《寒门破茧》 第1章 满仓叔的心思 七八月的天气,闷热的很。火辣辣的太阳让人没有出门的欲望,就连树木都吐露着无精打采,随着似有似无的风,懒散地轻轻地摆动着树枝末梢。 大洪山西南角的不远处,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村,名曰猫儿屯!山村名字的来历,已经无从考据。有说是因为离村庄最近的一座小山形若野猫,故曰猫儿屯;有说是因为当年有名师先圣在此附近游览,吟了一首诗,名曰猫儿屯。至于为什么先圣会做取名为猫儿屯的诗以及诗的内容,偌大的猫儿屯里几百位村民却是说不出来的。再说了。村子里又有几人识的字?更休提吟诗作赋了。 晌午时分,猫儿屯的甲首沈满仓背着手,在查看自家的田地。头上日头猛烈,晒地人睁不开眼,半会儿功夫沈满仓已经汗湿前衫。 沈满仓家里有田27亩,好坏差不多对半,尤其河东头的几亩更是难得的上田,猫儿屯的庄户人,谁见了都眼馋。都说沈满仓端得是好福气,有了这几亩好田子子孙孙都不愁吃穿!也因此沈满仓被选为甲首! 甲首虽说远远不是有品级的官员,但是里长说了,朝廷的丁粮赋税可离不开他们。想到这,沈满仓抬起了头,也直起了腰,不细看的话,多少也有那份几分幻想中的官老爷味道,毕竟大家都没有见过官老爷,听说连里长这辈子也就有那么一两次望见过县尊的背影,多数都是跟县衙门里的公差老爷打交道. 逛了一圈回来,虽说热气难耐,但瞧着自家地里的庄家长势喜人,沈满仓心情愉悦,心想着:要是自家孩儿读书有出息,那将来也有脸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了,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好心情打了折! 沈满仓有一子,出生时请了隔壁村梁子庄的李夫子来,给儿子取名沈世雄,世雄世雄,世界的豪雄,吓得当年家境还不算好而且连甲长都还没有当上的沈满仓连连恳求李夫子再改改,乡下人哪有福气当豪雄?再说大家都说娃儿取的名字越贱,将来命越硬,也越有福气,不见村里头多少贫苦人家的子弟叫狗儿牛儿的? 当时李夫子见沈满仓对自己取的名字不满意,脸色立马不太好,感觉受了侮辱!好在沈满仓不是憨傻,知道读书人高贵,属实忤逆不得,立马在李夫子发飙之前摸出二钱银子,塞给了李老夫子,口上还一阵告饶。李老夫子拽着银子,想着加上之前沈满仓给的五钱银子,统共已得7钱银子,还不算其他肉面物什,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毕竟时年还算安定,朝廷虽说打了些败仗,物价也还不贵,七钱银子可以买将近一担米了! 后来李夫子又摇头晃脑为儿子取名沈世杰,沈满仓还是很满意的。为表感谢,也有歉意,杀了一只老母鸡,又沽了好酒,请李夫子在家吃了顿丰盛的午饭!可惜沈世杰确实不是读书的料,进学多年进展缓慢。 去年世杰十五岁时,沈满仓找乡里的秦夫子打探世杰的学业情况,秦夫子安慰沈满仓“世杰资质尚可,识字多矣,金榜题名嘛,还需下苦工啊” 沈满仓说到底是个庄稼汉,没有念过什么书,自是不明白读书人说话的委婉,听完秦夫子的话以为自家世杰离金榜题名只差努力攻读了,喜得连连搓手,道“那还不是多亏了夫子的教导?待我儿有那一日,必定。。。” 听到这,还没有待沈满仓说完,秦夫子心底叹气,没好气地道“沈甲首,世杰读书多年,已是识得不少字。汝家中虽说尚可,然世杰进学多年,花费不糜,还是将来留着财物过日子要紧呐”! 听到这,沈满仓才知道秦夫子的意思,尴尬又有点愤怒,连连说是。回家后,隔壁的乡邻听到了沈世杰鬼哭狼嚎的声音。 想着世杰读书不利的事,沈满仓不禁皱起了眉头,叹了叹气,心中也无法子,盘算着还是早点给儿子说门亲事罢了。 秦夫子说的对,世杰也识字了,读了这么多年书,自己早已尽了力。想起世杰这些年来,读书花费颇多,难免一阵心疼! 再说世杰也不小了,过了八月份都快十七了,村子里多少儿郎十四五岁就结婚生子的?咱家世杰虽说进学不行,自家家境还是不差的,找个满意的儿媳自是不难。又想着临近的村子哪家闺女不错,哪家闺女不行,不知不觉地就到了自家院子门口! 第2章 带条鱼过去 抬脚上台阶,沈满仓就听到院子里大声的说笑声,有世杰的,也有世杰的玩伴沈二牛的。 二牛是猫儿屯农户沈梭子的二郎,今年也快十七了,本该成亲生子的年纪,奈何家境贫寒,性格憨直,长相更是不佳,难讨姑娘们欢喜,亲事也就没有个着落。俩人年纪相仿,两家又相隔不远,从小一块儿长大,比亲兄弟还亲。 沈满仓对这小辈观感不错,世杰跟着二牛玩耍,也不用担心若是生非,所以二牛经常来家里找世杰! “满仓叔”!二牛憨直,人倒不傻,正跟世杰说笑的他看到沈满仓进来,立马正儿八经地打招呼。 “嗯”,沈满仓抬起头闷声答道。 “爹,你回来了”?世杰看到爹爹回来,立马止住笑声。 他自小是有些怕他爹的,娘亲虽说从小溺爱他,可沈满仓一个庄稼汉深信棒下出孝子的道理,教育起儿子来简单粗暴。尤其是去年向秦夫子打探消息回来后,对世杰很有阵子态度严厉。世杰终归是良家子弟,偶尔有些调皮,整体还是乖巧的。时日一长,沈满仓对世杰也就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亲近不可能,严厉也谈不上。 沈满仓看着他俩,道“有空莫一直贪玩,学业还是打紧点。这些日子,田里活儿多,多随我下地看看”。 世杰看爹爹态度不坏,连忙嬉皮笑脸道“孩儿省得”。 沈满仓点点头,正要进屋,听到世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爹,我跟二牛想去看看凡哥儿”。 沈满仓止住脚步,道“去吧”,顿了顿,又道“早点回来吃饭,莫让你娘等”。 世杰应了声,正要跟二牛去凡哥儿家,又被沈满仓叫住了“带条鱼去,他刚遭了病,得补补身子”。沈满仓想到凡哥儿,又是一叹。 凡哥儿是村里沈木匠的儿子,其家境一般。凡哥儿也算懂事,知道家中不济,为自己读书进学费了不少财物,是以偷偷央求屯子里的猎户周二叔,让带着一块儿进山狩猎,以补贴家里。本来周二叔是不愿意的,你说一个读书郎进山打猎能有多大用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没有个斤把子力气,还危险。最主要的是,这是自己的财路,那会轻易让别人窥了去?奈何凡哥儿一直哀求,表明自己的孝心,还说绝不多要。周二叔人倒不坏,乡下人嘛,有自己的小算盘,再说了,凡哥儿是要读书的,将来自不会曲下身子去做猎户,也就不担心抢了自己的财路,遂勉强同意了!不过还是出了事。 听说凡哥儿上次进山打猎遭了吓,回来后十几天一直不说话,眼神呆滞,只是嘴里一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众人问他什么意思,凡哥儿也不说,就一直发呆。请了郎中来看,瞧了两天,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费了五钱银子请来的郎中见没有瞧出名堂,也就不好收余下的钱,灰溜溜地走了,瞧病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村里好几个老人也来看了,都说凡哥儿是被吓掉了魂魄,得请大婆子来施施法,把丢掉的魂招回来就能好! 大婆子收费贵,没有二两银子往上,那是万万请不动的。凡哥儿的爹爹沈木匠拿不出二两银子,这才刚刚花出去五钱银子呢,一时犯了难。凡哥儿他娘桂婶子不乐意了,说什么也要去请大婆子来给凡哥儿施法。 桂婶子生了三个孩子,俩儿一闺女,奈何老天残暴不长眼,让二儿子和小闺女早早夭折,家里头也就剩下凡哥儿这么个独苗,那自然金贵的很。这不,沈木匠家境一般,也咬着牙送他家凡哥儿去进学,舍不得孩子下地干活,总盼着自家孩子读书当官,莫再吃他们夫妇俩的苦。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沈木匠农闲时还去周围村庄做木活补贴家用,这都快四十岁了,也没见过的多好,丰年时还能混个肚儿圆,这要是荒年呐,那也是饿得前胸贴后内,难受得紧,不离家逃荒已经阿弥陀佛了! 眼见自家独苗遭了这大的罪,没钱也要请大婆子呀。否则这以后如何是好!最后夫妇俩一合计一咬牙,还是厚着脸皮找亲戚朋友筹了银子,去请来了大婆子。 哪知道大婆子来了也不管用,瞧了三天愣是瞧不出来,施法施了几次也无用处,倒是让看热闹的猫儿屯村民凑足了热闹。最后大婆子告知沈木匠夫妇,说是凡哥儿进山冲撞了大洪山的黑山妖,自己已经尽力施法让黑山妖不祸害猫儿屯的乡亲父老,包括沈木匠一家,至于凡哥儿自己什么时候好,就看沈木匠的祖宗积德如何了。 一番话说的猫儿屯的乡亲们一阵后怕,连连吸气,直夸大婆子神通非法,端的了不起。 沈木匠见此,也无话可说,本来凡哥儿的娘亲桂婶子是要闹一闹的,她也不知道闹谁,又听大婆子说的严重,也一阵后怕。奈何家里就这一根独苗,又借了别人钱,这孩子的病还没有瞧好,心中委实复杂难过。桂婶子也不顾礼节,大婆子还没走,她就冲回来自己屋子哭去了,叫人见了心里也跟着难过! 这几天世杰和二牛也去看过凡哥儿,帮不上忙,心里干着急。他们三个一起玩到大,关系亲密无间,兼之年纪不大,正是讲义气重感情的时候,所以二牛刚忙完自家田里的活就想邀世杰一块儿去看看凡哥儿,万一好了呢? 世杰听到爹爹让带一条鱼去,高兴地直咧着嘴,得意地瞅了一眼二牛,俩人相视一笑,一起往家里装鱼的大缸里走去。 猫儿屯附近河域众多,肯吃苦有能耐,淡水鱼是不愁吃的。沈满仓就是这样的人,家里的大缸屯了六七条鱼,有青莲,有胖头,还有最常见的鲫鱼!世杰二人挑了条最大的鲫鱼,用草绳串起鱼鳃就往凡哥儿家跑去。世杰的娘亲桃花婶本在屋头生火做吃食,听得动静连忙跑出来,拉起嗓子就喊道“我儿跑慢些,莫吃了跟头”。 世杰二人头都不会,直往北边跑去。 第3章 不同的凡哥儿 凡哥儿家家境一般,在猫儿屯北头。屋子由石头泥土以及茅草堆砌而成,在村子里谈不上很差,唯一的亮点是也学大户人家围了院子,院子也不大,有木头矮矮地围了一圈,大约半人高。村里人都说防不了贼,只能防土狗!沈木匠也不在意,还在院子里种了一颗枣树。十几年来枣树早已长大,每到夏天的时候,树上就结了满满一树的枣,水分充足,甜味也够,孩子们都爱吃。 往年凡哥儿还小的时候,由沈木匠举着长竹竿打下枣子,后来随着沈木匠年岁渐长,就由半大小子凡哥儿上树上去摘。 玩得疯起,凡哥儿就拽着树枝摇,那熟透的枣子好似下冰雹般落下,伙伴们都说凡哥儿威武。有时候二牛或者世杰也上树摇,那动静更是大的不得了,砸得下面捡枣的孩童门哇哇叫,好不热闹。 有时村里的大人见了,看到地上熟透的红枣摔得破碎,都说是一群败家子。大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凡哥儿几个摇得更起劲,还哈哈大笑。山村里的贫家子弟自然野的很,大人们也不以为然,进了院子捡几个熟透的枣子,边擦着身子吃,边摇着头走! 世杰和二牛到了凡哥儿门前,隔着破柴门喊凡哥儿。沈木匠听到他们的声音,出来开门。 一看到沈木匠出来,二牛立马问道“昆子叔,凡哥儿好了”?沈木匠本名沈昆,做了木匠后大家都叫他沈木匠,那也只是长辈或者平辈的叫,小辈的还是得叫昆子叔的。乡野之地,虽说许多事不讲究,但是辈份称呼之类的打不得马虎眼,否则争吵和纠纷是少不了的,更严重的会断绝关系和来往。 沈木匠听到二牛的问话,也不回答,只是摆头。见世杰手提一尾大鲫鱼,说道“怎地还要这多破费”? 世杰道“不碍事的,凡哥儿吃些好的兴许好的快些”。说完就把串鲫鱼的绳子塞到沈木匠手里,和二牛一起往屋子走去。三个少年关系亲密,经常你家有点好东西就往我家送点,此事早有旧例,是以沈木匠也没有太客气。世杰俩人跟在灶间忙活的桂婶子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凡哥儿的屋头。 进屋后,就看见凡哥儿呆坐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窗外。世杰和二牛对望一眼,走到凡哥儿身边,却没有再听到他说什么“怎么会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凡哥儿,你还认得我和二牛吗”?世杰蹲下身子,望着凡哥儿,轻轻地问道! “凡哥儿,凡哥儿”?二牛见没有回应,也着急地喊了两声。 俩人等了半晌,没有动静。就在世杰准备再说话时,听到凡哥儿出了声“你们说,这世上有鬼吗?” 世杰和二牛闻声吓了一大跳,真以为凡哥儿像大婆子说的一样,黑山妖附体,要出来害人了。还好望向凡哥儿,细看时倒没有看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只是眼神落寞,很悲伤的样子,顿时心里稍安。 世杰壮着胆子问道“凡哥儿,你认得我跟二牛吗?”,似是想起没有回他的话,又道“应该没有鬼吧”? 凡哥儿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在他俩脸上来回扫视了几遍,似有些陌生又似有些在努力回忆,终于点点头,道“我们三人是好兄弟,我自是认得你俩的”。 二牛和世杰听到这话,立马高兴起来,二牛兴奋地搓着手,世杰也赶快坐到凡哥儿身边,说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二牛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该叫昆子叔和桂婶过来,多高兴呀”说着就要喊沈木匠夫妇,哪知还没有开口,就被凡哥儿摆手制止了。 世杰和二牛不解地望着凡哥儿,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高兴的事不立马告诉昆子叔他们。 凡哥儿面对他俩询问的目光,表情有点不自然,说道“呃,等下等下,我有些事要问你们,弄清楚了再告诉.....再告诉那个,嗯,再告诉爹娘不迟”。 世杰和二牛见凡哥儿跟平时大不相同,连说话都支支吾吾起来,心头有些不妙,深怕他还没有好利索。连忙问道“你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没有好周全”? 凡哥儿舒了口气,也没有正面回答,道“差不多吧,就是脑子还有点迷糊,别的都还好”。 听到这,世杰和二牛终于放下心来。二牛咧着嘴道“凡哥儿,你刚才说有事要问清楚,你要问什么呢”?说罢坐到了凡哥儿的另一边。 凡哥儿似是心中有点乱,抬起头望着窗外,皱着眉头眯着眼,在回忆一些事。 原来这个叫沈不凡的凡哥儿并不是这个世代的人,具体的说应该是灵魂不是这个世代的。 在后世他叫沈拙言,已经35岁了,是个半中年人。事业也算有成,有两家公司,一个加工厂,结了婚,有深爱的妻子和可爱的一儿一女,用那个世界的话说是人生赢家。 出事前,沈拙言跟几个投资伙伴邀请银行的朋友在高端ktv喝酒放松,有个投资伙伴上厕所碰了一下一个小痞子,大家都喝了点酒,变成了口角。 听到动静,沈拙言他们出来劝停,毕竟那会儿政府全国范围打黑除恶,打架后果会很严重。谁知那小痞子看人多,觉得不能失了面子,大家越劝他越来劲儿,还要打人,不是美女服务员拉着,看他样子似乎能耐地要把朋友揍出屎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劝架半天,总算停了。沈拙言他们往自家包房走时,小痞子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酒瓶子,从后面冲上来就要砸,还好朋友眼尖注意到了,用手一挡,他自己倒是没事,酒瓶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沈拙言的太阳穴上,年轻的小痞子下手没有轻重,可怜的老沈,一句卧槽还没有来得及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只隐约听到耳边的嘈杂声。 醒来后就遭遇了郎中瞧病大婆子施法这些事。沈不凡被大黑熊吓死,沈拙言附在了短命的沈不凡身上,也融合了他的部分记忆,无奈此事对于后世的沈拙言而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无神论根深蒂固,毛思想和马列主义一世熏陶,怎么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发生。 刚开始还以为做梦,掐大腿根疼得很,才知不是。又想到自己深爱的老婆孩子以及父母亲朋,沈拙言来到这世界了充满绝望和不甘心,夹杂着震惊愤怒等等万千情绪。所以嘴里一直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十几天过去了,沈拙言知道不是梦,也知道终究回不去了,只能面对现实,否则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 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沈拙言,呃不,现在应该叫沈不凡问道“现在是乾朝?开国太祖吕文进...”,顿了顿有说“如今是熙宗十九年?”。 二牛还好,毕竟没有在学堂里摔过一跤,对许多涉及到历史的事不熟悉,世杰就长大了嘴。凡哥儿再怎么说也读了那么多书,这些基本的本朝情况都不明白,尤其胆大地是直呼本朝太祖的名讳,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到,后果不轻呐。 沈不凡见世杰这幅表情,心中了然,叹气到“唉,这次害病让我忘了些许事情,甚至有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世杰听到沈不凡这么说,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还没有开口,二牛道“听我爹说,我们乾朝有几百年呢,太祖端的是了不起啊”。 世杰哈哈一笑“二牛,咱们栓子叔啊也真是的.....凡哥儿,我跟你说,我们乾朝如今已是享国二百余年,之后就不知道了”,这个问题涉及到本朝什么时候灭亡的问题,世杰不敢乱说,吞了口口水,说道“太祖文韬武略,打下我们乾朝基业,想来是天神下凡。我们乾朝自然是千秋万代的。对了,如今确是熙宗十九年,今上...‘’,把嘴凑到沈不凡耳边“吕定元”。 接下来沈不凡不停地问沈世杰这个时空的历史问题,对证下来,发觉与自己的前世大不相同,朝代从汉朝下来就乱了,汉之后是韩朝,由韩穆创定,韩之后是隋朝,再是唐朝,唐高宗和李太宗之类的人物倒是没有什么大变化,唐之后是明朝,明之后是宋,再就是如今乾朝,当然这中间也夹杂着一些混乱时代和小国,这里非必要时刻略过不提! 第4章 是时候规划些事了 沈不凡捋清了基本的朝代问题和一些常识后,和两个玩伴又说笑起来。他用后世的经历和眼界观察这两个好朋友,发觉此二人确实难得,心性单纯善良,还很义气,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了这一点。世杰虽说跳脱一些,但做事为人也靠得住,二牛闷一点,但是憨直得可爱。另外沈不凡还发现自己说起话来也带上了这个世界的部分口音和语言习惯,细细思之,应该是沈不凡今世记忆的原因。 二牛见大家高兴,沈不凡也好得差不多了,大声说道“该跟昆子叔和桂婶说了吧” 世杰也望着沈不凡,沈不凡道“嗯,我们过去吧”。沈不凡心里终于接受了来到另一个世界的事实,想到后世的家人,不免又有点失落。但到底当年的沈拙言也算是心性成熟、果断坚决的人,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压下心底的失落,向门外走去。 “以后就把对后世亲人的爱寄托在本世的父母身上吧,好好生活”沈不凡心里默默说到。 沈不凡家不大,就四间房,一间厨房一个堂屋,吃饭也在堂屋,屋子后面有个厕所,厕所旁是个茅草搭的柴屋,放些杂物。走到堂屋,就看到父亲沈木匠在院子里专心地劈柴。时值酷夏正午,正是炎热难耐的时候,沈木匠赤着上身劈柴辛苦,满身大汗。 “昆子叔,你看看身后”,沈木匠正劈得起劲,听到身后屋内世杰的声音,转过身来,看见自家儿子站在世杰和二牛中间,对着自己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 沈木匠把斧头一丢,急急奔向过来,惊喜地打量着儿子,抓着沈不凡的手,问道“凡儿,没事了?”。不待沈不凡回答,又急急奔向厨房,大声道“他娘,他娘,凡儿好了,真好了”。 顷刻间,只闻得厨房一声嚎叫,以及锅铲落地的响动,沈不凡的娘亲,人称桂婶的桂秀花风风火火地奔了过来。奔到近前,红彤彤的眼光一直在沈不凡脸上打转,猛地搂着沈不凡嚎哭起来“我的儿啊,我的好儿子啊,你终是好了哇,娘真是怕你好不了啊,娘不敢想啊.......” 沈不凡见状,有些别扭,更何况伙伴就在旁边,也不好意思去看他们的表情。突然,桂秀花松开抱着沈不凡的手,改为捧起了沈不凡的脸,捏了又捏,又哭道“我儿受了苦哇,瘦的不像样啊,这脸上都莫得肉了”。说罢又放下手,搂着儿子哭。 沈不凡正准备要轻轻松开桂秀花的搂抱,正好眼光对上旁边的沈木匠红彤彤的眼睛,立马停下了准备松开桂秀花双手的想法,再望向二牛和世杰时,见二人也是红着眼眶看着自己,并无笑话的成份,暗道忏愧,怪自己多心。 低下头看着抱着自己的这个世界的娘亲,个子不高,大概在后世的一米五五左右,沈不凡算是这个时代的高个子,有后世的一米七五。 娘亲搂着自己哭的悲伤,沈不凡正要出手安慰,看见桂秀花的头上已有不少的白发,相杂在黑发之间,在枯皱的皮肤映衬下,不到四十的年纪已显老态。 沈不凡知道,古时底层农民辛苦,远不是后世的女人所能理解,不要说化妆品,即便是吃饱肚子就已经竭尽全力,保养不是古时的桂秀花们所明白的词儿,那是上层贵族的特权。她们生儿育女,在医疗毫无保障的古代就是一道鬼门关,熬过了鬼门关,后面繁重的家庭琐事和生存的压力让他们早早枯萎,还没有来得及年轻就嫁人生子,而夫为纲的古代,世间又有多少温暖留给他们。 又想起自己后世的母亲,也是吃尽了苦头,沈不凡不由得眼睛一酸,再不矫情,双手抚在桂秀花的肩头,说道“娘亲,您不要哭了,孩儿已经好了,莫要担心,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桂秀花闻言,抬起头看着儿子,心里高兴,又满脸泪水地笑了,还未开口,沈木匠已擦了眼泪,拉过桂秀花道“又哭又笑,像个什么样,让人看了笑话”,说着还望了一眼二牛他们,只看到他俩也在傻笑。 换着往日,沈木匠这般粗鲁的动作和言语,桂秀花是要给他脸色的,今日孩子大病初愈,连病怎么好的都忘了问,丈夫这点小事自是不放在心上,嘴里还连倒“好好好,凡儿定然饿坏了,我这就把吃食弄好”,此时才注意到旁边的世杰和二牛两人,又连忙道“你俩中午不要走了,就在这陪凡儿吃饭”,说罢也不管两人同不同意,急急走向厨房,快进门时又停下来,再爱怜地看了儿子一眼才进去。 世杰和二牛知道沈不凡家中不宽裕,正要推辞回家吃,沈不凡开口道“不差这一顿,就留下来吃吧,咱们也好久没有一块儿吃顿饭了”。 沈木匠不是话多的人,也点头道“世杰,二牛,就在这吃,我去把柴火劈完”,说完就向院子走去。二牛二人都不是矫情酸腐之人,见状也就留了下来。 这顿饭桂秀花不但做了世杰带来的大鲫鱼,还拿出了一直舍不得吃的藏货,打了汤,配上野菜蔬菜,足足弄了七个菜,也吃了大半个时辰。 期间沈不凡主动提起大婆子给自己瞧病期间施法时跳大神时的丑态,二牛和世杰哈哈大笑,倒是沈木匠夫妇害怕大婆子法力无边,又舍不得责骂刚病愈的儿子,只得嘴里向大婆子求饶“孩子不懂事,菩萨莫怪罪”。 夫妇俩又见沈不凡主动提起这些事,毫不避讳,觉得儿子好全了,心中更是高兴。 直闹到半下午后,二牛和世杰才回去,还约定明天再来。送别二位好友,沈不凡道“爹,娘,我进去看会书”。 躺在床上,沈不凡托着下巴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出路问题,也是时候规划规划了! 第5章 沈家的情况不太好 沈不凡躺在床上,结合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开始思考起来。 乾朝和前世记忆中的古代没有大的区别:农耕社会,生产力较为低下,上层社会是皇帝和皇亲国戚,中层是儒生大夫和散落在乡村的士绅,底层就是绝大多数的农户和三教九流。 底层人民想要突破阶层,只有两条路;其一是在乱世造反,提着脑袋拼前程,侥幸活下来又有从龙之功,那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甚至能代代传下来。只是这种机会少之又少,而且概率极低,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此时乾朝还算大体稳定,也看不出有亡国的迹象,凭记忆,模糊猜测今上乾熙宗还算圣明,朝堂也还清明,民心犹在,想造反起义几乎等于自杀;其二就是读书中举考进士,有一定的普遍实用性,也是当今寒门子弟的唯一出路。 想了想这具沈不凡主人的读书情况,沈不凡皱起了眉头:基本考不上进士。不同于这时代读书人的清高自大,沈不凡明显务实得多,作为后世人的沈不凡知道古代金榜题名的难度,远不是后世高考能比的。 记得有大致数据统计,三年一考的科举,平均到一年来算的话,大概六十万考生才中一个进士,前提条件还是在古代你能读得起书,比后世的清华北大难考得多,非一般的天才和努力是考不中的。 也正因为难度大,考中进士带来的利好也不是后世人能理解的。 中了进士,哪怕是靠后的同进士,大致也能立马外放出任知县或者县尉,相当于后世的县高官和县长。而由于古代分权不明,知县和县尉的权力也远不是后世的县高官和县长能比的。至于前三的状元榜眼探花以及稍后的进士之类的,前途更不用说。 想到这些,沈不凡很是犯难,读书看来出路不大。 这世的沈不凡在乡里的私塾读书,已有十一载,和沈世杰一个先生,姓秦名辽的秦老夫子。 秦夫子有秀才的身份,在其二十六岁院试上榜,但是此后参加了三次乡试,皆悻悻而归。随着年岁渐长,功名之心早被岁月和生活的压力磨灭,幸好秀才除了见官不跪外,还能做先生谋生,在乡野山村来说也算体面。 沈不凡这具身体的主人,较为聪明,也刻苦,可能天资差点,参加了一次院试,离中榜差的不远,但毕竟没有考上。 院试中榜是科举的起点,院试都不中,金榜题名就不要想了。沈不凡还是想科举试试的,一是因为秀才起码不用见了知县就下跪。作为后世人,沈不凡很难接受以后自己真到了要跟官员打交道时,经常给别人下跪;其二,秀才在读书人的时代,起码也算勉强跟他们一个身份,不算外人,更容易混下去。举人和进士,沈不凡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想了,不是这块料。 科举这条路难走,那就经商赚钱。经商是沈不凡所擅长的,但结合实际又觉得难以行得通。 古代的商人,地位低下不说,稍微上点规模,基本是官宦羽翼下的产物,而且风险极大。 古代的官员权力太大,如果看重了你的家业而你的政治资源又不匹配你的家业的时候,是很容易家毁人亡的,而官员承担的风险也没有后世那么大。 科举经商都不行,那就老老实实做个底层农民?显然沈不凡是不愿意的。古时的农民负担是最重的,一层层的剥削,税负徭役让人苦不堪言,能经常吃饱饭都是奢侈。 就拿沈不凡的好友沈世杰来说,他家在猫儿屯是少有的富裕的农户,吃饱饭还可以,但想多奢侈每天有鱼肉,想都不要想。条件更差的沈不凡家,沈木匠和桂秀花日夜辛劳,也就混个三餐不饿,吃穿不究。为了沈不凡能进学读书,沈木匠夫妇勒紧了裤腰带依然吃力。 一时半会还没有清晰的目标,迷雾重重,沈不凡又遇到了后世沈拙言一穷二白时创业的困境,而且环境的恶劣程度更甚。好在他不矫情不软弱,是个心性坚韧能吃苦的人,多少还有点魄力和小聪明。 沈不凡知道,做一项事情,需要先在脑中大致规划一下子,熟悉身处的环境,明白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分清重点主次再立马行动起来,这样才有成功的可能性。明白自己的长处可以让自己先着手,了解短处可以让自己对将要遇到的困难有心理准备,不至于真面对困难时手足无措,甚至最后失败了也有较好的承受能力,少一点抱怨,不至于心理失衡而颓废。立马行动能让自己在真正的实践中明白具体的困难在哪里,一件一件地去解决。光想计划不行动,很多的问题是想不出来的........ 想了一会儿后,还是觉得自己融入这个世界太浅,先深入再一步步来。 首先是要解决生存问题。 沈不凡家总计三口人,沈不凡和爹娘二人。 爷爷沈木头在沈不凡七岁时就去世了,奶奶本名张莲芝晚两年去世,当时的人寿命普遍不长。 爷爷沈木头胆大脾气倔,沈不凡猜测,沈木头应该也是为了翻身改变命运,本来是农户的他在十七岁时参了军,在乾武宗也就是今上乾熙宗的爹在位第七年,参加由当时大将军李准统帅的平北大军,北上抗击北方大国呼延王朝,历时三年而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木头被分配至后勤辎重队,协助民夫运粮运军需物质,机缘巧合跟着一位打造器械的老民夫学了半手的木工活,回来时除了残了一条腿,倒没有别的损伤。回来朝廷奖了二亩地,加上祖传的八亩地,合计十亩地,后来迎娶了张莲芝,育有一女沈大萍一儿沈昆沈木匠。 儿子沈木匠为人倔强老实,不善言语能吃苦,以种田为主,跟着老爹也学了木匠手艺,闲时就在附近做木匠贴补家用。迎娶隔壁梁子庄农户女子桂秀花为妻,先后生育两儿一女,命运多舛,如今只剩沈不凡幸存。 沈木头的大女儿沈大萍嫁给距猫儿屯十五里地的鸡子岭村的一户普通农户家,育有两儿一女,家境平凡。至今两家还常走动,上次请大婆子给沈不凡施法瞧病,沈木匠还过去找大姐借了四钱银子。 想起自己家的状况,条件一般,同当时的普通农户家没有什么区别。沈不凡心里也做好了前路艰难的准备。 再环顾客观的环境情况,猫儿屯坐落在后世湖北省京山市,此世隶属随州府洪山县,南边不远处是大洪山,绵延千里,横跨襄阳、荆州、钟祥等州,树林茂密,常有野兽出没;西边是小东河,流经百里,宽约二十五米,水深不足两米,往年洪水施虐时,偶有决堤之患。村子周边遍布大小不一的池塘河沟,田地交纵,此外再无其他自然资源。 想到这,沈不凡觉得食物不足可以从大山和小东河采取,捕猎和捉鱼,想到这,沈不凡差点笑出声,这都是后世沈拙言小时候在农村干的事,想不到又要派上用场了。所以说,技多不压身这句话是对的,多门手艺多条活路。 第6章 开始走出第一步 晚上吃饭时,沈不凡问起沈木匠夫妇家里的经济情况,虽说依然有点不适,他还是利用自己强大的心理克制了面对新父母的别扭感,尤其是回想最近沈木匠和桂秀花对自己的关爱之情,令沈不凡心中温暖。 沈木匠夫妇对儿子突然问起家中的情况没有准备,有些差异,也有些不解。 沈木匠道:“凡儿,莫不是你在外头听到了闲话?”沈木匠还担心儿子遭大病一场,在村子里听到什么不好的闲言碎语,乡野之地这种事总是难免的。 桂秀花一听这话,饭碗往桌上一顿,大声道:“凡儿,我看哪家乱嚼舌头,你说与我听,我倒要去她家说道说道”,说罢,又对沈木匠道:“他爹,你随我一道,要打要闹随她们便。我儿读书人,命运一时不好害了病,那也轮不到她们在背后嚼舌头”!说完还气呼呼的。 沈不凡意识到娘亲还是泼辣的妇人,连忙道:“爹,娘,闲话我倒是没有听到别人说,你俩不必这么大动肝火”。 桂秀花一直觉得儿子性格温和,以为他怕多生是非,不愿意如实相告,温和地说道:“儿哇,此事你不用去,你是读书人,哪能跟她们一般吵闹?我跟你爹去就行”。 沈不凡知道肯定是这世的主人性格有点软,让桂秀花不好直说,见她一妇人为了维护儿子凶狠狠的样子反倒一阵亲切,笑着对桂秀花道:“娘,您多想了,我最近一直在家,哪里能听到什么闲话?总不成有人跑到家里来说吧?”。 沈木匠夫妇一想,也对呀,孩子自从害病后一直在家,也就昨儿世杰和二牛来和儿子亲近,他俩是儿子的玩伴,自然不会恶语相向的,不由地稍稍放心下来。 沈木匠道:“凡儿,那你何故问起咱家的情况呢?哎,”叹口气后说道:“咱家一直不富裕,这你是知道的,你读书进学花销大,这次害了病,还借了一两五钱银子,债倒是不.....” 还没有说完,就被桂秀花站起来打断:“孩子刚好起来,你就念叨这钱那钱的,你怪我儿不该害病花钱了?你倒是个狠心人啊,我儿这次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你倒好,还在那心疼钱!”。说完对着沈木匠瞪着眼,想起沈不凡生病这段时间的煎熬,又红了眼眶。 沈木匠一看妻子的架势就知道说错了话,可他不擅言语,哪会辩解?倒是沈不凡站起来,走到桂秀花身边,说道:“娘,你莫要再难过了,孩儿早已病愈,如今好的很呢”,说完还跳了两下。 桂秀花看儿子确实没事,只是脸有点白,想来是最近还没有修养好,好好修养几天便不碍事,心里高兴,道:“我还不是被你爹气的。” 沈不凡道:“娘,我爹他是为人忠厚,不会说话,怎么会舍不得给我花钱治病呢?只是我这时候问起,爹爹想起来就说了。十几年了,我爹你还不清楚嘛。娘就不要怪罪他了。”为了宽慰爹娘,也为了缓解目前的气氛,沈不凡说道:“爹,娘,我想好了,还有近半年时间就要开考院试了,这次我一定要得到生员功名,到时我家就好了。” 果然,沈木匠夫妇听起儿子说道科举的事,刚才的不快立马消散不见,心里高兴起来 桂秀花道:“凡儿,你好好考,肯定能中的”,似乎想到沈不凡中榜后的美好,喜滋滋地道:“到时候多摆些酒席,弄得丰盛闹哄些”,又絮絮叨叨地计划起借桌子椅子请哪些人来吃饭的琐事。沈木匠在一边乐呵呵地只知道附和桂秀花,连道好好好。 沈不凡打断了爹娘的幻想之旅,道:“爹娘,这些事等中榜了再议不迟,我遭此一病,有许多变化,对许多事也明白了,孩儿想帮你们做点事贴补下家里,不让你们这么辛苦”。 听到这话,沈木匠夫妇心里欣慰,再细细观察自家孩子发现确实变了很多,毕竟父母是最了解自家子女的。首先,以前自家孩子是说不出今天这番话的,以前孩子也懂事,但是没有这么体贴人,还吊书袋子;其次,孩子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以前孩子虽说快十七岁了,还是有点稚气,病愈后再看,觉得沉稳多了,沈木匠夫妇说不上来,但是察觉到尤其孩子的眼睛让人看着踏实有信心。 桂秀花道:“儿哇,我们虽说这会儿欠了些债,也不打紧的,一两五钱银子我跟你爹好好攒,不要一年就能还完。村里人都说读书人好好读书就好,莫管旁的事”。沈不凡自然不是以前的愣头青,一两五钱银子那是在爹娘除去家里开销后的净剩银子,对于目前的他们来说并不轻松,最主要的是自己还要读书花钱。 这世界要做事需要打破许多的规矩,个人的力量远不能让自己任性而为。 就比如自己想点法子捉鱼狩猎,这会儿父母是不会同意的,除了关心和不舍得以外,主要还是当时社会上对在读书人的过度宽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应该的,下河摸鱼上山打猎那是有辱读书人。作为把希望放在沈不凡读书中举的沈木匠夫妇自然是难以接受的。 所以沈不凡需要从两个方面说服父母,才能放手做事,否则父母天天在耳边唠叨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方面是读书人不一定只要死读书,做事是正常的;另一方面,基于自家现实情况,自己做事是有必要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沈不凡道:“爹娘,你们不要听村里说,他们不懂,读书和实践结合起来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你们不知道的一位圣人号召的,不做事只读书是富裕家庭的读书人享受的,是为了不让分心,否则只读书不懂做事岂不是书呆子?您俩自然不愿意您们的儿子是书呆子吧”说完,特地望着父母。沈木匠夫妇当然不愿意,他们也听说了许多书呆子的笑话,哪能让儿子成为那样的人。 沈不凡继续说道:”爹娘,再说了你们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您俩为了我读书已是颇为辛苦,我此次害病还欠了外债,你俩辛苦一辈子了,也是需要我出力的时候了,最主要的是我做的事是书上教我的,是好事”。 桂秀花想了一会,觉得儿子说的确实有道理,更觉得儿子与害病前大不相同,问道:“儿子,你想做的事是什么呢”?刚说完,沈木匠也凑了过来,脸上急切的表情显然也说明他是一样的想法。 沈不凡道:“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一篇文章,教人如何简易制作渔网,效果特别好,还有制作狩猎动物的工具”。 还没有说完,桂秀花就不高兴:“儿哇,咱可不能再打猎了啊,有危险啊”!桂秀花可不想儿子再遭一次罪。 沈不凡道:“娘,那就暂时不打猎,我先做捕鱼的工具,看看收获再说。对了,爹,我们这捕了鱼,多的话有地方卖吗?价钱如何?”。之前的沈不凡对这些事是不大懂的,沈不凡无迹可寻,只能开口问沈木匠,这也附和爹娘心目中对他的印象。 沈木匠道:“鱼不一样,价钱不一样。像鲫鱼便宜些,五文钱一斤,草鱼贵些要七八文钱,鲤鱼更贵,要差不多十文钱.........”沈木匠絮絮叨叨地介绍他知道的市场上鱼的情况,末了补充道:“你大姑那的鸡子岭常年有几个摊子在卖些货物,也有人卖鱼,不过基本都是大户人家买些,像我们家这样的都是自己下河碰运气,舍不得那几文钱”。 沈不凡知道此时一两等于十钱,一钱等于一百文,朝廷有发布小铜板作为零碎钱。随州地处中部,水域众多,老百姓自然会想办法捕鱼,也早有捕鱼的工具。在原始社会就已经有渔网的雏形,发展到后来形成不同的形式和用途,有围网,刺网,罾等,沈不凡想捕鱼用的是以前后世简单一些的渔网,当时村里人叫阵网,用此物捕鱼叫阵鱼,制作简单,效率极高,不过阵网往往捕不了大鱼,只能捕捉小鱼啷子,煎炒起来加点汤非常鲜美下饭! 另外让沈不凡高兴的是,此时的小鱼啷子价格差不多跟鲤鱼一样贵,以古代的生产力,大点的鱼相对容易捕捉些,小鱼啷子反倒不容易弄。 晚饭完毕,沈不凡得到父母捕鱼的允许,心里高兴。也算是走出第一步!决定第二天问问世杰的父亲满仓叔如何织网的,沈满仓经常捕鱼,比沈木匠更精通这方面的事! 第7章 开始捕鱼了 第二天一早,沈不凡早早起来漱口洗脸,就跟父母打招呼去世杰家。 世杰家离沈不凡家就几步路。等沈不凡赶到时,沈满仓正准备和世杰他娘下地去看看,见到沈不凡,沈满仓还是很高兴。 沈不凡道:“满仓叔,桃花婶,这么早下地”?此时不过后世早上五点左右,天还不是很亮 沈满仓笑着道:“是呀,早上凉快些,再晚点日头就出来了,那就干不了多少活啦”,说着把农具放下来,道:“我听昨天世杰回来说你病好了,好了就行,往后可要注意身子”。 沈不凡看沈满仓后一句说得严肃,知道是一番好意,连忙道:“不凡惭愧,让满仓叔桃花婶担心,不凡下次不会再任性而为,让大家担心”。 桃花婶接过话道:“可不是,你害了病大家都着急,万一有个...”后面的话被沈满仓眼神制止住了 沈不凡对沈满仓道:“满仓叔,桃花婶的话无妨的,也是出自一片好意。此次来找你,不凡想问些事情,实是这件事很重要,还望满仓叔海涵”。沈不凡知道,猫儿屯的人捕鱼只是闲时补贴家用才做的伙计,专门以捕鱼为生那是专业渔民干的事,所以来找满仓叔问捕鱼的事不算什么忌讳。 沈满仓见沈不凡确有要事,就丢下农具,带着沈不凡进屋,此时世杰刚起来,立马过来问话,沈不凡简单解释几句,世杰有点好奇,也就随着他俩一块过去。 沈不凡说明来意,沈满仓倒是一阵夸奖:“凡哥儿有此孝心实属难得”。本来还想劝说几句,说读书人作此营生不好,后来一想,既然沈不凡都来了,想来沈木匠夫妇是同意的,劝说的话也就没有说出口。 沈不凡了解到沈满仓用的是类似于撩罟的东西,不过要小得多,能捕些大点的鱼类,村子里也有人用,种类不少,奇形怪状,甚至还有用类似后世钓鱼用的抄网的东西,材料也不费事,麻绳和木头为主,制作不难。 沈满仓走后,世杰问道:“凡哥儿,你真要捕鱼吗”? 沈不凡道:“嗯,家里这么个情况,我总得想想法子,这么大了,只吃不做是不行,这次捕鱼只是开始,后面慢慢来”。 听沈不凡的意思,后面还有动作,世杰问道:“除了捕鱼,你还想做甚”? 沈不凡想了想道:“先把捕鱼做好吧,之后再想办法”。 从世杰家里回来,沈不凡跟沈木匠说了自己想做的网具,一个三角锥形状的网具,以长一米宽五公分厚一公分的长木条为架子,以总计四面长一米宽七十公分的油布为面,做成的阵网。 沈木匠虽然不懂,他毕竟是木匠工,还是很快地依据儿子的要求做了十跟木条。 家里有的废弃油布和找别人家收罗的油布,另有麻绳若干,很快就看到沈不凡用这些东西制成了儿子口中称呼为阵网的东西。 只见阵网成三角锥形,高大约一米,开口也有一米的样子,三角锥分为五个面,由被戳得到处是小洞的油布铺成,留有正面一面开口,提起来也不重,非常轻便。 做好阵网后,沈不凡让娘亲拿来一点剩饭菜倒在里面,提着个木桶就往屋后不远的一个池塘走去。 说实话,沈木匠对儿子那叫阵网的玩意儿没多少信心,简陋不说,做工也粗糙,最主要的是沈木匠问为什么有一面是敞开的,这样敞开着,鱼进来了不也跑了吗?奈何儿子说用收获来说话,沈木匠也就摇着头走了。 倒是桂秀花对儿子给予了信心,说什么没有捕到鱼也不打紧之类的,这不也是变相地说没有信心吗?沈不凡也没有解释,只说试试看再说。 他自己知道,在目前的这个小农村,面对这样的环境,他做不了什么大的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至于遇到什么贵人,得其相助赏识而一飞冲天,这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无论何时何地,脚踏实地总是不会差的。沈不凡一直以为,能在身处的环境中作出努力突破自己,这就是莫大的修行和成功。 在去池塘的路上,遇上村里熟人点头微笑打招呼,不差一点礼数,倒是让哪些对突然好起来的沈不凡有些惊奇而同时听到沈不凡要带着这怪异的阵网去池塘捕鱼有些想法的村名闭上了嘴巴,以前的沈不凡很少跟他们说笑,这次倒像换了个人似得。 沈不凡自是不理会别人的想法,后世很早他就明白,除了自己的亲人,别人的看法没有营养,既不是出自关心也不是出自歹意,仅仅是那会她们闲聊时有些无聊,只好拿别人家的事来说道说道,三分钟过去了也就完了。如果在意别人的看法,只会让自己徒增无谓的压力,做好自己的事才是一切的根本。 来到池塘边,沈不凡薅起自己的裤腿,挽至大腿根处,把木桶里盛上三分之一的水,左手拿起准备好的一块石头,右手提起阵网就往池塘中间走去。才走几步,沈不凡估计水差不多能淹没阵网三分之二,就停了下来,把阵网放了下去,再把石头压在阵网上面,放稳后,慢慢走上塘岸,坐在地上等。 约摸一刻钟左右,沈不凡慢慢轻声地下水,右手按住阵网最上面,拿起石头,再轻轻地快速地提起阵网。一打开,果然阵网里已经有七八条小鱼啷。大的有七八公分长,小的才一两公分长,还有少量的虾米。面对这次收获,沈不凡高兴不已。虽然后世的自己在小时候做过很多此这种阵鱼,但是这一次意义非凡,给了自己莫大的信心。 清理干净鱼虾,收拢好做鱼饵的剩饭,沈不凡又拿起石头提着阵网向水中走去............. 如此反复一上午,见也快到了吃饭的点,沈不凡瞧了瞧上午的收获,着是不少,想着爹娘看到这些成果的时候,心里高兴,也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终于在心里接受了沈木匠夫妇,真正地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右手提着木桶,左手拿着阵网往家走,稍走几步就有点吃力,沈不凡知道该好好锻炼这副身子了。 回到家,沈木匠还没有回来,桂秀花倒是已经在做饭了。桂秀花看到木桶里那么多小鱼啷,高兴得合不拢嘴,说儿子到底是读书人,就是厉害。夸得沈不凡心里直吃不消!估计了一下,大概小鱼啷有三四斤。娘俩一合计,决定中午就拿个一斤左右出来做菜,剩余的好生将养着,找个时间去卖点钱。 第8章 捕鱼难致富啊 中午,沈木匠从地里回来,看到儿子一上午的收获心里也特别高兴,和桂秀花合计着能卖点钱。 沈不凡道:“爹娘,我估计一天八斤左右是没有问题的,就怕时日一长,附近的鱼儿捕完了没有池塘能捕了,别的村子怕是不会让我弄的”。沈木匠夫妇刚才只顾着高兴倒忘了这一茬,儿子的话一出,立马有点丧气。 沈不凡想了想,道:“倒也不用担心,村子附近好几个池塘,真能都捕完咱家早发了一笔小财了。后面的事孩儿再想办法”。 沈木匠一听,是这个理。沈不凡又提议给沈满仓送一斤过去,毕竟麻烦了别人。桂秀花有点不舍得送一斤,说是能不能少送点,被沈木匠一顿斥,说不知道好赖。桂秀花又反击沈木匠不会过日子,一斤小鱼啷几文钱呢,打肿脸充胖子。连带着沈不凡一块儿骂了。 好说歹说终于统一了意见,世杰家给半斤,二牛家送半斤,借油布的两家一家各三两,还剩不到一斤就在家里养着,看这两天还能不能多凑点找个时间去卖点钱。 下午送鱼时,大家一阵感谢,满仓叔更是惊奇。他经常捕鱼,知道斤把重的大鱼还好说,这些小鱼啷是不容易弄的。世杰和二牛约好傍晚过来相约来玩。 晚饭一过,果然二牛和世杰一块儿过来了。 特别是看到下午沈不凡又搞了将近四斤小鱼啷,二牛首先道:“凡哥儿,这捕鱼怎地这般容易?” 世杰白了二牛一眼道:“那还不是凡哥儿阵网好,你看有谁能像凡哥儿这样捕到这么多的小鱼儿”? 二牛一想,倒也是,说道:“凡哥儿到底是读书人,法子就是多”,听地世杰大声嚷嚷:“二牛,你这是拿我不当读书人呐”!他俩一番吵闹,只听到沈不凡道:“你俩愿不愿一块儿弄”? 二牛自然愿意,一是他家本来就穷,家里人也多,二是他又不读书,自然没有什么思想包袱。 世杰就不一样,说他爹下午就不让他弄,知道沈不凡肯定会邀请他捕鱼。 沈不凡知道世上最难是做事,也就没有说什么,说句不好听点,世杰不参加,他和二牛还能多弄点,再说世杰家里就他一个独苗,以他家的情况也不差这一口。 当晚沈木匠又忙活了一会儿,做了十个长木条给牛二,又翻江倒柜弄了几个破油布,很快就做好了一个阵网。并相约第二天一块儿去捕鱼。 第二天一早,二牛就来找沈不凡去捕鱼,沈不凡看牛二那急吼吼的样子似是去挖宝藏,哈哈大笑。 第一次做事,总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昨天沈不凡去阵鱼,在等待的空闲简直无聊的要死,后来一想还是要带本书去。 想到学业,沈不凡一阵头疼,又割舍不掉,读的话后世的他多少年没有为考试读书了,如今还要读古文准备科举,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而且自己这次害病已经耽误了快二十天了,过两天还是得去私塾跟秦夫子读书。一想到这些就让人沮丧。 昨天世杰告诉他,说夫子问沈不凡的病情如何了,痊愈了还是要早日来学堂,不可在家修养过久,院试还有不到半年就到了。 二牛见沈不凡兴致不高,开口问道:“凡哥儿,怎地突然闷闷不乐了”? 沈不凡在兄弟面前坦诚以告,二牛听了也没有主意,最后道:“凡哥儿,学堂总还是要去的,考个秀才回来就好了‘’,说完摸摸后脑勺道:”嘿嘿。读书的事我也不懂,我不读书也就没有这些烦心事”。 沈不凡这回有点羡慕二牛了,想的少烦恼也少,人生难得是糊涂啊。再一细想,自己来这世界,无论什么原因,总不想和二牛似得一辈子任人摆布,仰他人鼻息而活。稍稍定心,抛开负面情绪打定注意,三天后去私塾,这几天先捕鱼试试看能不能挣点钱。 这一天,沈不凡二人收获不错,沈不凡有昨天的经验,今天一天大约有十斤的收获,二牛就差些,尤其刚开始的时候,下去取网时不但动静大了点,拎网起来也不够火候,好在也有将近七斤的收获,回家时把他爹沈栓子高兴的直夸二牛能干,二牛还是头次见自己老爹这么夸他...... 晚上,沈不凡和爹娘商量,得明天一早去乡镇集市里卖掉,否则死了烂了就不值钱。 此时的乾朝对本朝的百姓出行较以前有很大进步,除非是出县,本地人在本县内出门管理的并不严,而大部分的百姓基本是自产自足,即使偶有需求,寻常的集市也能满足,所以很多人一辈子没有出过县,甚至有的还没有出过乡。 第二天大概凌晨四点多,沈木匠就起来了,桂秀花也跟着一起起来,热了一点剩饭给沈木匠吃,乡里的集镇离猫儿屯不到十里,情况好的话,午饭前就能赶回来。 刚吃完,二牛就来了,跟着一块儿去。沈不凡本来也要去的,想看看集镇的基本情况,再看看有没有做生意的机会。但是沈木匠夫妇拒绝的很坚决:让你捕鱼已经是有些不体面了,哪能再让读书的儿子去卖鱼?万万不可。沈不凡也不想刺激父母,见他俩反对坚决,也就没有再坚持。 中午不到午饭时间,沈木匠就回来了,情绪不是很高,一问才知道才卖了不到三斤,得了三十文,乡镇集市的管事李老六,听说是县衙门师爷的一个亲戚,那里属于他管,收了二十文钱,总共就剩十文钱,这还是沈木匠不舍得吃喝才有这么多。 沈不凡也搞不清楚李老六收二十文钱作管理费贵不贵,毕竟他后世不可能了解古代这么细致,细致到一个小乡村的摊位费都清楚,而这具身体的主人以前是个读书人,这方面基本没有涉猎,所以沈不凡有此一问。 但是一细想,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得六钱银子,着实不少。果然,沈木匠一听儿子的问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红着脖子道:“怎会不贵?这乡镇集市才多大,有几个人买东西?我问了旁的乡邻,他们才收七文钱,想是见我面生,欺负我不成”。歇了口气又道:“我哪肯交这二十文钱,便与那李老爷的小斯理论,差点挨了耳光”。 沈不凡听了心里不是滋味,知道做点事不容易,这还没有开始就遇到了这些蛀虫,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安慰了爹娘一番就走了。想来还是要再想法子,捕鱼难致富啊 第9章 李老六来了 直到中午吃饭,沈木匠对上午去卖鱼的遭遇依旧忿忿不平,可是作为普通老百姓,对这种涉及到师爷的不公也无能为力,除了全家一起嘴上骂骂毫无它法。 沈不凡见爹娘骂够了,道:“爹娘,我准备明天跟二牛过去看看,剩余的小鱼啷都给卖了,再放的话,昨天的鱼都快要死了,那就不值钱了”。 沈木匠夫妇明显不同意,桂秀花刚要说不同意,沈不凡抢先道:“我知道你们肯定不同意,理由我都知道。但是爹娘,你们想想,我好歹是读书人,李老六是不敢怎么样的。孩儿去了之后不会惹事,大不了再交二十文钱,主要看看是怎么回事。说句不好听的,爹爹不识字,许多事不明白,孩儿虽说进学至今未曾取得功名,但识字懂理,会搞清楚事情状况的。再说,我们卖鱼肯定不是一两天的事,地里的活离不开爹爹,难道以后爹爹忙的时候家里的鱼都要白白丢掉不可?最后,有二牛做伴,总还有个照应,爹娘放心就是…” 为了打消爹娘的顾虑,沈不凡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总算是勉强同意明天让他去卖鱼。之后,又花了不少时间了解了集镇上的李老六的相关情况。 下午,和二牛又去阵鱼,回来时约好第二天一起去卖。二牛听说是沈不凡一同去,高兴得说道:“凡哥儿,明早我早点去叫你”。 果然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二牛就在门外喊,沈不凡不情不愿地起床,带着起床气嘴里骂骂咧咧的,吃过娘亲热的剩饭,挑着两个装鱼的木桶,揣着四十文钱就跟二牛赶路去了! 临行钱,桂秀花特地多给二十文钱,以防万一,又好一阵嘱咐,送到村口才在儿子的劝说下停步,直到望不见儿子的身影才转身回去。 本来沈不凡挑着这连鱼带水的两个木桶走不了多远就感觉肩膀上的皮磨的生疼,想到娘亲本来就担心,见她一直在后面望着,也不敢停下来歇歇,咬着牙跟上二牛的步伐往集镇挪去!等到终于发现娘亲看不见自己了,立马弯下腰放下担子歇息,掀开肩膀上的衣服一看,皮已经破了一点点,微微渗出点血。 二牛见状,立马停了下来,见到沈不凡龇牙咧嘴的样,试探着道:“凡哥儿,要不咱们改天再去,今天还是换…” 沈不凡打断他的话,穿起衣裳,挑起担子道:“二牛,走吧”。 二牛见沈不凡弓着腰挑担子,想是肩膀疼痛难耐在咬牙坚持,二牛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他自己也有担子要挑,闷哼一声挑着木桶跟在沈不凡后面走去,唯有盼望早点到达集镇。 歇歇停停,费了大半个时辰才赶到集镇。 此时已经有十几个摊子摆好了位置:有卖鸡鸭的,有卖猪肉的,还有些卖布料的等等,不一而足,都是些生活中的必需品。 物种不太丰富,赶集的人也不多,沈不凡不知道是本来买东西的人就不多,还是说时间还早的缘故赶集的人还没有来。 好位置已经被人占满,和二牛找了个靠后的位置放下木桶后,沈不凡掀起衣服一看,肩膀上的皮已经掉了一小块,肩膀上的衣服也已经渗有血色,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远远地看见李老六带着三个小斯慢悠悠地走来。 李老六原本是县城郊区附近村子的农户,后来他那有几分姿色的寡妇妹妹被师爷看中纳去做了小妾,李老六也就跟着沾了光,把自家的几亩田转给别人种,脱了庄稼人的衣服。 师爷耐不住新进小妾的厮磨,给李老六安排几分管事的差事。李老六半辈子跟土地打交道,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每份差事干不了多久就得换。无奈之下,只得安排去乡下收收规费之类的简单活计。就这,还得配两个小斯帮忙,用师爷的话说叫做协助,一个壮声势,乡村之地难免遇到刁民,要那些泥腿子掏钱交规费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多凶狠点钱才能收得利索些;另一个原由则是李老六不识数,规费杂乱,李老六弄不明白,得有个机灵人在旁边帮衬着。无论如何,李老六还是成了泥腿子口中的李老爷。 八月份的早晨,依然闷热的很。我们的李老爷虽然本事不大,但是架子不小,敞着衣服露出大肚子就挺了过来。旁边的一个小斯卖力地扇着扇子,另一个小斯则是走到了最前面的摊子伸出了手。 摊子的主人是个卖鸡的老汉,穿着粗布麻衣,看着也可怜,面前的鸡笼里五六只鸡在不停地扑腾着,像是在反抗自己的命运。老汉显然是常年在这摆摊卖鸡,明白规矩。见小斯伸出手来,也就站起来往口袋里去摸铜板。 隔的有些远,沈不凡也听不清小斯嘴里骂什么,看样子是恼怒老汉交钱忒不利索。小斯拿了钱,放在手上抖了抖,对着老汉呸了一口,转头笑着脸送到李老爷手上。李老爷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努努嘴,另一个小斯装在了口袋里。如此这般,往下一个摊子走去。 不多时,李老爷就转到了沈不凡二人的摊子前。收钱的胖小斯还没开口,沈不凡倒先站了起来,对李老六作揖行了个礼:“晚辈猫儿屯沈不凡见过李老爷”,有模有样不卑不亢,也就只能如此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不凡想起以前看的穿越小说,主角穿越到显赫之人的身上就不说了,就是穿越到普通人身上面对一个个有身份的官员士绅,三言两语就搞定了,还能得到赏识结交利用起来,觉得未免太草率。 在后世,就是请村长办点事都不容易,更不要说在阶级分化明显的古代,底层人民在权势面前不比蝼蚁贵多少。 就说沈不凡这会儿面对李老六,基本无计可施。打,不可能;骂,没必要;不交钱,那行,以后不用卖鱼;交钱,又有点不甘心!利用结交也没法下手,沈不凡对李老六了解不多,暂时也不知道李老六的具体需求,最后就只能剩下运气好,寄希望于李老六心怀怜悯,这点比沈不凡考状元还难。好在沈不凡是个乐观自信的人,再难再没希望,也要试一试! 话说李老六走到沈不凡摊子前,还没等身边的小斯开口,就见到年轻人行礼,看样子还是读书人,差点闪了腰。 他虽说过了两年老爷的日子,到底是个庄稼人出来的,对读书人的仰视是刻在骨子里的。见沈不凡行礼完毕,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急忙学着沈不凡的样子,笨拙地回了个礼,嘴里不自禁地道:“贤侄还是个读书人”? 沈不凡点头微笑道:“回李老爷的话,不凡如今正随秦老夫子身边伺读”!沈不凡故意不把话说得太清楚,毕竟暂时没有任何功名,不好糊弄。 李老六也有点摸不清状况,旁边机灵点的那个管钱的小斯立马在李老六耳边轻声言语了几句,李老六听完点了点头,对沈不凡道:“贤侄如今可取得功名”? 这句话就问的直白了,叫沈不凡不好糊弄。其实要是把李老六换成另一个世故的人,看沈不凡来卖鱼就知道他没有什么来头,是不会多问这一句的,而李老六还要旁边的小斯提醒。 沈不凡见李老六直白相问,也不好不答,更不敢冒充功名在身。不说很容易被戳穿,后果也很严重,不值得。只得答道:“学生明年二月份正要参加院试,妄念博个功名”。 李老六听了,心道:“哼,果然还是个白身”,当下心里就低看了几分。 正要开口时,就听沈不凡道:“不凡家贫,为减轻爹娘的负担,只得来此兼做卖鱼的营生。临行前,爹爹说李老爷为人厚道,对乡亲们多有体恤,见到李老爷万不可失了礼数”。说完,提着半斤左右的小鱼啷道:“乡下贫瘠,这小鱼啷乃晚辈昨日下河捕捞得来,李老爷不要嫌弃就好”。 李老六听到沈不凡扯到他爹,不明所以,旁边机灵的小斯看到沈不凡身边的二牛,遂对李老六把耳朵,李老六“哦”了一声,对沈不凡道:“你爹昨日可是好不糊涂,差点起了冲突”。说完,一脸不悦。 二牛正要上前辩解,沈不凡怕他坏事,立马拉住了他,对着李老六道:“昨日爹爹回来,也是懊悔,觉得实不应冲撞了李老爷,所以今日让小生来给您赔罪,还说让我改日随秦夫子上县城拜访教谕和知县大人时,寻机多提及李老爷的功绩”。 听到沈不凡提起知县大人,李老六立马来了精神。 说到底,他也就仗着便宜小舅子才有口饭吃,比一般农户强些,一个师爷小妾的大舅哥在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眼中依旧不入流,他也想早点攀上去,奈何他确实没能力,大字不识。家中以前也是苦巴巴地种地为生,无法以财资孝敬。 师爷一个正妻好几个小妾,大舅子小舅子不知多少个,哪管得了他?李老六着实没有门路,再加上最近做事让师爷不满意,此时听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可能在知县大人面前美言几句,也就来了热情。 第10章 暂时只能忍 李老六堆起了笑脸,说道:“那倒是有劳贤侄了”,说罢为了缓和尴尬,道:“你爹爹昨日实在是冲动了些,不过庄稼人不识礼数,某也就不计较”。说完又渡了两步,对沈不凡道:“那秦夫子和县尊大人…”?后面的意思很明显。 沈不凡立马道:“好叫李老爷知道,晚辈恩师确与教谕杨老夫子有旧识。李老爷当知晓,参加科举的士子总是要在考试前拜访相关前辈的,晚辈院试在即,自当也是如此”。 沈不凡通过这具身体的记忆,知道秦夫子确实因为年轻时赶考与县学的教谕杨望年相识,至于与知县的交情就不清楚了,但是认识是一定的。 李老六身边的两个小斯也是不入流的底层,自然不清楚这些事。师爷是知县的心腹,清楚知县的人际关系。 李老六虽说是师爷的小舅子,可以找他查证,但是沈不凡没有吹牛说与知县交情不浅,只是说随秦夫子有可能去拜访,也有可能不去拜访。秦夫子作为有功名的先生,又与教谕相熟,拜访县尊还是没问题的。这话五分真五分假,师爷也无法辩证,所以沈不凡还是很理直气壮地这么糊弄师爷的便宜舅子。 李老六听到这话,也就捏着鼻子收下了沈不凡的半斤小鱼啷,违心道:“贤侄以后还是要以学业为重,这等卖鱼的低贱营生,实是辱没了名声”。 沈不凡见李老六到底有些长进,这几句场面话还是说得很漂亮的,赶忙一副受教了的样子道:“晚辈谨记教诲,真有面见县尊的那天,必定传达李老爷的厚道”。 沈不凡也怕李老六狗急跳墙,把攀附向上的希望都压在自己身上,这以后家人常在这卖鱼,老被追问这事就有苦说不出了,可别到时候弄巧成拙,让李老六有被愚弄的感觉,那就麻烦。是以表达见县老爷也是机遇,见不见得上也要看机会,没见上你李老六到时候也别说我骗你。 李老六这几年多少开了眼界,知道县尊不是那么容易见的,要是沈不凡胡吹说跟县尊很熟见面很容易,就是自己再傻那也知道是骗人,否则怎么你小子是个读书人还来卖鱼呢? 李老六道:“面见县尊哪是容易的,贤侄尽力而为即可”。 沈不凡打蛇随棍上,立马掏出十文钱,一边塞给李老六,一边笑着道:“那以后我俩在此地卖鱼就有劳李老爷费心了,往后我爹爹来,昨天的事,还请李老爷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李老六拿了沈不凡的鱼,又被沈不凡攀了点交情,也给了点自己希望,此时又见沈不凡话也说得叫人舒坦,礼数也足。每人五文的规费,作为刚来摆摊的少是少了些。要知道往常新来的可是要好几天连着收十文钱的,昨天沈木匠态度差这才收了二十文。想着这点事,李老六拿着钱也就走了。 李老六走后,二牛有些忿忿不平道:“凡哥儿,你就不该和那六傻子说那么多,你是不知道昨天有多气人”,说完就一屁股坐在扁担上,气鼓鼓的,显然对沈不凡刚才的样子不满。 六傻子是摊主们背地里对李老六的戏称,每个摊主在刚来的时候都被他讹了钱,又知道李老六靠着师爷这样的大山就混成这样,都是说他无能,骂他蠢,时间长了就在背地里叫他六傻子。二牛也是昨天在沈木匠闹完后听别的摊主们说的才知道这些事,也跟着大家叫李老六六傻子。 沈不凡听着二牛的话,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拍了拍自己衣服,在二牛旁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二牛,你说我要是跟李老六斗起来呢”? 二牛立马道:“斗起来又有什么打紧的?莫非我兄弟二人怕他个傻子不成?”,说完还踢了旁边的石头一脚,继续道:“凡哥儿,你就是好说话了些”。 沈不凡道:“我知道,你怪我刚才软弱了些。明知道昨天他差点打了我爹爹,我今日还对他这般恭维,你心里是瞧不起的”。 二牛见沈不凡说这话,又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他有心要解释,但是知道自己是看不上沈不凡今天的作为的。沈不凡是他的好兄弟,怕伤了他的心,想安慰几句又无从下嘴,他是个嘴笨的人,最后只能恶狠狠地道:“凡哥儿,我就是心里不痛快”! 沈不凡一拳打在地上,道:“你以为我心里痛快?他娘的他昨天还差点打了我爹爹,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子?可是打了他之后呢,二牛”? 二牛知道沈不凡也不痛快,道:“凡哥儿,大不了我们俩不卖鱼,又能怎样”? 沈不凡问道:“那不卖鱼,我们这些鱼就全丢了?以后也不用阵鱼挣钱了”? 二牛有心要反驳,一想到每天卖鱼所得,比家人种地还多,就这么白白丢掉,也不甘心。家里又穷,自己这么大也没个人做媒,不就是没钱的缘故?想起这些,二牛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沈不凡见二牛没有吭声,语重心长地道:“二牛,我们现在没有本钱让自己发脾气,你知道吗?你要补贴家里,又要攒钱取老婆,我呢,我家里还欠了债,你昆子叔和桂婶子一天到头忙到黑,也没个前途,我就想给他们分担点”。 二牛见沈不凡说得诚恳,知道自己误会了他,道:“凡哥儿,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莫放在心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不凡看着二牛道:“二牛,我们和世杰三人情同手足,没什么好生分的。今天这事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俩今天在这里忍气吞声,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爹娘为了给家人减轻负担。如果我俩今天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那以后肯定没有办法在这里卖鱼了。我们今天发脾气是出了口气,心里也爽了,可是爽了之后呢?那就是没有卖鱼的钱了,家里爹娘就得更辛苦”。 二牛听到这,心里的气稍微顺了些,只听沈不凡继续道:“二牛,今天我俩受这气,一是尽自己的能力承担责任,也是对爹娘的孝心,要说不痛快,那也只能怪我们自己太无能,连六傻子这样的人我们都得忍气吞声。你想想,要是我们有能耐有钱有权,不说六傻子,就是县太爷不也得给我赔笑脸不是”? 二牛道:“凡哥儿,我要是当了官,非得抽一顿六傻子不可”!又想到自己哪能当的了官,不由得一阵泄气。 沈不凡道:“假设没有什么用,除了安慰自己。二牛,一个人敢发脾气不一定是好汉,在自己弱小的时候发脾气是自己无能的表现,毫无半点用途,弱小时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那才厉害”!说完,抓着二牛的手臂,沉声道:“所以,我俩要慢慢让自己强大起来,以后就不用受气了”。 二牛觉得沈不凡到底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有道理。他在夸别人厉害时,就喜欢拿读书人来作例子,这也是古时人民的一种惯性思维,毕竟只有读书得人才可能当大官,光宗耀祖,那当然厉害了! 末了,沈不凡又说道:“回去了要是我爹问起,你不要如实告诉他,免得他气闷,你就说六傻子看我是读书人,不敢过分为难就行了”。 这道理二牛懂,沈不凡一说,就立马点头! 第11章 到县城去卖鱼 兄弟俩说完话不多久,就有人来摊子前问价钱。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看穿着也不算有钱人。来到沈不凡摊子前问道:“小哥儿,这鱼价钱如何”? 沈不凡站起来,对他笑着道:“一斤十文钱,都是昨天弄上来的,今儿一早就担出来卖,新鲜着呢”!旁边的二牛见沈不凡一副熟练的模样,啧啧称奇,心道什么时候凡哥儿这么会摆弄这么营生了?想不出理由,只能又归结到读书人就是厉害上去了。 老汉见沈不凡说得好听,弯下腰把手伸进桶里捧了点鱼看看成色,确实还不错,活蹦乱跳的,点点头表示满意,对沈不凡道:“鱼是不错,看着还算新鲜,就是这价格嘛,多少贵了些。小哥儿可否便宜些”? 沈不凡立马道:“老丈,我们兄弟二人为了捕这些小鱼啷,昨儿一天没有好生吃口饭,日头又烈,顶着大太阳忙活一整天俩人就弄了这么点鱼,您老也知道,这些小鱼啷不好捉啊”,说完还指着周边道:“老丈,你看看这集市里,虽说有两家卖鱼的,可没有卖这小鱼啷的,就在于这些鱼不好弄,您老菩萨心肠,就不要跟我一个后辈讲价了”! 这老汉也知道集市没有第二家卖小鱼啷的,今日她的儿媳妇给他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心里高兴,明天准备置办酒席,花钱想买些荤菜,就来集市看看,想着小鱼啷不多见,就来问问价钱。 本着惯性杀杀价,没成想才开口,这小后生把话就堵得死死的。又本着惯性准备走开,等摊主叫回去再杀杀价,没走开两步,就听到小后生开了口。老丈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心道:“年轻人到底是沉不住气,稚嫩了些”! 只听后生道:“我看老丈面有喜色,此次买菜可是要置办宴席,大请宾客”?沈不凡看老汉穿着,不像是花钱享受的,一般家庭都能自给自足,非喜事很少有一般老百姓买荤菜,最主要是老头一脸的高兴劲儿,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测。 果然,老头藏不住自己的喜悦,回答道:“小哥儿眼力好哇,我刚抱了大孙子,想买点菜置办酒席,说到这,小后生我可跟你说,我这酒席怕是要多买些”。言下之意是自己多买点鱼,价格应该再少些。 沈不凡笑到:“那可是大喜事,小子给您老道喜了”,说罢拱手道贺。 老汉本就高兴,得一吹捧更是笑得老脸皱巴巴的,还礼道:“多谢多谢”。 沈不凡继续道:“老丈,这样吧,难得碰到这么个大喜事,我这小鱼啷就作价九文一斤卖给您,这价钱嘛,确实没法子再降了。另外您老要是买五斤以上,我额外送您老一两,不要钱,就当沾沾您的喜气”! 老汉听着沈不凡的报价,尤其多送一两,想着家里鸡鸭猪肉鲤鱼都有,小鱼啷倒没有,多少有些意动! 正盘算着,又听到了小后生说道:“老丈,别的不说,五斤小鱼啷是不多的,您置办一顿酒席,这几桌下来,三斤就没了,剩余两斤您可油炸着吃,放些时日也不怕坏,有条件的话,洗净了裹上一层面粉再油炸,更是里酥外嫩,端的是好味道”! …… 一番口舌下来,老汉喜滋滋地买了五斤小鱼啷走了。沈不凡拽着四十五文铜板,心里也高兴,这是来这世上做的第一笔买卖,挣的第一笔钱。 有心帮衬二牛,沈不凡早就在二牛推辞下说服他一块儿卖,一块儿收钱,一块儿平分,否则以二牛的憨直样,他的几斤鱼是卖不完的。 五斤小鱼啷是一笔大买卖,俩人每人分得二十多文钱,笑得合不拢嘴!二牛笑着问道:“凡哥儿,你也没做过这等营生,怎地说得那老汉买了五斤这么多”! 沈不凡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做生意十几年了,卖鱼不过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只好胡诌道:“书读的多了自然就会了”! 二牛似乎这会儿才真正羡慕读书的好处,挠挠头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读点书去挣钱”! 沈不凡知道二牛家贫,不曾念过半句书,自己目前也帮不上忙,只好道:“以后慢慢来,等我们挣够钱就好了”! 二牛也就这会儿见沈不凡会卖鱼挣钱才说起读书的事,也没有把读书的事多放在心上,见到沈不凡又说起挣钱的事,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对沈不凡说道:“凡哥儿,还有挣钱的路子”? 沈不凡听到这话,没好气地道:“你这是拿我当财神爷呢,钱哪有那么好挣,我俩先卖鱼挣点钱再说”! 二牛不好意思道:“嘿嘿,那倒是。这不听你说的好听嘛,说起来卖鱼啷这事还是你弄起来的呢”! 沈不凡闻言笑到:“那也是运气好,二牛,我们先把这事做好再说”。 二牛点头称是。 上午的时间在他俩的寒扯中很快就要过去了,除了开始的老汉买走五斤,其他零散的总共也就卖出去不到两斤,这会儿正午了,俩人还剩不少。 看着安静的集市,再没了人,又走了大半的摊主,沈不凡有些失望,也感叹这时代百姓的购买力太差。二牛更是把头转来转去,看看有没有来买东西的,得到的只是失望! 沈不凡道:“二牛,看来没人来了,这都吃饭的时候了,这鱼我怕再放就要死了坏了,得想想法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牛本来就心里发急,听了沈不凡的话更是沮丧,他也想不出法子,想着这些鱼就要卖不了钱,把头埋的低低的。 俩人都沉默了下来! 突然,沈不凡站起来拍拍二牛的头道:“二牛,起来,我有法子了”! 二牛听到沈不凡有法子,高兴地跳起来,急忙问道:“凡哥儿,你有什么法子”? 沈不凡问道:“二牛,我问你我们的鱼为什么卖不出去”? “这……”二牛哪能知道为什么鱼卖不出去,立马语塞。 只听沈不凡道:“没别的,就是本地购买力不够的缘故”! 二牛一头雾水,摸着鼻子问道:“什么力不够”?二牛不懂,购买力是后世的话,听都没听过,沈不凡说了一遍甚至都没有记住。 沈不凡解释道:“说了你也不懂,二牛,打个比方,要是说今天集市再多一千个人,你说我们的鱼能不能卖完”? 二牛不明所以,答道:“不说一千人,就是多个两百人我估计就能卖光”! 沈不凡继续问道:“要是没有这么多人,但是都是家口众多的有钱老爷,你说我们的鱼能不能卖光?” 二牛想了想道:“老爷们都有钱,买鱼不至于像集市上的人每次一二两地买,一人就买好多,应该能卖完”! 沈不凡点点头,二牛这兄弟虽说性格闷不会说话,脑子是不差的。 沈不凡说道:“所以说,我们的鱼卖不出去就因为买的人少或者买的量少。如果以后继续在这里,恐怕也赚不了什么钱。县城里有钱人多不说,要是找到哪个老爷喜欢吃小鱼啷,咱们以后捕了鱼直接送他那就可以,多省事”! 二牛听了有些犯难,说道:“凡哥儿,我没进过县城,还是前年去下乡挖河床路过一次”。 沈不凡不以为意,知道这时代许多人一辈子没有出过乡,见过最大的官是里长。二牛对进县城心有忐忑,沈不凡是能理解的,像后世的农村人第一次进大城市一般,都有些惶恐。说白了就是没有安全感,心底里不觉得自己是属于这里的人! 沈不凡安慰道:“没事,我赶考去过,也就比这集市人多点繁华点,没别的不同”! 打定主意,兄弟二人担着担子往县城走去,只是挑起担子的沈不凡腰弓得更严重了。 第12章 十二章 吃人的衙役 洪山县城距离猫儿屯近二十里,在交通不便的古代是一段不小的路程。 对于首次挑重担子的沈不凡来说,差不多是一段地狱之旅。半路上沈不凡靠着意志力咬紧牙关往前走,满脸汗水,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疼的。 还是二牛看不过去,拉着沈不凡一路走走停停,在半路上摘了些树叶洗净,铺了几层垫在两边的肩膀上,花了一个时辰这才勉强到了县城门口。 沈不凡放下担子,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歇息,肚子一鼓一鼓的,想是累的不轻! 二牛扶起沈不凡,问道:“凡哥儿,可还好?要不我们歇歇再进去”? 沈不凡拍拍手,摇摇头道:“都到门口了,早点进去为好,过不了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我们得抓点紧”。说完咬着牙挑起担子,嘴里大骂一句:“艹他娘的银子,真他娘的难挣”!他的样子逗乐了身后的二牛。 门口有差役领着几个帮闲在守着大门,依着规矩,两人共交了六文进城税,好在差役看是两个年轻人,一个黑壮,一个虽说高瘦些,看眼神也不是好惹的角色,拿了六文钱也没有过多为难。 沈不凡心想这年代真他妈的黑暗,进个城都收这么多钱,这一天得多少人进城,一个月又得多少,一年下来更不得了。越接触这个社会,让沈不凡心里强大自身的想法越坚定。他一直坚信,面对豺狼要比它更强大更狠。 进了城,还没来得及打量几眼城内的情况,又碰到衙役过来。 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寖淫公门多年的老油条,开口就语气不善:“二位进城做甚,嗯”?尾音的语气很重,身边又跟着几个人,在官家公差的光环下,对普通老百姓很有压迫感。 果然二牛缩着脖子不敢对视,也不敢回话!沈不凡只好叫二牛一起放下担子,对在察看木桶内情况的衙役道:“各位公差大哥,我兄弟俩进城准备卖点鱼”! 那衙役头子头都不抬,沉声道:“这小鱼啷倒是不少,就交二十文钱”! 二牛本来有些怯场,听到一下子交这么多钱,顿时来了几分胆气,可怜巴巴地小声道:“官老爷,我们这鱼还没有卖呢”! 衙役头子显然这种话听多了,听二牛不愿意交钱,也不废话,一个眼色,旁边的两个人就要过来拿木桶。沈不凡和二牛本能要去阻拦,就听到啪地一声响,那衙役头子一巴掌甩在了离得他近的二牛脸上,大声道:“尔等这是要抗税闹事?想清楚了,这可是天大的事”! 二牛挨了打,听了这话吓得没敢吭声,放下准备抢夺担子的手,也不知如何是好,望向沈不凡。沈不凡虽说不管是这辈子还是后世都听到过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这句话,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万万没有想到这衙役当街就这么蛮横,说打就打,说收缴就收缴,也就他一句话的事,作为后世人的他心中震惊不已。还好稍稍失神片刻,回过神来,对二牛一顿斥:“二牛,不要放肆,你初次进城不懂规矩就不要胡来,出门之前我叮嘱过多少次了”? 也不管二牛听不听得懂,走到那衙役头子面前道:“公差大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衙役头子见惯世面,看这两个年轻人的穷酸样,也不屑沈不凡在那里演戏拿捏,心道:“些许伎俩也在老子面前搬弄,要再不识相,要你好看”!听到沈不凡的话,满脸不在乎地道:“有屁快放,你跟我有什么话要借一步说的?少跟老子啰嗦,再拖拖拉拉的,少不得请二位去我们衙门走一趟,二位搞不好还能在牢房里白吃白喝一阵子”!说完旁边的几个手下识相地捧起场笑了起来。 他们几人见沈不凡二人只是卖鱼的农户子弟,存心捉弄也无顾忌。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边上已经围了几个吃瓜群众。 沈不凡面对这种恐吓和嘲弄,强压下内心的怒火,对二牛轻笑一下,说道:“二牛,把税费交了,一共二十文钱”!路上沈不凡怕自己挑不起担子而摔倒,失了银子,就给二牛保管,钱都在二牛身上! 沈不凡又转过头来,赔着笑脸对衙役头子作揖行礼道:“公差大哥,我兄弟俩第一次进城,险些坏了规矩,乡里乡亲的,还望大人不计较”! 衙役头子无视沈不凡的话,看到二牛扣扣搜搜地拿出二十文钱银子,劈头就夺了过来,手上掂着银子,对围观的百姓喝道:“看什么看?都想入衙门坐坐”?话毕,几个围观人群立马离得远远的。衙役头子喝退了闲杂人等,嘴里说道:“算你小子识相”,一挥手,带着一帮人走向别处! 衙役走后,二牛低头弄好扁担,正要挑起担子,见不到沈不凡的动静,转过头望去,看到沈不凡站得笔直,一言不发地望着走远的那帮衙役,脸上的表情平常,唯独些微深邃的眼神肆意倾泻着怒火。二牛走过来,手搭在沈不凡肩上,道:“哎,凡哥儿,我们走吧”? 沈不凡平静地道:“走”!俩人又重新上路,往县城中心走去。 第13章 十三章 兄弟两人搞陌拜 县城的繁华不是小乡镇能比的,洪山县是个上县,有近八万人。沈不凡知道,古代的实际人口数据一般比统计的数据要多,洪山县真实人口应该接近十万。二牛在中心繁华位置见沈不凡也不停下来,忙问道:“凡哥儿,怎滴不找个位置卖鱼”? 沈不凡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也要大半个时辰,这会儿人又不多,剩个把时辰这些鱼是卖不完的,我们得找一次性买鱼量大的人”!这句话也可以看出沈不凡为人有点胆量,有赌徒的性格在里面。 二牛又道:“我也巴不得别人一次都买走,可哪里找得到这样的人呢”? 沈不凡依然没听下脚步,边走边说:“我们先找酒楼问问,再不行直接敲有钱老爷的门,问问看要不要。都不要的话,就再到街上卖”! 二牛听到说去酒楼问问觉得有道理,可是后面又听沈不凡要敲有钱人家的门,又有些害怕:“凡哥儿,这敲老爷们家的大门,这个……” 沈不凡理解二牛的胆怯,安慰道:“不用怕,只是问问而已,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再说了,万一有哪家需要,他们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我们的鱼也就不愁卖了”! 二牛听得心动,当下也同意了,只是心里有点打鼓发虚!好在沈不凡说了,敲门问话的事他来,二牛也就稍稍放下心!在后世,这种事就是陌生拜访,草根出生的沈不凡创业开公司,干这种事自然是轻车熟路。 走了一会儿,他们看到前面有家酒楼,规模不大,簰子上挂着“醉仙楼”,名字取的不错。二人在门口附近放下担子,二牛守着,沈不凡整理整理衣服,抬步向大门不紧不慢地走去! 走到门口,沈不凡看里面没有食客,毕竟过了饭点,只有三四个小二模样的年轻人在忙着擦桌子打扫卫生。沈不凡轻轻敲了三下门,道:“你好,有人吗” 小二们听到动静停了下来,望了一眼门口的沈不凡,又都齐齐望向柜台,从柜台探出个头来,问道:“本人是鄙楼掌柜,小哥儿有何事”?说着就准备走出柜台。 沈不凡这才进了门,对着走过来的掌柜作揖行礼道:“晚辈猫儿屯沈不凡,见过掌柜”! 那掌柜的约莫五十岁的样子,保养的不错,远比乡村一脸苦相的同龄人年轻,见面前的年轻人穿着破烂,还隐隐有股腥味,又见他施礼说话像个读书人,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本着商人不轻易得罪的本色,也不托大,回礼道:“小哥儿有礼了,鄙人姓黄,叫我黄掌柜的就可以”! 沈不凡见他态度很好,放下那点担心,回话道:“黄掌柜,小生就有话直说,有不周到的地方望掌柜的海涵”! 黄掌柜心里吃不准这面前的后生要做什么,也不好乱答应,回道:“无妨,不知小哥儿登临鄙店,有何事相商”? 沈不凡道:“好叫掌柜的笑话,是这样的,晚辈在我本村池塘每日能捕得新鲜的小鱼啷二十斤左右,想问问掌柜的,贵店不知需不需要些作为食材”? 黄掌柜听了后,明白了缘由,盘算片刻便道:“实在抱歉,鄙店目前菜式稳定,倒是客源不稳,恐怕已无余力增加进项”。 沈不凡也不勉强,道:“那就叨唠黄掌柜的了。祝贵店财源广进,日进斗金”。说罢,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黄掌柜回到柜台里面,心里越发觉得奇怪,这个后生说话得体,气度不凡,应该是个书生,穿着却太过寒酸,又对钱财营生直白得半点不似读书人。 沈不凡走出店门,看到二牛投来急切询问的目光,对着他摇了摇头。二人又重新往下一家走去。 一路下来,半个时辰,这县城大大小小的十几家酒楼没有一家说需要小鱼啷,二人只得寻个地方坐着歇息。沈不凡还好,毕竟陌生拜访哪有这么快就有收获,二牛就沮丧得不想说话,十几家酒楼的拒绝让他很受打击。 坐在扁担上,沈不凡掀开肩膀上的衣服,刚准备掀开垫着的树叶时,发觉渗出的血已经有些干,连带着皮肉粘在树叶上,想到回去还得挑着,就没有揭去它! 二牛看着沈不凡龇牙咧嘴的样,安慰道:“凡哥儿,莫担心,大不了我们在街上卖也无妨的”! 沈不凡哈哈一笑,道:“你倒担心起我来了,我本来还以为你失望呢!二牛,没事的,我们再去大户人家问问”! 二牛刚刚跟着沈不凡陌拜了十几家酒楼,此时听见沈不凡说要去大户人家问问,心里的怯意少了一大半,爬起来道:“好”! 第一家大户的门子听明俩人的来意,二话不说就叫他俩走远点。俩人对望一眼,继续下一家。 第二家大户的门子更过份,不但叫他俩滚远点,还说哪里来的乡下人也敢来扣他家老爷的门,没把沈不凡二人气死… 在去往第三家的路上,兄弟二人精气神较之刚开始差了许多。大户人家一般有大门和偏门,相对来说,可能守大门的人更趾高气昂些,之前都是敲的大门,这次沈不凡觉得应该换换思路,去敲敲偏门看看。 来到第三家偏门附近,二牛依旧守着担子候在树下,沈不凡过去“噹噹噹”敲了三下,不过几息时间,就听到有刚刚睡醒懒羊羊的声音:“谁呀”?说着,已打开了门眼子,望着门外陌生的访客。 沈不凡后退两步,道:“大哥,小弟乃猫儿屯的沈不凡,我这有几斤新鲜的小鱼啷,想孝敬老爷”! 没睡醒的门子以为是哪里的穷亲戚来送东西给老爷的,也没说开门,道:“把东西放下就行了,回头我给老爷说声是你送的,对了,你叫什么”? 沈不凡看着门子敷衍了事的样,知道他会错了意,道:“大哥,小弟沈不凡,猫儿屯的”,说完望着门子道:“小鱼啷一斤十五文钱”! 门子刚准备说“知道了”,听到沈不凡说十五文一斤,有点迷糊,问道:“什么十五文钱一斤”? 沈不凡道:“不错,小弟的小鱼啷十文五一斤,要是贵老爷长期买,价钱可以低些,不过也低不了太多”! 门子这才搞清楚状况,脑子清醒过来,怒道:“好大的胆子,消遣某不成…” 沈不凡打断他:“大哥你误会了,我怎敢消遣你?只望大哥去问问府中厨房,要不要小鱼啷就行”。说完,不待门子回答,凑过头去对门子轻声说道:“大哥,此事小弟不会亏待你,你去问了要是真买了我的鱼,以后府上买我一斤鱼,我就给你一文钱。你想想,府中贵人多,那买一次至少得好几斤吧,就算一天买五斤,大哥一天也能得五文钱,一个月算下来怎么地也能拿到一钱半的银子,而这钱拿得轻松还没有风险,只需要大哥过去问问就行,大哥何乐而不为呢”? 门子一听,猛地晃了晃脑袋,想清醒一点,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这问一句话要是成了,以后每月银子躺着拿,不拿白不拿,何况自己的工钱一月也就八钱银子,这钱实在让人动心。门子又有点不放心,问道:“你可说得是实话”? 沈不凡看他心动,当下把胸脯拍得当当响,说道:“沈某哪敢欺骗大哥,以后真能成还得靠大哥帮忙呢”! 门子有点迫不及待,道:“好,你在此地等等,我去去就来”! 沈不凡连忙道:“好,小弟就在此等候大哥的消息了”!又补了句:“大哥如何称呼”? 门子本来要立马去厨房,听到沈不凡开口问话,想到以后还要从他那里拿银子,也不能失了礼数,道:“沈老弟,我姓李,比你大几岁,以后有机会就叫我李大哥就行,沈老弟在此等着,我这就去探探情况”!看到有钱拿沈不凡变成了沈老弟。 沈不凡立马答道:“大哥快去快回,一定多美言几句”! 李门子飞快向府中跑去。 第14章 十四章 李大利很惶恐 李门子本名李大利,是府中老爷李知敏的远方亲戚,得于这层关系,来到李府做了偏门的门子。老爷李知敏早年考过秀才,中过乡试,是位举人老爷。后来进士无望,走了后门去常州府下面的一个县做了几年县尉,在江南那富庶之地捞足了钱,之后又花重金托同年运作,到安徽宿州一个中等县谋了个知县。按理说举人能做知县已经不容易,谁知道这李知敏官运亨通,当上知县后七拐八拐攀上了朝中大佬吏部侍郎董盼的大腿,虽说两人地位天差地别,李知敏没什么机会见到董大人,但是每年的孝敬是断不了的,也正是靠着董侍郎的照顾,举人出身的李知敏以正六品的河务同知致仕,回到了老家洪山县养老。 李知敏的母亲李老夫人依然健在,过几天是她的七十大寿,所以最近府中上下异常忙碌,至今日才捋清头绪,半下午时候下人们才偷点清闲。李大利来到后厨时没见到掌管厨房的厨务,焦急之下,拉过一个在劈柴的问道:“三石,看见厨房的焦厨务没?” 叫三石的下人道:“大利哥,找焦厨务有什么事?他在外头忙吧,还没回来”! 李大利听到厨务还没回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三石问道:“大利哥,有急事”? 李大利边到处张望边道:“是啊,三石,这事急得很呢。对了,掌勺的张师傅呢”?李大利这是被沈不凡许的半两银子冲昏了头脑,一个掌勺的哪有权利去决定这种事? 三石道:“兴许在西院陪李管家下期呢”。 说来也是奇事,这个李府中的掌勺师傅幼时家中富裕,其祖父和老爹连着两代败家子,等落到张师傅成人,家里已经败光了家财,好在小时候念过几年书,除了烹饪水平极佳在外,又自幼嗜好下棋,等到来了李府做掌勺的,已是个小有名气的掌勺棋手。府里的李管家也是嗜好下棋,两人得空时经常切磋。 这会儿在西院的亭子里,李管家在陪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下期,张师傅倒是在旁边看,偶尔插嘴几句就被下棋的笑骂道:“君子观棋不语,观棋不语”!显然张师傅不以君子自居,消停不到片刻又技痒难耐,插嘴干扰。终于听到李管家对着面前的老者道:“杨夫子,承让承让”,那被称呼为杨夫子的老者看着颇有些气度,见输了棋弈也不恼,笑呵呵地道:“李管家近来棋力大有进步,看来老夫也要下番功夫才行”,又扭头对身旁的张师傅道:“该你了,张师傅”!张师傅也不推辞,杨夫子显然熟识他的秉性,不以为意,退到一边来观看。 老者就是洪山县的教谕杨望年,受李知敏所托,近日在李府给李知敏的几个儿女和李家其它的适龄在读的子弟指点学业。杨老夫子几日来在安排李府弟子课业后在院子里闲逛时,碰到李管家和张师傅下棋,嗜好下棋的他也就参与了进来,几日来三人早已熟悉。 张师傅刚刚摆好棋盘,要和李管家杀个你死我活,就听到一个下人过来说道:“张师傅,门子李大利说有人送上好的食材来,焦厨务不在,想问问您老的主意”。 张师傅先前在旁边观看时就心痒难耐,这会儿哪顾得上这等事,一摆手道:“休得呱噪,拒了就是”,又对李管家催促道:“李管家,第一步还是天元”? 李管家作为诺大李府的管家,沉稳的多,想着过几天老夫人要办宴席,需要的东西很多,那门子特地跑过来说与这事,想来不会太差,对张师傅道:“莫急,老夫人大寿在即,此事要紧”!听李管家说得郑重,张师傅也就按耐住了心思,对传话的下人道:“李大利说的好东西是何物”? 下人道:“那李大利过来时催得甚急,小的急着通报,倒是望了问这茬”,说罢低下了头! 李管家道:“无妨,叫那李大利过来”,又对杨老夫子道:“府中御下不严,让夫子见笑了”。 杨老夫子笑道:“李府待下人以宽仁,有仁德之心”! 不多时,李大利就过来了,立在门口道:“小的见过夫子管家张师傅”。 李管家道:“你说有人送上好食材来,可知是何物”? 李大利急忙回答道:“是新鲜的小鱼啷,那人昨日下河捞上来的”! 张师傅闻言大怒:“混账,小鱼啷算得什么好食材”? 李管家也有些失望,只是有外人杨夫子在他不好发作,对李大利道:“下次做事稳重些,不可冒冒失失”! 小鱼啷虽说市场上不多,对大户人家来说算不得什么,李大利作为看门的自是觉得是好东西,最主要的是沈不凡给他许一厚利,这才巴巴地赶忙起来。此时听管家责怪起来,有些后怕也有些失落,答道:“小的记住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看那送货来的是个书生模样的人,信了他的话,以为能给老夫人的寿宴上添道菜那也是小的对老夫人的孝心”!李大利作为个看门的,机灵是少不了的,眼见事情不妙,这番话既为自己辩解又表了一番忠心。 李管家和张师傅倒没有准备再追究此事,旁边的杨老夫子之前一言不发,听到李大利说送货的是个读书人,开口问道:“你可确定确实是个读书人”?杨夫子为人品行端正,也有点清高古板,作为一县教谕,平时对读书人就一直要求克己守礼,这会儿听到有士子做卖鱼的营生,心里颇为不喜! 李大利不知夫子的意图,如实回答道:“小人确实见那人是读书人模样,他还说自己是猫儿屯的”。 “猫儿屯?”,杨老夫子想到,那不是好友秦致知教书的村子吗?也不多想,道:“你带我去看看”!说罢就走了过去,前面带路的李大利一脸惶恐,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第15章 十五章 礼法之辩 门外等候的沈不凡二人,为缓解心头的压力,不时地在说笑。 二牛见门子进去了好一会儿还不出来,心里紧张,问道:“凡哥儿,都多久了还没动静,能成吗”!沈不凡已经把事情跟二牛说过,二牛也觉得法子不错。 沈不凡刚要说话,就听到偏门开门的声音,走出来四个人。当先一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气度不凡,沈不凡虽然参加过一次秀才考试,但是当时心情紧张,心思都在试卷上,而且教谕露面的时间也短,他也就没什么印象,加上他没中秀才,也就没有拜谢教谕的机会。后面跟着两个中年人,一个管家模样,另一个看不出来,门子李大利跟在后面一脸紧张,沈不凡看这架势也是懵了,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望年看着沈不凡二人,道:“二位都是在学的读书人”? 沈不凡行礼答道:“回老爷的话,晚辈是在学的学生”! 坐实了读书人的身份,杨望年满脸肃容,道:“听说你乃猫儿屯的学生,授业恩师秦致知”?秦夫子姓亲名辽字致知。 沈不凡听他说起自己的恩师,虽说不知杨望年的身份,但看他气度不凡,难道是这府中的主人?恭敬答道:“回老爷的话,秦夫子确是小生的恩师”! “那致知兄可教你士子应当专心治学克己守礼?”,又加了一句:“老夫乃本县教谕,与致知兄乃至交好友”。 沈不凡得知面前的老者就是本县教谕,还与先生相熟,不敢失礼,忙作揖行礼道:“晚生愚钝,拜见教谕大人”! 杨望年道:“老夫问你,你姓甚名谁,致知兄可知道你捕鱼卖鱼?”,再看沈不凡穿着破烂麻布做的衣裳,心知其家贫,态度温和了些道:“”士子做这等营生有辱斯文,坏我圣人门风,今日教我碰上,你总得给个解释”。 其实当世风气较之历朝历代已开明许多,读书人虽说地位高,像沈不凡这样的贫家读书子弟兼做些营生挣钱,一般人基本不会说什么。本朝有位宰辅孙若君,就是靠自己边卖豆腐边中进士的。孙若君是一位经学大家和书法家,主张务实践实,抨击当时学子们的虚坐空谈之风。凭借他在朝中的宰辅之尊和文坛的大家之身,士子风气有很大改变,引起了巨大的争论。反对派在背后称呼孙若君是“豆腐宰辅”,说其提倡的主张不过是为了笼络寒门士子。几十年过去了,孙若君早已作古,其思想和徒子徒孙也泯然众人,后来连曾支持过他的寒门士子在飞黄腾达后也开始反对他,保持读书人身份的清贵才能更符合这些士大夫的利益,曾经的寒门子弟变成高官士绅后,最明白其中的道理!到沈不凡来到这世界,世风已经开始趋于保守了!杨望年虽不是寒门出身,他倒没有为阶层发声捍卫利益的心思,只是崇慕古风,提倡社会各人严格遵守身份礼节,书生卖鱼捕鱼对他来说是件极不守礼的行为,令他深恶痛绝! 沈不凡隐约猜到杨望年的想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学生沈不凡,家住猫儿屯。爹娘以种地务农为生,偶有得闲,爹爹便外出邻村做些木工,然爹娘奔波多年,家中仍旧贫困。我娘先后育有两儿一女,不幸大哥和妹妹相继夭折,只幸存我这一子。爹娘怜惜学生,千辛万苦供学生进学念书,觉得日子苦些总算有盼头。二十天前,学生随同村猎户进山打猎,不幸遭遇黑瞎子,受伤不轻,爹娘为我治病,四处借债筹钱,病愈后学生想做些营生贴补家里,这才和同村好友一块儿进城卖鱼。夫子,学生字字属实,不敢有半分欺瞒”!沈不凡讲这段话刻意平淡,但动情处依然难掩情绪。 杨望年对沈不凡卖鱼是不喜的,但见他说起话来思路清晰,神态从容,不卑不亢,衣着虽破而气质沉稳坚韧,外貌一般不出众,皮肤甚至有些黝黑,一双眼眸似锐刃出窍,一看就是有主见的人,心里有几分好感。 杨望年道:“你所作所为足见对父母的一片孝心,难能可贵。然而天地君臣,自有自身的法度和礼数,若人人都有苦衷而不遵守礼法,岂不国将不国”? 沈不凡知道,今天若能得杨夫子赞赏,自己的处境也许会好些。思考片刻,有了应对! 沈不凡道:“夫子,不凡愚钝,有一事不明请夫子解惑”! 杨望年捋了下胡须,颔首道:“但讲无妨”。 沈不凡道:“是,学生进学十余年来,一直困惑;何为礼,何为法。如何才算好的礼法呢?”,想到杨望年推崇古礼古法,就抛出他感兴趣的话题,又装模作样道:“学生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望夫子谅解”! 杨望年有古君子之风,笑道:“老夫今年六十有六,早已看透世事,你不必多心”,又沉吟道:“礼者,所以事神致福也!最早乃指敬拜天地鬼神的行为,后来一直不断发展完善,日常的人际交往、节日祭祀、君臣相处等诸多规则习惯已化入其中,世上已不可无礼也!”,顿了顿道:“法,刑也,平之如水,从水;所以触不直者:去之,从去!作恶时,罚之!礼以德劝人,法以罚制人,二者一张一弛,相辅相成,万民方得教化,社会得以稳定”!杨望年研习礼法多年,短短几句话就把礼法两字阐述得比较完善,也让沈不凡收起了小觑古人的心思。每个时代,上层精英们总是拥有差不多的智慧。 杨望年继续道:“至于礼法如何算好?非三言两语可概括。唐、韩、明、宋诸朝之礼法大同小异,不过礼法张弛有异矣,乃中等之资,算不得好。倒是西周时礼法张弛有度,君臣亲爱,民众安乐,当算得上上佳之礼法”! 听到这,沈不凡才知道杨望年崇古的古是指西周时期,由此来看,杨望年的水平还是很厉害的。西周的分封制和后世大家推崇灯塔国的联邦制有很多相似之处,最大的不同是西周的天子和朝廷没有完成中央集权,诸侯的经济军事政治几乎完全独立,联邦制中中央是完全享有外交军事等权力,地方只是中央集权下的分权。杨望年能在完全独裁的封建时代看到这种好处,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虽然他只是给出结论而没有细说原因。 沈不凡只是引诱杨望年多交流,并在交流中改善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存有说服杨望年的心思,这是很成熟的做法。说服驳倒杨望年不明智也不值得。 第16章 十六章 封建王朝不长久 沈不凡听完杨望年的解答,拜首道谢:“夫子高才,今日一番话振聋发聩,一解学生多年心结,学生多谢夫子教诲提点”!说完又深深一揖。 杨望年道:“师者,授业解惑也。你尊我为夫子,能为你解惑说教乃我等本分,不用多礼”,他对沈不凡困惑礼法的事颇有好感,见他认真聆听自己的见解感到欣慰,又温和地道:“不凡,你可还有困惑之处”? 沈不凡听到这话知道夫子说教礼法的瘾犯了,乖巧地道:“夫子,您刚才的话让学生明白了礼法之重要性”,说着有点吞吞吐吐,:“只是还有一事不明,压在心头”,还故意望了杨望年身后的李管家他们几眼! 李管家是个聪明人,见状对杨望年道::“夫子高才大家,李某一介白身也大为受益,只是老夫人不日大寿,李某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这就先回了”!说完,作揖离去。张师傅和李大利也跟着走了。 杨望年看沈不凡说得郑重,似乎其困惑之事有难言之处,他心里是不太相信年轻的沈不凡有多高深的问题,以至于如此做作。李管家借口有事要忙,他不知真假,也不好挽留,想着沈不凡到底有什么忌讳的困惑? 杨望年道:“此时已无外人,不凡但讲无妨”! 沈不凡闻言答是,走得离杨望年近处轻声道:“夫子,学生困惑的是为何历代王朝长不过八百年、短不过几十年就灰飞烟灭?有没有法子解决,护王朝千秋万代?”。 杨望年听完,心里震动,沈不凡的话蕴含很多不可明言的事,甚至细究起来还有些大逆不道,到底他是见过风浪的,收敛心思道:“历数历代王朝,莫不是最后君王不明,朝纲混乱奸臣当道,以致民不聊生义旗四起,最后由天选之子继统天下,想来是天道之数。至于其中的得救之道,恐非我等凡人可窥视”。 不知是杨望年确实不明白还是不愿意在这话题上多说,这种君王圣明朝臣正直才会长久的说法显然入不得沈不凡的法眼。因为沈不凡作为后来人是知道的。 沈不凡道:“夫子的话让学生茅塞顿开………” 沈不凡的马屁还没有拍完就被杨望年打断了:“你的困惑老夫也心有戚戚,老夫的这番回答自问自己都不满意,你又何必出言恭维?不凡,圣人门下治学,当兢兢业业,为人不阿上不恶下,心思油滑不得”。说道后一句语气就有点重了。 沈不凡马屁拍到蹄子上,不由得心头讪讪,昂首道:“学生谨记夫子教诲”,想了想又道:“近期学生一直博览群书,以解心头困惑,若有朝一日有眉目,想请夫子再加指点”!沈不凡这是为后期拜访杨望年埋下伏笔。 杨望年乃有德君子,没有看穿沈不凡的龌龊心思,见他执着于自身的困惑,反倒心生赞许,鼓励道:“若不凡真有头绪,老夫欢迎之至”。 见沈不凡再无别的要问,杨望年才想起沈不凡卖鱼的事。本有心再劝几句,看到沈不凡身边的黑状少年眼巴巴的样子,又打消了念头,叹息一声,道:“进来吧”。 沈不凡见杨望年没有再为难,心里高兴,面上却做出愧疚状道:“有违夫子教导,学生惭愧至极”!杨望年没有作声,迈步进了李府,沈不凡和二牛挑着担子跟了进来。不一会儿李管家和张师傅也走了过来,想来是得了李大利的通报! 李管家让张师傅看看鱼的新鲜程度,张师傅蹲下看了看,对李管家点点头,一个下人就拿起秤来称。 片刻功夫,下人道:“共计九斤七两四钱”,说罢旁边的另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拿出算盘就要开始算银子。还没巴拉几下,就听到沈不凡道:“李管家,总计一钱三十八文,另外二两鱼是学生对老夫人的一点孝心,望李管家不要嫌弃才是”! 那账房一脸吃惊,心道“这少年好厉害的算术”。李管家也有些惊奇于沈不凡的算数之快,夸道:“沈公子真是大才之人”,又笑着对沈不凡道:“沈公子一片孝心,李某自当带到老夫人面前”,又对那账房吩咐道。:“付于沈公子一钱半银子”! 沈不凡听他称呼自己为公子,差点红了老脸,又见他要多给鱼钱,连连摆手道:“李管家万万不可,学生今日贸然上门,已是多有冒犯,实在有愧,岂能再多收鱼钱?” 李管家见他不似作伪,也就没有再坚持,让账房给了银子,又道:“我家老夫人三日后置办宴席,这几斤鱼怕是不够,沈公子这三天可提供多少?” 二牛大喜,先前他一直不敢说话,这会儿见有大生意来了,也壮起胆子学着沈不凡的样子对李管家施礼道:“回老爷话,这三天,嗯,五十斤总还是可以的”。 沈不凡见二牛说话,也就没做声,想想五十斤也差不多。 李管家道:“好,就五十斤,记得这几天送来”。 沈不凡二人连道“一定一定” ……… 拿着钱走出偏门,付给李大利九文钱后,两人相视一笑,往家里赶去。 回到猫儿屯时,天已快黑了。沈不凡和二牛分别后来到家门口时见娘亲倚在门口张望,沈不凡知道是在等自己。 “娘,我回来了”,说完嘿嘿一笑。 桂秀花握着儿子的手,道“回来就好,娘已经做好了饭菜就等你回来呢”! 沈不凡心中温暖,说道“娘,今天我卖鱼挣了银子”。说完掏出口袋里的钱交给桂秀花。桂秀花心里乐开了花。 吃饭时,沈不凡隐去李老六的事,其它的都告诉了爹娘,直听得他俩心头愉快,待看到沈不凡的肩膀时,桂秀花一边埋怨一边心疼。最后决定,沈木匠这三天丢下田里的活,和二牛一块儿阵鱼,争取在三天内凑足五十斤。 吃完饭,劳累一天得沈不凡被沈木匠敷上药,简单冲洗一下就呼呼大睡。第二天他要和世杰一起去学堂了 第17章 十七章 学堂第一天 早上吃过饭,与世杰汇合后就往学堂走去。 上午两个时辰,中午学生做饭吃饭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所以每天去学堂上学还得带着中午的饭食。 俩人赶到学堂时,还没有开课,闹哄哄的。沈不凡一眼望去,大约有二十来个学生,年龄不一,小的有六七岁的稚童,大的有二十来岁的成年人,都是同一个秦夫子教。 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就有两个和沈不凡差不多大的少年过来了,胖胖的那个倚在沈不凡的桌子上,道:“不凡,身体好了吧”? “胖子你这不问废话吗?不凡没有好能来上学?”胖子的话迎来另一个少年的白眼。这两人都是以前和沈不凡较为相近的同窗,胖子叫沈明孝,是猫儿屯一个地主家的独苗,不好读书,被家里人逼着来的。胖子无论在哪个世界和朝代,取名字都是浪费,因为大家最后都叫他们胖子。沈明孝就是又一个活例子。另一个少年叫郭川,是邻村鸡子岭的普通农户,家境比沈不凡稍强,也是父母望子成龙硬塞进学堂读书的。郭川倒是比胖子用功的多。 沈不凡知道他俩老是争吵,也不劝解,一边抹桌子一边道:“好的差不多了,你俩最近怎么样”? 一说到这,胖子苦着脸道:“不凡,你能不能帮帮我?” 沈不凡奇道:“我说胖子,我才大病初愈,你就来找我帮忙是不是不太厚道”? 旁边的郭川笑了:“哈哈,就是,胖子太不地道”,又神神秘秘地对沈不凡说道:“你可知道胖子为何苦恼?”,见沈不凡摇头,哈哈大笑道:“他爹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明年年初成婚”。 胖子见郭川笑他,气恼道:“你郭麻子好不晓事啊,中午的肉没你的份了,正好不凡身子刚好需要补补”。郭川脸上有不少麻子,所以很多人叫他郭麻子。胖子家中富裕,又是独苗,中午的伙食向来丰富,郭川家差的远,平时少不得蹭点好吃的。 郭川一听,中午胖子又带了肉,生怕他不给自己分点,一脸严肃道:“胖兄,君子有通谊之好,不可失了君子之风,而肉食正是最好的通谊之物”。 胖子对郭川的无耻有了新的认识,一扶脑门:“我沈胖子什么时候都成君子了?我等会儿可要问问夫子,肉是不是君子最好的通谊之物”? …… 胖子他们闹到快要开课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沈不凡这才坐下,对身边的同桌道:“远鹏兄,别来无恙”?同桌名叫周远鹏,是鸡子岭的贫困子弟,今年二十二岁,是整个学堂年龄最大的一个。和沈不凡一样,他爹娘为想儿子读书博得功名,好让全家过上好日子,也勒紧了裤腰带。他爹辛苦劳作,早早去世,剩下一个老娘顶起家中重担,常常饱一顿饿一顿。周远鹏十七岁时娶了远乡一个聋哑姑娘为妻,生了个女儿如今都有两三岁了。沈不凡的大姑沈大萍就嫁在周远鹏的村子,以前过来时偶尔提起周远鹏一家,说他家也是可怜,村里人都觉得周远鹏不该再念书,应当下地干活去。哪知周远鹏的娘亲不同意,说累死累活也要供儿子读书。可惜天道无情,二十二的周远鹏两次院试落榜,许多闲言碎语也就来了。周远鹏由于种种原因,本来就软弱的性格更变得沉默。也许从前的沈不凡内心是看不上他的,但是夺魂后的沈不凡看人看事立体许多,对在困境中不惧流言依然奋进的周远鹏心生敬佩,只望他有朝一日得偿所愿。 周远鹏听到沈不凡的问候,微笑拱手道:“还好,不凡无碍了吧”?他穿着满是补丁的上衣,笑容温和。 沈不凡有点突兀地像个长者般拍着周远鹏的肩道:“远鹏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周远鹏听到这话,“嗯”了一声,低头看书去了。身旁的沈不凡能感受到他的内心波动,也感叹世界的残酷,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版本的周远鹏? 不多时,秦夫子进了学堂,学生们立马安静下来。他望着下面的学生,看到沈不凡也没有表现出不同,说道:“昨日布置下去的功课可完成了”?话音刚落,就能听到很多人的哀嚎声。 秦夫子用戒尺敲了敲桌子,严肃道:“功课未完成者,今天加倍。治学需长久用功方得效果,似尔等这般我看早早回家的好,也好省些钱财。把功课交上来”!听夫子说得严重,众人大气不敢出。 年龄大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交上功课,沈不凡自然不需要,他坐在下面看到胖子期期艾艾的样就知道肯定没完成,胖子身后的郭川一脸幸灾落祸。 夫子收了高年级的功课,道:“李学礼,背诵千字文前二十句”。一个叫李学礼的孩童站了起来,大约六岁左右,用稚嫩的声音背诵道:“天地玄黄……” 抽查完低年级的功课情况,秦夫子又花了半个时辰交教千字文的后一部分,再简单做出解释。 秦夫子相当于后世一个老师带几个年级,同一间课堂上学生进度不同。等轮到沈不凡他们高年级时,上午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秦夫子道:“今日继续学习墨义,好生听课,明日功课作业也在于此”。说完道:“翻开《春秋》,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墨义是科举考试内容中的一种,让考生对儒学经典写出后半句并做出注疏解答,类似于后世语文的简答题。 《春秋》总计大约一万七千字,夫子讲解了二百字左右就放堂了。他把沈不凡留了下来!在秦夫子的眼中,沈不凡的形象不错。上一次院试(在乾朝,俗称考秀才的考试称为院试或者童试),秦夫子让周远鹏、沈不凡、李光亮三人赴考,李光亮中榜。李光亮有秀才身份后,就没有必要来学堂了。如今只剩沈不凡二人寄托他的希望。 第18章 十八章 开导执念于科举的恩师 秦夫子道:“不凡,身子好了就要把精力放在学业上。世上读书人千千万,有才神童不知凡几;勤奋好学者更是多如牛毛,你资质不算出众更要坚持。不要如我一般,治学半生也只是止步秀才,最后也就在一个小小的乡村私塾蹉跎岁月”! 沈不凡连忙道:“恩师治学一世少有人及,如今在此授业也是功德无量啊!至于功名…恩师,这世间的事许多时候只能说天意难测”! 对沈不凡的安慰,秦夫子哈哈大笑:“不凡,你病愈之后说话倒是比先前有见地多了”,沉吟半响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我辈读书人毕生所愿。老夫读书一世,又岂能免俗?高登庙堂,匡扶济世才是我所求,又怎甘心凋零于乡野?”,又似乎已认命,轻声叹道:“只是岁月匆匆,天不假年,如今老夫五十有七了”。 沈不凡不知道从古至今,有多少读书人如秦夫子一般郁郁不得志,又或者似同窗周远鹏一样落魄困苦。他原本觉得能中个秀才就好,其它的再作打算,到现在也没有明确的方向。这会儿听着秦夫子的话,内心开始动摇起来。心想:“难道我真的打算错了,应该在科举这条路上走过去”?再想到自己连院试都勉强,还是放弃了,以免这一生都浪费在科举上。 沈不凡道:“恩师,敢问为何会有科举”? 秦夫子以为沈不凡会惯常说着慰籍之言,不想反问自己科举为何!随口道:“科举自隋朝始,千余年来,自是为朝廷招揽天下英才,匡扶济世,延续王朝以万年”。 没想到沈不凡摇头不同意,秦夫子望着他,细细思之,觉得科举的存在确实如此,并无不妥。猛然发现自己的弟子较之以往大不相同,往日是绝对没有见地说出今天这番话的。见他面相虽稚嫩,神态气质却从容稳重。饶是他这辈子阅人无数,也不明白这才相隔二十余日,弟子已有如此变化。最后只能归咎于沈不凡遭逢大病的缘故。 只听沈不凡道:“恩师,弟子以为科举最重要的作用不是招揽英才治天下,而是给寒门子弟一个通往上层社会的机会。若仍然以隋之前一般,官员选拔由人推荐举孝廉,底层百姓会认为毕生毫无希望,反正一无所有,不如用暴力改变命运,岂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底层百姓占据社会绝大部分人口,若如此后果不堪设想”,说道这,望着秦夫子真诚道:“所以科举应运而生,它给了天下千千万如我如远鹏兄这般境遇的寒门子弟一个希望,那就是通过读书当官发财,实现人生的理想。中榜何其难,却至少是个希望,让我和远鹏兄们甘于贫困仍不改科举之志,也不心生妄念”。 沈不凡的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他用自己和周远鹏为例,何尝不是给恩师几分薄面。秦夫子沉思片刻,欣慰道:“不凡能有此见识,老夫不能及也,为师观你上次院试落榜,就在于策问和杂文较弱,看来这两年你下了功夫,院试必定中榜”! 沈不凡听恩师说自己必定中榜,心里高兴道:“弟子愚钝,若非恩师教导有方,万不敢有此妄想”,又道:“所以弟子以为恩师如今不必为科举之事耿耿于怀,要知世间能肯定人生之路不知凡几,科举的肯定只是朝廷刻意拔高的一条而已”。沈不凡的话,在后世很常见,那就是自己对成功的定义。那时的人民民智已开,都有自己的主见,而古时的人民绝大部分都没有机会念书,没有土壤和环境反思人生和社会。唯一的机会是读书,而读书只能在科举上有所收获才能肯定,这件事被上层阶级拔到了太高的地步,甚至有些神化。沈不凡也是委婉提醒秦夫子,您老已经大把年纪了,就不要再执念科举了,做点别的来展现自己人生的价值吧! 秦夫子听出沈不凡的意思,回味片刻有所得,也明白了他的一番心意,道:“今日你的言论,让我收获良多,为师授业多年,有你这样的弟子足慰平生”。 沈不凡见自己的话能开解恩师高兴道:“恩师这番赞誉,弟子愧不敢当,今日所言,但对恩师有半点安慰就已满足”! 秦夫子待沈不凡说完,正准备说说院试的事,又听到沈不凡道:“恩师,您与教谕杨老夫子可相熟”?然后简单地把卖鱼的事前前后后都跟他说了。 听完后,秦夫子道:“敬斋兄与老夫相识多年,彼此视为至交,他为人清正古板,礼法比他的生命都珍贵,这一点老夫是不赞同的。不凡,你能体谅父母,不惧流言肯放下身份去卖鱼,老夫是赞赏的。无论读书还是遵法守礼总要先填饱肚子才是”!说完最后一句,自己也笑了。 沈不凡没想到恩师这么开明,道:“多谢恩师理解”! 秦夫子摆摆手,道:“我们师徒之间不必如此见外”,想了想道:“过几天我带你拜访敬斋兄,明年开年就要开考院试,须得早作准备”! 沈不凡连忙称是。 之后秦夫子又考教一番沈不凡的学业,发觉他一贯擅长的墨义、经义没有落下,原来偏弱的策问和杂文更是进步巨大,对沈不凡越看越满意。 世杰他们已吃完了饭,这会儿正在洗碗,见沈不凡出来了,问道:“夫子没有说你什么吧”? 沈不凡摇摇头道:“没有,只是叮嘱我好好用功”。他与秦夫子的交谈,不好对他们说,就随便糊弄了几句。看到胖子干干净净的饭碗,大怒道:“好啊,你们太不讲义气,肉都被你们吃完了”? 胖子嬉皮笑脸道:“这事得问郭川,肉差不多都被他一个人吃完了”。 郭川自然不乐意,道:“是谁追着我打要肉吃?还有脸说我吃完了”。 沈不凡奇道:“吃饭好端端的,怎么胖子就追着打你”? 世杰闻言笑道:“胖子刚打开食盒,他就抓着肉块跑了,还边跑边啃,胖子能不打他吗”。 沈不凡听完大笑! 第19章 十九章 夫子赐字拙言 下午的课程短些,大约一个时辰就结束了,秦夫子还布置了不少作业,又把沈不凡和周远鹏留了下来。 秦夫子开门见山,道:“不凡,往日为师对科举多有执念,一直想着,待你二人院试中榜再予表字,如今想来,当真愚不可及。你一番话让我释怀颇多,今日为师就给你二人作表,还望你俩不负为师所望”。 古人经常在名字以外再取表字,一般由父母长辈所取,用以表达品行和美德,是一件很郑重的事。 周远鹏闻言跪下执礼道:“谢恩师赐字,弟子不敢忘恩师教诲”! 沈不凡对古代动不动就下跪的行为非常抵触,这会儿见周远鹏下跪行礼,无奈只能跟着照做。 秦夫子对周远鹏道:“远鹏,《周易》有语“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为师为你取字鸿渐,望你明白其中的含义”!周远鹏再次拜首诚谢。 又对沈不凡道:“不凡,今日为师与你闲谈,你见解不俗,为师自然欣慰。然而人心裹测,有许多事不可等闲论之,否则福祸难料,为师给你取字拙言,当要谨记”! 沈不凡听后震惊万分,毕竟他在后世就叫沈拙言,想不通难道真是天意?莫非其中有什么关联? …… 拜别秦夫子走出学堂门口时,世杰和胖子在等他。 胖子道:“不凡,夫子怎地又留你下来?难道是埋怨你落下了功课?我说夫子是有点不近人情呐”! 沈不凡道:“夫子岂是这般迂腐之人?胖子,不得在背后议论夫子是非”! 胖子也觉得自己不该,不敢作声。 世杰笑道:“我看胖子是嫉妒,觉得夫子不找你有埋怨,不看看你和凡哥儿的学业差距”?沈不凡的成绩放在整个士子群体很一般,但是在学堂里还是很拔尖的。类似后世普通的农村高中成绩好的学生,如果跟城市名牌高中比就只能算稀松平常。另外胖子他爹嫌弃沈不凡他们家里穷,不让胖子和他们玩,所以即是同一个村,胖子也就在学堂里和沈不凡几个在一起,也一直叫沈不凡为“不凡”,而世杰不一样,他和二牛沈不凡家境差别不大,从小一直玩在一块儿,随村里人“凡哥儿”的叫法。真说起来,胖子这人还是不错的。 胖子不忿世杰的话:“世杰,你这是把我沈胖子当做了小人,其心可诛啊。我最怕夫子找我了,不是背诵就是检查作业,头都大了,哪还盼望夫子找我”? 沈不凡道:“胖子,不用理会世杰,他也是个损友”,又看着他俩道:“夫子今天赐我和远鹏兄表字了”! 听到这句,世杰二人才嚷嚷道:“太不公平了”“我嫉妒了”…… 表字一般由师长赐予,有种肯定和期望的意味在里面,所以世杰和胖仔才嚷嚷。 三人一路叽叽歪歪,很快就到了家。 沈不凡进了屋子,发现没人,娘亲还在地里忙活,爹爹应该和二牛在池塘里阵鱼。不知他俩今天收成如何?想着李府需要的的五十斤,沈不凡往池塘边跑去! 正在闲等的沈木匠和二牛看到沈不凡过来,都问今日上学如何,先生有没有责骂之类的!他俩都是沉闷的人,阵鱼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沈不凡过来让气氛热络了起来。还告知秦夫子为他赐字的事,沈木匠和二牛虽然不懂,但是看沈不凡高兴,知道是好事也跟着欢快起来!再说到今日阵鱼的情况,沈木匠高兴道:“凡儿,今日收成不错,我和二牛差不多有二十斤,三天时间五十斤看来不成问题”。言语之间透漏着狂热劲儿,又道:“我和你娘昨晚算了一晚上,五十斤鱼我们能得七钱半银子,不敢想不敢想,嘿嘿”!他自然也不会说桂秀花觉得要分一半的银子给二牛有点多,心里舍不得。其实他也一样。更何况二牛就在身旁。 沈不凡岂会不知爹娘的小心思,作为穷怕了的普通农户,他不会天真地妄想爹娘同自己一样,和二牛在钱财上不计较。二牛在这,还得晚上好好劝一下爹娘。 二牛反应迟钝些,还没有想到这些小心思,跟着傻笑道:“凡哥儿,这七钱半的银子是跑不掉了”! 沈不凡跟着他们高兴,想了想,道:“爹,二牛,这次李府是因为要办喜宴,所以要的鱼多,往后怕是难说,我看我们还要再做打算。另外,这个池塘弄完也要不了几天,得换个池塘”! 沈不凡的话给沈木匠二人兜头泼了一盘冷水,俩人愣住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美好的前景这么快就断了,让两个穷鬼一时难以接受。 二牛突然一拍大腿道:“凡哥儿,我看村里已经有人知道我们弄小鱼啷赚钱了,他们也想弄,上午四婶和八叔都来打听如何制网,我二牛又不傻,怎么会告诉他们”! 二牛的危机感这时候才到,不得不说古人真的是太单纯。沈不凡准备捕鱼时就想到这种事,在后世的商场上,但凡有哪一行哪个模式赚钱,立马就会有无数人进场,纷纷山寨起来,整个市场就被弄得一地鸡毛,到最后行业做坏了,大家都赚不了钱,涌向另一个地方。赚到钱的一般都是刚开始做的人,后来的要不打价格战,要不成为炮灰。甚至很多无良的玩起击鼓传花的游戏来坑人,跟传销差不多。人性都是相通的,放在这时代也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信息传播的速度缓慢些。 二牛的话让沈木匠警觉起来,对沈不凡道:“凡儿,这可如何是好?这是你想出来的财路,他们这么搞,这这……”他“这”了半天,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沈不凡笑到:“爹,您觉得不公平是吧?” 沈木匠激动地说道:“对,我就是觉得不公平。凡儿,往日你不说,谁能想到这事?哦,现在看我们挣钱了,就都来搞,那不是要逼死我们”? 二牛也怒道:“是啊,昆叔说得对啊,他们太不地道”! 沈不凡看着他俩义愤填膺的样子,劝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朝廷也没说不让人干同样的营生不是?”,看到二牛又要说话,道:“你们不用慌,就是他们制好了网,也捕了鱼,怕也是卖不出去。爹,你想想:我跟二牛费多少功夫才找到李府来买,就这还是运气好。村里人最多也就是去鸡子岭的乡镇上卖,当时就我跟二牛两人都卖不完,你说再多几个人怎么赚的了钱”? 沈木匠和二牛听了,想一想觉得沈不凡的话,也是这么回事。 第20章 二十章 村里人也要卖小鱼啷 沈不凡打消了爹爹和二牛的担忧,又说道:“爹,我看以后李府最多让十天半过月的送点鱼去,量也不会多,这半个月中间弄的鱼我看还要想点办法,另外咱们猫儿屯也没几个池塘,小鱼啷遭不住我们长期来阵,也得想想法子”。 后世自己当老板做企业,养成了未雨绸缪的习惯,需要开始计划前就要预测公司运营后可能出现的状况并做好详细的解决实施的计划,否则一般情况下公司是做不久的。 沈木匠和二牛显然没有具备这种素质,随沈不凡的话,心情忽高忽低。看到他们沮丧的样子,沈不凡忍住笑,道:“不过没有关系,这些我心里已经有了应对,爹爹不必担心”。 二牛又高兴起来,嘴里埋怨道:“凡哥儿,你就是不痛快,一句话不好好说完,非要断开来说,弄得我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 沈木匠附和道:“二牛说得是啊,你这臭小子怎地花花肠子比以前多了许多”? 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一定是身边的亲人,沈木匠作为沈不凡的父亲,自然了解自家儿子,明显感觉害病后的沈不凡开窍了许多。他没有心思追究原因,也没有那个能力,见儿子越来越像大人,心里宽慰,道:“我儿,你已经长大成人了,许多事你说了我才明白,我跟你娘以后也不用为你操心了”。这话感情真挚,令沈不凡感动。 沈木匠平日老实话少,如同千千万万的父亲一样,只懂得干活养家,宛若一头老黄牛,极少表露自己的情感。自儿子遭病后,家中境况一波三折,如今听到儿子侃侃而谈,才明白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自己都赶不及了,是以情不自禁下,难得说出这番话。 沈不凡收起心思,对沈木匠道:“爹,孩儿学业已成,恩师说我明年的院试希望极大,我们家会越来越好的。这些时日,我们卖鱼得了银子,就把债给还清了,以后你和娘想种地就种地,不想种地就不种,卖鱼也能养活咱们家”。 本来心情不错的沈木匠听到这话,顿时板起脸斥道:“怎地说出这话?田地不种那还是庄稼人?卖鱼再好,家里的地是万万不能丢的,再说了,我们家的地也没有几亩,打紧点,总忙的过来”! 沈不凡本以为会来个父慈子孝的戏码,没想到不过几秒就变了剧情……他也知道中国人骨子里对土地的执念,要让爹爹不种地是不可能的,也就不辩解,道:“爹爹说得是,是孩儿孟浪了”! 沈木匠没有在这事上过多纠缠,这是儿子的一片心意,又觉得儿子毕竟是读书人,对田地的感情远远不如自己,道:“这事也不怪你。对了凡儿,你说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二牛听了也连连点头,道:“是啊,凡哥儿你不说出来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沈不凡摸摸脸,拍拍地上道:“爹,我们坐下来说”,等俩人坐下后道:“爹,二牛,我刚才说了,李府这次喜宴后肯定也就偶尔要点少量的鱼,能定期要点已经不错了,总吃一样东西肯定会厌。咱们以后的销量出路不能靠他们,得另外再找……” 二牛打断了话:“这上次我俩到处找到处问,没人要啊,还能找谁?难道到县城摆摊子卖”? 沈不凡没好气地道:“你急什么?摆摊子卖,不说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衙役帮闲,就是销量都没有保证,你也不动动脑”? 二牛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着急吗”? 沈不凡道:“着急就不要插话”,转头对沈木匠道:“所以爹,我准备找酒楼出货。你想啊,酒楼每天吃饭的人不同,量又大还稳定,是最好的买主”! 沈木匠道:“凡儿,你上次不是说酒楼都不要吗?这会儿又说找酒楼买,这…爹都弄糊涂了”! 沈不凡解释道:“爹,当时是孩儿第一次作卖鱼的营生,没有经验,所以没有成功。孩儿这次知道了,我们先免费给每个酒楼提供小鱼啷,用实际的结果来说话”! “免费”?沈木匠和二牛都有些想不明白,又舍不得。 沈不凡道:“不错,免费。只有免费他们才给我们机会试一试。你们想啊,小鱼啷并不算贵。上次我们卖给李府十五文一斤,那是因为李府银子多,又是办喜宴的时候,高点没有关系,不还要给李大利三文吗,我见李大利一个门子都要暗钱,还怕管事厨务之类也要钱,所以才开口十五文。但是这次要长期给酒楼供货,就不能这么高了!酒楼进价高,他要赚钱,卖给食客就更高了,价钱太高,就没有多少食客愿意买,没人吃了,酒楼也就不愿意在我们这买鱼了,到头来反倒是我们自己吃亏”。 听得俩人似懂非懂,还是二牛年轻转的快,道:“那就算如此,你还没有说酒楼怎么就愿意买我们的鱼呢,上次我们跑了全县城十几家酒楼,可是没有哪一家愿意的”。 沈不凡皱着眉道:“我不是说了免费吗?你想,我们免费供点鱼,酒楼不用花钱,他还能做好菜卖了赚钱,在酒楼里可没有小鱼啷这道菜的,加上我们的鱼又新鲜,无论是炸还是煎炒都好吃,每天那么多食客,总有人喜欢的,几天下来,酒楼见有人吃,这道菜能赚钱能不从我们这里进货吗”? 说到这里,沈木匠和二牛才明白过来,又高兴了起来。 沈木匠稳重些,问道:“凡儿,你觉得给酒楼作价几何合适”? “七文”,沈不凡显然早有答案。 “七文?”,二牛因为上次参与了卖鱼整个过程,嫌弃七文太低,其实沈木匠也觉得有点低,市场上偶尔有别人卖,最低也要十文呢,就没见过十文以下的,儿子定价七文确实太低了!不过,到现在他已经很信任自己的儿子了,见儿子这么说必定有理由。 果然沈不凡道:“七文一斤不低了。爹,你这两天也知道,你和二牛每人一天差不多能搞八九斤鱼,七文一斤来算,一天下来也有将近七十文银子,不少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们要往长远看。定价高,销量肯定就少,毕竟贵嘛,吃得人自然不多了,这就是赚快钱,不长久的。我们七文一斤,吃得起的还是很多的,长期下来薄利多销,银子不会少赚。再说,你俩都知道村里已经有人开始学我们捕鱼了,以后别的村子肯定也有人知道,到时候鱼多了价格一样要下来,我们现在定价低点,占据先机,把酒楼啊有钱人啊这些人的销路统统拿在手里,别人以后即使有鱼也没法子卖” 第21章 二十一章 又去县城卖鱼 沈不凡用后世基本的营销思路,因地制宜,说服了爹爹和二牛的价格疑问。 等他俩消化一些后,又补充道:“所以,爹你和二牛这两天多弄些鱼,除了交给李府五十斤外,看能不能剩些鱼免费送给酒楼,让他们试试行情”! 沈木匠听了,对二牛道:“这两天我们抓点紧,一天争取弄个十五斤”,说到这又问沈不凡:“凡儿,你准备给酒楼送多少?送的多我估计就我和二牛俩人怕是完不成”。 沈不凡道:“爹爹不用担心,我打算一家就送一斤,总共需要七十斤就行”。 听到只要七十斤,二牛把胸脯拍地啪啪响:“凡哥儿,七十斤你就放心交给我和昆子叔,否则提头来见”!他在猫儿屯听过戏文,经常有扮演将军的立军令状说“提头来见”,此时派上了用场。 沈不凡听他说的豪气,一拍地面道:“好,大后天正好轮到旬休,我们届时大闹洪山县酒楼”!说完哈哈一笑! …… 此后的两天,沈不凡安心学习,又被秦夫子留下来研习策问和杂文。之前的沈不凡,死记硬背还不错,书法也尚可。囿于环境和条件有限,见识和眼界很狭隘,所以策问和杂文两道总是不尽人意。秦夫子这两天考教培训下来,发觉沈不凡这两项算得上出类拔萃了,道:“拙言,为师观你学问,院试一道当已无碍,而想在乡试甚至会试有所建树,还得加倍努力,至于乡试,为师还能提点建议,会试就再无能力了,到时候为师豁出这张老脸也要为你周旋一番。拙言,虽如你所说,人生路千千万,不止科举一道。为师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可以无所谓。但你年华正好,科举于你来说仍然意义非凡,有能力争取还是要尽心的好。”。秦夫子几次乡试落榜,没有参加过会试,能帮忙的不多。他这把年纪也已经看开了,仍然希望自己年轻的弟子能金榜题名,以有为之身施展才华,自己也就无憾了。 沈不凡见恩师为自己确实尽心尽力,远不是后世的老师所能比,又不敢告诉恩师其实自己不是科举的料,以免他伤心,只得道:“恩师教导和回护之心,拙言铭记于心”。 秦夫子颔首道:“明日你要给李府送鱼吧?可备好了”? 沈不凡见恩师担心自己,道:“恩师放心,我爹爹昨晚就凑足了五十斤”! 秦夫子又语重心长道:“为师虽不似敬斋兄那般古板,你读书之余卖鱼补贴家用我是赞成的,然而要记住,此乃小道,读书治学才是正道,不要忙于小道荒废了正道”! 秦夫子能赞成卖鱼已经很开明了,至于“读书才是正道”这话,沈不凡即使有所保留也能理解。深施一礼道:“弟子不敢忘,以后必定更加用功”! 秦夫子见弟子听话,捋捋胡须,道:“李府这次大办宴席,有功名的都去,老夫也在邀请之列,正好我们师徒一块儿赴约,也见见杨敬斋”!以私人的身份拜见一县教谕,对于将要参加院试的沈不凡来说意义重大。沈不凡谢道:“多谢恩师”! “今日就如此,你回去吧!叫鸿渐进来”,又道:“”明早辰时在你们村口等我”。 …… 沈不凡从学堂回来时,二牛正和爹娘在整理小鱼啷。七十斤的鱼连桶带水估计得两百斤,最主要的是一个桶不能装太多鱼,否则容易死。在沈不凡的坚持下,鱼分作三分,他分最少一份十斤,连桶带水的差不多也有三四十斤。!桂秀花见儿子上次磨破的肩膀还没有好,这次又要挑担子走二十来里路,心里难过,沈不凡一阵安慰才好。桂秀花连夜用破布洗净烘干,里面塞满了厚厚一层的棉花和草,缝制成宽大厚软的能绑在儿子肩膀上的布条。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就起来了。桂秀花没有热剩饭,做了新鲜的饭菜给丈夫和儿子吃。等她绑好儿子肩膀上的布条时,二牛也到了,三人一起出去。沈不凡穿着上次卖鱼时的破衣服,挑着担子落在后面,快出村口回头望时,看到娘亲还倚在门口垫着脚望,腾出一只手朝娘亲挥着,走出了猫儿屯。 三人到得村口一会儿,秦夫子杵着拐杖也赶到了,提着个小礼盒,很轻便的样子,沈不凡估计是符合恩师身份的文房四宝之类的。 沈木匠和二牛赶紧向秦夫子行了礼。见沈不凡破烂衣服下,肩膀高高隆起有点怪异,秦夫子开口道:“拙言,你这…” 沈不凡看到秦夫子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肩膀上,有点不好意思,回到:“恩师,弟子上次卖鱼挑着担子去县城,磨破了皮肉,还未好全。今日又去,娘亲担心,做了厚厚的布条垫着肩膀,所以瞧着古怪”。 秦夫子叹了口气,没有作声,一起往县城走去! 身体不争气的沈不凡还是拖累大家花了一个时辰才到县城,这也让沈不凡要锻炼身体的心思更加急迫。 城门口换了一批人守门,秦夫子杵着拐杖走在前面,带着三人进了城。沈不凡和二牛对望一眼,有点奇怪没有收进城费。想来是秦夫子读书人的缘故。 二牛道:“夫子,上次我和凡哥儿进城,衙役收了每人三文钱,这次夫子在,倒免了这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夫子道:“哪有什么进城税?不过是瞧你二人面生,讹点零碎钱罢了”,又道:“那守门的也不是衙役,是普通的辅兵”。 二牛还好,沈不凡老脸一红,心道:“平日我自认为有后世的经验,小觑古人,不成想这一不小心,让几个守门的门卫唬住了,还被讹了钱,真丢脸”! 不一会儿,上次蛮横的衙役头子如期赶到,沈不凡觉得城门里肯定有眼线,要不怎么像个苍蝇似的,但凡有个生人进城就被他逮着。 他也认出了沈不凡二人,对后面的跟班一笑,伸出一根指头道:“不错,这次鱼更多了,就三十文银子吧”!后面的跟班又捧起了场,三言两语调笑道:“吴大人就是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小子,上次一巴掌没忘记吧,哈哈哈”…… 还不等沈不凡呛声,走在前面的秦夫子折了回来:“你们要三十文银子的钱?老夫好奇,不知是何理由”? 那姓吴的衙役打量了秦夫子几眼,摸不清来路,也不敢得罪,道:“不知先生是…” 秦夫子厌恶这班蛀虫,喝道:“老夫问你,尔等可是当真要收三十文银子?” 那吴姓衙役见面前的老先生一身正气,满脸怒容,气势弱了下来:“先生,吴某眼拙,不知道他们是跟您老一块儿,否则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啊”。他一个小小的衙役,想要活下来没有眼力是不行的,见这老头读书人的模样,又有点气势,判定自己惹不起,也就矮了下来。至于尴尬丢脸,对于他们这些忙于钻营的蝼蚁来说早已习惯。 秦夫子没理会他的话,带着沈不凡三人走了。留下蛀虫们悻悻地站在那里! 第22章 二十二章 李府老夫人大寿 沈不凡四人到达李府时,其门口已经停满了马车。 秦夫子道:“拙言,为师就进去了,你卖鱼是在李府厨房那边吧”? 沈不凡道:“应该是的,上次就是从偏门进去,在厨房卖的”! 秦夫子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卖完了鱼就在那里等我,我一会儿带着敬斋兄过来”。 沈不凡见他念念不忘要带自己认识杨望年,心里感动,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在李府找人,当下也不矫情,道:“恩师,我就在那里等您”! 秦夫子对他笑道:“拙言,等会儿敬斋兄来了,无需紧张,只是认识一下,此地吵杂,也不宜多谈,以后我们再去他家拜访”! 沈不凡恭敬道:“是,弟子谨遵恩师教诲”! 秦夫子正要再交代几句,已经有李府的人要过来招待,秦夫子只得道:“拙言,记得就在厨房那里等为师”!说完点点头,朝李府过来的人拱手道:“贵府老夫人贺喜大寿,秦某……” 沈不凡没有走李府大门的资格,带着爹爹和二牛往偏门走去。早早就看到李大利踮着脚四处看,见到沈不凡三人挑着担子过来,脸上绽放出了一朵春花,急忙奔了过来。到了沈不凡身边喘着气道:“沈公子,你老人家总算来了,我们管家吩咐我招待你们,我这眼睛从天没亮就开始望起,都快瞎了。再不来我就得去你们猫儿屯催了”! 沈木匠没怎么见过世面,见李大利是大户人家的人,正不知如何见礼,又见他热情地不像话,说的话自己听起来也觉得没头没脑的,心里奇怪。 沈不凡笑看着李大利,虽说李大利是为了那点回扣才这么积极热情,还称呼自己为沈公子,但好歹也安慰了下自己只能走偏门的郁闷,笑道:“李大哥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沈老弟就行。”,又小声对他道:“李大哥不用急,沈某这就随你过去。五十斤鱼都已经备齐了,你的五十文是不会短的,待交割完出来给你”! 李大利听了这话脸上乐开了花,嘴里却说道:“沈公子哪里的话,李管家今儿没空,厨房的焦管事催得紧,我怕耽误了老夫人的大寿,不得不眼巴巴地来候着沈公子,否则误了事,我哪里吃罪得起”? 沈不凡也不点破,道:“让李大哥费心了,走吧,我们去把鱼交割了”。 李大利喜滋滋地走在前面带路,初次进入豪门大户的沈木匠看着李府的豪华,嘴一直合不起来,二牛也看得津津有味。等到二人进入厨房院子时,看着堆积如山的食物和到处在忙得热火朝天的下人,在沈不凡轻声提醒下才回过神来。李大利见了,心里发笑,脸上带着自豪的表情说道:“沈公子,你们就在此地稍等,我去叫焦管事过来”。 沈不凡点点头道:“有劳李大哥了”,说着放下了担子,坐下来轻揉着肩膀。 沈木匠和二牛见沈不凡坐了下来,连忙收回肆意闲逛的目光,在沈不凡旁边坐着。 沈木匠道:“这么多东西,没有百两银子怕是下不来的”。 二牛道:“昆子叔,我看不止,得二三百两”,说着还砸吧砸吧嘴:“办个宴席都要花费这么多,李老爷好多银子啊”。 沈不凡听着爹爹和二牛的对话,笑了起来,道:“我看千两银子都未必打的住”! 不要说千两银子,就是一百两也不是沈木匠和二牛能想象的。花费多少银子,这个问题新鲜度一过,沈木匠和二牛又讨论起戏文来了,因为他们听到唱戏的声音…… 等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焦管事才过来。 焦管事年约四十,想来是管理厨房的缘故,伙食不错,整个人肥胖的很,至少沈不凡来到这时代后没有见过这么胖的。他走到沈不凡他们面前,道:“你们鱼都备好了?”,又扫了三人一眼道:“谁是领头的”? 沈木匠和二牛齐齐望向沈不凡,沈不凡只好执手行礼,答道:“回管事的话,五十斤鱼都已备齐,都是这两天捉上来的,还很新鲜”! 焦管事弯下腰,伸手在桶里捞了几下看了看,发现确实不错,道:“那就交割吧”! 五十斤鱼不大会儿就验收完毕,沈不凡接过七钱半银子,见焦管事就要走,急忙道:“焦管事,日后府中要多少鱼”? 焦管事也是忙得脚不点地,差点忘了这事,回头道:“十日后,每隔三天送十斤过来,记住了,一定要新鲜”!又想起什么似的,走了回来,盯着沈不凡小声道:“等会儿大利有话告诉你,你要听清楚了”。 沈不凡连忙应是,看来又要出点血,望着走远的焦管事,心里不知道他要多少,胃口大的话就有点难办了! 沈木匠和二牛看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浑然不知许多事。 沈不凡把银子交给沈木匠,道:“爹爹等会儿给那人半钱的银子”,说完对李大利努了努嘴,沈木匠点头表示知道。 又对李大利招招手,等他过来时,道:“李大哥,等会儿我爹就把银子给你。刚才焦管事说……” 李大利朝两边看了看,小声道:“焦管事说这次就算了,以后他要两文”,这话说得很不清楚,但是沈不凡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表示成交!他打算以后给李府的价格依然十五文,算下来也比送酒楼赚的多。有焦管事兜着,这条渠道也稳定。 沈不凡交代爹爹和二牛就在偏门外等自己,然后让李大利带他俩出去了。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看到秦夫子来了,倒是没见着那个教谕! 秦夫子过来时行色匆匆,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沈不凡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恩师就一把拽其他往正院走去。他急忙问道:“恩师,您这是……”? 秦夫子满头大汗,看来是找沈不凡找得辛苦,急道:“拙言,没想到今日省府的学正胡大人也来了,敬斋出不来,我带你进去看看,这会儿胡大人在考教众士子的学问,若有机会,在胡大人面前露露脸总是好的……” 沈不凡听明白了,省里教育厅厅长来了,恩师让自己看看能不能博个名声。在古代科举,名气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如果说哪一届考试,有名气大的才子没有录取,大家就会有怀疑,到时候一看才子的卷子,就会说考得这么好都不录取,肯定有猫腻,所以主考官往往在差不多的情况下会录取名气大的,毕竟名声在外,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当然,你要是考得实在太差,名声再大也没有用,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的。所以秦夫子才急忙拉沈不凡过去! 第23章 二十三章 胡学正的考教 在被恩师拉着往正院走的过程中,沈不凡有两次想告诉他自己不想科举,得个秀才就行。可看到他急切的样子又不忍心,毕竟是为了自己啊!再想想,自己不走科举,真的有好的道路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吗?不科举那做什么?前路迷茫!后世的自己在迷茫中是如何走出来的呢? 无论何时何代,总有许多人心怀理想奋力拼搏也到达不了梦想的彼岸,观其一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而能突破环境成功者无不是能力出众或者运气够好。沈不凡脑中浮现出许多过往,回首从前,是啊,困难时、迷茫时做好手头上的事,慢慢地就有了转机!如今这个世界不也正是这样吗!自己科举不自信,还总想说服自己走别的路,其实是自己对陌生时代的软弱情绪!可世事艰难,在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自己又能往哪儿走呢!秀才只是温饱,举人就可以富裕,而进士则可光宗耀祖!此时有一个巨大的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恩师又极力相助,自己一个寒门书生又有什么资格不自信不拼一把呢? 终于,沈不凡打定了主意,不动声色地挣脱掉被恩师拽着的手,轻声道:“恩师,容我整顿衣冠”! 回过神来的秦夫子听到这话,看了看沈不凡全身上下,道:“确实该整理整理”。 …… 等到秦夫子和沈不凡来到门外时,已听到有人说话,声音洪亮:“……圣人杖国之年,笔耕不辍,所以治学之道在于勤”,顿了顿道:“诸生风华正茂,正是大有可为之时,不可荒废”! “学生谨记宗师教诲”!众人齐答道! 沈不凡听出还有女人的声音,想了想也不觉得奇怪!乾朝整体来说风气的开放程度堪比盛唐,自“豆腐宰相”孙若君后,风气已有保守趋向,但是女孩家读书依然不少。 看样子胡大人已经讲完了开场白,沈不凡看了一眼秦夫子,秦夫子视意他退后一步,抠门三声,道:“洪山县秦辽携弟子沈不凡拜见宗师,姗姗来迟,望宗师宽宥”! 屋子里安静下来,片刻后一道洪亮的声音道:“进来吧”!话音落地,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里面的人目光都落在了二人身上,又立马听到了“扑哧”的笑声。原来有士子看到秦夫子身后的沈不凡一身破衣服不说,肩膀上高高隆起,显得滑稽。方才沈不凡整理衣冠时本来想把布条拿下来的,一是因为绑的很紧,时间又急,来不及拆下来;二是布条已和草药及皮肉连在了一块,拆下来又疼又不方便!最后也就没有动它!这是他来这世界第一次见到高级别的官员,人又多,加上穿得又破,心里有些别扭。听到有人笑,反倒平静了下来。心道“我初来落魄,自己努力养活自己,不拜神不求人,不是这时代温室里的花朵能理解的。再说了,自己上辈子什么没有见过,一个区区古代的省教育厅厅长又算得了什么。”当下心神大定,从容地站在恩师后面。 听到笑声,胡大人咳嗽一下,道:“不得无理”,又对站在门外的秦夫子二人道:“秦兄,你们二人进来吧,今日探讨学问,不以官场职务论尊卑”!官场上的人,场面话总是说得很好听。 秦夫子不知道自家弟子的诽谤,恭敬地道:“是,多谢宗师宽宥”,说完当先走了进去,沈不凡也赶紧抬头跟上,看到大堂正中间坐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体态丰满,颇有威严,想来就是省教育厅厅长胡大人了!左边坐了几个人,沈不凡只认得杨望年。右边几个一个都不认识。跟随的官员寥寥无几,应该是没有声张,要不一个屋子坐不下。大堂下面坐了大概三十来个年轻士子,男女对半。也不好多看,进了屋就站在秦夫子身后半步! 一人道:“去搬两张椅子”,立刻有小斯搬来,俩人在最后排坐了下来。大堂安静下来后,都齐齐望向胡大人。 胡大人微微颔首,道:“今日托老夫人的福份,方有今日之欢聚,胡某在此祝老人家乐享遐龄寿比南山松不老,欣逢盛世福如东海水长流”,说完对做下首的李知敏拱手相贺。 李知敏立马站起来郑重回礼:“知敏代母亲大人谢宗师吉言,宗师乃国之重臣,唯望宗师为社稷为苍生保重身体”。 … 沈不凡对两人的商业互吹不感兴趣,也不知道胡厅长怎么就来给致仕的李知敏的母亲贺寿。 只听胡大人道:“胡某忝为本省学正,于科举一事万分重视,科举所考者,不外乎《论语》、《书》、《周礼》《春秋》等寥寥数本书籍,可有士子除此之外念过旁的书”? 一士子立马站起来施礼道:“启禀宗师,晚辈李晟读过诸多先贤的著作,科举之外《毛诗》《说文解字》也读过”。他是李知敏的小儿子。 胡大人道:“贤侄涉猎广泛,甚好。如今可有心得”? 李晟道:“《毛诗》流传千余年来,影响深远,远非晚辈可评论。然,晚辈读之,往往废寝忘食。其字句优美,叙事流畅,往往能起到厚人伦、美教化得作用,毛诗序更是系统总结先秦以来诸多诗经的主张,主要是儒家的主张,有莫大的启迪作用”! 胡大人听完称赞道:“老夫看来,贤侄已得《诗经真传》,想来不日我们又能再见到另一个卫敬仲(卫敬仲即卫宏,东汉著名学者,《毛诗序》的作者,不过此事在后代有争议)”! 李晟哪敢接受胡大人这么高的称赞,惶恐回道:“宗师大人厚赞,晚辈实不敢当,只盼将来能遍览群贤高作,已是人生快事”! 胡大人见李晟一表人才,对答得体又谦虚自制,赞叹道:“名门出英才,李兄教导有方啊”! 李知敏脸色红润,显然对儿子李晟的表现很满意,胡大人的话让他极为受用,嘴上道:“犬子资质浅薄,年轻气盛,读过几本书就敢在宗师面前卖弄,让宗师见笑了”! 胡大人轻笑道:“李大人谦虚了”,又对李晟道:“贤侄对《说文解字》可有心得?” 李晟倒是知道见好就收,道:“晚辈尚在研习之中,暂不敢胡乱评论”! 第24章 二十四章 胡学正的考教 二 见李晟回答完毕,胡大人道:“《说文解字》上下三十卷,以小篆为体,参照古文籀文对文字进行解说,首重形、音、义,阐述其三者的关系,乃历代研究语言文字的巨作。许叔重穷其一生专注于此,读之回味无穷”,点评完了《说文解字》又道:“可还有哪位小友读过旁的书”,顿了顿又道:“几千年来,贤才辈出,名书巨作不知凡几,区区几本科举之精要远不能够满足,故今日不论科举经典要义。尔等要多有所涉猎,方能成大智者”! 众人又齐齐答道:“谨遵宗师教诲”。 话音完毕,又一士子站起来行礼说道:“晚辈杨执,见过宗师”! 胡大人道:“贤侄不必多礼,读过何书?有何心得”? 杨执道:“晚辈读过《尔雅》《张丘建算经》以及先儒司马子(司马光)的《资治通鉴》”! 胡大人奇道:“《资治通鉴》乃煌煌巨著,通篇数百万字道尽兴衰,老夫观你年华不过双十,实是匪夷所思”!言下之意,不太相信杨执年纪轻轻就读过《资治通鉴》。 杨执赶忙道:“不敢期满宗师,晚辈目前止于《汉记》四十八卷,通读完毕估计仍需五年时间”。 胡大人这才微笑道:“《通鉴》资于往事,鉴于治道,始于周威烈王止于后周世宗显德,历经千年,人世间之万象莫不包罗其中,尔等若有志气立志通读,功成之时已得天道”。 杨执没有如李晟般的机会表现,心下懊恼,见胡学正已下结论,也就不好再说。 胡大人正准备再问时,有女声传来,正在思考的沈不凡抬起了头,只看到一妙龄少女道:“大人,民女王慕贤,读《女孝经》《女论语》《女诫》等,亦读《易经》和《道德经》,后两本书有许多不解之处。今日有幸得遇大宗师,望大宗师稍加点拨,以解民女之惑”! 刚刚说完,洪山县知县王相杰就站了起来,板着脸斥道:“真是胡闹,今日群英毕集,高论不断,岂容得你放肆?”,对着周围拱手赔礼,又对胡学正道:“小女自幼顽劣,加之内人宠溺,让宗师见笑了”! 胡大人听完摆摆手,道:“无妨,今日乃学问讨论,不问身份,鉴之不必责怪”,(王知县名相杰,字鉴之)见王知县称是,又道“况且吾观令媛聪敏智利,非一般寻常人家女子能比”,转头对王慕贤道:“慕贤,你有何疑惑尽管说来,今日这里在坐者皆为有才者,想必能为你解答疑惑”。胡大人不说自己能解答,而是说今天有才的人多,肯定有人能解答,也是抬了大家几下。当下众人的虚词不绝于耳。 待终于安静下来,王慕贤道:“民女读女著多有感悟,深感世界之大,真理无穷,是以求知于列为先贤,唯《易经》和《道德经》最为难懂,迷惑之处颇多”。说完停了下来,像是在思考问题,组织语言。 大堂后方的沈不凡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俗气地先看长相,发觉王慕贤除了白一点外,外貌比较普通,应该是生于官宦之家的缘故,气质落落大方,很不错。待沈不凡准备移开目光时,突然发现王慕贤的身边有一位长相惊艳的女子,只见她着白色纱裙,哪怕坐着也能看出她身影婀娜匀称,脸型是精致的瓜子脸和鹅蛋脸的结合,有一股独特的美丽,这会儿她正抬头望着在思考的王慕贤,一双眼睛似乎有流彩在流动,叫人望之心摄,沈不凡望着她的美丽的脸庞,发觉侧面的线条也颇为优美,即使时人常见的堕马髻发型疏在她的头上,仍让人心生仙女下凡之感。 沈不凡上辈子就不是急色之人,且年过三十有一定的阅历,不至于看的如此细致。想来可能是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一直呆在猫儿屯这个小山村,时间也不长,实在没有见过什么漂亮的女子,连有能力化妆的大户女子都没有见过。虽说来了两次县城,也是心忧小鱼啷的销路,没有心思注意这些,所以陡然见到如此美人,一时看的有些呆了。 秦夫子本来也在看着王慕贤,在想她会有什么疑惑提出来,见王慕贤在思考,也准备收回目光,无意瞥到自己的弟子正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有些好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个美若天仙的姑娘,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秦夫子不是杨望年那般古板的人,沈不凡十六七岁正是春华正茂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年少爱慕也不会苛责。只是这会儿胡学正在考教学问,弟子这般呆滞地看一个少女就有些不像话了,有心提醒他,又不好做动作让身边的人发觉沈不凡的丑态,所以决定还是咳嗽一下来掩饰和提醒。 安静的大堂一阵“咳咳”声传来,大家不由得齐齐向沈不凡这边望过来,那美若天仙的女子同样如此,眼光中还带点迷惑,刚转过来就对上了沈不凡呆滞地目光,不由粉脸一红,低下头去,似乎又有些恼怒沈不凡赤裸裸的目光,抿紧了小嘴。 沈不凡直到发现众人都向他望过来,才回过来神。心里奇怪:难道大家都知道我在看美女?没道理啊。再一想,好像是身旁有咳嗽声导致的,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正想转头瞧瞧,对上了秦夫子的怒目金刚脸,霎时明白了,老脸一红! 沈不凡红着脸,众人还以为他脸皮薄,见大家都看着他不好意思,也就没当回事。等大家把注意力又集中在将要说话的王慕贤身上时,他讪笑着脸无声地向恩师致歉。秦夫子也没有深究的意思,点点头,示意好生听课! 插曲不过瞬间,胡大人见王慕贤没说话,开口道:“慕贤,老夫自四岁随先父读书开始,至今已有四十五年,这四十五年来遍览群书,自觉最难懂者莫过于《道德经》。《道德经》又名《上至经》,不过五千言,然而其讲述的道理,许多人终其一生亦参详不透,老夫尚有诸多疑问,所以你不必着急”。这话,胡学正说得比较谦虚诚恳,让众人心生亲近。 第25章 二十五章 道可道非常道 胡大人道:“《道德经》幻化无穷,即使一句话,也可阐述万字。我问大家,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话作何解释”? 《道德经》在沈不凡所了解的后世,其实是有几个不同的版本的,说实话,连老子这个人物的真实存在性都有疑问。他当年事业成功,也跟风读古典的时候学习了《道德经》,不过是白话版,书名为《道德经说什么》,由西安交大哲学教授韩杰鹏所著,有人说韩教授是江湖骗子,但是沈不凡看完后还是觉得有点道理,讲的很好,吸收了很多营养,对他经商有很好的商业上面的思想指导。 在沈不凡回想后世看过的对《道德经》的解释时,已经有人起来回答了:“启禀宗师,晚辈周铭有些浅见”。 胡大人道:“不知周贤侄有何高论”? 周铭道:“不敢当宗师谬赞。此话意思为世间能说出来的道都不是永恒不变的;能叫出名字的万物也不是永远不变的”! 这种浅显的解释显然入不得胡大人的法眼,他也不做评价,继续问道:“可还有人略作补充”? 周铭也知道自己回答的不好,红着脸无声地坐下。在坐被考教的士子年纪都不大,也都差不多在十四至二十之间,以他们的年纪,把科举要考的经典能读完或者学习完,已经是了不得了,对《道德经》这种充满高深哲理的著作还是很吃力的。 胡大人道:“《道德经》一书,如历尽人事的耄耋智者,寻常百姓难以与其对话,尔等不过年青士子,有诸多疑惑也属常事”。 胡大人话刚落音,就看到有个年轻士子站起来,只见他衣着破烂,乃粗麻布所做,其衣服下套在肩膀上的不知为何物,高高隆起,怪异得叫人见了想发笑。然而胡大人发觉此子不似先前的李晟等人那般庄重谨慎,其面带笑容,神情从容,高挑的身形颇为匀称,让人望之心生好感。 只听他执礼说道:“晚辈沈不凡,见过宗师”! 胡大人看他相貌一般,唯眼睛很是有神,闪闪发亮,是个有主意的人,温和笑道:“沈贤侄,在你回答问题之前,老夫有个疑问,还请贤侄如实相告”! 沈不凡听了这话,虽然心里奇怪不知道他这高官有什么疑问要问自己的,出于礼节微笑回道:“晚辈惶恐,又何德何能来答宗师疑问”? 胡大人笑着道:“贤侄不必惊慌,老夫只是好奇你肩膀为何这般模样”!刚说完,就有人笑了起来。 沈不凡以为胡厅长当众戏弄自己,冷眼望去只看到他疑惑地望着自己,并无笑意,也就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从容道:“晚辈乃猫儿屯贫困农户子弟,爹娘供我读书殊为不易。为缓解家中状况,晚辈随同村一猎户进山打猎,遇到黑瞎子,深受重吓害了病。愈后只得卖鱼挣钱,可惜晚辈不争气,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三天前挑鱼进城磨破了肩膀,今日又来李府送鱼,出门前娘亲担心,就为晚辈做了厚布条垫着伤处,是以看起来怪异。本来随恩师”,说着这停了一下,给秦夫子施了礼,继续道:“本来随恩师进来前要把厚布条拆下来,可惜其与皮肉早已粘在一块,只能今日回家后再想办法取下来了。倒让大家见笑了”。说完脸上依然平静,对着四周拱手作揖,不见半分尴尬难堪! 众人也颇为大度地说些“无妨不碍事”、“沈公子孝心可嘉”等等之类的场面话,沈不凡也只得再度站起来拱手称谢。 胡大人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盘旋,只道:“沈贤侄对《道德经》可有心得”? 沈不凡回道:“启禀宗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话不过《道德经》的一个缩影,道乃指天地万物的规律,名乃指定义,这话简单来说即:世间万物都有其本质或规律,都可以说出来,然而能说出来的本质和规律就不是永恒不变的;世间万物都有其定义,可以说出来,然而能说出来的就不是永恒不变的。此正是可意会不可言传”。 沈不凡的这段解释还是说的通的,胡大人听了也微微点头,道:“不错,《道德经》重在一个悟字,官员看经悟政治,商人看经悟经济,人人有道,只在于启发”! 沈不凡道:“宗师果然是有大智慧。名是语言和实据,道是本质,《道德经》说道是无法用语言或者实据去描述的,需要靠自身的悟性。历代以来,中国有大智慧之先贤皆以形象来表达道,而不据实描述,讲个故事来启发个人的兴趣,让你自己在故事中悟道。你悟到了什么,那就是你的道。没有什么道是永恒不变的,它因人而异因物而异,一直在动态变化之中”! 听到沈不凡的这段话,秦夫子笑得很欣慰,这段话比较准确地阐述了道的内在联系。 沈不凡继续道:“上面的见解,我自己不满意,相信先贤亦不满意。引而广之,我等读书人当有自己的道,不可拘泥于前人,在先贤的阴凉下享福”。 杨望年听出了沈不凡这话里对先贤的轻视,颇为不喜,正想开口驳斥,胡大人道:“闻之,沈贤侄似对先贤有补充之处”? 沈不凡也觉得自己后面的话有些冒失,听胡厅长的话也没有听出喜恶,只得硬着头皮道:“晚辈确有此意,只是有才能补充之人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沈不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气愤的杨望年打断了:“你沈不凡又何德何能补充先贤”?这话就有点气话了,风度不足,想来沈不凡不敬先贤的态度激怒了古板的杨望年。 沈不凡一看杨望年站起来打断自己,还出言不善,让先前卖鱼时对他的好感消磨了一部分,碍于形势,也不好回答。 杨望年不理会这些,他直直问道:“沈不凡,我问你,历代先贤著作囊括万象,可有未曾涉及包罗的”?已经不客气地直叫沈不凡了。 沈不凡有点犹豫,看了一眼恩师秦夫子。秦夫子道:“杨教谕乃至纯君子,学术探讨而已,拙言不必顾忌”。看来恩师是支持自己的,沈不凡也就当下心来。 第26章 二十六 得罪了所有人 沈不凡得恩师支持和肯定,放下心来,对杨望年道:“三天前学生在李府卖鱼,得杨夫子相助处良多,囿于情形,未曾谢过夫子。今日恰逢当面,学生谢过杨老夫子”! 杨望年听他提起三天前卖鱼的事,心里多少缓和了些,然而一想到此子不尊先贤,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说某个具体方面,指出弊端以及改进之法,这也能接受,行不行的通另说。这沈不凡倒好,这是所有的先贤都不用他来尊重了,都要补充,这不但是狂妄,杨望年甚至觉得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怒道:“先贤诸多著作包罗哲学、伦理、教化、礼法、律法以及诗词歌赋等等,方方面面不一而足,你沈不凡有何可补足的”? 沈不凡多少了解杨望年的脾气,知道自己的话触动到了他的逆鳞,自己在这不具备科学素养和逻辑思维的古代说刚才的话有些太过大胆和不智,一时有些迷茫。恩师秦夫子为自己取字“拙言”真是再准确不过了。 杨望年可不会给沈不凡迷茫的时间,见这狂妄之徒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以为他害怕了,道:“人人都说老夫顽固如古石,倔犟如蛮牛,然而老夫还是多少有些容人之量的。你也不用害怕,若有些许道理,你今天的话,老夫也不跟你一个后辈计较”。 秦夫子在旁也觉得自己这弟子刚才的言论过于大胆,还引得好友如此大动肝火,这本来还准备带他去拜访好友,看来暂时是不用了。见好友咄咄逼人下,沈不凡沉默以对,想起沈不凡关于科举劝解自己的事,知道自己的弟子应该有对应,叹口气道:“拙言,唉,事已至此,有话也不用藏着了,即使不满意,改日我再带你去杨教谕家赔礼道歉”。今天这种场合,他一直称呼杨望年为杨教谕。 沈不凡见恩师都不太抱希望,也知道自己将要说的话起不了什么效果,还惹得在场的人对自己有敌意,心想真是讽刺:进门之前还想博点名声,在权势心里留点好印象,这下好了,整个都得罪了。 胡学正见沈不凡不敢答话,道:“沈贤侄,你可有话说”?看来他也对沈不凡不满了。 沈不凡见大家都望着他,还有的人听到胡学正也有不满,甚至幸灾落祸,纷纷斥骂道:“大胆狂徒,不知天高地厚”、“此子不过故作惊人之举,以博取宗师关注”…… 沈不凡这人,有个特点:吃软不吃硬。你要好好说还好,比如杨望年那样,举例说明,认为没法子补充了也行,先不管对不对。其他人倒好,这一个个的冷言冷语讽刺是怎么个回事? 大不了不走科举也罢。牛气发作的沈不凡手一拱,大声道:“科学也就是万物的自然规律的研究缺乏,逻辑也一片空白”,又怕他们听不懂,情急之下道:“比如船只为何可在水上行走,鸟儿为何在天空飞翔,星星为何……” 沈不凡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士子打住了:“这不就是奇淫技巧的杂学”?之后众人的反应应证了沈不凡的设想,果然没有什么用,还引来嘲讽。 一下子,批评接踵而至… “我就说了吧,此人是哗众取宠” “还以为是什么高见,原来如此” “我看此人不似我儒门中人” …… 胡学正见大家闹哄哄的,实在不像话,咳嗽两声也就停了下来。他多少城府还在,看了一眼沈不凡道:“学问探讨,无不可者,可还有人读过其他著作”?这话也就是说这次是学术讨论,都可以说,哪怕沈不凡这样也行,当然,也略过了沈不凡。 当下有人站起来道:“晚辈……” ……… 坐下来的沈不凡脑子有点乱,也没有心思听大家的讨论,枯坐在那里,想着以后的出口,万一科举连秀才都考不上,该怎么办? 散会的时候,沈不凡老老实实地跟在秦夫子屁股后面走出来,秦夫子看着弟子的样子,道:“回去再说”。 沈不凡“嗯”了一声,告别了恩师,从李府偏门走出来时,看到李大利在陪爹爹和二牛说话。今日得了二钱五的银子,心里高兴,就连一直沉默寡言的沈木匠都陪着李大利在说笑。看到沈不凡出来,道:“凡儿,事情都完了”? 沈不凡未免引起他们担心,神色如常,道:“嗯,完了,宴席马上要开始了,我就出来了”。 沈木匠喜滋滋地说道:“李大利的银子已经给他了,剩下的银子二牛不同意对半分,只拿了二钱银子,这孩子还是懂事啊”。 沈不凡估计他爹在二牛推辞时应该没有坚持几下,说到底他爹也就是个没什么见识又穷怕了的庄稼人,沈不凡也觉得对半分不现实,毕竟自己是父子二人,二牛就一个人。 沈不凡道:“爹,对半分自然不合适,二牛是我的好兄弟,心里又感激我带他捕鱼卖钱,所以才拿半两银子。我们应该分成三人份,爹,再给二牛五十文钱吧”。 沈木匠见儿子这么说,有点不舍得,但还是拿出来五十文,递给了沈不凡。 沈不凡把钱交给二牛,对要推脱的二牛道:“亲兄弟明算账。这次的鱼都是你和我爹弄上来的,分成三份我已经占了便宜。我知道再多给你不会要,但是你拿三份中的一份是应该的”,又语重心长道:“我们兄弟伙一起做买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按人头分。以后有变故再议不迟”。二牛这才接过了银子。 三人拜别李大利后,挑着剩余的二十多斤鱼,向街上走去。 二牛身强力壮,挑着装着剩鱼的担子道:“凡哥儿,这酒楼真能收我们的鱼吗”? 沈不凡看他不自信的样子,知道他不过要点信心而已,见老爹也关切地望着自己,微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我们给他们免费送鱼差不多就是送银子,谁会对银子不感兴趣呢?你俩啊,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沈木匠从没进过县城,也没有进过酒楼一步,听儿子说得好,和二牛都放下心来。当下三人趁着正是人多吃饭的点,大踏步向街上走去 第27章 二十七章 要跟掌柜谈笔大生意 食为天是洪山县最大最有名气的大酒楼,占地约有一亩,三层高,装修气派,是县里达官贵人平日宴请宾客的首选。东家是洪山县的士绅周越民周老爷,周老爷举人身份,生意做得很大,食为天只是其一小部分。听说周老爷是个会来事的人,每界县尊上任,必亲自登门拜访,送上食为天的两层干股,卸任而止。所以衙门口的宴请大部分也在食为天。如今的掌柜是周府的一个管事,姓商。招牌菜乃鸡随笋和胭脂鹅脯,远近闻名,常有邻县的有钱人慕名而来,只为尝尝这两道菜的味道。 沈不凡三人走到食为天门口时,已看到有不少的豪华马车停在门口,一个机灵的伙计就站在门口殷勤地迎客。 沈木匠看这架势就止住了脚,不敢再上前,沈不凡让他就在街边等候,带着身后挑担子的二牛走了过去。二牛已经有经验,仍然有点慌张,低着头老老实实的也不敢说话。 那迎客的伙计见两个穷少年过来,闻到鱼腥味,心头不喜,皱着眉头喝道:“你俩好不晓事,这正是老爷们吃饭的时候,挑着这些玩意儿恶了老爷们吃饭的心情,你俩可吃罪不起”。 沈不凡让二牛退后呆在一旁,似是没有听到伙计的话,对那伙计行礼道:“学生猫儿屯沈不凡,有一笔生意要和贵酒楼的掌柜洽谈”。 伙计嗤笑一声,道:“这真是怪事年年有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还想找我们掌柜的谈生意?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说完鼻孔朝天,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后世的沈不凡刚开始创业时,碰到过很多次这种事。其实那些老总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往往是保安或者前台怕麻烦,进都不让你进,唯一的区别是态度比这伙计好些。显然今天的这伙计就充当了保安前台的角色。沈不凡也就只好拿出了比较有成功率的老办法。 只听沈不凡肃然道:“这笔生意一年上百两银子,你确定你能做主”? 伙计本来以为穷少年听他奚落几句会灰溜溜地走开,没想到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这是上百两银子的大生意,不由得有些发笑。待准备再戏弄两句时,瞧着穷少年冷冷的眼神,一时也就闭上了嘴。 只听穷少年道:“这位大哥,我确实不敢欺瞒,和你掌柜的有大生意要洽谈,你通报一声,兴许还能得你掌柜的夸赞。你就问问你们掌柜的,对上百两的生意有没有兴趣?倘若你不问,到时候丢了这笔生意,让别家赚了去,我看你也担当不起”!,说完又作了一揖,道:“有劳这位大哥了”。这就是好话说尽,威胁管够的法子。 伙计也怕万一是大生意被自己搞丢了就麻烦了,可是看着这眼前的穷少年实在不像是能谈大生意的人。他能在食为天做迎客的活计,一双眼力肯定不差,每天人来人往,谁有钱谁没钱看两眼就知道,再说这会儿正是饭点,说不定掌柜的在招待哪位权贵,要是一场乌龙,那就好看了! 想到这,正准备回绝,看到少年从容不迫的神情又犹豫了,想到之前他自称读书人,莫非真有来路,说得是真的? 沈不凡肯定他在犹豫,临门一脚道:“今日我虽穿得破落,那也是事出有因,半刻钟前我才从李知敏老爷府中出来,和督学学正胡大人、知县王大人交谈了一番后就赶来贵酒楼开商谈生意,大哥不信,可以去对证”。 伙计见他说得有名有姓,又信誓旦旦,道:“如此,公子稍待,容小人进去通报一声”。 沈不凡对他之前的行为没有多少不爽,说起来这也是他们的工作和责任,毕竟自己也没有提前预约不是。这会儿见伙计转变了语气和称呼,也更客气道:“有劳大哥了”,说罢退后一步,背着手在等待。 伙计不好说什么,跑进了酒楼。 一直紧张等待的二牛见伙计进去了,凑过头来小声问道:“凡哥儿,能成吗”? 沈不凡点头答道:“能成”! 二牛听了舒了口气,拍拍胸脯到:“那就好”。 不多时,伙计就跟在一个人后面走了出来。应该是伙计把情况全部告知了,那掌柜的过来后也没有刻意打量沈不凡,语气平静看不出冷淡和热情,道:“鄙人食为天掌柜,免贵姓商,听小七说沈公子有笔大生意要商某相谈?”,顿了一下道:“却不知沈公子要谈何生意”? 沈不凡往二牛的桶里一指,道:“回商掌柜,就是这生意”! 商掌柜离二牛的桶有些远,看不清楚,走下来后看到是小鱼啷,有些疑惑道:“这何以价值百两”?说完皱起了眉头,看来商掌柜有失望更有不解。 沈不凡微笑道:“食为天乃本县最大的酒楼,客人最多,一天消耗二十斤小鱼啷稀松平常,一年下来也有百多两银子了”。 商掌柜闻言笑了:“原来沈公子是来说说笑的,我食为天名声正隆,食客无数,好酒好菜数不胜数,就一定会卖你的小鱼啷”?说完一甩手就要走。旁边的活计看到这情形,心里后悔不迭,也气愤道:“我就知道你们是一对穷鬼,我要不是心想着为我们食为天拉来财路,才不会瞎了眼通报我们掌柜的”。伙计这就开始为自己找理由了。 沈不凡道:“掌柜的请留步,听完沈某一句话再走不迟”。 商掌柜转过头来,没好气道:“不知沈公子还有何话要说”? 沈不凡道:“沈某给掌柜的算个账。食为天一天的食客,三百人应该只多不少吧”? 商掌柜沉吟了一下道:“确实如此”! 沈不凡立马答道:“沈某就往少了算,一天三百人,算四人一桌,也就是有七十五桌,会点小鱼啷的也往少了算,就算十五桌,一天下来这就得十五斤左右。而往往有很多食客是两三个人甚至一个人,说不定就会点一份小鱼啷。也就是说一天二十份小鱼啷还是算少了的。市面上小鱼啷极少,有也是零零碎碎,价高十几文,而我有大量的小鱼啷,价钱只收七文钱,贵酒楼无论是煎炒或者粘上面粉油炸,都极为可口,来贵酒楼用餐的食客都是有钱老爷,一份小鱼啷作价二十文那也是对半赚,保守估计一天下来小鱼啷就能赚取半两银子,一年下来近二百两银子是少不了的”! …… 第28章 二十八章 拿下食为天 沈不凡这笔账算得很清楚,作为食为天的掌柜,自然知道这中间虚实,商掌柜想了片刻道:“沈公子嘛,这账算得大体不差,只是还有一个疑问,还请沈公子解惑”? 沈不凡知道他的疑惑,有疑惑说明他在心动,在考虑成交的可行性,就怕没有疑惑的。当下微笑着对商掌柜道:“沈某做人做事一直坦荡磊落,今日想和贵酒楼做成这小鱼啷的生意,也是秉承坦白合作互惠互利的原则,我们以后的交道还要打很久,商掌柜与沈某第一次合作,也是第一次见面,有疑问再正常不过,商掌柜但讲无妨”! 商掌柜听他说话,以为沈不凡是个老道的生意人,看他又不过十几岁,微微有些奇怪,也不好细问,点点头道:“沈公子这一番话就让商某心生好感,坦白合作互惠互利,说得好啊”,又道:“只是商某想知道这七十五桌人如何就有十五桌人会点你这小鱼啷呢”? 这个问题早已在沈不凡的意料之中,一眼就问出这个问题也说明商掌柜的是个明白人。 沈不凡道:“有三点可以打消商掌柜的疑问,其一:我们每天供给的小鱼啷保证新鲜,这点我可以保证,而贵酒楼的掌勺师傅只需发挥平常水平就能让小鱼啷有不错的味道;其二,小鱼啷在市场上流通较少,具有新鲜度,最主要是价格不贵,毕竟我的价格只要七文钱,贵酒楼利润空间大,想来为长久计,也不会定价太高,对食客有吸引力;其三,本次我可以给贵酒楼免费提供五斤新鲜小鱼啷,贵酒楼做成菜后分成若干小份,免费提供给食客吃,如果大家喜欢,商掌柜再决定是否要从沈某这里进货”。说罢对商掌柜一拱手:“沈某一片坦诚,无任何隐瞒,连价钱都一开始早早相告,望商掌柜好生斟酌”。一无所有的沈不凡,想找上食为天这样的大酒楼很不容易,所以开口就很坦白。商业合作,在自己处于弱势而对方有多项选择的时候,利润点、服务以及诚意是最大的竞争力,远比所谓的技巧有用的多。他还要利用和食为天的成交去威胁后面的酒楼呢! 商掌柜的听了沈不凡的三个理由,想了想:“新鲜材料和厨艺保证了菜品,而菜品又比较稀缺少见,价格也不高,最主要还是可以免费尝试,没有风险,看来确实可以试试”,不由得也对面前的少年刮目相看,确实很有经商的能力。 当下道:“沈公子一片诚意,商某再不识好歹也感受到了。行,我们食为天就先按照沈公子的法子试试,食客喜欢我们再商谈细节”。 听到商掌柜的话,沈不凡也在心里舒了口气,笑到:“那就有劳商掌柜了,相信这笔交易会是我们彼此良好合作的开始,三天后我会再来一趟”!说完还差点伸出手去跟商掌柜握手…旧习惯害死人。又对二牛道:“二牛,挑出五斤新鲜的小鱼啷出来”! 兴奋的二牛高兴道:“得令”,他一高兴就容易飙出戏文… 忙完食为天的事,沈不凡二人心情愉悦,尤其二牛,嘴就一直没有闭上过,等和沈木匠汇合把情况相告时,沈木匠两眼放光,自言自语道:“这这,这成了得多少钱呐”?看来是想到以后发财的事了! 三人信心百倍地又向下一家酒楼走去。有了头牌食为天的榜样作用,沈不凡没有费什么口舌就拿下了十三家酒楼。沈木匠和二牛不解为何要留六家,沈不凡的解释是:“六家没有小鱼啷的大酒楼就体现出有小鱼啷的酒楼的优势,否则就没有竞争力了”。二人不懂竞争力,又相信沈不凡,也就作罢,只是有些可惜。其实还有个原因沈不凡没有告诉他们,毫无根基的他们一下子获得这些银钱是很危险的,也得留点市场让那些跟风赚钱的人,以免使坏。沈不凡知道,是时候要找点政治靠山了!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他们终于忙活完,看着空荡荡的木桶,哈哈大笑起来,等到二牛的肚子响起咕噜咕噜声,才意识到还没有吃饭。想到马上就能回去,也就忍住了饥饿往猫儿屯走去。 路上,沈不凡道:“爹,二牛我估算了下,三天后十三家酒楼应该都会要我们的鱼,到时候我会跟他们谈每天拿多少鱼,约莫一天下来,所有酒楼加起来估计要二百斤,还不算李老爷的三天十斤”。 这就是幸福的烦恼了,二牛和沈木匠被这个量吓住了,道:“这么多的鱼我们哪里去弄呢”! 沈不凡道:“靠我们是很难弄到的,所以要发动群众”! “发动群众”? “对,发动群众,这也是为什么上次你们说村里有人学我们捕鱼,我没有作声的原因。我们可以把村子里愿意捕鱼的人召集起来,说明情况,我们可以以五文一斤的价格回收他们的鱼”! 沈木匠不知道怎么说为好,就觉得儿子干得事有点大,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道:“我们哪有钱收乡亲们的鱼呢”? 沈不凡道:“没钱就先欠着,最多第二天就给清了。我们只要熬过头两天就可以了。后面每天都能跟酒楼结款,不存在拖欠的问题”!听到这沈木匠才放下心来,不过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毕竟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干这种事。 二牛就好很多,问道:“凡哥儿,要是乡亲们觉得价钱低不给我们回收呢”? 沈不凡笑到:“二牛进步许多了,这问题问得好!他们刚开始不愿意卖给我们没有关系,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卖”! 二牛大惊失色:“那,那不成了跟我们抢生意了吗”? 沈不凡道:“二牛,我们做的事以后越来越大,不能有点麻烦就惊慌失措,要用变化的眼光看问题”? 二牛还是不懂,挠挠头道:“变化的眼光看问题?凡哥儿,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不凡也不回答,问道:“二牛,我问你要是乡亲们都不卖给我们,而是自己拿去卖,那么会怎么样呢”? 二牛想了想,道:“那我们就没法子供货了”。 沈不凡道:“没关系,三天后我可以在和酒楼谈判时把送货的时间往后押,总能够筹到鱼的。就算我们半斤都收不到,我们三个人再加上我娘或者你哥他们,三四天绝对能搞到二百斤鱼。往后也会有鱼。还有呢”? 见二牛有点糊涂,也就没有再引导二牛,道:“乡亲们不卖给我们,他们自己去卖是卖不出去的。首先乡镇集市没有多少人买,就算都去了县城,酒楼被我们拿下了,零散卖给路人也不行,她们这么多人这么多鱼,是卖不完的,还会降价,最后烂在手里,到时候还是要卖给我们”。 第29章 二十九章 发动群众 沈不凡引导二牛去思考问题,也是想培养他,毕竟自己还要准备考试,没有多少精力来应付这些事。自己爹爹更没有见过世面,而且年纪大了,魄力有所不足。看来得把世杰拉过来。世杰认得字,也聪明,很合适。就是不知道满仓叔放不放人。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没有怎么说话。沈不凡是在思考有可能出现的问题,而他爹和二牛就有点脑袋懵懵的。这种大生意对他们来说来得太突然,还要组织乡亲们,实在陌生得害怕,也很吃力! 回到家时桂秀花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她接过沈木匠递过去的四钱多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沈木匠父子也来不及跟她说太多,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就往沈满仓家里走去。 他俩进了沈满仓家时,他家正在吃饭,沈木匠也不打招呼,就急忙忙地道:“满仓,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沈满仓三口看沈木匠夫子这个样子,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沈满仓咽下嘴里的饭,道:“木匠,到底怎么回事”? 沈木匠被这一问也回答不上来,见儿子在旁边也不说话,用脚踢了他一下,急道:“还不快给你满仓叔说说”? 沈不凡被踢的有点莫名其妙,这不是你自己巴巴地要说嘛?别人问了又说不出来,还怪我。 沈满仓没察觉沈不凡对老爹的小小不满,问道:“急死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沈不凡就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沈满仓听完后道:“没想到凡哥儿了得啊,揽了这么大的活儿”,又问道:“这事不可小瞧啊,正是农忙的时候,会不会耽误地里的收成”? 沈满仓是猫儿屯三个甲首之一,朝廷征税摊派徭役都跟他有关,误了事是要找他的,这也是为什么沈不凡不好自己直接找乡亲们,而要通过沈满仓。 沈不凡就知道沈满仓怕耽误收成,道:“满仓叔,这事不用操心。阵鱼不需要整个劳力,一个半大小子就成,也就不会误了农活”。 沈满仓知道沈不凡的阵鱼法子,世杰跟他说过,也就不担心这事,道:“好,我等会儿把我们甲上的通知下,让明天来我院子里聚聚,大家谈谈,能赚着银子总是好事”! 沈不凡本来想说服世杰帮忙,想到他也在读书也就没有提。总不能直说你家世杰反正考不中,不如帮我做事吧。又对世杰道:“世杰,你明天上午帮我向夫子告个假,就说我身体没有好全,缺席半日”! 沈木匠知道儿子明天上午要把乡亲们的疑问解释清楚,也没有作声。 世杰的娘亲啧啧叹道:“每天这么多鱼,木匠,你家可是发财了啊”! 沈木匠不好意思地笑,沈满仓道:“做好自己的事,问那么多做什么”? … 从世杰家回来后,沈木匠一家又商量了半宿才休息,说是商量,其实是爹娘问,沈不凡回答。 第二天一早,沈不凡一家就起来了,草草吃过饭就往沈满仓家奔去,进去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乡邻。片刻之后,一甲25户人家都到齐了(猫儿屯是大村,有户近200,人口近1000人,整村分为八甲,每甲25户)。这也得益于昨晚沈满仓去通知时说,大家额外一月能挣一两多的银子,这才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 看人到齐了,沈满仓咳嗽两声站在凳子上,道:“昨晚也跟大家简短说过,详实情况还得凡哥儿给大伙儿说说”。沈满仓本来还想咳嗽两下再说几句,一想自己确实不了解情况,也就下来了。这老爷训话的威风还没过足瘾呢! 沈不凡上去后,打趣的人就多了 “凡哥儿是个读书人,怎地还真个儿卖起鱼来了” “凡哥儿是要攒够彩礼钱呐,给叔说说,看中哪家姑娘了”? …… 闹了半天沈不凡才止住喧哗,道:“各位乡邻,这时间就是银子,大家有什么疑问就直问,我当做大家的面实话实说,乡亲们也好做个见证。愿意干得,我会教大家做网和捕鱼,早点去捕鱼就多赚一点银子”!果然这时间就是银子的话让大家猴急了起来。 一人到:“凡哥儿,这鱼卖给你还是大伙儿自己运到哪里去”? 沈不凡道:“八叔,你们捕鱼卖给我,作价五文一斤,我统一送到县城交给老爷们”! 又有一人道:“凡哥儿,这五文一斤价格怕是低了点吧,我看有些人卖十文一斤呢”? 沈不凡道:“三大爷,您老说得不错,是有人卖十文一斤,可是那是因为卖的人少。像你们搞那么多鱼都拿去卖,卖的人多了,鱼就卖不出去。在我这里价钱是低了,可是你们不用花功夫去集镇和县城卖,那里还收税呢。而且我每天都要收二百斤鱼,你们不用发愁销路,每天捕完鱼就卖给我当场付钱,除了第一天”。 …… 大半个上午就在口舌中度过,25户总计出丁口30人,每人每天捕小鱼啷七八斤就可,超过八斤就不接受,每斤5文钱,每天傍晚时分在沈满仓家院子里交货。每月付给沈满仓家半两银子的场地费。 另外沈不凡也说了,有乡邻捕鱼不愿卖给他也可以,但是要是自己卖不出去,那自己以后是不会收他的鱼的。沈不凡不是圣母,还没到滥好人到处帮衬的地步。这话说得郑重,乡邻们听了都在思考。说到底大家都是有私心的。 聚会完毕,沈不凡又和他爹一起教大家制作阵网。阵网需要的材料很简单,制作流程也简单,到中午快吃饭时就作了。沈不凡还鼓励大家各施手段,翻沟堵水无有不可,附近池塘用完了可以往外扩。又一再叮嘱每户一天不要弄太多,七八斤即可,既要让鱼有修养的时间,又要防止浪费。 …… 发动群众的事很顺利,以猫儿屯的经济水平,普通人不可能找得到这么好的差事,赚取这么高的现银。在后面的过程中肯定会产生些问题,也只能等问题暴露出来才能解决。此时的人有善良勤劳的一面,也有自私和农民式的小狡猾,最主要的是短视和狭隘,沈不凡没有寄希望于自己的口头教育,,只能他们碰壁了才会懂。 第30章 三十章 再上洪山县城 沈不凡引导二牛去思考问题,也是想培养他,毕竟自己还要准备考试,没有多少精力来应付这些事。自己爹爹更没有见过世面,而且年纪大了,魄力有所不足。看来得把世杰拉过来。世杰认得字,也聪明,很合适。就是不知道满仓叔放不放人。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没有怎么说话。沈不凡是在思考有可能出现的问题,而他爹和二牛就有点脑袋懵懵的。这种大生意对他们来说来得太突然,还要组织乡亲们,实在陌生得害怕,也很吃力! 回到家时桂秀花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她接过沈木匠递过去的四钱多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沈木匠父子也来不及跟她说太多,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就往沈满仓家里走去。 他俩进了沈满仓家时,他家正在吃饭,沈木匠也不打招呼,就急忙忙地道:“满仓,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沈满仓三口看沈木匠夫子这个样子,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沈满仓咽下嘴里的饭,道:“木匠,到底怎么回事”? 沈木匠被这一问也回答不上来,见儿子在旁边也不说话,用脚踢了他一下,急道:“还不快给你满仓叔说说”? 沈不凡被踢的有点莫名其妙,这不是你自己巴巴地要说嘛?别人问了又说不出来,还怪我。 沈满仓没察觉沈不凡对老爹的小小不满,问道:“急死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沈不凡就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沈满仓听完后道:“没想到凡哥儿了得啊,揽了这么大的活儿”,又问道:“这事不可小瞧啊,正是农忙的时候,会不会耽误地里的收成”? 沈满仓是猫儿屯三个甲首之一,朝廷征税摊派徭役都跟他有关,误了事是要找他的,这也是为什么沈不凡不好自己直接找乡亲们,而要通过沈满仓。 沈不凡就知道沈满仓怕耽误收成,道:“满仓叔,这事不用操心。阵鱼不需要整个劳力,一个半大小子就成,也就不会误了农活”。 沈满仓知道沈不凡的阵鱼法子,世杰跟他说过,也就不担心这事,道:“好,我等会儿把我们甲上的通知下,让明天来我院子里聚聚,大家谈谈,能赚着银子总是好事”! 沈不凡本来想说服世杰帮忙,想到他也在读书也就没有提。总不能直说你家世杰反正考不中,不如帮我做事吧。又对世杰道:“世杰,你明天上午帮我向夫子告个假,就说我身体没有好全,缺席半日”! 沈木匠知道儿子明天上午要把乡亲们的疑问解释清楚,也没有作声。 世杰的娘亲啧啧叹道:“每天这么多鱼,木匠,你家可是发财了啊”! 沈木匠不好意思地笑,沈满仓道:“做好自己的事,问那么多做什么”? … 从世杰家回来后,沈木匠一家又商量了半宿才休息,说是商量,其实是爹娘问,沈不凡回答。 第二天一早,沈不凡一家就起来了,草草吃过饭就往沈满仓家奔去,进去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乡邻。片刻之后,一甲25户人家都到齐了(猫儿屯是大村,有户近200,人口近1000人,整村分为八甲,每甲25户)。这也得益于昨晚沈满仓去通知时说,大家额外一月能挣一两多的银子,这才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 看人到齐了,沈满仓咳嗽两声站在凳子上,道:“昨晚也跟大家简短说过,详实情况还得凡哥儿给大伙儿说说”。沈满仓本来还想咳嗽两下再说几句,一想自己确实不了解情况,也就下来了。这老爷训话的威风还没过足瘾呢! 沈不凡上去后,打趣的人就多了 “凡哥儿是个读书人,怎地还真个儿卖起鱼来了” “凡哥儿是要攒够彩礼钱呐,给叔说说,看中哪家姑娘了”? …… 闹了半天沈不凡才止住喧哗,道:“各位乡邻,这时间就是银子,大家有什么疑问就直问,我当做大家的面实话实说,乡亲们也好做个见证。愿意干得,我会教大家做网和捕鱼,早点去捕鱼就多赚一点银子”!果然这时间就是银子的话让大家猴急了起来。 一人到:“凡哥儿,这鱼卖给你还是大伙儿自己运到哪里去”? 沈不凡道:“八叔,你们捕鱼卖给我,作价五文一斤,我统一送到县城交给老爷们”! 又有一人道:“凡哥儿,这五文一斤价格怕是低了点吧,我看有些人卖十文一斤呢”? 沈不凡道:“三大爷,您老说得不错,是有人卖十文一斤,可是那是因为卖的人少。像你们搞那么多鱼都拿去卖,卖的人多了,鱼就卖不出去。在我这里价钱是低了,可是你们不用花功夫去集镇和县城卖,那里还收税呢。而且我每天都要收二百斤鱼,你们不用发愁销路,每天捕完鱼就卖给我当场付钱,除了第一天”。 …… 大半个上午就在口舌中度过,25户总计出丁口30人,每人每天捕小鱼啷七八斤就可,超过八斤就不接受,每斤5文钱,每天傍晚时分在沈满仓家院子里交货。每月付给沈满仓家半两银子的场地费。 另外沈不凡也说了,有乡邻捕鱼不愿卖给他也可以,但是要是自己卖不出去,那自己以后是不会收他的鱼的。沈不凡不是圣母,还没到滥好人到处帮衬的地步。这话说得郑重,乡邻们听了都在思考。说到底大家都是有私心的。 聚会完毕,沈不凡又和他爹一起教大家制作阵网。阵网需要的材料很简单,制作流程也简单,到中午快吃饭时就作了。沈不凡还鼓励大家各施手段,翻沟堵水无有不可,附近池塘用完了可以往外扩。又一再叮嘱每户一天不要弄太多,七八斤即可,既要让鱼有修养的时间,又要防止浪费。 …… 发动群众的事很顺利,以猫儿屯的经济水平,普通人不可能找得到这么好的差事,赚取这么高的现银。在后面的过程中肯定会产生些问题,也只能等问题暴露出来才能解决。此时的人有善良勤劳的一面,也有自私和农民式的小狡猾,最主要的是短视和狭隘,沈不凡没有寄希望于自己的口头教育,,只能他们碰壁了才会懂。 第31章 三十一章 与食为天达成合作 小七进了门后,沈不凡身后的二牛小声道:“凡哥儿,这人前后待我俩不一样啊,真是痛快”。 沈不凡看着二牛,道:“二牛,他们位卑职低,这么做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虽不可取,我们也不用计较”。 二牛不知道为什么不计较,想了想,也没有想通,终是憋不住了,道:“他之前刁难,让人瞧了都气得很,怎能不计较”? 沈不凡道:“世上似他这般的人多不胜数,他们拜高踩低是常态,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如果我们总是计较,这么多的人,倒要把自己累死了。唯一的法子就是自己变得有权有势,这些人自然就不在你身边出现了。我们要做大事,不可拘泥于俗套,要把有限的精力用在正途上”! 在二牛思考的档儿,小七跟着商掌柜走了过来,商掌柜热情地大声说道:“沈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沈不凡也快走了两步,上前迎道:“掌柜的严重了。几日不见,掌柜的越发富贵了”! 也不知道沈不凡的恭维起没起效果,商掌柜待他说完,就把住了沈不凡的左手,道:“沈公子,我们进店里详谈”,又对小七吩咐道:“腾出一间屋子来,我跟沈公子亲热亲热”。 沈不凡知道“亲热亲热”这句话不是后世那么复杂的意思,心里仍然不由得一阵恶寒,不动声色地抽出手,问道:“商掌柜,这几日来,小鱼啷的售卖情况如何”? 商掌柜在故弄悬殊,没有作答,只是笑着反问道:“沈公子以为如何”? 沈不凡看他这模样,高兴道:“看来情况不错啊”。 “那还是不是托了沈公子的福,呵呵,沈公子大才”。 “不敢当不敢当,倒是掌柜的好气魄,让小生心生敬仰”。 …… 俩人扯着没有营养的场面话进了屋子,后面全程跟随的二牛心道:“这城里的老爷们办事就是不如我们庄稼人爽利”! 进屋坐下后,商掌柜给沈不凡斟了一杯茶,道:“沈公子,这是刚到的,尝尝看如何”。 沈不凡看了一眼,道:“此茶叶光看外形紧细卷丽,不是凡品”,说完还端起来停在下巴平行处,闻了下升上来的茶气,边闻边道:“此茶香气醇厚,饮之必定香浓无比,莫非是产自天台山的云雾茶”? 商掌柜得意笑到:“沈公子真乃见多识广之人,确是天台山上的顶级云雾,我家老爷也是多费周折才弄得两斤,商某有幸得赐二两”! 沈不凡也笑道:“看来沈某口福不浅,今日来得算是时候”。 商掌柜看着对面的沈不凡,看他谈笑间神态自若,言辞间更是自信满满,罕见的云雾茶也是看一眼便知,又见他身上穿着虽说干净,布丁却也很明显,但沈不凡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心里奇怪的很。这几天商掌柜已着人调查过沈不凡的底细,确实是本县猫儿屯的一个农户弟子。要知道在古代,信息不便,为免上当受骗,生意来往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最好是老乡。所以古代老乡的意义比后世意味着更多的内容,更不存在“老乡见老乡,骗你没商量”的事。一旦有人欺骗过乡人,那他在圈子里就名声扫地,以后也不会有人与他合作了。兼之古人没有实物作证的个人信用记录,多以口碑相传作依据,这也是古代经商为人都特别诚信的原因。口碑一旦崩了,也就算完了。所以在与不认识的人交易时,都会调查一番对方的基本情况。商掌柜亦是如此。 商掌柜喝了一口茶,道:“适才沈公子问到情况如何,呵呵,那天沈公子赠了鱼后,我差人分成两份,分别煎炒和油炸,做好后又分成若干小份,赠于在座的食客,吃完都赞不绝口,已经有不少人追问了”,稍微想了一下道:“以此来看一天35斤总还是要的”。 不成想听到商掌柜以后每日要35斤,沈不凡却道:“学生以为掌柜的还是以每日25斤为妙”! “25斤?这却是为何?”,显然商掌柜不解,哪有劝人少买的理?再说,对自己食为天有什么好处呢? 沈不凡道:“商掌柜,请容学生讲个故事如何”? 商掌柜耐着性子道:“沈公子请讲”! 只见沈不凡放下茶杯,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两步才开口道:“有一老汉在集市卖烧饼,因其做出的烧饼香软可口,价钱也不贵,是以他的生意很不错,每日能卖出70个左右,好的时候甚至能卖100多个。不过老汉也有点苦恼,因其见买的人多,每天做的饼差不多有120个左右,无论怎么注意口味和吆喝,总是有剩下的。后来其得一高人指点后,告知众人:每日只做85个烧饼,卖完就没有了,先到先得。自此以后,老汉的饼不但卖的一个不剩,还能早早收摊,老汉高兴得很”!说完就看着商掌柜。 商掌柜听完故事,思考了几秒,问道:“高人为何不让卖100个呢,多卖着总能多赚几文钱”! 沈不凡道:“每日买的人其实也就在70至100个之间,要是做100个,时间长了人们发现就是自己来的晚了总还是有饼买。而卖85个,来的晚了就没有,这样就导致大家都想早早买到饼,平时不着急买的甚至可吃可不吃的都会有紧迫感,这就让老汉的饼早早就卖完了,不用一整天都耗在那里,也没有剩下的饼浪费,看似少卖了十几个,却减少了成本,相较之下赚的更多些”! 这个故事其实跟后世的“饥饿营销”差不多。 商掌柜本是经营老手,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故事,一时来不及消化。听完沈不凡的解释很快就明白过来,拍手道:“沈公子真是博学多识,商某倾佩之至”! 商掌柜的话没有让沈不凡泛起任何波澜,道:“所以商掌柜的还是以每天25斤为妙,其他的酒楼也是如此,以整个洪山县的市场来看待问题,才是大家的长久利益,学生相信别的掌柜亦能理解”! 商掌柜本来对沈不凡还卖鱼给别家酒楼有意见,一番交谈已清楚此子很有主见,自己肯定无法说服。小鱼啷也不是自己酒楼的主要盈利点,再说次子胃口颇大,见识非凡做事稳妥,也许往后还能合作,也就打消了念头。 当下就和沈不凡立下协议:明日起,沈不凡供给食为天新鲜小鱼啷25斤,交货时间为每日初巳四刻(即后世的上午10点整),价钱七文一斤,货款日结。未及时交付,按每斤3文赔偿! 第32章 三十二章 县尊千金有请 和商掌柜谈好合作,沈不凡诚恳道:“三日前,沈某不过一无所有的布衣,承蒙掌柜的提携,不以沈某出身卑鄙,反而屈身折交,沈某才有今日这番境遇。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说完还给商掌柜行了大礼。一来,沈不凡确实内心对商掌柜感激,否则也不会才短短几日就有现在的局面,中间虽说他自己的勇气、能力以及努力是关键作用,但是商掌柜的作用仍然很重要。在商业发达的后世,许多年轻人有能力有才华,缺的就是原始资金的支持和一个展示才能的机会,这就是运气;其二沈不凡明白,在自己处于弱势时,产品和服务是根本外,向对方示之以坦诚是最打动人的,比故弄悬殊的技巧要实用的多! 商掌柜听了沈不凡的话,终于对他心生好感,到底是个明白人,知道感恩,也叹息道:“商某幼年记事起,常常三餐不继,蒙我家老爷怜悯提携,才有今日”,还对右上方虚拱一手,想来是对他家老爷的,又接着对沈不凡认真道:“自古寒门出良才,老夫随老爷走南闯北行商多年,自认为算得上阅人无数。几日相交下来,我看沈公子身怀大才,如今不过龙困浅滩,待有朝一日风云起,前途不可限量”!这话当然有真有假,不过他对沈不凡的观感确实很不错。 沈不凡有心结交,又扯了一阵子无油盐的话,很快两人以“沈老弟”“商老哥”相称…… 沈不凡泯了口茶,道:“商老哥,老弟毕竟学业在身,耽误不得,这往后交货事宜有我兄弟二牛为主,还望老哥多多照应”! 商掌柜还没开口应承,二牛已经涨红脸,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摆着手道:“万万不行呐!凡哥儿,我,我…我哪能做得了这等大事”!显然二牛对沈不凡的决定很突然,本能地不自信。他在此之前,一直务农,从来没接触过生意上的事,突然让他接手涉及这么多人和大额货款的事,这种反应很正常。 沈不凡对他的反应早有准备,安慰他:“二牛,不要怕,几日来你跟着我也看得很清楚,此事并不难,你能做得到的,再说你不做,还有谁能做”? 二牛本要再次推辞,听到沈不凡最后一句也愣着了,是呀,凡哥儿要读书,昆子叔比自己还差,好歹自己年轻,那还有谁呢? 沈不凡又道:“你说自己做不来,那到底哪里不会做”? 这些事突然让二牛做,他没有心理准备,本能地害怕,具体是哪里不会做,一时又说不出来,只觉得好像没有头绪。 沈不凡循循善诱,道:“村子里都是熟人,收鱼不成问题,多少斤给多少银子;带着他们挑来城里,挨个酒楼交接,每日的结款还是固定数目,只要认得银子就可。我问你,难道你不认得银子”? 二牛答道:“银子当然认得,只是……”,他又摸着后脑勺,说不出来。 沈不凡道:“认得银子就好,出不了事,万一有事找我就行。今日当着商老哥的面,我就把此事托付给你了,你也看到了,商老哥仁义友善,又与我二人交好,自然不会为难,相反还会帮助你”。 商掌柜正是跟沈不凡交好的时候,这顶高帽子也就戴了下来,附和道:“不错,些许小事,商某自是义不容辞”! 也不等二牛开口,沈不凡对商掌柜道:“商老哥,我这兄弟不善言辞,憨厚得很,往后要是有所差池,还请老哥多包涵”! 商掌柜正要点头应答,一个小二带着一个小斯模样的人进了屋子,那小斯道:“不知哪位是沈公子”? 沈不凡道:“小生即是”。 小斯看着他,道:“我家主人有请沈公子走一趟”。 沈不凡奇怪道:“不知贵主人是……”?他来这时代很短,融入进来也就这几天,认识的没几个人。听这小斯的口气,他家主人应当是大户人家,猜了一遍也不知是谁。 小斯道:“我家主人说公子去了便知”。 沈不凡这人吃软不吃硬,其实是个火爆性子甚至任性,看着稳重成熟,其实是得益于他的阅历和见识,压着内心的骄傲,做事也喜欢利落爽快,就是跟有恩的商掌柜打交道也耐着性子,压着脾气,没办法,这时代都是这么个风气。这小斯的主人藏头露尾的,让他反感,又不是写小说演电视剧。 压住脾气后,他面无表情道:“既然找沈某有事,总得让沈某知道是谁吧,若是强盗要绑票,沈某也要去”? 小斯听到这话,顿时大怒:“好大的胆子,我家主人邀请你是你的福气,你还不识好歹推三阻四的,我家主人就在本酒楼天字甲号雅间,你可要知好歹”。小斯见沈不凡衣着好几个补丁,心存偏见,看不上眼,又见他语气无礼,竟然不巴巴地赴约,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脾气呵斥起来! 沈不凡不知今天怎么回事,火气特别大,难道男人每月也有那么几天不舒服?闻言大笑道:“你不过一小斯,说穿了就是个奴才,竟也敢对沈某咄咄逼人?”,又盯着小斯道:“你家主人能在食为天天字甲号雅间,想来地位不凡,你言辞要挟沈某,不怕我真去了向你主人问罪于你”? 小斯本要回嘴,略微一想:是呀,主人邀请这穷书生,万一有事要求于他,自己恼了他,自己怕是有苦头吃。想说几句好话糊弄一下,又觉得刚才自己威风凛凛地训斥那穷书生,这才眨眼之间就要服软,放不下面子,只硬生生地道:“沈公子既然不去,小人只好回禀才是”,语气软了许多,赶紧走了出去。 被这一打叉,沈不凡也没了聊天的性子,商掌柜道:“沈老弟,今日在天字甲号雅间的好像是县尊的千金”!这话包涵很多信息。商掌柜也有点看不透沈不凡怎么突然之间这么难惹,刚才不还跟自己谈笑风生吗? 沈不凡道:“多谢老哥相告”!也觉得自己有些脾气大,不知道怎么回事。想了想,可能是自己穿越以来,一直很压抑,今天有些突破,放松了自己,这小斯又过份,才让自己勃然大怒。想到这,赶忙警告自己要收敛,还好只是县尊的千金,不是知县本尊。对了,县尊的千金不就是那天回答胡大人的女子王慕贤吗? 沈不凡对商掌柜道:“老哥不用担心,县尊千金老弟我见过”。 商掌柜道:“那就好”,虽然不知道沈不凡怎么就见过县尊千金,一时也不好说太多。 “这王慕贤找自己干什么呢?莫非真像意淫小说说得那样,主角虎躯一震,众女纷纷投怀送抱?”,又觉得自己那日实在算不上出彩,还得罪了一屋子人。穿着更是不堪,高高的肩膀还引得不少人笑话。又想到那天见到的绝色美女,不知道是哪家的……一时间他心头迷惑重重! 第33章 三十三章 再见佳人 沈不凡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刚才的无礼小斯又进来了,这回客气了很多,笑着道:“沈公子,我家主人是县尊的千金,她说公子应该有印象,请您过去一叙”,似乎在他主人那里挨了骂,又行礼道:“我家小姐已经责备了小人,小姐希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 沈不凡也觉得跟个小斯置气有点自跌身份,听他说得客气,道:“无妨,刚才沈某也不对,火气大了点”,看着他道:“带我去见你家小姐”。 沈不凡起身和商掌柜告罪一声,带着二牛随小斯一起往天字一号雅间走去。 到得门口,小斯隔着门道:“小姐,沈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里面停止了说笑声,一个俏丽的丫鬟打开了门,对着沈不凡福了福身子,道:“沈公子,小姐她们正等着你们呢”! 沈不凡习惯性地回道:“多谢姑娘”。丫鬟做梦也没有想到沈公子对他说谢谢,一时羞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 沈不凡是在看到丫鬟的表情后才知道自己把后世的习惯带进来了,有点囧,咳嗽一下掩饰尴尬,走了进去。 沈不凡第一次进古代这种豪华包间。里面很大,估计有五六十平米,透气明亮,铺着精美的地毯,沈不凡踩在上面觉得不软不硬。中间靠窗的地方放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大桌子和一个小桌子,看着都很重,大桌子应该是人多时使用,小桌子人少时使用。 靠墙的地方摆着小茶几和屏风,想来是古人饭后吃茶点用的。最靠里的墙上挂了好几幅画和书法,其中有福书法还是临摹的《兰亭序》,笔力不凡。茶几旁边,还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桌子,上面有齐全的文房四宝,给用餐的老爷们饭后娱乐的。整个房间的布置在沈不凡看来比后世五星级酒店有品位多了。 打量完雅间,沈不凡这才注意到坐在小桌子边有三个人,王慕贤穿着浅绿色的裙子坐在中间,正脸带微笑看着进来的沈不凡,倒显得落落大方;左边正是上次见到的绝色女子,她穿着水墨色的裙子,白皙精致的脸庞看着宛如仙女下凡,教人心头升起多看几眼都觉得是亵渎的念头,这会儿她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的沈不凡不是凡人,见了这么漂亮的女子当然多望了几眼,惹得坐在王慕贤右边的年轻士子大皱眉头,忍不住道:“沈公子,初次见面就对一个女子这般注视,你不觉得很失礼”? 沈不凡心道惭愧,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从容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士子见他不答自己的话,反而问起自己名号,敷衍地拱手回礼道:“不才王之章,家父与县尊乃至交好友,如今在县学苦读”。 没想到他还是个秀才。原来洪山县知县王相杰,即王慕贤的父亲是隔壁东陵县人,到洪山县就任后,王之章的父亲王品作为好友也到了洪山县,靠着王相杰的关系,拿下了洪山县不少的工程来做,赚了不少钱,也就在洪山县定居了下来。 王之章才学尚可,得王相杰照顾,也谋了个秀才之身。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王之章对王慕贤是有些非分之想的,更得到其父王品的支持。本朝风气开放,兼之家人娇纵,王慕贤便时常出外游玩,王之章也就鞍前马后地跟着。 沈不凡道:“原来是王兄,久仰久仰”,又对王慕贤道:“王姑娘,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王慕贤开朗大方,揶揄道:“要不是王大哥开口打断,沈公子怕是要看到天黑”,说完噗嗤一笑,道:“难道沈公子不想知道我旁边这位绝色佳人的芳名”? 这是调戏起沈不凡来了。沈不凡看王慕贤毫不做作,开起了玩笑,又想着自己本来三十多岁的人竟让一个小丫头调戏,也觉有趣,笑着道:“正要开口相问,就怕劳烦了王姑娘”。 这话一出,三人反应各不相同。 王之章当然是在心里大骂沈不凡真真是厚颜无耻,有辱斯文。 王慕贤倒是觉得这个沈不凡直白得有趣。胡大人考教那日,王慕贤本来见沈不凡衣着破旧又滑稽,只以为他如千万万的寒门子弟一样,内心敏感,读书刻苦,妄想一日登天;外在又谦虚有礼,沉默稳重。不想沈不凡倒自傲狂妄,连历代先贤都有些看不上,王慕贤也怀疑沈不凡是为了博人眼球而故意语出惊人,但是沈不凡那日的回答在王慕贤看来是有真才实学的,甚至自己还觉得有些道理。所以当她看到沈不凡和食为天的商掌柜在门口交谈时,就想邀请他来问问《道德经》的问题。 王慕贤旁边的绝色佳人就恼了,她是洪山县教谕杨望年的女儿杨挽素,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幼饱读诗书,其人聪慧无比,连她那个谦虚守礼的爹爹杨望年酒后都曾对好友夸道:“吾女之聪慧老夫差之远矣,奈何一介女儿身,否则科举中榜老夫不敢测也”。杨望年本来就是举人,比他都厉害,言下之意自己女儿肯定能中进士。他都这么说,可见杨挽素的天资。 加上她如天使下凡般的容颜,做媒说亲的踏破了杨教谕家的大门,其中尤其以权贵子弟风流才子居多。一来杨挽素眼界高没有看上眼的,二来她娘杨柳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也舍不得,十六岁的杨挽素至今都没有定亲,留给许多年轻人遐想。 她爹杨望年一生遵守礼法,准备在儿女十四岁就要定亲的,哪知杨挽素脾气也倔犟,宁死不愿意,她娘杨柳氏又向着女儿,此事也就拖了下来。要问杨望年他有何烦心事,估计就是自己女儿的婚事了!顽固的杨夫子总觉得自己女儿这样的状态让自己再难要求别人遵纪守法,是以常常对杨挽素说教。杨挽素不忍爹爹难过,又不想委屈自己,只能经常让好友王慕贤带自己出来散心。 杨挽素多少对杨望年有点逆反心里,自幼聪慧读了那么多书,心里是不赞同她爹爹的理念。又受其母杨柳氏典型的大家闺秀的性子影响,所以外表看着温婉恬静,其实内心极有主意。 和王慕贤差不多,本来也以为沈不凡出生低微,是个老实人,没想到胡大人考教那次就直直看着自己,这次又本性难改,心头微怒,只是她平日极少对人生气,道:“沈公子当日出言不凡,难道也似那般人一样”。 第34章 三十四章 为何总有百姓困苦 “沈公子当日出言不凡,难道也似那般人一样”?杨挽素的话说得委婉,沈不凡听出了“那般人”的意思。 是啊,人的性格真的很难一下子改变,哪怕沈不凡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自己要注意言行,毕竟是不同的时代和习俗!仍然稍不注意就犯了错! 其实在后世,沈不凡今天的举动最多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没人说什么,甚至还会笑他多少带点幽默。然而在这个时代,即使乾朝风气开放,那也是相对于以往的朝代,他的这番举动可以算是调戏良家妇女了,称得上是登徒子。 沈不凡知道自己不当,连忙对杨挽素道:“姑娘说得对,是沈某轻浮了,沈某在此向姑娘道声歉,希望姑娘不要介意”!说罢又施了一礼。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杨挽素的名字。 杨挽素对沈不凡观感一般,与常人无异,见他认真道歉,温柔道:“不碍事,让沈公子见笑了”! 沈不凡见她自称“挽素”,心想原来她叫挽素,本想再问姓什么,也不清楚在这时代算不算失礼,也就闭嘴了! 哪知道王慕贤神助攻,道:“沈公子,挽素是杨教谕的千金,平日我们叫她挽素即可”。 原来是杨老夫子的千金,想到杨望年对自己印象极差,而且为人古板顽固,心里对杨挽素美貌的一点倾慕也就熄了下去。 沈不凡生理年龄十七,但是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多了,对年轻貌美女子的心态不像年轻的毛头小子那么炽热,片刻功夫便放下了,拉着二牛向杨挽素三人介绍道:“诸位,这是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玩伴二牛”。二牛是他的好友,觉得自然要介绍一番。 二牛自打进了这屋子就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精致的房间,又见杨挽素三人不是一般人,男的一看就是大户少爷,女的也是平时不敢看的,美若天仙的杨挽素就不说,相貌一般的王慕贤在他看来也是那样漂亮,二牛觉得她的衣服那么漂亮,估计很贵,又想到她爹是本县县尊,更是自卑得说不出话来。 二牛涨红着脸,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两只手还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子,一看就是没见过大场面的庄稼人。杨挽素三人也没有说什么,最后还是王慕贤道:“沈公子,你和你的同伴坐下吧,我们有些问题想请教”。 “请教不敢当,大家相互讨论”,说完拉着二牛坐在了他们对面,又道:“不知三位有什么想问的”。 王慕贤说向沈不凡请教,王之章明显不赞同,觉得自己好歹是秀才,沈不凡还毛都不是呢,自己还比沈不凡大两岁,怎么就要向他讨教了?碍于脸面不好发作,听沈不凡说是彼此讨论才舒坦点,道:“沈公子倒是知礼识趣”。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沈不凡依然特别讨厌古代官宦士子之间没完没了的谦虚,不但啰嗦还无聊。 王之章的话沈不凡听出他的本意,也不当回事。沈不凡理解这种心理,也知道年轻男人在有美女在场时,总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别的男人差,后世不也有许多类似狗血的事? 这是人的天性,就连雄性动物之间不也为了交配权撕咬得头破血流?再说自己半个中年人了,对这种年轻人之间争风吃醋的事很难有多大积极性,无谓去树敌,对王之章道:“王兄说的不错,自己几斤几两沈某是知道的,王兄是秀才之身,而沈某一介白衣,讨教确实谈不上”。 王慕贤到底是个开朗活泼的性子,不理会沈不凡的转变,问道:“沈公子,那天你说《道德经》时不够详细,反倒对奇淫技巧很推崇,这是什么缘故”? 沈不凡有心说说科学素养和逻辑伦理,想到她们毫无基础和任何熏陶,又没了兴致。 说起来,科学素养和逻辑伦理这个话题,其实是沈不凡这个突然来到陌生时代的人寻找同类的一种心理寄托。到现在他还是冷眼观看这个时代,没有觉得自己属于这个世界,无论是准备科举还是无奈地去卖鱼,都是基本的生存逼迫的,心里真正想要做的还很迷茫。后世年轻人可以旅游逛街运动玩游戏甚至追星,总有一样能让人找到兴趣打发时间,这时候的沈不凡羡慕极了! 想到王慕贤的问题,沈不凡假装深思道:“我也只是好奇而已,有时候我在想:每晚我们在夜里看到的星星,它究竟是何物?它在哪里?距离我们又有多远呢”?突然想到心怀宇宙孙连城,差点没笑出来! 没想到杨挽素对沈不凡的故作深思很赞同,微微颔首道:“沈公子的迷惑之处,挽素也是心有戚戚”! 王慕贤到:“说道这个,确实是呀,古往今来没有在哪本书上有过答案”! 王之章不屑道:“此等奇淫技巧不过微末小道,不知也便罢了。先贤经典数不胜数,我辈穷毕生之力也读之不尽。不负所学金榜题名,高登庙堂匡扶济世才不枉此生来一遭,又何须为小道慨叹”?他是典型的儒生价值观,又有秀才在身,只认同科举一道。 沈不凡道:“王兄果然有大才,气魄雄伟,我不及也”,斟酌一下,道:“敢问王兄,为何我辈读书人总要匡扶济世”? 问这个问题在王之章看来就是脑子有问题,他不好在佳人面前口吐芬芳,压住嘲讽之意道:“纵观历朝历代,总有百姓困苦,这责任自然落在我辈读书人身上,此之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他自认为说的不错,本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润。 沈不凡也不辩驳,继续问道:“那沈某请王兄再赐教,何以总有百姓困苦,哪怕贤明的圣君临朝也不例外”? “这个,这个…”,王之章“这个”半天也不好回答,觉得沈不凡有点无理取闹,愠怒道:“沈老弟这是准备耍无赖了?总有百姓困苦实属常事,莫非你真以为有人人安乐的世道?正因为如此,我辈读书人更应多加努力才好”! 第35章 三十五章 沈不凡的顽童趣事 沈不凡道:“王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问石头扔上天为何最终仍会掉下来?大家肯定会说因为石头没有东西托着,自然会掉下来。这一问一答,与我俩刚才的回答何其相像。其实沈某问的是为何石头没东西托着,一定向下掉,为何不向上掉或者向别的方向掉”? 后世上过初中的人都能回答这个问题。这就是沈不凡所说得科学素养和基本逻辑,它们在于探索世间万物的客观基本规律,有依据有过程,而不是从简单的现象看结果,这是推导归纳,差的远!沈不凡问王之章这个问题不是故意刁难,只是聊起来顺嘴一提而已,也不指望他能懂。 果然,王之章被问住了,只得道:“历来如此,又有甚么好问的”? 沈不凡本就是随便一说,说道:“确实如此,自古以来便是这般,是沈某钻牛角尖了”,又问王慕贤道:“王姑娘对《道德经》感兴趣”? 沈不凡刚才的问题让王慕贤想得一时入了神,沈不凡问她话才让她回过神来,道:“甚么?…哦,你是说《道德经》?奴家自小被爹娘逼着读书,爹爹事情多,大多时候便由我娘督促,还要检查,奴家那时年纪小,觉得难过的紧,旁的书没法子蒙混过关,直到看《道德经》,我问我娘: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作何解,我娘当时无法回答,我才知道《道德经》千变万化,意义深奥。是以后来我每次都背一句《道德经》,等我娘来检查时就说在想这句话是何意思,久而久之这就对《道德经》欢喜上了,可惜至今还有许多不明之处”! 王慕贤说起小时候的俏皮事,引得众人笑起来,王之章奉承道:“慕贤,你怎地不问问县尊大人,他高中进士,自然是能回答的”! 哪知王慕贤听完脸色一黯,道:“娘亲说爹爹仕途不顺,烦心事颇多,让我听话不要烦爹爹”!说完,又觉得似乎不该说这话,抿了抿嘴,不做声。 王相杰进士出身,十几年来还是个知县,虽说洪山县是上县,说起来确实混的不怎么样!这话题大家不好接茬,也就王慕贤有点天真才会说出来。 王之章拍错了马屁,有些懊恼。 杨挽素挽着王慕贤的手,轻声道:“慕贤莫要难过,家父时常说与我听,县尊很疼爱你,还说多次看到县尊提起你都是哈哈大笑呢”! 杨挽素是个明事的女子,轻巧巧转移了话题,惹得王慕贤也笑了起来,道:“我爹估计也是说起我的顽劣才笑的,奴家自小便不安分”! 沈不凡见大家没了探讨学问的心思,年轻人性子跳脱很正常,也道:“幼时顽劣,此乃天性。我们山野长大的孩子更是不堪。听我娘说,四五岁时我便和二牛世杰几个小伙伴,捡小石头砸村里人的茅厕,偶有倒霉的大人遭殃,提着裤子就要冲出来揍我们……”这个话题实在不雅,效果却非常不错,把她们逗得哈哈大笑,就连杨挽素都捂着小嘴花枝乱颤。看来恶俗的趣味也是人的天性。 还在笑得前扑后仰的王之章边笑边问道:“沈老弟,那遭了殃的大人就没有被裤子绊倒的”?还没问完,自己又大笑了起来。 他这话让人想到遭殃的大人提着裤子追打顽童还自己被绊倒的滑稽画面,众人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沈不凡回道:“王兄倒是菩萨心肠”!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的王之章费力问道:“这话奇怪,沈老弟怎地夸我菩萨心肠”? 沈不凡一脸正经道:“王兄只问有没有被裤子绊倒,其实有的还翻了几个跟头呢,不是菩萨心肠那是什么”? 这话逗的杨挽素连小嘴都捂不住,众人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就连王之章这会儿都对沈不凡敌意大减。 沈不凡见众人恢复了常态,道:“各位,沈某今日进城还是为了卖点鱼,许多事没有完结,只能改日再聚了”! 王慕贤其实对沈不凡很有好感,也不好挽留,大方问道:“沈公子,可需要奴家帮衬的地方”? 王之章也道:“沈老弟,我看你为人不错,有需要可以跟我打声招呼”。这会儿倒没见着他吃醋。 沈不凡一直觉得世上没有彻底的坏人,刚开始还对沈不凡有点不满的王之章都出言相助,正准备推辞不用时,王之章又道:“沈老弟,莫怪王某多言,你好歹是读书人,这常常卖鱼也不是个法子,也耽误了学业”。 沈不凡觉得这几个年轻人真不错,哪怕是没有和王之章和王慕贤那样提出帮忙的杨挽素,沈不凡也看出是个善良的女子,就她爹爹杨教谕的为人,走后门是行不通的! 当下他诚恳地说道:“不满几位好友,沈某也知道这般卖鱼不妥,只是家中确实贫寒,全家总要吃饱肚子才好,别的暂时放一边了”! 杨挽素静静地看着说话的沈不凡,见他穿着补丁的蓝衫,自若地站起来,拱手对她们笑到:“今日跟几位好友相聚,相谈甚欢,确实是有事耽搁不得,沈某在此告个不是”,拉起身边坐着的二牛,又再次拱手道别:“各位,再会”! 杨挽素三人也起身行礼,沈不凡也不回头,大踏步走了出去! 望着沈不凡走了出去,王慕贤道:“沈公子谈吐风趣,不拘礼俗,是个难觅的良友”。 王之章本来对沈不凡也有好感,这时候又有点醋劲儿发作,没好气地道:“我觉得也就还行”! 杨挽素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沈不凡二人听不到他们的讨论,说起了卖鱼的事! “二牛,以后卖鱼这块儿事就你主要负责了,不难,哪怕有事也不用担心,有我来解决”! “嗯,凡哥儿,我听你的”! “二牛,一定要胆大。这次有食为天作榜样,后面十二家酒楼应该问题不大,我们一家家谈过去,完了我俩大吃一顿”! “凡哥儿,嘿嘿,去哪吃”? “我看王记烧鸭不错,搞一只吃吃”? “嘿嘿,那感情好,要是再搞点酒喝就更好了,嘿嘿” …… 第36章 三十六章第一次收鱼了 沈不凡二人从食为天出来后,依次回访了另外十二家酒楼,没有出岔子,都达成了协议。 刚从最后一家酒楼出来,二牛就按耐不住性子,兴奋道:“凡哥儿,快算算我们能挣多少银子”! 沈不凡对这些数据有大致估算,对二牛道:“每日总计需要210斤鱼,每斤7文钱,合计1两4钱银子70文,25户乡亲每人8斤,这就是200斤,每斤5文钱,一共1两银子,我们每日能剩下4钱银子外加70个铜板,这一个月嘛,能拿约莫12两3钱银子……” 这些还没有算李府每3天10斤的钱。二牛有点不敢相信,一个月能挣这么多钱,足足12两多银子啊,他家这么多年几口人省吃俭用才存了几两银子?二牛拍着沈不凡的肩膀,道:“凡哥儿,你掐掐我,看是不是做梦”? 沈不凡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臂上,二牛立马哎哟一声,对他道:“知道疼了吧,二牛,不要光顾着高兴,我还有账目得算算”! 二牛在搓着打疼的手臂,道:“还有账目?哪里得呢”? 沈不凡忍住给他一脚的想法,道:“每天210斤的鱼,你跟我爹怎么可能挑得过来?起码要六七个人,除了你和我爹,还得请5个人,每人每天20文钱总是要的,20里地,挑着担子可不轻松,一个月这就去了3两银子,我们一个月最多剩下9两多点的银子,我想还得花点银子应付官府,你也见过那帮吸血鬼的”! 沈不凡的话让二牛想起了那个吴衙役,不由得问道:“凡哥儿,那帮人贪心得很,不知道要多少银子”? 沈不凡倒是不以为意,没把吴衙役放在眼里,道:“吴衙役也不过是一个狗腿子,得摆平像样点的官员”!这事也只能自己办,安慰二牛道:“你每天交割好鱼就行,别的不用操心”。 最后说起二牛的酬劳,定在一个月2两银子。沈不凡不是含糊不清的人,“发动群众”那天就跟他简单说过,二牛仍然不敢相信自己能每月挣2两银子,心里乐开了花!到最后沈不凡父子能剩8两不到,还包括打点衙门中人的费用! 到底是不舍得吃烧鹅,二人急急忙忙往回赶,到家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回到家,爹娘都不在,沈不凡想着这挣了银子,以后得让爹娘清闲些。到得傍晚,爹娘才都回来了! 沈不凡拉着爹娘进屋,开口道:“爹,娘,你俩以后把家里的田地租给别人种吧”! 沈木匠不悦道:“凡儿,上次我就不同意,你怎地还提这事?我们庄稼人不种地,那心里能踏实”? 桂秀花护犊子,对沈木匠道:“沈木匠,你对孩子发甚么脾气?凡儿可比你有出息,他自会有他的道道”! 沈不凡也不解释,看着爹娘郑重道:“爹,娘,我这卖鱼给酒楼,一个月能得八两银子”! …… 话一说完,他爹呆住了,他娘颤抖着声音道:“儿子,你说多少?娘没有听错吧”? 沈不凡知道爹娘穷困一生,一辈子不曾攒过八两银子,见了他俩的反应也不意外,点头道:“娘,您没有听错,确实一月能挣八两银子”! 沈木匠继续呆滞,反应过来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桂秀花先是高兴地笑了,而后竟是哭了起来。 沈不凡此时没有安慰爹娘,等他们恢复过来,才道:“所以我建议你俩不要种田了,一来卖鱼的事要紧,二来也兼顾不了种田啊!儿子也想您俩以后享享福”! 终于勉强说服爹娘把田地以后租给别人家种了,沈不凡又道:“乡亲们估计这会儿带着鱼在满仓叔家里等了,孩儿得过去了”! 来到沈满仓院子时,里面不少人都到了,甚至还有很多不是这个甲的人,只是来看热闹! 沈不凡找到沈满仓说了几句,沈满仓就再次昂着头站到了椅子上,咳嗽一声,道:“各位乡亲,都静一静,凡哥儿也过来啦,要卖鱼的都站一块,准备领钱了”!同上次一样,他还想过过官瘾,又发现自己没话能说,背着手不甘心地下了凳子,可惜黑漆麻乌的,差点扭了脚! 沈不凡站了上去,大声道:“别甲的乡亲们也不要走,等会儿也有你们赚钱的机会”。那些没鱼卖的别甲的乡亲顿时欢呼起来,沈不凡也不搭理他们,跳下凳子,大喝一声道:“卖鱼的乡亲都过来,一个个来”!那些提着桶的村民赶忙都围了过去,沈不凡拿起备好的笔和纸,让二牛称一个,他记一个。 世杰和沈满仓点起了火把,照的院子亮堂,不过半个时辰,就统计完了! 二牛附在沈不凡耳边低声道:“八叔和大耳叔没来,说是嫌弃我们价钱低,要自己卖”!说完一脸咬牙切齿,太不要脸了。网是凡哥儿教着做的,法子也是凡哥儿教的,这鱼就不卖了。二牛还想抱怨几句,只见沈不凡摇摇头,道:“我知道了,不碍事”! 只见沈不凡又站了上去,看着下面的人头道:“劳乡亲们看得起,今日大家都过来了!上次我说过,一家八斤,每斤五文钱,一点不少”,又扬了扬手中的纸,道:“上次共有二十五户乡亲登记,今日少了两户,八叔和大耳叔要自己卖,嫌我给的价格低。当初我就说过,这是自愿选择,但是也说过今日不来,以后我不会收他俩家的鱼”!见下面的人都在认真听,沈不凡道:“今日我和二牛在县城已经和十三家大酒楼都达成了协议,每日需要大概210斤,估计还不够,因为还有大户需要,明天把鱼送到后就能拿到银子,这二十三户乡亲明天晚上继续送明天的鱼,再拿你们的四十文钱,可有人异议”! 看大家只是交头接耳,没有人站出来,沈不凡继续道:“那以后就以此为例,断不更改!也希望大家不要对八叔和大耳叔风言风语,毕竟是乡亲,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就好”,又语重心长道:“我看这几天有几户乡亲搞了远不止八斤鱼,这事希望大家重视,不要老想着多弄点。首先我说了,一家每天只收八斤,多了不收,也卖不出去,浪费!这两天也有人去集镇卖,都没有卖出去吧。你们想想,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鱼,要多少人才能买光?大家都这么乱捕鱼,时间久了,鱼得不到生养,慢慢就没了,这个道理你们也知道,以后大家都没有这每天的四十文钱,你们说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 庄稼人还是明白的,就是种田也得时不时给田里挑些粪便养养,更何况鱼! 第37章 三十七章 小鱼啷生意稳定了 “凡哥儿说得是,不能这么个搞法呀,以后没鱼啦”! “我刘麻子再见到谁一天弄好几十斤,我号召大家就上他家吃饭去…” “是啊,没鱼了以后还怎么挣钱” …… 沈不凡看大家能理解,很高兴得说道:“所以,大家以后听我指挥,不会只有卖鱼这一条财路,我还…” “凡哥儿,你看在大家乡里乡亲的份上也收了我家的鱼吧,以后老汉再也不私自卖了”!院子门口大耳叔挑着水桶进来打断了沈不凡的话,原来他确实嫌弃沈不凡价格低,自己拿到集镇卖,一连几天又卖不出去,赶过来哀求了! 沈不凡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到大耳叔跑到沈不凡凳子前,拽着他的裤腿跪下哭道:“凡哥儿,是小老儿猪油蒙了心,不该贪心呐”! 沈不凡看大耳叔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白了一半,面相苍老,这会儿悔不当初捶胸顿足,看着也可怜! 沈不凡轻声道:“大耳叔,您是长辈,万万不要这么做,不凡要折寿啊”!拉扯半天也扶不起来,沈不凡又站上凳子,道:“各位乡亲,国不可无法,我们也不可没有规矩,要是人人都这样,今天你去卖,后天他去卖,导致给城里的供应不足,最后恼了酒楼,大家都卖不了,这对那些一直以来把鱼都给我回收的乡亲来说公平吗” 大耳叔听到沈不凡说这话,顿时泄了气,瘫坐在地上! 沈不凡顾不上他,继续道:“所以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出现这样的事,你们安心捕鱼,每天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卖给我,收昨天的鱼钱,干脆利落,不担风险,外头的老爷我去打交道,多省事”?看了眼大耳叔,又叹道:“这是大家第一次做此营生,难免有错。大耳叔”? 大耳叔听到沈不凡叫他,懵懂地站起来。沈不凡道:“大耳叔,你的鱼我是不能收了,但是每天早上我们需要再请五个乡亲挑着鱼担子进城,也就一上午的时间,工钱二十文,你也跟着去吧”,又对院子的人喊到:“别的甲上的乡亲们,我还要四个人每天挑担子去城里,半天时间,工钱二十文,可有人去”? 顿时一群人挤过来,“我去我去”,闹哄哄的!后来考虑到不忍心老爹再挑担子,又多招了一个挑夫。 …… 忙了大半天,沈不凡才回到家,想着明天自己还是要跟着去走一趟,把事情都定下来,让二牛以后跟着照做就是。同时也怕明天有官差为难,打打关系! 第二天一早,沈不凡一家就都起来了,收拾停当,二牛带着大家挑着担子在门口等候,沈不凡看着这支小小的挑鱼队伍,感慨万千,道:“出发”! 沿路有好些乡亲围观,议论纷纷。在众人的目送下,沈不凡带着队伍走出了猫儿屯! 进了城,有衙役为难,在沈不凡说出这是给酒楼背后的老爷们送鱼后,衙役也就没了脾气。为了大姑沈大萍等三家亲戚,沈不凡又在剩余的六家酒楼谈了一家大的,让他们以后每天送自己捕的鱼,价格七文一斤。 沈不凡把食为天留在最后才交货,把银子交给二牛保管,让他和沈木匠带着众乡亲回家,自己又麻烦商掌柜为自己引见了王知县的管家,约定一年给予其十两银子。最后又见了洪山县管税的税课司大使,约定一年四两银子。看在商掌柜的面子上,生意上的官场关系勉强维系了下来。至此沈不凡的小鱼啷生意彻底在洪山县站住脚。生产、销售、市场、股东管理甚至政治靠山都粗糙地定了下来,他也有时间尽力准备院试了! 和商掌柜告别后,沈不凡回到猫儿屯已经到傍晚了。沈不凡结清乡亲们的鱼钱,收完鱼后就回家吃饭去了! 饭桌上沈不凡道:“爹,娘,卖鱼的事已经都确定下来了,以后就让爹爹和二牛费心了!孩儿也要一心一意准备年初的院试了”! 桂秀花道:“应该的,你还是要好好进学,家里的事莫操心”! …… 一觉睡到天亮,沈不凡和世杰结伴去了学堂。 秦夫子照例先教几个年纪小的,之后再教大的,近一个星期都是学习如何作经义! 上午放堂后,沈不凡主动去找了秦夫子。 秦夫子住在学堂不远的地方。他原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十几岁时就因病夭折,唯一的女儿如今三十多岁,嫁到县城二十多年了。家中只有他和老伴秦王氏。 沈不凡融合了这具身体部分记忆,找到了秦夫子家。秦夫子日子过得也很清贫:屋子和沈不凡家差不多,连院子都没有,屋外堆积了不少的柴火,也搭了些木架子,上面种了些豆角和丝瓜!他走到门口时,看到恩师正和师娘在吃午饭。 想来是为了凉爽些,秦夫子和老伴儿对着大门吃饭,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沈不凡! 秦夫子放下碗筷,道:“拙言来了?进来吧,还没用餐吧”? 沈不凡看桌子上只一盘豆角,也没见多少油水,忙道:“弟子沈拙言见过师娘,”,又对秦夫子道:“弟子已经用过餐了,有些事要跟恩师说”! 秦王氏幼年也读过书,对沈不凡道:“拙言进来,外头热的紧,我们也差不多吃完了”! 秦夫子站起来带着沈不凡进了客厅,道:“拙言有何事”! “恩师,昨日弟子已经把卖鱼的事都办妥了”。隐去官吏部分,别的都细说了! 秦夫子听后很满意,赞赏道:“不过寥寥数日,你能做出这等事,已然不易”。 “恩师,院试在即,弟子想自今日后,放堂了来夫子这里继续念书,请夫子恩准”! 秦夫子欣慰地捋捋胡须,道:“你能有此心,为师高兴都来不及,问问鸿渐可能一道”?秦夫子知道周远鹏家贫困,不清楚他放堂后是否还要做别的营生。 沈不凡道:“是,弟子回去后就问下鸿渐兄”! 和恩师寒暄一阵后,沈不凡就回去了,周远鹏听了他的来意后,犹豫了半响,也愿意留下来去秦夫子那里继续学业! 第38章 三十八章 开始准备科举 下午放堂后,沈不凡让世杰回去给他爹娘带句话,就和周远鹏一起去了秦夫子家! 坐好后,秦夫子道:“科举一道,自隋朝开设千余年来,经历多朝已经变化不小。隋唐时乡试和会试内容差异甚小,进士科只考时务策,后加贴经、杂文等,明朝延续旧制,后演变为八股文,宋有感八股文的僵腐,加诗、赋、墨义等,中间多有波折。至本朝方趋于完善”! 秦夫子向两位弟子简述了科举的发展历程。科举在本朝分为三级:院试、乡试、会试(包含殿试)! 院试时间定在二月,由县试、州试、院试组成。县试中榜,继续参加州试、院试,否则三年后再来! 县试在考生所在县城举行,主考官为本县县令,考试地点在县衙,内容主要为帖经、墨义、策问、论、诗赋,总共考三场,每场一天,第一场不中的话,后面两场也就不用去了。 州试情况和县试类似,内容也差不多,举办地点在专门的考场,主考官为知州。通过了州试才真正有考秀才的资格,官府也认证“文童”,可以在诉讼时自称为童生,不用跪拜县尊,也具有和官员同桌的资本,农商之类的是没有这种资格的!到这里才算是真的读书人。 院试和州试大部分相同,最大的差别在于主考官是一省学正,称之为“宗师”,沈不凡将来如果能参加院试,主考官就是上次来李府考教学问的胡大人。正因为院试是秀才最后的一关,也最为重要,所以考题最难,由宗师自主命题,甚至有宗师玩弄技巧出截搭题!院试通过后,才真正算是秀才了,有了参加乡试的资格!总体来说,小县一次录取秀才不到十名,大县也就二十名不到。洪山县乃大县,录取十七八名,考生估计在三千五百人左右… 沈不凡想着连秀才都这么复杂难考,可见能进士及第是何等人物。这还是本朝精简了科举流程,否则只会更艰难! 只听秦夫子道:“本朝与历代科举不同之处甚多,唐韩重诗赋,明专于八股,宋重诗赋时务,我乾朝重经义、策问、诗赋,尤以策问为最,你二人需记住这点”! “恩师教诲,弟子不敢忘”!沈不凡同时答道! 见二人听课认真,秦夫子继续道:“帖经和墨义,花些时日勤奋些总会有收获,其他则不然。诗赋还需要天赋,杂文和策问又需要见多识广”,说道这叹了口气,道:“为师仔细观察你二人上次落榜的原因,盖因眼界也”! 帖经就是后世的填空题;墨义类似简答题,只要记住那些句子的注文解释,这两部分需要花费时间去背诵。 诗赋除了勤奋外,则要灵感,跟天赋差不多,李太白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想象力高远,凡人不能及。 策问和杂文题材区别不大,类似后世的议论文,主要就某个事件或者观点发表你的意见去论证。策问强调解决方法,杂文着重观点。这两样要做的好,就需要秦夫子说的见多识广。举个简单例子:比如说策问问某地矿工发生群体事件,应如何解决!沈不凡这些一辈子专研四书五经的寒门子弟,没有出过远门,有时连事件发生的地点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叫他们怎么解决。而富贵家庭的孩子则不然,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知道那些事该找哪个衙门,该找谁,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也就是秦夫子说得“眼界”,像沈不凡和周远鹏学费都困难的到哪里去见识这些?难怪秦夫子说他俩尤以策问和杂文最差,也不出人意外! “策问,《旧唐书?薛登传》载:炀帝嗣兴,又变前法,置进士等科。于是后生之徒,复相仿效,因陋就寡,赴速邀时,辑缀小文,名之策学。一般出题范围在人、事、政治,故而又分为方略策和时务策、经史策,今日就研习方略策”,秦夫子说道! …… 师徒三人充满热情,秦夫子读范例,剖析文章结构、特点、文辞,沈不凡二人专心致志听讲做笔记,直到周远鹏的肚子“咕噜”一声打断了秦夫子的话,秦夫子看了一眼周远鹏,周远鹏红着脸低下了头,秦夫子道:“所以对策虽也讲究文辞,但主要考察其内容。今日就如此”。 沈不凡这才注意天色早已黑了下来,估计到了后世晚上九点多。秦夫子出去后,不一会儿师娘过来了,招呼道:“孩子们,早就给你们做好了饭菜,先吃吧”! 周远鹏没好意思作声,沈不凡嬉皮笑脸道:“多谢师娘,一定好好常常师娘的手艺”! 师娘闻言一笑,道:“这孩子”! 饭桌上有两个菜,盘大量足,还有一大框米饭,看来师娘早准备好了!秦夫子日子也不宽裕,就点了一盏灯,所以沈不凡二人就在恩师和师娘的眼皮底下吃饭。 沈不凡道:“恩师,师娘,那弟子就不客气了”!说罢盛一大碗米饭,就着菜大口巴拉巴拉吃起来,显然饿坏了。吃了几口,见周远鹏小口吃着干饭,神态不自然,沈不凡夹一大份菜放进他碗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别吃干饭啊鸿渐兄,好好尝尝师娘的手艺”。 师娘也笑着道:“孩子,多吃点菜,我和你师父不是外人,自己家一样,学学沈小子”! 周远鹏听师娘发话,赶紧站起来,行礼道:“是,弟子这就…” 秦夫子看沈不凡的样子,皱着眉说道:“拙言,多少注意吃相”! 沈不凡还没回话,师娘就拦住了:“孩子饿了,吃饱要紧,不要听你师父的”!也许沈不凡让她想起自己早逝的儿子,在世时也是吃相不雅,被丈夫怒斥好几回。 沈不凡乖乖地控制了下动静,依然比周远鹏粗鲁许多,他看到恩师直摇头,抹了下嘴道:“师父,师娘,我爹娘说吃饭要像猪吃食那样大的动静,饭菜才吃的香”! 师娘被他逗乐了,恩师脸上带着无奈的笑直摇头,周远鹏就惨得多,一口饭喷得老远,喷完又觉得失礼,急急站起来准备向恩师和师娘道歉,秦夫子指着他的脸,又示意不用多礼。周远鹏一摸脸,上面也有不少饭… 饭菜一扫而光,两人站起来向恩师辞别,师娘还叮嘱他俩以后晚饭就在这吃。 沈不凡二人已走出老远,在漆黑的夜晚早看不见人,见老伴儿还在挑着灯望着,秦夫子叹口气道:“进去吧,都看不见了”! 老伴儿转过身子,放好灯,关了大门,对秦夫子道:“栋儿若还在,该和拙言一般大了。孩子在这吃饭,屋里总还是有些人气”。秦夫子不知想着什么,没有搭话,进了房间。 第39章 三十九章 给杨夫子赔礼道歉 第二天进学堂,沈不凡和世杰轮流挑着一石米,先去了秦夫子家,好说歹说才让师父收下。秦夫子又叮嘱沈不凡,让周远鹏不要带米了!秦夫子知道沈不凡现在卖鱼赚了钱,一石米也还好,但是周远鹏家实在太穷,不能再给他添负担! 几天以来,沈不凡白天刻苦学习,晚上被恩师开小灶,觉得持续下去,明年的院试更有机会了! 照例在师娘笑吟吟的注视下把饭菜一扫而光后,沈不凡扶着肚子道:“师父,师娘,我们就走了啊”! 师娘叮嘱道:“晚上天黑路不好走,你俩吃这么饱,记得走慢些,走急了莫坏了肚子”! 沈不凡笑道:“这要怪啊,只能怪师娘做的饭菜太香了,嘿嘿”!他能感觉师娘很疼他,也就没有对别人的防备心里,说话做事也随性很多。 果然师娘边收拾桌子边笑,道:“你这孩子呀,就是嘴巴甜”,不见半分怪罪。 秦夫子没理会这些,道:“拙言,明日旬休,不要忘了在村口等我,上次你把敬斋兄得罪得狠了,这次去一定记住好生说话”! 沈不凡见恩师说得郑重,立马收起嬉皮笑脸,道:“是,弟子这次一定谦虚谨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摸着头问道:“恩师,这次去我要带点什么礼物吗”? 秦夫子略一沉吟,道:“倒不用太费心思,寻常纸笔即可”!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穿着他那带着几个补丁的蓝色长衫,头发向后疏起,挽了个发髻,在头顶用一个木簪束起来,显得清爽干练。一直不得空闲,也没来得及置一身新衣服。和秦夫子汇合后,师徒俩慢慢向县城赶去,在路过一家书店时,又采购了纸笔,包扎好到了杨望年家门口! 杨望年家境富裕,祖籍江南金陵,几代经商,积累了不少财富,后来又陆陆续续地出了几个秀才举人,如今在乾朝算得上中等富户,所以杨望年即使品行端正,在洪山县没有油水也过得很宽裕。来就任时,买了个三进的庭院,又请了十个下人,在此住了下来! 秦夫子与杨望年是旧识,门子也不通报,就带了进去。 秦夫子和沈不凡在厅了没坐一会儿,杨望年就来了。 “敬斋兄?”,秦夫子开口问道。 “致知兄,老夫算着日子,今日旬休,你定会前来”!看到旁边的沈不凡也没有作声! 沈不凡立马执礼甚恭,道:“晚辈沈不凡见过杨夫子”! 杨望年回道:“拙言无须多礼,请坐”,他一生克己守礼,虽对沈不凡不喜,仍然不少礼节,又回头对下人道:“叫小姐过来,给她秦伯伯见礼”。秦夫子是杨望年的老友,依礼女眷是要来行礼问好的。 下人走后,杨望年道:“内人几日前得知岳母大人身体有恙,已动身回金陵,无法见礼致知兄勿怪”。 秦夫子开敏得多,知老友性子,道:“无妨,老夫人寿体安康要紧,不碍事吧”? “听来信人说,乃多年顽疾复发,不算严重,修养些时日便是”,杨望年道。 秦夫子听了点点头,道“那就好”,说完又看了眼沈不凡。 沈不凡心领神会,立马站起来对杨望年说道:“夫子,当日在李府,晚辈多有冒犯,今日登门道谢,还望夫子海涵”,说完作揖不起。 杨望年听了,“哼”了一句,显然当日被沈不凡气的不轻,看了一眼秦夫子,不悦道:“致知兄,何苦来这一招啊”? 秦夫子回道:“你我多年相交,许多事早已不拘礼俗,只是这次敬斋兄确实误会劣徒了”! 杨望年没好气道:“如此说来,是我误会了?”,又对沈不凡道:“起身吧,我看你也不见得是真心赔礼道歉,也不必做样子”! 沈不凡听了,心道:“这老头是真固执,连你好友说情都把话说得这么不中听”,没办法,只得继续行礼,道:“夫子,恩师说得不错,您确实误会我了”! “哦?那你倒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己的女儿杨挽素来了,改口道:“素儿,你秦伯伯来了”! 今日的杨挽素穿着一袭白纱裙,楚楚动人。可惜在场能直视她的人,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伯父,还有个实际上灵魂是三十多岁半中年人的年轻士子,也就完全没了往日那般啧啧赞美的情景。 杨挽素走到近前,轻提裙摆,福了福身子柔声道:“素儿见过秦伯父”,看了下沈不凡,也不迟疑,道:“挽素见过沈公子”! 秦夫子道:“好好好,素儿是越来越乖巧了”,又见她直接称呼沈不凡为“沈公子”,问道:“素儿,你认识拙言”? 杨望年听了也觉得奇怪,道:“素儿,你怎地认识拙言”? 沈不凡听杨望年的问话,心道:“老头子气量还是不大啊,不就是不喜欢我吗,什么叫做你怎地认识拙言?”,心里诽谤了几句杨望年,又觉得这话题让一个女子来回答不好,便道:“回恩师、杨夫子,晚辈在食为天卖鱼时,受王慕贤王姑娘相邀,和她们几个见过面,是以杨姑娘认识晚辈”! 杨挽素经常和王慕贤结伴玩耍,这些杨望年都清楚,他虽然古板,但终乾一朝,民风开放,年轻男女相识交谈实属寻常,尤其是读书的男女,所以也没有追问,对沈不凡道:“拙言,你说我误会了你,可有说法”? 杨挽素听到爹爹这话,也坐了下来,爹爹忘了叫她回去,正好听个明白。当日她也是在场的。 沈不凡望了一眼恩师,见恩师朝他点头,便拱手对杨望年道:“夫子,可还记得晚辈在李府初次见到夫子的情形”? 杨望年捋捋胡须,道:“自然记得,当时老夫还对你生有好感,卖鱼虽不守礼法,比起不敬先贤怕是要好得多”!潜意思说自己当初被沈不凡骗了。 见沈不凡要辩解,制止道:“先不着急解释。那天老夫对你心有好感,事后想起来却又怪自己太粗心大意,竟被一个毛头小子骗了”。杨望年怨气不小。 秦夫子道:“敬斋,怎可以后事来评价前行”? 杨望年对秦夫子道:“致知,你倒是有个足智多谋的好弟子”,他故意把“好”字说得很重,继续对秦夫子道:“他当时已知我是本县教谕,向老夫讨教礼法之事,又说起王朝国祚,自己却半句见解没有,竟是哄着老夫解惑过瘾,其实不过是想给我留点好印象罢了”! 第40章 四十章 杂学和农业的发展 沈不凡连忙道:“夫子,学生对礼法研习浅薄,向夫子讨教出自真心实意。其实纵观历朝历代,也和夫子一样推崇西周,却又和夫子不同”。 这话让杨望年辩不了真假,好奇道:“有何不同之处”? “殷商无道,纣王残暴,周文王取而代之乃顺应天命。后,周公大封七十一国,属国税收财富、政策制定、官员认命、军队权属完全以诸侯为主。前两项因地制宜是好事,后两张导致诸侯权力太大,初期尚可,后来却有混战的隐患”。 秦夫子和杨望年在思考时,杨挽素道:“沈公子,这些可与礼法有关”? 沈不凡颔首对她道:“自然有关系,却不是最主要的关系”,对在思考的杨望年道:“杨夫子,可记得在李府初次见面时,学生问夫子何以王朝不长久”? 杨望年点头道:“那是当然,此问包罗太多,非三言两语可说的清。春秋管子、战国驺忌子、北宋王临川等人变法,莫不是期望从探索中寻得天道”,顿了顿,又继续道:“纵使有人身败名裂,遗害国本,在杨某眼中依然当得起圣贤之称”! 秦夫子颔首赞同道:“不错,诸位先贤以身试法,莫不先存身死族灭的准备,此等气魄,纵然失败当亦受人敬仰”! 沈不凡道:“在沈某看来,先前所说的西周也好,后来的诸朝也罢,无论哪朝哪代不改变一样东西,任何变法最多只是延长王朝寿命,最终仍不免灰飞烟灭”! 这话惊世骇俗,饶是对沈不凡熟悉的秦夫子都惊异莫名,更不用说杨望年父女。 杨望年回过神来,怒斥道:“小子狂妄,莫非又是你先前所说的奇淫技巧”?胡宗师考教那日,这沈不凡就妄言先贤,推崇杂学,今日还敢如此放言!还说今日是来赔礼道歉的,实则是挑衅,气得他花白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见杨望年处于暴走的边缘,杨挽素站起来温言道:“爹爹,理不辨不明,何不让沈公子把话说完”?她博学多才,只是碍于女子之身,少有展露的时候,听沈不凡说起宏大命题来也来了兴致,想听听他的话! 秦夫子也道:“敬斋兄,素儿此话不错,此题无解,兴许拙言有些见地呢”? 杨望年见此按耐住火气,道:“致知,你倒是对他颇有信心”! 秦夫子喝了口茶,避而不答! 沈不凡道:“我们观各朝代,有无变法,最后到了末期都是民乱四起,烽火满地,只因百姓活不下去了”,思索片刻道:“百姓但凡有一口吃的,绝不会走暴动起义的路,不信我们看看,历史上可有大户人家如赤农这般高频率地参与?他们家业大,人口多,生活富裕,绝不希望社会混乱。唯有一无所有的赤农,才希望在混乱中杀出一片希望”! 杨望年道:“此乃常识,勿需长篇大论”! 沈不凡被噎了一下,道:“夫子教训的是。王朝初期,经过战乱人口稀少,田地荒芜,稍微修生养息,百姓就能吃饱肚子。后来,皇族宗室人员繁多,不但不事业,反而拥有大量好田好地,不用缴税,而百姓多有困苦,但有天灾便卖儿卖女,流离失所。官身也不用纳税,大置产业,稅赋也加在百姓头上,更是雪上加霜,活不下去了终于起来反抗,朝廷也就衰落了”!这个问题就是后代总结的土地兼并的问题,杨望年和秦夫子多少知道些,只是平日不好讨论,也就没有系统! 杨望年道:“你年纪轻轻,知道这些倒也尚可,不错,正因为如此,才有历代贤明改革不辍”! 沈不凡道:“夫子,今日我们四人不是外人,学生就尽吐其言了”! 杨望年和秦夫子听到这话还好,杨挽素觉得有些异样,不过她聪慧纯正,没有多想,一双美眸望着说话的沈不凡。 沈不凡继续道:“先贤们改革失败,就在于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他们有皇亲国戚,有高官巨贾,有寻常士绅,天下大势皆握在他们手里,先贤焉有不败之理”!见大家没有说话,道:“真让大家一体纳粮,那么……”后面的话就不好说了。 秦夫子担忧道:“拙言,这番话今日在这里说说就好,万万不可再与旁的人提起,否则祸患无穷”! 沈不凡知道恩师担心,安慰道:“今日说此,是弟子给杨夫子赔礼道歉的诚意,想来夫子不会怪罪。至于他人,弟子绝不提起”! 秦夫子听了点点头,杨望年皱着眉道:“此事乃大忌,确不可浪言”,又道:“事因后果,有识之士早已知晓,拙言今日说出来也不算得甚么”,沈不凡一番话,高见没有多少,诚意还是有的,所以言辞之间温和了不少,又道:“这解决之道无人可得,既如此又有何用”? 沈不凡闻言,站了起来,拱手对杨望年道:“夫子,这就是今日学生来此的目的”! 听到这话,三人大惊失色。杨望年不自禁道:“天道高远,凡人窥之不得,触之不及,拙言不可狂妄”! 沈不凡不答反笑,道:“所以学生如今推崇杂学”。 秦夫子奇道:“拙言,这与杂学有何关联”! 沈不凡不自觉地背起手,来回渡了两步,组织好语言道:“恩师,倘若一亩地能产粮至少千斤,如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亩产至少千斤?那百姓自然安居乐业了,只是这假设不现实”,秦夫子说道。 沈不凡也不辩驳,继续道:“若亩产千斤以上,则可以养活大批人口,不需人人守着田地过日子,释放出来的人口可以从事各种生产,甚至可以大量从商,商业发展起来,物资流通,促进生产,即使没了田地的农民也有活计,不至于走投无路。农业和商业的发展是关键。最早之所以重农抑商,就在于农业薄弱,如果没有足够的人种田而去从商,就没有足够的粮食,就会出乱子。至于后来说商人无义,利益至上,学生以为有失公允”!有些话,沈不凡觉得自己说得很委婉了。 沈不凡对杨望年道:“夫子一生推崇礼法,如果农业发展起来了,大家就都能吃饱饭了,也有活计作,有余钱供孩子上学,读书识字了也就自然知礼守法了”! 这话说得杨望年没有反驳,问道:“这与杂学又有何干系”? 沈不凡对他们的提问听而不答,只是围绕着农业来,因为农业是他们最熟悉的,把根源放在农业上来举例说明才容易懂。众人此时却有些糊涂了。 沈不凡背着手,继续边走边道:“战国前期亩产栗堪堪200斤,战国后期也就在240斤左右,汉时已有280斤,人口也随之多了起来,至我乾朝如今也就340斤,一切的原因就在于亩产提高了,这其中的关键,学生以为可以称为杂学”! 这话杨望年就不答应了,道:“此乃农学,与杂学无关”! 沈不凡也不生气,说道:“夫子,若杂学研制出某样器械代替牛耕地和人耕地,一天能耕百亩,农业是不是就飞速发展了,众多农民也就可以解放出来做别的营生了”! 杨望年驳道:“日耕百亩?你倒是敢说”! “那亩产千斤呢”? “不也一样是妄想”? …… 第41章 四十一章 秦夫子的别样心思 “古时以尿粪便作肥料,后来增加了杂草、旧墙土,秦汉时期,厩肥、蚕矢、缲蛹汁、骨汁、豆箕、河泥等亦被利用,晋有《广志》介绍绿肥:苕草色青黄紫花,十二月稻下种之,蔓延殷盛,可以美田,叶可食。” “《齐民要术》记载,种类有绿豆、小豆、胡麻(芝麻)等。当时使用的结果,肥效很高,为春谷田,则亩收十石。其美与蚕矢熟粪同” “至如今本朝,绿肥、杂肥、骨肥、粪肥等十余种类,共计百余种,远非农学可概括”。 “至于农具,几千年来进展缓慢,却也从早期棍木骨石,进化为铁犁铁铲牛耕种,后翻车、筒车甚至曲辕犁的出现,更增加了效率。这些器具包含在杂学”! …… 沈不凡越说越多,从农业的原始出现到农具的改进,最后到肥料的增加和农科书籍的系统介绍,向杨望年全面阐述了农业的发展,杂学起的决定性作用。 秦夫子叹道:“拙言,为师竟不知你对农业专研至此,不错”! 杨望年虽然没有被沈不凡说服,也道:“拙言对农业了解至深,确实博文广记”。 沈不凡谦虚道:“晚辈之所以专讲农学,是以此做例,杂学范围广硕,妙处无穷,可以真正改变社会。说回王朝的话题,若杂学昌盛,田亩增产、交通便利、物资丰富,即使天灾人祸让农民失了地,犹有活计养活家口,也就不至于竖旗反抗”! 又补充道:“朝纲稳定,民众温饱,礼法有度,又有科举之道给予希望,王朝得以长久矣”。这算是结论了,也算是沈不凡面对这个时代所能做出了最实用的假设! 杨望年毕生浸淫于礼法儒道,不可能轻易被说服,有自己坚固成熟的观点,觉得沈不凡妄想,过于拔高杂学的地位,他没有当场发飙已经具有很高的涵养。不过对沈不凡的反感也少了些。 杨望年道:“拙言今日之言道,依老夫看来过于飘渺,也算有几分道理”。 沈不凡道:“多谢夫子谅解,杂学一道,非一代人之功可完成,乃百年之计也”。 秦夫子见两人缓和了关系,高兴道:“敬斋兄,劣徒年轻气盛,好于高论,吾等老朽看点一二才是”,又笑着对杨挽素道:“素儿,你自幼聪慧,拙言所言以为如何”? 杨挽素乖巧地给秦夫子行礼,道:“回秦伯父,沈公子才气逼人,素儿叹服”! 杨望年知道女儿本事,道:“素儿,今日论道畅所欲言即是”! 杨挽素听话道:“是,爹爹。沈公子的言论重于结论,少有实据,素儿以为……”说完,粉脸微红,觉得有点不给沈不凡面子,望着沈不凡道:“素儿任性,沈公子不要介怀”! 沈不凡也明白,古代的杂学基本没有像样的东西去证明自己,要不是自己是来自科技发达的后世,自己也不会信的。所以杨望年父女意思都一样,觉得杂学难以证明沈不凡的观点,也是常事。 当下对杨挽素道:“杨姑娘多虑了,夫子与你所说是事实,只是沈某自己深陷其中而不自知,不妨事”! 秦夫子笑着道:“敬斋兄,吾等老矣,拙言和素儿见识皆不凡,比我俩这年纪时强多了”! 杨望年听后,慨叹道:“是啊,一代胜过一代才有希望。致知兄,我俩相识快四十年了吧”? 秦夫子回忆道:“四十年了,岁月匆匆,当真不留情呐”。 看着老头们沉浸在回忆里叹息,沈不凡和杨挽素不好插话,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秦夫子看到他俩,想到弟子那日呆看素儿的表情,心道:“拙言要是条件好些,俩人倒也般配”。他是杨挽素父亲的多年至交,也不用顾忌太多,问道:“敬斋兄,素儿婚配之事可有眉目”? 杨挽素闻言,粉脸一片绯红,低着头道:“爹爹,素儿出去了”! 秦夫子哈哈大笑,道:“敬斋兄,素儿自小聪慧可爱,你倒是好福气”! 杨望年笑道:“老夫晚年得女,近些年倒是娇纵她了”,又想起女儿的婚事,一片愁云,道:“素儿眼界甚高,加之内人宠溺,快成老姑娘了”。又见沈不凡这个年轻人在场,也不便多讲。 秦夫子倒是有心想给自己的弟子牵红线,一来素儿是她从小看着长大,颇为喜爱,二来自己儿子早逝,对沈不凡又寄予厚望,敬斋兄还是老友,此事再好不过。念在沈不凡得罪了老友,气也未必消了,就按耐住了,道:“敬斋兄,你家中藏书甚多,劣徒院试在即,可否容他借书一观”? 杨望年哪知道老友的心思,虽说对沈不凡仍有偏见,但为了科举考试借书也是常事,又是老友开口,不能弗了面子,道:“致知兄开口,自无不可”。 沈不凡更不知道恩师的心思,想着自己也买不起那么多书籍,能借更好,当下谢道:“多谢夫子,晚辈一定勤加苦读,不辜负二老的期望”! 秦夫子道:“拙言,为师和敬斋兄有事相谈,你去敬斋兄书房借历年科举范文集看看,回去仔细研习”! 沈不凡道:“是,恩师”! 杨望年唤过一小斯道:“带沈公子去书房”。 沈不凡随小斯穿过二道门,见有个假山和水池,周边还栽种了花草,饶是这炎炎夏日也觉得清爽很多。不由得感叹古人真会享受,比起后世,除了科技方面差距巨大,别的享受后世人很难想象。 穿过花园,小斯指着北边一间大阁楼道:“公子,那就是杨府的书房”! 沈不凡进了书房,发觉面积很大,约有上百平米,四周的书架也有两米多高,摆满了书籍,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本书。房内还有一部书桌,由紫檀木做材料,上面文房四宝一样不缺,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可以肯定书房经常有人打扫。 沈不凡一直对科举考试有点抵触,尤其他的灵魂来自后世,还是三十五岁的心理年纪,对这种埋头苦读去考试的事很头痛,这都多少年没考试了,还全是古文。想到很多穿越文里面男主角回到古代热爱读书,还连中状元,也是不解! 驱走胡思乱想,沈不凡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类似历代范文集的书籍,对小斯问道:“小哥儿,这历代范文集的书籍都放在哪一块儿呢”? 小斯讪讪地道:“回禀公子,这个…小的也没有读过书,平日在厅前供我家老爷使唤,书房小的也不清楚”。 第42章 四十二章 给画儿讲《西厢记》 沈不凡着小斯去叫熟悉书房的下人过来,想着估计要在杨府吃饭,时间宽裕,找了一本杂书翻看起来。这本书叫《市井醒言》,里面都是用文言文写的一些短篇故事,然后阐述一些道理,有点类似后世的故事会。写书的人水平不错,文采诙谐,叙事清楚,沈不凡看得津津有味。 “沈公子?”,看得入神的沈不凡听到有人说话,转过身来看到一个一个俏丽的女子在对他笑。 “姑娘是叫我吗”?沈不凡问道。 女子闻言笑了起来,道:“这儿除了公子可见到别人?”,说完又“咯咯咯”笑起来,有点笑话沈不凡,心道:“唉,想不到还是个呆公子”。她是杨挽素的贴身丫鬟,聪明伶俐,上次在食为天就见过沈不凡,尤其他的笑话让人印象深刻,只是当时沈不凡逗留时间不长,注意力也集中在杨挽素几人身上,是以没有认出来。见沈不凡没认出自己,道:“沈公子,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大家都叫我画儿姑娘,在食为天奴婢是见过沈公子的”! 沈不凡略有歉意,道:“实在抱歉”,一时不好说些什么。 画儿自知身份,对这等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她性格开朗,喜好捉弄府中下人,一来她活泼又俏丽可爱,大家本就喜欢,二来又是跟着小姐从金陵过来的贴身丫鬟,地位不一般,所以大家平时不说什么,画儿胆子也就大了起来,笑着道:“沈公子,今日这事有欠风度,画儿可伤心呢”,说完还夸张地撅着嘴做委屈状,道:“不知公子有没有法子略作补偿”! 沈不凡一个后世人对尊卑规矩很反感,见这俏丽丫头活泼可爱,即使有点失礼也不以为然,反而心生亲切,配合着她,笑呵呵地道:“不知画儿姑娘要甚么作为赔偿”。 画儿哪是真心要甚么赔偿,看到沈不凡手里的书不是什么经典著作,而是一本杂书,好奇问道:“公子不是快要参加科举吗?怎地也看起这书来了”? “画儿姑娘有所不知,这杂书啊,可比什么四书五经有趣儿多了,平日看不到,今日碰上了得好好珍惜机会”!沈不凡笑着说道。 画儿被沈不凡这话又逗弄得咯咯笑起来,道:“沈公子真是坦荡君子,其实画儿也喜欢,跟戏文说书一般有趣儿”! 沈不凡问道:“画儿喜欢听说书,可喜欢杨家将?”这话问的,在后世就得被说成标准的直男。 果然画儿听了摇头道:“那都是家仇国恨杀人的玩意儿,画儿可不喜欢”。 沈不凡了然道:“哦,沈某知道了,画儿姑娘喜欢听男女相爱的故事”! 画儿被沈不凡一说,红了小脸,没有说话。她十五六岁,正是年少慕艾的年龄,更喜欢爱情故事。 沈不凡问道:“画儿可听过《西厢记》”? 画儿摇摇脑袋,道:“奴婢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就是结局太叫人难过”!说道最后一句,小脸悲戚,也是个天真的性情中人。 沈不凡道:“《西厢记》更好看”。 画儿立马道:“哎呀,沈公子,你会说吗”? 沈不凡看她一副脑残粉样,好笑道:“自然,本公子无有不会”! 画儿哀求道:“沈大公子,可否说与画儿听听”! 沈不凡想着反正闲来无事,说书解闷挺好的,道:“可以呀,不过你先帮我把科举历代范文集找一本出来”! 画儿听了,三两下就办妥了,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乖巧得如同一个好学生。 沈不凡忍住笑,咳嗽一声道:“话说有一老妇姓郑,其夫主姓崔,官拜前朝宰相,不幸因病告龃,只生得个小女子莺莺,年方十九,诗词算书无有不会………” 沈不凡对《西厢记》大致清楚,他本就口才不凡,虽是第一次说书,除了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外,很快就放松下来,加上画儿听得极为认真,也就更加专注,不好敷衍。讲到莺莺赖柬时:“莺莺看了看红娘的脸,并无任何表情,心道:红娘这丫头……” “沈公子,老爷说要开宴了,请您过去”,小斯来催了,打断了沈不凡的说书进程。 看着画儿气恼的表情,沈不凡道:“不妨事,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听”! 画儿撅着嘴道:“这才正到精彩的时候呢”,又想起什么似的,可怜巴巴地向沈不凡问道:“沈公子,你还来吗?要是不来,画儿可是听得心痒痒,这可如何是好?” 沈不凡安慰道:“来的,以后每次旬休我就要来此借书,到时候再寻机说与你听”! 画儿听了这才高兴起来,笑道:“那可太好了。沈公子,这《西厢记》结局可是好的?要是悲剧收场,画儿可就惨了,得哭鼻子好几天呢”! 沈不凡想了想道:“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画儿顿时跳起来道:“那沈公子旬休了一定要来”! 沈不凡点头应允,随后跟着下人到了客厅。看到秦夫子和杨望年俩人脸色都不好,出口问道:“二位师长,可有甚么变故”? 秦夫子道:“你以学业为重,不必多问”! 沈不凡见如此,只得疑惑地望着杨望年。 杨望年对秦夫子道:“致知兄,军国大事人人相关,拙言也应当知晓”,见秦夫子点了点头,对沈不凡道:“拙言,镇北大将军李厚在河北霸州败于北项呼延烈,十万大军幸存者不过二三,河北北部局势糜烂,朝廷已经加派山东道、陕西道援军十万北上星火救援,如今不知局势如何了”…… 沈不凡听得有点迷糊,一是原先的沈不凡没有多少概念,二来后世的灵魂弄不明白如今这时候的地名。记忆中,也知道如今乾朝形式类似宋朝,只是国土更大,国力更强,北方有呼延族的北项国,西北有西夏,西南有吐蕃、大理,互有征伐,近几十年北项西夏发展迅猛,尤其北项更是屡屡南下侵乾。乾朝疆域广阔,人口繁多,经济发达,武力平庸,尤其前朝平北大将军李准仙逝,北方形式不妙,与北项屡有败仗。沈不凡的爷爷就曾经跟着李准抗项北上,瘸了一条腿,这次兵败的李厚就是李准的孙子。 这事沈不凡也帮不上忙,内幕知道得更少,插不上嘴。再说,目前也还只是在边境附近打仗,乾朝整体来说安定富足,民众自顾自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也就杨望年这些官员在议论。 第43章 四十三章 收留一个哑巴 秦夫子叹道:“北项自崇山峻岭中走出来,不过百年已是我大乾巨患,这次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 杨望年沉吟道:“李将军乃平北伯(李准逝世后被追封为平北伯)嫡孙,出自名将世家,虽骄傲跋扈,却统兵有方,听说是监军霍公公与其不和,才有此大败”。这话点到为止,没有细说。 三人中官职最高的杨望年也就是个县教谕,这种涉及到两国大战的事轮不到他们操心,真真假假的流言也无从判断,说了几句就过了。 李厚兵败霸州这事让两夫子兴致不高,饭后不久沈不凡师徒就告辞回家了。把恩师送到家后,沈不凡坐在院子的枣树下想事情,尤其是李厚兵败的事,看能不能有投机取巧的机会。 沈不凡想破脑袋也没有办法,脑子里对乾朝没有半点印象,历史也无迹可寻,想到别的穿越者洞悉大势,长袖善舞,自己却哪哪都没有,真是苦恼。想累了就睡着了! “凡哥儿,醒醒,醒醒”,二牛粗鲁的动作弄醒了熟睡的沈不凡,他睁开眼,揉了揉迷糊道:“嗯?二牛?”,打了哈欠坐了起来。 二牛拉着一个人道:“凡哥儿,这是我表弟刘聪,是个哑巴,想来投靠你”。 这话让沈不凡清醒了点,疑惑道:“投靠我?二牛,咱们亲如兄弟,有话说清楚”! 原来这刘聪是二牛他远亲抱养的孩子,是个哑巴。他亲戚孩子六七个,家里穷养不活,刘聪饭量还特别大,力气虽大的吓人,派不上用场。二牛跟着沈不凡卖鱼,一个月二两银子,亲朋好友都觉得二牛有本事,亲戚就托二牛照顾照顾刘聪。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月薪二两银子的美差还是凡哥儿给的呢,就跑来找他了。临行前,亲戚还嘱咐二牛,要是能挣银子,刘聪卖身为奴都行。 沈不凡有点发愁,鱼这块儿都安排完了,别的也还没有开始。正皱眉想着,刘聪以为沈不凡不愿意,猛地跪下来磕着头,嘴里“咿呀咿呀”不知道说着什么。 沈不凡赶忙把他拽起来,看着他有点流血的额头,严肃道:“刘聪,二牛是我最好的兄弟,他托付的事我不会推辞。只是在想怎么安排你”! 二牛道:“凡哥儿,从小到大村里村外都叫他哑巴,你以后也叫他哑巴,家里也这么叫,不妨事的”! 沈不凡不认为有人愿意一辈子被人叫哑巴,道:“我还是叫他刘聪吧,他也不容易……” “噗通”,刘聪又跪下来了,比划着手,“咿呀咿呀”说着什么,沈不凡不解,望着二牛,二牛道:“他说没事,哑巴已经叫习惯了”。 沈不凡叹口气,道:“起来吧,以后就跟着我做事”! 哑巴又磕了两个头才起来,沈不凡没办法,也就随他,道:“你以后就代替二牛阵鱼,三餐管饱,一月给你四钱银子”,又对二牛道:“你以后就主要负责督促大家捕鱼,不要过量,晚上收鱼以及送鱼上县城,银钱不变”。 二牛道:“好,凡哥儿,我表弟力气大,你法子多,肯定能让他做好多事”。 沈不凡看哑巴骨架大点外,还有点瘦,道:“哦?我看他挺瘦的”。 “还不是给饿的,他饭量太大了,要不也不会被他赶出来,实在是喂不饱”,二牛笑着对沈不凡道。 哑巴听到这话,也咧开嘴笑了,沈不凡奇道:“真的力气大饭量大”?显然有点不相信。 哑巴闻言,看到院子里的柴火,摆了摆头,又见院子外有颗大石头,走了过去。 走在后面的沈不凡看着石头,约莫有两三百斤,只见哑巴大喝一声就抱了起来,没见费太大力气。 沈不凡叹为观止,心想“哑巴上战场,应该是一员猛将,可惜了”。 沈不凡高兴道:“哑巴,你每天上午提着一根木棍,护送卖鱼队伍,有图谋不轨的就给我打。下午再阵鱼”! 哑巴听了很高兴,猛点着头,嘴里“咿咿呀呀”,在表忠心。 最后沈不凡把家里一间空房子收拾出来给哑巴住! 当晚,沈不凡叮嘱娘亲多放一斤半米,谁知哑巴都吃光了,震惊了沈不凡爹娘。 …… 此后的日子,沈不凡过得平静枯燥,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决定要锻炼这副身体。以前的沈不凡营养不良又不运动,底子不好。沈不凡夺魂后挑着担子去县城苦不堪言,就一直想把身体练好。再说这时代也需要一副好身体,否则一场伤寒都可能夺去生命。如今除了读书,没有旁的事,也就开始锻炼了起来。 沈不凡略微考察后,决定沿着小东河跑步。于是每日早上天微微亮,沈不凡就起来,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身子骨,又开始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刚开始他做不了几个,慢慢地才好起来! 由于沈不凡运动量剧增,饭量也开始大了些,两大碗饭才能吃饱。家里还有个哑巴,使得桂秀花每顿晚饭得煮四斤米,要不是沈不凡卖鱼挣钱,估计真养不起。 哑巴出于感激之情,早上也起得早,起来就抢着活干,劈柴挑水那是干得又快又好,也让沈木匠夫妇对他饭量大的怨念少了许多! 又到了旬休日,沈不凡依旧早起锻炼,洗漱后换上那件好点的蓝衫,带上范文集向县城走去。 这时日,秦夫子给补课的两徒弟就范文集中的文章系统学习“论”和“策”。“论”是观点,“策”是方法,所指不同,下笔不同! 一路想着学业,不知不觉就到了杨府,门子通报后,杨望年没有露面,也没看着杨挽素,门子直接带着沈不凡往书房走去。 推开门进去,豁然看到书房有四五个人,除了画儿外,杨挽素、王慕贤以及王之章都在。 看沈不凡一脸差异,王之章“唰”地一声打开扇子,开口笑道:“拙言,别来无恙啊”? 再看看王慕贤则是一脸笑意,还带点恶作剧般的表情,道:“沈公子,想不到吧”! 沈不凡没有回答,疑惑地望着杨挽素,杨挽素起身福了福行礼道:“慕贤和王公子听说你会说书,非要今天过来听听”,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道:“其实我也想听听”,说完一双妙目望着沈不凡,带着少见的调皮! 不用说是画儿走漏了风声,沈不凡瞪了一眼画儿,画儿撅着嘴辩解道:“谁让沈公子的《西厢记》说得太好了”。 …… 第44章 四十四章 杨挽素的患得患失 “”话说有一老妇姓郑,其夫主姓崔,官拜前朝宰相,不幸因病告龃,只生得个小女子莺莺,年方十九,诗词算书无有不会………” 杨挽素三人没有听过,沈不凡只好从头讲起。 …… “从此,这一对美满鸳鸯,如鱼似水,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把这段西厢佳话,世代留传,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花了一个多时辰,就讲完了“西厢记”。《西厢记》篇幅本来就不长,故事结构相对也比较简单,沈不凡有说书的天赋,娓娓道来让几人听得很认真。 王慕贤道:“沈公子,这戏文有趣得紧,你是哪里听得呢”?原来她也喜欢听戏文,尤其男女之间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西厢记》从来没有听过。 沈不凡心道:“告诉你估计也不信”,这《西厢记》是后世时空元朝的王实甫写的,这时空都没有元朝,自然没有《西厢记》。 当下道:“我也是听以前村里的一个老人说给我听的,他已经不在了”! 画儿意犹未尽,起来撒娇道:“沈公子,再讲一个吧”? 沈不凡没好气道:“你倒是会享福,这大热天的,我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见好茶好菜伺候着”! 画儿看沈不凡只是开玩笑似的训她,又准备不依。杨挽素道:“画儿,沈公子说了这么久定是累了渴了,拿些好茶好零嘴过来”,又对沈不凡道:“沈公子,画儿自小与我一同长大,虽有主仆之名,却无其实,情如姐妹,娇惯了些不要介意”! “无妨,画儿天真烂漫,大家都喜欢”。 被沈不凡这一夸,画儿也不好意思起来,扭着小屁股去张罗茶点了。 王之章摇着扇子对王慕贤道:“慕贤,拙言倒是多才多艺啊,说书卖鱼无所不精,不知下次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其实是损沈不凡不务正业,除了学业别的都会。 王慕贤见沈不凡对一个丫鬟也平等相待,心生亲切,也不回答王之章的话,道:“沈公子有股不同寻常的气度,大家可有同感”? 果然,听了王慕贤的话,杨挽素看着眼前的沈不凡,心道:“慕贤往日虽说跳脱,这话却也不假。沈公子不知何故,总能让初见他的人印象深刻”,看到沈不凡依然穿着带有补丁的蓝衫,笑容温和,与王之章在说笑,神态从容。杨挽素心知他肯定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温和,真惹起来怕也是火爆脾气。又想起沈不凡有时胆大妄言,有时粗俗风趣,才学也有,不自禁想:“若有个这样的郎君想来也很好”,不禁又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看看旁边,见他们在说话没有注意,松了口气。说来也怪,有了这个荒诞的念头后,再假装不经意地看他时,觉得很合眼缘:沈不凡算是身材修长,却又不孱弱,相反还有股干练的意味。样貌一般,有点可惜,皮肤还有点点黑,唯独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像是有什么心思就能让他看穿似的。 正在和王之章大吹特吹的沈不凡没有注意杨挽素的女儿心思,他除了最初惊艳于杨挽素的容貌外,也没跟她接触多少,基本不了解性子如何,三十五岁心态的人不太可能因为一个高中年龄的女生长的漂亮就爱上。而且沈不凡这人在感情上很有意思:他真喜欢,就大胆去追;要是还没有好感,反应就比较迟钝。 “所以说,提裤子翻滚算不得本事,能上树才让人佩服”,沈不凡边笑边说:“你们三个呀,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种盛况”,说完扫了三人一眼,见杨挽素怔怔地盯着自己,有点奇怪,头一歪也回盯着杨挽素,不解风情地道:“杨姑娘”? 杨挽素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想到沈不凡见自己呆呆盯着他看会不会误会?顿时粉脸微红,又不敢直视他,低头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顺带快速瞟了一眼,见我们的钢铁直男沈大公子还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连耳根都红了,心里又恼怒他突然叫自己的名字,要是让慕贤二人瞧见,岂不让人误会?想到这有点惊慌失措地站起来,低头轻轻道:“我…我有点不适,先去休息”!走了几步,似乎又觉得不礼貌,停下福了福身子,掩面走了! 杨挽素一顿操作让沈不凡莫名其妙,看向王之章时,王之章手一摊:“我也不清楚啊,这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 只有王慕贤笑得有点狡黠,转移话题道:“素儿不舒服,我去看看”,转过身出去后,也觉得不舒服。 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还好不一会儿画儿就拿来了一大盘零嘴,外带一壶好茶,沈不凡也没心没肺地吃喝起来。 王慕贤出去后,在花园池子边的小亭子里看到了在发呆的杨挽素,轻轻走过去说道::“看来沈公子走进了某人的心里咯”! 杨挽素回头看到一脸揶揄的王慕贤,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红着脸道:“慕贤,你…,我…我才没有”!说完转过头去,不理王慕贤。心道:“到底是被别人瞧见了”,心里有点乱,又想道:“难道自己真的喜欢沈公子,要不慕贤怎么知道了呢”?其实杨挽素最多对沈不凡有点好感,甚至好感也谈不上,只是觉得他身上有点神秘和有趣,探索的心理被沈不凡刚好撞见,让王慕贤误会一场。不过,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某种念头的时候往往就会多去注意,一探究竟。杨挽素涉世未深,虽然聪慧无比,却毫无感情经历,慌乱中更没有科学的心理分析能力来解答,把自己推到感情的漩涡中。 王慕贤以为说中了杨挽素的小心事,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在她身边并排坐了下来,托着下巴道:“素儿,你貌若天仙又聪慧博识,天下又有几位男子配得上?沈公子虽然有些才学,以目前的状况还未必配得上我们的素儿呢”! 杨挽素不知如何作答,也托着自己的下巴,望向池中的鱼道:“素儿哪有你说得那般好呢?”,转头对王慕贤吞吞吐吐道:“慕贤,你说…沈公子科举能考上吗”,这次却没有再红小脸,一脸认真! 王慕贤收起戏谑的表情,认真道:“应该行吧!沈公子才华是有的”。她明白杨挽素的意思,沈不凡出生底层,也未获功名,即使两人情意相投也难以成全。她本来想说科举之路,变数难测,又没有说出口! 见好姐妹回答的不坚决,杨挽素心道:“爹爹一生刻苦,也未会试中榜,想来没有那么容易”,她神色黯然下来,望着墙边摇曳的树梢,又想道:“倘若和沈公子真有那日,爹娘自小疼爱我,求总能求来的”,她本是心有主见的人,一时半会儿遇到感情之事乱了阵脚,想通后也就释然了! 杨挽素提着裙摆站了起来,对王慕贤道:“好慕贤,等会儿可不要透露风声,素儿求你了”。她心知姐妹性格直爽,教人知道了难免尴尬,是以提前嘱咐。 王慕贤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道:“知道了,好素儿”! 杨挽素嫣然一笑,道:“我们过去吧,丢下他俩总是不妥”! 王慕贤本来想调笑一句“这就舍不得了?”,想着素儿面皮薄,就没有作声,随她一块儿往书房走去。 第45章 四十五章 再讲《石头记》 进来后,看到沈不凡大马金刀地吃喝,上好的普洱茶被他鲸吸牛饮,看的人心疼。王之章受沈不凡感染,也是吃的不亦乐乎,嘴里嚼着零嘴含糊不清地道:“这之前怎地就没吃过这桃酥饼,画儿,你们杨府啊还是小气了”。 画儿听了可不干了,小脸气鼓鼓的,正准备开口就听到杨挽素道:“王公子要是也能讲好听的戏文,素儿是会好好招待的”,一回头见到小姐和王慕贤进来了。 王之章或多或少有点玩胯子弟的风采,也不理她们,自顾自道:“王某好歹是个秀才,怎能做说书的勾当”? 对面的沈不凡骂道:“好你个王之章,得我的便宜吃了这桃酥饼,还要来损我,也太不讲道义了”! 王之章知道自己的话有点不妥,拱手告饶:“沈公子息怒,王某一时被美食迷惑了心智口不择言,休怪休怪”! 王慕贤拉着杨挽素坐了下来,还特地把挨着沈不凡的位置留给杨挽素,杨挽素有点心慌地看了一眼沈不凡才坐了下来,见他一心只顾吃喝,芳心微怒,顿时又自责起来:“他又不知我心意,我何苦又怪罪于他”,平静心来再看沈不凡,也不觉得那么生气了!杨挽素本是温婉娴静的性子,一点感情的苗头搅得她患得患失。 看着沈不凡还在狼吞虎咽,王慕贤看不下去了,揶揄道:“沈公子这是不要形象了?莫非饿得这么猴急”? 沈不凡终于一抹嘴,吞下最后一口食物道:“天大地大,肚子最大。肚子不满意了,别的可都不重要咯”! 杨挽素别有所指道:“难道在沈公子看来,就没有别的东西比肚子更重要”? 沈不凡没注意她的表情,脱口而出道:“那是自然”,又见杨挽素听了这话微微低下头,以为她只是不赞同自己的观点,继续道:“你们三个呀,自小不愁吃穿,自然不觉得填饱肚子有多重要,其实古往今来,有哪件事比吃饱更重要呢”? 王之章跳起来道:“沈老弟总是语出惊人,你这话叫杨夫子听了得用大棍子赶你出去。读书治业匡扶天下哪一件事不必肚子重要,我王之章第一个不赞同”。 沈不凡道:“王兄可是想说张横渠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王慕贤听了赞到:“这话好大的气魄。可是谁是张横渠”? 沈不凡道:“北宋横渠先生张载呀”! 见她们三人都一脸茫然,沈不凡心道:“难道这个时代没有张载”?他只是融合了这具身体的部分记忆,所以也不敢确定。这在场的三个人也是自小读书,尤其杨挽素,难道真没有这个人? 王之章拍桌子道:“沈老弟就是不够意思,这四句话说得这么有水平,又何必假托于胡编乱造的人身上,我们三人是不会再说你胆大妄言的”!他以为沈不凡故意的。 沈不凡觉得既然真没有这个人,那自己占为己有更好,能为自己博点名声,对自己科举也有利。这四句话这么有名,如果真有张载这个人,她们三个不会不知道,想到这里,故意深沉道:“胡大人考教那日回去,恩师多次叮嘱不可妄言,这也就是你们几个在,否则我是不会说的”。 杨挽素撩了下耳边的头发,想道:“想不到他竟有这般胸怀”,心里也有点高兴。 王慕贤说道:“这四句话道尽士子的责任和心生,非饱学有志之士不能说,虽如此沈公子也还是要说书给我们听,天地万民与我等小女子是无关联的,还是戏文有趣儿”! 杨挽素也跟着起哄,少见地撒娇道:“是嘛,沈公子再说一个吧”! 沈不凡之前一直看到杨挽素是高冷少言的,难得见到她顽皮的少女姿态,虽有点想不通,还是点头道:“既如此,那就给大家讲讲《石头记》”! 画儿最高兴,又有戏文可以听,赶忙倒了一杯茶端个给沈不凡,讨好道:“沈公子辛苦了,赶快喝杯茶吧”! 沈不凡看她猴急样,笑道:“画儿倒是懂事”! 王慕贤道:“这《石头记》怎么我没有听说过呢?素儿,你听过吗”? 杨挽素见沈不凡答应自己正高兴着,听了王慕贤的问话赶紧道:“没有,素儿也没有听过”!不得不说,从古至今在感情的世界里,人人都会演戏,往往女人的演技还要更胜一筹。杨挽素就完爆沈不凡!到现在,沈不凡都没有察觉一点异样。 王之章表情怪异,道:“沈老弟还真是个怪人,许多事都跟我们不一样”! 沈不凡怕不好解释,连忙道:“你们这一个个的,还要不要听了?不听我回去了”! 画儿第一个急了,连忙道:“哎呀,当然是要听了,沈公子快说吧”,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失礼,毕竟她是个下人,竟然第一个开口,好在大家年纪不大,也知道她和杨挽素情谊深厚,没当回事,她对着小姐作了个鬼脸! 沈不凡开口道:“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 《石头记》就是曹雪芹的《红楼梦》,乃煌煌巨著,沈不凡后世小时候对它不感冒,觉得啰啰嗦嗦咿咿呀呀一点都不精彩,远远赶不上另外三大名著,尤其是《西游记》和《水浒传》。后来年岁渐长,电视剧是看不下去,但是书却看下去了。其展现出来的人性美和悲剧美,让人五味陈杂,更精确地描绘出了人生百态,尤其是中国古代女性的魅力。 沈不凡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更利落多了,一口气讲到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红楼梦通灵遇双真”。 沈不凡停下来端着茶杯道:“累死我了,今天就讲这么多”,说完喝了口茶,发现没听到有人回话,一看,大家都在望着他! “嗯?这是怎么了?”他出口问道! 王之章率先说道:“这《石头记》可比刚才的《西厢记》好听,估计后面还很长吧”! 第46章 四十六章 杨望年的不满 沈不凡道:“大概一百多回,要是写下来不下百万字”! 王慕贤夸张地叹道:“哎呀,这么多呀,那还不是听很久”? …… 沈不凡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快要说完《石头记》,把听书的杨挽素她们感动地哭了鼻子。不得不说曹雪芹的故事框架搭得真好,人物刻画太细腻,连后来从金陵回来的杨挽素的母亲都听说了,也坐进来听书。一传十十传百,沈不凡会说书的名声大噪,也是出人意料之外。 又一次听完沈不凡的《石头记》后,杨挽素的娘亲杨柳氏神色复杂地走了出去。晚上杨望年回来后,看到坐在窗前的妻子似有心思,开口相问:“这是怎么了”? 杨望年夫妇感情甚好,虽然杨家家大业大,杨望年也只有杨柳氏这一个正妻,并未纳妾,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见妻子有事便关心起来。 杨柳氏内心有点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丈夫说,杨望年见她这样子,温言说道:“我们夫妻二人多年来相濡以沫,难道你还有什么不能跟老夫说的事”? 杨柳氏这才下了决心似的,道:“老爷,今日那个沈拙言在给大家说《石头记》时,我发现素儿一直看着他,脸上还有别样的地方,怕是素儿的心事在沈拙言的身上”! 这话让杨望年一惊,道:“你可确定如此?”,说完还过来不自觉地抓住了杨柳氏的手。杨望年对沈不凡印象很一般,承认他多少有点才华,只是这世界有才之人太多了,更何况沈不凡也没有有才到一览众山小的地步。最根本的是杨望年的三观跟沈不凡完全不一样。 杨柳氏被他抓疼了手,收了回去,没好气道:“老爷,这等事如何能确定?除非素儿亲口告知”。 杨望年喃喃道:“素儿绝不可嫁与沈拙言”!见妻子望着自己,补充道:“先不说此子与素儿门不当户不对,到如今也没个功名在身,尤其此人胆大妄言,推崇杂学不屑经典,非我儒门中人,将来恐招来祸事”! 杨柳氏一直谨守妇道,家事都是丈夫做主,听到丈夫这么说,一脸忧愁,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 杨望年出言安慰道:“你也不必慌了阵脚,好好想想法子”! 来回在房间渡着步子,杨望年心道:“素儿怎会看上他呢”?他心里想不通。这几年多少身家才华比沈不凡优秀的年轻士子来托人说媒,女儿都看不上,怎么偏偏就就看上了自己最不注意的沈不凡?感情的事,无法用常理推断。 又想到是秦夫子开口让沈不凡来借书的,心道:“难道是致知故意的?”,又觉得自己不该对多年老友胡乱猜测。他还真猜对了,是秦夫子故意的,不过秦夫子的出发点是好的。 … 杨望年也有点乱,思考良久,终于道:“我看以后还是不让沈拙言来书房了,要借书让下人找出来给他就是,不用在府中过多逗留”! 杨柳氏听了也觉得可行,又道:“要是有人问起为何突然这样,该如何说呢”? 杨望年道:“大家都知我一生遵守礼法,他沈拙言一个读书人整日在我府中说书如何说得过去?”,又叮嘱杨柳氏道:“素儿的心事,我等当做不知道。否则事情摆在明面上了,女儿来求我俩,就没有退路了”,叹了一口气道:“只望这是女儿年幼不晓事,分开久了心思也就淡了”。杨柳氏听了点点头,不一会儿又掏出手帕来抹眼泪,想到宝贝女儿要受苦,心里着实难过。杨望年瞧见她的样子,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只能硬着心肠安慰自己道“素儿自来聪慧,定会明白我们做父母的心思”! 如果是在沈不凡第一次讲《石头记》时就采取这样的措施,说不定还有可能成功。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杨挽素早已情根深种。沈不凡在这讲书期间,夹杂了很多私货,绝大部分都来自后世的思想,尤其是他认为不应当边缘化女子,“女子能顶半边天”这话深得杨挽素的心意。为此听书时,以王之章为首的几个大户公子和沈不凡为首的众女眷激辩,也正是有了这些男子的衬托,让杨挽素更觉沈不凡的可贵。 此后沈不凡再来借书时,只得在客厅稍等就有下人把书送过来了。沈不凡也知道了杨望年的话,清楚杨望年对自己说书不满意,也不觉意外。 反倒是来听书的一众女眷士子心里对杨望年颇为不满,都传杨望年是千年化石顽固不堪。有苦不能言的杨望年也没法子,面对流言只能咬牙吞了下去! 杨挽素得知爹爹的举动后,满心失落,有心劝说也无从说起。她知道爹爹顽固,难以改变。杨望年夫妇口风很紧,是以她也不知道爹爹此举的根本原因,当真觉得只是爹爹不满沈不凡不守礼法。心上人儿难见,杨挽素只好经常找知晓心事的王慕贤闲聊解闷。杨柳氏见女儿闷闷不乐,心疼难过,中间几次劝丈夫改变主意,丈夫总是斥她妇人心肠,又安慰她时日一长就会好了!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沈不凡的生活几乎千篇一律:早起沿着东河晨跑,其余的时间都在跟着秦夫子念书。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份,天气已经转冷了。 这天早晨,沈不凡照例天微微亮就起来了,在院子里活动开身子骨,又先后做了五十个俯卧撑和三十个仰卧起坐。三个多月的不懈锻炼,让他身体状况有了很大的改观,力气也大了许多,整个人感觉很有活力。刚开始,村里人见到沈不凡跑步都有些闲言闲语,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大家都说他病愈后变得不同起来,也能干许多。无论好话坏话,沈不凡统统不理。 今日又是个旬休日,沈不凡依旧来到杨府。归还上次借的书又接过下人捧过来的另一本新书,道谢一声:“劳烦小哥了”,便出了杨府往回家赶。 第47章 四十七章 猫儿屯有客来访 回来的路上,沈不凡见路边已经有树吐出新芽,这才回过神来: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四个月了,日子过得真快。想到只是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又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开年后的院试中榜。 到家时,发现爹娘和哑巴都不在,应该是在阵鱼。他有心要帮忙,便换上了破衣衫,还用干草搓成的厚绳子紧紧地系在腰间,既暖和方便也不怕脏。弄好停当就往村外走去。三四个月来,阵鱼的池塘已经离猫儿屯有点距离了。 果然在稍稍打听后就找到了爹娘和哑巴他们三个。几个月来。沈不凡因为卖鱼在附近几个村子多少有了些名声,大家也都与他相熟。 劳动人民智慧多,天冷不便长时间下水阵鱼后,大家都用一根长木棍系在阵网上头,来代替人下水。沈不凡过来就看到哑巴提起长木棍带起了阵网,里面有好几个小鱼啷。见了沈不凡过来,他们都很高兴。哑巴还是第一次在阵鱼的时候见到沈不凡,更是兴奋,他虽不能言,口中还是“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让沈不凡心情大好,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 不到半个时辰,村子里就有个小后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道:“昆子叔、桂婶子,村里来了好多人说是找凡哥儿”! 沈木匠夫妇听了吓一跳,以为儿子犯了事得罪了哪个老爷,哑巴看情景也凶狠地把棍子往地上猛力一戳,表明他能出把子力气。沈不凡倒从容得多,道:“细棍子,来得可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 细棍子道:“确实是好多年轻男女”,又喘着气道:“他们穿得衣裳好看的很,村子里已经有很多人去看了,我也望了几眼,好几个跟仙女似的”,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起来,补充道:“满仓叔知道是来找你的后,就差使我来报信”! 沈不凡看细棍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了起来,对爹娘道:“不用担心,是我在县城认识的朋友,我去看看”! 沈木匠夫妇放下心来,想着别人从城里来总得要好好招待,也就一起把哑巴都叫回去了,人多好做事。 话说杨挽素和王慕贤总共七八个公子哥在王慕贤家聚集后,念叨着《石头记》还有一点结局未听完,不由心痒难耐。有人一拍大腿说道:“大家都傻啊,沈拙言不能在杨府说书,我们可以让他出了杨府去别的地方说啊”,一言惊醒梦中人,最后探得沈不凡已经回家了,胆大活泼的县尊千金王慕贤提议不如出城去看找沈不凡,听书也好、郊游也罢,反正比老呆着城里强。顿时赢得了众人的同意,唯有杨挽素不做声。 她爹杨望年规矩多,大家也都知道,不便相劝。王慕贤知道她深爱沈不凡,道:“素儿,一起去吧,也不知道那沈不凡又在弄什么呢”! 杨挽素轻咬嘴唇,下定了主意,道:“嗯”! 于是连带着下人二十多个浩浩荡荡地往猫儿屯走去。出了城心情也开阔,隔着马车说笑打闹,更有兴起者下了马车来回窜,不知不觉就到了猫儿屯。沈不凡不在家,又引得众猫儿屯乡亲围观,待得知是县尊千金为首的后,沈满仓赶快去差细棍子找沈不凡,他也赶紧去通知里长。 沈不凡几个赶到时,看到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里长徐德庆正带着一众甲首围着一辆马车,陪着车里面的人说笑,沈不凡知道里面肯定是王慕贤。 挤进来后,沈不凡大声道:“乡亲们让一让,挤成这样子可不好看”! 听到他的声音,众人都从马车里下来了,王之章依旧“唰”地一声打开扇子,道:“拙言你的住处倒让我们好找哇”! 沈不凡拱手行礼道:“失礼失礼,实在不知大家会来我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他见杨挽素、王慕贤等都过来了,也一一见礼。 王慕贤道:“沈公子,让里长他们都下去吧,这么多人围着总感觉不太自在”! 沈不凡也有此意,点点头,来到徐德庆旁边道:“徐伯,王姑娘让你们都回去,她不喜欢人多”! 徐德庆难得有机会搭上县尊的千金,有心在旁边伺候,见她不喜,心头失落,想着不能恶了大小姐,立马对围观的乡亲们喝道:“都他娘地回去,一个个的没见过世面,我瞧你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走走走,恼了公子小姐们有你们好受的”!他连骂带吓的,众乡亲也就磨磨蹭蹭地走了。尤其杨挽素,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容貌精致世所罕见,让猫儿屯的乡亲们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尘。 徐德庆临走时还低声对不知所措的沈木匠道:“这些大户公子小姐,尤其是县尊千金要好好伺候,等会儿我会差人送些好东西来”,见沈木匠夫妇一副犯难的表情,着急道:“哎呀,可要机灵点啊,莫办坏了事”! 沈木匠夫妇听到县尊千金也在,心里直打鼓,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里长徐德庆。 徐德庆走后,沈木匠夫妇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招呼,沈不凡过来安慰他俩道:“爹娘,你们不用紧张,他们都是孩儿的朋友,轻松些”! 说完拉着爹娘对众人道:“诸位好友,这是我爹娘,他们宽厚老实,礼数不周到的话不要见怪”! 沈木匠夫妇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对县尊千金是不是要跪拜行礼,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仙女走了出来,向他俩福了福身子,恭敬行礼开口道:“小女子杨挽素见过叔叔婶婶”! 沈木匠二人急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别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沈不凡也知道爹娘应付不来这种场面,道:“爹,娘,你们去张罗下午饭吧,这里有我陪着就好”。沈木匠夫妇听了如蒙大赦,逃了出去。 杨挽素多日不见沈不凡,思念不已,这会儿见着了反而不敢多看,偶尔在沈不凡对大家说话时才敢一双美目放在他脸上,仔细观察起来。见沈不凡今日又是穿着一身破衣服,几乎只能堪堪遮住身子,可能是有点冷,腰间还围了一圈茅草,脚上的草鞋不但破得露出了脚趾头,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她不知道沈不凡是因为要在池塘阵鱼的缘故才穿这么寒酸,被激起女性母爱的天性,芳心大疼,心道:“难怪他执意要卖鱼,真是难为他”,又想着他身处如此困境却有不凡的见识,心中更是有股莫名的骄傲。 沈不凡走进屋,发觉椅子都不够,还好沈满仓带着好几个乡亲搬来了许多椅子,众人便在院子里给下人置办了一桌,沈不凡他们则是在屋内。 第48章 四十八章 河边有人喊救命 沈不凡给每人倒了一杯茶,由于茶杯都是凑的,所以外形颜色都不一致,道:“我这乡下小地方确实物质贫瘠,你们一个个的为何自讨苦吃”? 王之章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心道:“茶叶质量真次”,对众人环视一圈说道:“诸位,你们可知道我最佩服拙言哪一点吗”? 众人不解,王之章笑道:“那就是拙言的从容和无愧!你们看看,拙言说是招待不周,你们可见他有半点惭愧之处”?言下之意是说沈不凡脸皮厚,我们这些公子小姐的,你这么寒酸的招待还觉得理所应当,真厚脸皮也! 沈不凡早已了解王之章的为人,他的话在今世会有些无礼,在沈不凡看来却是普通的玩笑,反而心生亲近,道:“深竹兄,知我也,当引为知己”!他后来知道王之章字“深竹”。 王之章纨绔子弟气息显露,笑得手舞足蹈,道:“看,我就说是吧”! 王慕贤深以为然,附和道:“沈公子与寻常士子不同,这点大家都已知晓,这次来还是想请你把《石头记》说完”。 站在杨挽素后面的画儿也道:“是啊,沈公子,画儿都等不及了呢”! 沈不凡没有办法,笑道:“真不知道你们来猫儿屯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听书的”! “《石头记》还是比拙言稍稍重要的”,这是厚颜无耻的回答。 “既是听书也是看看拙言”,这是有点良心的。 唯有杨挽素望着沈不凡,在心里道:“素儿自然是来看你的”! 吵吵闹闹好一会儿,沈不凡才开始讲起《石头记》来,剩下十几回,个把时辰就说完了。还没等画儿沉浸在宝钗和黛玉的悲剧中,沈木匠夫妇走过来说开饭了。 沈不凡又叫来世杰和二牛过来,同哑巴一道陪杨挽素一行吃饭。有人心里对二牛他们有点不快,认为过于低下,碍于面子不好明说。 午饭很丰盛,都是乡下的土鸡土鸭之类的,量大味鲜,杨挽素几个女子吃得很少,院子里的下人倒是不亦乐乎。 吃完午饭,又带他们去池塘见识阵网如何阵鱼。闹到半下午才准备回去。 走时,杨挽素仔细打量了沈不凡的屋子院子,她本就善良,见沈木匠夫妇老实本份,也感到亲切,故意与他们多说了几句话,把沈木匠夫妇高兴得不知所措。 临走时和沈不凡约定:在杨府借完书后就在食为天再聚聚。沈不凡直把她们一行送出老远才折返回来。 此后日子就没有多少波澜,早晨锻炼,白天读书,旬休才去趟县城和大家聚聚。 十二月下旬,天气已经明显冷了。沈不凡花了五两银子在县城“福锦”商行买了几套厚衣服给家人和哑巴。哑巴如今差不多是家中一员了。 一天早上,沈不凡冒着寒冷沿着河岸跑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救命呀,有人落水啦”! 他回过头立马跑过去,看到河岸下的石步边有两个大婶惊慌失措,一看沈不凡立马道:“小哥儿,赶快,宁儿掉下水了”! 沈不凡没看见附近的水面有人,看来是沉下去了,也来不及细问,纵身一跳“扑腾”一声跃入水中,捞了几下没见着人,又沉下去,终于碰到一个人的身体,没时间想太多,拖着就往岸边游。 冬天河里的水冰冷刺骨,沈不凡好不容易才在两个大婶的帮助下把落水之人搬上了岸,这才看清楚是个极为美丽的少女,只是这会儿落了水,也不知道死活,脸色惨白。 沈不凡知道自己不好动手施救,问道:“二位婶婶可会救人”! 两个大婶齐齐摇头,沈不凡见状道:“那学生只好唐突了”。说完就按住落水少女的胸口向下挤压,弄了一会儿,除了吐出来一点水就没有别的动静,无奈之下沈不凡只好准备人工呼吸。在两位大婶没来得及反应时,沈不凡嘴巴对了上去,吸气、呼气、吸气……“砰”,正在人工呼吸的沈不凡后背遭了暗算,疼得他抬起头来龇牙咧嘴。 一大婶叉腰怒骂道:“好无礼的野小子,竟趁着机会占便宜”,还挥舞着手中的洗衣棒。 沈不凡刚要解释,她的洗衣棒就打了过来,沈不凡就地一滚,堪堪避开大婶的杀招,正要解释,大婶的洗衣棒又挥了过来。 突然听到了一阵咳嗽声,才发现落水少女终于醒了过来,咳的有些严重,不自禁上半身坐了起来,又吐出了好多水才好些。 她此时身子虚弱,白着一张小脸在那喘着气。 挥舞着洗衣棒的大婶过去扶着她,边拍她后辈边说道:“宁儿姑娘,可听得到我说话”? 那叫宁儿的姑娘微微睁开眼,点点头,大婶连忙道:“那就无碍了”,又对另一个妇女道:“我看还是把宁儿姑娘弄回去好”! 最后由被他们误会的沈不凡背着宁儿,两个大婶拿着东西跟在后面。一会儿就到了那宁儿姑娘家。她家就在东河岸边,附近也没什么人家,沈不凡每天跑步都经过这里,只是没有注意。 打开篱笆门,从屋内走出一个稍有姿色的妇人,年约三十,看样子这会儿还没睡醒,见到沈不凡三人,道:“橘婶子,这是发生甚么事故”,又看到沈不凡背上的宁儿姑娘,道:“她怎么了”?言辞之间,沈不凡没有感受到关心,不由心生奇怪。 那叫橘婶子的说道:“哎呀,刚才我和二花在河里洗衣服,宁儿姑娘不知怎地掉水里了,可不把人急坏了”,又指着沈不凡道:“幸好这小哥儿路过,把宁儿姑娘救起来了”! 沈不凡浑身湿透,又是冬天大早晨的,见这妇人也不让进去把这宁儿姑娘安顿好,还在那啰啰嗦嗦,不由道:“这位大姐,赶快把宁儿姑娘换身干净衣服,否则容易生病”! 那妇人转过身往屋内走去,嘴里嘟嘟囔囔地骂道:“真是个祸害妖精,净添麻烦”。 沈不凡管不了其他,放下人后就要回去换衣服,冻死了。 刚要踏出门槛,橘婶子道:“小哥儿可不能走,得等等”! 沈不凡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他实在不喜欢那妇人,费半天力气救人,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更不要说一口热茶。 沈不凡见橘婶子对那妇人轻声说着话,沈不凡料到她在说人工呼吸的事。 第49章 四十九章 宛家的遭遇 听完那橘婶子二人的话,妇人一脸不善。沈不凡见她不似一般农妇,在她这年纪还算包养的不错,也有几分姿色,想不通怎么这么没有教养,还散发着一股子戾气。 “小哥儿哪里人?既是施救为何那般占我家宁儿的便宜,叫她以后如何做人”?开口就是质疑询问。沈不凡冷看她一眼就走了,不愿过多纠缠。 原来她们是宛家姑嫂,落水少女今年十七,芳名宛宁。其爹爹宛忠原是襄阳同知,官居正五品,负责分掌襄阳盐、粮、捕盗、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不知何故四年前因事下狱。刚开始还以为有救,谁知入狱不到一个月暴毙而亡。其母宛刘氏多次托丈夫同年好友上访查探都不了了之,后其叔伯们伙同襄阳州府衙门乘机侵占良田宅邸,心力交碎之下宛刘氏携大儿子宛御及小女儿宛宁出走襄阳。大儿媳被娘家要走,丢下了出生不久的女儿宛灵儿。 出走时所带财产不多,在洪山县东河岸边建了房子,稍后宛御迎娶附近村子的寡妇顾绿枝为妻,宛刘氏本不愿意,奈何儿子当时年近三十,被寡妇顾氏姿色迷惑,苦苦哀求。宛刘氏自感自己时日无多,孙女年幼也需要人照应,遂勉强同意。 不久,屡遭打击的宛刘氏病故,宛御当家做主。其多年来不事生产,是个典型的文人墨客,兼之父母相继去世、原配不在,终日饮酒烂醉,不到两年的时间把带来的银钱花个干净。 嫁进宛家的顾绿枝,念着宛家刚开始多少有点银钱,以为进门就能享福,谁知好日子不到两年就结束了,丈夫还沉湎于猫尿,她也就对宛家人更看不上。小姑子宛宁十七岁,由于变故没有嫁出去,顾绿枝嫌她在家吃干饭,逼着她去大户刘老爷家洗衣缝补,贴补家用。可怜的宛宁,以前哪有做过这等事,兄长又终日迷醉不省人事,护不了她,宛宁没法子就去了。不想有一日被刘府大少爷刘昭看见,垂涎她的美貌要用强,要不是她拼死反抗,当日就要失了身子。那日后,宛宁再不愿去刘府,顾绿枝得知情况后反倒多有相劝:“刘府家财万贯,被刘少爷看中,给他做个妾不比在这破屋子里苦挨强”?宛宁只是哭而不答,顾绿枝恼怒她不识好歹,本要再发脾气,又想着万一哪天小姑子真同意了,自己还得巴结巴结,也就不敢过份相逼,只是吩咐宛宁早起洗衣服,白天干活。她自己倒是睡到日晒三竿,哪怕沈不凡每天早上跑步从她门前经过都没有见过一次。 宛宁自从不去刘府做活计后,在嫂嫂的淫威下,只得早早起来洗衣服,白天还要做饭带孩子。小手本是细皮嫩肉,如今已破裂了好几个口子,天气渐冷,更是难受。这些对她来说尚可忍受,刘大少爷隔三差五的骚扰才让她感觉天地间无立足之地,想过一了百了,又见兄长堕落,嫂嫂刻薄,自己这一走,小侄女定要受苦,也就劝自己忍耐下来了。 沈不凡走后,两个大婶也没多逗留,回去河边继续洗衣服。 宛宁只是落水呛住了,加上天冷一时体虚而已。顾绿枝骂骂咧咧地进来,道:“也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没有教养。你也是,洗个衣裳都能掉进水去,真是没用。不是嫂嫂说你,答应了刘少爷多好,吃香喝辣的,会遭今日这份罪”? 絮叨半天,见小姑子没动静,反把四岁的灵儿吵醒了。灵儿刚开始跟宛刘氏睡,奶奶去世后就跟姑姑宛宁睡,她自小懂事,见姑姑又挨骂,小手揉揉眼睛就起来要抱姑姑,奶声奶气道:“姑姑,你衣衫湿了”。宛宁把侄女重新抱回床上,塞到被子里,柔声道:“灵儿乖,姑姑这就换衣裳,灵儿不要出来,小心冻坏了身子”! 灵儿很听话,乖乖地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小脑袋,一双眼睛望着姑姑,又望望在她小小的心里一直凶巴巴的后娘。 顾绿枝见宛宁不理自己,叉起腰又骂道:“嚯,现在不得了了,勾引了个小情郎就敢不回我的话了?告诉你,要么去给刘少爷做妾,要么去找活计做,想赖在家里白吃白喝老娘可不答应”! 宛宁听她说话难堪,气愤道:“嫂嫂骂我别的可以,可就是不能辱我名节”! 在顾绿枝眼里,这个便宜小姑子一直柔柔弱弱的,听在世的婆婆说起,小姑子读了很多圣贤书,一肚子墨水,因此她指使起宛宁来很有成就感。这会儿见她柳眉倒竖,看来是真怒了,也不当回事,道:“老娘怎地胡说了?橘婶子两人亲眼见到的,那野小子救你时把手放在你胸前往下压,还用嘴对着你的嘴出气,嘿嘿,我看呐,你也是个小**,说不定早就醒了,是在那里装得呢”,说完脸上还带着一股子异样的笑脸。 宛宁何时听过这等污蔑,顿时气极了,只是她从小锦衣玉食没有骂过人,近两年才受了罪,只得趴在床上哭了起来,连衣服都忘了换。 顾绿枝见她只顾得上哭,以为自己得胜,嗤笑一声走了出去,门也不带上,回自己房间了!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丈夫,没来由一阵恼怒,大咧咧地踢了丈夫一脚,骂道:“窝囊废”,又掀开被子自己钻了进去! 顾绿枝走后,宛宁哭了一会儿就起来了,把门关上换了套干净衣服。她带过来的丝绸袍缎都被嫂嫂拿去换了银钱,丢给她一些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粗布麻衣,还好这两年她被逼着学会了针线活,也就缝缝补补穿了下来。 灵儿见姑姑不高兴,乖巧地钻进姑姑的怀里,用小手摸着姑姑的脸。宛宁对她笑着,搂的更紧了,心头想着:“今天救我的人不知是谁,总要感谢一番才好”!又想着嫂嫂的话,心道:“不知嫂嫂说得属不属实,真被人占了便宜该怎么办呢?”,想到自己竟无人可依靠,刘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又要来骚扰,一时之间心中凄苦,泪水涟涟。灵儿的小手碰着了姑姑的泪水,也没有说话,只用小手不停地擦拭。十二月的冬日,让宛宁姑侄俩分外难过,彼此更抱得紧了! 第50章 五十章 刘大少爷来了 回到家的沈不凡正要进自己的房间换衣服,碰到娘亲回来做饭,见儿子一身都湿透了,问道:“凡儿,你这是掉水里了?赶快换衣服去,可别冻着了”! 沈不凡换好衣服后,进厨房问道:“娘,孩儿今日在河里救了位女子,她家人好生没有礼貌,一口热茶都不给我喝”! 他娘听了,泼辣劲儿上来了:“还有这等不晓事的人家?你跟娘说说,是哪家的,娘去她家问问怎地这般没有家教 ”? 沈不凡不是图回报,只是觉得太失礼而已,连忙道:“娘,这倒不用,我只是看不惯她家罢了”。又把落水女子家的方位告诉了他娘! 桂秀花听了道:“我就说了,她家啊是外来的。听说以前是当官的,后来不知怎么跑到我们这来了,别的就不清楚了”,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好像她家有个男的终日喝酒,附近村子都传遍了。真真是败家子”! 沈不凡虽有点奇怪,也没放在心上,吃完饭就去上学了! 第二天,宛宁想着等会儿还要收点柴火做饭,也就早早起来准备去河边洗衣服。昨日落水虽说无大碍,身子还是觉得有点沉,强撑着起来端着衣服往河边走!刚出门口走到河坝上,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由于刘少爷的缘故,她本能地转身看看,见只是近期常看到的那个年轻男子,依旧在沿着河坝跑着!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毕竟这种行为很罕见,而且沈不凡风雨无阻,也让她心里有点钦佩,昨天一时迷糊,也没有看清楚沈不凡的长相!听脚步声逼近,她连忙端着衣服避在一旁。 沈不凡跑过来,看清宛宁的长相,“咦”了一声,心道:“她昨天才落水,今天就一大早起来洗衣服,也是可怜”,因对她家人不喜,也没有说什么,仰头从宛宁身边跑了过去! 宛宁下河边洗衣服,沈不凡向前跑步。 沈不凡往回跑时,太阳已经慢慢出来了,也让气温暖和了很多,他后背出了一身汗,舒服多了。 离昨日落水女子家不远时,他看到那女子端着衣服在她家门口徘徊,不敢进去。又从她家走出四五个人来。沈不凡略感奇怪,还是向前跑去!离得更近了,看到为首的是个纨绔子弟模样的年轻人,那无礼的妇女还在旁边讨好他,身后几个耀武扬威的下人跟着,沈不凡更迷糊了! 突然他见到昨日所救的女子扔了衣服盘子,向她跑过来,嘴里喊着:“救命啊”!,显是跑的急了,将要摔倒。 沈不凡一把扶起她,见女子满脸泪水,问道:“姑娘,发生何事”? 宛宁哭道:“公子救我,后面的是歹人”! 沈不凡皱眉道:“你娘亲就在他们边上呢”! 宛宁一愣,看到顾绿枝,道:“公子认识我?那不是我娘亲,是我嫂嫂,她逼我嫁给刘少爷”!说完又哭了起来! 沈不凡大概猜出了剧情,道:“你爹娘和兄弟姐妹呢?怎么没有家人为你做主”? 宛宁闻言更是哭的厉害,道:“爹娘都不在了,兄长整日酗酒,……”后面没说出来,已不能自己。 沈不凡看她哭的伤心可怜,对她微笑着道:“姑娘不用怕,我在这里”! 他俩说话不过片刻,刘少爷几个就追过来了,见一个年轻人扶着宛宁,三个下人还笑了起来。 顾绿枝看到沈不凡,以为她俩早有勾结,气愤地骂道:“好啊,又是你这个小畜生”,又对宛宁恨恨道:“我就说你这个小**怎么就死活不愿嫁给刘大少爷,原来早就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我呸,死不要脸的玩意儿”!说完还吐了一口浓痰! 沈不凡冷眼看着,顾绿枝看沈不凡气势不凡,也不敢再骂。 宛宁此时才知是身边的这个男子昨日救了自己,就想行礼感谢,又想起嫂嫂说被人占便宜的话,一时踌躇起来!沈不凡何等聪明,望着前面的几人道:“昨日情况危急,沈某无奈才出此下策,希望你明白!” 宛宁见他从容镇定,不像是轻薄之人,知道自己错怪了他,行礼致谢道:“小女子宛宁多谢公子昨日救命之恩”。 沈不凡道:“举手之劳,姑娘不用客气”! 那刘少爷见前面的年轻人和宛宁交谈无间,混不把他放在眼里,怒极反笑,道:“好大的胆子,老子就站在这里还敢跟老子的女人这般谈情调笑,真真是岂有此理”! 刘大少爷自觉宛宁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岂容他人染指。 宛宁急急道:“我可从来没有答应嫁给你,是你一厢情愿,如今还要苦苦相逼”,说完气的手指发抖。 沈不凡听刘大少爷说宛宁是他的女人,以为是他们的家事,这番话让他知道了又是以前电视剧和小说里烂俗的情节,他踏出一部道:“这大白天的,刘大少爷就这么大的胆子”? 刘大少爷跋扈惯了,见沈不凡穿着寒酸,大声道:“少他娘的废话,细狗,上”! 叫细狗的下人欢快答道:“得嘞,少爷您瞧着”,说完手一挥,对另外两个下人道:“一起把宁儿姑娘抢过来”! 宛宁见状吓得闭上眼睛,却听到身边的沈不凡闻言道:“宛姑娘边上呆好”!说完把她轻轻一推,自己迎了上去! 沈不凡后世小时候在农村常常打架,那时候正是电影《古惑仔》流行的年代,二流子小痞子遍地是,你不狠就要交保护费。也正是这样的环境下他有敢打架的勇气。后来当兵差点打过越南自卫反击战的老爸更是教了三招,专打人体要害,叮嘱打群架时逮着一个往死里揍! 此时正好用上场。他几个月的锻炼让他爆发力大为增强,一个健步冲上去就是一拳狠狠击在最前面的细狗太阳穴上,细狗当场就痛苦倒地,不等另外两人反应过来,就地一滚,到得右边那下人后面,一个过肩摔,打趴了下来。还没准备再动手,第三个下人就往回跑,边跑边叫:“别打我别打我”,抱头鼠窜! 真正的打架,要是下死手的话,几秒钟就解决了。沈不凡一对三,哦不,还有可能一对四,只能先下手为强,而且要出狠手,否则自己就惨了!这时代,像刘大少爷这样的人一旦把自己打死打瘸,自己也很难讨得公平,只有自己安全了才能与他周旋,存有希望。至于说撒手不管不就完了?这对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来说,这种大白天地就抢女人的事很难当做没看见。 第51章 五十一章 沈不凡再救宛宁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遇到有人欺负,你要比他更狠。沈不凡这理念又在刘大少爷身上验证了。见对方打架这么狠,他手指着沈不凡青筋暴涨道:“你…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我的人”,又见沈不凡阴沉着脸,红着眼珠子盯着他,一步步踏过来,压力陡增,颤抖着声音道:“你打了人还想…还想怎样”?脚步退之不及,一屁股坐了下去,疼得“哎呀”一声。 沈不凡扫了一眼身旁的顾绿枝,顾绿枝吓得摆手道:“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话来。沈不凡对她喝道:“再见你引狼入室,有你好受的”,也不管顾绿枝听不听得进去,走上前,俯下身子对瘫坐在地上的刘大少爷轻声道:“我是猫儿屯的沈不凡,你日后敢来报复,我叫你全家死无葬生之地”! 刘少爷听了,吓得眨了眨眼睛,有心说几句场面话,见沈不凡面无表情气势逼人,嘴巴蠕动两下到底不敢作声,怕激怒了沈不凡! “滚”,沈不凡一声吼,刘少爷带着三个残兵败将哼哼唧唧地走了!顾绿枝也灰溜溜地逃回家去。 沈不凡望着走远的刘少爷几人,心里叹息,自己不可能杀了刘少爷,没有那个本事,后面估计还有麻烦,得想想对策。沈不凡有一点很好,那就是他从不会幻想,总会采取力所能及的预防措施。该怎么防范呢…? “小女子宛宁多谢公子屡次相救,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沈不凡被宛宁打断了思路,随口道:“不用客气,我看这个刘少爷不会善罢甘休,你以后自己多加留心,千万不可独自离家太远”!,又问道:“宛姑娘,这刘少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宛宁气愤道:“他是旗福庄的刘府大少爷,仗着家中富裕,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沈不凡没有问为什么没人告状之类的,他很清楚封建古代的司法之黑暗,又问道:“那刘府的主人是谁?有什么官职功名或者关系?为人又如何”? 这几个问题让宛宁对沈不凡另眼相看,她自幼成长于官宦家庭,耳濡目染的,比一般年轻女子懂得多,知道沈不凡在了解对手,防范于未然。刚才情势混乱,自己衣衫不整,想起沈不凡亲过自己,又有些害羞,连忙简单的拢了拢头发,拍了拍衣服。沈不凡也知趣地转移视线。 过了片刻,听到宛宁说道“公子,小女子屡次三番蒙你相救,还不知道你大名呢”。 沈不凡转过身来,看宛宁脸蛋微红,估计是觉得主动问别的男子姓名不妥,笑着道:“哪有什么大名,在下猫儿屯沈不凡,恩师取字拙言,是个还在读书的穷酸学生。至于相救于你,不值一提,宛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宛宁是见过世面的女子,见他说话和气,谈吐不凡,轻声道:“沈公子有侠义之心,气度不凡,来日科举必定榜上有名”。 沈不凡哈哈一笑,道:“过奖了,大家都希望读书中榜,沈某倒不这么认为”,想起自己的遭遇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命运诡异莫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他自觉跟宛宁不熟,也不愿多说,拱手道:“宛姑娘,沈某住的离此地不远,若真有麻烦,就去猫儿屯找我”,宛宁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沈不凡见她容貌甚美,眼中藏有哀愁,微笑着道:“沈某此话绝非客套,宛姑娘好生珍重,沈某就此别过”! 宛宁屈下身子道:“宁儿记住了,多谢沈公子”! 沈不凡没有再说话,转身向家的方向跑去。宛宁站在河坝边回望片刻,也向家里走去。进了门,就看到嫂嫂顾绿枝一脸煞气地坐着,她知道嫂嫂心头不痛快,不敢再招惹她,准备去晒衣服! 顾绿枝“腾”地一声站起来,手指着宛宁骂道:“你不要以为找了个乡下野种就以为有人撑腰了。看那野种的穿着寒酸得很,如何能跟刘少爷相比较?等刘少爷回过头不好好收拾他,老娘跟你姓”! 宛宁见他骂沈不凡是野种,气道:“沈公子是宁儿的救命恩人,嫂嫂这般辱骂真不讲半点礼数了”? 顾绿枝骂人可没有什么顾忌,尤其想到沈不凡还威胁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哟,我这才骂了几句那野种,你这小**就责怪我起来了?真是吃里扒外的小东西!我跟你说,你迟早断了那点心思,刘少爷那里你是躲不过去的”! 顾绿枝的泼妇本色,宛宁哪里招架得了,又没法子跟她对骂,见嫂子一心要把自己送给那个刘少爷做妾,心里难受,把面盆往下一放,就要进房间,终于听到了兄长的声音:“这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从主卧房出来一个三十多岁文士模样的男人,身材修长,五官瘪瘦,胡须头发都是乱糟糟的,眼袋浮肿,满脸油腻,估计是很久没有好好洗漱。 宁儿终于哭诉道:“兄长,难道你真忍心让宁儿嫁给刘少爷吗”,又想起爹娘,更是悲伤道:“爹爹和娘亲在时,你们多疼爱宁儿,如今爹娘不在了,只有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你真就这么狠心吗”?宛宁是他爹娘老年所得,比她兄长宛御小十几岁,所以自小很得家人疼爱。 宛御听妹妹这些话,微微难过,他两年来早已心性大变,一心喝酒消愁,也说不出别的来道:“苦了你了,宁儿,我们还有什么出路呢”? 顾绿枝白了丈夫一眼,凶巴巴地说道:“哟呵,还真心疼起来了?这两年你们兄妹俩一个只知道成天酗酒躺尸睡觉,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家里是谁挑起来的?怎么就没人心疼心疼我?如今正是你个小**回报的时候,怎么就不愿意了?我顾绿枝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就活该我吃苦受罪啊”,说完瘫坐在地上又哭又拍打地面,继续道:“就没有半个人心疼我哇,我到底就是个外人啊,这一家子白眼狼啊……” 宛御见她不像话,喝道:“哭哭啼啼的,就不怕别人笑话”? 这话更是点着了顾绿枝的火,哭喊道:“你这个短命丢尸的,当初未过门时是谁说老娘风韵犹存呐?是谁对老娘说一日不见如隔那…什那么的啊?哦,这才两三年的日子就嫌弃了?真真是没有良心啊”! 她骂的荤素不忌,宛宁又气又羞,只得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宛御也没有料到妻子骂这话,脸一阵白一阵红,还没开口,又听到了妻子的咒骂声:“你也怕人笑话?这一天到晚醉醺醺的,败光了家产,你放下装猫尿的瓶子出去打听打听,有谁不笑话你宛家的……” 房内的宛宁抱着灵儿,默不作声,任房外的俩人吵闹,心里也渐渐沉了下去! 第52章 五十二章 秦夫子要帮忙 沈不凡回去后,一直想着刚才的事,最怕的就是那个所谓的刘少爷的报复,特别是背地里。哪有千日防贼的?从宛宁那没有了解的很透彻,他有心找恩师问一问。不把情况摸清楚,就没有预防机制,心里头不踏实。 晚上在吃过师娘的饭菜后,沈不凡留了下来,对秦夫子道:“恩师,旗福庄刘府您了解情况吗”? 秦夫子知道沈不凡留下来是有事情,听他出口相问,道:“拙言为何要了解刘府”? 沈不凡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宛宁的事说了。 听完后,秦夫子皱眉骂道:“这刘昭好大的胆子啊,大白天就敢撸掠良家妇女”?沈不凡这才知道刘少爷叫刘昭。 据秦夫子所讲,旗福庄刘家早年出过鄂北(后世叫湖北)巡抚,传到这代家主刘孝昌时,几十年过去,已经没落了不少!刘孝昌也只是中过举人再难行半步,在外做了几年官后,因病不适致仕回来养老了。所幸家中旁氏子弟多有在外为官的,所以家中也极为富有,这刘昭是刘孝昌正妻所生的独子,在所有子女里面又排行老大,未来刘府家主的位置是跑不掉的。平日相传刘昭读书不进德行不佳,秦夫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么恶劣! 听完恩师的话,沈不凡也没有特别担心,道:“多谢恩师相告,弟子已有计较”! 秦夫子听弟子有了应对,念在刘家财大势大,心里担忧,道:“拙言,你院试在即,不可莽动。刘府虽说较之往日有所衰,你如今也无法撼动,稍做忍耐。那宛姑娘嘛,家人不济,瞧着可怜,实在不行可以把她叫到为师这里来住,总好过活生生暴露在刘府眼皮子底下”! 沈不凡也觉得不错,他也有心助宛宁脱离苦海,想来刘昭总不敢到恩师家里来硬抢,连忙道:“是,弟子明日碰着宛姑娘问问她”! 师娘关切道:“这孩子没了爹娘真是造孽,她那个嫂嫂品性太坏,怎可把小姑子往火坑里推?”,又对秦夫子道:“老爷,我听拙言说起,这姑娘是个好孩子啊,她若不嫌寒酸愿意来,我也就当自家孩子养”! 沈不凡知道恩师和师娘二人身边没有只儿片女,心中寂寞,想及此,道:“师娘放心,弟子一定让宛姑娘来”! 师娘笑着夸奖道:“拙言真是好孩子”! 秦夫子稍皱眉头,道:“拙言不可胡来,若宛姑娘不愿意,不要硬来”! 沈不凡也就是见师娘慈爱,疼惜自己,所以在她面前放肆些,见恩师出言相训,只得乖乖道:“弟子谨记恩师的话”! 师娘不愿意了,数落道:“你呀,也就比杨敬斋好点点,拙言不就是随口一说嘛,你也要出口责骂”? 秦夫子和老伴一辈子走过无数风风雨雨,感情深厚,见老伴不高兴也就不好再说,只道:“拙言年轻气盛,老夫不过提点一二罢了”! 沈不凡知道他俩吵不起来,道:“那今日就如此,弟子明日按恩师说得办”,见恩师点头,又道:“恩师、师娘,弟子就告退了”! 第二天,沈不凡在河坝边跑步时特地在宛宁洗衣服的地方等了一会儿,很快就见到宛宁端着衣服盆过来了! 沈不凡走上前去,直接道:“宛姑娘,昨日我跟恩师秦夫子说起你的事,恩师以为你在家里不安全,如果愿意可以搬去他那里住”! 宛宁看他为了自己还跑去跟他恩师相商,两年多来终于在黑暗中得见一丝光亮,不禁眼眶微红,心头暖烘烘的,真诚地哽咽道:“多谢沈公子的厚意”,她何尝不想离开那里,可想到自己一走,侄女托付在兄长和嫂嫂那里实在不忍心,泪水更是如断了线的珍珠,扑扑往下掉,叫人瞧了真是可怜,啜泣着道:“宁儿也想离开,只是…” 沈不凡见她踌躇,以为她不了解恩师的情况而担心,急忙道:“宛姑娘不必多心,我恩师和师娘为人善良慈爱,如今快六十岁了也无儿女在身边,昨日沈某把事情告知他们后,他们都有心帮你,你去了他们那里也安全,我恩师和师娘身边也多了一个孩子,多好的事呀”! 宛宁听后,想起爹娘在世时对自己的疼爱更是泣不成声,好半天才止住哭声,慢慢道:“沈公子误会了,我又怎会怀疑你恩师和师娘呢?我是担心这一走,灵儿就无人照看了,她不过四岁,我实在不忍心”! 沈不凡也愣住了,仓促之下没想那么多,只顾着大的,没有注意小的。宛宁说得不错,她一走,就她兄嫂二人的情况,侄女灵儿只怕会遭罪不浅。有宛宁护着,总不至于太受罪。 沈不凡想着有没有可能把小灵儿也带走,问道:“宛姑娘,有没有可能带着你小侄女一块儿走”! 宛宁是个聪明女子,摇头道:“怕是不行,我一走嫂嫂就断了刘府那边的念想,我要走嫂嫂没能力拦着,灵儿她却可以,再如何说灵儿也是她们的孩子,留下了灵儿我也……”!说完想起自己的命运有一点希望又要破灭,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沈不凡安慰道:“宛姑娘,你不用太过伤心,你不再是一个人抵抗命运,如今沈某及恩师既已插手此事,断不会半路而退,我们一定会护你周全”,见宛宁楚楚可怜,又怕她做傻事,叮嘱道:“宛姑娘,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为你努力,你也要坚强,总会有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宛宁听得这话就要下跪拜谢,被沈不凡握住手托住了,道:“宛姑娘,沈某不喜人跪拜,也不愿跪拜别人,以后万万不要这样”! 宛宁听他说得认真,乖乖地点点头,道:“沈公子,虽然我无法去你恩师那里住,我想你带我去当面感谢一番二位老人的好意”! 沈不凡点点头,放开宛宁的手,发现纤细白嫩的素手已经裂开了好几个口子,道:“宛姑娘,你把衣服端回去,我在这里等你,一会儿一起去见我恩师”! 宛宁本就乖巧可爱,此时又对沈不凡最为信任,便听话地点头照做。不一会儿就返回来了,沈不凡带她往秦夫子家走去。 时间尚早,路上没有什么人,沈不凡想着“师娘要是知道了宛姑娘无法过来,估计心里不好受”,又想着该怎么把小灵儿一起带过来才好! 宛宁此时心中有依靠,天真可爱的一面就自然地露出来了,她走在沈不凡身边,不好意思说话,有时看一眼沈不凡也是发现他皱着眉头在思考,心头感动! 第53章 五十四章 我要娶你为妻 送别宛宁后,沈不凡没见到哑巴,只好去学堂。 晚上从恩师那里回来后,他把已经在睡觉的哑巴叫到自己的房间,郑重道:“哑巴,我有一件事想托付给你”! 哑巴望着沈不凡,点点头。 沈不凡不想对他有所隐瞒,把事情坦白相告,末了又道:“这次你帮我就得罪了刘府,很可能会有麻烦,你要想清楚了?我暂时要准备科举考试,实在脱不开身,但是如果你陷入麻烦,我一定拼死相救”! 哑巴自小被亲生父母丢弃,又口不能言,如今又被养父母无奈赶出来,尝遍人世间冷暖。自来到沈不凡家后,每天都能吃饱饭,还能有银子。沈不凡就不说了,其爹娘也都是老实本份的人,待他不错,所以听到沈不凡的话,立马跪下来咿咿呀呀。 沈不凡拉起他,道:“哑巴,不用这样,也不是很危险”,苦笑一声道:“其实这次你要保护的人也是个可怜人,如果情势危险,你就不要硬撑,赶快来找我”! 哑巴起来用力拍自己的胸部,表示一定不辜负沈不凡。沈不凡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这次你去河坝边阵鱼,还另带一个结实的木棍,专打大腿让他们走不了路就行”! 又细说诸多,直到沈不凡觉得哑巴把自己叮嘱的都记下后才让他回去! 躺在床上,沈不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事没有想明白。直到夜半三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来经过救宛宁得罪刘府的事,让他明白:这个时代,碰到权势相害,真的没有地方去说理。一个小小的土财主刘府就让自己没有办法,打官司是没有胜算的,只有武力解决,可是自己除了赤手空拳又有何可依靠? 这种想法在他心里疯狂滋长,几要吞噬他的理智。 此后他一直十分刻苦地读书,晚上从秦夫子家里回来还要再整理一天的所思所得。 早上跑步经过宛宁家时,总能看到宛宁端着衣服在河边等他,待他走近了,问候一声:“沈公子早啊”! 他也笑着回到:“宛姑娘早啊”,便又向前跑去!返回时又见到已经洗完衣服的宛宁端着一杯茶水在等他,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就一口喝完,千篇一律地谢道:“有劳宛姑娘了”。 宛宁只是含笑点头,有时候还会红了脸! 多日来,沈不凡见宛宁似等丈夫归来的娘子,一日日的在那里向她轻声问候,对他嘘寒问暖,最让他感动的是她从不问自己的学业,只是细心叮嘱自己不要太累,褪去了天真可爱的样子,宛如一位贤妻良母。她本就长的甜美异常,接触下来让沈不凡心神荡漾! 沈不凡不知道她是感激自己才这样还是也对自己有好感,不好唐突行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变得更冷了!大雪下了好几场,道路变得泥泞不堪,沈不凡依然坚持跑步。 这一日,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宛如梦幻般的童话世界。人人畏惧寒冷,都不敢出门活动。 天微微亮,洪山县猫儿屯北边的东河河坝上,万籁俱静,偶有几只鸟儿飞过,惊起一片雪花。 慢慢地有个人影似乎从天地初开中奔来,迎着暴雪向前跑去。其身上一片雪白,想是出来时间不短已被雪花覆盖。脚步沉稳,叫人瞧了自有一股力量,却是沈不凡在跑步。 暴雪天气,让人视线不佳。前方的河坝边,一座矮小的屋子模模糊糊,隐约有位佳人恬静地等在那里,像是在等候多年未归的情人。 跑得近前,沈不凡开口道:“今日河面冰冻,宛姑娘不用洗衣服也起这么早吗”? 佳人宛宁手里紧紧地拽着一双手套,笑容如春风,道:“天气寒冷,宁儿给沈公子做了一双手套,望能给公子带来些许温暖”! 沈不凡心头暖和,半响不说话,接过手套,看上面针线密集,又有点歪歪扭扭,宛宁羞红了脸道:“望公子不要嫌弃”! 沈不凡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捧起宛宁小小的手儿,宛宁本能要退缩,却被他握得更紧了,看那双小手又多了几个小口子,心头疼痛,郑重道:“宁儿,我决意娶你为妻,你可愿意”!他终于不再叫宛姑娘了! 宁儿望着他,见他表情真挚,眼眶微红,也没了半点害羞,狠狠地点头应允。 沈不凡一把拉过她,紧紧地搂着,似乎怕心上人溜掉,附在宁儿耳边道:“我沈不凡今日在此立誓,自今日后,不会让宁儿受半点委屈,如违此誓,天打…”! 后面的话被宁儿小手捂住,宁儿痴痴望着他,道:“宁儿也愿意一生在你身边,倘若凡哥哥不在,宁儿绝不苟活于世”!说完,轻轻拂去情郎头上的积雪。 沈不凡搂着她,道:“我们都要好好的,宁儿”! 怀中的宁儿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拥抱片刻,沈不凡松开宁儿,低头望着她,见她素颜朝天的模样也是那般美丽可爱,道:“宁儿,我决定跟你兄长谈谈我们的事”! 宁儿听了莞尔一笑,道:“凡哥哥你糊涂啦,哪有自己亲自去说的,得找个媒人”,她心中甜蜜,觉得自己说得太直白,羞红了脸蛋。 沈不凡哈哈大笑,也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笑道:“宁儿说得是,是我糊涂了”,又一拍自己脑袋兴奋道:“我这就回去跟爹娘禀报此事,早作准备”! 刚走两步又回来,把手套塞给宁儿,捧着她的手关切道:“宁儿,你的手这样子我瞧了心痛,这手套你自己留着用”,见宁儿要推辞,故意把脸一板,道:“宁儿,要听话,我自己有办法,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为我担心,你更要照顾好自己”! 宁儿见情郎心意坚决,收了手套,又抱紧了沈不凡,仰着小脑袋道:“凡哥哥,我等你”! 沈不凡依依不舍地辞别宛宁,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宛宁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去,此时的兄嫂都在熟睡,她无人分享心中的喜悦,只是抱着灵儿发呆,一会儿就忍不住笑起来,灵儿见姑姑高兴,自己也高兴,奶声奶气道:“姑姑笑起来最好看了”! 第54章 五十五章 找宁儿兄嫂谈判 沈不凡回家后娘亲桂秀花正在做饭食,爹爹沈木匠在修农具。他把爹娘叫在一起,道:“爹爹,娘亲,我想娶宁儿为妻”! 这话太突然,正在擦拭手的桂秀花听了,不自觉地望望当家的,沈木匠显然也没有准备,急切问道:“凡儿,这婚事…”,他没有准备不知说什么,道:“这宁儿姑娘是哪家的女子”? 沈不凡没有告诉他们因宁儿和刘昭结怨的事,以前跟桂秀花提过曾救了一个女子,其家人缺乏礼数,却没有告知姓名。 沈不凡道:“娘亲可还记得孩儿曾救过一位姑娘?就是她”! 桂秀花这才想起来,道:“那不就是河边那家外来的?”,有点踌躇道:“娘听说她家有人常年酗酒,这…这未必是好人家”!她很相信儿子,觉得比她和丈夫有出息,但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那外来人的风评不好,怕害了自家孩子! 沈木匠听了,也道:“是啊,我也知道那家人,来了没几个年头,乡亲们也都知道这事,说什么的都有”。 沈不凡没有所谓的“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的观念,耐心道:“我知道这事,那是宁儿的兄长,这不重要,我只关心宁儿,她是个好女子,孩儿决定娶她”! 沈木匠夫妇见儿子说得坚决,道:“孩子,成亲是大事,意气用事不得,要慎重点”,说来说去他俩还是不放心。 沈不凡当然知道爹娘的观念,觉得曲线救国,道:“爹,娘,你们二老认为孩儿为人处事如何”? 桂秀华不明儿子为何突兀地问这个,笑眯眯地道:“我儿那不用说,整个猫儿屯都找不到一个比你强的”! “是啊,儿子能力不差,你们又何必担心呢?孩儿见宁儿确实是好姑娘,才下定决心要娶她”,沈不凡诚恳地说道! 沈木匠夫妇一想,也是啊,孩子比自己可是能耐大多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问那宁儿姑娘为人如何,可贤惠明理等等。沈不凡自然把宁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没的,爹娘二人也就同意了。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决定选个好日子叫媒婆去走一趟。 沈不凡觉得事情未定,也没有告知二牛他们几个,想着等一切了了再说! 晚上放堂后,等周远鹏走后,沈不凡又留下来了,对秦夫子夫妇道:“恩师,师娘,我与宁儿情投意合,爹娘也同意了,不日准备差个媒婆去提亲”! 秦王氏也是一愣,随后满心宽慰道:“拙言,这可是好事,老身不会看错,宁儿是个好姑娘啊,你万万要珍惜”。 沈不凡躬身称是。 秦夫子也有点意外,他还准备给杨挽素牵线呢,没成想半路上杀出个宁儿姑娘,虽说可惜,但他也喜欢宁儿这个孩子,就没有说别的,只是提醒道:“宁儿这孩子,既与你情投意合自然是好事,只是要提防刘昭”! 这也是沈不凡的担忧,道:“恩师放心,我已经委托一个朋友天天在宁儿家门附近保护她,想来那刘昭先前挨打,应该不会再强来”! 秦夫子听了觉得有理,颔首道:“如此最好,那你打算何时成婚”? 时间仓促,沈不凡也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诚恳道:“恩师以为呢”! 秦夫子看了一眼老伴,捋捋胡须道:“老夫以为科考以后再娶为佳。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开年个把月你就要赴考,此间不可分心。到时候双喜临门岂不快哉”!半年下来,他对沈不凡的学业很是满意,对他这次科考寄予厚望,想到弟子很可能金榜题名,他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秦夫子的建议很合理,沈不凡行礼道:“恩师说的是,弟子就定在科考之后”! 回家后,沈不凡把恩师的意思告知了爹娘,他俩也觉得很合适,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沈不凡把哑巴也叫醒了,让他随自己一块儿跑步,并嘱咐他以后早点去河坝看着。河面冰冻,无鱼可捕,沈不凡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套厚厚的棉套给哑巴披在身上,以免挨冻,在附近转悠。 宁儿还是等在那里,哑巴没有停下来,知趣地往前跑。沈不凡走过去,埋怨道:“宁儿,这么大的风雪,以后就不要出来了”! 宁儿见他关心自己,心下高兴,撅着嘴小声道:“宁儿也想天天见到凡哥哥”! 沈不凡柔情顿生,替宁儿束好她耳边被风雪吹乱的头发,道:“宁儿,我昨天和爹娘说明了我俩的婚事,二老也都答应了”,看她红扑扑的脸蛋不知是羞红的还是被冻的,继续道:“恩师和师娘也很高兴,商议后决定科考结束我们就成亲”! 宁儿扑在他怀里,又是“嗯”了一声,沈不凡觉得她其实很勇敢,也可能是这天气没人的,才这般主动! 沈不凡闻着宁儿身上淡淡的香味,轻吻她的额头,道:“宁儿,你兄嫂会不会阻拦我俩成亲”? 宁儿听了,小脸上的明媚豁然暗淡,道:“凡哥哥,兄长是疼我的,他酗酒后就谁都不管了,如今家里是嫂嫂做主,她一直想巴结刘府,也不知到底会怎么样”? 沈不凡问道:“你嫂嫂我看是个势利刻薄的人,总得要找她说说才是”,沉吟片刻,看宁儿望着自己一脸期待,安慰道:“世上的事再难,解决之道也是在于人,是人就有缺点,你嫂嫂贪恋钱财,那就好办了”! 说完,他就拉着宁儿去找她兄嫂,宁儿心觉不妥,但想到情势所逼也只能如此。被沈不凡大胆地牵着手,心里有点忐忑,也不知嫂嫂会不会答应,只觉沈不凡的大手温暖有力,心道:“凡哥哥定有法子,无论如何,都要呆在他身边才心安”!当下再无杂念,随沈不凡并肩走下去。 外面冰天雪地,时日也尚早,“酒仙”宛大公子昨夜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斤“烈女红”,在母老虎的咒骂声中灌下两斤,此时睡得正香。旁边的顾绿枝自然也是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大觉。这几天她一直心烦,小**和那野种勾勾搭搭让她瞧了气闷,听说刘大少爷上次挨打后回府还被他爹刘老爷训斥了一顿,禁足一个月不能出门。想着刘少爷对那野种肯定是怀恨在心的,碍于他爹威势,近期老实了很多。也导致自己没法向他通报情况,少了点赏银! 第55章 五十六章 宛宁兄嫂要价高 进门后,沈不凡大马金刀坐在厅里,宁儿给他端来一杯热茶后就去敲兄嫂的门! “铛铛铛”,敲门声打破了顾绿枝的美梦,骂骂咧咧道:“谁呀,大早上的,烦死人”! 宁儿有点害怕,停住了手,想到自己的幸福,又鼓起勇气道:“兄长、嫂嫂,有人找你们有事”,说完回头看到沈不凡微笑望着自己,对他做了个小鬼脸! 顾绿枝听到是宛宁的声音,一阵烦躁,不耐烦道:“大清早的叫魂呐?”,宁儿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一阵骂:“一天到晚的躺尸,起来起来,听到没有?起来”,应该是在叫兄长。 沈不凡和宁儿等了大半天才听到开门声,顾绿枝推着呵欠连天的宛御走出房门,看到来人是沈不凡,顿时有点收敛,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没好气道:“你又来做甚”? 沈不凡没有理她,站起来对宛御行礼道:“猫儿屯沈不凡,见过兄长”! 顾绿枝恼怒沈不凡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插嘴道:“有什么事就说,别和我家攀交情”! 沈不凡没打算给她好脸色,喝道:“外人在前,你一个妇道人家插嘴呼和,可是要沈某送你去县衙”?这是在威吓顾绿枝! 顾绿枝一个寻常泼妇,哪里知道是不是真的,上次这野种连刘大少爷都敢打,吃了沈不凡的训斥一时不好回嘴。 “宛兄”?喝退了泼妇,沈不凡再次出言提醒将来的便宜大舅子。 宛御略略回过神来,打个呵欠道:“…嗯,那个,哦对,沈公子此次登门有何见教”? 沈不凡忍住厌恶,直白道:“沈某与令妹情投意合,决意不日登门提亲”! 宛御没有多大反应,不在乎地回道:“既是如此,也好也好”! 顾绿枝明显坐不住,“腾地站起来道:“这事刘…”,见沈不凡一双吃人的眼神盯着自己,咽下了后面的话,对丈夫道:“好什么好,咱家就一个宁儿,怎能随随便便就嫁出去了”?她怎么可能愿意让小**嫁给小野种,刘少爷可是跟她许诺了:只要帮他纳了宛宁做妾,少说二十两银子是跑不掉的。 宛御听了自家婆娘的话,也道:“沈公子,内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后面的意思很明显! 沈不凡也不废话,大踏步走过去。他本就身材修长,锻炼了几个月颇为孔武有力,给宛御夫妇很大的压迫感。 顾绿枝以为这野种又要打人,吓得连连摆手道:“有事好说,哪有来提亲的说几句就打人”?说完脸上带着讪笑。 自古泼妇怕莽夫,真有道理!沈不凡见顾绿枝笑得谄媚,冷哼一声,对宛御道:“宛兄,此次沈某前来诚意十足,彩礼货物不算,你们还无需给嫁妆,以后每年给你们八两银子”!说完一动不动看着宛御! 宛御听到有点不相信,道:“有…有这等好事”? 顾绿枝也喜出望外,沈不凡一年八两,三年就超过了刘大少爷给的银子,壮胆问道:“沈公子说话可当真”! 沈不凡知道他俩贪财,正准备做保证时,就听到了宁儿的哭声:“兄长嫂嫂,你二人就不能为宁儿想想吗?怎能借此敛财”? 沈不凡安慰道:“宁儿不必相劝,只要我俩在一起,出点银子算不得如何”,又怕他俩以此要挟,道:“你二人要知道适合而止,再多要可要想清楚后果”。 这最后一句杀死腾腾,那宛御夫妇觉得每年八两,外带彩礼货物已是不少,连忙道:“自当如此,怎能再要”? 顾绿枝也帮腔道:“是啊,沈公子有情有义,还体贴我们宛家,真是不可多得的有情郎,我家宁儿是有福了”! 沈不凡见已答应,也不愿意多跟这两人打交道,安慰哭泣的宁儿道:“大事已定,宁儿不要再多想,只要我们在一起,别的旁枝末节不用理会”! 又拿出二两银子丢给宛御,道:“年后有媒婆来提亲,你二人要多多配合”! 得了二两银子,宛御夫妇喜笑颜开,尤其顾绿枝,觉得以前一直厌恶的野种也变得顺眼了,笑呵呵道:“沈公子大气,我等也是知晓分寸的,呵呵”! 沈不凡点点头,道:“最好如此,替我照顾好宁儿,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又对宁儿道:“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顾绿枝本来想说“这迎亲之前不能相见”,又觉得何必管那么多事,有银子拿就成。 宛宁见沈不凡走了出去,连忙起来去送,出了门低头问道:“凡哥哥,我听嫂嫂以前骂你,说你也不宽裕,这婚事可有难处”?又轻扯着沈不凡的衣袖,拉住了沈不凡,递给他一个小布袋,道:“凡哥哥,这是我这几年偷偷攒的银子,约莫有半两,你拿去垫着吧”! 沈不凡看着手上的小布袋,呈多种颜色,由各种补丁缝补而成,连带着里面的银子,份量很轻。想到这是宁儿辛苦几年才攒下这么点银子,鼻子发酸,把小布袋又塞给她,道:“宁儿,我每日卖鱼给县城十几家酒楼,水面冰冻前已经挣了二十多两银子,明年化冰后还有收入,你不必担心”! 宁儿听了吸吸鼻子,高兴道:“凡哥哥,我就知道你最有本事”! 沈不凡道:“宁儿,想来此后你嫂嫂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不太会为难你,你回去吧”! “嗯,凡哥哥,你也要小心,地面湿滑得很”,宁儿乖巧答道! 两人依依惜别。 宁儿回家进门后,在商量如何使用这二两银子的兄嫂都齐齐对她笑了起来,宁儿小脸一仰,“哼”了一声不理睬,她还在生气兄嫂太贪财,刮了沈不凡不少银子! 顾绿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闷声轻骂道:“不看在你男人的银子面子上,有你好看,小小人儿还摆上了脸色”! 她身边的丈夫没顾上那么多,笑呵呵地道:“拿半两银子沽几斤酒,这个年啊也有滋味” 顾绿枝听了,一把抢过银子,骂道:“喝喝喝,整日就知道灌猫尿,早点毒死了也好,窝囊废一个” …… 第56章 五十七章第一次过大年 沈不凡回了家,除了每年八两银子的事,都告诉了爹娘。沈木匠夫妇心里头也舒坦,儿子十七也该成亲了!唯独对还没有过门的儿媳妇有点担心,不知道是不是真像儿子说得那么好!最后商定正月初八正式提亲! 临近年关,学堂早已不用上学了,一直到正月十六才开学,这个假期足足有二十二天。古人讲究礼节,年前年后都有很多事要办,加上古时交通不便,所以这年假沈不凡也知道并不轻松。 腊月二十八日那天,沈不凡从河坝边跑步经过时再没看到宁儿了!顾绿枝难得真心了一次,劝说宁儿不要再和沈不凡见面,否则叫人知道了会看轻她们宛家。沈不凡大致猜到原因,也没有说什么,让哑巴把五十斤米以及十斤肥猪肉丢给顾绿枝就走了! 洗漱完后,念着后面估计没闲工夫去杨望年府上,决定再借一次书! 杨望年对礼节一点不含糊,什么时辰做什么事,要什么东西都细致具体。杨挽素陪着娘亲在操持过年的大小事宜,忙得脚不点地。 沈不凡从下人手里接过书,道声谢就走进了风雪中。旁边的院子里,杨挽素念着自己的小心思在试穿新衣服,精致的脸蛋上挂着浅笑,想象着深恋的那个人见到自己穿着这套新衣时惊讶的表情… 世事如棋,变幻莫测,谁能知道这是此后的人生岁月里他俩离得最近的一次,不复再见! 回到猫儿屯已经是中午了,正赶上吃饭!得益于沈不凡织起一摊子生意,沈木匠家况改善得很明显,最突出的就在于吃食上面。以前一年到头难得见到肉类,现在隔三差五地就能在菜盘子里见着了!哑巴跟着沾光,较之沈不凡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健壮许多,脸色也红润不少! “凡儿,明天我们家辞岁,到时候多磕几个头,望你爷爷和祖宗们保佑你这次最少得中个秀才”,沈木匠呡了一口酒,滋滋说道! 辞岁是古时很重要的祖先祭拜之事,各地风俗不同略有差异!荆楚地区的百姓们一般定在年前一两天的时候!黄表纸是不可少的,有条件的还会购些炮竹,很少一节就要六十文钱,噼里啪啦地一阵响,煞是热闹,主人家也觉得倍有面子!往年的沈木匠经济拮据,只能烧些黄表纸聊表心意!今年沈木匠大方地花了一钱银子买了一串炮竹,也算是扬眉吐气!连哑巴见了都高兴得拍手“咿咿呀呀”! 此后的两天,沈不凡不听爹娘的劝止,带着哑巴帮村着爹娘把屋里从里到外都清理了一遍,洗的洗,拆的拆,到大年三十那天,就剩下祭拜祖先了! 哑巴托人带去养父母一两银子后,留在沈不凡家过年!在他心里,沈家是他的主家。祭祀的时候,他协助桂秀花操持年饭。 下午申时(后世下午五点)左右,沈不凡一家围在餐桌边正式享用年夜饭。桌上鸡鸭鱼肉样样不少,沈不凡数了数有十二个菜,算是相当丰盛了! 年饭吃吃喝喝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完,沈不凡和哑巴都吃得满嘴流油。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沈不凡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痛苦之色,心道:“来此已近半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啊!今日过年,不晓得爸妈和老婆孩子是不是也在过年?没了我,这个年怕是难有欢声笑语了,唉”!这一刻,他觉得很孤独,自己似乎是上天抛弃的弃儿。心事没法跟人诉说,也不能指望有人懂… 晚上睡着后,沈不凡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告诉他在乾朝只是他做的一个长长的梦,醒来后就能看见老婆孩子了! 午夜梦回,他猛然惊醒,翻身坐起来看着房间的一切,意识到一切无可更改了,他终于蒙着被子嚎啕大哭,哭的自己都快无法呼吸。哭累后,他又再重重睡去! 大年初一开始,是给师长登门拜年的时候!沈不凡提了些物事,邀约世杰一道去恩师家拜年! 他俩进门时,看到周远鹏已经到了,在陪恩师和师娘说话。别的学生估计晚点来或者以后来。 行礼拜年后,秦王氏嗔怪道:“你们几个孩子啊,也真是的,到我们这儿来拿这些物事做甚”?来的三个人中,周远鹏家是最穷的,她不愿意给孩子们增加负担,是以语气虽柔和,态度却很真诚! 周远鹏沉默寡言,世杰活泼些但是学业不精,也就不敢在恩师面前造次。只听沈不凡笑着答道:“平日师娘对我等多有照顾,师徒情深自不用提。今日是大年初一,要是再不表点孝心,以后吃师娘做的饭我再不好一顿三碗了”,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又对周远鹏道:“鸿渐兄,小弟所说师兄可心有戚戚”? 周远鹏哪能估算到沈不凡把这玩笑开到自己这里来了,稍稍错愕后,也腼腆一笑道:“师娘,拙言此话弟子觉得确实如此”,想到大家体谅自家困难,不用带米还每晚大吃一顿,他心有感激,真诚道:“鸿渐代家人多谢恩师同门”! 秦夫子叹道:“自古以来,读书进学何等不易?为师当年能读书,先父母竭尽所能亦不能达,饱饥相交实属寻常”,想到过世的父母,他难得在弟子面前失态哽咽道:“想为师院试得中那日,先父母泪流半日不能止…”或许觉得有所不妥,秦夫子没有多提往事,道:“凡此种种,为师之于科举一道有所执念,非为我一人也”! 众人颇为感动,尤其沈不凡和周远鹏二人,因为他俩也是家境贫困,许多事深有感触。 周远鹏红着眼眶道:“是啊恩师,弟子这次也一定要中个秀才,让我老母亲高兴高兴。她老人家…”,说到这竟是不能言语,痛哭流涕! 沈不凡长吁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周远鹏在苦难中成长,调整情绪的能力不差,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擦拭干净眼泪。秦王氏对秦夫子埋怨道:“这大过年的,你又何苦说这些做甚?引得孩子们哭成这般可怜”! 秦夫子倒是看得开,道:“唯有知其不易,方能发自肺腑地用功读书,总不能浑浑噩噩地来进学”! 沈不凡喵了一眼旁边的世杰,发觉他脸红得厉害… 第57章 五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恩师家里没有逗留太久,沈不凡几人就拜别而归。依着礼节,大年初一是全村人互相拜年的时候,回去后还要挨家挨户地去坐坐,说说吉祥话,道几声喜!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这迎来往送中过去,沈不凡那是喝了一肚子茶水,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脸也跟着笑肿了。总之古往今来,过年拜年一个字就是“累”。 初二初三,他和爹娘又分别去了舅舅家和大姑家拜年。沈不凡亲戚不多,两天的时间就忙完了! 此后几天,沈不凡又带着二牛和哑巴,一一拜访了各大酒楼的掌柜,尤其是食为天的商掌柜。得益于他的示范作用,沈不凡才能打开局面,这个情他忘不了。 猫儿屯的乡亲,无论是出于没见过世面还是胆小本份的原因,交给沈不凡的小鱼啷质量一直不错,各大酒楼就这一项,半年下来也赚了几十两银子,因之对沈不凡这个年轻的小生意人挺客气。 初八那天,秦夫子带着沈不凡上县城去看望杨望年,结果扑了个空:下人说杨望年带着夫人小姐去武昌了,那里有不少杨家族人。师徒二人也只好悻悻而归! 回来后,爹娘告诉他,媒人已经去过宛家了,都很顺利。“庚贴”已经互换,又把彩礼诸事商议完毕。 旧时结婚仪礼,有“六礼”之说,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后种种规矩皆由其演变而来。 最后的几天假,沈不凡收心养性,足不出户在家看书。毕竟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科举考试了! 正月十五,离进学堂读书就一天的时间了,沈不凡决定去看看自己的未婚妻! 这天早上跑步,在河坝边远远地就看到宁儿站在那里等着他。沈不凡加快脚步跑过去,看到心上人,佯怒责备道:“好你个狠心的小娘子,这么多天都不让我见上一面,害苦我也”! 宁儿见他演技拙劣,捂着小嘴笑出声来,道:“凡哥哥,大家都说成亲前不好见面,其实宁儿心里也…”,话未说完已经低下了头! 宁儿娇羞可爱,沈不凡也一阵激动,刚准备抱起她就看见顾绿枝出现在门口,心里一阵不爽,敛起笑容,强忍着道:“顾嫂子可是有事”?毕竟跟宁儿成了亲后,顾绿枝就是他的嫂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弄得太僵,只希望顾绿枝以后有所改变,否则这一家子烂事够有得受的! 上次沈不凡带来几十斤米和肉,顾绿枝尝到了甜头,看沈不凡来了以为又能捡些便宜,没成想他两手空空,心下失望,勉强笑着道:“莫得甚事,就是听见响声看到宁儿起来了,怕她冻着就来看看”!市侩的人说起谎话来都不需要思考,张口即来! 和沈不凡不一样,宁儿单纯的多,这阵子顾绿枝确实多少对她好些,这会儿听这话以为兄嫂真变好了,高兴道:“嫂嫂不用担心,宁儿不冷,嫂嫂衣服单薄赶快进屋吧”! 想到以后家人和睦,她心头温暖,见兄嫂进去了,又高兴地对沈不凡道:“凡哥哥,兄嫂如今对宁儿很好,你可否答应宁儿以后不要对她们有偏见,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好”,说完认真地望着沈不凡,眼里一片期望。 沈不凡两世为人,知道人性难改。顾绿枝三十多岁的人了,性子早已定型,哪是一时半会就能变好的?之所以对宁儿还好,也就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看宁儿满脸期待,念着心上人命运多舛,也许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和自己在一起,一家人相亲相爱也就别无所求了,不忍有所辜负,当下微笑着道:“嗯,她是你的嫂嫂,以后我自然对她尊敬有加,包括你的兄长和小灵儿”!在心里又补充道:“希望顾绿枝夫妇能识得好歹,从今本分做人,但对宁儿有歹意,老子也不会放过”!沈不凡的性格其实很怪异,他有企业家的品质:理性乐观坚毅;又有赌徒的一面果断有魄力,后世人的影响让他对如今这时代从不曾畏惧过,甚至有些胆大包天,这也是他屡次无意出言得罪胡大人和杨望年的根本原因! 宁儿没想那么多,听沈不凡不计较兄嫂过往,想着以后家人亲爱,有种苦尽甘来的感慨,道:“凡哥哥,我们一家人以后都要好好的,这次科举考试,宁儿愿你不要太担心,万一…”说到这想到不吉利,也不敢再说! 沈不凡知她心意,握着她的小手,道:“宁儿,你放心,我知道即使我捞不着功名你也不会说什么的”。 宁儿点头道:“是呀,凡哥哥,无论你中不中都无甚关系,宁儿都会在你身边,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 她的话朴实平常,然而真诚可贵,历经无数的沈不凡最是欣赏,道:“宁儿,你说的对,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珍贵的!只是此次科考,终究是个机会,我怎能不搏一搏?也好为我们的将来谋个好前程”! 宁儿此时正是热恋中的多情少女,见心上人在为两人的未来谋划拼搏,心里暖和和的,一双美目瞧着沈不凡,露出别样的流彩! 沈不凡见宁儿这模样,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犯错,赶忙转移话题,道:“宁儿,此后我要专心用功读书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宁儿作为官宦之家出来的大小姐,能深刻感受到这次考试的重要性,乖巧道:“宁儿一定好好的,不让凡哥哥担心”! 俩人又说了不少甜言蜜语,依然不觉能稍解心意,到终于要分别时,宁儿的眼里已有泪花!沈不凡只好安慰她不必如此,每天跑步时两人还能再见面,这才稍稍安慰住了她! 回家后,沈不凡抛开杂念,整理假期学业上的所思所得,明日到学堂后也好向恩师请教。 与宁儿的一番交谈,让他动力十足,同后世一样,为家人拼搏的心态重新激发。而不管沈不凡之前对科举有意无意地逃避,这一刻科举这头怪兽的压力扑面而来,直叫他有点窒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58章 五十九章 科举考试终于来了! 正月十六,是开学的第一天。沈不凡到学堂时看到大家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谈天说地,心性还没有收拢,和后世自己读书时一样,不由一阵莞尔!唯独周远鹏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他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周远鹏难得提前开口道:“拙言,来啦”? “嗯。大家还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恩师看到了估计得一阵训斥”,沈不凡看着玩闹的同窗们道! 周远鹏毕竟成年已久,对过年的感觉与这些没当过家的孩童不一样,他心里多少有些羡慕。和沈不凡在秦夫子那里多日来一起学习,也了解了沈不凡的性子,便笑着道:“拙言此言,莫非你早已敛起了心思”? 沈不凡见他少有地和自己主动说笑,高兴道:“鸿渐兄今日心情不错啊”? 周远鹏虽然平日沉默寡言,但是城府不深,听了沈不凡的话,道“不过月余就要见分晓,不瞒拙言,其实我忐忑的很。只得开导自己,万一结果如同以往,心头也好受些”! 沈不凡知道他说的是科考一事,也能理解周远鹏的压力比他要大很多。观其所作所为,沈不凡觉得他今日有点反常。连忙安慰道:“鸿渐兄,不用过多担心,面对科举谁能不紧张呢?大家都一样!恩师跟我说起你,都是赞叹,说只要你平常发挥,一个秀才是跑不了的”! 周远鹏脸上有一丝异彩闪过,喃喃自语道:“若果真如此,再好不过了”! 沈不凡照旧拍着他的肩膀,道:“鸿渐兄,一定会的!我们大家都很相信你,只是你自己不要太大压力,到时候把实力正常发挥出来就行”! 沈不凡确实真心实意,周远鹏看着他,腼腆地笑了一下,道:“真的很谢谢你,拙言!我这次是第三次赶考,如果不中,我也差不多看开了,只是觉得对不起家里的老母亲。她今年四十有八,年岁渐高,身子也有病,拖着残驱支撑家境。往日有人劝她,不必这般辛苦,奈何她…”,后面的话有点说不下去,半响才到:“希望她老人家不要对我太失望”! 沈不凡听他说起家里事,心有戚戚,不好相劝!人呐,有时候真的是这样,竭尽所能去做某件事不一定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心中重要的人!这些人往往对得起别人,就是对不起自己! 沈不凡故作轻松道:“无妨,我们师兄弟一起努力就是!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 在他俩莫名的悲壮气氛中,秦夫子进了课堂,众学生也立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安静的看着他! 教学的内容和流程没有因为年月的变化而有改动,依旧是先让高龄学生交作业,后再抽查幼童的背诵,之后再考察高龄学生的学业! 下午放堂后,沈不凡和周远鹏依旧来到秦夫子家里“进修”! “本县王县尊乃武宗二十一年进士,早年文风刚烈魁直,中间不知何故,已有大改变!来我洪山县就任后,已偏黄老悠然”!县试是科举第一关,主考官也都是本县的县令,所以他的文风嗜好成为众士子的须知项目!你要是连改阅试卷的主考官喜好都搞不清楚,也就只能拼运气了!所以秦夫子在向沈不凡二人介绍王知县。 沈不凡当初在食为天跟王慕贤聊天,听她提起过她爹王相杰官运不通。进士出身,十几年来还是一介知县,心情抑郁,想来也是他文风转变的缘故! 接着又老调重弹,介绍县试三场的考试内容,虽有所变化,也就是在帖经、墨义、诗赋、经文、策论等里面打转!沈不凡二人参加过,自然很清楚内容! 这一晚,秦夫子直说到大半夜才在秦王氏的催促声中放堂!等沈不凡二人吃完饭回去时,已是后半夜了! …… 此后月余时间,沈不凡过着悬梁刺股的日子。 这期间,县衙门已经有公文出榜,考试日期定在二月十七! 此后沈不凡到县衙报名处领取报名表,填写个人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家庭关系,这是为了审查考生具不具有参加考试的资格,考试那天还要当场核对本人身高体貌,防止作弊! 之后沈不凡还要找四个考生互保作证,递交互保条约!除了周远鹏以外,秦夫子又帮忙另找了三个身家清白的应考生,最后秦夫子亲自担任作保的凛生。这五个应考生有一个作弊,其余四人也会受牵连,作保的凛生也会跟着受罚! …… 这期间沈不凡已经完全疯癫,连和宁儿的成亲诸事都是爹娘来告诉他到了哪一步!大家也都知道沈不凡科考在即,分不得心,毫无半句责备!就是泼辣成疯的顾绿枝都不敢当众说半句风凉话!在这种万众默契的等待中,县试第一场两天后就要在县城开始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不凡就起来了,今天他要赶赴县城住一夜,因为考试前进场需要排队,耗时颇多!虽说猫儿屯离县城不远,大早上赶过去可能来不及排队! 沈不凡也很紧张,好在他心理素质不错,知道调整,连跑步都没有落下!或许也想见见多日未见的心上人? 沈不凡跑近宁儿的屋前,早就看到她静静地等在那里。月余不见,宁儿没有半点改变,带着甜美的笑容看着跑过来的沈不凡! “宁儿,最近还好吗”? “嗯,凡哥哥,你呢”? “我也挺好的,这几天你要照顾好自己,天冷了就不要洗衣服”! “宁儿知道,就在这里乖乖地等你”! 两人言语之间尽是彼此的关心,关于科举没有半个字提及! 沈不凡走过去,搂紧宁儿,附耳轻声道:“等我回来娶你”! 宁儿被幸福填满心间,眼泪留了下来。其实她很想告诉她的凡哥哥,参不参加科举都没有关系,即使日后做一村妇,她也甘之如饴。她知道心上人才华横溢,有男儿自己的抱负,无论他出于何种原因赴考,她都是支持的,也不深究,她不愿意心上人为了自己受半点委屈! 沈不凡此时却与她心性不同,没有小女儿状的绵绵旧情,雄心万丈!为自己,为宁儿,为爹娘,为恩师,或者也为了自己也不清楚的许多东西,他必须参加这次科举。人世间,每段人生总有许多色彩,有明媚的彩色,也有黯然的黑白,更有许多不由己的迫不得已,当真洒脱不得! 科举考试终于来了! 第59章 六十章 王知县太不尊重科举了 辞别宁儿后,沈不凡回到家快速清洗一番,匆匆扒拉几口饭,出来时见爹娘早已把作业收拾妥当的拿到了院子里!许多乡邻也都聚集在门口送行! 沈不凡背着衣服食物默默看着父母乡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人群中的二牛和世杰点点头就走了出去!他带了哑巴赶考,又不放心宁儿,让二牛和世杰经常到宁儿家那边转转。二牛二人自是满口答应! 走得有几步远了,终于听到身后有人高喊道:“凡哥儿,高中榜首回乡啊”! 经他一喊,众人都呼喝起来,气氛变得热烈! 沈不凡没有回头,朝后摆摆手,向前方走去! 在村口,与恩师秦夫子和周远鹏等互保的五人汇合后,一行七人向洪山县城走去! 进城后,到处都是士子打扮的年轻人。二月份的天气仍然寒冷,不少士子的手上还都握着一把折扇,让沈不凡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在客栈安排下来,在客栈门外等候的秦夫子对沈不凡道:“明日开考,你等就在客栈复习课业,早点进入状态,有事到杨夫子府上找我”! 沈不凡和周远鹏躬身称是。待恩师走得远了,沈不凡道:“鸿渐兄,我等回房切磋切磋”? 周远鹏嗫嗫嚅嚅道:“嗯,也好,就去拙言你的房间吧”! 沈不凡不解为什么这个问题周远鹏也吞吞吐吐,后来略一回味,心中明了:估计周远鹏为了省银子,没有住房间,就在客栈的厨房柴火堆对付!他也不便明说相帮,道:“我正有此意”! 进屋后,沈不凡和周远鹏互相提问验证,并拿出彼此平日做好的难点笔记互相解答,都觉有所收获! 不一会儿,小斯提了饭食进来,四个菜一大桶米饭。哑巴饭量最大,沈不凡和周远鹏也不小,这一大桶米饭估计凶多吉少! 沈不凡有心体谅周远鹏,也不给他推辞的机会,盛满三大碗米饭摆在桌上,道:“鸿渐兄,吃饱再说。下午时日长,不吃饱可不行啊”! 周远鹏知道他是顾着自己面子,放下心头的感激,道:“好,吃饱了明天好赶考”! …… 一夜无话,到得寅时三刻,沈不凡几人汇合后向县衙走去!街上到处都是手提肩扛的人,有赴考的士子,也有帮忙的下人。有人神色慌张;有人大声说笑以掩饰紧张;更有甚者瑟瑟发抖,想来是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芸芸众生让第一次身处科举浪潮下的沈不凡啧啧称奇,人生百态莫不如此! 洪山县今次县试考生3500余人,沈不凡几个早早按着籍贯在县衙门外临时搭建的考场外等待! 不多时就听到一阵轰动,原来是开始验明正身就放行进考场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沈不凡随着前面的人一个个的往前挪!终于听到根据报名表叫到自己了,沈不凡走上前去。两个当兵的分开合作,一个手脚麻利地检查沈不凡带着的笔墨之类的,另一个就在沈不凡身上到处搜查,以防夹带作弊!大概两分钟左右,示意放行,递给沈不凡几张答题纸,沈不凡提着就进入了考场! 进了考场才发现环境太差,由于都是临时搭建的,桌椅都很凑合,有的上面还脏兮兮的。有的地方连顶上的遮棚都没有齐全,要是万一下雨该如何是好!沈不凡想不通科考这么大的事竟然也会有这种事!谁分到那个差的位置也真是倒霉! 一个兵丁看了一眼沈不凡的试卷上的序号,带他走了过去。还好,位置不算差,虽然靠后但是多少顶上有盖,桌椅也还算是干净。沈不凡不敢乱动,就坐在位置上静静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终于都进来了!在一行人拥促下,洪山县知县王相杰和教谕杨望年联袂而来! 王相杰身材偏胖,也不算高,但也自有县尊的威严,先说了一番圣人之言,又夸奖一番当今圣上的贤明,最后强调了一下考场纪律和注意事项等等,啰啰嗦嗦地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两个衙役抬出一个大大的横轴扁幅,王知县写上本场考试的内容! 县试有较大的自由度,要求写一篇诗赋和《中庸》《尚书》各一篇经文!总计三篇文章! “工作量不小啊”,沈不凡默言道!考试要求学生把草稿都写在发下来的纸张上,以防查验时是不是本人所写,也是为了防备作弊。否则总不会有人连着几篇文章都一蹴而就,不用打草稿吧! 经文相对难些,诗赋沈不凡多少有些后世存货,也就打定主意先易后难!他也想不明白为何王知县第一场就把诗赋拿出来,这玩意儿多半都是后面才出现的! 王相杰让考生以一物抒情言志皆可,诗词不限。说实话,千百年来,这种以景抒情或者以物言志的诗歌名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实在太寻常!跟后世小学时写“难忘的一件事”作文一般! 沈不凡觉得王相杰太他娘地不负责任了,这出的叫什么题目?高考作文写“难忘的一件事”? 也正因为太多人写,想要出彩也就更不容易!沈不凡在肚子里把王相杰骂了半天,才做出了答案: 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沈不凡记得这是元朝的马致远写的,这时空没有元朝,自然就不会有马致远了!而且意境昏凉,应该很贴合王相杰如今在官场上的心境! “娘的,你一县至尊糊弄考生,老子也偷诗赋来应付”,沈不凡心道!当然这是气话,其实他心里美滋滋。沈不凡无论是之前还是以后,最差的应该就是做诗词!现在轻易偷来名篇,窃喜之情都快无法抑制了!尤其是见到考场众生绞尽脑汁的样子,心里有种阴暗的痛快! 第一篇经文: 子曰:“”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关于中庸之道,贤能的人做得太过分,不贤的人根本做不到。就像人们每天都要吃喝,但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品尝出滋味。 这句话在于孔圣人对于大家为何做不到中庸的解释!沈不凡略略思考,便提笔在草稿上刷刷写着! 第60章 六十一章 得县试第九名 写完《中庸》经文,估摸着还没有到午饭时间。沈不凡时间充裕,感觉有点饿了。拿着备好的干粮啃食起来!临近的考生对沈不凡的行为大为鄙视,这么早就吃饭,以为他自暴自弃了! 高度紧张专注,让考生的肚子早就都饿了。沈不凡的举动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了肚子里,无奈之下也一个个的开始用餐起来!有的连一篇诗词都没有写好的心里干着急,忍着饥饿搜肠刮肚! 简单对付了一下肚子,沈不凡开始看最后一篇经文!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这是《尚书》中《说命》上文中的一段,傅说答复高宗的。现代文翻译过来如下: 木依从绳墨砍削就会正直,君主依从谏言行事就会圣明。君主能够圣明,臣下不必等待教命就将奉行,谁敢不恭敬顺从我王的美好教导呢? 说白了,也很老套,是臣子劝谏君王的良言!沈不凡这种后世人作议论文是占便宜的,他既有较为完善的逻辑思维能力,又有丰富的言论佐证,稍作思考便开始提笔撰写! 大概下午两点左右,沈不凡重新把草稿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避讳的问题和政治隐患,又挨个检查有没有错别字,一切无误后,才开始抄写到答题纸上去! 四点左右,沈不凡终于完成了试卷,舒了一口气!古代考试太累了,一点错误都不能犯!连字迹都要工整漂亮,否则就有可能落榜,毕竟竞争太激烈了! 把卷子再仔细检查一遍后,他终于放下心来!这时候已经陆陆续续地有人交卷了!题目不难,大部分考生都能做出来,能不能脱颖而出就不好说了! 沈不凡直等到铃响才起身交卷!他总觉得自己面对科考很浮躁,想磨砺一下性子! 出了考场,人群乌泱泱一片,沈不凡也就没有找周远鹏他们就回客栈了!路上都是考生的议论声,有狂热自信的,也有失落懊悔的,不一而足!沈不凡自小就不喜欢考完试后对答案,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徒增压力! 回到客栈,哑巴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见沈不凡过来了,咿咿呀呀地,也不知道说什么!沈不凡对他笑了下,道:“不用问了,我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先去吃饭吧,明天就出来了”! 哑巴有点着急,还是咿咿呀呀打着手势。沈不凡不理他,没好气道:“也不知道你说甚么,明天你去看看”! 哑巴这才罢休,气的呼呼作响! 不一会儿周远鹏也回来了,他表情平淡,看不出好坏,沈不凡照旧让哑巴把他请过来一起吃饭! 还是四菜一大桶饭,三人不太费力就见了底!沈不凡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周远鹏考得怎么样,周远鹏也没有问他,吃过饭道声别就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沈不凡差使哑巴去看榜,其实他心里也很紧张,怕没有考上。哪知道哑巴咿咿呀呀半天就是不去,沈不凡这才醒悟过来:哑巴不识字啊! 沈不凡二人到得张榜的地方,已经人满为患了。既然挤不进去,沈不凡就和哑巴在外围等着! 县试考三场,每场都会淘汰一部分,只有在最后一场还在榜的才算过了县试!即使过了县试也不一定能过州试。除非是第一名的县案首!毕竟县案首是知县钦点的,多少要给点面子! 不一会儿,人群中一阵轰动,气愤突然变得火热,有人不住地往里面挤! “咚咚咚”,一阵锣鼓声响起,就听到有差役道:“让让,让让,都挡着如何放榜”? 众士子这才齐齐后退,两个衙役麻利地把红榜张贴开来!众人顿时呼啦啦一声都急了过去!沈不凡没有好位置,也挤不过去,无奈地垫脚眺望,也望不出个名堂! 不一会儿,沈不凡就看到有人捶胸顿足,有人狂笑不止… 沈不凡心想:“不知后面几场考试,还有多少人哭笑?自己是哭是笑呢”? 等了好半天,终于挤进去了,沈不凡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位居十三名!他三年前是进了州试的,所以这次也不是很担心!科举场上意外多,看到名字总归更安心! 他有心帮周远鹏看看,无奈人太多,只能出来了! 哑巴一见沈不凡出来,就拽着他的手咿咿呀呀,沈不凡微笑着对他点头,哑巴喜得头朝天嘶吼,发出无声的兽叫! 回到客栈,周远鹏也已经回来了,沈不凡见他脸有喜色,高兴道:“鸿渐兄,多少名”? 周远鹏道:“嘿嘿,三十九名”! 沈不凡二话不说,拽着他说道:“今天中午我们多加一个菜,饭也多要点”! “要的”,周远鹏道。 哑巴听到加菜又加饭,高兴得手舞足蹈! … 第二天沈不凡又早早起来,开始考第二场,也不错,位居十一名! 第三场,沈不凡位居第九名!过了县试! 周远鹏也过了县试,位居二十三名! 秦夫子似乎早就得到消息,在客栈等着他俩! 两人对秦夫子齐齐躬身行礼,道:“弟子多谢恩师栽培”! 秦夫子满脸宽慰,温和道:“不必如此,尔等能有今日,也是尔等自身的努力,老夫不过领路引导而已”!他嘴上虽然自谦,脸上却笑开了花,又叮嘱道:“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赶赴州府了,如今稍有成绩万万不可自满”! 两弟子齐答不敢!最后秦夫子道:“下午县尊还有考教,这场你们不用担心,差不多是走个过场”! 这场考教是县尊对已经录取的士子过过秤,看有没有草包混进去,否则脸就丢大了!一般都还好,也不严格! 果然,下午不多时,沈不凡二人就回来了。一起的还有一个五人互保的李高旭,今年二十岁,麻衣岭人,字林起,距离猫儿屯不到十里路!互保五人,三人过县试,成绩还是很不错的! 第61章 六十二章 和宁儿告喜 第二天,辞别因事还在县城逗留的恩师和李高旭,沈不凡带着哑巴和周远鹏结伴归去! 回到家,爹娘还都在外面干活。哑巴耐不住性子,咿咿呀呀地就跑出去通报了。 沈不凡躺在床上,回想这次县试的整个过程,有些侥幸的成分在里面,这让他对后面的考试有些不自信!往下深挖,也找不出特别偏科的地方,想来想去还是心理问题! 在沈不凡克服自己后不久,他爹娘都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我儿这次说中就能中的”,桂秀花把锄头往门边一靠,撸起袖子继续问道:“凡儿,跟娘说说想吃甚么?娘给你去做”。 “娘,你跟爹爹干活也很辛苦,不必为我特意做什么。县试只是开始,等孩儿高中状元了您再狠狠地做几道菜”,沈不凡笑着道! “要得,就听我儿的,这状元还真就是我家凡儿的,他爹,你说是不是”? “嘿嘿,那敢情好,凡儿真是状元我就是死也能闭上眼了”! “啪”的一声响,桂秀花给了沈木匠的手臂一巴掌,骂道:“好好的日子,说这些做甚”,又对沈不凡道:“你爹这人呀,一生不会说话,就只能地里刨食”! 沈不凡也是心情大好,道:“爹娘,你俩个就等着享福吧”! … 虽说过了县试离秀才还差的远,沈不凡好歹也算是过了第一关。有很多士子赶考前,家里就大宴亲朋好友,取个好彩头为自家孩子送行。所以,在沈不凡一再强调不要过份声张下,桂秀花还是杀了一只老母鸡,整顿了一桌子菜,又把二牛和世杰叫来一块儿吃饭! 吃到半路,世杰有点沉重地对沈不凡道:“凡哥儿,我已经跟我爹说了,学堂以后就不去了”! 正在大啃特啃鸡肉的沈不凡停了下来,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安慰,问道:“那今后有何打算”? “也没什么打算,跟我爹伺候庄稼呗!家里田地不少,也缺劳力”,世杰有点悻悻道! 二牛也放下了碗筷,问道:“凡哥儿,你有没有法子让世杰做个体面的活儿?世杰也是读了书的人,总不能一生在地里打转”! 说起来,世杰读这么多年书,科举没有参加过,他清楚自己不是那块儿料!但是要他以后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怎么可能甘心?如果是以前,可能就这样任命了!现在沈不凡搞东搞西的,连二牛都能一个月二两银子,他自然也满怀希望! 古人的思维和后世有很大的不同,最特别的一点就是:一个人有能力的话,亲朋好友来找你正经帮忙是比较理直气壮的,能帮就要尽力帮。那时候社会以宗族为单元,很多士子读书依靠的不单单是父母的力量,宗族也是不遗余力的,等你出人头儿了,回馈宗族亲朋是基本义务。而后世呢,着重强调单个小家庭,个人的成功完全依赖原生家庭和自己,成功了也没有义务帮助亲戚朋友! 世杰的事发生地很突然,沈不凡有点棘手。如今的沈不凡也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人,能量很小,坦诚道:“世杰,你这事很突然,我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合适的,等我科考完毕再跟你商量。说不定那时候我们三个还要背井离乡去更远的地方呢”? 世杰读书明理,知道这会儿有点勉强好友,笑道:“也好,到时候你金榜题名了,我和二牛就跟着你去外面看看,争取闯一番天地出来”!年轻人总有离乡闯荡的心思,以为外面的风景更美。 沈不凡见世杰有耐性,想到以后三兄弟能并肩拼搏,也意气风发起来,道:“好,再等上几个月,到时候看看是何天地”! 旁边的哑巴咿咿呀呀起来,沈不凡意识到自己漏了哑巴,连忙哈哈大笑道:“说错了,是我们四兄弟一块儿”!哑巴这才高兴起来。 … 这顿饭没有多大特色,毫无显眼之处。然而席间的几句随性话儿,地地道道地决定了他们几个的命运,在后来波澜壮阔的浪潮中散发出逼人的光彩! 下午,沈不凡按耐不住和心上人分享喜悦的心情,想去宁儿那里看看。 和哑巴背着部分肉面物什,沈不凡施施然来到了宁儿门外。俩人已经定亲,他也不好再鲁莽无礼直接地进去。在门外喊着:“宛兄,可有在家”?他不好叫宁儿名字,只好喊大舅子! 少顷,宁儿牵着灵儿和顾绿枝出来了,脸蛋上带着一点红晕。看来大舅子又是烂醉如泥。 “哑巴,把东西给顾大嫂拿进去”,说着沈不凡也卸下背着的肉面,让哑巴一块儿帮顾绿枝提进去。 顾绿知还没有开口就见到这么多的东西,脸上乐开了花,谄笑道:“沈公子真是宽仁之人,总这么客气”,话没有说完就来接哑巴手里的物什。 见沈不凡没有理她,也不生气,引着哑巴进屋,又拉过灵儿往里走。灵儿天真懵懂,哪愿意离开自己的姑姑,小嘴一别,哭了出来。 顾绿枝刚要出口相骂,似是记起了什么,止住了口,抬头看见沈不凡盯着自己,连忙轻轻抱起灵儿,笑着道:“哎呀,我的小祖宗,没见你姑姑要和沈公子有事吗?小孩童去凑什么热闹呢,真是的”! 被兄嫂这么一弄,宁儿更害羞了。沈不凡轻踏两步,牵起她的小手,温和道:“宁儿,陪我去河边走走”! 宁儿也没说话,只乖乖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漫步在河边,半下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和和的! 宁儿轻声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此句出自《诗经》的《月出》篇,原本是陈国的一首民间情诗。 沈不凡闻言,轻点她的鼻子调笑道:“傻宁儿,这大太阳的,哪里来的月光”! “哎呀,凡哥哥怎地这般煞风景呀”,见自己的一片柔情被心上人不着调地糟蹋了,宁儿可不依,撅起了小嘴! 沈不凡告饶道:“好宁儿,我错了,我就想逗你开心”。 宁儿自然不是真的生气,回到:“凡哥哥,只要你在身边,我都很开心”! 沈不凡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温柔可爱的宁儿这般柔情? 他也就放弃了调笑,认真道:“宁儿,此次县试我名列第九,约莫二十天后,我就要去随州府参加州试了”! 宁儿听了,也替他高兴,欢快道:“在我心里,凡哥哥比任何男子都好,只要你愿意,科考当然手到擒来啦”!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走出老远后才折返回来。直到太阳快落山,沈不凡和哑巴才回去! 第62章 六十三章 沈不凡想去青楼看看 沧流浩浩,势如奔腾,半个月的功夫如白驹过隙,眨眼而过。 熙宗二十年二月二十七,沈不凡北上随州府赴考。这次没有再带上哑巴,因为此时农事繁忙,二牛和世杰都有很多事要做,分不开身保护宁儿,只能让哑巴重操旧业。 对宁儿心怀不轨的刘大少爷,一直是沈不凡心中的刺,早就想除之而后快。旗福庄刘府,在洪山县乡野来说,算得上豪门大户。在外各地也都有刘氏子弟为宦做官,此时的沈不凡势单力薄。没有万全之策,沈不凡不敢轻举妄动。 他谋划多日都没有定计,只能待科举结束后再做打算。防守总是被动的,假如此次科考颗粒无收,使得沈不凡无法主动出手,他也不打算一辈子干巴巴地防着刘大少爷。内心已经有策划谋杀的计较。 抛开最后的牵挂和杂念,沈不凡和周远鹏在村口汇合后,又在去县城的路上见到了也要去州府赴考的李高旭。 李高旭,字林起,洪山县筒子村普通士子,时年二十岁。自小聪明好学,博闻强识,为人高傲自负,少时即有才名。此次县试名列第四,风头正佳。 “两位好不悠闲,真是让某好等”,李高旭对二人姗姗来迟不满,一来就出言相责。 周远鹏温和谦让,忙道:“林起久等了,实是不该”! 沈不凡对李高旭不熟,不知道他性子如何,拿不准这番话是开玩笑还是真的生气,也就没有作声! 自古文人相轻,三人有竞争关系,名次最高的李高旭多少有点优越感。跟后世尖子生的心思差不多,都是普通读书人,倒也没有坏到哪里去。 果然,李高旭没有多在意这些,边走边认真道:“恩师按捺我多年,这是我头次参考。二位,都说府试的考试内容与县试无二,当真如此”?他知道沈不凡和周远鹏之前都考过,尤其周远鹏这次是第三次,所以屈身开口相问。 周远鹏道:“确实如此,不过难度上却有大不同,想来知州大人总要考教一番”。 沈不凡也开口道:“这次县试,内容属实容易,众人好坏不易看出来”!他到现在还对汪相杰的敷衍心情复杂。 “拙言此话不假,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县试榜单上多有名不副实者”!李高旭对自己不是第一名心有不满,觉得要是题目更难些,说不定自己就不是第四而是头名了。 三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路上除了科考有所讨论外,基本都是埋头赶路! 随州府位处湖北最北部,与河南信阳府接壤。城内人口众多,有户一万五千,流动人口不算!知州阮正,熙宗三年二甲进士,时年三十九岁! 三月四日,沈不凡三人终于抵达随州城。 府城果然是府城,街上行人如织,尤以士子最为醒目。他们三五成群,个个意气风发。天气早已回暖,持扇轻摇者无数,更有踏步轻歌者,其风采让沈不凡这三个土包子自惭形秽。 三人顾不得自卑,找到考试的场所府学,随后就准备在附近找客栈住下来! 经济规律无处不在。前阵子县试时,士子是不能带水进考场的。口渴的考生要喝水只能花四十文的高价买一杯茶水,要知道平日不过一文钱,当时的沈不凡为了省钱,硬生生抗了下来,滴水未进。住宿也更不用说,否则拮据的周远鹏也不会住在柴房里! 这次在府城情况更严重。离考场近的房子最便宜的也得二钱银子一晚。 李高旭家境较好,住了下来!沈不凡这大半年挣了些银子,这次带了十五两银子,勉强也能住。但他最不愿任人宰割,牛脾气发作,和周远鹏选了较远的客栈! 两人最后在性价比较高的“鸿来”客栈住下。沈不凡普通间一晚收费一钱银子,周远鹏拒绝了沈不凡合租的邀请,执意又住进了柴房,一晚四十文,包打扫卫生!就这,周远鹏都一阵肉疼:他好不容易才凑足一两半银子来赶考。 往后两三日,三人相邀一块儿陆续把各种考试手续办完,离开考就剩下十日功夫了! 李高旭在较好的“福运”客栈入住,他才华匪浅,出手大方,不几天的功夫就认识了许多各地的士子,与沈不凡二人少了许多往来。经济基础决定一切,老于世故的沈不凡看得很淡。周远鹏终日读书沉默寡言,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三月十一日傍晚,沈不凡照旧叫了两个菜一大桶饭,和周远鹏坐下吃饭准备吃饭。 “拙言,这次赴考你多有照顾,周某心里感激不尽”,开饭前,周远鹏诚恳地对沈不凡道谢! 沈不凡道:“鸿渐兄,你我师出同门,同受恩于夫子,理当相互扶助。些许小事,勿用挂在心头”。 话虽如此,周远鹏也不晓得自己能否有报答的那天,道:“好”! 两人正埋头吃饭时,听到李高旭的敲门声:“鸿渐,拙言,可在否”? 周远鹏立马回道:“在的,林起有事”? 沈不凡咽下嘴里的饭,先一步起身打开了门,看到门外站了四个人,除了李高旭,另外三个都不认识! “林起兄,用过餐了”? “还没有,正因这事找你们呢”! “哦”? “是这样的,这三位是我新结识的朋友”,李高旭对一人介绍道:“这是汪乔,字泛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汪通,字青辉”! … “候浩,字莲溪”! …… 原来李高旭几人趁着还有几日开考,想去喝喝花酒。又听说省城名花蝶澈姑娘不日前莅临随州,暂居于随州最好的青楼天池苑。所以有心一去,看看热闹,万一得蝶澈姑娘的青睐呢…… 年轻的读书人最慕风流,世人皆知! 周远鹏吃住都成问题,也不愿意老占别人便宜。沈不凡跟他相交已久还好说,李高旭几个他确实拉不下脸!当下道:“诸位同年,周某今晚确有要事分不得神,恕罪恕罪”! 李高旭带来的三个士子不清楚周远鹏的情况,连连相劝,周远鹏只一一推辞! 李高旭最后向沈不凡问道:“拙言,鸿渐兄有事脱不开身,你呢”? 沈不凡其实对这古代的青楼很好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想去看看。他一个中年人的心理年纪,别的心思倒是淡得很!在后世他经营企业,在娱乐场所多有踏足,也从来不碰那些卖身的女人一下,一个原因:嫌脏!古代防护措施更为薄弱,他更不敢有那些想法。 更何况还有一位好女子在等他! 周远鹏看出沈不凡想去的心思,笑着道:“拙言,我是迫不得已,你左右无事,不妨去见识下”! 沈不凡略作沉吟,道:“也好,正好去开开眼界,回来了也好跟鸿渐兄详述一番,让鸿渐兄过过干瘾”! 此话一出,众人大笑。随后辞别周远鹏,一同往天池苑走去! 第63章 六十四章 五君探访天池苑(一) 天池苑,随州城最豪华的青楼,占地约十五亩,位于最繁华的城南。里面的姑娘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是众多有权有势者消遣首选之地。 五日前,蝶澈姑娘到访随州,原因不详。往日就热闹非凡的天池苑更是人多为患,有太多蝶澈姑娘的仰慕者慕名而来,此时时日尚早,楼外已经停了不少车马。 沈不凡跟着李高旭几个来到天池苑时,没有见到楼上的姑娘们探出头来,搔首弄姿地招引客人。 难道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是错的?沈不凡纳闷地想着,又或许天池苑有自己的一份高傲? 门口已有有人看到他们几个,热情地出来相引。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龟公? “哎呀,几位公子大驾光临,快请进快请进”,龟公四五十岁,精瘦精瘦的,热情地对沈不凡一行献着殷勤! 走在最前面的候浩家资颇丰,乃风雪老手,瞥了一眼龟公,开口问道:“听说蝶澈姑娘在此,当真如此”?说完一挥手,旁边的下人丢了些银子给龟公。 银钱约莫一两多,龟公喜笑颜开,语气更热情,道:“回公子,确有其事,不过嘛…,嘿嘿”。 候浩见他一脸谄媚,有所吞吐,扇子一张,笑骂着斥道:“好你个老小子,难不成还有什么不便之处?休得啰嗦,快快说与听来,候某不差银子”。 “原来是候公子一行,难怪贵气逼人”,侧身引众人进了大厅,龟公小声对候浩道:“候公子,蝶澈姑娘虽说就在我们天池苑,但是也不好随便就能见着”! 旁边的汪乔听了这话,眉头一皱,不悦道:“蝶澈姑娘好大的架子,莫非真当自己是仙女下凡尘”? 候浩几个虽没有出声,但脸色也不大好看,显然是赞同汪乔的话。 龟公也怕恼了几位公子,一边伺候几人在大厅一张桌子坐下,一边斟茶,道:“这倒是几位公子误会了,诸位想想:蝶澈姑娘来我们天池苑,每日想见她一面的人可是不少啊,要是都想见就见,那还不是乱了套”?说完又对候浩几人一一作揖赔笑道:“所以几位公子稍安勿躁,规矩如此,也不是独独针对公子几位”。 这话说得在理,候浩几个也熄了火。汪乔是个急性子,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问道:“既如此,蝶澈姑娘总有给出道道吧”,扇子“唰”地一张,傲然道:“是使银子还是考究学问,尽管摆出来,汪某等一一接着就是”! 龟公立马对汪乔道:“原来是汪公子,失敬失敬。依着规矩,若能出得银钱百两,或者能依着规矩做出一首诗,便能入楼与蝶澈姑娘一见”! 李高旭在洪山县的乡野算是家境不错,但是拿到随州府城就完全算不得什么了。他苦读多年,其实也没有见过多少世面,有点好奇道:“银钱百两倒说得过去,这吟诗作赋是什么规矩?蝶澈姑娘可能鉴赏高下”?他有傲气在,觉得要作诗给一个青楼女子考教,心里别扭。 龟公也不知心里如何想,对李高旭道:“公子有所不知啊,我们蝶澈姑娘十四岁就名动武昌城,这四五年来更是屡得名士称赞,诗赋好坏还是能看得出的”! “银子我们暂时不出,否则胜之不武。赶快出题吧,我等也好早点见见蝶澈姑娘”!又是汪乔按耐不住。 龟公伸手指指天上,乐呵呵道:“汪公子,此时天日尚早,稍等片刻就要开始了”。说完简单地又将规矩说了一遍! 自蝶澈姑娘莅临随州府后,每日最多见十个来访者。或出百两银子或者诗赋过关。出钱来访者,最多五人,先出先得。诗赋过关者,最多五人,每晚天池苑会有题目拿出来,一柱香的功夫为限,提交过来的诗赋由蝶澈姑娘和几位名士验差,以防不公。 龟公走后,众人也就闲谈起来,无论如何也绕不来蝶澈姑娘。 除开沈不凡,最稳重的要数汪通,他之前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没了外人,沉吟道:“诸位,要见蝶澈姑娘的人想必多如牛毛,今日我等五人怕是有人不能如愿,这以诗作引的法子确为上策,不失公允,就是难度如何教人难测”! 以诗赋过关的一晚上就五个人,他们五个都能进去可能性很小。 李高旭自负才气,凛然道:“我等若有失手者,李某能助之,责无旁贷”。 在座都是年轻气盛的士子,哪里肯要别人帮忙,尤其是今晚这种情形。沈不凡听了李高旭的话,心里苦笑,直觉这小子情商太低。好在多少有点义气。 汪乔又是扇子一“唰”,慢悠悠喝了口茶,道:“林起兄好义,汪某敬佩不已。不过,今夜以文赏美,各凭本事才是正途,汪某不才也要搏一搏才是”。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称是,李高旭这才反应过来话有不妥,也没有争辩。 众人正在闲聊等待时,豁然听得楼上有人吵闹,动静不小,引得大家纷纷停下倾听。 烟花之地纷争多,沈不凡想到后世迪厅也是乌烟瘴气,容易有人闹事,不由洒然一笑:人性果然都是相通的! “潘少爷,今日出钱百两者已有五人,确实不好再加了”,一个富态的中年管事模样的人在二楼楼梯间苦劝一个年轻人,想来就是潘少爷了。 那叫潘少爷的听了中年管事的话,满脸怒容,一阵推搡,大声道:“他娘的,蝶澈姑娘来我随州已有五日之多,老子一次也没有见着。怎么地,这是拿我爹不放在眼里啊”?他爹潘岩松,随州府通判,算得上是随州府三把手,明确比通判级别大的也就知府,同知也不一定压得住。一般每个州府设有同知、通判若干,人数不等,分管的具体事务也不同。类似后世的分管市长或者副市长。 蝶澈一代美人,往日只在府城羡仙楼,这次来随州引得不少高官巨贾前往,潘大少一个官二代五天都没有排进去实属正常。那中年管事也不敢得罪他,只得连连赔礼:“潘別驾公正为民,往日对我天池苑多有照顾,今日冲撞了潘公子,老朽给公子赔个不是,要不让苏烟姑娘陪陪您”? 第64章 六十五章 五君探访天池苑(二) “苏烟姑娘?姓赖的,你他娘的倒是好心思,拿这么个货色来打发本公子?”,苏烟姑娘是天池苑的红人,往日不知多受追捧,这潘少爷也是其中之一。名气更大的蝶澈姑娘来了,就成了他眼中的“这等货色”,风月无情多是真啊,潘少爷气鼓鼓道:“今晚无论如何,老子都要蝶澈姑娘作陪,谁来都不好使”! 潘少爷的霸道让天池苑的赖管事左右为难,他到底多经风浪,一边使眼色着一个小斯往后院跑去,一边尽力安抚潘少爷。 “欲见美人,使钱弄文那都是各凭本事。潘兄如此蛮横,可是堕了我随州府士子的名声”,一个士子看不惯潘少爷的无礼,站出来出言嘲讽。 “哪来的无名小卒,也敢出言冲撞本少爷,当真不知死活”?正在气头上的潘少爷见此火冒三丈。 那年轻士子毫不畏惧,躬身行礼,不卑不亢道:“南岭崔明浩,今日所为与其它无关,不过见不得无礼也”。 潘少爷见他竟然敢自报家门,怒极反笑,一推赖管事,正要下来教训崔明浩时,楼下大厅风云突变。 “南岭李驰,向潘少爷见教”。 “西城王季草,向潘少爷见教” “南岭沈屈,向潘少爷见教”。 …… 瞬间功夫,大厅陆陆续续几十个士子一一站起来,声援崔明浩。潘少爷见此,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着众人气的说不出话来,道:“好好好,有种”,话毕,领着几个下人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潘大少爷走后,崔明浩站出来,对着众人深作一揖,又端起一杯酒,朗声道:“今日众同年为崔某仗义执言,崔某感激不尽,这杯酒崔某一饮而尽,以表谢意”。说完一口气喝下,完了碗口朝下,并无半滴酒水滴下。 他一番举措让众人深有好感,纷纷道:“崔兄高义,我等佩服”。 “崔兄豪气逼人,痛快,当引以为知己啊”。 …… 一时间众人斟酒自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似乎都熟悉了一般。 沈不凡虽然不慕儒学,对纯粹的儒生印象一般,但是这些年轻人的风采还是感染了他,跟着李高旭几人与大家纷纷相互敬酒喝酒起来,狂放者甚至敲着筷子唱起了歌。 气氛正在高潮时,楼上的赖管事陪着一位俏丽少女,拍手两下,大声道:“诸位公子,且慢行乐,蝶澈姑娘有话要说,请稍捺一二”。 大家基本都是奔着蝶澈姑娘来的,此话一出,众士子都慢慢安静了下来,望着楼上的赖管事和那俏丽少女。 那少女约莫十四五岁,想来见过大世面,这么多年轻士子注视着她也不怯场。见赖管事作请的手势后,声音清亮地说道:“诸位公子,我家小姐已有计较,以今晚所见所闻吟诗一首即可,前五名可入门与我家小姐相见,一柱香的时间为限”!说完就退了出去。 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天池苑的下人们已经给众士子发了文房四宝。时间有限,顾不上其他,大家都埋头思考起来! 一柱香的时间一闪而过,尤其是对于正专注写作的士子们来说。如科考一般,总有人考得好,也有人考得差。 沈不凡心思比较淡,也不故作清高,随大流交上自己的作品。 交完稿子后,众人一边喝酒作乐,一边等待筛选结果。 “我看林起兄胸有成竹,莫非今晚真能一睹佳人风采?”,性急的汪乔本来有些紧张,正不知如何排遣情绪,见李高旭一脸淡定,把话题就扯到了他的头上。 李高旭从小自负,性子高傲直白,也不谦虚,道:“若评比公平,三甲应无大碍”! 只听扇子“啪”地一声响,汪乔道:“好你个李林起,你这是小觑我等呀,不妨把你的大作念出来看看,让大家评评”。 “对呀,念出来大家看看”。 “不错,我等正好学习学习”! …… 文人清高,在座都是过了县试的年轻才子,多少有些才学,不见得谁就服气谁。一时间隔壁几桌也都静下来,想听听这个叫李高旭的大作。 李高旭越众而出,对大家行了一礼,道:“那李某就献丑了”,说罢略作沉吟,大声朗道: “天池望 春浓露白渐天凉,鸟尽澄空玉影长 近水漾舟寻丽色,远山落日现斜阳 霜侵篱畔黄花瘦,雨洒荷池枯叶沧 墨韵遥思春寄远,孤怀叹想惬情藏” 念完诗句,李高旭见众人在回味品鉴,一脸得色。 这首《天池望》多少有几分意境,以景抒情,又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来的,千古佳作远远算不上,但也博得大家一阵称赞。 李高旭面对众人的夸奖,略有矜持,回礼道:“过奖了过奖了”! 他的带头示范作用,那些自觉自己的诗词也不差的,也一个个的出来朗诵,一时间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不多时,有眼尖的士子见那个俏丽少女出来了,立马大声道:“看呐,小娘子出来公布结果了”。 此话一出,天池苑如千鸟飞尽后的旷地,瞬间寂静了下来。 “诸位公子,经我家小姐和几位大家鉴定,由以下五位公子入选,念完名字后可随奴家去见我家小姐”。 “崔明浩崔公子” “袁渠袁公子” “商逸周商公子” “李栋李公子” “李高旭李公子” …… 话音落地,哀嚎声四起: “哎呀,怎么我屈某就没有选上呢”? “真可惜,这次没见着蝶澈姑娘,下次更不知得到什么时候了”! “会不会把我王耀的大作漏掉了?不会没我的呀”? …… 正所谓幸福都一样,不幸则各人各样。落选者满腹牢骚,哪种情绪都有;五位入选者则表情大致相同:矜持之中带着得意。他们出来后,齐齐对众人施了一礼,把背影丢给同年好友,随那俏丽少女往后院走去。 沈不凡见李高旭几个已经走了,对还在懊恼的汪乔几人道:“诸位,林起兄已经进去了,我们还是自己安慰自己吧?喝酒作乐要紧”。 见不成蝶澈姑娘,大家哪有什么心思再饮酒作乐?汪乔一大口酒灌了下去,道:“唉,蝶澈姑娘此番北上,没有见到我汪泛舟,也不知会何等失落”,说完还深叹一口气。 大家对他的话目瞪口呆,不想一向成熟稳重的汪通更是说道:“我汪青辉是蝶澈姑娘注定得不到的男人”。 …… 好你个汪通,原来是个闷骚型的。旁边的沈不凡心里揶揄道。 第65章 六十六章 五君探访天池苑(三) 没被选上的士子,在短暂的失落伤心后,叫了一众天池苑的乐姬作陪。天池苑本是随州府第一青楼,貌美多才的女子不少,酒池肉林让大家重入欢场。 沈不凡自来到乾朝,为生存奔波不止,没有歇息懈怠的时候。今晚青楼放纵,让他随性胡闹,陪着汪乔几人喝了不少酒。 沈不凡又一大碗酒饮尽后,候浩不自禁击节赞叹道:“拙言之前不显山不露水,想不到酒量惊人,当真是豪气冲天”。古代的酿酒技术有限,度数都不高,对在后世经常参加酒宴的沈不凡来说不过毛毛雨。 沈不凡端起一杯酒,洒然一笑,道:“今日难得放纵,沈某岂能放过这等机会?”,举起酒杯,大声道:“干”,话毕,一饮而尽。 候浩汪乔三人也有模有样,满饮一杯回敬。想不到沈不凡受气氛感染,一撩长袍,踏步上了桌子,提着一坛酒给自己倒满一杯,朝大厅众士子道:“诸位同年,有酒须尽欢,今日知己满座,我们痛饮三百杯如何”?,说完一口一杯,连饮三杯,望着看向自己的士子们,豪兴大发,道:“可有好友与我沈不凡尽兴高歌”? 沈不凡左手拿杯,右手提酒,站在桌子上姿态写意,端的是洒脱风流,引得一干士子折腰。 一矮胖敦厚的士子端着酒杯大声道:“我王化淳敬沈兄一杯”,说完也不看别人,满口吞下,连衣襟上湿了不少都没察觉。 沈不凡见了放声大笑,道:“王兄性情中人,好酒量”,说完连饮两杯,喝完之后尤不尽兴,放生高歌道:“高山流水不可期,痛饮千杯在今日”。 又一士子学着沈不凡样,站到了桌子上,举杯高声道:“周春生敬沈兄三杯”,接过同伴递上来的酒坛,连饮三杯。喝得急了,脸上一片通红。 沈不凡酒至酣处,提起酒坛正要倒酒,发觉已经空了,把坛子往下一摔,一声脆响,对着不远处的小斯道:“小二,拿酒来”。 几个喝得兴起的也有样学样,把空酒坛往地上一砸,齐齐喝道:“小二,拿酒来”。 楼上楼下被这番动静惊扰,纷纷出来打探,见一地的破碎坛子不由心惊,又见下面的士子一个个似群魔乱舞,也不敢出言指责。 接过小二的酒坛子,沈不凡对周春生道:“周兄三杯连饮,实在痛快”,回敬三杯后道:“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周兄来日再会”。 周春生点头作揖,道:“自当如此”。 …… 一时间,来向沈不凡敬酒的士子络绎不绝。同桌的汪乔等人刚开始还怕他吃不消,待看沈不凡连饮数杯而面不改色后,心中惊叹:“想不到拙言竟是此等人物,酒量闻所未闻啊”!也就熄了劝止的话。 后院的一个房间里,一位女子正揽镜自照。她面如满月,头上梳了高髻,胸前微微露出雪白的肌肤。一套高腰墨绿长裙束身,更显阿娜多姿。 “嘎吱”一声,门打开后进来一个下人模样的少女,脸上带着笑意道:“小姐,是一群士子在大厅喝酒嬉闹,有些过份的还把酒坛子都砸破了,我看呀,真是太不像话了,都是些疯子”。 “哦?今日怎地这般胡闹?裘妈妈可有劝止”?被称作小姐的女子以手支身,懒散地问道。 “怎会不劝?可那么多的士子都在兴头上,哪是会劝得了的?出面的赖管事也说了,只要不闹事就好,酒坛子碎了也就碎了。巴望着早点让他们喝完走人呢”,说完丫鬟关上了门,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小姐,听说带头的是一个叫沈不凡的读书人,小翠跟我说那沈公子酒量惊人,喝了快十斤酒了还没有醉”,说完还砸吧砸吧嘴,显然也被沈不凡的酒量吓到了。 那小姐听到这,来了兴致,慢慢站了起来,以簪挑灯,屋里瞬时间又亮了不少。簪子取下来,她的如丝长发倾泻下来,灯光摇曳下,美得不可方物。 “丽儿,自打那蝶澈来后,我们主仆二人被众人冷落,我心里郁郁不悦,不妨下去也喝几杯”,说完就要走出去。原来这女子就是天池苑的头牌苏烟姑娘。她往日多受追捧,自蝶澈姑娘来后风光不再。气闷之下,对外声称身子不适,谢绝来客。 丽儿劝解道:“小姐,你不是对外说身子不适嘛?这会儿出去,会不会不妥当”? 苏烟听了这话,哀叹一声,道:“走吧,出去跟他们喝两杯,这几日我心里气闷得紧”! 丽儿见自家小姐心意已决,急忙要过来搀扶。苏烟轻轻摇头,道:“走吧”! 大厅里一片狼藉,破碎的酒瓶子到处都是。赖管事带着几个小斯在旁边守着,脸上一片焦急。他见到苏烟姑娘过来了,心里奇怪,迎了过去,道:“苏烟姑娘,你来这儿做甚?赶快回避一下”,说完扭头指着闹哄哄的士子,痛心疾首道:“看看,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是回去吧,免得他们见了你趁机酒后闹事”! 苏烟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问道:“哪位是那个沈不凡公子”? 赖管事奇道:“苏烟姑娘,你找他做甚?哎呀,那也就是个身无功名的狂妄酒徒,理他做甚”? 苏烟见赖管事不答,径直带着丽儿走了过去。苏烟不听劝,赖管事有心制止,见到丽儿提着酒坛子和杯子,想到这些时日她的处境,也就没有作声。 “请问哪位是沈不凡公子,我家小姐苏烟姑娘有心敬他一杯”,丽儿走近了大声开口相问。 苏烟看到众人把目光齐齐投射到一个正在和旁边的士子喝酒的少年身上。在天池苑里,他的衣着相当寒酸,身材倒很修长,提着酒坛子斜靠在桌子边。见众人望着自己,他转过身来,一脸从容,眉毛一挑,道:“发生何事了”? 苏烟这才看清沈不凡的样子,:长相一般毫不出众,肤色黝黑没有半点贵公子的矜贵,唯独眼睛深陷,神采奕奕,让人瞧一眼就难忘。 苏烟第一眼看到沈不凡,有些失望,想道:“本姑娘此时也就是想找人喝杯酒解闷而已,又不是挑金龟婿,何必想那么多?”,想到这,敛去内心微微的失落,福了福身子,启齿说道:“奴家苏烟,见过沈公子”。 第66章 六十七章 五君探访天池苑(四) 沈不凡放下酒坛子,懒洋洋地点头微笑道:“苏烟姑娘不必多礼,想我沈不凡无名无势,你瞧了心有失落实属常事”。 沈不凡的话直白得不留情面,让在风月之地习惯了谦让奉承的苏烟颇为不适,甚至有些难堪。对沈不凡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事颇为惊诧,又以为沈不凡也在奚落自己,一时眼眸起雾。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自己的丫鬟丽儿泼辣道:“我家小姐听闻沈公子豪气干云,这才携意来访。想不到沈公子也是寻常,惯于落井下石”! 沈不凡酒后意重,受不得冤屈,道:“这位姑娘,你这话就想错了!我沈不凡乃生平首次来随州府,亦是第一次进天池苑,认不得你主仆二人。所谓落井下石之类的话更是无从谈起”,说完一指苏烟道:“无论沈某假或真,苏烟姑娘不也第一眼就打量沈某,瞧着有何可用之处?”,也不理苏烟俏脸微红,继续道:“青楼多风流,难有真心人。苏烟姑娘久居其中,想必早就有此认识。是与不是,又何必独对沈某一人耿耿于怀?”,他酒至酣处,性子本也无畏放荡,说到兴头上,自斟自饮一杯,道:“人生在世,暂缓好与坏,所遇所识皆为缘份。以沈某人的浅见,苏烟姑娘大可不必计较得失”。 丽儿乃寻常丫鬟,听不懂沈不凡的意思,不自觉地望着自家小姐。苏烟从开始的些许期望到失落,再到尴尬难堪,最后竟略有释怀,真可谓一日历经春夏秋冬。 沈不凡说完话,自顾自的坐下来,对身边的候浩汪通几人道:“我们继续畅饮,今晚不尽兴可不能回去”! “拙言说得是,今晚不醉不归”,汪乔一举酒杯,满脸通红地附和道。 丫鬟丽儿见那个沈不凡对自家小姐说了一番奇怪的话后就置之不理,心里有气,气鼓鼓地对苏烟道:“小姐,我看这沈……” “丽儿,给我倒杯酒,我要去敬沈公子一杯”,苏烟打断丽儿的话,伸手要酒。 丽儿见自家小姐还要巴巴地去敬那无礼的沈公子酒,翘着嘴道:“小姐,又何必……”,话说一半,见自家小姐瞪着自己,顿时语塞,赶忙倒了酒给她! 苏烟收拾好心情,端着酒杯走到沈不凡身后,温柔说道:“沈公子,苏烟适才语出不敬,借这杯薄酒聊表歉意”! 沈不凡转过身来看着她,微笑道:“无妨,大家萍水相逢,能把酒碰杯终是缘分。更何况苏烟姑娘有沉鱼落雁之姿,这杯酒是沈某人的福气”! 苏烟微微屈身行礼,道:“沈公子过奖了”,说完也一饮而尽。 沈不凡也够给面子,连回三杯,伸手邀请道:“我看苏烟姑娘心有郁结,今日我等众同年也是以酒助兴,不妨姑娘也参与其中,共享此等美景”? 苏烟到底是天池苑的头牌,虽一时被蝶澈姑娘压了一头,身价排面还是在的。在这大厅里陪这么多士子读书大违身份,道:“多谢沈公子相邀。苏烟到底是一女子,在这大厅聚众饮酒终有不妥,不如公子等入我闺室”? 苏烟作为名伶,往日与多名才子权势饮酒相谈是平常,只是如同此次这么主动相邀才不多见。 汪乔候浩三人对苏烟的邀请很动心,纷纷表态赞同,沈不凡在哪里喝酒都无所谓,自然不会有异议。当下四人跟在苏烟后面往后面走去。 别桌的士子经过方才的把酒言欢,与沈不凡多少相熟。见沈不凡一行有这等好事,举杯起哄起来。沈不凡只好苦笑着脸,回头作应。 刚刚跟沈不凡连干三杯的周春来很吃沈不凡的脾气,大声道:“沈兄,科考不日举行,大家各居一方,将来联络困难。今夜过后不知哪年哪月再重逢,周某在此满饮一杯,以作饯别”!说完一饮而尽。受周春来影响,顿时也有多人同饮。 古时交通不便,便是相隔十里,也难以常常见面,否则古代文人怎么会那么重离别的,真真是一别再难见。 周春来等人的动作,在沈不凡看来多少有点中二,想来是酒精作祟吧?却至少让人感动。沈不凡穿越过来后,第一次没有隐藏自己的性子,放纵自我。望着周春来等人,顿觉伤感,犹如做梦永别后世的亲人一般,感情真挚道:“诸位同年,前路多艰,还望珍重。沈某别无长物,以一词《送别》相赠”! 他有领袖人格的魅力特点,虽与众人相识不到一晚,大家对他多有好感。听他有词相赠,皆默然望着他。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沈不凡结合这具身体主人的部分记忆后,背诵、杂论等长进很大,唯独诗赋一道颇为勉强。今夜这气氛,他不由自主想起后世弘一法师李叔同的《送别》词作,自己是万万没有能力做出这等千古佳作的。 李叔同是后世清末民国的大家,尤其是对传统文化和佛学的研究少有人比肩,后人评论他“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他所做的《送别》一词感动万人,影响深远。 《送别》一出,众人震骇。此词意境空幻,让人有顿悟出世之感,心有悲慨。反应快的立即寻找纸笔,趁着记忆把这首大作书写下来。至于用途,就不知道了!一时间对沈不凡的赞扬如潮水般涌来。 “走吧”,沈不凡提醒着身边的候浩几人。 汪乔突然对沈不凡深施一礼,道:“拙言,想不到你深藏大才。今日这首《送别》让他人日后如何再提笔诉离别”? 汪通本来心胸狭隘许多,见沈不凡得苏烟青睐,现在又有佳作传颂,一时心里酸溜溜的。不愿出言相赞,只是微微点点头。 苏烟妙目涟涟,也道:“沈公子才学甚深,苏烟倾佩不已。可否容小女子将这首《送别》撰写下来,以作纪念”? 沈不凡本来就是窃居后世弘一法师的功劳,心里有愧。只是他为人灵活,不拘俗套,觉得能给自己博得才名,将来也好行事。当下道:“那是沈某的荣幸,自然可以”! 第67章 六十八章 五君探访天池苑(五) 天池苑的大厅炸开了窝,都在议论沈不凡的《送别》!更有甚者,趁着酒劲儿,被词句感染痛哭起来,嘴里念叨道:“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真是好词好句”。 苏烟姑娘的房间内,沈不凡一行四人陪着苏烟姑娘说笑。有小斯陆陆续续进来,整治了满桌的美酒佳肴。 苏烟作为天池苑头牌,迎来往送最是擅长。尤其今晚喝酒解闷,解除了往日许多的枷锁,说话引笑,气氛很是融洽。 “方才蝶澈姑娘让大家吟诗作赋,没有选上沈公子,奴家以为真是失算了”,有感于《送别》的威力,苏烟对沈不凡的才学敬佩不已,这会儿还为他打抱不平来了。 候浩此时已有点醉了,喘着粗气磕磕巴巴道:“是…是啊,苏烟…苏烟姑娘说得对啊,也不知蝶澈姑娘听了…,嗯,…听了会作何感想”?说完就趴在了桌子上歇息。 沈不凡知道自己诗赋的水平,对蝶澈不蝶澈的也没有多固执的想法,坦诚道:“沈某诗词一道素来短浅,这《送别》不过一时侥幸,得了大家的谬赞”,夹了一口菜,边吃边道:“至于蝶澈姑娘没有选我,大家也不用愤愤不平。今日在座的都是过了县试的少年神童,沈某入不得法眼乃寻常之事,不用放在心上”,又对苏烟说道:“我沈不凡一直籍籍无名,今日蒙苏烟姑娘相邀,心有感激,这杯酒敬你”,说完尽饮杯中酒。 苏烟放下势利的念头后,与沈不凡几个交谈起来还是很愉快的。尤其这个沈不凡说话,寻常之中充满智慧,让人听了心折。 “能请得沈公子一行,是苏烟的福气”,苏烟不敢托大,回敬一礼。 汪通道:“拙言,你如今可成亲生子”?他们几个傍晚才和沈不凡相识,许多情况还不了解。 正在吃菜的沈不凡闻言笑道:“没有,不过也快了,待此次科考以后就成亲”,说道这,心头想到还在家乡的心上人,心头一暖。 “嘿嘿,只怕有佳人要失落咯”,汪通一脸暧昧接口道。 这话明显是说苏烟的。沈不凡虽说因《送别》一作,证明多少有些才学。但是此时还只是一个为秀才奔波的年轻士子,未来如何变数太多。看穿着,家境也不好,苏烟这种常年屈身天池苑这座销金窟的人,不可能看得上他。今晚喝酒相邀也是多种机缘巧合所致。 这些心事不管沈不凡清不清楚,苏烟逢场作戏的能力要施展出来了,娇嗔道:“奴家哪有这等好运气,得沈公子看中”?说罢眼有媚色,沾情含笑,把汪通几人看直了眼。 沈不凡不以为意道:“青辉兄说笑了,苏烟姑娘名贯鄂北,多少高官巨贾青睐?沈某一介乡野少年,哪敢有这等妄想”,他不喜欢这种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当然也看出来苏烟的勉强,有心不在这无聊的事上面纠缠,对候浩几人笑道:“几位年兄也都成亲生子了”? 候浩得意道:“那是当然“,半响一叹道:“如今就差金榜题名了”! 丫鬟丽儿在旁边殷勤地为众人斟酒,苏烟勉励道:“奴家虽说是风尘中人,观几位公子的面相也知道是富贵之人,这金榜题名怕是不远了”。 苏烟很会说话,逗得候浩几人心里高兴,大腿一拍,笑道:“就冲苏烟姑娘的这句话,候某也要敬你一杯”。 …… 他们正喝得高兴时,有小斯在门外敲门,丫鬟丽儿赶忙放下手中的酒壶,小跑过去开了门。 那小斯进来后,对众人施礼道:“不知哪位是沈不凡公子,我家小姐蝶澈姑娘仰慕公子才华,诚邀公子入门一叙”! 苏烟听了小斯的话,脸色明显不好看,这不是欺负人吗?沈公子你们自己没选上,这会儿来自己这里了,又竭力相邀,如何不叫人气恼。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便大作,满脸冰霜地望着那小斯。 沈不凡也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不禁对虚名这东西另眼相看。一首词的功夫,就有美人折交。 他对蝶澈姑娘和苏烟姑娘没有什么不同的感受。既然已经在苏烟这里做客,不可能再半路上跑别人那里去,当下对小斯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沈某在苏烟姑娘这里饮酒相谈,已是有些醉了。日后有缘再登门拜访”! 小斯明显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沈不凡,恭敬道:“是,小的这就去回话”,说完退了出去。 经过此事一搅,屋内的气氛有些变了。丫鬟丽儿感激沈不凡给自家小姐面子,急忙过来给他斟酒。 沈不凡不喜这种无意义的纷争,见已如此,站起来端起酒杯道:“今晚美人佳肴相伴,沈某已是尽兴”,对着众人饮了酒,道:“诸位,日后有缘再会”! 话已至此,有心继续逗留的候浩几人和苏烟一起相送,没有再挽留。他们几个是打定主意今晚留宿天池苑了。 辞别同来的好友,沈不凡三两步便走出了天池苑。门外月朗星稀,微风拂面吹得他精神一振。 “今晚玩得爽啊,就是这酒差劲了点”,沈不凡对难得放纵的今晚很满意,心想道:“要是无聊的风月之争少些,那就更好了” 约莫走了几十米远,他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 “沈公子留步,沈公子,留步啊”,一小斯费力地边喊边跑。 沈不凡停下脚步,等了片刻,对在气喘吁吁的小斯道:“小哥找沈某有何事”? 小斯喘着粗气道:“沈公子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我家小姐说,她在随州府还有十日逗留,沈公子愿意可以随时持帖来访”,说完双手恭敬地把帖子递给沈不凡。 沈不凡接过帖子,上面简洁华丽,道:“好的,多谢小哥。回去告诉蝶澈姑娘,有机会沈某一定登门请教”。 小斯完成主人所托,回去复命了! 沈不凡觉得挺有意思的,一首词的作用竟然这么大?以前也想过,远没有今日这么真实。 拿着蝶澈姑娘的帖子,走在回去路上的沈不凡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尽量给自己的名声造势。毕竟名声越大越安全有利。。 第68章 六十九章 杨挽素很伤心 回到客栈,已经是后世十点左右。 此时的酒度数不高,喝多了仍然不舒服。处于微醺半醉的沈不凡,脑子还是比较清醒。望着蝶澈姑娘的帖子,若有所思,猛地睁开眼来,把帖子撕个稀巴烂。 片刻之后,酒意困意齐涌,和衣就在床上睡着了。 …… 第二天,天气晴朗。还是客栈小斯的敲门声把沈不凡吵醒了。 起床后,简单漱洗一番,开始享用客栈免费的大白粥。口干舌燥的沈不凡一口气喝了三大碗,也不觉得烫。 之后又投入到前阵子的日子中,与周远鹏互相考证学业。 …… 洪山县的杨府,杨望年和老伴杨柳氏相对无言,脸上一片愁容。 半响,杨望年听到老伴的啜泣声,抬头看了一眼,安慰道:“别哭了,我不正在想办法吗”,说完又是一声叹气。 原来今日老友秦夫子来到府中相谈,随意中告知他,说沈不凡科举过后将迎娶一个叫宛宁的女子。直到现在,秦夫子也不知道杨挽素喜欢自己的弟子。中间也来过杨府几次,没来由地也没说起沈不凡的婚事,毕竟他觉得这跟杨府没什么关系。 沈不凡要成亲了,对于杨望年来说,应该是好事。只是最近这一两个月,杨柳氏发觉女儿对那沈不凡已经用情颇深,也不知道女儿知道这消息后会有何反应,就怕突然的刺激让宝贝女儿做了傻事。 送走老友后,杨望年就忧心仲仲地把消息告诉了老伴。老伴也是先喜后怕,道:“老爷,你说孩子知道了这事,会不会做什么傻事呀”? 杨望年沉吟半响道:“应当不至于,素儿自小聪慧,不会一时半会儿想不开的”,又喃喃道:“你说,这事是我们现在主动去告诉她还是将来等她自然而然地知道呢”? 杨柳氏这会儿倒比杨望年有主意了,道:“老爷,我看我们还是主动告诉素儿吧,万一素儿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们也有准备”。 这话说到杨望年的心坎上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杨柳氏看着杨望年,嘴里骂道:“都怪那个沈不凡,也不知有什么好的,让我家素儿喜欢成这样?不就是会说点书嘛,也算不得多大本事”。 骂完见自家老伴也不帮腔,埋怨道:“你们男人呐就没有个好东西”! 杨望年轻斥道:“胡闹,越说越荒唐了”,他品性端正,明白其实这事也不能怪那沈不凡,道:“说到底也是素儿的一番劫数,注定要吃这苦头”! 见老伴又要哭,连忙道:“待会儿还要把素儿找过来,你做娘亲的率先哭哭啼啼的,如何是好”? 听了这话,杨柳氏好容易才恢复了原态,喊了个丫鬟过来,吩咐她去把女儿叫过来。 顷刻间,杨挽素就来了,看到爹娘都在,本能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乖巧地在娘亲旁边坐下,轻轻问道:“娘亲,可有别的变故”? 杨柳氏事到临头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勉强笑着道:“也没什么事,娘看你最近好像瘦了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杨挽素之前可从没有对爹娘撒过谎,又不敢告诉他们自己的心思,小脸一下子红了。 杨柳氏见女儿这样子,微微叹了口气。 杨望年自觉这般拖拖拉拉终究不是法子,女儿迟早也会知道,当下咳嗽一声,严肃问道:“素儿,你可是对沈拙言心有爱意”? 面对爹爹的询问,杨挽素毫无准备,还没开口,连雪白的脖子都红了。 她以为爹娘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会让自己放弃沈不凡,放下拽着娘亲的手臂,撒娇式的摇着,轻嗔道:“娘,你看爹爹,哪有这般说话的”。 她说完低下了头,没见动静。往日娘亲是会搂着她哄的,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来发觉爹娘都怔怔地望着自己,尤其娘亲,眼中已含有泪水。 她福灵心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眸起雾,立马跪了下来,哀求道:“爹爹,娘亲,女儿确实对沈拙言心有爱意,望二老放下对他的成见”。 她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爹娘知道了,爹爹看不上沈不凡,要从中阻挠。 杨柳氏见此,也跟着哭道:“真是痴儿呀”,说着拉起女儿搂在怀里,爱怜地摸着女儿的脸蛋,悲戚道:“我的乖女儿,你可知道沈不凡科考之后就要娶她人为妻了”? 怀中的杨挽素听了这话,陡然一震,身子如同定住了一般,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轻咬嘴唇喃喃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还有话没说完,就软在了杨柳氏的怀里,昏死过去。 “女儿” “素儿” 杨府顿时一阵大乱 …… 傍晚时分,杨挽素苏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娘亲,有气无力道:“娘”! 杨柳氏见女儿醒了,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替女儿掖了掖被子,说道:“大夫说你没有大碍,只是急火攻心,休养一阵子就好了”,又对身边的画儿道:“去把老爷叫来,就说小姐醒了”。 杨挽素乖巧地“嗯”了一声,还没开口,眼泪又漱的一声下来了! 女儿是杨柳氏夫妇中年所得,是她们的心肝宝贝,唯一的掌上明珠,哪里见得了她伤心流泪,杨柳氏搂着默默哭泣的女儿也哭了起来。 杨望年进来时见到她娘俩的状况,叹息一声道:“这才醒过来,何苦又这般伤心”? 杨柳氏也醒悟过来,自己陪着女儿这么哭不妥当,止住了眼泪,安慰道:“素儿,别伤心了,那沈不凡也是没那个福气,为娘日后在金陵给你找个好的,比沈不凡那野小子强多了”! 不想这话起了反作用,女儿听了她的话轻轻挣脱她的怀抱,倔强道:“我就知道你和爹爹瞧不上沈不凡,说他家里穷,又无功名,可世上这么多男子,女儿就偏偏喜欢他”,说完又想起爹娘说沈不凡已经将要成亲,心里痛苦,蒙着被子哭了起来。 杨望年夫妇哪里懂得那么多的女儿情长,一时间焦急万分,怕女儿哭坏了身子,四眼相对,齐齐哀叹! 哭了半响,身子本弱的杨挽素哭累了又睡了过去,有了轻微的呼吸声。 杨望年满脸愁容地出去了,留下老伴和画儿看着。 第69章 七十章 众姐妹来看杨挽素 第二天早上,杨挽素才睡醒过来,觉得头晕晕的。 杨柳氏急招昨夜就留宿在府中的谭大夫过来,一番望闻切听,谭大夫微笑着说道:“杨夫人,令千金身子无恙,稍作休息即可”! 杨柳氏高兴道:“多谢谭大夫”,回头对画儿道:“去叫老爷陪陪谭大夫”,又道:“往后小女若有不适,还请谭大夫多施援手”,说罢轻施一礼。 谭大夫不敢守礼,侧过身子,道:“应该的,杨夫人不必客气”。 送走了大夫,杨柳氏坐到床边,轻抚女儿的脸蛋,痛心道:“素儿,无论如何你不要弄坏了自己的身子,否则你叫我和你爹该怎么办呐”,摸着女儿的脸蛋似乎感觉瘦了,爱怜道:“要好好吃东西,补补身子,听到没有”? 杨挽素其实是个很孝顺的女子,见娘亲脸色不好,想来昨晚她肯定陪了一宿,道:“娘,你去歇息吧,女儿不碍事”。 “你这个样子,叫娘如何放心的下”?杨柳氏虽有些疲惫,也不愿意让女儿脱离自己的视线。有了昨天的教训,她这会儿也不敢胡乱安慰,尤其不敢提起沈不凡。 一时她们娘俩都没了话说,这种情况前所未见。要知道杨望年夫妇就一个女儿,杨柳氏更是疼化了心,平常娘俩有说不完的体几话。 “娘,他这次过了县试,如今正在州试,功名应该快了”,杨挽素突然笑了起来,又道:“他并非你们看见的那样,他很有主见,睿智非凡”,突然话锋一转,道:“也不知他将要迎娶的是哪样的女子”,话音一落,眼泪又停不下来。 杨挽素初爱一人,情根深种,前些日子听到沈不凡县试第九还高兴了好多天。幻想着他早日博取功名,爹爹也许会少些阻力。这几日一直沉寖在少女的梦中,突然就听到心上人将要娶妻的消息,一时万难接受。 杨柳氏见女儿流着泪,自说自话,慌了神,连忙俯下身子紧紧搂着宝贝女儿,任女儿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肩头。 “娘,为何爱一个人会这般难受呢”,杨挽素轻飘飘的话,让杨柳氏心如刀割。 她不知如何安慰,哭着道:“没事的,你是娘的乖女儿,总会好起来的”。 …… 这一天,杨挽素躺在床上胡乱说了很多伤心话。在娘亲的力劝下,才勉强吃喝一点。 此后几日,杨柳氏寸步不离地守在女儿身边,陪着她流泪伤心,可怜天下父母心。 杨挽素心情抑郁,又不怎么吃喝,断断续续地发起烧来,吓坏了杨望年夫妇。偶尔得空时,杨柳氏把沈不凡骂地破烂不堪,杨望年也难得地没有阻止老伴…… 还好病情不重,只是偶有反复,医术高明的谭大夫很有经验,在他精心护理下,杨挽素终于稳定了病情,只是还有些虚弱。 这一日,王慕贤王之章几个打听到消息,也来杨府看望。杨挽素躺在闺房,王之章只得放下礼物就走了,留下王慕贤和另外两个大户千金来陪着杨挽素,分别叫柳巧儿和薛浅儿。 有同伴作陪,杨柳氏终于放心些,得了清闲下去好好休息,留她们几个年轻女子说说闺房话。 “素儿,身子好些了吧,大家都很挂念你呢”,柳巧儿从王慕贤那里知道了缘由,率先开口安慰。 杨挽素已经靠着枕头坐了起来,勉强笑道:“素儿让大家担心了,谭大夫说了,休养几日便好了”! 王慕贤见她精神不错,又拿出了大方利落的性子,调笑道:“我的好素儿,听到画儿递来的消息,可担心死我了”,用手指轻戳杨挽素的额头,作势埋怨道:“你呀,平日看起来多懂事乖巧,这倒好,一来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杨挽素有几个知心姐妹陪伴,心情多少好些,听到王慕贤的责备,撅着嘴委屈道:“还不是怪那个没良心的”,她在知晓心事的好友面前放松多了,刚骂完沈不凡,美目蒙雾,似又要哭了起来。 王慕贤赶忙哄道:“素儿,你可记得本小姐第一次见到那沈不凡时的感受”? 这话转移了杨挽素的注意力,她轻抹眼泪,道:“我哪里晓得,他呀,胆子可大得很”,想到在李府首次在胡大人的考教课上见到那负心汉,就碰到他肆无忌惮的目光,不知怎地心中又温柔起来。 王慕贤何等精明,看杨挽素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回忆,也好,总比干坐着伤感好,故意夸张地望望杨挽素,又望望柳巧儿两人,道:“这第一次见沈不凡,就是在胡大人考教课业那次”,对柳巧儿道:“巧儿,你当时不在,不知道那沈不凡多好玩,前面还说得好好的,后面就把杨伯父气个半死”,说完自己哈哈笑了起来,在柳巧儿的追问下,仔仔细细地把沈不凡当时的所作所为阐述一遍,听得大家笑成一团。 杨挽素自然不愿沈不凡被姐妹这般编排,道:“拙言可不是慕贤说得那般不堪,他胸有沟壑,不过仗义执言,是大家不理解他罢了”! 薛浅儿当时是在场的,也附和道:“是呀,素儿说得对,那沈不凡是有才华的,那戏文说得可不一般”! 这话倒是引起众人的一致赞同,毕竟沈不凡当时靠说戏文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就连杨挽素的娘亲这类的长辈都去听了,可想而知。 笑闹半响,王慕贤道:“素儿,你想不想知道拙言县试写的诗赋如何”?她爹是县尊,乃县试的主考官,自然清楚沈不凡的答案。 杨挽素眼睛亮了起来,有些羞涩道:“好慕贤,请快说吧”! “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这就是他的答案,当时我爹见了他的诗就想点为头名,后来觉得他善于揣摩心理,心有不甘才录取第九名”!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杨挽素听了有些不高兴,只是她自小在杨望年教导下知书达礼,不愿在好姐妹面前责怪她的父亲,再说王县令和爹爹的关系还不错。 王慕贤大大咧咧的,没想那么多,道:“拙言这词好是好,在我看来太暮气了些”。 杨挽素其实真的很懂沈不凡,她开口辩道:“我看的出来,他心里藏有很多心事,可能他觉得没人能够懂他,让他可以倾诉吧”。不得不说,她猜得很正确,虽然。如果沈不凡在场,终使不动心也会有些感动的。 第70章 七十一章 沈不凡院试第五 玩笑半日,杨挽素总算恢复许多。 突然杨挽素道:“今日州试出榜,也不知他成绩如何了”,说完柳眉轻皱,在为沈不凡担心。 薛浅儿安慰道:“素儿,沈公子的才华我们是清楚的,只要不出意外,肯定能中榜”。 王慕贤等也一道附和,杨挽素听了脸色凄美,低声道:“只要他好,也便好了”。 感情失败的少女,情绪最是多变,王慕贤几个又费好半天才才重新逗得杨挽素笑了起来。 …… 之后几日,王慕贤等人天天来杨府作陪,杨挽素身子也好的很快,随之她们都经常在杨府花园嬉闹起来。 这日,众人一番诗词评比后,在亭子里歇息。 杨挽素向王慕贤问道:“慕贤,这几日怎么不见王大哥呢”?王之章一直伴在王慕贤身边,圈子里也都明白怎么回事,有时也会拿他俩调笑。 王慕贤闻言笑道:“素儿你呀,就只关心那姓沈的,何时关心过我们”? 杨挽素美若天仙,又有才情,他们小圈子里就有不少少年爱慕,知道杨挽素为那个什么沈不凡一病不起后,心有不甘。 前阵子杨挽素卧榻闺房,他们进去不得,近日才得见她,是以这会儿听到王慕贤出言拿杨挽素配在沈不凡身上,更是不悦。 一少年士子道:“素儿,你才貌双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人能配得上的”。 “是呀,进之兄所言甚是,素儿万不可自降身份”。 … 王慕贤是最懂杨挽素心思的,怕这几人乱吃飞醋,惹得姐妹又不高兴,骂道:“你们啊,把自己管好吧,别乱说话”,又对杨挽素道:“素儿,你都忘了,还有三个月不到,乡试就要开始了,王大哥已是秀才,正在家苦读,准备秋闱中榜呢”! 杨挽素急忙道:“好慕贤,你可知他这次院试结果如何了”? 王慕贤见她少有这般失态,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道,道:“正等你开口问呢,他呀院试第五,已经是秀才了,这会儿报喜的估计快到他家了”。 杨挽素喜笑颜开,自言自语道:“那就好,我就知道他会中榜的”,不知为何,想起他衣着寒酸,四处奔波卖鱼,鼻头一酸,落下泪来。这泪水,或许,也为了自己? …… 正在为水缸添水的桂秀花有些心神不宁,想放下手里的活计去给菩萨上柱香。还没走出厨房,就听到自家院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喊到:“昆子书,桂婶子?你家沈不凡中秀才啦”! 桂秀花闻言闻言一阵晃动,差点没站稳,急忙奔出屋子,和来人差点撞个满怀。 “哎呀桂婶子,你可算在,快准备准备吧,凡哥儿中秀才了,那报喜的都快进村了”,同村的一个小后生气喘吁吁地说道。 桂秀花幻想过儿子中榜,但是没见过具体怎么弄。这会儿听到报喜的都快到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本能地就要去找当家的。 后生拉住了她,道:“桂婶子,你就在家里候着,报喜的来了总要人招呼,我去找昆子叔”。 年轻人到底脑子转的快,桂秀花急忙说道:“你昆子叔在背门塘阵鱼,快去找他过来”。 不一会儿,沈木匠就冲回来了,边进门边问:“报喜的呢”? 此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都对他拱手相贺,说着一片有福气之类的话。 报喜的敲敲打打走的慢,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让更多人知道这份喜事,也是讨主家欢心。 终于,报喜的差役慢悠悠地过来了,后面吊着一群孩童,蹦蹦跳跳的闹着,叫人瞧了也高兴。 前头有两人高举着喜报,上书“熙宗二十年洪山县老爷沈讳不凡高中院试第五名”。有好事者更是卖弄般地大声读出来,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大家拥簇着沈木匠夫妇过来,把备好的喜钱赏赐给报喜的人,约莫有五两银子,沈木匠夫妇难得大方了一次,这钱使得没有半点心疼。 送走一帮报喜的,众人都陪着沈木匠夫妇在院子里喝茶闲聊。 里长徐德庆笑骂道:“这凡哥儿会享福,我们忙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倒好,还没有回来”! 一般按常理来说,在喜报到家前,考完的士子都已经回家等候消息了。沈不凡觉得考完之后难得放松,知道中榜后反倒悠哉悠哉地一路游山玩水,这才出现了这种反常的现场。好在士子中榜是大喜事,也就没人多插嘴说什么。毕竟沈不凡才十八岁,美好前途大有希望,哪敢轻易得罪?心里头还是会难免诽谤几句“这人不太着调”。 沈木匠夫妇和徐德庆几人商量办宴请之事,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章程,正角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怎么操办得了!最后觉得等沈不凡回来再说。 一众乡邻闹到半下午才走。沈木匠夫妇听着众人的夸赞和祝福,宛若活在梦里。待人散完后,桂秀花进屋跪在祖宗牌位前掩面而泣,嘴里念叨道:“多谢祖宗保佑,我们沈家总算有盼头了”,又记起世杰那小子说的话,自家孩儿还要再往上考,又继续虔诚地拜谢道:“希望祖宗再保佑凡儿继续高中,将来做大官”。 她的情绪感染了丈夫,沈木匠也红着眼眶陪着磕头。两人起身后相视一笑,都觉得苦尽甘来,满脸放光彩。 哑巴忙完打扫的活计,也有样学样地跟着磕头跪拜,嘴里“咿咿呀呀”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沈木匠夫妇见此也欣慰地点头。 傍晚时分,村子里的乡邻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有的提着一只鸡,有的捧着几个鸡蛋,种类繁多,都是些农家人的东西。沈木匠推辞不过,也都一一收了下来。 这一夜,沈木匠夫妇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中仍然在不停回放着白天报喜的情景,不时地笑出声来。 “他爹,你说孩子这会儿在哪呢?早点回来也好办酒席啊”,桂秀花直愣愣地望着床顶问道! “孩子的信,世杰不是念过了吗?这两天就快回来了”,沈木匠也有点不理解儿子,这档口却不愿意再责备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直到月上中天才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第71章 七十二章 默议除掉刘昭父子 沈不凡此时已快到洪山县,他回来时改变了行程,由江夏(现在的武昌)上汉川,穿应城过安陆,直抵达随州府。一路游山玩水,费时颇多。要不是念着还要去县学报道登记,他在路上耽误的时间会更多。 熙宗二十年四月六日下午,沈不凡回到了猫儿屯。 从踏入村口开始,乡邻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都主动打起了招呼。“凡哥儿”依然是大部分人的叫法,有些势利且自以为聪明的把“沈少爷”都搬出来了。 沈不凡心态无漾,依然平和还礼。猫儿屯乡野之地,沈不凡觉得民风还是很纯朴的,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进了自家院子,爹娘正陪着桃花婶几个妇人在忙活洗刷,想来是为近日的宴席做准备。农村哪家办红白大事,村里四邻总归要搭把手的。这次你帮了我,下次我也来帮你,相互帮衬,也少费些工钱。 “爹娘,各位婶婶,你们都在忙着呢”?众人忙碌,沈不凡主动开口问好。 “哎呀,我们的凡哥儿回来了,哈哈,木匠,你的好儿子回来了”,世杰的娘亲桃花婶先发现了沈不凡,开口大叫起来。她嗓门子大,这一嚷嚷,大家就都知道了。 桂秀花当先奔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抹布,见了儿子,脸上一片笑容,有骄傲也有欣慰。还没开口,旁边的妇人们就纷纷夸赞起来: “哎呀,凡哥儿了不得啊,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人了” “那可不是?桂婶子啊,你可有福享咯” “说实在的,我家那个兔崽子要是有凡哥儿一半的出息,我和他爹就是死了,这脚啊也伸得直直的” …… 沈不凡哪招架得住她们这番夸,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婶婶们过奖了,辛苦你们了”! 桂秀花没功夫理会一众妇女,看儿子满面风霜,以为回来的路上受了苦,嘴里埋怨道:“儿哇,吃过中饭没?看看你,这路上玩的,赶快去洗漱洗漱”。 沈不凡好容易才挣脱婶婶们,轻快地洗了个澡。出来时,又听他娘道:“我们都商量好了,你一回来第二天就办饭,各样菜都差不多准备好了,明日就弄起来”。 这事自然是长辈商议,沈不凡也乐得不管,道:“娘,路上我已经耽误了点时间,我去拜谢下恩师就回来。家里的亲戚也不多,让世杰和二牛去帮忙通知下吧”。 说完就往秦夫子那里走去。 此时离下午放堂还有点时间,秦夫子还在给学生们上课。沈不凡抬步向河坝边走去。 四月的天气还有些冷,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服。河坝两边的树枝上已有不少新叶,想来不久便是绿意盎然。 在靠近宁儿家的地方,沈不凡见到了全力保护宁儿的哑巴,他这会儿正在提网,专心致志,竟没有发现快接近他的沈不凡。 等哑巴摆弄好鱼和阵网,沈不凡开口笑道:“哑巴,收获还行吧”? 哑巴闻声转过头来,见是沈不凡,高兴地“咿咿呀呀”起来,三步做两步就爬到了坝上,对沈不凡伸起了大拇指,也不知道是夸沈不凡中榜还是说收获不错。 沈不凡拍拍他的肩膀,真诚说道:“我能在外地安心考试,就是因为你能保护宁儿。兄弟,辛苦你了”! 哑巴虽不能言,但是他心地宽厚,见沈不凡这么客气,皱眉摆着手,激动地“咿咿呀呀”起来,觉得沈不凡不应该这么见外。 沈不凡道:“好,场面话我就不说了,我们兄弟相互照应”。 哑巴这才咧着嘴笑起来,又伸手指着宁儿的家,拍拍自己的胸脯,伸出大拇指翘得老高,意思是他尽心尽力把宁儿保护得很好,让沈不凡放心。 沈不凡望着哑巴,脸色突然冷下来,对哑巴轻声道:“自古从无千日防贼的道理。这刘昭阴魂不散,恐怕一直心有歹意。如果八月的乡试我没有看中,他未必把我一个秀才放在眼里。猫儿屯我们还要呆好多年,我想找机会除掉他”。 “我想找机会除掉他”,沈不凡这最后的话让哑巴打了个冷颤。 旗福庄刘家,这附近方圆几十里的乡下谁不知道?在外当官的、有钱的族中子弟不少,在哑巴这个贫家少年看来是庞然大物。而沈不凡竟然要除掉刘大少爷。哑巴不自禁地有点害怕,身子有点抖了起来。 沈不凡知道哑巴虽然力气大,但是他出身不好,家里又穷,一直受人欺负。突然听到要杀人,杀的还是刘昭这样的人物,不过是稚嫩少年的哑巴有此反应很正常。 其实沈不凡也没有杀过人,之所以有此决定,一是被刘昭所逼迫,他性子里不喜欢坐以待毙,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其次,在内心深处他有点小觑古人,对自己的手段很自信;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沈不凡在后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乍然之间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家人亲友不得见,心里一直有户暴戾之气。任他如何意志强大,克服种种情绪,始终盘桓不去,啥刘昭父子算得上是一种发泄。 沈不凡只是提前给哑巴打个预防针,计划时间还早,再怎么样也得等科考结束,好让哑巴有时间消化。如果沈不凡最后走狗屎运真能高中进士,那自然就不用这法子了。到时间谅那刘昭也不敢动。只是进士及第太难,沈不凡毫无把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哑巴,我只是跟你提前招呼。时间在科考结束之后。如果我高中举人或者进士,就不用了。否则刘昭是一定要除掉的”,见哑巴还很紧张,安慰道:“你不用怕,在这之前我会计划好,一定让衙门查不出来。而且,如今我身有功名,这其中周旋的空间大了很多,不会有什么事的”。 见哑巴依然有点发懵,沈不凡猛地上去抓住他的双臂,狠狠道:“哑巴,刘昭这事我是一定要办的,不要怪我找你帮忙,别的人都不方便。如果真的出事,我会保证刘昭父子先死,不留祸患”,又紧盯着哑巴的眼睛,道:“如果你受牵连,我保证我比你先死”! 哑巴受此一激,眼泪蹦了出来,猛地挣脱沈不凡的手,直通通跪了下去,“咿咿呀呀”地磕头,表明自己豁出命来也会帮这个忙的。 沈不凡拉起他,压低声音道:“哑巴,这只是最坏的结果,不要这样子。没有计划好我不会轻易动手的,那畜牲不值得换我俩兄弟的命”,又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这事事关生死,你一定要保密,万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爹娘和二牛”。 哑巴下了决心后,反倒感觉没那么沉重,听了沈不凡的叮嘱,郑重地点了点头。 和哑巴简单商议完,沈不凡继续向宁儿家走去。 走出几步,回头看到哑巴在擦拭眼泪,低头望着河边,孤零零的一个人,很是可怜。 “哑巴,我们不会出事的”,硬起心肠,赌徒沈不凡默默安慰道! 第72章 七十三章 与宁儿再相见 可能是深藏的心事向人吐露过,沈不凡全身放松了下来。 猛地一拍大腿,道:“糟糕,给宁儿买的银簪子没拿过来”。他此次赶考带了十五两银子,省吃俭用下来,回去时还余五两左右。拿出一两银子在随州府最有名的银饰店挑了一副华美的簪子,其余的作回程的盘缠。 记得在后世,已经结婚生子的沈不凡总被爱妻埋怨不浪漫,各种纪念日和节日都不知买礼物哄她开心,就是有束玫瑰花也好呀。沈不凡只能无奈致歉,一来经营公司很忙;二来他自幼在农村长大,这方面的观念很淡薄,有时候甚至觉得买花的钱不如买点好吃的来的实惠,这些没少招来爱妻的白眼。 想到深爱的妻子,自此无法再相见,沈不凡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心口有些闷痛。 “当时要是多花点时间陪她们,偶尔买点礼物浪漫一下多好呀”,想到这,酸涩悔恨充斥胸间。 来到这世界八九个月来,沈不凡早已认命。只是突遭变故,终使他意志强大,仍不免时时想起。他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让自己心肠更硬更狠些,不让思念和痛苦吞噬自己。 然而天意如此,让他有此一劫,岂能平安过渡?以致当他再次想念家人时反而更痛苦。 沈不凡扶着河坝边的一棵树,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好半响才恢复常态。整整衣冠,来到了宁儿家门外。 “宛兄,可有在家”。照旧喊的是未来大舅子。 少顷,便见到宁儿牵着小灵儿出来了,后面跟着阴魂不散的顾绿枝。 有外人在,沈不凡看得出来宁儿在压抑自己,两人四目相对不到片刻,顾绿枝开了口:“沈公子回来了?大家都说你中了榜呢,这以后啊我家宁儿可有福了”,说完眼珠子绕了沈不凡一圈,没见到他带来什么物什,明显地失落起来。 沈不凡一直不待见她,只是之前已经答应宁儿不会对她家人有偏见,便只好干巴巴道:“来时匆忙,忘了拿点东西来,明日我差人带来”! 顾绿枝这才又眉笑颜开,嘴上却道:“哎呀,沈公子真是客气,你如今是官人,能来是我们宛家的福气”,又讪笑着试探道:“要不进来坐坐喝杯茶”? 沈不凡巴不得顾绿枝早点消失,不愿跟她再假客气,直白道:“顾大嫂,你把灵儿照顾好,我找宁儿有点事”。 顾绿枝有便宜捡就行,顺从地牵过灵儿,谄媚道:“那感情好,我这就带灵儿回去”。有了上次的经验,灵儿乖乖地随顾绿枝进去了! 边上的宁儿见自己的兄嫂这副嘴脸,对沈不凡愧疚道:“凡哥哥,我兄嫂她……” 她的话被沈不凡打断:“宁儿,我俩之间这些不用解释,你嫂子也就是贪点小便宜而已,也有她的难处,我不会放在心上”,上山牵起她的小手道:“只要我俩在一起,家里能和睦些就好”! 宁儿欣慰他的体贴,看着情郎有些瘦削的脸庞,轻抚两下道:“凡哥哥,赶考辛苦,你不用挂念宁儿的”。 沈不凡见她先关心自己的身体,科考成绩反倒一字不提,心里叹道:“这样的女子哪里去找”,搁下心头的感叹,柔声道:“宁儿,这次我院试第五,成绩不错”。科举中榜乃大喜事,他自然要跟心上人分享喜悦。 宁儿也嫣然一笑,高兴道:“凡哥哥天纵英才,宁儿就知道会有这天”。 沈不凡调笑道:“还是我家宁儿带来的好运气,你呀,就是个旺夫的好妻子”! 宁儿到底比不得沈不凡的厚脸皮,听到这话羞红了脸蛋,不好意思开口。 两人沿着河坝边走边聊,各抒思念之情。 “宁儿,此次中榜,不日后我要去县学学习,也不好常回来,你要好生照顾自己”,沈不凡叮嘱道。 依据乾朝的规矩,秀才要在县学继续学习。除非明确上报不在科考,那就自谋生路。 秀才分三等,从高到低依次为凛生、增生、附生。凛生为县学岁考和科考成绩优异者,每月有俸禄可拿,一个月六斗米,一年差不多四两银子。优异的凛生甚至会得到官府推荐进国子监,有做官的可能性,最高授予知县的官职。凛生名额朝廷有定制,一般不超过二十名 增生差些,没有俸禄,但是成绩优异的可以递补为凛生,表现不好的则降为附生。增生名额不定,反正朝廷不花钱。 附生就是刚进入县学刚考上的秀才。乾朝人性许多,附生如果通过三年两次的岁考和科考,成绩优异者可以参加乡试。 有许多年纪大了或者屡次乡试不中的秀才,不愿意再科举了,上报朝廷,凛生剔除名额,不再享有政府每月六斗米的补贴,和增生附生一样,自谋出路。做先生,朝廷书办,书写信件取名字测字看风水等等,不一而足。在朝廷减免赋税徭役的情况下。温饱还是有保障的。比如秦夫子就是在乡村学堂做先生。 政治权利远比不上可以做官的举人进士,但是除了自己还可以免除家里两个人的“徭役”;见了地方长官只需拱手叫老师,不必像普通民众那样跪下来叩头喊青天大老爷;可以穿盘领长衫,头戴“方巾”,脚蹬长靴,这是一般老百姓不得穿着的打扮;有了纠纷不必到衙门起诉、应诉,可以派家人代理出庭;即使被控有罪,也不能随便抓来审问,尤其是不能动用刑讯,必须要报省的学政批准,确实犯罪也不受体罚,不挨板子,有公事还能递帖子凛见知县等等。 沈不凡决定在县学用功苦读,争取能参加八月份的秋闱。县学自然在洪山县城,离猫儿屯近三十里路,在交通不便的古代,每日往返不现实。 宁儿虽然难过不能与沈不凡日日相见,但也知道此时是他的关键时期,不能添乱,当下强振精神,道:“凡哥哥,你在县学专心念书就好,宁儿会乖乖地等你”! 沈不凡心里也舍不得她,只是儿女情长终不是时候。再说了,刘昭这个隐患还在,需要自己在科举上更进一步,搂着宁儿道:“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他想到如果乡试中了还要赴京参加来年二月的会试,也就不敢乱保证婚期,只得柔声道:“宁儿,等着我回来娶你”! 宁儿自认识沈不凡后,境遇彻底改变。如今虽说兄长和兄嫂仍然不着调,但起码不敢乱给颜色她看了,尤其这次沈不凡院试中榜,又要考举人,顾绿枝已经好很多。宁儿单纯漂亮,也不愿去分析嫂子是不是虚情假意。她只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就好。 两人情意正浓,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沈不凡醒悟过来还要去拜访恩师,这才和宁儿依依不舍地分别。 第73章 七十四章 沈不凡家办饭 沈不凡来到恩师家时,秦夫子也才刚回不久,师娘正端饭过来准备吃晚饭。 “弟子沈不凡见过恩师和师娘”,进了门沈不凡就给秦夫子夫妇行礼。能有今日,秦夫子出力甚多,沈不凡心存感激。 秦夫子只是“嗯”了一声,秦王氏笑眯眯道:“拙言啊,来我们这就不要多礼见外了”,摆好碗筷后又问道:“孩子,还没有吃饭吧”? 沈不凡看了一眼秦夫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嘿嘿,弟子找恩师有事,走得急了忘了吃”! 秦王氏笑道:“那正好,我们一块儿吃”,说完转身又去厨房拿副碗筷。 秦夫子见沈不凡还站着等老伴入座,道:“不用讲这般礼数,坐下来吃吧”! “是,恩师”,秦夫子夫妇待沈不凡如子侄,他也就坦然坐了下来! 待秦王氏也坐下后,沈不凡准备起身感谢恩师的栽培,哪知还没开口,秦夫子就心有灵犀道:“别的不急,先吃完饭再说”。 由于年迈,秦夫子夫妇胃口一般,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沈不凡也不客气,连饭带菜一扫而光。 师娘秦王氏就喜欢沈不凡吃饭的虎劲儿,瞧着沈不凡吃得香,心里高兴,笑道:“拙言这吃饭呐,叫人瞧了可真香”! 沈不凡当然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恩师还在场呢。如果只是师娘在,他倒自然很多。 沈不凡吃饭的猴急样,秦夫子往日早就领教过多次,已经习以为常了。虽说不至于责骂,但也听不得自己老伴还要夸奖,微微皱眉对老伴秦王氏道:“就拙言这吃相,你还能夸奖,真是的”。 秦王氏反驳道:“孩子年轻要长身子,肚皮容易饿,自然吃得急些。你呀,和那杨敬斋走近了,也有些呆气”。说罢就起身收起碗筷往厨房走去。 “弟子能有今日,恩师从旁护佑诸多,此情弟子铭记在心”,师徒俩干坐着,沈不凡先开口道谢。 弟子有出息,做老师的总是高兴的。秦夫子也不例外,他自己早已无望,沈不凡这次高中第五名,他的高兴劲儿不比沈木匠夫妇少多少,欣慰道:“你此番得中功名,乃你自身所致,我俩师徒十几年,不必如此”。 沈不凡恭敬道:“是”! “不日入县学备考乡试,老夫无法再如院试这般相助,你自己须谨慎刻苦,一切都只能指望你自己了”,后面任务更重,秦夫子语重心长叮嘱着。 “弟子一定竭尽全力,争取在乡试有所斩获”。 “如此甚好,也不负你大好年华”。 …… “恩师,鸿渐此次落榜,可还好”?周远鹏州试就落榜了,沈不凡得知消息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他就趁夜归去。到现在,沈不凡也不知道周远鹏怎么样了,是以出口问恩师。 “他呀”,秦夫子叹了一口气,面有悲哀,艰难道:“回来后一直闷在家里,足不出户。为师也担心他,着郭川几人去探望过,暂时无碍”,又看着沈不凡道:“你俩性子相反,如果是你落榜,为师倒不担心,鸿渐他……”,后面的话化作一声落寞叹息,没有说出来。 周远鹏家境太难,拖家带口的。按理说他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然而为了科举梦,家中的重任由他年迈的老娘和哑巴妻子挑起来。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落榜,旁人的闲言闲语不说,其自身内心的煎熬该有何等惨烈? 沈不凡帮不了太大的忙,安慰恩师道:“此次不第,鸿渐兄想必痛苦难当。他虽说性子沉默,然弟子观起平日言行,颇有孝心,有责任有担当。恩师放心,鸿渐兄不会有什么事的”。 秦夫子苦笑道:“如此最好不过”。 忙完活计的秦王氏道:“鸿渐这孩子呀,学业是不差的,老身以为是运道欠佳”,又忧心忡忡地对老伴道:“老爷,鸿渐这孩子以后不知还想不想科举”! 周远鹏情况复杂,读与不读皆在两可之间,秦夫子也没有把握他能继续坚持下去! 师徒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过好歹沈不凡这个弟子捞到了功名。略过周远鹏的事,秦夫子又对沈不凡耳提面命,在县学和乡试的问题上详细叮嘱,直到后世七八点钟才放沈不凡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沈不凡就被爹娘叫醒了,连日常的跑步都不让去。让他简单洗漱吃饭后就在自家院子门口站着,用沈木匠的话说这就是迎接客人,否则会让大家说自家摆起谱来了。 沈不凡家亲戚不多,也很早就赶过来了。几个老表也挺懂事的,进门放下东西就帮忙干起活来。其他的大部分都是猫儿屯本村的乡亲,陆陆续续地也都到齐了! 宴席共计十六桌,已然不少。农村办饭,来参加的都是拖家带口的,有的甚至全家齐上阵,导致许多半大小子都上不了桌,再小的更不用说。孩童们有好吃的,人又多,跑来串去地嬉闹,调皮捣蛋的还要打架,端的是热闹! 直闹到半下午,众人才陆续散去。由于剩饭剩菜不少,沈木匠夫妇又留下平日相近的四邻留下来吃晚饭。这一整天下来,沈不凡虽说没干多少事也累得不轻。 “他娘,这次一起花了多少钱呐”?待家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后,沈木匠乐呵呵地向妻子问起费用问题。 桂秀花抹了一把脸,道:“这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怕是有十五两了”,说着还白了一眼丈夫,自豪道:“这钱我花得乐意,别人家想花还花不出去呢”! 沈木匠憨厚一笑,搓着手道:“嘿嘿,谁说不是呢”?作为这场宴席主角的老爹,他今日喝了不少酒,话也多了很多,道:“这辈子啊,就今日有盼头”。见妻子没听自己的话,在低头做别的事,凑过去一看,原来她在拆礼包,殷切问道:“这次礼钱收了多少”? 桂秀花出身普通农户,没有念过书,数银子数得慢,半响才有结果:“七两多点,唉,亏了七八两了”! “这次是大喜事,亏点也还好” ……… 旁边的沈不凡看着爹娘在盘算着这些琐事,心头安宁。想着以后把宁儿娶进家门,就更完美了! 第74章 七十五章 杨挽素回金陵 入夜时分,洪山县教谕杨望年的房间灯火通明,夫妇俩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唉声叹气,气氛很压抑。 “素儿这时候要回金陵,老爷,你说说,孩子是怎么想的”?杨柳氏打破沉默,问起丈夫女儿的事。 今天下午,杨挽素一脸轻松地告诉她爹娘,自己准备明日就回老家金陵去。杨望年夫妇多少知道原因,只是杨望年至少还要在洪山县为官一年半,女儿这一走,杨柳氏放心不下肯定得跟着,这里就只剩下杨望年一个人了。 “女儿的决定是对的,到了金陵便远离这伤心地,心情会好些”,杨望年慢慢地回答老伴,掩了掩被子,道:“金陵总归是我们的家,族人都在也有照应”,像是为了安慰老伴,笑着道:“那里青年才俊多,说不定素儿看中哪个也好早日成亲,我俩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杨柳氏听了丈夫的话,觉得有些道理,踌躇道:“素儿一个人我也不放心,我陪着她回去吧?这样一来,我们家又要分开了”,说完心里难过。她和丈夫感情甚笃,如今已经六十多岁。虽说身子骨还行,这一走留下丈夫一人在此,总是不圆满的。 杨望年也没有法子,为了女儿也只能如此。沈不凡马上要成亲,自家女儿再喜欢他,也不可能觍着脸给他沈不凡做妾。金陵杨氏虽说不是皇族巨门,多年的家族底蕴尤在。他杨望年的独生宝贝女儿,不可能轻易嫁人做妾。再说了,沈不凡是什么出身? 令杨望年夫妇欣慰的事,女儿深陷情网虽然难受痛苦,却没有自作多情过多纠缠,更没有等着给沈不凡作小的打算。如今突归金陵,想来她也是心有决断。再不舍得,也只能答应了! 下定主意,杨望年对老伴说道:“你也不要难受了,素儿能这么想我们应该高兴。她呀,从小性子恬静,不好于人争论,却有自己的骄傲”,终是叹了口气道:“你明日就和她收拾收拾,回金陵去吧。我在这有人照顾,不必担心”。 杨柳氏听了,想七想八也想不出个主意来,无奈答应道:“也好,你自己得照顾自己。这洪山县气候阴冷,得防着点湿气”! …… 俩人又絮絮叨叨大半响才睡着。 年纪大了就睡得浅,何况心里还装着事。刚有鸡叫,杨柳氏就起来了,吩咐婢女开始收拾。 大部分的家当都在老家金陵,这儿也就是一些衣服首饰,打包起来很方便。 早饭大家都没什么心事吃,草草扒拉几口就完事了! 杨挽素昨日就告知好姐妹王慕贤几人要走的事,这会儿她们几个都在门口等着送行 门外的马车早有下人备好,杨挽素扶着娘亲往门口走去,杨望年在后面跟着,没有说话。 “夫人,小姐”,车把式老刘见杨挽素娘俩下了台阶,立马放好小板凳迎了过来! 杨挽素先扶着娘亲上了车,看着立在台阶的父亲,突然跪了下去,泣声道:“爹,女儿不孝,不能随伺左右,您要保重身子”,说罢又磕了几个头! 杨挽素的举动引得已经上车的杨柳氏轻啜起来,连跟着的画儿都掩面而泣。 杨望年脸色悲戚,闭眼长叹道:“走吧…你娘年纪大了,身子弱些,照顾好她”,又吩咐车把式老刘:“刘师傅,此去金陵路途遥远,你稳当些,赶路不要着急”! 杨挽素对着王慕贤几个福了福身子,行礼告别。 “素儿,可有什么物件或者话儿要带的”?王慕贤开口小声相问。 杨挽素当然知道姐妹的意思,坚决地轻轻摇头,道:“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他到如今也不知情”,这话说得自己心里难过,稳了稳情绪,苦涩笑着道:“如今他将要成亲,我又何苦给他添些麻烦”,说到这,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饶是王慕贤平日大方,还有几分急智,这档口也没了话说,只能轻搂着杨挽素,艰难地说着无用的安慰:“都会好起来的,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也放心。日后我们还要去金陵找你玩呢”! 杨挽素听了这话多少高兴了些,望着她们几个道:“那素儿就在金陵等着你们”,话虽如此,往后能不能再见也是未知数,毕竟相隔千里呐。人生多有变故,一时惆怅涌入心间。 “慕贤,他成亲之日,你代我传达我的祝福,愿他一生平安喜乐,宏远得成”,杨挽素美目含泪,郑重地叮嘱着好姐妹。 “会的,我一定把话带到”,王慕贤听得心有不忍,艰难点头。 似是了了心事,杨挽素踩在板凳上,正要上车去,回头向城北方向回望片刻,吸了口气钻进了车里。 刘把式收好凳子,把好方向,一甩马鞭,长喝一声道:“出发咯”。 车子已动,杨挽素母女掀开车帘,望着伫立不动的杨望年,轻轻地挥着手。 杨望年一言不发,直望着马车跑远,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府,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 望着禁闭的杨府大门和早不见马车踪影的街道,王慕贤几人悻悻而归。 “沈不凡就是走了狗屎运,不知好歹的东西”,同行的一年轻士子咬牙骂道,说罢还吐了一口口水。 众人没有回应,只听到王慕贤道:“走吧”! …… 从猫儿屯出发,正要赶往县学报名办手续的沈不凡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皱着眉道:“嗯?又是谁在骂我”? 由于在院试结束回来的路上耽误了时间,今日是县学报名的最后一天。沈不凡急急忙忙赶往县城。 县学在城西头,占地不大,约莫三十亩左右。 沈不凡向门子道明来意,递上名帖进去了。花了大半日的时间才处理完毕。 县学学生人数不多,不到五十人。加上教学的教谕、训导、嘱托及更夫伙房等,有六十五人。一般教谕很少出面,除非有大事要来处理。 县学的管理走到今天已经不严格了。毕竟大家都是秀才,很多都已经成家立业了。除了每月月考和三年两次的岁考科考,平日偶有缺席说一声就是。甚至有的秀才要去外地游历,做个正式的请假说明都可以。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很安心读书的,尤其是要立志乡试的。 县学费用也不低,除了每月四钱银子的住宿费外,伙食费也要三钱银子,这两项一年就要八九两银子。还没有算上笔墨纸砚以及结伴交友的费用,难怪古代的读书人都是家境殷实的,穷人哪读得起? 好在有秀才功名在身,平日有心也能睁些外快补贴。 “秋闱”迫近,沈不凡自觉应当抛开一切杂念去读书,搏一搏举人的头衔。 自举人始,就有了从政做官的资格了! 第75章 七十六章 县学的生活 县学学生的住所称之为寝舍,一般是四人一间。 来到分配给自己的寝舍后,里面只有一个舍友在扫地,看来是个老实人。 “兄台也是住这的”?扫地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见沈不凡提着行礼进来,拿着笤帚问道。 “是的,在下猫儿屯沈不凡,叫我拙言就行。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这以后就是朝夕相处的舍友了,沈不凡态度也挺好的。 “原来是拙言”,年青舍友立马放下笤帚,过来帮着沈不凡提行礼,又开口道:“我是吴塘口的,张新,恩师取字立荣,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屋檐下的了,相互照应照应”。 张新没有一般士子的文绉绉,说起话来很客气热情,让沈不凡心生好感,道:“原来是立荣兄,大家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张新把行礼放在剩下的最后一张床上,又把床铺铺好,随后坐在椅子上道:“拙言,其它两位同年出去了,估计要下午回来”,指着靠窗的位置道:“那是陆捷的,”,又指指对面的道:“这是王志南的,大家叫他开锦”,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道:“陆捷大家叫他克良,他们都挺好的”,说完还善意地笑了笑。 沈不凡从张新那里知道了同舍诸人的名字,默记了下来,拱手称谢道:“多谢立荣兄相告,开锦和克良回来后,我们四人要不聚聚,喝口小酒”? 张新不知道是不是酒鬼,一听能聚众饮酒,笑得更灿烂了,道:“那感情好”,笑完后献宝似的补充道:“学堂的饭食很一般,不如出去整治点好,明日又要上课,今儿正好得这空档”! “立荣说得是,正好放松放松”,沈不凡本质上也是个好相处的人。你客气我也更客气,你要是难缠,我比你更难缠。 收拾停当后,时间还早,沈不凡索性躺在床上看书。春秋困乏,沈不凡看着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陆捷和王志南太阳快落山才回来,也吵醒了沈不凡。 “开锦克良,这是今天刚来的拙言”,张新见沈不凡醒了,把沈不凡介绍给陆捷和王志南。 “拙言,以后多多提携啊”,两人齐齐先施礼。 沈不凡立马下了床,回礼道:“两位同年严重了,往后不凡还要三位指点才是”。 初次见面,也没有太多话讲,一时场面冷了下来。 张新挺机灵的,道:“大家以后吃住同住,不要太客气”,对陆捷二人道:“你俩回来前,我和拙言商议晚饭去整治点酒菜,我们四人也好相谈一道”! “如此最好,容我等稍事收拾就出去”,王志南应该也是活泼性子,闻言立马答应。 陆捷略作沉吟,也附和道:“嗯,那几位年兄稍等”。 最后四人在“不羡仙”小酒楼摆了一桌。酒菜上桌,几人吃喝下来也就熟悉了起来。 从聊天中,沈不凡获悉:张新家里应该是走了谁的关系,做起了生意,家境富裕。家里除了他自己中了秀才,都没有功名。他爹对他科举抱有很大的期望。难怪这小子为人灵活热情,原来是家庭熏陶的。 王志南和陆捷都是地主家的子弟。王志南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颇受宠爱,固性子活泼。人又长得白净瘦小,比较讨人喜欢。 而陆捷则语焉不详的多。按沈不凡的猜测,他应该是旁系子弟,或者是陆氏小妾所生,总之不是什么大少爷,所以性子沉稳敏感。 几个新兵蛋子玩得高兴,差点误了时辰,向门子一阵告饶才进了门。 进了寝舍,沈不凡几个都和衣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唯独陆捷依然要出去洗漱了一番。 “克良呀,就是讲究”,见陆捷拿着洗漱物什出去,王志南翻着身子调笑道。 “洗净身子总要舒服些”,陆捷也不回头就出去了。 断断续续地闲扯着,除了沈不凡都慢慢睡着了! 这次聚会饮酒没喝多少,以沈不凡的酒量也就漱漱口。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后世第一天上大学,他的心情和现在完全不同。那时候除了些许离家的伤感,更多的是天高任鸟飞的快感,对成年生活的种种期待。 而今夜,他心情复杂,深有隐忧。与后世不同,来县学继续学习仍然要为科举拼搏,变数太多,前途难定,以后如何也没个方向。 古人娱乐贫乏,都很早就去睡了!约莫晚上十点左右,沈不凡仍然无法入睡,只得听着舍友的呼吸声,睁眼望着窗外。仿佛一墙之隔便有不同的天地。 此时月光皎洁,裹在天地间呈现出一片朦胧灰暗,有种不真实的幻境般。境遇奇特的沈不凡,心事重重,恍然间又以为自己身处梦中,所遇所见只是梦境想像。 “咚!——咚!咚!”,打更声一慢两快,已是三更了(夜里十一点)。 打更声敲醒了处于迷幻中的沈不凡,把他拉回了现实。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沈不凡嘴里飘出,翻了下身子,他艰难地逼迫自己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大家陆陆续续地起床,沈不凡也跟着醒了过来。 四人洗漱完毕,结伴去了食堂吃早饭。 张新说得不错,县学的伙食实在一般。这早餐也就是简单的咸菜配稀饭,饭量大的沈不凡足足喝了四碗才稍稍不感觉饿。 他的饭量惊住了王志南和张新这两个富家子弟。 沈不凡看着他们的表情,笑道:“沈某这肚子装得下很多东西,唯独食物不嫌多”! 这话就连严肃话少的陆捷都逗笑了。 王志南来劲儿了,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拙言,你一顿能吃几碗饭?我倒是想领教领教”! “不多,碗大的话两碗,碗小的话,怎么地也得四碗打底”,沈不凡显然对自己的饭量很自信,一脸傲然。 张新凑过来道:“这样吧,空口无凭,下次旬休我老张请客,看看拙言的饭量”。 沈不凡嗤笑一声,道:“想看我沈某人的饭量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去食为天,是没机会看出来的,而且至少得三个下饭的好菜”。 张新见沈不凡一脸无耻的样子,痛心疾首道:“这看个拙言的饭量,不得要花两三两银子”?食为天是洪山县最好的酒楼,作为富家子弟的张新自然清楚。这至少三个好菜下来,连吃带喝怕要不少费银子。 “如此就说定了。我和克良一起去陪着吃点,也好做个见证。是不是,克良?”,王志南连忙附和,敲定此事。 陆捷面对王志南的目光,点头道:“不错,某愿往”。 …… “你们这是趁机敲诈勒索我老张,真是的”,张新哪看不出来,这是舍友们合伙要他请客。 几人一阵嬉闹,快到开学点名的时候了。待会儿教谕大人等教育系统的官员还要来训话。大家也就三两步奔向集合地点。 第76章 七十七章 县学再见李林起 洪山县人口众多,有八九万人,是实打实的大县。每届录取的秀才人数在最高一档,有二十名左右。沈不凡这一届就有十九人。 等他们四个赶到集合地点时,新进学员三三两两的都到了。这些人有个正规的名称:附生。无法参加乡试,更无法享受凛生领取朝廷俸禄的特权。 在乾朝,以知县为首的行政官员和以教谕为首的教育系统的官员是两个体系。杨望年作为洪山县教谕,全权管理全县教学的日常事务。今日县学开学,他自然要到场给沈不凡这批新进的附生训话并言明规矩。 上午八点左右,在几位训导和讲郎嘱托(约聘教员)陪同下,杨望年终于过来了。 “诸位,今日是尔等首进之日。老夫忝为一县教谕,素奉奉薄俭常足,官卑廉自尊…”,杨望年望着下面十八个新秀才,依据常规礼节讲话。从圣人、今上、自身一直讲到日常制度,居高洋洋洒洒长篇大论。 沈不凡最不喜这种无意义的领导开场白。人站得直直的,脑子里却神游屋外。望着台上侃侃而谈的杨望年,他心里直犯嘀咕。 不知怎地,沈不凡察觉到杨望年不经意地望了自己一眼。他能感觉出来,杨望年的眼神中带有一丝埋怨,这让一直不知情的沈不凡有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莫名其妙。 大概讲了半个时辰,杨望年才讲完了话。接着一位自我介绍说是姓张的训导又做了补充,以及做多注意事项。 训导一般是教谕的助手,协助教谕管理全县学生事宜。一般的每个县会配备三名训导。教谕事务多,除非县学有大事,否则很少来。日常都有这三名训导中的一位来管理。 县学里的秀才大部分都是为了进一步的乡试来学习,所以四书五经等各种经典都要专业博学的人来教。这些教的人在乾朝可以称之为讲郎或嘱托。如今以讲郎称呼为多。这些讲郎大部分都是资深秀才,且年岁不小,很少有举人为之。洪山县学各种讲郎有十几人,算是多的了! 训话完毕,沈不凡四人没有分在一个同一个课堂。沈不凡和张新一起,王志南和陆捷一起。 “拙言!拙言!我在这里”,沈不凡刚刚和张新在后面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就听到有人喊自己。寻声一看,原来是李高旭。这才记起李高旭也中了秀才。 “林起兄?早就来了吧”?能见到他,沈不凡还是很高兴的。李高旭有儒学士子一贯的清高自负的毛病,但是为人整体还是不错的。说起来,在这个新进的县学,俩人可以算是老朋友了。 讲郎还没有过来,也就没有开始上课。在座的都是有功名的成年人,课堂上气氛活泼很多。 “我前几天就到了,也没见着你呢!何时来的”?想来也和沈不凡一样,李高旭也觉得在县学碰到他算是老朋友了。言语之间接地气很多,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热情。 “我院试结束后在路上耽搁了几天,所以昨天才来的”,沈不凡打量了几下李高旭,有点奸诈地笑道:“我观林起兄神采奕奕,心情不错啊”,又故意凑过去,眉毛一挑,小声问道:“那日我等五人中,就你李林起一人进了蝶澈姑娘的闺房。嘿嘿,说一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凭一首诗就进了名动荆楚的蝶澈姑娘的闺房,还一同饮酒吟诗作赋,是年少的李高旭得意之作。这会儿见沈不凡提起,脸上还有股矜持和满足。 待沈不凡鬼鬼祟祟地问起最后一句话后,李高旭悠然笑道:“好事嘛,也可以算是。但是到底多好?也不见得”,似乎在回味那一晚的情形,李高旭继续道:“那晚是李某第一次见到蝶澈姑娘,端得是荆楚第一美人儿,娇艳无比,好似花仙子遗落人间……” “讲郎过来啦”,李高旭正在回忆那晚的美景,被讲郎的到来打断了。他脸有不豫,快速说道:“蝶澈姑娘才情颇高,真是可惜”,说完就跑回了座位上。 李高旭这般书呆子样把沈不凡逗笑了,尤其是最后一句“真是可惜”,包含了很多内容,让沈不凡觉得挺有意思的。 沈不凡刚收敛笑容,就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也就是教他们的讲郎。面容清瘦,自带一股儒雅。他望了一眼下面的秀才们,开口道:“鄙人姓林,乃是尔等大经讲郎”。 林讲郎应该是干净利落的人,性子也急。两句话介绍完自己就开始讲起大经来!大经从唐朝开始,就专指《礼记》和《春秋左传》。 县学上课,一个课时有一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两个小时。中间有没有休息完全由授课讲郎决定。有的休息,有的不休息,没有定数。 这么长的连续上课时间,古人的学习效率并不低。说到底,是因为在古代能读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对家境贫寒的子弟来说,大家都比较珍惜机会,很少有人开小差。 林讲郎没有中断休息,一口气讲了一个时辰。虽然有些怨言,但是沈不凡看得出来林讲郎对《春秋左传》研习颇深,很多心得,有些地方比秦夫子讲的都好,不愧是能在县学教书的资深秀才! 沈不凡听得很认真,做了好几页的笔记。 林讲郎走后,大家开始稍事休息。沈不凡觉得林讲郎说得有些快,笔记做的不够精细,正在低头沉思回想。 “拙言,还在做笔记”?李高旭过来了,打断了沈不凡的思路。 “嗯,有些还没有记全”,沈不凡望着李高旭道:“林起兄有事”? 李高旭闻言,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沈不凡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神情,往日的李高旭可是高冷矜持的很呐。 “林起兄”?沈不凡再次提醒道! “哦,是这样的。拙言你不是课前问起蝶澈姑娘嘛”,说到这,李高旭有点兴奋道:“蝶澈姑娘那晚与我等众人饮酒畅谈,金句频出,尤其对诗赋一道,见解不凡”。 第77章 七十八章第一天讲郎授课 没想到李高旭是特地过来谈蝶澈姑娘的,沈不凡颔首道:“我也听说了,青楼女子多自幼就有人专门培养,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蝶澈姑娘成名多年,一直都独居鳌头,才情是差不了的”。 李高旭满意地点头道:“拙言说得是。我自负才情,那日吟诗《天池望》,蝶澈姑娘点评道:抒情有余,辞气偏短。当时我还有有些不服,后来思之,心中叹服”,脸上一片追忆模样,继续道:“不知何时能再一睹蝶澈姑娘的风采”。 李高旭后面的话,意出真切,沈不凡没有开口调侃,而是认真道:“蝶澈姑娘长居江城(古时湖北省城武昌),林起兄才学甚高,江城乡试必然手到擒来。他日金榜题名时再会佳人,更有一番风情”。 李高旭矜持一笑,心有感激道:“那就借拙言的美言达成此愿了”。他初识风尘美魁,情感难耐。即便沈不凡说得是客气话,他也愿意听。说白了,相当于后世没见过世面的富农子弟初到大城市,被天上人间的头牌迷住了。一时半会儿失了理智。 两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不定,一般都不长。沈不凡和李高旭聊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说“讲郎来了”。俩人最后互相告知寝舍位置,约定有时间一块儿吃饭。 下半堂课的讲郎是个四十多岁的名士,姓欧阳名靖,字治良,据说没有功名在身。由于其对《尚书》颇有心得,几年前受当时的知县李存孝诚意相邀,才勉强出山授课。 欧阳靖体型偏胖,身高中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脸的络腮胡子,一根根地像银针似的向外翘着。让他有一股读书人身上不常见的彪悍气息,托于名声,很有名士风采。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欧阳靖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开口就是这中华十六字心传,道:“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道心中正入微,惟精惟一是道心的心法”,突然停了下来,望着下面的一众秀才道:“可有人解释一番”? 《尚书》隶属四书五经中,乃儒学经典。凡有志于科举的士子,都需要对它用心研习。这种程度的解释不可能难倒这些新进的秀才。 欧阳靖话刚落地,就有人站起来道:“讲郎,学生李不显”,说完执手行礼,道:“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则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 李不显的回答来源于朱熹在《中庸章句集注序》的解释,欧阳靖听了没有多大表情,显然不太满意,道:“人心道心,浮沉半露。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夫人欲之私矣”。 李不显听了有点面红耳赤,讪讪坐了下来。 欧阳靖捋捋胡须,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当着众人的面把嘴里的茶叶都细嚼后吞咽了下去,还不自禁地赞叹道:“茶为食物,无异于米盐也”,吞了茶叶后,脸上享受的表情也跟着消失了,重新换上了往日充满彪悍气息的面孔,严肃道:“朱子释义,怎可记半不记全”? 这最后一句是批评李不显的,李不显掩面低头。见此,欧阳靖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道:“晦翁(朱熹的另一种称呼)之理,其认为先于气,以为形而上者也。万物变化归宗,皆汇于理,亦谓之太极”,说到这,顿了顿,看大家听得认真,心里满意,颔首道:“然而吾以为朱理我们只可远观而不可进用”。说到这便没有再说下去。 朱熹是思想巨人,没有沈不凡那个时空的影响力,却也引起巨大的争论。有争论便有支持者,显然在座的就有朱理的人,听到欧阳靖的说立马站起来要反驳。 欧阳靖摆摆手,道:“吾与尔等争论多年,早已倦了,不必再议。今日吾等只为科举所用即可”。 原来他一直看不上朱程理学,从十八岁开始辩到四十多岁,确实疲乏了!欧阳靖模糊中觉得朱程理学妨碍人的天性,不可实用。只是他水平有限,没有挖掘出一套比较系统的理论来逐一驳斥。也知道与对方的支持者们辩论没有结果。所以才有刚才的举动。 小插曲过后,欧阳靖继续道:“《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盘水,正错而勿动,则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鬒眉而察理矣。”他这番说得就是《荀子·解蔽篇》的注释。 ……… 欧阳靖水平很高,见识广博。他虽说是《尚书》的专业讲郎,讲课所涉及的却包含先贤各种经典。或许是没有考取功名的缘故,他的思想开明,充满想象力。在课堂上敢想敢说,没有那么多的束缚。一堂课下来,沈不凡对他很敬重。 乡试巨大的竞争性和压迫力,让沈不凡危机感很重。欧阳靖的许多思想没有完整说出来,原因沈不凡不清楚。作为后来穿越过来的他,思想复杂,多有辩证。便专心地在座位上把这些可做欧阳靖思想方面的补充撰写下来。结果越写越多,一时半会儿都没法停下来。连午饭都忘了去吃! 中途张新来叫了他两次,李高旭也叫了一次,沈不凡都没有反应。 下午来上课时,张新看到沈不凡刚刚合上草稿本,在皱眉冥想。等到沈不凡终于睁开眼时,他才过去拍了一下沈不凡的肩膀,道:“拙言,午饭真不吃啦”? 沈不凡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望了他几秒才回过神来,道:“大家都吃完了”? “嗯,你不吃真是可惜!今儿的菜还有点荤呢”,张新有点辛灾落锅道。 吃货沈不凡以头抢桌,哀叹道:“我沈某人真是命苦哦”! 张新看他这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第78章 七十九章 欧阳靖要去会城 沈不凡到底是耽误了功夫,去了学堂食堂没有吃着午饭。便饿着肚子上下午的课。 乾朝学堂的日子,和后世的住校学习的生活没有太多变化,规矩枯燥而又充实。 沈不凡既已中了秀才,自然而然地想在科举之路上走得更远。在县学学的很刻苦。每天除了规定的四个时辰以外,饭后还要挑灯夜读。 同屋的陆捷是除他之外最努力的一个。在他俩的影响下,张新和王志南也加入了夜读大军。整个寝舍的学习氛围颇为浓厚。有你追我赶的局面。 李高旭偶尔过来串门子。县学不大,留校住宿的人也就三十出头。李高旭来串门子也很方便。起初他自视甚高,面对沈不凡他们优越感很明显。自慢慢相熟之后,接地气了很多。 每月十五和月末最后一天旬休,也就是说一个月休息两天。第一个旬休,沈不凡沉湎于学业没有回猫儿屯。 当一个人专注某一样事务的时候,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当他猛然再抬头时,发觉时间过得很快。 “欲,人之天性也!落地之时,便呱呱哭叫,此乃好奇之欲;年少慕艾,此乃情之欲;成年拼搏,乃权钱贪欲。欲之一道,贯穿始终,何成有断”,在欧阳靖的房间里,他对沈不凡道:“朱程理学条条规规,不离禁欲灭欲,此可违天道也。可笑其学几百年来竟后继者无数,争相传道,实为害人害己祸国殃民”。 欧阳靖一生豁达潇洒,性子刚烈,对理学有天然的抵触。他最为欣赏的人是作古几十年的“豆腐宰相”孙若君。 沈不凡来自思想更为开放体系的后世,对欧阳靖的感受心有戚戚,是以闲来无事便找欧阳靖请教。 欧阳靖看沈不凡年轻,以为乃寻常附生,刚开始以为他来找自己只是学业上的请教。月余相谈下来,对沈不凡欣赏有加。不再以师长的态度自居,而以平辈的身份交流。 “有明一代,八股遗害无穷。朱程理学有异曲同工之处”,沈不凡挪了挪椅子,凑近轻声道:“理学有利于朝廷统治,上头自然拥护。而其又拔高儒学,让士子为其推波助澜,所以才有此等盛势”,说道这深看一眼欧阳靖,叹息道:“学生担心日后其势大,待百学倾颓,怕是挽之不及也”。 欧阳靖也正担心这种后果,听完沈不凡的话,才意识到朝廷是支持这种思潮的。他之前一直独来独往,只从学术上看待朱程理学,乍然之下,甚感急迫,又思之无方,枯坐不动。 沉默良久,欧阳靖道:“时不待我,拙言,吾欲往会城(今广东省会广州市)一趟,铜关书院(由心学宗师湛若水致仕后所创,今广州增城附近)与吾等志同道合者众。湛夫子(湛若水的后人湛朗,字明子,一生以夫子自称)想必已有计较”。 湛若水是心学集大成者白沙子(即陈献章)的亲传弟子,其后人一直在铜关书院传播教授心学学说,与朱程理学分庭抗礼。如今的湛氏传人湛朗六十有余,一生没有参加过科举,致力于心学的研究和传道,很有名气。 欧阳靖之前是学术上的独行侠,无党无群。情急之下,竟要远赴几千里外的会城,以阻朱程理学。 沈不凡被他这种为学术一往无前的态度感动,甚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在欧阳靖这种纯粹的人面前,只计较自身的自己惭愧有加。他真诚道:“欧阳讲郎,此去会城山水无数,千难万阻,如今你还在县学授课,贸然南下……”,停下踌躇道:“会城湿热,多有瘴气,讲郎已近天命之年……”,不知怎地,说到这有点吞吞吐吐,执手躬身道:“作安全计,还望讲郎三思”! 沈不凡与欧阳靖相交时日不长,但感情深厚。想到他四十多岁了,要奔波千里去广州增城,心里很担心他的安全。 如今虽说年景尚好,但此时的广州不是后世开发成熟的乐土,乃犯罪刑徒流放和罪官发配贬谪之地,多少人死在半路上。 欧阳靖听了,也有些犹豫。 沈不凡趁热打铁道:“湛夫子一生寖淫心学大道,远胜你我,理学之危害应该有心有数”。 欧阳靖沉吟半响,道:“此事实在急迫,紧要万分,不亲自去一趟,我心里总不安”。以前他还不觉得,这次越想越觉得要亲自去一趟。 沈不凡力劝不止。欧阳靖心意已决,执意要去会城,他刚烈性急,匆匆辞别沈不凡就出去了。 走在回寝舍路上的沈不凡心有愧疚,总觉得会害了欧阳讲郎。于公于国而言,是好是坏也说不清。 天微微暗,陆捷在专心致志地看书,王志南和张新在陪着李高旭说话。常过来串门子,张新等人与他已经很熟悉了。 “真的假的,林起你真见到了蝶澈姑娘”?王志南问道,一脸的不相信。 三人闲扯,聊起科举考试的事。李高旭说起他们五人访玩天池苑的情况,更说到自己一诗入香闺的壮举。王志南和张新心有向往,嘴巴上却说不相信。 见他俩不相信,李高旭的书呆子又犯了,脸都急得通红了,大声道:“当日诸多士子都在场,可以为某作证”,听到门口有动静,见是沈不凡进来了,高兴地走过去拉着沈不凡的手,回头对张新二人道:“拙言当时跟我一起去的,不信你问问他”。 “拙言,林起说他凭着一首诗而不费一钱就进了蝶澈姑娘的香闺,还与她饮酒吟诗,是真的吗”,王志南不像张新,家教甚严,没去过青楼,更没有见过什么花魁。李高旭添油加醋地说起那日的事,把蝶澈姑娘说得天上有地上没的,让他眼热地很。 沈不凡堪堪从欧阳靖的事情中回过神来,道:“确实如此,当时士子众多,只有五人能入选,林起兄身居其中”,他知道李高旭在意此事,故意道:“我记得今日作的诗叫《天池望》,深得蝶澈姑娘的心意”。 第79章 八十章 王慕贤单独邀请 李高旭脸有得意之色,把当时所做的诗轻飘飘念了一遍。张新和王志南都是头脑灵活的人,听完后赞赏不已,更让李高旭有飘飘然之感。 “说来可惜,那日拙言虽说没有进去,但是也作了一首《送别》,振动当晚在场的所有人。连蝶澈姑娘都破例额外邀请,不知怎地拙言却没有过去”,李高旭投桃报李,说出了那晚沈不凡的惊人之举。 张新二人听了,一拍大腿激动了起来,王志南道:“原来如此,《送别》竟是拙言的大作”?,他望望大家,叹道:“那日我没有去天池苑,却也听说有佳作传出来,只是不知道作者名号。想不到竟是拙言你啊”。 沈不凡想起那晚的情景,自己放纵高歌,更窃得李叔同的名作据为己有以振声势,哈哈大笑道:“那日沈某放荡不羁,黄汤刺激下侥幸得之”。 “不要谦虚了拙言。以后我可要宣传宣传,你可是我们这个寝舍出来的”,张新接口道。 对这种事,沈不凡不置可否。 “拙言,蝶澈姑娘当晚邀请你,为何又不去呢?那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美事啊。你可好,竟然白白浪费这么好个机会”,李高旭心里一直有疑问,这会儿终于说了出来。 “是呀,拙言,当时你是怎么想的”?王志南望望张新,问道:“立荣,如果是你,你肯定也会过去的是吧”? “那是当然。蝶澈姑娘如此美人儿,即使得不到,看一看也是好的了。更何况是她主动相邀”。张新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当时我饮酒过多,脑子不清楚,对许多事情都没了概念”,沈不凡含糊道,一拍桌子继续说:“第二天酒醒过后,心里后悔不已,唉”,说到最后一声叹息。 其实他对蝶澈不蝶澈姑娘什么的,在乎程度不深,那晚的主要目的也就是见识下青楼。作为后世人的他,在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觉得去青楼已经不太好了,也不愿意再去认识什么天上人间的头牌了。再一个,当时的苏烟姑娘邀请他,整场下来虚情假意。他觉得没什么意思。苏烟如此,蝶澈更又如何。 只是这番话他不愿意说,免得让人多加探问,怀疑自己独特。 想到这,他心里浮现出了河坝边哪个磐石一般伫立等待自己的女子的倩影,心里一片柔然。 …… 终于又到了旬休的日子,沈不凡按耐不住思念之情,决定回猫儿屯一趟。 大早上,收拾好东西,跟舍友打完招呼后就出了县学大门。 “沈公子,我家小姐有请你过食为天一叙”,刚刚迈出大门的沈不凡就被一个下人叫住了。 见沈不凡投来疑惑地目光,那下人连忙行礼道:“我家小姐乃县尊千金,她吩咐小的一定要先报名号,否则沈公子不会去的”。 看来第一次邀请自己,怒斥下人的事要让王慕贤记一辈子了。 “有劳了,我随你过去”,王慕贤是沈不凡在县城最早认识的几个朋友之一,左右没有要紧的事,他自然不会不答应。 “好的,公子随我来”,那下人立马前边开路。 县学离食为天不远,片刻功夫就到了。 “商老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进门沈不凡就瞧见了在柜台边和活计说话的食为天掌柜商掌柜,沈不凡对他心有感激,热情地问好。 “原来是沈老弟”,商掌柜见到沈不凡也挺高兴的,丢了说话的活计,过来就把住沈不凡的手臂,道:“听说你此次高中院试第五名,老哥我知道后很高兴啊,当日我就知道沈老弟非池中之物,果不其然”,又佯装恼怒道:“这宴席怎么也没见你上我们这来摆几桌啊,也好让老哥沾沾光啊”。 沈不凡对院试中榜不愿大张旗鼓,以他的性子一家人吃个饭就行了。只因为了爹娘高兴,才在乡下置办了宴席。所以杨挽素等县城的朋友都没有邀请。商掌柜自然也没有邀请。 “老哥,不过中了秀才,实不愿意大办特办,待老弟高中进士再请老哥喝个三天三夜”,沈不凡只好这般解脱道。 商掌柜一听,愣了一下,接着捋须大笑道:“沈老弟真是好气魄。好,老哥我就等你金榜题名那一天,咱们喝个痛快”。 商掌柜一拍沈不凡肩膀,道:“走,我俩寻个包间,好好亲热亲热”。 沈不凡很奇怪,这商掌柜的总喜欢用亲热二字,如同第一次一样,让他心里发毛。 “恐怕要改日了”,沈不凡看了一下旁边的下人道:“县尊千金王姑娘已着人来叫老弟,说有事相谈,实在抱歉”。 “那就改日再聊,有空多来我们食为天走动走动”,县尊千金先邀请,商掌柜当然只得作罢。 “好,那小弟先行一步,告辞了”,告别商掌柜,沈不凡跟着下人上了楼,看样子还是老地方:天字甲号雅间。 下人在门外凛报一声,一个丫鬟开了门,沈不凡悠然走了进去。 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屋内没有杨挽素和王之章等人,只有一个王慕贤坐在小桌子旁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进来。 “拙言,最近很忙吗?一直都没有来找我们聚聚呢”,王慕贤大方依旧,开口就坦白质问起来。 沈不凡也没有开口回答,自顾自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才道:“最近事多,抽不开身。再说了,乡试迫近,学堂里也管得严,不好随意出来”。 “你沈拙言还是老样子,没有半点客气”,王慕贤见沈不凡落座倒茶自然而然,向自家一样,没好气道:“今日旬休,我不差人过去叫你,怕是也难见你的尊驾”。 沈不凡知道王慕贤的为人和脾气,没理会她的揶揄,好奇问道:“你那个不离左右的护法深竹兄呢”,又想起杨挽素也没见着,补充道:“杨姑娘怎么也不在”? “拙言,你觉得素儿怎么样”,王慕贤很直接,略过王之章,直接向沈不凡问起杨挽素来。 沈不凡没注意那么多,随口大道:“杨姑娘美若天仙,聪慧过人,大家都知道的” 第80章 八十一章 王慕贤质问沈不凡 “只有如此么”?沈不凡对杨挽素的评价,是个人跟杨挽素接触下来都会这么说,所以王慕贤笑容诡异地继续追问。 沈不凡何等人物,本来王慕贤一个人在这就让他有些奇怪,这会儿连番紧问更让他觉得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慕贤,我们也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事不如直接说了好”,沈不凡皱眉盯着王慕贤,见她没有立即回答,又道:“我的性子急烈爽快,你是知道的,不喜弯弯绕绕的”! 王慕贤收起了玩笑姿态,叹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了”,见对面的沈不凡一副将要暴走的样子,扑哧一下笑道:“我看你沈拙言往日挺精明的一个人呐,卖鱼说书样样不差,这会儿怎么就是个木疙瘩呢”? 沈不凡没好气地沉默以对。王慕贤也没有开口说话。房间的气氛顿时冷却了下来,不似好友相见的热络氛围。 “素儿很喜欢你,你知道吗”,王慕贤开口打破了僵硬的局面,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沈不凡震惊不已。 沈不凡闻言瞳孔急剧收缩,吸了一口气,显然觉得不可思议。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没想到你平日大大咧咧的,还很有幽默感”。说完这话,像是听到了很好的笑话,拍着桌子大笑不止,嘴里还道:“这真是个好笑话”! 笑完,见王慕贤没有回应,只是平淡地望着自己,他才意识到不是玩笑话。微微偏过头,以不确定的语气弱弱问道:“慕贤,这是真的”? 王慕贤听后,不知为何换了面孔,由刚才的平淡转为愤愤不平,涨红了,“嚯”地一声站起来,指着沈不凡大声骂道:“你真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不甘心道:“素儿为了你,这几个月流干了眼泪,还大病一场。也是因为你,今天她才不在这儿,因为她回金陵了。不愿意留在洪山县这个伤心地”。 沈不凡终于愣住了,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又直挺挺地坐了下去。 他很震惊。因为这几个月来,并没有什么异样让他有所发觉。王慕贤这番话,实在太让他意外了。 不过,在沈不凡的逻辑里面,按理说爱上自己是她杨挽素的事。为情所困也是她自己的事。无论如何,王慕贤不该这么大动肝火责备自己。又不是自己主动去撩拨她甚至始乱终弃的。 有心为自己说几句话,转瞬想到毕竟杨挽素在此时的社会来说,是个标准的白富美,为自己深陷情网吃这么多苦头,自己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勉强受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听王慕贤的意思,杨挽素更为了自己大病一场,对自己肯定是一番真情。想到这,也就没有开口说什么。 “怎么,没有话说了”?王慕贤有点讽刺地问道。她是为好姐妹出口气,以她女人的感性视角看待问题。 沈不凡看着她,欲言又止,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素儿知道你将要成亲后,常常落泪不止,花容憔悴”,王慕贤变了语气,望着窗外平静述说道:“中途害病,要不是谭大夫医术高明,后果不堪设想”,顿了顿又道:“当然了,她得知你院试第五后,心里欢喜得紧,也正如此,她才要离开这里”。 这种场面沈不凡哪有见过。也许怀春的少女总是多愁矫情的,杨挽素应该是这个原因吧?情犊初开,难免印象深刻,做许多事情感动自己而不自知,还以为自己用情多深呢! 至于王慕贤,或许也是借此为赋新词强说愁。毕竟她也是花季少女。 少年老成的沈不凡如此无情冷漠地分析着。不知杨挽素二女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看沈不凡听了自己的话不但无动于衷,甚至有些走神,王慕贤气不打一处来,又骂道:“好你个铁石心肠的沈拙言,面对这种情景还能想别的去,真为素儿不值得”。 沈不凡摊手问道:“那你说我该如何?你要知道,在我心里,她跟你一样,都是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没有人情味儿。 王慕贤哪里满意沈不凡的态度,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不这么想的那还是怎么想的”?沈不凡到这里也动了气,心想着这都是杨挽素自己一厢情愿,说不好听的,关自己吊事? 王慕贤怒了,大声道:“素儿再怎么说,也对你一片深情,你就这个样子吗”? 这话激起了沈不凡的火气,少女情怀折戟在中年人心态的理智果断上面,沉声反击道:“不如此我沈某又能如何”,说完一拍桌子,重新站了起来,怒目说道:“她杨挽素有闭月羞花之姿,世人皆知。等着娶她过门的风流才子多如过江之鲫,所以如今她这样的美人为我这个乡野少年的沈不凡动了情,我就要感恩戴德吗”?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很大,惊得外面的小斯都拍门询问。 “没你们的事”,呵斥住了下人小斯,王慕贤目光对准了沈不凡,看了两眼,道:“因为你,素儿离开了这里,我也少了一位好姐妹。而你,不为素儿的用情至深意动半分,真有你的。沈不凡,你这个朋友,太让我失望了”。 沈不凡坦然以对,从容道:“我沈不凡从没想过讨人欢心,让你失望了,我只能说抱歉”,深吸一口气道:“本来我不想说这些的”,又叹了口气,坚定道:“我沈不凡这辈子只爱宁儿一人,也只想娶她为妻。至于旁人,从未做过设想”。 “枉费素儿往日说你心里有事,或许有诸多外人不知的不得已,有大志气,更有才有主见”,王慕贤没想到沈不凡还这么理直气壮,没有半点莲花惜玉的柔情,简直冷漠绝情至极,嗤笑道:“还说你心性坚韧,好一个心性坚韧啊,竟然坚韧到这个地步”。她是发自心底为素儿不值。 王慕贤态度,沈不凡没有多关注。从她嘴里说出杨挽素对自己的认识和印象,不得不说,是真的懂他自己。 沈不凡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此时心中动容。只是他不是三心二意的人,确实对杨挽素没有什么爱情的感觉,况且宁儿还在等他呢,也就只是有些动容而已,再无其他。 当下道:“慕贤,我们朋友一场,勿用多说其他。你告诉杨姑娘,我沈不凡只当她是我的朋友,让她不必浪费心思在我身上,不值得”,说罢一拱手,道:“今日我还有事,就此别过”。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走下楼梯的沈不凡,听到茶壶掷地的破碎声,略一顿足,又走了下去! 第81章 八十二章 沈不凡旬休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沈不凡心有波澜。 王慕贤的话,让他大感意外。 杨挽素深爱自己这件事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对他来说是有点被动。 作为男人那点自尊,有美人倾心自然是一件让人得意的事。只是他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关于风花雪月的纠缠,如星夜赶路的旅人碰着了沿途的美景,偶有驻足,却没有太多的留恋。 杨挽素之于他,从择妻的角度来说,除了貌美,别的方面就缺乏了吸引力。而宁儿就深深地契合。 “希望杨姑娘日后能觅得良人,生活幸福吧”,沈不凡在内心想着:“王慕贤这个朋友,近段时间怕是要僵着了”。 他始终是个果断痛快的人,短暂的混乱后就抛弃了脑海中的杂念,想着马上就能见着心上人宁儿,心里又欢快起来。 说白了,对于沈不凡的人生来说,杨挽素和王慕贤等并没有多重要,只是半路中浅浅的涟漪,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沈不凡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沈木匠夫妇也就知道旬休的惯例。所以当沈不凡到家时,桂秀花就在家等着他回来。 “凡儿,回来啦”?见了儿子,桂秀花脸上洋溢着笑容,接过儿子背回来的小包袱,关切问道:“上次旬休怎么不回来?我跟你爹望了一天呢”。 “娘,乡试就要开始了,学业很紧,孩儿就就在学堂读书了”,沈不凡已经能很自然地面对沈木匠夫妇的关心和疼爱了。 桂秀花知道读书重要,方才数落的话也就顺嘴一提,道:“那你好好读,我跟你爹在家不用管”,拉着儿子坐下来,又问道:凡儿,早上吃了没?现在饿不饿?饿的话娘现在就去做饭”? 县学的早餐,沈不凡永远吃不饱。今早也就喝了三碗稀饭,估计跟王慕贤争论那会儿就消化完了。听娘亲提起,才觉得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嗯,娘,我肚子饿了,你做饭吧!等会儿我去叫爹和哑巴回来吃饭”,沈不凡抚摸着瘪瘪的肚子说道。 为自家孩子能做些好吃的,是天下每个母亲都乐意的事。桂秀花听儿子说饿了,得意道:“我跟你爹昨晚就估摸着你今天会回来,所以早上我就备好了鱼肉,这会儿正好用起来”。说罢就往厨房走去。 桂秀花做事利索,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做好了饭菜。沈木匠和哑巴回来后,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后,哑巴还要去保护宁儿,沈不凡就带着他一块儿往河坝走去。 “哑巴,最近那刘昭有没有什么动静”?这刘昭是沈不凡来到乾朝后唯一想杀之而后快的人,一日不除心头一日不安。 哑巴头摇地像拨浪鼓,又拍着自己的胸部,脸有得意。意思是有他的保护,没有什么问题。 沈不凡见他这样子,给了他一拳,笑道:“可以,哑巴出马,必定稳妥啊”! 哑巴也跟着咧嘴笑起来! “哑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岁考了,之后半月左右科考,再就是乡试”,沈不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低沉道:“这三次考试但凡有一科不顺利,我就无法保证刘昭敢不来骚扰。我要早做准备了”。 杀刘昭,对哑巴来说是个天大的事。沈不凡重新提起这事,让他不敢接口。他最希望沈不凡能考试顺利,这样也就不用去杀刘昭了!只是万一不成,他也豁出去了。 相比较第一次听沈不凡说要杀刘昭时的样子,这次他的表现好多了,起码没有全身发抖。也说明沈不凡的策略是对的。 “我想下次旬休,先去摸清楚刘府的房屋结构,找人打探点消息”,沈不凡笼统地告诉哑巴自己的计划。 哑巴以沈不凡为首是瞻,只是机械地点头赞同。 “走吧,这些我来筹划,行动的时候叫上你就是”,或许是想到哑巴在出主意方面帮不上忙,沈不凡没有再说下去。 联想起真到了要谋杀刘昭父子的那天,很多情况需要搞清楚。沈不凡自己要读书上学,分身乏力,只能委托信得过的人帮忙,还要谋划周全,万一东窗事发,自己要保证之后不能连累他。 杀人容易,如何脱身善后才是最难的。 思考间,就到了宁儿家门外了。 “宛兄,在家否”?老规矩还是喊自己的大舅子名字,沈不凡自己都有点想发笑。 便宜大舅子也是老规矩没有出现,顾绿枝反应最快,听到是财神爷的声音就立马出来了。“哎呀,沈公子大驾光临啊”,她的脸上没有半点不适,一片喜气洋洋,继续对沈不凡道:“沈公子稍待,我这就叫她”,又回头拉起嗓子喊到:“宁儿,沈公子来啦”。 沈不凡看着殷勤的顾绿枝,从口袋摸出三两银子,道:“顾大嫂,拿着,别亏待了宁儿,要好生照料”,说到这换了一副表情,阴沉道:“不可让她受一点委屈,我沈不凡有一说一。将来少不了你的”,边说边把银子丢给顾绿枝。 在顾绿枝的眼里,沈不凡是个粗鲁凶狠的莽夫,见到他阴沉沉的样子,心有胆怯,赔笑道:“沈公子哪里的话?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笑眯眯地握着银子,低头看了看成色,满意的很。 宁儿听到沈不凡来了,三步做两步就跑了过来,脸上一片绯红。 看到沈不凡,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温柔道:“凡哥哥,你来啦”,刚说完就看到旁边的大嫂美滋滋地拿着银子,小嘴一撅,对顾绿枝道:“嫂嫂,怎能再拿凡哥哥的银子,他赶考进学要花很多钱的”。 顾绿枝哪会让到手的银子飞了,乐呵呵道:“宁儿,听嫂嫂的话。沈公子啊,本事大得紧呢,哪会缺银子呢?”,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银子,道:“这可是沈公子的一片心意,我这做嫂嫂的哪敢轻易辜负呢,呵呵”! 沈不凡嫌顾绿枝碍事,看在宁儿的面子上,不温不和地道:“顾大嫂,家里还有灵儿要照看,你进去吧”! 顾绿枝听了,轻轻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讪笑着道:“该死,呵呵,沈公子说得是,我这就进去看着灵儿”!说罢飞快地进了屋。 第82章 八十三章 北项兵马打过来了 没了外人在,宁儿对沈不凡甜甜一笑,两人默契地往河坝边走去。 “凡哥哥,我兄嫂二人不成事的,你莫要惯着他们”,宛御终日醉醺醺地,顾绿枝势利成性,宁儿怕拖累了心上人,说这话时声音很低。 沈不凡对她疼爱至极,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厌恶的顾绿枝都压着脾气,更知道宁儿心里有数,当下安慰道:“傻瓜,不久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们虽说有点贪钱,也算不上多了不得的事,你不要担心”。 他怕宁儿纠结此时,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又故意问道:“宁儿,你嫂子对你可还好”? “嗯,现在啊,连衣服都稍带着帮我洗了”,自沈不凡干预后,宁儿的境地有了天翻覆地的变化,说起这些事来开心得像个小孩,道:“凡哥哥,你是我的大救星呢”。 沈不凡哈哈大笑,说道:“还大救星呢,我这呀,最多算是英雄救美。我家宁儿如此美人,谁见了她遭罪都不忍心看”。 宁儿心里甜蜜蜜的,像似想起了什么,霎时变了脸色,脑袋垂得低低的,下巴都要磕着胸口了。 正放声大笑的沈不凡见她这般变化,皱眉问道:“宁儿,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宁儿抬起头来,沈不凡竟看到她眼睛里有泪水,吓了一跳,立马握着宁儿的小手,问道:“宁儿,你怎么了?可不要吓唬我”? “凡哥哥,你是不是看我可怜才娶我为妻的”?宁儿终于说出了她的心事,也是为此才变化这么快。 沈不凡听了一怔,严肃道:“宁儿,胡说什么?我沈不凡从来都是一个目标明确不含糊的人,我既已决意娶你为妻,自然是爱你欣赏你,怎会是因为可怜你呢”?说到最后都有些愤怒了,声音也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宁儿却破涕为笑,雀跃着涌入沈不凡怀里,仰头问道:“凡哥哥,你说得可当真”? 沈不凡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佯怒道:“好啊,我这么疼你保护你,竟然还不能证实我对你感情吗”,说完故意偏过脸去,一副恼怒失望的样子。 宁儿被吓住了,以为沈不凡真的生气了,走到他前面,低声说道:“凡哥哥我错啦,是宁儿错怪你了,不该想这么多的”,她心里有愧,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沈不凡为她做的点点滴滴,情绪上来竟哭了起来,抽噎道:“凡哥哥,要是…要是你不喜欢宁儿,宁儿还觉得活着有什么劲儿呢”? 沈不凡这时候哪还敢再继续假装下去,连忙用手去擦拭宁儿的泪水,温柔道:“这世上的可怜人千千万万,我怎么就偏偏要娶你为妻?自然是我欣赏你喜欢你了”,看到宁儿听了这话差不多止住了眼泪,轻声道:“我们俩呀,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少了谁都不行的”。他匪夷所思地穿越而来,才有跟宁儿的相聚,“上天赐缘”这话还是说得过去的。 宁儿不明白沈不凡说此话的根本原因,只当是他跟自己说的甜言蜜语,搂着沈不凡道:“嗯,宁儿要一辈子跟着凡哥哥”。 他俩相爱极深,拥抱良久才慢慢分开。 在河坝上边走边聊,准确地说是沈不凡说宁儿听。他把在县学所遇的人或事一件件地说给宁儿。沈不凡本就口才极佳,说到高兴处还手脚齐动模仿起来,逗得宁儿笑个不停。沿着河坝,他俩来来回回地,不知走了几遍。 “宁儿,后面个把月的时间我不能回来了,要岁考和科考,等考完了我才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临别时,沈不凡叮嘱道。 宁儿哪舍得,好在她知书达礼懂事乖巧,也重重的“嗯”了一声。 和宁儿分别后,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沈不凡干脆没有回家,去了恩师秦夫子家一趟,同秦夫子夫妇聊天,后来又在他家吃过饭才回去。 刚到自家院子门口,就看到世杰和二牛两人在门口站着,老样子在等自己。 “凡哥儿,怎么才回来呢”,世杰一看到沈不凡,就急奔过去,拉着他一脸焦急地问道。 沈不凡看他俩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低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俩至于这么慌张”? “要打仗了,北项听说要打过来了”,二牛冷不丁地就爆出这没头没脑的话来,沈不凡也吓了一跳。 “说清楚点,怎么就北项打过来了”?沈不凡当初跟着恩师秦夫子去杨望年府上赔礼道歉时,听他俩议论过。大将军李厚在霸州十万兵败,附近地区一片糜烂。但是那里只是国境线附近,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打过来了吧!要知道随州距离霸州千多里远,别的不说,中间还隔着河南呢? 当下他对世杰道:“二牛说不清楚,世杰你慢慢说”。 原来二牛家穷,有个堂叔多年前外出讨生活,家里一直没有音讯,还以为他死了。谁料昨晚回来了,说自己在河北任县落脚生根,已有家庭和儿女。个多月前,不知怎么回事,北项的兵马都打到了任县,烧杀抢掠。他的家人都死在了那里,要不是他机灵,也要交代在那里了。一路千辛万苦,才逃出来回到老家。 世杰虽说说得比较清楚,但是他没出过远门,对地理概念一无所知。而且北项兵马打仗的事,二牛的堂叔也是语焉不详。估计他一个普通老百姓也不了解什么情况。 “凡哥儿,我堂叔还说北项的兵马就要打到我们随州府了,让我们赶紧跑”,二牛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又道:“堂叔跟我爹说,我爹又跟满仓叔说了,满仓叔又跟里长德庆伯说了,结果被骂了一顿,说我爹和堂叔造谣生事。再乱说话就要压到县衙去”,二牛气呼呼的,对沈不凡道:“凡哥儿,德庆伯说打仗的地方离我们随州府远着呢,真的吗”? 这仗肯定没打到这里来,否则这里不会没有一点消息。至于打到哪里了,还得再调查。 “别急,我们随州府肯定是安全的”,沈不凡对这点有信心,向二牛问道:“你堂叔现在在哪呢”? “在我家呢,怕的要死”,二牛回到。 “走,我去亲自问问看”,说完当先往二牛家走去,世杰二人也连忙跟上 第83章 八十四章 冒险北上的妄念 此时已经快要天黑,沈不凡三人到了二牛家时,二牛爹娘沈栓子夫妇正陪着二牛的堂叔在说话。 灯光昏暗,沈不凡先给几个长辈行礼后,便问道:“堂叔,你把这打仗的事详细说说”,仓促之下,他还不知道二牛堂叔的名字,只得随着二牛叫。 堂叔哪认识沈不凡,经过白天里长徐德庆的事,他有所顾虑,望了望沈栓子。 沈栓子笑着道:“福弟,这小哥儿是我们猫儿屯的出息人,已经是秀才了,马上还要考举人老爷呢”,说完又对沈不凡道:“你叫他福叔就行”。原来这堂叔真名沈福,和沈栓子同一个爷爷,他那一辈没有胞兄弟,只得来二牛家。 沈福这才慢悠悠站起来,沈不凡也看清了他的样子:身高偏矮,看得出来年轻时身体不错,到现在还很有力量感,脸上一片风霜。也许是回忆起北项兵马的杀戮,脸上有恐慌之色。 “我记得很清楚,四月十八那天,翠儿带着孩子来我这儿看我们,哦,就是我女儿,她十六岁就嫁人了,孩子要还在,现在都快五岁了”,沈福一个出外闯荡的普通农户,没有念过书,说起这段悲惨的遭遇有点语无伦次,啰啰嗦嗦。说到死去的家人,更是老泪纵横。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说完。 屋子里的人都没有经历过战争的痛苦,只有沈不凡因着后世的原因能直观想像一点。所以沈福叙述完毕,整个屋子的气氛很压抑。 “福叔,你说你四月二十七日逃到河间深州(今河北饶阳附近)才安全了,是吗”沈不凡率先发问。 听到“深州”二字,沈福神色稍安,回忆道:“之前我们沿路逃亡经过文安、任县(今河北任丘市)、武垣(今河北肃宁附近)时都有北项兵马在后头追着杀,天杀的北项杂碎,不得好死”。他咬牙切齿,全家亡于北项屠刀之下,这恨意只怕比天还高。 “福叔,你沿路途中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比如北项兵马多少,是谁统领的?我们大乾兵马在哪里,有多少人等等”,沈不凡听到在今饶阳附近就没有了北项兵马的影子,随州自然没有任何危险。他有意了解更多这个时代,便循循善诱多问些沈福这个见证人。 沈福挠着脑袋,期期艾艾道:“这个,这个”,他被北项吓破了胆,沿路逃亡如惊弓之鸟,稍微听到北项兵马的字眼就往内陆跑,根本不管真假。沈不凡的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少来。 沈福的表现让沈不凡很失望。想着沈福家破人亡,逃回故乡也是身无分文,便安慰了一阵子,又拿出一两银子给他,道:“福叔,这是我和二牛世杰三人的一点心意,你收好,以后就留在猫儿屯好好生活吧”。 沈福愣愣地拿着银子,被沈不凡这番话勾起回忆。想到前不久还一家安康,如今都已作别,自身四十左右的年纪又要孤零零地在老家活着,不禁闷声哭了起来。 众人对他好一阵劝慰,沈福才慢慢回过神来。 “福叔,北项兵马暂时打不到我们随州府,你们是被吓着了。以后不要跟人提起和北项打仗的事,如果引起恐慌,官府是会追究责任的”,临行时,沈不凡好言提醒沈福。 出了门,世杰说道:“看来是福叔被吓住了才说北项人打到我们这了”,他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读书多年,也同二牛一样被唬住了。好在都是亲近的好友,也没有什么打紧的,捏着下巴思索道:“这北项人怎么都打到这么远了?朝廷的兵马呢”?见沈不凡和二牛都在思考,又道:“凡哥儿,你说打仗那边是不是机会很多”? 沈不凡没想到世杰还有这种气魄,没好气道:“兵荒马乱的,小心丢了性命”。 世杰懂得乱世出英雄的道理,他科举不第,在家务农又心有不甘,总想着法子折腾出事情。到底是没什么阅历,沈不凡一句话打退了他的荒唐热情。 他三人没有任何信息来源,这种军国大事没法子胡乱分析。 沈不凡记得之前杨望年说十万朝廷兵马溃于霸州,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又到了深州,看样子千里赴援的兵马也没有成功了!后续不知会如何发展?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呢? “我大乾地域广阔人口众多,更兼兵多将广,边境线上失败一两次不打紧的,你们不用操心这些没用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吧”,沈不凡敷衍地安慰他俩,便回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北项打仗的事,沈不凡怎么也睡不着。 从他来说,乱世治世有不一样的理解。 乱世意味着机会,可惜他目前没有自保的资本。在可预见的一段时间内,这种现状不会改变。 治世安逸些,但是这封建制度下的生活他始终不甘心。后世的影响,以及所看过的穿越小说让他有股侥幸心理:自己也是穿越过来的,怎么就不能创建一番宏业呢?而他的理智又告诉他:看小说和亲身实践完全不是一回事。 “世杰说得有道理啊,打仗那边那么乱,会不会机会多些”?不同的心境搅得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世杰能有这想法,是因为他的年轻热血,更重要的是无知。 沈不凡比他清醒的多,也有此想法,只有一个原因:沈不凡是个胆大包天的赌徒式人格。 有了这种想法,沈不凡开始在脑海中规划北上的行径路线,以及设想有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再谋划解决的法子。到最后,发现只要途中涉及到暴力,自己基本没有能力解决,主动权完全握在别人的手里。 一腔热情也就被这残酷的事实浇灭了。 那么如何抵御暴力呢?自然是自己手里头有兵马,这就需要自己有地盘、钱财、人手,一时半会儿的完全看不出希望来。 人有珍惜的东西就有了羁绊。宁儿、爹娘,甚至恩师、好友们都让沈不凡难以丢下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一心造反。不错,沈不凡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于造反无异。 “唉”,一声叹息在黑暗中传来,沈不凡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毕竟他有家人朋友,不日还要与宁儿成亲,牵挂甚多。 自己身有秀才功名,科举也有遐想的空间,犯不着去作死。 大乾暂时安定富足,又不是活不下去? 放下了妄想心思,沈不凡很快便睡着了! 第84章 八十五章 士子要游行请愿 旬休只有一天的时间,沈不凡为了赶课,早早就起来往县城里赶。 昨晚思虑良久,他暂定了自己的计划:如果科举顺利,则随着大流在这个时代浮沉,刘昭的狗命暂时留着,以后再收拾;如果科举不顺,则首先谋划除掉刘昭父子,而后以秀才之身经商。有条件的话,还是要移居江南。 心里想着事,走得又急又快。沈不凡赶到寝舍时,时间还早,就陆捷刚起床洗漱。 “拙言,这么早就赶回来了”?陆捷拿着洗漱用品往外走去,正碰上了沈不凡。 “嗯,怕迟了就起得早些”,看王志南和张新还在睡觉,沈不凡笑着道:“昨天你们走去哪儿玩了?他俩还没起来呢”? “他俩好像是去喝花酒了”,陆捷说起俏皮话都一本正经。 张新二人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了,王志南揉揉眼睛,迷糊道:“时间还早,怎么都起来了”? 张新坐了起来,打着呵欠道:“这百艳楼的酒差点意思,我这会儿还有点头疼”。 沈不凡坐到床上,翘着脚道:“你俩昨晚真去喝花酒了”? “那又怎么了?才子风流是佳话,自古使然”,王志南说完还一脸回忆,道:“立荣,昨晚呐,苗玲儿姑娘性子温柔,再添一分风情,岂不美哉”? 沈不凡走过去掀开他的被子,道:“还岂不美哉?快起来吧,还要吃早饭呢”! 俩人这才磨磨蹭蹭地下床,嘴里念叨道:“食堂的饭菜到底比不得外面的,吃起来忒也无味”。一人说另一人附和,沈不凡摇摇头,躺在床上看书等他们。 …… 学堂的日子周而复始,岁考和科考的压力让大家都忙碌而又充实。 这日下午放堂后,沈不凡正和张新几个在食堂吃饭,突然听到有许多人大声说话。 “此次抗项大败,乃我乾朝百年未有之耻,实在让人痛心”,一士子痛心疾首道! “我听人说,霸州那一带的人有逃回来的,说河北北部直如人间地狱,几十万百姓被北虏屠杀殆尽。很多还都是全家被杀,惨遭灭门”,另一士子接口道,“砰”地一声,一掌拍在饭桌上。 周围几桌吃饭的士子也纷纷附和起来。 陆捷悄悄拉着沈不凡道:“你可听说了此事”? 沈不凡如实道:“听到过这事,具体情况如何还不清楚”! 张新善于交际,又有银钱,得到消息的时间最早,这会儿他却不再嬉皮笑脸,而是低沉地对大家说道:“我得到消息,这次兵败的罪魁祸首就是李大将军和监军霍公公。听说上面要保这两人,舆论不服”,说到这吞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道:“都城里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前半个月就开始游行请愿,要朝廷严惩首罪二人。听说连皇宫外都跪了一片的学生”。 陆捷沉默刚烈,王志南幼稚冲动,他俩一听这话,就站了起来。 陆捷怒目一睁,喝道:“如此大败,我大乾子民惨遭屠戮,为首之人岂能免身事外”? “不错,百余年来未有之耻,我等读书人怎可置之不理?都城的同年当真是好样的”,王志南白净的脸这会儿竟涨得通红。 唯有沈不凡坐在那,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开口道:“诸位好友,此事体大不可凭热血办事”。 在沈不凡的概念里,大规模的学生游行总是容易坏了事,最怕的就是被有心人或组织利用。在古代,这种大规模的组织调动,还是从首都开始发起,不可能没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更何况涉及到李厚和霍公公这样的权势人物,其中的水之深哪是这些离都城万里之遥的平头老百姓能想象的。再说了,当初杨望年还说不是有多路援军北上吗?这些人是谁带领的?领兵大将又该如何处置呢?为什么没有听到舆论对他们的讨伐? 沈不凡只恨自己没有信息来源,只言片语就急忙站队,甚至是要挟朝廷,对沈不凡来说这简直是在开玩笑。而且封建时代的政治斗争,比后世残酷得多,缺乏人道主义的“点到为止”。大部分失败的有可能家破人亡。 再说了,沈不凡的年龄和经历,让他缺乏为国赴死的热血。不要说此时的他对这个朝代还没有什么归属感,只想着身边的人能过好就行。即使有,他以自己后世人更多的见识和经验,也觉得自己比朝廷官员命贵,不会轻易赴险。 最主要的,这个时代的官员在政治斗争中,谁败谁胜对他来说都差不多。因为他们同属封建体质下的产物,思维方式和能力都是同一种色彩,对整个社会的良性推动极为有限。沈不凡不可能豁出自己为这些人摇旗呐喊。直白一点来说,沈不凡认为他们不配。 可惜他的心思没人能懂,尤其在这种趋于狂热的氛围之中。 “听到没有?立峰书院的学生明日要联名去县衙面见县尊,呈递陈愿书。明日正好旬休,我等岂可无动于衷,当助其一臂之力”,这天的陆捷像是变了一个人,说完这些有煽动性的话,对沈不凡三人到:“诸位好友,可有人明日与我一同前往”? “我王志南第一个愿意”。 “我,我也愿意”,见王志南开了口,张新在他俩注视下有些吞吞吐吐地答应了!他由于家庭环境的缘故,性子油滑许多。敏锐地觉得这事不小,本来想谨慎些,不愿表态。奈何两位好友目光灼灼之下,没有抗住,便随了大流。 这时三人都看着沈不凡,沈不凡皱着眉道:“诸位,请听我一言可否,这事……” 还没说完就被过来的一个士子打断了:“四位同年,我等已决意明日同立峰书院一道,游行请愿。此外各地士子也有陆续赶到,声势不会小的”,他两眼放光,自觉这等大事自己参与其中倍感光荣,沉声道:“尔等可有胆量同去”? 陆捷三人高声应道:“同去同去”。 见沈不凡坐那不吭声,那士子道:“这位同年”? 沈不凡干脆道:“我不去”,转身对陆捷三人严肃道:“你们听我说几句,再决定去不去”! 陆捷几人此时热血上头,但是沈不凡是他们日夜在一起的好友,便耐心道:“拙言说吧”! 没等沈不凡开口,那士子气愤道:“拙言,你自己不敢去,却还要蛊惑他们,不让他们去吗”?说到这有些声嘶力竭,道:“如今百姓遭殃,而庙堂不清。正是我等读书人挺身而出之时。纵然以身死节,也要让宵小胆寒,岂能如你这般畏畏缩缩置身事后”? 第85章 八十六章 沈不凡不参加游行 这士子情绪激动,以致有不少士子围拢过来。弄清缘由后,竟一致声讨起沈不凡来。 “此人胆小如鼠,不去也罢”。 “真是羞于与你为伍,气节何在”? “我等人多势众,差他一人也无恙,诸位何必浪费口舌”。 沈不凡最烦的就是这古代读书人,光有热血气节甚至是道德,才干就少的可怜。跟后世的文艺青年有点类似,情怀小资不缺,唯独缺乏逻辑和看清现实的能力,更不要说去解决现实问题。 这帮士子还有一点让沈不凡看不上,那就是什么事都说得冠冕堂皇,给对方轻易就扣下某种帽子。这不,他就有了这待遇。 群情汹汹之下,沈不凡对陆捷几人道:“晚上回去再说”,说罢扬长而去。 望着沈不凡的身影,陆捷三人表情复杂。 晚上,沈不凡黑灯瞎火地坐在寝舍。陆捷三人这会儿在和要去县衙的人在商量明天的事。 他们三人是沈不凡的朋友,看到朋友往坑里跳,他无论如何都要拉一把。即使最后没有拉住,事前提醒一番总是要做的,否则良心上过不过,这也是安慰自己。 直到大概晚上十点左右,陆捷三人才回来。一进门,就着窗外的月光看到沈不凡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张新麻利地点着了灯,沈不凡看到他们脸上还有红光,兴奋劲儿还没过呢! 王志南尴尬地看了一眼沈不凡,道:“拙言,你明日真不去吗”? 他的这句话,让陆捷和张新也把目光放在了沈不凡身上。 “是的,无论如何我明天都不回去”,沈不凡态度坚决,不理会他们的心思,诚恳道:“你们要不要去我不管,但是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很显然他们三人以陆捷为首。陆捷通过这事对沈不凡有很大的不满,耐着性子道:“你说吧”。 沈不凡先去关了门,过来道:“这次事闹得这么大,我觉得不是单纯地游行请愿了”,他早已组织好语言,继续道:“都城远在汴京,又涉及到李大将军和霍公公,我等毫不知情,怎能随意就加入进去。岁考还有不到二十天了,科考也快了,正是科举的关键时间节点,我们能赌的起吗”? 沈不凡的意思有两层:一,这次事件是政治斗争,我们不够资格,不清楚高层动态,不要参加;二,马上要考试了,要小心谨慎,否则对科举考试不利。 张新是被“民意”胁迫的,本就有点不太情愿,听了沈不凡的分析,更是有了借口,道:“拙言说得有道理啊,咱们才今天下午得知消息,确实有点大意”。 陆捷听了怒不可遏,愤怒道:“说了这么多,不也都是利害分析?此等大事,我等圣门儒士岂可惜身”?沈不凡还好,毕竟一开始就说了不去,张新这半路而废的样子就让他更恼火,对张新道:“立荣,你若不是真心自愿,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王志南是赞同陆捷的,只是他有些小孩子性格,不像陆捷刚烈顽固,不愿好友们分道扬镳,也便不忍出口斥责。 沈不凡叹息道:“克良兄,你说我等为正义不要惜身,是的,可是这次是正义吗?那是你们以为是正义,最后十有八九是做了幕后黑手的炮灰”,见陆捷还要反驳,摆手打断道:“科考将临,此事涉水颇深,一旦有污点岂不前功尽弃?我们的功名来得并不容易”! 沈不凡的心态,属于典型的精致的利己主义。陆捷虽不知道这个词,但是懂得其中的意思,肃然道:“既如此,道不同不为谋,拙言好自为之”,脸上一片失望之色,又对张新道:“立荣,明日就要开始了,你去不去总得有个决断”? 张新心里矛盾,踌躇道:“我明日跟着你们去吧”,说完望了望沈不凡。 众人都给出了结论,寝舍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固。待熄了灯,大家都上了床后,黑暗里传来了沈不凡的声音:“你们要去,我阻拦不了。别的话不听也罢,但是明日你们记住:任何事都不要出头,跟着大部队就好了。这也是对你们的一种保护”。说完沈不凡翻身就睡。 半响没人回应,唯独王志南道:“好的,拙言”。 一夜无话,沈不凡一觉睡到天亮。起来时,寝舍里不见一人。 他简单洗漱后在寝舍坐了一会儿,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走出寝舍,学校空无一人。树上长满了新叶,郁郁葱葱。品种繁多的花儿也都开了,五颜六色的,一片群芳斗艳的姿态。 沈不凡木然看了片刻,轻叹一声,抖了抖包袱,向大门口走去。 “拙言,你这是”,身后传来林讲郎的声音。 沈不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卸下了包袱行礼回道:“我准备回家去。讲郎你呢,有何打算”? 林讲郎见沈不凡还是一副神态从容的样子,听他说准备回家而不去参加游行,心头失望,冷漠道:“他们今日仗义执言,为百姓故,为公道故,挺身而出。后事如何还很难说,我等做师长的也只能为他们周旋周旋”。 沈不凡当做听不出其中的意味,真诚道:“他们此番行动,后果难测,学生有自己的想法”。 林讲郎道:“拙言,其他几个授课讲郎皆说你聪明睿智,学问一日千里。然而为人之道先于为学,望你好自为之”。说罢从沈不凡身边走了过去。 沈不凡心中略有委屈,只是他不好争辩,从不奢望人人都懂自己,问心无愧就好。望着林讲郎远去的身影,挎起包袱重新上路。 回到猫儿屯时,时间尚早。沈木匠和二牛带着乡亲去县城送鱼了,只有桂秀华在家。和娘亲说了一声,就去学堂找恩师秦夫子。 正在上课的秦夫子见到窗外站着的沈不凡,让学生自行温习后走出了教室。 “恩师,弟子有一事要告知”,沈不凡语气很郑重。 秦夫子道:“可是有大事发生”?弟子的态度和神情清晰地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第86章 八十七章 敢问何以为义? “恩师,我大乾兵败河北,百姓遭殃,国子监和太学学生多日前便游行请愿,要朝廷下旨严惩李厚李大将军和监军霍公公”,沈不凡说道。 秦夫子听完皱眉沉吟道:“李将军兵败之事已有多日,何以近日才有此游行”?记得带沈不凡去杨望年府上道歉那天,杨望年告知秦夫子李厚兵败霸州,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秦夫子甚为不解。 看沈不凡没说话,秦夫子继续道:“还有呢”? “县学众同年听闻立峰书院学子今日齐聚县衙,要面见县尊亲递陈愿书,只有弟子一人没有参加”!沈不凡说到最后一句,肃然地望着恩师。 秦夫子昂起头闭眼不语,沈不凡一动不动站在旁边陪着。 好半响,秦夫子才张开眼睛,沉声道:“独独你一人不去,可是遭了大家的白眼和闲话”? “些许泡沫,弟子吹之即去,算不得如何”,沈不凡回答得轻描淡写。 秦夫子又道:“你又何以以要事相凛”? “他人不解,弟子无需理会;若恩师有惑,弟子不敢不凛”,沈不凡恭敬答道。秦夫子为他尽心尽力,宛若慈父。沈不凡怕因为这事让恩师失望,所以特地赶来准备解释。 “众人皆往,唯你返身自保。拙言,你告诉为师你不去的理由”,秦夫子看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反而有股期待。 沈不凡把恩师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拱手行礼道:“弟子认为不值得,仅此而已”。 秦夫子微微点头,捋须欣慰道:“拙言,不妨说说你的理由”。 秦夫子虽说不像杨望年那般顽固守旧,甚至可以说要开明得多,但是儒门学徒的天然正义感和骨气是不缺的,否则也不会被杨望年这样的道德君子视为至交。 也正是基于此,沈不凡担心自己没去参加活动让恩师以为自己只是惜身怕事,从而有所失望。要知道在古代,以儒学为主流学派的社会思潮中,软弱无骨是品性方面极大的缺陷。大家评价一个人的时候,品性往往比学问和才华都重要。所以沈不凡才特地为此事准备来向秦夫子解释。 如果说在这个时代,还让沈不凡比较放在心头,要照顾感受的人,除了父母宁儿外,恩师秦夫子和二牛三位好友是同一个档次的。身份的缘故,有别于哑巴世杰几个玩伴,对秦夫子更多了一份尊重。 “是,恩师。其一,都城学生大规模活动事有蹊跷;其二,事涉庙堂高层,此事很有可能不是单纯的民间自发活动,而十有八九是朝堂的政治斗争,贸然参与最后只能做别人的棋子”,说到这两点,沈不凡见恩师一边沉默思考一边点头,放下心中的担忧,继续道:“其三,科举乃我等读书人之大事,此刻稀里糊涂地参与这种斗争,若事后有追究,多年寒窗苦读恐怕毁于一旦”,说道最后一点,沈不凡有点忐忑地望了恩师一眼,见并不异样,便坦诚道:“这第三点是弟子的私心”! 秦夫子听后,没有立即发表看法。旁边的沈不凡看得出来,这会儿的恩师也有点模糊,许多苗头让他踌躇难言。 看着恩师这短暂时间内的变化,从期待到沉默,再到踌躇不定。沈不凡打定主意:如论如何,总要和恩师阐明许多看法和思维。比如何为阳谋阴谋,何为舍身何为成仁…… “拙言”,秦夫子慢慢开口道:“你苦读十几年,到如今可知道自己为何读书”? 这简单的问话,让沈不凡陷入沉思。片刻功夫,他的脑海里有许许多多的说法可以敷衍秦夫子。 可他不想搪塞恩师,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沈不凡如实道:“如今,弟子以为读书有三点原因”。沈不凡许多习惯还是受后世当老板时的做事风格的影响。比如说,说话时喜欢分一二三来轻重点来阐述,显得逻辑分明,层次清晰,让人觉得容易理解。 “第一,读书让弟子不再愚昧,可以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世界;第二,如果考取功名,不但可以让自己和亲朋好友生活好,还能光宗耀祖;最后,如果有机会,在保护自身的前提下,可以为朝廷社稷以及百姓们做些事情,让世间多一份温暖”!沈不凡一五一十地把真实想法告知了恩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对沈不凡来说,恶意欺骗自己心里重要的人,比让他责骂自己更难受。 秦夫子习儒一世,对道义和信仰是愿意牺牲自我的。听到沈不凡这番话,看到他与自己、与儒学经典所倡导的大大不同:沈不凡有自己的前提,那就是保存自己。没有为道义不顾一切的舍身。 秦夫子这会儿确实失望了。 如果说沈不凡之前卖鱼什么的,他不但不责备,反而很欣赏。因为他觉得,卖鱼除了表明沈不凡的孝心意外,还隐隐符合三立之中的“立功”。毕竟沈不凡的卖鱼事业,在洪山县来说算是很成功的。 “为师记得你曾经说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秦夫子盯着弟子,继续平静道:“恐怕你还不知道,你这四句话作为天下士子的目标准则已经在各地多有传播,皆谓你沈拙言宏博深精,非大才者不足以言此,乃非凡之人也”。 沈不凡面有犹豫,终于恭敬回答道:“此乃弟子一时激愤之虚词,待若等闲,弟子自知难以企及”,深深吸了口气,道:“倘有半点真心,唯有期望他年他月好时节,能激励自己”。 他确实没想到这四句话给自己带来了名声,想来是杨挽素王慕贤他们几个泄露出去的。 想起王慕贤那日所说,对于杨挽素也只能一声叹息了。 容不得他叉开思路,秦夫子本就混浊的眼神不知何故暗淡了很多。 “拙言,你当真没有舍身取义的勇气”?突然,秦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弟子,锐利代替了混浊暗淡。 沈不凡就知道恩师会问这话,不答反问道:“恩师,所谓舍身取义,敢问何以为义”? 第87章 八十八章 沈不凡只信自己 “兮捐微躯,舍身取义。义者,宜也”,秦夫子看弟子的样子就知道有他自己的见解,心头又期望起来。 沈不凡作为他最喜欢的弟子,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在秦夫子看来,沈不凡贯通古今,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从沈不凡过往的对话中秦夫子能感觉到这一点。只是沈不凡没有资格去做开门立派的宗师。或许沈不凡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事。 秦夫子似循循善诱般道:“管子曾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与我儒门先圣所倡导之礼义仁智信颇多交集。如今简而化之,乃世间之正义道统”,看沈不凡频频点头,微笑着道:“如你所说的四句话中,天地万民同样所指”。 “义”这个字,在儒家来说是个很模糊的字眼,没有如同“礼仁智信”四字一般做出明确的解释。在孔子的学术思想里,“仁”是其主要核心,“义”很多时候可以看做是“礼”的某方面的补充。 自孔子之后,“义”的解释有很多种,到乾朝时基本的主流认识就是“正义的信仰”,这个范畴很模糊也很广,包含的东西很多。 “恩师所说弟子认同,义者宜也,合乎即可”,沈不凡侃侃而谈,道:“可是合乎谁呢”? 秦夫子皱眉道:“合乎于义也,这又有何质疑的”? 沈不凡道:“恩师,弟子并非不信义,只是审判义的对象我不信任。比如此次学生事件,大家都说要参与进去出一份力,为枉死百姓、为天下正义故,然而你我皆知,此事错综复杂,并不一定游学声讨施压就是正义。那是他们认为的正义,不是弟子认为的”,说道这,他又顿了顿,道:“或许恩师可以举例,在天下生死存亡之际,若牺牲一人即可挽救。若有人舍身,可曰舍身取义”? 秦夫子不加思索道:“不错,自然算得”! 沈不凡摇摇头,道:“恩师,可是谁说这是生死存亡之际就一定是生死存亡之际?谁说牺牲一人即可挽救就真能挽救?弟子以为不然。世道人心最难测,生死之际弟子怎会轻信他们”? 想到这,沈不凡脸上哀伤顿显,道:“从古至今就没有过理想状态,皆由权势者定义。芸芸大众,都只是棋子而已。弟子不愿意做任何人的棋子,只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即使不能,也要努力奋斗过”,他越说越诚恳,道:“在如今这等形式下,弟子以为越是大事紧要关头,越没有正义,只有掩饰和巧言。如果说有人信而践之,众人可夸其舍身取义,弟子却以为那是他本人觉得值得。至于到底是不是义,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段话是沈不凡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深刻而又狭隘地向别人阐明自己内心的部分想法。 归根结底,在沈不凡看来生命最珍贵。任何的洗脑和掩饰都不能有足够的理由去让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哪怕是天道正义。倘若他沈不凡哪天真走到让别人为他献出生命那一天,他一定怀有自己的仁慈之心,那便是让别人愿意值得,不带欺瞒。 比如那次他跟哑巴说去谋杀刘昭的事。沈不凡个中曲折都据实相告,绝不会说什么大义。 只是在我国古代,由于社会长期处于生产力低下的农耕社会,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底层人民的命一点都不珍贵。和平年代能吃饱饭已经是幸运,遇上动荡四战的年代,连猪狗都不如。毕竟猪狗可以饱腹,而贱民不可以。上层更是杀的人头滚滚,斩草除根指引下的灭族是常态。 稍微好过点的中层读书人和官员,他们的眼里也许有道义有信仰,有社稷有国本,偏偏没有百姓的命。 沈不凡正是基于这一点,也是最根本的一点,让他不看正义,只凭借自身有别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来判别是非。 秦夫子目瞪口呆,沈不凡的话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如果说之前好友杨望年不喜弟子离经叛道,他是有不同意见的。此时再看,他觉得沈不凡远不是离经叛道这个词能概括的,他甚至算得上世间异类。 儒学,他不信。 世人,他不信。 人性,他不信。 那看来朝廷他也是不信的,天地万物世间一切就没有他信的。如果有,那也是他自身的判断。这就是他的弟子,沈不凡! 而偏偏,秦夫子却知道弟子是有才华和智慧的。也许,这就是他无法用震惊来概括的感受。 一时之间,师徒间的气氛诡异非常,俩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沉默地望着对方。 秦夫子的眼里是震惊复杂。 沈不凡的眼里是如释重负后的从容! 不远处的教室里,不知哪个阶段的学生们读道:“《孟子·告子上》: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秦夫子心中混乱,好容易才平静下来,心道:“拙言竟是如此想法,不知他将来科举中第是好是坏”?又安慰自己,弟子或许只是年少轻狂才有这种不正常的睥睨天下万物的心态,等他在现实环境中磨练一番,或许会回归正统。 秦夫子终于开口道:“拙言,此番类似言论万万不可胡乱对人说起,尤其是你日后倘若中榜入仕”,这话不止劝解警戒,还有一丝哀求。这哀求只因为他对弟子的疼爱和担心,可惜弟子的才华。 “他人与恩师自然不同。弟子在恩师面前不敢有所隐瞒”,沈不凡确实不愿意在秦夫子面前隐藏太深。在他看来,没有太多的必要。 秦夫子听了这话,心里些微温暖些,关切地问道:“拙言,你是何时有这个念头的”?说着紧紧盯住沈不凡的眼睛,下意识喃喃道:“以前的沈不凡温顺软弱,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来。莫非是上次你告诉我,那个奇怪的梦开始的”? “嗯,确实是那之后,弟子自觉比往日懂得多了许多”,沈不凡无法告知穿越之事,只得继续隐瞒道:“自此以后弟子崇慕杂学”! 秦夫子来不及捋清那个怪梦的不合理之处,追问道:“杂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莫非杂学跟你的思想变化有关联”? 第88章 八十九章 二牛打探消息 面对恩师的问话,沈不凡缓缓地点点头,道:“恩师猜的不错,确实是自那以后,弟子便对杂学推崇不已”,他看着眼前的秦夫子,又微微昂起头,眯眼望着天上的云朵,悠悠道:“如果说弟子也有义的话,那便是杂学”! 真正的读书人,疑惑对于他们来说具有天然的吸引力。秦夫子也不例外。他这会儿早忘了沈不凡身上的诸多奇特之处,好奇道:“以杂学为义,为师闻所未闻。倒是公输子(后世称为鲁班)有些相似。拙言可是要做他那般的人物”? 秦夫子说起来也是典型的儒家学者,读的学的大部分都是儒家经典,杂书也有,但是捋不清沈不凡所指的东西。 沈不凡不认为秦夫子会在自己此次的解释下会对杂学有重新的认识,也没有这个必要。就像上次在杨望年家里以农业为例来引证杂学,最后杨望年父女二人都觉得杂学无法自证。 古代的科学实在是没有土壤,也没有什么让人信服的成果。 沈不凡简单答道:“公输子一代大家,弟子岂敢与之相比?弟子以为杂学是世间万物的根本,许多事情早已存在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真到了那个时候,弟子才堪堪相信义的存在”! “此为何故”?秦夫子只是因为关心弟子的缘故才紧追不舍,他本人并没有多少兴趣在杂学上面。 “杂学昌盛,让社会不再有人挨饿抗寒。那时民智已开,不再是少数人去给义来下定义,掩饰和巧言的生存土壤贫瘠多了,事情才会回归于本质”! 秦夫子听了沉吟半响,道:“为师于此话理解无能,或许你是错的,也或许你是对的。生命短促,为师也没有几个年头好活了。即使真如你所说,我也看不到见证的那一天”,见沈不凡要出口安慰,他苦笑一下摆手制止道:“生死有命,老夫这把岁数也已经看开了”! 沈不凡不擅长用客套话安慰人,正有些郁闷时,只听恩师问道:“拙言,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朝廷”? 秦夫子这突然的话如巨石投湖,轰起滔天巨浪。沈不凡惊诧地睁眼望着眼前的恩师,随即想到俩人的关系,稍稍放下心来,没有过多解释,吐出一字道:“是”! “可有报效朝廷的意愿”? “有,更为了自己和亲朋好友”! …… “可忠于朝廷”?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朝廷”! …… “若有机会,可有造福天下的念头,为百姓谋福利”? “有” “好,你当要记住此话”! “是,弟子不敢欺瞒恩师,一定记得”! 师徒俩人快问快答,终于问无可问,答无可答! 秦夫子一直期望金榜题名,最后高登庙堂施展有为之身。可惜天不遂人愿,到如今也只是个乡村学堂的。差距之大,可谓天壤之别。要说心里对朝廷没有半点埋怨和不满,谁都不相信。 自己没有希望,自己教出的弟子如果可以,那也算是弥补一二。这也导致他对沈不凡有不一样的期待。越了解沈不凡的内心世界,他也就越混乱。 到得最后,秦夫子不自觉地背着手来回渡步,好半响才停下来,道:“无论你有多让人猜测不透的想法,愿为天下孤苦百姓谋利,大体来说总不算太糟糕”。 在沈不凡看来,这话更像是恩师自己安慰自己。他没有开口接话。 “此次乡试,为师有预感你会上榜。你有才华智慧,心性坚韧,若能走到金銮殿上,也能做一番事业”,秦夫子越说越多,罕见地拉起沈不凡的手,坚决道:“历代成大事者,多有非议,总叫人看不透测。以后无论何人质疑,甚至是冷言相向,你也要坚持住自己,哪怕是为师我!你可记住了”? 在秦夫子的心理,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 沈不凡躬身行礼道:“是,弟子记住了”。他是诚心感谢恩师的支持和信任。在古代,没有什么让正直的读书人背叛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更珍贵了! “去吧,秋闱将近,收拢心思好好研习,不要负了今日所言”,秦夫子像是苍老了几岁,说话的声音都像是变薄了几分。杵着拐杖,慢慢向课堂走去。 沈不凡无话可讲,只是恭敬地行礼注目。 秦夫子走了几步就停下了,顿了小片刻,低沉的声音传过来:“真有那天,记得来我坟前上柱香,告知我一声,也好叫为师安心”! “是,恩师”,沈不凡脱口而出。 秦夫子听到回答,轻笑一声,再不多做停留,径直向前走去。 沈不凡等看到恩师进去了,才转身返回。想着恩师最后说得“安心”二字的涵义,略一思量便已明了,脚步轻快的往猫儿屯走去。 和秦夫子一番真诚交谈,让他感觉轻松许多。许多事在心里有了更清晰的计较。 回家吃过饭后,沈不凡找来二牛,回到自己的房间,还关上了门。 “二牛,叫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沈不凡一关好门,便急不可耐地问起二牛来。 原来他担心岁考、科考以及乡试三门考试万一有哪一次没考好,自己就只是个不怎么被刘府看在眼里的秀才。刘昭的威胁依旧在,他决意不第回乡后,第一件事就是谋杀刘昭,比迎娶宁儿还要紧急。 所以在没有完全告知二牛自己的打算之下,让他连着几天去旗福庄以收小鱼啷为名,小心打探刘府的具体情况。比如刘府院房构造如何,几进几出,刘昭父子往常睡哪间房,有没有护院守护等等! 沈不凡不告诉二牛实话,也是为了保护他! “老子在那里前前后后去了好几天,才打探清楚情况”,二牛邀功式地显摆道。见沈不凡没有上钩继续问,瓮声瓮气道:“凡哥儿好不够意思,就不能多问几句,让我过过探子的瘾”! 埋怨归埋怨,不等沈不凡开口,二牛便把打探来得消息细致相告。 第89章 九十章 沈不凡杂念丛生 听完二牛的汇报,沈不凡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按我所说的,不止在旗福庄一个地方收鱼逗留,而是附近的山村都去了”? 二牛做探子的瘾还没过完,正准备插科打诨,看沈不凡一脸凝重,便收起了玩闹的心事,道:“我当然按你说的做了,这几天附近的村子我都跑遍了,现在许多人都认识我了呢”。 沈不凡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二牛却不解道:“凡哥儿,我们哪里要这么多鱼?你收回来了又让我偷偷放掉是为了什么?那可都是花银子买回来的! 沈不凡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问道:“你倒鱼的时候没人知道吧”? “凡哥儿,你也真是的,太小瞧我二牛了吧。连我家里人都不知道,我都是后半夜才偷偷摸摸去倒的”。 沈不凡点点头,道:“你继续像以前这样,不过挑选鱼的时候要求高些,我们也少花点钱。改天我再看看还有没有酒楼收鱼。直到我科举考试回来再说”! 二牛自从沈不凡捣鼓出卖鱼的营生,让他一月赚取二两银子后,就对沈不凡的能力很信任。沈不凡叫他怎么做就怎么做! 沈不凡心里知道这个计划所需的周密性。 “凡哥儿,你把刘府搞这么清楚……”?二牛不是傻子,沈不凡让他从不同的人嘴里套出刘府情况,过于小心和细致了,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相信我,不要问太多。只需要按我说得做就好了,千万要记住,按我说得做,不要中途自己随意更改。如果觉得做不了就不要强求”。沈不凡郑重叮嘱二牛。 二牛狠狠地点头,道:“那刘昭父子都不是好东西,凡哥儿你是不知道”,他愤怒地吐了口唾沫,道:“我前前后后地打听着,旗福庄附近有不少女子被他二人祸害了。都说刘氏父子死,天上日月明”。 沈不凡坐到床上,拍拍衣服道:“时候不到而已。这些你不要管,还有什么消息”? “对了凡哥儿,旗福庄的人都听说了去年刘昭挨打的事,只是不知道是你打的,嘿嘿”,二牛得意道:“大家都说打得好。那刘昭也一直怀恨在心,听说从河北沧州网罗了武艺高强的护院,估计就是为了对付你”。 这个消息让沈不凡警觉起来,也庆幸自己早早就安排二牛查探消息。二牛收鱼这么长时间了,看来刘昭并没有注意到二牛是帮沈不凡收鱼的。 看凡哥儿沉默不语,二牛又道:“最近那畜牲听说看上了他们庄上一个穷书生的妻子,是近期才过得门,就被刘昭总是骚扰。依我二牛看呐,那也是凶多吉少,那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就一个兄长在同村,家中都穷的很”。 …… 二牛没有合格的语言组织能力,东一榔头西一锤子,零零散散地把打听到的信息告诉了沈不凡。 送走二牛后,沈不凡连夜拿出工具和两双鞋子,在鞋底下面加了约两公分高的木屐似的圆柱底。 摆弄好这两双鞋,沈不凡躺在床上,以手作枕,闭眼想着计划。 这一夜,让他注定难眠。 跟恩师坦诚心迹,是他首次向这个时代的人阐述自己内心深处的看法。包括对于学问和朝廷政权问题。在别人看来,都是大逆不道的话,还好秦夫子对沈不凡有半个儿子的感情,否则沈不凡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倒不是说沈不凡对宁儿或者父母不如恩师亲近,只因为秦夫子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份子,能够从多维度来看待沈不凡的问题,让沈不凡不必过度解释。 谋杀刘昭父子,是两世为人的沈不凡第一次要去杀人。 只要不是天生的恶魔,杀人对有良知的普通人来说有非常大的心理层面的障碍,绝非电视或者小说里那么轻飘飘。要知道在后世枪毙死刑犯的军人,事后大部分都要接受专业人士的心理疏导。更不要说普通百姓身份的沈不凡了! 因为时间的缘故,沈不凡今天没有去见宁儿,这会儿多少有些想念。 从王慕贤告知他杨挽素对自己的感情后,沈不凡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的感情世界。 思来想去,他不认为有女子比宁儿更适合自己。宁儿不但长得漂亮,还乖巧可爱知书达礼。最关键的是她对沈不凡没有保留的信任。这种信任包含了感情,人品甚至生命。 至于杨挽素,沈不凡倒没有想太多,毕竟除了长得太漂亮这种肤浅的认知以外,沈不凡对她没有什么感情。 心有凡尘,让他辗转反侧,直到月上半空才沉沉睡去。 旬休只有一天的时间。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往县城赶,都等不及吃个剩饭或者同二牛他们送鱼的一块儿走。 天时尚早,沈不凡进去县学看到的依然是一片安静,就连花园里的鸟儿都很配合,没有往常般欢快地啼叫。 到寝舍放好包袱后,沈不凡去了食堂想吃个早餐,喝几碗白粥,发现也是空荡荡地看不见一个人影。想来是见学生不在,餐食都没人做了。 沈不凡只得饿着肚子来到教室,打开书静静地看起来。 一个人看书,心头有事,就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也不知道他们游行请愿怎么样了?陆捷他们有没有按着我的劝告去做,这种出头鸟哪是那么轻易做的”?虽说沈不凡理智让自己不参加这种事,但是几个好友身处其中,他还是有点担心。 今日是游行请愿第二天,按常理推断,县尊是要露面劝止的了。 一时半会儿看不进,他合上书走到窗前,望着正前方的亭中榭台,在脑中推演着事情的大致走势。 推来算去,想不到为他们善后的法子,开口念起西汉贾生(即贾谊)的《陈政事疏》来: “……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经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 第90章 九十一章 众士子逼问王知县 “贾长沙(贾谊曾被贬为长沙太傅)的《治安策》(陈政事疏又名治安策)通畅汹涌,其泽甚远。其人面圣垂询敢言能言。千年以降,贾长沙的才气志气为万人所敬仰,与屈子并称屈贾,英年早逝让人扼腕叹息。拙言可有慨叹”?正背着文章的沈不凡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赶忙回过头来,见是林讲郎陪着教谕杨望年,以及另一个博学多识的训导汪复海。 “原来是教谕大人亲临”,沈不凡连忙行礼道:“弟子沈不凡见过教谕大人、汪训导、林讲郎”! “老夫几人在此闲逛,不意竟听到有人在课室背诵贾长沙的大作”,汪复海率先开口。 其实他们三人是在商量学生游行的事,连往日很少来县学的洪山县教谕杨望年都过来。这等大事,辅助管理县学的训导自然是要禀凛教谕的。 对这事的态度,作为管理者来说,教谕和训导的看法比普通教师看的更深远一些。再说了,杨望年身为一县教谕领导,多少也是个官员。而且大人物聚集的金陵是他的老家,那里亲朋好友众多,了解的内情也更细致。连毫无消息源的沈不凡都能看出端倪,杨望年更不可能和林讲郎一般看法单纯。只是他为人纯正,对学生能不惧权贵去参加这种活动,内心是赞赏他们的风骨的。所以才有三人在县学内边逛边商议的情景。也便看到了背文章的沈不凡。 只听沈不凡叹道:“弟子一人在此,也无心学习,贾长沙的文章弟子颇为喜爱,便背着聊以解慰”! “既已无心学习,何以不入众行事”?林讲郎书生意气比较重,对沈不凡不参加游行一直不满意,觉得他胆小怕事,空有满腹才华。这会儿见他主动说起这事,便又以话相激,也有点挤兑的意思。 “回林讲郎,弟子以为此事非同小可,其真实原因如何我等尚不清楚,贸然游行妄图以士林舆论施压,弟子以为不妥”。林讲郎的为人沈不凡还是认可的,即便对自己有所不满,沈不凡还是耐心解释。 林讲郎把沈不凡的话当做搪塞的理由,不悦道:“倘若事情明朗又何需士子聚众陈情?我辈读书人见有不平,岂可左右环顾,计较自身的利益”?他越说越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摊手道:“若人人如你这般,这天下间即便有正气那也是迟到的正气,能算得上真正的大义”? 汪复海时年六十,比杨望年就小几岁,为人有阅历的多,插嘴问道:“拙言何以觉得此事不寻常”? 没办法,沈不凡只得又把分析的理由跟他们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沈不凡的话,汪复海和杨望年对望了一眼,微微点头。 一直没有开口的杨望年道:“即便如此,其中曲折也还未证实,只是你的推测而已!君子行事,遇事不平则奋不顾身的好”! 沈不凡就差要跟他们打赌了。见三位师长都是差不多的观点,只得低头行礼道:“学生以为此事不必过多揣测。梨虽有主,我心无主,弟子恪守本心,坚持我见,望师长理解”! 这话多少有点不客气了,林讲郎一甩手,走了! 汪复海道:“拙言,你忙你的吧,岁考不久就要开始了,要多加用心”!说完就和杨望年走了。 …… 县学内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县衙外却人满为患。 最前边的差不多都是立峰书院的学生,有三十多个,都是年龄不大的青少年。 后面跟着的,除了县学四十几号学生,还有几百个来自四面八方的士子。他们乌央央一群人把个县衙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昨日一大早他们便围堵县衙,振臂高呼“严惩李霍,以慰无辜”的口号,要求面见县尊王相杰,呈递陈情书。 被吓坏的守门衙役假模假样地呵斥几句,被口若悬河的士子喷得屁股尿流。在士子的哄笑中连滚带爬地跑进去凛告了! 和沈不凡猜测得不同,洪山县县尊王相杰在师爷等一大批衙门公人的拥簇下露面现身了。 谁知士子们见县尊出来了,情绪高涨,有意无意地喊得更起劲。 好半天才止住喧闹,王相杰苦口婆心安抚道:“诸位学子,本官知道你们一片致诚。李伯爷和霍公公的事乃由朝廷定夺。诸位稍待几日,必然能见到结果”,他换了一副口气道:“岁考逼近,乡试在即,诸位皆为有志之才俊,此千军一发之际务必以学业为念,好好……” 王知县为了让大家都听得清楚,特地放低语速拉高声音,说了这么几句就有点口干舌燥。不想自己这么辛苦,竟然被断了话。 “县尊大人,我等听说朝廷并不愿意处罚李霍二人,当真有此事”?一个立峰书院的学生大声打断王知县质问道。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把眼光投射过来。 这开口质问的士子年约十八,颇为年轻。见自己的话引得大家注目,心有得意,故作矜持地屈身对众人行礼,嘴上还道:“立峰学院学生周显封见过诸位同年”。 敢当众截断父母官的话,是有些勇气的,众人见他还主动行礼,一时纷纷夸赞起来! “周兄胆气逼人,某不及也”! “今日周兄为无辜死去的百姓呐喊,若他们泉下有知也当有所安慰了”! …… 看着周显封一句话就大出风头,几个机灵的也不甘示弱,站出来相继迫问王相杰。 王相杰以进士之身踏入官场,乃是何等人物,怎会看不清周显封等人的意图。只怕为自己揽名是实,为正义呐喊是假。 他忍着脾气,看着不断跳出来的士子激动陈言。 师爷见状不妙,过来悄悄道:“东翁千万要忍住,此时士子众多,气势正隆,不可轻易触怒”! 王相杰到如今年近不惑也才是个知县,多年不得升迁,早已对仕途失望,见一帮虚伪之徒假借正义之名沽名卖直,而且演技拙劣,早就有点压不住了。不过也知道这么多士子群情汹涌,自己一旦激怒让他们做出不理智的事来,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第91章 九十二章 王相杰交锋众士子 洪山县知县王相杰面对成千上百的士子乱纷纷的逼问,正在斟酌语言。众人见县尊不语,以为理亏。 周显封旁边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读书人,他对周显封使了使眼色,周显封心领神会,越众而出,一振衣袖朗声道:“诸位,今日当着老父母的面”,说着对王相杰施了一礼,继续义愤填膺道:“我等千余人齐聚于此,正要为河北死去的百姓讨个公道”,此时正是半上午,阳光正好,他手指上天,厉声道:“朗朗乾坤,鬼魅何所遁?李霍二人无能至极,以致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无数百姓妻离子散,河北糜乱。庙堂之上竟有人力保此二贼。试问诸生,吾等可会答应”? “不能”,众生被调动情绪,齐声应答。 “天下正义可会答应”? “不能” “无辜惨死的河北百姓可会答应”? “不能” 周显封连续出声迫问,众人热血高涨,喷血而应。 游行这种大规模的社会活动最怕有有心人以煽动性地话语激起余众的血性。尤其这次还是年轻气盛的学子,他们中大部分以为自己所为的是正义,有种为理想赴险的“革命”情怀。虽然这些士子不知何为“革命”,但是越是遇到危险和权贵,越激起他们反抗“不公”的动力,更显得此次“义举”的可贵。在这个过程中首先就感动了自己。形成一种循环。 果然有几个士子想起百姓死去的惨状,李霍二贼竟安然无恙,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更有三人泣跪而行,往知县王相杰的方向过来,边哭边道:“王大人,我等一片丹心,请大人收下陈情书上交朝廷,让陛下和各为大人看到汹汹民意,不可枉私也”! 王相杰边上的捕头刘放义见那三个学子神情激动异常,怕他伤害县尊,喝道:“大胆,尔等还不速速退下,否则”,说到这也不敢放狠话,“否则如何”也没有说出来。 王相杰对刘捕头的举动怒不可遏,骂道:“蠢才,休的胡言乱语”。 这当头了,这刘捕头的动作分明是找死,好像生怕士子找不到宣泄口似的。 王相杰有几分胆量,走出几步。后面的一大帮随从见他要走出去,也要跟着。师爷更是急道:“东翁不可,此乃……”后面的话被王相杰打断了。 “无妨,你等不要过来”,王相杰转头斥退他们,走过去扶起那三个跪在地上的士子,柔声道:“几位贤侄又何必如此”?他很聪明地放低姿态,和颜悦色道:“李伯爷(李厚继承了他爹李准的伯爵位置)和霍公公即便有错,那也是朝廷来定夺。你等读书人这般行事,岂不是要挟朝廷,就真的恰当”? 王相杰的这番做派多少还是获得了部分士子的好感的,言辞之间也没有以权逼人而是好言相劝,顿时场面安静了不少! 王相杰看着四周的士子,继续笑着道:“我洪山县人杰地灵,今日所观不虚”,顿了顿继续道:“今日之事虽说尔等有些鲁莽,但本官以为尔等乃是出自公义之心,年轻气盛多少毛燥了些。诸位要知道,李伯爷二人乃朝廷高官,定罪与否乃陛下和朝廷的事”,说到这对西北方一拱手,道:“陛下临朝二十余年来,朝纲稳定国泰民安,乃是千年罕见的圣君,岂会枉顾天下以偏私”? 乾熙宗自登基以来,确实还是比较勤政爱民的,赋税也不重,老百姓的日子还都过得去。平日里大家对皇上是很尊敬的。王相杰一番话下来,众人的热血冷了许多。有不少士子开始反思起来。 王相杰见情况好转,心头微安,继续对众人道:“秋闱在即,今日在场的还有不少士子将要参加岁考等,以本官之见,还是学业重要”。这句话既是好心劝解,也是告诉大家,你们这么闹还参不参加考试了! 有聪明的士子听出了县尊话里的意思,跳起来道:“是啊,不到十日就要岁考了,大家还是要加强学业啊。此番已然耽误了两日,县尊大人是一片苦心啊”! 人性是复杂的。任何事参加的人多了,各型各色都会有!此次游行心怀不轨的有,沽名卖直的有,热血为公的有,随大流看热闹的更不少。 王相杰赞赏地看了一眼出言附和的士子,温厚得如一位宽厚地长辈,笑着道:“这位贤侄所言不错,姓甚名谁,又是哪里人士”? 那士子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博得县尊的关注和当众夸赞,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矜持道:“回凛老父母,学生乃立马沟的姚斌,目前在乡塾埋头苦读,正蓄志来年院试”! 王相杰闻言笑道:“姚贤侄聪慧过人,下次院试还有两年只要用心钻研,依本官看来中榜非难事也”! 姚斌听了这话,如同吃了一颗仙丹,从头到脚浑身舒坦,仍然蹦着脸诚惶诚恐道:“多谢老父母相慰,学生一定悬梁刺股,不负老父母所望”! 王相杰欣慰地捋捋胡须,道“善”! 王相杰故意以姚斌作棋子,在这种场合扯起一段“县尊温言劝学子”的戏码,本来高涨的气氛为之一滞。 姚斌的遭遇让很多人眼红,自己一干人等呼喝高喊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不由得心中暗恨。 周显封旁边的那个士子见气氛被王相杰弄的不伦不类的,心头发急,对周显封皱眉怒瞪,催促他赶快做些甚么扭转局势。周显封顿觉压力颇大,知道这士子自己得罪不起,咬着牙低头沉思,耳边又想起了知县王相杰的声音: “诸位士子,如刚才本官所说,李伯爷和霍公公二人乃朝廷高官,定罪如何,皆由陛下和朝廷自决,此事事涉伯爷人等,马虎不得,兼且调查取证官员来往于河北汴京,路途遥远,结果自然会较之寻常案件费时多些”,说到这脸色一板,沉痛道:“听说有大理寺的官员在河北竟丢了性命,毕竟哪儿可还是战乱之地啊”,他伸出袖子装模作样地擦拭眼泪,一番举动又引得年轻的士子伤感起来,大骂北项野蛮,毫无人性。 第92章 九十三章 士子冲击县衙门 只知闭门苦读的年轻人哪玩的过官场上的老油条。王相杰短短几吸之间便暂时稳定了局面。 正待要再演几场戏时,听到右边有人说道:“知尊大人,陛下自然是尧舜禹与英明神武,乃古今难觅的千古一帝”。 王相杰看到说话之人又是那个刚才鼓动众人情绪的士子,面色阴郁,沉声问道:“你又是何人?陛下何等神明,岂是你能随口议论的”? 周显封面对王相杰的喝问并不怎么慌张,站出来朝他行了个礼,道:“学生立峰学院周显封,今日为天下公义故,率众在此,若有冒犯之处请知尊大人宽宥”! 王相杰皮笑肉不笑,让人看不出脾气,道:“本官早已说过,尔等今日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速速退去本官也不会追究”! 周显封得寸进尺,没有理会王相杰的意思,转过身子面向大家,双手一张,道:“诸位年兄,我听闻说都城传言:庙堂有人蒙蔽圣听,意图保住李霍二人,难道真当天下人都瞎了眼黑了心吗”? 王相杰见好不容易按下的苗头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立马威严斥道:“大胆,朝廷国事岂能因市井流言而攻之。周显封,你若再不收敛,小心本官治你个妖言惑众意图险恶之罪”! 古代的县令除了军事,政治经济公检法一手抓,那就是一个县的绝对掌控人,得罪了知县那基本上在县里就混不下去。 周显封显然也是知道这点,被王相杰这么一呵斥,心里确实有点怕。再说了,都城里是不是真的有人要保李霍二人,他根本不清楚,都是身边这个从随州府过来的人告诉他的。让他趁机把事情越闹越大,不用计较后果。事成之后,会运作他到国子监做拔贡,之后是继续参加科举或者做官都可以。这对于自己这个被贬出县学下放地方乡塾的生员来说,是最大的诱惑。所以他今日才这般事事走在前面鼓动。中国人一向遵循不做出头鸟的古训,周显封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危险,为了前程,他选择了搏一搏。 可他到底是直面一县知尊,王相杰声言俱厉下,周显封一时熄了火变成了哑巴。 王相杰一下子问住了周显封,立马趁热打铁,道:“此事无需多想,尔等散去之后稍等些功夫便能知晓结果了”! 不想话音刚落,一士子又走了出来,行礼道:“学生乃县学生员陆捷,见过县尊大人”,见王相杰皱眉点头,又道:“敢问县尊大人,若此事拖而久之,一直不见结果,又该如何?我等再聚而讨之”? 这话问得王相杰头痛,他斥道:“你既是县学生员,当以秋纬为主,还不早日醒悟,把精力放在学业上”? 陆捷的正义感爆棚,正要豁命直柬,被周显封身边的那个士子截了话头:“王知县,你说有人保李霍二人乃市井流言,可有证据”? 这种事怎么可能有证据?即使有那也不是在这种情形下说出来的。王相杰反问道:“这么说,你认为不是流言且还有证据了”?说到这,料定这士子拿不出来,大声讥笑道:“不知你又是何人,竟能拿出这等证据”? 这士子轻飘飘一拱手,道:“学生乃随州府清潭书院的刘兆铭,我还真知道是谁要保李霍二贼。诸位可要听听”。 王相杰慌了,这种事即使这刘兆铭拿出了证据也是大麻烦,毕竟出在他管辖的地盘,被上面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哪怕是上递陈愿书都比这事风险小些。 陈愿书不是普通的书信,是广大读书人对社会某种看不过去的事情自发地组织起来向上表达意见的书信。这意味着朝廷在某方面严重失去民心,有重大的过错,在读书人之间有广阔的支持市场。而呈递陈愿书的当地衙门更是要承受朝廷从上而下的压力。毕竟别的地方都好好的,怎么就你们那里的士子管不好,还把事情捅破了,闹得全天下皆知?所以,这也是王相杰死活不愿意答应收了陈愿书上呈的原因。一旦做了,以后仕途基本没有希望了。 有人也许会自作聪明,说我收了陈愿书不交上去,骗士子说交上去了就行了!这种想法就是脑残,这么大的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要知道古代能读书的,大部分都是家境很好的,政商关系网都有一些。这么多参与的士子里面,家中有做官的不知道有多少,地方衙门不可能骗得过去。 王相杰急得有点失态,不自觉地跑过去,想要阻止刘兆铭说出来。只是情急之下,平日养尊处优的身子不受控制,拌了一脚,摔了个底朝天。他不顾形象,还没爬起来就声嘶力竭地喊到:“不可,万万不可”! 衙门公人见县尊摔了个狗吃屎,有辱形象,立马都朝王相杰跑过去,口中急道:“保护县尊大人”! “快把知尊扶起来,快”! ……师爷捕头一干人等乱了套。 学子中却有人看到县尊出丑,憋不住哄笑起来。气氛竟然有点友好的意思,真是不可思议。 王相杰不顾过来扶着他的师爷等,对刘兆铭伸手摆道:“刘贤侄不可冲动意气用事,否则……”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部,那周显封伸手挡在刘兆铭边上,刘兆铭大声道:“礼部尚书杨大人、兵部左侍郎康大人、……等明确立保李霍二贼,正是由于他们从中作梗,致使到如今二贼没有伏法,安然无恙”! 已到刘兆铭身边隔着周显封拉扯的王相杰,听到话已出口,火气攻心,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腿还是软了,瘫倒在地。 士子们听到这些明确的名单,终于有了攻击的目标,愤怒地齐声呼喊。刘兆铭和周显封相视一笑,满脸得意。 “事成之后,周兄已然是国子监的拔贡,踏入仕途指日可待!刘某就先恭喜周兄了”,刘兆铭附耳低声对周显封说道。 周显封终于抑制不住兴奋劲儿,开怀大笑。没有察觉身旁的刘兆铭看向他的眼神。 “诸位,我等冲进县衙,将陈愿书置于县尊青台之上,不日陛下定会知晓我洪山县士子的一片丹心”,刘兆铭不理会有点高兴得发懵的周显封,继续煽动众人。 顿时应声者众,往县衙大门冲去。果然是闹得越大越好,刘兆铭心中激动,想到之前都城里那班人对自己的许诺,心头更热了! …… 乾熙宗二十年,因李霍二人十万大军兵败霸州之事,各地士子以都城国子监始,全国游行施压起来,要求朝廷严惩李霍一干人等。朝廷多有摇摆,士子受此相激,行事冒进,各地士子开始冲击各级衙门,朝廷一片哗然。 熙宗震怒,与阁臣陈泰之、李蒙等商议多日,决定严惩借机闹事者! 因事起霸州,牵连甚众,影响深远,史称“霸州学生运动”! 第93章 九十四章 游行士子众生像 士子冲击县衙门之后,将陈愿书置于公案之上,胡闹一番便扬长而去。几百人的队伍完成了使命,领头的周显封刘兆铭等一个个地带着兴奋劲儿离开了。 事起突然,结束的也快,大半人都有懵。无论如何,在“霸州学生运动”大浪潮下,洪山县的这股小浪花折腾不到三天便戛然而止,以暴力地行事方式结束了! 陆捷因在聚会上当众对峙过王相杰,有了些名声。队伍散去后,有人请他去参加“庆功宴”,陆捷拒绝了! 在古代,无论以何种理由冲击县衙门视同造反。若有朝廷兵马在,任何参与的人可以就地正法。 陆捷凭着一股热血为正义挺身而出,却不希望是以冲击县衙这种方式来达成目的。散会后,望着三三两两消失的人群,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沈不凡的话来! 即便如此,他的心里却没有后悔,相反遗憾居多。对于他这样的儒家君子来说,做事的手段和过程很重要,比结果更重要! “开锦立荣,你们以为如何”,回去的路上,陆捷闷声问道! 王志南心性单纯,没有想太多。倒是张新嗅出来一些别样的味道,忧心忡忡道:“这次冲击县衙,也不知道以后朝廷会如何追究我等”?说完一声叹息。 王志南听了有点不高兴,道:“立荣,你这是后悔了吗?反正我不后悔”! “开锦,这是冲击衙门,不是一般的事。按我大乾律例这是造反要杀头的”,张新虽说因为出身商贾之家,好算计心眼多些,远不是王志南这个蜜糖里长大的少爷这么纯情。从看到刘兆铭等人率先冲进衙门到现在一直心里忐忑不安。 “那又如何,你没有听到吗?朝堂之上有人蒙蔽圣听,要保那两个王八蛋”!王志南火气上来了,有对朝廷之上保李霍二人的,也有对王志南的! 一直没开口的陆捷说道:“即便有所追究,我陆克良也会来的”,停下脚步一拳打在身边的树干上,恨恨道:“就是这行事方式实不是我愿意的”! 张新脑子里一直想着万一朝廷追究下来怎么办的事,根本没留意陆捷的话,自言自语道:“大伙儿怎么就冲进衙门里去了呢?”越想越后怕,他蹲了下来双手抱头,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颤抖道:“朝廷不会杀我吧”,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要不是看在张新是同住一个寝舍的好友,王志南都想对他破口大骂,对陆捷道:“克良,我看立荣就不该来。这会儿后悔了算得什么事”? 陆捷和张新一样,比王志南懂事得多。虽然他是他爹最不受宠的小妾所生,日子过得并不好,经常在家里受白眼,可他胸有大志而且热血正义,不但人情世故明白的很多,最难得的是他还理解别人。要说最大的缺点就是遇到大事太钢太固执。 陆捷开始有点明白沈不凡的话了,看到好友张新的样子,走过去也蹲了下来,手搭在张新肩上,安慰道:“立荣,不用太担心”。 埋头哭泣的张新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望着陆捷,眼里含有泪花。 “此事参与者众,真如你所说,那朝廷岂不是要杀光天下士子”?陆捷这话是“法不责众”的意思! 张新也是须臾之间被吓住了,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只是冲击县衙的后果太严重,不自禁道:“你说的是真的”?他还需要人给他更多的信心。 “自然是的”,陆捷郑重道:“朝廷真要杀人,那也是杀周显封和我等几个出风头的。你和开锦没有出声,只是旁边站着围观,不会太严重的”! 张新破涕为笑,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荡漾开来,立马头摆得像拨浪鼓似的,真挚道:“不会的,你也不会有事的。克良,你也只是多说了两句话而已”!这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信,陆捷是他的好友,怎么会忍心看他被杀头! “是啊克良,你也说了这么多人,朝廷不会杀人的”。似乎到这一刻,幼稚的王志南才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 陆捷没有多说什么,拉起张新,望着县学的方向道:“回去吧,拙言不知如何了”? 这话提醒了张新和王志南,想起来那晚沈不凡对他们的忠告,尤其张新心里觉得沈不凡是对的,不该趟这趟浑水。这些心事,在这档口也不合适说出来了。 三人一路无话,默默地向县学走去! …… 此时的沈不凡正出了县学大门,准备出来买些吃食。 见学生都在县衙那里,县学的食堂便也没有做饭,连大门都没什么人看。不是旬休的日子沈不凡也能随意进出了! 刚买了四大肉包出来,沈不凡就看到了三三两两的学生回来了! “回来了”?他不知道内情,猜测不出其中的原因。游行不过三日,让他觉得太快了些。全县学就他一人没有参加,连讲郎都对他有意见,别的同年就更不用说了。他便没有去问原因。 大肉包七文钱一个,算是比较贵的食物了。闻着香味,沈不凡边啃边走。 “咦?拙言”?正专心吃着肉包子的沈不凡听到有人叫自己,一转头发现是李高旭,他的旁边还跟着好几个县学学生。 看几人表情各样都有。有的兴奋,有的耷拉着脑袋,还有的紧张。沈不凡对发生了什么事就更好奇了! “林起兄,吃过饭了吗”?沈不凡不愿意惹祸上身,没有问起游行的事! “哦,还没呢”!李高旭简单回了一句也不知道说什么,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唯独沈不凡不参加,同年们谁不对他有意见。这会儿旁边的三个朋友就对沈不凡有敌意,他也更不方便同沈不凡说太多了! 沈不凡察觉出这种异样,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就径直往县学大门走去。 “林起兄,你才情不凡品质高雅,结交朋友还是谨慎些好,不要被别人影响了,到时候玷污了你自己得名声”!一个学生故意大声对李高旭说话。 沈不凡相隔甚近,自然听得到,略一停顿,没有回头又抬起了脚步! “这,呵呵,诸位,拙言,嗯拙言嘛,我是了解的,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他应当不是这样的人”,李高旭虽说自视甚高,但是沈不凡在于他相识后,慢慢表露出来的才华和人格魅力还是让李高旭比较佩服的。为了缓解尴尬,他有些底气不足地解释着! 第94章 九十五章 你们被人利用了 “不是这样的人,那是什么样的人”?显然李高旭的话不但没有消除误会,反而有点激化矛盾。那学生不但没有改变态度,反而越想越气,道:“众人皆挺身而出,何以独独他一人不去?误会?林起兄,还是早日和他割袍断义吧,不过左右摇摆的无节之竹而已,哪值得你结交”? 饶是李高旭平日自视深有大才,这会儿也觉得尴尬异常,没了言语。 沈不凡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望着李高旭他们,嘴里叼着啃了大半的肉包子里不停地向下流油。 恶言相向的士子看沈不凡的反应,不惧反笑,走出一步站了出来,道:“是我于某人说的话?怎么,你能做得我不能说得”? 沈不凡拿下不停流油的包子,深吸一口气,大咬一口,笑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什么我沈某哪管得了”?三两口咽下包子,对李高旭笑道:“林起兄,李记香肉包果然名不虚传,肉多汁鲜,不尝一尝可惜了了”,摆摆手上还剩的三个包子,道:“我认为吃四个才刚刚过瘾”!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要说李高旭,就是说话的士子都做好了跟沈不凡争辩一番的准备。听了沈不凡的话,四人面面相觑! 沈不凡扭过头走了,大声道:“日月悬空,尘埃附地,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 回到寝舍时,依然空无一人。 “也不知道他们回来了没有?应该没什么事吧”,沈不凡在为陆捷三人担忧!别人都回来了,他们怎么没有回来呢? “是了,即便回来了也没有这么快,真是关心则乱呐”,沈不凡放下心思,津津有味地吃着剩下的包子! 他饭量大,又饿得急了,三两下就吃完了。又拿起以前的策论集翻看起来! 岁考还有八天就开始了,由不得沈不凡不用功。 在之前,恩师秦夫子说他杂文和策问最差,夺魂后思维开阔了,加之自己不断地努力,如今的沈不凡在科举来说没有特别明显的短板。至于能不能岁考过关考中举人,他心里也没有底。 记得后世有研究文策分析过,科举考试反而是最开始的秀才是最难考的,后面的举人和进士相对来说还容易一些。时间久远,具体是哪些依据他就记不得了! “希望是这样的,否则中举完全没有把握”,沈不凡默默祈祷道!竞争这么激烈,还有运气的成分,一般人哪敢打包票自己一定就会中!第一次亲身参加科举的沈不凡不但不狂妄,相反还有些小心翼翼。或许,是科举考试承载了太多的东西。 “万一考不上,还要去杀刘昭父子”,想到这,沈不凡眼露凶光。在脑海里反复推演行凶计划。 “谋杀不太难,难就难在事后如何撇开嫌疑呢”,一直到现在他还在苦思脱身计划。是有几个方案,他仍然觉得不够完美。 沈不凡最优秀的一点就是从来不心存侥幸,无论大小事。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虽说他经常小觑古人,但是这次他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估算古人的破案能力。要知道以刘昭父子的份量,事发后肯定不是洪山县专管,一定会有更高级别的侦查力量,不由得自己不小心。 “嘎吱”一声响,寝舍的木门被推开了,惊醒了沉浸中杀人计划中的沈不凡。 陆捷三人回来了,没有去之前的意气风发。尤其是张新,耷拉着脑袋,眼睛红红的,显然不久之前还哭过。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沈不凡看着他们问道。 陆捷和王志南相视一望,表情踌躇难决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说往日的话,张新认为沈不凡只是个好朋友。经过此事,他有些佩服沈不凡了! “拙言,我们…”张新说到这意识到不妥,改口道:“是他们不是我,我没有进去”,看沈不凡一脸疑惑,叹气道:“拙言,今日大家冲击了县衙门”!后面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什么?冲击衙门?这他娘的是造反杀头的罪啊”,沈不凡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担心道:“不是说好游行请愿吗?怎么就冲击衙门了?”,突然脸色一沉,喝问道:“是不是其中有人搞鬼”? 张新更是哭丧着脸,带着哭腔道:“本来之前一直好好的,大家都围在县衙,要县尊大人出来接收陈愿书。都怪那个刘兆铭和周显封,否则我等哪会做出这等事来”? 沈不凡刚要问前因后果,陆捷说道:“立荣,虽说我们是同吃同住的好友,但是刘周二人乃一心为公直峙县尊的人,怎能在背后说他二人的坏话”? 张新有苦难言,心里又后悔又害怕,一拍桌子跑上了床铺,用被子蒙着头! 沈不凡望了他们三个几眼,从容问道:“克良,你把事情经过复述一遍给我听听”! 陆捷沉吟少许,点头道:“好”! 事情经过很简单:从前天傍晚开始,立峰学院以周显封为首开始四处串联,约定昨日一大早齐聚县衙门口,向知尊大人呈递陈愿书。如果知尊大人不出来,便一直在门外静坐并高呼口号。在陆捷、周渊等人的提议下,众人都同意不做出轨过激的事情! 第一日平安无事,甚至大家买饭吃饭都很有规矩。只是一天下来,县尊大人没有露头,让师爷和县尉出来安抚,众人稍有不满。 陈愿书也不敢接,说兹事体大,他俩位卑职低不敢做主。这一去就没有再出来。众人稍有不耐,情绪高涨了些,但还压得住。 今天上午,终于被激怒了,尤其是刘兆铭指名道姓地说出朝中立保李霍二人的大臣,才有了这冲击县衙的大胆之举! 陆捷从头到尾参与其中,叙述起来本没有花多少时间。 只是沈不凡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带头的哪几个人,不同时刻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不厌其烦!在被沈不凡询问第三遍的时候,好脾气的陆捷都不高兴了,道:“拙言,你这问了一遍又一遍,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被人利用了”,沈不凡语气坚决轻声说道! 第95章 九十六章 王相杰商量善后之事 沈不凡的话,让陆捷三人大惊失色,就是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的张新都一骨碌翻起来,急道:“拙言,这是真的?被谁利用了”? 王志南也有点期期艾艾地说道:“这话,这话你不能乱说啊拙言”! 沈不凡看着陆捷,见他在皱着眉头思考,对他说道:“克良,你说呢?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指周显封刘兆铭二人吧”,跟沈不凡在一块儿,他也被沈不凡感染了喜欢眯眼思考的毛病,踌躇道:“不过他俩事事带头走在前列,应该不是”! “是呀”张新和王志南异口同声附和道。 “正因为他俩事事带头,所以才有嫌疑。至于原因嘛,我看一定是他俩背后有人撑腰,或者许诺他们巨大的利益让他们觉得值得,甘冒风险”,沈不凡一边手指不停地敲着床沿,一边思索道:“队伍里还有没有别的人趁机兴风作浪,我不敢肯定,想来应该不少”。 看陆捷三人一脸怀疑的样子,沈不凡耐心道:“坦白说就我们一个寝舍四个人都态度不同,更何况近千人的队伍”。对于人性的复杂和阴暗,涉世未深的陆捷三人体会不深,沈不凡不是吃素的,又岂会不知。 这话倒是的:沈不凡不去,陆捷和王志南坚定要去,张新摇摆不定,最后随了大流。想到这,陆捷认同了沈不凡的话,只是不解道:“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要知道冲击衙门是死罪啊”! “所以我说有人给他们撑腰,还给了大大的好处”,沈不凡面色平静道:“你们回想回想,刘周二人是不是在关键时候总是煽动大家的情绪”! “可是昨天一天都很平静啊,他们俩也没有做什么事情来煽动大家啊!要说有,那也是前天刚开始的时候以及今天上午的时候”,王志南还有点不相信刘周两个带头的人心怀不轨,出言反驳! 沈不凡听了摆头,道:“开始是要把大家煽动过去,昨天一天没有煽动是让你们积累怒火到今日爆发”,看王志南还是不明白,沈不凡继续说道:“你想想,昨天是聚会游行第一天,大家怎么会一开始就敢做出冲击衙门的事来呢!这背后有高人指点他俩,各个关键节点的火候都控制得很好”! 他这么一解释,陆捷三人终于开始有点相信了。 张新后知后觉,一拍大腿,激动道:“我就说了,你们俩啊”,他指着陆捷和张志南,道:“你俩是没注意,我呢由于有点”,他本想说自己有点怕,改口道:“我呢有点激动紧张,老注意周边情况,确实看到那刘周二人经常在低声交头接耳,肯定就是在怀着坏心思”! 沈不凡道:“你们信不信,这会儿他俩肯定不在洪山县,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三人被问得哑口无声。 张新不甘心,骂道:“他娘的狗东西,等老子抓到这两个畜牲一定要拔了他们的皮”,说着就气冲冲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王志南问道。 “干什么去?去找那两个畜牲,看是不是带着狗命跑了”,张新头也不回地说道,大步往外跑去。 沈不凡三人留在寝舍商量对策。只是他们没有此次事件幕后操控人的半点情报,商量半天也没个好的办法。 “不用费心思了”,陆捷颓然道:“如果真是被人利用了,朝廷追究下来我们也逃不了”! “逃是不用逃了,你们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参加者众,法不责众嘛,性命应当无忧”,沈不凡吸了口气,叹道:“只怕以后科举难……”! “砰”地一声,张新气冲冲地冲了进来,打断了沈不凡的话,愤怒道:“拙言推测地果然没错,那两个狗杂种已经出城往随州府去了”! 张新的举动终于证实了沈不凡的猜测,让心怀一丝侥幸的三人顿时如霜打的茄子,没了半分精气神。 …… 县衙后院里,洪山县知县王相杰头上敷着热毛巾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把过脉的谭大夫说道:“诸位不必担心,县尊大人乃近日火气攻心忧虑过度所致。老夫已经开了药,只要依此吃药,再好生将养两日便无大碍了”! 王慕贤娘俩和师爷县尉等人听了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自两天前学生冲击衙门后,王相杰便一病不起,当夜稍微精神点后听说陈愿书已经被学生放在县衙案台上,顿时昏厥过去,直到昨天上午才苏醒过来,吓坏了大家。 谭大夫是洪山县医术最精湛的大夫,寸步不离地伺候了两天才稍有好转! “学生,学生们咳咳咳…”,王相杰强撑着身子问道:“学生们后来如何了”? 县令之下是县尉。洪山县县尉周冲恭敬道:“回大人,学生们放下陈愿书后便散了,也没有再生事端”! 王慕贤的娘亲准备叮嘱丈夫好生休息,暂时不要再担心这些事了。她的举动被王相杰看在眼里,还没出声便丈夫打断了:“此事非同小可,你不必再劝”,又对周县尉几人道:“退去就好,有消息再来告诉我”! 周县尉知道知尊大人要和自己的师爷商量对策,便知趣道:“是,倘若有事,下官一定及时凛报”,说罢便带着一帮公人下去了! “你们也出去,事完之后再说”,王相杰支走了县尉一干人等。又把妻子和女儿支走。 “你们说说,这事后该如何善后”?妻儿走后,王相杰便问起自己的两个师爷。 县令都是外地调派过来的,县尉和县丞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士,且他们经营多年,隐隐有和县令鼎立的意思。甚至有的势力大的强悍县尉县丞比县令的话还有份量。这也是朝廷处于权利制衡的考虑。要知道一县县令,总揽全县政治经济司法大权,无人制衡的话不知会出什么事情。所以一般知县上任之前都会为自己招揽几个师爷,作为心腹为自己出谋划策。 王相杰有两个师爷,一个钱粮师爷杜江,一个刑名师爷范隶明! 古代想做师爷,要求都很高。不但要通识经典,还要是某个方面的专家。有的擅长钱粮管理之道,有的擅长负责处理刑事判牍之道,有的擅长官场谋略等等,是县令的幕友,最关键的还是要县令信得过。 师爷不是朝廷的编制,纯属县令自己花钱雇佣的高级打工仔,所以一般称呼知县为“东翁”,即东家老板的敬称! 第96章 九十七章 吕进吕方龙虎斗 “东翁,此事依我看,瞒是瞒不住了,应当尽快说明情况向府里禀报”,杜江边说边想,慢慢地来回渡了起来,道:“我们一边派信得过的人去府里报信,并打探消息,一边暂时把这陈愿书拖个几天,这送嘛,肯定是要送的,拖几天再送还是要看消息”! “看消息”?王相杰说起正事来,精神看着要强一些,道:“此事学生们不知,难道我等还不清楚?就是太子和二皇子之争,这神仙打架却让我们这些小人遭了殃”! 乾熙宗今年四十有三,岁数不算很大,只是前几年开始龙体欠佳,听说到现在已经有些严重了! 熙宗有六子九女,公主略过不表,儿子里除了太子吕进二十七岁、二皇子吕方二十五岁外,其他岁数较小。 太子吕进性格柔弱,才学一般,作为长皇子,又因其母朱皇后受宠的缘故,早早地立为太子,以继承大统。 二皇子吕方刚好相反,其才华横溢,不但长的一表人才,而且尊贤爱民,在封地从不扰民。遇到天灾人祸还大力赈灾,为百姓奔走,朝廷上下对他是一片赞颂,有“贤王”之称。 不知怎地,四年前开始,有宫中流言传出来:说皇上不喜太子,有改立二皇子为太子的念头。 此流言一出,天下哗然。朱皇后更是冲进养心殿,哀哭不止,质问皇上事情真假。满朝大臣也是奏折不断,苦心陈述更换太子的危害,会动摇国本。更有侍御史屈正以血作墨,陈书八百字“血书”柬告,令天下动容! 面对这种情形,熙宗再三申明没有改换太子的想法。最终着司礼监、御史台、大理寺甚至宗人府联合查案,以散播流言妖言惑众为名,杖毙太监宫女四十二人,此事才堪堪告一段落。 此后屡有更换太子的流言,熙宗态度不坚决,大臣们看出了其中的暧昧之处,玲珑之心顿起,加之吕方有心经营,多处活动,许多大臣慢慢靠近二皇子吕方。朝廷上早朝之时,经常见到有大臣称颂二皇子。 随着熙宗态度不明,龙体越来越不好,流言在官宦之间飞速传播,原本铁板一块的朝堂出现了龙虎相斗的局面,近一两年来却是越来越激烈了! 李准去世后,其孙李厚继承了“平北伯”的爵位,也接过了他的军中影响力。多年来西征吐蕃北上抗项,立下了不少的军功,是一个脾气暴躁性情高傲的军事将才。不知何故,李厚是二皇子吕方的支持者。此事兵败霸州,说是李霍二人之错,其实主要是针对李厚。霍公公一介阉人,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个添头搭上去的,为了不让朝堂斗争显得那么赤裸裸而已。 “东翁,太子之争形式不明,我等不可轻易站队。这样吧,陈愿书先压着,待东翁写完书信,我着小六子去一趟随州府,并探探情况,等他回来再定夺”!范师爷开口道!太子之争,他们的东家作为一县县令,有没有资格站队很难说。范隶明这是在给王相杰脸上贴金呢。 两个师爷的意思都差不多,王相杰也觉得稳妥,便点头同意,道:“我这就……” “大人,府里来消息了”,小六子急忙忙进来,脸上郑重无比,双手还捧着一封公文信件。 事情紧急,年轻点的杜师爷抢过信件,递给王相杰。王相杰来了精神,拆开信件瞪大眼睛看了起来。 “哈哈,哈哈”,王相杰看到一半,放声大笑,笑得中气十足。 杜范二位师爷知道了是好消息,杜江故意讨好般揶揄道:“不知何等好事竟让东翁这般兴奋”! 范师爷笑着捧场道:“东翁一向沉着冷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看来是大好消息呀,子淳(杜师爷的字),我俩稍等片刻,呵呵”。 杜师爷附和道:“不错,是我急躁了些,还是范翁有东翁的风采”!范师爷年岁较大,今有五十四岁,所以杜师爷尊称他为范翁! 一般来说,师爷之间也是有竞争的。范杜二人在县尊面前热络非常,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王相杰这会儿管不了这些,把手中看完的信件一扬,涨红着脸兴奋道:“朝廷半个月前就已经下令严惩游行滋事的士子,各地冲击衙门的事件多有发生,我等只是被严斥而已,犯事的士子却要一个不放了,哈哈哈哈”。王相杰的担忧灰飞烟灭,看来这县令还能做下去,后面的升官怕是没希望了。无论如何,官位是保住了,由不得他不高兴。 二皇子此次赢得了胜利,太子输的一败涂地! …… 熙宗二十年,“霸州学生运动”规模宏大,参与士子之多之广冠绝古今。其中各地不乏市井流民藏入其中混水摸鱼,打砸烧抢不绝,更有凶徒抢夺财物,斗殴打架,死伤多人。被波及的百姓损失惨重,影响十分恶劣。 熙宗下令严惩不法之徒:各地为首之士子,剥夺功名,终生不得参加科举;协助之从犯,剥夺功名,六年至十二年内不得参加科举;随群挟裹者,各级严斥之。 寻机滋事之市井流民,焚火抢劫聚众斗殴者,为首之人斩立决;从犯罚银五十两,发配边疆流放充军………… ……… 此次事件: 全国剥夺功名终身不予参考者达六百八十七人; 全国不同年限禁考者达二千四百五十九人; 全国因滋事判处斩立决之市井流民达七百六十二人。先后有大臣上疏求情,以为此举杀戮过重,有违天和。熙宗着阁部七大臣商议,最终判处罪大恶极者二百三十七人斩立决。 全国因滋事发配边疆流放充军者达一千四百七十六人; 全国因滋事判入监牢者多达五千余人。 后有传言,太子吕进为面见皇上为众人求情,跪于养心殿外三天三夜,饥渴交加,昏厥于地。 群臣有感于太子之宽厚,受其激励,纷纷上书求情。朱皇后亦亲自前往,最终熙宗对犯事者略有宽纵,士子和流民受罚者数量减少。一时间,太子仁厚之名响彻神州大地。 太子略略掰回一筹! 第97章 九十八章 送别陆捷王志南 事件之后,县衙发出公文通告,洪山县衙协助朝廷专员勘察相关内情,县学生员滞留县学之内,任何人不得外出,岁考延后十五天。 河北北部战情凶险,西北吐蕃之流蠢蠢欲动,国内不宜动荡过久,所以此次调查从快从决。 在学生冲击县衙第十天,洪山县的调查结果便已经出来了: 县学生员王礼正、候翰明、陆捷三人,剥夺生员(秀才的官方称呼)功名,终身不予参加科考; 立峰学院学生周显封剥夺生员功名,终身不予参考,并判入监牢七年 立峰学院学生耿仲宣… … 县学生员王志南李高旭,保留生员功名,十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县学生员张新,保留生员功名,准予参加科举,县学严斥之,罚银十两,以观后效! …… 洪山县县学内哀嚎不止,愁云密布。此次县学学生受罚者过半,算得上是元气大伤。 沈不凡的寝舍里,除了王志南的哭泣之声,沈不凡三人如同木雕般瘫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开锦,别哭了,收拾收拾,我们一块儿走吧”,陆捷打破沉默,有气无力地说道! 通告还让剥夺功名和禁考学生,在通告到达半个时辰内搬离县学,否则罪加一等。 王志南哭得凄惨,爬起来边哭边收拾衣物。 沈不凡和张新也起来帮他们,学生的东西本就不多,两人一起不一会儿就弄完了! “你俩别送了,我跟开锦自己走吧”,收拾好了行礼,陆捷拦住了要跟着出去送行的沈不凡和张新! 王志南这会儿已经停止了哭泣,眼睛红肿,悲伤道:“拙言,立荣,你俩好好考,争取考个进士回来,算是帮我和克良完成心愿”!说到最后一句,又有了哭腔。 “别废话了,要考自己去考”,沈不凡道:“克良,我们相识相交,好友们有此一遭,难道我送都不能送”?说完把他们都推出去,关了门,道:“走吧”! 陆捷轻叹一声,和王志南并肩往前走去。 往县学大门走去时,路上不时地看到被驱逐的学生在磨磨蹭蹭,更有甚者嚎啕大哭!王志南孩子心性,也被带着哭了出来! 陆捷和王志南虽不同村却同一个方向,沈不凡和张新把他俩直送到县城外三里处的“风归亭”,才停住了脚步! “风归亭”是洪山县人送别之时的御用别亭,占地不大,约莫七八个平方,亭柱上有福对联,上联:十里相送终须别;下联:千年不知何日归,横批:人月共鉴。 其时天日末夏近秋,周边的庄稼依然郁郁葱葱,唯独烈日高升,不见半点微风,让人苦闷烦躁! “你们回去吧”,陆捷再次催促道!他出身卑微,却从小聪明好学胸有大志,寄希望于科举一道摆脱命运的桎梏。这次被夺去功名且终身不能参加考试,意味着所有的希望都被磨灭,饶是他平日坚强稳重,这十几日来精神上受尽折磨,整个人颓废许多! 王志南个子瘦小,又从小养尊处优没干过体力活,这会儿背着行礼有点吃力,只能双手紧拉着,腰还微微佝偻着托住。两眼失神,可怜巴巴地望着沈不凡二人,却没有再说什么! 沈不凡看着陆捷,又看看陆捷身后的王志南,艰难道:“事已至此,已无甚可说。前途多艰,还望两位好友多加珍重”。沈不凡不是矫情之人,心里难过却说不出太多酸腐的话,只寥寥数句作别! 陆捷更是惜字如金,双手一供,道:“二位,后会有期”,说罢轻抖背上的包袱,又用右手托着王志南的包袱,以减轻他的负担,俩人一块儿往西南方向走去! 走出几步远,王志南扭过头来,哭喊道:“拙言立荣,你俩此次一定要考上啊”! 沈不凡沉默不语,张新挥手回应道:“一定,到时候再去见你们”!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的,尤其在交通不便的古代。 人之一生,都是奔跑在去往死亡的路上,在这条路上会碰见许多人。幸运的,能作为朋友相处几年,没缘分的,就擦肩而过。而往往许多时候,一次不经意的分别就很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次见面,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沈不凡和张新直到望不见陆捷二人的身影,才转身返回。 “拙言,我这次虽说处罚较轻,但是日后这读书的路肯定走不顺的”,回去的路上,张新幽幽说道:“要是这次考不上,我还得跟我爹去做个商贾”! 像后代一样,政治上有污点是要记录进档案的,这都是影响升迁的重大隐患。类似的情况张新心里很清楚。 “立荣,不要想太多,先把这次考试过关再说”,沈不凡安慰道:“不但是你,哪怕是处罚最重的克良也未必就没有机会,时机未到而已”! 这话信息量很大,事关自己的前途,张新停下脚步急切问道:“拙言,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不凡也停下了,点头道:“不错,这话不是表面安慰你的!我说过,此事是上面的斗争,这次肯定是某一方赢了才有此处罚。以后谁赢还说不定呢,更不用说将来会怎么样”? 张新听了这话,如同溺水将死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绳子,重新变得高兴起来,喃喃道:“要真是这般,那就好那就好”,又想到陆捷二人,略微不满道:“哎呀,这话你怎么不跟克良和开锦说说,万一他俩失望打击之下不再读书,机会来了不也是白费一场”? 沈不凡听后笑了,心头温暖道:“这话我跟他俩说过,你放心吧”! 到这会儿,张新真正地佩服起沈不凡来,追忆道:“唉,当时我们三个要是听你的话,没去参加这劳什子活动就好了,真不值得”! “多说无益,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去后悔了,承担后果想办法去解决吧”。 “那倒是。对了拙言,三天后就要岁考了,你有信心没”? “当然有,我苦读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天”! “这事一发生,我心里乱的很,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过”。 “不用担心,这次很多人受牵连,竞争的人少了很多,相对来说容易多了”! “嘿嘿,这倒是,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 三天之后,乡试拉开序幕! 第98章 九十九章 刘昭又动歪心思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由于“霸州学生运动”的影响,这几天的士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一个个地都埋着头读书。作为唯一没有参加活动的沈不凡,在上课吃饭等集体活动时也没有再听到什么怪话。 岁考连考三天,内容和院试变化不大,只是内容先后顺序有差别。 本来岁考要去州府省府考的,也因为霸州学生运动的影响,大部分省份的考生都在本地考试,只是上面多派了一两名专员加以监督。 岁考成绩优异者,再去随州府参加科考,拿到八月份的乡试参考资格。 这天一大早,沈不凡两人就起来了。相互检查需要携带的必需品,准备无误后,相互勉励一番等待入考场! ……… 洪山县旗福庄刘府后花园,少爷刘昭躺在榭台竹藤椅子上,眼睛半闭半开,嘴里哼着小曲儿,一副悠闲自在的表情。 身后一个丫鬟轻摇着蒲扇,另一个少女丫鬟穿着稍微艳丽些,模样也娇俏许多,正拿着洗净的紫色大葡萄蹲跪在刘昭边上,待刘昭张开嘴时便轻轻地把葡萄递到他嘴上。刘昭懒洋洋地躺着吃葡萄,偶尔兴致来了,便用手挑着艳丽丫鬟戏弄一番,亭子里不时地传出少女的娇嗔声,令人无限遐想。 亭子外面不远处的树下,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狗腿子,个个瘦不拉几的,穿着皂青色的家丁衣服。一听到亭子里传来的声音,便相视一笑,脸上露出暧昧下流的笑容! 只听“噗通”一声,紧接着又传来“哎呀”的尖叫女声,几个跟班下人立马跑了过去。 只见刚才还和刘昭嬉闹调笑的艳丽少女嘴角出血,衣袖遮面趴在地上哭着,葡萄也洒了一地。 身后扇风的丫鬟一脸小心翼翼,不敢多看,自顾自地挥动着蒲扇。 过来的狗腿子面面相觑,不晓得怎么回事。平日跟刘昭说得上话的细狗硬着头皮对满脸戾气的刘昭问道:“少…少…少爷,您还好吧”! 细狗跟在刘昭身边伺候多年,清楚自家少爷的脾气,有时候无缘无故地就发起火来,也不知道哪里触犯了他。要是有下人撞在风头上,那就倒了大霉。轻则受皮肉之苦,重则断手断脚都是寻常!这也是为什么刘府一般都是买下人,很少能雇得了下人。谁愿意拿命来伺候这么个主家?而且自家少爷好色如命,稍微漂亮点的少女来刘府做丫鬟那都是羊入虎口! 这倒在地上的艳丽少女就是父母以十五两银子贱卖给刘府的,为了活命,只得强颜欢笑来伺候少爷,倒也没有短了吃喝。 “他娘的,这贱货竟敢忤逆本少爷,你说她该不该死”,刘昭满脸煞气地问细狗。 其实细狗自从第一回看到这艳丽少女就喜欢她,连她普通的名字“香娥”都觉得好听!只可惜香娥颇有姿色,进了刘府那自然是逃脱不了少爷的凌辱,是少爷的掌中物。自己一个少爷的狗腿子,也就混点残羹冷饭吃,哪里敢觊觎少爷的女人。 有时看着香娥被少爷肆意调戏玩弄,细狗只能压下心头的难过,陪着少爷嬉闹,不敢露半点不满。时间长了,细狗便觉得也就那样。偶尔会幻想自己有一天做了老爷,把香娥娶回来;偶尔又怨恨自己没有本事;到最后细狗却埋怨香娥怎么不早点给自己做老婆,这会儿倒要受这份罪。甚至心里会有股变态的畅快感:自己得不到的女人,少爷毁了也好! 香娥还在低声啜泣,刘昭听得心烦,又是一脚踢过去,香娥又是“啊呀”一声,扑倒在地。头上的钗子掉落在地上,一头秀发如蓄水初下倾泻下来,遮住了她的脸蛋,细狗几人只听得到闷哼声——香娥连哭都不敢发出声来。 “你爹收了老子十五两银子,你这辈子都是老子刘昭的人,老子高兴怎么玩就怎么玩”,刘昭依旧愤愤道。原来他来了性子,要在这后花园的榭亭里胡嗨一番。 香娥虽说已经任了命,也存着小心伺候少爷混口饭吃的心思,但是这白日宣淫的事哪里放的开?少爷不能如愿,脾气上来了便手打脚踢,自己也只能受着。在刘府还能吃饱穿暖,回去了就只能等着饿死。 “少爷,您不跟这等货色一般见识,没得辱没了身份”,细狗脸上绽放着谄媚的笑容,讨好道:“以少爷的身份,天下间哪样的女子不能办”?说完还回头看旁边的下人。别的下人识趣,纷纷附和道: “就是,咱们少爷是什么人物”? “少爷出马,没有女人能逃的出您的手掌心”。 “咱少爷文武双全,是少有的才子,我老驼要是个女人,少爷就是来赶我走我也不走,死也要在少爷身边伺候着……” 众人一阵哄笑。这老陀是个丑的出奇的驼背,跟着刘昭混口吃的。他这模样变成女人不知要恶心死多少人。 刘昭也被老陀的话逗笑了,心情多少舒畅些,一脚踢翻正笑呵呵看着自己的老陀,笑道:“你娘的,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你这丑样还来伺候老子?没贴个千把两银子,那是见不到本少爷的面的”! 众人见少爷笑了,胆子多少大些,放下了战战兢兢,一起陪着笑起来,亭子里又充满了快活的气氛。除了倒在地上嘴角流血的香娥,刚才的那一幕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 “滚,老子看见你就上火,没个眼力见的东西”,刘昭笑完过后看到香娥,心情又是一顿烦躁,让她赶紧滚蛋。 香娥赶紧爬起来,也不敢收拾乱发和不整的衣裳,低眉顺眼道:“多谢少爷”,便退了出去! 刘昭厌恶地看了香娥一眼,拿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重新躺在竹藤椅上,摇晃着道:“细狗,事情办得如何了”? 细狗哈着腰过来,眉飞色舞得说道:“少爷,您这回可有福气了。大家说得不假,那刘竿子的老婆确实长得漂亮,嘿嘿!” 原来旗福庄的读书人刘旺阳刚讨了一个老婆,大家见了都说姿色不差美艳异常。细狗几人便把消息告知了刘昭。 刘昭眼界高,听了细狗的话,让细狗亲眼去看看,这才有此一问! 第99章 一百章 幸福的刘旺阳一家 之前刘昭看中同庄一位妇女,奈何她丈夫有六个兄弟,而且很团结。面对刘昭的调戏骚扰回应地很强硬,刘昭也只能暗暗作罢。 其贼心不死,听闻近日刘旺阳娶了个漂亮老婆,就像鲨鱼闻到了血腥味,重新兴奋起来。 刘旺阳,洪山县旗福庄人,是在读的书生,尚无功名在身。其身材修长消瘦,皮肤少见的白净,望一眼便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家境尚可,有一老母尚在,身子骨很差,堪堪能自理。除了一个成家的哥哥刘旺新,再无别的兄弟姐妹。 早年立志科举的刘旺阳,发誓不取功名不成家。天不遂人愿,多年来颗粒无收。随着年岁渐长,如今二十二岁的刘旺阳在老母亲的催促下,终于迎娶吴塘口张姓农户的女儿张梅丽为妻。 张梅丽容貌娇美,不似一般农家儿女的粗糙,虽常年劳作,仍然细皮嫩肉的。不但样样农活麻利会干,人也特别贤惠。 不食人间烟火的刘旺阳才短短几日功夫便爱煞了刚过门几天的妻子,日常的专注力也不再全放在书本上。老母亲刘徐氏更是逢人就夸自家的新儿媳妇。若一直这般下去,这应当是个美满的幸福家庭。 “娘,吃饭了”,新进的刘家儿媳梅丽已经做好了饭菜,平常却丰富。一盘茎豆,一个蒸茄子,天气炎热便打了个丝瓜汤,都是自家种的时令蔬菜,正是好吃的时候。 “哎”,正房里躺在床上的刘徐氏满口答应。她身子骨一向不好,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因常年卧坐在床,苍老得很,头上满满的白发。还好家境不错,老伴去世后留下了四五十亩田地,分给大儿子一半后,剩余的二三十亩田也够她和小儿子吃喝,还有余钱抓药养病,故她自理能力尚存。 “娘,慢点”,梅丽扶着刘徐氏下床,轻声嘱咐着,她捋捋耳边的发丝,高兴道:“娘,您是不知道,咱家的丝瓜苗长得特别好,上面吊了很多,我们家三人都吃不过来了”! 刘徐氏性子温厚,而且很明事理,不似一般婆婆对儿媳严厉,再说她这样子还要儿媳伺候呢。听了儿媳的话,心里头也高兴,道:“往年可没有长这么好,我看呀,就是老天看在你进我刘家的门了,给我们家的贺礼呢,呵呵”,说完开怀大笑。 梅丽进门时日不长,听了有些羞涩,娇嗔道:“娘——”。 刘徐氏忙道:“好好好,娘知道你脸皮薄,娘就不说了”,进了堂屋,没见着儿子的身影,问道:“旺阳还在读书”? “嗯,他说这一次没考好,要努力用功等三年”,梅丽想起丈夫心里也美滋滋的。 刘徐氏慢慢坐了下来,板着脸道:“这不还有三年吗,何必这么急!你才刚进门,他应该多陪陪你呀”,说着看了一眼儿媳妇,继续道:“梅丽,呆会儿吃饭娘说说他”! 梅丽从内心来说也想丈夫多陪陪自己,毕竟新婚燕尔正情浓嘛!只是她为妻贤惠,不愿说自己的丈夫。而且丈夫还是为功名读书,也不是不务正业。 “娘,我去叫旺阳吃饭,您先坐坐”,说着就麻溜地过去了! 刘徐氏看着儿媳的背影,宽慰的笑了。小儿子刘旺阳有点书呆子气,二十二岁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又无功名,能娶到梅丽这般贤惠的女子她够满足了!如今自己也算对得起早死的老伴了。 “娘,孩儿今日学了不少,来年一定会中的”,过来的刘旺阳开口就是这读书有关的话! 刘徐氏一脸不喜,严厉道:“阳儿,这读书什么时候读都成的。梅丽刚进门,你多陪陪她才是”,又叹气道:“我们刘家人丁不旺,虽说租给别人种了不少田,梅丽成亲后第三天就下地干活了,多好的孩子,你能不上心”? 刘旺阳是个标准的儒生,对孝之一道看得很重,老母亲训斥自己也不敢狡辩,低头回道:“娘说得是,孩儿这几天就抽时间多陪陪梅丽”。 梅丽害羞不敢插话,刘徐氏欣慰道:“这才像话,坐下吧,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完了饭,梅丽又麻利地收拾碗筷,擦洗座椅,末了道:“娘,旺阳,我去挑桶水去,水缸里的水不多了”! “你小心点,别摔着了”,刘徐氏叮嘱道,又有点不放心,对儿子道:“阳儿,你也跟着去帮帮梅丽,日后呀,你俩要相互帮衬帮衬”。他知道自家儿子从小读书,不事半点生产,体力上肯定不是一直做农活的儿媳妇的对手。 说起来,刘徐氏这个婆婆在当时的农村来说,对儿媳妇是真不错。 刘旺阳见娘亲发话了,也就站起来要跟过去。 梅丽从小干活,挑水担柴不在话下,丈夫是要考功名的读书人,哪里能让他做这事,当下道:“娘,不用了。旺阳去了,两个人还不好弄,我一个人挑更轻松些”! “说句不好听的,阳儿以后万一没有中榜不还是要当这个家”?刘徐氏不顾这话对儿子的杀伤力,继续道:“我们刘家多少有些薄田,没有功名将来也饿不死。阳儿当了家这些事情以后总是要做的。梅丽呀,你也别总惯着他”! 梅丽心里暖烘烘的,道:“娘,慢慢来吧,旺阳肯定能中榜的,等他真不考试了再让他跟着去”,说着挑起空桶就准备出门,又回头对丈夫道:“旺阳,好好看着娘,我很快就回来”! 刘旺阳只好过来扶着刘徐氏去屋里躺着,刘徐氏道:“阳儿,能娶梅丽是你的福气,你待她要好些,晓得吗”? “嗯,我会的,娘,您不要担心”,刘旺阳躬身道! … 却说梅丽挑着空桶往西边的水井走去,半路上就看到一个少爷模样的人带着几个下人从对面过来,那帮人说笑热闹,还没注意自己呢。梅丽新来旗福庄,也不认识这些人,作为新媳妇,不好多看陌生男子,准备低着头从旁边过去。 第100章 一百零一章 杀千刀的刘少爷 “哟,这是往哪儿去呀,小美人儿”?刘昭用扇子挑着正要过去的梅丽的下巴,猥琐地调戏道!旁边的细狗几人也跟着嘿嘿淫笑起来。 梅丽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哎呀”一声,挑着空桶就跑! 她腿脚利索,惊吓之下一下子就跑出好几米远。 刘昭没想到这美人身手这般矫健,微微一错愕,在细狗的催促下反应过来,喝道:“小娘儿们,跑得比兔子还快,给老子追”!霎时间,五六个人往前追去。 梅丽慌不择路,也忘了往家方向跑。进刘家的门没几天,村子的路更不熟悉,如无头苍蝇乱跑。 村子里有人见了这阵势,都探出头来望,见是刘大少爷在“操旧业”,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怜梅丽,这种形势下都舍不得扔掉肩上的水桶,好在她身子康健,跑了一会儿也没让刘昭等人追上,反倒把那几人累的够呛。 “姑娘,你是那村东头旺阳家的吧”,正当梅丽拐过弯不知往哪跑时,一个中年大叔从家门口探头出来问道! 梅丽被吓了一跳,以为被坏人追上,正要拿扁担打人,那大叔急道:“孩子,你看看我像是那帮天杀的一伙的吗”? 梅丽这才抬眼一看,发觉是个面善的大叔,心头一松,带着哭腔道:“大叔,我是旺阳家的,我不认得路了”! 大叔垫脚回头望了望,发觉刘昭几人扶着腰在喘气,放下心来往左边一指,对梅丽道:“孩子,你往那边直跑,到尽头往东边拐过弯就到家了”!说完就关上了门!这大叔是村里的猎户,胆子大些,也不像一般种地的村民那么依赖刘府,这才敢出言指点。 梅丽听了她的话,感激不尽,都来不及说谢就不见了大叔的影子,重新挑起空桶跑起来。 大叔说得没错,梅丽照着他说得很快就进了家!一进门就把门关地紧紧地,刘徐氏听得动静,问道:“谁呀”? 梅丽已经进了她房间,一步奔过去,趴在刘徐氏床边哭哭啼啼道:“娘,村…村里有人在后面赶…赶我”! 刘徐氏疑惑道:“赶你?梅丽,可知道是何人赶你”? 梅丽到这会儿还心神不定,边哭边说道:“我…我听到有人叫他刘少爷,他带着…带着好几个人呢”? 旗福庄叫刘少爷的还能干出这事的又有几个?刘徐氏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刘府少爷刘昭,咬牙恨恨道:“这个杀千刀的……”还没骂完就听到有人大力敲着自家院子的门! “嘿嘿,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门外的刘昭一肚子火,人没占着便宜不说,还把自己累的够呛。 细狗觍着脸道:“少爷,这小娘们可真能跑,累死我了,非得给点颜色看看不可”! “没用的东西,一个娘儿们都赶不上,老子养着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刘昭把气撒在一帮下人身上,说着一脚把细狗踹了个狗吃屎。细狗也不敢有丝毫不悦,反而故作夸张地倒在地上,就为博少爷一笑。别的下人下意识地离少爷远点,免得殃及池鱼。 屋内的刘徐氏搂着儿媳妇梅丽,不敢开门去和刘少爷理论。听得动静的刘旺阳也放下了手中的《资治通鉴》,来到刘徐氏屋内,惊奇道:“娘,屋外头怎么了?我听着像是刘少爷的声音”! 刘徐氏怕儿子冲动,不敢如实相告,看了一眼儿媳妇,只得无奈道:“那杀千刀的也不知发什么疯,不要理他们”! 刘旺阳有些书呆子气,没有察觉出娘亲和妻子的异样,皱着眉头站在那里,却又听到刘少爷的声音传过来:“这刘旺阳也不知哪来的福气,竟能娶得这么个美人儿?你这身子骨,能吃得消吗?嘿嘿,要不要我刘某人代劳代劳,嘿嘿?”,一阵淫笑声传来,随后又是刘少爷的声音:“刘旺阳,看在我们同一个庄子的份上,我刘昭便不推迟这等事了”! 屋内的刘旺阳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这刘少爷竟是把主意打到自己妻子头上了,听着屋外肆无忌惮的调笑声,脸上涨成了猪肝色,一甩袖子就要开门理论。 刘徐氏立马道:“阳儿,不要出去,千万不要出去啊!姓刘的是地痞无赖,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又对有点懵的儿媳妇道:“梅丽,赶快拉着阳儿”! 梅丽闻言,“啊”了一声,立马下意识地遵从刘徐氏的话,双手拉着自己的丈夫,羞愤道:“娘,这姓刘的怎么就这般大胆,竟没有人制得了他吗”?说着,嘤嘤哭泣起来! 刘徐氏“哀叹一声,没有作答! 刘旺阳这会儿终于知道自己妻子在刘少爷那儿受了委屈,质问道:“梅丽,那刘昭可是欺负了你”! 梅丽闻言期期艾艾地,怕说实情让丈夫误会,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愤怒的刘旺阳注意到妻子乱糟糟的衣衫,以为她被刘少爷占了便宜,都这会儿妻子竟不敢如实相告,顿时血气上涌,怒喝道:“混账,这刘昭狗贼不得好死,说,那刘昭可有占你便宜”? 梅丽见此怕丈夫以为自己失贞于刘少爷,吞吞吐吐地把前后经过告诉了丈夫! 刘旺阳听了稍微放下了心。以他的书生意气,如果妻子真被刘昭糟蹋了,他自然不会再要梅丽,更会拼了命也要找刘昭算账。 在刘旺阳看来,刘昭对妻子图谋不轨没有得逞,如今更追到自家门口来了,自己怎么可能再缩在家里不敢出去对峙。要知道,自己可是受害一方啊! 想着这窝囊事,就要挣脱妻子往外走。谁知道一直病怏怏的刘徐氏竟然艰难地坐了起来,厉声道:“阳儿,如今为娘的话你也敢不听了吗”? 正与妻子拉扯的刘旺阳听了这话,身体一震,松开抓着妻子手臂的手,颤声道:“娘,光天化日之下,这等侮辱,孩儿如何能视若无睹”,他眼含热泪,由于过于愤怒身子竟微微颤抖起来。 刘徐氏听了儿子的话,无言以对,只得跟着哭了起来,顷刻间,老泪纵横! 梅丽见到这种情况,也哭了起来。一时间刘旺阳家被哀伤笼罩! 屋外的刘大少爷几人却不断挑衅,只听有下人道:“这刘旺阳也忒不是个男人,只敢缩在家里做乌龟,哪配得上家中的美色”,见众人齐声附和,他又道:“我看呐,乌龟和王八也差不多,不如让姓刘的做个绿毛王八岂不是更好?哈哈哈哈…” 屋外的一干人等笑得前仰后翻,就是苛刻的刘昭听了这话都夸张道:“四毛这厮还是有点见识的,这等事都能看出来也是不易,回头啊给点赏赐”,他乐呵呵的对旁边一个下人说道! “少爷英明大义啊,大家说是不是”?叫四毛的下人得知有赏赐,马屁拍起来更是起劲儿。 第101章 一百零二章 刘徐氏啼血护家 屋外的刘昭几人故意大声挑衅,话语之间粗鄙不堪,更兼有下人捧场附和,直把刘旺阳一家当做空气。 “刘少爷,嘿嘿,刘少爷,我弟不懂事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小的在这里代他给您陪个不是”,原来是刘旺阳的兄长刘旺新听到动静,出来为兄弟解围。 分家之后,刘旺新和弟弟家隔得不远,刘昭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刘昭哪会把刘旺新放在眼里,正眼都没瞧,懒散道:“有你什么事?你也配和我攀交情”? 刘旺新比弟弟软弱胆小得多,能来劝刘少爷几句已经是壮着胆子,见刘少爷没有好脸色,硬着头皮道:“刘少爷,大家一个庄子,我看……哎呀”! 话还没说完,就被细狗一巴掌打翻在地,捂着脸不敢说话,爬起来灰溜溜地逃回去了! 众下人一阵哄笑,刘昭无心在小角色上面花费太多精力,有点不耐烦道:“他娘的,我们这么多人在人家门口堵着,让一道破门挡住像什么话?给老子拆了”! 细狗为首的狗腿子正撸起袖子准备开干,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相互望了一眼,退了下来。 “嘎吱”一声响,门打开后,书生气十足的刘旺阳咬牙切齿地走了出来,抖着手指厉声道:“刘昭,朗朗乾坤自有昭命,你当真敢这般胡作非为”? 他气极怒斥,带着读书人的清贵和高傲,一番言辞之下让细狗等人有股自己在做贼的错觉。 刘昭咧嘴一笑,弹了弹身上的衣服,悠然道:“这洪山县有我刘昭不能进的地方?这旗福庄就是我刘昭的地,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老子就是王法”!说道最后气势颇足,有股大户人家的威严! 刘旺阳是未经俗气感染的本色儒生,人虽瘦弱却刚烈不弯,面对刘昭这种豪门大少爷丝毫不惧,对他的狂妄只觉大言不惭,凛然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土财主就敢口出狂言,他日我一定要面见县尊凛告此事,到时看你刘昭如何回话”? 自古官宦士绅是一家,上面摊派下来的各种赋税徭役皆依赖地方上的士绅,这是古时封建社会政权的最大弊端,正所谓皇权不下乡便是如此。 一般来说,寻常士绅不会在乡梓之地作乱太过,多少要顾忌点名声,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似刘昭这种弄得附近鸡飞狗跳的情况比较少见,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爹刘孝昌跟他差不多,从小耳濡目染的,刘昭便以为现在这般是常态。再说了,他刘家本就家财万贯,族中各地为官的亲人数量不少,能给他撑腰。 刘昭不学无术,但是县尊有依赖自家的情况却是知道的。见刘旺阳天真地把县尊抬出来,轻蔑笑道:“哦,这么说你跟县尊说几句话就能吓坏我?你也不过是个多次赶考连根毛都捞不着的废物,还敢在老子面前放肆”? 刘旺阳本就难忍妻子受辱之气,这会儿刘昭又拿自己多次参加科举一无所获来激,气得心脏都快要爆炸了。话也说不出来,冲到刘昭面前扯起衣服,把刘昭用力往后一推。 刘昭没想到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刘旺阳敢直接就动手,一个不慎被他推倒,屁股重重摔在地上,吃了痛,嘴里“哎哟”起来! 刘旺新气血上涌,只觉得要把刘昭撕碎了才能解恨,见刘昭倒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一边打一边道:“无礼竖子,打死你,打死你…”,他没多少力气,全凭一股恨意在支撑着,使出全身的力气打在刘昭身上,状若疯魔。 “哎哟,哎哟,他娘的,你们是死人啊,还不给老子……哎哟”,刘昭不察之下吃了亏,见一众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像是在旁边围着看戏,气愤异常。他自己从小也是养尊处优,不受半点委屈,加上十几年来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连刘旺阳这种风吹即倒的文人骑在自己身上都挣脱不得,只能一边用手挡着,一边呼和狗腿子帮忙。仓促之下,又吃了刘旺阳好几巴掌,打得哇哇叫! 反应过来的细狗等人呼啦啦扑上来,离得最近的一脚踹在刘旺阳后背心上,刘旺阳“哎呀”一声应声倒地。众人七手八脚地扶起自家少爷,被刘昭一把推开,见着地上的刘旺阳就扑上去撕打,嘴里还吼道:“一块儿动手,打死这个绿毛王八”! 众人齐涌而上,手脚并用打得刘旺阳哭爹喊娘。 “啊……”,只见刘旺阳家的院子里,梅丽高高举着扁担冲了过来,嘴里还大喊着壮声势。她柳眉倒竖,跑过来一扁担重重砸在离得最近的一个下人背上,那人猝不及防之下,吃痛倒地。 梅丽救夫心切,不管倒地的人,又一扁担磕在细狗脑袋上。细狗正踢着在地的刘旺阳,梅丽一扁担让他失去了战斗力,捂着后脑勺“哎哟哎哟”地跳着脚跑开了! 梅丽连伤两人终于惊动了剩下的刘昭三人,两个下人见状机灵些,拉着刘昭就跑! 梅丽岂会轻易放过他们,凭着一股血勇之气穷追,刘昭本就受了伤,慌忙之间跑不了多快,挨了梅丽几下扁担才逃出虎口。 梅丽不敢追得太远,又装模作样地挥了几下扁担便返身回去,见丈夫在地上痛得哀嚎不已,放下手中的扁担就要察看丈夫的情况。 “来人呐,来…来人呐,要出人命啦”,屋内躺着的刘徐氏听着外面的动静放心不下,吃痛费力地爬起来下了地,扶着屋里的大门颤颤巍巍的吼叫着。 梅丽一边扶起丈夫,顾不得他的伤势如何,一边对刘徐氏喊到:“娘,娘,您别出来了,他们走了”! 刘徐氏行动不便,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护卫自己的家,自顾自地用尽全身力气喊着:“来人呐,来人呐,要出人命啦……来人呐,来人呐,要出人命啦”,其声如杜鹃啼血,教人听了心头难受。 第102章 一百零三章 刘家兄弟分歧大 梅丽丢下丈夫,跑进屋里扶着刘徐氏,哭着道:“娘,娘,你怎么了”? 刘徐氏像是听不到儿媳妇的话,手用力扶着门沿,并用肚子紧紧贴着以支撑身子,仰着脖子继续高喊道:“救命啊,救命啊,要出人命啦,要出人命啦”,她残躯气短,用力太过的缘故竟致青筋暴涨,往日惨白地脸上有股病态的血色。 “娘,娘,您怎么了娘”,梅丽扶着刘徐氏叫着,被她的样子吓坏了。 刘徐氏这种状态终是不能这般持续,再喊了两三遍后眼睛一白,瘫软了下来。 梅丽见状,吓得跪着扶着刘徐氏,焦急道:“娘,您怎么了?不要吓唬我呀”,一时之间,丈夫受伤婆婆昏倒不支,让她失了分寸。搂着刘徐氏嚎啕大哭。 门外被梅丽一扁担打倒在地的刘府狗腿子趁着不注意跑了,只剩刘旺阳在地上哀嚎。不一会儿,隔壁左右的邻居见刘大少爷确实不在,都壮着胆子摸了出来。 “弟弟,你怎么样了”,首先开口的是刘旺新,他扶起地上的弟弟问道! 刘旺阳睁开眼,看到周围好多人围着,张嘴道:“兄长,那刘昭……” “哎呀不好啦,旺阳你娘昏倒啦”,一个婶婶的声音打断了刘旺阳的话。 刘旺阳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在哥哥的扶持下站了起来,道:“扶我去看看娘亲如何了”! 等他兄弟俩走到刘徐氏跟前,已经围了好几个邻居。 刘旺阳推开兄长,望着娘亲道:“娘,娘,您听得到孩儿说话吗”? 刘旺新也在一旁焦急道:“娘,您怎么啦?娘,您怎么啦”? 一个年长的老汉道:“刘家兄弟,你娘应该没有大碍,你们掐掐她的人中看看”! 刘旺阳不顾疼痛,龇牙咧嘴地蹲下来掐着刘徐氏的人中,一会儿功夫,就见到刘徐氏慢慢睁开了眼睛。 “快,给你娘喂点水润一润”,开头让掐人中的老汉又叮嘱道。 有成功的先例在,老汉的话刘家兄弟还是响应得很快。 刘旺新端了水过来后,用勺子喂了刘徐氏几口,刘徐氏才张嘴慢慢道:“阳…阳儿,你…你……你们没事吧”? 尽受皮肉之苦的刘旺阳不忍娘亲担心,故作轻松道:“娘,您放心吧,我和梅丽都没事”! “没…没事就…就好了,那天杀的刘少爷,老天爷怎么就不收了他呢,真是…真是不长眼呐”!刘徐氏身子本弱,又遭了惊吓,才说几句话就有些吃力。 她的话让围着的一帮乡邻低下了头,不好再帮腔说些什么。 “唉,这刘少爷太不像话了,乡亲们有谁没在他手上吃亏的”,沉默半响的人群里,只有那刚才的老汉首度开了腔! 他旁边的一个老妇用手肘不动声色地顶了顶他,老汉怒道:“有什么好怕的,说几句话那又如何?他刘家做的事那是人干的吗?老子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也没几年好活的,怕他个毛”。老汉多少也是个有血性的人! 以手肘顶他提醒的老妇是他的老伴,见自家老头越说越离谱,怕惹出事端,拉着老汉道:“走,回去,家里事多着呢,在这胡咧咧什么”,说完还瞪眼白了下老伴! 老汉正在气头上,正要挣脱,刘旺新站了起来,道:“蛮叔,别跟我七婶儿吵了,回去吧”! 蛮叔明显拉不下脸,僵着脖子道:“老子倒要看看这刘府哪天塌,就是死了也得让我子孙上坟告知老汉我一声”!蛮叔也是在刘府受过害,怨气不小! 七婶儿还是费力地把蛮叔拉走了,众乡亲也断断续续地各回各家了!除了丢下一些安慰的话语,面对家大业大的刘府,提供不了什么实质的帮助! “旺阳,我看呐”,只剩家里人后,刘旺新看着自己的弟弟,吞吞吐吐道:“我看呐这刘少爷不会善罢甘休,明儿我去刘府赔个不是,看能不能息事宁人。另外,梅丽这几天……”! “兄长,你这是做甚?他调戏梅丽,明明是他刘昭有错在先,你竟然还要去登门赔礼”?听到兄长的话,刘旺阳愤怒了,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荒唐! “旺阳,你听我说,这刘府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吗?低个头赔个礼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刘旺新苦口婆心劝道。他知道弟弟性子刚硬,认准死理不回头,明知无法轻易说服也要尽量一试! 刘旺阳对自己哥哥的做法和想法打心里不认同,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轻蔑笑道:“兄长,我这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我们刘家一直本本分分过日子,可有去招惹过谁?更何况他刘大少爷”,看着刘旺新恨恨道:“兄长,这是刘昭对梅丽有歹意,我们又做错了什么?难不成日后他看中了我家的田地,也要如此次这般拱手相让”? 刘旺新就是胆子小,很怕刘昭他们。在他看来,其实弟弟说得很对,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想不出办法来,刘旺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喃喃说道:“这惹恼了刘府,以后哪有好果子吃,唉”!,说到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站起来,道:“旺阳,这次梅丽打了刘少爷,不如我们俩带着梅丽一起给刘少爷赔礼,或许看在梅丽的面子上,刘少爷也许以后不会再为难我们家了”! 他刚说完这话,发现弟弟和弟媳妇都死盯着自己,尤其弟媳妇梅丽还流出了眼泪,嘶喊道:“大伯,我一介女子又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份罪?刘少爷都赶到家里来欺负人了,我们还要上人家府上赔礼道歉”?她只觉得羞辱难当,哭泣着道:“我梅丽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节气两个字。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对不会去刘府赔礼”!说完头偏在一边,又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丈夫刘旺阳没有让她失望,掷地有声道:“梅丽说得不错,如若要赔礼道歉,除非沧海倒流,万万不可能”,他对兄长的骨气失望透顶,道:“此事因我们而起,想来不会连累兄长。如何取断,自有我们夫妻二人做主,兄长大可不必担心”! 哪知刘旺新怕刘昭是怕到了骨子里,见弟弟不肯低头,气愤道:“话说得好听,你怎么就知道刘少爷不会迁怒于我?你可知道,上次六毛就是欠了他的钱,被打断了双腿,至今还躺在床上动不得分毫”! 第103章 一百零四章 刘昭犹不死心 兄长的话让刘旺阳大失所望。刘旺阳怎么也无法猜到兄长是这般柔若无骨的人,只觉得他的话简直毫无廉耻! “今日之事皆因我家而起,与兄长无关。他日刘昭若心存报复,寻我刘旺阳一人便是,兄长不必惴惴不安”,刘旺阳气极继续道:“至于相劝之话,兄长也不必多费口舌。若再有它言,你我兄弟之情今日一刀两断”! 刘旺阳义正言辞,失望气极之下,出言狠绝。在他看来,刘旺新如果不是自己的哥哥,换作别人,就凭刚才的话他都要把劝说的人赶出家门了! 刘旺新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对说话吊书袋子的弟弟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见弟弟不领情不说反而还责怪自己,站起来一边拍手一边道:“好你个刘旺阳,竟然教训起我这个做哥哥的来了”,他对刘昭惧怕入骨,对自己的弟弟却胆大的多。尤其弟弟多年进学仍然一无所获更让他心存蔑视,当下笑道:“话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刘少爷来了,可别说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愿意帮忙!我看你到时候拿什么跟刘少爷斗”!说完还呸了一口! 刘旺阳对兄长已无话可说,只咬牙道:“请你出去”! 刘旺新巴不得早点离开,望了一眼老母亲便飞快地走了!当年家里分家,他认为分给自己的田地比弟弟少了,吃了亏。几年来此事让他耿耿于怀,不止弟弟刘旺阳,捎带着母亲刘徐氏也让他心有不满。即便亲见母亲昏倒在地,他也没有过多问候! 兄长走后,刘旺阳夫妇费力地把刘徐氏抬上床,一番伺候后两人才相对而坐。 刘昭的几个狗腿子都是些花拳绣腿,没什么力气,刘旺阳挨了众人一阵拳打脚踢却没有受伤多严重,看着红肿流血,大部分都是皮肉之苦,唯有腰部有些疼痛,直起走路都得用手撑着。 梅丽见丈夫的样子有点害怕,关切问道:“相公,你还好吗”?一边拿过长巾给丈夫清洗眼角的血渍。 她没有读过书,听村里人说丈夫是读书人的话应该叫相公,过门后便一直这般称呼起来,从不叫名字! 刘旺阳揉揉后背和肩部,道:“不碍事,为夫能忍得住”,想起今日的遭遇,恨恨道:“刘昭此贼胆大妄为,毫无法纪,明日我就去县衙击鼓鸣冤,求县尊为我讨回公道”! 在后面为他擦背的梅丽听了这话,动作一滞,担忧道:“相公,听说直接去县衙击鼓鸣怨,不管这官司成与不成都要先挨二十大板”,她语气有些犹豫,担心道:“相公今日刚刚受伤,若明日再吃板子岂不加重伤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我和娘以后如何活下去”,说着便哭了起来! 刘旺阳一根筋似的硬脾气,申冤血耻乃首要大事,挨板子又如何?他自信天地有正气,见妻子态度不坚决,生气道:“糊涂,这等大事岂可犹豫不决”,突然眉毛一皱,转过头道:“莫非你也怕了那刘昭竖子”?话没说完便打掉了妻子手中的长巾! 梅丽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心中委屈,啜泣道:“我要是怕那刘昭,今日又何必拿扁担打他们?还不是为你着想”,见丈夫脸色稍许缓和,继续道:“相公它处尚可,可腰部受了伤行走不便,明日再挨三十大板岂不更是严重,到时候即便有些胜算,又如何和那刘昭打官司”? 梅丽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从小为人聪慧心灵手巧,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刘旺阳听了才意识到自己错了,略有歉意,道:“是为夫大意错怪你了。想不到你也能说出这等话来,是我刘旺阳的福气”! 乾朝具有古代各个时期的所有典型特点,包括妇女的地位十分低下。刘旺阳能主动对妻子认错是很难能可贵的。他与梅丽成亲日短,了解得不是很深,今天的事情让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是个聪明勇敢的女人,这一点让他很欣慰,也弥补了成婚前对妻子不识字的不满! 梅丽见丈夫没有再生气,反而夸奖起自己,有些羞涩。同丈夫一样,她也不太了解对方。成亲以后相处下来发觉丈夫不但有学问,还很正派温和,心里是满意的! 为作掩饰情绪,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长巾,轻声道:“相公,我找个郎中给你治好伤以后,我们再想办法申冤打官司,你看可好”? 刘旺阳略一思量,觉得在理,点头道:“好,便以你的意思”! ……… 却说刘昭仓促之下挨了美人梅丽的扁担之苦后,领着四个狗腿子进了府,一阵气闷! “啪”地一声,刘府后花园里刘昭一巴掌打得细狗一个趔趄,恶狠狠道:“你们都他娘的废物,四个人打不过一个娘儿们,真他娘的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看着下人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有气没处发,忍着后背的疼痛,又一脚踹翻一人,道:“说,这事怎么办?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老子今天就要拔了你们的皮”! 狐假虎威是下人的强项,出谋划策显然难以胜任。吭哧半响也没人想出好的对策,一个个畏惧地望着少爷,心里默念少爷不要问自己! 刘昭哪有多少耐心,见没有一点反应,他走过来“啪啪啪”挨个扇了一巴掌,问领头的细狗:“你他娘地说说,说不出来就给老子滚,以后敢进我家的门打断你的狗腿”! 细狗听了这话慌了!他好吃懒做,也没什么本事,只能跟在少爷后面做些偷鸡摸狗欺压妇孺的事,还能混个肚儿圆,这要是被少爷赶走了岂不是要饿死。 细狗没法可想,哭着跪在刘昭脚下,搂着他的小腿道:“少爷,都怪那小娘儿们太不识抬举啊”,抬头望着刘昭继续道:“从了少爷岂不能享尽荣华富贵,不比跟着那个绿毛王八强多了”? “噗通”一声,刘昭又是一脚踢翻细狗,吐了一口浓痰在细狗头上,喝骂道:“净他娘的说些废话,谁不知道跟着老子不比跟着那绿王八强”? 第104章 一百零五章 梅丽不见了 刘昭逼迫下人出主意,没人能说个一二三四来,除了把四人狠狠地踢打了一顿解气外,毫无收获。最后只得叫来大夫给他治疗背伤,打算伤愈之后再做图谋! 此后,在刘昭养伤的这几日,梅丽每日毫无怨言地伺候丈夫和婆婆。有时候还要外出担柴挑水,因为刘昭的缘故格外警觉,最后只能随时把柴刀带在身边以防万一。好在六七日的功夫,再没见刘昭出没,心下稍微放下心来! 这一日,梅丽对丈夫高兴地说道:“相公,娘的身子骨好像好些了”。 刘旺阳休养了七八天,伤势已经差不多了,唯独眼角附近有些红肿,他听了妻子的话,放下手中的书欣喜道:“我也看出来了”,拉过妻子的手感激道:“这些都多亏你了”。 他多年死读书,为人刻板缺乏风情,能说出这番话是不容易的! 梅丽不敢抽出被丈夫握着的手,羞涩道:“相公,我进了刘家的门就是刘家的人,孝顺婆婆都是我应该做的”,说到这把头埋了下去,轻轻道:“其实…其实相公也很好的”! 刘旺阳见妻子这般样子,颇为心动,正要再说着夫妻之间的情话,哪知梅丽首先扛不住羞涩之意,挣脱丈夫边往外走边急忙道:“相公,家里的水缸空了,我…我去挑些水回来”,慌乱之下差点绊倒! 刘旺阳笑着看着妻子,直到她出了门才收回目光! 挑着空桶往水井走去的梅丽,心情还有点异样同时也有甜蜜幸福。自己的辛苦能被丈夫看在眼里并认同,哪怕是累死也心甘情愿了! 突然,她发觉自己仓促之下没有带上柴刀防身,想返回去拿,又想着已经快到了,而且刘昭这么多天了都没出现,便安慰自己没事的。 梅丽是个聪明的女人,此时正是大中午,热辣辣的,路上也没人。她走几步便回头看看,安全到了水井边才歇了口气!她急忙走到井辘轳边摇了起来,井辘轳的响声遮掩了一些声音,她并没有听到。等她听到身边有脚步声准备回头时,只见眼前一黑,一个大麻袋罩了下来,心里一晃就要喊救命,已经有人把她带起来了,并隔着麻袋捂住了嘴。 梅丽这才猜到是刘昭一伙人绑了自己,心中绝望害怕,无奈手也被匝住不能动弹,只得努力挣扎,尤其双腿拼命乱踢。 想来刘昭蓄谋已久,四五个人抱的抱抬的抬,再没给梅丽半点挣脱的机会! ………… 刘旺阳读书很认真,虽说几次赴考皆空手而归,他仍然斗志昂扬,安慰自己:精感石没羽,岂云惮险艰。 在家里读书一个多时辰后,才发觉妻子还没回来。先在屋里找了一遍,没看见人,问刘徐氏道:“娘,梅丽回来了吗”? 刘徐氏自上次力竭而晕之后,经过儿媳妇的精心伺候精神好了不少,对梅丽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这会儿听儿子说她没有回来,有点担心道:“阳儿,梅丽去哪里了?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她说家里水缸空了,出去挑水就回来,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能去哪儿呢”,说到这刘旺阳心里有些焦急,对刘徐氏道:“娘,我出去看看,到水井那里去瞧瞧”!说着便跑了出去! 刚走出门口几步,就碰到邻居王大娘跑过来,喘着气道:“阳哥儿,你家的水桶怎么在水井那里放着”?王大娘住的近,上次刘昭调戏梅丽的事她看的清清楚楚,这回慌慌张张地跑来报信,心里有担心,只是碍于刘府势力强大,有些话不敢明说! “水桶?王大娘,你是说我家的水桶丢在水井边”?心里更担心妻子,一把拉着王大娘问道:“梅丽呢,有没有瞧见”? 王大娘摇摇头,道:“老身没有瞧见梅丽,唉”! 刘旺阳顾不得许多,一路奔到水井边,映入眼帘的除了一根扁担两个空桶,再无其他,又哪里有梅丽的影子? “梅丽,梅丽,你在哪里呀梅丽”,刘旺阳围着村子到处嘶吼半天,依然没有得到回应。不禁颓然坐在地上! 他也想过妻子的失踪会不会跟刘昭有关系,只是在他看来,刘昭再胆大妄为难道敢大白天地掳掠良家妇女? 不通世事的书呆子刘旺阳,低估了人性的恶,更低估了刘昭这种人的道德和良知底线! 他悻悻而归,进了家不知道如何跟娘亲说。 知儿莫若母,刘徐氏看着儿子的神态就知道事情不好,颤抖着问道:“阳儿,梅丽还没找见”? 刘旺阳看着娘亲,没敢开口,只痛苦地点点头,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 刘徐氏岁数大,比儿子清醒得多,幽幽问道:“会不会跟那天杀的刘少爷有关”? 刘旺阳闻言豁然抬头,将信将疑道:“这个……”,他也有迟疑。 刘徐氏见都这个时候了,儿子还那么傻,不明白事理,气得用手拍着床板质问道:“梅丽这么个大活人,就生生不见了,除了那天杀的刘昭还有人能干出这等事”? 刘旺阳这才相信了,霍地一下站起来,道:“我这就上门问问”。 刘旺阳三两步跑到刘府大门前,用力地拍打着,喊到:“开门开门,快开门”! 很快就有个门子打开了门眼子,见是村里多年进学却屁都没有捞着一个的书呆子刘旺阳,轻蔑道:“刘旺阳,你这冒冒失失地敲我刘府大门是什么意思”? 刘旺阳懒得跟他啰嗦,焦急道:“把门打开,我要进去找人”! 那门子听了他的话笑了,道:“这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我刘府大门什么时候随随便便就能打开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 刘旺阳鼻子都气歪了,喝道:“赶快打开,休得啰嗦”! 门子没理他,反倒关上了门眼子。 刘旺阳咬牙切齿地骂道:“不知礼节的东西,赶快开门”,没有动静,继续敲打吼道:“开门,赶快开门”,仍然没有动静,想着妻子真要在里面,恐怕名节不保,心急之下,他在门外大喊“梅丽,你在里面吗梅丽。我来找你了,梅丽。你说句话呀,说话呀”! 第105章 一百零六章 刘旺阳赴县衙告状 妻子失踪的刘旺阳,在刘府大门外叫喊得声嘶力竭,到最后如入疯魔之状,手脚并用踢打在门上,再没了他一贯坚守的儒生风度,宛若撒泼打滚的市井之徒。 终于刘府的管家孟庆平从偏门出来了,后面跟着两个下人! “刘公子,你在我刘府大门前如此放肆,到底意欲何为”,孟庆平一出来就先发制人,拿话来质问刘旺阳! 刘旺阳停下手中的动作,没有施礼,急忙道:“孟管家,我家梅丽被刘昭绑进了你们府里,赶快开门交出人来”! 孟庆平实际上确实不知道少爷干了这事,因为刘昭是从后门进的,也吩咐一伙人不要声张,否则有好果子吃!刘昭恶行累累,残暴无常,下人哪个敢忤逆,是以没有透露半分风声。刘府绝大部分的人都被蒙在鼓里! 孟庆平自然不可能接受刘旺阳的无理要求,道:“刘公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刘旺阳哪管他那么多,威胁道:“孟庆平,我问你到底开不开门”? 他情急之下直呼孟庆平的名字,孟庆平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道:“枉你多年读书,竟然不懂半点礼数。要开这门,没我家老爷点头允许谁敢乱开?你无凭无据,怎可以这般欺负人”? 刘旺阳气急而笑,道:“我欺负人”,他不愿意过多纠缠,气愤道:“你不敢开门,那你家刘老爷呢?叫他出来”! 孟庆平没好气道:“那对不住了,我家老爷前阵子出了远门,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 旗福庄刘家家大业大,生意做得很广,事务繁忙。作为刘府主人的刘孝昌年轻时比他儿子刘昭还要荒唐,祸害乡里多年!随着年岁渐长,收敛了许多,近几年更是把精力大部分都放在操持生意上! 上半个月为了布匹生意,远赴江南,确实如管家孟庆平所言,还要阵子才能赶回来! 此时的刘旺阳如何能信?只以为这是孟管家的托辞,怒道:“孟庆平,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你家少爷是何等人你不明白?这等事除了他刘昭又有谁能做的出来。你还在这里推三阻四,圣贤书让你读到哪里去了”? 这话问得孟庆平既气愤又羞怒,自家少爷什么德性他是了解的,只是这事到底少爷做没做他属实不知情。 “走,把门关好,这人再敲门谁也不要应”,孟庆平辩无可辩,扭头就走,还特地吩咐下人不要再给刘旺阳开门! 刘旺阳拉扯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刘府的偏门关上,妻子又凶多吉少,在刘府门外指天怒骂。 偶尔有村人路过,也不敢帮衬一句,躲着走过去! 刘旺阳折腾了半个时辰,最后只得昂天苦笑,怀着满腔恨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到家,门都忘了锁,失魂落魄地坐在堂屋里,一言不发! “阳儿,阳儿”?娘亲刘徐氏在房间的问话他没有心思回答! 半响,摸摸索索地,刘徐氏抖着身子进了堂屋,看着儿子的样子便知晓了结果,还是问道:“如何了,阳儿?梅丽是不是在那天杀的刘府”? 刘旺阳抬头木然地望着娘亲,嘴巴嗫嚅道:“娘,孩儿无能,刘府的大门都没进去”,说着就抱头痛哭! 刘徐氏费力地想奔过去安慰儿子,不意残驱无能,才走了几步便软倒在地,“噗通”一声,重重摔倒! 刘旺阳怕娘亲摔伤,顾不得擦拭眼泪,跑过来扶起娘亲,关切问道:“娘,你没事吧”? 刘徐氏摇摇头,悲戚道:“阳儿,梅丽定然是被那…被那天杀的刘昭掳了去,这庄子附近哪有人动得了刘家半分?你要去县衙向县令大人陈述冤情”,情绪激动之下,她力竭气短,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紧紧抓住儿子的手,道:“阳儿,一定要去县衙告状,一定要去,一定啊……”!说到最后,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份力气! 刘旺阳连忙轻拍娘亲的后背,哭泣道:“娘,孩儿这就去县衙告状,您不要担心,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刘徐氏缓缓点头,悲叹道:“这是我们家的劫数啊”! 刘旺阳不敢多言,扶起老母亲在床上躺好,道:“娘,您好生歇息,我这就上县城去。我去让兄长过来照料你”! 说起大儿子刘旺新,刘徐氏也只能无奈摇头,道:“新儿总怪娘偏心,这分家以后更是逢人便诉苦。你说说,都是娘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又偏哪门子心呢”,拉着小儿子的手,道:“你兄长胆子小,又吃不得苦,多分些田地给他最后能留得住?……”后面却说不出来了! 刘旺阳在这话题上不方便接话,对于兄长上次的建议颇以为耻! 安顿好刘徐氏,刘旺阳来到兄长家,冷淡地说了几句。还好刘旺新除了埋怨弟弟当初不听自己的外,没有再多言,带着被子就跟着来了!表情有些不情不愿! 刘旺阳赶到洪山县衙门口时,已经半下午了!门外站了两个衙役。 刘旺阳连劳烦通报的话都不说,径直走大门一侧的堂鼓边,用力敲打起来。 古代官员往往身兼数职,比如县令相当于后世的县高官兼公安局长、法院院长、检察院院长等等,为防止地方长官断案徇私,衙门一般设立在闹市区。堂鼓一响,闹市区众人便知道有人喊冤了,县尊大人在的话就要升堂受理官司了,都会围拢过来观看,给县官一定的舆论监督! 但是县令总揽全县各种大权,不一定时时刻刻守在县衙。敲响堂鼓一般情况下,县令和各个公人要丢下手头上的事到场。 如果有人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敲堂鼓,那就是扰乱正常衙门秩序,是要挨板子的!一般情况下,村民有矛盾,多有当地乡绅和里长之类的调节,不能什么事都来县衙找县太爷,否则不把县令累死? 演变到后来,无论最后赢没赢官司,鸣冤敲堂鼓都要先挨二十大板再说。 第106章 一百零七章 刘旺阳状告无门 堂鼓一响,衙役看了一眼刘旺阳便连忙跑进县衙去凛报了! 刘旺阳候在台阶下如石雕一般,纹丝不动。 不过片刻功夫,周围就围观了许多民众,指着他议论纷纷: “这人看样子是个读书人呢” “谁说不是呢?也不晓得他有什么冤情,这鼓可有阵子没响过了”! “嘿嘿,这下有得好戏瞧了”。 “大伙儿猜猜,这书生这般文弱,那二十个大板打下去能扛得住吗?我看着悬乎”。 …… 围观人群的议论多以看热闹为主,刘旺阳听得分明,心里气愤地紧,回头瞪了几眼,反倒惹得众人不满,让有心同情的人都变了脸色! 好在今日洪山县县令王相杰呆在衙门办公,没让刘旺阳等太久便传令他进来! “草民乃旗福庄刘旺阳,有重大冤情凛报县尊大人,望大人能为草民作主沉冤”,刘旺阳一进来就跪趴在地上,磕头甚重。他还没有功名,不敢在县尊面前自称学生! 王相杰一拍惊堂木,喝道:“堂鼓不得随意敲响。按大乾律历,敲鼓者先受二十大板,此后你有何冤情再说不迟”! 刘旺阳还要争辩,王相杰道:“若在胡言乱语,本官严惩不贷”,说完一使眼色,两个衙役便架着刘旺阳趴在长凳上,噼里啪啦地打起来! 打板子有技巧,重则能让人丧命,轻则只受皮肉之苦。 刘旺阳读书人的模样,虽说没有凛眀來意和身份,王相杰看在读书人的份上没有过多为难,衙役便不轻不重地打着! 饶是如此,瘦弱不堪的刘旺阳还是痛得龇牙咧嘴。好在他脾气硬风骨足,不想县尊大人看扁自己,愣生生咬破嘴唇坚持了下来! 门外围观的众人瞧得清楚,不得不在心里叫声好汉,硬是要得! 二十大板打完,刘旺阳已经无法动弹,衙役拖着他跪趴在地上。 “你说你有冤情,你的诉状呢?此时但说无妨”,王相杰威严道! 刘旺阳艰难道:“县尊大人,草民赶赴甚急,手无诉状,只愿亲口陈述冤情,望老父母恕罪!草民刘旺阳乃洪山县旗福庄人士,多年以来沉浸书海,至今年方才成亲,娶妻吴塘口张氏梅丽。旗福庄刘府少爷刘昭,其人品行不端纵色无度,为祸乡梓已有多年。十日前,内人外出打水时遭其趁势调戏,肆无忌惮。幸赖草民和内人以命相博,内人之清白才护的周全”,想起妻子羊入虎口,已遭不幸,他悲从中来,叩泣道:“刘昭虽未得逞,然贼心不死。我等防范多日,終被他寻得机会。今日上午内人外出担水,在水井处被刘昭等人掳掠而去,空桶犹在,内人却至今不见踪影”,他鼓起勇气,重磕而拜,凄然道:“望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作主,救内人于水火。刘家上下感激不尽,日夜为大人诵经祈福”! 他一说完,便长跪不起,只有哭泣的身子在抖动! 大门边旁听的人群炸开了窝,重又议论纷纷: “新婚妻子被人掳了去,换了谁都得拼命啊” “那刘少爷真是坏地脚底流脓,迟早要遭报应” “真是可怜,唉,那刘府听说很有势力,也不知大人如何作主” “这年头哪有什么好官,我看呐,大人也就是做做样子” “嘘,小声点,吴老二你不要命了”? …… 老百姓都是盲从短视且容易煽动的,听了刘旺阳的陈述个个义愤填膺。 有几个书生模样的高举手臂,呼道:“此冤不伸,有负苍天”! 文书飞快地记录着,刑名师爷范隶明略一皱眉,对王相杰附耳轻语。王相杰听了颔首点头,一拍惊堂木,喝道:“大堂之上不得喧哗,违者严惩不贷”! 等安静了下来,王相杰道:“刘旺阳,你可有证据说是刘昭所为”? 刘旺阳抬头望着案台上的县尊王相杰,踌躇道:“学生…,草民没有”! “那可有人亲眼所见是刘昭所为”,王相杰继续问道。 “没…没有,但是大人…” “荒唐,你人证物证俱无,又何以言辞凿凿说是刘昭所为”?王相杰打断刘旺阳的话。 “大人,草民虽无证据,但确实是刘昭所为啊!除了他,我们旗福庄无人能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啊!请大人明察”,刘旺阳悲不能制,苦苦磕头哀求! 他本就身子瘦弱,又遭受二十大板受伤不轻,屁股上的血已然染红了衣服。多次重重磕头,不但发型大乱,额头上也鲜血直流,叫人见了顿生恻隐之心! 王相杰面色平静,再拍惊堂木,道:“肃静”,见起了效果,又道:“你妻子今日上午不见踪影,有没有可能被它事耽搁,如回娘家或者别的营生……” “不会,绝对不会。大人,内人贤惠明理,虽进门日短,却深得众人喜欢。无论出门做何事,都会告知草民和娘亲,绝不会这般草率远走,不留只言片语”,刘旺阳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结果,生生打断了王相杰的猜测! 自己的话被打断,王相杰心里不喜,皱眉道:“那你内人能在哪里”? 刘旺阳急急道:“大人,内人就在刘府啊,被刘昭掳藏起来,大人一搜便知啊,大人”! “胡闹,无凭无据就要兴师动众去搜查刘府上下,你真当我大乾律历是儿戏”? 刘旺阳感到不妙,磕头哀求县尊派人搜查刘府。大堂安静,只听得“砰砰”的磕头声! 刑名师爷范隶明看着堂下的刘旺阳,对王相杰道:“东翁,刘府不可轻易得罪。他既拿不出证据,先令他稍等几日,看其内人会不会因它事耽搁自己回来。另外大人去信知会下刘府”,说到这有点犹豫,吐词道:“去信点拨点拨”! “点拨”二字精彩非常,王相杰很满意,点了点头。他大喝一声,道:“刘旺阳,你状告刘府少爷刘昭,无凭无据,本来本官要惩罚于你。念在你读书明理,救妻心切,本官便不予追究。哼,下不为例”,见刘旺阳又要哀求,心下低看几分,宽慰道:“你回家略等几日,也许你内人此时已回家了,再者,本官去信责问一番刘府,有消息自会通知你”!,说罢,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一溜烟,堂上的大大小小公人一个不剩,唯有八个衙役齐声喊到:“退——堂——”! 第107章 一百零八章 梅丽惨死山脚下 王相杰一干人等走得干干净净,刘旺阳绝望之下枯坐在大堂。 衙役心有怜悯,等了一会儿才催促他出去! 刘旺阳木木呆呆地挪出县衙,步履蹒跚。鲜血染红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满脸的鲜血,让他成为一个异类,走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 他心中绝望,脸上没有半点生气,众人的议论也听不见。脑海中只存有一个念头:“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刚出城门,一阵风吹来,他才清醒过来,屁股上火辣辣地疼痛让他紧咬牙关。 此时已是七月底,天气尚热!远处的大洪山蜿蜒曲折,不断延伸至无尽,叫人望不到头。路边的大树叶绿喜人,随风摇晃,一片生机勃勃的态势。禾田里的庄稼也一片金黄,饱满的谷粒低低垂着。这会儿临近傍晚,“呱呱”地蛙叫声此起彼伏,好一副中部水乡美景! 夜色将近,无人有心留意景色,只是埋头匆匆赶路。 刘旺阳望着恬静田园,心中凄苦难忍,扶树痛哭。哭得狠了,连手指甲都嵌入树皮里也未发觉分毫。 偶有路人路过,见他哭得可怜,有心安慰。走近一看,被刘旺阳的样子吓着了,心生退意。 哭了不知多久,刘旺阳终于停了下来,想道:“县尊也可能说得对,梅丽此时或许已经回家了”,这般安慰着自己,便拖着脚步往回赶! 才走几步,突然定住了,喃喃道:“如若梅丽清白已失,自己该作何决断”? “不会的,不会的,梅丽聪慧过人,能保护自己,不会发生这事的。是的,回家就能见着她了”!刘旺阳又安慰自己道! “回家,回家”,念着这两个字,刘旺阳以坚强的毅力,拖着病躯夜行二三十里路,趁着月色赶回了旗福庄! 刚进大门,兄长就问道:“怎么样了?县尊大人是怎么说的”? 刘旺阳呆呆地没有说话,突然抓着兄长的手,反问道:“梅丽可已回家?在哪里?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越说越急,往屋里奔去,道:“梅丽?梅丽”? 屋里黑不隆咚的,只有刘徐氏的房间有一盏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阳儿,阳儿,你怎么了,怎么了?县尊又如何说法?”,刘徐氏被儿子的样子吓了一跳。 刘旺阳望着老母亲,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妻子終是没有回来。幻想破灭,顾不得疼痛,颓然倒坐于地。屁股刚着地,便倒吸凉气! 刘徐氏慌忙之下艰难翻过身来,以手撑着道:“阳儿,你怎么这般模样?脸上都是血啊”! 刘旺新扶着娘亲躺下,又扶起地上的弟弟,期期艾艾道:“你这脸上是被谁…被…被县尊打得吗”,说着气鼓鼓道:“我就说了不要跟刘少爷斗吧,他家多大的势力,县尊怎么会向着你呢?你看看你看看,不听我的话,现在弄成这样子了吧”! 刘旺阳对兄长忍无可忍,瞪着他恶狠狠道:“滚,你给我滚,以后别进我家大门一步”! 刘旺新也火了,道:“你当我喜欢进你家,这不也是你让我来的吗?我告诉你刘旺阳,你斗不过刘少爷的,现在去求饶还来得及”! 刘旺阳大怒,抓起一个茶杯就往兄长身上砸去。 刘旺新见机不妙,躲了过去,往屋外逃去,边逃边骂:“不知好歹的一根筋,我看你最后有什么好果子吃”。 “滚,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刘旺阳发疯般地怒吼着! 刘徐氏见两个儿子闹成这样,痛惜不已,老泪纵横,道:“我儿,我儿,莫要再吵了!这是巴不得我死啊,巴不得我死啊”。她用头磕在床沿边,“通通”作响。 刘旺阳只得又爬上床,抱着娘亲阻止她自残,哭道:“娘,娘,是孩儿不孝,您不要伤害自己了,求你了,不要伤害自己”。 娘俩抱头痛哭。 突然一阵风吹来,光芒微弱的油灯被吹灭了! 这夜的刘旺阳家,黑暗的刻骨铭心,直如深渊地狱! 第二天,刘旺阳日上三更才醒过来。昨夜心事重重,他辗转反侧很晚才睡。 没有清理过的臀部疼痛难忍,血已经粘着亵裤了!他小心翼翼地下床,望着空荡荡的家,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日要进刘府寻找妻子! 从昨天下午就滴水未进,饿得他前胸贴后背。给娘亲请安后,他顾不得“君子远庖厨”的圣门古训,在厨屋生疏地做起饭食来! “阳哥儿,阳哥儿,在家吗?快开门!”,“嗵嗵嗵”,正在忙着的刘旺阳听到院门巨大的拍门声,还伴随着叫喊声! 他没来由地心下一慌,捂着屁股跑过去开门! “阳哥儿,你,你去后头的刘家山看看”,拍门喊叫的是旗福庄的一个叫刘鹏的后生! “鹏…鹏哥儿,可是…有我家梅…梅丽的消息”,刘旺阳吓得话都说不顺,歪着头期期艾艾地问道! 鹏哥儿眼神有些闪躲,磕磕巴巴道:“阳…阳哥儿,早上放牛的猛娃子”,他望着紧张注视自己的阳哥儿,低下头艰难说道:“猛…猛娃子发…发现梅丽…梅丽死…死在刘家山脚…脚下”! “轰”地一声,刘旺阳如同听到脑袋里突然爆炸了一般,抖着手,失神自言自语道:“梅…梅丽死…死了”,全身的力气似乎一下跑光了,软绵绵地扶着刘鹏的肩膀。 突然,又喃喃道:“在哪,在哪,我要看看她,我要看看她”,说着自顾自地往刘家山脚下跑去! 旗福庄大部分都是刘姓人氏,北边最近的小山便被大家称作刘家山! 不一会儿,刘旺阳就跑到了山脚下。有一群村民围着在一块指指点点。 刘旺阳直勾勾地用力向前挪着,被眼尖的人看到了。那人大喊一声:“阳哥儿来啦”! 众人齐齐闭嘴不语,回头安静地望着缓慢移步过来的刘旺阳! 刘旺阳眼含热泪靠近,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来,看着他,个个神情复杂! 第108章 一百零九章 人世孤苦不由人 梅丽的尸体侧躺在地上。头发零落,因暴尸野外,夜间的露水打湿了她的长发。脸色白皙,脖子上有明显的血痕。嘴角残留着紫黑色的血,如果撬开她的嘴巴,会发现少了半截舌头!身上有好心的村民盖上了一层乱草,隐约看得出来之前衣衫不整,遭受过侵犯! 上身着麻黄布衣,下身是青色的裤子,裤腰带有小半截没被乱草盖住,掉在地上。脚上鞋子都在,是十几天前出嫁时她的娘家为她纳的新布鞋,样式新颖。她出身贫苦,没有裹脚,新布鞋套在她的脚上显得比一般女人大些。昨日外出担水时就穿着这双鞋。 刘旺阳跪坐下来,脸色惨白,嘴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伸出颤抖的右手,想摸摸妻子的脸庞,突然又停在了半空中,最终还是向下探去,落在妻子的脸上,只感觉一阵冰凉。 想起昨日还与自己言笑晏晏的妻子,不到一日功夫便天人相隔,往后余生再难相见,悲伤难制,眼泪如江河决堤倾泻而下。手抚摸着妻子的脸庞,发觉头发也乱了,想到妻子往日爱美,便又轻轻抬起头,替她整理青丝和衣裳! 猛地,他紧紧搂着妻子的尸体,埋头于妻肩,放声痛哭起来,嘴里“啊啊”地胡乱叫着,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刘旺阳抱着妻子的尸体摇摇晃晃,痛哭良久,最后竟然哑了嗓子。 乡邻们先后有人陆续相劝,刘旺阳似是听不见,只紧紧搂着妻子纹丝不动,嘴里沙哑地发出微弱的“啊啊”声!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远处传来阵阵呼喝声,围观的村民哄地一声跑得远远地,有人边跑边喊:“捕头们来咯”,见衙役们并没有大力驱赶,又远远地站住,伸长脖子望着! 本来县令王相杰应该到场的,他听说是昨日来击鼓喊冤的刘旺阳妻子遇害,有些尴尬,便命令捕头先行查探再说! “王捕头,这是死者的丈夫刘旺阳,唉,也是可怜”,里长刘长峰对县里过来的王捕头叹息道! 王捕头四十有余,可能因为常年办案奔波的缘故,身子骨很不错,一双眼睛颇为锐利,寻常百姓不敢与之对视!他听了刘长峰的话,没有表情,只是斥道:“真是一帮蠢货,这陈尸之地怎可让人随意践踏?这要我等如何勘察”? 刘长峰不知道王捕头是不是骂自己,只得含糊道:“王捕头,这事已至此,还是看看有无可用的线索”!捕头也是不入流的吏目,跟里长没有明显的高下之分,只是捕头直接听候县令差遣,所以比里长值钱些。两者都属于地头蛇之流! 王捕头闷哼一声,不耐烦道:“把他拉开”! 后面出来两个衙役,一人一边把刘旺阳往外拖! 刘旺阳手脚乱蹬,嘴里“啊啊”叫着,王捕头大喝一声:“放肆,官差办案,任何人不得阻拦。你再乱动,当心棍棒加身”! 刘旺阳这才反应过来是办案的公差,他挣脱扯着自己的衙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嘶哑的嗓子里发出众人听不清的话语! 王捕头没理他,道:“你暂且退在一旁”,又道:“仵作何在?上前好生勘察,回去了是要跟县尊交差的”! 一矮瘦老汉应命出列… …… 刘旺阳被勒令呆在家里,县衙未排除嫌疑之前不可擅自离开本地! 第二日有衙役登门,锁拿其赴县衙听后传令!作为死者的丈夫,有一定的作案嫌疑! 带着期望和愤怒的刘旺阳走了个过场便洗刷了嫌疑。 而后,其被告知:其妻张氏(梅丽)于昨日申时三刻左右死亡,乃咬舌自尽!身前遭人暴力侵犯,尸体受伤多处。死亡之处不明,凶手多人,具体人数待查……县衙若有进展,当第一时间通知! 刘旺阳不甘心地在家里等候消息,有时一天两趟跑去县衙询问进展。时间长了,衙役都烦了他! 刘昭因出事前言行不轨,有一定的嫌疑,被召唤发问!其多位下人证实其当日并未出门,一直呆在府里埋头读书。暂时排除嫌疑。 另外由于此案发现尸体的地方被村民践踏,且有力人证物证俱缺,县衙勘察多日全无头绪,半个月后投入之人力物力逐减。 苦主刘昭多次抗议,惹众人不喜。而后再次前往时,相关人员闭门不见,刘旺阳悻悻而归。坚持多日,依然一无所获,其势日消! 熙宗二十年八月十一,刘徐氏母子吃过晚饭后相对无言。 半夜三更,万籁俱静。刘徐氏不敢点灯,费力地小心地下床。 下午时她就偷摸着穿上了最好的青色绸缎上衣,多日以来魂不守舍的儿子刘旺阳并没有发现异常! 轻悄悄来到刘旺阳的房间,刘徐氏就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看到儿子正睡得深沉,床上一片狼藉。家里仅有的几本书杂乱地散落在地上。 听着儿子厚重的呼吸声,刘徐氏立于床头静静地看着,眼睛里一片慈爱,片刻之后划过一丝担忧。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逝去多年的丈夫也出现了,仍旧穿着生前常穿的破烂白大褂,正微笑望着自己! 刘徐氏没有一丝害怕,正准备说话,一眨眼的功夫便再也不见了丈夫的踪影! 刘徐氏轻叹一声,紧握着手里的长麻绳,留恋地看了一眼儿子,在心里对丈夫说道:“你也是心狠,这一走都多少年头了?唉,孩子总算拉扯大了,今晚呀我就下去陪你了”! 轻声出了门,往日行走都艰难的刘徐氏,这会儿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手拿着绳子,右肩扛着凳子,咬牙冒着冷汗,颤颤巍巍地向着刘府挪去! 刘府占地颇大,门高庭深,就连大门外的槐树都比别人家长得高大! 刘徐氏费了半天劲儿,终于站在凳子上搭好了绳结,含恨望了一眼正前方的刘府大门,把头伸进绳结里。抬头又看见半空中,老伴在对自己招手微笑。 刘徐氏再不留恋,双腿一缩,挣扎中踢翻了凳子… ……… 人世孤苦不由人! 第109章 一百一十章 人算不如天算 “混账东西,我这才几日不在,你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刘府内,家主刘孝昌指着儿子破口大骂,胡子随着胸腔一抖一抖的! “老爷,您息怒,少爷还小,大了总归懂事的”,管家孟庆平从旁劝说着。 刘孝昌个头少见的高大,早年比之儿子还荒唐,娶了九夫人后才慢慢收敛心性,保养之下,显得很有威势。 “老孟,你也不用事事护着他”,他瞥了一眼身前故作可怜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道:“二十五六岁了,整天只知道和狐朋狗友混迹市井,有个什么出息”? 刘旺阳一直不吭声,刘孝唱突然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砸在儿子身上,怒斥道:“他刘旺阳已经死了媳妇和娘,这境地为何还要打断他的腿?”,这话说得好像他可怜刘旺阳似的,又道:“你知不知道为这事我上下打点了多少银子”? 原来刘徐氏在刘府大门外上吊自尽后,民怨颇大。刘旺阳上门理论被刘昭打断了腿,更是火上浇油。好在刘孝唱及时赶回来了,四出活动才平息此事。虽说旗福庄刘府的名声向来不好,那也是在乡下的有限范围之内!这一次算是被一根筋的穷酸书生刘旺阳捅到了县里去了! 刘昭摸着流血的脑袋,一把推开要过来帮忙止血的孟管家,理直气壮道:“是那绿毛王八不自量力,他老婆是自己咬舌自尽的,我可没有逼她”! “你…,你给我跪下”!刘孝昌喝令道,气的说不出话来,道:“你若不侵犯她,她会咬舌自尽,畜牲,真是畜牲”! “爹,你也别光说我,我娘说你年轻时也不见得比我多着调”,刘昭无所谓地说道! “老子今日打死你个小王八蛋,还敢编排起老子来了,啊?要造反了”?刘孝昌终于爆发了。抬起老寒腿就踢,孟管家拉都拉不住。刘昭被打得鬼哭狼嚎。 “老爷啊,您这才回来就打昭儿,好狠的心呐”,刘昭的娘亲来了! 一时间,怒骂声、哭泣声、劝说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 三日后,刘昭脑袋上绑着麻布,歪歪扭扭地躺在席榻上喝酒! 自他爹回来后,最近常常挨斥,心里不痛快,喝着喝着就有点高了! 作为少爷,在刘府能陪着他喝酒的除了美人儿就没几个下人。 最近他花大价钱从武昌聘请回来的武师终于来了,目前有资格上桌作陪。 武师姓薛,是江城长威镖行的武师,长得五大三粗还有些武艺。要不是他嗜好赌博,上次在赌场打架斗殴出了人命,也不可能抛弃省城的繁华来个乡下作劳什子保镖! “少爷,少喝点吧,老爷也是为你好”,薛武师才来不久,装出一副老实人的模样,诚恳劝说少爷! “老薛,也就…也就是…是你说这话,换作细狗他们,老子打得他爹娘都不认得”,明显有些醉意的刘昭对站着的细狗几人道:“是不是”? 细狗几个觍着脸齐声说“是”! 上午他们三人,两人一人抱一只腿,后面还有个人抱腰,愣是让薛武师挣脱了,连带着刘昭都很佩服薛武师。 薛武师也飘飘然,心里却看不上这些乡巴佬。 “少爷,上回猫儿屯河边那次,要是薛武师在就好了”,细狗一心奉承着薛武师。 刘昭听了,脸色一暗,一酒杯砸了过去,道:“要你多嘴”! 细狗意识到说错了话,收起媚笑,哆哆嗦嗦地硬挨了一下! 薛武师不动声色地看着,喝了口酒,问道:“少爷,可就是你托人雇镖时提起的对手”? 刘昭本来不愿意提起这段不光彩的事,恼恨细狗捅出来,只得道:“谁说不是呢,老子日夜都想报仇,可恨”! 薛武师不了解沈不凡的具体情况,只以为是刘昭招惹哪家妇人挨了打。他新来有邀功之意,豪气道:“不过一乡下莽汉,老子一根手指头就能按倒他”! 细狗几人不敢再乱发话,刘昭多少有点顾虑,一时场面安静了下来! 薛武师以为众人不相信他,心里有气,站起来一拍桌子道:“怎么,诸位这是不信我薛某的本事啊”? 依旧没有声音。 薛武师一摔酒杯,哈哈笑道:“薛某不远千里来此相护,教训一个乡下莽汉,少爷都不相信”,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笑不止,洒脱道:“既如此,薛某再觅良处。刘少爷,后会有期”。说罢,手一拱就要往外走。 “薛武师请留步!实在不是本少爷不相信你,只是那个野种已经考中了秀才,如今正在省城参加乡试呢”,刘昭本来想说这几日他爹管教太严,不好再生事端。担心让姓薛的小瞧了,便没有再说! 薛武师听了这话,多少心里舒坦些,道:“少爷,我动身来随州府时就听说乡试考完了,在等放榜呢”,又补充道:“说不定那小子已经回来了,老子正好去会会”!手里捏得噼里啪啦作响。 “少爷,万一那小子考中了举人老爷呢”,细狗适时插嘴道,这回没再挨揍了。 刘昭迟疑了! 沈不凡当初估算得对,自己中了举人或者进士,刘昭是不敢觊觎宁儿的。 可往往很多时候,世事变数难测,人力无法算计完美,总有遗漏的时候。 薛武师见此,笑道:“这是少爷自己怕了,可不是我薛某不敢去”。 刘昭受他一激,愤怒地咬牙盯着他! 薛武师并没有打算在旗福庄常呆的打算,只当做暂时过渡的去处,对刘昭自然谈不上畏惧。而且他来自省城,对乡下土财少爷也没有多尊重。 对视着刘昭,薛武师道:“秀才又如何?省城里不知多少穷酸秀才路边摆摊,做着测挂看相的低贱营生”,他脸带不屑,鼻子里重哼一声,道:“举人是那般容易考的?上回学生搞运动,听说朝廷不满的很,这次考试可不会轻易施恩”! 他显摆似的说着省城听来的消息,把头脑简单的刘昭几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此话当真”?刘昭喜道:“我就说嘛,那野种哪有这个本事”,想到甜美可爱的宛宁,酒意正浓的他心痒难耐,搓着手道:“嘿嘿,这么说那小美人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细狗几人见少爷心情不错,纷纷拍起马屁,道:“那是,美人都得少爷享用”。 “这是天佑少爷啊,当真艳福不浅” …… “走,去瞧瞧”,刘昭此时豪气大发,一挥手领着众人往猫儿屯走去! 第110章 一百一十一章 宛宁自尽守清白 东河河坝边,宁儿正在屋里陪着小灵儿玩耍。 由于沈不凡赴考前,叮嘱二牛多照顾宛家,时常送些米面肉食过来,家里的日子宽裕许多。 兄嫂顾绿枝对她也客气起来,不再让她做家务活了。本就天真性子的宁儿,便常与小灵儿耍闹,又恢复了随州府大小姐的本性。 想到喜好外出串门子的兄嫂打探回来的消息,都说凡哥哥这次中举有望。想着将来美满的日子,她常常一个人发呆傻笑,有时候连四岁多的小灵儿都笑她! 宁儿也不在意。无论怎么说,处于幸福中的人,总有掩饰不住的笑容。 兄嫂顾绿枝这会儿又出去了。自从沈不凡要娶宁儿后,顾绿枝也轻松了许多,往日一肚子的戾气竟也少了些。闲来无事时,便到处串门子显摆。 唯有兄长宛御没有丝毫改变,日子宽裕些,他酗酒的频率更高了! 屋外河坝边有哑巴守着,宁儿更觉安宁,只盼着她的凡哥哥早日回来娶自己过门。 “姑姑,你要是再不跟灵儿好好玩儿,灵儿就去找哑巴叔叔玩了”,小灵儿见姑姑又心思不在,撅嘴埋怨道! “哎呀,哑巴叔叔长得多吓人,你不怕吗”,宁儿故意逗她! … 哑巴整天很紧张地看守着,尤其在沈不凡告知他的杀人计划后,生怕刘昭来了。刘昭一来,必定没有好事,凡哥儿杀他就杀定了,自己也得去,心里很怕。毕竟,他一个普通良家少年哪敢随随便便地去杀人,杀的还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在河边专心盯着鱼网的哑巴,失神地想着自己的心思: 凡哥儿中举了,自己就不用跟着去杀人了,便不害怕了!他心肠好,对自己那么好,以后他当官做老爷了,自己跟着做个下人也不会短了吃喝。要是凡哥儿细心,为自己讨个老婆就更好了。 还有个事让哑巴心烦。凡哥儿赴考前,他让表哥二牛去跟凡哥儿提过自己愿意卖身做仆人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凡哥儿怎么说都不答应。他和表哥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凡哥儿不会是嫌弃我笨吧?唉,等回来了再提提”,哑巴心里想着。 偏过头,发现河坝上走过来六七个人,其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头上缠着麻布,一副受了伤的样子。 哑巴不认识刘昭,只感觉情况不对。想起凡哥儿的嘱咐,提着特地携带的实木棍,三两下就爬上了岸。握着棍子,紧紧盯着过来的这群人! “他娘的,那野种没见着,倒又出现了个野种”,刘昭呸了一口,奇道:“那野种哪里找了这么个憨货在这守着”,对薛武师道:“老薛,这是那个沈不凡的同伙,就看你的了”! 薛武师也不说话,敞开衣襟,嘿嘿一笑,向前面的少年欺身打去! 哑巴没想到来人话都不说就动手,本能地用手一挡。他力气颇大,只是不会运用。 薛武师经验丰富,见状变拳为爪,抓住棍子用力一拖。寻常人在这一招之下肯定失了棍子,没成想眼前的少年虽有慌张,棍子却牢牢地拿着手中。他这才知道少年力气大。趁着其慌张,身子一低,一脚扫去,把少年打倒在地。 哑巴倒地后,抓着棍子乱甩,正准备起身,突然五六个人扑了上来,向自己压下来! 情急之下,他力气顿生,用力一抖,掉下了两人。其他三人却抱脚的抱脚,抱腰的抱腰,弄得他施展不开。还没回过神来,掉下来的两人又压下来紧紧搂着他。 薛武师懵了,道:“少爷,这,不是说好薛某单打独斗吗,如今你等……” “管那么多,给我听好了,困住他老子每人赏银三两”,见薛武师还呆立着不动,怒道:“给我把他绑了,有你的好处”! 薛武师是草莽之人,有些义气,顿觉不光彩。想着自己处境不妙,还要暂时靠着这刘少爷,便红着老脸接过绳子绑住了五个人都快压不住的少年。 刘昭见大功告成,哈哈一笑,指着薛武师道:“走,跟我下去一趟”,又不放心那少年,喝令细狗等:“好生看着,这要是再让他挣脱了,嘿嘿”,最后露出残忍的笑容。 细狗几人听了,吞了口口水,齐齐点头如蒜! 看到刘昭二人往屋子走去,哑巴才知道是冲着宁儿姑娘来的。 “啊啊啊啊”,哑巴手脚被绑,动弹不得,怎么挣扎都无用,只得脸贴着地面,昂头“啊啊啊”提醒。 细狗五人咬牙死死压着,饶是如此,也累得浑身冒汗! 哑巴红了眼睛,不顾被地面磨破的脸,拼命挣扎,像一头搏命的雄狮! 刘昭打着酒嗝,笑道:“哈哈,原来是个哑巴”。 宁儿外屋里听得陌生的说话声,警觉地探出脑袋看。一看是刘昭,哑巴还被制住了,大惊失色。 好在宁儿不是普通女子,没有慌张,没有往屋里跑,反而拉着灵儿就要跨过篱笆往下面的田里跑! 刘昭见势不妙,向宁儿跑过去。 正要跨过篱笆的宁儿突然听到灵儿的哭声,原来距离太短,刘昭拉住了灵儿,灵儿吓得哭了! 宁儿动作一滞,电石火光的犹豫后,返过身来用力一推刘昭,抱着灵儿就要再跨过篱笆! 刘昭虽然倒地,旁边的薛武师却敏捷得多,一下子拉住了宁儿,不管宁儿手打脚踢,迷惑问道:“刘少爷,这却又为何抓一女子”?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刘少爷来此的目的。 刘昭已知道屋里没人,冷笑着对薛武师道:“此事不必多问,事后给你五十两银子”。 薛武师眼睛在刘昭脸上划了两下,微微点头。 刘昭见状大喜过望,拉着宁儿就要往屋里走。灵儿坐地哭泣,小嘴巴巴喊到:“姑姑,呜呜,姑姑”。 宁儿拼命挣扎,略有犹豫,心一横,用力地在刘昭的手上咬了一口。 刘昭“哎呀”一声,吃痛放手。 宁儿自知出不了门,边往屋里喊“哥哥哥哥,有歹人”,边跑进自己的房间,找出剪刀藏在背后。惊吓之下,小脸煞白,拿着剪刀的手却更紧了! 刘昭自觉美人乃掌中之物,好整以暇地迈步进来,带着淫笑就扑了上去! 宁儿眼疾手快,趁其不备一剪刀扎在刘昭的手臂上,拔出剪刀又要再扎。她已存必死之心,只是要守住清白,自己不重要,要对得起凡哥哥。 想到考试未归的凡哥哥,宁儿眼泪簌簌往下流。她一擦眼泪,让自己不要多想,握紧剪刀横在胸前! 刘昭手臂受伤,血哗哗地流。想着两次三番折在这里,心头发狠,羞怒之下又扑了过去,竟是难得的勇敢。 宁儿低头片过刘昭,瞥见房门口那个满身凶戾之人堵在门口,一颗心向下沉去。自知今日难有存幸,一咬牙,剪刀扎进自己的胸口,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刘昭被她的勇气镇住片刻,满脸煞气又要扑过来,陡然听到隔壁有人出来。 “谁呀,大白天不让人睡觉”,原来是宛御这个酒鬼被吵醒了。 薛武师一脚把宛御踢进屋里,又急忙过来拉着刘昭往外走。 刘昭心有不甘,含恨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美人宁儿,脚一跺走了出去! 第111章 一百一十二章 沈不凡衣锦还乡 九里岗,洪山县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由于挨着县城近便,往日有许多村民挑着家里的农货进城去卖! 熙宗二十年八月二十六正中午,虽说太阳依然毒辣得很,早上去赶集的村民这时候已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买卖做得好挣了银子的意气风发;做得不好的挑着胆子一言不发,埋头赶路,心里盘算着明日得赶点早。 路上有两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并肩走在路上,路人都不约而同地时不时望一眼他俩。 不读书的村民也都知道今年的科举正在进行,此时差不多是考完乡试回乡的士子。这路上的两个少年说不定就是通过乡试的举人老爷呢! “拙言,再给我说说鹿鸣宴的情况,那魁星舞你真的会跳吗”? 说话正是乡试归来的沈不凡和黄廉。 此次乡试,由于“霸州学生运动”事件,许多人被剥夺考试资格。往年一省之地差不多录取100人左右。此次却只录取举人67人,洪山县只有沈不凡和另外一个叫袁望腾的士子上榜。 沈不凡名列乡试第三十七名,可以说成绩中等偏上。 至于如果没有“霸州学生运动”的影响,他能不能考中不太好说。 乡试一般在八月初九至十五举行,又称“秋闱”。中榜后,巡抚大人会参加类似为新进举人举办的庆祝活动“鹿鸣宴”,席间众举人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黄廉榜上无名,结伴回来的同年陆陆续续地都回去了,只有他和沈不凡同路,便顾不得体面央求中榜飞沈不凡说说鹿鸣宴的盛况! 虽说是名列桂榜(乡试放榜时,桂花飘香,故称桂榜)三十七名,沈不凡已经很满足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一直对科举考试有畏惧心理,总是给自己找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走别的路!历经辛苦,走到今日这一步已经很满足了。 在他看来,老天也在帮助他。如果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读书十几年,有些基础;如果不是自己意志强大,逼迫自己硬着头皮学习;如果不是“霸州学生运动”的影响,导致许多有才士子不能参加,让他少了许多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一番“如果”下来,才有这举人功名,沈不凡大感欣慰。 举人比秀才的好处大了百倍:首先举人已经具备了做官的资格,虽说要等朝廷空缺名额,时间长短不一。没有门路的,甚至一辈子轮不上。一般情况下都是主薄、教谕、县丞之类的小官,但好歹是官。碰到吏部大挑,那就有可能做一县知县,不过这种情况很少。 其次,举人名下的田地免赋税。这样就有很多人包括地主、富绅、一般农户等,把自己的田地挂靠在举人名下,这样就不用给朝廷交税。举人也就能从中获得丰厚的利益。这也是为什么有潦倒的秀才,绝不会有落魄的举人。 最后,举人还有很多政治上的特权,已经是主流社会的人士了。 “解元王复临神采飞扬,应对得体谈吐出众,引得众人尽折腰。亚元刘宗敏敦厚善朴,惜字如金却言必有中……”沈不凡笑着对黄廉一一述说本届的头几名才子,听得黄廉一脸神往。 “唉,又要再等三年了”,黄廉苦巴巴地望着沈不凡道:“拙言,不似你如今这般年轻,我已接近而立之年了”! 科举一道哪有那么容易的,比起一辈子都看不上秀才的读书人来说,黄廉已经很幸运了!只是人都是贪婪的,站在今天的位置望明天。 “养序(黄廉的字)兄,科举好似千万人过独木桥,竞争激烈非常。过了它不一定是有过人之能,没有过去也不一定是本事不够,往往都有气运一说”,沈不凡真挚安慰道:“与兄相交下来,小弟以为养序兄才情俱佳,此次落第不过运道差了些,三年后卷土重来,必定有所斩获”。 黄廉家境尚可,对于科举也是寄予厚望。此次败北,失落难掩,听了沈不凡的话心里多少开朗些,感叹道:“若真能如此便好了”! 一路谈笑,很快就看到了县城大门。远远地,就能望见门口挤满了。 “拙言,看来大家都知道了,都是来欢迎你的”,黄廉看着城门口的人群,失落道! 小道消息传的很快,朝廷正式通知应该还要晚两天时间! 沈不凡这会儿没心思安慰他,猜测人群里自己的爹娘有没有在里面,甚至有可能宁儿也在?他在心里痴痴地想。 想到宁儿,沈不凡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一别多日,他真地很想念自己的未婚妻,不知她一样也想念着自己! “拙言,请”,酸归酸,基本的人情世故黄廉还是明白,众人迎接的是她沈不凡,而不是自己! 沈不凡拱手拜别道:“养序兄,后会有期”,说着一整衣衫向前方走去。 黄廉放慢脚步,哀伤地望着前方。 这次科举考试,因为运动的缘故,与往日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 无论多不一样,沈不凡和袁望腾能中举,那就是为洪山县保住了基本盘。知县王相杰心里是应该有感激的,“教化”这道政绩是通过了! 要知道这一次录取人数太少,许多县参加的人少,中榜的就更没有了。这不但说明县令无能,让参加运动的学生太多,又没有完成“教化”的政绩,升官先不说,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所以,随着一声“沈举人来咯”,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不多时,洪山县知县王相杰在县学教谕杨望年的陪同下,拉着身边的一个中年士子联袂而来。 那中年士子应该就是洪山县新晋举人袁望腾了。其位列桂榜二十九名,先与沈不凡一天回到了洪山县。这会儿陪同一干人等着迎接沈不凡,心里痛不痛快就没有人知道了! “拙言,此次桂榜高中三十七名,真是可喜可贺啊”,王相杰的高兴劲儿不是装出来的,顾不得身份主动走过来,拉着沈不凡热情道:“以后啊,相互照应照应”! 都说莫欺少年穷,沈不凡年方十八便是举人,现在来看前途一片光明。 第112章 一百一十三章 沈不凡再见宁儿 按照往年的规矩,喜讯会在沈不凡回家后正式报来,届时王相杰会同洪山县衙一干人等赴猫儿屯亲自道贺,一般喝两口茶便走。 绝不会私今日这般,消息已到而朝廷喜报却还没到的情况。一县知县更反常地出门迎接新晋举人。 看来王相杰也存了混水摸鱼的心思。 沈不凡快走几步,上前道:“县尊大人亲临,客气了”,又与县尉、师爷及袁望腾见礼。 “拙言少年英杰,年华不过双十便已有此……”王相杰开口一半,便被人打断了。 “沈拙言,你不过是营营苟且之徒,占尽同年停考之利才有今日这般成就”,一个书生模样的士子愤言谴责。 此人是立峰书院的学生刘扑善,和沈不凡的舍友陆捷一样热血正义,唯一的区别是心胸狭隘许多。学生运动时出力甚多,被朝廷停考九年,一生基本废了。听说当时县学生员只有沈不凡没有参与活动,如今又高中举人,是以才会有这般举动。 他的话其实有真有假,无论真假,在今天这个常年总是不妥的。 “胡闹,科举中榜那都是真才实学,岂容你胡言乱语污蔑”?王相杰对唯一没有参加活动的沈不凡很有好感。 “无妨,县尊大人,世人褒贬由不得我等,且让他去说罢”,沈不凡想到好友陆捷和王志南,出众人意外地没有争辩驳斥! 猛地,他看到人群后边世杰和二牛在朝他挥手,一脸急切,像是有重大事情要告诉自己。 他的预感不好,顾不得县尊和刘扑善等人,告了个罪便往前方挤过去。 众人一片惊疑! 刘扑善以为沈不凡心虚,哈哈大笑道:“窃他人之功者,欺天瞒地却瞒不了自己的内心。沈拙言,我看你日后如何踏实入睡?半夜梦回可否噩梦连连?哈哈!哈哈”! 王相杰等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沈不凡不管不顾,来到两位玩伴身边沉声道:“怎么了”? 世杰低头不语,二牛咬牙道:“凡哥儿,那刘昭前日去宛姑娘那,宛…宛姑娘她”,后面吞吞拉拉,有些说不出口! 沈不凡看这样子如何不急,一把抓着二牛问道:“宁儿如何了”? 二牛看着红着眼睛深盯自己的凡哥儿,有点为难,望了一眼世杰。 世杰深吸一口气,道:“宛姑娘不愿受辱,持刀自尽……” “老子要把他千刀万剐,让他后悔来到这世间走一趟”,沈不凡边说边往外奔走,其势甚急! 世杰赶紧拉住他,轻声道:“凡哥儿,宛姑娘暂时性命无忧,只是昏迷不醒”! 沈不凡挺住了脚,一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道:“宁儿如今身在何处”? “在杨教谕府上”,世杰答道。 沈不凡无心询问为何会在杨望年家里,只恨不得赶快见到宁儿,刚奔出两步,又顿足不动,像是在思考事情,一眨眼的功夫便又返身回来,似乎是他这会儿才想起县尊等人。 “县尊大人,各位大人,小声想明晚在食为天请大家吃顿便饭,请大家务必赏脸光临”,说着深鞠一躬。 范师爷率先道:“拙言少年有位,这顿饭只怕不够啊,哈哈哈哈”! 王相杰本对沈不凡刚才的举动有所不满,这会儿见他有此一礼,以为沈不凡少年得志难免忘形,便跟着道:“不错,食为天的桌子不知够不够”! 众人干巴巴地附和着,气氛怪异! 沈不凡归心似箭,简单道:“多谢诸位赏脸”,说着就往回走! “世间最无耻之徒,洪山县沈拙言是也!窃功欢庆,闻所未闻,哈哈,哈哈哈,真是天下奇谈”,刘扑善嘲弄声顿起,完全无所顾忌。对沈不凡无视自己愤怒不已。 沈不凡还是无视了他,向县城里奔去。 王相杰等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唯有呱唧鸟儿刘扑善望着沈不凡的身子指天大骂。 一场大喜事草草收场! …… 杨望年府上 “谭大夫,宁儿姑娘如何了”?秦夫子看着刚敲完病的洪山县“御医”谭大夫,出口问道! 前日刘昭行不轨之事后,哑巴奋力挣脱冲进了屋子,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宛宁。焦急之下回家拉着二牛和世杰过去。 世杰和二牛赶到时,看到宁儿兄长一脸萎靡地坐倒在地,小灵儿抓着宛宁哇哇大哭! 好在世杰脑瓜子灵活,拆下了门板,和二牛抬着宛宁找到了正在授课的秦夫子。 秦夫子二话不说,自知乡下无力救治,杵着拐杖领着世杰和二牛马不停蹄地进城找杨望年帮忙。 杨望年至纯君子,知道眼前的女子便是沈不凡的未婚妻后没有多说,立即请来了附近百里最好的谭大夫。 精心伺候下,宁儿止住了血,却难以醒过来,也不知原因何在。只得让谭大夫在附中住下,随时救治。 “两位夫子,宛姑娘如今昏迷不醒,此事…”,谭大夫有些为难道:“此事闻所未闻啊,老夫还需观察一阵子再做定夺”! 秦夫子焦急道:“总是这般也不妥当,望谭大夫施尽援手”。他深知弟子的脾气,如果这位宛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道沈不凡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他还不知道沈不凡早就有谋杀刘昭父子的计划,只盼望弟子不要被刺激地太狠才好。 杨望年也道:“谭大夫,还望您多费费心,宛姑娘的病情就托付于你了”! 谭大夫欲言又止,艰难道:“谭某尽力而为”! “老爷老爷,沈公子回来了”,门外的一个下人跑进来报道! 杨望年没有如王相杰般巴巴地去迎接新晋举人沈不凡,于理不合。一个举子,岂能有此待遇? 秦夫子当先往门外走去,还没踏出门槛,就见到一阵风从旁边掠过,差点撞了自己一个满怀。转头一看,是弟子沈不凡冲了进来。 秦夫子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到沈不凡重重跪在床边,伸手抚摸着宁儿的脸庞,猛地把头磕在床沿上! 往日活泼可爱的宁儿,此时惨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唯有呼吸声尚能证明她还活着。 第113章 一百一十四章 确定何处为天山 躺在床上的宁儿被杨府下人照料得很好。衣服不再是沾满血的麻衣,换成了淡蓝色的绸缎对襟套服。脸上干干净净的,就连头发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沈不凡悔恨之下,额头磕出了血,跪转身来向杨望年和谭大夫行礼,红着眼睛哽咽道:“学生多谢两位恩人慨然出手,救得宁儿一命。往后但有所差辞,学生一定尽力而为”! 秦夫子是自己的恩师,如同慈父一般,不用他见外道谢。 杨望年轻叹一声,没有做声! 谭大夫已经知道眼前的少年就是新晋举人,也不敢托大,客气道:“沈公子严重了,快快请起”,上前拉起跪着的沈不凡,道:“救死扶伤乃医者本职,算不得如何”!说着又要为沈不凡清理额头的伤口。 沈不凡哪有心思顾及自己,拉着谭大夫的手急切问道:“谭大夫,宁儿如何了?不严重吧”? 看着沈不凡殷切的目光,谭大夫捋着胡须有些踌躇不定。 秦夫子诚恳道:“谭大夫,不妨直言相告”! “宁儿姑娘本气血充盈,乍然惊吓之下,气滞于内不得梳泄,才如今日这般”,谭大夫见沈不凡欲言又止,安慰道:“刀伤并没有伤及腹脏,要害无损”。 按照谭大夫的意思:宁儿本来等着沈不凡科举中榜归来,迎娶自己过门,心里是带着极为期盼的高兴劲儿的,时间久了内心无处发泄。这时候刘昭突然行凶,把她吓着了!变故顿生导致短时间内心境两重天,才会昏迷不醒! 这种解释完全符合沈不凡对中医的印象,没有精准的判断,听了之后也很模糊! 关于中医,沈不凡半信半疑,在宁儿这危急时刻,到底要不要相信心里很矛盾!这时代,除了中医也没别的了。 “大夫,请问宁儿如何才能醒过来?有没有办法或者用什么药”?沈不凡狗急跳墙,宁儿这种状况让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洪山县名医的身上! “宁儿的伤口已经敷用了凝血生长膏,养些时日便是。这苏醒嘛…”,谭大夫脸上有了明显的难处! “扑通”一声,沈不凡又跪了下去,拜首道:“大夫,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妻子,她…”,说到这却再也说不下去,痛哭起来! 沈不凡其实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往日只觉得万事皆在掌握之中,少有情绪波动!一旦遇着大事要事,内心炙热的情感全都迸发出来了! 宁儿是他在这个时代爱情的寄托,重要性不在爹娘之下。往日好不容易走出生活的阴霾,美景将至,黎明前夕却嘎然而止,令人扼腕惋惜。 罪魁祸首的刘昭,沈不凡对他的恨意完全被对宁儿的担心暂时遮盖,不得不说沈不凡算得上极度理性的人! “拙言,你起来!谭大夫总会有办法的的”,秦夫子拉着跪在地上的弟子,痛心劝道! 沈不凡抬起头,秦夫子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平常的弟子,没有了侃侃而谈,没有意气风发,更没有了一切尽在其手的从容,只有一个为爱情伤心欲绝的少年形象。 “恩师,恩师…”,沈不凡恍若无礼地搂着秦夫子的脚,瘫软在地上,叫了半天恩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拙言,宁儿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说不定谭大夫还有办法”,杨望年难得地温言安慰沈不凡。 说心里话,虽说自己的女儿是自作自受,与沈不凡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作为一介凡夫俗子,面对宝贝千金的困境,做爹爹的怎么可能做到毫无怨言? 只到此时,他才感觉到沈不凡和宁儿姑娘的感情,作为情人来说,杨望年也得承认沈不凡是个重情之人。态度也好转许多。 看着望向自己的三人,谭大夫点头郑重道:“不瞒诸位,只用一般的药物,宁儿若能苏醒过来,昨晚便已经醒来了。我看要用非常之药,否则没有希望”! 这话让沈不凡看到了希望,急忙道:“不知大夫所说的是什么药物,只要人世间有,我一定会拿回来救治宁儿”! “这倒不是,记得《本草纲目拾遗》有言:大寒之地积雪,春夏不散,雪间有草,类荷花独茎,婷婷雪间可爱。其根茎有散寒除湿、强筋活血之奇效。此花名曰昆仑血莲,有仙丹之效。如若能敷下此花,宁儿姑娘不出五日便能醒过来”! “那此花何处能买”?沈不凡紧紧逼问道。 谭大夫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此花多记载于古书,然而见过之人寥寥,老夫从未听说过”! 此话一出,一片死寂! 沈不凡颓然喃喃道:“难道宁儿真无活命之机”? 秦夫子三人面面相觑,皆皱眉思索起来! 年岁最大的杨望年缓缓道:“《山海经》有言:敦薨之水……西流注入泑泽(即今罗布泊),出于昆仑山东北隅,实惟河源,这大寒之地想必便是西域(今新疆)、高昌(今吐鲁番)、沙洲(今敦煌)等地”,杨望年犹豫道:“只是听闻此地广阔无边,具体在何处却不好断论了”! 秦夫子听了微微颔首道:“敬斋所言不差,老夫也记得《水经注》曰:敦薨之水,出焉耆之山,二源俱通,而水同注敦薨之薮,川流所积,潭水斯涨溢流为海,与此对证,大寒之地当在西宁州(今青海)左近”。 宁儿能救活的关键在天山血莲,要找天山血莲的关键在于确定天山的位置。 在后世,天山和昆仑山都有多处争议。此时朝廷统治之地远不及后世,许多人终其一生连县城都没有进过,又何谈万里之遥的飘渺之地! 幸好在场四人皆为博学多识之人,两个多时辰的激烈争吵和印证下来,认为天山最大的可能是在西宁州青海湖西北出的八百里昆仑山! 沈不凡在此过程中忘记了痛苦和担忧,直到暂时确定下来后才有些发呆:此去昆仑路途遥远,穿山过水自不必提,即便寻得天山血莲回来,宁儿可能撑得住这么久? 第114章 一百一十五章 沈不凡决意寻血莲 “恩师,夫子,谭大夫,学生斗胆请您三位出去片刻,我有些话要跟宁儿说说”,大致确定好方位后,不同于不太抱希望的秦夫子三人,沈不凡精神好转许多,脸上隐隐有一片潮红,饱含歉意地要“赶”走恩师几人! 秦夫子没有说什么,点头带着杨望年和谭大夫走了出去! “宁儿,我已经有了举人功名,你不用为我担心了”,沈不凡跪蹲在床沿边,深情款款地轻声说道:“你虽说害病不浅,却也有法子的。谭大夫口中的天山血莲就能治好你,我一定要找回来,只需要你坚持住”,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你一定要坚持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真的,你要等我回来”! 他看着熟睡般的宁儿,边哭边说:“在动身之前,我想先娶你为妻,不能再耽搁此事了……”。 絮絮叨叨好一会儿,从自己的悔恨到将来的憧憬,沈不凡像是刚学会开口的哑巴说个不停。 哭过之后,总算平静许多。他一抹眼泪,转身往外走去。 床前躺着的宁儿,慢慢地竟有一小滴泪珠挂在眼角,无人察觉! …… “拙言,此事千万要三思而后行”,沈不凡出来后告知了自己执意要远赴万里奔寻天山雪莲的心意,秦夫子不好说得太明显,只是含糊提醒着! 沈不凡平静道:“恩师,弟子心意已决断无更改,若有所辜负,望恩师成全”! 秦夫子背过身去,重重一叹再不言语! 杨望年知晓老友秦夫子的意思,也诚恳道:“拙言,天山具体所在无人知晓,方才不过是我等的推测。此去万里之遥,来回到底要多久却不得知,或许几个月,又或许几年”,说到这略微停顿了下来,踌躇道:“宁儿是你的未婚妻,如今遭此大难,你为她竭力奔波自然无可厚非,亦担得上有情郎之称。不过,如此飘渺的机会恐怕要葬送大好前程”! 沈不凡不到十八岁便高中举人,明年二月份的会试若能有所斩获,将来不出差池的话肯定是一介高官。这要是去荒凉的西宁州寻找传说中的天山血莲,那就赶不及了。 沈不凡早已打定主意,听完后道:“多谢杨夫子相劝”。 谭大夫也道:“此去路途遥远,天山听说高耸入云,荒凉至极,兼且气候无常,终年积雪寒冷难耐,要找一株小小的血莲恐怕不容易”! “三位师长不必相劝,这血莲只要在人世间,我沈不凡就要去找回来”,沈不凡凄然一笑,道:“不要说会试,即便是状元,较之宁儿又如何”! 见沈不凡确实无法劝说,秦夫子三人才带着不甘沉默下来。 最后谭大夫交代,宁儿恐怕最多能支撑一年,期间还要用名贵中药熬汤续命。如果命有不歹,中间就此长眠也说不定。 沈不凡拜谢杨望年对宁儿的收容,又告知谭大夫银钱之事不必担心,好生救治宁儿便可。最后想起后世长年昏迷在床上的病人即便苏醒过来也已经肌肉萎缩,便又差人花高价请来三个会捏骨推拿的妇人,每日轮流给宁儿按摩。 秦夫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子去哪里筹钱,清贫的他唯有厚着脸皮叮嘱老友杨望年帮衬一二,杨望年答应了下来。 叮嘱一声三位师长一定要参加明日在食为天的宴席后,沈不凡找到了在杨府大门外等候的二牛和世杰。 “凡哥儿,你也不要太伤心,宁儿姑娘那么好,肯定会没事的”,世杰和二牛没有进杨府,不知道沈不凡和秦夫子几个商量的情况,只是常理性地安慰着好朋友。 “是呀,宁儿姑娘会好的”,二牛木讷寡言,跟着世杰附和。 沈不凡阴沉着脸,看着四周没人,沉声道:“二牛,往日让你打探旗福庄的情况,怎么样了”? 二牛和世杰闻言大惊,惶恐道:“你不要做什么傻事啊”。 “放心吧,我能做什么,都是举人老爷了,犯不着拼命,只想逮着机会揍一顿那刘昭”,说起刘昭,沈不凡恨意滔天,咬牙切齿诅咒道:“这天打雷劈的东西,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他不想表露太多,简单骂了几句后又问道:“二牛,把你知道的说说”! 二牛怀有半分狐疑,迟疑道:“凡哥儿,你可真不做傻事”? 沈不凡开怀一笑,道:“老子是读书人,能干的了什么事”,说着一拳打在二牛肩上,不满道:“什么时候你也这般扭扭捏捏地了?像个老娘儿们似的”! “不做傻事就好。是这样的,我往日按着你说的,在咱们猫儿屯附近的乡村转悠收鱼……”,二牛经过小鱼啷生意的磨练,别的方面不说,口才比以前好多了。他清晰地讲述了自己最近打听到的消息,全部告诉了沈不凡。 沈不凡阴鹜着脸,双手背在后面,一双看似平静的眼睛紧紧盯着二牛,偶尔在关键处才转动眼珠子,想是在算计什么。 二牛说完后,沈不凡也没有说话,只是向前缓慢走了两步,发呆般望着远方。 世杰和二牛对望一眼,瞧出了一些异样,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担忧。 “咳咳,凡哥儿,你没事吧”,二牛见沈不凡一直不做声,扛不住压抑的气氛,率先打破僵局。 沈不凡显然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问道:“嗯?你说什么”? 世杰忍不住道:“凡哥儿,你真的没事”? “没事,对了二牛”,沈不凡拉着二牛靠近自己,轻声问道:“你说有个书生的老婆被刘昭害死了?他娘也上吊自杀了”? 二牛猛点头,也被刘昭的所作所为激怒,愤怒道:“不止如此,那书生去刘府讨还公道,还被那狗贼刘昭打断了腿,他娘个巴拉,真是坏地流脓”。 乾朝大题稳定,乡村更是安宁,虽说穷点,像刘昭做出的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还是少见。二牛一个纯朴的良家子,能不气愤? “对了,我听说了这事,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那书生好像叫做刘旺阳,唉”,世杰说到最后也是一声叹息! “刘旺阳”?沈不凡轻轻重复着。 随后他详细地问了刘旺阳的事,包括住在哪里,现今如何等等。 “对了,你俩今晚不要回去,嗯,明晚也不要回去,都住在城里”,末了沈不凡特意叮嘱,怕他俩舍不得银子,沈不凡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记住,今明两晚你俩一定要留在县城”! 第115章 一百一十六章 谋杀刘昭父子(一) “凡儿,如今你中了举,万事不必愁了,就是宁儿这孩子…唉”,沈木匠心情复杂地对儿子说道。 沈不凡安顿好二牛和世杰后,便回了一趟家,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准备工作要做。不可避免地,爹娘唠叨起未婚门的儿媳妇的事,在这沈家大喜的日子,它就像一块大石头般压在全家人的心头。 沈木匠夫妇在出事当晚陪着去了县城,又在那里照顾到晚上才回去,只是情势不明,心里仍然担心得紧。 “孩子,那刘昭…,天杀的刘昭,没卵子的东西,迟早要遭报应”,桂秀花一介村妇,骂起人来没那么讲究,她也怕儿子冲动,迟疑道:“刘府有钱又有那么多当官的,咱家斗不过的”。后面一句说得很小,也是在委婉提醒儿子。对于一辈子地里刨食沈木匠夫妇来说,自家没有招惹的本钱,即便是儿子已经考中了举人,这是多年心理仰视的惯性。 沈不凡虽然不吭声,心里已有计较,敷衍道:“我知道,以后出人头地了,我会再找刘家报仇”,打消爹娘的顾虑后,沈不凡没心思跟爹娘寒扯,把哑巴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扑通”一声,哑巴跪在了地上,狠狠地甩给自己一巴掌,打了又要打,被沈不凡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沈不凡的力量也大了很多。 此时的他完全没了在爹娘面前的顺从哀怨模样,整个人杀气腾腾。 “哑巴,你不必自责,连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刘昭会在这个时候来惹我”,他看着哑巴还没有消肿的右脸,平静地安慰着:“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无论怎么样,刘昭活不了几天”。 跪着的哑巴听到最后一句,身子抖了抖,抬头望着沈不凡。 沈不凡也盯着他! “这次行动会有些危险,不过我谋划多日,只要严格执行我之计划,便没有危险”,沈不凡慢慢说着。 哑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见沈不凡望着自己,咬牙下了决心,狠狠地点头。 沈不凡一拍哑巴的肩膀,道:“等我拿些东西,今晚我们赶到县城去”。 哑巴好奇沈不凡拿的什么东西。 …… 第二天傍晚,食为天。 “李府李老爷到,贺银五十两”,门口的下人高声唱着。原来是致仕官绅李知敏也来参加沈不凡的宴席了。 “哎呀,李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沈不凡语气热情故作稳重地迎了上去。 李知敏神采奕奕,满脸堆笑,拉着沈不凡的手,环顾四周道:“去年八月,沈公子还在我府上向胡宗师请教,那时不过是名声不显的士子,如今嘛”,故意卖了个关子,吊死众人的口味,赞许道:“如今呐,已经是名贯鄂北的举人才子,当真是前途无量啊,哈哈哈哈”! 沈不凡客气道:“李老爷过奖了,小子能得今日,也是一时侥幸,多亏了诸位师长相助”,顺便把自己当初在李府卖鱼的事添油加醋了一番。 “李老爷仁义,有爱才之心,善哉善哉” “那是,沈公子也是不可多得,身处困境犹不自堕,有今日也算老天开眼” … 一时奉承之声四起。 “汪府汪老爷到,贺银五十两”,门子又大声通报有来客。 “李老爷,改日再登门致谢,沈某实在对不住了”,沈不凡跟李知敏告个罪,又上前几步热情道:“汪老爷亲临,小子今晚的宴席真算得上贵宾云集啊”! …… 中华文化就是“礼”的文化,尤其办起红白大事,更是繁赘不堪。 举报乡试庆功宴的沈不凡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下午,也笑了一下午,场面话更是说了一箩筐,到这时才感觉到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毕竟不带重样的。 “县尊王大人到,贺银一百两”,门子用最大的声音竭力高喊。 洪山县最大的官终于到了,最后一个! 顾不上喝口水的沈不凡匆忙迎了上去。 “拙言,此次桂榜高中,是我洪山县的骄傲啊”,王相杰春风满面,着一套寻常的士绅长褂,看着走过来的新晋举人,夸奖道:“好一位少年英才,哈哈哈”! 这届科举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仕途不顺的王相杰经历了*****,个中滋味令人难以忘怀。 虽只有两位士子中举,如果在往日那是比较差的成绩,在熙宗二十年的这次却是个中上水平。“地方教化”这道政绩是混过去了。 听说沈不凡还是县学唯一没有参与“学生运动”的生员,令他大加赞赏! “学生愧不敢当,这都是县尊大人往日教导有方啊”,沈不凡诚挚地谦让着,走在一边领路,笑着道:“县尊大人,今晚可要不醉不归哦”! “哈哈哈,莫非拙言想在今晚称一称本官的酒量”,说起这种场面的俏皮话,王相杰信手拈来。 沈不凡略作惶恐道:“大人亲切爱民,学生今晚打算壮胆捋一捋虎须”! 后面的范师爷接口道:“东翁,我看拙言这是少年风发啊,真是让老朽羡慕”! “谁说不是呢,连本官都好生羡慕,今晚非灌他几杯不可”,王相杰助攻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宴席随着王相杰的到来,终于开始了! 食为天是洪山县第一酒楼,酒菜皆美,安置沈不凡的四方来客不在话下! 沈木匠夫妇对儿子自作主张,要在县城最好的酒楼办宴席是很有不解的。 最起码花销不便宜。儿子虽然做起了卖鱼的营生,一年也赚不了一百两银子。这不也才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嘛,能存多少银子?听儿子说今晚这几十桌酒席办下来得两百两银子,还不一定打得住,可把他俩吓坏了。好在听到到来的老爷们出手阔绰,多的几十两,少得也有十两,这才放下心来。心底里还是心疼这些银子! 就不说在家里办有多喜庆热闹了!在这座富丽堂皇的酒楼,沈木匠夫妇能感觉到自己和猫儿屯的乡亲们都不自在,吃得也放不开! 可是儿子执意要在县城摆,还要闹得全城皆知。鬼知道儿子打什么算盘? 第116章 一百一十七章 谋杀刘昭父子(二) “今日沈某侥幸获名,诸位师友盛情相贺,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这三杯酒是我敬大家的”,会宴刚开始,沈不凡就提了一坛酒,连干三杯。 “沈公子好气魄” “沈公子有魏晋名士之风,光彩照人” “沈公子,我老刘就厚着脸陪你喝一杯” …… 沈不凡的举动,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开头,但是他豪情一片,众人只当他少年得意,反响很热烈。 主桌上坐着沈不凡的老爹沈木匠,恩师秦夫子,洪山县县尊王相杰,洪山县教谕杨望年等,不是权贵就是今晚主人公的亲近之人,除了惴惴不安的沈木匠,都是稳重之人。 沈木匠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自己还能跟县尊大人同桌,自打坐下后就一直尽量低着头不说话,都是旁边的秦夫子在拢着气氛! “致知,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不满沈不凡的得意洋洋,杨望年半开玩笑地揶揄起好友来。 望着陪在次桌喝酒的弟子,秦夫子松开了脸面,放下对弟子不去会试的不甘,回应道:“桂榜高中乃多少人的心愿?拙言如今不过十八,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即便越了些规矩也算是人之常情”! 杨望年并非真计较,笑呵呵道:“你呀,你呀”。 王相杰是最大的官员,也是个会经营的人,举杯对一桌人道:“秦夫子甘居乡野之地,倾力教化,本就让人敬仰。如今高徒出众,这杯酒怕是逃不掉了”! “那是,那是,知尊大人都开口了,我等岂能不从”,同桌的汪举人附和道。 众意灼灼,秦夫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诸位客气了”。 “来,我等再敬沈老爷一杯,有此虎子,沈家将来光宗耀祖指日可待”,王相杰今晚兴致不错,扯完乡塾夫子又来扯百事不懂的农民。 如坐针毡的沈木匠,直到一桌人举杯对着他才明白县尊口中的“沈老爷”说得是自己,慌忙站起来,连酒杯都忘了举,摆手急急道:“这个,这个,唉,我一个木匠哪…哪里是…是什么老…老爷呢”。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众人当做没瞧出异样,神色如常,纷纷起哄。最后在秦夫子的圆场下才喝完酒。 “真是走失身份,同桌的主人竟是这般一个人”,这话应该是除了秦夫子和杨望年外,其他人对沈木匠的评价。 这桌因为有秦夫子的刻意帮衬,一帮老油条也都识趣,气氛竟是难得地融洽! 隔壁桌的沈不凡却只管喝酒,菜都很少吃。 “二牛,世杰,哑巴,我等四人亲如手足,这四杯酒我喝了”,说完就喝,细心的来客已经发现他有些微喘了! “凡哥儿,你少喝些,这般喝下去会醉的”,世杰好心提醒道。 “今天我高兴”,沈不凡干脆自己拿着酒杯,大声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痛快啊痛快”。 “沈公子,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我等,提携一二啊”,看到沈不凡毫不掩饰的高兴劲儿,邻桌有人开口讨好。 “不急,将来会有机会的”,沈不凡哈哈一笑,提携酒坛子就到了主桌,走到沈木匠旁边,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去,磕头道:“爹,您和娘辛苦养育孩儿,又千辛万苦供孩儿念书,孩儿无以为报,只能敬您们这杯酒了”。 沈木匠此时忘了坐在权贵中的拘谨,听着儿子的话想起往日的心酸,也红了眼眶,拉起儿子,道:“你是爹娘的孩子,辛苦不为了你,又为了谁呢”! 沈不凡起身后喝完酒,扶着老爹坐下来。又来到秦夫子身边,跪下行礼道:“弟子愚笨,十余年来幸赖恩师谆谆教导,弟子方有今日”,正要磕头,却被恩师拉起来了! 不像沈木匠那般纯朴不巧,秦夫子睿智许多,只觉沈不凡今日这般行大礼,似乎要诀别一般。他皱着眉头,盯着沈不凡没有说一句话,像是要看清楚自己这个才艳又多异的弟子! 沈不凡就站在身边,表情真挚,感激之情显然发自肺腑。一双眸子漆黑又明亮,光亮之下秦夫子总觉得他的眼睛里藏着许多东西,自己越来越有些看不透这个弟子了。 “恩师,弟子这杯酒敬您”,恩师不开口,气氛有些异样,见众人有些面面相觑,沈不凡再举起酒杯一口喝完! 秦夫子的心思却越来越重了,缓缓地坐了下来! “王大人,我洪山县上下皆仰仗于您,学生这杯酒敬您”,沈不凡越过心事重重的恩师,来到了失神的王相杰面前。 “哦,哈哈,看看,看看,拙言厚道不忘本,本官都看入迷了,呵呵”,略显尴尬的王相杰词不达意地假笑着。 沈不凡一饮而尽。 这一晚,新晋举人沈不凡得意非凡,手提酒坛挨桌敬酒,其中呕吐两次,摔倒无数次,最终堪堪喝完两坛酒后倒地不省人事。 当三四个下人抬着大醉的沈不凡进房时,众人一片笑意!有善意理解的,也有心底泛酸嫉妒的,更有打内心瞧不起泥腿子出身的,不一而足。 只闹到亥时(晚上九点),众人才散去,留下一地的狼藉! 临走时,还有不少人特地进房跟沈不凡说几句话,见他醉入深梦,只得苦笑作罢。 当晚亥时三刻左右,陪在房间照料沈不凡的哑巴,下楼差人送茶水上来! 子时三更,打更声一慢两快,声音咚!——咚!咚!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半夜十一点的食为天一片寂静,少数吃酒席的宾客同住在沈不凡提供的食为天客房里,多以猫儿屯的乡亲为主。吵闹一天,都沉沉睡去。无事可做的小二也都趁机偷些空闲眯会儿眼睛! 沈不凡的房间里,窗外的月光把里面洒了个透。 昏暗中,哑巴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旁边,绷紧着脸望着在床上打呼噜的沈不凡! 突然,哑巴眼睛急剧收缩,因为本来熟睡的沈不“豁”地一下子坐了起来,锐利的眼光透过月光钉在哑巴脸上 “可以开始了”! 第117章 一百一十八章 谋杀刘昭父子(三) 沈不凡二人静悄悄地探出门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食为天的院子不高,一个箭步两人就冲了上去,随后一越而下,沿着偏僻小径往城南方向摸去! 洪山县县城地处腹地,多年承平,所以城墙围地并不高,大约三米五左右。 沈不凡在计划谋杀刘昭之时,最难的就在于制造不在场的证据,所以每个环节都反复斟酌推敲。为此多次绕着城墙观察,发觉只有城南靠河近处才稍微矮一点,特别是离城墙不到两米的距离,有一颗大槐树,枝繁叶茂主干粗壮,许多树枝都垂到墙外边去了!非战争时期,也没人说把这大槐树砍掉! 沈不凡二人来到树下,打开背着的包袱,把七米长的粗绳子松散的捆扎在腰上,对哑巴轻声说到:“我先爬上去,找个差不多的树枝,把绳子系紧在上面,先顺着绳子荡到墙外面,慢慢滑下去。你注意看我的动作,照着我的样子做”,看哑巴仍然有点紧张,勉励道:“不要想别的,此时只要记得先出城再说。记住:爬上树后,顺着绳子荡过围墙再慢慢滑下来。记住了吗”? 哑巴闭着眼睛回想少许,点头称是! 具体计划细节是沈不凡第一次告诉哑巴,哑巴听了之后没有多说,沈不凡望了两眼大槐树,转身对哑巴点点头,背好包袱就走了过去! 城墙不过四米,沈不凡三两下爬到七米高的样子,寻了个结实的树干,用力压了压发觉不错,便迅速地把粗绳子在那里打了个结,又用力拉了几下,稍微犹豫了一下,压着声音对哑巴道:“你也上来,看清楚我过城墙的动作”,见哑巴点头爬了上来,便拿着绳子尾端往前甩出墙外,接着便双手缠紧离打结处三四米的地方,说道:“看清楚了”,便纵深往墙外一跳。 沈不凡的身子落到墙外继续下坠,被绳子牢牢带住,又重重砸向城墙,他迅速伸出双腿向后点在墙上,顺着绳子便落下了地! “下来吧”,压着声音的沈不凡在墙外向哑巴招手。 哑巴有样学样,也顺利下来了,只是操作不熟练,后背撞在了墙上。好在他皮糙肉厚,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咧嘴吸了一口气便没事了! “走,绳子留在这,我们还要在天亮之前赶进城”,沈不凡抖抖包袱,催着哑巴赶快往旗福庄方向奔去! 夜深人静的野外,除了满田地的蛙叫和虫鸣声,就只有沈不凡二人粗重的呼吸声,乡路不平,两人快步当走,大概小半个时辰便能赶到! 头顶的星空垂视着地上星夜赶路的复仇人,就连月光都似乎变得混浊起来! …… 此时的刘府外,一个瘸子静静地绕着围墙转着,着身不清,唯独一双眼睛充满血丝,射放出仇恨的光芒。 他就是前不久妻子蹊跷失踪后死亡、老娘上吊自尽的刘旺阳! 多少日了,罪魁祸首就在这座充满罪恶的豪府里,自己却不能伤其半毫,他只能拖着残腿察看,伺机雪仇! 到最近,即便大白天他也围着墙转悠,那刘府的下人们见了不但不警惕,反倒纷纷奚落起来: “看看,看看,绿毛王八变成了瘸子,还想着报仇呢” “我们少爷好心留你刘瘸子一条狗命,你就偷偷乐着吧,哈哈” …… 也有怜悯他的,规劝道:“走吧刘公子,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唉”! 无论好心歹意,已近疯癫的刘旺阳置之脑后,依旧一瘸一瘸地围着刘府转悠察看。 偶尔夜半三更,许多村民都听到刘旺阳野兽般的嘶吼声长啸声,有痛哭,有无奈,有悲凉和自责,唯独没有怜悯! 走走停停又看看,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一无所获的刘瘸子低头走进了自家屋里,无所谓人世间的他连院子都没有锁。 立于床前,环顾四周,才几日的功夫,家里已经是污渍满地,到处散发出恶臭味,不知是一直没洗澡的身上还是发霉变质的食物散发出来的,只有新婚时新做的妆台依旧干净,由刘旺阳变成的刘瘸子睹物思情,不禁悲从中来席地而坐,埋头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突然一个满是嘲讽的声音传了过来: “兄台遭遇奇耻大辱,莫非只能在家里干巴巴地痛哭”? 刘瘸子一惊,抬头看到身后不知何时有两个人,背着月光看不清样子,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顾不得眼泪,刘瘸子“豁”地一声爬了起来,沉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偏又对刘某人出言嘲讽?莫非是刘昭那狗贼的爪牙”? 坐着那人闻声嗤笑:“哈哈,刘昭不过土鸡瓦狗之辈,又有何能耐使得动我沈不凡”! 来人霍然就是出城复仇的沈不凡和哑巴! “沈不凡”?刘瘸子自然不认识,狐疑道:“不知你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如果只是想讽刺我这个瘸子一顿…”不甘认命的刘瘸子悲凉道:“随你所愿”! “阁下不过是半条命的可怜人,过于高看自己了”,沈不凡冷声道:“我是来找刘昭报仇的”! “你可当真”?刘瘸子听到这话情绪激动,自知难以亲手报仇的他突然“噗通”一声跪地磕头,边磕边道:“如果义士当真是要来找狗贼复仇,那便是我的再世父母,便是舍了这条命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沈不凡起身拉起他,盯着他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相信什么”? “相信我杀了刘昭,你可以把命给我”! “把命给你?自然可以!如何给”! “杀死刘昭之后,你替我偿命给官府”? …… 暂时的沉默后,刘瘸子紧紧追问道:“能替我杀死刘昭者,无所不予!只是我要怎么相信你杀了刘昭”? “可否点灯”?沈不凡没有回答,反而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刘瘸子转头一阵摸索,拿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灯! 第118章 一百一十九章谋杀刘昭父子(四) 随着微弱的灯光,刘瘸子这才看清楚来人的长相: 说话的是个风度硬朗的士子模样的少年,全身黑色劲装,脚上的布鞋造型普通,却明显偏大,鞋底也微微脱离地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底下撑着!身材高挑五官平常,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能看透人心!正细心观察的刘瘸子偶尔与他对视,都有种不自在的感受。 旁边的另一个少年却质谱得多,普通样貌,瞧着结实有力,不晓得是紧张或者别的缘故,他浑身绷得很紧。 沈不凡重新坐下来,伸手示意刘瘸子也坐着,道:“本人乃猫儿屯沈不凡,差了一个兄弟常年在附近村子收小鱼啷,刘兄应该有所耳闻”! 刘瘸子听他说起这事,微微点头,娘亲尚在时跟他提起过多次,想不到幕后老板竟然是眼前的少年。他不讲究地坐在地上,道:“此事有所耳闻,那又如何”? “能又如何?不过讨口饭吃而已”,沈不凡正儿八经道:“前几日我刚中举人,今晚却要甘冒奇险杀了刘昭,你可知为何”? 原来眼前的少年就是新晋的举人,作为读书人,刘瘸子是知道份量的,也对这种身份有着天然的信任,此时态度终于缓和过来,疑惑道:“沈兄既已身居高位,似锦前途指日可待,到底与那狗贼有何深仇大恨,以致如此”? 沈不凡今夜已然赌上了一切,诚恳道:“那刘昭对我未婚妻多有觊觎,被我打跑一次。前些天趁我赶赴省城科考之时,率众行凶……”,因着布局杀人的缘故,承受失妻之痛的沈不凡竭力压抑情绪,不让事后旁人起疑,这会儿却没有再克制,说到宁儿可能遭受的惊吓和伤害,语未出泪先流,咬牙红着眼睛恨恨道:“宁儿如今生死不明”,他深吸一口气,森然道:“不要说举人,即便是状元之身,我也要亲手杀死刘昭,否则必定终生抑郁”。 话音一落,“砰”地一声响,一拳砸断手边的凳脚! 刘瘸子心有戚戚,见对面的沈不凡神色不似作伪,舒了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亲见刘昭死后,我自然为你以命相抵”! “善!那你跟我仔细说说刘府的情况,以及刘昭父子的寝舍所在”! …… 刘府家财万贯,庭高院深,伺候刘家老老少少的下人就有三四十人。好在乾朝安定多年,地处中部的洪山县也一向清明,并无强人掳掠大户的情况,除了要出远门做买卖的,一般都没有雇佣专门的保镖打手。 旗福庄刘府同样如此。 上次刘昭重金聘请的薛武师本就是来乡下避一避风头的,出了宛宁的事儿多少有些担心,在刘昭的挽留下勉强留了下来,等听说沈不凡中举后连夜收拾行李跑了。也不知跑哪里去了,顺手拿了刘府不少值钱的物事,气得刘老爷又把刘昭大骂一顿! 此时已接近后世半夜一点钟,最是贪恋美色的刘少爷都睡得死沉死沉,有岗在身的寥寥几个下人也都打着旽! 刘府西北边的院墙下,站着两个人,坐着一个人,轻声细语地在商量着什么! 这三人自然是沈不凡、哑巴以及刘瘸子! 只见沈不凡蹲下来,哑巴踩在他的肩膀上,他慢慢起来用力一顶,哑巴双手便稳稳地扒上了围墙上面,再用力一撑,探出头查看半响没见着什么异样,便上了围墙。 沈不凡见哑巴成功上去了,踩在带来的凳子上,拉紧哑巴伸下来的右手,借着哑巴的力气,脚一蹬,左手边扒上了围墙,慢慢上去了! 两人缓缓下了围墙,感觉地面硬朗,便脱了鞋子提着,碰到软乎的路面才穿起来。按着刘瘸子提供的情况,慢慢向刘昭父子睡觉的地方摸过去! 杀人最难的是下定决心和杀人之后的善后事宜,杀人的过程反而都不太难,除非杀的是高官政要。 刘府明显不是,所以没有多费时间,沈不凡就摸到了刘昭的房间。手指沾点口水轻易捅破了窗户纸,借着月光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刘昭今晚招来了香娥,在细狗带着复杂的心情退下后,一顿胡乱发泄,毫无怜香惜玉之情。早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刘少爷,云雨初歇便累得睡着了! 命运多舛的香娥,见少爷睡着后打来温水收拾一番,未免再受凌辱,收拾停当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救了她自己一命。 沈不凡轻轻打开门,悄无声息地来到床边,盯着死狗般睡着的刘昭看了几眼。对哑巴做了个眼色,自己也摸出利刃轻悄悄上了床,看到哑巴伸手正要压住刘昭的双脚,“唰”地一声用手捂住刘昭的嘴,一刀割破了刘昭的喉咙,迅速把刀丢在床上,捂住将要喷薄而发地鲜血! 刘昭被捂住嘴时便张开了眼睛,看到两个陌生人在旁边,危险的气息让他本能地就要喊人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腿脚动弹不了,刚挥舞着手准备撕扯就感觉脖子一凉,呼吸困难,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都被抽走了,双手软塌塌地垂了下来! 将死之际,他终于看清了来人是当初揍过自己的沈不凡,惊慌失措之下,眼睛越睁越大,却看到沈不凡慢慢靠近过来,清楚听到他的话语: “我说过:你敢报复,我就敢杀你全家”。 刘昭带着不甘、害怕、悔恨等复杂的心情闭上了眼睛。 沈不凡捡起床上的刀,连手带刀就着被子擦拭干净,对哑巴道:“下来吧,再去杀刘孝昌”! 事后,哪怕有刘瘸子抵命承担,沈不凡最后从中逃脱,作为刘府家主的刘孝昌自然不会轻易接受这个事实。毕竟一个瘸子怎么能翻墙进入杀死刘昭?以刘府的实力倾力报复的话就是个大麻烦! 以沈不凡得到的信息:刘孝昌除了人品不佳,别的方面不差!无论自己脱不脱身,为免后续麻烦,只能趁此机会把他除掉! 一直紧张的哑巴重重点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沈不凡,心里竟然平静了许多。 轻轻带上门,俩人又向刘孝昌的房间摸去! 第119章 一百二十章 谋杀刘昭父子(五) 围墙外的刘瘸子屈腿盘坐,如同老僧入定。紧握的手微微抖动出卖了他的内心活动,指甲嵌入肉里都没有发觉半分。 不久前幸福美满的家庭转眼坍塌,新婚妻子贤惠美丽,体衰多病的老娘明理慈爱,已经一一离他而去,这一切只因为刘昭。 如今有人能为自己报仇,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没有半点迟疑。 谁能了解他这些日子里的煎熬和痛哭,之所以还能拖着残驱苟活于世,便是滚烫的恨意在支撑。 “希望沈公子一招毙敌,诸事皆顺”。默默在心里为沈不凡祈祷的刘瘸子,突然鼻子一酸:多日心结,不久便见了分晓! 细细碎碎地,正在想着心思的刘瘸子听到墙里边有动静,警觉地抬头望去,看到陪同沈公子一道的少年率先攀上了墙头,向自己伸出了手! “刘昭死了”?刘瘸子看见这等情形,压抑不住喜悦之情,颤声问到。 哑巴不能说话,只点点头。刘瘸子不知道他是哑巴,费力地站到凳子上,刚好沈不凡也上了围墙,同哑巴一起把瘦弱无力的刘瘸子拉上了墙。 “哑巴,背着刘公子”,下来后,怕腿脚不方便的刘瘸子弄出动静,沈不凡让哑巴背着他! 刘瘸子一直沉浸在“刘昭已死”的狂热里,抖着手道:“不用,这是我最后一次走在复仇的路上,我要亲自走过去”! 此地凶险,不宜久留。沈不凡压下心头的不快,领着两人慢慢摸过去。 较之沈不凡和哑巴二人,这次多费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安全到达刘昭的房间。期间有两次差点被刘瘸子坏了事。 刘瘸子看着床上一个人以扭曲的姿态卧在床上,急冲冲移过去。等确定确是大仇人刘昭,正要昂天大笑,就被早有准备的沈不凡捂住了嘴: “你想害死我们?”,勃然大怒的沈不凡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只有骨气却没能力的无用酸腐书生,沉声低喝道! 刘瘸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望着一脸怒气的沈不凡二人,整衣行礼,以示歉意! 很快,他掏出怀里的白布,捡起床上的利刃割破自己的手指,略一停顿,脸色平静地在白布上写道: “破家之仇 不共戴天 手刃罪首 诚哉痛快 区区薄命 以偿天道” 写完后,把血书铺在床上,再整衣冠,拖行两步来到房中间,对着祖屋的方向连磕三头,之后站起来轻声道:“多谢沈公子”! 沈不凡神色复杂,看了两眼穿着破破烂烂的刘瘸子,见他诚恳地望着自己,叹息一声,便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 刘瘸子再不多言,握紧利刃面带微笑地朝自己心口猛扎数刀。 背身的沈不凡听到数道闷哼声,随之是微弱的呻吟声,持续数息功夫直到再无动静,低头带着哑巴走出房间! ……… “哎呀,这食为天的酒好大的后劲”,早上起来的洪山县知县王相杰,摸着有点沉重的脑袋,勉声叹道。 这些时日,“霸州学生运动”的余声终于过去,管辖之地又出了两个举人后,心里更舒坦多了。趁着气氛,昨晚便放纵了些,多饮了几杯,这会儿还有点头疼呢。 钱粮师爷杜江正候着,等王相杰出来商量些税赋之事,闻言笑道:“谁说不是,我昨晚较之东翁已是饮得少了,这会儿也觉昏沉沉的。东翁一县知尊,乃昨晚宴席的头面人物,人情礼酒难免多饮,这脑袋呀,疼痛如何自不用说”! 王相杰接过婢女的毛巾,擦了擦脸,感叹道:“老夫到底是老了,你也看到了,那沈拙言昨晚鲸吞牛饮,喝了多少这才倒下”? 杜师爷立马接口道:“东翁正直壮年,怎能轻易言老”,为了讨好王相杰,他又道:“依我所见,那沈拙言虽说不过双十年华便有举人之身,然而其昨夜所为也不过尔尔。较之舞于金銮殿的大人差之远矣”! 王相杰不过随口一叹,没有杜师爷想那么多。说起来,他对沈不凡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不说十八岁就是举人,就是当初整个县学生员不也就他一人没有出去添乱吗? “少年得志,偶尔锋芒毕露也算不得如何”,王相杰敷衍道,正要去厅房吃早膳,看到自己的女儿迈进了门,便停住了脚步! “怎么,今天这么早来看爹爹”?王相杰一个女儿,往日醉心仕途,对于女儿偶有怨言。如今不惑将至,反倒看开了许多,对女儿娇纵了许多! 性子大方的王慕贤乖巧地挽着爹爹的胳膊,娇声道:“我听说爹爹昨日饮酒甚多,所以过来看看爹爹”,见爹爹心情不错,大着胆子撅起了嘴,摇着胳膊道:“女儿的一片心意,爹爹就不能明白吗”! 王相杰哈哈大笑,轻点着女儿的鼻子,笑道:“你呀你,爹爹拿你呀是真没办法,将来呀可别学那杨教谕的千金”。 杨挽素芳心寄托在沈不凡的身上,后负气出走,这事在洪山县的上层圈子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杨望年为此郁闷了一段时间。 “爹,你看你说的,女儿怎会那般样子”,这话说得好像好姐妹杨挽素多不堪似的,又辩解道:“素儿也是用情太深才会……” “老爷老爷,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一个下人急冲冲地跑过来,嘴里大嚷着,引得众人纷纷皱眉回望! 王慕贤也站着望向来人。 王相杰心头一沉,以为是上面对自己不利的处罚措施来了,心里不解道:“大事?李大人前几天不才告知平安无事吗”,想着这脸色铁青,喝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东翁,不会是……”,旁边的杜师爷也差不多的想法,刚开口便看到王相杰挥手制止,便也闭嘴不语,看着奔过来的下人! “不好了老爷,旗福庄刘府来人,说昨晚刘老爷刘少爷都被杀了”!下人喘着粗气一惊一乍道。 “刘家父子昨晚齐齐被杀”?回过神来的王相杰喃喃道! 第120章 一百二十一章杀人的是瘸子 “大人,我爹和我兄长昨晚惨死家中,行凶之人乃本庄刘瘸子,求大人为我刘府做主啊”。刘府二少爷刘显一看到知尊大人过来,便跪在脚下哭诉起来。 跟着过来的其他两位少爷也旁边起哄,唯独刘孝昌的正妻刘王氏正在孟管家的安慰下掩面啜泣! 刘府父子一夜遇害,兹事体大,远非普通命案,王相杰捋着胡须问道:“凶手就是那刘瘸子”? 他巴不得早点结案,否则一直拖下去对自己官声不利,还容易得罪刘氏家族! “确实是那刘瘸子,他也当场自尽了”。刘显的心情高兴远大于悲痛:爹爹和兄长一去,自己就很有可能接替家主的位置,所以言辞之间也有意无意地往“此案明朗,毋须拖延”的意思上面扯!以免夜长梦多。 刘府老三老四哪看不出来老二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巴巴地跟着过来报案了!二哥虽说比自己年长点,爹爹生前也没有明确指定他啊。凭什么自己不能争一争? “二哥,那刘瘸子是个一条腿的人,咱们刘府院墙颇高,他是如何翻过去的?又是如何杀了爹爹和大哥的”,老三刘远表情沉痛,气愤道:“此案有诸多不明之处,还要凛告几位在外的长辈族兄,好生商量一番才是”! 老四刘明也附和道:“是啊二哥,不能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否则爹爹和大哥在泉下如何瞑目”? 刘显资质平庸,没有什么急智,见两个弟弟一唱一和也有道理,迟疑道:“这个……” 边上的王相杰和杜师爷哪看不出来这大户人家争家产的戏码,本就烦躁的王相杰喝道:“混账,此事由衙门为主,怎容得尔等在此大放厥词”?,他站起来对没有说话的刘王氏道:“刘夫人,依本官来看,此事还是先行查勘为宜”! 刘夫人一夜之间没了丈夫和儿子,心头悲痛。尤其是儿子刘昭,那可是她的心头肉,也正是她平日的娇纵溺爱,才会有刘昭这么个肆无忌惮的性子。换句话说,其实是她自己间接害死了丈夫和儿子。可惜她没有这等自省能力。 “王大人,老身一介女流哪里懂得这些事?只望大人能为我刘家做主就好”,刘夫人心有怨恨,却也不敢在王相杰面前发作。 “分内之事,夫人尽管放心”,一转头对杜师爷道:“叫上范翁和捕头,我等齐赴刘府查探一番”! 范师爷是刑名师爷,自然要叫上。在刘夫人哭哭啼啼中,一大帮人向旗福庄方向走去! 食为天的一楼,沈不凡在和哑巴喝着清粥,就着店家腌制的萝卜角,吃得津津有味。 哑巴神色略显紧张,沈不凡在桌子下踢了他一下,哑巴才打起精神灌了几口! “沈老爷,大家都说你昨晚是天神下凡,一人不知喝了多少酒”,旁边忙着的下人谄媚道,看沈不凡精神不济,以为是他还没有醒酒,道:“沈老爷真是了得,休息了一晚上,这会儿精神就这么好,要是换了小人,那还不睡个三天三夜”! 沈不凡微笑道:“小哥过奖了!不瞒你说,我这会儿头还疼得很呢,还好昨晚睡得香,否则这顿早饭怕是吃不得咯”! 门口的小七跟沈不凡算是熟人,得意道:“赖老五,你以为沈老爷是你能比的?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喝点酒都不算什么。你可别拿自己往沈老爷身上靠,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赖老五讪笑着,抽了自己两下,道:“七哥说得对,是我赖老五不晓得天高地厚了”! 沈不凡不太喜欢这种自贱,自知无能力改变,道:“老五,不必如此,大家都是闲聊而已”! 赖老五刚要道谢,陡然听见门口进来一个食客,腿还没有迈进来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不得了啊不得了,刘府父子昨晚被杀了”! 此话激起千层浪,正在吃饭的食客都豁然站了起来,不自禁道:“刘府父子。刘孝昌老爷和他儿子”? “此话当真”? “这好端端得,怎么就被杀了呢”? 众人议论纷纷,脸上布满震惊。在洪山县这个安宁的地方来说,大户人家的老爷和少爷一夜被杀,那是天大的新闻! 也正因为时人这种意识和思维,才让沈不凡昨夜没费多少力气便谋杀成功! 一中年富态的食客道:“胡大头,可有消息说是谁杀的”? 那刚进来告知消息的食客往日做些担保打听或者找衙门门路的营生,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偶尔得了一笔钱,便在食为天潇洒一番,穷困时便厚着脸皮来蹭蹭饭。其头大如斗,姓胡,大家便叫他胡大头!说来奇怪,无论有钱没钱,这胡大头只喜欢在食为天厮混,别的酒楼他是看不上眼的。美其名曰:虎落平阳乃常事,自贬身价实不可。 胡大头这几日没“生意”,正是囊中羞涩的时候,得了这天大的消息,巴巴地就跑来食为天混顿饭吃!见有人主动问话,也不客气。三两步便奔了过去,抬腿就坐了下来,呼喝小二赖老五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去添副碗筷”? 赖老五哪看得上他,装着没听见,自顾自地擦着桌子。 胡大头瞧着这情景,怒拍饭桌道:“好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胡爷也就最近时运不济了些,你们这一个个地还拿捏上了”? 富态中年人笑呵呵道:“胡大头,也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对赖老五道:“去,给你胡爷拿副碗筷来”! 胡大头喜笑颜开,伸出大拇指道:“还是柳员外义气,来日方长,胡某定然记着这一饭之恩”! 柳员外那可能当真,错开话题道:“胡大头,你还没说到底是谁杀了刘府父子的”! 隔壁桌的沈不凡神色如常,哑巴却铁青着脸,紧紧握着筷子。沈不凡眼神示意他放松点,让他喝粥掩饰下! 胡大头看大家都望着自己,眼睛转了一圈,仰头得意道:“各位,这事啊,你还别说真挺奇怪的”,见大家脖子伸得更长了,意气风发道:“这杀人凶手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瘸子”! “凶手是个瘸子”? 众人哄得一下议论开了! 第121章 一百二十二章 王相杰艰难查案 “这倒是奇怪了”?一文士模样的食客摇头晃脑道:“按理说刘府的围墙也不算低,一个瘸子怎么就翻进去了,还杀了两个人”? “确实,我是不大信的”,一个商人模样的老者道:“可别是你胡大头胡诌的吧”? 正在对着白粥狼吞虎咽的胡大头听了这话可不乐意了,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搁,梗着脖子道:“肖老爷,您这可是冤枉了我老胡”,他见是药材生意做得挺大的肖家老爷,不敢得罪,委屈道:“案发当场听说那瘸子自尽之前还写了血书呢,说是那刘少爷夺走他的新婚妻子,最后妻子惨死,他老娘也上吊自尽了,这才愤而杀人”! 场面这才安静下来了! 半响后,肖老爷皱眉道:“这刘少爷抢占民妇之事,老夫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闹到这等地步,如此说来,这刘家父子……” 后面的话没有说,大家也都懂,皆抚掌叹息! 沈不凡听得差不多了,给了哑巴一个眼神,站了起来,对左近诸人拱手道:“各位慢用,沈某先行一步”! 沈不凡乃新晋举人,昨晚在食为天高调举办宴席,城中无人不知。这会儿听他主动打招呼,也便一个个地热络起来: “沈公子有礼了,不再坐坐”? “沈公子海量啊,听说昨晚喝了好几坛酒”? …… 人对嘴杂,沈不凡忙不过来,只得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到现在我这头还疼,昨晚睡了一觉也于事无补”,又拱手歉意道:“恩师在杨教谕府上,沈某急着有事讨教,各位见谅,告辞”。 众人又一阵行礼,沈不凡这顿辞别费了不少时间才脱开身! 沈不凡走后,胡大头鬼鬼祟祟道:“诸位有所不知吧,沈公子未中举前,未婚妻被刘昭欺辱,为守贞洁,他未婚妻自尽而亡。就这几天的事呢”! 这事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胡大头这种人消息最灵通,自然是知道的! 众人今天是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炸晕了脑袋。 柳员外道:“胡大头,这事…”,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斟酌道:“沈公子中举回来后,就没有让刘府给个说法”? 胡大头挠挠头道:“沈公子前天才回来,估计是来不及吧”,他又卖起关子道:“我听说当时沈公子的人上衙门报案,县尊大人……,嘿嘿”! 文士模样的人怒道:“你胡大头也不必吞吞吐吐,我昨夜也在沈公子邀请之列,明眼看着他俩亲热得很,若知县大人之前不为沈公子的未婚妻讨公道,沈公子又怎会与他亲近”? 众人心里纷纷怒骂这文士模样的人幼稚,不谙世事。只是这事涉及县尊和最近的风云人物沈不凡,更涉及到刚起的刘昭父子。都不是好惹的。 等等,刘昭惹了沈公子,沈公子前天回来,昨晚刘公子就被杀了,虽说有瘸子包揽其责,这其中…… 在场的几个老狐狸都想到了这一点,相互望了一眼,交换了眼色,便埋头喝粥,不再言语。 唯有那文士模样的人还在愤愤不平,连呱噪的胡大头都感觉气氛不对劲,略一思虑,也闭口不言。 旗福庄刘府 洪山县知县王相杰亲自率领县丞、县尉、主薄及捕头衙役几十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庄,驱赶围观的村民,把刘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以刘府二少爷刘显为首的引领下,王相杰几个头头脑脑先去了刘昭的房间,毕竟凶手也死在那里。 王相杰带着刑名师爷范隶明查看一番,拿着遗落在凶手刘瘸子身边的利刃,皱眉道:“范翁,可看出这是何物所制”! 范师爷定睛一看,见利刃很不规则,细细长长的,除了刀口锋利,其余的地方锈迹斑斑,上面没有任何标识,道:“这凶器应该是寻常废弃铁皮经过长时间磨砺而成”。 随便一个废弃铁皮磨出来的,这就不好侦查了! “凶手好大的胆子,拿着这等物什便敢进府行凶”?王相杰不耐烦道,又对王捕头道:“你去刘府周边看看有没有其他证物,仵作核对死者伤口是否于这凶器吻合”! 等王捕头和仵作领命而去时,王相杰烦闷地来到院子里转悠。 “大人,刘府一事非同小可,我看还是要凛报府里才是”,一直没说话的高县尉出声提醒道! 王相杰看了他一眼,心里颇为不悦。这自古以来县令就很前有跟县尉县丞穿一条裤子的。王相杰一来就想看看能不能在凛告府里之前给破了,不惊动上面。此案恐只是一扯上随州府那就事大了,到时候刘府在外为官的族人借此施加压力,自己破不了案怎么办? “不急,等线索清楚再说”,王相杰生硬地拒绝着。 “大人,墙外有所发现”,王捕头过来了。 在沉思对策的王相杰听到有收获,点头道:“细细说来”! “是。卑职在围墙外发现了一个凳子,想来应该是凶手翻墙所用之物”,他一招手,后面一个跟班把凳子搬了过来! 凳子很普通,用竹子做成,样式也是时人常用的长圆型,上面还有少量的泥巴! 王相杰道:“可差人查证此凳确是凶手所有”? “回大人,凶手刘旺阳的四位邻居都能证实,此凳确是凶手所有”,王捕头恭敬道! 王相杰沉吟半响,问道:“可还有别的发现”? 王捕头道:“回大人,在刘府发现少量脚印,但是很奇怪”! “奇怪,有何奇怪之处?脚印在哪里发现的”,王相杰追问道。 王捕头上前道:“请大人跟我来”。他引着王相杰一干人等来到西北角附近,指着地上道:“大人请看,这里有两个脚印,卑职已经验证过,一个是死去的凶手刘旺阳的”,他又指着地上另外的图案道:“这四个小洞应该也是另外的凶手的”! 王相杰低头细看,只觉得这四个浅显的小洞很古怪,道:“凶手不止一个人,也许确实如此”,他到现在还希望当场死在凶案现场的刘旺阳就是唯一的凶手,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胡乱定性,道:“这真是脚印”? 第122章 一百二十三章 沈不凡迎娶宁儿 王相杰是满腹经纶的文官,虽说作为一县知尊,掌管全县大小事宜,但也不可能样样精通,需要专业人士相助。比如,经验丰富的王捕头和刑名师爷范师爷协助其破案。 “东翁,这就是凶手的狡猾之处。此四个小洞,排列整齐,浅显不深,正是昨晚其来行凶时所留”!范师爷继续思索道:“凶手之所以要穿这种鞋子,就是怕我等查出鞋印,以此再推断出凶手身高体型”! 王相杰这才恍然大悟,怒骂道:“可恶的狗贼,竟这般处心积虑”?骂归骂,事还是要办的,又差人叫来仵作,问道:“如何,那利刃可是凶器”? 仵作面无表情道:“回老爷,那利刃口子确实于死者伤口一致,乃凶器无误”! 这仵作十几天前才随王捕头来查刘旺阳妻子的案子,当时就见到刘旺阳在悲伤痛哭。想不到几日后,他又来察案子,凶手就是当初的苦主刘旺阳,而他竟然自绝于当场。饶是他见惯生死,心硬如铁,望着面带着微笑死在刘昭床下的刘旺阳,仍然心头震撼,莫名有股心酸似要喷薄而出。 王相杰有自己的烦心事,对王捕头道:“你差人好好问问刘府下人,可有什么异常”,又对范师爷道:“回县城后,派人知会府里”。 说完,又去刘老爷房间察看案情,一天下来,除了凶手遗留的东西,再找不到旁的物证。 “看来老高说得对,早点报给府里才好”,背着手的王相杰一脸愁容。 当晚,衙役分为两班轮流看守刘府,不许任何人踏进现场一步。王捕头率领几名跟班外出,扩大搜索半径,看看有无旁的收获。 回城的王相杰着人快马加鞭向随州府凛告案情,想到刘府在外为官的子弟,他又一阵烦躁! “老爷,无论怎样,饭总是要吃的,洪山县十几万人都靠着你呢”,其夫人王张氏安慰道。 见爹爹不语,旁边的王慕贤也道:“爹爹,那刘昭父子往日多有失德,今日有此结果也不意外。爹爹何必太担忧呢”? 王相杰喝道:“胡闹,刘家父子已死,岂可再在人后论其是非”?看女儿脸色委屈,心头微软,叹息一声道:“你当爹爹真为他刘家痛惜?谁不知道他父子俩做过多少荒唐事?只是他刘孝昌是家主,出外做官的刘氏弟子繁多,那金陵右副都御史刘大人就是其族人,这案子发生在我们洪山县,你想他们会施加多大压力”? 王相杰难得跟妻女说起正事,这“霸州学生运动”刚过去没多久,就又来了个“刘府父子被杀”大案,他最近真是烦透了! “爹,是不是因为这,所以上次那刘昭欺负沈不凡的未婚妻您也没有说话”?王慕贤知道沈不凡的恩师秦夫子曾托教谕杨望年来找王相杰,为宛宁讨个公道。而自己的爹爹在刘孝昌登门拜访过便糊弄搪塞过去了!要不是来人杨望年是教务官员,跟县令不是一个行政系统,估计王相杰会更没有节操。 话刚落音,王相杰一巴掌打在王慕贤脸上,看着捂脸的宝贝女儿,王相杰怒道:“混账,这些事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乱说的?你又知道什么”?双手把饭碗一推,桌上顿时一片狼藉,他不管不顾,对妻子道:“你自己看看,把你的乖女儿都惯成什么样子了?一个月不准她出门”。 说罢拂袖而走!留下妻子王张氏搂着女儿一起抹眼泪! 在杨望年府上照看未婚妻的沈不凡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轻握着宁儿的小手,痴痴地看着。勾断了脚趾头,盼望着宁儿能突然醒过来。 “沈公子,老爷和秦夫子叫你过去一趟”,一个杨府下人过来打断恍惚中的沈不凡。 他装着寻常样子,抹抹眼泪便往厅里走去! 杨望年和秦夫子对面而坐,互相沉默地喝着茶,见沈不凡过来了,也不出声,只是对望一眼,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怎么了,两位师长”,沈不凡疑惑问道? 杨望年望了老友一眼,秦夫子盯着沈不凡道:“拙言,你恐怕不知道,昨晚刘家父子被人杀了”! 沈不凡没有表情,道:“此事我今早在食为天吃早餐时听大家议论过”,他突然畅快一笑,道:“他们作恶多端,有此一劫也是老天有眼。不知是哪位壮士替天行道,教我知道了,我也好去感谢一番”! 杨望年感慨道:“说起来,洪山县还真无人能降伏刘府,当日致知带来宁儿姑娘,让老夫上报衙门,可以知尊大人有所不为”! 沈不凡哪里不知道这些,世杰和二牛都告诉他了。只是他早有杀人计划,没有把王相杰的态度放在心上。历朝历代,官绅勾结是常事,他并不意外,更不会抱有多大期望! 沈不凡不愿在此事上说太多,以免露出马脚,要知道眼前的两位师长阅历非凡,他没有必胜的把握能一直在他们眼前演下去,尤其对自己了解颇深的恩师秦夫子。 “恩师,夫子,六日之后正是九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弟子决意娶宁儿为妻,把婚事给办了”,沈不凡语出惊人。 杨望年除了在救助宛宁一事上对沈不凡有恩外,和沈不凡的关系其实很一般。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秦夫子就不同了,算得上沈不凡大半个父亲。了解沈不凡后,他对于这个弟子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吃惊,道:“如今宁儿这情况,成亲之事恐怕…”! 沈不凡点头,明白恩师的意思!宁儿病重,经不起折腾。 “杨夫子,弟子请求能在杨府迎娶宁儿,望夫子成全”,沈不凡跪在地上向杨望年磕头恳求。 杨望年厚德君子,在这种情况下沈不凡不但停止科考,还要迎娶宁儿姑娘,他也心受感动,不禁想到自己的女儿杨挽素。 “也许素儿的眼光是对的”,他心里想着,叹息一声,道:“无妨,你只管行事便是”! “多谢夫子,弟子代宁儿多谢父子”,沈不凡又重重磕头。 杨望年忙拉起沈不凡,霍然见到他满眼泪水。 “唉”,杨望年和秦夫子齐声重叹! 第123章 一百二十四章 沉默独特的婚礼 金陵,一座依山傍水紫醉金迷的城市,尤其是待在秦淮河畔的人,真真切切见识到何为不夜之城。 不同于沈不凡世代,在这里自“永嘉之乱”汉室南渡后,江南之地就被经营得富庶起来,而不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宋朝始。如此,作为除了汴京之外唯一的府城,金陵无论是政治还是经济方面都让其他州羡慕不已。 生活富足,文脉昌盛,沿着这秦淮河畔不知道有多少痴男怨女谱写出一段段令人扼腕叹息的悲欢离合。 金陵右副都御史府上,昨晚刘大人邀约三五同僚来府中相聚。花了五十两银子请来了百仙楼几个红粉美人助兴,端的是热闹了一晚上。 刘府主人老爷刘忠,近年四十三岁,说老也不老,要说多年轻那更是谈不上。刘大人好容易起来梳洗完毕来吃早饭,又没见着自己的小儿子。不由得脸色一沉,声音阴冷道:“去把那个畜牲叫起来”! 刘忠有一妻二妾,生有三儿两女,都一块儿在桌子上。见老爷发脾气,大家都没敢吱声。 “爹,您,嘿嘿,您起这么早呢”,好半响小儿子刘盛才边拾掇衣裳边讪笑着过来。 “混账东西,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看着连打哈欠把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的儿子,刘忠火气更甚,正要发火,眼睛余光瞥到管家捧着一封信慌慌张张地过来。 他坐下来,面无表情地等着,倒让一众家人面面相觑。 “老爷,老家来了急信,送信的说家里发生了大变故”,管家过来后嗓子也不由得大起来! 刘忠夺过信,拆开一看,三五息之后怒摔旁边的茶杯,恨恨道:“好大的胆子”,停顿数秒又道:“都是一群饭桶”! …… 刘孝昌父子被杀的消息经由快马加鞭,七天便送到了金陵府。今天便是洪山县新晋举人沈不凡迎娶新娘宛宁的日子! 一大早,沈不凡穿上鲜红的新郎服,骑着高头大马从食为天酒楼出发,商掌柜还随礼五两银子。 后面跟着世杰哑巴二牛三人。哑巴挑着空荡荡的担子,里面只有寥寥几样东西:通镜、梳子、绣花鞋等,哑巴一点都不费力。 喜子喇叭也没有,四个人模样荒诞地往杨府上走去,浑然不惧外人的感受。 杨望年把这次婚礼当做自己子侄的婚礼,时间虽然仓促,杨府大部分地方都贴上了大红喜字,张灯结彩,宛如自家的女儿出嫁一般。 女方宛宁家在洪山县来说是外来户,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只有作为家属的兄长宛御以及兄嫂顾绿枝。沈不凡恼怒宁儿当日遇险时,作为兄长的宛御连像样的挡护都没有,而兄嫂顾绿枝当时人不知去向,不愿意对他们以晚辈行礼执茶。 当初秦夫子夫妇在听说宁儿的事愿意把她接过来当女儿养,沈不凡便让他俩作为女方家长受礼。 本来好心帮忙的杨望年对沈不凡这种做法颇有微词,认为于理不合,哪有新郎按着自己的心愿随意更换女方家长的?他忍不住和沈不凡争执几句,哪知沈不凡寸步不让,一点不给面子。就连他的好友秦夫子也态度模糊,让他常常慨叹自己好心做了坏事。 不过,当他和宛御夫妇接触之后,这种自责的情绪便灰飞烟灭了! 所以,当听到正门外的女摈相高声唱道:“新郎到——”时,看着在等的大家都激动了,杨望年也松了口气! 沈不凡翻身下马,把绳子丢给下人,领着世杰三人在女摈相的引领下直走向大厅。 厅上沈木匠夫妇和秦夫子夫妇并排开来坐着,表情却大有不同。 秦夫子夫妇面含微笑,尤其秦王氏。她虽只与宁儿见过数面,心里却极为疼爱。此情此景,让她笑中有泪。 沈木匠夫妇则勉强微笑,藏有担忧和欣慰,委实复杂得很! 寻常婚礼中的引赞、通赞等等过程步骤都略过不办,只有女摈相看到沈不凡跪在四位师长面前后又唱道:“新郎新娘向双方父母敬茶”。 沈不凡站起身来,接过备好的茶水,先敬秦夫子:“师傅师娘请用茶”! 完毕后再代宁儿端起茶杯,向沈木匠夫妇道:“爹娘请用茶”! 堂下站着的人不多,约莫十几位,除了杨望年和宛御夫妇,其他的都是沈不凡的亲戚。大家都沉默以对,怪异的气氛下自然不会有人闹婚起哄! 敬茶环节之后,女摈相道:“请新郎新娘行结发仪”。 目无表情的沈不凡点头跟上,来到了杨府特地赶制的新婚房里! 房内除了正墙上一副大大的喜字,还有两支大红烛正烧得旺盛,跳跃的火焰堪堪点缀了这场非比寻常的婚礼。 床上的新娘宁儿穿着往常的衣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微微起伏的胸口提醒着饱含希望的新郎:你的新婚妻子是一个活人! 女摈相见新郎正望着新娘子发呆,她忍下心头的古怪,满脸堆笑道:“沈老爷,该行结发仪式了”,说着便把崭新的剪刀递了过去。 沈不凡看了女摈相一眼,挤出一点笑容道:“多谢”,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有些话想要对我妻子说”! 女摈相略一错愕,识趣地道:“老身这便回避一下”。 女摈相走后,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沈不凡先剪自己的头发,再撩起宁儿一小撮长发剪下来,两者轻轻糅合在一起,细心地放在旁边早就备好的锦囊里。 在去天山寻找血莲的过程中,万一宁儿中途突然有变故,自己赶之不及,这一缕青丝便是沈不凡对宁儿最后的念想。 把锦囊放在胸前贴身之处,沈不凡跪趴在床沿边,轻声道:“宁儿,今日娶你为妻希望不算晚,无论如何我们夫妻一体,为夫一定会为你找回天山雪莲的”,动情处他不由自主地要去握宁儿的手,又不敢用力,只得轻轻触碰着,用更低的声音狠狠说道:“刘昭有眼无珠,竟敢侵害于你,我已经把他们父子都杀了”! 第124章 一百二十五章 随州府来人查案 沈不凡从婚房里出来时神色如常,看着不到二十人的亲朋好友,微笑着道:“事情仓促,有许多怠慢的地方,大家担待一下”,拱手行礼后,特意对杨望年道:“今日弟子能与宁儿成亲,幸赖有夫子倚仗,弟子感激不尽”,说完磕头重拜。 杨望年过来扶起他,勉慰我道:“无论如何,婚事既成便是。至于感谢之言不必多讲。你称呼我为夫子,又执弟子之礼,这些事乃理所应当”。 他自己的女儿意属沈不凡,却爱而不得,没想到今日这个沈不凡成亲,虽娶得不是自家女儿,成婚地点却是在自家府上。人生事终究是不可臆测的,近乎与荒唐。 “拙言,杨教谕乃为师多年挚友,你不必客气”,秦夫子还是觉得自己弟子太客气,殊不知这是沈不凡心头的头等大事。 在古代的儒士眼中,爱情总是排不上号的,学业、士道、社稷等等才是可以让他们多费周折的大事。 二十人分为两桌,菜品不错,毕竟杨府是大户。即便如此,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间亲友也不大呼小叫,都是安安静静地吃饭。 唯独沈不凡自斟自饮,谁都拦不住,众宾客吃饱喝足了,他已经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 洪山县县令王相杰的大厅里,这会儿已经聚齐了不少人。 与王相杰分边对坐的官员道:“王大人,刘府一案事关重大,知州大人差下官来协助于你,也是公事公办,希望王大人见谅”。 这人便是随州府经历司知事董原,协助推官大人、经历司经历大人掌管随州府的刑名事务,简单按级别来说与王相杰平级。 刘昭父子被杀,影响恶劣。随州府收到洪山县的通报公文后,知府吴旭东立即让董原带领几个经验丰富的捕头和熟络刑名侦察的下属同赴洪山县,争取早日弄明真相。 猫儿屯刘府早年出过湖北巡抚这样的大官,这几十年过去了有所没落,但是在外为官的刘氏子弟很多,吴旭东好歹要做足表面工作给个交代。 王相杰当然清楚里面的政治考量,春风拂面道:“董大人客气了,我洪山县地方小人才缺,董大人一行要是不来,我看我们是要焦头烂额啊”,说着还拉上董原的手,亲热道:“董大人,你们这是解了王某燃眉之急啊”! 董原看王相杰无不豫之色,高兴道:“我等同殿为臣,自当守护相望”,案情紧急,他顾不上客套,直问道:“王大人,这案子已经过去六七天了,不知疑点何在”? 步入正题,大家都来了精神,齐齐望向王相杰! 王相杰对下首的王捕头道:“把你这几日的查探结果跟董大人汇报清楚”。 “是,大人”,王捕头行事利索,大声道:“董大人,诸位大人,刘府一案案发于刘府父子房间,经仵作验证,俩人死于当晚四更左右。凶手刘旺阳……” 听完王捕头的叙述,董原沉着脸没有说话。倒是他下首一人道:“王捕头,此案行凶者明显不是一个瘸腿的书生所为,凶手另有他人。你们有没有查到别的可能嫌疑人,或者刘氏父子还有别的仇人”? 王捕头听到这话不好回答,望向王相杰。 王相杰沉吟道:“刘老爷生前听说早些年也不安分,不过近十几年都在打理自家生意,也没有听说与谁结仇”,顿了顿道:“倒是这个刘少爷往日欺男霸女,惹得乡邻间鸡飞狗跳”! “哦,那往日可有人来衙门告状”?董原紧问道。他通晓事故,知道那刘府犯案,村民在乡村里是讨不回公道的,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衙门身上。 王相杰支支吾吾起来:“这个,本县一向安宁,往日倒也没没有什么恶性案件发生,自然没有人来衙门告状”。 董原哪会轻易相信这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轻飘飘道:“王大人,我可听说这死于现场的凶手刘旺阳之前就来过衙门告过状”。 明显这董原来洪山县见王相杰之前私下打听过,由不得王相杰遮掩。 “哦?对对对,你看,本官都快糊涂了,把这事差点给忘了,呵呵”,被董原当场拆穿,王相杰也管不了他,无可奈何道:“当时那刘旺阳说自己的新婚妻子失踪了,找不见人。又说人在刘府,却拿不出证据。董大人,你理案多年,自然知晓这等事岂可轻易接案”? “那刘旺阳的妻子确是刘昭掳掠而去”?董原追问道。 “此案尚未了结,是个悬案。只是那刘旺阳一门心思认定是刘昭所为,这才告状不成后心生歹意,伺机潜入刘府行凶”,梅丽一案狠狠地打了王相杰的脸,他不愿意在同僚面前多提。 刘旺阳的妻子失踪不见,而后无故死亡,被弃于荒野。王相杰说没有结案,董原可以肯定凶手就是刘昭。只是时过境迁,连苦主刘旺阳都报仇自尽了,他也就不愿意再追究。 “那刘昭还有没有得罪旁的人”?董原清楚刘昭恶性难改,不可能只侵犯刘旺阳妻子一人。 “这个,这个应该没有。那人应该不是凶手”,王相杰又支支吾吾起来,叫董原心头大怒。自己几百里奔波,帮助他王相杰查案,他倒好,连案情都不肯如实相告,真是岂有此理。 董原明显脸色不好看,压下心头的不豫,耐心道:“王大人,此案非同小可,临行前吴大人再三叮嘱下官,一定要水落石出。再说了,我看金陵的刘大人应该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董原把知州吴旭东以及刘府族人金陵右副都御史刘忠搬出来,王相杰顿时没了胆子,脸一正,严肃道:“刘昭案发之前侵犯新晋举人沈不凡的未婚妻,致使其昏迷不醒。沈不凡科考回来后第二天晚上,刘氏父子便齐齐被杀”。 王相杰只是觉得沈不凡这次中举以及上次没有参加“霸州学生运动”,算是给自己帮了忙,对他心有好感,这次有心维护,帮他说几句话。再说,按他的想法,也不相信刚刚中举的沈不凡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会去杀人报仇,而且对象是有官有钱的刘府。最多是以后势成,从官场报复罢了。 董原却来了兴致,侧过身子道:“沈不凡?新晋举人?为人如何”? “此子出身贫寒,乖巧明理,不惹事端。当初学生大肆活动,县学生员唯独他不参加,为此遭受众人非词,亦从未回击”,王相杰其实不了解沈不凡,按着自己的理解回答道! “出身贫寒,乖巧明理,不惹事端”?董原喃喃自语! 第125章 一百二十六章 董原试探沈不凡 “拙言,你如今不及弱冠已是举人之身,如今稍有波折便放弃科举之路,为师实在是……”,听到沈不凡说要在寻找天山血莲之前终止科考,以举人身份等候朝廷吏部委派官职,秦夫子痛心疾首。 王相杰作为排名靠后的进士,如今接近不惑之年也就是个县令。沈不凡一个举人能有什么出路?要知道他今年不过十八岁而已。 如果说宁儿的事让他耽误了明年的会试,那不妨再等三年又如何?那时候也不过堪堪二十出头而已。 见沈不凡低头不语,和好友一般心思的杨夫子也道:“此事决断人生,拙言,你不要意气用事”! 对于沈不凡来说,宁儿无比重要。如果宁儿昏迷不醒的话,他哪里还有心思学习备考? 对于秦夫子和杨望年来说,长远看事业,而沈不凡只短暂看环境。 “两位师长,弟子实在无心科考,急志难改。若有所负,请您二位宽宥”,沈不凡这是把话说死了。 一时间,杨府大厅静可闻针落地。 “老爷,县令王大人差人来叫沈公子去一趟县衙”,一位下人打破沉默僵局! “知道了”,杨望年道:“去吧,拙言”!他还以为王相杰看中沈不凡的潜力而有心巴结,心中鄙夷! 沈不凡隐约猜到不会是好事,很可能与刘昭父子被杀一案有关,方式当然会委婉些,估计是探探自己的口风。 他不愿意恩师二人牵涉其中,也不明说,告了个罪随着差役去了县衙! 进了县令居住的后花园,到得大厅时,王相杰带着范师爷正陪着董原几人说话,气氛亲切,不时有人哈哈大笑,陌生人见了还以为是老友重逢。 见沈不凡进门,王相杰特意起身走过来,拉着沈不凡的手亲热道:“拙言,你少年成名,本官很看好你”,指着董原道:“这是来本县公干的董大人,正好介绍你认识认识”! 沈不凡听后满面春风,行礼道:“董大人大驾光临,我洪山县上下与有荣焉”! 董原没了之前和王相杰交锋时的冷酷,和颜悦色道:“拙言客气了,似你这般的少年英才,我已多年没有见过了”,动作明显地上下打量着沈不凡,啧啧称赞道:“气质稳雅,身形俊朗,洪山县有拙言一人足矣”! 言语夸张,但是让董原一番做作,说出来却倍感真诚,让人以为此乃肺腑之言。 沈不凡略略矜持道:“董大人折煞沈某了。不凡年少懵懂,今日得遇良师,正要讨教一番”! “哈哈哈”,董原笑得夸张,一双眼睛却紧盯着沈不凡看! 沈不凡像是没有注意到,对从自己进门就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的董原人马拱手问道:“不知几位大人如何称呼”? 王相杰的话被沈不凡不按规矩地抢了,毫无防备的随州府人马略微慌乱道: “不敢当,卑下随州府捕头秦峰” “随州府班头包默” …… 这次请来沈不凡,是董原等人的意思。王相杰略有不爽,见沈不凡举止从容,还让董原等人措手不及,心里痛快表面却乐呵道:“既如此,拙言请坐,大家一块儿说说话”! 沈不凡慨然应允。 落座后,沈不凡低头专心地品着黄山毛峰。 董原突然道:“不知拙言对刘昭父子被杀一案有何看法”?说完目光一直盯在沈不凡的脸上,生怕漏掉一个表情。 哪知沈不凡闻言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杯中的茶水洒了半桌,杯盖也掉在上面滴溜溜地转。 “董大人新到我们洪山县有所不知,这刘昭前几日害得我未婚妻昏迷不醒,我恨不得生啖其肉”,又昂天大笑道:“好在老天有眼,有义士响应天理,诛杀刘氏父子。只可惜,我科考匆匆归来,无缘见那义士一面。否则要磕头重谢”! 董原看着咬牙切齿的沈不凡,心头微微有些疑惑。 在他的经验看来,如果沈不凡要演戏,应该不会正面回答,反而从容反问自己,说自己不清楚案件,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谁知道他毫不在意地表露自己对刘昭的恨意,且神态激烈不似作伪。 和秦捕头几人对望一眼,董原也义愤填膺道:“谁说不是?刘昭目无王法胡作非为,即便不死于非命,往后也逃脱不了我大乾律法的制裁”! 王相杰却脸色难看,心里别扭,岔开话题道:“刘昭虽然身死赎罪,此案扑朔迷离,寻得真凶才是正事”! 之后,董原几人一边假惺惺透露一些案情似是而非的内幕,一边留意沈不凡的动作。谁知道沈不凡反而绕有兴致的分析一番,逻辑严密,期间还特地仔细询问刘昭的死状,似乎刘昭死得越惨他就越高兴,把对刘昭的恨意展现地赤裸裸。 这直叫董原等人如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一旁看热闹的王相杰心里偷着爽,毕竟沈不凡真有嫌疑便有可能剥夺功名,那他的教化之功绩便要大打折扣。 案情讨论完毕以后,董原等人明显有些兴致阑珊地说起风土人情,沈不凡陪着做了些表面工作后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了! 等他离开后,王相杰一副“我早就说了他不会干这事”的表情轻松道:“董大人,本官知道你查案多年,心思敏捷。只是沈不凡少而居高位,断然不是凶手!这次啊,恐怕失算了”! 董原不理睬王相杰的揶揄之词,皱着眉头回思沈不凡刚才的所作所为。 王相杰讨了个没趣,闷哼一声,低头自顾自地喝起茶来,眼光偶尔瞥一眼随州府的来客,心中得意! “王大人,董某还有事要办,先行告辞”,董原不声不响地突然告辞。王相杰敷衍一番便送走了他们! 一回驿站,董原关上门就冷冷道:“好一个沈不凡,年纪轻轻便如此厉害,连本官都差点被他骗了过去”! 秦峰疑惑道:“莫非真是他干的”? “我敢肯定,凶手就是他”,董原恢复了冷酷,转着眼珠子继续道:“可惜要找到证据抓住他不会容易”! 第126章 一百二十七章 沈不凡对薄公堂 之后两天,沈不凡全力着手准备去往天山寻找血莲之事,又告慰父母亲朋不要担心。 随州府经历司知事董原带领秦峰、包默等人,着洪山县三班衙役扩大搜索范围,直至大洪山深处。如果能找到行凶者丢弃的物事,也好有个头绪。 可惜凶手行事缜密,除了早先丢弃的凳子和利刃,其他的丝毫不见踪影,董原等人铩羽而归。 凳子是刘旺阳家的,早已经被多人证实,几无用处。 利刃非铁铺子所卖,也非村野匠人打磨制造,不知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废弃铁皮磨制而成,单凭其表无法找不出出处。 “大人,只有这四个小圆点的脚印有些价值,卑职以为这是凶手特意在鞋底添加的,行凶时鞋底不用着地,便没有留下脚印,使我等勘察不出身高体态”,秦峰摸着下巴对沉默不语的董原道:“此人经验丰富,处事周密,我看不像是沈举人所为”! 董原听了大怒:“你何以轻言不是他”? 秦峰受斥,略有迟疑:“我们都查过,沈举人出身农户之家,从小埋头苦读,往日一向不惹是非,而且年纪轻轻,凶案发生的当晚,包括王县令都作证他喝得醉醺醺的。而且,而且他哪来的这些杀人经验,事后不留半分破绽”? 董原冷笑一声道:“哼,这就是他的狡猾!当晚喝醉酒不过是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道:“大家都说沈不凡自小好学,性子平和,不过都是见他如今高中举人而巴结的谄词”,回头盯着秦峰几人道:“那日你们也见到过他,你们观他所做所言,还如此认为吗”? 包默年岁大,见多识广却不轻易发言,微微点头道:“大人,我观沈举人神色从容,气度不凡,如果真是他做的案子,恐怕我等很难找出突破口。听说他不日便要出远门,不如让刘家直接来告状,说他有嫌疑,请他对薄公堂,做最后一试。否则等他走了,一切都难办了”! 沈不凡出远门,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一直不回来,这案子拖久了,上头都会怪罪下来,特别是刘氏子弟! 董原沉吟难决,毕竟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轻易说一个举人有杀人嫌疑,这是个大事。举人不同于普通百姓,恐吓甚至刑讯逼供都不行,对薄公堂时估计还得赐坐。 只是时间不等人,无缘无故地他又不能不让沈不凡出门。 …… 第二天一大早,沈不凡就跟哑巴在院子里摔跤打架,一为锻炼身体,二为了便于在路上搏命。此时的青藏之地非乾朝所辖,地势险恶,兵荒马乱,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一旁伺候的杨府丫鬟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一向说话和气的沈公子和他的朋友竟能抱成一团在地上滚着撕打,灰尘四扬,哪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模样! 好容易沈不凡凭着经验,以后世的格斗绞技把大力气的哑巴固得死死的才分出胜负。 “啊啊啊”,哑巴起来后比划着沈不凡的技巧,心里不服气。 沈不凡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道:“打架除了勇气和力气,技巧也很重要。真正的格斗,如果会固技、绞技以及关节技三种,灵活贯通,用于实战,一个寻常人便能打败绝大多数人”! 哑巴来了兴致,顾不得手臂酸胀,拉着沈不凡要他演示。 “好,我先给你说说固技。所为固技,顾名思义便是把对方固定在劣势……”沈不凡侃侃而谈,一边讲解一边拿哑巴做例子,亲身示范给他看! 沈不凡那个世代,传统武术的裤子被剥了底朝天,世人推崇的是结合科学训练的技巧、力量、勇气的综合格斗。当时的沈不凡就很喜欢俄罗斯的菲多,多多少少学了些东西防身,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拙言,刘家人在县衙喊冤,喊你过去问问话”,杨望年和秦夫子联袂而来,打断正在切磋“武艺”的沈不凡! 看着灰头土脸的沈不凡二人,两位老人家惊诧不已。 沈不凡讪笑着道:“弟子在锻炼身体呢,呵呵,这…这就去”! 哑巴大气都不敢出,随着沈不凡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走远的两人,杨望年道:“致知,你这个弟子老夫是看不懂了”! 秦夫子苦笑着脸道:“唉,别说是你,就是我这个做老师的都看不透了”,沈不凡的许多怪异之处秦夫子能说的都说过,连梦境白胡子老人的事都说过,杨望年也是半信半疑。至于不忠于朝廷这类大逆不道的想法,秦夫子没敢告诉他! “这刘府的人当真是欺人太甚,拙言受害在先不说,他们倒是先来告状了”。对于官府问话,杨望年知道是为了给刘氏家族一个交代,在他眼里自然看不过去。 在心底里,杨望年都没有想过沈不凡有没有可能是刘府凶案的凶手。以他来看,沈不凡虽然有些思想叛逆,但不是草莽义士之类的。 秦夫子却有所不同,道:“他们是怀疑拙言有可能是杀害刘氏父子的凶手,又没有证据不敢公告,只能客气地传过去问问话”。 杨望年大惊,睁大着眼睛道:“岂有此理,拙言怎会是凶手”? 秦夫子没有接话,道:“我们也去看看,没有实证想必他们也不敢过分为难”! 俩人加快脚步,正赶上已经换好衣服的沈不凡出门,一起往县衙走去。 听到是新晋举人有可能是杀人嫌疑犯,县衙门口人山人海。不少手脚快的小生意人就在衙门口摆上了摊子,有卖水果的,有卖糖葫芦的,不一而足。 后面挤不进去的人时不时地跳起来望,恼得旁人一阵侧目。 好多个顽童更是如同过年般兴奋,来回四处串动,引来大人的喝骂声,随之便是孩子的哭闹声。 几个鬼鬼祟祟的年轻人,不时地注意着穿着讲究的人,嘴里嚷嚷着“别挤了,别挤了”,一边努力地向目标靠近,手不动声色地摸了过去。 第127章 一百二十八章 沈不凡当庭自辩 “来了来了,沈老爷来了”,但有热闹便少不了他的胡大头兴奋地高喊着。他当时在食为天混吃食时,见过沈不凡。此时见沈不凡三人过来,故作夸张地表演着。 “沈老爷,您老可安好”?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沈不凡随着秦夫子二人跟来,走得近了,胡大头亲热地套着近乎。 沈不凡抬头见是混不吝胡大头,也笑着道:“怎么,今日这里还有好吃的?你胡大头是个人才啊”! 胡大头不在意沈不凡的调戏,见他肯搭理自己,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很有面子,满脸红光道:“沈老爷说笑了,胡某这是先来给沈老爷探探路呢,嘿嘿”! 沈不凡哈哈大笑,道:“真有你的胡大头,沈某要事在身就此告辞,来日请你在食为天喝酒,不醉不归”! 胡大头不敢相信,好在他机灵,点头如捣蒜,道:“嘿嘿,那感情好,嘿嘿”! 沈不凡不再言语,收敛神态,大踏步往县衙门口走去! 王相杰高坐于上,旁边站着范师爷人、书记等人。 下首坐着董原,秦峰包默等人皆直立与其后,精神抖擞。 八个差役分列两边,手杵着杀威棒标站着,堂下跪着刘府二少爷刘显等人。 杨望年和秦夫子站在一边,他们不方便坐着。进来时,董原等人特地看了几眼他俩,和秦峰几人低声交流几句。 “沈老爷到——”,门口的衙役大声唱诺道。 “威——武——”,衙役齐声高喊,气势不小,为官的民众摄服其威,动静都小了很多,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洪山县举人沈不凡见过知尊大人以及各位大人”,沈不凡进来就行礼问好,笑容和睦! 王相杰客气道:“拙言,今日请你过来没有别的,只是死者与你有过节,请你来过堂一叙”! 董原脸色不好看,抢先道:“王大人,案子未破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你刚才的话恐怕不合适吧”! 被董原这么直裸裸的打脸,王相杰冷哼一声,道:“董大人,今日我是主审官员,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辞”! 说实话,董原是个业务过硬的技术性官员,身上的官僚气息远远轻于王相杰。在他看来,为每一件凶杀案找到行凶是对死者的慰藉,这是他的为官信条,绝不是如王相杰般和稀泥。 董原铁青着脸不说话。 “刘显,你今日来喊冤,有何话尽管说来,本官为你做主”,阻拦住了董原,王相杰的官威开始显露出来! 刘显哪愿意来喊冤,巴不得早日结案自己好处理家事,坐上刘家家主之位。可惜他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同意,说什么也要先为父兄报仇。并打算在二哥不同意后去请在都城为官的师长们过来。刘显不敢明目张胆地背上骂名,在董原等人的暗示下,只得咬着牙来县衙喊冤。 沈不凡算是刘显的恩人。只是未免被说闲话,他反而表现得态度很坚决。 “大人,我父兄同时被害,这凶手肯定不止已经伏法的刘旺阳”,刘显咽了咽口水,发狠道:“听闻我大兄无状,致使沈举人妻子昏迷。他回来后不过两天我父兄被被杀,所以…所以想请沈举人过堂问问话”。 在乾朝,如果污蔑别人最后官司失败,同罪判刑。比如a污蔑b偷窃,最后证实不是,那a便按着偷窃罪判刑。 同理,如果刘家诬告沈不凡是杀人凶手,最后证实不是沈不凡,刘家的主告人就要按照杀人罪判刑。所以刘显不敢明说沈不凡是杀人凶手,只能腆着脸说请过堂一叙! 和事佬王相杰闻言捋着胡须颔首道:“刘贤侄言之有理”,又对着站着的沈不凡温言道:“拙言,刘家也是按常理如此,你也不要多想”! 好好的士绅父子被杀案之审理,竟然弄得一团和气。董原眼睑微跳,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老父母开口解释,学生自然明白”,沈不凡态度也很好。 王相杰欣慰道:“如此便好,说句不合适的话,本官也不信你是凶手。你如此年轻便已中举,前途不可限量,又岂会随意葬送?不妨说说案发当晚你在哪里?又做了什么?有何人可为你作证”? 沈不凡上前一部,道:“是,大人。案发当晚,学生在食为天招待一众亲友庆祝学生新晋举人,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当日学生宴请洪山县各位头面人物,皆可为本人作证”,他轻笑一指王相杰道:“当日大人也在场,亦可为学生作证”! 王相杰是个很好的配角演员,等沈不凡一自辩完就接道:“不错,当日本官也在,亲见你满饮两坛酒,不胜酒力瘫倒在地”! 王相杰很清楚刘显也是走个过场,不是真心要告沈不凡,是以看似公正实则偏颇地为沈不凡说话! 董原知道王相杰肯定会拉偏架,但是料不到会偏得这么严重。他猛地站起来,对王相杰说道:“王大人,秦捕头昨日在西北城墙大槐树处查到线索,发现有人利用绳子半夜出城行凶,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这是赤裸裸地暗示王相杰,沈不凡无论是宴请喝酒还是大醉不醒都是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王相杰愣住了,不清楚董原的证据到了何种程度,回问道:“董大人,那能证明是何人利用绳子半夜出城吗”? 怎么可能会证明?董原只是抛出这条线索,暂时不让沈不凡出门,为自己找出足够的证据来争取时间。 董原到底是高人,通过分析便猜测到凶手除了刘旺阳沈不凡外还另有一人,否则单凭沈不凡一个人很难在刘府院墙上拉起刘旺阳。他调查过沈不凡的人物关系,知道二牛世杰哑巴都与沈不凡交好。当得知哑巴不识字也无法说话后,他本能地就肯定哑巴是其中一人。可惜,正因为哑巴既不能开口又不能写字,在不能刑讯逼供的前提下是审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沈不凡一介举人,怎会轻易让哑巴被他刑讯逼供?还是在王相杰做主的洪山县! 第128章 一百二十九章 心安即天意归处 “王大人,此证据暂时不能证明何人为凶手”,董原心有不甘,含恨道:“虽如此,但是相信假以时日本官能找出更多线索来证明凶手。在此期间,任何有嫌疑之人都不可轻易出远门”! 这话合乎情理,王相杰不便多说,听到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怒拍惊堂木,喝道:“肃静,再大声喧哗本官严惩不怠”。 沈不凡却道:“董大人精通律例,学生佩服至极”,盯着董原道:“刘氏父子被杀,以本人来看凶手众多。诸位,刘昭那个畜牲就不说了,刘孝昌往年作恶多端,在其身上遭罪之人不知凡几,想杀他之人自不用说。再加上其子刘昭,恐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父兄被这么说,刘显兄弟几人当然不同意,纷纷出来怒斥沈不凡胡说八道。 沈不凡吼道:“事事有据。熙宗三年,刘孝昌打伤猫儿屯农户王里,霸占其妻,王里夫妇相继自尽” “熙宗四年,刘孝昌…” “熙宗七年…” “熙宗…” 在一片诡异地寂静中,沈不凡如数家珍般平淡讲述着刘氏父子的桩桩恶行,只叫人不敢相信。 “够啦,不要再说了”,刘家三少爷四少爷刘远刘明站起来喝止沈不凡,看样子是要拉扯一番。 王相杰道:“两位贤侄不可胡来”,见他俩置若罔闻,围观百姓也起哄起来,大声道:“衙役何在?胆敢咆哮公堂扰乱秩序者一律拿下严惩”。 “是”,八个衙役齐声应答。 父母官发了脾气,场面又安静下来。 刘家三少爷刘远重新跪趴在地上,哀求道:“大人,这沈不凡胡乱攀扯家父,有辱我刘家声誉,请大人主持公道”。 沈不凡背着手沉声道:“这桩桩惨案皆有名有姓,许多受害者尚在人间,刘少爷要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找来与你对峙”? 刘远怎会不清楚自家老爹的丑事?被沈不凡这当场一将,顿时颓然低头。 刘孝昌作的恶行董原不知真假,但是刘氏父子被杀一事他参与其中,看不得沈不凡反客为主咄咄逼人,道:“沈举人,今日只为刘氏父子被杀案,旁的案子之后再作计较。你也毋须混为一谈”。 沈不凡冷哼一声道:“刘氏父子仇人无数,沈某点出此点实为自辩。董大人一心为公,沈某无话可说。只是吾妻需用天山雪莲救命,此药见于古书,未现于市。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费时颇多,耽误不得”! 他不愿意多谈刘昭侵害宁儿的,以免市井流言污染宁儿的清白。手刃仇敌,自然不会再告状。宁儿是清白的,舆论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她一个古代女子,怎么可能做到自己这般毫无波澜? 奈何董原执意强留,他才不得已搬出来。 先救宁儿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 “王大人,吾妻之事你应当有所耳闻,经医术大家谭大夫诊断,确需天山雪莲方可救治。此物只有在飘渺的天山方可能现迹。若耽搁时间,我不能在有限时间内寻得此药,吾妻必亡。请大人明鉴”! “王大人,万万不……”董原要出言阻拦就被沈不凡打断。 “莫非你董大人十年找不出证据和真凶,我沈不凡就只能眼巴巴地在此地干等?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妻子性命不保”?沈不凡怒目相向。 “荒缪,怎会用时十年,不过十日而已,你这是强词夺理”,董原算是跟沈不凡撕破了脸皮。 “可笑,我一介举人清清白白,案发当晚有多人证实我不省人事,就凭你董大人的无据猜测我就要浪费十天时间?被你强留至此,我妻子若有不测,是不是你董大人负责”?沈不凡毫不客气,言辞激烈,毫不相让! 董原冷笑道:“本官一心查案,又何需对你负责?你敢说你这不是推脱之词”? 沈不凡怒道:“董大人也不过如此,没有任何证据便靠臆想猜测。你查案自然毋须对我负责,可你这次查案关联我妻子,你又找不出证据,若猜测失误,耽搁时间,我妻子就得堵上性命。你敢说跟我无关”? “你,…”董原被驳得哑口无言。他最大的短板就在于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指向新晋举人沈不凡。这会儿被沈不凡左一句没证据,右一句没证据,给刺激得都快疯癫了。 如果在后世,沈不凡的话自然站不住脚。可这是在毫无律法精神的古代,沈不凡还是个举人,董原就没有办法了。 “王大人,学生妻子已昏迷多日,有赖杨教谕相助,如今在杨府休养,病情危急,万不可拖延,此事有谭大夫可证明。可否请他来做个证?他就在门口等着”! 谭大夫医术高明,洪山县头头脑脑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请他医治,王相杰自然认识。他看了看董原,又看了看一直跪趴在地上刘府子弟,道:“此要求合乎情理,准”! 沈不凡连忙道谢:“多谢大人”。 当初宁儿出事,家人报官王相杰并未轻易受理,等自己高中举人后才热络起来。沈不凡心中岂会没有愤懑之情。奈何后面要用到王相杰,他才一直没有表露出来。所以今日王相杰的态度对自己是有利的。 谭大夫是沈不凡出门前叫哑巴带着杨府下人去请来的,已经在门口等了小半会儿。进来后刚要依着规矩跪拜行礼,王相杰就制止了:“谭大夫活命无数,不用有此一礼。本官且问你,沈举人的妻子是否真昏迷不醒随时有恙,且需天山雪莲救治”? 谭大夫拱手道:“是,多谢老父母体谅。宁儿姑娘受惊吓过度,气滞于内以致昏迷不醒,何时醒来或者……,一切看造化。如果在沈举人寻得天山雪莲后其仍然无恙,服下血莲后那便得救了”! “多谢谭大夫直言相告,沈某感激不尽”,沈不凡红着眼睛致谢。再次听到宁儿受过度惊吓,他心里疼痛难忍,恨意滔天,不敢细想当时心上人的害怕无助和绝望。 “沈举人客气了,此乃分内之事,老夫也是据实而言”,谭大夫回应道。 一直以己度人,不相信沈不凡作案的王相杰终于道:“此次有请沈举人过堂问话,业已表明其身清白,与本案无关,往后不得受此案纷扰”。 话刚落音,董原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拂袖而去,门前蓦然顿足,回过头来对沈不凡道:“天意昭昭,鬼魅难过。沈举人做事算无遗策,不留半分痕迹,此次全身而退实为侥幸,往后如何好自为之”!说罢,扭头便走。没有两步,后面便传来沈不凡的话: “沈某问心无愧。何处心安,便是吾天意之归处,不劳董大人费心”。 第129章 一百三十章 不见故人来 金陵紫金山脚下,一群年轻男女在吟诗畅谈。 八九月份的天气干爽清凉,美中不足的是南方一贯的湿气仍在,让人不自在。这一点对于在座的大户子弟来说算不得如何,橘子、葡萄、美酒等等轻易便可驱散。 “茂源,今日艳阳高照众心愉悦,咏诗一首如何”?金陵府秀才徐育恒向一个正迎风畅饮的士子戏谑道! 郑升着宽大道袍,头发散披,正喝得起劲,斜睨一眼徐育恒,摇头晃脑道:“欢伯醉天地,足已慰风尘,徐兄倒是刻意了,误了这等美景”!说罢哈哈大笑。 徐育恒被挤兑,略有恼怒,道:“喝酒就喝酒,说什么欢伯,净掉书袋子。等会儿杨挽素她们来了,我看你郑茂源还有没有这等洒脱丰姿”? 原来杨挽素自洪山县回到金陵后,倾城容颜和惊艳才情让金陵一众自命风流的士子们趋之若鹜。郑升大伯乃江南道提举常平司仓司,主管一道物质,其父借此经商日进斗金。有此背景,仗着自身几分才华,追求杨挽素最为明显。 倾城美人或者绝世英雄,一直都是人间最爱,谁都不能免俗。杨挽素有此遭遇,亦是寻常。 令郑升想不通的是,杨挽素面对他的殷勤视若无睹,拒绝得很明显,他这才没了从容姿态。到底是年轻人,有杨挽素在场他便窘迫得很,是以相熟的士子偶尔打趣。 果然,一听到杨挽素的名字,郑升便没了魏晋名士的风采,以袖抹酒,有些结巴道:“素儿也会过来?我为何不知”? 众人见他反差巨大,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看,茂源兄,素儿她们几个来了”,一位年轻士子兴奋说道,脸上还带着调侃的表情。 郑升看着不远处缓缓行来的众女,不敢对视日思夜想的目光,侧过身处假意观看他处的风景。 “你们在做什么呢这么高兴”?江南最大的布匹商人姚老爷最小的千金姚晴儿活泼娇蛮,率先开口问话。 徐育恒有意姚晴儿,赶忙接话道:“我们几人刚才在讨论美酒与美人各有何长”? 姚晴儿捂嘴笑道:“就知道你们没个正经。这美酒么,有银子使得出来,总还是能得到的;美人嘛,我看癞蛤蟆就不要想着天鹅肉了”! 金陵右副都御史刘忠的儿子刘盛懒洋洋道:“英雄迟暮,美人白首,乃人间两大憾事。英雄嘛,我老刘管不了。这美人儿白头嘛,我无论如何得管上一管”。 刘盛长相一般,身材倒是跟大多数的书生一样赢弱不堪,配上他刚才的话和自命风流的模样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唯独杨挽素轻蹙蛾眉,勾起了她什么心事似的。偷偷瞧着她的郑升一阵心疼。 一提邢司官员的子弟薛韬见刘盛开了口,摘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边吃边问道:“刘兄,你老家那案子如何了?都好几天了还没头绪”? 洪山县离金陵有千里之遥,在金陵知道刘氏父子被杀一案的人还是很少的。被这士子一说,大家都来了兴致,纷纷问起是什么案子。 还好刘盛也是个拎不清轻重的人,没觉得这士子提起自家老宅的事有多不好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指使一个下人道:“给我剥些橘子”,环视一眼众人道:“此事我爹没怎么跟我们说起,我知道的也不多”! 郑升是个急性子,见刘盛说得不清不楚的,跺脚道:“刘兄忒地啰嗦,案子嘛,说说前因后果不就好了。这语焉不详的,急死个人”。说完意识到自己有失风度,不自禁朝杨挽素望去,见她被自己的动作逗笑了,笑魇如花的样子顿时看呆了。 杨挽素也意识到尴尬,收敛笑容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郑升讪笑着挠头。 这一打岔,众人更逼着刘盛,让他细说说。刘盛一张扇子,慢慢道:“我刘家祖籍随州府洪山县,家主是我刘大伯,前几天家里来信说他以及我招哥儿都被杀了,他俩是父子啊,一夜之间被人给杀了,唉”! 杀人案还是很有震撼力的,死者是影响力不小的刘氏家族,尤其在承平多年的乾朝。就连杨挽素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一副好奇的模样。 “那凶手呢?是谁干的,这么大胆子,刘老爷都敢杀”?一人追问道。 刘盛气愤难当,怒道:“怪就怪在这里。凶手是个瘸子,也死在现场了。我小时候去过那里,知道我们刘府墙高约有一丈,他一个瘸子怎么翻的过去?还能悄无声息地连杀两人”?接过下人剥好的橘子,塞了一大半进嘴里,狠狠地咬了起来。 徐育恒捏着下巴沉思道:“这个瘸子应该是替死鬼,凶手另有其人”! 刘盛道:“谁说不是?家人昨日来信,说今年洪山县新晋的举人叫沈…,对了,叫沈不凡的很有嫌疑。还好我爹早就派人下去协助洪山县查案了”。他对沈不凡恨意不小,道:“要真是那沈不凡,管你是不是举人,我刘家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一旁的杨挽素突然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还好旁边的姚晴儿眼疾手快,扶着了她,关切问道:“素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杨挽素闭着眼睛深吸几口气,然后慢慢睁开,道:“不要紧,最近几天身子不舒服”,她敷衍的意思很明显,慢慢站起来向刘盛问道:“刘公子,刘伯父真说沈不凡是凶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刘盛没注意到杨挽素的异样,道:“那也不是确定了,只是我招哥儿听说往日与他有隙,他回来后第二天就出了事”! 杨挽素捂着胸口向前一步,追问道:“沈公子怎会与你兄长有隙?他刚刚中举,前程似锦,又如何会做出杀人的糊涂事来”? 刘盛当然知道刘昭和沈不凡为什么有矛盾,只是这对刘昭不利,他如何会当众说出来?只是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开头问刘盛案子的薛韬见刘盛不开口,他冷笑一声道:“刘兄,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又不是你做的,何必吞吞吐吐”。 众人闻听此言,明白薛韬清楚内幕,看刘盛的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都是想问又不好开口。杨挽素颓然坐在椅子上。 娇蛮的姚晴儿恼了,气鼓鼓道:“刘盛,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刘盛是个混不吝,终于开口道:“听说,听说我招哥儿对那沈不凡的未婚妻有无礼之举,两人这才结下梁子”! “无礼之举”代表着什么意思,在场的自然明白。 杨挽素听了,心道:“他看似平和从容,其实内里性烈如火。未婚妻被侵犯,以他的性子又怎会无动于衷呢”?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为沈不凡越发担心起来,手掌心上一片香汗! “素儿身子不适,先回了,请诸位担待”,杨挽素唤过画儿,手搭在画儿肩膀上,头也不回地往自家马车走去。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几个机灵点的看出杨挽素的心思,不由暗暗摇头,其中的郑升脸上暗淡如灰,双眼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杨挽素主仆二人顾不得后面众人的议论,画儿望着心事重重的自家小姐,道:“沈公子为人多和气,凶手定然不是他”。 杨挽素置若罔闻,一上马车便趴在小茶几上哭泣起来,喃喃道:“他怎么就那么傻?怎么就那么傻”? 一旁的画儿担心道:“小姐,沈公子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坏了身子”! 杨挽素抬起泪眼,望着画儿道:“他的妻子定然很好很好,所以他才甘愿赴险”。悲从中来的杨挽素感觉难言,又趴在画儿的怀里哭起来。 回家后,杨挽素呆在闺房静静发呆,心里焦急又难受。 不多时,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画儿看着困顿不堪的小姐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便轻轻拿起一件长外套盖在她的身上,陡然见到旁边的素笺上有一行字,字迹秀美却入纸颇深,上面还有泪痕隐隐未干: 桂花凋落,山河近秋,只身倚西楼 人生忽晚,青丝染霜,不见故人来 …… 第130章 一百三十一章 繁华热闹的郧阳府 沈不凡诛杀刘氏父子全身而退,复仇成功。 事不宜迟,宁儿危在旦夕,随时有性命之忧,不能再耽搁了,需得尽早动身前往天山。 沈木匠夫妇见识寡少,儿子也有意相瞒,只以为沈不凡去很远的地方收购名贵药材为儿媳妇治病,所以担忧之情甚淡。 秦夫子和杨望年沉默不语,他们明了旅途的艰辛和危险,沈不凡又非去不可,只得心里暗暗发急。 世杰和二牛多少知道一些,二牛要照顾小鱼啷的生意,脱不开身。世杰则有些想法,沈满仓夫妇自然不同意,也就不了了之。 动身前,沈不凡主动提出收买哑巴为家仆,哑巴欣然接受,并执意要跟随去往天山。哑巴朴素忠诚,宁儿姑娘出了事是他没有保护好的结果。 这一次,也唯独他跟着沈不凡去往天山寻找血莲,沈不凡对他心有愧疚。 九月九日,重阳节,白露,天气转凉。 这一天也是沈不凡出发的日子。一大早,拜别亲朋好友,干脆利落,沈不凡二人头也不回地往西北方向赶去。 从随州府至青海湖附近的天山,最直线的路程是一路往西北而去,入陕西穿甘肃,最后进入青海之地,到青海湖北边寻找天山血莲。 此时的乾朝国土远不如沈不凡那个世代的中国领土,西北部只到达青海、甘肃、内蒙部分地区,具体在哪里沈不凡搞不清楚,那里肯定已经是边界附近。至于目的地天山,自然是吐蕃的境内,靠近西夏。 宁儿需要贵重药物维持生命,还有三个精通捏骨推拿的妇人全天候轮流伺候,加上谭大夫经常复诊的费用,沈不凡把卖鱼所得的几十两银子以及办宴席所得剩余的将近三百两银子绝大部分都作为宁儿的开支。身上只留五十两银子出发。想着往北一点,看能不能搞两匹马赶路,以节省路途的时间。 乾朝地处偏南,整体缺乏马匹,非豪富之家用不起马车。要在随州府本地买一匹马至少五十两银子,两匹马就是一百两银子,还不是脚力强劲的河曲马之类的良马,最多是矮小质差的低等蒙古马。 …… 郧阳府(即湖北十堰),北抵秦岭,南依巴山,汉江和武当山横贯全境,有“川陕咽喉、四省通衢”之称。由于其毗邻鄂、豫、陕、渝,地理位置优越,气候宜人,整个郧阳府十分热闹。南来北往的人在此汇聚又散开,马匹、茶叶、布匹、粮米等等都有大量的生意往来。 繁华的贸易催生了海量的服务市场,府城内南音北调汇成一曲魅力奇特的音乐,教人流连忘返。也侧面印证了大乾王朝两百余年来的大气繁荣。 郧阳府城高约一丈三尺,算不得高,由普通的石料和砖块堆砌而成,外直内敦,多多少少有些战争攻防的考量。 城内有户人口十数万,进进出出的流动人口加上没有登记在册的下人奴仆,二十万人都有些保守。当时的汴京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人口俞百万。郧阳府作为一般府城,有这等规模已经很不错了。 望前路是主街道,经过多年一而再再而三的扩宽,如今宽约十五米,能同时并行四两马车。得益于乾朝税收不重,也没有过于明显的重农抑商政策,大乾的商业经济异常活跃。 正因为如此,街头上一直人头攒动,如果碰到节假日,那更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巨大的人流量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各种商机,街道两边店铺林立,有吃的,有玩的,有穿的,种类繁多齐全。自古以来,商机多的地方竞争也大。每种商店都有多家不同的人经营,除了自重身份的有数几家大商家,那些小店尤其是做吃食之类的苍蝇馆子等,都会在店门口设立一位嗓门大的小二大声拉客,介绍自家的商品和种类,端的是热闹非凡。 早些年大乾军力昌盛国力四射的时候,丝绸之路时隔千年有重新启动的意味。许多有冒险精神的中原商人,带着各种货物一路西行,从长安(今陕西西安)沿着敦煌出玉门关,沿途经过楼兰、龟玆,最远到达沈不凡那个时空的黑海地区,更有甚者到达君士坦丁堡和开罗。一来一回,历经数十年的功夫,真正的是少年时出发,不惑之年归来。运气不好的,在路上碰到山贼强人或者水土不服无法医治,只得草草寻个野外安葬,做好记号,待来年同伴回来时再把白骨带回家,做个几年的孤魂野鬼。 饶是行商之路险阻,困难重重还有性命之忧,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算不上什么,许多人带着赌一把的心态前赴后继地踏上西行之路,妄图博个好的前程。 要说这西行商旅最好做的生意还数丝绸、茶叶以及瓷器。一来一回,能有好几倍的利润。正因为如此,许多从江南沿海之地小商家们,都喜欢在未带足货物进长安之前先在四通八达的郧阳府歇个脚,等凑足了商品讨好各种事宜再做出发。 郧阳府城内有多家镖行,专门为远行的商家服务,按照路程的远近和危险高低收费。其中有三家镖行做到了众人口中的“三个一”,一大一好一规范,规模大信誉好收费规范。 长盛镖行便是其中一个,由因病致仕的许长盛将军创立,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了。当年许老爷子有威望有魄力更有仗义本色,每次护镖收费公正,有始有终,以至于不出三年便很快名声大震,附近远门出行的商家都来争相邀约,到现在没有提前半年预约,是得不到长盛镖行的护送的。现如今的镖行家主是许震威,年约四十,听说幼年便随武艺大家刘清风学习马槊技艺,几十年下来已然大成。 马阳便是许镖头的左右得力助手,郧阳府本地人士,武艺高强,一杆金锏耍得虎虎生威。而且性格稳重却不失热血,深得总镖头信任。其大儿子已经八岁,随他自幼边读书边习武。小女儿才三岁,生得白净可爱,马阳一天抱着不撒手都不嫌累,疼化了心。 这一天出行在即,他特地带着妻子王香和女儿马鹿儿出门闲逛,有着可以补偿的心理,半天下来给家人买了一大包的物事。 第131章 一百三十二章 马鹿儿不见了 “我们进入看看,买个几尺你自己在家给娘给你自己做些衣服,也给孩子做些。我这个做爹的不在家,不要让他们被人瞧不上眼”,马阳在一家布匹商行门前放下女儿,寻思给家人再买些布。 王香是个会过日子的妇人,指着手上的包裹道:“今日已经采买了许多,费了二两多银子了吧”?望着门头上的“大盛魁布行”牌匾,拉过丈夫轻声道:“听说这大盛魁的布匹不便宜,随便扯个几尺都不少钱。家里的衣服也够穿,把银钱省下来拽在手里放着比什么都强”。 马阳略一犹豫,道:“我上次看娘的紫红襦裙都打了几个补丁,再穿出去也不像话。你和孩子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件衣裳,也该换了”。 看丈夫已经决定了,王香就没再坚持,心里高兴嘴上依然不饶人道:“你呀,就是不会过日子,这里的布帛多贵呀”! 马阳笑呵呵地道:“这几年不太平,尤其朝廷这几年西北边总是打仗,我们走镖的身价都贵了许多”。 王香一听,有些担忧道:“打起仗来多乱啊,会不会很危险”? “不妨事的,我们长盛镖行有些名头,你不清楚不要胡乱操心。把家里照顾好就行了。进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布匹,多少买些”。和大部分养家糊口的男人一样,马阳不愿意在妻儿老小面前谈起自己的酸楚。 王香拉着女儿跟着丈夫进了大盛魁布行。里面已经有很多人,皆是生活过得去的人家信任大盛魁的名声在挑挑拣拣,多以女眷居多。 好不容易候着一个空位,站稳脚跟夫妇俩就细细商议起来。 葛布花纹有平有斜,质地厚实,三钱一尺价钱不贵,夫妇俩足足买了六尺,王香喜笑颜开,自己亲自抱着舍不得松手,完全用不上丈夫帮忙。 走出门,王香道:“这些布够给全家一人做一套衣裳了”,说着扭头一看,问道:“孩子呢”? 马阳立马变了脸色:“不是你一直牵着吗?进入时我还看着你拉着孩子呢”?说着便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搁,冲进店里大声喊道:“鹿儿,鹿儿,爹爹在这里,你在哪里呀……” 大盛魁布行不大,马阳肆无忌惮地挤进去很快便找了个底朝天,没有看见小女儿,出来时店小二扶都扶不稳。一下子瘫坐在台阶上。旁边的人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小哥儿,还不快去报官,坐着儿有什么用”?大盛魁掌柜眼见被堵了门,没法做生意,这等事又不好强赶,帮着出主意道! 马阳一个机灵站起来,匆匆对妻子道:“我去衙门报官”。话未落人已经跑出老远。 …… 长盛镖行来了两位客人,说是想随着后日开拔的队伍一块儿西行,问问行情如何。 “不知两位想做何生意?一般来说,我们长盛镖行走镖不轻易携带散客,不安全!请两位见谅”。镖行的许管事客气地拒绝着贸然登门的不速之客。 “鄙人随州府洪山县沈不凡,往西宁州而去,因事情紧急,想随着车队搭个便车,好省些时间”!来人便是已经赶路十天的沈不凡和哑巴。 由于古代交通太不便利,往往只有有官道的地方才好走路,其他地方颇为费时,尤其是对古代地形不熟。镖行就不同了,既有马车可以坐,还熟悉各种路径,安全性也很高。打听到长盛镖行名声很响,沈不凡就特地登门询问。 “呵呵,这个,老夫确实无能为力。希望沈老爷明白,镖行行事规矩很多。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歹人打起镖物主意,我们随便放其混进来,最后里应外合岂不给自己找麻烦”?许管事从防范安全的角度婉拒了! 无奈之下,沈不凡掏出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上面有自己作为举人的官方证明。 许管事仔细看了一遍,态度好了很多,道:“原来是沈举人,失敬失敬,方才若有得罪的地方,请沈举人宽宥”。 在科举为王的古代,秀才就已经不错,举人更是少而精,由不得许管事不尊敬。 “既如此,稍等片刻,问问我们总镖头的意思”,许管事是许家忠实家仆,顾着沈不凡的身份,给了个回旋的空间! “沈某多有叨唠,多谢了”,沈不凡还没说完话,余光就瞟到大门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年轻人,看样子平日应当是彪悍之人,不知何故会这般样子。 “许叔许叔,快,我家鹿儿不见了,官府没法请动,您老想想法子”,马阳跑得急说得也急。 许管事当下也被马阳感染,忘了一旁的沈不凡,慌忙道:“鹿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是在哪里不见了”? 马阳哭丧着脸颓然道:“我也不知道该想什么法子。我带着鹿儿和她娘在大盛魁买布,这人多没注意,孩子就不见了”!他说完也不进来,就蹲在门槛上,“啪”地一声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那我赶快就大家出去找找”,许管事立马道。 正要往外走,只见沈不凡站起来向马阳问道:“这位兄台,孩子不见了到现在有多久了”? 马阳当然不认识沈不凡,也没注意这事,随口道:“没多久,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 “那就还好。孩子应该是被略卖之人拐走了,这么点功夫应该还没有出门。我建议贵镖行能动的人员分四拨,每拨人里面至少有一个认识孩子的人,一拨人受一个城门,绝对不能让人贩子带着孩子出了城”,沈不凡越说思路越清晰,又习惯性地背着手度着步子思考,继续对马阳道:“这位兄台,你立即联系包打听,找到郧阳府略卖人口的关键人物,撬开他的嘴找出可能拐卖孩子的人。贵镖行立足郧阳府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吧”? 马阳听完站了起来,当即要大拜,被沈不凡拦住了,道:“不用客气,拐卖孩童之人应当千刀万剐。兄台还是赶紧照我说得去做。记住一点:找略卖行的人问话可以残忍一点,一定要套出有用的信息”。 许管事和马阳对望一眼,立马分头行动。沈不凡大马金刀地端坐在厅堂椅子上等着! 第132章 一百三十三章 随镖队出发西行 古代的镖行是今世快递业安保业的结合行业,在当时的环境底子下不可能多干净,认识社会上的三教九流实属正常。长盛镖行是本行业标杆,短时间内找到中间相关的地头蛇以及关键略卖人也是等闲之事。 果不其然,半下午功夫,在镖行等待的沈不凡二人就听到了消息。很快就套出来是一个叫刘翠娥的商洛老妇拐走了马鹿儿。长盛镖行三四十号人,除了四个守城门的,其余都在城内寻找刘翠娥的下落。接近傍晚,在郧阳府穷苦人扎堆的破落东北角找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刘翠娥和孩子。 马阳当场亲手折断刘翠娥的双手双脚,单手提着死狗般的刘翠娥扔进了府衙门。 “多谢恩人出手搭救,马某感激不尽”,回来的马阳见沈不凡还在,进来就拜,又拉过困顿不堪的女儿,轻声道:“鹿儿,这位叔父救了你,快跪下来磕头”! 沈不凡拉起马阳父女,道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分内之事,兄台毋须多礼。今日令媛无恙便已足够”。 一旁的许管事招呼着众人坐下,对沈不凡道:“沈举人,我们长盛镖行的兄弟亲如一家,出镖则生死相托,往日则相互扶助。今日你帮了马阳的大忙,也便是我们长盛镖行的朋友。我想,总镖头定然会同意你二人跟随出行的”。 沈不凡心头大喜,道:“不知贵镖行何时动身”? 见马阳都有些错愕,意识到自己的问有失礼貌,诚恳道:“并非沈某有意打听贵镖行事务,实在是有万分紧急的事情压在肩上,早一日出发沈某便多一份胜算,请诸位谅解”! 马阳连忙道:“无碍,刚才恩人说有要紧事,不晓得是什么事?沈举人与我女儿有救命之恩,马某但凡能出得一份力自然是竭尽所能”。他从许管事的口中才知道恩人姓沈,还是个举人,心里更添尊敬。 沈不凡没心思管枝繁末节,开口道:“诸位常年行走西北,可听说过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一镖师道:“当年我等远赴楼兰,沿途听起西域人说起确有此物,不过此物生长在天山之上,可遇不可求,也没见着谁见到过”。 他的话基本等于没说,沈不凡失望至极。 许管事却颔首道:“老夫也听说过,确实如此。听说天山那边有个湖,他们当地人叫做措温布,也就是青色的海的意思,也有人说那就叫青海湖”。 沈不凡微微心动,不论怎么样,起码天山的位置跟自己推测的差不多,自己只管去了便是。 这时总镖头许长盛进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沈不凡也起来点头致意。 许管事过去对许总镖头轻耳细语,把沈不凡的情况一一相告。 “沈举人,你既然帮了马阳的忙,自然可以随我镖行出行。不过,也要坦白告知你所往何处,所为何事”? 沈不凡明白他的意思,诚言以告,并道:“如果可以,我想买两匹马,好加快些脚程”。 “那好办,我在长安附近认识很多贩马的朋友,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马阳是个感恩的人,沈不凡的难处他能帮就帮。 最后,许长盛告知沈不凡:“镖行后日出发,沈举人早早赶来便是”。 能一路随着长盛镖行,沈不凡暂时放下担忧,在长盛镖行附近寻了个客栈,就近采买远行所需要的物质。 晚上沈不凡和哑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衫,顿觉清爽。还没出门时,马阳带着长盛镖行的几个关系近的镖师来喝酒,用行动表示谢意。 沈不凡自随州出发至郧阳,风餐露宿十几天一路焦急,心情抑郁不可解,正好以酒解愁。是夜,主仆俩忘乎天地来者不拒,尽情纵酒,把马阳六人喝得人仰马翻不省人事,就连哑巴到最后都说不得一句完整的话。 第二天,众人醒来,皆言沈举人酒量惊人闻所未闻,尤其爽快豪迈的性子引得众豪杰心服折腰。相约趟镖完结之后再来一场,沈不凡慨然应允。 出发那天大早,沈不凡随着队伍在长盛镖行大院里聚集。 这一次,托镖人是三家大商行,柴米油盐布匹瓷器一样不缺,可谓财物繁多责任深重。许总镖头除了留下以许管事为首的八个人老家以外,剩余四十人皆出行护镖。 乾朝疆域远不如沈不凡那个世界,西部止步于陕西中西部,离长安也不远了!至陇东庆阳平凉一带基本就是人口杂乱强人出没的地方,也是大乾、吐蕃、西夏甚至北项都在插一脚的地方。 此次长盛镖行所护货物价值千金,由不得许振威不小心。依出战军队队形列阵: 前方三人远行二里地,做先行探路,但有风吹草动便快马回报。 车队前头八人为前锋,分两队警戒;马车两边各八人,其中各一人来回巡视;后阵五人殿后;最后许震威率剩余众人居中调度,以应不测。 三大商行大盛魁、恒运和、永善堂各自派有随队护卫十人,伙计若干,管事一人。 所以此次连上沈不凡二人,算上车夫伙工有近百人之多。 “许总镖头,西北不靖,朝廷在在附近安置的兵马如何”,沈不凡有举人之身,许震威拿出一匹马给沈不凡让其随同,谁知沈不凡马术稀松平常。要不是以前沈不凡在蒙古骑过马,加上马阳悉心教导,三四天下来他才堪堪能骑着马慢行。 许震威一身黑色短衣劲装,花白的长须及胸,眼神锐利满面风霜,望之便有一股彪悍气息。他见沈不凡不似寻常读书人,说话做事干脆果断,见识不凡,没有一丁点酸腐气质,心下微有好感,和气道:“说起西北,这些年是越来越乱了!西北军原先让李蒙将军率领,防线稳如泰山。如今嘛,嘿嘿”! 形势不好,走镖之人最受波及,许震威连如今西北军的将领都不愿提及,显然是失望至极。 第133章 一百三十四章 郧岭脚下遇强盗 “沈举人,你所寻找的天山雪莲我到时候帮你打听打听。长安城比之郧阳府那是繁华得多,各路人马都有,兴许能寻得消息”,看沈不凡愁眉不展,许震威出言安慰。 “如此,沈某便再次叨唠了”,沈不凡还是很感激的。走镖之人,见识远超一般人。许震威还是常年西行走往“丝绸之路”上的人,于天山和天山雪莲多少耳闻,不由得精神大震。 许震威摇摇头道:“老夫为人一生秉正直言,有些话沈举人听了不要恼怒”。 沈不凡知道他有话要讲,道:“许总镖头但讲无妨”。 “老夫也听过天山雪莲的传闻,胡人皆言乃上苍所赐,老夫也从未听说有人见过,更不曾拥有过。你不远万里寻找此物,老夫担心到时候空手而归,所以……”!后面的话没说,只是侧头望着沈不凡。 沈不凡略过心里的担忧,拱手道:“多谢直言相告。只是天山雪莲乃我心心念念所求之物,但有一线机会便绝不放弃。天山虽远,总有到达的一天”。 许震威望着远方,道:“没想到沈举人是这般重情义之人”,他眼睛没了精明,略显沧桑,道:“吾妻七年前亡于伤寒之疾,当年如若我寻得天山雪莲,不知能不能医好她的病”? 沈不凡长吁一口气,叹道:“人世间许多事总不完美,教人活得不舒坦。结局有遗憾,自身总也要尽力而为也好问心无愧。否则往后的日子,悔恨总让人苦恼不甘”。 许震威听得此话,抚掌而笑,道:“沈举人不愧是读书人,所讲之话直往人心尖上撞”,竟是难得露出活泼的一面。 “总镖头,你们出了长安城直往金城(今兰州),而后沿着凉州(今武威)往嘉峪关西行,对吗”?沈不凡凭着记忆询问到。 “不错,我们在金城就要分别,天山在西宁温措布(今青海湖)左右,走安夷(今海东市平安区)破羌(今海东市乐都区)的方向。那边当地牧民纯朴,应当无碍”。许震威一生走在西行路上,当世很少有人对那边的了解有他那么深刻。他也乐于和沈不凡这个举人探讨这些地方的风土人情。知道这些对沈不凡很重要,细节方面讲解的格外仔细。 车队人多事杂,行走速度缓慢。在许震威的要求下,沿路警戒森严,开道斥候性质的镖师没有打出安全的信号前,整个车队绝不凭着侥幸往前。 途中别人还好,唯独永善堂的几个跟班伙计牢骚沸腾,在其管事和许总镖头的弹压下才得以平复。 如此这般,费了六七天的功夫过郧西、山阳,在距离商洛县城三十里的郧岭脚下歇息。 九月底的郧岭天气阴冷,树枝都已经光秃秃的,偶有大风吹过,衣着单薄的人冻得抖上几抖,急忙闷头去加外套。 车队停在路中间,背靠郧岭,众镖师原地不动呆在一旁。随身携带的干粮已所剩无几,伙夫们赶紧生火做饭食。 “许总镖头,此地离商洛县城不过二三十里,大伙儿加把劲儿忍个半天也就到了,何必在此歇息耽误”?一路下来,沈不凡知晓许震威不是流于表面之人,是以面对此景出言相劝。 许震威果然毫无怒色,反而有些无可奈何道:“沈举人端的是好眼力,知道如此这般会有隐患。我又何尝不是?只是那跟对队的三个商家管事都来诉苦,非要歇息吃点热食,否则实在是走不动了”。 沈不凡转过头去,看到三个富态的管事一个个地靠着山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还有奉承巴结的伙计在一旁帮着敲背捏脚。 瞧着这一幕,沈不凡微微摇头,皱眉道:“按理说,这三人也应当是见惯风霜之人,为何区区赶路之苦都消受不得”?看着许震威道:“总镖头,他们三家以前的货物也是由你们长盛镖行负责押运吗?可见过他们”? 许震威也觉出异常,道:“我们长盛镖行名声正隆,西行商行多由我们负责,这三家自然不例外。只是这三个管事的老夫却不曾见过”! “这就奇怪了?莫非事出巧合,这次三家都同时换了个新的管事来负责”?沈不凡逻辑清晰,思维严密,这种程度的巧合几率太小,让他心里一直不安心!补充道:“许总镖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但愿是沈某多心了,还是让大家伙提高警惕吧”! 不等许震威回答,他又跑到哑巴身边低声道:“事情有些古怪,小心防范,跟着我一块儿找个安全的地方”。哑巴一脸慎重,赶紧背紧行囊,眼光四处乱转,在找称手的武器防身。 “大家立住队形,探路的继续往外警戒,除了吴老六几个殿后的,其他人都守在车队旁边,马阳,叫车夫把几辆空车推到车队外沿拒马防备……”,许震威到底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心底里同意沈不凡的分析后,立马有条不紊地安排众人防备。 很快,除了在做饭的几个伙夫以外,伙计、车夫、管事等抖被沿着车队限制在镖师们的保护圈里面,外面是十三辆空推车堆在一块儿的简易拒马阵。 如临大敌的气氛让众人一脸凝重,沈不凡和哑巴紧握着马阳分配下来的长枪,心头也很忐忑不安。不知怎地,沈不凡还有一丝刺激和冲动。 “总镖头,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就弄得要打仗了似的”?永善堂李管事开口问道。 “对呀,这都快到商洛了吧?真有这么不长眼的来闹事?不说你们长盛镖行威名远著,我们三大商行哪家也不是软柿子”,大盛魁的王管事也附和着。 许震威望了他俩一眼,拱手解释道:“几位掌柜想必是头一次走这条商路吧”?这话问的李、王二位冷哼一声,许震威不以为意继续道:“近些年战火纷飞,尤其边关不靖,许多逃兵败兵落草为寇残害地方,这西北更是如此。听说前些天有股小镖便在附近被不知哪路人马吃得干干净净”! “总镖头,前面果真有情况,大约三百人的一伙人正往我们这边赶来,来势汹汹,很可能是强盗”,作斥候的一镖师杨大飞快来报! 众人大惊失色,哄的一下议论开来。做饭的伙夫急忙丢了锅铲,连滚带爬地往车队里面爬,嘴里还大叫道:“爷爷们救命啊”! 镖师大多很镇静,商行的伙计们就恐慌不已,哆哆嗦嗦地扶着车把手,站都站不稳,三百人的强盗吓破了他们的胆,第一次跟镖的甚至尿了裤子还不自知… “郧岭山下有强盗”,看着些微混乱的场面,沈不凡暗暗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