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情邪神》 第一章 皇城外一片人海,人群将官道挤得水泄不通。 蓦地,城门外传来—阵车马声,百来名官兵涌入城内,排开众百姓,辟出一条路。 人群中有一对母子—— “娘,是什么人要入城,这么大的排场?”男孩约莫七八岁,唇红齿白,生得一副俊样。 “听人说是六王爷靖王由边关回京。”说话的是一名面容略带忧色的少妇。 半年前刚丧夫,好不容易挣了点钱,带着独子上京投靠亲戚,孰料亲戚已经搬走,而银两亦已告罄,眼下仅剩怀里揣的三个肉包子,尚不知下一顿的着落。 “咱们快走吧!”少妇茫然开口,心中一片凄然。 不料人群一阵推挤,将母子二人分开,少妇一个踉跄跌伏在地上。 下一刻,马队急奔而过,将少妇踢到路边。 “娘——娘——”小男孩奋力奔至少妇身边,眼见娘亲面色惨白,口吐鲜血,不由悲愤地大喊:“谁来救救我娘……官兵欺民蔼—” 此时马队为首之官兵头头去而复返,勒马在男孩与少妇身前站定,“大胆贱民,挡了王爷的去路还敢骂官,再要乱喊,休怪本爷将你们送官严办!”语毕,官爷策马而去,留下漫漫尘土飞扬。 “儿……儿啊,别……别喊了,没用的……”少妇勉强低喘了几下,“去……去把包子捡……捡回来吧!”那是他们母子惟一的存粮。 男孩放开娘亲,在尘土中拾起被踩脏的三个包子,再回头时,却见娘亲已经闭眼断气。 包子由男孩子手中骤然掉落。“娘——娘——”他双膝一屈,跪在娘亲身边哀哀哭泣。 围观之人虽不少,却因害怕沾染死者晦气而纷纷走避。 男孩就这么跪在少妇身前,渐渐的,他不再哭泣,只因心死,泪亦枯竭,小小年纪的他深刻体会人世的沧桑。 蓦地,一道暗影遮住男孩面前的光亮,他抬起头,迎上—双精锐的眼。 “起来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老人缓缓开口。 等他? 男孩眼里有疑惑,却迟迟没有问出口。 “你肖龙,今年初丧父,家住扬州可对?”老人对他微微一笑。 “你……你怎么知道?”男孩十分讶异,却没有不安之感,起码他给了所有人吝于给的笑脸。 这时,男孩才注意到老人虽一头白发,面容却不显老,也未见佝偻,一身灰袍显得道骨仙风。 男孩年纪虽小,却也隐隐感觉此人十分不同。 老人朗笑一声,“早在八年前你出世的那一夜,我便已等候今日的来临。”他对男孩伸出手,“你我有师徒之缘。”平静的声调透着些许威严。 男孩与老人对视一会儿,终于握住老人的手。“师父!”他喊了一声。 虽然两人才初相见,男孩却已对老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是缘分吧! “走吧!先将你爹娘安葬。”他指了下地上的包袱。 男孩一怔,心头更加敬佩老人,因为包袱之中确实收藏了他爹的骨灰坛子。 就这样,男孩随着老人来到了祁连山下。 “此处清溪弯如龙,土岗势如虎,是一块风水宝地,将祖先葬在此地,后人才智兼备、大富大贵。”老人看了男孩一眼,“就将你父母的坟落在此地吧! “可以吗?”男孩有些不置信。 “难道你不愿将来高官厚禄,一生富贵?” 男孩摇摇头。“我只想为我娘报仇!”俊眉底下眼充满了恨意。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单靠风脉地气是改变不了人的命运哪!”老人淡淡地道,语气虽温和,眼里却不带一丝感情。 “只要有心绝没有成不了的事!” 稚嫩的容颜上有一抹冷凝的笃定,不似一个小孩儿。 老人眸光诡异地闪了闪,“这世间万物各有其命,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 男孩不明白老人所言之意,只得将这一席话牢牢记下,盼有朝—日能明白。 “既然已拜我为师,那么就必须跟从我姓,忘却以往,一切由今日开始。” 男孩沉吟—会儿,终于点点头。 ############################################## 老人观其面相,发觉男孩这一个月来改变了不少,原本清俊的脸上已悄悄染上一股似邪非邪之气。 想来是这孩儿跟了自己之后,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他的脾性。 “江湖上人称我为天魔上人,皆道我行事亦正亦邪,算不上好人,你可后悔跟了我?”老人似笑非笑地问,眼底有一抹计量的神色。 “既已决心跟随师父,又何须在意旁人眼光?好人又如何?在我看来不过是戴了道德的面具惺惺作态,怎能和师父的至情至性相比?”自丧父以来,这一路上京投亲的路途已令他尝尽了人情冷暖,原本赤诚的纯良之心对一切有了不同的看法。 这一番话却恰恰投了老人所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和我一样邪得可以,那么为师就为你起个名,叫邪吧!希望你从此以后如我一般,永远教人捉摸不定,纵横于天下!”话甫落,老人纵声长笑,笑声传遍了整个山林,久久不散! @@@@@@@@@@@@@@@@@@@@@@@@@@@@@@@@@@@@@@@@@@@@ “皇上,你记得一年前与臣的约定吗?” “你指的是皇儿与莹姬下棋的那—次?” “是,皇上输给了臣。”幽深的黑眸波澜不兴,没有半分一般臣子面君时的畏缩与奉迎。 片刻,皇上朗笑了起来,“愿赌服输,即使为君者也不例外。说吧,你想要什么?” “臣希望皇上答应将莹姬郡主许配予臣!”他无畏地表示。 皇上猛然站了起来。“大胆!郡主乃昊儿的太子妃,你——”话未说完,皇上蓦地打住,神情转为颓然。 “求皇上成全!” “你早算到昊儿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皇上,早在太子进宫那年,师父便已对臣下说过,除非太子这辈子不对女人动真情,一旦动情,这辈子便注定当不成皇帝。”这番话师父只对他一人说过。 皇上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苍老许多。 “人各有命,虽然太子不回宫,但臣已算出将来太子会有二子,—个是文状元,一个是武状元,届时朝廷可好好重用。” “真的?”皇上—扫心中阴霾,龙颜大悦。 黑阎邪但笑不语,俊颜上是一贯的莫测高深。 皇上深知他神机妙算,内心稍稍安慰不少。 “按照朝律,莹姬被皇太子所弃,当送到永业庵出家为尼,但朕认为莹姬才貌出众,出家未免可惜,况且靖王爷只得此独生爱女,于情于理朕也不愿莹姬削发为尼。”皇上沉吟半晌,又道:“国师难道不嫌弃郡主是皇太子所弃的女人?”虽然国师在他身旁多年,但是他一点也猜不透他的心意。 “臣并不在意郡主曾与皇太子婚配。” “好!难得国师有此胸襟气魄,那么朕便答应将郡主许配予你。” “谢主隆恩!”邪魅的俊颜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 $$$$$$$$$$$$$$$$$$$$$$$$$$$$$$$$$$$$$$$$$$$$$ “郡主,郡主,王爷请你到花厅去。” 丫鬟巧儿一路叫着跑过来,打断了满室琴音。 “爹找我有什么事?”莹姬回头,倾城的绝色容颜上透着淡淡轻愁。 太子弃她而去,她并未生怨,相反的,她替明月姑娘感到庆幸,内心十分欣羡明月觅得一份真爱。 什么时候她才能得到这样的感情?只怕今生要长伴青灯木鱼,不会有这种福分了! “巧儿不知。”对这个主子,她十分心疼,尤其这些日子以来她抑郁难解,她更是忧心不已。 莹姬叹了口气,“只怕是宫里传了消息,要送我到永业庵出家为尼了吧!” “不,郡主,不会的,皇上那么疼你,—定不会舍得让你出家的。”巧儿在一旁安慰着。 “朝廷律法是这么订的,岂会为了我而破例。” “郡主,你别多想——” 她的话未说完,莹姬已经轻轻巧巧地走向房门口。 “等等我蔼—郡主一一”巧儿追了出去。 不—会儿工夫,主仆两人已来到花厅。 “爹找女儿来有什么事呢?” 福晋率先开口:“宫里来了好消息呢!” “是呀,我原本担心皇上要你出家,可是方才来了一道圣旨,皇上已经决定将你许配给钦天监,也就是国师黑阎邪。”靖王爷满脸喜色。 是他! 莹姬脑中浮现一张似笑非笑的邪美俊颜,小脸无端地红了起来。 “他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虽非皇亲国戚,但满腹经纶、武功高强,与你甚为匹配。” “亏得皇上这么疼你,找了这么个好人选,免了你落发为尼。”福晋安慰地道,总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可是女儿不能答应!”莹姬轻轻地道。 “为什么?”六王爷与福晋齐声问道,同感愕然。 莫非女儿忘不了太子?! “一女不嫁二夫。” “可是你和太子还未拜过堂呀!”靖王爷回道。 “难道你认为国师配不上你?”福晋又问。 “不,女儿要的是一个真正有才能的人,如果他想娶我为妻,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别忘了这是皇上特别开恩才免你出家为尼,你可别恃宠而骄啊!”靖王爷担心地提醒。 自小他就特别宠这个女儿,所幸她并未因此而骄矜,但却十分有主见,凡事追求完美且公平。这一点有时总令他十分地头疼。 “女儿的条件不高,只要求皇上让女儿与国师对弈,只要他能胜过女儿,女儿就嫁他为妻,否则女儿宁愿出家为尼。” 这——成吗? 女儿的棋艺连太子也甘拜下风,国师会赢吗? 而皇上又会答应这种几近荒唐的要求吗? 见女儿固执的神情,六王爷与福晋心底开始发凉。 %%%%%%%%%%%%%%%%%%%%%%%%%%%%%%%%%%%%%%%%%%%%%%% 很快的,国师与莹姬郡主以棋求亲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人人莫不关注这一场精彩的比试。 莹姬郡主的棋艺在京师是出了名的,从未落败,而钦太监黑阎邪素来神机妙算、铁口直断,有再世诸葛之称,在宫外人人尊称他为邪神。 如今他敢与郡主过招,莫非是算出自己有必胜的把握?街头巷尾,人们皆议沦纷纷一—两人对弈的地点在宫外的“菩提寺”,一时间寺内寺外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四周人声鼎沸,但大殿之上反倒静寂一片。 皇上首先打破死寂,问了句:“国师可有把握?” “莹姬郡主所摆的‘珍珑’深奥巧妙至极,臣必当全力以赴,不负圣恩!”邪魅的俊颜上没有—丝情绪起伏,教人猜不透他心中有何想法。 “喂,什么叫‘珍珑’?”人群之中有人这么问。 “哼,珍珑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敢来观棋艺比试?”—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轻蔑地回道。 那人被一阵抢白之后,脸上顿时赧红,“听说莹姬郡主国色天香,我……我是来瞧瞧传言是真还是假。” 那书生听完脸上同样升起—抹痴慕,“这一点我倒与兄台—样。”两人的视线全落在莹姬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上。这样的美人一生难得见上一回,他们今天要瞧个够才算对得起自己,相信在场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有同感! “你们俩说了半天,到底什么叫‘珍珑’?”旁人忍不住又问。 书生目光虽未有片刻离开郡主身上,但嘴里仍是回道:“‘珍珑’是围棋的难题,那是由其中一个人故意摆出来的棋局,并非两人对弈出的局势,因此或生或劫往往极难推算,倘若天资有限,纵棋力不弱,却也多半解不开棋局。” “这么说来是郡主故意刁难人啰?” “我看未必!郡主无论才智品貌皆属上上之选,倘若连她所布之棋局也破解不了,怎能教她嫁得心服!”此话一出,众人连声称是。 黑阎邪在一阵沉思之后,俊颜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郡主这一局棋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虽是极难,却也不是无解。” 莹姬微微一笑,漆黑的大眼宝光流转,煞是动人,“这棋局费了我两年心血才布成,连我也找不出破解之法,深盼国师指点。”不知怎地,那笑颜竟令她心弦悸动。 黑阎邪薄唇勾起—抹笑。“很简单,置之死地而后生!”活声甫落,他拿起一枚黑子置于被白子包围之处,令原本尚有生机的黑子全军覆没。 莹姬—惊,他这是什么奇怪的棋法,当真闻所未闻,自断活路。 岂知走了几步之后,局面顿时开朗,莹姬思索的时间—次比一次长,短短的十来颗棋竟花去了—天的时间。 此时日已西斜,菩堤寺内传来一阵晚钟之声。 黑阎邪凝思半晌,将黑子落在“平”位二八路上。 他此子—落,莹姬缓缓地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白子,“国师棋艺之高已臻化境,破了这个‘珍珑’;莹姬输得心服口服。”话毕,绝美的容颜泛起微微的羞怯,言下之意是已应允了嫁他为妻。 一旁的靖王爷与福晋久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皇上龙颜大悦,开了金口:“国师与莹姬郡主接旨。” 两人旋即跪在大殿之上。 殿外斜阳晚照,满室金光,映得菩萨宝相庄严,天子威仪自生,围观的百姓仰望天颜,一片鸦雀无声。 “朕命你们在三日后完婚。”徐缓的语气包含了欣喜之意,他不得不承认眼下这两人堪称绝配。 “臣遵旨,谢万岁、万万岁!” 众百姓一片欢呼。 莹姬不由别过头,却不期然地对上黑阎邪幽邃的眸光,芳心猛地—悸,立时收回目光,俏脸一片绯红。 莹姬的娇态尽数落入黑阎邪眼里,但他却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心思飘向许久之前,幽深的黑眸在不知不觉间覆上了一层寒冰。 ^^^^^^^^^^^^^^^^^^^^^^^^^^^^^^^^^^^^^^^^^^^^ 洞房花烛夜,莹姬一身凤冠霞帔,坐在床畔等候她的夫君回房。 当“夫君”这二字闪过她脑海时,她只觉脸上一热,心口直跳个不停。 以往面对皇太子时,她只觉太子英气逼人,却不曾令她有过这般强烈的感受。 只是,她生在皇族,自己的终身人事却半分由不得自己,对于太子勇于追寻自己的感情,她寄予衷心的祝福。 莫非姻缘果真天定?打从她第—回在云清池畔见到黑阎邪时,便被他浑身上下那股慵懒的邪魅气息所吸引,总忍不住想多瞧他一眼,可是却又在眸光交会的那一刻心慌意乱而退却,如今,他竟然成了她的夫君—— “郡主一一”丫鬟巧儿的声音打断了莹姬漫游的思绪。 “什么事?”她揭起红巾—角,美目顺势在新房里转了一圈。 新房比她在王爷府的闺房还大! “驸马爷就快来了。”巧儿提醒着。 莹姬心头一惊,立即将红巾盖了回去。 巧儿见状抿嘴笑了起来,“郡主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听出巧儿的取笑之意,莹姬啐道:“去,去,到房外守着,驸马来了便立即告诉我一声。” “是!”巧儿笑脸盈盈,退到了房外。 不一会儿工夫,莹姬听见巧儿在房外喊了声:“奴婢见过驸马爷。” “你下去吧!”黑阎邪瞧也不瞧巧儿一眼,径自推门而入。 接着,莹姬听见脚步声,知道他已来到身畔,只是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周遭的气氛仿佛因此而冻结。 莹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动也不动地端坐在床炕上。 “这样……你不累吗?” 低沉慵懒的男性嗓音徐徐地传入她耳里。 “不累。”她小声地回答,一颗心似要跳出胸口。 黑阎邪嗤笑一声,“你要这可笑的红巾盖在头上多久?”他挑衅地道,邪俊的面孔上带着三分嘲讽的神情。 莹姬猛地一怔,“这红巾不该由你来揭吗?” “倘若我一生一世不揭,你就这么坐一辈子吗?” 莹姬悄然不语。 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如此冷淡?是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为什么不说话?变哑巴了吗?”嘲讽的语气依旧未改。 “我——”她踌躇着,不知该回答什么。 “什么都不必说,自己揭了红巾吧!”他冷淡地撂下话。 “你……你当真?”她轻轻地问出口。 “我是你的夫君,连我的话你也要质疑?是嫌我出身平民,配不上你金枝玉叶?”他半眯起眼,语气如冰。 “不,不是的——”她心头一急,揭下了红巾,露出—张清艳动人的绝色容颜。 这是一张任何人都会心动的容颜——除了他! “过来!”他沉声道。 莹姬离开床炕,来到小桌前。 “喝了这杯交杯酒,你就永远是我的人。”他端起一杯酒递至她面前。 他的话,再一次令她心跳加快,一张小脸飞红。 几乎在同时,他突然一把拉下她,让她坐在他腿上,勾过她手臂。 莹姬心头一惊,差点洒了手中的酒。 虽然已经拜过了堂,但是她还不习惯和男人如此亲近,尽管是夫君,陌生的夫君! “喝了它!”黑眸直凝住她,俊颜泛起了—丝邪气的笑。 莹姬双颊燥热,顺从地喝下了交杯酒。 黑阎邪却不喝手中的酒,反而将其泼洒在地上。 “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高兴,不成吗?”他凑近她的脸,在她耳畔说道。 温热的男性气息勾挑地呼在她雪白的粉颈,可是他的话却又是如此——伤人,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吗?”她在心中挣扎了一番,终于问出口。 黑眸闪了闪,掠过一抹阴沉。“你乃王爷的独女,纵有千般错也无人敢怪罪于你,又何须多此—问?”他突然推开她,阴晴不定的黑眸燃着冷冷的怒意。 莹姬眉心纠结,不明白他话中是否另有涵义。 “把身上的衣衫褪下!”他双手环胸,黑眸冷沉地盯在她身上。 望着他计量的神情,莹姬烧红了颊,咬住下唇以微颤的双手缓缓地轻解罗衫。 纵然是处子之身,她也明白这是她为人妻的义务。 “照你这解法,我看天亮了也还脱不完。”他突然起身贴近她,—双人手握住她的双肩,“春宵一刻值千金。”话甫落,他揪起她衣襟,双手—扯。 莹姬睁大—双潋滟水眸,紧紧瞅住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她不明白,男人都是这样对待妻子的吗? “还遮什么呢?”他嗤笑一声。 “你——”对于他的粗鲁,她十分无措,不知应该如何? “不要这样吃惊,这一切是你应得的!”语毕,在莹姬的惊喘声中,他已将她拦腰抱起抛上了床炕…… &&&&&&&&&&&&&&&&&&&&& “你可以下去了!”他将她推下床炕,眼底尚残存着前一刻的激情。 “去……去哪里?”她怯怯地问,不敢相信他竟如此无情。 “躺椅或地板随你挑。”他冷酷地道,最后一丝激情已在这片刻消失无踪。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颤声问道,拎起地上的破衣遮在身上。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 “‘夫’这个字便是天字头上多一点,既然我是你的夫君,我怎么待你,你就要怎么受!”他冷冷地撂下这句话后便着衣离开了新房。 摇曳的烛光照映在莹姬绝美的容颜上,直到烛火熄灭,她才惊觉天色微蒙蒙地亮了。 她竟然就这么坐了一夜! 她不知道别人的洞房花烛夜是怎生的光景,但面对这一室的清冷,她终于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 第二章 朦胧间,莹姬听见茶杯碰击的清脆声音。 猛地睁开双眼,赫然发觉自己在陌生的房间。 “也该起来了。”黑阎邪徐徐地开口,然后端起桌上的茶盅呷了口茶。 昨夜的记忆霎时涌上莹姬心头。 是了,这里是她的新房,而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望着黑阎邪冷漠的俊颜,莹姬发觉自己怕他,怕他眼底那份捉摸不定、邪魅而冷然的眼神。 缓缓地,他放下手中茶杯,开口道:“由今天起,你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千金,既然入了我府邸,一切须听从我的吩咐。”轻淡的语气有不容许人抗拒的气势。 莹姬点点头,轻声回道:“我明白。” “那么,往后你除了衣食自理之外,尚须服侍我饮食起居,可有困难?” 莹姬半垂的眸迅速瞧了他一眼。 “怎么,不成吗?”浓眉微微地挑起,不怒而威。 莹姬垂下眼,双手紧紧揪住衣角,“可以!” 他可是不喜欢她?否则为何处处为难她? 这桩婚事不是他请求皇上赐予的吗? 千百个疑问在她心中兜旋,她决心要问个究竟! “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她对上他冷然的眼。 “有错吗?还是你仍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不能做那些有辱你尊贵身份的事?” 莹姬一怔,哑口无言。 “我生平最讨厌被宠坏的女人,你是吗?”他突然抄起她纤纤素腕,一把将她扯近自己。 莹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不是!” “我可不信!”他捏住她柔嫩的小手,嘲讽地道,“这是一双被宠坏的手。” 莹姬想抽回手却办不到,他的手像铁钳一般,根本不由她挣脱。“我……我会努力的!”潋滟的明眸深处是无比的认真。 她不要让他讨厌!虽然她贵为郡主,但仍明白嫁夫从夫的道理。 无论如何,她一定会让他喜欢她,毕竟他们是夫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是吗? 再努力也没有用的! 黑阎邪冷冷地凝睇着她,然后放开她的手,起身离去。 适巧丫鬟巧儿来到房门口。 “驸马爷早!”巧儿欠身福礼。 黑阎邪瞥她一眼,“由今天起,你到厨房工作吧!不用再服侍你家郡主。”不待巧儿有所反应,他大步离开。 巧儿心头一惊,急急推开房门。 “郡主,郡主——”她快步走入内房。 “什么事?瞧你急的。”莹姬神色平和,一如以往。 “你还好吧?昨晚驸马爷他……他……”巧儿毕竟是未出嫁的姑娘,这种事她问不出口。 莹姬脸上一红,点了下巧儿鼻尖,“你这鬼丫头想问什么?”巧儿与她虽为主仆,却是从歇块儿长大,感情似姐妹。 巧儿笑了笑,回道:“驸马爷对郡主——好不好?” 莹姬眼神在刹那间暗了下来,旋即又撑起浅笑。“他对我很好。”她强迫自己将苦涩的感觉往肚里吞。 “可是,方才在门口见了驸马爷,他为什么要巧儿到厨房工作,不许再伺候郡主?难道还有谁会比巧儿更有资格伺候郡主?” 莹姬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他不要人伺候我。” “什么?这怎么成,你是主子,怎能没人伺候?”巧儿急问,神情十分不以为然。 “他大概是怕我太娇生惯养,不易相处吧!”她试图以最淡然的语气回答。 “这是什么话?郡主乃是堂堂王爷之女,就算娇生惯养也是应该!”郡主虽身份矜贵,但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骄纵蛮横之气,她巧儿是最明白的。 “瞧你,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呢?不过是衣食自理罢了,没什么难的,是不?”她反倒安慰起巧儿。 “他……驸马爷非但不许人伺候郡主,还要你衣食自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摆明了是要虐待郡主嘛!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嫁夫从夫,你该明白这道理。”莹姬淡淡地道。 “该从则从,不当从时则不必从!”巧儿跟了莹姬多年,多少读了点书、学了些字,见识与寻常丫鬟不同。 “瞧你一堆歪理,早知道就不要你念那么多书了,牙尖嘴利的。” 见郡主神色间丝毫没有半分勉强,巧儿不禁头皮发麻,“郡主,你该不会真的打算照驸马爷的话去做吧?” 莹姬但笑不语。 “不成!我不能让驸马爷这么欺负你,我要回府告诉王爷去!”她忿忿不平地道。 莹姬神情—凛,脸上出现少见的怒色,“不许回去!”她不想让爹娘忧心,更不愿以显赫的家世来操控她的夫君。 “郡主——”巧儿十分委屈。 “别苦着脸,做点事又如何呢?一般寻常百姓夫妇不也个个如此吗?”她缓下语气。 “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郡主在巧儿心中永远是金枝玉叶,巧儿怎么忍心看你吃苦?”她万分地替这个善良的主子心疼。 莹姬心下一阵感动,紧紧握住巧儿的手,“答应我,你不会回府告诉我爹娘,不会无理取闹。” “郡主为什么如此忍让?” “如今我身份不同,正所谓嫁鸡随鸡。” “可驸马爷是堂堂钦天监,府中奴仆岂会少?郡主何必……” “好了!”莹姬打断她的话,“我已经决定要当一个好妻子,你就答应我吧!嗯?”她搔搔巧儿的胳肢窝。 巧儿尖叫一声跑了开去。 “你答不答应?”莹姬追上去,半威胁地问道。巧儿一向最怕痒。 “好啦,好啦,郡主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巧儿不管就是了。”话是这么说,但她心底总替郡主叫屈。 “这才乖,来,过来教我梳头吧!往后没人服侍,我可得自己动手。”她烦恼地望着镜中那一头及腰的乌丝。 巧儿叹了口气,动手开始梳理郡主的长发。 看来,往后的日子有得瞧了! ************************************************ 晌午时分,巧儿送午膳到黑阎邪书房。 才踏进房内,她便倒抽—口气。 “郡主!你……你快起来!”巧儿立即搁下手中托盘欲将郡主扶起。她万万想不到郡主竟会跪在书房里擦地板。“是哪个奴才那么大胆,敢让你做这等事?”巧儿怒气冲天地问。 “是我!” “驸……驸马爷!”巧儿转过头,对上一双冷鸷的眼,天!这眼神好吓人,令她忍不住直打哆嗦。 “你下去吧!”黑阎邪冷冷地下令。 巧儿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上前一步,开口道:“驸马爷,郡主是您的夫人哪!您怎能要她做这等事?要是教别的下人看见,教郡主往后脸往哪儿搁呀!” 黑阎邪瞥她一眼,放下手边的公文向门外召唤道:“福来!” 门外立即走进一名仆从,“爷!” “把这丫头拖出去,罚她不许用膳!” “不,求求你,巧儿不懂事乱说话,你就饶她这一次吧!”莹姬起身求情。 黑阎邪眸光闪了闪。“好,既然夫人替你求情,我就饶你这次,不过,再有顶撞,就让夫人代你受罚!” “你……你别欺人太甚,郡主纵有千般不是也是堂堂——” “住口!王爷又如何?郡主又如何?犯了错就可以不受罚吗?”他半眯起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反问。 “你——” “这一回,就让夫人代你受过吧!”他的俊颜掠过一抹狡狯的冷笑。 巧儿本想再说,却又怕郡主因她而受罚,只得强压下到口的话。 “拖下去!”他再度下令。 “郡主……”巧儿仍有迟疑。 “你先下去吧,我没事的。”她在心中低叹口气,脸上却是半挂着一抹浅笑。 都怪她不好,郡主才会代她受过!巧儿低下头,随着福来走了出去。 “瞧完了没?”黑阎邪来到莹姬身后。 莹姬吓了一跳,猛地回过身,撞上他结实的胸膛。 “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俏脸在这一瞬骤然涌起红潮。 “脸为什么这么红?”如刀镌般的俊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有……有吗?”她怎能说是因为她的身子在方才那一瞬的碰撞而心跳加速!他的胸膛如铁般结实,想必一点感觉也没有吧!” 他凝睇她半晌,黑眸眯了下,突然抄起她的手将她扯入怀中,低头攫住她的小嘴。 莹姬心头一震,手中的抹布掉在地上。 “不,不要这样……”莹姬一手拉住衣裳,一手抵在他壮硕的胸前。 “你敢抗拒?”粗嘎的声调中带着冷冷的怒气,他恶意地加重手上的力道,意在令她痛苦。 莹姬痛呼一声,颤声道:“放……放手,好痛!” “痛?你忘了要代那丫头受过吗?这才刚开始呢!你好好受吧!”他给了她一抹残忍的笑。 她不敢相信他竟要以这种方式惩罚她! “这里是书房,随时会有下人进来。”她无奈地道。 “怕羞?”他嗤笑一声接口道:“这好办!福来。”他喝了声。 “爷——”福来一进书房,倏地噤了声,年轻的脸上微微泛红,旋即垂下头,不敢再多瞧—眼衣衫凌乱的夫人。 在莹姬反应过来时,脸上立时羞红—片,急忙拉紧衣衫,缩进黑阎邪怀里。 “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书房一步!” “是!”福来退出书房时,耳根还是烫的。 “这样你可安心?”俊颜漾起一抹邪气的淡笑,语气半是嘲讽。 “我……我地还没擦完……” 话未完,黑阎邪一脚踢翻水桶,冷下脸,“你宁可擦地也不愿伺候我?”他用力捏住她下颚,冷鸷的俊颜闪过一丝暴戾。 “不……我不……” 为什么他总要这般折磨她,为什么? “你我既是夫妻,何苦如此相逼!”她回头凝望着那张邪魅冷然的俊颜,满脸交错着心痛的泪。 “因为你命该如此!” “天黑前地没抹干、书房没整理好,不许用膳!”他撂下话后,转身出了书房。 莹姬如雕像—般伏在地上许久。 终于,她拾起地上的抹布,开始抹干一地的湿渍,强迫自己不去感觉—切。 +++++++++++++++++++++++++++++++++++++++++++++++ 厨房内的灶炉上正煲着鸡汤。 刘嫂坐立不安,频频望着厨房外的天色。 “刘嫂,你有什么事未办吗?”莹姬在一旁添着另一个锅炉底下的柴火,忍不住问。 如今她三餐须自己动手,初时常常烫伤了手,亏得刘嫂细心教导才逐渐学会厨房中的一切,虽然十分辛苦,但是她却觉受益良多。 “我……我没事。”刘嫂叹了口气。 莹姬见她欲言又止,于是又道:“如果有什么困准不妨说出来,也许我可以为你想点法子。”她诚恳也望着刘嫂,丝毫没有半点夫人的架子。 “夫人,我……我家小宝自晌午就不见人影。”刘嫂神情十分焦急。 “找过了没?” “我当家的已经去找了,这会儿还未回我消息。”眼见天色渐暗,她不由得更加忧心。 这时巧儿刚打水回来,莹姬立即吩咐道:“巧儿,厨房里的事就全交给你了,我陪刘嫂找小宝去。”话甫落,她便急急拉着刘嫂离开厨房。 “郡主,郡主——” 莹姬早已走远,哪里还听得见巧儿的叫唤! 莹姬和刘嫂一主一仆绕着府邸搜寻,仍是没有孩子的踪影,两人来到府邸后头的柴房边。 隐约地,两人听见有孩子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听得不十分真切。 “是……是小宝!”刘嫂认出声音是自己的孩子,“小宝,你在哪里?快出来呀!”她高声大喊。 “小宝,小宝!”莹姬边走边喊。 蓦地,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夫人,您没事吧?”刘嫂立即上前扶住她。 “我没事……咦,这里怎么有口井?”莹姬瞧见脚边有一个一尺来高的井,先前是因为被杂草所遮蔽才没瞧见。 突然,孩子的哭声由井底传出来。 “小宝!”刘嫂探头一看,只见小宝站在这口废井底边的—个突石上,两手牢牢地攀附在井壁上。 “快,到柴房里拿绳索过来。”莹姬简洁地下令。 刘嫂二话不说,立刻到柴房中取来一捆绳索。 “来,快将绳索绑在我身上。” “夫人,您——” “由我下去替小宝绑绳索,我怕那孩子自己绑不牢,万一拉到一半时绳子松了,岂不是更糟糕。” 刘嫂“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夫人,您是千金之躯。还是由我下去吧!” “不成!你的力气较大,还是由你留在上头拉孩子吧!拉起小宝之后再到宅里找家丁来拉我上来。” “夫人……”刘嫂双眼濡湿。 “快起来吧!迟了你可要后悔一辈子。”莹姬催促着。 刘嫂总算点点头,起身将绳索绑在她身上。 亏得莹姬身子轻盈,刘嫂放她下井时还不至于太吃力。 过了一会儿,莹姬终于来到小宝身边。 她踏出脚步,站在小宝身边的砖块上,解下身上的绳索绑在小宝身上。幸亏井水不深,否则这孩子只怕早已出事。“小宝乖乖不哭,你娘在上头等着你。”她柔声安慰着被吓哭的孩子,所幸这孩子命大,仅受了些皮肉之伤。 “刘嫂,可以拉了。”莹姬高喊了声。 刘嫂立即拉动绳索,不—会儿便将小宝拉出废井。 “夫人,换您啦!”刘嫂急急又抛下绳索。 “你拉得动吗?” “试试吧!小宝到前苑去唤人来了。” 莹姬闻言,又将绳索绑回身上。“成了!”她向上喊了声。 刘嫂立即用尽身上每一分力气,一寸寸地往上拉。 到底是个大姑娘,不像小孩那般轻,因此速度慢了许多。 岂料那绳索不堪如此拖磨,骤然断裂,莹姬还来不及呼喊便已跌下废井。 “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夫人——”刘嫂吓丢了魂,拼命大喊。 “发生了什么事?”一道低沉的嗓音由刘嫂身后传来。 刘嫂猛地回头,对上一张冷鸷的俊颜。“爷。”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夫人……夫人她掉到井底去了。”她颤声道。 黑阎邪冷眸一眯,立即上前。 这口废井不深,他一眼便看见了莹姬。 “该死!”他低咒了一声,旋即跃下井。 黑阎邪武功原就高深,在落至井底之前他一个提气,轻巧地站定在井底。 他俯身一看,只见暗稠的血自莹姬头上渗出。 黑阎邪望着她,心底有着隐隐的挣扎。 他该救她吗? 此刻明月初上,月影下一张冷魅的俊颜益显邪诡。 刘嫂见主子迟迟未有行动,忍不住心急地喊道:“爷,夫人可安好?”她知道夫人自从嫁给爷后,日子过得并不好,简直像个丫鬟似的,爷非但待夫人极冷淡,连丫鬟也不许伺候,真不知爷心里在想些什么! “死不了的!”他的语气像是没有温度—般,冷得吓人! 此时总管刘财率了家丁前来。 “你总算来了,快将爷和夫人拉上来吧!”刘嫂忙不迭地对丈夫说道。 总管刘财正是刘嫂的夫君。 “不必!”黑阎邪的声音由井底传了上来。 众人正疑惑间,黑阎邪一把抄起莹姬,一手扶着井壁凸出的砖石,借力向上一拔身,一眨眼便已跃出了废井。 众仆虽然知道主子武功不弱,却鲜少见他施展,如今这一身功夫,直让众人目瞪口呆,心服至极! “刘财,还愣着做啥?还不快请大夫去!”黑阎邪喝了声。 刘财这才急急退了开去。 黑阎邪抱着莹姬,大步离开。 月色下,那张俊颜仍是冷魅的,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三章 莹姬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一张邪美冷峻的脸庞,霎时,她心头一颤,轻轻地叫了声:“邪。” 开口的同时,她只觉喉头干涩异常,声音带着点沙哑。 发生何事?为何自己会躺在房里? 蓦然间,她记起自己掉落井底之事。 黑阎邪未置一语,半扶起她,让她靠在他胸膛,无言地送了口茶水到她口中。 莹姬对上他波澜不兴的深邃眼眸,瞧不出他此时是喜是怒。 虽然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实际上她却觉得他对她总是冷淡至极,比陌生人还陌生。 怔忡间,她只觉心头酸楚莫名。 “为什么你要亲自下井里去救那孩子?”他放下茶杯,阴沉的眼眸直凝在她苍白的脸蛋上。 他一双眼半是凌厉、半是批判,瞧得莹姬心底微微地发慌。 他可是生气了? “当时那情景十分危急,倘若我不救那孩子,也许他会受重伤,甚至可能淹死。”井里的水虽不是很深,但要淹死一个五岁大的娃儿也不是不可能。 “难道你没想过,死的人可能会是你自己?”他冷冷地开口,语气微露出不自觉的怒气。 莹姬一怔,呐呐地回道:“我……我没想那么多。”当时她一心只想救人,压根儿没顾虑到自己。 “你以为自己是谁?倘若你真出了事,要我如何向皇上及王爷交代?往后不许你再自作主张,替我惹麻烦。”他薄怒地道。 莹姬垂下头,迟疑了下,缓缓回道:“有些事情不能迟疑,否则将抱憾终生。” 黑阎邪双眸紧紧眯了起来,“你这是在指责我?”抓着她手臂的力道瞬间加大。 “不。”她强忍着手上的痛楚,急急又道,“我只是觉得人命可贵,纵使是下人的命也该珍惜。” “人命可贵”这四个字在他听来却如同火上添油。 她真懂这句话的真谛? 他嗤笑—声,语气是极度的酸涩,“你要当好主子也得看我许不许!” 莹姬尚不及了解他话中涵义,便听他唤了刘氏夫妇进门。 “爷!”刘氏夫妇战战兢兢地跪下地。 这一次夫人为了救小宝受伤昏迷了两日,想必爷必会重罚他夫妇二人。 “你们二人可知错?”黑阎邪放开莹姬,由床炕上起身,来到他们二人面前。 “奴才该死!”刘财回道。 “很好!夫人乃堂堂郡主,金枝玉叶,娇贵无比,刘嫂让她只身到井里去救那孩子,如今夫人虽大难未死,但王爷是何许人物,倘若他怪罪下来,你们一家三口可是要杀头的。” 刘氏夫妇闻言,面色如土,急急在地上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你们快起来,我不过受点小伤,王爷不会怪罪你们夫妇的。” “是吗?没把握的事可千万不要开口,说不准明日王爷便将他们一家三口打入刑部大牢。”他的黑眸诡异地闪了下。 莹姬心下微一迟疑,他说的不无道理,她是父亲的独生爱女,自幼是被爹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倘若爹真知道她为了下人而受伤,泰半是不会轻饶的。 “你们放心,我不会告诉王爷这件事。”莹姬允诺。 刘氏夫妇面上一喜,忙不迭地磕头谢恩。 如今夫人对他们刘家的恩情大如天,非但救了他们夫妇的孩子,还救了他们—家的性命,两人无限感激,心中发誓日后必定加倍效忠这个主子。 “即使王爷不知,我仍不能轻饶你们二人。”黑阎邪眸光一沉,“你们一家三口,限在午时之前离开府郏”爷要赶他们走? “不要,求你不要赶他们走。”莹姬心头一急,由床炕上起身,未料受创未愈,头一昏,跌在地上。 “夫人——”刘氏夫妇急忙唤道。黑阎邪望着她,并未移步搀扶。 莹姬忍住晕眩之感,爬到黑阎邪跟前。 “求求你,他们并没有错。”她抱住他的腿,苍白的小脸上尽是乞求之意。 “没有错已累你伤成这样,倘若有错岂不让你一命归西?”他低头凝睇着她,语气带着冷淡的嘲讽。 虽然她始终不明白他为何待她如此冷漠,总是在有意无意间说出伤人之语,但他始终是她夫君啊! 在情与理之间,她明白惟有委屈自己,事情才能求全。 “求你不要赶他们走,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黑阎邪薄唇一勾,“既然夫人求情,那么我便允了你的请求。” “谢谢爷,谢谢夫人。”刘氏夫妇再次磕头道谢。 “你们下去吧!”他冷声下令。 刘氏夫妇望了莹姬一眼,心中不免暗暗替她担忧。 夫人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这些下人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实在不明白爷究竟着了什么魔,竟如此苛待夫人?这一次,真不知爷会怎么做? 在百般踌躇间,两人竟不知该不该走。 莹姬却在此时开了口:“你们下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她看出了他们眼底的犹豫。 刘氏夫妇暗叹了口气,默默地退出房外。但愿爷懂得好好珍惜这么好的妻子! “为了区区下人,值得你这么做吗?”刘氏夫妇走后,黑阎邪弯下身轻声地问,眸底潜藏着冷冷的怒意。 “下人也是人!” 他嗤笑一声,“想不到六王爷会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真是天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仿佛话中有话。 他的俊颜在这一瞬敛起冷笑,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阴沉。 他要好好折磨她,让她代父受过! “没什么意思!”他顿了一下又道:“你继续当个听话的下人,好好伺候我,毕竟这也是你为人妻的义务,你说是不是呢?”语毕,他纵笑数声,推开她,旋即消失在门外。 为什么他如此憎恨她?到底她做错了什么? 疑惑不断地在莹姬心中盘旋,却始终没有答案。 ============================================ 隔两日,京城里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触地之后浅浅地积了一层,不到两个时辰便停了。 但真正的冷,却要由雪停之后开始。 这一清早,莹姬便来到后苑的井边洗衣。 寒澈的冰水让她忍不住打着哆嗦,却又不得不认命地伸出早已被冻伤的小手,在石板上继续洗衣。 正想起身换一桶水,她的脑子却突地感到一阵晕眩,身子晃了下,她及时撑扶在井边,让自己稍稍喘息。 “郡主——”巧儿的声音由远而近。 莹姬回过头,对她浅浅一笑,一张小脸冻得红通通的,遮盖了原该有的苍白。 “郡主,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巧儿急急上前扶住她。 这一扶之下,巧儿惊得险些叫出声。 “郡主,天这么冷,你怎么只穿了件薄呢袄待在外头?是不是驸马爷他又欺侮你了?”她心中半是心疼半是怒火。 “不是,你别瞎猜,是我一时太匆忙忘了加件衣服。” “郡主,你别净替驸马爷说话,他是怎么待你,巧儿难道不明白?”打从郡主出嫁那一天起,就没过过好日子,眼见她一日瘦过一日,她真有说不出的忧心。偏偏她又不能帮忙,否则让驸马爷知道了,又不知要怎么折磨郡主。若非答应郡主在先,她早回王爷府告状去了! 该死,真的该死!巧儿忍不住暗咒连连。 “别说了,快回去工作吧!” 巧儿见四下无人,于是取过莹姬手上的木桶,“反正现下没有旁人,巧儿替郡主将这些衣服洗净了,你就先回房去加件厚袄吧!”她动作利落地由井底打起一桶水,倒在木桶里。 “不成,还是我来吧!万一他瞧见你帮我,责怪于你就不好了。”莹姬心下总是难安。 她怕他,怕他那份捉摸不定的阴沉,每一次的相处总让她心中莫名慌乱,却又止不住心底那份隐隐的情愫。 她只知道妇嫁从夫,但盼她这—切终有—天有所回报,他不再对她冷眼相对。 “不会的,郡主,这个时候驸马爷上朝晋见皇上,一时半刻应该不会回府。” “这么冷的天,你们主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闲谈,真是好兴致呀!”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飘荡在凝结的空气中。 两人闻声猛地回过头,只见黑阎邪由转角处走了出来,乍看之下他似带笑意,但眼底那一抹寒芒却比冰雪更冷透人心。 巧儿心中一凛,仍旧开口道:“驸马爷,天这么冷,您怎么忍心让郡主穿这么少待在外头洗衣呢?”她忿忿不平地想替郡主争取原该有的权益。 黑阎邪脸一沉,冷酷地开口道:“大胆奴婢,你是嫌命太长是吗?” “是!巧儿今儿个就是拼死也要为郡主说话,驸马爷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郡主是哪一点对不住您,非得受这些委屈,即便是出家当尼姑也甭受这些窝囊气!”她一古脑儿将心底积压已久的怒气尽数爆出。 黑阎邪半眯起眼,一步步走近莹姬,勾起她绝色的小脸蛋儿,阴邪地柔声问道:“后悔下嫁于我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可以休了你,让你出家为尼。” 他托住她脸蛋的手是这么温暖,俊颜甚至是平和的,可是为什么说出口的话竟是如此残酷?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休了她,直到这一刻由他嘴里说出着实令她为之震慑。 他是真心的吗? 她感觉心口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下。 巧儿却被黑阎邪这一番话给惊呆了。 驸马爷竟然想休了郡主?这怎么成! 巧儿正要回嘴,却听见莹姬开口道:“我从来没有后悔嫁你为妻!”豆大的泪珠自她眼角缓缓地流下。 热烫的泪流至黑阎邪手中像烫着了他一般,他猛然收回手,恶狠狠地回道:“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从今以后别再让我瞧见你哭!”话甫落,他人已在数尺之外,不再回头瞧她一眼。 不知怎地,她的泪教他心烦意乱,忍不住暴躁起来。 “郡主,都是巧儿不好。”巧儿轻轻环住莹姬的肩。 莹姬忍不转波波袭来的悲伤,伏在巧儿身上默默地流泪。 许久之后,莹姬才抬起头,“我是不是很傻,很没有用?” “郡主……”巧儿忍不住心酸,跟着哭了起来。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真心真意地想与他白头到老啊!”直到方才那一刻,她才理清自己对他并非只有顺从,还包含了更多潜藏的情愫,一层层地裹住了她的心,教她剪不断、理还乱,终日在他的冷情中浮沉。 “可是……可是驸马爷他这样狠心,郡主冰肌玉骨,怎堪他一再折磨?”郡主脸上的愁苦是她不曾见过的呀! “我相信只要我真心相待,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也许,因为她曾与太子婚配,才让他心中存着难解的疙瘩。 会吗?巧儿却不敢抱此乐观态度。 想起驸马爷那一脸捉摸不定的阴寒,巧儿不免替郡主往后的日子暗暗担忧。 但愿郡主的真心能感动驸马爷冷酷的心。 @@@@@@@@@@@@@@@@@@@@@@@@@@@@@@@@@@@@@@@@@@@@@ “咳咳……咳咳……” “夫人呐,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瞧您这两三日咳个不停,我看您就回房去休息休息吧!”刘嫂关切地劝道。 “我……我没事的……咳咳……”莹姬浅浅地笑,苍白的小脸上微现憔悴,不复往日的丰润,眼下有一层淡淡的薄黑。 刘嫂看在眼底,十分不忍,“我看还是去告诉爷一声,请大夫过府诊治比较好。” “不,不要告诉他。咳咳……我只是一点小箔…待会儿熬碗姜汤喝喝就好。咳咳……用不着请大夫,咳咳……” “这怎么成?小病不治会成大病的呀!” “没这么严重。” 这时一名仆役来到厨房。“夫人,爷要您到书房一趟。”仆役恭敬地道,未因她做下人的工作而看轻她。 自从莹姬郡主救了小宝的事在下人们口中传开后,下人们对这个平易近人的女主人莫不衷心喜爱,只是想不通爷为何对这个如花似玉的夫人这样百般折磨。 莹姬放下手边工作,来到书房。 黑阎邪淡扫了她一眼,复又埋首于公文,“过来替我磨墨。” 莹姬应了声,来到桌边。 “听说皇上要立睿瑾为皇太子?”她问,手仍不忘磨墨。 “嗯。”黑阎邪头也不抬,应了一声。 “这么说来,太子不会回来了。”她怔怔地轻喃,心底十分羡慕太子获得一段真感情。 她语气虽轻得近乎自喃,但黑阎邪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很希望他回来吗?”黑阎邪抬起头,半眯的双眼透着一股慵懒的危险。 “我……咳咳……”她心头一急,忍不住咳了几声。 “这也不能怪你,毕竟嫁给我不如当个太子妃来得风光,不是吗?”阴柔的语气里潜藏着的是低温的鸷佞。 “你错了,咳……我从来就不想当太子妃……咳咳……”她又是—阵咳。 他闻言嗤笑一声,冷冷地道:“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不,我……咳……我是真心的,既已结为夫妻就该真心相守一生……咳……” “真心?那么你爱我吗?”他眼底深沉得似两泓黑潭。 莹姬手一颤,险些洒了墨汁,“我……我当然爱你。”她脸上一片羞红,她爱他的才智,爱他整个人! 黑阎邪放下笔,狂笑了起来,“爱我?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明白!”她螓首低垂,心跳得厉害。 “那么你肯为我牺牲一切?” “当然。”她毫不犹豫。 “即使我要你死,也行吗?”他勾起她的脸,俊颜带着三分残酷。 “我……”为什么他会这么问?只为了试探她的真心,抑或是……“你真想要我死吗?”她睁大半垂的眸,心头莫名泛起一抹酸楚。 他冷冷地望着她,未置一语。 望着她无瑕的纯真面孔,突然之间他说不出半句伤人之语,心头蓦地掠过一丝痛恨自己的情绪。 但,这也仅止于一瞬。片刻之后,他再度冷淡地开口:“你出去,到门外守着,这里不再需要你。” 莹姬心一痛,转身往外头走。 书房外正下着大雪,莹姬默默站在屋檐下,任风雪打在身上。 ################################################ “夫人,爷要您到花厅去与他一块儿用晚膳。”刘嫂欣喜地道。 打从夫人嫁到府里之后,这是爷头一回要与她在厅里用膳。 “他……他真的这么说?”莹姬不敢置信。 “奴婢可不敢骗夫人。”刘嫂笑嘻嘻的。 “郡主,快去吧!”巧儿催促着她。 莹姬点点头,离开了厨房。 “咳咳……咳……” 她一路走一路咳,脑子昏沉沉的,冷风一吹,身子更忍不住发颤。 到了花厅入口,总管刘财迎上前来,“夫人,您不舒服吗?”见她脸颊有种异常的红晕,却不像是冻伤,倒像……像他们家小宝发烧时的样子。 难道夫人发高烧? “我没事,你甭担心。”她一贯温和地回道。 “可是……” 她打断刘财的话,“别说了,迟了爷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刘财没办法,只有陪着夫人一块儿走人花厅。 “你先下去!”黑阎邪对刘财下令道。 刘财应了声,立即离去。 黑阎邪冷魅的眼紧盯住莹姬。 “你过来。”他的声调一如往常,平淡中带着冷然,是没有感情的声音。 莹姬带着点昏沉的感觉走向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谁说让你坐下来着?” 就在莹姬坐下的同时,黑阎邪含怒的声凋骤然响起。 “你……” “忘了你的职责吗?往后我用膳之时,你亦须随时跟在我身边。” 原来,他并不是要她一块儿用膳,而是要她像个下人一般随侍在旁。 她并不恼他,但心底却有种莫名的失望。原以为一切会有好转,以为他已经有些在乎她……莹姬站了起来,忍住身子的不适为他添饭倒茶。 “咳咳、咳咳……”她感觉身子微微地在发颤,眼前开始模糊。 “怎么,受寒了?”他冷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咳咳,不……不碍事的……” 他眉峰微挑,没有再说什么。 “倒茶。” 莹姬强打起精神,拿起瓷壶。 “你做什么?”暴怒的声音猛地斥喝了声。 “对……对不起,咳……”不知怎地,她竟双手松脱,让整壶茶水翻落在他身上。 “连一点小事也做不好!”他冷冷地道,俊颜呈现不悦。 莹姬蹲下身,拾起破碎的瓷壶碎片。 “谁要你捡了?”他无端地暴怒。 莹姬一惊,掌心让碎片刺了下,鲜红的血霎时染了她一手。 “手伸出来!”他暴怒地令道,已然失去了平日的镇定及冷漠。 “一……一点小伤,不碍事儿的。”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所惊,直觉地退了一步,水眸紧紧地瞅住他,像只吓坏的小鹿。 下一刻,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扯近身,强迫她摊开手,却在触及她肌肤的同时,发现了她过高的体热。 他二话不说,大手探向她额际,发现她烧得吓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发烧?”他怒问,大手紧紧握住她淌血的小手。 “我……咳咳……待……待会儿喝碗姜汤就好。” “你是存心要所有人知道我苛待你是吗?” 在他盛怒的注视下,莹姬勉强回道:“不是,绝不是。”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仍不放过她,紧紧逼问。 “我……我不要你……担心。” 他微怔,半眯起眼,狠狠地道:“你错了,我永远永远也不会为你担心!” 这句话如利刃一般,狼狈地刺入莹姬心口。 蓦地,她身子一晃,跌入黑暗的深渊。 “刘财!”他暴喝了声。 “爷——”刘财双眼在瞧见夫人手上的鲜血之后,猛然噤了声。爷到底对夫人做了什么?天! “还愣在那里做啥?快去请大夫!” “是!”刘财立即转身急奔而去。 天,又在此时下起雪。 $$$$$$$$$$$$$$$$$$$$$$$$$$$$$$$$$$$$$$$$$$$$$ “她怎么样了?” “夫人前不久才伤了头部,如今旧伤仍未痊愈,却又染上风寒,这病须得好生调养,恐怕—二日内尚无法恢复。” “替她用最好的药材。”黑阎邪冷冷地交代。 “是!”大夫应声道。 “刘财,送大夫回去。” 大夫走到门口,黑阎邪突地又开口:“方大夫,这件事我不愿王爷担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冷鸷的双眸盯住大夫,眸底那一抹凌厉令人不寒而栗。 大夫心底一震,点点头,“我明白。” 黑阎邪这才露出满意的淡笑。 大夫走后,他静静地望着床炕上的娇颜,昏睡的绝色容颜带着淡淡的愁意。她瘦了很多! 他半眯起眼,眸底深处透着复杂的挣扎。 她是如此的善良柔顺,倘若她不是仇人的女儿,也许……他会允许他们之间有也许! 黑眸在这—刻掠过一丝温柔,但转瞬间又罩上森寒。 他必须恨她,他这么告诉自己。 第四章 莹姬悠悠转醒,房内只有她—人。 她觉得喉头异常干涩,拖着疲累的身子想下床炕倒杯水来喝,岂料一个不慎竟翻下了床炕,摔在地上。 “郡主——”巧儿适巧端着药汤进来,连忙上前扶起她,“郡主需要什么唤巧儿一声便成,何必亲自下床炕呢?你病得可不轻呢!”巧儿心疼地道。 “我……我想喝水。” 巧儿开口道:“这儿有药品炖的鸡汤,喝这个吧!对身子有好处。” 她舀着一匙一匙的汤,细心地送到莹姬嘴边。 喝完了鸡汤,莹姬精神稍振,忍不住问道:“驸马人呢?” “哼!巧儿已有三天未见到驸马爷人了,听刘财说他这三天都待在书房内,—步也未离开。”依她看,驸马爷根本一点都不关心郡主死活,简直枉费她一片真心! “他大概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处理吧!男人当以前程为重。”嘴里虽为他辩解,但她心头却是酸涩难当。 我永远永远也不会为你担心!这句话蓦地跃进心头。 难道他就真的这么讨厌她?连一次也未曾来看她。 也许,过两天他忙完了会来看她的,一定是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郡主,驸马爷这样欺侮你,我看回王爷府去告诉王爷吧!看驸马爷往后还敢不敢对你不好!” “不行!”莹姬瞪了巧儿一眼。 “郡主,你这样维护驸马爷,人家可一点也不领情呢!不值啊!” 莹姬淡淡地道:“值不值得,我心中有数。” “郡主,以往你最爱摆棋谱,如今呢?甭说下棋了,连琴也没工夫碰了,莫说其他刺绣、画画了。” “可是我也学了不少东西呀,好比生火煮饭、泡茶,诸如此类生活所需的技能。”她未曾埋怨这一切。 “那些都是下人的工作,别忘了你是郡主耶,王爷和福晋若是知道了,不心疼死才怪!” “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又怎会知道呢?” “郡主——”她可真会被郡主的善良贤德给气得吐血。 “好了,别说这些了,嗯?”她握住巧儿的手。 巧儿拗不过她,只有无奈地点点头。 %%%%%%%%%%%%%%%%%%%%%%%%%%%%%%%%%%%%%%%%%%%%% 时光飞快地流逝,转眼半个月已过去。 这半个月来,莹姬在巧儿的悉心照料下,身体逐渐好转,人亦丰润不少。 只是,她的心情始终十分低落,绝色的丽颜上难有欢意。 半个月以来,黑阎邪始终没有来探视过她,似乎将她遗忘了。 又过了两日,莹姬来到了厨房。 “咦,夫人,你怎么来了?快快回房休息去。”刘嫂推着她,不愿夫人再操劳这些粗事。 她始终深信一人一种命,像夫人这样天仙般的美人应该被爷捧在手心里疼才是,真不懂爷为何总是冷落她? “我身子已经好多了,想亲手做些点心送到他书房里去。”她柔声道。 刘嫂当然明白夫人口里的他是谁,于是笑眯了眼,“原来夫人这样关心爷,爷知道了一定很欢喜。” 莹姬脸蛋微微泛红,跟着刘嫂回到厨房之中。 “爷平常最爱吃桂花糕和烙饼,我先教夫人做这两样。”刘嫂热心地道。 “谢谢刘嫂。” “夫人别客气,若非夫人,只怕咱们家小宝早丢了小命,夫人的恩情刘财和我这辈子都还不完。” 想不到刘嫂还惦记着这件事。 莹姬微微一笑,“这些往事就别再提了,快教我做桂花糕吧!” ^^^^^^^^^^^^^^^^^^^^^^^^^^^^^^^^^^^^^^^^^^^ 当莹姬端着点心来到书房门外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怯怯地敲了下门。 “进来。”一道低沉的男音模糊地传出。 她有多久没听见这个声音了?感觉上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她闭上眼,稳住自己亟欲蹦出的心。 深吸了口气,她悄然推开门扉。 书房里的木架上陈列了数以千计的书册,她一直想抽空来看,却始终没这机会,令她深以为憾。 悄悄地,她已来到他面前。 黑阎邪抬起头,俊颜在骤然间变了色。 “谁让你来的?”他薄怒地道。 “我……”她没想到他会生气。 “你这千金之躯不是该躺在床上休息吗?”咄咄逼人的语气中依旧充满了嘲讽。 “我已经好很多了。”由他的脸上,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出他不喜欢见到她。 她的心有说不出的难过。 “有事吗?”他淡漠地问。 “我知道近来太子刚登基,你诸事繁忙,因此特别做了些点心来给你。”她放下手中托盘。 他扫了—眼,黑眸凝注在她脸上,久久未移开。 说他忙,有一半是真,而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见她! 尽管他如此苛待她,她仍无丝毫怨怼,始终默默承受,令他向来冷硬的心起了一丝丝莫名的挣扎。 “你走吧!”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语气冷得仿佛屋外的寒天。 “你……”为什么他对她始终如此冷淡? “还不走?”他眦目怒道,神情似要将她吞噬。 “我……”她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到底她做错了什么? 他脸上那种厌恶的神情,让她的心好痛好痛,有多少个夜里,她祈求天明时,一切会突然改变,他会有一点点爱她,哪怕不是爱,只要待她和颜悦色,她便心满意足。 可这一刻她却突然害怕起来,她的祈求是否永远不会成真? 冷沉的熙眸深深凝着她,俊颜呈现一丝不耐,“想说什么就快说,别尽杵在这儿,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 莹姬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待我?”今天她要知道原因。 “我怎么待你?”他眯起眼注视她。 她迟疑了下,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回道:“你明知我指的是什么。” 黑阎邪冷笑了声,双手环胸,目光凝住她,半晌不做声。 “你为什么不回答?”她握紧双手,紧张地问。 “我怕你无法承受这个答案。”他好整以暇地道。 莹姬心头微震,是什么原因会令她不能承受呢?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他原不打算说的,但如今他改变了主意,要欣赏她受创的样子。 “你说吧!” 他起身缓缓踱至窗前,让冷冽的风拂在他脸上,黑眸掠过一抹属于仇恨的光芒。 “二十年前,在一个和今天一样寒冷的日子,一对母子带着满怀希望来到京城里投靠表亲,不过很遗憾,他们没能成功。”他一直以为自己几乎忘了那一天,但如今记忆的匣子一开启,—切往事却清晰如昨日。 望着他冷酷如刀刻般的俊颜,她忍不住问道:“后来呢,那对母子怎么样了?”她隐约感觉这对母子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那个女人用了她身上最后的几文钱买了三个肉包子,准备带孩子离开京城另寻出路,没想到到了城门口附近却遇上京里一位皇族回京,那位皇族爱摆官架,光是轿前侍卫与仆从便有上百人,这等场面你该见过的,是不是?”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株白杨树上,语调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故事。 莹姬心沉了下来,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不祥之感。“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 他那阴沉的黑眸瞬间掠过波动的愤恨,又在转眼间回复一贯的冷漠,“你很关心那对母子吗?” “他们是谁?”她问出口的话,竟带着些微不受控的颤抖。 天!她是怎么了? 他沉默了半晌,猛地笑了起来,干涩的狂笑声响遍书房。 “你……你笑什么?”她心惊地睁大了眼。 “等我说完之后,你就会明白我在笑什么!”他顿了下,接着又道:“不久之后,马队进了城,这时那妇人与孩子在人群中被挤散,她正要去拉孩子,却不慎被人群挤入官道,被马给踢了个重伤,死在官道旁。” “那……那个孩子呢?”她发觉自己的心愈来愈冷。 “他冲到娘亲身边时,她只要他去把肉包子捡回,待那孩子捡回三个被踩烂的包子时,那妇人已然咽下最后一口气。”话一落,俊颜无一丝表情,目光仍落在窗外。 莹姬发觉自己心好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她终于开口问:“为何不报官?” “那马队首领曾回头警告,倘若喊冤,母子一块儿差官查办!” “难道没有其他法子吗?也许可以试试京控。”她指的是告御状。 干嘎的嗓音嗤笑了声,“以—个八岁的男孩而言,能不饿死街头已经不错了,哪能和皇亲国戚周旋,只怕皇上还没见着他面,那孩子已经冤死。” 莹姬无言,他说的不无道理。 “你……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母子又是何人?” “你难道不想先知道那位肇事者,是哪一位皇亲国戚吗?”他冷瞪向她。 “他……是谁?” “是养了你十八年的亲爹,靖王爷!”他问过头,冰一般的黑眸里尽是恨意。 “不!”莹姬疯狂地摇头。她不信! “不?我等了二十年,可不是为了听这个‘不’字!”他一步步逼近她。 “你……你骗我——”她泪流满面,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你以为我为何入宫为官?”他将她逼至墙角。 “你……” “是为了接近你!”这二十年来,他心中日思夜想的只有—件事一一报仇! “那你又为何娶我为妻?”她仰起头,对上他满脸的阴鸷。 “你如此冰雪聪明,难道想不出答案?”他低下头,阴柔的语调虽然平淡,却足以致命! 这一刻,莹姬脑海浮现的是自新婚夜以来的每一天,他对她的每—项折磨一一天!如今她总算明白为何他眸底总是充满了憎恶! “看来,你已经明白我娶你的目的了,是不?”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邪恶地笑了起来。 天,他是如此恨她! 而他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来恨她的,不是吗? 这一瞬间,莹姬知道自己日夜祈求的那一个美梦,永远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对不起,我为我爹所犯的罪孽向你认错。”她找不出其他话语可以形容自己此刻内心的歉疚。 “现在认错,不嫌太迟了吗?”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别有所意地道。 莹姬心悸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公平,我要的只有公平!” “怎么样才公平?” “一命抵一命!”他的俊颜泛起—丝淡漠、嗜血的笑。 “不——”她双膝—屈,跪了下来,“我爹他年纪大了,求求你饶他一命。” 然而她的苦苦衷求却撼动不了他的冷硬心肠。 “父债子偿,你听过吗?”他俯下身,凝视她因流泪而晶莹至极的水眸。 若是平时,她含泪的楚楚动人模样,该是如何地打动男人的心。只可惜她是仇人的女儿,注定—辈子得不到他的怜惜! “你要我死是吗?”她颤声轻问,若她的死可以为父王偿罪消孽,她亦无怨无悔。 “不,你错了,我不要任何人死!”冷魅的眼闪过诡光,“我要日日夜夜地折磨你,直到恨意消失的那一日。”他很怀疑会有那么一天。 这句话,无疑地是为莹姬判了死刑! 恨意消失?当真有那一日吗?她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滚!”他粗暴地推开她。 他的力道虽不是很大,却摔痛了她。可她的心却远比肉体上的痛楚更痛! “还趴在地上做啥?要我将你丢出去才甘心是吗?”黑眸流转着赤焰。 他的话一字字狠狠地敲进莹姬的心。“对不起,我马上离开。”她勉力撑起疼痛的身躯退出了书房。 冷冽的寒风骤然吹醒她如坠梦魇的心。 如今,她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这般憎恶她! 可聪明如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抚平他心中的恨。 &&&&&&&&&&&&&&&&&&&&&&&&&&&&&&&&&&&&&&&&&&&&& 打从莹姬身子恢复之后,她每晚都睡在新房的躺椅上,没敢让巧儿知道。 这一夜,她照例等到二更天,然后失望地独自入睡。 看样子,今晚又是一个独眠的夜。 在明白了黑阎邪对自己的恨意之后,她不再奢求一切。 迷迷糊糊间,她带着满怀惆怅逐渐地进入梦乡。 黑阎邪来到房中时,看见的是莹姬蜷着身子,缩在躺椅上的模样。 迷蒙的烛光照着她无邪的绝色丽颜,殷红的樱桃小嘴微微开启,看来是那么地诱人撷尝。 他想也没想,伸出粗糙的大手,让指尖轻轻划过她饱满的双唇,感受那如丝缎般的柔滑。 该死!他竟强烈地涌起对她的渴望。 原以为多日未见,已平息了那极度渴望她的欲念,如今却仅仅只是望着她就破了自己—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令他着实恼怒! “起来!”他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 莹姬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声给惊醒,立即睁开惺忪的眼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慌乱地对上他一脸的躁怒,神情十分无措。 但在无措之中,又有一丝淡淡的喜悦,打从书房那一次之后,她已有三日未见着他的面,此刻—见,竟微微地屏住了气息,生怕这只是另—次梦境。 “怎么,这里是我的房间,我不能来吗?”他眉头不悦地聚拢,径自在床炕上坐下。 “不,不是的,你已有多日未回房,我……我以为……”瞧着他愈来愈冷的表情,她猛地噤声。 “你这是在指责我没有善尽为人夫的责任是吗?”冷魅的黑眸投注在她脸上,神情仍是那一贯的捉摸不定,教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不,我……我……”我只是想见你,如此而已! 然而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他是这么地恨她!教她实在说不出任何真情话语。 “想说什么就说,我最讨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他冷淡地道。 莹姬垂下头,默默地承受他的冷嘲热讽。 这是她应该受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黑眸中的怒气陡然炽盛起来。“怎么不说话?变哑巴了吗?” 莹姬仍是悄然无语。 该死!她愈是这副委曲求全的楚楚可怜样,便愈令他生气。 莫名的怒火在黑阎邪心中焚烧。 “过来!” 莹姬柔顺地来到他身前。 “你以为—味地容忍,可以打动我的心是吗?”他嗤笑—声,“你别白费心机了,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仇人的女儿。”话甫落,他猛然抄起她的手,“现在,伺候我更衣吧!郡主。”薄唇噙着抹残忍的淡笑。 他的话如同鞭子,狼狈地抽向她的心,令她的泪珠忍不住在眼中打转。 “不许哭!你该知道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他勾抬起她的脸,画无表情地道。 莹姬连忙吸了吸鼻子,“我……我不会哭的。”虽然不能化解他内心的恨意,但起码可以让他对她少一些些憎厌。 “很好,动手吧!”轻淡的语气十足地霸道。 她微感羞涩,缓缓解开他的衣襟。 “还发什么呆?快脱下!” 莹姬脸一红,为他褪下身上最后一件衣衫。 “看着我。”他沉声命令。 莹姬顺从地对上他的眼,芳心为之紊乱。 “现在我要你脱了自己的衣衫。” 她睁大水眸,无言但恐惧地注视着他。 “怎么?你不愿意?”他眯起眼。 她紧紧拉住衣角,没有回答。 “该死!”黑阎邪突地长臂一搜,将她扯近他。 “不要——”她倒抽了口气,直觉地拒绝。 “不要?那可由不得你,郡主!”他附在她耳畔低喃,“爱不爱我?”他半眯起眼。 “我……”迟疑了下,她终于说道:“我爱你!”她一直都爱他,难道他感觉不出来吗?她以为他该明白的。 百年修得同船渡;更何况他们是同修千年的夫妻啊!因为爱,所以她容忍他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不论好坏…… 第五章 黑阎邪下了早朝,正准备打道回府。 太监却匆匆而至,喊道:“国师请留步。” 黑阎邪回头一瞧,勾起一抹笑,原来是四王爷成王身边的人。“福顺公公,王爷要你来,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吩咐吧!”他徐缓地道。 福顺怔了下,笑道:“真不愧为钦天监大国师,奴才尚未开口,您就已知来意,果然神机妙算。” 黑阎邪撇嘴一笑,—贯的高深莫测。 其实,有很多时候,他根本不须推宫演算,也能洞悉人们心中所思。靠的正是过人的观察能力! “王爷要奴才来转告国师,今晚王府里设宴,请国师过府—叙。” 黑阎邪回道:“公公回府转告王爷,今晚我一定到。” 回府之后,黑阎邪取出龟甲,为自己下了—卦。 半晌,他对着卦象勾起一抹淡笑,眸底闪过—丝诡光。 入夜后,黑阎邪依约来到紫辰宫。 宫中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国师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四皇子颛嚣来到他面前。 “微臣见过王爷。”他躬身行礼。 “国师毋需多礼,今夜是小王寿宴,咱们抛开礼教,好好喝上—杯。”棱角分明的俊颜上刻着深沉的笑痕。 黑阎邪眸光微闪,“臣恭祝王爷福寿绵长,百子千孙。”他微有寓意地道。 颛嚣纵笑数声,领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席间,众臣莫不极尽奉承巴结,只为讨成王爷欢心。 众人谁不知朝中除了皇上睿瑾之外,太后最疼的便是这位成王爷。 这时乐声忽然响起,—群舞娘鱼贯而人,在大殿之下翩翩起舞。 不一会儿,舞娘们纷纷让出—条路,—个身着金纱的蒙面舞娘缓缓走进大殿,对着成王爷伏身行礼之后,揭开面纱露出一张妖媚的脸孔,十分的媚惑人心。 紧接着,她取出两条金色丝带,随着乐声舞了起来。 众人莫不为她妖娆的舞姿所迷。 颛嚣对舞娘使了个眼色,舞娘缓步来到黑阎邪面前,极尽勾挑地在他身前起舞。 一曲舞罢,众人叫好。 黑阎邪只是淡淡一笑。 宴后,众臣纷纷离去,黑阎邪亦打算离开。 “国师请留步!”颛器开口。 黑阎邪停步,回头行礼。 “王爷有何吩咐?” “我有一物欲赠予国师。”他一挥手,太监福顺立即捧着一只锦盒走上前。 “打开!” 霎时,盒内宝光—闪,竟是十颗蛋大的明珠。 黑阎邪不动声色,淡然地回道:“此物太贵重,微臣无功怎能受禄。” “国师别这么说,往后我需仰仗国师的地方还很多,只要国师肯效劳,自然不就有功了?”他言下之意,是有意收买国师。 他深知此人精通兵法、命理、堪舆,是上上之材,若能拉拢他,对他的计划有莫大的助益。 “王爷倘若有需要微臣之处,只需吩咐一声便成,臣自当竭尽心力,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明珠还是请四皇子收回。”他无畏地拒绝。 颛嚣却不动怒。他深信人人都有弱点,既然钱财无法收买他,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试。 “既然国师这么深明大义,倘若我不收回明珠,便是为难了国师。”他使了个眼色让太监收回明珠退下,“国师不要明珠,那么有一物你可不能不收下。” 黑阎邪问道:“王爷毋需如此客气。” “唉,先别拒绝,看了再说!”语毕,殿外走进一名女子,正是方才在大殿起舞的妖媚女子。 黑阎邪双目凝在她身上。 “本王就将丽妲赠予你。” 黑阎邪眸光闪了闪,本欲回绝,但心念一转,躬身回道:“多谢王爷。” 颛嚣笑道:“国师毋需言谢,只要往后宫内有什么风吹草动,国师能透露—二,本王便感激不荆”国师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能收买他便能得知皇上一举一动。 “微臣自当尽心尽力。”他低下头,幽沉的眸底掠过一抹深思之色。 “好,很好,你既效忠本王,日后要风可得风,要雨可得雨。”颛嚣狂肆地暗示。 “谢王爷。” 一旁的丽妲望着邪美冷魅的黑阎邪,妖媚的脸上泛起藏不住的笑意。 黑阎邪走后,密门无声无息地打开,走出—名黑衣男子。 “王爷相信他?”男人开口问道。 “我相信人人都有弱点,只要善加利用,没有收服不了的人。”颛嚣面无表情地道。 “王爷不怕他向皇上告密?” “睿瑾一向仁慈,况且我什么都没说,无凭无据的,又有何惧?”他冷沉地回道。 黑衣人不再多言。 “你下去吧!一切小心行事,切莫露了行迹。” 黑衣人应了声,退回密门之后。 大殿之中只剩下颛嚣一人,蓦地,他狂笑了起来,眸底尽是目空一切的狂肆。 “我是天子,我才是真命天子!”狂嚣的语调饱含惊心动魄的野心,一遍遍地回响在大殿之中,久久不散。 一张蛰伏已久的邪恶之网,已悄悄地在阴暗的角落里以惊人之速扩散。 *********************************************** “该死,该死!”巧儿嘴里不住地怒骂,一路气呼呼地进了厨房。 “是谁惹你生气啦?”刘嫂好笑地问,巧儿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她很喜欢她那不带心机的坦率性格。 “还不是驸马爷!听西厢的丫头雀儿说爷带了个女人回府,还安排她住在西边的晓春阁让雀丫头伺候,你说我能不气吗?他才娶了郡主不久,竟然做出这种事,真是气死人了!”巧儿一古脑儿地抱怨。 刘嫂脸色微变,尴尬地咳了几声。 巧儿何等机灵,立即转过身。 “驸……驸马爷……”虽然她天不怕地不怕,但每回迎上驸马爷那张邪鸷的脸,都要令她微微地发颤。 说他邪,不如说他教人捉摸不定吧! 黑阎邪冷冷地瞧她一眼,并未出言责难,只是问了一句:“夫人呢?” 这一问倒是撩起巧儿先前的怒气,“郡主到后院洗衣去了。”语气十分地不善。 “待她洗完衣服,要她送午膳到晓春阁去!”他冷冷撂下话后便转身离去。待巧儿反应过来时,他人早已走远。 “什么?他……他竟然敢叫郡主给那狐狸精送午膳?” “什么狐狸精呀?你们在说什么?”莹姬在这时走进厨房。 “郡主,驸马爷由外头带了个野女人回府里来了,你说气不气人?”巧儿一贯心直口快。 刘嫂在一旁却不阻止。 这事早晚夫人也会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永远!她只能暗暗叹息,可怜了这个天仙般的夫人,唉! 莹姬怔了下,未置一词。 “郡主,你不要紧吧?”巧儿注意到她过分苍白的脸色,心疼地扶住她。 “我没事。”莹姬恢复了一贯温和的笑。 覆盖在笑容之下的,是隐隐的心痛,不敢去深刻感受的心痛!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难道你一点也不生气?” “气什么呢?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我不是那种胸襟狭窄的女人。”语气虽是淡然,但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毕竟他不爱她的,不是吗? 为了弥补当年爹的过失,她愿意接受他有其他女人,只要他喜欢,她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是驸马爷要郡主你亲自给那野女人送午膳,这不是太过分了吗?”巧儿仍是忿忿不平。 “别气了,只是送个午膳,毋需生这么大的气。”这一切都是她的命,莹姬只有深深在心底叹息。 巧儿与刘嫂互望一眼。 既然主子都不计较了,那么她们做下人的再怎么做也无济于事。 +++++++++++++++++++++++++++++++++++++++++++++++ 莹姬沿着小石径步上一座木桥,转眼间便来到了晓春阁。 晓春阁位于府邸西边,是座建在湖上的阁楼,此时适逢寒冬,湖上薄薄地结了一层冰,在阳光照射下,有种别具一格的美。 莹姬心神微敛,敲了下门。 “进来。”—声娇媚的女音传出。 莹姬走进阁内,与女人打了个照面。 好个妖媚的女子!杏眼桃腮,莫怪他会喜欢。 这一刻她竟说不出心中的感受。 丽妲瞧见她,心底亦是一震。 她原本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负,可是这个下人的容貌竟艳丽无双,教她忍不住暗暗着恼,打心底厌恶她。 “怎么这么慢才送来,想饿死我是吗?”丽妲嗓音虽娇,神情却是极为不善。 “对不起!”莹姬将饭菜端至她桌前。 丽妲随意地吃了口菜。 “哎哟,这么咸,是想咸死我呀?”她吐了出来。 接着她又夹了块烧肉放入嘴里。 “这……这是什么?无咸无味,难吃死了!”她索性借题发挥,一手扫落饭菜。 “什么事这么生气?”黑阎邪由门外走了进来。 “爷——”丽妲立即投入他怀里,娇声斥道:“都是这个该死的下人,煮的菜简直难以入口,分明是欺负人嘛!”她一副委屈状。 “下人?难道她没告诉你她是什么身份?”他似笑非笑的,眼底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丽妲有些迟疑,又打量了莹姬一眼。 除却长相不说,她身上穿的虽谈不上华美,却也是上好的料子,这一点她绝不会看走眼。 莹姬抿了抿唇,轻声道:“如果没事,我先走一步。”她感觉十分困窘。 “不许走!”黑阎邪冷声说道。 莹姬默默地垂下头,不再言语。 “爷,她到底是谁呀?怎么如此目中无人。”丽妲恶意地问。 “她?她是我的夫人,莹姬郡主。”回答的同时,他眸光直凝在莹姬身上,神情是失温的残酷。 丽妲暗暗一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爷真爱说笑。” “我这个人从来不说笑,你告诉她吧!”轻浅的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莹姬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脸上,明眸深处是深刻的哀伤,却没有流下泪,她记得他不爱哭哭啼啼的女人。 “我是他的妻子。”她轻轻地道,将刻骨的哀伤藏在心底。 既然可以容忍他三妻四妾,为何心底是这样的酸楚? 她没有资格独占他的,她应该明白这点,不是吗? “想不到国师夫人竟要做下人的工作!”丽妲轻蔑地瞥了莹姬一眼。 “怕了吗?我瞧你还是当个侍寝就好吧!”他撇嘴邪气一笑。 “只要爷高兴,丽妲做什么可以。”她整个人柔若无骨地贴靠在黑阎邪身上。 莹姬默默地立于一旁,低垂着头。 她知道他这是在折磨她! 直到这一刻她总算真正明白,爱上一个永远恨自己的人,是一件何等痛苦的事。 “把地上收拾干净。”黑阎邪冷冷地撂下话后,抱起丽妲走入寝房。 莹姬望着两人离去的亲密姿态,只能拾起一地的残破,麻木地走向廊外——房内男人的调情声清楚地传至莹姬耳里,她忍不住强抑的哀伤,终于流下珠泪。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个失神,踩上湿滑的水渍,竟滑下木栏,掉入湖中。 “郡主——”巧儿目睹这一切,忍不住尖叫起来,她见小姐许久未返,这才前来查看,想不到却见到这骇人的—幕。 黑阎邪早在莹姬落水的那一刻便察觉有异而起身。 “爷,您去哪儿?”丽妲喊道,拉住他不放。 “滚开!”他无情地推开她,头也不回地直往外而去。 “爷,郡主她掉到湖里去了。”巧儿哭道。 黑阎邪想也不想便跃入湖中—— 湖水冰寒刺骨,莫说他内力不弱,就算是寻常汉子也要抵受不住,何况是她! 他的心底第一次有了心慌,不该有的心慌! 蓦地,他在纠结的水草间发现她的身影,他精神一振,奋力将她拉起。 湖边早守了一群奴仆,两人一上岸,便裹上厚毯。 黑阎邪二话不说,立即施展内力为她运气。 时间慢慢过去,所有人皆屏息以待。 半个时辰之后,莹姬才缓缓地睁开眼。 “我……” “郡主,你吓死巧儿了。”巧儿一把上前抱住她。 莹姬浑身发颤,忍不住又晕了过去。 黑阎邪拉开巧儿,一把横抱起莹姬,“人还没死,哭个什么劲儿!刘财,还不快去请大夫!” 刘财吸了吸鼻子,立即退了开去。 夫人能得救真是大幸!他忍不住抹抹眼角,疾步前行。 “驸马爷,郡主她……”巧儿迟疑地跟上前。 “有我在,死不了!”他冷冷地回道,抛下众人离去。 望着怀中苍白的小脸,他的心比方才在湖里时还乱。 为什么他会心慌?为什么?他的俊颜泛起众人见不到的懊恼。 回房的一路上,他始终这么问自己,却未有答案。 ============================================ 莹姬在惊悸的叫声中醒来。 “郡主——”巧儿见她醒来,欣喜地唤了声。 “巧儿,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怔怔地问,流了一身冷汗。 她记得自己掉进湖中,那感觉像千万根针孔在身上,在一瞬间痛苦难当,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冷绝的湖底。 “是驸马爷跳进湖里救了郡主。”巧儿想不到一向冷酷无情的驸马爷竟会毫不考虑地跳进湖中救郡主,当时的情景实在教人心惊。 “他救了我?”这句话是疑问,却又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欢喜,只有她心底才明白的欢喜。 他救她?在那样冷的湖底……是不是他心底,总算有—丝丝对她在乎? “郡主,你怎么会掉进湖里?” “我……”她怎能告诉巧儿,自己是因为眼泪模糊了视线,这才一个不慎踏上地上的湿滑而失足坠入湖中。 巧儿一定要追问她为何哭泣。 她又怎么告诉她是因为自己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 当她眼睁睁看着深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在一块儿的情景,该是怎生的感受?她发现自己竟找不出—句贴切的形容来表达内心的感受。 “郡主,你说话呀!” “我……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就那么一个不小心滑了下,就……就跌进湖里。”她微带心酸地说道,不想让巧儿为她担心。 “真的?”巧儿有一丝怀疑,郡主一向谨慎。 “这种事情我怎会骗你呢?”她心虚地瞥开眼。 “那好吧!我去请驸马爷来。” “你……你叫他做啥?”她有点慌乱,想见他却又怕见到他冷绝的神情,那每每刺痛了她的心。 “是驸马爷交代的,说郡主一醒就要告诉他。”巧儿笑道:“说不定驸马爷他转了心性,爱上了郡主。”她仍忘不了驸马爷当时脸上那种不顾一切的神情。 莹姬心底忍不住酸楚又起。 别人心底怎么想她不知道,但,要他爱她,只怕此生遥遥无期。 @@@@@@@@@@@@@@@@@@@@@@@@@@@@@@@@@@@@@@@@@@@@@@@ 片刻之后,黑阎邪来到房中。 他目不转睛地盯住莹姬,久久未曾移开视线,亦未曾走近她。 她的脸是苍白的,额角凌乱的黑发微微地濡湿。 他微眯起眼,察觉她的嬴弱忽然扯动了他的知觉,说不出那是怎生的感受,纠结的感觉盘踞在心头。 该死,他竟无端对她升起不该有的怜惜! 二十年来,在他心中只有—件事——复仇! 他绝不会因她的区区计谋,抹淡了心中的恨意。 “告诉我,为什么要寻死?”他打破沉默。 他竟认为她是刻意轻生?“你误会了,我……我是不小心。” 不小心?他嗤笑一声,冷冷地开口道:“是不是不小心,只有你自己知道。”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凭什么要我信你?”他一步步走近她。 “凭我是你的结发妻子。” “也是仇人,不要忘记。”面无表情的俊颜下,一颗挣扎的心再度转为冷硬。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不是妻子只是仇人! 虽然早知道这项事实,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得到也垂爱,可为何听见他这么说还是让她的心痛得这样厉害? 忽然,他抄起她的手,凑近她苍白的小脸,嘴角泛起一抹邪佞的笑。“这样的我,你还爱吗?”他加重手上的力道,恶意折磨。 莹姬忍住痛,水眸晶亮亮的,像是随时会流下泪,“这些年来,我们永靖王府对你的亏欠,我是怎么也偿还不了,所以无论你怎么对待我,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这一生,她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消除他内心的恨意,也许,永远也不能吧! 她的话,无端地激怒了他! 原来她的委曲求全,只是为了弥补对他的亏欠,不是因为爱他! 爱他?该死!他在想些什么?谁希罕她的爱? 可心口却有一把火在烧,他就是不痛快,想一把掐死她却又想狠狠地惩罚她。 蓦地,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么就证明给我瞧吧!” 第六章 “郡主——郡主——不好了,不好了!”巧儿一路惊声呼喊,十万火急地冲进了厨房。 “什么事?瞧你急得跟什么似的。”莹姬沉稳地道,对她温和—笑,真拿这个丫头没办法,从小就是这个急性子。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和福晋来了。” 莹姬怔了下,“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他们正坐在大厅里等你呢!”巧儿急得跳脚。 “那……驸马呢?他人在哪儿?” “驸马爷正在厅里和王爷和福晋谈话。” 莹姬心头大惊,会出什么事吗? “巧儿,快,随我回房更衣。”话甫落,她人已走出厨房,神情中有着少见的急切。 “刘嫂,这里就先麻烦你了。”巧儿说道。 “你快去吧!”刘嫂推她一把。 主仆二人回到房里,在一阵更衣装扮之后,很快地来到正厅。 “爹、娘。”莹姬来到两老身前福礼。 “快起来,让娘好好瞧瞧。”福晋含笑道。 莹姬立即起身。 “咦,怎么瘦成这样子?”福晋心疼地转向巧儿,“你怎么没有好好照顾郡主?” “福晋,巧儿该死!巧儿该死!”巧儿立即跪在地上,倘若她早些回府禀告一切,也许郡主会少受些折磨。 “娘,别怪巧儿,不是她的错。”莹姬为巧儿求情。 “怎能不怪她?你瞧瞧你都瘦了—圈啦,教娘怎能不心疼?” 这时静默一旁的黑阎邪开口道;“福晋别怪巧儿,—切都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好了。”黑沉的冷眸掠过—抹诡谲。 莹姬心头大惊,他该不会是要把折磨她的事告诉爹娘吧? 靖王爷与福晋互望一眼,静待他解释。 “爷、娘,其实我很好,你们别怪驸马。” “夫人哪,我看咱们就说实话好了,别再瞒王爷与福晋。”他徐缓地道,俊颜似笑非笑地,深不可测。 “不,不要——你………” “夫人。”他打断她的话,“其实染了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尤其你我才刚成亲不久,王爷与福晋应该明白的。”他若有所指地隐喻。 靖王爷与福晋闻言,岂有不明之理。 福晋微赧地浅浅一笑,靖王爷则朗声大笑起来,“也许咱们俩很快便有孙子可抱了。”年轻夫妇刚新婚不久,难免耽于鱼水之乐,实属正常。 福晋则含蓄地添了句:“再怎么样,天冷也要多加件衣服。” 莹姬望住他,—时间愣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替她隐瞒一切?是怕触怒了爹娘吗?依她对他的了解,他似乎是个不将世俗礼教放在眼里的人,又怎可能惧于权势? “夫人,既然王爷与福晋难得来一次,咱们就留他们在府里用膳,你说可好?”他的黑眸闪了闪,薄唇勾起—弧诡笑。 莹姬心头震了下。他这么恨父亲,为何留他们用膳?难道……他想在饭菜里下毒?会吗? 她尚不及回答,靖王爷便开口道:“也好,咱们难得见上你—面,就留下来起用膳吧!” “是呀,瞧你瘦的,要多吃点哪!”福晋拉住莹姬的手嘱咐着。 莹姬应了声,心头却是惴惴难安。 好不容易到了晚膳时间,莹姬—反常态,每上一道菜便抢先尝上几口。 “瞧你饿的,像三天没吃饭似的。”福晋笑道。 “那你就多吃点吧!”黑阎邪夹了些菜到她碗里,眼里掠过一抹嘲讽的笑意。 莹姬默默接过菜,一口—口地吃。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怎么可能会下毒呢?况且在厨房工作的是巧儿与刘嫂,她又何须多心? “来,再吃一点!”黑阎邪又夹了块肉到她碗里,状似深情无限。 是她想错了吧! “你也多吃点吧!”她亦夹了菜到他碗里。 “谢谢。”他目不转睛地凝睇着她。 靖王爷夫妇见他们夫妻俩鹣鲽情深,莫不欢喜在心底。 “皇上登基不久,你是他身边的人,可得多费点心,我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皇上惟—的弱点便是太过仁慈。”靖王爷语重心长地道。 “我认为仁德乃帝主必备之基本,皇上仁慈实乃天下百姓之福,怎能算是弱点呢?”黑眸闪了闪,掠过一道冷戾的精芒,“比起皇上,失德之人还少了吗?纵使是皇亲国戚之中,也有专横跋扈、祸国殃民的,夫人你说是吗?”他另有寓意地说道,黑眸淡淡地扫过莹姬,神情似笑非笑的,像在看一出戏。 “我……我想是吧!”她明眸半垂,避开他锐利的眸光。 靖王爷闻言,忽然想起一事。 “听说前些日子,你参加了成王的寿宴,可是真的?” 巧儿立于一旁,脸色变了变。 难道王爷知道成王爷送了驸马爷一个舞娘?这下可糟了! “我确实受邀赴宴。”俊颜上仍是一贯的平淡,未有半分愧色。 靖王爷眉头微蹙,“成王可是想拉拢于你?” 黑阎邪眸光闪了闪,未置一词。 “有些话明知不当说,但你我已是一家人,我就直说了,成王为人冷戾阴沉,除了太皇之外,他谁也不放在眼里,时日一久,只怕皇上也制不住他。” “照王爷所说,我岂不是更要拉紧他这一条船才是?”他抬起眉,眼底有三分狂恣。 “你……你真要效忠这种人?”六王爷颇感诧异。 他撇嘴—笑,“人生如棋,不到最后胜负难论。”黑眸微闪,深不可测。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望住他,细细咀嚼这一番话。 “无论如何,我还是劝你少与成王来往。” 黑阎邪笑了笑,“对不起,我忽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未办,你们慢话家常,我失陪了。”话甫落,他即起身离席,留下一室的怔愕。 女儿婚前,他虽曾听闻钦天监为人向来不羁,不受一般道德礼教所缚,看来,果然八九不离十。 “他怎可如此无礼?”靖王爷向来被人奉承惯了,难免不悦在心。 “爹,驸马一向率性,您别生气了。”莹姬紧张地为黑阎邪辩解。 “他待你也是如此态度吗?”靖王爷不禁怀疑地问。 “是呀,是呀,他待你好吗?你可要照实说,别骗咱们。”福晋关心地问。 “爹娘放心,驸马他待女儿很好。” 巧儿在一旁满脸的不以为然,却在迎上莹姬祈求的眼神之后而软下心,没有向王爷与福晋透露实情。 郡主啊郡主,但愿你对驸马爷的一片痴心当真有—日能感动他才好! “真的?” “女儿真的很好。”莹姬淡淡一笑,隐去眼底的酸楚。 一顿饭吃下来,吃得莹姬几乎笑僵了脸。 ################################################ 用完晚膳后,靖王爷与福晋便打道回府。 莹姬直送爹娘到大门口,目送两老离去,这才转身回府。 “郡主,累不累?”巧儿见她精神似乎颇为颓靡。 “我很好,谢谢你。” “郡主与巧儿从小一块儿长大,又何须言谢?巧儿只希望郡主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心怜地道。 她哪里知道驸马视她为仇人呢? 这注定是—场没有爱的结合。而她根本无从选择! 刘财这时提着灯迎了过来,“夫人,我送你们回房去。” “爷呢?他人在哪里?” 刘财眼神微闪。“呃,爷……爷在书房。”他支支吾吾地回道。 “那么你先下去吧,我到书房去一趟。”书房离这儿不远,她自己走过去便成,毋需灯火照路。 “夫……夫人,夜深了,您身子才刚好,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无妨,我不会耽搁太久的。”她直往书房方向而去。蓦地,她又停下脚步,“巧儿,你也先下去吧!” “郡主,还是由我陪着你吧!”打从上一回郡主落水之后,她吓都吓死了,有机会总是陪在她身旁。 “不必了,我只是想去瞧瞧他而已,不会有事的。” 巧儿叹了口气,不再执意陪同,郡主的心她很明白。 刘财见夫人渐行渐远,脸上不禁出现了担忧之色。 不一会儿,莹姬进入书房,她悄悄推开内门,走入书房。 案桌前并无人! 忽然,她听见后头休憩的房内传来隐约的笑声。 她悄悄走近,揭开了垂帘,帘后是一双交缠的男女,男人半靠在躺椅上,双手扶在跨坐在他身上的女子身上。女人笑得浑身轻颤,百般勾挑地瞅着男人。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重要的事! 莹姬急痛攻心,脑子一阵晕眩,踉跄地退了出去,不意却撞上了桌角,扫落一地的纸笔墨砚。 “什么人?”黑阎邪喝了一声,旋即推开丽妲走出帘幕。 莹姬对上他冷惊的眼,开口说道:“对……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她慌乱地拾起一地的纸笔。 “唉,我当是盗贼偷入呢!原来是夫人大驾光临,丽妲我有失远迎,真是该死。”丽妲裸着身贴靠在黑阎邪身上,魅人的美丽容颜尽是恶劣的笑意。 莹姬充耳不闻,跪在地上收拾残局。 “唷,夫人怕是瞧不起丽妲的出身,不同我说话呢!”她娇声地抱怨道,心底乐得借机折磨她。她早就看出莹姬并不受宠,更放大胆地说:“爷,您瞧瞧,她连理都不理人呐!”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女,而你只不过是只野鸡,怎能同她比!”黑阎邪徐徐地道。 “嗯……人家不管,爷怎么这么偏心,说丽妲是野鸡。”她撒娇地在他胸膛上磨蹭,神态煞是撩人。 他一手欺近她胸脯,邪谑地说:“我怎么偏心?凤凰好看不好吃,只有野鸡才对我的胃口。”他加重手上的力道。 丽妲嘤咛—声,整个人似一滩水似的贴在他身上:“爷,丽妲要爷……”黑阎邪纵笑数声,拦腰抱起她,对莹姬开口道:“收拾好了,你就回去吧!”说完,他转身进入帘后。 莹姬抬起头,凝睇着没入垂帘后的身影,脸上早已布满了无声的眼泪。 她的心好痛、好痛…… 以往无论他如何地折磨于她,她总无怨地接受,认为一切是她为父亲当年的过失补过;要到了这一刻,见他和丽妲在—块儿,她才真正明白心痛的滋味,像刀口划在心上。 而帘后—— 在—阵云雨过后,丽妲开口探道:“听说皇上近日要出宫?” 黑阎邪的黑眸闪了下。她不该知道的!但他并未揭穿。 “你问这做啥?”他不动声色,徐徐地问。 “人家好奇嘛!皇上出宫会去哪儿呢?”她双手轻轻在他精壮的胸膛上画着。 “去打猎!”他似不太在意地回答。 “什么时候启程呢?” “三天之后。”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样。 丽妲睁大了双眸,“真的?” “你想去吗?” “可以吗?”她略微吃惊。 “当然不行!女人是不许去那种地方的。”他轻笑。 “爷好坏,吊我胃口!”她娇声道。 黑阎邪听外头已无声响,眉头微皱,“你下去吧!” “爷,丽妲要——” “下去,你听不懂吗?”俊颜在这一瞬转为冷酷。 丽妲心一悸,着衣离去。走着瞧,她在心中暗忖。 俊颜转向窗外皎月,陷入深思。 $$$$$$$$$$$$$$$$$$$$$$$$$$$$$$$$$$$$$$$$$$$$$$$$$ 莹姬回房之后,麻木地坐了一会儿。 须臾,她取出木柜中的女儿红,倒了一杯,一饮而荆诗与酒是历来才女所备,她才貌双全,却注定得不到丈夫的欢心。 苦涩地笑着,她取出纸笔,随意划了一会儿,不由悲从中来,默默流了满脸的泪。满腹才华有何用?貌似芙蓉有谁怜? 她再次举杯,吞下满口的辛辣。 黑阎邪回房之后,见到莹姬伏在桌上,摇曳的烛光映着她满脸未干的泪。 他的视线由她脸上移开,落在桌上的酒坛上。 她喝酒?浓眉微微聚拢,随即他注意到地上的纸团。 他随手拾起其一,摊开一瞧,上头有着娟秀的字迹——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眉心纠结,一—拾起地上的纸团,竟发现纸上写的全是同一首诗! 心口在烧,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强烈感觉,自制的冷疑之心似要溃决,这是头一遭! 掌心逐渐捏紧,气息有了前所未见的剧烈起伏。 然后,他靠近她,不由自主地以一种以往未有的温柔将她抱了起来走向床炕。 朦胧间,莹姬感觉一阵温暖,努力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张令她心痛的冷魅俊颜。 “邪,是你吗?”她轻轻伸手抚上他面庞,心口传来阵阵的痛。 这是梦吗? “是我!”他轻轻应了声,将她放在床炕上。 “不,不要走……”在恍惚间,她仍不忘拉住他的手。 不管他如何折磨她,对他,她总是无怨无悔。 “你喝多了。”声音中少了平日的冷硬与嘲讽。 “倘若……倘若喝多了,可以时时在你怀里……我情愿日日沉醉;永远不要有清醒的一日……”酒醉使她忍不住说出平日不会出口的话语。 黑眸锁在她绝美的容颜上,眉心再度纠结。 她为什么这么傻? 可这痴傻,却奇异地紊乱了他的心,在他心底掀起了波涛巨浪。 “陪我……不要走好不好?”她醉声央求,一颗心在清醒与昏沉间起伏。 “我不会走!”他僵硬地回答,俊颜露出不自觉的温柔。 莹姬浅浅一笑,挂着未干的泪,进入梦乡。 一双大手,悄悄地为她抹去了泪。 冷魅的眼凝视着她,眸底强烈地升起复杂的挣扎。 那一夜,莹姬做了个美梦。 在梦中,她被一双强壮的臂膀紧紧地圈住,虽然始终看不清男人的面貌,但她却无丝毫畏惧,安心地沉浸在他所给予的温暖怀抱。 %%%%%%%%%%%%%%%%%%%%%%%%%%%%%%%%%%%%%%%%%%%%%% 丽阳午后,天气稍解清冷的寒意。 晓春阁的窗子悄悄地打开。 一双纤细的玉手伸出窗外,蓦地,一团灰色的东西自手上急速上扬,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是信鸽!信鸽飞去的方向正是紫辰宫! 倏地,窗子又迅速地合了起来。 小径上的树丛后蓦然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在他邪魅的俊颜上缓缓勾起一抹深沉的笑。 另—方面,在紫辰宫里—— 颛嚣静静地坐在书房里,似有所等待。 蓦地,一阵拍翅声传来,一只灰色信鸽悄悄落台上。 他微微一笑,捉住信鸽,解下它脚上所系的纸条三日之后,皇上出宫打猎! 好机会!他击掌三声。 第七章 天色蒙蒙地亮了起来,莹姬自睡梦中醒来,准备起身到井边打水洗衣。 刚坐起身,赫然瞧见黑阎邪睡在躺椅上——那原本该是她睡的地方! 为什么她会睡在床炕上? 莹姬努力回想,只记得自己喝醉了。 书房中那一番经历再度鲜明地浮现脑海,隐隐地,刺得她的心好痛! 悄悄地,她起身来到他身前,天色介于混沌与微亮之际,他不羁的俊颜半藏在冷暗之中,显得冷魅而迷人,仿佛冥暗中的神祗——不由自主地,她伸出素白小手,轻轻为他拉起滑落在一旁的薄被。 无论他怎么待她,她始终无怨无悔。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傻也罢,要割舍对他的情却是做不到,也许这一切是她的宿命,是上天注定要她用尽一生的情来偿还他,偿还二十年前的那一场过错。 叹了口气,她欲转身离开。 “不许走!”他忽地睁开眼,一把捉住她纤细的小手。 他醒了!也许他一直是醒的。 “瞧够了便要走吗?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之事。”阴暗中,只见他幽沉的双眸如暗夜之星,闪着幽幽的精光。 “我……我该到后苑去打水洗衣。”她怯怯地开口。 浓眉倏地聚拢,“由今天起你不必再做那些杂务。” “可是……” “我会调巧儿回来你身边伺候。”他面无表情地道。 为什么?“你……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拒绝我?”他薄怒地问。 “我……不是。” “不是最好!”他眯起眼,“我做事向来随心,不要你做杂务并不代表其他意思,你明白吗?” 莹姬怔愣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一事,“昨儿个你为什么不当着我爹的面说出一切?”这是她昨夜执意到书房找他的主要原因,岂料却撞见了更让她伤心的事。 “你以为说穿了你爹便会向我跪地认错吗?”他狂笑起来,一把扯近她,对上她的脸,“何况,我要的也不是这些。” “那么……你要什么?”他眸底的狂暴令她既难受又心疼。 他是恨极了她吧!在他心底该是如何强烈的伤痛? 她愿不计一切代价,只求能抚平他心底那道伤痕。 “我要什么?”他勾起她小脸,真想一把掐死她!遇上她之后,他真不知自己到底要什么?却又不愿放她走!“也许,我要折磨你,一辈子留你在身边好好折磨!”话甫落,他狼狈地攫住她殷红的小嘴,粗暴地撷尝她的滋味。 他想要她,却又想好生折磨她——两种情绪在心底不断挣扎…… ++++++++++++++++++++++++++++++++++++++++++++ 密林中暗伏杀机。 一阵马蹄声直朝林中而来。 “咻”的一声,长箭凌空飞驰,射向翱翔青天的大雁。 “皇上,射得真好,咱们快过去瞧瞧!”颛嚣靠了过去,深沉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转了转。 睿瑾朗笑一声,策马前行。 颛嚣眼神转暗,朝密林间使了个眼色,随即尾随睿瑾而去。 保卫皇上的侍从们亦随即跟上。 孰料,密林中忽然射出一阵暗箭,侍卫们—个接一个落马,脸色发黑,登时暴毙! 显然箭上喂了剧毒。 其余侍卫见状,莫不拔刀以待。 霎时,十来名黑衣人由树丛后蹿出,与侍卫们刀剑相交。 一时间鲜血染遍了密林。 睿瑾来到林间深处,寻到了中箭坠地的大雁,耳畔却隐隐传来不远处的兵刃相交之声。 “四弟,后头似乎发生什么事,咱们回头瞧瞧去。”睿瑾带着两名贴身侍卫,准备回头一瞧究竟。 “不必了,皇上,您还是自保要紧吧!”颛嚣似笑非笑地道。 “四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岂知颛嚣尚未及回话,便由树上落下一名黑衣人,他来势绝快,所使之招数非但高明且狠辣异常,一出手便杀了睿瑾身边的两名高手。 睿瑾立即策马奔逃,口中高喊:“四弟小心,快逃!” 黑衣人冷哼一声,钢刀架上颛嚣颈边。 “皇上若不停下,休怪我一刀杀了成王爷。”黑衣人冷冽的声音传了过去。 睿瑾心头一震,挣扎了下,终究选择回头。 他与颛嚣是亲手足,说什么也不能任四弟死在刺客手中。 “放了他!”睿谨在两人身前不远处停下马。 “放了王爷可以,但请皇上下马过来!” “大胆!你可知此举弑君谋逆,罪可致死,诛连九族?”睿瑾沉声怒道。 他这一趟打猎之行事先并无几人得知,为何有刺客?是谁背叛了他? “皇上不必费心,若要保四王爷性命,就放下刀剑束手就擒吧!” “皇上,您走吧,不必理我,皇弟死不足惜,但您是一国之君身系重任,切莫为我而冒险,快走!”颛嚣开口道。 睿瑾眼见颛器颈上微微地沁出血迹,当下纵身下马,“放了他!” “皇上果然好气魄。”黑衣人刀锋一转,倏地砍向睿瑾。 睿瑾自幼习武,武功虽非高手之列,黑衣人却也难在三两招之内取他性命,他身形微闪,躲过黑衣人一刀后,疾步来到颛嚣身前,拉起他的手,“走!” 颛嚣却动也不动,取出腰间匕首,狠狠地往睿瑾胸前刺去。 “住手!”随着一声暴喝响起,一条人影倏地飞掠,踢落颛嚣手中匕首。 只是仍迟了一步,刀锋已划过睿瑾胸前,留下一道血口。 黑衣人立即上前,钢刀一晃,由蒙面人头上劈下。 蒙面人身形绝快,闪过这招奇袭之后反身朝黑衣人连刺了数剑。 一时间,两人胜负未分—— “四……四弟,你……你为何要对我……下手?”睿瑾一手压住胸前,满脸不可置信地问。 这一瞬,他的心比身上的刀口还痛上千万倍! 为什么?为什么四弟要背叛他? “皇上,您还不明白吗?只要您一死,这天下便是我一人的。”颛嚣带着狠戾的笑,一步步走向睿瑾。 “你……你我是亲……亲兄弟啊!” 颛嚣冷笑一声,“皇上,您这个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太仁慈,自古以来,凡成帝业者皆须有过人的胆识与气魄,兄弟相残、斩杀功臣实属情势所逼,皇上不必太过讶异。” “你……你当真不念手足之情?” “皇上,今日您被刺客所杀,颛嚣必会留您全尸,以顾念手足之情。”话甫落,他眸光戾闪,举刀便往睿瑾刺下。 蒙面人见情势危急,身形倏忽向上一拔,凌空发出一枚暗器直逼颛嚣。 黑衣人一见,欲相救,却晚了一步,暗器直中颛嚣胸前。 颛嚣猛地口吐鲜血,踉跄地退后一步。 黑衣大立时上前扶着他,“四爷——” “皇上,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蒙面人来到睿瑾身旁,扶住受伤的睿瑾。 “你——你是……”好熟的嗓音! “是我!”他揭开布巾,露出一张冷魅的俊颜。 是钦天监黑阎邪! “国师!” 颛嚣一见是黑阎邪,眯起了眼,“走!”他受了重伤,没有取胜的把握,更何况国师武艺高强,不易对付。 黑衣人得令之后,扶起颛嚣,转瞬间消失在密林深处。 “皇上,我去追!” “不,不必……他们逃不了多远的,先送朕回宫吧!” 这时,随行的侍卫好不容易制伏了一干刺客,赶到皇上身边,“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刺客呢?”黑阎邪问道。 “全服毒自尽了。”侍卫答道。 黑眸沉了下,“皇上受了伤,先送皇上回宫疗伤。” “是!” 于是,一行人火速将皇上送回宫。 ============================================ 晓春阁里,丽妲神色匆忙,将细软金银全装在一只木箱中。 “你想上哪儿去?”冷冽的嗓音自她身后徐徐传来,丽妲心中一震。 “爷——”她心虚地唤了声。 虽然她喜欢他,但更怕他那邪诡的眼神,捉摸不定的性格,总像低温的风暴,不知何时会将人吞噬。 “说!你要去哪里?”他逼近她,冷魅的眼底闪过一抹噬人的精芒,似要将人贯穿。 “我……我没去哪里。”她身子微微轻颤,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 “既然没打算走,为什么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呢?” “没……没有啊!”她不承认,身子不安地稍稍移动,遮住了身后的木箱子。 黑眸闪了闪,他一个伸手将她推开,打开她身后的那口木箱,“那这是什么?” “我……我只是收着,怕不见了。” 黑阎邪眯起眼,“谁敢在我府里偷东西?” “我……我只是打比方。” 黑阎邪猛地一拳打在圆桌上,“还不说实话?”阴狠的语气教人忍不住发颤。 丽妲双脚一软,立即跪了下地。“爷,丽妲什么都不知道。”她心慌地脱口道。 “我还没问呢!什么事不知道?”黑眸精光进射。 “我……”她—时语塞。 “说,皇上出宫打猎一事,是不是你通知成王爷的?”凌厉的眼凝住她,“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要听的是真话,你明白吗?” 丽妲低下头,良久不语。 “倘若你从实招来,或许皇上可免你死罪。” 丽妲抬起头,对他媚笑了下,企图做最后的挣扎。“丽妲没有向成王爷通风报信。”她执意不肯承认。 “好,很好!”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对外面的侍卫喊道:“将她押送刑部大牢听候审讯。” 两名侍卫匆匆入内,将丽妲拖出门外。 “爷,饶命啊!爷……我真的没有啊!”丽妲大声呼喊。 “还敢耍赖!那一日我将你所放出的信鸽捉下,鸽子身上的字条早已说明了一切。”当时他看完字条之后,又故意将鸽子放回天空。 丽妲心头震了一下,仍是喊:“爷,饶命哪!爷!” 只是无论她再如何叫唤也于事无补。 @@@@@@@@@@@@@@@@@@@@@@@@@@@@@@@@@@@@@@@ “臣参见皇上!” 睿瑾回过头,微微一笑,“平身。” “谢皇上。” “爱卿,这一次朕能脱险全是你的功劳。” “是皇上鸿福齐天,臣不敢居功。” 睿瑾神情有些抑郁,“自从皇兄离宫之后,朕身边就只有你了。” 黑阎邪眸光微闪,未置一语。 “你说朕是不是太软弱了?” “皇上并非软弱。” 他低叹口气,“连你也不肯对朕说真话?” 黑阎邪神情认真地道:“自古以来,只有仁政能赢得民心,皇上的仁德是天下百姓的福气,为固国之本,怎能说是软弱?” 睿瑾又叹了口气:“这一次颛嚣谋刺朕,太后十分伤心,虽然太后嘴上不说,朕明白太后心底是不希望朕赶尽杀绝。” “皇上之意呢?” “四皇弟弑君谋篡之罪实当处以极刑,但朕又恐太后—时受不住刺激而病倒,你说朕该如何是好?”睿瑾满心忧虑。 “皇上仁德,该怎么做又何须问臣呢?”他淡淡地笑着,眸底有明了之色。 睿瑾道:“倘若朕饶他—死,朝臣们心中必定认为朕是妇人之仁。” “皇上乃万民之尊,相信朝臣们不敢有微辞,臣以为皇上自觉问心无愧便可。” “问心无愧?要做到这四个字可真不容易。” 黑阎邪心有微触,“如今皇上最迫切的一件事便是将四王爷缉回,免生事端。” “朕已下令全国追缉,相信很快便有消息。” “臣今日觐见,尚有一事请求皇上。” “爱卿乃朕的救命恩人,莫说一事请求,就是十件、百件,朕也会答应。” 黑阎邪直言道:“臣想告假到祁连山祭祖。” “原来爱卿求的是这件事,朕准你即刻返乡,归期不限。” “谢皇上。” “不过,虽说归期不限,但朕还是希望爱卿能尽早回朝,朕怕少了对奕良友。” 黑阎邪笑了笑,“臣遵旨!” ################################################ 莹姬怯怯地踏入书房,心头十分地紧张。 黑阎邪放下手中兵书,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冷淡的语调未含不悦,只是目不转睛地盯住她。 为什么?为什么此刻见了她,心底竟隐隐泛起—层若有似无的喜悦? 是对她的恨意少了吗? 黑沉的眸微微地眯起,专注地打量起她。 她真的很美,美得清灵脱俗,似天仙下凡。 是因为对她的身体起了贪恋,这才淡去了心中的恨意吗? 望着她潋滟的水眸,他忍不住暗咒自己——该死! 黑眸在瞬间有了冷硬的转变,心底有辨不清的复杂痛苦在挣扎。 莹姬被他瞧得心慌起来,心口微微纠结。 “我听到刘总管说,这两日你要到祁连山祭祖,是吗?”原本这等事她不该由下人处得知,但她到底不同,往往能见着他一面已是不易,更遑论得知他的一举一动。 思及此,心口处又再度传来隐隐的心酸。 “没错,皇上已经答允。” “那么你何时启程?” “你问这做什么?”他紧盯着她。 她慌忙道:“这样我好早些打点行装,免得误了你行程。” “你不会误了我行程。”他冷笑着,“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带你一块儿去。” 莹姬的心瑟缩了下。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同去祭祖?”他仍是回以冷冷的嘲讽浯凋。 “我一一”一时之间,她竟无言以对。 是她太痴心妄想,想以妻子的身份自居而忘了他有多恨她。她根本不该问的!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他怕见到她眼底那抹悲戚,怕自己冷硬的心防会溃散,怕自己的恨意会在她无怨的对待下而淡去。 “夜深了,早点歇息吧!”说完,她转身步出了书房。 望着她消失在门外的纤弱身影,—股莫名的烦躁又悄悄在他心底升起。 尽管她自始至终是无辜者,但他就是不允许自己不去恨她。 这二十年来,他不断地借着这股恨来掩盖心底的悲伤,自那一日娘亲惨遭非命就未曾间断的悲伤。 $$$$$$$$$$$$$$$$$$$$$$$$$$$$$$$$$$$$$$$$$$$$ “郡主——郡主——”巧儿来到房中。 “什么事这么急?”莹姬自棋谱中抬起头,神情一贯的温和恬淡。 打从她毋需做杂务之后,她便重拾以往的乐趣;与自己对奕来排遣长日的寂寥。 “驸马爷走了。” 莹姬闻言,并未有太大的震惊。 这是她—早便知道的。 “郡主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巧儿一脸的不满。 “气什么呢?”她甚至浅浅地笑了。生气又有何用?巧儿不会明白的。 “驸马爷到祁连山祭祖,再怎么样也该带郡主一块儿去才是,他却独自启程,将你一人丢在府里,这分明是告诉大家,他根本不把你当妻子看待!”巧儿连珠炮似的—古脑儿地抱怨。 也许驸马爷早就不把郡主当妻子看待,否则先前又怎会让郡主做下人们的工作呢?简直欺人太甚! “他会这么做,自是有他的苦衷。”莹姬淡淡地回道。 “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依我瞧郡主你才真正是—肚子的苦衷!” 她体谅地道:“巧儿,有许多事不能光看表面,驸马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驸马爷心里有什么苦?他不但娶了美娇娘,还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能有什么苦?”巧儿十分不以为然。 “你就甭问那么多了,大太阳底下也会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欲人知的—面,驸马心里的苦,怕是只有他自己能解了!”一个人要罢脱命运中的桎梏是很艰难的,一如她无法舍却对他日益增加的感情;明知不会有结果,却仍是执迷不悔! 巧儿虽然听不懂郡主在说些什么,但她知道郡主一定是很爱驸马爷,否则不会由着驸马爷为所欲为。 “郡主现在打算怎么办?” 莹姬侧头想了一会儿,“依我瞧,咱们就在府里等他回来吧!” 巧儿眸光转了转,菱唇勾起了笑,“郡主,巧儿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吧!”这丫头从小到大古怪的主意还怕少了吗?笑意自莹姬脸上泛开了。 “横竖咱们待在府里等,倒不如咱们由后头偷偷跟了去,郡主觉得如何?” “这……” “郡主若是担心姑娘家在外头行走不方便,咱们可以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妥当吗? 迟疑归迟疑,莹姬仍是被巧儿的主意所打动。 半个时辰后,只见钦天监府邸门内走出两名少年。 一个俊美异常,一个斯文可爱,两人雇了辆马车,直往城外而去。 第八章 市集里人来人往,什么吃喝杂耍样样俱全,好不热闹。 卦摊摆在街角,一张四方桌上堆了叠纸,坐在位上的是一个年纪尚轻的俊哥儿。 “爷,这位爷,我瞧您印堂发黑,恐怕有灾祸降临,让我为您卜个卦吧!”相士对着一位路过的男子开口。 “呸呸呸,你少触我霉头!”路人瞪了相士一眼,急急走开。 “喂,这位大娘,我瞧您面泛红光,可是家里有了喜事?”相士又上前拉住一位妇人。 “啐!去你的喜事,上个月大娘我刚丧夫,你说这算是喜事吗?”大娘甩开他的手,忿忿地离开。 今儿个可真倒霉,说什么都不对,相士讪讪地走回卦摊上。 看来今日生意不好,不如早些收摊。 心念刚起,他便瞧见远远地走来两个少年公子,一个眼神灵动看来十分活泼,而另一个……他忍不住看傻了眼,天底下竟有这等俊美的男子!怕是潘安再世也望尘莫及! 瞧两人虽是主仆打扮,但衣着神态间隐隐透着贵气,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等好机会他可千万不能放过。 “郡主……” “叫少爷!”莹姬瞪了巧儿一眼。 巧儿敲了下头,“少爷,怎么办?打从两天前就把驸马爷给跟丢了,这下子该往哪儿去呀?” “不怕,倘若再没他的消息,咱们还是往祁连山的方向走,总会见着的。”莹姬沉着地道。 “真要和驸马爷碰面吗?”巧儿有一点后悔,不知驸马爷见了她们之后会不会掐死她们? “我想亲自到他爹娘坟前上香。”她语重心长地回道。 “郡……少爷真是有心。”巧儿吐了吐舌,差点又喊错。 “那是我应该做的。”只愿她能弥补二十年前的错,为爹和娘多积福德。 “两位公子请留步!”相士喊了声。 莹姬与巧儿站在卦摊前,有些莫名其妙。 “干吗?”巧儿瞅住相士,凶巴巴地问。 出门在外无人照应,凡事都得凶悍些才不会被人占了便宜。 “我瞧二位印堂发黑,恐有不测降临,让本夫子为二位公子卜个卦,瞧瞧是否有消灾解厄之法。”这一番话是他每天必须说上十来回的,内容全都一样,为的是混口饭吃。 “去去去!”巧儿双手叉在腰上,凶巴巴地回道,“你这臭相士少在这里信口开河、招摇撞骗,再要胡说,小心你立时横祸降临!”她索性上前一步,双手按在桌前,大眼瞪住相士。 相士倒退一步,抵在墙前;想不到这个小哥儿脾气这么坏。 “这……这位小哥儿,我可不是胡说的,在此地,我可是有半仙之称呢!”他讪讪地开口,神情有点紧张。 “半仙?我瞧是骗子吧!” “我可不是吹嘘,要论测字、卜卦,我可是奇准无比的,不信可以试试。” “试你?”巧儿嗤笑一声。当今天下若要说神算,非推驸马爷为首,凭他?哼!下辈子吧! “咱们走吧!”莹姬开口道。出门在外,能少点麻烦便少点麻烦。 巧儿转身便要走。 “别走!”相士捉住巧儿的手。 “喂,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礼?快放手!”巧儿杏眼圆瞪地骂道。 “不试怎知我不准?”他索性耍起赖。 这人真是的! 莹姬秀眉微蹙,“赏他五两银子吧!” 巧儿无奈只好由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拿出五两银子放在卦摊上,“喏,给你,别再缠人了。” 相士愣了下,这种人他倒没遇过! “我不要银子!”该死!臭脾气又犯了,他可不愿让人瞧不起。 莹姬停下脚步。这人倒是奇怪!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 “是不是嫌银子少了?”巧儿斜睨着他,目光不善。 “就冲着小哥儿这句话,我银子也甭收了,只要你们让我算上一算。” 莹姬拗不过他,只好上前,“好,咱们就测字吧!倘若准了,我给十两银子。” 相士面露喜色,忙不迭地递过笔,“请写上字!” 莹姬接过笔,不知要写什么,忽地瞧见邻摊堆了些瓜,于是随意在纸上写了个“堆”字。 相士一见,问道:“但不知公子要问什么?” “找一个人!” 相士拿着“堆”字瞧了又瞧,忽然长叹一声。 “怎么了?”莹姬急问。 “公子你瞧这‘堆’字,左边是土,右边是土上土,中间有个人,看来,这人只怕已入了土,还埋在斜坡之上。” 莹姬闻言,心头—震,俏脸在瞬间转白。 巧儿—见,立即怒骂:“你这死相士、臭相士,竟敢乱说话,瞧我不拆了你的摊子才怪!”话甫落,巧儿一脚踢翻木桌,上前揪住相士衣襟。 岂知路旁早已有人盯上巧儿与莹姬,趁着此番纷乱竟一拥上前,抢了巧儿怀中的布包就跑。 他们早已注意这对主仆许久! 巧儿伸手拉住其中一人的手臂,高喊:“恶人,哪里走?” 莹姬由震惊中猛然觉醒,上前帮巧儿拉住盗匪。 “找死!”那抢匪用劲甩开两人的手,转身便跑。 莹姬与巧儿被他大力一推,双双跌在地上。 “别跑!”相士不知哪根筋错乱,竟一把扑上前抱住那抢匪的大腿不放。该死的,他那路见不平的贱毛病又犯了,真是天大的该死!这回可能会被揍得很惨。 莹姬与巧儿见状上前想帮忙捉住那抢匪。“瞧我不将你送官查办才怪!”巧儿愤恨地道。 另—个抢匪见状,回头准备好好修理这三个软脚虾。 “没用的家伙!”他对同伙骂了句,抡起拳就要往相士身上挥去。 相士吓得闭上眼,等了一会儿,拳头竟没落在身上,正感奇怪之际,睁开眼抬头—看,却瞧见—个身形高壮的男人正捉住盗贼的手。 “驸马爷?!”巧儿惊得脱口大喊。 莹姬则是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袋子拿来!”黑阎邪低沉地开口,眸底掠过一抹冷戾。 抢匪冷笑一声。“我瞧你是脑子坏了!”他另一拳倏地迎面朝眼前的男子击了过去。 只是,这一拳并未如预期地击在黑阎邪脸上,只见他大掌一抄,倏地揪住盗贼手腕,运劲转了下,竟硬生生地脱了那人的手骨。 “蔼—”抢匪痛得大声号叫,冷汗直流。 “再不交出袋子,我就折断你另一只手骨。”冷冽的语气一如地府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快拿出来吧!”另一个人早吓得尿湿裤子。 抢匪立即由怀中掏出袋子,“这……这位爷……求您……放了我吧!” “若不将你等送官查办,国法威信何存?”他淡扫了莹姬一眼,对着另一名抢匪喝了声:“走!” 那人早吓得六神无主,只好乖乖跟着黑阎邪走。 %%%%%%%%%%%%%%%%%%%%%%%%%%%%%%%%%%%%%%%%%%%%%%%% 在将两名恶人送官之后,黑阎邪来到莹姬面前。 “难道你不知道两个女人独自在外行走会发生危险?”语气虽轻淡,但眸底那份责备却不容忽视。 相士在一旁闻言后,不由瞪大了眼。 两个女人?!莫非眼前这二位公子是姑娘所乔扮? 莫怪此二人没有半点男人的阳刚味儿,那丫头悍是悍了点,但的确带着女人的泼辣劲。 莹姬垂下头,咬住下唇,然后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我错了。” “驸马爷,您别怪郡主,是巧儿硬拉着郡主出府,要怪就怪巧儿吧!不关郡主的事。” “她这么大的人,说拖便拖得走吗?也得她愿意才行。”他薄斥道,目光紧锁在莹姬半垂的小脸上。 早在她们上路不久,他便察觉她们跟在身后,只是他始终不动声色,悄悄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并在两天前刻意摆脱她们,反过来在暗地里跟随着。 直到方才那两名抢匪对她们动手,他才惊觉自己有多愤怒,心口如烈火在烧灼,一出手便不留情。 虽然恨她,却容不得她被旁人所伤! 这表示他冷硬的心开始有一些些在乎她了吗?他怎么能? 莹姬抬起头,对上他冷鸷的眼眸。“你说得对,是我自己愿意出来的。”她顿了下,眸底染上一层忧悒之色,“我想跟着你,无论你有多么厌恶我,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明眸泛着隐隐的泪光,却不敢流下。 他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这句话她一直记在心上。 黑阎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冷鸷的神情下藏着一颗翻涌的心。 明知自己不能动情,为何心底的挣扎却如此强烈?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翻腾的情绪,想—把将她狠狠扯进怀里。 这是怎样的感受?这股说不出的难受又是什么呢? 渐渐地,他拳头紧握,试图以最平稳冷淡的语调遮盖盘据心底的感受。“既然都跟到这儿了,也不能教你俩独自回府。”他停了一停,又微带薄怒地道:“记住!一路上不许给我添麻烦。” 莹姬心头涌上淡淡喜悦。他这是答应让她跟在身边了! “郡主,驸马爷,瞧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找家客栈打尖住宿吧!”巧儿提醒着。 “不必,我已在崔家客栈订了房。” “那咱们快走吧!郡主因为找不到驸马爷,这两天吃得极少,我真怕她身子撑不住!” “巧儿,别说了。”莹姬摇摇头不愿让巧儿多说。 “等等,你们别走!”相士突然开口。 “你还想怎样?”巧儿没好气地问道。 “方才你们测字,找的可是这位爷?”他问。 “是又如何?咱们家爷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 “那时我说错了!其实堆字左边之上移上边,土上加土便是山,山下有佳乃是崔,而你们的爷确实在崔家客栈。”相士微微得意。 “那又如何?若不是咱们家爷先说了,凭你这半桶水的算命功夫哪能想得出?”巧儿理直气壮地回嘴。 相士脸上泛红,仍不甘心地辩道:“那么打一见面我便测出你们有祸临身,这总没错吧!” “错!大错!这哪是有祸临身?”巧儿瞟了眼驸马爷和郡主,开心地道:“这是因祸得福,绝处逢生,算是大喜!” 相士顿时哑口无言,好个刁嘴的小姑娘! 莹姬却在这时开口:“巧儿,方才这位公子亦帮过咱们,取二十两打赏这位公子吧!”她脸上的笑是一贯的温和。她看得出这男子心性善良,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相士忍不住看傻了眼,这位公子……不,是姑娘,非但美如天仙,心肠又好,真是难得! “多谢!”相士接过银两,这一次他可不能再故作清高而苦了肚腹。 巧儿瞪了他一眼,“你呀,多学着点吧!倘若日后有咱家爷功力的一半便可吃喝不尽啦!” “敢问爷是哪一行的?何以营生?”瞧了这大半天,他对这个冷魅的男人仍是—无所知,瞧不出他是做什么的。 “和你差不多啊!”巧儿笑得狡狯。 “难道这爷也是个算命先生?”可能吗? “才不是呢!咱家爷可是当今圣上眷宠的钦天监,不是摆卦摊的。”巧儿一脸的神气样。 钦天监?!相土脑中—闪,莫非他是那位有“邪神”之称的国师? 瞧他一身暗紫锦袍,面如冠玉,冷中透邪——难道真是他? 下一刻,他一步上前,在黑阎邪面前“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在下百晓生,求国师收我为徒!”他磕下头。 “这礼我受不起!”黑阎邪倏地出手阻止他磕头。 “可我……” “我一向不收死人为徒!”他淡淡地补了一句。 “死人?!你说我是死人?”他涨红了脸,就算不收他为徒也不必咒他死呀! “你且回家去吧!走得快尚可死在家里,走得慢便死在路上。”他冷冷地又提醒了几句。 莹姬素知丈夫有“神算子”之称,铁口直断,因此不免起了怜心,“难道他没救了吗?这位百公子心地善良,方才出手帮了我与巧儿,你能不能替他想想法子?” 黑阎邪瞧着她,良久才回道:“天机不可泄露。”一命是要偿一命的,救了他便要死另一个人,这是天道! “求你救救他吧!”莹姬跪了下来。 “你……”他微眯起眼,“为了一个陌生人,你竟向我下跪?”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心口有股止不住的怒气。 他哪里知道她是在为他与爹积德! “你办不到吗?” “没有我办不到的事。”他冷冷地回道。 “那么,救救这位百公子吧!” 黑阎邪仔细端详了百晓生一会儿,“你记牢了,叫歇莫歇,叫上莫上,有门不入。” 百晓生听完只觉这一席话没头没脑,令他如坠五里雾中。 “走吧!”黑阎邪淡淡地说,莹姬与巧儿默默跟了上去。 “百公子请多保重!”莹姬忽而回头道。 “一定!”百晓生怔怔地望着他们渐远的身影。 “郡主,你说那相士会不会没事儿?”巧儿忽然问。 “不知道,但愿他平安无事。”莹姬轻轻摇头。 “救他算是破了天机,逆天行事没有好结果的!”黑阎邪头也没回,冷冷地说着。 “难道有报应不成?”巧儿随口问道。 这一次,黑阎邪没有回答,只是无端地加快了脚步,将两人远远地抛在身后。 夕阳如融铁般挂在天空,暮色将惊— 报应一事是说不准什么时候来,又会应在什么人身上! 惟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趟行程绝非赏景看花便能结束。 隐在角落的,是一场蕴藏着屈辱与愤恨的风暴,随时待机吞噬一切! ^^^^^^^^^^^^^^^^^^^^^^^^^^^^^^^^^^^^^^^^^^^^ 百晓生收了卦摊准备回家。 走出了城外,路经柳家茶棚,老板殷切地对他招呼了声:“收摊啦!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歇歇腿?” 百晓生一听,脚步自然而然地步向茶棚。蓦地,他记起邪神说过的“叫歇莫歇”这句话,于是收住脚步,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开。 岂料,才走没几步,身后传来“轰卤一声,那茶棚竟然倒塌了。 这可把百晓生给吓得差点尿湿裤子。“好险哪,还真差点没了命!” 于是他立即帮着其他人救出店家与客人。 眼见天色渐暗,他急急来到渡口边,准备渡船回家。 此刻码头上正停着一艘船,船家一见他,立即开口喊道:“快上来吧!马上要开船了。” 百晓生一听,心头隐隐又记起那句“叫上莫上”,于是对船家摆了摆手,“你先开船吧!我等下一趟。” 结果那条船因为载了太多人,才走到河中便翻了船,淹死了许多人。 百晓生再一次逃过一劫,心中不由佩服起邪神。 接着,他换了个渡口,搭了其他渡船回家。 到了家门口,正要进门,脑中猛地又想起那句“有门不入”! 难道,这句话是教他不要回家? 想起前两句话都—一应验,他想也不想,转身便朝屋外的林子走去。 菜园里有一张他平日午歇的木床,他决定今晚就待在菜园里过夜。 一定错不了,他告诉自己! &&&&&&&&&&&&&&&&&&&&&&&&&&&&&&&&&&&&&&&&&&&& 崔家客栈位在城东,老板是个寡妇,人人称她崔大娘。 虽是寡妇却不过三十出头,身子丰腴,眼角含媚,别有一番风情。 崔大娘见黑阎邪去而复返,还带回两位俊俏公子,一时间眉开眼笑,迎了上前。 “唷!黑大爷打哪儿带回来这两位俊公子,男人我见多了,却没见过这么俊的。”她目不转睛地瞧着莹姬。 黑阎邪淡淡—笑,未多作解释,领着莹姬二人进入客栈。 倒是莹姬在崔大娘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显得有些赧然。 吃过饭后,黑阎邪多要了一间房让巧儿住下。 莹姬欲与巧儿一同入房,却被他揪住了手腕。 “你跟我睡!”他拉着她进入了另一间房。 关上房门之后,他放开她的手,大步走向床炕。 “还愣着做啥?别忘了你该做的事!”他半斜着身子倚在床炕上。 莹姬脸上微微一红,来到他身前,缓缓为他褪下衣衫。 “黑大爷,我给您送洗澡水来了。”话甫落,崔大娘领着两名小厮提着热水走了进来,却正好撞见莹姬为黑阎邪宽衣的暧昧情景。 天!原来这两人是……是这等关系! 莹姬脸上红如火烧,连忙站起身。 “把水倒进木桶子里吧!”黑阎邪面不改色地道。 “噢,快,快倒水!”崔大娘如梦初醒,原本今晚要介绍姑娘来伺候他们,如今看来是甭忙了!唉!可惜。 崔大娘出去之后,莹姬赧然地开口:“她瞧见咱们这样,想是误会了。” “误会又如何?难道你希望她叫别的女人来伺候我?”他勾起她的脸,冷淡地问。 莹姬悄然不语,想起了他和丽妲在书房的那一次。 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放下手,粗声道:“过来伺候我洗澡。”他坐进木桶内。 莹姬卷起衣袖,拿起布巾在他微微壮硕的躯体上来回搓洗、摩挲——水气氤氲了一室,黑阎邪眸底燃起了狂烈的炽焰。一个伸手扯住她,使劲将她往前一拉。 “蔼—”莹姬叫了声,发觉自己被拉进木桶里。 木桶很大,刚好可以容纳两人。 “你也一块儿洗吧…… 在他放纵自己一次次撷掠她身心的同时,天已蒙蒙亮了起来。 ******************************************* 百晓生一觉醒来已近晌午。 昨儿个夜里他翻来覆去地总是难以入睡,直到黎明前才恍恍惚惚地入睡。 他远远地看见邻居苏大娘走来。 “咦,苏大娘,你哭什么呢?” “啊,晓生,你苏大伯昨儿个夜里被闯入门的盗匪给砍伤,大夫说他怕过不了几日。”苏大娘哭道。 “什么?!有盗匪?” “是呀,咱们这附近都被抢遍了,邻居吴大叔还被打死了呢!” 百晓生闻言,不由咽下口水。 倘若他昨夜在屋里,只怕也难逃劫数! 蓦地,他想起一事,急忙往渡口而去。 当百晓生赶到崔家客栈时,见了老板娘劈头就问:“崔大娘,昨天是不是有三个衣着富贵的男人到这里打尖住宿呢?” “这么多衣着不差的,我怎知你指的是哪三位呢?”崔大娘懒懒地回道。 “其中一人身穿暗紫缎袍,另外两位年纪较轻,俊美非凡。” 崔大娘听到此处已明白他所指何人,“他们呀?走啦!” “走了?走多久?往哪里去?”他忙不迭地连声问道。 “干你啥事呀?”她懒得再搭理他。 百晓生立即取出五两银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他们上哪儿去了?” 崔大娘一见银子便笑开了嘴。 “唷!给我的呀?”她伸出贪婪的手。 “说!”他缩回手。 “到北边的渡口去了!” “往何处去?” “听说要往祁连山。”崔大娘说着摊开手心,“银子可以给了吧!” 百晓生丢下银子,立即转身往渡口而去。 到了渡口之后,远远地看见船已出航,船上正站着他们—行三人! “喂——等等我啊!喂,师父——”他急得大喊。 无奈江水湍急,船已行远,三人始终没有听见他的叫唤。 “喂,要搭船哪?”一个船家走了过来。 “是的,现在有船吗?” “要一个时辰之后才有。” 百晓生急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在江边等候。 不过他并未灰心,反正知道他们要前往祁连山,他深信自己一定能追上他们。 瞬间,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等他追上邪神时,一定要拜他为师,一定! 第九章 “郡主,你累不累?” “不累!” 不累才怪!都走了两个时辰的路了,连水都没喝一口。 “驸马爷,咱们找个地方歇息—会儿吧!都走了那么久的路,郡主要累坏了。”巧儿忍不住开口。 “可没有人拿刀逼你们跟来,不是吗?”黑阎邪头也不回地丢出冷冷的话语。 “你……” “巧儿,别说了,我还撑得祝”她不愿成为累赘。 “郡主,你别再硬撑了……” 莹姬瞅着巧儿,虽末开口,但眼底的祈求与执拗让巧儿噤了声,不再开口。 真是不公平!郡主对驸马爷那么好,驸马爷却一点也不珍惜她。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前头出现了一座茶棚。 黑阎邪回头瞥了莹姬一眼。 那清艳的脸上,倦意是那么的明显,眼角下的黑影令她看来略显憔悴。 “咱们吃点东西吧!我饿了。”他淡淡地撂下话后,径自走向茶棚。 巧儿愣了—下,转头对郡主说道:“驸马爷真奇怪,明明想让郡主歇息,可嘴上还这么刻保”莹姬淡淡一笑,心底却泛起—丝苦涩。 纵然他有心想待她好,却摆脱不了心底的桎梏,无法由心牢里跳脱出来,甘愿沉沦在无止境的恨意之中。 “三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店家亲切地招呼。 “有什么东西?”巧儿问。 “有烙饼、馒头和肉包子。” “全来吧!再加一壶清茶。”走了这么久才见着一家店,虽全是粗食,但不能再强求了。 莹姬游目四顾,茶棚内只有他们一行三人。 不一会儿工夫,东西全送了上来,摆了一桌子。 “郡主,擦擦汗吧!”巧儿递上了手绢。 接过手绢之后,莹姬转过身,伸手抹去丈夫额角的汗。 黑阎邪身子一僵,握紧了双拳,却没有拒绝她亲昵的举动,双眸紧锁在她脸上。 “快吃吧!吃饱了好上路。”他面无表情地道。 “嗯!”莹姬浅浅一笑,神情如初绽的春花。 没有拒绝是好的开头,她衷心希望有朝一日能打动他的心!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不多时,两名黑衣人在茶棚前停下,系妥马之后走人茶棚。 其中一人戴着宽笠帽,前头垂了层黑纱,看不清其面貌。 两人目光在瞥见黑阎邪等人时略顿了下,旋即走向离他们最远的位子坐下。 “店家,来壶茶。”未戴笠帽者开口道。 “是,马上来。”店家应了声。 “郡主,那个人好奇怪哟,大白天的还戴那种帽子,八成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巧儿低声道。 “巧儿,别乱说,出门在外别惹麻烦。” 巧儿撇撇嘴,拿起一个肉包。 黑阎邪眼底有一抹沉思,暗暗打量着那两人。 两名黑衣人在不久之后便先行离去。 自始至终,两个黑衣人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咱们走吧!”黑阎邪开口道。 “这么快?”巧儿满嘴的食物。 “如果你想要留下来吃个够,我也不会阻止。”话甫落,他起身便走。 莹姬立即拉起巧儿,“走吧!” “我……还没吃饱哇——”她顺手又抓起一张烙饼,这才不情愿地离开。 ************************************************ 当晚,他们三人在“福临客栈”住下。 夜里寒气袭人,莹姬微微瑟缩了下。 黑阎邪无声无息地拿起被褥,来到躺椅之前。 月光下,她绝美的脸是忧郁的。 他静站了会,悄悄替她盖上被褥,原本毫无表情的脸庞乍现一丝温柔。 明知她无辜,明知她善良,却非得折磨她;原想休了她,却发现自己无法狠下心,但白首偕老对他而言却又是那么艰难与遥远! 浓眉蹙起,他心底再度泛起不为人知的矛盾挣扎。 终究,粗糙的手掌还是情不自禁地轻触她略嫌冰凉的脸颊。 莹姬动了下,没有醒来! 他弯下身,让自己的唇碰触她脸颊,温热的气息喷散在她脸上。 几乎是立即地,莹姬睁开迷蒙的大眼。 “邪……”她对他温柔一笑。 这一抹笑瞬间触动了他的知觉。 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这样无怨地待他,为什么她这么痴傻? 微微的怒气又莫名地自心底升起。 “上床去睡吧!”他一把抱起她纤弱的身躯往床榻而去。 “不打紧的,我可以睡躺椅,你……你不必勉强自己。”瞧出了他的不悦之后,她心底的酸楚复又升起。 他静望了她一会儿,将她轻轻放在床炕上。 “我并无勉强,要你睡床上是怕你着凉会耽误行程。”他面无表情冷声道。 莹姬心揪痛了下,“很抱歉成了你的累赘。” 他眯起眼,“睡吧!很晚了。”她愈是温柔善良,他心底的怒气便益加炽盛。 多想狠狠地要她,但他却明白那无法惩罚她,只会加深自己对她的贪恋而已。 该死! “你也早点歇着吧!”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尽是柔情。 他的冷漠是那么地刺痛她的心。不知道如此的煎熬有无休止的一日? 忽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屋顶上传来——黑阎邪眸光一沉,倏地往床炕上躺下,将她揽在怀中。“闭上眼。”他低声就道。 莹姬全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还是听话地闭上双眼。 两名黑衣人由门外闪身入房,长刀倏地一闪,直劈向床炕上的人。 “锵”的一声,发出金属相擦的声响,一道劲猛的内力随之逼来,黑衣人立即退了两步。 黑阎邪翻身坐起,亏得他早有准备,将长剑搁在床炕上。 莹姬却惊呼一声:“成王爷!” “郡主,好久不见!”恶佞的笑深镌在颛嚣阴沉的俊颜上。 “也不久,咱们白天才见过的,不是吗?”黑阎邪冷冷地开口,手上拿的是皇上所赐的尚方宝剑。 颛嚣纵声狂笑了起来。 他正是白天在茶棚那个戴纱帽的人。 “成王爷,你……你想做什么?”莹姬心惊地问。 “我想杀了你的丈夫!”他的眼底泛起森寒之光。 “为什么?” “你何不亲自问他,为何收了我的赏赐,却又将我当傻子耍弄?” “收了成王爷的赏赐?”她一点也不知道。 黑阎邪未置—语。 “怎么?不敢说!想必你在丽妲身上得到不少欢愉吧!” 莹姬心口揪了下,原来丽妲是成王爷收买黑阎邪的赏赐! “微臣不敢耍弄王爷,只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我各为其主。” “哼!背叛我的只有死路一条!”话甫落,长刀一扬,他和另一名黑衣人玉柱齐攻向黑阎邪。 霎时,小小的房内一片刀光剑影—— 莹姬身子发颤,瑟缩在床角。她怕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他……刀剑无眼,虽知他武功高强,一颗心仍为他高高悬起,绷得死紧。 颛嚣与玉柱的武艺亦不弱,两人一左一右,让黑阎邪丝毫分心不得。 莹姬眼见情势危急,忍不住下了床炕。 “小心!”眼见他们两人直挥刀向黑阎邪,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声音虽轻,却传进了黑阎邪耳里。 他微—分神,左臂被砍了一刀。 莹姬心头一惊,抢上前挡住了玉柱由他身后砍去的—刀一一鲜红的血在一瞬间溅了一地,她甚至连哼也没哼—声,便倒了下去。 黑阎邪—察觉,立即伸手抱住了她。 这一刻他全身血液仿佛冻结,甚至感觉不到左臂的痛楚。 “邪……我……”剧烈的痛楚令她几欲晕厥,却仍强睁开眼,只为了看他是否安好。 也许,这是最后—次能这么看着他! 直到了这—刻,他才明白什么叫心如刀割! 她的脸是那样惨白,却依然美丽,美得让他心口纠结,痛在心底,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眼前暗了下,她喘着气,困难地开口:“我……我知道这是……无理的要求,但求我的死……足以抵偿……二十年前的罪过。”她吐了口鲜血,缓缓地合上了眼。 “不——”黑阎邪发出破碎的嘶喊,“你不许死!你给我醒来——”他的心从没有这么痛过。 他胸口剧烈起伏,抹去她嘴角的血,整个人似发了狂,“你们合该偿命的!”他怒红了眼,轻轻放下她,长剑宝光一闪直往玉柱刺了过去。 三人在房内再度展开—场厮杀。 而这一次不同的是,黑阎邪如欲癫狂,招招致人于死,在一阵猛攻之下,一剑刺中玉柱胸口,血花霎时飞溅,三人脸上全是血。 小小的房内布满了血腥! 结束了玉柱的性命之后,黑阎邪转而望向颛嚣。 “你不能杀我!”颛嚣冷笑道。 黑阎邪面不改色,直逼向他,“我这把尚方宝剑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没有杀不得的!”剑尖—转,刹那间便抵上颛嚣胸口。 “驸马爷——”巧儿这时奔进房内,一时被房内的景象吓傻了眼。 “去扶起郡主。”他冷凝地开口。 巧儿眼见郡主浑身是血,不由失声痛哭:“郡主——你不能死啊,郡主——” “她还没死!方才我已点了她的穴。”他绝不会让她死! 巧儿闻言,立即将手放在莹姬鼻端。 “郡主……郡主真的没死!”她气息虽弱,但确实是活着的。 “快去请大夫!”他恢复了自制,冷声下令。 “是!”巧儿恨恨地瞪了颛嚣一眼,奔出了房。 “既然落在你手里,你就下手吧!”颛嚣心一横,他也不是怕死之徒。 黑阎邪眯起眼,“若非你命尚不该绝,我早—剑送你上西天!” “哦?大国师既算出我命不该绝,那我岂不是该跪下来谢天。”他嘲讽地冷笑,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 “死不了一定是最苦的惩罚,有—天你会明白我今日所言。” 伸手点了他的穴之后,他一把抱起莹姬放在床炕上,脑中尽是她为他挡刀时,那奋不顾身的一幕。 +++++++++++++++++++++++++++++++++++++++++++++++++ “你再说一次!”黑阎邪冷鸷地盯着大夫,语气虽平稳却隐隐透着致命的冰寒。 大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声回道:“只怕……这位大爷,夫人流血太多……伤势十分严重,只怕……” “住口!你给我滚!”他眦目怒吼,如平地一声雷,大夫吓得连退三步,颤着身子离去,连诊金也不敢要了。 “驸马爷,怎么办?郡主可不能死啊!”巧儿跪在床沿边哭边道。 “我不会让她死。”他来到床畔,凝眸注视莹姬惨白的绝色容颜。 现下她伤势过重,若要赶到巫云山请二哥黑阎笑来救治,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且她也撑不祝该怎么办呢?心头如烈火焚烧,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面前? 不!生平头—遭,他心中有了恐惧、有了不甘,还有更多更多复杂的情绪,在撕扯着他的心! 蓦然间,床上的人儿轻轻动了下,唇间逸出轻微的呻吟。 “莹姬!”他惊喊了声,说不出心底是怎番的狂喜。 “郡主——郡主——” “我……好痛……”莹姬明眸半掀,神志尚在混沌的状态中,似醒非醒。 “你睁开眼!”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心底有难言的不舍与痛楚。 是他的声音!莹姬勉强地张开眼眸,涣散的眼神在对上黑阎邪清冷的俊颜时,缓缓地凝聚——她想起一切。 “你……你的手痛……痛吗?”她低喘了几口气,神情痛苦,却又勉力扯出一抹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笑。 “你……”该死!她伤重若此,却还惦看他手臂上的刀伤,他真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郡主,你自己受了重伤碍…”巧儿忍不住又流下眼泪。 “不要……伤心,人难免…死的……是不是?”她费力地安慰巧儿。 “我不许你死!”他握住她小手的力道突地加强,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她身子里。 “你我夫妻—场,求你……求你原谅爹……当年之过,求你……”她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落在他脸庞上。 天知道她是多么的爱他!只是情长缘短,临终前,她只希望能解去他心头枷锁,一生安详自在。 “你敢死我就—辈子不原谅你,不原谅王爷!”他痛苦地怒吼,情愿恨她一辈子也要她留下来,留下来伴他一生一世啊! 他是这般痛苦,连她也能感受,这教她如何安心地走呢? 缓缓地,她温柔地摩挲着他的面庞,不再说一句话,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这样碰触他了吧!她是这般的难舍。 “生死有命!”须臾之后,她轻轻地开口。 他眉—拧,恶狠狠地道:“我偏要逆天而行。”话甫落,他提起身旁的尚方宝剑,“巧儿,快拿着宝剑到知县府里,命他亲派人马到巫云山给我送信。”他将宝剑交予巧儿后来到桌前振笔疾书,“记住,要他们日夜赶路,不许有误!” 巧儿接了信,提起宝剑便走。她相信驸马爷一定能救郡主! 他静望着她一会儿,忽然紧抱住她,在她耳畔柔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莹姬心头一酸,细瘦的手臂亦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环住他颈际。她多希望长伴他一生一世! 他会这么痛苦,是不是代表在他心底,对她已有—丝丝的在乎? 模糊的茫雾渐渐自眼底浮散,她好累——她复又涣散的神情落入他眼底,心头一惊,急切地低喊:“你不能睡,不许闭上眼!” 莹姬精神又振了振,伤痛地开口:“我走后,你……多珍重……”话未完,环住他颈际的手悄然垂落。 “莹姬——”他大喊。—手探向她鼻端——气若游丝! 突地,他记起师父当年提过孔明点七星灯延寿—事。 虽然连孔明也未能如愿,但却是他惟一的机会,他必须—试,就算违背天意,要受天罚,他也不在乎! 几乎是立即的,他移开房内桌椅,起了坛,将她放置在坛前的地上。 “驸马爷!您……您干什么?”巧儿自县衙回来,见郡主躺在地上,心底无比惊惧,莫非——郡主走了? 她浑身发颤,悲从中来! “别担心,她还有气息!”读出巧儿眼底的思绪,他轻言安慰。 “那您……又为何起坛?”她含着泪,既然人未死起坛做啥? “我要为她作法延寿!” “延寿?成吗?” “一定要成!”他神情冷肃。 “可以延多少日子?”她忍不住问。 “一次只得十二年!” “才十二年,那岂不是太少了。” “此法若成可用三次,毕竟这是逆天行事,不能再多求了。”方才他已为莹姬下了一卦,是死卦,她元寿确实将尽,若延寿不成,他将永远失去她! 巧儿叹了口气,静立于一旁,“您交代的事,巧儿已经办妥,县太爷允诺五日内必将人带到。” “成王爷人呢?” “县太爷已上奏皇上,近日之内刑部会派人来押送王爷回京听判!” 黑阎邪微微颔首;随即取了七盏油灯,放置在莹姬身旁,将她围祝接着他燃香向上苍祝祷,烟香袅袅,顺着窗直上天。 明月当空,气氛却有说不出的诡异。 “巧儿,将门窗全关上。”他取过朱砂笔,在符录上写下莹姬的生辰八字,这是她的本命符。 连写七张之后,他一一放置在油灯下,成了莹姬的本命,七星灯。 之后,他开始撒米作法一一 巧儿在一旁静静地坐下,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第十章 百晓生—路走来,已问了五家客栈,只可惜没有一家客栈有他要找的人。 正失意间,猛地发现眼前又出现了一家客栈。 福临客栈?会有他们的消息吗? 无所谓,反正已问了五家客栈,也不在乎多问一间。 “喂,掌柜的,请问贵店可住了一位姓黑的大爷,身边带了两个俊公子?” “是有一位黑大爷,可是带的却不是俊公子,而是两位姑娘,其中一位像是他的夫人,貌若天仙哪!”掌柜回道。 “真的?他们人呢?”百晓生惊喜交集。 依照掌柜的形容,他可以肯定是国师一行人没错! “住在东边的厢房里。” 百晓闻言,立即冲向客房。 “喂,喂,这位客官,您不能随便进去啊!” 百晓生停下脚步,“麻烦你也给我一间房。” 掌柜见有生意上门,自然就不再阻止他找人,由得他去! 百晓生兴冲冲地来到房门口,推开门扉。 “哈!咱们又见面了!”他大声道。 房内的两人脸色骤变,本命七星灯竟随着门外吹来的—阵风而灭了两盏! “混账!”黑阎邪暴吼一声,抢上前揪住他,满眼噬人的狂暴。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竟破了他阵法! 该杀!他扬起手欲取他性命。 “师……师父,是我啊!百晓生,您不记得了吗?”他颤抖地说道,身子忍不住打着哆嗦,国师太激动了吧! “啊!是你这个臭相士!”巧儿失声道。 黑阎邪眯起眼,想起了他,“你竟然没死?” “是啊!多亏师父那席话,晓生才免于一死!” 黑阎邪心头—震,颓然地放开他。天意,这一切是天意! 若非那一日他透露天机救他—命,今日莹姬不会命在旦夕! 一命是要偿—命的!是他违逆天意,所以上天要以他的妻子来偿这—命吗? “驸马爷,七星灯灭了两盏,还成吗?要不要再点一次?”巧儿紧张地问。 “没有用了,七星灯一灭,生魂将殡灭!”他沉痛地走向莹姬,抱起她荏弱的躯体。 “郡主——”巧儿放声痛哭。 “夫人怎么了?为何哭得这样伤心?”百晓生开始感觉自己似乎犯了什么错。 “你这个臭相士,你为什么不去死?现下你将郡主的本命灯给灭了,你还我郡主的命来呀——”巧儿不住地捶打着百晓生。 百晓生这才明白自己闯了大祸! “师父,您原谅我……”他双膝一屈,跪在地上。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黑阎邪冷鸷地下令。 “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他眼一眯,一脚踢开他。 此时此刻,他真想杀了这姓百的小子! 眼见莹姬生气趋薄,就要魂飞魄散,他的心里有难以言喻的痛。 要怎么样才能救她—命呢? 蓦然间,一阵冷风吹来,她身子微动了下,再无半分气息。 “不——”他发出破碎的狂吼,心里有说不出的痛! 他绝不放她走!绝不!纵使她香消玉陨,他也要到地府将她带回阳世! “巧儿,由现在起不许任何人进出此房,直到我回来,明白吗?”黑沉的眸底闪着决绝的光芒。 “您……您要上哪儿去?”巧儿抽噎地问。 “我要去救她回来!” “可是郡主她……她在这儿呀!” “人在这儿,魂却到了地府。”他取过一张符禄,以朱砂笔在上头密密麻麻地画了咒令,“记住,绝对不许任何人移动或是伤了我和莹姬的躯体,知道吗?” 巧儿应了声,仍不明白爷要做什么? 接着,黑阎邪焚烧符禄,口中喃喃有词,随即符禄燃尽,他在莹姬身旁躺下,合上眼,再无气息! 巧儿一惊,伸手探他鼻息。“他怎么也死了!”她忍不住痛哭。 “也许……他未死!”百晓生眼放异彩。 “都没气儿了,怎能不死?都是你这个臭相士,还我郡主和驸马爷来——”巧儿握紧双拳在他身上一阵乱打。 “喂,喂!你别打了,我说你家爷没死,你听见了没?”百晓生边闪着拳头边开口。 “那你倒说说他上哪儿去了?”巧儿恨恨地道。 “我曾听过一则传说,这世上有一种‘散魂术’可使人魂魄离体,为所欲为。”看来这并非传说! “你胡诌!咱家爷要魂魄离体做啥?”巧儿抹着泪,心底有说不出的难过。 “当然是去地府救夫人哪!”他眼底有万分的崇敬之意,将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拜他邪神为师! 巧儿—怔,呐呐地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否则他为何要你妥为保存他与夫人的躯体?因为他们一定会回来!”他万分笃定。 巧儿收起泪,凶巴巴地回道:“倘若他们没有回来,我定要剥了你的皮!” 百晓生却不以为意,赔着笑道:“相信我,你一定没有那个机会!” 巧儿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守在房内,开始了磨人的漫长等待—— ============================================== 阒暗的茫雾为惨淡的枉死城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氛,一眼望去混沌一片,没有分际。 在枉死城内,一声声凄惨的号叫不绝于耳,充满了怨怼! 每一缕到此的魂魄皆是受冤屈而死,是地府中至阴至冷之地。 她一定在这里!可这千千万万的冤魂里,要如何才能寻着她? 黑阎邪眉头一蹙。不管了,就是一个一个找,他也要找到她,但是要快!否则一旦她投了胎,任他本领再高也无力回天! 正游目四顾间,身后突地传来一道冷喝——“大胆!何方妖孽竟敢闯进地府?” 他转过身,看见黑白无常! “在下黑阎邪,并非妖孽!”他沉稳地回答,丝毫无所惧,他知道迟早他的生气会被发现,但没想到这么快。 黑白无常睨着他,此人能独闯地府,想必有一番能耐。 “还不速速离去?!”地府耽搁久了,生魂亦变死魂! “不,没找到我妻子之前,我绝不离开!” “大胆,不想活了是吗?”黑无常怒道。 “我妻子命不该绝!”该死的人是他! 黑白无常互望一眼,莫非是他们勾错了魂?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速速报上!” “她叫莹姬,在阳世乃靖王爷之女!” 黑白无常翻开手边名册,逐一查看—— “找到了?”白无常冷冷地瞥他一眼,“莹姬,京城人氏,阳寿十八。咱们没带错人!” “不,她不能死!” “哼!人命自有天定,你还是快走吧!否则鬼门—关,你想走也难。” “我不走!”他转身便跑。 “哪里去!”黑白无常追了上去,—左一右捉住了他,“岂有此理,你敢大闹地府,不怕咱们押你去见阎王?” 黑阎邪心念一转,徐徐地回道:“求之不得!”也许见阎王是个好法子。 黑白无常冷哼一声,哭丧棒重重击了下地,同声开口道:“走!” 转眼间,他们来到了森罗殿外。 “黑白无常求见!” “宣!” “来者何人?”判官开了口,目光直落在黑阎邪身上,此人来到地府,竟无一丝畏惧。 “此人闯进枉死城,还想大闹地府!”黑白无常异口同声道。 “大胆!”阎王瞠目怒道,黧黑的面上透着一股森寒。 “在下黑阎邪并非大闹地府,只想带亡妻回阳世,求阎王恩准!”冷魅的俊颜闪过一抹决绝。 判官随即查了查生死簿,然后附在阎王耳边低言。 “是你泄露天机,救了百晓生一命,因此有这番果报!” “可是我的妻子—生从未作恶,不该有此恶报!纵使要死,也该由我来死,不该由她受过。” “你乃文曲星转世,注定要在阳世有一番作为,怎能死呢?念你尚未闯祸,速速返回阳世!” 黑阎邪坚定地道:“不,我不走,没见着她,我绝不离开!” 阎王微一沉吟,开口道:“黑白无常,带莹姬魂魄!”念在他是文曲星转世,他可以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 霎时,莹姬随着黑白无常来到了森罗殿上。 “抬起头来,瞧瞧是谁来看你!”阎王开口道。 莹姬抬起头,迎上一双墨黑的眸子。“你是谁?”水眸中浮泛起—丝困惑。 黑阎邪心头—震。她竟然不认得他! 他抢上前,—把捉住了她的肩,“我是你的丈夫黑阎邪,难道你忘了?” 阎王在此时开口道:“她确实开始遗忘一切,凡人枉死城者,皆为如此!”只有遗忘一切之后,才能重新开始。 “不,你不能忘了我!我不许你忘!”他激切地低喊,轻摇她的肩。 从前她爱他,他恨她入骨;如今她忘却了他,他却心如刀割,几欲发狂! 究竟他对她是恨还是爱? 望着她惨白的小脸,及那满眼惊惧。刹那间他痛极欲狂,明白自己无法割舍对她的眷恋。 那是爱!是他不愿屈服、不敢承认,却又确实存在的爱! “你再仔细想想!”带着希冀的眸紧紧锁住她迷惑的眼:她该记得他吗? 瞬间,她脑海似掠过什么,可她却捉不住,只觉既陌生又熟悉,恍惚间心头闪过一句: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 是他说的吗?语调竟是如此无情! “想起我了吗?”他紧抱住她,心中有着无限恐惧! 在他那样折磨她之后,他怎么还能奢望她会记得他?!莫非一切是天罚?是上天惩罚他往后日日夜夜须得受此苦楚煎熬? “我真是你的妻子?为何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他在颤抖,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究竟他在怕什么? 他脸色—变,痛苦地哑声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从来未曾好好珍惜过你!”他顿了顿,又接口道:“但我发誓,只要你想起我,咱们可以重新开始!” “那可由不得你!”阎王冷冷地开口。 “我只想和她在一起,难道有错吗?” “她元寿已尽,你莫再强求。更何况她根本记不得你,你又何必白费心机,回去吧!” 黑阎邪心一横,抄起莹姬冰凉的手,转身便往殿外跑。 “来人,捉住他们!”阎王下令。 黑阎邪拉住莹姬,没命地往外奔。 再努力—点,就要到鬼门了,鬼门一过,她就得以重生! “蔼—”莹姬一个不慎,跌在地上。 “快,快走!”他回头拉住她的手。 眼见后头的小鬼们就要追上,莹姬突然开口:“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要走一块儿走!” 他拉起她,心底尽是不甘心。 “你当真这么在乎我?”她幽幽地问,明眸深处染上一层悲凄。 “我永远永远不能没有你!”他深情地向她表白。 “就算我永远记不得你?” “忘记从前又如何?咱们有的是将来,是不?”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只可惜他们没机会了!黑白无常带着小鬼们将他们两人团团围祝“带走!”无情的声音在两人身边响起。 $$$$$$$$$$$$$$$$$$$$$$$$$$$$$$$$$$$$$ 两人再次回到森罗殿上——“若不是你为文曲星转世,本王必定重重罚你,好教你明白地府不是任你来去自如之地,”阎王顿了下,转过头,“文判,你带他回去!” “是!”文判来到黑阎邪面前,“走吧!” “我不走!”黑阎邪恨恨地道。 “你若不离开,休怪本王判她永世不得超生,永远在地府里受煎熬。”他绝非出言恫喝。 “你……你敢?”他恶狠狠地瞪向阎王。 “你试试!” “走吧!”文判再次催促。 他胸口剧烈起伏,凝视了她一眼之后,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走出殿外,他不能回头,只怕自己会发狂! 莹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豆大的泪珠悄悄地滑下。 “顺着前头的光亮走就能回到阳间。”文判沉缓地开口。 “不,我不回去了!”他似想通什么,脸上恢复了—贯的冷凝,甚至淡淡地泛着笑。 “什么?”文判不敢相信! “我是说,我情愿留下来,永世不得超生也无所谓!”话落的同时,他已走上回头路。 “喂,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喂——”文判—路追了回去。 —入森罗殿,黑阎邪便瞧见莹姬满脸是泪。 “你……你别哭!”他走向她,痛在心底,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向未曾善待过她。愧疚盈满于胸! “对……对不起……”她抹着泪,但这泪却像流不尽似的,抹也抹不干! “你做错什么了吗?”他轻轻地问,勾起她流泪的小脸。 “你……你不爱见哭哭啼啼的女人,我……对不起……”她不断地抹着泪,她不要他讨厌她。 狂喜自他心底升起,他一把抱住她,急切地开口:“你记起我了。是不是?” 莹姬怔了下,未置一语。 “为什么不告诉我?”俊颜霎时泛起薄怒。 “你为什么又回来?” 黑眸闪了闪。“不告诉我,是存心要我走,是吗?” “不能害了你,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早在她跌倒的那一瞬,她便想起了一切。 “我偏要留下,我偏要陪着你,就算永世不得超生我也不在乎!”他的黑眸中是绵绵不绝的情意。 “你何苦如此——”望着他双眸中带着的怜惜之意。她怎忍心要他陪着她一块儿死!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只要能与她相伴,死又何惧! 莹姬心口揪了下,终于伏在他胸前嘤嘤哭泣。 他是在乎她的,真的在乎她!这个认知教她一颗心又悲又喜。 “要留下,可是要受永世煎熬的,你不害怕?”阎王开口问道,精锐的眼直凝在两人身上。 “怕便不会回来!”他发狠地回答。 “要上刀山下油锅,受千刀万剐之苦也愿意?” 黑阎邪紧紧圈住她细瘦的身子,心底升起百般怜惜,“愿意!”他绝不能丢她一人在这幽暗的地府,绝不! 蓦然间,阎王大笑了起来。“好!既然你能令你的妻子记起过往,足见你二人的情深。本王可以答应为她延寿。” “真的?”他惊喜交加。 “文判,依你之见,莹姬元寿十八,该如何改才妥当?” 判官瞧了瞧生死簿,而后喜滋滋地回道:“依下官之见,将十字多一勾,改为七最为恰当。” “哦?为什么?” “生死簿上,黑阎邪元寿八十八,若将莹姬之元寿改为七十八,两人将同寿而终,岂不圆满?” “嗯!有道理,就依你之见!” “多谢阎王大恩!”黑阎邪夫妇同声道。 “黑白无常,送他们回去!” “是!” 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阎王徐徐地开口:“文判,依你瞧,他们回阳世之后还能记得今日这一切吗?” “当然会。”没理由不记得的呀!除非——文判悄悄瞥了阎王一眼,只见阎王脸上有一抹深思的诡笑。 ################################################ 五日之后。 “巧儿、巧儿,你醒醒!”百晓生摇着巧儿的肩。 巧儿睁开惺忪的眼,“怎么啦?” “你瞧!” 巧儿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忍不住叫了出声:“郡主,驸马爷!”她又惊又喜,现下两人正睁开眼,活了过来! 黑阎邪坐起身。奇怪,为何脑中一片空白,他竟记不得到地府时所发生的事?!“驸马爷,您瞧,小姐她睁开眼了!”巧儿喜道。 “莹姬!”他即刻抱起她,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你感觉怎么样?”俊颜上是一片关切。 “我……痛……”她虚弱地道。 此时房门外传来—道低沉的嗓音—— “四弟,我来了!”话甫落,门扉已然开启,门外出现一个高大的青袍男子。 “二哥!”黑阎邪面露欢容,二哥一到,莹姬有救了! 黑阎笑查看了莹姬伤势后,开了个方子,并由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每日服用一粒,三日之后成效便见分晓。”俊颜露出一抹自信的浅笑。 “多谢二哥!” “自家兄弟,毋需如此生分!”他看得出四弟十分在乎妻子,不由暗喜在心。 十日之后,莹姬已能下床行走,全靠“毒王笑”的灵药。 这些日子以来,黑阎邪独自前往祁连山,只留巧儿在客栈内照顾莹姬。 长日萧索,莹姬的心一日比—日消沉。 这一日端坐床沿苦思良久,莹姬决定趁着巧儿熟睡之际,悄悄离开客栈。 她知道他不想见她,而她决定今生今世不再为难他! +++++++++++++++++++++++++++++++++++++++++++++ “施主,你真的决定了,不后悔?” “弟子心意已决,求师太成全!” 慧明师太点了点头,欲为她削发。 “等一等!”一道嗓音由门外传来。 莹姬浑身一震,转过身,对上一张冷魅的俊颜。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万万想不到会再见到他! 慧明师太见此情况,心下已明白了大半,悄悄地退了出去。 佛门圣地不是逃避俗世之处,她衷心希望这位女施主寻得自己的福缘。 黑阎邪一步步走近她,“你忘了我有神算子之称吗?不论你身在何处,我都可以找到你!” 莹姬秀眉微蹙,轻轻地开口:“你回去吧!我已决定出家为尼。”或许一开始她便应该选择出家为尼,而不是嫁他为妻。 “我不许你出家!”他愤怒地道。 “你……”他仍是这样霸道,她心底隐隐生疼。 蓦地,他抄起她皓腕,将她扯近,低头狠狠地封住她半启的柔唇。 莹姬在他勾挑下忍不住轻吟出声。 “这样子还能出家吗?我可不信!”他低嘎地轻笑。 莹姬羞红了脸,拼命地推开他:“你……放开我。” “你以为出家便可以一了百了,解决任何事?”燥怒再度由心中升起,双臂如铁一般紧紧箍住她娇小的身躯。 “出家并不是想解决任何事,而是想为我爹当年之过消业积福。”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消解我心头之恨?”他目不转睛,直凝住她绝美的容颜。 “那你要我如何?”她无奈地问。 “我要你跟我回京。”他答得斩钉截铁。 “回京做什么?继续折磨我吗?这样就能消弥你心中的恨?” “我不管,我只要你跟在我身边。”他放开她,像是怄气股,一掌击在供桌上。 “你何苦如此?既然不在乎我,又何苦要我跟着你?” “谁说我不在乎你?”他发了狠似的回道。 “你——”她怔怔的,不知如何以对。 “我比谁都在乎你!”他忽然软下声,温柔地凝视她。他永远忘不了她是如何不顾一切地以自己的身躯为他挡下一刀,每每思及此,总心痛难遏! 在感觉到脸上一阵温意时,她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对不起,我不该哭的……”她知道他不爱哭哭啼啼的女人,可是任凭她如何努力,泪水似乎愈抹愈多。 温暖的大手悄悄地抚上她面颊,“别再说对不起,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流泪。”黑沉的眸底泛着绵绵不绝的情意。 “你……你不恨我了吗?”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恨?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沉埋心底的恨早在她的柔情之下一一消散。 以往他总不明白,为何每每面对她时,总无端地躁怒,现下他才了解,因为他害怕,怕被她满腔柔情淡了恨意。 修长的长指,轻轻抹去她的泪。 莹姬心头揪了下。“你可会原谅我爹?”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他据实以答。 “那么你爱我吗?”水眸晶亮亮的。 俊颜勾起—抹邪气的笑。“让我的唇告诉你!”话甫落,他已捧起她脸蛋,深情地覆上她唇瓣。 $$$$$$$$$$$$$$$$$$$$$$$$$$$$$$$$$$$$$$$$$$$$$$$ 两年后钦天监府邸 百晓生慌慌张张地来到书房,—个不留意,撞上刚刚走过来的巧儿。 “对不起。”说完,他往书房门口走去。 “喂,你干吗?” “明天就要参加京试了,正巧昨晚我做了个怪梦,想请爷替我解梦。” 他一脸紧张。两年前他欲拜黑阎邪为师,但他却嫌他资质太差,既便是学了也学不完全,因此要他多读书,求取功名或许有望。 因此他成了国师门下的学生,准备求取功名,往仕途发展。 “你做了什么梦?说不定我可以替你解解。”巧儿热心地问。 “你会吗?”百晓生怀疑地盯着她。 “喂,你别瞧不起我,我可是跟爷学了不少,不信你试试!” “那好吧!我昨晚梦见自己骑着匹高头大马在墙上跑。” 巧儿侧头想了会儿,“哎哟,不好!看来你明儿个甭去应试了。” “为什么?”他哭丧着脸。 “还不简单,墙上骑马不是一步蹬空了吗?” 百晓生想想也是,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巧儿,你别净在那里瞎说!”黑阎邪拥着莹姬由书房内走了出来。 “爷,巧儿说得一点也没错呀!” “晓生,你别听这丫头胡说,依我看墙上骑马代表‘高登’之意,相信我,这次应试准是马到成功!” 百晓生听完,喜上眉梢。“还是爷会解!” “哼!那可不一定呢!高兴啥?”巧儿撇着嘴。 两人吵吵闹闹地离开了书房。 “晓生真会高中?”莹姬问道。 “你不信?”黑眸莫测高深。 “那你猜猜现下我要告诉你什么?”菱唇勾起一抹神秘的笑。 黑阎邪微微一笑,“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已有了身孕?” “你……”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胎是龙凤胎,明年正月初八会出世!”他的眸光紧锁住她惊讶的小脸。 “当真?” “咱们拭目以待吧!”话甫落,他抬起她的下巴,热切地覆上她微启的小嘴。 她是他今生惟一的失算!任他再神算,也算不出自己竟会爱上仇人的女儿!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