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安分点》 楔子 「严仲允、宋恬梨,今天你们到圣堂里来,在教会及双方家长、亲友以及全体来宾面前,就要结为夫妇。婚姻是天主订的制度,也是基督建立的圣事,这说明夫妇的爱情是神圣的,婚姻的责任是重大的,婚姻也是天作之合,因此夫妇二人必须白首偕老。现在我以教会的名义,请你们郑重表明自己的意愿。」 「严仲允先生,你是自愿来此结婚的吗?」 「是的。」 「宋恬梨小姐,妳是自愿来此结婚的吗?」 「是的。」 「你们两位既然选择了婚姻生活,也愿意一生互爱互敬吗?」 「愿意。」 「你们愿意接受天主将来赏赐的子女,并按照基督的圣训,和教会的规律来教养他们吗?」 「愿意。」 「你们既然决定结为夫妇,就请你们握手,同时在天主和教会、亲友面前宣誓。」 「我,严仲允,愿遵照教会的规定,接受宋恬梨成为我合法的妻子,从今以后环境无论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穷,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败,我要支持妳,爱护妳,与妳同甘共苦,携手共建美满家庭,一直到我离世的那一天。我现在向天主宣誓,向妳保证,我要始终对妳忠实。」 「我,宋恬梨,愿遵照教会的规定,接受严仲允作为我合法的丈夫,从今以后环境无论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穷,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败,我要支持你,爱护你,与你同甘共苦,携手共建美满家庭,一直到我离世的那一天。我现在向天主宣誓,向你保证,我要始终对你忠实。」 「这是天作之合,愿慈爱的天主降福你们白首偕老,阿门。」 婚礼礼成,娇艳如花朵般的新娘与风度翩翩、帅气高大的新郎一同走出了神圣的教堂,教堂外长长的阶梯聚集了双方的亲友和前来采访的各大媒体。 淡凉的春天,美丽的樱花盛放,将世界染成一片炫丽而温柔的粉色。 美丽的新娘依照传统,抛出新娘花束,引来众多未婚女性兴奋的尖叫。 相对于这个热闹而喧嚣的场面,新人神情平静安稳,少了股喜气与欢乐。 此时教堂前驶近两辆一黑、一红的保时捷,而非所有人预期的礼车,车子在众人的祝贺赞美声中停了下来,新娘的嘴角扬开了满意的笑容。她笔直地走下阶梯,裙襬随着轻巧的步伐扬起,两辆保时捷的驾驶一同跨下车,恭敬地静候一旁。 「大小姐。」站在红色保时捷车旁的黑衣男子恭敬地躬身问候。 新娘明媚地漾开娇笑。「谢谢。」 她拢起裙襬,俐落地滑进驾驶座。新娘礼服简单合身的剪裁,并不会妨碍到她的行动,她轻踩油门,车子立刻如箭矢般驶上车道,并快速离去。这无预警的动作,立即引起众人惊呼和讶异。 新娘先走了?! 帅气高大的新郎,漆黑幽深的黑眼注视着「妻子」离去的方向,他浅浅地撇嘴讥笑。 「大少爷?」 新郎拍拍车旁侍从的肩膀,弯身上车,车门沉沉地关上,黑色保时捷如同一道黑色疾光般,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更引发众人的惊讶。 不会吧?连新郎也走啦?! 观礼的群众望着一红一黑保时捷离去的方向,都纳闷到了极点。这难道是时下最流行的婚礼?礼车一人开一台比较公平?难道他们力行夫妻平等? 据悉,严家的「联信金控」、宋家的「宋氏建设」是为了结合两家的企业版图因而安排第二代继承人联姻。抛开这个充满铜臭味的外衣,这对新人的确郎才女貌、万中选一,速配得很…… 然而,这场婚礼诡异的结束,又将在上流社会掀起热烈讨论。 第一章 「你说什么?樋口在『震天集团』的董事会上片面取消和恬梨的结婚计划?!」 秘书带来的消息,惹得「宋氏建设」总裁宋远达勃然大怒! 宋远达摀着心脏,撼天动地般地大声怒吼:「马上叫他来解释!我倒要听听看,那小子凭什么单方面取消和宋家的联姻?!这是当年我和震老的协议,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说取消就取消?!」 「是、是……总裁请息怒……」 凭什么取消? 就凭一种世间无论是谁都无法理解和逃离的东西──「爱情」,这力量够强大了吧! 因为樋口特助深深地爱上了震家尊贵的公主,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他心爱的女人,根本容不下其他人的位置…… 一旁的宋恬梨看着怒火冲天的父亲,暗自作了注解。虽是直接的「受害者」,但她此刻的心境却十分平静。 她这个半路插花的「未婚妻」在和樋口交手、见几次面之后,早早看出樋口特助藏在心中不为人知的感情。在震家公主黯然离家之后,发了狂、一心想找回挚爱的樋口特助会取消这桩婚事,早在她预料之中。 「陈秘书,不管震天的股东会是不是结束了,你立刻叫樋口来见我。这事攸关我『宋氏建设』的面子,单凭他一句取消就取消,他有没有把我宋远达或是『宋氏建设』看在眼里?!我倒要听听看他怎么跟我解释他今天鲁莽的行为!」 陈秘书正要领命去执行老板所下的命令,「宋氏建设」的副总经理、宋远达的千金、也是这场联姻计划中的被抛弃者──宋恬梨却在此时开口阻止。 「不用了,记者刚刚已经打电话来问过我的想法。」 「哦,是吗?」宋远达喜上眉梢。他知道女儿的个性,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委屈而不懂得反击,很好! 「妳怎么回答?有没有在记者前臭骂他一顿?这小子别人不惹,竟欺负到我宋家人头上,真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 宋恬梨双手环胸,视线投向窗外,娇艳的脸孔表情平淡寂静,美丽的眸子清澈如水。「没,我只说,不表达任何意见。」 「妳说什么?!」宋远达愤怒得手掌用力地拍打办公桌。「妳代表『宋氏建设』发言,说妳不表达任何意见?!」 「是。」 她平静的言语和态度无疑是火上加油,让父亲的怒火燃烧到最高点。 「宋恬梨,妳是不是想气死我妳竟敢擅自主张,对外发表这样的声明,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什么叫做『不表达任何意见』?!妳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总裁请息怒、总裁请息怒,大小姐只是顾全大局,在事情没有全盘掌握之前,不轻易发言而已……」陈秘书尽责安抚。 宋远达拍着胸口,怒目扫过女儿身上。「最好是如此,最好不要让我发现,这是妳想抗婚而跟樋口串通的计谋!」 宋恬梨嘲讽地撇撇嘴角。「您认为樋口特助在股东大会宣布取消这桩婚事,是我指使的?」 宋远达在秘书的搀扶下坐回座位,犀利的目光落在独生女身上,眼底却充满惋惜。恬梨好强、聪明、自信,工作能力不容置疑,只不过女人再怎么聪颖,做起事来还是比不上男人见多识广、心思细密。 樋口在震家毕竟只是名特助,就算目前在震天掌控大权,深获信任,但想也知道,震家的产业最后还是会落在震家小姐和她未来夫婿手上。他是惜才,也希望藉由这桩婚事,得到樋口这名大将,让「宋氏建设」的未来如虎添翼,事业版图直达巅峰,所以抛下门户之见,几年前和震老提起两家联姻的计划,并获得同意。 「樋口一向忠诚,绝对会履行震老的指示,我不相信他有胆子取消这场协议,倒是妳……从头到尾看似对这场协议毫无意见,我倒是从没问过妳愿不愿意?」 宋恬梨讥讽地扬开了笑。「总裁,多年前的协议,您现在才问我愿不愿意,不会觉得太好笑了吗?我倒是想到,从小到大,我的人生,何时可以自己作主?」 宋远达眉一竖。「重点是,我是在问妳,解除婚约的事是不是妳的主意?」 重点是,她亲爱的父亲根本不曾在意她的想法,就算是抗议,他依然有办法四两拨千斤,漠视她的意见。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他是王,没人可以违逆的王…… 她垂下眼帘。「总裁,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和您一样惜才,不会反抗和樋口特助的婚事。」 女儿的答案让专制的父亲相当开心。「很好!那陈秘书,立刻去叫樋口过来,我必须和他好好谈谈,这婚事绝对要如约进行!」 「等等。」 「大小姐?」 宋恬梨闭上眼,脑海中清晰浮现震家公主依偎在樋口怀里的模样,那画面美得动人。 她不曾拥有任何感情,不曾和谁建立过亲密的关系。在母亲离家之后,她就不知道何谓亲情。友情?她没有谈心的朋友,所以不懂友情的可贵;但爱情……她在樋口和震家公主身上,的的确确感受到爱情的温暖,所以,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介入而破坏这种美好的感觉。 深呼吸,不畏强势的父亲,宋恬梨清楚地表达她的想法。「事情有变化,我不打算和樋口特助结婚。」 宋远达原本平息的怒火再度燃起,一个大掌又拍在办公桌上。「这件事没有妳选择的余地!我不管妳有什么变化,从现在开始,妳给我好好准备结婚的事!」 「总裁请息怒、总裁请息怒……」 宋恬梨耸肩。从小到大饱受父亲强权的压制和教育,她老早习惯父亲命令或咆哮的震撼力了。 「你的目的不只是为了要扩大『宋氏』的版图,不是吗?」她清楚指出父亲坚持联姻的重点。 宋远达试着反驳,虽然这也的确是他的本意。「话不能这么说,樋口是难得的商业奇才,况且妳原本不也赞同这桩婚事?」 宋恬梨轻轻一笑,沈稳的眼底有淡淡的忧伤。「『奇才』比不过更实质的『产业』,一定有其他实力雄厚的财团是你所看重的……」 她深吸口气。「我同意总裁另做安排,无论你要我嫁给谁,要怎么扩充公司的版图、获得多少利益,我都不会反对。唯一的条件是,只希望总裁能放过樋口特助,同意解除我和他的婚事。」 女儿的表态,宋远达倒真的觉得惊讶,女儿一向不齿财团之间联姻的陋习,更厌恶那些财团继承人,当年和震老的协议,全是因樋口特殊的背景,女儿才同意这桩婚事,到底是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女儿为了樋口而委屈求情? 「樋口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对妳及对公司都好。」宋远达肯定地说。 宋恬梨起身,剎那间,身形似乎有些落寞。「但却不是个好情人。他因净悠小姐而封闭的心,将无法再容纳其他人了,哪怕只是一丁点缝隙……」 她深呼吸,打起精神。「总裁的决定?」 宋远达抚着下巴。有些事的确必须再深思熟虑。「我会告诉妳。」 她点头。「那,我先出去做事了。」 宋恬梨转身离开总裁办公室,并轻轻合上大门。 「总裁有何打算?」一旁的陈秘书轻声询问。跟着总裁身旁多年,他知道总裁的做事态度,如果不同意,方才一定会拒绝大小姐,不会考虑。 「先打听清楚樋口取消联姻的主因,其他再说。」 「是,总裁,我立刻去处理。」 陈秘书躬身而后离去,宋远达点燃烟斗,轻烟缓缓上升,遮掩住他充满算计的双眼。 ***bbs.***bbs.***bbs.*** 联姻的事,在那日表态之后,的确趋于平缓。宋恬梨原以为父亲已经同意解除婚约,却意外又有了变化。 父亲在得知樋口特助是因为深爱着震家公主而决定取消婚事时,怒不可遏,放话和樋口势不两立的同时,更凭着自己在金融界的人脉,强势冻结「震天」的借贷案。 震天因购买新的货轮,在交船的同时需要立即支付天价的资金,父亲的手段无疑带给震天及樋口特助极大的影响。 取消婚事之前,她和震天还有几笔土地投资案正在进行,所以对于震天的窘境,她很清楚,也知道是谁冻结了震天的借贷案──「联信金控」。 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再度谈判,为震天的借贷案再找一个出路。 宋恬梨坐在会客室,静静等待她即将要面对的人──「联信金控」执行长严仲允。 会客室大门开启,一位气势凌人的男子如风一般走入房间,他高大英俊,风度翩翩,拥有着无人匹敌的自信和权势。 严仲允继承了家族企业「联信银行」,这些年又开拓保险经纪及证券投资的版图,成功结合为台湾最具优势和影响力的金融控股公司。 「稀客。」他说,在宋恬梨前方的座位坐了下来。 「知道你在忙,不好意思打扰。」她说。严仲允的秘书说他刚刚外出,没想到因她的突然来访,他竟然愿意返回公司。 他凝视着她,嘴角有笑意。「老邻居了,别客气。」 的确,两家甚至到现在依然比邻而居,双方的父亲还是兄弟会的好兄弟,在出国念大学之前,两人每个求学阶段都是就读同一所学校! 就成长过程而言,他们应该会很熟,毕竟两家的互动是这么热络,但重点是,他们真的很不熟,就算是在公开场合巧遇,两人谈话的机率也微乎其微。 「你客气。」她笑不出来,挤出来的笑容还难看地挂在脸上。 从有印象开始,每回见到他,他总是保持着笑容,举止有礼、行为绅士,但对她来说,严仲允是只暗藏心机的笑面虎。 不知为什么,每次面对他,她总是会显得很毛躁、很紧绷、很不自在,完全失去自己一贯的冷静。这样的状况,该怎么解释,是讨厌吗?是厌恶吗?嗯,没错,应该就是这些情绪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今天来拜访你,主要是为了震天的借贷案。」 严仲允挑起眉梢,肩膀似乎有那么一剎那震了一下。 「宋氏有投资『震天集团』股分吗?」他揶揄道。 「没有。」 基本上,宋氏总裁已经片面宣布和震天断交了。 严仲允打趣地扬起微笑。「那么,事情可奥妙了……」 「奥妙?」她皱起眉头,不懂他话语中的涵义。「和银行借钱一点都不奥妙。」 他勾起嘴角。「宋小姐,我好奇的是,既然已经不是投资者,妳以什么身分来和我谈震天的借货案?我记得你们之间已经解除婚约了。」 宋恬梨死命挤出一个好强的笑容。「婚约是解除了……但、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还是想帮他和你谈谈。」 严仲允轻笑。「那我的立场呢?我要以朋友的身分同意妳,还是以陌生人的身分回绝妳?」 宋恬梨双拳在膝盖上紧握,她稳住自己的声音。「震天的未来潜力无穷,和『联信金控』往来密切的话,并没有任何坏处,不是吗?」 「先回复我的话,我要以怎样的身分来考虑震天的借贷案?」他一句一句挑战她的极限。 她拧起眉,眼帘垂得低低的。「请考虑双方利益即可,严执行长。」 严仲允细细审视着她,没错过她小脸微微流露的苍白,和难掩的僵硬。如此的自制和委屈,这和他认识的宋恬梨是不同的,她好强、骄傲,她脾气不好,彷佛一朵带刺的娇艳红玫瑰。他这位青梅竹马,总以冰冷及尖锐的态度对待他,要看到她的好脸色,甚至这样的卑躬屈膝,根本不可能。 「原来妳在乎他。」严仲允肯定地陈述。 一股热气染红了宋恬梨的小脸,她失措地否认。「当然不是,我没有……在乎他……」 严仲允犀利的黑眸凝视着她。「你们已经解除婚约了,如果我的资料没错的话,震天的新货轮是以震家小姐命名,这可以看出樋口先生对她的情意。」 「我真的没有在乎他,我当然知道樋口特助对震小姐的感情……」宋恬梨拚命眨着眼,突如其来的泪意让她慌乱极了。 不用再谈下去了,她不想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伤口,让人无情地挖掘出来…… 宋恬梨匆匆起身,拿起一旁的公事包。「不打扰了,你忙……」 严仲允原本和煦的笑意已消失,他冰冷地阻止。「宋小姐,请留步。」 宋恬梨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的身影可轻易地感受到她极力地平抚失控的情绪。她稳住自己颤抖的嗓音。「有何贵事,严执行长?」 严仲允起身,踱至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带给她十足的压迫感,他挑起她精巧的下颚。「宋伯父以我们两家多年的私交,要求我拒绝震天的放款申请。」 他凝视着她,幽闇的眸子有某种让人畏惧的力量。「妳是生意人,应该了解,如果要改变一个既定的决定,应该提出更有吸引力的条件,让我改变主意。」 宋恬梨冰冷地挥开他失礼的箝制。「『宋氏建设』有许多未整理的土地,如果『联信金控』需要土地盖新的分行,我倒是可以大方出借。」 严仲允的审视让她不寒而栗,那像是猎豹盯紧猎物的眼神。 「我看上的不是土地,而是一份爱慕之心。」 她倒抽口气。「我不懂你的意思。」 严仲允轻佻地笑了。「我很好奇妳对樋口先生的爱慕之意,我很想知道,妳爱慕的对象如果换成是我,我会有什么感觉?感动?痛哭流涕?还是像樋口一样拒绝妳?」 宋恬梨宛如被狠狠打了一拳,她眼眶中的泪水狼狈地夺眶而出。 她含泪愤恨地怒视他。「伤害我,让你很得意吗?」 她低头,旋身离开。 严仲允望着一个骄傲的女战士负伤离去的背影,拳头缓缓握紧。 ***bbs.***bbs.***bbs.*** 宋远达突如其来的拜访对严仲允来说并不讶异,因为今天早上,他已经同意了震天的借贷案。 是因为不想为自己制造一个敌人──号称商业奇才的樋口特助,还是因为同情她的眼泪? 宋恬梨的眼泪。 「宋伯父,请坐。」 秘书送来温热的茶水,浓郁的茶香立刻弥漫整个办公室。 「今年的冠军茶,您一定要试试。」 宋远达笑容满面地入座。这个年轻的执行长无论外形或是工作上的狠劲都是他所喜爱的。 「你太客气了。」长者端起茶杯饮尽。「的确是好茶,很好!」 严仲允就座,直接切入主题。「宋伯父今天大驾光临,请问有何贵事?」 宋远达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得到消息,今天早上你同意了震天的借贷案?」 「没错。」 「请问是因为小女昨天的到访?」 严仲允沈稳的黑眸闪过一道光芒,但他随即恢复冷静。「董事会评估过后,愿意支持震天的借贷案。」 宋远达出乎意料地张口大笑。严仲允的一句话多么举足轻重根本不用怀疑,董事会只不过是他的说词。 「哈哈哈,没想到我的女儿这么具有影响力,只是说个几句话,震天就能拿到二十亿台币的资金援助!」 严仲允不予反驳。事实上,他的确有可能是因为她的泪水而同意这个借贷案。 莫非女人的眼泪当真这么具有威力,还是只有她的泪水可以令他妥协? 宋远达刻意以惋惜的口吻说道:「哎,早知世侄对小女倾心,我不该糊涂到替恬梨安排和樋口那档婚事。像世侄这么优秀的人选就在我眼前,我竟然不懂得把握机会,可惜可惜。」 严仲允沈默了。 宋远达扬眉。没反驳就是同意喽,没想到严仲允心仪的对象竟会是恬梨? 他强忍快乐的情绪。「不过也好,那场婚事取消了,不是嘛……」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他气宇轩昂,拥有的财富和权势绝对更胜「震天集团」或者樋口,况且两家是世交,严家二老肯定会同意。想想,要不是恬梨排斥和那些公子哥儿来往,凭着两人近水楼台的关系,说不定严宋两家早已结为亲家,也不会兜上这一圈。 宋远达作势地叹了口气。「不瞒世侄,我打算帮恬梨另外安排一门亲事,恬梨已经二十六了,再耽搁下去也不好,只是放眼望去,实在苦无合适的人选,你以为呢?世侄。」 严仲允的黑眼深邃得无法看透。「宋伯父有何打算,不妨直说。」 宋远达彷佛饱餐一顿的老猫一样满足,笑瞇了眼,拍拍鼓起的肚腹,轻声提议:「如果我的人选是世侄你,你是否愿意呢?」 「人选?」 长者算计地微笑。「世侄是否愿意让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同意这门婚事,迎娶小女宋恬梨?」 第二章 在宋恬梨试图以自己的人脉,询问其他银行是否愿意放贷给「震天集团」的同时,压根儿没想到严仲允竟然已在今天早上同意了震天的借贷案。 但这毕竟是商业机密,所以就算她身处于向来八卦满天飞的工商联谊会晚宴现场,依然不知这个消息。 所以,宋恬梨还在为震天的借贷案而努力。 「我认为『震天集团』的获利绝对可以让所有银行团安心,因此同意放贷震天绝对是相当合理的决定。」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宋小姐……嗯,我们会再考虑。」 很制式的回答。出席宴会的银行团董事,对于宋恬梨的要求,像是之前套好了招式一样,态度保守、回应保留,分毫不差,没有人可以给她一个正面的回答。 「那,静候董座最后的决定。」 协商破裂,她踱步来到落地窗前。 情况似乎有些棘手,原以为「震天集团」在航运界的地位及其创造的丰功伟业,对银行放款而言,绝对会是笔天上掉下来的大生意。只是,或许是大环境景气欠佳,抑或是震天的借贷金额过于庞大,许多她不能理解的种种因素,让这个借贷案面临了「无合理性」的阻碍…… 宋恬梨蹙眉。不过,如果硬要找出症结,在她看来,最大原因肯定是「联信金控」无理由的拒绝贷款! 严仲允不接受谈判的强硬姿态,让其他银行对震天的营运状况产生怀疑,就算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生意,但银行放贷业务是很敏感的,绝对不容许发生任何的「异状」…… 而,「联信金控」的拒绝就是异状。 她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如果父亲要强行阻挠,凭着他和严伯伯的交情,严伯伯同意帮忙的话,震天要借钱恐怕非易事。 「恬梨?」 闻言,她抬起头,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伴着他低沈的嗓音,这意外的打扰,让宋恬梨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是这个圈子太小了吗?这阵子几乎在每个大大小小的宴会上都能遇到他…… 不过,她没忘记自己昨日登门拜访那副狼狈的模样。 「我们不熟,请不要随意叫我的名字。」她冷冷地说,一字一句冰凉刺骨,识相的人都会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可惜,严仲允显然不是个识相的人。他扬起帅帅的浅笑。「恬梨,我们可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怎会不熟。」 他是只狡诈的狐狸,她根本不打算费心和他搏斗。僵着脸的宋恬梨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严仲允审视着她僵硬的背影。「震天的借贷案是今晚共同的话题,妳几乎找遍了在场所有的银行老板,急着帮他借钱?」他语气平淡,嘴角挂着微笑,像是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震天的话题留住了宋恬梨。 她停下脚步,愤然转身面对眼前这个让她厌恶的男人。 她拳头握得紧紧的,漂亮性感的红唇轻颤着,昨天的狼狈,今天的不顺,让她压抑的怒火全部爆发。 「严先生,话题是你起的,就别怪我的话刺耳!你的影响力还真是无远弗届,或者该说我父亲对严府的影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强烈怀疑你联合所有银行团拒绝震天的借贷案!」 严仲允面对她的怒火,虽然保持着绅士姿态,但脸上礼貌性的浅笑不见了,平静的神情显得高深莫测。 「宋小姐太看重严某了,『联信金控』无法替其他银行决定任何事,至于和令尊的约定,是来自于两家长辈深厚的友情。」 「言下之意是,震天借不到钱是他们运气差,和你没有关系?」 「商场上,各凭本事。」 宋恬梨怒气冲冲,她冲到严仲允面前,顾不得自己身上高雅的晚宴服,和脸上芭比娃娃般完美的粉妆,双手插腰,破口大骂,什么淑女仪态,全抛到九霄云外! 「笑死人了!你敢说你没影响到其他银行老板的决定?!你敢说众人对震天营运状况的怀疑不是因你而起?!告诉你,我不信!严仲允,这一切都是你的关系,你的决定对那群愚蠢的银行老板具有指标性的意义,就算你说猪会在天上飞,他们也会信!」 「恬梨,震天要借钱,不关妳的事。」 「我偏要管!」 严仲允平静的表情在这刻似乎有些僵硬。他抿唇,嘲讽地揶揄她:「宋小姐对樋口持助的爱慕之情真让我讶异。」 有一秒钟,她真想狠狠揍他几拳,踹掉他脸上讨人厌的讽刺和嘲笑。 她深吸口气。「严先生,我个人的想法并不属于我们讨论的范围,我只是就事论事协商震天的借贷案。」 严仲允讥笑。「如果『宋氏建设』愿意拿本身的商誉来做担保,也许会有银行团同意放款,但,宋伯伯并非樋口的拥护者,不是吗?」 宋恬梨气得冒火。「你明知道以震天的获利状况,根本不需第三者作担保,你不借钱是你的事,但请你不要影响别家银行的决定,可以吗?!」 「宋小姐,妳要求了一件违背我心意的事。」 他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联信金控」已放贷给震天的事。她的怒气似乎会传染,他同样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怒火。 「严仲允,说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 「震天的事,用不着妳插手。」 「严仲允──」 「不好意思,打扰两位。」 「创建投资开发」的老板利世珩,搂着一名神态高傲但身躯僵直的女子翩然出现,完全忽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火爆状况。 他吊儿郎当地笑看着建设界最娇艳的玫瑰花。「在下利世珩,我可以借钱给美丽的宋小姐,只要宋小姐愿意和我共度浪漫的烛光晚餐。」 宋恬梨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台湾商场不大,她知道他是谁,只是讶异他竟然愿意伸出援手。 利世珩是名投资客,他只会赚钱,不会借别人钱。 他将那名僵硬的女人紧搂在自己怀里,却还和别的名媛淑女打情骂俏,甚至大胆提出邀约,行径只能说完全不辜负他「花花公子」的名号。 严仲允的神色更加阴沈,在利世珩正打算掬起宋恬梨的手,来个绅士之吻时,他立刻拦腰一扯,硬是拉开了宋恬梨和花花公子的距离。 利世珩的手好笑地悬在半空中,宋恬梨很意外严仲允突来的举动,更惊讶地发现两人的动作竟是如此亲密。 淡淡的羞红跃上她的粉颊,她推开他的手,退离他的保护。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保护,尤其是他,她不愿意接受。「少来……」 严仲允不语,只是神情更加森冷。 冷眼旁观的利世珩,挥挥落空的手,玩味地勾起嘴角。「耶?严兄不是不愿意借钱给震天吗?那么,应该和美丽的宋小姐保持一点距离,免得让想帮助她的人有所顾忌。」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宋恬梨扮起笑积极附和。「利先生,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请震天的樋口先生当面和你谈谈。」 当花花公子看到金融界的「笑面虎」变成「黑面虎」时,开心地呵呵笑。「好啊、好啊,不过先决条件是妳可要一同出席喔!宝贝,别忘了我们的浪漫烛光晚餐。」 严仲允伸出手,霸道地将宋恬梨拉到自己身后。 「严仲允,你干什么──」她抗议地挣扎,但一接收到他冰冷森寒的眼光后,所有的抗议和挣扎全面停摆。 两个高大的男人势均力敌,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烟硝味。 但相对于一脸严厉的严仲允,吊儿郎当的利世珩玩得正开心呢! 「严兄似乎不太高兴?」利世珩笑咪咪地说。看来,严兄不只不高兴,根本像是吃了炸药一样,哈! 「震天的事,我会解决,不关你的事。」 利世珩可爱地眨眨眼。「全世界都知道震天借不到钱的原因是你从中作梗,不是吗?」 严仲允淡淡地撇唇。「利执行长言重了。」 利世珩慎重地摇摇头。「不、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问题是,我想借钱给宋小姐啊,是你管太多喽!」 宋恬梨试着挣脱严仲允的箝制。她气得想咬人!「放开我,我就知道是你的关系……」 严仲允锐利地瞇起眼。「利执行长似乎有意替震天出头?」 利世珩晃了晃食指。「nonono,当然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的目标是美丽的宋小姐,支援震天只是个小、小、小的礼物罢了。」 严仲允紧搂着怀中挣扎的人儿。他知道她的意志力和行动力,如果她打定主意要帮震天,就算利世珩声名狼藉,她也会履行她的承诺。 而这非他所乐见。 「放开我!」宋恬梨愤怒地用力挣扎。 「不放。」严仲允置于她腰际的大掌,不自觉地收紧。 利世珩愈玩愈起劲。「啧啧啧,别搂得这么紧,如果严兄没事的话,我和宋小姐还有其他正事要谈。」 「严仲允,你放开我!」 严仲允的表情阴郁、危险,冷冷地宣布:「『联信金控』在今天早上已经核准『震天集团』的借贷案。」 「核了?啊,那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利世珩撇撇嘴,游戏没了,好玩的事也没了,这让他显得意兴阑珊。 只是严仲允突然宣布的消息,却让宋恬梨震惊得无法言语。 这,太让人无法置信了……宋恬梨仰头惊讶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谁会想到,他居然同意放贷? 她屏住气。「你同意震天……」 严仲允背脊僵直,紧搂住她的腰。「所以震天和宋小姐的事,不用劳烦利执行长费心。」 利世珩耸耸肩。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已经看到「笑面虎」变成「黑面虎」,值回票价喽! 「哎,既然如此,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也只能黯然退下了。」 他弯下腰,注视仍旧处于震惊状态的宋恬梨,深情的眸子调皮地眨啊眨。「不过,未来若美丽的宋小姐有任何需要,我们还是可以好好谈谈,好吗?」 花花公子开心得不得了。他并没有忽略「黑面虎」一身的杀气,但能把一向以超冷静、超理性风格纵横商场的严仲允惹毛,是件很过瘾的事! 「两位,告辞。」他挥挥手,拥着怀中僵硬的美人,潇洒地离开。 严仲允放开她的腰,松开他的箝制。「如果利世珩再约妳,妳最好考虑清楚,再见。」他道别,径自离开。 宋恬梨冲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等等……」 严仲允深邃的黑眸直视前方。「还有事吗?」 她仰望着他,晶亮的美眸里闪着希望。「你真的……愿意贷款给震天?」 严仲允扬起讥讽的笑。「这是今天早上的事,我很难相信妳的『亲密』伙伴樋口特助,竟然没在同一时间通知妳?他不知道妳为了他舍弃了自尊,鞠躬哈腰向银行团借钱?」 宋恬梨放开他的手臂,双手沮丧地揪在一起。「我没和他说……」 严仲允回头,满满的怒火在他体内燃烧。「我不了解牺牲奉献的感情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告诉妳,别费心去喜欢一个心里还有别人的人,至于他心里有谁,妳应该比我清楚!」 宋恬梨垂下眼帘,避开他责备的瞪视。「我不用你操心。」 严仲允的拳头紧握。「我根本不想操心。」他迈开脚步。 「谢谢。」她说。 他停住脚步。「银行开门做生意,借钱收利,没什么好谢的。」 他转身,俯视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我们倒是可以来谈谈烛光晚餐的事。」 「烛光晚餐?」她不解。 他墨黑的眼睛阴沈得令人心生畏惧。「利世珩以烛光晚餐之约换取震天的借款,相同地,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和美丽的宋小姐共进浪漫的烛光晚餐?」 她皱眉。 他眼神一暗。「有些事,妳拒绝不了。」 随即,严仲允转身离开。 宋恬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恢复了一贯从容的浅笑,她看到其他宾客对他的尊重和礼遇,他彷佛是光,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叹了口气,内心感情纠缠纷乱,有着对震天一案的放心,更有种莫名地闷着胸口、让她无法呼吸的不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严家的大礼车暂停在「震天集团」的前庭并未离去。震天的警卫当然明白来者是哪位大人物,所以并未上前驱赶。 严家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偷看着自己的老板,他皱着眉头,完全不能理解仲允少爷的想法。拜访震天的行程已经结束,大少爷却迟迟没下达离开的命令,到底为了什么? 严仲允的视线停伫在震天大门口,他在等待,等待自己决定的答案,也可以说,他在等待一个让他心绪躁动的女人──宋恬梨。 半小时前的会议中,樋口特助诚实地表达公司目前的营运状况,且说明未来和「联信金控」该如何并肩合作。 「宋氏建设」和震天之间还有部分土地投资案尚在合作中,因此基于礼貌,樋口特助邀请正在震天开会的宋恬梨一同参与会议。席间,她不多话,更无权表达意见,她只是倾听,以一个崇拜者的角度! 严仲允深吸口气,压抑住即将爆发的怒火。 没错,他心服于樋口特助的心思细密和设想周全,也同意联信和震天的合作案绝对是利多且受人瞩目,唯一让他烦躁和碍眼的,只有宋恬梨对樋口特助爱慕的眼光。 那像根针,刺得他丧失冷静,怒火燃烧蔓延,眼看着理智即将崩溃,他只能如逃难般狼狈地离开震天的会议室。 事到如今,他应该如何决定? 不管他对宋恬梨的看法,不管宋恬梨对他造成的影响,唯一清楚的是,他无法再眼睁睁看着那个笨女人,痴痴地等待,喜欢一个摆明只把她当成工作伙伴的男人! 严仲允拿起行动电话,拨了一组号码。五分钟的交谈里,他决定了一件事,然后感到轻松万分。 十分钟后,人在樋口洋介办公室的宋恬梨接到父亲的电话,一个简单的命令,顿时让她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心绪一片茫然。 樋口洋介发现了她的异状。「宋小姐,有事吗?」 宋恬梨收起电话,摇摇头。「没事,总裁要我现在去见一个人。」 樋口洋介知道她口中的总裁指的正是她自己的父亲。合作案进行这么久,他总是听她以「总裁」的尊称取代「父亲」一词。 「樋口特助,我可以冒昧地请问你,什么叫爱情?」她问,茫然的大眼投向前方的落地窗,遥望着远方。 樋口洋介望着桌上自己和净悠的合照,神情柔和了,嘴角微笑了,连眼中都染上浓浓的思念。 净悠离家近四个月,搜寻的行动至今没有任何好消息,他日日夜夜饱受思念的煎熬和痛苦,无法自拔。 「爱情,看不到、摸不到,只能感受,但是就算知道对方的心意,有时一个错误的决定,还是会带来痛苦。爱情,有快乐和幸福,也有悲伤和哀愁。」 「你爱净悠小姐吗?」 「很爱。」 宋恬梨眨眨眼,硬是眨去眼眶中的潮湿。爱情可以让人动容的,因樋口洋介和震净悠的爱情让她受了极大的震撼,他们的爱情虽不圆满,但仍让她羡慕。 「祝福你和净悠小姐。」 「谢谢。」 「我先离开了。」 「一切顺利。」 「谢谢。」 宋恬梨离开了樋口洋介的办公室,搭乘电梯来到震天的大厅,走出大门。正如总裁所言,门外停着一辆等待她的大礼车……和人。 突然之间,她心中有种慷慨就义的悲壮、赴死的恐惧,彷佛前方等待她的人是来自地狱,那个没有欢笑和快乐的地方。 严家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宋小姐,请上车。」 她躬身入座。严家的加长礼车座位舒服,通讯设备齐全,俨然像间迷你会议室。 严仲允正等待着她。 「工作结束了?」他问。 加长大礼车平稳地驶上车道。 「托你的福,提早结束。」她回答得不冷不热。 「宋氏和震天的合作案到月底就会结束,妳和樋口特助就没有理由必须天天见面,一起工作。」 「我每天会向总裁报告一天的工作进度,如果严先生得到的讯息是来自于宋氏总裁,我不再赘言。」 「会失望吗?」 她神色一黯。「樋口特助是个很值得学习的工作伙伴,当然会失望。」 「单单只是工作上的失望吗?」 她握紧置于膝上的拳头。「我不懂严先生的意思。」 「如果妳心里有他,无法日日见到意中人,当然会失望。」 宋恬梨仰头,迎视他的嘲讽。「严先生,这点小事不劳你操心。」 严仲允挑起她的下颚,拇指腹轻抚着她樱红的唇瓣。「妳曾经答应妳父亲,只要放过震天,妳愿意嫁给他选择的人选,无论是谁。」 「是的。」她回答,沙哑的声音像呜咽的哭泣。 严仲允逼近,两人凌乱的呼吸交错。「这不像妳,我失去骄傲翅膀的孔雀。妳为了樋口向银行团求情,与妳高高在上的父亲妥协,甚至连从来不愿接近的我,妳都曾奉献出妳美丽的笑容,这真的是妳吗?美丽迷人自信傲慢的宋恬梨?」 她推离他的大掌。「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严仲允猖狂地笑。「不可能不关我的事,别忘了,一个星期后,妳将是我严仲允美丽的妻子,『联信金控』严执行长的夫人,妳的一切都属于我,怎会不关我的事?」 「恬梨,仲允在震天门口等妳,妳马上下去。还有,你们要结婚了,对自己的丈夫要怎么和颜悦色,自己看着办!」 她记得总裁方才所下的命令,短短两、三句话决定了她的终身大事、她的一生。 「是的,我是没有反对的权利,严仲允,我会嫁给你。」 她看着他,轻轻扬起笑。「你懂爱情吗?你知道爱情是多么让人快乐和痛苦的吗?一份感情,竟然可以生出这么极端的情绪,你会不会觉得很有趣?」 她看着他,美丽的眸子在此刻却明亮得震撼人心。「但我跟你之间没有爱情,所以当然不会有那么有趣、极端的情绪。严仲允,这只是结婚,你只是我宋恬梨的丈夫,如此而已。」 失去骄傲的孔雀要如何生存下去? 严仲允将会见识到── 第三章 嫁给邻居还真的挺方便的,所有的东西只要搬过去就好,不须动用任何交通工具,省事省时。 在婚礼前三天,新娘的私人物品已经搬进严家的新房。两家是世交,长辈们互动频繁,现在结成亲家、亲上加亲,气氛显得更加欢乐!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总裁像今晚这么得意过了。 早上婚礼结束,她独自驱车前往草屯山山顶泡茶看风景,一身白纱的华丽打扮,让茶艺楼的客人把如维纳斯女神般美丽的她当成拍照的素材,一时间,茶艺楼业绩暴涨数倍,老板开心得合不拢嘴,一盘盘的茶点和珍藏的冠军好茶全免费招待她品尝,希望她能多停留久一点,招揽生意、再创佳绩…… 只可惜,晚上还有个晚宴,她必须扮好新娘的角色,陪在新郎身旁,像个芭比娃娃一般任他展示。直到夜深,她让男方的女性亲友团送进新房,才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沐浴之后,她换上自己舒服的睡衣,曲身坐在窗台,观赏着山下如点点繁星般的夜景。严家的角度比较好,看到的夜景比她家的漂亮数十倍,她看得入迷了,整天的疲累也渐渐化去…… 「恬恬,衣服披着,别着凉了。」 宋恬梨转头,看到笑容满面的婆婆走向她。 恬恬是她的乳名,自己父亲几乎不叫,倒是严家两老从小至今都是这么叫唤她的。 「严伯──妈。」 严母嘟着嘴打趣地说:「幸好妳改口改得快,否则可真会伤了妈妈的心。」 「妈,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呢?」 「兴奋了一整天反而睡不着,看仲允还没回来,就进来找妳聊聊。恬恬不会生气仲允在新婚夜就晚归吧?」 「不会。」这是心底话,她还不知道在新婚夜里,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 「那就好,那些客人竟然还可以在婚礼后找新郎继续谈生意,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我不会介意,习惯了。」她想到自己的总裁父亲,在独生女的大喜之日还不是三句不离生意,严仲允的情况也是如此吧。 「妳真懂事。」 严母在媳妇的身旁坐了下来,新房窗外的夜景同样美得让她叹息。「真美……恬恬,妈妈告诉妳一个小秘密,其实这间房本来是仲允的书房,他知道妳喜欢看夜景,所以把书房改成新房。」 宋恬梨很讶异。「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看夜景?」 严母轻笑,横过身,指指窗台外她娘家的方向。「那间是妳的房间对不对?仲允常站在这里偷看妳看夜景哦!」 儿子的心上人始终是隔壁邻家的姑娘,这件事严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是苦于两人始终不来电…… 「幸好他娶到妳了,总不能一直当偷窥狂吧?呵。」 宋恬梨脸一红。「呃?不会吧……」 老天……她满脑子想的是自己以前在看夜景时,有什么不合宜的服饰或不雅的动作,压根儿没去细想,严仲允为什么要特别注意她? 严母轻柔地拍拍媳妇的脸颊。「哇,脸都红了,恬恬别害羞,都是夫妻了,妳全身上下仲允哪里没见过呢?」 新娘很无力。问题是他真的没见过,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他们只是结婚,就只是结婚,长辈们想太多了。 「不过,说真话,我好高兴妳能变成严家的儿媳妇。妳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女孩,我们全家都知道妳有多么善良懂事,能娶到妳是仲允的福分,也是严家的福气。恬恬,以后这就是妳的家,有什么委屈告诉妈,妈一定帮妳出气!」 宋恬梨感动婆婆的好意。「妈,不会的……」 「不会吧?新婚的第一个晚上,新上任的婆婆就在教导儿媳妇怎么欺负可怜的独生子了?」 揶揄的低沈嗓音突然冒出来,硬是把婆婆吓得两腿虚软,倒是新娘因为早就习惯了新郎这个没礼貌的举动,反而没什么感觉。 严母哇哇叫:「哎呀,你这个坏孩子,进来也不先敲敲门,老妈让你吓到心脏差点跑了出来!」 严仲允带着一身酒气,勾着礼服外套,晃了进来。七分的醉意让他一向绅士有礼的形象不见了,他浅勾着嘴角,黑眸炯亮,神情带着性感的邪魅。 「妈,这是我的房间,需要敲门吗?」 他说着,眼睛却直直盯着坐在窗台上的妻子。她及腰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简单的棉质睡衣依然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美妙曲线,脸上的浓妆已卸去,只见白皙透亮的肤色及樱花般的红唇,月光投射在她的身上,一圈朦胧的光晕罩上她,他的妻子是黑夜里最美丽的女神。 严母呵呵笑。盼啊盼总算盼到儿子娶媳妇了,如果年轻人的速度敏捷、有效率一点,到了明年的今天,她说不定就是奶娃儿的「阿妈」了! 「呵,老妈识相一点,不应该这个时间还霸占着你美丽的老婆,我走就是啦!对了,坏儿子,恬恬不只是我的媳妇,她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半个女儿,你给我小心呵护着,别欺负人家!」 严母拍拍媳妇的肩膀。「今天累了一天,早点睡啊,不过……呵呵呵,新婚之夜,年轻人体力好,不睡也没关系哦!」 严母暧昧地笑呵呵,开心地「飞」离严家新房,偌大的空间再度恢复宁静。 严仲允走近窗台,身上浓烈的酒气,弄浊了她周遭新鲜清凉的空气,熏得她似乎也染上一、两分的醉意。 两人的距离贴得很近,近得让她呼吸困难、心脏怦怦跳。 她屏住呼吸,心慌地盯着他异常明亮的黑眸,他没有表情,沈静的模样让人更觉得可怕。 她咽下喉中的梗塞。「时间晚了,你应该洗个澡,休息睡觉。」 风扬起她的头发,如花般的馨香飘散在夜晚的空气中。 严仲允掬起她的发。「好香。」 她尴尬地抽回头发。「我刚洗好澡……要不要我帮你放热水?浴室那个超大的按摩浴缸还不错用……」 严仲允凝视她,俯下身,唇一吋吋逼近她僵硬的红唇。「妈担心我会欺负妳,妳说呢?」 宋恬梨的背抵着窗台,她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我、我想伯、母……不,妈妈只是关心,不是说你会欺负我……」 严仲允勾起嘴角,露出蛊惑的微笑,轻触她樱红色的唇。「呵,妳在害怕?我勇敢、高傲的妻子?」 他灼热的气息熨烫得她满脸通红。「呃,我想你真的醉了……」 他笑,深深凝视着她。「酒不醉人,人自醉。」 「呃,你真的喝醉了……嗯,我看这样好了……」她缩着身,小手轻轻推开他的手臂,轻巧地闪过眼前这座山。 「我去帮你放热水!」她嚷嚷着,一溜烟跑到浴室去。 呼……这男人是怎么回事?难怪人说「酒后乱性」,酒果然是碰不得的玩意! 宋恬梨冲进浴室,一颗心狂跳个不停,偌大的浴室,还回荡着她喘气的声音。 她撑着圆型按摩浴缸的边缘,连手都没用地抖个不停,她低声诅咒,很气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跟老鼠一样胆小,只能狼狈地落荒而逃。 热水哗啦啦注进浴缸内,她叹口气。原以为婚前事事针锋相对的两人,在婚后铁定还是维持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况且,她早早做好和自己丈夫像陌生人一样生活的心理准备,甚至不说话、不面对都无所谓,毕竟他们只是「结婚」罢了! 呜,谁会晓得,严仲允在新婚夜竟然性情大变,饥渴的邪魅模样像是要吃了她! 水达七分满,她关闭水龙头,弥漫的蒸气让浴室显得氤氲虚幻。 接下来,她应该如何应对这奇怪的发展呢?宋恬梨叹了口气。嗯,她是得好好想想。 她站起来,转身,却不意跌进一副厚实宽阔的胸膛。 「啊!」她轻叫,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完全习惯这男人出场的方式。 严仲允怀抱着妻子,揶揄地扬起嘴角。「我有这么可怕吗?」 宋恬梨懊恼地咬着唇。「是你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严仲允怜惜地皱着眉,拇指抚着她的唇。「别咬,咬痛了,心疼的还是我。」 宋恬梨松开嘴唇,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心疼?他对她? 「你不是以欺负我为乐?」她细声嘟囔着,忘不掉每回针锋相对,自己是如何败退、如何狼狈逃离…… 严仲允大笑。「老婆,原谅我。」他的臂弯收紧,俯身疼惜地亲吻着她额前的发,深情的模样彷佛从今而后无论遇到任何阻挠,他都不愿放她离去。 宋恬梨让他亲昵的表现逗得脸发红……老天! 严仲允看了一眼七分满的浴缸。「严太太,可惜妳贤淑地帮我放了一缸的水,我今天没打算泡澡。」 宋恬梨眨眨眼。「喝醉……泡个澡会比较舒服……」 他挑起她精巧的下颚。「美人伴浴一定会更舒服。」 老天,她能尖叫吗?「可是我已经洗好澡了……」 他笑,那邪恶的笑容宛如诱惑着宋恬梨一同跌进情欲的泥沼。 「那就陪我再洗一次喽。」 语毕,他俯首吻住她樱色的唇,轻轻地、细细地、柔柔地,吮着、舔着像是在品尝最美味的软糖。 剎那间,她感觉到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抵挡他灼热的男性气息如火一般焚烧着她。他的舌狂妄地侵入,卷着她的舌,放肆地吸吮,一波接着一波的侵略袭来,她无力地瘫软在他强健的怀抱里。 她尝到了他唇间的烈酒味道,没有辛辣,却充满醉人的香醇。 她相信,如果烈酒是这种滋味,任何人都会爱上它。 他拥吻着她,跌进身后的淋浴间。狂烈的饥渴让他不顾一切只想拥有她──她的心、她的身、她的全部。 他吻着她柔嫩的粉颊、轻颤的眼皮,大掌对她的每一寸肌肤都仔细眷顾。他旋开已设定温度的水源开关,水如绵绵细雨般地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我的妻。」他亲吻她,搂抱她,坚决地想要拥有她,以亘古以来,男人占有女人的方式。 宋恬梨茫然了。他的情欲、他的温柔似乎快速地融化她该有的反抗。 严仲允坚决地褪去妻子身上的棉质睡衣,温热的水柱像丝缎般抚过她的身体,她不禁细细呻吟。 宋恬梨脆弱地迎视他,柔美的肩轻轻颤抖。他的眼中是饥渴、是燃烧的欲火,还是她无法了解的深情? 老天,她拒绝不了。 严仲允解开她白色蕾丝胸罩,解放了她。 「好美。」他轻叹,滚烫的唇吸吮她敏感的颈项,感觉她的身体迅速变得紧绷。 「不要……」一股恐慌袭来,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想在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被他碰触过的地方彷佛火烧般,她无法呼吸。 他扬唇一笑,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不允许她的疏离,她白嫩的肌肤,因他的爱抚,泛起了美丽的红潮。 「我要。」 下一刻,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他环抱起她,两人走出了浴室,双双跌落在柔软的大床上。 「恬恬,酒醉不了我,」他说,俯瞰着她赤裸的娇美胴体,嗓音低哑,黑眸灼灼。「让我醉的──是妳。」 他高大的长躯将她固定在柔软的大床上,他封吻住她。 「啊……」一切不是她能预期、能抵抗的,她只能接受,同时屈服于被他撩拨而起的原始渴望。 「我要妳。」他沙哑重复,大掌按住了她圆俏的臀。 「天……」突来的撕裂感迫使她倒抽了口气,她忍不住挣扎。「放开我……」 「恬恬……」他温柔吻着她的唇、她含泪的眼,同时放缓动作,给她适应的时间,却不放弃他霸道的占有。 她在他怀里,听着两人的喘息,在他宽阔的胸膛中汲取他男人的力量,明确感觉他强烈地存在着。 直到不可思议的欢愉占领了所有的思绪,她闭上了眼,不自觉地弓起自己。「我受不了了──」她彻底屈服在这场性爱情欲之中。 他吻住她的唇,亢奋的欲望贲张、饥渴,一次一次地深入。 宋恬梨感觉自己的身体彷佛着了火般,一波又一波的欢愉袭来,他将她送上了欲望的高潮,她弓起身子,在他的怀抱中娇颤不已。 ***bbs.***bbs.***bbs.*** 天亮。 她睁开眼,一时之间有些茫然,直到沉沉的打鼾声和男人的气息,提醒了她身在何地,和昨晚所发生的一切。 宋恬梨闭上双眼,红潮淹没了她白皙的小脸。 她没忘记昨晚激烈的性爱,一幕一幕,惊心动魄,而且她浑身酸痛,这也证明自己昨晚多么地狂放! 痛啊…… 她轻轻抬起头,偷偷看着拥抱她入眠的丈夫。他如同雕刻般刚毅的五官,宽阔的胸肩,有力的腿……男人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他刚强,她细致;他霸气,她温柔。 宋恬梨深吸口气,这才发现覆在她赤裸胸部的大掌,她脸胀得更红。这男人在熟睡时依然霸道地宣示主权,他一手覆着她赤裸的胸,一手揽着她的腰背,紧密地将她镶嵌在他的身上。 两人的身体紧密地依靠在一起,尽管是熟睡状态,她依然感受得到他蓄势待发的力量。她偎在他的怀里,似乎可以听到两人的心跳。 昨夜的他,那温柔却坚定的爱抚,他灼热的眼神、他的吻…… 事情变得有些诡异。敌人变床伴?她完全不知道他以怎样的想法点燃这场欢爱。真的只是单纯的「酒后乱性」? 宋恬梨发现自己有点恐慌于他清醒后的反应。 一个有礼的笑容?或是若无其事?或是再度争吵不休? 所有的揣测都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没错,她真的该好好想想,仔仔细细地想个清楚,她和这个男人未来的关系。 打定主意后,宋恬梨轻轻挪开他的手,却还是惊扰到熟睡中的男人。他侧身,像个害怕糖果被抢走的孩子,将他钟爱的「糖果」搂得更紧密。 宋括梨龇牙咧嘴,无声地哀叫,深怕如果吵醒了他,那么她「好好想个清楚」的伟大计划就会付诸流水。 她静心等待鼾声再度响起,这次她更加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退离他的怀抱。等蹑手蹑脚地滑下了大床时,她早已是满身大汗。 但更惨的是,她的双脚一踏及地面,拉扯到大腿内侧的肌肉时,那酸痛让她皱起眉头,真想放声尖叫。 超痛啊……像爬了两座大山那种痛,这么痛谁以后还敢做爱啊?! 宋恬梨灰头土脸,拖着虚软的双腿晃进浴室。她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梳洗之后,再冲进隔壁的更衣间,换上了外出服,上了淡妆。 能去哪?她考虑。 早上十点,现在是上班时间,所以干脆工作去,工作是她最熟悉的,工作可以让她找回失去的冷静。 工作、工作,她要工作! 打定主意后,宋恬梨拿了皮包和车钥匙,大步走出严家新房。 一个小时后,严仲允清醒了。他半撑着身体,瞇着眼寻找曾搂抱在怀中现在却不见踪影的妻子。 她去哪? 他轻快俐落地起身,没刻意遮掩自己赤裸的精壮身体。他巡过浴室、更衣间,在发现她的车钥匙不在化妆台上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严仲允再返回浴室,沐浴盥洗之后,头发还未吹整,他套上晨褛,肩上披着毛巾,急切地走进一楼的餐厅。 「少爷,您起床了。」管家有礼问安。 他搜寻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恬恬呢?」 「少夫人上班去了,她说早上有个会议。」管家恭敬回答。 「上班?」 严仲允眸光一敛,大步折回客厅,拿起无线电话,直拨「宋氏建设」副总经理专线。接电话的是宋恬梨的秘书。 「我是严仲允,宋小姐呢?」 「严执行长您好,副总经理去震天了。今天下午,副总经理和樋口先生有个会议。」 「和震天的案子不是结束了吗?」 「报告执行长,副总经理目前处理的是个人持有的土地投资,需要我帮您联络副总经理吗?」 「不用了。」 严仲允挂上电话,他大步走至落地窗前,黑眸远眺。 「少爷,早餐准备好了。」 「先给我一杯咖啡,然后备车。」 「是。」 管家离去。 近午的阳光投入严家大宅,时至春末,天气渐渐温热,但严仲允脸上阴郁森冷的表情,却像万年结冻的冰。 第四章 「那块地是我母亲的嫁妆,在我出生后,她就将这块地过户给我。我希望能为这块地做点事,而不是让它荒废在那里。」 宋恬梨轻轻地笑。「我只懂盖房子,投资的东西就只能请教你了。」 和樋口特助共进午餐的地方,是「震天集团」办公室附近的小小咖啡厅,除了颇具专业水准的咖啡之外,连简餐都很有特色,因此咖啡厅规模虽小,也不豪华,却是宋恬梨每回到震天洽公都会来用餐的地方。 樋口特助扬开微笑。「宋小姐过奖,我会尽力帮忙。」 「那就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他们的对话总是那么客气,那么公式化,那么生疏…… 大一那年的暑假,她到总裁身边实习,学习管理知识。也是那一年,总裁和震董事长决定了她和樋口联姻的计划。大财团联姻,便是所谓的门当户对,似乎早就变成一种惯例,而各财团的经营者,无不利用亲上加亲的机会,扩大自家企业版图,各取其利。 她知道自己必将面临这一天。打从出生在宋家,她即失去自由恋爱、甚至大小事情自我决定的权利,这些她都知道,但她仍旧挺身而出,在严厉的父亲面前捍卫自己的终身大事及恋爱自由。直到那天,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她赴了那场相亲宴,两人第一次见面──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她看到一个有礼、有深度的男人,他身上没有一丝纨袴子弟的气息,有的只是能成就大事的自信。这样的男人,在她周遭是难能可贵的。仰慕的种子意外地在她心中轻轻植入,相亲宴之后,她告诉妈妈,她同意并期待这个婚姻。 直到樋口先生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发现他心底真正的爱。他解除婚姻,一颗心只给如天使般纯净的震家小姐。 「樋口特助,还是没有震小姐的消息吗?」 「我不会放弃。」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对爱人永恒不变的深情。「希望很快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谢谢,同样祝妳幸福,和严执行长白头偕老。」 一提到「他」的名字,彷佛启动了在她体内的某个开关,昨夜所有缠绵悱恻的恩爱记忆一股脑儿地全涌上脑海。 她的脸立刻胀个通红,彷佛热锅里煮熟的红虾。要命啊…… 樋口特助难得展露了笑容。「这应该是个适合妳的婚姻,妳的模样很幸福。」 「没、没有……」宋恬梨红着脸慌张地辩解,但唇角的笑意却泄漏出她心中小小的满足。「那只是、只是父母的安排──」 「即使妳再不满意父母的安排,也应该遵守夫妻之间忠实的承诺。」 严仲允冰冷地打断在他眼中看似甜蜜的午餐约会。 「那只是父母的安排」。 他听到她说的,然后感觉如飓风般的愤怒在体内快速袭来。 就在新婚的第二天,他的妻子,笑靥如花地和别的男人共进午餐。如果她要表达她对婚姻的不重视,或再度申明樋口洋介在她心中占有的分量,那么她做到了!他感受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妒火。 宋恬梨惊讶地瞠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严仲允怒气冲冲,冰冷的黑眸扫过前方的樋口洋介,再回到妻子身上。「我来找我新婚的妻子──妳,有问题吗?」 樋口洋介轻易感受到严执行长的敌意,他站起身,清楚解释:「严执行长,这是个误会。」 严仲允不想承认自己有多么该死地在意这个午餐约会,他握住妻子的手腕,粗暴地将她拉离座位。「走!」 「我不要──」 「如果妳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就乖乖跟我走。」 「严仲允……你怎么这样……」 宋恬梨气炸了。他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像发疯一样拖着她就走。 「放开我!」 在黑色礼车旁,宋恬梨所有的怒气爆发了。她气愤地甩开他箝制的大掌,怒吼:「严仲允,你到底想怎么样?!」 「妳问我想怎么样?」 严仲允将妻子困在自己和车子之间,滚烫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严夫人,我倒是想问妳,妳当真对心上人这么难以忘怀?」 宋恬梨咬着唇瓣,摇头。「我没有!」 「那有必要在新婚的第二天就急着见他吗?」他说,阴郁的黑眸中燃烧的怒火足以燎原。 她避开他的眼。「这只是工作。」 他挑起她的下颚,锁住她的眼。「我看到妳对他展露羞涩的笑容,我看到妳美丽的眼睛还有他的影子,妳要我怎么相信妳的心中没有他?」 「好!」宋恬梨心一横,勇敢面对他。「我只说这么一次,对于樋口特助的心意,那只是一种仰慕,我仰慕他对人生的态度,我仰慕他为工作所付出的努力与用心,我仰慕他和震小姐所拥有的爱情,如果你硬要将这样的仰慕之情当作男女间的感情,那我没话说!」 她的一番说辞,只是让严仲允的怒气火上加油。「妳并没有否认妳心中的人是他!」 他自以为是而顽固地界定她和樋口特助的关系、逼她承认的方法,在宋恬梨眼里,只有厌恶。 「随你怎么说!」她头一撇,气到不想面对他。 严仲允挑起妻子柔美的下颚。他笑,却笑得阴沈可怕。「我只说一次,严夫人妳最好记清楚,一个字都不要遗漏。既然妳嫁给我,就给我安安分分地当尊贵的严太太,我不许妳的心里有别的男人!我们的婚姻如果是个交易,妳最好遵守『婚礼合约』中的每一条誓言。」 「从今以后环境无论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穷,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败,我要支持你,爱护你。与你同甘共苦,携手共建美满家庭,一直到我离世的那一天。我现在向天主宣誓,向你保证,我要始终对你忠实。」 他冷冷地审视她,无情地推开了她的身子,宋恬梨虚弱地靠在黑色礼车旁。 「交、易?」 她的心有部分受伤了。她不懂为什么,却清楚让她的心疼痛不堪的,是他的话语。 她和他的婚姻的确是场交易,只不过一旦说出口,却显得那么难堪;只不过…… 「这包括昨晚所有的一切?」她问,忍住语气中的脆弱。 严仲允听到她语气里的紧绷,但愤怒让他失去冷静及思考能力。「没错,那是我的报酬。」 宋恬梨闭上了眼。如果真是报酬,那昨夜的她和出卖灵肉的阻街女郎又有什么不同?一个收费最贵的妓女…… 严仲允让她彻底了解,她的婚姻丑陋的面貌。 宋恬梨抬起头,眸中的脆弱已然掩去。「没错,就只是交易,这个婚礼是『宋氏建设』总裁所安排的,我只是个配合的棋子。」 「所以?」他问。 宋恬梨勾起笑。「谢谢你提醒我,我应扮演的角色。」 「所以?」他重复,语气有些僵硬。 「没有所以,」她站直身躯。「就只是婚姻。」 她伸出手,指腹滑过他性感的薄唇。他的唇曾热情如火地吻过她全身上下每一寸。「只是一场交易的婚姻罢了。」 她放下手,送上一个飞吻。「再见,我的丈夫。」 宋恬梨退开,唇上漾着娇艳的笑。她扬起手,招来计程车,优雅地上了车,离去。 严仲允望着黄色计程车离去的方向,沉重的表情失去了讥诮。 也许就如他的妻子所言,这只是她的工作,两人在餐厅吃饭、讨论公事是很平常的事,但只要牵扯到震天的樋口,他的理智全没了,看到的只有妻子对其他男人爱慕的心。他在乎她,否则他不会像发了疯般到处找她,她是否感受得到?还是像她所说的,一切「只是父母的安排」? 原来在乎的感觉竟让人如此不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拥有所有女人羡慕的一切:出生豪门世家、容貌出众美丽、以金钱堆砌的高学历,更有用之不竭的财富;她穿的、用的、吃的,不只是名牌挂帅更是最顶极的,当然这些也都有专人打理。 她在家族企业工作,第一份工作的头衔是「副总经理」,却拥有一人在上,万人在下的权力。她在金字塔的顶端生活,因为稀少、珍贵,所以她应该要快乐…… 宋恬梨抹去眼眶的眼泪。 那,如果有一天,她没有财富,没有权力,没有服侍在旁的仆人,她只是一个工作平凡、朝九晚五以求温饱的白领阶级,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宋恬梨,那会是个怎样的状况? 「小姐?」 宋恬梨闻声抬头,这是草山山顶那个咖啡厅,因景色优美得让她印象深刻,继那日婚礼之后,她再度光临。 来打招呼的是那天热情招呼她的老板。 「您应该是前两天那位穿着白纱礼服来喝茶的小姐?」 「有什么事吗?」 「真的是妳?!太好了,自从那天之后,每天都有客人问我今天新娘有来吗?妳变成我这边的活广告了!」 老板显然很开心,又叫来工读生,把私房好茶好菜再摆上来。 「老板,你别客气,我吃饱才上山来的,只想看看风景。」 「哎呀、哎呀,别客气、别客气,小姐您的大驾光临,让我蓬荜生辉啊!」 中年男老板热情地招呼,握着宋恬梨的手用力地晃来晃去,让宋恬梨感到头昏脑胀。 她抽开自己的手,静静地问:「老板,请问有事吗?可不可以让我静静地欣赏风景呢?」 老板很受挫。他很认真在表现他的热情,只想搏得美丽小姐的欢心,可惜人家并不领情…… 老板坐了下来,仔细说出他的想法和计划。「是这样的,我这家店的店名就叫『新娘』,因为清晨薄雾绕山时,就好像新娘的头纱,笼罩整个大地,眼前一片雾蒙蒙的美景,真像人间仙境。那天小姐光临小店,那一身美丽的白纱,让店里的客人都疯狂,以为是我找来办活动的模特儿,所以……」 老板的神情又变得好激动。「所以小姐,能不能请妳来小店兼差?只要在周末例假日穿着白纱礼服,什么都不用做,喝茶吃小点,当小店的活广告就可以了,当然小店会全部负责新娘头纱服饰的。」 无论是宋家或严家,绝对不会同意她穿着白纱礼服在山上趴趴走,这有辱上流社会的门风。而且重点是,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风景,并不想惹事。 「有很多模特儿经纪公司应该可以帮助你实现这个企划,我只想单纯当个客人。」宋恬梨婉拒老板的好意。 只不过她冰山美人般的气质还是让老板不想放弃。「那些广告模特儿不够自然,太过做作,新娘并不一定要有幸福的感觉,淡淡的惆怅、淡淡的沧桑,更能将草山的美发挥到极限!」 新娘并不是一定要有幸福的感觉。老板的论点让宋恬梨很不是滋味。好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没必要坐在这里听老板高谈阔论。 她起身,拿了自己的东西和帐单。「抱歉,我还有事。」 老板伸出手,眼光中有满满的爱慕之情。「我请客,小姐帐单留下来就可以了,欢迎美丽的小姐随时光临敝店,敝姓张。」 宋恬梨摇头,拿着帐单走向柜台,离开「新娘」。 她走出茶艺馆。春末的午后,阳明山别有一番清朗的风情。 这里的美景总是可以平抚她不安或躁乱的心情。 只不过茶艺馆老板的热情招待让她无法消受,只能告别这美丽的风景,黯然离去,唉。 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回宋家聆听总裁的「教诲」?还是回严家面对自己丑陋的婚姻? 唉,都不是好的选择。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去了很多地方。离开草山之后,她想看看不同的景色,所以直奔北海岸,去感受大海澎湃的力量,甚至吃了碧砂渔港著名的新鲜渔获。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心情的宁静,让一整天的烦闷稍稍地消褪。 晚上十点,她疲累地回到宋家。她宁愿面对愤怒的父亲,也没心情回严家面对任何人。 浅眠的老管家,在宋恬梨的车子驶进车库时,已然清醒。管家开了门,在车库连接大厅的门口等候。 「大小姐。」 宋恬梨展露疲惫的笑容。「王妈妈。」 长者和过去的二十六年一样,忠实地守护,不询问任何问题。「吃了吗?我下个面让小姐当点心。」 宋恬梨抚着肚子,不饿,但怀念老管家面食的好味道。 「好。」 「小姐在餐厅等着,面很快就好。」 管家赶忙煮面去,宋恬梨晃到餐厅。总裁因忙于事业,家里的亲情温暖当然有限,但氛围毕竟是她所熟悉的。因为熟悉,所以安心。 王妈妈送来热腾腾的汤面。「大小姐,这青菜是今天老黄才去山上农家买的,本来想明天送去严家……」 王妈妈注意到一提起严家,小姐立刻显得不对劲,她心疼小姐脸上受挫的表情。唉,如果快乐,新嫁娘不会第二天就跑回娘家…… 「小姐,吃面。」 宋恬梨生硬地扯开笑。「谢谢王妈妈。」 「别客气。这菜可甜的呢,我听老黄说好多住在市区的人全跑到山上来买他们种的菜,听说是有机肥料种的。」 「有机?有机的好像没这么漂亮。」宋恬梨口咬着清脆的菜叶,含糊不清地表达意见。 王妈妈笑。「当然不是那种有机喽,这个很特别。」 「特别?有机肥料有什么好特别的……」宋恬梨眨眨眼,挟面的手停在半空中。「不会吧……王妈妈,您说的是人类每天、每天都会生产的……有、有机肥料吗?」 王妈妈笑呵呵。「呵,当然,那种营养才好,不过小姐放心,王妈妈洗菜洗得很干净。」 宋恬梨吞下口中有机肥料培养的青菜,失控地大笑。「王妈妈好坏,哪有人这样的啦!在人家吃东西时说这个,老天……」 王妈妈看着大小姐失控地大笑,这么快乐的大小姐才让她放心。 「滋味好不好呢?比一般的有机蔬菜清脆多了吧?」 「哈,老天,好可怕、好可怕,又可怕又好吃!」 严仲允跟着岳父来到宋家,见到的就是他的新婚妻子快乐、大笑的模样。这个样子是他不曾见过的。 他熟悉她的冷淡、她的怒气,她的不在乎,但妻子的笑容对他而言却是陌生的…… 严仲允目光黯然。这是种嘲讽,最亲密的人却是距离最远的人,这感觉太痛苦。 「宋恬梨!」宋父怒喝。 然后她甜美的笑容消失,换上的表情,是他最常见的淡然。 宋恬梨回过头,不讶异总裁的怒火,却惊讶总裁身旁的男人──严仲允。 「新婚第二天就跑回娘家,这成什么体统?!人家当我宋远达的女儿这么不懂礼节!」 快乐的感觉只维持不到十分钟。她懂了,就算她拥有令人欣羡的富贵与权势,却不能拥有平常人最容易得到的快乐。 「大小姐只是回家吃个面……」王妈妈忍不住声援,实在是大小姐脸上的伤感,太让人心疼了。 「王妈妈,这里没妳的事,妳回房休息!」 「可是,老爷──」 宋恬梨放下筷子,站起身。「王妈妈,谢谢您,我回去了。」 她离开座位,越过愤怒的父亲,越过冰冷的丈夫。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想完成父亲的命令,离开宋家,返回严家。 宋家、严家,阳明山上数一数二富裕的豪宅,却都不是自己可以放心休憩的家…… 她疲惫地离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返回严家大宅,等待她的是婆婆焦心的询问。 严母看到媳妇返家,立刻上前握住媳妇冰冷的手,忧心忡忡地说:「恬恬,妳可回来了,我们找了妳一整天,仲允几乎把震天给翻了。问题是,他干么去惹人家震天啊?」 宋恬梨震住,她回头质问身后高大的男人。「你以为我躲在震天?」 严仲允耸肩,不认为自己有错。「这不是不可能。」 宋恬梨气冲上脑门。「你──神经病!」 严母可以感受到年轻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她赶紧缓颊。「没事了没事了,恬恬吃了吗?要不要我让佣人煮点东西当宵夜?」 「不用了,她刚刚回娘家吃饱了。」严仲允冷冷地说。 严母很吃惊。「哎呀恬恬,妳怎么可以今天回娘家?要入门后三天才能回去啊,这样会犯冲……」 宋恬梨知道严仲允绝对是故意的。他这种借刀杀人的卑鄙手段,只让她更加愤怒。 她二话不说,跑回二楼的新房。 他一定要逼疯她是不是?他一定要逼她无法呼吸、无法喘息才可以吗?如果娶她进门,是他变态的折磨方式,那么他做到了,他成功了,她感觉自己濒临崩溃的边缘…… 严仲允跟着进房。他僵硬地问:「妳去哪里?」 「震天。」 「我没找到妳。」 「那是你笨!」 「妳不在震天。」 「严仲允,你是个神经病!」 「妳去哪?」 宋恬梨抛下手中的皮包,转身怒视身后的男人,怒火烧红了她的眼,她脆弱的泪水梗在喉中。 「你一定要逼疯我吗?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吗?看我痛苦你快乐吗?是不是一定要逼我走上绝路你才满意、你才开心!」 他不反驳,只是毅然扯着她挣扎的身躯入怀。 该死,唯有拥她入怀,他才能感到安心…… 「不要……」 她哭了,他尝到她咸咸的泪水。 「不要吻我……求求你……」 「原谅我。」抵着她的唇,他虔诚地说。 「不要……」 宋恬梨最后的抵抗,在严仲允的拥吻和温柔索求之中焚烧殆尽。 第五章 「我要妳。」 他说,以深沈的眼光定定地锁住她,教她无处可逃。 「不要……」她脆弱地抵着他的胸,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身体一再弓向他。 「妳和我一样无法避开,这像中了毒,逃不掉的。」 他扬唇轻笑,饥渴地吻住了她,探进她口中吸吮着她甜蜜的津汁。 这是蛊毒,这是飞蛾扑火,她感受到那种教人窒息绝望的力量,她应该拒绝的,但为何情欲还是在她身体里不断滋生、不断涨大?直到她根本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吻着她,双手一件件褪去她身上的衣物,看着她美好的胴体一寸寸地展现在眼前,他贪婪地欣赏着她,以眼神爱抚她柔腻的身子。 「我的妻。」 他环抱起她柔弱无力的身子,走回大床,再轻轻放下。 严仲允狂浪地扯掉自己身上的衣物,修长强壮的身体占有地覆盖她娇小的身躯。 「想要吗?」他沙哑低语,彷佛沙漠中的魔鬼,诱惑着饥渴的旅人。 「我要。」她咬着唇。 严仲允满意微笑,俯身封吻住她的唇。两个人紧密地结合,没有留下任何的空间。 宋恬梨噙着激情的泪,无助地抱住他,承受他一次次由缓慢变得热烈的律动。渐渐地,无助的感觉变得渺小,愉悦的快感逐渐取代一切。 「要我……」激动的泪水滚落她的双颊,一双纤臂紧紧地抱住他宽阔的肩膀,觉得自己在他的怀里变得越来越脆弱无助、恍惚失神,一声声娇吟忍不住夺喉而出。 「我的爱……」 他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不能克制自己对她的强烈索求。一阵阵灼热的快感不断地朝她袭来,他猛然吻住她的唇,近乎蛮横地吮弄她柔嫩的唇瓣。 她娇喊。「啊……」指尖失控在他精壮的背部留下深刻的痕迹。 严仲允感觉到她失控的痉挛与收缩,一阵激颤窜过他的腰际,他低声闷吼,大掌扣住她,释放自己…… ***bbs.***bbs.***bbs.*** 天亮。 宋恬梨睁眼起床,机械般地盥洗换衣,然后下楼用早饭。 「少夫人早。」管家有礼招呼。 「早。」 她面向首位,然后有礼地和公婆问安。「爸、妈早安。」 婆婆亲切回应。「早。坐,吃早点喽。」 她机械地用餐,稀饭、配菜,稀饭、配菜,不断重复,直到一杯苦涩的咖啡入肚后,终于结束早晨的例行事项。 「吃饱了吗?」严仲允淡淡地问,没忽略妻子白皙颈项上清晰的吻痕。 「嗯。」 「那出门了。」 「好。」 「上班了?」婆婆笑问。 「是。」 她起身,取过佣人递给她的皮包和外套。 一旁的严仲允此时举起手,拉高妻子白色的立领。「会痛吗?」 宋恬梨无法控制脸上一阵燥热。她知道自己脖子有什么异状,所以今天才会选择立领的衣服,只是「烙印」的位置似乎高了一点,立领的衣服怎么遮都还是有空隙。 她摇头,不会痛却很难堪。 「我不该这么粗鲁……妳总是让我失去控制。」 严仲允在她耳旁懊恼低语,暧昧的语气让宋恬梨胀红了小脸。 貌合神离的夫妻,每个夜晚却尝尽彼此的滋味,分享所有的亲密激情,她无法抵抗他的索求,更无法忽视自己的情欲。他们彷佛是油和火,一旦融合,便分不清彼此…… 「上班。」 「嗯。」 宋恬梨走在丈夫右边,保持着以丈夫为优先的合宜距离,和公婆道别后,坐上严家的车子,离开严家大宅。 一如过去这一个月来的每一天。 一个月……他们结婚一个月了。她凝视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这一个月来,两人一同上班,一同参加大小宴会;一同早餐,一同晚餐,甚至一同沐浴,总是相拥而眠,生活就像一般的夫妻,但横亘在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隔阂依旧存在…… 她闭上眼,暗暗叹了口气,没注意到丈夫凝视的目光始终锁在自己身上,不曾离开。 安静无声的轿车停在「宋氏建设」前,宋恬梨准备下车。 「等等。」严仲允唤住了她。「我跟妳一起上去。」 「哦?」宋恬梨有些惊讶,但没多问。没什么好稀奇的,他一向随心所欲。 「宋氏建设」十五楼是主管级办公室,两人走出电梯,迎面而来的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紧绷气氛,外头的秘书室几乎乱成一团。 她皱起眉头,拉住低头而过的投资部经理秘书。 「发生什么事?」 秘书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小姐?哎呀,事情严重了,大家都在会议室开会商讨对策──」 「什么事呢?」 秘书急着将文件拿去复印。「大小姐,您去会议室就知道了,我赶着去复印文件,不和您多说了。」 秘书语毕,着急离开。 严仲允此时开口:「联勤土地标售案的标单被邮局的邮务士窜改,昨天深夜邮务士已经遭到收押,检调人员查扣所有投标厂商的底价,一亿的保证金等于暂时封存。」 宋恬梨摀住口,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总裁有打电话到家里,妳睡了,所以没叫妳。」 联勤土地标售案是总裁最在意的大案子。它是台北市大安区最后一块大面积的精华地段,有意抢标者已从每坪160万元喊价至180万元,甚至加码至200万元的天价,这块土地不仅是新兴豪宅群聚地区,也将成为台湾房地产市场景气的重要观察指标。 这块土地位于台北市中心的大安区,交通四通八达,连结总统府与台北市政府这两处政府机关,更意味权力的象征,是台湾传统产业富豪最钟情的地方。 「宋氏建设」倾全力搏上这一回,将手头上所有案子全往后移,希望一举拿下联勤俱乐部那块空地后,立即投入建设。 一亿的保证金、银行贷款、人力成本、管销费用……种种问题纠结在一起,这是「宋氏建设」头一遭却也最重大的危机。 宋恬梨冲进会议室。会议室宛如战场一般,除了「宋氏建设」各部门主管,连律师都参与这场会议。 而桌首的「宋氏建设」总裁宋远达,一夜白了头发,疲惫地坐在首位。 「总裁……」宋恬梨轻呼,颤抖的身子不自觉地后退,严仲允将她纳入怀中,紧密地保护。 宋远达发现了站在会议室门边的他们,立即跳起来冲向他们。 「仲允,我的贤婿啊,这一回你一定要帮爸爸的忙,要不然我会死、我会死啊!」他握住严仲允的手,彷佛把希望全投注在他身上。 只不过,依靠在严仲允怀里的宋恬梨,他的独生女,就像是变成了空气,得不到父亲的一丁点关注。 宋恬梨的泪噙在眼眶中。没错,她早应该习惯父亲的冷淡,一切以工作为第一优先……但真正面对时,她依然伤心。 严仲允紧搂着急欲控制情绪的妻子,他尊称丈人的称呼和妻子一样。「总裁,一切以身体健康为优先,请保重。」 宋远达笑得有些歇斯底里。「太好了、太好了!只要有『联信金控』当宋氏的靠山,一亿的保证金算什么,扣我十亿我都不怕!」 宋远达大笑,但在座的其他高级主管还是面露隐忧。 宋恬梨皱起眉头。是不是有什么内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皮包内的手机响起,她退离丈夫的怀抱,走出会议室接听电话。 「喂?」 「宋小姐,我是樋口,听到宋氏建设的事,有什么需要震天帮忙?」 感动的泪来得太突然,或者她也并非因他的关心而感动,只是他刚好遇到她情绪失控的时刻,泪水潸潸而下。 「宋小姐?」樋口只听到不断啜泣的声音。「妳还好吗?」 她抚去脸颊上的潮湿。「我没事,谢谢……」 「妳在哪里?」 「我在公司……」 「我现在过去宋氏找妳,如果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我知道『联信金控』同意核贷是有妳的帮助,我欠妳一份人情。」 「樋口先生──」 她要拒绝,但没有机会说完,严仲允一把抢下她的折迭手机── 通话中断。 宋恬梨轻喊:「你干什么?那是我的电话!」 严仲允看着她脸颊上的泪水,他按着手机,看到最新一则来电显示中那个刺在他心里的名字,他失控了,愤怒像突然爆发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心上人的关心,让妳感动到痛哭流涕?」他问,冰冷沙哑的嗓音彷佛来自地底。 宋恬梨气愤地直绝泪。「手机还我!」 严仲允逼近,低吼:「妳还想打电话给他?!我就在妳身旁,我守护着妳,我把妳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我的安慰无法让妳感动吗?还是妳的心、妳的泪水只给樋口一个人?」 「我没有!这不关你的事。」 严仲允木然看着她,彷佛遭受到打击,痴了、傻了。 「不关我的事?」他笑了,嘲讽而凄凉。「我的妻子心里的人不是我,这都不关我的事?」 宋恬梨慌了,因为他语气中的绝望。她听过他愤怒的怒吼,听过他嘲讽的冷言冷语,但他不曾这样,彷佛对一切不再拥有希望…… 她抓住他的手臂,颤抖地想安抚他。「我说没有!我对樋口先生没有任何想法!严,那只是基于朋友的关心,他说他欠我一份人情,所以才──」 「够了!」严仲允愤然甩开她的手,打断她的话。 他伸出手,指腹轻蔑地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妳哭了,不是吗?眼泪是最真诚的东西,任何话语都不能改变的事实。事实是……」 他深吸口气。「妳的心里还是只有他。」他的声调很冷酷,神情却很痛苦。 「严,我没有,」她脸色苍白地摇头。「我真的没有……」 他严厉瞪视。「这不是一向敢做敢当的宋恬梨。妳违背自己的心去否认事实,不难过吗?」 严仲允突然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将她冰冷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到了吗?我现在的心有多痛,妳感受到了吗?!」一字一句,他沈痛嘶吼。 剎那间,宋恬梨几近崩溃,停歇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声嗓破碎地澄清。「严,你听我说,我只说这么一次,我的心里没有樋口,他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他无法相信。他看过她谈论到他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他记得,为了震天的借贷案,她到处鞠躬哈腰的身影。她晶莹剔透的泪珠为他失控落下,他无法相信,她心里的人不是樋口…… 严仲允讥诮地笑了,神情却和她一样苍白。 「我会帮助妳爸度过难关,妳实在不用为了世俗的金钱向我委屈求情,这不像妳。」 语毕,他将手机用力放回她的手中,然后转身离去,没有任何眷恋。 宋恬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种绝望的悲恸啃蚀着她的心。除了大二时母亲离家的那次,她一辈子都未曾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那种痛到心窝里的感觉,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bbs.***bbs.***bbs.*** 一般人如果心情不好会怎么做? 山景看了,海景也看了,连最美的阳明山花季都不能消抹心中的苦,她该怎么办? 找朋友聊天解闷?向亲人抒发心中的痛苦?或者大吃一顿?还是买醉浇愁? 她没有朋友,所以没有人可以聊天解闷。她没有亲人,所以痛苦依然存在;大吃一顿没意思,唯一能寄托的只有买醉…… 夜已深。 她失神地晃到天母一家小小的pub。pub的店名叫「秘密」,店里没有播放音乐,所以吸引了她。在吵杂的音乐和人声鼎沸之中买醉,那只是愁上加愁。 「小姐,想喝什么?」酒保有礼询问,看着吧台前美丽的新客人。 宋恬梨眨眨落寞的眼。「有没有可以忘记忧愁的酒?」 酒保一愣,但随即了解一笑。「酒只能醉人,不能消愁。」 她疲累地闭上眼。「可惜。」如果连酒精都不能帮助她,还有什么可以呢? 酒保调了一杯粉红色的酒轻放在她面前。「『消忧子』,本店名产,小姐试试。」 宋恬梨看着粉红色的液体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晶莹透亮。「颜色好漂亮。」 她举起高脚杯轻啜。伏特加的甘酵,搭配红莓的甜,加上大量的苏打气泡,沁凉的感觉由喉咙直通胃部,浑身的身躯因而通体舒畅……这是杯让人快乐的调酒。 酒保明白她脸上的讶异,得意地笑。「『消忧子』有快乐的魔法,『秘密』独家提供。」 宋恬梨轻轻地漾开了笑。「谢谢你。」 「不客气,小姐有需要点心或饮料,再告诉我。」 「嗯,谢谢你。」 酒保离开,宋恬梨望着高脚杯中美丽的粉红液体,淡淡的、清透的,彷佛可以渗入人心,安抚所有的忧愁。 前方的嬉笑声,打断了她的神游。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张圆桌旁坐着四个漂亮的女人,当中还有一位是孕妇。四人的感觉像是知己好友,她们开心笑着,四人的笑容好阳光。 酒保发现了她的视线。「不好意思吵到妳,她们是我的朋友,有时候嬉闹起来不懂节制。」 宋恬梨摇头。「不会,她们的感情好好。」 四人也发现了她的视线,其中那位孕妇和酒保发了几个「强势」的暗号,酒保只好乖乖拿出他珍藏的美酒。唉,误交匪类,只能任人使唤,哇! 酒保将一只威士忌杯放在宋恬梨面前。「这是本店招待,但不是名产喔,是我们的私藏货,只有有缘人可以喝得到!」 宋恬梨知道老板是碍于他朋友的「压力」,她举起酒杯向着圆桌那端,并轻轻地说:「谢谢。」 她啜了口,然后摀住口,惊喜轻叫:「这是梅、梅酒?!」 酒保很是得意。「而且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前两天才开封的私人收藏,全世界最好喝的『秘密梅酒』!」 宋恬梨展露了开心的微笑。「谢谢,真的很好喝,『秘密』真的到处都是秘密与惊喜,可以让人开心。」 「妳再赞美他下去,他会太骄傲!」 那位相貌既性格又美丽的孕妇,端着黄澄澄的柳丁汁走向她,脸上的爽朗笑容,让人感觉很阳光、很舒服。 「妳好,我姓余,余颂贤,妳可以喊我『贤』。落入凡间的仙子买醉浇愁吗?」 宋恬梨轻笑。「不愁了,『消忧子』真的让我消除不少忧愁。」 酒保闻言,得意得近乎猖狂。「阿贤妹妹,妳看吧,我就说很有效吧,双倍的苏打水耶,还加了少许的薄荷和酸酸的小红莓,怎会不让人感到通体舒畅?」 余颂贤翻了个白眼。「是啊、是啊,你厉害、你厉害,比神仙还厉害,可以消愁解闷!」 老板哈哈大笑。 美丽的孕妇再度把视线投向宋恬梨。 「落入凡间的仙子要不要和我们一同饮酒作乐?保证让妳忘却所有的烦恼忧愁,我很会说笑话喔!」 酒保在一旁嘀咕:「仙子最好别去,阿贤是个女同志,跟酒保聊天比较安全。」 余颂贤气到搥桌。「妈的!你看过女同志没事会怀孕的吗?!你当我家老爷是女人不成?!」 酒保欠扁地耸肩。「至少妳喜欢的的确是女人,难道不会『重操旧业』吗?我这边的香烟推广女郎、美酒推广女郎,所有showgirl都被妳迷得乱七八糟,连工作都不认真,唉。」 余颂贤冷笑。「就知道你怀恨在心,生意已经很好了,不要赚太多喔!」 酒保扬扬眉。「开店做生意,谁会嫌钱赚得太多?阿贤『妹妹』?」 余颂贤一记漂亮的铁沙掌击向酒保的手臂,差点让酒保手上的高脚杯飞了出去。「哇!」 「别理他,要去我们那桌坐坐吗?妳的心情看起来真的很糟。」余颂贤很诚恳地邀约。 宋恬梨轻轻摇头。「不了,我还是得回去面对那些纷扰,不是吗?时间晚了,我该走了。」 就算现实再怎么难以面对,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她得回去看看宋氏的状况,她得回去面对严仲允的怒火,她得回去,这是她的责任。 她举起好喝的梅酒,敬圆桌另外三名美丽有型的朋友及身旁的余小姐。「谢谢。」 她放下酒杯,结了帐,怅然离开「秘密」。 余颂贤望着她形单影孤的背影,不禁皱起眉头。 她很寂寞。 宋恬梨如果能预知未来,将会发现留在「秘密」和新朋友痛快畅饮才是最好的选择,绝对比她即将面对的风暴来得好…… 第六章 春末,但深夜的寒气依然冷得让人瑟缩。 她举手准备拦车回家,没想到计程车没拦到,倒遇上一个不速之客,草山「新娘」茶艺馆的老板张先生。 他驾着宾士跑车缓缓接近,边嚷嚷着:「新娘小姐、新娘小姐,是我张先生啦!」 他立即靠边停车,并急忙下车。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妳?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礼物啊!」 他兴奋难耐,但宋恬梨一想到他接下来那堆阿谀奉承,她的头就不禁感到胀痛。 「张先生?你怎么也来天母?」 张先生笑呵呵,一对瞇瞇眼直盯着宋恬梨玲珑有致的身躯打转。 「喝酒啊,要找酒还是要到天母来晃晃,有霓虹灯、有美女,酒喝起来才会过瘾,妳说是不是啊,新娘小姐?」 他身上的酒气和贼头贼脑的眼神,让宋恬梨心生警戒。她后退。「张先生,很高兴遇到你,我还有事,必须先离开。」 她急着走,张先生却扣住了她的手臂。他的身高和宋恬梨差不多,却拥有一身贲张的肌肉。 宋恬梨沈声警告。「张先生,有何贵事?」 他只是笑。「妳要离开?那可不好,今晚月儿是那么美丽,就好像新娘小姐您的气质一样,那么纯洁、那么高高在上……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喝杯小酒,培养培养感情,那不更好?」 老板的酒气喷向她的脸,味道令人作恶,她挣扎。「张先生,请你自重!时间晚了,我丈夫正等着我回家。」会提到丈夫二字,也是希望有吓阻的意思,能让他知难而退。 老板淫秽大笑。「哎呀,有丈夫的女人,这么晚了还流连天母的小酒馆?那证明妳不是很『性』福喔!」 他伸出食指画着宋恬梨细致的脸蛋。「啧啧啧,这么嫩,妳老公竟然不爱妳?怎么这么没良心,让妳在街头游荡?干脆这样好了,我们找个地方,让我好好爱妳好了,妳那个没良心的老公就丢到一边去!」 这男人──色欲熏心疯了!宋恬梨用力推开他的毛手。「张先生,请你自重!」 老板见她开始挣扎,竟动手用力拖着她。「来,上车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和妳一起是值万金啊!」 他抱住她的腰,拉扯她的手,强拉她进一旁的车子。 宋恬梨吓坏了。「放开我!」她拳打脚踢、拚命挣扎。 「上车,我们聊天,我会让妳很舒服的,我的小新娘……」 「不要,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宋恬梨尖叫求救。 老板怕她的叫声引起一旁店家和路人的注意,他伸出手掌用力打在她苍白的小脸上。「不要叫!再叫,我打死妳!」 老板力道大,这一掌足以让她眼冒金星、头昏目眩,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昏,这个时候昏了,只有惨遭这个野兽蹂躏的下场…… 那她不如死! 宋恬梨拚命挥舞拳头,尽可能地放声尖叫。她不在乎落在她身上的拳头,她不在乎老板的疯狂怒吼,她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禽兽! 「不要叫!」 老板的拳头高高举起── 「住手!」 身后的大喊阻止了他进一步的行动,他知道自己失败了,赶紧丢下怀里的猎物,上车逃离。 余颂贤叫来其他帮手。原来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她只想确认她是否安全离开,毕竟一个心情不好又落单的女人在街上晃来晃去是很危险的,但没想到还真让她目睹这等卑劣的事! 坏人跑掉了,余颂贤和她的好朋友们跑到宋恬梨身边,焦急地审视她的状况。 「妳还好吧?有没有怎样?」余颂贤关心问道。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宋恬梨低语,缩着腰抱着肚子。身体的痛像鞭抽般不断地折磨、抽打着她,她头好昏、好累,意识像掉进无底洞一样。 宋恬梨闭上眼,在旁人的叫喊声中,陷入沉重的黑暗中…… 「快,叫救护车,她昏倒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宋恬梨清醒了。一室的白,陌生的环境让她皱起眉头。 「妳没事吧?」 她转头,惊讶地看到樋口洋介坐在床边。 她疑惑地眨眨眼。「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樋口向她说明。「妳的手机最后一次通话纪录是我的号码,所以妳昏倒以后,好心的路人将妳送到医院,再联络我。」 宋恬梨闭上眼,全记起来了。她遇到茶艺馆的张老板,张老板伸出魔掌对她动手,他打了她,紧要关头时有人撞见,阻止老板的兽行,然后她感觉肚子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揪痛,让她陷入无底洞般的昏迷。 她叹了口气。感谢老天,幸好只是皮肉伤,她逃过了这一劫,只是…… 她瞪着手上的点滴。「我只是皮肉伤,有需要注射点滴吗?医院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一点?不过话说回来,我肚子倒是不太舒服,那个色狼好像有在我肚子上k了几拳……」 她不禁失笑,轻揉着闷闷抽痛的小腹。 樋口温热的大掌轻轻地覆在她的手背上。「听我说,这不是个好消息,但妳必须知道。」 宋恬梨的笑容卡在唇边。「你别吓我,『宋氏建设』发生了什么事?标案又有新麻烦吗?」 「恬梨,不是工作的事,点滴和肚子不舒服的原因是……」 樋口轻轻地叹了口气。「妳流产了。」 「我流……产?」 病房霎时变得好安静,似乎都听得到点滴里的液体滴落的声音。 宋恬梨以极缓慢的动作看向自己的小腹。「我流产了?」 「医生解释也许是初期胚胎不稳定,加上歹徒在妳肚子上的那几拳,所以……」 他看到宋恬梨潸然滑下的泪水,停止了说明。 「我流产……怎么会这样?」 她悲伤地抚着肚子。原来肚子痛是因为流产造成的子宫收缩。「我不知道我怀孕了,我以为只是月事晚了几天,我真的不知道我怀孕了……」 樋口握住她的手。「妳还年轻,医生说只要好好休养,有的是怀孕的机会。需要我通知严执行长吗?」 她摇头。「不要,不要告诉他……」 她不知道严仲允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小孩没了,他会不会惋惜?或是无所谓?还是惯有的冷嘲热讽?无论如何,她不想再承受任何打击了。 孩子没了……如果知道自己怀孕,她一定会更加小心,就算心情再怎么不好,她都不会在街头游荡,她会以孩子为重,她会尽全力保护他…… 她双手覆面,泪水由指缝间沁了出来,她伤心得无法自持。 只是,她的孩子,在她都还来不及感受他的存在时,孩子就没了…… 樋口看着她落寞的身影、颤抖的肩,叹了口气,以一个兄长安慰妹妹的姿态环住她的肩。「振作点,有许多事还等着妳去面对。」 樋口温热、宽阔的胸膛在她最脆弱时提供了安全感与守护,宋恬梨轻轻地依偎在他的颈间,嘤嘤哭泣。 她沈浸在自己的哀伤里,樋口尽心扮演保护者的角色,压根儿没注意病房外,某大报八卦记者来探病,手中相机的快门按个不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医院休息直到天亮,天一亮,她在樋口先生的护送下返回严家。樋口是严仲允最不喜欢见到的人,所以就算她满心感激,也无法邀请他进入严家作客。 「谢谢你,你帮了我许多,照顾一个爱哭的女人,的确是件很烦的事。」 「别这么说,好好保重身体,我当妳是我自己的妹妹,有任何需要,绝对义不容辞。」 她轻笑。「那就先谢了,『哥哥』。」 「我先离开,再见。」 「再一次谢谢,再见。」 她目送樋口离开之后,才开门进入严家。流产让她的身体格外虚弱,她现在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个觉,其他什么都不想管。 只是事与愿违,她的噩运显然一直持续。 在庭院等待的王妈妈一见到她,随即上前。「大小姐,您可回来了……」 「王妈妈怎么会在这里?」 王妈妈嗫嚅:「老爷也来了……」 闻言,宋恬梨叹气,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一场大风暴,因为昨夜她彻夜未归。 「无所谓了……」宋恬梨摇头,疲惫不堪。 在王妈妈的陪同下,她进入严家大厅,果真两派人马正等待着她,列席的有严家父母及宋远达,但独独不见严仲允。 长辈们脸色难看不说,她的父亲在见到她的第一秒,随即冲上前,一巴掌挥在女儿苍白的脸上。 要不是王妈妈在一旁撑着,她早就跌倒在地上。总裁打的部位和昨晚歹徒攻击的部位相同,都在左脸颊同一处,双重受挫,让她痛得直想飙泪。 「大小姐……」王妈妈心疼极了,抚着大小姐红肿的左脸。 宋恬梨咬紧牙根,不允许自己懦弱哭泣。「总裁,我可以请问你打我的原因吗?」 「宋恬梨,妳还敢问原因?!」宋父气到七窍生烟。 严母,一向疼她、惜她的婆婆,失去了以往亲切的笑容,她凛着脸,将一份报纸丢在她脚前。 「要原因自己看,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昨晚妳做了什么好事。」 婆婆的冷言冷语、报纸斗大的标题,让人触目惊心。 「深夜再续前缘,病房内温馨相拥?『宋氏建设』女继承人──宋恬梨,再度软化航运界的巨人──樋口洋介的心!」 「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的,连妳帮震天到处跟银行团求情的事也写上去了,跟男人抱了一个晚上没回家,现在又被登在报纸上,妳是我严家的媳妇,居然这么不守妇德,妳要我们严家以后怎么在商界立足?妳要仲允怎么面对外人的眼光?真的不喜欢仲允,当初根本不用结婚,嫁入严家!」 婆婆的责难,字字像针刺在她身体上,她没什么可以反驳的。这是实话,没错,当初她根本不用嫁入严家…… 宋远达努力赔不是。「亲家母,别生气别生气,女儿我一定会自己教训,绝对还严家一个公道……」 严父沉重地说:「没什么好教训的,这个婚姻本来就是仲允自己订下来的,怪只怪那孩子死心眼,怨不了别人……」 宋远达命令女儿:「妳给我跪下,好好地跟妳的公公婆婆赔不是,他们没原谅妳之前,妳不准起来!」 宋恬梨应声双膝落地。因为情绪激动,她的肚子好痛、好痛。 「快说,妳保证和震天断绝关系,妳保证不再和樋口见面,快说!」宋父大声斥喝,手中的拐杖不断挥打在女儿的背上。 王妈妈哭了。这孩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怎么可以忍受她受到这么大的屈辱。「老爷,够了,老爷,够了……」 「快说!我要妳发誓和樋口断绝往来!」 宋恬梨抬起头,冰冷地迎视父亲的怒火。「我不说,我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为什么要发誓?」 宋远达怒不可遏。「我要妳发誓,妳就发誓,废话不用那么多!」 宋恬梨深吸口气,指着地上的报纸。「你看不出破绽吗?照片的背景是在医院,我为什么会在医院?我为什么还挂着点滴?当父亲的是不是要更关心女儿的情况,而不是只要我发誓,要我为莫须有的罪名赔不是!」 宋远达大吼:「宋恬梨!」他高高举起拐杖,眼看着拐杖就要打在宋恬梨脆弱的身子上── 「宋总裁,够了。」严父出声阻止。 宋远达大喜,其情绪转变之快,让人错愕。「严兄,你大人大量原谅恬恬了?」 父亲对她的称呼,只是为了讨好、拉关系。「恬恬」是妈妈给她的乳名,只要有关妈妈的任何事,父亲一律不许她提起。 严母冷哼。「我们只是不想看你们父女演戏,在严家大吼大叫。」 宋远达卑躬屈膝地求情。「严夫人,您大人大量,小孩子难免犯错,您就原谅恬恬这一次吧!」 严母动怒。「你的女儿红杏出墙,你要我怎么原谅?!」 「够了。」严父拿出早准备好的文件,要管家拿给宋远达。「结婚不到两个月就发生这么大的事,只能说他们真的不适合结为夫妻,在宋小姐还未怀孕之前,结束这场婚姻是最恰当的。」 严父的话一落下,宋恬梨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滑落。她有孩子,孩子昨天才失去,她的身体到现在都还感受得到失去宝宝的痛苦,那种抽痛就像她心中无法停止的痛…… 那是份离婚协议书。 「至于宋总裁昨天所提交的借贷金额,会由『联信金控』的放款部门和征信部门秉公处理。」 「严兄!高抬贵手啊!」 宋远达无法置信地哀嚎。「宋氏建设」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如果秉公处理,以宋氏实际的财务状况,台湾将没有任何一家银行会核贷这么高的金额给他!如果失去「联信金控」强大的金援,他将一无所有! 「宋恬梨快给我磕头!求妳的公公婆婆原谅妳!我们不能失去这门亲事,不能同意离婚啊!妳是严家的媳妇,严仲允是我的贤婿,我是严家的丈人啊!」 他双膝落地,压着女儿的颈子硬要她磕头。「妳发誓啊!妳给我发誓啊!」 王妈妈哭喊着:「老爷不要这样子,老爷……」 「妳给我磕头!」宋远达崩溃地喊叫:「严兄,求你给宋氏一条生路吧……」 在情绪激动中,他的心脏猛烈地收缩。宋远达摀着胸口,双膝一落,倒卧在地。「磕……」 宋恬梨扶着父亲剧烈颤抖的身体。「爸?!」 「老爷!」 「快叫救护车。」严父冷静地下达命令。 陷入昏迷的宋远达,嘴里喃喃念着还是求情的话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加护病房的第三天,她的手里多了两样东西。 左手──医院所发出的父亲的病危通知单。 右手──严家和宋家划清界线的证明,早上严家管家特别送来她和严仲允的离婚协议书。 两份文件同样让她痛彻心肺。 「大小姐,吃点东西吧……」王妈妈端着一碗麻油腰子在旁侍候着。 王妈妈准备的食材让她有些迟疑。「王妈妈怎么会突然准备这个?」 王妈妈叹了口气。「小姐是我一手照顾的,半个月前妳回来看我,我看妳对鱼有些排斥的模样,我就怀疑小姐是不是……这两天看到小姐一直跑厕所更换棉片,我就猜到宝宝可能……」 宋恬梨疲惫地叹了口气,泪流干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倦意。「王妈妈心好细,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去宝宝。」 「是未归的那一晚吗?」 「嗯,樋口先生好心陪我。」 宋恬梨轻轻地笑。「想想,自己真的好可怜,发生这么大的事,陪在我身旁的竟然还是外人。最离谱的是,还被指控成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的女人。」 王妈妈好心疼。「小姐应该和他们说清楚才是……」 宋恬梨耸肩,苦涩地扯开嘴角。「无所谓了,就当是老天垂怜吧,有了孩子,我不可能离开严家,而目前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严家的人。」 王妈妈含泪眨着眼。「没关系,小姐身体养好就好,那些坏人,我们不要理他们……」 宋恬梨看着手中的病危通知单。「明天早上我会进公司了解情况。爸爸就交给王妈妈了,医院有任何消息,王妈妈记得马上告诉我。」 「我会的,只是太辛苦了,小产也是要坐月子的……」 宋恬梨摇头。「不用了,我没有自己的时间。」 「可怜的小姐。」王妈妈叹了口气。「王妈妈去把腰子热一下,小姐等一下。」 宋恬梨点头,望着加护病房紧闭的铁门,眼里的忧愁好深。 父亲原本就有心脏病,根本不能情绪激动,这次不只是心脏病复发,甚至引发脑中风,情况很不乐观,连医院熟悉的医生都要她有心理准备,父亲随时有可能…… 她握紧拳头,突然感觉好无措,好茫然。 一股被注视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抬头望去,流干的泪竟在此时泛满眼眶。 严仲允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面前。从那天早上的「对质」到现在,他完全不见踪影,她以为他根本不想再见到她。 严仲允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我去了趟美国处理公事。有家分行刚成立。」 她扯开笑。「恭喜『联信金控』版图扩展到国外。」 「总裁的事很遗憾,我父母亲也很自责。」 「不用了,兄弟会的人不会计较这么多。」对抗富可敌国的严家,她拥有的武器只有嘲讽。 他凝视着她明显红肿的左脸。「还痛吗?听说总裁打了妳。」 他看到她左手手臂和膝盖上的瘀青,断裂的指甲、嘴角的伤口,她几乎浑身是伤……严仲允深吸口气,双手紧握。 「伤害不全是我父亲造成的。」 严仲允犀利的目光一闪。「什么意思?」 她摇头。「多说无意,重点是,这不关你的事。」 他沈默无语。 宋恬梨勇敢迎视他,眼神冷淡得近乎空洞。「有事吗?严执行长不会只是来探望我父亲吧?」 她猛然想起,并且立即递出右手的文件。「喔,我想起来了,你是来拿这份文件的吧?我签好了,我还以为是严家管家过来拿呢!真麻烦您跑这一趟。」 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她递交的方式很轻松、很无所谓,彷佛只是一张无用的宣传单。 严仲允垂下眼帘,遮掩自己失控的在乎。 「妳真的想结束?」他低嗄地问。 她失神地望着加护病房的门。「我别无选择。」 「当真这么在乎他?」他的语气沧桑。 她摇头,闭上了眼。「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了。」 「我在乎妳。」他说,坦承自己尝试挽留的心。 她的泪悄然滑下。「却不信任我。」 他笑,笑得很疲倦。「图文并茂,很难。」 她拭去脸颊上的潮湿。「别逼迫自己了,缺乏信任的婚姻是一种痛苦。」 他刺耳地笑。「痛苦?我以为妳过得怡然自得。」 她深吸口气,学他的讥讽。「怎么会?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这件事并不轻松喔!」 严仲允笑,笑声听不出任何情绪。「别忘了我提醒过妳的,他心中有人。」 宋恬梨假装惊讶。「喔,我也忘了告诉你,我心中也有人。」 严仲允僵硬的身躯猛然一震。「我知道,妳从不隐瞒妳对他的仰慕之情……」他干涩地说。 宋恬梨无所谓地撇撇嘴角。「随你怎么说,我的手酸了。」 严仲允接过她递来的协议书。好沉重,像块铅,她却很轻松…… 被爱果然比爱人幸福。 「如果有任何需要,通知我。」他愤怒于自己的不够潇洒。 「我不会找你。」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不要在伤口上撒盐。 严仲允起身。「再见。」 「不送。」 他停留了近十秒,只是凝视,最后转身离开。 她没说再见,是因为她根本不想再见……两个月的恩怨纷扰,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他远离了。 宋恬梨双手覆面。心好痛,泪,再度倾泻。 第七章 严家动作很快,在协议离婚的第二天,也就是当周的星期六,严家长辈在家中举办一个宴会,邀请好朋友们来热闹热闹。 是庆祝严家独子脱离坏女人的手掌心吗?还是严家长辈要尽快替儿子物色一个更合适、更美丽、更贤淑的妻子? 她这么想一点也不为过,至少八卦杂志评论星期六的那场晚宴俨然变成严家王子选妃的场所。 那么,她这个前妻应该表达什么意见呢? 不,她什么都不想多想,就算她的心痛个半死,也绝对不承认,她的确在乎那个男人…… 所以她更努力上班,更努力投入工作,一方面藉由忙碌让自己的脑袋想些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则希望能填补父亲不在公司的这一段空白。只是愈深入,她反而更忧心忡忡,渐渐地,她总算了解上一回会议中,那些高级主管为什么会那么担忧了。 这当然包括总裁为何要攀着「联信金控」不放,因为总裁了解「宋氏建设」的危机,唯有跟「联信金控」维持良好的关系。「宋氏建设」才有翻身的一天! 全球景气衰退多年,建筑业首当其冲,有保值价值的地段永远是那些,更不用提那些天价的收购价和稀少的数量;而其他地段的地价如能持平还是好事,否则地价下跌的速度就像溜滑梯一样,让人胆战心惊。 景气不好,建筑案件空屋率暴增,就算建商撒下大笔宣传费用,请来超级名模或影视红星代言,效果依然有限。收益锐减,支出却增加,收支无法平衡之下,「宋氏建设」前途堪虞,就更不用提和地下钱庄借的那一亿元保证金了。 日以继夜整理总裁的机密文件,她不仅理出头绪,也深深为宋氏的未来感到恐惧。 父亲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联勤土地标售案上,是希望能以这块地开发后的商机和买气,来拯救「宋氏建设」的烂摊子。他不惜和黑道谈条件,支借一亿新台币,接受黑道的「建议」、由黑道居中,宋氏收买邮务士。 检调单位总有一天会查出「宋氏建设」就是始作俑者,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归还那一亿元,和黑道彻底划清界限,将伤害降到最低。 秘书轻敲门,而后进入。她支吾其词。「副总,有一些访客……」 宋恬梨放下手中的卷宗。「是谁?」 「他们说总裁欠他们一亿,他们来看看……」 宋恬梨神色一凛。「请他们进来,还有,在客人离开前,我不接任何电话,除了王妈妈。」 「是。」 秘书离开,进入的访客倒是让宋恬梨很惊讶。和电影的古惑仔不同,他们看起来专业许多,穿西装打领带,衣着整齐。 「两位请坐。」 访客甲将一纸合约书往宋恬梨办公桌上一丢。「宋总裁欠我们钱。」 那纸合约,她已看过父亲手中的副本。「我知道。」 访客乙继续。「我们老板说无法标下那个案子,等于宣告合作破裂,一亿元要按照规矩来。」 宋恬梨皱起眉头。「什么规矩?」 访客甲大声斥喝:「利息啊!妳当我们是开慈善机构的吗?借钱当然要算利息!」 「利率多少?」她问。 访客乙耸肩,弹掉嘴边的烟。「不会难算,一天十万,友情价。」 「一天十万?!」她能不吃惊吗? 访客甲拍桌。「妳以为妳老爸只有借一千万吗?妳老爸借的金额可是一亿喔!一天十万算是打坏行情了!」 「一亿的保证金被扣也不是我们愿意的。」她说,脑子里忙运算着那些天价的数字。 访客乙踹桌。「干我屁事啊!你们欠钱还钱就对了!」 访客甲补充。「明天我们会再来,来收之前的利息,到今天刚好五百万,也是友情价,希望大小姐不要让我们失望!」 两人双双起身,右手比了比五的数字,然后离开。整间办公室还充斥着他们身上的烟味和槟榔味。 第一个五百万很好解决,她个人的定存刚好是这个数字,和银行解约后随时可以应急。 但之后呢?每天的十万,还没算上一亿的本金,高利贷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法,果然会逼人走上绝路。 重点是,「宋氏建设」还在营运中,许多工程还在进行,许多预售屋还在销售中,不能让黑道这时候来公司闹事,否则一切将不堪设想! 前有检调机关的积极调查,后有地下钱庄虎视眈眈,「宋氏建设」的处境不容许有一点意外。 她拿起外套和皮包。她必须迅速筹钱,愈快想办法把一亿元生出来,和黑道彻底断绝关系,才能够保全「宋氏建设」! 她走了趟银行,将定存解约,并请银行开立一张五百万的本票,准备支付明天的利息。再经由朋友介绍,找了间中古车行,将家里多余的车子卖出──一辆劳斯莱斯、一辆宾士、一辆保时捷、一辆bmw休旅车,再和车行协调换了一辆二十五万的中古轿车代步。车行肯定没有那么多现金可以一次收购所有的车,因此那几辆车只能算是借买性质,等车子卖出后,扣掉车行收取的手续费,她才能拿到车款。 忙碌奔走了一天,直到晚上她才返回医院,却已过了加护病房探访时间,只好折回加护病房的家属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躺椅、桌子、电视,也有蒸饭箱和微波炉,医院对加护病房的家属算是尽心了。 休息室内零零散散坐了一些人,她找到王妈妈。 「爸爸今天还好吗?」宋恬梨问王妈妈。 王妈妈正忙着张罗大小姐的补品。半小时前,她确认大小姐正在返回医院的途中,就动手将晚上由家里带来的食物加热。「还在昏迷,叫他也没反应,真让人担心。」 「主治医生有说什么吗?」 王妈妈摇头。「情况还是不好,医生的眉头都皱在一起。」 宋恬梨叹了口气。「那,也只有等了……」 王妈妈将鱼汤和炒腰子及其他补品摆了一桌,全心全意在帮大小姐坐月子。「小姐今天情况还好吗?」 她知道王妈妈并不是问公司的事。「闷闷地痛,不太舒服。」 换王妈妈叹气了。「女人身体本来就很脆弱,小产就像把生根结蒂的种子硬生生拔掉,当然比顺产会更辛苦,哎,只能靠食补补充元气了。来,小姐,吃饭了。」 宋恬梨望着整桌的补品,猛然想到,这是她今天的第一餐。忙了一整天,除了水,她没吃任何东西。 她拿起筷子和碗,认真吃着王妈妈的爱心补品。也许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她的泪噙在眼眶中。 「王妈妈,公司和爸爸有很大的麻烦,爸爸向地下钱庄借了一笔数目很大的钱,我必须近期内还掉,否则会很麻烦……今天,我解除定存、卖了车子,市区的房子明天也会请仲介去估价,如果万不得已,连阳明山主屋,可能也必须变卖……」 她含着泪水,在加护病房探访的空档,王妈妈都会回阳明山主屋去准备这些吃的,她老人家这样来回奔波,也很辛苦。 「妳就像我的妈妈一样,这么用心照顾我,无论如何妳始终支持我、宠爱我,只是……我真的没有能力再请人来照顾我了……」 王妈妈当然明白大小姐的意思,她微笑,抚摸大小姐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明天回去,我会跟其他人说明家里的状况,只是王妈妈是不会走的。我只有一个人,孩子都在国外,有自己的天地,老爷抚育我的孩子成家立业,我也会照顾老爷的孩子直到我走不动、做不动为止。大小姐就好像我自己的女儿,我现在怎么可以离妳而去?」 宋恬梨放下碗筷,双臂轻轻环住娇小的长者,感动的眼水在眼眶中打转。「王妈妈,谢谢您。」 「不用跟王妈妈客气……」王妈妈突然想到,赶紧由棉背心口袋中拿出一只信封。「对了,早上严家管家送来这个东西,说是严家少爷要给妳的。」 宋恬梨接过信封,拆了封口。那是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和一张空白支票。 「小姐……这是?」 她耸肩,拭去眼眶的泪,坚强地扯开笑。「也许是赡养费吧,我不知道,只是这东西收不得……」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协议书上。看着他刚劲有力的签名,她难看的笑不见了,泪意与感伤让她鼻酸……是啊,两个月的婚姻就这么结束了,她还期望些什么? 「小姐……」王妈妈轻叹。「坐月子不能掉眼泪。」 宋恬梨抬起头,将协议书折好。她吸吸鼻子。「是啊,我正在坐月子,不能哭的……」 她要加油。现实中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她再也没有心力去为这样的结束和自己的不舍而难过。 她是不舍的,就算他总是激怒她、令她生气,只是夜夜依偎在他的镶里,知道他对自己的在乎,感受他火一般的激情和霸道的温柔…… 能不爱上他吗? 如果不爱,在分开时,她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 ***bbs.***bbs.***bbs.*** 五百万不是小数目,她不想随便交出去,到时真正的债主又跑来要钱,那更麻烦。 第二天早上,在她不畏危险的坚持下,访客甲乙总算同意带她回去见他们老板。一见可不得了,真人不露相,谁会知道,一位看起来完全不像高利贷的老伯伯竟是幕后推手?这位务农的地主竟然可以指挥全省各线黑道,随便挥个手,要借几亿就几亿! 缴完「利息」之后,在和仲介商讨卖屋事宜之前,她必须先去一个地方,解决另一件事。 她驱车来到「联信金控」总部,那是一幢二十五层楼高的建筑物,前庭有两尊石狮镇守着,气势磅礴。 不过,以她「不守妇道」的坏纪录来看,进入联信总部肯定会遭受许多白眼,毕竟严仲允可是「联信金控」女职员公认的偶像,偶像被欺负,女性同胞当然不可能给她什么好脸色。可是去联信总比去严家好,她还记得自己父亲躺在严家大厅昂贵的长毛地毯上垂死挣扎的画面,她一点都不想复习! 在路旁停好车,宋恬梨下车,专心低头锁门。中古车的中控锁有些失灵,必须手动锁车,对她而言很新奇。 她很专心,压根儿没注意到身后黑色轿车的接近,也没注意一个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双眼饥渴地汲取她修长纤细的身影。 「换车了?」 宋恬梨闷叫一声,整个人抱头缩成一团。严仲允这一吓,几乎吓掉她半条命。 她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一般人见到「前夫」,不外乎是感伤或愤怒,谁像她,只觉得浑身虚脱,狼狈到了极点。 「你一定要这么吓人吗?」她虚软地拍着胸口。 肇事者倒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妳胆子变小了。」 宋恬梨没气质地赏给他一记白眼。任谁在直捣地下钱庄、黑道总部之后,余悸犹存,当然变得很胆小,严仲允这混帐家伙还雪上加霜! 她双手插腰,气呼呼地瞪着他。「谁被你这样吓不会胆战心惊?任何人都会好不好!」 「我只是打招呼。」严仲允笑说,一眼收尽她清丽的模样。俐落的黑色裤装,白色的衬衫,一头长发束成马尾,脸上只有略施淡妆,一身简单,却美得让他屏息,思念与渴望在体内乱窜。 他凝视着她,双拳紧握,努力控制拥抱她的冲动。他嗓音沙哑:「怎么会来这里?我记得宋氏在这附近并没有工地。」 宋恬梨力持振作。「我拿东西还你,正好你现在出现,我就不用进去联信……」 她由皮包里拿出那张空白支票。「我不需要这个。」 严仲允黑眸深邃。「商场传言宋氏有财务危机,我曾经答应过会帮妳。」 她的眼避开他的关心。「你不怕我填个天价,把『联信金控』给拖垮?」 「随妳填。」 宋恬梨摇头。「不了,我不想和严家有任何牵扯。还你。」 「真的这么厌恶我?」他问,语气好空洞。 宋恬梨耸肩,扯开唇,避重就轻地说:「不用担心,我相信伯父伯母一定会很快就能帮你找个比我更优秀、更贤淑的妻子。你知道的,我们这种第二代是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婚姻。」她的语气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好干涩、好悲哀…… 他看着她。「妳在意吗?」 「在意什么?」 「在意我短时间内再婚?」 不要……她眨眨眼,强装惊喜,「真的?记得告诉我日期,我送个大礼。」 他承认了…… 「我会的。」 在泪水夺眶之前,她将支票塞回他的手掌里。「那先祝你一切顺利喽,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过身。 「妳呢?等宋总裁康复了,是不是也会着手安排妳的婚事?」他手心中的支票捏得好皱好皱。 她闭上眼。「当、当然会,你知道总裁最热衷的就是这个。」 「那妳心里爱慕的对象呢?听说震家小姐回来了。」他问。 这是前两天的新闻,和严家的晚宴刚好是同一天。 「是啊,净悠小姐回来了。」 「妳会心痛吗?」 她凄凉的眼,盈着满满的泪水。「当然会痛。」她沙哑地说。 他会娶谁? 在报纸上,他和许多大财团千金都有合影,八卦杂志甚至多事地作了分析评比,那么,他会娶谁?是「东大电机」的大小姐?还是「众积科技」的千金?或是「华生银行」的女继承人?也许银行的女继承人更适合他,毕竟银行之间联姻,彼此背景相同,绝对更契合。 老天,她受不了…… 「是啊,爱慕的人心里有别人,任谁都会痛。」 严仲允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她颤抖的肩显示她的情绪有多么激动,他苦笑了。也许他真的有自虐倾向,明明知道痛苦,还挖个洞要自己往下跳,让嫉妒的火灼烧自己,只求和她说说话,听听她的声音。 「妳很好,会找到合适妳的伴侣。」 滚烫的泪滑下脸颊。「不要了……」 「是我福气不够,不能拥有妳。」 她咬着唇。「你想让令慈伤心难堪吗?是我『不守妇德』,被扫出严家大门。」 他双拳紧握。「这是我们父母决定的婚事,妳不重视,我并不意外。」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她很尖锐地打断他。 「总裁好吗?」 「还好。」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她摇头。「谢谢。」 风扬起她的马尾,送来她独一无二的馨香。他不会忘记这个味道,午夜梦回,让他钟爱、紧密守护在怀里的,就是这个味道。 「我应该在楼上等妳来找我的,这样我们还可以喝杯茶好好聊聊。」 她拭去泪,耸耸肩,依旧背对着他。「不了,大家都忙。」 他伸出手,像是想抓住这仅剩下的独处的机会,或像过去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但他的手仍然僵在半空中,又寂寞地放下。 「有事,找我。」 她没回应。 「再见。」他说,神情黯然,转身上车,车子扬长而去。 「哦……老天!」 宋恬梨趴在车顶上,再也无法控制地痛哭失声。 ***bbs.***bbs.***bbs.*** 房子的事谈得很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连同车子的钱,她应该会有近四千万的现金。但这还是不够,离一亿元还有一段距离,更不用提每天十万的利息。 或者她可以请求检调单位先行释放一半的保证金……她听说其他建商正有意向他们申请,也许她可以搭个顺风车…… 可是,她又怕动作太大,反而引起检调单位的注意。 但,剩余的六千万她该如何处理?眼下能做的似乎只有变卖土地,所以她只好找上「创建投资」的利世珩,看他是否有收购土地的意愿。 只是拜访利世珩时,她却大感震惊。利执行长惯有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潇洒不羁全不见了,整个人看来很阴沈。 「利先生看起来不开心?」她问。 利世珩指着自己的左胸口。「心不见了,开心不起来。」 宋恬梨想到之前一直伴在他左右的那位冰山美人。「柏小姐呢?」 柏家土地是半年前「宋氏建设」和「震天集团」合作的案子,只不过让利世珩半路杀出,她和樋口特助的合作便无疾而终。 只是,她没想到柏小姐竟从此变成利世珩的……禁脔?玩具?玩伴? 她无法解释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 利世珩烦闷地大声叹息。「不提了、不提了,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柏恺倩!我在乎什么啊?!」 宋恬梨感同深受地苦笑。世上又多了一个为情所扰的笨蛋,唉。 「美丽的宋美人莅临敝公司有何指教呢?要跟我约会吃饭吗?妳不知道那日一别,我对妳的思念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啊!」 伤心的痞子想要故作潇洒,实在有点难看。 宋恬梨摇头。「不了,我只是来谈生意,况且……」她不介意在笨蛋的伤口上撒盐。「况且你为柏小姐心情不好,肯定无法和我专心享受浪漫的烛光晚餐,不是吗?」 利世珩中箭落马,目光一凛。「牙尖嘴利,我总算了解严家为什么要把妳扫出大门了!」 宋恬梨轻轻地说:「利执行长此言差矣,我是因为不守妇道、红杏出墙才被轰出大门的,和牙尖嘴利无关。」 利世珩挑眉。「妳和谁?不会是前些日子那篇报导吧?妳怎么可能和樋口发生事情?在医院耶,想也知道一定有内情,严家的人很瞎喔!」 为情所苦的笨蛋都知道不可能,看来严仲允一定比笨蛋还要笨! 「那你还要跟我约会吗?」她嘲弄地问,突然发现有人跟自己处境相同,甚至同样为情所苦的感觉还不错。 唉,说到底,她也是为情所苦的笨蛋。 「不要,我想念我的女人。」 他的语气像失去玩具的任性男孩,眼神黯淡而沉重。 「那来谈谈生意吧!」她提议。「工作消愁。」 「什么生意?」 宋恬梨拿出文件。「我需要六千万,这些土地我要卖掉,就看利执行长觉得有没有投资的价值了。」 「卖地?」 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抱歉,我接个电话。」 宋恬梨打开手机。「喂?」 电话那头传来王妈妈急切破碎的抽泣声。「大小姐,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妳快回来……快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爸?! 宋恬梨手中的白色手机应声落地,泪,迸然而出。 第八章 赶回医院的路上,宋恬梨的泪不曾停歇。 她冲进加护病房,医疗团队正在奋力急救中。 「大小姐……」王妈妈伤心不已。「急救两次了,第一次还有心跳,这一次……」 宋恬梨冲到床边,哭泣喊叫着。从发病至今,父亲未曾清醒。「爸!不要这样,你不能离开我!我需要你!爸……」 也许是女儿的喊叫,也或许是回光返照,失去心跳的宋远达竟在此时有了反应,心跳监视器有了缓慢反应,医护人员大为振奋,立即施行进一步的抢救。 「爸爸……我需要你……」 宋远达睁开眼,突然之间变得很清醒,他口中喃喃自语,虚软的手指着他的独生女儿。 主治医生叹了口气。从医多年,他知道什么是生命的奇迹。昏迷多日的重症患者,一时的清醒,只是为了交代身后事。 「先停下来。」 他撤掉所有急救器材,沉重地走向家属。 「宋小姐,宋总裁时间不多了,好好听他说,完成他的遗愿。」 医生的话让宋恬梨的泪彻底溃堤,她跌跪在父亲身旁,哭喊着:「爸,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发誓的,您叫我发誓我应该听话的,是我惹您生气……」宋恬梨声泪俱下,这是她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恬……恬……」 宋恬梨覆耳聆听。「爸,恬恬在这里。」 宋父轻轻扯开嘴角。「妳和仲允蜜月回来了啊?仲允呢?我有事要跟他说……」 宋远达呼吸虚弱,但依然可以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他的喜悦。 宋恬梨和王妈妈面面相觑。她和严仲允根本没有蜜月,况且实情是,宋家和严家的关系早已破裂。 「老爷还是关心小姐的幸福……」王妈妈痛哭失声。 宋恬梨悲伤地闭上眼。没错,冷硬如钢的父亲,心里还是在乎女儿的幸福,她能做的只有让他安心离世。 她拿起手机,找出通讯录,拨出一组号码。 「我、我在医院……你可不可以来一下?」 在听到他回复「马上到」,宋恬梨泪如雨下。在这当下,别说父亲想见他,她自己也需要他,需要他的保护、那让人心安的拥抱…… 宋恬梨悲痛地抱住父亲。「爸,仲允要来了,你要等他喔,一定要等他……」 宋远达浅浅笑了。「幸好妳嫁的人是仲允……他说他喜欢妳,所以想娶妳……嫁给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会很幸福……」 「爸……」父亲的幻想美得让人心碎。 「恬恬……爸爸要走了,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有机会见到妳母亲,记得帮爸爸说声『对不起』,我亏欠她太多……太多……」 她哭喊:「爸,您振作点……」 「还有,公司的事,有很多复杂的东西,不是妳承担得起,把公司结束掉,没关系,爸爸不会生气……幸好妳嫁入严家……」 宋恬梨喊着:「公司不会结束!我会尽一切力量留住『宋氏建设』,我知道它是你的一切,我会想办法挽救公司的!爸──」 宋远达摇头。「不要,公司太复杂了,妳承受不了……」 「爸──」 严仲允一路狂飙,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他火速冲进二楼的加护病房,喊着:「恬恬?」 宋恬梨泪流满面,她颤颤巍巍地站直身子。「严,我爸他……」 见到前妻伤心欲绝的模样,他二话不说,上前将她纳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慰。「乖,我来了。」 「谢谢你。」偎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闻到他的味道,这彷佛是镇定剂,稳住她悲怆的心。 「爸要见你……」 她拉着严仲允的大手,温柔地对父亲说:「爸,仲允来了。」 宋远达微笑。「来啦?仲允,蜜月好玩吗?恬恬很会乱买东西……」 严仲允同样一脸疑惑。 「配合我,求求你。」她低语。 宋恬梨弯腰俯视父亲,展开美丽的笑颜。「爸,你这样会吓到他,他以为自己娶到一个购物狂。」 严仲允紧紧搂抱着妻子。「爸,你放心,我付得起。」 宋远达欣慰地点头。「幸好,妳嫁给仲允,我放心了……恬恬,仲允很爱妳,妳的拗脾气要收敛一点……」 宋恬梨漾开笑,泪珠却成串、成串掉落。「我也爱他啊,不是只有他爱我而已。」 严仲允听到她的表白时,高大的身体猛地一震,心中却又一阵苦涩。 他多希望她所说的话不是为了配合这场戏…… 「那就好、那就好,夫妻之间床头吵床尾合,多让着点……」 「爸,你不要走……我会受不了的……」宋恬梨抽泣着。一个宝宝,一个父亲,她挚爱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 「恬恬,爸爸累了。」 她泪水流得更急,握住父亲的手。「我不管!爸,你要加油,我怀孕了,你要当爷爷了,想要玩孙子,就要加油撑过来!」 严仲允错愕不已,瞪着妻子平坦的小腹。 「怀孕了?仲允……」 他回神。「我在,爸爸。」 「照顾恬恬……照顾我未能谋面的孙子,他们就交给你了……」 「我会的,请您放心。」他紧紧搂住妻子的肩。 「太好了。」宋远达的笑容不断扩大。「恬恬怀孕了,恬恬要当妈妈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是爷爷了……乖女儿,爸爸累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心脏缓缓地停止跳动,血液含氧监视器的反应缓缓降下,最后归零。 一代建筑巨人,「宋氏建设」总裁宋远达与世长辞,挂着笑容,心满意足地离世,享年六十七岁。 「爸!」 膝下唯一的女儿、女婿就地跪别。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王妈妈一肩扛起宋远达的后事。她是老一辈的人,就算是天主教徒,还是有魂归故乡的观念,因此费心地将大体送回阳明山宋家主屋之后,她找了专人布置一座典雅庄重的灵堂供友人、政商人士及亲戚祝祷思念。 在这当中,她也时时刻刻注意大小姐的情况。刚结束一段婚姻,最近工作量又暴增,为了公司的事四处奔走,加上小产后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弱,老爷这一过世,小姐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全爆发出来了,她伤心得无法控制,整个人像失去了魂魄,彷佛风一吹就会飞走。 小姐一身的黑,站在老爷灵堂前默念祷告,虚弱的身形看起来好寂寞。 王妈妈很心疼,但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严仲允,所有的心疼全化成愤怒与指责。 老实说,老爷合眼之后,办理出院、大体移送,严家少爷是帮了很多忙。他一直陪在大小姐身旁,直到必须赶回公司处理事情才离开宋家。 但是,千错万错就是他的错,他应该拿出魄力,阻止自己的父母伤害大小姐,还让老爷在他们家气到心脏病发。 王妈妈双手插腰,板起脸孔下逐客令。「严先生,你已经和我家小姐离婚了,实在不方便一直出现在这里。这些天会有很多各界人士来向老爷祝祷,看你在这边,很容易引人非议!」 长者愤慨地提高音量:「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一定要我家小姐再去承受外界那些蜚短流长你才开心?」 严仲允的眼里只有跪在地上,伤心落泪的前妻。「王妈妈,让我再和恬恬说几句话。」 王妈妈叹了口气,「能说什么呢?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她念着念着,还是离开让两个年轻人独处。 严仲允来到宋恬梨面前。他温柔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轻轻问:「告诉我,妳真的爱我吗?妳真的怀孕了?还是那只是一出让总裁安心的戏?」 宋恬梨睁开眼。近日来的各种折磨,已耗去她所有的心力,除了神色憔悴,她似乎也更加消瘦了。 他提到了怀孕,她无法避免地想到未能出世的宝宝…… 心痛的感觉依然存在。 「很重要吗?」她问,嗓音沙哑。 「是的,很重要。」 她嘲讽地勾起唇。「我倒认为一点都不重要。我们的婚姻结束了,如果因为孩子的关系再回到你身边,我会觉得自己很难堪。请你放心,我并没有怀孕。」 「那爱呢?」他问。 宋恬梨只能摇头,喉头的梗塞让她不能回答。 严仲允敛起神情中的期待。「是我要求太多。」 她看着父亲的遗照。不是他要求太多,而是她有太多的包袱,公司沉重的债务,是她的责任,不需要别人替她承担。 他望着她刻意的疏远。两人的相处间,他多次察觉到她眼中隐藏的满足。要真的喜欢一个人才会感到满足呀!所以,她是真的对他有情,还是……还是这一切只是他自作多情? 可是,她已经几次清楚表示对这场婚姻的不在意,嫁给他也只是听从父亲的安排,要她说爱,似乎是强求了。 严仲允伤神地撇撇嘴角。「我的立场不变,任何事我都会帮忙。我离妳很近,就在妳背后,只要妳回头,一定能够看得到我。」 她噙着泪。「我们想法分歧,相容性等于零,不要有牵扯对彼此都好,不是吗?」 他能怎么回答?单恋的苦只能自己独尝。「也许吧……」 两人不再对谈,宋恬梨闭上眼,继续未完的祝祷文。严仲允始终坚持守护在她身后。 此时访客到来,王妈妈轻声提醒他们。 宋恬梨讶异地望向来者,樋口洋介和震家尊贵的公主──净悠小姐,手牵着手出现在宋府的灵堂前。 他们在一起的感觉好舒服,净悠小姐隆起的腹部正孕育着上天送给他们的宝贝,他们坚定相拥着彼此,任何人都能够感受到两人之间散发的幸福。 深深三鞠躬后,樋口走向了她,他轻轻打气。「撑住,加油。」 宋恬梨摀着唇,颤抖地环抱着自己的肩,无助且哀伤的泪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徐徐滑下。 「哥,」她抹去颊上的泪珠,苍白的小脸压抑着丧父的痛苦。「我爸爸过世了……」 樋口深吸口气,大手将她揽过来,安慰地揉揉她的头发。「别怕,有我在。」 她一头撞进他硬实的胸膛,撞疼了额头、弄乱的头发。「哥哥」的安慰很有用,他们之间的亲昵就好像一家人。她一直期盼而未能拥有的家人。 「哥……」宋恬梨的泪流得更急。那天之后,她和樋口真的以兄妹相称。一句玩笑话而变成义兄妹,还挺合适。 他搀扶着宝贝妻子,正式介绍。「净悠、我义妹,妳也认识。」 震净悠容易感动的心早让丈夫的贴心惹得泪眼汪汪。「我们见过。」 她温柔抱住新妹妹。「恬梨,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最重要,我们都在。」 「谢谢。」她抱紧「嫂嫂」。 这是「一家人」的团圆。一旁的严仲允看到樋口关心的拥抱,和前妻对他的依赖时,心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阴霾像一层厚厚的面具,紧紧地覆盖在他的脸上。 他们才是一家人,那,他和她呢?尽管两人曾拥有短暂的婚姻,但无论是离婚前或离婚后,他和她的关系都是那么陌生。她不曾像对待樋口那样,对他真诚地绽开笑容…… 「我们想法分歧,相容性等于零,不要有牵扯对彼此都好。」 这是她的忠告。也许他应该好好思考她的话…… 宋恬梨发现严仲允阴沈的表情,她随即退离哥哥的搂抱。 看到她惊慌失措的反应,严仲允脸上的脆弱加深。 「我──」他沙哑的嗓音,压抑着浓重的苦涩。「我也许该修正自己的想法,接受妳的劝告……」 宋恬梨的心一瞬间猛地揪紧。「什、什么意思?」她感觉到一种分离前的恐惧…… 「是啊,」他扯开笑。「没有心的话,就算只是站在妳的身后,妳还是看不到。」 语毕,严仲允最后深深地凝视她,像是要记忆住她的模样、她美丽的身影── 最后,他转身,离开宋家主屋。 没说再见,是因为这次,他将不再回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追思弥撒的日期订于一个星期后。宋恬梨彷佛秋风里的落叶,四处飘浮,在家里、在公司或是为公司那一亿元奔走。最新消息是,利世珩同意买下她的土地,一亿元的债务总算得以纾解。 这是这阵子唯一的一件好事。 宋恬梨还是很努力,她几乎没有任何喜怒哀乐,只是闷着头,全心投入工作上。她的表情没了、笑容没了,连话都跟着少了……就像一副没有灵魂的空洞身躯,只是机械化地做事。 只不过,坏事还是一桩接着一桩而来。父亲弥撒的日子就在眼前,检调单位却在这个时候确定「宋氏建设」就是收贿邮务士的幕后建商,虽然宋总裁已过世,但检调单位还是约谈宋恬梨。 在漫长、毫无进度的冗长侦讯中,检调无法从她身上查到任何犯罪事实,却不愿相信,宋家唯一的独生女不曾参与这么重大的决策。 检察官下令禁止她出境,并要求支付五千万的保证金,谕令随传随到。 一亿元的风波刚结束,她身上不可能还有五千万现金,在提不出保证金之下,眼看着宋恬梨即将面临收押禁见…… 「联信金控」的律师团却在这个时候带着五千万出现,并成为她的专属律师团,捍卫她的权利。 「你们的介入会让检调误以为『联信金控』也涉入其中!」 「宋小姐放心,这点我们会妥善处理。」 「我不能接受严家的好意。」她很抗拒,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她的一切和这场灾难,他无须为她分担。 律师一板一眼地执行老板的指示。「执行长要宋小姐以完成宋总裁的弥撒为第一优先。」 如果收押,她势必无法参加父亲的弥撒,在检调执意要这五千万的保证金之下,她只能接受他的好意、他的支援。 宋恬梨顺利交保的当天,挣扎很久之后,她总算鼓起勇气去电「联信金控」,感谢他的出手相助。 「宋小姐,抱歉,执行长不会接听您的来电。」 秘书的宣告彻底击垮她最后的防线,她崩溃了,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再度涌上,她抱着电话,悲伤低泣。 这正是她要的结果,不是吗?两人之间不要有太多的牵扯,最好永远不相见…… 他很努力地实践她的忠告,她不但违背了自己的论调,主动联络不说,还伤心得几乎要心碎。 她的心好痛、好痛,这种境况是自己造成的,她明了,却无法制止失控的情绪、奔窜的泪水凌迟、折磨着自己。 日子一天天地推进。交保第二天,「宋氏建设」财务危机正式浮上台面,各大股东要求清算,所有员工包括内勤、工地现场、外籍劳工集体向劳工局申诉他们的权利,借款于宋氏的银行此时开始向法院投交执行命令,查封「宋氏建设」名下的地产。 日子好不热闹,每天都有新的发展,她俨然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天天都能上报、上新闻,天天都会在有线或无线的新闻频道看到她的影像。她对外界情况无能为力,但她可以要求自己,她要漂漂亮亮地让记者拍照,绝不畏畏缩缩,让天上的父亲觉得没面子! 「宋氏建设」清算在即,她再也无心、也无力挽救,阳明山的主屋已遭法院查封,她和王妈妈搬到山下,承租了一间年代久远的公寓。她还是离不开阳明山的美景,以往是开窗就看得到,现在必须走路或搭公车才能欣赏。这样也好,把走路当成运动,搭公车当成消遣,她尽量让自己适应这样的生活,而且要怡然自得。 爸爸的弥撒和公司清算结束之后,她开始寻找工作。她和王妈妈还是要过日子,只是一辈子没找过工作,这倒是一个大考验。 她一直想当个平常人,现在,愿望实现了,除了心底那难熬的思念和想念亡父之外,其他一切都很新奇,她也甘之如饴。 ***bbs.***bbs.***bbs.*** 宋远达的弥撒在宋家最常去做礼拜的教堂举行。 弥撒很温馨,家人朋友齐心为爸爸祈祷,愿他在天上的每一天,都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弥撒结束,她接受亲朋好友的慰问。 「公司的事要不要震天的帮忙?」 这是她的新哥哥──樋口洋介。他现在已经贵为震天的董事长,能力风评一流,这是最合适他的位置。 「不了,烫手山芋别碰的好。」 「和王妈妈搬来跟我们住好不好?大家有个照应。」 这是她的新嫂嫂震净悠,美丽得让人赏心悦目,很舒服。 「不要不要,我的坏习惯太多,怕哥哥嫂嫂见笑。」 今天参加弥撒都是最亲近的人,所有人的关怀,让宋恬梨绽开久违的笑容。 突然,她眼角间瞥见一抹高大的身影正要离开。她心一凛,二话不说,赶紧冲了上去。 是他,真的是他! 「严!」她气喘吁吁地在教堂入口处追上他。 严仲允回头,憔悴的面容和她有得此。爱情都伤了他们。 严家父母面面相觑,决定留下独处的空间给年轻人。严母说:「你们聊聊,我和你爸先上车。」 严家父母离开。 两人之间一阵沈默,空气很凝重。 「只想告诉你……谢谢。」她开口说,泪不请自来地在眼眶中聚集。 「谢什么?」 她深呼吸以控制泪意,不想这么爱哭。「谢谢你参加爸爸的弥撒,还派出一支律师团来协助我,还有那五千万……」 严仲允摇头。「不用客气,都是小事。」 「你好吗?」她问。 「不好。」 她眨眨眼,咬着唇。「为何心情不好?」 严仲允仰望天空,扯开笑。「不说了,说开了心情更不好。」 她握紧藏在身后的手。「你可以说说看……」 严仲允细细看着她。「妳呢?好不好?」 她摇头。「不好,我不好!」 「事情会过的,有事……妳可以找我……我、的律师。」他说,就算再怎么伪装,还是消抹不了对她的关心。他知道她不愿他打扰,所以只能假借律师的角度去协助她。 「你不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她说。 他选择避开疼痛的伤口。「保重。」他转身离去。 宋恬梨摀着口,看着他上了一旁等待的黑色大礼车,车子扬长而去。 不要走……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的奔流,嘤嘤哭泣。 「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震净悠哀伤问道。 宋恬梨摇摇头。「来不及了,等我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爱他、需要他时,他早已不在我身后,他走了……」 不,如果相爱,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一旁的樋口洋介此时想到一个方法。他热切希望两人能够破镜重圆,妹妹一哭,老婆就跟着哭,他在旁边手忙脚乱,这不是办法。 突然── 「恬恬!」 她望向前方的呼唤,一名妇人走向了她。 「妈妈?」 宋恬梨震惊不已。 第九章 宋家父母的结合同样是企业联姻,宋母的娘家是南部的大地主,两人会结婚,当然也是因为长辈们基于土地开发的利益。 宋母当年会离去是因为忍受不了丈夫的精神伤害,让她躁郁症缠身,甚至割腕以求解脱。但剩余的理智告诉她,如果要活下去,或者不伤害自己,一定要离开宋远达,所以她只好抛下当时在加拿大念书的女儿,只身离去。 离家的她在南投山上和友人开了一间小小的民宿,因为环境清幽干净,餐点不错,经营得有声有色,还是网路民宿票选的前十名。 原本她无意再现身,只要远远地观看,知道女儿结婚、很幸福就好。恬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不可能和她去南投吃苦,她也舍不得。只是,事情有了变化,女儿离婚,远达去世,公司经营不善,她知道自己必须出面,做女儿最后的靠山。 于是,宋恬梨和王妈妈跟着宋母离开台北,前往南投,公司清算的事则全权委托会计师处理。至于官司的部分,厉害的严家律师团提出各种证据,证明宋恬梨并不知道联勤土地标售案贿赂一事,全案终结,宋恬梨全身而退。 南投气势磅礴的山景和阳明山的秀气大大不同,但四季分明的气候,让宋恬梨每天浸润在南投的好山好水,尝试遗忘所有的忧愁。 她很努力在生活,和母亲学习民宿的经营和管理,每天都很忙碌。 「恬恬,妳会责怪妈妈当年不告而别吗?」宋母总是这样问她。现在的她尽心地付出,以弥补女儿这些年所失去的母爱。 「刚开始会,但后来想想,如果妳勉强留在爸爸的身边,我想我会先失去妳。」宋恬梨依稀记得母亲第一次割腕时,看到倒卧在血泊之中的妈妈,自己回荡在宋家主屋的尖叫声。 「我真的不会怪妳,妳是我妈妈。」 「谢谢妳,我的恬恬。」 母亲加倍的关心与照顾,充分治疗了宋恬梨的丧父之痛,只是午夜梦回,想到台北的一切,仍然让她辗转难眠。 但她会继续努力,用忙碌和好风景来淡忘心中的不快乐。 而留在台北的伤心人──严仲允,正设法营救清算在即的「宋氏建设」,也是很忙碌。 评估告一段落,目前要进行的就是如何概括承受宋氏的一切。 但是,一想起宋恬梨那决绝的背影、划清界线的要求……她会答应吗?她会接受吗? 也许他应该找个她信任的「人头」来完成这件事。虽然,这种结局很讽刺,他嫉妒樋口和宋恬梨的关系,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他搭上线,却又必须为「宋氏建设」、为宋恬梨而制造联络的机会。 严仲允不愿多想,只想把她失去的尽量找回来。他能做的只有这样。 他主动联络樋口洋介。 「你有事找我谈?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妹婿』。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可以吗?」 找回挚爱的樋口洋介连语气都明显轻松、俏皮许多。 「妹婿?」严仲允皱起眉头。 樋口洋介呵呵笑。他刚好带着心爱的妻子从南投度假回来,宋妈妈的美味料理,至今还让他回味无穷。 「恬梨是我妹妹,就算你们已经离婚,基于礼貌,严执行长还是得喊我一声『大哥』,况且我年纪比你虚长几岁,称一声大哥并不为过。」 严仲允冷冷地回应:「我怎么感觉你在报仇?」 樋口洋介很无辜。「有吗?呵,你太会想象了。」 他们约在阳明山山顶的一家茶艺馆。当严仲允的保时捷停妥时,樋口洋介已在门口等候。 严仲允下车。「久等了。」 「不会,我先带你看些东西。」 樋口洋介引领着他进入茶艺馆。他们走到一面墙前,墙上挂着许多裱框的照片,全都是同一个主题,和同一名女主角──「新娘」。 樋口洋介指指墙壁上的相片,揶揄地问:「不用我提醒这位新娘是何方神圣吧?」 严仲允浑身僵硬。他当然知道相片中的新娘是谁!那是他的妻子,她身上的白纱正是婚礼当天的新娘礼服。 拍照的人很专业,每张照片都将宋恬梨甜美又慵懒的气质精准地呈现,她沐浴在春天纷飞的樱花雨中,美丽浑然天成,就像幅画。 「这间茶艺馆怎么会有她的相片?!」严仲允难掩欲爆发的怒火。 「茶艺馆的店名就叫『新娘』,不是吗?」他决定卖个关子,让他着急,替受委屈的妹妹报仇。 「我只想知道店家为什么会有这些相片?!」他吼。 「你对恬梨都是这么吼的吗?」 「我不可能吼她!」 「喔,那就好……那为什么她要离开你?」樋口洋介无辜地问。 「因为她心里有别人,可以了吧!」他怒瞪着他,目光杀气腾腾。 樋口洋介坏心地挑挑眉,根本不理会严仲允的隐射。「我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你知道她是我『义妹』吧,义妹喜欢谁,当哥哥的我当然很清楚。」 他存心想气死他,而且他成功了。 严仲允气到快喷火。「我不予置评,我只是好奇,谈事情有必要来这个深山小店吗?」 樋口洋介冷笑。「当然有必要,不过你先说你找我要谈什么,我再告诉你,来这家小店的目的。」 如果由他先开口,这家小店可能会让愤怒的丈夫和哥哥给铲平,所以还是先讨论正事比较妥当。 严仲允的眼神好冷。面对心爱女人所仰慕的人,他的态度热不起来。「我决定概括承受『宋氏建设』的一切。」 樋口洋介神色镇静地打量他,心中为他的举动鼓掌。「我妹会感谢你伸出援手。」 严仲允扯了扯嘴角。「我不需要她的感谢,况且她肯定不会接受,所以我必须请你出面,以震天的名义收购宋氏,资金调度由我全权负责。」 樋口洋介叹口气。「唉,你真的爱惨恬梨了。」 严仲允不想再去碰触自己的伤口,那令人万念俱灰的爱情。他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只说:「由你去收购,宋小姐会很开心。」 「由你去做,『宋小姐』会很开心!喂,离婚的夫妻只能以先生、小姐称呼的吗?」樋口洋介皱起眉头。 严仲允苦笑,还是不回应他。 樋口洋介挥挥手。「好了,你的事情先缓缓,听我说明一些事情真相之后,你再考虑以谁的名义去收购。」 他指指墙壁上一幅幅的照片,再指指茶艺馆柜台后面,那个油里油气的中年老板。 「那些相片是他拍的,你们结婚那天,她来这里看风景解闷。那天你粗鲁地打断我和恬梨讨论土地投资的午餐,她也是来这里散心。」 「你有来吗?否则怎么会知道恬恬来这里散心?」严仲允又妒火中烧。 樋口洋介凉凉地说:「细心观察、细心观察,一直吃醋是没用的!你看那些照片的左下角都有日期,婚纱照的日期是你们结婚当天,便服照的日期是你结婚的第二天,这两天我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你看恬梨一脸郁闷,想也知道是她心情不好,来山上看风景解闷。你应该知道她爱看山山水水吧?」 「我知道。」 「所以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好,在正式进入主题前,待我先活动一下筋骨。」 樋口洋介起身,甩手摆腰再入座,严仲允被他怪异的举动搞得整颗心七上八下的。 「你一定在记恨当初震天借不到钱的事。」这是严仲允唯一能想到的理由。被情敌莫名其妙约到荒山僻野,又说些拐弯抹角的话,浪费他的时间。他提醒自己在离开前要向老板拿回属于恬恬的相片。 樋口洋介作势地叹了口气。「哎,你不懂,我是在挽救你和恬梨的婚姻!」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医疗收据放在桌上。 「你要仔细看看这个东西。」 收据上的病别名称印着四个大字:「子宫出血」,病患名字「宋恬梨」,日期是两个月前,结帐时间是早上七点半。 他记得那天,恬恬和樋口见面的事上了报,他因公前往美国,宋总裁来家里安抚父母的怒火,因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心脏病复发…… 严仲允皱起眉头,怒气冲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恬恬会子宫出血?!」 樋口洋介心中的愤怒不会比他少,只是多了冷嘲热讽。「报纸明明拍到她挂着点滴,你们没有人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只会指责我和她关系匪浅、有暧昧。严执行长,拖了两个月你才问她为什么会子宫出血,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严仲允霍然倾身,双手扯住樋口洋介的衣领。「我要你告诉我,恬恬发生什么事?!」 樋口洋介的目光好冷好冷。「好,我告诉你,你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听清楚,恬梨会住院观察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才回家,是因为恬梨流产了!」 说完,他满意地见到严仲允像是被鬼吓到的样子。 他继续说:「至于流产的原因,根据送她去医院的路人和事后恬梨告诉我的,是柜台那个禽兽看上你老婆,他在天母遇到出门散心的恬梨,竟伸出魔掌还打伤了她,导致她流产。至于路人为什么会通知我,是因为她通话纪录的最后一个号码就是我的。严执行长,这样你全懂了吧!」 樋口洋介愤怒的言语由牙缝中迸出。「我跟恬梨没有暧昧,她爱的人是你,信不信随你。我现在要去打那个老板,你加不加入?」 樋口离开座位,目标是柜台后── 只是严仲允的速度比他快了三秒。只见他冲进柜台,把一脸天真无邪的老板拖出来,浑身的暴戾之气彷佛是由地底窜出的黑暗恶魔。 「客人有什么事?」张老板吓到快尿裤子了。 严仲允怒气冲天。「你竟敢打她?!」 「我打谁啊……」张老板快吓死了。 「我老婆!」他怒吼,挥出了愤怒的第一拳,而后是更多的拳头。 他的妻子、他未出世的孩子,都是因为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他重重的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张老板身上。他唉唉叫,客人皆被这骇人的场景吓傻了,无人敢动,更别提报警了。 他指着墙上的相片。「那个新娘子是我老婆!你竟敢欺负她!」 严仲允疯狂了,他的委屈、他的思念,他失去孩子的悲恸全借着拳头发泄在抱头哀号的禽兽身上。 「救命啊、救命啊──」 樋口洋介拉高衬衫的袖子。 加入战局吗?当然不是,他是去救人,阻止妹婿变成杀人犯,免得茶艺馆变成凶案现场…… ***bbs.***bbs.***bbs.*** 早在宋母将女儿带往南投的第一时间,经由律师的协助,他就接到她离开台北的讯息。他认为这是好事,有母亲从旁照顾,对恬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经过这一阵子的风风雨雨,她是应该出去走走。 只不过,谁会想到她前阵子的苍白和虚弱,是因为流产的关系?他们的孩子,他们缘浅的孩子……恬恬一个人是如何承受的? 离开阳明山之后,严仲允所造成的混乱全交由新「大哥」处理,警察当然也来了,严家厉害的律师团更不能少,或许可趁这个机会,将那个人面兽心的老板送进监牢里蹲个几年。 他驱车南下,以最快的速度飞车前往南投庐山。 他手上有樋口提供的地址,一想到那家伙竟然把这么重大的秘密隐藏这么久,严仲允就一肚子的怒火。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恬梨?」这是樋口洋介的说词。 严仲允用力一踩油门,将怒火和急切全化成在高速公路狂飙的车速。 三个小时后,他抵达庐山,并顺利找到「丈母娘」和朋友合伙经营的民宿──「看淡」。 「看淡」是由三幢洋房所连结的民宿,民宿周围种植大量的吉野樱,樱花舞春风的季节,是这一带最美丽的风景。 在门口种花的宋母注意到他。「联信金控」是本土规模最大的金融控股公司,严仲允更常常出现在商业杂志或新闻上,她当然认识他。 宋母从地上跳了起来,完全没想到严家公子会来找恬恬。王妈妈将严家大大小小成员形容得很可恶,虽然这多多少少有些加油添醋。 如今人来了,他的表情和他的憔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和女儿一样正承受着剧烈的思念之苦。懂得爱人的人不会可恶到哪里去,王妈妈果然是夸大了。 她走到他面前,母女相似的长相,让严仲允立刻明白面前这位妇人是自己的岳母大人。 「妈,我是严仲允。」他礼貌地自我介绍。 宋母挂着淡淡的笑容。「来庐山玩吗?」 「来找恬恬。」 「找恬恬有什么事?」 「求婚。」 宋母失笑。「你们才离婚没多久。」 「是我的错,我希望能够弥补这个错误。」 「也不尽然,爱情这玩意儿本来就很小气,因为在乎,你才会更加在意恬恬心中喜欢的人是谁。」 她停顿,打趣地失笑。「问题是很少人像你这样,自己嫉妒自己。恬恬喜欢人的是你,你却硬要说她喜欢洋介。」 宋母的话,让许久未曾开怀大笑的严仲允,绽开了释怀的笑容。 「我的错,我会尽一切办法弥补。」 宋母笑了。她拍拍女婿的肩膀。「恬恬在后院看山岚。庐山黄昏的山岚很美,你可以去瞧瞧。」 「谢谢妈。」 「留下来吃晚饭吧,女婿。」 「好,没问题!」 「看淡」的后院是一处悬崖,黄昏湿气变重,天上下降的水蒸气,谷里上升的水气,在悬崖边凝聚了一层厚厚的云朵。 宋恬梨披着毛披肩站在崖边。她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来感受这天地间奥妙的变化。 「老婆。」 她一震,缓慢地回头。「是你?」 严仲允走近她,温柔的笑容挂在脸上。「我找到妳了。」 「你……来度假吗?」 「来求婚。」 宋恬梨马上联想到的是严家父母找到合适的人选。南部有许多土财主、大户人家。「真的啊……恭喜……」 严仲允见不得她委屈悲伤,他轻轻一揽,将她纳进怀里。 「我,严仲允,愿遵照教会的规定,接受宋恬梨成为我合法的妻子,从今以后环境无论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穷,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败,我要支持妳,爱护妳。与妳同甘共苦,携手共建美满家庭,一直到我离世的那一天。我现在向天主宣誓,向妳保证,我要始终对妳忠实。」 他复颂着天主教结婚的证词。 久违了的怀抱……直到接触到他温热的胸膛,她才明白自己爱他的心,是不会随着时间、际遇而改变,也不是眼前变化万千的山岚,或如画的景致可以取代的…… 「你记性真好。」她含着泪说。 严仲允温柔地拭去妻子脸上的潮湿。「因为我们还要结第二次婚,所以刚刚在车上,我努力复习了一次,车上有上回留下来的草稿,妳要的话,我可以借妳。」 她泪眼婆娑。「结第二次婚?」 严仲允紧紧拥抱住她。「我爱妳,没有妳,我真的活不下去,我只是个会动的机器人而已。」 他的大掌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宝宝的离去,不是只有妈妈可以哀悼,爸爸也应该有哀伤的权利。妳不该隐瞒的,全世界只有我可以跟妳一起感受失去孩子的哀伤。」 宋恬梨的泪浸湿了他的胸膛。「你知道了?」 严仲允不认同地耸耸肩。「我们大哥告诉我的。」 「大哥很多嘴。」 「大哥很辛苦,不知笔录做得怎样了?」 宋恬梨吓一大跳。「你们到底……」 「我们去了一趟阳明山,找到欺负妳的人,痛快地揍了他一顿,感觉很不错。」他轻松地说,彷佛揍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宋恬梨注意到他帮忙拭泪的指关节真的红肿起来,还沾着点点血迹,她哇哇大叫:「你真的跟人家打架?!」 严仲允嗅着她发上的馨香。「不是打架,只有我单方面出拳头,这样其实很累的。」 宋恬梨漾开了笑容。「那大哥不就更累,还要善后。」 他作势地皱起眉头。「心疼吗?就算是哥哥也不准。」俯下身,他封吻住她的唇。「妳只能心疼我一人。」 「霸道。」她说,偎在他怀里。 「我想妳,真的好想好想。」 拾起她的手,严仲允怜爱地吻着她每根手指,她在他身边,他要的只是一辈子的相知相守,没别的了。 「我爱妳。」他说。 她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我也爱你。」 「找个机会,把我们跑去遛达玩耍的宝宝找回来。」 「好。」 「我们结婚去。」 「好。」 「把『宋氏建设』救回来如何?」 她不可置信。「真的?」 「我有什么事做不到?」他看来很骄傲。 「说的也是。」她漾开一抹笑。 爱情虽然带给她许多伤痛,让她遍体鳞伤,但是在磨难中,也给了她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 我离妳很近,就在妳背后,只要妳回头,一定能够看得到我。 他一直都在她身后,从以前到现在,其实他没有离开过。 而她现在,终于转过身,偎回他的怀里,这个她最眷恋、最温暖的地方──她的天地。 【全书完】 编注: ★关于【天之娇女】系列之一,请见橘子说449《那就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