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尘思》 第二百八十一章 久别重逢 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如玉如雕,脸上有一种如同阳光般华美的光彩,俊眉如剑,长身玉立,发如宣墨,鬓若刀裁,星目朗眉。目光专注的看了一眼夜荷塘,又回转身,解弓搭箭,“飕”地射出一箭!迎向志得意满的琴音箭! 意态张狂的琴音骤然一停,谢琴心的声音遥遥传过来:“好利好快的箭!”说完,重重按下琴弦,乐音猛地拔高,清可裂石,直冲云霄,急促激越,令人血脉贲张,肃穆中透出凛凛的杀气,每一音都和人的心跳相一致,夜荷塘犹受影响,四肢百脉中随着琴声气血翻涌,如有千万根利针一齐插入身体里,全身阵阵的刺痛。 持弓的人听得身后夜荷塘痛哼一声,怒气勃发,星眸匿寒,黑色长袍在猛烈的晨风中飞舞,挽弓对准琴声之处,镞尖炸出锐光。 朱紫衣已经跃至夜荷塘身边,急声道:“容若,你挡住她们,我先替妹妹护住心脉。” “咄”的一声,箭矢厉声而去,过了一忽儿,好似一颗空心树木被洞穿的声音传过来,琴音不再响起。紧接着容若拔出长剑拦住追过来的相思杀,两人缠斗在一起。 相思杀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快剑,这人出手之快,前所未见! 她手臂发麻,无暇用毒,铁骨扇急速飞旋,只有挡驾之功已无还手之力。琴音久未响起,惊弓霹雳亦全无声息,难道琴已碎?!!萧秀音已力竭?!!! 恍神间,铁骨扇与容若那一剑之势在半空中激烈碰撞,迸射出绚烂的火花。 相思杀只觉得握扇之手微微一震,抬头却见容若剑势力道竟不衰竭,直取自己左目而来。相思杀身形疾闪,铁骨扇当胸一挑,那剑势荡开,斜插入一边的青青树冠上。 相思杀越战越心惊,这男子年纪不大,功力却如此了得,而刚才那一剑,从身法到技巧,都拿捏到炉火纯青,当真不可小觑。 相思杀猛然暴喝一声,铁骨扇绞住迅疾的剑势,待得剑势一顿之际,铁骨扇扇骨一阵白烟冒出,容若心有忌惮,不由屏息往后一退,相思杀虚晃一扇,倒退三尺,道:“天色晓晓,恕不奉陪!”飞快后退而去。 容若回身看着夜荷塘,细细看着她水波流动的眼睛,软润的颔颊,玉葱似的鼻,柳叶似的眉紧蹙,桃绽似的唇,衬着蓬乱的头发,虽然有些狼狈却别有一种让人疼惜的美。 看到她身上的血迹,柔如春水的眼波冷凝了一下,随即又荡漾开来,他轻舒猿臂,怜爱的抱起夜荷塘,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对朱紫衣道:“跟我来!”当先跳下树冠,同时注意护住夜荷塘全身,不让树枝刮到她。 三人刚下到地面,谢琴心传音过来:“玉凤天女,神箭盟当此一战,甘拜下风,自此不再过问此事,江湖恩怨江湖了,后会无期!” 朱紫衣冷笑道:“她倒是会说场面话,怎么不说神箭盟精锐尽出,一直难奈我何?眼见胜算全无,这时来讲江湖道义,打完了,就想漂亮的撤退,哪有这等好事?”提气扬声道:“神箭盟这笔账,朱某代玉凤天女记下了,山高水长,总有一天会讨回来的。” 谢琴心干笑数声,再无声息。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箭矢往朱紫衣出声处射来。因三人都到树下,有茂密树冠遮挡,透过树冠的箭矢不过十之三四,威力大减,故而三人轻松避开。 容若抱着夜荷塘,带着朱紫衣,施展轻身功夫在树林间迂回穿梭,不多时穿出树林,来到烟袋山边缘,容若清啸一声,啸声清越高远,远处传来一声虎啸作答,同时有雕啼长空。 虎啸声一声接着一声,充满了欢喜,不多时一头白虎和一头花斑大虎就从远处草甸迎了过来,正是翡翠和胭脂。 夜荷塘全身无处不痛,肩胛处更是阵阵抽痛,本就受龙魔云一箭未曾好透,刚才又受谢琴心一记琴音箭,此时虽然已离险境,又看到翡翠、胭脂,心中高兴,但已经被阵阵抽痛及额间的疼痛折磨的说不出话来,额间的那枚钉子好似被人敲了又敲,反反复复。 看看朱紫衣,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一身是血,身上至少有四五处伤痕,最轻的一处,是右臂至右肋,有一道深约四分,皮肉向两边翻起、可见模糊筋血,看来是给相思杀用铁骨扇搠伤的,额发尽被萧秀音的惊雷霹雳火燎烧得乱七八糟,还好没伤着脸。 夜荷塘难过非常,朱紫衣如此模样都是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未顾自身安危,说到底,还是自己拖累了朱紫衣。 朱紫衣见夜荷塘看着自己,笑笑道:“相思杀太过卑鄙,一举一动间尽是毒药,麻药,一时不查才着了她的道儿,不过都是皮肉伤,妹妹无需担心。” 说话间,两头大虎已到跟前。它们与夜荷塘久别重逢,很是兴奋,争相要扑上来,及至跑到跟前,闻到夜荷塘身上血腥气,不由狂怒起来。 翡翠连声长啸,只见远处高草频动,其间不时有绿宝石一样的东西在初升的太阳光间闪动。绿宝石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亮亮晶晶,又透着森森的冷意。 容若让朱紫衣坐到胭脂背上,自己则抱着夜荷塘坐到翡翠背上,双虎驮着三人走入高草中。待离得近了,夜荷塘才看清所谓绿宝石,其实是金毛狼的眼睛,面前上千头巨狼无声的集结在一起,匿伏于高草间,冷眼看这双虎三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不动声色。 想来这狼群已经被容若、翡翠救下,如今有这些狼群护卫,应该无大碍了。夜荷塘心中一松,一直强撑的那股气力荡然全无,加之又累又伤,昏睡过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修罗场 酣睡间,一阵锐痛突然袭来,夜荷塘当下给痛醒过来。 睁眼处一片血红,黑烟滚滚,野兽的咆哮声,铁箭的破风声,人类的惨叫声,火燃草芥声,杂音纷沓。 难道仍未脱离伏击?夜荷塘心中大急,却全身无力,她重伤之下,别说坐起来,就是挣扎着醒过来已属难得。现在虽然醒过来,却动弹不得,只知道自己应该是躺在草地上,身上肩胛处阵阵剧痛,映入眼帘的一片血红的高草随着滚滚浓烟簌簌摆动,鼻间充盈着刺鼻的血腥气,不知是谁的血染红了这片高草? 一声虎啸高振入云,夜荷塘一喜:翡翠,就在身边不远处。正想着,翡翠已经疾跑过来,滴答带血的脑袋探到夜荷塘眼前,见夜荷塘醒过来,欢喜无限,又是抬头一声虎啸,侧耳听了一会儿后,后退几步,抬头望天。 上空一点儿越来越大,是百岁冒着重重箭雨急速俯冲而下,激起一阵罡风将已近身边之箭激至一边,直奔夜荷塘而来,刚一近身,巨爪一探,小心抓起夜荷塘又急速腾空。待飞到半空,突然巨爪一松,夜荷塘直线下坠,百岁复又俯冲,却是将夜荷塘接到了背上。 只是这一瞬,夜荷塘身上已中数箭,万幸因百岁俯冲带风之故,箭矢虽能得机近身但势已弱,未能伤及要害之处,饶是如此,也已有些撑不住,只觉浑身百骸剧痛无比,但心有牵挂,夜荷塘紧咬牙关强忍,直挺挺趴在百岁背上往下看去,以她刚才仰躺的草地为中心,一圈圈的狼尸以及身穿甲胄的人尸,呈放射状向外横七竖八的躺在一起,厮杀已近尾声,只有零星的几个跳动的身影在纵横交错,跳跃的身影有狼,也有人,而更多是黑压压的人,呈包围状缓缓向里收缩,中间不断奔跑起跳扑击的是无路可退的巨狼。 百岁速度很快,根本不容夜荷塘细细查找朱紫衣,容若的身影,只是几下振翅,就飞出很远,渐渐将那片修罗场抛在了身后。 夜荷塘心中焦急,伸手想拍拍百岁示意不要飞远,甫一动胳膊,马上一阵剧痛从肩膀处传来,夜荷塘冷汗如浆,咬牙强自动动,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一根手指,只能无奈的听由百岁将自己带向不知何方。 夜荷塘一忽儿昏迷,一忽儿醒过来,一直都是在百岁背上,不知自己昏过去多久,不知醒过来多久,不知今夕何夕。唯一让她心感安慰的是在一次醒来时听到下方传来的虎啸声,是翡翠一直在下面跟着。 昏迷时虽然浑浑噩噩,但感觉耳边不时有人轻唤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想答应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眼皮好似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彷佛过了千年,夜荷塘又被一阵剧痛给刺激醒过来,这回是趴伏在地上。四肢仍是僵硬发木,没有知觉。四周一片昏暗,身边没有任何声息,百岁,翡翠都不知所踪。 夜荷塘暗运内力,却一息全无,心房处空空荡荡,不似往日脉息来去自如,反而因此一动,全身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谁?!”突然头顶上方不远处有一女人手持火把,喝问,“谁在那里?快点出来!”紧接着刀兵出鞘,那女人低声呼哨,不远处亦有几人回应,打马迅速向女人出声之地靠拢,不多时便到那女人跟前,随即又打马散开,呈扇形,用手中刀兵荡开高草往夜荷塘处过来。 夜荷塘听那女人说话口音似月朝人,心中一喜,本想应声,随即听到那声刀兵出鞘,她为月朝刀兵供应商,自己研制的刀兵与别国不同,声音一听便明,如何会在哲墨深境内听到熟悉的军中刀兵之声?心中一凛,想到自己这几日,日日遭人追杀,不知这些人是何来路,遂忍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耳边听得脚踏青草声往自己这个方向过来,火影彤彤,将要照到自己这边。 “哗啦”又是一声响,在夜荷塘身后不远处,一道白影从夜荷塘眼前急窜而过,随即没入高草中。 “白虎!”有人惊叫,仿佛是要证实她的说法,一声虎啸在不远处传来,先前的女人大声道:“是天女的白虎!快追!追上后杀无赦!”紧接着一阵呼哨杂沓声,听得好似几十人纷纷打马追去。 “翡翠!”夜荷塘大急,翡翠定是刚刚找来,看自己处境危险,自己跳出来引开这些人,它这几日长途奔袭,必是疲累至极,这些人马壮弓强,听她们如此说话,那翡翠如被追上定是危险。想到这里,“啊--”夜荷塘用尽全身力气抬头大喊一声,想将那些人吸引过来。 果然跑在后面几个人狐疑的打住马往后张望,互相问道:“刚才可听见有人喊叫?” 夜荷塘还待再喊,一只手横过来搂住她,同时另一只手掩住她的口,夜荷塘背靠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别说话。”那人低声道,“翡翠引开她们,不会有事的。” 夜荷塘张皇的心踏实下来,默默道:“容若。”搂住她的是容若,这个怀抱此时让人感觉如此安心。 “是不是听错了?”一个女人道,那几个停下来的女人听后面再无声息,另一人急道:“快追上她们,别让她们拔了尖儿,瞎耽误功夫。”说完就打马追去,其他人略一犹豫,听听确实没有什么声音,想来是听错了,加之担心错过立功机会,有人当先离去,其他人都心神不定,只是略停,便都随后追去。 听得马蹄声远去,夜荷塘,容若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夜荷塘倒吸一口凉气,容若马上松开手,紧张的问道:“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夜荷塘忍痛道:“容若,翡翠它会不会有事?” “放心,我们在此处已有三日,翡翠熟悉地形,加之这里处处高草,又是天黑,没那么好追的。” “我们这是在哪儿?百岁呢?你可见过它?” “我们在天阴山脚下,翻过天阴山再穿过色冷山谷就到哲墨都城了。百岁受伤了,它一直守护到我们找到你后,就自己飞走了,不知到哪里去了。”容若站起来,机警的看看四周,低头对夜荷塘道:“等下我们就往西走,先上山再说,翡翠能号令百兽,到山上便不惧她们。你说可好?你的伤也要到山上好好养养。” 夜荷塘点点头,道:“容若,姐姐呢?从烟袋山出来,我们又遇到什么了?还有胭脂,我记得它也跟来了。” 容若默了默,沉声道:“从山上出来,我们遇到寇天军的伏击,火攻,箭矢,烟熏,逼围,无所不用其极,草滩之地无处藏身,若不是狼群拼命相护,我们早就被她们擒了。朱大侠,胭脂当时没来得及冲出来,此时--”声音低了下来,不知如何说是好。 夜荷塘闻言大恸,恨声道:“龙魔云!你何至于如此苦苦相逼?” 容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刚才那些人看来也是追杀我们的,还是离开此地再说。”说完俯下身小心翼翼将夜荷塘抱起来。 夜荷塘浑身皆伤,被他抱起,身上更痛,刚要开口说话,却觉容若身子晃了晃,往地上摔去,同时一股血腥气入鼻,错眼间,容若一个翻身,在倒地的刹那将夜荷塘翻到上面,自己在下面垫着她,也就此晕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装聋作哑 一阵蹄声急起,夜荷塘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的,听觉已不灵便,待发觉时,一块大黑影已掠了过去,才知一匹马自身上疾驰而过,紧接着一声呼喝,那骑者勒住马,翻身而下,走还夜荷塘身前。那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用脚踢踢夜荷塘,见夜荷塘没有反应,又伸出马鞭去拨拉她身边的容若。 夜荷塘奋力一抬手,将那人马鞭打开,直直看向来人。是一个草原上常见的牧民打扮的年轻女人,身材高壮,皮肤黝黑,头戴用红、黑丝绒缝制的平顶圆帽,帽上用金、银线绣二龙戏珠的图案,额前缀有镶嵌宝石的金银首饰,两侧垂挂着玛瑙、珊瑚、金银制成的工艺精巧的长穗型饰物,显得英武之极。她本以为地上两人可能是个死人,被夜荷塘冷不防的这般一动,吓了一跳,待看到夜荷塘的面容,更是惊骇莫名,不禁后退几步。 夜荷塘暗自苦笑,自己现在这番血染满身的模样,任谁见到也会害怕。听那女人又和自己说了几句话,仍然听不太懂,但在乌坞草原也走过不少牧人的帐篷,知道这人说的是哲墨话,只是既然听不懂便无法应答,索性不说话,只是看着这女人慢慢在自己视野中模糊起来。 那女人见夜荷塘不说话,又听后面吱嘎作响的马车声已然近前,胆子大起来,扯着嗓子往后面喊了几句话,不多时十几个牧民围上来,有男有女,穿着相近。不过商量了几句话的功夫,几个男人在先前女子吩咐下将两人抬到随行的一架槽子车上,就这样夜荷塘容若被一队告御状的部族牧民给救了。 之所以说告御状,是懂哲墨话的容若醒来后,一路上听这些牧民不止一次的争争吵吵,为是去墨都告寇天军的御状还是找部落大首领诉冤,请大首领代己和寇天军理论的好。而让她们气愤不已的正是寇天军挟持几个部族夫孺,威逼牧民合围金毛狼于烟袋山之事。 现下她们的族人虽然被寇天军放回,但因这几个部落围杀天神使者金毛狼,已被其他部族诟病,甚至有几个部族已经下令族中人不得与这得罪天神的部族人来往,无论是物资交换还是通婚等,一律禁绝。 这几个部族无奈之下,只得联合起来,每个族长分别率领部族中不论男女,只要是能言善道颇有见识之人,准备齐聚墨都告御状,若是告不下来,则去找部落大首领,请她代已理论。救下夜荷塘容若两人的是托木尔部的年轻女族长乞颜阿日罕和她的族人。 她们在路上遇见夜荷塘容若两人,因着夜荷塘身穿月琴部落的衣饰,就先入为主的认定夜荷塘是月琴人。容若是力竭而晕,身上只是轻伤。夜荷塘在容若醒来前,因听不懂这些人的问话,索性一直装聋作哑,即使在她们用草药给自己包扎伤口时,虽然疼痛难当,也咬牙强行忍住,从而乞颜阿日罕和她的族人认定夜荷塘必然是个哑巴,否则若是正常人,在包扎如此重的伤口时,早就痛呼出声了。 乞颜阿日罕见夜荷塘身上处处皆是刀兵所伤,心下难免忐忑,担心救了不该救的人,只是草原人其俗淳朴而专心。因此不自食其言,不自败其行。心中虽疑虑,却未说破。 容若醒来后,向乞颜阿日罕解释说两人皆是月琴部族人,妻主嫌游牧苦累,打算至墨都投亲找个活计,路遇寇天军不知为何在一处草滩围杀金毛狼,两人不及躲避,从而受到波及之苦。尤其是妻主,乱箭之下,挺身护住自己,更是身受重伤。说到这里,看着因伤高烧的迷迷糊糊的夜荷塘,真情流露,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汗水。满眼心疼,再也说不下去。 乞颜阿日罕一听两人遭遇是寇天军所为,自己部族也因打狼之事深受其苦,因此更加同情两人遭遇。听容若请求两人随马队去墨都,本就顺路,自然没口答应。 这一日,天阴山山色空蒙,天地间一片白雾茫茫。一阵风过,涛走云飞,云破天开,马队迤逦行走在山脊间。因山势陡峭,众人都是牵马而行,槽子车弃于山下,容若则背着依然昏迷的夜荷塘,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远处有虎啸声遥遥传来,惊得马匹一阵嘶鸣,牧人呼喝半天方才安静下来。纷乱间,无人发现刚刚收容数日的两个人不见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心悦君女兮 夜荷塘百无聊赖的坐在山洞口,拿根树枝在地上画“正字”。算来这是在山上第十五日了。在和翡翠汇合那日,翡翠长啸召来山间群兽,也召来一些追杀的高手,幸得群兽护持,才从容而退。 自己是在和翡翠汇合的第三日醒转过来,还是拜群兽寻药之赐。在群兽威慑之下,追杀自己的人已经退到山下。这天阴山虽然连绵,但因山势并不险峻,山中虽有猛兽,但族群,数量远比不上玉凤山脉厉兽众多,再经与追杀自己的武功高手对仗,亦折损不少。 不知这些人为何如此不死不休的追杀于己?而且听容若讲的并不止于神剑盟,容若与这些人几次三番交过手,那些人的身手纷杂,各家各派都有一些,好似整个风海大陆的高手都闻风而动一般,自己身上并无宝藏之类,又不是唐僧肉,如何能引得天下逐鹿?若是情杀,龙魔云,莫寒竹之流是请不动这些人的;若是琛云国复仇,战败之国,又有何实力吸引众多高手卖命,更何况月朝高手夹杂其间,断不会为琛云卖命。这段时间疲于逃命,不知倾尘,残雪他们怎样了?。。。。。 夜荷塘悠然出神间,并无察觉出去打探下山路径的容若和翡翠回来了。 自从烟袋山一役,夜荷塘体内那莫名得来的内力尽失,只是她对此本无心,自觉有就好,没有亦无所谓,之前自己没有内力时,不也过得好好的吗,所以很是镇定。一派云淡风轻,泰然处之。也主要是她不似此间人,武功内力什么的皆是五冬六夏,寒霜酷暑的苦练而成,太容易得到的,未觉得珍贵,而且她自从陆唯语断语只能活命一年后,虽然面上无动于衷,但心中总存一念,如今遇上内力尽失,也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急,又有何用呢?夜荷塘很务实的,如果急就能将内力急回来,将毒急去,那就可劲儿急吧,可是,如果不能的话,干嘛自找不痛快,给自己添堵呢?如此心态下调整的夜荷塘,整日里心绪宁静的养伤,并无一般人沮丧懊恼烦躁自怜,在容若看来,简直就是一神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宠辱不惊,看天上云卷云舒。 翡翠甫一露头看到夜荷塘,低唔一声,迈着轻快的步子,一溜儿小跑跑到夜荷塘跟前,大脑袋亲热的轻轻碰碰她的臂肘,方将出神的夜荷塘给唤过神智来。 “容若,如何?”夜荷塘搂着翡翠,抬头问道,“今日听着山中安静许多,兽群一次警示也没有,怎么回事?” 容若走过来,道:“山下这次人烟全无,和翡翠走了半天,未闻一丝人息。” “咦,怎么会这样?”夜荷塘皱眉细细思索,“这些人难道走了?不应该啊,前几日那般浴血追杀,不死不休的,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罢手?” 容若并未接话,上前轻轻将夜荷塘扶起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伤好初愈,地上阴寒坐不得,怎么总是不听?” “啊,没坐多长时间,刚坐一会儿,”夜荷塘漫应着,“容若,你说这些人会走吗?还是在唱空 城计?” “空城计?什么空城计?” “就是空门大开,诱敌入之,虚实之下,敌亦疑之而不得其入。” 容若摇摇头,不赞同的道:“玉家军诱敌之术曰,每在大战前夕,必有主攻一方按兵不动,于不 动声色间秘密部署,待敌麻痹之时奋力一扑,往胜之。” 夜荷塘展颜一笑,道:“我们猜来猜去也没意思,今日精神好些,不如我随你再去看看。”眼看 容若轩眉一皱,夜荷塘马上道:“它们找来的药我立马吃掉,绝不推三阻四,”随即苦脸撒娇道: “容若--你也吃过的,那滋味太难受,苦的人嘴巴都涩了。” 容若这几日为劝夜荷塘吃药,没少费过脑筋,此前夜荷塘昏迷好说,只要将草药捣烂浸汁,捏着鼻子生灌即可,但从她烧退醒来后,为了不吃这苦药,和自己撒赖,智计百出,直将自己弄得哭笑不得。堂堂大女人常做无赖小儿态,真不知到底是何等家门,教养的女子这般与众不同,却也心喜她如此在自己面前无所忌,自己与她已经更近一步,不再如以往那般双方彬彬有礼,直将人拒于千里之外。想到这里,容若嘴角噙一丝笑,纵使心悦君女兮其不知,心亦甘之如饴。 夜荷塘兀自说着:“我们也不能老躲在山上,这几日,为护着我们,山上兽群越来越少,再这般 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我--”咬咬唇,轻轻道:“容若,我惦记他们,不知他们如何了?这竹哨 吹了几日,始终不见百岁,总在山上,不是长久之计啊。” 容若低头看看夜荷塘随手在地上划拉的“尘”字,眼神一黯,不禁握紧夜荷塘的手,却出言安慰 道:“他们是跟着越雪使团,加之三殿下身份尊贵,若有什么事,不管越雪还是哲墨冲着两朝邦交也要保全他们,我想龙魔云的寇天军也不会轻易去招惹大月朝的天潢贵胄,听你说来,三殿下是泗水三帮大龙头,泗水三帮现在水陆通天,手段了得,风头之劲,江湖上已无人与之匹敌,更何况她们也很难知晓三殿下与你倾心之事。”抬头看看天色,道:“想去巡看,也不在这一时,先吃点东西再说。” 夜荷塘道:“你和翡翠奔波半日,也该饿了,你走前埋得山芋这时也熟了,我们一起吃。” 容若莞尔一笑,牵着夜荷塘的手走进洞里,从洞里的火堆里扒出煨熟的几块山芋,两人当下分食。 吃完饭,夜荷塘坐到翡翠身上,容若背弓跟在旁边,两人一虎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翡翠一行经过兽群匿伏之地,兽群都慢慢随着翡翠的低唔声显出身形,跟在周围,往山下走去。夜荷塘看着这些护着自己的兽群,眼中润湿,虽是翡翠之威,得兽群眷顾,自己亦感其德。 万分戒备中,下山之路却是坦坦荡荡,待已经走出天阴山,穿过色冷山谷,站在色冷山谷边缘的高地,看向谷外通往墨都的官路上,依然半分人影未见,夜荷塘有些踌躇起来:空城计还是诱敌之计,这谜题还真是有点难猜,这些人大费周章的追杀自己,怎么可能这般轻易放弃,真是可恶,就好像每天等楼上的那只靴子掉下来一样,提心吊胆的,这些人攻心之术还是蛮厉害的。 前面一片空荡,兽群若是离了山谷掩蔽,到这平坦之地,万一有个埋伏,张弓以待之类,绝难躲过。 烦恼间,一片尘烟滚滚,从官道上往这边而来,同时天边传来声声清亮雕鸣,翡翠闻之长啸,隐隐与之相和。 夜荷塘大喜,扭头对身旁的容若道:“容若,是百岁,它来了。”说完,取出竹哨,长长短短无声吹起来。很快,一道白影从天边而来,和那片尘烟一样,越来越近。。。。 第二百八十五章 汇合 待百岁飞到近处时,已经能看到上面的一人身影,那人见到夜荷塘,不待百岁低飞,迫不及待的从百岁背上跳下来,口中大喊:“夜儿!”满心打算扑向夜荷塘。 容若脸色一变,上前将苦笑的夜荷塘挡在身后,长弓一挑,一式“雪路轩辕台”,将来人挑向一边,消去他下坠之势。 来人不防如此,虽被容若巧劲接下,心中却老大不喜,这么多天未见夜荷塘,及至后来见到受伤的百岁,本就又惊又怕,好不容易见着,却被他人拍到一边,心心念念的那人只是在后面站着,并不上前,这让人很怨念的。 本待要出口质询,一句“夜儿”刚脱口而出,接触到容若冷如冰霜,暗含警告意味的眼神,却又戛然而止,看向容若身后的夜荷塘的刹那,脸色瞬变随即恢复自若,疾步上前,眼圈已经微红,就待要将夜荷塘楼入怀中,口中道:“担心死人了,这十多日你到哪里去了,看到百岁那个样子回来,生生能吓去人的魂魄。。。。”伸向夜荷塘的手又被容若长弓挑开,来人大怒,道:“我抱夜儿,干你何事?容若,你管得宽了!” 容若脸色一沉,道:“她身上有伤,刚结痂,碰不得。” 来人双目先是疑惑,然后猛地闪过一道厉芒,看向容若的那道目光是那样地锐利冷峭,在夜荷塘看来,几乎要把容若扎出个窟窿来。 “是你碰不得吧,我偏偏要碰,”来人不服气的回嘴,转而长臂一舒,将夜荷塘轻轻圈入自己的势力范围,用“你敢拆我台试试”的警告眼神瞪着起先皱眉,继而在自己瞪视下无可奈何的夜荷塘,心底暗舒口气,将佳人入怀,眼色柔媚如夏月,亲昵的又偏偏让容若听得到的语气对夜荷塘道:“他是个男巾帼,哪里懂得使个巧劲儿就能将我的夜儿抱起来,夜儿,你说,我抱得你可疼?” 夜荷塘一愣,半晌反应过来,他说的“男巾帼”就相当自己的世界中人们形容一个女人“纯爷们”,皱眉道:“蜀弦,怎么这般没礼貌,如不是容若救下我,说不定现在我们都人鬼殊途了。” 蜀弦恍若未闻,只是小心翼翼抱着夜荷塘,仿若抱着一个精瓷娃娃,向正相见欢的一虎一雕走去,柔声道:“夜儿,陆神医就在前面,让她看看你的伤,”又回头向容若道:“下面来人是我哥哥带着越雪使团的人马,我带夜儿先走一步,烦你和我哥哥说一声,让他勿要担心。” 容若并未答话,只是面无表情直直看着夜荷塘,眼神殷殷似有所待。蜀弦见他如此,虽是之前在玉家军中受他照拂,并在多次沙场中惺惺相惜,但在情感之事上却是眼中容不得沙子,故而面露不虞之色,也直直盯着夜荷塘。 夜荷塘被蜀弦禁锢般的眼神盯着,知道他小心眼又犯了,本想斥责他,但看他容颜有些憔悴,下巴略微有青茬,他本最重仪容,如此这般摸样,想来是担心自己所致。夜荷塘心有不忍,只得和容若道:“容若,你和翡翠一定要跟上啊,我们先走一步。” 容若听后,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铁色的睑也蕴露了一点笑意,道:“你们先走,我再让翡翠带着,给你找找那味敷伤的药,这药还是有奇效的,采完药,我们随后到。” 蜀弦听容若是给夜荷塘采药,想到这些天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夜荷塘,有点不好意思,冲容若点点头,道:“多谢你费心。”抱着夜荷塘走向百岁。 百岁见夜荷塘过来,敛翅俯身,尖喙轻啄她的面颊,继而仰天啼叫,声音无限欢喜。 “百岁,你无事就好。”夜荷塘伸手轻抚百岁,又低头对翡翠道:“待和残雪汇合,无事后就让兽群散去吧。”翡翠嗅嗅她的手,低唔一声,夜荷塘顺手拍拍翡翠。蜀弦见她伸手动作缓慢而沉重,眼眸一沉,跃上百岁背上,冲容若点点头,一声呼哨,百岁振翅而去。 在百岁途中停下来歇息时,夜荷塘靠在蜀弦怀里,问道:“蜀弦,这些时日你们可曾遇到过伏击。” 蜀弦摇摇头,道:“未曾,一路上都是太平无事,直到那日百岁负伤回来,不见你和朱大侠,我们才知道你们必是出事,当下急的不行,三殿下马上让鱼容召集人手打探消息,蓝屏公主和哲墨护军也打了招呼,往回走,本来我们都已经快到墨都了。” “那你们刚才过来时,路上也未见什么人?”夜荷塘又问。 蜀弦仔细想了想,道:“官道上的人越临近墨都越多,你说往这边走的话吗---啊,对了,碰到一拨托木尔部的人,正是三殿下听到她们为一对月琴妻夫在天阴山闹虎的时候是跌下山去,还是走迷了争论不休时,听出端倪,向她们打听出你们的消息,我们才快马加鞭往这边赶,原先是准备抄近路往烟袋山去的,和这边稍稍岔开点方向。至于你说临近这边的路上嘛,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好几拨江湖模样打扮的人打马往前走了,这些人好像刚打完架一般,有人身上还挂着彩,陆神医从车里挑帘看了几眼,道是有的人身上像是野兽撕咬的伤口,。。。。”说到这里,和夜荷塘担心的眼神一交汇,脸色不禁变了,道:“难道就是追杀你的人吗,三殿下身子不便,走得慢些,他和长随在后面会不会。。。。” 夜荷塘急道:“快走,不知她们会不会对上。”两人顾不上再让百岁多歇会儿,跨雕急去。 在雕背上看到地面上那缓缓小跑的马车,周边并无担心想象的追杀之人,夜荷塘松口气的同时,也疲累的眼前一黑,坠入黑甜之乡。 第二百八十六章 透毒之相 镜中的女子美的不可言饰,大红的嫁衣将原本的脱俗感衬出了一点妩媚和娇羞。 “馨儿姑娘,吉时已到!轿子已经在等了。”喜官催促着,馨儿急忙从呆愣中回了神,轻轻为神无盖上了了喜帕。在一阵高昂喜庆的乐鼓声中拜别了依依不舍的上官夫妇,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这场婚礼的旅途要走四天,这么紧紧地赶路已经算是极限了。丞相大人和北方青主可是同时派了上前护卫和侍女护送。万万不能出了闪失! 从早上起,除了偶尔馨儿送来饭食之外,便是一直待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神无不悦的皱皱眉头,这般折腾真是好累。所以早早便晕乎乎的睡了过去!待到听到馨儿叫自己时已经是晚上了。 “小姐,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留宿吧!”馨儿小心的搀扶着神无下轿,见神无不耐烦的想要扯掉喜帕慌忙按住她不安的小手:“小姐不可,若是被人看见了可是要笑话老爷和夫人教女无方了!”果真这句话还是管用的。 待到慢慢将她扶进楼上的厢房,馨儿这才如复释重的帮她将喜帕拿下来:“委屈小姐了!” “不委屈。”神无毫不在意的低下头抚摸着身上镶嵌着金色凤凰的大红嫁衣,甚是好奇:“这衣服好生奇怪,为何绣得这般复杂?” “新娘子自然都是要穿这个的。”馨儿边整理床铺便解释。 “我们还要走多少天?”柔柔酸痛的脖颈,神无忽然觉得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姐姐…报恩需要这样么?好累… “还有三天。” “那么,这期间我可以不穿这个吗?等到了我再换上可好?”神无清澈的眸子透露着些许期盼,叫馨儿万分的不忍心:“…好吧,但是不可以叫别人看到哦。如果有事就叫馨儿来做!” “恩!”神无点点头,麻利的换上自己的白色纱装。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轻轻渡步到窗边盯着月亮发起呆来。姐姐,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无儿?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占星师曾说过,召唤天空城的钥匙便是神无的舞蹈与神月歌声的共鸣。但是,眼下只有自己怕是无论如何也唤不出来吧! “小姐,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馨儿将洗漱的东西一一安排好这才起身离去。 待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神无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兴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了。 懒懒的趴在窗台边上,看着漆黑的夜空心里泛起一丝惆怅。这里的星空不似天空城那般看得清楚好看。 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琴声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神无一怔,恍惚认为是神月在弹奏。但细细听来却又不同,姐姐所用的月弦琴乃是在月华之光中浸染而成,非一般琴瑟所比拟。但是,现在所听到的这个琴声却也极致的动听,只是少了姐姐曲中的那份空灵。 “御风!”轻轻一唤,周身骤然包围了一层青色的旋风,承载着她的身躯飞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