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剑魔》 楔子 越过了这个山头就是张家村了。 此时天色阴暗,空气中夹杂着薄薄的雨气,瞧这光景,一场大雨很快就要来临! 男人眉头微聚,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不年轻但身形壮健,一脸精悍之气,虽背了柄古陋的黑剑,但疾行间未见匆忙之神色,沉凝流转在他周身,予人一种强烈的稳重。 蓦然间,一条黑影由他身后直扑而来— 男人冷笑一声,在电光石火间回身推出一掌。“妖孽!”话骤起,一道红光由他掌心疾透而出,黑影直退了开去。 “哪里逃!”他抽出背后长剑,提气直追上去。 “哼!臭牛鼻子老道,我倒要瞧瞧你有何能耐!”黑影在空中一个翻转,直逼男子而来。 那是一张含怒的妖媚脸庞! 他早知这一带山林有狐妖作怪,今儿个教他遇上,势必要为民斩妖除害,以免日后有人枉送生命。 天边白光一闪,轰隆一响雷声大作,豆大的雨滴骤然落下。 他长剑运转,朝狐妖刺了过去,一人一妖展开一番激斗— 咻的一声,长剑划破狐妖的衣裳,她心知这老道道行不低,况且她心有旁鹜,当下不再恋战,转身欲逃…… 只是仍迟了上步,长剑凌空而降,往她心口刺下…… 此剑乃由上古九天玄女之五彩石所铸成,能降妖伏魔,命为“降龙剑”,乃人间异宝。狐妖中剑之后随即湮没,在刹那间打回原形,暴尸在大雨之中。 “无量寿佛!念苍天有好生之德,我且送你投胎转世,去!”话声甫落,他伸出长指在狐狸身上画下一道无形的符录,一缕白烟急向天边而去。 “望你好自为之。”长剑人鞘,他转身离去。 许久之后,狐尸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婴孩啼哭之声,直至一双温暖的大手抱起婴孩,哭声方休。 婴孩一双眼骨碌碌的,隐隐散发暗绿色的异彩,直瞅着抱着他的灰袍老人。 老人屈指一算,叹了口气,抱着婴孩离去。 第一章 “啊——妖怪……妖怪来了,快看!”一群孩童指着一个黑衣男孩叫道。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听清楚了没有?我是人——”黑衣男孩声嘶力竭地狂吼。 “妖怪生气了……” “谁敢再说妖怪,我就割了谁的舌头!”黑衣男孩恶狠狠地道,暗绿的瞳眸露出不受控的野气。 孩童们个个面带惊惧,一哄而散。 “傲儿!”一道浅淡的嗓音适时由男孩身后传来。 男孩回过头。“师父!” “你毋须理会旁人的眼光。”沉缓的语调有安定情绪的作用,男孩眸底的野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懊恼。 “师父,为什么我与旁人不同?” “因为你不是常人,你是人与狐妖所生之子。”老人残忍地告诉他事实。 “那……我真的是妖怪?”男孩脸色惨白,心底无比凄惶。 “只要你认为自己是人,你便是人!” “不,我不要与旁人不同……我不要……我不要—”男孩再度狂吼起来,眸底是深沉的悲伤。 “这是你的命,你永远改变不了的命!”老人回答。 “不—”一声嘶喊自黑阎傲口中逸出,他猛地坐起身来,浑身迸出冷汗。 该死!他又做这个梦了! 深吸了口气,他瞧见天际已微露曙光,提起长剑,大步走出林外。 晌午时分,他来到了扬州城。 “祥云客栈”是扬州城内最大的客栈。黑阎傲想也不想便走人客栈,挑了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 “客官要吃点什么?”店小二连忙趋前招呼。 “一壶茶,半斤牛肉,三个馒头。” “马上来!”店小二又瞧了这个高大的黑衣人一眼才离去。 真是个奇怪的人,进了客栈还戴着罩纱的帽子,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 不一会儿,店小二将所有东西全部送上。“您慢用!”他再度瞥了黑衣人一眼,黑纱遮去他上半边的脸,但露在纱外的部分并无不妥之处。 “你瞧什么?” 冷冷的声音自黑衣人唇畔逸出,店小二忙赔笑道:“没什么,客官请慢用!”他退了下,不自觉地,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黑衣人也正望向他,露在黑纱外的薄唇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店小二顿感头皮发麻,打了个冷颤,再也不敢多瞧黑衣人一眼。 黑阎傲冷笑一声,斟了杯茶,默默地吃喝起来。 客栈里的客人比平日多了一倍,人声鼎沸,绝大多数人是为了到“聚贤山庄”参加武林大会而来。 这一次聚贤山庄庄主宫百贤广发武林帖,准备邀集天下英雄,在八月十五这一日在聚贤山庄选出下一任武林盟主。 因此客栈内三教九流都有,大伙儿都准备到聚贤山庄大展身手。 “你们说,这一次谁最有希望得到武林盟主的宝座?”说话的是昆仑派掌门人的大弟子赵正清。此人自诩武功了得,神情一派得意。 “当然是师兄罗,咱们昆仑派武功天下第一,谁也及不上。”众师弟们阿谀地奉承道。 “哼!”一道冷哼声传人众人耳里,声音不大,却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可见发声之人有意显露内力修为。 赵正清循声望去,只见出声之人是一位道姑。瞧她装扮是峨嵋派的人。 “我以为出家之人应该清心寡欲,谁知却来与人争武林盟主的位子,当真可笑!”赵正清出言嘲讽。 道姑头也不回地冷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自知功力未济,不敢与人争武林盟主之位,可要说天下第一嘛……嘿嘿嘿,昆仑派不配!”话声甫落,一双竹筷已悄声无息地射向赵正清。 这一下来势奇快,直往赵正清眉心而去,总算赵正清所修乃正宗武学,他身形疾动,狼狈地闪过竹筷,却也明白道姑功力在自己之上,内心不免懊恼万分。 岂料竹筷余力未消,直朝角落的黑衣人激射而去。 黑阎傲动也不动,右手似不经意地挥了下,竹筷竟一分为二,分别袭向赵正清与道姑。 这一次,两人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竹筷各自射中两人眉心— 客栈中人人均暗暗吃惊,以为这两人必死无疑,不料竹筷在点中两人眉心之后竟悄然落下,一点力道也无! 要知道以劲力伤人不难,但能如此将内力收发自如,却非泛泛之辈可以办到,再笨的人也看得出真正的高手是那名黑衣人。 “敢问阁下师承何处?尊姓大名?”赵正清起身问道。 黑阎傲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道:“贱名不足挂齿。”他转身便要离开。 昆仑派弟子见他如此不驯,似是瞧不起人,十几人纷纷起身围住他,阻止他的去路。 “想拦我?”薄唇勾起一抹狂冷的淡笑。 “不是拦,只是想与阁下切磋一下武功。”赵正清使一个眼色,众弟子一起发难。 “找死!”白光一闪,尚看不清他如何出剑,便已有三名昆仑派弟子倒下。 众人又惊又怒,一时间竟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黑阎傲撩起面前的黑纱,对着赵正清开口:“失陪了!”语毕,他大步离去。 天!这人竟有一对妖异的绿眼……究竟他是人还是妖?赵正清一阵冷颤直透心田…… 黑阎傲一路缓步走到城外,他一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久待。 忽然,他听见极远处有人呼喊…… 这是他与寻常人不同之处,可以听见一般人耳力听不到的声音。 是一种野性的本能!每一次显现时,他不由更痛恨自己一分,恨自己体内流有狐妖之血! 原欲置之不理,却禁不住那一声声惊惧的呼喊,黑阎傲浓眉微微聚拢,当下提步往声源处前去…… 他一眼便见到坠落湖中的女子。 善恶再度在他心底挣扎……他该救她吗? 绿眸暗了下……当好人于他有何好处? 犹豫间,女子不再挣扎,沉人湖底。 黑阎傲狠一咬牙,纵身跃人湖中。 jjwxc jjwxc jjwxc 她是一个堪称绝色的女子! 纵使双目紧闭,仍看得出五官姣美,樱桃般的小嘴十分地诱人撷尝…… 然而,黑阎傲却没有丝毫兴趣,只想等她醒后离开。 长睫在此刻微微闪动,随即她睁开了眼,一双美目直凝在黑阎傲野气的俊颜上。 “是你救了我?”她轻轻开口。 “没错。”黑阎傲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添了些柴到火堆中。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既然你已无恙,那我这就离开。”他说走便走,毫无留恋。 “唉,等等,恩公别走!”她由他身后抱住他。 “你这是干什么?”黑阎傲用力甩开她,黑纱后的绿眸紧眯了起来,他憎厌与人亲密接触,女人也不例外! “我尚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她瞳着一双勾魂眼,含羞带怜地瞅住他。 “你不必知晓。”他连瞧也不肯多瞧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注视着他背影的美眸在这一刻狰狞了起来!该死! “姐姐,看来他不喜欢你呢!”一道声音自树丛后传出。 “他瞎了眼!”美人恨恨地道。 “这一回轮到妹妹我出场了。”轻快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欢愉。 “凭你?”美人嘲讽地笑了起来。 “是姥姥吩咐的,不信你去问她老人家。”话甫落,一团黑影消失在林间深处。 美人半信半疑,云袖一甩,在刹那间也消失了踪影。 jjwxc jjwxc jjwxc 过了这个城,便可到聚贤山庄所在的山脚下。 黑阎傲见天色已晚,随即走人一家客栈。 不一会儿,一名小乞儿走人客栈,向掌柜的讨食。 “去去去!别在这儿扰乱我做生意!”掌柜忙不迭地赶着乞儿。 “求求你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 “这里不是善堂,你给我滚远点!” 小乞儿跪了下来,抱住掌柜的腿,“我真的快饿死了……求求你赏口饭吃!” “我去你妈的!你这脏东西,给我滚!”掌柜狠狠地踹了乞儿一脚,乞儿痛得瑟缩在一旁。 “你还不走,瞧我不打你一顿,”掌柜抡起拳头便欲打下。 “不许你动他!”一道冷冽的声音徐徐地插人。 掌柜诧异地回过头,“这位爷,您……” “我要请这位小兄弟吃饭。”黑阎傲冷淡地开口。 请这乞儿吃饭不是动了善心,而是这乞儿无端地令他想起儿时受人欺凌的景象。 乞儿一听有人要请他吃饭,立即奔了过来,在椅子上坐下。 掌柜可看傻了!有人请乞儿同桌吃饭,这倒是第一次见。 “要吃什么就说吧。”黑阎傲淡淡地表示,黑纱后的暗绿瞳眸一瞬也不瞬地打量着乞儿。 这乞儿看来不过十四五岁,衣衫虽十分破旧,但一张脸还算白净,是个清秀的少年。 “真的?吃什么都可以?”小乞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种好运。 黑阎傲点点头。 乞儿高兴地轻呼一声,开口道:“掌柜的,给我送一道香酥雪鸭、翠玉红烧、佛跳墙、冬瓜盅,再来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他一口气说完。 掌柜瞪大了眼,“爷……真要上这些菜吗?”这些全是他店里最拿手的名贵菜肴,看不出这乞儿的嘴还挺刁的。 黑阎傲取出一锭银子,冷冷地回头,“你说呢?” “是,是!”掌柜取过银子欢喜地离去。 “你真是个大好人!”小乞儿说道。 黑阎傲冷冷地未置一语。 “我叫胡雪生!你呢?” 绿眸闪了闪,仍旧没有开口。 “为什么你都不说话?” “因为我不想说。”黑阎傲冷淡地回道。 “你……你瞧不起我!”胡雪生嘟起嘴,脸上微现怒色。 “若真瞧不起你,还能让你坐在这儿吗?”看不出来这小子自尊心倒挺重的。 “你……” 店家在这时端来两道菜。“客官慢用!” “吃吧!不是三天没吃东西了吗?”黑阎傲斟了杯茶,凑到唇边细细品尝。 胡雪生见佳肴当前,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将整只香酥鸭拿了起来,正要张口咬下,见黑阎傲放下手中香茗,黑纱后那一双深邃的眼正盯在他脸上,遂将香酥鸭递上前,“要吃吗?” 黑阎傲摇摇头。 胡雪生耸耸肩,开始展现他惊人的食量。 不消一会儿工夫,整只鸭子已被他吃个精光,然而他却仍不满足,继续向烧肉进攻…… 店小二将其余菜肴端上。 整个晚上,黑阎傲什么也没吃,只足静静地坐在一旁,瞧着胡雪生将所有东西一扫而空。 “吃饱了?”他淡淡地问。 “嗯!谢谢你。”胡雪生打了个饱嗝。 黑阎傲淡扫他一眼,提起剑起身离开。 “恩公,你等等我啊……”胡雪生马上追上去。 黑阎傲在门口不远处停下。“你有事吗?”他连头也没回。 “雪生还没报答你呢!” “只不过一顿饭而已,毋须报答。”他举步便走。 “恩公—恩公—”胡雪生在他后头追喊。 不料黑阎傲猛地转过身,令胡雪生直接撞上他壮硕的胸膛—— “哎哟……好痛……”胡雪生捂住鼻子。 “我警告你,不许再叫我恩公!”黑阎傲依旧冷冷地道。 “那……叫你大善人?”胡雪生不知死活地改口。 暗绿的眸倏地眯了起来。“我不是什么善人。”他恶狠狠地开口。 “可是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胡雪生真心地道。 “哼!”黑阎傲未置片语,转身离去。 胡雪生不再叫喊,默默地又追了上去。 追到街角,突然失去黑阎傲的踪影,他心头一急,不觉又脱口喊道:“大善……”话未说完,一张小嘴便被由身后而来的粗糙大掌给捂住,出不了声。 “不许再跟着我,否则一刀杀了你!” 是他! 蓦地,胡雪生感到嘴上一松,急急回过头,哪里还有人在? 他顿了顿足,快步往城外而去。 jjwxc jjwxc jjwxc “姥姥,为什么让那丫头去?”说话的是一名妖媚的绝色女子。 “你试过了不是?很显然他对你没有兴趣。”白发老妇冷冷地回头,那张老脸上生了一对妖邪的金眸。 “可是论姿色,那丫头根本不及我。”绝色女子忿忿地道。 “我知道。”老妇缓缓由石地上站起,一双邪眸闪着妖异的光芒。“可人心是难测的。” “可是再过一个月他便满二十,届时他身上狐性隐没,咱们就算吃了他的心也不能增加道行啊!” “我自有打算。”她绝不会放过任何增加道行的机会。 “不如让我再去试试?” “不,你暂且留下。” “姥姥—” “不许再说了,若有必要,我会派你出马,现在咱们就静观其变吧!”金眸中流露出十足的凶残。 美人瑟缩了下,不再开口。 jjwxc jjwxc jjwxc 他可以感觉这林子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 黑阎傲薄唇勾起一抹诡笑,继续往前走。 未几,他突然拔高身形跃上枝桠,几个翻身之后便消失在密林间。 胡雪生急急奔向前,焦急地左顾右盼…… 白光乍闪,一柄森冷长剑已抵上他颈侧! “不是告诉你,别再跟着我?”黑阎傲眯起眼。 “我……我自幼无依无靠,只有你对我好,求求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清秀的小脸上有一股超乎他年龄的悲伤。 暗绿的眸光流转了下,长剑霎时撤回。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许再跟着我!”黑阎傲撂下话后,掉头离开。 不杀他,是因为感觉两人身世相仿,绝非起了善心!他这么告诉自己。 胡雪生咬住下唇,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股低温的狂暴之气倏地在黑阎傲心底升起,他猛地折回,一把抄起胡雪生左腕。“你活腻了是吗?” “求求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胡雪生可怜兮兮地瞅住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像受伤的小动物一般惹人j冷惜。 只是,他并非一般人! 薄唇忽而勾起一抹妖诡的笑。“想跟着我?”语气出奇地轻淡。 胡雪生忙不迭地点头。 “也许在你瞧过我的真面目之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话起的同时,他摘下纱帽。 胡雪生猝然迎上一张妖野的脸庞,在那之上有一对暗绿的瞳眸! 林内霎时一片寂静。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野气的脸…… 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他脸上……但纵使如此,仍掩不住那双带着魔性的眼所透出的寒意。 “现在,你还想跟我这个不人不妖的怪物在一起吗?”黑阎傲冷惊地开口。 “想!”胡雪生肯定地回答。 黑阎傲眯起眼。“你不怕吗?” “怕什么呢?倘若你真是妖怪,现下早把我吞了,不是吗?”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着笑意,看来有一份纯真。 “看清楚,我与常人不同!”他咬牙道。 “确实不同,你的眼睛很好看,像宝石一样。”胡雪生浅浅一笑,没有一丝惧色。 世上竟有不怕他的人!黑阎傲目不转睛地瞪住胡雪生的小脸,许久未曾移开视线。 周遭仿佛冻结一般,只听得枝叶沙沙作响…… 蓦地,他甩开他的手,掉头离去,心底的怒意已平息下来。 “你……你等等我……”胡雪生叫道。 黑阎傲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只要你跟得上我的脚步就随你。”话甫落,他衣袂飘动,已在数丈之外。 胡雪生心头一喜,提步追了上去。 无论他跑多远,他有信心一定可以跟得上! 第二章 八月十五这一日,聚贤山庄张灯结彩,人人脸上溢着喜意,武林中各路人马纷纷来到,气氛无比热络,喧闹声不绝于耳。 庄主宫百贤在大堂上接见各路江湖人士,众客云集,人人脸上莫不现出钦敬之色。 宫百贤乃“天剑派”掌门之子,三年前以一手“落英剑法”击败各方武林好手,以三十之龄取得武林盟主之位,是个不可小视的使剑高手,为年轻一辈的表率。 据传这三年来,他剑法更加精进,单从落英剑法之中就衍生更多精妙的招数,与人过招,往往不出十招便能击败敌手。 众客纷纷私下揣测,今年的武林盟主只怕不会易主! 忽地,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诸位大侠,很高兴诸位到聚贤山庄共襄盛举,老夫在此实不胜感激。”此人乃宫百贤之父宫百啸。 “掌门您客气了!”四方英雄豪杰纷纷开口回道。 “今儿个聚贤山庄有幸在此为诸位选出下一任武林盟主,还望诸位大侠们点到为止,切莫为此而伤了彼此和气。” “当然、当然。” “是啊!选出武林盟主无非是为了维护武林间的和平,哪能因而伤了和气?!”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宫百啸朝宫百贤使了个眼色— “诸位,咱们这就开始吧!”宫百贤朗声道。 人群之中窜出一名瞧来未足五十岁的男子,众人定睛一瞧,原来是四川“铁掌门”之掌门崔虎。 “就由我先来吧!”崔虎朝众人拱手一揖。 一名高壮的男人亦跃上擂台。 “在下,秋水堂、单英,想讨教几招。” “请!” 两人互揖之后开始过招。崔虎练的是掌上的硬功夫,而单英练的则是一路七十二招的大小擒拿法,两人一刚一柔,难分高下。 总算单英技高一筹,以柔克刚,险胜崔虎。 “承让了。”单英拱手道。 崔虎笑了笑,退下擂台。 黑阎傲在此时亦来到了“聚贤山庄”。擂台上正斗得精彩,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此时在擂台上的是昆仑派的赵正清与武当派的张元宗,两人皆以长剑为兵器。 此二人皆为武林大家的弟子,练的是正宗武学,斗到酣处十分激烈,两家各有所长,轩较难分。 “真是好剑法!”四周一片赞叹声。 “是啊,不愧为一代宗师的弟子,个个青出于蓝。” “哼!凭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争武林盟主之位,真是笑破人肚皮!”一道轻蔑的声音传出,声音不大,却足以教人听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 其中一位胖道士开口:“小兄弟,你师承何派?”他倒并非生气,只是好奇。有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这娃儿身怀绝世武功也未可知。 “无师无派!” “既然无师无派,就不该口出狂言。”胖道士微蹙起眉。 “哼!我哪是口出狂言,那两人的武功与我的恩公相比,可天差地远了。”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好奇不已,不知哪位高人是他口中的恩公? “哦?敢问小兄弟的恩公是哪一位?”胖道士问道。 “我不知恩公的姓名。” 众人一阵哄笑。 “你们别笑,我虽然不知他姓名,但却知他此刻身在何处。” “该不会就在聚贤山庄里吧?”众人又笑道。 “你们等着瞧,他迟早会出现的。” 众人摇了摇头,纷纷将目光转回擂台上的二人。 不多久,赵正清见久战未果,起了歹念,从袖中发出一颗小石子。 石头虽非什么阴毒暗器,但仍让张元宗分了神,因而露出破绽,赵正清见有机可乘,招招刺向张元宗要害。 张元宗见无力挽回颓势,向后一跃,拱手道:“昆仑派剑法果真了得。”他为人向来正直,虽明知自己中了暗招,却也未曾当面点破。 一旁的宫百贤看出其中蹊跷,跃上擂台,“让我来和你过几招吧!”话未落,剑已出鞘。他一向不喜这种有欠光明的行径。 落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两人出手至第八招时,宫百贤的剑抵在赵正清胸前。 赵正清虽有不甘,却也明白自己技不如人,只有拱手退下擂台。 “还有哪一位英雄愿与宫某过招?” 蓦地,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蹿上擂台。“就由我来会会这落英剑法!”话骤起,长剑直逼而去。 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谁知剑尖尚未触及胸口时,倏地一转,竟刺向宫百贤左臂! 这看似毫无转寰的余地,众人只道宫百贤必然中剑,总算他剑法高超,使了个“狂风扫叶”之后避开这一剑。 擂台下人人叫好! 黑衣人毫不放松,虚虚实实,招招迅捷狠辣,才不过一会儿工夫,两人已拆了二十余招。 宫百啸在一旁观看黑衣人剑术,愈瞧心头愈惊骇……莫非是他? 微失神间,黑衣人已挑下宫百贤手中长剑。 宫百贤从未败过,一时间竟不能成言,只是怔怔地瞧着黑衣人。 擂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果,呆愣半晌,才纷纷拍手叫好。 “敢问阁下与天魔上人黑阎是何关系?”宫百啸开口问道。 “正是家师。”黑阎傲冷冷地回头。 “莫怪,‘修罗剑法’果然天下第一!”宫百啸心底暗叹,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落英剑法乃他耗费毕生心力所创,原以为天下无敌,可惜仍败在修罗剑法之下。 宫百贤闻言心头一震,原来传说中天下第一的修罗剑法是确有其事,方才那一斗,他只觉此剑法邪诡难测,与一般玄门正宗剑法大不相同,独走偏锋,狠极绝极。 “阁下武艺之高令宫百贤心悦诚服,武林盟主之位阁下当之无愧。” 赵正清却在此时嚷道:“既然要当武林盟主,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见不得人?”早在黑阎傲跃上擂台时,他便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杀伤他师弟的元凶。 隔着黑纱,黑阎傲眯起眼。“我来此只是想讨教落英剑法,并不想当什么欺名盗世的武林盟主!”他狂冷地表明来意。 此话一出,霎时引来众怒。 随即有三名武林人士跃上擂台将他围住。 “好!三人一起上,省得我浪费精神!”他冷笑道。 三人闻言,愤而使出杀招— 黑阎傲沉下脸,剑光一闪,在顷刻间连伤三人。 在此同时,人群中一双黑眸妖芒诡闪,分别射向台上的三人— 刹那间,三人气绝身亡。 黑阎傲双眼紧眯了起来。 他并无意杀人,也很清楚自己方才那一招根本不会致人于死,看来有人欲嫁祸于他! “阁下不觉出手太重?”宫百贤怒道。 “人不是我杀的,何来出手太重之说?”黑阎傲冷声说完,转身便走。 “慢着!”宫百贤长剑随声而至,欲挑开他的纱帽。 人群中妖芒又闪,一阵阴风吹起黑阎傲的纱帽…… 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此人竟生着一双妖邪的绿眸! “妖怪,妖怪啊—”四周叫声此起彼落,人人眼底尽现惊骇。 黑阎傲狂笑数声,野气的俊颜上净是苦涩与苍凉。 这样的情景他早已见过千百回。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人看待! 即使是师父也只要他一切随心……但,他的心是人心还是恶鬼的心呢? 蓦地,他足下轻点,以绝快的速度窜出大厅之外。 “等等我啊—”胡雪生自人群中追去。 胖道士一手揪住他衣领。“小兄弟,你不要命啦?那人是邪魔,追去准没命!” 胡雪生眸光一闪,回头瞪胖道士一眼。“告诉你,那个人正是我的恩公!”朱唇闪过一抹诡笑,胖道士霎时被一股巨大之力给弹开。 “多事!”胡雪生冷冷丢下这句,转身就走。 jjwxc jjwxc jjwxc 奔出聚贤山庄,胡雪生一路追赶。“等等我啊—”他高声喊道。 黑阎傲头也不回,径自往前走。 胡雪生黑眸闪了闪,也跟着快步追下山。 岂料,一个踉跄,他扭伤了脚踝,“哎哟!好痛哦……”他痛得弯下腰。 黑阎傲置若罔闻,脚步未曾停下。 可恶!他可真够狠心! 此时天色已暗,山林里一片漆黑。黑阎傲却愈走愈快,脚步丝毫没有缓下。 拜他身上狐族血液所赐,在黑暗中,他仍能看清一切。这算是好处吗? 他宁可如常人一般! 胡雪生偏不信邪,他狠一咬牙,忍着痛继续跟了上去。 不多久,黑阎傲耳边传来落石声,紧随而来的是胡雪生的呼救声。 该死!他暗咒一声,继续前行。那小子的死活与他无关! “救命哪……”声音又传来,听来无比凄惶。 黑阎傲又咒了声,掉头寻声而去。 正危急间,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胡雪生由山崖边拉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迎上一双绿眸—“你……你总算来救我了。”他略带哭音。 “哼!”黑阎傲冷哼一声,将他丢在山径上,转身离开。 “喂,你……”胡雪生站了起来,刚走一步,脚躁传来的剧痛令他忍不住倒抽口气。 黑阎傲停下脚步,旋身走了回来。“哪一只脚痛?”他不带感情,冷淡地问。 “这只。”胡雪生抬起右脚。 黑阎傲一把抓住起他的脚,在他还来不及喊痛之前,运劲一拉一推,将他松脱的足踝给接了回去。 “你……”一阵喜悦涌上胡雪生心头。他终究是关心他的! “脚虽接妥,却不宜再走动,你就在山里过夜吧!”黑阎傲冷冷撇下话便走。 “丢我一人在山里,难道你不怕我被野兽给吃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他头也不回,残忍地回答。 该死!这该死的男人!胡雪生一咬牙,仍是提步追了上去。 黑阎傲忍无可忍,猛地转过身。“不许你跟!” 胡雪生别过头,默然不语。 黑阎傲目不转睛盯着他。“为什么想跟着我?” “想有个伴。” 伴?他独来独往惯了,何曾需要旁人陪伴?“我不卜需要!”他冷冷地拒绝。 “我要!”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凝上他野气的俊颜。 月色下,一双暗绿的瞳眸微露魔性,“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也许我比山里的野兽更可怕。” “我知道你不会。”水灵大眼在夜色里有一种特别的神采。 “那你就试试吧!”他面无表情地掩去心中难以理解的情绪波动。 这辈子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主动地想和他在一起,不再视他如妖魔鬼怪。说不出心底是怎番的感受,却无端有层极淡的喜悦蔓延在胸臆间。 “你答应了?”胡雪生满脸惊喜。 黑阎傲转过身,半跪下来。“我背你下山。”语调平淡得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胡雪生望着他宽阔的背,略略犹豫,眸底有一闪而逝的复杂挣扎。 黑阎傲不耐地回过头:“别以为我是好心,我是怕你走得太慢,不想浪费时间等你。”他霸气地道。 胡雪生微微一笑,靠上他的背。 两人一路摸黑下山。 “你叫什么名字?”胡雪生问。 “别得寸进尺。”黑阎傲头也不回地答。 “那……以后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以后?!”他嗤笑一声。“说不准下山之后咱们就分道扬镳,哪来的以后?”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被牵绊。 “我才不会离开你呢!”胡雪生双手紧紧攀住他颈项。 黑阎傲心头一震!从来没有人对他许过这样的承诺。 “这世间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师父常说的一句话。 “谁说的?只要你不弃我,我不离你,怎会分开呢?” 黑阎傲回头瞧了他一眼,“总会有分开的原因。”野气的俊颜微露不自觉的哀伤,他这种人注定要孤独一辈子的。 胡雪生怔怔地瞧着他,心底忽然痛了下。“我一定不会离开你。”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黑阎傲掉过头,不再多说什么。生平头一遭,他觉得有个伴也不是那么糟。他扯开一抹极淡的笑,一路缓步下山。 jjwxc jjwxc jjwxc 黑阎傲与胡雪生走人山脚下的一家茶棚。 连日以来,他不再开口赶胡雪生离开,两人也有默契地未曾再提起这件事。 “客官喝点什么?”店家殷勤地上前招呼,却在不经意对上黑阎傲的脸庞之后有了惊惧之色。 胡雪生见店家脸色青白,于是开口道:“店家切莫惊惶,这位爷是关外来的胡人,你不必害怕。”连日以来,他总是这么为黑阎傲辩解。 “是……是吗?”店家惊疑不定,却明显地有松了口气之感。他确曾听闻胡人有红头发、绿眼睛的,但传闻毕竟是传闻,到真正见着才明白仍是怕人。 “来一壶茶。”黑阎傲冷冷地瞧着店家。打从武林大会之后,他就未曾再遮掩自己与人不同的面貌。 “是、是。”店家忍不住害怕,连连后退。 “大哥,咱们要去哪里?”自那一日下山之后,胡雪生便由他口中得知他叫黑阎傲,由于两人相差五岁,大哥二字便自然而然地出了口,而他也未曾反对。 “我想上京走走。”黑阎傲顿了下,暗绿的眸光闪了闪,唇畔勾起一丝淡淡的诡笑。 “哦?京里有熟人吗?” “有一位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义兄。” 店家在这时端来一壶清茶,随即匆匆退下。 “原来你还有义兄啊!” 黑阎傲眼神微暗,倒了杯茶,凑近唇边。 这时,由茶棚外走进十来人,分别在茶棚内坐下,将黑阎傲二人所坐之桌围了起来。 店家乐得有客上门,一一殷勤招呼。 一枚暗器蓦地破空而来,直逼向黑阎傲— 黑阎傲冷笑一声,手腕一翻将茶杯甩了出去,打落暗器。 店家一见,吓得躲人柜后。天!来了这班土匪强盗! “好功夫!”一个面目青黄的高大男子站了起来。 黑阎傲面不改色,又斟了杯茶。 “你们想杀人啊?”胡雪生忿忿地道。 “我们是四川青鼎神教的人,不想杀人,只想借一样东西。”说话的是青鼎神教副堂主,人称鬼见愁,专使淬毒暗器。 “借什么?”胡雪生问道。 “修罗剑谱!” “我们没这样东西,你们快走吧!”胡雪生站了起来。 “嘿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有没有这样东西,问一问你身边之人吧!” 胡雪生回过头,“大哥……” 黑阎傲放下手中茶杯,淡淡地道:“别理会他们。”早在他们现身之前,他便已知晓有人跟踪。 “嗯。”胡雪生应了声,复又人座。 鬼见愁眯起眼,“你借是不借?”自武林大会之后,江湖便流传黑阎傲身上有一本可说是天下第一剑法的修罗剑谱。 “你说呢?”黑阎傲瞧也不瞧他一眼.径自一派优闲地啜了口茶。 “找死!”鬼见愁使了个眼色,身旁之人立即将黑阎傲二人围起来。“上!” 黑阎傲薄唇上扬,剑光微闪,一只断手已落在地上,血花霎时染了一地…… 众人莫不大骇,他们甚至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还不快动手!”鬼见愁喝了声。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提刀朝黑阎傲砍下。 刹那间,茶棚内血花飞溅,血腥味浓烈呛鼻…… 店家站起身,偷偷向柜外瞧了眼,一看之下竟瞪大眼晕了过去。 “住手!”鬼见愁喊了声。 黑阎傲冷冷地瞧他一眼,看见胡雪生被他揪在身前。 “如果不想这小兄弟死,就乖乖交出剑谱。” 绿眸撇了眼脸色苍白的胡雪生……蓦地,他勾起笑,妖野的俊颜上是残酷的神情。“这小子与我非亲非故,你尽管下手。” 胡雪生瞠大眼,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他竟如此无情!原以为…… 架在胡雪生颈边的刀倏地收紧,在他颈上划下一道淡淡的血痕。“你真要他死在你面前?”就他这三日暗中观察的结果,只有这个少年可以接近他,与他平起平坐,他不信他全然不顾他的生死。 “我不但要他死在我面前,还要亲自下手!”话骤起,白芒乍闪,黑阎傲一剑刺向胡雪生眉间。 这一剑来势绝快,眼看就要刺中胡雪生。 岂料他剑尖以一发之隙越过胡雪生,直没人他身后的鬼见愁双眉之间!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连鬼见愁亦不能相信…… 周遭一片死寂。 砰地一响,鬼见愁倒了下去。 黑阎傲拉起胡雪生的手。“走吧!”他面无表情地道,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没有人敢阻他去路。 走出茶棚不久,胡雪生忽然开口道:“大哥,我有个东西掉了,我要回去拿。” “你不怕?”黑阎傲瞧着他,有一丝讶异。 “怕什么呢?有你在不是?”他粲然一笑。 “你可别想我会回去救你。”黑阎傲仍旧刻薄地道。 胡雪生笑了笑,缓步走回茶棚。青鼎神教余孽一见他来,先是一愣,在看清他身后并无他人之后,恶念又起,欲杀他为鬼见愁报仇。 “你这小兔崽子,瞧老子不把你吃了誓不为人!” 胡雪生不怒反笑,丝毫没有方才的半点惊怕。“兔崽子?嗯,你可真会猜,只可惜我不是那种笨东西,你猜错了。” “老子管你是什么,兄弟们,收拾这小子!” 胡雪生笑容益发灿烂。“想收拾我可没那么容易。”话甫落,只见他双脚离地,飘然而来,吸取他们口中元气。可他们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就这么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状极其恐怖,一个个似脱了水的骷髅。 他脚步轻移,来到柜台之后,瞧了眼晕死过去的店家,他敛了笑。“就留你一条贱命告诉大家吧!”清秀的小脸上尽是阴冷的戾气。 之后,他缓缓走出茶棚,神情又回复一派的无邪。 “东西到手了?”黑阎傲注视着他,眸底掠过不自觉的温柔光芒。 “嗯。” “走吧。”他转身往前行。 “你不问我拿什么吗?”胡雪生忽然问道。 “什么都好,我不在乎。”黑阎傲头也不回。 “方才在茶棚内,我以为你真会动手杀了我。” “你不相信我?”黑阎傲回过头,野气的俊颜上是一片淡然难测的神情。 胡雪生眉头紧蹙,没有回答。 “你认为咱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 “朋友是不会出卖对方的,你说是不是?”绿眸中首度有了认真,不再是无动于衷的淡然。 胡雪生抿紧唇,点了点头。 黑阎傲深深看他一眼,“该走了。” 胡雪生望着他的背影,心底忽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怎番的感受。 第三章 夜里,胡雪生突地惊醒,感觉周遭有一股妖异的气息夹杂些微刺鼻的血腥味…… 该死! 他倏地由床上翻身而起,直奔向对面厢房— 砰的一声,他推开门,瞧见一张妖媚的面孔。 一身鲜红纱衣的无霜正一步步接近躺在床榻上的黑阎傲。 “你来做什么?”胡雪生足下一蹬,飘身来到无霜面前阻她去路。 “你给我让开,死丫头!”妖媚的脸饱含怒气。 “不,我不让!”胡雪生沉稳地回道。 无霜心念一转,柔下声调,“妹妹,你跟着他这么些时日了仍一无所获,姐姐这是来帮你呀!”死丫头! “倘若真要帮我就请你立即离开。”胡雪生毫不留情地回道。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妖媚的面孔又升起怒焰。 “他是我的!”胡雪生无比认真。 无霜挑起眉,掩嘴笑了起来。“瞧你紧张的,该不会爱上这男人了吧?” 胡雪生心头一震。“你别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爱上人的下场很悲惨,你该明白才是。” “你走!” “哼,我说完了就会走。我问你,为什么迟迟不下手?” “没有适当的机会。” “什么叫适当的机会?此刻不也是好时机吗?”话甫落,无霜以绝快之速绕过她窜向前去。 “你休想动他!”胡雪生猛地回过身,一把将无霜扯了回来。 “别忘了他是姥姥的人!”无霜恨恨地道。只要和这个男人燕好,便能剖了他的心,得到三百年道行。 她起了私心,想独占黑阎傲,让自己增加道行以逃离姥姥的钳制。 可惜被这臭丫头给破坏了! “别拿姥姥来压我。”胡雪生朱唇微扬,露出一抹噬血的笑意。“今夜,姥姥知道你来吗?” “你管不着!” “也许……我可以千里传音,向姥姥请示一切。”无霜的私心瞒不过她。 “你……你敢?”无霜眯起眼,妖媚的脸孔变得狰狞。 “你该知道我一向没什么不敢做的!”她给了无霜一抹阴冷的笑。 “好,算你狠,你给我记着!”无霜撂下狠话之后便窜出窗外,转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胡雪生松了口气,她与无霜皆为狐妖,道行相差无几,若真要斗,她并无胜出的把握。 回头望着被无霜施法迷晕的黑阎傲,秀眉微微蹙起,冷戾的黑眸中有一抹挣扎…… 她该下手吗? 朋友是不会出卖对方的!这句话蓦然跃上她心头。 数百年来,她只懂得杀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人为友。 倘若他知道她是来索命的狐妖……还能当她是朋友吗? 细白的小手举起又落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地轻轻抚上他野气的俊颜。 这一刻,她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只觉一颗心缩得紧紧的。 叹了口气,她在床沿坐下。 这是惟一能阻止无霜再度来袭的方法。 jjwxc jjwxc jjwxc 天刚亮,黑阎傲便由沉睡中惊醒。 他不该睡得这么沉!这样的情景极易使他陷人危险之中。 下一刻,他感觉身边有人,在扬手之际,看清了那张熟睡的清秀容颜。 手上劲力迅速一撤,轻轻落在胡雪生的小脸上。 胡雪生在他的轻触下惊醒,睁开眼,对上一双深邃的暗绿瞳眸。 “你醒了?”她呐呐地道,脸上无端红了起来。 “你怎么会睡在我床榻上?”黑阎傲语调徐缓,一只手似不经意地压在她细瘦的身子上。 “呃……我……”她想起身,却被他大手压住动弹不得。糟糕! “嗯?”俊颜凑近胡雪生清秀的面孔。 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男性气息透过衣衫,莫名地撩拨着她急速加速的心…… 难道他忘了此刻她是男儿装扮吗? 抑或是……他有断袖之癖? 天!莫怪他瞧都不瞧无霜一眼! “因为我睡不着,所以才来找你。” “是吗?”他似笑非笑的,绿眸目不转睛地紧锁住胡雪生绯红的小脸。 “可以放开我了吗?”她瞅住他,试探地开口。 “可以—”绿眸诡闪了下,“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要我答应什么?”奇怪,今儿个他是怎么了,一反常态。 “让我亲你一下。”他加深脸上的笑容,一个带着三分邪气的笑容。 “什么?!”胡雪生只觉一颗心几乎要由口中跳了出来。 不过,她没这个机会,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黑阎傲已低下头,密实地覆上她的小嘴。 这个吻可一点也不马虎! 他的舌不但长驱直人,还紧紧纠缠着她湿滑的舌,似要将她吞噬一般……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喘不过气时,他放开了她。 “你……你忘了我是男人吗?”胡雪生一张小脸红通通的,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怯。 “没忘。”黑阎傲邪邪一笑,完全不当一回事。 “那……那你还……还吻我?” 野气的俊颜布满桀傲不驯的神情。“你该知道我一向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况且这里只有你和我。” “那你总该经过我的同意吧!”这霸道的家伙! “我问了,不是吗?”他咧嘴一笑。 “可……可我没答应呀!”她脸红地反驳。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到。”他侧身支肘,一派的轻闲。 “你、你无赖!”胡雪生坐了起来,娇声斥道。 黑阎傲瞧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道:“你生起气来还真像个女人。” 胡雪生怒气顿消,轻轻地问了句:“真的?”难道她乔装得不够成功?不,不可能! “你几岁了?” “十五。”她面不改色地回答。 “我和你同年的时候已比你高过一个头。你生得如此瘦弱,将来如何娶妻?” “谁说我将来要娶妻?” “男人不都如此?”他深深地凝望着她。 “我又不是……”话到一半,她猛地打住。好险!差点说溜嘴,总不能告诉他她是修练成精的狐妖吧? “不是什么?”他凝视着她,语气似不经意。 胡雪生尚未回答,黑阎傲俊颜倏地一沉,猛地将她压在身下…… 咻地一声,一支长箭由窗外直射向两人! 黑阎傲眯起眼,抱着胡雪生翻身下床。 房门在此时被打开,一群人蜂涌而人…… 来的是青鼎神教与昆仑派一干人。 “哼,妖孽,将修罗剑谱交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说话的是青鼎神教的教主段青:副教主鬼见愁的死状极惨,显见是妖孽所为,今日他不但要夺剑谱,更要铲除这个绿眼邪魔。 昆仑派的赵正清亦附和道:“快交出剑谱,否则连这小崽一块儿杀!”和这妖孽在一起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哼!你们口口声声妖孽,那你们又是什么?正人君子岂会如你等这般,提剑逼人交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胡雪生冷冷地道,黑白分明的大眼后潜藏的是暴戾之气。 “住口!我们这是为江湖除害!”赵正清理直气壮地道。 “与他多说无益,咱们快收拾这妖孽,剑谱我得,尸首让你带回昆仑山向你师父交代。”段青诡笑道。 “动手!”赵正清下令。 “想杀我?你们还不够资格!”话骤起,黑阎傲挟着胡雪生以绝快之速窜出窗外。 “追!” 胡雪生凝目回首,露出一抹阴冷的诡笑。 霎时,一干人如泥像般,半点也动弹不得! 黑阎傲抱着她,脚下未停,转瞬间已在百丈开外。 胡雪生偎在他胸前,眸底是挥不去的犹豫挣扎。她原该在引诱他之后吸尽他体内的元气,再一刀剖开他胸膛,将他的心交给姥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愈来愈不想这么做。 jjwxc jjwxc jjwxc 胡雪生在睡梦中忽然惊醒,耳畔传来一阵尖细阴沉的嗓音— (雪生丫头,为什么还不动手?) 她心头一惊!是姥姥千里传音。 (是不是舍不得下手,嗯?) “不……不是的……” (倘若你再不下手,我就亲自过去收拾你们两个!) “姥姥饶命……” (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是!雪生明白,请姥姥不要动怒。”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尽是惧意。 姥姥冷哼一声,不再传话。 她吁了口气,转身望着黑阎傲。也许,她该下手了! 悄悄地,她挨近他…… 树林里一片寂静,只有熊熊火光照映着两人。 缓缓的,胡雪生扯下发带,让一头浓密的云发披散在身后,紧接着,她褪下身上的衣衫…… 黑阎傲在一阵奇异的感觉中醒来,只见火光映着一个少女。 少女清秀的容颜上泛起一抹几近诱惑的媚笑,雪白胴体纤细而匀称,在光影中散发着媚惑人心的力量。 “穿上衣服吧!会着凉的。”他一手拾起地上的衣衫,缓缓为她披上。 “你……”为什么他见了她的女儿身却无丝毫讶异? “早在背你下山那一夜,我就知道你是个女人。”黑阎傲缓缓开口,绿眸直凝在她的小脸上。 “为什么不拆穿我?” “有什么分别吗?”他目不转睛看着她,心底涌上熟悉的感觉。 她是第一个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同伴,对他有特别的意义,他甚至不愿再放她走! “我很喜欢你。”她藏起心底的杀意,双手攀上他颈项,披在肩头的衣衫再度滑落。 他深深看她一眼。“不要轻贱自己。”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胡雪生秀眉微蹙。“你不喜欢女人?”她记得他吻了乔装成男人的她。 “天知道我有多想要你!”隐在眸底深处的,是他狂烈的情焰。 “可是……” “我不要你后悔。”他顿了下,又道:“天知道我是人还是妖孽,我不想害了你。”他一直辨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 一时间,胡雪生的心竟微微地痛了起来,他年轻的俊颜看来是那么的孤独。“我不会后悔。”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他瞧了她一会儿,心口似有一把火在焚烧……这样猛烈的感情对他而言是头一遭,像是在一瞬间,堆积了二十年的感情忽然沸腾,他再也不能放开她! 他缓缓低下头,覆上她微张的朱唇…… 这一触却似烈火燎原,他一双大手倏地收紧,如火一般的舌狂暴地撷取她口中的芬芳…… 胡雪生仰起头,口里不住地轻吟。 “你好美!”他粗嘎地在她耳畔低喃。 胡雪生半眯起迷蒙的大眼,神情有说不出的娇媚,“大哥……”她轻轻唤出口。 黑阎傲撇嘴邪气一笑,将她压在满落叶的野地上。 天!他带给她的感觉是如此的销魂! 在这一刻,她脑海里又浮起姥姥说的话,原本迷醉的含媚脸庞倏地阴冷下来。 她该怎么做? 这一刻正是取他性命的好时机! 阴森的黑眸在掠过一抹几不可辨的挣扎之后,她有了决定…… 云雨之后他伏在她身上。 这是个好机会! 黑眸闪过一抹戾光,朱唇凑近黑阎傲颈项,张口欲咬…… 他的血起码可以增加她百年道行! 待她吸干他的精血之后,再将他的心献给姥姥,这个任务便算达成。 胡雪生体内的魔性在这一瞬间完全苏醒。 “我爱你!” 她耳际突然传人这句话,心头大受震动,尖利的牙倏地缩了回去! “你再说一次。”她面无表情地开口,硬生生压下心底狂乱的挣扎心绪。 “我爱你,这一生,我会只爱你一个!”野气的俊颜上是深情也是认真。 这是他头一遭对人动了真情。 忽然间,泪水涌人胡雪生眼中,她无言以对。 活了这么久,这是头一遭有这么深刻的感受。她从没想过有人会爱上她, 是因为他不知道她是狐妖吧!倘若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忽然间,她急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别哭,傻丫头!”黑阎傲低头吻去她的泪水。 “我好怕。”她紧紧攀着他的背。 “怕什么?”绿眸紧锁住她晶亮的眼,她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怕这一切是梦,怕咱们不会永远在一起!”她说出心底的恐惧与优虑。 这就是因情而起的牵绊吗? “傻丫头,现下我有了你,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走吗?如果这一切真只是梦,我就陪着你一块儿做梦,永远也不要醒,你说好不好?”他紧紧将她圈在胸前。激烈的欢愉过后,他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怜惜。 这世间的一切真能如他所言这么简单吗? “你怎么说都好。”她淡淡地勾起一抹笑,把头埋在他臂弯里。 轻轻地,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清秀的容颜悄悄染上一抹忧愁。 jjwxc jjwxc jjwxc 林子里卷起一阵阴风,幽暗的角落里潜藏着魑魅,正蠢蠢欲动。 一个黑影倏忽由上而来,直逼向黑阎傲— 黑间傲猛地睁开眼,向旁一翻,拔身而起。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武林盟主宫百贤。 黑阎傲却在此时发现雪生已不知去向。 她在哪里?莫非遭逢了什么意外? 心头顿如烈火焚烧,血液中的魔性倏然沸腾。“说!你把她怎么样了?”他眯起眼,野气的面庞带着肃杀之气。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宫百贤回道,“今夜我来找你,是因为你滥杀无辜,我要为武林维持公道。” 黑阎傲闻言狂笑起来。“公道?什么叫公道?你们以多欺少逼我交出剑谱,这就是公道?” “那些人纵有不是,你也不该痛下杀手。” “我并未杀人。”绿眸闪了闪,在月色下显得妖野难懂。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他这个半人半妖所说的话,即使是实话! “事实俱在,容不得你狡辩。”语毕,宫百贤长剑挥出,直刺向黑阎傲。 黑阎傲沉下脸,将这凌厉的杀招轻松化解。 他看得出宫百贤极欲取他性命。他就这么人人得而诛之吗? 魔性的眼露出狂捐之气,黑阎傲开始反击。宫百贤虽功力不及他,但因根基深厚,一时间尚未落败。 两人拆了三十余招,宫百贤渐露败相。 黑阎傲撇嘴冷笑,霎时剑尖已抵上宫百贤心口。 “把她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下手!”此时他满心惦念的只有雪生的安危。 宫百贤尚未回答,林间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隐隐可辨是女人的嗓音。 黑阎傲耳力比常人敏锐,他一听便知是雪生。 当下他点了宫百贤身上两处大穴,然后急急循声而去—— “你这贱丫头,自己不下手还反过来阻止我,难道你不知道光是吸干他身上的精血也能增加道行吗?”无霜忿忿地道。 “那又如何?我不许你碰他。”胡雪生冷冷地回道。 “好,好得很,待我告诉姥姥之后,瞧瞧你会有什么下场。” “姥姥那里我自会交代,不劳你费心。” “交待?我瞧是逃走吧!”无霜冷笑。 “你——” “怎么?说中你心事了是不?我早说你舍不得下手。” “求你放过他吧!”胡雪生忽然软下声哀求。 “你这傻瓜,他不会爱你的,没有人会爱妖怪!” “可是……我……我爱他……”她道出自己的感情。 “你这是白费心机,我劝你还是趁早醒醒!” “你……你到底放不放过他?”胡雪生蹙眉怒道。 “不放!”无霜阴狠回绝。 胡雪生眯起眼,云袖一甩,直袭向无霜。无霜飘身而起,露出一条长尾朝她狠狠地打了下去。 一时间,两妖互不相让,各显其能,林子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漫天飞扬…… 黑阎傲来到之后,见到的就是这情景。 无霜首先察觉到他的出现,身形在半空中一折,直扑向他。 胡雪生一见,云袖一勾,缠上了无霜脚踝,将她扯了回来。“不许你伤他!” “哼,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能耐!”无霜顺势朝她踢了一脚,将她打伤。 “雪生!”黑阎傲冲了过去。 无霜阴沉一笑,抬手一挥,一股劲道直朝黑阎傲而去。她偏要伤他,非但要伤他,还要吃了他! 黑阎傲突觉一股极大的力量直逼向他,他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这股力道给逼落山崖。 “不—”胡雪生嘶喊着。 “这次他不死也难。” 胡雪生猛地回身,倾尽气力给了无霜一掌。 “啊—”无霜痛呼一声,口吐鲜血。 胡雪生再要下手.无霜却已逃走。下一刻,她没有再犹豫,纵身跃下山崖…… 崖底是一条湍急的河水,她沿着河流搜寻黑阎傲的身影。 终于,她在一块大石边见到昏迷的他,发颤的小手来到他鼻端,发觉尚有气息。 她心头一喜,当下云抽一甩将他卷起,带着他离开河岸边。 却不知在天亮之前,山崖上缓缓走近一人。 来人在山崖边停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草堆中有一物……拎起一瞧,竟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修罗剑谱。 想必是黑阎傲坠崖时所遗落的。 当下,来人将剑谱放入怀中,迅速离去。 第四章 岩洞里升起一堆火。 火光映着两张沉睡的容颜。 “嗯……”一声轻吟自黑阎傲唇畔逸出。 胡雪生立即睁开眼,“大哥!” 这一声叫唤将黑阎傲由半醒边缘中唤醒,他睁开眼,对上一张略显苍白的清秀容颜,所有回忆在刹那间涌进脑海。 “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胡雪生小心翼翼地问。方才她以元丹为他疗伤,已耗去不少精气,相信他应该无恙才是。 下一刻,黑阎傲一把抄起她皓腕,沉声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胡雪生心头一震,无言以对。他果然看见了她与无霜斗法。 见她沉默不语,他眯起眼,再度冷声道:“从一开始就是你计划好的,是不?”绿眸升起两簇怒焰。“说,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他加重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手骨。 胡雪生直觉地露出魔性,在一瞬间挣脱他的钳制。 “终于露出本性了。”他脸上净是嘲讽神色。 胡雪生怔怔地瞧着他,心头有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只因为我是狐妖吗?”她的神情是平静的,但语气却透着苦涩。 姥姥一向告诫她们不可以爱上人,因为他们总是无知并且无情,根本不会真心对待她们。 可是在遇上黑阎傲之后,她却对这一番话有了质疑,总以为他一定可以接受她是狐妖的事实,难道她错了? 那一声声“我爱你”犹在耳畔回响…… 胡雪生不禁暗暗叹息。 “这一生我最痛恨两件事,一件是被人欺骗,另一件则是自己不人不妖的身世。”他顿了一下,绿眸掠过一闪而逝的痛苦。“而你竟两样都犯上了!” “对不起,我……我该早点告诉你。”只是她一直提不起勇气,她怕失去他! 如今看来,她一样会失去他! “现下知道也还不迟,毕竟我还活着,没有被你一口给吃了。” “不,我不会这么做,你应该知道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只有无悔的深情。 黑阎傲目不转睛盯视着她,野气的俊颜阴晴不定。 这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可是她却是山里害人的精怪……他可以再相信她吗? “我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隐在眸底的是深切的迷惘。“这些年来,想必你害过不少人。” “不,你……你不一样,我喜欢你,不会害你。”在绿眸的逼视下,她的心瑟缩了下,她确实害过不少人。 以往她从未感觉害人有何不对之处,但现下,在他魔魅的绿眸凝注下,她开始有一丝丝不安。 “为何接近我?” “这一切都是姥姥的命令,姥姥说你是纯阳与纯阴的合体,吃了你的心可以增加三百年以上的道行。”她幽幽回道。 原来如此! 活着的这二十个年头来,他一向是孤独的,本以为她的出现是老天对他的怜悯,让他孤寂的人生有了相依的伴侣,想不到却是空欢喜一场。 “你准备何时下手?”绿眸微一转变,凌厉地梭巡在她脸上。 胡雪生咬着唇,没有回答。他根本不相信她! “你说啊!”他再一次攫住她的小手。 “大哥……”这一次她不再闪躲,眸底全是悲伤。 “不许你再这么叫我!”他狂怒地道。 “你相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 “妖孽所说,怎可相信!” 胡雪生心如刀割。“你说过你会爱我一辈子的,难道你忘了?” 绿眸透着阴冷。“没有人会爱上妖怪。” “你……”她挣开他的手,一步步向后退。人一但无情起来,竟能到达这样的地步,教她心寒。她虽是狐妖却也懂得爱人,为什么他不能同心待她,为什么? “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真的这么容不下我?” 黑阎傲狠一咬牙,别过头,不再多瞧她一眼。 胡雪生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怔怔落下珠泪。“你多保重!”话甫落,她足尖轻点,飘身消失在岩洞外。 许久之后,黑阎傲回过头…… 这是他这辈子头一遭有心痛的感觉。 往后,又该是独自一人了吧! jjwxc jjwxc jjwxc 胡雪生打从离开黑阎傲之后,便决定不再回姥姥身边。 这一日,她独自来到东山村外的茶棚。 “姑娘喝点什么?”店家殷切地招呼她。好个标致的小姑娘,虽是一身寻常的白衣布裙,但穿在她身上就是显得她清美灵秀。 “来一壶清茶就好。”她淡然地回答,清秀的小脸显得郁郁寡欢。 一旁两个喝茶的男人见她容貌秀丽,却又独自一人,心中不免起了轻薄之意。 “小姑娘,一个人喝茶多没意思,咱们哥俩来陪陪你。”两人径自在胡雪生身边坐下来。 胡雪生明眸淡扫两人一眼,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见她如此,更加放肆起来。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其中一人忍不住捉起她葱白小手。 “放手!”她瞧着男人色迷迷的双眼,冷冷地开了口。 “哎哟,你可终于说话啦!咱们哥俩还以为你是聋子呢!”两人互瞧一眼,又续道:“小姑娘若不告诉咱们你的闺名儿,咱们可不会放手。” 这两人真是找死!胡雪生魔性大起,蛾眉轻蹙。 正欲下手取他们性命,她忽然想起黑阎傲,一时间胸中柔情牵动,魔性淡了下来。 他一定不喜欢她害人! “小姑娘,你别吊咱们哥俩胃口,快说啊!” 胡雪生秀眉重锁,朱唇勾起一抹诡笑。“我叫狐狸精!” 两人怔了下,互望一眼,随即大笑了起来。 “真是好名字!”两人大笑不止。 “难道你们不怕?” “怕?你不知道男人最爱狐狸精吗?” “连死也不怕?”胡雪生轻问,黑眸闪过一抹戾气。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说是不是啊?”说话的男人轻押地问着同伴。 “那当然!”两人挤眉弄眼。 店家在此时送上一壶茶。“你们尽管喝茶,可别欺侮这位小姑娘。”他在一旁看了会儿,忍不住火上心头。 “你忙你的去,别管咱哥俩的事,否则有你瞧的。”两人是村里的无赖,一向恶惯了,根本不在乎一个小小的茶棚老板。 “你们别太嚣张。”店家早看不惯这两人。 “你想怎么着?”两人站了起来,恶声恶气地喝道。 “我—” “店家。”胡雪生轻唤了声。“我没事儿的,你别担心。” “可是——” “我真的没事,你忙你的吧!”这世上仍是有好人存在。胡雪生对店家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店家见她如此坚持,只好讪讪地退了开去。 胡雪生径自喝茶,不再理会旁人。 两个无赖互望一眼,其中一人又开口问:“姑娘独自一人在外,难道不怕遇上坏人?” 胡雪生冷冷地瞥了两人一眼。“此刻不正遇上了?” 两人干笑几声。“怎么会呢?咱们可是大好人哪!如果姑娘允许,咱们哥俩可以送姑娘回家。” “回你们家还是我家?” 两人征了下,随即不怀好意地笑道:“当然是回姑娘家罗!” 此时暮色将尽,胡雪生忽地感觉心头莫名的难受,脑海中净是黑阎傲那挥之不去的野气俊颜。 两天不见了,不知道他过得好吗? 蓦然间,一抹恐惧袭上心头,姥姥会不会亲自找上他? 不行!她得回去看他! 心随意动,她说走就走,径自走出茶棚。 忽地,她又折了回来。“店家,这是三文钱。”她将手中银两交到店家手里。她尚记得这位好心的店家。 “姑娘一路小心。”店家关怀地道。 胡雪生不带感情的瞳眸淡扫了不远处的两个男人,轻轻地回道:“我不会有事儿的。”说完,她转身就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奇怪,我明明瞧着她往这儿走的,怎么一会儿便不见人影?” “再找找!”另一人回道。 两人正是茶棚中的男子,自胡雪生离开茶棚之后便尾随而来。 “二位在找我是吗?”胡雪生由一株大树之后走出来。 两人抬头一见,不禁笑弯了眼,见四下无人,两人互使个眼色,朝她靠近…… 胡雪生勾起笑,倏地飘身上了树头。 两人一见,心头开始有些不自在。瞧她这样子,似乎与常人有异,但异在何处却又说不出来,只觉心头茫茫然一片,如坠梦中。 “想捉我吗?”她笑问。 两人拼命点头。 “倘若捉得着我,我就任你们处置。”话甫落,她飘身下了树,足不着地,凌空缓缓来到两人面前。 直到此刻,两人这才害怕起来,“你……你是……是……”恐惧排山倒海而来,竟无法成言。 胡雪生冷笑一声。“是狐狸精。”她替两人开了口。 “救……救命哪……”两人转身便跑,却发现一步也动不了! 她绕到两人面前。“不是不怕的吗?”她露出森冷的笑,面目刻意扭曲狰狞。 “大……大仙饶命哪……”两人咚的一声跪下,身子仍簌簌地发抖七 “像你们这样的恶人,少一个算一个。”她魔性的一面又起。 “大仙饶命……咱们再也不敢作恶了!” 胡雪生眯起眼,欲下手之际,心中却有了一丝犹豫…… 也许……她不该再杀生造孽! “哼,你们就在这野林里待上一晚吧!倘若到天亮没遇上山里的野兽,就算你们捡回一命!”她要让天来决定这两人的生死。 “多谢大仙、多谢大仙!”两人被胡雪生施法定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哼!”胡雪生冷哼一声,云袖一甩,衣袂飘动,刹那间已在千丈之外。 这是她头一遭动了善念,可是心头却无半分喜意。只愿她的向善,能让心中最在乎的人多活得一刻,她便心满意足! jjwxc jjwxc jjwxc 黑阎傲猛地睁开眼,他感觉到周遭似乎起了莫名的变化。 林子里阴风乍起,带着一股残戾的血腥味直逼向他。 他凝神细听,忽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俊颜泛起一抹冷笑,猛地回身提剑刺了过去— 剑尖在触及来人胸口前及时收住,“该死!” “大哥!”胡雪生清秀的容颜未有一丝惧色,她知道他不会伤了她。 “你来做什么?”乍见她的那一瞬间,心头涌起的是超乎他想象的狂喜。但仅仅一瞬间,他马上用冷漠来掩盖这股喜悦,漠视她的存在。 见他态度依旧冰冷,胡雪生一颗心倏地揪痛起来。 “我是来警告你的。”她幽幽地回答。明眸深处有藏不住的优伤。 黑阎傲狠一咬牙,薄怒斥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走吧!” “不,你不明白,姥姥她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我会怕吗?”他嗤笑一声。 “不是—” “死丫头,人家根本不领你情,你又何须多费唇舌?”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 胡雪生闻声,心头大震,“姥姥……”她可以感觉到姥姥已经来到身旁。 黑阎傲眯起眼,极目四望,却一无所获。 “你给我听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此刻你不动手,休怪我打散你的道行,将你打回原形,暴尸荒野。” 胡雪生蛾眉深锁,双眸凝在黑阎傲野气的俊颜上。 黑阎傲绿眸一黯,口唇轻轻掀动,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动手吧!不必留情。” 明眸轻轻流转,胡雪生回道:“对不起,为了活命,我只有下手杀你。”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地。 下一刻,她足尖轻蹬,以绝快的速度飘身来到他身前,朱唇微启,对他吐了一口气。 黑阎傲霎时不能动弹。 “你对我施妖法!”他咬牙道,暗沉的绿眸燃起狂怒。 “对不起,这是为了你好。”她双手环在他身上,附在他耳畔轻轻地说。 月色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充满了浓烈感情。 黑阎傲眯起眼,张口欲斥— 胡雪生却抬手捂住他的嘴。“嘘!别开口、我求你。” “丫头,还等什么?快动手杀了他!”冷戾的声音再度催促。 “是!姥姥。”话骤起的同时,胡雪生一手环住黑阎傲,一手向旁翻出— 轰地一声巨响,十来株大树应声而倒,她趁此机会蹬身一飘,刹那间已在千丈之外。 “死丫头,竟敢暗算我!” “姥姥,咱们不能放过她!”无霜恨恨地道。 “那还用你说!走!”两团黑影疾向前追了上去。 两旁呼呼的风声不停掠过,胡雪生心底无比焦急。怎么办?姥姥很快就会追上来,她该逃往何处? 眼下似乎没有藏身之所……慢着! 她瞧见不远处有个湖,也许,那里是她与他惟一的机会。当下,她不再思索,抱着黑阎傲跃人湖底—— 混沌间,两人只觉一阵冰寒直透体内,在这性命交关的一刻,两人紧紧抱住对方。 “奇怪,怎么追到这里就没了气味?”无霜忿忿地道。 “哼!再仔细找找!” 只是任凭她俩四处搜寻,就是找不到雪生与黑阎傲的踪影。 “该死!被那丫头给逃了!” “姥姥,您瞧那贱丫头会不会自己吃了他?” “不会,那蠢丫头对那男人动了心,绝不会这么做。”对这一点她很有把握。 “那咱们现下该怎么办?” “往前追,我就不信那丫头能逃多远!” 无霜勾起阴寒的笑,尾随姥姥而去。这一次若逮着那贱丫头,她非剥了她一层皮不可! jjwxc jjwxc jjwxc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紧闭的气息已到极限。胡雪生正想浮出湖面,却被黑阎傲紧紧封住口,将口中的气息传到她嘴里。 又待了些时候,两人这才浮出湖面。 “谢谢你。” “我不是救你,只是自保。”黑阎傲表情森冷。 胡雪生悄然不语,心口有说不出的难受。 “为什么不下手杀了我?”绿眸直凝住她苍白的小脸,瞧不出是喜是怒。 她怎么能告诉他,她爱上了他? 虽是妖,却也有自尊,倘若得不到他的爱,她宁可将自己的深情藏在心底。 她深深地瞧了他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下一刻,她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扯了回去。“你还没有回答我,不许走!”如铁的双臂紧紧将她禁锢在胸前。 “你……你放开我……”她本可挣脱,却不愿以妖法加害他。 “我偏不放!”说不出为什么,但他直觉地不愿放她离去。 “你……你这个人怎地如此野蛮?” “对付妖怪,不野蛮怎行?”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胡雪生闻言,一颗心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原来,他一直当她是妖怪……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一个狐妖,怎能奢望得到人的真爱呢?她爱上人,注定是场悲剧! 想到此,她笑了,笑得苦涩而飘忽。她不再挣扎。“是,我是个狐妖,你杀了我吧!”她直视他的眼眸。 “你……”他眯起眼,双臂圈得更紧。 “活了这三百年,从来没有人真心爱我,我虽为妖,却和你一样,渴望得到感情。” “我并不期望得到别人的感情!”黑阎傲怒喝,野气的俊颜上是一片狂暴的执拗。 他不需要旁人的怜悯,感情不是施舍。 忽然,他想起一事,“告诉我,不下手杀我的原因是因为可怜我吗?”他眉心纠结,皆目怒道。 胡雪生黑瞳倏地瞪大,流露出无以名之的悲伤“不是。”她轻声地答。 “那你为何救我?你说啊!你有什么目的?”他怒。道。这一刻,他恨起世上所有的一切! 胡雪生凝视他含恨的野气脸庞,一颗心无限酸楚豆大的泪珠滑下面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黑阎傲闻言,心头一震,“你!” “你多保重!”语骤起,她如一缕轻烟般,慢慢淡出他的钳制。 “不准走,回来。”他猛地扑向前,却触不着她。 眼见她身影逐渐趋淡,他忍不住吼道:“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听见没?你回来!” 天边露出第一道曙光,终于,他再也看不到她! “不—”他怒而挥剑,砍尽身旁的枝叶。 许久之后,他终于停下手,颓然地跪了下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句话再一次浮上心头。 天!这话如一道响雷敲进他的心! 原以为自己身上流的是妖孽的血……但回忆起自己加诸在雪生身上的种种,不也是一直以来旁人对待他的方式吗? 原来,在他身上不仅仅流着狐妖的血,同样的,也存着人的劣根性。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恨的不是雪生,而是他自己!他深深恐惧自己有朝一日会彻底地成为一个狐妖。 “雪生—”他陡地站起来,大声叫喊。 林子里只有枝叶沙沙作响,没有人回答他。 然后,他开始满山遍野地寻找。 “雪生—雪生—”他不停地呼喊,往日的种种一一浮上心头。 他还是爱她!他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无论如何,黑阎傲都要找到她! 时间很快地过去,转眼间又到了日暮时分。 他已经找了她一整天。 “雪生……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他对着满天霞光狂喊。 林间深处白影微闪,发出幽幽长叹…… 第五章 翌日,黑阎傲离开山林,往邻近的村落而去。 一路上他细心留意周遭的一切迹象,但教他失望的是,始终不见雪生的踪影! 他后悔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爱有时可以救一个人,有时却会毁灭一切。 这是他头一遭心生情爱,却爱上一个他避之惟恐不及的狐妖! 是命运捉弄他,还是他合该在孽海里挣扎?究竟自己是人还是老天的一个错误? 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 晌午过后,天空乌云集结,看来很快会有一场大雨口 刚一念及此,天空立即白光闪耀,以一声雷响揭开大雨的序幕,豆大的雨点直由天际洒下。 黑阎傲随即闪人路边一座草棚。 由于此地乃山村之外,人烟罕至,因此草棚之内只有他一人避雨。 不一会儿,远远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哗!雨真大。”他边跑边进了草棚。 黑阎傲瞧了他一眼,没有应声。他一向不喜与人打交道。 来人抬起头瞧他一眼,怔了下。 黑阎傲早知道他会有此反应,唇畔勾起一弧嘲讽的笑。他的下一句大概是“妖孽”二字吧!这就是他一向遗世独行的原因。 但来人却未置一语,径自在他身边坐下。 黑阎傲心中颇为讶异,不由多瞧此人一眼;他看来和自己差不多年岁,肤色黝黑,身形高壮,相貌虽不甚起眼,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黑阎傲还注意到他背上背了一柄古陋的黑剑。 莫非此人是剑客? 殊不知,季长春此刻如坐针毡,心绪激动异常,打从师父死后,这是他头一遭独自遇上这等妖孽。此人身上妖气甚重,依他瞧来,不是山魑便是狐妖等精怪所变。 季长春暗自忖度,决定试他一试!随即,他朝黑阎傲咧开嘴,笑了笑,“在下季长春,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萍水相逢,不如不知。”黑阎傲淡淡答道。 季长春挑起眉……嘿!狡猾。“既是萍水相逢,告之又有何妨?” 黑阎傲索性闭起眼,不再理会他。 嘿嘿!没关系,他还是有办法— 突然,季长春故意将身上的一叠符纸丢在地下,紧接着装作一副东西掉落的模样,“哎哟!东西不小心掉到阁下脚边,烦请阁下拾起来还我,感激不尽。”哼!若他是妖孽,肯定不敢伸手去捡。 黑阎傲冷冷瞧他一眼,拾起符纸递上前。 季长春当下傻了眼,他……他竟然不怕! “还不快拿去!”黑阎傲不耐地开口。 “喔!谢谢。”季长春愣愣地接过符纸。 敢情这妖孽道行极深,因此不把这符纸看在眼里?他偏不信邪!再试。 “阁下,不瞒您说,小弟是个相士,我瞧您面色微现黑气,恐有横祸将临,倘若不嫌弃,可否让我为您看看手相?” 黑阎傲冷笑在心。“是吗?有横祸?那么你就替我瞧瞧吧!”他伸出手。 季长春立即以朱砂笔在掌心画下一道咒语,随即拉过他的手,猛力往他掌心盖下— “你耍完了没?”黑阎傲嘲讽地问。这一些伎俩他早已见识过不少,此人分明是将他当作妖孽,想收拾他。 什……什么?!连这个厉害的朱砂印也不怕? 季长春干脆豁了出去,口中开始念咒,朝黑阎傲身上连点几下。 “你有完没完?”黑阎傲已忍受够他的胡闹,一把将他推开。 季长春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你、你……”他喘着气,心绪十分激动。怎么办?这家伙的道行只怕在千年以上,该死! “你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没有用,省省吧!”黑阎傲嗤笑道。 “大胆妖孽,瞧我不把你打回原形!”季长春涨红脸,抽出背上那柄黑剑。 “你尽管一试。”黑阎傲剑未出鞘,一派安详地坐在石椅上。 季长春口中喃喃有词,蓦然问朝他挥出一剑— 这一剑沉稳有力,却不在高手之列,黑阎傲避也不避,以绝快的手法使了一招“空手人白刃”,硬生生地以长指夹住黑剑。 季长春愣了下,使劲欲撤回剑,无奈黑剑似生了根般,一动也不动。 “去!”黑阎傲低喝一声,长指微弹,顷刻间将季长春连人带剑摔出草棚之外。 大雨淋在季长春身上,他一脸狼狈懊丧,却不气馁,提起降龙剑再度走进草棚。 接连三次,季长春皆被抛出草棚外。 若在从前,此人早被他一剑解决,省得纠缠。但如今他冷绝的心有了感情,不知不觉间,魔魅的眼透着些微的人性,狂暴的残酷念头不再强烈。 “你再练十年也无法胜过我。”在季长春准备第四次发难时,他冷淡地开口。 “哼!未必!”他就不信斗不过这妖孽。 这一场大雨来得快,去得急,不多时已转为细细的雨丝。 黑阎傲撇嘴笑了笑,如闪电般倏忽向前,点住季长春穴道。 “你……你对我使了什么妖法?”季长春又惊又怒,身子如泥像般无法移动。 “不是妖法,只不过点了你的穴道,再过半个时辰,穴道自会解开。”说完,黑阎傲转身离开草棚。 “喂、喂!你给我回来,回来呀—”季长春在草棚内哇哇大叫。 黑阎傲只是回头瞧他一眼,紧接着消失在林阴彼端。 奇怪!他究竟是人是妖?倘若是妖,又怎会留他一命? 季长春想了又想,决定在穴道解开之后找出答案。 jjwxc jjwxc jjwxc 夜风徐徐吹人窗内。 未几,木窗无声无息地开了一道缝。 “不!我是人!我是人,不是妖怪—”床榻上的人双眸紧闭,正陷人恶梦之中。 一只素白的小手,带着怜惜,轻轻地抚上那张野气的俊颜,试图抚平他纠结的眉心。 若有似无地,凉夜里传来一声叹息……黑阎傲倏地睁升眼,脱离了梦魔的掌控。 她来过!他可以肯定这一点。周遭还存留着她的气息。 “雪生!”他凝起神,希望可以感应到她在何处。他一向有过人的感应力! 片刻过后,他来到半敞的窗前,“雪生……”他知道她已经离开。 整夜,他始终未再合眼,伫立到天明。 翌日一早,客栈的掌柜前来敲门。 “进来。” “不好意思,来跟您收房钱了。” 黑阎傲瞧他一眼,“我还要多住几天。”绿眸闪了闪,教人瞧不出喜怒。 掌柜的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咱们是小店,住一日算一日。”他半垂眼眸,不敢瞧那双教人发寒的妖邪绿眼。 昨儿个晚上这客官来住店时,他差点吓晕过去,所幸此人除了眼眸颜色异于常人之外,言谈尚称有礼,因此才让他住了下来。 “你怕我没钱?”绿眸半怒地眯起。 “呃……小的这是小本生意……所以……”掌柜吞吞吐吐地,怕得罪他。 “够了,我明白,这个先拿去!”黑阎傲由怀中取出一锭银子。 掌柜一见,立即眉开眼笑。“太多了。”嘴上虽这么说,手上仍是接过银子。 “可以住多久?” “一个月有余。” “那还不走?”他沉下脸。 掌柜应了声,退出房门外。 黑阎傲来到窗前,俊颜透着一股坚决,无论如何,他要等雪生再次出现! jjwxc jjwxc jjwxc 三更天。一轮明月高挂天边。 悄悄地,木窗开启了一道缝,一条白色身影飘然而人,来到黑阎傲床前。 她终究忘不了他! 叹了口气,她倾身在他额前印下极轻的一吻,转身欲离开。 “这样就想走了吗?”黑阎傲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扯回。 “你……”胡雪生略略吃惊。 “我根本没睡,一直在等你出现。”他坐起身,将她锁在双臂之间。 “我……我要走了。”胡雪生蛾眉轻蹙,困窘地道。 “不许走!”他急切低喊,双臂将她圈得更紧,生怕她消失。 黑眸凝在他脸上,虽有惊慌,却没有挣扎。 “我不要你走,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野气的脸庞因深情而显得温柔。 胡雪生心头震了下,仍是回道:“让我走!” “我要你永退留下来!”他痛苦地凝视着她苍白而年轻的容颜,他是这么地在乎她! “我不能,人与妖是不能在一起的。”她哀伤的大眼里升起薄雾,立即地,她垂下头,不去瞧那张令她心痛的脸庞。 “我不管!”他勾起她的脸,温柔低语:“无论你是人还是狐妖,这辈子我就要你,只要你了,雪生!”修实的长指轻轻地摩掌着她尖细的下巴,一颗心既痛又怜。 “你……你为什么变了?”心酸的感觉袭上心头。 “雪生,我没有变,只是我一直没有发觉,我真正痛恨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俊颜泛起痛苦的神色。 黑眸停在他脸上,迟疑了会儿,终究还是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悲愤的面庞。 他是如此的在痛苦里挣扎,一心只求摆脱身子里那与生俱来的魔性。 “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深情的眼有恐惧也有渴求,这世上惟一疼惜他的,只有雪生! “你……真的不嫌弃我是狐妖?”黑瞳闪了闪,起了不该有的希望。 他是当真的吗?她当真可以得到她渴望已久的真心吗? “你是什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没有你。”感情是世上最难求之物,他庆幸自己有了雪生。 胡雪生心头万般难受,她的心一直是他的。“你还年轻,来日方长,该找个好姑娘相伴一世,而不是与我。”她强迫自己这么回答。 “我要别的姑娘做啥?这辈子谁又能如你一般真心待我好?”他薄怒地道。 “会的,会有的!”她心怜地注视他。 “我偏不要!”他执拗地回道。“这辈子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也只要你!你到底明不明白?”俊颜带着微微的懊恼。 会不会是“不”原谅他?他该怎么做才能求得她的原谅。 胡雪生无言以对。他的执着、他的痴狂全落在她眼底。“为什么流泪?”倘若真无情,绝不会流泪。 “我……”她流泪了吗?胡雪生抬手抚上自己濡湿的面颊。 蓦地,黑阎傲轻轻地俯下脸,温柔地抚触着她带泪的面颊,“你在乎我的,对不对?” 胡雪生秀眉深锁,闭上双眼。他的确是她最在乎的人!可是,若和他在一起,姥姥必定会找到他,她怎能害了他? 黑阎傲感觉她轻柔的身子在他怀中轻颤,她在怕什么吗? “雪生,我要你,只要你!”他柔声道。 胡雪生睁开眼,与他四目交缠……也许,这是两人最后一次在一起! 轻轻地,他覆上她的唇,汲取她唇内的芬芳…… 这一吻,燃起两人心中炽烈的情念,他褪下她身上的衣衫,饱览月光下她犹如花朵般细致无瑕的躯体。 绿眸氤氲着火一般的欲望,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答应我,永远不会离开!”他凑近她耳畔,诱哄地低喃。 胡雪生闭着眼,锁眉不语。 “看着我!” 她睁开眼,眸底一片迷蒙,如起雾的黑潭般幽渺。 “说!说你永远不会离开。”他霸气地道,一颗心仍是恐惧的,总怕她又会悄然离去。 “我……”她犹豫着。 “说!”他牢牢将她压在身下。 “我不会离开。”她别过头,怕他瞧见她眼底真正的 思绪…… jjwxc jjwxc jjwxc 黎明前,胡雪生在黑阎傲怀中醒来。 她必须离开! 毫无声息地,她瞧了他最后一眼,飘身出了窗外。今夜过后,她将永远离开他! 她要去见姥姥,只要拖过他二十岁生辰,那么便能保住他一命。她必须这么做! “妖孽!”一道冷冷的声音蓦地传来,随着声音的到来,一条人影由厢房外的树丛后蹿了出来。“大胆妖孽,竟敢到村内来害人!”说话的正是季长春。 打从他路经此处,便发觉有一股浓重的妖气盘据,本以为是那一日在草棚遇上的男人,不料出现的却是她! “我没有害人。”胡雪生冷冷地回道。 “你当我三岁小娃儿吗?不害人人村里来干什么?” “信不信由你。”她不愿与他纠缠,转身飘然离去。 “妖孽,想逃?我还没同意呢!”季长春抽出背上黑剑直追了上去。 胡雪生一路来到村外的树林。 “别跑!”季长春紧跟在后。 胡雪生拔高一蹿,躲在树上。 季长春追到林间,见失去她的踪影,料想她必定躲了起来,于是由怀中掏出一只铜铃。 这铜铃乃“摄魂铃”,此铃一响,任何妖魔都无所遁形! 紧接着,他一手摇铃,口中喃喃念着咒语。 铃声如千万根尖针扎向胡雪生,令她无法抵受,“啊—”她大叫一声,泄露了踪迹。 季长春右手持剑,左手拿铃,直朝她逼近。他就不信他收不了这妖! 胡雪生仓皇地在林间奔逃,铃声阵阵逼来,她一个抵受不住,跌扑在地…… “你还逃!”黑剑立时抵在她眉间。 胡雪生并不求饶,她自知为恶必自食其果,她也是罪有应得。 “你尽管下手吧!”她语气淡然地道。 咦?他倒是头一遭遇上这样不求生、反求死的妖孽,莫非这是她的诡计?哼!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许你杀她!”一道低沉嗓音破空而来,铿地一声,一柄剑格开他抵在她眉心的黑剑。 季长春定睛一瞧,叫了起来:“是你!”他认出这个人是那一日在草棚点他穴道的家伙! “不错,是我。”黑阎傲轻柔地拉起雪生,将她护在身后。 “你怎么来了?”胡雪生低声询问。 黑阎傲回头瞧她一眼,没有回答。 他生气了吗?胡雪生在心底叹息,他是该生气的! “你到底是人还是妖?”季长春心存困惑。在他身上似乎有一股人气在,与他身后的妖孽不同。为什么? “你以为呢?”俊颜露出一抹诡笑。 “我知道你和她不同!”他非常肯定这一点。 “倘若我说我是人与狐妖所生之子,你信吗?” 这……季长春心念微转,莫怪他身上有妖邪之气。 只是,人与妖孽所出……那他不成了余孽吗?瞧他似邪非邪的,说不定还是个魔头呢! “不管你是什么,先交出你身后的妖孽!”斩妖除魔是他毕生志业,也许有朝一日他可以成为一代宗师。 黑阎傲冷笑一声。“想捉她?那得凭你本事。” 哼!该死的,明知他打不过他,摆明是维护那妖孽! 季长春绷着一张脸。“你想纵容那妖孽继续害人?” “雪生,你说,从今而后,你还会做伤天害理之事吗?”他回过头,绿眸目不转睛地锁在她清秀的小脸上。 “我……我不会!”为了他,她可以办到 “哈!如果连妖孽的话都能信,那猪也能飞了!” “信不信是你的事。”黑阎傲拉起雪生的手,“咱们走!” “不许走!”季长春叫道。 黑阎傲瞥他一眼,撇嘴冷笑道:“你留得住我吗?” “留不住也得留!”话骤起的同时,季长春提剑直逼了过去。 黑阎傲不慌不忙,沉着地架开他刺来的每一剑,却不还击。 他不想杀人,至少目前不想,否则再来十个季长春也别想活着离开。但久缠不是办法,他不想把精神浪费在这人身上。 “你停不停?” “哼!死也不停!” “大哥,别杀他。”胡雪生淡淡地插入一句。 黑阎傲勾起一抹笑。“我自有分寸。”他放开她,突然使出凌厉的一招,挑落季长春手上长剑。 “该死!”季长春怒咒道。 “不,你还未到该死的地步。”话甫落,黑阎傲迅速点了他的穴道。 “你……你快替我解穴!”季长春咬牙道。真是可恶,居然又着了他的道! 黑阎傲咧嘴一笑,挽着雪生离开。 “喂、喂!林子里有野兽……喂,别走—”季长春扯开喉咙大喊。 “他说得没错。”胡雪生停下脚步。 “你想放过他?”黑阎傲眯起眼。 胡雪生想了想,回道:“他终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对不对?”黑瞳深凝着他。 “你不怕他再追过来?”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她羞涩一笑。 下一刻,黑阎傲长指微弹,将一颗小石子射向数丈之外,解了季长春的穴道。 季长春心头一喜,连忙动了动身子,拾起黑剑。待他再抬头时,哪里还有人在? jjwxc jjwxc jjwxc 黑阎傲带着胡雪生来到林外一座破旧的小庙。 庙因地处荒僻又年久失修,菩萨身上的漆早已斑斑驳落,供桌上积了层厚厚的泥灰,庙门亦已腐朽大半。 进了破庙之后,黑阎傲不发一语,双手环胸,目光直落在胡雪生身上。 她暗叹了口气,开口道:“对不起。” “就这样?”俊颜冷凝下来,方才她差一点死在那道士手上,她可知道他有多么恐惧?万一他来迟了该怎么办? “是我不好,不该偷偷离开,可是这却是为了你好。”她幽幽地道。 “为我好就该留在我身边!”他怒眯起眼。 “不,一旦姥姥循着我身上的气味找到我时,便会对你下手,我不能害了你!” “难道为了这个原因,咱们就得分离吗?” 胡雪生悄然不语。 “你知道吗?这世上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绝对不可以失去你!”语调虽含着薄薄的怒气,但眸底却是义无反顾的深情。 她是他等了一辈子的宝贝,他的生命因她而有了光彩,此情教他如何说断便断? “可是我怕!我怕姥姥会取走你性命!”不知不觉地,她已经泪流满面。 人说妖怪是不会流泪的,可是打遇上他之后,她的泪总像流不尽似的。是不是她心底深处也有一块柔软的善地?是不是妖孽并非绝恶? “我不怕!” “可是—” “别再说了,就算我真会死在她手里那又如何?能多一刻与你相聚我已经很满足,不再奢求其他!” 胡雪生掩面痛哭,不知何言以对。承此深情,教她何以为报? 黑阎傲走近她,将她揽人怀里。 无论将来如何,他都不会后悔! 第六章 距黎明还有好几个时辰,黑阎傲却始终未曾合上眼。 长夜似无尽头。瞧着雪生沉睡的容颜,他妖野的俊颜霎时满温柔,却不敢碰触她,生怕惊扰了浅眠的她。 因为怕她离去,他宁愿一夜无眠,多想就这样一辈子守着她,白头到老。这辈子,他就这么一个愿望,可以成真吗? 暗绿的瞳眸忽而凝向斑驳的佛像— 胡雪生在一阵声响中缓缓地睁开眼,但映人眸底的景象却令她有些吃惊。 黑阎傲走向她,轻轻将她拉起,粗糙的大手轻柔地摩掌着她略嫌冰凉的脸颊。 “为什么要点上烛火?”甚至连供桌都纤尘不染! 黑阎傲目不转睛,声音略嫌低哑:“因为我要娶你为妻!”魔性的绿眸透着独有的深情。 胡雪生怔愣住,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刻!从他眼里,她可以瞧出他的真情意,只是,她是妖,怎配为人妻?能得到他的怜爱,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咱们不可以。”她温婉地道。只要两人相知相伴,她不再贪求其他。 “为什么不可以?”黑阎傲哑声低问,妖野的面庞在烛火的光影下显得阴沉。 “我……”话尚未出口,他迅速踏向前,紧紧地抱住她。 “是因为你还想离开是吗?”他咬牙道。 “不、不是!”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与你白头到老,这是奢求吗?”他多想将她揉人体内,永世不分离! “我不会离开你的。”她承诺。 “那就嫁我为妻!” “不要逼我!”她面露难色。 绿眸半眯起来。“逼你?这就是你心底真正的想法?我的爱变成了逼迫!”他冷下脸,语气透着苦涩。 “不是这样的。”胡雪生急切澄清,“能得到你的爱已经足够,咱们在一块儿,并不一定要结为夫妻。” 黑阎傲凝娣着她姣美的容颜。“只有结为夫妻,你才是完完全全属于我,雪生,我只要求这么多!” 胡雪生轻轻摇着头。“我是狐妖,咱们天差地远,只怕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口中这么说,她一颗心却隐隐生疼。 “谁说我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他痴恋地瞧着她的脸。“现下,只要你点头允我,咱们便是夫妻。” “我……我不配!”她螓首半垂,紧紧咬住下唇。 “配与不配是谁决定的?天吗?”他勾起她的脸,狠狠地道:“我偏不信咱们没有缘分,我偏要在这佛像前与你立下盟约,偏要上天知道它左右不了我的命运!” 胡雪生心如刀割。这是怎生的深情?上天可会成全? “雪生,今生我只爱你一个!”他抵上她细洁的颈。 “我怕!”她低喃。 “怕什么?” “我怕当有一天你元寿终了时,独留我一人在世!”她是狐妖,可以长生,但她却痛恨如此。 以往未曾爱过,她可以浑浑噩噩地度过三百年,但如今在尝过深情的滋味后,一旦失去,会是怎番的痛? “你可以来找我,咱们生生世世、永远结为夫妻!”他在她耳畔热切地低语。 胡雪生微抬起头,动容地注视他野气的俊颜。“你是当真的吗?”她从没想过永生、永世,现下却开始有了渴望,因为有他! “你是我的人,永远都是。无论相隔多远,千山万水,咱们的命注定是连在一块儿的。”黑阎傲温言道,眼底有一份炽烈的感情。 他的话如丝网般,纤细而又绵密地缠上她每一寸身心。生平头一遭,她心底涌起真实的喜悦,这种感觉紧紧裹住她每一份知觉,秀颜不由漾开一抹幸福的浅笑。 见她苍白的小脸染上一层薄薄血色,更添一抹娇艳,他失神了会儿,才怔怔地问:“你答应我了吗?雪生。” 胡雪生轻轻地点头。下一刻,他拦腰将她抱起,飞快地转了一圈。 “雪生,活了这么些年,今日是我最快活的一日!”他甚至开始感谢上苍。从今以后,他只为她而活,只为她而死! 胡雪生见他露出罕有的欢颜,第一次感觉能为他带来欢喜是一件何等幸福的事,她开始喜欢自己的存在。 两人携手来到斑驳的佛像前,供桌上的红烛散发着淡淡光晕,为破庙里添了一分喜意。 “委屈你了,雪生。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大红花轿,没有祝贺的亲朋好友……”一双大掌紧紧包住她的小手。 胡雪生双目含情,温婉地浅笑道:“要那些何用?我不爱红衣,也毋须花轿,更不要一些不相干的人夹在你我之间。” “雪生……”他的声音因为感情满溢而低哑。人生得此伴侣,夫复何求? “只要咱们往后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她温言道,眸底却潜藏着不愿他瞧见的不安,现下他们身边尚危机暗伏。 能否安然度过,老实说,她没有把握! 黑阎傲在她额心印下一吻之后,沉缓地开口:“苍天为证,我黑阎傲愿娶胡雪生为妻,倘有二心,甘愿遭五雷轰顶而死!” 胡雪生忙掩住他的口,“你别咒自己!”眼底是责备的深情。 “这样你才能明白我的真心。”他不在乎地笑了笑。 胡雪生瞧着佛像慈悲的脸,忽然有些犹豫,以她妖孽之身,可以在佛像面前立誓吗?可会遭天谴?上天可会信她所说? 再瞧瞧他满眼的期待,她有了决定! “苍天为证,我胡雪生虽为狐妖,满身罪孽,却愿从此向善,克尽己力,与黑阎傲做一对寻常夫妇,从此不再做伤天理之事。”她相信她的诚心不会少于人类。 “现下咱们已是夫妻了。”他将她揽在胸前。 “往后咱们该往何处去?”她抵靠在他胸膛上,轻轻地问。 “你想上哪儿?”他轻笑,笑声中蕴涵满足。 胡雪生抬起头。“我听说极东之地有海,海浪波涛汹涌,十分壮观。海底有珠蚌,蚌里的珍珠颗颗都有拳头大小,是真的吗?” “咱们去瞧瞧不就知道。” “真的可以去?” “当然,不过,咱们先到京里一趟,见见我三哥黑阎邪。”他是五兄弟中年纪最小的,四哥在他尚幼之时便入宫当了皇太子,因此他与三哥最为亲近。 “他若知我是狐妖,还肯见咱们吗?”胡雪生有些担心。 “我这副鬼样子他都不在意了,怎会嫌弃你。” 胡雪生不语,秀眉却不自觉地轻蹙起。 黑阎傲见她如此,低头在她额心吻了下。“如果你不想见他,我不会逼你。”这种挣扎一直是他懂事以来的困扰,其间的痛苦,他能体会。 胡雪生闻言,这才重展欢颜。“谢谢。” “咱们已是夫妻,你毋须言谢。”他伸手拨了拨她额前微乱的发丝,魔性的眼眸再度柔了下来。 忽地,一个黑影在庙门口闪了闪,随即消失。 黑阎傲与胡雪生互望一眼— “嘘,别说,我知道。”是季长春。 “他不会死心的。”胡雪生黯然地道。没有人不想置她于死地。 “干脆一刀解决他!”绿眸忽现杀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他执意置雪生于死地,他不会轻饶他。意念方动,他提剑往外就走! “不,不要!你忘了吗?方才我在佛像面前立誓,从今以后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我可没立这誓言。”绿眸闪了闪,薄唇勾起一弧诡笑。 胡雪生拉住他的手。“咱们是夫妻,你杀人不等于我也杀人吗?我不要你因为我而造孽。” 黑阎傲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片刻,他终于同意:“就依你。”眸底的戾气已然消失。 忽地,他拉近她,热切地封住她的唇,继而来到她耳畔.,贪恋地汲取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今夜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天都亮了。” 黑阎傲回头,见天色已蒙蒙微亮。 “该死!”他咒了声,都怪那该死的季长春来坏事。 “咱们走吧!”胡雪生微笑着牵起他的手。 两人遂离开破庙。季长春紧紧尾随其后。 此时天已大亮,晨光映在黑阎傲脸上,蓦地,他露出一抹诡笑。 季长春一路躲躲闪闪,小心翼翼。咻地一声,一颗石子破空而来,正中他胸口,他只觉痛了下,当场无法动弹。 他竟又中了招!可恨!太可恨了!季长春瞪大了眼。 胡雪生瞧在眼底,露出浅笑。 “我只不过不想他跟着咱们,别无恶意。”他一把拉起她的手,大步往前。 胡雪生笑了笑,随他而去! jjwxc jjwxc jjwxc 京城里好不热闹,什么吃的、喝的、玩耍的一样也不少。 胡雪生是头一回来,瞧得目不转睛。 “喜欢这里吗?咱们可以多待几日。”黑阎傲宠溺地搂着她的腰。 “那好,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到处走走,以免长日寂寥。”她眸底隐着微微的伤感。 黑阎傲双目透着些许担忧。“我真不放心你离开我,万一那季长春找到你,怎生是好?” 胡雪生美眸流转,忽而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倘若你想见我,只要闭上双眼,在心底叫唤我的名字三次,我便来见你,这样你说好不好?” “不好!”他紧接着开口,“倘若你有危险,我还是一点也无法得知。” 胡雪生笑了笑。“别担心,倘若我遇上危险,我也在心中唤你名字三次,你自然会知道我在何处。” “我不信!”他挑高浓眉。 胡雪生也不回答,只是睁着一双美目瞅住他。 忽地,他听见了!清清楚楚的声音。“你……” “这下你总可以安心了吧!” 黑阎傲点了点头,这才独自一人到“钦天监”府邸。 守门的仆役见到他吓得差点尿湿裤子。天!这是打哪儿来的妖怪,居然生了一对绿色眼珠! “我要见国师。”黑阎傲道明来意,对仆役的惊吓之状早已视若无物。这是人们见到他之后的正常反应。 “我……我家爷不在,您……您请回吧!”仆役颤声回绝。这种来历不明的怪……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怎能让他见爷呢? “他上哪儿去了?” “不……不在就……不在,您……您快走吧!” 黑阎傲撇嘴冷笑,“好,我在这儿等他回来。”他索性站在仆役身边。 “您别……别在这儿碍着人路。” “我碍着谁了?你吗?”绿眸沉了下来,直盯在仆役脸上。 “呃……”好吓人的眼神……怎么办?他会吃人吗? 蓦然间,一道低醇的嗓音由大门后徐徐传出— “陈五,不得无礼!”话起的同时,大门打了开,黑阎邪双眸含笑地朝黑阎傲望去。 “三哥!”黑阎傲热切地喊了声。多年不见,三哥冷魅依旧,但神情间似多了分什么,他还无法确定。 “五弟,别来无恙?”他一早就算出今日有故人来访。 “我很好。” “远道而来一定累了,来,进来再说。” 两人步人府邸,渐行渐远。 仆役陈五在一旁直傻了眼,这人竟是爷的兄弟!真是想不到啊。 当夜,黑阎傲留在府邸过夜。 回想起方才晚膳之时,瞧见三嫂莹姬与三哥恩爱的模样,他总算明白三哥的改变是因为心中有了所爱。 忽地,他想起雪生,心中十分挂念,于是闭上眼,在心中呼喊她的名字…… 此时,黑阎邪正朝着客房走去。 打从师父仙逝之后,他一直未曾与五弟好好相聚,此番见面,他打算好好问一问五弟这些年来的景况。 才刚踏人西苑,他便感到一股奇异的气息急邃前来,他迅速闪身隐在石柱之后。 雪生在听见黑阎傲的呼唤之后,立即飘身前来,进了西苑便隐人黑阎傲房中。 黑阎邪始终不动声色。半晌,他缓步离开西苑,走回书斋。 屈指一算,他叹了口气,紧接着取过纸笔,振笔疾书起来。 jjwxc jjwxc jjwxc 黑阎傲睁开眼便对上一双含情的美眸。“雪生。”他双臂一展,将她揽人怀中。 “想不想我?”她露出一抹迷人的笑靥。 黑阎傲撇嘴咧开一抹笑,决定以行动来回答— 他勾起她尖细的下巴,低头覆上她柔软的唇瓣,舌尖撬开她的嘴,热切地探人、汲取,直到她喉间传来模糊的呻吟…… “大哥……”胡雪生感到浑身充满说不出的燥热。 他的绿眸因强烈的爱欲而变得暗沉,他解开她身上的衣衫…… “你……”胡雪生双膝虚软,往他身上靠了下,他俊颜噙笑,顺势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我无时不想你!”低醇的嗓音似呵气般传人她耳中。 胡雪生俏脸晕红,双手勾住他颈项。她的心跳得好快,像要由胸口迸出似的…… 胡雪生瘫软地伏在枕边,黑阎傲轻轻压上她的背,在她颈边吮了下。 “我爱你!”她转过身。 野气的俊颜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我知道。”他紧紧拥住她。 她依偎在他胸前,沉沉睡去。当黎明的第一道阳光照进房内时,她轻悄起身,无声无息地离开。 ao00q$ao0 翌日,黑阎傲打算离开。 黑阎邪来到他房中。“五弟要走了吗?” “三哥你多保重。” 黑阎邪深深地瞧了他一眼。“你很爱你的妻子吧!” “三哥,你……” “别太惊讶,你忘了我有神算的本领吗?” 黑阎傲怔了下,开口解释:“雪生她不愿见生人,所以—” “我都明白。”黑阎邪阻断他的话,“这里有一道锦囊,你且带在身上。” “这……有什么用意吗?” “现下切莫打开,当有朝一日,你心中有难题之时,再打开来瞧瞧吧!也许会有你要的答案。”黑阎邪眸光微闪,莫测高深地道。 “谢谢!”黑阎傲将锦囊收人怀中。“三哥,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师父留给我的修罗剑谱遗失了,可否寻得回?” “将来有一天你会得回,毋须心急。”他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那么我走了,雪生在等我。” “去吧!” 两人均知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见,心中都有离愁。只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世间到最后没有不分开的人事。千山万水,缘起缘灭! “后会有期!”黑阎傲转身走出房门。 步出钦天监府邸,远远地便瞧见了一身白衣的雪生。他加快脚步到她身旁,两人相偕离去。 人夜之后,两人在城外的林子里过夜。 雪生和他一样,不爱见一些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一直很寂寞吧!”她偎在黑阎傲怀中,舒服得几乎要叹息。 “有你就不会。”他伸手把玩着她一头乌亮的发丝。 “你说咱们可会永远在一起?”她问,双目痴痴望着他。 “没有人可以将咱们分开!” “那可不一定!”一道阴侧恻的嗓音忽地插人。 胡雪生心头大骇,是姥姥! 树林里狂风顿起,带着一股残戾的血腥味直逼向他们— 黑阎傲提起剑,将雪生拉至身后。“妖孽!还不快现身!”他暴喝。 狂风顿歇,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两个身影。 “贱丫头,你好大的胆子,敢背叛我将他带走!”两个身影由远而近。 黑阎傲眯起眼,冷冽的眸光直盯在说话者的身上。她看来很老,一头银丝披在身后,金色的眼瞳散发着妖异的邪光,一闪一闪的,有说不出的诡异。 另一个女孩则妖艳异常,是他曾救过的,他还记得。 “姥姥,咱们别再与这贱丫头多说了,干脆打散她道行。”无霜恶毒地挑拨。 “谁也不许动她!”黑阎傲说得斩钉截铁,长剑蓄势待发。 “哼!好狂妄的口气,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救她?不自量力!”无霜说完,袍袖一挥,一股劲力直逼向黑阎傲。 胡雪生心知人妖有别,他必抵不过妖道的邪恶力量,于是一个翻身,双掌推了出去,竟将无霜打成重伤! 原来她自从心生善念之后,道行竟然因善意而加深,若非今日出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姥姥见状,心头大惊,想不到这丫头的功力精进若斯! 无霜口吐鲜血,恶狠狠地瞧住雪生。“姥姥,这贱婢必定是吸了这孽种的精血,才能如此猖狂,您若不杀了她,恐怕再过不了多久,便要事事听从这贱婢了!” “多嘴!我还要你教我怎么做吗?”话甫落,金色邪眸戾气倍增,她突地张大口,血色的舌竟疾射而出,直击向雪生。 无霜的话不无道理,她要先灭绝后患! 黑阎傲哪容得她伤害雪生,几乎在同时,他一把推开雪生— 血舌却立即转向他! 霎时,黑阎傲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打向自己,紧接着便向后飞去。 “大哥—”胡雪生扑到他身旁,一颗心仿佛被掏空一般。 “我……我没事……”话未完,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昏了过去。 “我先收拾你,再享用他!”姥姥的长舌再度出击— “大胆妖孽。”一道清朗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一把黑剑亦随之疾斩向血舌。 姥姥舌尖一转,兜向来人— 季长春左手疾出,掌心透出一道红光,直逼向姥姥。 “哼!”姥姥急急向后跃去。 季长春口中念着咒语,追了上去,与两妖相斗。 胡雪生瞧着气息微弱的黑阎傲,心中明白,倘若再不救他,他便保不住性命。 忽地,她俯下身,低头吻上他染血的唇,将自己修炼了三百年的元丹吐进他口中…… 黑阎傲悠悠地睁开眼,对上她含泪的双眸。“你怎么哭了?”他坐起身,伸手轻拭她的泪。 “你……你能醒过来,我太高兴了。”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简直白得像鬼!他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做了什么?”他又问,眼中净是恐惧。在他的心底,隐隐明白她似乎救了他。 惨白的唇勾起浅浅的笑。“答应我,如果我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她眸底深处闪着深情的哀伤。 “不—”黑阎傲狂吼。 “我不后悔这样的选择。”她早知自己会有如此下场,只是不忍告诉他。 “我不许你死!不许—”他咬牙道,不知不觉间竟流下泪水。 “你会不会忘了我?”她伸手轻轻抚上他充满痛苦的俊逸脸庞。 他的泪,让她万般难受,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再伴他一生一世了吗? “你似水般的容颜,教我如何忘记?”他心痛难当,却又无计可施,开始痛恨自己。他竟救不了他至爱的女人! 胡雪生像是满意了这个答复,手一松,带着浅笑合上眼。 下一瞬,白光一闪,一只白色的雪狐取代了她,沉静地躺在落叶上。 “喂、喂,你还发什么愣,快拾起地上的降龙剑斩了这两个妖孽!”季长春以符咒暂定住两只妖怪,但他道行未及师父,只能定住她们极短的时间。 黑阎傲猛地回头。“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那白狐是为了救你才死,难道你不想为她报仇?” 绿眸掠过噬血的杀气,他猛地拾起降龙剑朝二妖疾斩下去—— 降龙剑乃上古除魔异宝,剑尖划过之处起了阵青烟,两妖霎时剩下一摊血水。 “太好了!”季长春一脸得意,这是他凭自己的力量第一次除妖降魔,当然啦,这家伙的配合也功不可没。 他回头一瞧,却不见黑阎傲踪影。“喂、喂—”他直追了上去。 山风不停地吹,枝叶发出沙沙声响,黑阎傲捧着白狐,消失在林间深处。 失去了所爱,一切对他不再具有意义! 天色已近黎明,林子里透着一片冷郁的雾蓝之光,让一切显得无比苍凉。 第七章 再一次看着手中那张泛黄的纸片儿,黑阎傲心中有说不出的激动和恐惧。 纸片儿上头只有短短两行— 一残线阳销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杨柳村外统纱女,十六年后故人逢。 这是三哥给他的锦囊,他将锦囊打开时,已是雪生死后三个月。 那三个月中,他犹如行尸走肉,日日饮酒昏睡,只愿雪生人梦来相见! 只可惜他一直未能如愿,雪生始终不曾人他梦中。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雪生终于来到他梦中。梦中她清美灵秀如昔,眉间却锁着愁怅,对他说道: “大哥,切莫因雪生之死而失意,今生无缘,愿求来世。” 一语提醒梦中人!黑阎傲忽而想起两人曾有约定:在他百年之后,她必来寻他,两人生生世世做夫妻。同样的情形,他也能办到吗? 蓦地,他忆起三哥给他的锦囊。三哥交予锦囊之时曾说过,有朝一日,当他心中有所求时,锦囊中自有答案! 当下他取出锦囊,打开一瞧,内心惊喜交迸。 他与雪生真能在十六年后重逢吗? 刹那之间,他仿佛又活了过来,他决定相信锦囊所言! 时光似手中沙,转眼一晃,十六年已经过去。 黑阎傲不再是当年初出江湖的少年,沉凝流转在他眉宇之间,野气的俊颜虽改变不多,但深镌在眸底的却是无以名之的沧桑。 每一个等待重逢的日子,对他都是煎熬! 再往前不远就是杨柳村,他真能如愿以偿,见到朝思暮想的妻子吗? 太阳就要下山了。循着江边望去,有一道金光自太阳落处直射到自己跟前,波光映着残阳处,他瞧见一道细瘦的身影…… 慢慢地,他悄悄来到她身后,绿眸直凝在云发间的雪白颈子。 是她!这身影,他怎么也忘不了, 像是感觉到他的灼灼目光,她忽而回头,对上了他的脸…… 夕阳在他身后,令暗绿的瞳眸益发深邃。 “你……你不要过来!”她倏地起身,有一丝惊惶。 “你不认得我了吗?雪生?”绿眸燃起无数的渴切,她一如他初见时的清美动人,激动的心久久无法平复,一如从前! 少女满脸惊惧,退了一步。“你……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眉间锁着沉郁,他确信她不记得他! 据说投胎转世为人,皆要忘却前生之事。他该怎么办? 下一瞬她头也不回,转身便跑! 绿眸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她消失了踪影。“咱们还会再见的!”俊颜勾起一抹愁怅的笑。 天色在这时完全暗了下来。 jjwxc jjwxc jjwxc 远远的,他便瞧见在井边汲水的白色身影。 “姑娘,可否讨点水喝?” 雪生蓦地回头,对上一张野气的俊颜—是他!昨天见过的陌生人。 在看清了他的绿眸之后,她面露惊惧。他是人是妖?怎地生了一对绿眸? 她的恐惧是那么的明显,黑阎傲的心痛苦地扭曲了下。“这是你昨天留在江边的衣衫。”他放下木桶。 胡雪生瞧了木桶一眼,却不敢走向他。 “如果我要害你,不必等到今日。”他淡淡地表示,心痛没有消失。 她清秀的容颜没有改变,只是眸底多了一份恐惧;但他不怪她,凡人莫不视他如妖,因此这十六年来,他避开众人,独自在华山之巅与山岳为伴、与鸟兽为友,一日复一日,只为再见到她! 胡雪生瞧着他,虽然害怕,却见他满眼温柔之色,丝毫不似吃人的精怪。 也许……他真无恶意。 轻轻地,她拿起木勺,由木桶里舀起一瓢水递向他。“这是你要的水,喝完了就请你快点走吧!”若被后娘瞧见她与陌生人攀谈,回家后一定少不了一顿打骂。 黑阎傲伸手接过木勺。“谢谢你,雪生。”暗绿的眼眸带着独有的感情。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惊疑不定,想起他昨天也这么喊她。 “我听过别人这么喊你。”他举起木勺,一饮而尽,心中掠过微微的痛。 他如何告诉她,在她的前一世,她是他的结发妻? 原来如此!胡雪生这才释怀。 喝完水后,他开口:“这桶衣服很重,不如我帮你提回家去,毕竟受人点滴,该当报以涌泉。”他勾起一抹笑,不羁的俊颜透着豪迈之意。 雪生闻言,急急回绝:“不,不必了,我自己提就成了,你还是快走吧!”她不安地环视着周遭。 “你很怕我,是吗?”他不动声色,锐利的耳知道这附近别无他人,因此他并不急着离去。 胡雪生怔了怔,她是怕他的,不是吗.瞧着他妖异的眼,她莫名地慌了心。 见她悄然无语,他徐徐地道:“无论如何,我只要你记住,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知道吗?”他忽地伸手轻轻拨了下她额角的秀发,一如从前般宠溺。 胡雪生心头微震,直觉地退开。 绿眸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他并没有再碰触她。 “我……我要走了。”她提起装衣服的木桶,急急地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黑阎傲震惊地发现一项残忍的事实—她,竟是跛的! 虽然不仔细瞧是很容易忽略,但他的心却像被重物狠狠地撞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她如此?难道是因为她前生造孽,所以今世必须承受这苦楚? 为了他,她毅然舍却元丹救他一命,难道这仍不足以证明她有了悔悟,有了向善之心?天!他宁愿受苦的人是他! 胡雪生回到家后,仍不住地向外张望,生怕他一路尾随而来。 “你这死丫头,去提个水提这么久,是不是不想烧饭了?”一道尖锐的苛刻斥责自她身后传来。 胡雪生立即回头。“不是的……我……我到江边去了一趟,拿回昨儿个忘了带回的衣服。”怕又挨一顿打,她只得扯谎。 “哼!衣服呢?”姚氏冷声问。 “在这里。”她指着地上的木桶。 姚氏瞥了一眼。“水呢?” “我……我……忘了去提。” 姚氏想也不想,举手就给她一个耳刮子。 “死丫头,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姚氏顺手拿起扫把往她身上打。 胡雪生一声不吭,任竹扫把无情地落在她身上。 她五岁丧母,爹娶了后娘,隔了一年,爹也死了,后娘从此视她如眼中钉,待她苛刻,没有一天有好脸色。 “我打死你,打死你这扫把精—”姚氏边打边骂。 “好了,好了,娘,再打下去也没有水的,是不是?叫她再去提不就成了,何必气坏自己呢?”说话的是姚氏带来的拖油瓶,也就是胡雪生的继兄,比她大了五岁。 姚氏见儿子求情,这才丢下扫把,恶声恶气开口:“还柞着作啥?不快去提水!” 胡雪生未发一语地奔出大门。她一路奔至井边,心仍是酸的。 她从不嫌自己家里穷,也不觉自己命苦,只希望有人好好疼惜她,但这无疑是一种奢望,后娘始终百般折磨她。悄悄地,她流下泪。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勾起她的脸,温柔地拭去她的泪。 她定睛一瞧,心头震了下。 又是他!她连连退后。“你……怎么还没走?” 黑阎傲苦涩一笑,他一直跟在她身后。方才见那位妇人待她的方式,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几乎要入屋捏死那妇人! 不过他终究忍了下来,明白雪生今生的一切是前世因果,他决定带她远离这无边的苦海。 “我是为你而来。”他一步步走向她。“你注定是我的人,让我带你走!”一双大掌握住她纤细的肩。 “你放开我!”胡雪生挣扎着,眼底净是惊恐。 “我会好好待你,再也不让人欺侮你。”绿眸显得痛苦而真诚。 雪生益发挣扎得厉害,他不自觉地收紧手上力道。 “啊,好痛……”胡雪生痛呼出声。 他立即如烫着一般,疾松开手。“我不是有意要弄疼你。”只因他心急! “你别再碰我,否则……否则我要叫人了。” 她眼底的惊恐与嫌恶,揪痛了他的心。 “你别叫,我这就走。”受伤的双眸深凝了她一眼,旋即转身离开。他不愿加深她的惊悸,绝不愿! 胡雪生瞧着他渐远的身影,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难过。 在他眼底的那一抹是哀伤吗?为什么?不过是初见的陌生人呐……哪里来这样深刻的感觉呢?竟教她一颗心有惊慌,也有说不出的怜惜。 jjwxc jjwxc jjwxc 隔天,胡雪生由江边洗完衣服返家,在门外碰见了村里的王媒婆。 王媒婆冲着她笑了笑,说道:“雪生呐,再过不久你就不用做这些粗活儿了,等着过好日子吧!”说完她便匆匆离开。 胡雪生有些呆怔,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进屋之后,姚氏一反常态,亲热地拉起雪生的手,要她坐下。 “雪生啊,你今年已经十六岁,早该嫁人了。”姚氏脸色一变,带着微微的歉疚。“都是后娘不好,把你的婚姻大事给耽搁了,但你也知道,你爹死得早,家里情况又不好,娘不能没有你呀!你会不会怪娘太自私。” “娘,雪生怎会怪您。”她淡淡地回答,对姚氏的好有些不敢相信。 “那就好,今儿个王媒婆来家里提了门天大的好亲事,娘已经答应。” 胡雪生心头微愕,脱口问道:“娘将雪生许给了谁?” “说起来真是咱祖上有德,邻村的大地主张阿贵看上了你呢!” 胡雪生想起三个月前在庙会上见过的一张老脸,那一次张阿贵一双眼直盯住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瞧得她浑身不舒服,纵使她是未嫁的闺女也能明白那是什么样的眼光。 那是属于男人的猥琐眼光! “他不是已经娶妻了?”胡雪生螓首低垂,眉头深锁。 “像他那样的大富人家怎么可能娶你为正室呢?他是想娶你进门当三姨太。” “他的年纪当我爹都成了。”都六十开外的人了。 “雪生啊,不是娘说你,你打出生便是个天生的跛子,想嫁个好人家当正室是不可能的事,现下张阿贵居然看中你,这可是你天大的福分呐,娘真为你高兴。”姚氏眼前浮现了一片穿金戴银的好光景。 后娘的话深深刺痛胡雪生的心。 没错,她天生是个长短脚,从小被人冷嘲热讽,但却不代表她愿意作贱自己奉迎他人,后娘的嘴脸早教她寒透心,不再奢求她的疼惜。 她缓缓抬起脸,“我不嫁,我要留在您身边,一辈子伺候您。”语调虽轻,却有相当的决心。 “啐!谁要你留下来伺候我一辈子?”姚氏又回复一贯的苛刻。 胡雪生不语。 “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求求您,让我留下来吧!”胡雪生跪了下来。一辈子是长长久久的事,她怎能守着一个不爱的人到老死? “哼!不识抬举,人家已经给五十两定银了呢!” “雪生将来一定赚钱还您!” 姚氏冷笑数声。“还我?怎么还?你拿什么来还?难道要我把你卖进妓院?”她不是没这么想过。 胡雪生惊怒交加。“不……”为什么后娘可以这样狠心?即使是一条狗,养得久了,总也会有感情。胡雪生心头无限酸楚。 “不?若不想被卖进妓院,就乖乖地嫁过去,让娘和你哥哥过过好日子。” “那往后我该怎么办?”她沉痛地问。 “张阿贵那么富有,你还怕后半辈子没得吃喝吗?” 胡雪生的心冷了下来。后娘根本不顾她的将来,把她嫁给张阿贵或是卖进妓院,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分别,就像卖货物一样! “三天后你等着上花轿吧!”姚氏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胡雪生怔怔地,并没有哭。这些年来,她的泪已经流干了。 jjwxc jjwxc jjwxc 人夜之后,胡雪生独自坐在房内,烛火因夜风而摇曳,明灭不定地照映着她清秀的小脸。想起自己这一生几乎没有被人好好疼过,心中不免黯然。 难道她真的命该如此,注定要嫁给那个老头当三姨太? 人贵自知,她知道自己身有缺陷,早打定终身不嫁,岂料上天连这一点权利也不给她,她不由暗暗叹息。 忽地,木门悄悄地打开…… 胡雪生回头,瞧见继兄姚强来到她房间。 “这么晚了,大哥还有什么事吗?”她站了起来。 “我已听娘说要将你许给那张老头。” 胡雪生悄然不语,蛾眉轻轻拧起。 “唉!大哥我是无能为力的,你该明白,对不对?”他走近她。 “这么晚了,大哥请回吧!雪生要歇息了。”她微微向后退。 “你在怪我?”他趋前,一张脸在独火照映下似不怀好意。 “不,不是。” “其实大哥很心疼你的,长得这么标致,却白白送给那张阿贵做小,真是可惜呀!”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肩。 “你……你做啥?快放手!”胡雪生开始感到害怕。 “与其让那老头糟蹋,不如先跟我在一起,你说是不?”姚强面露邪佞的欲望,一把抱住她娇弱的身躯。 “不,不要,你放手!”胡雪生拼命挣扎。 “你好香,好软……”他一手用劲捏住她柔软的圆峰,一手强搂住她纤腰。他想这一刻已不知有多久,如今总算如愿。 下一刻,一柄森冷的长剑抵在姚强颈子上。 “放开她!”一道冷冽的嗓音随之响起。 姚强吓得忙缩回手。 胡雪生对上一双妖野的瞳眸……是他! “像你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可是杀了你又脏了我的剑!”剑芒闪了闪,带着杀意。若非他暗中跟住雪生,只怕今夜她要遭辱!思及此,黑阎傲不由怒火灼心。 姚强借着烛火瞧清了他的脸,骇异更甚,天!这人竟生着一双绿眼……是山魑吗?“大……大仙饶命哪……”他还不想死! “你说该不该留他一命?”黑阎傲的眸光直凝在雪生脸上。 胡雪生瞧着继兄满眼惊恐,心有不忍,于是回道:“他纵有不是,也是我的继兄,你……你饶了他吧!” 黑阎傲撤回长剑道:“你若敢再伤她分毫,后果不必我多费唇舌了吧!” “是,是,我明白!” “今夜之事不许向他人提起。”他眯起眼,眸底仍残存着狂暴。 姚强不住地点头。 “还不滚!”绿眸精光迸射,凌厉无比。 姚强旋即夺门而出。 “谢谢你。”胡雪生腼腆地道,对他的惧意已不再强烈。 “你我不需如此生分。”黑阎傲转身欲走。 “等一等,敢问高姓大名?” “你真的想知道?”他回头。 “之前无礼之处,还请包涵。”胡雪生深感歉疚。 一抹浅笑在他野气的俊颜上扩展开来,绿眸似含情无限,“我叫黑阎傲。” “你……你要去哪里?”不知怎地,她开始有了一份关切。 “你想来吗?”他朝她伸出手。 胡雪生怔怔地,终究是摇摇头。“如果你没去处,若不嫌弃,今夜就在这里住一宿吧!” “你不怕我?”浑厚的嗓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胡雪生露出浅笑。 这夜,黑阎傲就在竹椅上闭目养息。 在他的陪伴下,胡雪生出奇地安心,竟沉沉地睡去。 黎明前,黑阎傲来到她床前。绿眸凝视她无邪的睡颜良久,终于倾身在她唇上轻印一吻,随即悄悄离去。 jjwxc jjwxc jjwxc 胡雪生盯着铜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心底有说不出的厌恶。 今日过后,她的人生将是另一番不同的光景。 “雪生,快来!花轿在外头等着呢!”姚氏进房喊道。亏得这跛女生得清美灵秀,否则张阿贵怎会花一百两银子娶她做小?姚氏摸摸心口那张银票,乐得直合不拢嘴,总算这死丫头还有用处。 胡雪生瞧着后娘的笑脸,一颗心冷到底,二话不说,她上了花轿。 但愿今生今世再也毋须见姚氏母子! 花轿一路来到了江边,要过桥到邻村。胡雪生掀开轿帘一角,瞥见江涛滚滚,当下把心一横,跳下花轿,奔至桥头—— “雪生!你……你做什么?”姚氏心头一惊,放声叫唤,这死丫头可别给她出什么乱子才好! “后娘,你怕吗?”胡雪生冷冷一笑,笑容里有无限的心酸和绝望。 “你……快下来呀……有什么事好商量啊……”姚氏见她攀上桥头,一颗心直跳个不停,生怕她跳下。 胡雪生凄冷地勾起笑,毅然投身江涛之中。 江水十分湍急,片刻之后,她已消失踪影。 不远处,一道黑色身影亦悄然投人江水之中。 朦胧间,胡雪生感觉自己不断地向下沉……下沉,四周是一片混沌的冥暗,她胸口十分难受,整个人似要裂开…… 终于,她失去意识,坠入黑暗的深渊! 下一瞬,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拉住她,将她拖离无情的深渊。 黑阎傲凝娣着脸色惨白的她,心头痛楚乍然而起,甚至比十六年前还痛! 她的性子一点也没有变,还是这么烈。倘若他不是时时跟在她身边,只怕她真要命丧黄泉! 悄悄地,他握住她葱白的小手,将自己的真气徐徐传人她体内。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胡雪生身子动了下,睁开迷蒙双眼,她仿佛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雪生?” 她合上眼再度陷人黑暗的深渊。 须臾,黑阎傲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这声响约有十来人,个个步履轻健,瞧来都有不错的武学根底。 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他心念微转,瞧瞧眼下并无藏身之地,只除了涛涛江水……绿眸黯了下,他潜入江水。 “咦?庄主,那里有个人。” “去看看。” 不一会儿,随从回报:“禀庄主,是个女人,像是遇溺,但尚有气息。” 男人一身白衣,器宇轩昂,他缓缓走近女人……才看见她的脸,他便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暗暗思寻,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奇怪! “庄主,怎么办?救不救?” 男人瞥了随从一眼,“咱们聚贤山庄岂是见死不救之辈?”他顿了下,接着又道:“还不快取件厚衣将她裹起?” 随从立即由包袱中取出一件蓝布衫将胡雪生包裹起来。 白衣男人将她抱起。“咱们走!”话甫落,他低头瞧了怀中娇小的少女一眼……她还真轻,像羽毛似的,清秀的容颜虽一片惨白,却出奇地引人怜惜。 一行人随即来到不远处的渡口,踏上早已等候多时的渡船离去。 江涛中一道视线紧锁住渡船…… 黑阎傲认得那白衣男人,他正是十六年前的武林盟主宫百贤! 他随即上岸,明白自己该往何处去。 第八章 渡船上,胡雪生悠悠转醒。 她睁着一双眸子环视周遭陌生的环境……她在一个小房间里!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瞧着身上的红衣,她的思绪飞回投江的那一瞬…… 痛苦的记忆浮上心头。她说得在最难受的时候,一双大手及时拉住她,阻止她继续下坠……坠落无涯的黑暗。 有人救了她!是谁?胡雪生苦苦回想,脑海里似浮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门帘在这时被打开,一个白衣男人走向她。她警觉地退至角落。 男人微笑,开口道:“姑娘不必害怕。” “你是什么人?” “在下聚贤山庄庄主,宫百贤。”沉稳的语调中透着一抹傲气。 “是你救了我?”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住他。此人瞧来十分精悍,一双眼炯炯有神。 宫百贤眼神微闪,当下回道:“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事实上,他并非把她由江中救出来的人。 胡雪生秀眉紧蹙,不觉脱口道:“你不该救的。” 宫百贤见她一脸凄然,于是问道:“姑娘可是有了什么困难?” 胡雪生低头未置片语。像她这样逃婚者,若被捉到,极有可能被浸猪笼! 宫百贤见她不语,亦不再追问。“姑娘家住何处,我可以送你回去。” 胡雪生倏地抬起头,仓皇不已,“不,不要送我回去!”木然的神情在此刻有了惊恐地变化。 “可是—” “求求你!”她一双大眼水灵灵地,十分牵动人心。 “难道你家中无人牵挂你的安危?” 胡雪生满眼黯然。“没有。”她确信后娘与继兄绝不会关心她的生死,他们眼里只有无穷的贪婪。 “那么你可有去处?” 胡雪生缓缓地摇头。 宫百贤思寻半晌,问道:“你可愿意同我回聚贤山庄?” 胡雪生盯住他,明眸带着迟疑。“我真的可以吗?” 宫百贤笑了笑。“我说了算数。”潇洒的神态中有自信的丰采。 他算是一个好看的男人,不知怎地,她心头升起另一张野气的面庞…… “你可愿意?”他问。 雪生回过神。“谢谢你,可是咱们非亲非故,我—” 他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因此打断她,“既然遇上就是有缘,你且随我回聚贤山庄,倘若日后有了去处,随时可以离开。” 胡雪生感激地看着他。“承爷如此恩情,雪生无以回报。” “你且莫提报答之事,安心歇息吧!” 胡雪生点点头,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感佩之情。 数日之后,宫百贤一行人下了渡船。 聚贤山庄在半山腰上,胡雪生一路走来,竟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胡姑娘累不累?”宫百贤见她额上沁着晶莹的汗珠,笑问道。 雪生摇摇头,“我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里。”她的神情有一丝疑惑。 打她出生便不曾离开杨柳村,怎么可能来过此处呢? “哦?是吗?说不定是你上辈子来过这里也不一定。”宫百贤打趣着。 “上辈子?”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人真有前生吗?倘若真有前生,是不是她坏事做绝了,所以今世才会受尽苦楚? 不多时,一行人已见到山庄外巡守的仆役。 胡雪生抬起头,隐约可见不远处的大庄院。 她没想到聚贤山庄竟这么大,想必这位宫百贤来头不小。 进人正厅之后,宫百贤对胡雪生道:“你且随意看看。”之后,他便与总管在一旁商讨庄内之事。 这一谈便过了个把时辰,胡雪生坐在一旁几乎要忍不住打起吨。 “胡姑娘。”一道声音忽地在她耳畔响起。 胡雪生对上宫百贤的笑脸,蓦地,她双顿微红,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真是的,她居然差点睡着。 “不打紧,我想你一定很累,让丫环带你到客房歇息吧!” “这……这怎么成?” “你是我的客人,没什么不妥。” 忽地,胡雪生跪了下来。“求庄主收雪生在此为仆婢吧!” “不行!” “我什么都会做,挑水、砍柴、洗衣—” “够了,别再说了。”他打断她的话。 胡雪生噤口,明眸隐隐泛起一层泪光。 “唉!怎地哭了呢?”宫百贤眉心微微聚拢,有些不耐。 胡雪生依旧不语,固执地跪在地上。只要能长久留下来,不必再见后娘,她做什么都可以! 宫百贤见她如此,只得道:“现下你初到庄内,一切尚未就绪,这件事就过两天再谈吧!”语毕,他顺手一招,一名丫环走上前,“带胡姑娘到西苑歇息。” “多谢庄主!”胡雪生起身。但愿她可以留下来,不必再受后娘逼迫。 jjwxc jjwxc jjwxc 接连数日,宫百贤都未出现,似是忘了府中有她这个人。 胡雪生几度欲到厨房帮忙挑水生火,却总遭厨房里的大娘回绝。人人当她是客,不敢怠慢却也不热络,始终将她冷冷地搁在一旁。 这一晚用过膳之后,她独自来到西苑的花园。 月正圆,满天星斗,胡雪生坐在凉亭内,怔怔地流下眼泪。 “什么事不开心?”低醇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 胡雪生蓦然回头,心中一震。“你……你怎么来了?” 黑阎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徐徐地回道:“我一向能来去自如,这世上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 “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你是真的关心我,还是不想见到我?”他一针见血地问,心底有种苦涩的感觉。 “我……”她无言以对。 “看来你是不愿见到我。”淡然的语调透着苍凉。 不知怎地,她的心头揪了下。“黑大哥,你别想岔了,我其实很高兴见到你。”乍见他的那一瞬,她心头有一层淡淡的喜悦,她无意否认。 暗沉的绿眸因她的这一番话而有了一丝光彩。“那么跟我走,让我照顾你。” 胡雪生望向他,将他眸底那一份认真瞧在眼里。“我不能跟你走。” 黑阎傲眯起眼。“是因为我不同于常人,是吗?”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现下我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我想留下来。” “留下来当丫环供人使唤,会比较快活吗?”野气的俊颜带着三分不甘心。 他盼了十六年才得以重逢,说什么也不放她走! “倘若真能留下,是我的福气,至于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你……” “黑大哥,我知道你很关心我,雪生不胜感激,但请你别再来看我了,好不好?” 黑阎傲目光紧锁住她清秀的容颜,心底有说不出的痛。 “你当真这么想?”他强抑下内心的痛楚。 “咱们终究有各自的生活要过。”她幽幽地回答。 他瞧着她,半晌才开口:“知道吗?前生你是我的妻子。” 胡雪生膛大一双水眸,眼底有疑惑,但随即回道:“纵使你所言是真,那也已经是过去。” “对我来说,永远不会成为过去!”他深凝她一眼,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胡雪生怔怔地,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她仿佛失落了什么,心底一片惆怅。 却不知黑暗的花丛间,一双冷眼瞧尽一切。一场阴暗的计谋,燃起了星星火苗。 jjwxc jjwxc jjwxc 翌日,宫百贤召唤胡雪生进书斋。 “住得还习惯吗?”他问。 “很好。” “你可有打算,需不需要派人告诉你的亲人或朋友平安的消息?” “不,不需要。”她忙不迭地回道,心底有一丝惊恐。后娘一直认定她死了,她再也不愿回去见她。“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做什么粗活儿都没关系。”水眸泛起期待。 宫百贤微一沉吟。“既然胡姑娘这么想留在山庄内,那么你就住下去吧!住到你想离开为止。”他大方允诺。 她与他非亲非故,怎好长期叨优,莫说他不介意,旁人瞧久了心里也一定不舒坦。 “可否安派一些活儿让我来做,我不想整日无事可做。” “当真这么想做事?”宫百贤双眸含笑。 胡雪生拼命点头。 “那好吧!由今儿个起,你就负责打扫书斋,伺候我膳食。” “多谢庄主。” “唉!别叫我庄主,叫我宫大哥吧!” 胡雪生瞧他目不转睛地盯住自己,脸上不由红了红。“宫大哥?”她怯怯地喊了声。 “那么往后我也叫你雪生可好?” 明眸微微流转,她轻轻地点头。 她人庄多日,知道他是统领江湖的武林盟主,虽然他威震武林,但待她甚是亲切,令她不由更添好感。 是夜,胡雪生到书斋内为宫百贤磨墨。胡雪生识不得几个大字,见他写了许多像请帖般的请柬,忍不住问道:“宫大哥准备请客吗?” “我打算召开武林大会,推选下一位武林盟主。” “江湖中还有比你的武功更高强的人吗?”能当上武林盟主,想必武功盖世无人能及吧! “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世上奇人之多,超乎想象。” 此语一出,胡雪生不由想起黑阎傲。“我曾见过一个绿眼的男人,不知他算不算得上奇人?” “哦?绿色眼睛?据我所知,十六年前,江湖上有一名杀人狂魔正是绿色眼眸,他杀了青鼎神教及昆仑派多人之后便销声匿迹,再无人得知他下落。” 胡雪生闻言,心头微微一震。黑大哥是那个杀人狂魔吗?怎么会呢?他瞧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完全不似宫大哥所形容的人。 “你与他很熟吗?”黑眸闪了下,掠过一抹奇特的光芒。 “我……我只不过见过那个人一次,他到井边向我讨水喝。”她忍不住扯谎。下意识地,她不愿承认与黑阎傲有任何牵扯,特别是在宫大哥面前。 “是吗?下次倘若再遇上此人,可得特别小心。”宫百贤神情关切。 胡雪生心头一热,从小到大不曾有人待她这么好。 她轻轻地应了声。 “很晚了,你先回房歇息吧!” “我不累。”她在心底对他有了亲近之意。 宫百贤淡淡一笑,继续手边的工作。 二更天过后,胡雪生才回到自己房内歇息。 睡得正朦胧之际,忽觉颈边有一物,睁开眼,她瞧见一条蛇在她颈边,她大骇之下猛地起身,手臂立即传来一阵剧痛…… “来人哪……快……快来人救救我……”胡雪生滚下床榻,痛苦地喊道。 之后,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一个黑色身影忽地由窗边蹿进,他一剑将蛇斩断之后,来到胡雪生面前。 胡雪生在昏厥之前瞧见一张模糊的脸,随即失去意识。 黑阎傲立即撩起她衣袖,以嘴为她吸出手臂内的毒液。 未几,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黑阎傲取出袖中的解毒丹塞人雪生口中,随即蹿出窗外。 宫百贤首先跨人房内—— “你们先在外头候着!”他独自走进胡雪生房内。 瞧见昏迷的胡雪生以及床榻上被斩断的蛇,他勾起一抹笑,一把抱起地上的娇小人儿步出房门外。 jjwxc jjwxc jjwxc 胡雪生缓缓苏醒—— “来,喝口水。” 清润的水人口之后,她才算完全醒来。 “好些了吗?”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宫大哥!”她脸上微微一红。 “还难受吗?” 胡雪生摇摇头。“好多了。”那窒息的感觉已经消失。“是你救了我吗?” 记得在朦胧间,她瞧见一张男人的面孔,该是他吧! 宫百贤笑了笑,“谁救了你很重要吗?” 胡雪生羞涩一笑。“我知道一定是你救了我。” 宫百贤笑容未变,眼底却多了份深沉的诡芒。“无论是谁救了你,最要紧的是你没事。” “谢谢你。”这是他第二度救她。 “你好好歇息。”他轻拍她的手。 “我总是麻烦你。”胡雪生低下头。 “这是什么话?”他勾起她的脸。“有缘才能相遇,你说是吗?”深沉的眸底仿佛有一丝情意。 胡雪生心头顿如小鹿乱撞,十分羞怯。 自此之后,宫百贤日日陪着她,亲喂汤药,殷勤有加。 这一日胡雪生病体初愈,来到西苑的凉亭赏花。 “你的气色好多了。”宫百贤来到她身后。 胡雪生回头,脸上现出欣喜之色。“多谢你周全的照顾,雪生不知何以为报?” “我做这些并不是要你报答我。”他扳过她的身子。 “宫大哥……”清秀的脸上浮上两朵红云。她发觉自己很喜欢他。 “我有个请求,不知你是否答应?”宫百贤面露难色。 宫大哥待她有恩,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利。“我答应。”她欣然应允。 “先别答应得这么快。”他似笑非笑的。 “宫大哥要我答应的事,想必不是什么坏事。” “你猜对一半,虽然是好事,不过要你点头答应才算!”他拉起她的手。 胡雪生冰雪聪明,已由他眼神瞧出一丝端倪,她缩回手,退了一步。 “宫大哥,我……” “你听我说,虽然我年长你许多,但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深沉的眸似两潭黑水,不兴一丝波澜。 “我生来便有残疾,配不上宫大哥。”黑眸黯了下。 “我并不在意。” 胡雪生摇头。“不,宫大哥,我不能答应。”她不愿他成为武林人士的笑柄。 “莫非你嫌我太老?” “不是的。”他看来一点也不老,潇洒中有一股沉稳气势,足堪令人倾心。 “那么就答应我!” “不,不行……”她不住地摇头。 这时,宫百贤忽而叹了口气,背过身子。“可怜我年近五十才见得意中人,却有缘无分。” “宫大哥……” “其实我打从见你之后便很喜欢你,雪生!”他回过头瞧住她。 “我……我也很喜欢你,宫大哥。”只是成亲一事似乎不该只是喜欢,难道不要一些更深层的感情吗? “那就答应我吧!”他上前执起她的手,“我保证这辈子会好好地疼惜你,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瞧他说得真诚,胡雪生不由得落下泪珠。 这是她渴望已久的承诺啊! “答应我!” 理智与感情在她心头交战。 终于,她咬住唇,轻轻地点头。她是那么地渴望有人爱惜她! 宫百贤眸光微闪。“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他轻轻拥住她。 胡雪生带泪的小脸轻靠在他肩上。“我相信你。”这话,仿佛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jjwxc jjwxc jjwxc 夜凉如水,胡雪生瞧着月色,不知不觉地伏在桌边睡着。 黑夜里,一个人影微闪。 一双大手悄悄地为她披上外衣。 胡雪生浅眠,随即睁开惺松的眼— “黑……黑大哥!” “对不起,吵醒你了。”黑阎傲转身欲走。 他来只为悄悄地瞧她一眼,得知她身体无恙,他再无理由留下。 “等一等。”她唤了声。 黑阎傲停下脚步,平静的眸底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胡雪生瞧着他,心底想起了宫大哥的话…… 他真的是个冷血的魔头吗? 不知怎地,她不愿相信。 瞧她欲言又止,他徐徐开口:“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胡雪生咬着唇,好一会儿才回道:“再过不久,我便要嫁给宫大哥为妻。” 黑阎傲心头猛然一震,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一般! “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但请你以后别再来看我了,好吗?” “为什么你要答应嫁他为妻?”他听见自己这么问出口。 “宫大哥对我很好,而且有恩于我。” “他对你有何恩情?” “后娘逼我出嫁的那一日,是他由江中救起我,而这次被蛇咬,也是他为我吸出毒液。”她愿用一生去回报他的恩情。 黑阎傲眯起眼。“这些是他亲口说的?还是你亲眼见的?” “你……” “倘若我说这一切都是他在骗你,其实两次救你的人是我,你信吗?”他逼近她。 “我……”她不知道。真会是他吗?可,宫大哥待她这么好,怎么会骗她? “你不信?” 胡雪生无言。 见她如此,黑阎傲眼底深镌着哀伤。 “无论你信不信,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够了。”话甫落,他转身就走。 胡雪生怔怔地,一时难理清自己心底是什么滋味。 她该相信谁?没有人可以告诉她。 走出林外,黑阎傲独自伫立在月光下,朦胧的月色映着他绝望的俊颜。 有那么一刻,妖野的俊颜乍现一丝残决的杀气…… “上天有好生之德,敛煞气。怨报无休止之期,散冤仇。” 一道嗓音徐徐地传人他耳里。 黑阎傲头也不回,开口道:“长春道长,别来无恙?” 季长春朗声长笑,一个翻身来到他面前。 “你怎知我在此处?” 季长春笑道:“别忘了我道法高超,当然可以轻易地寻到你。”这些年来,虽然他道法精进不少,但寻他,却是靠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就像方才他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所发出的残戾气息。 黑阎傲冷哼一声,未置一语。 这十六年来,季长春年年到华山探他,初时他不睬他,但一年年过去,两人渐生出似友非友的微妙情感。 “你到此地,莫不是这儿有妖孽出没?”黑阎傲微微嘲讽地道。 “嘿嘿!不是,聚贤山庄要召开武林大会,小道我也在受邀之列。”季长春面有得意之色。 这些年来他非但在伏牛山开了道馆,更成为一代宗师,在武林间小有名望。 “凭你也想争武林盟主之位?”他挑起眉。 “有何不可?”季长春理直气壮,他的武功也不差,只是总比不上眼前这家伙。 “哼!贪名慕利。”黑阎傲冷笑道。 “唉!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倘若我成为武林盟主,天下一定太平,我是为了众生着想。”他忿忿地道。 “聪明与愚蠢只有一线之隔,真不知你是哪一种?”他不是太自大便是愚蠢至极,区区一个武林盟主怎能今天下太平?天下恶人之多,哪里是他除得净的? “当然是聪明的那一种,这还用问吗?”他院他一眼。 “那我预祝你成功。”黑阎傲摇摇头,转身便走。 “喂,走慢点,等等我!” 黑阎傲冷笑一声,脚步丝毫未曾慢下。 “要比是吗?我奉陪到底!”季长春提起一口气,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他已经追这家伙十六年,也许,这一次能追上也说不定! 两人一前一后,片刻间已在数十丈之外。 第九章 月色下,一条人影急窜人聚贤山庄。不多时,黑衣人来到西苑,进入胡雪生房内。 “什么人?”胡雪生惊恐地睁大眼。 黑衣人走近她,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我来带你走!” “你……”话未出口,他出手点了她哑穴,旋即离开。 “忍着点!” 她耳畔传来他低醇的嗓音。就着月光,她的眼眸与他有短暂的交会。 瞧出她眼里的责备之意,黑阎傲什么也没说,带着她离开聚贤山庄。 要知道,山庄内戒备森严,莫说带人,连独闯也很困难,不过这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轻巧巧地几次蹿起、翻落,都没有让人发现。终于,他成功地带她逃出了山庄。 黑阎傲一口气直往山下的落脚处而去。 那是一间破落的木屋,为猎户所弃,连日以来,黑阎傲就住在这里。 “你可回来了,我到处找—”季长春迎了过来,看到胡雪生,猛地住了口。 他怀中那个姑娘怎么长得和十六年前那狐妖一个样?莫非那妖孽没死?可这姑娘身上没有妖气啊!奇怪! “请你另寻他处,这里不再适合你留下。”黑阎傲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也罢!季长春撇了撇嘴。 “走吧!” “赶明儿个我再过来找你。”季长春越过木门,又停下脚步。“你还会在吧?”他挑起眉问。 黑阎傲瞥他一眼,没有回答。 “喂,我在问你话—” “滚!”绿眸猛地一沉,闪着薄怒。 “好,好,马上走,马上走!”哼!反正无论他到何处,他都有办法找到他。 这么多年来,每一年他们都在华山比剑,每一回输的都是他。 但这却不是一件坏事,每回他比剑之后都会苦思良久,思寻破解之法。虽然破解不得其法,但无形间武学修为渐有了进步,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待季长春走远之后,黑阎傲放下胡雪生,解开她身上的穴道。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黑白分明的明眸不再有恐惧,只有怒气与不解。 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 “我不能让你嫁给宫百贤。”波澜不生的眸在月色照映下掠过一丝霸气。 “你没有资格阻止我嫁给宫大哥!” 绿眸闪了闪。“无论我有没有资格,我都不许你嫁给他!” 胡雪生撩起裙摆,快步奔向大门。 “不许走!”他长臂倏地疾伸,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由现在起,你哪儿也不许去!” “你要把我囚禁在这儿?” “不是囚禁!”他眸光紧锁住她。 “那么就放我走!” “不行!”他断然拒绝。 “我……我求求你。”她忽而软下声。 “你当真这么爱他?”他眯起眼,咬牙问道。 爱?她没想过这一点。她只知道自己十分敬仰宫大哥。 见她默不作声,黑阎傲怒由心起。等了十六个年头,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你死心吧!我不会让你回他身边。”妒火焚心的滋味,他是头一遭尝,想不到嫉妒的感觉如此蚀刻人心! “回不回去,不是由你决定!”一道白色身影蹿进木屋来。 “宫大哥!”胡雪生又惊又喜。 “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回去。” “哼,话别说得太满。”想不到这些年来宫百贤武功精进若斯,他几乎是在他蹿进屋来的前一刻才察觉。 “没有人可以带走我的女人!” 绿眸倏地升起暴烈的怒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杀人的欲望了。 下一瞬,宫百贤抽出长剑,挑衅道:“你可以试试。” 绿眸怒眯起来,白光乍闪,长剑倏忽击向宫百贤。 这一剑来势绝快,宫百贤向后一跃,在半空中转了个身,一剑刺向黑阎傲。 黑阎傲心头微惊……好熟悉的招式! 胡雪生在一旁瞧得心惊,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希望谁胜? 数招之后,黑阎傲心头疑惑更深。宫百贤所使之剑招分明是由修罗剑谱中的招数衍生而来,为什么? “说!为什么你会修罗剑法?”疾斗间,黑阎傲仍问出口。 “谁说这是修罗剑法?”宫百贤眸光微闪,使了一招落英剑法中的招数。 黑阎傲见他剑法虽变,却依然有修罗剑法的形迹可寻,俨然另成一路剑法。 “你所使的分明是修罗剑法,还不承认?”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蓦然间,黑阎傲忆起十六年前雪生死的那一夜,宫百贤也在那林子里。 莫非,那遗落的剑谱为他所据? 两人愈斗愈烈,由木屋来到了屋外的空地…… “是你找到我遗落的剑谱,对不对?”黑阎傲向后跃出数丈,隔开两人间的距离。剑谱乃师父所传,他必须寻回。 “我宫百贤向来光明磊落,绝不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他的眸底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狡狯。 两人对峙片刻,黑阎傲决定开杀戒,十六年未破的杀戒! 这一刻,他全身充满了肃杀之气,长剑似有生命一般,蓄势待发。 剑意属无形!这十六年来,他在极寒的雪地之中悟出了无剑亦是有剑的道理,进人了剑法之中最不可能的境界—人剑合一! 宫百贤可以强烈地感觉到他与方才有所不同,一股极强的气由他身上直逼自己来……竟令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哪里去!”黑阎傲大喝一声,身形在电闪间已来到他身前。 宫百贤挺臂格开这一剑,但黑阎傲的力道却出乎意料的强大,直刺向他胸口。 宫百贤自知不敌,在劲风扑面之际向旁蹿开。好深厚的内力! 他目光微转,心道:再这样下去,他迟早死在黑阎傲手中。 电光石火间,他瞥见胡雪生,心中有了对策。 黑阎傲一个箭步追上宫百贤,长剑在他胸前划下一道血痕。 “啊—”宫百贤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退,并顺势倒下。 “宫大哥—”胡雪生立即扑至他身边。“你……你没事儿吧?”她扶起他的肩,让他靠住她。 “我……没事儿……”宫百贤挣扎地给了她一抹浅笑。 “当然不会有事儿,只不过是皮肉之伤,想死还很难!”黑阎傲冷声嘲讽。他下手有多重,自己十分明白,宫百贤分明只有些微皮肉之伤,没理由倒下。 胡雪生抬起头,对上他的眼。“黑大哥,我求你放过他。” 黑阎傲眯起眼。“你当真要我放过他?”他的心是痛的,却只能强抑在起伏不定的胸口下。任何事,只要她开口,他都会办到,即使牺牲性命也会做到! 胡雪生点点头。“求求你!”宫大哥是她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她都要回报他。 她的心里终究没有他! 他想要她,十六年来日日夜夜,几乎要逼得他发狂。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容不他,一心只有别人?持剑的手微微发颤,蛰伏了多年的魔性使他濒临疯狂,一股莫名的狂暴由他心中爆裂出来,“我要杀了你!”长剑倏然刺向宫百贤。 胡雪生执意护在宫百贤身前。“不要!” 剑尖到了她面前猛然止住,“你走开!”黑阎傲毗目怒道。 “我不走,你连我也一块杀吧!”她的心是那么痛,却不知是为谁多些? 她的容颜清美依旧,却没有往日的深情。瞧她那坚决的神情,黑阎傲忍不住狂吼:“走!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再教我遇上!”话骤起,白芒微闪,长剑转而砍向周遭的林木,一剑剑的,每一条树痕皆深刻明显,就像是他心上再难愈合的伤口。 胡雪生泪盈于睫,在深深凝望他之后,随着宫百贤离开。 在她心底竟无端起了惆怅。是为了黑阎傲吗?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jjwxc jjwxc jjwxc 十日之后 聚贤山庄张灯结彩,人人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三日之后不但要在此召开武林大会,更是庄主宫百贤大婚的日子。 宫百贤出身名门,年近五十尚未娶妻生子,因此全庄莫不将此事视为天大的喜事。 “其实我认为雪生姑娘配不上咱们庄主。” “嗯!她长得虽然很美,可惜有点跛,美中不足。” 门外的耳语虽渐行渐远,却尽数落人胡雪生耳里。 漆黑的明眸隐隐泛起泪光,紧蹙的眉心锁住一脸的愁怅…… 丫环们说得一点也不错,她是配不上宫大哥。也许,她根本不该答应这桩亲事。 是夜,胡雪生沉睡之际,一个黑色身影来到她床前。 黑阎傲告诉自己,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来看她。 十天以来,他已由最初的暴怒中挣脱出来。既然这一世她不爱他,他也不会再强求,但求她一世幸福便心满意足。 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相守一世,缘分是强求不来的,他愿将浓情化作记忆,永远深锁在心底。 知道她一向浅眠,因此他只敢静静地注视她,以眼神取代抚触,将她的容颜深深刻在心上,好教他生生世世不忘她。 今生无缘,但求来世!这是她临死前的心愿,如今竟成了他的奢望。 是的,奢望!来世是那么渺不可及,在芸芸众生中,他要如何找寻真爱? 凝眸良久,他在心底暗暗叹息,举步离开。终究是要走的! 正当他要走出西苑,四面突地涌人十来名绿衫仆从,个个手中握住黑网之一角。 “捉住他!”宫百贤由拱门之后走出。 仆从们立即摆开黑网阵。 黑阎傲冷笑一声,身子忽地拔高蹿向屋檐,但仆从们却似早料到他有此一招,黑网立即兜住他去路,将他困在网间。 他暗咒一声,抽出长剑,斩向黑网,岂料那黑网由玄铁所制,非一般刀剑能损毁。 “收网!”宫百贤勾起诡笑下令。 黑网在仆从们熟练的操作之下将黑阎傲罩在网内。 以他的武功原可以内力将十来名仆从震倒在地,但宫百贤却在此时道:“别想挣脱,否则我会要雪生生不如死!” 暴怒由心头蹿起,黑阎傲营目怒道:“你敢!” “你不妨试试!”宫百贤露出狡猾的笑。 “亏你是名门正派,行事竟极端卑鄙。” “随你怎么说。”宫百贤脸色一沉,冷然道:“押人地牢。” “是!”一行人将黑阎傲押离西苑。 jjwxc jjwxc jjwxc “说吧!你到底要什么?”隔着木栏,黑阎傲冷冷地开口。 他不笨,知道宫百贤不杀他一定另有目的。 “嘿嘿,你很聪明。”宫百贤佞笑道。 绿眸精光迸射,直盯住他,黑阎傲满脸鄙夷。这种人便是师父说过的伪君子吧!他终年居于人烟罕至之地,虽少与人打交道,却可以明白,雪生若跟了宫百贤,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在他的注视下、宫百贤内心起了一丝丝躁怒。“不许你这么看我!”他的目光充满轻视,自己何尝受过? 黑阎傲冷哼一声,唇角掀起嘲讽的冷笑。“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吧!” 宫百贤眸光微闪,阴冷地开口:“修罗剑谱确实在我身边。” “拿来!”黑阎傲怒由心起,冲到了木栏边。 “除非你将修罗剑谱的内功心法告诉我。” “你休想!”他咬牙回绝。 “好,好得很,你不要雪生的命了吗?”宫百贤诡笑威胁。 打从十六年前他得到修罗剑谱之后便开始修习此剑法,但无论他如何练,总是徒见招式,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因此他才把此剑法融人自己的落英剑法之中,以增强自己的剑术,但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倘若能得到黑阎傲所修习的内功心法,再配合剑谱,定能纵横天下,武林盟主的宝座就永远非他莫属。 “宫百贤,你这无耻的小人—”黑阎傲狂吼。 宫百贤却丝毫不以为意。“雪生的命掌握在你手中。”他甚至笑了起来。看着黑阎傲痛苦,令他有种莫名的快意。 黑阎傲握紧双拳,关节喀喀作响。 “不答应吗?我立即要人杀了她。反正众人都认定她已投江而亡,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早将雪生的身世打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她的衣冠冢还在杨柳村外呢! 黑阎傲怒眯起眼。“好,我答应将内功心法传授予你。”他顿了下,接口又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不得娶她为妻!” 宫百贤眸光微微一闪。“可以。”这傻小子! “还有,我要见她一面。” “这……好吧!明儿个一早,我会要她来见你。” 黑阎傲索性坐在地上,静待黎明。 宫百竖挑起眉,脸上泛起一闪而逝的恶佞。这小子惩地天真,他宫百贤非但要心法,更要胡雪生! jjwxc jjwxc jjwxc 胡雪生在得知黑阎傲被关在地牢之后,立即来到地牢。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扑鼻的霉味,地牢中不但潮湿,而且阴暗,仅有石壁上的火炬微微照亮这个堪称可怕的地方。而他,就坐在阴暗的角落里。 绿眸与她接触的那一刻,她清楚地瞧见他眼中燃起的光彩,胡雪生的心竟忍不住揪痛了起来。 “雪生……”他低唤着她的名字,语气是不尽的醇柔。 “黑大哥,你……你……”话未完,泪水便落了下来,濡湿她面颊。 “这泪,是为我而流的吗?”他大手伸出木栏,轻轻地勾起她的小脸。 她的泪是这么地令他心疼,一如从前。 胡雪生哭得益发厉害。 “嘘!别哭。”他替她抹着泪,哑声说道。 对他,她终究不是全然地无动于衷,他的心既痛苦又欢喜。 “为什么还要来看我?”宫大哥告诉她,昨夜黑阎傲闯人西苑,为了聚贤山庄的安全,他不得不将他关进地牢。 “我只想再见你最后一面。” “你要走了吗?” “我想回华山。” 华山?好远!“我去求宫大哥放你走。”她转身欲走。 “不,别去!”他拉住她的手。 “为什么?难道把你一辈子关在地牢吗?”见他被关在这里,她心头无限酸楚。 “你在乎吗?”绿眸赤裸裸地写满炽爱,不再有一点隐藏。 “我……我……”话到了舌尖,却不知如何开口。 下一瞬,他放开了手。“别说了,我不要你有半分勉强。”心,是万般苦涩。 “黑大哥,你该知道,我很关心你。”她急切表明。 绿眸幽幽,深深地凝在她淡白的小脸上。 “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离开聚贤山庄。” 胡雪生垂下头,轻轻回道:“我明白自己配不上像宫大哥一样的男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是他配不上你!”他薄怒地道。 “不,我生来就是个跛子,根本高攀不上宫大哥,他肯娶我,实在是我意想不到的事。” 黑阎傲深吸口气,沉缓地道:“倘若我是他,一样也会要你的。” “黑大哥……”他的情,她感受得出,却不能接受,否则就是对不起宫大哥。 “答应我,离开他!”他恳求着。 “我不能走,他对我有恩。” “你爱不爱他?” “我……我尊敬他!” “宫百贤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你毋须尊敬他!” “不许你这么说宫大哥!”胡雪生微温。 “别被他的外在给骗了,他不如你想象中那般正派。” “毕竟他救过我两次。” “你真以为救你的人是他?”绿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难道不是? “雪生,他不值得你托付终生。” “这世上又有谁能让我托付终生?有谁能爱我,疼惜我呢?”这一切都是她极度渴望而得不到的,如今宫大哥愿给她一切,教她如何舍却? 我可以!黑阎傲在心中狂喊,却无法说出口。 他无法再次承受她的拒绝,那会令他无望的心再一次受到烈火焚烧! “一定会有人能好好待你的,相信我!”他这么回答。 “你不必再安慰我。”她心底有很深的失落。蓦地,她心中一凛!莫非她有所期待? 望着眼前那张野气的俊颜……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对他有了感情? “雪生,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他心疼她的自卑。 “黑大哥,谢谢你。”她顿了一顿,又道:“我想,我该回去了。”她要去求宫大哥放他走。 “雪生……雪生……” 木栏之后传来黑阎傲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唤,胡雪生的脚步却丝毫未曾慢下。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件事—希望黑大哥能离开地牢,平安地离开。 也许,宫大哥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 一定会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第十章 胡雪生离开地牢之后,直接来到宫百贤平日练功的“静心苑”。 “宫大哥、宫大哥—” 园子里没有回应。胡雪生索性推开门扉,走进练功房。 平日,这里是不许闲杂人等出人的地方,胡雪生以为,两人即将成为夫妻,她应该可以自由来去。 “宫大哥!”她又唤了声。 仍是无人回应。 胡雪生来到木桌前,瞧见桌上的古书,她识字不多,却刚好可以看懂那古书上的几个字……修罗剑谱。 电光石火间,她的思绪飘到数日之前…… 这古书不正是黑大哥所说的剑谱吗? 怎么会在这里?记得当时宫大哥极力否认拥有此剑谱,难道……宫大哥在骗人? 她突然害怕起来,人心竟是如此难测,她该相信什么人? 伸出微颤的手,她悄悄地拿起剑谱。 这对黑大哥似乎相当重要,也许,她该交还给他。 “你到这里做什么?”一道低沉的嗓音由她身后传来。 胡雪生心头一惊,急忙转身。 “宫大哥……” 宫百贤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剑谱,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他走近她。 胡雪生不由一阵惊惶,向后退开。 宫百贤蹙起眉头,沉声道:“给我!”他伸出手,伫立在原地。 “不……不行!”她将剑谱护在心口。 “你知道那是什么书吗?”黑眸掠过一抹诡光。 胡雪生咬住唇,眸光直瞅住他,未置一语。 “我想,你是知道了,对不对?”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你真的不该来的,雪生。”徐缓的语调中隐隐透着危险的气息。 “我是来求你放走黑大哥的。”她开口。 宫百贤看着她,突地一阵狂笑。“放他走?你说可能吗?”一贯斯文的脸,此刻变得十分奸佞,充满了前所未见的狡狯。 “可……黑大哥不也曾饶过你?” 宫百贤怒眯起眼,恶狠狠地回道:“正因他的存在威胁到我的性命,所以更不能放他走!” 胡雪生望着他的脸庞,心中既懊恼又失望。 想不到他竟是一个人前人后不一的伪君子! 宫百贤走向她,“剑谱给我!” “这不是你的!”她起了罕见的怒气。 “在我聚贤山庄的东西,没有一件不是我的……包括你!”他勾起一抹邪笑。 在他眼里,她虽有些微缺憾,却仍是一位难得的小美人,尤其是那一双水眸,无邪中透着不经意的勾佻……他要得到她! “你……”胡雪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是她等待的良人吗?“不,我要离开这里。”这样一个内外不一的男人,令她深感恐惧。 “你当我这里是客栈,可以任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吗?” “你答应过我,我可以随时离开。” “三日之后,咱们就要成亲,你以为我会让全武林的人看我笑话吗?你不可以走!”宫百贤抄起她的手,夺过剑谱。 胡雪生拼命挣扎,却挣不开他的钳制,于是她仰起头,鼓起勇气道:“我绝不嫁你这种人!” “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脸,目光邪谙。 打从他得到修罗剑谱之后,他便日夜钻研,为了增进功力,他甚至打消娶妻的念头,不近女色。但此妹清美妍丽,竟意外地勾起他的欲念,娶她为妻只是个计谋,只为了引出黑阎傲,逼他交出内功心法。如今他的计划正一步步实现,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一定可以练成当世无敌的剑法。 “你……你是个伪君子!”胡雪生蹙起秀眉,眸底掠过一抹悔意。 她早该听黑大哥的话。 “嘿嘿,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在人前他一向行事正派,尤其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统率武林,根本不曾有人怀疑过他的人格,他一向是完美的代表。 没有人知道他最阴暗的内在……除了她! “知道吗?你不该来的。”他凑近她耳畔的乌丝,深吸了一口气,汲取她少女独有的馨香。 胡雪生闭上双眸。是上天要她瞧见他的真面目! “倘若这一切没发生,咱们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他虽年近五十,但内力修为深厚,瞧来沉稳潇洒,娶妻只是为了子嗣传承,不愿绝后。 雪生是个好人选,只可惜今日她来错了。 “我绝不会嫁你为妻!”胡雪生猛地睁开眼眸,冷声回道。 “你会的,倘若你还想地牢受苦的人活着的话,你会答应与我成亲的,对不?”他勾起她尖细的下巴,轻松地道。 “你卑鄙!”她对上他冷沉的眼。 为什么她从来没察觉他眼底的算计? 啪地一声,宫百贤给了她一个耳刮子。 胡雪生唇角立即沁出细细的血丝。 “若非婚期在即,今日我必痛打你一顿。” 抚着热辣的面颊,她的心冷了下来。“你不怕我向世人宣告你的真面目?” “你没有那个机会,三日之后你便成为我的妻子,并且将为我生下子嗣,相信你绝不愿咱们的孩子一辈子活在世人的鄙视中。想想地牢里的那个人,再想想你自己,我想你应该有深刻的体会。” 胡雪生心中一凛。 黑大哥就是在众人惊惧的眼光中度过漫漫岁月的吧! 想起先前自己何尝不是心有惊惧,甚至不愿接受他的关怀与感情,她的心隐隐地痛了起来。 无论黑大哥是人是妖,他所表现的一切远比眼前这个人人颂扬的伪君子好得太多,她只后悔自己没有及早看清这一点。 见她悄然不语,宫百贤又道:“记住,黑阎傲是死是活,端看你三日之后的表现。”他冷笑数声,亲自将她带回西苑,派了个丫环守住她,以防她有什么不测。 能不能得到修习修罗剑谱的内功心法,就全靠此妹了。 胡雪生恨恨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一颗心只觉慌乱无比。 下嫁于他,真能救黑大哥一命吗? 对这个奸佞之辈所说的话,她无法尽信,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jjwxc jjwxc jjwxc 幽暗的地牢中飘着诡异的光影,油灯下坐着一名仆役正在打着吨。 蓦地,一只手在仆役颈上重击了下,仆役未及出声便昏死过去。 黑阎傲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端坐在地。 “喂、喂,你这死人快睁开眼睛!”牢房外一道急切的嗓音低唤着。 黑阎傲睁开眼,双眸直视来人。“你来做什么?” 季长春被他一问,反而怔了下。“我当然是来救你出去的呀!”他回神道。 “你走吧!” 嘎?叫他走,有没有搞错?“我是来救你的,你听见没有?”他重申。 “我不能走。”绿眸闪了闪,掠过一抹冷戾的怒焰。 “为什么?难不成留下来等死?”季长春一脸不解。 “我若离开,宫百贤不会放过雪生。”野气的俊颜泛起冷冽的杀气。 一直以来,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直到她的出现让他心头有了牵绊,有了舍不去的深情。 多盼她能有相同的感受……倘若不能,他依然无怨无悔,只求她平安无恙便心满意足,即使她心里无他也不打紧。多年来,他活着只为见她,现下他已如愿,死而无怨。 “你错了。”季长春得意地笑了。 “错在何处?” “宫百贤早将他要成亲的消息通知各大门派,依他好面子的个性,雪生姑娘暂时不会有事儿的,你还是先走要紧。” 绿眸升起犹豫……他该走吗? 季长春取过钥匙打开牢门。“快走吧,迟了就走不了。” 黑阎傲暗忖他所言不差,于是随他逃出地牢。 聚贤山庄戒备森严,来来去去的护卫不下数十人,但季长春与黑阎傲武学修为深厚,几个转折,纵上屋檐,迅速离开了聚贤山庄。 此时天刚亮,所有景物在曦照之下显得有一些朦胧…… 黑阎傲回头瞧了一眼,随即消失在林间。 jjwxc jjwxc jjwxc 胡雪生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地瞧着一身红衣打扮的自己。 这是她第二次披嫁衣,却和头一次一样,也是身不由己。 丫环见她平日十分素净,打扮起来竟美丽异常,忍不住赞道:“少夫人真美,咱们庄主真是好福气。” 胡雪生依旧面无表情,静默地端坐镜前。 丫环见她如此冷淡,不敢再搭话。 “香儿,你先到外头候着。” 啊!是庄主。“是。”香儿默默地退出房外。 “你真的很美,雪生。”宫百贤来到她身后,低头在她耳畔说道。 胡雪生嫌恶地别过头。 宫百贤立即扳转过她的身子,两人四目交接。“倘若你敢在众人面前如此,那么我会要了你黑大哥的命!明白吗?”语气虽轻浅,眼神却十分阴沉。 胡雪生瞪着他,眸光带着愤恨。 “别这么看我,将来咱们还要过一辈子呢!你说是不是啊,娘子?”他露出一抹邪笑。 黑阎傲逃走一事,他并未透露,因为他仍想以此来控制雪生,要她对他顺从。 胡雪生望着他狰狞的神情,悲意不觉爬上心头。 早知如此,不如当初死在江涛中。这个想法掠过心头时,她猛地忆起一张模糊的面孔…… “当初在江里救起我的,不是你!” 宫百贤微微一怔,笑道:“救你的确实另有其人。”他目光诡异地闪了闪,又接口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那一晚为你吸去手臂上的蛇毒之人也不是我,是黑阎傲。” “你……你怎么知道?” “当然,我一直在你房外。”他计划一切。 胡雪生膛目以视,有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他在她房门外做什么?蓦然间,一阵恐惧由心底直升了上来,难道…… “没错,蛇是我放进来的。”他可以由她的眼神读出她的疑惧。 他甚至不打算瞒她!天,这人的心是怎生的黑? “为什么?如果要杀我,大可一刀解决,不必如此费心。” “杀你?我怎么舍得呢!如果你真的被蛇咬死,那我岂不是永远得不到修罗剑谱的心法。” “原来你是在利用我威胁黑大哥!” “别说什么利用,咱们就快成为夫妻,就当是你这个妻子帮我的忙,是不是呢?娘子。” “我……我绝不会帮你。”她恨恨地回道。 “由不得你。”他勾起笑,恶佞地瞧着她。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 “禀庄主,各派掌门已陆续来到。” “知道了,下去吧!”宫百贤对住胡雪生的脸。“要记住,你黑大哥的性命掌握在你手里。”语毕,他迅速离开。 在一刹那间,胡雪生瞧见他又恢复一贯的和煦笑容。 天!真是个可怕的人。 瞧着丫环正忙,她决定到地牢一趟。 到了地牢外,仆役认出她。 “少夫人有事吗?” “我想看看被关在牢里的刺客。” “怎么?夫人不知道吗?那人已经逃走了。” 逃走?“真的?”她惊喜交加。 “小的怎敢骗你呢?” “少夫人……原来你在这儿呀!”香儿追来。 她还以为少夫人逃走了呢!吓她一跳。 “庄主吩咐要少夫人到大厅。” 胡雪生不动声色,跟着香儿离开。 她一定要找个机会逃走。 jjwxc jjwxc jjwxc 不一会儿工夫,主仆二人来到正厅。 此时厅中已展开比试,各门各派莫不为了武林盟主之位使出最精湛的招式。 宫百贤坐在堂上,瞧见雪生之后示意她坐到他身旁来。 厅堂之中正在比试的是“太乙门”的掌门人胡凤英与“天刀门”的掌门游啸天。 此二人乃武林中不可多得的高手,碰巧都以刀法称颂武林,今日这番比试两人均卯足全力,一时间堂上百光疾闪,瞧得人眼花缭乱。 “你们说谁会赢?”堂下有人这么问。 “谁赢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谁能在最后赢过宫百贤,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均表示同意。毕竟这些年来从没有人打败过他,武林盟主之位始终落在聚贤山庄。 胡雪生一向不爱瞧打打杀杀的场面,因此始终落寞地坐在一旁,心绪陷人沉思中…… 不知为何,她开始想念黑大哥。 不多时,天刀门的掌门技高一筹,以一招险胜太乙掌门。 “好刀法!”胡凤英持刀拱礼,甘拜下风。 “承让。”游啸天回道。 “那么轮到我来讨教了。”宫百贤跃上比试的擂台。 两人在攻守间已明白对方实力,宫百贤剑法卓绝,一年比一年精进,不消三十招已取胜天刀门。 看来今年又是聚贤山庄胜出! “若各派掌门不反对,那么今年武林盟主之位仍由官庄主胜任。”说话的是“般若寺”的主持了觉和尚。 骤地,一道冷冽的嗓音徐徐传来— “要当武林盟主,先过我这一关!” 胡雪生闻声不由精神一振……是黑大哥! 黑阎傲走人大厅,目光直凝在雪生脸上。 胡雪生心头翻搅,说不出是怎番的感受,只觉一颗心绷得紧紧地,又有一点点痛! 两人目光痴痴,周围的人仿佛不存在。 她一身红衣看来是那么的美,却刺痛了他的心。 她终究答应嫁宫百贤为妻! “敢问你何门何派?”了觉问道。 “这有什么关系吗?只要能打败他就能当武林盟主,各位说是吗?”绿眸精芒闪烁,直视宫百贤。 众人瞧着他,纷纷忆起十六年前曾出现在江湖的魔头,亦是天魔上人的弟子。一时间众人思绪纷乱。 见众人无语,黑阎傲抽出长剑,开口道:“莫非宫庄主自认技不如人,愿将武林盟主之位拱手让予我?”绿眸带着挑衅。 众人的目光落在宫百贤身上。 “既然你想比划,我宫某岂有不奉陪之理?”话甫落,宫百贤长剑一挑,以一招“狂风扫落叶”直逼向黑阎傲。 黑阎傲勾起一抹冷笑,想必宫百贤很想置他于死地,否则不会一开始便使上如此凌厉的杀招。 众人皆知宫百贤倾心武学,一生汲汲于武学的精进之道,若论剑术,实为九大门派中首屈一指。 但两人一路比试下来,黑阎傲卓绝的剑术与沉稳如山岳的气势,震撼了每一个人。 这世间竟有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法,莫怪当年天魔上人黑阎天下无敌。 此时,宫百贤不敢使出修罗剑谱上的招式,只以落英剑法与之相抗。 黑阎傲心念微转,冷笑一声。“官庄主的本事只有这些吗?”话起的同时,他剑招一转,招招刺向宫百贤周身要害。 他要逼宫百贤使出修罗剑法。 两人又折了十数招,宫百贤已感不敌,在不知不觉间已使上修罗剑法上的招数。 宫百贤此一转变在寻常人眼中并无不同,但今日庄内高手云集,明眼人一见便知两人使的是同路剑法! 但宫百贤虚有招式,在数十招之后已呈败相…… 骤地,黑阎傲剑花微转,伴着一股强大的内力,直刺向宫百贤心口。 胜败已经分出,宫百贤于十六年后,再度落败。 “把剑谱交出来。”黑阎傲冷声道。 宫百贤冷瞥他一眼,置若罔闻。 “黑大哥,剑谱在这里。”胡雪生突然开口。 “你……”宫百贤见她由怀中取出剑谱,不禁勃然大怒。 “你不必讶异,方才你走之后,我便到静心苑去了一趟。”胡雪生顿了下,对黑阎傲说道:“黑大哥,现下物归原主。”她走向黑阎傲,递过剑谱。 “谢谢你。” “该谢的人是我,你曾救我两次,如今这一点回报实在不算什么。” 这一幕,众人在台下瞧得十分清楚。 莫非宫百贤果真以不当的手法得到剑谱据为己有?但众人又暗忖:修罗剑谱乃武林至宝,练成之后可纵横于天下,试问又有谁能抗拒这份诱惑? 宫百贤见众人脸上均有了然之色,不觉又羞又怒,当下长剑重提,抵在雪生胸口。 “把剑谱给我!”斯文的面庞微微抽搐,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黑阎傲心中一凛,将剑谱递向他。该死!他竟疏忽了。 “把剑丢在地上。” “官庄主,你是武林正派,怎可—” “你住口!我是武林盟主,谁敢不听命于我?”宫百贤狠狠地打断了觉的话。 “现下我才是武林盟主,你快将雪生放了!” “把剑放下!”宫百贤重申,脸上是十足十的阴沉。 “不,不可以!”胡雪生开口,“黑大哥,你不要顾忌我,尽管对他下手。” “雪生,我不能让他伤害你。”绿眸镌刻着对她独有的深情,他随即放下手中长剑。对他而言,她才是凌驾一切的宝物,他绝不能失去她。 “嘿,好个痴情汉,现在交出你练剑的修罗心经吧!”惟有配合心经,才能参透剑法最精深灵妙之处。 “你想见识?”绿眸掠过诡光。 “那当然。” “好,就让你瞧瞧心经的奥妙!”骤地,黑阎傲右手疾扬,一股极寒极锐的气射向宫百贤。 是剑气!狠绝、辣绝的极剑之气! 想不到他已达人剑合一之境,纵使手无寸铁,依然能以剑气伤人于无形,当真是诡异莫测,当世无敌! 众人无不慑服在他浑然天成的气势中。 宫百贤胸口剧痛,口中狂吐鲜血,手中的剑不住地抖动,最后竟掉落在地……他不甘心! 胡雪生趁此机会逃开他的钳制,来到黑阎傲身边。 “你有没有受伤?”他柔声问道。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他深凝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胡雪生忽然觉得他就要离开,一时间,竟离愁满胸,心头有说不出的难受。 下一刻,一声暴喝忽地响起,一名身穿道服的男人以极快的身形跃上擂台— “小心!”季长春警告道。 黑阎傲转过身,以自己的身体护住雪生…… 锵地一声,季长春及时格开宫百贤刺来的一剑。 “你是堂堂前任武林盟主,竟也使这种不人流的手段,不觉太卑鄙了吗?”季长春声色俱厉道。 “不错,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确实有失大侠风范!”天刀门的掌门说道。 其余各门各派也议论纷纷。 “看来,不下手杀了你,似乎不成了。”黑阎傲眸光冷冽,起了许久未有的狂暴。 “不要,不要杀人,求求你。”胡雪生拉住他衣袖。 “你瞧不出他想置咱们于死地吗?” “上天有好生之德,造孽是要受果报的,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双手染血。” 她这样的神情竟和从前一模一样,黑阎傲心中一坳,瞪着宫百贤道:“不杀你也成,但是我要废去你武功,教你不得再做恶!”话起的同时,他点了宫百贤身上几处大穴,废了他的武功。 众人莫不骇异于他如此狠辣的作风,顿时议声四起。 黑阎傲却毫不在意,对着众人说:“此人就交由你们发落。”他将宫百贤推下擂台。“还有,你们放心,我对武林盟主之位一点兴趣也无,你们另觅一位适当人选。不过各位若是肯听我一言,在下倒可以为各位引荐一位足以担此重任之人。” “哦?大侠不妨说来听听。”了觉谦恭地道。 黑阎傲笑了笑,目光落在擂台上的另一人。 “长春兄,我所引荐的人就是你。” “什……什么?我……我……”季长春意外至极。 黑阎傲接口道:“长春道长宅心仁厚,武艺高强,而他的道馆又遍天下,相信若由他来统率武林,一定能为武林开闯另一番景象。” 众人议论纷纷,却也无人反对此一提议。 蓦地,“昆仑派”掌门陆元庆跃上擂台,“如果长春道长不反对,咱们以武艺切磋切磋!” 季长春暗忖自己武学修为不低,尤其这些年来受到黑阎傲若敌若友般的提点,武艺已臻人高手之列,此番机遇当真可遇不可求,当下心中有了决定。 “咱们就点到为止,还望陆掌门手下留情。” 、“请!” 两人当下展开一番比斗…… 黑阎傲见宫百贤坐在台下,似乎十分虚乏,于是来到他身边。“把这颗丹丸吃下去,虽不能回复你的武功,却对你身子大有助益。” 宫百贤瞧着他,眸底掠过愤恨与失望,半晌,他接过丹丸,交还剑谱,随即越过人群,消失在大门外。 自此之后,江湖中再无人见过他。 大厅之中,人人注视着擂台上的比试。 看来,众人心中渴求的仍是无上的权力。 黑阎傲长剑归鞘,转身步出大门外。 “等一等!”胡雪生追了上去。 他心头一震,停下脚步。 “往后,你好好保重自己。”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明白她不愿见到他。 “你……你要去哪里?” 为什么他不再看她?是因为他已经不再眷念她了吗? 她的心起了难以言喻的痛楚。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胡雪生咬住唇,阻止自己流泪。 “我还有资格跟你走吗?”她轻轻地开口。 黑阎傲猛地转过身,眸底有难言的复杂光芒。“你该明白,自现在起,你已经自由,不会再有人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胡雪生对上他的绿眸,明白了一件事……她不要失去他! 无论他看来多么与众人不同,她仍然决定要和他在一起。这辈子,她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一件事! “我只想陪着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你不后悔吗?” 他不愿她有半分勉强,感情一事非得心甘情愿,不是一时的心软,他要的是真心的承诺。 胡雪生摇摇头,“永不!”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她才明白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如他一般这样深情对待。 两人目光痴痴,真切的情意在彼此心田流转。 蓦地,黑阎傲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朝她伸出手。 “我不会让你有后悔的机会。” 野气的俊颜因爱而柔和。 胡雪生含着泪,奔向他,投人他怀里。 “你是我的,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他低切地道,眸底是狂炽的深情。 之后,两人携手下山,一如初见的当年。 明月映照着山径,两情无限依依。 两人心中均明白一事往后的千山万水,将不再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