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愿之婚》 第一章 「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协助,还拜托各位大哥在开工后大力协助,让整个工程进度可以如预定的计划圆满达成。」 会议的桌首轻倚着一名娇艳美丽的女子,她有着让所有男人流口水的万种风情,时而妩媚地拨弄秀发,时而撅撅小嘴、眨眨凤眼的媚样,更是把今天参与工程发包会议的各家厂商代表迷得晕头转向! 她是范爱美,诚如她的名字一样,她的爱美是出了名的,而让男人垂涎的美貌更是比自身爱美的天性还要出名。她,是「瑞正营造」工务部的第二把交椅。 爱美仗着她娇嗲的嗓音及性感的外表,在99.9﹪以男人居多的营造工程界里无往不利,所到之处男人流口水的流口水、骨头酥的骨头酥。只要她随便撒娇几声,根本没有她打不赢的发包战役。有爱美这如此致命的利器在,「瑞正」所承包营造的工程绝对没有买贵的材料,更不可能有拖延工程的情况发生。 尽管爱美这般的「轰动武林、惊动万教」,但严格来说,她还只是「瑞正」第二个厉害的人物。 那么,第一把交椅、第一个厉害的人物,拥有「工程女皇」称号的人是谁呢? 那就是一派气定神闲、挂着吊儿郎当的得意笑容、坐在长长会议桌主位的人。她是程忻洋,「瑞正」的工程部经理,她才是真正可怕的狠角色。 程忻洋拥有一头短得不能再短、挑染成金褐色的短发。她精明的双眼往往只要轻轻一瞄,就可以让工料的等级、实价无所遁形,犀利的目光仿佛可以透视一切。 爱美必须靠美貌和娇滴滴的嗓音才可以打赢发包战,而程忻洋往往只要一个眼神或者只是浅浅地勾起嘴角奸奸一笑,就可以打赢任何一场战役,让敌人高举白旗,完全慑服。 「忻洋~~你看人家这样处理得好不好?你要不要再补充一下下呢?」 美艳的爱美以甜腻腻的声音叫唤着,她刻意弯着腰,在忻洋面前展露她迷人的乳沟,且仿佛还嫌不够似更加放肆地拉低衣裳,让一对美丽的丰胸呼之欲出。 「哦~~」有幸得以窥看到此画面的男人纷纷掩住口鼻,抑制口水、鼻血喷射而出! 爱美奸诈地笑眯了眼。她最爱玩这种游戏了,最爱在旁人的面前和上司表现出很亲昵、很暧昧的模样,并且愉快地欣赏众人震惊、错愕的表情。如果能让人误会她俩之间的关系,那她就更乐了! 「忻洋~~你说说话嘛,你都不说话,都是人家一个人在唱独脚戏~~」 爱美嗲声嗲气地抗议着,一个小粉拳轻捉在忻洋的肩膀上。 程忻洋懒洋洋地掀开眼帘,轻扬嘴角,玩味地加入爱美的小游戏。她挑高爱美的下巴,以低沈沙哑的嗓音附和道:「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爱美撅高了小红唇,不依的小粉拳轻捉在程忻洋穿著中性西装的胸口上。「讨厌讨厌!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你都不爱人家了~~」 程忻洋捣着被打疼的心窝,忍住一记闷哼。爱美捶人的力道也未免太过用力了吧! 看到两人暧昧的动作及对话,与会人士无不睁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原来工程营造界盛传程忻洋和她美丽性感的助理有一腿的事是真的啊!难怪,难怪程忻洋老是给人一种比男人还要豪迈潇洒的感觉……原来她根本就是个同性恋! 爱美眼角瞄到忻洋因被打痛而微皱的眉头,她扬起坏坏的、开心的笑,变本加厉地再补上几拳,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娇嗲得几乎甜死人的蜜语。「亏人家还这么爱你,人家好伤心唷~~」 程忻洋咬着牙,当机立断地决定马上结束今天的会议。再让爱美这样捶下去,她一把骨头八成会被打散掉。 她推开椅子,站起身。「各位,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程忻洋说完,立即一溜烟地逃离会议室,留下了一室错愕的、满脸疑问的厂商。 爱美挥挥纤纤小手,呵呵笑道:「讨厌,真是死相!怎么这么害羞呢?我们的关系别人又不是不知道,唉!」 她面不改色地戏言着,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想法,这就是她和忻洋在几乎都是男人的营造工程界中唯一的生存之道──让大家都以为她们是同性恋者!如此一来,就能断绝那些男人们脑袋瓜子里不该有的想法。 呵,她实在是太聪明了!可怜的忻洋,也只有让她拖下水的分了。 *** 程家,一个幸福洋溢的家庭,位在绿意盎然的「美满社区」里。程妈妈是社区的义工妈妈,兴趣是种花栽木、打打毛线衣,偶尔还会用柔柔细细的嗓音替人打抱不平;程爸爸则是退休的教职人员,兴趣是书法及用放大镜看书,过年时会写写春联,送给社区里的左邻右舍,这,是一个充满宁静、祥和的家庭…… 「程乐乐!你以为第二名很了不起吗?这种成绩就想要来领赏?你也未免太小看阿妈准备的小礼物了!」 破口大骂的人正是程忻洋,她的大嗓门破坏了程家一整天的宁静与祥和。而被骂的人则是程忻洋年仅十一岁的侄女──程乐乐。乐乐目前就读国小五年级,身高是全班最高的,考试考第二名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 乐乐手插着腰,拉开嗓门朝她姑姑吼了回去。「哼!第二名就很了不起了!阿妈说你以前都是『吊车尾』,还好意思嫌弃我的成绩?!」 「你──」程忻洋为之气结,她瞪向一旁正在边织毛衣、边看八点档的母亲,以及坐在母亲身旁,用着放大镜看书的父亲。两老还是一贯的恬静,完全不受现场喧闹气氛的影响。 「老妈!你连这种事都告诉她,我以后要怎么管教她啊?把书读好是她的责任,根本不需要任何奖赏,你和老爸都宠坏她了!」 程忻洋气愤不已,插着腰大骂的模样其实和乐乐挺像的。 乐乐气鼓了双颊。「喂喂喂,欧巴桑,阿妈要给我鼓励是阿妈疼我,你不要自己没考过第二名、没领过赏就嫉妒我!」 程忻洋气极了,她冲向前,拎起乐乐的耳朵。「坏孩子!你搞清楚,我是你的『姑姑』,不是『欧巴桑』!况且我才二十九岁而已,你皮在痒啦?竟敢叫我欧巴桑!」 「三十了啦……」 「程乐乐!」 「好啦好啦……」程乐乐捣着耳朵唉唉叫。「二十九就二十九嘛,这么会计较!二十九跟三十有什么不一样……」 「程乐乐!妳真的欠揍是不是?」 「好啦好啦,姑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跟阿妈要礼物了啦!呜~~你放开我的耳朵啦……呜~~我的风火轮赛车……」 一听到「风火轮赛车」,程忻洋的怒气立刻消失。「风火轮赛车?第几代啊?」 程乐乐献宝似地漾开了笑。她知道「风火轮赛车」已经引起姑姑的好奇了,姑姑和她一样,对一些新奇的玩具特别感兴趣。 「是第三代,比第二代还要更高难度哦!多了四个魔鬼弯道,我同学说好玩得不得了呢!」 「真的吗?是不是我们上次去百货公司看到的那一个?」 「没错没错!」 程忻洋的玩性一下子就被挑了起来。她最近迷上了这些很厉害的玩具,有时和乐乐去公园散步时,看到一些小男生在玩她从来都没看过的玩具时,她都有种手痒想玩玩看的冲动。 「很贵耶!」程忻洋勾着乐乐的肩膀,一大一小开心地讨论起这款玩具,之前的对峙像是没发生过似的。 「所以才叫第二名的礼物啊──」 「呿,坏小孩!怎么可以叫阿妈买那么贵的礼物送你?」 「要不然你买给我?」 「我?考虑看看。不过话说回来……」程忻洋眯着眼审视着乐乐。「你是良心发现啦?我从没看过你这么认真读书耶!」 乐乐笑得可乐了。「当然喽!在我们修毓老师的英明指导之下,我的成绩当然会进步喽!姑姑,你都不知道我们修毓老师有多厉害,这次校际师长杯篮球赛,因为他神准的三分球,让我们学校拿到了冠军呢!而且修毓老师还当选了本届的mvp球员哦!我们班每个人都爱死他了,其它班级的人都好羡慕我们呢!」 又是「秀玉老师」!程忻洋微微皱起眉头。打从这学期乐乐换班之后,她在谈起学校的事时,总会提到那个「秀玉老师」。 一下子说「秀玉老师」的知识有多么的渊博,知道很多很多的历史故事;一下子又说「秀玉老师」的篮球打得有多棒,还拿到什么校际杯的冠军。似乎……这个「秀玉老师」是个文武全才的家伙,还轻而易举地掳获了一票小学生的心。 程忻洋皱起眉头。「喂,乐乐啊,姑姑怎么觉得那个『秀玉老师』变成你的偶像啦?」 乐乐快乐极了,没留意到自己姑姑吃味的表情,兀自开心得手舞足蹈。「修毓老师当然是我的偶像喽!没人比得上他的,那些明星哪能和他相比啊!」 程忻洋双手环臂,审视着自己的侄女。老实说,她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大哥和大嫂在乐乐五岁时出国旅游,结果却因飞机失事而身故。此后,抚养乐乐的责任就落在她身上。乐乐是她从小一手带大的,没想到她的小乐乐竟然也会开始崇拜起偶像!这种感觉就好象有一个人硬是要抢走你怀中的宝贝一样,真的很不舒服! 「那好,你既然这么『迷』她,干脆去跟你的『秀玉老师』要张照片,把她当成神一样,每天照三餐膜拜她算了!」程忻洋赌气地说着,语气酸极了。 乐乐很不高兴,嗤之以鼻地说道:「姑姑你太没礼貌了,修毓老师真的很厉害,是你不认识他罢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完,乐乐一溜烟地跑回她的房问,只留下程忻洋在原地生闷气。 「这是什么态度啊?也不想想谁才是会陪着她一辈子的亲人,那个『秀玉老师』会当她几年的级任老师都还不知道,这么迷她有什么屁用啊!」 「忻洋,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程母关心地劝说着。 程忻洋愤怒地否认。「我哪有和她计较?我只是看不惯她考个第二名就来要礼物的行径罢了!」 程母呵呵笑。「不过话说回来,乐乐这个学期真的很用功,每天放学都乖乖地待在书房写功课,不再抱着电视不放。看来乐乐这学期换的新老师,真的还挺不错的呢!」 程忻洋不赞同母亲的言论。「什么?!还不是我努力帮她恶补的关系,所以她这次考试才可以考到第二名!干那个老师什么事啊?读书要靠自己,不是靠老师,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是这个道理!」 程母笑呵呵地看着女儿,一针见血地问道:「你在嫉妒吗?忻洋。」 程忻洋闻言,脚底仿佛让利针扎到一般跳了起来。「我?我嫉妒?!我干么嫉妒?我怎么会去嫉妒一个外人呢?『她』只是一个老师耶,我干么嫉妒乐乐只听『她』的话?我干么嫉妒乐乐开口是『秀玉老师』、闭口也是『秀玉老师』?我吃饱撑着啊?我干么嫉妒啊……」 程母呵呵直笑,继续打着毛线衣,程父仍旧拿着放大镜看着厚厚的书籍,而程家大小姐依然在原地咆哮,极力否认自己有多么嫉妒乐乐的那个「秀玉老师」…… *** 「这的确是嫉妒,亲爱的忻洋。」 「你说什么?亲爱的爱美。」程忻洋犀利的视线由工程图中移开。春日的太阳亮晃晃地由落地窗投入一向明亮的办公室内,光线显得更加刺眼,连爱美看起来也刺眼极了。 不怕死的范爱美继续优雅地喝着她的咖啡,顺便分析着上司的心理,毫不在意程忻洋一脸阴森威胁的模样。 「我说的是实话啊!你早就把小乐乐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了,自己的孩子迷恋上别的女人,当妈妈的当然会不舒服。」 程忻洋厌烦地甩着笔杆。「我是把程乐乐当成亲生的没错,可是我没有嫉妒那个『秀玉老师』好不好!」 「哦?是吗?」爱美娇笑着,还真是当局者迷呢!「好啦好啦,是不是嫉妒妳自己最清楚。喏,这个给你。」她将带进忻洋办公室的纸袋放在办公桌上。 程忻洋瞪着眼前那个百货公司的纸袋。「这是什么?」 爱美挥挥纤纤小手。「我早就知道你绝对记不得今天是什么特殊节日。老大,今天是西洋情人节,这是本公司爱慕你的少女们送你的情人节礼物。呵,你可是她们眼中的木村拓哉呢!我真替本公司那票单身男人叫屈啊!」不过,说也奇怪,那些女人怎么会托她这个「情敌」转交礼物呢?该不是想对她「宣战」吧? 程忻洋垮着下巴,错愕地指着自己。「我?」 「没错,就是你,亲爱的忻洋。」 程忻洋还是不敢相信,她知道自己因工作的关系,所以一向穿著轻便,都以裤装为主,头发更因为自己懒得整理而刻意剪短,但,虽然她有着男性化的外表,可内心却是个十足十的女人啊! 「我怎么会是木村拓哉?我是女人耶!」忻洋抗议,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别人将她当男人看! 爱美呵呵笑。「呵,她们可不把你当成女人呢!难道你感受不到,从你进公司这一年来,那些紧紧跟随着你的爱慕眼光吗?」 程忻洋烦躁地丢下手中的笔,双手指着自己。「问题是,我哪里像那个日本帅哥啊?」 「小虎牙和小酒窝啊!」爱美立刻指出,这是公司女同事统计出来的相似排行榜中的第一相似及第二相似点。 「什么?!」程忻洋惊愕地大叫。 「没错,就是小虎牙和小酒窝!呵,谁叫你有这两个迷人的小东西呢?喏,这是我的小礼物,情人节快乐啊!亲爱的忻洋。」 爱美放下小礼物,而后挥挥纤纤小手,转身走人,离开忻洋的办公室。 程忻洋瞪着一桌的小礼物,脸上仿佛布满了黑线。她从不知道她娘生给她的小虎牙和小酒窝会让人联想到……木.村.拓.哉?! 问题是…… 程忻洋哀怨地叹了口气。问题是,就算她被当成木村拓哉又有什么用?她最心爱的小乐乐早已变心,爱上那个「秀玉老师」了…… *** 满腹怨气的程忻洋在一个小时后来到工地巡视,工地尚待良辰吉时才会开工,但已进驻了部分大型机具。 程忻洋晃进了一旁的工务处,和里头的工人打招呼。 「大耶,吃饱了吗?」 「大耶」是程忻洋对于工人的尊称,这些固定的班底,是跟着她从之前倒闭的公司一起来到「瑞正营造」的,因之前早已培养了多年的默契,所以尽管她才来「瑞正」一年多,却因这批有力的助手,造就了她在营造业人人惊奇的成绩。 「吃饱了啊!对了,林桑找你唷!」 林桑是「瑞正」的工地监工,对于工料计算的神准度,在整个营造业里无人能比。另外,他更是整个工务部里最资深的员工,所以连一向说话大声、个性大剌剌的程忻洋在面对林桑时,都深存着对前辈的高度敬意。 「多谢,我立刻过去。」 程忻洋走进工务处后的小办公室,只见林桑站在窗户前猛皱眉头,看起来相当不悦。 她趋近。「林桑,吃饱了吗?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桑点点头,粗壮的手指指着前方。「聊聊罢了。对了,警卫吃饭还没回来吗?怎么让一个小孩子在工地里走来走去?」 程忻洋顺着林桑所指的方向望去,当真看到一个和乐乐差不多身高的小男生,正伫足在机具旁仰着头观看。 「这太危险了,林桑我过去看看,待会儿再来找您。」 「好,快去快去。」 程忻洋快步走出办公室,朝那名小男孩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名小男孩虽然有着和乐乐一样的身高,但脸上的表情不若乐乐般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他显得安静沉稳多了。 她发现自己竟由衷地欣赏起这名陌生的小男生来。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对不对盘」、「顺不顺眼」往往只要一眼就看得出来! 她皱起了眉头,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这名小男生有着她所欣赏的沉稳,但他闯入危险的工地,就是一件欠骂的事! 「小朋友,工地很危险的,你不可以进来这里!」程忻洋摆起脸孔、双手插腰,恶狠狠地叱喝。 小男孩抬起头,程忻洋发现他有双会让女生嫉妒的美丽眼睛,眼中甚至还闪着晶亮的光芒。程忻洋不禁感到惊讶,她很少看到这么漂亮的小男孩,连她一向自以为傲的乐乐都没这个小男孩来得漂亮有气质。 小男孩立刻有礼地道歉。「阿姨,对不起,我这就出去。」 小男孩说完,马上转身离开工地,只是他的目光还是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工地上的那些大型机具上,清澈美丽的双瞳仿佛让人无法拒绝他任何事。 因此,程忻洋做了她这一生最冲动的决定。 「等等!」她唤住了小男孩。 小男孩转身,椎嫩的脸庞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所该有的成熟。他彬彬有礼地问道:「有什么事吗,阿姨?」 程忻洋弯下腰,视线和男孩平行。「你喜欢那些机具是不是?」 「嗯。」男孩点点头,因谈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清澈的双眼显得更加晶亮。 「你是不是很喜欢『建筑师巴布』?」这是一部幼幼台正在播放的卡通影集。 男孩摇着头,以坚定的目光告欣程忻洋,他之所以喜欢建筑,并不是出于一时的着迷。「不是,我不是因为巴布才喜欢的。」 程忻洋浅笑。「这么说来,你一定也常常去其它工地看喽?」 男孩点点头,细嫩的脸庞漾着一抹羞怯的红潮。 程忻洋挑着眉。「那你猜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呢?我们要怎么在这一大片空地上盖上一栋办公大楼呢?」 男孩自信地笑开。「我知道,要先挖地基,然后做连续壁工程!」 程忻洋惊奇地笑道:「不错哦,你很有概念呢!」她指着前方一片空地,接着解说。「再过三天,我们就会开始开工动土。你知道吗?其实光是开挖前,就需要经过很多道事前勘查的准备动作。现在的开挖方式是超深开挖,不像早期较浅的开挖,那种简单的钢轨桩、钢板桩或预垒桩已经不符合现代人的需求了。台北地窄人稠,人愈多大楼就盖得愈高,我们除了采用较新的超深开挖工法之外,还要分析各种地层的理论数据。运用土壤力学理论来计算采用超深开挖时可能会发生的各种现象,唯有如此,才能减少灾变的发生。我这样说你懂吗?」 「我懂我懂!」 男孩兴奋极了,沉静的脸庞跃上了喜悦的笑容。 程忻洋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到小男孩的笑容,这让他看起来没那么老成,显得活泼多了。 「你想知道更多吗?」 「想!」男孩用力点着头。 「你想看开挖的工程或者其它工程吗?」 「我想!」男孩几乎以尖叫的方式响应。 程忻洋笑开,抚着男孩柔软的发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袁牧平。」 程忻洋温柔地看着男孩兴奋的模样。「好,阿姨和你约法三章,如果你达成以下的要求,阿姨就会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和工程有关的事。第一、你每次来工地前必须将学校的作业写完;第二、你来工地之前必须和爸爸妈妈报备;第三、你来工地时必须待在我同意你待的地方,而且必须戴上安全帽。」 牧平咬着下唇,眼中盛满渴望,很认真地考虑着自己是否可以达到那些条件。 「好!」牧平大力点头。「我愿意!我会写好作业,并且和爸爸说我会来这里,我也会戴上安全帽,乖乖听阿姨的话!」 程忻洋认真地审视着牧平。「你真的很喜欢吗?工地很吵的,而且空气也不好。」 「我不怕吵,我喜欢看盖房子!」 程忻洋笑着伸出手掌。「好,我们握手之后就一言为定,你要记得答应过阿姨的事。」 牧平眼眶泛着泪光,握住程忻洋的手。「谢谢阿姨!我不会黄牛的!」 「不客气,以后你就叫我忻洋阿姨。」 「好。」 午后的阳光投射在这一对刚刚「立盟」的一大一小身上,他们开朗地笑着,大手小手握得好紧好紧。虽是初识,但从两人坚定的眼眸之中,可以预见这段友情一定可以长长久久,并且和阳光一样耀眼。 第二章 晚餐时间。 「阿冯,我们修毓老师好厉害哦!他今天收到的情人节巧克力多到连办公桌都摆不下去妮!我看其他老师一定羡慕死他了!」 程忻洋挑挑眉,原来「秀玉老师」的战利品和她不相上下啊!这家伙拐骗小学生的方法还真是有一套呢,她就没见过乐乐她们以前会在情人节时送老师巧克力! 「阿妈阿妈,我们修毓老师还说下个礼拜的校外教学可以开放让家长参加,你跟爷爷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啊?我们要去埔心农场烤肉哦,一定很好玩!」 又是「秀玉老师」!开口闭口都是「秀玉老师」…… 「爷,你跟我们一起去啦!到郊外踏踏青,对身体比较好哦!而且我们修毓老师真的很好哦,他知道很多历史故事,你们一定能够相谈甚欢的!」 还是「秀玉老师」!是否小乐乐的世界只剩下「秀玉老师」,其他的人都变成路人甲啦? 真是够了! 在乐乐第三次夸赞那个「秀玉老师」之後,程忻洋知道自己该有所动作了。 她大力放下手中的碗筷,制造出来的声响让热闹的气氛立刻安静下来。 程母抚著胸口,惊声嚷嚷著。「什么事啊?这么大声……女儿,你把我们吓了一跳。」 程忻洋瞪著乐乐,愤怒的火焰在她眼里闪呀闪地。「喂!程乐乐,你怎么都没想过,要邀请我这个姑姑参加你们的校外教学呢?」她毫不客气地指控著。 程乐乐无辜地嘟起小嘴。最近姑姑好奇怪,每次提到修毓老师她就不高兴,阿妈说那是因为姑姑在吃醋,但她就是想不通,姑姑有什么好吃醋的?一个是养她、给她零用钱的姑姑,一个是学校的级任老师,这根本不能相比较啊! 「姑姑酌工地不是快开工了吗?而且校外教学是下下个星期四,我想姑姑要上班,应该是没空才对。」 程忻洋突然觉得很伤心,以前小乐乐都会缠著她,要她请假参加母姊会的。可是现在……呜~~乐乐长大了,升上五年级後,翅膀已经硬了一半了。况且她现在有了「秀玉老师」,听以当然不会在乎她这个姑姑有没有陪同她一起参加他们的校外教学活动。 终归一句话,自从那个「秀玉老师」出现後,乐乐的心里就没有她这个地位像母亲一样的姑姑啦! 「那你至少应该礼貌性地问一下吧!」程忻洋的语气酸极了,像是喝了一大桶陈年酸醋一般。 乐乐端著碱,喝著她最爱的玉米浓汤,嘴上还不忘质疑著姑姑怪异的行为。「姑姑,你好奇怪唷,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生气,而且还是生我老师的气,这真的很奇怪耶!人家的爸爸妈妈都巴不得好好谢谢修毓老师让我们班上的同学成绩都进步了,只有你,好像很讨厌修毓老师一样……」 程忻洋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著碗里的汤,尽量掩盖她的确讨厌「秀玉老师」的事实。 乐乐一眼就看穿姑姑的心思,她哀声叹气地嚷嚷著。「唉,我的姑姑讨厌我的老师,我一定是全世界最悲惨的美少女了!」 程忻洋审视著哀声叹气的乐乐。从小,乐乐一向跟她是最亲近的,有什么秘密也一定是第一个让她知道……她承认自己是在嫉妒,不过,她倒真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可以让自己打翻醋坛子? 突然,一个想法闪过程忻洋的脑中,她细想了会儿,然後缓缓地笑开。 「嗯,乐乐啊,其实我也不是讨厌你们『秀玉老师』啦,姑姑可能是因为和老师没见过面,所以才会觉得生疏吧!耶,乾脆你和『秀玉老师』约个时间,姑姑作东请吃饭,当家长的是应该和老师好好热络热络才是。我还准备了一个小礼物要送给『秀玉老师』,说不定见了面,我也会和你一样开始欣赏起『秀玉老师』唷!」 乐乐狐疑地皱起眉头来。「唷,你不是很忙吗?」 程忻洋挨到乐乐的身旁,亲热地环住乐乐的肩膀。「再怎么忙,还是要好好关心一下我心爱的小乐乐啊!」 心思单纯的乐乐立刻撇开心中的疑虑,兴高采烈地应和著。「刚好,我们修毓老师说要做个家庭访问,我可以先和老师约时间,请老师来家里吃饭!」 「真的吗?那实在是太好了。」程忻洋望著已经迫不及待地和阿妈研究起菜单来的乐乐,心中的一把妒火是愈烧愈炽烈。 哼,她倒要好好地瞧一瞧「秀玉老师」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家伙,可以让她心爱的小乐乐如此地爱护「她」! *** 离「美满社区」不远的「幸福社区」,同样也是一个宁静安详、绿意盎然的社区。 「幸福社区」里,不约而同地住著许多任教於各级学校的教职人员,这些教职人员一起将「幸福社区」的活动中心架设成藏书丰富的图书馆,并且定期替社区、街坊的小朋友举办各种读书会。 也许是因为这群家长的用心,「幸福社区」由大人到小孩,每个人都充满著浓浓的书香气息,连一向调皮的男孩也显得沈稳乖巧多了。 袁牧平就是这样的小朋友。他今年十一岁,国小五年级。或许是生长的环境使然,也或许是自己父亲也任教职的缘故,牧平从小就不同於一般卤莽、横冲直撞的同龄男孩。 父亲袁修毓同时也是牧平的级任老师,他有著高大的身材、大大的手掌,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但,也许是父子俩的个性都很沈稳,所以整个袁家一直都是很安静的,直到最近…… 袁修毓看著刚进家门,嘴角带著少有笑容的儿子。 「老爸,我回来了!」 老爸?!他皱起了眉头,牧平很少说出这种字眼,他一向是中规中炬地问安的。「嗯,准备吃饭了。」 「好,我先去洗手!」牧平瞄到餐桌上的酸辣汤,立即开心地大叫。「耶!有酸辣汤耶!」 袁修毓望著儿子兴奋地「跳」向浴室,眉头不禁愈皱愈紧。 听儿子说他最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名叫「忻洋」。这位「忻洋」是一家营造公司的工务部经理,号令整个工程的一切。 儿子因为从小对那些营造机具很有兴趣——他是最近才知道的——常常驻足在各个工地现场观看——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所以在一个因缘巧合的机会,认识了那位唤作「忻洋」的男人,而那位「忻洋」也好意地教导牧平所有他所好奇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交了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吧,袁修毓惊讶地发现,儿子的个性竟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开始会大笑、开始会看一些很无厘头的香港电影,甚至会拿一堆他不曾接触过的漫画书回到家里细心阅读。牧平说,因为那位「忻洋」很爱这些东西,所以他要多吸收这方面的「知识」,才能和「忻洋」有共同的话题。 儿子改变很多,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读书习惯。他虽然多了这么多的杂事,但每天的作业及温习功课却没有丝毫的懈怠。就是因为牧平的改变并没有影响到他学校的功课,所以,他只能在一旁静心评估。 牧平说那位「忻洋」有和他约法三章:必须要写完作业、必须要和父母报备,他才可以去工地找「他」,而他也会依照「忻洋」的指示,注意自己的安全。 其实也就是因为「忻洋」的约法三章,他这个当父亲的才会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工地、喜欢那些大型机具,并且常常驻足在那里,观看别人如何盖房子。 他发现自己罕见的怒火和妒火在胸口渐渐点燃。如果没有那个约法三章,他相信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儿子的兴趣在哪儿——除非有一天牧平在工地发生了意外!这是他的怒火。而妒火是,他没办法接受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竟对别的男人掏心掏肺,但对身为父亲的他,却始终保持著一定的距离! 牧平洗好手、坐定位,拿了个空碗,在碗里装了满满的酸辣汤。 「今天『忻洋』教了你什么东西?」袁修毓问,因自己尖锐的语气而略微皱起眉头。 牧平吞下嘴里的食物。「工地今天开始开挖了,哇噻!老爸,你应该跟我去看一看,那个挖土机不像我们一般看到的哦,实在厉害得太多太多了!忻洋说因为是超深开挖,所以方式和一般的不同。」他和忻洋阿姨已经变成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了,所以根本不用加上「阿姨」这种见外的称呼。 袁修毓看著一脸喜悦的儿子,他一直以为儿子的容貌比较像因生牧平而难产去世的妻子,但他今天才意外地发现,大笑中的儿子竟和自己儿时的相片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他的儿子,他一辈子最重视的人,如今竟像崇拜偶像一样崇拜著那个该死的「忻洋」! 他措词谨慎地开口。「牧平,爸爸还是认为一个小孩子不太适合去工程正在进行中的工地驻足观看,工地是个危险的地方。」 快乐的笑靥从牧平稚嫩的脸庞上消失。「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照顾自己,而且忻洋说,我只要戴上安全帽,并且待在安全的地方,就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袁修毓一把怒火升了上来。「你是我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他』不会在乎你是否安全!」 牧平放下手中的碗筷。「爸,你这样的说法很不公平,忻洋是我的好朋友,她当然会在乎我的安全,你不可以这么说她!」 袁修毓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反驳他,而且竟是为了维护一个外人?!老实说,他很生气! 「无论如何,你不可以再去工地!」他拿出父亲的权威。 「为什么?之前你并没有反对!况且我没有影响到我的功课,我为什么不能继续我自己的兴趣?」牧平表情严肃地提出他的质疑。 袁修毓让牧平连续的几个为什么给震到哑口无言。老实说,因「忻洋」的出现,儿子是变得比较活泼、比较开朗、比较有朝气,也比较像个十一岁的小男生。但……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著想。」袁修毓强硬地用父亲的身分欲逼迫儿子屈服。 牧平不甘心地怒视著自己的父亲。「这不叫为我著想好不好?我长大了,我会自己去判断事情。我不懂的是,你为什么要阻止我的兴趣?如果真的只是安全上的顾虑,爸,每天在工地来来往往的工人叔叔这么多,难道他们不会有安全上的顾虑吗?忻洋规定我每次只能站在工务处的屋檐下看机具操作,而且还要戴上安全帽,难道这样还不算安全吗?」 袁修毓审视儿子坚定的表情,他知道再这样和牧平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於是他下了个决定。「好,你明天跟我去程乐乐家做家庭访问,结束後再带我去看看那个工地,见一见你的新朋友,唯有如此我才能安心。」 牧平一愣。程乐乐是他的同班同学,她美丽好动,活像是随时在空中飞舞的蝴蝶一样。虽然他们同班了五年,但在学校却很少说话。 这学期,她就坐在他的前面。程乐乐有一头他所见过最美丽、最柔亮的头发 袁修毓看著脸上出现一瞬间迟疑的儿子。「怎么,有问题吗?」 牧平赶紧摇头,脸上浮现一抹红潮。「没、没、没问题……」 袁修毓拧紧了眉。他这个儿子好像愈来愈怪了,他愈来愈不懂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以碗就口,暗叹了口气…… *** 「五分钟後到!我找停车位啦!」 程忻洋吼毕,随手将手机往旁边的椅座丢了过去。每到周末,她们家附近的车位就一位难求,偏偏她家车库的入口处被一辆没留电话的死卡车给堵住了,而乐乐又约了她的「秀玉老师」今天来家里做访问,害得她现在必须在这茫茫的车海里找寻一个几乎不可能有的空位!呿,都是那个「秀玉老师」害的啦! 「臭乐乐干么去喜欢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啊?还让我嫉妒个半死!」程忻洋有些迁怒地怒吼。 在自家周围绕了两圈,最後,她决定放弃,方向盘一转,往前头的付费停车位开了过去。 这个停车场可酷了,三个小时一百元,钱自己投在一个直立的铁筒内,车位自己找,老板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冒出来收钱、巡视。 她这个姑姑为了要赶赴敌人的约会,还要自掏腰包付钱停车,真是苦了她了! 程忻洋刚将车开了进去,立刻知道事情不妙了! 由於付费停车场的格线都有一定大小,如果是一般自家用的轿车当然没有问题,偏偏地开的车是mvp的休旅车,光是长度就比一般车子长上一截!而停车场里共剩下两个不是相连的位置,她知道自己要硬挤进其中任一个空位,对她而言都是超高难度的事。 程忻洋握紧方向盘,强烈的无力感像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她一向自认天底下没有她程忻洋做不到的事——唯独倒车入库!呜~~她好想哭泣啊! 程沂洋硬著头皮,开始努力将它的大车挤进小停车格内。但,无论它如何调整,要嘛就是车屁股差点撞到别部车子,要嘛就是根本瞄不准!呜~~ 此时,停车场又开进了另一部黑色的轿车。 袁修毓安静地在前方那部车的後头等候著,他等了等,直到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前面那辆车的主人根本就不会停车!他皱著眉,开始怀疑前方的驾驶一定是无照驾驶,因为以那位驾驶倒车入库的技术看来,是不可能考得到驾照的。 「你在车上等著。」他向一旁的儿子下命令,然後开门下车。 袁修毓走向前方那部白色的mvp,他礼貌地敲敲车窗,只见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焦急秀气的女性面孔。 「需要帮忙吗?」他有礼地问著。 程忻洋停车停到心浮气躁,她不耐烦地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他真的很高,mvp的座位已经够高了,没想到这个男人还要弯腰和她说话。「不好意思,可以再等我一下吗?」 袁修毓还是保持著有礼的态度。「但我观察了一阵子,我发现你可能需要帮忙,以你停车的技术,是无法将车子停进去的。」 「呃?!」 这……这人真是太过分了!程忻洋的脾气执拗,根本容不得别人将她的弱点给挑明开来。 她气鼓了双颊。「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我只是一时停不进去,你怎么可以说我不会停车?是你自己一点耐心都没有,我只是停个车,不会耽误阁下多少时间的!」 袁修毓还是微笑著。「我知道停车不会耽搁多少时间,但我在你车後观察很久了,以你的方式真的停不进去,为了节省我们彼此的时间,我可以帮你停车,你认为呢?」 程忻祥一把火立刻冲上脑门。她脾气本来就不好,这头长得像熊似的男人竟然还一再地挑她的弱点攻,实在是让她气得想骂脏话! 「喂,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自己可以停车,不用劳驾你的帮忙!你最好闪远一点,别被我的车压到了脚,我可不负责任何医疗费用!」语毕,程忻洋升起电动车窗,启动排档,倒车。 袁修毓皱著眉,退後了一步。在他单纯的教职场所里,所面对的都是温柔婉约的女老师,像她这种坏脾气的,他从没见过。 女人有这么凶的吗?有头发像她一样,剪得这么短的吗? 在试过三回合之後,程忻洋停住车子,宣布放弃。她沮丧地趴在方向盘上,虽然想证明自己会停车,但问题是……呜~~她就是停不进去啊! 袁修毓二度轻敲车窗,程忻洋挫败地降下车窗。「有事吗,多事的先生?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别的停车场还有没有位置?」她不快地嚷嚷著。 袁修毓耐著性子。「小姐,这个停车场是附近仅有的一个,况且我在赶时间,可否让我帮你停好车呢?」 程忻洋看看车内的电子钟,刚刚在电话里,乐乐要她五分钟内回到家里,但现在她已经晚了二十分钟了。乐乐一定很著急,而她不是一个会让侄女失望的姑姑。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跳下车,仰望著眼前像熊一样的男人。哇,他还真高啊!他不是肥胖,也不是壮硕,只是,那种练家子的气魄和体格,给人的感觉就像熊一样…… 「请。」程忻洋收回惊讶的表情,比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但心里可是不服气的半死。她就不信这么小格的停车位,这么大的一辆车,他可以「很快」地停进去! 只是,程忻洋的不屑只维持了十秒,因为人家在十秒之内,就将她的大车「唰」的一声,漂亮地停进小小的停车格内了! 程忻洋目瞪口呆,当场儍眼。她指著自己的车,再指著那头得意自豪的熊。「你、你、你……」 袁修毓忍住一肚子的笑,他的确很想笑,这位小姐惊讶的表情让人觉得她可爱得像是卡通里的发条娃娃。 「请。」他回敬她一个「请」字,但为人师表的习惯,令他还是忍不住劝诫了几句。「小姐,找个机会,你真该好好恶补一下倒车入库的技术才是。」 哇咧!程忻洋原本存有的小小佩服、小小感激立刻消失无踪。这男人、这头熊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点明别人心中的痛呢? 「这位先生,你说话客气一点!你不要以为只是帮我一点小忙,就可以对我说起人生的大道理!我不是不会停车,只是刚换新车,对这辆车的车距还不是很习惯罢了!」 「是吗?不过我还是认为你的停车技术有点问题,我想,即便开小车应该也是一样的情况。」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但……程忻洋气愤极了。「你不要太过分哦!我——」 正当她卷起衣袖,准备好好大吵一架时—— 「忻洋!」 两人的身後传来男孩兴奋的叫唤。 程忻洋转头,看见牧平从身後那辆车里跑了下来。 「牧平?你怎么会在这儿?」 牧平笑亮了整张脸庞。「我和我爸要去我同学家。」 程忻洋一愣,指著旁边的熊。「这是你……爸?」 牧平笑著勾住父亲的手臂。「是啊,这是我爸爸。爸,她就是忻洋。」 袁修毓的惊讶绝对胜过程忻洋,他简直震撼得不得了。他一直以为「忻洋」是个男人,他甚至还嫉护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去崇拜别的男人,没想到「忻洋」竟是一个女人,一个这么凶悍的女子! 袁修毓收起惊讶,有礼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袁修毓,牧平承蒙你的照顾。」 「呵。」程忻洋笑得尴尬极了。她握住了熊……喔,不,是牧平父亲的手。「你客气了,牧平很乖,嗯……不好意思刚才麻烦你了。」 「不会。」 两个大人四眼相对,开始有了和平共处的笑容……虽然笑容都很不自然,甚至还余留著刚才争论的余温。 「对了,牧平,你和爸爸要去同学家,那等会儿还会去工地吗?」她记得牧平昨天和她约了时间,说要带他父亲到工地参观。 牧平点点头。「要,我跟我爸只是去同学家做家庭访问,我们还是可以去工地。我爸想看看工地内的安全措施可不可以让他安心。」 程忻洋点著头,这种关心是无可厚非的……等等!「你们要去做家庭访问?」 「是啊,我爸是国小老师。」牧平回答。 程忻洋颤抖地指著眼前的男人,而後想起他方才的自我介绍。「你、你……你不会是『秀玉老师』吧?!」 袁修毓点著头。「在下正是修毓老师。」 程忻洋猛摇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程乐乐的『秀玉老师』吗?」 袁修毓再点头,望著眼前花容失色的女子。「没错,我是程乐乐的级任老师。」 程忻洋仰天哀嚎。「不~~『秀玉老师』不是应该是女老师吗?!」 袁修毓眉楷微微抽动。「很抱歉,忻洋小姐,我是修毓老师,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你是男人?」 「我是男人。」 程忻洋只能继续目瞪口呆地瞪著眼前的熊;袁修毓也只能无力地审视著面前怀疑他性别而且脾气不好的女人。 两个大人互相瞪视著彼此。 上天开了一个大玩笑,他们不约而同地认识了彼此家的小孩,不约而同地误认了彼此的性别,不约而同地因对方的存在而打翻醋桶…… 结果这一切都是一场乌龙! 他是修毓不是「秀玉」。 她是「忻洋」,套用他的话,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两人彼此对视著,对於目前的情况都很无力。 接下来该如何发展? 就像春天的天气,很难预测的啦! 程忻洋猛然想到了自己要送给「秀玉」……哦,不,是修毓老师的小礼物—— 那是爱美在情人节那天送给她的一瓶「女性」香水。 哦,不!她悲惨得想要放声尖叫。 第三章 说实在话,把人家送的礼物再转送给别人的确是不好的事,她当然知道爱美送她香水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女性化」一点,问题是她根本不曾使用过香水,所以与其让爱美的心意蒸发、生灰尘,她反而觉得送给乐乐口中博学又有耐心的「秀玉老师」才是物尽其用。 唉,程忻洋又无力地叹了口气,是上天在恶整她吗?还是这是她想将别人的心意转送出去的报应? 乐乐亲爱的「秀玉老师」,应该是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女老师」,怎会变成客厅那个像熊一样的男人呢? 那种预期的落差感,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狠耍了一回似的! 「叹什么气啊?阿妈说你切水果切到美国去喽!」乐乐冲进厨房就看见姑姑站在流理台前,对著手中的芭乐和莲雾哀声叹气。 程忻洋以怨怼的眼神瞄了乐乐一眼。「你这个罪魁祸首,我看到你就一肚子气!」 乐乐双手插腰,瞪著阴阳怪气的姑姑。「亲爱的姑姑,小的又是哪里得罪姑姑您了?」 程忻洋低声咆哮,指责道:「你没告诉我『秀玉老师』是男的!」 乐乐愣了一秒。「耶?!」她捧住小脸蛋,忍住放声尖笑的举动。「难不成姑姑一直以为修毓老师是女的啊?!」 「厚!」程忻洋咬牙切齿地吼了过去,这次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音量了。「我以为你的修毓老师,是秀气的『秀』,玉佩的『玉』!」 「秀、玉?」乐乐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哈,你怎么会这么想啊?!我的家庭联络簿上面也有老师的名字啊!哈,对哦,都是爷帮我检查功课的……哈,太好笑了,我终於知道阿妈为什么说你在嫉妒修毓老师了,因为你以为我喜欢上别的女人!哈哈哈……太好笑了,但是好奇怪哦,男老师你就不会吃醋吗?哈哈哈,笑死我了……」 真是够了……之前自己的误解已经让程忻洋恨不得好好痛揍乐乐一顿了,没想到乐乐不仅皮没绷紧一点,反而还敢在她眼前猖狂地嘲笑她的失误! 程忻洋气愤地将手中的芭乐用力塞进乐乐大笑的嘴里。「够了没?你让姑姑误会你老师性别的事,姑姑都没和你算帐了,你竟然还敢笑得这么大声?!」 乐乐擦擦眼角的眼泪,咬了咬口中的芭乐。「因为真的很好笑嘛……」 「程、乐、乐!」 「好嘛好嘛,不好笑不好笑……」乐乐憋著笑,急忙端起水果盘。「水果我先端出去了,姑姑赶快出来哦!你这样一直躲在厨房里,阿妈会以为你对修毓老师一见锺情,所以才会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见客。」 「程乐乐——你欠扁啊?!」 乐乐快乐地伴著姑姑的怒吼声走出厨房。呵,姑姑简直快气炸了。 哈,本来就是嘛,哪有家长在和老师访谈时,数次假借泡茶、加热水、切水果等杂事落跑到厨房的?幸好有阿妈和爷爷撑著,否则的话一定很失礼。 其实要不是刚刚得知了姑姑的误解,她八成会和阿妈抱持著一样的想法,以为姑姑被修毓老师给电到了!哈,如果老师和姑姑谈恋爱,是不是会有更多爆笑的事发生呢?好笑、好笑,真好笑…… 乐乐想著想著,猛然顿住了脚步,一个念头像闪电般迅速掠过脑海,她先是愣住,然後惊讶不已,接著细细思索,最後扬起大大的微笑,感觉自己是举世无双的天才! 牧平一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乐乐站在走道上,挂著奸诈、窃喜的笑容,顿时吓了一跳。 但,牧平是个沈默的小孩,向来不会冒失地打扰别人,所以他缩著身体,欲从乐乐的身边绕过,不料乐乐却发现了他的存在。 「袁牧平!」她唤住他,她伟大的计划还要有她同学的参与才行。 「什么事?」牧平看著乐乐,很小心地回应。毕竟他很少和同学说话。 「帮我拿一下。」乐乐很自然地将手上那盘水果丢给牧平,她双手环胸,审视著这位一向不多话的同学。「听我姑姑说,你和我姑姑最近走得很近?」 「是。」牧平点头。 乐乐扬起嘴角。「还常常去那个吵死人的工地找她?」 牧平皱起了眉头。「工地的声音不会吵死人。」 乐乐挥挥小手。「当然当然,这只是我的形容词罢了!」 她忍住不耐烦,继续盯著同学瞧。「这么说来,你一定很喜欢我姑姑喽?」 牧平因这突来的问话而愣住,一张清秀的小脸渐渐烫红。「我很尊敬忻洋阿姨,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乐乐不耐烦地挥挥小手。「唉唷,喜欢就喜欢,我又不会嫉护你喜欢我姑姑。」 牧平的脸已胀成猪肝色,他踌躇不安,急著解释。「我、我、我……」 乐乐简直已经乐到飞上了天,哪还管得著同学的不自在?她认真地分析著目前的情势。「既然你尊敬我的姑姑,我也很崇拜修毓老师,而他们两个都单身……对了,你老爸有其他女朋友吗?」她问,待看到牧平摇头,才开心地继续。她知道师母很早就去世了。 「既然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你喜欢我姑姑,我也喜欢你父亲,那乾脆这样好不好,我们来联盟,让这世界减少一对旷男怨女如何?」 牧平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乐乐双掌合十,望著天花板,赞叹著自己的天才。「我们来凑合他们,让他们结婚,让我们亲上加亲,这样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喜欢的人住在一起了。哦,我真是天才!」 牧平大吃一惊,但沈稳的个性让他忍住放声尖叫的冲动。「什么?!」 乐乐仍是双掌合十,继续崇拜著自己的伟大。「同不同意啊,同学?想不想让我亲爱的姑姑变成你的妈妈啊?不过,我可要先警告你,我姑姑可是很凶的哦!」 「妈……妈?」不同於乐乐的热哀,牧平很认真地思考了三秒钟,如果忻洋变成了他的妈妈会如何呢? 最後,牧平慎重地说出了他的决定。「我同意!」 乐乐开心地伸出手,她就知道她同学一定会同意的。「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夥伴!」 牧平轻轻地握住了乐乐的小手。「合作愉快,夥、夥伴。」 两个小孩相互握手,正式订下了盟约。 而正在客厅和程爸爸分享教学心得的袁修毓,以及还在厨房对著流理台发呆的程忻洋,却在此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耶?变天了吗?怎么冷冷的?」忻洋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竟有股不祥的感觉由心底升起…… *** 原本乐乐并没将她编列在埔心农场校外教学的家长名单内,怎知乐乐竟卯足劲用力鼓吹她请假,死命要她参加。 早说过,她不是一个会让侄女失望的姑姑,所以只好向公司请了假,准备陪同小乐乐一起去校外教学。只不过…… 「厚,很奇怪耶,哪有人去郊外烤肉还穿裙子的啊?」 只不过,小乐乐超级奇怪的,一大早就跑到她房间,硬是逼她将已穿上的休闲裤脱掉,改换上裙子。 「谁说烤肉不能穿裙子的?今天天气很好,姑姑的腿又这么漂亮,穿裙子比较好看啊!」 程忻洋揉著抽痛的太阳穴,和眼前嘟著小嘴、拚命撒娇的乐乐僵持不下。「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姑很久没穿裙子了,那些裙子说不定早就不能穿了。乐乐你很奇怪耶,干么一定要姑姑穿裙子呢?」 因为穿裙子比较女性化嘛,总是要留给修毓老师一个好印象啊! 乐乐心中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些心里话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不管不管啦,反正人家要看你穿裙子嘛!你的身材根本没变过,那些裙子一定可以穿的。姑姑,你就为了你亲爱的小乐乐穿一次嘛!求求你……呜,难道你不疼我了吗?」乐乐开始耍赖。 程忻洋甩开乐乐缠著不放的手,在t恤外再加上一件衬衫。「我不疼你会抛下我心爱的工作陪你去烤肉吗?呿!不知感恩的家伙!」 由於姑姑的死命不妥协,乐乐只好放弃穿裙子这一项。她冲向化妆台,搜出姑姑放在抽屉里一百年没用过的口红。「不穿裙子可以,那,总是要擦点口红吧?」 「哦~~」程忻洋双手覆面,觉得自己一大早就怏被乐乐搞到崩溃了。「乐乐,我们只是去烤肉,不是去喝喜酒,我不需要擦口红,谢谢。」 「谁说烤肉不能擦口红的?姑姑擦一点口红比较像女生啊!你今天第一次见我的同学耶,我当然希望大家知道我有一个美丽的姑姑啊!」乐乐边嚷嚷、边拿著口红,追在姑姑身俊跑。 程忻洋像赶苍蝇般地挥著手。「你去照镜子看自己美不美?我虽然不是你亲妈,但你和我相似的程度有百分之九十点九,你说我会不美丽吗?」 「姑姑~~」 「还是你认为我应该穿上礼服,化个大浓妆,这样才是『美丽』的姑姑?」 「可以啊、可以啊!」乐乐点头如捣蒜。 「呿!」程忻洋回过头,在乐乐头顶上敲了记爆栗。「你想得美啊!」 不理会乐乐的哀嚎,程忻洋打开房门冲出,而後用力关上门。 *** 诡异的乐乐还是继续莫名其妙地诡异著。在游览车上,她竟然重色轻「姑」,跑去和牧平坐,把她留给那个「秀玉」……哦,不,是修毓老师!临走前还眨眨眼,示意她好好和老师聊聊。 乐乐在搞什么鬼啊? 「乐乐和牧平在学校感情很好吗?」程忻洋问著身旁的熊,哦,不,是老师。 袁修毓摇著头。「据我所知,牧平在学校很安静,很少和其他同学来往,直到最近他才开始和乐乐热络起来。」 程忻洋皱著眉。「牧平这个年纪本来就应该相同学多多往来,只希望我家乐乐别带坏了牧平就好。只是……真的好奇怪,乐乐很爱热闹,牧平那孩子怎么会突然和乐乐变成好朋友了?」 袁修毓还是摇头。虽然身为教育者,但有时他还是搞不清楚,那群小孩子心里的想法。「也许是突然发现了一静一动两种个性互补的好处吧。 「也许吧。」程忻洋耸耸肩。算了,乐乐本来就是一个鬼灵精怪的孩子,牧平和她在一起,说不定个性会变得比较活泼。 「对了,今天怎么有空参加我们的校外教学呢?」他问。 「请假啊!我们家乐乐的缠功是一流的。」它回答。 他低沈地笑著。 程忻洋眨眨眼,有点惊讶,原来大熊的笑声这么好听,感觉好有磁性! 在这么近的距离看他,她竟发现,其实在高大粗犷的外表下,修毓老师的五官可是英俊得会让女人流口水的。他的长睫毛会让女人嫉护,他的挺鼻子会让整容医生啧啧称赞,他乾净的下巴中间有一个代表个性坚定不移的凹槽,他炯亮的双眸显得沈稳深邃,他柔美的嘴唇让人想咬上一口…… 程忻洋一愣,惊觉自己竟会产生这种怪异的念头。她摇摇头,一定是昨晚没睡好,一大早又被乐乐吵,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对了,今天师母怎么没有一起参加呢?」她问。 一丝伤痛闪过袁修毓的眼底。「牧平的母亲去世很久了。」他回答。 程忻洋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牧平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牧平的母亲是因难产去世的,也许就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在一旁照顾,所以牧平心里一直希望有一个女性的指导者,因此他才会特别爱亲近你,造成你的麻烦。」 程忻洋连忙摇头。「不会不会的,牧平很听话,他一点都不麻烦,老师太客气了。倒是我家乐乐,才真的是需要老师多多指导才是。」 他微笑。「你太客气了,乐乐资质很好,对数理科的理解力又高,是块读书的料,只是缺乏了点耐心。」 「是啊是啊,老师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程忻洋笑得很心虚。乐乐对数理科的高理解力毫无疑问地是遗传自她的大哥,但…… 没耐心的坏习惯却和她一个样!呜,大哥,对不起啦! 突然一个大转弯,让正在努力忏悔的程忻洋就像抛物线一样被抛到袁修毓的怀里,袁修毓反射性地以双臂环住她,将她紧拥在怀中保护她的安全。 时间似乎停止了转动…… 她在他的怀里……她在他的怀里?! 「哇——对不起、对不起!」程忻洋哇哇大叫,赶紧坐直身子,一张粉脸胀成从未有过的粉红色。 「没关系,这路段弯路多,你扶好。」他谅解地微笑著。 「哦,好。」程忻洋乖乖地听从老师的话,端正坐好,两只眼睛牢牢地盯著窗外的国道风景,脸上的红潮始终未褪。 袁修毓看著自己的大手,他的手心似乎还残留著温热的感觉。是不是独身太久了?他早忘了,女人的身子是如此的柔软。他闻到她的发香,闻到她颈背上并非香水,但却十足十属於女性的馨香…… 在学校里,和女老师难免也会有类似刚刚那种肢体上的碰触,他也闻过那些女老师身上如花般的香味,但他却从未有过这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股热流自脚底窜冲到脑门一般! 两人不再交谈,只是,那不到三秒钟的接触,却带给他们无限的想像空间。 袁修毓挪挪身体、动动长腿,好让身旁的人有更大、更舒服的空间。他们两个人都是属於身材高挑的人,窄小的游览车座位对他们而言并不是挺舒适的。 程忻洋偷瞄身旁的男人,将他体贴的举动看在眼里。她瞄到他的胸膛,脸庞不自觉地又燥热了起来。呜,莫非春天真的是动物的发情期?她怎么觉得……觉得偎在修毓老师宽敞的胸膛上,竟有一种好舒服、好安全、好幸福的感觉啊? ***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抵达埔心农场。身为班长的牧平念著分组名单,程忻洋不敢置信地听见自己竟和修毓老师分在同一组!在刚刚那异样的感觉之後,她根本不可能和他同组,并且心平气和地坐在小板凳上烤肉、烤香肠! 「我要换组!」程忻洋嚷嚷著。 乐乐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她和牧平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才把修毓老师给抢过来的,她这个没用的姑姑竟然要将修毓老师让给别组虎视眈眈的欧巴桑?! 「别想!我想吃老师烤的肉!」 程忻祥气得瞪丈双眼。「那我们去别组总可以了吧?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亏我一手把你养大!」她拉著程家二老,打算和别人换组去。 「别想!」乐乐拉住两老。「我想喝阿妈煮的汤、听爷爷说的故事!」 程忻洋看著空了的双手,简直气到说不出话来。「好!那我去别组总可以了吧?我相信其他家长一定很愿意跟我换组的!」她听到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妈妈正以娇滴滴的声音在和修毓老师说话。 乐乐拉住姑姑的手臂。「你也别想,我想吃你烤的香肠!」 「厚,你这孩子很贪心耶——」 程忻洋正准备开骂,袁修毓却在此时「归队」。 「有事吗?」他望著怒气冲冲的姑侄二人。 乐乐谄媚地笑开。「老师,当然没事!生火生火!」她立刻蹲下,加入牧平生火的行列。 「怎么了?」他问著眼前的女人。 程忻洋的心狠狠一揪,唉,春天真是一个会让人胡思乱想的季节。「呃,没事没事,我和乐乐都是大嗓门,每次讲话都像吵架一样,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她跟著蹲下,欲加入生火的行列。 「姑姑,你和老师去洗菜啦!」乐乐开口赶人。 「呃?!」 乐乐和牧平有默契地扬高被黑炭弄脏的双手。「我们在生火,难不成你要劳动阿妈和爷爷去洗菜吗?」乐乐振振有词地说著。 他们这组老的老、小的小,老的不用动,小的在生火,剩下的两人就是他们,程忻洋无力地看著眼前让她心乱的男人,也只有妥协的分。 装菜的塑胶袋已拿在他的手中,她只能认命地跟著修毓老师一起洗菜去。 两人转身离去之际,蹲在地上的两个小的立刻开心击掌。「耶!」 爷爷问著身旁的老伴。「那两个小的在做什么?」 程奶奶呵呵笑。「没事没事,咱们静观其变吧,老伴。」 春天百花盛开,空气中仿佛也弥漫著春天的味道。美丽的季节让心情跟著吹起暖暖的春风…… *** 程忻洋皱著眉头,瞪著眼前的男人。她刚下班回到家,没想到在自家温馨的宅子里,竟看到那头熊……哦,不,是老师。 离那日的校外教学才过了两天,修毓老师又来到家里,难道……乐乐在学校闯祸了不成? 当乐乐看到进了家门的姑姑时,差点没当场昏倒。显然姑姑是由工地直接回家的,她身上甚至还带著泥巴! 呿,枉费她苦心经营,还特地要阿妈亲自打电话邀老师来家里吃晚饭,一起享受星期日的家庭晚餐呢! 程忻洋在玄关处将鞋子脱掉,朝他的方向走去,礼貌性地向他问好。她微仰著头,他真的很高,以她的身高是很少仰头看人的。「老师好,今天怎么有空来家里呢?」 袁修毓笑了笑,有礼地点头。「来吃晚饭,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阿妈打电话请老师来吃饭!阿妈说老师家离我们家很近,两家人要多多走动。」乐乐在一旁补充说明。 程忻洋点了点乐乐的俏鼻子。「我还以为是你在学校闯祸了,老师才来家里拜访呢!」 乐乐捣著鼻子,哇哇大叫。「我才没有,人家最近乖多了!」 程忻洋挂著笑望向老师,却发现老师正凝视著她,直到发现和她的视线相接,才有礼地回避。 程忻洋眨眨眼。他在偷看她吗?还是自己反应过度?唉,当真是春天来了,自己愈来愈会幻想了。 「欢迎常来玩,老师。」 「谢谢。」 「嗨,牧平。」她和一旁的小男孩打著招呼,牧平给人时感觉愈来愈活泼了。「连续壁工程开始了,你这几天可以过来看看。」 「好!」牧平开心地允诺。 程忻洋再看向前方的男人,和刚刚一样,她发现他的视线再度停伫在她身上,但一察觉她疑惑时眼神,他又立即避开。呵,当真是春天惹的祸,让自己胡思乱想?还是她脸上黏了什么泥块,才会让老师直盯著她瞧? 算了,别想了。「老师,你坐,别客气。我先去梳洗一下,等会儿再聊。」 她暂别了客厅的众人,回到房间。 望著她疲惫出身影,袁修毓皱著眉,问著身旁的乐乐。「你姑姑他们公司星期天也是不休息的吗?」 乐乐摇头。「姑姑说这次的案子很赶,所以从开工到现在的星期天都没休过。」 「她看起来很累。」他记得她开朗的笑容,但今天,她的笑容似乎被疲惫给淹没了。 乐乐点头姐捣蒜。「姑姑是我们全家的经济支柱,她真的很伟大!」 她把握机会,在此时扮演小孤女的角色,顺便宣扬姑姑的伟大。 「自从我爸爸妈妈在我五岁时去世之後,姑姑就负起照顾我、爷爷及阿妈的责任。她为了照顾我们,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姑姑说,很少有男人会接受一个有这么多责任的女人,所以她宁愿单身,也不让我和爷爷、阿妈落得没人照顾的窘况。我的姑姑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我真的好希望姑姑可以有个好的归宿唷!」乐乐的长篇大论演讲完毕,还不忘对著老师展露「我要父爱」时渴求眼神。 袁修毓点点头。「我相信以你姑姑的条件,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好男人照顾她的。」 乐乐下巴又差点掉下来。不会吧?!她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趁著修毓老师让爷爷抓到一旁聊天之际,乐乐问著身旁的牧平。「你觉得我刚刚的暗示不够清楚吗?」 牧平搔搔头,一脸茫然地问道:「你暗示了什么?」 乐乐为之气结。「我在暗示你爸爸娶我姑姑啦!我还能暗示什么?」 牧平仔细回想乐乐的暗示,然後耸耸肩。「老实说,我一点也听不出来。」 乐乐快气炸了。「厚!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跟你爸一样迟钝啦!我会被你们气死!」 「被谁气死啊?」程忻洋洗完三分钟战斗澡之後,一走进客厅就看见正张牙舞爪的乐乐。「你在欺负牧平吗?程乐乐。」 乐乐翻著白限。「我欺负他?哼,以他的资质,说不定连我在欺负他,他都感觉不出来呢!」 程忻洋拧著眉,在乐乐的头顶上敲了一记响头。「没礼貌的小孩,不要拐著弯骂人!」 「吃饭了~~」程妈妈在餐厅吆喝著。 一群人走向餐厅,程忻洋入座,不意外地发现修毓老师「正巧」坐在她的身旁。 「吃饭,老师。」程忻洋招呼著老师吃饭,却再次抓到老师盯著她看的视线。 她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黏东西吗?老师为什么要一直看著我?」 袁修毓一震,定了定紊乱的心。他也想明白自己的视线为何老是跟随著她? 她刚洗好澡,一头潮湿的发覆在她心形的脸蛋上,像个小男孩似的。沐浴後的红嫩肌肤和馨香,让她格外具有女人味。 「不好意思。」袁修毓道歉。 程忻洋耸耸肩。「没关系。」他凝视她的目光很温柔,不会让人感觉厌恶,所以无所谓。 两个大人一来一往的对话,让对面两个小朋友兴奋地趴在桌上大笑。 程忻洋喝了口汤。「发生什么事了?乐乐、牧平。」 「没事……」乐乐快乐到说不出话来。 「你真不晓得啊,女儿?」程母开口,脸上也是布满掩不住的喜悦。 「晓得什么?」程忻洋又喝了口汤,咬了口山药。嗯,今天的山药排骨汤很好喝。 乐乐拚命阻止阿妈透露她和牧平的计划。 「乐乐,你们在搞什么鬼?」她问,又咬了口山药。实在太美味了! 「阿妈,不能说啦~~」 「程奶奶,真的不能说啦~~」 「什么事不能说?妈,今天的山药好好吃哦!」她赞美著,不禁又咬了一口。 两个小朋友再怎么努力阻止也没用,最後仍是露了馅。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後露馅的竟是平时老是拿著放大镜、安静看书的爷爷。 程父放下手中的碗筷,很慎重地望著眼前充满正气的男子。女儿的终身大事是他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事。 「修毓,你会追求我的女儿吗?」他严肃地问。 闻言,程忻洋口中的山药立刻喷了出去。 两个小孩像被下了定身咒般,顿住了动作。 程母拉著程父躲过女儿的山药炸弹。 而事件的男主角呢? 他依然气定神闲地端著碗、喝著汤,仿佛程父所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到。 一切,全乱了…… 第四章 晚餐在很诡异的气氛下结束,一群人移师到客厅继续聊天、吃水果。 严格来说,她是挺想落跑的,只是苦於找不到理由。老爸一句无心的话,将她的心弄得七上八下,她根本没想到老爸怎会突然冒出那句话。幸好老师并不在意老爸的话…… 他真的完完全全、丝毫不在意! 程忻洋深吸口气,忍住放声尖叫的冲动。 「姑姑,你跟草莓有仇吗?草莓都被你戳烂掉了啦!」乐乐哇哇大叫。 她顿住手中的叉子,冷冷地瞟向一旁的乐乐。让她的情绪古怪难懂的罪魁祸首就是乐乐,她真想不顾亲情,狠揍乐乐一顿! 「哇,姑姑你瞪人的样子好可怕哦!」乐乐继续哇哇叫。有客人在一旁撑腰,她才不怕姑姑「小小」的怒眼呢!她现在可是开心翻了天,爷爷的一句话,应该会让姑姑和修毓老师的「情事」立刻迅速发展,现在她和牧平只要等著验收成果就行了。 「我有瞪你吗?姑姑的眼睛长得比较大不行吗?」程忻洋叉了一颗草莓,沾了小碟内的蜂蜜送进嘴里,甜甜酸酸的滋味立刻让她满足地眯了眼。 看著她陶醉的模样,袁修毓眼中闪著柔柔的光芒。「你很爱吃草莓吗?」 程忻洋享受著口中的甜美滋味。「嗯,樱花、草莓加上露天温泉,这就是我喜欢春天的原因。」 袁修毓噙著笑。「我父母家正好种著樱花和草莓,如果你有空,可以到我家赏樱采草莓。另外,我父亲前年才在家里的後院挖了一个露天风吕。」 呃?!程忻洋瞠目结舌。 「真的吗?好啊好啊,我们去老师家看花、采草莓!老师,我们可以去吗?还是这只是你和姑姑的两人约会?」不等姑姑的回应,乐乐立即高兴得手舞足蹈,还不忘揶揄几句。 今天到底是什么幸运天啊?老师竟然主动提出邀约?!哦,天啊,她似乎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结婚进行曲」浪漫的乐音呢! 袁修毓依然保持著柔柔的目光、暖暖的笑容。「当然欢迎。程伯母、程伯父也可以一起来寒舍度个假,我父母亲一定会相当欢迎的。」 啊?!牧平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父亲。老爸一向最怕带女性朋友到北投阿公阿妈家的,因为阿公阿妈一直力劝老爸再娶,所以对每个老爸带去家里的女客人,都会像户口调查一样地仔细盘查。 没想到,老爸竟要带忻洋阿姨一家人到北投老家度假?! 哇噻,阿公阿妈要是看到老爸带著女性朋友,还有女方的父母亲一起回去,肯定、马上、立即开桌谈亲事! 程忻洋眨眨眼,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他约她?哦,不,别想太多、别想太多,这只是礼尚往来的礼貌性邀约罢了。老妈今天约他来家里吃饭,他再回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别想太多,千万别想太多…… 「既然有一个这么好的地方,可以赏樱、又可以采草莓,还可以泡温泉,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嘛!我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老师的好意。」 「耶!」 乐乐和牧平立刻由沙发上跳了起来,两人手臂勾著手臂,快乐地跳著舞,他们快乐的因素当然不只是因为要去度假,其实「计划」即将成功,才是最大的主因。 晚餐的聚会结束,袁修毓带著儿子向程家二老告辞,程忻洋和乐乐陪同他们散步到停车的地方,两个小的为了避免打扰到「大人谈恋爱」,已经闪得远远的。 轻轻凉凉的晚风吹拂著,程忻洋拉紧身上的披肩,抵御寒意。 「会冷吗?」他问。 程忻洋点点头。「有一点,气象报告说明天会开始变天,气温会下降个五、六度,所以明天那两个小的上课,可能要叮嘱他们多带一件外套到学校。」 袁修毓点点头。「我会注意要牧平多带件衣服,谢谢你的提醒。」 程忻洋挥挥手。「不客气啦,我每天一定要看气象新闻,否则的话隔天就不会穿衣服,尤其是这天气多变的春天,更是要特别注意。」 「没错,原来会留意气象的还不只我一人!」 程忻洋惊奇地看著他。「你也会?」 「首然。」 「真巧。」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缓步地定著,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袁修毓的高大配上程忻洋的纤长,这样的组合,感觉很好。 程忻洋盯著自己的脚尖,心中盘算著,有件事,也许她真的必须开口澄清,否则的话,每次和他碰面都会很不自在。 「老、老师……」 「有事?」袁修毓停住了脚步,凝视著身旁的她。 程沂洋迎上他的视线,炯亮的目光似乎比天上的星月还来得耀眼,脸上醉人的温柔似乎可以将她淹死……哦,该死!好歹她也出社会打滚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男人她没见过?竟然会让一对眼睛及温柔的脸孔给轻易迷惑?! 「我……」她深吸口气。「我老爸刚刚所说的话,你别在意。」 语毕,程忻洋低下头,立刻觉得後悔。她简直多事,说不定老师根本没将老爸那句恐怖的话听进去,她干么又再一次多事提醒?! 「是追求你的那句吗?」他问,低沈的嗓音彷佛像一块上好的丝绸,轻轻刷过她的耳畔,令她感到一阵酥麻…… 程忻洋点点头,两眼继续盯著自己的脚尖,白皙的脸庞已经胀成了粉红色。 袁修毓看著她的发,明亮的灯光和星月,将她挑染成金褐色的短发衬托得更加闪亮而柔软,他从没想过女人短发竟也可以如此的女人味,不禁下意识地紧握拳头,阻止自己想伸手碰触轻抚的冲动。 「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对於程伯父的那一句话完全不作反应,我以为这样的处理方式,比较不会扩大问题的敏感度。程小姐的条件那么好,以我的状况来说是不能高攀的,程小姐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来相伴左右才是。」 程忻洋立刻抬头迎向他清澈的眼,她扯开嘴角笑,掩盖心中莫名的揪痛。「老师,您客气了,这个年代早已没有这种身分的问题了……」 袁修毓没有回话,两人继续往前走。 他在拒绝吗?他的意思是拒绝的意思吗? 程忻洋发现自己很在乎他的拒绝,每个拒绝的字眼都像粗大的绳索勒住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每次呼吸都会牵动胸口一股莫名的痛。 来到了袁修毓停车的车位,牧平已在车旁等候,似乎看穿了忻洋强装的微笑,牧平的目光透露著关怀之意,只有乐乐还拉著老师和姑姑的手,快乐得好像吱吱喳喳的小麻雀一样。 「唷唷唷,你们走得好慢哦,是不是在谈恋爱啊?老师,你这样不行唷,我家姑姑可是一点经验值都没有哦,花前月下,老师又是这么的有魅力,小心我姑姑会爱上你唷!」 程忻洋的心狠狠一揪,她双臂环胸,忍住袭来的那股寒意。「乐乐别乱说,和老师说再见,时间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天真的乐乐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姑店脸上的僵硬,她马上收起玩笑,正经八百的和老师道别。「老师再见。」 「再见,乐乐。程小姐,今天麻烦你了,再见。」 「再见。」 袁家父子上了车,车子发动,四人挥手道别,车子驶离。 程忻洋轻轻地叹了口气。 乐乐感觉到姑姑的沈重,贴心地抱住姑姑的腰。「爷爷、阿妈和我都希望你好。」 程忻洋了然一笑。乐乐这么一说,她全了解了,她和老师之所以会有这么多接触的机会,原来都是他们一手所安排,呵,也许牧平也参了一脚。 她环抱住乐乐。「我没事的,姑姑有你和爷爷、阿妈就够了。」 乐乐摇头,伤心的泪水噙在眼眶里。「不够,阿妈说,有一天她和爷爷都会死掉、我也会嫁人,如果不帮你找个伴,你以後会很孤独。」 程忻洋揉著乐乐的发,轻轻地笑开。「呵,那你嫁人後会不理姑姑吗?」 乐乐在姑姑的怀中摇头。「我不会!我会照顾姑姑一辈子。」 程忻洋弯腰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小乐乐。「姑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未来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今夜的星月特别明亮,似乎也正因为这对姑侄浓厚感人的亲情而感动著…… *** 她以为经过那次的「拒绝」後,她和袁修毓的生活应该不会再有交集才是,殊不知爱神小乐乐有著不易放弃的脾气,再接再厉和牧子促成了今天北投两天一夜的度假之旅。 乐乐施展了所有撒娇赖皮的功夫,要程忻洋答应这个周末不去工地加班,并且同意去修毓老师的北投老家度假,其工程之浩大,简直耗掉了她这十一年来所有累积的功力! 为了省掉车跟车的麻烦,所以约定由程忻洋开她那台mvp休旅车,先去「幸福社区」接袁家父子,再一同前往北投。 不过老天爷显然不愿让这两天一夜之旅过於无趣,所以在接到袁家父子,车子驶上马路,过了第一个红灯之後,第一场风暴立刻掀起! 「你说什么,我的开车技术有问题?!」 程忻洋瞪著助手席的男人,哦,不,是助手席的熊,她恨不得剥了他的熊皮!她这辈子最恨的事,就是有人批评她开车的技术,尤其是这只熊先前已经批评过她的停车技术了! 袁修毓挂著笑,凝视著身旁的女人。她又恢复了先前的坏脾气,不再像刚刚看他一样,眼神谨慎中带著距离感,说老实话,他反而比较习惯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她的疏远让他很不自在。 「这是实话,我们一车人的生命全交在你手中,你开车横冲直撞的习惯的确要改一改。」他为人师表,最擅长的就是殷殷教诲。 「厚!袁修毓,你不要太过分峨,你一下说我不会停车,一下又说我不会开车,」她气愤地拿出压在遮阳板上的驾照亮在熊的眼前。「你当我中华民国驾驶执照是考假的啊?我告诉你,我二十岁就考到驾照了,开车开了十年,你竟然说我不会开车、不会停车?!」她简直就快气爆了,毫不在意公开自己的年龄! 「这是事实,考得到驾照,不代表车子会开得好。」老师脾气好,还是保持著微笑。 「哇咧,我又不是计程车司机,车子会动、会跑就好,为什么一定要开得好?」 「这是交通安全问题,你是马路上的不定时炸弹。」 「袁修毓,你真的太过分了!好,你开,我就不信你的技术能有多好!要是把我的宝贝车『ㄎㄟ』到一点,我就剥了你的熊皮当脚垫踩!」 程忻洋气愤地下了车,和可恶的「熊」交换位置。 大人大声开骂著,牧平忧心忡伸,只有乐乐还是一派快乐的模样。 「唉呀,没关系啦,人家说『床头吵床尾和』,没关系的啦~~唉唷!」 一记爆栗猛力敲向乐乐的头,乐乐抱著头哀鸣。「姑姑好痛哦!」 「知道痛就好,我的拳头也很痛!」 程忻洋瞪了乐乐一眼,拉过安全带系上,车子平稳地开上马路。 换了个驾驶果然舒适极了,两老安心、满足地叹了口气。他们每次坐女儿的车,都以为是坐上了云霄飞车,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今天车子换人开,感觉还真是舒服呢! 看见一家人竟然满足地叹气,程忻洋死瞪著身旁挂著微笑的「熊」。 「你还笑!」她咬牙切齿,三个字恨恨地自牙缝中迸出来。 袁修毓无动於衷地望著灰色的天空。「今天的天气很适合泡温泉。」 他雀跃地笑著,灰暗的天空,丝毫没有干扰到他的好心情。 *** 袁修毓的祖宅是位在北投半山腰上的一座日式建筑,偌大的庭院里种植著数棵吉野樱,原本的花房种植著数排草莓,後院也真让袁爸爸挖了个大洞,再用石头砌成不规则圆的池子,并接管引进北投珍贵的天然资源——温泉。 程家一家人看得目瞪口呆,袁家的祖宅里里外外充满著古色古香的日式风味,让他们有种来到日本观光的幻觉,这宅子跟纬来日本台介绍的日式温泉饭店实在没什么两样! 程忻洋一眼就爱上这座宅子,她是学建筑的,尤其日式建筑又是她的最爱。 袁家二老也一眼就爱上木头儿子带回来的小姐,他们是留日的,并且长年待在日本生活,早就看腻日本女性老是「ㄋㄟ、ㄋㄟ、ㄋㄟ」的谦卑姿态,他们喜欢独正自主的现代女性,就像忻洋一样。 「忻洋啊,听牧平说你是营造公司的工务部经理唷?」袁母浓浓的日本腔国语听起来很有小女人的味道,她拉著忻洋的手臂,亲热的姿态让程忻洋傻眼。 「呃,是。」她环顾著四周,乐乐早就让袁爷爷架走,他一直想要有一个孙女,只怪自己的媳妇早逝;而程家二老也让牧平拉去介绍屋子里外新奇的东西。 只留下她和「熊」,她想跑,却被袁伯母拉著不放…… 「呵,那太好了,我最喜欢看人家盖房子了,有机会我去你工地参观好不好?」 程忻洋了然一笑,她现在终於明白,牧平的兴趣遗传自谁了。「好啊,有机会我一定带袁伯母参观我们的工地。」 袁母愈笑愈开心。这么大方的女孩,她愈看愈满意。「别叫我袁伯母,太生疏了,以後你就叫我袁妈妈就好。」最好能把「袁」字拿掉,那就再好不过了,呵! 「耶,忻洋啊,你和修毓交往多久啦?修毓一向话少,这么重要的事他也没和我说!」袁母赏了自家儿子一个大白眼。 呃?程忻洋错愕地看著身旁的「熊」,他的脸上还是一贯的平静,没因自个儿母亲的失言而有任何反应。 「袁妈妈,我和袁老师不过才『认识』一个多星期而已。」她刻意强调「认识」二字。 袁母还是笑盈盈地。「一个星期算久了,现在可是太空梭的世纪,很多人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呢!」 呃?!「袁妈妈,您误会了啦,我和老师只是……」程忻洋完全乱了手脚。 袁母拉过自家儿子。「忻洋啊,我这个儿子从小就像根木头一样,他会把你带回来,就证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与众不同,袁妈妈相信这绝对不是误会。」 「呃,我只是来赏樱、采草莓、洗温泉而已……」她拉著袁修毓的衣袖,轻声求救。「你解释一下啊,你母亲误会了……」 她是紧张得半死,不想因袁妈妈的误会造成他的困扰,但那头「熊」,哦不,应该是那头像熊的木头人竟然毫无任何解释的打算,还在那边悠闲自在地亮著温柔的笑容! 「袁妈妈,您真的误会了,我的侄女是袁老师的学生,牧平又巧合地和我认识,我们是朋友,不是您所谓的……」 袁母哈哈笑。「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你们就是有缘才会认识,况且我自己在儿子心里在想什么我最清楚了,现在只看你对修毓的看法喽,忻洋,你会讨厌修毓吗?」 「当、当然不会……」啊咧,袁妈妈这样问,她能怎么回答?乐乐的老师可是他啊! 袁母愈来愈兴奋。「这就对了啊,我家修毓除了个性木头之外,人品绝对没话说,你只要嫁来我家,包准你幸福又快乐!」 呃,程忻洋苍白著脸。打出娘胎後她就没这么狼狈过,感觉自己就像只待宰的猪…… 袁母自导自演开心得不得了,她激动地呼喊著老伴,程忻洋趁此空档,赶快拉著袁修毓落跑,边跑还边喊。「袁妈妈,我们去看樱花喽!」 「等……」袁母眉开眼笑地看著手拉手的两个年轻人。「没谈恋爱?我就不信你们没谈恋爱!呵。」 两人跑到庭院,程忻洋赶紧放开袁修毓的手,双手插腰,瞪著眼前的男人兴师问罪。「喂,袁修毓,你不知道误会不解释清楚,後果是很严重的吗?你这样不闻不问可是会害死我们两个的!」 袁修毓仰头望著高大的吉野樱。「今年雨水少,樱花开得很茂盛,我们家这片樱花林,可是『北投区旅游导引』的封面图片呢!」 程忻洋顺著他的指示,欣赏著这难得的美景,忘了自己刚才的言论。「真的好漂亮,我以为这么漂亮的樱花一定要上阿里山才看得到。」 樱花在空中随风飞舞,袁修毓轻轻拿掉落在她肩上的樱花瓣。「我母亲就是那个个性,你别介意。」 他看著掌心上的花瓣,顿时出了神。他应该坚守自己当初的想法,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才对,她年轻、优秀,可以找到更好的伴侣…… 但他忍不住,忍不住心绪的悸动,忍不住不去碰触她的美好,她就像块磁铁,依著自身强大的吸引力,吸引著他,并且让他目眩神迷。 程忻洋也礼貌性地为他拿掉肩上的樱花瓣。「呵,袁妈妈对於你带回家的女性朋友们,都是如此『热情』的吗?」 袁修毓听从自己的心,放下心中的顾忌,握住了她的手。「不,你最特别。」 裎忻洋愣愣地望著自己被握住的手。是樱花美景的催情效果吗?还是她真的太久没交男朋友了?她怎么觉得他的熊掌给人好幸福、好想流泪的感觉? 「我的手细吗?」她玩笑地问著。 袁修毓带著厚茧的食指轻抚著她的手心,细细地、温柔地抚过她手心上每条纹路。「你的手很细,你不用搅拌水泥吗?」他戏谑地回问。 原来像熊的木头人还会开玩笑呢!程忻洋漾开了笑。「不,我不用搅拌水泥,而且不擅长也不常做家事,所以手才会细。」 「原来如此。」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心牢牢地包在自己的大手里,她细嫩的小手搭著他粗厚的手掌很合适。 她看著他,感受到他笑容里的真诚。「你为什么要牵我的手?」 他笑,阳光一般的笑容,是她认识他之後,见过最灿烂的。「因为我想牵著你。」 程忻洋看著自己的小手包在他的「熊掌」之内,心里有种淡淡的感动。 两人不再谈话,迎著风,让美丽浪漫的樱花瓣包围著他们,发丝在轻风中飞扬,他们脸上带著满足的笑容。 在一旁楼柱的後面,躲著一大群人,有袁家二老、程家二老,和属於两家的小朋友。 「修毓在追我的女儿吗?」程爷爷拧著眉又问了一次。 「对啦对啦!」程阿妈不耐烦地说著,再也受不了老伴的迟钝。 「是追求吗?」袁阿公皱著眉问著。「我看是开始谈恋爱了吧!」 「哈,既然他们开始谈恋爱了,亲家公、亲家母,咱们该来谈谈他们两个的婚事了。」袁阿妈已经快乐地哼起小曲来了。 两个小的看著目前的发展,乐乐歪著头。「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吗?」 「我想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牧平伤感地偷偷擦著泪水,他很想要一个妈妈,这是从他懂事後,每年必许的生日愿望。 乐乐噘起小嘴。「真的成功了?唉,我以为会很困难呢!结果几棵树就让他们互许终身?真没成就感!」她发现牧平偷偷在擦眼泪。「你在哭唷?」 牧平赶紧摇头。「没有啊!风飞沙啦!」 乐乐不屑地斜睨了一眼。「呿,哭就哭,还什么风飞沙咧!如果他们结婚了,我就变成你的姊姊,你不能对姊姊说谎话唷!」 牧平胀红著脸开始辩解。「你才大我几天,为什么我要叫你姊姊?」 乐乐嗤之以鼻。「大几天也是大好不好?就算我只是比你早出生一秒钟,你还是要叫我姊姊!」 「但是你此我孩子气啊,我比较成熟!」 「那又如何?是你自己要这么老气的,怪得了谁!」 两个小的继续争论著谁能当老大。 四个老人家继续观赏,并回忆著曾经属於自己的年轻岁月。 樱花瓣依然随风舞动著,似乎染红了这片热闹的天地。 第五章 正所谓「少女情怀总是诗」,她当然曾经幻想过自己谈恋爱的情景及理想中情人的模样。 因为她身高高,所以她希望未来的另一半能够比她还要高,毕竟她是女生,也想要有小鸟依人的安全感。这点,「熊」完全符合。 另外,因为她很活跃,所以她希望未来的另一半至少能够和她旗鼓相当,这样生活才够精彩。这点,「熊」和她要的活跃完全扯不上边。 再者,因为她很男性化,所以她希望未来的另一半能比她更豪迈潇洒,这样才像一个男人!这点,「熊」也完全不合格。倒不是说「熊」不像个男人,而是……也许是身为教育者的关系吧,他的个性沈默、内敛、温和到让她想吐血! 所以,摊开她洋洋洒洒的择偶条件,袁修毓只有身高一项吻合她的需要。其他的一切,完全是她所不欣赏的! 不过幸好袁修毓很疼乐乐,也很尊敬她的父母亲,这是最重要、也是最让她安心的部分。感情的事,真的很烦。 「唉!」 刚和建设公司的人员结束一个会议,程忻洋完全无心再集合公司内部人员,检讨有关刚才会议的内容。她一回到办公室,就趴在桌上,反常地哀声叹气,让爱美相当惊讶。毕竟,这一点儿都不像她亲爱的工作狂爱人程忻洋! 爱美端来一杯咖啡,浓浓、黑黑的,别人喝可能会苦死,但却是忻洋的最爱。 「怎么哀声叹气呢?公司要倒啦?」 程忻洋懒懒地抬起眼帘,瞄了范大美女一眼。「公司不会倒,依今年的工程量,年底至少还可以再多领六个月的年终奖金。我在烦我自个儿的事,别吵我!」 喔?爱美可好奇了,忻洋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如果是家里的事,她早就找她嚷嚷了,不可能会放在心中,然後自己哀声叹气的。 「发生什么事啊?我们接工程的建设公司要倒了吗?」 程忻洋抖睨了爱美一限。「爱美,你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满脑子的倒闭,你的想法太奇怪了。」 爱美娇媚地笑著。「现在景气这么差,人家自然会联想到嘛!那你说,到底是什么事让我亲爱的忻洋这么烦恼呢?」 程忻洋审视著爱美,仔细地思考著。爱美经验老道,也许在这方面可以给她一点建议才是。 她挥挥手,要爱美靠近。 「什么事?什么事?」爱美趴在办公桌上,屁股翘得高高的,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她好奇极了。 「那个……」程忻洋润润自己乾燥的唇,再摸摸桌上的卷宗。「呃……那个……」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她发现这种心事真的很难开口说出来。 爱美翻了一个白眼。「到底什么事啊?」 程忻洋苦苦一笑。她,一向敢说敢做的程忻洋,竟也会有这么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是好的一天! 唉! 她叹了口气。「爱美,是这样的……你觉得怎样的男人才适合我呢?」 爱美大惊,高兴地跳了起来。「哇,这的确是件大事,我的忻洋终於想要谈恋爱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做老姑婆呢!」 程忻洋警告性地瞄了爱美一眼。她身旁的人是怎么搞的?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爱美,我是有很大的烦恼才请你帮忙的,你要要嘴皮子就出去,不要吵我!」 爱美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在忻洋办公桌前的位置坐了下来,认真地分析道:「怎样的男人才适合你呢?嗯,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个人以为,因为你的个性真的很辣又很呛,再加上工作上又很有成就,所以一定要有一个比你更强悍的伴侣才能和你匹配。我想,最好是来个超级黑帮老大,才会配得上你!」 程忻洋嗤之以鼻。「我不想去监狱上演温馨会面情,难道我真的不适合一个正派但温和的男人吗?」 爱美摇头。 程忻洋无助地抓著头。「那如果我喜欢上一个外型像熊一样高大,但个性却温和的『书生』,我该怎么办呢?」 「温和的书生?」爱美再摇头。「怪怪的组合,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程忻洋嚷嚷著。 「那会变得很奇怪啊!人家会以为你才是一家之『夫』,而书生则像是你的『太太』,这样你了解吗?」 「不了解、不了解!」程忻洋简直快烦躁死了! 爱美试著举出实例来佐证。「就好比说,将来你们结婚了,家里的马桶不通、还是灯泡不亮,难道你希望是你来换、你来修理,而温和的书生则是穿著围裙在厨房煮晚饭?你能想像那种恐怖的场景吗?」 程忻洋点头。「我能想像,真的很可怕,我不想再通马桶了……」家里的民生设备、大大小小的故障,都是她负责修理的。 爱美摊开手臂,耸了耸肩。「那不就对了!唉呀,书生型的不适合你啦!你赶快趁自己还年轻貌美的时候,找个黑帮大哥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吧!」 程忻洋撇了撇嘴角。「然後再顺便当一对亡命鸳鸯是不是?」 爱美大笑。 此时,内线电话响起,程忻洋接起,随即扬起了笑,把电话递给爱美。 「找你的。」 爱美接过,娇滴滴地招呼。「喂,我是爱美……王八蛋!你还想改图?!都开工了,你改什么图?告诉你哦,就算你拿建筑公司那边的头头来压我也没用啦!我们已经开工了,料也算好了,你别在这个节骨眼给我找麻烦,否则我杀到你公司开扁!」 程忻洋抱住肚子,闷著笑。爱美人美又娇,对每个厂商、客户都是娇滴滴的,唯独对电话那头的建筑师,她总是没有半点好脸色。偏偏那家建筑公司又是「瑞正营造」的最大客户,每年「瑞正」承包的工程有一半是他们的! 所以啦,爱美和那位建筑师几乎可以从发包吵到完工。看爱美和建筑师吵了几次架,她发现爱美发起飙来,模样倒挺像自己的。莫非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哈! 爱美狂怒地挂上电话。「那个王八蛋又要改图!真是三心两意的家伙!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过去他们公司一趟,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忻洋,我先走了,回头见。」 爱美旋风般地冲了出去。 程忻洋笑了笑。爱美是聪明绝顶没错,但对於真正的爱情,脑细胞显然和她一样的糟。她可以当花花小姐,可以大玩爱情游戏,但对於建筑师认真的示爱,她却浑然不知,还以为人家只是在和她开玩笑、耍把戏? 程忻洋再笑,直到想到了自身难解的问题,她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唉。」程忻洋继续叹气。 他们两个人在两家人拚命制造机会的情况下,当然是常常碰在一起。两家互动得很勤,袁修毓北投的祖宅已经变成程家一家老小周末度假的地方。 在这同时,她的心境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不再只是将他定位在「乐乐的老师」上头,他们会牵手、他们会分享心事。在他身边,她可以享受在她生活中很难得的宁静,袁修毓就像一片广阔安宁的大草原,随时等待著她,让她徜徉其中,平抚她所有的疲累,接受她所有的坏脾气…… 但,这真的是她所想要的吗? 一份宁静的感情真的适合早已习惯热闹的她吗? 程忻洋凝视著落地窗外的天空。锋面过境,台北的天空灰暗得让人透不过气。已经三月了,竟还有寒流过境? 呵,今年的三月,就像女人的心,难懂啊! *** 程忻洋拿著手中的便当苦笑。 乐乐爱吃阿妈准备的便当,所以没订购学校的营养午餐。今天早上也许是乐乐故意忘了带走,也许是老妈假装有事,没空送便当到学校,不管过程如何,她这个当姑姑的只能在公司午休时间,乖乖地领命,回家拿便当,再帮伟大的程小小姐送便当到学校来。 老妈还不忘提醒她,要她「顺便」和袁修毓共进午餐。 呿,她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公司还有一个重要会议等著她回去主持呢! 程忻洋停好车,向警卫室报备後,随即走向乐乐的教室。 乐乐的教室在三楼,她还没走到三楼,就听到乐乐哭叫的声音,程忻洋一惊,迅速跑到乐乐的教室。 教室外站著三个凶狠粗壮的男人,他们对著保护乐乐的牧平叫嚣著。 牧平双臂伸直,坚守著保护者的角色,而躲在牧平身俊的乐乐则害伯地哭泣著,她的双手紧紧拉著牧平的衣服。 也许是午休时间,老师都在办公室休息了,所以现场并没见到大人保护他们,而三个凶神恶煞则吓坏了正在吃饭的小朋友们。 看到这个场景的程忻洋简直就要气爆了!她当然知道来者是谁,他们是大嫂那边的兄弟们! 大哥、大嫂去世後,遗留了庞大的理赔金,而这却变成他们最觊觎的宝物。就算法院一审已经将乐乐的监护权判给了程家,但他们还是不愿放弃争取乐乐的监护权而一再上诉。 美其言,是为了好好照顾乐乐,其实要的还不是那笔保险公司及航空公司理赔的上千万保险金! 乐乐发现了姑姑,立即飞奔到姑姑的怀里。她根本不知道舅舅他们怎么会来学校找她,她好怕…… 牧平一看到忻洋来,立刻和另外的男同学跑去求援。 程忻洋环抱著乐乐。「没事吧?」 乐乐摇头,颤抖的身子说明著她的恐惧。 程忻洋无惧地瞪向眼前的三人。「你们怎么来了?现在是吃饭时间,难道你们连让乐乐好好吃个饭的关爱心都没有吗?」 来者之一嘿嘿笑著,浑身的酒腥味让人反胃。「你能来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来啊!程小姐?我们可是乐乐的舅舅啊!」 程忻洋冷眼望著他们,如果她有能耐,早就痛扁他们了,这几年,乐乐所有的眼泪、所有的悲伤都是因为对他们恐惧的心。「我送午餐来,如果三位没事,可以走了,别耽误小朋友的吃饭时间。」 来者之二撤撤嘴。「x,我们不能来看外甥女吗?x,你不要太嚣张哦,x,小心『林杯』给你好看!」 程忻洋将乐乐牢牢地保护在身後,她双手插腰,一把怒火狂燃,扯开嗓门,破口大骂。「整天只会骂脏话,你当那个字很好听吗?简直莫名其妙,有你们这种姻亲真是我们的不幸,你不要只是会威胁、会耍流氓,告诉你,流氓我见多了!」 她顺顺气,继续骂:「你们真是一群没用的人,我真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不好好找份工作做呢?整天想著乐乐的钱会让你们快乐吗?一群神经病!告诉你们,你们给我仔细听清楚,乐乐我是不会给你们的,你们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曾好好对待,还会去照顾她的女儿吗?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了!」 「我们是乐乐的舅舅,就算法院还没判决,我们带乐乐回家住几天又有什么不对?!你识相一点就滚开,让我们把乐乐带走!」 程忻洋怒不可遏,这群愚蠢的家伙,竟然以为可以这样强行带走乐乐?难道国家没有王法了吗? 「你们真是笨到让我佩服耶,一审已将乐乐的监护权判给了我们,难道你们不知道以强迫方式强行带走乐乐的行为是犯法的吗?我可以控告你们的,笨蛋!」 这群妻舅今天的来意就是要强行带走乐乐的,没想到才刚到不久竟遇到程忻洋来学校送便当,计划被破坏了不说,还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这口气,三个鲁男人怎么忍受得住? 「x!打烂她的嘴!」 三个恶狠狠的人一拥而上,程忻洋直觉反应就是将乐乐先往後一推,她拉高双臂衣袖,毫不在意和一群流氓打架,管他输赢,管他是否会受伤,她已经忍他们忍很久了,至少要各踹上一脚她才能帮乐乐和大嫂出一口气! 然而,程忻洋的想法是有问题的,姑且不论她的手脚功夫厉不厉害,她根本完全没考虑到对方是三个粗壮的大男人,所以在她踹出第一脚时,她的左手就被另一个男人抓住,只见男人凶狠的拳头就要落下,一旁还伴著小朋友的尖叫声—— 「住手!」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怒吼声给震慑住,因此停止了动作。 程忻洋眯著眼,看著熊……哦,不,是袁修毓气势骇人地狂奔而来,他淋浴在金色阳光下,精壮的体魄随著他愤怒的情绪而微微起伏,她凝视著他,心跳立即加快,在她的眼里,他不再只是个像熊的木头人,不再只是个像熊一样的书生,不再只是她认为的温和…… 袁修毓一把拉开抓住程沂洋手腕的男人,紧密也将她护在自己怀里,眼中的光芒依然清澈,只是多了浓浓的关怀。「你有没有受伤?」 程忻洋甩甩自己的左手。「我没事,顶多瘀青罢了!」 狂暴的戾气在袁修毓深邃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将程忻洋拉往自己身後,直挺挺地伫立在三个流氓面前。「你们想在学校打架?」 三个流氓整整矮了他一大截,连原本嚣张的气势也因身形的差距而削弱大半。「x……这是我们的家务事,没你的事……」 坏人说得心虚极了。 程忻洋气不过,跳出来继续开骂。「谁跟你们是一家人?!我只当大嫂是我们家的人,你们不过是一群人渣!」 三个流氓哪能容忍程忻洋这么肆无忌惮地辱骂著他们。 「x!」 他们冲向前打算连多事的袁修毓一起痛扁一顿。 程忻洋本想拉著「温和的书生」落跑,没想到她还来不及出手,袁修毓已一个箭步向前,三两下就将三个粗壮的流氓摆平倒地,甚至连起身回击的力气都没有! 围观的小朋友纷纷兴奋大叫,连赶来帮忙的老师们也都目瞪口呆,无法相信一向温和的袁老师竟有这番厉害的好身手! 程忻洋震惊地瞠目结舌,她原以为温和的木头书生只是身型像熊罢了,没想到他的身手、他的武功竟是这么的厉害,她好像看到电影明星李连杰出现在她眼前啊! 程忻洋颤抖地指著眼前厉害的熊,哦……不,是修毓老师。「你、你、你……」她吓到了,支支吾吾地吐不出半句话来。 学校的警卫接获其他老师通报,带著警察前来处理,三个坏人让警察架走,无法再猖狂半句。 其他老师协助安抚学生回教室,乐乐拿了便当後,也在牧平的陪同下回到教室。 一切恢复平静。 袁修毓小心翼翼地握住程忻洋的手,他审视著她手腕上的红痕。 「痛吗?」他间。 程忻洋别扭极了,从小到大她根本没让人这么珍视过,家人都以为依她的个性是不可能让人欺负的…… 「不会啦,我没有这么娇贵……」她红著脸,全身燥热得不得了,两人亲密的模样已引起旁观老师的侧目。 「我带你去保健室擦药好吗?」他问,完全不理会旁人的目光。 「好、好。」程忻洋连忙答应,只要能离开目前引起骚动的现场,天涯海角她都愿意跟他去! *** 保健室护士正好离开吃午饭。 袁修毓扶她坐好,由药柜中拿出一条软管状的药膏。 「你在哪学的武功啊?感觉好厉害。」她问。 冰冰凉凉的药膏擦在受伤的地方,加上他力道适当,感觉很舒服。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外型看来像练家子,没想到他实际上根本就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袁修毓笑著。「我父亲是个武术教练,从小住在日本时我就跟著练,但只是学了点皮毛。」 程忻洋惊叹。「哇,我不知道高高瘦瘦的袁爸爸这么厉害!」 「你应该当面称赞他,他会高兴得飞上天。」 「哦,不,」她逗趣地装出害怕的表情。「我不想再让你的家人太爱我了,一个袁妈妈就已经够了,再来一个袁爸爸,只怕小女子吃不消啊!」 「没错,姑娘果然深思熟虑。」 两人相视大笑,袁修毓抽了张卫生纸,擦掉手中残留的药物。 「他们是谁?」他问,指的是那三名流氓。 程忻洋叹了口气。「他们是乐乐的舅舅。」 「为什么会来学校闹事?」他再问。 程忻洋忧烦地叹了第二口气。「我大哥、大嫂因飞机失事而身故,拿到了一笔保险理赔金,因为那笔钱的缘故,他们开始很积极地争取乐乐的抚养权。前些年法院已将乐乐的监护权判给了我父亲,同时那笔钱也委交由我父亲监管,但是他们还是不服气,目前还在上诉中,今天他们会来,可能是没耐心再等法院的判决,想直接把乐乐带走吧!」 袁修毓若有所思地凝视著她,他知道她为了保护乐乐,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安全。「你应该报警备案,不只是乐乐,还有你,安全问题还是要想到。」 程忻洋无奈极了。「我当然会报警,只是我根本没想到他们会闲到学校来直接抓人,我以为他们去工地叫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们也去过你的工地?」 「曾经来闹过一次,但被我手下的工人给凶回去了。哼,真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敢跑到我的地盘找我麻烦?真是不想活了!我手底下那群体格粗壮的工人准把他们吓死!哈。」 她得意地笑著,直到笑容因他的碰触而顿时停住。 她眨眨眼,脸部肌肉全部僵硬,只感觉得到他热热的手掌轻抚著她的脸庞。「你……」 他叹了口气,心里不禁为她担心。除了牧平之外,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忧心其他人。 「你的脾气太硬了,老是把自己扯到危险之中。」 「我才没有……」老天爷,谁能让她狂飙的心跳和缓下来…… 「你只是一个人不是三个人,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敢一对三地贸然和他们打起架来。」 程忻洋的脸倏地刷红。「我生气啊,他们老是以为我们一家于老小很好欺负 袁修毓握住她的手,将她小小的两手牢牢地包在自己的掌心内,灼热的目光还漾著压抑过的恐惧。「就算生气,也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可以解决,你太鲁莽了,完全将自己的安全问题置之不理。」 他懊恼极了,也愤怒极了,更恐惧极了!他根本不敢想像,如果不是因为牧平紧急跑去篮球场找他,她会变成什么样?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完好如初地站在他面前,对他得意的笑,和他说话? 「我……」她应该大剌剌地反击回去,因为他又开始对她做出苛责的评论,他评论她的开车技术、停车技巧,现在还说她是个做事不经大脑、鲁莽的人! 她应该生气才对,只是……她发现自己已经快被他盛满的柔情给淹死啦,哪来的怒气可发? 「我在你的身旁,让我帮助你好吗?」他说,真诚的眼直直地凝视著她。 她氤氲的眼迎视著他,热热的水气在她的眼眶中凝聚。这是什么情况啊?「熊」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嗯。」她回应,双手回握住他的手。 她眨眨眼,四手相握所产生的魔力是很惊人的,她爱极这种感觉,很舒服、很温暖、很让人感动。 他们凝视著对方,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同时也明白地看出两人清澈的眸心里都不再存有疑虑。 「牵手」就能把她的心牵走?如果这事传到公司去,爱美八成会笑到肚子痛,想著想著,程忻洋暖洋洋地漾著笑。 「心情很好?」他问。 「是啊,感觉自己很幸福。」她说。 他笑,无语,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加紧密,两人的情愫在无形之间渐渐增加。 依目前情势来看,他们应该感动地相互拥抱、互诉爱语了,只是两人出动作都还来不及开始,突然,保健室的门意外地被人推开,一群女人闹烘烘地鱼贯而入。 程忻洋一惊,还不习惯「谈恋爱」的她,立刻火速弹开。 「修毓!我听林老师说了,好可怕啊,你没事吧?」 「修毓,好可怕哦~~平静的学校里竟然会有这种可怕的暴力事件~~」 「修毓,我好担心唷~~人家好怕那些流氓伤到你呢!」 「修毓,人家有带点心来唷,你午餐一定还没吃吧?」 这是什么状况? 程忻洋目瞪口呆。她怎么看见一群兔子在大熊面前跳啊跳地拚命献股勤,而她这头呛辣的小花豹竟被冷落在一旁凉快凉快? 程忻洋眨眨眼,对於这群破坏她和他恩爱的母兔子没啥怒气,有的只是惊讶,情势真的太怪、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她看得出他在女老师间受宠的程度,她看得出女老师们的爱慕之情…… 哦,天啊!原来这只大熊竟是人人抢著要的稀有品种!她以为这种木头人,除了她识货之外,别的女人根本看不上眼! 「修毓,我的学生说你好厉害哦,比基诺李维还要厉害呢!」 「什么才基诺李维而已?我看是比詹姆士·庞德还要厉害!」 「嗯~~修毓,你应该教教我们几招防身术,最近色狼好多唷~~」 哦,够啦! 程忻洋支著下巴,忍住满肚子的笑意。这群女老师的确够猛,甚至比她还呛!她个头不算小,她们竟然还可以完全默视她的存在、把她当成路人甲?厚,也不想想她是谁?她可是修毓老师的女朋友呢! 程忻洋愣住。 女朋友? 她清澈的眸心一闪。 问题是,她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吗?他们算是一对情侣吗? 嗯,应该是吧,她可不是随便和男人牵手的。程忻洋捣起嘴,开心地呵呵笑,得意地耸肩。看来,那群母兔只有失恋的分了! 但,现在可不是她得意的时候,她应该想办法把大熊身旁那群母兔赶走才是,让大熊的眼中只有她这只厉害的小花豹,这才是当务之急要做的事! 第六章 晚上,程忻洋下班回到家里时已近十一点,她以为全家人早就上床睡觉了,没想到乐乐却在她的房间,窝在被窝里等她下班。 「坏小孩,这么晚怎么还没睡觉?」 乐乐在姑姑的被窝里磨蹭著。姑姑的棉被有姑姑的味道,她从小闻到大,那股馨香令她格外有安全感。 「姑姑今天好晚回来,修毓老师等到九点半才走耶。」 程忻洋挂外套的动作顿了一下,想起了今天他替她擦药的温柔模样。由於背对著乐乐,所以乐乐并没有看到她脸上泛起的酡红。 「哦,他有来啊……」呿,真是没用,想到他就脸红,那看到他本人不就当场昏倒?! 乐乐在被窝里翻转一圈,伸了一个大懒腰。「今天是修毓老师和牧平跟我一起回家的,修毓老师说只有阿妈来学校接我,他不放心。」 程忻洋在床铺旁坐了下来,乐乐立刻身体一翻,头枕在姑姑的大腿上。 「你看老师对我们多好,什么事都替我们想到了。」 「是啊是啊,所以你应该好好念书,才足以报答你的修毓老师。」 程忻洋抚著乐乐耳鬓边的发丝和小巧的耳垂,嘴边不禁漾起微笑。她应该感谢老天,让乐乐依然保有一颗开朗、乐观的心,不曾因为父母双亡的阴影而郁郁寡欢,变成一个不快乐的小孩。 「这哪够啊!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修毓老师才对,这次要不是有他,姑姑肯定会被那群坏人扁得很惨。」 「没错。」程忻洋点头。这是事实,如果不是他英勇的救援,她肯定会很惨。 「那,姑姑啊,」乐乐仰头望著姑姑,天真地问。「我们该如何表达我们的谢意呢?」 程忻洋思考著。「可能请修毓老师吃个饭吧!」 「哇,没意思,吃饭天天都嘛可以吃。」她看著姑姑,狡黠的眼睛闪啊闪的,然後呵呵笑。「姑姑啊,我看你乾脆以身相许好了,这样比较有诚意!」 程忻洋毫不客气地给乐乐一记爆栗。「小孩子乱说话!」 乐乐捣著头,哇哇大叫。「我会长这么高,都是被你敲肿的啦!」 程忻洋可是一点也不同情侄女的哀嚎。「什么敲肿的?身高高是遗传好吗?笨乐乐,你活该被姑姑敲。」 乐乐扁著嘴。「可是人家说的是事实啊,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那以身相许又有什么不对?今天袁阿妈还打电话来,问阿妈说哪时要来家里提亲耶!」 「呃?!」一群黑乌鸦扫过程忻洋头顶,她有种昏眩的感觉。「袁阿妈想太多了,幸好咱们的程阿妈还很清醒,唉!」 乐乐哈哈大笑。「才怪,阿妈说随时欢迎他们来家里提亲耶!」 「嗄!?」程忻洋大声哀嚎。「我实在想不通那些老人家心里在想些什么?可不可以尊重一下我们年轻人的想法啊?!」 乐乐坐起身,看著双颊酡红的姑姑,严肃的问:「姑姑不喜欢修毓老师吗?」 程忻洋心头猛一紧,面有难色、支吾其词地说:「也、也不是不喜欢他啦,只是……」她不自在地站了起来,要坦白这种事,对於毫无恋爱经验的她来说,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那是什么?」乐乐逼问。 此时,程忻洋的手机响起,她松了口气,赶紧接起。 「喂,我是忻洋。」 「到家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低沉且温柔的嗓音。 她猛一震,银色手机差点掉到地上。不会吧……哪有这么巧的事?才提到他,他就打电话来? 「刚、刚到家。」 「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去接乐乐上课。」 「哦。」 「早点睡,再见……」 「等、等……」 「怎么了?」 「呃,谢谢你,修毓。」 「不客气,再见。」 「再见。」 两人挂上电话。 程忻洋开始发呆。 乐乐望著痴儍的姑姑,对於刚才自己的问题,立刻下了结论。「姑姑啊,我才不相信你不喜欢我们修毓老师咧!」 程忻洋满脸通红,急著强辩。「我喜不喜欢他并不重要,你们修毓老师可是你们学校女老师心中的宝啊,我喜不喜欢他重要吗?他又不差我一个人喜欢……」她愈说口气愈酸。 乐乐大乐,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姑姑在嫉妒吗?原来大人嫉妒就是这个样子,说话好酸哦!」 程忻洋恨不得痛揍欠扁的乐乐一顿。「程乐乐,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乐乐挥挥小手。「唉唷,有什么好嫉妒的,修毓老师才不喜欢她们呢!不过有一点小乐乐倒是可以给姑姑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程忻洋终究忍不住的问,乐乐的建议,也许可以增加她的「经验值」。 乐乐坐正,一副爱情专家的模样。「姑姑可以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啊!阿妈也说男生都比较喜欢有女人味的女生,还说,我再这么野下去就没人要了!呿!姑姑不是也有人要?」 一记爆栗又敲在乐乐头顶上。「欠扁!」 乐乐捣著头,呜呜低鸣。「人家是说真的啊!连续剧也是这样演的,男主角喜欢的女主角都嘛是漂亮又会打扮的女生。呜,姑姑今天敲我两次,小乐乐可爱的头一定会肿起来的……」 程忻洋回身瞪著化妆镜中的自己。 短发、长裤、衬衫、没上半点妆,还好她遗传了程妈妈的清秀,如果她遗传了程爸爸的英挺,那保证和男人没两样! 那么,如果她将短发留长,穿上裙装,上点妆,修毓看了会怎样? 会更喜欢她? 或者让两人像老牛拖车的感情立刻增温? 程忻洋扬起笑,无论结果如何,这也许是赶走那群母兔,让熊的眼中只有小花豹的好办法! 「姑姑,你在笑……」 「是啊,姑姑心情好啊。」 「可是你的笑容感觉好奸诈,好像想把修毓老师给吃了一样!」 「咯!」程忻洋拳头挥了过去。 「唉唷!」抱著头哀鸣。呜,她一定是全世界最悲惨的美少女,一直被打! *** 「瑞正营造」的员工,包括一楼大厅的警卫老王和老李,所有的人都决定下班後要和自己的眼科医生约诊。太诡异了,一定是他们看错了,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啊!这一定是看错了,没错没错,一定是他们自己看错了…… 程忻洋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对著已经在办公室等著她开会的爱美抱怨著。「今天大家是怎么啦?每个人都像是被鬼吓到一样!还是现在流行一种会掉下巴的病?」 才说完,她看著爱美,然後叹了口气。她走上前推了爱美的下巴一下,摇摇头,怜悯地道:「真可怜,连你也被传染掉下巴的病了。」 爱美大叫。「哇!」 程忻洋抚著胸口。「你干么?吓人啊!」 爱美大声嚷嚷。「你才吓人咧!我认识你十年,大学还作了四年的同班同学兼同居室友,十年耶,我没见你穿过裙子,你、你今天竟然会穿裙子?!还化妆!哦,天啊,你是我的忻洋吗?」 程忻洋给了她一记白眼,特意转了个圈展示自己的裙子。今天她穿著一袭粉浅橘色的春装,丝绸轻柔的材质完全衬托出她凹凸有致的好曲线;裙摆、衣袖、低胸领口镶著水波般的荷叶剪裁,更是突显出无与伦比的浪漫情怀。 「就只是一件裙子,有这么让你们感到惊讶吗?总机妹妹还当场给我哭了出来,你们有没有搞错啊,我是女人,把自己装扮得美美的是天经地义的事!」 爱美摇著头。「唉,莫怪总机妹妹会流泪,你可是她的木村拓哉啊,木村拓哉穿裙子,对她而言是晴天霹雳的大事!」 她上下打量著忻洋一身的装扮。「这是何时买的?」 程忻洋抬抬腿,只见她小巧的足上穿若流行味十足的金色尖头凉鞋。「昨天乐乐陪我逛街买的,当季春装,美吧?」美是美,但双腿凉凉的,让她好想拿个烤炉来烘一烘。 爱美继续摇头。「美啊,美到快要把我这个『瑞正』第一美人的称号给抢走了。我还是无法相信,你是我的忻洋。」 「亲爱的爱美,我是你的忻洋。」 程忻洋开心地笑了。老实说,对於自己改头换面的成果她还挺满意的,没想到只是换上更有女人味的衣服、上了淡淡的妆,她就能如此这般的美丽,哦,真是感激程妈妈的好遗传! 那,如果他看到她这番改变,会有怎样的反应呢?会不会熊「性」大发呢?哈! 突然之间,她好想他…… *** 只是程忻洋万万没想到,在适应女性装扮的过程中,会是这么的艰辛。 当天晚上,她特别提早下班,并且约了修毓来家里晚餐,为了表示慎重,她换上另一袭七分袖的春装,不同於早上的浪漫感觉,这套米白的套装诉求的是典雅。 晚餐过程中,他还是不多话,只是频频发愣,让她知道他的惊讶。 晚餐後,乐乐制造机会,让他们两个大人单独去大安森林公园散步。 问题来了,公园很大,散步就是走路,程忻洋发现,她可怜的脚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折磨,新鞋磨破她的脚後跟,痛得让她想要尖叫! 包鞋的威力,让她想展现女人风情的伟大计划当场破灭。 「怎么了?」他问,没法忽略她微皱的眉头。 「没事。」今天月亮很圆,台北的光害严重,所以连带著天上的星星也逊色不少……她努力地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今天忙吗?」他问。 「今天还好。」严格来说,因为自己的改装,吓得她手下的工人心绪也跟著不安宁,今天进度严重落後,她还因此被林桑骂到臭头。「你呢?今天忙不忙?」 袁修毓笑。「我的工作是固定的,忙或不忙都一样。」 两人漫步走在公园的石板路上,路灯拉长了他俩的身影,轻拂的晓风有股淡淡的青草味,一切的浪漫都在她的预期之内……哇,脚跟好痛啊,她好想尖叫! 「你今年几岁?」她问,同时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放轻松一点,别太僵硬…… 「三十三,老了。」 「怎会呢?这个年龄正是男人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时候呢!」 「这是赞美吗?」他凝视著她,眼中闪亮的笑意胜过天上的星月。 她硬扯开笑。「当然……」哇,愈来愈痛,她再也受不了啦!「嗯,修毓,你在这里等我好吗?我去厕所一下。」 「我陪你过去。」 程忻洋赶紧拒绝。「不、不用了,你去凉亭那边等我就好,我去去就来……」 她不等袁修毓的回应,立即转身走向前方不远的公厕,她拉高裙摆,已顾不得保持优雅的形象。 靠在公厕外的洗手台边,她一手撑著,单脚独立,脱下罪魁祸首的高跟鞋,审视著左後脚跟,找到了让她痛到想哭泣的原因。因新鞋的摩擦,她的丝袜已经磨破,後脚跟破皮不说,还沁著红红的血丝,血渍甚至弄脏了她这双新买的米白色高跟鞋…… 呜,好痛啊! 程忻洋拿出口袋里的面纸,沾了水,单脚跳啊跳地跳到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用沾湿的面纸擦拭著伤口,疼痛让她拧紧了眉头。太痛了,这种小伤口怎么会这么痛呢?现在就算她把血渍擦乾净了,也没勇气再把鞋子穿上去、再继续强颜欢笑散步、再一路痛回家!不,它会痛到崩溃! 如果她把面纸塞在鞋子和伤口之间这样会不会好一点昵? 她考虑著,拿出所有面纸开始对摺…… 「你这样伤口会感染的。」 突然出现的男音,让程忻洋吓了一大跳! 她抬头一看,发现袁修毓正站在她面前。「我、我……」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袁修毓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沾湿,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大手握住地细细的足踝,细心擦拭她的伤口,更神奇的是还由口袋里变出「面速力达母」帮她擦药。 「伤口没有立即消毒,如果发炎,就会很难愈合。」 程忻洋惊讶的看著他,这个男人实在是太神奇了,可以变成会功夫的李连杰,还可以变成小护士? 她指著他手中的药。「你都随身携带这个?」 「学校里的小朋友总是难免有些碰撞。」 袁修毓三两下将伤口处理好,紧接著使用和程忻洋一样的方式,先用面纸将伤口保护著,然後再为她穿上鞋子。 程忻洋呆呆地看著他轻柔的动作,不难发现他是个细心的人,乐乐有这样的老师真是好运气。 「会痛吗?」他问。 「只要不走路就不会痛。」她脸上挂著凄惨的笑容。 袁修毓扶她起身。「我背你?」 程忻洋脸一红,羞嗔的目光扫射而去。「不要!」 「那我抱你?」 程忻洋脸更红了。「我不要!」 迟钝的熊一愣,不明白她为何要拒绝,她脚痛到根本不敢著地。「你脚受伤了。」 程忻洋双手握拳,头垂得低低的。「我不要!」要地让他一路抱回家?她宁愿痛死! 袁修毓忍住抚上她细致脸庞的冲动。「你怕痛,走不回家的。」 程忻洋鼓起了双颊。「我可以用跳的,只要你、你扶我……」 他凝视著她,将她的不自在收进眼底,刹那间终於明白她害羞的原因,这是女人特有的奇怪坚持。 「那,我扶你回去。」他点头。 「好。」 她靠在他的身旁,袁修毓架著她的身子,两人亲昵地相偎在一起,但他一脸正经严肃,让她无法有任何浪漫的遐想。 晚风轻吹起她的发,她闻到他身上乾净的男人味。 这算浪漫吗?她望著身旁专心扶持自己的他。 呵,也算是另类浪漫吧! 程忻洋嘴角扬起苦涩的笑。 *** 公园散步计划失败,但程忻洋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她听从乐乐的建议,打算用女人与生俱有的能力来展现她温柔娴淑的一面,那就是——厨艺。 首先,她先和娘亲恶补了三天。娘亲说得是,只要是女人,拿起锅铲就一定会烧菜煮饭,只是好不好吃的问题而已,何况她恶补了三天,所以今晚的晚餐聚会,和盖房子一样,她有十成十的信心! 乐乐冲进厨房,高喊:「姑姑、姑姑,老师他们来了,老师他们来了!」 程忻洋刚将炒好的青菜盛上盘子,进进出出忙了两个多小时,这是最後一道菜了。 「好了,你帮我端出去,我换件衣服,洗个脸马上出去。」 「好。」 乐乐端著菜冲出厨房,程忻洋大略整理了一下厨房,又急急忙忙跑回卧室换衣洗脸,等一切妥当之後,她走到餐厅,一桌子的人正等待著她。 「嗨。」她和修毓打著招呼,没在烧菜,脸上反而起了红潮。 今天天气很好,他穿著一件休闲线衫,随意立起的领子,让他整个人帅气了起来。 「又来打扰你了。」他客气地回应,礼貌依旧,但眼中期待的喜悦像火箭般在双眸中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注意不到。 「你客气了。」程忻洋在他的身旁入座,心跳开始忐忑下安地狂飙起来。老实诧,虽然有老妈三天的恶补,但真的「上战场」时她还是有些惧伯。 程妈妈开始吆喝。「来来来,修毓啊,这是忻洋从五点忙到现在的成绩唷!她可是为了你才提早下班回来准备的,平时忻洋可从来不进厨房的!」 程忻洋僵著身子。她实在不懂老妈推荐的方式,是要表示她对今晚的重视之意,还是在坦白她是从来不帮忙做家事的不孝女儿? 乐乐将添好饭的碗送到每个人面前,为了姑姑,她也乖巧地当起听话、懂事的侄女了。 「开动开动,大家别客气。」程妈妈热络地招呼著大家吃饭。 袁修毓凝视著身旁的程忻洋。「你的脚好点了吗?」 程忻洋僵硬地笑了笑。「好、好多了……」 袁修毓挂著笑。「那就好。」他挟了口菜送进嘴里,突然略微僵住,但还是将菜吞进肚子里。 程忻洋发现他的异常,紧张的间:「怎么了?不好吃吗?」 袁修毓摇著头。「没……」 只是他「没」字的音都还停在嘴边时,程母已经将入口的菜吐了出来,她指著怪味道的菜,直嚷嚷。「女儿啊,这是什么味道啊?味精味怎么这么重?!」 程忻洋挟了一口,送进嘴里立刻吐了出来。「妈,这是什么味道?」 「等等。」程母冲进厨房,将调味料拿了出来。「女儿啊,你盐、味精是加多少?」 程忻洋比了比调味罐的那两个洞。「盐一匙半,味精三分之一。」 程母抚著额头,差点没昏倒。「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盐、味精不会分,才会调出这么奇怪的味道,我今天早上倒错盐和味精的位置,我以为你应该会分辨才是啊!」 程忻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挖个洞藏起来! 她望向身旁的男人,他还是一贯的温和,无论发生什么事,他的脸上总是挂著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她实在搞不懂,他真正的心意到底是什么?隐藏在这么温和的外表下,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评断她的?! 「你不该把那口菜吞下去的,这么怪的味道,你不该吞下去的!」她沮丧著脸,泪水一直涌上眼眶。 看到她眼中凝聚的泪水时,袁修毓皱起了眉头,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程忻洋看到他的沉默,心伤、沮丧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潸然滑下脸颊。 她不爱哭的,甚至认为哭泣是弱者的行为,但,她真的好难过、好无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硬撑著自己,但沮丧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溃堤的泪水让大家全安静了下来。 袁修毓握住她颤抖的手。「事情没这么严重。」 程忻洋用力抹去颊上的泪水。「对你不严重,对我来说却很严重!」 她看著他澄澈深邃的黑眸,用力甩开他的大手。「反正你也不在乎!」 程忻洋转身,愤然跑回自己的卧室。 第七章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程忻洋看著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怀疑,这个擦著口红、化著淡妆的女人不是自己。 她从不化妆的,因为不爱那些化学品覆盖著脸,让皮肤不能顺畅呼吸的感觉。 她更不爱这身累赘的打扮,这些女性化的衣服让她不能大步走路,也让她在工地里不能畅行无阻、爬上又爬下! 爱美认不出她是谁,现在连她自己都怀疑镜中的女人不是自己。 她不爱这样的自己,而且这样的装扮根本不适合她! 程忻洋抽了张面纸,用力擦去唇上那不自然的红。 如果,只是为了讨他欢心,那么现在她知道结果了,就算她再怎么要「猴戏」,到头来,还是自己一头热,他根本不在乎! 她丢掉手中的卫生纸,沮丧地将自己抛在床上。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无助过,连自己一向自豪的自信心,也似乎在这几次失败的经验中,消失殆尽……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姑姑,我可以进来吗?」 程忻洋坐起身,抹掉颊上的泪水。「进来。」 乐乐端著一碗热腾腾的食物走了进来,她小心地放在姑姑的书桌上。 「这是?」程忻洋瞪著那一大碗公的东西。 「面,阿妈煮的,修毓老师要我拿进来给你,他说你要吃点东西。」 「哦……」她那一桌菜因为调味错误,根本无法下咽,但家里有客人,妈妈当然得火速煮个汤面来应急。 母亲的积极,相对於自己「落跑」的行为,她感到好羞愧。 「乐乐,姑姑是不是很失败?」 乐观的乐乐耸著肩,贴心的帮姑姑吹凉汤面。「我们修毓老师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专长,我想姑姑的专长就是盖房子,不是烧菜煮饭吧!」 程忻洋拿过乐乐递给她的汤匙和筷子,苦笑。「就算不是专长,也不该连续两次在他面前出糗,这让我很没……自信,你知道的,姑姑不太能接受失败的。」 「姑姑……」 老妈煮出来的面看起来就是这么的美味可口,她很努力的改变自己,想表现得更有女人味、更温柔娴淑一些,好匹配温和稳重的他,只是没想到到头来,她却连自己最得意的本性都不见了…… 「乐乐,」她挟起了面,停顿。「我想,我该放弃了,无论之前的我、或是试图改变的我,姑姑看不出他对我的想法,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让我很慌,也许,我真的该放弃了……」 「姑姑!」乐乐想再给姑姑多点鼓厉,她是多么希望姑姑能和老师有个完美大结局,但在瞧见姑姑脸上的心伤时,她顿住了话。「姑姑……」她从没见过姑姑这么伤心过。 「别说了,乐乐。」 程忻洋吃著热热的面,但心中的凉意始终没有褪去…… *** 「老师,再见!」 「再见。」 放学了,学生们陆续离开学校,袁修毓负责导护的工作,他站在校门口,协助学生指挥交通。 牧平背著书包,匆匆忙忙由学校跑了出来。 「牧平!」袁修毓叫住了儿子。 牧平在父亲面前停了下来。「爸,什么事?」 「乐乐呢?」自从乐乐的舅舅来闹事之後,他即担负起送乐乐回家的责任,就算有时学校有事,他还是会先送乐乐回家,再回校处理自己的事。但这几天乐乐却疏远地告诉他,阿妈会来接她,不用他送她回家。 「我不知道啦!」牧平下巴愤慨一扬。 袁修毓发现了儿子满满的怒气。「你们吵架了?」 牧平扁著嘴。「谁跟她吵架,我才不会和『恰查某』吵架咧!」 怒意似乎让牧平的脾气坏到最高点,连惯有的沉稳也不见了。 袁修毓审视著儿子,在记忆里,他还没看过儿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很难得看到你们吵架,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啦!」牧平气鼓了脸。 此时乐乐由阿妈陪同,走出学校大门。 乐乐和姑姑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姑姑不理老师,所以她也不要老师送她回家! 两个小孩在校门口相遇,像是两只被激怒的小猫,弓起背,龇牙咧嘴的相互咆哮。 「袁牧平!我警告你哦,吵架是我们两个自己的事,你别只会跟老师打小报告!」乐乐首先开骂。 牧平不甘示弱地回骂过去。「程乐乐,我才不像你,爱哭又爱打小报告!」 「我哪有?!」 「你就有!」 乐乐气炸了。都是他们啦!如果修毓老师的动作不是像乌龟一样慢,姑姑怎会以为老师不喜欢她!本想找牧平想个方法,让他爸爸别像根迟钝的木头一样,没想到牧平反而说是姑姑变得太奇怪了,她根本不用为了他爸爸改变什么!真是太过分了,什么叫「悦己者容」,他们男生根本不懂! 程阿妈赶紧拉住快打起架的两个小孩,这两个小的,这几天老是这样,吵闹不停。「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乐乐和老师说再见,我们回家了。」 她拉著快冲出去的乐乐,忙著和老师打招呼说再见。「修毓,我们先走了,有空来家里吃饭啊!」 袁修毓唤住了要离开的祖孙二人。「伯母。」 「什么事啊?」 他暗吸了口气。「忻洋好吗?」 程阿妈楞了一秒,她知道两个年轻人在那一日之後就没再联络了,她和老伴及袁家两位好朋友还常在烦恼这事儿该如何解决才好,今儿个修毓竟主动问起女儿的动向,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 「唉,」程阿妈先叹了口气,然後装腔作势开始哭诉著女儿的悲惨。「我那个女儿啊,脾气硬得像颗石头,她啊,想好好在你面前表现一番,没想到所有的事都不如她的意,唉!她这两天心情很不好,总是哭丧著脸,我都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我老啦,都不懂你们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程阿妈说完完美的台词,不等袁修毓有所回应,随即下台一鞠躬,带著乐乐离开,心中窃笑。幸好她六十岁了,有著丰富的生活历练,否则刚刚一定会笑场,哈! 袁修毓望著那一老一小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一贯平静的表情,沉了下来。 从那一晚起,她像是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一般,完全没了讯息。 他曾问过自己,对於这个脾气和性格与自己南辕北辙的女子,究竟有怎样的想法? 她脾气很硬,大而化之的性格,是他从未见过的。 她很美,十足十像太阳般耀眼的魅力,不同於女性化的妩媚,但依然撼动人心。 她很善良,一心一意只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空间。 她很单纯,喜怒哀乐全简单的呈现在脸上,不需要费心猜测,旁人就可以得知。 她…… 袁修毓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心里的烦躁不安因何而来。 源自於,他对她的思念。 他想她,想念她在他的生活里制造出来的笑声、想念她低沉的嗓音、想念她晶亮的眼眸。 更甚者,他想念她的坏脾气。 「爸。」牧平轻唤,轻易地猜测出父亲的烦忧。 「嗯?」 「如果你想念忻洋阿姨,你应该去找她。」 袁修毓听著儿子的建议,同时也明白,这是化解自己心中不安的唯一方式。 *** 心情恶劣到最顶点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一群好朋友来家里狂欢解闷。 禀持著这个信念,程忻洋号召了工务部一些同事来家里吃饭,更拿出了家中的好酒,邀请大家一起共饮同乐。所有人在酒足饭饱之後,说话声音大了,笑声也变得更大声了。 同事甲不怕死地谈起了这阵子他们只敢偷偷讨论的事。「耶,头头啊,这几天怎么不见你穿得水水的,来娱乐我们大家啊?」 程忻洋放下手中的酒杯,让爱美替她倒酒。「你认为我那样的妆扮有娱乐效果?」她问,冷冷的嗓音,立刻让热闹的场面冰冻起来。 同事乙立刻解冻。「哇咧,你会不会说话啊?咱们头头穿那样比爱美还漂亮耶,你眼睛长在屁股上唷!」 同事甲顿时清醒。「我的意思是因为水水的,所以才造福我们这群色狼的眼睛啊!」 众人开始打圆场,谁也不想再让他们的头头不开心,心情恶劣的头头这些天已经让他们工务部的每个人都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好不容易今天头头说要请大家吃饭、好不容易头头的坏心情就要雨过天晴了,谁也不能再惹头头不开心! 爱美急忙吆喝著大家喝酒。「喝酒、喝酒,你们男人话怎么这么多啊?酒喝多一点,话少一点!」 「对、对、对,乾杯乾杯!」 一群人再度举杯,拚命敬酒,黄汤一杯跟著一杯下肚。 所有人乐翻了天,高分贝的笑声几乎要将程家的屋顶给掀了。 袁修毓才让乐乐带进门就看到这幅画面,程忻洋和男同事勾肩搭背,大口喝酒、开心大笑,完全没有任何顾忌,此时的她,就像她第一次给他的感觉一样,率真、潇洒。这是她最真的一面,而不是刻意为他压低了自己的嗓门、笑声、穿上不合适的衣服,改变成其他的模样! 袁修毓停住脚步,面色凝重地注视著这一切,原本线条刚硬的脸庞显得更加僵硬,一股明确的妒意由心头窜起。 程忻洋发现了他的视线,看到他深邃黑眸中难解的若有所思,像是正在控诉她、指责著她的言行举止! 「你凭什么这样看我!」 她拨开男同事,来到他面前,酒气醺红了她的脸,她用食指抵著他的胸膛,大声斥责。「你凭什么这样看我?这就是我的真实面貌,你不高兴吗?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不想再为你作任何改变了,反正你也不在乎!」 袁修毓扶正她晃动的身子,因她的言论而拧紧了眉头,他握紧双拳忍住。「你喝太多了。」 程忻洋用力推著他,醉意助长了她心中的委屈。「你管我,我又不是你的学生,你不要管我这么多!」 程忻洋的力气对他根本毫无影响,袁修毓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到一旁的座位。「别喝太多。」 语毕,在心中鼓动的闷气爆发的前一秒,他选择转身离开。 程忻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他怎么可以走?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搅乱她的生活,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她跳了起来,愤愤不平地追了上去。 「袁修毓!」程忻洋大喊。 袁修毓停住了脚步,两人在小小的庭院冷冷地对峙著。 她凝视著他,凝视著这个她生平第一次喜欢上的男人,这只像木头一样的大灰熊! 「袁修毓,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差劲?一个连鞋子都穿不好、连菜都烧不好的女人根本不配当个女人?是不是?」她咆哮著,已经不在乎直指自己的痛处会不会让自己的心更痛了! 她跳到他面前,仰著头,迷蒙的眼里漾著让人心痛的无助。「不管你怎么想,这就是我,程忻洋,我不管你是不是认为我像个男人婆,和男人没两样,这就是我,这就是我!」 她指控著他的不是,松垮的肩膀像是一只战败的骄傲孔雀。「你总是这个样子,我永远都猜测不到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你的喜好,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努力,我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糟了,但是,我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温柔娴淑的女人!」 她哽咽著。「乐乐说男人都喜欢温柔娴淑的女人,所以我学习女性化一点;乐乐说没有男人会喜欢一个头发剪得这么短、不穿裙子、不穿高跟鞋的女人,所以我开始留长发,开始打扮,开始穿上那些该死的高跟鞋!为了让自己更有女人味,我甚至开始学习烧菜煮饭!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努力想变成你会喜欢的模样!」 她吼完,沮丧自卑的泪水随即由眼眶中奔腾而下,她好伤心、好无助,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袁修毓,你让我感觉自己好差劲,所以我要放弃了,不管我有多么喜欢你,我都要放弃继续……」 她的话被两片热热的唇给堵住。 然後,世界停止了转动,她忘了继续控诉自己心中的不平。 她瞪大了眼,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变化。 袁修毓抵著她的唇,灼热的目光直视著她恐慌的眸心。「我不要你做任何改变,我要的是你现在的模样。」 语毕,他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住她殷红的唇。 这是木头熊的答案? 「你喜欢我吗?」她问。 他的目光坚定而炽热,不再只有温和。「是,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程忻洋伸出手臂绕上他的颈项,同时闭上水气氤氲的双眼,带著微笑享受他难得的热情。 风吹起他们的发,天上星亮月明,大人大叫,小孩尖叫,这是一个充满惊奇与幸福的夜晚。 *** 「开心吗?头头。」 「哪有。」哈。 「今天下午一点的工务会议,林桑说要慢一个钟头再开,他先去别的工地看看。」 「好。」哈哈。 「再来杯咖啡吗?」 「不了,喝多会心悸。」哈哈哈。 爱美嗤之以鼻。「我看是你满脑子的色情思想让自己心悸吧!」 程忻洋醉茫茫的笑容还是挂在脸上。「呿,没礼貌,哪有人这么和恋爱中的女人说话的?」 爱美审视著自己的头头。果然女人谈起恋爱来是很恐怖的,连一向吝惜笑容的忻洋,也因恋爱的满足,成天挂著陶醉的笑容,不再一副酷样地又让总机妹妹们哭成一团。 「恋爱的滋味真的这么甜美吗?」她问。 程忻洋起身,弯弯腰、甩甩手,昨天程袁两家子健行爬山,她一身的老骨头差点被拆了。 「滋味还不错。」她漾著笑回答爱美的问题,说实在的,她也没想到恋爱的滋味竟让人这么的满足! 程忻洋已经换回自己一贯方便俐落的打扮,不过不知是因为心情愉快或是爱情伟大的力量,就算她打扮得再男性化,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充满著浓浓的女人味。 爱美挨近忻洋,贼兮兮地瞅著她。「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不知道那只像熊的书生会这么劲爆耶,大庭广众之下就给你来个『爱之吻』!耶,会不会你们私底下更热情啊?」 程忻洋语塞,白皙的脸庞让爱美露骨的问法刺激得满脸通红! 「你、你这是什么问话啊……」 爱美挥挥纤纤小手怂恿道:「说说看嘛,咱们是闺中密友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可是满肚子的兴趣呢! 程忻洋的脸胀得更红。「问题是,我们又没怎样……」 爱美不耐地再挥挥小手。「怎么会没怎样?他可以在众人旁观之下这么视若无睹地吻你,就代表他是个热情的男人,血气方刚耶,我才不信他没对你怎样咧!」 程忻洋跳起身,对这种话题实在很不习惯。「我和他真的没有怎样,就、就只有你看到的那个而已……」 爱美按著双颊不信的大叫。「哦,老师很闷哦!」 程忻洋无奈极了,她也想激发他的热情,怎知他还是一副沉稳温和的模样,有时她都会想,那夜疯狂吻她的男人,真的是目前只会牵著她的手不敢有其他逾矩作为的男人吗? 「熊本来就是很闷的动物……」程忻洋苦苦地叹了口气。 *** 两人的关系至此已逐渐明朗化,但感情的进展速度实在和老牛拖车没啥不同,就像小小文火煮大锅水一样,她都不知道要待何时,两人的爱情才可以像滚水一样沸腾开! 还是要再找那一票男同事来刺激他? 程忻洋坏坏地笑开,她发现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在想什么?」身旁的男人亲密地搂住了她。 程忻洋仰起头,对著他微笑。「想要如何陷害你。」 「陷害我?」袁修毓挂著笑,手指贪恋著她柔嫩的脸颊,不舍离去。 「是啊,想让我们的感情进展快一点。」她眯著眼愉快的笑了,完全不知她以为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可会捣毁男人所有的自制力,她甚至没发现他嘴角正狼狈地抽搐著。 程忻洋漾著甜美的笑,手指在他宽阔的胸膛随意弹跳著。「我想陷害你,看你温和的外表下,还藏著哪些我不知道的热情。」 袁修毓始终紧绷著脸,他凝视著她,看著她飞扬得意地笑著,眼在笑,眉在笑,她就像一个发光体,诱惑著他的接近。 「男人的热情是很可怕的,你在玩火。」他说著,嗓音因难耐的情欲显得更加低沉。 她看著他的眼,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他的眼中似乎燃著两把火炬,这是属於男人情欲的欲火。「好可怕,但我还是想见识见识。」 袁修毓的喉间发出一记低吼,程忻洋只感到一阵风吹过,刹那间自己已身在他的怀里。他紧密地搂著她,像是要将她融进他的体内,他们是那么的亲昵,幸好大人小孩都在院子里烤肉,否则又要引起他们惊叫连连了。 「喜欢我吗?」她问,爱极了他眸中火辣辣的色彩。 「喜欢。」 程忻洋满意地偎在他怀裹,谈恋爱的女人,都爱照三餐询问这个问题。 她抬起手,手心紧贴著他的胸膛,感觉著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快速且真实,「怦、怦」地一声声传进她的心底。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 「啊!」 院子外响起乐乐和牧平尖叫的声音。 袁修毓和程忻洋立刻放开彼此,住户外冲了出去。 门口进来了一群人,他们是乐乐的舅舅和几个一同来叫嚣的流氓。 「又是你们,你们到底想怎样啊!」程忻洋往前一跨,保护自己的家人。 袁修毓眉头一紧,又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後,他不爱她这种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性格。 程忻洋望著紧握住自己的大手,一股暖流由心底划过。 「有事吗?」袁修毓冶冶地问著,浑身充满蓄势待发的力量,已经不是人人熟悉温和的修毓老师。 「x,又是你!我们今天是来带走乐乐的,识相的就闪远一点,拳头可是不长眼睛的!」 来者一字站开,一个比一个来得凶恶,看得出来他们今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程忻洋气不过,大声怒骂。「你以为人多我就会怕你吗?上次没去警察局备案是念在你们是乐乐的舅舅,没想到你们又来闹事?钱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可以让你们不顾孩子的意愿,硬是要把她带走?!」 「不重要,那你给我啊!」坏人不满地叫著,一群人冲向前,二话不说直接就要带走乐乐。 乐乐尖叫一声躲进姑姑的怀里,袁修毓以一挡十地迎击,阻挡这一切。 情况混乱极了,流氓攻击的目标太过於分散,就算袁修毓有再好的武术底子,依然无法保护所有的人。 「姑姑!」 在混乱之中,有人拉住了乐乐的手臂,硬是将她拉出门口,程忻洋心急地追上前去,她手脚并用拉扯著乐乐,难以分心顾到自己的安全。 就在此时,一个流氓冲到程忻洋的面前,凶狠地攫住她的手腕,拳头恶狠狠地朝著她的腹部捶打过去! 程忻洋瘫软倒地,在最後仅存的意识里,她看到袁修毓狂怒的表情,听到母亲的尖叫声,更看到乐乐即将被坏人带走。 「乐乐……」她闭上眼,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第八章 「乐乐!」程忻洋惊叫,由病床上弹跳起身。 袁修毓护住了她的身子,不让她过於剧烈的动作拉扯到腹部。 程忻洋揪著袁修毓的衣襟,慌乱而著急地问:「修毓,乐乐呢?乐乐是不是被他们带走了?!」 「姑姑,我在这里!」这时,乐乐由床铺的另一边抱住了她的姑姑。 程忻洋敞开双臂,将乐乐紧紧地搂在怀里,激动的泪水悬在眼眶里。「乐乐!幸好你没事,我真不敢想像,如果你出事了,我要怎么办……」 「姑姑,我没事,你肚子还痛不痛?」 程忻洋摇头。「不痛了。」她望著身旁的男人,虽然他的脸上仍然是一贯的平静,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担心之情。 「後来怎么了?你没事吧?」她忧心地问。 「我没事。」袁修毓轻触著她柔嫩的脸颊,安抚道。 程忻洋顺势将脸贴近他的大掌,冰冷的脸颊磨赠著他的手心,热度透过手心传入她的心里。这种温暖的感觉消弭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 袁修毓於是将程忻洋昏倒後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低沉的嗓音边诉说还边压抑著心中的焦虑。「牧平正要报警时,社区警卫队已经接获邻居的通报,赶过来帮忙。那群人一听到警笛声,就慌乱地跑掉了。你要报警吗?」 程忻洋抚著乐乐的长发,若有所思。乐乐是她一手带大的,虽然不是她骨血至亲的亲生女儿,但可是她呵护不已的宝贝啊! 「报警是一定要的,但我担心的是,就算报了警,真的就能阻止他们的骚扰吗?」她望著他,一脸的忧心忡忡。 「那群恶霸根本不服法院的判决,他们认为我爸爸年纪大了,根本无法负起监护乐乐的责任,所以这些年来不断地提出上诉,想夺回乐乐的监护权。我一直在寻找充分的证据来证明我们可以给乐乐一个完整的家,并且向法院提出他们以不法手段威胁我们一家的证据,希望能彻底打赢这场官司。」 袁修毓实在不忍心浇她的冷水,但还是不得不提醒她。「於法,他们有权要求法院改定监护人。」 「没错,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她叹了口气。 袁修毓不忍地凝视著她。此刻的她脆弱地躺在病床上,忧心著家人的安危,嘴角的笑容早就被诸多烦忧给取代。 他知道她的个性,知道她会不顾自己的生命,保护家人的安全。他清楚地记得,当她受击倒地时,自己的心仿佛被震碎一般;他更清楚,那群人为达目的绝对会不择任何手段!上一次、这一次及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下一次……这一切根本不是她所能应付得来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看到他所爱的人深陷险境。 「我想,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可以一劳永逸。」袁修毓说著,坚定的目光凝视著她,似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什么方法?」好奇他眸子里闪烁的光彩,她问道。 「正式认养乐乐。」 程忻洋苦笑地说:「这办法我早就试过了,但以我单身的身分,要收养乐乐实在很困难。」 「如果是已婚身分会比较好办理。」他说得云淡风清,仿佛只是在分析事情。 程忻洋耸耸肩。「当然,我也知道。问题是——我、目、前、单、身。」 袁修毓定定地凝视著她。「你愿意试试吗?」 「试?」她看著他,不明白他话中的涵义。 袁修毓扬起了笑脸。「我们结婚,然後正式收养乐乐。」真奇怪,在说出自己的想法後,他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什么?!」她惊呼了一声,试图从他严肃的表情中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他弯下身,握住她的手,举起到眼前,视线和她平行。「你愿意吗?」 「结婚是人生大事……」 「我没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她眨著眼,泪意突然涌上,只觉鼻头酸酸的,但仍是笑笑地问:「真的假的?你舍得放弃你『黄金单身汉』的头衔来娶我?你们学校的女老师可能会哭死!」 袁修毓低沉地笑了。「呵,你比我更有价值,我只是个带著一个小孩的老男人罢了。」 喜悦的泪水滑下她的脸庞。「这是你唯一能想到的求婚台词吗?」 「是,不过你可以提议更好的。」 「不用了。我不知道,除了你,我还会看哪个人顺眼的。」 「幸好你的眼里只有我,否则我会很伤心。」 「你真的吓到我了……」程忻洋流著眼泪、带著欣慰的笑容,投入他等待的怀抱。 他有副宽阔的胸膛及厚实的臂膀,足以带给她安全感,为她挡风遮雨。 程沂洋凝视他的眼,发现他和牧平都有一双炯亮纯净的眼睛,她著迷地眯起眼,像被摄走了神魂。「我们真的要结婚?」 「当然,除了我,你还能嫁谁?」他抵著她的唇,真挚地说道,吐出的字句散落在她樱红柔软的唇瓣上。 「好,我们结婚。」感动的泪珠同时落下,她在他的眼里看到和自己同样的爱恋之情。 *** 结婚本来就是一件麻烦的事,虽然双方父母早有结成亲家的心理准备,但这一路由订婚到结婚,早就让两家人忙得人仰马翻。 程忻洋关掉吹风机,安静的房里,只听见浴室传来的阵阵水声。 她漾起了笑,那是她的丈夫正在洗澡。 「丈夫」……呵!多么神奇啊!她居然在半个月内完成了终身大事,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虽然过程真的很累,但总算有个美满的结果。 程忻洋不禁叹了口气。 浴室门在此时打开,袁修毓穿著一件宽松的浴衣走了出来,并且以手中的毛巾擦拭著湿漉漉的头发。 程忻洋眨眨眼,随即倒抽了口气,一时愣住了。 男人可以用「秀色可餐」来形容吗?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这么少,这样精壮的胸膛、健硕的体格,真是让女人流口水。 「累吗?」 袁修毓靠近他,两人的视线在化妆镜中相接,他看著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在沐浴後显得红润又吹弹可破,薄薄的衬衣包裹著迷人的曲线,目光逐渐转浓。 他炽热的眼神令她脸红心跳,只能深吸口气,扯扯僵硬的嘴角。「还好。你呢?头会晕吗?我那群没良心的同事逼你喝了好多酒……」 她快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真的太迷人,让她必须鼓起最大的勇气才敢看他。 「我没醉。」他抚摸著她柔美的颈项,粗糙的指尖轻揉著她小巧的耳垂。 主卧室的光线昏暗,她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两个人的视线还在镜中纠缠著彼此,他看著她的眼神,像是一头饥饿的黑豹。 哦,老天,她从不知道木头熊可以瞬间变成攻击力十足的黑豹。 袁修毓眼里的火焰熊熊地燃烧著,他站在她的身後,魁梧的体格在白色浴衣的衬托下更显得骇人! 程忻洋的笑容愈来愈尴尬,紧张地拉紧了衣襟。熊,哦!不,黑豹注视她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全身赤裸一样。 「该睡觉了。」他说。 丈夫的提议吓得她几乎要暂停呼吸,她惊惶地瞪著他。「睡、睡觉?」 袁修毓脸上挂著浅浅的微笑,表情依然柔和,但却多了份属於黑豹的掠夺感。 「今天忙了一整天,是该睡觉了。」他炯亮的目光含著笑意,显然他的新婚妻子是紧张得过头了。 程忻洋的脸霎时胀红,她尴尬地看著他,原以为他会要求更多,原来只是睡觉,呼!是她想太多了…… 「没错,时候晚了,我、我们是、是该睡觉了……」 她深吸口气後起身,润润乾燥的唇。瘦高的她站起来後却只到达他的咽喉。 「那……晚安。」她虚软地盯著他的宽胸和肌肉结实的手臂,他的眼瞳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发亮。「你、你早点睡……」 卧房的空气中充满著他男性阳刚的气息,突然之间她感觉自己变得好小好小、好娇弱好娇弱。算了,别想太多,她应该早点上床睡觉才是。 只是她还来不及躲进棉被,甚至连脚步都还没跨出去,就已经被袁修毓顺势拉到怀里,无法挣脱。 「啊!」她惊呼。 「亲爱的老婆,新婚之夜可不能太早睡。」他低沉地说道,然後狂野地吻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你说要睡觉的……」趁著空档,她喘气地抗议。 他的脸上有著她所不熟悉、但却不容错识的情欲表情。 「我反悔了。」 她盯著他性感的唇,娇瞠道:「身为一个老师,不可以说话不算话的。」 「我只是想满足你,你不是认为我们的进展太慢了吗?」他微笑地诱哄著,挑起她的下颚,食指轻抚著她殷红的唇瓣。 「我只是努力想让进展的速度快一些。」他抵著她的唇低语道。 她只感到一阵晕眩,不得不攀著他的肩,无力的身子倚著他刚硬的身躯。 程忻洋在心里暗自哀鸣,这样的进展也未免太快了吧。「你可以慢一点,我无所谓……」 「可是我有所谓。」他的舌头乘虚而入,吸吮住她的唇,探索她口中的香甜。 她弓起身躯,体内涌上一股热气。「嗯,进展太快了……」她不自觉地娇吟出声。 「来不及了,我慢不下来了。」他细语著,舌尖舔吻著她小巧的耳垂,一手下滑托住她的臀,抵住他坚挺且充满渴求的欲望。 「哦,老天……」她惊呼地喘气,双手抵住他的宽胸,蠕动著娇躯。 他莞尔,开玩笑地堤醒她。「我是修毓,你的丈夫,不是『老天』、不是『秀玉』,不是其他的名字。」他低沉的嗓音伴随著热烫的呼吸,吹拂著她敏感的耳根。 「你别再吻我,我不能呼吸了……」她娇瞠地抗议著。好奇怪,她好热,好像有一团灭不了的火在她体内燃烧著。 「这只是刚开始。」他低沉地笑了,火热的吻再度占有她的唇,顺著她的颈项,滑下她的肩,然後再回到她殷红的唇,试图卸除她的武装。直到她星眸闭起,他抱起了她,将她轻轻放在大床上,同时脱去彼此的衣物。 「谢谢你成为我的妻子。」他弯起嘴角,浅浅一笑,身子轻柔地覆住了她。 「修毓……」她禁不住地嘤咛。 他蓄势待发。「我爱你。」 程忻洋星眸微睁,欲火烧红了她的脸,更点亮了她的眼。「我爱你。」 袁修毓噙著笑意,一个猛力挺身,强大的欲望坚定地贯穿了她。 「啊!」程忻洋因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轻喊出声。 她的指甲掐进他的肩膀,急促地呼吸。 袁修毓爱怜地抚著她紧绷的眉,俯首吻住她,然後再往前挺进,吻住她的尖叫。 从这一刻起,她完完全全地属於了他。 「没事了,抱歉,我必须这样,才能完全拥有你。」 他吻去她沁出眼眶的泪珠,同时停止了动作,让她适应他的存在。 她看著他,感受得到他为了尽力把持自己而双臂颤抖。他是如此的温柔,让她放松了紧绷僵硬的肌肉,痛楚奇妙地逐渐褪去。 「我爱你。」 她伸出手,轻抚著他粗犷的脸庞、紧抿的双唇,而後吻上他的嘴角…… 「我爱你。」 袁修毓吻上她的唇,两副身躯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 天亮。 太阳升起,耀眼的阳光宣告了今天是个大晴天。 程忻洋慵懒地伸伸懒腰,腰间和大腿的酸痛让她皱起了眉头,但她还是紧闭著双眼,贪恋被窝的温暖。 她挂著笑,满足地蹭著柔软的枕头。好舒服喔,好想请个待休假在家里睡大觉。 一道脚步声来到床边。「忻洋,起床了,要迟到了。」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吹动了她耳际的发丝。 嗯?怎么老妈变成男人了? 她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男人的脸庞。「哇!」她尖叫一声,迅速抱著棉被弹坐起来。 「怎么了?」 温和俊朗的男人微笑地看著她,气色看起来很好。 程忻洋不自觉地揉揉酸痛的大腿,昨晚的记忆立刻浮上脑海,她避开了男人的目光,藏不住秘密的小脸早已一片通红。 「没、没事。」 袁修毓勾唇一笑,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早安,老婆。」 程忻洋用手捣住嘴巴。「唔……不要吻我,我没刷牙。」 一抹笑容挂在他的脸上,他拨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我不在乎。」还是坚定地吻住了她。 「嗯……」她反射地回应著他的吻。 他温热的唇沿著她的颈子,一路细吻轻咬,留下淡淡的红痕。 她取笑道:「你在作记号吗?」 他凝视著她,眸中有著浓烈的渴望。「这叫标示所有权。」 她歪著一边头,性感地展现她柔美的颈项。「我会被爱美笑死……」 「你真的好美。」 他欣赏著她赤裸的胴体,望著她挺立的酥胸,逐渐绷紧了身子,抗拒体内的冲动。 她是这么的美,简直完美至极! 她的心跳得好快,小手扯著他的衬衫。「我、我们不用上班了吗?」 袁修毓笑了。「当然要上班,两个小家伙已经在楼下等我们吃早餐了。」 程忻洋听了为之一愣,目瞪口呆地瞪著眼前神清气爽的男人。不会吧? 「哇!」她大惊失色,她居然忘了家里还有两个小的,以及一份现在不能休婚假的工作! 「那你还乱碰我?我会被你给气死!」她气急败坏地嚷嚷,跳下床护住重要部位,冲向浴室梳洗。 「我们在楼下等你。」袁修毓展露出他温和的笑容,和新婚妻子的狼狈截然不同,离开了主卧室。 程忻洋拿起莲蓬头,强力的水注打在自己身上,一方面让自己清醒,一方面缓和自己浑身的燥热。 那男人真可恶,简直……简直气死人了! 她快速沐浴完毕,迅速地将头发吹乾,再换上简单的裤装,衣著依然轻便俐落,但神情却有著婚前所没有的幸福与满足。 她冲下楼,到了餐厅,发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丰富美味的早餐。 这是袁修毓在「幸福社区」的家,因为是楼中楼的设计,房子比较大,所以婚前两人协议好,程忻洋和乐乐在婚後搬来这里和他们父子同住,至於老爸老妈,还是住原先的房子。虽然离开父母身边令她万分不舍,但他们夫妻俩每晚回去搭伙,乐乐和牧平下课後也先到阿嬷家去,在每天都可以见面的情况下,稍微化解了她对父母的不舍之情。 她望著坐在桌首的男人,见他正对著她微笑,深邃的黑眸中,只有她感应得到的激情,她深吸一口气,赶紧望向坐在餐桌两旁的一双儿女(如果认养计划成功,乐乐就是她的女儿),高兴地发现他们也对她微笑著。 这是个充满温馨气氛的家,温暖的程度更胜过高挂天空的太阳。 「早!」她端起咖啡,用咖啡杯挡住丈夫邪恶的视线,同时也阻挡自己的脑子浮现色情思想。 牧平起身,眼睛和他的父亲一样炯炯发亮。「妈妈,早安。」小男孩兴奋极了,语气中有著难掩的期待。 程忻洋一愣,随即满意的笑开了。这是牧平第一次这么称呼她,他欣喜的口气让人好感动喔!她看向丈夫,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赞许的表情。 她漾起笑容。「早啊!儿子,以後请多多指教。」 她伸出手将牧平紧紧抱住,可以明显感觉到小男孩因感动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乐乐开心的嚷著。「我也要、我也要!」 她亮晶晶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转啊转,和牧平相比,此刻她有著更多的期待和感动,牧平只是多了一个妈妈,而她从此就有妈妈,也有爸爸了! 「爸爸、妈妈早安,我是乐乐,以後也会乖乖听话的。」 「哦,天啊……」 程忻洋感动的眼泪潸然落下,心里只觉得和他结婚真是她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了。两个人结婚,却有四个人同时得到幸福,这是多棒的事啊! 她拥住了牧平也搂著乐乐。「我想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妈妈,新婚第二天,就有两个十一岁大的孩子!」 程忻洋望著怀里的两个孩子,她对自己发誓,从此刻起,她要做一个尽职的母亲,努力教导这两个孩子,给予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 一时间,一大两小哭成一团,他们彼此擦著对方的眼泪,露出了微笑,珍贵的亲情在此刻温暖著他们的心灵。 「好了,吃早餐,上课要迟到了。」程忻洋拭去泪水,呼唤著两个孩子用餐。 袁修毓温柔地凝视著她,眸心里浓得化不开的爱恋持续加温。 程忻洋回以微笑,羞窘地别过头,帮牧平的空杯子加满鲜奶。 「今天工地忙吗?」他问。 「今天有三个水电招标会议,应该会很忙。」这也就是他们延後蜜月旅行的最主要原因。 「那你要趁著午休时间好好地补眠,你昨晚睡得不够。」他促狭地说道。 「轰」!程忻洋听了满脸通红。可恶!她为什么会睡不够,还不都是这个精力过剩的家伙缠著她不放! 他怎么敢拿这个问题来嘲弄她?如果不是两个小孩在场,她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嗯,我会找时间补眠。」她说的每一个字,几乎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一样。 袁修毓无辜地笑著。「我只是关心你。」 「是吗?还真多谢你的关心。」她咬牙切齿地回道,整个人快气炸了! 难道男人真是婚前一个样、婚後一个样吗?还是她识人不清?怎么她以为应该像熊一样迟钝的男人,也开始调侃起人来了? 连他在她心目中知书达礼、老实敦厚的形象,也在昨夜一整晚的翻云覆雨中完全破灭。呜!他根本就是只披著熊皮的豹嘛! 「叮咚!」 电铃声打断了她的抱怨。「我去开门。」 她起身前去开门,袁修毓的家也有一个小庭院,只是为了停放得下两部车子,如今已改成车库,另外在一旁开了一扇门。 她打开门,见到门口站著一名美艳的妙龄女子。 女子拿下太阳眼镜,甩著一头波浪鬈发,精致的五官、完美的妆扮,连爱美跟她比起来都相形失色。 「请问你找谁?」程忻洋问,对方的香水味太浓了,她必须极力忍住才能不打喷嚏。 女子显然对她很有敌意,冷冷地问:「这是袁家吗?」 对方不礼貌的口吻,让程忻洋动气了。她扬起下颚回道:「没错,有事吗?」 女子拨拨她的头发,骄纵的脸上有著不耐烦的表情。「我找袁修毓,你是谁?」 程忻洋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骄傲又没有礼貌的人,她双臂环胸,冷冷地一笑。「我是袁太太,袁修毓是我的丈夫,你又是谁?」 「你说什么?!」美艳女子显然相当讶异,眼眶立刻盈满了泪水。「他结婚了?」 程忻洋挑起眉,怒火冲上脑门,那头死熊,竟然敢给她搞外遇,结婚才第二天就有女人找上门?她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想不到女子在得知她的身分後,态度立即转变,挂上了虚伪的笑容。 「那你就是大嫂喽?我是玉美,修毓哥哥的乾妹妹,刚从美国回来。奇怪,乾妈怎么没有告诉我修毓哥哥要结婚的消息呢?否则我一定提早回来祝福你们的。」 她虽然在笑,但笑意并没有传到眼底。 「乾妹妹?」 程忻洋皱眉望著眼前的「乾妹妹」,在和煦温暖的阳光底下,不知怎地,她竟觉得有股凉意窜上背脊,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第九章 情况诡异极了。 由婆婆那边所得到的资讯,这位玉美小姐,是婆婆朋友的女儿,因为婆婆只生了修毓这个儿子,所以认了这位朋友的女儿为自己的乾女儿。 玉美小姐在十五岁时全家移民美国,这次是因为学校放假,所以才回台湾拜访亲朋好友一个星期。至於不知道他们结婚的事,是由於婚期过於匆促,婆婆忘了通知! 程忻洋冷笑。是拜访亲朋好友,还是只是拜访她的乾哥哥?如果真是拜访亲朋好友,她应该住在北投祖宅和乾妈、乾爹享享天伦之乐,而不是死皮赖脸地赖著修毓,硬要住进她家! 真是个扰乱人心、破坏人家新婚蜜月期的家伙!要不是工程真的在赶进度,她还真想带著一家老小出国度假,避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程忻洋拚命压下满腔的怨气。 对於这个整天腻在自己丈夫身旁的女人,她实在无法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星期六全部的人都来到修毓北投的老宅度假。赏花、泡温泉,这原本是种享受,更是她这星期以来最期待的事,没想到一个「路人甲」的意外拜访,竟完全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女儿啊,她好歹也算是你的小姑,你摆著这么一张大臭脸,你婆婆也不好做人啊!」 老妈老是这样劝诫她,但谁又能明白她的心情?她的新婚丈夫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缠著,成天只会黏著他、勾著他的手臂,她这个做妻子的能不呕吗? 「妈妈,请放心,我爸爸对玉美阿姨没兴趣的,他只当地定个妹妹。」 成熟的牧平也跟著帮腔,但她就是不高兴嘛!她要她的老公陪她看电影、陪她逛街、陪她谈笑风生,而不是让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拥有这些本应属於她的权利! 淡淡的三月,百花齐放,有高高的樱花树,有美美的杜鹃花,这个世界似乎被薰染成喜气的桃红色了,而她的世界也被满腔的怒焰烧得一片火红。 刚洗好澡,她用浴巾擦拭著潮湿的头发,踩著塑胶拖鞋,朝卧室走去。婆家的祖宅,最大的特点就是房间多、浴室多(他们称为袁家汤屋),而且每间都是纯日式风味,睡的是榻榻米,门则是手工的纸糊拉门。 她关上拉门,转过身,就看见榻榻米上已经铺好被子,一个身材健硕颀长的男人盘坐在榻榻米上等待著她。 一看到他,她又想起满肚子的委屈。「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要陪你的玉美妹妹去士林逛夜市吗?」 「我没去,妈妈陪她去逛就可以了。」他口气温和地回答。 和服式的浴衣遮不住他结实黝黑的胸膛,他笑著,看似悠哉,但黑眸中的光亮却让人感到燥热及不自在。 「哦?」她耸肩,刻意回避他烫人,而且会让她心跳加快、口乾舌燥的视线。 「那真是可惜呢,士林夜市挺好玩的,你没去,玉美妹妹一定很伤心。」 「我宁愿陪你。」他注视著她,嘴角泛起她从未见过的邪魅微笑。 她还是不敢看他,只能原地坐在榻榻米上,侧身向他,继续擦著她已经半乾的短发。 「你在生气吗?」他问。 「没有。」她耸肩。「我干么生气?」 「嫉妒。」 「嫉妒?」她嗤之以鼻。「我为何要嫉妒?我是这么容易吃醋的人吗……啊!」一个天旋地转,她被扯向他结实的胸膛,他拥抱著她,顺势将她压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袁修毓勾起唇角,唇在笑,眼也在笑。他点著她嘟起的小嘴。「你的确在生气,也的确在嫉妒,从你噘得高高的嘴巴,就可以看得出来。」 她赏了他一个大白眼,撇过头去不承认。「我才没有……」 他笑,压住她欲挣脱的身体。「她只是我的妹妹,而你是我的妻子,她不可能会夺去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你是我的唯一。」 程忻洋当然知道自己是他的唯一,但说她爱生气也好、爱嫉妒也罢,或者说她心眼小也可以,她就是看不下去自己的丈夫老是被别的女人缠著不放! 「忻洋。」 「嗯?」 他以深邃温和的阵子凝视著她,伸出手指,将她耳旁的发丝温柔地挑到耳後。「我爱你。」 程忻洋眨眨眼,明白了大熊正在和自己甜言蜜语後,本来的怒气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甜蜜、窝心的感觉。 「我也爱你。」她偎在他怀里,热热的脸熨著他冰冰凉凉的胸膛。只有在他的怀里,她才能感到十足十的安心。 她抬起双手环绕住他的颈项,将自己柔软的身躯弓向了他,然後抵著他的唇,低声蛊诱道:「吻我。」 「好。」 他扶住她的後脑勺,俯身,炙热的唇吻住她红嫩的樱唇。 「嗯……」她满足地叹息,他的吻会让人上瘾。 他的声音略显浓浊。「你在勾引我吗,老婆?」他说,性感的薄唇带著微笑。 「好像是耶。」她眯著眼笑了,仰头吻上他的唇。 袁修毓一记闷哼,他搂紧了她,让两副灼烫的身躯因而更加的贴近。 「我会被你带坏。」她双颊酡红地凝视著他,眸心因原始的欲望而闪闪发亮。她的手探进他的浴衣,爱抚著他精壮的胸膛。他真是「秀色可餐」,她发现自己极易被他挑起「食欲」。 「娘子,此言差矣,我是老师,不会带坏学生的。」 「才怪……」她的额头冒著一层薄汗。一个月前如果有人告诉她,这个温吞的男人在床上会是一名猛将,她保证会笑到在地上打滚。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确很厉害…… 他俯首,饥渴而火热地吻住了她…… 「修毓哥哥!」 玉美边嚷嚷,边推开擦门。在看到眼前夫妻俩恩爱的画面时,她作势放声尖叫,蓄意破坏一室的旖旎。 哼,好在她临时打消逛夜市的念头。 袁修毓立即拉过毛毯,牢牢地遮住怀中的宝贝。 「玉美,你不会敲门吗?」袁修毓冷声叱喝。 玉美无所谓地耸著肩,不打算回答,也没有回避的意思。「有什么关系?在美国,这种画面我看多了。」 程忻洋实在受不了她的任性,她拉好浴衣,掀开毛毯跳了出来。她愤怒地大步向前,对她的反感全部倾泻而出。「你懂不懂礼貌啊?要进别人的房间前,都不用敲门的吗?」 玉美嘟著嘴,眼中闪过一抹得逞後的快意。「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们七早八早就开始办事了……」 她踱到袁修毓身旁,娇嗲地扯著他的手臂。「哥,你看她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她好凶哦,跟之前的大嫂都不一样,以前的大嫂才不会这么凶我呢……」 袁修毓浑身一震,黑眸中闪过一丝伤感。曾经失去挚爱的痛,是他这一辈子永难释怀的事。「够了,玉美。」 程忻洋目光一凛,如果不是顾及她是婆婆的乾女儿,她真想拿枝扫把,将这个坏心眼的女人赶出家门! 「你到底想怎样?我就是我,你不要拿我和别人做比较!」 「够了,忻洋。玉美,如果没事,你先出去。」袁修毓一面安抚著她的怒气,一面要玉美离开。 「讨厌,这次回国都没人陪我!」玉美踱脚瞠骂,然後愤然地离开。 卧室恢复原先的安静。 袁修毓暗叹了口气,他温柔地揉著程忻洋僵硬寸肩膀。「别气了,在国外待久了,她比较不懂得人情事理。」 程忻洋无奈地摇头,她环住他的腰,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只有这个位置才能让她感到安心。 问题是,真的没事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拿她和他的前妻做比较。 这种感觉很慌,以女性的直觉来看,她知道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他去世的妻子,她也知道和往生的人做比较是很无聊的行为…… 但……她望向窗外,满月的月色似乎蒙著一片灰影,并不皎洁,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程忻洋不自觉地、沈重地叹了口气。 *** 结束度假回到市区的家,玉美并没有因为那次的争吵而改变暂住他们家的计划。 她会甜腻腻地哥哥长、哥哥短的称呼袁修毓,但对程忻洋这个大嫂,虽没再正面交锋,却也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程忻洋秉持著「家和万事兴」的千古明训,忍著不再和她起冲突。反正只要她不犯到她,她相信忍一个星期,对她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事情好像并不如她所愿,这位玉美小姐显然是冲著她来的! 一早起床,梳洗换衣後,程忻洋来到餐厅,因为自己不擅厨艺,所以家中的早餐都是由袁修毓负责。 两个小孩热情地打著招呼。「妈妈,早安!」 「早安。」她微笑著,尽量不去理会坐在她丈夫身旁的女人。 她走向前,弯身在老公的额头印上一个响吻。「早,老公,早上吃什么?」她刻意表现亲热,让那个路人甲看清自己的处境。 袁修毓对著妻子温柔地笑,但深幽的眸心中,却因妻子的吻而浮现与温文气质不符的一丝邪魅。「今天玉美早起,特别准备早餐给大家吃,味道还不错,我去厨房拿……」 只是袁修毓的话还没说完,玉美就在一旁嗲声嗲气嚷嚷著。「唉呀,人家没有准备大嫂的分呢,我以为她会一直睡到中午,所以就没替她准备吃的了!」 程忻洋了然地挑著眉。她知道玉美是故意的,她要上班,怎么可能会睡到中午?玉美的敌意实在表现得太明显了,她根本无法和她和平相处! 大家一阵错愕,所有人的早餐都差不多快吃完了,谁也没想到玉美竟会有这样「选择性遗漏」的举动。 牧平体贴地拿出一片他还没动过的吐司。「妈妈,你吃这个,我可以帮你涂上你最爱的奶油,然後烤一烤。」 乐乐拿了个马克杯,替她倒满鲜奶。「姑、哦,不,妈妈,请用鲜奶,这个牌子是我和牧平公认最好喝的哦!」她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明来暗去。 袁修毓将自己盘中的半个荷包蛋也贡献出来。「来,我一半,你一半,我老了,不适合吃太多蛋。」 「谢谢各位,我又有丰富的早餐可以吃了!」 程忻洋眨眨眼,接受家人所有的温情。是啊,这是她最大的资产,有家人们坚强的守护,她根本不会遭受任何委屈。 体贴的丈夫还替她拉开椅子,服侍她入座。 但,显然坏心眼的人绝不会这么轻言放弃。 玉美优雅地啜了口咖啡。「大嫂啊,怎么你都不用起床准备早餐的吗?这些事都由我大哥做啊?」 程忻洋正幸福地享用著早餐,完全不在意她尖锐的问话,笑咪咪地回应。「呵,我准备的东西,可能不太能入口,一早吃我煮的东西,会伤肠胃。」 两个小孩哈哈大笑。 玉美作势吃惊地低叫。「你连简单的早餐都不会做?!那不就代表你根本不会烧菜煮饭?哇,好可怕唷,你一定不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原本热闹的场面立即变得安静无声。 程忻洋瞪著面前得意洋洋的女人,脸色十分难看。这绝对是种诬蔑,她的好心情全被这个女人给破坏了! 「玉美,向你大嫂道歉。」袁修毓斥责。 「不用了。」程忻洋按住丈夫的手,对付这种人,交给她就够了,根本不用劳驾她亲爱的丈夫,况且她也没有可以任由人欺负而不反击的好脾气! 只见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双臂环胸,阴森地冷笑。「你听清楚,玉美,来者我当你是客,至於我们的家务事你少管一点比较好。」 玉美不服气地嚷叫著。「哥,你看她啦,动不动就生气,真是不可理喻!我真替你打抱不平,死去的大嫂是个多么贤淑的妻子啊,她做的饭菜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看现在这个大嫂怎么配得上你啊!呜……哥,我好想念以前的大嫂哦!」她说著说著,竟然开始掉泪,还一边哭一边往袁修毓的怀里钻。 程忻洋错愕,根本想不到她会来这招,出这种「前妻比较法」,她根本无法还击! 「玉美,别哭了……」袁修毓慌乱地安慰怀中的泪人儿,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妻子一脸愤怒。 程忻洋简直气炸了,她霍然起身,指著玉美破口大骂。「你到底想怎样,一次说清楚!我是哪里碍著你了,你处处要找我麻烦?」 「呜,哥~~」玉美死命挤出眼泪,她心里清楚得很,因为她在嫉妒,嫉护程忻洋能够独占修毓哥哥全部的爱! 袁修毓试著推开玉美,不想引起忻洋更多的误会。「忻洋,玉美的个性比较娇,你别介意。」 程忻洋怒不可遏。她能不介意吗?人家都骑到她头上了,她怎能不介意! 「好,既然我没那么大的风度不介意,我出去总可以了吧!乐乐、牧平,走,我送你们去上课!」 宛若一阵狂风般,程忻洋带著两个孩子离开家里。 玉美偎在修毓哥哥的怀里,嘴角缓缓地扬起得意的笑…… 她从来不晓得有人可以恶劣到这种程度! 她甚至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替她将那个坏心眼的女人踹出家门,好消消她心头的怒气。 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於情於理,玉美都是婆婆的乾女儿、修毓的乾妹妹,她的想法只是自己的幻想,当然不可能付诸行动。 奔出家门後,早上凉凉的风迎面吹来,顿时减缓了她盛怒的怒气。 程忻洋打开车门,要两个小孩上车。 乐乐先上了车,牧平停住了脚步,敏感的他,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 「妈,有句话我想和你说。」 「嗯?什么事?」 牧平晶亮的眼里写满了真诚,他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在我的心里,只有你是我的妈妈,虽然我真正的妈妈生下我,但是我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现在只有你是会陪我一辈子的妈妈。」 程忻洋眨眨眼,一股气梗在喉间,她感动得泪水在眼眶中转啊转。「牧平……」 牧平羞赧一笑。「没事,我只想跟你说这个。」 程忻洋将儿子拥进怀中。「我好光荣有你这个儿子。」 牧平扯著笑。「我也好开心你是我的妈妈。」 两人相视一笑,程忻洋所有的委屈与怒气,都在牧平贴心的安抚下完全消失无踪。 「上学了。」 「好。」 两人上了车,程忻洋发动车子,车子缓缓地驶上马路。 *** 但牧平贴心的安抚只是一剂特效药,药效来得快,去得也快。 由於玉美继续耍著她的「前妻比较法」,忻洋因此知道自己和修毓去世的妻子有多大的不同。 她温柔贤淑、她大家闺秀、她美丽婉约、她擅长厨艺、她知性感性,反正女人所有的优点全集中在她身土,而自己则被贬咸毫无优点、坏脾气的男人婆! 比一次她可以不在意,比两次她可以试著释怀,比三次她开始觉得烦躁,比四次以上,她知道这个问题已经在她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她不仅想知道修毓的想法,更想知道修毓对她的评价,虽然附和玉美的想法是天下第一大蠢事,但之前装扮贤慧失败的惨痛阴影她依然挥之不去。 「哦,怎么又头败了……」程忻祥铲起焦焦的蛋花放在盘子上,整个人焦虑不安到了极点。 为了帮家人准备爱的早餐,她昨晚回娘家吃饭时,特地向娘亲学习怎么煎荷包蛋。但,她试过了,无论是大火、小火、油多、油少,她煎的荷包蛋,总是无法漂漂亮亮煎成圆形,最後都变成可怕的乾蛋花…… 「在忙吗?」袁修毓将站在瓦斯炉前发呆的老婆揽进怀里,并在她耳鬓处烙下一个甜蜜的吻。 程忻洋仰起头,对著老公惨兮兮地微笑。「呜,老公,我的荷包蛋煎得好丑哦!」 袁修毓看著流理台上盘子中那些焦焦的蛋花,老婆烦闷的心情,已经全部了解。 他顺手挟了一片入口。「味道不错啊!」 程忻洋唉声叹气。「可是不好看啊……」 「是自家人要吃,好不好看无所请。」 「可是,不好看啊,都变成蛋花了!」她烦躁极了。「我好失败……」 袁修毓抚著妻子哀怨的小脸。「做菜只是顺不顺手的问题,你就别勉强自己,早餐我会做,我不会根据你擅不擅长厨艺,而去评断你是不是一个好妻子或好母亲。」 她摇头。「不,我不相信我连最基本的荷包蛋也搞不定……」 袁修毓轻笑,揉揉妻子柔软的短发,他知道她固执的脾气。「那介意袁先生充当袁太太的煎蛋老师吗?」 程忻洋笑开,豁然开朗。「好啊!」她亲爱老公的厨艺可是她娘亲最夸赞的! 「首先,我们必须把锅子洗乾净。」袁修毓指著锅子里的黑锅巴。 「我洗!」 一分钟俊,锅子洗好就炉。 「然後呢?」她问,很佩服自己洗锅子的速度。 「然後……」他指著自己的唇,促狭道。「一个吻。」 程忻洋一愣,随即笑开,她踮起脚尖、噘起小嘴快速地在丈夫的薄唇印上一个响吻。 「再来呢?」 袁修毓舔著唇,显然意犹未尽,他伸出魔掌,将妻子扯进怀里。「再来,我们回房间好好温存温存……」 程忻洋又羞又气,推开欲火焚身的丈夫。「讨厌,我要我的荷包蛋啦!」 两人相视笑开,开始认真且快乐的学习如何煎个漂亮的荷包蛋。 他们快乐地欢笑著,但在快乐的背後,没人注意到,在厨房的门口,有一双心机深沈的眼睛,正盯著他们…… 第十章 日子又平安地往前推进一天,程忻洋每天都扳著手指倒数,等著玉美妹妹离开台湾滚回美国那一天的到来! 这种说法也许挺冲的,而且似乎也显示出她这个大嫂的心眼过度窄小。 但,她就是看不惯一个女人整天赠在她老公身边,哥哥来、哥哥去的,仗著她乾妹妹的身分,光明正大地霸占著她的老公。两天的相处已经让她体内仅剩的耐性和好脾气消弭殆尽了! 早上,一天的开始。程忻洋武装起自己,准备开战。 她来到一天当中的第一战场——餐厅。 「妈妈,早安!」两个孩子有礼地道早。 「早。」她回应。 然後,她走到丈夫的身边,她俯首,他仰头,两人的唇熟悉地找到彼此,亲密地来个早安吻。 牧平、乐乐吱吱喳喳地乱叫一通。「羞羞脸,亲嘴嘴!」 程忻洋高扬著下巴,得意洋洋地耸著肩。「怎么,嫉妒爸爸、妈妈恩爱吗?」 「我们才不会,恩爱才有小娃娃!」牧平、乐乐异口同声地叫著。 程忻洋的小脸当场胀得通红。「你们实在是……有些欠扁……」 被两个十一岁的小大人将了一军,这种滋味是挺复杂的。 袁修毓将他亲爱的老婆揽进怀里,让她安坐在他的大腿上。「要不要顺应民情?咱们回房好好努力、努力?」他倚在她的耳边低语,口吻中隐含一丝亲昵的笑意。 程忻洋呼吸一窒。「你……不正经……」她狼狈地挣扎起身,接著发现餐桌上少了一个人。 「玉美还没起床吗?」她问。 袁修毓替老婆大人盛上一杯鲜奶。「她说吐司不够,所以去巷口的便利商店买吐司了。」 「哦,难怪我觉得今早特别安静,家里的气氛格外温馨。」她忍不住叨念几句,实在是受了太多玉美的气了。 袁修毓轻轻扯开嘴角。以忻洋大剌剌的个性,要她去忍受玉美骄纵的脾气,实在是难为她了。「玉美从小就是他们家的宝,早被宠坏了。她只是个性娇了点,本性其实还不坏。」 程忻洋挑著眉,很怀疑丈夫的说法。照她看来,玉美的个性和本性都很骄纵,也都很坏! 手机铃声响起,程忻洋接起手机。「喂,我程忻洋……是,林桑早!好,我立刻过去。」 她合上手机,顺手将它丢进手提包里。 「工地有事?」 程忻洋叹了口气。「最近工地诸多不顺,现在有一台吊车故障,我要赶去工地处理一下。」 「会很麻烦吗?」他问,舍不得老婆连早餐都没碰就急著出门。 「习惯了,这还算小事呢!」 她匆匆地起身。「我出门了,晚上见。」 和家人道别,再送上一个热情的飞吻後,程忻洋才迅速离开。 「爸,妈妈早餐没吃会不会饿啊?」乐乐问著。她知道以姑姑的工作量,是不容许她没吃早餐的。 袁修毓点点头。「那我们到学校之前,先送早餐到工地给她。」 「好!」 一家人和乐地享用著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一餐。只是,这样和谐的气氛并没维持多久,门口突然响起了车子的煞车声及女人的尖叫声—— 袁修毓脸色大变。「忻洋!」 他跳起身,火速地冲出门口,两个小孩则尾随在後。 门口乱成一团,地上散著吐司及其他饮料。玉美屈卧在地上,不断地呻吟著;程忻洋则苍白著脸,冲下了车。 「怎么回事?」袁修毓心急地抱住妻子,注意到她脸颊上的苍白和恐惧。 程忻洋无功地摇著头。「我也不知道……玉美、玉美突然冲出来,我没看到……就撞到了她……」 玉美泪流满面地哭叫著。「哥!」 袁修毓蹲下身,检视玉美身上的伤势。「玉美,怎么了?」 玉美哭泣,泪珠一串串地滑下脸庞,她不可置信地指著程忻洋。「她故意撞我的!我早就知道她看我不顺眼,哥,她是故意撞我的!我的脚好痛哦!」 程忻洋被这严厉的指控震得当场目瞪口呆。「玉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承认我倒车时不小心撞到了你,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就算我再怎么不喜欢你,也不会拿你的生命来开玩笑啊!」 玉美继续喊痛哭诉。「哥,真的啦!是她故意撞我的!我从来没看过有人倒车倒这么快的,而且她看到我之後,还故意加快速度来撞我!呜,我好痛哦!她怎么可以撞我?我们是一家人耶……」 程忻洋百口莫辩。「玉美,说话要凭良心啊!我干么撞你啊?撞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因为你不喜欢我啊!」 「玉美?!」 「够了!」袁修毓冶声暍止两人继续争吵。「忻洋,你工地有事你先过去,我送玉美去医院,小孩就麻烦你送一下。」 语毕,袁修毓抱起了玉美,走向车库开他的车。 程忻洋望著黑色的车疾驶而去,委屈及恐惧的泪水滑下脸颊。 「姑姑……」乐乐轻唤著,害怕的她没注意到自己忘了改变称呼。 程忻洋抹去颊上的泪水。「我没事,你们去拿书包,我把车子开进车库,我们坐计程车去学校。」 *** 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今天工地状况频频,她忙个不停,连打电话回家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一进屋,就看见公公、婆婆坐在客厅,婆婆的神色凝重。 她趋前,小心地询问道:「妈,玉美没事吧?」 婆婆看著她,纵使是心爱的媳妇,还是免不了一顿指责。「你开车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玉美可是别人家的宝,你这么一撞,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人家父母浑释。」 她摇头,心乱的泪水已在眼眶中凝聚。「我不是故意撞她的……」 显然婆婆并没听进她的解释,她自顾自地责备著。「玉美的个性是骄纵了点,但你是长辈,应该多让让她,即便真的不合也不打紧,可怎么会跑去撞她呢?」 程忻洋蹲下身,直视著婆婆。「妈,我没有跑去撞她。我在倒车,根本没看到她,我不是蓄意的,请您相信我。」 婆婆看著一险坚定的儿媳妇。「妈妈是想相信你,但玉美说的那么忿忿不平,好像真的一样……」 程忻洋站起身。「好,我这就去和她说清楚,我不是故意的,她不可以随便诬蔑我!」 她转身欲冲上二楼,正好看见袁修毓走下楼,她立即大步走向他,气愤地怒骂。「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到处跟别人说我故意撞她?她怎么可以如此诬蔑我?我要上楼和她说清楚!」 袁修毓阻止她。「别上去,她好不容易睡著了。医生说她的小腿骨有些裂伤,要休息一阵子,我打电话去过美国,她父母会安排时间赶来台湾,不过这段期间要在我们家养伤。」 他冷声说明著,态度好生疏、好遥远。程忻洋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虽然他没有说出他的看法,但冷漠的态度已经定了她的罪。 他就站在她面前,他是她打算终身依靠的天地,他们的距离是那么近,却又显得那么遥远,这样的感觉逼得她好想放声哭泣。 「相信我,我没有故意撞她,我程忻洋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卑鄙下流的行为!我以为你应该了解我的个性才对。」她重申自己的立场,同时凝视著他的眼,期待他赞同的回应。 袁修毓冷静的双眼根本读不出任何讯息,他没附和、也没责难她,只是很老实地说出他心里的想法。「我想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的开车技术本来就有问题,我正在考虑要不要限制你开车。我宁可每天送你上下班,也不要再看到你开著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沈默。 而後,程忻洋嗤笑。「你的说法,间接定了我的罪,我无话可说。」 「还有,」他继续说。「她也算是你的妹妹,我希望你能以关爱的心来对待她。今天一整天,你连通电话都没打回来关心过,这很难让人谅解。」 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你们早就定了我的罪,就算我打一百通电话回来也没有用的,不是吗?」 她挺直背脊。「你忙,我无回房去。不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对我而言,她不是你的妹妹,她和我一样,是一个在渴求你的爱情的普通女人。」 语毕,她转身,带著满满的伤痛离开。 袁修毓望著她僵硬的背影,疲惫地叹了口气,眼中盛满浓浓的不舍。 *** 程忻洋的个性是直截了当,完全不会拐弯抹角的。她的个性及社会经验,造就了她一身不轻易屈服的傲骨气,她会极力去争取自己认为对的事物,就算是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面对玉美的控诉及大家对她的责难,就算她再怎么委屈,也绝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委靡不振、凄楚可怜的模样出现。相反地,她会硬逼著自己将背脊挺得更加笔直,并且扬起嘴角逼自己露出笑容。 这才是程忻洋。 程忻洋端著餐盘,轻敲客房的门。 「请进。」 玉美见到来者,讽刺的笑立即挂在脸上。「唷唷唷~~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咱们家袁大少奶奶啊!袁夫人今天肯来探访,真是让小妹欣喜若狂呢!」 程忻洋毫无情绪地放下餐盘,上头放的是婆婆准备、要她端上来的食补药膳。「枸杞鲈鱼,你趁热暍。」 玉美丝毫不领情。「你拿走吧,你送来的东西我不敢吃。」 程忻洋挑著眉。「怎么,你怕我下毒害你?」 玉美嘟著嘴,娇蛮的性情显露在她的眉宇之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毕竟,你都敢开车撞我了,我想不通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程忻洋冷笑。「你真认为我想杀死你?理由呢?」 玉美神色飘忽不定地转啊转。「没、没错。理由是你不喜欢我,认为我会抢走修毓哥哥……」 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程忻洋用了两天的时间在回想那天早上的事。基本上,她开车的技术并不好,再加上刚换了一个新的停车位,所以在倒车出库的时候,她必定会格外小心时。再说,她的车子这么大台,行人闪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让她撞到呢? 程忻洋思绪一转,想到一个可能性。「耶,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泣诉是我撞到你,我在想,该不会是你故意跑到我的车後,趁我倒车时让我撞到你的吧?」 听见程忻洋的指控,玉美立即反击。「我、我……我干么没事制造机会让你撞我?被撞又不是不会痛,你不要乱说……」 程忻洋耸肩。「你说我撞你,这是你的猜测;我说你故意让我撞,这是我的猜测。你管我怎么讲?但是……」 她倏地拉高玉美的手腕,冰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不要让我查到佐证我猜测的证据,我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诬蔑,如果被我查到了,我讨回公道的手段绝对会让你印象深刻的,你懂吗?玉美妹妹?」 玉美哇哇大叫,她泪眼朦胧地向刚进房间的袁修毓求救。「哥,救我,她又在伤害我了!」 袁修毓平静地瞪著程忻洋的手。「放开她。」 程忻洋放开玉美的手腕。 「你为什么拉著她?妈妈不是要你送补汤上来吗?」他询问,每一字对程忻洋而言都是严厉的斥责。 程忻洋忍住揪心的痛,她撇开视线,对於不详查清楚就误会她的人,她不想和他说话,更不想看到他! 「哥,我好害怕哦!你叫她不要进来我的房间好不好?求求你……」 「玉美……」 「够了!」程忻洋大声喝阻。「你们不用再说了。」 她看著他,她的丈夫,她这辈子唯一、也是最爱的男人。她望著他黑眸中的不谅解和保护玉芙的姿态。他的态度是如此时疏远,仿佛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情爱缠绵都只是自己的想像。 程忻洋笑了,再争有用吗?她的心、她的爱情、她的幸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瓦解了,她再争还有什么用呢? 「我走。」 她推开他的阻挡,离开客房。 程忻洋浑身的傲气,在此刻荡然无存。 *** 结婚不到一个星期,她带著乐乐返回娘家。 母亲没多问,只是张著双臂接受她回来,信任的态度让她所有的委屈立即崩溃。 「要做任何决定必须等自己心情平静再说。」 是母女连心吗?老妈好像已经看出她会做最坏的决定。 程忻洋看著手中的录影带,里头的内容是社区防守队在每个巷口装设的监视器所拍下来的画面。 今天早上她借来这卷带子,初意只是想看看整个事件是如何发展的,没想到结果真的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影带的内容清楚地显示出,玉美去商店采买之後,就躲在车库旁,等她将车子倒车出来时,才冲向前,甚至刻意在车尾的正中央等著让她撞。 是怎样的勇气让玉美有这样「牺牲奉献」的精神? 如果今天她喜欢上一个人,是否会祭出这招「苦肉计」来获得关心,更甚者藉此逼走情敌呢? 她不会,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再者,她对自残的行为只会觉得轻蔑、瞧不起。 所以她是佩服玉美的,佩服她有这份可怕的勇气。 拿到录影带的当下,她曾有立即跑去袁家,为自己大声澄清的冲动,但,这股冲动很快就被抑制下来了。 她必须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理这桩婚姻。 当婚姻产生了怀疑与不信任,所有的情爱缠绵就已经变质。 她气他的草率断言,气他甚至连想都没想,直接就认定是因为她开车的技术欠佳,所以才会导致这场意外的发生!这太以偏概全了,她无法接受他这样的想法,甚至开始有些怨怼。 乐乐敲门後,走进书房。「妈……」 程忻洋扯开笑。「什么事?」 「爸爸来了。」 程忻洋一愣,然後挥挥手。「我不见,你请他回去。」 「可是,爸爸是来谈收养的事……」乐乐愈说愈难过,泪珠已在眼眶中打转。她好害怕,如果爸爸和妈妈没有和好,是不是就不会去申请收养她了呢? 程忻洋看出乐乐的忧虑,突然感到好惭愧。事情发生至今,她只顾到自己的感受、只在意别人是如何地诬蔑她,却完全没考虑到乐乐的想法。乐乐对於收养的事,一直是满怀著希望的,如今却因他们的争吵,产生了不确定性。 老妈的话言犹在耳,也许她老人家的那番话,目的就是在提醒她,别忘了乐乐。 程忻洋弯腰将乐乐揽进怀里,抚著乐乐细致的脸颊。「对不起,妈妈没顾及到你的感受。你放心,从你叫我妈妈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儿,无论今天有没有修毓老师,你都是我极力要争取到的心肝宝贝。」 「妈……」乐乐蹭在妈妈的怀里。老实说,她好想念她的家,那个有爸爸、有牧平的家。但她不敢说,她不愿意再增加妈妈的烦恼。她还记得那天大家还开心地吃著早餐,她甚至还和牧平催促爸爸、妈妈赶快生小娃娃,他们是这么快乐、这么幸福,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走吧,我们去客厅。」 程忻洋瞪著手中的录影带,最後决定先行搁下。她知道,这时候如果把录影带拿出来,以自己火爆的脾气,绝对对两人都没有好处。目前,一切以收养乐乐为第一优先考量。 *** 袁修毓和牧平坐在客厅,母亲开朗地和他谈笑著,一点儿也看不出对女婿的怨言。她这个女儿在夫家所发生的事,娘家低调地采取不过问的态度。只是,从父亲紧皱的眉头,依然可以看出他的在乎和不满。 程忻洋走进客厅,视线和丈夫的接个正著。她眨眨眼,忍住欲夺眶的眼泪。呿,看到不替自己出头的丈夫,她应该生气、应该破口大骂才对,而不该只会伤心地流眼泪。她真是没用,程忻洋自责不已。 牧平冲了过来,投入她的怀抱。「妈妈!」 才短短两天没见到面,牧平好想念他的妈妈。乐乐还好,可以每天在学校见到爸爸,但牧平可不同了,因此他格外想念他的妈妈。 「牧平,乖。」曾经,她以为自己和修毓的婚姻是这辈子她所做过最正确的事,他们的婚姻让两个孩子、两个家庭紧密地合成了一体。 她错了吗?她生气、愤怒地跑回娘家,也许自己是有了暂时喘气的空间,但对两个思念爸爸、思念妈妈的孩子来说,是不是公平呢? 她咽下喉间的苦涩,坐了下来。 「你好吗?」他问,从他急切的口吻中,可以听出他对她的思念。 「我很好,你呢?」她反问,置膝的双手紧紧地交握。 「我不好。」他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奔向他的怀里,抚去他眉头浓浓的哀愁,倾诉她所有的思念。她想念他,想念他温暖的拥抱,想念他那带著邪魅玩笑的双眼…… 程忻洋深吸口气,直接切入正题。「乐乐的案子,有消息了吗?」 袁修毓深吸口气,眉宇之间有掩不住的悲伤和疲惫。「法院已经受理我们的申请状,并且指派社会局的人员来家里探访,时间是明天下午,所以你和乐乐必须回家。」 社会局的探访是收养程序中最重要的一环,他们会针对申请人的家庭状况、职业背景,以及孩子的适应度做出一份翔实的调查报告,然後交给管辖的法院,做为法院开庭及最後裁定的参考依据。 这两天,她想过很多情况,想他会来家里如何地向她道歉、如何地安抚她的情绪,并且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他们会一同回家,回到一个没有玉美存在的快乐家庭…… 可她从没想过,她回家的原因,竟是为了应付社会局的探访?! 那么,在探访结束之後,她该何去何从?待在婆家,还是回娘家? 「我和乐乐明天会回去。」她轻轻回答。 两人无语,互相凝视著彼此。 舒服的春风由窗外一阵阵地吹进室内,却吹不散这一室的沈默与惆怅…… *** 她和乐乐下了计程车。自从那次事件後,她就不再开车了。虽然真相大白,但她的心头还是有块阴影无法淡去。 尚未走到袁家门口,就看到一群人正在车库前吵闹著。 程忻洋停住脚步,直觉他们的争吵和那次事件绝对有关。 修毓浑身充满怒气,指责著始终低头掉泪的玉美。周围则围著社区防守队的队长、邻长及公公、婆婆。 「我们家发生什么事了?来了好多人哦!」乐乐好奇地问著。 程忻洋耸耸肩,但体内的细胞开始骚动,期待的因子在体内活跃地蹦跳开来。她知道误会已经澄清,这是她平反的时刻! 她一步一步迈向前,眯著眼看著前方。那里似乎有著幸福的光环,洁净的感觉让她无法正视。 她的幸福,来自修毓…… 「忻洋,後面!」 她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惊恐地朝她奔了过来。这木头人真不解风情,这时候他应该说「我爱你」、「我想你」之类的话才对啊,恋人重逢和「後面」有什么关系?呿! 算了,反正她和他的帐还有得算,她倒要看看他要如何平抚她满腔的委屈和怒气…… 「妈妈!」 她听到乐乐的尖叫声,回头,当场目击一辆厢型车的车窗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正要将乐乐拖上车。程忻洋一惊,立刻认出那是乐乐的舅舅,她毫不考虑地冲向前,抱住乐乐的身体,硬是将乐乐拖住。凶狠的坏人在失去乐乐之後,一个回掌用力地扫向程忻洋的脸颊,程忻洋只感到自己被一个疾风般的硬物强力扫过,她失去重心,在原地旋了一圈,最後倒地,车子扬长而去。 袁修毓冲了过来,将她扶起来。 「忻洋?!」 「修……毓?」 她紧皱著眉头,手捣著剧烈疼痛的右脸,只感到头晕目眩,这种痛像是要夺去她的呼吸、她的知觉一样。 「毓……」 她闭上眼,坠入深沈的黑暗中。 终曲 她睁开眼,看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但问题是……这是哪里? 她定眼一瞧,看摆设,这里应该是医院。 程忻洋动动身子,不自觉地轻声呻吟,身子一痛,所有的记忆就回笼了。 哇,她记起来了,那群家伙竟跑来她家抢乐乐?! 床边的男人在听到她的声音时,立刻冲了过来。 袁修毓双手撑在枕边,焦虑地审视病床上的妻子。「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忻洋皱起眉头,她浑身的骨头像是要被拆掉一样,尤其是她的右脸颊,简直胀痛到要了她的命。「我全身好痛,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 袁修毓深邃的黑眸闪过狂怒的戾气。「该死!这次我们一定要把那群人扭送法办不可!」 程忻洋试著起身,又换来无数个呻吟。「我一定是老了,只是轻轻一跌竟然就昏倒,还被送进医院?幸好乐乐没事。」 袁修毓笑开,小心地将她扶正,并且揽她进怀里。重新拥抱她的感觉,仿佛让他再度拥有了全世界! 程忻洋不满地抗议。「我全身快痛死了,你还笑?难道我被打成猪头,你很开心吗?」 袁修毓爱怜地将她的手紧密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就只这一次,他对天发誓,绝对不让她再离开自己的身边。 「你会昏倒,不全然是那巴掌所致。」 「那是什么?」她偎在他怀里,满意地笑了。他的胸膛总是可以带给她极大的满足感。 「医生说你压力过大,严重睡眠不足才是主因。」 「哇!」程忻洋惊讶地尖叫,她仰头不可置信地瞪著丈夫。「好神奇的理由哦!」 袁修毓吻著她的太阳穴。「为什么睡眠下足,我让你太操劳了吗?」 程忻洋赏了他一记大白眼。「才不是那个呢!是你让我太伤心,我两天没睡,所以才会昏倒!」 他凝视著她,举起她的手,轻吻著她的每根手指。「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我跟防守队要了巷口监视器的录影带来看,才知道这根本是玉美自导自演的戏。」 程忻洋一哼。「那卷录影带我早就拿到copy的了!」 「那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程忻洋再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告诉你呢,我要你後悔一辈子!」 看见他後悔的表情,她知道,他的玉美妹妹短期内应该不敢再上门来打扰他们了。而且,经过这次的掳人未遂风波,他们欲收养乐乐的计划应该会更加顺利才是。 袁修毓将她紧密地拥进怀里。「原谅我。」 她仰头迎视著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缠,她看见他眼中满满的自责,她扬起嘴角笑开。「我考虑考虑,你太让我伤心了,结婚才一星期就把我气回娘家,你太坏了!」 他吻著她光滑的颈项。「原谅我,我保证让你幸福一辈子。」 她偎在他的肩窝,满足地叹息。「我再考虑考虑。」 他一只大手游移到柔软的胸脯。「快乐一辈子。」 她不由自主地轻吟。「我考虑。」 他挑起她的下颚,俯下身,吻住她扬起的唇。「满足一辈子。」 他吻著她,舌头滑进她幽湿的口中,程忻洋轻声地娇吟。 「幸福一辈子、快乐一辈子、满足一辈子,的确是很诱人的提议。」 「那算原谅我喽?」 程忻洋坏心眼地笑开。「我考虑考虑!」 天很蓝,云很白。 爱情在春风中散播开来,连枯燥的医院似乎也感染到爱情的光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