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 【rn书评】根扎沃土红杏肥 你读过江兆玲的长篇小说《红杏》吗?没有读的话,我推荐你来读一读! 我相信,只要你打开《红杏》,就会感到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你熟悉的生活场景接踵而来,你熟悉的人物也结伴而来,你不由得立刻进入到她们的生活之中,和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同她们一起嬉笑怒骂,欢乐忧伤!《红杏》真是一部反映农村社会生活的现实主义力作! 一切文学艺术作品,都是来源于生活。我觉得《红杏》的产生,是作者像蚕吃过桑叶,又吐出丝一样,是在深刻地咀嚼了生活,又理解了生活的基础上,写下的大作。它的根须,深深地扎在生活的沃土里,然后,才结出这样肥硕的红杏。 故事一开始,作者便把读者的目光牵回了上世纪的六十年代!“以生产队为单位的秋收队伍,忙碌又热闹”地在进行着秋收生产。然后,又引出了“最漂亮的小媳妇”,红杏的娘。接下去,故事便逐步展开了。在开始几章里,作者主要写了那时候因为传统观念,红杏娘与婆婆、与大伯哥等诸方面发生的矛盾。生活的气息十分强烈。表面上看似乎是很平常的生活琐事,在作者的笔下却写的波澜起伏,回环多姿,大有曲径通幽之感!故事发展到第一部的第十一章,“一家之主”,更是把红杏倔强性格塑造出来了。 “爹去世后,娘像被抽去脊梁骨一样,一点骨气也没有了”的时候,“红杏已经看到了,妹妹们还小,自己是这个家中的老大,说什么咬紧牙关也要把这个家撑下去。”当妹妹红桃也要辍学的时候,她说:“有我和娘挣工分就行了”,“你们要老老实实把书念好”。然后,她稚嫩的肩膀就不服气地挑起了成年人的重担。在修水库的时候,因为筋疲力尽,曾两次昏倒在工地上。 打从童年起,红杏的感情经受住了多次的创伤,但她是个不畏艰难的生活强者,在困难和屈辱面前,敢于仰头面对,敢于抗争,敢于胜利! 在第二部第四十七章选举风波里,“红杏在天云的鼓动和严峻的事实面前,终于走上了候选人的行列”,可是,当“红杏名字后面的”正字已经远远超过老主任以及另外两个候选人的时候,捧着茶缸喝水的老主任忽然气愤地把茶缸摔到地下,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喊:“丢人!刘家庄的爷们都成软蛋了还是眼睛瞎了?选谁也不能选她!一个养了私孩子的人,也敢上这个主席台么?” 随声附和者,也不乏其人。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这里的渲染很准确! 但是,“红杏骨子里倔强又带点叛逆的性格压住了她暂时的慌乱,她像受到重创的火山一样,火苗顿了顿,体内强烈的激情,像岩浆一样爆发了!她霍地站立起来”,“大眼睛里喷射出的光芒,像电光一样亮”:我个人的事情绝对影响不了我对大家的承诺,“我今天给自己投一票,我坚信我能带领大家走出贫穷!请大家相信我!” 我们的红杏当选了,最后不容分说,大家高高地把红杏托举起来!会场内一片沸腾! 书中的人物形象都比较丰满,包括对红杏伯父的刻画,也是很典型的。细节的选择,选得很准确。重要的场景,写的也很精炼。 需要提及一点的是,第十一章以前似乎累赘了些,感觉皮有点厚。就像一只大梨子,虽然里面脆甜多汁,但皮厚人们还是不喜欢的。似应加强对红杏的描写。再有,才几岁时的的小红桃,语言显然缺乏个性,不够准确。 《红杏》,一本值得推荐的好作品! rn书评团特邀评论员:芳圃 第一部 第一章 触景生情 该小说已在《沂蒙晚报》连载完毕,出版、影视改编事宜请拨打电话:13505399208与作者本人联系。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以生产队为单位的秋收队伍是忙碌又热闹的,刨了一天地瓜的社员在队长和会计的带领下,正分成两组,将满地的红皮地瓜用筐娄装了,用秆子称一百斤一堆的称好堆圆,生怕少了斤两,大家靠眼睛衡量也能量个八九不离十。那个年月,对什么都认真,更别说是这养活一家老小的粮食了。 在靠近公路边分地瓜的一个生产队是刘家庄的第三生产队,这个队里最漂亮的小媳妇今天也不知是因为吃了几个生花生还是喝了几口凉水的原因,肚子闹得她老是往深沟里跑。当她再一次提起裤子时感到浑身绵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这个从来不偷懒的小媳妇看了看干了梢的一片草坡,索性躺下来舒坦一会儿。 被太阳晒暖了的草坡散发着衰草带点甜味的气息,她顺手扯了根草放到嘴里嚼着,看看这满坡的枯草,竟无原由的滚下泪珠来。 漂亮媳妇的男人兴旺由于不放心,跟过来看见媳妇这个样子以为她难受,担心的问她:“要不我去找队长请假去,你快回家躺躺。” 媳妇听见男人关切的声音,睁开流泪的眼睛说:“兴旺,你就不怨我吗?”兴旺奇怪的看着她问:“怨你什么?”媳妇叹了口气说:“你我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连个孩子也没有。等我们年纪大了,有个病呀灾的怎么办?” 兴旺见老婆是为这个落泪倒放了些心,他说:“你别急,五婶不是刚给你淘换了个方子来吗,吃吃看。”媳妇摇着别的很紧制的发鬏,掖在两耳后的头发随了她的摇动像两串青丝穗子一样摆动着,着实让人看了心动。匍匐在老婆跟前的兴旺忍不住亲了亲老婆被拉稀折磨的有些发黄的面颊。不想这个举动被好奇的跟在兴旺后面过来瞧蹊跷的小青年看见了,嗷的一声跳起来,举着手里顺便薅出的一株野菊花朝在地头上歇息的人大叫:“兴旺和她老婆亲亲啦……”兴旺夫妇慌忙从坡上站起来,兴旺媳妇的脸立刻羞得通红,她轻轻擂了一下丈夫的后背,恬怪的怨道:“你来干什么?”兴旺也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我不是怕你肚子疼嘛,我给你请假去。你回家吧,要这个工夫回去,他们不会饶了我们俩。” 兴旺媳妇羞怯顺从的点了下头,他们俩的爱情一直是他们这个小队里人的谈资,更要命的是皮脸的小青年还当了全队人的面让这恩爱的小两口说说他们怎么谈的对象。兴旺是个腼腆的青年,他的媳妇虽然泼辣了些,但年轻的媳妇总是有些难为情,被他们串了荞麦一种你推我桑的游戏也不开口。今天这个时候要回去,他们肯定要逼他们表演刚才的那一幕。 兴旺媳妇今天实在没心情,不光是拉稀的折磨,刚才看见满坡的衰草勾起她没有孩子的神伤。虽然他们夫妻间的恩爱是甜蜜的,但没有孩子的遗憾像把钳子一样,无时无刻不折磨着这个少妇的心。尤其婆婆和大伯哥整天拿自己这缺点说事,让他们俩美妙的爱情多多少少的蒙上了层阴影。 兴旺媳妇听了丈夫的话,顺坡往回家的路上走。兴旺则在一群青年的叫喊声中,厚了脸皮向同样笑望着自己的队长说:“我媳妇她不舒服,我代他请个假。”队长也许是受了青年人的挑唆,故意问他:“怎么个不舒服法?是不是你刚才去播种作下的业?”兴旺脸红脖子粗的连连打哈哈:“瞧你,说啥哩。”“说啥,你自己做的事还怕人吗?伙计们,拔他的裤子验证一下!” “乌拉——”刚看过《列宁在一九一八》的一群小青年立刻将兴旺掀翻在地,几个姑娘红了脸躲开了,结了婚的女人则在一旁助威,有两个兴旺叫嫂子的竟然跑过来帮忙。 兴旺媳妇老远看见自己的男人被他们戏弄也不着恼,因为这样的玩笑在那个年代是很平常的事。被劳累和贫穷困窘着的人们,常常用这样过分的玩笑来放纵一下自己。大家也习以为常,不把这事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事。 兴旺媳妇感叹丈夫的体贴,要是自己和他一起回去,此刻他们还不定怎么折腾自己哩。不过,她是喜欢这个折腾的,因为他们羡慕他们俩的恩爱,嫉妒的他们眼睛都发红了。不过,如果有哪个小青年的手想不安分了,兴旺家的可不是好惹的,她会不失时机的用女人最尖利的武器咬伤对方图谋不轨的手。 今天她虽然躲过了他们的戏弄,兴旺可受罪了,直到他承认了是去给老婆“播种”后大家才放了他。兴旺的哥哥兴宝看见弟弟被大家戏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声说了句:“瞎忙活。” 兴宝的声音虽小,弟弟兴旺还是听见了。刚才的玩笑没让他恼,哥哥的话让他听了心里不舒服。他系好裤带后,没等队长喊下把开始的意思,自己就摸起撅头刨地瓜了。妇女和老年人,也很自觉的挎起篮子蹲到地里拾起地瓜来。队长看了奇怪的说:“今天兴旺成队长了。” 而兴旺的媳妇并没有按丈夫嘱托的马上回家,她要顺路找一些石竹花带回来,做妇女主任兼接生婆的五婶给自己淘换的药方里有这味药,这个季节正是石竹开放的季节,采了晒干,备下一年的苦水。 兴旺家的边采石竹花边叹气,开得鲜艳的石竹花被她聚拢起来,美得让人心动。兴旺家的将花凑到鼻子底下闻闻,香气扑鼻。刚刚还失落的心因了这花的香气变得好起来,希望重新回到这个年轻媳妇的心里,她满怀信心的继续采着花朵。 “不吗……我要吃粑粑……不不,就不……”路上传来一个小孩子任性的声音。对于一个稀罕孩子的女人,哪怕是孩子的哭声在她听来都像天籁般美妙。兴旺家的顺声望去,看见一个剪了五号头现在的青年头发型的妇女正拖了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用力往山上走。孩子好象是确实不想走,撤着身子和妈妈作对。妈妈急了,扬起巴掌就打孩子的屁股。 兴旺家的赶紧跑过来拉扯着奋力打孩子的女人。挨打的孩子见有人来救自己,赶紧躲到人家身后。兴旺家的拦住疯了般的女人,等看清楚是本村跟一个脱产干部跑了多年的麦子姐后,立刻惊的张大了嘴巴:“麦子姐,这,这是你的儿子呀?” 麦子见是自己没出五伏的兴旺兄弟媳妇,含在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泪珠子像两串珍珠断了线一样,劈啪乱滚。 兴旺家的见不得人家哭,只要看见别人哭,她的眼睛也会红。她赶忙摇晃着麦子说:“麦子姐,你看你多好,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哭什么。”麦子到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走的时候,兴旺就领这个媳妇过门了。也许是因为都是自由恋爱的原因,麦子对这个弟媳妇是有好感的。今天她遭受了娘家人的奚落后,满腹的委屈像找到了发泄口一样,打开就关不住了…… 兴旺家的听完了麦子的诉说,知道她当时是和五婶家的儿子定了婚的,他和包村的干部跑了后,着实让她的娘家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不光是经济上的,就连在这个村的威信也大受损失。所以,当她今天万不得一想让娘家的母亲帮自己带些日子的孩子时,被无情的拒绝了。尽管她嫁的是吃国库粮的干部,但庄稼人只承认有媒有聘的婚姻。像麦子这样的自己跟人家跑了的,即便生了孩子,娘家人也很少有接纳的。麦子今天就是被赶出家门来的。她现在边哭边说:“弟妹呀,我今天是来辞辞这娘家的路的,往后就是遭再大的难我也不会求上娘家门了。” 兴旺家的拉着麦子的手说:“别把话说绝了,最亲还是娘家人。像我,自从跟你兄弟走了,娘家嫂子就不让我上门了。逢年过节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娘家人就是打、骂也是亲人,别和自己家人执气,慢慢来。” 麦子抹了下眼睛说:“人在难时候邻居都有伸手拉一把的,自己的亲爹娘看着闺女求上门来不但不帮忙,还把我打出家门……”麦子说到这里,呜咽的说不成话了,她的儿子握紧拳头冲过来:“我要保护妈妈!” 孩子稚气的声音和那虎视眈眈的样子让兴旺家的和麦子又都破涕为笑了。兴旺家的问:“麦子姐,你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看看我能帮上忙吗?”麦子用袖口擦了下眼睛说:“你哪里能帮忙吆,大头的爸爸去了外地工作,我婆婆偏偏又瘫了,我一天一个来回的用小车推她去扎针实在太累了,想把孩子先放到我娘这里,我陪婆婆住段时间的院。谁想到我爹不愿意,我娘不敢留……”麦子说着说着又哭上了:“我一个大人怎么也好说,困极了地上也能躺一躺,可大头还小,实在是……” 兴旺家的抚摩了一下孩子过大的脑袋,心想他真像电影《江姐》里的小罗卜头,然后惊喜的说:“麦子姐,你要信任我就把孩子交给我带。我这些年一直没生育孩子,正稀罕孩子呐。”麦子泪眼婆娑的看着兴旺家的:“真的?”兴旺家的高兴的点点头,回身蹲在大头面前:“孩子,跟我回家好不好?”大头用力挣脱兴旺家的手,回到母亲的怀里,用敌视的眼光看着她说:“不!不去!”麦子失望的说:“看来你只有跟着我受罪了。”兴旺家的可不像麦子那样失望,她将自己手中的石竹花朝孩子晃了晃:“我们家有好多好吃的,不光有粑粑,还有小兔子小刺猬,我们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小孩来玩。唉!我回家就把它们放了去,省得它们闷的慌。” 孩子毕竟是孩子,听见有好吃的好玩的就兴奋的什么都忘了,他回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这个家里什么都有的女人,很难取舍了。兴旺家的问:“让妈妈在这里等等,我跟你去拿好不好?”大头高兴的列着嘴说了声好就头前跑了,边跑边回头嘱咐妈妈:“你可不许走啊。”麦子眼睛含着眼泪,看着这个远房兄弟媳妇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伸手拉自己一把,着实感激,就跑着追上她,将自己攥的温热的五元钱塞到她手里。兴旺家的看了问:“麦子姐,你这不见外了嘛。再说你婆婆还病着,正需要钱。”说着把钱硬塞回去。麦子只好感激的盯着兴旺家的说:“这个孩子皮,还犟,难带的很。他要是闹你就打,像打自己的孩子一样。” 兴旺家的笑笑说:“我要有这么个儿子,别说是打,用口含着都愿意哩。” 第一部 第二章 小皮孩 兴旺收工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进家就闻见一股很少有的香气,他耸了耸鼻子问:“这么香啊,做的什么好吃的?”他伸头朝灶屋里看了一眼,看见老婆怀里抱了个胖壮的小子正烧火烙油饼。兴旺一下子高兴的蹲下身,猫腰进了屋,张嘴抬眉的看着这个睡熟的孩子小声问:“谁家的孩子?”兴旺家的朝他嘘了一声,可还是被这个机灵的孩子听见了,他睁开眼睛,看见面前多了个男人,立刻张开嘴巴喊开了妈妈。 兴旺家的无奈的说:“好不容易哄他睡了,瞧你,又给你弄醒了。” 忽然,孩子不哭了,两只含泪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兴旺戴在头上的斗笠,忽然用手一指:“我要。” 兴旺家两口子像找到了真金一样马上把斗笠取下来,让大头的小手摘取挂在上面的蚂蚱。这工夫油饼也熟了,大头闻着喷香的味道,眼睛看着锅里又说了声:“我要!” 兴旺家的赶紧把孩子递给兴旺,从锅里抓出油饼,倒了几倒后,将一快露着葱花的一快撕下来,用嘴吹了吹送到孩子的手里。孩子可能是饿坏了,尽管热,一张小嘴不住的向冒着热气的油饼进攻。兴旺家两口子看着孩子这个吃法,欢喜的就像抱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不过,孩子吃饱了还是找妈妈。兴旺家的只好抱他洋装去村外找。外面天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兴旺为了陪他们,放弃了打夜班切地瓜的活,他宁愿比人家少干一点也不想让孩子和媳妇受委屈。他提了马灯在头前走,媳妇抱了孩子后头跟着。孩子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在黑夜里搜寻着妈妈的影子。兴旺家的说:“妈妈给奶奶看病去了,看完了就来接大头。”“不,妈妈说等我的,妈妈她在那里……”大头指指和妈妈分手时的五指山。现在这座酷似一个手掌的山上除了一条发白的路,什么也看不清。山上的刺槐在夜色中模糊成片,更显得山上黑森森的。这和别的挑灯打夜班切地瓜的山比起来,这里冷清的多了。可怜的孩子看看周围星星点点的灯火,一会儿指向这里,一会儿指向那里。兴旺家两口子就在孩子的指挥下,跑遍了周围所有有亮光的山。山上,忙了一天的人们,趁夜晚将分到自己手里的地瓜打夜班切了,明天让老婆孩子晒晒就可以了。兴旺家的地瓜一个也没少的堆在地里,当临家看见他们两口子手里的孩子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说:“今天这种下的及时,结果也快,怎么眨眼的工夫儿子就满地跑了。”那个道:“人家野合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小子,知道你爹你娘怎么造的你吗?” 对于乡邻们的打趣,兴旺家两口子今夜没有精力应付,孩子的小手像最高指挥棒一样指哪儿他们就去哪儿,要不孩子就哭。这样一直折腾到深夜,孩子在困乏之下睡熟了他们才回了家。兴旺媳妇抱着这个孩子睡了一夜,兴旺想替换一下,媳妇怕把孩子弄醒了又哭着找妈妈,就**着脖子没答应。再说她现在根本就不觉得累,怀里有个热呼呼的孩子睡着,这让她找到了做母亲的感觉,她甚至感觉这就是自己的孩子,心里一阵阵的翻起股热潮来,弄得自己鼻眼酸涩,幸福的直想掉眼泪。 当天光大亮的时候,孩子忽然睁开一双由于哭泣变得红肿了的眼睛,盯住兴旺家的看了足足有两分钟,忽然把手朝院子里一指:“找妈妈——” 兴旺家的鼻子一酸,心想,不是自己生的,你把人家当孩子,人家孩子却不把你当妈妈。就哄大头说:“妈妈一会儿就来接大头回家,不过你可不要再哭了,再哭的话,眼睛肿成了铃铛,妈妈就认不出大头了。” 孩子听话的点了下头,好象为了讨好这个妗妗,他开始配合着听话了。兴旺一大早就起床给孩子煮了几个鸡蛋放在他们的跟前,现在兴旺家的问:“你吃不吃蛋蛋?”大头很用力的点了下头,顺便抽了下鼻子。兴旺媳妇欢喜的问:“你还闻见什么味了?”孩子边接过妗妗给拨好的鸡蛋三口两口的往嘴里塞,边摇头。兴旺家的高兴的把孩子放到板凳上坐下边说:“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孩子可能是饿坏了,大口的鸡蛋把他噎得直伸脖子。挑水回家的兴旺一见,吓得仍了扁担就跑过来拍孩子的背。兴旺家的手里用玉米皮包了个烤地瓜从灶屋里出来,看见两只歪在院子中间的水桶纳闷的问:“你这是抽得什么疯,看把水桶都摔漏了。” 兴旺回头瞪起眼睛熊媳妇:“你还说!差点出大事了,你要是把孩子噎死了看你有几个命还。”兴旺家的听了男人的话,吓得脸色立刻蜡黄了,她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发现孩子被噎出了眼泪,但两只小手却夺过她手里的烤地瓜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嘴里塞。兴旺家两口子立刻惊慌的一齐夺:“不行,烫。”可是孩子已经咬了一口热地瓜,虽然小嘴被烫得扭成了朵喇叭花,可他还是呵几口气,将烤得又黄又软的瓜瓤给咽了下去。香甜可口的烤地瓜立刻让这个孩子的心情大好,他挣脱了兴旺家两口子,扭身站起来躲过他们的抢夺,两只手将地瓜举得高高的,嘴里还激烈的蹦豆一般的滚出几个字:“不给不给……”说着还没忘了用细小的奶牙再啃一口地瓜瓤,烫得他又是雌牙又是列嘴的,地瓜皮上还没弹净的灰抹了他一脸,兴旺家两口子看见孩子这个样子,立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孩子也嘿嘿笑着,一蹦一跳的跑到院子里,抬脚吓散了几只聚在一起吃食的鸡们,又朝猪圈里的一头小花猪扬起他手里的地瓜摇了摇。同样闻见地瓜香味的小花猪立刻窜过来,尖细的嘴巴子伸出删栏门几乎就把烤地瓜给咬了去。孩子哈哈一声掉头就跑,一只跟在他屁股后头吃他掉在地上的瓜皮的小狗被他踩疼了爪子,尖叫着逃出院子…… 兴旺家寂静了这么多年的院子里被这个孩子一时闹得鸡犬不宁,有了人丁兴旺之照。两口子看这个孩子的眼神贪婪的就像看一场精彩的电影一样,生怕漏下一个细小的镜头。 队长在街上喊上工了,兴旺不得不抓起挂在墙上的草帽,拾起竖在门口的撅头恋恋不舍的看着孩子对媳妇说:“你好好看孩子,我再找队长请假。”媳妇这才想起什么是的,赶紧洗手下了灶屋:“哎呀,光顾玩了,你还没吃饭呢。”兴旺说:“来不及了,不吃了,你做点面食和孩子吃吧,我得走了。” 大头看见兴旺扛起撅头往外走,一双快腿赶紧跑过来拦住他说:“我也去。”兴旺欢喜的蹲下身,还没等他说话,孩子的注意力早转移了,他翘起小脚,张开胖乎乎的小手要摘兴旺的草帽。兴旺赶紧将帽子摘下来给孩子,他还记得自己昨夜在这草帽檐子里找出来的蚂蚱。兴旺对媳妇说:“哎,对了,赶紧把那几个蚂蚱煎煎给孩子吃了吧。这可是好东西,香着哩。”后面的话当然是对孩子说的,大头听了,毫不客气的跑进厨房将蚂蚱串给兴旺媳妇送过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吃油炸食品的愿望。兴旺媳妇故意逗他说:“这东西咬人,你敢吃吗?”“敢,它的牙没我的牙厉害!”说着大头张开了一嘴刚刚长齐的奶牙,颗颗尖利的牙齿像刚破土而出的竹笋一样,兴旺家两口子都被这个大胆又调皮的孩子逗乐了。兴旺说:“好,你的牙厉害舅舅就再给你逮些来,让妗子多炸些给你吃。” 孩子听了这话可来精神了,他张开胳膊像只小老虎一样冲过来抱住兴旺的双腿嚷嚷着:“我也去逮,我也去!”兴旺这下可受不了了,他这个三十岁的汉子还没尝过孩子朝自己撒娇的滋味,被孩子这一抱腿,他感觉怎么浑身酥麻,别说是带孩子去逮蚂蚱,就是让他上刀山他也毫不含糊。 媳妇看他亲呢的将孩子抱起来放到肩头上坐着,眼睛里一阵酸涩,想,如果这是自己的孩子该多好。兴旺朝老婆说:“把饭做好了捎上,我们爷俩到坡上吃去。走!”兴旺弯腰迈出家门,骑在他肩头上的孩子敖敖叫着:“骑大马了,驾、驾、驾……”孩子的小手还象征性的在兴旺的后脖子上抽打着。已经聚拢了不少人的街头上,蹲在碾盘上的兴宝见弟弟的肩头上坐了个孩子,咕咚一下跳起来,从嘴里拔出烟袋锅点着孩子的鼻子问:“谁家的?怎么骑你头上去了。”兴旺向来怕这个哥哥的,见哥哥问,也就低眉顺眼的说:“麦子姐的。” 兴旺的话语虽然声音不高,可像在人群里扔了个炸弹一般,或蹲或站着抽烟的人们立刻朝兴旺和这个孩子围拢过来,其中一个和兴旺年龄差不多的人,将手中撅头朝碾盘上砸了一下,碰出的火星让人们想起他曾经受过的侮辱。 这个人是五婶家的大儿子,兴旺没出五伏的叔伯哥。麦子曾经和他有过婚约,但却跟包村干部跑了。今天看见自己未婚妻的孩子,当然心里不好受。兴宝见弟弟得罪了人,瞪大一双黄眼珠子骂开了弟弟:“你糊涂了你,麦子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呀?看把大弟气得,亏五婶子为了你老婆操那些闲心。快把那小杂种放下来!” 兴宝说着就过来撕扯大头,孩子虽然小,但已经能分辨的出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孬了,他没等兴宝那粗糙的手碰到自己,就踢蹬着小脚把他的扣在头上的草帽给踢下去了,兴宝护也没护住。大伙哄一下笑了,他们笑这个孩子的大胆皮实,一个不受欢迎的外来孩,竟敢和大人反抗。可兴宝以为大家是笑他的,因为自己舍不得两毛钱找剃头师傅剃头,让老婆给刮了满脑袋的“花”。他从地上拾起帽子,急忙扣在头上后,仰手就要打孩子。兴旺赶紧倒退几步,但孩子还是调皮的用脚尖再一次踢掉了他的帽子。这一下人们看明白兴宝脑袋上的秘密了,他怎么捂也来不及了。兴宝暴躁的跳脚骂大头是野种,气急败坏朝自己的弟弟发难。 就在这个时候,兴旺的媳妇出来了,她挡在自己丈夫面前,红仆仆的脸显然是因为激动而更红的厉害了。她问:“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和个孩子执气?吓着孩子我可不依。” 兴宝向来和这个弟妹不和,本来她生不出孩子对自己来说个好事,自己养了三个儿子正愁养活,过继给弟弟一个自己也轻快些,可这个熊娘们就是不依,从此他们俩就水火不溶了。 今天兴宝看见弟弟肩膀上这个孩子,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们是从外边拣来的,知道是麦子的后,兴宝还是不放心,生怕他们留下这个孩子,但在弟媳妇面前他也不好发作,在农村大伯哥要是被弟媳妇撕把了那是头一样丢人的事。精明的兴宝跑到自己家门口,直了嗓子朝家里喊:“娘——,你出来看看你的小儿子干得好事吧!” 兴宝娘本来耳朵就好使,听见大儿子的叫喊,赶紧把炉灶里的火熄了,小脚碰的地面咚咚响的跑出来,她先看见了骑在小儿子肩上的孩子,眼睛立刻也白眼球多黑眼球少了,她指着小儿媳妇问:“你这个不下蛋的鸡!自己没能养活,给我拣个现成的来?你也不问问我们这个家门姓什么!你在哪里拣得再给我送到哪里去!”兴旺刚要张嘴解释,被媳妇制止了,她和婆婆还从来没面对面的吵过架,这都是怕为难了兴旺。今天婆婆当了全队的人说自己是个不蛋的鸡,这确实让兴旺媳妇难堪,她正要和婆婆唱一出对台戏,见人群里走出个驼背老头,他走到兴旺家两口子面前吧嗒了几口烟袋,一股浓烟呛的孩子咳起来,老汉也咳嗽了几声,用低沉的声音问:“兴旺,你大爷我没得罪你吧?”兴旺家两口子立刻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因为面前这个老头是麦子固执的爹,是他肩膀上孩子的姥爷。尽管他不认他,但他们之间的血脉是不容质疑的。兴旺赶紧说:“大爷,没,没有啊?” “那你怎么打我的脸?!” 老头后面这句话可能用力过猛,立刻咳嗽的上不来气了。兴旺娘赶紧指头戳着儿子的额头骂开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都忘了上工。兴旺家两口子这才知道他们帮麦子姐犯了众怒。 就在他们俩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冲进人群,从兴旺的肩头上接下孩子,朝他说:“二弟,难为你了。”兴旺媳妇看清楚是麦子后,难过的叫了声:“麦子姐——” 由于赶路赶的急,鼻尖上冒着汗的麦子腾出只手来拍了拍她的肩头说:“好人总会有好报的。他妗子,你俩对我的恩德容我以后再报。我今天是来辞辞娘家的路的,我再也不回这个刘家庄了。”“你滚!”驼背老头喘匀了气后,跳起来就要打这个丢了他这张老脸的闺女。大伙赶忙拉住他,麦子怀里的孩子嚷嚷着:“你敢打我妈妈!” 麦子含泪抱着孩子走了,兴旺家两口子的心像被她撕去了一般,兴旺媳妇的眼泪无声的滚下来。队长一声吆喝:“上工!”静寐了好长时间的人群才又产生了嘈杂的声音,说着各种各样的话跟在队长的屁股后面走了。 兴旺媳妇却无心上工,她含泪回到家里,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回想着刚刚被孩子闹哄着的样子,忍不住蹲下身抽泣起来。 “哭啥?”冷不丁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兴旺媳妇一跳,她回头见是自己的男人将他肩膀上的毛巾递过来,眼泪更加磅礴起来:“兴旺,你别对我这么好了,我对不起你……”兴旺憨厚的一笑:“瞎说啥哩,麦子姐给了我的地址,让我们俩明天就去看看。她说说不定是我有毛病哩。”“什么?麦子姐又回来了?”兴旺媳妇紧张的朝门口张望着。“没,刚才她气糊涂了,忘了给我地址,她走了一段路后才想起来。这不,给了这个地址还硬塞给了我十块钱。”“你怎么要麦子姐的钱?她婆婆病着,自己还难着呢。”兴旺苦笑了一下:“她说他男人回家来了,现在她的难关过去了。”兴旺捏揉着手里崭新的十元票子,知道他们俩要是去医院看病还确实没有足够的钱。 事情还真像麦子预料的那样,兴旺家两口子去了趟医院后,回来吃药的就变换了人。兴旺娘见自己的儿子喝开了苦水,跳脚的咒骂麦子不是人,捎带着把小儿媳妇给骂得出不了门。可是,兴旺家的肚子就在婆婆的咒骂中渐渐鼓了起来,这确实让怨恨媳妇的婆婆吃了一惊。兴旺家两口子打心眼里感激麦子对他们的恩德。而兴旺娘则说是麦子的那个野种的功劳。 第一部 第三章 瓜熟蒂落 兴旺家的肚子终于瓜熟蒂落的时候,兴旺是即兴奋又紧张的在窗前不安的来回走着,老婆在床上折腾得满头大汗,兴旺随着五婶“用力用力”的喊叫,自己的两只手也随着这节奏感特强的喊声在一下一下地用力攥着。当他终于听见孩子猫儿一样的哭声时,他的手才一下子张开了,随即两腿叉开,两手迅速地摁住了一只蹲在磨盘底下的鸡窝里产蛋的老母鸡。还在用力产蛋的母鸡立刻惊得咯咯大叫,蛋在被兴旺提起的当儿产在了半空中,兴旺眼疾手快,一把接了,他笑得呵呵的,比鸡叫得都响。 这时,接生婆五婶扎煞着两只手跑出堂屋门来告诉他:“兴旺,你老婆生了。哎呀,瞧你在这个孩子,鸡还下着蛋哪。下蛋的鸡不肥,先上你娘那里去逮只不下蛋的老母鸡来煮上。”老实憨厚的兴旺憨笑一声:“不了五婶,就先吃这只。”五婶看了看一脸喜庆样的兴旺说:“生了个丫头。”兴旺脸上的笑缓了缓,继而挤出的笑就有些牵强了,但嘴上还是说:“一样,一样。”说完就麻利地把鸡杀了,用热水退干净了鸡毛,收拾停当,点火把鸡给煮上了。 五婶收拾好屋里的一切,看了眼在灶屋里烧火的兴旺说:“让你娘来伺候月子,要不,她们娘俩这仇记到什么时候啊?去,把你娘叫来,趁这个喜事给她们娘俩和和好。”兴旺为难地看了看自己五婶,咧了咧嘴说:“生了个丫头,我娘怕不大喜欢。”兴旺的话声音虽小,可还是被躺在床上的媳妇听见了。兴旺的媳妇是这个村里的人尖子,人长的高大不说,眉眼也周正。他们俩是出夫时认识的,俩人是自由恋爱结的婚。谁知道结婚后,甜甜蜜蜜的小两口就是结不出爱情的果实来。本来兴旺的娘就不大喜欢这个把自己儿子迷得像丢了魂一样的媳妇,见她过门后肚子一直没动静,就挑唆儿子把媳妇给休了,想把自己娘家的侄女说给他。这事被兴旺媳妇知道后,这娘俩在心里结下仇,但没有和其他人家的婆媳一样,撕破了脸皮骂开了架。但自从婆婆当了全队的人骂兴旺媳妇是个不下蛋的鸡后,这娘俩的死疙瘩更难解了,婆媳俩成了冤家。 查出病因是兴旺后,婆婆还说是冤枉她的儿子,等事实摆在面前了,她也不承认儿子有毛病,宁愿把这功劳推到麦子儿子的身上。当兴旺跑到娘的跟前笑笑说:“娘,她有了。”兴旺娘把眼一翻,看了看儿子说:“有了也是个软蛋,等她下个硬蛋的时候,你再来给我报喜吧。” 所以,今天兴旺知道老婆生了个女儿后,本来欢喜的心冷了半截也有这个原因的。五婶让他叫娘过来和自己的媳妇和好,这可能吗?五婶见他不动,生气了,把指头戳着侄子的额头:“瞧你这个熊样,你这样怎么给你老婆撑腰?你自己的腰杆挺不起来,让别人怎么瞧的起她?去,把你娘叫来,她熬下的儿孙当然得她来照管。你一个大老爷们家,知道什么?他嫂子是头胎孩子,没经验,孩子要是出个差错可了不得。”五婶在这里说道着兴旺,兴旺的媳妇在屋里开始生气。他们哪会知道,墙头外面也有人生气哩。外面生气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兴旺的母亲和暗恋他的舅家表妹。 表妹今天是来会一会自己的表哥的,没想正赶上人家的老婆生孩子。姑姑见这个侄女大包小包的提了点心来孝敬自己,心里更是喜欢。这些稀罕物自己的媳妇可从来没孝敬过自己。她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娘家人。要说贴心,还是自己的亲人贴心。要是小儿子当初听了自己的话,娶了这个的侄女做媳妇,这会儿,自己跟前也有个说体己话的人。现在倒好,两个媳妇一个样,哪个也不孝顺。大儿子虽然不孝顺,但对媳妇也不是那么地俯首贴耳。可这个小儿子,脾气人品哪样都好,偏偏就拿自己的媳妇当了老祖来敬奉。这就像在为娘的眼里扎了刺一样,一天不处理掉,为娘的就一天不舒服。 今天听见隔壁儿子家里有动静,这姑侄可就不安好心地听起了墙根。当听见儿子杀鸡给媳妇吃时,婆婆把嘴一撇,小声和侄女说:“瞧你表哥,就这么下贱。”表妹听了心里酸楚得更厉害了,她说:“大姑,咱走吧。”兴旺娘把被侄女拉着的手拽了出来,说:“我听听她下了个什么蛋。”这会儿听见五婶说生了个女孩,兴旺娘立刻笑着捂上了自己的嘴,表妹那阴沉的脸也阴转晴。娘俩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她们好像又看见了一线生机。姑姑拉着侄女,把耳朵贴到了墙上,想听听儿子什么态度。就这样,五婶和兴旺的对话被这兴旺娘和他表妹听了个一清二楚。当听见五婶说:“兴旺,走,我陪你去把你娘叫来伺候你媳妇坐月子。天下哪有这样当婆婆的?儿媳妇生孩子,这当婆婆的连个照面也不打。”兴旺娘听了这话,拉起侄女就走。她回家一把锁把门锁了,跟侄女匆匆回了娘家。 兴旺和五婶过来的时候,见娘的门上铁将军把门,自己回身就走。五婶拉住他:“你这孩子,你娘也许就在前街上玩呢,你去找找啊。”兴旺说:“不用,我叫您的时候也叫我娘了。”“啥?这个老不死的,她这是人行事吗?不行!兴旺,你先回家伺候他嫂子去。这个老东西,我不收拾她,她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呢。”五婶仗着自己和兴旺娘是好妯娌的份,再加上自己在这个村子里的声望,怎么也想借兴旺媳妇生孩子这个机会把她们婆媳间的疙瘩解开。于是五婶打发兴旺回了家,自己满村满巷地找兴旺娘。 兴旺回家后,看见老婆在床上擦眼抹泪,就慌了:“哎呀,坐月子不能哭的,伤了眼睛就是一辈子的事。快,快别哭了。”兴旺拿过毛巾给媳妇擦着眼泪,顺带着看了看包在小被中的孩子。 孩子红红的小脸露在外面,眼睛紧紧地闭着,头发黑黑贴在头皮上。兴旺看见孩子,立刻从心底里涌上了一股贴心贴肺的亲劲来,他伸手就要抱孩子。媳妇打了他一下:“别动,看你能的,孩子嫩,我都不敢弄。你笨手笨脚的,会抱?”兴旺嘿嘿笑着说:“我会,怎么不会抱呐,咱那俩妹妹小的时候可都是我抱大的。”媳妇不听他这句话还好,听了他这句话,气更不打一处来,她把男人扒拉到一边:“哼!你娘从小就不把你放在眼里,看孩子烧火做饭的事都是你的,怎么不让你大哥干这些老娘们干的活?他就知道跑出去当兵享清福,把你一个人留下来让你娘折腾。”兴旺听了媳妇的话,还是嘿嘿笑,他再次把手伸近孩子,媳妇惊呼起来:“不行不行,你折着孩子的腰,她太小了!”兴旺不听媳妇的话,仍然熟练地把胳膊环绕在孩子的小被上,像个吊起的小床,让孩子在他的胳膊上躺得很舒服。孩子一点也没受惊吓,依然香甜地睡着。兴旺忍不住低下头亲了她一下,孩子才被他那刚露头的胡茬扎得动了动头,张嘴皱眉,好像在抗议。 孩子这个动作,初为父母的兴旺家两口子都看到了,他们惊喜地对望了一眼。兴旺说:“你快看,她还是个双眼皮哩。”兴旺媳妇说:“随你。”“不,也随你,看这小鼻子,小嘴,活脱脱就是照你的样子扒了下来的。”两口子在这里端详着孩子的时候,五婶进来了,她见这两口子这样端详孩子,就生气了,她大呼小叫地说:“哎呀,你们快把孩子放下!谁家有这样端详刚出皮的孩子的?别把孩子给看出毛病来。”兴旺嘿嘿笑着把孩子放到媳妇身边。媳妇惊慌地问:“五婶,孩子不能看啊?”五奶奶说:“能看。但不能老看,把孩子当个小狗小猫是的拉巴着没毛病。你要是宝贝她了,她非给你个样看不可。呶,就这样,把她的头侧一侧,孩子嘴里有什么脏东西也好流出来。”五婶说着把孩子的头往一边侧了侧。兴旺媳妇说:“我不想让孩子长个大后头,长大了梳个辫子都不好看。我听麦子姐说,生了孩子给他在头底下枕个书本,让她仰着睡,长大了头就好看。”五婶生气地说:“你不跟好人学事。她算个什么的东西?”兴旺媳妇这才明白自己说走了嘴。 不过,兴旺媳妇是知道尊敬老人的,尤其是这个五婶。她可没少给自己淘换方子,比自己的婆婆强多了。不是她教自己的话,自己什么也不懂。当自己肚子疼得要命的时候,她想自己的娘。可是自己的娘是不会来关心自己了,她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自己。兴旺媳妇想婆婆也是娘,就对刚刚收工回来的兴旺说:“你快叫咱娘来呀,我肚子疼。”兴旺听了媳妇的话,吓得扔了锄头就跑到娘的院子里,看见娘正和舅家的表妹拉呱,就不知说什么好了。 兴旺娘见儿子慌张的样子,就没好气地说:“就是我死了也不见得你这么着急,怎么着了?”兴旺的表妹早拿醉人的眼神瞄上表哥了。兴旺哪有这个闲心和表妹眉目传情啊!他拉起自己的娘说:“娘,你快去我家看看去,我媳妇肚子疼!”兴旺娘和他的表妹对视了一眼,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兴旺的娘依然没好气地说:“蛋还没下出来呢,就叫唤上了。别大惊小怪的,去叫接生婆,叫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接生婆。”兴旺听了娘的话,转身就跑了。表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消失在大门外,做姑姑的心疼自己的侄女,悄悄地说:“别急,他还不定下个什么蛋哩,你表哥可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她要是肚子争气还好说,不争气的话,你表哥不会要她的。你再等等,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姑侄俩在心里盼的是兴旺家生不出男孩来,这样,兴旺盼儿心切,说不定就动了心思,和这个命硬的女人离了婚。那我这娘家侄女就和我亲上加亲了。 兴旺媳妇没想到婆婆如此的狠心,你对媳妇不关心也就罢了,怎么对你的孙女也这样不闻不问,天下有你这样做长辈的吗?兴旺媳妇心里是记下婆婆的仇了。不过,她明白,自己是在月子中生不得气。再说,婆婆这样行事,也在正好让给自己接生的五婶看看,省得她老嫌自己没个长幼之分,老埋怨自己不和婆婆说话。今天你看见了吧?这样的婆婆,我理她才怪哩!你以为我不会弄孩子?哼,我偏偏把孩子带得比谁家的都好。兴旺刚才那一抱孩子,给了媳妇一个极大的鼓励,她开始试探着侍弄孩子了,一点也没注意五婶把兴旺给叫出去了。 五婶拉兴旺出了大门才说话:“兴旺,你娘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你知道吗,她回娘家去了!你这就带我去把她给拽回来!以前我还光派你媳妇的不是,就从这件事上看,你娘是没个老人样。常言说的好,老的行不正给小的垫腚。难怪人家他嫂子不稀搭理她,我还光怪人家哩。”兴旺能说自己的娘什么呀?娘和媳妇的矛盾是从没进门时就开始了的,娘想让自己娶舅家的表妹,而自己和表妹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自己都依了娘,就这婚姻大事自己违背了娘的主意。这让一向夸自己听话的娘把所有的气都撒到了媳妇身上,她以为是这个女人太妖迷惑了听话的儿子。她哪里知道,是他自己的儿子死气白赖的追人家才成的这桩婚事。本想媳妇过了门,木已成舟,婆媳俩磨和磨合就好了,没想到,她们的死疙瘩不但没磨开,反而磨成了死扣子。一边是生养自己的亲娘,一边是自己爱恋的爱人。娘一天三次催自己离婚,媳妇就阻挡自己去给娘干活。恩恩爱爱的夫妻俩常常为这样的小事争吵。吵归吵,但兴旺对媳妇的爱没变,尽管他们结婚后,五年没有生育孩子。但兴旺从来没有动过离婚的念头。 作为儿子的兴旺,他多么希望母亲和媳妇能像母女般的相处。所以,当五婶要和他一起去把回娘家的娘接来时,他连忙点头说:“行,不过,我先伺候我媳妇吃了饭再去吧。她受了这么大的罪,肯定饿了。”五婶见兴旺这样关心媳妇,笑笑说:“也难怪你娘吃酸醋,你果然是个细心的男人。不过,别和你媳妇说真话,她在月子里怕气。要把奶水给气回去了,那可难办了。” 兴旺答应着回家来,看了看炖在锅里的鸡烂得差不多了,就给媳妇盛了一大碗端进堂屋来。兴旺惊喜地看见媳妇已经把孩子抱在怀里了,他笑笑说:“快把孩子放下,先喝鸡汤下奶。”兴旺媳妇放下了孩子,伸手接碗时,兴旺把个干净毛巾递到她的手里说:“垫上,别烫了手。” 兴旺媳妇被丈夫的细心也感动了,她问:“你盼了这么多年,给你生了个丫头,还值当你这么伺候俺?”兴旺笑笑说:“怎么说话呢?常言说的好,闺女敲开门,小子一大群。往后咱不愁没儿子抱。”兴旺的媳妇把嘴一撅说:“谁给你生一大群呀?瞧你娘这个态度,我生这一个就不少,生多了你给我看孩子啊?我才不受这罪了呢。”兴旺还是笑着,把碗放到媳妇垫了毛巾的手上说:“好好好,生不生你说了算。”媳妇接过热呼呼的鸡汤喝了一口,心里是比蜜都甜的。兴旺问:“咸淡怎么样?”媳妇温柔的看他一眼:“正好。来,你也尝一口。”兴旺媳妇用调羹盛了些汤硬要兴旺尝。“好,还行。媳妇,你可要多喝,喝饱了好下奶喂我闺女。”媳妇把碗放到窗台上,拉过兴旺的手往她的怀里一塞:“你摸,这里涨得厉害,我想这奶你闺女是吃不了了,我们马上再生个儿子,咱们也能养得起。”兴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你不是说不给我生了吗?怎么又惦记上儿子了。”媳妇把头仰的老高,说:“你说的没错,闺女敲开门,儿子一大群。我刚才说的是气话,光为了你对我的好,我也要给你多生几个儿子。省得你大哥老欺负你,也少让你娘贬我。”兴旺听了媳妇的话,不知如何对答好。他只得赶紧把鸡汤再端给媳妇说:“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咱娘那里我还没告诉她。你先喝着,我这就去叫她来。” 兴旺媳妇是个聪明人,她没有揭穿兴旺的谎话,她想,有了孩子少不了用人,生产队里的活忙了,自己要上工,孩子没人看是不行的。只要婆婆走进自己的家门,看一看她的孙女,自己就先向她赔不是,把娘俩过去的不痛快一扫而光了。兴旺媳妇这样想着,把满满一大碗鸡汤喝光了,然后,躺在孩子的身边静等婆婆的到来。 兴旺和五婶去了舅舅家时,看见母亲正和表妹在凉棚底下纳鞋底,自己心里有气,但脸上也没敢表现出来。五婶看了道是一把把兴旺娘手里的鞋底夺下来:“你个老糊涂,你就这样当老人啊?难怪人家他嫂子不和你说话,我看都是你不好!”兴旺娘也不示弱,她呼地站起来:“你好!把你家的老母鸡逮了去给那个贱娘们吃呀,别挑唆我儿子去我家里的逮!”“啊!你听墙根?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好心好意地劝你们婆媳和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倒打一耙,怨上我了?”五婶的好心被误解了后,气得在兴旺的舅舅家里转起了磨磨。兴旺怕气着五婶,就劝她:“婶,我娘没怨你,你别想多了。”五婶是个要面子的人,全村的人哪个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要不是看在本家的份上,她才不操这个心哪。自己过去干妇女主任的时候,谁家婆媳之间有了矛盾,都找自己调解。只要她出面,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后来自己年纪大了,就不干这个差使了。可是,大家还是愿意来找她调解。这就证明了她的调解有效,她调解的公道。说实话,她在刘家庄的威信不比书记差。哪家的孩子不是她接生来的?给谁家接了孩子不都是感激不尽的?怎么这个老不死的就这样堵巴自己。她哪受过这样的气?尤其还是在亲戚家里,当了晚辈们的面。 五婶在天井里转了一阵子,明白自己是在外村里,闹大了自己的脸面更不好看。就一拍屁股说:“算我多管闲事,我这嘴……”五婶的话还没说出来,兴旺娘就接上了话茬:“嘴痒了到猪食槽上磨磨去吧,别管闲事落闲非了。”五婶被这个老嫂子的话噎得连连后退,兴旺见了,实在忍不住了,就说:“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兴旺从生下来,这是头一回高声和自己的母亲说话。他的母亲也头一回见这个乖儿子这样和自己瞪眼,她受不了了,就势在地上一滚:“我不活了,我的儿子被人家挑唆着来打老娘来了——我不活了——”兴旺见娘这样撒泼,吓傻了。正好舅舅这个工夫回家来了,见自己的妹妹在地上打滚,以为妹妹真的被外甥打了,立刻举起扛在肩膀上的锄头就朝外甥劈过来。五婶和兴旺的表妹赶紧拉住他。五婶趁兴旺的舅舅被他的闺女拉住的时候,气冲冲地说:“他大舅,你是个明白人,路不平大家踩,你外甥媳妇生了孩子,你妹妹是不是该伺候人家坐月子?”大舅说:“那当然。”“可你妹妹跑到娘家来躲着,这对吗?”大舅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对自己的闺女说:“把你姑送回去!”闺女极不情愿地说:“姑刚来,还没歇歇呢。”大舅厉声说:“歇什么歇?往后你少去你大姑家!妹子,你给我回去!”做大哥这样撵妹妹,兴旺娘的脸面也不好看了,她从地上趴起来说:“这个娘家门是不给我开了,我今后再也没这个娘家了!走,我这就走,回去让人家欺负死也不回这个娘家门了!” 兴旺娘拍拍腚上的土就往外走。兴旺的表妹追出门来:“姑,你和我说的事哪?还算数吗?”姑姑回头看了看可怜巴巴的侄女说:“你找个好婆家嫁了吧,我没这样的福。”五婶听见她们这姑侄俩的对话,拿眼睛看了看兴旺。兴旺惊慌地说:“我可从来没起外心,这都是我娘的谱。” 第一部 第四章 婆媳战争 没了想法的兴旺娘回家来躺在床上就装病了,她不但没到兴旺家这边来伺候做月子,兴旺做了饭还要给她送些来。孩子过三日的时候,兴旺娘被五婶强拉到兴旺家,不过她是坐在桌子的上位一动也没有动,嫣然一副老祖宗的样子。别说是让她伺候月子了,连看一眼孩子她都不肯。 躺在床上的兴旺媳妇气闷在心,她连连喊兴旺干这干那个的,兴旺娘看见儿子被媳妇支使的像个丫环一样,自己早气炸了肺。她听见媳妇叫兴旺给她倒水时,就把放在自己面前的茶碗摔得啪啪响。兴旺只得先给娘倒满了水,才进里间给老婆倒。等五婶来吃三日饺子时,兴旺还连饺子馅也没剁出来呢。五婶看了看端坐在上首的兴旺娘,问:“你的婆婆架子端的还挺正的,你的孙女今天刚三日,你要包饺子谢送子娘娘和我这个接生婆的。怎么?我给你接生了孙女,还得我包饺子来伺候你吃不成?”兴旺娘听了这样的话,也没搭理这个兄弟媳妇,她心里话,我和我媳妇叫劲,你插得哪杠子腿。兴旺见五婶说自己的娘,就过来给娘解释说:“我娘病刚好,没劲干活。五婶,今天这三日饺子我包给您吃。”兴旺话语刚落,兴旺的媳妇再也躺不在住了,她也顾不上自己身子虚弱,用围巾把头缠了缠,下了床出了遮着帘子的里间屋说:“五婶,今日这三日饺子我包给您吃。我过门五年了,生下了头胎孩子,人家不喜我喜。终于有人叫我娘了,也不会被人家整天拿那不下蛋的鸡来指桑骂槐的。”兴旺娘听了媳妇这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谁指桑骂槐了?你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还怨上别人了?你不就是生了个死妮子吗?幸亏还没下个硬蛋,要给我生下个孙子的话,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 “你!”兴旺媳妇气得手指指向婆婆:“你给我滚出去!” 婆婆被媳妇撵得立刻暴跳起来:“你撵谁呀?这屋这地还有这儿子都是我的!我不撵你走就是看你没娘家去的份上了,你还撵我?”兴旺媳妇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婆婆在揭自己的痛处,自己的娘早就下世了,要是自己的娘还在的话,能让自己这样坐月子吗?自己因为没听嫂嫂的话跟了兴旺,嫂嫂已经下令不许她再登娘家的门了。要不得话,今天孩子过三日,娘家人是要带了礼物来看闺女的。兴旺怕把媳妇给气坏了,就拉起娘的手说:“娘啊,你先回家吧。”“什么?你也撵我?”五婶本来是看不惯兴旺娘摆谱的,但看见做小辈们撵老人,她的心立马转了向,毕竟是老辈向老辈,她拉起兴旺娘的手说:“走吧,别把媳妇的奶给气回去了。”兴旺娘气得连蹦带跳的骂:“她这没老没少的娘们,没奶养活她的孩子是老天惩罚她。她这样的人还指望生出儿子来呀?没门!你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哎呀!你怎么咒起自己的儿子来了?他断子绝孙你不也少了这一支血脉了吗?你气糊涂了不成?”五婶摔了一下兴旺娘的手。兴旺娘说:“兴旺这个儿子全当我没生,我已经有三个孙子了,有给我上坟添土的人了!她生不生的我不稀罕了!”后边的话,兴旺娘是有多大力气就用了多大力气来喊的。这话兴旺家两口子听见了,住在婆婆西院的大儿媳也听见了。本来兴旺的大哥见兴旺家多年没生育,想把自己的小儿子过继给二弟。将来,老娘一去世,这一溜十来间老祖宗留下来的挂了瓦的大堂屋就全归自己了,这三个儿子娶媳妇就不愁没房子了。可没想到,这老二家的瘪瘪的肚子又鼓起来了,这让打了如意算盘的老大家好大的失望。自从老二家怀孕以来,老大家的见了老二家的就不怎么爱说话了,看见弟妹那鼓鼓的肚子眼里就跟扎了刺一样的难受。当然,他们两口子也没少在婆婆面前煽风点火地说些风凉话。本来婆婆就不喜欢这个抢走了小儿子心的媳妇,听见大儿媳说她二弟怎么怎么赶集买好东西给他媳妇吃,怎么怎么对媳妇好,就让这最爱小儿子的婆婆更醋得难受。由于兴旺的大哥兴宝脾气不好,从小就不听她这个娘的话,所以,她这个做娘的对大儿子不怎么喜欢。等她生下了二儿子时,这个儿子和她的大儿子简直就不像一个娘生的。大儿子粗黑,二儿子细白,满月了抱着回娘家,娘家人没有一个不喜欢的,一大家子人传递着抱不够。 做父母的没有几个不偏心的,兴旺娘对这个小儿子是疼爱有加,有口好吃的给了小儿子,有点好穿的也先尽着长得漂亮的小儿子穿。这激怒了作为长子的兴宝,他一气之下报名参了军,穿起了让全村人见了都眼红的军装。虽然穿了军装的儿子也让娘感到骄傲,但他在娘眼中还是没有小儿子顺眼。等他复员回家后,为娘的就把他没了领章的军装给小儿子一件穿上了。呵!小儿子穿了这黄军装,那叫好看!笔挺的高个宽肩膀,白净的脸子浓黑的眉……为娘的还没有端详够呐,做哥哥的就冲进来,三下两下把军装从弟弟的身上给扒下来:“我的衣服你少动!”为娘的怕着这个大儿子,自从老头子去世后,她可就指望这个大儿子撑门户了。谁让他是长子呢。对兴旺来说,他也怕着这个哥哥,哥哥那老黑着的脸就像人家欠了他多少钱没还一样,和自己说话,也从来也没个笑脸。自从两人都结了婚后,各过各的日子了,兴旺吃饭的时候才不用听见筷子拍得啪啪响,自己的心就一阵一阵的发紧了。过去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就是哥哥在命令自己给他添饭盛菜了。 第一部 第五章 恨由爱生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自私,兴旺娘因为喜爱自己的小儿子,总想让小儿子永远围在自己的身边转。由于自己怕着这个大儿子,对大儿子她是不指望早晚过来和自己说说体己话的。两个闺女又嫁的远,媳妇总是外人,不可能和自己一条心。兴旺娘就把满腔的希望寄托在了小儿子的身上。这个小儿子从小就和自己贴心,她也没拿他当儿子看。当他的两个妹妹出生后,这个小儿子就成了她最好的帮手。看孩子做饭,只要一调教他就会。为了抱孩子方便,冬天给他缝个大襟袄,天冷了,他就像老嬷嬷一样穿起大襟袄,把妹妹揣在自己的怀里,还可以坐在锅屋里给她拉风箱做饭呢。这样的好儿子你说为娘的哪能不喜欢?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婚姻大事上就没听娘的话。兴旺娘知道自己的侄女喜欢她这个儿子,她也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自己的如意算盘。让自己听话孝顺的小儿子娶自己的侄女,这样亲上加亲自己以后就不愁没人伺候了。至于大儿子那边,他爱孝顺就孝顺,不孝顺自己也掉不到地上去,反正有孝顺的小儿子和在自己的侄女在跟前。 可是,让兴旺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兴旺被派出去出了趟夫,竟然给自己领了个媳妇回来。尽管这个媳妇有模有样,但她不喜欢。她不是自己的贴心人,她把自己小儿子和娘亲的心给夺去了。兴旺娘看不得小儿子家两口子好,只要看见他们俩肩并肩的上工,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娘家侄女更是怨恨自己的姑姑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让自己哪里也不嫁,单等她织好了给自己下聘礼的棉布后,就正式请媒人过来提亲。可是,人家表哥不声不响地把个媳妇给领回家了。早知道这样,自己就不等什么聘礼了。 这姑侄俩这个后悔呀,谁会想到老实巴交兴旺竟然会搞对象。人家姑娘跟他过来,一没要什么聘礼,二没讲什么条件,就那么上公社里领了个结婚证就和自己的儿子过开了日子。这在别人眼里是天上掉馅饼,白拾的好事。可在兴旺娘的眼里是沙子迷了眼,难受。她更受不了的是,小儿子有了这个媳妇后,就不和自己那么亲了,一天难得上自己屋一趟。这不应了古人那句话:儿子是个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更激起了她撵走这个小儿媳妇的想法。 可是,偏偏这个小儿媳妇和她娘家嫂子不上门,一年到头连个娘家也不走,她连个和自己儿子插上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小儿子除了每天早上过来给自己挑担水,自己根本就见不上他的人。道是自己的大儿子经常过来拿个煎饼盛碗菜的,把自己那点口粮也挖一口去添他那老也添不饱的肚子。为娘的不是偏心,她倒真希望小儿子这样整天过来吃自己一口饭,这样就说明儿子还和自己亲,还没有忘了娘做的饭好吃。可是,这个小儿子偏偏就不和他的大哥一样。自从他结婚后,他连娘烧的水也不喝一口了,为娘的做了好吃的就想着他也过来吃一口,可他就是不来。自己想给他送一点过去,可他的屋里有个外人,自己舍不得吃省给儿子的这口饭,说不定他就省给他的媳妇吃了。所以,为娘的想想也就算了。往往早上留晚上留,留来留去还是让大儿子兴宝给吃了。 称婆婆心的是,这个小儿媳妇过门五年了,光开花不结果。这让失望了的兴旺娘看到了希望。她坚持不让自己的侄女找婆家,她想老天还给自己留了个盼头。可是,自己怎么挑唆小儿子休了这占着窝不下“蛋”女人时,儿子总是像个闷嘴葫芦,什么话也不说。娘家侄女也被自己耽误了找婆家的最佳年龄。哥哥能对自己没意见吗?他当了兴旺和他五婶撵自己说明了他在生自己的气。闺女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可自己偏偏就给他把闺女给留大了。这娘家哥哥是个要脸的人,他不生自己的气才怪哩。这都怨这个小儿媳妇,是她误了自己的侄女,也是她坏了自己的打算。 被媳妇撵出来的兴旺娘回家后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正巧有只鸡跳到了磨盘上,她拾起笤帚就打,嘴里嚷嚷着:“光吃粮不下蛋的东西,我打死你!你给我滚蛋吧你,你就是下蛋也只会下软蛋,你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狗东西……”兴旺娘的高声分明是骂给隔壁的小儿媳妇听的。这小儿媳妇气还没消呢,听见婆婆这不清不白的叫骂,当时就气倒了。兴旺连忙扶住媳妇:“媳妇,你别生气,把奶气回去了咱闺女就没奶吃了!”兴旺媳妇看了看丈夫那带点哭腔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地说:“兴旺,我这奶是气不回去的,我不但让咱的闺女有奶吃,我还给你养一大群儿子!把你的儿子个个都养得白白胖胖的,让你的娘看看我是不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主。”兴旺见自己的媳妇在气头上,也没和她分辨,就点头算是答应了。可这话被刚要进屋的兴宝家的听见了,她把嘴撇得成了个没烧好的窑货盆。趁着兴旺家两口子抱在一起没注意她的时候,悄悄退出去了。 兴宝家的出了兄弟家的门,直接去了婆婆的屋。五婶正劝着气疯了的兴旺娘:“嫂子,你这是何苦来?都是自家的孩子,你气成这样值当吗?”兴旺娘跺着自己的三寸金莲骂道:“儿子是我养的,家是我的家,她凭什么撵我?”兴宝家的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就接上了话茬:“凭人家老二听他婶的话呗,要是我撵你,还不早叫你大儿子把我扔出去了。还能像他二叔那样像哄小孩似的左哄右哄的。五婶,你去看看吧,我想帮忙给她包顿三日饺子吃,可人家……啧啧,俩口子抱在一起说要生一大群儿子把我娘给气死哪?我臊了个大红脸出来了。你说,咱这庄户人家,几时兴这个搂搂抱抱的咧?这不让人家笑话死了。” 婆婆听了大儿媳的话,气炸了肝肺,她跳起小脚继续骂道:“让这有人生养,没人管教的私孩子,断子绝孙去吧!你这样没老没少的东西还想养儿子,做梦去吧!” 兴旺娘的咒骂也太绝了,连兴旺听了都寒心,更别说媳妇了。兴旺真怕把媳妇的奶给气回去了,就想出来说说自己的娘。媳妇道是大度地说:“兴旺,你听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娘。以后,你还去你娘那里吗?”兴旺听了娘的骂,自己也气坏了,他鼓得额上青筋暴突地说了句:“不去了!”媳妇笑了,她抱起女儿给兴旺:“只要你对我好,别人对我咋样我不计较。你看,我们的闺女多好看,脸红的像个熟透的杏子一样。是不是我反孕的时候你给我吃杏吃多了的缘故,看这小脸,我们就叫她红杏好不好?”兴旺知道媳妇给女儿起这个名字的意思,就像娘给自己起这个兴旺的名字一样,她是盼着他们的日子以后会红火兴旺。没什么文化的兴旺夫妇如果知道有个“红杏出墙”这个暗示着女人不守妇道的词语的话,打死他们也不会给女儿取这么个名字的。而红杏这个名字也果然害了他们的女儿。 可是,事与愿违。红杏长到六岁的时候,她已经是个会看孩子,会帮娘烧火做饭的好帮手了。已经做了三个孩子娘的兴旺媳妇,脾气已经变得没当年好了,她那好强的性格促使她接连生下了三个孩子。心理上的委屈,和身体上的劳累,都使她失去了年轻时的温柔。现在,红杏是她的好帮手,她底下的两个妹妹已经在她幼小的手上慢慢的学会走路了。 红杏的乖巧和懂事使她的奶奶看了就生气,她是多么的希望看这个小儿媳妇累得哭着来求自己帮忙啊!有红杏时,她和媳妇闹得矛盾更深了,从此娘俩更杠上了,谁也不和谁说话。兴旺由于嫌娘骂自己断子绝孙也生了娘的气,除了逢年过节去娘那边坐坐,平时根本也不到娘那边去了。为娘的见自己最喜欢的儿子被媳妇给收买去了,当然是恨得牙根都疼,整天地逢人就说自己小儿子被媳妇挑唆的不孝顺了。兴旺和媳妇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你既然说我们不孝顺那我们就不孝顺,除了正常的拔口粮工,其它的一概没她的份。 其实,兴旺家也没什么好孝顺的。他们两口子挣下的工分虽然是全队最高的工分,可家里一点添补也没有。人家媳妇有个娘家亲戚什么的住在山外的,还有个帮衬。可兴旺家和娘家根本没来往了。一年到头,除了上工就是熬夜给孩子缝补。兴旺由于老实可靠,小队里的社员相信他的为人憨直,一致推举他做记工员。这样,不但工分多不了,每天还得搭上半晚上的工夫去和会计下工分帐,但兴旺家的是喜欢自己的男人做这个活的。 自从男人做了记工员后,那几个爱说闲话的娘们嘴老实了,她们不敢再笑话自己不会生儿子了。这使兴旺家的感觉到了权利的好处,那本来抬不起的头也扬了起来。自己抱孩子挎提篮走路的时候,总有人赶眼色给自己帮把手,不是把篮子接过去,就是帮自己抱孩子。还有几个好心的老嫂子已经给自己淘换来生儿子的老方子,兴旺家的已经满怀信心的准备着生第四个孩子了。 红杏这段时间里老看见娘抚摩着鼓鼓的肚子笑,她不明白娘的肚子怎么这样大,可她不敢问,娘是不喜欢她问这问那的。当她问娘,妹妹们是从哪里来的时候,娘没好气的说:“从大山沟里拣的!”红杏信以为真,她又问娘:“娘,那你给我拣个弟弟吧,人家前街的狗儿家就又拣了个弟弟,你跟了狗儿的娘一块去拣不就拣着弟弟了吗?”红杏是知道娘整天为什么不高兴的,她想给自己的娘长个心眼,换来的却是娘断喝:“出去!” 红杏平时是在婶子大娘的夸赞声中长大的,她受不了娘这样的断喝,眼泪包在眼珠上转了几转,嘴撇了撇,到底没在娘的面前掉下眼泪来。她退出屋来的时候,听见睡下的三妹被娘的断喝声惊醒了,她赶快跑到床前挡在妹妹的枕头前。这个小三睡醒了就往床下滚,头上已经跌起了好几个青疙瘩,可不能再让她摔了。红杏的懂事让娘的气消了,娘过来抱起小三,把拉着自己衣角乱哼哼的二女儿红桃一摔:“滚一边去!” 老二红桃是个拧脾气,本来她看见小三没占着娘的怀,自己趁机想撒一把娇,没成想被娘摔了一下。她那个拧脾气立刻发作了,自己摔到地上后,立刻爬起来,抱住娘的腿又撕又打。红杏见二妹的拗劲上来了,过来拉她。可红桃是死抱住娘的腿不放。娘走到床前抱妹妹,她就拖拉到床前。娘走到桌子前喂妹妹喝疙瘩汤,她就抱着娘的腿上拖拉到桌子前。为娘的和为官的是一个样,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拗的,拗的又怕不要命的。娘见老二像只小狗一样咬住自己不放,拖拉到这里,又拖拉到那里,心也软下了。她毕竟也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就把小三往左腿上一放,一手拉起老二放到自己的右腿上。两个孩子一人坐自己一条腿,她还不住的抖动着腿哄孩子们开心,使性子的红桃这才高兴了。然后,娘先用调羹舀起了扣在桌子上的疙瘩汤先给了红桃一口。红桃没有接娘这口汤,她知道这是妹妹的口粮。妹妹断奶后,就靠这个活了。 娘见这个拗脾气的二闺女不舍得分享妹妹的口粮,心一酸,把这一口汤送到了小三红粉的口里。由于娘还揽着红桃,喂起小三来不怎么得劲,红桃懂事的从娘的腿上出溜下来,找站在一边的姐姐去了。 姐姐刚要领妹妹出去玩,娘回头叫了:“红杏,和红桃去拔点猪草喂喂猪。听听猪饿的。”红杏答应一声,挽起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筐,领着妹妹就走。妹妹红桃挣脱了姐姐的手,拿了根竹竿朝姐姐一晃。姐姐笑着把筐放到地上,从筐把下把竹竿穿过来,姐俩抬了筐走起来就方便轻快的多了。 等姐妹俩晃晃悠悠的抬了一筐鲜草回来时,队长已经在街上喊开了:“今天妇女不要去地里割麦子了,全都去场上梳麦秸去。不去的不分麦秸啊,到时候屋漏雨可别怨队里没分麦秸给你们。” 红杏娘听见队长的话急了,她把小三往自己怀里一叼,到街门上扯开了嗓门喊:“红杏红桃——你们死哪里去了?”被奶奶截住了的红杏急得擦了把额上的汗说:“奶奶你快点,我娘来了。”红杏的奶奶小声说:“我拿把草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怕她做什么?”红桃说:“娘说不让我们和你说话的。”奶奶瞅了这个撅老二一眼:“你娘又没整天看着你,你叫我声奶奶她会听见呀?”红桃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没话答了。红杏急了:“奶奶,快点,娘来了。”红杏奶又用力撕了一把红杏和红桃拔的猪草,可就在这个工夫,红杏看见娘来了,她红扑扑的小脸立刻白了。红桃看见姐姐的脸色变了,回头看时,娘的一只脚已经踢到了姐姐的屁股上了:“死丫头,你聋了?叫魂似的喊你都不答应?”红桃见姐姐受屈,立马和奶奶干上了:“都是你!都是你!你不让我姐答应的……”这个拗脾气的老二把奶奶拱得连连后退。奶奶急了,就喊:“快来人啊,红桃家娘们打我啊……” 红杏娘听见婆婆这样喊,立刻停住了打红杏的手。街坊邻居也都聚拢过来了。红杏奶已经坐到地上滚了一身的土。红杏娘是有口难辩了。队长也赶过来,看见了坐在地上哭的红杏奶问:“怎么的了?”红杏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我撕了把孩子拔的草,她不愿意,就又打又骂的……”红杏娘气得嘴唇颤抖着:“我打的是我自己的孩子,谁打你了?”红杏奶也站起来了,她手指红杏问大伙:“你们说,孩子是不是也是我的孩子,她打孩子的腚不就是打我的脸啊,不就是把草吗?还成金条了?” 大伙已经在七嘴八舌、交头接耳地评论开了,红桃不干了,把草从筐里全倒下:“给你给你,把你的兔子撑死!” 孩子的话又惹得大伙哄堂大笑,队长说了句公道话:“大娘啊,兴旺家的孩子小,累得慌啊。你帮帮我嫂子的话,别说是把草,我看就是金条她也舍得给你。”红杏娘听了队长这句公道话,二话没说,扭头就走了,她可不想在婆婆面前掉眼泪。红杏挎起空了的筐跟在娘的后头。红桃倒背起手,拉了竹竿像个小大人是的大步大步的跟在姐姐的后头,红桃屁点屁点的样子又让大家哄的一下笑了。 大伙的笑本来是无恶意的,可这让红杏娘听起来是扎耳的,她怀疑人家是笑她的大肚子,怀疑人家是笑她一个母鸡似的领了这么一串小母鸡。 回到家里,红杏看见娘的眼泪已经淌到了鼻翼上。她赶紧去给娘拿来了毛巾。娘没好气夺过毛巾擦了把眼泪,指头戳到红杏的额上:“你就和那个老不死的亲吧你。生你的时候,她就咒我断子绝孙,看看让她咒的,一溜串生了你们这些不中用的货!”红桃不干了:“我们怎么不中用了?狗子不干活,我和姐姐干活,他娘刚才还夸我们呢。”“你懂什么呀?人家长大了能顶家立业,能推车挑粪,你们行啊?”红桃胸脯一挺:“怎么不行?你看着,我保准能行!”娘也被这个又拗又犟的二闺女给逗笑了,看她的样子,就像电影里的小八路一样,说话胸脯还一挺一挺的。 红杏见妹妹把娘逗笑了,紧揪着的心散开了,她把自己的脊梁掉到娘的面前。这是要求娘把妹妹放到自己背上的动作。娘看了眼大女儿这窄窄的脊梁自己心疼起来,人家这么大的孩子都还要人哄呢,自己这个闺女已经帮自己带大了两个孩子了。她看老二的时候,还背不动比自己还胖壮的妹妹。娘出门时,就把地下拉下张铺席,姐姐就揽着妹妹一坐就是一天。现在,红杏已经能背得动小妹妹了,每回自己上工,这个小小的脊梁就掉过来让自己把她的妹妹放到她那皮包骨头的脊梁上。 第一部 第六章 护犊的母亲 红杏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疼自己的大女儿,也许刚才自己打屈了孩子的原因。婆婆不是说打孩子的腚就是打她的脸吗?自己就是要打给她看。红杏没感觉到自己身上有重量过来,回头看娘时,娘正要趴她的裤子看挨了打的屁股哩。红杏赶紧站直了身子,她的脸立刻也红了。红杏娘看了看大女儿这红红的小脸,纳闷了,怎么?这么大点孩子就知道害羞了?红杏捂着自己还扎不好裤带的腰,连连后退着。红桃知道姐姐怕什么,就过来帮娘的忙。红杏死死地拽住用布条拧成绳的裤带,样子挺可怜的。娘只好喊住了红桃:“红桃,别欺负姐姐。姐姐老实,以后,你要帮着她。”红桃两手抱了抱自己也正学着扎裤腰的免裆裤,来了个立正的姿势:“知道!”红杏娘看了这个有点男孩子样的二女儿,感慨的说:“红桃啊红桃,你要是多长一点肉肉的话,娘也就不用受这些罪了,你奶奶也就不那么称心如意的看我的笑话了。” 红桃和红杏都听不懂娘的话,他们姐俩眨巴着两双眼睛看着娘,她们不知道自己到底少长了哪点肉。 红杏背着妹妹红粉领着红桃跟在娘的身后走向队里的场院。娘是扛了扁担手里还握了镰刀和梳麦秸用的梳子的。由于娘怕去晚了,没好地方压镰刀了,就加快了步伐,把红杏她们姐儿仨拉下了好远。 红桃见娘走远了,就问姐姐:“姐,我们今天去场院里找烧水的爷爷去。”“干什么?”由于背了妹妹,不得不弯腰走路的红杏问。红桃神秘的笑了笑说:“去了就知道了。”红杏是喜欢这个调皮的妹妹的。也正是妹妹的调皮让自己枯燥的生活多了些笑声,这二妹真的是就少长了那么一点的东西,要不的话就和狗儿他们一样了。 红杏是知道娘说红桃少长了点什么肉的,可妹妹还不知道。红杏在这点上感觉自己比妹妹大了,知道的事多了。可是,她还弄不明白自己和妹妹真的是从山沟里抱来的吗?今天早上自己和红桃去坡里拔草的时候,还特意找深的山沟里去,她真的想看见个和狗狗一样长着小鸡鸡的娃娃躺在一块石头边上或者树棵子里哇哇大哭哩。红杏还神经质似的听见好几声孩子的哭声呢。 红杏在心里研究着孩子是从哪里来的时候,妹妹红桃已经为自己能多长点肉而雄心勃勃了。她已经撇下姐姐和妹妹,一个人跑进了烧着茶水炉的场院了。 队里的场院大的没个边了,坐北朝南的屋是上了锁的小队仓库,那里面盛着下地的种子和农具什么的。队里分的粮食都是上秤分的,所以,无论是队长会计还是保管员,一两不多的和社员平分。可这留下的种子可就不同了,队长会计保管员哪家没吃过这来年的种子粮?那从日本进口的化肥袋子可是妇女们眼红的好布料,可这象征着权力的“布料”除了队长会计保管员之类的小干部们能有权利穿以外,社员们也就只有干眼馋的份了。所以,当时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大干部,小干部,一人一条灯笼裤,前边是日本,后边是尿素,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百分数…… 红桃跑进场院的时候,看见穿了灯笼裤的会计正舀烧开了的鲜麦子水喝。老远红桃就闻见了那麦子茶的香味,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跑了过去,朝正喝着水的会计嚷:“俺也喝!”会计见红桃仰着小脸急煎煎的样子,故意逗她:“这是给大人喝的,小孩喝就去井上提凉水喝去。”红桃听了不乐意了,咕嘟了嘴朝会计将了下鼻子,后退了几步突然唱起了:“队长会计保管员,穿着一身人造棉,穿青的,穿蓝的,都是穿的社员的……”会计扔了水瓢就假装追她。红桃扭头就跑,一头和背着红粉的姐姐撞了个满怀。红杏被红桃撞得身子超后仰了过去,把个小三红粉压在了脊梁下。由于红桃跑得急,冲劲大,她把姐姐和妹妹撞倒了后,自己也刹不住车了,也扑到了姐姐的身上。这姐儿三把个最小的红粉压在了最底下。会计看了也吓了一跳,他赶紧拉起红桃和红杏,抱起哇哇大哭的红粉看了看后头,孩子的后头上起了个大包,幸亏没破,要破了皮的话,那兴旺家的可不是好惹的,她不把自己撕了才怪呢。 会计看看周围也没大人在场,就赶紧拉红杏和红桃进了场院,怀里的红粉还在哭。会计赶紧用水瓢从茶水锅底下刮上了些烧炸了口的鲜麦粒来,凑到红粉的鼻子底下:“红粉,不哭不哭,叔给你好东西吃。”红桃看了这裂着白茬的鲜麦粒,伸出小手就抓。 红桃被热麦粒烫得两手来回的倒着这一小把麦粒,倒来倒去,手里没剩下几个,就不管烫不烫地往嘴里塞。红杏看了妹妹的样子,生气的拉她一把:“红桃!你下作什么?”红桃急速地嚼着麦粒,满脸的笑意在展示着自己的得意,等她把吃在嘴里的麦粒咽下去的时候,才倒出空来和姐姐说话:“姐,你也吃,吃这个长上点肉,让咱娘喜欢。”红杏这才想起早上娘说红桃可惜了少长了点肉的话。可是娘说的那点肉哪是吃点麦子就能长上的呀!红杏虽然只比红桃大两岁,但她已经知道娘说的那点肉是什么,那是男孩子裆里多出的那点东西。 红杏见妹妹又朝会计手里的水瓢里伸出了手,自己先拉住了她那发谗的小手,然后伸手从会计的怀里要回了小三:“叔,把俺妹妹给俺吧。”会计看了看被自己用麦粒哄住了的小三,揪紧的心松散了些,不过小三后头上那个疙瘩是还鼓在那里,脸上的泪痕也还湿着。会计就用粗糙的手掌给红粉擦了下脸,朝红杏笑笑:“杏,这场院里凉快,就别上麦场上去找你娘了。那里压着剪麦穗的镰刀,怪吓人的,小孩都不许上麦场上去玩的。”还没等红杏回话,红桃抢过话头说:“那你别让别的小孩来吃熟麦子了,要不俺就找俺娘去。”会计知道兴旺家这个二丫头不好对付,就对红杏说:“杏,叔也没怎么着你们吧?是她自己跑把你和妹妹给撞倒了的是吧?”红桃还是抢过话头:“你要打我我才跑的。” “什么?谁要打你?为什么打你?”他们几个谁也没想到红杏娘见孩子没跟上来,就拣个宽敞的地方压好了镰头,回身找孩子来了。听见红桃的话,这个被自卑心折磨着的母亲立刻像扎煞开了毛的老母鸡一样护上了犊子。 会计一看,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一看红杏娘这架势,会计早吓黄了脸,他颠颠的跑到红杏娘的跟前,陪着笑脸:“嫂子,我和红桃闹着玩哪,不小心把老大和小三给撞倒了。嫂子……”会计的话还没说完,红杏娘把小三从红杏的怀里抽出来,左右看了看,当她发现了红粉后头上那个肿大的红包后,眼立刻红了,她把红粉重新交给红杏,指头戳着会计的脸:“死猴子这是会计的外号,你安的什么心?嫌我生的多分队里的粮食多是吧?想谋害我的孩子省下点粮食你好多贪点是吧?”会计见红杏娘扯到这样的话题上,自己额上早出了一层急汗,因为自己说过兴旺家的这么能生,真是糟蹋我们队里的粮食,全队分粮食就他们家分的多。这话也不知被谁传到红杏娘的耳朵里了,她已经传过话来,说早晚要和自己算帐。这不今天这茬口真就让她给找着了。 会计知道红杏娘今天是要和自己老帐新帐一起算了,也就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啥话也不说了,任红杏娘蹦高地骂:“好啊!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家分队里的粮食最多,今天你是想给我跌杀个孩子啊你!我告你去!别看你手里有权,我还不怕你,**的天下是不允许饿死人的。你有本事就不分粮食给我们,你把粮食都拉回家去,撑死你的老婆孩子去……” 红杏娘的高嗓门把在麦场上梳麦子的妇女们都引来了,大家听着红杏娘的说道,看着红杏娘分开小三后头上的头发露出来的包,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会计媳妇见自己的男人被个娘们逼得连连后退就不干了,她抢先一步挡在自己男人面前:“我这男人老实,别拿你那大肚子吓唬人,你自己要是把肚子里的儿子蹦下来了,可别也赖上我男人。”红杏娘听了会计老婆的话,知道她是在才嘲讽自己,她把两手朝因为怀孕挖塌了的腰间一掐,喘着粗气说:“摔了我闺女不解恨还想摔我肚子里的?你们老婆汉子的也太狠了吧?我和你们有仇啊?”“没仇也没恨,有些人自己肚子不争气偏偏把怨气撒到人家的头上,有拾金有拾银的,还没见拾话头的,这不是自找气生吗?”“我找气生?你男人嫌我们家分粮食分的多这是我拾的吗?你问问他,他说没说!”会计媳妇白瞪了一下眼问自己的男人:“你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会计当然不承认:“我没说过这样的话,分粮食是按人口分的,我没说这个话。”红杏娘指头戳着会计:“你也没少掐了亏给我们吃,年底人家都能分点钱,我们家哪年不是往队里交口粮钱?”会计媳妇听了这句话,立刻抓住红杏娘在这句话不松口了,她拉住红杏娘的胳膊:“兴旺家的,你男人也是个记工员。看来你是啥人啥心了。你男人掐亏给人家吃惯了吧?你倒怀疑起我男人来了。我男人可没这个本事,大伙选他干会计是相信他,还从来没人说他个不字来。今天你既然怀疑他掐了亏给你吃了,走,帐薄在家里,咱找书记查帐去。不查个水落石出咱不算完!” 第一部 第七章 偷梁换柱 红杏娘本来说了句气话,没想到被人家揪着小辫子了。不过她不能在人前里低了头,要是那样的话,自己以后在人前就更抬不起头来了。所以,她也不甘示弱的说:“走就走!谁怕谁呀?”本来会计的老婆是想吓唬吓唬红杏娘的,没想到她还真的要查帐,她把眼睛朝男人瞟了一眼,心的话,你的帐没事吧? 红杏眼泪汪汪地看着娘和会计家两口子走了,自己和妹妹们也只好跟在后头去了。围过来的人们议论着这个事情的起因。红杏在心里是怪罪红桃的,不是她哪来这一场祸。 麦收大忙季节,谁会顾的上查帐这样的事情?书记把他们各打五十大板地批评了一顿,就让他们各自回去忙麦收了。可是,红杏娘走到半路上就弯下腰走不动了。会计家两口子见了咧了咧嘴,奸笑着加快了脚步。红杏娘叫过红杏:“快,快去场里叫你五奶奶去!”红杏把小三往地上一放,撒腿就往麦场上跑去。 红杏像个小大人似的听五奶奶使唤,一会儿是要剪刀,一会儿是要她烧水,她忙忙火火地把这些活做好了的时候,五奶奶让她带妹妹们出去玩。红杏听话地和妹妹们坐在街上的树阴下弄石子玩。妹妹们玩累了,一边一个歪在她的腿上睡着了。红杏就把自己的小褂脱下来盖在妹妹的身上,自己的耳朵竖尖了往家里面听动静。 红杏没听见家里有什么动静,却看见五奶奶挎个竹篮出来。红杏纳闷地想站起来想看看竹篮里是什么,可是五奶奶把竹篮子提高了些,还掖了掖盖在上面的包袱,匆匆走开了。 红杏纳闷的皱起了她清秀的眉头,猜想着五奶奶从自己家里挎了什么东西出来。她想回家问问娘,可娘把堂屋的门关上了,红杏想叫门的时候,听见娘那低低闷闷的哭声。红杏的疑虑更甚了,她飞快地跑出了家门,追五奶奶去了。 红杏翻过了像五根指头一样并排竖在山顶上的石崖,远远看见五奶奶进了前面那个村子,她撒开了小腿就追。结果,她这条胡同进了村子,五奶奶从那条胡同里出了村子。等红杏一家一家地看完了也没找到五奶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才不得不回了家。妹妹们已经不在街上躺着了,光着脊梁的红杏回了家的时候,看见五奶奶正和爹在晾尿布。五奶奶高兴地冲红杏说:“杏,快去看看,我给你们拾了个弟弟。” 红杏迟疑着走到了娘的床前,她看见两个妹妹都站在床前扒看娘抱着的孩子看。这个孩子长了自己和妹妹们都没有长的那点小东西。 五奶奶随后跟红杏进来了,笑着和她说:“红杏,看看弟弟。”红杏不知为什么,扭头就跑出了屋。爹满脸笑容的看着她:“红杏,去跟你奶奶说一声去,就说你有弟弟了。”红杏头一会没听爹的话,她说:“我不去。”红杏爹正纳闷这听话的大闺女今天怎么不听话了?五奶奶拉兴旺一把:“我去和你娘说,不怕她不赶紧过来。” 红杏躲到村后的树林子里听着归家喜鹊们的叫声,自己的心里叫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抱着棵树仰头看着落进巢里的喜鹊,眼睛呆呆的。听见红桃在村子里叫喊自己,就抹了抹眼睛,回头望了望那被山挡在那边的商家庄,就回家了。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六岁的孩子,凭直觉就感觉到了母亲和五奶奶做了件瞒人的事。她想揭穿这个事,可惜她还太小,那小脑壳理解事情的能力还有限。所以,她也就只能猜猜她们做的那件事肯定和这个弟弟有关。但到底是怎么个事她自己也闹不清楚,她只是凭一个六岁孩子的直觉感到了些蹊跷。 一个听话的红杏从此像变了个孩子似的,不再听娘的话,见了五奶奶也不愿意喊她了,她在心里恨上了这两个人。父母稀罕的如珍宝一样的小弟弟红杏是连看也不看一眼的,尽管他哭得震天响,红杏只管喂鸡,头也不回一下。等到了来年春天的时候,红杏抱了家里一个板凳,自己去了学校。 老师见她自己来就高兴地问:“你想上学吗?”红杏点了点由于自己没梳好,把小辫子梳歪了的头。老师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摸样挺好看的。红杏看了他心里亮堂堂的,觉得自己不再是为了赌气不看弟弟才来学校的。老师领他进了教室,让她在最前面的一条条几上坐下,说:“你个子矮,坐前面吧。”红杏又点了下头。也许是用力过猛的原因,她觉得自己的小辫在头顶上晃了一下,她赶紧摸了摸,坐在她后面的学生哄一下笑了。红杏被他们笑红了脸,老师问她:“你是兴旺家的闺女吧,叫什么名字?”“红杏。”“啊!真的很形象哩,瞧你这小脸,真的像熟透的杏子一样哩。方老师,你记一下,这个刚来的孩子叫刘红杏。” 被称为方老师的人从最后面站起来朝红杏这里看了一眼,并且朝她笑了笑。红杏看见她这一笑露出了一口白得耀眼的牙,在她的左侧还有一颗调皮的小虎牙配合着她动人的笑容。红杏被这个女老师的容颜吸引住了,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领自己进来的男老师走近方老师,并和她小声说了句什么。方老师朝红杏走了过来,蹲下身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子,继而高兴地站了起来:“真的哎,看,她的颧骨上还有几个淡淡的小雀斑,真像熟透了的杏子一样哩。”红杏知道方老师是听了这个男老师的话后,才过来仔细的看自己的。红杏害羞的把头低下了。方老师拉起她的手说:“来,跟我来。” 红杏是被动地被方老师拉进他们的办公室的,她把自己抱到一把椅子上,从她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一把木梳子,歪头看了眼红杏:“别动啊,我给你好好梳梳头。”红杏看见那个男老师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自己的对面,红杏羞涩地把头低下了。 方老师的手很轻地给自己梳着头发,这和娘给自己梳头简直不是一个味。娘给自己梳头时,像薅草似的用力,三下两下就得把自己的眼泪给薅出来了。为了不让头发散了,她把辫子辫的很紧,这样,自己鬓角上的头发常常就被揪得露出了白色的毛囊来。就连那样的梳法红杏现在也享受不到了,娘忙得很,没工夫给自己梳小辫了。妹妹们的头被娘给剪成了半毛,大家都叫那发型为茶壶盖。因为那发型确实像茶壶盖似的围着头顶留一圈,底下的就用剃头刀子刮的光光的,整个脑袋像极了一把盖了黑盖的白茶壶。 红杏是坚决地拒绝这样发型的,她冒着挨打的风险抱着脑袋跑出了家门,单等娘请进家来的剃头匠走了后,她才敢回家。不过,这以后她头上小辫子也比妹妹们的茶壶盖好看不到哪里去,因为自己还梳不好这辫子。今天,她头一回享受到了这样温柔的梳法,她简直就要睡着了。她喜欢方老师那带点芳香气息的呼吸喷到自己的头上,更喜欢她那白嫩的手指把自己梳顺的头发分成一绺一绺的搭在前额上。这样,她有了头发的遮掩,可以偷看一下坐在对面的男老师了。这一看她才知道,人家根本没看自己,他的眼睛正痴迷地看着给自己梳头的方老师呢。红杏那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的紧张立刻消失了。很快,她额上的头发就被编到发辫里了,红杏就觉得自己的脑袋清爽地很。方老师给红杏梳好了辫子,就走到红杏的对面,然后回头问男老师:“怎么样成老师?”红杏这才知道男老师姓成。成老师笑眯了眼睛,用夸赞的眼神看了看方老师:“好看,简直就不是刚来的红杏了。”方老师听了,也满意地笑了。红杏用手摸着自己的发辫,她知道肯定好看,自己也笑了。 方老师从自己的抽屉里像变魔术似的又变出个小镜来,红杏的样子照在那圆圆的小镜里,啊!红杏被方老师的巧手惊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发辫,这是从头顶就开始编成花的辫子,红杏不知道老师怎么编的,怎么能把花编到头顶上去了呢?红杏红着脸,不住地用手摸着自己的头顶。方老师高兴的看着她的样子:“红杏,你长得好漂亮。以后,你的头就由我来给你梳好吗?”红杏用力点了下头,不过她的小辫再也没随自己的点头而歪斜的晃悠了。 第一部 第八章 发现 当红杏顶了漂亮的小辫放学回家后,她的好心情立刻被糟蹋了。母亲正用敌视的眼神看着她:“说!去哪里疯了?谁给你梳的头?”红杏那像小兔一样欢蹦着的心立刻变成了咚咚的擂鼓声。她的耳朵已经先受到了惩罚,但她没护自己的耳朵,她的手护到了头顶上,她怕娘把自己的头发给薅散了。 “好你个贱妮子,小小屁孩家就知道臭美?我让你臭美……”母亲发了疯似地薅把着红杏的头发。红杏的小手怎么能护的住自己的头,让她自己骄傲的好看的小辫很快就被娘给薅散开了,她像一个小疯子一样披头散发地坐在院子的中央哭起来,哭得眼泪都把褂子前襟给湿透了。红杏不明白娘为什么这样恨自己,她在怀疑自己不是她生的,肯定是和弟弟一样是用什么东西换回来的。红杏从内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思念。那思念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亲娘,她想自己的亲娘一定像方老师一样温柔,她要是给自己梳头的话,一定也不疼。红杏萌生了找自己亲娘的想法,她站起来,正要走出家门,身后传来母亲厉声的断喝:“回来!你去哪儿?给我看孩子!”红杏听了这样的话,缓缓迈着的脚步立刻疯跑起来。红杏听见了娘在追自己,她慌乱地回头看了看娘,心脏跳得几乎要从口里跳出来了。红杏无意识地跑到了学校,娘就追到了学校。红杏跑进了办公室,娘也追进了办公室。不过她们娘俩忽然一下子目瞪口呆的立住不动了。 因为,办公室里方老师和成老师正手拉手坐在一起,对突然进来的这娘俩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他们火速地分了手,方老师那白净的脸立刻红了,本来文雅的成老师也立刻慌乱的站起来。母亲的追打不成问题了,她看了这一幕后,那要炸了似的样子立刻像被拔掉了雷管的炸药一样,没有危险了。她拉起女儿的手,支吾着说:“这孩子非要上学,我家累,先让她迟两年上吧,我还指望她看孩子呢。”方老师羞得说不出话了。成老师装出了几分自然,说:“也好,晚两年就晚两年。”红杏知道老师是不愿意见到自己了,她难过地被母亲拉回了家。 不过,母亲没有为难自己,她很快就抱了弟弟出去了。当然,就要结婚了的成老师的对象家也很快知道了方老师和成老师的事,他们来了很多人在成老师家闹。当然成老师家的人是不承认的,因为他们的儿子刚有了个当教师这个来之不易的饭碗,他们不想因为此事毁了儿子的大好前程。唯一避谣的办法就是当场定下了结婚的日子。就这样,成老师很快就成了新郎。红杏跑去看媳妇的时候,心里很难受,因为成老师娶的媳妇没有方老师好看。到了红杏再也不能拖延上学的年龄了的时候,成老师也成了孩子的爸爸,他明显的见老了。不过,那长出胡须的下巴老是被他刮得泛青,这更给他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倒是方老师越来越漂亮了,那单细的身板渐渐丰满起来,背后的两条发辫已剪成了齐耳的短发,那黑得如浓墨一样的短发环捧着她那粉嘟嘟的脸蛋,她的美丽更像一朵怒放着的牡丹花了。红杏是喜欢她给自己上课的,可是她却再也没给自己梳过头。红杏也喜欢成老师给自己上课,因为她喜欢成老师那刮得泛青的下巴和他吸烟时的样子,好象他口中吐出的不是呛人的烟雾,而是一首情意绵绵的抒情诗一样。红杏能从老师的吐出的烟雾里感觉到他的苦闷,她极想安慰一下老师,哪怕给老师一个温柔的目光也好。可是,成老师再也不多看自己一眼,更没有再夸赞自己那像极了红杏的小脸儿。 方老师和成老师对自己冷淡使红杏觉得上学是没有意思的,她坐在靠窗的一角,看天看云,想自己的心事。她不知道喜欢自己的老师为什么现在不喜欢自己了,她想知道,但她不敢和老师说话。一个被冷落的孩子是知趣的。她为了不遭受老师的白眼,甚至上课的时候,从来不敢抬头看老师,她就那样低头听课。直到有一天,成老师提问她:“刘红杏,你把这篇课文背诵一遍。”红杏不知道老师让她背诵哪篇课文,就愣怔着站在课堂上。成老师看了她一眼,说了声:“你坐下吧。”老师又提问其他的同学,红杏听见人家背诵完课文后,后悔得眼泪直流,因为这篇课文她是会背的,都倒背如流了。难得老师提问自己,怎么就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呢? 下课后,别的同学都出去玩了,红杏趴在课桌上哭。成老师过来捏了捏她的小胳膊,红杏抬头看见老师那关切的眼神时,眼泪更汹涌地涌出来,她多想说:老师,我不知道你和方老师在那里,不怪我,我没和别人说。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样说。成老师已经是个做了父亲的人了,他很爱自己的儿子。红杏知道,一个生了儿子的女人,是可以放心地和自己男人过日子的。她就看见成老师的女人整天家嘻嘻哈哈的过得很开心的样子。而方老师却恰恰相反,她皱紧的眉头在告诉所有的人,她不快乐。尽管追求她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脱产干部,但她不快乐,永远是一副林妹妹般愁眉紧锁的形象。当然,红杏是在看了越剧《红楼梦》的电影后才这样想的。 当方老师开心了的时候,红杏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她发现方老师那看自己的眼神又亮了起来,而且,那被她剪掉的头发已经悄悄的长长了,并且被她用个白底碎花的手绢松松的束在脑后。红杏惊奇的发现,方老师如果穿上那长裙拖地的古装戏服的话,简直就是走下幕布的林黛玉。可惜,被自己看作贾宝玉的成老师已经结婚了。可怜电影里的林妹妹也未能如愿。现在有些学生和家长们已经在说他们俩的闲话了,红杏听了这样的闲话很激动,因为她是喜欢他们这两个老师在一起的,因为他们太般配了,他们俩在一起,使这个简陋的学校都亮丽起来。 红杏这些日子暗地里为她们俩高兴着,因为他们俩已经同时被公社里的业余剧团选去做演员了。红杏偷偷地跟去看过他们俩的戏,唱的真好。台上他们是一对,台下他们是一双。这简直把红杏乐坏了。为此,自己回家来挨了母亲的一顿臭骂她也没后悔,因为她看到了她希望看到的一幕——成老师拉着方老师的手,漫步在浓密的撒了厚厚白雪的已经落光了叶子的杨树林里。红杏偷看到这一切后,一路欢笑着跑回了家。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说,她还不懂什么叫爱情,她只希望同样喜欢自己的两个老师能在一起。因为这两个老师长得好看,他们还会吹拉弹唱,这在红杏的眼里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她笑着回家来后,迎面是母亲那很少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因为红杏的皮肤嫩,莫说是巴掌打在上面了,就是指头戳一下额头,那额头也要红上半天。可是,今天,她的行动惹恼了母亲,在这样下雪的天气里,她找了整个村子都没有人看见红杏,她以为红杏被人家拐走了呢,她的父亲甚至已经去了设有车站的西河村找去了。 母亲看见连裤脚都被雪浸透了的红杏后,惊喜之余,气愤随之而来,这一巴掌包含了担心、恐惧消失后的愤怒。红杏被打得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又坐了堆在门外的雪堆上。母亲厉声呵问:“你死哪儿去了?说!”红杏捂着火辣辣的脸,什么也不说,只是眼睛里已经有泪珠滚下来了。母亲的愤怒通过这一巴掌,再加上那歇斯底里的吼叫,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看见红杏的眼泪,那颗做母亲的心已经由气变成疼了。她把红杏从雪堆上拉起来,拍打了两下粘在红杏屁股上的雪,拉进了屋,三下两下把她的湿裤子扒下来,催促红杏钻进了冰凉的被窝。妹妹们都围上来问她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带她们一起去。红杏的行动显然是保密的,她才不像上回那样,让别人看见方老师和成老师在一起。 由于走路走的急,红杏并没有觉得冷。可是热乎乎的身子钻进这冰冷的被窝里的时候,她不由的连连打了几个喷嚏,震得耳朵都嗡嗡的响。红桃和红粉被她的喷嚏吓得倒退出去,把已经会走路的弟弟碰倒了。正给红杏烤湿棉裤的母亲回身抱起儿子,在红桃和红粉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嘴里哄着儿子:“我打二姐和三姐,谁让你们把我儿子碰倒的。”然后,又看了红杏一眼:“看你疯的?都感冒了。人家女孩子下雪天,都不敢出门。你倒好,一天不着家。你说,你和谁家野小子疯去了?看我不找他老子告状。把我们的红杏都冻成了青杏子了。” 母亲正叨叨着,找她的父亲回来了,进门见坐在被窝里的红杏正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就走近她,扬手装出要打她的样子。红杏一点也没害怕,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就这么嬉笑着看着父亲扬起的巴掌。父亲无奈地把手轻轻地落到她的头顶上,轻柔地揉了几个来回。母亲看他这个样子,生气地说:“你就惯她吧,这么大了,连个女孩子样也没有,早晚会学坏的。”父亲回头瞅了一眼红杏的娘,嫌她说话不好听。回头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学什么坏?怎么学也学不成方家闺女那个样。瞧着吧,早晚会出事。”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胡说什么?拿谁比不好,拿个不照调的人来比?她能出什么事?我看成老师决不会和他老婆离婚的。看人家那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的,真爱死个人。哪像我们的儿子,瘦得皮包骨头。唉!人家有工资的,吃的是白面,喝的是麦乳精。我们孩子吃什么,早晚都是地瓜面吆。唉!”红杏娘埋怨着,把那已经烤个七八分干的裤子朝红杏一扔:“往后,这孩子也别去念书了,我看识字多了反而不懂事了。就像方老师,她人长得漂亮,找什么样的找不到?非得缠着个有了老婆孩子的人。唉!你说傻不傻?听说,前些天,她那个在城里工作的哥哥还给她介绍了个工人,她死活不愿意。气得她哥要打她。” 坐在板凳上抽烟的兴旺吐了口烟,咳叹了一声:“咳,这个人可是学瞎了,我找杏的时候,看见他们俩那个欢畅劲儿,真是看不过眼。”红杏和她娘听了这样的话,同时惊得睁大了眼。红杏以为只有她知道方老师和成老师的秘密哩,怎么父亲也看见了?他们不是住在公社里的吗?母亲惊讶的问:“怎么,他们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明目张胆地撒欢?” 红杏为自己发现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感到懊恼。怎么这样巧?他们的事让自己的爹又看见了。唔,红杏想起来了,今天是星期天,今天下午他们是要回家来的。因为他们这业余剧团都是从各个学校里挑选来的老师,为了不耽误正常的上课,他们都是在星期五下午下了课后,才能去公社排练节目。在那里住一个晚上后,星期天下午必须得赶回来,不耽误星期一正常上课。 方老师和成老师就是在回来的路上被父亲看见的。红杏心想。她跑了那么远的路,为的就是看看老师他们在干什么?红杏回想着看见成老师给方老师围围巾时的样子,自己忍不住抿嘴笑了。那种甜蜜不知有多美好,她看见方老师那冻红了的脸被成老师给她围上的那条橘红色的红围巾一衬,更加红艳起来。红杏还看见成老师轻轻地在方老师那红晕上亲吻了一下。方老师羞涩的将自己投进了成老师的怀里,甜蜜写满了脸。红杏躲在一棵大树后,看得真真的。 现在回想起来,红杏还为方老师那种甜蜜陶醉。母亲看了看红杏那含笑的样子,朝兴旺努了努嘴。兴旺也看见了红杏那忘我的笑,小声问:“你打她了?你看她的脸,你的手印还在上面呢。”红杏娘扒拉了一下丈夫的手:“谁让你看这个,你看她怎么傻笑?”兴旺说:“你把她打傻了吧?”红杏此时注意到父母亲在看自己了,赶紧撅起了嘴,躺下就把被子扯过了头顶。 第一部 第九章 陨落的花蕾 红杏藏在被窝里还在回味那浓得要化掉这隆冬里雪的眼神,红杏在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一幅好美好美的画,比年画还好看,看得让人心醉,让人开心。他们俩就像那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在一起的时候让人感觉到美好,分开了就让人伤心。难道他们是在世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杏藏在被窝里,在心里回想着梁祝化蝶后翩翩起舞的片段,默默地为他们祈祷:别让这个村里的人看见你们啊,最好你们就永远地留在公社里,远离成老师的家,远离说你们闲话的人。尽管那样我会想念你们,可我希望你们能活着在一起,别像梁祝一样,只有死了才能长想厮守。 红杏的祈祷事得其反,方老师和成老师的事情很快就被发觉了。红杏在一个深夜里,听见母亲对父亲说,方老师被人家成老师的老婆带了娘家人堵在了被窝里,还光着身子被人家拖到了街上。这话红杏听了简直如晴天霹雳,她的方老师是像白莲花一样纯洁的人,她才不会像母亲说的那样不堪入目呢!还有成老师,他也不会那样下作,去玷污方老师的清白。红杏设想着母亲所说的镜头,她的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红杏的哭泣被父母发现后,父亲以为她病了,掀起被子问她怎么了。红杏的哭声更厉害了,吓得父亲背起她就要去村里的卫生所去看看。红杏执拗地甩开了父亲的胳膊,用含泪的眼睛愤怒地看着母亲:“不许你说我方老师的坏话!”父母亲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哭了,母亲趿拉上鞋子过来照头就又给了红杏一个巴掌:“死妮子,那样人是猪狗不如的,死了连祖坟都不能进的。你还以为她是好东西啊?她是破鞋,专会勾引男人的破鞋!看看她以后怎么有脸见人,一个没结婚的大闺女,被人家游了光身子,丢都丢死了,还活个什么劲?” 红杏娘的话像咒语一样应验了,第二天,学校里就传来了方老师吊死了的消息。还传说成老师也疯了,他抱着方老师的尸体一直在笑。 红杏听了这样的话,跑到教师的办公室里看,果然,所有的老师都在议论着方老师和成老师的事。“校长被公社教育组的领导叫去了,学校里出了这样的事,这校长干不干得下去还不一定呢。”“是啊,学校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跟着丢人……” 红杏听见其他的老师的议论,知道她喜欢的两个老师完了,一个死了,另一个疯了。大家好像还埋怨他们连累学校的名声不好了,红杏很难过,但这难过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无论是父母亲还是老师同学,他们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他们不好,尤其骂方老师不要脸。 红杏躲在无人处伤心的地哭了一场,她不想信人们骂方老师的话,他们这些人怎么会把那白雪一样纯洁的方老师说成了那样不要脸的人?还说什么流产之类的话,这怎么可能?她的老师是神圣的,是神话里的人,她那动人笑容到现在红杏还清楚地记得。他们之间的爱,你们这些只懂得制造孩子的动物们怎么能和他们比?红杏现在已经知道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了。但她瞧不起这些爱嚼舌根的人,他们不懂,什么也不懂。他们除了说些脏话骂人,还会什么?他们有方老师那样的笑容吗?有她那温柔的动人的美吗?正因为她们没有,她们才嚼方老师的舌根。 红杏哭着跑到人家说方老师上吊的地方,冷飕飕的北风把她的泪珠子都冻住了。红杏瑟缩着身子,颤抖着靠近她曾经隐藏自己身体的树后。她的脸这时是麻木的,皮肤碰到树皮时一点感觉也没有。这片落干净了叶子的树林里,风依旧,雪依旧,这棵遮挡了自己的大树下,堆放了些草席之类的东西,还有几张没烧透的烧纸在风中旋转着。红杏缩紧了脖领,身上的寒毛直竖起来,她连连后退着。她觉得那转着的烧纸上托付了方老师那屈死的魂,她在朝自己诉苦。 红杏回家后发起了高烧,母亲见她静说胡话,以为是方老师的魂灵付体,找神婆给她打送。这事传开后,人们对方老师的魂灵害怕起来,毕竟她是个年轻的女人,又是那样不同寻常的死法。常言说人小鬼大,冤魂更可怕,他们迟早都要找个替死鬼来他们才能转世,莫非红杏成了她的替身?谣言刹时使村子里的人天黑后就不敢出门。可没过多久,红杏又能上学了,她看见成老师来给自己上课了。只不过他人变得更老了,目光也呆滞了,眼神中少了以前的灵气,言语中也没了那诙谐的言词,下课后再也听不见他那悠扬的箫声了。他完全变成了一个老头子,胡子邋遢着,衣服也没了那以往的整洁漂亮,连走路都拖拉拖拉的,简直成了一个小老头。刘家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了动听的音乐也没了闲言碎语,沉静的如死水一潭般日子过得很缓慢,红杏在这样的日子里迅速的成长着。 等上了高中的红杏再听见成老师的箫声时,她已经出落成了个高挑美丽的女子了。这是个秋天,她洗好了一家人换下的衣服后,才背起自己的一周的饭踏上了去学校的路。刚爬上五指山的山腰,太阳就压在西山顶上了。深秋的风有些冷了,红杏放下自己的背包,系了系衣领上敞开了的扣子。刚重新背起背包,一阵风把一阵哀怨的箫声传进了耳朵里。 红杏的心颤抖了一下,这是那久违了的箫声吗?全村就只有成老师一个人会吹呀?他在哪里?红杏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看见成老师了,因为高中的学生放假晚,这要在小学的时候,小学生早放了假,由老师带着帮生产队收秋去了。红杏挂念自己的成老师,方老师去世后,他除了上班,就知道批改作业,然后就是坐在窗子前发呆,从来没和其他的老师说笑过。他的老婆有时候也来学校找他,不知为什么,红杏看见她就有一股无名的火,就是她逼死了方老师。但自己的母亲和村子里的人都说她的好,因为她有一台她娘家陪送给她的缝纫机,而她好像是个热心肠,跑跑裤缝,做做小孩衣裳之类的活赚了不少的好人缘。不过,还是她被男人差点抛弃了的事赚取了妇女们不少的同情心。毕竟大家都是女人,对这些勾引男人的狐狸精都是同仇敌忾的。所有的女人里就只有红杏为方老师叫屈,也只有她还念方老师的好,她现在已经梳上了方老师那样的用手帕束在脑后的马尾辫了。 红杏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纪念方老师。但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同学后,同学立刻板起了脸:“你这是什么话?如果你是成老师的老婆,你会怎么样?”红杏被同学堵得哑口无言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只站在方老师这边,从来也没想到站在成老师老婆那边想想看。她只觉得方老师和成老师在一起是美好的,可看见成老师和他的老婆在一起就不这么顺眼。 经同学这一问,红杏那爱钻牛角尖的脑子糊涂了,如果她是老师的老婆的话,遇上这样的事她会怎样?她能把老师让出来吗?红杏的大脑里有了这样的问题后,就不好意思见成老师了。毕竟这种比喻是让人脸红的,有时候,老远看见他来了,自己赶紧转路,生怕自己和成老师碰个正着后难堪。尽管自己上了初中后,已经不怎么碰见成老师了,但她的脑海里一直是记挂这个老师,听说他是以校为家,全身心的铺在教学上的。 在这暮秋的落日中,听着这悲凉的箫声,看着这秋风扫落叶的光景,红杏的泪珠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她想,学校放假了,成老师没有地方呆了。她相信他是不爱自己那个家的,要爱的话就不会有这样如泣如诉的箫声了。 红杏寻着传来箫声的地方找去,果然是成老师在吹箫,系在箫管上的那个用皮丝编的蝴蝶结肯定是方老师编的。因为成老师在抚摩它的时候那眼神就像看方老师的眼神一样。红杏没有去打扰成老师,她静静的地站在一边听着,哭着……等她的抽泣声惊扰了成老师后,他才慢慢地回过头来,用一种几乎愤怒的眼神看着红杏。但是很快,这样的眼神就变换了内容,因为他看见在他身后哭泣的不是自己的老婆或者是老跟踪自己的母亲。自从方老师死后,她的母亲老怕他也会自杀,所以,跟踪他成了她的重要的事情。这个从年轻就守寡的女人,生怕自己的儿子一时想不开,那自己也就活不成了。 红杏悲凉地看着成老师,她知道他前面那耸立着的那堆孤零零的坟就是方老师的。因为她是个没结婚的女孩子,也因为她是这样不光彩地死去,所以,她也就只能葬在荒山上。这里,除了偶尔有个打兔子的人来光顾一下外,几乎不见人影。以前还有些拾柴火的妇女来过,现在,因为这里埋了吊死的方老师,她们都不敢来这里了。这也正好给了方老师清静,红杏想,她肯定不愿意见这些人,包括自己的母亲。 成老师看见是红杏后,翁声翁气地说:“不抓紧走天要黑了。”红杏想说什么,但自己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想问问成老师,你们真的和她们说的那样做了吗?可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就揪着衣襟捏揉了几分钟,然后,慌乱的撒腿就跑。成老师看见了她那甩动在后背上滚落下来的手帕后,高声叫她:“辫子!”红杏听见辫子这两个字,感觉后脑勺一紧,随即头发都散落开来。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已经麻黑了,那被荒草掩盖了的成老师和那座坟挨得太近了,红杏感到身后好像有人追来,她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看见方老师站在自己身后要给自己梳头。她可听了不少的鬼故事,这样想着,红杏感觉自己的后背上有人在拽自己的包。红杏的头皮发炸了,她尖叫了一声,扔了背上的包抱着头就跑了。等她一口气跑到学校的时候,才想起被自己扔了的包可是自己一个星期的口粮啊。可是,天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回去找是不可能了,看来只有等天亮了,自己才能去找回那一星期的口粮了。 就在红杏闷闷不乐地回了宿舍,惊魂未定的爬上了自己的小床要睡觉的时候,门口有个同学喊她的名字。红杏无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出来看是谁时,看见叫她的这个同学手里提着被她扔掉的包和自己散掉的手帕。红杏眼睛一亮,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把包接过来,散乱着头发快步跑到学校门口,看见了那个消失在黑夜里的有些驼背的背影。她想追上去,可自己追上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怕看见方老师吗?那可是自己热爱过的老师呀!想起方老师,红杏的鼻子一酸,心想,自从方老师死后,成老师由于酗酒和抽烟的毛病,身体已经被他糟蹋坏了。自己的胆小害他摸黑来回要走几十里山路,把他摔坏了可怎么办? 第一部 第十章 天有不测风云 红杏这样挂牵了一个星期,等到了星期五,学校终于放了几天秋假,让学生回家帮着收秋了。红杏急不可待地跑回家,一路上她特别希望碰见成老师,希望看见他平安。可是,路上没有碰见,方老师的坟前也没有。红杏故意绕个弯,从成老师家的门前走过。他的家门上上了锁,红杏没看见她要看的人。很失落的回自己家,自己的家门上也落了锁。在这秋收大忙的季节,村里的人家大都是铁将军把门,红杏赶紧去坡上找母亲他们去了。 大集体时的秋收只有队长一个人急,所有的人也不管是要霜降了还是要上冻了,反正公家的活你不急我也不急,地瓜冻了大家都吃冻地瓜干,赶上阴雨大家都吃烂地瓜干。反正粮食不是自己的,坏了大家都不心疼。就是这样,队长的喉咙喊哑了,大家还是一副病鸡样,谁也没有舒坦开身子好好干的。 红杏走到自己生产队收秋的地场,找遍了山坡也没看见自己的爹娘。队长看见了她,就说:“红杏,找你娘啊?”红杏点了下头。队长说:“你弟弟从上坡上滚下来了跌破了头,你爹你娘还有你大爷都去医院了。”红杏听了立刻紧张得鼻子尖上冒出了汗,但她没有心疼。她已经隐约感到这个弟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忘不了五奶奶挎在胳膊上的那个盖了包袱的篮子。 队长看了看纹丝不动的红杏,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怎么不知道着急啊?你弟弟跌的很重。快去看看吧!”红杏听了,嘴上没说,心里嘀咕,跌就跌呗,谁让他那么淘气。队长看了看红杏慢慢腾腾的背影,朝在他身边的人说:“兴旺家这个大闺女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她的几个妹妹听见弟弟跌了,都哭叫着跟去了,她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红杏是听见了这句话的,知道了妹妹们的去处后,不着急了,要不她还为没看见红桃她们纳闷哩。 红杏坐在这上了锁的家门前等到天黑了也没见爹娘回来。红杏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再去看看成老师回来了没有。她刚起身,就看见大爷摔开了膀子朝自己这里跑。红杏看见了,也没理会。一向看自己不顺眼的大爷这一回竟然直奔自己而来,二话没说拉起她就跑。 “你干什么?”红杏想挣脱了大爷那铁嵌子似的手,可是大爷鼻涕眼泪的把她拖进奶奶的家里。正吃晚饭的奶奶看着这爷俩问:“怎么的了?”一向和奶奶没好话说的大爷也一把拉起自己的母亲:“娘啊!快去看看吧!老二死了!”红杏听了大爷的话,用力挣开了大爷的手。奶奶也呸了他一口:“呸!你想他那宅子也不用咒他,咒他也没用,他有儿子了,你也甭想好事。”大爷把大腿一拍:“我的娘哎!老二那儿子不是他的,他为这个钻汽车底了!”红杏听了这话,看见平时凶神恶刹般大爷竟然流下了眼泪来。红杏脑袋一沉,眼前冒了几串金星后,脑袋里啪的一声像黑夜里关闭了电灯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了。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红杏的弟弟说起。当年,红杏娘为了争口气,竟然瞒了兴旺由五奶奶做主,把个刚生下来的女孩抱到商家庄她闺女家里,把她闺女刚生下三天的男孩给换了过来。这样,两家人就都有了如愿的孩子,五奶奶的闺女不但圆了馋闺女的梦,还可以给已经有了四个儿子的家减轻一下将来的负担。长大了娶媳妇盖房子可以少操持一个儿子的了。 五奶奶和红杏娘这一手只有红杏见过怀疑过。可小孩子家也没那么多心眼弄清楚这个秘密,尽管她不喜欢这个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当宝贝的弟弟。就连一向和自己母亲不和的奶奶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家添了男丁后,也放下了自己的尊严,来给孩子过三日了。可红杏却没正眼看这个弟弟一眼,她对这个弟弟不亲。所以,为了躲避要她抱弟弟这个活,她自己去了学校,躲过了她不愿意干的活。尽管这样做的后果,使自己挨了打,也没避免被母亲强拉回来看孩子这样的后果,可她是被动的,是不情愿的。 红杏没有想到自己的疑团被揭开的时候,竟然是如此大的代价——父亲搭上了自己的生命。这是他给需要输血的儿子输血时才发现的秘密。医生看了看兴旺和他哥说:“谁是孩子的父亲?让孩子的父亲来验血,你的不对。”刚验完血的兴旺和他哥哥对望了一眼,哥哥先领会了其中的奥妙,指头戳着弟弟的头:“你这个混球!你是不是找人换种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宁愿肥了外人也不肯过继我的儿子,你糊涂了你?” 兴旺懵了,当他明白了哥哥所说的话的意思后,两手把脸一蒙,抱住头就跑了出去。其实是兴旺激动的情绪使他没看见迎面而来的车辆,他根本不是像哥哥说的那样自己钻车底自杀的。 等一切都弄明白了后,五奶奶把已经在两个家庭里长到了七岁的孩子给换了回来。红杏一看见这个被五奶奶用提篮挎出去的妹妹,眼睛里就酸得忍不住泪水。她朝这个妹妹张开了怀抱,她觉得是自己断送了父亲的命,如果当初自己拦下五奶奶的话,这个妹妹不会被带到别人的家里,爹也不会死。 这个被叫做美美的妹妹认生,她看见这个姐姐张开怀抱要抱自己,吓得赶紧钻到了五奶奶的怀里叫着:“姥姥!”五奶奶摇了摇美美说:“叫错了,往后,叫我五奶奶,知道了吗?”红杏娘经不住这样双重的打击,已经躺倒在床上了。她现在只有干瞪眼的份了,儿子的事虽然有五奶奶证明自己的清白,可男人已经死了,儿子也被换走了,自己的脸面丢尽了……现在,一切由自己的大伯哥做主,她再也没有能力站起来说话了。如果不是为了几个闺女的话,她也就随了自己的男人去了。可是,男人走了,自己要再走了的话,让这几个闺女怎么活? 兴旺家的现在是木头脑袋一个,她只有听从大伯哥的指挥,让她怎么办她就得怎么办。眼下如果不过继他的儿子的话,兴旺连入土都办不到。莫怨婆婆骂自己,自己真的是这个家的罪人。 现在,红杏的大爷已经是这个家里的主事人了。既然红杏的弟弟是假的,那红杏的爹出殡要有指路的人。当然,按风俗有儿的儿子指,没儿子的要过继个儿子给指路,要不的话,说是亡灵找不到西方极乐世界的路。红杏的大爷把自己的大儿子拉过来,往红杏娘的跟前一送:“他婶子,你做下的事我们也不追究了,反正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过继老大吧,他长成人了,可以给你撑门户了。”红杏娘已经没有话说了。红杏听了大爷那几乎是逼娘认儿子的话,那被巨大的痛苦压垮了的身体立刻像注入了兴奋剂一样,她站大爷的前面说:“大爷,我娘没儿子,但她有闺女!你看我们都是她的女儿。”大爷眼睛一瞪:“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闺女孩子家,能干什么事?能给你爹发丧吗?”“怎么不能?”红杏已经被大爷激出了勇气,她把应该由儿子戴的孝帽往自己头上一套,拿起那棵用高粱竿做的指路棒,朝在场帮忙的叔叔大爷们说:“现在是新社会了,国家提倡男女平等。儿子能干的事女儿也能干,叔叔大爷,婶子大娘们,今天我爹就由我们几个闺女发丧了!请你们看在我爹是个老实人的份上,帮帮我们。” 红杏的话让大家听了觉得心酸,兴旺是老实了一辈子,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实在是不应该。见他的哥哥几乎是趁人之危的硬塞个儿子给弟弟家,大家也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见兴旺的闺女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尽管大家还没见过有闺女给老子发丧的,但什么事不是从无到有。大家见平时恹不拉机的红杏今天像变了个人一样,单薄的身体挺得直直的,几个哭成花猫一样的妹妹们受她感染,一排溜站在她身后,个个手里都攥了根指路棍,这让人看了即新鲜又感动,再也没人反驳。兴宝见大家没和自己站一条线上的,就跳脚的大骂红杏翻天了,闺女孩子家指路不是让人家笑掉大牙?兴宝想搬出老娘做挡箭牌,可惜老娘因悲痛过分也一病不起。他只有干瞪着眼,看着弟弟家这几个妮子跟了扛着纸人纸马的人后面,大步大步的出了村子。 在一条东西路上,帮忙的人将纸马头朝西摆好,红杏站到纸马后面的凳子上,手中的指路棒微微颤抖着,她回头向几个妹妹看了一眼说:“爹爹要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我们一起来给他指明路线!”红桃率先点了下头,几个人同时举起了棒子,闺女门那清脆的声音已经哭哑了,但她们极力把姐姐教给自己的一段话说得吐字清晰:“爹爹呀——西方大路一直走,千万莫回头——” 兴旺的几个闺女连说了三遍后,帮忙人点燃了纸马,火光中腾起一阵烟雾,众人抬起兴旺的棺木。红杏再次昏倒在烟雾中。她的几个妹妹哭喊着着姐姐,叫喊着爹爹,一时间让围观的人无不心酸的落下泪来。 第一部 第十一章 一家之主 红杏发送完了爹,像变成了哑巴一样无声的去学校把自己心爱的书抱了回来。又无声的拿起爹爹留下的工具跟在队长的身后上工了。她的学业就此停止了,她知道一大家子人就指望她了。爹去世后,娘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样,一点骨气也没有了,走路不敢抬头,说话不敢高声,连奶奶当面骂她也不敢做声。还有自己的大爷,他现在已经把红杏看作眼中钉肉中刺,见了她眼睛瞪得要蹦出眼眶来。红杏已经看明白了,妹妹们还小,自己是这个家里的老大,说什么也要咬紧牙关把这个家撑下去。 一个五口之家,要靠个肩膀还稚嫩的女孩子撑着是不容易的。倔强的红桃也要辍学和姐姐一起挣工分。可是姐姐说什么也不让,她说:“有我和娘挣工分就行了,你们下来干什么活也不顶个人,也挣不了几个工分。你们就老老实实的把书读好。你看人家脱产的人,多享福。你们将来上了大学,成了公家人,姐和娘还指望享你们的福哩。” 红杏娘俩为了上工时不挂念美美,就让红粉带上美美一起去学校,等收学生的时候就让她上学。红粉是个除了学习对什么都没记性的孩子,这天下午,她竟然一个人回来了。收工回来的红杏见了问:“美美呢?”红粉才说:“唔,我把她拉学校里了。”说完,扔了书包就跑。红杏拉住她:“行了行了,往后我看连你也得忘在外面了。快回家写作业去,我去找就行了。” 红杏进学校门时,美美由成老师牵着手走出学校门。看见已经当了小学校长的成老师那关注自己的目光,红杏那颗失去父爱的心竟然酸涩的像见到了已经再也见不到了的父亲一样,一股亲情从心底里涌出,涌动得她眼睛鼻子都酸酸的。她赶忙低下头,生怕自己的眼泪忍不住流出来。成老师把美美送到红杏手里的时候说:“学校里缺个代课老师,你让你娘找一下支部书记,干重体力活你还太嫩了。”红杏惊奇的看了看成老师:“我行吗?”成老师点了下头:“你行,不会的我还可以教你。”红杏用起了血泡的手,拉起妹妹朝成老师感激地看了一眼,就欢快拉妹妹往家跑。可美美耍赖,就是不想走。红杏蹲下身让美美坐到自己脖子上,像自己小时候是的,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她想祢补妹妹没有享受过的父爱。 没有得到过的也就不会体会到失去的滋味。而红杏是享受过那如山的父爱的。也许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的原因,也许是红杏给他们多年不孕的父亲带来了欢喜的原因。父亲特别爱她。红杏从有了记忆,就看见父亲看自己的眼神里是盛满了慈爱的。由于奶奶不帮忙,父母亲上工都要把红杏带在自己身旁。她会爬的时候,父亲给她用麦竿编了个草席,让红杏在那软和干净的草席上来回地爬。当然,周围都用提篮筐子之类的东西堵住,生怕她会爬出这个干净安全的保护圈。等大家休息的时候,父母亲就围拢过来,母亲给红杏喂奶,父亲在一边看着。这样关爱孩子的男人在这庄稼汉中是不多见的,尤其是对一个女孩还这样喜爱的,几乎没有。父亲和母亲的恩爱让全队的女人都羡慕的红了眼。回家和自己男人打架的有,背后说风凉话的也不少。那种自己缺少的羡慕,渐渐的也就变成了女人最恶毒的嫉妒。所以,母亲在接连生下了红桃和红粉后,她在生产队里就没好日子过了,妇女们把嘲笑她当成了填补自己缺少关爱的出气筒,母亲常常听到一些刺耳的闲话。这也是她用美美换个儿子的主要原因。常言说的好:舌头板子压死人!红杏以为父亲的死,绝对与这些爱嚼舌头的女人有关。当然与兴宝那不分青红皂白的话也有关,如果不是他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说了那样的刺激父亲的话,他也许不会捂着脸跑出医院的。如果父亲冷静下来向母亲问个明白的话,尽管母亲的欺骗会让他非常生气,但也不至于让他误以为母亲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羞愧得没脸见人要好的多。 红杏的心里记恨着这些人,她在生产队里干活的时候从来不和这些爱嚼舌头的人坐在一起休息,干活时她不说话,休息时,她找个清净的地方掏出自己的带在身边的书看看,也好给自己痛苦黑暗的心增添一点光亮。 可这些爱管闲事女人,以为她得了什么病,看她整天不言不语的,还爱一个人痴痴的看着天发呆,就给六神无主的红杏娘出主意,说红杏可能是得了花痴病了,得赶紧给她招个女婿来。等母亲悄悄地把这样的问题说向红杏时,红杏摔了捧在手里的一个茶缸,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这些老母猪,她们、她们……”红杏一口气没上来,又晕倒了。这是父亲去世后,她第三次昏倒。前两回都是因为悲伤过度。这一次是气极了,她不能容忍这些狭隘的女人这样侮辱自己!她们怎么能有这样肮脏的想法,她们还是人吗?等红杏醒过来后,她真想跳到街上像所有的泼妇骂街一样,骂骂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女人。可是,她的四肢是无力的,身体像没了筋骨一样软绵绵的,连翘一下头的力气也没有。她只能闭着眼睛,她不想看见母亲流泪的样子。这个处在逆境中的红杏,一改以往那小绵羊一样的性子,变得坚强而又倔强。 今天,成老师给自己透露了这样一个消息,红杏怎么能不兴奋!重体力劳动她能受,最让她难受的是那些女人们那嘴。听见她们那无风也起浪的说道,看见她们那张嘴大笑时连嗓子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样子,红杏打心眼里厌恶她们。也因此,她更思念那去世了的方老师。这些肮脏的女人,用她们恶毒的语言把一个天使一样的方老师给吞噬了。听说,成老师的老婆带去抓奸的人里面大多数是生产队里的这些泼妇。她们是打着报不平的旗号去的,但她们把方老师拧青的恶毒的手,不是证明了她们嫉妒方老师那白雪一样的肌肤吗?她们的手拧下去的时候,感到了方老师皮肤的滑腻,这让她们感到不可思议,同吃一样的饭,同饮一井里的水,她怎么就长了这样滑腻的皮?她们回家后,莫名其妙的跟自己男人说起了成老师的像豆腐脑一样滑腻的皮肤。所以,方老师去世后,这些女人的男人都到了现场。但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淤青满身的,披头散发的,舌头突出的,没了人样的女尸。当这些男人把方老师的这一形象学给老婆们听的时候,这些嫉妒过她,羡慕过她,又疾恨过她的女人们,无不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请不要怀疑这泪水的成分,亲手毁坏了玫瑰花的人,当她们看见花儿凋谢了后的残状也会伤心的。尽管那花儿开放着的时候她们难受,但凋谢了的时候,她们也难受。毕竟美好的东西是人见人爱的,尽管这爱中有恨,但总比消失了的好。当方老师那美好的形象被她们的男人说的不堪入目的时候,悲伤过后取而代之的是高兴,一种从此再也没有比自己更美的人的自豪感,使这些曾经也有过几分姿色的女人心中慢慢滋长起来。一时间,村里的女人都爱打扮起来,但谁也没有惹的同类们嫉妒,毕竟她们是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怎么打扮也难出类拔萃。 红杏也正因为这个和全村的女人结下了仇,她是不和女人说话的。所以,她被怀疑有病也在情理之中。今天,她终于有机会可以离开这些让她厌恶的人了,她怎么能不高兴?等她驮着美美笑着回到家里的时候,愁眉不展的母亲看见红杏这个表情还真以为她精神有问题了。红杏放下美美,拉起母亲的手高兴的说:“娘,你快给我找找书记去,学校里缺个老师。”母亲听了红杏的话,就像没听见一样,她说:“这样的好事哪能轮得上我们?你别做梦了。”红杏听了母亲的话,一瓢冷水浇灭了自己刚刚燃起的希望。她这才想,是啊!这样的好事只有当官人家的子女能有机会干,如果成老师不是全村学历最高的人的话,连他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在学校里教书可是最让村里人眼红工作,不用出力,风刮不到,雨淋不着,挣的工分还不少,月月还有几元钱的补助。这样的好事是不应该轮到我。红杏心思明白了,就担起水桶,无精打采的去挑水了。 红杏的肩头还没有磨出硬皮来,现在,空水桶压在肩上都有感觉。可她是不会表露自己的痛楚。尽管父亲在世时,很少让自己干体力活,红杏也没和别人家的孩子似的得到过锻炼,可现在,她不能娇气了,她是家里的老大,是家里的撑天柱了。尽管自己的大爷和队里的人都还把自己当成小孩看待。可红杏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懂他们所不懂的事,她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强!在这些没有文化的人面前,她是自信的又是悲哀的。可这样的自信要在劳动中表现出来是要吃一点苦头的。所以,她拼命的干,一点也不像其他的人一样,偷奸耍滑,这样的后果当然是让她浑身都疼。 虽然眼下冬季没什么要紧农活干了,但利用冬闲时节修水利工程也是很艰苦的劳动。红杏为了挣高工分,她要求干最重的活——挑土。很快她的肩膀就火辣辣的疼了,但她咬住牙,就是没表露出自己疼痛的样子来。她想,别人能受的罪自己也能受,别人能干的活,我也一样能干。红杏已经注意到了大爷看自己的眼神,他已经想看自己是不是已经长大成人了,能不能撑得起这个家。红杏在这样怀疑的目光中,把步子走的很稳,连趔趄一下都没有。这让一直恨着她的大爷失望了,看来这个小妮子还真行。 今天,红杏听到成老师给自己提供的这个信息后,兴奋的几乎要飞起来了。可是,经母亲这一句话,把红杏敲醒了。毕竟成老师不是书记,他说的话不起作用。虽然成老师想帮自己,可他没有权利,村里用谁不用谁,都是书记说了算,自己就别去自取其辱了,让队上的妇女们知道了,不是又给她们落下了话柄。红杏这样乱糟糟地想着,脚步已经走到了井台边上了,等她放下水桶,要打水时,才看见大爷正用敌视的眼睛看着自己。红杏先愣了一下,继而迎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睛回视着他,心想,我爹难道不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吗?你怎么会这样恨你的侄女?难道就因为想占有老祖宗留下的那几间房子吗?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你把那几间房子占了,我们住哪里去?难道要我们在露天里过活?红杏勇敢地迎着大爷那要吃人的眼神,一点怯懦也没有。这更惹恼了胡子邋遢的大爷,他把已经提上来的两桶水往井台上一歪,水在已经结了冰的井台上转了几转,也渐渐的凝固下来,变成了冰茬子。 红杏看着一个长辈这样无耻地想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害自己,就轻蔑地哼了一声。她从容的把水桶放下,小心地踏着滑冰上了井台,她在心里念叨:爹啊,您保佑您的女儿别滑倒吧,我要在您这个哥哥面前倒下的话,以后在他面前就再也站不住脚了。 红杏这样默念着,感觉父亲就在自己的身后扶助自己似的,她用还不怎么熟练的技术打满了一桶水,在往上拔的时候,她把两腿岔了岔,确实证明自己站稳了,才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一下,两下,水桶拔上了井台,她稳稳的把满了水的水桶放到了一边,然后,又打第二桶,很快,她就把两桶水用勾担勾住了水桶上的铁把,担起来试探着下了井台,颤颤悠悠的走了。 等她走出了有几米路的时候,就听见身后“呱唧”一声。红杏回头看时,大爷已经爬了起来,但他毕竟是穿了纹路很浅的胶皮底的乌拉棉鞋,人刚趴起来,脚底下有“滋拉”一声来了个专业舞蹈演员的大劈叉。红杏看了,想笑又没敢笑出声来,心想,你就自食其果吧。 已经到了三九严寒的天气了,大地都封冻了,但没有冻住的是战天斗地惯了的这茬村干部。他们一定要在过年以前把这个冬天开工的一处水库,两处塘坝完工。为此,这个村成了全公社学习的榜样,来参观学习的一拨接着一拨。来参观的这些干部竖起大拇指的同时,又都感慨的说:“这个村里的人真听话,我们那里的光要求分地单干了,谁还听你指挥?别说是大冬天里干这样苦的活,就是平平路面,垫垫街巷这样的活也拨不出人来。”这样的话更激励了这个村的村干部,他们分工包干,各带一个工程,说什么也要赶在即将结束了的时代中,留下这辉煌的一笔。 这刘家庄的书记明白,大会小会开了不少,看风向这大集体的日子是过不长了。当惯了一村之长的书记明白,不是自己的村里的人好领导,他是没有传达上面的意思。如果村里的人要知道了就要分田单干的话,他们的积极性也不会这样高。现在,刘家庄在全公社都出了名了,这不但调动了干部的积极性,也使社员们的干劲也大增了。在这隆冬腊月了,他们的工程不但没有停下来,还加班加点的干,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省了。他们在工地上搭起战堋,支上大锅烧水,每个生产队里挑出一个专门回家取饭的社员,大家一天三顿饭都在工地上吃。加了夜班,大队出资给大家加餐一顿挂面汤。这更增加了大伙加夜班的积极性,就连呼呼怪叫的北风在这样热火朝天的干劲面前也失去了威风。工地上的青年人没有几个穿得住棉袄,他们的头上冒着热气,口中说着笑话,个个干的欢欣鼓舞。上了年纪的人,虽然没有敢脱棉袄的,但那胡子茬上挂着的冰点很快就被嘴里呼出的热气给融化了。就连那些爱偷懒的也不敢偷懒了,因为偷懒的结果是冷,倒不如出点力热乎热乎身子。所以整个工程的进度要比预计的还快,大家都被这即将完工的工程激动着,因为这也预示着今年年底分红要比往年的高一些,毕竟多干了一冬的水利工程,大家手里多分点钱的话,可以过个有油水的年。 红杏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和这样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中,终于坚持不住了,她又一次晕倒在了工地上。这一次不像前两次,一点预兆有没有突然就晕过去了。这一次,她是明明白白自己要完了,因为她先是感到了心慌,心跳快得使她不敢直腰了,她怕一直腰,那砰砰乱跳的心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可是,她不愿意让人家瞧不起自己,她要证明自己和大家一样是个大人了。自己不是在父亲的丧事上说过男女平等的话嘛,自己千万不要打了自己的嘴。所以,红杏弯了会儿腰,给自己往筐里装土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问:“闺女,你怎么得了?肚子疼啊?”红杏没回答,她同样负责装土的亲大爷过来了说:“偷懒可不行,你让开。” 红杏看见自己的大爷把给自己装土的老头往边上一拉,他呼哧呼哧的把自己的筐里装满了土后,用铁掀拍结实了,还不解恨地又加上了个尖。然后,用含笑的眼睛看着这个爱说大话的侄女。红杏咬牙弯腰把扁担往那肿了消,消了肿的肩膀上一放,在她用力猛一站起来的时候,那跳动的心突然停止了跳动,红杏只感觉自己的胸堂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两手往胸前一抓,耳朵似被两只大手给捂住了一样,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等她感觉到额头上像跳动着火苗般的疼痛后,她看见自己的母亲正趴在自己的脸上紧张地看着自己。红杏问:“娘,我这是在哪里呀?”红杏娘看见女儿醒过来后,惊跑了的魂才回到了体内,她的眼睛里才有了泪,她用手抚摩着女儿那瘦小变黄的脸说:“杏,你把娘吓死了!你又晕过去了。”红杏这才回忆起了自己晕倒前的事。红杏想:完了,在自己大爷面前晕倒,也太让他畅快了。红杏的心里委屈,她在恨自己的身子,为什么老晕老晕呢?红杏娘看见红杏难过的要哭,就把手放到红杏的脸上说:“杏,往后,你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书记答应让你去当老师了。” 红杏听了娘的话,翘起了头。娘把她按倒说:“是真的,你晕倒的时候,是书记把你送进了卫生所,你的头碰在了一块石头上,淌了好多的血。你把人家书记的袄都染上血了呢。他把你大爷狠狠地说了一顿。这个狼,给你把筐子砸的那样结实,他是想把你的腰压坏呀。这个没按好心的东西,大伙没有不说他的。杏,你是没看到,他当时被大家说的像条被赶出家的夹尾巴狗一样,地下有个缝的话他也钻到地下去了。” 红杏明白书记可能是可怜自己才让自己去教学的,自己并不想要别人的可怜。可她确实不想在生产队呆着了,别人可怜也好,照顾也吧,只要脱离了那没有文化的人群,自己的心就会快乐一些。红杏这样想着,已经很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成老师了。 第一部 第十二章 命运的转折 红杏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心情紧张的很,她竟然怕那个让自己向往了好久的三尺讲台。成老师看出了她的紧张,就说:“别害怕,都是咱们一个村的孩子,他们都认得你,你也认得他们,有什么好紧张的?走,我送你到讲台上。”红杏在成老师的带领下,一步步走进了教室。 成老师先走上了讲台,向坐在板凳上的同学介绍:“同学们,今天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新老师——刘老师。大家都认识是吗?”同学们异口同声的说:“认——识。”成老师向站在台下的红杏摆了摆手:“刘老师,你来和大家讲两句吧。”红杏还没反应过来,她回头看了看身后,见没有别人,她才想起自己从今天开始,已经和敬爱的成老师有同样的称呼了。他叫自己刘老师还很不适应。“ 红杏心情紧张的走上讲台,她感觉这个讲台太高了,高得自己看坐在下面的孩子都有点俯视的感觉。孩子们看她都仰起了小脸。红杏很快就被那一张张可爱的、单纯的孩子的面容给感动了,她不相信这些可爱的孩子是那些整天胡说八道的女人们生的。红杏看见孩子们那亮闪闪的眼睛,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很喜欢你们!”同学们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他们哄堂大笑起来。红杏回头看了看成老师,成老师朝哄笑的孩子问:“你们喜欢你们的老师吗?”“喜——欢!”孩子们张开了那大多缺了门牙的口,高声回答。成老师说:“好,你们都喜欢就好,好好听刘老师的话。好,你们上课吧。” 红杏在这三尺讲台上找到了自己的快乐,她欢喜的几乎天天要蹦几个高,欢喜的把自己打扮起来,她还没过足站讲台的瘾就放年假了。她舍不得离开那三尺讲台,隔三岔五的还要来到这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看一看,还要在自己已经习惯了的讲台上站一站。呼吸一下那带有粉笔末的空气,她觉得这个味道比春天里的花香还好闻。 “怎么,你也喜欢这个味道?”正陶醉着的红杏突然听见成老师的话,她的脸呼地红了起来,因为自己刚才那个陶醉状肯定很酸。红杏羞涩的低下了头,叫了声:“校长。”成老师说:“还叫我老师吧。这个校长我不想当,我和你一样,喜欢在讲台上给孩子们讲课。”红杏说:“那就是说,您也喜欢这个粉笔味了?”红杏看见成老师把头扭向了窗外,迟疑了很长时间才说:“是你的方老师喜欢。我气管不好,闻见粉笔末味就咳嗽。”红杏这是头一次从成老师嘴里听见方老师的事,她窃窃的问:“您想她吗?”成老师猛然回过头来,朝红杏惨然的一笑:“她没离开我。”红杏惊讶的看着成老师。成老师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她就活在我这儿!”红杏的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泪花。成老师见了说:“我知道你也想方老师,可是,你那天为什么看见我后就跑了?还那样惊慌?你是听大人说我什么难听的话了吗?”红杏忙摇着头:“不!不!不!不是的……”红杏没想到成老师会这样误会自己,也许自己那天也太不应该了,为了解除成老师的误会,红杏只得如实说了自己那天跑开的原因。 成老师听了,长舒了口气:“唔,原来是这样。唉!要不是村里的人把我说的不堪入耳,我早就去找书记要你来担任这个代课老师了。我怕啊!我怕我的坏名声会坏了你……唉!听说你晕倒在了工地上,我才忍不住找了书记。红杏,你不要放弃学习,代课老师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还得考学。要想跳出这个愚昧的乡村,就得努力的去学习。懂了吗?”红杏娘以为是书记发了是善心,让晕倒在工地上的红杏去学校干点轻快的工作,她们哪里知道,红杏这份工作是成老师连求带吓才给她要来的。因为红杏当时晕倒的时候,几乎就是个死人样,书记见了也怕了。因为毕竟是自己要求这样强度的劳动造成的累晕了人,他过来看见红杏那满的上尖的筐,把红杏的大爷狠狠的熊了一顿,然后,抱起软的像面条一样的红杏就送到了村卫生室。 成老师就是在这个时候把书记叫到了外面,说:“红杏还是个孩子,这样强度的劳动她肯定受不了,要是出了人命可就麻烦了。”书记瞪起了眼睛说:“她死了难道还赖我?那么一工地的人,别人怎么没晕倒?是她自己身子有毛病。再说,她晕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成老师接过他这句话:“就是啊,这个孩子可怜,你们支部就研究一下,让她到学校里来干点她力所能及的工作。我那里还缺个代课老师哪。”书记看了眼这个名声很坏的校长,心想:这个代课老师的位子是给我那上高中的儿子留的,他明年要考上学的话,这个代课老师咱是不稀干的,要考不上的话,不是还能有个轻快工作干。可是,今天姓成的这样提出来什么意思?这个孩子要是真的死了的话,自己是要背一辈子骂名的。他知道自己今冬所做的一切很多社员是有意见的,别的村有人要求单干,难道自己的村子就没有吗?他们只是还没有明目张胆的和自己对着干罢了。罢!看来这集体的饭是早晚有吃到头的那一天,自己想在这就要结束的一段历史的结尾再辉煌一把,可别这辉煌没辉煌成,再弄出个人命来。尤其有这么个知识份子盯着,他可不好对付。 书记想明白了厉害关系,就答应了成老师的要求。为了表示点原则性,就问:“她干得了吗?”成老师说:“她胜任的了,这个孩子是我一手教起来的,功课很棒。” 红杏看着眼前的成老师,这是除了父亲以外,唯一一个关怀自己的异性了,她真想叫她一声爹。可是,自己出口叫出的还是成老师。 成老师看着红杏说:“红杏,逆境之中更能磨练人的意志。更能出人才。孩子,你别气馁,好好拿起书本,我教你。等我教不了你的时候,你的翅膀就硬了。到那个时候,看见你遨游在天空中,你就帮我和你的方老师实现了一个最大的心愿。”成老师仰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眼睛缓缓的闭下了,久久的没有睁开。红杏看见他脸上有两行热泪似两条久旱大地上的小河一样,缓慢的,无力的划行着,水分很快被这干涩已久了的皱皱巴巴的皮肤吸收了,只留下两条蚯蚓一样弯曲着的痕迹。 第一部 第十三章 真相 当红杏听完了成老师用那悲伤的,浑厚的男低音,讲完了他和方老师的故事后,她张大的嘴巴感觉到喘进喉咙里的空气把自己的嗓子眼都冻结了。 红杏到现在才明白,她最敬爱的两个老师究竟为什么被人家抓了奸。成老师说:“我们俩是在互相鼓励的情况下偷偷在复习功课,想一起圆自己那没有机会圆的大学梦。可是我们被公社里的业余剧团看中后,演出和排练任务很多,我们只能把学习计划都划到了夜晚。长久的熬夜使我们的睡眠严重缺少,那个夜晚很冷,我们俩靠的很近,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们都不知道。当我被一声尖叫吓醒了后,看见方老师被他们拖出了屋外,我也被人按在地上,用绳子绑了,嘴里还塞上了抹布!完全还是文化大革命那一套!”成老师说到这里,额上的青筋暴突出来。 等红杏的嘴能动了的时候,问:“他们,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成老师知道红杏说的那样是指什么。他看了看还馄饨一片的红杏,摇了摇头:“可能他们就是那样认为的吧!”“不!我不那样认为,我喜欢你和方老师在一起,爱看你们拥抱在一起时的样子。可是,可是你们为什么不走哪?离家出走是现在最时髦的自由恋爱者的方式了。连电影都放这样的题材,你们为什么不私奔?”成老师惊讶于红杏的话语,他弄不明白,红杏怎么知道他们拥抱了?连她都知道私奔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可是正是自己的固执,毁了方老师那年轻美好的生命。他坚持要等他们双双考上了大学后,再名正言顺的光荣的离开自己的家乡。可他们没等到那个时候,那双扼杀爱情的大手就把方老师和成老师的命给害了。 红杏知道成老师为什么要自己好好学习了,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他们,他们的真爱是像白雪一样的纯洁。这个世界是不允许这样的纯洁存在的,他们蹂躏了方老师的清白,也蹂躏了成老师的意志,他一度生不如死。可他死不了,他得活下去。因为他有母亲和儿子。母亲需要他养老,儿子需要他养大。他死了解脱了就和图才害命没什么两样。他活着的目的只为了这一老一少和这些寄托着他的梦想的学生们。 直到今天他看见了和方老师一样热爱这个粉笔末味的红杏后,仿佛看见方老师又回来了,她活在他的躯体里,那一举一动中都透出了渴望知识的贪婪。这个灵魂死了好久的人终于魂灵附体了,他浑身凝固的血液涌动起来,他浑身热了。这是活着的象征,他要帮这个孩子,不能让这棵被风雪压住了的小树夭折。就这样,他头一回忍不住和红杏说出了他一直深埋心底的秘密。因为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所以很激动。他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是白说,有谁相信一对孤男寡女相拥而眠却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只有这个小姑娘,从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那双拥有纯洁灵魂的人才有的那灵动的、明亮地如启明星一样的光亮。 红杏怔怔的看着这个倍受折磨的老师,眼睛里流露着真诚的理解和同情,她说:“方老师为什么要死呢?她不应该死。”成老师长叹了一声说:“践踏后的纯洁,就不存在了。就如那雪,刚从天上落下来的时候是一尘不染的,可是,这个世界不能容忍它的洁白,你的方老师是想维护自己最后一点的尊严。她的灵魂是要到天堂里去的,因了她那美好的心灵,也因了她那慈善的心地,上帝也会让她做护花使者的。红杏,你不要怕她,如果她出现在你的眼前的话,那她一定是来帮你的,她绝不会害你。”成老师的话让红杏听了毛骨悚然起来,无论是友是敌,活着的人总是怕看见死了的人的。成老师本是个唯物主义者,他可能是太盼着能看见方老师了,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话说出。 红杏的年假过得很充实,她和妹妹们一张桌子三人用,她占绝大一半的面积,红桃和红粉各占一头。美美则钻进被窝,享受那迟来的母爱。红杏自从当了教师后,她的母亲也舒展开了愁眉不展的脸,毕竟女儿是不用出大力就能挣个整劳动力的工分了。再说,自从工地上红杏的大爷被书记当了全村的人训了一顿后,他见了自己也不那么横眉立目的了。见了自己能躲就躲开,不能躲,把那长了一脸横肉的脸一扭,也就过去了。本来是最亲的一家人,就这样成了冤家对头。红杏的大爷现在恨红杏恨得牙根都痒痒,他以为是这个丫头让自己在全村人面前丢了脸,他现在就盼着红杏出点什么事让他解解恨。 红杏能有什么事?除了学校就是家里,这个丫头出息了,眼睛长到了头顶上去了,不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连村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她都瞧不起。哼!等着吧你,一个黄毛还没退尽的丫头,你的翅膀能硬到哪里去?等我抓住你的小辫子的时候,看我不把不给拾掇了! 红杏这个心胸狭隘的大爷算是和她杠上了,他一有空,就背个粪筐子在学校周围逛,他的眼睛不光找拾粪便,他主要的是寻找比粪便还脏的东西。无论是干正事的还是想歪事的,都是工夫不负有心人,红杏的大爷终于找到了红杏的毛病。这一发现让这个小气的老头回家马上汤了一壶酒,吩咐老婆:“他娘,给我煎个鸡蛋去!操他娘的,我看这个小丫头还能几天?” 老婆知道老头子恨红杏恨得牙根都痒痒,今天,见他这样欢畅,就知道他有什么发现了,忙问:“他爹,那丫头犯事了?”红杏的大爷把嘴一撇,把大嘴叉子往老婆耳朵上一贴,小声嘀咕了一阵子。老婆听完了,嘴巴张得比老汉的还大:“啊!真的?哈哈哈,看她还能在刘家呆几天。等她把这儿搞大了的时候,她不滚也不行了。”红杏的大娘比量着自己的肚子,笑声由高变低变细,最后把这奸笑摁死在嗓子眼里了。她赶紧从吊在房梁上的筐子里摸了两个鸡蛋,脚步不沾地的跑的到灶屋里,麻利的刷锅添柴,不一回儿,就听见“吱啦”一声,一股葱花煎鸡蛋的香味飘遍了半条街。兴宝的大儿子大宝回家来看见老头子又酒又肴的,火气可就大了,他拾起老爷子的酒壶就给摔了!老子儿子不由分说的就扭打在了一起,兴宝的老婆在中间怎么也拉不开,气得坐到地上就哭开了。 这一哭招来了不少街坊邻居,大宝见大家都派自己的不是,就说:“我连个媳妇还没有,娶媳妇的房子连块石头也没准备,他到好,好酒好肴的喝上了。”邻居见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儿子大了不紧把着盖房子娶媳妇,这样胡吃海喝的不找打吗?大家又都派了兴宝几句不是,也就都散了。儿子饭也没吃,拾起爷俩干架时扒下的袄披上就走了。 兴宝的老婆拾着破碎了酒壶碎片,嘴上叨咕着:“进了腊月门,打碎了东西管一年的运气。看你们爷们挣命挣的,还想过好日子不?”“住嘴!死娘们,不会说句吉利话。” 兴宝酒没喝好,倒惹了一肚子气,这股邪火没处发,就又背起个粪筐子出去逛了。他还是以为都是红杏做的怪,要不是她阻挡她娘过继大宝,她家那几间房子给儿子娶媳妇用正好。现在,自己手里一个子也没有,儿子又一年大起一年的了,老子不急儿猴急。唉!养儿子养儿子,养下了儿子又没能力给娶媳妇,光这一个就把老子给整苦了,下面还有两个哩。这还不把我给愁死。 兴宝眉头紧促的在街上转悠着,猛然看见成老师的老婆出来推碾子,他眼睛一亮,马上就把自己的愁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紧跑了几步小碎步赶上人家,恬着个脸说:“成老师家的,推碾呐。”成老师的老婆回头和他笑了一下,答应了一声。见这个人还想和自己说什么,就停住了脚,准备好好听他说。可这兴宝脑瓜子转了几转,还是把自己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算了,你去忙吧。”成老师家的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也没什么好话和自己说,就把端在手里的箔萁掂了几掂,掂出的玉米毛飞了兴宝一脸。兴宝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毛毛,嘴里噗噗的吹着,心里话,我就不告诉你,告诉了你,你要把你男人看严了,我要看的热闹就没有了。 兴宝把说了半截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刚刚被儿子气坏了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嘴里哼着那不照调的曲子,转悠在柴火垛,墙旮旯周围,寻找着被他看做宝贝的粪便。 第一部 第十四章 没有一家之主的年 在那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里,过年就成了孩子门最盼望的节日了。这不只是因为过年有好东西吃,过年还能得到几个磕头赚的小分钱。红杏也曾经为这样的节日兴奋过,盼望过。可是,今年,她没了往年的快乐。因为家里没有了父亲,好好的一个家残缺了。父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一家之主。少了他,他们这个家就失去了支撑,也没人张罗年货了。母亲因为自己换孩子的事被揭穿,早就不愿意往人前里站了。眼看年关临近,谁家不赶个集办点年货置办点新衣裳什么的,可红杏娘没有胆量到大集上去凑这个热闹了,她受不了人家戳脊梁骨的味道。当然红杏也是不愿意去赶集的,因为她讨厌那集市上的闹哄,人山人海的挤来挤去,好像有多少事要办,有的人家全家出动,买回来的也就是一张灶王老爷和几张年画。他们这样倾巢出动,为的就是凑个热闹,图个快乐。 红杏的快乐就是在温暖的小屋里捧本书静静的读。没人来打扰,没人来干涉,完全进入自己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她是快乐的、充实的、一尘不染的。可是,再有几天就过年了,母亲的意思很明显,宁愿不过这个年,她也不出去丢这个人。如果不是为了挣工分养活孩子的话,恐怕她连这个家门也不出去了。红杏的几个妹妹看见人家的小孩过年都有新衣服穿,个个眼馋的要哭。可是她们知道自己家的情况,连教书的大姐都没有新衣服穿,何况自己。她们为了不眼馋人家的新衣服,几个人商量,过年这段时间,她们几个不出门了,就在家里学习。作业做完了的再做一遍,生字写会了的再加写十遍二十遍…… 红杏看见几个妹妹这两天反常的样子,纳闷了,她们的作业都做完了,自己也都给检查过了,她们怎么反而不出去玩了?小伙伴在门口喊她们,她们也不出去了。红杏就找年龄最小的美美问。小妹妹是她们姊妹几个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她见大姐问自己,就说:“二姐说要保密的。”红杏见美美这个可爱样子,就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她是要和娘保密的,和大姐不保密。你说,我保证也保密。”啃着青萝卜,辣得嘴巴都通红了的美美,停止了啃咬,用那有点沙哑嗓子说:“大姐,我们出去见了人家有好吃的谗,看了人家的新衣服也谗,二姐就出了这么个主意,过年的时候,我们谁也不出门了。” 红杏听了美美的话,鼻子酸得连耳朵眼都疼了,她把美美往怀里一揽,强忍着泪水,过了好长时间才说:“别人家孩子有的,姐也让你们有。一定都有!” 红杏被妹妹们的懂事弄得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她为了能换点钱回来,把家里种的白菜萝卜用筐子挑了,专门到那大山里缺菜的村庄去叫卖。红杏乍进村子时,怎么也张不开口,可是大冬天的,街上又没有人,你不叫喊的话,谁家知道街上有买菜的。红杏喊第一声的时候,找了个墙旮旯,闭上眼睛,用力喊了一嗓子:“罗卜白菜——”声音落下了,红杏才把眼睛睁开,然后跑出墙旮旯看看有没有人看见自己。见大街上除了自己并没有别人时,她才又喊了第二声。几声叫喊下来,竟然真的走出了几个问价的人。红杏羞的满脸通红,不敢再出声了。 一个老太太问:“闺女,白菜怎么卖呀?”红杏也不知道集市上多少钱一斤,就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卖,您看着给点就行。”围拢过来的人知道这个卖菜的是个不会卖的人,就蜂拥而上,各拣各的菜抱在了怀里。老太太生气了,高声说:“都搁下!人家闺女还没说多少钱一斤呢,你们就和抢似的。别欺负人行不行?咱们山里人人穷志不穷,别为了棵白菜让这闺女瞧不起咱们。”老人的话制止了几个抢菜的人,又朝红杏说:“我们这里都是山地,没种菜的地,大家缺菜吃。你看我们去赶集的人回来说白菜二分钱一斤,罗卜一分五,你把菜给送到家门了,就看相着加一点,也算给你点腿钱。红杏听了这话,高兴的说:”奶奶,我等钱用,你们要是都要了的话,我不加钱,每斤少要五厘行吗?“大伙听了这话,知道这菜比集上的又好又便宜,哪个不要?没一会儿,就卖空了筐子。老奶奶见红杏那冻红了的颧骨,拉她进家烤烤火。红杏说:”奶奶,你们这个村里的人真好,不知道还有人要不。我们家的菜还有不少呢。“老太太说:”怎么没人要?过年了,谁家不弄点菜剁馅子包饺子?你家里菜多的话,多挑些来,我帮你卖!“红杏感激的朝老人鞠了一躬,然后。一连几天她都挑菜来卖。到最后一个年集的时候,红杏终于给妹妹们换回了做新衣服的钱。 从这点小事上红杏明白了,在这个家里,自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了。妹妹们需要自己,母亲也需要自己。自己要是由着自己的性子的话,这个家也就面临着困境了。自己不能为了自己那点尊严,羞羞答答的,自己得像个男爷们一样,出头露面,干男人们干的事。自己不是说过男孩子能干的女孩子也能干的话吗?怎么还想过安逸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与自己已经无缘了。 红杏意识到这些后,理直气壮的领上三个妹妹,一快去赶集了。妹妹们在红杏的身后,像玩老鹰抓小鸡一样的跟了一大串,她们今天特别高兴,唧唧喳喳的欢快的说着笑着。到了集上的时候,姐妹们为了不被人给挤散了,就一个拉着一个的衣服。这样接起来的一串人走到哪里也是显眼的,红杏她们听见了人们的议论,当然美美成了焦点。这年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母亲用美美换弟弟的事,方圆几十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很快,集上的人都朝她们凑过来,想看看这个美美什么样。美美被他们看得把头拱在三姐的背上不敢抬起头来了。红杏见了,把美美拉过来,往人前一送:“大家看我妹妹长的漂亮是吧?那你们好好看,等你们看够了我们再走。” 红杏的态度显然是不友好的,她的话让大家感到难堪了,大家很快散开了。红杏领妹妹每人扯了一块花布,又去肉店里买了些鱼肉,这年货也就办全了。红杏见还剩了点钱,就到书摊给她们买了几本小人书。这可把妹妹们乐坏了。她们几个几乎是蹦跳着回家来的。 孩子们的情绪感染了做母亲的,她从悲伤和失落中爬起来,张罗着做点豆腐和年糕来给孩子们过年吃。红杏当然是她最好的帮手,在这样的忙碌中,使失去了一家之主的红杏家也聚拢了些年味。 大年三十这一天,红杏和母亲张罗着包饺子,妹妹们都穿上新衣服出去玩了。可就在这时,红杏的奶奶用拐杖捅开了她们家的门,一股冷风拌着一阵叫骂灌进了红杏家的门。 “你们这些没人性的东西!你把我儿子气死了,你们娘们乐呵呵的过年,把我儿子给冷冷清清的搁在个山上,他连口热乎的年夜饭也吃不上,你们好狠的心啊!” 红杏知道娘和奶奶之间矛盾很深,他们婆媳不和,导致了奶奶也不正眼看看她这些孙女。自从父亲去世后,除了队里把母亲挣的工分拔一些给奶奶养老,别的几乎没什么来往。今天,她突然黑风黑雪的到了这个儿子在世时她都不愿意来的家里,目的就是想让这强颜欢笑的小儿媳妇过不好这个年。 奶奶说完了话,又把她的拐棍戳向她们刚刚贴上的年画了。红杏把奶奶的拐棍握住了,母亲自从换孩子的事被揭露后,已经失去了抗争的勇气,她这个做下了错的人没勇气和自己的婆婆争执了,毕竟是自己让她失去了她最爱的儿子。 奶奶见红杏敢和自己动手,把眼睛瞪起来:“你还敢和我动手?”红杏难过的掉下了眼泪:“不,奶奶,我知道你想我爹,您难过。我们也想,我们更难过。可是没有办法呀奶奶?谁家过年不是老的少的热热乎乎的,可我们家……”红杏和娘因为过节强忍住的悲痛再也压不住了,她们一起哭泣起来。这也感染了奶奶,奶奶的老泪也纵横交错的在核桃皮一样的脸上滚着。红杏松开了奶奶的拐杖,找了条毛巾给奶奶擦了擦眼泪说:“想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把他想回来。奶奶,我正和娘商议把您请过来和我们一起过这个年。这样大家还热闹一些。等包完了饺子,我就上山请爹回家过年。他看见奶奶在我们家吃年夜饭不定有多高兴哩。原来这里有请去世了的亲人回家过年的习惯。在桌子上写个牌位,摆上些菜就算吃喝了。 红杏的奶奶,见自己的孙女眼泪哗哗的在往下流,自己那因为思念儿子的心也酸楚的忍不住了,她想放开了喉咙哭,可在这大年夜里是不兴这样的,别说是哭,就是说话也拣好听的吉利的话说。“奶奶,这个年夜饭您就在我们这边吃好不好?您看我包的饺子里还搁了铜钱呢,看看您能吃到不。” 上了年纪的老人是经不住哄的,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奶奶,经红杏一哄,气早散了。她吃着孙女给自己的糖,听着她那中听的话,也不想回自己那个冰冷的小屋了。红杏的娘又给婆婆沏了一壶浓浓的香茶,婆婆看媳妇的眼神都变了,因为这是她唯一的爱好,就是想喝口茶叶水。 红杏和她娘在这里伺候奶奶的时候,红杏的大爷在门外正焦急等着看红杏家的热闹哩。老娘被自己点了把火说弟弟没了,她们一家子人都穿红戴绿的,欢喜的像什么是的。她们也没请我弟弟回家过年,你说这红杏娘是不是要招人来我们家了?要是那样的话,咱可不答应。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个宅子不能姓了外姓。“ 本来思儿心切的老嬷嬷听了这样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等她到了街上看见红桃她们穿的新衣服都是淡色的,不像大儿子说得她们都穿红挂绿的。可是,看见她们的新衣服老人的心里也不好受。往年,虽然自己和小儿媳妇不和,娘们见了连话也不说,但儿子到了过年的时候,总忘不了给自己送些年货来。尽管他这是背着媳妇的作为,但只要儿子孝顺,媳妇就无所谓了。今年,儿子没了,她也少了买茶叶的钱。大儿子是穷的连饭也吃不好的,哪还想着给自己送点茶叶钱来?都怨红杏娘这个丧门星,不是她我儿子不会死。不是她,我儿子娶的是我的侄女,我们亲娘们过个年有多么亲。这新仇旧恨使红杏的奶奶坐不住了,她要在这大年夜里跳进红杏家的锅里,让她们也过不好这个年! 红杏不知道奶奶是大爷给烧了火才来的,她看见奶奶的那一刹那,从心底里涌上一股痛来。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奶奶在这样的节日里能不想她的儿子嘛,她这是找茬来发泄发泄心里的悲痛来了。可是红杏几句话,就把老人的邪火给压下去了,这隔阂了多年的骨肉至亲在这同样思念亲人的节日里续接上了。红杏的奶奶,在她父亲去世的这头一个年夜里,在红杏精心的安排下,让老人家吃出了她包在饺子里的那唯一的一枚铜钱。老人从心底里发出了由衷的笑声:“哈哈,杏,看来奶奶还能多活几年,也还有福享。”红杏笑了,她说:“奶奶,你看,我们姐妹一天天长大了,我们能挣钱的时候您就等着享福吧。我们都会替我爹孝敬您的。”红杏家里传出的笑声,让一直等在外面听动静的大爷气炸了肝。这老糊涂,本来让她去闹闹红杏家,她竟然让人家给收买了。 第一部 第十五章 换了人间 春天是大地苏醒的季节,春雷炸响的那一瞬间,大地上也被更响的一声春雷震醒了!改革开放,责任制,联产承包……这些新鲜的名词走进千家万户的时候,大家还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可是土地承包是怎么回事,种了一辈子庄稼的人是明白过来了,这就是说又可以单干了。欢喜的人有,迷茫的人也有。难道社会主义走到头了吗?尤其是那些个村干部,他们想不通。这大集体的日子他们是当家作主的人,可以安排活给别人干,可以吐口唾沫砸个坑。如果把土地分到个人手里,各人干各人的,那谁还听自己使唤?自己的活谁来干?端了这么多年的官架子说放就得放下吗?要不你的地就得荒着。荒了地不好看不说,你还没有粮食吃。难道眼巴巴看着老婆孩子饿死不成?所以,闹情绪的大多都是些有点权的村干部。至于社员那是欢迎的,他们要是有了自己说了算的土地,他们可以种自己愿意种的粮食,也没人瞎指挥自己了,自己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这样的话,用不了几年,自己家的粮食还不满得往外淌啊。所以,承包土地的会议一开,已经有很多人在一些比较厚实的土地上转悠开了。这些种地的老把式是知道哪块地最好,哪块地次一点的。一时间,村里的人都倾巢出动了,因为占块好地,就等于占据了个聚宝盆,那金灿灿的粮食会像小河里的水一样往粮囤里淌的。 红杏的娘也想占块好地,她扛了铁锨出门,但好地哪还有她的份呀。凡是土头厚实的地块不是被插上了树枝以示此地有主,就是在地里蹲了主人表示此地已经是我的了。一时间争地的风波在这个和睦得出了名的村庄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好了多年的人把头打破了,祖祖辈辈没红过脸的为了争一块好地,连褂子都撕破了。红杏娘看着这样吓人的场面,吓得连连后退,她根本没沾沾好地的边就跑回了家,抱着脑袋坐在天井里就像丢了魂一样。天哪!那人怎么一个个像疯牛一样。看看那红了的眼睛,不出人命才怪哩。红杏下班回家看见母亲的样子,惊讶地问:“出什么事了?”红杏的娘立刻拉住红杏的手:“杏!好地都让人家给占了,娘无能,一块好地也没占下……你爹,你爹他死了,我们没有靠山了,抢不过人家……”红杏听着母亲的哭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因为学校的几个代课老师也去自己的生产队去抢占地了。当时,红杏也想去自己的队里看看,成老师阻止了她:“别去,**的天下是不会让他们胡来的。让他们抢好了,他们就是趴在地上也占不了多大一会儿。”红杏是信服成老师的,她觉得成老师看问题是长远的,红杏这才安心的教了一晌午课。红杏把成老师的话学说给了娘听,她的母亲却不像她那样的相信成老师,她说:“他懂什么,他是个书呆子,对种地的事一窍不通,他说不用抢,那他的老婆怎么还占了块好地咧?杏!你快和娘再去别的坡上看看,看看还有没有没被人家占下的。”红杏娘不由分说,拉起红杏就走。可是她们出了门,走到大街上的时候,看见一群一群的人垂头丧气的拖拉着铁锨镐头等家什回家来了。这群人里有用褂子包了头的,有脸上被抓破了皮的,看上去就像刚刚从在战场上下来的俘虏一样。村中间的大喇叭里传来了书记的声音,大家赶紧住了脚步,仰头静默的听着。 “社员同志们,大家都到前街老槐树下开会……”人们也不用谁组织,立马齐刷刷往老槐树下聚拢。铁家什碰在一起叮当有声,人和人交换的眼神里盛满了敌意和戒备,好像有你没我,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又回来了一样。 大会宣布了土地承包的政策,大家这才把急红了的眼睛消去了火。红杏娘捏了捏红杏的手,说:“抓阄好,公平。” 很快以生产队为单位,人们先回到自己的场院把牲口等物按人口的多少划分了小组,一个小组合用一套牲口。大家轮换着养,也轮换着用。划分小组也是抓阄决定哪几家一组。红杏抓这样的阄的时候,眼睛看了一下因为抢好地被人家打破了头的大爷,心想,千万别和他一个组。 事与愿违,红杏家偏偏就和大爷家使唤一套牲口。这让红杏的心口闷了一下,怎么办?她找了队长悄悄问:“队长,能给我调换一下吗?俺家到哪个组也行。”队长说:“不行啊,抓阄就是为了大家没怨言,你要换了,别人也会要换的,这样就乱套了。”红杏觉得人家队长说得有理,也不好难为人家了,回头跟在自己的小组里去领农具了。有领犁的,有领耙的,还有领牛鞭的。这个小组里的每人都有一份耕地用的家什,要想用牲口耕地,就得跑遍这整个小组里的人家,要不就没法耕地。这样也制约了每家必须团结,要不少了哪家的家升也耕不了地。 红杏领的是个铁耙,这个井字形木桩子上砸满了铁橛子的笨重家伙,让红杏着实为难了一阵。她搬不动这个铁家伙,可不拿又不行,那分了犁的的大爷正用侥幸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瞟着哪。红杏和娘商议了一下,她们一人一头,把这个耙地用的笨家伙抬回了家。接下了的几天是生产队里按土地的好与次划分了等级,把地亩算清楚了,按人口划分到户。红杏和母亲跟了几天下来,把队里分给自己的地都用石快埋好了蛭石。所幸的是,所有的土地没有和大爷家挨到一起,这让红杏长长的舒了口气。 地分到手了,别人家是高兴的,而红杏和她娘是一筹莫展。面对这零散的土地,面对这突变的形式,她们没了头绪。如果在生产队里,像她们这样的情况还可以好歹的混下去的。队长安排的活都是根据人的能力来安排的。可是,现在,土地牲口都分到户了,从耕到种,每一项的活计都要自己来完成,少了哪一步,种子也下不了地。种子下不了地,你哪来的收成?没有收成,可没人再分粮食给你吃了。红杏和她的母亲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自己和母亲干别的活可以,可光这用牛耕地就把她们给难住了。她们没侍弄过牲口,以前,队里的牲口由专门的饲养员来饲养,她们连摸一下牲口的机会也没有。况且,红杏曾经吃过这牲口的亏。 当然,这些事都是听母亲说的,自己在一岁多点,刚刚会走路的时候,跟随在场院里摘花生的母亲玩。全队的妇女围了一个大花生垛在抢摘着花生,因为工分是要按你摘下的花生多少来定的。所以,她们不用队长叫喊,都卖力的摘把着花生棵子上的果实。红杏的娘为了不让红杏耽误自己干活,就把她抱到场院门口的篱笆墙跟前玩了。红杏被这篱笆墙上的喇叭花给吸引住了,就撕把着这红的蓝的花玩。 谁也没有注意,这个工夫,在地里秋种的一头老牛,因为看不见自己的牛犊了,挣脱了锁头跑回来了。老牛老远就看见了穿了红罩衣的红杏。等人们听见它那粗重的鼻息时,一切都晚了。老牛用它那粗大的犄角把红杏挑了起来,大伙只看见红杏在牛犄角上转了几圈,就被老牛甩到了半空中。 红杏娘吓傻了,她张大嘴站在原地两手捂住了眼睛,动也不敢动了。这孩子落到地上还不是个肉饼啊!可巧的是,红杏在大家的惊呼中落到了高高的花生垛上。但人们知道这个孩子就是没摔到硬地上,被牛角那一挑也不会有活路了。这个村里,曾有一个放牛的人,就被牛给顶死了,何况一个屁大点的孩子。等爬上草垛的人把红杏抱下来的时候,大家都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因为她的手里还攥着一朵喇叭花,她把花举过了头顶,奶声奶气的说:“不给!” 红杏娘听见了孩子的声音后,才敢睁开了眼睛。她看见活着的女儿后,赶忙从人家的怀里抢过来,上下左右的看了个遍,除了那罩衣的带子断了外,红杏竟然毫发无损。这个奇迹当然是因为那个寻子心切的母牛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牛的眼神是不好使的,它老远看见红杏那红红的罩衣,以为是它自己的孩子站在篱笆墙上等自己哪?等它认出来时,它那颗做母亲的心竟然要逗一逗这个可爱的孩子。就这样,它把孩子逗到了半空中,要不是落到草垛上的话,那老牛的角再温柔,红杏这条命也保不住了。红杏的母亲到现在回想起那一幕来,浑身都还出一层冷汗。当然,红杏在母亲一再的告戒下,也从来没接近过牲口。可是现在她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问题了,你得用牲口耕地,你得用牲口下种。至于那一锄一镰的活她们是不愁的,愁就愁在她们不会使用牲口这个问题上。 红杏面对这样的愁事,连上课都皱着眉头。她已经试过了,分给他们小组的那两个牛,轮到她家养的那两天,她试着接近了几次,牛正吃着草的头忽然间就抬起来,冷冷的看着自己。红杏按捏住砰砰乱跳的心,嘴上说着:“牛儿牛儿你别恼,我是你的好朋友,只要你让我摸一下,我就给你豆饼吃。”可是,她的手还没有伸出来,牛头就一扑棱把自己吓得跳出好远。 第一部 第十六章 难题 春耕大忙了,几家人家轮流用牛上套耕地了。今天轮到红杏家用牛,红杏在学校里请了假,壮了胆子赶牛下了地。牲口可能和人有一样的毛病,软的欺,硬的怕。这一大一小两头牛,走在前头,回头看看不敢靠近自己的红杏,喷一下鼻子,摔打一下尾巴,得意洋洋的跑几步,然后再回头看看她。红杏看见牛儿那看自己的眼神,在心里向他们诉苦:牛啊牛,你一定要和我配合好。你们只要听我的话,回家我喂你最好的草料,给你喝掺了豆饼的水…… 进入了自家的地里,红杏放下了扛在肩头上的犁,按自己看过的别人的套法,她想把牛赶进拉耕的套里去。可是,刚吃过自己家豆子的牛没有吃豆时那样听话了,红杏把套按在牛的脖子上,它的四只蹄子就是不往套里走。红杏说着:“进去,进去……”可这样的话儿是对牛弹琴,它们根本听不懂。红杏着急地往套里推它,那是蚂蚁撼树般的痴心妄想。红杏累的气喘吁吁,牛儿岿然不动。红杏都急出眼泪来了,她怕自己连牛都套不进去,让跟在后面的母亲伤心。眼看背着草料的母亲也来到地头上,看见红杏连牛还没有套进去,眼睛里满是失望之色。红杏还是用力把牛往套里推,这工夫,她看见大爷嬉笑着从自己地头上走过。红杏知道这个坡上他是没有土地的,他来这里无疑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因为牲口是他们家用完了后才轮到自己家用的,红杏今早上去他家牵牲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干咳嗽着和牛说话:“大黄小黄帮帮忙,你这女主人可不会来来朗朗……”红杏见过耕地的人都这么喊叫的,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明白她可以找人问一问,可是眼下连牛都不会套,这不是让自己丢人显眼吗? 幸好队长从这里经过,他看见红杏这个样子,叹了口气,放下自己肩头上的犁,喊住了自己的牲口,走过来说:“红杏,这样的活哪是你这样的女孩子干的?要不行就等人家都耕完了,找个把势帮你们家耕吧。”红杏看了眼站在地头上的大爷,咬了下牙:“不!我能行。叔,你教我套牛就行。”队长踢了下大黄牛的前腿,说了声:“蹄儿!”大黄牛听话的抬起前蹄走进了套了。队长又拉了拉套,晃打了下黄牛的后腿,黄牛又听话的把后退也抬进了套里。大黄牛进了套,小黄牛自然而然的也跟进了套。红杏累出了一身汗都没有干好的活,队长轻而易举的就完成了。红杏笑着谢了对长。队长说:“我给你打起扶脊来吧,要不你走不直。”红杏高兴的点了点头,跟在队长的身后看着。队长一仰手中的鞭子:“得儿——哈!”牛儿听见了号令后,低头用力的往前走。队长教着红杏:“你看,牛走得偏左了,你就拉一下它左耳朵上的绳子,喊一声来来来——要是走得偏右了,你就拉大黄牛右耳朵上的绳子,叫一声朗朗郎——它就知道了。”红杏明白了来来朗朗的用意后,高兴的学叫了一声。队长说:“别乱叫,叫乱了它就不听指挥了,你来。”队长刚手把手想教教红杏,就听见兴宝大叫:“队长,你的牛跑了。”队长回头看见自己家的牛没命往家跑,纳闷的问:“兴宝,牛怎么的了?”一心想看红杏笑话的大爷说:“我哪知道呀,可能你没喂饱它吧。” 其实,兴宝看见队长教红杏耕地恨的牙根痒痒,他看了眼跟在后面撒化肥的红杏娘,那一把拆化肥袋子用的剪刀就放在了地头上了,他拿起来朝队长家的牛屁股上捅了一下。疼极了的牛撂起蹄子就跑。红杏的大爷装模做样的跟在后头边追边叫喊。 队长把牛鞭往红杏的手里一塞:“就这样干!”然后匆忙的跑去追自己家的牛去了。红杏接过了队长松开了的犁把,那在队长手里稳稳的犁把到自己手里就不听话了,犁把一会儿冒出地面,一会儿又歪向一边。牛觉出换了扶犁把的人,因为冒出地面的犁头让它们感觉到了轻松。牛那稳稳的步子变成了撒着欢的跳跃。红杏紧张的喊:“不许跳!来来,郎郎!”她那尖锐的叫喊像给撒了欢的牛当成了伴奏一样。红杏的娘站在一边摇着那无奈的头,眼泪刷刷的流。她知道她们母女完了,她们干不了这样的活,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求求大伯哥,把他的儿子过继一个给自己,要不她们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红杏娘拉住被牛拖拉的满地跑的女儿,喊了句:“吁——”牛听见了这个声音,马上停止了奔跑。红杏惊喜的看着母亲:“娘,你会使唤牲口啊?”红杏看见娘满脸的泪水,惊讶地问:“娘,怎么了?”母亲无力的看了眼红杏:“杏,我们求求你大爷,过继你的哥哥吧,我们种不了这地。”“什么?娘,你没看见我大爷就是想逼我们开口吗?你还上他的当?”“不这样又怎么办?我们会锄地会刨地可就是不会耕地呀孩子!这往后的日子我们怎么过呀?”红杏看不起娘的软弱,她把脚一跺:“人家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可红杏的娘已经不听女儿的了,她朝大伯哥走去的方向追去了。 红杏没想到娘这样没骨气,她跑了几步拉住娘:“不许去!”母亲摔开红杏:“不去我们就得饿死。”“我们饿死也不去求他!”红杏娘见自己这个闺女这样倔强,就生气的给了她一个耳光:“都怨你,不是你,我早过继个儿子过来就好了。”红杏没想到母亲这样怨自己,她明明知道大爷是为了她们那几间房子才想过继个儿子给她的。气急了的红杏也恼怒的说:“都怨你!不是你胡来,我爹不会死,我们也就不用受这样的罪了!”红杏娘被自己的女儿揭了伤疤,立刻疼的眼里冒出了火星:“什么?你怨我?我要是能有个重用的儿子的话,能走这样的路?你爹死了你怨我,我怨谁去啊?你怨恨我就打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红杏娘说着哭着用头撞向了自己的女儿。红杏躲闪不及,一个趔趄被母亲撞倒了。娘俩在地里滚了一阵,红杏终于从母亲的疯狂的撕扯中挣脱出来,她咬牙抓起鞭子,母亲朝她叫嚷着:“你打!你打死我算了……”红杏看着周围干活的人都朝自己这边跑过来了,她的眼睛里喷着无名的火,朝站在地里闭目反诌的牛“啪”就是一鞭。 大黄牛以为自己欺下了这个小丫头,没想到她给了自己来了这么一下,立刻睁开了微闭的大眼睛,哞的一声长叫,拉起犁就跑。红杏拽住犁把被一大一小两条黄牛拖着满地跑了起来。没多大一会儿,红杏就被牛拖到了。赶过来的人朝她叫喊:“松手,赶快松手啊!”红杏娘也吓得停止了哭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牛拖成了个泥人。红杏就是不放手,她死死的抓住犁把,头被地里的石块磕破了,她不觉得疼,血很快就被地里的土给堵住了。她现在没有疼的感觉,也没有怕的想法了。她现在就一个念头,我治服不了你们,你们就把我拖死! 牛终于跑累了,人们一拥而上围住被拖拉成了个土人的红杏。红杏忽然站了起来,把犁朝地里狠狠的一插,拿鞭朝牛的屁股“啪”丢了个响鞭,牛的屁股上立刻出现了一条鞭伤,大黄牛抖擞了一下,但马上就迈开了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开了。红杏双手用力的把犁头插进泥土里,像报仇一样的死死的咬呀摁住,新土被翻了上来,那带有新鲜的泥土的香气钻进了红杏的鼻孔,变成土人的她狰狞的笑了。 红杏的做法真的吓坏了左邻右舍,他们谁见过这样笑,谁见过不要命了的耕者。大伙一齐给红杏的母亲出注意,有的让她赶紧过继个侄子过来帮着干体力活。有的说干脆招个女婿来算了,反正现在也没人管年龄大小了,先弄个劳力来帮着干活再说。红杏的娘琢磨着大家的主意,看着闺女那个倔强劲,她知道,她做不了红杏的主。这个孩子已经和小的时候那个小绵羊般的红杏完全不一样了。 红杏耕完了这块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个一天没吃没喝的红杏完全没有饿的感觉。她看了看自己豁出命来耕的这块田,除了比不耕的时候看见翻出来的新土表示着已经耕过了外,一点也没有像队长他们耕的地那样暄和细腻,土坷拉狼牙似的张牙舞爪的躺在地里,那弯弯曲曲的犁沟子显示着初耕者的笨拙。红杏对自己的活计不满意,可她知道,自己会干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红杏顶着满头的星星回家来时,母亲已经给她烧好了一缸洗澡水。这是她们家与别人家不同的地方。因为母亲也是个爱干净的人,所以,她们家就一直保持着洗澡这个习惯。为了冬天洗起来方便,母亲把一个大水缸倒了出来,冬天烧一大缸的热水,蹲在热水里洗一点也不冷。所以,红杏她们几个并不像其他的小伙伴似的,捂一冬的灰垢,要等夏天到了才能洗洗澡。 红杏看见母亲给自己预备好了的洗澡水,把自己的小屋门一关,把那变成土色的衣服脱了下来,看着自己照样被土包裹了的身子,慢慢的走近水缸,踩着板凳,进入了那温热的水中。红杏的伤口被水撩得灼痛。她的身上除了几处碰出来的淤青外,胳膊纣和胯骨上的伤口已经破了皮,经水一浸,火辣辣的疼。红杏用很长的时间把自己洗干净了,然后沾着碘酒把自己的伤口擦洗了一下。被碘酒刺激的疼痛比水浸着还疼。红杏咧了咧嘴,把一身干净的衣服穿起来。身上的伤口盖住了,可脸上的却没办法。红杏对着镜子看了看额头上的一块擦去了皮的伤口,抓起剪刀,剪了一个又厚又长的刘海。这样,额上的刘海被盖严了,洗干净的脸上除了有些疲惫之色,已经恢复了少女那天然的光泽。红杏对着镜子做了个勉强的笑容,就走出了自己的小房间,朝母亲的屋子走来。 红杏看见母亲做了好几个平时家里不容易吃到的肉菜,妹妹们挨次坐在桌子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她们那看自己的眼神让红杏的心颤抖了一下。不过,她赶紧掩饰了自己那份心酸,赶紧坐到桌子前说:“呵,娘今天要犒劳我们呀。你们怎么不吃?快吃,凉了就不香了。”红杏拿起筷子的时候,看见妹妹们没有一个动筷子的,又说:“快吃呀。”红桃说:“姐,你吃,你是我们家的劳力,你多吃,吃了好长劲。” 红杏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把筷子朝桌子上一拍:“你们干什么?非得让我难过是不?这又不是世界末日!怎么了?不就是把地分到自己手里了嘛。人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我们哭丧着个脸干什么?”红杏娘见赶紧示意几个女儿:“快吃,别惹你姐姐生气。”母亲边吃饭边说:“杏,娘想跟你商量个事。”红杏把眼睛瞪的很大,娘赶紧说:“不是过继儿子的事,你五奶奶说要给你……给你招个女婿……”红杏本来气要上来了,但看见母亲那怕自己的样子和那底气不足渐渐变小了的声音,红杏不忍心了。今天自己已经揭了母亲的伤痛,再也不能那样了。毕竟她是自己的母亲,尽管自己这一段时间里非常的瞧不起她。她纳闷,母亲平时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哪里去了?父亲不在了,她应该比以前更要强,更不屈才对呀?怎么她那挺拔的脊梁像被人给抽了筋骨一样,再也挺不起来了?女人千万不能依靠男人,看看自己的母亲,父亲在的时候,和父亲去世后的样子就明白。 她的要强是建立在父亲的肩膀上的,一旦这样的肩膀没有了,她的强也要不上去了。自己能和这样一个没有个骨气的人一般见识吗?红杏这样想着就压住了窜上来的火,一声不吭的吃完了饭,对着饭桌说:“我去学校了,你们慢慢吃。” 第一部 第十七章 亲人 其实,红杏现在是一步也不想走了,她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累,她想倒头就睡,她想自己只要一挨枕头,肯定会和父亲在世时一样打起呼噜来。可是红杏明白,自己不能睡,她得去和成老师说一声。在她洗澡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自己那个学是教不成了,光种地就够她和母亲忙活的了,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去教好学。自己可不能干那误人子第的事。误了种地的时间,也就是耽误一年的收成,如果耽误了学生学习,那可就是耽误了人家一生的事。小学是最基础的知识,就像盖房子要打好地基一样,最基础的知识学不好,何谈起那高楼大厦。 学校的灯光是明亮的,红杏看见这灯光就从心底里亲。这里是山村最明亮的地方,也是这个村里人的希望。愚昧和落后要靠这里甩掉,知识和文明也从这里开始。可是自己已经没什么未来了,命运不允许自己再有梦想。现在最现实的是怎么养活自己的家人。自己稚嫩的肩膀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承担起这副重担。成老师,您为我描绘的美好前景要落空了。您和方老师的梦想我也不能圆了,山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将不会是我红杏了。 红杏此刻是伤心的,成老师已经把他那破碎了的梦想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已经给自己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并给自己设计好了一个美好的蓝图。可是这计划还没有走上一步就夭折了。 红杏强压住自己的委屈和无奈,眼泪已经在眼圈了打转了,她让泪水和委屈的呜咽都停止了后,才走进了这亮着灯光的学校。 红杏走进成老师的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呆呆的坐着。红杏看见老师的面前摆了自己的学习计划,他听见自己走路的声音后,回头看着红杏。老师的眼睛里雾蒙蒙的,那抖擞的泪光里包含了父亲般的爱怜,更容纳了师生的情意……红杏被这样的目光震撼了,她还说什么?他们虽是师生,却有了超出师生的友谊,他们可以说是知音了。彼此之间的心情不用说,只一个眼神就能明了。红杏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了,在她喊出老师这两个字的时候,人已经像只被从天上射落的鸟儿一样悲鸣着扑到了老师那单薄的怀里抽泣起来…… 红杏在懦弱了的母亲面前没有哭,在妹妹面前她瞪大眼睛更没让自己掉一滴眼泪。因为在她们面前她是她们支柱,她要哭了,会让这些比自己更弱小的妹妹更不知所措。可是在了解自己,疼爱自己的老师面前,她没必要装了,她的痛,她的伤,她的委屈,她的失望可以在老师这里尽情的发泄。红杏那再也压抑不住了的情绪像洪水爆发一样泻在了老师的肩上。她哭,用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方式哭。毫无顾及的,不用再压抑自己,不用再强装。成老师拍着红杏那松动的脊梁,眼泪也止不住滴落在她那窄窄,还没丰满起来的脊梁上。这个羽翼尚未丰满的小鸟过早压上了一副生活的重担,那刚刚张开的翅膀折了,折的让他心疼,折的让他欲罢不能…… 红杏哭够了,抬头看了看老师,还没等她开口,老师说:“找个帮手吧。”红杏不明白老师的意思。老师用他那慈父一样的手给她抹了眼泪,像疼自己的闺女一样的看着红杏,说:“连我都承受受不了那样繁重的劳动,何况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红杏从跪在老师怀前的地上站了起来,用质疑的眼神看着老师。老师像没看见她这样的眼神一样,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找个老实本分又能干的,帮帮你吧。”红杏看着这个充满了理想和浪漫的,拥有过爱情和梦想的老师,是他在劝自己吗?她说的话怎么和娘说的一个样。难道婚姻是可以交换的吗?红杏倒退着,回身就跑时,撞到了一个人。此人满是愤恨的抓住红杏的衣禁照准她的脸就是一巴掌。红杏被打蒙了,等她看清是自己的师母时,问:“你打我干什么?”师母咬着银牙也许是受老师的影响,她是全村唯一一个刷牙的女人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你大爷跟我说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这么小个毛丫头也学会勾引男人。你们这些识文断字的人把文化都学到粪坑里去了!” 成老师也被妻子的话吓坏了,他过来二话没说,扬手给了老婆一个耳光。老婆当场就坐到地上扯开了嗓门大哭开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和那个大破鞋搞的时候都没有打过我,你是越搞越小了,你为了这个小婊子打了我,我找她娘去……”红杏被这突如其来的脏水泼晕了,她浑身颤抖着,连牙齿都碰的咯咯响。成老师拉住老婆:“你要想死——就去!”红杏没有见过老师这个凶样子,莫说是他老婆了,红杏见他这个样子了,后脊梁沟都透出了一股寒气。 果然,成老师的这股寒气把他老婆的嚣张给逼了回去。他回身看了看不知所措的红杏说:“回家吧。听话,别拼命了。你有几条命好拼?人面临生存问题的时候,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别想什么辞职,在这里你多少可以解脱一下生活中的烦恼,还能残存一些希望,尽管……” 红杏不想听下去了,她知道老师后面的话是什么,她不想听。他怎么可以把一个人最美好的事情当作条件来交换呢?难道他和她的老婆就是这样条件的交换吗?难怪他和方老师的爱情夭折了。一个没有勇气去保护爱情的人,为什么还要去追求?如果你和方老师的理想变成现实的话,那你的老婆算什么,她的体力和财力不是打了水漂啦。他让自己找个人来帮帮自己,难道是让自己走他那样的路吗?这也太不道德了。为了减轻自己肩上的担子,为了自己的梦想,就拿自己的肉体和人家交换。这算什么?不成了感情骗子了吗? 红杏机械的走回了家,她的疲劳和着馄饨的思维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梦游的人一样。她耳边还回响着老师的话:“别拼命了,你有几条命好拼?也别想什么辞职,这里是你唯一解脱这痛苦生活的地方……”成老师这句话萦绕在红杏的耳根前久久的消散不去。老师啊老师,你曾经是我的骄傲,是我的目标。现在你怎么变的和娘一样了,让我随便找个男人来。那我崇尚的爱情哪?你知道吗?我觉的那是人生最美好的,甚至比生命都珍贵的东西。我怎么可以轻易拿她做交易呢?我随便找个人来,让人家像牲口一样的拉犁,自己还能继续做那飞翔的梦吗?如果自己是那样的人的话,还怎么为人师表,还怎么理直气壮的站在那三尺讲台上?老师啊老师,你不该毁了我最美好的一个梦,难道你自己那没有爱情的婚姻还没受够?你还让我步你的后尘?找个老实能干的,干脆说找个畜生算了!老师,你怎么能给我出这样的主意,难道你这是为了圆你们和我的那个梦,不惜用我的人格和幸福来换取吗?这个代价也太大了。我宁愿折断自己的翅膀,也不做忘恩负义的人。 十七岁的红杏还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她今天只是初尝了生活的残酷。可是,她还没有深入的了解,在这样的土地上,要生存下去,那是要嚼钢咬铁才行的。红杏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馄饨的进入了沉重的睡眠状态。 说不上是自己的恶梦把自己给惊醒了,还是院子的叫骂声容进了自己的恶梦,反正红杏已经大汗淋林的坐了起来,肿涨的眼睛只能开启一条小小的缝,可能是昨夜流泪的原因。红杏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听见院子里的骂声是一声高过一声了:“小婊子,你出来!我不把你给撕吧了我算你养的!”红杏听惯了这样骂街的声音,但骂街的人哪有骂到人家院子里的?红杏立刻抓过衣服就穿,可自己的胳膊疼的伸不开了,浑身的皮肉像刚被捶过一样。她把门打开了,她看见骂街的人果然就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红杏家的房子是这个村最好的房子,那是靠贴烧饼起家,一亩一亩值下田地后的老爷爷盖起的。他老人家盖起的全村拔台子最高房子,就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财富。当时,这是十里八村数的着得高门大户。后来,知足了的老爷爷学人家有钱人抽起了大烟,他把所有的田产全抽光了,要是他老人家再多活几年的话,恐怕连这几间房子也会被他抽了去的。红杏的爷爷道是庆幸自己的爹把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又败光了。要不的话,他可就成了万恶的大地主被人家揪斗了。他老人家像有先见之明一样,临走捎上了他所有的家产,只给子孙留下了这几间代表了他过去辉煌的房子。可是房子虽好,可这家人已经是靠给人家打短工过活的人家,也就免遭扫地出门的后果,房子依然是自己的子孙住着。到现在还没有人家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屋。难怪红杏的大爷兴宝老是惦记他弟弟这几间房子。 这些过去的老事红杏像听故事一样听父亲讲的,今天她站在自己老祖宗留给自己的屋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里这些黑呼呼的人,心想,斗地主反坏右的时候都没有祸及到自己家,怎么现在改革开放了倒又出来了这么一帮子人擅闯民宅。红杏晕晕乎乎的脑袋让她站立不稳,肿胀的眼皮让她的视线受到防碍。但她还是看清楚了成老师的老婆是这些人的核心,她已经不是昨夜那个样子了,她的头发显然是被人揪打过了的原因,扎煞的像个抱窝鸡一样。那和自己一样肿且青的眼圈也证明了她遭受过怎样的待遇。 红杏突然可怜起这个师娘来,一个被自己男人讨厌的女人,一个被人家当牛一样使唤的女人,除了用自己的劳动换取一些少的可怜的笑容外,这样的婚姻她得到了什么?财富吗?成老师家和自己家没什么两样。荣耀吗?现在劳动力是最吃香的,那文化正被物质所代替。她一个里里外外忙个不停的人,图个什么?她为什么当初就选择了成老师哪?按她的条件,随便找个庄稼汉就能过份好日子。如果她知道了方老师的事后,选择放弃的话,其不是两全其美?红杏看着这个在自己院子里疯了般哭叫的女人,从心底里为她感到悲哀。一个无爱的女人是敏感的,她以为是这个或者那个女人勾引了自己的男人。可她恰恰没有明白,是她的男人压根就没爱过她。她只是来给他家干活的,她是他的劳动力。红杏悲哀的回想起成老师劝自己的话。 红杏一步一个台阶的走下来,皱着那与她这个年龄不想趁的眉头,一句话也不说。她的前进赶得堵住她家门口的人往后直退。红杏把门一指::“你们怎么进来的?先别走!是谁弄开了我们家的门?”红杏看见自己家的门是被揣开的后,一股无名火盖过了刚才的悲天悯人,脸立刻气愤的通红了。 人们还记得她的父亲去世时这个丫头说过的那震撼人的话,今天,她又要上什么纲什么线了吗?跟来看热闹的人,怕连累了自己,轰一下四散了。院子里孤零零的剩下成老师的老婆一个人。这个刚才还疯狗一样要咬人的女人,看见红杏的狠劲后,竟然双膝一屈,跪到了红杏面前:“妮子,俺给你跪下了,别缠着俺那男人了。他,他已经好几年不和俺一个床睡了。我、我命苦啊……”红杏面对这样的问题慌张了,她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窘迫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这样认为自己,就因为昨夜自己在老师怀里哭过的那一幕吗?她怎么可以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这样的话?难道她以为……红杏听着师母那更不堪如耳的夫妻之间的事,她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她以为自己是防挨他们夫妻恩爱的人?自己可是个还不韵男女之事的个孩子呀! 红杏急红了脸,但不知如何解释。她不知道昨夜她哭倒在老师怀里的那一幕是这个女人做梦都想拥有的一幕。她的男人从来没有这样爱抚过自己,自己从来也没享受过男人的肩膀。虽然他们有了孩子,到底是怎么有的,她都忘了。他们夫妻虽然一个锅里摸勺子,可他们却不一个被窝睡觉。当那勾引自己男人的方老师吊死后,她以为自己的好日子不远了。可没想到,自己的男人对她更冷了,冷得像块冰,自己都不敢去碰他。她怎么也找不到原因,男人是个正常的男人,为什么他会这样对待自己?直到昨夜,红杏的大爷让自己去学校看看就知道了的时候,她才感觉到事情的不妙。红杏哭倒在老师怀里的那一幕正好被她看了个清请楚楚。她终于找到原因了,真是打死了狼又来了虎,这么小的个妮子竟然也勾引起自己的男人来。这个压抑了怒火的女人像找到了爆发点一样爆发了。当然她的怒火很快就被自己男人的冷气给压下去了。可是那体内的的怒火像火山口内的岩浆一样没有被压灭,夫妻先后回家后还是各睡各的。这让这个女人受不了啦。也许这个女人是忍无可忍了,她刚开口骂了红杏一句,男人的耳光就给她扇过来了。气急的她终于火山爆发了。这样的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成老师躲进了学校,她抱着儿子哭了一夜。天亮时,她知道自己不能软弱下去了,就跑到这罪魁祸首的红杏家,用她那女人的脚揣开了红杏家的大门。 红杏的母亲是被惊醒了的,她刚要出来问个明白,听见这样的骂声,不敢露面了。她知道昨夜红杏是去过学校的,她以为她是去备课来的,她不希望红杏把这样体面的工作给丢了。虽然她知道红杏已经很累了,但为了保住这个差事,她即便心疼女儿也没拦住她。可没想到她竟然去干……人家说自己亲眼看见了,自己还有什么脸见人。红杏的娘已经羞愧得用被子把自己的和美美的头都蒙上了。美美在被窝问:“娘,有人骂我姐。”娘说:“别听。”红桃和红粉起来了,娘也拦住她们:“别开门。让人家骂个够。你姐姐呀!她、她做了什么孽呀……” 红桃眨巴了几下眼睛,听了听成老师老婆的叫骂,拿起顶着门的杠子就要和人家拼命。红粉一看忙拉住她。就在这个时候,她们听见大姐的门也开了,院子里叫骂的声音停了下来,她们这才敢开了门,从门缝里看见大姐在一步一步的往外赶人。现在看见成老师的老婆给自己的大姐跪下了,她们把娘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娘,你快看!”“不!我不看,她不照调,给人家打死了我也不管。”“不是,你看看啊!”红桃把娘强拖了起来,娘看见了跪在院子里哭的人后,自己跑了出去,对着成老师的老婆直抽自己的耳刮子。 第一部 第十八章 苦苦相逼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红杏娘直给成老师的老婆陪不是的时候,又有一拨人冲进了自己家的院子,红杏娘傻眼了,红杏到底给自己惹了多少祸呀? 来人把袖子撸的很高,指头几乎戳到了红杏娘的额头上:“兴旺家的,你们孤儿寡母的能把自己家的地种好了就不错了,怎么还碗外里找饭吃呀?你去看看,你把我们家的地耕进去了多少?还把蛭石也拔了,你们有个能闺女是吧?那好,红杏,你说,你把蛭石挪了是什么意思?想占我们家便宜不成?你人不大鬼不小,还敢和我叫劲?”红杏娘说:“他大叔,孩子她不会挪的,我们没有……”红杏娘和人家解释着:“是不是她不会使牲口,把蛭石给拌出来了。”“不会使怎么不少耕一点?”红杏娘无话可说了。 红杏听了,知道自己昨天那种情况下哪还顾得上蛭石不蛭石呀。她被牛拖拉得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把牛治服,要是今天治服不了它,往后就别想再靠近它了。可是,红杏站在这里没有解释。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她都没法解释,她只能把这样强加给自己的脏水给吞下去。可是苦水是不好吞的,她闭紧了眼睛想咽下去,但那由于缺少睡眠而头疼的脑袋让她不得不呻吟了一声。当人们听见这一声呻吟的时候,红杏整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红杏娘和她的妹妹赶紧过来掐她的人中,来闹她们家的人看见红杏那像死人一样的脸色都悄悄地溜走了。站在门外看热闹的人以为他们两家把红杏给逼得喝了敌敌畏,因为干了丑事的人,大多用这个办法来解决问题了。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兴宝问刚出来的两个人:“杏她怎么样了?”成老师家的女人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那个红杏家的地邻说:“是你让我来找她的啊,出了事别赖我。”“出了什么事?那丫头死了吗?”红杏的大爷说到死了的时候,一脸的期盼。这地邻见了问:“兴宝,那是你的亲侄女啊,你怎么盼她死?”兴宝说:“看她给我们家丢这样的人,她死了才好呢。” 红杏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了般的难受,她被娘和妹妹抬到自己的床上,她又滚到地下。 母亲和红桃以及红粉和光了身子过来的美美都给吓哭了,路过的人还以为红杏真的喝了敌敌畏了呢,有几个热心的人已经走了进来,准备帮忙了。在乡村,针鼻大点的事都斤斤计较,可就是谁家死了人这样的事,他们会冰释前贤,再怎么也得停下手里的活,来帮这样的忙。这些人里面就有闻讯赶来的成老师。 成老师的关心更证明了他老婆的取闹大有理由,红杏的娘已经恨上这个不照调的人了,她坚决不让成老师帮自己这个忙。可是红杏的翻滚在这瞬间里停止了,她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大家看见她这个怪样子,都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了,连成老师也害怕起来。红杏的娘见帮忙的人都走了,就没好气的说:“成老师,孩子可是把你当长辈看的,你别在孩子身上打什么坏主意了,她还是个孩子!”成老师咳叹了一声:“咳!人心浊,白雪洁。这世界哪容的下白雪一样的情感吆。”成老师说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一样,倒背起手,摇头叹息着踱出了红杏家。 成老师回到家里,把自己的铺盖卷像卷煎饼一样卷成了个筒,夹在掖下就走。老婆抓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你别走,别走……你不愿意和我同床也不要紧,只要别走,别让我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以后,你怎么都行。”成老师还是咳叹了一声:“你知道要脸,怎么就不知道给人家留脸。孩他娘,你走吧,跟着我你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你看我,干不了什么重体力活,这地又都分下来了,往后有你的苦吃了。”老婆赶紧的摇着头说:“不要紧,不要紧。你干不了我干,我干不了的我还可以叫我娘家弟弟们来帮忙,只要你别把我往外赶,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成老师回头看了看在这个可怜的女人,心又不忍了。他又看了看站在门边啃指头的儿子,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成串成串的落下来:“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人的泪水原来不只是为了自己最亲爱的人流的,一个被缠的疲惫的人,一个无可奈何的人,竟然也为这样无条件的缠磨感动的掉下了眼泪。成老师的妥协真的是无可奈何的,可他的妥协被他的女人看作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她包揽了地里所有的活,实在干不了的,就请娘家的人来帮忙。她还高兴的认为,这是自己撒泼争取来的果实。要不是自己那一闹,不要脸的红杏能离开学校吗?要早知道她怕闹,自己早就闹了。看来,人是不能太软弱了。看看现在的人,眼睛都瞪得圆圆的,把自己那几亩地看的比金子还贵重,为多耕了一垄地打的满地乱滚的有,为了邻家把自己地里的石子撇到别人地里而抡开了锄头的也不少。这人是怎么了,怎么一点情面也不讲了,这还不是怕人家吃柿子专拣软的捏。自己往后可不能再软弱了。这土地承包后,本来像一家人一样亲热的一个小队的人,现在为了那点地都像开战了的斗鸡一样,各人扎煞起毛,随时为护卫自己那点土地准备着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样。人情的急转直下当然是受了利益驱使。看看这刚刚开春后的坡里,不用队长吆喝,那一块一块的无论大小的土地都由硬硬的白茬变成了湿润的沟垄,像一条条泛着黄色的锦缎一样叠在这丘陵上。人们那在生产队里时没舒开的懒筋,现在是恨不得再多生出几张手来多干一些活。地耕好了,地边水沟都整理的有边有棱的,看着自己家的地,就像看见自己家的孩子一样顺眼。庄稼人没有不爱惜土地的。他们歇晌甚至都不愿意回家歇了,就那么在自己的地里用草帽把脸一遮,枕上自己的布鞋就呼呼大睡。自己的男人可从来没这样睡过,他毕竟是个文化人,他可不能和这些人比。成老师的女人在心里还是崇拜有文化的人的,她这些日子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己往后着实得厉害点。 红杏看着这些被调动起积极性来的农民,感觉过去那怎么干也干不完的活怎么几天的工夫就都干的漂漂亮亮的了。有的人家还悠哉游哉地赶起了闲集,啦起了闲呱。她和娘是没有这个闲工夫的,她和娘没白没黑的干,也只能把急着下种的几块花生地给耕了一遍。说是耕,到不如说是翻,因为红杏的耕地技术实在是差,拉下的硬地面要用铁掀或者撅头来翻。这样,她们的劳动强度不但大了,进度也慢。幸亏老天没有落下雨来,要不的话,她们看见人家下种了,自己还在整地就更着急了。 虽然刘家庄已经修了不少的水利工程,但到了现在,许多的水利设施都用不上了。因为那本来宽宽的水渠,被挨着水渠的地主家给添平了,使自己的地块多出不少的地来。可是这一小部分人的贪心,毁了大家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那水库里的水因没有水渠运送,就没了用武之地。有几家等不得老天下雨的人家已经开始挑水抗旱下种了。 老天不知是和这些有力气没地方使了的人执气是怎么的,就是不下雨了。他老人家好像是说:你们不是有的是力气吗?那你们就抗旱种吧,我就是不给你们个雨点,看你们怎么斗得过我。红杏和母亲在这样干旱的天气里,想把自己家那土坷拉满地的地弄细腻了几乎是不可能的。她们用撅头砸,用铁耙搂,整来整去就没人家的地整的整齐。眼看人家都抗旱下种了,红杏和娘商量:“咱们也不要整地了,先种上些吧。晚了就和邻家的苗子不一样齐了。”为娘的比红杏更懂这些,可是,这么大块地,要用肩膀从那老远的水库了把水挑过来,那是多么大强度的劳动啊!娘疼红杏疼得夜里都要偷偷的哭几回。可是自己疼不了啊!红杏的娘看着红杏那晒成了紫红色的脸说:“再等两天吧,我试着腰不得劲了,说不上这两天就有雨下。”红杏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无望的吧嗒了下干涩的嘴唇。 可是,母亲的预感是灵的,很快,就有云彩往天空间聚拢了。这样阴了两天,一场贵如油的春雨落下来了。红杏从梦中听见了吧嗒吧嗒几声响,以为自己是想雨想的做梦了。睁开眼再仔细听听时,听见母亲已经起床收拾院子里的干柴火了。红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果然,雨下大了。红杏高兴的跑到院子里,张开了手臂欢快地转着圈,扬脸让雨水落到自己的嘴里。 这场春雨特别受欢迎,因为大家头一回觉得这是给自己种地。以往种的地早种晚种都好象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有雨无雨也无关紧要,反正有当干部的操心,自己的心操多了也是白费。今天,他们在这精耕细作的土地上,连扬锄头的样子都温柔了不少,生怕力气用重了,刨的窝深,种子出不来,刨浅了,又怕盖住种子的土容易干,种子落了干就发不了芽。这些种了半辈子地的人,仔细的都不知道怎么干好了。 红杏和美美一组种着花生,红杏把窝刨好了,美美的种子不是点到了窝外面,就是少点一个。一般都是一个窝里点两粒花生种美美害怕地看了看姐姐,红杏朝她强挤出了点笑容,说:“没关系,美美头一回干活,干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美美见姐姐没有生自己的气,就努力的把每粒种子点的更正当一些。和母亲一组的红粉相对比较会干了,她把每一粒种子都点到了中间,要是哪一粒不正当了,她总要弯下腰,用指头把种子按正了。这样,他们的进度就都不怎么快了。眼看邻居家都把整块地都种地差不多了,她们娘几个连一半也没种好。就在红杏着急的时候,听见红桃边喊边朝地里跑过来。 美美最先高兴起来,她朝大姐扬起漂亮的笑脸,那双眼睛笑成了豌豆花一样了:“大姐,二姐来了。”红杏朝美美的额头点了一小下:“你可以解放了。”美美高兴的抓起一小把种子就要跑,红杏喊住她:“回来回来,谁让你吃种子了?”妹妹那稍显绵哑的嗓子吐出了几个字,让这个格外疼她的姐姐,在这个多灾多难的春天里,头一回笑出了声。娘看见自己的大女儿笑成这样,就问:“美美说什么了?”红杏把笑出来的眼泪擦干净了,红桃也过来了。她看见姐姐的样子,问:“怎么了?”红杏用下巴指了指美美:“问这个小妖猴。”个子比姐姐还高的红桃逮住美美的胳膊问:“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坏话了?”美美被二姐的大手掐疼了,就嚷:“没有,我就是想用……”没等美美说出来,红杏又笑的蹲到了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直哎吆。他们全家人都被红杏的笑给传染了,大家都笑咪咪的看着她。可是,红杏的笑突然停止了,她的脸唰的变的焦黄了,紧接着她就像第一次犯病时一样,头疼得她满地乱滚。全家人立刻惊慌的围拢过来,红杏的翻滚让满地下种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母亲抱住刚刚还欢笑着的女儿一个劲的呼喊。妹妹们眼睁睁看着姐姐难受,却束手无策,一个个眼泪包着眼珠,眼巴巴看着姐姐滚成了个泥猴。等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她们围过来,红杏已经疲惫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几个过来看看的邻家说:“和孩子去医院看看吧,别是得了什么大病,别耽误了。” 母亲和妹妹们把她抬到阴凉的地方,红杏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刚刚想用几个花生粒收买二姐的美美,现在不得不再挎起了被自己放到了地上的篮子,和二姐一组干开了。 第一部 第十九章 妥协 红杏家是最后一家下完种的。等干完了最后一块地后,红杏对娘说:“娘,咱今上午回家包饺子犒劳大家一下吧。”美美最先欢呼起来:“我要吃肉馅的。”红桃数落她:“干活不中用,听见吃了来本事了。你要嗓子不哑啊,还不把这个山也喊塌了。”美美听见二姐笑话自己,就掘了嘴,靠到大姐的怀里:“大姐,我的嗓子为什么不和你的一样?”红杏娘听了这样的问话,心里的愧疚感使她赶紧的离开了孩子们。因为她听五奶奶说,这个孩子到了她的闺女家里,就是不吃奶,张口就哭,哭累了就睡。你说这么点个孩子,怎么就知道她躺的不是自己的亲娘怀哪?真是个小妖猴。 红杏娘想起自己当年做下的荒唐事,连肠子都悔青了,可是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自己的男人已经不能复生,美美的嗓子也不能和她的姐姐们一样清脆了。红杏端详着美美那和她们几个不同的脸型说:“咱爹娘怎么把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到了你这张脸上。”美美问:“什么叫优点?”红桃插话:“就是说你长得好看。”美美听姐姐们夸赞自己,美得把眼睛又笑成了豌豆花。美美的脸是标准的瓜子脸,那宽大的额头,配上那毛茸茸的大眼睛,还有那唇线分明的小嘴,简直就让人看不够。红杏捧起这张美丽的小脸说:“美美,想知道你的嗓子为什么没我们的亮吗?”“为什么?”美美歪头问。“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上帝不能再给你动听的声音了。我听老辈人说,人是不能太完美了,太完美了连老天也嫉妒的。”美美歪了头笑嘻嘻地看着大姐:“大姐哄人,大姐也长得漂亮,你怎么还有个好听的嗓子咧。你教的学生都说你唱歌好听,你唱一个给我们听好不好?” 红杏不敢想自己的学生,虽然自己教了不长时间,可她已经和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她离开学校后,孩子们见了她扬起小脸问她为什么不给他们上课了的时候,她都无法回答。今天美美的要求正合了红杏的心意。地种好了,一粒种子下土就埋下了一粒种子的梦想,到了秋天,它们的梦想就实现了。这个过程并不漫长,不像人的梦,长的没个边。红杏看妹妹们,她知道自己的梦想就由她们来实现了,心情又好起来。她想象着几个妹妹都像长了翅膀的燕子一样飞走的时候,自己由衷的笑了。 妹妹们都聚拢过来,看样子她们都想听自己唱歌了。红杏看看四周没人,就用细小的声音唱起来:“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 三个妹妹扬脸围坐在红杏的周围,眼睛里透露着天真和喜悦。红杏被妹妹们的样子弄的心里酸酸的也甜甜的。这几个孩子,如果在别人家里都还是些撒娇的孩子,可是,她们现在和自己一样,已经当劳力用了。红杏唱完了,用手抚摩着美美的说:“等你们的翅膀硬了,飞远了,别忘了,每年的春天都要回家来看看。”美美慢悠悠的说:“那是,我还要大姐给我唱歌呢。”红粉不以为然的说:“到时候大姐就不唱了。”“为什么?”美美问。红粉说:“人长大了就不会唱了,你见他们大人有几个唱歌的?”美美愣了会儿神说:“哎,也是,咱娘就不唱歌。”红粉和美美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红桃把姐姐拉到一边,说了什么美美他们没听见。但是大姐的火她们是看见了。大姐已经打了二姐一巴掌:“你敢!你要敢给我退学,我、我就不让你进这个家门!” “不进就不进,这个家也没什么好的。”红杏气得直哆嗦,红桃怕姐姐犯病,就赶紧的说:“姐,你别生气别生气,我听你的话还不行吗?我听你的话……”可是已经晚了,红杏已经抱了头在地上滚了。妹妹们站在一边看着姐姐滚,美美含泪说:“姐姐是不是也和孙悟空似的,被人家给戴上了紧箍咒?”红粉白了美美一眼:“就你能!”红桃见姐姐这个样子,更坚定了自己退学的想法。 姐儿仨扶着大姐回家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包好水饺了,但看见红杏这个样子,慌得把一簸萁小白鹅一样的水饺弄翻了。母亲接过还闭着眼睛的红杏,扶她上了床。美美跟在后面告状:“都是我二姐,她把大姐给气犯病了。”母亲拉她们几个出来,巴掌举在空中问:“怎么气你大姐了,她为了这个家,皮都脱了好几层了!”红桃的眼泪刷刷地流:“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想上学了。娘,你和姐姐受苦,我在学校里坐不住啊娘!大姐她不愿意我退学,可是我人在学校里,心还在家里,能学得进去吗?娘,您跟大姐说说,人家家里有劳力的都退学了,何况我们家这种情况。”母亲扬在空中的手慢慢落下来了,她没想到红桃这样懂事,她也懂得为这个家操心了。母亲蹲在地上哭了,躺在屋里的红杏眼角上也滚下了豆大的泪珠。 在吃春种后这一顿有些庆祝意义的饭的时候,红杏严肃的把一碗水饺端到了父亲的遗照前,她看了眼母亲和妹妹们说:“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爹了。”大家的眼光一起投向了红杏,红杏说:“娘,我爹说让我招个人来顶家过日子,不允许妹妹们退学。”母亲认真的问:“真的?你爹是这样说的吗?”红杏点了点头。母亲擦了擦眼泪,说:“你爹他不放心我们哪,他看见我们吃苦心疼啊!红杏,你五奶奶说过,她的大外甥能干,想给你招过来,我看你没这个意就没敢答应。要是你想通了的话,那我这就去给你五奶奶回话去,咱抓紧看看人。”红杏点了头,母亲高兴的出去了。红桃看着姐姐:“你骗了娘,骗不了我,你就是招了亲……”红粉看见姐姐已经把眉头皱起来了,赶紧拉了拉二姐的手,红桃才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美美看着她们的样子问:“大姐招什么人来呀?”红粉咬牙切齿的说:“就是你那个大哥哥!”美美听了三姐恶狠狠的话,高兴的蹦了起来:“真的?你不是骗我吧?”红杏见美美这样喜欢她的大哥哥,就说:“为了你,我也应该把他招过来。”美美知道大姐是从来不骗人的,她拿自己的小手朝大姐的大腿用力拍了一巴掌:“你太够哥们了!”姐几个见美美改掉的毛病又回来了,一齐把指头戳向她。美美赶紧双手抱头:“我改,我改,再也不说男人话了。” 因为美美从小和四个哥哥一起长大,学说的话也都是些男孩子说的话,什么哥们啦,爷们啦的口头禅张口就来。说话拍胸脯,竖竖大姆指之类的动作都是习惯性的。可是这个家里是没有哥们爷们的,所以,她们听见她这样说话心里就不舒服,甚至还引起大家对她的敌意,好象她是这个家里的克星一样。所以,美美只要说这样的话,红桃和红粉就都骂她,让她滚出这个家去!只有红杏不这样对待她。她知道,美美是无辜的,她甚至还没有她的几个姐姐幸运。她们几个虽然没在什么优越的环境下生长,但毕竟没有吃外人的奶。美美是在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下,不得不吃着不是亲生母亲的奶水长大的。尽管这个母亲对她疼爱有加,可她还是在哭哑了喉咙的情况下,接受了这个非亲生母亲的**。 按说,美美在山那边那个家里受到的待遇要比在自己这个家里的优越的多。她说哥哥们个个喜欢她,他们把自己当成了小宠物来养,这个给她掏个小鸟来玩,那个给她摘朵野花来戴。尤其是这个大哥哥,每次从坡里回来,总像变戏法似的,让美美先把眼睛闭上,然后,送到她面前的不是一把酸枣,就是一把红瓜娘子。这样的野果常常把美美吃得满嘴的紫红。可是当有一天,自己叫姥姥的人领了个和自己一样大的男孩回来,并且看着自己说:“你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你的亲娘稀罕男孩,而这个家里又稀罕女孩,姥姥就把你和这个家里的小五子给换了。现在,你亲爹为了你死了,你们家里人要把你换回去。美美,走吧,姥姥我做了孽了。”美美什么也听不懂,她不想走,娘哭她也哭,哥哥们都不让她走。大哥用红红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美美说:“大哥哥,我不走。”大哥哥说:“美美听话,大哥哥送你过去看看你亲爹就回来。”美美信以为真,对蹲下来要驮自己的哥哥还是那样的相信。她骑上大哥哥的肩头时,大哥哥攥着她的两只小脚,一直把她驮过了山,走到了庄前才把自己放下。美美还嚷着:“还要骑嘛,我还要嘛……”大哥哥说:“你快去看,看完了我驮你回去。” 可是,姥姥送自己回到这个家后,美美被拉到一个躺在地上的,一个脸上盖了黄纸的人的面前,姥姥念念叨叨的说:“兴旺啊,这是你的小闺女,你看一眼吧。红杏她娘没有干对不起你的事,是五婶对不起你了……”美美看见躺在地上的人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紧紧的闭着,她害怕地把自己的头埋到姥姥的怀里。姥姥则用力把她推出来:“看看你的亲爹吧,再不看的话,就再也看不到了。”美美当时就被吓哭了,她不明白姥姥为什么让她看这样一个人,她害怕得紧紧地抓住姥姥的褂襟不松手,幸亏红杏姐姐过来把自己拉开了。她拉自己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抚摩着自己的头发说:“妹妹,这里才是你的家,知道吗?你和我,还有她、她,都是你的亲姐妹。”红杏把穿了孝衣的红桃红粉拉到美美眼前。美美看着她们那哭得小花猫一样的样子笑了。红桃伸手要打她,红杏给挡住了:“她还小,不懂事。” 美美看见自己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的姐姐高兴地问:“姐,我还有好几个哥哥呐。你们有吗?”“不许说!”红桃从美美走进家来的那一刻就看她不顺眼。所以,她改美美说男人话的时候最多。美美也特别怕二姐,那天,她见二姐对自己不友好,想跑回去找大哥哥时,大姐拉住了她就再也不松手了。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回过那个只有哥哥没有姐姐的那个家。起先她是想念他们的,可是日子久了,又有这么多姐姐伴着,她就渐渐的淡忘了那些哥哥。今天听说他的大哥哥要来这个家,美美是第一个高兴的人。所以,好不容易改掉的毛病又犯了。红粉说:“好了,美美以后有哥们叫了。”美美把两只小手来回的在胸脯上拍打了两下,然后把大拇指一伸:“太棒了!”红桃怒吼一声:“你还说!” 红粉对大姐说:“看见吗?人还没来,就把她所有的毛病都引回来了。”美美说:“这不是毛病,三哥说这叫豪爽,男子汉的豪爽!”红杏蹲下身,用含了眼泪的眼睛看着美美:“美美,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大哥哥吗?”美美用力点了点头:“当然,大哥哥对我最好了。大姐姐,你也肯定喜欢他的,他长得好高好高,力气很大很大,他……”美美那夸张的比喻还没完,就被红桃厉声喊住了:“行了!我们家不喜欢他那样的大老粗。姐,如果你为了我们要和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结婚,我宁愿去死!”美美吓得立刻瞪大了眼睛。红杏从美美那大而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那憔悴的容颜,她缓缓的站了起来,几乎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妹妹们:“我不是为了你们,你们也看见了,我累了,想找个人来靠着过日子了。我现在才明白庄户人家为什么这样重男轻女,我也理解了母亲用美美换小五子的苦衷了。我们女孩子确实是没有男孩子能干。姐姐我是为了我自己才愿意招个人来的。咱们这个家也确实需要个男人了。最近,发生的事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家要是有个男人的话,不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嘛。红桃,红粉,美美,姐对你们没什么要求,就是好好读书。” 红桃执拗的说:“姐,你干吗就认准了读书了呢?我的几个同学都退学回家帮父母种地了,退学的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有。再说……”“别说了!”红杏厉声截住了红桃的话:“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这个家有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其余的,你们都给我考高中、大学。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直到考上为止!” “当人面对生存这样的问题时,其他的还重要吗?”红杏回想起前些日子成老师说过的话,自己当时还那样反感他,看来那是过来人的感言。自己最终不是按他说的路走了嘛。看来人在生存面前没有选择,活着是最重要的。难怪这里的女人都那么粗鲁,因为她们没法细腻。难怪她们要开那样粗俗的玩笑,因为这里离文明太远了。自己总有一天也要变成这样粗俗的人。到那个时候。妹妹们还爱自己吗?她们会不会像自己看不惯那些老娘们一样的看不惯自己了。 第一部 第二十章 少女的梦 接下来的相亲让红杏好一个为难,母亲给她找出了一件平时不怎么穿的新衣服,要她好好打扮打扮。红杏坐在镜子前,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她的心里非常难过。尽管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招亲,可是,现在她像要上刑场一样地绝望的准备着相亲的事。少女那情窦初开的纯真浪漫的情怀被无条件的镇压了:那被自己憧憬了无数次的浪漫还没开始就意味着结束了。贫苦女的命运是不由自己来主宰的。生存,这可怕的二字就能将人生最美好的一切葬送。浪漫、爱情不属于我们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只能在能活下去这最基本的条件下运做。红杏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看着外面的人,一时间一个人好像变成了两个人,一个说,不!这不是你要走的路。另一个说,只能这样,惟有这样,你的家才能像个家,你理想的翅膀才能插在妹妹们的身上,飞出这大山,逃离这被自己诅咒的生活。红杏慢慢地把自己的马尾辫分开来,梳成了两条麻花辫,一个花一个花的编。她编得很慢,也很仔细。娘看了有些着急。可是,知道自己闺女是个要好的人,今天又是特别的日子,怎么好催她呢。哎,由着她的性吧。她让美美等在姐姐身旁,自己先去了五奶奶家。 红杏知道,今天的相亲其实只是走个过场,她们彼此之间是认识的。他经常来这个村走亲戚。虽然他们没有说过话,但模样是记得的。可红杏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要和自己共同生活一辈子的人。虽然她心目中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但她已经不止一次的梦到过一个男人,那个只看见后背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设计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的那一半的时候,是有很多想象的。电影里的人物,心目中的英雄。在没有遇到自己心仪的人之前,这些人是自己心目中那个形象的综合。模样是张三的鼻子,李四的眉,哪儿好看,摘那儿。然后在自己脑子里集结起来就是个完美的、自己心中的可心的人儿。可这样无瑕疵的人,到哪里找?红杏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的。虽然她也喜欢电影里的英雄,但她知道那是电影,是故事中的人。她曾经希望自己能和方老师一样,有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让她体会一下方老师那甜蜜的一笑就死而无撼了。为这样的笑,她曾经无数次的梦到一个人,一个高大的,像风卷残云一样把自己卷走的人。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他夹得自己好疼。往往自己就是在这疼痛中醒来。她自己懊恼得擂着枕头,要不是这么早醒,肯定能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为什么他没有成老师对方老师那样的温柔,他像头豹子一样将自己卷走。这是一种暗示吗?自己注定没有那种温柔的、甜蜜的、相知相恋的、水**融般的爱情?要不梦中的情景怎么会是这样粗暴。 别想了,看看村里的人,有几个人的婚姻是爱情的果实,又有几个孩子是情爱的结晶。他们只是为了活着,为了繁衍后代。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自己比他们多了些梦罢了。想想自己现实的情况,挑出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来都比自己强。人家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还有人疼,有人爱,而自己是个少了支撑,没有依靠的可怜的女孩。人家不嫌弃自己家的累赘,不嫌弃自己的瘦弱就已经是很好了。这样的条件是不允许爱情滋长的,你没有这个土壤。还是现实一些吧,别为了自己的梦,连妹妹们的前途也葬送了。 红杏在这里胡思乱想着,两条辫子也慢慢地编好了。美美在门口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大姐,你的辫子都梳出油来了,你再不走我可要走了。娘说大哥哥都来了好大一会儿了。” 红杏明白,美美是太着急见她这个大哥哥了。自从她回自己家后,家里人为了断绝她和商家人的感情,任她怎么闹也没有松口让她去见商家的人。当然,商家也不敢轻易地过来见美美。因为红杏父亲的去世,对他们家来说也是有愧的。为了不惹美美,他们家的人连五奶奶家也很少来。今天美美就要见到最疼她的大哥哥了,她的心情是和姐姐孑然不同的,她那颗小小的心早飞到了五奶奶家,去看大哥哥给自己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可姐姐的磨蹭让她的小脚丫都难受了,脚指头在鞋子里抓挖着。可母亲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大姐不去她也不许去。所以,只好强忍着,她怕自己一闹大姐更不让自己跟去了。要是那样,还不如再忍忍。美美那双小脚已经在鞋里面挖破了袜子了。可大姐的辫子编好了拆,拆开了再辫,这才惹得美美发话了。 红杏看了看美美那憋得通红的小脸,知道她是用了最大的耐心在等自己。如果自己不是要和他相亲的话,可能自己也会和美美一样喜欢这个人。这个人面善的很,妹妹被五奶奶用篮子挎走了后,她曾跟在五奶奶的身后去过山那边的商家庄,她知道五奶奶家的闺女就是这个庄里的,红杏认的她。她每次回娘家见了自己都要让自己叫她一声大姑,然后,她会给自己块糖或者一块饼干。最后,在自己的腮上亲一口,或者抓抓自己的小辫说句我什么时候也有你这样的闺女之类的话。红杏知道这个大姑是喜欢闺女的,因为她家只有小子没有闺女。红杏小小的脑瓜已经会怀疑事情了。所以,她像个小特务一样的挨家挨户的找到大姑家时,她听见她的屋里有个小孩哭,红杏听见哭声就要往屋里钻,有个比自己高不少的男孩把自己拦住了,用他那难听的公鸡嗓音问自己:“你是哪个村里的?来我们家干什么?” 这个半大小子话还没说完,屋里呼啦一下子冲出了三个半大不小的小子来,他们其中一个比他小点的说:“哥,管她是哪个村的,留下她给你做媳妇。”红杏一听这话吓得拔腿就跑。身后传来那公鸡嗓难听的训斥:“老二,你胡说什么!看把人家给吓得。要吓坏了人家,看娘怎么收拾你。”“吆,还没成你媳妇呢就护得这样紧。”“哈哈……” 一群野小子的欢笑还犹在耳,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真事。现在的人好象不等长大就急着结婚。土地承包到户后,家家都缺劳力,有儿子的想娶个媳妇来多个帮手:有女儿的想找个壮实的女婿关键时候来帮帮忙。这样的需求红火了媒婆。像红杏这样的条件媒婆是不屑来说媒的,因为这上门女婿没人愿意当,都嫌不光彩。就是给人家说成了,男方也不会出一分钱的礼给自己。因为这是把人家的人口往外拉,不是把人口往人家家里把家的事,人家不知情。而女方这边也不会出什么大礼的。在这里女方永远是拿缺货的一方,就是这样倒插门的主也不会大方到哪里去。女方不给媒人挑理就是好办事的了,还能出什么礼。媒婆们不图三分利是不起这个早五更的。所以红杏家是没人愿意给她张罗这干跑腿没利钱的事的。要不是五奶奶可怜她们,也许红杏就是想找也不一定能找的到这上门女婿哩。 红杏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美美大哥哥时的情景和自己家的条件后,把美美拉到自己跟前问:“他真那么好?”美美说:“谁呀?”红杏知道自己问的莫名其妙,她回想起自己一口气跑回家的时候,心脏跳的像打鼓一般。可是没过多久,红杏就再次看见了这个说话难听的人,他们见了面后,红杏的心还是跳的厉害,因为他的弟弟说了那样难听的话。他看见自己时也很不自然,他的脸红得比自己还厉害,他好像想和自己说什么。红杏赶紧关了门。那个身影在自己家门前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从那以后,他就代替了他的母亲,经常路过自己家门口去他姥姥家,红杏也尽量躲避着这个身影。后来,自己去外面上学了,就见不到他了。他现在变了吗?因为他们两家的瓜葛,他们家的人很少再来这里了,他们怕碰见红杏家的人,尤其是红杏的大爷,他见了他们家的人就骂,以表示他对他弟弟的亲情。 美美拉起大姐:“走吧,人家等你半晌午了,你再不去人家走了看你怎么办。”美美的话音未落,红杏娘就从五奶奶家又回来了。红杏见娘满面春风,就紧张的抓了抓自己的衣角。她的脚死死地落在地上,任美美怎么拉也拉不动。红杏娘说:“来啦来啦,人家见你怎么大时候没过去,就过来了。杏,快出来迎迎人家。”美美听了娘的话,更用力拉大姐了。红杏的心慌得乱跳起来,她用力抓住美美的手,想让她把自己挡起来。可美美的小手已经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整个人儿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飞出去了:“大哥哥……”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拥抱是那样自然的爱的流露,红杏羡慕美美这份纯真的感情,自己从小也盼望有这么一个爱护自己的哥哥。可是,自己没这个命。走进自己家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哥哥。红杏看见美美被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美美的欢笑充斥了整个院子,把红杏的慌张也缓解了不少。五奶奶这个时候过来,拉她出来说:“这个就是你姑家的老大,叫大山的。你看他这个名字没起错吧,就和座山是的,也不会说句话。杏,往后你可要教教她,你有文化。他呀,就知道干活。”美美这个时候已经从大山的身上下来了,她果然看见了惊喜的礼物,那就是大哥哥放在一边的鸟笼子,里面已经关了只乱叫的沙溜儿,小巧的身子在里面上下的翻跳。美美欢喜地抓起鸟笼子就跑进了屋里和姐姐们炫耀去了,把个大山和红杏一下子晾在了院子里。虽然他们身边还有五奶奶和红杏娘,她们两个可没有美美那本事,四个人一下子尴尬的戳在那里,都没了话茬。 大山此刻比红杏更紧张,他看了眼红杏后就把头低下了。红杏感觉到了他这个眼神,她感觉那眼神像烙铁一样烫了自己一下,脸立刻就烧起来了。倒是五奶奶解了他们的难堪:“你看站在院子里干什么,走,去屋里说话。”红杏娘这才领会过来,赶忙把客人往屋里让。 大山进了屋后,美美又像炫耀她的小鸟一样炫耀她的大哥哥:“二姐三姐你们看,这就是我的大哥哥。他大吧,比我们三个加起来都大。”红桃看了眼大山就出去了。乡下的孩子一般都怕生人。红粉是连头也没抬端了书本就走人,把个美得不行的美美晾在屋子中间干愣眼:“哎,哎,你们去哪儿?我大哥哥来了……”五奶奶欢喜的说:“走,我们去问问她们去,怎么我大哥哥来了你们不叫他呀……”五奶奶哄走了美美,红杏娘也看出端倪来了,她假装轰院子里的鸡也出去了,屋子里就是闪下了傻站着的两个年轻人。 红杏知道她们这是故意的,她突然觉得委屈,不知怎的就滚出了两颗泪珠来。她怕人家看见自己的眼泪,赶紧出屋来。五奶奶和娘看见了,忙过来问:“你们俩不是说说话吗?”红杏没敢抬头,小声和娘说:“你留人家吃饭吧,我去挑水。” 五奶奶和红杏娘一听,俩人对望了一眼,都笑逐颜开了。这话已经很明白了,红杏的声音虽小,可屋里的人也听清楚了。他麻利地从屋里冲出来,夺过红杏手里的水桶说:“我去。”五奶奶见了,欢喜得两手啪一下差点拍出了火星:“行了!看这两个孩子,多般配。”这个善良的老人竟然也是喜极而泣,她用袖口抹了下眼角的眼泪高兴地说。 自从红杏的父亲去世后,五奶奶就没少掉了眼泪。她后悔得大病了一场。红杏的奶奶没少骂了这个要好了一辈子的好妯娌。五奶奶自知理亏,总是闭门不出,任这个嫂嫂骂累了,自己在家默默地哭一场算完。不过,更让她难受的是听说红杏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为了学耕地把自己浑身都拖成了个泥猴时,这个老人更觉得自己做下孽了。一个花骨朵一样嫩的女孩子,哪干得了这样粗重的活呀!五奶奶当天就去了自己的闺女家,哭着说了自己的想法。五奶奶的闺女是知道娘的用心的,可是,这倒插门的大事自己也不敢做主啊。现在,土地都包产到户了,谁家劳力多谁家就占优势,人家劳力多的,种好了自己的地,还出去做小买卖赚钱呐。自己家眼看好日子不远了,怎么好把孩子倒插到人家的家里去。男孩子到人家的家里去做上门女婿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是会被乡里乡亲的瞧不起的。 五奶奶为了开导闺女,就说:“你兴旺嫂子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懂事理着呐。再说红杏这个孩子也识文解字的,大山过去了没屈吃。”五奶奶一个劲地夸红杏,可她闺女突然说了一句话,让这个老人吃了一惊:“听说她和那个成老师不清不白的?”五奶奶听了,张嘴愣了半天问:“你听谁说的?”“咱村里的人谁不知道啊?成老师的老婆去把红杏闹晕了这事你没听说?你别为了帮她们让你的外甥戴一辈子绿帽子。”五奶奶咬牙切齿地说:“这是她那个没人味的大爷造她的谣!他就是想要他弟弟家那几间屋,红杏这孩子有骨气,不吃他那一套,他就想方设法祸害她。他这个人哪,哪有做老人样啊!整天和个孩子对活。一个老爷们家嚼老婆舌头,他也好意思。你怎么就信他啊!” 五奶奶的闺女说:“娘,就算这个事有假,看样子红杏的大爷是和红杏结上仇了,大山过去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能有好事啊?”五奶奶听了闺女的话,把屁股轮得生风的出了闺女家的门。闺女见娘生气了,赶紧追出来。做娘的头回用指头戳了一下闺女的头:“我是为你好你还不识好歹。瞧你挨挨排排这几个儿子,都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你盖下的那几间屋够几个用的?你不把老大给赶紧的招出去,这老二老三就又过了结婚年龄了。你不寻思寻思,现在有给大山提亲的吗?” 五奶奶的闺女知道自己家穷,把儿子们的婚期都耽误了。大山现在都二十五了,这在村里已经是归光棍堆了。现在政策好了,有劳力的人家吃香起来,可是来家里提亲的人都隔了老大给老二提,这也确实让这为娘的难过。可是要把儿子招出去,又舍不得,这才和娘对活了两句,没想到把个老娘给气跑了。 五奶奶见自己把闺女给说低了头,又心疼地拉起闺女的手,回到里屋床沿上坐下,慢慢地开道说:“虽说把儿子招出去不怎么好听,可是你不走这一步,就得耽误了下面几个外甥的婚事。你总不能隔着老大给老二娶媳妇吧?再说,你把这个儿子招过去,还可以给你换个闺女回来。你不知道美美多么想这个家吆,她只要见了我就缠着让我带她到这个家里来。”闺女听了娘的话,眼泪都下来了,她赶紧拉着娘的手问:“娘,你怎么不领她过来让我看一眼啊?”“哎呀闺女,我哪还敢呀,她奶奶现在是见了我就骂,她要看见我把她的孙女还往这个家里领,那我不是找死啊!”母女两个哀叹着,闺女说:“娘啊,您老了还有我怎么个闺女和你说说话。我老了,谁是我的贴心人啊!”闺女说着说着就哭上了。做娘的哪能不知道闺女的心啊!要不她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啊!可这应了那句古话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个做娘的不为自己的闺女着想。没成想五奶奶在帮红杏家的同时,还为闺女考虑了怎么多。 可是事情也不是想成就成,等五奶奶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红杏娘后,她先是犹豫着怕大伯哥不同意。五奶奶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事国家支持着哩,你不用怕,咱们找两个村里的书记给做媒,不怕他使坏。”五奶奶是村里的老妇女主任,她要出面托两个村里的书记是没问题的,红杏娘对她这句话是信任的。可没想到这个事红杏不答应,这让五奶奶的计划落空了。可谁能想到,红杏过了这么几天,她自己又主动提出要招个人进来。母亲高兴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五奶奶,五奶奶脚不沾地跑到闺女家报喜去了。更没想到的是,今天的相亲这么顺利,红杏什么毛病也没挑就要留人吃饭了,五奶奶能不高兴嘛。 红杏骨子里是讨厌这种传统的相亲形式的,可她没能力反对。现在好像很时兴这相亲的方式,一家一户的劳作方式制约了人的接触,青年男女之间也少了交流的机会,连前几年那种私奔的现象也没有了。她道是挺欣赏那种方式的。一对恋人,挣脱所有的羁绊,双双出走。多浪漫,多激动人心的方式呀!什么方式也比这老掉牙的相亲要好。可自己偏偏就脱离不了这样的方式。而且是在自己的要求下进行的。此时,她看见大山的背影,感觉他把自己的梦也挑走了。美美见大山去挑水,提了鸟笼子就追了去。 第一部 第二十一章 招亲 这边红杏娘商议着和五奶奶和面包饺子去了,红杏关上自己的屋门瞪大眼睛看着贴在墙上的电影明星发呆。她觉得自己把自己给卖了,就像卖给妹妹们换来新衣服的白菜一样。自己这个憧憬爱情的人就这样打发了自己的一生吗?自己过去讽刺的,瞧不起的像买卖牲口一样的婚姻形式自己不是也一样照用了吗?而且还不如人家,人家还可以挑选一下,可是自己有挑选的权利吗?现在谁家的劳力肯到别人的家里来,只有条件差的人家,像大姑家这样儿子多的,想减轻一下负担的人家,才肯把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招赘给人家。人家还委屈着哩,自己哪还敢挑选。 红杏正难过着,听见家门口传来了美美嘶哑的哭声。母亲和五奶奶已经出来问她了。美美哭得说不成话了。红杏心里一惊,别是出什么事了。她赶紧擦了擦眼睛,出来时看见美美手里提的鸟笼子扁了,里面灵巧的沙溜儿变成了个肉饼。美美看见红杏后,将鸟笼子朝姐姐一举:“大、大爷他、他……”红杏不用听了,她知道这个老头是不可能不阻拦自己招亲的。他想占自己家房子的心还没死。红杏跑出家门的时候,五奶奶和娘以及几个妹妹全跟来了。 井台上,红杏家的两只水桶已经像美美手里的小鸟一样瘪了。红杏看见大爷还在质问大山:“你是哪里人啊?你们的村子装不下你了是不?来我们这井里找水吃。你不问问这井里的水姓什么,你吃得着吗?”大山被兴宝赶的步步后退,他的三个儿子就站在老子的后面,个个横眉立目的。红杏见了,一股努气已经冲上脑门。五奶奶见她脸色不好,就说:“杏,你别急,我去找村主任去。” 围观的人看见红杏一家人都过来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红杏一步跨到大爷的前面说:“这井里的水有你吃的就有他吃的。”“什么?我姓刘他姓什么?”“姓刘。他是刘家的上门女婿。大山哥,过来认认,这是咱家的大爷。”刚刚被他们爷几个吓坏了的大山赶紧结结巴巴的叫了声:“大爷。”兴宝见了,立刻把手一扬:“别,我受不起,也丢不起这个人。才多大点妮子,就知道想汉子了。”围观的人见兴宝说出这样没老没少的话,都指点着说起他来。 红杏朝大伙鞠了个躬说:“大山以后要靠大家照应了。大山,来,认认我们刘家的人。”红杏说着拉大山挨个的叫人:“这是咱的二大爷,这是三叔,四婶子……”红杏大方的把大山介绍给刘家庄的人,这让想找茬把大山撵走的兴宝没了招数。他干瞪着眼看着刘家庄的人热情的和大山打招呼,心里恨得慌,可又不敢犯了众怒,只得朝红杏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骂了句:“不要脸!”而红杏本来委屈难过的心经大爷这一闹证明自己这一步走对了,尤其是乡亲们都站在自己这边支持自己后,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一股温暖正从心底里升起。不知是由于感激还是委屈,当五奶奶带着这个村的最高领导人刘主任到现场时,红杏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自从兴旺去世后,兴宝发现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老娘开始讨好自己了。自己的两个妹妹孝敬她点好吃的,她总是给自己留着。老婆说你娘是怕你不管她了,闺女再好也不在跟前,她那个小儿子再孝顺也不活了,她不对你好点,她还指望谁给她养老送终啊?兴宝经老婆一点播,知道娘眼下最怕什么,他看见娘把下午饭做好了,就溜溜达达地走到娘的屋里,这个失去了小儿子的老人,本来就怵这个脾气不好的大儿子。现在小儿子没了,自己养老送终的事就指望他了。所以,今天老人看见大儿子过来就笑容可鞠起来,她问:“老大,吃了没?娘给煎个鸡蛋去。”兴宝爱喝口酒,老人为讨好他,就让自己的闺女装了酒放在自己屋里,以备他想喝一口时好给他解解谗。 今天,老人本来只做了点玉米粥。看见儿子过来了,就赶紧的又煎了几个鸡蛋,并且给儿子汤了壶酒出来。兴宝见了酒,立刻精神起来,他不等酒烫热了,就对着壶嘴哧溜匝了一口。听他那砸巴嘴的声音,就知道他有多谗这一口了。可是,为娘的见他喝了几口酒后,皱着的眉头还没有舒坦开,就问:“兴宝,你是有心事啊?”兴宝看了眼娘,搓着牙花子点了下头,叹了口长气说:“唉!娘啊,你说你和我爹巴家了一辈子,到头来巴家了些什么?儿子儿子让人家给害死了,家业家业也眼睁睁让人家给占去了,你们省吃俭用的干什么?这不是给人家挣下的吗?” 兴宝已经气恼地手掌拍着脑门哭上了。为娘的被他说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急切的扒拉着儿子的手问:“兴宝,你说的是什么事啊?娘怎么听糊涂了。”兴宝把两手一拍,呱唧一声把娘吓了一跳:“什么事?你那好儿子家的事呗!他死了,没个主事的了,由着人家胡来。咱刘家又不是没人,那老二家的放着自己家的人不用,招个外姓旁名来给她们撑门户。你说,我们的脸往哪儿搁?”兴宝说了这么多,他娘也没听明白,她问:“怎么?你的弟媳妇还要过继别人的儿子不成?”兴宝急了,大手朝自己的大腿上一拍:“我的娘哎,你怎么糊涂到着个地步了,她不是过继儿子,她是要招赘女婿了!”“啊!这是哪里兴来的风?我有儿子孙子在,那轮到她们把这个家业让外人来占了?”兴宝见娘的火被就点着了,就又添油加醋的小声说:“娘,你知道吗?这都是俺五婶子一手操办的。她就看上了咱家的人好欺负,换孩子欺骗我们不成,就又用了这一招。您知道不?这一回她把她的大外甥招给红杏了。您说,小的换不成了她又弄个大的来,红杏才多大点孩子啊?她懂什么?给她招个男人她就要,还连个招呼也不跟我们打,她还把我们这些当老人的放在眼里吗?” 兴宝娘不听便吧,听了这样的事无疑是新仇旧恨一齐涌来,她把两手和儿子一样排得啪啪响,话语也不中听了:“这个五老婆,她是早就算计上我那可怜的小儿子了,她弄死了我的儿子我还没找她算帐咧,她还死不要脸的把她的外甥又弄了来。兴宝,叫上我的孙子!我们要和她算算老帐!让她知道知道,我们家不是好欺负的。”兴宝知道这个事自己和儿子都不能搀和早了,所以,他趴在娘的耳朵上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阵子。老人听话的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拐棍就朝五奶奶的家里走。 红杏的奶奶人还没到,骂声就先到了,她把这要了一辈子好的妯娌骂的是猪狗不如,上骂她的祖宗八代,下咒她的子孙后代……五奶奶听见是红杏的奶奶又来骂自己了,想把门关紧了,像以前一样,让她骂够了,骂累了走了也就完事。可是,这一次她骂的也太难听了,连她的儿子孙子都骂上了。这样的咒骂,她忍得住,她的儿子媳妇听见了可不依了,三家人六口子都围上来质问红杏的奶奶为什么骂人。红杏的奶奶按儿子吩咐的朝他们面前一滚,浑身立刻就粘满了土。五奶奶这几个儿子是知道这个大娘为什么骂自己的母亲的,以前她骂也就只骂母亲一个人,妯娌之间对骂的也没少见过,骂就让她们骂去,谁让自己的娘多管闲事咧,这做小辈的也就把这骂声当成了耳旁风。可是,今天这个老人也太不像话了,不但把自己祖宗八辈都骂了,连孩子都咒骂上了,这还了得。这刚出来想问一问,没想到老人来了这一手。大伙怕老人撞坏了身子被赖着,赶紧拉的拉扶的扶。红杏的奶奶趁机这个打一拳那个撕一把的和几个侄子撕把起来。就在这个工夫,兴宝领了自己三个儿子来了,看见老娘和人家撕把成块了,朝几个手里扛了家伙的儿子们大叫道:“你奶奶被人家给打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兴宝的三个儿子,手里有端了铁锨的就朝人家的头上拍,肩上炕了撅头的就朝人家屁股上砸。因为他们的父亲已经嘱咐过他们,会打的打一顿,不会打的打一棍。打人要会打,拣那要不了命的地方下手,千万别弄出人命来。 这样的动静把全村的人都惊动出来了,大家见这样的阵势谁也没有敢上去劝架的,都躲远了生怕被这铁家伙给捎拉上不死也得给削块皮去。这样的场面如果在过去大伙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可眼下,刚刚包产到户的人们,就像刚刚分了家的兄弟一样,另起炉灶的日子突然间让大家生分起来,他们暗地里卯足了劲要和各家比比,看谁家的活干得好,比谁家的日子过得旺。除了比这些,就是看好自己家地头上的蛭石,谁也不想吃亏,谁也不相信谁了。土地的包产到户,使这些爱地如命的人,把土地看得比人情重多了。他们为了土地可以挥汗如雨,为了土地可以不惜一切。有的人爱地爱的连睡觉也想在地里睡,连吃饭也不想回家吃了。他们恨不得将自己和地连成一体,为了地他们争:为了地,他们防:现在还是为了地,他们眼看着要出人命了,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体豁出来去拉架。伤了自己,耽误了农活可没人替。人的心在短短的一个春天里,变的自私灰暗起来。 这两家打架的人见周围看热闹的人把自己当耍猴的看了,更是火上浇油,谁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可是五奶奶家的儿子是赤手空拳的,他们虽然是三对三的打,可五奶奶家的儿子明显的吃亏。他们的媳妇见了不干了,各人回家去取家伙已经来不及了,她们几个挤了下眼,把站在一边为儿子助阵的兴宝一个恶虎扑食给扑倒了,三个女人抓脸的,脱裤子的,把个兴宝抓挠的嗷嗷大叫。兴宝见这几个弟媳妇要朝自己的命根子下手了,扯开了嗓门大叫:“儿子,救命啊……” 兴宝的喊声引开了儿子的注意力,他们看见自己的老爹死命的拽住裤子被三个婶婶掐成了刺猬,都过来帮老爹。五奶奶家的儿子趁这个工夫跺开了娘的门,从娘的屋里一人拿出了一样的家什。打红了眼的两家人像战场上拼刺刀的敌我双方一样,手持棍棒冷峻对峙着。眼看一场血战要开始了,看热闹的哄一下散开了。大伙可能是怕血溅到自己身上吧,想躲开又怕失掉观看这样激烈战斗场面的机会。所以,大家躲到老远的墙角旮旯里伸长脖子朝这边看着,议论着:杏这那是招亲呀,简直是招祸! 第一部 第二十二章 糊涂事 红杏的奶奶此时也吓傻了,她坐在两伙人的中间,像埋在两家地中间的蛭石一样,动也不敢动。此时五奶奶家的门吱钮一声开了,她的一身装扮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见她穿了一身深蓝大袄,头上戴了绣了花的帽子,脚上也穿了绣了荷花的深蓝绣花鞋,袄扣子上还栓了一个引路荷包。大家知道,这是人死之后穿的装裹,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像她们年轻时置办嫁妆一样,为自己死去时的装裹忙活。可是,五奶奶好好的怎么就穿起了这样的装裹?连躲远了的人看了也吓了一跳。 红杏的奶奶仰起被吓傻了的头,看着这个弟妹。五奶奶看也不看站在两边的几个小辈,她跪到老嫂子面前,声泪俱下的说:“老嫂子,我都穿好了,这身装裹是你帮我做的。我们姐妹一场,死,你也给我留个囫囵尸首吧。是我对不起兴旺,是我做了孽,你让孩子们把我打死抵命,我一点怨言也没有,可千万别让他们几个把命搭上了。”红杏的奶奶见了这身衣裳,就想起她们几个老妯娌商量着置办这些装裹时的情景。她们是商量好了的,谁走的晚就帮走的早的把这装裹给穿戴好了,年轻人不牢靠,她们不放心,要拉下了这要带到阴曹地府里去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无法挽回的遗憾这里有个说法,说人在咽气的那一刻穿在身上的衣服才能带到阴间里去,过后的,一件也带不走。红杏的奶奶手比较巧,五奶奶这身装裹是她帮着缝制的,今天,见她好好的就穿了起来,老年人那种对死的恐惧和生离死别的伤感,一起涌上红杏奶奶的心头,她老泪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姐妹间的情谊,她摇晃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妹声嘶力竭地喊:“你不许死!不许死……咱们说好了的,你小,你得先送我。我比你大,没道理让我先送你啊……” 五奶奶抱住红杏奶奶哭的比她更厉害:“嫂子,我有罪啊!我害了兴旺,也害了杏家娘们啊!”红杏奶奶拍打着五奶奶的后背:“老五家的,不怨你,不怨你啊,是他媳妇无能,你也是好心,也是好心啊……”兴宝见自己的娘竟然说开了这样的话,气得七窍生烟,他拍腿跳高大骂时,忘了自己的裤带被几个弟妹给抽掉了,这一松手,那肥大的免裆裤哧溜一下就滑到了脚后跟。那个年代的男人是不穿什么内裤的,兴宝这一跳可跳出了自己的丑,对阵的人和看热闹的人们全看见了兴宝的丑处,大伙哄一下笑翻了。 兴宝这个羞哇,他提起裤子就往家跑。他的几个儿子见爹跑了,也灰溜溜得跟回了家。这个时候,红杏的奶奶拉起五奶奶说:“快回家把这衣裳脱了,穿着它不吉利。”五奶奶家的儿子媳妇见兴宝家爷们跑了,她们这老妯娌又和好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女人们赶快拉自己的男人回家,就着灯光扒拉着男人的胳膊腿的查看伤情。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就这样平息了。看热闹的人好像还意尤未尽,不过有兴宝那精彩的一跳,大家也就多了些笑料,三三两两说笑着回家了。 红杏的奶奶拽五奶奶回家,硬给她把那身只有死的时候才能穿的衣服脱了下来,她难过的说:“谁要你的命咧?你这样咒自己是想让我死了下地狱啊?”五奶奶说:“你每回骂我的时候我都摆弄这身衣裳,我死的心早就有了,就是临了还舍不得这条老命。嫂子,换孩子是我出的注意,我心思我闺女家缺女孩,你儿子家缺男孩,这一换两家不就什么都也都称心了吗?谁会想到兴旺他想歪了,把自己的命就断送了啊……”五奶奶是真的后悔了,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占主要的错误,不是自己提出这办法,红杏的娘也想不到这样的主意。当时也许是红杏娘刚刚因为孩子和会计生了气的原因,五奶奶给她把小四接下来后,告诉她说:“又是个女孩。”这句话让红杏的娘失望的失声痛哭起来,她甚至连看也没看孩子一眼。五奶奶见红杏的娘哭的伤心,就说:“他嫂子,你先别哭,我倒有个办法能让你称心如意。”红杏的娘立刻停止了哭泣,问:“婶子,什么主意?生儿子的方子我都试过了,怎么不管用啊?”五奶奶说:“方子能管用那谁家还缺男孩?我是说把女孩变成男孩。”“啊?怎么变啊?婶子,你要是能变你就快点给我把孩子变成个男的呀!兴旺他盼个男孩都盼痴了,这些日子,看见我要生了,是又盼又怕,他要是知道我又给他生了个闺女,肯定会难过死的。他娘、他哥要知道了也会花哨他的。婶子,你就为了你的侄,你快给变变吧。要不兴旺他下工回来了,再变就晚了。” 五奶奶叹了口气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直心眼呐?我要有那本事我闺女家那几个小子不早给她变成闺女了?我是说,我家里你那姐姐老生小子,你又光生闺女,你姐姐前两天又生了个带蛋的,气得她连奶也不愿意给那小五子喂了。我是想……”五奶奶说到这里,拿眼睛偷窥了一下红杏娘的脸色,见她也是一番急切的表情,就继续说:“你和你姐姐也不是外人,两家孩子要是换过来养也都放心。你们两个称心了,你们两家的男人也高兴了。”红杏的娘明白五奶奶的变法后,接过五奶奶手里的孩子看了看。孩子的眼睛还没有睁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红嫩的用指头一戳恐怕就戳破了。红杏的娘难过的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亲,眼泪落在孩子的脸上,孩子痒得转动了一下头。五奶奶说:“他嫂子,要换就赶紧,一会儿下工了,让人碰见就不好了。”红杏的娘赶紧把孩子交给了五奶奶。为了遮人耳目,五奶奶找了个提蓝把孩子装了,盖上包袱,用同样的办法把自己闺女家的孩子装了回来。 这个事她们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她们哪里知道,那只有六岁的红杏早就怀疑五奶奶从自己家挎出来的那个篮子了。她跟进了商家村,但没找到五奶奶。她回家来的时候,五奶奶已经喜滋滋地告诉她:“杏,我给你拾了个弟弟来,快去看看吧。”红杏竟然对这个备受欢迎的弟弟不怎么待见,她甚至连看一眼的愿望也没有。本来爹娘娇成宝贝的孩子,红杏把他当成了“臭狗屎”,娘让她抱的时候,她扎煞开手不揽。为了躲避抱这个“臭狗屎”,红杏在自己还没有到上学年龄的时候,早早的抱了个小板凳进学校了。 红杏的反常曾经让自己的母亲惊慌过,因为这个孩子是很听话的,她的两个妹妹在她还没能力带的时候,她都帮自己带大。就拿红桃来说吧,红杏只比她大两岁,自己要上工了,妹妹没人看,她们就被父亲用柳条筐盛了,一头一个挑到坡里。父母亲干活,红杏就寸步不离的看妹妹。虽然自己抱不动妹妹,但给妹妹抓个小虫,拔棵小草的哄着她不哭,就已经帮了爹娘的大忙了。到了红粉到来的时候,红杏已经是爹娘的好帮手了,她已经能抱住妹妹,像个小大人似的把红粉放到自己的腿上来回的晃悠着哼唱推眠曲了。哪个大人走到红杏的面前不夸赞她两句,奶奶见了都又怨又恨的说上她两句:“什么好私孩子,值当你这样哄呀唱的,把她扔了喂狗狗都不吃,你还宝贝呀宝贝的。”红杏不和奶奶犟嘴,但她会把妹妹抱的更紧,嘴里哄妹妹睡觉的歌唱的更甜,更响了。奶奶狠狠地剜她一眼,嘴里骂骂咧咧的扭动着小脚走开时,红杏就朝她耸耸鼻子,学娘的腔小声骂她一句:老糊涂。 老糊涂现在正糊涂得和五奶奶又说又哭的,早忘了大儿子交代给自己的话了。等她把要死要活的五奶奶好不容易劝下了后,那半个月亮已经西斜了,她这才说:“我得回家睡觉了。你也睡吧,别想别的了,咱们老姊妹说好的事你可别反悔。你得先送我,我到了阴间也感激你。你要是撇下我先走了,你就是到了阴间我也不放过你。”五奶奶答应了自己的老嫂子,她送红杏的奶奶出来时,拉住了她的手说:“嫂子,还有个事得和你说一说。”红杏的奶奶问:“啥事呀?”五奶奶说:“杏的事。你看这地都分到户了,杏这孩子为了学耕地差点把小命给搭上了。嫂子,我看着难受啊!就想把我的外甥给招个过来,让他帮帮杏。你看行吗?”红杏的奶奶这才想起自己今晚上来挑起事端的真正目的来了。可是看见一脸泪水未干的老妹妹,她哪还有火呀?就拍了拍五奶奶的手背说:“你看着办吧,杏家的事我不爱管。” 五奶奶虽然没有听到支持的话,但老嫂子不阻拦就已经是好消息了。五奶奶知道,如果红杏的奶奶要是阻拦的话,起码这个招赘的事是要费一番周折的。毕竟她是红杏的亲奶奶呀。孩子过来了,最先要拜见的就是这个刘家的活老祖。要是她不待见,那孩子进这个家的第一关就过不了,老人不点头承认,小辈们闹起来就没个章法了,看看今天晚上的事吧,这不是明摆着要给我个下马威。五奶奶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比红杏的奶奶精明一些。所以,今夜她的苦肉计算是一举两得了。 第一部 第二十三章 养大的儿孙 在那个紧要的关头,也幸亏五奶奶用了这一计。要不的话,两家的人都要吃苦头了。虽然五奶奶家赤手空拳的儿子已经吃了点亏,但兴宝家爷们那个时候抡家伙都加了小心的,因为他们的爹嘱咐过不许闹出人命来。可是如果五奶奶的儿子手里也有了家伙后,要再打到一快的时候可就不一样了。铁家伙是不长眼睛的,抡到哪个的头上都是个死。五奶奶也是看明白了这个才用了这么管用的一招。果然,这一招震住了失去理智了的孩子们,也和解了她和红杏奶奶之间的仇恨,这是五奶奶也没料到的效果。不过,她还是担心红杏的奶奶阻拦自己的外甥进刘家来,就趁热打铁的把这个事先和她在这里说了。 红杏的奶奶虽然想起了自己大儿子交代给自己的话,可是,有理还不打这笑脸的人哩。何况人家这样尊敬自己,把自己摆到了最高的位置上来征求意见。再说人家还是为了帮帮自己的儿子家的,虽然儿子不在了,这几个孙女也和自己没什么感情,可是毕竟是自己儿子熬下的一家人啊,自己看着她们无依无靠的也是难受。唉!来就来吧。老大呀,你也别瞅着老二那几间屋红眼了,从小你就和老二过不去,给他个吃的你抢了去,给他的件穿的你扒了去,就连送你们俩去读书,你学不进去,你也拽着你的弟弟下学,说他要是还在学校里蹲着你也不干活。唉!你们是亲兄弟啊,怎么你就这么和你弟弟过不去哪?我要是只生一个儿子就好了,没偏没后的,你也就不这挤对你的弟弟了。“ 红杏的奶奶这样在心里嘀咕着就到自己的家门了,她抬手推门时,大门关上了。虽然红杏的奶奶不和她的大儿子一个院,但他们是走一个大门的。因为兴宝娶了媳妇后,就贴着娘的门口拉起了道隔墙,但为了让她帮自己干活方便,就没另开门口,他让娘和自己走一个大门。但他给自己的院墙上另按了个门,大门套了个小门。这是防备娘的,只要自己和老婆出工了,他就把自己的门锁上,娘只能在门外面给自己喂猪烧水,门里盛粮食的房子和他们的堂屋老人是进不去的。这个兴宝像防贼一样防着老娘。但回家来老婆孩子要在娘这边吃了饭才回自己的院子。这些红杏的奶奶是敢怒不敢言的,她怵自己这个儿子,因为他不像自己的小儿子那样温顺,弄不好就撸袖子伸胳膊的要动粗。光因为他的媳妇娶晚了,自己就吃了他不少刺挠。这也幸亏是他五婶给帮了忙,把她娘家一个远方侄女说给了兴宝,自己这才过安稳了日子。 今天,兴宝听了老婆的计谋,搬出老娘来阻拦五婶把他的外甥招给红杏的。好好的计划被五婶那一穿老人装裹给全打乱了不说,自己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大丑。兴宝回家来这个气呀!轻易不出头露面的老婆是这个莽汉的小诸葛,她见自己的计谋没成,就另给老头子出了更阴的招,她说:“既然老不死的要和人家一伙算计你了,那干脆就让他们一伙算了。”兴宝不明白老婆的意思,就瞪了眼问:“那不行,一乍还不如四指近咧,她不向着我向着谁?她还指望我养她的老哩。”老婆朝兴宝的额头上一戳说:“傻帽,你就知道挣命。你不想想,留这个老祸害还有什么用?是还用她看孩子还是用她做饭?她现在除了占这两间房屋外,一点用也没有了,你何不趁机把她往那边推推。她过去了,还不照样腾出两间屋来给你娶儿媳妇用?” 兴宝费了好大的劲才明白老婆的意思,他像发现了宝贝似的看着老婆那黄黄瘦瘦的脸:“哎呀,你跟了我屈材啦老婆。就你这样的才干,去当个什么干部的话,啧啧,准能发达。”老婆汉子互夸了几句就行动开了,先是一把锁把亲娘的屋给锁了,再把大门关死,还用顶门杠顶上了。两口子回家嘱咐三个儿子:“听见什么动静也别出来啊?有事我和你爹顶着。”三个刚刚打架回来的儿子以为他们打架打出麻烦来了,赶紧蒙头大睡,听见奶奶叫门谁也没露头的。 红杏听见奶奶喊叫门的时候,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她没有马上起床,她在生奶奶的气,你不是看重儿子和孙子吗?那你就看看你的儿子和孙子是怎么对待你的吧。红杏娘和几个妹妹也都听见了奶奶的叫喊,但她们也都没有起床的。红杏的娘还记恨着婆婆,从听见婆婆骂五奶奶第一声开始,红杏娘的心就开始跳了,她知道婆婆骂完了五奶奶,接下来就该骂自己了,她真的怕了婆婆的叫骂。孩子们一天天大起来了,她还这样揭自己的老底,这让自己在孩子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呀!自己也是做了丈母娘的人了,红杏和大山的事就差走个过场了,要是孩子办事的时候,婆婆跑过来闹可怎么办啊?红杏的娘又恨又怕,躺在她里面睡的美美问:“娘,奶奶在哭。”红杏娘没好气的说:“她不是你奶奶!”美美认真地问:“那我奶奶是谁?”红杏娘心烦地把美美朝被窝里一按:“你没有奶奶。” 红杏听见奶奶的哭声后,穿衣出来了。惨淡的月光下,奶奶银白的头发随着她手拍门的动作在舞动着。红杏听见奶奶在哭自己的爹,她的眼泪就忍不住了。毕竟自己的爹才是奶奶的心头肉啊。她老人家白发人先送了黑发人,怎么能和她一般见识呢。红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对奶奶的态度了,她和自己一样想念自己的父亲。红杏辛酸地握住奶奶拍门的手:“奶奶,我大爷他们睡着了,您先去我那里睡吧。”奶奶没想到自己从来没正眼看过的孙女出来接自己去她那里睡。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不嫌弃自己脏,要自己跟她睡。她哭着说:“我不去你家,我自己有家,进不去了,你大爷,你大爷他把门关上来了。他这个没良心的,他是不让我进这个家了……”红杏说:“我家也是你家呀,我是爹的闺女,爹是您的儿子。不管您喜不喜欢我,我都是您的孙女。这深更半夜的,您这样哭让邻居家都睡不好,走吧,奶奶。” 红杏的娘听见红杏出去了,自己也躺不住了。她披衣出来时,看见红杏扶奶奶进了自己的家门。这是婆婆第二次进这个门槛,上次过年的时候,她本来是要进这个门来闹自己的,被红杏连哄带敬的,也就把她大儿子给烧起的火给压下了。今夜,她按大儿子的吩咐去挑起事端,是想阻拦红杏招亲的事的,可是,自己被五奶奶那一糊弄,早忘了自己是做什么来的了,两妯娌抱在一起,哭够了,说累了,回家来睡觉的时候,就被关在门外头了。红杏的娘挡在家门口,脸色是不好看的。可是,红杏却说:“奶奶,是我娘让我去叫的您。” 红杏娘被女儿捧得下不来台了,赶紧闪开了个缝。红杏扶奶奶进了自己的屋,端了盆水给奶奶洗了洗脸,红杏奶奶的眼泪还是没干,她这工夫流的是后悔的泪,是辛酸的泪。她后悔这些孙女出生时,自己连过个三日都没来过,后悔在她们还没成年的时候,连抱抱她们也没有,就眼睁睁看着她们随父母风里来雨里去的。辛酸的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孙子们听见自己被他们的老子关在外面了,竟然连个起来给自己开门的也没有。这就是她指望养老送终的儿孙吗? 第一部 第二十四章 爱也有加减法 老人的眼泪让红杏从心底里涌起一股辛酸,这苦了一辈子的人,到老了,被儿孙关在了门外,这是个什么滋味?谁没有老的时候,谁又没有小的时候。为什么一家人非要在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来刁难对方。红杏弄不明白奶奶为什么在自己小的时候那样和自己的父母作对。明明是爱,可偏偏用恨的方式表达。在她最疼爱的小儿子需要帮助时,她不仅袖手旁观,还恶言想加。她那份母爱变成了嫉妒,她嫉妒小儿子的幸福,嫉妒他们的恩爱,甚至想方设法的想拆散他们夫妻。爱,本来是个美好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就不能更加美好下去。譬如奶奶的爱和母亲的爱加起来,会不会让父亲更幸福更温暖?如果奶奶不是专挑母亲的刺,换子这样的事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他们家的状况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是她们的爱逼死了父亲,也是他们的爱扭曲了自己的生活。大爷也是奶奶的亲生儿子呀,他为什么要在奶奶失去小儿子的伤口上再撒把盐呢?人哪,真是说不清楚,到底是血浓于水呀,千万别再自己折磨自己的亲人了。红杏在给奶奶洗干净脸的时候,看见这张皱折错综的脸后,在心里已经暗自批评了自己。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吸取教训吧,尽可能的让自己的亲人多感受一些温暖,尽可能的让这亲人间的争斗从此熄火,让奶奶过上几年安乐的日子。只有这样,自己的爹在地下才能安心。她相信自己的爹也是爱奶奶的,自己要做个榜样让那小鸡肚肠的大爷看看这做孙女的是怎么个做法。也让所有瞧不起女孩的人们看看,女孩是不是照样能尽孝。 红杏知道大爷因为自己招赘的事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她没想到他会搬出奶奶来当枪使。红杏听完了奶奶的哭诉后,眼睛里满是蔑视的光芒,她在心里更坚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她要做出个样子来让这些只看中钱财,泯灭了良心的人看看。通过这个春种,红杏看见了潜藏在人们心底的那种自私和贪婪。那些在大集体时不用上工的老人,在土地包产到户后,一个个拖出上了锈的农具出工了,他们的土地也要自己耕种,做儿女的孝顺的给耕耕地就是好的了,余下的活只能各人顾各人。红杏虽然自己还顾不过自己来,但她看不得老人受苦,要知道他们都是些养下儿女的人了,应该享受安逸的生活了。可是,他们在风烛残年还要和年轻人一样种自己的那份口粮田。红杏虽然看到了土地承包后,农民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但她也看到了一些人性的阴暗面沉渣上浮,兄弟之间不和的多了:妯娌之间打架的争抢老人帮忙的,为了减轻负担,不愿意给老人耕种的也有。逼得老人无奈,干脆谁家也不靠,自己养活自己吧,这样还省下儿子受屈。做老人的永远都为儿女着想,他们不知道,这正好助长了这些不孝子孙的行为。更有一些自私的人,不惜毁坏大家的利益,去赚取自己那点蝇头小利。比如这公用的水利设施被毁坏,更有拆毁石坝垒自己地堰的人……等等的弊端都展现了农民那短浅的自私的目光。红杏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她一个女孩子家,无力制止这样的现象,她知道自己从书本上学来的那些道理和这些人是讲不通的。自己曾经阻止过一个拆石坝的老头。结果,老头问:“这坝是你家的吗?”红杏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反问:“大家修坝的时候吃了多少苦,你给拆了,来了洪水怎么办?”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地说:“你个黄毛丫头人不大,管事倒不小!你看看,这么长个坝子拆净了,有谁管过吗?连主任都不过问的事,你管得着吗?你是什么东西?没大没小的。”红杏被骂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和老头讲道理。结果,老头抽起一根树枝就要抽她:“操你奶奶的,你还得管我叫爷爷,你竟敢教训我!”当天,这个要打红杏的老人就找到红杏娘的跟前,指头戳到她的鼻尖上问她怎么教育的孩子,没大没小的,兴旺要是在的话,这孩子可不能是这个样。都是你这个眼里没老没少的娘们把孩子教坏了…… 母亲当时就羞愧的哭了,红杏这是头一回可怜母亲。因为她再怎么贤惠也被自己做下的这件丑事给盖住了,人们记住的只是她的罪过。 红杏每每想起在这些心里就难受,有时候眼睁睁看着别人毁坏公共设施自己也只能做视而不见状。因为母亲已经哭着求她,千万别再得罪人,现在连当干部的都不敢得罪人了,生怕自己家的庄稼遭黑手有个治保主任家的庄稼就曾遭到过破坏,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人家不坑咱害咱咱就是烧了高香了,哪还轮到咱去管闲事。你要是再管闲事,娘不用人家找上门来我就一头碰死…… 红杏那颗刚正的心在严酷的事实面前像颗被压在石头底下的芽苗一样痛苦的弯曲了。有时候看见破坏公共设施的人,她站下瞪大眼睛看着,脸色被眼前的行为气得通红。但胆小的母亲是不容许她说话的,常常是拉了她像逃避灾难一样逃开。回家后红杏总是气愤的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心里气愤的想:怎么就没人管?村干部是干什么吃的?还有个公理没有?这样下去,这让十里八乡都竖大拇指的刘家庄将会变成什么样?还有这些没有劳动力的老人,他们不能吃儿女拔工分分来的粮食了,他们要吃饭,就得和年轻人一样,种自己那份口粮田。这样哪还有老有所养的道理了。红杏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女孩子,由于过早的受到生活的磨练,她思想的事已经超出了她这个年龄应该想的范围。她通过自己的家庭矛盾,看到了整个村子,甚至整个农村的弊端。她在难过,为自己的奶奶,和天下所有的老人难过。为此她忍不住给乡政府写了一封反映实际情况的信。可是这信像泥牛入海,一点声息也没有。她找过过去的老书记,现在的村主任反映。村主任也是长叹一声:“我一个人的眼哪盯得过这么多的事来呀!杏,你要是要这个积极性就组织个团组织吧。我们村正好也没个团干部,你来当这个团支部书记。”红杏当时就的答应了主任,她想自己要想制止一些村里的不正之风就得有个“官衔”,记得被那个老头质问的时候,自己答不上话来时的样子,真是窝气。如果自己是团支部书记了,管起事来是名正言顺的。红杏带着兴奋的心情领命回家,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时,没想到被娘啐了一口:“呸!现在这个年头谁还稀当这有名无实的臭官。你要是敢顶着这么个臭官去得罪人,我们家的日子就没法过了。你快给我把这个得罪人的臭”官“给我退了去!”红杏气愤的说:“都像你是的,这风气还有个正的时候。我的事你别管了,我不会得罪人的。”红杏说完就出去找她的同龄人去组织她的青年团去了,气得她娘找五奶奶商量对策去了。 没想到五奶奶是支持红杏的,她让红杏娘别阻挡年轻人进步,她说:“杏是个心高的孩子,让她去扑腾去。年轻人就该有个年轻人的样。” 红杏得到这个有脸面的老人的支持,竟然高兴的一连几个晚上没睡好觉,尤其是五奶奶把他的几个孙子也送到红杏的跟前后,年轻人那朝气蓬勃的生机和他们单纯无私的信念使这个几乎无组织无纪律的刘家庄变了个样。他们把添平了的沟渠重新挖开,天旱了的时候,水库里的水通过水渠顺畅的流到田地里。可这样的顺畅也会出现问题,因半路上截水打起来的都会找他们团支部处理。红杏就学村里分田时的办法,以过去的生产队为单位,选出代表来抓阄。无论你的地离水库是近是远,一律按阄排号浇地。他们团支部还派出专人看管水渠,谁要是私自放水,罚款。 他们真的说到做到,有几个被罚了款的人家找到村主任问他们这些孩子胡来你管不管。主任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哪一级领导定下的规矩也应该照办。”有了村主任的肯定,没人再拿这些团员当小孩看了,人家主任说了,他们也是一级领导。有了德高望重的老主任支持,刘家庄的团支部迅速的壮大起来,他们几乎包揽了村里所有的工作,包括帮助五保户种田,给孤寡老人挑水等在学校里曾经干过的好人好事,今天在红杏的带领下又回到他们这些青年人的身上。他们甚至还按照住处的远近包干照料几户五保老人的生活。这一行动得到了全村人的认可。但当红杏他们把罚来的钱买了些书和桌椅板凳等物把他们的团员之家装扮的像摸像样的时候,这些把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几瓣花的庄稼人看不惯了。而年轻人对他们这个“家”胜过给予自己衣食的家,他们在这里唱歌跳舞有个在亲戚家做过保姆的女孩子学过交谊舞,她把自己所会的统统交给了大家。一时间,刘家庄的团支部不但是本村年轻人喜欢去的地方,连临近几个村庄的年轻人也慕名而来。一时间刘家庄的团支部成了乡政府宣传教育其他村子的典范,刘家庄的老书记兼主任成了新时代的新模范,大会小会他都要他将讲自己的工作经验。 年轻人有了聚会的地方,交流的机会多了,难免会有感情产生。有个叫刘明的姑娘爱上了临村的一个叫复员军人,她要求退婚时遭到了父母的毒打。刘明跑到团支部避难时,竟然连这个青年之家也遭到灭顶之灾,所有的设备被砸了个稀把烂,连那些结实的桌椅也未能幸免。红杏闻讯赶来时,面对眼前的一片狼迹,和迎面而来的责骂,她惊呆了。好象一切的罪过皆因她而起。红杏愤怒的提出父母包办婚姻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你们给她定的婚姻里没有爱情,他们结婚后的后果会怎么样你们想过吗? “会怎么样?会和你娘是的一分钱的财礼也不要,跑到婆家来挨骂吗?你回家问问你娘,问问她后没后悔?我可看见你娘被你奶奶骂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时的样子,这样的后果是自作自受,谁让她自己贱哩。我的女儿可不能做这样的贱人,她可不是没人管叫的野种!别以为上了几天学就能上天了,你们懂什么?我这闺女就是被你给教坏了,你要是不办什么团支部,不弄这些伤风败俗的事,我闺女能闹这一出?我闺女要退婚,不是你挑唆的是谁?一个十七八岁的大闺女不好好的学好,弄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搂搂抱抱的不出事才怪呢。妮子,回家!”红杏像捍卫自己的爱情一样扯住刘明的手:“你不要你的爱情了?千万别在他们面前屈服,这可是你一生的幸福。” “果然是你挑唆的!大家看明白了吧?”红杏看见屋子外面冲进来一群人,好象都是刘明定过婚的婆家人,他们的指头像还没离弓的箭头一样射向红杏,恶毒的话已经将红杏伤的体无完肤。但她强忍着,只把这些人看成是野蛮的禽兽。可是,当看见刘明低首跟在她的爹娘的身后走回家的那一刻,红杏感到了崩溃。那仅存在心的一点光明在瞬间泯灭了,发生在她眼前的一段美好的爱情象一颗流星一样划过夜空,消失的让人心痛。 红杏心痛的走出村子,她看见那个退伍军人坐在树棵子里哭泣。红杏难过的问:“你难道就没办法吗?如果你要带她走的话,我想办法帮助你们。”更另她伤心的是,这个还保持着军人做派的人竟然摇了下本该高昂的头颅,无力的说了声:“我的家人也给我定了一桩婚,要退掉也不容易。唉!就这样吧,我想通了,过日子吗,跟谁过也是一样。”红杏呆了,她以为只有自己是没得选择的,为什么这些人也把婚姻看成是儿戏,难道时光真的倒流了吗?旧社会那种买卖婚姻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土地包产到户后,随着被老百姓说成是单干的日子回来了,一些旧社会的习俗也渐渐有了回头的苗头。他们这一代人难道连自己的父母们也不如?自己的父母亲还能自由恋爱,而我们这一代人怎么软弱到连婚姻也受家长的摆布,我们这里难道真成了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了吗?曾经有过一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这么一部电影。红杏难过的爬上五指山,站在方老师孤伶伶的坟前,竟然痛心的哭泣起来。 更让人心痛的是,红杏家一亩长到齐腰深的玉米苗被一棵不剩的拦腰砍断了。这样的结果是红杏娘早就预料到的,得罪人的事除了像红杏这样的傻瓜干,谁家干?出了这样的事,五奶奶也感到后怕,年轻人做事总是欠周全的,要是红杏也像刘明那样有变心的那一天,可怎么向大山交代呀。一些女团员的家长也极力阻止他们再去参加什么团组织了,生怕自己家的闺女也闹出丑闻来。就这样,红杏一手操办起来的红火了没几个月的团支部像支过年放的鞭炮一样,听了串响之后,只留下一股不怎么好闻的烟雾就消失了。红杏看着自己被毁的庄稼,像看到一群茁壮成长的生命被残酷的镇压了一样。她看着那还娇嫩的玉米结竿上流下的水珠,感觉那是它们还没流尽的眼泪在向自己控诉。一直支持红杏的村主任见她遭到了如此大的损失,就向乡党委里汇报了这一情况,他们马上派人来调查。红杏却拒绝了,她说:“不用查了,就让杀害这些庄稼的刽子手看着他的罪过过日子吧。” 红杏是知道这些热爱土地的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她没有收拾这些遭殃的秧苗,而是让它们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展示着“凶手”的残忍,让过路的人无不对这些遭殃的苗子和闲置的土地感到可惜。他们在劝红杏赶紧种一茬生长期短的荞麦祢补一下损失时,又发自内心的对罪魁祸首大骂一阵。红杏没有听这些好心人的劝,更没有听娘的话,把这些象征着羞辱的秧苗收拾起来,她就这样用失去一年收成的代价,将用祸害庄稼来泻私愤的这种卑鄙的手段展览着,竟然这样的事情再也没在刘家庄发生过。看来公理还是有的,背得了一人眼怎么能背得了大家的眼,不在乎一人骂,难道还不在乎千人指吗?这些日出而做,日落则歇的庄稼人,他们太爱土地了,爱这打粮食的土地甚至胜过了养育自己的父母。红杏豁出这一亩地的代价换回了热爱土地的人们的良知。这让她看到了急转急下的风俗不是没有救的,就是需要一些带头人和一些时间。常言说的好,路不平大家踩,自己为什么不先踩平自己家里的这些疙瘩?让人们懂得血毕竟浓于水。 红杏想到这里,难过的给奶奶擦干了眼泪,说:“奶奶,您养了不止一个儿子,还有我爹哪。我爹不在了,还有我们,我们养活您。再说,我大爷他是一时生气,他不会不要您的,您放心好了。”红杏摇晃着奶奶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娘不乐意了,她一步闯进了红杏的屋子:“杏,你奶奶从来就没指望你们养活她,她指望的是他的儿子和孙子。她也从来没认你们是她的孙女,你凭什么养活她?她又有什么脸要我们来养活?你小的时候,差点被牛给挑死了,她问过吗?我养了你们大小四个孩子,她连过来吃顿三日饺子也不肯,她凭什么要我们来养活?”红杏娘的话让奶奶脸上挂不住了,她站起来就往外走,干了的眼泪又唰唰的流下来。红杏拉住奶奶说:“奶奶你别走,这里就是你的家。”红杏娘听了她的话,生气的说:“好,这里是她的家,那我就走!你们小的时候,我差点被她折腾死了,你还装孝顺的。好,要孝顺你孝顺,她没我这个儿媳妇我也没她这个婆婆!”红杏把奶奶拉住了,自己的娘却气走了。美美和红粉看见娘走了,大声哭喊着跟出去了。红杏拉住奶奶的手在颤抖,她闹不明白,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要和仇敌一样的对立着,难道这就是人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吗?红杏奶奶见因为自己让红杏家娘俩闹了别扭,自己也不安了,就再挣着要走。红杏问:“奶奶,我爹要是在的话他会怎么做?”奶奶又哭了,她说:“你爹要是在呀?除了陪我哭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从小就怕你大爷,后来又怕你娘。他就是孝顺我点什么也是瞒着你的娘。” 红杏长叹了一声:“唉!其实,你和我娘都是因为我爹才成冤家的。”奶奶奇怪的问:“怎么是你爹?”红杏说:“你和我娘都太爱我爹了,你们在争夺爱。”奶奶奇怪的问:“你胡说什么呀?什么爱呀恨的,我就看你娘不顺眼,你爹当年要是听我的话,娶了你舅爷爷家的表姑,他也不会把命断送在这个丧门星的手里!”红杏看着奶奶。明白母亲为什么这样反对自己把奶奶接进家来了。自古婆媳就是冤家对头,何况奶奶还有过这样的打算,难怪母亲会这样恨奶奶。这样的结还能解得开吗?怎么才能让他们明白,其实,他们的爱和爱是可以连接的,为什么爱和爱不能成为一加一等于二的加法,反而要变成一减一等于零的减法呢?自己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明白加减法的厉害关系。我和大山的婚姻是减法还是加法,通过大爷井台上那一闹,红杏已经看到了他的懦弱。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自己的男人不是他又能是谁呢?梦中的这个人现实中到底有没有?他是个真实的人吗?红杏自问自答,答案是虚无的。她知道自己太爱幻想了,幻想的影子都是虚无的。真实的生活就是眼前这些,你喜欢也吧,不喜欢也好,你没得选择。就连完全可以选择自由恋爱的刘明和退伍军人都在家长的威胁下退缩了,难道我还有什么梦想吗?可是,如果自己草率的定了终身,又碰见了这个人怎么办?自己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也像刘明一样屈服于家长的威胁之下?红杏想着自己那个奇怪的梦,梦中那个奇怪的人,她心有不甘的把他看成是幻想。 红杏胡思乱想着,脑子乱成一锅粥。她明明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可她就是相信那个人是存在的,他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梦中的人上哪里去寻?寻到了又怎么样?他能愿意跟自己过这样半死不活的日子吗?即便他愿意,自己也不会愿意的。她才不愿意让自己心爱的人在这里受苦呢。这里的人除了劳动就知道制造下一代,没有理想没有志向更没有乐趣,活着好象就为了这两件事。如此看来,自己是利用人家大山了?自己这样的心态和拿儿女做交易的那些父母有什么两样,自己不就是拿自己换一个劳动力回来吗?红杏此时理解了成老师劝自己的话。人在生存面前,是不允许有其他的东西存在的,包括那被自己看得比生命还珍贵的爱情。看来自己这一生是别指望品尝爱情的琼浆玉液了,哪怕是像方老师那样毁灭性的爱情。 看来,自己连毁灭一次的机会也没有了,红杏难过的想。她现在也明白了方老师当时为什么选择自杀这条绝路。其实,死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可怕的是连死的权利也没有了的话,那样的生活是没有什么质量可讲的。红杏记得方老师屈死后,自己曾怪罪成老师不带方老师私奔。他当时的回答是你不懂,你还小,不懂……现在看来,红杏有点懂了,他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他的生命是不属于自己的,方老师可以自杀他不可以。他的肩上担负着一家老小的生活,他的生命不属于自己。就像现在自己的生命也不属于自己一样。连命都不属于自己了,还追求什么爱呀恨的,岂不可笑。爱情这个玩意是生活优越的人家才能谈的。对于像自己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来说,那是一种奢望,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痴人说梦,是……红杏想不下去了,她难过地苦笑了一下,她平生头一次感到人活在这个世上原来是这样的无奈,这样的没意思。 奶奶看见她这个笑容后,觉得这个孩子有些不正常了,她竟有些慌张地拿起自己的拐棍就走。红杏拦住她说:“夜里凉,你去哪里?”奶奶头也不回的说:“我先找你五奶奶睡一夜,你快把你娘找回来吧。” 红杏的奶奶也许没有想到她的儿子会这样无情的把自己撵出了家门,她以为自己把大儿子交代过的事情没办好,他把大门关上来和自己执执气就完了。没想到,到了天亮,她从五奶奶家回来后,大门开了,自己的屋门上却挂了把新锁,风烛残年的老人倒吸了口冷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开了。 送嫂子回来的五奶奶,见兴宝家两口子这样对待老人,就一改往日压事的态度,拉起哭成了泪人的老嫂子,说:“走,去找老书记评评这个理。还没王法了,他敢把自己老娘往大街上赶,咱就敢把他往说理的地方送!” 第一部 第二十五章 权与利的交换 五奶奶毕竟是当过妇女主任的,她知道事情到了现在这个程度,不经过村里解决是不行了,看样子兴宝家两口子想占红杏家的房子不成,就打起他娘这两间房的主意了。五奶奶拉着哭哭啼啼的红杏奶进了书记家的门,正吃早饭的书记一家见了她们都厌烦得吃不下去了。五奶奶拉了拉还哭天抹泪的嫂子,红杏奶知道一大早跑到人家家里哭是不怎么好,可是自己的悲伤很难说压就压下去的,她的强压只能把呜咽压成了抽泣,这让人看了更难受。 老书记放下了饭碗,问:“怎么的了?都和你们家是的,我就甭干活了。现在是责任制了,各家干各家的,我光给你们调解纠纷,都把工夫耽误了,我家的地到现在还没种上呐。”五奶奶赶紧说:“这好办,今天我就叫我的外甥们过来帮你一把,他们都闲的难受哪,您先把红杏奶奶的事给解决一下,我这就去商庄叫我外甥去。” 书记家两口子听了这样的话,那拉长的脸才舒坦了些。五奶奶临出门时,碰了下嫂子:“有什么话也别瞒书记了,他是咱们的当家人。”你别说,包产到户后,这个当惯了当家人的书记现在改叫村主任了,见村里没人来请示春种的事情了,自己心空落落的,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没了精神。每天早上也不用他在大喇叭上喊话了,按说他可以多在被窝里躺会儿了,可是,他却难受得躺不住。每天他还是习惯到广播室里去转转的时候,看见黑糊影里早有了起早上工的人,哪还用得着他喊呀!今天听见老妇女主任说自己是他们的当家人,这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是想想刚刚给自己去耪地的兴宝家爷们,再看看眼前的他的老娘,就知道兴宝这个老小子上赶着给自己干这点活不是白干的。刚刚被五奶奶恭维舒服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他问明白了红杏奶奶找自己的原因后,心想,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自己这当惯了领导的人现在什么也不怕,就怕自己地里的活被人家拉下了,叫村民们笑话。好不容易有个赶眼色的来帮自己白干一天,自己可不能为了他老娘,把这白干活的劳力给得罪了。兴宝家爷们多,往后少不了要让他们多给自己出点力。不过五奶奶说去叫她的几个外甥来帮忙下种,这也不错,她的外甥比兴宝家的儿子还多俩。不过他们毕竟是外村人,用起来不方便。不过,五婶托过自己给她大外甥当媒人,如果这事成了,用用也是应该的。五婶那身高力不亏的大外甥要是进了自己村,可就是我的村民了,这往后要是也经常的来帮帮自己,那自家地里那点活是不用愁了。 一村之长,为了给自己多弄点劳动力来使唤,竟然动用了他那管了大半辈子人的脑子来计划这个纠纷的处理方式。他既不想得罪兴宝家爷们,又想使红杏的奶奶满意。反正他们是亲娘俩,狗皮帽子没反正,偏点正点也没便宜了人家。所以,他的表情立刻阴转晴了,嘴上打着哈哈说:“婶子,你想抱重孙子不?”红杏的奶奶见这个主任说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含泪的眼睛打量着村长问:“我还抱什么重孙子呀,我连家都没了。”“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有两个儿子,也就是说你有两个家。儿子的家就是你的家,您看您现在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生活呢也不太方便,自己一个人过,要是有个病呀灾的,死在屋里头也没人知道。”红杏奶奶听了这样的话,脸色不好看了,心里话:你这个孩子,大清早的怎么说这不吉利的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虽然和老大一个院住着,他不去自己那里找吃的平时绝不会去问问自己是吃了还是喝了。他不和自己的小儿子一个样。自己的小儿子虽然没听自己的话,娶了个自己不喜欢的媳妇进家,可他心里是挂牵自己的,一早一晚少不了给自己挑担水,偷偷摸摸的给自己塞两个鸡蛋。可现在……书记说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自己的头晕症候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完了。红杏的奶奶想到这些,抬头问村长:“那依你的意思是……”村长见老太太开窍了,就小声说:“红杏的娘不是也不愿意养你吗?现在趁红杏招亲这个机会,你和她和和好,让他们轮着养你。这样,您即吃现成的,跟前里还有人伺候您。您那两间房啊,还可以倒出来给您的大孙子娶媳妇用哩。有了房啊,用不了多久,您就抱上重孙子了。”红杏的奶奶听的眉头舒展了些,她问:“这能行?”“怎么不行?你的大儿子正好给我耪地去了,等五婶把她的外甥叫来,咱们再把红杏也叫来。杏这个孩子可不是个小气人,只要把道理讲开了,她没个不同意。您呀,擎等着享福吧。” 红杏奶奶听了这话后,眉头舒展了一会儿马上又皱了起来的,她说:“我不会像《墙头记》里的老头是的,最后落个骑墙头吧?”村主任见自己好不容易说好了的事,老太太又反悔,赶紧说:“不会,你没看出来呀,你小儿子家是红杏当家。你别看这个妮子人小,心大着哩。她对您咋样您还不清楚?再说,她的女婿马上要进门了,少了您这个老太君还不成个事哩。” 就在村主任和红杏奶奶计划着她养老的事情的时候,五奶奶已经带了更多的劳力来了。由于今天是星期天,大山的几个上学的兄弟也都跟来了。弟兄五个,个个像小老虎一样虎虎生风的站在院子里。书记看了就喜欢,这要领到地里去,那不就和一个小生产队差不多吗?他高兴的说:“今天是你们帮我干活的日子,也是我给你们的大哥成全好事的日子。大山,过来,认一认你的奶奶。” 大山听话地过来叫了声奶奶。红杏的奶奶高兴的答应了一声。五奶奶也开心的说:“嫂子,往后我可把孩子交给你了,你可不许难为他。”红杏的奶奶说:“哪能啊,我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五奶奶说:“我是说你得管住你那个大儿子,他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老书记说:“没事,今天我做主,帮我干完了活,你们的订婚酒也就当成团圆酒喝了。一家人别说两家话,走,大山,去地里认认你的大爷去。五婶,你去把杏叫来,今天她有什么要紧的事也别办了,让她娘准备酒席。” 兴宝和他娘的纠纷由坏事变成了好事,兴宝因为得了娘的房子而高兴,对红杏招赘女婿的事也大力支持了。他竟然当了村长和大山及红杏的面,拍了胸脯子说这个婚事他做主了。秋后就办事。村长见自己这一石二鸟的调解法奏效了,自己也高兴,他说:“兴宝,这事你张罗张罗,要办的热热闹闹的。这是咱们村头一份女娶男的大好事,咱得用八抬大矫,用最隆重的仪式迎接人家商家庄的孩子进我们这个村。”红杏刚张口要反对,主任把手朝她一摆:“杏,你爹不在了,这样的公事就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给你操心吧。这招赘的事可比不得闺女出嫁,人家进咱这个门是不容易的,不能委屈了人家,不能让人家挑我们刘家庄的理。” 第一部 第二十六章 别样的婚礼 秋后,红杏的婚礼动用了两个村的村委来为她操办。大山过门的这天,刘家庄里出了八个青年去租了个八抬大轿。商家庄的村委则给红杏准备了高头大马。这女娶男本来就是稀罕事,又用这样几乎失传了的传统的方式来完婚,一时前后几个村子里都传开了。赶巧红杏结婚的这个秋天又是各家收入最好的一年,各家的欢喜正没处去宣泄哩,听见这样的热闹哪有不来凑的。于是,红杏的婚礼成了秋收后的一场大戏,大人孩子都穿上了崭新的衣裳,似乎要和新娘子比比新鲜一样的早早就涌到了刘家庄来。刘家庄的好出风头的主任终于又有了发挥好口才的机会,在这样多的人面前,他即兴发挥,抑扬顿挫的讲演了将近一个小时。弄的急于想看新娘子的外村人毛躁了,他才见好就收,赶紧请出了今天的主角——红杏。 红杏其实在这一带是很出名的,也许是由于她是十里八乡唯一一个会耕地的女孩子的原因,也许是她父亲去世的特殊情况,反正听说刘家庄的红杏要招赘女婿上门,还要用大红花轿抬上门的男人,大家就像看猴戏一样的往这个村里挤。但大多数人是不认识红杏的,他们以为能干的女子一定是长得膀大腰圆的泼辣女人。可是,等身穿大红夹袄的红杏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不知道红杏是谁的人都惊呆了!这不是刘家庄的团支部书记吗?怎么会是她?就是这么个单单细细的女子,能和男人一样提犁扛耙的干那种粗活?就是她小小年纪就敢和她的大爷作对?坚决反对过继她的堂兄要自己招赘女婿来撑门立户? 红杏看见连周围村子里的人也过来看自己的婚礼,她感到即紧张又难为情。她觉得今天不是自己在结婚,简直就是主任和大爷他们在耍猴戏。自己像个被套上了红马甲的猴子一样,被几个姑姑和婶子大娘们摆布着,穿上了红的袄,戴上了红的花。红杏在镜子前面,连头也没有抬,任他们把自己打扮成了个红孩儿。可是,当她看见街上有这么多的人来看自己,她那没有表情的脸立刻烧红了,她有些后悔答应这样的结婚仪式了。如果不是主任做主张,如果不是自己怕委屈了人家的大山,她才不要这样的婚礼哩。她宁愿把这办婚礼的钱拿出来去爬爬泰山,看看风景,见见世面。可是,自己现在不属于自己,她是这个家的主人了,她要撑门立户就得有个像样的仪式,只有这样村里的人才承认大山。更重要的是这样可以辖制一下那一直和自己过不去的大爷。他现在忙里忙外的样子能堵住他的嘴,也能让他以后有个做老人的样,省得他以后再找茬欺负大山。一切以和为贵吧!红杏竟然有股老气横秋图安稳的老气味。 尽管书记处理大爷与奶奶的房子问题时,明显的偏向了大爷一些,但能让小气的大爷高兴,能让打光棍的堂哥娶上媳妇也算是办了件好事。尽管红杏娘不服气书记的调解,但红杏觉得这个办法比较圆满,只要能解开这阻挡了亲情的疙瘩,只要能让自己的大哥娶上媳妇,毕竟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由此红杏也看到了老书记处理事情的圆滑。对比自己的做事方法,看出来吃姜还是老的辣。 今天,红杏的几个叔伯哥哥就在那抬轿的队伍里。兴宝的大儿子大宝分明是感激这个叔伯妹妹的通情达理,今天他尽心尽力的帮着忙,心里早就奢望着自己的婚礼了。虽然自己的婚礼不一定这么风光,但能结束打光棍的日子是比蜜都甜的生活。红杏的奶奶和娘也一改往日那仇家一样的眼神,两个人为了那拜堂时的坐法,已经商议着把摆在正面上的椅子挪到两边,把红杏爹的照片放到了正中间。这婆媳俩在这个问题上道是挺统一意见的。红杏终于看到了一加一等于二的爱法,自己也激动得不行。 当然,今天这样的场面,在这两个人的心里又勾起了些心酸。当红杏看见父亲那放大了的摆在正面上的照片后,鼻子也是酸酸的。她的姑姑赶紧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大喜的日子别想不高兴的事,不吉利。杏,街上人多,你要害羞就先用蒙头红把头蒙起来吧。” 红杏一把把姑姑给自己蒙在头上的头红扯下来,她那片刻的紧张此时突然就变成了勇气。你们不是看稀罕吗?那就看吧!自古都是男娶女,今天我就偏偏女娶男。红杏想起了自己爹走的时候,也是满满的一街两巷的人,他们不光是同情这家人的遭遇,他们还奔这家人的稀奇事而来。当然,更多的是乡里乡亲为了送一送兴旺这个老实人的最后一站才来的。可是,当大爷逼迫母亲过继他的儿子为父亲发丧时,红杏那软绵的性子像冲了气的气球一样,立刻膨胀起来。为什么女子就不能为自己的亲人发丧?这是哪朝哪代的规矩?不是这些无聊的规矩,各人也不会把男孩看的如此重要。男孩怎么样,女孩又怎么啦,不都是爹娘养的吗?红杏知道自己的爹就死在这样的无理上。她夺过了为父亲发丧的指路棒,比别人家的儿子还清楚的为自己的父亲指明了去西方极乐世界的路。这样的场面红杏是经过的。她今天更要证明一下,男人能干的事,女人也一样能干。你们可以娶媳妇,我就可以娶女婿。 红杏其实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就出名了,刘家村的老老少少都对这个绵羊般的孩子另眼想看了。今天,她红杏既然要走和别人不一样的路,她就得认命,就不能羞羞答答扭扭捏捏的,自己即便不是女中豪杰,也要做那女中丈夫。红杏的刚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给逼出来的,她大方的走出家门。大山家那边的人把系了红花的高头的大马牵过来了。虽然红杏为了这个婚礼已经练习过骑马了,但今天这个马是没有鞍子的,马背上搭了条缎子面的新棉花被子,大山的三弟大海牵着缰绳,他朝有些犹豫的嫂子挤了挤眼睛,意思是你放心的上吧。 红杏走出门来时,挺直了腰板。那本来细瘦的小蛮腰经卡体的夹袄一束,更勾勒出了她那美妙的身材的曲线来。看新娘子的人都张大了嘴巴,尤其是小青年们,他们是认识红杏的,但只知道她是这个村的团支部书记,并不知道她就是红杏。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了:“早知道红杏是她,这上门女婿我当啊。”“做梦吧,你家就你一个男孩,杀了你爹他也不会答应的。”“那你家弟兄多,你怎么不来当?”“唉!人家皇帝家招驸马都还有个公主抛绣球一说,怎么这家人家招女婿连个动静也没有,偷偷的就选好了人。走,咱看看她选了个什么样的人去。” 红杏踩在五奶奶端过来的椅子上,骑上了马后才知道小叔子大海向自己挤眼睛的意思。细心的大海并没有按老人嘱咐的把马鞍给撤了去。大山家的本族人都不怎么支持这个婚事,他们以为自家的男儿招赘给外姓人家是件不光彩的事,更怕孩子去了人家的家里吃屈,所以,要求新娘子骑马不要太稳当了,省得她以后没个怕性,会欺负丈夫。大海不信这一套,他才不想让自己家的嫂嫂出这样的丑哩,所以他自告奋勇去当了这个马夫,才有机会保护嫂子。 红杏稳稳当当坐到掩盖在被子下的马鞍上,瞅见大海那个得意劲就知道是他帮了自己的忙。要不,这马背上的被面是缎子面的,滑溜的很,不把自己出溜下来几次才怪哩。看看跟在身边的看热闹的人,要是在这些人面前丢了丑,那才给他们看了笑话哩。 街上的人挤到了红杏的马前面了,有几个大胆的小青年已经靠到了马屁股上了。红杏端坐在上面,面无表情的眺望着远方。她真想在马屁股上加一鞭,去追寻自己那丢失了的梦。这样的想法让她的表情严峻了,这让那些对她垂涎欲滴的人多了几分顾及,不得不后退了些,那不安分的想法也随之压缩了。 等红杏骑着马用花轿把大山迎进家门的时候,妹妹们一起扬起了她们从山野里采来的山花。那里面有红的石竹,黄的山菊,蓝的紫的喇叭花。红杏和大山走进这花朵飘落的家门时,红杏那快马加鞭的想法才像这落地的花瓣一样落到地上,抖落一身的芬芳。她含泪接住妹妹们的祝福,在主持人的喊叫声中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那空前的喧闹一下子和自己隔绝了。洞房里几个忙忙叨叨的老太太在自己的床席后面和被子中念念叨叨的放了染红了的花生和栗子枣之类的东西,寓意也很明白,是想让他们早生贵子,而且是花着生的。接下来,鸡蛋滚面,饺子交换着吃等等的礼节下来,红杏感到了累。她想歪在厚厚的被子上靠一靠,憨厚的大山说:“别,他们还要过来给你东西吃。”接下来的吃宽心面,等等预示着和为贵食品一样一样的给他们端了上来,每一样他们都得象征性的咬一口。大山的娘还真按嫁闺女的风俗给儿子预备全了。疲惫的红杏几乎是闭着眼睛一样咬了一点。这些从商家庄里过来的人见她这个样子,暗地里嘀咕:“大山在这个媳妇的手心里露不了头了,看她这个样子,恐怕大山给她端洗脚水还得挨踹哩。” 整个婚礼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日落时分了,红杏的困意已经全没了,那些跟了整个婚礼过程的年轻人并没有走,他们都留下来准备闹闹新人才过瘾。红杏知道这里的习俗,新婚三日无大小,无论是辈分大的还是辈分小的,在这几天里都可以和新人闹一闹的。红杏是看过这样闹房的人的,他们借这样的机会赚新娘便宜的有,被闹哭了的新娘也有。她受不了这样无礼的取闹。所以,当送亲的人散了席后,闹房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往新房里拱。可是,到了门口又都停住了脚。原来红杏为了制止这样的无理取闹,已经在新房门口等候要闹她的人了。不过,她礼貌的请人家进来时说:“大家请吧,不过我娶来的人腼腆,你们不要闹得太过分了。”天呐,她让大家闹新郎啊!他们还从来没这样闹过。不过人家说的也对,今天是女娶男,不闹新郎闹谁?可老爷们闹老爷们有什么意思呀。他们看看面沉似水的恭恭敬敬的新娘和端坐在床沿上的新郎也就知难而退了。 没闹上新娘的人出得门来,一个个像没吃上肉的狗一样互相埋怨着:“你咋就走了?”“不是你先走的。”“不走咋的,去摸一个老爷们有啥摸头。”“不对呀,咱们过去闹房不都是新娘新郎一快闹吗?咱们被她给耍了!走,回去再闹她一闹,不信她还给改了这规矩不成。”“要去你去吧,我看这刘家庄的团支部书记不好惹,我可不敢闹了。”大家意犹未尽地离开了红杏家,把议论她的话题也带到了方圆几十里。 夜已经深了,疲惫了的红杏反而没了一点睡意,她觉得自己像做了个梦一样,就把这闺房变成了新房。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人高马大的大山,这就是自己要想守一生的人吗?大山也没抬头,他更别扭。毕竟是他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家庭。红杏想到在这里,甚至有点可怜他了。如果换了自己去了他的家里,这会儿肯定想哭。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家,离开了自己的亲人,那种感觉肯定不好受。难怪每个出嫁的姑娘都要哭着离开自己的家门,可能大山此刻也有这样的离情吧。红杏这样体贴着大山的感觉,就主动过来铺床了。 憨厚的大山看见这美丽的新娘,哪还按耐得住啊!他没等床铺好,就急切的把红杏从背后给抱住了。红杏恼怒了一阵,心想看着你人老实,原来是装的。不过她没有反抗,而是闭紧眼睛,不敢看这个变粗鲁了的人。虽然她对接下来的事情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了,但她不敢动,她怕自己的扭动会惊动了隔壁的亲人。为了她们的安宁,红杏忍受了一切。包括女人那生平的头一次。尖锐的疼痛使她咬紧了嘴唇,把那个即将发出的“啊”字紧紧的咬在了牙缝里。 这个时候,红杏无声的哭了。要说整个婚礼在进行的时候,她还惶惶忽忽的话,此刻的疼痛告诉她,自己完了,彻底的完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由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一个不再清纯了的女人。她把被子拉过头顶,咬住被头不让自己的哭泣发出声音来。可是,身子的抽动还是证明了自己的哭泣。惊慌的大山不知如何是好,他后悔自己刚才的粗暴了。看见红杏身子底下自己给她塞上的那条白毛巾上的血,他知道,她肯定很疼。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慌张地把那条白毛巾掖进了裤兜里。 此刻,一直吵着要和大哥哥一头睡觉的美美挣脱了娘的阻拦,跑过来砸大姐的门。大山刚要开门,红杏突然坐起来:“不许开!” 大山停止了动作,可那拿门闩的手还停在门闩上。红杏不是不想让美美进来,她觉得自己的床已经不干净了。红杏坐起来时,让大山更加惊慌,他看清楚了红杏的眼泪。她撇下拍门的美美过来想安慰红杏。可红杏把被子朝他一扔说:“你自己一个被窝。” 美美被母亲抱走了,门口里立刻静的出奇。两个新人各自拥着自己的被子,大瞪着眼睛在想心事。红杏的表情是忧郁的,痛苦的。而大山的表情是激动的兴奋的,他还沉沉在刚才的激情中。他在回味,手不自觉的伸进放在床头上的裤袋里,抽出那条毛巾,嗅着那鲜血的味道,脸上写满了幸福。 到了日上三杆的时候,红杏才睁开了眼睛。她发现大山也还在睡。他们两人其实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当红杏睁开眼睛看见了满室的阳光后,她赶紧摇醒了大山。两个人手忙脚乱的穿好了衣服。开门出来时,红杏看见自己的娘正在扫院子。昨天的闹腾,已经让刘家这干净的院子里落满了鞭炮皮和糖纸烟蒂菜叶子之来的垃圾。红杏娘听见女儿开门了,停下来对她说:“天不早了,先把叔叔大爷家的糖火烧挨家送了吧。”红杏听出娘在怨自己了,按照习俗,女儿进了婆家门,娘家要烙上陪嫁的糖火烧让女儿带到婆家,新婚第二天要按本家的辈分送去这香甜的火烧和新娘给大家做的鞋子。这可能是新媳妇给大家送来的甜蜜的同时也展示展示自己手有多巧吧。 虽然红杏是女娶男,这样的礼节是忽视不得的,大山娘也和嫁闺女的人家一样烙了糖火烧,大山今天也要和新媳妇一样,把自己带来的祝福送到各位叔伯大爷们的家里。红杏红着脸和大山把东西一份一份的分好了,两个人出门去了。红杏娘看着他们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唉,这也就是在自己的家里,要是嫁到婆家,睡到这个时候,还不得被婆婆笑话死?”红杏娘这句话恰巧被婆婆听见后,老人家脸上不好看了。虽然孙女们对自己都不错,可是这个和自己结下了仇口的媳妇始终没原谅自己。别看在婚礼上婆媳两个和和气气,可是两个人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从来不答腔。今天媳妇当了自己的面说这样的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红杏的奶奶已经把气给埋下了,见媳妇没再说什么,自己也就坐在有太阳的地方晒开了太阳了。 红杏和大山回来时,美美和红粉也下早自习了,两人几乎是和姐姐姐夫一前一后进的家门。美美见了大山已经迫不及待的追到他怀里,朝他撒开娇了:“大哥哥,我要吃糖火烧。”大山弹了下美美的额头说:“少不下你的,等着,我给你拿去。”大山进屋的时候,坐在西墙跟晒太阳的奶奶高声咳嗽了一下。大山突然想起来了,先朝红杏看了一眼,意思是起晚了,光顾送外面的了,把最应该送的人给拉下了。红杏也明白了大山的意思,赶紧拉奶奶进了自己的屋:“奶奶,快来试试,大山他娘给你做的鞋。”奶奶高兴了,边往屋里走边说:“还用试?她娘跟我要的鞋样子,这个丫头她要是给我做的不合脚我就去找她娘去。自己一手的好针线活,不教给闺女教给谁呀?”红杏的奶奶被大山和红杏一边一个搀着上台阶,美美还嫌走地慢,两手在后面推着奶奶的屁股:“快点走,你快点走啊……” 红杏娘看见他们祖孙三代高兴的样子,自己倒恼了起来,她把扫帚朝墙根下一摔,嘴里嘟囔着:“有脸穿吗?”这样小声的话,偏偏被耳背的奶奶听见了,她刚刚压下去的火再也压不住了,她回头冲儿媳妇说:“我怎么没脸穿?你一大早你就指桑骂槐的,你当我傻听不出来呀?我怎么就没脸穿了你说说!”红杏娘刚要和婆婆说道说道,红粉说话了:“干什么?我姐和我姐夫这才是二日哪!”奇了怪了,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红粉在关键时候说出的话,竟然把大家都给震住了。 红杏见娘已经回屋了,就拉奶奶说:“别理她,咱试咱的去。”奶奶见孙女向着自己,自然是高兴,也就把升上来的火又压了下去。 第一部 第二十八章 隔阂 红杏跑地像一个气管有炎症的人一样,喉咙里丝丝响着。她爬上了隔开两个村子的五指山,她奇怪自己怎么又跑到了方老师的坟前来了。那被荒草淹没了的坟头此时被风吹动着发出呜咽的响声。红杏看着那干涩的枯草,大叫一声:“方老师……”就扑到坟头上,呜呜大哭起来。 天不早了,美美和大山回家来的时候,红杏还没回来。她在方老师的坟头上哭够了,痴痴的坐了一会儿。她明白了方老师为什么要死,士可杀不可辱啊!一个人逃避被羞辱最好的办法就是死。只有死才能一了百了,只有死才能彻底的解脱。死人是听不见活人的议论的,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爱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吧,反正自己听不见了。 红杏想学方老师的样子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方老师的坟前,没有结束自己生命的一颗大树,红杏只得去了山下那片杨树林,她在挑选一棵比较直一点,树皮光滑一些的树来作为自己生命的终点。她曾听人说,人死的时候,身边的东西是要带到另一个世界里去的,她想带颗笔直的、光滑的树跟自己去另一个世界。她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尽管自己的人生不完美,可她有权利去追求。活着不能,死了总可以了吧。 红杏这样想着,她在心里为自己委屈。红杏觉得自己还不如方老师,她毕竟尝试过爱情的甜美。尽管那爱中苦多于甜,可红杏知道那甜是甜透心尖的。她永远也忘不了方老师投进成老师怀抱时那瞬间的欢娱。那搁在成老师肩头上的脸就像朵盛开的牡丹花,那花芯里流淌出的是蜜汁、是琼浆。自己还从来没有品尝过这些,甚至连个喜欢的人也没看见过,哪怕是一点点的感觉也不曾有过,就这么草草的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把自己的纯洁当做了什么?他怎么可以和他的母亲来算计自己呢?难道这就是婆婆和媳妇之间的战争吗?这样的战争不怨儿子怨谁?是他给婆媳间点燃了道火索,是他给婆婆和媳妇之间筑起了隔离墙。你们怕嫁到我这边亏了,可我早就是个亏了血本的人了。我不爱你的儿子,不爱!我是为了我的家把我自己给卖了! 红杏越来越感到自己把自己卖的不值了。她就是死也没资格和方老师埋在一个岭上,方老师是圣洁的,她为纯真的爱情而死。而自己呢?为什么结束自己的生命?充其量是羞死的,气死的。这样的死是不光彩的,况且自己的身体是被沾染了的,自己的心也是不纯真了的,自己不是想利用人家,怎么会想起招亲这一招哪?人家能来自己的家,就已经觉得吃了亏了,要是再和一个不洁的女子睡在一起,那人家不是亏大了。况且这样的谣言还是自己的大爷传给人家,人家能不怀疑吗? 红杏转念这一想,倒也理解了大山母子俩的行为。大爷不惜毁坏自己侄女的名声就是想逼走自己,自己这一死倒随了他的心愿了。自己死了倒也干净了,可是自己的亲人怎么办?红杏想到自己的亲人马上警觉起来,她立刻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自己的生命是不属于自己,自己为什么走招亲这一步?为什么要忍受这没有爱情的婚姻?自己并不是不明白,今天差点做下了糊涂事。如果自己一气之下死了的话,那自己不是把自己的亲人又推进了火坑吗?红杏啊红杏,你好混啊!红杏一下子想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后,头脑清醒了。 可怜的红杏连自杀的权利也没有了,她把自己刚刚解下的红腰带又系上了裤腰。她收拾起自己那失落的情绪,走到林间那条窄小的小河边,捧起一把清水,把自己死灰一样难看的脸洗净了,收拾起自己破碎的心,回家了。 红杏回家时,看见家里全体的成员都在为她的失踪着急,美美已经把个美丽的小脸哭成了个小花猫。大山的脸色和自己的没什么两样,红桃为了姐姐的婚事请假在家,她已经哭上了。看见自己的失踪让亲人这样难过,红杏庆幸自己醒悟的及时,要不,此时大错已铸就,死而不能复生,那样,自己将成为这个家的罪人了。 坐在上首椅子上沉默不语的奶奶首先发现了进家的红杏,她正为自己的去处犯愁。奶奶知道,自己能在小儿子家里有个安乐窝,全是大孙女的功劳。她不记恨自己,给自己最好的铺睡,让自己吃最好的饭。要是她不在了,凭自己和小儿媳妇的关系,她不把自己立马撵出去才怪哩。 就在她为自己的命苦掉了眼泪,抬手抹眼泪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的孙女走进了家门。奶奶高兴之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指着红杏哎哎个不停。红杏娘刚把满腹的牢骚发到美美的头上,听见婆婆这声音,自然又找到了新的发泄点,她总不能把自己的怨气发到新女婿头上吧。可是,婆婆的目光和哆嗦的手指让全家的人都顺了她的指头看,大家当然是惊喜起来。美美头一个跑到大姐怀里诉苦:“大姐,你干吗去了?娘说你是被我气走的。我以后再也不去哥哥家了,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红杏替美美擦着小花脸,笑着说:“姐没生气,姐是怕喝酒就躲出去了。怎么样?你还好吧?”后面这句话红杏是说给大山听的。既然自己连死的权利也没有了,那还有什么事不能忍耐?对于这桩婚姻,她认了。凭他和他的娘这么不信任自己,凭他把这样隐秘的事都往外抖搂,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只当没看见,没听见就是了。美美见大姐这样问自己,就抢着回答:“还好呐,你走了大家光顾找你了,酒谁也没有喝成。” 红杏知道自己今天做得有些过分了,可是,是他们逼自己走的。她无法想象,自己要是不赶紧离开的话,她将怎么面对他们母子。哪家的婆婆有这样检查自己的儿媳妇的?又有谁家的男人这样把自己和老婆的秘密说给别人?就连傻子也不会说的。这样的话题他们怎么好意思张开口。自己都没好意思问过娘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和他的娘亲密到了这种地步,这也算男人吗?这和在街头嚼老婆舌头的女人有什么两样?红杏为了不让大家看出自己的气愤,就把美美抱了起来亲着说:“对不起,大姐连累你挨骂了。走,我屋里还有好吃的,大姐给你拿去。” 全家人见红杏平安归来,提到嗓子眼的心都落了下来。大山对自己的岳母说:“娘,我回家说一声去,家里的人还挂牵着哪。”红杏娘说:“那你快去吧,你说这个孩子,怎么就不懂事了呢?”大山走了,娘和妹妹们进了红杏的屋子。 红杏依在床头的被子上看着美美大口大口的吃着糖火烧,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演出一样。娘坐到床沿上,刚要说什么,红杏坐直了身子,严厉的看着几个妹妹:“我的婚礼到此为止,你们明天就都给我上学去!哪个年底不拿奖状回来,哪个就别想穿上过年的新衣服!” 红杏的口气把美美吓得停止了咀嚼,也制止了母亲和妹妹过来的目的。红杏知道自己说怕喝酒的谎,她们是不信的,可真实的原因怎么说得出口。她不想让真正的原因再在自己的家庭里暴光。那样的问题要再提起一次的话,还真不如死了算了。母亲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了,再问也不会问出结果来,红杏的脾气她了解,她不想说的事,就是用铁锹翘也未必能翘出一个字来。要想知道的详细一些,只有从美美的嘴里掏了。想到这里,红杏娘伸手要抱美美走,红杏把娘的手挡住了:“娘,让美美在这里睡吧,她今天为我吃屈了。” 美美高兴了,她爽快的把两手一张,扑到姐姐刚刚依过的被子上:“哇,好软和啊!娘,我以后就跟姐姐睡,我不睡你那张硬床了。” 红杏也爽快的答应下了,姐俩接着就在床上翻开了跟头。娘看见大女儿这反常的样子,担心的看了看刚从外面回来的女婿问:“回来的这么快呀?”大山说:“半路上碰到了大海他们。”“呃,那就好,别让你娘挂牵。”红杏娘说完就出去了,她觉得当了女婿的面站在他们的屋里怪别扭的。红桃也感觉到了这样的别扭,也赶紧出去了。红粉则定定的看了眼姐夫,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家里有邪气,把我大姐闹成了这个样子。”和美美嬉闹着的红杏听见红粉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可不是他们家有邪气,如果婆婆的心眼正的话,他会那样教导自己的儿子?如果大山相信自己的话,他会听他娘的指挥吗?可不他们的心眼长得不正,才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验证自己。 大山也估计不到自己家里有什么让红杏反常的邪气,反正那些婶子大娘们是议论这个媳妇不简单了,头一回上门就上演了这样一出,往后有大山受的罪了。 大山的娘也纳闷这个媳妇是怎么了,刚进门时的亲热样子就像自己的闺女一样,怎么一转眼就变卦了哪?她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自己让老头子去请人的时候走了,这不是成心拆我的台吗?不过,为了自己撑面子,还是强撑着自圆其说:“他嫂子这个村子里有同学,她去找同学玩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大家就等着受她的礼吧。”大山娘这样说着,背后赶紧让几个儿子分头去找,可是找到天黑也没找到人。最聪明的小四负责来红杏的家里找过,他是打着去姥姥家,顺路过来瞧瞧的幌子来的。几个兄弟空手而回,这可让大山的娘丢尽了面子,她只得把强挂在脸上的笑容扯了下来,把这个不懂事的媳妇数落了一顿。不过数落归数落,自己家的人丢了没有不着急的,她打发儿子和美美走了后,左心思右想,忽然想起了自己和儿子在厨房里的对话,莫不是被她听见了?听见就听见呗,脚正不怕鞋子歪吗。 婆婆这里怨归怨,自己的儿媳妇丢了怎么也不能安心,她正打发几个儿子去她家里看看有没有消息时,正好碰上大山回家报信。他让弟弟们把话带给爹娘,自己就回来了。 闷闷不乐的大山回家来看见美美和红杏在他们的床上闹,本来一肚子的气也只好压住。美美早忘了娘刚才对自己的训斥,看见大山坐到了床沿上,就过来揽住他的脖子摇晃着:“大哥哥,你别生气了,谁让咱们娘请那么多人来着?光我们姐俩和哥哥们的话,大姐就不会跑了,你说是吧姐?”红杏即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大山弄不明白红杏今天是怎么了,不过,看见她冷淡的表情,自己也知趣的离开了床沿,坐到了椅子上,抽出颗烟来点上抽着。 美美见他们都不理自己,觉得再在这里呆着也没意思了,就出溜下床找鞋子穿。红杏拉住她问:“你干吗去?”美美撅着嘴说:“你们都不理我,我找娘睡去。”红杏把美美一把抱上床来:“不许走!你不是说这里的被子宣和吗?”“你们都不理我,我干吗还要和你们一起睡呀?”红杏刮了一下美美的小鼻子,笑着说:“我的小公主,我这就伺候你睡觉。”美美见姐姐笑了,自己也嘿嘿笑着看了看大山:“大哥哥,我让你和姐姐一边一个搂着我睡。”大山看了眼红杏,红杏却像没有听见一样铺着床。美美跳下床来,拉起大山往床上送:“大哥哥,今天晚上,你再给我讲大脚怪好不好?”大山胡乱的点着头,可是眼睛始终没离开红杏的脸。红杏铺好了床,把自己的枕头往床里边一挪说:“你们啦大脚怪我听了害怕,我自己一个被窝啊。”美美信以为真的笑大姐:“大姐是个胆小鬼,我都不害怕。” 红杏把自己用被子裹好了朝里面一滚,身体几乎贴到了墙上。美美则和大山一个被筒,她缠着大山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最后,她听着故事睡着了。大山才住了口,看着背朝自己的红杏,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背,红杏好像睡着了。他又推了第二下,红杏却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大山看着隔着美美的红杏,感觉她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新婚的甜蜜还没来得及品尝,她怎么就这样冷淡自己?还把个美美弄过来隔在他们在中间。她怎么了?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第一部 第二十九章 可叹的婚姻 隔壁红杏的娘也没睡塌实,她知道红杏一定受了委屈,要不的话她才不会这样不懂事的跑了呢。难道是她婆婆说什么刺激她的话了?还是她的几个小叔子闹她了?本想从美美口中得点消息,红杏却偏偏留美美在她的屋里过夜。这个不知道好歹的美美。 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睡在外间屋的奶奶听了个明白,她也没睡好。这对婆媳头一回把问题想到一块去了。她们都发觉了红杏的反常,奶奶看透了,自己这风烛残年还指望红杏呢。大儿子家是光嘴上说的好听,不办一点儿人事的主。自己住到他们家的时候,就等于给他们做一个月的烧火丫头。吃的是他们剩下的,睡的是几个木辊撑起的一个狗窝一样的地方。自己还有苦无处诉。谁让自己曾经说下了抱孙子能托福,死了还指望孙子给自己上坟:抱孙女有什么利?她们是些屋顶上的葫芦,还不知道往哪里滚的话哩。唉!想想红杏在场院里被牛挑了的时候,队长来找她说和,想让她看看这个没人带的孙女时自己说过那些话,要是让红杏知道了,她肯定和她娘一样记恨自己。自己辛辛苦苦抱大的孙子为了娶媳妇把自己的窝都占了,不是孙女孝顺,自己现在连顿好饭也吃不上,连个舒服被窝也没有。她小的时候,自己没好好待她,现在可不能再看着她受委屈了。 天亮后,红杏的奶奶就去了五奶奶家,问她:“你去你闺女家问问,她怎么着我的孙女了?怎么欢欢喜喜的去回门,闹了个别别扭扭的回家来。是不是你闺女耍当婆婆的脾气了?你的独生女让你惯得没个样。她要是觉着她的儿子招过来屈的慌,就让她把儿子领回去打光棍算了。”五奶奶听了这样的话,手拍的大腿啪啪响:“你还来怪我?你不去骂你那不要脸的兴宝一顿,还来怪我?”红杏奶奶问:“我骂我儿子干什么?又不是他招惹了杏。”“就是他给杏使了坏!”五奶奶其实早就知道这个事了,小四来嫂子家没看见人,就撒谎说自己去姥姥家,顺便过来看看。可是他去了姥姥家就不能说瞎话了,他把红杏怎么高兴的去自己家,怎么请了客人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的事说给了姥姥听。五奶奶是了解红杏这个孩子的,要是没有事的话,这个孩子不会这样无礼的。再说她给婆家的亲属都准备了周到的礼物,这她是知道的,为什么她擦好粉的脸突然间就变卦了哪?五奶奶也怕出事,就跟在小四的后头,去闺女家了。 娘俩分析了半天,也没发现自己家的人做了什么逼杏逃走的事。当五奶奶问自己的闺女:“你和大山说什么了没有?”闺女这才说:“我和大山说的话是在灶屋里说的,她根本听不见。”五奶奶紧张的问:“你说什么了?”她的闺女就把自己教大山验证红杏的事说了。为娘的扬起手就要打闺女。可是自己这唯一的宝贝疙瘩哪舍得打吆,她把巴掌落到自己的大腿上:“哎吆我的傻闺女呀,红杏肯定听见了。这是什么事吆,人家清清白白的个闺女,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的话呀!她要不是个正经闺女,我还能把大山说给她吗?她这么犟的个脾气,怎么受得了你的猜忌。”“她脾气犟,我还犟呢。你说她是正经闺女,可她大爷说亲眼看见她半夜里不回家,和那个不照调的成老师乱鼓捣,听你的还是听她大爷的?” 五奶奶巴掌拍的啪啪响:“我的傻闺女,她大爷恨不得掐死她,好占她家的房子,你就信他不信我?”大山的娘白了自己娘一眼:“试试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不也证明了她的清白了吗?”五奶奶说:“你知道她是清白的了,可她一个新媳妇听见婆婆和自己的男人说这样的话,谁受得了?”大山娘这才后悔不该这么急切的问那样的事,可是后悔药是没处买的,她自己也没好办法了,反正人也得罪了,脸也在亲属们面前丢尽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别给自己的儿子种下苦瓜就好。别为了这件事,让他们小两口不和。 五奶奶见闺女挂牵大山,就说:“我等红杏气消了的时候,去和她说说。你别挂牵了,往后别听风就是雨的,自己得好好寻思寻思。”五奶奶回来也是一夜没睡好,她可是真心的为红杏好。这个孩子要是为了这个事和自己的闺女结了仇,那自己给闺女想好的一个儿子换俩闺女的打算算是落空了。杏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犟,别看她不言不语的,可她心里的主意大着呐,自己要是说和不好的话,还不如不说和。可是不说和她可能就恨婆婆一辈子了。要说了实话的话,她再去恨她大爷怎么办?自己不成了搬弄是非的人了吗?自己可不能做这样的事。五奶奶正这样反复想着的时候,红杏的奶奶来兴师问罪了。这五奶奶才先和嫂子说了事情的原由。她们两个老太太在屋里高声说的话,被走进来想给自己的姥姥挑担水的大山听见了。他突然明白了红杏气恼的原因,他扭头回家来想和媳妇解释一下,见红杏已经像没事人一样推促自己的妹妹上学了,自己憋红了脸也没把该说的话说出来。今天当了媳妇的面,确实感到这个事难以启齿了。可是,他要不按娘的指派做,他怕娘永远也不相信红杏。他自己是相信红杏的,为了证实她的清白,他不得不按娘说的做了。可没想到,这伤了红杏的自尊。 五奶奶和红杏的奶奶想跟着来家想说道说道红杏时,见她已经麻利的把早饭做好了。看见她们先笑着打招呼:“哎,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五奶奶,饭好了,我们一起吃。大山,快拿双筷子来。” 一家人紧密的围坐在一张四方桌子上,红杏给大家盛好了饭,才坐到大山的跟前端起了自己的饭碗吃起来。五奶奶和嫂子对望了一眼,五奶奶朝嫂子摇了摇手,意思是不用说了。可是,红杏的奶奶理解为她是外人,不能说话,要她来说明白这个事。红杏的奶奶就把饭碗放下了,还板正地咳嗽了一声:“我说杏啊,昨天的事啊,你婆婆她也是听了你大爷的浑话,你……”五奶奶见这个老嫂子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赶紧用筷子敲打了一下碗沿,连连咳嗽着制止她。红杏的娘见这两个老嬷嬷鬼鬼祟祟的,把筷子朝桌子上一放:“你们有什么事不能明着说?那个不要脸的去和她婆婆说什么了?怪不得我闺女回门回了一肚子气来呐,原来又是那个小气鬼使的坏,我这就去问问他,他还让不让我们活了?我没儿子的时候他欺负我,现在我有儿子了,我不怕他了!” 大山见岳母把自己称呼为儿子,好不激动。他赶紧把自己的饭碗也放下了,跟着岳母站了起来。眼看一场争吵又要开始了,五奶奶紧张的直戳嫂子:“你呀你……”红杏的娘也许真的是因为有了膀大腰圆的大山做后盾的原因,她那消失了多年脾气又见长了。不明就里的大山像个机器人一样跟在岳母的后面。红杏见他们这个样子,长叹了口气。就这一口气,让这两个要拼命的人停住了脚。 红杏这口气叹的是自己的命运的不济。通过昨天的回门,她更后悔自己草率的招亲了。大山他不但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类男人,还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她已经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了。但为了能维持这个家,她把自己的屈辱和着血泪咽下去了。可偏偏就有人不愿意让她咽得彻底。闹什么闹?闹来闹去不还是窝里斗嘛。这样的事传扬开了好说不好听啊。可偏偏娘不懂,大山还跟着起哄。这样的男人以后可怎么处啊!这丈夫不是牛,不是马,不顺眼了可以换。这个人可是要和自己生活一辈子的呀!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像个没脑子的机器人,别人让他去打架他就去拼命了。这样的人自己能指望他过日子吗?这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咧? 红杏这口气叹的让五奶奶的心揪了起来,这个桌上唯一能理解她这口气的就是这个老人了。看来红杏是对大山失望了。老人家拉了下大山的衣角,意思是听你媳妇的。红杏抬头问他们:“你们不好好吃饭,去和谁家拼命?现在各家刚吃饱了肚子,好象都有力气打架了是的,动不动就要拼命。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去干点活,那还不白糟踏了粮食呢。”大山和五奶奶听了这样的话,都有点不自在了。 大山听了这样的话,不愿意再坐下吃了。五奶奶见亲外甥这饭没吃饱就走了,心疼不说,也为他难过。毕竟是端了人家的饭碗。可是,见红杏把一场要起来的战争压下了,五奶奶又由衷地高兴。她说:“杏,我也吃饱了,我回家了啊。”红杏知道五奶奶是去看自己的外甥了。她刚才的话是说重了些,可是,自己对大山的失望使自己实在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她就是要伤伤他,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红杏的娘见听话的大山被自己的闺女抢白的连饭也没吃就走了,自己心下不忍了,她把饭碗朝桌子上一顿:“怎么了?人家是白吃吗?人家饭还没吃饱你就呛吧人家?”红杏见自己的娘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也站了起来:“是谁搅和得大家吃不了这顿饭的?”红杏的娘被女儿问住了,是啊,是自己要和人家拼命的。可是她转念一想,把指头又指向了婆婆:“是你奶奶,你奶奶不是说你大爷怎么着吗?你不是因为你大爷生气的吗?怎么了,你不是老是说别让我怕他吗?我找他讲讲理就不行啦?” 红杏眼睛里含着泪水:“娘,今天我把话说到桌面上,你这个女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男子汉,你以后别以为有靠山了就扎煞。往后咱还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活下去,家和万事兴,你最好别指望他能给你撑起多大的一片天来。”红杏娘看见女儿含在眼里的泪水不懂了,她看着红杏出去的背影高声喊:“女婿是你选的,人也是你要招的,你现在看人家不顺眼了,早干什么去了?”一直低头吃饭的红粉把碗里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然后抹了抹嘴边上的饭粒子,起身就走。母亲看见自己这个三女儿要走,就拉住她问:“你说今天是谁的错?你大姐就是故意和我过不去。”红粉连眼皮也没翻一翻,只是和大姐一样的叹了口气,摔开娘的手也走了。桌子上剩下美美端了一口也没吃的饭碗眼泪汪汪的看着娘。再就是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婆婆坐在那里惹得自己更生气了。红杏的娘赶紧出去了,她可不愿意多看婆婆一眼了。 第一部 第三十章 打是亲骂是爱 读初中的红桃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碰见了同样请了三天假的大海。大海是大山的三弟,他和红桃一个班。平时两个人不怎么搭理对方的。起先是因为红桃对他们家有成见,老认为自己父亲的死与他们家有关系。所以,她在心理是拒绝和这样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说话的。尽管大海老想和她说说话,可是红桃不给他任何机会。就连他们开班干部会,他们也是隔着几个同学坐着。 当红杏决定要招赘大海的哥哥做自己的姐夫后,大海终于找到了和红桃说话的机会。他找了个红桃上厕所的时候,等在洗手池边上,看见红桃过来洗手,赶紧把一块香皂给了她。红桃立起好看的凤目问:“干什么?”大海嘻笑着:“我们都成亲戚了,送你点东西还不应该啊。”红桃想给他扔了,可是攥在手里后,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使她不由自主的把扬起的手收回到自己的鼻子底下,使劲的抽了抽那带点槐花香味的香皂,便高兴的用它精心的洗开了手。跑进教室的大海隔着窗玻璃看见了红桃那不断拿起肥皂闻闻的样子,自己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们的僵局就这样打破了。红桃问大海:“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槐花香味的?”大海迫不及待地说:“每年槐花开的时候,你都采些来养在瓶子里,那谁还不知道你喜欢这个味呀?”红桃歪头看了看大海:“你为什么送我东西?”大海很自然的说:“你姐是我嫂子,你就是我的表妹了,表哥送表妹点东西还犯法了呀?”红桃摇了摇自己的头说:“这个礼物我是收下了,不过下不为例。还有,我不想让同学们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你最好别在其他同学跟前提这个事。”大海奇怪的说:“是亲戚怎么了?再说我不说你们一个村的同学也会说的。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谁家的儿女长大了不男婚女嫁呀。”红桃蛮横地说了句:“反正我不许你说!你要是敢在同学面前叫我表妹的话,我就砸扁了你。”大海知道红桃不让自己叫她表妹的意思,可是他偏偏在同学们的面前把这层关系给抖搂个彻底。红桃因此又不和他说话了,就连他和他的大哥去帮自己家收秋的时候,红桃也没和他说一句话。 今天红桃的心情不好,昨天大姐去回门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她回家来什么也没说。可是做为想挨最近的妹妹,她是最明白姐姐的。大姐在婆家肯定是受了委屈。但是,为了这个家,她宁愿把委屈吞了下去。就像她这次招亲一样,她本意是不想这样的,可是,为了让自己和妹妹们能安心的在学校了读书,她才走了这一步。红桃想起这些就难过,她觉得姐姐为了这个家把自己给卖了。今天一大早,大姐就撵自己去上学。看她今早上的样子,好像昨天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红桃虽然人离开了家,但心还在大姐的身上,大姐这样反复无常的情绪很让红桃担心。所以,大海喊她也没搭理他。 今天,大海的心情也不好。见红桃对自己这个态度,不由的捏紧了拳头。其实,大海早就在这个岔路口等红桃了,他太想知道嫂子昨天为什么突然间就跑了。今天他估计红桃也该来上学了,就早早的等在这个岔路上,要不到了学校,这个姑奶奶还是不搭理自己的话,自己就更没机会问她了。可是,瞧她这个态度,她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个德行啊。大海没好气的说:“你姐昨天怎么了,像个神经病一样。”“你才神经病呢!我还想知道她怎么了呢。你说,你们昨天是不是欺负她了?”“谁欺负她了,我们把她当神仙供都来不及呢,她倒好,偷偷的跑了,让我们全家人在亲属面前丢脸。” “给你们丢什么脸了?”红桃不依不饶的追问大海。大海也不客气地说:“你说丢什么脸?戏台子扎好了,主角跑了。你听说过救场如救火这句话吗?我们家昨天就像失火了一样你知道吗?”红桃的步子迈得很大,背在后背上的背包也随了她的脚步颠着:“你家昨天失火了,那我家昨天就地震了!不见了的是我大姐可不是你大哥。”“你大姐为什么要走?我们家的人并没有得罪她呀?”“那我怎么知道,她总不会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吧?” 大海亦步亦趋地跟在红桃后面,眼睛盯着她摇晃在后脑勺上的马尾辫说:“我看也差不多。”“什么?”红桃停下了脚步,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你说什么?你再胡说我可不客气了。”红桃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大海看了看她的眼睛说:“你们家人怎么都这么野蛮啊。”大海的话音未落,红桃的拳头就舞过来了。大海躲过了她的拳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迈开长腿就跑了。红桃哪里肯放过,她可是短跑健将。两个人在这空旷的田野上像两只斗鸡一样,扑楞楞追打起来。 等他们闹够了,大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蹲下了身,拿眼睛看着红桃由于呼吸急促,变得起伏强烈的胸脯和绯红了的脸蛋,她的鼻子尖上都沁出了汗珠,一点一点的被早上的阳光照得透亮。这张小脸此刻简直就是那带着露水的枝头鲜桃,保不住用手一掐就会有水珠冒出来。大海这样想的时候,红桃豁的一下跳到他面前,指头差点戳到他的鼻子尖上了:“你说!现在你脑子里胡想什么?”大海被红桃吓了一跳,但马上又镇静了下来,瞪起眼珠子调皮的对红桃说:“我想什么你要听吗?”“要听。”红桃气喘吁吁的说。 大海先站起来做好了逃跑的准备,然后狡猾的看了看红桃那娇嫩的皮肤说:“我想……想咬你一口!”大海说完了扭头就跑。可他跑了好一阵子也没听见后面有追自己的声音。等他住了脚回头看时,见红桃还用两手捂了脸蹲在地上。他有些慌了,他怕她会恼,就慢慢过来向她道歉。可没想到,红桃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擂打。大海投降了,红桃却逃开了。 第一部 第三十一章 痛苦的抉择 进入冬季后,是庄稼人难得的清闲日子。今年和往年不同了。往年秋后紧接着就是大搞冬季生产,一年四季没个清闲的时候。今年,大家的收入高了,穷惯了的人们看着自己这一年顶十年的收入,真不知该咋花好。儿大女大的就忙活娶媳妇办嫁妆这样的大事了。家里孩子小没什么花项的,就数算着给自己和孩子添置新衣服了。一时间,各处的集市上热闹非凡起来。 红杏这些日子是赶了东集赶西集,这个刚刚结了婚的人一点喜气劲也没有。就这么蔫瓜一样的到处转悠。她赶集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散散心。她在集上随便走随便看,也随便问一问,只要能让自己的大脑别闲着胡思乱想就好。红杏现在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就这样春种秋收的过下去,忙的时候还可以,到了冬闲怎么办?自己看见那个家就厌烦,尤其是厌烦晚上夫妻之间的事情。为了躲避这样的事情,她时不时的把美美接过来跟自己睡。可是母亲拆穿了她的阴谋,把美美狠狠的揍了一顿。红杏再叫美美跟自己睡的时候,美美跑的比兔子还快。 做母亲的见闺女这样,就苦口婆心的开道她:“你招个人来干什么?不就是指望他给咱们撑门立户,给你爹留下个根吗!你这样和人家隔肠隔肚的,人家哪天呆够了,撂下我们娘们走了,看你怎么办。”红杏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肩上的使命,她既然招了女婿来,那她就有义务为这个家传宗接代。可是她实在是不愿意做那样的事,每回大山要求她的时候,她眼前都晃动着婆婆那警惕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她讨厌,男女之间的事让她感觉到肮脏,脏得她事后总要洗上一阵子。不管多冷的天,也不管有多晚。这常常让大山感到难堪,可是长久了他也就习惯了,也许女人都是这样的。 今天,红杏一大早就起身来水城赶山会来了。本来母亲是想让大山和她一起来给家里添置一些家什的。可红杏没等做好饭自己就先走了,她这些日子没有胃口吃饭,闻见饭味就恶心。她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虽然自己这是头一回受孕,可她是学过生理知识的,她仔细算过自己的例假日期,算来算去超过了十多天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再加上自己有嗜睡恶心等征兆出现了,她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发生了。她已经做下了让自己后悔的事,可不能一错再错了。怀孕这样重要的事怎么可以随便就怀上了呢,她不愿意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孩子,她也不愿意生一个像大山一样的孩子出来。如果那样的话,她宁愿不要孩子。早知道无爱的婚姻上如此的难受,她宁愿用暴力的手段逼红桃回学校也不要这样的婚姻。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一起过日子,就像慢性自杀没什么两样。她感觉自己真成了行尸走肉,村子的事情再也与她无关了,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她都视而不见,她整个人都恍惚的像个神经失常的人,白天可以用赶集的名义躲开大山,但到了日落的时候,她看着人家都欢天喜地的往家赶,连猪羊这样的畜生看见村庄后都欢喜的跳跃着往家奔。只有她,这个为了家可以舍弃一切的女人,竟然对自己的家有了一种畏惧和厌恶。她知道这样的错误一旦形成了,想改正过来是很难的。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她觉得自己现在比犯了罪的人更可怕。犯了法的人被判个有期徒刑,她感觉自己把自己给判了无期。长的看不到边的日子让她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怎么可能还要孕育一个自己根本没心思接受的孩子呢。 今天说是来赶山会,倒不如说来决定一个重大的事情的。红杏不想要这个孩子,先不说是不是爱情的结晶,自己的妹妹们的学业还没有完成,自己再生个孩子的话,那家里的两个主要劳力就要被孩子占用一个。这么多的农活落到大山一个人的肩上他也受不了。可是自己如果不要这个孩子,大山知道了肯定不愿意,娘知道了也不依的。这样的大事应该和他们商议一下。可她没有,她知道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可这样的事自己也没经历过,她想想就感到害怕,她怎么也得找个人商量一下。 今天自己来主要是想找自己高中时的同学杨洋商量商量的。她妈妈是妇产科的医生,她肯定也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求她给自己拿个主意吧。 可是,人到了山会上的时候,红杏才犯愁了。杨洋家在哪里住自己还不知道,她知道杨洋爱凑热闹,可在这样大的山会上找个人比大海捞针还难。再说杨洋也不一定今天来赶山会,听说她没考上学后,就安排工作了。到底在什么单位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冒失的来找她怎么能找的到?红杏正犯愁,却看见大山满头大汗地跑来了。红杏紧张得赶紧朝人多的地方挤去,眼看着大山东瞅西看的走过去了,自己这才赶紧从山会上出来。不行,得赶紧决定,找不到杨洋就直接去找她妈妈去。 红杏看见大山后,加速了她要打掉这个孩子的想法。她回头看了看没发现大山的影子,就跑了起来,生怕他看见了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脱了。 作为自己的同学,杨洋是支持红杏把孩子打掉的,她才不支持红杏这么早就当妈妈呢。可是作为一个医生,杨洋的妈妈考虑的就多了,她知道初孕者流产有很大风险的,弄不好就容易造成习惯性流产,以后再想要孩子可就难了。但红杏说她还没结婚,这样的情况下怀孕也确实不合适。杨洋的妈妈说:“要不你抓紧结婚,这样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孩子生下来了。”红杏红了脸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杨洋也说:“就是,这么早要个孩子,多累赘啊,你才多大呀。”杨洋妈说:“可这样的决定一般要家里人同意后才能做的。像红杏这样虽然没结婚,可也是有了固定的男朋友了啊,瞒了人家来偷偷流产,人家日后要是知道了不愿意怎么办?”杨洋不耐烦的说:“哎呀妈,你给她做了吧,别婆婆妈妈的了。你这样的忙还少帮人家啊,干嘛我的同学求你就这样罗嗦。”杨洋妈说:“不是我罗嗦,庄户人家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我是知道的。妈怕日后出了问题……”红杏马上接过话题:“姨,你放心吧,以后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管您的事。这是我求您做的,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写下个保证书,只要您帮我做了,我感激您一辈子。”杨洋的妈妈同情的看了看红杏,红杏把求救般的目光投向杨洋的妈妈:“姨,你帮帮我吧,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不会连累你的。”杨洋也求妈妈:“你帮过了多少人了,我就求您一回你都不答。以后,你要是介绍你的同事去我那里买紧俏货我也不伺候了!”杨洋妈妈见女儿都和自己讲开了条件了,指头点了下女儿的额头:“你什么时候能知道好歹呀。” 当红杏在杨洋的陪同下走进了那密封很好的手术室的时候,又羞又怕的红杏按杨洋妈的指挥,一点点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的时候,她的眼泪也下来了。这是她平生头一回当了外人的面,把自己这么隐秘的地方这样毫无遮拦的暴露出来,她羞愧的把眼睛闭的紧紧的。幸亏有杨洋在跟前,她一个劲的安慰自己:“不要紧的,别怕,我妈是这里最好的医生了。” 红杏此刻不只是怕,可她还是点了下头,把自己的手交给了杨洋来握着,就像把自己的生命也交给了她握着一样。杨洋感到了红杏的紧张,她的手冰凉冰凉的。红杏听见杨洋妈弄的铁器叮当响,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东西把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取出来。当她感觉到一件冰凉的东西进入自己的身体后,她凉得打了个冷战,身体随之颤抖了一下,接下来紧张的几乎连呼吸都困难了。 杨洋的安慰随着她妈妈的动作致使红杏的身体的深处像被螺丝刀拧紧了一般,她的肉被拧出了血,尖锐的另人窒息的疼痛使她张大了嘴巴,杨洋妈在教她做深呼吸。可是红杏的呼吸已经乱了,哪还知道深呼吸啊,那拧成团的疼痛把红杏的额上拧出了冷汗。杨洋见了着急的说:“妈,你怎么搞的,红杏都出汗了。”杨洋妈也没好气的说:“你少说话,马上就好。”红杏只知道古时候有一种残酷的刑法叫凌迟,她今天感觉自己的身体遭受的痛楚可以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了。古代的凌迟是由外到内的。而今天的凌迟是从内往外的。红杏实在忍不住了,浅浅的呻吟了一声。杨洋妈妈着急的说:“孩子,再忍忍,马上就好啊。”红杏此刻已经忘记了羞耻二字,如果她的双腿不是被固定住了的话,她肯定要跳下床来,坚定的拒绝这样的痛苦。她感觉自己整个儿的内脏被杨洋的妈妈给一点一点的刮碎了,拧烂了,唔,她手中的器械像苹果内的食心虫一样,在一点一点齿啃着自己的血肉…… 红杏额上的汗珠子在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着。颗颗如黄豆粒般大小。杨洋着急的问:“妈!好了没有?”杨洋妈说了声:“好了,这就好了。”红杏听见这样的话,像一个就要被淹死的人终于抓到了棵救命的稻草一样,她听到了一阵机器的呜咽声,身体内的血液顺着那冰冷的管道流到床下面的容器里。 一个正在酝酿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红杏身体的痛苦也结束了,她像个刚刚被人从水中捞上来的人一样,浑身湿透,软软的脖颈擎不起自己的头颅,她想翘起头来看看那个被自己杀害了的小生命,可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杨洋妈说:“先躺一会儿,别急着起来。杨洋,把裤子给她穿上。” 杨洋妈边指挥杨洋边把床下面的红色塑料桶给提走了,红杏只看见一片血红在桶里晃荡着,继而听见一阵很急的流水声。红杏心痛的闭紧了眼睛,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里空荡荡的,好像杨洋的妈妈抽出倒掉的不止是些血水,而是自己的五脏六俯一样。当杨洋把红杏从手术床上扶起来的时候,红杏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了,那紧贴在身上的内衣在停止了汗水的涌动后,瞬间就变的冰凉了。红杏冷的牙齿不住的响,杨洋把事先给她预备好的大衣给披上,眼泪汪汪的问:“你这不是折腾自己吗,不想要怎么不想办法呀?受这样的罪。”红杏有气无力的问:“有什么办法啊?”红杏辛酸的想起自己为了躲避晚上的事情,曾不只一次的去求美美和自己一个被窝里睡的情景。杨洋说:“妈,你干脆给她放上避孕环吧,要不再怀孕了还得受这样的罪。男人真不是东西,只顾自己快活,就不管女人死活了。” 杨洋妈停止了收拾东西,她问红杏:“你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啊?”红杏答非所问的说:“姨,你帮人帮到底吧,只要有办法能不让我怀孕,您尽管用好了。”杨洋妈低头思虑着,杨洋着急的说:“妈,你快点吧,这还用得着考虑呀。” 当杨洋妈再一次说:“好了,起来吧。”红杏被杨样扶起来,下地后,她朝杨洋妈深深的鞠了一躬:“姨,谢谢您了。”杨洋妈拉起红杏的手说:“孩子,别说见外的话,什么时候决定结婚了就来,阿姨帮你把东西再取出来,别耽误要孩子。杨洋,扶你同学先回家,给她弄点热乎东西吃,我下了班就回去。” 红杏拦住了要扶自己的杨洋,她说:“不麻烦了,我现在挺好的,我得回去了,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呢。要回去晚了,他们会着急的。”杨洋妈立刻瞪起眼睛反对:“不行,你刚做了手术,不能马上走。再说回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做,要是怕家里人挂牵,就让杨洋打个电话回去。噢,你们村里有电话吗?”红杏也不知道村里有没有电话,杨洋想了想说:“你们就别为这个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杨洋高兴的说:“泥鳅现在做邮递工作,工资高的很。我们经常宰他,今天活该他倒霉,谁让他有摩托骑来。说不定听见是给你送家书,他还巴不得跑这躺腿咧。”红杏听杨洋说起自己的老同学,心里也热呼呼的。不过,她觉得自己现在这种情况让热情过度的泥鳅知道了不好,就说:“其实也不用专门捎信回去,我娘知道我进城就是找你来了。”杨洋说:“不用白不用,泥鳅就是这么个贱腿子,你忘了他的外号是怎么来的了,他呀,就爱在女同学跟前转悠。这小子到现在还这样,现在越发滑溜的很。你不用他,他还不定出溜到什么地方风流去了呢。” 第一部 第三十二章 大山出走 山会上,大山走到哪里都惹得人们把口袋给捂严实了。现在赶会的人多,来会上的扒手也不少。人家见他像个贼一样左瞧瞧右看看的,都以为他不是好东西。他在山会上转悠了大半天了也没看见红杏的影子,寒冷的山会上人山人海的,他焦躁的鼻尖上都出汗了,根本没心思按岳母吩咐的去寻找要他买的东西。他的心里焦急的像着了火一样,今天本来他是要和红杏一起来的,可自己去挑水的空,红杏就一个人先走了。他连饭也没顾上吃,抓了个煎饼,边吃边追红杏来了。他寻思红杏走得慢,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追上她的。可是大山一路走一路找,就是没看见自己的妻子。他心思别是红杏走错了路。自己返回去到岔路上又找了找,确实没看见岔路上有人后,才又顺着进城的路找了来。可他一路上连个影儿也没看见,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就是在路上碰不见,到了这山上也该碰见啊,莫不是她不愿意和自己一快儿赶山,故意躲着自己。 大山估计的没错,红杏是怕和他一块走路,听见他哼哧哼哧的喘气声自己就反胃。再说自己现在的情况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知道,他连那样隐秘的事情都和他娘说,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怀孕了,那还不赶紧去和他娘汇报呀。要是让急着抱孙子的婆婆知道自己怀孕了,自己是再也跑不了啦。虽然自己怀的孩子将来要随自己姓刘,但婆婆已经急不可待的巴问了好几回了。问自己对大山怎么样,问自己的肚皮有动静了没有。要不是回门的时候闹了那一出,说不定她早跑过来亲自催了。 大山每回回家娘都要问红杏恶心了没有。大山吸取了回门时的教训,不和娘说什么了。尽管娘问的很详细,大山也全当没听见。可就是这样,红杏对他的态度也一直没有改变。尽管她不情愿和自己干那事,可她也没怎么强烈地拒绝自己。虽然有时候她会把美美接到自己的屋里睡,但他还是有机会亲近她的。可红杏的肚子为什么就是没有动静呢?和自己同时结婚的几个哥们都把媳妇的肚子弄大了,红杏的肚子一直还是瘪瘪的。莫不是红杏她有毛病?娘已经问了不下百遍了,说要是有毛病就赶紧算完,别耽误了她抱孙子。 大山为了安慰娘,老说是自己不愿意要孩子。年轻人结了婚,多耍两年再说。娘可不依了,她已经发了最后的通牒,要是年前不怀孕就让自己回来,另给自己娶房媳妇。大山为这个事都急得嘴上起泡了,可红杏老和自己别别扭扭的,夫妻间的事干得总是勉勉强强的,而且每回红杏都要洗自己。大山以为是红杏洗刷的原因导致了不孕,他几次想阻止她,可看见她那个厌恶自己的样子,就又开不了口。 他以为是红杏太讲竟卫生的原因,大冬天的他也一改自己不愿意洗澡的习惯,经常烧水洗澡。可这也没改变了她洗自己,大山试探着阻止了她几次,红杏像没听见一样。现在不光是娘着急,自己也是急火火的想当爹。他怕红杏会变心,如果有个孩子连接他们俩的感情的话,她也许就不会这样嫌弃自己了。 大山在山会上看人看得眼睛酸疼也没有看见红杏。眼看天色不早了,他只得急急忙忙往家赶。太阳压山顶的时候,几十里路程被他跑在脚底下了。回家就看见岳母在抹眼泪,大山吓了一跳,以为红杏出事了,赶紧跑到岳母跟前问:“娘,杏出事了?”红杏娘看了眼满头大汗的女婿,生气的说:“你怎么不拦住她呀。我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的想抱孙子呐,你竟然让她把孩子给打了……你说你们俩打得什么谱呀?”大山还糊涂着,过来找外甥有点事的五奶奶听明白了,她一把把红杏娘拉起来,眼睛盯着眼睛问:“你说什么?杏她怀孕了?”红杏娘哭着点了点头,又用力的摇了摇头:“她把孩子拿掉了。五婶,这个红杏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她明明知道大家都盼她有个孩子,她就这样把孩子给祸害了……” 这回大山听明白了,他这么大的个子,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这动静把他岳母的哭声给吓回去了。两个女人赶紧围过来,紧张地摇晃着他。大山过了好一阵子才从迷瞪中缓过气来,他的眼泪悄没声息的从眼睛里涌了出来,在粗糙厚硬的脸皮上滚落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啊。大山这无声的泪更让人心痛,尤其是他的姥姥,心痛地把他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像小时侯哄他睡觉一样的拍着大山的后背:“孩子,别难过,别难过。你们还年轻,孩子会像割茬韭菜一样,割了这茬又冒出一茬,别伤心,别难过……”五奶奶安慰着外甥,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流下来。这个开明的老人这回也怪罪红杏了,她也是盼着抱重外甥的。你这么糟蹋性命你就不心疼?而且你还要受那么大的罪。 五奶奶由于干过村妇女主任,知道流产对女人来说是很大的伤害,她在心疼孩子的同时,又心疼红杏。这个孩子,她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五奶奶正心疼红杏,见大山从自己的怀里挣出来,跑进了他和红杏的房间。五奶奶和红杏的娘赶紧跟了过去,见他收拾自己的衣物,就都慌了。五奶奶问:“大山,你这是干什么?”大山不语,草草地收拾好了包,往肩上一抡就走,红杏娘问:“孩子,你这是要走啊?”大山说:“娘,我进这个家您待我不薄。可是,红杏她是没心和我过日子,我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我走了,让她再招个好的来吧。”大山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红杏娘和五奶奶都心疼地把他拉住,红杏娘说:“孩子,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你在这个家里吃苦受累的,也没怨言,你走了这个家怎么办啊?”五奶奶也劝说道:“孩子,别赌气了。杏她自己还是个孩子,一时糊涂办了错事你也得给她个改的机会呀?孩子,听姥姥的话,别走,你别走……”一个大小伙子想走,哪是她们能留的住的?红杏娘和五奶奶追到院子里也没拉住这个平时看起来性子温和的大山。 红杏娘看见自己中意的女婿走了,跑到自己的屋里用被子捂住头号啕大哭起来。五奶奶跟过来劝说着:“杏她娘,别和孩子一般见识。让他们闹闹、发发脾气就好了。谁家小俩口不拌个嘴吵个架的呀?”红杏娘的哭声还是没有停下来,她在被子里呜咽着,说的话也像从瓮里传出的一样:“五婶,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男人男人死了,闺女闺女不听话……红杏这个孩子,我是管不了了……” 这娘俩正一说一哭的啦着,谁也没注意红杏已经站在她们背后了。五奶奶回头看见脸色蜡黄的红杏,吓的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孩子,你没事吧?”红杏缓缓的摇了摇头,凌乱的头发让人看了就知道她受了怎样的罪。她看了眼拱在被子里哭的娘问:“怎么了?”娘听见她的声音,呼啦一下把被子掀了,没好气的说:“问你!你说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人是你愿意招的,婚也是你愿意结的。人家大山哪里不好,你把人家的孩子给打了,你对得起人家吗你?人家大山已经走了!这个家,人家不稀呆了,你把人家的心给伤透了呀你!” 本来红杏在杨洋家休息了一会儿就走了,她不愿意让泥鳅知道这样的事。这个爱在女同学跟前转悠的人,就是因为爱耍滑头才得了这么个雅号,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一些情况,那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布了。再说红杏也不想让家里的人知道这件事。可她哪里知道,杨洋早就用医院的电话遥控指挥泥鳅去家里送信去了。这个泥鳅别的事不愿意干,就爱给女同学跑个腿捎个信的。尤其是红杏这样的事,他忙活起来连眉头都不带皱的。他接到杨洋的电话后,立刻就发动开了摩托车直奔红杏的家来。他一来是给红杏的娘送个信,二来是想看看这个让红杏丧失了原则的人长得什么样。要知道上学的时候,就她不爱搭理自己。他还以为红杏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哩,没想到她比谁都成熟的早。哼,怪不的人家说越是假正经的越是没正经。看看,婚还没结,孩子都有了。 泥鳅一路上不平衡起来,他为自己班里最漂亮的女生的堕落感到惋惜,也为自己没沾到红杏的便宜感到愤愤不平。凭什么呀,自己哪里比别人差了,红杏在学校的时候,连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我还以为你是个冰美人哩,原来冰山里面埋着火呀!早知道如此这样的机会我还留给别人吗?当他进了红杏的家时,看见那门上还没退色的大红喜子的时候,他弄不明白了。红杏娘见来了个陌生人就问:“小伙子,你找谁呀?”泥鳅看见红杏娘的脸就知道她是谁了,赶紧堆满了笑容说:“你是大姨吧,我和红杏是同学。她刚刚流了产,在我同学家住下了,我来给您送个信。你就别挂念她了,让她在我们同学家多住几天,将养好了身子再回来。”“什么?你这个孩子胡说什么?”泥鳅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就又说了一遍,并把杨洋妈是个妇产科的大夫的事也说明白了。红杏娘恍然大悟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开了,把情绪很好的泥鳅给吓跑了。 泥鳅着急去杨洋家邀功时,杨洋告诉他红杏已经走了。泥鳅沮丧的表情让杨洋看出来了,她把他一推说:“你还有表现的机会,她刚走不一会儿,你还可以去送送她。” 红杏的娘也不顾红杏的身体怎么样,一个劲的数落她。倒是五奶奶更关心她,把她扶到她自己的新房里,让她躺到床上,并且嘱咐着:“天凉了,你别沾凉水。这样的小月子更要注意些,别落下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五奶奶说完就出来跟红杏娘说了些什么。红杏听见娘不哭了,她进了厨房烧火给红杏做鸡蛋汤去了。疲惫了的红杏在自己家温暖的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美美又唱又跳的回家来,才把红杏吵醒了。 美美进家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哥哥,你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了?”红杏娘没有来得及拉住小女儿,美美已经闯进大姐的房间了,见姐姐早早的睡下了,就纳闷的问:“大姐,天还没黑哪,你怎么就睡了?我大哥哥哪?”随后进来的红粉看见大姐这个样子,以为她病了,就靠近了一些问:“大姐,你病了?”红杏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是累了。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美美抢着回答:“学校里排节目,欢迎检查团哪!”红杏此时不想说话,就没再问什么,把手朝妹妹们扬了扬:“你们快去写作业吧,我睡一觉。”红粉出门时,看见娘端了碗黑呼呼的鸡蛋汤进来,就问:“这是什么?”美美捏住了鼻子说:“怎么一股药味呀。”细心的红粉还发现娘的眼睛是红肿的,她知道大姐肯定出了状况了,这样的味道她曾经闻到过。 红粉没有像美美那样尽快地去了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她悄悄的退到大姐的窗户低下,听娘和姐姐说什么。娘端了用益母草煎的鸡蛋汤进了红杏的房间,看着女儿那蜡黄的脸,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悠。她坐到床沿上,心里疼着嘴上却说:“你这是自作自受啊!你说你流的哪门子产呀。”红杏忍着母亲的数落没作声,可是母亲还是不依不饶的说:“人家到咱家里为的什么,你好好的就把人家的孩子给打掉了,人家不生气才怪哩!”红杏实在忍不住了,她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掀坐起来:“咱这个家的孩子还不够多呀?你还让我生,生下来怎么办?她们几个的学还上不上?”红杏娘见大女儿是为了妹妹才打掉了自己的孩子,才恍然大悟起来:“哎呀,你是为这个呀你,你这个傻孩子,你妹妹的学不上又怎么样?值当你把孩子打掉啊!”红杏把床沿拍的啪啪响:“怎么不要紧,她们几个不考出去,我决不要孩子!大山走了正好,我想撵他还没借口哩。” 红粉在窗户底下把什么都听清楚了,她回到自己和美美的房间,看见美美在画图画,就把她的蜡笔给夺过来往地上一摔,还不解恨地用脚把笔踩碎了。 第一部 第三十三章 了结 红粉在窗户底下把什么都听清楚了,她回到自己和美美的房间,看见美美在画图画,就把她的蜡笔给夺过来往地上一摔,还不解恨地用脚把笔踩碎了。美美看着自己心爱的彩笔变成了粉末,张开嘴发出了嘶哑的哭声。红粉为了不让这样的声音传到姐姐的耳朵里,把桌子上一个熟地瓜朝美美的嘴里一塞,美美果然发不出声音来了,红粉严厉的看着美美说:“告诉你,年底考试你拿不回双百来,我要你的命!”美美见三姐朝自己发狠,把塞在嘴里的熟地瓜拔出来,用尽量大的嗓门喊:“你能吗?”红粉咬着牙,用低低的声音说:“我能,一定能!”美美从来没见三姐这么狠过,她吓得眼泪抖擞的在三姐的对面坐下,打开自己的书本,含泪写开了作业。 再说大山回到自己的家里,什么话也没说,一头攮到弟弟的床上,把被子盖过了头顶,任谁叫也不搭理。娘知道儿子回家就肯定有事,但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心疼的用袖子抹着眼泪埋怨老娘:“都是你姥姥,非逼我答应了这门亲事,让孩子去人家家里吃屈,我这当娘的心整天吊着啊……”蹲在地上的大山爹从嘴里抽出烟袋竿,吹胡子瞪眼的和老伴吵起来:“你就别怨了,先问问儿子出了啥事吧。依我的话,儿子就是在家里打光棍也不走这一步。” 这两口子正吵吵着,看见大山的姥姥黑灯瞎火的跑来了,都闭紧了嘴。怎么说老人家也是为了自己闺女家好,她也不希望她的外甥吃屈。闺女看见娘来了,赶紧拉到床沿上坐下:“娘,怎么得了这是?大山回来就蒙上了头,叫他也不答应。”姥姥看着被窝里的外甥,心疼的用袖子抹了下眼泪:“你别叫他了,叫他哭哭吧。这个孩子老实,有话说不出来。”“娘,红杏她怎么欺负大山了,这个丫头小的时候性子挺绵的,怎么大了变得这样厉害?”五奶奶拉了自己的闺女去了厨房的柴火窝里坐下,边帮闺女烧火做饭,边和她说:“这事啊是杏的不是。不过,事已经出了,也没办法了,你也别上火,等大山的火气过去了,咱们好好说说,别太拗了。孩子没了,往后咱再要嘛,他们都年轻,要多少不行啊。”五奶奶只顾按自己的想法说,她的闺女可听不明白了,她拉了下娘的手问:“娘你说什么呀,你说明白点。”五奶奶咽口唾液,看着闺女那急火火的样子,为难的说:“你听了可别上火,你的脾气被我惯的也没个样了。你也是做了婆婆的人了,往后性子要慢一些,别动不动就上火。”大山娘急得尖声大叫:“哎呀娘,你快点说吧!” 大山娘听了事情的原委后,抽出烧火用的铁条,撕下蒙在头上的头巾就往外走。五奶奶高声叫着:“你去哪儿?”接着喊自己的女婿:“大山他爹,快,快把她拉回来!”大山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老婆拽回了家,这会子他的几个儿子也陆续回家来了。老二见了这个阵势问:“怎么了?”出去玩饿了回家找饭吃的老五也问:“姥姥,我娘没做饭啊?”五奶奶丧气的坐到椅子上:“还做饭,你没看你娘要和人家拼命去?”“和谁家呀这是?”老二从饭桌上抽了颗葱咬了一口,姥姥见外甥们都饿了,自己也不打算回去了,低头吹着了被闺女弄灭了的火,炉灶底下冒出的烟把她呛出了眼泪,她用袖头擦了把眼泪,可眼泪就是没有止住的意思。这生养儿女的苦处,这个做老人的是尝够了,没有儿子盼儿子,有了儿子盼孙子,这一辈一辈的人到什么时候能省省心啊? 大山的姥姥在厨房里边烧火边掉眼泪,堂屋里听见闺女在朝儿子和老伴发火:“你们这些窝囊废!孩子都让人家给祸害了,你们还沉得住气?不去和她们拼了你们就不算些爷们!”五奶奶听了这样的话,赶紧进了堂屋朝闺女吆喝着:“行了,拼命能把孩子拼回来了的话,用不着你拼,我早把老命拼上了。你就少火上浇油吧,非得再弄出点事来你才受用啊?” 老二听到这里才明白了娘为什么和人家拼命了,他咳了一声,坐到哥哥的床沿上:“你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孩子是人家刘家的,人家想要就要,不想要你们着的哪门子急呀?”大山听了二弟这样的话,从被窝里呼啦一下坐了起来,手“砰”一下抓住弟弟的衣领,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我还是你哥哥不?”老二见一向老实的哥哥红了眼的样子,吓得朝爹娘求救:“你们快看我哥,他是不是有病了呀?”“我就是有病!”从来没和弟弟打过架的大山朝弟弟的面门上挥拳砸了过去,老二疼得“妈呀”一声坐到地上,大山从床上跳下来还要打他,全家人一齐上来拉的拉抱的抱把他又按到了床上。他娘气急了,朝大山的屁股上打了两笤帚疙瘩:“你有气朝给你气吃的人发去,朝你弟弟发算什么本事?”大山听了娘的话,从床上跳下来,像狮子一样吼着:“我要杀了她!她杀了我的儿子,我要让她来偿命!”大山的暴怒使全家人都没能拉住他,他的姥姥被他撞倒在了地上也没挡住他。大山娘眼睁睁看见儿子从门后边摸起了把铁锹,吓得坐到地上就哭开了。小五没见过这样吓人的阵势,也吓得哭起来。街坊邻居听见这家人闹腾成这样,刚要过来看个究竟,突然间,这家人又都像停止了呼吸一样的静了下来。他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都回去吃晚饭去了。大门口扛着铁锹的大山步步后退着,黑影里,他的爹娘以为他看见了什么怪物,都吓得竖起了汗毛。老五已经跑到屋里抱住二哥的腰颤抖起来。等一团黑影走到从屋门口里射出的亮光里的时候,全家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们把目光全集中到大山手里的铁家伙上了,现在他正在气头上,难保他不把铁锹砸到红杏的头上。五奶奶更是害怕,她从地上连滚带爬的凑近大山,抱住他的双腿,喊着吓傻了的闺女女婿:“你们还不快把铁锹给夺下来!”大山的手中空了,可举起的手还举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同样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红杏。红杏停止了前进,大山也停止了后退,他看见红杏那惨白的脸在灯光中和死人脸没什么两样。 红杏慢慢地把手里握着的东西朝大山递过来。她从进门,眼睛一直没有看过别人:“大山哥,你是要和我拼命吗?”红杏说到这里,把手里的一个布包朝大山手里一送:“我按工时给你算了工钱,都在这里了,你数数,要是嫌少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加。不过我得欠你一段时间,现在我手里就这些钱了。” 五奶奶听了红杏的话。松开了大山的腿又抱住红杏的腿哭开了:“杏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你们是两口子啊,怎么还算开工钱了?你不打算和他过日子了呀……”红杏弯腰拉起五奶奶说:“五奶奶,我不能耽误大山哥了,我的妹妹们不长大成人,我是不会要孩子的。大山哥年龄也不小了,他想要孩子也是正常的,可我不能要。”“怎么不能要?你要了就耽误你妹妹们长了吗?”大山娘气急了,指头几乎是戳到了红杏的额头上了。红杏没有恼,她也没有力气恼了,她听娘说大山是哭着离开自己家的,她从心底里感到对不起人家大山。自己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为了妹妹们伤害了人家的孩子,也确实是让人难以接受,自己这样的决定也许太自私了。她想到这里已经再也躺不住了,她决定自己的家的重担就由自己一个人来承担,拉着人家来给自己出力是没道理的。红杏就从大山进自己家那天起,按每天两块钱的工钱算清楚了给他送了过来,她想结束她和大山这无爱的婚姻。 大山看着红杏递过来的纸包,比看见她进家来的时候更恐慌,他的眼泪刷刷的流下来:“你、你、你……”大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扭头跑进了屋里。大山的娘一把抢过红杏手里的纸包:“干活给钱是天经地义的,别不好意思拿!”送下钱了的红杏如释重负般出了大山家的门,摸黑往自己家里走。五奶奶不放心要追她的时候,被自己的闺女拉住了:“她现在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了,你挂牵她干吗?这黑灯瞎火的,你要磕了碰了的让我哥哥嫂子来找我算帐啊?”五奶奶看看闺女,无可奈何的拍了拍手:“这、这都弄了些什么事啊!” 红杏的手里本来拿了个手电筒,可她没用,她本来就是摸黑来的,所以现在摸黑回去一点障碍也没有。被踩硬了的山间小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第一部 第三十四章 心身的伤害 红杏的手里本来拿了个手电筒,可她没用,她本来就是摸黑来的,所以现在摸黑回去一点障碍也没有。被踩硬了的山间小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显得白惨惨的。红杏走着路,感觉身上冷的厉害,她缩着头,两手臂交叉着抱在一起,可刺骨的小北风还是把她的骨头都冻透了。 红杏本来身子就弱,经这一冻,回家就发起了高烧。翌日,红杏娘见过了饭时了红杏还没起床,心里就和她执气,也就没叫她起来吃饭。她想,这么好的男人你不要了,往后看这日子怎么过。可是执气归执气,天晌午了红杏还不开门。这当娘的可就坐不住了。她推了推闺女的门,门没上关的,她进来后,看见红杏还眯眼不睁的睡着,就没好气的把门一摔就又出去了。 这工夫从闺女家回来的五奶奶过来了,她看见红杏娘就问:“杏哪?”红杏娘没好气的说:“还死觉哪!”五奶奶听她这样说红杏知道这个侄媳妇是不愿意退这门婚事的,她在心里盘算着,等他们两个年轻人都消消气的时候,再把他们说合起来。五奶奶想到这里,就说:“你把她叫起来吃点饭吧,光这样睡也不行。让她吃了饭再躺躺,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活,让她好好养养身子。”红杏娘听了这话,气得高声说:“还养,她昨天就坐了摩托车回来,那得多大的风啊?她知道什么呀她,就知道折腾自己的身子。昨夜这么黑这么冷的天,我挡也挡不住,非得和大山算清楚工钱。你看看这个孩子,怎么变得这个脾气了?” 五奶奶听了红杏娘的话,问:“谁的摩托呀?做了这样的手术怎么还让她坐这个玩意儿。”红杏娘拉五奶奶进了自己的屋里,现在,婆婆已经去大伯哥家了,孩子们也都去上学了,家里清静的很。五奶奶见红杏娘像有话和自己说,就悄没声音的跟了进来。红杏娘神秘的把一个包裹给了五奶奶看,这是泥鳅今天早上给红杏捎过来的红枣。这个泥鳅是个多情的人,他昨天送红杏回来没机会和她说上几句话,今天他想借看看她的机会,再体现一下自己对她的关心,就买了红枣红塘之类的东西给她送过来。可没想到,红杏她娘连红杏的面也没让自己见,他只好放下东西,没精打采地走了。 泥鳅走了,红杏娘的心却没静下来。她心思自己的闺女打掉孩子是不是和这个小青年有关系?要不,他怎么这样热情的又送信又送人的?这样红枣红糖的送,是不是他们……红杏娘正怀疑着,见五奶奶来了,就拉她进屋来看。 五奶奶听红杏娘说了原委,自己也拿不准了。昨夜五奶奶看见红杏走进闺女家的时候,还高兴的以为她是来接大山回去的,可听完了红杏的话,这个老人傻眼了。这些孩子,怎么把婚姻当做儿戏来耍,她想追上红杏和她说道说道,可闺女不允许。自己那小脚走这样的黑路也确实不方便,当晚上自己在闺女家里住下了,和闺女叨咕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把个执拗的闺女说和得活泛了,自己才又回来想说说红杏这边。但是,看见红杏娘拿出的红枣自己滚热的心凉了半截,难怪红杏这孩子要退亲,难道她是另有意中人了? 五奶奶这样猜测着,但嘴上没说出来。她估计红杏就是看不上大山也不会这么快就和另一个人好上的。这个孩子可不是个轻浮的孩子,别冤枉了她。五奶奶想到这里,就对红杏娘说:“红枣补血,你先去给她熬碗红枣稀饭,我去看看杏去。” 五奶奶去了红杏的屋里,看见这个新房里还散布着油漆的味道,自己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个刚刚成立起来的家就要散了。虽然他们还没有去办离婚手续,虽然他们双方父母还没有正式的接受这样的事实,可红杏连工钱都送回去了,这还能算是一家人吗? 五奶奶坐到红杏的床沿上,看见红杏连眼皮都没有翻一翻,自己也是甚感没趣。可到了这里了,不能不把话说开呀。五奶奶看了看红杏干涩的嘴唇,说:“杏,你怎么样?肚子疼没疼啊?”红杏好像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就张开了嘴唇,说了一个字:“水——” 五奶奶听见红杏这声音不对,拿手朝红杏的额头上一试:“呀!杏他娘,杏发高烧了,你快去给她拿点退烧的药来。”红杏娘听见五奶奶这样说,赶紧跑过来,也用手试了试红杏的头:天啊!她在心里埋怨自己粗心了。可是嘴上还是怨她:“该!看你还作不。”五奶奶埋怨道:“你就别说她了,快去拿!”五奶奶打发走了红杏娘,自己弄了盆凉水来拧了条湿毛巾搭到红杏的额上,又用茶缸倒了些水来,扶起渴极了的红杏一口气喝干了。等她重新躺下的时候,嘴唇不再那样干了,她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比母亲对自己还好的五奶奶,有气无力地说:“五奶奶,你别生我的气行吗?”五奶奶看着这个在一夜之间瘦凹了眼的孩子,心疼的说:“杏,奶奶什么时候生你的气咧,奶奶疼还疼不过来哩。”红杏说:“奶奶一心想帮我,我却老惹您伤心。”五奶奶说:“你知道奶奶的心就比什么都好,奶奶对不起你们呐!奶奶不愿意看见你受罪。”红杏看见这个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老人这样为自己伤心,自己感动得也热泪盈眶,她安慰五奶奶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以后我无论是受罪还是享福,那都是我的命。五奶奶,你不要再把我爹的事放在心上了,那不怪你。五奶奶,你说女人真的就不如男人吗?男人干的事我们能干,男人干不了的事我们也能干,为什么女人老是被人家瞧不起?” 五奶奶听了红杏的话,知道她误会大山的意思了,赶忙替外甥解释:“杏,你别把大山想坏了,他没瞧不起你的那个意思。他实在是喜欢孩子。你不见他对美美有多好,他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你流了,他难过呀!你别多想了,孩子,等你们的气都消了,还得好好的过日子。”红杏疲惫的把眼睛闭上,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和五奶奶说:“我没想多,想多了有用吗?家是自己的,为什么要让人家来帮自己养?人家没有这个义务,人家来是想让我给他生孩子的,人家没错,是我错了。”红杏说到这里,把眼睛闭了闭,喘了口气,继续说:“这都怪红桃那个丫头,不是她闹着要退学,我怎么会想起招个女婿来哪?都怨红桃……” 红杏毕竟是身心都受到了伤害,她作为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能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吗?她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当那被掏空的肚子在告诉自己,你的孩子已经没了。红杏那潜藏的母爱忽然被唤醒了,她是伤心的,是她自己亲手把孩子给杀了。 回家来,如果能得到一点的关心和安慰的话,红杏可能会好受一些。可是母亲的怨言和大山的行动,把她那本来难过的心又刺痛了一下,她的下身还在流血,但她感觉自己心也在流血,这是她真正的痛处。通过大山的气愤,她看明白了大山肯屈就的原因。母亲的抱怨使红杏很委屈,她的所有的放弃不但没得到母亲的理解,反而连半点同情也没有,好象自己就应该早早的生个孩子,妹妹们就应该早早的辍学回家,重复他们这样的生活。这让红杏感到很孤立,谁也不理解她的苦衷,她伤心的想,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愿望都放弃了,有谁领你的情?有谁理解你?苦水也吧,苦果也好,只有自己默默的吞下去了。 五奶奶听完了红杏的絮叨,知道这个孩子的心气是高的,自己虽然还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她看得出,这个孩子和她的同龄人不一样。不知道她的想法就不知道怎么劝解她,五奶奶在床沿上坐不住了,看来自己这回又帮了红杏家一个倒忙。这样的残局自己怎么收拾,红杏的婚事可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 第一部 第三十五章 知音难寻 红杏的娘把退烧的药取来了,五奶奶给红杏吃下了药,又逼她喝了碗粥后说:“趁着肚子里这点热乎劲,捂身汗出来就好了。你昨儿个受凉了。”五奶奶又给红杏的身上加了两床被子,才和红杏娘一起出来了。 红杏娘无奈的看着五奶奶问:“五婶,你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这可怎么办呀?要是他们的事散了,我怎么出去见人呀?要是让她大爷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们呐。”红杏娘想到红杏和大山的婚姻破裂后的情景,自己就难过。五奶奶拉红杏娘进了她的屋,悄声说:“你先别多想,我看杏没别的意思。这个孩子就是心气高,高得我们都摸不着她的想法了。这样,你好好伺候她,别光数落她了,先把她的身子养好了,我去找大山说说看,看他怎么说。” 这娘俩的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大山瓮声瓮气的话语:“我还怎么说?我早就后悔了。”大山走进来,红杏娘和他的姥姥都不相信这是那个要和红杏拼命的人了。姥姥在他的脊梁上拍了几巴掌说:“你早这样还能把红杏气病了?你快去看看吧,她的嘴上都烧起燎泡来了。”大山听了着急,但自己没勇气去看红杏,他拉了拉姥姥的手说:“姥姥,你和我一快去。”姥姥和岳母看见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样怕媳妇,都捂嘴笑了。不过,五奶奶没有领大山去看红杏,他把自己外甥拉进屋里说:“你先别去了,她正在捂汗,让她睡一觉再说吧。”五奶奶看了看由忧变喜的红杏娘,自己也感到高兴得了不得,就说:“侄媳妇,别难过了,这年轻人的事咱们管不了就别管了。你看看,昨儿还要死要活的,今儿就好了。往后他们要是再闹呀,你就全当没听见,让他们闹,闹够了也就没事了。”红杏娘见女婿回来了,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她赶紧张罗给女婿盛饭,并拉下五奶奶说什么也不让走了,今天对她来说,不亚于大山初次进这个家时给她带来的欢喜。 红杏娘还炒了几个小菜让大山陪五奶奶喝一壶。大山也没推辞,红杏娘知道五奶奶是能喝酒的,这个村子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她接生的?谁家不请她喝满月酒。五奶奶可不像自己的婆婆一样,糊湖涂涂的一个庄户老嬷嬷,人家是这个村里有头有脸的场面人。谁家的孩子结婚了满月了都要请这个接生婆去喝喜酒的。她也不辜负人家的好意,总是带了礼物去,喝个欢欢喜喜的回。 今天,红杏娘高兴,这中意的女婿没用托人请自己就回来了。这不但给自己省了事,也没让街坊邻居们知道红杏的所作所为,这就给她留足了面子了。人家要知道自己的上门女婿被闺女给气走了,还不定咋笑话自己哩,光自己的大伯哥就会乐掉大牙的。幸亏婆婆这两天没在这里,要不的话,她也会看自己的热闹的。别看红杏对她那么好,她可没和我们一个心眼。 红杏娘迅速地炒好了菜,烫好了一壶酒,自己又和面包饺子去了。五奶奶也没推辞,就和自己的外甥喝上了。美美和红粉放学后,看见今天有好吃的,当然高兴了。美美跳到大哥哥的怀里,让他夹菜给自己吃。红粉却没坐到桌上,也没等饺子吃,她从煎饼筐里摸了个煎饼,剥了棵葱就走了。五奶奶喊她:“三丫头,你娘包的饺子,等等啊。”红粉没答应,自顾自的出了门,连娘喊她也没答应,边啃着干煎饼,边往学校里走。美美却因为自己大哥哥回家了,高兴的忘了上学了,眼看上课时间都过了,她干脆不去学校了,缠着已经有了几分酒意的大哥哥给自己讲故事。大山看见美美这样喜欢听自己讲的故事,就不厌其烦的把讲了上百遍的故事又重复一遍。美美不依不饶地让他讲新故事,可大山已经没什么新故事可讲了。 喝红了脸的五奶奶呵呵笑了笑,把美美从大山的腿上拉过来坐到自己的怀里,用喷着酒气的嘴说:“丫头,你知道吗?你大哥哥的这些呱还都是我啦给他听的。”美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相信的问:“真的吗?那你给我讲新故事,你给我讲个我大哥哥不知道的故事。大哥哥,你走开,走开嘛!等我听了我再讲给你听。”美美把已经有些摇晃的大山推出了屋。红杏娘见他向红杏的屋里走去了自己的心里是高兴的。 这边,美美两眼紧盯着五奶奶那掉了牙的有些瘪的嘴唇,她的故事正让这个天真的美美吓的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五奶奶讲的这个故事美美从来没有听过。五奶奶讲:“在我们这个村子里,曾经有个非常能干的人,他一个人种了二三十亩地,还从来不请人来帮忙。为了赶农时,他都是干到天黑才回家。有一天,他正在东山上锄地,就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人,他回头看时,见是个白胡子爷爷……”美美听到这里已经紧紧的把五奶奶的胳膊给抱住了。五奶奶见她害怕了,就说:“咱不讲了吧,天要黑了,你听了夜里睡不好觉的。”美美哪里肯依,就势摇晃着五奶奶的胳膊:“不,我不害怕,你讲,讲啊!”坐在一边做针线活的娘见她即害怕还想听的样子,自己笑着说:“听了睡不着觉可别找我搂了啊。”美美答应着:“我找大姐搂着睡,五奶奶,你快讲。”五奶奶听了美美的话,心思这小两口刚闹了矛盾,别让美美把他们和好的机会给搅了,就说:“红杏娘,我得家去看看了,在你这里喝了一下午的酒,家里的鸡该饿的上墙爬屋的了。” 美美不依不饶地跟在五奶奶的身后:“你还没讲完呢,你不许走……”五奶奶狡猾地说:“想听啊,那就跟我走,让我搂你一晚上。我呀,给你讲一晚上的故事,包你听了吓得睡不着觉。”美美想都没想,跟在五奶奶的身后就走。红杏娘见她上了五奶奶的当,自己忍不住笑了。五奶奶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别太露了,让美美这个小精灵看破了,她们的小计谋就不管用了。红杏娘看了五奶奶的手势更乐得忍不住了。她哪里知道,就在她笑的开心的时候,她的大女儿恨她恨得把牙咬紧了。 红杏误解了母亲的笑,她以为母亲在笑自己的无耻。她现在正遭受着无耻的践踏,她是在昏睡中被践踏了的,莫非母亲以为自己喜欢这样的践踏,以为他和自己这样就是和好了吗?作为一个母亲,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女儿的身体还在流血吗?当昏睡的红杏感到自己的呼吸困难的时候,醉了的大山已经像座山一样的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想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这个强暴自己的人给翻下去。可是自己是太虚弱了,她的反抗在大山感觉中是在迎合他,他在这样的反抗中更加兴奋起来。红杏想骂她,可是自己的呼吸都很困难了,哪还有剩余的力气来骂人,最后,她只能像团棉花一样老老实实的窝在那里,任这个准备和自己分手了的男人最后一次蹂躏自己。 红杏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中听见了母亲那欢快的笑声的。这笑声像把锥子一样刺进了她的心脏,她把咯咯打着颤的牙咬住了。此刻她反而不怎么恨这个嘴里叨叨着要儿子的大山了,毕竟这个人是憨厚的,他像个机器人一样,被人操纵着。就凭他的胆量,他才不会天不黑就和自己干这样的事哩。她们以为自己和她们这些人一样,夫妻间床头打了床尾合,她们好没脸皮,连这样的主意也好意思给大山出。红杏已经听见五奶奶哄美美去她家睡觉的话了,她们不是合计好的又是怎的?连自己的挡箭牌也给哄走了,这不明摆着怕她来捣乱吗?红杏又羞又怒的心快被涨破了。她想哭,可自己已经没了眼泪,她想叫,可自己也发不出声了,她感觉自己现在是只气球,正被人用力的朝里打气。她感觉自己就要炸了。炸就炸吧,自己这是何苦,为了这个家,为了老老少少,苦把苦业的,有谁想过自己的苦处?把自己的前途断送了,连自己梦也毁了,有谁同情过自己?自己遭受这样的蹂躏,母亲却在笑。笑吧,笑吧。红杏裂了裂嘴,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哭还是在笑。 红杏感觉自己像被踩进了污泥里一般,等自己能挣扎着动动身子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底下是湿的。她知道那是自己的汗,还有自己的血。她看了眼躺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的人,一阵阵的反胃使她再也不能和他一起躺下去了。她想找点水把自己洗洗干净。水能净身,可不能净化人的心灵。红杏把自己包裹严实了,她想出去透透气,如果再不走的话,她可能会憋死在这污秽的房间里。 幸亏是寒冷的冬天,街上没有一个人。红杏这时候最怕看见人。她知道此刻即便是碰见个小孩子,也会发现自己的不正常。自己的脸色,自己的表情,让任何一个见了自己的人都会以为自己是去自杀的。 红杏很快就走出了村子,到了空旷的野外她才感到好受一些。起码没有了将要窒息的感觉,也不用怕碰见人要回答自己去哪里了。红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所以她怕碰见人,更怕自己回答不上来后,会惹出流言蜚语来。别看这些人没什么文化,可他们判断起人的内心世界来可厉害的很。没有哪家的隐私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也没有谁的心事能躲过这些人的探询。这真应验了伟人所说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句话。红杏怕这雪亮的眼睛。今天幸亏没有遇上这样的眼睛,她现在觉得每对雪亮的眼睛对自己来说都像狼眼一样可怕。红杏在心里感激着恶劣的天气,也感激着这小刀一样割人耳朵的小北风。 红杏由于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所以她感觉不到这样的疼痛。但通过路边随风翻滚的树叶,她就知道风刮大了。这些曾经被人们当宝贝一样护着抢着的树叶,终于被瞬间富裕起来的人们遗忘了。以往,它们还绿的要滴下油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盼着它们落下来好添进自己家的灶下当燃料了。可是,现在的责任制不但让家家的粮食大囤满小囤尖的,就连那些靠均分到家的庄稼棵子也多得堆满了各家的院子。庄稼棵子比这散碎的树叶子好用多了,谁家还稀罕这个。所以,树叶子就只能被冷落在这样的犄角旮旯里,随了冷列的北风从树底下一阵一阵的翻滚到这沟坎里,水汪中。最后它们要飘到哪里,它们是没有主动权的,这要看风向的来历,更要看它们的造化。 红杏想到这里,抬头看看阴得很重的天空,她真希望马上来场雪,把这些失了家的叶子捂住,至少别让它们再这样可怜的翻滚了。红杏可怜着树叶子的同时,又可怜着自己。她感觉自己就像片飘零在四周的叶子一样,没了大树的护卫,没了根蒂的连接,自己的心没了主,自己还没绿透,就从大树上飘零下来了。那生命中的颜色还没有上足就断绝了供养,她是片过早飘零的树叶。那叶片上的经络还不清晰,那本该肥厚的叶子还不够丰满,她就这样飘零了……她的心死了,死在这没有生机的冬天,死在这没有亲人的旷野里。 红杏知道自己的躯体虽然还存在,但自己的精神世界是死了的。说自己是个行尸走肉那是再合适不过了。红杏这样想着、走着,她纳闷自己怎么又走上了这个只长槐树棵子的无指山,难道是已经死去的方老师在召唤自己吗?还是自己和这个已经死去了的方老师有什么渊源?为什么自己心里难受的时候总要来这里,想和她说说心里的话。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活着的能理解自己的人了吗?红杏这样想着的时候,人已经站在这座长满了野菊花的坟前了。虽然野菊花已经被冻枯了,但野菊花就是枯死了,也还有香气散发。她其实是羡慕方老师的,她不知道自己死了的时候,能不能有人给自己的坟上种点什么,起码没人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自己过早承受的生活压力让自己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在还没有享受到生活的美妙的时候,就先尝到了生活的艰辛与苦涩。她再也不会像方老师那样去灿烂地爱一回,那怕是昙花一现般的爱也不可能有了。 红杏这样想着,把身上的大衣用力裹了裹,自己就蜷缩在方老师的坟上,嗅着这香气依然浓烈的花香,和自己心目中的知音倾诉着内心的话:“方老师,你真好,有个爱你懂你的人,你是幸福的,你的幸福比活着的人多多了,起码比我多的多。我这一生可能永远也不会体会到你那样的感觉了。方老师,我真的很羡慕你,如果让我得到一次像你那样美好的爱情的话,让我马上死我也愿意。” 第一部 第三十六章 天使的归宿 红杏自顾自地躺在这孤坟上絮叨着,丝毫没注意到已经有人站到她的背后了。她继续说着:“方老师,我曾经抱怨过成老师为什么不带你走。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没那样做了,他有太多的羁绊,他被绑住了。就像现在的我,被绑得死死的,连像你一样去死都做不到。嘻嘻,你说,一个人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还能有什么?活着是不是比死了更难受?” 站在红杏身边的人听了这样的话,赶紧蹲下身来,摇晃着这个被大衣围巾包裹的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红杏,你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了吗?你心中有什么苦告诉我,我就是给你解决不了,起码我还能理解你。你千万不要想不开,走你方老师这样的路啊!” 红杏被吓坏了,她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是不能被别人听见的。当她看清楚是自己亲人一般的成老师在摇晃自己时,她又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先不管成老师怎么摇晃自己,她先朝四下里看了看,可是四周已经全黑下来了。由于天气阴沉的原因,天也早早的黑了下来。要不是成老师那熟悉的声音自己根本看不清楚跟前的人是谁。 成老师见红杏好久没有说话,自己先哽咽起来:“孩子,你既然知道自己对家庭有责任,那你就不要有烦恼了。我知道你心中的苦,也明白你为什么选择了这样的路。你是没法子啊!,你是为了你的几个妹妹着想。你知道吗?你的付出是有回报的,美美和红粉在这次期中考试中,在她们的班级里都拿了第一名。” 红杏感觉自己终于有眼泪出来了,她觉得能哭真好。她已经把哭泣的声音埋进了成老师的怀里。这一刻,再不用怕有人来看见他们,也不用怕别人听见他们说什么。红杏就这样在成老师的肩头哭了个痛快。黑暗中成老师眼睛里也有泪光闪烁,一对师生,两个苦命人,现在是同病相怜地依偎在一起了。等红杏的哭声渐渐停止了的时候,成老师在她的肩头拍了拍:“孩子,坚强些,把委屈和着眼泪吞下去。这没什么,老师就是这样过的。” 哭过了的红杏感到了轻松,尤其听了老师这样的话后,她知道世上还有理解自己的人,还有关心自己的人。她那颗被伤透了的心终于找到了疗伤的药一样,呼呼的被点燃了生活下去的火苗。红杏在老师的怀里一个劲的叫:“成老师,成老师……”其实红杏是在留恋那种消失已久了的父爱。成老师那含有烟草味的,带有男人气息的怀抱给了红杏无限的安慰,她留恋这样的怀抱,她贪婪地嗅着亲人的味道。成老师听着红杏孩子般的哭泣,喃喃的说:“想哭就哭,别憋屈着自己。”成老师就这样拍打着红杏的后背让她哭,他知道这样的哭对她是有益的。 等红杏哭够了,她从成老师的肩上抬起自己的头,她感觉自己轻松多了,好像自己背负很久了的重担终于放下了一样。她忽然想起自己对成老师那像父亲般的亲情,给自己给他带来过的羞辱和麻烦便不安起来。在他们眼中男女间除了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这是多么卑贱的看法,又是多么狭隘的眼光。红杏想到这些,慌张地和成老师离开了些,问:“成老师,这么晚了,您还来看方老师呀?”成老师这才把放在一边的竹蓝提过来:“今天是你方老师的忌日。” 等成老师把他带来的供品一样样端上供桌的时候,天上已经零零星星地飘下雪花来。红杏伸手迎接着这大片的雪花,她认为这雪是老天专门给方老师送来的绝美的礼物。明天她敬爱的方老师就会披一身洁白的素妆屹立在这山顶上了。她的纯洁,是没有人来践踏的。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安息着。也许若干年后,自己会来这里,和她一起享受这份孤独和清净。到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问她,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红杏这样想象着,眼前有团火光烧起来了,红杏看见成老师像个虔诚的神汉一样嘴里叨咕着。红杏明白,自己不能防碍他和方老师说悄悄话了,她相信他们就是在阴阳两隔的境界里,也能心心想通。 红杏走了,她走下山的时候,看见这个山头被一片火光笼罩起来。红杏心头一紧,但很快她发现这是她今生看见的最美的一个夜景。成老师烧的纸钱把这个山上的枯败的荒草引着了。火光中有零星的雪花飞舞,那是爱神派来的天使,因为它们也被这人间的真情给感动了。火光中,大片的雪花被红杏看成了飞舞的天女,她们是纯洁无暇的爱情的化身,她们来这人间飞舞的瞬间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看,一朵雪花化掉了,另一朵又飞过来,她们围绕着那个痴情的男子,为他献上绝美的舞姿……红杏被这天然的舞蹈家们吸引着,看着它们一个个像飞鹅扑火一样结束着自己的生命。她没有感到悲哀,反而感觉那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红杏激动的看着这场表演,丝毫没注意自己已经变成了个雪人了。出来找她的红粉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她不想惊动姐姐那肃穆的一刻。可是母亲是不理解姐姐的,当她也看见了变成了雪人的红杏后,先是把红粉拍了一巴掌:“你个死孩子,找到了还不回家说一声。”红杏回头看见她们,怕这样美的景象会被人兜头泼上一盆脏水,她赶紧离开。她怕这样的美被人间的烟火给熏黑了。不过母亲还是发现了那渐渐泯灭的山火,纳闷的问:“是谁闲得难受,跑到山上放火了?”母亲想仔细看清楚时,渐渐变大的雪已经把最后一丝火光给熄灭了。 第一部 第三十七章 红火的日子 年关已近,红杏已经发现今年的年集上什么都抢手,最好卖的是那些花红绿绿的成衣。红杏发现这些有了钱的庄户人家,已经开始注意打扮自己了,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口号已永远的成为过去。崭新的衣服已扮亮了山村的大街小巷。人们的追求在满足了温饱之后,恨不得连自己的牙齿都打扮一下,那穿戴讲究了的人们没有愿意把自己捂在家里的,他们突然喜欢起走亲戚来。那大包小包的礼物显示着富足生活的满意,那穿红着绿的男女炫耀着日子殷实。乍富起来的人们不知道怎么花自己手里那几十年也不曾见过的票子了,他们拼命的花,比着劲地置办东西。红杏发现了这一商机后,把卖掉的花生米的钱全拿出来做本钱,跟随人家做起了成衣买卖。 由于临近过年了,买衣服的人多,他们进一次的货,不用赶几个集就卖光了。红杏眼看这样好的赚钱机会不能耽误了,就找到已转到自己这个乡跑邮递的泥鳅帮忙,求他帮自己买辆自行车。泥鳅说:“我自己有一辆大金鹿车子闲着,送给你用得了。”红杏可不愿意欠人家的人情,她按价给了泥鳅钱。自己有了自行车后,更如虎添翼了。一个月的年集赶下来,不但挣回了买车子的钱,净赚的钱竟然和种了一年地的收入差不多。这让红杏尝到了做买卖的甜头,她好像看到了生活的曙光在向自己招手,欢喜得整个人都变了样。她已计划着大干一场了。 过完年后,是卖成衣的淡季,但借着开春二月的好时节,订婚的年轻人多了起来。红杏看准这一时机,进了批样式时髦,布料高档的衣服来。为了招揽顾客,她让在家闲着的大山也帮自己一起卖,并且他们俩每人穿起了一身刚进的时装。这样,他们两个无疑就成了服装模特了。每一对经过他们摊前的年轻人看见他们俩身上的衣服都要驻足观看询问一番,接下来就是问价格,试穿。看着得体又时髦的服装,价格贵是贵一些,但人这一辈子就定这么一回婚,男方要讨好女方,女方呢,也不愿意让男方说自己小气。两家各自为自己的心上人买下时髦的衣服穿上,走在这集市上感觉也不一样了。 这样,他们又给红杏的衣裳做了活广告了,一传十十传百,定婚的小伙子到集上来不问别的,问就问哪家是刘家庄的。定婚的小伙子没有心疼钱的,为了打发女朋友个满意,往往大方的甩出一个字——买!这样红杏的生意红火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其他人家的摊位前冷冷清清的,大集上就她的摊前热闹。几个邻近卖衣服的也学红杏的样子进了这样时髦的货来。可是,订婚的人一般就在正月和二月这两个月份里。因为这两个月一过,就没这样的机会了。一般庄户人家图个正二月里吉利,再说这两个月也是农闲的时候,大家喝喜酒也不用着急把地里的活耽误了。红杏是看准了这样的月份才提前进的这高档服装。这样,货来了,好日子也近了,这才招来了好买卖。可那跟在她后面学样走的人,当然是进的来,没卖出去了。因为好日子过后就没人买了。这样的小本买卖是最怕压货的,他们看着红杏赚了个腰包鼓鼓,自己的血本却压在那里就难受。这个年代是长红眼病的年代,因为乍富起来的人很容易遭嫉妒。种地的是这样,做买卖的更是这样。人要是长了红眼病,那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开放了集市上赶集的人多起来,吃饭的人多了,开饭馆的生意也红火起来。这些摆摊位的下了集收拾好摊子,都要去喝上一壶酒解解一天的乏。红杏和大山是从来不到这样的地方吃东西的,红杏觉得这样的地方不卫生。而大山是舍不得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那点钱去喝酒的。他们中午那顿饭都是从家里带的煎饼卷大葱。再好一点就是煎一条小鱼夹在煎饼里,就连喝的水他们也是从家里带的,下午饭一般都是坚持回家吃。红杏娘见这两个孩子这样能干,每天下午都把饭做的有汤有水的,让这两个干巴了一天的人吃顿舒坦饭。 红杏刚开始要干这个事时,娘是反对的。她想把从地里刨出来的这几个钱存到银行里长利息。可是红杏现在已经不听她的话了,反正什么事也都是红杏办,你挡也是白挡。人家悄没声息的就把货进来了,一天一个集的赶。看看她那个辛苦样,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了。她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可没想到她一个月挣得钱比一年的收入还多。这一回为娘的知道自己是再也不能管女儿的事了,人家比自己强多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当好后勤,给几个孩子把饭食做的好好的。现在的条件好了,粮食是尽着吃,白面也不稀罕了,再也不用只有过年过节才舍的吃顿白面饺子。现在,天天吃饺子也吃得起。 红杏娘常常边忙活着做饭边想,嗨!过去那穷是受屈了,怎么一样多的地,一样多的人,收入的粮食怎么就差这么多呀?看来老人的话是没假的,自己的爹在世时,看不惯大集体大呼隆的干法,常常在吃饭的时候,抽着烟袋叹息着说的一句话:人哄地,地哄人哪!往后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当时自己还不理解爹这句话的意思,心想老年人就是爱犯愁,热热闹闹的日子多好,非得怀念过去单干的时候。今天看来,还是各干各的好。 今儿个,红杏娘数了几遍闺女挣下的钱,看了看家里大囤满小囤尖的粮囤,心满意足的去后园抱了柴草准备点火做饭了。这工夫,她看见大伯哥正朝自己的家门走来,就没好气的把屁股一抡,只管去抱柴去了。兴宝看见弟妹这个样子,知道欠了人家的就矮人一节了,自己那口气到底没争上去。想想过去对待人家那个态度,也确实不好意思朝她开口了。可是,眼下除了红杏家,还有谁家能帮自己?自己的为人自己知道,要是现在朝村里的人借钱盖房娶亲,肯定连一个子也借不到。要是让坏心眼的人知道了自己的亲家是谁,肯定还有人去使坏。自己这样的事也没少干。当然第一回干是为了儿子,他想把那个说给周家的闺女挑拨散了,自己再去托人把这闺女说给自己的儿子。第二回就是给自己的侄女挑拨了,这一次的目的当然是不想让红杏的亲招成,他也没达到目的。乡里人管干这样事的人叫挑媒的,意思是从说媒的人身上延伸过来的。在各个村里都有这么个爱说媒拉钱的人,这些人走西村转东村的,认识的人多,谁家有个闺女,哪家有个小子,他们到了什么年龄了,他们都一清二楚。他们转悠久了,市场也大了。哪家女配哪家男合适他们都掂量个差不多。再加上说媒的人大多都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经他们一说合没有不成的事。 说媒的人有男有女,男的被称呼为媒汉,女的自然被称呼为媒婆了。这样的人虽然被称为没罪的人迷信的说法,说是说成一对媒就减轻一分罪。说成三对媒,你这辈子就是没罪的人了。不过他们的威信往往不怎么高,这可能也是因为他们急于求成,有时候言过其实的原因吧。也可能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太贪财了的缘故。因为他们说成了一对媒男家要送一份丰厚的谢礼来答谢媒婆,要是达不到要求,他们就拉下脸来要。这样的人虽然名声不怎么好,但儿子多的人家是经常要请请这些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他们操操心,给自己家的儿子说门亲事。兴宝不但没舍得请媒人来家喝自己壶酒,竟然还和他们唱对台戏,做起了挑媒的事来。这说媒的哪还愿意给他家的孩子张罗婚事。所以,眼看着他的儿子一个个都到了成家的年龄了,他还一个儿媳妇也没娶上。好歹大儿子自己在看电影的时候和临村的一个闺女谈上了,眼看就要娶到家了,人家又提出要住新房子的要求。兴宝明明知道自己没能力应承,但儿子好不容易自己谈来的个对象,要是因为房子的事黄了,这儿子还不把自己给掐巴着吃了。 第一部 第三十八章 谁有钱谁光荣,谁穷谁狗熊 兴宝硬着头皮答应人家女方提出的要求。可答应好答应,实施起来可就难了。自己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卖光了,也盖不起这三间大瓦房啊!这不,在关键时候,他还想让红杏帮帮自己。兴宝看见弟妹这样抡打自己,就知道自己的日子过的不如人家,大儿子定婚时借人家的钱还没还上,想再张口自己也很不好意思的。可是,不朝她们张口,还能朝谁?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咧。兴宝这样想想,自己把委琐了的脖子就又伸长了些,朝抱了柴火过来的弟妹干咳了几声:“吭吭,做饭啊他婶子。” 红杏娘一看他这个架势就知道他来准没好事,就没好脸色的回了一句:“不做饭抱柴干什么?”兴宝见她抱的柴掉了几根,赶紧给她拾起来,随后跟进了家。红杏娘回身看着这个厚脸皮的大伯哥,好气又好笑,当初欺负自己时的那个气焰跑到哪里去了?真是人穷志短,现在怎么像条哈巴狗似的跟在自己的屁股后头。大伯哥的委琐倒把红杏娘的身价给抬高了,她扬起头问:“哥,你有什么事?是咱娘又病了需要凑钱呢还是我嫂子肚子疼要称斤红塘了?咱娘昨儿个在我这里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去了你家就病,这可奇怪了。”兴宝知道弟妹是在寒碜自己,自己没少用这个办法坑她。可眼下需要的何止是那几个装酒的钱,他的需求比那要多好几百倍哩。 兴宝想到在这些,也顾不得什么了,就说:“弟妹,你别和我一般见识,谁让你日子过得比我宽裕咧,你哥哥有困难你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帮吧?”红杏娘把眼睛瞪起来:“还怎么帮?你儿子订婚使得谁家的钱?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要有了钱赶快还我,我还养活一大家子人哩。”兴宝见自己还没张口借,人家倒先要上帐了。自己搓着一双粗糙的手,尴尬地说:“弟妹,我有了钱就还,你给我用个急我就感激不尽了,哪还能赖帐啊。弟妹,你看你侄也快三十的人了,这眼看娶到家的媳妇又变卦了,人家要住新房,你看……”还没等兴宝把话说全了,红杏娘把放在眼前的柴堆一脚踢乱了:“你还有脸在我跟前提房子的事,你为了想要我这几间房,你都干了什么?我的你霸占不去了你就把你老娘撵出来了。你知道吗,你老娘的那两间房也有我的一份!我不计较是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不想让他们打光棍。怎么,老娘的房子人家看不中了,你就又朝我开口了,你还好意思呀你?你不想想你对我们娘几个都干了些什么?” 兴宝被弟妹一步一赶地骂出了门,自己也没脸回家,儿子还在床上躺着哩,自己这做爹的没给儿子盖下房,让儿子打了光棍的话,他不把自己的皮给扒了才怪哩。兴宝愁得在村子边上转磨磨。远远地看见红杏和她的男人来了,他像看见了救星一样迎着他们跑了上去。等走近了,才看清楚,推了驮着大布包自行车的是红桃和大山的弟弟大海。兴宝见是他们俩,就着急的问:“你姐哪?”红桃没理会这个老欺负她们的大爷。兴宝见红桃不理自己,就拉住大海问:“你哥哪?他们做什么去了?”大海也知道一些这个大爷的所作所为,所以,对他也没好气的说:“别管人家的闲事好不好?”说完,把兴宝拉住自己的手拨拉开,皱着眉头走进了村子。 红杏娘听见院子里的动静,知道红杏他们回来了,赶紧从厨房里出来。当看见是红桃大大海的时候,惊讶的问:“怎么是你们俩?你姐和你姐夫哪?”红桃经娘这一问,眼泪才从阴沉的脸上划落下来:“娘,我不上学了,也别让姐赶集挣钱了。她和姐夫,被人给打了,都在医院哪。”“啊!”红杏娘听了,吓的身子发软,红桃和大海赶紧过来扶住她。跟在红桃他们身后听墙根的兴宝听了这样的消息。捂嘴嘿嘿地笑了笑,心得话,让你涨饱,看看出事了吧? 嫉妒是人类最恶毒的武器。红杏那独到的眼光让她挣了钱,也让学她的人陪了钱。这些赔了钱的人不找找自身的原因,竟然迁怒于红杏。他们几个人商议了商议,竟然合起伙来对付开了她。 大山的为人他们是看清楚了,这个家伙空有一身的力气,是个草包。只要把红杏制服了,让她从这集市上消失,大家才能平这一口气。他们瞅了好长时间,都没有机会下手。因为这小两口吃饭喝水都是从家里带的,想拉拢拉拢大山都没有机会。只要把这个傻大个给办倒了,对付一个女人还不简单?常言说的好,不怕贼守着,就怕贼瞅着。这天红杏是例假期,自从杨洋妈给她的身体里放上了那个东西后,来例假的日子延长了,而且还拌有疼痛感。可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她忍受了这样的痛苦。今天红杏方便的次数多了些,挨着摊子的一个姓常的摊主就过来和大山拉呱:“兄弟,你怎么这样艰苦?挣钱干什么呀?不就是为了个吃喝吗?瞧你,啃这硬煎饼卷子喝这凉水,你这是何苦?别让人家把你当牲口使唤了。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哪个像你?” 老常的话刚落下,其他几个摊子上的人都过来把自己吃的东西朝大山亮亮:“你看我们吃的是什么?”他们有的正啃着猪踢,有的喝着酒,有的干脆说下了集就去下馆子,问大山敢不敢去。大山见他们吃的都满嘴的流油,自己也谗了,心的话:自己可不是被当成了牲口一样使唤吗?看看人家吃的,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出力挣钱为了什么?红杏她连个孩子都不肯给自己生,这不明摆着吗?她不拿自己当人,自己不应该亏待自己呀,今天就当回爷们,吃顿好饭去。他心里这样想着,就干脆地说:“你们下馆子几时喊过我咧,你们要是喊我我一准去。”老常见这个傻大个上钩了,就朝大伙摇摇手:“大伙听见了吗?大山下了集要请咱们的客!”大山刚要分辩,见红杏已经回来了,自己只好把话咽回去。老常见他怕媳妇的样子,暗暗的朝他打着手势,笑话他。 红杏见这些人都聚拢在自己的摊子前,纳闷地问:“怎么了?”老常嘿嘿笑着说:“这些日子大伙的生意不好,就你们家还行,这不,大山说要请我们喝一壶消消火去。”红杏平时就讨厌这个嘴巴流油一样的老常,今天看见他那不怀好意的嘴脸,更是讨厌,就没好气的说:“有火回家消去,我们没闲钱给你消火。”老常听了红杏的话,把自己那双大手朝大山的肩膀上一拍:“兄弟,我说怎么样?牲口,你就是她的牲口!下了集,我请你。”红杏听老常说话这样难听,脸都憋红了,但为了不耽误买卖,她还是把气强压下了。可是其他的人不想让她压火,他们商议好了的要把她从这里赶走,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风凉话,想把她压下去的火再给扇起来。 红杏从他们的话里听出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婚姻状况了,为了不让人家感到自己有什么特别,红杏曾嘱咐过大山别把他们的事说给这些人。这些赶四大集做买卖的人练就的就是一张嘴皮子,他们要说起人来呀,比村里的人要厉害上好几倍。可是赶集的人哪个村的也有,有大山那个村的,尤其是他的本家人,为了赚点便宜,故意到红杏的摊子上来买衣服。可是红杏宁愿买一送一她也没有把自己进的高档货平价卖给他们。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低价卖出去一份,你就别想再卖上价去了。乡里人七大姑八大姨的见了,不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不巴休的,这样自己以后还怎么做买卖呀。 红杏这买一送一的做法也没有堵住大山家人的嘴,他们本来是想白要件穿的,没想到还花了这样的大价钱。送一件有什么好,她还不知道挣了自己几件的钱哩。大山的本家人见自己这个侄子在价格上根本没有发言权,再加上他们对红杏的印象不好,就边走边叨咕他们。当然其他摊子上的人就知道了这个大个子原来是被那个漂亮的小媳妇招上门的女婿。难怪她那么标致伶俐的个人跟了这样一个黑瞎子一样的男人。谁家的好男人愿意倒插门呀,都是些要打光棍的人,说不上媳妇了才走这条路。这些知道了红杏婚姻状况的人有的已经对红杏有了想法了,他们知道这样的婚姻往往是女方委屈将就着,没几个趁心如意的。这样的女人最容易上钩了。这个挨着红杏摆摊的老常就不止一次的试探过红杏。红杏已经用无言的态度回绝了这个不安好心的人。今天,他不知安了什么坏心,怎么挑拨大山请起客来了?无论他们说什么,红杏就是一个不言语,她发现自己这一招很灵。可是,大山招架不住了,他以为自己毕竟是个大男人,既便是被招到老婆的门里也还是个大男人,自己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怕老婆的样子,他把胸脯朝大伙拍拍说:“大伙听着,下了集都去下馆子,我请客!” 几个摊主听了这话,马上起哄笑道:“你做的了主吗?问问你媳妇原不愿意呀?别是光请个嘴,等到了馆子里,你连个屁渣也拿不出,还得我们请你。”大山听了这样的话,看了看红杏坐在屁股底下的钱箱子。为了方便也为了安全,红杏找人做了个带盖的木箱子,除了找零钱方便,累了还可以当座位坐坐。这样既方便又安全。现在别看大多数人的腰包比以前鼓了,可有的人吃惯了大锅饭,被大伙养活惯了的一些懒汉可过的还不如以前。他们看见人家的东西眼馋,怎么办?勤快人想改变自己的日子是用劳动来换,而这样的懒人则会用些鸡鸣狗盗的手段,来赶集的人光听见有丢钱的,可没听见谁捡了钱的。过去那拾金不昧的风格已经随着人们物欲的膨胀被挤出了大脑。大家拼命的挣钱,拼命的发财。电影《金光大道》里的大地主说过的一句话,现在用起来竟然很合时宜:谁有钱谁光荣,谁没钱谁狗熊! 第一部 第三十九章 愿打愿挨 穷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间有了挣钱的机会,大家恨不得一口就吃个胖子。为了挣钱,起早贪黑,简直连命都豁上了。就拿这些赶集做买卖的人来说,他们天不亮就起床,有车的还好,没车的要背一百多斤重的衣服包翻山越岭的走上几十里地,汗水都顾不得擦一下就赶紧抢好摊位,要是被别人挤到了旮旯里,那可就惨了。红杏就是怕自己来晚了抢不到好摊位,才买了泥鳅的自行车用。后来,等自己挣了钱,又买了辆新自行车给大山骑。在那个年代,一个家庭有两辆自行车那可成了了不起的富裕户了。 虽然今年秋后,有的人家卖了粮食后也有添置这样大物件的,但那也属于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家。大部分人赶集还是靠两只脚板子,运送货物除了小车推就是肩扛手提的。所以,做买卖的人要起大早,否则,就赶不上好时间,也占不到好摊位了。 这样受累挣来的钱有谁舍得胡吃海喝的,最奢侈的人也就在集市的小吃摊上买个蒸包子喝碗羊杂碎汤就算好的了。今天,他们这些人是故意耍弄大山,糊涂的大山就上当了,这个冤大头还真奔钱箱子来了。大伙看见大山朝老婆过去了,现成的买卖也不做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他怎么把老婆屁股掀起来。 本来散集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但听见这边有热闹看,马上又聚拢过来不少人。眼下,红杏的肚子正疼着,她实在是不愿意动弹,她脸朝外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大家是想看一场比耍猴还要热闹的夫妻仗了。红杏已经没力气和大山打架了,她的小腹像锥扎一样的疼,她更不想在这大集上让人看热闹。等大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红杏把身子抬了抬,让大山轻而易举地把箱子拿走了。看热闹的人里突然钻出个扎了围裙的大婶来,边从口袋里掏钱边说:闺女,我儿媳妇看中了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还有吗?我给她买一件。“ 红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还有一件,不过不知道您儿媳妇穿合不合适?”“合适,她的身量和你差不了多少。”红杏笑了笑:“那好,十八块。”红杏把衣服递给大婶,大婶给了红杏二十块钱。红杏看了眼被大山抱走的箱子,赶紧追上他,把箱子夺了过来。钱还没取出来,箱子又被大山给抢回去了。红杏这一回气白了脸。由于肚子疼的原因,她不想说话,她手抱肚子用下巴一指箱子,喘着粗气说:“给我两块。”大山明白了她的来意,听话的从箱子里取出了两块钱给了红杏。然后,把所有的钱都划拉到口袋里,朝围在他周围的人一挥手:“走,我请你们喝酒去!”大伙嘻嘻哈哈地随他走了。红杏回到自己的摊位,一屁股坐到空箱子上,抱住肚子就再也不想动弹了。 买衣服的大婶紧赶了几步,追上大山:“我说小伙子,你老婆好像不舒服,你别去喝酒了。”老常把大婶推了推:“大婶,您的包子我们吃够了,好不容易有个请客的,您就别搅和了。我知道你们女人小气,男人花点钱比割你们身上的肉都疼。没事,钱挣来就是花的,不花放在那里长毛啊。”“对,长了毛还得找个好天气晒,多麻烦呀?”一群人前呼后拥的去了集边上的一个牛肉馆,大山头一回找到了做男人的感觉,大把的钱往老板面前一摔:“上最好的酒,要最好的菜!我们哥几个今天要一醉方休。” 去喝酒的人几乎都有帮手给看摊子,眼看太阳快落山了,红杏的肚子却越来越疼了,她知道自己是连气带受了凉造成的。今天这个肚子真是会找时候,怎么疼得让自己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红杏知道大山今天是让人当猴耍了,不用跟去看,等会儿他回来肯定是个烂泥样。他那点酒量能撑住人家灌?自己要是再疼下去的话,别说是骑车子,就连走路都走不成了。红杏正犯愁,看见自己读初中时的一个老师正从自己面前走过,她赶紧喊住了人家:“张老师……” 张老师已经认不出红杏了。当红杏自己说了名字后,张老师才唔了一声,似乎记起她来了,说:“是你啊刘红杏,我都认不出你来了。怎么,有事呀?”红杏说:“老师,请你给我妹妹红桃捎个信,让她请个假到集上来接接我。今天货多,我自己带不回去了。”张老师看着红杏蜡黄的脸色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我在这里给你看着摊。”“不,不用了老师。麻烦你给我妹妹捎个信就行。”张老师见她脸色不好,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也不好过多的问女孩子的事,只好麻利地赶回去跟红桃说了她姐姐的话。 别人家的摊子都开始收拾了,红杏的肚子疼得还是不能动弹,她趴在摆衣服的板子上,已经疼得气也喘不匀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了,红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块冰一样凉,她冷得打起颤来,幸好自己是买衣服的,有的是衣服可以往身上加。她也不管什么颜色什么样式了,只要暖和就好。可是加了两件衣服也没有让她感觉到身上热乎。她知道不是衣服的问题了,她现在急需要一杯红塘水或者一碗热粥。红杏盼自己的妹妹赶紧来,要不天黑下来路就更不好走了。 光路不好走还好说,醉成烂泥的大山可怎么往家弄啊。红杏犯着愁,抬头盼妹妹早些来。她没把妹妹盼来,却看见大山回来了。红杏心中一喜,看来他自己是有数的,没被那些人灌倒,还知道回来收拾摊子。可是,当大山走近的时候,红杏看见他的脸已经红得发紫了,那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的都暴突着,眼睛直直的瞪着她,说:“你告诉他们……”大山的舌头硬了,说话都说不清了,“你告诉他们我行不行?孩子有没有过?你——你说,你怎么把孩子,孩子流了的……”红杏不听便罢,听了这话,她抄起根竖在车座上的木棒就朝跟在大山身后的人轮起来:“混蛋你们!” 红杏的棍子被抢了过去,她像疯了一样冲向这些没安好心的人。一个再有教养的人,被逼到了一定的程度也会发疯的。红杏那气鼓了的肚子再也容不下一点的东西了,她要再不爆发的话,自己的肚皮就要爆炸了。她的疯狂正好给了人家借口,大伙正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哩。红杏那瘦弱的躯体很快就被他们那肮脏的脚给踩在了底下。醉糊涂了的大山看不见她了,他趔趄着分开人群。很快他也被淹没了。等红桃和大海赶来的时候,若大的集市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交叠着躺在一起。 红桃和大海被他们的样子吓坏了,两个人慌忙把他们送进医院处理好伤口后,红桃说:“姐,谁打的你们,我们得去报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没王法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打人?”一直紧闭着眼睛的红杏说了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包括医生都吃了一惊。红杏说:“我感激他们还来不及哪。不是他们这顿打,我的肚子能把我疼死。”大伙不明白红杏这句话的意思,都愣在那里了。 红杏本来就有痛经的毛病,今天经过这一气,有些血淤了。刚才她是连气加疼才爆发了那再也压抑不住了的怒火。这也正好给那些想挤走她的人找了个极好的借口。他们那肮脏的脚板踩脏了红杏的衣服,却帮了她个大忙,那淤积在体内的淤血此时像开通了的河道一样,滞流的血块不断的涌出体内。红杏感到了舒畅,从未有过的舒畅。她连动也不想动了,就这样躺着让那畅通的渠道排泻着体内的垃圾。她朝一直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大海说:“你们先把货送回家吧,我们等天黑下来后再回去。”红桃看见姐姐蜡黄的脸,生气的说:“不行,打人哪有白打的,我去派出所报案。”红杏一把拉住红桃:“你去说什么?是我先动的手。”“什么?你先动的手。不可能吧?哥,是这样吗?”大海怀疑地问哥哥。 大山的头在他用身体护住红杏时,碰到了用木板撑起的货架上了,也幸亏他这擦破皮的伤让那些人长了红眼病的人害了怕。他们只想把他们挤走,可不想闹出人命来。所以,大山这点血流得值。现在,他已经像个刚从火线上撤下来的伤员一样,头被雪白的纱布包了一圈,伤口处还透着些红色。 大海看见哥哥被自己问的低下了头,感觉他们今天有点不对劲。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哥哥嫂子都不说。嫂子又说是她先动的手,这样的案还是不报为好。红杏看大山不说话,自己一肚子的气也不好当着他弟弟的面发,就说:“我们又没什么大碍,挨这顿打还治好了我的肚子疼,比药还灵呐。你们先走吧。” 红桃和大海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等等再走,他们是怕被村里的人看见自己这狼狈像。红桃和大海就没再坚持,一人推起一辆车子,把货先送回来了。 第一部 第四十章 家庭混战 红杏娘听完了红桃学说了姐姐在集上和人家打架的事后,吓晕了。红桃和大海急忙把她扶到一个马扎上坐下。红杏娘哭着数落:“你这个大姐翅膀硬了就不听娘的话了,我说不让她赶这个集,她不听,出事了吧?你说你大姐,她一个女人家,呈的什么能呀,还是她先动手打人家,她有多能呀她……不是有大山在跟前护着,看她不被人家给打死了……” 红杏娘正数落着,就听大门呼隆一声开了,大伯哥兴宝弓着腰咕咚咕咚地弯腰跑进门来,哧溜一下趴到红杏娘的面前。所有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红粉和美美紧接着虎着脸进来了。趴在地上的兴宝跳起来就冲笑咪咪的美美大叫:“你们干什么?这样没没大没小!还是学生呐!”红粉慢条斯理的说:“我们往自己家走,没怎么着你呀?”“你们没看见我趴在门上啊?” 红杏娘知道这个大伯哥又偷听她们说话了,气得眼泪刷刷流:“你听就听吧,我们也不怕你传播。”兴宝知道自己有求于人家,只好腆着脸说:“我不是关心我侄女吗。她怎么样,给人家打成什么样了?起不起的来呀?要不我叫你们那几个哥哥去给你姐报仇去?”红桃见大爷今天竟然说了句人话,就纳闷了,她说:“好哇,那你叫我哥哥们来吧,我带他们去。”红桃娘赶紧说:“我的小祖宗,你们就别给我惹事了,你们什么时候能叫人省省心啊!” 天完全黑了的时候,红杏才和大山走进家来。他们走进大门时,看见黑咕隆咚的屋子一下子亮起了灯。红杏明白,她们在等自己,又怕浪费电。红杏娘先走出了屋子,黑暗中大山头上的纱布白的碜人,走在前面的红杏道是安然无恙。丈母娘疼女婿这是自古就有的。可是,当母亲漫过自己的女儿去关心她的女婿时,红杏的心里一酸。其实,她的身上已经满是青紫,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为了不让妹妹多事,为了不让大山更惭愧,她才装做没事。当大山用身体护住自己的时候,她已经原谅了他的愚钝。 可是,当自己的亲娘把那双母亲的温暖的手漫过自己去关心大山的头伤时,红杏感到委屈。可偏偏母亲此刻又回过头来责骂她:“你说你作的这个业,他姐夫的头都让人家打破了,你说你怎么习瞎了你!敢和人家打架,你能打就打去,别连累别人……”红杏娘越数落越上火,可是她的话已经被猛然回过头来的红杏给吓住了。红杏一直憋着的眼泪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她满满两眼眶的泪水,随着她刷一下把胳膊伸直滴落下来,她指头就指着大山的鼻子:“他!你还护他,你问问他,是他还是我……”红杏的话说不囫囵了,她委屈的眼泪随着话语滚落下来。她忽然把手又指向大海:“你!把你哥哥领回去。我不要这样的窝囊废!” 其实在医院的时候,大海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事情可能与大哥有关,因为大哥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再说他和红桃都闻到了哥哥身上的酒味。可是哥哥有天大的错也不能说撵就撵啊。还让自己这做弟弟的领回去,你把我哥当什么人了?这也太让人下了台了吧。 大海被红杏弄的立刻红了脸,他二话没说,拉起大哥就走。红桃赶紧阻止:“你干什么?人家夫妻吵架你掺和什么?”大海瞪起眼睛说:“你没听见吗?是你姐让我带我哥走的!”“让你带你就带呀?”“当然了?咱们两个异地相处试试?”红桃听了大海的话,不屑的说:“呵,把刚学的词也用上了,不错吗?引用的还恰当。”红桃的话让大海感到是侮辱他,他鼓粗了脖子大叫:“我不和你们这些不讲理的女人说话!”大海的话也激怒了红桃,什么男人女人的,他这个架势分明是好男不跟女斗的架势吗?红桃拉住要走的大海问:“你什么意思?你是男人就了不起吗?你给我说清楚,我们怎么不讲理了?”大海不愿意和红桃分辩,他继续拉哥哥往外走。红桃把手朝腰间一掐:“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大海回头说:“你们八台大轿去抬我们也不来了!” 事情到了现在,演变成大海和红桃的舌枪唇战了。大海见拉不动哥哥,就生气地说:“你还有没有自尊呀你?”红粉见事情扩大了,就悄悄的在美美的耳朵上耳语了两声,美美点着头跑出去了。红杏娘劝着大海和大山,这哥俩还是挺给这个老人面子的,但大海是非拉走哥哥不可。红桃在一边也不依不饶。 大海见自己说不过红桃,就用蛮力气拉哥哥。大山的力气比这个三弟大,弟弟哪拉得动哥哥呀。红桃看见大海气得歪鼻子斜眼的要哭的样子,自己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大海气得眼泪都下来了,他把拉哥哥的手用力一甩:“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大不了打光棍嘛,有什么了不起!”大山见弟弟哭了,自己又心疼起来,他赶紧哄弟弟说:“别哭,你别哭,我跟你走还不行吗。” “走?上哪儿去?”关键时候,美美把五奶奶给拉来了。大海和大山见了姥姥都温顺地低下了头。这个姥姥在自己家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连父母亲都要听她老人家的话,何况他们这些由姥姥一手带大的外甥。为了这几个外甥,她老人家可没少吃了儿媳妇的屈。她为了帮女儿带孩子,可以抱着孙子翻一个山头,一天两个来回的跑。因为他们的爹是个上无父母,下无姊妹的孤儿。也正是因为姥姥可怜父亲,才把自己宝贝一样的闺女,嫁给了他。 当初,姥姥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当然也有她独到的眼光。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最后添的这个宝贝闺女被自己惯坏了,如果她要是嫁进有老有少的人家,就她那个惯脾气,能和公婆妯娌们想处好?这个老人一半为了可怜这个孤儿,一半为了女儿的脾气,就看好了大山既老实又能干的爹了。 因为五奶奶是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都敬重的接生婆,对人又好,所以,她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当她亲自找到大山的爹说了自己的意思后,这个老实憨厚的人竟然呆了,像根本没听明白怎么回事一样瞪着她。五奶奶见这个孩子老实的可爱,就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就托个媒人来吧,我把闺女嫁给你不图别的,就是看你老实能干,日后不会欺负她。”这回大山爹听明白了,五奶奶就要走出他这个光棍的家门时,他扑通跪到地上,膝盖骨当脚走,抱住老人的腿就哭开了。 五奶奶为了自己的闺女,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为了这个没婆婆的闺女,她老人家不知跑破了多少双鞋。眼看着外甥们一个个的长大了,她又为他们的婚事操心。虽说是把大山招给红杏是为了赎自己一时糊涂造下的罪孽,但终究还是为了自己的闺女好。她一口气生下了五个儿子,光盖这五处宅子就要了他们两口子的命了。要不是小五和美美的事情败露,他们还可以少操一个儿子的心,可是,偏偏事情又不遂人的心愿,不但孩子换回来了,还搭上了红杏爹的命。自己把大山招给红杏,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可怎么这两个听话的孩子就是过不到一快呢?先是红杏回门的时候跑了,接下来把孩子又打了。眼看他们现在的日子好不容易红火起来,可偏偏红杏的肚子没了动静。大山娘已经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前抱怨了,五奶奶也暗暗地替他们捏了一把汗。她是懂得这方面的知识的,头胎孩子要是流了,弄不好就会落下病。听红杏娘说,红杏每回来例假的时候都肚子疼,这不就说明她的身体已经有毛病了吗?自己正到处询问方法给她调经,这个问题还没解决,怎么又突然冒出了这一出。 真是怕什么就偏来什么,五奶奶看了看大山头上的伤,又看了看红杏含泪的眼睛,还有大海宁死不屈的拗头样儿,指头就戳到了大海的额上:“瞧你这个拗头样,以后看谁家的闺女敢嫁给你。”大海把头一别,道:“我不要!”红杏娘见五奶奶来了,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她过来拉住五奶奶的手就哭:“五婶,你看这些孩子。红桃还不快给你大海哥陪个不是,都是因为杏……”五奶奶用手止住了红杏娘的话,她刚要靠近红杏想问个明白,一直沉默不语的红杏说了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弄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红杏看着大海喃喃的说:“真不像一个娘生的。你哥要是有你一半的血性,我也知足了。”说完这话,红杏朝红桃看了一眼:“红桃,帮姐姐烧点热水。”说完,红杏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来了。红杏娘见她守着五奶奶就说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气得两手直拍大腿:“你看这个孩子,是越大越不听话了,她、她、她连您也不放在眼里了。”五奶奶制止了这个侄媳妇的话,轻轻的说:“没什么,大山和大海先上我那里睡一宿,我也好长时间不和外甥们亲亲了,还真怪想的。大山大海,走,你们这两个坏小子就是有口福,姥姥烙的油饼还没吃呢。” 五奶奶一手牵了一个外甥就往自己家里走。美美追出来:“我也去。”五奶奶松开了牵着大山的手,回头抚摩了下美美的头说:“美美听话,我那个炕啊窄巴,睡不下了。”红桃过来强拉美美回来:“你羞不羞啊你?都多大了还要和男生睡一个炕。”“他们是我哥,又不是男生。”美美执拗的要挣拖二姐的手。但自己毕竟人小力气也弱,怎么用力也挣脱不了。大海见状,过来扒开红桃的手,拉起美美就走。高兴了的美美边走边蹦跳着回头朝二姐做了个鬼脸。红桃气得直跺脚:“你去了就再别回来!”已经点火烧水的红粉拉二姐回家,把门关上后说:“你就别搀和了。” 第一部 第四十一章 妹妹的心,姐姐的病 春天是美好的,连土地散发出的气息都和别的时候不一个味。红桃起了个大早往学校赶,她嗅着这泥土中散发出的生机勃勃的气息,突然对土地有了一种亲切感。看看这返青了的麦苗和菜地了那油绿的青菜,她真的头一回感到自己的家乡原来是这样的美。看看绿野上散淡的薄雾,竟有了几分诗情画意了。红桃今天是揣了一个特殊的决定走向学校的,她感觉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不能再更改了。 红桃正为自己的决定激动着,也许正因为自己的决定,她才仔细的欣赏起自己的家乡来,嘴里竟然哼哼起了一首流行歌来,不过歌词被她改动了:“我的家乡其实很美——,高高的草房,甘甜的井水……”突然从红桃的身后传来开朗的笑声。红桃停止了歌唱,但却没有停止脚步。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来了。她高扬着头,不准备理这个追自己的人。可偏偏这个人的脸皮比树皮还厚,跑到自己身边就停下来和自己说话:“哎,我说,你怎么乱改歌词呀?”大海见红桃不理自己,就换了话题问:“你姐怎么样了?昨晚上,我听了我哥说的经过后,连我也恨我哥了。你娘冤屈了你姐。其实都是我哥不好……” 原来昨夜五奶奶把大山和大海弄到自己家,就是要问问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听完了大山学说了经过后,大海先跳起来:“难怪我嫂子说了那样的话,你真是没有脑子,怎么让人家把你当猴耍了?”大山也难过地说:“我不是也后悔了吗?”已经在大山怀里迷迷糊糊要睡了的美美被他俩的争吵又弄醒了,她揉揉眼睛,看着两个哥哥问:“你们俩怎么又打开了?”五奶奶揽过美美拍着:“你快睡,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五奶奶拍睡了美美,对大海有说:“你也睡,我和你哥有话说,你别打岔了。”大海听话的倒头睡下了。姥姥和大山的话却一句也没拉的钻进了他的耳朵。 大海见红桃还在生气,就跑到她的前头,倒退着走在她的前面:“哎,你不会这么小气吧?”红桃把头一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山见人家确实不想理自己,就继续跑了起来。可是,他在一个转弯处的地堰下躲了起来,等红桃走近时,他从地堰下跳了出来,用褂子蒙住头,大喊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红桃先是吓了一跳,但看清楚了那蒙住脸的褂子后,她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那褂子还是姐姐让自己捎给大海的呢,看他这小样吧,还想装劫匪呢。大海听见红桃哧哧的笑声,知道自己的计谋被识破了,就把褂子从头上撤下来,说:“你可真大胆,连劫路的都不害怕。”红桃说:“真劫路的才不会劫我这样的穷学生呢。”大海见红桃终于说话,就高兴的说:“你不怕劫财还不怕劫色啊?”红桃见他说的难听,扬起手追就打起他来,两人因昨夜争吵引起的隔阂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看见学校的轮廓的时候,红桃转身指着大海说:“你给我站住,我进了学校门后你才能走。”大海对她这个建议是没有异议的,昨天下午老师把红杏的话传给红桃后,他就是在红桃走了好一阵子后,才向老师请假说自己带的饭吃完了,要回家取饭去。如果让老师和同学看见他们两个一起走进学校门,那他们就被怀疑是在谈恋爱了。现在他们班已经查出了两对早恋的学生,吓得老师现在是草木皆兵了,连男女生同桌的都调开了。 大海看见红桃进了学校的门了,自己才漫不经心地走进了教室。不过,他进了教室后没看见红桃,却看见她的同桌趴在桌上好像在哭。大海知道红桃的同桌是个娇娇小姐,动不动就哭鼻子,班里的人谁也不爱搭理她。只有红桃愿意和她这个林妹妹式的人物一个桌。看样子红桃惹着这个爱哭鼻子的林妹妹了,看她怎么哄人家吧。大海在心里笑红桃,她从昨天心情就不好,说话像吃了枪药一样。你呛吧我可以,呛吧这娇娇小姐看你怎么哄。 大海幸灾乐祸了一阵子,回头看看还没看见红桃的人影,莫非她欺负完人家,又怕看人家掉眼泪,就吓跑了不成?大海在心里纳闷了。自己昨天当了红桃的面掉了眼泪,今天非得让她把这眼泪还给自己不可。想到这里,他想挑拨一下红桃的同桌,让她的眼泪发挥更大的作用。 想到这里,大海在同学们的晨读声中,悄悄的转到红桃的桌前,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红桃的课桌上空了,连抽屉里也空空如野。大海呆了,他一把拉起正哭着的红桃的同桌问:“红桃的书呢?”同桌的眼睛已经哭成了兔子眼,红红的眼睛盯着班长,抽噎的哭声阻碍了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大海手往桌子上一拍:“你别哭了好不好?她去了哪儿?”同桌经他这一吓,哭声是止住了,但眼泪还如雨样的往下落。所有的同学都被班长这咆哮声给震得停止了读书声。大家都回头看着这哭的林妹妹和瞪着眼睛的班长,都好奇的以为他们俩发生了什么事。老师进来了,看见眼前的这一切问:“怎么了?”林妹妹这才站起来,把攥在手里的一张纸条给了老师。 老师看完了红桃留下的纸条,长叹了口气:“又一个优秀的学生辍学了,这是我们班第六个学生辍学,我这个班主任无能啊!眼看自己的学生一个个因为家庭困难辍学,却一点帮助他们的能力也没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老师伤心了。大海突然说:“不,老师,红桃家不困难,他们家甚至还比较富裕。”老师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大海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就说:“她家的情况我清楚。”“啊!”老师和全班的同学同时啊了一声。老师说:“既然你清楚他们家的情况,那你说她为什么退学?”大海摇头:“我也不知道。”老师说:“那你去把她给我叫回来,问清楚为什么要退学?” 大海答应一声跑出了教室,老师似乎还有话嘱咐大海,就也跟出去了。同学们马上交头接耳地说笑起来:“哎,没想到红桃情况大海还很清楚,平时没见他们俩多亲密啊?”“你懂什么,这叫地下恋情。”大家见老师和大海说了些什么,又往教室这边来了,赶紧归位,各自都捧起了书本。不过,他们的心里已经有了挂心的事,眼睛盯着书本,心早跟大海一起去追红桃了。老师一离开教室,同学们又赶紧凑在一起议论起来,他们还审问林妹妹,看见大海给红桃递过纸条没有。 红桃的退学,像在这个班级了投进了一群咬人的蚂蚁,闹得大家再也静不下心来了。大海追红桃出了校门后,一口气爬上了他刚刚翻过的这座无指山。这山上除了长了些槐树棵子外,就没别的东西了。如果没有急事的话,欣赏一下这挂满花串的槐花倒也不错,满山的香气招引的蜜蜂早早的就来这里嘤嘤嗡嗡的歌唱了。可是,大海没有这个心思,他边走边四下里观看。因为红桃出了校门不久自己就追出来了,她肯定还走不远,怎么路上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她去了哪里,莫非她没有往这条路上走? 去红桃家就走这条路呀,没有什么近路可走的。不管怎么样,先去她家看看再说。大海拿定了主意,就闷头往山下走,心里还纳闷红桃到底是因为什么退的学,别是因为她姐姐和大哥闹得那点矛盾吧。大海正低头走着,听见有人叫他:“大海,你怎么还没去上学?”大海抬头见是嫂子推着摞得比她还高的一个大包裹正吃力的往山上走。他急忙跑过来把住嫂子的车把:“嫂子,你还去赶集啊?”红杏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叔子,就笑着说:“我不去不正随了那些人的心愿了吗?”大海问:“那我哥哪?”红杏不愿意伤这个小叔子的心了,虽然自己收拾起东西要走的时候,大山也要和她一起来,可她宁愿把他驮的那个包袱再加到自己的车上,也不愿意让他和自己一起来赶集了。对于这个自尊心特强的小叔子,她只能撒谎说:“地里的活也需要拾掇了,他忙地里的去了。”大海更拉住红杏的车把不让她走了:“我哥不去,那你就更不能去了。那帮人再找茬怎么办?”红杏心里感激着小叔子的关心,可她知道自己刚进的这些货要不抓紧卖出去的话,压下的货底就更不好买了。不过,为了宽大海的心,就说:“没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昨天是我先打了人家,往后我吸取教训就行了。”“不,嫂子,大哥都跟我说了,他们是嫉妒你的生意好,大哥说,你们要是还去的话,迟早他们还给你亏吃的。” 红杏说:“他们吓唬得住你大哥,可吓不住我。大海,你不去上学跑这里来干什么?”大海光顾说嫂子了,忘了红桃的事,经嫂子这一说自己才想起来,他撒开抓住车把的手,抓了抓头皮问:“嫂子,你是不是嫌家里累,不想让红桃上学了?”红杏听了大海的话,把眼睛眨巴了眨巴问:“大海,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是不是你哥他嫌累了?” 大海赶紧辩解:“不不不,不是。红桃她今早上退学了,我以为……”大海的话还没说完,红杏的手一松,自行车本来就前轻后重,现在失去控制后,前轱辘翘起来翻了个,就像驴打滚一样,滚了几滚,就翻下沟了。 大海着急地大喊:“哎呀,沟里有水。”说完就跳下沟去捞车子。可他还没下到沟底,就看见嫂子两手猛然间抱住头,比刚才车子翻个还溜得也翻下沟来。大海吓傻了,他张开手臂想抱住嫂子,可嫂子滚得太快了,简直就像个下山的绿碡一样,把他砸了一下,就滚到沟底了。 大海吓蒙了,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红桃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随即也跳下沟来,抱起已经软得像煮烂了的面条一样的红杏喊着:“姐,姐,你醒醒……” 第一部 第四十二章 酒中的泪 大海赶紧连爬带滚的过来,看着红桃怀里的嫂子惊慌地问:“她是不是死了?”红桃大叫:“你才死了呢!”红桃像以往大姐犯病时一样,让大海帮自己把她抬到阴凉处,将她慢慢放平了,坐在一边慢慢等她自己醒来。大海着急地说:“我们得把她送医院啊!”红桃说:“没用,医院也查不出她得了什么病。自从我爹死后,她就落下了这样的病。” 红杏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开启的眼睛里有两颗泪珠从眼角滚下来。红桃见了,自己也泪流满面了。她把姐姐的头放到自己的怀里说:“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为这个家受累。再说种地有什么不好?我喜欢种地,喜欢看庄稼疯长,我不喜欢上学了。姐,你就别生气了,怎么活不是活呀?大家都去上学,将来谁种地?难道还让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土地荒了不成?”红杏想说什么,可她没有力气说话了,她这一折腾,没个三天五天是恢复不了元气的,她现在就像一个泥捏的人一样,什么事也做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自己送回家。 原来,红桃从学校出来后,就愁过姐姐这一关了。她知道姐姐受不得这个刺激,就躲在槐树棵子里犯愁,正好看见大海和大姐碰了面,她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昨夜红桃帮姐姐擦洗身子时,看见姐姐那一身的伤,她就已经铁定了主意,自己要是再进学校门,那自己就是只狼。 红杏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昨天自己的身体竟然被这么一些人给踩脏了,她不能容忍自己的身体上有任何的污迹,她要用清水洗干净自己,借着这清水也把自己精神上的屈辱清洗清洗。红桃帮她洗澡的时候,看见姐姐的后背已经全变了颜色,她的眼泪悄没声息地落进姐姐的洗澡水里的。 大海听了红桃说了自己退学的原因后,他也没回学校,而是和红桃一起去赶起了集。当然,那些嫉妒他们姐姐的人,见今天换了两个更年轻的人来摆摊,话更难听了。老常说:“真是人为才死鸟为食亡啊,还有要钱不要命的,嫩豆芽愣充大梁用,也不称称自己的体重……”大海今天本来就是憋了气来的,哪还容他们说风凉话,没等老常把话说囫囵了,他抄起早就预备好了的棍子就撸到人家头上。大海把老常的头给开了瓢了,红桃把大海往外一推大叫:“你快跑!”大海到冷静的说:“我不跑,他打坏了我哥,又伤了我嫂子,我这是一报还一报,要蹲监狱一起蹲,要死就一起死,谁怕谁呀?” 人这玩意还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就怕不要命的了。大海这玩命的劲儿真把这些长了红眼病的人给震住了。老常捂住脑袋就蹲下不起来了。其他的人见这个小伙子和昨天的那个大个子不一样,一个个都缩回了刚伸出的头,他们才不会为了老常去耽误自己的生意哩,一个个缩头乌龟一样回了自己的摊位上。老常的老婆见昨天闹事的几个人见死不救,就骂开了:“昨天是谁使的坏?光赖我家老常啊?你们没打人还是没骂人,今天我家男人挨揍,你们看热闹呀?你们不给老常报仇就不是人养的。” 大海听了这样的骂说:“好,都过来我看看。正好我还闹不清昨天到底有几个长蛋的打了我哥我嫂哩。”红桃被大海这句话说红了脸,但她知道,大海要客气了是震不住这些人的,就和他一唱一和的说:“对,过来我们看看,他的几个哥们也想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哩。”大海知道红桃是在帮自己唱空城计哩,就回头朝她一笑。摆摊的人们见这两个人打仗像玩耍一样,知道他们肯定带了帮手来,要不凭他们这俩人才不敢这样咧。所以大家都不敢声张了,反正棒子没抡到自己头上,就都安稳的看住自己的摊,谁也没站出来帮老常。老常的老婆见这些人不仗仪,拉起自己的男人就去医院了,嘴里没忘了骂自己家的男人:“你这个狗熊,让人家当枪使了,看你怎么好意思回家。让人家把头开了瓢,还得自己掏钱去包。”大海接过话茬说:“我大哥还在家里打吊瓶哩,谁给他报医药费?谁给他报了我就给你去包头。”老常老婆连拉带推的把男人送进了医院,集市上又恢复了平静。 大海和红桃的摊位前渐渐聚拢了不少人来,他们也不知道衣服价格,大约着买出去了几件衣服后,见他们摊子上的人是越来越多,红桃就说:“坏了,我们可能卖贱了。”大海说:“那我们赶紧涨价。”可是,买衣服的人不干了,一起吵嚷着:“你们怎么一时一个价啊?不行,你们骗人,先前那两口子卖衣服的时候从来就没二价,你们这小两口怎么卖东西呀?一会儿一个价。”大海和红桃听了这样的话,耳根子都红透了。他们的尴尬使本来就生疏的买卖越不好做了,来侃价的人有,顺手牵羊的人也不少,没用多大一会儿工夫,他们摊子上的衣服就卖了个净光。 大海和红桃这个卖法,让邻摊的人看了笑话,这那是卖衣服呀,简直就是半卖半送。这两个愣头青,打架可以,但做买卖不行。说他们是把衣服卖完了,还不如说是他们的衣摊让人给抢了呢。他们这个乐呀,比昨天揍了大山家两口子一顿还痛快。 红桃和大海看看衣服卖光了,但箱子里的钱却不多。他们俩也不敢回家了。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今天卖出去的衣服值多少钱,可看周围人的表情,他们就知道,今天他们把红杏的血本都给陪了。他们抱着为数不多的钱箱子,红桃问大海:“怎么办?让我姐知道了别又犯了病。”大海看看瘪了的包裹说:“我们还是先回学校吧,你姐看你回来上学了,说不定就原谅我们了。”“可是……”红桃还要说什么,大海赶紧说:“我们农忙时请假帮帮他们不就得了。”红桃确实怕见大姐生气的样子,也就同意了大海的建议,暂时放弃了自己的主意,先回学校去了。 大海和红桃做梦也没有想到,红杏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后,不但没生气,反而专门来学校请他们俩吃了一顿特殊的饭。当他们俩被红杏从学校里叫出来的时候,他们俩是紧张的。他们低头默默的跟在红杏的身后,单等着姐姐骂自己。可当走进了靠学校最近的一家小饭馆时,红杏点了几样小菜,还要了一瓶酒。大海和红桃紧张到了极点,他们不敢看红杏的脸。红桃的手心都紧张的出汗了,大海也猜,嫂子今天不知道要怎么说自己哩。红桃和大海两个人坐在桌子前,像两个被老师叫进办公室等着挨批的学生。 红杏拿了酒坐到他们对面的时候,大海和红桃马上站了起来。红杏边给他们倒酒边说:“坐下说话,站起来干吗?”红桃已经忍不住要哭了,她拉了拉姐姐的袖口说:“姐,都是我的错,你别怪大海。是我想给你出口气,没想到把你的货……”红桃的话还没说完,姐姐就笑了,她这一笑更吓坏了这两个做下错事了的孩子,要知道,那个时候挣点钱是很不容易的。姐姐挣来的那点家底就那么让他们俩打了水漂,能不心疼嘛。别是姐姐她疼疯了吧?红桃紧张的看看大海,大海也紧张的看看她。两个人惊慌的对视更让红杏笑坏了,她笑得用手捂住了嘴。大海和红桃双双跪到她的面前,大海说:“嫂子,都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只求你别生气,等我们放了暑假的时候,我们再帮你把损失给挣回来。” 红杏听了大海的话,把手从脸上撤下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大海:“不,大海,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我今天就是专门来请你的。红桃能和你一个班上学真的很好,你是个有骨气的人,你应该把这骨气用到该用的地方。”红杏说到这里,一手一个把他们从地上拉起来,分别按到他们的座位上。大海和红桃这个时候才不紧张了,他们看着红杏把他们面前的酒杯都倒满了,并且她自己也满了一杯,红杏看了看他们说:“按说你们还是学生,不应该让你们喝酒。可是,今天主要是我想喝酒了,是想让你们两个人来陪陪我。”红桃从来没见姐姐这样说话,她刚宽松了的心情又揪紧了。红杏端起酒杯,很严肃的说:“大海,不是你红桃她不会这么快回到学校:不是你的话,我窝在胸口的郁闷也不会这么快就解了。不过,男子汉不能光有勇无谋。这谋是什么?是智慧,是知识。想做个有勇有谋的人就得回到学校来。你帮了我个大忙,我高兴还来不急呢,怎么还怪罪你。来大海,你喝了这一杯吧,嫂子这是感谢你的。” 红杏说完这话自己一口先把酒喝干了。大海随后也喝干了酒杯。红桃吓坏了:“哎,大海,你怎么也喝了?”大海被酒辣的皱了皱眉头,手朝红桃摆摆,意思是没事。红杏看了他这个样子,笑了,笑得咯咯的。红桃头一回见姐姐这样欢快的笑声。她看见姐姐把大海的酒杯又倒满了,想拦住她,可大海朝她摇了摇头。红桃看着姐姐朝着自己把酒杯举起来,她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端起了酒杯。红杏说:“红桃,你读的书不是替你一个人读的。里面有姐姐的、方老师的,有所有没机会读书的女子的梦想。你不要把姐姐和大家的梦再给毁了。你要想报答姐姐的话,就做我们刘家庄第一个女状元,给妹妹们和村里的女孩子做个榜样,让全村的人都看看,女儿也能干大事,女儿也能为父老乡亲争光!” 红桃听了姐姐这番话,才明白了姐姐的苦心。大姐让自己读书不止是让自己离开这生养了自己的土地,她是想通过自己证明给所有瞧不起女儿的人看,她想让山里的女子也扬眉吐气!红桃哭了,难怪姐姐听见自己要退学就急得犯病,她的心里装了这么大一个愿望啊!这个愿望本来她自己可以去实现的,可是,她不能了,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给了自己。偏偏自己不理解,老让她伤心。红桃和着滴进酒里的泪水,把姐姐给自己斟的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第一部 第四十三章 结婚请柬 生活就像一条滚滚前进的河流,无论你是高兴还是忧伤,它都不会因此而停止前进。流失的岁月掩盖了过去的悲伤和欢乐,带给人们的永远是模糊的记忆。 大山和红杏忙了一春,把所有的土地都种上了。他们的速度和质量是没的说的。大山是把种地的好手,有的是力气。红杏当然也是没的说,她那双脱了几层皮又长出老茧的手,已经没有什么活能难住她了。忙完了春种后,大山想回商家庄帮帮父母。因为自己的二弟结婚后,就和父母分了家,老三老四和小五都还上学,家里的活全靠父母干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大海本来是要请假回家帮两天忙的,可是学校里要进行数学比赛,他和红桃都被选进了竞赛小组。所以,老师没有准他假。红杏知道大山的心情,就和娘商议说:“我们去帮他家干两天活,你这两天有空就到地里看看,有苗子长不齐的等我们回来再补。”大山听了红杏的话,激动得搓着两只大手不知说什么才好。红杏娘说:“你们别空手去,等我给你们蒸上点馍,好让你婆婆吃现成的。”红杏说:“哎呀,季节不等人,我们去干活还少了饭吃不成?等你把馍蒸好了,又耽误一上午的工夫了。大山,我们走。”大山这才笑着扛起锄头头前走了。 红杏是不怎么喜欢去这个婆家的,这不只因为她刚回门时落下的那场尴尬,还因为大山这个二弟娶的媳妇和自己婆婆一个样,是个爱打听别人闲事的主。只要她见着刘家庄的人,就打听大山和红杏的事。一个弟媳妇家,这么爱管大伯哥的闲事的还真少见。红杏听说了后,更不愿意见婆家的人了。虽然现在不是什么封建社会了,但传统的观念里大伯哥和弟媳妇总是要保持一点距离的,她这样好奇的问这问那分明是对他这个招上门的人抱了一份好奇心,更是对自己和大山的不敬。大山虽然吸取了回门时的教训,回家时不怎么说这边的事了,可这好像更激起了弟媳妇嫣红的好奇心。隔三差五的就来红杏家一趟,说是联络一下妯娌间的感情,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嫣红这样烦人,红杏虽然没说什么,可大山感觉她是不高兴的。所以,每回回家,他都不敢要求她跟自己一起回。今天,他听见红杏主动要去自己家帮忙,欢喜得他连走路都有些飘了。 大山高兴地走在前头,忍不住老回头看红杏。他打心眼里喜欢自己的媳妇,别看她不怎么爱说话,可她的心眼是好的,人也长得漂亮。别看嫣红话说的好听,可她是个标准的厉害媳妇,把自己的二弟管得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可恶的老二为了自己多挣钱,去了窑厂里打工。自己家的活都干不利索,怎么能指望他给老人帮点忙。大山知道红杏不喜欢去自己家,可是没想到她今天主动提出要和自己一起回家帮忙。他一路上高兴得喋喋不休,说了好多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红杏没有一点反应,大山看她好象听烦了,就尴尬地住了口,心里话,人家都是男人嫌老婆嘴碎,红杏什么时候也能嘴碎一些,让自己能痛痛快快地和她啦啦呱。 眼看走近村庄了,红杏不愿意往前走了,她说:“你去问问爹,今天去哪块地干,我在这里等着。”大山问:“家去坐坐嘛。”红杏还是叹了口气说:“愁见你们村里的人。”大山明白,他和红杏结婚两年多了,村里的人见了当然要打量她的肚子是鼓还是瘪了。大山理解红杏的难处,自己也不由自住的叹了口气,先进了村子。 红杏听着大山的叹气,知道他也是一肚子怨气,虽然嘴上不说,可他是着急要个孩子的。红杏知道自己偷偷放置避孕环是有些自私,可自己要不这样,妹妹们的学业就难完成了。等她们一个个扎煞开翅膀飞走了的时候,自己好好的给他生个大胖儿子。 红杏这样想着,仰头看看蓝天。碧蓝的天空游动着几丝轻淡的白云。那云可能是太淡了,经风一吹,就像几条被扯散了的白丝绵一样,丝丝缕缕的分散开了,也就更淡了,渐渐成了一条一条的白线条了。几只燕子箭一般的从红杏眼前飞过,射向了绿油油的麦田,发出愉快的叫声。红杏的眼睛追逐着燕子,心也好象长了翅膀一样跟它们一起起落。 红杏陶醉在这大自然的美妙中,心情早已张开了翅膀不知飞向何处去了。虽然她是个肩负家庭重担的人,但她毕竟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人,而且还是个爱做梦的。在这麦浪翻滚,鹦歌燕舞的大好春光里,她那颗年轻的心,怎么能不随那思绪飞翔……她那飞翔的心带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根本听不见有人喊叫自己。 等叫喊自己的人怒气冲冲的走近她时,她才把目光从燕子的身上收回来。看见眼前的婆婆,红杏的心咯噔一下加快跳动。大山娘听大山说红杏也来帮他们干活时,先是高兴了一阵儿。可听说她在村口等着时就不高兴了,她什么话也没说,跑到村口就喊红杏。可偏偏红杏就没听见婆婆的叫喊。这更使婆婆火上浇油了,她冲到红杏面前问:“家里拴了老虎还是支了煮人的锅,到了家门口你都不进?”红杏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土,自己也没话说了。 这做婆婆的按说看见儿媳妇不言语了,就该见好就收,可这位刚刚受了二儿媳妇气的婆婆偏偏把红杏当成了出气筒。原来,这大山的二弟不但不帮二老的忙,他的媳妇还赶上门来让这俩老人先帮自己家把活干完了再说。大山娘问她:“老二呢?”老二家的说:“窑上活多,人家不放假。”这做婆婆的可就来气了:“他在窑上干活挣钱给我花呀?你们家的活没人干,我们家的活还没人干呢。我养儿子养的是不少,可到了用人的时候连个人影也不见,养儿子有什么用啊?你看见了吗?你公公的头都白了,那是给你们盖房子的时候,累的愁的。”大山娘话还没落音,这二儿媳妇嫣红可就不干了,她把手里的拿着的钥匙朝婆婆一扔:“好,你们嫌娶儿媳妇累,那你们就把儿子一个一个的全招出去算了。还给儿子娶什么媳妇呀?我今天就把钥匙交给你,我这就回娘家,学我嫂子,把你家的孽种也打掉!”婆婆公公听了这话吓坏了,婆婆赶紧让老头子去把老二叫回来,别真的让他媳妇把孩子打掉了。老大家已经把自己的一个孙子给打了,可不能让老二家的再把这个孙子给祸害了。 婆婆为了息事宁人,放下了婆婆的架子给嫣红陪了不是这才算完。这里正生着气呐,没想到这个大儿媳妇来了连门都不愿意进,这可气坏了婆婆,她冲到村外,喊了几声。红杏偏又装聋作哑。这个被母亲惯大了脾气的人吃柿子专拣软的捏,怎么说红杏也是娘家的远房侄女,连她也这样蔑视自己,自己这婆婆可怎么当?虽然老二家的霸道了些,可人家毕竟给自己怀上了个孙子。这个红杏倒好,给她做了榜样,动不动就要学她要把孩子打掉。你把大山弄了去纯粹是当牛做马,孩子不给生,婆家的门也不肯进,这算什么? 红杏看着气势汹汹的婆婆,就解释说:“我不是不想回家,我怕……怕人家说我……”“你怕什么?怕人家说你肚子不争气是不是?怕你就别做呀,你要不把孩子打了,这工夫都会叫奶奶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把儿子养活了二十多年,送给你们使唤,你们就拿他当个畜生用啊……”红杏见婆婆越说越难听了,拔腿就走。跟出来的大山见自己的娘被媳妇气哭了,自己也难过起来,他拉起娘的手说:“娘,她是来帮咱家干活的。”“帮咱家,你要不去了他家,我们家的活至于这样累吗?你干活可是一个顶俩的。我养了儿子干吗要送给人家呀,我自己累死累活的……”大山娘越说越委屈,干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红杏赌气回了家,见娘已经把门锁上了,自己偏偏又没带钥匙。气得在门口团团转了一会儿,竟然给自己扇了一个嘴巴,嘴里轻轻骂了自己一句:“贱!”红杏实在是委屈的慌,好心好意的去帮婆婆家干活,倒引来了一顿臭骂。自己暗自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踏进婆婆的家门了。红杏这样想着,就背靠着门,在自己家的门槛上坐下来闭目养神。可偏偏就有人不让她把精神养好了,一阵喇叭响,把她惊的赶紧睁开了眼睛。 红杏看见是泥鳅骑着驮了绿色邮包的摩托车过来了。她笑了笑站起身来。泥鳅把车骑得前轮子差点就压到红杏的脚上了,红杏站起来打了他的后背一下:“你想害死我呀你?”泥鳅嘿嘿一笑:“哪敢呀,不是想试试你的胆量嘛。还行,没躲也没跳。红杏,你可和上学的时候不一样了。”“怎么不一样了?”红杏问。泥鳅歪头想了想说:“那个时候觉得你挺软弱的,现在的你好像变得刚强了。”红杏说:“别夸我了,我们这小老百姓不刚强怎么活呀,哪像你们端着国家铁饭碗的,旱涝保收。” 泥鳅把屁股在车座上蹭了蹭说:“你以为这铁饭碗就好端啊,你不知道我的屁股受多大委屈。怎么?到家门口了还不让我进门?我可渴了啊。”红杏哧的一笑:“你这泥鳅要是缺了水那不得干死呀。可你看见没有,连我也进不了家门了。走,跟我去我奶奶家喝去。她老人家那里有好茶叶。” 泥鳅把红杏的手拉住说:“逗你玩呢,到哪里缺了我那口水喝?我今天来是通知你一个事的,杨洋要结婚了,这是她的请柬。这家伙,要把咱们全班的人都请了去,她把这个下请柬的任务就交给我了,真拿使唤人不当回事。”红杏猛然抽出被泥鳅拉住的手,接过大红请柬,打开看了看,和泥鳅开着玩笑说:“怎么,自己的偶像要结婚了,心里难受了是不是?”泥鳅把嘴一撇:“她是谁的偶像啊,说你还差不多。”红杏白了泥鳅一眼:“别胡说,快去送你的信去吧,别耽误了罚你的奖金。”泥鳅朝红杏甩了个响指:“好咧,婚礼上见啊。可别不去,咱们就把杨洋的婚礼当成同学聚会算了。”红杏说:“一定去,哎对了,给她准备什么礼物啊?”泥鳅想了想说:“你那份礼我已经替你送了,要不她能请你?”“什么?”红杏还想问个明白,泥鳅已经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第一部 第四十四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红杏再次打开杨洋的请柬仔细看着,冷不丁大爷的头伸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来。红杏吓了一跳,把请柬合上的时候,又怕这个多嘴的大爷多心,就朝他扬了扬手中的大红本本说:“是我一个女同学结婚,请我去喝喜酒呐。”兴宝撇了撇嘴说:“瞧人家城里人,请个客都送一个书皮面来。”红杏不想和大爷胡扯,刚要走开,不识字的大爷却说了句:“让我看看?”红杏知道他又没怀好意,就把请柬给了他。大爷拿了请柬还不走,装模做样的在她面前皱眉挤眼的看了看,说:“写了什么花里呼哨的。”红杏说:“大爷,看不懂啊,回家让我哥念给你听去吧。别自己看不明白,回头又说胡话八道的。” 一个长辈被侄女这样说到脸上,也真够难堪的。可他这个大爷已经不要脸皮了,所以他也没什么感觉,竟然拉住自己的侄女说:“我正为你哥的事犯愁呐,你快去劝劝你哥去,人家要退亲,他躺下就不起来了,都好几天不吃饭了。”红杏听了这话,眼睛盯着大爷问:“干吗让我说呀,我算老几啊?”兴宝是有求于人了,笑容使脸上的皱纹堆得比菊花瓣都多,他嘿嘿笑着:“你不是我们家的大闺女吗?都说闺女知道疼人,你去说说你哥去,他要再躺上两天人就完了。”这兴宝连说带推的就把红杏推进了自己的家门。他推红杏往家里走,心里的小九九就拔拉开了。红杏心软,只要看他哥哥可怜,说不定就借钱给我盖房子了。 兴宝自从把老娘那两间房子霸占过来后,中间那道隔墙就让他扒了,院子敞亮了不少,也整齐多了。本以为这样好的房子收拾收拾就可以娶媳妇了,没想到人家的眼眶比自己的高,自己看着好的房子,人家没看中。 红杏进了大爷家的门槛,打量了一下整齐宽敞的院子,心里话,你费劲心机霸占来的房子也没用了不是。为了成全他这个阴谋,红杏费了不少口舌劝娘别和大爷计较奶奶的这两间房子。这个院除了过来接奶奶,她轻易不进大爷家这个门。不是红杏不亲这个大爷,是她这个大爷做事太让人寒心了。自己的亲侄女他都用那样卑鄙的手段来对付,这样的人实在让红杏瞧不起。可是,血缘关系是每个人无法切断的亲情,当她看见大爷因为自己的堂哥定个亲都筹备不到钱的时候,她毫不忧郁的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借给了大爷。为这娘也没少数落了她,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堂哥打光棍自己一点忙也不帮吧。 今天被大爷这样推进家来,红杏知道这个小老头又有事向自己开口了。坐在院子里发愁的大娘看见红杏被老头子推进家来,像见了救星一样迎上来拉住她的手说:“闺女啊,你快去看看你大哥吧,都三天不吃不喝了。”红杏斜了一眼大娘那擦眼泪的样子,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同情,这叫人穷志也短啊,那么看不起自己的大爷和大娘,今天这样讨好自己,不就是冲自己借给他们那几百块钱吗? 红杏敞开大哥住的那间厢房,进来就被一鼓呛鼻的烟味弄的直咳嗽。红杏看了看大哥的床前,已经堆了一地的烟头。她站到哥哥的床前,眼睛看着这个和大山一样高大的男子汉,从心底里涌上一股厌恶之情。一个大男人,遇到困难,不想办法去解决,道像个娘们一样躺下使性子,这算什么男人。红杏真想扭头就走,可是毫无生气的大哥已经叫她了:“好妹妹,哥先谢你借我订婚的那些钱了。可是,人家还要住新房子,你大爷没能,他没给我盖下,人家要退婚了……” 大哥说着说着就哭开了。红杏被他那句妹妹叫软了心,毕竟是一个支脉上的亲人。红杏经大哥这一哭,心里酸了,她坐到大哥的床沿上,眼睛盯住大哥那流泪的眼说:“哥,你别怨我大爷无能。你多大了?你自己完全有能力为自己的幸福去努力。你知道吗,人家西方国家,父母把孩子拉巴到十八岁就什么也不管了。”红杏的大哥从床上坐了起来,撇着嘴说:“那是人家西方,我们这里谁家老人不给儿子巴结着盖房娶亲?他除了忙活自己那口酒,就是会东家挑媒西家使坏的,弄得我都快三十了还打光棍。我好不容易搞下了个对象,这又弄成了这样,他不给我把房子盖起来,我就死给他看……” 红杏看大哥哭的像个小孩一样,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大哥见妹妹笑,知道他和爹娘计划的这场苦肉计白忙活了,就没好气的把红杏从床沿上推开:“你不帮忙就算了,也用不着看热闹寻开心。你大哥打光棍你脸上也不见得光彩。”红杏见大哥误会了自己的笑,就赶紧解释:“大哥你别生气,我笑你快三十的人了,怎么哭起来还像个孩子似的,笑死人了。”红杏还是忍不住的笑,她大哥从床上跳下来了,攥起拳头就要打:“你再笑,再笑我就不客气了!” 可红杏看见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了。红杏的笑声惊动了睡在隔壁屋里的奶奶。红杏的奶奶这个月是在大爷家这边过的,自己光顾忙春播了,也没顾上过来看看她。今天听见奶奶叫自己,她寻声找去时,看见大爷让奶奶睡在了这间盛粮食的厢房里,里面除了堆着的瓜干和玉米外,就没什么空间了。奶奶的床就靠门后按着,门缝宽得能钻进小狗去,这要是到了冬天还不冻死人啊! 红杏推开门看见奶奶在床上朝自己伸手,红杏一把攥住奶奶的手问:“奶奶,你怎么睡到这里来了?你不是说睡堂屋吗?”奶奶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向着她的孙子:“堂屋不是你哥娶媳妇用吗?杏,我头晕的利害。” 红杏没顾上听奶奶说话,先出门来手指戳着大爷愤愤的说:“你就这样对待我奶奶的话,将来你连这样的厢房也住不上。不信你就等着瞧,一辈学一辈,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现在的行为就是我哥他们将来的榜样,你就等着演墙头记吧。”红杏说完了气话,回屋背起奶奶就走。大爷赶紧说:“杏,你别把奶奶背走了,我这就让奶奶住她的屋里去。可你得帮大爷这个忙啊,要不你哥他这就要了我的老命啦……”红杏见大爷死气白赖的样子,只好答应说:“你只要对我奶奶好点,这个忙我帮。不过,我是没钱了。”大爷一听,嘴张得比蛤蟆嘴还大:“那、那你怎么帮啊?”红杏见他这个样子,生气的说:“你先去给我奶奶看病,钱我可以帮你去借。”兴宝一听,赶紧答应:“行,反正人家不要那屋了,不给你奶奶住给谁住呀。走,娘,我背您去看病。” 红杏看见大爷低三下四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把大爷的衣后襟一拉:“让我哥背。”红杏的大哥这才懒痒痒的走过来,拿手指指红杏说:“你可别骗我,你要不赶紧把钱给我借来,你哥就打一辈子光棍了。”红杏见他这个德行,气得把他按倒就把奶奶往他身上抱,嘴里还没忘了念叨:“养儿防老,看看你们养下的这些儿孙吧!” 第一部 第四十五章 替罪羊 杨洋的婚礼是定在三月十五这一天,泥鳅一大早就来约红杏了。可大山去帮他娘干活还没回来,自己家有两块地的苗还不齐,得抓紧补上,要不的话,后补的苗子就起不来了。红杏着急,但自己又不愿意去叫大山回来,就告诉娘说:“大山也该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告诉他,赶紧去地里补齐苗。”红杏娘问:“那你去哪儿?”红杏边换衣服边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同学结婚,让我们喝喜酒呢。”红杏娘指指在院子里等她的泥鳅说:“你和他一块去?”“啊,他有摩托车,跑得快。”红杏娘轻轻拍了拍手说:“杏,这些热闹你就别去掺和了,你都是结了婚的人了,再和这些同学来往会招闲话的。” 红杏把最后一粒扣子扣好后,朝娘说:“脚正不怕鞋歪,这不是你常说的一句话吗?同学的请柬都给我送来了,我能不去?”红杏娘还想阻拦女儿,可是红杏已经出了自己的屋子朝泥鳅叫了声:“快走,晚了杨洋会着急的。”泥鳅看着穿了新衣服的红杏,新奇地说:“好家伙,你走在城里绝对没人认的出你是乡下人。” 红杏就不爱听这句话,她反问泥鳅:“城里人和乡下人非得有区别吗?”泥鳅赶紧解释:“那倒不是,不过乡下人进城穿得再时髦一眼也能认出来,可你就看不出来。”红杏赌气说:“那好,我今天就冒充一回城里人。”泥鳅瞅红杏的眼神让红杏娘担心,她在他们临出门的时候嘱咐:“早点回来。” 杨洋的婚礼在这水城里也算首屈一指的排场,光她家来的客人就够让所有的同学跌镜的了。杨洋今天的的打扮也与众不同,她这新娘子没穿红挂绿的,而是托她在上海的姑姑给她定做了一套白色的结婚礼服。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连最出名的电台播音员结婚也没有她风光。难怪她要把全班的同学都请来,如其说今天是喝她的喜酒,倒不如说是看她的服装秀。啊,对了,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个词。不过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杨洋的母亲也倾其所有,把唯一的宝贝闺女的婚礼办得有声有色。谁让自己的闺女嫁了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呐,这可是自己连想也没有想到的。虽然追求杨洋的人有一个连之多,但母亲看上眼的没几个。冷不丁杨洋把个分管自己这个行业的县长家的儿子搞到了手。这让做母亲的有说不出的高兴。不说别的,她单位的领导知道了她和县长家就要成为亲家后,连和自己说话的口气都变了。人家还暗示自己,将来很可能要提拔一下自己。自己这些年工作是出色的,可就是没有赏识自己的领导。没想到临老临老沾闺女的光,在退休之前自己还能爬上一格,这上哪儿说理去。咳,管他呢,送到口的肉不吃白不吃,现在时兴走关系,说不定院领导还有求于自己亲家的地方哩。 今天,杨洋母亲的单位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来送礼了,她的领导还成了坐上宾,要亲自送杨洋到婆家。杨洋妈今儿个忙活的是头上长脚,喜糖发了好几袋子。杨洋看见母亲过于热情了,倒责怪自己的母亲太掉架了,她让红杏把母亲叫进自己的卧室,白着眼睛训斥开了:“你干什么?让我婆家人看了像什么样子。你是老人,这活让帮忙的去干就行了。”杨洋今天的婚礼光帮忙的就来了不少人,幸亏他们家住的这个院子大,要不还真装不下了。杨洋的爸爸已经把临近的几家饭店都包下来了,他现在忙得满头大汗,那西服上的领带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几次要解开杨洋都不同意。不过领带被他扯斜了,杨洋隔着窗玻璃看见了赶紧让红杏把自己的父亲叫进来。老父亲今天也是高兴坏了,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嘴巴是一直笑得合不拢。 杨洋见爸爸走进来了,赶紧亲自给爸爸重新打了领带,并且撒娇的说:“爸,您看您,像什么样子。您的女婿来了一看您这个样子,还不笑死了。”爸爸高兴地说:“他笑什么笑,我不会穿我闺女会就行了。你们看看,我闺女是不是像电影明星?”满屋子的人都被杨洋爸的幽默弄得哈哈大笑起来。就在他们笑够了的时候,一个小伙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杨洋的耳朵上嘀咕了几句,杨洋的脸立刻黄了。 杨洋的父亲见女儿吓成这样,急忙问:“什么事?”刚才跑进来的小青年又在他耳朵上耳语了几句,杨洋的父亲也立刻跌坐到椅子上,俩眼直了。等杨洋的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后,她更慌张地跑进来怨杨洋:“你说你不听话,当初不让你招惹这个流氓你就不听。怎么样?他今天要来砸场子,要闹你这个婚礼你说怎么办吧?”泥鳅一听这样的话,脸也黄了,红杏赶紧拉他出来问:“什么事啊?他们家的人怎么都吓成这个样子?”泥鳅悄悄跟红杏说:“杨洋和一个外号叫大头的谈过恋爱,这小子是一地痞,杨洋甩了他他能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吗?” 红杏听了抓住泥鳅的袖子说:“那怎么办?”泥鳅耸了耸肩说:“能怎么办?自作自受呗,谁让她把人家甩了咧。”红杏推了一下泥鳅:“哎,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她可是我们的同学。”泥鳅把鼻子一皱:“她呀就爱攀高枝,这不掉下来砸着了不是?你不知道,当初杨洋和大头谈恋爱的时候人家爹不是还有权吗,现在人家退了她就立马换人了,叫我我也不高兴。”红杏说:“不管怎么说,今天对杨洋来说是关系着一辈子的大事,咱们得帮她。泥鳅,你来。” 红杏拉泥鳅进了杨洋的房间,杨洋正哭呐。红杏拉了杨洋一下说:“找他们单位领导说说。”杨洋说:“他哪还有单位呀……”红杏又说:“那找他父母。”杨洋母亲说:“说不定就是他母亲挑唆她儿子来闹的,她老头子死在医院里的时候,就大呼小叫地怨我们杨洋气死了她的老头子。”杨洋慌乱地来回的在房间里走着,两手交搓着,嘴里紧张地说着:“怎么办?这个家伙是成心来搅和我的婚礼的,眼看吉时就到了,我可不能让他破坏了我终身大事。”杨洋拉开抽屉拿起一串项链说:“妈,这是他给我买的一串项链,还有,还有这个手镯,对了,他还给过我六百块钱……妈,你先垫上吧,你快带几个人去胡同口把他堵住,千万不能让我婆家的人看见他们,更不能让他在咱的家里胡说八道!妈,爸,你们快去呀!” 杨洋说到这里,跑到院子里对正帮忙的同事们喊:“哎,我说你们跟我妈去办点事去,办好了,将来有个什么事,求我公爹的,我一定尽力给你们办,你们快跟我妈走吧。泥鳅,你也去。”泥鳅极不情愿地被杨洋推进了堵住她前男友的队伍里。红杏刚要跟去,杨洋一把拉住她:“哎,你别去。”杨洋拉红杏进了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的另一身大红的衣服给红杏套上。红杏不解地看着杨洋,杨洋边给她换衣服边说:“实在不行,你就冒充我顶一炮。你只要帮了我这个忙,往后你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 红杏像个木偶一样被杨洋打扮一番,还给她盖上了红盖头,然后告诉她:“你别动,也别说话。”杨洋安顿好了红杏,就给她的老公打电话。从杨洋撒娇的口气中,红杏明白,她用调包计让自己当替罪羊。 杨洋的老公接了她的电话,笑她是个有情趣的人,这出嫁的地方还说换就换了,她让自己去酒店里娶她,这个爱玩的公子正好可以耍个花样。 红杏听见院子里很快静下来了,她紧张的坐在梳妆台前,静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一阵嘈杂的声音由远而近,最后拥进了红杏呆的这个房间。还没容她掀开盖头,她就被人一把扛了起来,红杏想叫,可她知道自己一叫就漏馅了,杨洋的调包计就完了。 红杏不知道扛自己的人是谁,她害怕的浑身颤抖,她听见杨洋妈跟在身后哀求:“求求你们,放下她吧,她婆家人马上就要来接她了……”“滚!让他妈的县长的龟儿子到我大哥家来接人,要不他还不知道这是我大哥的女人,他娶得是个二槽货。” 红杏不知道自己被扛到什么地方了,她感觉自己被扔到冰凉的地上,接着是一个人愤怒的声音:“谁让你这么干的?”那个扛自己的人说:“大哥,我不能看着你难过,让她高高兴兴的嫁人!”“咯”的一声,红杏闻见一股刺鼻的酒味。“大哥,她是你的人,你被她折磨成这个样子,我们是为你……”“滚!” 有人跑出去了,红杏感觉到这个喷着酒气的人在朝自己靠近,她本能的向后退着,可是自己的脊梁已经靠到墙上了,无路可退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问自己:“你今天给我句实话,过去,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哪句是真的?”红杏不知道杨洋过去和他说过什么,她怎么回答?对方见他缄默不语,生气得一把扯下了红杏头上的红盖头。四双同样惊讶的目光碰到一起,红杏的心跳得连对方也能清楚的听见。而那个瞪大眼睛的男人,额上的青筋已经暴出,眼球上星星点点的光泽被瞬间的愤怒给烤干了,他一把抓住红杏的衣禁,要吃人的眼睛盯住红杏,红杏也盯着这双由于愤怒,瞪得异常大的眼睛。 门外突然冲进了泥鳅,他进门扑通一下跪到抓住红杏的人面前:“大哥大哥,您别生气,红杏她有难处,她欠杨洋的钱,这不就……”抓住红杏的人松开了手,一个悲凉的声音震撼了红杏:“权利和金钱原来有这样大的威力,我今天买你做回人!”一只颤抖的手伸进了内衣口袋,一卷钱摔在了红杏的面前,是刚才的愤怒耗尽了他的能量,还是这用力的一摔使他有些摇晃了,红杏看见泥鳅想伸手扶一下他,但被他愤怒的拒绝了。但泥鳅还是陪着笑脸小心的送这个人走了出去。 泥鳅回来,看见红杏跪在地上,像捧一颗破碎的心一样小心奕奕的把钱捧到手里。泥鳅赶紧拉起红杏:“快走,他的兄弟要回来,你我就没命了!” 红杏是怎么被泥鳅拉上摩托车的,又是怎么回家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眼前闪烁的是那双由于惊讶显得过大的眼睛,和那由于悲伤,变得悲凉的声音。 泥鳅送红杏回到家,看见她的家门前聚集了好多人,他还没顾上问怎么回事,就急忙和红杏说:“我安全把你送回家了啊,以后可千万别搀和杨洋的事了,今天这个事……唉!”泥鳅急于回去参加杨洋的婚宴,调头走了。轰鸣的摩托车引得围住红杏家的人把目光都投向了她这边,红杏的大爷从人群里跑过来,拉住红杏的手就叫:“我的娘哎,你果然给我弄到钱啦!” 红杏还没清醒过来,紧紧抓在手里的钱就被大爷给扒了去。红杏感觉手里的那点热乎气没了,那是她从捧起那颗破碎的“心”开始她感觉他摔给自己是一颗破碎的心就体会到的一鼓热乎气,她知道这是那个人的,那个被杨洋抛弃,被杨洋伤害了的人的。 红杏奇怪自己的感觉转折如此之快,当她知道杨洋的前男友要来闹她的时候,她是愤怒的,为这样不讲理的人感到愤怒。当杨洋让她来做替身时,她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尽管她没想到对方是来抢人的,尽管她被人扛起的时候是惊慌的,但她的内心是添满了正义感的。可当她看见了那个被酒精烧红的眼睛上星星点点的泪光时,她的心软了,当她看见那泪光被欺骗的愤怒烧干了的时候,她竟然心疼起他来,当他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钱来摔到自己面前时,她知道他是用钱来侮辱自己,可她把钱当成了他那颗破碎的心给捧了起来。 不用问,也不用想,看看他那痛苦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被杨洋伤透了,她从为杨洋打抱不平的角度瞬间就转换到心疼这个男人上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疼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他侮辱自己的钱看成是他的心,也许是因为这钱怎么紧贴着他的心脏的原因,她那么小心熠熠的捧起来紧紧得抓在手心里,在她感受到一个异性的体温的时候,她的心为之不安的狂跳起来,致使她再也不愿意松手了。 现在,大爷从自己的手中抠走了这鼓让自己迷惑的温度,她失魂落魄的看着欣喜若狂的大爷跑回了家,她的心也跟去了。 “啪!”,直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到了自己的脸上,红杏跑了的魂才回到自己的体内,她的手下意识的捂到挨了耳光的左脸上,紧接着,她的右脸上又挨了一下,她被打糊涂了,但神志被打清醒了,她看清楚打自己的人是婆婆后,以为她还是因为自己没进她家的门的原因。可是接下来婆婆一双疯狂的手和满口唾液星子同时照顾到红杏的脸上的时候,红杏双手捂住脸,不得不感叹婆婆的神通广大了。红杏任凭婆婆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也没动一动,因为婆婆骂的对,自己无力反驳。要不是五奶奶过来给了她的女儿一巴掌,打跑了她这个骂人如唱歌一样好听的闺女,红杏可能还像被定住了一样站在街口承受这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而看热闹的人看着红杏穿着一身只有新娘子才穿的大红衣裳,听着她婆婆的叫骂,谁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失魂落魄的红杏被拉到家里,五奶奶和母亲一个劲的逼问:“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穿成这样?”红杏列嘴笑了笑,心想,你们何必明知故问。然后转身疲倦的倒在自己的床上,紧紧得闭上眼睛,什么话也没有。 第一部 第四十六章 梦与现实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在梦中,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梦是个预兆吗?这个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今天见到的这个人不止一次的出现在自己的梦中。自己还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可眼前的一切正证实着梦中的情景。一时间,红杏搞不懂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了。 问不出什么话来的五奶奶和红杏娘出去了,耳边清净了的红杏仔细的回忆起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我买你做回人……”红杏回味着这句话,心头一冷,不由颤抖了一下。他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为什么要拿他的钱?这不是成心让他瞧不起自己吗?哎呀!红杏恼怒的坐起来,跑到大爷的家里。眉开眼笑的大哥看见红杏后,一把将她抱起来轮了几圈,红杏尖叫着:“你放下我!”大宝放下红杏,忽然跪到她面前:“杏,是你救了我,大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恩德的。” 红杏本来想要回被大爷扒走的钱还给那个人,可是看见大哥这个样,她还能说什么,她只好转身走了。她想,就全当是自己借了他的钱,到了秋后,自己是有能力还他的。 红杏出了大爷家的门,看见五奶奶脸阴沉着看自己,就说:“我哥处的对象要住新房,我……” “杏,我不是嫌你帮你大爷,可是,事情总得有个轻重缓急吧?你大爷家的事你有能力帮我高兴,可你也不能不管不顾的瞎帮啊,你和大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你知不知道他对你有多上心,你这样一二再,再二三的伤他的心,叫我这个做姥姥的都心疼死了……”红杏看见五奶奶难过的样子真想把自己今天的事情解释给她听,可是自己怎么说,说自己给别人当替罪羊,说自己看见了一个梦中人…… 遇见他是凶是吉?为什么自己回家来就挨了婆婆一顿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的?难道自己不该打吗?一个结了婚的人,凭什么去心疼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难道就因为自己曾经梦到过他吗?他是谁?为什么我会梦见他?他现在怎么样了?红杏的心已经不在自己的心窝子里了,她痛恨自己这个样。可她对自己这种花痴般的状态一点办法也没有,心已经被人给挖走了,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红杏的驱壳,一个没有了魂的人。 第二部 第一章 一份爱的感动 五奶奶这个一直护着红杏的老人今天被红杏的态度给激怒了,她不管红杏高兴不高兴,跟在红杏后面也进了她的房间,强拉起倒在床上的红杏问:“杏,你今天给五奶奶个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山?你跟奶奶说实话,大山也不是没人要的主,你们那个兄弟媳妇本来是看上他的,可大山招给了你,她就跟了他弟弟了。你要嫌弃他你就说话,趁着各人还年轻,别耽误了各自的好前程。”红杏娘听了五奶奶的话,惊得什么似的。 红杏听了这样的话,抬起眼睛问:“有人喜欢他,那他为什么还委屈自己?”五奶奶眼泪抖擞地说:“说句实话吧,你那年跟在我后面去他家里找你妹妹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你了。”红杏不相信地瞪大眼睛,心想:不会吧,那年他才多大呀?五奶奶用袖口把眼泪擦干净了说:“信不信由你,这是他跟我说的。我也是听了他的话,才成全了你们的婚事。真不知道我是行了好还是又做了孽。”红杏娘听了赶紧地说:“您是行了好了,人家不是说嘛,人这一辈子说成三家媒就是没罪的人了,死了都能进天堂。”五奶奶说:“可我觉得自己的罪孽大着哪,把杏的爹害死了不说,现在又把杏和大山弄成这样……”红杏愣愣的看着五奶奶,眼睛呆呆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大山之间也是存在爱情这两个字眼的。难怪他去姥姥家总是绕道走自家的门口,难怪他被自己气跑了后,又悄没声息地回来了。难道他是喜欢自己?难道他那愚笨的心中也有一团爱的火?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红杏猜疑着,回想起自己和大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自己根本没给他诉说的机会,每回他要和自己说点什么的时候,自己都厌烦的躲开他的唠叨,原来他…… 这是真的吗?一个十几岁就开始爱着自己的男孩,不惜委屈自己做了上门女婿。老婆却对他爱搭不理的,还把他的孩子给做了……红杏越想越感觉自己太自私了,只感觉到自己的委屈,从来也没在意过人家大山的感受。她甚至对处处难为自己的大爷也比对大山好。难怪五奶奶今天要反驳自己。红杏想到这里,轻轻拉起五奶奶的手说:“五奶奶,我这就把大山接回来,给我婆婆陪不是去。”五奶奶听了这话,抖擞着泪水的脸上马上有了笑容:“哎,好,我的好孩子,我和你一快去。你那混帐婆婆要是嘴里不干不净的,你可别和她一般见识。”红杏点了下头。红杏娘喜得擦了把眼泪说:“早点回来,我包饺子等你们。” 四五里的山路在她们一老一少的脚底下很快就翻过去了。也许是说着话的原因,这路不经走。红杏其实希望慢一点走到婆家,虽然五奶奶的话让红杏感动,但她还怵见婆婆。毕竟自己没有像大山爱自己一样的爱她的儿子,况且今天她闹自己闹得也有理。自己虽然没做什么亏心的事,但心里不是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自己的心中莫名其妙的装了一个男人。那个人是陌生的,可为什么自己见到他后感觉像见到分别已久的亲人一样?明明他在用钱骂自己,可自己偏偏就把那钱当成了他的心捧起来了。那个还钱的愿望,分明是带了某种目的的,这个自己清楚。挨婆婆的耳光挨得不屈呀!自己什么时候这样心疼过大山,什么时候为他心动过?红杏想起这些心情愧疚起来。 红杏的脚步明显慢了,她不知道自己将怎么面对大山对自己的那份感情。如果让自己马上爱上他的话,这比登天还难。人是不能左右自己的感情的,像自己心里装着的这个人……红杏回想起自己握住带有他的体温的钱的时候的感觉,那股从心底涌起的感动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一个陌生人,看见他伤心时的样子自己为什么心焦,到现在还挂念着他,他会不会继续喝酒,会不会去找杨洋?不,不会的,从他呵斥他的兄弟的口气中就听得出,他不赞同他的兄弟这么做,从他愤怒的摔打中,看出他对杨洋是又爱又恨…… 从泥鳅的口中,红杏判断是杨洋对不起人家。一个这样爱她的人,她为什么要抛弃他呢?真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吗? 红杏走神了,眼看到了婆家的门口,她的心慌乱得恨不得这几步路永远也走不到头才好。红杏不由地往五奶奶身后缩了缩。婆家的大门是个小门楼,红杏回想起大山和他的几个弟弟挡住自己时的情景。好象那顽皮的笑声还在眼前,怎么转眼就成了现实。红杏感叹时光的匆忙,也感叹做人的种种不如意。想想那个被杨洋伤透了心的人,自己不是也伤了人家大山的心嘛。 红杏想到这里,硬着头皮跟在五奶奶的身后进了婆家的门。五奶奶已经兴奋得等不得红杏了,自己扭动着小脚叫喊着跑进了屋:“大山,大山哎——”五奶奶进屋看见自己的闺女正躺在床上哭,女婿端了碗水守在床前。见自己的岳母来了,像看见救星了一样,把座位让给了她,并苦着脸说:“回来就躺下了,哭到现在。” 五奶奶坐到女婿让出的凳子上,用手捋着闺女的头发说:“妮子,娘打你比打自己还疼呐。你别哭了,娘不是来看你了吗?唔,杏也来了。杏,过来,看看你这婆婆,都什么年代了,还兴打儿媳妇?”婆婆听见红杏来了,呼啦一下把被子掀开,坐起来就用恶狠狠的眼睛盯着她问:“你还有脸进这个家门呀?我都这个岁数了,还头一回为你挨打呢!” 红杏见婆婆在气头上,就没敢做声。婆婆得理不饶人地从床上跳下来,指头点着红杏的鼻子问:“你说,你和那个送信的是什么关系?”红杏的脸憋得通红,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和泥鳅的关系,并没发现自己的心事后,道是松了一口气,但也没为自己分辨。公公和五奶奶赶紧拦住婆婆,五奶奶替红杏辩解着:“她是去找她的同学给她大爷借钱去了,不信你去问兴宝。”婆婆听了这话,气更不打一处来,立刻像疯了一样跳起来:“你看看,你看看,她把大山当什么了。她的大爷是个什么东西她不是不知道,她去给他借钱,她借下钱还不是让我的儿子还?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再给她的家卖命了。你滚!离婚,我们不要你这吃里爬外的媳妇!” 红杏受不了婆婆的辱骂,自己要是再呆下去的话,可能会忍耐不住的。红杏借婆婆这个滚字就出来了。五奶奶赶紧追她出来,用手拍拍红杏的胳膊说:“是我把她的脾气惯坏了,你别生气,她挣挣命就好了。走,大山在你二弟家。今天是帮他家干活去了,你公公说在他那里吃饭呢。唉!这个老二从小就不如他哥哥能干。这不,自己家那点活还要他哥哥帮忙。” 红杏勉强地笑笑说:“应该的吗,兄弟之间谁还用不着谁呀。”五奶奶说:“我就喜欢你这个大方劲,毕竟是有文化的人,肚量就是比没文化的大。要是让那肚量小的媳妇啊,肯定会不高兴的。”五奶奶的高帽给红杏戴早了,其实她的心里已经不高兴了。说好了是来帮他的爹娘干两天活的,怎么连他二弟家的活也干上了。他又不是没力气,你这不是惯他的懒毛病吗?再说,自己家里还有活没干利索呢。 红杏嘴上没说,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她搞不清自己是在生气呢还是在吃醋,尤其是听五奶奶说,大山的弟媳妇嫣红本来是看好了他的,见他招给了自己,就嫁给了他的二弟。难怪她隔三差五的就跑到自己家坐一会儿,原来是有这么个原因啊!五奶奶见红杏不说话了,就没话找话的说:“见了你弟媳妇就别问她和你婆婆学话的事了,妯娌间要处好不容易。你是个大度的孩子,一些小事就别计较了。”红杏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更不舒服了。看来婆婆今天去闹自己,这个嫣红是立了“功”的,自己今天怎么也得说她两句,要不她以后还会挑拨事非的。 想到这里,她对五奶奶说:“你快回去给我姑做饭吃去吧,我自己去接大山就行了。”五奶奶半恬半怪的说:“还叫姑,得改口了。”红杏应承着:“好好,改口叫娘。”五奶奶高兴的说:“这就对了,瞧我的杏多懂事,我那个死妮子不知足吆。唉!她呀,肯定还没吃饭,我得赶紧去给她做口吃的去。要不饿坏了可不是好玩的。你们俩回家好好说话,别闹别扭了啊。”红杏说:“知道,您放心吧。” 红杏走到大山二弟家的门口时,心情是不平静的。她推了推门,见门是关着的,心里立刻七上八下。她举手想敲门,可强烈的自尊让她把举起的手又放下了,她在心里想,大白天的,关门干什么,庄户人家是没有大白天关门这个习惯的。莫不是……红杏想了想,赌气扭头就走。可是,愤怒的心情又让她难以咽下这口气,不管你们在干什么,我一定要进去问问这个嫣红,你为什么要在婆婆跟前搬弄是非。 可是,她刚举手要敲门时,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并且有又轻又急的声音传来:“你站住!你不吃饭,听我把话说完还不行吗?人家的心你懂吗?当年你要是答应了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是你的了,你何必去受那个狐狸精的气。她有什么好?到处勾引男人,给你戴绿帽子,你还这样护着她!”红杏实在气坏了,刚要一脚踢在门上,可偏偏看见有个邻居打这里经过,她只得赶紧走开了,她实在不愿意再成为商家庄的焦点。 这一走可就再也没有停下脚步,她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商家庄。等红杏一口气跑上五指山的时候,东山尖上已经露出了半个月亮。红杏看了眼像顽皮的小孩藏猫猫一样藏半截露半截的月亮,感觉大山和嫣红的感情也和这月亮一样,藏着的多,自己看到的都是问题的表面。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大山放弃了追求他的人,来和自己成亲?看来五奶奶说的也不能听,说不定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哩,自己傻呼呼地白感动了一场。想到这些,红杏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的疼。说不上是为什么,红杏感觉心里难受。虽说自己没有爱过大山,可自己是完全对得起他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既然你有心仪的人,你干吗还和你姥姥说你从小就喜欢我?既然喜欢,那就只能喜欢我一个,为什么还和你的弟妹拉拉扯扯的。你对的起你弟弟吗?我本来还为你这份情感动,现在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去你的一见钟情吧,我才不信了呢。 第二部 第二章 **相见 红杏看看那露出整个脸儿的月亮,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凄凉包裹了自己。这个时候,她不想回家,她不知道回去后怎么向娘说。她要看见自己一个人回来,肯定要问自己,自己怎么和她解释,要说不清楚娘肯定会怪罪自己。自从大山进了自己家门后,娘总是挑自己的不是,好象大山是她亲生的一样,处处给他争理。 银盘一样的月亮在慢慢的升空,红杏借着月光,摘了串槐花一个瓣一个瓣的往嘴里添着。香甜的花蕊没让红杏心情好起来,她拨拉着头顶上的花串,走在一条被野草掩映着的小路上。她知道这是成老师一个人踩出的一条道。这条道也只有她偶尔过来走走。她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已经去世的方老师这样有缘。只要她心情不好,她就愿意来她这里坐一会儿,好象掩埋她的那堆土能给自己解决问题一样。 那落满了槐花瓣的坟,现在真可以说成是一座香冢了。白白的,散发着香甜的细小花瓣像一层雪一样覆盖在上面,红杏深深的呼吸了一口,从心底里涌出一阵羡慕。这些树都是成老师移栽过来的,他想用这样高洁的花来形容自己的恋人。也想用这些长了圪针的树来的保护他爱人的“家园”,她不想让过路的牲畜糟蹋了心爱人的“家”。红杏真希望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自己要有这样一个知己来给自己栽花种树的话,就是做鬼也是个幸福的魂。红杏正胡思乱想着,听见山下有人喊。 常言说的好,再好的月亮也乌昏昏。虽然今天是个满月,但也是夜色朦胧,红杏看不清喊叫姐姐的人,但听那嘶哑的声音就知道是美美。红杏赶紧迎上去。美美爬坡爬的已经气喘吁吁的,她看见山顶上有个人影朝自己走来,就住了脚问:“是大姐吗?我是美美。”其实在红杏没有答应前美美是害怕的,她知道这个山上埋了一个吊死鬼,同学们没少拿这个吓唬自己,说美美要是还想回商家庄的话,小心五指山上的吊死鬼缠住你,她的脖子上可挂了一串长绳子,绑住你就不松手了…… 美美虽然当时嘴硬说自己不害怕什么鬼,可今天因为等不来姐姐,美美就沉不住气了,她拉三姐红粉说:“三姐,你和我去看看大姐去吧。”娘说:“也行,你们俩去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趴在桌子上做数学题的红粉头也没抬的说:“要去你去,我没这个闲工夫。”美美实在想吃娘包的羊肉饺子了,大姐和大哥哥不来,娘不下锅,三姐不和自己一快去,她就掘了嘴说:“你不去我去。” 可她出了村子时还没后悔,等爬坡爬了一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后背上有凉气透出来,同学们吓她的话也一遍一遍的往耳朵里钻。美美想回去,又怕三姐和娘笑话自己。继续走吧,看见山顶上那影影绰绰的树影真的像鬼影在晃动。所以,美美站住脚只喊不走了。可巧她这一喊就把大姐给喊出来了。当美美听见大姐答应的声音后,她不顾一切的跑起来,一下子扑到姐姐的身上,等喘允了气才抬头问:“大姐,这个山上真的有鬼吗?”红杏这才明白美美的粗气不是累的,是给吓的。就说:“别听人家胡说八道,谁见过?既然害怕,往后天黑了就不要到处乱跑。”美美撒娇的说:“谁乱跑了,人家不是迎你和大哥哥嘛。哎,我大哥哥呢?怎么没和你一块回来呀?娘包了好多的饺子,羊肉的,可香了,就等你们来才下锅呐。”红杏看了看自己这个美丽的小妹妹,心里的孤单感和难受在瞬间被冲淡了,她用指头在她额上戳了一下:“小谗猫,忍不住就先让娘给你煮一碗吃嘛,干吗要跑到这里来?山上没鬼可有狼的。” 美美嘿嘿笑着:“姐姐吓唬人,有狼你还愿意到这里来。你和大哥哥又吵架了吗?娘在家里一个劲怨你哪。”红杏叹了口气说:“我在娘那里一点好也别想捞到,倒是她这个道貌岸然的女婿是她的心头肉。”美美仰起脸使劲看看大姐问:“姐,什么叫道貌岸然?”“道貌岸然就是道貌岸然了,不懂你就别问了。”“不懂人家才问嘛。老师说不动懂装懂就害了自己。” 红杏拉上美美往山下走,美美着急地说:“去叫上大哥哥一起回吧。”红杏拉住要往山那边走的美美说:“他已经吃了,吃的也是饺子,比咱家的还好吃呐。”美美生气了,她甩开姐姐的手,高声喊:“那我找大哥哥吃去。”红杏急忙抓住美美,美美还用力挣着。红杏抱住美美的腰说:“不许去!饺子早吃完了,没你的份。”美美听了立马撅起嘴说:“我不信。”说完还要走,红杏严厉的说:“你要去我就不要你了!”美美不敢往前走了,她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姐姐,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这样讨厌大哥哥,也不明白她怎么朝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不过美美是个乖巧的女孩,是红杏最喜欢的小妹妹,她可不想惹姐姐生气。美美听话的回来牵起姐姐的手说:“大姐,你别不要我,我听话还不行吗?”红杏被美美这话弄得鼻尖酸酸的,她抱住美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姐那舍得你呀!” 红杏哪里知道,她在阻挡美美去喊大山的时候,嫣红家那没有被她踢开的门,被大山的二弟踢开了,而且是连门框也踢了下来。原来大山这个二弟是知道自己的媳妇和哥哥的事的。当年他们俩是生产队里的骨干,开什么表彰会也有他们俩的份。上台领奖是一对儿,散会回家是一双。队上的人都说他们俩搞对象,可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就招给了红杏,家里给大哥盖的新房也就省下给自己了。没想到哥哥没要成的媳妇也省给了自己,当嫣红托媒人主动上门提亲时,大山的二弟觉得哥这亲招得实在是好。 可结婚后,嫣红的话里话外就带出了对丈夫的不满,不是说自己没有大哥勤快,就是说自己的活干得没有大哥利索。他气不过了就是说:“大哥好你干吗不嫁他?”嫣红也不示弱的说:“他若要我还有你的份呀!”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山的二弟才明白,原来自己拣了个人家不稀要的剩货。一气之下躺下就不起来了,嫣红哭过也闹过,就是没治服这个拗丈夫。为了不和他执气,她连哄带骗的让丈夫去窑上打工去了。这样孬好的还能挣几个钱回来,总比在家睡懒觉强。 可是,打发走了人,嫣红又犯愁了。虽然自己不愁干农活,可自己现在是身怀六甲的人,行动起来已经很不方便了,为了能快些将自家的地种上,她不得不请求婆婆公公先帮帮自己。可没想到这样的要求换来了她和意中人见面的机会。 大山娘为了保住自己的孙子,就让大山去先帮弟弟家干了。大山虽然不情愿,可也不好说什么。当大山走进嫣红家问她家哪块地还没有种上时,正和婆婆怄气的嫣红的脸上立刻多云转晴,她好烟好茶的端出来招待大山。这让跟在大儿子后面的老爹摸不着头脑了,心里话,我这当老公公的还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哩。看来大儿子的脸比自己的大。嫣红接下来的话更让这个公公吃惊:“爹,您老年纪大了,你回家去歇着去吧,我家这点子活不用您帮忙了。”老头弄不明白了,这二儿媳妇刚刚还拿打掉孩子来吓唬自己,怎么大儿子一来变得通情达理起来了。大山受不了嫣红的热情,抓起撅头就下地了。老爹也没听嫣红的,心想,快点给你干完了吧,要再拿我孙子说事的话,我老伴经不起你吓唬了。她已经失去一个孙子了,要再失去一个还不要了她的老命啊。 已经上了年纪的人,当然不能和小伙子比。爷俩一鼓作气的把所有没下种的地全种上了。老汉的老腰老腿提意见般得疼了一夜。大山见爹的身体不支了,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让爹再这样干了。 大山爹知道自己是坚持不住了,就听了儿子的话。可大山没想到,父亲没来,嫣红倒来了。老远看见地里一男一女紧挨着干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口子呢。大山不止一次的撵嫣红回家,嫣红像没听见一样跟在他后面劳作。实在被他撵急了,她回家做了饭送到地里,大山没吃她做的饭,回自己娘那里吃了饭再去地里干活的时候,看见嫣红还没走,就说:“你回去吧,我干活你还不放心。”嫣红拿起大山脱下的褂子说:“让我走也行,那你今下午去我那里吃饭。”大山刚要回绝,嫣红晃着手里的褂子说:“不去的话就别想要褂子了。” 大山知道自己要把褂子拉在嫣红家的话,自己有一百张口也说不清楚了。他把地里的活抓紧干完了,看天色还早,就壮了胆子去嫣红家拿衣服了。嫣红知道他不好留,早把他的衣服给藏了起来。先泡了好茶给他喝,又赶紧端出早就预备好的酒菜来。大山紧张的站在嫣红面前说:“我一个大伯哥家,在你这里呆时间长了不好,你快把我的褂子给我,我得回家了。”大山说完这话赶紧把头低了。嫣红偏偏就喜欢他这个傻劲,这和他那个滑头兄弟不一样。嫣红见大山连坐也不肯,就说:“我的椅子上有棘子还是有圪针,连坐一会儿都不肯?”大山见嫣红挺了大肚子朝自己靠近,慌张得赶紧出来了。这个时候,红杏就在嫣红家的门口站着。嫣红追出来所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如果不是来了邻居,她踹门进来的话,也就没有悲剧发生了。可偏偏就有邻居过来,红杏又偏偏爱面子,她怕人家以为自己在听墙根,这样对她对大山和嫣红都不好,所以,她匆忙的走掉了。而这个邻居却正好代替她听到了嫣红向大山表白自己心声的话语。 一个痴情的女子,她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哪有轻易放过他的道理,她先是小声诉说,后来越说越激动,声音抬高了。大山怕街上过路的人听见,赶紧拉嫣红进了屋,小声说:“你我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你是我弟妹,我是你大伯哥,这样的话传出去我们还怎么见人啊?” 嫣红不听这话还好,听了大山这样的话,把拳头砸在他肩上:“你个傻子,爱你的人你不要,害你的人你倒当了宝贝。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媳妇去哪里了?”大山没说话。嫣红没好气地说:“人家趁你没在家,让那个送信的驮了,搂腰抱腿的进城了。我去集上买菜亲眼看见的。” 大山信了嫣红的话。这个邮递员他是认得的。红杏上回去流产就是这个人送回来的。岳母还怀疑过红杏和这个人关系呢。他当时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可她不该趁自己不在家,还和这个人来往,难道她真的和这个邮差有说不清的关系?嫣红见大山开始相信她了,就拿出女人那天生的本事,有声有色的说起红杏的不是来。 嫣红数落完了红杏,又说大山的二弟的不好:“他就要做父亲了,还没个做爹的样,他要是有你半点的好我嫁他也不屈的慌。当初你不要我,可我谁也看不上眼,嫁给你的弟弟总算和你还是一家人,你弟弟身上总还有点你的影子吧。可没想到,你和他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法比。我现在后悔也晚了,想找个人诉说诉说,可这样的话能和谁说呀?我天天盼见你,月月盼见你,就是想向你倒倒心里的苦水。可你见了我像看见狼一样害怕……你干吗这样伤我的心啊!呜……你让我这日子怎么过呀……” 大山见嫣红边说边哭,心早软了。自己的兄弟自己知道,他这个二弟爱说个俏皮话,干活耍滑藏奸的。可这不是在大集体的时候了,耍滑耍不出工分来了,你得实打实的干才行。当初自己拒绝了嫣红的求爱后,嫣红就托媒人来把自己说给二弟。大山当时没阻拦,心想,懒散的二弟有嫣红这样的好手掌管着,也许还好些。可现在看来,嫣红也没帮他改了满身的毛病。大山感觉是自己害了嫣红,就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说:“我有空再说说老二。” 嫣红见大山坐下了,眼泪还在眼珠上转着,脸上就有了笑容了,她斟茶斟酒的伺候着大山说:“大山哥,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慢慢喝着,等他回来你可要好好的说说他。”大山信以为真。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二弟今夜值夜班,早和嫣红说好了,让她早关门睡觉。嫣红的门关得是不晚,可家里关了个大活人邻居家是看清楚了。她还哭哭啼啼的说这说那的,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在这样好的邻居眼里可不能容忍。他跑到窑厂,如此这般添枝加叶地向大山的二弟学说了。 年轻人的火气本来就大,再加上嫣红平时对自己的不满,这愣头青像头尥蹶子犟驴一样蹿回家,一脚把门连同门框一块跺下来了。这样的抓奸现场自然是热闹的,不但有从窑上跟来的小青年,还有一路上被邻居连招带拉地划拉来的人。黑呼呼的人群被这喀嚓一声的踹门声惊醒了,这是要出人命的事呀!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打发几个小青年赶紧告诉他爹娘一声去。报信的又怕错过了抓奸现场,你推我搡的谁也不愿意去。 第二部 第三章 无尽的烦恼 夜深了,红杏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倚被而坐,看着天空那明亮的圆月。(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心情却怎么也圆润不起来,那双悲伤的眼睛,那扣人心弦的嗓音像从那满满的圆月上传来的一样,清晰的,固执的往自己耳朵里钻。自己怎么了?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怎么脑子里老想着另一个男人的影子?红杏努力地驱赶着这个让自己不安的人影,可这个影子在自己的脑海里竟然越来越清晰,尤其是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红杏烦躁的摇了摇头,想把这个缠绕着自己的人影给赶走,可这个人的影子像长在自己心里一样,怎么也赶不走,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他那样挂念,为什么那样心疼他,好象受伤的是自己的亲人。她现在在心里已经怪杨洋了,这样好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要伤害她,难道就因为他的父亲无权无势了吗?你是爱他的人还是爱他父亲的权势。 再也没有睡意了,红杏干脆披上衣服,站到窗前,尽情的看着天上的满月。她自问:为什么月有阴晴圆缺?是因为世上圆满的事太少了吗?月亮渐渐的西斜了,移到了红杏的视线以外了。碧蓝的天空成了星星的舞台,星星耀眼的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观看着这个神奇的世界。红杏干脆趴上窗台,又仔细数起星星来。她听老人说,地上一个人就顶天上一颗星。她不知道哪颗星是属于自己的,也不知道被杨洋伤害了的那个人顶的是哪一颗,她想他现在一定还伤心,也许属于他的那颗星此刻正在流泪,她真想安慰安慰他。 哎呀,看自己想哪里去了。说别人的作为不好,可自己呢?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不是一样被人唾骂。 红杏想到这里,自己苦笑了一下,人有的时候是不是在自寻烦恼,比如自己现在的状况:再比如大山,那么好的嫣红他不要,却偏偏跑到我这里受气,可不是自寻烦恼是怎么着。大山现在是不是后悔了?要不他怎么会先去给嫣红干活,怎么会去嫣红家吃饭。嫣红她又能干又没累赘,大山为什么会拒绝她哪?红杏想到这里又开始反问自己。帮助自己,热爱自己的大山自己从来没这样挂念过,一个陌生的人,见一面之后,怎么会让自己这样欲罢不能,这是为什么?像村里的这些婚姻,别怨他们像买卖牲口一样,如果不是那样,又能怎么样哪?有谁就那么巧,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像方老师和成老师那样的有情人,这个世上又容不得他们,这上哪里说理去? 红杏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想把这些烦恼也一把抓去。她感到了迷茫,她弄不明白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害。 当红杏家的院子里一片静寐的时候,大山家可乱成一锅粥了。大山被嫣红强拉回屋后,嫣红在哭诉她思念之情时,还埋怨他的失策,说他痴迷一个不爱他的人如何如何的不应该。当然这样的话戳到了大山的痛处,心情也变的极其恶劣起来。嫣红夸张了红杏和泥鳅的亲昵动作后,大山的眼前就出现了泥鳅用摩托车载着红杏飞奔时的样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呀!当嫣红提到孩子的事情的时候,喝过酒的大山突然哭了。他面对嫣红的温柔,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如果当年自己接受了嫣红的感情的话,自己今天过的日子会和蜜一样甜。可自己偏偏就赶不走那个扎了羊角小辫的小女孩的影子,她像个咒语一样跟着自己,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干活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缠绕着自己。当姥姥老念叨红杏家的日子如何艰难的时候,这个说话就脸红的汉子,竟然大着胆子让姥姥给自己做媒,他情愿做个上门女婿。 姥姥听了大山这样的话当然是惊喜万分的。她老人家在大山跟前说红杏家的事,其实就是在试探大山有没有这个想法。今天自己的外甥说出这样的话,她当然高兴。一来自己的外甥自己了解,他要愿意去红杏家,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这样不但解决了红杏家缺劳力的问题,还可以缓和与红杏家的关系。美美就可以和商家庄的娘来往了,这两全其美的事五奶奶已经想了不知多少遍了,可就是没敢提。一来怕闺女不高兴,二来也怕大山不乐意。可没想到这个孩子他自己提出来了。 姥姥高兴的把这个事和自己的闺女说的时候,闺女一口回绝了。五奶奶这个通情达理的老人没想到自己的闺女这样不开化,她以为把儿子招给人家就让人家看不起了,让人家说自己养不起儿子了。五奶奶当然把自己的打算如实给闺女说明白了。可大山娘不领这个情,她说:“我宁愿不要美美这个闺女,也不想让人家看不起我。”娘俩意见不统一,刚有苗头的事眼看黄了,大山迫不及待地冲进屋里,着急地说:“娘,我去她家,就隔一座山,我还可以经常回来,还可以把给我盖的房子省给二弟。这不是好事吗?”为娘的听了儿子的话,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她说:“傻儿子,去了人家的家,哪有在娘的眼前自在。娘不放心,我养你这么大,我不想让你姓了别人家的姓。”大山跪到娘的跟前:“娘,我姓了谁家的姓不也还是您的儿子吗?”五奶奶拍拍闺女的后背说:“看见了吗?你就成全了他吧。再说他也不是去了别的地方,他不是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嘛。” 大山回忆起自己争取这个婚姻时的勇气,连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说的话,他怎么就那么有勇气和自己母亲争取这个婚姻呢?可自己争取来的是什么?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的孩子人家不要,夫妻之间根本没有热乎味,自己在她心里只是一个和她一起干活的牲口,她根本就不爱自己,她心里肯定有别的男人…… 大山在这样的情绪中,一盅接着一盅的喝,嫣红也一盅接一盅的给他倒。这个不胜酒力的汉子很快就趴在了桌子上起不来了。爱他爱得有些过火的嫣红知道今夜窑上出砖,丈夫是要加班的。她紧张地把大山扶上了自己的床,伺候他脱了鞋,并且还要把他的衣服也脱干净了。今夜,她要圆自己那个没有做成的梦!她要和自己心爱的男人肉贴肉的睡一夜。 嫣红这个大胆的设想被炸雷一样的踹门声惊醒了,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的男人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站在了她的面前。嫣红摊在了床前,面对自己给大山解开的衣扣,她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大山的二弟看了看熟睡在自己床上的哥哥,抄起门后的顶门杠,照准哥哥的头就砸下来。嫣红惊叫一声,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大山的头。粗重的棍子落在了嫣红的腰上,嫣红尖叫一声,趴在大山的身上失去了知觉。丈夫看见自己的妻子为了另一个男人这样奋不顾身,那尚存的理智完全丧失了,他把手里的棍子高高举起,照着哥哥的下身就狠命的砸下来。 红杏在迷迷糊糊的睡意中,好象听见了大山的惨叫,她一骨碌爬了起来,仔细听了听。一声一声的鸡叫在提醒她,天就要亮了。真是春眠不觉晓啊,红杏感到自己困极了,她想倒下再睡一会儿,可眼皮怎么也合不到一快了。红杏恼怒地把被子蒙过了头,希望把这烦人的鸡啼声阻隔一下。可是,在严严实实的被窝里,红杏的耳边萦绕是嫣红和大山说的话:你要是不拒绝我的话,现在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你的了嘛…… 红杏再回味五奶奶跟自己说大山从小就喜欢自己的话,难道这是真的?他这么早就喜欢自己了才不接受嫣红的感情了吗?自己有那么好吗?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红杏仔细回忆起自己自从去了商家庄后,大山每回去他姥姥家都要绕道走自己家门口时碰到自己时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像个害羞的女孩子,看见自己的时候,赶紧把头低下。有一回,自己走很远了,感觉身后不对劲,回头看时,那个傻大山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背影发呆哩。看见自己回头,他赶紧跑开了。 红杏回忆起这些,感觉五奶奶和自己说的是实话。这个老人不会骗自己的,她撮合成自己和大山的婚事后,自己一直没给她省心。她的闺女怀疑自己,可她没有。她的闺女难为自己,她也护着自己。为了这个爱护自己的老人和这个痴情的汉子,自己是不是妥协一回?要不也太对不起人家对自己的这一片深情厚意了。 红杏想到这些的时候,决定明天赶紧去城里找杨洋妈,把放进身体里的东西取出来,不能再伤大山的心了。 红杏起床洗刷一番后就要走。因为这个时间还能赶上进城的早班车。红杏娘见她不吃饭就往外走,拦住她问:“你去哪儿?”红杏昨晚回来的时候娘就和她执上气了,她见红杏没把大山接回来,就明白人家还生她的气。闺女的行为不检点,让人家挑理了不是。自己一辈子清清白白的,养个闺女可不能让她干出对不起祖宗的事来。红杏娘昨夜也是一夜未眠,她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闺女和女婿之间的不和。人家就想要个孩子,可自己的闺女怀上了又去流了。这事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眼看大山的年龄大了,红杏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不说,还和那个泥鳅来往密切,这样发展下去,两个人不散伙才怪哩。 红杏娘想来想去还是想出了解决的办法。今天见红杏起的早,自己也赶紧做饭,想趁吃饭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和她说一说。可没想到,她饭也不吃就往外走。红杏娘拦住她问:“你去哪里?”红杏说:“进城。”红杏娘提听这两个字,眼睛立刻瞪起来了,她仰起手就要打红杏。红杏连躲的意思也没有。做娘的还是没舍得把手落到自己闺女的脸上。 红杏斜眼看了看娘放下的巴掌,鼻子一酸,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她再怎么反感自己也舍不得打女儿一下。可婆婆昨天那两巴掌打得……红杏的眼泪在眼圈了打了个转,就硬让她给逼回去了。娘拉红杏进了屋,指指挂在正面墙上的她父亲的遗像说:“杏,你就是不为我,也得为你爹想想吧。他一辈子清清白白,死了都没有人说他个不字,你可千万别做出丢他脸的事来。”红杏纳闷,连五奶奶这样的外人都非常相信自己,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反而和婆婆一样对自己不信任哪?难道自己养的女儿自己不清楚?红杏心里气着母亲对自己的误解,嘴上什么也没说。红杏娘见她没和自己反驳,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劝说,就缓和了些口气说:“人家大山也老大不小的了,别说人家想要个孩子,连我也着急了。你说你招个人来不就是给这个家留条根的嘛,你不该把那孩子给流了。看看,作下毛病了不是?杏,听娘的话。趁这两天地里没活,娘带你去找个老中医看看,把月经调理调理,要再不怀孕,我看就栓不住人家大山了。” 红杏就听不得母亲把自己往低处贬,自己气得扭身就走。母亲急了,一把拉住她:“你长耳朵了吗?”红杏看见娘确实是动了气了,就拉长了声调说:“我这不就去把避孕环给取了去嘛!”“啊!什么?你、你什么时候放了那东西?难怪你老不怀孕,你,你傻呀你?我还以为你有毛病呢,我和你五奶奶都为这事操碎了心,你你你,你这个孩子……”红杏娘听了这话是又气又喜。气的是红杏不该放这个避孕的东西,人家又没人来计划你,你怎么自己计划起自己起来了?喜的是,自己的闺女看来是没毛病,这样的话,取了那个东西马上就会有孩子了!红杏说了实话,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她跟娘说:“我走了啊。”娘欢喜的说:“走吧走吧,还赶得上那躺早车。”红杏临出门的时候,娘高兴的推了她一把:“快去快回啊。” 红杏住的村子离公路还有几里地,她要翻过五指山才能到公路上去坐车。所以她急急的走着,生怕赶不上这趟车了。她知道,今天是杨洋回门的日子了,她知道今天这样的日子去人家肯定不高兴,可是,为了让大山和五奶奶高兴,她顾不得许多了。巧的很,红杏离公路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就看见那班车开过来了,她赶紧摇着手里的包跑起来。车停下的时候,她也跑过来了。红杏气喘吁吁的上了车。车里的人不多,座位空了不少。红杏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交了车票钱。就扭头朝窗外看着。 晨曦中春光无限的大地被刚刚长齐了的秧苗掩盖着,这层淡绿还没有完全把土地给遮盖起来。黄色的土地像个穿了薄纱的少妇,透过那层淡绿还能看见“肌肤”的颜色。红杏心想,用不了多久,疯长的庄稼就会把整个大地给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了。到了秋后……红杏想到丰收时,自己的身体也会丰满了的时候,脸上热辣辣的。 第二部 第四章 红杏想通了 春天的景象让人看了从心底里冒出股蒸蒸日上的感觉,连那刚露头的太阳也比其它时候的颜色足。红杏看着那冉冉升起的太阳和那洼地里浓绿的麦田,心潮澎湃起来,自己的心情也像上足了颜色的庄稼一样,一节一节的往上窜。红杏知道,只要自己放下那不现实的梦,她和大山的日子会过好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有大山对自己的这份爱,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虽然他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男子汉,可他也是个身强力壮,心地善良的人呀。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虽然少了些浪漫,但也可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唉!那个嫣红爱屋及乌地嫁给了他的二弟,还不死心的纠缠他,不知道他昨夜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唉!英雄都难过美人关,何况他不是个英雄。这个嫣红,也不能因为爱大山就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呀。别以为你怀了商家的孩子就可以胡说八道的,等我也有了孩子的时候,看你还怎么臭显摆。 红杏毕竟也是个年轻的女人,她心里也和其她的女人一样,有股不服输的劲。这样的醋劲使她放弃了要供妹妹们读完书后才要孩子的决定。她这个决定一半是被大山对自己的情感动,一半是为回击嫣红。你都嫁给大山的二弟了,还这样旧情不忘,我这就断了你的念头,让你再也找不到话头刺激大山。 红杏坐在车上胡思乱想着,水城很快就的到了。红杏下车买了点水果走进杨洋妈家时,自己赶紧停住了脚步。她看见杨洋和她的新女婿正从屋里出来,他们俩那满脸的幸福相让谁看了都羡慕。杨洋先看见了红杏,脸色变了一下,赶紧迎上拉着她给自己的丈夫介绍着:“这是我的同学刘红杏。她没赶上我们的婚礼,今天来补上来了。”红杏听出杨洋怕提起前天的事,自己会意地笑了一下,点点头。红杏见杨洋的老公朝自己客气地笑笑,就说:“前天家里有点事,没赶上喝你们的喜酒。”杨洋的丈夫是个细高细高的男人,红杏在他面前感到像戳了根电线秆子一样。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伸出他白皙的手和红杏握了握,轻声慢语的说了声:“今天补上也不迟。”红杏笑了笑说了声好,就被杨洋拉进了她的房间。 杨洋爸妈见红杏来了,心情也立刻紧张起来。前天她帮了自己家那么大的忙,她不可能不来讨要报酬的。可是,你就是要也不能这样急呀?偏偏赶这个时候来。杨洋拉红杏进自己房间的那一刹那,回身对自己的爱人说:“帮妈妈做饭去,我们俩要说些悄悄话,别来偷听啊。”杨洋的丈夫眯眼笑了笑,就跟随在岳父岳母的身后往厨房里走。岳母受宠若惊的说:“你就别受累了,在沙发上坐会儿吧。” 杨洋关上自己的房门,立刻检查起红杏的身体来。红杏问:“你怎么了?”杨洋看了看完好无损的红杏,也纳闷的问:“他们没伤着你吧?”红杏摇摇头说:“没。”杨洋宽心了的同时,心里又涌上了一股酸味,心想,别是他看上你了吧。红杏帮了杨洋这么大的忙,杨洋本来是很感激的,她还设想红杏要是被大头他们那一伙人打坏了的话,她一定要让公公给她安排个轻快的工作干干。他老人家有这个权利。但是,今天意外的见红杏完好无损,那感激的心情也立刻变了味,她围着红杏转了两圈,突然停在她面前问:“他不是看上你了吧?这个人有惜香怜玉的毛病。” 红杏脸立刻憋得通红,杨洋不由她分辩,话就像热了锅的炸豆一样,啪啪啪的响个不停:“他这个色狼,但凡看见有几分姿色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杏,你别被他假惺惺的样子唬了,他那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要是上了他的当,那就等死好了。”红杏听了杨洋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红杏难过的低下头说:“你想到哪里去了,其实前天那个事不是他要那样做的,是他的兄弟们自作主张……”“怎么?他那天没来?”杨洋听见她的前男友没有亲自来闹,心里突然多了份失落感。结婚那天,女人的那份虚荣使她既恨大头又得意大头来闹自己,他来闹证明他是在乎自己的。今天听见他自己没亲自来,心里那股得意劲儿滑到了脚底,心中也冷冷的没了刚才的醋劲。红杏不理解杨洋此刻的心情,她闹不明白杨洋这阴一阵阳一阵的,到底是怕大头来还是盼大头来闹她。 红杏看着杨洋瞬息万变的脸色,不知如何是好。杨洋此刻自言自语地说:“我还以为他放不下我呢,原来是他的几个哥们放不下我呀。”红杏赶紧解释:“不,他是没放下你,你不知道他有多难过……”杨洋回身瞪大眼睛问:“他他他!你怎么回事?他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洋激动的样子让红杏更不懂了,看样子她也是爱他的,可她为什么又放弃了他呢?红杏把那个人说的话向杨洋学说了一遍,杨洋脸上此刻露出了得意之色,她松开了抓住红杏的手,像是自言自语:“他能不来吗?他说过,爱我爱得要发疯。我就是要让他发疯,让他疯死!”红杏张大了嘴巴,她弄不明白杨洋为什么这样。看样子她和那个人是有感情的,可为什么她要这样折磨他? 红杏试探着问:“为什么要这样?”杨洋把胳膊往胸前一抱说:“你不懂。”红杏喃喃的说:“我可看出来你们之间是有爱的。”“爱?爱值多少钱一斤。红杏你知道我现在的爱人有多爱我吗?他说自从有了我,他连电影演员都觉得难看了。现在啊,他是天天对着我看不够。你知道吗,昨天夜里,我们几乎没有合眼,一晚上他都没有停止对我的要求。红杏,你和你的那个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一晚上过了几次性生活?”红杏没想到杨洋会问这样的问题,她立刻窘得连呼吸都困难了,她把头低下看着脚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杨洋扳起红杏的肩,看见红杏如桃花般绯红的脸,笑的像风中的杨柳一样摇摆着身子。红杏被她笑恼了,把她扳住自己肩头的手打开,扭身坐到了她的梳妆台前。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红成那样,尴尬地赶紧起身要走开。杨洋见她真生气了,就强压住笑说:“好好好,我不问行了吧?瞧你,还像没开包的处女一样。”红杏见她爱揪着这样的话题不放,就生气的说:“杨洋,快别胡说了。”杨洋用指头戳了红杏一下:“别装了啊,没结婚就怀孕了,还在我面前装什么清纯?” 红杏见她和泥鳅一样误会自己,就说:“我是怕你妈不给我做手术,才那么说的。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结婚了,只是不想要孩子。”杨洋走近红杏,看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你不爱他?”红杏点点头。“那你干吗和他结婚?”红杏叹了口气,没回答这个问题。她赶紧把话题一转说:“杨洋,你妈今天有时间吗,我是来麻烦她帮我把那个东西取出来的。”杨洋不怀好意的看了眼红杏问:“怎么,又想通了?”红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我能有什么办法?”杨洋见红杏过得不幸福,自己那骄傲的心得到了满足,她刚才那因为大头而醋劲十足的心,此刻平衡了。心想,红杏毕竟是个乡下丫头,没什么见识,还是我来开道开道你,让你开开眼界吧。 想到这里,杨洋就用神秘的表情和红杏说:“杏,你知道吗,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你这样委曲求全不是什么美德,反而是犯罪。”红杏确实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话,她不知道忍让和将就还是犯罪。杨洋见红杏惊讶的眼神,更自信的说:“你想啊,你不爱他,你们的婚姻质量能搞上去吗?你以为要个孩子就可以连接你们的感情了?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哎,你知道吗?有个人一直暗恋着你,不如我今天就把他叫来,我给你们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怎么样?”红杏听见这话,就知道她说谁了。可是,杨洋不容她张嘴,只顾自己说下去:“他可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说你的好,哎,我说,只要你愿意,我找我公公说说,给你把户口买了,再找个工作干,你们可就是天生的一对了。”杨洋只顾自己说的兴高采烈,丝毫没注意红杏已经开门走了。正把菜往客厅里端地杨洋妈见红杏要走,就赶紧说:“饭好了,吃了再走嘛。”杨洋妈本来是客气一下的,没想到她的姑爷倒认真了,赶紧上前客气的说:“我们的婚礼你没赶上,今天就算补上这喜酒也不迟呀,怎么还要走呀?”红杏没法回答人家,回身看见杨洋已经站在客厅里,用含笑的眼睛看着自己说:“我的天使,你想要孩子也得等我妈吃了饭啊。”杨洋的话又一次把红杏的脸说红了,她难堪地低下了头。杨洋的爱人听了她的话,不懂是什么意思了。而杨洋的妈听了倒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笑容也回到了脸上,她一把拉红杏坐到自己的身边,把嘴巴贴在她耳朵上说:“我们吃完饭就去办,耽误不了你回去的那趟车。” 第二部 第五章 老天捉弄人 杨洋妈本来为了闺女的婚事请了三天假,怎么也得等闺女回了门再去上班。可是,自从杨洋的婚礼差点出了丑后,她和老伴就改变了要大办回门的想法,他们宁愿不要这样的排场,也不想弄个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前天不是杨洋机灵,让红杏假扮新娘引开了那帮人,他们在这院子里一闹,杨洋的婚礼可就出笑话了。毕竟是自己的闺女甩了人家,毕竟人家那边死了人,是巧合也好,是气得也罢,人家要闹自己也没办法。今天乍见红杏来的时候,杨洋妈还以为她帮了自己家这么大一个忙,今天是来讨说法的,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是为这个事来的。至于取环这样的事,对杨洋妈来说是举手之劳,她能不马上答应吗。 吃完了饭,杨洋就和她的丈夫坐车回去了。临走,杨洋拉着红杏的手说:“先别急着做妈妈,我跟你说的事你再好好想想。要是想通了,我就找我老公公帮你变变身份去。”杨洋的老公嘿嘿一笑说:“你呀就爱瞎操心。”杨洋不高兴的说:“你要不把我同学的泥饭碗给变成铁饭碗,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杨洋的撒娇管用了,那电线秆子似的男人,赶紧弯下了腰哄她说:“好好好,我们都听你安排。”杨洋妈对女婿的表现是万分的满意,因为他的俯首贴耳也可以使自己在医院里的工作有了起色。至于红杏的事,她相信女儿只不过是在人家面前摆摆自己的谱罢了。做母亲的还不明白自己闺女那点小伎俩。 送走了姑娘姑爷,杨洋妈马不停蹄地带红杏去了医院。因为这个时候是接班时间,正好人少。现在医院里查的紧,没有乡、村两级政府开的证明,根本就不能随便给育龄妇女取环。杨洋妈这样说也无非是让红杏再怀了感激她的那份情。其实,就红杏现在这个情况,她根本不用来这里取,她就是去乡里的计生办去取,人家也答应,因为她的条件是允许生育的。只是红杏她不相信人家的技术,更不想让人家知道她未生育就带上了这个东西,免的让人家传开了又惹来闲话。 红杏很快就和杨洋妈一起走出了手术室,她千恩万谢的和杨洋妈告别时,看见婆婆正提了一把暖壶边走边摸眼泪。红杏紧张起来,她赶紧迎上去想问个究竟。婆婆看见红杏,惊慌把暖壶甩出去了好远。暖壶的爆炸声吓得这娘俩都张大了嘴看找对方。红杏惊魂未定,但嘴还能说话。自己的婆婆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慌张地撇下红杏就跑。杨洋妈过来问:“她是谁呀,怎么见了你怕成这样?”红杏也纳闷的说:“她是我婆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杨洋妈说:“那你赶紧去看看吧,我得走了,家里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办呢。”杨洋妈知道,乡下人进医院,麻烦事挺多的,自己给红杏帮忙那是看闺女的面子,可别再沾上她婆婆家的事。所以,她赶紧托词走开了。 红杏也看出她匆匆离开的原因,人家闺女刚结婚事是挺多的,就没耽误人家。看见杨洋妈走了,自己朝婆婆跑去的病区找过去了。红杏的心像打鼓一样的在响,她不知道婆家出什么事了。红杏这样忐忑不安的走着,五奶奶突然从一个病房里跑出来,拉上红杏就往外走。红杏看见五奶奶见了自己也这样慌张,就更纳闷了,她问:“五奶奶,是不是大山出事了?”五奶奶赶紧说:“没有,是你弟妹生孩子来了。” “哎呀我的天呀!可把我吓死了。生孩子是好事啊,我婆婆见了我跑什么?”红杏说了这话,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了。五奶奶听了红杏叫自己闺女婆婆了,高兴的说:“杏,你总算改口了,你娘听了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了呢。”红杏说:“那我们去看看弟妹吧。”五奶奶紧张的说说:“别去了,你一个新媳妇家,别去那地方,做月子的人脏,别冲了你的好运气。我去过你家,听你娘说,你是来取那个东西来了?几时来的?”五奶奶担心的问着。红杏说:“刚来没多大工夫,是我的一个同学的妈给我取的。”五奶奶沉了脸说:“也是她给你放的吧?”红杏见五奶奶有些怨人家的意思,就说:“是我求人家给放的。”五奶奶叹了口气说:“我知道,知道,要是不流那个孩子——就好了。”红杏见五奶奶的情绪不对,更纳闷了。按说自己取了避孕环,她老人家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伤心呢? 五奶奶掉了几滴眼泪,马上意识到自己这样不行,赶紧擦了擦眼睛说:“杏,你快回家吧,你弟妹的孩子早产了,要在医院里住些日子才行,大山他……他可能要在他娘那里多呆些日子。这两大家子的活没人干,你就多辛苦辛苦,让他在他娘那里多住些日子。等,等他弟妹出了院,看看情况再说。”红杏爽快的答应了:“行,让他住多久都行。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活了,要是他忙不过来,我去帮他干。”五奶奶听了这话,紧张得更厉害了,她说:“你可别去!”红杏问:“我婆婆还和我记仇啊?五奶奶,你告诉她,明年这个时候,我一定给她生个大胖孙子。”五奶奶听了这样的话,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拍水泥地面啪啪响:“我的老天爷呀!你睁睁眼,看看我的这些好孩子,帮帮他们,救救他们吧……” 五奶奶的哭声吓坏了红杏,她从来没见这个老人这样过,虽然这样的情景在农村不少见,可五奶奶是谁呀?她是这个村里的菩萨,是周围村子里的人都敬重的接生婆,她才不这样哭天嚎地的哩。 红杏战战兢兢的拉起老人,五奶奶可能是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悲痛了,她拉过红杏的手捏着:“杏呀,我苦命的孩子……你们、你们不可能有孩子了……” 红杏听完了五奶奶的哭诉后,自己也贴着墙跟出溜下来坐到地上。她感觉这一切像是出闹剧,自己不想要孩子的时候怀孕了,自己想要了的时候,他不能了……难道这是老天有意捉弄我?我的命就该是这样吗?昨夜,昨夜里听见大山的叫喊原来不是自己做梦,他真的遭受了灾难。如果自己不是爱面子,坚持叫开嫣红家的门的话,这样的灾难是不是可以避免?是,肯定是。就是自己走开了,如果不是自己强拦住美美的话,她去把她亲爱的大哥哥叫回来的话,也会避免这样的悲剧。可是自己,自己就那样固执地拦住了她。自己生来是大山的克星,是自己害了他。如果自己不流掉那个孩子的话,大山就是变残废了,他也留下自己的根了。现在,他不能了,他会不会恨自己? 红杏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后悔自己昨夜的固执了。五奶奶见她这个样子,赶紧拉他她起来说:“孩子,你刚摘了环,受不得凉,快起来。”五奶奶拉红杏起来的时候,看见围拢过来不少病人的家属,她赶紧说:“孩子,别让人家笑话。奶奶不会让大山耽误你的,奶奶再给你找个好的。”红杏像是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她抓住五奶奶的手说:“带我去见大山。” 第二部 第六章 父母的心 大山的二弟打坏了自己的哥哥,也打下了自己还不足月的孩子后,就跑了。大山现在也明白自己这辈子完了,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大山仰面躺在病床上,眼睛痴痴地看着白得耀眼的天花板,脑海里也一片空白。他想自己如其这样苟活还不如死了干净。他的母亲现在就坐在自己的床前抹眼泪,她一下子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大儿子残废了,二儿子跑了。一夜之间,她的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现在已经哭干了眼泪。媳妇现在也躺在医院里,不足月的孙子还躺在育婴箱里,是死是活还不一定。这花销大了不说,医生还嘱咐她要看好她的大儿子,一般这样的病人一时想不开,会有轻生的念头。 我的天呀!这家人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就塌了天了呀。大山娘这样在心里想着,尽量不让儿子看见自己哭。她在儿子面前不敢哭,她要是哭的话,儿子就更难过。医生已经嘱咐过她,要用乐观开朗的情绪来引导他。可自己现在怎么开朗的起来呀。 大山娘和他姥姥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她们这娘俩是在别别妞妞的气氛中听见这坏消息的。大山娘因为还想在自己母亲面前撒撒娇,对娘给做的疙瘩汤不离不采的。五奶奶就像哄小孩一样哄自己的闺女:“喝一口,好孩子张口喝一口”。女儿被母亲这种哄法给逗乐了,娘俩抱在一起笑开了。就是这个工夫,一个邻居跑过来,急急火火的说了大山和他弟妹的事。大山娘不信,五奶奶也说:“大山不是和他媳妇走了吗?怎么会……”邻居着急的说:“哎呀,不信去看看呀,他们俩关着门,被你们家老二给踹开了。现在用顶门杠把你家老大给砸在床上了。” 五奶奶和自己的闺女是怎么跑到嫣红家的也说不上了,反正她们娘俩的脚是不听使唤了,兴亏大山爹挑水回来,一手一个拉了她们跑。当他们看见嫣红蹲在一滩血水里喊爹叫娘的时候,已经吓糊涂了。再看看大山,一动也不动的仰躺在自己弟弟的床上,脸干黄干黄的。大家见他这个样子早忘记了难堪,赶紧找车,大伙七手八脚的帮忙把这两个人送进了医院。 嫣红还没到医院,就把孩子生在了路上,幸亏五奶奶会接生,孩子大人都没什么事。可是孩子毕竟不足月,弱得哭起来像病猫一样。进了医院,人分两路,五奶奶送嫣红和不足月的孩子去了妇产科。医生说着孩子月份不足,得在育婴箱里观察观察,要不成活的可能性不大。嫣红听了当时就又昏过去了。五奶奶这里手忙脚乱地救嫣红,大山娘跑来说大山被他弟弟打坏了,医生说他们以后没有生育了。 五奶奶听了犹如五雷轰顶,她瘫坐在地上。等天亮了后,她回家取自己那点养老的钱来救闺女家大人孩子的命的时候,顺路去了红杏的家里。红杏娘高兴地告诉她:“五婶,告诉你个好消息,杏没病,她今天去找她同学的妈去取那避孕环去了,您可就要抱上重外甥了。” 五奶奶听了这样的话,什么话也没和红杏娘说,她心想,杏取不取环已经和自己的外甥没什么关系了。自己的外甥不能要孩子了,红杏还可以要。她得把这个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呀。五奶奶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了,等大山出了院,她怎么撮合的再怎么把他们给拆开。她可不能为了自己的外甥耽误了人家红杏。 今天五奶奶是知道红杏也来医院了,她嘱咐过闺女少出门就是怕让他们婆媳碰见了不好撒谎。昨天夜里,大山娘就把嫣红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要是再让她看见红杏,说不定也要骂她一顿。做娘的哪有派自己儿子不是的。可这样的事确实是大山和嫣红的错,要是让红杏再屈受婆婆一顿骂,那还有天理吗? 可偏偏怕什么就遇见什么,大山娘不知道红杏也来医院了,当她看见红杏的那一刻,她是慌张的。自己老拿人家不当人,可自己养的儿子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事。这要让红杏知道了她会怎么说自己?所以,大山娘这一回是没有理由骂红杏的。 红杏进了大山的病房,婆婆麻溜地出去了。她无法面对媳妇对自己的诘问。如果人家问自己:你不是老怀疑我吗?看看你养的儿子做下了什么事吧。那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自己养的儿子万万没想到会做下这样的事。 五奶奶见自己的闺女出了病房,也跟在后面出来安慰她:“事情已经出了,你就别难过了。难过也不顶用,一大家子人还指望你呢。”闺女只有在娘的怀里才敢哭出声来。五奶奶抱住一夜间老了许多的闺女,心疼得眼泪哗哗直流。大山娘哭了一会儿,抬头问自己的母亲:“娘,大山他爹来了没有?”五奶奶摇摇头:“还没看见他。”“他这是还没找到老二呀。娘,我怕,我怕老二会寻短见。他要是再出个什么事,我可真的没法活了……” 大山爹作为一家之主。他在这样突然的事情面前保持了男人的冷静。虽然他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全拿来了,但也不够儿子媳妇和孙子两天花的。老岳母虽然还有点养老钱,可那也是大旱三年的小露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他守着儿子做了手术,老婆挂念二儿子还没下落,就让自己回家找找孩子。他就答应了,其实,他和老婆一样挂念二儿子。做老人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他今天回家,不止要找儿子,他还得找些救命的钱。大小三个人躺在医院里,那分分秒秒都是钱啊。做为一个男人,他明白自己的大儿子今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了,如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这个老二,怎么对自己的哥哥下这样的黑手。大山爹跑出几里路,在一处没人的山沟里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从小没人疼的孤儿,虽然蔫了些,但他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经得起严寒酷暑的蹂躏,他的生命力极强,从来没有哭过。可是,今天他哭了。他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是岳母的恩惠才使自己有了个家。为了这个家,他豁出命来干。老婆给他养下了五个儿子,他要把这五个儿子都结结实实的养大,给他们成家。他决不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受苦。所以,儿子虽多,他哪个都疼。有口好吃的他舍不得吃,除了孝顺岳母,他都留给儿子吃。孩子吃了比他吃了还高兴。孩子们也受他和老婆的影响,从小就知道孝敬老人,他们举起好吃的放到自己嘴边的时候,那份做爹的甜蜜常常让这个不善言语的老实人笑上半天。自己养大的儿子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仇敌了?自己一辈子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还摊上这样揪心的事呀! 大山爹哭了一场,胸口畅快了些。他不能耽误工夫了,他得抓紧时间找儿子,抓紧时间淘换钱去。眼下这大春初,谁家有闲钱放在家里等着借给自己呀。自己家平时省吃检用节约下来的几个钱都划拉来了,可到哪里去借呀。大山爹边走边在心里犯愁,头还不住的转动着,他希望自己的二小子在哪个角落里躲着,看见自己后就跑过来问问他哥的情况。哪怕你只管你的老婆孩子也行,那样自己肩上的担子会轻一些。 可是四周的田野里没几个人,现在刚种上春苗,还不用锄草。麦子也长得欢实,这不缺水不缺肥的麦子疯长的都过人的腰了,莫不是老二躲在麦田里去了?大山爹抱着试试看的希望一声高一声低的叫喊着:“老二……老二呀,你快出来……回家啦……”喊声随风在滚滚的麦浪上荡出好远,老父亲多么希望在这麦尖上突然就冒出儿子那从小就皮实的头来。 大山爹失望了,他的眼泪再一次从老眼昏花的眼眶里冒出来,心里说:这个老二,从小就皮,怎么这么大了还这样不懂事。你哥哥从小什么都让着你,你怎么还对你哥哥下这样的黑手。你哥是死是活你不问,你的老婆孩子你也不管了?就这样放心的一走了之?大山爹双手捧头蹲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边上把眼泪擦了又擦。 “爹,爹呀——”大山爹忽然听见了儿子叫爹的声音,他猛然站起来,由于站立急了些,头晕得他晃了几晃。大海跑过来赶紧把比自己还矮的爹抱住,让老人在自己已经长成男子汉的胸怀里倚住了。老爹睁眼看见是自己的三儿子大海后,眼泪再次源源不断地从皱巴巴的眼皮下滚下来。大海像搂一个孩子似的将爹紧紧地搂住,让他老人家在自己的胸脯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等爹平静下来后问:“大海啊,你不好好上学,跑这里来干什么?”大海焦急的说:“我都听说了,我哪还坐得住呀。爹,我大哥他怎么样了?二嫂的娘家人还在我们家等信呐。” “等他娘个x!”大海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见爹骂人。他从爹的表情里猜出哥哥的伤势肯定轻不了,他抓住爹的手问:“我大哥到底怎么样了?”大山爹绝望地说:“他再也做不了爹了。”“啊!”大海没想到二哥对自己的亲哥哥下这样的毒手。他咬了咬牙说:“我找我二哥去!”做爹的哪还敢让自己的三儿子再去毁了自己的二儿子呀,他拉住大海说:“大海,好孩子,你千万别去和你二哥闹了,他已经吓跑了,是死是活到现在还不知道哩。你们都是亲兄弟呀,伤了哪个我们都心疼啊!仨儿,你要是不回学校,就去医院照顾照顾你大哥,爹回家淘换钱去。你大哥和你二嫂还有你那小侄都需要钱,我都让钱给愁死了。” 第二部 第七章 卖了自己尊严的钱 大海被父亲说的心里酸酸的。(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是呀,他们哪个不是爹和娘的心头肉啊!他要是把二哥给打了,二老照样心疼。大海想到在这里,拉住爹的手说:“爹,你回去也淘换不来钱。现在大春初的,各家的钱都投到地里去了,谁家也没钱借给咱们。”爹皱紧了眉头说:“说的是呀,走几个门子看看吧,能借几个算几个,总不能眼看着大的小的死在医院里吧?实在不行。卖屋卖地卖牲口也要救他们的命啊!”大海说:“那哪行,都卖了,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爹,钱的事你别管了,我回学校找找老师们借点。他们月月都有工资,手里的余钱也多些。”大山爹眼巴巴的看儿子问:“老师能借给你?”大海说:“能,他们对我都挺好的。”大山爹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抓住三儿子的手紧紧攥着:“你能借来钱当然好,借着了就赶紧送医院里去。人家医生说了,钱不够就给停药。唔,对了,你哥的事别让你大嫂的妹妹知道,要是让你大嫂家知道了这事,我看人家是不会要你大哥了。” 大海说:“难道这事能瞒的住吗?”大山爹咳叹了一声:“能瞒多久算多久。听爹话,别让她妹妹知道啊。”大海答应着,爷俩分头走了。 医院里,红杏坐在一直紧闭着眼睛的大山身边,自从她把杨洋妈追回来,求她找医生问明白了情况后,红杏的心就像被挖走了一样,胸腔里空空的。她走进大山的病房,大山的眼睛就闭上了,他不愿意看见红杏。红杏看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现在的心里有多难受,她现在其实比大山更后悔流了那个孩子。医生说大山以后不能生育了,也就是说自己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了。这样一来,自己招女婿进门撑门立户,延续香火的愿望就落空了。 红杏为了和大山说说话,就让五奶奶和婆婆去伺候嫣红母子去了。静寐的病房里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的见。红杏给大山掖了掖被子,轻声叫了句:“大山哥。”红杏头一回这样亲昵地称呼他。她看见大山的眼皮跳了几跳。红杏继续说:“大山哥,别难过了……”红杏的话还没说出完,大山忽然把眼睛睁开,用几乎是恶狠狠的眼神盯着红杏说:“这回你如愿了!不用千方百计地拒绝给我生孩子了。现在,你就是让我生我也生不出来了!你满意了?高兴了?”红杏被大山赶得直往后仰头。大山突然把扎在手脖上的针头拔下来,连掉瓶一起摔到地上:“去你娘的!我还不如死了好。”大山说完爬起来就冲向窗口。红杏和同病室的人都吓傻了,幸亏医院的窗户上的钢筋密。大山见跳楼不行,拾起地上的瓶子碎片,超自己手腕上割。 红杏死死抱住大山拿了碎片的胳膊不放。大山急了,扬手劈头盖脸的朝红杏就乱打起来。同病房的一个老大爷被吵醒了,正要去喊人来帮忙,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旋风一样跑上来不是把大山拉开,而是给了他几个大嘴巴子。大山被打蒙了,他直瞪着眼看着眼前这个人,此人把五大三粗的大山提起来往病床上一按说:“躺好了!打女人的男人不算男人。”红杏被这句话惊呆了,这样熟悉的语调,还有这样强劲的风势……红杏多么想拿开捂住脸的手看一看他呀,可是,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肯定很难看,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如此丑陋又如此难堪的样子。 可她实在是想再看看这个人,自己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那捂住脸的手不由自主的开了条逢,她看清楚了来人的脸和那硕大的头颅。那张脸已经没了悲伤的情绪,激动后的他坐到一个老人的床前,用极其温柔的语调和老人说着话。红杏细细的打量着他,这可以称得上伟岸的男子汉的侧面竟然显示出一副与他的相貌及不相称的一副长睫毛。这是他俯下身去看躺在病床上的老大爷时,红杏从侧面看见的。如果他是个女人的话,这副长睫毛会给增色不少。可长在他这张个性鲜明的男人的脸上,就有些不妥了。 红杏听见他用那磁性十足的语气对这个老人说:“不好利索了您可别出院啊,没人管您我管。我就不信了,还有治不利索的病。”躺在床上的老人说:“孩子,大爷我,我怎么感谢你呀!”“哎呀,什么话呀,你明明知道我烦这些你还说。行了行了,我找医生问问你的病情去。你要自作主张出院我可生气啊。”临出门,大头回身看看捂着脸的红杏说:“你没事吧?要不就找医生看看,别老捂着了,捂又捂不好。” 红杏转过了身子说:“不用,谢谢你。”大头说:“我就讨厌这不痛快的人,你去看看又花不了几个钱。走,我陪你去看。”红杏没拗大头拉自己的手,她真切地感觉到了那手的热度和力量,自己在他手里像被老鹰叼起的小鸡一样,想不走都不行。 到了值班室的时候,他朝值班的护士说:“303那青年把针给拔了,你们再给换一瓶吧。这里还有个被打坏了的人,你们给处理一下。那,这是钱。”护士过来拿开红杏捂住脸的手说:“吆,都肿了。不过没破皮,用冰冷敷一下就可以了。”大头不相信地朝红杏仔细看了一眼:“吆,是你?”红杏眼泪唰一下流下来,她不知道眼泪为什么而流。泪水流过肿涨的两腮时,立刻像被辣椒水泼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红杏怕他看见自己的泪水,掉头就跑。 红杏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少路,反正她听不见身后有人追自己了,才停住脚。此时她的委屈也好象被自己这一跑跑光了一样,她发现自己跑到了一条河边上了,河岸上的杨树都很粗很壮地矗立在两岸,红杏在一棵粗大的杨树前停住了脚,眼睛瞪着,牙齿咬着,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仇人一样,照准树干,一头撞过去。 “哈哈哈……好硬的头。”从另一棵树后面走出了一直追赶红杏的人。红杏看清楚了来人后,尴尬的表情让来人笑了笑说:“行啊,在哪里学的工夫?还会头功。你要是一头能把这棵树给拱倒了,我就服你。”红杏被披了一头长毛的青年惹恼了,她挥舞着拳头说:“你再乱放屁,小心我把你的长毛给薅光了。”长毛立刻装出紧张的样子说:“别别,我可怕你了。我是奉大哥之命,来请你的。我大哥就在前面那老头的屋里等你。”红杏听出这个人就是那天扛自己去见大头的那个人,她顺着长毛所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见了一处破旧的房子。长毛说:“我大哥从小就爱在这河里玩,和这个看林子的老光棍也混出感情来了,你也看见了,他住院都是我哥掏钱。” 红杏从心底里涌起一股由衷的敬佩,这样的好人可不多见了。现在的人无论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都自私得很。想想自己的大爷,连自己的老娘都算计。“去坐坐吧,我大哥这两天心情也不好。”红杏当然明白他的心情不好,可是,自己见了他说什么?红杏莫名其妙的跟了长毛就走,心想,自己见见他也好,得把还他钱的时间给定下来,免的让他误会。 走了没多远,红杏就跟长毛进了一座破旧的平房里。她刚一进屋,就知道这是那天长毛扛自己来的那个地方。她正打量着屋子,身后的那扇木门就给关上了,长毛奸笑地说:“今天看你还往那儿跑?”红杏忽然间感到了呼吸困难,因为长毛已经紧紧地卡住了她的脖子。她明白自己上当了。红杏趁长毛腾出一只手来解自己衣扣的时候,用力用膝盖顶了一下长毛的小腹。长毛嗷嗷叫着松了手,就在红杏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长毛用气急败坏的语气说:“你收了我大哥的钱,他让我玩玩你顶帐!你给我回来……” 红杏的脑袋像炸开了似的,一裂一裂的疼,她跑着离开了那破败的小院,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撑破了。红杏感到了呼吸苦难,她见没有危险了,停下脚步喘息了一阵,鼻尖忽然一酸,一股无名的辛酸涌上心头。她明白杨洋为什么离开他了,看来杨洋的话也不全是假话,可自己为什么对他印象这样好,还为这样一个人夜不成眠……红杏觉得自己被感觉给骗惨了。 红杏肿胀的脸现在变成了紫红,她跌跌撞撞地往家跑,只是想尽快筹到两千块钱,快些把这卖了自己尊严的钱给还上。红杏到家的时候,家家已经亮起了灯。她先闯进了大爷家。大爷一家正围了桌子吃晚饭,他们看见红杏这个样子进来,都吓了一跳。红杏气喘吁吁的问:“大爷,把钱先给我。哥盖房子的事我以后我再想办法。”“什么?”兴宝看见红杏向自己伸过来的手,张口结舌地刚要说话,他的老婆抢先一步截住了他的话:“钱都买了料了,还差不少呢,你要还能借到的话,那敢情好。” 其实红杏自己也知道,大爷家这样的人见钱就像狼见了血,进了他的腰包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自己来也是白来,红杏怏怏地出了大爷的家门,她不想进自己的家,她知道家里有几个钱是远远不够的。这时,奶奶跟出来问她:“杏,人家向你讨债了?”红杏看看白发苍苍的奶奶,摇摇头说:“没有。”奶奶不高兴了,说:“没有你耍得哪门子疯啊,你知道吗?你嫂子见你大爷给盖新房子了,已经答应秋后办喜事了。我呀,快抱上重孙子啦。”红杏看看奶奶喜不自禁的样子,自己也苦笑了一下说:“奶奶,您就等着抱吧。”说完就走开了。 学校的灯光永远是红杏心中的亮点,这灯光是她心中的引路灯,也是温暖她的火焰。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轻易不来这里。今天她不得不向老师求救来了。办公室里,正埋头看书的成老师抬头看见她后,脸上显出一丝惊慌来:“红杏,你脸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红杏控制住酸涩的鼻子说:“摔了一跤,没事。老师,您、您能借我点钱吗?”成老师问:“多少?”红杏说:“两千。”“啊!这么多?”成老师看了眼红杏的表情,知道她有难以启齿的事,要不是有急用,她不会向自己开口的。成老师想了想,用钥匙打开抽屉,把一个油纸袋交给她:“这是一千八。”红杏不知道老师哪来这么多钱,可她不想多问了,她朝老师鞠了一躬说:“我会尽快还您的。”说完扭头就回了家。 红杏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上,除了凑够那让自己丢失了尊严的两千块,还能给大山交些医药费。几十里路红杏一夜之间走了个来回,她的脚板是热得能当烙铁使了,她的脸她的心都是热的。她想尽快把这个烧灼着自己的债还了,这甚至比治大山的病都要紧。可是,当她跑进那个破败的的房子时,大门是上了锁的,里面也静悄悄的。红杏迅速的跑到医院。 大山的房间里,大海趴在哥哥的床沿上睡着了。弟弟虽然睡着了,但大山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当他看见红杏走进来的时候,眼睛一闪,两颗豆大的泪珠迅速的滚落下来。红杏看见他翘起的头,和那滚落的泪珠,知道他是后悔了。红杏也后悔,她后悔自己不该跑出去,更后悔那天因了那荒唐的感觉鬼使神差的拿了人家的钱,更不该还死不要脸的为他失眠。自己糊里糊涂的把尊严都丢了。这钱让人家把自己看低了,以为自己……红杏想到这些,泪水也哗哗地往外涌。大山的抽泣声,惊醒了大海。他惊讶的看了看大哥,见大哥的眼神是朝外看的。就顺了哥的眼神看时,嫂子那肿得变了形的脸让大海吓了一跳:“嫂子,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红杏笑笑说:“大海,你回吧,这里有我和娘呐。别耽误了学习,就要考试了。”大海执拗地说:“俺不想考了,看家里这些事……”红杏抓住大海的袖子,把他拽到自己跟前:“胡说什么呀?眼看翅膀就要扎煞开了,你再收拢了不成?大海你听着,家里就是塌了天,有我们这些大人顶着,你还小,只管学习,其他的都不是你该管的事。”大山听了大海的话,也知道自己的事让弟弟烦心了,他说:“老三,说什么浑话,咱们家就指望你给长脸呢,你要不上学了还不如让哥哥去死。” 大山现在是动不动就说死,大海和红杏都为他这句话紧张。大海赶紧回过身来,半跪在哥哥的床前:“哥,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老把死字挂在嘴上。常言说父母在不远游,何况是死。”大山搭拉着脑袋说:“你要让我活的话,就赶紧回去,这里有你嫂子和咱娘就行了。你要不回学校,我这就碰死去。” 大海咽泐口唾液,红杏朝他点点头:“你放心吧,他是家里的老大,不会这么不负责任的。”大海不得不走了,他出去后,大山看了下红杏那红肿的脸,难过地把头别过去。红杏知道他难过,就说:“没什么,谁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咧,挨这两下子也应该。”大山听了红杏的话,愧疚的更没法面对他了。红杏安慰了一下大山,回身看了眼躺在另一个床上的老人问:“大爷,昨天那个看你的人还来吗?他住哪里?”这个老人叹口气说:“我哪里知道他的住处啊?他从小就爱到我那里玩。我家哪里有个老鼠洞他都清楚,我却不知道他的家门朝哪儿开。闺女,你找他有事啊?” 大山听见红杏查问昨天那个打自己的人,也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红杏尴尬地说:“也没事,就是想打听一下。听说他和您不是亲戚关系,这样的人……”老头没等红杏说完,就抢着说:“这样的好人是不多见了。我一个孤老头子,不是他管我,我早死了。”红杏皱了下眉头,心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于自己没关系,赶紧把钱还人家,把这扯不清的感觉彻底扯断。红杏急切的问:“他什么时候再来?”老头说:“他来也没个准时候,这个孩子从小就像阵风是的,说来就来了,说走就又走了。”红杏张口半天没说话,她纳闷这个老头的感觉怎么和她的一样,他可不就是一阵风吗? 红杏失望的坐到大山的床前,折腾了一夜的红杏累了,她趴到大山的床上想迷糊一阵,可口袋里那个纸包烧得自己难受,她没有睡意,脑子里全是想快把这“烧”人的钱还回去的想法。大山以为红杏睡着了,他看着红杏被自己打肿了的脸,心疼得不行。可是,心疼归心疼,他在心里还保留着一分对她的怨恨。不是她的话,自己早当父亲了:不是她的话,自己也不会在嫣红家里喝个烂醉。大山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怨什么都没用了,自己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往后还怎么做人?虽然自己和嫣红清清白白的,可谁信呀?老二把自己砸在他的床上了,这上哪里能说的清楚?商家庄的老少爷们会怎么看自己?他们老刘家还肯要我吗? 大山看着红杏起伏均匀的呼吸,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在这样的时候,怎么还打听另一个男人?他们是什么关系?自己的男人伤成这样,你怎么还睡得这样香?敢情不是她残了,她还可以有她的生活,也还可以有她的孩子。可自己完了,也许自己这样正好让她有了甩开自己的理由。 人一旦自私起来,就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的身上。包括大山这样老实憨厚的人,他也会狡猾地为自己的过错辩解。然后是为自己打算。哼!既然是你害得我绝了后,你们家就有责任养我。这连你自己也承认了,是你对不起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反正我这一辈子就粘上你了,粘你一辈子。 直到护士查房的时候,红杏才不得不抬起了头。医生看了眼她的脸问:“怎么弄的?”红杏还没回答,跟在后面的护士就替她回答:“他丈夫打的。”医生看了眼羞愧的大山:“看你挺老实的,怎么还动粗呀。”大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医生给大山换了药,临走时叫上红杏。红杏跟医生出去的时候,大山的眼睛紧张的盯在红杏的后背上,他不知道医生要和她说什么。 医生把红杏叫到他的办公室,让她坐下,沉吟了一会儿说:“你丈夫的情况你已经清楚了是吧?”红杏点了下头。医生看了眼红杏,知道她在为要谈到大山那羞于启齿的伤处而难堪。他知道乡下人对这样的话题还很忌讳,也就没有直接去说他的伤情,只婉转的说:“你心里要有个数,你还年轻,也还没个孩子。他这个情况可能导致他的情绪有时候会很暴躁,也很可能会对你产生怀疑。这对你以后的生活会……”医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如果你们的感情很好的话,那当然另当别论了。可他是因为背叛你才造成了这样的伤害,我看你也挺老实的,就劝你几句,有时候生活是需要重新选择的。” 医生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超出了自己职责的范围,不自觉地摸了摸刮得泛青的下巴,摇摇头说:“人吗,都是有同情心的。我也没别的意思,想给你个醒,别太死心眼了。”红杏当然知道医生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她能做这样的决定吗?红杏知道医生是为自己好,就向人家道了谢,出来的时候,惶惶忽忽的,不知如何是好。 红杏想起自己流掉的那个孩子,感觉自己做的太过分了。难道这不是老天在惩罚自己的自私吗?怎么能无辜的把一条生命给祸害了呢?现在你不是想要了吗?可偏让你要不成。红杏自嘲地笑了一下,倚在病房的门口,失神地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人是不能太自私了,有句话说的好,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是看自己做过分了,才让自己受这样的打击。老天还看见自己老做一个不该做的梦,所以,他又用梦来惩罚你。让你见到了你的梦中人,让你和他近距离接触,让你对他产生更多的幻觉,然后,再这样无情地将你的梦打碎。红杏隐约的好象听见一个声音在怪罪自己。一切都是你的错,你的固执毁了大山和你自己:你的幻想让你的尊严如一个烂杏一样被摔到地上,还被无情的踏上了一脚。你不是瞧不起祖祖辈辈延续下来的生活方式吗?你不是想挣脱这羁绊自己的缆绳吗?看看你现在,磕了个鼻青脸肿吧?这都怨你自己那该死的梦!红杏惶惶忽忽的去了杨洋妈的办公室,她要把自己心中那个梦铲除干净,一刻也不能停留了。 杨洋妈不在办公室,她的同事见有人找她,就说:“她去看个病号去了,你在这里等等吧。”红杏无力的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无神的眼睛看着穿了白大褂的护士们忙碌着,她知道她们是被叫做白衣天使的快乐的人,她们有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她们是飞在天上的人。而自己是什么?自己和她们比起来是活在地狱里的。红杏这样想着,眼泪又在眼圈里打转了。过往的护士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了,路过她身旁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朝她看一眼。然后议论着走开了。看见杨洋和她妈迎面过来,其中一个乖巧的小护士跑到她跟前说:“主任,有个女人找您。” 跟在妈妈身后的杨洋看见是红杏坐在那里,就快步跑到她跟前,拍了下她的肩膀:“杏,跟我来。”红杏看见杨洋后高兴了,那个人住在哪里杨洋肯定知道。红杏被杨洋拉到外面一片草坪上,这里还算安静。杨洋把红杏按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的脸说:“我都知道了。今后你怎么打算?”红杏被杨洋问住了,她不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杨洋见她愣神就继续说:“我和你说的那个事你考虑了没有?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你男人都这个样了,离婚的事也好办了。我已经向我老公公说了你的情况,他也答应帮忙。杏,从上学的时候我们俩就合得来,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了都难受。你呀,要想有好日子过,就得听我的。” 红杏到这个时候才明白杨洋所说的话的意思。可她刚要分辨,杨洋就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你以后进了城,我可以帮你重新选择。泥鳅你看不好我可以给你介绍更好的。眼下你只要听我的你肯定会有个美好的未来。怎么样?我够仗仪吧?谁让你帮了我这么大个忙呢?不是你,我在老公面前出了丑的话,让他们那一家子怎么看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作风有问题哩。杏,你知道吗?我要调动工作了。杏,你知道我是喜欢文艺的,我就要去干我最喜欢的文艺工作了。我就要登上舞台,去实现我的梦想了!” 红杏现在的心情怎么也迎合不来杨洋兴奋的情绪。杨洋看见她这样,就停止了唠叨,搂住她的肩头说:“我就要给你办个天大的好事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啊?”红杏拉杨洋坐到自己身边:“杨洋,我正有事想求你帮忙。”红杏说着,把装在信封里的钱掏出来说:“那个大头前天借给我两千块钱,我想还他。你告诉我他家住哪里?”杨洋豁得站起来,瞪大眼睛围着红杏转了一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红杏的眼睛说:“你和他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借钱给你?”红杏说:“没怎么,他借了,我拿了。现在,想还他。”杨洋的呼吸急促起来,她一把夺过红杏手里的信封说:“这钱我替你还!”红杏纳闷的问:“你不是怕见他吗?”“我怕他?笑话。”红杏说:“那更好了。”红杏完这句话,就回了病房。 杨洋看着红杏离去的背影,纳闷地想,这个红杏,还真厉害呀!我和他谈了这好几年的恋爱,他也没舍得给我这么多钱。她倒好,一见面就甩给她两千。她难道比我还值钱?这个不要脸的,这不是贬我吗?杨洋把钱装进自己的挎包,看了眼医院对面的商场,牙根咬得咯吱咯吱响:“还你?你欠我的多了。”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去商场,像有仇一样的盯住一款最新式的皮裙看了一阵子,一咬牙说:“服务员,拣最贵的给我拿件来!” 穿了皮裙的杨洋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然后咯咯的笑个不停,服务员被她的笑吓得连连后退,杨洋看了更笑的眼泪都下来了。 第二部 第八章 压抑的生活 红杏回到病房,那堵住胸口的火终于落下去了。大山看见她后,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她那如释重负的样子,问:“你同学和她妈来找你了。”红杏说:“我见着了。”“她们给你又出什么好主意了吧?”大山刻薄的问话让红杏吃了一惊,她这才发现大山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她吃惊的说:“大山哥,你别胡思乱想了。出院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大山眯缝起眼睛说:“我不胡想,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老二他瞎了眼把我伤成这样,我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红杏听了大山的话,感觉他说的是实话,就拉住大山那双粗硬的手说:“他不清楚我清楚,我知道你的为人,我相信你。”大山听了红杏的话吃了一惊,他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红杏那双美目说:“你以为没人看的上我是吧?你以为我这样的只配当个倒插门女婿是不?”红杏被大山弄得好难堪,她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可是自己现在不是在补偿嘛。红杏把大山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眼泪流进的大山的手心里。红杏低低地哭诉着:“不,不是这样。五奶奶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大山哥,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为什么你自己不早告诉我?” 大山听了红杏发自肺腑的话语不但没有感动,反而怒气冲天:“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下作,说我稀罕你吗?呸!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拿我不当碟菜,还有人稀罕我!当初都怨我瞎了眼,偏偏……”大山说不下去了,他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代替而来的是他男子汉那老牛一样的哭声。 红杏抱住这个被自己伤透了心的人,想用自己全部的热爱来暖化他。站在门外的五奶奶看见这一幕,老泪纵横地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孩子呀……” 平静了些的大山,抬眼看见红杏也泪流满面的样子,纳闷地问:“你哭什么?你是个健康的人,你不是看不起我吗?你不是和那个邮差好吗?去呀!现在正好可以成全你们了。”一直站在门外的五奶奶见大山胡说八道的,忍不住推门进来了,她急忙截住大山的话:“死小子,胡说什么?人家红杏哪里对不住你?你不找找自己的毛病倒怨起人家来了。你不知道,红杏想和你要孩子了,她刚取出了避孕环。” 大山听了,眼睛瞪的更大了,他翘起身来,嘿嘿笑着:“我就猜你使了什么坏招。嘿嘿……这可好了,你不用耍花招了,你再也不用躲我了。你狠,算你狠,我大山看上你算瞎了眼了!要是我不瞎眼的话,我的儿子都满街跑着叫爸爸了。是你!你耽误了我的儿子,也耽误了我的孙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红杏没想到一向通情达理的大山现在像变了个人一样,说出的话根本不像他说的,难道他以后真的像医生说的那样情绪会反复无常,爱猜忌,爱发脾气吗? 五奶奶怕大山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就拉红杏出来说:“孩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现在难受,你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五奶奶用袖口擦着眼泪。红杏说:“我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五奶奶,我不生气。” 大山出院后真的像变了个人一样,人懒散得没了形。眼看麦收临近,长齐了苗的春茬地要赶在麦收前把它锄一遍,要不来了雨季,地里的草要疯长起来,地可就荒了。红杏为了赶季节,天不亮就起床,早饭和中饭都让娘送到地里吃,她连回家吃饭的工夫都省了。为娘的看见自己的闺女这样苦巴苦业的干,大山却睡到小晌午也不起,自己去喊吧,这丈母娘喊女婿起床,又难为情。再说自己喊他他也不一定起来呀。红杏娘对大山的变化是越来越看不惯了,到地里看见红杏就嘟囔:“你也不说说大山,他一个男人家睡懒觉,让个女人家起早贪黑的,他也好意思。” 红杏吃着娘送来的饭,没顾上回答。娘急了,拍了她一巴掌:“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好脾气了?”红杏回头笑着望了望娘:“我饿坏了,顾不上和你唠嗑了。”“谁和你唠嗑?他这个样子咱家可不稀罕他。我招的可是养老女婿,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他养我还是我养他呀?”红杏见娘真生气了,也没好气的说:“娘,人家不是刚出院吗?让人家恢复恢复再说嘛。”红杏娘说:“恢复恢复?把他养得又白又胖的,都赶上我们家那头猪了。”红杏不爱和娘唠叨,匆忙咽下了饭,拾起锄头就又下地了。 兴宝和他的三个儿子经过杏家的地头时,看见只有杏一个人在锄地,就过来装模做样的说:“他婶子,你找个女婿来是养活你们的还是你们养活他?这些日子怎么光看见你和杏干活,没见他露面呀?怎么着,养白胖了好再找揍去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大山的情况他们捂得严实,可大山出事那夜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样的事那还不像长了飞毛腿一样传呀。所以,红杏娘知道这个大伯哥是在说风凉话,可她不愿意听,她把锄头往地堰上一磕,蹭出的火星吓了兴宝一跳,他向后退了退。儿子大宝知道爹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呀就爱俏皮个人,尤其是对这个婶子。大宝也许是还记着红杏对自己家的好,拉起爹的后襟就说:“你少管人家闲事行不行?”兴宝倒退着被儿子拉走了,临走对红杏娘说:“忙不过来就支应一声,俺们爷们多,活干得痛快。”红杏娘气呼呼锄地,一连锄坏了几棵秧苗,自己又生气又心疼的把秧苗拾起来,看看缺了秧苗的地,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这一天,红杏一直干到天完全黑下来后才停下锄头。她这些日子好象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其实,到了晚上,她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可到了第二天,她还这样没命的干。她怕自己停下来,要是肢体停止了劳动,那大脑就开始活动。红杏讨厌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要她一停下来,那堆乱麻窝一样的事就把自己包围了,想甩都甩不开。这段时间,红杏的心事重得几乎要把自己给压垮了。大山的情况是一个愁,借成老师的钱也是一座山一样的压在她心上。她知道这个钱自己眼下是没办法还的,她当时也没问问老师的钱是哪里的,急不急着用?自己用了耽误不耽误老师用。她现在只想快把地锄一边,麦收后,再拾起被自己撂下的服装生意,尽快的把老师的钱给还上。 被黑暗笼罩了的田野这个时候是安静的,红杏坐在地堰上,找了块石片刮了刮锄头上的泥土,眼睛无目的地在这不透气的黑暗中搜寻着。疲乏的胳膊腿经过这一休息,立刻酸疼起来。红杏站起来准备回家的时候,连扬起锄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红杏仰头看了看天,天上一颗星也没有,自己眼中却有细碎的星光在闪烁。红杏抹了下眼睛,回望了一下自己刚刚锄过的地。虽然田野此刻暗得像扣上了个大黑锅一样,黑沉沉的,闷热得透不过气来。可红杏还是能辨别得出那刚锄过的土地松散得像刚洗过澡的人一样,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地躺在那里。那整齐的秧苗像包在襁褓中的婴儿一样,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已经合上叶片静静地睡着了。 红杏看了眼还没锄的几块地,那里的杂草在黑暗中挠着她那焦急的心,她在心里祈祷着:老天爷呀,你可千万别下雨,等我把这遍地锄好了,晒死了草芽你再来场雨吧。红杏心里这样祈祷着,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子里走。 村子里鸡鸣狗叫穿透了那缭绕着炊烟的天空,一直传到这野外来,这让人感觉到了村庄的温馨。那呼儿唤女的叫喊是这寂寥山村里的美声唱法,女人们往往要拉长了嗓音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喊那不知疯到哪里去的孩子们回家吃饭。在这样的叫喊声中,夹杂几声奶声奶气的孩子的回应,这让红杏听起来像天籁一样的美妙动听。不知为什么,自从大山出事后,这一度被她讨厌过的噪音突然间变得动听起来。 也许是因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做母亲的原因,她逆反似的强烈的喜欢起这样的喊声来。她觉得这才是人活着的标志,才是真实的人间烟火。一辈辈的庄户人,一家一家的小日子,就这样传承下来的。 现在各家的日子好过了,夫妻间吵架的少了,各家的小日子都过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唯有自己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的大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娘则像念经一样整天在自己耳朵边上唠叨,好象是自己让大山变成这样似的。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大山他什么时候才能转变过心态来?我该怎么办?红杏的心里像压了块磨盘一样,经过学校的门口时,她看见成老师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一股亲切感让红杏不由自主的走进了校门。尽管天已经不早了,可她不想回家看见大山那个样子,也不想听娘的唠叨,她现在特别想找个人来说说话,要不她真怕自己会崩溃了。可是,当红杏走近老师的窗前时,好象听见老师的办公室里还有个人,她止住了脚步,听清楚了里面的谈话:“刘洋,你找你爹想想办法,我想红杏借去的钱一时半会儿还不了,你求求你爹,用村里的公款先垫一下,说什么也不能耽误了给学生定书啊!”没考上大学的书记的儿子,现在顶了红杏教书的缺。红杏听见刘洋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找我爹说了,我爹说村里没钱。这事还得靠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我也帮不了你的忙。” 红杏听了他们俩的谈话,嘴巴张得能吞下整个鸡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学校的。她回了家,就奔猪圈去了。猪圈里的猪还没肥,就是卖也卖不了几个钱。怎么办?家里给红桃准备的学费也给大山交了医药费,自己现在连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红杏依在猪圈上发了会儿呆,心里像被猫抓一样。娘过来喂猪时,被她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红杏后,把猪食勺子磕得梆梆响:“喂猪还长肉哩,喂个闲人干什么?你去看看吧,又喝上猫尿了!”红杏知道娘又说大山,可她已经没心情去管这个事了。 天不亮的时候,红杏就骑了自行车去城里找杨洋了。杨洋的新单位很好找,她看杨洋还没来上班,红杏就在大门口等她。等她看见杨洋骑了辆轻巧的木兰摩托车,穿了时髦的衣裙风驰而来时,高兴的朝她招了招手喊道:“杨洋,杨洋——”戴了墨镜的杨洋见红杏一大早就堵在门口这样叫喊自己,心里老大的不痛快。现在谁还敢这样直呼自己的名讳,她大小也是这里的主任了。杨洋停了下车,但没熄火,她皱了眉头问:“什么事呀大呼小叫的?”红杏见杨洋不怎么热情,知道自己麻烦人家的事太多了,就不好意思的说:“杨洋,我有个急事,想……”这工夫,杨洋看见她们局长的车子来了,马上说:“我今天要和局长一起去市里开会,你先别说了,我要迟到了。” 杨洋的小摩托车喷出一股黑烟,追在局长的车屁股去了。红杏满心的希望变成了泡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情绪低落地推着自行车,逆行在上班的人群中,真是欲哭无泪了。等她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的眼睛一亮,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卖血!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还是有办法可以用的。 红杏几乎是兴奋的跑进医院的……等她放下撸起的袖子,捏了张领钱的纸条去取钱时,迎头碰见成老师从里面出来,他那挽起的袖子还没有放下来。四目想撞时,两人都明白了一切。红杏看着瘦弱的成老师,倒退了几步,捏在手里的条子落在地上…… 师生俩卖血也没能及时地补上学生交的学费,因为人的身体短时间内没那么多的血可抽。成老师因为这个被免职了,欠下的钱成老师给学校写下了张欠条,学费由刘洋给补交齐了,这才没耽误给学生定下一学期的书。这校长的职位也就由这个年轻的有“责任”心的刘洋老师来担任了。因此,成老师挪用书费的事被演绎成了好几个版本流传着。红杏和成老师的清白又一次受到了侵蚀。大山的酒也就喝得更凶了,红杏娘说他两句,他还不服气的和岳母吵架。红杏为了躲避他们的战争,几乎整天不着家。繁重的劳动,和沉重的精神压力,使这个坚强的人再也支撑不住了。 第二部 第九章 一把辛酸泪 为了成老师的事,红杏难过得要死。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卖了几次血,再加上难过的原因,她大病了一场。大山没有因为红杏的病而变勤快些,红杏娘看在眼里恨在心上。大山现在除了对酒感兴趣,别的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就连最亲他的美美看见他也打怵了。 眼看麦子黄了,红杏不得不强撑起病弱的身体,把熟透的麦子收回家。整个麦收几乎都是红杏和她娘忙活。五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趁红杏和她娘不在家的空,过来劝说躺在床上睡大觉的大山:“山子,这麦子焦了头了,你怎么还躺得住呀!”大山睁开醉眼朦胧的眼看了看姥姥,张口吐出的话把老人给气坏了:“焦头焦她们的,管我什么事?”五奶奶焦急的说:“你不也在这个家吃饭吗?要吃饭就得干活。”“我干什么干,为谁干呀?我才不那么傻了呢,谁爱干干去,我他妈的就这样,爱干不干。”五奶奶扬了扬手,但还是没舍得落在外甥的身上,她撇了下嘴,干巴巴的眼睛里流出了浑浊的泪水:“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呀,怎么说变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老天爷呀,你睁睁眼吧……”五奶奶坐在自己外甥的床沿上,压抑着嗓门抽噎着。 此刻红杏和娘正好回家来了,进门听见五奶奶的哭声,娘俩都停住了脚步。五奶奶继续哭诉着:“我怎么老做伤天害理的事呀,老天爷呀,你惩罚我吧……”五奶奶哭着擦了下眼泪,继续说:“人家杏不嫌弃你,还要你就已经是可怜你了,你怎么还不知道好歹呀你……”犯困的大山被姥姥哭得心烦了,他抡了一下胳膊吼到:“出去!我不要你们可怜。我要睡觉!睡觉!” 五奶奶无奈的用袖口擦着泪水,出来的时候看见红杏家娘俩也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这个老人刚刚止住的哭声再也忍不住了,她拍打着红杏娘的肩膀,放开了喉咙大哭起来:“杏她娘,我对不住你们呀……”红杏的娘也是窝了一肚子的冤屈没出发,今天终于被五奶奶给引出来了。两个女人,哭成一团。红杏不知如何是好,看她俩哭得差不多了,给她们每人盛了碗绿豆汤端出来,默默地放到她们跟前的磨盘上。 五奶奶看看红杏,红杏朝她挤出了点笑容:“五奶奶,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个什么劲啊。”五奶奶看看这个苦命的孩子,怎么也不忍心再让大山这样折磨她了。她看了眼红杏盛过来的汤,拉她娘俩进了屋。 五奶奶说:“我不是个偏心的人,自己的外甥好就是好,孬就是孬。他出了那样的事,杏连个不字也没说。当时,他爹娘还害怕你们不要他了呢。现在,你没说什么,他倒学瞎巴了。杏她娘,我知道你是有苦难言。这样,大山既然成了个祸害,那我不能让他祸害杏。他自己作得业怨不得别人,我这就带他走。”红杏听出五奶奶的意思来了,她赶紧拉住老人的手:“五奶奶,你带他去哪里呀?”五奶奶说:“送给他的爹娘。”红杏娘听了这话当然愿意,自己招的是女婿,不是酒鬼。红杏听了五奶奶这话不乐意了,她激动的说:“五奶奶,你把我红杏看成什么人了?他不是个牲口,能拉犁了我就要,拉不了啦我就撂。我是那样人吗?” 五奶奶听了红杏的话,看看这孩子黑瘦黑瘦的脸,刚干了的眼泪又流下来:“杏啊,你有情他无意呀!奶奶知道你不是无情无意的人,这怨不得你。你家要靠你延续香火,你也要靠个男人来帮衬着过日子。大山他现在是破罐子破摔,没指望了。他再在这里呆下去,要耽误你一辈子的。”红杏郑重其事的说:“五奶奶,我的事往后您就少操心吧,我已经是大人了,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做主。”“你们能过好吗?他现在已经不能生育了……”红杏没等娘把话说完,赶紧接过话题:“我们不能生了,等他的弟弟或者我的妹妹们大了,他们的孩子不就是我们的孩子吗?我不会因为这个嫌弃大山哥的。” 红杏娘听了闺女的话,扭身出去喂猪了。她在心里埋怨红杏,你这是怎么了?人家大山好的时候,你不喜欢人家,怀上人家的孩子也不要。现在,他变成个废人了,你倒拿他当宝贝了。他要喝酒你不打醋,他要吃肉你不买鱼,家里的那点家底都让他糟蹋光了,连他的姥姥都看不下去了,你这是中得哪门子邪?五奶奶又和红杏说了会子话才走了。红杏娘听见闺女还打听她二弟有没有消息,大海没再退学这样的话,心口闷得不透气了。自己家好不容易攒的几个钱都拿出来给大山治了病不说,大海因为家里欠了债,要退学挣钱还债,她竟然说她可以帮着还债,让大海继续上学。我看你有多大的能耐,你大爷家缺钱你给他借,你婆婆家有债你答应给他还,我们这个家成什么了?你是开了银行还是能造钱?红杏娘越想越生气,把拿在手里的喂猪勺子用力朝桶里一摔,正吃食的两头肥猪吓得抬头看看主人,见没什么动静了,又赶紧低头挣抢着吃起食来。红杏娘看看猪,说了句:“养头猪还能买钱呢?养个废人做什么?” 红杏听了这话,眼睛立刻瞪圆了,她厉声叫道:“娘!你以后少说这样的话!”娘也不依不饶:“我说的是大实话。”红杏被娘堵得哑口无言了。娘见闺女无话可说了,手指着大山睡觉的屋说:“他还不如头猪咧,猪养肥了能卖钱,能杀肉吃,他长一身膘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卖钱?”红杏再也听不下去了,她跑过来抬脚“咣当”一下踢翻了盛猪食的桶,顺手抓起剁猪草的一把刀,拉起娘就进了她和大山的屋。像死猪一样装睡的大山被红杏一把拽到床沿上,刀塞进娘的手里:“你杀,杀呀!杀了他卖肉、喝血、啃骨头!一个不够的话再杀了我,连我也一块煮了、蒸了、啃了算完!”红杏像疯了一样说完这些气话,把门“哐”的一摔,抓起一把磨得锋利的镰刀,大步大步地走了。 屋里被闺女拽拉得楞了神的红杏娘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她把红杏塞给自己的刀朝地上一甩,坐在地上就哭开了:“我的娘哎,我养的这是啥闺女呀……她怎么不和我一条心呀……你护个没良心的人,护个不要脸的人,护个白吃饭的人,你瞎了眼了,我不活了……” 兴宝在隔壁听见动静后,麻溜地跑过来,听见弟妹是因为这么个事哭,先是暗笑了一阵子,心里话:你们可过到头了。但他面子上是生气的,他拉起哭得鼻子一把,眼泪一把的弟妹说:“我看杏是越大越不像话了,怎么能对自己的娘这个样?叫他滚,两个人都滚!”。 红杏娘越哭越伤心,突然挣脱了大伯哥的手就朝墙上撞去。大山的心其实已经颤动得要碎了,从自己的姥姥和红杏母女的对话开始,他一句话也没拉地全听进耳朵里了。他那颗怨红杏、恨红杏的心,开始检讨自己了。刚才红杏为了护自己,竟然对她娘那样…… 大山看见岳母要撞墙,立刻跳起来从背后抱住她,双膝一屈,跪在岳母的身后,声泪俱下:“娘,我错了……” 这时,一个邻居跑进来大喊:“红杏娘!你快去地里看看去,红杏割麦子把脚脖子割破了,血哗哗的,她还是割,谁劝也不听……”刚刚被女儿气坏了的娘没好气地说:“叫她淌死算了……我没她这样的闺女。”兴宝趁机说:“她娘被她气得还差点撞了墙了呢,谁管她呀。我们刘家没她这样的不孝女,淌死算了!” 大山听了邻居的话时,嘴里“啊”了一声,赤着脚就往地里跑。身后,岳母和大爷的话像针扎一样刺激着他的耳膜。 老远大山就看见红杏的身影在麦田里猛烈地起伏着,这哪是割麦呀?简直就是拼命!大山看见地头上有几个地邻在喊。红杏头也不抬,她的身后是一片带血的被割倒的麦子。 大山在地头上站了片刻,看看地上一条细长的血迹,鼻尖酸酸的,眼里一热赤脚跑进密密匝匝麦茬地里。尖利的麦茬扎着他的脚他也不觉得疼了,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激烈的抽搐着。由于他是赤脚走的,所以,被愤怒弄糊涂了的红杏根本没听见他走过来,等大山从背后把红杏抱起来往肩上一扛的时候,红杏惊讶得尖叫了一声。等她看清楚是大山后,她用力想挣脱下来。可是,大山的力气像牛一样大,红杏哪挣脱的了呀。红杏拍他、打他,最后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第二部 第十章 男子汉的主意 大海和红桃在学校里是坐立不安的,他们想着家里的忙碌心里就不能安心学习。可是回去帮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已经请过一次假了,老师都不准,他们俩偷偷的回家一次,可被姐姐给骂回来了。眼看就要升学考试了,学校里的学习气氛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他们俩趁吃饭的时间坐到一快,红桃把姐姐给自己送来的炸丸子给了大海几个。大海说:“我不吃。”红桃说:“不吃就扔了!”同学们见他俩这个亲密劲,都特羡慕。有几个男同学已经厚着脸皮朝大海要丸子吃了。大海知道自己要是不吃的话,红桃会生气的。就赶在他们来抢之前,把那几个丸子全塞进了嘴里。大家见他鼓了腮帮子的样子,都笑起来。红桃看了也笑得不行了。同学们那被学习搞累了的大脑也得到了片刻的愉悦。 别人可以马上进入学习状态,可是大海不能。虽然看上去他也是在看书,但他的脑子里已经在算计还有多少天才能考试。他盼考试的目的和别人不一样。他知道自己要是中途退学的话,家人会不忍心,嫂子也不会答应。他更怕的是影响红桃的情绪。红桃和自己商议好了,她想考师范,让自己考高中,将来好让他考进北京最好的大学去读书。她说,到了他考大学的时候,她就能挣钱供他了。大海每每想到这句话,心里热得就像烧开了的油锅一样。他怎么能让一个女孩来供自己呢?要供也是自己供她呀,自己是男子汉。可是,现在自己借了老师的钱都没能力还,怎么供人家呀。 二哥把大哥打残后,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二嫂又带了个孩子,家里的活全落到两个老人的身上。现在,自己是家里最大的儿子了,不能再给自己的爹娘添累赘了,自己要做家里的顶梁柱才行。大海的主意已定,他现在是熬时间,对学习根本没心思了。红桃好象看出了他的变化,她曾问过大海为什么老发呆。大海这才知道红桃其实是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就像自己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一样。大海赶紧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他可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红桃。所以,他现在表面上和其他的同学一样起早贪黑的读书复习,但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挣钱,把借下的债尽快的还上。他现在最怕看见自己借过钱的老师了,看见人家自己的头就抬不起头来。 大山的转变让红杏惊喜,那天,他强扛着自己去包扎了伤口,又气又恨又委屈的红杏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的那叫狠,牙印子在大山肩上像盖了个公章一样清晰。接下来,大山包揽了所有的活。为了不让受了伤的红杏下地,他用锁把红杏锁在屋里。红杏又气又恼又好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男人,伤起人来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这疼起人来恨不得用嘴含着。红杏娘看着这分分和和的小两口也无话可说了,想趁机挑拨大山和他岳母关系的兴宝也没了机会。大山收完了自己地里的麦子,就想去帮他爹娘收,可是自己又难为情,觉得没脸回商家庄了。红杏说:“你去吧,误会终归是误会,别当回事,你要是从此不回商家庄了,那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呢。”大山红着脸看了看红杏说:“你真的相信我?”红杏说:“不光我信,大伙都信。你是什么样的人大伙也都清楚,你先去干着,我顺路给红桃和大海送点好吃的过去。他们现在可是到了冲刺阶段,得给他们补冲营养了。”大山说:“你的脚脖子真的好了吗?”红杏把愈合了的伤口露出来让大山看了后,他才答应着先走了。红杏逮住了只鸡,收拾干净炖烂了后,就给红桃和大海送到了学校里了。 大海见嫂子这样关心自己,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他是知道哥哥现在的情况的,所以,今天看见嫂子,好像自己也欠了嫂子的债一样,不敢抬头看她。红杏给他们俩盛好了汤,就说:“你们俩把这些汤都喝了,凉了有腥味就不好喝了。大海,你专心学习,我和你大哥这就去帮家里收麦子去,家里的活你就别惦记了,好好复习啊。唔,对了,也不要学习到太晚,保证睡眠也很要紧。我考高中的那年就老失眠,所以考得也不是怎么好。你们俩可得吸取教训,劳益结合才行。”大海苦笑了一下,看看嫂子又瘦又黑的摸样,心里酸的哪还喝得下鸡汤啊。他看见红杏走了,就把自己的那碗也端给了红桃。红桃说:“你干吗不喝?”大海说:“我不喜欢这个味,你自己全喝了吧。”红桃不由分说地把碗端起来,强送到大海的嘴边上:“不是让你喝味的,是给你增加营养的。喝!”他们俩的亲昵动作被一直偷看的几个同学回教室一学。等他们俩在外面的小花坛上吃完了饭回到教室的时候,全班的同学都学着《龙江颂》里一个坏蛋的一句台词齐声喊:“你就喝——吧!” 大海和红桃马上领会他们的意思了,红桃红了脸说:“别不要脸啊,光学习还不够你们累的,还有这闲心。”一个同学走近红桃问:“那你们怎么有闲心谈恋爱来?”“谁谈恋爱?你们要不要脸?”他们正争执着,老师来了,红桃和这个同学都被老师叫了出去。 红桃急白了脸想和老师解释清楚,可是她越着急嘴巴就越笨的什么也说不好了,最后连自己也觉的自己是在狡辩。老师听完了她嗑嗑绊绊的话语,表情严肃的说:“刘红桃同学,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你没算算还有几天就要考试了?怎么头顶着火炭不觉热乎?我知道你的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大海他也是。你们能坐到教室里学习是很不容易的,怎么能这样浪费家人用汗水给你们换来的学习机会呢?”红桃被老师说哭了,可是,老师是冤枉她了,她和大海没什么,就是两家的亲戚关系让他们走的近了些。她想把自己和大海的关系说清楚些,可自己这笨嘴怎么就说不清楚呢。老师还要说红桃什么,大海出来了,他对老师说:“老师,她姐是我嫂子,刚给我们送了点鸡汤,我们俩一块吃了,这有什么?” 老师听了高兴地说:“那你们怎么不早说呀?你们知道吗?你们俩可是我们班最有希望考上的学生,听见他们议论你们俩的事我都吓死了。考试日期临近,我真怕你们……”年轻的老师意识到说出来的字眼会伤了他们,就赶紧换了话题:“大海,你这些日子怎么老走神呀,我已经注意你好长时间了。”大海摇了摇额前略显长些的头发,刚要分辨,老师说:“抓紧把头发理短些,精精神神的啊。” 大海答应一声跑出去理发了。老师也对红桃说:“回去吧。”红桃看了眼跑步健将大海的背影,心里也犯嘀咕,连老师也看出他走神了,他到底怎么了?虽然这些日子好了些,但他的心还是没用在学习上,这瞒不了我。红桃这样想着,回到教室也没有立即进入学习状态。 大海跑出学校后,就停止了奔跑。自从他主意拿定后,就不再把学习时间看得那么金贵了,他现在只是挨时间,他恨不得把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给拴上块石头,好让它快些落到西山后面去。现在他在学校里是度日如年了。他受不了被经济和良心上这双重债务的压迫,他想尽快的把这山一样压住自己的债给卸下来。大海慢腾腾地走进一家路边的理发店,老板娘热情地接待了他。 大海理发的时候,没想到红杏也走进了这家店,她是向老板娘讨要个纸盒子用的。红杏走进来,看见大海坐在里面。大海也看见了嫂子,两个人几乎同时说了句:“你怎么也来了?”大海见自己和嫂子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赶紧闭紧了嘴。红杏也笑了,她见大海不说话了,自己就问:“头发也不长呀,理什么理?”老板娘替大海辩解说:“学校里的老师呀,就怕学生学电影里明星的样子,恨不得让他们都剃了光头才好。”老板娘话音未落,大海就赶紧接话:“对了,就给我剃光头,我头发长的快,要不考试前还得过来理一次。”红杏见大海为了学习,不爱惜自己发型的样子,就笑笑说:“怎么?要理掉这万千烦恼丝专心修行啊?好,我等你修出个状元来啊。”红杏说完,向老板奶娘说:“老板,有个废纸盒子没有?”老板娘边给她翻找,边问:“你要盒子干什么?”红杏喜孜孜的说:“盛兔子用。”大海还没顾上问嫂子哪来的兔子,红杏就和老板娘道了谢,欢喜地跑出去了。 老板娘问大海:“她是你亲嫂子呀?”大海说:“当然。”老板娘说:“长得真俊,你哥也肯定不赖。”大海问:“你怎么知道?”,老板娘咯咯笑了几声说:“看你不就知道了?我说,这么好看的青年剃光头干什么,我给你留个最时髦的发型怎么样?”大海没心情和她罗嗦,不耐烦的说:“你给我剃干净了,不发亮我不给你钱啊。” 第二部 第十一章 金贵的兔子 红杏高兴地抱着纸盒子跑到停在路正修理着的车旁,朝一个干部摸样的人笑笑说:“那我先拿着了,不过我今天没带钱,改天我给你送过去。”干部模样的人也笑笑说:“不要钱,这是我们局扶贫送的。你可真幸运,要不是我的车坏了,还轮不到你养这从美国进口的优良品种哩。好好养,给你一公一母,让它们下几窝崽你就发了。你知道现在这兔子多少钱一对吗?”红杏紧张的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高个子问:“多少?”高个子伸出俩指头说:“二百。”“啊!这么贵呀?都赶上一亩地的收成了。”红杏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大个子的名字,大个子也忘了她叫什么,要不是他的车子坏了,怎么着也不会碰上红杏的,这两对兔子也不会落到红杏的手里。 红杏从学校出来后,就急忙顺公路朝婆婆家走。坐在路边石头上抽烟的大个子看见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女人,烦躁的他就有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他这一看可看到熟人了,他马上站了起来打招呼:“哎——是你呀。” 红杏觉得这个人好象是和自己说话,就停下脚步。这人当然好认,就他那电线杆子似的个子走到哪里也能一眼认得出来。红杏认出他后高兴的说:“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两个人,由于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本来不怎么熟的人是不可以这样无礼貌地说话的,可是他们俩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所以就这么你你我我的说了。弄得在车子底下修车的司机都好奇的伸出头朝他们观看。 “你怎么到我们这穷山沟里来了?”红杏问。高个说:“来扶贫。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像个回娘家的小媳妇一样。”本来不礼貌的称呼,由于双方都用在这个方式的原因,所以很自然的用下去了。可司机不知道呀,他知道男女之间到了你你我我的份上了,那就证明关系不一般了。本来人的好奇心就强,再加上领导的老婆经常给他点小恩小惠的暗示自己给她盯紧点,自己这耳朵眼睛当然是特别机灵了。本来修好了车子的司机,也没舍得钻出车底来。他知道,自己这工夫出去打扰了他们的兴致。干脆,自己就缩在车底下吧。一来可以多侦察些情况,二来也可以让领导和那个“你”多谈会儿。 当领导要把扶贫用的兔子送那个“你”一对的时候,司机更确切了他的猜测。他在车底下只能看见这个女人的脚,这双脚跑去又跑回来的样子很利索,看来非常年轻。不过要是要兔子的话,肯定是个庄户人,领导怎么能看上个庄户女人呢?他的老婆有多洋气呀?真是吃够了白面馍馍就想啃口黑面窝窝。司机在车子底下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领导上了拉了兔子笼子的车厢里,他感觉车身在晃悠。这让他联想起床上的弹性来,不由偷偷笑了。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再不出来那就是不赶眼色了,怎么能让领导亲自动手呢?再说他也想借这个机会出来看看这个女人到底长了个啥模样,要不回去打小报告也没个根据呀。 司机这样想着就从车子底下钻出来,朝车厢里问:“方局长,我来吧。”说着,撇了眼抱着盒子的女人。就这一眼,司机就明白领导的眼光永远是最亮的,别看这个女人没有他老婆白,可她耐看:别看这个女人没他老婆穿的好,可那身材可是没的说。常言说十个司机九个色,一个不色是酒鬼。司机看女人的眼往往比领导的还毒。就他这一眼,就把个红杏看得打哆嗦。她见司机上车,把个弯不下腰的杨洋的老公给换下来了,自己就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改天我把钱给你送家里去行吗?”杨洋的老公说:“要钱还叫扶贫啊?送给你的。拿回去可别不当好草啊,这家伙可金贵着哩,它的毛比一般的兔子也贵,你要弄好了,比种地收入高。” 红杏听了惊喜得瞪大了眼珠子问:“真的?”高个子说:“当然。哎,车好了吗?”司机说:“好了。”杨洋的老公过来和红杏握了握手说:“你有空去我家玩,咱们说的那个事你也没表态,不是看见你我都忘了。”高个子这话把红杏也给说傻了,等他上了车后,从车窗里伸出头和红杏道再见时又说:“改天我们好好谈谈。”她才想起杨洋和她老公曾经给自己的一个许诺。自己根本就没往心里去,难怪他们也忘了。 红杏高兴地抱着兔子向婆家走去。自从大山出了这样的事后,他娘现在就怕看见大山回来。今天看见大山走进家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山被人家给撵回来了。当大山说:“娘,红杏也来了,她去学校给弟弟和她妹妹送饭去了。”大山娘听了这话心才落了地,她把儿子拉进屋里说:“儿子,听你姥姥说你的脾气变坏了?儿子,你别傻了,咱现在这个样子人家要咱就怪好了,你怎么还故意给人家找不是提呀?要是杏想离婚的话,你不是给她个把柄抓了吗?”大山笑笑说:“不会。”就闷声不响的和爹下地干活去了。留下娘在家给他们爷俩做饭。 红杏走进婆婆家时,干活回来的大山正和爹吃饭。红杏高兴地把抱在怀里的兔子朝婆婆扬了扬:“娘,我拣着宝贝了。大山,你快来看,美国进口的兔子。”大山娘看见红杏捧出来的兔子雪白雪白的,欢喜的抢过来托在手里,捋着白得耀眼的毛说:“兔子!哎呀,我正想买对喂着哩,人家你二婶家,光花兔子毛钱就花不完,我可有个进钱的项了。” 红杏听了婆婆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婆婆以为自己是给她送来的,这可怎么办?红杏欢喜的心沉了沉,她看了眼大山,大山吧唧了下嘴,什么也没说。红杏支吾着说:“娘,这兔子是从外国进口的,娇贵的狠。要不,我给他们**后,下了崽再给你送一窝来行吗?这是种兔。”婆婆听了,立刻板起脸说:“鸡鸭鹅兔我什么没养过?你去看看,西墙根那栏里什么没有?快把这两只兔子也放进去。无论人还是牲口,别拿它娇贵了,你娇贵它他就泅毛病给你看。”婆婆说着,从盒子里抓住兔子的耳朵就提起来。红杏焦急的叫::“娘,不行,你把它放那里不行。弄脏了毛就不值钱了。” 婆婆说:“咋,你拿来的是兔子呀还是皇家的公主,你不舍得就别拿来呀?”红杏只好住口,火烧火燎的抓起镰刀就要下地。大山知道家里没这个东西,跟在杏后面问:“那兔子是哪里来的?”红杏叹了口气说:“是杨洋的老公给的。”“杨洋是谁呀?”大山又问。红杏说:“是我同学,她还去看过你的那个。她老公来咱这里扶贫的,看见我就给了我一对。大山,你和娘说说,让我养些日子,让它们下了崽后,我再给她送对来养行吗?要让她养,会糟蹋了这好品种的,你不知道,这兔子是二百多块钱一对调来的……”红杏见大山的表情不对,赶紧住了口。大山现在听不得种子呀后代这样的话,见红杏一口一个品种,一口一个下崽的,他受不了这个刺激,就闷头先走了。 红杏起先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等她领会过来,大山已经把她撇下走出好远了。两人虽然在一块田里割麦子,却一句话也没说。公公看出她们俩情绪不对,就对挨着自己割麦的老婆说:“哎,把那兔子还给人家,你没看出来,媳妇不是给你的,你也养不了这样名贵的种。”大山娘看了眼弓腰割麦的红杏说:“什么种不种的,那还不就是只兔子,你还真当活宝了不成?” 红杏心里不痛快,但嘴上没说,她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再去杨洋家,求她老公再给自己两对,先赊自己两对也行。红杏想到主意后,心里就敞亮了些。虽然她还心疼那对雪白的兔子被打入了地狱,但自己没办法,总不能为了只兔子,再惹得婆婆难受吧。她眼见的婆婆这几个月的工夫老了不少。大儿子废了,二儿子又杳无音讯,嫣红自己带个不足月的孩子就累得够戗,这地里的活全靠他们二老,他们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呀,自己怎么好为了只兔子再给她添堵,她要养就让她养去吧。 第二部 第十二章 哪儿来的孩子 红杏这样自我安慰着,面前的麦子在她的手里一片一片的倒下。隐隐约约她好象听见有孩子的哭声,她现在对孩子的声音特别敏感。红杏仔细听了听,心立刻狂跳起来,她分开麦垄,循着孩子发出哭声的地方找去。地里其他的人也听了孩子的哭声,他们一家人都惊讶的停下了劳动,大山娘看了眼站在地里不动的大山说:“莫不是老天爷可怜我的儿子,给他送孩子来了?” 红杏看见麦垄中那个包裹了,孩子在里面像个蛹子一样一拱一拱的。红杏紧张得两手扎煞开,紧张的不知道怎么抱才好!小的时候,自己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情景真的在眼前了。那个时候,她以为孩子真的像大人说的那样是从山沟里拣来的,她和伙伴们打猪草或者拾柴火的时候,常常幻想会在大石头后面,或者草棵里躺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他们还互相哄骗过对方。没想的到,现在果然有个孩子躺在这麦田里。是老天慈悲,给自己送来了一个孩子吗?我也可以做母亲啦! 红杏看见孩子的小脸了,由于麦地里温度高,再加上孩子哭得用力,他的小脸红的都发紫了。红杏小心熠熠的把孩子抱起来。孩子太小,红杏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她害怕的直喊:“娘,娘,你快来呀。”大山娘扔了镰刀,踩倒一大片麦子快步跑过来,接过孩子时脸上的笑容悠忽一下消失了,继而惊叫起来:“呀!这不是小山子吗?我的天呀!山子,你怎么在这里?嫣红,嫣红——” 嫣红的孩子红杏和大山都没有见过。孩子出生时,大山住院,红杏也许是因为忙着伺候大山,也许是心里恼恨着这个引起祸端的嫣红,对她和她的孩子,红杏连去看一眼也没有。所以,嫣红的孩子长什么样,她不知道。但婆婆肯定不会认错的,这是她的亲孙子呀。她伺候了好几个月的孙子能认错吗?红杏刚刚发现孩子的兴奋劲儿,像烧红了的烙铁扔进了水里一样,热度瞬间消失了,兴奋的心情磁拉一下变成了一股青烟消失了……红杏木木地拾起被自己扔出好远的镰刀,继续割麦去了。 婆婆抱了孙子,心疼得来回晃悠,嘴里还不住的骂着嫣红:“这个不要脸的,想绝我们的后呀?她想把孩子晒死呀!他爹,你去她家看看,把她叫来问问,她想怎么着?把孩子扔到我们的地里,她什么意思?唔唔,山子山子,我可怜的孙子,奶奶给你解开凉快凉快……”大山娘抱了孩子奔地头上的一棵树阴去了,红杏听着婆婆山子山子的叫,知道嫣红给孩子起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心里更堵得难受。大山也不好意思抬头看她了,虽然出事后,红杏一直没说过自己,可他知道她心里不痛快的。自己的弟弟把自己砸在他的床上了,还说什么?大山想起这些,后悔的用镰刀乱削了一阵,被他削飞了的麦头,贱到红杏的脸上,立刻起了一块红斑。 婆婆这时突然尖叫起来:“大山,你快来看。杏,你来——你识字多,你快来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大山握着镰刀站在原地没动弹。红杏慢腾腾地走过来,看见婆婆手里拿了一张纸,赶紧接过来看,上写道:大山哥,红杏嫂,嫣红在这里给你们俩赔罪了。本来想当面把这个孩子送给你们,可是我没脸见你们,也怕你们会拒绝这个孩子。红杏,大山是个好人,他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都是我一时糊涂,害了他也害了你。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脸在这个家呆下去了,我嫁进这个家来就是因为我喜欢大山。可是,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那天我也没想和他怎么样,就是想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做顿饭吃,挨着他热呼呼的身子睡一觉。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把他的衣服先拿回我家,又说了些伤他心的话,就这样我把他灌醉了。是我造了孽,红杏,这个孩子是大山他二弟的,血管里流着他们商家的血。你们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吧。我走了,死也不回这个村子了…… 婆婆听完了嫣红留下的信,气得不顾孩子还在自己怀里,跳脚大骂起来。这工夫大山爹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他娘,老二家里,上了锁……”婆婆听了,停止大骂:“这个不要脸的,没男人就拴不住她了,她找什么借口,话说的好听,其实她就是想找野汉子去!怕孩子拖累她,她就想出了这么个损招。她把我们家坑成这样,老大老大毁了,老二老二丢了,她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这个狐狸精,这个骚货!她不得好死!把个吃奶的孩子留给我们,我们怎么养活他呀……” 婆婆骂累了,也气坏了,一口起没上来,眼看婆婆和孩子一起仰身倒下去了,红杏和公爹赶快把她俩抱住了。 活干不下去了,四个大人守了个大哭不止的孩子毫无办法。红杏说:“孩子可能是饿了,我们回家给他弄点吃的吧。”说完接过孩子,和婆婆先走了。大山和他爹也跟在她们后头,慢腾腾地往回走。说心里话,红杏是不愿意要这个孩子的,当她发现地里有个孩子的时候,那种兴奋是发自内心的。可当她知道是嫣红的孩子的时候,她失望了。不是这个孩子不可爱,只是她看见这个孩子心里就堵的慌。嫣红说什么她没别的想法,没别的想法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把人家男人给灌醉:没别的想法就用那样恶毒的话来伤人?虽然嫣红信里没说她跟的大山说了些什么,红杏就凭她在嫣红家的门前听见的的那几句就够伤大山的心了。难怪大山出院后还和自己别扭,看来嫣红的话还在起作用。现在该怎么办?她虽然说过大山弟弟家的孩子或者是自己妹妹将来的孩子她都可以看作是自己的话。可是,她是坚决拒绝这个二弟家的孩子。虽然孩子是无辜的,可是,她看见孩子心里就难受。他的母亲是害大山的罪魁祸首,他的父亲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事情没调查清楚,你就向自己的亲哥哥下这样的毒手,你还算个人嘛! 哭累了的孩子在红杏的怀里睡着了,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婆婆正准备开门,大山抢先一步进了家,跑到堂屋里翻腾出几个鸡蛋就要下锅煮。 大山娘见了,叹口气说:“他还是个吃奶的孩子,咽不下这个。”这工夫孩子醒了,又继续用哭声来告诉大人自己饿了。红杏看见公公在院子里转磨磨,婆婆急得双手直拍打:“怎么办呀?”公公说:“给他熬点米汤喝喝看。”婆婆赶紧去弄米汤,大山帮着烧火。 汤熬出来了,婆婆端过来,红杏用汤匙喂孩子。可是孩子根本不认这个,他拒绝这样的东西来碰自己的嘴唇,还没容米汤送到嘴里,就大哭起来。由于米汤已经倒进了嘴里一点了,孩子的哭立刻把他呛的咳嗽紫了脸。婆婆接过来又拍又晃的才把孩子的气给缓过来。透过气的孩子哭得更凶了,小嗓子都有些哑了。一家人被他哭出了汗。红杏说:“先找个有奶水的嫂子给他喂一口奶吧。” 这句话惹得老公公伤心起来,他接过孩子眼泪抖擞地说:“爷爷从小就没奶吃,没想到我的孙子也这样……我们商家哪辈子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了呀?害我们爷俩都要吃百家饭……呜……呜……”男人的哭声,尤其是一个憨厚的老男人的哭声,更能惊动人的心。红杏被公公的哭刺痛了心。一个从生下来就没有了母亲的人,是奶奶抱了他东家一口,西家一口的吃着人家给匀出的奶和饭长大的,看见自己的孙孙也没有奶吃,这触动了他的伤心处。红杏为自己刚才拒绝孩子的心感到惭愧了。自己不会自私到连个吃奶的孩子都容不下吧?她想到这里,接过公公怀里的孩子说:“爹,我会让孩子有奶吃的。您放心好了。” 嫣红留下的这个孩子也改变了大山的想法。本来他见红杏对自己有情有意的,也开始反思自己,不想耽误她了。他想过了这个麦收,等大海和红桃考完了试,他就要宣布自己的决定,要给红杏自由。可现在嫣红把她的孩子留给了自己,一个同样流着商家血脉的孩子,完全可以成为自己的后人。他和红杏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做爸爸妈妈了,他没必要走了。大山忽然间很感激嫣红,这个女人虽说是害了自己,但她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根啊! 天色不早的时候,红杏抱了孩子和大山一起回刘家庄了。红杏为了不让公公伤心,她跑到商店买了奶粉和奶瓶来给孩子饱饱的喂了一顿。吃饱了的孩子安然的睡去了。公公抖擞着泪水的脸上有了笑容,婆婆和大山也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一家人就商议开了这个孩子的养法。红杏说:“我和大山正需要个孩子,这孩子我们养吧。爹、娘,你们放心好了,我会把山子当成自己的亲骨肉来抚养的。”大山娘听了红杏的话简直不敢相信了,按说这样的事,最不能容忍的人就是红杏,但她还是忍了,还宽容地接纳了大山。如果把这都看成她不愿意在人前丢人的话,也在情理之中,要知道他们的婚姻是惊官动府的用了两个村的村干部来操办的。可是,嫣红勾引大山不成,毁了大山不说,还把自己的孩子留给人家养,就是大山愿意养,红杏也不一定愿意。要知道,她们可是水火不相容的情敌呀!大山此刻也和娘说:“山子和我们自己生的没什么两样。”大山娘看了眼红杏,心里怨大山说话不好听。这能一样吗? 两位老人知道自己也确实没能力养活这个小孙子,就答应他们把孩子抱回去。 红杏抱了熟睡的孩子走在前头,大山高兴地跟在她后面说:“把孩子给我抱,你累了。”还没等红杏回话,大山就接过孩子,两手笨拙又倍加小心的把孩子圈在怀里,边逗弄着孩子叫自己爸爸,边迈了小碎步往家走的样子,让红杏苦笑了一下,心想:拣个现成的孩子养,自己该高兴呀?怎么心里就是不舒坦?咳,别想太多了,有孩子叫他爸,叫我妈,这日子也算正常了,就这样过吧。 孩子的到来给这个沉闷已久的家带来了欢乐,先是美美看见大山抱回个孩子来就欢蹦乱跳的迎上来,扒开包住孩子的小被就嚷:“让我抱,我抱抱!”大山不放心地把孩子抱得更高了:“你不行,他的骨头还嫩,动不的。”做作业的红粉见他们闹得厉害,就拉下个脸说:“去你们那屋闹去,别耽误人家写作业。” 大山伸伸舌头,抱了孩子就去了他那屋。美美追在他屁股后头嚷着跟去了。红杏娘拉住也要走的红杏问:“哪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红杏看了眼娘那疑惑的目光说:“大山家的地头上拣的,是个男孩。”红杏娘听了在这话,眼眉立刻笑到一堆了:“哎呀,难道是老天爷可怜我们,给我们送了个男孩子来了?要不这年头上那儿拣男孩去!” 红杏看见娘高兴得也追进了自己的屋,咧嘴笑了一下。这一笑没逃过红粉的眼睛,她想和姐姐说什么,可看见姐姐那脸色,咬了咬嘴唇,把话咽下去,低头很劲的划着作业本。 红杏看见红粉把纸都划破了,就说:“怎么写作业呢?马上升初中了,可得认真写。”红粉抬头看看大姐说:“这个你就放心好了。”红杏见这个最不爱说话的妹妹,每句话好象都攒足了力量后才说的样子问:“红粉,你心里想什么呀?怎么说话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呀?”红粉说:“能一样吗?各人有各人的大脑,想法不一样,说的话当然就不一样呗。”红杏摸了下红粉的头说:“你这个小脑袋瓜,比谁的都灵。”“那是,起码比你的灵。”红杏见红粉今天说话很特别,纳闷地问:“你怎么了?”红粉咬了咬笔盖说:“大姐,我怎么觉得你老是自己哄自己呀?”红杏被红粉这句话惊得一愣,她问:“什么意思呀你?” 红粉想问问孩子是哪里来的,但她又咬了咬笔盖,把要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红杏今天才觉出红粉的特别来,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她怀疑小山子?不可能,连自己的娘都没怀疑,她一个小孩子能想多少事?可是,当红杏仔细回味红粉每回家里发生事情的时候所说的话,感觉她确实与众不同。 第二部 第十三章 意外的惊喜 家里添了个孩子,欢喜归欢喜,可是喂养成了个问题。一包奶粉也吃不了几天。光一晚上就吃五回,尿六回,拉一回大便。大山见小山子一晚上没停地吃喝拉撒,闹得红杏一晚上没怎么合眼。心里过意不去地说:“这孩子,怎么除了吃就是拉尿呀?”红杏说:“你小时候也这样。”大山嘿嘿一笑:“你难道不是?”红杏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当爸爸的感觉如何?”大山说:“好是好,可就是弄得你睡不好觉我怪心疼的。”红杏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说:“什么时候学油滑了,我告诉你,孩子的事你可要保好密啊,娘要知道是你弟弟家的一准不高兴。”大山说:“我知道。” 天亮后,红杏把孩子交给母亲,自己对大山说:“咱们把猪卖了吧,买只奶山羊回来贴补孩子。”大山答应着,两人很快就吃完了早饭。红粉见吃完了早饭的美美还粘着孩子不走,就拉起她说:“一个私孩子,有什么好看的?”红杏见红粉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厉声问她:“你胡说什么?”红粉也不示弱地说:“不是私孩子谁家会把孩子扔地头上?”红杏和大山无话可说了,他们俩哑口无言地看着红粉拉起美美走了,才反应过来。红杏没想到,为了不惹麻烦隐瞒了山子的身份,却给这给孩子带来了更不光彩的一个名堂。红杏追上要走出门口的红粉说:“站住!这个孩子现在是我的了,你以后要再说这两个字,我扇你!”红粉哼了一声说:“我要说错了话,不用你扇,我自己就扇了。”红粉不服气地拉起美美就走,临出门时回头瞪着母亲和姐姐说:“家里没男人就死呀!”“你!……”红杏娘被气得想追打她,可她怀里抱了孩子不敢动,就抓起身边扫地的笤帚朝红粉扔去。笤帚没打着红粉,倒打到挡过来的红杏的脊梁上了。大山也被这个不爱说话的红粉给噎得缩了下头,他看了眼岳母,又看了看红杏,心里怪不是个滋味的。 红杏和大山把猪卖了后,大山就急着去赶集买奶山羊了。红杏说:“你买了奶山羊赶紧回家,我怕娘一个人弄不了孩子。我去趟城里,看看扶贫的兔子还有没有。”大山没有阻拦她,心想,要是能要回只兔子来喂,贴补着养活孩子也好。就说:“你快去吧,别回晚了。” 杨洋家住哪里红杏不知道,她只好先买了些水果去了杨洋妈那里。上回杨洋妈看见红杏的婆家有人住院,自己怕受麻烦,匆忙走了。可是红杏听说大山的情况后,一路疯跑追上她,强拉她回去帮自己找了主治医生问明白了大山的情况她就不高兴,可能是她意识到自己帮红杏打掉那个孩子打错了的原因。虽然红杏没说什么,可她心里怪别扭的。毕竟红杏以后再也没机会要孩子了。她见杨洋替红杏张罗离婚的事,自己也没阻拦。心想,要离了也好。省得自己看见她也难受。当初要不是杨洋给出了个主意让她放了避孕环,可能他们早有孩子了。到现在弄成这样,怨谁?幸亏当初红杏说以后出了什么事都不找自己。可说归说,毕竟大家都是女人,杨洋妈还是为这个事心里不舒服,她盼着杨洋早些帮红杏脱离苦海。可是,杨洋帮红杏离婚找工作的事后来就没再提过,这个孩子干什么事也是三分种的热气。杨洋妈见闺女没再提,自己也就渐渐淡忘了红杏的事。 今天,杨洋妈见红杏又来找自己,心里老大的不高兴。红杏进门喊她:“姨,你在家歇班呀?”杨洋妈现在是当了领导的人了,不用和以前一样坐班了。见红杏一无所知的样子,就说:“我上午开了个会,散会早了些。”红杏知道只有当了领导的人才开会多,就欣喜地说:“大姨现在当领导了?”杨洋妈看见红杏一脸的崇拜,心情也立刻舒畅了些,不过她还是谦虚着说:“什么领导啊,说白了就是人家看我工作经验丰富些,给施加点压力呗。杏,你吃饭了没?我去给你做去。” 红杏见杨洋妈要忙活着给自己做饭就赶紧阻拦住说:“姨,我吃了,您别忙活了。我来是想打听一下杨洋家的住址,我找她有点事。”杨洋妈知道乡下人找城里人除了添麻烦没别的事,为了给女儿挡驾,她撒谎说:“杨洋的剧团这几天在外地演出,没在家。你有什么事跟我说,等她回来我转告给她。”红杏看了眼杨洋妈,支吾了一阵子,也没好意思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她说:“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她说说话。”杨洋妈见红杏不说实话,也没在意,就说:“那可不巧了,她现在很忙,在家的时候很少,我都好长时间见不到她的面了。” 红杏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她和杨洋妈告了别,就无精打采地推了自行车走在大街上。城里的人多车也多,红杏在这样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敢骑车走,她贴着路边走,眼睛盯着路面,生怕有辆横穿马路的摩托车把自己给撞了。现在家里又多了一口人,这个家压在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可不能马虎大意了。 红杏想去商店里买点好点的奶粉回去,可偏偏她挑选奶粉的时候,被一个人拉了一把。红杏回头看时,正是杨洋和她的老公。红杏惊喜的问:“你不是去演出了吗?”杨洋转动了下眼珠赶紧说:“刚回来。你看我刚买的这身连衣裙怎么样?好看吗?你帮我参谋参谋,我老公说那件天蓝色的好看,可我喜欢这件粉绿的。”杨洋的老公说:“你快给她看看吧,我都让她给问烦了。” 杨洋拉红杏去卖衣服的地方,让服务员拿下挂在衣架上的蓝色连衣裙自己重试一下。红杏端详着杨洋穿上蓝色裙子后的样子说:“这件好,穿在你身上显气质。”杨洋的老公得意的说:“怎么样?我说这件好吧?”杨洋撅了嘴说:“你说这件好就要这件了。”杨洋的老公看了眼红杏说:“你的眼力不嘛?”杨洋撒娇地说:“你以为我这个同学简单呀?要不是她的家庭拖累了她,她现在肯定是大学生了。”“是吗?太可惜了。”杨洋的老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盯着红杏看了一阵子。 红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就过来帮杨洋伸展一下衣服。杨洋高兴的说:“难怪你卖衣服的时候卖的比别人的好,你的眼光还行。”红杏不好意思地说:“行什么,和你比差十万八千里呢。”杨洋捶了她一下:“谁说的,你没看我老公都称赞你了?”杨洋的老公也笑着说:“品位不低,她要是能在城里呆上个一年半载的,眼光肯定要超过你。”杨洋听了这样的话,不高兴了,她说:“那你就把她留下呀,怎么说话不算话了?”杨洋本来说的是气话,可她的老公理解错了,他赶紧说:“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现在就有个机会,我们畜牧局刚搞了个实验点,马上要招聘工人了。我已经给你这个同学留了个名额了,等考试的时间定下来,我就通知你。”红杏的脸由于激动,已经绯红起来,她问:“这是真的吗?”杨洋现在只好符合着说:“他敢说慌吗?他要不给你安排好了,我就不让他上床。”红杏见杨洋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也说这样的话,脸更红了。这让一直注意她的杨洋的老公感到了新奇。 红杏真是不知道如何感激人家好了,自己现在不但欠了人家刘洋垫的书费钱,连红桃的学费也还没筹出来。现在又添了个小山子这个要用钱来养活的们孩子,自己可是太需要钱了,要不也不会厚了脸皮来讨要那扶贫的兔子。可没想到人家还有比送对兔子更好的事帮自己,自己欠下人家这么大个情,这是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红杏感激的说:“那我、我请你们吃饭吧。”杨洋用眼睛的余光斜了下她说:“行啊,去哪里?”红杏为难的说:“去哪里你们说了算。”杨洋的老公说:“算了吧,听说你怪困难的,就别破费了。” 第二部 第十四章 女人的天性 红杏一路欢快地骑车往家跑,她在心里高兴的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了这份工作,就有养活山子的来源了。孩子不可能光喝羊奶,他需要高营养的食品。既然这个孩子已经归自己养了,自己不能让他受半点委屈。细想起来,这个孩子也是个苦命的,这么小就被自己的亲爹娘抛弃了。想到公公的哭声,红杏就难过。再不能让这个孩子和他爷爷一样靠吃百家饭长大了,自己有能力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我要让孩子的爷爷和奶奶看了放心,让他比所有的孩子都幸福。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红杏回家了。她把车子推进家里,说了声:“我回来了!”家里没人回应她,红杏感到纳闷。就又说了声:“我回来了,大山,娘……”红粉从屋里出来,眼睛盯着手里的书本:“娘去了你婆婆家。”红杏一听,急忙问:“去干什么?”红粉还是没有抬头:“问小孩的事去了。”红杏一听,脑袋嗡的一下,知道自己撒的慌被拆穿了,她赶紧停稳了车子,回头就走。 红杏出了村庄时,看见娘拉着美美已经下山来了。美美在娘的拉扯下边哭边不情愿地走。看见大姐,干脆咧开了嘶哑的喉咙坐在地上就不走了:“大姐,娘把山子送回去了,我要山子……你去把他抱回来呀……” 美美的哭闹惹来了娘的巴掌:“你再哭,要再哭我连你也不要了。你去和那家人家过去吧。”美美突然就不哭了,她从地上爬起来说:“你说的啊,我去我那个家了。”红杏娘见自己亲生的孩子还没忘了商家那个家,心里这个气呀!人家的儿子早忘了自己的养育之恩了,她倒好,心还在那边。自己今天去和大山娘理论的时候,放学回家的小五,自己省吃检用养大的孩子,站在天井里,连话也没和自己说一声,低头就进了屋。而自己的美美一进大山的家门,就扑到大山娘的怀里,当了自己的面就叫人家娘。这让本来就鼓了一肚子气的红杏娘忍无可忍了,她朝大山娘提高了嗓门大叫:“你们算计我算计到什么时候?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的,从今往后,我们两家一刀两断,你的儿子孙子我都给你送回来了,我们两家往后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说完这话,红杏娘从大山娘的怀里扯出美美就走。大山娘跟后面就追。可是,抱了孩子进屋的大山把娘喊住了:“娘,你别去了。”大山娘回来问儿子:“怎么了这是?”大山看了看怀了的孩子:“还不是为他。” 原来,大山和红杏一大早去卖猪的时候,就被隔壁的大爷碰见了。红杏家这两头还没肥的猪他早看上眼了。自己家养的那两头也和她家的差不多,秋后儿子办喜事的时候,自己家的和杏家的猪正好都肥了。到那个时候,两家的猪一快卖,不愁杏不把卖猪的钱给自己使。可是,为什么她家的猪还没肥就卖?兴宝跑到弟妹家一看,她的怀里竟然多了个吃奶的孩子。这还用问吗?孩子是哪里来的?他不相信现在还有这么好的事,知道谁家没孩子,就往你家的地头上送一个来。 兴宝去了商家庄,这样的事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他打听明白了,气急败坏地跑回来,跟弟妹把他打听来的事说了。 红杏娘本来不喜欢自己这个大伯哥的,可是听他说了这个孩子是大山二弟的,他们几个合起伙来骗她时,心里不好受了。这算什么事呀?你不能生了,为了赖在我们刘家,就弄你弟弟家的孩子来养?还骗我说是在地头上拣的,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可恼的是连杏也帮他们瞎哄自己,人家都说闺女大了外向,果然如此。兴宝见红杏娘的火上来了,就火上浇油的说:“他商家的儿子毁了,我们刘家的闺女又不是不能生,凭什么非要他商家的孩子?咱连大人小孩都给他退回去。” 红杏娘在火头上,看见大山牵了奶羊回来,就又一次问他:“这个孩子是哪来的?”红杏刚嘱咐过大山,所以他也没敢说实话,就说:“地头上拣的。”红杏娘这个气呀,他把孩子往大山怀里一塞:“你哪里拣的再送哪里去。”大山知道岳母可能知道实情了,刚要解释,岳母拉了他就走:“走,我连你也给你娘送回去。我们家不要你这样的女婿了。” 大山哪受过这个呀,就是自己发邪性的时候,岳母也没直说把自己送回去的话。看来自己今天这谎撒坏了。就在岳母拉大山往外走的时候,美美和红粉放学了。美美看见娘拉大哥哥走,自己也跟去了。 红杏娘这回是气坏了,她强硬地拉住美美。美美用力挣着大叫大喊:“你说话不算数,耍赖是小狗……”红杏娘见美美没大没小,就打了她一个嘴巴。美美哭着跑到大姐身后藏起来。娘还要追打美美,红杏说:“娘,要打你就打我,是我撒了慌,你在生我的气。” 娘看了眼红杏,话还没说,兴宝就过来了:“杏。你娘不是怕你,她不敢惹你是怕你那毛病,一激动就犯晕。不是我说你,天底下最疼你的人就是你娘了,你怎么还和她唱反调呀?”红杏娘不知道大伯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太阳好象是从西边出来了似的给自己撑腰了。他看了眼没说话的红杏,又看了看红杏娘说:“我们以前是不怎么和睦,可我毕竟是你的大爷,到了关键的时候,一乍还不如四指近。杏,你办个什么事先和我商量商量好不好?你想想,他们商家从有你小妹开始就没按好心。先是把他的儿子换给了咱,见败露了,就把他们家的大儿子招给你。现在,他家的儿子废了,就又把他们家二儿子的种弄过来让咱们养。你说我们刘家是欠他们商家什么了?你又没毛病,凭什么他不行了还占着茅坑不拉屎?让他带上他们商家的种,回他们老商家去算了。就凭你这样的人品,找什么样的找不找?你家以后的事都包在我身上了,我给你们做主。” 红杏看了眼一板一眼的大爷,说:“你说的都对,可你怎么不想想,我家刚分地那会儿你是怎么管我们的?我爹死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做的主?你别以为你的那点歪歪心我不知道,你去我们家猪圈看了几回猪我都有数。你不就是怕我们养个没奶吃的孩子,就帮不上你们家的忙了吗?我今天还告诉你!你以后就别把这心思用在这歪歪点子上,你不怕我的几个哥哥学你呀?” 红杏说得大爷直翻白眼。然后她又对自己的娘说:“娘,我已经是大人了,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红杏娘见自己的闺女还是没回心转意,就气哭了,她擦眼抹泪地说:“我不操心谁操心?谁让你没了爹咧。今天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要是老天爷可怜我们,送个和他们商家没什么挂葛的孩子,我砸锅卖铁也养活他。可是他们商家是故意要占我们的家呀,你大爷说的没错!他们商家算计我们不是一天两天了。”红杏见娘在这个事上竟然和她的仇敌站在了一起,她不能理解了。美美揪着大姐的衣襟,看着他们几个大人的争吵,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的来回转了几回,由于哭过的原因,她用一直还打着嗝的声音说:“姐,去、去抱山子……” 红杏娘见美美火上浇油,就又跑过来追打她。美美和娘把红杏当成了柱子围着她转。红杏护住美美,生气的说:“娘你不用打了,你要是容不下我们,我们都走就是!”“什么?你个没良心的,怪不得人家说,闺女大了外向,看来你是早就有离开这个家的心了。你想走怎么不早说,我好早打谱啊……”红杏娘说着说着就坐到地上哭开了。兴宝这个时候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拉了下红杏娘说:“他婶子,走就让她走,我们刘家不稀罕她这样的妮子。他婶子,别哭了,你又不是养了一个闺女,家里不是还有红桃和红粉的吗?反正她们都长大成人了,哪个不比她姐姐听话。”红杏一听大爷的话,一股血直冲脑门,那挡也挡不住的巨痛如排山倒海的巨浪一样将她给打倒了…… 小山子在奶奶的怀子哭的没力气了,这个孩子嘴刁的很,奶奶熬的小米汤他一口也不喝。大山这么大个子面对这么小个东西一点办法也没有。大山娘见孩子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说:“不管人家说什么了,先找个有奶水的人给奶一奶,要不真把孩子给饿坏了。”大山爹也随和着说:“要找就找去吧,别让孩子干嚎了。” 大山把大手朝自己大腿上一拍:“唉!造孽呀!”大山娘抱了山子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美美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抓住大山娘的衣角就哭:“娘,我姐姐她犯病了,犯病了呀……”大山跑过来抓住美美的手问:“在哪里?”美美的眼泪像蹦豆一样从眼睛里滚出来:“山下面。” 红杏病一次就像死一回一样,她的病连她自己也觉着奇怪,怎么一关系着妹妹们的事,这头就像上发条一样,立刻拧得蹦紧,然后就有蹦断琴弦般的感觉,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脑海里嘎巴一声的断裂声。她的病给大山和山子争取了回刘家的权利。可怜的小山子有羊奶和奶粉的哺育,竟然不哭不闹的躺在红杏的身边,安静的睡着了。 没有半点力气的红杏端详着身边这个瘦小的孩子,心里涌上阵阵的酸涩来。可山子在睡梦中竟然列开了小嘴笑了一下。红杏惊喜的发现这个孩子笑起来左边腮上竟然还有个可爱的酒窝。几个月大的孩子正是学故事的时候,红杏忽然间从心底涌上阵母亲的爱怜来,她伸手抚摩着孩子的嫩脸,笑意还留在孩子脸上,红杏忍不住要亲亲他的时候,他的小嘴一揪,竟然又皱眉撇嘴的哭上了。红杏立刻心疼地搂住他,轻轻地拍打着,嘴里不知不觉得哼上了小时候哄妹妹们睡觉时唱的摇篮曲。 这个时候,五奶奶端了碗鸡汤进来,看见红杏这个样子还真像个做月子的妈妈,就笑了。红杏见五奶奶来了,就小声问:“五奶奶,这孩子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五奶奶小声告诉她:“这么大的孩子都这样,你甭害怕。来,我刚杀了只鸡,你快把汤喝了。” 红杏见了飘着油花的鸡汤皱皱眉说:“我又不是做月子的,喝鸡汤干什么。”五奶奶郑重其事的说:“你这身子虚弱,又有这么个毛病,瞅空得去大医院看看,别是什么大毛病,怎么一犯了就那样。你娘呀脸都吓黄了。” 五奶奶强逼红杏把汤喝了,说:“看这脸黄的,比做个月子还差,你要好好补养补养。”红杏喝着鸡汤,答应着。这个时候,红杏的亲奶奶也过来了,她看了眼红杏手里的鸡汤朝五奶奶说:“你别黄鼠狼给鸡拜年了。不是你,我们家的日子也乱不了,你还整天家在杏跟前装好人。”五奶奶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嫂子,我这辈子欠你的是还不起了,等下辈子吧,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来还这债。”五奶奶说着就难过地低下了头。红杏刚要说奶奶,奶奶赶忙拍打了下五奶奶的肩膀:“老不死的,这么不经说道了?我是来看我的重孙子的。”五奶奶和杏一听都高兴了,她们忙把包住孩子的小薄被解开了,让刘家这最高权威的人物看看这个孩子。 红杏看见奶奶在山子的两腿之间扒开看了看,然后叹后气说:“怎么说这个孩子也是我那小儿子的根了,我这做老奶奶的也没什么送的,就把我这对镯子给这个孩子带上吧。本来这应该给杏你的,可奶奶……都怨奶奶糊涂,你小时候没捞着戴,就让你的儿子戴吧。” 红杏头一回听见别人这么称呼自己,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很欢。是呀,我也有儿子了,我也做妈妈了!我已经感觉到了做母亲的这份感受。红杏激动地说:“奶奶,五奶奶,往后我们都别提过去的事了。大家光想好事,对身体还有益。我们为什么要想那悲伤的事,你看,这不是有叫你老奶奶的了。”红杏这样说着,把孩子往奶奶身边送了送。奶奶用树枝一样粗糙的手指戳了戳山子的脸说:“这小子有福,落到我孙女手里就是掉到福囤子里了。”红杏不好意思地说:“奶奶,人家哪有这么夸自己的孙女的。”五奶奶说:“她是比着孩子说自己,她这个老东西有你这样的孙女才叫有福哩。”红杏的奶奶拍打着五奶奶的胳膊说:“到底是老姊妹呀,我就是这个意思。” 女人的母性是天生的,比如说刚学会走路的女孩,她们最爱玩的游戏就是做妈妈。哪怕抱个枕头或者小板凳,都要当娃娃来哄。红杏记得自己小时候,把自己的小枕头用花布包了揣在怀里当孩子哄的时候,还真像那么回事。现在真有个孩子让自己哄了,她才体会到做个母亲的不易。在这没白没黑的忙碌中又多了几分快乐,更添了几分牵挂。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孩子的事重要了,她自己可以不吃不喝,可孩子一刻也不能饿着。为了科学育儿,她跑去新华书店买了这方面的书来照着上面教的来喂养。为了孩子她可以不眠不休,一夜不知要起几次。长久了,孩子吃奶的时间和换尿布的时间,红杏都估计个差不多。大山怕她熬夜受不了,想替她一会儿。红杏又怕他笨手笨脚的弄疼了孩子,说什么也不让。为了不影响大山的睡眠和保证山子的安全,她和大山分床睡了。现在,红杏和山子成了一对连体一样,孩子一动要吃还是要尿她都一清二楚。 第二部 第十五章 难言的愧疚 这个山子在红杏精心的喂养下,长得白胖欢实了许多。一家人不论是欢迎他的还是拒绝过他的,现在都喜欢的不得了。红杏娘更拿他当宝贝了。 可是孩子的喂养是最高的消费,为了保证孩子的营养,红杏不得不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娘来带,自己去了杨洋对象给自己按排的养殖厂上班了。 初来乍到的红杏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对工作更是小心奕奕的。厂长的老婆听说红杏是局长老婆的同学,热情的将红杏当成了亲姐妹来对待。不光衣食住行上关心,连人际关系上也教了红杏不少知识。比如谁谁品行不好,你不要和她深交:谁谁是哪位领导的亲戚,要怎么和她相处等等的事情。红杏心里非常感激这为热心大嫂的指教,除了按她教导的小心行事外,根本就连话也很少说。 这一次和红杏一起招进来的工人有十来个,她们大多是小姑娘或者小伙子,像红杏这样结了婚的人家根本不要。所以,红杏现在也冒充一个未婚女,和这些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姑娘住在一起,红杏的心也渐渐恢复了活力,她甚至忘记了厂长大嫂的嘱咐,跟这些快乐的像小鹿一样欢蹦乱跳的姑娘学起了交谊舞。本来红杏就有基础,经他们其中一个跳舞高手一教,红杏竟然比她们几个人跳的都好。下了班后,她们换上衣服,会议室成了他们的临时舞场,一对对青年男女似一双双长了翅膀的蝴蝶一样,红杏按捏不住心中春潮的激荡,很快就投入到这年轻人的激情中。 平时由于女多男少,所以男舞伴是枪手货。他们几个调皮的姑娘就拉厂长来跳,结果把厂长拉红了脸也没拉来,到拉出他一句警告:“告诉你们,跳跳舞可以,别跳出什么事来。再就是坚决杜绝到外面跳,要是谁出了事,我立马开除他她!”大家知道厂长是老封建,给他们开恩让他们在会议室里跳舞为的是拴住他们,别一下班就飞没了影,让他心里七十八下的担心。现在正是年轻人风魔跳舞的年代,他真怕这些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出点什么事自己不好和人家父母交代。再说别看自己管这么几个不起眼的人,他们可是都有背景的,谁他也惹不起。 红杏的出场不凡让这几个小伙子都吃了一惊,他们立刻争抢起红杏来做自己的舞伴。红杏却笑着拒绝了,一来他们几乎已经固定了舞伴,自己再掺和进去不好。再就是她发现刚来不久的的小张老是默默的坐在一角不言不语的看着大家跳,自己从来不跳,姑娘们也不邀请他。按说跳舞都是小伙子请姑娘的,看见他那一说话就脸红的样子,红杏知道他是太腼腆了,就主动过来请他跳。也许是小伙子没想到会有人请自己跳舞,他一时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但红杏发现他那双很好看的大眼睛里已经闪着熠熠的光芒了,红杏说:“来,跳一曲吧。”小张紧张的站起来,将已经出了汗的双手在裤腿上拉了一下,但他的手还是没放到红杏的手上。红杏笑笑说:“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你看我的脚,就这样……”红杏示范了几次,让小张有些越越欲试了,红杏顺势拉起他的手,在一旁踏着舞曲走了几步,小伙子很灵巧,走了几个来回就不再踩红杏的脚了。红杏干脆拉他到大伙中间,紧张的小张在红杏的带动下,也渐渐放松了僵硬的身躯,慢慢谐调起来。 红杏夸他:“你真聪明,一学就会。”小张紧张感渐渐没有了,但他感觉红杏的夸赞是有些早了,自己的脚尖还不段的踩踏她的脚,他只好撤回手说:“我不跳了,我就是笨,学不好的。”红杏像一个老大姐训斥自己的弟弟一样:“笨才让你学,谁是天生就会的。来,看我的脚步,我进你退……哎,对了,转,转,对了。谁说你笨呀,你简直就是一个机灵鬼,一点就通。”有了红杏再三的鼓励,小张很快自信起来,为了消除他的紧张,红杏不断的和他说话,通过谈话她明白他的自卑来自他是乡下人。红杏问他:“你看我像是哪里人?”小张想都没想就说:“你当然是城里人了,看你的素质和你的关系就知道。”红杏这才明白,在这里的每个人,是互相了解底细的。红杏摇摇头说:“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方局长只是我同学的丈夫,我们也没什么要紧的亲戚关系。”“啊,那我看你挺自在的,不像我。”“既然你知道大家都是靠关系进来的,你何必要为自己也是走后门进的单位烦恼呢?”小张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真热了,额前的卷发下有汗珠流下来。红杏带他走出会议室,来到院子里几棵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小张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不光因为自己的亲戚是个没地位的司机,不像大家是的除了局长就是主任的关系,还因为自己无父无母,是奶奶带大的个孤儿。红杏听完了,对他更加疼爱起来,她是知道失去亲人的那种感觉的。不过她不欣赏他这种性格,她问他:“你比他们少什么?因为没有亲人吗?这不更证明你比别人要更坚强吗?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你凭什么自卑?再说,我看你的文化水平和素质都在他们之上,你应该感到自豪才是。”小张问:“你是这样看我的?”红杏肯定的点了下头:“是呀。不光我这么看,厂长有常夸你能干。男子汉大丈夫,别萎靡不振的,拿出点男子汉的气魄来,这样姑娘们才喜欢。”小张在红杏的影响下渐渐恢复了自信,他甚至对这个比自己大一个月的红杏有了一种依赖感。每当红杏歇班的日子,他就像丢了魂一样恹恹搭撒的,连他们在会议室里的舞会也没兴趣参加了。但只要红杏一来上班,他立刻兴奋的像雨后的阳光一样灿烂得有些扎人眼了,红杏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嘴里手里都不闲着,甚至轮到他歇班了也不回家,一定要陪红杏值夜班。红杏感觉小张对自己的异常,因为招工,杨洋的老公让她隐瞒了已婚的实情,她真怕小张误会自己的意思,就想出了一个即不伤他自尊又不让他误会的办法。 养殖场值夜班除了半夜要给兔子加一次餐外,更重要的是守护那些就要下崽的母兔。红杏为了跟小张暗示自己已有婚姻就对守在自己身旁的小张说:“将来不知道谁家的姑娘会这么有福摊上你这样的对象。”小张见红杏夸自己更脸红脖子粗了,不过红杏接下来的话立刻让他的脸由红变白。红杏说:“我的对象要有你这么细心就好了。”小张立刻瞪起洋娃娃一样清澈的大眼睛瞪着红杏看。红杏戳他一下额头问:“看什么,难道我这个年龄有对象不应该呀。”小张难堪了一阵子,结结巴巴的问:“他、他是干什么的?”红杏哈哈笑了笑说:“修理地球的呗,我还能找什么样的。”小张听了这句话,立刻来了勇气,他豁得一下站起来,像一个要上前线的士兵一样朝红杏做了一个立正的动作。红杏吓了一跳,问:“你干吗?”小张像背诵课文一样字正腔圆的向红杏保证:“只要你没结婚,我就有权利追求你!我就不信,我一个工人竞争不过一个农民。”红杏忽然被小张这句话说蒙了,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张吗,他自己还为是个乡下人自卑,怎么就敢蔑视乡下人。红杏因他的懦弱而对他生出的一点疼爱被他这句话弄得像吞了只青蛙一样,气不得也鼓不得。为了彻底打消他这个念头,她只好把自己的情况和他如实说了。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小张以为她在骗他,连夜去了红杏的家。回来后,卷起铺盖卷就走了。 当厂长问红杏小张是怎么回事时,红杏愣了,她问:“他怎么了?”。厂长说:“他昨夜向我打听你家住在哪里后就不见人了。今早上回来后,卷起铺盖卷就走了。你和他之间……”红杏的脸一下子窘的通红,她无法向厂长解释,她只好找到厂长嫂子和她说了实情,然后求她不要和别人说,她很珍惜现在的工作,她的山子就靠她这点工资养活着。厂长嫂子答应的很爽快,并且发誓赌咒连厂长也不会说的。可红杏却说:“我告诉你就是想让你跟厂长解释一下,我自己开不了口,我这就去把小张叫回来。” 红杏头前走人,厂长嫂子就把丈夫叫进家来,一惊一乍的说:“你看得出来吗?红杏都是有孩子的人啦!你不是说不要养殖厂不要结了婚的人吗?你看见了吗?人家红杏就是结了婚的,人家照样当工人。就你这个草包无能,安排不了自己的老婆瞎找借口。”厂长被老婆的话也弄得倒吸一口凉气,看来事在人为呀!别看红杏是个乡下女子,看来还满有手段哩。两口子又研究了一番她和小张的关系,别看小张是局长的司机的关系进来的,有时候司机的面子比副手的还大,弄不好自己就有小鞋穿,还是先向一把手的司机打个招呼吧,别出了什么岔子赖到自己头上。 红杏已婚的消息加上和小张的关系,立刻让她在畜牧局成了名人,大家有事没事的都到养殖厂来看看。可惜他们都没看见红杏这个人,不过光听这个名字就与众不同,“红杏出墙”,谁不知道这层意思,把这样一个骚女人招进养殖厂,我看就别养兔子了,干脆养人吧。一时间,什么难听的话也能从人的嘴里说出来。不过,挨于方局长的面子,也就没有明目张胆的说的,这些话当然是背地里说的,连方局长的清白也受到了怀疑。 红杏真没想到小张是这样赖豆腐式的人,提不起也放不下。这也怪自己,正是自己过多的关心才使他产生了我误会,自己要是早和他说明白就好了。 小张的村庄小的让红杏有些不相信,几十户人家零散的座落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村子里唯一一盘碾吱吱扭扭的表示着这里是个村庄外,几乎没什么声音,连别的村庄的常见的鸡鸣声也很少。红杏从推碾的大嫂那里打听到小张家的住处,她一口气爬上这个村住的最高的人家。这家人家没了屋顶的过道门口坐了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奶奶,红杏知道这就是小张常跟自己说起的奶奶。红杏和她打招呼时,老人耳朵聋,问了好几次才听清楚是来找她孙子的。老人家咳谈一声:“唉!不知道是撞见什么鬼了,他姑父给好不容易找了个工作,这不,上了没几天班,跑回来躺下就不起来了……” 红杏随老人进了屋,看见了这一老一少的家确实不像样子,屋里除了两张用木板担起的简易床就没别的东西。几串玉米串挂在房梁上也被老鼠啃得像缺了齿的梳子一样难看。而靠里按着的那张床上,小张正和衣朝里躺着。奶奶过来用手推推他:“九,九儿……”红杏不知道他这个独子为什么叫九儿,但她知道为了他,这个老人家吃了很多苦,这都是小张和她亲口说的。老人家见自己叫不起孙儿,两只枯井一样的眼睛里竟然蓄满了泪水,干瘪的嘴唇窝进没牙的嘴里,强忍着没让自己抽泣出声音来。她向红杏说:“昨儿个回家来就这样躺下了,连个话也不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九儿……” 红杏被老人家弄的鼻子酸酸的,本来有些同情小张的心现在忽然愤恨起来,她不由分说冲过来,一把拉起侧躺在床上的小张。小张睁眼看见红杏后,立刻跳下床来赤脚站在地上,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紧张的看了红杏一眼就把头低下了。因为此刻的红杏愤怒的眼睛里喷射着火花,手嘴并用的指责他:“你还是个男人吗?遇到多大点事你就这样?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我结了婚,就是我没结婚没对象嫁不出去了也不会选择你做我的对象!女人找个丈夫是顶家过日子的,是找一个家庭的擎天柱,像你这样动不动就躺下不起来的男人,谁敢嫁呀?” 红杏没头没脑的扔下这些话,扭头就走,被骂愣了的小张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家门还是一动不动。才回过神来的奶奶举起拐棍就追打起红杏来:“你是谁呀你来骂我的孙儿,他从小到大我还没舍得骂过他呢……”奶奶的拐棍没头没脸的朝红杏砸来,红杏没躲也没藏,站直身子迎着老人的拐棍。小张慌忙跑出来拽住奶奶的拐棍,声泪俱下:“奶奶,她是好人,你错怪她了。” 奶奶的拐棍被孙儿夺过去了,红杏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两个红鸡蛋一样的疙瘩。奶奶和孙儿看了都不知如何是好,红杏难过的问:“小张我问你,你忍心让这么大年纪的人为你伤心吗?她吃了多少苦把你养大,你就这样回报她呀?你要是不愿意看见我,我可以走。但你必须回去上班,我不愿意顶这个罪名。”小张紧张的说:“我没说是因为你呀,再说你也别走,你家里还有个等奶吃的孩子呢。”红杏气愤的说:“你知道就别给我添乱了,我的家你也去过了,厂长那里也什么都知道了,你要不回去的话,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小张回来了,但红杏不得不走了。养殖厂不能因为她弄得声名浪迹,方局长的清白也不能因为她受到质疑。因她离去留下的空缺被一直闲置在家的厂长老婆代替了。这也许就是命,红杏苦笑着用命运这两个字来安慰自己。像成老师费劲心思为自己争取到当代课老师的机会一样,进养殖厂没几天,她还是不得不走人,还是及时有人添补了那个空缺。看来命中注定自己是没有上班这个命的。红杏这样想着,走着……炎热的夏天是庄稼疯长的季节,沿途两边的玉米把走路的人都淹没了。远远看去,好象这里根本就没有路一样。由于是个清早,走路的人很少,这乡间小道此刻在红杏的眼里像个汪洋大海一般把自己淹没了,她感觉自己就是这大海里的一条鱼一样,只有在这绿色的海洋里,她才是自由的,欢畅的。红杏深深吸了一口气,早晨夹裹着庄稼味道的空气让她郁闷的心情立刻好起来,她翻身骑上车子,拼命的蹬踏着…… 由于精力不集中,红杏的自行车在拐弯的时候差点和迎面跑来的一个人撞上。红杏赶紧刹闸,迎面跑来的人扑到她的前车轱辘上。当她们都看清了对方时,又同时惊叫起来:“大姐!”“红桃!”两人又同时说:“你怎么在这里?”红杏跳下了车子,红桃喘着气问:“姐,你没碰见大海吗?”“没有啊?他这么早去哪里?”红桃说:“姐,你先别问了,我用一下你的车子。”红桃不由分说的夺过姐姐的车子,掉头骑上就跑,连姐姐在后面喊她也顾不上回答了。 红杏正纳闷呐,听见一阵咣咣当当的声音,大山骑了那辆破车子也追来了。他看见红杏也问:“看见大海了吗?”红杏知道大海出事了,急忙抓住大山的衣袖问:“大海怎么了?”大山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说:“咳,他根本没打算好好上学,考试的时候他交了白卷。”“什么?”红杏也懵了。大山说:“要不是红桃和老师去给他查分,我们还不知道他交了白卷呐。”红杏纳闷的说:“他为什么要这样?” 大山也说:“谁知道他哪根筋出了毛病。”红杏催大山问:“他是不是走了”大山说:“红桃今早上去找他问原因的时候,家里就没人了。”红杏说:“他可能外出打工去了。快走,我们可能还追得上。”红杏跳上大山的车后坐催促着。 一路上大山和红杏没有追上红桃,她一个人骑车毕竟快,再说她也骑地猛。他们是在车站里碰面的。红杏看见红桃的时候,见她的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她有些心悸了。红桃和大海没什么吧?他们不可能有什么,他们都还小。也许是因为是亲戚的愿因,也许是红桃怜惜他是个人才的缘故……红杏拉住妹妹时,失望之极的红桃扑进姐姐的怀抱抽泣起来。等红桃的情绪稍梢平静一些后,在车站转了一圈,同样一无所获的大山也回到红杏面前说:“看来是走了。”红桃摇着姐姐的手问:“他这是怎么了?你说他这是为什么?我们本来是说好了的,他考高中,我考师范。将来我还可以供他上大学,可他……”红杏听了红桃这番话后,先是一惊,后来不得不承认,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亲戚之间的情份。红杏看着妹妹伤心欲绝的样子,在心里暗暗佩服大海是个男子汉。他交白卷的原因她是明白的,他不想拖累家人。他的出走,也依然决然的是要和红桃断绝这不可能的关系。红杏清楚,他们俩今后将走截然不同的路了。 红杏让大山带伤心的红桃先回去,自己去找一个同事去,他有个亲戚在车站工作,求他帮帮忙,查一下发走的早车都去了哪几个城市,这样也好知道大海所去的方向。红桃坚持不走。红杏说:“你在这里有什么用?等我打听着了再告诉你。唔,对了,把这些东西带回家。”红杏把自己的洗涮用品放到大山的车筐里,催促他们先回去了。红杏看他们走远了,自己又在车站的候车室里转了一圈,正准备走的时候没,她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嫂子。”红杏回头望去,看见大海站在厕所的门口在叫自己。 红杏走近他,眼睛盯着大海的眼睛问:“债可以慢慢的还,钱以后有的是机会赚。你这样不是把自己一生都给毁了吗?”大海忽闪着一双聪敏的眼睛看着嫂子:“你怎么知道我是为这个?”红杏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大海难过的说:“现在我是家里最大的儿子了,总不能让弟弟们退学来供我吧?嫂子,你别告诉红桃看见我了,我想……让她忘了我。” 红杏故做糊涂的说:“我们是亲戚,能忘吗?”大海见嫂子没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好进一步的说明什么了,就说:“嫂子,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所以我才敢见你。我觉得欠下老师的债好还,我们家欠你的就难还了。”红杏吃惊的问:“怎么欠我的了?”大海无奈的低下头,脚尖搓着地说:“我大哥和山子拖累你了,往后,我挣了钱一定帮你!” 红杏两手抱了抱大海的肩头,鼻子酸酸的说:“大海,嫂子有你这句话,就知足了。其实,嫂子在你面前也感到惭愧,我们要是有能力的话,你也不用这样了。”大海见嫂子难过,赶紧扬起头说:“其实,人生之路不只考学这一条。嫂子,你别难过,你没听人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吗?你相信我,我会有出息的。”红杏抽了下鼻子,用信任的眼光看着大海说:“嫂子相信。可是大海,你还这么小,一个人在外面,我……”红杏强忍住要流出的眼泪说:“嫂子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人,相信你会有作为。答应嫂子,和我保持联系,好让我知道你的情况,我不告诉红桃就是了。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家的大门永远是为儿女们敞开着的。”大海被红杏说的也心酸起来,他说了句:“我知道。”就再也没话了。 红杏带着复杂的心情把大海送上车,忽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还装了这个半个月的工资,她赶忙又追上了已经启动了的车。大海看见嫂子又追来了,开了车窗问:“嫂子,还有什么事?”红杏把钱朝车窗里一塞说:“拿上,别委屈着自己。”大海低头找到嫂子扔进来的钱,准备再给她扔回去的时候,车已经出了站,嫂子的身影也看不见了。红杏看着车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路面上,心中有种难言的惆怅。 第二部 第十六章 山里的凤凰 日子像大河里的水一样,永无返顾地往前走着。大海的出走把红桃考上师范的高兴劲给冲淡了。但红桃作为刘家庄头一个考出去的学生,犹如平静的水面投进了一块石子一般,激起了千层浪。大家互相传着这个喜人的消息,有几个和红桃一个班上过学的同学跑到她家里,羡慕地问这问那的。 红桃起程这天,村里的婶子大娘们青瓜绿枣的送来不少,红桃的书包都装不下了。 红桃被大家簇拥着走出村子,暂时把大海的事淡忘了,她和姐姐一起感谢着这些平时不怎么重视文化的人。今天红桃的成功让她们看到了希望,她们承认大山里照样能飞出金凤凰来。红桃的同学眼泪汪汪地扯着她的背包说:“你幸亏有个好姐姐,要不你也和我们一样,一辈子就只能放羊了。” 送刘家姐妹出了村子,红杏和红桃跟大家告了别,准备翻过五指山去公路上等车了。红杏爬上山坡的时候,看见成老师提一个包裹站在路边。没等红杏开口,成老师就迎上来,把那个包裹塞给红桃,眼睛里也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说:“红桃,你给山里的女子挣气了!”红桃和红杏都是成老师的学生,她们两个都尊敬这个像蜡烛一样,燃尽自己照亮别人的老师。红杏看了眼掩映在树林中的方老师的坟,拉红桃过来,向这个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老师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站在她们身后的成老师喜极而泣的眼泪无声的流下来。成老师送给红桃的东西是方老师准备到外面读书用的生活用品,当时他们俩是很自信能考出去的。方老师已经偷偷的把蚊帐、枕头、还有只有在大城市里才能穿的高跟鞋都买全了。本来这些东西成老师是想留给红杏用的,没想到,红杏也没有这个机会了。现在,红桃成了飞出刘家庄的第一只金凤凰,她圆了好几代人的梦,能不让成老师激动吗。 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红杏就和妹妹在车上坐了一会儿,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该嘱咐的事也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姐俩手握着手,看看对方,两个人互相看看又都笑笑,什么话也没了。车就要开了,红杏准备下车了,红桃突然抓住姐姐的手,眼圈红红的:“姐……”红杏的心也酸酸的,姐妹们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分离,那种难舍与牵挂自然是千丝万屡的,可自己要送妹妹到学校的话,还要多花一半的路费,她们家现在是浪费不起这个钱的。红杏拍拍妹妹的手:“到了学校就给村里挂个电话,我给主任家说好了,她会给我们家传话的。这是号码。”“姐,我打给你不是更省事。”红杏笑笑说:“我这两天歇班,不在班上。往村里打吧,让全家人都放心。”红桃点点头:“好。姐……”红杏看见红桃欲言又止的样子,问:“还想说什么?”这个时候,乘务员已经上车赶送行的人了,红桃还拉住姐姐不放。司机发动车了,红杏不得不把妹妹的手扒开说:“别怕,你们学校有人在车站接你。” 红桃见姐姐下了车,眼泪哗一下流下来,她赶紧拉开车窗,朝姐姐喊:“我不是害怕,姐,你一定要找到大海,告诉我他在哪里……”红杏见红桃把头伸出车窗朝自己喊,赶紧说:“别这样,危险。”车速加快了,风把红桃的话吹跑了。红杏呆呆的站在车站里,默默地注视着一辆接一辆的车开出了站门,心中百感交集。 红杏无神的站在车站里,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发往外地,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但她知道,自己刚刚见到一点亮光的世界又一片黑暗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淘换养活山子的钱, 红杏愣头愣脑的无目的的走着,忽然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大婶一手提一个大挎包正吃力的往站外走,见自己碰了人就笑着道歉。红杏摇头说:“不要紧。大婶,我帮你拿一个吧。”这个提了包的女人上下打量了红杏几眼说:“好,那就谢谢你了。”红杏接过这个包后,一直紧跟在这个大婶的后头,因为她看见这个大婶并不怎么信任自己,好象生怕自己拿了她的货跑掉是的。等大婶终于叫到一辆三轮车后,红杏帮她把两个很重的包裹弄上车后,她才高兴的打量着红杏问:“姑娘在哪里上班呀?呐,这是你的报酬。”红杏感到手心里突然被塞进了一股热乎气,这带体温的钱立刻让红杏想到钱曾经给自己带来的屈辱,她像被烫着了一样,撒开手转身就跑。当一辆轿车猛然停在她面前后,她慌张的更厉害了。 小车门开时,红杏看见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他摆摆手说:“上车吧,愣什么?”红杏想摇头,可车里的人说:“你走也不打个招呼,让我怎么向杨洋交代呀。”红杏觉得自己是有些失礼了,尽管自己是清白的,可在这样的误会和谣言中去跟方局长辞行是不妥的。不过,既然在街上碰到了,不防解释一下。红杏刚要说什么,后面跟上来的车已经不耐烦的一个劲的摁喇叭,她不得不赶紧上了方局长的车。站在一边一直朝这边看的大婶把嘴一撇,扭头走了。 上车后,方局长严厉地看了她一眼。红杏紧张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局长问:“怎么回事呀,我刚刚才知道你的事。”红杏的脸很不争气的红起来,她恼恨自己这张动不动就红的脸,好象自己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不过方局长是喜欢看她这种颜色的,这种颜色是杨洋怎么化装都化不出来的。方局长听红杏叹了口气,就说:“没事,天塌下来有地接着。”紧接着司机说:“就前面那家吧。”司机很轻巧的把车开到一家酒店前,方局长示意红杏下车。红杏懵懵懂懂的下了车,听方局长对司机说:“回去跟你嫂子说清楚,省得她又胡猜疑。”司机心知肚明地答应一声就走了。他这局长老婆的密探差点为自己的小报告被局长开除了。当自己的饭碗面临着打碎的危机时,他才意识到局长老婆的小恩小惠绝对贪不得了。当方局长发现老婆派的这个密探已经掉转了风向的时候,他觉得老婆对自己放心多了。 满满的一桌菜上来了,红杏着急的问:“方局长,您请谁呀?这么破费。”局长见她这个样,自己笑得把头仰到了椅子背上:“哈哈哈……,你这个小刘真是,来,今天我是专门请你的。” “啊!请我?”方局长伸手想搂住红杏的肩头,红杏赶紧撤开身子说:“要请也是我请您,是我给你脸上摸黑了,怎么好意思还让你请客。”红杏难堪的低下头。这时候,方局长站起来走到红杏的背后,一双大手不由分说的压在她的肩头上。红杏的呼吸立刻被堵住了,她已经动都不敢动了,只是想呼喊救星一样问:“杨洋来吗?”肩上那双手如两盆火一样烧着自己。局长到底是局长,他看出红杏的紧张,就把手挪开了,改换拉红杏的手坐到自己身边,用领导关心下属的口气说:“我知道你日子过的很苦。可是你再苦也不能不注意影响呀。你怎么会看上那个小张呢?你有什么困难找我吗,难道我不能给你解决吗?你别怕杨洋,她就是个纸老虎,我不点她她什么也不是,她是借我们家的光在狐假虎威呢。”红杏不明白方局长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感觉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这种眼神让红杏感到一阵阵恶心。当方局长说着:“我有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也有能力保护你,你这个小傻瓜为什么就不找我呢,我是很同情你的。杨洋把你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我……”红杏终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她憋红了脸站起来,胃里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这个人还在自做多情:“你跟了我,从今以后,你不会再有苦吃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当这个自做多情的男人殷勤的给红杏倒了满满一杯酒的时候,他高兴的看见红杏端了起来,但他做梦也没想到,红杏手里那杯酒忽然朝自己脸上泼来,连他闭一下眼睛的时间都没有,那辛辣的酒就肆无忌惮的冲进了他的五官。 红杏看见他的眼睛红的像兔子的眼睛一样了。他说:“别装了,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听说你还没结婚就怀孕了,是和谁怀的?不可能是你老公的吧?要是的话何必去做了呢?啊?”方局长已经用很下流的眼神看红杏了,他张开了双手再次扑向红杏,红杏机灵的一躲,端起桌上所有的菜盘子劈头盖脸地朝他打去。方局长变成了汤局长了。红杏用餐巾纸擦了擦手上的油,然后用力的将餐巾纸摔在了方涛那滴落着汤水的脸上,鼻子里“哼”了一声,摔门而去。 第二部 第十七章 重拾旧生意 入冬后,山子已经能吃一些流食了。他看见红杏时已经会咿呀的叫唤了,刚刚露头的两颗门牙像两颗珍珠一样招人喜欢。红杏看见他朝自己笑就用额头磨着他的小额头亲不够。小山子这个时候就笑得咯咯的。今天她喂完了山子没顾上和他玩耍。她把孩子交给了娘,对大山说:“快到山会了,我打算再去进点货,把咱那丢下的老本行再拾起来。” 大山说:“你还想赶集卖衣服呀?”红杏说:“对。收了秋也没什么事干,老这么闲着,家里的花销可没来源。看看咱们的儿子,要吃好多东西了是不?”红杏朝山子努了努嘴。山子也朝她咿呀叫了几声,还伸出了小手朝她抓挠着。红杏娘见这个孩子是想找她抱抱了,就说:“快抱抱吧,看这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和他妈妈亲。”大山也笑了,说:“这个孩子,怎么就像懂事了一样。”红杏接过孩子,看了眼丈夫说:“孩子和大人一样,谁对他好他会感觉得到的,是不是呀山子?妈妈对你好,妈妈对你亲,你就跟妈妈亲是不是?”红杏又和山子亲昵的磨了会儿额头,才把他又交给了母亲:“不和你玩了,俺得走了。山子,和妈妈再见。”红杏回头朝山子摆摆手,红杏娘也抓起山子的小手朝闺女摇着:“和妈妈再见再见……” 大山送红杏出了门口,红杏见他一付忧心重重的样子,就说:“没事的,我会小心的。你有空就去奶奶那边看看她的感冒好了没有。要是没好,你就把她提前接到我们这边来,伺候起来也方便一些。我得走了,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大山答应着,把手里的包递给了红杏。红杏看他恋恋不舍的样子,就朝他招招手:“回吧,我早去早回。”站在胡同口的五奶奶看见他们小夫妻这样,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可是,红杏还没走出村子,大山就火烧火燎地追出来:“杏!杏你快回来,奶奶不行了。”“啊!”红杏扔了包和大山一快往回跑。 红杏回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五奶奶在忙活着给自己的奶奶穿那预备已久了的老人装裹了。红杏拉开五奶奶,看见奶奶的嘴在动,就说:“大山,快,快背奶奶走。”一向通情达理的五奶奶揽住红杏说:“孩子,这回听我的,哪儿也别去了。你奶奶要走了。你摸,她的脉相已经很弱了。”红杏今天才知道,五奶奶不光能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她还亲自送走了不少的老人,经验告诉她,人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个什么样。红杏也头一回不信了这个五奶奶,她疯跑到卫生所,把那里的医生拉过来。 医生检查了红杏奶奶的身体,说:“看样子是老人的脑血管破裂了,没必要送医院了。”“啊!怎么会这样。奶奶,你只是感冒了呀,怎么会送了命……您不是要抱重孙子嘛,我大哥还没把嫂子娶进家来,您怎么就……红杏悲痛的扑到奶奶的身上哭开了。五奶奶抹了下眼泪说:”嫂子,你放心走吧,我把你的装裹一件没拉的全给你穿好了。到了那边,见了兴旺,你告诉他,他五婶子对不住他。等我去了的时候,我再给他赔不是……“五奶奶说完也嚎啕起来。 一大早就出去拾粪的兴宝回家听见娘屋里的哭声,问自己的老婆:“谁在嚎?大清早的,哪个丧门星呀这是。”兴宝老婆拉他进屋说:“可能你娘完了,你快把红杏给她奶送来的药藏起来,就说已经给她吃完了。”兴宝听了也紧张起来。由于这段时间他自己也感冒了,自己舍不得花钱买药,就把红杏买给她奶奶的药匀了些自己吃。可自己的感冒好了,老娘怎么就死了呢? 兴宝赶快把没吃完的药片藏到抽屉里,自己小跑着进了娘的屋,看见亲娘已经送出了最后一口气,他也后悔得大哭起来。 安葬了奶奶,红杏到带着悲凉的心情到全国有名的批发城来进货了。她知道自己的工夫耽误不起,地里的收入刚好还上学校的钱,指望大爷还自己这些钱是没门的,连发丧奶奶一家一半的钱他都没出够,要想从贫困中挣脱出来,只有靠自己了。红杏相信凭她独到的眼光,她肯定还会赚到钱的。 红杏在挑选毛衣的时候,意外的听见有人喊她:“姑娘,你怎么也干起这个来了?”红杏回头看见一个大婶正笑望着自己,她一时想不起来了。大婶指指提在手上的两个大包说:“你帮我提过它。”红杏猛然想起来了,她惊喜的说:“哎呀,看我这记性,是你啊大婶。”大婶说:“是。姑娘,上回见你上了县长儿子的车,我还以为……”大婶毕竟是生意人,见红杏脸色不好看就急忙转了话题:“你怎么也干起了这个?”红杏不知道咋和大婶解释,就含糊的说:“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大婶拉红杏到一边说:“是吗?我怎么没碰见过你呀?别说,你还真适合做这个生意。姑娘,你本身就是个好模特。看你挑衣服的样子也是行家。怎么样?和大婶合伙干吧,我那里正缺人手。”红杏犹豫着,她已经不相信城里人了。 大婶见她犹豫不决,就说:“我给你一个月三百块钱的工资,外加奖金怎么样?”红杏听了这个工资数目当然吃惊,这个工资是正式工人也挣不到的,要是在加上奖金的话,那一个人就能挣两个人的钱了。 红杏搓着手,想答应,可又怕自己上当。可是,看看大婶那急切的眼光,又觉得不像。再说,她是个女人,也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就点头答应说:“那我试试看吧。” 吃惯了大锅饭的商场工作人员,乍改变工作制度,都有些不适应。过去那种轻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大家个人干个人的。有能力的承包了柜台,没本钱的只能给过去的同事打工。这样,不平衡心理就造成了不团结的局面。有几个给同事打工的不但不好好给自己的老板干活,还和老板作对。这个大婶是个精明的人,她看透了这其中的奥妙,所以,她没用自己的同事来帮自己干,但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今天在这批发市场见到了红杏,就想高薪聘请她,没想到人家肯帮自己的忙了。她高兴的说:“姑娘,看来咱们娘俩有缘分啊。走,大婶先请你吃饭去。”红杏却说:“吃饭不忙,我们先把货进全了再说。等会儿人多了,挑起货来不方便。”大婶看了眼红杏,相信自己没有挑错人,就拍拍她的肩头说:“一看啊你就是个实在人,这真是天助我呀。” 红杏的加入证实了这个叫燕麦的女人的眼光的厉害,她现在已经把进货权全交给了红杏。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她发现红杏这个人不但有独特的审美眼光,还特别诚实。她绝不会昧下自己一分钱。她已经不止一次的试探过她,红杏钉是钉卯是卯的,不管是和自己一起去进货,还是她自己去,都丝毫不差的把帐交的清清楚楚的。这样的人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今天,燕麦在外闯荡的儿子回家来过年,见自己的老娘这样没完没了的夸赞自己新聘来的店员,就好奇的说:“妈,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听着像编的故事一样。现在这个社会,还有这样的人?” 燕麦高兴的说:“就是有。儿子,你要是给妈找个这样的姑娘做媳妇的话,我们祖坟上就冒烟了。”儿子见娘这样,就笑笑说:“妈,您少来吧,我的事你就少操心。我看您呐也别这么受累了,您儿子挣下的钱啊够您花的了,您说您何必受这份累。”燕麦提高了嗓门说:“儿子,娘是过怕了穷日子。你爸要不是因为钱,他不会被免职,你的媳妇也不会跟了别人,那你的爸爸也不会气死……” 燕麦的眼泪让做儿子的受不了,他把妈妈的肩膀拍了拍说:“妈,要过年了,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现在不是给您挣钱来了吗?您该高兴才是呀。”燕麦看眼儿子说:“现在有钱了,可是你爸没了,你的媳妇也没了。儿子,你要是想让妈高兴点,就赶快结婚,让妈抱上孙子,妈就高兴了。” 儿子听不得妈妈的唠叨,他赶紧抓过围巾就走:“妈,我去您的店里看看去。”燕麦立刻笑容满面的说:“看看去吧,那姑娘可是少找的。”燕麦见儿子朝自己做鬼脸,生气的朝他挥了下手:“你见了就知道你妈的眼力了。” 由于是年关,来买衣服的人很多,红杏和另一个姑娘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已经连续这样干了好几天了,两个人的脸上明显的显出了疲惫之色。大冷的天,红杏的额上还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来。燕麦的儿子走进店门,迎面看见她时,心里咯噔一下,是她?这个人为了钱,连那样的事她都肯干,能像母亲说的那样好吗? 燕麦的儿子把大衣领子竖起来,转到一边,掏出自己刚买的大哥大拨了个号码:“喂,长毛,你过来一趟。对,你过来帮我试探一个人。我妈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了。” 红杏眼看衣服卖的差不多了,就用店里的电话和燕麦报喜:“大婶,我告诉您个好消息,我们的衣服基本卖空了。大婶,我想咱们趁年关这段黄金季节,抓紧时间再进点货,咱们还能再赚一笔。”电话那边的燕麦听了红杏的话,高兴的说:“杏啊,你可真是我的活财神呀。好,店里的事你就看着办,大婶相信你。我儿子难得回来一趟,我这两天抓紧给他敲敲警钟,他都三十的人了,还光棍一根,我想抱孙子都想疯了。”红杏笑笑说:“那您忙您的,我今天下午就走,明天还赶得上卖。”大婶嘱咐她:“小心一点,越到了年关外面就越乱。”红杏说:“我知道,您放心好了。” 第二部 第十八章 抢劫 车站坐车的人就像一窝蜂一样往车上挤,红杏穿了件破大衣混在人群里,谁也看不出她身上带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她为了掩人耳目,还故意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乱蓬蓬的,乍看上去,还真像个有精神病的乞丐呢。天色不早的时候,红杏到了目的地,来到了进货的老主顾跟前,人家也没有认出她来。当她笑着把一摞钱放到老板跟前时,老板才认出了她,老板随即也明白了她如此打扮的目的。这年头,一个单身女人出门不容易,要是太惹眼了,遇上抢劫的也不算个蹊跷事。就连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出门,也是小心了又小心的。 老板知道杏是个大主顾,就在热情的说:“今夜你把货挑全了,明天一早赶早班车还来得及。你要不嫌弃我在这里简陋,就将着住一晚上。红杏谢了人家,边挑选货边说:”谢谢大哥的关心,我呀,为了保险,已经和车主说好了,今夜我就住到车上去。“ 老板见她这样,满意地说:“燕麦大姐的眼光可真毒,有你这样的帮手,生意没有不火的道理。要是哪天你给她干够了,就到我这里来,我比多出一倍的工资。”红杏笑了:“我谢您了。就您这里离我家这么远,您给我出再多的钱我也不可能来。”老板也笑了“大妹子,你真实在,常言说人挪活树挪死,你不会把家也搬来。孩子进了这大城市长见识,大人到了这里挣钱也容易。”红杏好象是被他说动了,停下手中的活看了老板一眼,最后,还是笑着摇摇头。老板也失望地说:“算了,你真没眼光。” 红杏挑好了货,找了个三轮车帮自己把货拉往车站。由于天气突然起了大风,红杏坐在没有挡板的车厢里冻得直哆嗦。她把大衣领子竖起来,把头用围巾也包裹严实了才觉得好些。可是,两只脚冻得像猫咬一样。车跑了好一阵子,她伸出头看了看路,她感觉到车站这段路没这么远。这一看不要紧,她发现司机走的路根本不是去车站的。红杏警觉的用力拍着前面的隔板。司机像没听见一样,加大了油门跑的更快了。红杏慌了,她明白自己碰上什么人了,她想跳车,可那样的话,那几千块钱的货可就没了。怎么办?红杏扯开了嗓门大叫:“抢劫呀……有人抢劫……”红杏的叫喊使得开车的司机惊慌失措的把车撞到了路边的石牙上了。红杏见车停下来了,抓起两个装满了服装的蛇皮袋子就跳下了车。 可是她很快就跑不动了,回头看时,两个蒙了面的人一边一只脚把袋子给踩住了。红杏焦急的看了看周围,这里是市郊,很少有车辆经过,她想拖延时间,好争取获救的机会,就说:“两位大哥,我这是给人家提的货,你们拿走了我还不起人家。求你们高抬贵手,让我走行吗?” 其中一个蒙面人说:“我不管你给谁进的货,想活命就赶快走,要还赖着不走,我们连人带货一块儿要!” 红杏知道自己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的事,况且其中一个已经抽出了一把刀在自己眼前晃着。这工夫红杏看见远处有束车灯光照过来,她看到了一线希望。但是歹徒也看见了灯光,他们恐吓红杏:“还不放手?”红杏做出了放弃的样子,忽然间两手用力一拉,把松懈了的两个人拉了个趔趄,红杏拉着两个袋子就跑。 “好她娘的,还和我耍花招。”持刀的一个几个窜跳就又踩住了红杏手中的一个袋子,另一个歹徒也追上来挡在红杏面前,把寒光闪闪的刀贴到了红杏的脸上。后面的一个踩住袋子的歹徒一脚踢到了红杏的腰上,红杏一个趔趄,摔出去了好几米,额头碰在一块路沿石上,疼得她眼前直冒金星。但她看见这两个人拖了袋子就走时,自己还是追上来一手一个拽住的袋子,看着越来越近的灯光喊:“抓坏人呀,抢劫呀……”持刀的歹徒急了,松开了抓袋子的手,过来照准红杏的两只手就戳过来。红杏咬住牙就是没松手。 眼看一辆货车转过弯来,红杏大叫:“抢劫呀——”红杏的叫喊忽然被另一个人的一掌给劈停了。这两个持刀抢劫的人怕昏倒的红杏被过路的人看见,就拉过蛇皮袋子压在她身上,并扯下脸上的黑布坐在袋子上装出抽烟歇息的样子。货车司机停下车时,两个歹徒确实吓了一跳,见他们只是打听路线,就胡乱给他们指引了一下。看见货车司机道了谢走远了,两个人赶紧将红杏和货一起装上了车。 也许是路上的颠簸弄醒了红杏,她发现抢了自己货的人已经把车开上了一条乡间小路。货已经不见了,她的手被反绑着,坐在前面驾驶室的两个坏蛋商议着:“咱把这人也卖了吧?”“不行,买了怎么向大哥交代?” “那你不是怕她认出你来吗?”“操,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大头他妈怎么就雇上这个女人了。你我都知道,大哥最恨骗他的人,他要是知道我昧下了给这个女人的钱,他不开了我才怪哩。”“就是呀,我还不是吃了这个亏。这还怪你,要不的话我现在还用吃这个苦,开个破三轮,冻死也挣不了几个钱。” “怪什么怪?我现在不是没忘了你的好吗?等有机会我在跟大哥说说,给你个差使干。”“得了吧,你自己还难保呢。” 红杏听不明白他们说的话,但她听明白他们都是为别人做事的。这人是什么人?怎么还和自己过不去?听他们俩的声音其中一个好象很熟,他们是谁? 红杏听见他们说饿了,很快车就停在一个路边店前。他们下车后,用手电光照了照红杏。红杏赶紧闭上眼睛,听见他们从外面关上了挡风板后,才睁开眼睛。 黑暗的车箱里闷的红杏像掉进了地窖里一样,她感觉此时是自己逃出去的唯一的机会。红杏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幸好这两个家伙匆忙中没系结实扣,红杏很快就用能动的指头弄开了绑自己的绳子。可是,挡风板是从外面关上的,她试了几次都弄不开。 红杏想,既然这两个人敢到这里来吃饭,就证明这里的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红杏趴在只有脸面这么大的窗玻璃上往外看了看。知道这两个家伙把车停在了人家的院子里。里面也没多少人吃饭。看来这里开的是个黑店。 红杏想到这里,心情紧张起来。自己不光把燕麦的货给丢了,自己要是连命也送在这两个人的手里的话,家里一大家子人可怎么活。 红杏一想到家里的亲人,求生的欲望战胜了紧张。她试着晃了晃玻璃,见有缝隙,她用手摸到了镶嵌玻璃的钉子,用手拔了一下,钉子牢固的很。红杏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她只好用牙咬住了钉子,把它拔了出来。 红杏用这个办法拔出了三个钉子后,窗玻璃被她晃了下来。趁着天色的黑暗,她伸手向关住挡风板铁栓摸去。 冰凉的铁板摸上去都有些粘手,她知道那是手上的血弄到了铁板上了。红杏够了好长时间才摸到铁栓的头。可是,自己却没有办法拉开。红杏着急的看了看关着的饭店门。如果此时有个人出来看见车玻璃被自己弄开了的话,自己这条命就完了。要想拉开铁栓,自己的胳膊还不够长,可窗子太小,头又伸不出去,怎么办? 红杏把手缩回来,焦急的拍打着腿。忽然,她高兴的将车厢里的座位拉到窗口上,她一只脚踩上凳子,一只脚身出窗外。穿了棉鞋的脚感觉不到铁栓的勾头。红杏只好缩回脚,脱下了鞋子,刚要伸出去,忽然听见饭店的门开了。红杏赶紧把弄下来的玻璃用手托上去。幸好,门开是为了泼水,没人注意她。 红杏确信没有问题后,才将光脚丫伸出来,等大脚趾够到了铁栓的勾头后,红杏心中一喜,可是,很快这样的喜悦就消失了。脚指头没有手指头灵便,她夹了几次都没成功。当她最后一次用拇指用力别住了铁栓的勾头后,她把全身的力气都输送到了这根脚指头上了。冰凉的铁栓动了一下,她听见哗啦一下。红杏立刻紧张的连呼吸也不敢用力了。当她确认没人听见她的行动后,才轻轻的试探着一点一点的开了一条缝。红杏赤脚猫腰走到饭店门口,突然拴在门口的一只狼狗跳出来朝她大叫,红杏扔出手中的鞋子将狼狗打开,自己夺门而逃…… 红杏赤脚一口气跑了多少路也不知道,当她确认没人追自己后,才扑到一个草垛上呼哧呼哧的喘息了一阵子,看看周围也没什么明显的标志,她胡乱走了一晚上,才找到一家派出所报了案。 当红杏出现在燕麦面前的时候,燕麦看见她额上的伤问:“杏,怎么得了这是?怎么弄成这样?”红杏疲惫的说:“大婶,上车的时候碰破了点皮。您点点货吧。”燕麦说:“点什么呀,你又不是头一回进货。”红杏却固执的让她把货点了。燕麦见红杏是认真的,就听她的把货点了一遍说:“一分一厘也不差。”燕麦说完这句话后,红杏说:“大婶,我得走了。”燕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红杏,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就纳闷地问:“杏,大婶怎么得罪你了?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啊?”红杏苦笑了一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大婶,我有空再回来看您。” 红杏说完就走了,燕麦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相信的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过。她回头问另一个雇员:“你知道她为什么走吗?”这个小姑娘摇摇头说:“我不知道。”燕麦生气的说:“她怎么这样?明明知道现在是最忙的时候,怎么说走就走啊?”燕麦的话音刚落,她儿子就过来了说:“这不明摆着嘛,眼下谁家的生意不好?你以为就您忙呀。现在的人啊,有奶就是娘呗。”燕麦嘟囔着:“杏不是这样的人呀,难道我又看走眼了?” 红杏是大年三十那天才回家的。一家人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把她盼了回来。当站在屋门口的美美惊喜的叫了声:“大姐”后,没等她进屋大家就呼啦一下从屋里涌出来把她围住。美美撒娇着问:“大姐,你怎么才回来呀?人家都想你了。”红粉说:“你是想大姐的礼物了吧?”一家人不顾寒冷,在院子里问这问那的。带了棉手套的红杏笑着在院子里就把包打开,把给大家买的新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来。这时一阵风吹过来,细心的红粉发现大姐那盖住眼睛的刘海是有用处的。她定定的看着大姐。忙着给美美试新衣裳的大姐没注意到她的表情。红粉难过的把自己那件衣服扔下就跑进了屋。红杏娘以为她对自己的衣服不中意,就跟进来问:“三丫头,你姐姐给买了新衣服还不知足。快穿上试试,不中意就和你二姐的换换,反正她也不在家。”红杏这工夫进来问:“红桃呢?她早该放假了呀。”红粉强压住的情绪,没敢和大姐说。美美穿了新衣服跑进来听见大姐问二姐,就说:“她去大山哥家了。”“什么?她怎么去了你家?”红杏见抱了山子过来的大山就问。红粉赶紧说:“娘让她给山子的奶奶送点年货去了。”红杏娘见三女儿说谎,刚要分辨,红粉就推她出去说:“姐也给你买了新衣服,你也试试去。”出来后,红粉嘱咐娘:“先别说我二姐的事。大过年的,别让她心里不痛快。”红杏娘知道红粉有心计,就点头答应了。 红杏从大山的怀里接过小山子亲了亲说:“我看看小山子长了没有?”刚刚睡醒的小山子见了红杏就列开嘴笑了,上下四颗门牙全暴露出来了。 红杏欣喜的说:“山子又长新牙了!”说着就高兴地和山子磨额头,竟忘了自己的额头上还有伤。这一磨疼得她哎呀了一声。美美以为是山子又咬人了,就说:“山子是属狗的,就爱咬人。”红杏把山子放到自己的腿上坐下,赶紧抓了下新剪的刘海盖好了额头,随即问:“红桃怎么还不回来呀?红粉,你去叫一下你二姐。”红粉瞅了眼娘,娘又瞅了瞅大山。大山干脆躲出去了。 红杏忽然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就问:“怎么了?红桃不会有事吧?”美美见大姐着急,就说:“他去找三哥了。”红杏听了,紧张的心情像堵上了块棉花,她把山子递给娘,自己起身从包里取出几瓶营养品说:“美美,大山,你俩和我一快去趟商家庄。”大山支吾着:“别去了,我刚从那里回来。红桃说她不回来,要在那边过年。”红杏听了愤怒地把给婆婆买的衣服扔到地上:“这算什么?她是你们家什么人?自己有家不呆,要在人家的家里过年,我这还是头一回听说!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红杏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部 第十九章 爱原来是这样的 当红杏娘把年夜饭都端上了桌子的时候,红杏和红桃还没回来。小山子也许是见了妈妈兴奋的原因,他也一直没睡。两只小眼睛机灵地来回扫描着大家,他分明是在找妈妈。可是他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后,就扁了嘴要哭。红杏娘赶紧哄他睡觉,可越哄他越精神。把红杏娘气的说:“我上辈子不知欠下你们商家多少债,怎么老的少的都和我作对呀!” 大山听了这话不自在了,他接过山子去了自己那屋哄孩子睡觉。红粉则抱了本书去看去了。美美蹭到娘的跟前说:“娘,你别生气,你不是说过年不能生气的吗?”红杏娘看了眼这个给自己惹来祸端的小闺女说:“娘也不想生气,可你们哪个是让娘省心的……” 这个时候,红杏和红桃姐妹俩还在五指山上吵嘴,姐姐已经被妹妹问得无话可说了:“你说,你说呀!为什么要阻止我们俩来往,为什么要把他的信藏起来?要不是我给山子找尿布,翻出了你压在床板底下的信,我还不知道你和大海一直保持着联系呢。你明明知道我想知道他的消息,明明知道我想见到他,可你!你怎么这样啊?!” 红杏被红桃问得哑口无言。如果说是大海不让自己说的,这个理由分明是站不住脚的,自己完全可以跟妹妹说。她知道自己是有意隔绝大海和红桃的关系。红桃不依不饶地说:“你自己没有爱过,你不懂爱的感觉。相爱的人是不在乎地位身份之类的狗屁东西的,我们本来就是庄户人家的女儿,你为什么还看不起庄户人?种地怎么了,自耕自给的生活我看比什么日子都好。你知道吗?爱一个人会把自己全部的心思都用到对方身上去的。我要知道他好不好,知道他吃的好睡的好不,知道他穿暖了没有病了没有,只要他好,我怎么样都无所畏了。大姐,要不是怕你伤心怕你犯病,我早放弃学习,去找他了!你倒好,明明有他的消息,你还瞒着我。你知道我这半年的日子是怎么过得吗?”红桃说到这里,已经抽抽嗒塔的哭上了,等她的情绪平静了后继续说:“我一天只吃一个馒头,还是强逼自己咽下去的。这半年我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一闭眼就是大海出了事的样子。我害怕,我怕他被车撞了,怕他被人家给骗了,怕他冷,怕他饿……大姐,你怎么这样残忍呀?让我在这样苦的日子里煎熬。大姐,我今天就实话告诉你吧,我这辈子生是大海的人,死是的大海的鬼。谁也别想阻拦我!” 红杏被妹妹的话震惊了,当她在大海家里将瘦得变了形的红桃拉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疼得像针扎一样。可怜的红桃原来是被相思折磨成这样的,原来相思也可以让人疯狂……妹妹噼里啪啦的再向自己说些什么红杏都听不进去了,她的眼睛里翻转着激动的泪光,她拉住妹妹的手说:“红桃,别说了,都是姐的错!你回大海家等他吧,我想,大海今晚上肯定会回家的。” 红桃听了这话,猛然扑进大姐的怀里:“大姐!”红杏拥抱着妹妹,眼泪无声的落到她的肩头。红桃也哭了,哭的像个小学生一样抽噎着。等她能说话了的时候,红桃从姐姐的肩头上抬起脸,漆黑的夜晚,姐俩亮闪闪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姐,我一直是尊重你的。我知道你不爱大海的哥哥,你和他结婚完全是为了我们能安稳地坐在学校里学习。我们为了这个良心上无时无刻不在受到鞭挞,我们总觉得欠了你的。可是,你不能因为我们欠了你的,就想左右我们的一切。我们有我们的感情,有我们的追求。我和大海虽然什么也没说透,可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他。没有他的日子我不知道怎么过。大姐,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红杏说:“我现在真不知道他在哪里。”红桃把大姐推出去,生气的说:“大姐,你不要再撒谎了……” 红桃的话还说完,姐俩就听见有阵啜泣声传来。原来大海为了躲开红桃,但又为了能看她一眼,就躲进了这五指山上的树棵子里面。当他听见了红桃那发自肺腑的感人话语后,他再也藏不住了。红杏和红桃看见从树棵子后面走出来的大海后,先是愣了一下,等她们看清楚是大海后,红桃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就再也不松手了。 红杏欣慰的看着这两个哭着拥抱在一起的恋人,赶紧离开了。一路上她品咂着红桃的话,心里热呼呼的,在这隆冬的年夜里,感觉身上热辣辣的,感觉身后正有一束美艳的鲜花在五指山上开放。她回头看了看那黑的山、黑的树,黑的人,心里却亮堂堂的。 第二部 第二十章 缘分 红杏家的年夜饭是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吃的。红杏把睡熟了的山子摇晃醒,给他喂了个豆腐馅的饺子。孩子虽然不怎么爱吃,红杏坚持让他吃完了一个完整的饺子。她边喂山子边和妹妹们说:“你们都多吃几个,姐姐盼你们几个吃了豆腐饺子,个个都有福。” 这时候,大海和红桃双双回了家,红杏赶紧把饺子送到他们手里:“你们先吃,让大家也沾沾你们的喜气。”红杏娘纳闷的看着这姐俩,她们两个从这个家里出去的时候,都把对方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回来的时候又都欢喜成这个样子?真是闺女大了不由娘啊!由于是过年,不能生气这里有过年的时候要是生气的话,一年之内都会有生不完的气的的传说红杏娘白了一眼红桃,就说:“你们闹哄吧,我困了,先睡去。”女儿们巴不得她早点去睡,她们好尽情玩耍。美美见娘走了,就拉过大海问:“二姐是不是和你好了?你要娶她做老婆吗?”红杏拍了下美美说:“小妖精,快和你大哥三哥放炮仗去。” 刘家今年的炮仗比往年放的多,因为大海和红桃又带来了不少,他们在这难得的除夕之夜一股脑儿全放了,震得躺在床上的红杏娘直用被子堵耳朵。红杏也用自己带了手套的手,给山子把耳朵给堵上了。 初二饺子初三面,红杏吃完了初三的面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要走了。大山见了问:“怎么开工这样早呀?”红杏说:“我换了打工的地方了,人家是搞批发的,过年也不停工的。人家能让我回来过年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山坐到红杏的床沿上,低头说:“杏,都是我无能,让你一个女人家出去受苦。”红杏见他这个样子赶紧说:“我在外不苦,比在家里的活轻多了。”大山迟疑了一阵子说:“杏,山子眼看也能吃东西了,咱给他断奶吧。你、你就别出去了吧。”红杏纳闷地看了看大山说:“给山子断奶?亏你想得出。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又怀疑我了?”大山摇摇头说:“不是,我是怕你在外面受屈。”红杏笑笑说:“没有,在外面好着呢。”大山夺下她装进包里的衣服说:“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红杏听了大山的话,愣了一下。红杏为了不让家人为她担心,谎称自己的手起了冻疮,必须戴手套捂着。可她睡熟了时,大山偷偷的褪下她的手套看过。红杏知道自己不能再瞒他了,本来他这个人疑心就重,自己要是再不和他说实话的话,他肯定不会让自己走的。 红杏和大山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后,大山更不让红杏走了。红杏气恼的问:“不去欠人家的货款怎么办?”大山没话说了。红粉这个时候走过来说:“让姐夫去,他是个男人!” 红粉这句话让大山的脸火烧火燎的。是呀,自己是个男人,却没有一点本事。红杏见大山难堪得直搓手,就说:“红粉,大人的事你少管。”红粉说:“大姐,其实我早就看出你额头上的伤了,可是我不敢说。既然姐夫也知道了你在外面受了屈,那你留下,让他去不也一样吗?他毕竟是个男人呀。”红粉说到这里,眼泪在她的眼珠上转了几转,她勉强没让眼泪流下来,但说话的腔调已经抽噎了:“大姐,别为了我们连命都不要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才行,好让我们将来有个报答你的机会。你要是、要是……”红粉说不下去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哗一下从她那秀气的眼睛里流下来。 红杏没想到这个话虽少心却细的红粉有这么重的心事。她把妹妹心疼的揽进怀里,用唇吻着妹妹那乌黑的头发,连连说:“好妹妹,姐姐没事。为了你们我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只要你们都有出息,姐姐就高兴。等你们都长大了,能展开翅膀飞了的时候,姐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里等我的妹妹们。” 大山看见这姐妹俩这样亲切的拥抱,自己也难过起来,他抓起红杏的包说:“我去吧,你留在家里。”红杏赶紧夺过包说:“人家要的是我,你去了不会说不会道的,怎么给人家揽生意呀。放心吧你们,等我还清了人家的货款钱,就回来,那儿也不去了。” 春节过后的批发市场生意清淡了许多。红杏帮忙的这家由于他的价格比别人家的都活泛,来进货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尤其是红杏来了后,这里的生意比以前还要好。今天,老板临时有点事出去了,摊子上就红杏一个人守着。来进货的人以为她是老板娘,见面就问:“老板娘,老板呢?”红杏赶紧说:“我是来打工的,请不要误会。您要什么,我可以给您货。”进货的小老板们见这个女人挺俊俏的,男人骨子里那点坏水就往外冒了。他们互相挤眉弄眼的丢着眼风,其中一个喝酒喝红了脸的人说:“看见了吗,这位别看不是老板娘,但比老板娘还厉害。现在的有钱人都这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红杏看这些人说话嘴里不干不净的,也不想理他们了。谁想这几个人得寸进尺,话里有话的和她说:“小老板娘,你说了算的话,再给我们哥几个便宜一些,我们人多,进的货也多,你薄利多销嘛!再便宜些。”红杏不愿意理他们,就说:“老板定的价,我可没权改,你们不愿意要就去别的地方进吧。”“吆呵!还挺厉害的。我们就看中你了,就要你了。你今天还就得伺候我们哥几个。”红杏见这几个人是喝了酒的,不愿意理他们,扭头去摆弄货去了。哪知道这个红脸小老板竟然跳进货摊来拉住红杏就嬉皮笑脸的要耍无赖。红杏忍耐着性子,指着栏杆喊道:“出去!”小老板嬉皮笑脸的说:“我就不出去,你怎么着?”红杏见这个人蹬鼻子上脸的和自己动开了手,端起刚倒的一杯子热水朝他泼去。 这个满嘴喷粪的人冷不丁被浇了满头热水,气恼地对几个一起来的人说:“他妈的,敢给老子浇水,你们几个看什么热闹,给我把摊子砸啦!”红杏见他们要行不轨,把水杯朝冻得比铁还硬的地面上一摔,拣起一块碎片说:“不要命的你们就来!”小商人最怕吃亏了,他们见红杏眼睛里射出的目光挺吓人的,就推推搡搡地不敢上了。周围几个摊主见有人给比自己生意好的挨家颜色看,都巴不得他们把这家的摊子给砸了,就煽风点火的说:“你们是爷们还是娘们呀?怎么让个女人吓成这样?要没本事就别惹人家呀?把人家的火惹上来了,你们倒拉裤子里了……” 常言说同行是冤家,冤家对冤家那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今天这样绝好的机会他们能轻易放过?几个大男人经不住旁观者的起哄,那个头顶上还滴答水的人先冲了上来,红杏挥舞着手中的玻璃片把他吓回去了,他们几人使了下眼色,同时扑上来…… 女人的尊严在这一刻里彻底的被催垮了,那厚厚的棉衣让她身上唯一的利器——牙齿也失去了用武之地。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对付的了这个几个膀大腰圆的爷们,她像一只遇到狼群的羊,眼看就要被吞噬了……在她几乎绝望了的时候,她感觉那撕扯自己的恶人像秋风扫落叶一样被一阵风扫到一边去了。 歪倒在地的红杏拨开遮住眼睛的乱发,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步步逼向倒了一地的几个小老板。那几个人知道这个人的厉害了,赶紧跪地求饶。一个滚字让这几个带着醉意的人连滚带爬的跑了。红杏捋开遮住眼睛的一缕头发,转过脸来的人让她大吃一惊:“是你……” 这个刚才救了红杏的人回身看了红杏一眼说:“你还认得我?你怎么就爱干这有风险的事呀?替你的同学卖命也就罢了,这又是为什么和人家打架?你这一点可就没有你那老同学高明了,她只能让别人为她打架,她可从来不为什么事和别人拼命。啊,对了,有一点你们是很相似的,爱攀高枝。” 红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知他所指何事。但她没有分辨,在这个人面前,她感觉自己的智商为零,连说话的功能也失灵了,她就那么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心跳的几乎要撞出胸膛来。直到燕麦分开人群进来看见红杏后,才惊讶的说:“杏!你果然是跳槽了。儿子,让你说准了。” 红杏不知道她的儿子说自己什么,但她明白眼前这个人竟然是自己前老板的儿子。这个世界真是说大够大的,说小也太小了,自己怎么就那么误打误撞的撞进了这个人家,而切偏偏在他们娘俩面前出了这么多让自己说不清楚的事。红杏低下头,委屈的直想哭。可她不能哭,尤其是在他面前。燕麦激动的说:“难怪我儿子说你肯定攀高枝去了,果然不错。杏,你要是嫌我给你的工资少可以提吗?用得着这样一点情面不讲的说走就走。你以为你走了,我的买卖就干不下去了?我自己能行,只是我儿子不放心罢了。这不,他放下了自己大买卖不做,来帮我做这小买卖了。”红杏一直低头不语,她怕自己抬起头看见他们母子那鄙视自己的目光会忍不住哭出来,她的眼睛紧盯着脚尖,耳朵里除了燕麦对自己的指责还有看热闹的人对燕麦的附和声,她感觉自己今天就像过去被揪斗的地富反坏右一样,她的周身都是指责自己的唾液和指头。 这个时候,红杏的新老板回来了,燕麦没好气的指责他:“有你这样挖人家墙脚的吗?”批发老板被她问愣了,他看了看红杏。红杏说:“货的事我没和大婶说。”老板这才恍然大悟,就说:“燕老板,您误会了。事情是这样,您年前的那些货是她赊我的,她是为了还债才给我打工的。” “什么?赊你的?我可是给了她钱的。”燕麦问红杏:“你说,那进货的钱哪?”还没容红杏说话,她的新老板说:“不是被人给劫了嘛,你没看见她的伤?”新老板指指红杏戴了手套的手说。燕麦愣了一下,看了眼红杏的额头,过来拉起红杏的手脱掉手套后,红杏被匕首戳破的手背黑呼呼的鼓起老高,由于刚才打架时的震动,新鲜血汁又从旧伤口里渗出来。站在一边的大头忽然分开人群出去了。燕麦又脱下她另一只手套,看见同样的伤口已经化脓时,她心疼的眼泪哗一下流下来:“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啊!老板,欠你的钱我这就还你,你把人还给我!杏,走,跟大婶回去!大头,大头,快先带杏去医院……”燕麦身边哪还有儿子的影子呀。 红杏赶紧说:“不,大婶,伤口已经愈合了,不用去医院。再说,货是我丢的,理所当然由我来陪。您要是不嫌弃我,三个月以后,我再回去给您干。”“什么?你还想回去呀!没你这么死心眼的。燕老板,说实话,我也看上你这个帮忙的了才答应赊货给她,她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吧?”燕麦刚想和这个老板争执,她的儿子打完电话过来将一摞钱朝他面前一摔,一手一个拉起自己的母亲和红杏就走。由于他用力过大,红杏的手疼的她倒吸了口凉气。燕麦赶紧打开儿子的手:“你轻点,她的伤口又列开了。”大头看红杏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柔,红杏抬头时恰巧与他的目光想碰,紧缩的猛然被震荡了一下,伤口的疼痛立刻像得到了麻醉一样,只感觉热呼呼麻飕飕的。 在水城接到的大头电话的长毛慌张的招来开三轮车的光头,他不容分说咕咚一下跪到他面前。光头惊慌的说:“大哥大哥,你这是干什么?”长毛把头磕得嘣嘣响:“好兄弟,大哥这饭碗就在你里端着,你说砸就砸了。只要你帮了大哥这回忙,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决不分给你汤喝。”光头见长毛说的话自己听不懂,奇怪的拉起他来:“说句人话好不?我都让你弄尿裤子了。”长毛重新跪下:“你先答应我,要不我就不起来。”光头看来是个急脾气,他把袄袖子一撸说:“我被老大开了后,这三轮车还是你帮我买的。人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说吧,你让我杀人还是绑票?”“咳,别提绑票的事了,兄弟,老大查咱俩办得那事啦!” 水城大头的公司里,长毛低首垂立说完了自己的苦衷后,大头稳怒的面容上显出了些须温情。长毛撒谎说自己的母亲住院,才把试探红杏的任务转交给光头干了。他见大头好象信了,悬着的心才放松了些。做为孝子,长毛当然知道他的软勒在哪里,他看大头的怒气小了些,自己倒忽然发起火来:“我这就找光头算帐去!他可能还记恨大哥把他开了。”大头摆了下手:“记住,是你办事不利。这是你的初犯也是最后一次。”“大哥……”长毛哭着脸还想说什么,大头摆手制止了:“走吧,带我去看看你妈。”长毛立刻痛苦流涕起来,心中不仅暗叹幸亏自己安排的周到,要不的话今天算是死定了。 第二部 第二十一章 十五的焰火 正月十五这一天,燕麦邀请红杏来她家吃饭,红杏心情复杂的拒绝了她。说心里话,红杏对大头的家是向往的,她真想去看看。可她又下不了这个决心,心想,平时不见他心里都发毛,要是见了他自己还不知道要慌张成什么样。可燕麦执意要请她,吃了午饭后,跑过来给红杏下了最后通牒:“下午过去啊,不去的话我可生气了。”红杏只得买了些汤圆提在手里,边往燕麦家走,心里边打鼓。 这是怎么了?红杏这样问自己。可她自己也找不出什么答案来。眼看燕麦的家就在眼前了,红杏又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朝一块玻璃上照了照自己的样子才走到了燕麦的家门按响了门铃,然后用手压了压心口,提醒自己别慌。可是猛烈跳动的心脏好像不属于自己了,就是不听话的砰砰乱跳。 来开门的是燕麦,她看见红杏后,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条缝:“我还怕你不来了呢,看你还买什么汤圆呀,家里的汤圆呀什么馅的都有,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红杏听她说一个人后,狂跳的心忽然间就平静下来,不过由紧张变轻松了的心情像从树上揪下了片叶子一样,失落的感觉在飘零中还带了几分凄凉。这种感觉红杏从未有过,就像充满了气的气球忽然间破了个洞一样,那气跑的一丝不剩,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皮了。 从做饭到吃饭的时候,燕麦就不停的讲他儿子的事,从小时候一直讲到现在。红杏听得如痴如醉,燕麦口中叙述的男孩怎么就像母亲常给自己讲的那个麦子姑家的表哥是的。母亲说自己就是他带领来的,所以,母亲讲起他保护他妈妈的时候,脸上呈现出的羡慕和遗憾让红杏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表哥有了很深的印象。 老辈人有这样的说道,说一个不生孩子的女人,只要抱个孩子来带着,就能带来自己的孩子。其实当年红杏娘的热心也是稀罕孩子的原因才想帮麦子带孩子,没想到这一带真就带来了自己的孩子。当时红杏的奶奶见喝苦水的人由媳妇变成了儿子后,一个劲的骂红杏娘荒唐,问她:“你几时见过母鸡不下蛋喂公鸡药的咧,自己没本事就别找那歪歪缺!”红杏娘被婆婆说的哑口无言,连她自己也怀疑是不是麦子给找的医生是个骗子呀。可是,自己的例假竟然没有准时来,这不证明了自己确实没病嘛。可婆婆眼见媳妇的肚子鼓起来了,倒愿意把这功劳转嫁给跟了媳妇一天一夜的麦子的儿子,说这是麦子那贱种起了领头的作用,根本不是儿子有病。红杏娘也怀疑是麦子姐的儿子给自己带来的福气,因为她太喜欢那个孩子了。也可以说是那个孩子先给了自己做母亲的感觉,才让自己真成了母亲。 红杏娘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后,更想念麦子那个长了大脑袋的儿子了,她常羡慕的夜里和兴旺说起这个孩子,说自己要是能生这么个儿子,这辈子就知足了。她也经常把这个孩子的事说给女儿们听,尤其是他小小年纪就不允许别人欺负他母亲时的样子,常常让母亲羡慕的掉眼泪。红杏也就从母亲即羡慕又遗憾的表情中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小表哥起了崇拜和幻想的意境。也许自己那个无缘由的梦也与这个有关。 燕麦看见她走神的样子,暗暗笑了。她们谁也不会想到,燕麦说的和红杏想的就是一个人。别说故事都是作者编得,其实真正的生活有时候比作者编的还离奇。人不得不相信缘分,缘分来了挡也档不住。燕麦看看时间不早了,就说:“时间太晚了,别走了。我家有的是房子,住下吧。我儿子刚给我按了热水器,你也来享受享受。看你的手这个样子,恐怕有些日子没洗澡了吧。今天是十五,女孩子在圆月的时候洗洗身子能给自己带来好运的。” 燕麦不由分说的拉红杏进了洗刷间。红杏虽然真的好想洗个澡,但自己手上的伤让她连过年也没洗上个澡。今天燕麦要帮她洗澡确实让她感到意外和难堪。不过燕麦已经不由分说的先打开了热水,让满屋子热气腾腾的。红杏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她感觉自己的拒绝没有挡住燕麦的动作,她边说:“我早把你当成我的闺女看了,你还害什么羞。来,把皮手套戴上,千万别让伤口沾上水感染了。” 被剥光了的红杏被燕麦推到水笼头下面,一股温度适中的水柱立刻让她神清气爽。燕麦那双胖呼呼的手轻柔的搓洗着红杏的皮肤,嘴里啧啧称赞着:“瞧我这闺女,这皮子咋就这么细腻这么滑爽,和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燕麦一口一个闺女的叫,让红杏真感觉到了一股母亲的温柔,她甚至差点说出那我就做您的闺女吧这样的话。可她张开嘴后,被水灌得赶紧低下了头,眼睛透过雾气看着自己的脚。燕麦给她搓洗干净了全身蹲下身来要搓她的脚丫子的时候,红杏退了一步:“不,这不行。”燕麦还是不由分说的抓住她的脚脖子:“有什么不行的,等我老了动不了的时候,我还指望你给我收拾收拾哩。我可不愿意脏兮兮的见我那老伴。” 红杏忽然间被燕麦对自己的亲切感动了,这是连母亲也不曾做到的事。红杏忽然想,也许自己上辈子就是燕麦的女儿,那他就是我亲哥……红杏又犯了爱想象的毛病,一股亲情从脚底窜升上来,她感觉燕麦才是自己的母亲,这里才是自己的家。她透过雾气,看着镜子前的刮胡刀、洗发水、肥皂毛巾,牙膏牙刷,一切的东西都让红杏感到亲切,好象这里的一切本来她就熟悉,本来就属于她,她只是逗了个大圈子,今天才找到了家门一样。这样的感觉弄得红杏眼睛鼻子都酸酸的,她不能让燕麦看见自己的眼泪,她赶紧扬起脸,让热水冲走自己的热泪。 燕麦像包裹一个婴儿一样将红杏从头到脚包裹严实了,将她送到一个干净宽敞的房间。还是不由分说的将红杏按上床。这个时候,红杏才感觉到床是热的,细心的燕麦早给她打开了电褥子。此刻的红杏头上是一快橘黄色的包头巾,身上裹着的是一快粉红色的浴巾,脸上的皮肤由于热气的蒸腾像喝醉了酒一样鲜红滋润。燕麦就着灯光端详了她一会儿,忍不住伸过嘴来亲了红杏一口说:“你妈给你把名字起错了,你应该叫红桃。看这小脸,比熟透的桃子还好看呢。”红杏本想说自己的二妹就叫红桃,但被燕麦这一亲一夸,自己早羞于张口了。临了燕麦又让红杏喝了杯热奶,补充一下因洗澡丧失的能量。红杏平生头一回享受到了如此细心的关爱,她裹着温暖的被子,腹中滚动着热奶,此刻红杏真享受到了婴儿般的待遇。燕麦甚至还拍打了几下她的后背,轻轻的说:“好闺女,睡吧。”红杏听话的点了点头,顺从的将眼睛闭上了。 本来她可能因为今夜挪了睡觉地方而失眠,也可能由于激动而再无睡意,毕竟她去了一个让她无法平静的人的家。可是她闭上眼睛后,眼皮沉得让她再也不想睁开,她真像一个幸福的婴儿一样,很快进入了梦乡。 如果不是红杏在睡梦中将手挪出了被窝,如果不是过来的人没有开灯,也许就不会有一切事情的发生。可偏偏走进房间的人怕炒醒自己的母亲,聂手聂脚的走进来,轻轻放好包,脱了外套,熟悉的走到自己的床前,一屁股坐下想长舒一口气时,一件咯人的东西伴着尖锐的叫喊,让躺着的人和坐下的人都吓炸了! 灯开了,由于剧烈的疼痛,红杏已经半坐起身子,灯光下裹在身上的浴巾散了,一头刚洗过的头发由于猛烈的颤抖在肩头婆娑着,那惊恐的眼睛早忘记了疼痛,她甚至忘记了应该用被子遮盖一下赤裸的身体。 而站在她面前的人更吃惊瞪大了眼睛,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他知道这可能是母亲特意安排的。因为自从发生了抢劫事件后,母亲几乎铁定了让红杏做她的儿媳妇。大头在心里也对红杏有了异样的感觉。但经验告诉他,不能这么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可是,母亲已经迫不及待的将她剥成了个粽子放到这如饥似渴的人面前。他的理智已经完全让他丧失了思考的本能,这个还冒着热气的粽子让他食欲大增,他不顾一切的捧起来,用鼻子先闻着粽子的香气…… 红杏怀疑自己还在做梦,那双捧起自己的大手,那个撒发着男人气息的鼻子,还有“啊……”当她由于紧张而紧闭的在唇被热烈的攻开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这是现实,是真事。她惊慌的想叫,可是那个热烈的吻已经连她的叫声一并吞噬了。那孩子一样顽皮的长睫毛此刻扎动的红杏的眼帘麻苏苏的,她像块被含在嘴里的糖一样,一点一点的被化开……她感觉自己僵硬似冻结了般的身体被那温暖的大手一寸寸的解冻了,自己那似有似无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里的血液也急速的循环着。这样的结果使她浑身滚烫滚烫的,那安抚她的人也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变化,他不再这样温柔的抚摩她了,而是急切地奔向了这座火焰山。 那如热浪扑面的热吻让红杏脑袋发懵,这还是她的初吻,她从来没有吻过,不知道吻竟然是如此美好,如春风浮面,又如蜜蜂采花般的吻让红杏情不自禁的呻吟一声闭上了眼睛,她醉了……醉在这突如其来的难分真假的热吻中,她想这也许是上天可怜自己,就赐予自己这梦寐以求的幸福。这幸福太突然了,从天而降,难分真假……管他什么真假,也不想什么道德,即便是飞蛾扑火也无所谓,幸福在燃烧…… 她知道这是自己乞求已久的、梦寐以求的爱降临了。人都说喜极而泣,此刻的红杏就是满面泪痕的贪婪的品砸着这迟来的爱……是上天眷顾,还是爱神怜悯,怎么会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甚至还在他的误会中让自己一下子进入了爱人的怀抱。难道这是前生注定的缘?红杏在这样的热爱中流着滚滚的热泪,她想时间如果能定格,此刻她不想再有明天,哪怕让她在这瞬间死去…… 释然了的她自然灵动起来,她的肢体此刻柔软的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恨不得让自己扎根到他的身体里。其实他已经扎根到她的身体里了,她的身体已经欣然接受了这爱人的根须,她已经化做一方热土,任自己的主人耕作播种。 一切都是这样意外,一切又都是这样自然。大山的身影只在红杏脑海里闪了闪就被排山倒海般的欲望给淹没了。没有了羞耻,没有了难堪,一切动物的本能都从那未被开发的躯体里迸发出来。红杏万万没想不到自己的身体原来还有这样的激情,她如饥似渴的吸食这迟来的爱,贪婪地咬啃着这醉人的橄榄枝。如果说婚姻已经让红杏由一个女孩变成了个女人的话,那么,今天才是她真真正正变成女人的时刻。她的身体像河边的杨柳,又像春暖花开,更像冰溶的河水,冰片开列的声音伴随着欢喜的生命之源不断喷涌,她自己渐渐地被这源源不断的带有人体香味的液体淹没了…… 十五的月亮升至空中,闹够了花灯的人们适时的让焰火冲天而起,天空中炸开的烟花让圆满的月亮都兴奋的颤抖起来……天上、人间,此刻同时开放了最艳丽的花…… 第二部 第二十二章 魂丢了 幸福的日子快得有些不可思议,燕麦的计划成功了。红杏此刻是个幸福的女人,也是个美丽困惑的女人。红杏感激着燕麦的计谋,也害怕着事情的败露,她不知道自己将如何向他们说清楚自己的情况。当初为了招工隐瞒了已婚的事实,也让她明白一个结了婚的人找工作是不受欢迎的。所以,她一直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她知道自己在燕麦婶的眼中是个完美无缺的女孩,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欺骗了她她会怎么样?还有他,他是见过大山的,为什么他什么也不问,他是怎么想的?虽然生米已做成熟饭,但自己的情况燕麦还一无所知。尽管燕麦探听过她的家庭情况,红杏都慌张的支吾过去,大头也没揭穿她,但她知道燕麦婶是很在乎这个的。所以,她才不敢也不愿说出自己的一切。那是她终生都抱憾的事情,也是阻挡她和自己爱人常相私守的障碍。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处理这些事情,但她已经毅然决然的要做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洗衣做饭、铺床叠被,为他为奴为俾、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她知道自己今生再也不能没有他。 这几天,她经常恍恍忽忽的。燕麦婶对她越好她越感到不安,她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她必须把事实说出来,她不能再欺骗燕麦婶了。无论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都不能再欺骗燕麦婶了。所以,红杏今天回家的脚步和神情都有些慌乱。 当红杏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杨洋意外地出现在她面前。红杏愣了一下,她自从离开养殖厂后这是头一次见她。也许是因为她老公的原因,也许是自己和大头的关系,让红杏见了杨洋有些不自然。杨洋用挑剔的眼光歪头审视着红杏:“气色不错嘛,有爱滋润着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红杏的脸上热了一下,继而理直气壮地说:“是吗?谢谢你的夸奖。”说完红杏就要朝家里走。杨洋拦住她说:“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你找死呀你!”红杏看了眼杨洋说:“我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杨洋扬起手中一个录音带说:“你听了这个就明白了。”红杏皱了下眉头,还没做出决定就被杨洋强拉走了。 听完了录音带的红杏痴痴地看着杨洋,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她说:“你再放一遍。”杨洋按下了放音键,里面传出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了,先是他玩世不恭的一阵笑声让红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接下来,那让红杏着迷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你问我和红杏的关系是吗?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是你的同学,我还能拿她当什么好鸟吗?你是日边红杏依云栽,专拣高枝攀:她是一枝红杏出墙来,拿自己的身体换点银子使呗……”录音放完了,红杏的眼睛还直直地盯着没有任何声音了的录音机。杨洋晃了晃她,她这才转了下眼珠。录音里的话,像蛇毒一样渗入了红杏的躯体,她全身痉挛着,如过电一般,此刻她每个毛孔里都在往外渗血……杨洋的晃动更让她痛不欲生。 红杏站起身,像个梦游人一样走了……她手里还攥着刚买来的菜,菜很新鲜,还滴着水珠。杨洋见她这个样,马上招手叫进长毛:“谢谢你啊。我要成功了,先让你大头哥提拔你做副总。”长毛嘿嘿笑了:“你能不成功吗?你可是大头哥的初恋哎。” 燕麦没见红杏回家,就打电话给儿子。儿子问身边的长毛:“你去找找去。”长毛应了一声,在外面转了一圈,看见杨洋后就把嘴凑在她耳朵上嘀咕了一阵子。杨洋扬手装出要打他的样子。长毛跑了,杨洋迈着欢快的步子进了大头的公司。 红杏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她是怎么回家的自己也不知道。可能自己的腿像老马识途一样,凭着浅意识在失去大脑指挥的情况下回家了。 回到家的只是红杏的躯壳,她的表情让谁见了都会吓一跳。正吃饭的大山听见自己的房门响,过来看时,红杏已经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了,手里还抓着一把菜。他赶紧问:“怎么回来了?病了吗?”他用手试试,红杏的额头不烫。可她的样子是吓人的。大山喊岳母过来。红杏娘看了也吓了一跳,她问:“杏,你怎么了?”红杏连眼珠也不转一下。大山害怕得额上的汗珠都滚下来了:“我说不让她去干了她不听,她肯定又遇上抢劫了。过年那会儿她就被人抢过,手上还被戳了两个窟窿。”“什么?她不是说有冻疮吗?你怎么不早说!”岳母埋怨女婿。大山赶紧把自己的姥姥叫来了,这个经验丰富的老人也没见过红杏这种的情况。她摸了摸红杏的手脖,砸吧着嘴唇说:“可能杏受了惊吓,魂丢在外面了。我给她叫叫去。”红杏娘赶紧端了瓢水,往里抓了些米。五奶奶端了簸棋,拿了红杏的平时穿的衣服出村给她叫魂去了。 村外高一声低一声的叫魂声传进村子里,听见的人都猜测红杏这么大个人怎么还丢了魂?别是她又摊上什么事了吧。叫魂声由村外一直响到红杏的屋里,红杏娘把拖了她魂的褂子带着一阵风盖到她的身上,风扑得红杏的刘海翘了翘,红杏果然迷迷糊糊的把眼睛闭上了,被她紧紧抓在手里的菜也掉到地上了。可她这一闭眼不要紧,三天三夜没睁开。这又让一家人更急得火烧火燎地围了她三天。等她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家看见她的眼神正常了。全家人老的少的才长舒了口气。大山把小山子送到她的怀里,教他叫妈妈。已经学说话的山子果然叫了一声:“妈——”虽然山子的妈叫的像羊羔叫,红杏还是激动的翘起头,大山把她扶起来,红杏把山子抱进怀里疯狂的亲起来。山子被她亲哭了,大家都落下了眼泪。 一个没有权利去死的人,在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后,像霜打过的庄稼一样,恹恹了几天又顽强的活了下来。可是,内心的创伤让她走了一道鬼门关。当她从鬼门关回来的时候,她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地和大山说清楚了。 大山听完了红杏的述说,好久没有说话。这是红杏预料到的,一个爱自己的人,自己这样伤他有些残忍。可如果不让他知道,对他也不公平。红杏继续说:“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要打要骂随你:要走要留也随你。”大山额上的青筋鼓了几鼓,就出去了。红杏看见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久,终于担起水桶出去了。红杏看着他直到挑得家里的水缸再也盛不进一滴水了。 第二部 第二十三章 新生命的诞生 土地的承包让种了一辈子地的庄稼人收到了切实的利益。为了发展经济,乡镇干部响应上级的号召,下村来发动群众来开发荒山。道理讲明白了,大家的劲头也上来了。是呀,各家的粮食都吃不了了,可手里的钱还不怎么厚实。要是能和这些乡干部说的那样,在荒山上种果树,结了果子卖成钱,那手里的钱还不像菠萝叶似的往家里搂啊。乡镇干部把宣传工作做好了,具体的工作要村里的干部实施。主任家立刻热闹起来。谁家不想包呀,人家乡里给树苗子。可荒山是有数的,哪能和承包土地似的家家有份。 为了公平,村里的干部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还是用抓阄的办法解决。这样谁抓着了就是自己的手气好,没抓着的就怨他的手气坏呗。红杏家本来没打算承包荒山,可是美美急急忙忙跑回家和大姐说:“成老师让你去躺学校。”红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本来她这些日子很少出门的,她的胃折腾得自己又黄又瘦,吃什么吐什么,人瘦得变了形。成老师这样急着叫自己,红杏以为成老师出了事,赶紧跑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脚底下轻瓢飘的,没有一点力气,如果有阵大风的话,说不定能把自己给刮跑了。 成老师正在学校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看见红杏进来慌张的看着她的眼睛说:“杏,你赶紧救救你的方老师,五指山要是让人家包去了,我怕会把她的家给平了。”红杏愣了一下,忽然明白成老师的意思了,成老师是把方老师的坟叫成家的,这让她的心锐利的疼了一下。一个死了的人还能这样坚固的守在他的心里,这是什么样的爱呀!红杏现再也动不得这个爱字,只要一碰这个字眼,她的心脏就难受。有谁能逃脱得了一死,那馒头般的坟丘不正是一个人永远的家嘛!红杏想到这些,脸上甚至有了些许笑容。她明白老师的意思了,她说:“成老师,您放心好了。那个家不会消失的,有我和您一快守着,没事。” 红杏参加了抓阄,可是她没抓到五指山,她抓到的是全村人都红眼的集体时就栽了果树的东山。可让人琢磨不透的是,她用这样的好山和人家抓了五指山的主家换了。这让主任也弄不明白了。和红杏换了的山的刘能怕她反悔,让主任做证,两家写下保证条。主任说:“杏,你回去和大山商量商量再写吧,你毕竟是个……”红杏还没等主任把后面的“女人”两个字说出来,她就抢着说:“不用,我是一之主。” 成老师和红杏去了已经属于红杏了的五指山看了看。这里除了竖在山顶上那被人们说成五根指头的石崖外,就是些不成材的槐树棵子。成老师有些愧疚的说:“难为你了杏。”红杏笑一声:“其实我也喜欢这里,我有什么想不开的事都愿意到方老师这里说说。我更喜欢这些开满白花的槐花,这山在别人眼里不值钱,可在我眼里——是块宝地。”成老师纳闷的看着红杏,红杏一笑说:“这里埋藏着世界上最美最美的人,也珍藏着最珍贵最珍贵的东西。”成老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问:“我明白了。杏,老师知道你心里的苦。可这人生的路谁又不是一把血一把泪地走下来的呢?要不,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怎么是哭着来又是哭着走的呢?”红杏听着老师那悲伤的话说:“我真想让我的孩子笑着来到这个世界上。” 成老师被红杏说的莫名其妙起来,因为他知道她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了。不过他也知道,没机会的人总是比有机会的人想得更多,成老师这样想着,和红杏一起走近方老师的墓,他张开双手像要拥抱一个孩子是的说:“唉呀,小家伙,你可把我给急死了。” 红杏听见成老师这样称呼方老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家伙”,多么亲昵的称呼。红杏抹着自己的眼泪,可是怎么抹也抹不干净。成老师看出端倪来了,问:“杏,你是不是有心事呀?”红杏看了眼老师问:“老师,你为什么这样爱方老师?”成老师低头寻思了一会儿,抬头时叹了口气:“说不上是为什么?反正看见她就亲,是从心里面往外的那种亲。现在看不见她的人了,看见这堆土也亲。我将来要是过去了,你可要帮忙让我和你的方老师合在一起啊。我已经在她的一边给自己预备好了睡觉的地方了。”红杏看见成老师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幸福相,好象他说的“过去”是他盼望已久的最幸福的时刻。红杏羡慕的看着方老师的墓,她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会怎么样,但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方老师幸运。她对自己的老师承诺说:“我就是豁上我这条命也会完成您的这个心愿的。” 他们俩正说着话,大山背了小山子来了,他举了举手里的鱼说:“你呀傻不傻,抓到手的好山不要,偏和人家换这草都不爱长的地方。这倒也好,我们爷俩逮鱼方便了,河沟里有不少呢。我们山子去奶奶家也近了,翻过山头就是。”大山一手揽山子,一手提鱼,为了接山子下地,他把鱼递给了红杏。 一股难闻的腥味朝红杏扑面而来,红杏的胃一下子被拱开了一般,她扔了用柳条穿着的鱼跑到一边大吐特吐起来。成老师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大山,大山憨厚的笑笑,算是默认了。 春秋之分就好像是两页纸一样,说揭就揭过去了。今年和红杏换包山的刘能发财了。由于他山上的果树本来就是些成年树,正是下果最多的时候,山果又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好行情。和红杏换了山的刘能害怕红杏反悔,在路上碰见她都不敢跟她说话了。那些光有山没有树的主已经迫不及待的张罗着栽果树了。只有红杏家的五指山上,她不但不栽果树,反而繁殖那没有用的刺槐。弄得人们都以为她有神经病了,要不,她怎么会用这么好的山去换草都不长的山:人家栽果树,她却栽刺槐,放着公家扶贫的果树苗不用,满山遍野的挖那永远也成不了材的槐树棵子栽。还有,她还在山上盖起了房子,住到山上了。一个女人家,别说那山上埋了个吊死鬼,就是什么鬼也没有,一个好女人也不敢往那荒山上住。 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嘱咐自己的老婆,千万别和红杏接触,别是她得了什么怪病了。红杏的反常让男人也说起她的闲话了,村里的女人能闲得住嘴?他们看不见红杏就问大山,大山偏偏是个闷嘴葫芦,凭你怎么问,他只是笑。她们就说:“这个窝囊大山,连媳妇也管不了,真该是当上门女婿的料。” 可偏偏就有个敢上五指山的女人。这是美丽的秋天,秋高气爽,景色宜人。满眼的美景没有迷住来客,她看看坐在门口低头切菜的红杏问:“看来你过得还不错嘛。”红杏抬头看看来人,没说话。只把身边一个马扎递给她。来人坐了,看了看周围用水泥板砌的兔舍和大块砖垒的猪圈说:“你在搞立体养殖呀?”红杏点了点头算是回答。来人急了,呼地站了起来:“你就这样对待你的老同学?我可帮了你不少的忙,你都忘了不成?”红杏摇摇头,表示没忘。来人继续说:“那你对我这个态度?我是来请你去喝我的喜酒的,又不是来求你办什么事的。”红杏抬起惊讶的眼睛。来人终于看到了她要看到的眼神。她付下身子,用极其温柔的声调说:“我离婚了,但马上又要结婚了。是他,那个等了我这么多年的人,他一直没娶就是为了等我。我们可以破镜重圆了!” 这回红杏急了,她豁地站起来,那遮丑的大褂子掩盖不住鼓鼓的肚子。这回轮到来客惊讶了,她张大了嘴巴,用自己保养的很好的纤纤玉手抚摩着那鼓鼓的肚子:“天哪,你总是干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这又是和谁搞的?不会是蒲公英的种子吧?” 红杏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胸脯起伏的厉害,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来人围着红杏转了几圈,说:“是的,是蒲公英的种子,因为蒲公英的种子是会飞的,他飞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了。不过适合他的永远是这田野。”来人说了这样的话后,收起放在红杏面前的请柬:“你行动不便,我的婚礼你还是别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红杏生产时那凄厉的惨叫声,在秋收后那空旷的田野里传得很远的时候,村里人明白了这个住到山上去的女子是怎么回事了。奇怪的是,他们理解了红杏。因为她是个女人,她有权利要个孩子:因为她那特殊的婚姻,她不能没有孩子。在这愚昧落后的山村里,传宗接代成了头等大事,只要是为了要个孩子,即便是做了有悖伦理的事,那也是有情可原的。如果是为了什么爱什么情的,那就是不正当、是乱搞,是要被打进十八层地狱的。 红杏娘焦急地在屋里转着。五奶奶用手捋着红杏那鼓鼓的肚子。这两个过来人此刻都明白了杏那次丢魂的原因了。不过,由于大山特殊的情况,她们也没有埋怨红杏,她们都为红杏能给刘家留条根感到欣慰。 红杏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她想起流产时的痛楚。如果把那看作是凌迟般的痛苦的话,那现在的分娩就是无情的车裂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伴随着越来越急的疼痛在一点一点的裂开,那生生被拉开的骨头缝发出的嘎巴嘎巴的声音让她不得不咬住了枕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发出“大头哥——”这样的叫喊来。 此刻,她真的很想他、恨他。恨他恨得想用牙来咬死他!想他,想他想得想一口把他吞进肚里去。她想如果他在自己身旁的话,疼痛肯定会减轻不少,他那温柔的大手可以解冻自己的身体,当然也可以减轻自己痛苦。红杏想着他,恨着他,爱他、念他……尽管他那样无情的侮辱自己,尽管他把自己纯洁的爱踏进了污泥里,但她爱他的心是那么固执,即便自己让自己恨他也总是恨不起来,他的影子在自己的脑海里赶也赶不走……在这爱的结晶就要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红杏更想他,激烈的疼痛也没有抑制住相思之苦,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纷纷落到枕头上。 伴随着婴孩那肆无忌惮的哭声,五指山那落满霜雪的树们也颤抖了起来。经过一夜的折腾,孩子在黎明时分降临了。五奶奶出去泼水的时候看见了那一夜间挂满霜花的小树,说了句:“好大的霜吆,像下了场小雪一样。”疲惫的红杏抱了自己的孩子,眼睛里流露出做母亲的满足。刚才垂死挣扎的苦难换来这样大的幸福她感觉值了。听见五奶奶说这话,她放下孩子,扭头看见了在晨光中白得耀眼的霜雪,她轻轻地说了句:“老天给我的儿子送名字来了。” 红杏给儿子取名霜儿。五奶奶听了后,说:“霜儿像个女孩子名,叫个狗儿猫儿的也好养活。”红杏盯着儿子那红红的小脸,在心里叫着:霜儿,双儿。听着这个名字,娘的心里就不孤单了。娘不是一个人,娘的心里有个他,我们是一双。他是我的爱,也是我的恨。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仇人。无论是恨还是爱,他就像根筋一样长在我的身体里,他是霜儿的父亲!是我儿子的父亲啊! 红杏看着眉眼像极了父亲的霜儿,心尖都幸福的颤抖起来。她从来没后悔自己的哪次出轨,尽管这差点要了她的命,差点让她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她不仅是个大姐,还是这个家的支柱,她不属于自己,但她没后悔过。因为那是她的爱,她不能不抓住。不管他怎么看自己,自己的内心是纯净的,是真挚的。尽管心理上受到过谴责,让她觉得自己愧对大山。但上天赐予了自己这样大的恩惠,让自己有了一个和爱人生的孩子,这让红杏感到了莫大的欣慰。她可以守着自己的爱过好每一天了,她还可以从头再看一遍他的成长。她相信他的儿子是他的翻版,她感激他的赐予。 红杏娘一直陪着红杏度过那惊心动魄的过程。虽然自己也生过这么多的孩子,可自己没有亲眼看见过孩子的出生。当她目睹了那小生命蓬勃而出时的样子,她激动地哭了。不用看,光孩子那有力的哭声就告诉她,她们老刘家有后了!这孩子的哭声和他的母亲以及他几个姨娘都不一样,他不是像猫儿叫一样的哭,他来到世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张开他的大口,哇哇大哭。一个刚落地的孩子,有这样的动静,简直是不多见的。红杏娘高兴地哭的时候,五奶奶不安了。常言说的好,啥种出啥苗,看这个孩子就知道他的老子是个什么样的主。人家要是知道了孩子的事,能不来要孩子?到那个时候,人家会不会大人孩子一起要。我可怜的大山和苦命的小山子可怎么办呀?五奶奶也落泪了,她和红杏娘的泪有着决然不同的内容。这也就是庄户人家那句土话的由来:一乍不如四指近,各人只顾各人的亲。 第二部 第二十四章 宴会般的婚礼 春来寒往,日月如梭。转眼间红杏的霜儿已经和哥哥山子一起上学了。已经花白头发了的成老师迎接新生的这天,看见红杏牵了欢蹦乱跳的两个孩子来,自己的嘴巴乐得合不拢了。他接过霜儿的小手攥着:“你妈妈好象刚刚才像你们这般大,怎么转眼她的儿子一下子就窜得这样高了。霜儿,跟老师说说,你妈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了?你的个子为什么比别人高,头怎么也比别人的大?” 红杏听见老师的话,忽然间感觉眼皮剧烈的跳了几跳,她的心不安起来。不过,她相信老师是不会有恶意的。霜儿的个子确实是比他的同龄人要高一点,头也大一些。红杏知道这不是吃什么的原因,霜儿无论是性格还是相貌完全遗传了他父亲的基因,连那个皮劲也像。 当然,他爹小时候的皮劲红杏是听燕麦说的。燕麦哪里知道,她口中描述的儿子,就是红杏从小就羡慕过的那个形象。也是因为燕麦的描述和红杏亲眼所见,她才肯定,此人就是自己等了八百年的那个人。她张开了封闭已久的怀抱,承接这突然降临的爱。哪知燃烧了自己的爱原来是假的,是带有侮辱性的。她为自己的自做多情感到羞耻,为自己的感情被贬低感到愤怒!她恨不得咬死这个践踏了自己感情的人。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她宁愿咬死自己也不会伤他一根汗毛,她带着她的爱,带着他的侮辱离开了她发誓要相守终生的人。她可以忍受孤独,但她不能忍受侮辱:他可以瞧不起自己,但她不能瞧不起自己,因为她是真挚的,没有一点的龌龊。她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她要让这种子发芽生根长大。这是她今生唯一为自己办得最得意的事。她不恨他了,她觉得他正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的长大。这个孩子浓缩了他的一切,她要让他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了他就有了奔头,有了他就有了靠头,有了他自己就没白活一回,儿子永远是属于自己的小男子汉。 红杏到这个时候才承认,血缘永远是最可信的亲情。尽管自己也爱山子,可她怕嫣红有一天会把孩子要走。更怕孩子长大了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的会离开自己。现在,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这个孩子会给自己带来臭名,可他让自己感到活的塌实。自己终于为自己活了一回,看见他就会想起那烟火漫天的夜晚。她相信这个孩子会遗传他父亲的基因,那是自己喜欢的基因。这样的基因会让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虽然那爱的火焰像抛上天空的烟花一样,辉煌过后,就落进了万劫不复的黑暗。可有这个孩子在,灿烂的夜晚就不会熄灭,那是自己爱的象征,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也是自己爱过的见证。尽管每回想起杨洋给自己听的那段录音就让她冷的浑身颤抖,但她忘不了他,他已经深入到自己的骨髓里,溶入到自己血液中,这血脉将从孩子这里源源不断的承接下去…… 红杏生产霜儿的时候,燕麦在那个夜晚也熬煎了一夜,她不明白自己这么有志气的儿子怎么会吃回头草,要和哪个害死他爸爸的人结婚。至此她也明白了红杏为什么不辞而别的原因了。人家孩子不傻不呆的,能看不出他们之间的猫腻吗?这个不要脸的杨洋,你以为是演戏呀,哪个台子扎的好就跳到哪个台上唱。燕麦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接受她,你们结你们的婚,我这个家永远也不给你开这个门!“ 燕麦生气儿子的时候,想念起红杏的好来。唉!这个可怜的孩子。我想尽办法让你和我的儿子在一起。可是,没想到这个不争气的把你我都给骗了。真是儿大不由娘啊!我再怎么喜欢你,你也不能受这委屈呀!燕麦想起自己哄红杏住进她儿子的房间的事,感觉自己太对不起人家了。唉!一厢情愿的事呀。你请人家来是有目的,人家把你当个老人看,可你都行了些什么事呀。燕麦看得出来,红杏是喜欢自己的儿子的,儿子好象也喜欢她。可偏偏这个杨洋作怪。一向有志气的儿子怎么在这个事上糊涂了,她可是害死你爸的人啊!你凭着个好女人不要,去拣个破烂女人回来。要是如了我的愿的话,我现在早抱上孙子了。 奇怪的是燕麦听见杨洋想请红杏来参加他们婚礼。燕麦纳闷了,她仔细听杨洋说:“我请我的全班同学都来参加我的婚礼,其中也包括红杏,可是人家不来。”燕麦听见这个话后吃了一惊,这个世界说大够大的,可说小也太小了,怎么自己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竟然是同学。燕麦听见儿子说:“她是怕你再耍移花接木这一招吧。哎,要是你那个前夫要来闹事的话,你会不会还用对付我的那一手来对付他?” 杨洋听了这样的话,也没生气,反而撒娇地扯住大头的耳朵说:“讨厌!不许再提过去的事。”燕麦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她出来把儿子拉进自己的房间,用很严厉的口气说:“你要和这样的女人结婚,老娘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儿子则嬉皮笑脸地和她打哈哈:“娘,你相信您的儿子好吧?儿子心里有数。”“有数你还和她结婚?”儿子把嘴巴凑近母亲的耳朵:“不是好玩吗?”“什么?你、你把你的终身大事当成儿戏了?”母亲追打起儿子来。儿子逃出母亲的房间,躲到杨洋的身后。杨洋故意夸张的手臂拦住婆婆说:“妈,从现在开始,大头可不光是您的儿子了,他还是我的丈夫,也是您未来孙子的父亲。您打坏了他我可不愿意吆。” “呸!一个个的都不要脸了。我可没忘了我老头子是怎么死的!”杨洋见婆婆还为公公的死记恨自己,就说:“妈,上了年纪的人毛病多,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毁了。我爸爸的事不怪我,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滚!你这个不要脸的,你少爸妈的叫。我宁愿断子绝孙也不要你这样的媳妇。”燕麦把要结婚的儿子和媳妇给撵出来了。杨洋见大头顶着这样的压力和自己结婚,很受感动,她出来就搂住大头的脖子说:“我这辈子再也不离开你了。”大头笑笑说:“你看,我为了你连家也没了,怎么和你结婚啊?”杨洋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说:“我妈医院里刚分了套房子,我们去她那里住。”大头嘿嘿一笑说:“那可是你前夫的老爸的功劳,我们去住合适吗?”杨洋戳了大头一下:“瞧你,饶口令啊。我们住怎么不合适了?我还怨他拆散了我们的好姻缘哩。要不是他的儿子死皮赖脸地追我,我能离开你吗?”大头刮了一下杨洋的鼻子说:“我妈骂得还真对,不要脸的小娼妇。”大头的语气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杨洋还是不高兴了,她说:“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还这样说我。”大头眯眼看了她一下说:“既然把家都按在你妈妈的医院里了,那我就出出血,把我们的婚礼办得特别一些,让你再扬扬名怎么样?”杨洋听了高兴的再次搂住大头的脖子小鸡啄米般的亲起来。 杨洋和大头的婚礼隆重得很,他们的婚礼上不止有杨洋妈这个医院的领导,还有政府的一些要员。如果说杨洋的第一次婚礼轰动了全城的话,那么她这第二次婚礼可是在这个水城里投下了颗重量级的炮弹。这不仅是因为来参加婚礼的要员中有更高一层的领导,他们还请来了有名的歌唱家为他们的婚礼增光添彩。这在水城还是首屈一指。 杨洋妈感到荣耀的同时也感到了难堪。她被重用是受人家方涛的老爸照顾,现在自己还享受着人家给自己带来的优越,女儿就和人家离婚了。离就离吧,没想到她又旧事重提,和那个大头结婚。做父母的也做不了主,任女儿折腾。虽然婚礼一次比一次盛大,但这是婚礼,不是晚会,人家说什么的没有?有的说杨洋就是本事大,老公可以当球踢,看哪个门大往哪个门里进……也有人说自己养了一个闺女,可顶好几个用,女婿一个比一个有本事的……这话听起来是夸奖,可细琢磨人家是把唾沫吐到自己脸上了。 可偏偏杨洋和大头还要住自己刚分到手的房子,这不是给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嘛!那可是人家方涛爸给自己争取来的房子,全医院的人都知道这个事。 在杨洋的婚礼上,不光杨洋妈难堪,医院的领导给他们主持婚礼也是浑身不自在。因为杨洋的前任公爹就坐在贵宾席上。本来这样的尴尬可以避免,身为分管领导的老公公怎么可能去参加前儿媳的婚礼哪?可自己的上司来了,点名要他陪,他能不来吗?整个婚礼,杨洋前公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不知就里的老上级问:“你肚子疼吗?”他摇摇头。“那你这笑怎么这样僵?放松一下,看新郎多帅,他可是我们市有名的企业家,他和我可算是忘年交了。这样的青年才俊可是少有啊!”“那是那是……”杨洋前公爹这样应付着,心里骂个不停:他妈的,真是有钱就能使磨推鬼,这小子是拿钱耍我呀!“ 本来就是演员的杨洋在这样的晚会般的婚礼上尽显自己的风采,她不甘落后地和大歌星你方唱罢我登台,真让人分不清是婚礼还是晚会了。 第二部 第二十五章 报复 眼下,送孩子进了学校的红杏想回家嘱咐娘几句,山子不喜欢来奶奶这里吃饭,红杏想肯定是娘对霜儿偏心的原因。红杏走出校门了觉得还不放心,就悄悄走到教室的窗户下偷看霜儿和山子。他们俩坐在一张桌上,两个人挺直腰杆板板正正的样子使红杏忍俊不住笑了。 这样的笑容走进自己家的时候还保留着,连她叫娘的声音里也搀和了甜丝丝的味道。红杏这少有的甜蜜的叫喊让她娘听了也很吃惊,她放下了抓住自己手拉呱的客人迎出来,看见女儿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就问:“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把你喜的,你耳朵咋这么长呀?” 红杏见娘说的话风马牛不相及,就笑的前仰后合的说:“娘,你知道我笑什么呀?你去学校看看呀,霜儿和山子他们俩那个可爱劲儿,进了学校门好象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是的。这样,你看他们就这样笔挺笔挺的坐在座位上……”红杏学一阵笑一阵儿,几句话用了好长时间才学完。做娘的总算听明白她的话了,也笑得不行。娘俩笑够了,娘才想起家里来客人了,赶忙拉杏进了屋。 屋里站起来的人让红杏的笑僵在了脸上,来人问:“杏,你的儿子都上学了呀?”红杏听见这个声音,好似晴天上打了个霹雳,她被震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娘见她这样失礼就说:“看,这么多年不见,都不敢认了不是?这是你的同学杨洋。”杨洋拉了拉红杏变得冰凉的手说:“难怪她不认识我了,我这几年老得太快了。”红杏娘赶忙说:“不老,你和杏比起来简直年轻多了。” 杨洋拉红杏坐到自己面前说:“杏也老了,我们都老了。”说着伤心地掉下眼泪来。杨洋的眼泪让红杏想起了一个词:鄂鱼的眼泪。鄂鱼在它张口要吃东西的时候,才有眼泪流出。杨洋的眼泪让红杏紧张,她禁不住问:“你想干什么?”红杏娘见女儿这样无礼,生气地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傻了是的,人家不是来看你的吗?”红杏知道杨洋不会无缘无故地来看自己的,她们的关系断绝了这么多年后,她怎么突然间又想起看自己了呢?红杏那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警觉地感到杨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红杏的表情让做娘的很难堪,她推了下女儿:“你的老同学来了,瞧你,都不认识人家了。还不快和你的同学啦拉呱。人家可比你会拉呱,我们娘俩呀啦了半天了。你们俩啦吧,我去给你们做饭去。”红杏娘刚要离开,杨洋赶紧说:“大婶,您别忙活了,我和杏出去吃。我们还有几个同学等在饭店里呐。” 红杏听了这话,警惕的心放松了些。杨洋说:“我们走吧,老同学多少年不聚了,今天我做东,请请老同学们。”红杏恨不得杨洋赶快离开自己的家,听见她这样说,就站起来说:“那我们走吧。” 杨洋的小车停在村口。红杏看见那白得耀眼的小汽车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杨洋苦笑了一下说:“你还不知道我,就是没钱也爱打肿脸充胖子。”红杏这个时候才感觉杨洋今天和以往是不一样,说话的语气还有表情都没有了傲气。如果说过去的杨洋是飞扬跋扈的,那今天的杨洋就多了些沉稳和伤感。这让红杏感到了意外。她想问为什么,可她嘴动了动,又什么也没说。毕竟这么多年不见了,过去那种无话不谈的亲密劲早已不存在了。在她来通知自己去参加她和大头的婚礼的那一刻,在她那样恶毒的抚摩着自己鼓鼓的肚子的时候,在她说这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的时候,她就和她彻底的了断了关系。她明白杨洋说她肚子里是棵蒲公英的种子的意思,她还说蒲公英最适合生存的地方是田野。其实,她压根就没打算让孩子知道他的身世,他是她一个人的,一个人的爱情的结晶,一个人的梦,一个人的根,一个人的情…… 其实杨洋大可不必那样惊慌地撤回了送来的请柬。她就是留下这张请柬红杏也不会去的,一个虎口脱险的羔羊,怎么可能再自己送上门来。她知道从那一刻开始,她和她其实可以说成是情敌了。可今天她为什么要见自己,是什么原因让她悲伤?霜儿千万不能让她看见。红杏胡思乱想的时候,杨洋把车停下了。红杏发现这里是离自己家只有几里地的乡镇驻地,同学聚会能在这样的小地方吗?红杏的脸上现出了疑惑的表情。杨洋看了看她说:“对不起,我刚才撒谎了。今天就我们俩,我想找你说说心里话。” 红杏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她说:“我们俩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杨洋叹了口气说:“红杏,你如果以为是我夺了你的所爱的话,那你应该感激我。是我救了你,如果不是我救了你的话,今天倒霉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了。” 红杏听了杨洋的话,不无怀疑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杨洋说:“下车吧,让我把这些年的苦水向你倒倒你就明白了。”红杏迟疑着下了车,和个时髦的女人一起总是招来不少人的眼光的。杨洋点了菜,要了个单间。杨洋进来在红杏的对面坐下,说:“瞧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好象要用眼珠子把人给吃了。”红杏一笑说:“谁让你长这么漂亮咧。怎么,还怕人家看呀。”杨洋甩一下披肩发说:“我的工作本来就是演戏给人家看的。可惜生活中也是这样。”红杏听了这样的话,不知她所指为何。杨洋见上齐了菜,就倒满了酒,也不让红杏,自己端起来就喝。喝完了一杯再倒时,红杏按住了她的手:“你还开车,少喝点。”杨洋笑了笑说:“这点酒算什么?我说实话吧,这些年我就是靠酒精的麻醉才熬过来的。红杏,我被人家给耍了,像耍猴一样的给耍了……”杨洋说了这句话,咕咚咕咚地又干了一杯啤酒。红杏害怕了,她夺过杨洋的酒瓶说:“你不是要和我说说话吗?喝醉了怎么说。”杨洋没再倒酒,但她说出的话,比酒精还刺激人。红杏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大头和杨洋结婚只是为了报复当年被甩之仇。当他以新业有限公司经理的头衔出现在水城的时候,他就是来实施报复的。 喜欢文艺的杨洋没想到市场经济的发展,发展得她没有饭吃了。他们的单位被解体,所有的人都被分散到厂矿企业等单位去做一般工人了。杨洋的明星梦碎了……她想通过公公再换个好单位。可是急于往上爬的公公嫌她调来调去的影响不好,让她先委屈一下,等过一阵子再说。 可没吃过苦的杨洋哪受过这样的屈呀?给她调换的新单位她一天班也没上,一个在本城已经很有名气了的演员,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上班?她赌气回娘家去了。可他的老公方涛竟然没去请自己,一家人商量好了似的来对付自己。杨洋既委屈又难过,整天和泥鳅他们泡在饭店里喝酒解闷。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大头气质不俗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她看他全身名牌,前呼后拥的样子,就一下子被吸引住了。等她打听明白了大头现在的状况后,后悔莫及。人家现在是水城的首富,都怨自己目光短浅,如果不是贪恋方涛他爸那点势力的话,自己不就是这个大款的老婆了嘛。不过现在后悔还不晚,听说大头还没结婚,也就是说自己还有机会。为了能接触到他,杨洋就有意靠近他身边的兄弟长毛。长毛这个时间正害怕自己坑害红杏的事败露,见了杨洋立刻像见到了救星一样。 当长毛看见让自己考察对象竟然是红杏后,他吃了一惊。因为当年大哥在医院里发现了红杏被她残废了的老公打了后,他知道这个女人又有困难了,也明白当初为什么冒充杨洋了。他想再帮帮这个女人,就把自己孤注一掷卖掉身边所有值钱的东西想出去一拼的钱再一次掏出了点,让长毛给她送去。 当时,长毛心思,大哥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是他仇人的同学呀,怎么一次又一次的帮她。不行,这钱不能再便宜她了,不如把这钱先还了我的赌债。长毛把大头给红杏的钱给卧下了不说,还想占红杏的便宜。这些事要是让大哥知道了,自己的饭碗就砸了。他知道大头哥的为人,他最痛恨背叛他的人,对这样的人他从来就不手软。现在,眼看自己依靠的这棵大树越来越茂盛了,自己可不想被这个乡下女人给毁了。如果她在燕麦手下干下去的话,难保自己不和她碰面,也难保她不把自己欺负她的事给说出来。这个乡下妞可是大哥看得起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女人中的一个。自己得罪不起,得想办法赶走她。就这样,长毛借大头让他考验红杏的机会,对她下了狠手。当他发现红杏已经从燕麦的店里消失了的时候,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傻丫头丢了货不赶紧跑,竟然以身抵债在批发市场上让他们碰了面。虽然自己用钱让光头把一切罪过都揽过去了,但他还是害怕事情会败露,尤其发现红杏住到大头哥那里后,他简直夜夜都做恶梦。此时杨洋求他帮忙他不尽力才怪哩。 本来红杏在大头的心目中是有位置的,他佩服这样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如果说她给杨洋做替身时是有目的话,那她以身低债这个事确实让大头对她另眼想看了。当母亲听见儿子夸她眼光不错时,她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盼望已久的曙光,她得寸进尺地想撮合他们俩。 大头是知道红杏的婚姻状况的,而他的母亲不知道。红杏知道已婚的人人家都不愿意用,所以,她也没把自己的事说明白。大头听娘跟自己说了她的意思后,笑了笑,没说反对也没说赞成,他虽然喜欢上了这个女人,但他现在已经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了。况且他的复仇计划还没实施,所以,他不急。可是,红杏竟然突然间又消失了。他还没来得急调查她为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杨洋就紧紧地贴上了他。这对报复心极强的大头来说,机会难得,就把红杏的事给放下了。 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杨洋,智商降到了零,她连先结婚后领证这样的条件都答应了大头。直到杨样发现大头和自己举行完婚礼后,就像水蒸气一样从自己面前蒸发了她才感觉到不对头。她找到他的公司,他不见她。她没有了工作,没有了爱人,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他,到处碰壁。如果不是因为父母就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儿的话,她一头碰死也就算了。可是,渐渐年迈的父母不能没有她。他们哀求她离开大头,她的父母已经看明白了人家是来耍她的。可是,杨洋不服气,从来都是她耍别人,哪有别人来耍自己的道理,她要和他斗。当她发现自己一点和他斗的武器也没有时,她自暴自弃起来。她想以此来毁坏大头的名誉,毕竟在外人眼里,她还是大头的老婆。可是,她发现她毁坏的是自己的名誉,更给大头抛弃自己找到了理由。 死了心的杨洋回家后想明白了,自己已经这样了,就别怕人家笑话自己了,还是现实一些的好。当她终于找到他面对面的提条件的时候,大头笑得简直要背过气去了,他说:“我们只不过玩了一出老鼠和猫的游戏,我们俩结婚的目的不一样,你是为了钱,我是为了仇。我怎么可能给你赔偿呢?你是我什么人?是我老婆?拿出结婚证来我看看。别想好事了!我的钱就是扔进粪坑里,也不会给你的。要说补偿,你得补偿我才行,你得补偿我的青春,你的补偿我父亲的命!” 杨洋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流地哗哗说:“他太阴了,我去法院告他,一点证据也没有,我们的婚姻不受法律保护的。人家说我们这样的关系只能算非法同居。可是我们连同居也算不上啊,他在婚礼结束的宴会上就以送领导的名义走了……” 杨洋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等她平静了一些后又继续说:“当年就是我甩了他,可他也不能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毁我呀?”杨洋说了这话,红杏想起他跪在他父亲的遗体前一跪就是三天时,他肯定已经在酝酿抱负杨洋的计划了。当她让自己顶替她骗他的时候,他更坚定了这样的报复心。他怎么就不能这样?他可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的那种人。红杏在心里这样评价着大头。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感觉没错,他就是这么个人。说他是混蛋他就是个混蛋:说他是英雄他也是个英雄。如果现在还有梁山好汉的话,他肯定是其中的一员大将,或者他就是晁盖或者是宋江。 杨洋见红杏嘴角有一丝的笑意就说:“你在嘲笑我吗?你的嘲笑过时了,也刺激不了我了。我在水城现在是家喻户晓的坏女人了。哼!坏就坏吧,何必装好人。红杏,我们不能这样被他白耍了,他报复我们,我们也要报复他!”红杏听了这话突然紧张地问:“你怎么报复他?你可千万别胡来啊。” 杨洋见她这个紧张样,就说:“难道你不想报复他吗?你苦把苦业的拉扯他的孩子,他却早就把你这个人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觉得公平吗?难道你不想报复吗?”红杏听了这话,豁地站了起来:“你少胡说!”杨洋笑了笑:“你坐下,别激动,我们俩现在都是一条战线上的受害者,应该抱成团一起来对付他。”“不,这人和我没关系!”红杏的呼吸已近急促了。杨洋走过来,强按她坐下:“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也爱过他。我说的报复他又不杀了他,无非是想让他赔给我们点青春损失费。他有那么多的钱,我们不要他也是给了别的女人。别的女人可没给他生儿子,我们……”“别说了!”红杏又猛地站起来的时候,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她赶紧坐下,闭紧眼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等她能睁开眼睛了的时候,坐在对面的杨洋已经走了。红杏缓过了劲才强撑起身子想走。饭店的老板过来问:“是你结帐吗?”红杏张口结舌的说:“老板,我、我身上没带钱。这样好吗,你先记帐,我是刘家庄的,一会儿就把钱给你送过来。”老板是认识红杏的。这远近闻名的养殖大户,怎么吃饭还赊帐呀。老板虽然不高兴,但嘴上没说什么,他让红杏写了欠条后才让她走了。 红杏的头晕病虽然没有犯,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好了。这些年,她关闭了自己的情感,一心一意搞养殖,挣钱供妹妹们读书。也许是日子平稳了,也许是妹妹们争气了的原因,红杏一直没再犯病。她以为自己的怪毛病已经好了,可今天这一激动,又有了晕倒的前兆了。所以,她闭紧眼睛,尽量让自己平静。等她感觉自己能走路了的时候,才慢慢站起来,往家赶了。 这在杨洋的车轮下一眨眼就跑完了的路,自己走起来就好象有千万里长一样。她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走走歇歇。她惦记着杨洋要报复他的事,害怕杨洋会做出破釜沉舟的事来。她想找到他告诉他,让他注意,可他在哪里?怎么告诉他?红杏焦急不安起来。 红杏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多的光景了。她先去了娘那里,想问问孩子们吃的怎么样,今天是孩子们入学的第一天。可是进家的时候,只有山子迎上来。红杏娘笑着问:“给霜儿吃什么好东西了,还不带我们的山子去。”山子拉住红杏的手:“妈妈偏心,好东西只给弟弟吃。”红杏那疲惫的神经突然绷紧了:“娘,霜儿哪?”娘吃惊的说:“你不是让你同学来接的他吗?说是带他去吃好东西。”红杏感觉自己好象当头挨了一棒一样,嗡一声就双手捂头倒下了…… 第二部 第二十六章 父子相见 春风得意的大头今天是回老家给老父亲上忌日坟的,他和娘站在父亲的坟前,手下的人忙活着摆供品,烧纸钱。大头的娘含泪叨咕说:“老头子,你要是活到今天就好了,儿子给你置办的这些好东西,你可尽情享用吧……”大头扶住母亲说:“我把孝顺爸的那份也孝顺到您身上。妈,您满意吗?”燕麦看看儿子说:“妈这么大年纪了,能吃多少?你要是想让我满意,就赶快让我抱上孙子。” “您的孙子都上学了,只是你没抱人家罢了。”所有的人听见这个声音,都把头扭过来,杨洋一身耀眼的装束,让燕麦看了立刻厌恶的骂了起来:“娼妇,你来干什么?”杨洋说:“你骂得对,我是娼妇。不过是被您的儿子逼的,我不这样谁养活我呀?您的儿子连生活费也不给我,我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呀。”“不要脸!今天是我老头子的忌日,他就是被你给气死的,你少来胡缠。”杨洋说:“那可不怪我,谁让他老人家气性大来着。您今天可千万别再气死了,要是死了的话您可就见不上您的大孙子了。” 大头蔑视地看着杨洋:“你还能编出个什么故事来?我有儿子?谁生的,是你吗?我连看你一眼都嫌脏,还指望你给我生儿子吗?”“不是我,我才不那么傻哩。是红杏给你生了个儿子。”杨洋这慢条斯理的话让燕麦家娘俩听了惊的眼睛都瞪圆了。杨洋扬起一张照片晃了晃,燕麦看见照片上是红杏一手牵一个孩子站在一片槐花树下的照片。其中一个笑的张大嘴巴的简直就是儿子小时候的翻版。 燕麦看得手都哆嗦起来。大头说:“妈,您别上她的的当。这样的照片可以用电脑制作,您看那不就是我小时候的照片嘛,这样的照片我也能找人制作出来。”燕麦颤抖着手说:“儿子,可是,你和红杏是有过那事的。”“妈,有过那事的多了,您都去人家那里认孙子去呀。像她们这样的女人,生出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杨洋没想到大头会不信,她着急的说:“你儿子没良心您也没有了吗?要知道当初是你把人家红杏骗到您儿子的床上的。”大头不听这话还好,听了这话,立刻瞪起眼睛,用世上最恶毒的话骂着杨洋:“你们不就是想方设法的盼着这样的欺骗吗?可是我现在连看你们一眼的欲望也没有了,婊子!” 杨洋看着大头那瞪大的眼睛,回想着红杏听见自己要报复他后惊恐的眼神,她就是从她这样的眼神中看出,想拉红杏和自己一起来报复他是不可能的。她担心他,还爱他。杨洋看透了红杏的心才急忙先走一步,骗走了红杏的儿子。可是,看看眼前这个人吧,红杏啊红杏!你傻不傻?他哪儿把你当人看,你对他用这样的情值当吗?对于大头对自己的伤害,杨洋还没有伤心到现在这个程度,她毕竟先伤他在先。可是,当她发现大头对红杏的无情后,她彻底的绝望了。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想要儿子的话,可能愿意给他生的女人不止一个。可是,像红杏那样爱他到这个程度的恐怕没有第二个了,包括自己在内。可怜的红杏啊,你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混蛋! 杨洋看着眼前这些为大头服务的人,里面的长毛看见自己吓得一直跪在大头爹的坟前没敢抬头的样子,她笑笑走了。燕麦疑惑的看着杨洋的背影,脸上显出了疑惑痛苦的表情。 杨洋走进医院门口的时候,看见了急急火火送红杏进医院的一伙人。红杏娘看见杨洋后,一把逮住她:“你快把孩子给杏送过来,你害死她啦!你快救救她吧,红杏她要死了、她要死了我和你把老命拼啦……红杏,我的闺女呀……” 红杏娘拉住杨洋哭开了,送红杏进急诊室的人没顾上她。杨洋挣脱了红杏娘的手,追着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红杏一眼,赶紧掉头向自己家跑去。 杨洋喘着粗气拉霜儿跑过来的时候,大头的车也嘎然而止。红杏娘的哭声让霜儿听见了,他甩开了杨洋的手,大叫着:“姥姥。”就追去了。下车来的大头只看见了孩子的背影。 也许是杨样的胡闹让燕麦感到对不起红杏,也许是面对老头子的坟墓引起悲伤的原因,燕麦在回家的路上心脏病突发了,大头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急救。他在医院门口看见杨洋后,眼睛几乎变成了血盆大口,但从这口里喷出的除了一口唾液,连一个字也没有。所以,杨洋也没说一个字,她不知道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会是怎样的后果。她不知道这个孩子对红杏这么重要,更不知道大头恨自己到了这种程度。 红杏出急诊室的门,燕麦进来了,医生和大夫忙的团团转,家属只能焦急的在外面等候。推着红杏走了几步的大山看见大头后,眼睛盯住他足足有两分钟。从霜儿生下来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他的相貌好熟,可他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相貌像谁,他曾经把和红杏接触过的男性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一个像的也没有。直到今天,他明白霜儿像谁了。他看了和自己一起推着车子的霜儿一眼,又看了看这个焦躁不安的等在急诊室门口的人,脑海里返回了自己住院时被他打的镜头,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当时红杏在自己那种情况下还打听他的住处,原来他们早就勾搭上了。 红杏的ct片子查处她的大脑左侧有块钟块,要想根治这个病,最好的办法是手术治疗。可是,医生告戒他们,手术治疗也有一定的风险。医生会诊后,把这样的结果告诉了大山。没了主意的大山看着弟弟大海不知如何是好。大海和红桃在走廊里商量了好长时间,最后决定动手术,但要把风险降到最底。 良心发现并被红杏感动了的杨洋现在和他们一起想办法救红杏,她让妈妈找这个院里最好的大夫问了,医生建议他们最好到北京的大医院里去治疗比较保险,可是昂贵的医疗费可是个问题。 大海和大山决定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红杏治疗。杨洋通过泥鳅向所有的同学借钱,她自己还不死心的跑到燕麦的病房,想通过她来解决一下红杏的困难。她知道燕麦对红杏不错。 可是,她连燕麦的房间也没进去。自从母亲住进医院,大头就形影不离的伺候在母亲的病床前。他看见杨洋过来后,立刻拉她出来:“你想怎么样,不把我妈气死你不甘心是吧?”杨洋一脸真诚的说:“大头哥,你可以恨我,可是你听我说,红杏她……” 红杏是谁?这个人我认识吗?你别想再编个什么故事来骗我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你当猴耍的人了,现在是我在耍你,把你给耍死!“大头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有笑意的,杨洋看着这样的笑,感觉后脊梁勾上透出股寒气来,她被大头逼得步步后退,大头的眼睛里突然冒出股凶光来,他指头点着杨洋说:”你连生儿子这样的故事都能编得出来,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可耍,这回再编个故事给我听听。告诉你!像你们这样的女人就是生出儿子我也会掐死他!免得以后成为祸害。“ 杨洋没处可退了,她依在墙角张大了嘴巴看着大头,她像看见了魔鬼一样的害怕。大头看见她这个样子,笑笑说:“你就死了这条骗我的心吧。” 红杏的医疗费像老和尚的百衲衣一样,聚集了众多人的积蓄。红杏上京治疗的这一天,成老师赶来送她并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他看着虚弱的红杏热泪横流:“红杏啊红杏,你可是答应过老师的,你不能走在我前头,你答应过我的事你必须完成你知道吗?” 躺在担架上的红杏说:“老师,我不会死的。我答应过您的事我一定能办到,您放心。” 二十七、圣地 奇迹是给勇敢的人预备的,红杏是在幸运和亲情的呼唤中睁开眼睛的。当她看清楚趴在自己床头上的一大一小的两颗头卢时,她眨巴了下眼睛,轻轻说:“我在哪里?”大海激动的扭头哭起来,霜儿高兴的又蹦又跳,红桃过来说:“姐,你看看,红粉也在这里。”两个妹妹的出现让红杏想起来了,她明白自己是在哪儿了。她轻轻说:“你们都回吧,我没事了。”红桃和红粉看了眼姐姐,红杏说:“你们在这里我会着急的,让大山和霜儿在这里就行了。” 大海抓了下衣服,赶紧说:“我、我没让我哥来,小山子离不开他。”红杏的眼神呆了呆,但还是点了下头表示理解。可是,像自己这样的重病号,是需要自己最亲近的人护理的。 大山他不愿意来。自从看见大头后,他想起自己住院时他帮红杏出气时的样子,以为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就不正常了,他恨,恨红杏骗了他。其实,她早就和那个人好上了。 当大海知道哥哥不愿意陪红杏进京治疗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想想怀孕了的红桃要去照顾姐姐自己也不放心,就由他代替了哥哥。可是,看见红杏听说哥哥没来时有些失望的样子,他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可是,红杏很快就用逼他的口气说:“大家都给我回去,这里有霜儿就够了。在这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费用。再说,我也趁机锻炼一下我的儿子,看看他是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霜儿听了妈妈的话,立刻用头拱着姨和姨夫往外走。医生鉴于他们的经济条件,也答应有事和他们及时联系后,大海他们才走了。 红杏经过了漫长的治疗,赶在大雪这个节气里回家了。霜儿扶妈妈下了车,看见自己熟悉的家,高兴的又跳又叫起来。红杏知道这个孩子在医院里憋坏了。通过陪护自己,红杏惊喜的发现霜儿果然没辜负自己的期望,他的懂事和护理自己的能力让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另眼看待这个男孩了。红杏在别人夸赞儿子的话语中,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今天,她终于带孩子回家来了。不,是儿子带她回家来了。红杏在病中感到了儿子对自己的重要,她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个稚嫩的肩膀可以靠靠了。在回家的车上,霜儿就是像个小男子汉一样,让妈妈依在自己的身上。红杏就这样笑着和儿子靠在一起,娘俩的亲密劲,让同乘一辆车的人都羡慕的不行。霜儿一会儿给妈妈剥个橘子,一会儿又倒杯水的,真比大人还细心。 在外面处处独当一面的霜儿回家后恢复了孩子的天真和活泼,他看见天上飘零下来的雪花,高兴的张开手和嘴接着。可是,他怕妈妈没力气走,疯跑一阵后,又跑回来搀扶着妈妈往家走。红杏笑着说:“儿子,妈妈能走,你跑你的吧。” 霜儿双手张开,欢快向想念已久的家奔去,嘴里还大声的喊:“我回来啦!——” 霜儿的喊声喊出了家里一群穿了大红衣服的人。红杏看见自己的三个妹妹像三团火焰一样向自己奔来!红杏张开手臂想把妹妹们全部拥进怀里。可是,自己的怀抱太小了,连最小的美美也剩不下了,倒是她们三个把自己围在中心抱着亲着哭着笑着…… 红杏知道妹妹们眼泪里所含的成分,她一个个给她们把眼泪擦干了说:“今天是姐姐的好日子,不许哭。” 红桃先笑着说:“大家是高兴的嘛。大姐,快走,我们都给你准备了礼物等着你呐。”,美美不乐意了:“二姐,别说。”红桃挤了下眼睛说:“知道。”红粉拍着霜儿的脑袋说:“我们家的男子汉,功劳不小啊!你妈妈有了你就不要我们了,连接接你们她都不让。”霜儿高兴的说:“有我就足够了。那你们给我准备礼物了吗,光给我妈妈呀?”红粉说:“有你的,回家你就知道了。” 红杏被妹妹们簇拥进家时,大家一齐把自己的礼物送上来。美美先把自己的一副得奖作品举得高高的:红粉把自己戴了博士帽的照片亮出来,红杏欣喜的摸摸画,又看看照片,然后问红桃:“你的哪?”美美神奇的说:“她的是重量级的,我们最后才让她亮相。娘,请我们家的小公主上场!”美美说完,用嘴奏起了乐曲:“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红桃一听这曲子不对:“妈呀,这是结婚时用的,你昏头了不成?” 红杏惊喜的看见娘怀里抱了一个用大红包被子包裹着的婴儿从里间屋里出来。红杏惊讶的扑上去,看见孩子那粉团粉团的小脸像极了红桃。“呀!孩子,哪来的?红桃,是你生的吗?我才离家几个月呀,你怎么就有了孩子了?”红杏兴奋地要接过孩子。大海从一边过来说:“别,你的身子弱。”红杏兴奋地擂了大海一拳:“大海,你都当爸爸了!”大海笑得咧着嘴说:“可不。”红桃骂他:“傻样吧,一点爸爸样也没有。”大家刚顾忙活红桃的孩子了,霜儿不高兴了,他问:“我的礼物是什么呀?我的爸爸和哥哥呢?”红杏也纳闷地问:“大山和小山子呢?” 热烈的气氛忽然冷却下来,大海支吾了一阵子说:“嫣红、嫣红把山子带走了。我哥、我哥他离不开这个孩子,也跟去了。” 红杏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她淡淡的说了句:“也好。”霜儿不乐意了,他哭闹起来:“不好!我要爸爸和哥哥,你们快叫他们回来!我什么礼物也不要了,就要爸爸和哥哥……”霜儿打掉了红粉给他的礼物,把小姨给自己买的书包扔出去,嘴里还是嚷着要爸爸哥哥…… 红杏无奈的看着霜儿,她在心里哭诉着:我可怜的孩子,他哪是你的父亲呀,你没见他对你和山子的感情不一样吗?大家经霜儿这一闹,情绪也高涨不起来了。红粉不高兴的说:“霜儿是不是想把妈妈的病再给气犯了?你可是亲眼看见妈妈受了怎么样的罪的。”霜儿看了眼眼睛里包含着泪珠的妈妈,停止了闹腾。 大海把女儿抱过来给他看:“你看,有妹妹陪你玩不是更好?”“我不和女孩玩,人家会说我的。”“啊!这么点个小屁孩就懂的男女授受不亲了……”美美故意过来逗他,霜儿不高兴的说:“人家已经长成男子汉了,谁是小孩呀?”霜儿的话又逗得大家都笑了,冷却了的气氛才缓和了些。 吃过晚饭,大家让红杏先躺下休息。这个时候,一阵萧声让红杏忽然坐了起来,她想起今天是方老师的忌日,她赶在今天回来就是想让成老师放心的。每年这个日子她都会听到这样的萧声。不过,今年的听上去有些悦耳了。霜儿蹦跳着要去找成爷爷。红杏立刻喊住他:“不许去!今天谁也别去打扰他。”霜儿被妈妈的表情震住了,他见小桃吃奶,就跑到姥姥的怀里去撒娇了。姥姥晃悠着霜儿,亲着这个刘家的男子汉,看着这一圈的儿女,让这个饱经风霜的女人展开了舒心的笑容。 外面雪越下越大,萧声越吹越悠扬,红杏在这哀怨忧伤的萧声中沉沉入睡了。这是她手术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觉。睡梦中,她看见方老师和成老师双双飘然而至,方老师还是一脸甜美的笑容,成老师说:“红杏,你该兑现你的诺言了。” 红杏刚要抓住方老师问她一直想问的问题时,他们忽然间就不见了,红杏急忙喊:“方老师,你等等——”红杏急忙追赶的时候,被一条树根绊倒了。 红杏从梦中醒来,知道刚才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她呼了口气,还想梦中的情景。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叫骂声:“死鬼,没良心的,儿子要接我们去享福了,你跑到在这里来冻死。活该!你死在这里,烂在这里吧!没人管你了,没人要你了……”红杏听清楚是成老师老婆的声音,她赶紧起来,开门时,被满地的银色给耀的闭了下眼睛。等她再睁开眼睛时,看见成老师的老婆袖了手,顶了一脑袋的雪花,气鼓鼓地边走边跺脚的骂。红杏赶紧跑到方老师的墓前,她呆住了…… 成老师像座冰雕一样地坐在地上,萧已经冻在了他的唇上。 红杏扑通一下跪下来,厚厚的积雪被她跪出了两个深窝子。跟在她后面的妹妹们知道她和这个老师感情深,就一起劝姐姐别太难过了。红杏含泪说:“不,我不是难过,我是替他们高兴。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美美,你不觉得这是一副绝美的画面吗?” 红杏掏出手绢想给成老师扶去脸上的雪花时,美美急切地说:“别动!”红杏回头看时,美美早已含了热泪,表情肃穆地描绘着这人间真情。 看画的人哭了,画画的人也哭着。红杏看着落在美美那毛茸茸的睫毛上的雪花很快就被涌出的热泪融化了。她知道美美长大了,懂事了,就说:“美美,让姐来给这副画取名字好吗?”美美看了眼被大雪装扮的如童话世界般的五指山,把笔交给了姐姐。 红杏换了只笔,用大红的蝇头小楷在洁白的景色里写下了两个字——圣地! 第二部 第二十七章 海边阁楼 美美的作品《圣地》在全国“亚当”杯大赛中获得了金奖。当她的老师秦海平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她时,她第一反应就是给远在家乡的姐姐打电话。海平老师见她这个慌张样子,一把拉住她问:“忙什么?得了这么大个奖,难道不表示一下吗?”美美回身看了老师一眼,已经年过而立的海平忽然发现美美的大眼睛了含满了泪花,他惊讶的问:“你怎么了?” 美美笑了一下,眼泪却掉了下来:“没事,高兴的。秦老师你知道吗?这副画不光属于我,它还属于我的大姐,那是她心中的一块圣地。我得先让她知道。”海平松开了自己得意弟子的手说:“快去吧。我先去那里等你。”美美笑着点了下头,转身跑去话吧。 今天不是周末,海边小店里不怎么忙。听着海水涨潮的声音,喝着爽口的啤酒,一碟油闷大虾,几盘清翠的小菜,红红绿绿的菜肴看上去就调人胃口。更让人赏心悦目的是临窗而坐的这对师生,虽然海平已年过三十,但和刚满二十一岁的美美坐在一起一点也看不出别扭来。也许是他玉树临风的气质掩盖了他年龄的原因,他们两个第一次走进这家小店时,老板娘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叫金童玉女,什么叫天做之合,看看眼前这对人儿吧! 老板娘是从国营大饭店里撑出来自己单干的,她毕竟见过大世面,把个小小的店面搭理的有模有样的。尽管在大饭店里她也见过不少俊男靓女,但她从来没见过如此般配的一对儿人。她过去见过的俊男靓女,不是男的丑就是女的胖。像这样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对真是难得。 接受过正规训练的老板是懂得如何管理饭店的,她的店面虽小却让她收拾的干净利索,典雅温馨,让人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海平就是喜欢她这里的情调加上临海的好景色,才经常来这里排解心中的郁闷的。 上身穿天蓝t恤,下身穿白色牛仔裤的美美简简单单的把体恤往裤腰里一塞,那勾人魂魄的美人腰线条毕露的被逼了出来。这是海平送给美美的生日礼物,今天她是头一次穿。就连今天这披散开的秀发也是为了海平而做的。这一切海平当然清楚,他曾经夸赞过美美的秀发。 那是美美刚入校不久,一身土气的美美刚洗完了头,去打水时碰见了这个同样来打水的老师。老师看了眼她,知道她是自己的学生。在班上他们已经认识了。可是,今天这个学生与往常不同,妩媚得让人心动。是她那变白了肌肤的原因吗?搞艺术的当然是最会欣赏人的,他没用多长时间就看出是美美那一头秀发的原因。 美美没想到自己的老师也来打水,自己这披头散发的样子也太失礼了。她赶紧用手拢了一下头发,红脸着说:“老师,您也打水呀。”海平看出了她的窘迫,笑了一下说:“把头发散开挺好的,有时间去理发店打理一下。”美美没想到老师会夸赞自己,更没想到他会直接点出来,如果被高中时的老师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不骂自己才怪哩。等老师走远了后,美美赶紧跑到一个鱼池边上照了照自己,果然看见里面的自己真的不难看。可是美美是个爽直的性子,她喜欢利利索索地把自己的头发扎紧,连一根也不留。因此,她本来就显大的额头看上去就更比一般人的大不少。 今天,她特意选择了这个发形当然是有目的的,她要让自己的爱人看了舒服才好。虽然她没有像班里的其他同学那样轰轰烈烈的谈恋爱,但她知道自己已经爱了,尽管这爱有些不光彩,但她控制不了自己。自己爱的人已经身不由己了,他已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了。她知道这样的爱不能张扬,只能偷偷地埋在心底里,只能在睡不着觉的时候,像欣赏一副精美绝伦的画一样慢慢展开,细细观赏。像啜饮一杯清淡的绿茶,又似品咂一杯陈年老酒,滴滴浓香穿肠过肚,人醉在其中…… 她同样感觉到了海平对自己的爱,她绝对相信。女人的感觉是灵敏的,无须语言,只凭感觉。 这样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也说不清楚,自从那次打水之后,他看见自己时总要多留意一下,她也就在他的留意中变得慌里慌张的,心跳加快了,脸也发烧,走路的姿势也不自然了,好象腿脚都不听指挥了,好象他的眼光有魔力一样能打乱自己的脚步。他不仅乱了自己的脚步,也乱了自己的心,每节课她都希望是他来上,只要看见他,心里就欢喜,恨不得把他所讲的每一个字都吃进肚子里,印在脑子上。可是,上别人的课她就没精神,自己不是走神就是脑袋里一片空白……也就从这样的感觉开始,她开始注意同学们对他的议论了。 在同学们的议论中,她知道他的妻子是这个大学校长的女儿,人不漂亮,但傲慢得很。就是这桩婚姻让他这个乡下来的大学生有了留校的机会。听说他的老婆挺厉害的,使唤他像使唤一个保姆一样。什么做饭洗衣服之类的活他全包全揽,他不但要干好自己家里的,老丈人家的活也由他全包。身为一校之长的老岳父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请了个保姆来家。由于两家挨得近,少不了互相帮忙。有一回海平的妻子出差了,保姆就主动给海平家收拾了下卫生。没想到回家找不见自己东西了的妻子,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 这样的结果老岳丈只能辞掉了保姆,恢复了海平的“兼职”。这样,他的妻子要什么都是张手就来。同学们说他的妻子这样是害怕他有业余时间去接触其他的女性,生怕他有外遇。所以,他们夫妻结婚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见仪表堂堂的海平老师有什么绯闻。 自从美美引起了海平的注意后,他本来平静如死水般的生活也泛起了波澜,他平生头一次有了不安分的想法。他主动去接近这个从革命老区走出来的女孩,想接近她的念头就像母亲在世时想回家的念头一样,片刻也不能等待。可是,他知道自己头上带了一个紧箍咒,他是没有自由的。好在美美是他的学生,他有许多正当的理由来接触她。好在单纯的美美也不复杂,每回自己以讲评画稿为由请她到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她都如约而至。像一阵清风,如一抹早霞为郁闷的自己带来凉爽和朝气,如一股清泉滋润自己干枯的生命。他在她的青春中反照着自己,自己这样的生活不是自找的吗?不是自己有目的的去接受这桩婚姻,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日子,苦酒不正是自己一手酿成的吗? 看看这样年轻单纯的女孩,看看这样甘美耀人的青春,自己羡慕、彷徨。自己的青春已经被琐碎的柴米油盐消耗饴尽了,自己的理想志向也像消失的岁月一样无影无踪了,他都想不起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青春年华。他感觉自己老态龙钟的像个八十岁的老头,一点儿激情也没有了。是什么磨灭了自己的青春岁月,又是什么让自己失去了激情?虽然自己一直为学生讲着课,他知道那是没有生命力的例行公事而已。他知道自己的课讲得不生动,所以,学生们爱听不听,他的画笔已经长了绿毛,都要霉烂了。他自己是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的人怎么可能再配提起画笔,他感觉自己除了还能呼吸,还能为他所谓的家庭提供些优质的服务外,他就是个死人。死人怎么可能会作画,即便是被强迫着画出点带颜色的东西来也是一堆垃圾,那不叫作品。作品是有生命力的,它能表达作者心中的感受,能引起观赏者的共鸣。一个麻木不仁的人,怎么可能有灵感,他已经好久没有真正的搞创作了。 他忙于买菜做饭,他要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以便使有洁辟的妻子满意,他还要记住把妻子的东西收拾到哪里去了,好准备她随要随到。他这样的付出是想维持一个和睦的家庭,好让自己可爱的女儿快乐,让对自己有恩的岳父满意。他的才华就这样消失了,他的青春就这样磨损掉了。虽然他的外壳还是年轻的,其实他的内心已经老的没了牙齿,连松软的暴米花也咬不动。他记得自己是喜欢吃这个东西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没钱给他买水果,母亲听见外面像放炮一样“砰”的一声响后,就朝自己谄媚的笑一笑,用茶缸从玉米缸里取出一些,拿一毛钱乐颠颠跑出去。每当此刻他口中就有多余的水分分泌出来,那是自己肚里的谗虫供出来的。当母亲把热乎乎喷喷香的爆米花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总是先捏起一粒,送到母亲缺了牙的嘴里。看见母亲笑成菊花的脸由于用力抿着儿子孝敬她的食物高兴的样子,他的心比爆米花还香甜。 那样穷苦的日子倒成了他今天回味无穷的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顺着时光的隧道返回去,和母亲姐姐再过那清苦的,但很温暖的日子。他知道自己是在母亲和姐姐这两个吃苦耐劳,又敢于奉献的女性供养起来的,她们俩那母性的爱将他养成了懒惰的性情。所以,他除了学习几乎什么也不做,直到他成了校长家的女婿,他像脱胎换骨一样从一个被宠的“王子”变成了低声下气的“奴才。” 他把自己生命中最好的时光埋没在柴米油盐中,宰割在呼来喝去上了。他感觉自己是这家人菜板上的一块肉,谁想吃了都可以过来咬一口,吃了还嫌味道叟,能咽下去就是给自己面子了,哪还轮的到自己抱怨。你抱怨什么?一个大山里的穷孩子能在这样美丽的城市里落脚,可以说是一步蹬天了。有多少人羡慕你,将来你还要靠人家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你得一步一叩首地感激人家才行,即便得用自己身上的肉,忍受凌迟般的痛苦,你也得用自己的灵魂来感恩。你还要什么尊严,要什么激情……激情和尊严是你这样人该有的吗?你早就是废人一个。说形象一点,早就是一个任人指挥的机器人,里里外外早让人家给彻头彻尾地换了零件,连孩子的姓氏也不是自己的。为这个他常常感觉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她为了不使自己改姓,年纪轻轻守寡。尽管日子艰难,但她始终守着失去顶梁柱的家,一个人将姐姐和自己拉扯成人。尽管姐姐后来成了她得力的助手,但在她成人以前,母亲是一个人撑起了一片天。他感觉母亲的去世和他女儿的姓氏有关,当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校长挑中后,先是惊喜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后来她又担心,她知道婚姻向来是木门对木门,柴门对柴门的,这样大的门第之差,儿子的日子会好过吗?母亲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校长挑中的不止是一个有才华的女婿,还看中了他的仁忍的好性子。被自己娇纵坏了的女儿只有嫁一个没有性格的男人才能把日子过安稳了。人都说知子莫若父,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也只有自己清楚,为了她,他宁愿忍受孤独,也不想续弦。这个父亲为了女儿可以说是无所不想了,唯一没想的是人家的孩子也是有父母疼爱的,尽管生活上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但父母爱孩子的心是一样的。 当婚后的儿子单独回家看望老母亲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儿子的地位:当远在乡下的母亲想看一眼自己的孙女,千辛万苦的攒足了钱,由女儿搀扶着走进儿子的家时,反光的地板让她不敢轻易挪动半步,娇嫩的孩子人家也不让她动一指头。她千针万线缝制的几件小衣服被随手扔在一边,刚好外出的儿子没看见已经重病在身的母亲,而母亲已经看见并明白了他走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婚姻,是失望加速了母亲追赶父亲的脚步。他知道是自己让母亲即便见到了她为之守侯一生的父亲也无言面对后,他痛苦失声。 母亲的葬礼上,乡亲们不解的看着这个已经结了婚但始终是一个人回家的孩子。乡邻们是善良的,他们没有难为他开口。他们更可怜这个守寡一生的女人了,他为此心理上像压上了座山一样的沉重。幸亏和母亲一样热爱着自己的姐姐宽慰自己,要不他真想随了母亲去赎罪。 面对这样一个有才情有活力又靓丽的女孩,逝去了的青春又回到了这个未老先衰的人体内,当他以给美美介绍工作为由将她约到这海边小店时,酒后的他冲动地放下酒杯说了句:“你给我做模特好吗?” 正慢慢咀嚼着菜肴的美美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她明白这就是他给自己介绍的工作后,她感到即兴奋又难为情。虽然她曾不止一次的临摹过人体,尽管她知道那是艺术,可是…… 美美睁大了毛茸茸的的眼睛,那黑得透亮的眼球里满是惊疑。海平被这样的目光刺激得站了起来,他等不得这个姑娘答应了,伸手拉起她说:“我已经好多年都没有作画的欲望了,来吧,你来给我做模特!我想画了!” 美美发现了敬爱的老师的秘密,她被老师拉上了阁楼,看见了属于他的一片天地。她惊喜的观看着这里,这是海平老师偷偷租赁下来的小阁楼。这是他苦闷时来这里喝闷酒的时候无意发现的。那天他醉得厉害,老板娘问不出他的住址,生意又特别的好。为了不耽误生意,她只好把他送上了服务员住宿的阁楼。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躺在小船里。因为身体在摇晃,海鸥在鸣叫,还有浪涛拍岸的声音,浪花拍打得自己的摇啊晃的,自己像睡在摇篮里一般这是他醉酒的原因。他欢喜的扑向船边,没成想脑袋被重重的撞了一下,他抬头看见了屋顶。这么矮的屋顶,这是哪里?他仔细打量起来,发现了床铺和女孩子用的化装品。这更让他疑惑了,当他看见了门洞后,想出去。可是门是反锁着的,下面断断续续传上喝酒人的声音来。 他极力的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记忆也没有,什么印象也不存在。他感到胃里像有团火一般的烧得自己口渴的厉害,他听见窗外的海浪声,特别想喝水。这时,门开了,通情达理的老板娘给他送上一杯冰镇的糖水来。那是他有生以来喝到的唯一一杯甘露,老板娘的温情,和这杯解酒糖水的作用,他很快明白自己为什么到了这里。他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这里的温馨,这里的隐秘,还有这里的风,这里的海……他忘记了尴尬,一把抓住老板娘的手说:“把这里租给我做画室好不好?” 风韵优存的老板娘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喜的问他:“你是画家?那好,我不收你一分钱的房租,只要你空闲时教教我的儿子。”当时海平就笑了,他不明白是老板娘的殷勤吸引了自己,还是这临海的,又隐秘的空间让自己感到安全的作用,他义无返顾的喜欢上了这里。这种尖顶圆窗的,有点像养鸽子的人家做的屋顶一样的阁楼正好可以给海平提供一个静寐,可以想想家乡,可以哭一哭笑一笑的地方。 海平在这间阁楼里支起了画架,但始终没有作品出来,他道是尽心尽力的教老板娘的儿子做了几副像样的画,也算是没白占用人家的房子。老板娘很感激海平的尽心,她发现这个画家除了星期日来教教儿子,很少有时间来作画,不过她一直信守着诺言,另给服务员租赁了住处。当有一天看见他带了和他如此般配的女孩子来的时候,她才明白了他租赁的真正目的。不过她没有因此瞧不起他,从他喝闷酒上看,他是个苦闷的画家。从他对儿子的尽心尽力上看,他又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人。对于其他的,她不想过多的干预。 当他第一次拉美美走进他的画室时,他和美美是一样惊慌的,他怕这个小同乡拒绝自己,更怕自己的提议会吓跑了她。可是,当他借助酒的力量,将自己“蓄谋”已久的事情说出来后,不由分说的抓起她的手拉她上了阁楼。这一刻,是他们指尖与指尖碰撞的一刻,是惊慌与慌乱交叠的时刻,他们震颤的之间已告知了彼此。可当他们踏入这狭小的空间后,惊慌忽然消失了,他们感觉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样亲切。这里空间很小却能远眺大海:这里被海浪摇动却又稳馨可人:他和她可以享受大海的波澜壮阔又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里的空间虽小,但有他们需要的一切,画笔、颜料,画架、还有海鸥……两个人的空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可以观赏外面的风景,而外面的人绝对看不见他们,这可以窥视别人的优势让美美欢喜的吐了吐舌头,也就是她这一调皮的举动让海平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让他更按捏不住爱她的心情,这个久已没有激动过的人竟然涨红了脸,他不顾一切的将这个调皮的小精灵按坐在椅子上,用一个作者的眼光欣赏着这个上天的宠儿。 美美忽然之间安静下来,刚刚还因为能窥视别人的秘密而欢娱的心忽然安稳下来,两双渴望已久的眼睛忽然碰撞到一起,海平不顾一切想说出内心的话,可是他怕吓坏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为了掩饰已燃起的激情,他沾足了油彩将这个可爱的人儿一点点的突出出来。 画中的她都是不同的,他尽量将这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做得尽善尽美,他早为她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服饰,他要让她的美多元化的展示出来。要么是一个着装典雅的时髦女朗,要么是一个天真活泼的一个乡下姑娘。但无论是怎么样的画面,都不例外有一样东西遮着她脸,要么是一支花,要么是一顶纱,还有一副他竟然别出心裁的想到了用一片飘零的叶子。这样的目的不用说他们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的秘密就在这小小的画面中展示着,滋生着。他们在品尝一杯浓郁的捂了很久的烈酒,一旦美酒的盖子揭开了,浓香是再捂也捂不住了…… 在这之前,美美就明白爱一个有妇之夫的代价的。所以,年纪轻轻的美美理解了葬在五指山上的成、方两位老师的爱情。尽管她没见过他们,尽管村里的人拿他们的例子教育自己的子女,但她像大姐一样理解他们,并切尊重他们。爱是不分什么条件的,爱也没什么准备,它像是一阵春风忽然间就催开了万千的花蕾一样,快的都让人没时间准备,期间的迅速让你连打个冷战的机会也没有。爱又是危险的,甚至连生命也会葬送。可这爱又是极具吸引力的,好象一个攀岩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什么样的目的?像现在这样,他们同时享用这空间,同时展示爱与被爱的眼神,那再也不避讳的大胆的眼神里已经足够告诉对方自己的内心世界,画者被画者都无须语言,眼睛是会说话的叛徒,会把心底的一切都供述出来。 在他们拥有这个空间之前,这欲爱不能的同感让美美理解了成、方两位老师爱情悲剧。所以,她笔下的“圣地”是不同年代的两代人对爱情的共同表术。由此可见《圣地》得奖也是理所当然的。溶入了自己真情的作品是能感动别人的。 今天为了祝贺《圣地》得奖,两个人把酒菜叫到了他们的画室。两个人的世界是美好的,尤其是两个相爱的人,呆在空间不大的房间里,呼吸着彼此的气味,看着对面唯一的他她。世界是美好的,时间过得太快了,如果能有办法让这相聚的时间定格,哪怕上天入地,他们也会想办法找到。天黑了,谁也没去开灯,楼下的灯光透过窗户反射进阁楼里,两个人站在色彩斑斓的灰暗的光影里紧张而急促的呼吸着,他们知道要分手了,可谁也没提出走,能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他们谁也没有勇气去想以后的事。听着大海的波涛,海鸥的鸣叫……酒菜已凉,他们享用的是世界上任何厨师都无法烹制的美酒佳肴。海边阁楼是他们的天堂! 第二部 第二十八章 忙乱的生活 无酒不成席,就在美美和海平品尝着幸福的甘露的时候,她的大姐正张罗着摆酒庆贺妹妹的成就。这是其一:其二是搞地质的红粉在长途跋涉后,要顺路回家来看大姐和母亲。红杏张罗着弄了很多菜,都是家乡的特色菜。因为红粉说她带了她的同事一起来。红杏满心欢喜的盼望着她的同事是含了双重意义的,红粉说话向来含蓄,她可老大不小了。虽说是事业有成,可婚姻大事还八字没有一撇呢。作为大姐她是很为这个事着急的。人家红桃家的闺女都上幼儿园了,这挨界的姐妹拉开的距离也太大了。 今天红杏让红桃和大海也过来,这家伙办了个面粉厂后就忙得见不上人了。红桃回家来时不时的流露一下他的业绩,大有向姐姐炫耀自己当初眼光独到的本事。红杏是佩服红桃的,为当初自己那一时的阻挡常常感到难堪,幸而自己及时被红桃的真情感动了,才没有使自己成为千古罪人。 红桃的幸福常常让红杏感到生活的美好,如果红粉和美美再有这样的好生活,那她就别无所求了。今天的聚会,一来是为给红粉接风,二也是想展示一下红桃家的幸福,好让红粉加快成家的速度。小桃也不去幼儿园,老早就吵着让妈妈带她来姥姥家。红桃没办法,就向大海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小桃闹得厉害,自己先带孩子过去了,等会儿他自己去就行了,甭回家接她们娘俩了。 大海接完了红桃的电话,站在他一边静听的小敏高兴蹦了个高说:“这回可有机会去你家看看了。” 大海这个过早承担起家庭重担的年轻人,现在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靠自己打工挣钱还上了欠债后,就和自己心爱的人儿结了婚。当时红桃已经被分配在城关一所中学任教。大海说自己是家里最大的儿子了,不能为了老婆撇下一家老小去城里和她结婚。红桃本来就没有城乡之差的观念,便找了找相关的领导,把自己调回了缺乏教师的母校来任教。这样,他们就在大海父母给他们预备的新房里结了婚。 新婚后的小夫妻生活甜蜜得让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羡慕得不行。红桃上下班都是大海一辆自行车来回接送,小两口可算是比翼双双飞了。活泼可爱的红桃坐在后车座上,不是亲热地搂住丈夫的腰就是弄条丝巾舞动着让风刮起来在他们的头顶上飘。两个人走过后总是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这在当时已经成了商家庄里的一大风景。尽管上了年纪的人看见了觉得有些扎眼,但有谁不羡慕恩爱的夫妻,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也像他们这样生活。 但等红桃生了小桃后,他们甜蜜的两人世界乱套了,生活不再那么协调,感情也急居下滑,浪漫和甜蜜很快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火辣浪漫的红桃变成了怨妇,毕竟她没有像姐姐一样吃过苦,也没有姐姐带孩子有耐心。产后由于缺少睡眠等一系列的不适应,红桃竟然得了产后抑郁症,老是担心自己没伺候好孩子,不是怕自己给孩子喂多了撑着,就是怕自己没给孩子喂饱又饿着。这样导致孩子喂奶的次数乱了,刚喂过了,她忽然就又抱起孩子再喂。孩子睡的好好的被弄醒了又哭又闹,她就以为孩子尿了,解开包被查看,冻得孩子哭的更凶了。这样反反复复之后,弄得孩子不是闹肚子就是睡不好。这样的结果就是孩子大人都伤神。 刚刚建起一座小型面粉厂的大海也和刚做了母亲的红桃一样,手忙脚乱的顾了头顾不了脚。不是机器出了故障,就是面粉质量出了问题产品销不出去。他不得不今天去请师傅,明天去学习。这样毛毛躁躁的忙碌终于打破了他们俩人永远也不吵架的誓言,他们俩头一次吵架就吵得很凶,大海竟然还摔坏了红杏给他们买的电视机。 这台电视机是红杏给妹妹的陪嫁,那个年代,能买电视机做陪嫁的很少,红杏就给妹妹买了一台。夫妻俩平时把这台电视机宝贝的什么是的,今天被大海摔了,红桃再也受不了了,抱起孩子,哭着跑到了姐姐这里。 大病初愈的红杏还很虚弱,她见这么恩爱的小夫妻竟然也有吵嘴的时候,大吃一惊。不过听完了红桃的哭诉后,倒坦然的笑了。这样的争吵无疑是两个人累熊了,互相发泄一下罢了。至于摔了自己给他们买的电视机她倒没怎么在意。人在气头上哪还顾的上东西是谁给买的呀。再说大海也不可能对自己有成见。自从他的哥哥带了小山子和嫣红一起走了后,他就更觉得是他们家对不起自己。农忙季节总是先帮自己来干些重体力活,哪能像红桃说的那样是对自己有意见才摔了给他们的电视机。 红杏知道是红桃想多了,就劝她说:“别胡思乱想了,人家在外面也累得够戗,回到家还要听你数落。哪个男人有这样的肚量啊。再说,你现在又不上班,一个大人伺候一个孩子有什么累的?”红桃听姐姐说自己的不是,不服气地说:“你说的轻巧,你试试。小桃她不好好吃不好好睡的,整天就知道哭哭哭。闹得我连死的心都有。” 红杏娘听了不耐烦的说:“胡说什么,你姐姐带孩子时说过这样的混话吗?别说是你们几个了,就光那没奶吃的小山子,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可她就能熬。她自己生了霜儿后,用过谁来?不都是你姐姐自己带。哪像你又要死又要活的。”红桃被娘说得哑口无言了。其实不用娘说,自己也是知道这些事的,怎么在姐姐身上稀松平常的事到了自己身上就这样受不了了呢?难怪大海老拿姐姐和自己比,难道真是自己太无能?还是小桃不好带?红桃本来是带了一肚子气来的,本想让姐姐和娘给自己撑撑腰,去数落大海一顿,没想到她们竟然先说道开了自己,就气得把小桃往姐姐的怀里一塞说:“那你们带给我看看。小桃就是不听话嘛?怎么能怪我不会带。” 红桃把孩子给了姐姐,自己自顾自地去了姐姐的床上倒头就睡。她熬夜熬坏了。今天她也知道是自己在找事打架,因为她太困了,困得抱着孩子就能合上眼睛打瞌睡。可是她不敢睡,她怕自己睡着了会耽误孩子喂奶。大海在家的时候,晚上都是他叫醒自己。现在大海不在家,自己要是睡过了头,饿着孩子可怎么好。红桃在这样的慌乱中胡乱地眯了几个晚上,等看见大海风尘仆仆地走进家时,她本想他肯定会先关心一下自己和孩子。可没想到他进家的头一件事就是一头扑到床上,自己先睡去了。这可惹恼了红桃,她把孩子往大海的怀里一放说:“你要睡觉就搂着你的孩子睡去吧!我不管了。”已经三天两夜没眨眨眼睛的大海,实在是困极了,他哪还顾得上搂孩子呀,此刻就是给他个炸弹搂在怀里他也不会睁睁眼睛的。 红桃见大海这个态度,更是火上浇油了,她用力拉起睡死了的大海硬要和他理论。这个时候还能理论出什么来,两个恩爱有加的小夫妻在劳累困顿的摧残下爆发了婚后头一次“战争”。 红桃气急之下抱起孩子回了娘家,冷静下来的大海恍然大悟,自己摔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这是红桃的陪嫁呀!自己往后见了大姐怎么说? 自从大山出走以后,大海就改叫红杏大姐了。他觉得大嫂这个称呼太刺激她了,他想让红杏忘了自己的哥哥,去寻找她的真爱。可是,他不明白,大哥走了,自由了的红杏却一个人过下来了。他是知道她有个意中人的。 可是,红杏一直没有动静。他曾经让红桃去劝过大姐,告诉她,说不定大哥出走就是想成全她哩。红桃回家来告诉自己说她现在已经无梦了。大海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作为大山的弟弟,红桃的丈夫,也不好亲自去问这样有关隐私的事,只能在一边静观其便。他总不能说你成全了我和红桃,说什么我们也要成全你吧。不过,大海是很愿意红杏能过上幸福生活的。他知道她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也知道她是憧憬爱情的人。但她为了自己的亲人放弃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也让她的命运在放弃中变了质。大海对于大哥的出走是即理解又抱怨。他知道嫣红和大哥的事,但要走也不能在人家最需要照料的时候走。这让大海更感到对不起红杏。人家在他住院的时候,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伺候着他,还要忍受他的无理取闹,可人家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走了。 虽然大哥带山子走的事没和自己商量过,但他想如果他找自己商量他也很难下决心是支持还是反对他这样做。他知道红杏另有所爱,只是碍于大哥的情况人家没提出和他离婚。可是,大哥走了,没有绊脚石的红杏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难道那个人已经成家了?这样的话对红杏可就太不公平了。大海从心里希望这个大姐能幸福,他不只欣赏她的为人,还感激她的付出。 知道错了的大海低头耷拉脑地去五指山认错,并请红桃娘俩回家的时候,看见大姐正抱了自己的女儿喂奶。孩子在她的怀里安静的吃着奶粉,她的脸上则是一脸的慈爱。孩子的眼睛盯着她的慈善的笑容,一口气吃饱了肚子。红杏低下头,轻轻地在孩子嫩红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说:“好乖乖,吃饱了喝足了,跟妈妈一起睡觉觉了,唔唔……”红杏哄着将孩子竖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后背,小桃打了个饱嗝后,将脑袋伏在大姨肩膀上慢慢合上了眼睛。大海看见让红桃手忙脚乱的孩子在红杏的手里变得乖巧温顺的样子,真是不明白了。按说孩子只有在妈妈的怀里才能听话,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在她的姨妈的怀里变得听话了呢?难道孩子也能感觉得到大人的情绪,红桃的急噪和不安也影响了她不成? 大海看见女儿在红杏的拍打中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小嘴还香甜地吧嗒了一下,似在回味奶香。红杏起身抱孩子进屋时才看见了站在跟前的大海:“吆,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跳。”大海见红杏用压低了的声音和自己说话,本来憋得脸红脖子粗的他叫了声大姐后没有下文了。红杏没容他多说,就朝他嘘了一下,点点头说:“看,小桃多乖。你回家休息去吧,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严重缺乏睡眠。她们娘俩先在我这里住些日子,反正红桃也还不上班。等你忙活的差不多了,你再来接她们回家。” 红杏几句关心的话,让疲惫不堪的大海感激得差点掉下眼泪来。这样的话本该是红桃说的,为什么她就没有大姐的心细。大姐能看出自己严重的缺乏睡眠,难道她就看不出来?她那样野蛮地将自己从床上拽起来,她也舍得?我困得要死了,她真狠得下心来…… 红杏没有问他和红桃吵架的原因,大海也没有说。红杏看见大海走了后,才进屋将小桃放到了床上。她看了看睡的打起鼾来的红桃,知道她也累坏了。不过这样恩爱的小夫妻在困乏中打破了他们的甜蜜,这让红杏感到难过。她不禁联想到,如果成老师和方老师能在一起生活的话,他们会不会也有吵嘴的时候…… 红桃和小桃在红杏这里一直住到她的产假期满。期间大海也没少跑来看她们。不过,他并没有强烈地要求红桃她们回去,因为他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时间照顾她们。红桃也没有急切想回去的意思,因为她在大姐这里吃的好睡的香,她已经非常留恋和母亲大姐一起生活的日子了。 虽然母亲现在已经变成了个爱唠叨的老太太,但她有口好吃的总是先想着自己的女儿。而在大海的家里,他的娘总是把好吃的往大海的碗里夹。自己抱怨一下带孩子累,她就拿她拉巴孩子时的情况来说道自己,说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等等的话。所以,红桃宁愿自己带孩子也不让婆婆来帮自己。她知道,婆婆帮自己一把,就得惹自己生一肚子的气。现在在大姐这里,什么都尽着自己,好吃好喝好睡不说,自己好象又恢复了做姑娘时的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点也不用担心孩子。在大姐这里她可以安心的去参加同学聚会,可以安心的和同事去城里逛街,一切失去的自由又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可以随时到田野里奔跑,到山上采花,还可以按时睡个午觉了。她奇怪孩子在大姐这里怎么比在家里的时候有规律多了,吃喝拉撒睡,每一样都那么按时,小脸也胖多了。红桃奇怪地想,难道大姐的身上有什么让孩子喜欢的气味不成?为什么孩子一到她手里就变得这样好弄了。 短暂的产假过完了,红桃竟然出现了极度的恐慌。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么办?自己要上班,孩子要人带。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要是自己哪头也顾不好,那可怎么好?总不能为了孩子不要事业了吧?可要是为了事业委屈了孩子,那可是自己最不愿意的。再说自己上班要来回跑好几里路,没孩子的时候大海去接送,现在有孩子了,他反而忙的顾不上自己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他干这个厂了。 红桃的愁苦红杏早就看出来了,她把妹妹拉到自己身边说:“红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能了?你过去可不是这样的。”红桃也生气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怕。怕自己干不好工作,怕自己带不好孩子。可是越怕就越慌,越慌越乱,乱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红杏把妹妹拉进自己的怀里说:“你已经是个母亲了,母亲的天职就是好好地爱护自己的孩子。可你爱孩子爱得有些过了,老怕自己委屈着她。其实,这么大点的孩子就是给她吃饱睡足了这么简单。再说,有大家伙儿帮你,你怕什么?”红桃不听这句话还好,听了这句话,眼泪骨碌碌滚下来:“谁帮我呀?除了你和娘,谁帮过我?大海他指望不上,他娘就知道说风凉话。他们家的人除了看我的笑话,什么忙也没帮过我。我恨他们家的人!” “红桃!”红杏把妹妹从怀里推出来,盯着妹妹流泪的眼睛问:“你怎么了?怎么变成了个怨妇了。孩子是你的,你怎么什么都指望别人。再说,你那么爱大海,孩子是你们俩爱情的结晶,为他付出你应该感到幸福才是呀,你怎么老是抱怨。”红桃下面的话更让红杏吃惊了:“大姐,我都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要是当初听了你的话,现在的我就不是这个样子了。我有一个同事,人家找了一个在城里的婆家,孩子除了是自己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人家婆婆弄的。人家婆家要啥有啥,现在人家又调进城里上班了。我呐,我有什么?我当初为了爱情放弃了城里的工作到乡下来跟一个农民结婚,我得到什么好了?谁为我的付出感动过?大海他现在除了忙活他的厂子就是厂子,他为谁挣钱?他不是为了我和小桃,他是为了他的那个家。为了他的父母和他的兄弟们!嫁给他我后悔死了!” 红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红桃那信誓旦旦的话犹还在耳,怎么转眼间就变了味,甜蜜的爱情就这样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吗?他们只不过过了短短的三年呀。那曾经让自己震憾的话,那曾经感动了自己的情感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过眼云烟……红杏为他们的爱情变了质感到心痛。她默默无语地松开了妹妹,伤心地喂她的兔子去了。 第二部 第二十九章 红粉回家 为了照顾红桃上班方便,红杏让红桃向学校里申请了住房,让母亲跟过去给她看孩子。可是母亲说什么也不干,因为她的霜儿要跟她吃饭的,要是自己去了红桃那里,霜儿一天三顿饭就要跑到山上来吃。这么远的路,一个孩子家能受得了? 红杏为了说服母亲,就让霜儿跟姥姥做工作。聪明的霜儿给姥姥挠着后背轻声慢语的说:“姥姥,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好不好?”霜儿是姥姥的心肝宝贝,他的话对姥姥来说简直就是圣旨。莫说是讲故事了,就是骂人的话姥姥也爱听。为了不惯孩子毛病,红杏除了让霜儿在姥姥那里吃一顿中饭,其他时间就让他来山上。她除了保证孩子的作业按时完成,还让他帮自己干好多力所能及的活。包括给兔子喂食,清理猪圈等活。 霜儿也没辜负母亲的期望,除了学习上不怎么认真外,干起活来还真像那么回事。红杏每每看见他抱了水管子,挺着肚子朝猪圈里喷水时的样子,自己就偷偷的笑。虽然儿子还是个小孩子,可有这个孩子让她感到了踏实。霜儿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有主见了,他不像其他听话的孩子,让他打鸡不撵狗。他做事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见。比如让他把猪先喂了,然后清理猪圈。他不声不响的先把猪圈给清理干净了,再去喂猪。他说这样是给猪养成饮食卫生习惯。有时候,红杏坚持让他先写完作业再出去玩,而他就坚持先玩再写作业。因为外面有小朋友等他,他还用鲁迅先生的话说什么浪费别人的时间和图财害命没什么两样之类的话来反驳自己。红杏常常被霜儿这样的理由给驳的无话可说,自己也就眼睁睁看着他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先气一阵,然后就乐了。 今天红杏想听听霜儿用什么法子来说服母亲。这样的事她自己不是不能干,她是故意让霜儿去处理,她在有意无意的锻炼孩子的处事能力。 霜儿给姥姥挠着后背,讲出的故事连红杏也给吸引住了,他说:“这个故事我是从一本杂志上看来的。说有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他们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两个人吃鸡蛋都是一个吃蛋青一个吃蛋黄。这样好的一对夫妻竟然走到了离婚这一天。等他们俩吃最后一顿饭的时候,丈夫把蛋青又要给妻子,妻子笑笑说,其实我喜欢吃蛋黄。丈夫大吃一惊,因为他自己喜欢吃蛋青,所以他以为妻子也爱吃。姥姥,你知道我给你讲这个故事的目的了吗?”红杏被霜儿的故事也吸引了,但当他说了后面的话的时候,她不得不佩服儿子的机智了。红杏娘问:“你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呀?姥姥可没有给你鸡蛋青吃。”霜儿搂住姥姥的脖子说:“我是说我喜欢来山上吃饭。虽然走的路远了点儿,但我既可以和妈妈一起吃饭,也可以锻炼锻炼自己。姥姥,你不知道,你那个家离学校太近了,我的活动量太少了,看看,我都胖成什么样了。老师都让我减肥了。” 红杏娘假装生气地拧住霜儿的耳朵说:“好啊,你个小没良心的,姥姥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你倒怨姥姥把你给揣胖了。好,姥姥走,去你二姨那里,再也不回来让你烦了。”霜儿抱住姥姥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反正我快要去读初中了,到时候,不愁姥姥不给我做好吃的。” 红杏娘把霜儿揽进怀里,亲着他那胖嘟嘟的脸说:“你个小坏蛋,原来早就打好谱让姥姥在你二姨家先占好了窝好伺候你呀……”红杏看着这祖孙两代闹到一起,欢欢笑笑地把问题解决了,自己不得不佩服霜儿的说服力。 自从红桃住到学校后,她就很少到姐姐这里了。母亲是每个星期天都要回家一趟,因为她太想霜儿了。有时候,为了不让姥姥来回的跑,霜儿星期天就去二姨家住一天。这小子自行车骑得比妈妈还溜了。 今天,红粉打电话来说要顺路回家看看。红杏就让儿子给自己当了回通讯员兼采购员。霜儿先用自行车接回了姥姥,又跑到集市上买回了母亲嘱咐过的和没有没嘱咐过的菜。自己为了迎接这个家里学问最高的三姨,也请了假,在家迎接这个博士生姨妈的到来。 红杏看见自己的儿子已经能帮自己的大忙了,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她一边和母亲忙着杀鸡褪毛,一边笑得嘴都合不笼了。红桃带小桃过来后,见姐姐笑咪咪的样子就问:“老三给你带什么好消息来了,看你笑的。”小桃也不管大姨妈手上正干着活,搂住她的脖子就亲亲。红杏和小桃亲了亲说:“找你哥哥玩去,大姨手上脏。”红桃蹲下身要帮姐姐,红杏说:“别插手了,快去看看咱娘把凉菜拌的怎么样了。”红桃答应一声,进了厨房后。红杏听见她连连大叫说:“哎呀,你又把菜炸烂了,说你多少回了,凉菜不能太烂了……”红杏闻声过来,看见母亲把嫩嫩的菠菜炸成了一团绿泥,无奈地笑了笑说:“算了,这个凉菜咱就不要上了。” 红桃说:“别,人家外面的人早就吃够了大鱼大肉,说不定就喜欢吃口凉拌菜哩。我家里还有海蛰,我让大海捎些过来。”红桃说完就去给大海打电话了。可是大海的手机竟然关机。红桃嘴里嘟囔着:“怎么又关机呀?”红杏说:“是不是我们这里信号不好?”红桃说:“不是刚按了发射塔了吗?怎么不管用呀。真是的,想省点腿也不行。”正逗小桃玩的霜儿说:“二姨,你愁跑的话,我去拿。”红桃白了霜儿一眼说:“你知道我家的东西放在哪里呀?算了,还是我亲自去拿吧。” 这边红桃刚走,红粉就带了她的几个同事过来了。小桃先发现了戴了厚厚眼睛的三姨,刚要给大姨报信,红粉就朝她摆摆手,并将食指竖到嘴边上。伶俐的小桃立刻明白了三姨妈的动机,兴奋的直扎煞的小手马上把嘴给捂上了。三个跟在红粉身后的同事,见这个平时严肃的女队长回到家后,竟然现出了难得一见的孩童状,都驻足惊讶地看着队长踮起脚尖朝蹲在厨房门口收拾鸡的一个女人靠近。等她轻轻地将手捂到忙活不停的大姐的眼睛上的时候,红杏大叫:“哎呀红桃,你不快回家拿海蛰,又闹什么?红粉肯定快到了。快,快松手,别耽误我干活。” 红杏见来人并没有把手松开的意思,立刻用手摸了摸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感觉这双手是粗糙的,这分明不是那双捏粉笔的手,那上面有爬山寻矿时留下的印记。红粉见姐姐摸完自己的手后,感觉蒙住姐姐眼睛的手上有热热的东西渗出来。红粉一激动,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她松开了手,红杏迅速转身站起来,将这个晒得又黑又瘦的妹妹一股脑儿揽进怀里,用腮磨莎着妹妹柔软的头发,轻轻叫了声:“红粉——”红粉也流着泪叫了声:“大姐。”就趴在大姐的肩上再也不想离开了。 在厨房里烧火的母亲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后,出来看见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儿,也抹开了眼泪。不过,她同时看见了站在一边的都背了大背包的几个男人,赶紧朝人家招呼着:“哎呀,你看这姐俩,光顾自己亲热了,怎么不招呼客人呀。”霜儿这工夫从屋里蹦出来,先向擦干了眼泪已经重新戴好眼镜的三姨看了一眼,调皮的朝她敬了个礼,然后跑去帮姥姥去接客人背上的包去了。 卸下背包的一个大胡子男人一把抱起站在自己跟前的小桃就亲了一口。小桃被他的胡子扎的咿呀乱叫,一双小手急忙护住自己的脸。霜儿笑得哈哈的,跳高用手摸了摸这个叔叔的大胡子说:“叔叔,我长大了也留你这样的胡子,酷毙了!”红杏听见儿子的话,赶紧过来招呼客人的时候,拍了儿子一巴掌:“怎么说话呀?酷毙是什么意思?”霜儿朝大胡子叔叔挤挤眼睛说:“咱不告诉她,这是我们新新人类的用语,她不懂。”红粉过来抚摩着霜儿的大头说:“霜儿又长高了不少。不过霜儿,叔叔的大胡子不是为了酷留的,他是没时间刮才长成了这样。你不要学什么新新人类,要听妈妈的话懂不懂?”霜儿说:“当然,不信你问我妈。我听不听她的话。我不但听我妈的话,我还要学三姨,考个博士回来,让我妈高兴呢。” 已经进屋的两个年轻人,喝了口水后,就跑出来欣赏着漫山遍野的槐花了。红粉也自豪地带他们看了姐姐的立体养殖场。红杏见红粉一下子带来了三个男同事,她知道自己盼望的那个事可能没希望了。看他们都好奇地去欣赏自己的五指山了,她赶紧下厨炒菜。小桃和霜儿像两个跟屁虫一样跟在红粉的身后去给他们介绍妈妈的业绩了。 红杏炒好了几个热菜后,还不见红桃来,就着急地跑出厨房朝路上张望了一眼。站在猪圈旁听红粉介绍姐姐情况的大胡子看见她出来后,感叹一声说:“你姐真了不起。难怪你老是把你的姐姐挂在嘴边上。”红粉说:“我也很佩服我姐的。我在心里一直感到愧疚,到现在我还没有好好回报她。让她还过着这样的苦日子。牧风,你现在能理解我了吗?” 牧风看了红粉一眼说:“理解归理解,但干好事业和建立家庭也不成矛盾呀。”“不,我不想过早谈感情的事。牧风,你要是有合适的,就定下来吧,我不适合你的。”牧风听了红粉的话,生气地在红粉面前来回走了几步,激动地用手边比画边说:“我从大一开始追求你,到现在了你还跟我说这样的话。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红粉难过地说:“可我从来就没表示接受过你,我不想耽误你!”“为什么?”牧风痛苦地摊开手问。 红杏回身时看见了红粉和大胡子激动的谈话方式,她的心里动了一下,难道他们俩…… 小桃和霜儿带另外两个叔叔去采香甜的槐花去了,大胡子才有机会和红粉议论了一会儿个人问题。他们这四人组,红粉是组长,大胡子是副组长。这两个刚从学校里来实习的大学生,对他们恭敬得很。红桃有言在先,工作期间,他们要绝对服从自己领导,更不许提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有意见回单位后再提。 今天回到红粉的家乡,看着她美丽的家园和善良热情的一家人,这让在城市里长大的牧风感到既新鲜又亲切。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有种回到自己家的感觉,他忍不住向红粉提出了要求:“红粉,答应我吧。我太爱你,也爱你的家乡和你的家人。看见你的大姐,我感到她也是我的大姐。我是个独生子从来也没像你一样有这么多的姊妹。我想我们前生可能就是一家人,要不,我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样的亲情呢?” 红粉不理解地歪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是想说爱屋及乌吗?”“你知道就好。”牧风见红粉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爱,高兴了。聪明的红粉见自己被牧风饶来饶去把自己饶进去了,生气地说:“别耍你的小聪明了,我这个人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牧风见红粉还是这样固执,难过地把两手一摊说:“你是铁石心肠吗?怎么就不能为我感动一下。” 红杏看见他们俩说话的方式有些特别,心里有数了。刚才的失落感也变成了兴奋,她高兴地进了厨房跟母亲说:“娘,你看那个大胡子怎么样?”红杏娘本来也和她一样盼自己的三女儿带来的同事是她的男朋友。可是,看见她一下子带来了三个大男人,这就是说她带来的是真正的同事,没有自己盼望的那个事。这做娘的正为三女儿的终身大事叹气呢,听见大女儿的问话,急忙问:“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红杏说:“我看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啊!是吗?要是红粉有了,就剩美美就好办了。她年纪还小,人又长得漂亮。”红杏娘说着就走出屋来想看个究竟。可是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被红杏给拉住了:“娘,你别出去。他们要是还不想公开的话,你这样看不好。”“哎呀,管他好不好的,你三妹都多大了,要是在咱这里这么大个姑娘了还没个婆家,人家准以为她有什么毛病。”红杏说:“人家不是没在家吗?人家是博士生,看中的是事业。”“那也不能做老姑娘呀?像什么话,都快三十的人了。不行,这回你得把事情弄清楚了,能给他们定的话,就给他们定下来。别再拖了,再拖村里的人见了问起来我都没话说了。” 红杏是知道村里人的观念的,无论你这个人有多么大的本事,也不管你有多么大的学问,无论你是男还是女,该娶的没娶该嫁的没嫁,那就是不正常,也不算个成功人士。 红杏虽然嘴上安慰娘,其实她的心里也是很挂念红粉的终生大事的。她所学的专业按说也没多少女生,像她那个条件的,在学校里就应该给抢跑了。可红粉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她太有主见了,眼界也高,一般的人她是不会看上的。可是,女人错过了大好的青春,就是有再好的事业,也不好找一个可心的男人了。况且她现在工作天南地北的跑,整天除了钻山沟就是跑大沙漠,接触人的机会少了,相对来说,也造成了婚姻的难度。哪个小伙子愿意找个整天不着家的老婆。虽然他们都是知识份子,但知识分子也要吃饭穿衣生孩子呀。 今天她和娘一样看见红粉带来了三个男同事,满心的期望成了泡影。如果她有心带自己的意中人来的话,绝对不是这么多人,她肯定是只带一个来的。既然带了这么多的人来,那就是说,他们之间没别的情况,确实是同事关系。红杏也是带了满心的心事来做菜的,刚才着急红桃没有回来,出去观望她的时候,看见了他们俩有些激动的说话方式。这让她看到了一线希望,虽然离得远,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但就他们哪个激动的样子就说明他们的关系是不一般的。一般同事关系的话,红粉不会在自己的家里用这样激动的方式和人家说话的。这个丫头是我们姐妹几个当中最稳当的一个,也是最有主见的一个,她才不会这样失礼哩。不过,他们为什么吵呢?红粉为什么不把他们的关系告诉我们呢? 红杏拉住要出去证实红粉和大胡子的关系的娘后,娘俩的心是欢喜的。虽然还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就凭大女儿的眼力,她不会看错的。 “不过,我看那个大胡子年纪不小了呀。”红杏娘边切着菜边和女儿议论起来。红杏高兴的说:“你没听红粉说吗,他是太忙了,顾不上收拾才长了一脸的大胡子。他呀,只要把胡子给刮了,稍微收拾一下,保证精精神神的。” 红杏娘听了,摇摇头说:“也是,人呀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我看这个人打扮打扮也不难看,个子也挺高的……”红杏娘说着就想再出去看看。红杏干脆说:“那你就叫他们回来吃饭吧,你可别不转眼珠的盯住人家看啊,红粉可不像我们几个,什么事也好商议。要是惹恼了她,她一气之下闭口不承认了可了不得。” 红杏娘说:“我知道,娘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不懂这一点事。” 红杏看见娘去叫他们来吃饭了,还不见红桃来,更焦急的跑出屋朝红桃去的方向看了看。远远的还没看见人,她就焦急的去拨了个电话。大海的手机不通,她又拨了他们家的坐机。坐机也没人接。奇怪了,难道他们已经走在路上了?红杏莫名其妙的回到厨房,把已经做好的菜一样样往桌子上端。 这工夫,霜儿和小桃他们每人用衣襟兜了些槐花来,霜儿老远就朝妈妈喊:“妈,我们守着好东西却不知道吃。叔叔说用这个花蒸米饭可好吃了。” 小桃也蹦跳着跑过来:“大姨,我要吃槐花米饭。”红杏亲了亲小桃那桃花一样的小脸说:“好,大姨这就给你蒸。”红粉看见他们每人兜来的一兜槐花,刚要说什么,被大姐用眼神给制止了。红粉知道,大姐不是不知道槐花蒸饭好吃,她是不舍得把这样纯净美丽的花从树上撸下来,吞噬她们美丽的生命。 红杏怕红粉责怪她的同事赶紧制止住了她,人家大老远的来了,想吃口槐花饭还不是小事。大胡子走在他们的最后面,因为红杏娘已经有意无意的打听起他的家庭状况来了。 红杏张罗着摆了碗筷,出来看看还不见红桃他们,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了。虽然她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但还是被红粉看出来了。她问:“二姐她怎么还没来?要不我去接接她去吧。”红杏赶紧问:“你已经怪累了,要不就再等等看吧。”红粉知道大姐是个心细的人,要是二姐还不来的话,说不定她烧的饭也要焦了的。就说:“我们整天在外面跑惯了,不觉得累。再说,我们的车就停在公路上,我开车去快,一会儿就回来了。” 红杏答应后,红粉开上他们停在公路上的越野车走了。大胡子追在她后面问:“你去哪里?”“马上回来——”红杏和娘听见他们这样亲切的对话,更确认他们是有不一般的关系。 红杏把又香又甜的槐花米饭端上桌的时候,红粉和红桃都没有回来,这更让红杏紧张了。现在她断定红桃肯定出事了,要不然的话,办事向来稳当的红粉不至于也一去不回了。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家里来了这么重要的客人他们也不管了。是红桃摔了呢?还是大海出现了问题……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总得来个电话呀? 红杏已经顾不得礼节了,她焦急地在自家屋后的小路上来回走了上百个来回了。大胡子也看出了她的紧张,撇下两个同事和好奇地问这问那的霜儿出来问:“大姐,二姐家住的离这里很远吗?”红杏见自己的焦虑影响了客人,赶紧回屋说:“咱们不等了,再等饭就凉了,大家先吃好不好?”红杏由于紧张,连给客人预备的酒都忘了开。红杏娘看了,赶紧让霜儿给客人开了酒,并给他们斟满。 这个时候,红粉回来了。红杏见她一个人来了,就拉她出来问:“出了什么事?”红粉看了眼姐姐,又看了眼随后跟出来的牧风说:“没事,学校里来了检查团,二姐和大海他们来不了啦。” 红杏长出了口气,双手捧在胸前说:“这个红桃,怎么糊涂得连个电话也忘了打。那好,他们不来我们赶快开始吧,哪有客人等主人的道理。” 红粉进屋后朝两个大学生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还让你们等我。来,尝尝我的家乡菜,看看我大姐的手艺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红粉的话刚说完,大家就齐夸大姐的手艺好。两个饿坏了的小青年已经偷偷的尝了好几口菜了,见他们的组长让菜立刻像饿狼一样吞噬起饭菜来。只有牧风边吃边看了眼红粉,感觉她有些不对劲。 红粉欢笑着陪大家吃完了饭,自己一个人穿过槐树林走到成老师和方老师连在一起的墓前沉思起来。牧风见她的表情奇怪,就跟了过来问:“怎么了?好象有心事。”红粉叹了口气说:“我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爱情这两个字的存在。”牧风奇怪地看了看红粉说:“你什么意思?是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红粉没有回头,接下来的话让牧风听了气得爆跳起来。 红粉说:“我不是怀疑你,而是怀疑整个世上的男人。你们是人还是动物?”牧风没想到红粉会说出这样侮辱人格的话来,自己这些年付出的感情,不但没有得到回应,她竟然还用这样的话来侮辱自己。牧风忍无可忍了,他大步回到红杏的屋里,抓起自己的背包就走。两个被霜儿和小桃缠住的大学生看见前辈要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赶紧抓起自己的包跟了出来。他们俩可是一步也不敢拉下的。 霜儿和小桃正被大学生讲的故事吸引着,见他们要走,赶紧拉出在厨房里洗碗的妈妈出来。 红杏见他们三个要走,而红粉却坐在成老师他们的墓前一动也不动。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敢肯定,是红粉惹恼了人家。 红杏和娘出来,千留万留也没有留住这风尘仆仆的三个人。霜儿着急得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阵子,牧风回身拦住他说:“小伙子,你别送我们了,回家吧。”霜儿说:“叔叔,我们家难得有客人来,男客人就更少了,几乎没有过。你不要走了好不好?在我们家住一晚上。我们家的地方大,你们都住下吧!” 牧风疼爱的抚摩了一下霜儿的头说:“不了,叔叔还有工作要做。你回去告诉你三姨,她难得回家一趟,让她多住些日子。” 霜儿无限遗憾的带小桃回来,看见姥姥和妈妈都围在三姨身边问着什么。可是,任她们怎么问,三姨就是不回答。 红杏让母亲先回屋,自己想和妹妹啦啦心里话。红杏娘想,闺女大了,有什么话也不想和娘说了,说不定能和她的大姐说。想到这里,就擦着眼睛回来了。霜儿和小桃也无精打采的跟在姥姥的身后进了屋。 第二部 第三十章 致命打击 红杏挨在红粉的身边坐下,眼睛盯着成老师和方老师那并在一起的坟头问:“你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很少流眼泪的红粉此刻从镜片的下方流下了两行热泪。红杏这回被她吓着了,她赶紧把红粉拉进自己的怀里,用作为大姐的,比妹妹们宽大不了多少的胸怀安慰着她。 红粉在大姐的怀里抽泣了几声,抬头摘下眼镜擦着眼泪,用探询的目光看着红杏问:“大姐,你的病彻底好了吗?”红杏肯定地点了点头。红粉又说:“你能保证受得了刺激吗?”红杏听了这话,浑身的皮肤立刻紧绷起来,她断定红桃出事了。 红粉犹豫着还是不敢说出实情,红杏急了,她说:“红粉,姐姐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大姐经得住。”红粉提前用两手抱住姐姐的肩头,生怕她听了自己的话后会晕过去。“我二姐她、她喝了农药!” “啊!” 尽管红杏做了最坏的打算和最坚强的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事。红粉看着大姐张成o形的嘴赶紧说:“已经抢救过来了。” 红杏这一惊非小,但她没有晕倒,身子晃了晃,在红粉的拥抱中颤抖了一阵,身子由热变冷,又由冷渐渐变热,等她能说话了的时候,她张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可真沉得住气呀……” 红粉的眼泪还在落,她说:“我是看见二姐脱离了危险后才回来的。”红杏知道红粉是有道理的,如果在这么多的客人面前公布了这件事,那人家还能吃的下饭吗? 红杏挣扎着站起来,问:“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干?”红粉的泪眼已经干了,她重新戴好眼镜,但镜片也阻挡不了她眼睛里喷射出的光芒,红粉咬牙切齿地说:“大海,大海他、他是个王八蛋! 性格刚烈的红桃做梦也不会想到,她回家取海蛰的时候,看见了打死她都不相信的一幕。她进家后,听见卧室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红桃当时的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自己家的房门锁的好好的,床上哪来的声音。就是有老鼠也不至于有这样大的动静呀。 她撇下了去厨房找海蛰的事,先去了自己的卧室。等她掀开了那粉红色的床围子时,一对大“老鼠”让她差点背过气去。 这粉红色的床围子是他们结婚的时候,大海买的。他说这个颜色只有红桃这样的女人配用,因为红桃那桃花般的肤色是独一无二的。今天,在这样独一无二的粉红色的颜色下,上演了一出独一无二的丑剧。红桃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连连后退,那脸上的粉色在瞬间里褪尽了,变成了蜡黄、继而煞白了…… 床上的人惊慌得像过街老鼠一样划拉起自己的遮羞布跑了,红桃看着空了的床,空了的屋,竟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可是,慌乱中那个女人拉下的内裤还在她的床上展示着那扎人眼睛的颜色,她像傻子一般呵呵的笑了笑。她笑的短促,笑的凄惨,她为之骄傲的爱情之花凋谢了,纯洁的感情遭到了玷污,那只有她才配用的颜色现在看起来是那样的肮脏,粉红的床围现在成了火一般烧着红桃的眼睛,她跑上来,死命的撕扯着这象征他们爱情的颜色!她把这粉红色的布围撕碎了,像她此刻的心一样东一片西一片的扔了满地。 她笑她哭……,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的不相信同事们的提醒。随着大海的事业逐渐走向正规,人们对他的议论也多了。可红桃是相信自己的丈夫的,他们俩的爱不是一般的爱,他们的感情是经得住时间和金钱的考验的。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像刚结婚时那样甜蜜了,但红桃是理解的,任何伟大的爱情也有热度消退的时候,他们俩都有自己的事业,他们俩都忙……她哭,哭自己来之不易的爱情竟然像这经不住时间考验的围布一样,一扯就碎,碎得没有道理,没道理呀! 红桃喃喃自语着把抓在手中的最后一块布扔了,整个人跌倒在床上。但她立刻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跳起来。这床是脏的,她不能碰!不,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了,一刻也不能…… 我能去哪里?哪里还是我的家?红桃在房间里转着,像找不到出口是的看着自己亲手经营起来的这个家,看看他们那挂在墙上的,还很鲜艳的结婚照……这是她唯一从商家庄的家里带来的东西,除了那粉红色的床围子就是这张照片了。红桃看着,笑着,抓起一把椅子朝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照片砸去。照片碎了,她整个人彻底崩溃了……她想到了死。对,只有死才是干净、最彻底的忘记过去。只有死才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红桃一想到这里,马上像看到了自己的出路一样想起自己刚刚买了一瓶农药,那是用来杀伤害花卉的虫子的。今天就先把自己杀了吧。红桃这样想着,坐到梳妆台前,像打扮自己出嫁的时一样把自己打扮起来,甚至还在自己没了血色的脸上擦了点胭脂。然后,像喝一杯琼浆玉液一样,把那带点甜味的巨毒农药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一仰脖子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也许是心灵感应,和小敏一快逃出去了的大海忽然间感到自己的胃部剧烈疼痛起来,他埋怨小敏不该任性,非要到自己家里来。小敏说:“同样是你的女人,她能睡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好,能,你就能吧!”大海转身往家走的时候,小敏拉住他问:“既然已经挑明了,干脆和她离婚算了。”大海说:“我们有言在先的,好归好,但不许提别的条件。” 大海此刻良心发现了,尤其看见了他们俩一起喝过鸡汤的那个花池,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回到眼前。他一刻也不能停地跑回家,他要跪在自己的爱人面前请求她的原谅。 可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看见红桃把扯碎了的那粉红色的床围扔了一地,砸碎了的他们俩的结婚照躺在玻璃碎片上,红桃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着。那标有巨毒农药的瓶子还握在她的手里。 红粉来找红桃的时候,正好碰见大海抱了红桃往医院跑。红粉懵了,她以为二姐病了,边追在大海的身后跑边问怎么了。大海也顾不上回答,一口气跑到医院,告诉医生:“赶快给她洗胃,快!她喝了农药!”红粉有再好的心理素质也经不起这突如起来的打击呀,她当时就抓住大海质问:“你干了什么?她怎么会自杀?!” 幸亏抢救及时,红桃的命保住了。红粉也弄明白了她喝药的原因。本来对爱情就持怀疑态度的红粉这回彻底失去了信心。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当初红桃为了大海,和自己的亲姐姐都翻了脸。她为了自己的恋人,放弃了好的工作单位。可是,换来的是什么?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当初信誓旦旦的爱转眼间就成了泡影,留下的是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红杏和红粉也没把实情告诉母亲和小桃。她让霜儿在家好好陪妹妹玩,告诉母亲说自己出去有点事,顺便带红粉去红桃家坐坐。 红杏娘看见这姐俩神色有些不对,但她也没有往别处想,只是拉红杏到一边说:“你说说红粉,别再拖了。”红杏点了点头,就和三妹走了。 医院的急救室里,风风火火的红杏进门时,与出来的大海撞在了一起。大海还没开口说话,红杏二话没说,扬手就给了大海一个大嘴巴。大海被打傻了,红粉也吃了一惊,她们都没想到大姐会打人。 红杏一步一赶地把大海逼进房间,用喷火的眼睛盯着他说:“你、你混蛋吧你!” 大海扑通一下跪在红杏的身前,流着眼泪说:“对不起,我是混蛋!你打,打死我也应该!”大海见红杏没再打自己,他就自己抽起了自己的耳光。红杏绕过他,走到红桃的床前。 往日红桃那个粉团团的脸现在惨白的像一张白纸一般,连那如樱桃般鲜艳的嘴唇也成了灰白色。红杏趴到紧紧闭着眼睛的红桃的身上,双手抓起红桃的手揉搓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红桃,红桃,姐姐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仰躺在床上的红桃一点动静也没有。 红杏回头看了眼大海,大海说:“她到现在一直没睁眼睛。”“医生怎么说?”红杏担心地问。大海支吾着:“他们说她想寻短见的心还有,让我好好看着她。”红粉无力地叹了口气。红杏赶紧用力抓住妹妹的手摇晃着:“红桃,你给我听着,我不许你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你的痛苦我能理解,但我不许你这样做!你知道吗?大姐也曾经想过这条路……” 红粉和大海听了这话都紧张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躺在床上,比死人多了口气的红桃也动了下嘴唇,但随即又平静地闭紧了。 红杏把妹妹握着拳头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然后放到嘴上亲着,她的眼泪弄湿了妹妹的手,她说:“红桃,死是最容易的一件事,也是解脱痛苦最好的办法。可是,每个人的生命都不是属于自己。当年我每回想不开的时候,就想走这条路,心想像方老师是的一了百了多好。可每次要做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你们几个的影子。那个时候,你们都还没有长大,我死了一了百了啦,可你们怎么办?走这条路的人都是自私的,我们不能那么做,不能让自己的亲人为了自己痛苦。我们是一个整体,你、我红粉美美,还有我们的老母亲……我们走到今天容易吗?你怎么会不想想我们……”红杏的话让红粉难过的别过头去,大海再次跪到红桃的床前泣不成声…… 红杏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红粉热泪盈眶的从背后抱住红杏的肩头:“大姐,我们都欠你的……” “不……,不是你们欠我的,是我欠你们的。我是家里的老大,有这个义务把你们拉扯大,有这个义务培养你们成材!也想让你们都过上幸福的生活!让你们都比我强……”红杏越说越激动,最后,她站起来,在红桃的床前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又跪在红桃的床前,用温润的声音说:“你们几个都给我争光了,红桃你是我们村第一个走出来的女子,红粉是我们村学历最高的一个,是你们让我们这些不被看中的女孩子在乡亲们的眼里变得高大了。我们是顶天立地的女子,不是懦弱的小女孩了。红桃,姐知道你性子烈,但爱情不是人生命的全部,你还有女儿,还有个老娘,还有我们这几个姐妹……你得为你的亲人想想啊!你解脱了,把痛苦留给我们吗?我们怎么办?大姐是闯过鬼门关的人,只有经历过死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才会加倍珍惜生命……因为生命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是用任何宝贝都换不来的。红桃你要听话,听大姐的话……”红杏继续摇晃着红桃的手。 红桃握成拳头的手在红杏的手里渐渐变热变软了,红杏感觉红桃的手里有东西,她警觉地用力扳开她的手指,一张小桃一周岁时拍的照片掉到床上。 大海看见女儿那可爱的相片后再也忍不住了,他愧疚的心此刻像有把钢刀扎在里面,他的胃猛烈的翻腾了一阵,他跑出去大吐特吐起来。看来红桃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的,她要带着女儿的照片离开这个世界。红杏、红粉看见这张照片更心酸了。如果不是抢救及时,现在的小桃就已经是个没妈的孩子了。红杏把妹妹的手放到她的胸口上,喃喃地说:“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个母亲呀?你还知道挂念你的女儿呀?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带小桃来吗?我不想让她知道她的妈妈是个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红杏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红桃的眼角滚出了两颗豆大的泪珠,惨白的嘴唇动了动,睁开了自己发誓再也不看这个世界一眼的眼睛,将头歪进大姐的怀里,发出了像二胡拧紧了弦一般细长的声音。 红杏拍着红桃的脊梁,红粉握住她扎了针的左手,生怕她的活动让针头拔出来。 红桃哭够了,用含糊不清的话语说:“大姐,我想回家,回到我们自己的家……回我们干干净净的家……”红杏拍着妹妹,一个劲点头:“好,我们回家,我们都回家。大姐说过,等你们都长了翅膀,能飞的时候,每年春天都像归家的小燕子一样飞回来,看看我们的家,看看你们的大姐。现在,不管你们哪个的翅膀伤了或者折了,当然要回家养伤。家,永远是属于我们的,属于我们姐妹四个的……” 红桃抬起头,看了眼红粉说:“三妹,你要吸取二姐的教训,听大姐的话,千万别相信什么狗屁爱情!千万别……” 红粉木木的看着二姐,凄然一笑说:“我从来就没相信过。”红杏惊讶的看了眼红粉,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第二部 第三十一章 答案 气恼的牧风跑了一段路后,情绪平息了一些。已经看出些端倪的两个实习生见他们的老大这样,就商议好了给他出个好主意。 牧风趴在方向盘上喘息了一阵子,其中一个叫陈言的小伙子说:“老大,你这样做不合适哎。”牧风扭头看了看他问:“你说什么?”两个小青年嘿嘿一笑说:“您就别哄我们了。其实你和我们组长之间的事我们俩早看出来了。我们毕竟都是过来人了。”“什么?你们……”牧风惊讶地看看他们俩。陈言继续说:“我们这一代大学生在谈恋爱这样的事情上讲求的是速度。像你们这样的马拉松式的恋爱方式早过时了。在这个问题上,你得请教请教我们俩。”牧风奇怪的看了看这两个看上去还很嫩的伙计,感觉他们也许能真帮自己出个好主意,就说:“你们俩把你们的恋爱史都说一说,看看我能不能借鉴一下。” 听完了陈言他们俩的恋爱史后,牧风笑了。他以为他们俩玩的是小孩过家家的游戏。这和他和红粉之间的那种爱是有区别的。他相信他们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忘记他们的恋人。而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红粉的,不管他们成不成为一家人。 不过,牧风还是没有急于离开红粉的家乡。他在水城这个小县城里住了下来,让两个难得放假的实习生趁这个时间都回家去看看自己的家人。他也要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寻找一下他和红粉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问题。 在旅馆里休息的牧风此刻站在窗前猛烈的抽着烟,一股股浓烟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他在回忆自己初次接触红粉时的情景。 牧风的父亲也是搞地矿工作的,他从小到大就跟母亲在一起生活。对于父亲在自己的记忆中很模糊。除了偶尔的家里多了个邋遢的男人外,没别的印象。他长大了后,对父亲带回家的石头感兴趣了。这个时候,父亲由于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已经不能工作了。他见儿子对这个感兴趣,就给儿子讲解这些石头中含了什么什么成分,能提炼什么东西。自己是在哪个山脉中挖掘来的等等的事情。牧风听的入迷,父亲讲得动情。从这个时候开始,牧风才喜欢上了自己的父亲,并对父亲的事业感兴趣了。 母亲是个小学教师,她告诫儿子说:“你和你父亲闲聊可以,但你千万别受他影响。你要是也干上了他这一行,将来准得打光棍。现在的女孩可不像我们那个时候那么傻了,崇拜什么英雄啊劳模的。谁要是嫁给了搞地矿的,那就算瞎了眼。” 母亲的抱怨常常让父亲感到愧疚,虽然他身体不好,但家里的活他总是抢着干。但只要身体允许,他还是要背上自己的背包,到山里去找他需要的石头。你还别说,他真的找到了几个有价值的好矿山,一下子就把穷得叮当响的山沟变成了富得流油的宝库了。人家给父亲送锦旗奖状什么的,一下子就让牧风对父亲油然起敬了。他发誓要子承父业,把埋藏在地下的宝库都给找出来。 当他瞒了母亲,抱着报效国家的理想走进自己理想的大学校园的时候,盛怒的母亲来了一封信,她告诫儿子,现在回头还不晚,要是再过几年,你后悔就来不及了。母亲是想让他回去复习,明年另考大学,重新选择专业。 牧风为了安慰母亲,就撒谎说:“自己很喜欢这个专业,并且在大学里已经交上了个漂亮的女朋友。请母亲不要为他的将来担心,他一定会过的很好的,因为有了比翼双飞的好伴侣,他们的生活会很甜蜜的。 没想到,牧风的谎话不但没让母亲放心,她更加焦急地亲自跑到学校来了。牧风这回傻了,因为母亲要见见他的女朋友。 牧风知道他们班四十多个学生,只有两名女生。这两个女生来自南北两个不同的地域。这个来自北方的叫红粉女生身体健壮,学这个专业倒还可以。可这个南方的叫青青的娇娇小姐学这个就让人不可思议了。后来才听说,人家不是为了学什么知识,只是为了混个文凭。她老子正好是分管这个地矿的官,将来分配上自然是占主动权的。这个学校正好有她家的关系,就这样进了这个全国有名的大学。 牧风对这样的人是瞧不起的,这样的人将来只能当社会的蛀虫。他道是对不言不语的红粉挺看中的。因为她的成绩一直是他们班的第一名。可是这个女孩子好归好,可不怎么好接触。平时她就不怎么爱说话,要是让她帮这样的忙她肯定会拒绝的。可是,要是不找她帮忙的话,母亲不拼了命拉自己回去才怪呢。 牧风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硬着头皮敲开了女生宿舍。青青开门见是他们的班长站在外面,就甜甜的叫了声:“吆,是班长呀,快请进。我们这里你可是稀客。” 牧风是个粗粗拉拉的男孩子,他不喜欢这样娇滴滴的青青,就黑着脸说:“我找红粉有点事。”青青回头看了眼一直没抬头的红粉,表情复杂地说了声:“老刘,找你的。” 红粉也不知道这个青青为什么叫自己老刘,她可能是在笑话自显得老气横秋的,没有年轻女孩子应有的活泼劲的原因。 红粉从小就这样,只要看开了书,外面打雷也不一定能影响得了他。今天牧风敲门她根本就没听见。现在青青这样喊自己,她才抬起了头。牧风倒是被青青称呼弄得笑了,他看了眼眉目含情的青青,笑望了眼红粉说:“你有那么老吗?”红粉摇了下自己的齐耳短发说:“无所谓。”牧风看着红粉说:“你能出来一下吗?”红粉犹豫了一下说:“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红粉是个比较有心计的女孩,也许是物以稀为贵吧,她这样的老刘现在竟然也有人给她写情书了。她可没这个闲心,她知道自己的学习机会是大姐土里刨食给自己刨出来的。她恨不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省下来学习。这让对学习没什么兴趣的青青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幸亏她现在是班里的焦点,班里的男生向她表示过好感的就过半了,她忙于约会还来不及呢。要不的话,整天对着个木头人般的室友,不憋死才怪哩。 不过没想到这块木头还有这么大的魅力,连对自己都无动于衷的班长,今天竟然跑上门来约她。青青正心里不平衡呢,红粉却面无表情地问牧风有什么事。 牧风为难地说:“你出来一下好吗?”红粉表情严肃的说:“有事就在这里说。”牧风看了眼青青,青青心领神会地抽出了条丝巾,朝自己脖子上一系说:“我就别在这里做电灯泡了,拜拜……” 红粉看了眼青青,毫不客气地冲牧风发开了火:“你有什么事不能当着青青说?”牧风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求你的这个事就是不能有第三者在场,要不你更不会答应,我也没脸见人了。” 红粉见牧风的脸都红了,明白他确实是有难以启齿的事,就纳闷地问:“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帮你。” 牧风憋了半天,才把自己的来意说了。让他想不到的是,红粉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就走。 这让跟在她后面的牧风感到既感动又奇怪,他见红粉走得太快,就说:“我妈这个人很厉害的,你要有心里准备。要不被她看穿了就更糟了。”红粉没有搭理他,跟他一口气去了他妈住下的那家旅馆。 牧风带红粉进了母亲的房间,他刚要介绍,他母亲就说:“不用你多嘴了,你出去吧。我们两个女人啦啦呱。” 牧风紧张地退出了房间,牧风的母亲围着站在房间中央的红粉转了一圈,用那过来人带点毒辣的眼光上下盯住红粉足足有五分钟。 红粉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她在用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来应对这个女人的攻击。牧风妈见眼前这个女孩在自己这样的审视下,还这样泰然自若,心想,这个女孩子不简单。不过,她还是有把握说服这个年轻人的。就换了副样子,朝红粉伸手示意:“姑娘,你坐吧。”红粉心想,看你还有什么花样,你都使出来吧。 牧风妈挨在红粉的身边坐下后,拉过她的手抚摩着:“孩子,你多大了?”“二十一。”红粉像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回答着牧风妈的问题。“唉!太年轻了,你懂得什么呀。孩子,我不是不赞成你和我家牧风的事,我是身受其害才来开导你们的。孩子,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也选择了这样的专业呀。你不知道,干这个工作的一年没几天着家的时候,苦的很呐。我做为一个过来人,想劝你几句,趁着现在还年轻,赶紧回去重新选择专业,别拿自己的一生的幸福来做赌注。到你们知道后悔的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红粉没有回答牧风妈这个问题。牧风妈见这个姑娘没说话,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就朝红粉又靠了靠说:“他们男人还好说,你说我们女人又要管家又要生孩子,要是整天在外面跑,将来连教育孩子都成问题了。”红粉还是没有回答。牧风妈想,我儿子什么眼光啊,怎么找了个哑巴做女朋友。 牧风在走廊上焦急地来回走着,他不知道母亲用什么方法来侦探红粉,反正她不怎么相信自己刚来学校,就交上女朋友这样的谎。可是他哪里知道,他的母亲不但相信了,还想从他的“女朋友”那里挖墙角哩。这样的手段也亏他妈想的出来。她想先从他女朋友这里下手,如果他交的女孩子自己还看得过去的话,就连她也一起带走。让他们俩一快复习,一快儿重新考试。大不了自己多供一个学生,只要她能带动儿子退学,自己付出的多一些也无所谓。 可是,红粉的不言不语让牧风妈没办法了,她只好把自己受的苦搬出来来说服红粉。红粉听完了,出人意料地站起来,朝牧风妈深深鞠了一躬。牧风妈惊奇地问:“你这是干什么?”红粉真诚地说:“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我敬佩您做出的贡献。咱们国家的妇女要是都能像您一样有奉献精神的话,那我们的国家早就进入强大的行列里去了。您真的了不起,不但为国家做了贡献,还培养出了这样一个和他父亲一样爱国,一样有奉献精神的儿子。我真的很佩服您!现在,我终于明白牧风为什么老以您为荣,我要是有您这样的母亲,我也会常挂在嘴边上来向同学和老师炫耀的。” 牧风妈被红粉一习话说的云山雾罩的,她也站了起来,半信半疑地向红粉靠近:“你是说我儿子老说我?”红粉点了下头:“是,他老说您为了支持他父亲的事业怎么怎么不容易:为了培养他成材怎么怎么辛苦。您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已经给我讲了无数遍了。”“啊!我的儿子是知道我的辛苦的,他真的把我受的苦都和你说过了?”红粉点了下头。“那你还愿意跟他处朋友?不怕将来受苦?”红粉笑了笑说:“阿姨,我们将来的工作条件肯定要比牧风爸的要好不少。再说,为了这样有理想有报复的人,吃点苦也值。” “哎呀!我儿子眼光不错。走,阿姨今天要好好的请请你。这么些年啦,人家只知道牧风爸了不起,没有人承认我为国家也做出过贡献,更没有人能理解我所受的苦是为了什么。难得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孩子理解我。你知道吗?当年,我也和现在的你一样,看牧风他爸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有为青年,我才主动追求的他。现在想想,要是嫁一个整天围着锅台转的男人,那也太窝囊了不是?孩子,你有眼力,和阿姨一样有眼力!” 牧风到现在也不知道红粉到底用什么办法说服了母亲。她不但不强拉自己回家了,还特意请红粉和他吃了一顿大餐。这更让牧风对红粉刮目相看了。要知道一向抠门的母亲从来就没带他去过饭店,像这样的大餐更是想也别想。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牧风对红粉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想了解她,想接近她。红粉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对牧风也不例外。就连青青说他们俩有戏,班里的同学没有一个相信的。 可是,牧风是真的有戏。他已经像患上了相思病的人一样,怕学校放假,怕看不到红粉。这样的煎熬使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本来不多的话语变得更少了。同学们这才相信了青青的话,原来他们的班长是单相思呀。爱上这样一个木讷的女孩可真够他受的。有几个热心的人想给他撮合一下,都被牧风严厉拒绝了。并且发誓,自己要用学习来抵制折磨人的相思。 其实,并不是红粉木讷,她现在也正是青春勃发的季节,她也渴望有一份自己的感情来点缀一下自己的青春。起先有几个男同学向自己表示过爱意。红粉冷静地观察了一下,他们向自己表示的同时,也在向青青表示好感。而且还和其他系的女生也有约会。这样的人算什么?他们把感情当成了游戏。红粉厌恶这样的人。所以,她一头钻进书本里,再也不理睬这样的烂情了。 可是,当牧风来求她帮忙时,她其实是想拒绝的。但看见牧风那憋红了的脸的时候,她才不好意思拒绝了。她明白他想出这样的办法肯定是被逼无奈,也很佩服他坚定的性格。为了坚持自己的理想,又为了不伤害自己的亲人,他不定难为了多长时间才想出了这个办法。再说,他能找自己帮忙,而没有找青青,就证明他是相信自己的。看来为他对自己的信任也得帮助他了。 红粉是那种特别稳当的人,她不打无把握之仗。刚见到牧风妈时,她的沉默是在观察,当她看明白牧风妈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后,才拿出了她认为有效的办法,将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一气捧得晕晕忽忽的,让她顺着自己给她拔的高往上爬。哎,果然奏效。牧风为了感谢她,在她母亲满意而归的时候,想请她出去吃饭。这次红粉拒绝了,她不想这么快就和一个男生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再说,要是谈恋爱的话会耽误学习的。她的目标可是要拿下博士的,她要为自己,为姐姐,为所有的山里人争这口气。 所以,红粉对牧风的感情采取了冷处理。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每个假期来临的时候,牧风总是想出理由来留校,因为红粉要利用假期打工挣点生活费,他就报个外语班留下来陪红粉。虽然他们住的不是一个楼,但有个自己班上的同学常到自己的楼门口站站,这也给红粉壮了胆。要不这么大一栋楼,她一个人进进出出的还真有些害怕。每回下了夜班回宿舍的时候,看见牧风站在自己的楼道口,红粉的心里就一热,她会笑着跑过来,向他问声好。但她从来没邀请他进宿舍坐一会儿,牧风也没主动要求进去过。 他们俩就这样在互相关心中缓慢地发展着越来越深的感情。红粉和牧风只有放年假的时候才回家。牧风都是送走了红粉后,自己才踏上回家的路。当然回家后还要对付母亲的诘问。红粉每回都为他的谎言做极好的铺垫,她早在他到家之前,就给牧风的家里打了电话,问候他们老两口的同时,告诉他们,有时间一定去看望他们。这样牧风回到家,首先见到的是父母满意的微笑,然后是夸赞他的眼力好,再告诉他红粉刚刚来过电话的内容。 牧风弄不明白红粉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她不在乎自己吧,她最明白自己的想法。就连自己最愁的事,她也能提前给解决了。可要是说她在乎自己,她对自己又不冷不热的,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么多,她连让自己进她的宿舍坐坐也不曾有过。难道这不正是她吸引住自己的地方吗?虽然自己是个现代青年,但在感情上,自己还保留着父辈们那一代的传统观念,觉得太随便的女孩不可爱也不可靠。太热情的也让人受不了。不过像红粉这样冷的也太伤人了。 牧风站在窗前,直把嘴巴抽得都发辣了才住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一路追来,和她一起考研,一起读博,又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了,两个人虽然没有像其他的恋人一样亲亲我我,难分难舍过,但他们彼此之间默契的配合有些夫妻也未必能做得到。 本来这一次远程听说要路过她的家乡时,牧风就感觉她有可能要把自己介绍给她的家人了。现在自己那边的父母亲已经催促他们结婚的事了。可这边,红粉还连介绍一下自己的机会也没给自己。这次回家,牧风本想把自己好好打扮一下的。可是归心似箭的红粉连这点时间也没给他,直接去了她的家。 牧风没想到她的家人是和她截然不同的性格,尤其是她的大姐,让人看了就觉得亲切。还有她的母亲,一个劲地问自己这个那个的,难道她的家人已经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红粉是不是为这个生气? 牧风看着东方的鱼肚白,苦苦思索了一夜的他决定面对现实去挑明他和红粉的关系。今天他要以新的面貌去面对红粉的家人,所以他要赶紧好好的睡一觉,让自己容光焕发的去向自己的爱人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第二部 第三十二章 祸不单行 红桃还不能出院,但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她哭着求姐姐:“大姐,你要想让我活下去的话,就让我回家,让我看到我的孩子,让我在干干净净的地方躺着。这里脏,脏呀!”学校的领导来看望红桃的时候,红桃毫无礼貌地用被子将自己的脸盖了起来,好象干这种事的不是大海,而是她一样。 红杏见红桃这样,知道她是爱面子,就向领导倒了歉:“对不起,不是她不想见你们,是她……”领导赶忙制止了红杏的道歉说:“我们理解她,他们俩是从我们学校里出去的。也曾经是我们这些老师的骄傲,出了这样的事,搁谁身上也很难接受的。你们好好劝劝她,上班的事也不要着急了,等康复了再说。” 红粉一直默默地看着痛不欲生的二姐,她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真是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一向要强的二姐还能从这灭顶之灾中站起来吗?这样的伤害如果有一天也落到自己的身上,自己是不是也会这样想不开?会不会也想自杀?红粉想到这个问题不由打了个冷颤。红杏送学校领导回来时,看见了她的冷颤,急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红粉赶忙说:“没有,刚才,啊,刚才有股风刮过来。”红杏半信半疑地看了红粉一眼说:“你回家休息吧,熬了一个晚上了,看你的眼睛都有些红了。”红粉坚持说:“要休息也是你回家休息,我的身体比你的好。” 将头蒙在被子里的红桃忽然把被子掀开了,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叫:“你们快带我回家,别让我在这里丢人啦!”红杏难过地抚摩着妹妹的头说:“红桃,医生说还不能走,还得观察两天再说。”“不用观察了,姐,快带我走……”红桃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红粉看了眼姐姐说:“就让她回去吧。红桃现在的情况,村医也能处理的了。”“不!你们闲我在这里丢人还丢得不够吗?还要让村里的人知道我的事。你们还让不让我活了?”红粉和红杏为难地对望了一眼,红杏说:“我找医生再问问看。”红粉坐到二姐的床上安慰她说:“二姐,你别这样好不好?你知道大姐的身体不好,别让她太为难了。”红桃抓住红粉的手,泣不成声地说:“你不懂,我现在宁愿变成个老鼠,钻到老鼠洞里去,也比这样在人前展览的好,你们再不带我走的话,领导来过了,接下来就是同事和同学来看我。你让我怎么面对他们?这样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红粉理解了二姐的心情,她边收拾红桃身边的东西,边说:“又不是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难堪什么。”红桃的眼泪已经流不下来了,她干涩的眼睛使眼圈周围皱出了好些细小的皱纹。杂乱的头发和惨白的脸色让她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红粉心疼地把二姐抱在怀里说:“二姐,别想太多了,人呐,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点你得学学大姐,她受的苦和难要死的话,都死好几回了。你不为你的小桃想,也得为我们的大姐想想吧。她把我们几个带大,并且培养成材她容易吗?” 红桃似乎被红粉说转了心,她缓和了语气说:“我真后悔当初没听大姐的话。要是我当初听了她的话,别相信什么狗屁爱情,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起码有共同语言。再说,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有背叛的一天,也不至于……”红桃干涩的眼睛里终于又潮湿起来…… 红粉被红桃的话说得颤抖了一下,这也就是说,爱到骨髓里的爱是可怕的,一但遇到变故,那便是山体滑坡般的灭顶之灾。难道说有情人最好不要成为眷属才对吗?要不怎么同学们聚会的时候,发出过这样的感慨:不成功的初恋是遗憾的:成功的初恋又是悲哀的。怎么说遗憾中还有美好的回忆,如果到了悲哀的地步,那才是可悲的。 红粉痴痴地看着对面的墙,她缜密的思维在瞬间里把自己和牧风的感情回忆了一下。如果说他们之间存在的是爱情的话,自己是让这爱情开花结果呢,还是让这爱情遗憾的荒废。看牧风刚来时的兴奋劲,他想什么自己是再明白不过了。可她不敢把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捅破,她怕。怕的就是有一天他们之间的这种吸引会消失,怕的就是像有情人终成眷属后的那种悲哀会出现。如果那样的话,她宁愿和他做一生的同事。 红粉就这样害怕牧风太主动了,她才有言在先,不允许牧风在两个实习生面前流露出其他的感情来。她也许没有想到,她这样的警告已经告诉牧风,他们之间已经存在了其他的感情了,要不也没必要装。他们都装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到了她的家乡,她怎么也得在她的家人面前把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给公开了吧。按牧风自己的体会,红桃的家人肯定也在为她的婚事操心了。也许她此次带自己来家就是这个目的。 牧风是带着无限的欣喜随红粉来到她的家乡的。可是,事与愿违,他的失望值大大超出了期望值。他现在感觉自己像一个从高空坠落的攀岩者,仰头看看面前的这座山,都有些胆怯了。 牧风哪里知道红粉和他一样对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明朗,但实际上已经存在的这份感情恐惧得要命。这种恐惧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到底是受什么影响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她就是害怕他们的关系明了化。这次他们顺路回家,她已经看出了牧风的激动。其实,她心里也有个小秘密。这才完成了勘探任务后,顺路回家来,也是想让大姐先见一见这个牧风,她想探听一下大姐对自己这个同事的感觉。凡事都是旁观者清,经历过风雨的大姐看人的眼力肯定比自己的准。 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海的背叛给跃跃欲试的红粉兜头泼了瓢冷水。这难道就是爱的结局?这是不是上天有意警告自己,别相信爱情这个东西?知识渊博的红粉面对感情的纷扰也丧失了判断能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避。她想,不曾拥有就不会有失去这样的麻醉自己的歪理来混淆自己的判断。她想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红粉正胡思乱想着,红杏进来了,她看见红粉的眼睛里是空洞的,好象一个梦游者,两只眼睛虽然大睁着,但里面什么内容也没有,就连自己站在她的对面她也没看见。红杏轻轻叫了声:“红粉……” 拥二姐在自己肩头的红粉忽然打了个激灵,她的眼睛动了一下,目光中忽然添了些惊慌。她不想让大姐知道自己有心事。可怜的大姐为她们忙活了半辈子,到现在还一个人养着一老一小,姐妹们的事哪个她不放在心上,自己千万别让她再为自己操心了。 红粉赶忙掩饰住自己的慌乱,朝大姐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们就带二姐回家吧,五指山上空气好,说不定二姐在那槐花氧吧般的山上,会自然恢复的。”红桃听不得槐花二字,从大海送给自己那带有槐花响味的香皂开始的,他们之间的故事大多也发生在开满槐花的五指山上。看来,结束也要结束在这五指山上了。 红桃难过地回忆着那年在五指山上,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竟然对自己敬爱的大姐说出了那样无礼的话。也是自己那样的话感动了反对她和大海来往的大姐,她默许了他们的感情,也成全了他们的爱情。可是,做梦也没想到,这样不凡的爱情,竟会是昙花一现,那让人羡慕的爱,那让人嫉妒的情,竟然像冰块一样化了,化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无情的化在自己的面前,连允许自己有点心理准备的过程也没给。 红桃从红粉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红杏过来说:“人家院长答应让你回家了。不过他每天派护士过来给你挂针。他说,你必须坚持挂一个星期的针。看看人家为什么这么照顾你?”红杏用挑逗的口气想哄红桃开心一点。 红桃当然知道院长为什对自己这样照顾,他那调皮的儿子就在自己那个班里,她也没少操了心。红桃也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想尽快离开这里,她不想让她的学生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让她的同事看见现在的她。她们曾经那样羡慕自己的这份情,她曾经是他们中的幸运儿。她让他们相信了世界上有美满的婚姻,有甜蜜的爱情。她曾教导年轻一代的老师,把选择对象的目光放远,别鼠目寸光的。她曾骄傲地告诉她们,大海曾经是如何如何的寒酸…… 一切让自己骄傲的东西都被无情的砸烂了,像做了场梦。梦醒了,她就再也不想见到梦中的人了。她现在只想快些回到自己的家,躲到山上,回到母亲和大姐的跟前。只有她们才是自己永远的亲人,也只有他们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红杏见自己的问话不但没逗得红桃心情好一点,反而看见她的面部有更痛苦的表情。红杏一下子明白了她的心,她赶忙和红桃说:“快收拾一下吧。”红粉说:“我已经都收拾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海低头走进来说:“我把车开过来了,我送你们回去。” “不!——” 红桃的这个不字不能用歇斯底里形容,由于用力过大,而身体又极度虚弱,她的嗓音尖得像公鸡打鸣一般。大家都被她的声音给吓呆了,因为她叫过这一声后,呼吸立刻急促起来。红杏和红粉赶紧过来给她连捋带掐的。等她能再发出声音的时候,红桃的手指着大海,用低得连她自己也听不太清楚的声音说:“快走,赶快!要不,不用毒药我也会死……” 是的,有什么比背叛爱情更毒的毒药能至人于死地?红粉悲哀地看了眼大海。红杏朝他摆摆手,大海像个丧家犬一样灰溜溜地出去了,红桃的气才喘得匀了些。红杏安慰着红桃:“咱不理他,我去找个板车,姐拉你回家。” 春末夏初的中午已经有几分热了,红杏拉着板车,红粉在一旁一只手帮姐姐用力推车,一只手还托举着掉瓶。红桃躺在板车上,疲惫地闭紧了眼睛。她经过刚才那一激动,已经精疲力尽了。到了上坡的地方,红粉看见姐姐由于用力拉车,腰弯得几乎成了个虾米一样,就心疼地说:“大姐,你来拿掉瓶,我来拉。”红杏没有回头,她要是回头,让红粉看见自己满脸的汗水的话,她会更心疼的。就说:“车不沉。再说,你也不会拉呀。你只管扶好了,别让针回了血。” 她们为了让人家护士少跑一趟路,临走的时候,让人家把针给扎好了。虽然这给她们行路造成不便,但能给人家省点力气也好。她们这家人最不愿意的给人家添麻烦。 终于到家了,红杏小心地在门前放平了车子,抹了把汗水朝屋里喊:“霜儿,出来一下。”霜儿没有出来,小桃撅着嘴出来了,她朝大姨说:“哥哥上学去了,他不和我玩。小姨也不和我玩,姥姥也不理我……”躺在车上的红桃听见女儿的声音,一股辛酸和心痛马上让她的眼泪流出了眼眶。这个时候,小桃也认出了妈妈,她见妈妈这个样子,吓得立刻扑过来:“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孩子看见妈妈的眼泪也跟着吓哭起来。 这个时候,红杏还没看见母亲出来,她连连喊着:“娘,出来帮帮忙。”屋里还是没有回音。红杏不得不把红桃背起来,红粉高高举起掉瓶,手托着二姐的臀部。 进了屋,红杏看见母亲就在门边上坐着,心里这个气呀。可是,当她看看见母亲的眼睛里含了泪水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大海他家里的人来过? 红杏顾不上和母亲说话,背上的红桃像盘石磨一样的压得她直不起腰来。她赶忙把红桃背到里屋自己的床上。这个时候。母亲和她几乎同时惊叫起来。因为母亲这才发现红杏背上的红桃,而红杏则发现自己床上已经躺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的脸色和自己背上的红桃没什么两样。刚才小桃说小姨也不和自己玩时,红杏以为孩子把她的三姨叫成小姨了。现在,红杏看清楚了躺在床上的人是美美后,脑袋嗡的一下——难道美美也出事了? 第二部 第三十三章 刘美 美美是这个家中让红杏最心疼的一个小妹妹。也许是因为她最小,也许是因为她从小就被换到了别人的家里没有享受到她应该享受的父母之爱的原因。红杏不像红桃她们似的,把父亲的去世归罪于这个什么事也不懂的妹妹。红杏和她们相反,她感觉妹妹被换走,造成了父亲的悲剧与自己有密切的关联。她一直在怪罪自己,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家对不起美美。为了弥补这个家欠美美的,她比疼上两个妹妹更深的疼着美美。这样,即便是美美有时候在学习上偷点懒,她也能原谅她。 美美也因为大姐对自己偏爱,造成了学习不如前两个姐姐的成绩好。可是,懒人却有懒福,她竟然歪打正着的凭自己的特长,比别人更轻松的上了大学。 红杏送美美走进这座坐落在北方海滨之城的时候,她被在这个城市的美丽吸引了。那新颖的建筑是全世界都有名的。而那带有潮湿味道的海风刮在这干净明亮的大街上,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儿酷暑的味道。 美美的学校矗立的这个城市的中心。花园一样的校园里,天南海北的各色家长带了自己朝气蓬勃的儿女拥到这里。美美和大姐这样的组合让人感到新奇。说拉着这个学生手的人是家长吧,显然是太年轻了。说她是这个学生的姐姐吧,看上去又显得老相了些。但她那和美美一样新奇的眼神在告诉人们,她和她这个妹妹一样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和喜爱。 等一切入学手续都办好了,红杏送美美走进她的宿舍的时候,这个最便宜的住了六人的宿舍里已经住进了五个人。红杏看了看那个处在靠近门边的上铺,知道美美已经没的选择了,就边和其他的家长客气的打招呼,边脱掉了鞋子,准备爬到床上给美美把铺铺好了。 身体灵活的美美拉住大姐:“我来。”就麻利地把姐姐特地给自己买的一双新皮鞋脱了,像只猿猴一样爬上了自己铺位。站在一边的一个南方的学生家长,用很难懂的闽南话说:“这个丫头像猴子一样。”红杏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礼貌地干笑了一下。谁知美美听了不高兴了,她停止了手上正干着的活,将头伸下来,用同样的闽南话说:“你如果不是猴子的后代的话,那你就是另类了。” 红杏同样听不动美美的话,她纳闷美美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她从这个家长的难堪上看出来美美是顶撞人家的。红杏看见这个家长尴尬地看了看眼睛瞪着她的美美,疑惑地问:“你怎么会说我们闽南话?”美美毫不客气的说:“闽南也在地球上,这有什么希奇的。”这个家长这回用的是普通话问,美美当然也用普通话答。红杏奇怪美美跟什么人学了这鸟语一样的闽南话,难道她的同学有闽南人?她肯定这个闽南人先对美美说了不敬的话,这个丫头可不是个不讲理的人。美美知道这个闽南人明明会说普通话,却用闽南话来说自己,就以牙还牙的说了句:“consider yourself correct” 这回轮到这个家长听不明白了,她低头问已经躺在床上休息的女儿:“她说什么?”看这个躺在床上任自己的父母忙活的同学就知道这是个娇娇小姐。这个娇娇小姐本来就为没有住上最好的宿舍生气,见母亲和一个乡下来的同学斗嘴,就没好气的说:“你们别烦我了!” 这个家长本来精明古怪的样子,在女儿的吼叫中变得温顺了不少。其他的家长已经陆续带自己的孩子出去吃饭了。红杏朝美美喊了声:“我们也去吃饭吧。”美美答应一声,从床上跳下来,欢快的拉起姐姐就朝外走了。 红杏和美美走出宿舍的时候,赶紧问:“你说人家什么了?”美美甜美地笑了一下说:“大姐,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那么没素质的,我们姐妹从小就不会骂人是不是?”红杏刚要说话,美美赶紧截住她的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教的,我可记着哩。” 红杏拍打了一下蹦蹦跳跳的美美:“哎呀,我真不放心你。你看你们那宿舍里的人都比你大不少的样子。她们会不会欺负你呀?还有……”美美抱住大姐的胳膊说:“还有我是个乡下来的,人家都是从大城市里来的是不是?大姐,是你说的,人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呀?怎么,你说过的话忘了吗?再说,我是这个学校为数不多的免试的一个,她们有我厉害吗?” “哎呀,这不好。免试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是个天才呀。别还没怎么着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红杏已经开始训斥美美了。天真烂漫的美美虽然喜欢自己这个大姐,但就是不爱听她像个管家婆一样的说道自己。她把头拱在大姐的后背上,用撒娇的办法阻止了大姐的说教。 学校食堂里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摆在橱窗里的饭也没有多少热乎气了,现在这个季节倒也不需要什么热气腾腾的饭。红杏要了美美最爱吃的饺子。当她问了价钱的时候,张开得嘴巴都可以吞的下一个鸡蛋了。她在心里惊呼:这里的饭怎么这么贵?照这样的话,给美美的生活费根本不够。红杏把饺子端到美美的跟前,又给她要了碗汤。自己要了碗清水面,红杏边给美美递筷子边说:“你这个丫头,怎么就喜欢吃这荤腥。我在这样的夏天,闻见肉味就想吐。来,你把饺子一个也不剩的给我吃干净。” 美美知道大姐心疼自己,就埋头一口气把饺子一扫而光。红杏问:“够不够?”美美咽下最后一口饺子说:“不是怕浪费让你心疼的话,我早饱了。姐,你快吃,吃完我们出去逛逛去。”红杏看见欢蹦乱跳的美美,相比之下感觉自己是老了。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她知道美美那张小床是不可能容的下两个人的,看这里的饭价就知道,这里的旅馆肯定价格高得吓人。红杏已经在心里打算好了,自己这一宿就在火车站对付了。 为了不浪费钱,红杏没有答应美美的要求,她知道自己身上除了回去的路费,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不是红杏小气,她同时供红粉和美美两个大学生实在有些吃力。这两年兔毛的价格也回落了不少,收入和支出已经不成比例了。如果美美不是破格被录取的话,她的压力还小些。可美美提前上了大学,虽然是好事,但对红杏的经济承受力造成了威胁。幸亏红粉的学费不像美美的这样高,红粉还利用假期做家教挣些生活费,要不的话,红杏就得靠贷款来供她们了。 美美见大姐要走,脸上的兴奋劲立刻消失了。毕竟她的年龄还小,也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原因,美美那双美目里已经流露出难舍的泪光了。红杏把美美拉进怀里,很不放心的说:“好美美,大姐的话有的时候也不一定完全对。记住一句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别和刚才是的,得理不饶人。” 美美在大姐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红杏也依依不舍地和美美分手了,这种情景也许很平常。人生都有过这样与亲人的分离,那种难舍和牵挂,那种欲走欲留的情景,偏偏就被一个打水的人看见了。那种久违了亲情,那种难舍的牵挂,勾起了他与母亲分离时的感觉,使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他看见这个哭泣的女孩子看不见自己的大姐后,哭着跑进了宿舍区……他真想跟去安慰一下她,可是手中的暖瓶告诉他这打水的时间太长了。 人生有多少偶然和必然是谁也预料不到的。这个打水人和一无所知的美美,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将来竟然发生了那么多故事。也许他们的故事就是从这个打水人回家后就开始了。 这个打水人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他是这个学校有名的妻管严。就连他今天打水回去慢了些,都招致了老婆的质问:“海平,你干什么去了?不知道我等水用啊!” 这个叫海平的当然是有思想准备的,他的谎话很顺利的瞒过了老婆:“哎呀,我们今天中午吃的虾可能不新鲜了,我闹肚子……”撒谎者一脸的痛苦状。这样的谎话看来已经不是撒了一回两回了,因为他的表情很像个拉稀的样子。这个准备洗头的人也许受了他的感染,马上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不舒服,竟然放下了追问,跑到卫生间去了。 海平这个时候朝卫生间里喊了声:“老婆,我去爸那里看看女儿怎么样了。今中午她吃的最多了。”卫生间里传出了老婆的教训:“说了让你买活的买活的,你就爱贪便宜。要是女儿也吃坏了肚子,我跟你没完!?:” 海平小声嘟囔着:“说风就来雨。”就走出门了。他出来后没有马上去岳父家,而是绕道去了刚才打水的地方。这里的人已经稠密起来,他希望能再看见那个含泪跑回宿舍的女生。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个女生和姐姐分别的那一刻,他就想起自己的姐姐来。 海平没有在这个学生打水的地方停留很久,他知道老婆的电话会很快打到岳父家的。他们的宝贝女儿要是吃坏了肚子,那可不是件小事。海平想到这里,不由暗自笑了:“可笑的女人,竟然神经质到这种地步。”海平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这句话后,在心里反问自己:你难道不可笑吗?怎么会这样?对一个女孩子和亲人分离的镜头这样着迷。是自己与亲人分离的太久了的原因,还是自己留恋这份难舍难分的情素?海平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分离了。世上唯一挂念自己的人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那种肝肠寸断的分离自己今生是再也不会享受了。是啊,有时候痛苦一旦成了回忆,竟也变成了享受。 海平带着这样的心情走到岳父家的时候,伸手摁门铃的时候,他在心里调侃的说了句:老头子,你们家的保姆来了,快开门。 开门的不是老头子,是海平乖巧伶俐的女儿连连。这个女儿是海平和这个家庭唯一的联系,女儿既遗传了他的相貌,也遗传了她妈妈的基因。这也是他忍气吞声的原因之一。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完整的家,他忍受了其他男人不能忍受的一切。 连连见是爸爸,就歪头说:“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怕妈妈使唤你,故意到我们这里躲着呀?”海平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在她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精灵,就你知道的多。”海平的话音未落,岳父家的电话就响了。海平赶紧去接电话的时候,坐在电话机旁的岳父已经接了电话:“喂——,什么?没有啊。没有就是没有,你不信问连连嘛。” 海平知道是老婆的电话,把女儿放下来。连连赶紧跑到外公的面前问:“是妈妈吗?”老头看了眼海平,轻声慢语地说:“你妈妈怕你吃的虾不新鲜,问你拉肚子了没有。”连连接过电话,嬉笑着说:“妈妈,是不是你拉肚子了?”电话里传来连连妈的声音:“我不怎么样,就连你那吃地瓜长大的爸爸都感觉到不舒服了,你和外公难道没事吗?”连连不高兴地说:“妈,人家就是没有嘛,你不相信就过来看嘛。”“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我懒得过去。”连连挂了电话后,回头看了眼爸爸。又看了眼外公,什么话也没说,就抱起自己的小提琴去自己的房间里练琴去了。 海平看着懂事的女儿,又看了看这个把女儿宠坏了的老岳父,说了声:“爸,您没事的话我走了。”这个话语很少的老头朝海平点了点他身边的沙发说:“海平,你先坐一会儿,我有话和你说。”海平听话地坐在老岳父身边,做出洗耳恭听状。 老头摘下自己的眼睛,边揉着酸痛的眼睛边说:“海平,要接新生了,你接的那个班里有两个破格录取的学生。都是好苗子,你要重点培养,搞出点成绩来。为了让你专心工作,我已经和家政公司联系了,请个保姆来。你要一心扑在工作上,像你现在这个年纪正好是干事业的好时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就要退下来了。” 海平感激地看了眼岳父,知道这个老校长话里的意思。可是,他的工作热情已经被磨损的和自己头顶上日见稀少的头发一样,所剩无几了。自己的才华曾经是校长选择佳婿的首要条件,可也是他亲手扼杀了这个先天优越的天才。他违背女儿的意愿,选择了他看中的门生的结果是——组合了一个无爱的但可以安定的家庭。这样的代价是毁坏了一个有天份的画家。 从海平招赘进校长家的那一天开始,他的命运就逆转了。他从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孩子,摇身一变成了这个名牌大学校长的乘龙快婿。这让全校的同学和年轻的老师们都把当做了眼中钉。 校长为了这个失去母亲的心肝宝贝女儿,竟然一直未续弦。他是怕委屈着女儿,真的是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又怕化了。你想,这样疼爱女儿的父亲,在选择佳婿上能不费心思吗? 校长选择海平做佳婿也不是没考虑到女儿被自己惯坏了的脾气。他既看中了海平的才气,又看中了他是个吃苦的乡下孩子的原因。他知道同僚们已经有好几个有儿子的已经有意无意地向自己表示过这个意思了。孩子们之间也是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的。可是,校长明白,并不是他不想要个门当户对的亲家。他们这样的家庭,家家都是独生子女,个个都是被父母宠大的小“皇帝”。要是给女儿找个这样的主,好是好,可用不了多久,他们肯定得散。到那个时候,亲家不成亲家了,同事也不成同事,弄的跟仇人一样。倒不如找个像海平这样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乡下孩子。这样的苦孩子能将就人,也能忍。就是自己的女儿任性一些,也不至于闹到离婚这种地步。毕竟他还沾着女儿的光,顾及自己的前途。 海平被校长亲自叫到他的办公室,提出这个事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母亲烧了高香还是祖宗保佑的原因,他这个从小就失去了父亲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运气。他当时就激动得热泪盈眶了,校长对自己的好,知道他的家庭困难后不但给自己免了学费,还处处关心自己。光这些就够自己感恩一生的了,要知道,海平主要的经济来源是母亲那满山遍野刨草药和自己唯一的姐姐给人家一件一件的加工衣服挣来的钱。他的学费里有母亲和姐姐的血汗,她们熬多少个通宵才能一分一厘的给自己挣来这学费啊! 家境的贫困使这个才华横溢的青年更加勤奋,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绘画创作上。他出众的才华和诚实稳重的性格博得了家有千金无处放的校长的青睐。这个既做父亲又做母亲的老校长,千挑万选,左顾右盼终于选中了这个来自乡下的孩子——秦海平。 这不但让这个没什么背景的海平难以接受,海平感激的同时又感到惶恐不安,校长的千金小姐他是接触过的,校长曾以讨论他自己一幅画的构图为由,将自己请到他家去吃过一顿饭。今天看来,那顿饭是校长有意安排的,整个用饭的过程他像受刑一样难受。那个傲慢的校长千金盯视自己的眼神像毛毛虫一样毒害的自己浑身难受,要不是校长时不时提一下他画面构图布局等方面的缺陷和优点,他简直不知道怎么下咽了。整个学校都震惊了。校长的千金,怎么可能落到山沟里去做乡下人的媳妇?这样的议论很快就得到了证实。不是校长的千金去做山沟里的媳妇,是山沟里农民的儿子到校长家做上门的女婿。 尽管是这样,大家以为海平这个小子还是太走运了。这上门女婿可比回乡下强百倍,他肯定可以留校,并且肯定有个美好的未来等着他。 可谁也不会料到,这当时让海平同样激动和感激的婚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座地狱。校长的千金是一等一的骄横跋扈,脾气怪得像三伏天的气候一样,说风就来雨。更要命的是,她从骨子里就没瞧起海平。她常常拿奚落他当乐趣。他在她眼里,连条狗都不如。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如果不是为了身体有病对自己有恩的老岳父,他几乎没有忍耐的能力了。 今天,他看见美美和红杏难分难舍的那一幕,勾起了他对姐姐的思念。自己的老母亲养育了自己,自己连一天的孝道也没有尽。姐姐想自己了,大老远跑来看自己,竟然连弟弟的家门也没让进。他就在不远的教室里上课,而他的妻子撒谎说他出差了。思念弟弟心切的姐姐只得和弟弟用信联系。海平从姐姐的信中知道了这件事后,他一口气跑到老岳父那里,用几乎可以吞的下一头牛的眼睛,瞪着这对父女。 岳父从海平的眼神中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也气得手直哆嗦,可是他连说女儿一句也舍不得,只匆忙放了女婿的假,让他回家见姐姐一面,好挽回一下。 海平临出门的时候,听见老婆大叫:“回去就别再回来了!” 海平那次回家,真的不想回来了,他坐在日见衰老的姐姐身边,感受着像母亲般疼爱自己的摩挲,他哭了,哭得像个孩子是的呜呜的,姐姐叹着气说:“老天不可能让每个人都事事顺心,它总是给你些磨难受的。”海平惊讶于文化水平不高的姐姐怎么会说出这样有点哲理的话来。临别的时候,姐姐粗糙的手抚摩着弟弟白嫩的手说:“该忍就忍,为了孩子。” 分别时姐弟间的那份难舍常常让海平在梦中哭醒。也许正因为自己有了那种感受今天看见那对姐妹的难舍,才勾起了他的同感。他想那个跑回宿舍的女孩,肯定会大哭一场。他想再见到她,好安慰一下她。为了这个善意的想法,他撒了这样一个吃海鲜吃坏了肚子的谎言。 现在,老岳父严肃的表情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说。海平已经把岳父和自己谈话的目的从他的表情上判断个差不多。如果是他的女儿做了过分的事,他肯定是一脸的微笑来和自己谈话:如果是关于工作上的事情,他的表情绝对是和其他老师谈话时一样的。这好象是要告诉海平,公私要分明一样。 今天,海平在这样严肃的气氛中明白了老岳父的意思。他给自己班里偏加了两个优秀的学生。他的意思也很明确,让自己放一放家务,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培养人才上。他想在自己退休之前,让自己的女婿出点成绩,好为提拔他打下点基础。 海平听完了岳父的话,刚要说家里的事要和妻子商议一下。老岳父赶紧换了副笑容的脸说:“我已经和连连妈说好了,家政公司明天他们就给我派个保姆过来。我这边你就不用忙活了。”海平还能说什么,他起身必恭必敬地站起来,去看了眼认真拉琴的女儿。父女俩相视一笑,没说什么话,天下的父亲对女儿的爱都有一股说不清的溺爱疼爱还有亲爱的情分里面,看见女儿的笑,他觉得自己的苦没了,满身灌满了甜蜜,为了这样的笑,让他做任何事他都愿意,因此,他理解了老岳父的一切苦心,两个做了父亲的人,互相理解着那份生长在骨子里的父爱。如果说母爱是无私、伟大的话,那这样的父爱是自私的、霸道的,像一条守护领地的头狼,要进入他的家庭、拥有他的女儿,不经过他严格的挑选是办不到的。 当海平强打精神走进他早已厌倦了的教室的时候,他勉强让自己堆起些笑容向新生们扫了一眼。忽然,那僵直的笑停滞了,他发现了那个勾起他伤心回忆的女孩笔挺的坐在中间一个位置上,正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朝自己望着。海平的心砰砰跳动起来,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失态,舒心的笑了笑说:“同学们好,我现在先做一下自我介绍。然后,大家再介绍一下自己怎么样?” 当他渴望的眼光落到那个勾起他思念亲人的学生的身上时,那略带沙哑的声音让他焦渴的心如吃了口沙瓤西瓜一样:“我是从沂蒙山来的。叫刘美。” 第二部 第三十四章 美丽的小老乡 海平微笑的眼睛里放出了兴奋的光芒了,这不光因为刘美这个名字与“留美”谐音,还因为她就是岳父按排给他的一个破格录取的学生中的其一,更因为她还是自己的同乡。 如果说世上有一见钟情的情分的话,我是不怎么信的。因为两个陌生的人怎么可能会忽然间喜欢上对方,又怎么可能再有机会结成良缘?不过,人与人的第一印像绝对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刘美从刚进学校的时候,从还不认识这个叫海平的老师的时候,就注定他们俩之间要发生一段不平常的故事。因为她,这个老师向他的家人撒了谎:因为她,这个老师竟然跑到锅炉房想看一看打水的学生中有没有她……她一下子成了他的心事。 当他们每天都要面对的时候,当他的课在她那双美的让人心醉的眼睛的注视下,讲得生动又动听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感觉到,自己那几乎泯灭了才气又渐渐恢复了生机! 处在兴奋状态中的美美,全心身像扎根沃土的根须一样极力的吸取着来自高校的营养,她听课时聚精会神的样子像个童稚还未退尽的孩童,那时不时眨动一下的长睫毛好象也在全神贯注的听讲一样,根根精精神神的翻翘着。海平常常驻足假装观看她作画,其实是欣赏她那撩人心扉的长睫毛。美美也好喜欢这个秦老师的课,尤其知道他是自己的同乡后,看见他的感觉就像小时候看见大山哥一样想勾住他的脖子撒一会儿娇。更奇怪的是,自从知道秦老师也来自沂蒙山区后,她竟然不怎么想家了,上课下课作画吃饭睡觉,每一样事都做的踏踏实实的。大姐怕她想家就在家里按了部电话,嘱咐美美想家了就打个电话回家。 该给大姐打个电话了,要不时间长了她会挂念自己的。可是,她刚要拿起电话,手就被按住了。美美回头看见是秦老师在阻止自己,脸一下子红了。她以为老师也要打电话,就赶紧把电话机让了出来:“啊,老师,您先来。”海平笑了一下,那笑让美美看了心里暖烘烘的。 老师没用电话,而是拉她出了话吧,用很关心的口气说:“又想家了是吧?想家也得先吃饭呀。去,今天食堂里有鱼,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了我有事和你商量。” 美美不知道老师怎么知道自己爱吃鱼的,但听见老师有事和自己商量,她哪还有胃口,赶忙问有什么事。老师说:“先去吃饭。”美美任性的说:“先说事,要不再新鲜的鱼我也吃不出味道。”海平伸手想刮一下美美精巧的小鼻子,,但他马上控制住了这样的欲望。老师说:“我给你联系了一份工作,你愿意做吗?”美美高兴的蹦起高来:“愿意!干什么?”老师看见她雀跃的样子,忍住了想敲她头皮的动作,朝饭堂一摆头:“先吃饭,以后可不许只拣最便宜的吃了。你有工作有收入了,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美美听话的欢蹦乱跳的奔向饭堂,临进门的时候,回头朝老师歪头笑了一笑。海平喜爱的摆了下头,示意她赶快去。 其实从美美刚踏入学校的第一天,海平就关心上刘美了,这个女生和自己一样来自穷苦的山区,也和自己一样恋着姐姐,她热爱绘画的热情和对颜料的吝啬无一不让他想起自己的过去,他要帮助她,可他知道她是不会轻易接受的,他懂得穷孩子的自尊心,也懂得如何尊重这样的人。从上次郊游美美拿不出颜料来的那一刻,他就心疼上这个小老乡了,像心疼自己的女儿,又比疼自己的女儿多了些什么。可海平绝对相信自己对刘美这份疼爱的纯真,它没有占有的欲望,只想好好的呵护她,就像一个园丁呵护一株鲜花,只想让她更娇艳。 海平喜欢刘美的心欢娱的什么是的,他已经忘记自己是个受奴役的人,也忘记自己是个孤独的,受人冷落的人。尽管他有一个做校长的岳父,但还是改变不了他是个乡下孩子的身份。生长在优越条件中的人们从来没研究过他们的优越是靠父母的给予得来的,他们以为自己天生的尊贵,对于那些受过苦的人从来就没把他们奋斗的精神当回事。对于像海平这样靠裙带关系的他们更瞧不起,尤其他们窥视已久的位置被个毫不起眼的乡下人占用了后,那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优越感受到损伤后,便处处寻找平衡。尽管挨于校长的威严还不敢胡来,但迎面的冷嘲热讽,背后污蔑的小伎俩海平没少领教。他曾经那么羡慕这些不用为衣食而忧的人,他们尽可以将自己的精力全部用到创作中去。当他发现这些人的劣根性后,他为这些人感到可惜。他们不是很好的利用自己的条件,而是躺在这样的好条件上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瞧不起这些人,而这些人更瞧不起他。天长日久,海平的孤立是可想而知的。 现在他遇见了一个小老乡,他欢快的直想和她一样的蹦跳一下。可是他不能,他羡慕她的自由不羁,因为她是年轻的学生。年轻是调皮的资本,好像家乡的一句话,山羊羔子贱学生。学生可以和调皮可爱的小山羊作比较,那是多么的恰当,他们可以像小山羊一样调皮的蹦蹦高,毁坏一下庄稼,踢蹬一下地堰。而自己是个老师,一个冠冕堂皇的教授。他得背起手来,像模象样的跺着方步走,要不然就会有恶语向自己泼来。 海平这样装模做样的走到自己家的楼道前,还是忍不住欢喜的跑了几步蹦上楼梯,正好被一个下楼的倒垃圾的邻居看见了,他诧异的目光不亚于看见了外星人。海平强忍着笑跑向自己家。昔日被自己厌恶的楼梯现在在他脚下像欢快的音阶一样好用,他嘴里甚至唱着“1、2、3、4、5、6、7……”。开门后,他一头供在沙发里翻了个跟头,双脚倒立着朝沙发背上一放,心身的放松让他感觉比喝了适量的五粮液还舒服。 今天正好老婆不在家,他可以这样放肆的多躺会儿了。要是老婆在家他是绝对不敢这个样子的,他倒不怕她骂自己,他实在不愿意因为自己使家乡的人受连带侮辱。每每因为自己的问题使她数落开了没完没了的时候,“你们乡下人”这句话就成了他的代名词,他为自己连累家乡人受侮辱感到难受。家乡的人从来没享受过自己给他们带来的实惠,连自己做的画里边也很少有家乡的影子。不是因为他不爱家乡,他以为他的家乡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就连那光荣的代号——革命老区,现在也成了穷地方的代名词。他搞不明白率先革命的老区怎么在改革中就不能率先一把,为什么让自己那光荣的老区上戴上被人蔑视的穷帽子。为了这个,他很少说起自己的家乡,也很少参加什么老乡聚会等活动。他们私下里叫他们聚会为叫花子吃会餐。好象我们这些人还没解决温饱问题似的。 当刘美那么自豪的报出自己家乡的名讳后,海平也为之感动了。是的,自己的家乡有个响当当的名字——沂蒙山。多少英雄就从这沂蒙山里走出来,沂蒙山的红嫂,沂蒙山的小调……还有沂蒙山的姑娘,瞧瞧吧,你们哪里的姑娘有我们家乡的美,高山里头出俊鸟,我也是沂蒙山的杰作。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刘美一样理直气壮挺直腰板报出自己的家乡?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这样做是不是连狗都不如?难道我骨子里是卖祖求荣的主,本来就有攀龙附凤的心?海平一骨碌坐起来,难道是自己骨子里的自卑作祟?我为什么要自卑,我是人才,是校长亲点的乘龙快婿,你们哪个能和我比? 人的自信是在受到欣赏的情况下产生的,岳父的苦心和刘美毫不掩饰的崇拜都使他不由自主的自大起来。海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在这种心态下,他才带刘美去了他“蓄谋”已久的地方。 美美见他带自己去了一家临海的小饭馆,纳闷的说:“我刚吃过了,怎么又要吃饭?”海平奇怪的看她一眼说:“你肚子饱了我还饿着呢,怎么,陪老师吃顿饭都不行?”美美立刻笑弯了眉眼:“行,等我挣了钱,要请老师吃一顿海鲜。”美美本来就是个自来熟性格,再加上海平老师是自己的老乡,所以说起话来随便的像跟个大哥哥一样实在。菜上来了,她没用老师让自己就抓起筷子很猛吃着她喜欢的青菜,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吃像是个什么样子。等她把老师端给自己的一杯啤酒一口气喝干了的时候,她已经笑得像个回家的小孩,快乐得几乎要把桌子都闹翻了。 人的情绪是很容易受感染的,被家庭摧残得郁闷的海平被美美的天真和快乐感染得也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一样,他喝了很多酒。当他拉美美走进他的阁楼时,美美才明白自己工作的性质。 美美对这份工作先惊后喜。从此以后,她的每个星期天是美妙的。当然也是干净的。一个成年的男人,在这样一个单纯干净的女孩面前,除了欣赏,没有别的杂念。而一个远离家乡的女孩,有这样一个关心自己,爱护自己,并且还利用业余时间指导自己的大哥哥般的老师在身旁,她不但不再想家,她开始迷恋上了这样的生活。家乡以及亲人都已经很遥远了,剩下的就是梵高毕加索和印像派以及抽象派了。 美美的画和她的人一样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她作的画渐渐变得大器起来。她的人也脱尽了从乡下带来的土气,无论是气质上还是外表上,都看不出她不属于这个城市。本来就白皙的皮肤,现在嫩得几乎一碰就碰出水来:那扎成马尾的发形经过拉直后披在她的后背上,无论是走的时候,还是坐在那里不动,都让人感觉到飘逸的味道。丑小鸭成了班里的金凤凰了,可美美的烦恼也来了。她接二连三的收到求爱信,她的宁静受到了骚扰而她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拒绝,她怕伤了人家的心。接受,自己又没有这个意思。 美美向自己班里的女生请教这样的问题如何处理时,没想到惹祸上身。班会上,系主任不点名批评了她。说一个从乡下来的学生,不但没有半点纯朴,还打肿脸充胖子,用省下来的饭钱打扮自己,去诱惑班里的男同学。这样的行为是一个学生应该做的吗?你们现在应该全力一副的把精力用在学习上…… 美美如坐针毡般的红着脸挨了一场批。等班会一结束,她站起来冲进宿舍,关起门来哭了个够。 从此,她不再理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了,话也很少说了。只有跟秦老师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才是放松的,像小鸟一样高兴的,毫无遮拦的。星期天对她来说是个盛大的节日,她可以把自己扎紧了的头发散开,把藏起来的时髦衣服穿起来,让自己的美丽毫无遮拦的展示给自己喜欢的人。 当然,秦老师是知道美美受到批评的事了,他安慰她的办法是做画。他让她梳上最土的小辫,穿上最扎眼的乡下衣服,把她打扮的像年画里的山妹子一样,做一个害羞的动作。 等秦老师把他的作品送到美美眼前的时候,美美一点也没觉得自己丑,那上面的山妹子可爱的就像一朵盛开的山菊花。 秦老师用肯定的语言说:“古人有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话,用在你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刘美,不要为别人的话伤心。美是属于你的,别人欣赏也好,诋毁也吧,总是一种肯定。因为赞美和嫉妒都是肯定后才产生的效应。” 美美听了秦老师的话后,不伤心了。可是谣言没有就此罢手,她每周的外出给了攻击她的人有力的把柄。系主任这一次单独把她叫进了他办公室。 这一次,美美没有哭,也没有跑。她如实地说了自己给人做模特挣点生活费的事。但她没有说是给谁做模特,因为秦老师的小小画室是保密的。那是他自己的天地,是他的艺术的天堂。他已经把自己的婚姻以及消极的生活状态都告诉了美美,美美是同情他的。 美美没有把自己遭受主任质问的事告诉海平。不过同学们已经知道她在给人家做模特的事情了。本来就不怎么理自己的女同学用鄙夷的目光看自己。而男同学几乎用估价的目光在看她了。有的已经偷偷向她出高价聘她了。无论是诋毁的还是猥亵的,美美都用无言来回答他们。 当再一个期盼的星期天来临的时候,美美早早地去了他们的小天地。像只受伤的小鸽子咕咕咕的哭了一阵后,她决定以自己纯净的美回击那脏了自己的眼神。 当秦老师走进他们的小天地的时候,他以为屋子是空的,因为以前都是他先到。开门后,看见刘美已经早到已经让他吃惊了,当看见她将围在身上的一块布松开来的那一刻,海平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脸憋得通红。这一刻在他们的记忆里是定格的,无论是展示美的一方,还是发现美的另一方,他们在呆滞片刻后,老师迅速冲向了画板,而美美则做出了一个极美的造型。 什么叫心有灵犀,什么叫心灵感应。当一方的心思无须语言就被对方理解了的时候,当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表达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还能用别的语言来形容吗? 美不但可以激发人的斗志,也可以挖掘人的潜力。已经没什么激情了的海平现在完全埋头于他的创作中。他埋头于创作完全不顾家了的后果是可以预料的到的——他被他的妻子赶出了家门。 其实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这是个寒冷的冬季,孤独的海平走在没有人的海边,他在琢磨他的人生。他处在了生命的又一个关口,他想作画,想走自己的路。可是恩师的美意,女儿的幸福又使他割舍不掉…… 他徘徊在无人的海边,在等待一个天使的决定。美美在阁楼的窗口看着这个被寒风吹乱了头发的人,面前是他留给自己的纸条:如果你如我般爱你,过来拉我一把吧。若不,请从阁楼里消失吧! 这张字条是美美收到的最差的一封求爱信。可偏偏就是这毫不华丽的字条让她的心颤动不已。爱和不爱她不知道怎么区别。如果让自己这里消失的话,她会像失家的燕子,有无家可归的感觉,她已经把这海边小小的阁楼当成自己的家了。她可以在这里尽情的展示自己的美,也可以在这里展示自己的才华,在这里他是他的老师又是他的同学,他们两人在探讨绘画艺术的时候,她丝毫不让他。他欣赏她,她同样也欣赏他,他们俩已经是一个连体,她不能没有他。他是她的生命!是她的血液!如果没了这热血沸腾的人,她还活的下去吗? 海边的人在焦急的等待,阁楼上的人在痛苦的抉择。当一个娇俏的身影慢慢的走近这个因个子过高显得有些驼背的人的背后时,他猛一个转身。两双噙满了泪水的眼睛一下子就碰撞出了火花。双方的泪水在他们的拥抱中融合了,汇成了一条幸福的小溪,流淌在了他们各自的生命里。 这样的甜蜜是短暂的,当校长把他们俩堵在了他们的小天地里的时候,窘迫的海平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当校长严厉又慈悲的说出了:“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撤消学校里已经研究决定的提拔你当副校长的职务。二是开除刘美同学的学籍,遣送回原籍。” 刘美几乎想都没想就抢着选择了后者。她说:“校长,您开除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诱惑了他。” 美美说到这里,听见校长的喉结骨碌了一声,似乎是咽下了口唾液。海平惊讶地看着娇小柔弱的美美,此刻像护犊的母牛一样挺身而出,将自己护在身后。美美的小脸通红通红的,跪在校长面前,为他,为她的爱人,将娇嫩的双膝跪在生硬的地板上。校长终于点头了。美美笑了一下,转身对海平说:“秦老师,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来的早了些,我、我还没毕业。不过不要紧,我有家,有大姐,我回我大姐那里……” 第二部 第三十五章 意外 此时的红杏放下虚弱的红桃。躺在床上的姐俩像小时候一样,一头一个通腿躺着。这个时候,红杏娘过来问红粉:“你二姐怎么了?”小桃也抓着妈妈的手哭喊:“妈妈,你怎么了?”红桃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红杏娘看着昨天还好好的闺女,怎么今天回来就变成这个样了?难怪她们姐俩去了一个晚上都没回来,自己还以为他们是难得见一面,姐几个在红桃家亲热哩。可怎么也没想到红桃她变成了这样。红杏给红桃把枕头垫高了些,红粉将一个带岔的秆子固定在床头上,将掉瓶挂在上面。红粉见娘还一个劲地问,就不耐烦地说:“你别问了,您的二闺女差点就没命了!” “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闺女被学校开除回家,一个闺女差点没命……”红粉见娘的身体慢慢变软,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赶紧抱住她大叫:“姐,快……”红杏和红粉把娘抬到外面另一张床上,这姐俩站在屋中央,看看两边这三个躺在床上的人和来回跑着哭的小桃,眼睛里全是慌乱。 人都说祸不单行,他们家现在的情况可不就是这样,所有的祸事都赶在一个时间挤到一快来了。红杏把眼泪强逼了回去。她不能让妹妹们看见自己的泪水,她知道自己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是妹妹们的顶梁柱,她要硬朗朗咬牙停住! 缓过劲来的母亲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她边把这张纸往大闺女的手里递边叨叨:“我做了什么孽呀,怎么让我的闺女……咳咳……”红粉赶紧给母亲捶着背,发现母亲吐出的痰里带血丝,立刻惊慌的喊大姐。红杏正紧张的盯着这张纸看完了,气愤地几把就把纸给撕烂了:“放他妈的屁!我们刘家的闺女就没有一个长贱骨头的。是谁勾引了谁还不一定呢!红粉,你在家看好她们,我去找他们去!” 红杏话音未落,躺在床上的美美呼一下坐起来,手里握了把小巧晶亮的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我就是长了贱骨头的!你们从小就想抛弃我,现在不认也可以,我这就走!不过,你不许去我们学校闹。你要是去的话,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红杏傻眼了,红粉也没料到美美会来这一手。红桃勉强翘起头看了看美美,然后无力的放下,气得嘴唇直哆嗦。小桃吓得将头埋进妈妈怀里,不敢看小姨手中的剪刀。 红杏直愣着眼看了阵子美美,然后轻轻抓起门边的一把小镐头,轻声说:“好,我不去。你放下,放下……听话,我不去你们学校,我去刨点苦菜来给你们泡茶祛火。你放下剪刀吧,好美美,你放下……” 美美听话的把剪刀放下了,红杏抓起镐头箭一般的冲了出去。她是一刻也不能在屋里呆了,她简直要炸了!她想哭想骂也要到没人听见的地方去哭去骂。她实在是需要大哭一场了。怎么会这样……红桃的事就已经让天下大乱了,美美她怎么会…… 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竟然因为勾引老师,让学校给开除了。这样的结果不就预示着她的一生就完了吗?她的学业,她的青春,她的一切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毁于一旦……甚至终生都会被这个污点给遮盖住了。 红杏不相信这是真的,她以为把妹妹们培养成材后,她们都会有个美好的人生,都会有个远大的前程。起码不会像自己这样。可是眼下她们几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红杏出了门,直奔山顶那片密不透风的树林去了。可是,一口跑到那里的时候,红杏已经哭不出来了。委屈的心收缩得厉害,酸涩的眼睛疼得要冒火。那本来要发泄的声音现在哽在喉咙里,像卡在肉里的鱼刺,发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红杏想用手捋一下下脖子,想把压住自己声带的东西捋开。可是,抬手的时候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她抡起镐头,用力砸向一块裸露在地面上的石头。大块的石头被她一气给砸烂了!她的力气也用尽了。看着在阳光下白得耀眼的石头渣,红杏扔了镐头,扑到地上,手还不解气地攥成拳头猛砸,心里大喊:我打,我打,我打死你……这种愤怒没有冲开堵塞了红杏喉咙的棉团,肉的拳头砸在石头颗粒上,皮肉很快就开花了。那点点滴滴的血染得石渣通红。一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人赶忙扑过来拉住她:“大姐,你怎么了?” 红杏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目光中满含惊慌和关心的高大的男人,被堵塞了的泪囊和喉咙像得到了外力的协助,一下子畅通了,泪水忽然就涌满了眼眶,嗓子眼里也骨碌骨碌的冒上声音来。也许是女人那骨子里有依靠男人的本性起了作用,也许是红粉这个同事带着感情的声音刺激了她,红杏泪眼婆娑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让这个还很陌生的男人从心底里涌上一鼓心痛来。 牧风拉起这个让他感到亲切的大姐,他有些紧张的看着这个浑身颤抖的女人。刚才她的情况确实让人感到害怕,要不是提前知道了她的性情,他会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疯子。 红杏看见眼前这个牧风和昨天的那个邋遢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那遮住半个脸的胡子刮的锃亮了,黑红的脸膛今天看上去干净漂亮了不少,一头浓密的头发显然是刚刚整理过,上面的发蜡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面对这样一个体面的人,红杏说什么?说自己的一个妹妹被第三者迫害的服毒自杀:而另一个妹妹竟然因为是第三者被学校给开除了吗?这样的话她说的出口吗?可眼前这个人惊讶的目光分明是怀疑自己是否还是个正常人。自己现在是不正常了,巨大的压抑使她想放声痛哭一场,可自己偏偏就哭不出来。好象声带卡壳,又好象自己变成了个哑巴,发不出声音来了。红杏仰头看着眼前这个人,想问侯一下都不可能,她现在的喉咙像个刚被惹恼了的蛤蟆一样,一鼓一鼓的只有喘气和呼气的功能了。 牧风今天鼓足了勇气想当着红粉一家人的面,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可当他开车拐下了公路时,就看见红杏从家里跑出来,精神恍惚地进了这片树林里。他纳闷昨天还温柔可人的大姐,今天怎么像个疯子一样的冲进了树林,莫非她在追赶什么东西?他停车随后跟了进来。接下来红杏的表现就更让牧风感到莫名其妙了。一个女人,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把这么大块石头给砸碎了,而且还有这样可怕的表情,并有自虐的倾向。 牧风不能再看下去了,他跑过来抓住了红杏被石渣滓咯烂了的手:“大姐,你怎么了?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吗?”红杏终于能说话了,她的话语和眼泪同时滚了出来,她反手抓住了牧风的手,语气急促不安地问:“你是不是喜欢红粉?你能保证终生不背叛她吗?如果能,你给我个保证,如果不能,你赶快给我走!” 牧风被红杏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莫名其妙起来,她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红粉?是红粉告诉她的吗?为什么还要自己的保证?牧风被红杏抓得手脖生疼。但他知道,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姐姐,是把妹妹们的幸福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牧风想到这里,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说:“大姐,我向你保证……”牧风的话还没有说完整,身后就传了红粉的声音:“老同学,你向我姐姐保证什么?” 红杏和牧风看见红粉抱了小桃站在他们背后,都一时没话说了。红杏看见小桃哭的小花猫一样的脸,赶紧松开了抓住牧风的手,将小桃接到自己的怀里。红粉把孩子递给姐姐的时候说:“孩子找你。”红杏哄着撇着嘴又要哭的小桃,边给孩子擦眼泪边说:“小桃不哭。”其实她哭的不必小桃差,畅通了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了。可怜的小桃回身指指家的方向说:“大姨,回家……妈妈、妈妈在哭……”孩子哽咽得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好了。红杏心疼地把孩子的脸贴到自己的脸上,回头望了一眼红粉和牧风,她先回家了。 花香浓郁的树林里,红粉看着牧风,牧风也看着红粉,两个人严肃的表情好象是在申视对方的内心世界。红粉终于先开口了,她蹲下身,抓起被姐姐砸烂的石头渣子,说:“想知道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吗?”牧风问:“出什么事了?”红粉把抓在手里的石粉举高了,让颗颗咯人的沙砾从手缝中漏下来。风使站在旁边的牧风眯了眼,他揉搓了下眼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过来也抓起了一把沙砾看了看,等他仔细看完了后,他惊喜的抓住红粉的手摇晃着:“红粉你看,这是什么?”处在情绪低落中的红粉没注意自己手里的石粉有什么,可经牧风一提醒,她再抓起一把来仔细看后,立刻惊喜的和牧风对视着:“你快去化验一下,看看含量怎么样。” 牧风见红粉激动的忘记了他们各自装在心里的事,倒是牧风忽然抓住红粉的手问:“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必须让我知道。我现在觉得我已经是你们家的一员了。”红粉推开了牧风的手,话语缓慢了许多,她朝牧风那精心打扮过的外表看了一眼,又深深地吸了口香甜的空气答非所问的说:“我们这里很美是不是?”牧风点了点头说:“这个山上都可以开个槐花氧吧了。你知道现在的城里人想找这么个地方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都找不着,我都不想走了。” 红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那是你刚来这里的原因,别说让你在这里待上一辈子,就让你住一个星期就够了。牧风,你今天就是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来,你来坐,我把我家发生的事告诉你。”红粉指向一块平展的石头,石面上落了一层白色的槐花瓣。牧风拾了一瓣放到嘴里,他立刻眉眼开笑的说:“真甜。”红粉也笑了一下说:“你再细品品,甜中还有苦呢。” 牧风嚼着香甜的花瓣,回味了一下,花芯还真的有点苦味。他笑了一下说:“这点苦正衬托出了甜的好。”红粉笑了一下,也将一瓣花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了一阵子,她感觉自己口中的花苦得很。伴随着这样的苦味,红粉将家里发生的事跟牧风都说了。 咀嚼着花瓣的牧风停下了咀嚼,眼睛盯着红粉问:“你不会被她们的事吓住了吧?红粉,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要相信我!”红粉站起来说:“我现在以一个老同学和一个好同事的身份邀请你到我家里吃饭。要是愿意你就来吃,要是不同意那就请便。啊,对了,你要抓紧去化验一下这些石粉,有什么结果你用电话跟我联系。现在我家里的这种情况我不能离开。你也看见了,我大姐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我不能离开她。如果你急着回单位的话,请顺便帮我请个假。” 牧风听出来红粉是用一个领导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了,他木讷地看着红粉走出了树林。杂乱的树枝挡住了视线,牧风疯狂的追出树林,朝红粉用力喊:“我不信!我不信你心里就没有我……” 红粉听见牧风的声音,眼睛里散淡的目光聚拢了,她停顿了一下步子,但马上又走了,她心里说:“我怎么没有你,我就是太有你了,才怕失去你。事实证明距离产生美,我怕我们走的太近了,早晚有一天我们的关系会像红桃和大海一样彻底完了的话,我们连同事也做不成了。 红粉心里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她头也不回地回了家。牧风努力眯缝着眼睛,不想让渐渐聚拢的泪水流下来。他攥住树干的手在不断的用力用力,粗糙的皮肤被槐树上面的圪针扎破了。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也太意外了,牧风感觉自己现在无法向红粉一家坦白自己的感情,她们姐妹几个同时陷入了感情的泥沼中。此刻,她们如惊弓之鸟一样惧怕着感情,自己再怎么表白,她们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相信他 第二部 第三十六章 海边少女 经历过情感折磨的红杏知道妹妹此刻最需要的是自己的关心和引导,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这泥沼吞噬,她要救她们。 红桃已经能下地活动了。被开除了的美美看见二姐这样,也不好意思躺着不起来了,她已经主动帮大姐喂喂兔子,帮母亲扫扫院子。但就是不开口讲话,那本来甜蜜的小嘴,现在像上了封条一样紧紧的闭着。更要命的是,红桃恨屋及乌地用鄙夷的眼光刺激美美。这样的眼光不光美美感觉的到,家里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为了不至于让她们俩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争执,红杏倒愿意美美就这样一直不出声。可偏偏这天就有个电话使她张口说话了。 “喂——”当美美那带有磁性的声音乍从她的口中发出来,连她自己也感觉到陌生了。当她听见对方找红粉时,那片刻的激动使她脸上难得一见的红晕像退潮的海水一样,一点点消退。她失望的朝在外面朝扶红桃锻炼的红粉大喊:“三姐,你的电话。” 红桃回头用鄙视的眼光看了眼美美,已经开了口的美美想闭住嘴已经不可能了,她迎着二姐的目光走过来,用报复的目光盯着她问:“你干嘛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是瞧不起我吗?”红桃嘴不饶人地说:“不,我是看你太有本事了。”美美被红桃的话激怒了,她用提高了八度声调说:“当然!”“好不要脸!自己做下了什么事不是比谁心里都清楚?”“我当然清楚。不清楚的话我就不做了。”“你以为你还光明正大了!你不要脸!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你干吗非得去勾引人家有妇之夫?想把人家的老公变成自己的?”“对!这就是本事。”“你不要脸!” 红桃被美美的话气坏了,她哆嗦着手打了美美一个巴掌,然后,全身像被手给传染了一样,颤抖不停的逼向美美:“你知道什么叫本事?你以为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就是本事了吗?本事又是什么?难道是指你们这样的男盗女娼吗?你们这些小妖精,就愿意勾引人家的男人来显示你们的青春吗?你们不知道你们的青春总有一天也会消失的吗?你们会遭报应的!”美美被二姐骂得连连后退,等她无路可退的时候,她用力推了一下二姐:“你混蛋!”就疯狂地跑出去了。 正接着电话的红粉听见外面的争吵,赶紧放下电话跑出来。看见美美已经跑进了树林。她赶紧去追美美。这个小丫头可别一时想不开,和红桃一样做了傻事。今天大姐和母亲以出门喝喜酒为名,带小桃去找大海家交涉去了。他们家的人也太不象话了,儿子把媳妇欺负成这样,竟然连个过来看看的人也没有。偏偏她们都不在家的时候,红粉和美美打起来了。红粉追美美,可又不放心红桃。她跑了两步,又回来拉起被美美推倒在地的二姐说:“二姐,你别和美美一般见识。千万别做傻事行吗?”红桃推了红粉一把:“还不快把她追回来!” 红粉追上美美时候,美美正站在山顶上朝北方啊——啊——的大声喊。 红粉强把美美从山顶上拉下来。美美泪眼婆娑地说:“你干什么?你也以为我给你们丢人了是吗?可我告诉你们,我和海平的关系没你们想象的那样肮脏。我们的感情是纯洁的,是最纯洁的爱情,我不允许你们侮辱我!” 红粉把美美杂乱的头发轻轻拢到她的背后,用理解的语气说:“我懂。但你不要把二姐说的话当成真,她毕竟刚刚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而你……”“而我又是个地道的第三者对吗?三姐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是第三者,海平说他根本就没爱过那个女人,他和她结婚纯粹是利益关系。”红粉听了这样的话,吃惊地看着美美:“什么关系?”美美清楚的把自己知道海平的一切告诉了红粉。 从刘美走进校园的第一天开始,海平就注意到她了。这不光是她那青春靓丽的外貌吸引了她,还因为她和姐姐难舍难分的一刻给了他极深的印象。当同学们互相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美美那于众不同的嗓音更吸引了秦老师。这是在一次外出写生的时候,海平亲口告诉美美的。 在美美就读的这所学校里,大部分学生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他们穿名牌,吃西餐。学校里的食堂他们根本就没进过。而这样的人有一部分不是为了什么艺术才进入学校的,他们只是为了弄个文凭而学了特长的学生,这样考分无须太高。所以,他们选择了美术。这些人对于绘画只是照葫芦画瓢,画出的东西根本就没有灵气。 而美美是和他们不同的,她是个绘画的天才,也肯用功。无论是在大学还是在小学,学习好的学生永远是那些劣等生的公敌。美美由于是破格录取的,年龄是班里最小的,也是班里最穷的一个,还是班里最漂亮的一个。她的美丽给她带来了麻烦。自从她请教人家怎么拒绝异性的求爱被误解,并且受到了系主任的不指名批评后,她与同学之间明显的画上了不等于号。她从来不参加同学们举办的任何活动,也很少出校门。她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的学习机会不容易,也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钱去浪费。本来这昂贵的绘画颜料就给大姐增添了不少的负担,自己哪能不懂事,还赶什么时髦,去浪费大姐一个汗珠摔八瓣挣来的钱。 长大了的美美懂事了。但这样的懂事在同学的眼里是持才自傲,是清高,是不合群。由于美美的美丽,她曾经是这个班里的宠儿,可是,她接连拒绝了所有同学的邀请后,她的地位急转急下。在一次集体外出写生中,他们想了个主意,想戏弄一下这个高傲的穷酸。 美美是喜欢这样的活动的。一般写生的地方都是风景区,她不用花钱就可以看到风景美丽的自然景观。还可以画出令自己和老师满意的作品来。 可是,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有个同学提议饭前大家要娱乐一下,每人唱首歌。带队的海平老师也同意了同学们的要求。他们围圈而坐,从提议的同学开始,挨个唱。等轮到美美的时候,美美难堪地看看大家说:“我就不要开口了吧,大家也知道,我的嗓子不好,唱不了什么的。”本来大家就是想为难为难她的,怎么可能放过她。大家异口同声地反对。美美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老师,海平老师朝她笑笑说:“刘美,你就唱吧。大家就图个快乐,又不是搞什么歌咏比赛。” 美美想想也是,自己也没多少会唱的歌,就想起了学校里经常放的《外婆的嘭湖湾》。也许是因为艺术是相通的原因,也许是听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唱了的缘故。美美张口唱出“晚风轻抚嘭湖湾,海浪出沙滩……”这一句后,所有准备喝倒彩的同学和老师都立刻静得地上掉根针也能听得见。 同学和老师的表情告诉美美自己唱的还行,她也自信了,宽厚绵哑的嗓音原来是这样适合唱这首台湾的校园歌曲。同学们在这样的歌声中忘记了要戏弄她的本意,自然而然的打起拍子来…… 秦老师也惊讶于这个女孩子的歌唱天赋。歌唱完了,大家还陶醉在歌词描绘的海湾里。当秦老师喊了个:“好!”字后,掌声一下子淹没了尴尬的美美。 也就是那一天,老师亲眼看她画完了一副山水画。见她用笔吝啬,就纠正她的下笔力度。可老师哪里知道,她是心疼那对她来说昂贵的颜料。看着老师在她的画面上,把自己已经不多了的油彩全给涂抹了上去后,美美抿了嘴,简直要心疼得流眼泪了。 当老师让她再挤一些颜料来的时候,发现美美不动,就纳闷地问:“你没听见我的话吗?”美美难过地低下了头。老师抓过她的包,看见里面空了,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对颜料这样吝啬。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已经忘了贫穷是什么滋味的老师才回忆起自己曾经也经历过的那种尴尬,他从心底涌上一股对美美的疼爱。他把自己的颜料全部给了美美,并且用命令式的口气说:“往后,你就大胆的画,用力的画!”美美是感激的,但她没有接受老师的好意。穷人家的孩子自尊心是最强的,她怎么可以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她拒绝老师的时候,老师是理解她的,毕竟他也是从乡下走进城里的。为了让这个孩子理所当然的接受自己的帮助,他才想出了帮她的办法:那就是给她找份工作。 当美美明白自己的工作就是给老师做模特时,她是窘迫的,又是感激的,她知道老师想帮自己,当看见老师因为自己使他那几乎枯竭了的灵感,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脑,回到了他的笔尖的时候,她感到了自豪。清丽典雅的美美在老师的画笔下由一个现代的女孩,时而转换成一个身穿旗袍的上海女郎,时而变换成穿少数民族的少女。当她在同学们误解的目光下,一不做二不休的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了老师的时候。他们已经解除了师生间的界线。他把她的美向全世界展示了。 是模特的美打动了世界级的评委,还是海平老师的才气和那带有私心的画蛇添足的一笔让看惯了传统画法的评委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那幅因美美受辱后一时冲动,主动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在老师面前时,海平先是震惊了,接下来,他像发现了宝藏一样,迅速将这世间珍品搬上画面,他一气呵成的这幅《海边少女》赢得了最高奖。那美得让人晃眼的少女的侗体被一袭轻薄的如海水般淡蓝的沙巾遮盖着,那随风舞动着的薄纱下,少女羞涩的低垂着被秀发遮盖了的半个脸,像被忧伤侵袭,又像是自我欣赏……这种半露半含的羞涩正如含苞待放的百合花一样清纯可人。 美美这一次赌气的作为,使海平完全被那无可挑剔的美震撼了。他见过的美女已不记其数了,现在开放的观念和对艺术的理解,已经让越来越多的女孩子勇敢的走进了这艺术的店堂,扯去了遮盖住身体的衣服,让自然的美得以展现。 可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一种美能让未老先衰的海平激动了。当他和以往一样推开这间画室的门后,他本以为美美还没到,他开门进屋时,美美缓缓的把围在自己身上的一件围布松开了。海平那混沌了很久的目光立刻被刺得生疼,像打坐的人开了天眼,像寻宝的人看见了真金。那目光是震惊的,赏识的,又是欣喜若狂的。 他痴狂的一寸一寸地看着这个美少女,一点一点地把她的美永远留在了他的画布上。那锦缎般的肌肤,那线条流畅又叠峦起伏峰回路转的身躯,她做的那个任何模特也做不出的优美的卧姿。啊,太美了!美的让他生出了些自私,他竟然添了多余的几笔。是不想让她的美被亵渎,还是害怕自己糟蹋了这上天的杰作?反正他在她的头上添上了一块根本不存在的纱巾。那漂浮的梦一般蓝色的纱巾恰到好处的把她美的焦点遮盖了些,给人留下了些悬念,更让人有了遐想的空间。 就是这幅《海边少女》给海平赢得了最高的奖杯,也给他老岳父找到了提拔他的理由。毕竟是得了世界级的奖。这不仅是给学校争了光,还给我们的国家,也给我们的民族都带来了荣誉。 第二部 第三十七章 情乱五指山 当海平完成了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后,他跪到了他的美神面前。美美惊慌地坐了起来。他握着她的手,像西方绅士一样吻了一下,问:“我的女神,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别说,谁问也别说。原谅我,我不想把你展示给别人。”海平转身要把画板毁掉,美美尖叫着用身体护住了倾注了两人心血的作品,喃喃的向老师保证:“我不说,我只属于一个人,一个懂我的人。” 他们拥抱在一起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欲盖弥张的纱起到了雾里看花的作用。这幅命名为《海边少女》的作品竟然蹬上了世界最高级别的艺术殿堂,她被誉为新时代的蒙娜丽沙。好多艺术家都出高价想请这位少女做自己的模特。可是作者没有透露这个模特的真实姓名。所以,这些苦苦追寻了好久的人瞎忙了一阵后,失望地把这个中国的蒙娜丽纱给淡忘了。 这个中国蒙娜丽纱是海平一个人的,他们俩是师生,也是兄妹。可是,感情这个东西就像个得寸进尺的无赖。他们师生间的感情变化在海平和他妻子吵架后,瞬间变化了性质。 这是个冬天,这有着冰雕传统的城市是寒冷的,没有人在这样冷的天气里来海边享受海风。他们来了,一个热血沸腾的男人,将一个冷得瑟瑟发抖的女孩拥进了怀里。他为了试探自己在这个女孩心中的位置,留下了那样一张没有任何条件的求爱纸条。可是,就是这张纸条让这个纯洁天真的少女颤抖了。她心疼他,害怕失去他。她缓慢地走近了这个可怜的男人。那个被海风吹凉了的怀抱,因为心爱人的投入变得火热起来。 红粉听完了美美的叙述,咬牙将一棵树岔“喀嚓”一声给掰断了。美美惊讶地看着这个文静的三姐,惊恐地看见她把半截树枝攥得在她手里乱颤。美美惊慌地问了声:“三姐,你想干什么?”红粉愤怒地将手中的数枝抽向了一棵树:“想干什么?想杀了他!他一个已经成了家的男人,他难道不知道他已经没这样的权利了吗?他为了寻找灵感,去诱惑一个不懂事的少女,他这是犯罪!是摧残!是他把你毁了!你知道吗?学校领导处罚的应该是他,不应该是你!天下没有公理了?不行,美美,你跟我走。我们不能这样,责任在他不在你。” “不!三姐,你别这样说他。是我的错,是我先喜欢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看他,他长得实在太好看。我看见他就感觉自己连走路说话都变了味。那都是因为他。我也是因为有了他的启发和关心,我的画才一步步走向成熟,才有了进步,才有了……”“行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你现在应该恨他,而不是护他。”美美看着这个从来就很理智的三姐,眼泪从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滚出来。红粉发现,可爱的美美由于受到这样大的打击,人瘦得没了形,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现在更大了。红粉心疼地把美美拥进怀里,用一个姐姐的胸怀安慰着她:“好了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年龄还小,你还有机会从头再来。美美,三姐不去找他,你别害怕。你跟三姐走好吗?我们找个更好的学校,咱们重新开始。” “不!我哪里也不去。我等他,他会来接我的。他说过,他这一生不能没有我。我也一样不能没有他。”“什么?你还等他?他毁了你的前程还不算,你打算让他把你的整个人生都毁了吗?”倔强的美美没好气的说:“我愿意!你们谁也不要管我,我已经长大了,我有我自己的选择,这是我的权利。” 美美说完,自顾自地跑出了树林子。红粉追在她的身后喊着。这个时候,她看见母亲和大姐一前一后的从商家庄走出来。大姐由于背了小桃的原因,身子朝前佝偻着,走得很吃力的样子。红粉心疼大姐,她知道大姐现在的压力比任何时候都大,她们姐妹几个同时出现了感情上的问题,这让她不知所措。她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来养活和培养妹妹们成才,但她没办法让自己的妹妹们幸福。红粉以为她和母亲去大海家是自讨没趣,但她阻挡不住她们,看样子她们果然是自讨没趣。 红粉看见她们后,望见美美是回家了,就放心地朝姐姐和母亲迎了上去。 红粉接过已经睡在大姐背上的小桃,红杏得以直起腰,喘了口气说:“红粉,你别为家里的事耽误了工作。该走就走。”红粉说:“没有,我现在是休息时间,没有耽误工作。”红杏知道红粉没有说实话,但也不强求她了。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也确实离不开她。红粉从小就有心计。自己遇到大事总爱找她商议,现在这家里也确实需要她。 红杏看了眼红粉说:“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自我这一点不怎么样。”一直气呼呼走在前面的红杏娘这个时候接了话茬:“什么你的我的,我看现在的人啊有钱就是理。你看看大海他娘那个样!是他儿子做下了不是,我们来找找她,她不但不认错,还有理是的和我吵吵。我也就是看小桃害怕,要不我把她的家给她砸了她也没话说。我的闺女差点就没命了,她还有理了她……她倒说你二姐的不是一大摞,连生二胎的事都提出来了。他们这不是老脑筋吗?她不看看我这些闺女哪个比儿子差?还重男轻女……” 红杏和红粉听见母亲后面的话是没什么力度的,今天她强拉红杏带小桃去找大海的娘,本来是想让他们这做老人的说说自己的孩子,让大海来给红桃认个错,好给他们小两口和好。可大海的娘偏偏就护犊子。见红杏和她娘带小桃进了自己的家,就知道她们为什么来了。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她的儿子大海已经是这个乡里众星捧月般的企业家了,谁见了不竖大拇指。他的面粉厂让全村的人都得到了实惠,他给自己的父母盖起了全村第一份出厦的大瓦房,也让因为大哥二哥的事闹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的父母扬起了他们骄傲的头颅。大海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的精神和物质上的支柱,他们怎么可能给这样的儿子派不是?你们说我儿子不好,我还嫌你闺女不对哩。大海娘先来了个死不认帐,说自己养的儿子没有一个不照调的。 当然这话她说的也没多少底气,但为了儿子无理也得争三分。这让本来想和她好好扯扯的红杏娘,更没好话说了。她说了一阵气话后,感叹一声说:“可惜五婶已经不在了,要是她老人家还活着的话,还有个知情理的人来说句公道话。现在的人拿无理当有理来说了,这天底下还有讲理的人不?” 小桃见奶奶和姥姥两个人都瞪眼拍桌子的提高了嗓门说话,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两个老人毕竟心疼孩子,就都住了声。眼巴巴看红杏好哄歹哄把小桃给哄住了,两个人才又恢复了鸡斗式的架势互相敌视着对方。红杏看见眼前这个情况觉得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本来她是不同意来商家庄的,光大山干的事就够她寒心的了,如果大海也这么没良心的话,就证明他们一家人都这个德行。如果他要回心转意的话,不用来兴师问罪,他自己就会上门来负荆请罪的。可是,红杏不想让娘感觉到女儿没有儿子能撑腰的感觉,硬了头皮陪娘来了。她从进这个家门还没说一句话,可是做母亲的想用古老的方式,来向红桃的婆家兴师问罪。她觉得女儿受了欺负,娘家人要是连个面也不出的话,这让闺女以后在婆家更难做人。 红杏知道,因为小两口打架,娘家人跑来把婆家砸个稀巴烂的有。为了一口气,寻了短见的,娘家人把婆家闹个鸡犬不宁的也有。但这样的结果是让亲人变成了仇家。红杏本来是阻止母亲的,可是,母亲说的也有理,自己家的闺女让人家欺负成这个样子,婆家人连个来问问的也没有,这个时候娘家人要不过来问问的话,难道还真以为刘家没人了不成? 婆婆还是以前的婆婆,除了说话比以前更厉害了以外,没什么变化。红杏想自己是来错了,今天他们不但没做到上门兴师问罪的作用,根本就是来自取其辱的。她怕婆婆和娘争吵起来让邻居们笑话,就开口说:“小桃,你是跟奶奶呢还是跟姥姥?”两个老嬷嬷见红杏这样问,都立刻显出了温柔的一面,生怕孩子说不跟自己后难堪。小桃看了看余怒未消的奶奶和姥姥,她们俩现在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就将小手朝红杏伸来:“我要大姨。大姨你带我找妈妈,我要妈妈……”孩子说着说着又哭上了。 孩子的哭声揪紧了这几个女人的心。她们毕竟都是母亲,都有一颗做母亲的心。红杏把小桃背起来,这样上山的时候还好一些。她走进婆家和走出婆家,都没和这个婆婆说过一句话。这是红杏和她母亲走出村子的时候,她婆婆才回味起来的。难道红杏对我有意见?难道她在怨恨我? 大海回家来的时候,看见母亲正自言自语,纳闷地问:“你怎么了娘,怎么自说自话的。” 大海娘说:“红杏和她娘带小桃来了,她怎么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呀?你说,你嫂子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呀?怎么到家来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就走了。”大海听说红杏来过自己家后,把手里的包朝娘的怀里一塞就追了出来。 大海追上红杏后,红杏娘和红粉都没正眼看他。大海低头不语。红杏对抱了小桃的红粉说:“你们先回家吧,我和大海说说话。”红粉看了眼大海,一脸轻蔑的表情。小桃轻轻叫了声:“爸爸。”大海看看小桃:“找妈妈去吧,爸爸和大姨说句话。” 红杏知道,大海既然追上自己,就是有话想和自己说,她想听听他的打算。红桃这边坚持离婚,他这边是怎么想的,红杏一时还拿不准。说实话,她真为他们俩今天的局面感到痛心。 大海看了眼已经坐到地堰上的红杏,知道她在生自己的气。既便是这样,她也把最好的地方腾出来给自己坐。大海难过地看了眼红杏给自己让出来的一快平展的石头,心里更难受了。他支吾着说:“大嫂,我……”红杏敏感地看了眼大海,因为大山跟嫣红走后,他都是随了红桃叫自己大姐的。 大海见红杏的目光锐利地射向了自己,他尴尬地说:“红桃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她既然要和我离婚那肯定是没商量的。就和当年她要和我好你拦不住一样。”红杏从鼻子里哼了一下,心想,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呀。既然没忘记以前的事,看来他们俩的婚姻还有商量。说实话,红杏是不赞同红桃离婚的。这不光为了小桃,她实在是不能接受他们那样美好的感情会毁于一旦。于是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个预兆也没有。”大海苦笑了一下说:“我们俩的个性就是这样。就像当年我们互相喜欢,却要装做互相讨厌一样。爱把事情反着做。”“这么说你们俩过去的恩爱都是装出来给人家看的了?”红杏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缝,她尽量不让自己内心的失望流露出来。 大海在红杏给自己吹跑了尘土的石块上坐下来,顺手掐了棵摇晃在自己眼前的悠悠草掐巴着,也叹了口气说:“大嫂,你现在也一定在恨我对吧?恨我忘恩负义,恨我是个薄情郎,恨我……”红杏扬手制止住了大海的话,她说:“我已经没这么多的恨了。大海,你曾经是红桃的骄傲,我也为此佩服过红桃的眼光,她曾经的幸福也证实了这一切。可是为什么,你们的感情就这样经不住岁月的考验。大海,你告诉我,男人事业的成功就意味着背叛自己的家庭吗?女人难道只有和自己的爱人共苦就不能同甘吗?” 大海看见红杏一直紧盯住自己眼睛的目光,自己沉静了一下说:“我要是否定的话,你不会认为我是在说谎吧?”红杏摇摇头:“至少你还没和我说过谎。”大海被红杏这句肯定的话说的有些感动了。这说明她是信任自己的,她肯定也理解自己。想到这里,他用力抿了下嘴说:“我们的爱在小桃出生后就消失了。”大海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红杏听起来像打雷一样重。这样说来他们结婚后只过了两年有爱的生活。天哪,那样轰轰烈烈的爱,那样缠缠绵绵的情,竟然只有六百多天。 大海继续说:“你也知道红桃生了孩子后就变成什么样子了,她除了唠叨就是抱怨。他为了我做的那点牺牲时时刻刻都让我感到压抑。这样的压抑让我害怕见到她,最后我为了躲她,我就不去她那里住了。当然,我是个男人,我有我的需要。所以,我也就成了你们眼中的坏男人。” 大海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红杏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一声不吭地走了。 大海被红杏拍起的尘土弄迷了眼睛,等他揉出了眼泪能看清东西的时候,红杏已经翻过山坡,跨过横亘在山顶上的公路,渐渐消失在山坡的那端了。 本来大海还想给自己的背叛找点理由的,还想让红杏同情一下自己。看来她并没理解自己,毕竟她也是个女人,女人怎么可能理解男人呢。大海这样想着,等再也看不见红杏那一冒一冒的头尖了的时候,他不得不起身往家走。他现在也想跟在红杏的身后去看看红桃。可他害怕,害怕红桃那得理不饶人的嘴巴,害怕她会把自己的过错当成终生的警钟来敲自己。所以,他想了千遍万遍后,不知如何是好。红杏一口气回到家后,不是走路走累了,她是被大海给气得直喘粗气。这算什么理由?男人的需要,就是这点生理上的需要就可以背叛自己的爱吗?你也太随便了吧?你们是人还是动物?红杏发现自己骂了所有的男人。怎么会这样?大海一个人的错,怎么让自己把世上的男人全骂遍了,难道是自己骨子里也有恨男人的心吗?难道自己心里也埋藏着恨吗? 红杏在惶恐不安中回了家,这些年,她在极力的压制住自己不许想念那个人。她不想让他扰乱了自己已经平静了的生活,她有儿子就足够了。可是,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这样骂人,是因为他也是个无情的男人吗?不,他的无情是被伤的,如果当初杨洋不抛弃他,如果不是自己替了杨洋骗了他,他不是个无情的人,他根本是太重感情了,被伤后才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这样想来,背叛爱情的也不光是男人,他当初一定像红桃现在恨大海一样恨杨洋。而自己又是杨洋的帮凶,还指望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印象吗? 红杏回到家,抓起茶缸一气喝干了里面的水。她想把自己心里的火浇灭,也想让自己冷静冷静。等她气喘得匀了些后,看清家里的人都紧张地把目光投向了她。红杏马上意识到家里又出事了。她看了看周围,没发现美美,立刻紧张的问:“她呐?美美呢?”红桃没好气地说:“让我骂走了!不要脸的第三者,还口口声声的爱呀爱的。他们知道什么叫爱呀?”红杏气愤地说:“你如果知道的话,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什么?我今天这样的结果能怨我吗?是大海他喜新厌旧,是他背叛了我!是怪那不要脸的狐狸精、第三者……”红桃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是的问。“你今天去哪里喝的喜酒?是不是去见那个不要脸的了?他跟你胡说了些什么?我是你妹妹,你总不能听他的吧?我就不信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红杏难过地问红粉:“为什么不拦住她?”红粉把一个纸条递给大姐:“你看看就知道了。” 红杏展开了美美留下的纸条看了看,眼睛盯着墙面瞪得很用力,但还是没有把已经聚拢的眼泪给逼回去。红桃和红粉一边一个抱住姐姐的胳膊,红杏难过地说:“是我,是我害了你们……” 红桃边哭边摇晃着大姐的胳膊说:“不,不怨你。是我们自己害了自己,是我们自己自作自受。”红杏把两个妹妹揽进怀里,用无限怜爱的口气说:“我希望你们都比我好。可是,可是你们,你们怎么就不按我的设想去走,怎么就……” 红粉冷静地说:“大姐,你别难过,这个世上根本就没什么狗屁的爱情存在,即便有存活期也不过两年。二姐,你也不要难过了,按人家爱情专家说的算,你和大海的爱情早就不存在了。”红杏纳闷于红粉的判断,她怎么知道红桃和大海早就没有爱了。 红粉笑笑说:“人家说了,爱情最长的寿命只有两年的时间。如果过了这两年还能生活在一起的,那就不是爱情了,爱情已经转化为亲情和责任了。你们想想,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电影故事中,哪个主人公是写有情人终成眷属后的生活的?又有几个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不是一个主角中途丧命才成为永恒的爱情?不说远的,就说我们眼前的成老师和方老师吧。他们俩活着的时候,如果能挣脱各种羁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话,他们的爱绝对保持不了两年。因为他们这样的情况会更复杂,复杂的人际关系会更迅速地导致他们的爱情死亡……” “住嘴!”红杏恼怒地制止了红粉的长篇大论。红粉和红桃同时惊讶地看见红杏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愤怒。她盯视着红粉,用轻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说:“我知道你有学问,也知道你见多识广。可你没权利毁坏一对已经故去的恋人。我很尊重他们俩,他们俩的爱一直是我活着的理由。我不知道人要是没了爱,还怎么活,还活个什么劲……” 红杏说完这句话就摇晃着出了屋子,她到两位老师的坟前闷闷地坐了下来,她真想把他们从地下拉上来,让他们以事实证明给她们看。为了能让自己的两个老师能长相私守,她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这堆并到一起的坟,为此使自己的小腿上留下了一块永远的疤。 第二部 第三十八章 当头一棒 那个冰天雪地的冬天,大病初愈的红杏半悲半喜地将自己敬爱的两个老师合葬了后,红粉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成老师在城里安了家的儿子混得不错,他要等自己的父亲退休后,就把二老接进城里享福。可是,父亲怎么也不同意。母亲是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进城的。但是,为了能哄走他,就故意没给他说破,心想只要离开了这里,他看不见五指山上那堆土了,就会忘了过去的事。等儿媳妇给他生下个孙子闹哄着他,也许就更好了。 这里老伴和儿子合计好了,过年的时候就去他那有暖气的大房子里过。眼见要享福了,他倒好,跑到这吊死鬼的坟前冻死了。 其实,成老师早就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了,只不过他的老伴不知道罢了。他眼瞅着老伴和儿子要把他和自己的爱人分开,他焦急又害怕。他焦急的是这一去自己是不是还能回来,自己唯一信任的红杏现在又重病在身,至今没有回来,她给自己的承诺能兑现吗?虽然自己立了遗嘱要她处理自己的后事,可是,她如果不能康复的话,怎么能为自己办理后事。如果自己进了城,关进那鸟笼子一样的房子里,想看一眼自己的心上人也难了。 成老师在伤心欲绝的心态中喝了很多酒,然后,就来到方老师的坟前吹起了那只有他知道的调子。可能天冷的原因,也可能是太激动的的缘故,他在与亲人倾诉着的时候,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他的老婆看见自己的男人宁愿冻死在情人坟前也不愿意和自己去儿子那里享福,绝望了。气愤的抛下他独自一人去了儿子那里。 可是,儿子听了娘的哭诉后不乐意了,那是他父亲啊!无论他做过什么,都是他养大了自己,并且培养自己成了才,自己才有这样的好生活。儿子带上妻子和醒悟过来的母亲赶紧回了老家的五指山。 可当他们看见合并在一起的冻土时,他们一家全火了。尤其是成老师的老婆看见那几乎并到一快儿的坟头后,简直气疯了。她拿镐头就刨。红杏用自己的身子扑在上面护着。成老师的儿子生气地说:“你有什么权利来处理我父亲的后事?你是他什么人?”红杏说:“我是他的学生,他立过遗嘱,让我为他办理后事,我知道他的心愿,他想和方老师合葬,他早就在这里挖好了自己墓穴,你们谁也别想破坏他们的家!” 成老师的老婆将镐头高高的举起来:“他和她合葬,那我和谁合?我死了和谁合?”红杏的眼泪落进冻土里,喃喃自语:“难道你今生的苦还没吃够吗?”成老师的老婆咬牙切齿地说:“对!我没吃够。他让我过不好,我也让他们不好过!” 成老师的老婆已经气疯了,她疯狂地刨着土。红杏的身体护住这边护不过那边,红杏大病初愈的身体滚来滚去护也护不过来。镐头在她的身体周围频频地落下,终于有一下刨到了红杏的小腿上。 血从红杏的裤管里流出来,但她没有起来。红粉和红桃过来拉她的时候,红杏像壁虎一样紧紧的贴在这堆冻土上。 美美在这个时候,在大姐的对面趴下了。姐俩的身体像两个大字手接手的护在这堆冻土上。红杏的手握住美美的手,姐俩的眼泪一点一点的融化着这石块一样硬的冻土上。成老师的老婆无处下镐了,他的儿子看着红杏的眼泪和不断涌出的热血,回想起父母过的那种日子,心想,这也许是自己唯一能尽孝的机会了——让他们在一起吧。成老师的儿子两膝一屈,跪到父亲的坟前呜咽道:“爸,儿子就成全您!”说完,他磕了几个头,拉起母亲就走了。 红杏回想起这些感觉自己的小腿现在还隐隐作痛,她不敢相信刚才那刺耳的话是红粉说的。她仔细回味着红粉的奇谈怪论。人间的爱真的是这样短吗?想想红粉的话,再想想那被歌颂了千万年的爱情。无论是中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是西方的罗米欧和朱丽叶,他们的生命确实是没有长远的。难道只有生命的短暂才能保证爱情的久远吗?这是什么道理,这还叫爱吗?天长地久的爱情是人们的空想吗?红杏回想起那个烟花满天的绚丽的夜晚,泪水倾泻而下。 当初是红桃为了大海在这座山上所说的话在自己的脑海里打下了烙印。在那个终生难忘的夜晚,她体会到了什么是爱,也理解了红桃所说的话的全部意义。在那个夜晚,他们是想爱的,这无须质疑,彼此的身体已经告诉了对方。尽管他瞧不起自己,但她没有后悔过这一闪即逝的爱,她甚至感激上天给了自己这么个机会,让自己爱人的种子在自己的身体里生根发芽。无论是反孕时的痛苦还是生产过程中的折磨,红杏从来就没后悔过,她一直抱着感激的心孕育着这棵爱的芽苗,直到他落地生根,在自己的呵护下慢慢长大。 她守着霜儿,就等于守住了一份爱。看着霜儿就感觉他不曾离开自己一样,她和他有一个这样优秀的儿子。在她需要照顾的时候,儿子照顾了她:在她需要依靠的时候,儿子小小的身躯代替了他。红杏依在儿子的身上,就能感觉的到他的存在。她就是在这样的感觉中继续着她的生命,她的爱。她从来没为自己的那次出轨后悔过,她还为自己有那样的勇气接受他感到欣慰。如果不是那么勇敢的接受他,自己的生命将没任何意义。 怎么说爱情的寿命只有两年,自己的爱自己知道,尽管他那样误会并伤害自己,自己爱他的心没有片刻的改动。每天深夜她都祈祷他能来到自己梦中,哪怕是片刻的想会也能让自己心满意足。 如果红粉说的没道理,大海和红桃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红杏难过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两堆并到一块的土堆。心想,如果人间的爱情真的就这么短暂的话,我宁愿早点死,也不愿意空活这么久。方老师,你和成老师这永恒的爱情难道说是你先走一步的原因吗?你们要能生活在一起的话,真的会像红粉说的那样吗? 回答她的只有成老师给方老师栽下的那一串一串槐花被风摇落下来,落得她满头满身都是。 红粉知道自己戳到了大姐的痛处,可她今天不得不戳。她知道女人为什么大多被感情所伤,因为男人是以事业为重的,他们是理性的。而女人则是感性的,她们往往把爱情当做终生的事业来经营。这样的结果毕定导致女人的被动与被伤。她亲眼看见过痛不欲生的大姐是怎么度过那个感情难关的。就像她自己在红桃的病床前承认的那样,如果不是她们姐妹没人管的话,她早就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她也就是看见了姐姐的伤口后,才关闭了自己情感的大门,将感情拒之门外。尽管她知道牧风是真心喜欢自己,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可是她不敢相信他能超越这自然规律,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早就被世人看破的事实很残酷的摆在面前,爱情的存活期太短了。如果两年后他不爱自己了,而自己爱他越来越深的话,她将无法面对生不如死的痛苦。她知道自己这个人是一根筋,她不敢赌。她害怕那彻骨的痛,更害怕自己会因此误了一生。现在,红桃和大海的例子又证实了她的预感。再伟大的爱情也不过是两年,为了这短暂的两年,去毁坏自己的一生也太不值了。红粉已经果断地决定要和牧风做一生一世的好同事,好同学、好朋友。绝对不去碰什么爱情这个骗人的幌子。 可是,她醒悟了,她的姐妹们还没有从血的教训中清醒过来。她要用事实来说服她们,让她们不再为这一钱不值的狗屁爱情去流泪,不再为根本不存在的感情去悲伤。红粉这么做的主要原因还有一个——成老师和方老师在大姐心目中的位置她是清楚的,不把这样的神话给她打破了,想让她把这个含有钾钠矿石的山开发出来的可能性是不大的。她肯定不会为了金钱去动一动她心目中的那块神圣的土地的。 搂着小桃睡觉的红杏娘一觉醒来,见屋子里还是只有红桃和红粉姐妹俩,就问:“你大姐还没回来呀?”红桃刚要说话,红粉赶紧说:“没有,您刚睡了没一会儿。你看小桃还没醒呢。”红杏娘毕竟是上了年纪了,她被三闺女这一说,自己以为时间还早呢,就又躺下说:“我怎么觉得饿了。也不知道美美这个死丫头在外面有饭吃没。”红桃说:“没饭吃她就回来了,您甭挂牵她。” 红杏娘感叹了一声说:“怎么就这么巧呢,事都赶到一块来了。你也不该把气撒到你妹妹身上,又不是她抢了大海。”“不是抢大海就行啊?抢谁家的男人不伤害女人啊?有您这样教育孩子的吗?我看就是您和大姐把美美给惯坏了,做那丢人的第三者光彩呀?还不让说……”红粉不耐烦地说:“什么三者呀两者的,上了男人的贼船就别想有个好。” 红杏娘感叹着又躺下了:“唉!养儿养女干什么,除了操心就是操心。人家也有儿也有女,就没见你们这样的。不是这个闹离婚就是那个不愿意嫁。红粉你说你都多大了,还没个婆家,人家问我你让我怎么说呀……”红粉赶紧出了房间,她才不愿意听母亲的唠叨哩。 静静坐在成老师坟前的红杏心里百感交集,她不希望美美做第三者,可方老师和成老师的遭遇,让她不能下决心来阻止美美。再说,美美留下的话里已经明确说明了,她是个像大姐一样憧憬和理解爱情的人。她宁愿放弃生命也绝不会放弃爱情。 由此看来,自己以为小不懂事的美美是什么都懂了。难道不是自己误导了她吗?如果她能像红粉一样冷静的话,怎么可能上那老师的当。不,不能那样说。也许那是一份真爱…… 面对方老师的墓,她感觉自己这样想都是罪过。方老师那幸福的笑容至今还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他们的爱是自己永远欣赏和崇拜的,怎么可以贬低那么神圣的感情。可是,面对红桃受的伤害,她不知所措了。立场的不同,角度的转换,让这个处在是非中的人无法解答这复杂的感情问题。她想帮妹妹们都无从下手。 红杏难过地想,祖祖辈辈们那日出而做,日落则歇的日子,竟然是活着的最好的一种生活方式。这样的生活看不出爱还是不爱。日子像缓缓流淌的河水一样缓慢平稳的流下去,无风也无浪。红杏想到这里,倒有了几分羡慕被自己瞧不起的那种生活方式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平平淡淡才是真吧。看来,自己不是唯一一个遭受情感折磨的人,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有人承认平淡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这个时候,红粉过来将落在大姐头上的花瓣给吹拂下去,并紧挨着大姐坐下:“姐,你在想什么?”红杏好象在回答红粉的话,也好象是在回答自己:“我想世上的事是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之分的。也许立场的不同,角度的不同就决定了事物性质的不同。” 红粉笑了一下说:“大姐,你都成哲学家了。你也别想这些事了,先听听我给你带来的好消息。”红杏回头看着红粉:“是那个牧风向你求婚了吗?”红粉没治了似的把拳头软软的砸在大姐的肩上,将头朝姐姐怀里一拱:“我亲爱的大姐呀,难道你真的老了吗?怎么和咱娘一样了。” 红杏被红粉说得有些难堪了,她看了眼红粉说:“我是老了,老的连个主意也拿不出来了。眼睁睁看着你们的问题,一点解决的办法也没有。” 红粉生气地拉起大姐:“你不要这样,振作一点好不好?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这座山是个宝山呀大姐!”红粉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把牧风化验的结果告诉了红杏。红杏先是惊喜,接下来将眼睛移到眼前的这两个土堆上。她的眼睛从土堆上又移到了红粉的脸上,连连摇着头:“不,不,不能这样。你千万别把这个事说出去,我答应过成老师。成老师怕别人毁坏了他和方老师的家才让我来承包这个荒山的,我怎么能亲自去毁坏……” 红杏话还没说完,红粉就气得站起来走了。红杏随后跟在她屁股后头嚷:“你要是把这个山的情况说出去,我就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红粉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用很严厉的目光看着红杏说:“大姐,你从小就教育我们,为我们山里的女孩子们争口气,让老辈人们看看,女孩和男孩一样有出息。可是,我今天算看明白了,女人就是不如男人。男人的胸怀比女人的宽,比女人的大。” “胡说!”“我怎么胡说了,你看,你眼里心里装的无非就是些情情爱爱的事,想的无非就是家里这几个人。你几时想过比这个家大一点的事,你心里除了这个家以外的事你关心过吗?想过国家大事吗?恐怕你连这个村子里的事都很少想。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们是些有理想有报复的人吗?可你看美美留下的那几句话,不是你把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方老师奉若神明的话,她能去做第三者吗?不是你把爱情看的比生命还珍贵的话,红桃她至于这样要死要活的吗?为什么老辈人看不起女孩?我看女孩子就是不如男孩。男人能拿的起放的下,我们女人行吗?” 红粉只顾咔咔咔说个痛快,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姐姐,她害怕自己碰到她的眼神后会说不下去的。可是,她的话照样没有说完就被人阻止住了。有人从背后抓住了红粉的胳膊,红粉回头看见是牧风后,立刻用严厉的口气说:“你放开我!”牧风的眼睛根本没看红粉,红粉顺了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大姐的脸色是紫红色的,头摇成拨浪鼓一样。 红粉也吓坏了,她知道大姐是受不得刺激的,可是,她不给她重创的话,她怎么能醒?红粉快步跑过来想拉大姐的手。红杏惊慌地把手藏到自己的身后,用像小学生害怕老师批评似的口气问:“这么说,果然是我误导了她?果然是……”红杏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突然间转身疯跑起来。 红粉没想到一向坚强的大姐会受不住自己的这几句话,她惊得目瞪口呆了。牧风把眼睛狠狠地盯住红粉,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你是冷血动物!”然后撒开大步追红杏去了。红粉一刻也不敢停地跟了去。 落日的余辉使整个天空像个忙乱的少妇一样红着疲惫的脸,云彩像忙乱得没顾上梳理的头发,左一缕右一缕胡乱扯着。当太阳落下山的时候,风停止了,天空中凌乱的云好象得到梳理了的发鬏,渐渐挽成了些疙瘩状。红粉示意站在一边的牧风,想让他去叫站在山尖上看着云彩变幻的大姐回家。 五指山上这个翘起的拇指尖此刻正承担着一个女人痛苦的诘问,她迷乱了的思绪朝着天空寻找答案。她没任何依靠,既没有精神上的,也没有物质上的,她是靠自己坚强的信念支撑自己走到今天的,为了妹妹们,她曾违背了自己的意愿选择了错误的婚姻,也曾遵循自己的意念,接受了被道德诅咒的婚外情。她尽管良心上受到过谴责,但她没有后悔过,她甚至是靠了这被诅咒的情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尽管他是误会自己的,可她没怪他,她知道这误会的原因。她不恨他,因为他是她的爱人,尽管自己差点为他付出了生命,但还是感激他给了自己延续生命的霜儿。她为此感恩,为此更信任爱情的忠贞。因为她是活在自己的爱情里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她不在想念他。可是自己这样的观念影响了妹妹们?可是自己这缺少道德约束的感情误导了她们?难道红粉是对的?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狗屁爱情,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原因吗?可是,眼前明明有一对至死不愉的一对恋人的坟,证明着自己的信念…… 牧风显然是对红粉生气了,他根本不理红粉的示意。红粉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气,自己轻轻走到大姐身旁说:“大姐,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的话,您可以骂我,也可以打我,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红杏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只是缓慢地摇着头,眼睛盯着遮盖住天空的云朵,好象上面有她要的答案似的。 红粉见大姐的火气已经消了,就近前一步说:“大姐,我不是否定所有的感情,也不是说她们在感情上的事都是你的错。我只是不想让你把爱情这个东西看得太重要了。就说你对那两个老师的态度吧,你欣赏那只能代表你,你以为他们伟大,我还认为他们自私呢。你想想成老师的家属是个什么心情?他的儿子又是什么感觉。在城里买了房子来接二老去享福,你看他宁愿冻死也不肯跟老伴去……” 红杏扬手制止了红粉继续说下去,她也没有回头,只是把仰久了的头低下了,用很沉重的口气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一切等我把美美找回来再说。” 做为这个家的大姐,红杏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她们。尽管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使她们免遭痛苦,但她觉得她们姐妹四个就像这五根竖在山尖上的岩石一样,是连在一起的。 第二部 第三十九章 蒙娜丽莎 红杏抱着这样的心态赶到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学校,她直接去问校长的办公室在哪里。门卫和办公室里的人拦住了她。红杏表情严肃地说:“你们哪一个是这里说了算的人?那样的话我就不找你们的校长了,出了人命案子你们给我做主。”所有的人都住手了,系主任撒谎说:“校长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说清楚,来登记一下。” 红杏说:“不用登记。我是被你们开除了的刘美同学的大姐,今天我是来找领导讨个说法的。”系主任一听慌了,他看了眼二楼校长的办公室。红杏见他们不让自己见学校的领导,就朝地上一坐:“我见不到校长就不走了。” 这个时候,系主任的手机响了,他接完了电话,尴尬地笑笑说:“校长的会议又取消了,我带你去他办公室。” 这个名牌大学的校长坐在过大的办公桌后面显得有些委琐和老气横秋。他看见红杏进来,镜片后面的眼睛略显慌乱了些,他起身让了坐,接过主任准备倒水的杯子说:“你忙去吧。”他亲自给红杏泡了茶,红杏没有接他送过来的杯子,而是死死的盯住校长的眼睛说:“我妹妹现在已经失踪了,你说怎么办吧。” 校长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们怕出现这样的问题,所以才派专人送她回家的。既然她人不是从学校里丢的,那我们是不负责任的。”红杏呼一下站了起来,用几乎可以吃人的眼睛盯着校长说:“人是从我家走的,可事是在学校里出的,你们处理不公造成了她的出走。请问,她破坏哪个老师的家庭了?为什么给她这样重的处分?”红杏这个问题把校长问出了汗。因为他知道刘美是从乡下来的学生,所以他为了保全自己女儿的家庭,滥用了职权。他万万没想到,刘美的姐姐会到学校里来找领导。他以为乡下人怕事,尤其这样的丑事,他们更不愿意张扬。只要把刘美遣送回家,这边还没听到什么风声的女儿就不会闹。只要女儿不闹,他这个老丈人是不会把这个事情张扬出去的。要知道他是把海平当儿子来培养的。出了这样的事当然他是生气的。可是,为了长远的打算,也为了自己有个幸福安乐的晚年,他不想把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都白费了。所以,他自己亲自盯梢,亲自把女婿堵在了他那藏娇的阁楼里。 虽然开除刘美只有系主任知道真正原因,但刘美消失后,在他们班也出现过不小波动。他知道,因为家庭困难而辍学这样的理由很难让同学和其它老师相信,但他相信,刘美只是众多学生中的一员,就像苗圃中一棵苗子一样,乍清除时可能有人会发现她的空位,但用不了多长时间,拥挤的苗圃会掩盖这个空位,大家会把这个学生忘掉的。可是,没想到她的家人闹到学校来了。如果这个事闹大了,不但会影响自己学校的形象,连顶风提拔起来的海平也不会站住脚的。 想到这里,校长说:“刘美同学本来是个好苗子,谁会想到年轻人容易冲动。这样,为了不埋没人才,我给你写个推荐信,你带她去xx学校找那里的校长,他是我的好友,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会收留刘美同学的。” 红杏把推荐信接过来撕得粉碎:“像我们刘美那样的好学生不愁没学上。我今天来不是求您来的,我是想问一问你们这样的决定对我妹妹公平吗?那个老师是谁?我今天来就是想见见他,问问他我妹妹是怎么勾引他的。” 校长这个时候沉下脸来,用极其严厉的口气说:“你以为破坏人家的家庭是很光荣的事吗?”红杏站起来,用同样严肃的表情说:“你以为毁坏一个人的前途就那么应该吗?”这两个同样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对方的人,丝毫没因为身份的不同,或者地位的悬殊有半点退让。相反,校长从红杏的眼睛里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带有毁坏性的凶光。 光和光的碰撞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想用盛气凌人压住对方的校长不得不妥协了。他知道此事一旦闹大,不但女儿的婚姻和女婿的前程将毁于一旦,自己的一世英明也将受损。他重新指了指沙发说:“请不要激动。您作为学生家长的心情我们是能理解的。可是,做为学校的领导,我们也有维护老师的责任。尽管他有错,我们也不想一棍子把他打死,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况且我们已经处分过这位老师了,可为了不伤害他的妻子,我们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吧?” 红杏不紧不慢地说:“您为老师着想是对的,我为我的妹妹讨个公道不应该吗?我并没有想伤害别人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这个老师是谁?学校调查清楚了没有?为什么就这样武断地把一个优秀的学生赶出了校门?学校如果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就告你们!如果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更不会放过你们!” 红杏后面这两句话不是吓校长的,她真做出了这样的打算。有关这方面的情况她已经找律师咨询过了。 也许是红杏的话真把校长吓住了,也许他是想息事宁人,他满口答应召开会议,重新斟酌对刘美的处分问题。他让系主任给红杏安排食宿,等待消息。 红杏谢绝了,他不想占学校的便宜,自己一个人溜达到海边。她边走边四处张望着来这里游玩的人,真盼望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亲爱的妹妹。 红杏虽然第一次面对大海,对眼前这波澜壮阔的海面没有半点兴趣。虽然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夕阳使周围的青山和高楼大厦的倒影是那样的美,像海底里也有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一样。海鸥的叫声触动了红杏的伤感,她忽然心痛的发闷,可怜的美美,一个女孩子,只身流浪在外,遭受这样大的打击,该是多么伤心欲绝。可恨的红桃,竟然把自己的委屈发泄到美美的头上。可怜的美美,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今天,红杏用那样的口气说话不只是要讨公道,她还想逼校长把美美所爱的人交出来,她要看看这个人值不值的美美爱。 做为过来人,红杏明白此刻的美美肯定又回到这个城市里来了。她虽然不能在这里读书了,但她还可以在这里打工。因为这里有她爱的人,她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宁愿自己承担一切责任也不愿意伤害她爱着的人。光这一条就说明,美美除了这里哪里也不会去的。她向学校施加压力,学校肯定会向美美爱着的那个人加压。红杏以为美美在她的爱人那里,只要学校向那个老师施加压力,她们也许会很快见面的。 忍受和爱人分离之苦的美美本来就痛不欲生,红桃的白眼和辱骂让她实在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她再也不能等海平来接自己,她要去找他。当她冲山顶,看着坐在山那坡的大姐和大海正低头谈话,她怕被大姐看见后自己就走不了了,她没等客车来,随便拦了辆货车就走了。她要和她的爱人在一起,哪怕不合法没名没份都无所谓。 红杏知道美美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但她做梦也会想到美美的这次返回彻底的毁灭了她。她现在为了能走进这个毁了她一切的学校,正用自己被誉为中国的蒙娜丽莎的美换取着这廉价的机会。 她知道她有这样的资本,她也知道自己曾是绘画界的一个谜,全国乃至全世界知名的一些画家曾经不惜代价地找过自己。美美没有回应他们不是不尊重他们,而是太尊重她的这份情了,她觉得自己只属于他。爱毕竟是自私的,她是他一个人的。虽然他们都是搞艺术的,可他们的骨子里还埋藏着传统的观念的,她很珍惜自己的感情,也为他珍惜他所珍惜的一切。 红杏没想到自己很快就得到了学校的答复,给刘美恢复了学籍。这是她意想不到的。可是,主任还告诉她,为了保证刘美复学后,不再出现麻烦,已经把和她关系特殊的那个老师调走了。 红杏听了这样的话,感觉自己做得可能有些过分了。不过,能为妹妹争取来复学的机会,这也是值得的。主任说:“你赶紧回家把刘美送来吧。别耽误了学习。”红杏高兴地答应一声。可是,她忘了,自己是出来找美美的。等她出了校门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是乐糊涂了。美美不在家,自己拿了这个复学通知有什么用?她想再进学校问问这个被调走的老师叫什么名字,去了哪里时,门卫已经坚决拦住了她。 并不知道姐姐来找她的美美此时正在一片绿叶的遮挡下做着画家需要的动作。可是,她怎么摆也没能让画家满意。画家难过的问:“你给海平做模特的时候那份美哪里去了?怎么在我面前就这样死板,像根木头一样,一点灵气也没有了。” 美美扔了叶子,侧身坐在岩石上,迎风点燃了一根香烟,满怀心事的对着海面吐着烟圈……这个姿势竟然让画家突然间高兴起来,他急速地摆动着画笔,很快,一个忧郁的吞云吐雾的女郎出现在了画板上。这和海平得奖的那幅《海边少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画家也惊讶于这个女孩的变化如此之快,昨日的黄花今天就成了树上烂熟的果子。只是这颗迅速成熟的果子有些特别,像所有被激素催熟的瓜果一样,违反了自然规律的东西,总是有些不好的成分在里面。 美美正在情感这个“激素”的催促下,疯狂的成熟起来。她已经把自己的目标定得很死,就是要让自己爱过的人难受!可是,怎么样才能既让他难受,又让他无法逃避呢?美美现在为这个事伤脑筋。她不想制他于死地,那样就不好玩了。因为他曾经制自己于死地过,她知道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一了百了啦。恨也好,爱也吧,消失了的东西还有意思吗?现在她才理解了二姐为什么自杀,现在她已经不恨二姐了,因为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在鬼门关,她已经把爱情这个东西想清楚看得明白了。爱情两个字那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幌子,是男人骗取女人身体的迷魂药。你只要喝了,上当受骗是你自找,寻死上吊也是活该。 美美现在理解了二姐对自己的恨,一个被爱伤了的人,她的心里除了恨已经没别的成份了。像现在的自己,恨不得把天都要戳上个大窟窿。 爱能使一个人变成天使,爱也可以让一个人变成魔鬼。由爱变成的恨比化学反应还快,美美现在的眼神由忧郁渐渐变成了凶狠,她像加了试剂的溶液一样浑身灼痛,她呸一口吐掉烟头,站起身做了一个深呼吸,纵身跳进了海水里。焦急的画家赶忙凭记忆画完了最后几笔。他退后几步,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感叹着看了眼被自己救起来的这个女孩正用胳膊拼命的轮劈着海浪,自言自语的说:“这真是个妖精!” 拿到复学通知书的红杏出得校门后,兴奋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她想,也许美美是和红桃赌气,只是出去走走,并没有到这里来。红杏抱着侥幸的心理把电话打回家。电话是母亲接的,当她知道美美并没有回家时,失望的感觉让她热烈的话语都冻结了。母亲在那边问:“你找到美美了吗?”红杏怕母亲担忧,就说:“有信了。娘啊,还有个好消息,学校已经恢复美美的学籍了。美美要是比我先到家的话,您就先告诉她,让她早高兴着。” 母亲听了这个好消息没有像红杏一样兴奋,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女儿们都围绕在她身旁,如果红杏把她们姐妹几个看成是分不开的五指山上那几根指头的话,母亲就是那根粗大的拇指,她是她们的母体,是她们的根源,她要四个女儿挨排溜的靠在自己的身边。 红杏挂了电话,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不想回旅馆休息,她得抓紧时间找到美美。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她,要让她从绝望中走出来,去继续她的梦想。 不过,这样盲目找是不行的。红杏意识到学校里不想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这样也好,省得日后美美无法在这里呆了。从这一点上看,人家学校领导还是挺通情达理的。要不也不会这么快把那个老师调走。唉!要是知道这个人是谁就好了,万一美美还和他保持着联系的话,就有地方找她了。红杏想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如果美美还和他保持着联系的话,他肯定会告诉她已经恢复学籍的事了。也许,美美现在正往学校里赶。 红杏想到这些自己先高兴起来。她顾不得许多了,她要在学校门口守株待兔的等美美来。 校园里夜景是美丽的,红杏看着进进出出的这些俊男靓女,真的很羡慕他们。她想美美曾是这些人里的佼佼者,她很快就回来了,她是你们这里最优秀的学生,只是感情上出现了点问题。谁能保证在自己的青春期里不出现点过错呢,爱情是没有对错之分的,爱一个人是不由自主的。也许美美爱上的这个人真的很优秀,只是他已经属于别人了,美美像方老师那样没有机会了。想到方老师,红杏立刻紧张起来。美美能从这苦难的恋情中挣脱出来吗?她要知道她爱的人走了,是不是会很伤心很失望?我必须找到她,万一……红杏不敢想下去了,方老师悲惨的结局是她害怕发生的。 红杏越想越觉得慌乱,她知道爱又不能爱的滋味是何等的痛苦。可怜的美美,老天为什么让我们姐妹几个都要忍受情感的折磨。红杏忽然紧张起来。也许美美宁愿自己被开除也不愿意她的爱人离开,这样的结果是自己造成的吗?我这样做是帮美美还是害了美美? 啊!我怎么会在这里等她,也许她现在正徘徊在海边,也许她正绝望地走向生命的尽头。啊,不!老天,千万别……红杏在夜幕下慌张地跑起来。 夜晚的海边是富有诗意的,这里是滋长爱情的摇篮。看那些成双成对的恋人就知道,幸福的人来这里,不幸的人也会来这里。大海的胸怀是宽广的,它能赐予人欢乐,也能包容人的悲伤……一切好的或者坏的情绪在它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红杏徘徊在细浪轻拍的岸边,她忽然很想念大头。他现在干什么?还记得我这个人吗?红杏苦笑了一下,他怎么会记得自己,自己在他眼中是那样的不堪入目,他怎么会记得我。而我是永远永远想念他的,今生如果能在这样的地方,和他手牵手的走一走,能把自己的心里话和他说一说,让他看清楚自己那就死而无憾了。 红杏忽然感到自己的面颊发烫,她在回忆那个色彩斑斓的夜晚。可惜他们之间的情感像擦了根火柴一样,没有铺垫,没有浪漫,只是自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惊喜的发现他正是自己喜欢的并且梦见过无数次的那个人后,自己像飞蛾扑火一般的朝他扑了过去。她对他的爱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的形象早就在自己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了。可他对自己是陌生的,是不了解的,他见到自己的时候,自己正帮杨洋欺骗他,他怎么会喜欢一个骗子。他误会自己不是没有道理的。大头哥,我不怨你,也不恨你,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好的福份能和你长相私守,今生能有机会爱你一回,就已经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了。何况,你还给了我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 想起儿子,红杏的内心是充实的,安稳的,她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完美的女人了。爱过了,又做了母亲,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她长舒了口气,仰头看着星光灿烂的天空,默默祈祷着:老天爷,让我的妹妹们都度过这感情上的难关吧,赐给她们幸福吧!她们都是最纯洁最可爱的孩子,让她们的爱别再多灾多难,如果是我的爱情观错了误导了她们,就让我来承担所有的罪过,别惩罚她们。她们都还年轻,让她们有个好的归宿,让他们都有一个完美幸福的家吧! 红杏的祈祷被一群笑闹着跑过来的人给打乱了,她在海边走了几个来回,一无所获。 她无精打采的回到旅馆,也许是太累的原因,红杏开门进屋也没开灯,就这样和衣往床上一躺,眼睛在黑暗里搜寻着断断续续的片段,有自己的,也有妹妹们的,她想弄明白爱情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样的是对,怎么样的是错…… 在这茫然的问题中,红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她听见有嘈杂的声音时,她一骨碌爬起来,早上的阳光已经很新鲜的照在窗户上了。红杏这才发现,自己昨夜连窗帘也没拉,就这样胡乱的睡了。 红杏看看自己连被子也没打开的床,揉了下头发,准备进卫生间洗刷了。她走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看见门边有一封信,她欣喜地扔了洗刷用品,迅速抓起来,颤抖着手撕开信封。她以为是美美留给自己的,她肯定在哪个角落看见自己又不想被自己带走,所以,她不敢见自己,就给自己送了封信来。死丫头,大姐是谁呀?大姐最理解你了。 可信上的字不是美美的,字迹有些潦草,等她看完了信,她那本来就凌乱的头发立刻扎煞的像个鸡窝一样了,回过神来的红杏如梦方醒,她立刻像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冲出了旅馆。 一个门卫拦不住她,叫来了两个,两个还拦不住,就调来了所有的保安人员。一群穿了制服的青年人把个瘦弱的红杏压制在了中心。这个时候,有辆米黄色的小车轻轻地从旁边经过,坐在里面的人对这样的热闹不屑一顾瞥了一眼。 车子进了校门不久,门口被压住的人像颗炸弹一样爆炸了,红杏大喊:“你们还我妹妹!……”就掀翻了所有摁住她的人。一群小伙子惊讶得看着这个疯女人,吃惊于这样小的一个人哪来这样大的力量。 是什么事让红杏这样疯狂?原来那是一封诺名信,信上告诉她,她的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害她妹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校长的女婿。他不但没被调走,还被提拔为副校长了。 红杏疯了,堂堂的名牌大学,让人敬仰的知识分子们,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护短。她要把学校踏平!要把害美美的人杀死! 红杏像颗炸弹“炸”飞了压制住她的人后,像一只吃人的母狼,咆哮着冲进学校。所有的人都朝她投来惊讶的目光,遇见她的人都惊慌地给她让开了路。她一路通达地冲到校长的办公楼前,她的疯狂忽然来了个急刹车!人停下了,炸开的毛发也顺从的贴在了耳边,那冲血的眼睛红红的看着从楼梯上款款走下来的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摇着头,用力揉了下眼睛,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 红杏知道自己爱做梦,在如此大的刺激中,眼前瞬息万变的情景让她难分真假。她再揉一下,眼前的人分明在朝自己笑,那毛茸茸的大眼睛,那宽大明亮的额头…… “美美……”红杏看真切了,她不顾一切的扑向朝自己笑着走来的人。姐妹俩拥抱在一起的那一刻,红杏哭了,她的眼泪纷纷落入妹妹那散发着醉人香气时装上。美美没有哭,她笑着用那沙哑的嗓音问:“大姐,你怎么来了?” 红杏把美美从怀抱中推出来,上下仔细的看了她一遍,担心地摸摸她的头发,摇摇她的胳膊,一切都是热乎乎的,毫发无损的样子后,才再次把妹妹抱住说:“你把姐姐吓死了,怎么有人说你死了呢,你吓死姐姐了……” 当美美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一切都是学校里争权夺势的人搞的鬼时,红杏好象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校长笑着过来邀请她和美美一起陪一位知名画家吃饭时。美美高兴的挽起姐姐的胳膊一起走了。懵懵懂懂的红杏跟不上美美弹性十足的步子,她的脑子现在还乱成一锅粥,步子也乱着,整个人像被搅糊涂了一样,只能跟着人家走。 吃饭的时候,红杏注意到一个一直低头不语的人,整个饭局他一句话也没说,饭也吃得很糟。倒是那个和美美挨在一起的画家不时的炫耀自己的作品。还把美美叫做中国的蒙娜丽莎。红杏是知道蒙娜丽莎这个人的,可她觉得美美比她还要美,只是自己不能去夸自己的妹妹罢了。红杏隐约感到这个不说话的人听到这里很不自然,他把头埋的很低。美美就坐在他的对面,眼睛时不时地朝他瞥一眼。那眼神让红杏觉得奇怪,美美怎么这样看人家,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呀?她从来没有见过。 美美送姐姐上车时,红杏拉住她问:“姐姐问你,陪我们吃饭一句话也没说的那个人是谁?”美美嘿嘿一笑说:“姐,你要是能让哑巴也说话的话,我看你就别养兔子了。” 红杏见美美这样说,也就信以为真了:“唔,原来哑巴也可以当画家呀。美美,给姐姐个保证,和那个人断了行吗?好好的学习,好好的做人。姐姐我……”红杏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说:“有时候,有时候……哎呀,有时候我的想法也不一定对,你要学学你三姐,理智一些好吗?”美美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你放心好了。我现在比我三姐还要理智呢。吃一堑长一智嘛!”红杏还想问得更细一些,美美不乐意了,她把大姐推上车说:“哎呀,别唠叨了,我长大了,什么都懂了,已经长成中国的蒙娜丽莎了,你还不放心。” 第二部 第四十章 分割的五指山 美美这边的事算是办圆满了,尽管事情的转机快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只要对美美有利,快了总比慢好。 处理好美美这边的事,就该轮到红桃了。要等红桃的气消一消的时候,再劝她上班去。眼下养殖业萧条的很,总不能让她这个师范生和自己一起养兔子吧。再说红桃也没吃过苦,更没什么技术,要不上班的话还真没什么适合她干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海诚心诚意的向她赔礼道歉,两个人和好后,也许能让她有勇气走上她的工作岗位。红杏知道红桃是太在乎别人的议论了,日子久了,大家把他们的事淡忘了也就没事了。听听大海那天对自己说的话,看来他们之间出现问题红桃也不是没有责任。这一点自己得跟红桃好好谈谈,让她吸取教训。 可是,怎么才能让红桃从大海背叛她的阴影中走出来?红杏回家的路上思考着。她知道这个事让红桃忘记是不容易的。不过她不同意他们俩离婚。他们毕竟是有感情基础的,再说,他们俩还有个小桃。 一天一夜的车颠簸得红杏的骨头都要散了,她不得不感慨自己已经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唉!真正是岁月不饶人啊! 红杏下了车后,看了眼属于自己的五指山,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清新的空气和满眼的绿色让红杏的心情立刻好起来,回家的感觉真好,就像一条航行的船泊到了港湾里,也像一个流浪儿看见了自己的亲人,她有些急不可待地扑进自己的家门。 让红杏意外的是,家里铁将军把门。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就是红桃有事出去了,母亲也是轻易不出门的。她不但要看家,还要照管霜儿吃饭。这对她来说是件最要紧的事。怎么可能……红粉去了哪里?她回单位了吗?在自己离家的时候,自己嘱咐过她先不要走的。 红杏刚刚放松的心情立刻又紧张起来,她马不停蹄地跑到学校。霜儿也不在,老师告诉她,今天霜儿请了一天的假,说是家里有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再办?红杏焦急地赶回家,看了眼饿得前爪把住笼子门的兔子,想喂喂它们,可是,端起饲料也无心喂,她得赶快找到他们,赶快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红杏想,只有找大海问问了。莫非红桃又想不开,做了傻事?红杏开了门,拨打大海的手机时又关机了。这个可恶的大海,手机怎么老关机?莫非你又在鬼混?如果你再不悔改的话,别说红桃,我也支持你们离婚了。 红杏一想到离婚,马上意识到,红桃会不会趁自己不在家,和大海离婚去了。红杏想到这里,便很明确地认为自己猜对了。她锁上门,马不停蹄地去了法庭。 红杏的估计没错,红桃就是趁大姐不在家的时候,要和大海彻底地了断这段婚姻。今天是开庭的日子,法庭上,大海坐在被告席上,原告红桃声泪俱下地声讨大海的罪行。最后她要求法官判他们离婚,并要求商大海赔偿自己的青春损失和精神损失费二十万元。 如果说大海和红桃的爱情已经消失了的话,那么,那深入人心的初恋是不会消失得这样无踪无影的。毕竟那是人生最美好的阶段。尽管后来的转变已经让那美好变模糊了,但它是存在的,就像印在纸上的黑字一样。不过,当红桃今天声讨完大海的罪行,并要求他赔偿她的时候,大海想起他们读初中时约定,红桃让他考高中,她自己考师范。那样她还可以早早的挣钱供他上大学了。 大海回忆起红桃过去对自己的好,感觉是自己把她的心伤透了她才这样做的。钱现在对自己来说算什么,只要能让红桃心里舒服一些,她要多少就给她多少。尽管大海明白红桃要的这个数目是自己的全部家当,可他一口答应了。 红桃看见大海这样痛快的答应了她的要求后,以为他是想尽快的甩开自己。她虽然恨他,但要真正离开他了,心里还有几分不舍。她想他要是不答应自己的话,自己还考虑考虑是不是要原谅他。可是,看他眼下这个痛快样,证明他很愿意离婚,也许正中了他的意。红桃蔑视的看着大海,心想,你是想快点过上另娶新欢的日子吧,我不会让你这么畅快的。 红桃在这样的嫉恨中,向法庭再次提出要求:“法官,我的身体已经严重受到损害,我也向我的单位提出了辞职。我已没有经济来源,无力抚养我们的孩子了,我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红杏闯进法庭的时候正好听见了红桃这句话,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讶的看着红桃,红桃也吃惊的看着她。姐俩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后,都好像不认识对方了。由于奔波劳苦和精神过度紧张,离家十几天的红杏又黑又瘦了,好像白头发都出来了,她直瞪着红桃看了几分钟终于说话了:“红桃,你疯了?你是孩子的母亲,你不抚养谁抚养?” 红桃眼神坚定的看着大姐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大海的母亲见自己的儿子在法庭上一直被红桃指责,她不但要去了儿子那么多钱,还不想要孩子,她站起来向大海喊:“大海,她不养活孩子我们也不养,一个臭丫头我们不稀罕!” 小桃终于听明白妈妈和奶奶都不要自己了,她从姥姥的怀里挣出来,哭着跑出去。 红杏一把抱住孩子:“你们不养我养!”“对!我们养。”挨着姥姥坐的霜儿也气呼呼的站起来朝红桃喊。 大海看见他们母子俩带小桃离开时的样子,心痛的看了眼红桃。红桃的眼神是冷漠的,她仇视着大海:“我大姐没这个义务吧?她被你大哥坑得还不够吗?” 大海在红桃的诘问中低下了头:“我养,孩子由我来养。” 红桃的这个请求是法庭和大海没有想到的,本来他们还怕他们两家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不好调解,没想到孩子的母亲主动放弃了抚养权。这案子好办了,双方当事人很快达成调解协议,依法调解离婚。 红杏带小桃和霜儿回家不久,红桃和母亲也回来了。红桃进家后,抱起小桃就走。红杏追出来:“你带她去哪儿?”“他是商家的骨肉,我们犯不着替人家养活孩子。”刚刚停止哭泣的小桃立刻哭起来。红杏颤抖着手,已经气愤的说不出话来了。霜儿看见妈妈这个样子,赶紧抱住她:“妈,你别激动,医生不是告诉过你,别激动吗?”红桃没有回头,毅然抱小桃往商家庄去了。 红桃把小桃送到大海的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小敏正和他吵。红桃看见他们这个样子,蔑视的笑了一下,把小桃送到大海面前。 小桃死死抱住妈妈的脖子不松手,红桃用力打了一下,孩子哭的上不来气了。大海心疼的接过女儿,用几乎哀求的口气说:“红桃,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可以,别折磨我们的女儿好不好?” 红桃哼了一声:“我谁也不恨,只恨我自己瞎了眼!”红桃丢下小桃转身走到小敏跟前的时候说:“以后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不过你记住,他能背叛我早晚也会背叛你的。好好看住他吧。” 小敏看着她,突然说了句:“谁稀罕他这个穷光蛋!”就跑了。红桃看了眼大海,幸灾乐祸的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红桃回来的时候,看见姐姐还坐在地上喘粗气,她本想蹲下身安慰一下姐姐,没想到红杏扬手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红桃的耳朵立刻嗡的一声,双手捂住挨了巴掌的脸坐到地上。红杏则从地上站起来,冲进屋里,把红桃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扔出来。 霜儿和姥姥拦也没拦住她。红杏指着被自己扔了一地的衣服对红桃说:“带上你的钱和你的东西,给我滚!” 红桃捂着脸,看着被大姐扔了一地的衣服,气恼的站起来,歇斯底里的叫喊:“是你让我回来的,你说这是我们姐妹几个永远的家的!” 红杏颤抖着手,声音很无力的说:“你已经不是我的妹妹了,我也没有你这么无情的妹妹。”红桃大哭起来,她把自己的衣服拾起来,一件一件的抱到自己的怀里。红杏娘眼睛里流淌着伤心的泪水,为自己的二女儿求情:“别撵你妹妹走,杏,你们小的时候都不吵架,怎么长大了不是你撵我就是我撵你的……你们是一个娘的姐妹呀……” 红桃突然停止了哭声,瞪大一双眼睛看着大姐:“要走也是你走,不是我!告诉你,红粉已经给我跑手续去了,这座山马上就是我的了,我才是这个山的主人!” “什么?你们要开发这个山?你们要挖我的心?”红杏没想到红桃和红粉会这样不尊重自己的意见,她们明明知道这座山对自己的重要,她们还要开发它。红杏心痛的看着红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红杏为了阻止红桃开发五指山,她到处打听阻拦她们的办法。但她得到的答案是,她虽然是五指山的承包人,但没有这个山的所有权,如果红桃办全了开发手续,她就有这个山的开发权了,最多红桃赔偿她一些经济损失。 知道自己阻挡不了红桃和红粉开发五指山后,红杏就一句话也不说。除了喂猪喂兔子就是坐在两个老师的坟前发呆。红粉为红桃跑全了所有的手续后,回来看见大姐这个样子,心情也沉重起来。她们知道大姐对这座山的感情,这座山对她来说是个现实中的童话。 红粉决定把大姐从这不现实的童话中拉出来。大山已经和他的爱人走了,霜儿也有长大的那一天,母亲已经是压山的太阳了,等霜儿和自己这几个姐妹一样,离开她的时候,她的日子怎么过?她必须从她的童话世界里走出来,必须面对现实。 其实姐妹间的爱是互相的,红杏为她们几个的婚姻和幸福操心的时候,而她们也为大姐的将来打算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无论是亲姐妹还是儿女们都不可能永远守在一起,红粉想打破这个在大姐心目中的童话,让她和自己一样现实一些。做到这一点,必须让她离开这个山,必须让她回到人间的烟火中。 而红杏现在想的是宁可让妹妹们恨自己,也不离开五指山一步,她答应过自己的老师,要为他们守护家园的。成老师怕别人毁坏了他们的家园,才让自己承包了这座山,他怕自己和方老师圆不了这个永远的梦,才立下了遗嘱,让自己来处理他的后事。她曾经用身体保护过他们的“家园”,怎么可以让自己的亲妹妹把他们的“家”给毁了呢。红杏已经打定主意,自己是不会离开这座山的,莫说这座山上只是些钾、纳矿石,这山上全是黄金自己要不会让她们动一动他们的“家”的。 红粉和红桃想通过霜儿说服妈妈,懂事的霜儿说:“妈妈出院的时候,医生嘱咐过我,不让她激动。你们就别惹妈妈了好不好?”红粉见霜儿这样说,没有生气,反而高兴的搂住他的肩头说:“霜儿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是你想想,妈妈让我们读书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用知识改变我们的生存条件吗?你妈妈为了守住一个诺言,宁愿让这么宝贵的矿石荒废了也不开发对吗?再说,我们也没打算把成老师和方老师的坟给挖了呀。你向妈妈说明我们的意思,这里不光是她要维护的地方,我们也会好好保护这里的。再说,他们俩也是我们的老师呀,我们怎么能做这欺师灭祖的事?” 霜儿在成老师的墓前把红粉的话传达给妈妈后,红杏回屋从门后边找出一把铁锤问霜儿:“儿子,你愿意帮妈妈吗?”霜儿用力点了下头。红杏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笑容,她把锤子扛上了肩,顺手拉了把铁锹给儿子。娘俩并肩走向了一个废弃的石坑。 红桃和红粉看见大姐这一举动,两个人对望一眼,莫名其妙的跟在他们娘俩后面去看个究竟。 只见红杏用铁锹将石块撬下来,又抡圆了锤子将一块块大石块砸成小块,霜儿一块一块的将石头从一人深的石坑里搬上来。 红粉见了赶紧下了石坑,对红杏说:“大姐,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就是开山也不用这原始的办法,瞧你费这个力气,我们开山要用炸药,放一炮的就能把半个山梁都能炸塌了。唔,对了大姐,你的兔子也不能放在山上养了,这个东西怕惊吓,你还是赶紧把兔子搬下山吧。这开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红杏抬起滴答着汗珠的脸说:“这山是我的,谁也别想把它从我手里夺走。” 站在石坑上面的红桃和站在大姐面前的红粉都诧异了,这还是自己那个吃苦耐劳一心为妹妹们着想的大姐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固执,可以说完是顽固不化了。 红粉仰头看了看红桃,气紫了脸的红桃朝她一挥手:“老三你快上来,我开发这个山是开发定了,谁也拦不住!” 红粉看着继续开石头的大姐,无话可说了。她看了眼同样满头大汗的霜儿,只得爬上石坑,眼睁睁看着他们娘俩忙活。红桃早气呼呼的下山了。 日子在紧锣密鼓中继续着,山上红杏垒的石墙不断加高:山下红桃的建设也初见规模。红粉站在山腰上眼看着大姐和二姐一个在山头上忙活,一个在山下忙活,两个人像赌气一样日夜兼程的加班加点的干,她这个刘家的“小诸葛”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山上大姐将五指山如手掌般平展的山顶垒起了一道围墙,将自己的家和成老师他们的坟圈成了个圆。山下,二姐的石碾也按上了。那硕大的石碾像个紧箍咒一样压在红粉的头上。红粉站在山腰上,感觉是自己分离了她们俩,她知道自己这样支持二姐伤了大姐的心。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这样了,自己后悔也来不及了。 红粉看着大姐和二姐互不相让的样子,眉头皱成了疙瘩。事已至此,她很明白大姐已经做出了让步,她把她的房子、院子还有成老师他们的墓地用石墙给圈起来了。很明显这里成了块禁地,红桃和自己再也不能迈进去半步去了。母亲已经搬下了山,红桃那里需要帮忙,再说,她也害怕轰山的石头砸了自己。 第二部 第四十一章 这是个骄阳似火的一天,刘家庄的老少爷们全出动了。也许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拿石头换钱的稀罕事,也许是到了农闲的时候田里没事干大伙愿意凑个热闹的原因。五指山下黑压压聚拢了上千人,披红挂花的石碾上,插了根又粗又长的竿子,裹了红皮的鞭炮像红豆角一样挂满了秆子,那条围绕着五指山转的小溪已经被挖成了一口碧波荡漾的机井,上面按了水泵什么的。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起石头怎么还用水呀?又不是浇地。”“谁知道,这刘家的几个丫头还真能耐,看看吧,反正马上就要开工了。”“你来干吗?听说刘能他们都来了,一天挣不少钱呢。”“挣多挣少以后再看,别上了当。几个丫头能翻得了天?”大家回头见说这话的是弯了腰的兴宝就问:“你怎么不去找你侄女要份工作干干,挣不少钱呐。你的几个儿子怎么没来?”“嘁,她不请我们我们能来?”“噢,您爷们在摆臭架子呀,想让人家上门请。你看看你弟弟家这几个丫头可比你那几个儿子能干。”老兴宝不屑一顾的撇了下嘴:“成不成事还不一定哩,几个丫头咋呼啥?” 大伙的议论一浪高过一浪,突然,大家都停止了说话,因为他们看见从山上开下来几辆车。车停下后,红桃和红粉一边一个给打开了车门,从车子里走出来的几个领导高兴的走上了主席台。 领导们按次序讲完了话,红桃被红粉推上了主席台。红桃不愧是师范毕业的学生,她的讲话很精彩。无论是忙活着照相的记者,还是刘家庄的老少爷们,都齐夸她口才好。不过,私下里大家在议论怎么没见红杏?这个山按说是她承包的,她又是刘家的大姐,她今天怎么没出场呀? 鞭炮齐鸣时,石碾开动了,刘家庄的人头一次看见这么大个石碾转起来像打雷一样咯冷冷咯冷冷的响。他们看见大块大块的石头被砸碎了后,扔到碾盘上,几圈下来就成了粉末。 那拉动石碾的机器轰隆轰隆的,石碾骨碌骨碌的,五指山上像按上了个庞大的乐队一样热闹起来,寂寞了这么多年的山区终于奏响了震天动地的一曲。 刘家两个花朵一样的女儿奔忙在这震天动地的乐曲中,显得有些不协调。这开山动石的事,多少年来都是男爷们的事,几时女人动过这个。就这姐妹几个就能把这个山开了?就能卖钱? 第二部 第四十二章 从红桃的石粉厂开业那天,村里人就看出这姐妹间的矛盾了。势力眼的兴宝正在家打着小算盘,想个什么法子和红桃套套近乎也好沾她点光的时候,他的大儿子大宝急急火火的过来找他,说了自己想上山干点活被红桃用抓阄的办法刷下来了的事。兴宝立刻来了气,他朝红杏娘的院子咋呼了几句:“他婶子你出来说句话,有红桃这样干事的不?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哩,她哥找她打个工都不多看一眼?”兴宝没听见隔壁院子里的动静,自言自语的说:“人老了连火气也小了,要搁年轻的时候,她还不早蹦出来了。”大宝苦丧着脸说:“你找杏说说去,红桃听她的。” 已经佝偻了腰的兴宝走到红桃的石粉厂前费力的直了直腰用手遮挡着阳光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场面,小山一样的碾盘滚动的让人担心。 往石碾上扔石块的红桃看见大爷站在厂子边上,故意不回头。她暗笑自己的计谋要成功了,大姐对这个大爷可是有求必应的。只要她肯下山来,只要她看见自己这场面,我就不信她不动心。 兴宝见红桃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在心里早就骂上了:死妮子,没大没小,难怪人家不要你了。活该!不过兴宝骂归骂,一想到大海赔偿给红桃的二十万就眼热的不行,要是自己有这么些钱,我才不受这累了呢,二十万呐,一辈子也吃不完。 兴宝砸吧了下嘴,想着如果红杏有这么些钱,怎么也会分给自己一点花的时候感觉,自言自语着:“还是杏通情达理,可惜她没这么多钱。”兴宝倒背起手,一步一颠的上了山。 兴宝人还没进屋,就急不可待的喊上了:“杏、杏哎……”坐在兔舍前剪兔毛的红杏并没停下手中的活,她听见大爷喊自己,头也没抬的说:“我在这儿。” 兴宝回身看见红杏把一只剪光了毛的兔子朝笼子里放,他赶紧跑过来帮她把门敞开。红杏又从另一只笼子里拿出一直毛茸茸的兔子,放到自己的双膝上,抓住耳朵的手顺势从头到尾偻了一下兔子,兔子就温顺的伏下了头,任红杏的剪刀咔咔咔的在它的身上不停的推进。 兴宝看红杏剪兔毛看傻眼了,他一时竟忘了自己来干什么来了。红杏剪刀的利索和水准让他张大了嘴巴看呆了,这哪是剪兔毛呀,简直就是给兔子按摩。锋利的剪刀在她手中像使了什么魔法一样,每一次接触兔子的皮肤都使兔儿舒服的闭一下眼睛,喀嚓喀嚓的声音分明又像是催眠曲,兔儿在眯眯忽忽中就剪光了身子。 红杏提起兔子朝笼子里放的时候,兴宝清晰的看见兔子身上的毛细血管,但兔子身上别说有破皮的地方,就连高一点的毛茬也没有。 兴宝嘴里啧啧感叹着红杏的手艺,心想红杏送给自己的那几只兔子早叫老婆子剪得遍体鳞伤了,剪过的兔子像文化大革命时剃得阴阳头一样难看。 兴宝看见红杏又抓出一只兔子来,急忙问:“杏,你没算算是你养兔子赚钱还是开山卖石头赚钱?我可听人家说红桃卖石粉赚了不少钱。” 红杏既没搭理大爷,也没说话,只是飞快的剪着兔毛。兴宝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心里有气,就又火上加油的说:“听说红桃开业也没请你下山?她这还有个大小吗,不是你她们几个能有今天?不是你……” 红杏终于不耐烦了,她停下剪刀,也没看自己的大爷,而是叹了口气问:“大爷,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兴宝被红杏截住了话头,喉头骨碌了一下,虽然有些不舒畅,但还是赶紧把自己的来意跟红杏说了。 红杏听明白他的来意后,轻声说:“这个事你找错人了,红桃就在山下,你得找她。” 兴宝还想说什么,可红杏已经又低头全神惯住的舞动她的剪刀了。兴宝看了眼堆在红杏身边的一堆白的耀眼的兔毛,感觉自己这个侄女也就这些出息了。他有些瞧不起的撇了撇嘴就退出来,看了眼山下热热闹闹的场面,重新打起精神,厚着脸皮去找红桃了。 第二部 第四十三章 危难之时 红桃早看见大爷一个人出了大姐的院子,心里忽然像堵上了块棉花,她没想到大姐真连见自己一面也不肯了,这也就是说,她真的想和自己一刀两断了。好吧,既然你这样无情,我何必要顾及你的兔子放慢开山力度。红桃今天再也压不住压抑在胸中的火气了,她朝正用铁锹撬石块的一青年挥了挥手说:“别费事了,把打好的炮眼装满炸药,我们来痛快的!” 兴宝刚恬着脸走近红桃,见她忽然转身将两手在嘴上按了个喇叭状,朝山上山下扯开了她脆亮的嗓音喊:“放炮了——过路的人躲开啦——” 兴宝脚还没站稳赶紧掉头往村子里跑。红桃看见他像个绵羊一样甩动的肥大的屁股没命跑的架势,乐得捂住嘴笑得蹲在了地上。 等山上轰隆一声巨响吓停了兴宝的脚步时,红杏娘则跳起脚来就往山上跑。她是知道自己这两个闺女的性子的。兴宝看见弟妹从自己身边经过也没打招呼的狂傲劲,恨得咬了咬牙说:“我以为你聋了呢,你耳朵还管用啊!看吧,看你这几闺女闹腾吧,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日子还能舒服几天。”说完,转身去了和红杏换包荒山的刘能家了。 红杏娘一口气跑到红桃的厂子边上,看见红桃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大姐还在山上,你怎么敢放炮?红粉临走时是怎么嘱咐你的?” 红桃头也不抬的将一块块大石头用锤砸小了,扔进碾盘里。红杏娘见二女儿不理睬自己,就爬上山准备劝说大女儿下山。可是,等她看见红杏的头上滴答着血水在剪兔毛后,她拉起红杏指着前面那两座乳房一样高耸着坟问:“他们是你爹还是你娘,值当你这样为了他们和你妹妹作对?你给我走!” 红杏娘用力拉自己的大女儿,可是她毕竟老了,女儿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她拉不动就想抱起来,可是自己的胳膊已经环抱不起自己的女儿了,她气得甩开了手,哭了一会儿,见红杏还是不理自己,就眼泪抖擞的下了山。 山下的红桃看见母亲的样子,心里慌慌的,她问:“我姐她没在院子里吧?” 母亲的眼泪已经告诉了她一切:“你还顾她的死活呀?”红桃更加不理解的摇着头:“这么说,她是拿命来阻止我了。好吧,你不拿你的命当回事,我还管这么多干什么?”红桃朝傻愣着眼看她们娘俩说话的人们说:“继续装药,放炮!” 红杏娘不要命的往炮眼上跑:“不许放,你们不许放……”红桃看了眼母亲,眼睛都气红了,她窝了一肚子火冲上山,看见大姐额头上干褐了的一滴血,她问:“你要做什么?你拿你的命来和我作对是吗?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红桃的激动和红杏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可以说红杏的冷漠更激怒了红桃,她像头暴怒的母狮子一样围着大姐又吼又叫。红杏的剪刀和闭目悠闲享受着的兔子好象在讽刺红桃的愤怒。红桃受不了了,她夺过大姐手里的剪刀,一并连被剪光了毛的兔子一起扔出了好远。红杏再也忍不住了,她站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门口:“你给我滚!” 红桃也用颤抖的声音说:“告诉你,这个山是我的,现在你是在我的山上,我让你呆你就呆,不让你呆要滚的是你不是我!” 红杏不听她说,立刻将妹妹推出了篱笆门,然后跑进自己的屋子,将门关的严严的,任红桃又叫又跳的,她紧紧堵着耳朵,一个字也没听进来。 红桃的开山炮像发泄她胸中的火气一样,一炮连一炮的放着,不过飞上山的石子几乎没有,红桃在炮眼上加了些树枝和柴草之类的东西,飞起的石子像她胸中的怒火一样,被压抑了些。 山下的热闹和山上的冷清行成了鲜明的对比,山下的红桃清脆的吆喝声不时被风送到山上来。红杏呆呆的坐在院子里,眼睛直愣愣瞪着已经空了不少的兔舍。红桃的开山炮吓破了兔子们的胆,它们先是慌乱的又叫又窜一阵,然后就不吃不喝,最后一命呜呼…… 红杏看着,心疼着,但毫无办法。她心里盘算着该如何给美美预备学费的问题。连儿子放学回家喊她她都没有听见。霜儿看着妈妈这个样子,也难过的不行。可是他不想和二姨她们是的劝说妈妈下山,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固执,他还小,还不能完全理解妈妈的心情,可他知道自己必须支持妈妈,要不妈妈太孤立了。 霜儿把自己书包放下后,就去猪圈打扫卫生了。霜儿弄出的动静吓了红杏一跳,她以为猪圈里的猪又出了问题,这可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了。 看着儿子抱着水管子朝猪身上喷水的样子,红杏的鼻子酸酸的,她急忙接过儿子手中的水管:“你去写作业,我来。”霜儿为了逗妈妈开心就说:“妈,你忘了我和猪一个毛病吗?”红杏紧张的看着儿子问:“什么毛病?”霜儿朝她挤挤眼睛:“贪吃呗,您快去给我弄好吃的去,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红杏摸了下儿子的肚子,感觉确实瘪了,慌忙跑到厨房,边埋怨自己粗心边心疼儿子。等儿子吃着自己做的可口饭菜有说有笑的时候,红杏落寞的心立刻像鼓满了风的帆一样,劲头十足的想干点什么了。 红杏已经好久没有下山了,她好象怕下山后,有谁偷了她的山一样不敢离开。今天立秋,天气凉爽了不少,她感叹老祖宗的神机妙算,竟然把季节分的这样精确,节气一到,天气的味道立刻就变了。 忽然,她感觉到今天静的出奇,好象有哪儿不对劲。当她看见红桃停滞不动的石碾后,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红桃出事了? 红杏加快脚步走进红桃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石粉厂。新盖的两间办公室上了锁,机器锤子等工作用具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像些懒汉偷懒一样讨人嫌。工地上没有一个人,连个看门的也没有。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机器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红杏细想一下,好象昨天还响来着。 红杏的心情忽然紧张起来,她打消了出去转转的想法,快步去了母亲那里。 红杏娘看见大女儿回家来,立刻擦起眼泪来。红杏更紧张了,她立刻攥起母亲的手问:“出什么事了?红桃呢?” 红杏娘用衣角擦了下眼泪说:“作吧,红桃她就作吧。她把大海给她的那几个钱都填进了厂子,现在,手里没钱了,人家不给她干活了,她像个讨饭的一样到处求人家贷款借钱,都一天没回家了。磨出的石粉也找不出人给她往外送,送出去的又要不回钱来。红桃她是自作自受啊!我管不了啦,谁也不听我的话,你们都长大了,能耐都比我大,我的话还有谁听?谁也不听……”母亲还在唠叨,红杏已经起身走了,她知道是谁一直给红桃送石粉,她不能见死不救。 红杏用自己买兔毛的钱雇来了货运司机,又把回家休息的石粉厂的人召集起来,把红桃欠下的工钱全部补齐后,装车的装车,干活的干活,停滞了一天一夜的石碾再次唱起了欢歌。 红杏刚和司机走出五指山,看见大海牵着小桃的手朝这边过来了,她赶紧下车抱起孩子亲着。大海问:“听说红桃她遇到难处了?”红杏看了眼还关心着红桃的大海说:“是,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大海疑惑的看着红杏问:“你这是……”红杏放下小桃说:“求人不如求几,我去帮她把货款给要回来。” 小桃见了大姨哪还舍得撒手呀,她张开小胳膊撒着娇的让大姨抱。大海抱起她说:“大姨帮妈妈做事,你别捣乱。”小桃哪还听得进爸爸的话,哭闹着要跟大姨一起去。 大海举了举手里的甜瓜说:“你不是说给姥姥送甜瓜吃吗?不下来我可不给姥姥送了。” 红杏看了眼大海举在手里的甜瓜,忽然眼睛一亮,这黄皮红壤的甜瓜熟透了又软又甜是老人最喜欢的一种。刚才听给红桃送货的司机说,欠红桃钱的这家老板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也许这几个甜瓜可以派上大用场。 红杏高兴的接过大海手里的甜瓜问:“是咱爹种的吧?”大海听着红杏一直没改口称呼,心里热乎乎的。虽然自己的大哥离开了她,可这些年逢年过节红杏一直以媳妇的名义尽着孝道。现在自己和红桃又闹成这样,她还这样称呼,真的让大海无地自容了。 他赶紧点了下头说:“立秋了,没什么好瓜了,就这几个还像样,想给咱娘尝一口。”红杏也惊喜的发现大海恢复了对母亲的称呼,她高兴的说:“你回瓜地里再找找,这几个瓜我有用途。小桃,走,咱娘俩合作一把,也许能帮妈妈大忙。” 小桃高兴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逢,两条胳膊紧紧搂住大姨的脖子,小嘴很响亮的在大姨的脸上亲了一口。 第二部 第四十四章 意外相逢 红杏卸了货,到出纳那里领出的依然是一张欠条,她知道和这些人磨牙是没用的,就没说什么,打发司机走了后,她抱着孩子,一路打听着走进了一处僻静的小巷里。 这条小巷好象是大城市里插进来的一处乡村一样,青一色的一片红砖瓦房,门前都有几株叫不上名来的鲜花开放着。连鸟儿的叫声也甜美的显示着这里的安静。红杏想,这闹中取静的地方真的很适合上了年纪的人住。 红杏称赞这个未见面的大孝子确实是懂得老人的心,没有几个老人喜欢住高楼洋房的。红杏虽然是个女子,可她打心眼里敬重孝敬老人的男人。人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可她觉得儿子更是娘的依靠。像自己的霜儿,尽管他还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但看见他自己心中就感到安定。尤其自己在病中的时候,儿子给自己带来的那份安全和温暖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她已经深深体会到儿子对母亲的那份孝心有多重要了。她知道,如果不是霜儿,她的病不会好的这么快,连医生都说她是个奇迹。她知道这奇迹的力量来自哪里,她有一个好儿子。所以,她虽对这个老板欠红桃的货钱有意见,但看他是个孝子,在心里对他倒有几分敬意了。 她看了门号,让小桃摁了门铃。很快院子里传出了脚步声还伴随着埋怨声:“又忘了带钥匙是不是?说了多少回了,不用你做给我吃你就是不听,还不够麻烦我的,我正看着电视剧……” 门开了,老人的唠叨和红杏的笑容都僵住了。等红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后,转身就走。可是,后背上一双手已经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衣服:“杏,杏啊!我的孩子……” 老人已经转到红杏的对面来,她的眼睛已经从红杏窘迫的脸上转到小桃的脸上了。天真的小桃举起手里的一摞欠条学着大姨刚刚教给自己的话:“我妈妈有困难,让你儿子把欠我妈妈的都还了吧。” 老人误会了孩子的话,她伸出一双慈爱的手,接过孩子说:“对,他欠你妈妈的,应该还,应该还……” 红杏知道燕麦误会了孩子的话,可是此刻她紧张的已经没有能力张口说话了,她只想赶快离开此地。可是小桃已经被燕麦抱在怀里,懂事的孩子还按大姨的意思,将熟透的甜瓜举到老人的嘴边上:“你尝尝,自己家种的,可甜了……”燕麦笑着亲了孩子一口,红杏伸手要孩子的时候,燕麦赶紧把孩子朝一边一扭:“杏,告诉我,这个孩子……” 红杏的呼吸急促的连她自己也感到难堪,她急忙分辨道:“这是我妹妹家的孩子,她、我、我是帮她来要帐的。燕麦婶,您给我妹妹说句好话吧,要是,要是您儿子再不给她货款,恐怕,恐怕……” “谁要帐要到我母亲这里来了?好大的胆!”红杏的话语和呼吸几乎同时停止了,她赶紧抵下了头,胸口的憋闷使她小心放慢了的呼吸后,膨胀的前胸后背更加大了起伏的力度。怎么会这么巧?天下之大,为什么偏偏会碰上他?他到底干了多少行业,真的是冤家路窄啊! 红杏已经顾不得孩子了,她像一个贼一样低头从这个高大的人面前逃走。可那双曾经解读了她身体的手此刻像把钳子一样抓住了她。红杏的身体颤抖着,那燃烧了自己的温度此刻正焦灼着自己的手,那灼人的温度通过手心迅速传进她的身体,她内心忽然窜出了一股久违的温暖。 红杏忽然恨起自己的无耻来,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回身从燕麦的怀里抢过孩子,想夺路而逃。这个时候,大头已经认出了她。红杏听见他从鼻孔里喷出的一股冷笑:“哼哼,又是你。怎么,你们还想用什么故事来骗我母亲,是用这个孩子吗?我记得杨样说你生了个儿子呀,怎么,今天又给我送个女儿来?就是哄人也得算算时间呀,我们这几年好象没见过面吧?这个孩子你不会也懒上我吧?” 燕麦看见红杏整个身体像触电一样的颤抖起来,她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也许是这一巴掌用力过猛,老人抱在怀里的几个瓜掉到地上跌烂了,她自己差点闪了腰。而红杏的心在这响亮的耳光中竟然猛烈的张弛了几下,她是在心疼他还是恨他?眼睛里的泪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疼他还是恨她才产生的。 红杏逃走了,燕麦朝儿子扬扬小桃给她的一摞欠条:“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那陶瓷厂里的大印。”大头接过欠条,看得他眉头紧皱,他转身钻进自己的车,朝红杏逃走的方向追去…… 当整个城市在朝阳的照射下容光焕发的迎接新的一天到来时,失魂落魄的红杏紧紧抱着小桃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包,坐在回家的客车上。红杏直直的瞪着一双痴呆的眼睛看着前方,小桃看见大姨这个样子,也不敢说话,她知道自己的姨妈从昨天夜里就一直这样不眨眼睛的看着前面,除了自己要吃要喝的时候,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呆坐着。 车开动了,一个长头发青年人窜进车站,指挥着几个小青年挨个车的找,他们看见个抱孩子的人就喊长毛哥过来,气恼的长毛见全不是他要找的人,气得他扯掉领带朝地上一摔:“妈的,老子到底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别让我找到她,找到了我非生吃了她不可!”长毛的愤怒让车站里的人都躲着他走,几个兄弟看见有个保安朝他们走来,赶紧拉他一下,这些人才走了。他们边走边嘟囔:“也怨大哥无情,不就是挪用点钱吗。放高利贷的也不光我们一家,值当他发这么大的火?还把你这跟他一起打江山的弟兄都开了,也太不讲情面了……”长毛的牙根咬得咯咯响:“他不仁也别怨我不义,想整他的人可不止一个。走着瞧!” 下车后走的磕磕绊绊的红杏使小桃更害怕的搂紧了大姨妈的脖子,她细声细气的说:“大姨,我自己走。”红杏放下孩子,喘息着把包递给她说:“给妈妈——送去。” 红杏说完,就好象用尽了全部力气一样,歪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小桃吓的哇哇大哭着朝山下跑:“妈妈……妈妈……” 为钱奔波的筋疲力尽的红桃回家时老远就听见了石碾转动的声音,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毛病,可越走声音越清晰。等她看见确实是自己的石碾在转动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等她看清楚是大海带人帮她干时,满腔的激动化为愤怒,她指着通往商家庄的路吼:“滚!快给我滚!” 大海以为红桃还恨他,放下了手里的工具,边往外走边说:“是大姐给工人发了工资,她带小桃去送货去了。”红桃听了,气恼的回身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大海吼:“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以为我离了你们就不行吗?我只不过想休息几天,谁用得着你们猫哭耗子假慈悲?”红桃眼下不是嘴硬,她确实是不想让大海和红杏知道自己的难处,她为了酬钱已经把胃都喝出毛病来了,可是那些掌握着银行贷款的人好象不赚足了油水不轻易撒口,他们不仅要掏空红桃的腰包让她一次又一次的请客,他们还贪婪的看上了她那熟透的像桃子一样粉红色的皮肤,他们想让她主动将这甜美的一碰就要流出甜汁的毛茸茸的脸蛋主动送到他们口中,他们还在酒桌上拿的大海的背叛做引子引诱她伤心,想让她在嫉妒的毒汁下还击一下那个背叛自己的前夫,他们是很愿意担当这个“枪手”的。 精明的红桃早把他们的臭主意看透了,每回请这些财神爷吃饭的时候,她都不是一个人来。这让这些垂延欲滴的人更不肯轻易答复她了,所以红桃申请的贷款也就迟迟批不下来。 在这些混蛋刁难自己或者挑逗自己的时候,红桃都不由自主的痛恨大海。不是他自己怎么会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不是他自己怎么会受这样的侮辱?不是他自己也不会一心想掏空他的腰包,让他尝尝遭受背叛是个什么滋味大海把所有的钱都陪给了红桃后,一直缠着他的小敏走了,临走把帐面上仅有的一点钱取走了,大海至此才知道自己的背叛是多么残忍的伤害了红桃,他才深深的反悔自己这些年来对红桃不公正的评价,他才后悔自己放弃了真金去捡拾垃圾。他想祢补过错,除了想尽一切办法使自己的面粉厂不至于倒闭外,他就是将全部的精力放到照顾小桃和关注红桃这边来。 他早就知道红桃的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可是眼下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红桃到处求人贷款,他暗地里保护她,生怕她被人暗算。眼看着她的胃因为过多的喝酒痛苦不堪后,他才借给小桃姥姥送甜瓜这个引子想让大姐劝劝她。求人不如求自己,外面欠自己的不去要,何必去求这些喝惯了民血的钱耗子。 当大海看见和红桃闹翻了的大姐和自己有了同样的想法后,他打心眼里感激这个像母亲一样疼爱着妹妹的大姐。红杏带小桃走后,大海就没回去,他知道这里不能没有人照看,他现在没把自己当外人,尽管红桃还仇恨他,他想用自己的行动化解她的仇恨,把她被自己伤透的心暖一暖。 可是他不知道要强的红桃顶风上这个石粉厂没别的目的,她就是想让大海对自己另眼想看。她想让他看见自己胜利的一面,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的局面:他老是埋怨自己没有大姐能干,她想证明一下,自己比大姐强。大姐所做的只不过是一般家庭妇女都能做的事,而自己干得可是连男人都不曾干过的了不起的大事。她的事迹上了电视登了报纸,她觉得大海让自己丢尽的面子刚刚挽回了一点,就遇上了这样的危机,她以为自己能解决,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窘状。 可是,眼下,她的窘迫毫不留情的被他看见了,受他器重的大姐在这关键时刻又挺身而出。这不是成心证明自己的无能吗?为什么又帮自己?是大海上门求她的吗? 极度的屈辱让红桃不争气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了。她不想让大海看见自己的眼泪,刚转身进屋,就听见山上小桃尖锐的哭喊声。 大海和红桃以及干活的工人全看见抱着布包朝山下跑的小桃了。孩子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被石头绊了一下,小身子超前扑了一下就跄倒了,抱在她怀里的布包一下子摔出老远,里面一捆捆崭新的人民币窜出来朝山下滑出老远。一时间整个路面被崭新的摔散的钱盖严了。和红桃一起跑过来的工人们简直看傻了眼,他们谁见过这么多的钱。当红桃把钱收拾到包里的时候,大家惊讶的张大了的口还没闭上。 大海抱起小桃,检查着她摔坏了没有。小桃抽噎着用指头指指山顶:“大姨,大姨……”孩子抽噎的说不完整话了,红桃和大海对望一眼,意识到大姐出事了,两人赶紧朝山上奔去。 红杏被大海抱起来的时候,浑身软的像根煮烂的面条一样,红桃以为大姐的旧疾又犯了,吓得赶紧来掐她的人中。可是,她发现大姐的眼睛是睁着的,呼吸也很平稳,看样子好象是累极了似的无力的大瞪着眼睛看自己。红桃被她看得心里发慌,想走开的时候,红杏抓住她不放了,而另一只手却抓住大海,她努力想把他们两个人的手拉到一起来。 红桃赶紧挣脱了大姐,抱起小桃跑进屋给大姐收拾床铺去了。大海将瘫软的红杏放到床上,关切的问:“大姐,你怎么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大海的话更证实了红桃刚才的猜测,果然是他来求大姐的。他为什么要求她帮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是不如大姐。为什么自己要了千百次都没要回的钱,她一出面就全给要回来了? 红桃这些日子遭受的磨难让她对大姐的马到成功持怀疑状,她将小桃拉出房间询问她:“你大姨带你去了哪里?见过谁?你和大姨一直在一起吗?” 可是孩子太小了,根本学不完整话,一会儿说她们去了一个老奶奶家,一会儿又去了一个大爷家,说的话混乱的让她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红桃想难道大姐为了帮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如果是这样,她宁肯将厂子停产也不要这带“脏”字的钱。 红桃没按好心地将盛钱的书包朝地上一摔:“我可不想让我清白的劳动沾上什么不光彩的污点。” 红桃这句话正好被出门来的大海听见,他怀疑的看着红桃,不相信这话是她说出来的。可是大海的眼神刺激了红桃,她现在最受不了他袒护别人。 大海帮红桃拾起布包时,红桃尖刻的语气更让大海受不了:“你别动,你们这些不干净的手都别动我的东西。”大海的眼睛几乎要暴出来了,红桃骂他什么都可以,可她不能含沙射影的这样辱骂刚帮了她大忙的亲姐姐! 大海回身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红杏,心中有股无明火鼓了几鼓还是被他强压下去了。他没好气的从红桃手里夺过小桃,转身就走。红桃追在后面:“你把孩子给我留下!”大海毫不示弱的回头瞪了她一眼,还是把要说的话给咽下去了。大海无可奈何的朝红桃摆摆手:“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的姐姐吧,看她的样子不定遇上什么事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大海已经从小桃口中知道她们见到了什么人。虽然孩子的叙述不怎么清晰,但大海从红杏的表情上看,知道她又见到那个人了。也只有那个人对她有如此大的杀伤力。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第二部 第四十五章 新生活 红杏在房间里躺了三天,出来的时候人瘦的让人担心她会被一阵大风刮走了。脸苍白的像张白纸,但人却清醒的收拾起收秋的用具来。等她被一阵秋风刮得打了个冷战后,抬眼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口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句:“天凉好个秋啊!”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霜儿高兴的说:“妈妈,你终于说话了。”红杏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她回身看见儿子虎头虎脑的样子,忍不住在他的头顶上亲了一口问:“我好久不说话了吗?”霜儿摸了下被母亲亲过的头顶,连忙遮掩着:“没,也没几天。”红杏见儿子有些害羞的样子,抿嘴笑了一下:“你怎么还不上学去?” 霜儿嘿嘿笑着:“妈妈真是老糊涂了。”红杏忽然想起霜儿已经升入初中了,孩子开学还早,正好帮自己收秋。红杏把一柄镢头递给儿子,霜儿高兴的说:“妈妈,我已经和姥姥把红石门上的花生全刨完了。” 红杏愣了一下,霜儿朝山下指了指:“看,我姨夫正给我们往家运呐。” 红杏顺着霜儿的手指,看见大海开着装满了花生的拖拉机朝山上来。自己忽然不好意思起来,看看已经长大的儿子,自己怎么好还有那样的情怀。红杏笑着摇了下头,自言自语的说:“真是的——真是不应该……老了,是老糊涂了……” 霜儿见妈妈已经笑了,高兴的环抱住妈妈的脖子说:“妈妈不老,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红杏用额头抵住儿子的头,娘俩一起磨着,同时笑起来。红杏看着儿子的笑,心中那块还渗着血的伤疤慢慢让她用笑给掩盖了,她在心里暗想: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瞧我的儿子! 受伤害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痛苦的,但痛苦对没个人的作用又不同。有的人在痛苦中沉沦,有的人则在痛苦中清醒并且振作起来。红杏现在就是这样的。她送霜儿走进新的学校后,自己告戒自己,也该开始新的目标了。她安顿好儿子,就走进了靠近乡驻地的集市,今天是县、乡两级农业部门送科技下乡的日子,她可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 大红横幅下,几张简易的桌子后面坐着几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们热情的回答着农民向他们提出的问题。看见这些有学问的人能下乡来为农民解答一些种植和养殖上的疑难问题,红杏欢喜的挤到前面来。她现在也是揣了一个问题来的,她想问一下养殖宠物的注意事项。红杏通过看报纸电视,知道城里人喜欢养宠物,她想转换自己的养殖品种,找一个不怕惊吓的、又有市场的新的养殖项目。 当她挤到一个写着养殖问题解答牌子跟前,刚叫了声:“同志。”正做记录的青年人抬头看见她,立刻惊喜的叫了声:“刘老师,是您呀!” 红杏紧张的听着这个称呼,以为对方在称呼身后的人。她回头看看身后还有谁时,自己的手已经被紧紧的抓住了:“刘老师,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天云呀,上小学的时候我在姥姥家住,您教过我。我还记得您教我们唱的好多歌呢……” 红杏竭力想唤起沉睡已久的记忆,她几乎忘记自己曾经做过老师。经他这一叫,她搜罗着记忆深处,但怎么也搜寻不着这个叫天云的孩子的影子来。那些个拖着鼻涕的孩子中好象是有个叫天云的,他是个城里孩子,因为爸爸妈妈工作忙…… 红杏终于想起了天云,可是,她怎么也难把记忆中的天云和眼前这个高自己一头的青年对上号。天云道是能理解老师认不出自己了,十多年的岁月能将一个青春少女变老,也能让一个毛孩子朝气蓬勃。他拉老师走进自己桌子里面,将自己的座位让给老师,并且恭敬的将自己的茶杯递过来:“老师,我没有毛病,您放心的喝。” 天云的这句俏皮话让红杏想起他儿时的调皮,红杏指头点着他:“想起来了,你还是这么调皮。”天云高兴的说:“记起来了吧?我是班上最皮的。” 这时有人来咨询,红杏赶紧起身让坐:“快别耽误你工作。”天云高兴的说:“老师,您坐,您等会儿,下了集咱得好好啦啦。”红杏也高兴的说:“好,我正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你呐。现在,你可是我的老师。” 这一趟集赶得,从日出到日落,整整一天的时间红杏才回家来。回家的时候,脚步轻的像驾云一样,她没想到自己那短暂的教学生涯竟然还给自己的学生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尤其知道天云竟然是他们这个乡新来的乡长后,更惊喜万分。当听了天云想用五年的时间将整个乡的经济和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计划后,红杏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老了,看看年轻人的志向,再想想红粉说自己的那些话,她竟有几分惭愧。 这些年自己真的是连村里的事都很少关心,想想自己曾经为了护水坝被一个老人痛骂时的事,感觉自己现在成了一个麻木不仁、目光短浅又自私的人了。她甚至差点对天云鼓动自己参加今年村委主任的竞选动了心。 红杏想到自己在天云面前的激动,脸上热辣辣的,自己连自己的小家都管不好,竟然还莽撞的想管理一个村子。 不过天云说的也对,老一代人有老一代人辉煌的过去,但他们的思想毕竟跟不上形式了,一家一户的个人行为怎么也成不了气候,行不成大的市场。天云很支持红杏养殖宠物的计划,不过他想让红杏带动一下,多带些人搞这个项目,好形成规模,打响牌子。只要有了牌子才能叫得响,也才能有市场。他甚至已经的答应帮红杏寻找好品种和销路了。 要不找些人一块儿养?自己养兔子的时候,有几家人上上山来询问过养兔子的技术,他们虽然没有红杏养的多,这些年也靠这个挣了点钱,如果联合他们一起养也许能成。 红杏内心的念头像萌芽的小草一样,窜了几窜,但还是没有冲破那封闭已久的厚实的老茧,她红着脸回家看了看自己已经完全空了兔舍。真想立刻将这些空了的地方添满。不过自己就是把这里全养满了也没多少,要想成规模看来还得找老主任商量商量,让他发动一下村民。 红杏是想借助老主任的威信,发动村民和自己一起养宠物的。可人还没走进村委,就听见红桃尖刻的话语:“我知道是什么原因,红眼病呗!红眼就红眼,想让我把厂子让给村里,做梦吧!” 红桃是气呼呼地边说着话边走出来的,红杏看见她的脸像喝了酒一样红。红桃见大姐也站在村委门口,愣了一下问:“你来做什么,怎么什么事你都想插一杠子?”红杏莫名其妙的看着妹妹,里面传来老主任剧烈的咳嗽声,然后是激烈的话语:“敬酒不吃吃罚酒!反了天了你还……” 红桃回身毫不示弱的说:“我干的是光明正大、合情合理又合法的事情,我谁也不怕!” 红杏一时忘了自己来找主任的目的,她追在红桃身后问:“出什么事了?” 红桃也不解释,一个劲的发牢骚:“装什么装?谁让你来的?我的山与你有什么关系?以后你我的事分分清楚,别什么事都搅和在一起,好象什么事离了你就办不成一样。” 红杏被红桃骂糊涂了,她停止了追红桃,想回村委问一问主任。可是,当主任看见红杏后,立刻用烟锅敲得桌子腿梆梆响:“有俩钱有什么了不起?在这个村子过日子的人还没有一个敢和我这样顶嘴的。你回去告诉她,她别想再用刘家庄一个劳力了,有本事她自己起石头,别用刘家庄的人!” 红杏和主任都没看见红桃又回来了,她听见老主任的话后,立刻表态:“刘家庄的劳力我一个也不用了,你看我干不干得下去!” 事情的起因还在红杏和小桃要回的那包钱上。当时小桃摔倒后,成捆的钱散了一地,庄户人谁见过这么多的钱?谁又不眼馋这崭新的票子。大伙的议论传到主任的耳朵里,他感觉刘家庄的山让红桃一个人吃独食是不公平的。山是大家的山,卖了钱理所当然是大家的,凭什么她一个人装进腰包。 他当机立断召开了两委会,大家早就眼馋那肥得流油的肉,谁不想咬上一口。两委的意见头一回这么齐,收回红杏对五指山的承包权,把这个山归公,山上的石头由村里开发。 老主任本来想叫红杏下山谈这个事的,可是红杏不在家,就把红桃叫来了。红桃知道他们叫自己来的目的后,先是笑他们不懂法,根本还弄不懂什么叫承包权什么叫开发权,她说你们叫我叫对了,现在我是这个山的主人,叫我姐也不管用。 红桃轻蔑的态度本来就激怒了老主任,他拍桌子瞪眼睛的也没吓唬住红桃。这个当家当惯了的人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在这个接骨眼上红杏来还能有好果子吃? 红杏被红桃拉走后,老主任气得气都喘不匀了,他叫进来治保主任说:“去,告诉在红桃那里干活的所有的人,谁要是再去干,有他好看的!” 红桃和红杏走在上五指山的路上,红桃把在主任那里受的气全发到红杏的头上:“你们这些阻挡社会前进的老顽固,不许人家这样不许人家那样,人家顶风干了,有成绩了眼红了,就想夺走人家的胜利果实。这算什么,国民党呀。和偷和抢有什么两样?你去村委干什么?是不是也和他们一伙想把我从这里赶走?我告诉你,这个山早不属于你了,你能在这里住是我看在姐妹的情分上让着你,如果你不是我姐姐的话,你别说阻挡我了,你那两间房子也早被我拆了!” 红桃越说越激动,她干脆气得不和自己的姐姐一起走了,她掉头跑到自己母亲那里,偏偏碰见自己的大爷站在门口向自己呲着不怀好意的笑。 红桃朝他一瞪眼:“没一个好东西!”兴宝对红桃的无理不但没生气,反而嘿嘿笑了。 红桃冲进母亲家里,仰身躺在床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母亲是怕得罪人的,尤其是怕得罪村里的领导。她知道现在村里的人都在眼红红桃的石粉厂,她一个离了婚的女孩子,人家要是想对付她,那还不容易? 红杏娘过来说:“你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把山让出来吧……”还没等娘说完,红桃忽然坐起来:“你别说话,现在我听见谁说话都烦!” 红桃感觉自己不能在家里呆了,她知道老主任在这个村子里的威信,她必须赶在他们前头招来干活的人,免得让他们看笑话。 可是,红桃还是慢了一步,她出了村就感觉山上静得出奇,她知道干活的人都走了,自己还是晚了一步。不过不要紧,周围村庄有的是劳力,找三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尽着挑。红桃转身就去周围临村去招聘工人了。 山上,红杏看着停止转动的石碾,心里想着天云的话:多少年形成的习惯很难一下子扭转过来,一个村的领导就等于一家之长,家长的思想直接左右着村里人的思想…… 红杏思索着,过来开动开了电机,石碾转动起来。她把一块一块的石块扔进碾盘,看着它们破解粉碎,自己的思想也破解着,转变着…… 第二部 第四十六章 形势逼人 红桃很快就招来了人,秋收后的人们正需要一份这样的工作。红桃满脸胜利的喜色向人们教导着工作要领。由于这工作是粗放形的,没什么技术性活,很快大家就投入到劳动中。红桃从红杏手中接过锤子说:“你还是忙你的去吧,这里不用你。” 热闹的劳动场面只持续了一天,笠日,山下静得让红杏心里发慌,她朝山下看了一眼,看见红桃正骑自行车朝临村奔去。 红杏刚要下山,看见大海带着他的工人来了,红杏纳闷的问:“你这是……”大海由于走的急,气喘吁吁的,他把一个小伙子拉过来向红杏说:“你问他。”小伙子也喘的厉害,但已经断断续续的说明白了原因。 原来,临村给红桃打工的人,昨夜每个人家里都收到了一只被砸成肉饼的死鸡,上面插了写了字的纸条:再去刘家庄,这就是你的下场。 大海说:“看来这是有组织的和红桃作对了,我们先停几天工,你和红桃赶紧去乡里反应一下这个情况,别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大海和他的工人马上投入到劳动中了,红杏想等红桃回来商量商量再说。可是,随着运送石粉的货车下山,刘家庄里涌出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来。红杏和大海都感到了事有蹊跷。货车司机刚停下车,后面刘能就吵嚷着冲过来了。刚下车的司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刘能从村口喊来的人吓跑了。 红杏拦住带人追打司机的刘能问:“为什么打人家?”刘能指了指车,大叫:“他轧死了我一只鸡!”红杏纳闷的问:“你家的鸡怎么跑到山上去了?”刘能说:“鸡长了两条腿,我管得了它上哪儿?反正出了鸡命了,我得让他陪!”红杏明白他们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为了不扩大事态,她拉住继续要追司机的刘能说:“你要多少钱,我陪你。” 刘能列开大嘴岔说:“有钱了不起呀?你不问问钱能卖来命吗?我那鸡可不是一般的鸡。”“是什么鸡?不是下金蛋的鸡吧?你们村昨夜恐怕不只死了一只鸡吧?”红杏将情绪激动的大海拉到一边,她不希望大海和他们闹到一起,这很明显是故意找茬的。但为时已晚,刘家庄的人本来就是想赶他们走的,大海这一插嘴可给他们找到了借口,刘能冲身后的人一挥手:“我们刘家庄里缺不缺爷们?”“不缺!”“用得着商家庄的人来指手画脚吗?”“用不着……” 刘家庄的人像都斗地主的时候一样喊着。“那我们把外姓人怎么办?”“赶出刘家庄!”大家举起手里的棍棒,大海赶忙吆喝自己手下的人抄家伙!大海他们手持工具以少对多的和刘家庄的人对峙着,眼看一场流血事件就要发生了,红杏赶紧冲到中间,两手像要把这一触即发的两股力量用力撑开似的朝两边撑着。 “别胡来,大海,带你的人先离开!”大海瞪着眼睛说:“不,我不能扔下你们不管。” 红杏着急的说:“这是我们刘家庄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快走!” “滚出刘家庄!”一个声音叫起来,所有刘家庄的人都齐声喊起来。红杏更真切的感到村领导的重要性了。 红杏朝大海看了一眼,轻声说:“走,别把矛盾激化了。这里我能处理好。”红杏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你怎么处理?说出来让我们大家听听。” 红杏感觉这个声音很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声音了。就高声喊:“其实,我们刘家庄不光这一座宝山,我们还有好多好多未开发的有利资源。”“这么说别的山上也有矿石?”“你快说我们村哪座山上还有?”红杏用力说:“山山都有。” “你胡说,山山都有的话,你家老三就不会让红桃把石碾按在这里了,你和红桃也就不用为了争这座山打得不上门了。” 红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和红桃是为了这座山闹过矛盾,但不是为了争开发权。”“那你们为了什么?哄谁呀!” 红杏没和大家争论这个问题,她掉转话题说:“大家想想,我们哪座山不是宝山,像刘能承包的山,山上果树不是宝吗?开发矿石总有卖完的那一天,可栽着树的山可是取之不尽的一年又一年的结果。还有刘栓大哥的山,你山上面那座水库可是个宝库,你可以在水里养鱼,可以在水上养鸡鸭,鸡鸭的粪便可以做养鱼的原料,这难道不是宝山吗?” 大家经红杏这一说,好象刚刚发现自己家承包的山原来也有这么好的资源。大家因为五指山而红了的眼稍微退了些颜色,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个时候,红杏看见从人群后面走出一个人来,她高兴的看见是天云。 天云从人群中间走过来,朝大家深鞠一弓说:“刘家庄的老少爷们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今天先向大家赔礼了,走了这么多年,我这是第一次回家。” 大家被他说愣了,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说是刘家庄养育了他。红杏朝大家解释说:“他是我们刘家庄的亲戚,已经去世了的刘奶奶是他的姥姥,大家还记得她那个调皮的小外甥吗?今天站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已经做了我们乡长的天云。” 几个年轻人立刻认出了童年的伙伴,他们冲过来擂了天云一捶后,才想起人家已经是乡长了,吓得赶紧又缩回了手。天云回击着儿时的玩伴,一个一个的叫着他们的乳名。大家见他一点儿乡长的架子也没有,才又放下心来和他说笑起来。 天云和大家打完招呼,忽然一沉脸冲大家问:“知道你们今天的行为是什么性质吗?你们以为这还是文化大革命呀,那一套给我们带来的危害还少呀?动不动纠集闹事。如果不是我们的老师制止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后果又怎么样?你们把书都念到哪里去了?”天云指了指上了年纪的人说:“你们哪个不是做长辈的,就忍心看着自己家的儿女犯法进监狱吗?人家红桃开发这座山是国家批的手续,这山不属于任何人,它是属于国家的。红桃只有开发权,你们来闹事就侵犯了人家的合法权益,如果红桃起诉你们的话,你们现在的行为都构成犯罪行为了。” 可爱的天云说到这里一脸的严肃,大家分明看见了一个公私分明的乡长,不再是那个拖着鼻涕的小外甥。 天云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停止脚步抬头对准大家:“说明白了吧,大家缺一个精明强干的当家人。村委换界马上就开始了,大家好好想想选个什么样的人为你们当家。我今天可以向大家郑重的推举一个候选人。”天云回身朝红杏一扬手:“刘老师刚才的一番话,我想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该是一个多好的当家人。她也用实际行动证明过,我想问一问家里养了兔子的人家,你们家的兔子是哪里来的?谁教你们的技术?” 红杏没想到天云连这个也知道,她觉得这样的小事拿到这里来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她想制止天云,可是,天云的话峰一转:“大家可能说这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小事,谁家没用过别人家的东西?我只是想通过这件小事告诉大家,给人以鱼不如给以渔的道理。我们的当家人一定得是有经济头脑,不光自己能富,还能带领大家致富的人。大家回去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到时候好行使好你们自己的权利,选出一个令你们满意的好当家人来!” 一次一触即发的械斗竟然成了乡长宣传换界选举的宣传会。大海已经隐约感到了乡长的引导,他也看见红杏眼里闪闪烁烁的光亮了。 有了乡长的引导,刘家庄这些日子对红杏的议论多起来,大家好象才发现了红杏的与众不同。 第二部 第四十七章 选举风波 天已经有些冷了,但刘家庄换界选举的场面却热烈的像沸腾的海洋,按照程序,先是侯选人宣读自己带领大家奔小康的生产计划,然后是村民投票选举。 红杏在天云的鼓动和严峻的事实面前,终于走上了侯选人的行列。她的三年计划太新鲜了,新鲜的让村民听了就像看了一场险像还生的杂技一样。这可能吗?她竟然提出要带领大家养什么宠物。这事让种了一辈子地的庄稼人感到可笑,就那长杂毛的小狗,不能用不能吃的,看门都不起作用,养它不是白浪费粮食。听说那家伙娇贵的很,还得吃好的喝好的哩,养个小狗像养个祖宗是的。谁干? 红杏这第一个计划使村民的议论像蜂窝里扔进一块泥皮一样,嗡嗡的议论声让会场乱了。红杏有些紧张的看了天云一眼。老主任捋着并不长的胡须做出一副不屑状,心想,女人就是女人,她眼睛里盯住的就是些小狗小猫之类的小事,哪有什么和天斗和地斗的雄心壮志。你个皮孩子天云眼睛长到**里去了,竟然让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来竞选,你看看我培养的这几个后生,哪个不比她强?她算老几呀竟然也敢上这主席台。 红杏见天云不肯帮自己,老主任又是一副瞧不起自己的表情,已经没有退路了。红杏站起来,她那惯有的不肯服输的犟脾气也不允许她退。她朝大家用力喊着:“大家听我算笔帐!”和红杏一样本来坐着的村民也齐刷刷的站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各种各样的话,有支持的有反对的。 红杏等了等,让他们自己议论够了后,听见有人说:“听听红杏怎么说。”红杏今天能走上这个主席台也是鼓足了勇气来的,不是天云的鼓励,不是刘家庄老少爷们闹得那一出夺山闹剧,不是红粉曾经笑话自己除了关心自己的小家,连村里的事也很少过问,不是她再一次遭受爱人的羞辱……她感觉自己的受辱无不与贫穷有关系,尽管这些年他们已经脱贫,但说致富还谈不上,大家手里的钱也只能够过节俭的日子,尽管粮食已经很富余,但相对的精神方面却越来越贫乏。这些当然因为缺钱的原因。当年红杏曾经尝试过改变村里人的精神面貌,但因为自己一手操办起来的青年之家像在水上打了个水漂一样,转出几个涟漪后就消失了。青年之家的消失,表面上看是因为出了婚变的原因,其实罪魁祸首是因为动用了罚款。用不遵守用水纪律罚来的钱置办的桌椅板凳最终寿命不长,因为它扎伤了村里一部分人的眼。红杏亲眼看见那些桌椅板凳在积怨已久的人的手里变成碎片后,她的心也碎了。她伤心的放弃了自己的志向,回到自己的小家庭里,埋头做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些年自己连小日子也没过好,她哪还有心思去顾别的?直到天云再次点燃了自己泯灭已久的希望之火,她想在自己有生之年为大家做点什么。尽管自己的妹妹们已经给自己争了光,但那光芒是属于她们的,自己还能发些余热,毕竟自己是吃刘家庄的粮食长大的,她想尽自己一点力量,让村子里的人过上更好的日子。让农村也像城市一样有娱乐活动,只有物质上富足了,才能谈精神上的东西。过去过大集体的日子的时候,虽然穷,但精神生活比现在丰富。到了冬天,生产队拨工分组织一些能拉会唱的,过年过节的也扎个戏台子给大家来上几场戏。现在都单干了,谁愿意干这出力没工钱的事?要是谁想做这个,大家准会笑话他骨头闲痒痒了,这没力没钱的事谁干谁是傻子。 在这样的形式下,农村的生活变的死气沉沉的,有些人竟然怀念起大集体时热热闹闹的生活来。说是那时候虽然穷,可日子快乐。他们也许没想到,现在的寂寞依然是因为穷。富足的生活不是这样的,有了钱可以办剧团,有了钱可以建养老院幼儿园,有了钱生活才能丰富多彩,怎么说是不如过穷日子的时候了。 红杏是在反复的仔细的经过思想斗争后,才决定走出家门的。自己不就是因为穷困无助,才放弃了理想选择了死水一潭般的生活?自己曾经的豪迈气哪里去了?自己的同龄人大部分和自己一样,随着结婚生子步入家庭生活,渐渐磨平了改变家乡面貌的壮志,渐渐适应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自己不是也满足现状吗?好像供给妹妹们上了大学就是最大的理想了,可自己生活的村庄难道自己就没责任去改变一下什么吗?就因为自己是个女人,就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付重担吗?这其不与自己年少时的志向背道而弛?红杏经过几个夜晚的失眠后,才决定接受天云的建议,走上台来,为自己的父老乡亲出一把力。现在她也能腾得出手来了,妹妹们都已经成材,她们一个个都是刘家庄的骄傲。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难免她们瞧不起自己,看看红桃和红粉对自己的态度。自己在她们眼里是个鼠目寸光,只在乎情感而没什么志向的人。自己可不就是这样? 这些年红杏已经习惯了独居清净的生活,今天这个场面先是让她有些胆怯,当她看见天云不准备帮自己,而老主任对自己不屑一顾后,红杏那久已没有犯的犟脾气又上来了,她等大伙平静下来后,算开了经济帐。她说:“这些年我养过兔子养过猪,虽然经济上收到了些效益,但细算起来也没挣多少钱。兔子太娇贵,病多需要药品多:养猪虽然省心,但需要大量的粮食。尽管兔粪可以节省一些粮食,但我每年收入的粮食都不够用的。要是养宠物狗,乍听起来它的投入很大,得吃细粮还得加牛奶什么的,可是宠物的食量小,出栏也快。我已经算过了,养一头猪的成本可以养五十只宠物狗,而一头猪我们可以卖二百块钱,可好品种的宠物狗一只就能卖五十多快,五十只是一只猪的多少倍?再说,一头猪要半年有的要一年才能肥,而宠物狗只需一个多月,最多两个月。这是笔什么帐?” 站在台下的人们听傻眼了,如坐针毡的老主任听不下去了,他从嘴巴里抽出旱烟袋说:“少整这些悬乎事。你只打你的铺没问问谁家来买你的狗。要那些长毛狗干什么?能看家还是能杀肉吃?” “对呀,要是没人来买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拿这毛毛狗当粮食吃吧。”红杏说:“市场是靠人去开发的,我们有了货就不愁没市场?”天云听到这里也站起来了,他举起右手向大家保证说:“我保证市场的确有,而且很大。我已经考察过了,现在城里人孩子少老人多,尤其是退休的老年人,他们无所事示,就爱养只小狗陪伴自己。有的老人为了寻找一只宠物要求亲告友的寻找好长时间也不一定能找到可心的。大家放心,成规模的养殖宠物的还不多见,红杏的想法很先进,也很有眼光。我敢保证这个项目能让大家挣到钱。” “要是挣不到呢?谁赔偿我们的损失?”村民关心的永远是自己的切身的利益,红杏和天云都没想到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又是他们最关心的。老主任见他们俩被大伙问住了,脸上显出了诡异的带点幸灾乐祸的笑。红杏性急中说出:“大家看见五指山了吧,如果大家陪了,我拿这座山来赔偿大家。” “连山上的石粉厂也算在内吗?”红杏想都没想,干脆的点了下头:“算!”这下大家放心了,举手表示愿意养殖宠物的人家猛增。 红杏的计划是最先进也是最奇怪的,她除了计划养宠物还想在村里建个陶瓷厂,说就地取材,也可以把村里剩余的劳动力利用起来……村民们瞪大憨直的眼睛,仔细咂摸她的话,渐渐的都被她的计划吸引了,等她把自己的计划说完后,群众发自内心的鼓起掌来。 投票结束后,紧张的唱票开始了,红杏名字后面的“正”字已经远远超过了老主任以及另两个侯选人。捧着茶缸喝水的老主任忽然气愤的把茶缸摔到地上,用几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喊:“丢人!刘家庄的爷们都成软蛋了还是眼睛瞎了?选谁也不能选她!一个养了私孩子的人也敢上这个主席台?”老主任说完气鼓鼓的倒背起手走了。 唱票的忽然停止的宣读,主席台上就坐的人和台下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红杏。连坐在中间主持会议的天云也被老主任的话弄的不知所措,他也胆怯的向红杏瞟了一下。他看见红杏像被风吹冷了一样打了个冷战,脸色刷一下白了,人呆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即没有看台下的人也没有看台上的,就那么直愣愣的直瞪着。眼看这次选举要成泡影,天云已经看见有些村民已经准备走了,红杏的大爷兴宝大叫着:“丢人啊,丢死我们先人啦……”红杏娘早跑没了影。 兴宝的叫喊像叫回了红杏飞走的魂一样,她一个机灵收回了眼神,眼睛与注视着她的天云碰到了一起。天云的担心已经全写在脸上了,红杏忽然心痛起来,这么多年来,村里没有一个人为霜儿的事讽刺过自己,厚道的乡亲们知道她需要一个孩子,一个流着刘家血脉的孩子。她的出轨是有苦衷的,大伙都理解,也没拿这事把她不当人。红杏在心里一直感激着乡亲们的厚道,只有他们的厚道,霜儿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过正常人的生活,他才一直把大山当成他的父亲。尽管他的父亲离开后,他也疑问过,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对这些不理解的事也就当个疑团给放下了。这些年谁也没有把他的秘密揭出来。今天,当了全村人的面,这个村德高望重的老主任,竟然当众揭了她的疮疤,她感到疼,疼的她眼里冒金星。 红杏骨子里倔强又带点叛逆的性格压住了她暂时的慌乱,她像受到重压的火山一样火苗顿了顿,体内强烈的激情像岩浆一样的爆发了!她豁的站立起来,大家注意到她的眼睛里喷射出的光芒像电光一样亮,接下来的话更像电流一样穿过所有人的耳朵,涌到好奇人的心里:“我个人的事情绝对影响不了我对大家的承诺。我今天自己给自己投一票,我坚信我能带领大伙走出贫困的人!请大家相信我。” 红杏这句话像给人们使了法术一样,要走的人不动了,已经走出去的人立刻调转了头,面对看着自己长大的这些老人,看着和自己一样已经走进中年的同龄人和自己教过的已经长大了的学生,她缓和了口气说:“我只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过上让山外的人都羡慕我们的好日子!” 这么多人的目光,有兴奋的、探询的、高兴的、愤怒的,吐唾沫的,吹口哨的……什么样的表情也没逃过红杏的眼睛,她一一看着这些年老的或者年少的还有还不懂事的未成年的孩子们的表情,她没有慌张,也没有退缩……天云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的红杏在这一刻好象高大了不少。当老主任摔了茶缸后,后面的话连天云也吃惊非小。他并不知道老师后来的感情生活,他只知道他的老师不教学了后,就娶了个男人过日子。当时他们这些不懂事的小孩子还挺难过的,他们为被老师抛弃感到难过,背地里没少骂了那个抢他们老师的人。可是,听老主任的话,好象自己的老师…… 他以为她会退却的,无论谁遇到这样的难堪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躲。当他看见红杏忽然变得更坚定了的样子后,他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看见她的愤怒像流星一样在她美丽的,还留有青春韵味的眼眸里划过后,激动片刻后是片静寐的黑白。他感觉老师的心境如蓝天白云一样清晰,她不是个糊涂人,也决不会干糊涂事的,他相信她的清白。天云像小时候相信老师能给自己唱出动听的歌一样等着下文。 “我的孩子,是我和我的爱人生的。我这一生只爱过他一个人,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的生命。可我不能嫁给他,原因大家只清楚一半。”红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天云看见她咽了口唾液,声音哽咽着变小了,“另一半就是因为我是农村人,我穷,穷的让人怀疑我的感情。所以,我宁愿独守一生也不愿去高攀去受辱。大家如果因为这个怀疑到我的人品,那大家可以不选我。”红杏说到这里激动的脸色通红了,天云看见她看群众的眼神是那样的无私无畏,心想老师经历了这样的故事? 红杏继续说:“按说今天选举与我的生活是没关系,这些年老少爷们婶子大娘们也是亲眼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家也清楚。尽管我的生活和大家的有所不同,可这不是我愿意的,我难道不希望过正常的生活吗?可我生来被命运捉弄,我不能选择生活。今天如果大家信得过我我愿意尽我微薄之力为大家服务,让我们的子女别再过没有尊严的日子。如果大家以为我是伤风败俗有辱先人作风不正,那我无话可说。我今天借此机会忠告一下下面的年轻人,婚姻不是买卖,别拿婚姻当儿戏,我希望你们这一代比我们幸福……” 红杏的话还没说我完,台下的年轻人哗一下鼓掌涌上台来,不容分说的将红杏托举起来,嗷嗷叫着将她抛起来再抛起来…… 红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动了,这些年来她的生活太平静了,很少有这种激动,她哭了,眼泪和她的身体一起被抛上天又落回到地上。红杏是热爱土地的,她爱养育了自己的这片天地,像对父母般的敬爱。每个春天和秋天,她都拿出点时间来在自己熟悉的田野上走走,嗅嗅土地的滋味,听听芽苗拔节的声音,亲亲五颜六色的野花,她感觉着那些盛开的花儿是记录乡间女子的写照。虽然没有富丽堂皇的生存环境,但天然的生存环境更显示出了自然美的魅力,这是那些温室内的娇花所不能比的。她曾几次冲动的想记录一下内心的激动,但老觉得内心的感受一落到纸上就变了味,没有内心感受的美,就像自己不善于表达的语言一样老是表达不好自己内心的感情。今天她看到了这片土地的希望,看看这些年轻人,他们是这块土地的主人,也是改变这片土地的后备力量。 第二部 第四十八章 新官上任 选举后的村委出现了明显的派系。老主任虽然落选了但他还是这个村的党支部书记过去兼职主任,村两委成员中大部分是他的本家族亲,对他的话像圣旨一样不敢抗拒。而红杏当选了主任后,她改选的村委成员里没有一个是原班人马。 所有的老委员都被换成了年轻人。这在本来就不平静的刘家庄里像投进了一包炸药一样,所有的委员家属都涌到老主任家里吵嚷着。气病了的老主任躺在炕上,听完了大伙七嘴八舌的议论后,呼啦一掀被子:“吵吵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们不用等十年。” 大伙听了老主任的话,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安静了。老主任见自己的话还好使,刚丧失的信心又回到了体内:“各人把眼睛都给我瞪得大大的,我就不信我们刘家庄还真到了母鸡打鸣公鸡下蛋的那步天地啦。都把眼睛给我擦亮些,我就不信抓不住这践货的小辫子。让我抓住她小辫子的时候,咱们再整她不迟。”吃姜还是老的辣,看门还是老嬷嬷。老主任的话像给这些气毛糙了的人吃下了定心丸一样,大家互相安慰着,好象落选后要遭了什么大难一样,互相为对方打着气,鼓动着对方把眼睛擦亮些,盯住红杏的脚后跟,单等她的脚一歪斜,就把她掀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红杏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猴子的屁股,猴急的人们有的想看看刘家这个妮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让这个村子致富:也有的人想看笑话,一个女人家,能把自己的小家管好就不易了,何必逞能要管一个大家。这刘家庄三四十年不变的老黄历难道会被个女人改了不成? 红杏还真是要改改这个村子里的习惯了。过去到了冬天就坐墙头跟下晒太阳的习惯,已经被红杏弄来的一个玉米皮加工项目给代替了。这是天云给她联系的外贸出口加工活。现成的玉米皮,现成的人员,她只让人把村委会的办公室给打扫出来,就有了场地。她请来的老师吃住在自己家,不用花村里一分钱。 过年的时候,外出打工的老爷们见在家的老娘们挣得比自己还多,都傻了眼。靠男人过日子的女人们,头一回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中找到了自信。他们渐渐觉得红杏当这主任够格。 人都说头三脚难踢,红杏先用这一招踢开了刘家庄女人的优势,接下来的事情可就顺利的多了。别看现在的农村人还是男人当家,枕头风吹起来还是挺管用的。几家准备跟红杏上养殖宠物的人家已经在筹集资金,单等过了年春暖花开后大干一场。 毕竟这是个投资很大的项目,有人还是持怀疑状,各人在心里打自己的小算盘,有的已经算计到要是赔了红杏能不能赔偿的事上了。 红杏情急中曾拿五指山当赌注,可五指山上最值钱的是红桃的石粉子。她们虽然是姐妹,但到时候红杏当不了红桃的家也是白瞎,你就是把红杏那几间屋子拆了能值几个钱? 为了摸底,有的人借给红桃打工探听她们两姐妹间的感情是否有了转机。这一探听了不得,原来红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红桃现在是县里有名乡里有号的企业家,年底光奖状抱回家一大摞。她对她姐的态度像对陌生人一样,根本不理睬,别说是拿她的石粉赔偿,连红杏主动下山请她到她那里过年人家也不搭理哩。这样的关系能可靠? 一年一度的春节是中国最热闹最隆重的节日。红杏一家今年更比往年热闹。大海现在有事没事的往这山上跑,红桃虽然还梗着脖子不搭理他,可作为她的姐姐,红杏是明白大海在红桃心中的位置的。小桃现在两边跑着来回住,孩子成了联系他们俩的纽带,也成了他们的小通讯员。爸爸和自己说了什么她和妈妈学学,妈妈和自己说的什么话她又和爸爸讲讲。红杏眼看时机到了,她想借过年这个好机会,让他们在欢庆的气愤中破镜重圆。 红杏也想趁过年这个节日,开导一下红粉。她想以自己接受了她的批评,走出家门,做出了点成绩为例,让她们也听听自己的意见。至于美美她用信和她交流过了。这个小精灵,自从复学后,光顾了学习,竟然连电话也很少打了。她给自己的回信中说她现在什么都懂,甚至比大姐懂得都多。红杏对这个话是信服的,这几个妹妹现在哪个都比她有出息,她们都受过高等教育,见过山外的世界。美美就是不说自己也知道她们比自己懂的多。 可是作为一手将她们带大的大姐,她牵挂她们的心又何尝有过片刻的松懈,她担心年轻的美美会因为这段感情而荒废了学业。当她说她已经放下了不属于自己的那份感情了,春节回家,她将带给大家一个惊喜时,红杏就猜测起来。 是什么惊喜?难道是她的作品又得什么大奖了?红杏已经心急的同时,也学美美把自己当了主任的事瞒的严严的,单等他们回来,也送她们个惊喜!尤其是红粉,你批评的对,大姐我已经接受了你的批评,走出家门,做了村委主任了。红杏受美美的启发,想把她现在的近况在吃年夜饭的时候讲出来,她想像着妹妹知道实情后的样子。她非常理解美美对自己暂时保密的心情,所以,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过年了。姐妹们虽然都大了,但盼年的心情好象又把她们带回了童年,心中那份期盼和那压也压不住的喜悦像被春风呼唤了千遍万遍的草芽一样,供动的人心里痒痒的,老觉得太阳懒汉似的不怎么爱行动,平时快得不行的日子也觉得慢了许多。 已经好久没欢喜过的红杏还特意嘱咐过母亲,别在妹妹们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把自己当了村主任的事告诉红粉和美美。 红桃的石粉厂已经放假了,忙活了一年的人们都想好好过个年。整个五指山静得出奇,红桃看着兴奋的盘算置办年货的人们,心里空落落的。她回到母亲那里,见娘正忙活着把蒸好的粘糕和热气腾腾的豆腐往篮子里装,就问:“你这是干什么?”母亲欢喜的笑纹表示着她就要享受大团员时的快乐,她说:“咱们上你大姐那里过年去,她那里宽敞,生的炉子也暖和。”红桃一扭身坐到床沿上,看着篮子里往外冒的热气说:“要去你去,我在这里过。” 欢喜的母亲咯噔一下沉下了脸:“大过年的别和你姐姐找不痛快,她都给你帮了那么大的忙了,你还记恨她呀?” 红桃从床沿上跳下来,抡了下胳膊说:“谁稀罕,她心里打得什么主意还不一定哩。我就不去她那里。”欢欢喜喜的母亲忙活年货忙的鼻子尖上都冒汗,现在经红桃这一闹,她感觉到浑身都冷的像贴了冰一样。她可不愿意让自己的闺女分开过年。十个指头虽然不一样齐,可咬咬哪个也钻心的疼呀!母亲过来哄二闺女说:“你自己的亲姐姐还对你使什么坏心不成,你不想想她从小到大对你们的好,怎么光猜疑她对你有坏心?”红桃还是不开磨的:“她能按什么好心?我开发山的时候她左阻右挡,明知道我放炮她还坐在山上让石头砸,她这是什么意思?”为娘的当然想息事宁人,她摇着红桃的胳膊说:“她还不是怕砸那两个老师坟。这两个该死的,死了也不让人安稳。红桃,别和你姐一般见识,她还想趁过年这个时候,给你和大海和好呢。” 红桃听了更暴跳起来:“她就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的事她什么也想管!她管的了吗?你去告诉她,我的事以后她少管!她越管越乱,按的什么心还不一定哩。”红桃后面这句话虽然是在嗓子眼里说的,可是娘听了也不依了:“你姐还按什么心,她不就是看小桃可怜,缺爹少娘的。你们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不怕人家戳脊梁骨?” “戳也是戳商大海的,又不是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那你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呀,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改了不就行了吗?”红桃急噪的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狗还改得了吃屎?他们俩倒是挺般配的一对,都不正经。”红杏娘听糊涂了,马上追问红桃:“你说什么?谁和谁合适?”红桃见自己说走了嘴,马上改口说:“要去你快去吧,别在家里烦我。” 可是老年人是认真的,她听出红桃话里有话,赶忙拉住她问:“你不会怀疑你大姐吧?”红桃哼了一声:“鸡找鸡鹅找鹅,燕子爱找黑老鸹。他们俩……哼!”红桃没把话说完的原因是看见霜儿带小桃来了,她收住话但没收住表情,尤其看见霜儿后,她以为大姐连这样不光彩的事都敢拿到会场上来说,真想不通她还知不知道廉耻。 霜儿对二姨的意见是在她离婚的时候就有了的,所以在开发五指山这件事上他一直帮妈妈。今天,妈妈让她下山请二姨和姥姥的时候,他推辞了一阵子,直到看见小桃和她爸爸来了后,他才牵起妹妹的手,一路欢笑着跑来。 可是,进院就听见二姨和姥姥说的话,孩子敏感的心忽然警觉起来。他拉住了要跑进屋的小桃,想听听二姨还说什么。这些日子,同学们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了,连老师对自己的身世也特别感兴趣,他让自己把他们家的全家福照片拿来看时,霜儿就感到有些蹊跷。同学们虽然没敢取笑自己的,但凭他们对自己说的话以及大人们对自己的议论中,他感到不安。连妈妈对自己说的话也很奇怪,说什么如果有人问起他的身世,就说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爹娘生的。自己从来也没怀疑过自己是爹娘生的,为什么妈妈要这样嘱咐自己?班里的同学为什么拿那样的眼光看自己?这些日子,霜儿敏感的心起了好多疑问,难道自己不是母亲生的?也像山子哥是的是抱养的不成?所以,他特别留意家人的谈话,他想从家人的谈话中了解一下自己的身世。 今天听二姨的话好象是讥讽妈妈和二姨夫是一类货,他可知道二姨夫做过什么,难道妈妈…… 霜儿正听下去的时候,被红桃看见了。她赶紧跑出来抱起小桃连连亲着。霜儿脸色严肃的跑进屋子,向姥姥问:“我二姨刚才说的是我妈吗?”姥姥惊慌的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胡说,你二姨怎么敢说你妈,她说的是勾引你姨夫的那个人,不是说你妈。”霜儿的精明让红桃吃了一惊,她知道自己是吃大姐的醋。这是从自己有了小桃后就开始了的。她就烦大海老拿大姐来比自己,也恨大姐样样都比自己强。更让人不解的是,大海竟然特别关心大姐的隐私。他大哥走后,他一个劲的让自己问大姐以后的打算。当时她没多心,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才关心大姐的。可现在想想不正常,做为自己的大姐,自己关心她是应该的。可作为大山的弟弟,大海关心这样的事就有些想不通了。有哪个弟弟希望嫂子有外遇?又有哪个小叔子希望自己的嫂嫂和别人早日成家的?尤其大海还说过,如果他是大哥的话,也会为自己喜欢的人让路这样的话。 虽然是句玩笑话,现在想想让红桃很不舒服。她觉得他关心大姐关心的有些过了,而大姐关心他也比关心自己多了,尤其自己开发了五指山后,她们姐俩成了冤家,而她和大海却走的更近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的心里早就装着对方?看他为大姐卖力的干活的样子,还有正和自己作对的大姐为了他舍命帮自己要回钱的事,这不都让红桃百思不解。 不过这样的猜疑是毫无根据的,是她那遭受背叛后嫉妒敏感的心在作祟,还是他们俩的关系本来就不正常?红桃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了,她想自己现在已经超过了他们俩,尽管大姐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在她学生的帮助下当上了村主任,可那有什么呀,那是个穷官,一年才几百快钱的工资,还不够自己漏在路上的石粉值钱。自己现在不说是这一代的首富,起码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款了。自己走在路上,谁不朝自己挑大拇指。红桃虽然自我陶醉着,可是她怕过节,尤其是这一年一度的春节。她看见人家热热闹闹的过年自己的心里就成了个冰窟窿,她有再多的钱顶什么用?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她的姐姐和自己疏远了,甚至连小桃也不怎么亲自己了。近些日子,她亲眼见大海和大姐越走越近了,他甚至连晚上都来。尽管他是以接小桃或者是送小桃这样的名义来。可她嫉妒他们俩挑灯夜话的样子,也眼红大姐送大海时的情景。虽说小桃经常到自己这边来,但她跟的最多的是她的大姨。这个孩子也怪了,亲她大姨比对自己还亲。要不是大姐现在事多了,这孩子恐怕既不要爹也不要娘,有她大姨就行了。 小桃被妈妈亲的烦了,就直着嗓子嚷起来:“我不让你抱。我找哥哥……”霜儿这工夫已经挎起姥姥蒸好的年糕一声不响的头前走了。小桃从妈妈身上挣脱下来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乐颠颠的跑着……红杏娘过来拍了红桃一下:“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看把霜儿气得。这些日子他老查问他爸爸的事,外面风言风语就够他受的了,你还说……”红杏娘边说边把门上落锁,红桃也感觉政治家要是还犟着的话,这个年她真不知该怎么过了。为了孩子,也委屈委屈自己吧。想到这些,红桃搀扶着母亲,亲亲热热的走在去五指山的路上。 老远红桃就看见大海和大姐你出来我进去的忙活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过日子的两口子。红桃看了心里气闷得不行,她掉头想往回走时,被母亲紧紧抓住了手:“你就听话吧。桃,你想想我还能活几年呀,过一个年少一个年的了,你就让我过个舒心的年吧。” 母亲的话惹的红桃鼻子酸酸的,是呀,自从父亲去世后,她们最怕的就是过年,过年人家家里欢声笑语的,自己的家里可是强颜欢笑。要不是大姐强撑着,她们几个哪还有个热乎年过呀。 想到过去的日子,红桃的心软了,她继续扶母亲往山上走。同样看见了她们的大海欢喜的跑过来接她们。 红桃厌恶的将身子扭开:“拿开你的脏手!”大海被闹了个大红脸,但他还是想接过岳母的手搀扶着。红桃被他的假殷勤气得大声尖叫:“你是我们什么人呀,我的娘用得着你搀扶吗?滚回你的商家庄!” 红杏和孩子们都听见了红桃的尖叫,他们出门看着呆站在一边的大海和越说越气的红桃。红杏娘急手急脚的制止她已经来不急了,性情暴烈的红桃开口就像炒炸了口的料豆一样噼里啪啦的停不住了。 红杏赶紧过来拉住红桃,没想到红桃的怒气足以吞得下一头牛,她翻手将大姐的手打开,指着大海的指头转向了大姐:“你少装好人,你们俩商量什么事与我无关,要和你和他和,不管我的事!” 大海见红桃的样子还这样激烈,知道他和红杏商量的事已经没希望了。他们俩分开的这两年里,大海深深的检讨了自己。回想起红桃对自己的痴情,自己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更让自己不能原谅的是,他竟然还把自己的无耻的行为归罪到红桃的身上,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寻欢作乐的理由。 当他走过这曾经和红桃欢笑着走过的路的时候,红桃那铃铛一样欢乐的笑声好象还响在耳边。是什么让自己背叛了这么真挚的爱情,难道真和红杏说的那样,爱人就只能同苦不能共甘吗?她想起红桃追自己到车站时的情景,那双大眼睛里蓄满了伤心的泪水,他几次忍不住要从厕所里边走出来,可是,强烈的自尊心制止了他,他不能扯她的后腿。她现在和自己已经是决然不同的人了,她走的是一条光明之路,而自己的路要通向哪里还是个未知数。那一刻家庭的拖累让大海心里背上了沉重的负担,他感觉自己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可红桃在放年假的时候,跑到自己家里来。其实他早就回来了,他是看见她后从窗子里跳出去逃开的。一个受尽屈辱的庄户孩子,怎么可能接受一个飞出大山了的金凤凰的爱情。他以为这是红桃怜悯自己,他不能接受。他宁愿忍受炼狱般的相思之苦,也决不接受这施舍来的爱情。 他逃开后,极度的思念让他躲到五指山这长满树棵子的山顶上,只想等红桃回家的时候,好好的看看她。 可是,当在这山上听到了红桃向她大姐吐露的心声后,他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融化的。他记得自己是哭着出来见红桃的,那个漆黑的夜晚,他们俩在这里第一次吻到了一起。那种思念已久,蕴涵已久的激情像除夕之夜的鞭炮一样,使漆黑一片的除夕夜都格外响亮灿烂,那蓄藏已久的爱,一但得到释放,那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的。 过去的事情像电影回放一样一幕幕一段段的让大海无地自容。尤其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他看着自己冰锅冷灶的家心里难过。这里曾经有红桃忙忙活活的身影,这里也曾经有她抱怨自己的尖刻的话语。现在想起来,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有人情味,即便是责怪的或者是抱怨的,那都是夫妻间最亲密的交流。自己怎么把这样的交流看成了受罪,将一个全心身爱着自己的人置之脑后,将她对自己的情怀像扔垃圾一样扔了,把她和自己一砖一瓦置办起来的家给毁了。如果不是自己的感应,亲爱的人现在已经香消玉陨,自己再怎么忏悔也忏悔不来了。 好在上天还眷顾自己,没让这大错筑就,他还有机会。悔过了的大海经常做自我检讨,尤其当他重新变成了穷光蛋后,小敏的无情让他看到了红桃的真心,他的肠子都悔青了。尤其去年他自己孤独的过了个年后,五指山像团火一样吸引着他。他几乎像害了相似病一样的想念这个山,想念山上的人。眼见得自己的努力有所成效,亲爱的大姐想趁这个春节让自己破镜重圆。可是,红桃的气恼还和过去一样,丝毫没有原谅他的意思。大海失望了,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渐渐熄灭了,希望化成了一缕烟从自己的身体里抽走了…… 大海听出红桃还把矛头指向了无辜的大姐,他赶紧抱起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小桃说:“跟姥姥妈妈再见,我们回家去。” 大海的退缩让红桃炸豆一样的话语忽然间停歇了下来,她是多么希望女儿能在自己身边,又多么希望他们一家三口能和和美美的过个年。可是这样的年还有吗?大海和小敏那丑陋的一面像把毒嵌一样嵌进了自己的心里,想拔也拔不掉。 看着大海灰溜溜的抱着小桃往商家庄走去的身影,红桃揪心的眼泪才哗啦啦的落下来。她多么想冲上去把女儿抢过来,可是她知道那是自己自取其辱。孩子是自己不要了的,自己没有这个权利了。红杏和母亲一样对红桃的愤怒感到骇怕,她们估计不到如果把大海他们爷俩强留下的话,红桃会不会气疯。霜儿看着二姨妈的疯狂,想着她跟姥姥说的话,心里也是非常的不满意。当小桃回身用含泪的眼睛看着妈妈的时候,红桃那颗做母亲的心再也承受不住了,她不管大海会怎样对待自己,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将孩子抢了过来,掉头就跑。 受到惊吓的孩子立刻嚎啕大哭起来:“爸爸……爸爸……”红杏和母亲以及霜儿都被小桃的撼哭弄得没有一点情绪了。霜儿不失时机的向妈妈发问:“不知道我爸爸想不想我。” 红杏愣了一下,看着霜儿那双纯净但很倔强的脸,她感到无言以对。孩子渐渐长大了,自己竞选主任的时候,孩子的事被当众揭了出来,她最担心的就是事情传到孩子的耳朵里。现在看来,霜儿是听到什么了。怎么跟孩子说?跟他说了实情他这个年龄能理解吗?不跟他说看孩子的样子是很想弄个明白。这些日子他老是问起他爸爸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来这样的问题。 红杏娘也听见了霜儿的问话,她看见女儿那无言以对的样子心疼的拉起霜儿后说:“天下父母一个样,哪有不想自己的孩子的父母。” 霜儿被姥姥牵着进了屋,红桃和小桃也回来了。呆滞的红杏看着望着同样呆滞的望着这边的大海,她朝他走去。她想知道一些大山现在的情况,他哪怕跟孩子来封信也好。怎么说他也给孩子做了这么多年的父亲,孩子的印象中他就是他的父亲。红杏知道现在也只有他能安慰一下孩子欠缺的父爱了。至于孩子的亲生父亲,她从来就没想过让他知道孩子的事情,这个孩子可以说是她从他那里偷来的,她能有个他的孩子那是上天对自己的怜爱,让她这个受尽苦难,但依然期盼一份自己向往并切梦想得到的一份爱来到她的生命里。她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像从天而降的春雨,如昙花一现般的开放在自己苦难的生命里。尽管为此她差点付出了生命,可她也获得了重生。她有了他爱人的孩子,她的爱再也逃不掉了,她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抓住了自己的命根子。她决不让自己的命根子受半点的委屈,尽管孩子的身世已经大白于天下,但她还不想让他受伤害,他还太小,还不能理解妈妈。 这些年她一直感激着乡亲们的厚道,谁也没把自己的过去当街谈巷论来说,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的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像所有的没有生育能力的人家一样,女人借种生育孩子不丢人,因为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们不但不说道这样的女人,还为这个女人能为自己的夫家想方设法留下个后代感到敬佩。 红杏就是在这样厚道的传统观念中得到原谅的。可当她在选举大会上说自己的孩子绝对是爱的结晶后,年轻人的认同让她得到了理解,而以为她是为了留个后而不得不借种的老年人则彻底的将她打入了罪恶的十八层地狱。 爱情,爱情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为胡搞找个名堂吗?这样藏都来不及的事竟然拿到大会上来说,真不要脸……红杏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竞争会是这个后果的话,她宁愿看着乡亲们受穷也决不出面,宁愿让妹妹们瞧不起自己也决不拿儿子做赌注来换取自己的虚荣,她宁愿碌碌无为的活下去也不原亮出自己的秘密。可是,她的坦诚毁坏了乡亲们过去对她的谅解,她一直感激着的厚道不厚道了,压制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一旦被翻腾上来,那经过时间沉淀的往事便在各种猜测中变本加厉的宣扬着。桃色新闻的传播永远是最居诱惑性的,不光是明星的受欢迎,平民百姓的也一样爱听。各种各样的关于红杏的桃色新闻已经传进学校,霜儿为此几乎成了战争犯,被他打的同学都向老师告状。现在他成了同学的公敌如果不是他强壮的身体和不要命了的勇气,他也许早被同学们给揍了。可同学们谁见了他都害怕,谁也不敢惹他,因为大家看的出,他想找个拼命的还找不到哩。 大海见红杏向自己询问大哥的情况,他难过的说:“大哥和二哥到现在都没一个向家里寄封信的,他们俩现在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红杏皱紧了眉头,眼睛无奈的朝远方望着,长叹了口气。大海看她这个样子,问:“怎么了?”红杏看着远处的天空说:“霜儿,霜儿他好象听到什么了。这些日子老问他爸爸的事。我想,想找找大山,看在他当了这么多年父亲的份上,再给他点安慰。”大海听着红杏无奈的话,心里也不好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红杏。按说大哥出走后,就是不跟红杏联系也该和他联系一下,可这两个哥哥就是被和家里人联系,为这父亲母亲没少流眼泪,他们即便光报个平安也好。可他们确实连支言片语也没有。大海怕红杏不相信自己,支吾了一阵子后说:“这两个没良心的,早把父母的饿养育之恩都忘了,哪还想着别人呀。”大海看着红杏摇头叹气的,赶忙说:“要不这样办不好办?我冒充大哥给霜儿写封信。”红杏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她感激的抓住大海的手摇着:“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再说霜儿的性情和你的也想近,你们俩,哎呀,好极了。不过,怎么寄?总不能为了封信你要跑到外地去吧?霜儿要是按地址找去了怎么办?” 大海嘿嘿笑着:“我说你呀怎么聪明一世糊 第二部 第四十九章 美美的报复 老头看着这一时缓和不了的僵局,尴尬的笑笑说:“还是等你毕业了再说吧。走,我们回去。” 红杏看见老头用手机拨了个电话,停在公路上的一辆黑色轿车小心翼翼的爬过山坡朝这边开来。 红杏一家人看着这一老一少钻进轿车后,砰一下关紧的门,大家的心也拧紧了。车子像个黑色甲克虫一样爬上山坡后,红杏才后悔了似的追上山顶,朝远去的轿车大喊:“美美……你给我回来!” 好好的一个年过成了这样,团员饭再丰盛也没胃口吃了。红杏和母亲张罗了好久的一顿团圆饭就这样冷冷清清的摆在桌子上,谁也没有动一筷子。红杏为了打破大家的冷淡,朝小桃说:“小桃过来,大姨给你压岁钱。” 小桃回头看了眼妈妈。大海已经走了,没有他在场,红桃也没那么别扭了。小桃看妈妈没有阻挡自己的意思,高兴的扑到大姨的怀里。红桃也从自己的腰包里取出一沓钱要给霜儿。霜儿激烈的拒绝着。红桃急了,“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霜儿为了躲避二姨,已经起身站到妈妈后面去了。红杏看着红桃手里的钱说:“别给孩子这么多钱,有钱也别惯孩子。”“怎么叫惯孩子?你给孩子钱就行,我给孩子钱就成惯孩子了?怎么你做的事就都对,我做点什么也成毛病了。” “不是,”红杏刚想解释,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红杏只好先接起电话。电话里好长时间没有声音,红杏以为是打错了电话的,刚要放下听筒,里面又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是刘美家的电话吗?”红杏的心忽然揪紧了,她赶紧说:“是,你是谁?”电话那端支吾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们见过面的,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啊?”红杏竭力地回忆这个人的声音,可是,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声音。 电话里的人说:“你可能忘了我,可我没忘你。你是刘美的大姐吧?”红杏点了下头,赶紧说:“对,奇怪,请问你是哪位,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对方没有马上回答,红杏听见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红桃和母亲赶快凑过来,想听听清楚。红杏双手紧张的握着听筒,时间在对方的叙述中变得漫长起来,红杏拿听筒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当她失魂落魄的终于放下了电话的时候,红杏娘问:“这个死妮子又作啥业了?”红杏看着母亲由于惊慌而战抖的嘴唇,用同样颤抖着的声音说:“美美遭的难,我想都没想到。我还以为她……我不该,不该把她撵走……” 红杏无法回答母亲继续问的话题,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想追回美美,可已经晚了,她爬上五指山最高的山峰后,也没看见美美坐的那辆车。 刚才给红杏打过电话来的是海平,他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向美美的大姐求救了。这段时间,他的灵魂经受了难以承受的煎熬。上课的时候,那双憎恨自己的眼睛盯得自己浑身像被蝎子蛰了一样。他为了逃避这样的目光,只要没什么事,他就藏到家里。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美像个巫婆一样,竟然名正言顺地追进了他的家,而且还让他改口叫她妈了。 面对这样的折磨,他的精神几近崩溃,他像个被猫逮住的老鼠,她并不急于一口把他吞掉,而是想玩他,直到把他玩得筋疲力尽,生不如死。 他曾经将求救的希望寄托于傲慢的妻子,可他古怪的妻子竟然非常赞成老朽的父亲把一朵盛开的鲜花摘下来。他不明白天使一般的美美怎么会转眼间变得这样可怕。他知道她是在报复自己,他明白是自己伤了她纯洁热烈的心。可大错已经筑成,自己后悔已晚,自己怎么才能阻止美美,怎么才能让她不至于毁了自己的一生,不至于让自己连个偷生的地方也没有。海平思来想去,只好硬了头皮把求救的电话打给了美美的大姐。 海平放下电话,两眼呆呆地看着对面墙上那幅美美画的山水画。他知道那是她的家,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那里应该是没有污染的,看那蓝天白云就知道,看那绿树红花就明白,她是多么热爱自己的家乡,无论家乡是穷是富,在执笔的少女心里永远是美的。她是抱着怎样美好的心情来到这座城市的,她是怀了怎样远大的理想和包袱冲出了大山,追梦到这美丽的滨海之城来。少女的梦被自己给打破了,她破罐子破摔,成了今天这个只要达到报复目的,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无所谓的女人了。 海平回忆起自己被岳父强迫和美美分手后,他痛苦得难以入睡的情景。妻子和他早就是名存实亡的夫妻。他有了美美后,焕发出的青春活力和对生活的热情都没有躲过妻子的眼睛,她早就盼望丈夫提出离婚了。可是,她知道他不能。因为他要靠自己往上爬。所以,她瞧不起他,可怜他、贬低他。所以,对他的变化可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像他老父亲担心的那样。可是爱面子的老校长和她不一个想法,他要靠女婿来继承他的事业。他不能让自己苦心经营的事业毁于一旦。他亲自出马,阻止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婚外恋。 他以为事情办得很圆满,他相信农村的孩子好对付。这个痴情的美美又在自己的恐吓中自愿承担一切。他妒忌女婿艳福不浅的同时,更妒忌他得到了这样一个女子的芳心。现在这个时代,这样愿意为他人付出的可不多。常听人说网恋见光死;而情人的感情往往会在利益上碰死。像这样为了自己的恋人宁愿毁了自己的前程的听都没有听说过。 校长开除美美,海平是愤怒的。但在老岳丈开出的条件面前他没有流露出来。他满腔的愤怒促成了他变本加厉的报复。你不是有权控制人的生杀大权吗?我找妓女你管的着吗?老岳父对海平这样的报复无能为力,他不能把一个外面的风尘女子怎么样,他也不能把女婿的事张扬出去,想反,他还得好好替他掩盖一些踪迹。海平这些天几乎把自己的身体糟蹋坏了,他把这些出卖肉体的女人当成美美来热爱,又厌恶自己这样的想法,她们怎么可以和自己美丽纯洁的美美相比,这些人是鸡,是人皆可夫的鸡!海平时而温情时而愤怒的在这些人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他万万没想到,他这样的丑行被追寻自己而来的美美看到了。 当时,他听见阁楼的门被拉开时很生气,因为老板娘知道这个阁楼不但是他的画室,还是他幽会情人的地方。在这个时候开门进来的除了老板娘还有谁。海平生气地从那白得耀眼的身体上扭回头,怒气冲冲地说:“把门给我关上!” 可是他的脖子扭不回来了,他横冲直撞的家伙突然间在热烈的身体里变软了,那个被压在下面的人翘起了头,在昏暗的灯光中,他们都看见了一双骇睁着的大眼睛!那张大了嘴巴!不住摇头的女孩转身冲出了阁楼。 由于外面下着大雨,女孩猛然转身跑出去的时候,甩下的一串水珠砸进了绝望的海平的眼睛里,疼的他叫了一声,双手捂住眼睛揉了一阵子,继而慌忙的,毫无秩序的将遮羞布胡乱的套上身。 外面的风很大,雨也很大,他睁不开疼痛的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在嘴里喊着他心爱的人的名字。 海浪差点把他卷进海里去,他听见有人呼救,他看见有个身影被抛上浪尖又摔进低谷……海平傻眼了…… 美美冲出画室后,疯狂的在雨中奔跑。她在雨中叫,在雨中哭,在雨中笑……当她跑到咆哮的海边时,她觉得自己像个小虫子一样渺小,只要自己再走几步,大海的浪花就会像个青蛙舌头一样把自己填进它的肚子里。自己会像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吗? 被石块拌倒的美美果真像个被青蛙吞噬的虫子一样,被海浪卷进了大海里。冲过来的海平惊讶的看着她被大海吞噬了后,呆呆地站在岸边,嘴唇哆嗦着。他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即便会游泳,在这样的大风大浪里,下海救人也是危险的。 大海好象没有满足刚才的吞噬,一个巨浪扑过来,海平才吓得赶紧往后跑,他边跑边喊:“有人跳海了,救人呐……” 当他像个死里逃生的人一样跑到岳父那里时,他的样子让这个校长吃惊非小,因为海平的眼睛是不动的,他的指头指着自己:“你——你是个杀人犯——”海平说完这句话后就闷头倒下了。 海平以为美美必死无疑了,他在岳父的开导和引诱下渐渐恢复了体能,但他已经成了一个少言寡语的闷葫芦般的人。尤其是同学向他问起刘美为什么退学时,他的眼睛是呆滞的,像死鱼眼一样。是什么力量促使他说起谎来渐渐自如了?可能是不能离开女儿的爱,可能是作为后起之秀的诱惑。 他完全可以以副校长的身份不再任课,可他怕自己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刘美看见自己丑态时惊骇的样子,还有那被海浪抛起又吞下她的影子就缠绕在自己眼前,他被这样的幻觉折磨的几乎没有睡眠,神经衰弱让他在短时间内成了一个半大老头。 当美美像从天而降般的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以为是美美的魂灵来锁他的命来了,他先是惊骇的两眼发直,继而双目紧闭,静等这缩命的绳索套上自己的脖子。 可是,一股奇香从自己身旁飘过的时候,他感觉她轻轻拍了自己一下。一个机灵,他以为自己的魂魄被她带走了。他想这样也好,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可是,他没感觉自己飘起来,他听母亲说过,人死之后,魂灵不用走路,是像神仙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可是自己的身体还是笨拙的站在原地,飘起的是刘美那风情万种的秀发。海平傻眼了,难道又是自己的幻觉?他不相信的跟上楼去。 眼前的人分明是鲜活的,那毛茸茸的大眼睛,那沙哑的嗓子……他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抓住她,手是热的,呼出的鼻息是热的,他知道站在面前的是活着的、香喷喷的美美后,不顾面前站着的岳父和已经享有盛名的大画家,扑通一下跪倒在她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红杏冲进了学校,她的疯狂足以掀翻整座办公楼。校长和所有的人还没明白过来,刘美就笑盈盈的走出去,轻而易举的将事情摆平了。 有惊无险的校长慷慨的用贵宾级的待遇招待了她们,海平和大画家都成了陪客。 酒席宴上,一言未发的海平被美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他心里是高兴的,因为美美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他就有机会解释,他不求能挽救他们的感情,只要她能原谅自己就好。 可是海平大大估计错了,一个纯洁的少女如一块洁白的棉布,一旦被扔进染缸里她的上色度比一般的要快要深。刘美这块不再洁白了的“布”获得重生的使命就是让害她的人难过。他躲她不及,不顾岳父反对,依然退避到家里。他没想到,她竟然攻克了古板的岳父,直接进入到他的家里来,要堂而皇之的做他的岳母大人。 可怜的美美已经没有理智了,她只要她的爱人难过,她只要让他品尝自己曾经品尝过的痛苦。海平慌了,为自己的不负责任,为自己筑成的大错,为可怜的美美将来和自己以后的生活,他不得不将求救的电话打给了远在山区的红杏。 红杏精心准备的一顿团员饭就这样彻底的冷了,她抱着怎样的心情走出家门的?连正在恨她的红桃都替她担了一份心,不得不跟出来。霜儿和小桃也要跟,姥姥赶忙拦住他们俩。 红桃看见走在前面的大姐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样弓着腰爬上山尖。天起风了,凛冽的北风吹的山头上根本站不住人。红桃抱住一棵树揉了揉被风沙眯了的眼睛。她看见大姐站在山头上,身子被风刮的趔趄了几下,终于倒下了。她害怕的紧赶了几步,她怕自己的大姐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那种砸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情是阻隔不断的。红桃过来扶起大姐,用好久没有了的疼爱的语气问:“大姐,你怎么样?” 红杏在红桃的怀里喘息了一阵子,答非所问的说:“红桃,大海背叛了你的时候,除了想死还想过别的吗?”红桃的眼睛由于被激发起了恨意,两眼炯炯有神,她点了下头:“怎么不想,我有时候还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呢。”红杏听完红桃的话,有气无力的说:“这就是了。美美她,她是在报复,报复啊……” 五十、倾诉 红杏忽然把头埋进红桃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红桃慌了,这么多年来,做为大姐的她是头一回这样对自己哭。她曾经嫉妒过她的坚强,嫉妒过她的能力,如此看来,她也是软弱的。红杏哭诉着:“都怪我,怪我呀……美美她受了这么大的苦,受了那么大的难……我、我竟然没看出来,我算什么大姐呀,我是个混蛋,是个引着你们走鬼门关的混蛋呀……” 美美的事情给了红杏致命的打击,她在大年之夜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说着胡话,一会儿喊:“五奶奶,你放下我妹妹,”一会儿大叫:“救命——救命——”红杏的脆弱显示出了红桃的坚强,她忽然觉得大姐真的老了,老的经不住事了。她先按大姐的意思找到乡长辞退了村主任这份工作。红杏由美美的事联想起红粉怨自己误导妹妹们将爱情看得过重的话,她感觉自己是真错了,错的毫无质疑。接连的事情使她没勇气再做这个村的领路人了,她连自己的妹妹们都领不好,还指望带领全村的人吗?她想想自己走上主席台时候的样子就窘得脸红,想想自己被老主任当众揭了短还强词夺理时就后悔的直把被子往头顶上蒙。 “霜儿呢?我可怜的孩子……”红杏常常忽然间就找霜儿。霜儿就坐在她的床头上,预备她找自己的时候,好马上让她看得见自己。红杏的精神支柱就是霜儿。她坚信是自己的原因让美美分不出对错,辨不出方向,致使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了安慰大姐,红桃自作主张想让美美回来。可是,铁了心的美美哪还听二姐的话。气急的红桃亲自出马,说绑也要把美美给绑回来。 家里的一切暂时都丢给了大海来照管,因为红桃的石粉厂已经开工了。大海吃住在山上,红杏的病倒让他和红桃走近了些。红桃走的时候,他嘱咐她:“见了美美别太激动,她毕竟还小。”红桃竟然像过去那样,用不耐烦的口气说:“知道!”大海纳闷,这过去让自己听了就堵心的语气,今天听起来怎么这样动听?难道是久已没听见的缘故吗?还是…… 大海像在黑夜里看见了曙光般的兴奋,尽管红杏的病时好时坏,霜儿对自己时好时呆,但他以为这个孩子是因为母亲的原因,或者是青春期叛逆的缘故,也就没怎么在意,只昼夜不停的忙活着。转动的石碾让刘家庄的人彻夜难眠,他们在这长夜里诅咒着这影响了他们睡眠的石碾,说道着这让人难以琢磨的刘家几姐妹。 就说红杏吧,费事把力的把主任的位子争了去,可干了这么几个月就不干了,说什么要改变刘家庄的面貌,一个女人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看看,刚干了几天,就趴号了不是?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子不是?不是养什么宠物吗?不是说拿她的五指山做担保吗?看吧,事还没开始她自己就先打了退堂鼓…… 村里和红杏一心想搞养殖的人家上山来探望她,红杏让霜儿将人挡在门外。天云过来探问她的病情,她将被子拉过了头顶,谁也不见。看见自己的老师变成这个样子,天云断定她一定受了什么刺激。他没有强人所难,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来看她。这次给她带来音乐。 当一曲贝多芬的钢琴曲《至爱丽丝》在红杏的屋子里祢漫开来后,红杏那紧闭的眼睛忽悠一下睁开了,她看着放在方桌上的录音机,那只有方寸大小的金属盒子里正流淌出涓涓溪水般的音乐,红杏一下就被这无形的音乐抓住了心,她不错眼珠的看着这个盒子,忽然那缠绵如倾诉的音乐加快了旋律,好似快乐的小鹿蹦跳在阳光普照的草原上……红杏的心欢欣的随了韵律激动的跳跃起来,她忽然掀翻了压在身上的被子,跳下床蹲在录音机前,眼睛紧盯着磁带的转动,那时而欢快时而缠绵的缓缓如流水般倾诉着爱意的乐曲使她蜷缩悔恨的心如风卷云舒般舒展开来,她仿佛看见一个又聋又疲惫的老人伏在钢琴前正全神贯注的向自己心中的爱神倾诉着……红杏听的全婶贯注,一遍又一遍的听,最后,她抱起录音机去了成、方两位老师的墓前。美妙的乐曲竟然将这让人悲伤坟墓变成了欢乐的舞场,已经干涩了的几株山菊花在风中摇曳着不肯腐朽的花瓣,好象音乐又给了她们生命一般。红杏宁愿把它们看成是两位老师的魂灵在随曲起舞,他们没有错,爱是全人类甚至是无数生物的一个永远的工地,至于在这工地上建筑什么,那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 红杏可谓是在天云“三顾茅庐”之后才走出自己的屋子的。天云知道,找不到红杏心里的病根就无法对症下药。通过他最近了解的老师的情况和选举时老主任说的事情上看,红杏肯定有段不平凡的情感经历,而切是刻骨铭心的一段。但那已经成为过去,对她来说也不至于构成什么威胁。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被那么有威信的人当场揭了短她都没退缩,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是什么事刺激了她?红杏的家人不肯透露消息。虽然天云没有根据,但他敢肯定,红杏是受了感情上的刺激。女人最大的天敌就是情感,她们在这方面永远是被动的一方。 为了激发红杏,天云多次来访,把自己在外面联系好的业务说给她听,她不动心;把自己的宏伟计划说给她听,希望她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她没反应;当他狡猾的选择了一首乐曲放给她听后,果然奏效! 躲在一边的天云看见红杏激动的抱着录音机走到成、方二位老师的墓前,他知道自己的老师要和她的老师分享这美好的音乐了。他随后跟过来,想听听她的心里话。红杏果然开口了:“你想知道什么?”悄悄跟在她身后的天云诧异的看着红杏盘在后脑勺上的发辫,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是自己。 红杏继续说:“如果你感兴趣,那就坐下吧。我告诉你眼前的两位老师和我的一切故事。” ……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消失,在山下忙活的大海看见天云把红杏请出了屋子,心里透亮了些。看来人家毕竟是乡长,有本事开导人。红桃走后,小桃闹着要找姥姥,霜儿带小桃去村里了,大海正担心红杏一个人在家行不行,看见天云提着个录音机上山了,自己才放心了些。现在看见他们一前一后的去了成老师的墓前,他知道他们俩可能有一篇长篇大论。 果然他们谈完后,正午的太阳已经偏西了。听完红杏叙说的天云眼睛迷茫的看着天空,他答不上红杏的问话。因为红杏现在问是不是因为她对成、方两位老师的敬重才导致了美美和她老师的感情。这一点天云不敢肯定,但他知道就像成、方两位老师的感情同样影响了红杏一生一样,也许……谁知道呢,感情这个东西那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天云正琢磨怎么回答她合适,红杏自己站起来说:“是你送来的乐曲让我明白了爱的意义。天云,我收回辞职书。” 谁说知音难求,天云看着这个在瞬间里弄动了贝多芬乐曲内含的人,他确实感叹音乐力量的伟大,一个丧失了信心的人,一个心如死水的人,竟然被音乐开了巧。如果说这个经历了情感波折和生活磨砺的女人过去曾经是自己的老师的话,那么,今天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反过来为她做老师了。可是自己绝对没有她的悟性高,更没有她这样的境界。生活在不同年代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贝多芬,他怎么会想到在他去世这么多年后,在一个偏僻的,被大山阻隔了音乐的乡村里,也有他的知音。谁说没有长生不老的人,看看这伟大的音乐家吧!他们就是不老的神话,他们那不老的青春,不老的情感,在一代又一代人中传承着,延续着……时代不同,但情感想通。 天云的内心变化没有躲过红杏的眼睛,毕竟她曾经是他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人骨子里的东西就是少年时代的习惯。人说三岁看老。也就是说人有没有出息,是个什么料什么品性从小就能看出来。天云的天性是聪颖的,也及负浪漫色彩。就拿他的五年计划来说,这是全县绝无仅有的,他可以不理会上级指示,但他绝对敢开创自己的新路子。他常说的一句话是:甭管黑毛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虽然他新官上任后,头件事就是换界选举中把大部分元老级的老干部都换下去了。为此,县纪委收到了好多控告信。但都查无实据。天云也没理会这件事,因为改革向来都是有阻力的,向来以新换旧后,都会引起或大或小的风波。如果不这样的话就不正常了。 年轻人的闯劲使天云把这控告信看成是自然现象,根本没往心理去。倒是自己老师打的退堂鼓让他着实着急了一把。因为县领导把这个乡给了他做实验点,他又把自己的开山炮放在了刘家庄。这个养育过自己的小山村里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爱戴的老师,他这一炮放不放得响老师是个关键人物,全乡的人都看着刘家庄的变化。尽管有些年轻的干部上任后,观念开放了些,但行动上还是不敢迈大步子,农民那种小农意识是根深蒂固的,家族观念很重的乡下人(即便是年轻人)在传统的管理中,都存在着家族意识。一个族姓中的人掌管了这个村的权利,整个家族都很重视村里的事。村里有什么新决定,往往这个当家人先要找自己本家的长辈们商议。因为他们是他的后台柱子,农村的矛盾往往就出现在这族姓的争斗中。 这样的结果制约了天云要求三年脱贫,五年进入小康的步伐。飞不高跌不重的小农意识让这些安稳惯了的人很难有冒险精神。即便是十拿九稳的事,他们也要先看看别人怎么干,干的好自己在依样画葫芦,干不好自己也不受什么损失。 天云把最大的期望寄托在红杏身上的,他和这多年没见面的老师还真有感情。莫说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是把这个老师当自己姐姐看待的。因为红杏教他的时候,他真的想喊她姐姐。他看见自己的同学家里不是有姐姐就是有哥哥。有姐姐的同学穿的衣服玩的毽子大多都是姐姐给缝的。只有他是独苗一个,孤独的很。那个时候只要红杏走上讲台,调皮的他就老实了,他爱看老师扎的很长的马尾辫,爱看老师那散播着爱意的红彤彤的脸和含满温柔的眼睛,他想如果自己有这么个姐姐的话,那自己在这个班里就是最幸福的了。当她用细声慢语的语气给他们讲课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个秧苗一样在享受着毛毛细雨的甘露。最爱听的还是她教唱的歌,她边打拍子边唱的样子简直不象老师,就是高年级里的大姐姐。 当红杏站在自己的咨询台前的时候,他一眼认出了她。虽然岁月将她那苹果般结实红润的脸侵蚀的苍老了些,眼角已经有很明显的皱纹,脸色也略显苍白。但是她身上那股大姐姐般的亲切味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老师。本来他想抽个时间去看看她的,可是事情多的连个囫囵觉也很难睡成。没想到在咨询台前他们相见了。从他知道老师想发展宠物养殖上看出了老师的不同寻常,他太需要这样的人物了。撤了咨询台后,他们在办公室里果然谈得很投机。他感觉自己在这个顽固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个知音,找到了打开这个乡顽固僵化的保守局面一个突破口。为了能使她发挥更大的作用,他鼓励她参加村主任竞选,并且成功。可当他接到红杏的辞职书后,他沮丧、难过、愤怒!他想也许是刘家庄的人又为 第二部 第五十章 倾诉 红杏忽然把头埋进红桃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红桃慌了,这么多年来,做为大姐的她是头一回这样对自己哭。她曾经嫉妒过她的坚强,嫉妒过她的能力,如此看来,她也是软弱的。红杏哭诉着:“都怪我,怪我呀……美美她受了这么大的苦,受了那么大的难……我、我竟然没看出来,我算什么大姐呀,我是个混蛋,是个引着你们走鬼门关的混蛋呀……” 美美的事情给了红杏致命的打击,她在大年之夜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说着胡话,一会儿喊:“五奶奶,你放下我妹妹,”一会儿大叫:“救命——救命——”红杏的脆弱显示出了红桃的坚强,她忽然觉得大姐真的老了,老的经不住事了。她先按大姐的意思找到乡长辞退了村主任这份工作。红杏由美美的事联想起红粉怨自己误导妹妹们将爱情看得过重的话,她感觉自己是真错了,错的毫无质疑。接连的事情使她没勇气再做这个村的领路人了,她连自己的妹妹们都领不好,还指望带领全村的人吗?她想想自己走上主席台时候的样子就窘得脸红,想想自己被老主任当众揭了短还强词夺理时就后悔的直把被子往头顶上蒙。 “霜儿呢?我可怜的孩子……”红杏常常忽然间就找霜儿。霜儿就坐在她的床头上,预备她找自己的时候,好马上让她看得见自己。红杏的精神支柱就是霜儿。她坚信是自己的原因让美美分不出对错,辨不出方向,致使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了安慰大姐,红桃自作主张想让美美回来。可是,铁了心的美美哪还听二姐的话。气急的红桃亲自出马,说绑也要把美美给绑回来。 家里的一切暂时都丢给了大海来照管,因为红桃的石粉厂已经开工了。大海吃住在山上,红杏的病倒让他和红桃走近了些。红桃走的时候,他嘱咐她:“见了美美别太激动,她毕竟还小。”红桃竟然像过去那样,用不耐烦的口气说:“知道!”大海纳闷,这过去让自己听了就堵心的语气,今天听起来怎么这样动听?难道是久已没听见的缘故吗?还是…… 大海像在黑夜里看见了曙光般的兴奋,尽管红杏的病时好时坏,霜儿对自己时好时呆,但他以为这个孩子是因为母亲的原因,或者是青春期叛逆的缘故,也就没怎么在意,只昼夜不停的忙活着。转动的石碾让刘家庄的人彻夜难眠,他们在这长夜里诅咒着这影响了他们睡眠的石碾,说道着这让人难以琢磨的刘家几姐妹。 就说红杏吧,费事把力的把主任的位子争了去,可干了这么几个月就不干了,说什么要改变刘家庄的面貌,一个女人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看看,刚干了几天,就趴号了不是?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子不是?不是养什么宠物吗?不是说拿她的五指山做担保吗?看吧,事还没开始她自己就先打了退堂鼓…… 村里和红杏一心想搞养殖的人家上山来探望她,红杏让霜儿将人挡在门外。天云过来探问她的病情,她将被子拉过了头顶,谁也不见。看见自己的老师变成这个样子,天云断定她一定受了什么刺激。他没有强人所难,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来看她。这次给她带来音乐。 当一曲贝多芬的钢琴曲《至爱丽丝》在红杏的屋子里祢漫开来后,红杏那紧闭的眼睛忽悠一下睁开了,她看着放在方桌上的录音机,那只有方寸大小的金属盒子里正流淌出涓涓溪水般的音乐,红杏一下就被这无形的音乐抓住了心,她不错眼珠的看着这个盒子,忽然那缠绵如倾诉的音乐加快了旋律,好似快乐的小鹿蹦跳在阳光普照的草原上……红杏的心欢欣的随了韵律激动的跳跃起来,她忽然掀翻了压在身上的被子,跳下床蹲在录音机前,眼睛紧盯着磁带的转动,那时而欢快时而缠绵的缓缓如流水般倾诉着爱意的乐曲使她蜷缩悔恨的心如风卷云舒般舒展开来,她仿佛看见一个又聋又疲惫的老人伏在钢琴前正全神贯注的向自己心中的爱神倾诉着……红杏听的全婶贯注,一遍又一遍的听,最后,她抱起录音机去了成、方两位老师的墓前。美妙的乐曲竟然将这让人悲伤坟墓变成了欢乐的舞场,已经干涩了的几株山菊花在风中摇曳着不肯腐朽的花瓣,好象音乐又给了她们生命一般。红杏宁愿把它们看成是两位老师的魂灵在随曲起舞,他们没有错,爱是全人类甚至是无数生物的一个永远的工地,至于在这工地上建筑什么,那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 红杏可谓是在天云“三顾茅庐”之后才走出自己的屋子的。天云知道,找不到红杏心里的病根就无法对症下药。通过他最近了解的老师的情况和选举时老主任说的事情上看,红杏肯定有段不平凡的情感经历,而切是刻骨铭心的一段。但那已经成为过去,对她来说也不至于构成什么威胁。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被那么有威信的人当场揭了短她都没退缩,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是什么事刺激了她?红杏的家人不肯透露消息。虽然天云没有根据,但他敢肯定,红杏是受了感情上的刺激。女人最大的天敌就是情感,她们在这方面永远是被动的一方。 为了激发红杏,天云多次来访,把自己在外面联系好的业务说给她听,她不动心;把自己的宏伟计划说给她听,希望她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她没反应;当他狡猾的选择了一首乐曲放给她听后,果然奏效! 躲在一边的天云看见红杏激动的抱着录音机走到成、方二位老师的墓前,他知道自己的老师要和她的老师分享这美好的音乐了。他随后跟过来,想听听她的心里话。红杏果然开口了:“你想知道什么?”悄悄跟在她身后的天云诧异的看着红杏盘在后脑勺上的发辫,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是自己。 红杏继续说:“如果你感兴趣,那就坐下吧。我告诉你眼前的两位老师和我的一切故事。” ……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消失,在山下忙活的大海看见天云把红杏请出了屋子,心里透亮了些。看来人家毕竟是乡长,有本事开导人。红桃走后,小桃闹着要找姥姥,霜儿带小桃去村里了,大海正担心红杏一个人在家行不行,看见天云提着个录音机上山了,自己才放心了些。现在看见他们一前一后的去了成老师的墓前,他知道他们俩可能有一篇长篇大论。 果然他们谈完后,正午的太阳已经偏西了。听完红杏叙说的天云眼睛迷茫的看着天空,他答不上红杏的问话。因为红杏现在问是不是因为她对成、方两位老师的敬重才导致了美美和她老师的感情。这一点天云不敢肯定,但他知道就像成、方两位老师的感情同样影响了红杏一生一样,也许……谁知道呢,感情这个东西那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天云正琢磨怎么回答她合适,红杏自己站起来说:“是你送来的乐曲让我明白了爱的意义。天云,我收回辞职书。” 谁说知音难求,天云看着这个在瞬间里弄动了贝多芬乐曲内含的人,他确实感叹音乐力量的伟大,一个丧失了信心的人,一个心如死水的人,竟然被音乐开了巧。如果说这个经历了情感波折和生活磨砺的女人过去曾经是自己的老师的话,那么,今天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反过来为她做老师了。可是自己绝对没有她的悟性高,更没有她这样的境界。生活在不同年代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贝多芬,他怎么会想到在他去世这么多年后,在一个偏僻的,被大山阻隔了音乐的乡村里,也有他的知音。谁说没有长生不老的人,看看这伟大的音乐家吧!他们就是不老的神话,他们那不老的青春,不老的情感,在一代又一代人中传承着,延续着……时代不同,但情感想通。 天云的内心变化没有躲过红杏的眼睛,毕竟她曾经是他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人骨子里的东西就是少年时代的习惯。人说三岁看老。也就是说人有没有出息,是个什么料什么品性从小就能看出来。天云的天性是聪颖的,也及负浪漫色彩。就拿他的五年计划来说,这是全县绝无仅有的,他可以不理会上级指示,但他绝对敢开创自己的新路子。他常说的一句话是:甭管黑毛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虽然他新官上任后,头件事就是换界选举中把大部分元老级的老干部都换下去了。为此,县纪委收到了好多控告信。但都查无实据。天云也没理会这件事,因为改革向来都是有阻力的,向来以新换旧后,都会引起或大或小的风波。如果不这样的话就不正常了。 年轻人的闯劲使天云把这控告信看成是自然现象,根本没往心理去。倒是自己老师打的退堂鼓让他着实着急了一把。因为县领导把这个乡给了他做实验点,他又把自己的开山炮放在了刘家庄。这个养育过自己的小山村里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爱戴的老师,他这一炮放不放得响老师是个关键人物,全乡的人都看着刘家庄的变化。尽管有些年轻的干部上任后,观念开放了些,但行动上还是不敢迈大步子,农民那种小农意识是根深蒂固的,家族观念很重的乡下人(即便是年轻人)在传统的管理中,都存在着家族意识。一个族姓中的人掌管了这个村的权利,整个家族都很重视村里的事。村里有什么新决定,往往这个当家人先要找自己本家的长辈们商议。因为他们是他的后台柱子,农村的矛盾往往就出现在这族姓的争斗中。 这样的结果制约了天云要求三年脱贫,五年进入小康的步伐。飞不高跌不重的小农意识让这些安稳惯了的人很难有冒险精神。即便是十拿九稳的事,他们也要先看看别人怎么干,干的好自己在依样画葫芦,干不好自己也不受什么损失。 天云把最大的期望寄托在红杏身上的,他和这多年没见面的老师还真有感情。莫说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是把这个老师当自己姐姐看待的。因为红杏教他的时候,他真的想喊她姐姐。他看见自己的同学家里不是有姐姐就是有哥哥。有姐姐的同学穿的衣服玩的毽子大多都是姐姐给缝的。只有他是独苗一个,孤独的很。那个时候只要红杏走上讲台,调皮的他就老实了,他爱看老师扎的很长的马尾辫,爱看老师那散播着爱意的红彤彤的脸和含满温柔的眼睛,他想如果自己有这么个姐姐的话,那自己在这个班里就是最幸福的了。当她用细声慢语的语气给他们讲课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个秧苗一样在享受着毛毛细雨的甘露。最爱听的还是她教唱的歌,她边打拍子边唱的样子简直不象老师,就是高年级里的大姐姐。 当红杏站在自己的咨询台前的时候,他一眼认出了她。虽然岁月将她那苹果般结实红润的脸侵蚀的苍老了些,眼角已经有很明显的皱纹,脸色也略显苍白。但是她身上那股大姐姐般的亲切味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老师。本来他想抽个时间去看看她的,可是事情多的连个囫囵觉也很难睡成。没想到在咨询台前他们相见了。从他知道老师想发展宠物养殖上看出了老师的不同寻常,他太需要这样的人物了。撤了咨询台后,他们在办公室里果然谈得很投机。他感觉自己在这个顽固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个知音,找到了打开这个乡顽固僵化的保守局面一个突破口。为了能使她发挥更大的作用,他鼓励她参加村主任竞选,并且成功。可当他接到红杏的辞职书后,他沮丧、难过、愤怒!他想也许是刘家庄的人又为难她了?经过调查,村里的大部分人对这个新主任都很满意,她上任后,先给村里的妇女找来了挣钱的门路,而且过年有人去给她意思意思的时候,她加倍送还。这和过去会上吆喝廉政会后用力敛征比较起来谁不知道孬好。天云还知道村里一些养殖户已经上山劝过红杏别让她撂挑子。可是没用。天云走访的几户人家都垂头丧气的提不起精神来了,本来想跟着新主任好好大干一场的,现在主任先不干了,他们这些人还怎么干?刘家庄上不上新项目,别的村正瞪大眼睛看情况哩。如果自己这头阵打不好,自己的五年计划说不定要拖到十年。天云这些日子在乡里县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也不少,有人说他少年痴狂,爱做白日梦;看来年轻人想往上爬了,但也没他这个爬法的,不尊重老干部的年轻人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这些议论他都可以置之不理,但红杏撂挑子这个事让他急的嘴唇上都起了泡。他是想表现一下自己,因为他放弃了留校任教这样的好工作就是想回家乡来大展宏图的,他不相信走在革命前列的老区就不能走在改革开放的前列去。但他直接下到基层时才明白,自己就是有鸿鹄之志,没有最基层的一级领导配合也是枉然。因为自己的想法是奇特的,他不想理会上级的统一规划,也不想做一个听话的老好子干部,他向已经当了县长的毕业于一个学校的师兄要一个乡的权利做实践,给他个三五年的时间,他不甘心让贫穷的帽子将沂蒙山这革命老区的光辉遮住。县长自然也想让自己的辖区尽快的富裕起来,他和天云约法三章,给他一个乡,用五年的时间,如果他成功了提拔重用,如果失败了或者没什么起色,撤他的职。 县长让他挑选乡镇的时候,天云选择了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一是他对这养育过自己的地方还有很浓厚的感情,尽管自己的亲人大都离开了这里,但他热爱这里的土地,喜欢这留有他童年记忆的姥姥家。二是这里有他熟悉的人,少年时的伙伴交流起来容易,要想摸准人心里的想法只有这里了。 天云的想法是对的,老百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和当官的说实话了已无从考证。过去被歌颂成鱼水情的关系已经一去不复返,上级部门的统一行动让老百姓得到的实惠的时候有,受到损失的时候也不少,就连刚刚响应号召栽上的果树现在大多都被砍倒了。一哄而上的大呼隆行动,使供大于求,眼看果子烂掉换不成钱,老百姓可不愿意耽误土地,他们宁愿多打些粮食也不要这果树了。所以,再有什么号召老百姓的劲头不大了。天云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不找准路子很难撬开这油盐不进的老百姓的犟脑袋。他必须找个茬口。没想到他敬爱过的老师成了他的开路先锋,更没想到他的鼓动果然点燃了老师心中那块几乎泯灭了的火种,她成了第一个支持自己工作的人。可是,半路上老师撂挑子了,他焦急的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没一点办法。他在村子里调查后,知道原因不在村民,他冷静的想了想,用投石问路的办法找到了老师的病症。 工夫不负有心人,病根终于给他找到了,贝多芬的一曲《至爱丽丝》像个打开绳索的妙手,把红杏心头的死结给解开了。爱本身是神圣的,歪曲的或者利用的那都不叫爱。尽管美美的经历让红杏自责又心疼,毕竟她知道受伤的滋味。可是美美的做法她不认同,既然爱他又怎么忍心伤他。她和天云说完了所有的故事后,她看着扬头看天一言不发的天云,感觉他内心是沉重的。就问:“说说吧,我们家静女人,不知道男人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 天云收回视线,用及其温柔的目光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老师,眼前的她已经将当年好看的马尾编成麻花一样的辫子用发卡别在后脑勺上。岁月已经将她嫩白的皮肤变干燥了些,眼角的皱纹和几根不显眼的白发都印记着岁月流失的痕迹。他爱这个老师,尤其听了她的故事后,这爱变成了心疼了。像心疼自己的姐姐不应该受这么多的苦难,像心疼一个自己心仪已久,但无缘想聚的恋人一样,如果说现在的学生有早恋现象的话,天云敢说他比他们更早恋,因为他的“恋爱”是在少年的时候就开始了的。他记得自己做梦都喊老师的时候,姥姥笑他是花痴。现在这个“花痴”听了老师所有的经历后,他想用自己宽大的男子汉的胸怀来安慰安慰她。可是,他知道这不能,她是他的老师,自己在她的眼里永远是个孩子。而他已经由过去的孩子变成了男子汉,并且是这一方的父母官,他要有个父母官的形象。尽管他是那么想安慰一下这个女人,像自己小时候,站在路边看见已经不教自己的老师肩上扛了那么沉重的东西想帮她一下一样。他记得自己朝老师伸上小手的时候,老师笑着抚摩一下他的头:“不用,好好上学去。”那个时候的老师是疲惫的,单薄的身体还承受不了家庭的重担。那时候他真恨自己长得太慢,没足够的力气帮帮老师。 现在想想当时的感觉,天云觉得可笑,他不禁笑出了声。红杏生气的问:“你觉得可笑是吗?你们男人就是这么对待感情的是吗?”天云马上摇手否定:“不,不是这样的老师,我想起我小时候曾经暗恋过你才笑的。” 红杏气恼的拿身边一根树枝朝天云打了一下:“胡说什么?”天云刚刚被压下去的笑又被唤起来一样,笑的不行后干脆坐到地上,和老师肩并肩的坐在一起。 天云斜眼看着老师说:“我说的是真话,所以我觉得可笑嘛。那个时候我才多大呀,怎么就知道喜欢好看的女人。”红杏严肃的说:“天云少废话啊,你现在是一乡之长,说话办事都不能小孩子气,你是这个乡老百姓的希望。” 红杏这句话像把利剑一样崭断了天云的笑声,他忽然一个弹跳从地上蹦起来,翻身两手紧紧抓住老师的手,红杏被他拉起来,两双眼睛对视着,红杏看见天云眼睛里星星点点的泪光后,吃惊的问:“你怎么了?” 平静了些的天云撒开紧握着老师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这是我上任后听到的第一句认可我的话。这些日子我受的委屈值了!人都说知音难求,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足矣呀!”天云仰面朝天的直挺挺的躺下,眼睛紧紧闭着,但很孩子气的睫毛上还是有湿润的东西滚下来。红杏看着天云的眼泪和嘴唇上的泡,心疼的颤抖起来。红杏将自己的手伸过来为天云擦去了泪水,此刻的天云像个被家长冤屈的孩子终于找到老师可以澄清了一下事实一样,天云把纪委领导找过自己,县、乡各部门的同仁当面说风凉话,村干部思想保守等这些问题全向自己的老师倒出来后,竟然微微笑了,他说:“老师,我在您面前怎么成了个唠叨虫了。”红杏理解的笑望着他:“谁也有心烦的时候,如果你有烦心事找不到人诉说的时候,我愿意当这个听众。” 五十一、疑窦顿生 第二部 第五十一章 疑窦顿生 人说隔墙有耳,红杏和天云的谈话没有墙隔着,当然更容易有耳听见。老主任的侄子一句没拉的把红杏和天云的对话都给老主任学了一遍。当老主任听见天云说喜欢红杏这样的话后,嘴边不停动着的胡子掘的像妖怪(一种屁股上长毛的虫子)腚上的毛一样撅起来抖擞着:“我说呢,原来是这样。这小子,吃够了城里的白面馍是想下乡换口味来了。什么?纪委都找他谈过事?这么说这小子不光作风有问题,你好好盯着,要是有证据被我们抓到,我管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红桃从美美那里带了一肚子气回来。这个小妖精,她根本就不敢见自己。红桃扑了个空后,给美美留下了话,要还是刘家的闺女就赶紧回头,大姐已经被你气病了,你要是还一意孤行的话,往后就再也别回五指山了。 红桃下车后,在山顶坐了一会儿,好平息一下自己心中的怒气。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向大姐交代,自己自告奋勇去揪美美回来,结果连个人毛也没见上,人家说她旅游去了。红桃正为难着,见乡里的小邮递员在自己跟前停下车,就问:“有我家的信?”邮递员点了下头,将一封信递过来:“是你姐姐的,你代收了吧。”红桃接过信,见上面的地址是宾洲的,以为是美美来的信,心想,这个小妖精果然是出去旅行了,我还以为她骗我。红桃赶紧撕开看,奇怪的是信上的字迹很像大海的字,但内容让红桃吃了一惊。他在搞什么鬼?本来由于大姐被美美气病后,有些同情她了的红桃看了这封信让她疑窦顿生。她以为大姐爱过的人是城里的,大海说他从大哥的眼神中猜测的到这个人是谁,他说他在医院里见过这人。自己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他。看来这个人是不存在的,大海根本就是哄自己。她们俩的关系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到底复杂到什么程度?难道霜儿是……红桃不敢想下去了,她知道大山的情况。 红桃疑临偷斧般也想越像,她没有去大姐的家,神情恍惚的下山来。看见大海朝自己迎上来,她竟然发现大海和霜儿有几分相象,她不知由于气愤还是紧张,心脏像打鼓一般跳起来,嘴巴也颤抖着。大海问:“美美没回来?”红桃不由分说的将手中的旅行包朝他劈头砸过去,“商大海,你给我滚!” 大海见红桃风一阵雨一阵的,以为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为了不惹她生气,就无精打采的走出了石粉厂。但他不能走,红杏嘱咐过自己,按照日子计算,大海冒充大山写的那封信也快到了,她和天云出去联系宠物种去了,嘱咐他一定等到那封信,亲手交给霜儿,千万别出岔子。大海走在去刘家庄的路上,虽然他和红桃已经离了婚,但这个村的人见了他还称呼他姐夫。这是村民的厚道还是大家以为他们俩迟早要复婚的看法不得而知。因为大海现在几乎成了刘家庄的人,红杏临走还和他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要是想证明自己的真心,不防也倒插到我们刘家来。” 红杏其实说的不是玩笑话,因为她已经看出大海悔恨的心和红桃因爱转恨的那种欲分欲紧的情怀,她通过听贝多芬的曲子,重新感悟了爱情的神圣。她想等红桃回来,一定让她听一听这首曲子。红杏看出来,尽管红桃对大海还是爱搭不理,但大海在时,红桃面子上生气,其实她心里是高兴的。通过美美的报复心看出,恨级是由爱级造成的。恨与爱就像一对孪生姐妹。红桃总有一天会再将恨转变为爱的,只是需要时间。 红杏看见一直和自己闹意见的红桃因为自己的病放下自己的厂子去找美美回来时,她也感到了姐妹间亲情的力量,这血浓于水的情感也许是任何感情都无法代替的。他们俩也许还需要我来催一把,让他们尽快结束这互相折磨的日子。听大海说他那边的面粉厂已经干不下去了,那倒不如让他过来和红桃一起干。虽然因为开发这座五指山使她们姐妹俩的关系僵了些,但她们各自退让了一步后,也就相安无事了。红桃继续开发她的山,红杏则坚守着她那块圣地,依然不允许任何人踏入。 红杏往回赶的时候,心里盘算着大海和红桃的事。天云在半路上接到县里开会的通知,半道上回去了。这趟差是红杏一个人去的。但她自己通过考察发现,自己的这一大胆设想是前途无量的。她现在怀里就抱了一对雪白毛色的狮子狗。这两个小家伙俩黑亮的大眼睛骨碌骨碌的像两颗黑珍珠一样转动着看着陌生的新主人和车上陌生的旅客。红杏心疼的抚摩着狗儿白雪般漂亮的毛,亲吻着它几乎盖住眼睛的耳朵,轻轻告诉它:“我们就要到家啦小宝宝,看看咱的新家漂不漂亮……” 红杏牵了小狗走在五指山的小路上,放眼观望自己的家乡,感觉春节过后的阳光已经柔和了不好,春天已经不远了。可是,红杏的好心情很快就遭到了破坏,她听见红桃和大海在山下吵翻了天。 原来大海慢腾腾的往村里走的时候,碰见送完了信件出来的小邮递员。由于邮递员经常跑这些村子,对这里的人没有不熟悉的。大海看见他后,招手让他停下来问:“有没有我家的信?”小邮递员认真的说:“你家的没有,你老婆家道是有一封,我已经给她了。”大海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把红杏家当成自己的家了,尴尬的一笑,和邮递员告别后,转回身回来向红桃要信。 红桃纳闷的问他:“什么信?”大海想都没想说:“我给霜儿的信。”“给霜儿的?我收到的可是给我大姐的。”“就是这封。”“那为什么说是你的?”大海怕红桃的话被别人听见,拉她想进屋里解释一下,可已经气红了眼的红桃不由分说就朝大海抽了俩嘴巴。 当了这么多干活的人,一个大老爷们被女人当众打了耳光,这是再丢人不过的事了。大海被打得面红耳赤,他愤怒的举起了手。可是,他究竟没有落下来。他毕竟对不起红桃,她莫说是打自己耳光,只要她能消气,打死自己也心甘情愿。 红桃看着大海扬起又放下的手,心中软了一下。可就是这一软让不争气的泪水马上涌上了眼眶。红桃不想让大海看见自己的眼泪,她把裤袋里的信掏出来朝他一扔,赶紧进了屋子反手将门关上了。大海拾起红桃扔过来的信,弹了一下上面的土,心中纳闷,红桃哪来这么大的气?难道是受了美美的气没处撒? 大海看见红杏回来了,急忙迎上去,他将手中的信交给她说:“还是你给霜儿好。” 红桃和大姐之间的疙瘩是越结越紧了。一个心中有爱的人,尤其是被爱伤过的人,她的心是敏感的,疑虑的,更是爱嫉妒的。当红杏想利用这春节过后还没什么农活干的清闲阶段,想把村里所有的路修整一遍后,大伙积极是积极,但听说要大家出钱集资都不高兴了。可是,当红杏说她动员红桃出一半的钱,把刘家庄经过五指山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路铺上沥青后,大伙自然同意。 而红桃知道这个事后,坚决的拒绝了大姐。她想,人家眼红我手里这点钱还是暗地里眼红,你倒好,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明抢了。村里修路要我出一半的钱,凭什么?现在的路我走着就停好,只要别在路中间挖坑,我照常能把石粉给送出去。 红杏这一决定不光红桃不乐意,连她的娘也不理解。怎么大家的事还要你妹妹出钱。你想修路,村里有钱你就修,村里没钱你就算了,瞧你这官当的,上台先向大家伙手里集资,还让你的妹妹拿大头。不行,红桃这钱来的也不容易,不能让她出钱铺路。就是她答应我也不答应,有路走就行了,还铺什么沥青,铺那东西有什么用?该种地的不是还种地,该放羊的不是还放羊? 红杏不想听娘唠叨,自己本来是想让母亲劝劝红桃的,修这条路她是受益最大的人,就是她不受益,她手里的钱比别人多,多出一些钱修修路也是应该的。可是……红杏懒得和母亲解释这样的道理,她走出家门,想直接找红桃谈谈。可人还没到山前,看见大姐的红桃就赶紧跑回她的小石屋,把门关上了。红杏看着红桃关的紧紧的门,心里忽然有股辛酸。这就是自己的妹妹吗?是那个慷慨大方,志向远大的红桃吗?怎么她和大海离婚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人自私了不说,心胸也狭窄了。眼下刘家庄这个状况,就不是你姐姐担任主任,你难道不应该拿出点钱来修一修这从小就走的山路吗? 红杏在红桃的门前呆站了一会儿,想说点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为了按计划进行,红杏只好把自己用来引进良种狗的钱先用在修路上。可是,到底是差一大节。村民们已经尽力了,不能再向他们摊派了,怎么办? 红杏今天到乡里想让天云帮自己贷点款,可天云偏偏又外出了。红杏从乡政府出来后,想顺路去看看霜儿。老远听见有人喊她,红杏回头见大海朝自己奔过来,看他兴奋的样子,以为红桃和他和好了。 但当大海把一卷钱拍到红杏的手里时,红杏惊讶的看着他:“你哪来的钱?你自己的厂子周转都没有钱。”大海笑着问她:“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红杏纳闷的问:“我说过什么了?” 大海指着红杏认真的说:“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什么呀,你道是说出来呀。”大海忽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挠了挠头皮说:“你说过让我倒插到你们刘家的,我爹娘都同意了。” 红杏听了,立刻笑得前仰后合的,由于笑的太激烈了,两只眼睛都流出了泪水。大海以为她不认帐,生气的说:“我为村里修路集资都把面粉厂转让了,你不接受我也不行了,我已经无家可归了。”红杏看大海真的很紧张,马上停止了笑,郑重其事的说:“你这么做不后悔?”见大海摇头,红杏诚恳的说:“我们求之不得,你进我们家只要二老愿意我举双手欢迎。”红杏刚要举起手,兴奋的大海得意忘形的抱起红杏就轮了一圈。红杏被他吓得尖叫起来,大海赶紧放下她,嘿嘿笑着再挠自己的头皮。他们谁也没发现,被老师派出去帮养老院打扫卫生的几个学生正好从养老院里出来倒垃圾,里边就有霜儿。 红杏笑望着大海问:“要是红桃还不接受你你怎么办?”大海信心十足的说:“只要有恒心,铁棒都能磨成针,何况红桃她是人。”红杏笑点了一下大海的头,用调侃的口气说:“还是一个爱你的人呐。行了,快家去吧,先让我娘和小桃高兴一下。红桃那里有你帮衬着我也放心。”大海高兴的掉转自行车先回家了。红杏顺路去了学校,教室里没有霜儿,老师说他去敬老院义务劳动了,红杏再去敬老院找霜儿的时候,同学又说他去打水去了,红杏再问在哪里打水,同学就不回答了,好象他们故意不回答。 红杏纳闷这些孩子怎么这样,她看了一下手表,知道去村里送石子的车快到了,就无奈的朝这几个孩子叹口气,遗憾的走了。 红桃的极端和猜疑使她的思维也偏颇了,她牵强的把大海对自己的不满和背叛怨到了姐姐的头上。不是她的优点就显不出自己的缺点。自从大山走后,每年春耕秋收大海都要来帮姐姐干几天活。当时她还以为大海是因为自己才那样做的。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俩之间肯定有说不清楚的感情。难不成那个小敏只不过是大姐的替身。红桃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小敏的长相和大姐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她们的眼眉脸形,除了大姐的年龄有些大了点外,她们俩要是站在一起,别人肯定以为是姐妹俩。难怪同事们提醒自己的时候,问自己是不是有个妹妹在大海那里干,原来是这个原因。 红桃越联想越觉的小敏不过是大姐的替身,大海的感情不在小敏身上,难怪大姐一再替大海说话,他们暗地做了些什么?难怪当初她极力反对自己爱大海。红桃回想起大海偷偷和大姐通信,大姐却瞒着自己。还有她和大海帮他们把货送回家来的时候,大姐蔑视大山,但却欣赏大海的话……红桃现在像疑临偷斧一样的越想越觉的大海和大姐真的有说不清楚的关系,她感觉自己纯真爱情和亲情都遭受了侮辱,这些年,自己一心一意的爱大海,为了他放弃了好的工作单位,为了他自己的工资都全部交给他用,自己和孩子连过年都难得添置件新衣服,自己对他的感情从来就没有半点的搀杂,可是他从一开始对在自己的感情里就搀杂了水分。红桃躲在自己的小石屋里想问题想的眼睛都红了,她冲出房间,四处搜寻着红杏的影子时,偏偏看见大海和她双双对对的从山那边走过来。红桃的眼睛直了,这不是真的吧? 红桃看见红杏朝自己欢喜的奔跑过来,她红着眼睛像头疯狗一样,想咬死这个抢走自己爱情的人。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是自己的大姐,是养育了她们姐妹几个的亲姐姐。红杏看见转身离去的红桃,朝大海招招手:“快追,她回家了。勇敢点,把你的想法全告诉她。”大海忐忑不安的看了眼红杏,由于红杏没见上霜儿,她骑车赶忙往家赶的时候,看见半路上抽烟的大海,她下车问:“怎么没走?”大海扔了烟头说:“想等你一快走。”红杏看着他有些孩子气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大海问:“你笑什么?”“你们男人原来也有脆弱的一面呀。”红杏说这话是联想到天云前些日子在自己面前流下眼泪的样子。今天大海分明是不敢一个人进自己家,他被红桃彻底制服了。 红桃伤心欲绝的回了家。坐在屋子里哄小桃的母亲见她这个样子,又纳闷又心疼的说:“小的时候盼你们长大,长大了还不如小的时候让娘省心。又是怎么着了,看这嘴掘的。”红桃扬面朝天的躺到床上,眼睛锥子似的看着屋顶,她真想大哭一场,可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没有眼泪,极度的伤心和失望让她的神经都停止了工作,她像个木头人一样直愣愣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小桃看见妈妈这样,回头向姥姥说:“肯定是爸爸惹的。” 小桃的话音未落,大海的脚就迈进来了,他进门对红杏娘说:“娘,我来给您做儿子,再也不走了。”红桃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两只大眼睛像两只探照灯一样在大海的脸上来回扫描着。她心里想:他为谁而来? 五十二、暗斗 第二部 第五十二章 暗斗 红杏修路的第一步迈开了,她自己先带头集资,这大大激发了刘家庄的老少爷们的积极性,他们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大家齐心协力将祖祖辈辈走出来的这条通往外界的山路铺成了一条黑色的柏油马路。 路面通车这天,刘家庄全体老少都聚集在这光滑平整的路上,天云乡长亲自来请红桃参加剪彩仪式。红桃一脸迷茫的看着这个笑容满面的乡长问:“为什么要我参加?”乡长高兴的说:“修这条路你是立了头功的。你一个人出了一半的资金,这个彩今天非你剪不可。” 红桃听完了乡长的话,迷茫的眨巴着眼睛,继而明白是怎么一会事了,难怪大海把他的厂子都卖了,是为了帮她呀!哼,既然他们把粉擦到自己脸上,何必要点破。你们又何必拿我做挡箭牌,现在你们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人都住进家里了,何必这样。红桃想到这里,蔑视的笑了笑说:“我很忙,没工夫耍猴玩。看见吗,车都装满了,我得送货去。”红桃说到这里,撇下尴尬的站在一边的天云,自己钻进了装满了石粉的车就走了。 司机开着车,跑在这新修的路上感觉好极了,他说:“钱是没有白花的,看这路,没修前这车趴坡时我听着都觉得累,吭哧吭哧的。你看看现在,顺当多了。” 红桃撇了下嘴,什么话也没说。今天她也感觉到了新路的顺畅,但她的心路已经疙瘩连着疙瘩,让她难以平静了。她看见姐姐站在路边上朝自己巴望着,大海也朝她这边看着。红桃冷漠的迎着大姐,用蔑视的目光看着大海,当她看着刘家庄老老少少赞许的目光时,心里一热,有些愧疚的把目光收回来,让司机加大油门迅速的过去了。 红杏看见红桃没有停车的意思,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大海看着红桃的车耀武扬威的开过去后,红杏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他赶紧朝从红桃的石粉厂出来的天云招手:“乡长,吉时已到,我们放鞭炮吧?”天云马上呼应道:“好!放鞭炮!” 鞭炮齐鸣,礼花满天,红杏望着望着,心思又回到了那个灿烂绚丽的夜晚…… 天云好象也看出了些蹊跷,就问红杏:“你们姐妹俩不会是为了修这条路闹意见了吧?”红杏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她赶紧说:“没有,”红杏赶紧打着哈哈,“现在的有钱人都这样,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连你这领导也不放在眼里。”天云乡长听了这话,以为红杏在说气话,就说:“我算什么领导呀,不过就是个跑腿的而已。你也别太在意了,红桃她可能确实忙。”红杏摇着头,心想,我能不在意吗?自己爱着的人没有一个是理解自己的。 今天和红桃一样不给面子的人还有老主任,他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躲开了这刺激他的场面。这个丫头,果然有两下子,竟然让她把事情办成了一件。本来他想借集资修路这个事做做文章,打打她的嚣张气焰。没想到她和她妹妹一人出了一个大数,弄得全村老少爷们都自动的掏腰包。集资时的场面连他也大受感动,这可是多年没见过的场面了。为了表示自己支持年轻人的工作,他也出了个大数。这虽然让自己老婆心疼的哭了好几个晚上,可要是能挽回自己在村民心中的位置也是值得的。 他把自己赞助修路的钱往箱子里投的时候,忽然感觉这种情况好像在哪个电影里看见过,冷漠的心竟然热了一热。多年没见过的热闹场面怎么在这个丫头的操纵下竟然重现了。他想今天这个剪彩的场面会更精彩,他不是不想去看看,但他怕看见村民们过去崇拜自己的眼神换了主人后他受不了,更怕听见红杏那水平极高的讲话。唉!人哪,干什么都有瘾,就连这讲话也让自己上瘾了这么多年。难道自己真的老了,连个女人都不如了?老主任心酸的想着自己这些年来为这个村做过的贡献,想着自己今天的失落完全因为红杏后,他那复杂的心忽然充满了仇恨。 老村长在家里想象着新路剪彩时的场面,心里的失落感像潮水一样的涌上来。为了尽快找回自己的权利,老村长让老婆赶紧召集他的死党,准备召开地下会议。 这些日子,无论红杏外出还是在家招待外来人员,身边总少不了没事找事的人。可是,跟踪红杏的人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带给老主任。老主任毕竟是见多识广,他暂时停止了所有跟踪红杏的人,他想让她放松一下。只有放松了警惕的狐狸,才有可能露出尾巴来。 很快红杏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她竟然用公款出去游山玩水去了。这一发现让一直病歪歪躺在炕上的老主任像看见了天下奇观一样,他一个鲤鱼打挺就下了炕。老伴说:“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怎么说下炕就下炕了。”老村长说:“这比灵丹妙药还灵,走,我们去找党组织去!”老主任挥手招呼报告给他准确消息的侄子。侄子见老叔的病好了,自己也来了精神头,他赶紧发动摩托车,迎着春风去了乡政府。 事实胜于雄辩,老主任的预感真的应验了。红杏这次出门原来并不是一个人。老主任从已经退居二线的老领导那里了解到这个消息后,悄没声息的回家了。侄子问他:“你就这样放过他们了?”老主任眉眼机敏的看了侄子一眼说:“你赶紧带上些钱跟了去。对,必须去取到第一手的材料。”老主任这时候,倒像个密探一样。侄子为难的说:“我家里还有活怎么办?”老子把眼一瞪说:“我给你干,你快去,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侄子说:“那你包我当主任。” 老村长打发走了自己的侄子,他的心情好到不能再好了。通过这件事情,他断定自己不但是个天才的领导人,他还具备了天才的判断力。当新来的乡长用欣赏的眼光看待红杏的时候,他就感觉他们俩之间肯定得出点什么事。毕竟红杏是个单身女子,乡长又是个年轻男人,这样的情况往往是干柴遇到烈火,一碰就着。着就着吧,不把你们烧个粉身碎骨我还不出手哩。 老村长在心里盘算着侄子现在追到哪里了。除了上个厕所,他整天就盯住自己家的电话出神。这本是一部村里的电话,为了工作方便,他在家里按了分机。现在,红杏虽然代替了自己的工作,但她还知道点好歹,没把这电话给自己撤了。还算你有的良心,不过,你这个丫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个雏,我不整治整治你,你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 可是,老村长天明盼到天黑也没把侄子的电话盼来,他纳闷侄子不会找不到他们吧?明明他把地址和路线都打听仔细了,他能找不到他们?可是,要是找到了的话他肯定给自己打电话过来了。这是他们的约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遥控指挥侄子。他相信,自己有美国那个什么神探的本事。 老村长盼不来侄子的电话,就跑到村口去看。这一看可把他给看傻眼了,他看见红杏和天云肩并肩的走在一起,两个人还兴奋的攀谈着什么。老村长赶紧躲到一墙旮旯里让过了他们。 他回家这个骂呀:“怎么有这么不注意影响的领导,竟然大天白日的和个女人肩并肩的走路。还要不要脸?纪委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严办这样的人。”老村长气愤了一通,又感叹了一阵,感觉世风日下,国将不国了。 老伴见他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拿眼睛剜他一眼。没想到偏偏就让他看见了,他说:“怎么?连你也看我不顺眼了?别说人家落井下石了,连你也瞧不起我了?”老伴见他落选后,除了想办法整人就没第二个心眼,心里生气但嘴上不敢说。你说你当个主任有什么好,除了多操心多磨嘴皮子落下什么了?人家老头冬天晒个太阳捂个炉子什么的,不比你这个东蹿西转的强?我看你就是块贱材。老伴在心里埋怨着,但嘴上不敢说,生怕老头子那里不对了,趴下再起不来了还得自己伺候。没过多久,比老主任还火的侄子回来了。老主任劈头就骂:“你妈那个x 的怎么嘱咐的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侄子渴得回家就找水喝,见叔还骂自己就不乐意了:“还说呢,电话被人家停了你都不知道?”“什么?停了?我说怎么这些日子一个电话也没有,原来……”老主任拿起电话试了试,果然停机。“他妈拉个把子的,敢这样不把老子放在眼里!”老主任摔了电话,拔腿就往外走。他侄子一把拉住他问:你去哪儿?”“这还用问吗?找那个婊子去!”“叔,”侄子紧紧拉住往外挣的叔叔。老人急了,扬手就要打侄子。老伴看见这爷俩揪把到一起了,赶紧过来下死劲的拉。 三个人像滚球一样滚在一起,直到都没有力气了才松手。老主任仰面躺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老伴赶紧过来给他捋着胸膛,哄他别气坏了。侄子坐在他身旁,也大喘着粗气:“你,你白当了这些年的干部,怎么做事一点脑子也不用。你去找人家怎么说,说人家给你掐了电话不对呀?” 侄子边说边站起来拍打着屁股,一股尘土落到老主任的脸上,他闭了闭眼睛,不知道是尘土眯了眼还是怎么的,眼角上竟然滚下了一颗浑浊的泪珠子。老伴赶紧用袖口给他把眼泪擦干净了,可是,老主任却老泪纵横起来,最后,竟然翻身趴到地上呜呜的哭出声来。 这下可把这娘俩给吓得不轻,他们一边一个强把老头拉起来,侄子害怕的跪到叔叔面前说:“叔,不是侄子不敬您,是您这样去找人家是自取其辱。你想想,人家给你掐了电话不对呀?你过去把电话按到家里来就有人有意见,但大家都没敢说什么的。人家现在红杏用的是自己家的电话,根本就没用过村里的,您再去找不是疤瘌眼照镜子——自找难看嘛。” 老主任听了侄子的话,觉的也有道理,他把牙根咬得各蹦各蹦的响:“刘家这个小妮子行,够狠!”侄子笑了一下说:“叔,再狠也狠不过您。您看,我给您弄来了什么?”老村长听了这话立刻精神起来,他接过侄子递过来的照片,一张接一张的看,眼睛里的光亮也随之越来越亮。嘴里连连说着:“好、好……” 第二部 第五十三章 证据 红杏这些日子忙着学绣花,当她自己终于学成了一件绣品后,大喇叭上传出她甜美的声音:“妇女们注意了,现在因为没有玉米皮可编了,村里请来了绣花的老师,大家吃过饭后,到村委来学习绣花技术,希望大家积极参加……” 大春初的,大家手里正缺钱,有这好事谁不来凑个热闹呀。不一会儿,村委的办公室就满了人。红杏只好把报名用的桌子搬到院子里,满院的春光照得人喜气洋洋的。 大伙看见坐在红杏一边的一个小姑娘就问这问那的,当听说她们那里光靠绣花过日子时,大家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红杏边登记边说:“我去人家那里看了,人家一个小姑娘挣的钱比我们这里两个劳力争的都多。哎,我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以后可要做好妇女们的后盾啊,她们的手巧,学起来快,家里的活你们要多干点。”“我们能学会吗?用手绣还行,用缝纫机怎么绣呀?”红杏拿过自己绣的一个样品:“看见吗?这是我这两天刚学的,简单的很,比用手快百倍。你们这些男人听好了,妇女们学习期间,一切家务活都由你们干。”“那是,要是娘们真的能把钱挣来,咱们就能躺在炕上睡大觉了。”“那不行。”红杏停下笔,看着这个说话的人:“睡大觉打扑克的都要受罚。一个家庭中最少有一个在这里学技术,至于谁来学由你们自己定。但在家里的一方,不但要保证照顾好孩子和牲畜,还要做好后勤工作。这绣花可是精细活,分心不得。等会儿让我们的小匡老师详细的给你们示范一下。” 去年冬天,红杏改变了大家晒太阳拉闲呱的习惯就已经够让大家新奇的。现在又将大姑娘小媳妇闲着没事弄着玩的玩意弄出来赚钱也真稀罕,女人毕竟是女人,就爱弄些花花草草的事。 村委大院成了全村人的中心,女人们吃了饭就到这里来,有的还在这里打夜班赶活。而男人也爱凑到在这里看热闹,年轻人还把这里当成了谈恋爱的地方。红杏见大家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了,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想想有好些日子没见儿子了,就回家给儿子包了顿饺子,准备给霜儿送去。 刚出门的时候,天起还没起风 ,红杏走了没多远,突然就刮起了风,而且越刮越大,红杏顶风蹬了一阵车子,实在骑不动了,只好下车推着走。她听见身后传来车喇叭声,就朝路边靠了靠,可是,车子竟然在她身边停下了。红杏回身看见天云乡长下车了,呵呵一笑说:“我以为是谁哩。”年轻的乡长见风把红杏的脸都吹红了,就开玩笑说:“刘老师,春风给你化了妆了。” 红杏被他的玩笑话逗乐了:“我要是块土地的话就好了,春风能将我吹红吹绿,可我是个人,风只能把我越吹越老。”天云乐了一下说:“春风已经把你吹红了,像点了胭脂一样。怎么,想儿子了是吧?我开完了会想看看你的加工厂怎么样了,正赶上你不在。给儿子送什么好吃的?”红杏说:“霜儿就喜欢吃个饺子。走,咱们回去看去。” 天云说:“别呀, 我怎么可以剥夺你这个做母亲的权利。你上车,让司机送你去。”“不了,学校的食堂里也有饺子,这小子才不会亏着自己哩。”红杏说完,掉转自行车就往回走。乡长把她放在车筐里的保温桶取下来,跟车里的司机说:“你给送去吧,我和刘主任有事商量。”红杏想阻拦,天云说:“你别这么客气了,剥夺了你这份母爱就够不好意思的了。走,去你家谈吧,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想和你合计一下。”红杏迟疑了一下,想想村委里乱糟糟的,也确实不适合谈事,就带天云去了自己家。 春天的风太大了,由于气候干燥,院子里尘土飞扬。天云说:“这天是不是要起旱了,怎么这么大的风?”红杏边关门边说:“咱们这里的气候就是这样,十年九旱。我准备把一些废弃的水利设施重新整理一下,准备抗旱春播。”天云说:“也好,你们这个村的水利条件还是不错的。哎,你们的小狗养得怎么样了?”红杏进屋边捅开炉子边说:“就等下崽了,大家养的还不错。有一家带着崽过来的母狗已经下了一窝小狗了,可稀罕人了,哪天你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天云见她有些忙乱的给自己泡茶,就说:“你别忙活了,我又不渴。快坐下说说话。” 红杏看了看天色渐黑的天,心想,反正他有车,晚点也不要紧。红杏边忙活烧水边向天云说:“你说,我听着呢。还有点饺子馅,我把它包了你尝尝。”天云高兴的说:“好,我还没吃过老师做的饭呢。” …… 乡村的夜晚是宁静的,在火炉旁,红杏听完了天云的话后,两颊红的有些过分了。天云以为是炉火的原因,丝毫没注意红杏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这个年轻的乡长只顾讲:“这个企业家是我的老乡,他从下岗青年成为今天的亿万富翁、劳动模范,可不是靠吹牛吹出来的,他涉猎的行业有建筑、商业、还有就是厂矿企业。啊,对了,红桃供货的那个陶瓷厂就是他的。我一说起你来他很感兴趣,说可以考虑投资在你这里建一个分厂。他说其实这个刘家庄与他有些血脉相连的关系……” 天云继续说什么红杏的耳朵里已经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她眼前只有一个目光炯炯,大头大脑的人在申视自己。他为什么愿意为这个村投资建厂?与这个村有血脉联系,难道他知道了霜儿的事?这么说杨洋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当年良心发现的杨洋明白霜儿对红杏的重要性后,她朝病重的红杏发誓:霜儿的事她绝对不会再向大头透露一个字。如果杨洋没有信守诺言,那么他来建厂的目的就再清楚不过了,他想用这个来换取自己的儿子吗?如果是这样,她宁愿不要他的投资。可是,天云是这样的雄心勃勃,他一心想把这里带出个样子来,自己怎么可以拖他的后腿?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霜儿也是他的儿子,做父亲的要回自己的儿子是理所当然的事,霜儿能在他的教导下成长也许是好事。可是,他要是把霜儿带走了,自己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如果他来到这里,是不是就证明他对自己的误会已经消除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忍受母子分离这样的痛苦也值得。可是,霜儿那边怎么办?他能接受这瞬息万变的事实吗?自己刚和大海撒了那么大一个谎哄骗了孩子,现在又成了这样,他知道了真相后还看得起我这个妈妈吗?不,千万不能让他认孩子,大海好不容易用写信的办法使霜儿的情绪好了点,半路上又杀出个程咬金他怎么受的了?一切等孩子再长大一些吧。我这样求他他会理解吗?他能答应吗?会不会又误会我? 红杏这里思绪混乱着,连天云兴奋的告诉她一个更大的喜讯她也没听见。天云晃悠了一下两眼发直的红杏,她这才唔了一声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老师?是不是听见有人给你投资,高兴过头了,怎么像没了魂是的。”红杏赶紧笑笑说:“是吗?”“你看饺子都让你煮烂了。”天云指了指红杏一直搅动的锅里,果然有几个煮破了的饺子吐出了全部的馅。红杏赶紧用漏勺将残余的饺子捞出来,慌忙倒进天云送过来的盘子里。 天云这个时候才感觉出红杏的不对,他赶忙问:“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老师,我要是哪里说的不对,你可别不提出来。您看我不拿你当外人,您要是把我当外人的话,可就不对了。”红杏尴尬的笑笑说:“不是这样,我高兴,高兴啊……”天云听了放心的笑笑:“高兴原来还能高兴成这样啊!老师,您要听了他和这个村的血缘关系后,肯定高兴的连饺子也忘了吃了。” 红杏忽然惊愣的瞪大眼睛看着天云:“他什么都跟你说了吗?”天云点点头:“是呀。要不我急着来告诉你吗?看来一切都是缘分,是缘分注定我们俩要为这个村做点什么……”天云还没说完,就被红杏的目光吓得噎住了,红杏愣了愣,赶紧给他端了水来,天云接过来看见是个空碗,这回轮到他用疑问的眼光看老师了。 红杏发现是空碗后,慌忙倒水。滚烫的热水贱到天云的手上,疼的他嗷的一声叫起来。紧张过度的红杏扔了暖瓶就抓过他的手吹,屋里碰啪乱响的声音弄的两个人更紧张了。 “砰”的一声,低头往天云伤处抹酱油的红杏吓得猛然抬起头,天云也吃惊的看着被踢开的门,一股强劲的风灌进来,随后,呼啦啦涌进来不少人来。红杏和天云都傻眼了。 天云看着县纪委书记和跟在后面的老主任以及几个村民问:“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纪委书记说:“不是你在这里,我们怎么可能闯到这里来。天云乡长,深更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谈工作呀。”“谈工作?哼,谈工作谈的你的手都烫伤了吗?”红杏好象明白过来来了,她赶忙向领导解释:“请领导不要误会,天云他是和我谈工作……”“天云,叫得多亲切。他是一乡之长,黑灯瞎火的跑到个单身女人的家里谈工作!白天为什么不谈?” “够了!”天云听明白了,他不顾上下级的关系,立刻截住了纪委书记的话:“你可以审查我,但我绝对不允许你侮辱我尊敬着的老师!” “老师?是你初恋的情人吧?”老主任的话让红杏和天云都大吃一惊,天云忍不住问:“这话你怎么知道?”老主任朝纪委书记一摊手:“看看,他自己承认了。” 红杏一直惊讶的看着这个老主任,这就是一直被全村人尊敬着的,大家把他当成主心股的当家人吗?如果说自己也尊敬过他,那是因为他们这一代人确实受了不少苦,老主任为了这个村也确实操碎了心,就连自己的婚姻也是这个老人亲手操办的。尽管在选举大会上他当众揭了自己的短,可红杏以为在他这个年纪,以他的观念,他那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可是,今天的行为让红杏对这个老人另眼相看了。这是一个老党员,一个老干部应该做的事吗? 老主任被红杏的眼睛盯得发毛了,才从袖口里摔出了一摞她和天云肩并肩走在大街上的照片,还有他们俩人同时举起一只小狗时大笑着的照片。一切再明确不过了,这是红杏和天云去大兴镇选良种时的照片。 第二部 第五十四章 雨过天未晴 这个春天没让红杏感觉到一点春天的气息,相反,她感到的咋暖还寒的天气竟然像秋天一样有些悲凉。她这个名声不好的女人是天云力保的一个村主任。为此,他背着个处分被调走了。临走,他来看自己的老师:“老师,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要胆怯,你能行。做给大家伙看看吧,看看我天云的眼光怎么样。有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帮上忙,我一定会帮。”红杏说:“为什么不让我下来你留下,要知道你的作用比我的。”“不,老师,是你的作用比我的大。大家现在把眼睛盯在你的身上,你干的好比我说好要强一百倍。”红杏再也没说一句话,说实话,她已经后悔当这个主任了。现在她也是骑虎难下,尤其是看见天云因为自己前程受到了影响后,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听了天云对自己说的话,她想,也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和他争回面子了。 红杏心情复杂的送走天云,心情沉重的像天边聚拢的黑云一样沉重。她低头沉思着走到自己的家门前,看见霜儿站在门口正望着自己。看见妈妈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进屋了。红杏加快了脚步跟进屋子,看见霜儿把自己的书包用力摔到地上,掏出书本就撕碎了往炉堂里添。红杏紧抢慢抢的还是慢了一步,炉子冒了阵子烟后,呼腾一下着了起来。红杏赶紧端起一盆子水泼到火焰上,那舔到屋顶的火被压下了,不过火灭后的烟呛得他们娘俩都咳嗽起来。 红杏此刻心情正如此沉重,没想到儿子又来惹她,她气愤的扬手打了霜儿一巴掌,愤怒的指着儿子问:“为什么烧书?”霜儿把头用力拧向一边不回答。红杏气极了,扬手又给了霜儿一巴掌。霜儿的头被打正了,但他没哭也没闹,而是把头又用力的拧向一边。红杏再给他一巴掌,他又正了,但他还是把头又扭歪了。 红杏气得浑身颤抖,大海这时候进来了,看见霜儿这个拧劲说了句:“你怎么可以这样气妈妈?”霜儿像疯了一样冲大海一头撞过来:“你滚!”大海抱住霜儿倒退了几步,赶忙说:“孩子,你怎么了?忘了你爸爸嘱咐你要你听妈妈话?” 霜儿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见这话,立刻像头小豹子似的冲妈妈和的大海吼:“你们这些骗子,骗子!” 霜儿挣脱了大海的双手跑了……红杏和大海立刻追出来紧追其后。山下的红桃看着他们追逐的样子,嘴角翘了翘,鼻子哼了一声喷出股气来。天边一个闷雷好象迎合她的哼一样,也发出了声呻吟般的声音来。红桃仰头看看天,知道要下雨了,她忽然有种快感,她等这场暴雨等的太久了,就像她胸中压抑的郁闷一样,真盼有场暴风雨来,打几个劈山雷让自己痛快痛快。 雷声果然越打越近也越打越响了,红桃没躲有没藏,就这样张开手臂任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朝自己砸下来。 同样和红桃一样遭受这场暴雨洗礼的还有红杏和大海,他们追霜儿到公路上的时候,看见霜儿上了车。他们紧跑慢跑还是没有赶上。等下一辆车已经来不及了,大海想拦一辆过路车。可是偏偏因为天气的原因,车辆很少,等他终于拦住了一辆农用三轮车时,霜儿坐的公共汽车早没影了。 红杏和大海坐的车跑到县城跟前的河岸时,看见霜儿坐的那辆车就停在桥头。因为桥墩坏了,过往车辆都要绕道而行。可是由于暴雨的袭击,交通混乱,一时路面上造成了事故,交警正维持秩序测量现场。大海看见霜儿坐的那辆车后,拉红杏跳下车,绕过警戒线,走到这辆车前,司机正急得一头火,见有人敲自己的玻璃,气愤的拉开窗子朝大海喊:“敲什么敲?没看见过不去了?你坐车还不如步行快了。”大海也瞪大眼睛朝他喊:“我家的孩子在你车上,你让他下来!”司机看着这个脸上淌着雨水的男人,手里还拉着个同样被雨水浇灌成落汤鸡的女人,回头看了眼坐在最后面的霜儿问:“是你爸爸妈妈吗?”霜儿没回答他。司机看出来这个小孩可能想离家出走,就对大海说:“你们上来吧。” 司机打开车门时,霜儿竟然跳起来就下了车。大海和红杏紧追其后,生怕他再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他们追到一片树林子里的时候,霜儿忽然停止了奔跑,停下来用仇恨的眼睛盯着他们,然后指头指着他们:“站住!你们俩今天给我句实话我就跟你们回家,要不,哼!”霜儿把指头指向大海,“你敢跟我去医院,做一下亲自鉴定吗?”霜儿的话比在他们头顶上炸开的雷声更使大海和红杏吃惊!这个孩子想到哪里去了,红杏急忙问:“孩子,你想了些什么?你爸爸不是刚给你来了封信吗?”“你闭嘴!我可知道爸爸和哥哥为什么离开我们了。你们俩是骗子!商大海,你敢不敢承认我是你的孩子?你敢说这封信不是你写的吗?”大海看着霜儿朝自己扔过来的信,猛然醒悟了,他明白霜儿今天是怎么回事了,他二话也没说,掉头就往回走。 红杏想拾起被雨水泡湿了的信纸,可她的指头刚捏到纸上,那纸就破了,很大的一个洞,很快,激烈的雨点就将这片纸泡成了纸浆。红杏抬起眼睛,她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把自己冰凉的手伸向儿子:“霜儿,我的儿子。不是妈妈故意隐瞒,妈妈实在是想等你长大些的时候……”“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霜儿的愤怒让红杏镇静,她点点头说:“好吧,你随我来。” 雨停了,天边竟然现出了美丽的彩虹。交通畅通后,河岸上恢复了车水马龙的景象。有几个人在桥头上边欣赏彩虹边谈论着什么。霜儿跟在母亲的身后到了上游一个草房子前,妈妈说:“我和你的父亲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说起来有些不真实,可我们确实就是那样认识的。霜儿,你听好……” 红杏给霜儿讲完了她和大头的一切后,霜儿愣愣的看着这个糟糕的小院,他不相信现实中还有这样离奇的事情。红杏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孩子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张了张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时,屋子里的老头出来提水时看见了他们,他走到篱笆门前问:“你们想喝水?”红杏说:“不,大爷,我们想避避雨可是天晴了。”老头嘿嘿笑着:“是,好雨呀,庄户人家有盼头了。”红杏见这个老人认不出自己了,就问:“大爷,一直照顾您的大头哥现在还管你吗?”老头放下提在手里的水桶,看了眼红杏问:“你和大头认识?”红杏说:“我们在一个病房里住过,您忘了?”老头好好看了看红杏说:“是你呀,这么些年不见了。怎么,这个孩子是你的吗?你那个男人不是不是……”老头忽然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好眼熟,他问:“这是谁的孩子?怎么这么像大头。”老头忽然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打哈哈:“快屋里坐,看我糊涂的,你们的衣服湿了,我那里有火,快去烤烤。” 红杏带霜儿走进这个老头的屋子不是为别的,她想让儿子听听这个老人嘴里的大头,她给儿子描述的父亲太模糊了,她想让儿子听听这个老人描述的父亲是个什么样。老人只要谈起他的干儿子,就如同打开了滔滔的江水,老人说的眉飞色舞,霜儿听的两只眼睛都直了。 一场春雨过后,大地立刻浓绿了不少,空气像过滤了一样,新鲜的让人直打喷嚏。霜儿此刻温顺的像头小马驹一样,跟在妈妈的身后往家里走。 五指山上经过了这场雨水的冲刷,更显生机勃勃了。红杏看了眼红桃的是石粉厂,见那里静的出奇,抬眼朝儿子看看。霜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妈妈,对不起。”红杏疼爱的抚摩着儿子的短发:“儿子,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给得了你生命,却不能给你一个父亲,让你受这么多委屈……”霜儿摇了下头,抬起泪眼说:“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我能懂你,以后有什么事您都直接告诉我,我有个好妈妈就知足了。”红杏含泪将儿子拥进怀里,泪珠子噼里啪啦的落到儿子的肩膀上,她忽然感觉儿子果然长大了,他的肩膀已经能让自己靠一靠了,红杏抽泣着说:“希望你能像你爸爸一样,做个有骨气有主见,又很善良的人。” 霜儿点了下头,说:“妈妈,我回学校了。”红杏目送儿子走后,疲惫的坐下来,她感觉自己浑身冰凉,她不能原谅红桃,她简直是疯了! 疯了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大海。他从树林子里跑回来直接冲进红桃的厂子的时候,简直就是头疯牛,一直扬脸让雨水浇灌自己的红桃看见他后赶紧进屋关门。疯了的人哪是一个门能挡得住的,大海用肩膀将门撞开,红桃朝在工棚里躲雨的工人大喊:“你们过来把这个疯子给赶出去!”可是,谁这样傻,大海都住到老板家了,他们是一家人闹矛盾,掺和进去找死呀。 红桃见自己指挥不动人,气急败坏的朝大海扔过一个茶缸来:“滚!滚出去。”大海没有躲避,任茶缸砸在自己头上蹦了个高又跳到地上磁片碎了一地。红桃第一次怕了大海,不是大海的样子凶,她确实感到心虚了。 霜儿今天闹这一出不是别人所为,正是红桃将自己疑虑的一切都告诉了他的缘故。人都说恋爱的女人智商是低的,其实被感情伤害了的女人智商更低,这样的女人心是敏感又脆弱的,多疑切恶毒的。大海虽然住到红杏娘这里,表面上看红桃大海和小桃一家三口又团聚了。可是,红桃的心根本就不塌实。她以为大海住到自己家是另有目的,她以为他另有所爱,对自己全是假情假意。这样的想法让她越看越像,因为大海现在根本就是大姐的跟屁虫,而自己这里他根本就不怎么来了。(红桃忘记了是自己将他赶走的)。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大海在大姐和大山曾经住过的房间里的鼾声,她感觉他离自己是这样的仅,只有一墙之隔。但这堵墙厚的让她感到绝望,她没信心将这堵墙推倒,除非这堵墙不存在。 红桃忽然想如果大姐离开这里的话,隔开她和大海的这堵墙就不存在了。红桃想归想,她知道大姐这辈子是不会离开五指山的,看她和自己作对时那个尽头就明白。恰巧天云因为大姐出了事,万般无奈的红杏跟大海说过这样的话,“如果因为我使天云的前途蒙受损失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当时他们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红桃从来不和他们一起吃,她自己在里屋吃。大海劝红杏:“脚正不怕鞋歪。事实就是事实,我就不相信纪委的人都是睁眼瞎。”“事实是说不清楚的,谁让我的名声不好。大海,我想如果我退出能让天云官复原职的话,我想把我这副担子交给你,”大海没容红杏说完就拦住了她的话:“大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天云离开是暂时的,你没听明白他的话吗,他想让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没错。再说,我怎么能代替的了你,这个家,这个村子都离不开你了。”红桃听见大姐说:“唉!我有时候真想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去……” 通过这次谈话,红桃看到了希望。大姐如果离开这里是两全其美的事,她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可以忘记过去,过清净日子。如果她要是离开这里,自己和大海之间的这堵墙就不存在了,大海再也不会拿大姐比自己,他们俩也许能恢复感情。红桃想趁机推大姐一把,她想大姐就是为了天云也应该离开这里的,她不能耽误人家的前途。再说,霜儿的事现在也是家喻户晓,她就是为了孩子也不应该再在这里呆了,孩子长大了怎么面对这一切……红桃胡思乱想了一夜,她第二天就去学校找霜儿去了,她想只要霜儿再闹一把,大姐就不得不走了。只要她离开这里,自己开发起五指山来也可以放开手脚了。 大海忍受着红桃朝自己扔过来的一切东西,无论是轻的还是重的,他都不躲闪,直到红桃扔累了,他才用锥子一般的眼光盯住她说:“刘红桃,我瞧不起你!”说完转身冲进了瓢泼大雨中。 人不是在沉默中变态,就是在沉没默中爆发。红杏的爆发力让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傻了眼了。这是一个女人干的事吗?她竟然要盖厂房,干企业,而切说干就干上了。文化大革命时那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句话用在红杏现在的状态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按说红杏建陶瓷厂最受益的就是红桃了,可是她竟然舍近求远,宁愿把自己产的石粉卖给外人,也不肯卖给自己的姐姐。红杏知道红粉勘察过和五指山连在一起的这条山脉上,都含有钾、钠矿石成分,只是其他的山上没有五指山上的含量高。现在,她已经陆续开发了三处石粉厂,自供自给也不成问题。她甚至联系好了周围比较近的一些厂子,货源已不成问题。 红桃眼看大姐又超了自己,自己干的这点事在她的面前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无论是事业上还是做人上,她都超越不了大姐。当她送出去的货一点没少的又被拉回来了,她傻眼了,原来大姐就是和自己供货的那家连手搞的这个企业,人家老总说以后的货就供这边的厂子用,不必要舍近求远。 红桃这个气呀!孙悟空本事再大,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吗?尤其看见大海吃住到红杏的场地的时候,她简直气炸了。自己想撵走大姐,没想到弄巧成拙,竟然将他们俩撵到了一起。大海现在是红杏的得力助手,所有跑外的事一律由他代红杏跑。红桃心凉了。她想重新开辟销售渠道,她宁愿少赚钱或者不赚钱,也不把货给自己的姐姐。 到了现在这个份上,红杏和红桃的关系才算真的顶上了。红杏不能原谅红桃拿霜儿说事,而红桃已经把自己的亲姐姐当成了眼中丁肉中刺。人们这才注意到刘家这姐妹俩现在彻底翻脸成了冤家。虽然同在一个山上,一个住山上,一个在山下,但她们却老死不想往来,碰到一起,连互相看一眼都不肯。 第二部 第五十五章 原来是你 这一切红杏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闺女们本事越来越大,但感情却越来越浅,这可怎么办呀。红桃为了开辟新路子,竟然一走就是半个多月,回家就是醉熏熏的。她现在陷入了极度的苦闷和绝望中,她想挣脱,却越挣越紧。 大海见红桃做事太绝情,想和她和好的心也凉了。但红桃现在的状态确实让人担心,毕竟是因为自己的背叛才造成她今天这个样子。大海看着干着急没办法。红桃现在像长在山上的蝎子,见谁蛰谁?尤其对自己。 今天,大海看见岳母带小桃到厂子里来,知道肯定有事。但办公室里红杏正和一家供货单位谈着事,他不能让她们进来。 大海拦住岳母和小桃问:“娘,有事呀?”红杏娘脸上愁苦的褶子像核桃皮一样皱巴着长叹了口气说:“你们再不管管红桃她就学瞎了。我找你大姐去,她不管谁管呀,她们是一个娘的姐妹呀。” 大海拉住岳母说:“红桃又喝醉了?”大海见岳母点头,就说:“您先等会儿,大姐和人正谈事。” 其实红杏早看见母亲和小桃了,不用问她也知道什么事。红桃为了和自己执气,舍近求远将石粉送到x城,她哪里知道,大姐的这个厂子就是他们的分厂。为了能顺利合作,红杏一直没见大头,她怕见他,即便他现在是自己的投资方她也怕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没出息,见了他嘴巴大脑都成了木头的,连澄清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没有。她怕见他当然更怕他向自己提孩子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没有霜儿的日子咋过。所以,一切事宜都由大海来跑。不过,当他们顺利的投产后,红杏是盼望着他能来看看的,一来这厂子是他投资的,他是真正的老板;二来他明明知道了孩子的事,怎么忍心不来看一眼?按他的性格不可能这样无动于衷的。自己还怕他将孩子抢走,看来他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个孩子身上。不,他不是这样的人。难道他知道这个孩子对我的重要,不忍心将孩子带走?如果是后者她当然感激他,可如果是前者,她就不理解了。不过能和他联手干事业这已经让红杏既感激又激动。感激的是他为这个毫不相干的村子投来了资金,让这个村立刻翻身变了样。现在大部分劳力都有了适合自己的工作干,再也不用离家去城里打工了。刘家庄成了乡里县里的典型。尽管企业刚刚迈出了第一步,但这一步已经预示着美好的未来了。激动的是自己和他的缘分没有断,转来转去又被天云给连到了一起。尽管天云因为自己受了委屈,但今天的事实已经给他做了最好的证明,他已经官复原职,正全力施展他的计划。即使这样红杏也难过,难过的是亲人之间的隔阂。红桃为了拒绝和自己合作,竟然舍近求远也不肯把货供给自己。她真是疯了,竟然把大海假冒大山给霜儿写的信说给了孩子,让孩子无端的猜疑自己和大海的关系。早知道霜儿如此懂事,不如早把事实告诉他。如果那样也不至于使自己和红桃成了冤家,大海和她的关系也不至于恶化。要是大头能来,让他和霜儿父子想认的话,是不是会减轻一下红桃对自己的敌意?红杏已经不止一次的想这个问题了。 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她既怕这一天也盼这一天,她不敢想象这一天到来时是福还是祸。幸好现在霜儿知道了一切,她再也不用怕他接受不了了。至于红桃,她想她是被大海刺激的大脑出毛病了。虽然红杏生她的气,但心里到底是挂念她的。这一年她累坏了,盖厂房弄设备,一系列的事情,如果不是大海帮忙她还真有些忙不过来。别说是和红桃谈心,她就是连顿安稳饭也吃不成。等厂子投产时,她才顾上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瘦了也老了,白头发多出了不少,眼窝深陷显得眼睛大了,但皱纹因此加深了。不过自己的努力换来了乡亲们的富裕和支持,更可贵的是让天云的冤屈得以昭雪,他带领县领导和其他乡镇的领导来参观红杏厂子的时候,特意问县长:“我的眼光怎么样?”县长当场表扬了他,并且让其他乡镇的领导学习天云胆大敢闯的精神。天云不失时机的问:“那你对我的承诺怎么样?还算数吗?”县长当场拍板恢复了他的职务,并期待他的五年计划早日成功。 那天天云没走,留下来和红杏大海他们喝了一顿酒。天云在酒桌上再次提到了霜儿的爸爸,他说:“人这个东西讲的就是感情,我认识他是在一个企业家交流会议上,我发现这个人和别的人不一样,他特别实在又很另类,对恭维他的话他都嗤之以鼻,但一听说我是他的老乡后立刻坐到我跟前和我啦起来。当他问我为什么跑到那个地方去发展时,我说我是在我姥姥家长大的,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我说我想报答一下那片土地对我的养育之恩。他说巧了,我妈也是那个地方的人。我问他你姥姥家是那个村的,他说出刘家庄来的时候,我简直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我们当时就改口称兄道弟了。不过他说他对他姥姥家没感情,因为他们不认他,说他姥姥病重的时候想他和他妈,让一个邻居给他们捎信来让他们去一趟。他们去了,但被他姥爷给打了出来。他说当时他把打他母亲的姥爷给撞倒了。从此他和母亲再也没去过这个姥姥家……” 天云那天明显的喝多了,他叨叨不休的说了半晚上,红杏明白了大头所谓的和这个村的血缘关系后,如释重负又若有所失……这么说他就是母亲常说的那个麦子姑家的哥哥,他就是被母亲说成带领自己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天云说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可他要是知道了我和他的关系后,会更不相信了。人确实是个缘分,自己跟燕麦婶这么长时间,怎么就没想到她就是麦子姑姑。难道她因为生父亲的气才改姓了丈夫的姓?自己还以为大头哥知道了霜儿的事,看来杨洋信守了诺言。自己是告诉他还是继续隐瞒下去?燕麦婶,不麦子姑,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当作女儿看待的人会是因为你的帮助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吧…… 这个晚上,大海和红杏都是听众,话都让天云说了。但后来也就大海一个人听,他的话再也入不了红杏的耳。她的灵魂出壳了,心走了……此时此刻她那么强烈的想见他们娘俩,原来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那个给他们母子送信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他感念麦子姐对自己的恩情,瞅麦子爹不在家的空,去城里把他们娘俩接来了。当麦子带儿子见到病重的母亲时,母女俩抱头痛哭。可是,父亲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进门看见闺女后,二话没说抄起笤帚没头没脸的朝麦子身上打,边打边骂是她气病了她娘,还有脸来哭……大头就是这个时候用头拱倒了老爷,自己的父亲趁极拉他们娘俩去了自己家。 这个时候,自己快出生了,大头看见母亲鼓鼓的肚子早忘了刚才的事情,他跑过来抚摩着母亲的肚子说:“里边是个小妹妹,我要妹妹和我玩……”虽然麦子姑姑还难过着,但听见儿子这样说还是赶忙给他纠正过来:“妗子肚子里是个弟弟,快说你要小弟弟。”麦子知道兴旺家两口子盼儿子,所以她急忙纠正儿子的话。可是儿子倔强的就是不说弟弟,弄得本来就一肚子气的麦子要打他。也许大头来过兴旺家的原因,他和兴旺很亲,他赶忙躲到兴旺身后,从他的腿逢里和妈妈犟嘴:“就要妹妹就要妹妹……”麦子再追打他的时候,兴旺拦住他:“和孩子执什么气?是妹妹也好,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兴旺回身抱起大头留他们吃饭,麦子姑姑哪还有心吃饭呀,她要走的时候,大头却说饿了。红杏听娘说他这一顿饭就挨着母亲吃,吃几口就要和肚子里的自己说几句话,临走还没忘了用头在母亲的肚皮上顶了一下。吓得麦子姑姑又打了他一巴掌。 红杏回想着母亲说过的事情,她不再为自己那个梦奇怪……原来是你,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认识了的你。 五十六、狱中相见 第二部 第五十六章 狱中相见 红杏终于明白了自己见到他时那种似曾相识又有切骨之亲的感觉是什么原因了。科学证明胎儿是能听见声音的,他在自己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和自己有约在先了。可惜他们之间总是有误会。红杏现在真想带上儿子去看看麦子姑姑,告诉他们自己是谁。可是,她不能这样,他怕他对自己的误会会更深。一个身价上亿的富翁,一个全国有名的劳动模范,突然窜出个私生子来,是为名还是为利?即便他不这么想,以他的身份,突然有个私生子前来想认,肯定会损坏他的形象的。 天云那天夜里临走的时候还对她说:“他现在忙的很,等有时间我一定带他来认认亲。咱们都沾人家这么大的光了,总不能还不认人家吧。刘老师你提前做做他老爷的工作,他说他母亲其实很想回趟娘家,他想帮母亲完成这个心愿。 红杏这些日子被这个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事激动着,他盼他们来又怕他们来。所以红桃的事她也分不出神来管,心想等她折腾够了,也就好了。 红杏看见母亲和小桃站在院子里,匆忙结束了谈话。乖巧的小桃立刻跑到大姨身边,拉起红杏的手说:“大姨,您快去看看我妈妈。”红杏疼爱的抚摩着孩子的头说:“你妈妈怎么了?”小桃委屈的说:“妈妈现在不要我了,她关着门,不让我进去。”红杏看了眼母亲。母亲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红杏心软了,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当然理解做母亲的难处。尽管她现在还不能原谅红桃对霜儿所做的事,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红桃这样作下去。大海被她撵出了家,她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们俩之间的感情总有一天会淡漠的。自己毕竟是她的大姐,不能和任性的妹妹执气。红杏嘱咐了大海几句,拉着小桃的手就往母亲家走。 红桃今天醉的不轻,被红杏从床上拉起来时,嘴里还叨叨着喝酒的词令。红杏强把她拉起来,将一杯水凑到她的嘴唇边。红桃看了看水,又看了看端水的人,忽然把杯子打掉了,人扑通一下四仰八扎的倒在床上,还用鼾声来回避红杏。 红杏忍无可忍的再拉她起来,用生硬的口气问:“红桃,你别发神经了!动动脑子好不好?”红桃睁开了一只眼睛斜了一下她,软着舌头说:“动什么脑子,抢人家的男人吗?有本事你抢人家的男人呀,专抢你妹妹的算什么本事?”红桃边说边翘起了头,可她刚翘起的头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趴下了。巴掌是太重了,被打倒的红桃趴在床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做响。打人的红杏由于用力过猛也闪了腰。小桃被她们吓得冲出去喊落在后面的姥姥去了。 红杏扶着墙,一步一扭的走出院子。在门口迎面碰见母亲和小桃,她们想扶她的时候,红杏朝她们摆摆手,“不用,去给她点水喝。”然后,痛苦的扭着嘴,用手按着腰,艰难的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大海看见红杏这个样子回来后,奇怪的冲进办公室,看见红杏坐不敢坐,站又站不直的样子,问:“你这是怎么了?”红杏看见大海后,一股无明火腾一下起来了,她没好气的说:“问你!”大海奇怪的看着红杏,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红杏歪着身子坐在椅子扶手上,缓和了一下口气问:“大海,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还爱红桃吗?”大海情绪低沉的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些日子老想过去的事。可是,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就打怵。我想,我这一辈子别想在她面前抬起头来了。” 红杏一手按着腰,一手敲着桌子说:“我看你要是再不和红桃和好,她就要变态了!”大海奇怪的看着红杏,红杏朝他摆摆手说:“你去她那里干吧,我这里不要你了。”“大姐,我又怎么了?在你这里干得好好的,你怎么又撵我呀?”红杏看着大海:“你我都把红桃的怪脾气给忘了,她这个人好说反话,她越是赶你走,那就是想留你;她要说恨你,那肯定是还爱着你。你把她伤得太深了,你要再不回到她身边去,我看她离疯也差不远了。” 大海听了红杏的话,支吾着问:“你是说让我跟红桃和好吗?你以为我们俩还有这个可能吗?”“那要看你了。”大海说:“她恨我恨的发疯。”红杏瞪起眼睛看着大海:“难道你不可恨吗?”大海迟疑了一下说:“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红杏看了眼大海,没说什么。大海走近红杏说:“红桃为什么一点像你的地方也没有,如果她有你一半的好,我们俩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红杏被大海这句话吓坏了,她顾不腰疼站起来,惊恐的看着大海。大海脸憋得通红,他激动的来回走了几步,像是被激怒的狮子一样。 红杏纳闷的问:“大海,你这话对红桃说过吗?”大海坚决的说:“怎么没说,自从有了小桃后,她变了,我经常拿大姐和她比,她简直连你一个脚指头都赶不上。”红杏闭了下眼睛,她明白红桃对自己的恨来自哪里了,她知道这个妹妹打小就要强,她怎么能忍受自己的爱人这样对待自己。大海见红杏眼中有泪光闪亮,没好气的说:“看看你对那个人的态度,再看看红桃对我的态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那才叫爱,红桃那叫什么?是爱吗?”红杏惊讶的看着大海:“你说什么?你说的那个人是指谁?”大海压低了些声音说:“霜儿真像他爸爸,我见到那个人后,就明白他为什么为我们这个村投资了。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听天云这个说法,你们是青梅竹马了?他姥姥家不就和你家一个街住着嘛。”红杏无力的摇着头,指着门口说:“你也走……” 红杏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她痛苦的拧着眉头,这样的局面她不知道如何收拾才好。红杏将手用力擂在桌子上,但是腰疼的她不能再坐了,她想到里面的床上躺一下。这是大海住了将近一年的房间,里面全是方便面箱子。红杏知道他为了这厂子吃了多少苦,自己被红桃气急了朝他发什么火,将人家这样无情的赶走了会不会让他以为是兔死狗烹?红杏越想越烦恼,干脆打开电视,胡乱调着台,想让杂乱的声音赶跑自己杂乱的思绪。忽然她的手停止了摁动,眼睛不错眼珠的看着午间新闻。她以为自己是气糊涂了,想仔细看明白的时候,新闻过去了,接下来播放的是国际新闻。 红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着……忽然她想起了天云,她颤抖着手拨了天云的电话。天云证明了自己刚才看见的一闪而过的新闻没错,她的大头哥——出事了。红杏怔了半天,也不管电话里的天云一个劲的问自己怎么了。回过神来的她抓起围巾就往外跑,边跑边喊一个小姑娘:“你快去把大海找来,告诉他这里的一切由他掌管,我有急事处理。” 初冬的第一场雪使座落在半山腰的一座监狱更像是一座古老的城堡。疲惫的红杏看见它时眼睛忽然燃起了一团火苗,像灌了铅一样的两腿也轻快了不少。她快步跑到门口,铁门紧闭着,她用力擂着门。大铁门上开了个小洞,红杏急切的说:“我来探监。”“有批条吗?”小洞中露出的俩眼是不容质疑的。红杏摇了摇头。“那不行。”小洞关上了,红杏急忙再用力擂门,小洞再开开的时候,里面那双眼睛已经不客气了:“你想干什么?”红杏急忙陪着笑脸问:“去哪里弄批条?”门洞里的眼睛泄露出不屑的成分:“你连这个都不懂还来探什么监,回去吧。”门洞还没有关上,红杏就用脚踢开了门:“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停的踢。”看门人以为遇上疯子了,就没好气的说:“这里关的可不是普通的犯人,不可能让你见的,快走开!” 铁门响了一夜,关在里面的犯人和工作人员都不得入眠,他们不得不将这个疯子绑起来,准备天亮后送走。 红杏将错就错的装疯卖傻,果然他们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吃早饭时,她看见了梦寐以求的人站在打饭的队伍里,她不顾一切的冲到他面前,用一双流泪的眼睛看着他,叫了一声:“哥……”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形容憔悴的大头一时弄不明白这个被翻绑着手的女人是谁,等他看见她被工作人员硬拉走的红杏时,他才认出了她。他的眼睛悠忽一亮,随即高声喊:“去看看我妈——” 红杏被人拖出去了,大头好象还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当狱友们向他打趣的问是什么性质的妹妹时,他的鼻子忽然一酸,连他自己也说不上红杏是他什么性质上的妹妹。说她是自己的情人,分明她没得到自己的一点照顾,说他们是兄妹之情,但他们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感情。当时他对她是动了真情的,当杨洋拿她是个已婚女人来奚落自己时,他才恍然醒悟,她根本就和杨洋一样是个骗子。虽然他在杨洋面前把她说的那样不堪,但当她不声不响的消失后,他失落了一阵子。但急于报复杨洋的心很快也就放下了她。她毕竟是杨洋的同学,她们是一丘之貉。可今天看来,她和杨洋是有区别的,自己结交的女人也不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来看自己的人竟然是她。难道她是感念自己给她那个村的投资吗?如果她能念这个情帮自己照顾一下年迈的母亲,他会感激她的。 五十七、残酷的化妆 第二部 第五十七章 残酷的化妆 红杏敲开这座僻静的院落的门时,眼前的燕麦老的让她差点认不出来了。显然老人的眼睛出了问题,她也看不清来的人是谁了。红杏涕泪交流的扑进燕麦的怀里,竟然失控的叫了声:“妈……” 失去光明的人耳朵是特别灵的,一个妈字已经让燕麦急忙将怀里的人拉进门里,然后惊慌的关上了门。 燕麦的讲述证明了红杏的猜测。她不会看错人,也不会爱错人的,尽管这个人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当红杏知道燕麦的房子是被人监视的后,更明白大头哥揭发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燕麦问红杏是怎么知道大头的事时,红杏说是通过电视,并说自己去看过大头哥了。燕麦一听,马上警觉的站起来将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听,一把扯下自己的头套,郑重其事的将见一个笔记本从里面掏出来交给红杏:“孩子,我儿子的命就在你手里了,你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你明白吗?” 红杏的心咚咚狂跳着,她回想着大头朝他喊看看我妈那句话,明白他也是将自己的最后一线生机寄托给她了。 红杏深知这个笔记本的分量,她不敢贸然将它带在身上,燕麦这个时候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又将笔记本重新藏好,将头套往红杏头上一套。指指红杏说:“把你的衣服换下来。你这个样子再出去肯定走不了。他们为了这个笔记本来了无数次了,翻遍了屋子里的角角落落,但他们都没想到我会藏到假发套里。” 燕麦让红杏穿起自己的衣服后,她自己穿起红杏脱下来的衣服。红杏明白她的意思了。燕麦将嘴巴贴到她的耳朵上耳语了一阵,红杏领会的点头答应。 不一会儿,燕麦的院子里就打起来了,没多长时间,燕麦就被人推出了门。门里的人说:“你给我滚!你儿子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我不能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这个家是我的!” 眼神不好的燕麦踉跄着扑倒到地上放声大哭,有两个年轻人过来看了她一眼,踢了她几脚她也没动地方,她只是趴在地上嚎哭,哭自己的命不好,哭儿子乱交,竟然连老娘的窝也让人家给抢了…… 年轻人被她哭烦了,两个人就去对面街上的火锅店吃火锅去了。这个时候他们接到电话,让他们盯紧老太太的家门,有个女人要去那里。看住她,别让她跑了。两年轻人赶忙放下筷子,不由分说的将门撞开了。 当他们看见打扮成年轻女人的是燕麦后,立刻明白上当了。他们立刻向指挥他们的人报告了这里发生的情况。很明显那个哭着的老太太就是那个年轻女人,她已经跑了。红杏装扮成燕麦的模样脱身后,赶紧朝市外跑,她知道车站半夜里没有车往外发,就是有自己也不能在车站坐车。但是她在路上等了好长时间也没看见辆车。她冻得激灵了一下,赶紧去了一个背风处小解。这时听见一阵摩托车响,接着是停车说话的声音:“他妈的这里哪有老太太呀,是不是那个小子耍我们?”“我看也差不多,白让他骗去了一百元钱。”“咱们去车站看看去。”“你傻呀,她才不会去车站坐车哩,大哥让我们把好所有的路口,我量她插翅难飞。” 红杏身上忽然冒出一层冷汗,也庆幸这两个家伙的多嘴。她更确信大头哥得罪了有来头的人。看来这些人的罪恶不小,要不他们怎么这么想制他于死地。红杏紧张的想着脱逃的办法,看来自己只能去车站坐车了。只要自己坐上车他们就没办法找到自己了。 红杏没有走正路,她专拣小胡同钻,等转到车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在车站周围卖早点的人已经支起炉子,旺旺的火苗给寒冷的人心理上点温暖。红杏想靠近些取取暖,也顺便打听一下最早发出的车是几点。忽然看见有几个人在车站门口贴了张布告,并朝这个炸油条的人走过来问:“见过一个老太太打扮的人吗?”油条男人摇摇头:“谁家的老太太不要命了,这么冷的天出来干什么?”这个人说着将用刀跺下来的面拉长了下到油锅里。一股香气在这即将明亮的街上散播开来。 红杏趁没人注意,悄悄走到车站门口,借着昏暗的灯光,费力的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她的寒战立刻打得连牙齿都咯咯响,她明白自己现在是个杀人犯了!上面贴着自己的照片。燕麦婶已经遇害,她正是被通缉的凶手。 天呐!红杏终于明白一手遮天是什么意思了。她已经感觉到这是一股强大的黑暗势力,她的大头哥肯定是揭发他们才遭到迫害的。可怜的燕麦婶,我的麦子姑啊!您还不知道我是谁,还没见过您的孙子,一切都太突然了,事情紧急的连让她说一点霜儿的事的时间也没有,不知道她老人家能不能从自己那声妈里面悟到什么没有。红杏的眼泪在自己颤抖的腮帮上无声的滚落着,她无意识的走动着,也许是她的寒蝉,也许是炸油条的人见自己的帮手还没来忙不过来了,见有人从面前走就喊:“哎,这里暖和,过来烤烤。” 红杏果然过来了,蹲下身给他烧起了火。男人不小心将一滴油弄到了红杏烤火的手面上,冰冷的手背焦灼的疼了一下,很快就起了一个水疱。红杏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喜起来,她问:“老板,你这里有水吗?我渴。”老板说:“那边有暖瓶,自己倒去。”红杏找了的杯子倒了些热水,趁老板去案板上切面的时候,将水倒进油涡里,随即将脸伸过来。 油涡里一阵噼里啪啦,老板过来的时候,红杏已经捂着脸蹲在炉子前。老板拿开她的手看时妈呀叫了一声:“你是个傻子呀?早知道你傻成这样就不喊你了。快走开,可别赖着我。”红杏从老板的言语中又找到了灵感,她跑到一个垃圾桶前,将自己很快弄成了个垃圾般脏的人,她拿出燕麦的头套想弄脏后戴上的时候,她忽然想这是她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件东西了,不能弄脏了。红杏焦急的在垃圾桶里反找着,果然让她找到了个打火机。残留不多的气足够让她把自己的头发烧焦。 天亮了,街道上警笛四起 ,车站里警察和非警察都在找她,谁也没注意溜达在车站边上的这个衣服破烂满脸冻疮的乞丐,她故意到炸油条的人摊前转悠,这个好心肠的人还给了她一根油条。当红杏发现连这个人也没认出自己时,她知道自己这残酷的化装成功了。也难怪,红杏脸上的水疱大多已经冻破,再经过垃圾污染,灰尘覆盖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被烧成一把乱草的头发上还星星点点的缀着些草屑,衣服上撕列的地方露着棉絮,一个典型的肮脏的女乞丐形象使过路的人都躲着她。 红杏就这样转悠着,也拣拾垃圾,也拣拾地上的食物和烟头,慢慢的她晃悠到了候车大厅,里面的工作人员立刻过来赶她。红杏被推出了大厅,但也看清楚了里面挨个检查旅客的警察。 车站里没机会逃走,她只好到大街上晃悠,她想自己现在的形象任何一位出租车司机也不会拉自己,但要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恐怕早被他们抓住了。看现在这个情形,大头哥得罪的是一帮受当地政府保护的黑暗势力,他们能将黑颠倒成白,能将一个无辜的人当成杀人犯来通缉,就知道他们是无所不能的。红杏虽然没看过大头哥笔记本里的东西,但她相信那是足够让这帮黑势力彻底消失的致命武器。她没有看错人,我亲爱的大头哥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红杏想到大头和这些人做斗争所经历的磨难,眼睛里模糊了。她在拣拾垃圾的掩护下,听到了旅客们说的讲的都是他的新闻,因为他的母亲刚刚遇害。人们说:“人有钱了不好,招贼。”也有人说:“这个老太太是个好人,他的儿子和别的老板不一样,从来不拖欠工人的工资。这是很难得的。”“听说在他那里干活的人他都给入了人身保险。”“还说呢,听说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把那么多矿工都害死了。死了人他省下开工资,赔偿是保险公司的事。有钱人心都黑,别被他的表面现象给蒙蔽了,听说他就是因为这个事被抓进去的?”“不清楚,我没看过报纸。再说这年头报纸上说的也不一定真,我们这里是什么情况大家也不会不清楚吧,简直无法无天了。古人就有警匪一家的说法,我看咱们这里也差不多了。反正好人难当,等着看吧,好人有好报……” 红杏找到了一张报道大头哥的报纸,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仔细看了,她想信上面所说都是想反的,既然大头哥想揭示什么,他自己决不会拿矿工的性命当儿戏。他的煤矿出现的人为塌方决不是他想赖掉工人的工钱这么简单,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被这样的问题送进了监狱,煤矿、公司都遭到查封。他现在一无所有了,连老母亲也遭人暗害,自己的生命现在也朝不保夕。红杏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她和他们家的命运联系的如此紧。他的命就维系在自己身上,自己绝对不能让人抓住,看现在这情形自己被抓住了难免一死。自己死了,证据毁灭,大头哥的命运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含冤而死。这样的好人不能有如此的下场,她要让他活,活的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他的儿子已经知道他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怎么可以让他的形象受到质疑。我一定要救出他!无论怎么样,宁可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也在所不惜。 红杏在焦急不安中寻找着离开这里的机会。深夜了,街道上灯火通明,一切肮脏黑暗都好象与这个城市无关,可谁会知道冠冕堂皇的背后隐藏了如此大的阴谋,她要帮大头哥将这霓虹灯掩盖下的罪恶揭示出来。 天起风了,红杏被油烫伤的皮肤疼得像被火烧烤着了一样,她找了个大楼拐角的地方想避避风。黑暗中她踩到了软乎乎的东西,随即腿上就挨了一踹,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红杏吃了一惊,身子朝后仰去。等她坐起来时,看见一个和她差不多的男乞丐正用愤怒的眼光瞅着自己。红杏赶紧说:“对不起,我没看见你。”男乞丐看见红杏年轻糟烂的脸列嘴笑了一下,嘴里呵出些热气来,“你是哪里的,怎么没见过你?”红杏不想和他多说什么,站起来要走的时候,男乞丐将盖在身上的一床半新的被子掀开来说:“妹子,过来暖和暖和。”红杏跑起来,生怕这个乞丐会对自己不利。好在他没追过来,还好心的朝红杏喊:“民政局里有好多棉被,都是救灾的,你去向他们要床被子去。”乞丐的话让红杏想起自己经过一个高楼前时,看见过一个装满衣物的卡车,对!新闻联播上播送过新疆出现了百年未遇的暴风雪,总理亲临现场救灾的消息…… 一阵灵光在红杏眼前一闪,她忽然发现了一线生机,转身朝白天经过的那层高楼前跑。经过男乞丐身旁时,听见他嘿嘿的笑声。 五十八、无底深渊 第二部 第五十八章 无底深渊 装满衣物的车不见了,紧闭的大门冰冷的拒绝着一切。红杏火热的心忽然凉了,她气恼的抓了把自己乱草般的头发,恨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个办法。别说自己现在连走出去都很困难,就是走出去了,她也不能走正常的渠道为大头哥含冤。既然这些陷害大头哥的人能一手遮天,这证明他们决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他们在什么地方早就设计好了圈套,单等自己往里钻。红杏失望的在民政局门口来回走动,忽然有个包袱从里面扔出来,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门上跳下来。这个人看见红杏后吓了一跳,但看见她的样子后笑了,他说:“东西在里面,快去弄,要不天一亮他们就送走了。” 红杏看见这个人抓起包袱跑了,她恨不得追上他亲一口,没想到关键时候都是这些食不果腹的乞丐启发了自己。红杏左右看看,身子倒退几步,猛跑一阵子后跳起来抓住大铁门上端的铁栏杆,身子悬空着吊在铁门上,她咬着呀不让自己松手,双脚绝望的在光滑的门板上找个落脚点,可喜的是,她的脚果然被一件东西托了起来,她顺利的爬上了铁门,回头看时,是刚才跑开的那个乞丐,他小声告诉她:“快点,多拿点,我在外面接应你。”红杏跳下来后,看见停在院子中的大卡车,上面像座小山一样装满了棉衣棉被。一方受灾八方支援的宗旨让老百姓感到了人间的温情。红杏看见由于遭到偷窃,蒙在上面的蓬布绳子松了,她知道这是救灾的物资,别人没权享受。不过自己要是不给外面那个人扔点什么出去,他要进来的话很可能会破坏自己的计划。红杏想到这里,抓住绳子用力往车帮上爬,等手能够到衣物时,她用力抓住一件松手往下跳。不想她手里抓的是一条棉裤,长长的棉裤噼里啪啦带下来好多衣物,红杏慌乱的给外面的人扔出去一些,自己来没来得及收拾地下的,就听见有人咳嗽。红杏来不及多想,抓住绳子像个猿猴一样迅速的爬上车帮,像个氨鼠一样钻进衣服堆里。她听见有人喊叫的声音,大铁门哗啦啦开启的声音,外面追逐人的脚步身…… 很快脚步声走近汽车,红杏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埋的不透气了,外面抱怨声听不见了,由于重新系蓬布绳子弄出的颠簸让红杏放心的立刻将头钻出了衣服堆,她艰难的呼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像被活埋了一样周身被结实的衣服积压着。她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了,她忽然激动的想哭。终于逃出去了!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红杏通过车子的停歇猜测着时间。司机在路上停了六次,时间短的可能是他们在方便,时间长的就是吃饭了,她听见好象是两个人坐在驾驶室里,他们找住宿的地方了,可能天色已晚。 黑夜的漫长让红杏感觉如过了一个世纪般长, 她祈祷的黎明在她昏昏欲睡中到来。当发动机告诉她起程了后,她想掀开点缝看看到了什么地方了。这一路上荒凉的连个标志也没有,她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当她终于看见有人后,急忙将头撤回来,留了一点缝往外张望着。车子慢下来,站在路中间的人越来越清楚了,红杏看清楚一个人后,呼吸立刻紧张起来,如果不是有这么多衣服塞着自己,足以让她吓倒了。杨洋穿了俅皮大衣站在一个路卡前抽着香烟,路卡旁就是检查过路车辆的警察。 红杏赶紧将自己埋起来。也许谁也不会想到救灾物资里埋了一个大活人,也许他们只对进京的车辆重视,所以,这辆车连停也没停就被放行了。憋坏了的红杏知道安全了才露出头来。两个坐在驾驶室里的人高声议论找:“那不是杨洋吗?她在这里干什么?”“你没听说,她婆婆被人杀了还放火烧了房子。听说她在帮助寻找杀人犯,那杀人犯是她的同学,也是她的情敌。”“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不是情敌是什么,你没看电视?”“电视上可没这么说。”“你笨吧你,人家公安机关破案子不到水落石出不会说的太明白,我猜是这么回事。” 司机的对话让红杏明白杨洋没有放弃她这名存实亡的婚姻,她现在以准儿媳的身份在追查自己。这么说陷害大头的事情她很可能也是参与者,她恨他。 红杏想到杨洋找自己一起报复大头时,恨的好象吃了他都不解恨的样子,感觉后脊梁沟有股寒气往上冒,她知道自己更得隐蔽了,一旦被人发现,别人认不出自己,杨洋是绝对能认出自己来的,尽管自己现在的样子让她辨认起来会费点事。 车子又停了一夜后,就再也没停歇,连吃饭的时间也缩短了,她感觉天又黑了,司机好象也想尽快的卸下货好回家休息,所以一路上他们的话很少,除了换班时说句话,几乎再也没说过什么。 红杏感觉空气越来越凉了,她透过缝隙已经看见了皑皑白雪的原野,好象天地颠倒了一样,天黑的像个无底洞,地白的耀眼。她激动起来,这么说到达目的地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藏了笔记本内衣,全神贯注的看着路面。车子拐弯了,由于路况不好,又有雪的原因,车走的很慢,红杏看准这是自己脱身的绝好机会,就抽出件衣服将自己的头裹了裹,她动手解绳子的时候,手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红杏只好用牙齿咬开扣子,她活动开一个空隙后,又将绳子系住,她知道这些带了自己家乡人深情厚意棉衣可以给灾民解决危困。 红杏一个骨碌从车帮上滚落下来,地上有厚厚的积雪,身上有厚厚的棉衣,她没受一点伤,在黑夜的掩护下,司机也没看见她,她很快就找到刚才走着的那条路,她知道,只要顺这条路走,终会找到受灾的牧民,找到牧民了也就找到解救大头哥的人了。 这样热切的愿望,使缺乏食物的红杏也劲头十足起来,她甚至相信自己咕咕叫的胃是在给自己加油。雪越走越深了,她的腿每迈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有时候好不容易把脚拔出来,一阵风裹夹着雪花又将她推倒。她焦急的回头看着自己费力走出的一段路,真害怕自己留下的这行脚印会引来追杀自己的人。 黑夜是掩护自己的最好屏障,但愿自己翻过这座雪山就能看见蒙古包了。漆黑的天空,惨白的雪峪除了风裹夹风雪带来的尖锐的呼哨声,就是红杏吃力的缺氧般的呼吸了,她疲惫身体在她极度紧张的神经的指挥下一刻也没停。她知道,即便身后没有追杀自己的人,这样的天气自己一旦停止了活动,也会冻死的。 一个小小的山包,好象两万五千里长征一样远,她这一刻才体会到红军老前辈们的不容易。她感觉自己虽然没有红军长征的伟大,但她此行意义也决非只是解救大头哥,她在和他并肩作战,和黑暗的势力斗争。 红杏用红军长征的精神来鼓励自己,她饿的捧起口雪吃几口,腹腔里立刻凉透了气。她赶紧往前走。当她终于踏上山顶的时候,她像红军爬雪山里的镜头一样,两眼一闭,跳起来像个皮球一样朝山下滚…… 红杏滚成了个雪球,眼睛鼻子里全是雪,她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雪,用手指轻轻抹开眼睛上的雪,她的脸现在麻木了,但她的手指上的血水告诉自己,脸上可能没法看了。红杏仰头朝黑暗的天空呼出了一口气,感觉那些在黑暗中冤死的人正将期望的目光投向自己。红杏没有片刻的犹豫,她抬脚超前迈的时候,感觉这一脚下去没有了底,她赶紧往回抽腿,但另一只脚也在下沉,很快她整个身子带着一大片雪滑落了…… 当一个庞大的树冠将红杏托住的时候,她明白自己滚到了哪里,从贴着树冠的一面看,自己掉到了一个桥下,谷底一棵树将自己托在半空中,桥下的积雪足以将一群骆驼淹没。 红杏感到了绝望,她的手冻僵了,但她没有泯灭救大头的心,她转动着头,努力想找到能抓住的东西。可惜自己这一滚,滚到了最低谷的地方,这里的雪是悬空的,没有办法与路面接触,除非自己长出对翅膀来。红杏用僵硬的手摸索着周围,屁股和腿都有粘粘东西流下来,但她一点也没感觉到疼。本来被她破坏的棉衣现在被树枝挂的七零八落,幸亏这是棵大树,要不然自己现在很可能完了。红杏试探着动了动脚,还好,脚下是个结实的树岔,另一只脚动了一下,结了冰凌的树枝滑脆的像冰棒一样嘎巴一下断了。红杏赶紧抓住一旁的树枝,将这只脚抬高一点,踩到另一个树岔上。现在只要她稍稍一动,就能听见树枝断列的声音。她庆幸自己下车时戴上了副棉手套和棉袄,现在这两样东西都派上用场了,她的手如果没有手套的话,根本抓不住这冰棍一样的树枝,包住头的棉袄此刻就缠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现在正利用它们来完成自己最后一个心愿。 棉袄的袖子被她扯下来,掏空了棉絮,她掰下一根树枝,又掰下一根,她用布条将两根树枝缠紧。再撕,再缠,很快她的手中有了一跟透明的长杆,她将自己的红围巾解下来,手到这个时候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她把手套脱掉,小心的将自己的衣服揭开,从贴着胸脯的地方掏出燕麦的发套,从里面将哪个笔记本掏出来,用自己大红的围巾缠紧了,然后将翻过来的发套包在上面,远远看去像及了一个人头。红杏满意的看了眼雪白发套内衬,用牙齿咬开自己的食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小竖就不清楚了。她发现血不是干了,而是被冻住了,她只好再咬开另一个手指头……等她歪斜的将一个冤字完整的写好后,十个手指已经没一个囫囵的了。红杏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麻木中有了些臆境,她想起自己学过的一篇课文《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个即将被冻死的小女孩划着了一根火柴……她多么想自己现在手中也有这样一根火柴。饿极了的小女孩看见了一桌子大餐……,而她现在也看见了自己家中冒着夜气的饺子,母亲和霜儿正端了这热气腾腾的饺子朝自己走来…… 红杏笑了……啊,她看见了她她盼望已久的大头哥,他正将一件军用黄大衣朝自己包裹过来,红杏感到了温暖,眼泪从心底里涌出…… 第二部 第五十九章 无悔的选择 山顶监狱里,大头得到母亲被害的噩耗后,已经两天两夜没眨眼,他的眼前一会儿是父亲死时自己跪在他面前一跪就是两天两夜的场景;一会儿又是母亲被杀后,被焚尸灭迹的景象,他感觉养育自己的父母都因自己而丧了命,他这个孝子其实是害死父母的逆子,他是他们的祸害,是他连累了他们。 接连的打击使这个刚强的汉子流下了两行热泪,他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凶光,眼睛像个饿狼一样搜寻着屋子里不多的物件。忽然,他看见墙角一把铁锹,那是他们劳作时的用具,是谁给自己送来了这个?管他,只要能出去,只要能报仇! 大头趁着夜色,将仇恨聚集到镐头尖上,他的被压抑的力量和被压抑的痛苦一样,闷闷的,一点一点的咬啃着愤怒和墙壁。 墙壁的外边,早就埋伏好了的狙击手兴奋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已经做好了瞄准的动作。砖很快被抠下一块了,另一块被他捣在了外面,一个圆点在不断扩大,足够钻得出一个人来了。狙击手已经托起了枪,黎明就要到来,今天破晓的将是一声清脆的枪声。 可是,那个黑洞更像个枪口对准着狙击手一样,他的手颤抖了,他不明白他再不出来的话,天就要亮了。因为每一个越狱者几乎都是选择黑夜,难道他想在天亮后才逃跑? 狙击手累的鼻头出汗也没等出他要等的人,想反,他看见那个黑洞在缩小,最后成了个愈合的伤口。这时候,集合上早操的哨子响了,他不得不撤离。 操场上,犯人们做着早操。那舞动的手笨拙又无力。 几只狗拉的雪橇奔跑在茫茫雪野中,上面除了驾驭雪橇的人还坐了一个记者。跑在最前面的一条狗忽然放慢了速度,它看见了那个飘摇在雪野中如火焰般的围巾,坐在雪橇上的人也看见了,他们顺了这绑着围巾的树枝,很快发现了立在桥下树冠上的一个人。“喂——你还好吗……”记者的呼喊震落了树上几点雪团,但人僵硬的立在那里,没有回应。“肯定完了。这鬼天,别说是过一宿,有俩钟头就完了。”牧民很肯定的说。记者看了眼这个牧民,将绑在树枝上的围巾解下舒展开来后,那个大大的,用鲜血写的冤字让他大吃了一惊。这是个什么人?怎么掉到桥下的?他有什么冤情?待他看见笔记本上的名字和里面记录的内容后,他赶紧叫回了牧民:“快,快先送我。”牧民纳闷的问:“我们还是先救人吧。”记者肯定的说说:“没工具温暖救不了他(她)。”说着他用手机和救助站的领导联系上了。很快,有一队人朝这边赶来。…… 吃早饭的时候,大头被人叫进了一间特殊的屋子。 …… 同一个时间,受灾的草原上空,铅一样厚重的看不见亮光的天空,像个取之不尽的银库一样,漫天的银粉没日没夜的往下撒着。那救助队员想尽了办法也无法将立在树冠上的人解救下来。 空中传来马达声,一架直升机将那个至关重要的人物送到灾区,他得以与救灾的国家总理直接反映情况。当他看到了母亲的发套和那条红头巾时,立刻瞪大眼睛问:“这是哪来的?”记者说:“一个掉在桥下的人,将这些东西绑在树枝上,我们路过时发现了。”“人怎么样?”大头豁地站起来。记者难过的说:“生还的希望不大了。”大头像被电激了一下是的冲出屋子。 救援人员企图用梯子连接桥梁和树冠这段距离,但梯子的长度不够,等将两个梯子连接成一个时,笨重的梯子很难准确的放到那边的树干上。大头看见这个情况后,回身对跟在身后的记者说:“求你把我送到指挥部去。” 当直升机飞到桥上空时,凛冽的寒风吹的掉在半空的、中的大头很难掌握住绳子,他在空中像个蜻蜓是的来回荡了几荡,脚终于落到树枝上。可他的体重很快让树枝发出一声脆响,他的饿身体失去平衡掉到树下。直升机只好将他再高高吊起,大头焦急的看着立在树中心那个努力朝上举着树枝的身影,他人不清此人是谁,但他知道这是他的恩人,他必须救他。大头努力朝直升机喊:“吊高一些,再高……放!”立在桥头上的人看见大头将吊住自己的绳子朝腰部挪了挪,这一次他是面朝朝大树的中心冲下来,挂着冰凌的树枝被他的身体冲碎了,面部很快有黏液出来,但他的双手准确的环抱住了红杏。当他们俩被一起从树上吊起时,红杏手中那个透亮的秆子断了,落进了雪地,插成了个标杆在雪地上晃悠着……此刻,她的姿势是优美的,像个舞者,一只脚高抬,另一只叫下伸,都是足尖超下,一副努力向上攀升的姿势,被她毁坏的挂满了冰雪的衣服被风吹动着,飘打着大头的脸,热泪和鲜血让这个钢铁的汉子紧紧的抱住她,泪水随着雪花飘撒…… 落地的那一刹那,大头努力让自己站稳,但由于他抱着个人很难保持平衡,他们俩还是倒在雪窝里。大头含泪抱起这个人,他急切的抚去她脸上的积雪,那坚硬的面目红的像个烂熟的杏子,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大瞪着,一副急切盼望的模样。那烧焦的头发现在如一头雾松般的蓬松着,整个人成了冰凌的透亮的玻璃人。大头不顾一切的将这个冰人拥进怀抱,紧紧的锢住她,想用自己的体温将她暖化过来。那两颗被冻在眼帘上的泪珠在大头哭泣的拥抱和摇晃中滴落下来,变成两颗银豆,砸进雪窝…… 尾声 虽然大草原遭到了雪灾,但五指山上一直是干涩的。等一个穿了呢子大衣的人走进山顶这家人家的时候,屋子里因受大姐牵连的红桃赶紧站起来分辨说:“刘红杏一直没回来,回来的话我会马上报告给政府的。”来人看着红桃的相貌,问:“你是谁?”这些日子来调查情况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她名字的,看来他不是警察。进来的人撩开衣襟,露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他暗哑的嗓子好象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是的:“她回来了,你报告去吧!是她捣毁了一伙无法无天的黑暗势力;也是她为无辜被害的矿工报了仇;也是她——救了我。” 红桃不敢相信的倒退着,眼睛瞪得如鸡蛋般大,手一个劲的摆动:“不,不、不不……” 此刻,门帘一掀,霜儿走进来:“二姨,还没有我妈妈的消息吗?”大头回身看见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了的孩子,眼睛里如闪电一样亮了一下!霜儿也惊讶的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后,竟然一下子分不开了。红桃惊讶的发现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这时候,霜儿看见他怀抱中的盒子了,他惊恐的看了眼眼前这个人,饶过他跑到他讨厌的二姨面前,眼睛却没有离开这个男人。 “孩子,妈妈回来了。” “你胡说!” 两个男人的心同时碎了……什么叫血浓于水,亲情的力量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大头头一次体会到了心疼一个人的滋味。他心疼自己的儿子,更心疼自己怀抱中这个女人。他恨自己被恨蒙住了心也蒙住了眼,竟然多样伤她……我为什么把对别人的恨强加到她的身上,为什么就不相信一回杨洋……大头的眼泪让霜儿疑惑了,难道他抱着的真是自己的妈妈? 雪下大了,铺天盖地,好象是专门为红杏的葬礼而来。五指山上成、方两位老师的坟前多了一个人的坟,她像他们俩的孩子一样依偎在他们的怀里,远远看去,洁白的雪地里好象数学题里写着的一个大大的因为、所以号。大头和霜儿立在这符号前,看着红杏留下的笔记,她的一生得以重现。 红桃红粉,美美站在离他们远一些的地方,红桃和红粉看着他们这家人的团聚,美美则在画板上不住的画着。闻讯赶来的牧风靠近她看了一眼她的画,见上面是无数的因为、所以号…… 第三部 第一章 五指山上的哭声 被大雪掩盖着的五指山变成了童话世界,大头立在红杏坟前,像一座雕塑,他在回忆自己自始至终对红杏的误会和侮辱让他不能原谅自己。如果说是因为自己被感情深深的伤害过,还不如说自己被仇恨遮盖了眼睛。一个心中盛满仇恨的人,眼睛里没有美好,只有龌龊和报复。他自以为自己是个正义的有责任心的男人,可他的责任心却伤害了最疼爱自己的两个女人。生养自己的母亲手自己牵连,死的那么惨。她曾经劝告自己,说红杏是难得的好女人,她不会看错人的。可自己不相信她,在他眼里,全世界的女人一个样,全是虚荣的,可恶的,是靠金钱喂养的一种动物而已。哪怕自己稍微听一下母亲的意见,稍微用一下心,就不难看到红杏那颗至真至爱的心事多么纯洁。 啊…… 大头张开臂膀,鹅毛大雪纷纷落到他的肩膀上。他回顾着和红杏在一起的那个晚上,那无限的柔情,那醉人的芳香……他哪里知道,这也是红杏无数次回味的时刻,就是那个夜晚,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她给他们的儿子取名霜儿,除了儿子是在霜降这天降生的外,她在期盼什么,是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期盼那成双成对的日子吗?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刚让我得到就让我永远的失去,这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大头的眼泪砸进雪地,现出几个零碎的坑。他回想着小时候的红杏,不由得蹲下身一把一把的捧起雪,凭自己的记忆,堆起一个雪人,给她按了五官,雕塑了辫子,他感觉红杏又重新活过来一样在朝自己笑,他忍不住张开怀抱,雪人碎了,碎的他心疼,他像狼一样嚎叫起来…… 红杏娘过来拉起他:“孩子,你别这样,你这样你娘在天上看见也会心疼的。跟我回屋里暖和暖和去。”大头抱住红杏娘,痛哭流涕的说:“娘,你就是我的娘。你打我一顿吧,您打呀,你要是打我一顿我心里会好受一些的。”红杏娘捧起这个头颅硕大的男人,像哄一个孩子似的:“你这个孩子,从小就调皮,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懂事。你也是做了爸爸的人了,我怎么好打你,我又怎么舍得打你,我自己的孩子可都是占了你的光,不是你娘将你放到我们家养了那些日子,我这辈子不可能有我自己的孩子。你看,一起生了红杏红桃红粉和美美这姐妹四个,就是没福气生个像你一样有出息的儿子啊。我要是有个像你这样的儿子,红杏爹也不会那么早死去,我可怜的杏也不会遭那么多罪啊……”红杏娘在她死去后才想起了这大女儿这些年为了这个家所遭受的苦难。她一发不可收的放声大哭起来,可她这哭有好像是在唱。大头听见她哭红杏的人生,从她挑起第一担土开始,一直数落道她为了妹妹委曲求全的招亲,为了妹妹赶集做买卖挨打……一切的一切原来这做娘的都记在心里啊。如果红杏还能听的见,她一定感动的热泪盈眶,她以为娘只知道数落自己的不是,自己为这个家做的贡献她一点也不记得了哪。 当数落道红杏为了红桃带小桃去要债,回来就昏倒在路上时,大头的自责到了几点,他抓起雪团子一个劲的往自己口里赛。红杏娘慌忙朝屋里喊:“你们快出来呀,你这大哥要疯了……”大海从背后抱住他:“你这样做不怕她心疼吗?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恨过你。我相信她比你自己还了解你。请你也了解了解她吧,让她好好安息。” 大头拉住大海的手:“你打我,你的打我一顿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大头的嚎叫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动容了,霜儿过来抱住爸爸的胳膊:“爸爸,妈妈给我讲过你的故事,她说你是好人,你给孤寡老人治病,同情弱者,她让我长大了做像你这样的人。”大头捧着儿子像极了自己的头颅急切的问:“她真这么说的?”霜儿用力点点头。红桃听到这里,羞愧的跑进房间,擂打着床板痛苦着:“大姐,大姐啊……我昏了头昏了头啊,挑拨霜儿和你做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红粉默默的看着红桃痛苦,一个眼泪也没有。牧风奇怪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感到害怕。其实人在悲痛中痛苦是最好的发泄办法,儿不哭不闹,是悲痛过度,是压抑过度的反常现象。他拉住红粉的手:“粉,哭一哭吧,哭哭会好受一些的。”红粉回身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哭?我看见大姐得到了她想要的爱情,我为她高兴还来不及哪,就像当年她看见成老师死在方老师墓前一样,我知道她心里是高兴地。别看她当时是哭了,但我知道她内心是笑的,笑她的两个老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她也一样,看见那大头了吗?我想我姐现在正在地下笑着哪。牧风,你敢放鞭炮吗?我家里还有一些,你陪我来放这么样?” 牧风看见红粉果然从一个箱子里扯出了一长串鞭炮,她说:“这肯定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姐买来放的。可惜我没回来,美美又惹她生那么大的气,她就没心情放了。”一直坐着没动的美美看了眼红粉,忽然跳起来将那一长串鞭炮撕扯的粉碎!继而姐俩扭在一起,吓得牧风赶紧拉扯她们。她们俩像仇敌一样死死地扯住对方的头发,谁也没有撒手的意思,吓得牧风赶紧到外面喊红杏娘。 此刻红粉和美美已经从屋里滚到院子里,两个人已经滚成了雪人,她们谁也不喊不叫,就这么互相厮打。红杏娘跑过来,用拐杖敲打开他们俩互相撕扯的手:“你大姐刚走,你们就无法无天了!你娘还没死,这个家还有我说了算!”趴在雪地上喘粗气的红粉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牧风制止了要去劝阻的大海:“让她哭,她早该哭了。”让大家奇怪的是红粉的哭像她娘一样拖长了音数落大姐的不是:“你干嘛这么狠心,干嘛这么做……你的恩我还没报……还没报啊……你让我怎么活……怎么活啊……你收获了事业爱情,收获了你该收获的一切,把痛苦和悔恨留给我们,留给我们这些喝着你血汗长大的人啊……” 第三部 第二章 神秘人 红粉的哭诉勾起了红桃美美姐妹俩对自己的检讨,尤其是红桃,她竟然那么怀疑大姐的为人。她误会了大姐对自己的爱,误会了她的一片苦心,她丧心病狂的挑拨霜儿和大姐作对……还舍近求远的将自己产的石粉低价卖给外人也不卖给她。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像自己做的,难道自己被仇恨蒙了心也蒙了眼吗?红桃扑到红粉身上:“你们都是大姐的好妹妹,你们给她争了光 ,给她长了脸,只有我,我是个畜生啊……”红桃哭喊着摇晃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红粉。牧风感觉不对,急忙跑过来抱起红粉,大家吃了一惊!红粉的嘴角挂着鲜血,雪地上留着一口带血的痰。牧风紧紧拥着红粉:“你别这样别这样,我知道你后悔什么,我知道,可是,不是你那么说大姐,她也不会走出家门,为赵家村做这么多好事啊!”大头急切的说:“别说了,快送红粉进医院,她病了。”红杏娘眼泪抖擞的跟在忙乱的人后面,大海拦住她:“您快回去,别把您冻着了。红桃,你留在家照看妈。小桃拉你小姨进屋,让你小姨吃点东西。霜儿,你别去了,在家里照看她们,我和你爸爸还有你牧叔叔去就足够了。”霜儿含泪说:“你们千万别让三姨再出事,别让她也离开我们。”大头从车窗里伸出头安慰着儿子:“不会的儿子,你三姨妈是伤心过度,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姥姥这么大年纪了,她最疼你,你要哄她们吃东西,你是家里的小男子汉,家里就靠你了。”霜儿用力点了点头:“你们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她们的。三姨有什么情况你们及时给家里打电话。”大头看着儿子说话办事比他这个年龄成熟的成人稳重的多的时候,心里不知有多疼。他知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现在更知道,没有父亲保护的儿子早长大。 送红粉到急诊室时,大头忽然想起母亲被杨洋气得突发心脏病后,他送母亲进急诊室时,有个人被送出急诊室。他看了眼大海,记得当时有他。红粉被送进去抢救,他们几个被挡在了外面。牧风焦急的将脸贴在窗玻璃上往里张望,大海问大头:“你是想起了什么吗?”大头犹豫了一下:“我记得有一回我母亲病了,当时好像你也在这里,是谁……” “是大姐。你用婚姻报复了杨洋,她找大姐联手一起来对付你不成,就绑架了霜儿。大姐因此引发旧疾,是我和大哥把她送进来的。我们出来你们进去的,我记得也很清楚。” 大头皱着眉头:“这么说当时杨洋没有骗我。”“你说她没骗你什么?”大海将一只烟递到大头面前,并打火给他点上。大头深深吸了一口,意味深长的说:“看来再恶毒的人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我记得当时杨洋找过我,让我出钱帮红杏治病。我当时只要看见这个人就不给她好话听,尤其是她把我母亲气病了,更恨她入骨,哪还相信她的话啊。”大海也叹了口气:“是啊,当时她知道大姐因为霜儿被她带走病得不行了后,她就把霜儿给送到了病房,还帮我们筹集了点钱。如果当时没有她帮忙,红杏姐的病也没那么快治好。”“这么说我如果早原谅她的话,她也不会陷的那么深。”大海看了眼来回跑着的病人家属,很有体会的说:“老话说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到这医院里看看,觉得只要健康就好。可出了医院,忘记了病人被病痛折磨的样子,一切人的弊端就都回到体内,该争得争,该抢的抢。”大头吐了口烟,意味深长的看着大海:“你说的弊端指什么?”大海苦笑了一下:“你也许还没听说过我的过去。我算知道什么叫穷人乍富挖腰鼓肚是怎么回事了。我大哥被我二哥砸伤住院时,家里拉下了不少饥荒,我当时学习还行,是我们班最有希望考上重点高中的。可我家里那么穷,我怎么忍心让父母再为我背债供我上学。当时我二哥跑的没影了,家里我成了最大的孩子,我没心思念书了,一心想出去打工挣钱。可当时还是我嫂子的红杏不愿意,看见她天天给我和红桃送吃得喝的,就不忍心让她为我难过。我想要是考不上他们也就同意我走了。可是外面的世界不是那么精彩,我像只无头苍蝇,到处碰壁。嘿嘿,说是碰的头破血流有点过份,可说碰出了经验倒是真的。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要被人家当人看,那就得有钱……”有个护士经过这里呵斥他们把烟灭了。大头和大海掐灭了烟头,俩人坐到长椅上。大头问:“这也不算弊端啊。”大海苦笑了一下:“接下来就是了。红桃不顾身份的高低毅然嫁给了我。我趁着新婚的喜悦筹钱办厂。当时事情也好办,没用几年我就发了点财。这可了不得了,感觉自己腰也粗了,胳膊也壮了,嘿……”大海有点羞怯的摇了摇头:“其实自己那时候腰里没几个钱,那不是想装吗?人家说的挖腰那就是这样……”大海战起来,将后腰用力挖着,将肚子挺了起来。他们俩同时笑了。 牧风看见红粉被推出急诊室,朝他们俩招了招手。红粉被诊断为急性肺炎,需要住院治疗。大头急忙去交住院费,牧风和他争。大头不耐烦的说:“你就给我的赎罪的机会好不好?”牧风没再说什么,大海拉了他一下:“别和他争了。这个人有骨子斜劲,你争不过他。” 大海和牧风送红粉进了病房,红粉还是紧闭着眼睛,脸色通红。牧风紧张的问医生:“她怎么还昏迷不醒啊?”医生说:“她正发着高烧。再加上情绪过于激动,要不是送的及时就很危险了。哎,她被什么事刺激成这样?”牧风张了下嘴,大海抢着回答:“她的一个亲人去世了。”“啊,这就对了,她是过于伤心,又加上受凉和没吃饭,身体太虚弱了。你们要主意给她增加营养,尤其引导她走出悲痛,情绪有时候比药还管用。”牧风点头答应。这时候,大头交完费用跑过来:“高医生高医生,给我们个单间吧。这是我妹妹。”高医生惊讶的摘下口罩:“你!哎呀,你现在可是传奇人物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又过了个妹妹啊,是林妹妹还是宝姐姐啊?” 大头尴尬的笑了笑:“别开玩笑了,是亲妹妹。这是我妹夫,”大头把牧风拉到高医生面前:“他是外地人,对我们这里不熟悉。你要多关照点,给我们换个单间吧,让他们小夫妻也好说咯悄悄话。”“到底是燕经理啊,说话办事还是那么周到。怎么样,这回你成了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反腐英雄,又要高升了吧?我们时候我们去给你庆贺一下?”大头凄凉的笑了以下:“庆贺什么呀。对了,用最好的药,不要给我省钱。我这个妹妹是个博士,有才的很,我儿子就崇拜她。”“什么什么,你儿子?”高医生又将眼睛摘下来,仔细端详着大头:“有钱就是好啊,婚都没结儿子都有了。”大头尴尬的苦笑了一下:“会结的。”大海催促着:“快给我们换房间吧,这么磨叽。”高医生不满的看了大海一眼:“羡慕人家了吧?有本事你也不结婚就生出个儿子来呀。”“你!”大头拉住要发作的大海:“别生气,高医生就这毛病,爱开玩笑。” 红粉被送进一间干净明亮的病房,也许是药起了作用,她的脸没那么红了,眼睛也慢慢睁开。牧风急切的问:“怎么样?想吃点什么吗?”红粉看了眼周围环境:“我这是在哪里?”牧风心疼的摸着她的脑门:“你病了,病的不轻。这是在医院里,大头……”牧风忽然笑了笑:“大哥,你看我们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听高医生叫你燕经理,这么说你姓燕,名子该告诉我们一下,叫你大头太不尊重了。”大头笑了一下:“我喜欢你们这么叫我。因为从小我就妈这么叫,红杏妈也喜欢这么叫我,只有家里人,自己人才这么亲切的叫我。你们就这么叫吧,我喜欢。” 红粉难过的说:“人说情分都是前生定的,难道你和我姐在前世就有约定,怎么转来转去你们又碰在一起。”大头坐到床沿上:“你说的很对,人就是靠缘分联系起来的。我第一次见你姐她还在你妈的肚子里,啊,我改正一下啊,是咱妈,红粉,不排斥我这么抢你的妈妈吧?”红粉苦笑一下:“我们不叫妈,我们喊娘,从小喊惯了娘,改不了口了。”“那我也叫娘。咱娘那时候把我当成了小恩人,说她有你姐是我带来的。你们知道吗,农村有这么个风俗,谁家媳妇不生孩子,抱养一个,很快就带起一群弟弟妹妹来。你姐就是我带来的……”本来想哄红粉高兴地大头,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嘴,他急忙起身到病房外面,将眼泪擦干净。大海跟出来:“说的好好地,刚把红粉哄笑了,你这是干嘛。”大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把她带来,又把她带走了,我还大言不惭的夸什么海口啊……”大海说:“行了行了,我们回去吧,这里留牧风照顾红粉。” 大头和大海在路上聊着,大海说:“听高医生那口气,你也没少荒唐了是吧?”开车的大头笑开了一下:“人哪,在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荒唐的就没个边了。”大海也叹口气说:“为什么人总是在犯了不可挽回的错之后才明白哪?我现在想想当年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自己都想抽自己。”“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别自责了,我看你和红桃感情很挺深的,干脆复合了吧。”大海点上棵烟抽着:“这正是我来赵家庄目的,谁想到会让红桃误会了。大头哥,你说人一旦有了污点,是不是这辈子都洗刷不清了?”大头看了眼大海,他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他了,咧嘴笑了一下:“不会,连我们这环境污染了都可以改造,何况人了。”大海将身子用力朝后仰了仰:“我恨不得连我身上的血也给换了,只要红桃别在嫌弃我。”“兄弟,有句话不是说吗,浪子回头金不换。红桃她不会不明白这句话的道理的。”大海摇开窗子,将烟头扔到外面时,忽然喊:“停车!”大头问:“怎么了?”大海指了指就在眼前的五指山:“你看。” 白雪皑皑的五指山在夜色的笼罩下显的神秘又庄重,一撮火光在红杏坟前时隐时现。大海问:“什么人?”大海继续说:“你在车里等我,如果开车上去会惊动他。” 大头灭了车灯,看见大海猫了腰,像个侦探一样向五指山靠近。灭了车灯,山上的一切看起来更清楚了。大头看见那里不只一个,那个站着的人个子很高,还有一个人是一直跪着的。烧纸的火光灭了,那个高个子也跪下,两个人一起磕头,然后高个子拉起矮个子,可他好像拉不起来。大头看见大海靠近他们了,可他好像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两个人好像发现了他,一起奔跑起来。大头着急的喊:“你快追啊!”大海像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大头纳闷的打着火,开车上了山。 “这俩人是谁啊?”大海回头看了眼大头:“没看清。”“你怎么不追上看清楚。”大海低声说:“没这个必要。” 第三部 第三章 奇怪的婚礼 大海走进屋子,看见女儿小桃睡在姥姥怀里,就说:“抱着她多累啊,来,我把她放到床上睡去。”霜儿听见大海说话的声音,赶紧从里屋出来:“我三姨怎么样了?”大头这时候进来说:“三姨是悲伤过度,加上受了伤寒,是急性肺炎。现在已经退烧了。”大海抱女儿走到里屋门口时犹豫了一下,他把小桃交到霜儿手上:“让她找妈妈睡。”霜儿费劲的抱小桃进里屋喊:“二姨,快……快快……哎呀,小桃这丫头怎么这么沉了。”红杏娘嘿嘿笑了笑:“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在长啊。”大头看见老人笑了,心里忽悠一下见到了亮光一样。大海也笑了笑:“娘,医生说红粉的病主要是悲伤造成的,人家说她只要把情绪调好了,比药还管用哪。娘,家里的这几个就全靠您了。”红杏娘叹了口气:“放心吧,家里这俩我已经强逼着她们吃了点东西。有这俩孩子闹哄着,她们会渐渐好起来的。你们俩去我那屋睡去吧。”大海赶忙说:“我回商家庄住去。大头哥,你去睡去吧。”大头看了眼大海:“天这么晚了,我跟霜儿挤挤,你去娘那屋睡吧。”红杏娘摇着头:“你们俩去睡吧,我跟霜儿一个床睡。这孩子你早晚还不得带走啊。”大头望着红杏娘伤心地去了霜儿的房间,大海不顾自己阻拦依然回商家庄去了,他一个人立在红杏的相片前,望着红杏被烛光照的惨白的脸,忽然有种被挤压的感觉涌上心头。是啊,他是想带霜儿走,他想补偿自己欠儿子的一切。可是,霜儿走了,老人怎么办?孩子可是她的精神支柱,我不能让刚去了女儿得老人再人忍受离别之苦。可是…… 大头在心里问红杏:你说我该怎么办?让孩子继续留在这乡下还是允许我把她带走?红杏含在嘴角笑容似乎是在倾吐细语:“别带走他,霜儿是他姥姥的命根子。”大头激灵一下,回头见是美美站在身后。美美一头长发披散着,一脸的倦态衬托着她病态的美。大头将挂在衣架上的大衣递给她。美美披衣在大姐的像前添了根蜡烛:“我娘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儿子,用我换了个儿子却事情败露。大姐给生了霜儿后,她比谁都骄傲,甚至不怕人家的耻笑挨家挨户给人送红蛋。哼,男女平等,我看在农村到猴年马月也平等不了。” 大头坐到红杏相片的另一侧,仰头看着她:“我想你大姐也不会同意我把霜儿带走的。可是,我担心孩子的教育……”“这个你放心,大姐走了,她最大的心事就是霜儿的教育。我会回来帮她完成这个心愿的。”“什么?你会回来?”“是。我们小的时候,大姐曾经说过,她要让我们每个人都长一双有力翅膀,像燕子一样翱翔在天上。每年春天,能记得回老窝来看看她和娘,她就满足了。”美美歪头看着大姐的相片,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哼,我们的翅膀是硬了,飞来飞去把自己飞丢了……姐,你让我找回了自己。放心,我不会再那么混了。霜儿是我们大家的孩子,我一定像你培养我们那样,精心的来培养他。这孩子不会失去母爱的,你放心。” 没想到一直俏皮逆反的美美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红杏娘听见后,颤颤巍巍的凑到里屋出来,一把将这个最小的女儿拦进怀里:“我的好孩子,你姐没白疼了你啊……”霜儿,红桃都出来了,大头激动地热泪盈眶,霜儿走到他面前:“爸爸,我知道城里条件比我们这里好,可是我不能跟你走。我离不开这个家,这个家业离不开我。早在北京给妈妈治病的时候,妈妈就跟我说过,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我要把这个家撑起来,将来不但要给姥姥养老,还要照顾小桃他们。” 大头抚摸了下儿子脑袋:“好,我知道了。快和姥姥回去睡觉。男子汉要想挑重担,没有好身板可不行。”霜儿搀扶起姥姥一步一颤的进了里屋。大头喊住也要进去的红桃:“二妹,你过来坐坐。” 大头将炉子里的火拨了拨:“来,炉子边暖和些。”见炉子上的水开了,他冲了点咖啡端给美美:“喝点吧,这个提神。”又给红桃冲的时候,红桃拦住了他:“你别给我冲,我喝不惯那玩意。”大头不知道,自从红桃和农药自杀后,她看见什么饮料也想起农药来。所以她现在只喝清水。大头给自己冲了一杯端在手里,热气缭绕在他的脸上,给这个线条粗狂的男人增添了几分温柔。美美此刻也惊讶的发现他这个男人竟然长了那么长的眼睫毛,在灯光侧面看更增加了扇面样的感觉,看见一个男人忽闪着那么长的睫毛低头寻思话语,美美心里一动,大姐不会是被他这个样子打动了吧? 大头猛然回头,吓了美美一跳,热咖啡泼了出来。“你怎么了?”大头将一条毛巾送过来。美美尴尬的站起来:“看来我是得睡会儿了,你们俩聊。”红桃莫名其妙的看着美美进了里间,好奇看着大头:“大头哥,你是想问我姐的一些事,是吗?”大头轻微的摇了下头:“不是,我是想,大海他在医院里告诉我,你大姐在世的时候千方百计的想让你们俩复婚,他说这也是他来刘家庄的目的。我看大海这个人挺诚恳的,我是想问一下,你在心里原谅他了吗?常言说人无完人,谁都有可能犯错,连伟人都说改了就是好同志。你看,你是不是原谅他,让你大姐也了一桩心事。”红桃给自己倒了杯子开水捧在手里:“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喝咖啡吗?当我发现大海他背叛了我的时候,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想死。”红桃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这些年看见什么饮料都让我想起那农药的味道!你说,你说我如果死了,他还能有机会改这个错吗?”红桃看见大头肩头颤抖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他的痛楚处。大头抿了一口咖啡:“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你应该原谅他,人生苦短,好好珍惜行吗二妹?如果你愿意,我想今年春节我们俩一起吧婚事给办了。”红桃吃惊的问:“我们俩?”大头微笑了以下:“对,我们俩。你没听说好事成双的话吗?如果你答应了,明年开春我在这里建一坐小洋楼,够我们姊妹几个住的。像你大姐说的,每年春天,你们这几只燕子飞回来,看看她辛苦垒砌的窝,也让她看看你们几个的幸福生活,我想这就是回报你大姐的最好方法。” 里屋里的美美没有睡,她支起耳朵听着二姐和大头的谈话,她也纳闷这个奇怪的人是不是为了撮合二姐他们故意那么说。管他哪,他爱跟谁结就跟谁结,可是,在大姐去世头七还没过的时候,他如果和别的女人在我们家举行婚礼的话,那可太不厚道了。美美这样想着,在心里问大姐:如果他现在和别的女人结婚你会怎么样?美美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赶快睡去,梦中也许大姐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况且美美带着问题睡去的。这些天她和几个姐姐一样被巨大的悲痛折磨着,被自己的良知责难着,极度的疲惫让她很快睡去,梦境如约而至,她看见二姐被大海挽着,穿了一身大红衣服款款走来。还有那个大头,他一身笔挺的西服革履。样子潇洒的捧着束鲜花,大步大步的朝自己走来。美美用力踮起脚朝他身后看,可他身后没有人,美美嘟囔着:把新娘子藏哪里了?忽然大头把鲜花塞到她手里,并双膝下跪向自己求起了婚。美美大喊:“不!不行……不行……”她回身逃跑时,大姐一把拉住了她:“你不是说要代替我照顾霜儿吗?你辛苦一下,一块帮我把他照顾好。来……”大姐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大头,将一根红线帮在他们俩手上。美美忽然回过神来:“不!”她猛然从梦中惊醒,看见二姐站在床前:“怎么了你?看出这么多的汗,做恶梦了?” 美美从小就不亲二姐,因为二姐老是把父亲的死怨到她身上,可现在大姐没了,她感觉二姐比以前亲切了,就一头供进二姐的怀了:“我梦见大姐了。”“是嘛!快跟我说说,她在干什么?变样了没?”美美发现二姐把自己的梦当成了串亲戚,好像自己刚从大姐家回来似的。但她知道大家都需要安慰,就轻描淡写的说:“大姐她正张罗着给你和大海复婚。”红桃将美美推出怀抱:“你这个小妖精,听见大头的话了是不?”“二姐,我也是有孩子的人了,以后别妖精妖精的叫好不好?”“就你还真想当霜儿的妈呀,也不撒抱尿照照自己。”“你!” “行了行了,你们俩是哪辈子的冤家一块跑到我肚子里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掐。桃,我今天怎么想吃点面啊。”红桃高兴的说:“那我给您做去,天亮了。你别起来,天冷,我做好了给您端过来。”美美撅了嘴:“我也吃,要吃窝了鸡蛋的。”红桃指头戳着美美的额头:“就你这个娇小姐样,还想当人家妈呢。”美美使性子把被子一掀:“要是大姐,我不要她也给我做了。”就她这一句话,刚刚有点热乎气的家里立刻又冷却了下来。红杏娘没了胃口,红桃也懒得去做了。 没过多大一会儿,大头在外面喊:“我可以进来吗?”红桃挑开帘子,大头一手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进来。红杏娘赶忙坐起来:“哎呀,怎么让你做开了饭。桃,快接过来,烫。” 美美赌气的接过饭碗,不管烫不烫,就吞咽起来。大头急忙夺过碗:“哎呀,我的大小姐,空腹吃这么烫的东西会伤胃的。凉凉再吃。”此时小桃和霜儿也醒,大头赶忙说:“要不大家都起床,今天我给大家露一手,尝尝我炒的菜。” 4、意外收获 第三部 第四章 意外惊喜 大头在红杏家待了这些日子,他感觉红杏虽然不在了,但她在这个家里的影响还依然存在。霜儿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喂那些宠物狗,然后就是打扫院子,此后姥姥起床洗漱。他知道,红杏对她孩子的教育是成功的。在城市里,像霜儿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处在青春期,别扭的很,家家都被这么大的孩子弄的要死要活的。不是离家出走的,就是上网入迷的,尤其像霜儿这样的单亲家庭的孩子,已经成为社会的焦点了。而霜儿已经像个成年人一样为生活承担一些责任了。当初他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又突然失去了母亲,这样的打击别说对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孩子,就是已经成年的也未必能承受的了。他曾担心霜儿的心理会出现问题,担心他会仇视自己。一个没尽过一天义务的父亲,因为他失去了他亲爱的母亲。如果心理承受能力有限,他就会怨恨自己,甚至有可能不认自己。今天看来,霜儿有极好的心理素质,更感谢红杏早在孩子的大脑里树立了自己的好形象。换了任何女人处在红杏的位置上,她都会怨恨自己,都会跟孩子说父亲的坏话,将一切罪孽都推到这个不可能养活他们的让你身上。可她没有,她一直坚信她的眼光,她一直理解他的怨恨是有原因的。自己做了那么点事被她记住了,还在孩子面前炫耀,让他父亲为荣,让他成了孩子的榜样。这个榜样不能倒,就是为了孩子他也不能差一点。前半生做错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了,这后半生的时间还在自己手里攥着哪,如何利用?将怎样度过?这样的想法在大头脑海里一直转着。 这天,天云乡长过来看过红杏娘,和大头一起来到红杏坟前,将自己带来的录音机打开,里面传出贝多芬的钢琴曲《致爱丽丝》。在这冰天雪地里听这样的曲子,好像有些不合拍,但大头知道天云这样做事有原因的。他说:“我的老师是被我推到选举大会上去的。我是在这里长大的,真心实意想给这里的人们办点实事。可我知道落后的思想不是想开放就一下子开发的了的。我在科技下乡的集上见到我的小学老师后,就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样。我知道我这个老师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人,是我鼓动她竞选村主任的。”大头见天云乡长不说话了,就说:“你做的没错。”天云却说:“我错了。你不知道那天的会场上我感觉我把她推上了断头台一样。我离开这里已经好长时间了,不知道我这个可怜的老师有那么多的故事。当她一高票数赢得村主任的位置,正要进行就职演讲的时候,这个村德高望重的老书记一下子揭发了霜儿是私生子的事。当时就有很多人用一些烂次菜叶子和石块扔向演讲台。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失态吓坏了。可你知道我这老师怎么样?”大头脸憋通红,紧张的盯着天云。天云把眼睛望向远处:“我这老师没躲也没辨,她等大伙发泄完了后,承认了老书记说的是事实,但她说霜儿不是私生子,她是自己爱情的结晶,不是乱搞来的野种。她希望年轻人在婚姻上要端正态度,不要搞买卖婚姻,要以爱情为基础。你猜怎么着,一些被买卖婚姻搞的债台高筑的人马上缓和了态度,问她要是当了主任能不能消除这样的买卖婚姻?红杏坚定的说能!当所有村民重新坐下听红杏讲她的致富计划时,我这可悬着地心才落了地。从那天开始,我对这个小学老师就更加尊敬了。可是没想到美美因师生恋被开除后,心里发生了变化,她竟然想给他做岳母来报复她。我这老师一直很执着的相信爱情的纯真,她一直把成老师和方老师的爱情视为真爱,但没想到她的爱情观影响了她的几个妹妹。红粉不敢接受牧风的爱,美美竟然成了第三者,甚至因此断送了学业。而红桃因被情所伤,差点葬送了性命。她把这些事都怪罪到自己身上,她以为自己没资格当这个村主任,说什么也不干了。一些刚受到实惠的村民找到我,让我去劝劝她。可我这老师连句话也不给我。我知道美美带一个老头回来的事实让她很难接受,如其说她在责难自己,不如说她更为爱情难过。我想来想去,就用这首曲子放给她听。正如我所料,她听完这首曲子后,立刻抱着录音机跑到这两位老师的坟前播放给他们听。我就是在那一刻知道了你和她的故事的。不过当时还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你。”天云向大头要了支烟,猛吸了一口杯呛得连连咳嗽,大头知道他不会抽。可能因为情绪太激动了的原因,他才想抽。 天云按下了停止键,眼睛盯着大头:“燕经理,当我听见我的老师用颤抖的声音问你出了什么事后,我才明白当我把你要来刘家庄投资的好消息带给她是,她为什么失魂落魄。原来冤家路窄啊!”“为什么这样说?”大头歪头看着天云。年轻的乡长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烟:“不是你的话,我这老师正精神抖擞的大干快上;不是你的话,我正准备提拔她当乡里做我的助手,那样会加快整个乡致富的步伐,我的五年计划会早一天实现。可是现在你把一切都给悔了,我上哪里再找这么得心应手的助手去?我都今天才明白,再精明能干的女人她也是女人,她怎么就不能控制一下情绪找我商量一下,哪怕我和她一起去救你,也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地葬送了自己宝贵的性命啊!”天云将烟头恨恨的扔到一边:“说实话,我现在恨你!”大头看着天云乡长要走,急忙按住他提录音机的手:“我想补偿你。”“怎么补偿?你能让我的老师起死回生吗?你能吗?!”凭天云如此激动的情绪,大头知道他对红杏的感情很深,但他相信他们的感情是纯洁度很高的,有点母子又像精神恋人那种。这是他一直期盼却没有缘分遇到的男女间最纯洁最美妙的感情。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你总的让我一笔一笔的慢慢还吧。”天云平静下情绪:“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请你别介意,过年了,我要回家过年,可我现在没有心情回去,我不想把这坏情绪该回家。”“那就别回去了,反正你党委里要留值班人员,你留下吧,年夜饭到你老师家吃。她没有走,还活在这个大家庭里,在你我身边,不信你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就会感觉得到她的存在。”天云纳闷的看着大头:“你,你现在相信她对你的爱是真诚的了?”大头苦笑了一下:“这不,老天在惩罚我嘛。老天爷让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却把她带走了。过年来吧,我将有重要的决定向大家宣布。” 红杏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让红杏娘有些不知所措,往年都是红杏张罗一切,现在虽然有红桃和美美在家,这红桃现在和大海像倒退回了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去了一样,两个人为了复婚今天置办这个明天去看那个的。美美现在一心想当个好老师,正阅读心理学哪。霜儿虽说能干,可那也是在他妈妈的指挥下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今年大头要在这里过年,他还邀请了天云来。红粉和牧风肯定在家里过年的,红桃和大海要赶在这天复婚,这一大堆的事没个人张罗怎么行?大头这两天也不知忙活什么去了。 红杏娘正着急哪,大头的车就开进了院子。她欢喜的迎上去:“你可来了,你看过年了我们家说明也没预备,这年怎么过啊!要是红杏在的话,早吧什么都预备好了。”眼看老人家眼泪下来了,大头拉开车门,对老人家说:“娘,你看看我备的年货里缺什么我再去买。”大头一样一样的将年货卸下车让老太太过目。当看到大红喜字和对联的时候,红杏娘沉下脸:“这个用不着,红杏刚没了,我们家今年不能贴这个。”大头说:“可是大海和二妹今天结婚啊,没有喜字怎么成。”“那喜字留下,对联就别贴了。往年这里兴这个,家里有人死了,三年不兴贴对联。”大头还是坚持:“咱今天就把这规矩改了,我们不仅贴对联,连红杏和她老师的家里也给贴上。我现在就去贴去。”红杏娘看着大头将几个大红喜字贴到红杏的墓碑上,还仔细端详着地样子,回屋跟美美说:“你说你这个大头哥怎么了?他怎么把喜字贴到你大姐的坟上去了?红桃和大海见了不会忌讳吧?”美美隔着窗户,看着大头对照大姐的墓碑正絮叨着什么,心里也嘀咕。她推了一下霜儿:“去问问你爸发什么神经。”霜儿正写作业,说:“你去问吧,我没空。”美美说:“我才懒得问他哪。娘,不管他,他爱怎么折腾就这么折腾。一会儿二姐和大海就该来了,只要他们不反对就行呗。” 美美话音未落,大海和红桃带着小桃就进来了。大头看见他们回来,赶忙过来问:“你们今天结婚,怎么穿的这么素啊。听说你大姐早吧你们复婚穿的衣服都预备好了是吧娘。”红杏娘点了下头。此刻天云乡长也来了,看见门上的喜字和红杏墓碑上的对联纳闷的看着大头:“你搞什么鬼?”大头王屋里让他:“我早跟你说了,今天有重要决定要向大家宣布吗。您先请坐,今天有重要任务给你。”天云被请上了正坐,吓得他立马站起来:“我说燕经理,你是怎么了?你故意让我难看啊,家里有老人你让我坐这里。”大头不容置疑的再次将他摁到椅子上:“我说了今天你有重要任务,不是让你白坐的。娘,快把二妹的嫁衣拿出来呀。”红杏娘无奈的开了箱子,美美帮忙取出一件大红印着福字的唐装袄来。红杏娘说:“不是这件,这是红粉的。”“啊,大姐连三姐的嫁衣也给准备好了?有我的吗?”红杏娘拉开她:“你大姐说了,你和红粉不一样,她说红粉是有什么古典美,你是,你是……找到了,你看美美,大姐给你做的是绿色的袄,她说你的名字够红的了,嫁衣做成绿色的,让你的婚姻如长青树一样不变色。”红桃接过大姐苦心为自己预备的嫁衣,眼泪在她那双大眼睛里再也蓄不住了,她扑到大海怀里抽泣的脸大海的肩头也抖动起来。美美故意撅着嘴:“大姐还最疼我哪,连二姐三姐的嫁衣她都给准备了,就是没有我的。”红杏娘在箱子里翻找着:“怎么没你的,你大姐说她没有尝试过的,一定让你来补上,你看,她给你买了这个。”红杏娘从箱子底拽出了一个白的长裙。大头一眼认出那是他母亲店里买过的新娘装,听说是红杏的主意进的这批货,当时卖的很好。大头有种钻心的疼,他想红杏当时自己买了一件,可想而知她是多么想跟自己有一个像样的婚礼。美美拿过来在身上比量着,眼泪扑簌簌落到这洁白的衣服上。大头提着个箱子催促红桃:“快进去换上你姐给预备的嫁衣。大海,我也给你和我各准备了一件。天云乡长,今天你是作为证婚人我才让你坐到那个位置上的。走大海,我们俩今天要打扮的像样一点,我把摄像的都带来了。”大头向车里摆了摆手,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进来,大头拉大海去换服装。大家都被他这一举动搞懵了。天云问这一男衣女:“你们来做什么?”男的回答:“燕经理说他今天结婚,让我们过来给录像。”天云:“啊!他跟谁结婚?”美美说:“不清楚。”红杏娘掉眼泪。小桃问霜儿:“你爸爸要给你找个后妈吗?”霜儿说:“不,是亲妈。”红杏娘扬手要打霜儿,可她还是没舍得落下来。此刻红桃大海和大头后换好了衣服出来,大家看见大头手里端了一张经过加工放大的红杏的照片,镜框上有朵大红花,和大头胸前的一样大小。大家还在云山雾罩,大头嘿嘿一笑:“在场的除了霜儿我没和任何人商量,因为这是我和红杏自己的事,也想给大家个惊喜,所以……啊,大家都看过《大宅门》这个电视剧吧,我是受里面剧情的启发,想跟人家学一下。娘,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的大女婿了,您愿意吗?”红杏娘这才明白大头的意思,她巴掌拍的啪啪响:“老天爷啊,你睁睁眼,我闺女要是有今天我这当娘的就是天天给您烧香磕头我都愿意啊……”大头扶住红杏娘:“娘,这是老天爷罚我。我接受这样的惩罚。天云乡长,我不是说我要补偿你的损失吗?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刘家庄倒插门的女婿了,你看户口这方面的事给我解决一下,我想接替红杏的工作,做这个村的村委主任你看可以吗?”站着地的天云扑通一下坐到椅子里,可他马上又站起来:“你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吗?不许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大头笑了一下:“这回愿意坐到那个位置上了吧?”天云激动的说:“我当然愿意。我说燕经理,你这也太刺激了吧,如果我有心脏病的话说不定就毁在你手里了。”大头朝他摆摆手:“从今天开始,你和他们一样喊我大头。娘,您坐天云乡长那个位子上,大乡长,今天让你来做司仪委屈你了。”天云扶红杏娘坐到自己刚才自己坐过的位子上,恰巧红粉他们此刻回来了,看着这一屋子人立刻惊得目瞪口呆。牧风问:“你们这是……”霜儿抢着回答:“我爸和我妈今天结婚哪!”小桃也抢着回答:“我爸和我妈今天也结婚哪!”牧风惊喜的说:“巧了,我和红粉也办了登记手续。”“啊!是吗,你大姐早把红粉的嫁妆都准备好了。”红粉羞怯的说:“我知道,大姐早跟我说过了。”红杏娘摸着眼泪:“你大姐盼这一天啊盼的呀!美美,快,快给你三姐拿出来!”大头高兴的说:“我今天想给大家一个意外惊喜,没想到你们俩也给我们来了个意外惊喜。不好意思牧风,是我没想周全,我没给你准备新郎装。”牧风欢喜的说:“没关系,我自己准备了。医生批准红粉可以出院回家过年后,我们俩就张罗这件事了。她不让你们去接我们就是想给你们个惊喜,没想到,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红粉穿上大姐给她预备的新娘装,屋子里立刻有了新气象,一红一绿两个新娘,缓慢从里间屋出来,她们脸上的笑是从内心涌出来的,但那笑中有泪光闪烁,她们看着大头怀抱中的大姐的相片,红粉深情的说:“大姐,你让我相信了爱情。谢谢!”红桃愧疚的看着大姐似笑非笑的脸:“你说过,是我和大海的爱情打动了你,没想到,今天是你的爱情打动了我。你的 爱人值得你这样去爱。”大头说:“谢谢。我们开始吧。”三对人整齐站好,天云乡长喊:“拜天地……,拜亲娘……夫妻对拜!”霜儿赶忙帮父亲扶好了妈妈的而相片,大头恭敬地朝红杏深鞠一躬,然后立马吧相片抱在怀里。天云乡长继续喊:“送入……”大头赶忙接过话茬:“入席……”天云乡长瞪眼骂他:“唉你这个人怎么不打声招呼就罢免人家的权利呀。”大头说:“谁让你缺少随机应变的能力呢。霜儿美美,把菜摆上来。”美美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霜儿拉她从爸爸的车里将石盒子抬过来,婚宴上的山珍海味一样不少的摆上桌子。大头看了眼天云,他立刻高声喊:“新人入席……”大头朝他点了下头:“这回还行。霜儿,挨爸爸妈妈这边坐。”大头给红杏的相片按了作为,霜儿坐在他们中间,孩子欢喜的摸了摸妈妈的脸:“妈妈,今天是我们一家三口头一回一块吃饭,你可要多吃,像在医院里时那么听我的话。爸爸你不知道,妈妈住院的时候,我让她吃多少她就吃多少,可乖了,连医生都说妈妈恢复的快事我的功劳哪。”大头将儿子揽过来抚摸了以下:“好儿子,是你的功劳,来我们先敬你妈妈。”父子俩同时举杯相红杏敬酒。小桃也学哥哥坐到爸爸妈妈中间,孩子天真的说:“大姨说我是爸爸妈妈的红娘,姥姥,红娘是什么?”红杏娘刚想说,美美接过话:“红娘就是根红线,你大姨是想让你把爸爸妈妈绑到一起,再也不分开。”小桃欢笑着:“那我把他们绑起来。”大家一阵笑。牧风拉红粉站起来面向大头:“我们俩有今天,是你和大姐的情所致。”红粉打断他的话:“不光是这样,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医院这些天你的照顾让我很感动。大姐说的对,爱一个人不光爱他的好,还要爱他的坏。你把我最糟的一面一并爱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摄像助手边打灯光边摸眼泪,她把嘴巴凑到摄像师耳朵上:“我以为这样的事只有电视里有,没想到让我们俩给碰上了。”摄像师小声说:“其实真实的生活不比电视剧里的故事差,好好跟着我,保证让你看到的都是最精彩的人生。” 霜儿忽然站起来:“他们俩肯定是一对,让他们也参加我们的婚礼怎么样?”天云拍照巴掌:“好!我来顶替你们的工作。霜儿,过来帮我……”两个小年轻急忙摇手:“我们的年龄还不够啊!”大头哈哈大笑:“别吓唬人家小孩子了。你们可以回去过年了,不过我们几个的照片一定要赶紧给我们洗出来,我们还等着挂哪。来,我们大家照个全家福吧。” 第三部 第五章 新气象 来红杏家拜年的人发现这个家里有了新气象。这个家失去了红杏这个当家立业的重要人,他们没有像其他家庭一样,没了主心骨,没了精神头;他们过日子的劲头还像更足了;这个家没有失去亲人后就悲悲戚戚向人家诉说不幸的情景。他们笑脸相迎宾客,家里进进出出都是成双成对的衣着光鲜的新人。门口贴得是大红喜字,墙上挂的不再是红杏披了黑纱的照片,而是她和大头的婚纱照。大家看着这照片先是怀疑红杏是死是活?哪有死人穿上婚纱并照婚纱照的道理?红杏娘赶紧给人家解释:“现在的人多能啊,把个照片捣鼓捣鼓就成这样了。是他大姐夫找人做的。看看红桃家两口子的,还有我们家三的,你们看……”墙上一排溜是红杏家姐妹三的婚纱照,看着红桃和红粉进进出出的,单单少了红杏后,大家明白了。伤心的直摸眼泪。红杏娘说:“大家别难过了,你看我都不难过了。他大姐夫说的好,杏没有离开我们,她就在我们中间,只是我们看不到她了罢了,哈哈……”拜年的人被红杏娘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家互相对视着,心想别是红杏的死让老太太不正常了吧? 美美端出水果和糖招待大家,霜儿也活蹦乱跳的和小桃跟在大人后面忙活着收拾东西。红杏娘看大家的眼神里满是疑惑,高兴地说:“那是我大女婿,霜儿的爸爸,正准备回老家给他爷爷奶奶上喜坟哪。”“上喜坟?”一个中年妇女站起来:“我只听说过结阴亲的,那是死人和死人结婚,没听说过死人和活人结婚的。这……这,你们家的事就是新鲜。大嫂,这人家愿意吗?”红杏娘笑着:“这不都是上赶着嘛,我也没办法。听我大女婿说,他娘可喜欢我的红杏了。啊对了,他娘就是我们村的麦子姑姑。你们不记得了,回家问问你们家的老人都知道。” 一波一波的拜年人络绎不绝的把红杏家的新鲜事带回村子,传播出去。刘家庄的老少爷们一时没别的地方去,都到红杏家求证个真假。天云乡长正好用这个机会征求村民的意见,向他们述说大头代理红杏主任的事。大头和红杏的事上了新闻联播,谁不赞成这样的能人给自己当家,可大家又都怀疑这事的真实性。天云说:“只要大家同意,就在这里签个字。等到了村委换届的时候咱们在举行公平选举。来,签个字。” 美美看着天云认真又焦急的样子,过来打趣说:“煮熟的鸭子还飞了不成?”天云说:“你不知道,燕经理他有那么大的生意要搭理,现在又有了这么多的荣誉称号,连进北京的机会也有。我就怕他是一时冲动才说了那话,我不抓紧给他戴上紧箍咒,我怕他一个跟斗,我们连他的毛也抓不住。” 美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还真把他当孙猴子了,连毛都长出来了。哎,我求你件事呗。”“啥事?”天云看了眼美美,美美的一双大眼睛斜视着自己,天云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拿笔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美美扬了下头,一缕耷拉到眼皮上的头发被她扬起来:“别害怕,就像你说的,我大姐夫现在是集众多官衔和名誉于一身,想让他抽出时间和精力来管霜儿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和我大姐是结婚了,那只是精神上的结合,人死不能复生,我大姐再也不可能照管孩子了。我作为她最疼爱的妹妹。没别的要求,就是想为家乡做点贡献的同时顺便能照顾一下霜儿。我想进霜儿的学校当老师。”“什么?!”天云屁股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跳起来:“你凭着留校这样的好机会不要,要来霜儿的……”天云看着美美翻白眼看自己,马上笑笑说:“我知道你那我开涮,别闹啊,我这里还有正经事做。”美美一把夺过那个签满了村民名字的小本子:“你们这些党政干部只关心自己的政绩,不惜拉人家下水,帮你们的忙。别以为打着为家乡谋福利,为乡亲脱贫致富的旗号就真像那么回事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的小算盘,天云乡长,你是我姐的学生,也就是说也是我的半个学生,老师说话你怎么不认真听那你?” 天云被美美劈头盖脸的砸了这一脑袋词,顿时懵了。他傻站在美美面前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 美美把小本子摔到他面前:“这事在你的权利范畴之内。我说的是代课老师。我知道现在教育部门进人要通过考试,我想等霜儿考了高中的时候,他考进哪个学校我就考哪个学校的老师。现在定还太早,反正他初中快毕业了,我进了他那个学校,到时候调动还挺麻烦的。” 天云看着美美一脸严肃的说完了这些话,才明白美美没和自己开玩笑,他拾起自己的工作笔记,低头说:“你这么做可不像你了啊。” 美美看天云要坐下,赶忙抽掉了凳子,天云跌了个四仰八叉,他脸红脖子粗的刚想起来,美美蹲下身摁住他的头:“答应不答应?”天云小声说:“小心让别人看见,我大小也是个父母官。”美美才不理他这个茬,手掐到他脖子上:“答不答应?” 红杏娘送客人回来看见他们这样,吓得举起拐杖就打美美,天云故意装咳嗽:“大娘,她,她要掐死我。”美美瞪起一双大眼睛:“你还父母官哪,我看你是娃娃官还差不多。”“你胡说什么?我亲眼看着你掐人家脖子你还狡辩?”红杏娘生气的继续追打美美,天云看见美美被追得狼狈不堪,自己笑的捂着肚子蹲下了。没想到美美没地方躲了,拉起他当护身物件,老人家左一下右一下的够不着美美,气的扔了拐棍要用手打她,不成想被身后来人给拉住了。 6、神秘人现身 第三部 第六章 神秘人现身 藏在天云身后的美美看见来人后,立刻停止了笑闹,大叫着:“大哥哥!”跑过来不由分说跳到他身上。红杏娘转身看见果然是大山拉住了自己,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人。天云看着在自己面前爱搞恶作剧的美美突然在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前变成了娇娇女,弄不懂她到底是狡猾还是天真,反正两个角色她扮演起来都挺可爱的。看见这个大个子身后还跟着个孩子,天云知道这个孩子肯定是小山子。老师在世时没少念叨了他们。 大山红着脸摘巴开美美,回身拉过小山子跪倒红杏娘面前:“娘,我和山子来看你了。山子,给姥姥磕头。”小山子果然和大山一起磕了几个头。红杏娘拉起他们俩,刚抹去悲伤的脸上又被眼泪淹没了:“小山子啊,你妈妈没了,她没了……”小山子哽咽着:“我知道,我和爸爸给她上过坟了。” “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大山说:“娘,我没脸见家里人,我是趁天黑带山子来的,大海看见过我们。娘,我趁今天他们都不在家,过来和您见个面,道个别。山子,给奶奶拿出来。”小山子听话的将一个纸包从裤兜里取出来交到红杏娘手里:“奶奶,这是我和爸爸打工挣得钱,您收下。” “什么?小山子也打工了?”美美惊讶的看着大山。 大山面有难色的说:“我们农村的孩子上不起城里那个学,再说小山子也不爱读书。” 美美见到大山时的喜悦立刻消失了,她不容分说的将大山拉到红杏坟前:“你敢当着我姐的面说这话吗?” 大山低着头没说话,小山子跑过来说:“这不怨我爸爸,是我自己不想上的。”美美不依不饶的问大山:“亏你和我姐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当初她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都供我们几个读书,你和嫣红两个人供一个孩子读书供不起?供不起当初你们带走他干嘛?我姐和霜儿多想小山子你知道吗?” 小山子哭泣起来:“小姨你别骂爸爸,我亲妈没和爸爸在一起,爸爸打工落了一身病,是我不忍心让爸爸为我受苦,才不想上学了的……” 大山抬头看着山子:“你不是说你学不进去不想读书了吗?”小山子哭的更伤心了:“我不那么说你能答应我吗?爸爸,我好想妈妈……”小山子扑到红杏的坟上大哭起来:“妈妈,妈妈呀,山子想你……” 悲伤的气氛很快蔓延到每个人的心里,红杏娘看着这个自己一口水一口饭喂大的孩子哭成这样,心早碎了…… 大山扑通一下跪倒红杏坟前,放开老牛般粗旷的嗓子:“红杏,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看着这爷俩痛哭他们谁也没有劝他们,听听他们的哭声就明白,他们是经受了苦难的。只有经受了苦难的人才想念过去的日子,才更想念失去的亲人。 美美拉起小山问:“你就不想你霜儿弟弟吗?”小山子哽咽着:“想,我给他写了好多信,爸爸不让我给他寄。” 美美把小山子揽进自己怀里:“今天当着你妈妈的面,给小姨一句实话,你愿不愿意读书?” 小山子看了眼大山,美美扭过他的头:“别看他,是我在问你,是你妈在问你。你是知道的,妈妈最不喜欢撒谎的人,更不喜欢没上进心的人。你要还是妈妈的儿子,就跟我说实话。”小山子支吾着:“想。其实我的成绩是我们班最好的,老师还老拿我的作文当范文念。” “什么?那你怎么说老师不喜欢你……不给你好脸子看?”大山站起来摸了把眼泪问。小山子小声说:“不那样,你能不让我上学吗?” “你这个孩子!”大山把手拍在自己大腿上:“你要是愿意上我,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你看你让我在你妈妈面前……”“抬不起头了是不是?”美美接过大山话头,“难怪我姐就是看不上你,你看你干得这事。你要真心想供小山子上学,去学校问问老师不就得了?看来你连家长会都没参加过。还怪孩子撒谎,这不明摆是孩子心疼你才那么做的吗?”美美突然回身:“我的大乡长,我求你的事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我现在可不光是霜儿的老师了,这还多了个学生。山子,别跟爸爸走了,来,跟我回家,咱们上学,不打他娘的狗屁工。”美美忽然心酸的说不下去了,拉山子走了几步,不知为什么突然唱起了: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大山跟在美美身后:“哎呀不行,我听说霜儿爸爸和你姐……” 美美猛然一个回身,一头长发飘得很洒脱,。但天云看见美美眼睛里是有泪花的,但她却是笑着地,他想不起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她,用回眸一笑百媚生,不太恰当,用梨花带雨,也不全对…… 美美的话接的很快。“和我姐的相片结婚了是吧。但这跟留下山子读书有什么关系?山子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不信你去看看户口本。你今天把山子送回来算你做对了件事,要是你再带他去打工,别说我姐饶不了你,连我这最爱你的妹妹也会和你拼命地!” “我……”大山无话可说了。 “你什么你?你是成年人了,想怎么样没人拦你!可小山子还是未成年人,你作为监护人既然没有监护能力,那把监护权交给我吧。我作为他的亲人有这个权利。” 天云乡长也帮美美说话:“大山哥,既然孩子在外面上不起学,那让他在家读书不是很好吗?你何必要断送孩子的前途哪?”大山摇着头:“我们爷俩在红杏重病的时候离开这个家,我们怎么有脸再回来啊……”大山再次痛哭起来:“我以为,以为我走了可以给他们腾出个空,谁想到他们到现在才结婚,还是在红杏去世后……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走了……娘,我不是不想管红杏,我是真想给他们腾个空……”大山哭得站不住了,红杏娘纳闷的想问,可见大山哭成这样又没法问。 大海和红桃这时候回来了,红杏娘问:“你哥哥他说什么呀?” 大海说:“当年我猜的没错。娘,你想想我大姐犯病时我们送她去急诊室时碰见过谁?”红杏娘想不起那时候的事了。大海提醒说:“碰见霜儿的爸爸了。那时候我大哥就断定他是霜儿的父亲。他们爷俩确实长的太像了,他觉得是他阻碍了大姐和大头哥的关系,即便红杏姐病了他也不好过来照顾她,我哥就主动离开,想让他们一家团聚。” 红杏娘忽然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了:“哎呀,是这样啊!我还怪大山心狠哪,看来都是好心对好心啊!大山啊,红杏让你受委屈了,娘在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你看你和嫣红过到一块了是不是?” 大山摇头:“没有,我那么说就是让红杏早一天过她想要的日子。” 美美忽然搂住大山的脖子亲了一口:“我的好哥哥,你可真傻。” 大山被美美又弄红了脸,他挣脱美美:“都多大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美美固执的搂住他:“再大也是你妹妹,大哥哥,再背背我吧……” 美美发嗲的声音让大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的举动更出乎大家的预料,她一跳脚,果真跳到大山的背上,嘴里还喊着:“骑大马耍大刀,驾驾驾……” 红桃过来在美美屁股上拍了一下:“别不要脸了,你的大哥哥腰有毛病。” “啊……”美美跳下来,大山红了脸说:“我快背不动你了。” 美美沉着脸:“大哥哥,别走了,我们一家在一起吧。我想大姐也不希望你再走了,你看你都老了。” 大山低下头:“还是我小妹妹疼我。可是……”大海说:“别可是了,你带山子走了,咱娘就哭,这是她让我们来追你的。你快进屋听听我们这大乡长的计划吧,保准叫你走你也不想走了。” 天云高兴的说:“是这样。走,我们进屋谈。” 7、同归于尽 第三部 第七章 同归于尽 就在大山他们在红杏家里计划着未来的时候,大头带霜儿已经来到了他的老家。霜儿问:“爸爸,爷爷和奶奶能认出我是他们的孙子吗?”大头边往下拾掇东西边说:“认得出。当年,你妈那个同学把你跟妈妈和哥哥的合影拿给我们看的时候,你奶奶就坚信你是她孙子。你太像我了。可惜那时候你爸爸我不想相信她,以为她又想方设法的算计我,所以,我认为她是用我小时候的照片找人合成的。唉!人哪,想的多,疑心就多。疑心多,错过的机会就多。儿子,别学爸爸,要做就做你妈妈那样的人,善良,真诚,热情、还……”“还有什么爸爸?”大头抚摸下儿子的头,忽然笑了:“你不觉得你妈妈是世界最美丽的女人吗?”霜儿用力点头:“我早就这么认为了,只是不好意思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妈妈漂亮是做儿子的荣耀。” 霜儿低头踢飞了块石子:“你不知道,我还恨过妈妈的美丽哪。”大头哦了一声问:“为什么?”霜儿说:“你不知道,妈妈竞选村主任的时候,我在学校里简直没法活了。人家说我妈的坏话,我老跟人家打架。回家看见妈妈就想,妈妈如果是个丑八怪就不会有这么多坏话了。” 大头停住脚,长叹了口气:“你妈妈的一切灾难都是我给带来的。儿子,你要相信你妈妈,她是个好女人,好妈妈。”霜儿说:“我早那么认为了。有一回我从家里跑了,妈妈追我,追到一条小河边。可我不愿意回去,妈妈就带我去了一个老爷爷那里。就是在那里,她跟我说了你们的事。爸爸,那个老爷爷还在吗?”大头长舒了口气说:“没了。老人家活到八十四,嘿,他挺知足的。” 霜儿说:“他还让我们到他家烤干了衣服,当时下着好大的雨。他给我们喝了水,妈妈还偷偷给他留钱了。我看见了。” 大头揽过儿子:“你妈妈呀……唉!儿子,爸爸恨不得把这辈子从头来过。就在你姥姥家里长,不跟你奶奶回家。那样的话爸爸和妈妈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幸福美满的一对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意外,这么多的误会。到了我们也没有白头到来。霜儿我跟你说,我能有你这么好的儿子,还是你奶奶的功劳哪。”“怎么还有我奶奶的份?”大头刚要说当时的情况,忽然意识到和孩子这个有点不妥。赶紧笑了笑改口说:“你奶奶要是不生我,我能生你吗?”霜儿想也对,就笑着点了点头:“那今天我多给爷爷奶奶磕几个响头,谢谢他们给了我这么好的爸爸。”大头疼爱的看着儿子:“我这还好啊?唉!可惜时光不能倒流。要不然我们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啊!” 大头感慨良久,拉起霜儿的手:“儿子,记住,人生的路一定要踏踏实实的走。交友一定要慎重,千万别和爸爸似的。”大头说到这里抬头瞭望父母的坟茔时,忽然停下了脚步。霜儿顺他眼神看过去,发现两个并在一起的坟头前有个女人跪在那里。大头对霜儿说:“你在这里等我,先别过去。” 霜儿提着盛了祭品的箱子站在原地没动。大头大步走到父母墓前,跪着地上的女人连头也没回就说:“你来了?知道你今天要来,我在这里等你好长时间了。”大头拼命压了压情绪,用低沉的声音问:“你是来赎罪的吗?没必要。法律自然会给你个说法的。”一直跪着的女人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声让霜儿感到可怕。他倒退了几步,看见那个女人已经站了起来。霜儿认出这正是绑架过他的那个杨阿姨。 杨洋指头点着大头的鼻子:“你真是个情圣啊,连死人你都敢娶。把机会给死人也不留给我……你还说我有罪?我有什么罪?是我耍了你吗?你爸你妈有今天的下场都因为他们生了你这么个奇怪的儿子!” 杨洋笑的更渗人了:“哈哈哈……千古奇闻闻所未闻啊!和死人结婚,亏你想得出。”杨洋忽然刹住了笑声,转身盯着大头:“知道是谁杀了你妈吗?是我,是我带人去了你家。你妈电视看多了吧?还学地下党那一套,搞什么我掩护你撤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放火烧她娘的!” “你!你这个恶魔!”大头愤怒的抓住杨洋想扇她耳光,可他抓住杨洋衣襟的手感到湿滑的很,他一犹豫,刹那间看见杨洋的眼光喷着凶光,将身旁的一顶头盔扣到头上,吧嗒一声打着了火,歇斯底里的大喊:“去死吧你!” 火焰冲天而起,杨洋紧紧抱住大头。大头脑袋嗡一下明白过来,一拳将杨洋打开,就地翻滚了几下,身上的火被压灭了。他站起身,看见杨洋像个火球一样惨叫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啊……”大头迅速的脱下棉袄,冲上去抱住她滚到堤堰下的一条结了冰的水沟里滚着…… 霜儿见此情景,扔了箱子哭喊着:“爸爸……”冲过来,大头的两只胳膊和脸已被烧伤,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他抱起浑身冒烟的杨洋对霜儿说:“别害怕,快帮爸爸一把。”霜儿和大头将全身烧伤的杨洋抬到车上,大头忍着剧痛,一路鸣笛开往医院。 杨洋的烧伤面积达到全身百分之九十,要不是头上带着头盔,恐怕一点还皮业不剩了。让医生纳闷的是她身上不知穿了什么衣服,烧焦后像橡胶一样粘在身上,给清理造成很大难度。杨洋生命垂危,大头除了面部的烧伤需要植皮外,胳膊有衣服护照只是轻度烧伤。医生正紧急给他处理伤处。 霜儿站在手术室外面焦急万分。走廊里杨洋的父母闻讯赶到医院,看见女儿生命已经垂危,竟然向公安局报案说有人放火杀了他们的女儿…… 公安人员到医院时,大头还没出来。杨洋的母亲就顺口胡诌的说:“这个姓燕的,他恨我女儿。就因为当年他追求我女儿没追到手,他就一次次的害她。先是用假结婚骗她,后来又把人家陷害他的事情都怨到我女儿身上。他妈妈被人家烧死了,他也怨我女儿就把我的女儿给烧死了……你们可得支持正义啊……不能放过这个坏人……他太狠毒了……” 霜儿本来吓傻了,听见这个女人诬陷爸爸后,愤怒和悲伤让他像一头疯牛一样冲过来,:“你们一家都是坏人!你女儿绑架过我,还放火烧我爸爸!我亲眼看见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公安拉霜儿到一边:“你叫什么?”“霜儿。”“里面抢救的人是谁?”“我爸爸。”几个警察对望了一眼:“不对呀,我们知道燕经理没结婚,哪来这么大的儿子呀?” 霜儿脸憋得通红:“我爸我妈刚结婚。” 霜儿的话惹的人家都笑了,只有那个问他话的警察没笑。霜儿瞪着通红的眼睛问:“你们笑什么?我爸我妈就是刚结婚嘛!我爸是带我去给我奶奶上坟的时候,被烧伤的。” “你都看见什么了?能跟我说详细些吗?”这个问霜儿话的警察是刚上任不久的公安局长。原局长因为受贿隐瞒矿工遇难事实被撤职后,他上任还不到一个星期。听见是燕经理出了事,他特别敏感,亲自来了。 8、证据 第三部 第八章 证据 陷害燕经理的案子千头万绪,公检法联手正调查着那,他怎么就出事了?而且他还是纵火犯。刚上任的这个方局长别看年轻,可是破案高手,他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 杨洋妈边哭边骂大头……霜儿没好气的说:“火是从她闺女身上着的!”杨洋妈忽然站起来:“你们听见了吗?我闺女自己身上怎么会起火?肯定是他爸爸放的。” “不!我爸爸是救你闺女时被烧伤的!他要是不救她根本就不会受伤。” 方局长对霜儿说:“小同学,我们这是在进行案件侦破,证人的证言都要负法律责任的。尽管你年龄小,受伤者又有你爸爸,但你也不能感情用事。” “我没胡说!我爸爸就是救她闺女时烧伤。不信你问她闺女!”霜儿过于激动的情绪,让方局长感到这个孩子有问题。你看他两颊通红,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方局长说:“你别激动,能带我们到现场看看吗?” “不!我要等我爸爸。我没妈妈了,我不能再没有爸爸,你们还我妈妈还我爸爸……”霜儿刚经受了失去母亲的重大打击,如果不是他有极好的心理素质,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不可能这么快就振作起来。当然这里有大头和他几个姨妈一起努力地原因。他们都不想让这个孩子失去母亲后感到孤独和无助。尤其是大头,他很快就取代了红杏的位置,和霜儿骨肉相连甚至有相依为命的感觉了。 但今天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太意外也太恐怖了!霜儿亲眼看着一个大活人变成了大火人,而且还抱住了自己的爸爸,想拉爸爸一起烧死。霜儿毕竟还是个孩子,他这刚刚得到父爱的心怎么承受得了再失去父亲的打击。他哭喊着让警察让开,在走廊里跑了几个来回后,冲出了医院。 方局长跟在哭喊着的霜儿后面,见这个孩子跑到电话亭里打电话,可是他没钱。他着急抢过电话就打,电话亭子的主人将他推出来。霜儿疯狂的跑回来,跪到方局长面前:“警察叔叔,求你让我用一下你的电话。” 方局长把手机给了他。霜儿焦急的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立刻哭喊起来:“小姨,快来救救我爸爸,你快来呀……” 家里接电话的正是美美。眼看天色不早了,天云见大头和霜儿没回来,一个劲的给他打手机。可手机通了没人接。天云忽然担心大头可能要变卦,带儿子回家看见家里什么都好,如果霜儿喜欢他的家的话,很有可能他对自己大年除夕的决定后悔了。莫非他无法面对自己才不接电话?天云又拨通了大头家里的座机,他希望证实一下霜儿是不是和他爸爸回了他们自己的家。可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天云希望霜儿接一下电话的愿望也破灭了,赌气将手机举高了要摔。美美哎了一声:“这就是父母官的风度啊,事情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哪,就摔盆子砸碗的,万一手机拉车上哪?” 天云说:“不可能。男人没有拉手机的毛病。”“怎么说话哪?难道丢三落四是我们女人的专利啊?”天云着急把火的让村民们签名同意大头做临时村委主任后,就盼着他快回来看见这些民意后受感动,好和他一心一意的计划未来。可他越着急越出事,谈何风度啊,他用极不友好的口气说:“男人时时刻刻都感觉到责任在肩,不可能丢三落四。”美美被天云的话激怒了,她抡起屁股转到天云跟前:“你是不是还没结婚?” “为什么这样问?”天云看着瞪起眼睛要和自己理论的美美,一肚子气忽然跑没了影。美美说:“如果你结了婚,就知道自己为什么天天被老婆骂了!”“为什么?”“丢三落四呗!”两个人正围绕着丢三落四的话题争论着,霜儿这个电话像晴天霹雳一样把美美震惊了:“霜儿别哭,好好说,你和爸爸在哪儿?医院!好,别害怕,我马上来。” 霜儿用完了电话,很没礼貌的朝方局长手里一塞:“你别这么来回跑。”方局长拉住他:“小同学,你这样来回跑不解决任何问题。你爸爸有医生抢救。我希望你赶快带我们去出事地点找到证明你爸爸没放火的证据,这才是最主要的你懂吗?”方局长憋着气说出这么一大串话,让霜儿停住脚,想了想说:“好!那你们一定再把我送回来啊。”方局长笑了一下:“一定。”然后朝站在远处的干警一挥手:“小王留下观察伤者情况,其他人跟我到现场。” 现场查找中,方局长发现了大头的手机,他查看了一下画面,里面的画面让他吃了一惊。他很快将手机放到袋子里,其他人发现了一个装汽油的瓶子。方局长看着霜儿比划着:“当时我爸爸让我站在这里,爸爸走过来不长时间,那个女人就站起来弄了一身的火,” “你看见她打打火机了吗?” “没有,爸爸挡在前面没看清楚。” “你看见是爸爸抱她还是她抱爸爸?” “是她抱的爸爸。我还看见爸爸打了她一拳,爸爸就这么在地上打了个滚,他身上的火灭了,那个女的身上全是火。爸爸脱了衣服扑上去和她一块滚到沟里的。”霜儿所说的沟就在堤堰下,里面的冰显然遭受过高温已经化开了些水下来,但翻滚时的痕迹已经不见了。方局长想,燕经理的手机应该是在翻滚时掉出来的,可手机怎么在坟堆上? 霜儿焦急的看着几个警察拍照的拍照,取样的取样,忽然说:“对了,我提来的箱子怎么不见了?” 方局长问:“什么箱子?” “是个纸箱子,里面是给我爷爷奶奶上坟用的东西。” 方局长思索了一番,又在周围寻找了一遍,霜儿问:“叔叔,找到证据了吗?” 方局长说:“我们先送你会医院,看看你爸爸的伤势再说。” 第三部 第九章 慈母心 “怎么了?”天云看见美美接完电话后脸色突变,心情立刻紧张起来。 “出事了,快把你那吉普车发动起来!”大山决定留下不走后,红桃和大海已经随大山回葛家庄吃他们葛家的团圆饭去了。红杏娘见他们慌慌张张的往外走,追在屁股后头问:“你们去哪儿?”美美镇定了下情绪,回身给母亲一个笑:“妈,他约我出去走走。”红杏娘是极喜欢天云的,见美美这么说忽然眉开眼笑起来:“好,好好,你们去吧。别走远了啊,家里就我一个人怪冷清的。” 美美上车后给红桃打电话:“二姐,大头哥出事了,你快回家照看娘,别让她看出有什么异常。”红桃还想问仔细点,可美美已经挂了电话。大海问:“怎么了?”红桃看了眼葛家的老小,拉大海出来说:“美美说大头哥出事了。” “啊!出什么事了?” 红桃摇摇头:“这小丫头,没说清楚就挂了电话。” “你再打过去呀?” 红桃拨了号,占线。大海忐忑不安的说:“可能不是小事。红桃我们快回去。”大海娘问:“饭还没吃哪就回?”大海说:“那边家里有事,我们回去再吃。”看着大海一家三口匆忙来又匆忙走,大海娘叹口气对大山说:“看看我养的这几个儿子,全是给他刘家养的。你给他们家当了半辈子长工不算,这又搭上你弟弟。” 大山嘿嘿笑着:“他不是没忘咱这个家嘛。”大海娘把筷子用力一拍:“养儿子干什么呀,没个贴心的。”大山尴尬的说:“娘,我不是不走了吗,以后我和你贴心。” 小五子看了眼大哥:“还有我老五。” 大山笑了:“算了吧,等你和你四哥似的毕了业,还不知道往哪里飞呢。”老五叹了口气:“我四哥学的专业好,到哪里都吃香。可我学的是园艺,找工作可难了。” 大山忽然笑了笑:“要不你毕业后也回来,听那个天云乡长说,将来他们要五指山上建游乐场,公园,还有老年公寓什么的,肯定需要你这样的技术人才。” “真的?”老五激动地站起来,“那我就不愁没事干了。” 大山娘指头戳着老五:“瞧你们兄弟这点出息吧,离了刘家就没饭吃了?”大山嘿嘿笑着:“娘,到哪里也没有在家里舒坦。老话说的没错,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这几年算是吃够了在外的苦头。没有钱你连个菜叶子也没有,哪像在家里,种上一园菜,吃不了可以喂鸡,鸡吃了这个下的蛋都好。城里人花钱也买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大山娘心疼的看了眼儿子:“娘再给你煮几个蛋去。”小山子说:“奶奶,鸡蛋一天吃两个就行,吃多了也浪费。” 大山娘拍了下孙子的头:“吃进肚子里就不浪费了。”老五说:“娘,山子说的没错,吃进肚子吸收不了,怎么吃进去的怎么拉出来,不是浪费是什么?”“哎呀,你们这几个愣头青要吃饭哪,说什么拉呀尿的……”大山娘不听他们的,去厨房煮鸡蛋去了。大山还想阻止,他爹示意他别拦着:“让你娘煮吧。唉!这当娘的心哪……”老头摇着雪白的头,大山心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美美和天云来到医院时,霜儿和方局长他们也来了。霜儿看见小姨,立刻哭着扑过来,孩子哭着说着,美美听得一头雾水。 大家做了自我介绍后,方局长拉天云到一边:“这个孩子你们要看好他。”天云问:“怎么了?”方局长说:“我现在还说不上来,但你们主意他的安全这是必要的。”天云马上紧张的问:“你是说……”方局长急忙说:“我什么也没说。走,进去看看抢救的怎么样了。” 一行人走到烧伤科,大头的伤处处理完了,正在无菌室打点滴消炎。美美跟在方局长身后进了主任办公室。方局长问:“伤者的情况怎么样?”主任叹口气:“燕总的情况还好,过两天做个植皮手术就没问题了。可那个女的……”方局长急切的问:“有生命危险吗?”主任点点头:“除了面部的皮肤是好的,身体上……唉!太惨不忍睹了。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伤者身上不知道穿了什么衣服,没烧坏的地方也被烧焦的衣料破坏了。” 方局长问:“怎么讲?”主任说:“那烧焦的衣料黏在伤处,比胶水还粘,只要想弄掉,就会把皮肤也一块带下来。唉!病人的母亲隔着玻璃看见我们给她女儿清理伤处后,立刻昏死过去……” 美美看着方局长:“她穿了什么?” 方局长说:“我得带走化验一下。” 主任说:“可以。啊方局长,我建议女病号立刻转院,我们这里……”方局长点头:“好。你跟病人家属说过了吗?”“他们不同意。要不你去做做他们的工作?”方局长说:“好。”回头跟美美说:“你们要看好那孩子。”美美还想问什么,方局长已经快步走向另一个病房。 房间里杨洋妈正打点滴,杨父坐在一边垂泪。见方局长进来一把拉住他:“方局长你一定要主持公道,杀了那个小子!我女儿,我女儿啊……”老人的情绪控制不住了,杨洋妈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杀了他,你们一定要杀了他……” 方局长示意他们别激动,他说:“事情还没弄清楚,还不能断定谁是凶手谁是受害者。”“什么?你相信那个小兔崽子的话?”方局长握住老杨扬起的手:“不,不是。我们去过现场了。我相信很快就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过来一是想问问你们,杨洋她平时穿什么衣服你们知道吗?” 杨洋妈哭着:“这个孩子爱美,不喜欢穿臃肿的羽绒服。再冷的天她也是一身保暖内衣家外套,顶多加个羊绒大衣。” “这就奇怪了,医生说她身上的衣料很特殊,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老杨,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女儿今天出门时穿了什么?”这时候杨洋妈伸手拉了一下老杨的衣襟,这细小的动作没有逃过方局长的眼睛。 老杨顿了顿说:“就是她妈说的那些啊。方局长迟疑了一下问:“你们为什么反对转院哪?”杨洋妈又哭起来:“转走了谁给我们使钱呀,在这里还有亲戚朋友的帮帮我们。”“转了他们也可以帮啊。”方局长意外的发现他们俩住了口,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触到了他们的隐秘处。方局长紧接着问:“都是些什么亲戚帮你们啊?”老杨赶紧说:“还有什么人,都是老同事老朋友呗。” 方局长哦了一声:“我建议你们同意杨洋转院,费用方面我们大家想办法。耽误了治疗时间恐怕后果难料。我走了,你们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电话。”方局长递给他们名片后,急匆匆走出杨母的病房时,看见一个身影脚步飞快的离开了。他看了眼病房的玻璃窗,上面明显有被呼吸呵过的痕迹。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监视杨家?杨洋妈看见女儿的伤势后昏死过去,为什么不同意女儿转院?作为母亲,她应该是最希望治好女儿的呀…… 10、警花再现 第三部 第十章 警花再现 方局长回到局里,见大家早都等着他了。几个老领导也打电话来询问案情,方局长听见他们说铁证如山,将犯罪分子立刻逮捕等这样一口就敢下结论的话感到吃惊。带有录像的手机他没有让别人看过,从伤者的伤处看,霜儿的证言是对的。可手机里的录像是怎么回事?上面的是大头抓住杨洋扬手要打人的镜头,根本没拍下是谁点的火。从画面上看杨洋好像是受害者。还有杨洋的衣料又是怎么回事?他破过不少疑难案件,经验告诉他,案情不是这么简单。尤其是在燕经理扳倒一大批贪官和黑暗势力后,出现这样的事情不排除报复的可能…… 方局长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后,更感到事情的棘手了。几乎所有的证据都证明纵火者是燕经理。手机里的录像更能证明这一点。方局长吃了一惊,看来手机里的图像已经不是秘密。 方局长问:“请问,谁在犯罪的时候会录下自己犯罪的过程?还把手机放在让警察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变态呗?现在一些杀人狂,什么事也没有就拿枪突突人,你能给个合理的解释吗?”说这话的是刑警队队长李可。方局长突然转换话题:“谁把录像的事透露出去了?我们都是老警察了,保密这条纪律还用我在这里提醒大家吗?” 方局长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现在所有的证据都不能说明什么。我希望大家不要把事情想简单了。散会!” 方局长看着同事们议论着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他从包里取出那像胶片一样的烧焦的布料看着,忽然想到一个人,面部表情立刻兴奋起来。 下班后,他刚从局里出来,就发现了一辆灰色的车一直跟在自己后面。他先去了医院和大头谈了谈,出来后,去了一家洗浴中心。换了身衣服出来,看见那辆灰色轿车停在自己车附近,他咧嘴笑了笑,上了出租车。 方局长进了一套民宅,小小的民宅被冬青和雪松衬托的不像是冬天。他自己开门进了屋子,里面正忙着做饭的女人看见他,立刻惊喜的问:“今天怎么有空回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话说完后,女人自己先解释了:“唔,注意保密工作。你看我退休后连这点纪律也忘了。” 方局长嘿嘿一笑:“您就别拿我取笑了。姨妈,我今天来是向您请教的。”这个被方局长称作姨妈的人哈哈大笑:“是我取笑你还是你取笑我?明明我这老家伙都能进博物馆了,你还谈什么请教。笑话我呢?” 方局长接过姨妈给自己递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不是,看看这个,是什么东西。”方局长从包里取出个塑料袋,姨妈马上戴上老花镜,很专业的拿出镊子翻看着:“这是好像是燃烧过的透明胶,不过夜像尿素袋子。就是过去农民用完化肥后,争做裤子用的那种袋子。这两样东西怎么烧到一块去了?” 方几句长盯着姨妈:“您确认有透明胶?”“确认。这是胶没错。还有这个,就是们能做衣服用的化肥袋子。” “这就奇怪了,你说一个女人,尤其是那么爱美的女人,怎么会穿这种东西做的衣服?” “谁穿这样的衣服?难道她不知道这胶有毒?”“是啊,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玩意对人身体有害,你说是什么原因让她穿上这个?” 姨妈来回走着,手托在下巴上沉思了以会儿:“如果是因为爱美这绝不可能。因为这两样东西沾在一起干透后,肯定像铁一样硬邦邦的。除非有人逼她。” 方局长停止了咀嚼:“像铁?难道有人哄骗她穿上的?”方局长站起来:“她在大火中大喊骗子骗子……姨妈!我想求您件事,您赶紧打120!” “混小子,咒我生病啊。”“姨妈,快,刚才有人跟踪我。晚了这个女儿会有什么危险。”干过刑警队长的姨妈马上领会了方局长的意思,看着他找出老头的衣服套在外面,并在外面浇了点水,马上说:“120 吗?我住猫儿胡同五号,我老伴被热水烫了,请你们赶快过来救他!” 方局长朝姨妈竖了下大拇指,姨妈过来拍了他一巴掌:“臭小子,让我把你死去的姨父也搬出来,你也好意思。” 方局长说:“姨妈,求你配合一下,我住进去后你就这样……” 听完外甥跟自己耳语的话,姨妈担心的问:“行吗?”方局长把帽子戴上:“没别的办法了。”姨妈担心的说:“你可要主意安全。我姐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快,车快来了,我用一下您的电话。”方局长通过电话安排了几件事后,120 急救车也来了。 姨妈将方局长送进了烧伤科,主任亲自迎出来将他推进手术室不久,就又推进了重病区,然后又送出了医院。 姨妈走到大头病房门口,看见美美带霜儿过来,突然拉住她:“小妹妹,求你借我点钱吧, 我老伴他烫着了,他需要转院……” 美美说:“我没钱?”就甩开她进了病房。姨妈跟进来,忽然扯下围巾:“我是方局长的姨妈,他让我告诉你们,马上到下面的依维柯车里,有人要害你们。”整个面部都缠着纱布的大头翘起头:“谁?是三娘吗?” 姨妈看着满脸纱布的大头:“你是?”“我是燕青啊。” “啊!怎么是你。哦,我明白了,等等,我先出去看看。记住,孩子也走。”美美见他们的称呼都像水浒传里的人名,知道他们肯定有特殊关系。见这个三娘出去了,赶紧跑过来问大头:“她是谁?”“别多说了,听她的。” 大头按方局长的指示上了车,发现主治医生和躺在玻璃罩里的杨洋已经在里面。姨妈马上明白大头并不是外甥要替换的人,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孩子已经和恶势力交上手了,自己除了帮他没别的办法。她不相信,当年她这个被老百姓称为神勇警花的老公安,还治不了这几个毛贼。花甲之年披挂上阵,真让这个老公安有佘赛花挂帅远征之感。 第三部 第十一章 双重打击 寂静的病房里,滴答作响的仪器好像在记述时间的消失,病床上的人浑身裹着纱布,面部口罩氧气,艰难的呼吸着。病房的门悄悄开了条逢,缝隙在慢慢变大变宽,一个白影像幽灵一样飘进来,然后门又慢慢合上。 白影子无声的走到床前,戴上手套,将插在病人身上所有的管子全拔了下来。就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病人坐起来打开了灯。 白影子吓了一跳,他回身看见坐起来的病人,惊慌失措的想夺路而逃。可门口已经有人堵住了。 美美大头还有霜儿忽然失踪了,家里人焦急的样子已经引起了红杏娘的怀疑。大海拉红桃出来:“你要镇静,要把娘再急出个好歹来就坏了。她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天云乡长来了。看见他的车,大海急忙示意他停在外面。天云下车就问:“怎么回事?怎么打不通美美的电话了?” “我们正为这事着急哪,你说会不会她手机没电了?”“不会,为了保证霜儿的安全我给了他一个手机,这个手机也打不通了。” “什么?霜儿的安全?你是说霜儿的安全有问题?”红桃立刻脸色煞白的靠在大海肩上。天云急忙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方局长没头没脑的让我主意霜儿的安全。我让他说明白点时他又说的含含糊糊的。我以为就是小孩子别玩火之类的问题,谁想到……看来事情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走,去医院看看就明白了。” 大海拦住要上车的红桃:“你不能去,家里还有一老一小呢。”红桃:“我不管了,霜儿要是出了事谁也别活了!“ 大海拉下她:“你怎么回事?别说没事,就是有事我们大家就不活了?你怎么现在这样了,你过去问问大姐,她让你去吗?”红桃犹豫着,天云的电话响了,大家都将头靠过来。电话是方局长打过来的:“是天云乡长吗?我是老方,请你转告美美的家人,他们一切都好。”天云还想问什么,可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天云按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人说:“我们这里是公用电话。” 天云生气的说:“还公安局长哪,话都说不清楚。” 大海说:“起码他把最主要的说清楚了。红桃,回屋,别让娘起疑心。”可红杏娘已经出来了,看见天云问:“美美去了哪里?”天云笑笑:“大娘,她跟我在一起你还不放心啊?”红杏娘忽然笑了:“放心,放心,就是大头和霜儿去给他奶奶上坟也没回来,他们都走了家里怪冷清的。” 红桃赶紧过来抱怨:“你就是重男轻女加偏心。我们家小桃不是孩子啊,我不是你闺女啊?我们在你跟前你还冷清啊?” 红杏娘指头戳着闺女的头:“你就是这张嘴不饶人。大海啊,她没再欺负你吧?”大海急忙说:“没有。”见天云跟在后面往屋里走,他急忙捏了他一下,天云急忙说:“美美去了我家。她,她想看看我们那里的山。今天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我就不进屋了啊大娘。” 红杏娘眉开眼笑的说:“去吧去吧,你大姐要是看见你和美美要好了,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哪。” 红桃说:“我姐看见了,你放心,不是她我们没这么快和好;美美也没这么乖。老太太,以后啊,您就享清福了。” 红杏娘看着红杏的照片:“我这福啊,都是你姐给我造下的。可她活着的时候,我没夸她一句。唉,我这个当娘的,咋当得啊……” 红桃虽然嘴上哄着母亲,但心里乱极了。本来以为这个家以后会团结一致,共同完成大姐未完成的事业。她相信有大头的帮助,不但他们刘家庄,整个乡的乡亲们都会很快改变生活状况的。可是…… 大海拉了下红桃:“我到厂里看看去。”红桃说:“你还没吃饭哪。”红杏娘笑着问:“怎么?你们不是回家吃团员饭吗?”小桃抢话说:“我大姨夫出事了,我们没吃成。” “啊!”制止小桃已经来不及了,红杏娘回身盯着红桃:“我说他们说话不算话了哪,你们俩哄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老糊涂了。” 大海帮红桃开脱:“娘,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出了点事故。怕您担心。” “什么事故?是出了车祸吗?”红杏娘最先想到的就是车祸。因为他们是开车走的,除了车祸还能有什么事故? 大海赶紧将错就错的说:“是,可不怎么严重。”“怎么算严重啊!我的霜儿呢?霜儿磕着碰着没有啊?你们快把我的霜儿给我找回来!”老人家已经放声大哭起来:“我说我的霜儿怎么撇下我不管了哪,你妈妈走了,你可千万别走啊……你走了姥姥还活个什么劲啊……” 红桃扯过小桃的耳朵扭了一下:“都是你多嘴!”小桃哇哇大哭,红杏娘忽然停止了哭声,扬起拐杖就打红桃:“啊,你们敢打我孙子?我和你们拼了!” 大海拉住岳母时,看见她的眼神有点恍惚,心情立刻紧张起来。他说:“红桃别跑,让娘打。”红桃立刻停下脚步,可娘的拐棍已经落到大海头上:“什么?你要打我的女儿?你害得她还不够啊你……我打你、打你、打你……”红桃惊讶的看着母亲失常的样子:“大海,娘她,她怎么了?” 大海的眼泪早眼眶里转:“看来我们也得送娘进医院了……” 可是,红杏娘怎么也不听他们的话。老人家像疯了一样在院子来回走,嘴里哭喊着:“我的杏啊,你给我回来,娘想你啊……我的霜儿啊,给我回来,都给我回家来呀……” 红桃含泪过来搀扶母亲,没想到母亲立刻瞪起眼睛,大骂红桃:“都是你这个没良心的,把你姐姐气跑了。你这个白眼狼,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不长良心啊你……她又当姐又当爹,她帮我把你们几个拉巴大,你们翅膀硬了就欺负她,把她给我气跑了……你还我的杏,还我的红杏啊……天啊,让他们回家来呀,回家来啊……” 红杏娘忽然停止了哭声,眉开眼笑的看着路上的行人:“霜儿,我看见你了。别跑,别跑,姥姥追不上你……” 红桃和大海紧跟在后面。红杏娘拉住过路人手里牵着的孩子:“霜儿,跟姥姥回家。”孩子用力推开她,差点把她推到。大海急忙扶住她,说:“娘这不是霜儿。” 孩子也说:“我不是霜儿,我是小宝。”“小宝?你不是霜儿啊?那我的霜儿去了哪儿?”小宝说:“我哪知道。”小宝娘看见老人糊涂成这样,急忙问:“大娘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大对劲啊。” 红桃说:“就是不对劲了。对不起,别耽误你们的事。娘,你看清楚了,这不是霜儿,霜儿在家里哪,咱回家找去。在家里哪……” 红杏娘笑的像个孩子似的:“对!他在家里,我知道他藏在哪里。这个调皮鬼,跟我藏猫猫呢。嘿嘿……姥姥来找你了……” 红桃哄母亲回到屋,大海给天云打了个电话:“天云啊,麻烦你过来一下。用一下你的车。我发现老人精神不正常了。” 12、老娘被绑架 第三部 第十二章 老娘被绑架 春天的阳光照得大地暖暖的,红杏娘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树上有小鸟叫,就抓了把米想喂它们。可门关着,她弄不开。正看动画片的小桃问:“姥姥你要干沙漠?” 红杏娘笑着说:“喂小鸟。看,它们饿了,叫得多可怜。”小桃想安静的看电视,就开门让姥姥出去了。红杏娘出来把手里的米朝树上的小鸟扬去:“吃饭了……吃饭了……” 小桃跟在姥姥身后看了看:“姥姥,你好好喂小鸟,哪儿也别去啊。”“我知道,姥姥要养大它们,它们会下蛋会抱窝,一窝一窝的小鸟可稀罕人了……” 小桃今天一个人在家看姥姥,她是接了死命令的,不能让姥姥出屋门。可要是不让姥姥出来,她会一直闹,自己就看不成电视了。可妈妈临走时嘱咐自己,姥姥要是摔了,就要她的小命。 小桃看会儿电视跑出来看看姥姥,电视看不接续,她极力想哄姥姥进屋:“姥姥,你看我们家鱼缸里的鱼需要喂食了,你去喂喂。” 红杏娘笑着对她说:“你去喂吧。那玩意不能下蛋又不能吃肉,喂它干嘛。” 小桃觉得姥姥今天精神还好,就说:“那你好好在这里看小鸟,我去看电视了啊。”红杏娘说:“你去你去,别把小鸟下跑了。” 孩子看完了动画片,出来找姥姥时,只看见一地的米,没看见姥姥。吓得立刻哭起来:“姥姥,你去哪儿了?”小桃在山上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姥姥,她回家赶紧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不好了,我姥姥不见了,你快回来呀……” 正发货的红桃交代了一下,骑上摩托车就跑回来了:“我怎么嘱咐你的小桃,你怎么连个人也看不住啊?”小桃小脸哭成了小花猫:“姥姥看小鸟,我就在屋里看了会电视,就一会儿。再出来,姥姥就不见了。” 红桃着急的满山跑着喊,小桃说:“我都找过了,没有。”红桃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就这一会儿能上哪儿?哎呀,我不该不听大海的话。你说你个熊孩子,爸爸妈妈多忙啊,你这点事都干不好!”红桃一着急,也不管大海正在开会,就给他打电话:“大海,咱娘不见了,你快回来。” 大海说:“你先找找,看看树林子里有没有?” 红桃说:“我和小桃都找过了,没有。你说她能上哪儿去?”大海说:“你别急,我这就回,这老年病一阵一阵地,说不定她一清醒,自己就回来了。” 就算红杏娘有病,但这是春天,没有庄家阻碍视线,就是健康人走路也不会走很远的。红桃发动工人满山遍野的找了个遍,又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问了,大喇叭也喊了,就是没有红杏娘的消息。 红桃荒了神,跑到姐姐的坟前哭起来:“大姐,我把娘丢了,我把娘丢了啊……你快帮我找找,你快帮我把娘找回来呀……” 大海过来拉起她:“娘不会有事的,一切有我。”红桃头供在大海肩头:“都怪我,我实在在家里呆烦了,我想工作,想赚钱,想帮帮你……” 大海忽然警惕起来:“红桃,会不会是大头哥的仇人……”红桃感觉浑身一紧:“你是说……” 大海很有把握的说:“对,大头哥快回来了,他们绑架了咱娘想要挟他。”红桃看了眼在门口哭泣的小桃:“不会啊,绑架的一般都绑架小孩,哪有绑架老人的?” 大海说:“这更证明我的猜测很对。你想除了霜儿,大头哥最关系的人是谁?” 红桃如梦方醒:“咱娘?” “就是。大头哥把对红杏姐的愧疚都放在孝敬咱娘身上了。他要和大姐的照片结婚,说白了,他就是想名正言顺的进这个家,帮大姐做没有做完的事。他们绑了老人肯定是为了对付他。” 红桃赶忙说:“快报案吧!”大海犹豫了一下:“先跟天云说一声,让他跟方局长联系一下。” 此刻的大头已经基本康复,脸上和手上的伤处经过植皮后恢复的很快。有美美和霜儿两个人照顾,他吃的好睡的香,这伤好得很快。现在他们几个和三娘混的很熟了,照顾杨洋的活基本由美美代替了。 由于杨洋全身的皮肤都遭到破坏,用最先进的植皮引导皮肤再生,也只有面颊上那点皮肤可以利用。所以恢复起来很慢。不过医生已经保证杨洋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久就能开口讲话。能进食后,也会加快她的皮肤再生速度。 大头承担了杨洋高昂的治疗费用。美美和他打趣说:“你这钱花的可够冤的。没把你烧死,倒把你花穷了。” 大头苦笑了一下:“不怕,我就是穷的浑身直剩下条裤衩,用不了几年我就会东山再起的。” “这么自信,难道你是财神爷的外甥。”美美打趣他。 “你说对了,我和财神爷有亲戚,他给我开后门给了我一副好脑瓜。别的不行,就会挣钱。” “说你胖你就喘啊。自以为聪明绝顶,你可记住,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后退。”美美放下给大头榨好的果汁:“喝了它。再聪明的脑袋也需要维生素。” 大头动了动颈椎:“谢谢。辛苦你了。”美美歪头看着他:“我这是替我大姐照顾你,为的是能减轻一下自己负疚感。能有这个机会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害的谢谢你呢。” 大头看着美美的眼睛:“别这么说,你大姐她……”看见三娘一脸愁云的进来,大头问:“杨洋又出状况了?”大娘摇头:“那你这个表情我可从来没见过。”三娘问:“燕青,你好好想想,能找到报复你的人是谁 大头哼了一声:“光煤矿上的事,就像逮蚂蚱似的逮了那么一串。被矿主贿赂瞒报事故的市长局长。给矿主当狗使唤的公安局长。他们哪个不恨我?” 三娘眉头紧皱:“可他们都在里边啊,不可能有时间作案。怎么会一二再再二三的发生打击报复的事呢?” 大头忽然紧张起来:“家里又出什么事了?”三娘看着大头:“事情也没落实,不过红杏娘被绑架这事很蹊跷。”“什么?”大头摔碎了手里的果汁杯子。“这些流氓,我绝饶不了他们!” 美美一直没有说话,但手却颤抖着。 三娘生气的说:“你看你这个人,不是说了事情还不确定吗。你怎么还不如美美……”三娘突然停下了话,攥住美美冰凉的手:“你别着急。方局长他们已经开始调查了。你们俩给我听好,本来不想把这事告诉你们,可我想来想去,觉得有必要让你们知道。燕麦被杀的案子还没破,到底是谁指使人去杀害了燕麦,是谁挑唆杨洋要和你同归于尽,这都取决于杨洋的安全。我们的任务就是看护要杨洋,让她早日开口讲话,让她早日康复,站出来指正犯罪分子。你们俩都给我听好了,不许想别的,好好在这里给我呆住,有一个不听指挥,大家就会有麻烦。” 13、梁山好汉 第三部 第十三章 梁山好汉 红杏娘被绑架,这是大家都没预料到的。虽然他们早料到这伙流氓会用这一手,但他们把保护对象只放到了霜儿一个人身上。没想到他们丧心病狂到绑架一个得了病的老人。 大头的安静让三娘更担心。她拉美美出来说:“你和霜儿搬到他这屋住。非常时期,别在乎那么多礼节了,先保证大家的安全要紧。这个燕青我太了解他了,只要他太安静,那就是他不安分的前兆。你和霜儿给我看好他。杨洋这边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只要她能开口说话,一切就有头绪了。” 美美点了点头。回来时看见大头已经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美美安静的坐在一边。三娘不放心,给杨洋倒尿时又过来看了看。看见大头仰身躺在床上,只好进来继续劝解:“我能理解你,你心里再难受也不能乱了阵脚。这伙流氓不那么简单。那个在医院里被当场抓获的长毛,一口咬定他只是杨洋的情人,怕花钱才想让她早死。而有些办案人员恨不得马上认定是你放火伤了杨洋,要求枪毙你的人都有。所以……” 大头猛然坐起来:“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的那个缩头乌龟,让这些混蛋为所欲为?” 三娘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想将漏网份子挖出来,好一网打尽嘛。”“哼,这些被钱买通的狗!” 三娘叹口气:“唉!看来金钱的诱惑总是大于真理啊。我说梁山好汉,你给我省点心。从一些线索和杨洋的衣服上看,她也是被人利用了。他们要的是你和她一起死。就是你死不了,凭手机上的录像和车里的油瓶子也能治你死罪。当时他们一定有人躲在暗处,拍下你要打杨洋的举动后,发现你自己的手机掉在现场后,就发送到你手机上了。造成你自己无意间录下了当时的情景的假象。现在方局长已经查到了发送图像的手机,但注册的人名是假的。所以,别小看了这些人,他们反侦察的能力很强。你母亲被害的案子和你这起纵火案件,很可能是一伙人所为。案件侦破的线索都在我们这里。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方局长说他的电话很可能被监听,因为他的行动毫无秘密可言。所以,我们俩联系都是用代号发信息。一旦让对方查到了我们所在地,你和杨洋的性命难保不说,想破你母亲被杀的案子就更难了。” “这也太猖狂了。我就不信正不压邪!” “眼下最主要的是证人就是杨洋。只要她能说话,我保证还你一个公道。”三娘将握紧的拳头在大头面前晃了晃。 大头摇了下头:“伸张点正义怎么就这么难。我不光害死了我妈、红杏,还连累她的家人。这……三娘,我只想名正言顺的和红杏成为一家人,她的娘就是我的娘,她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她没完成的事我帮她完成。可谁会想到……我死了也没脸去见她。” 三娘叹口气说:“与这些邪恶势力斗争,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佩服你的勇敢。对了,你不是崇拜梁山好汉吗?你这行为很像他们。光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行为是不够的。还得斗智斗勇!你也没枉费了你自己改的这个名字。燕青在梁山好汉中可是智勇双全的。听我的话,稍安勿燥。我们现在最关键的任务就是救回杨洋。无论是她的生命还是她的思想,我们都要挽救她。” “你为什么说她不是杀害我妈的凶手?”三娘摇头:“不是她。你妈的尸检报告我看过,身体多处受到重创。以我的推断,这伙人发现你妈用计谋帮红杏逃走后,就明白他们的罪证也被带走了。他们是在逼供中将你妈打死的。纵火只是为了破坏现场,销毁证据。” 三娘看着大头牙齿咬的咯咯响,知道不能说下去了。回身拿起尿盆边走边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能冒然行动。我再一次警告你!” 美美用忧伤的眼神看着窗外的风景。这家医院是建在风景秀丽的山坡上的,这里不光医疗条件好,美丽的风景和清新的空气,都利于病人康复。选择这里是上级领导的指示。大头作为反腐英雄,国家尽全力保障他的安全。 大头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眼前的空地。恨不能有孙悟空那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本领。他看了看天,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挂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心焦的来回走动。美美把她和霜儿的铺盖抱过来,在门口按了张折叠床。 大头问:“你还真听话。” 美美说:“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行动要听从我和霜儿的指挥。” 大头无可奈何的说:“这个扈三娘!”美美惊讶的说:“你叫燕青,她叫扈三娘,还有孙二娘吗?”美美换上了调皮的神情,希望能缓解大头的焦虑。 大头果然笑了:“我叫燕青不假。上中学的时候喜欢看水浒传,崇拜里面的英雄人物。我恰巧姓燕,就自己做主把名字改成了燕青。可她的扈三娘是外号,听说她也喜欢看水浒。干刑警队长时又神勇无敌,因此得这个外号。” “那你把她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听呗,我可喜欢听英雄的故事了,尤其是女英雄。”美美脸上现出的天真让大头暂时忘了烦恼。霜儿也坚持要听扈三娘的故事。 大头说:“看来你们只是限制我身体的自由,言论上不限制。” 美美不依不饶的说:“别打岔,快讲。” 三娘这时候进来喊:“美美,过来帮一下忙,杨洋排大便了。” 美美进了杨洋的病房,霜儿仰头看着爸爸:“快讲啊。” 大头抚摸了下儿子的头:“霜儿,姥姥现在被坏人绑架了,三娘怕我回去有危险才让你们看住我的。可你想想,姥姥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妈交代?怎么面对你的几个姨妈?” 霜儿吃了一惊:“啊!不行爸爸,我和你一起回去救姥姥。” “不,儿子,你还小。爸爸不求别的,只求你安心在这里。只要你安全,别让爸爸分心,其他的事爸爸都能对付。” 霜儿明白爸爸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大头高兴的弹了下儿子的大脑壳:“乖儿子。听你小姨的话,让她帮你把落下的课补上。我向你保证,救出你姥姥!我自己也会安然无恙。” 霜儿的眉头紧锁着,眼睛里满是担心和忧虑。大头安慰他说:“你不相信爸爸?”霜儿说:“不是,你一个人回去……”“爸爸不是一个人,还有那么多警察叔叔呢。你想啊,爸爸把那么多坏人都扳倒了,还怕这几个毛贼吗?他们绑架你姥姥无非是想要点钱,我把钱给他们不就是了?” 霜儿终于点头答应了。大头伏在他耳朵上说了几句,霜儿连连点头。 第三部 第十四章 往事不堪回首 五指山上的槐花开了,这里又成了蜜蜂的乐园。大头穿行在这花海中,无心享受这沁人心脾的花香。他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从红杏家走出来,立刻警觉得藏身树后,等看见后面出来送他的人是红桃后,他明白这人没危险。 红桃嘱咐着大个子:“大山哥,别背她,让她自己走。别把小桃惯得和美美似的,那么大了说让你背就跳到你背上去。”大山嘿嘿笑着:“知道,你回去做饭去吧。”大头认出此人是谁了,他忽然想起那个雪夜给红杏上坟的人,可能就是他。大头看着他有些驼背了的样子,感叹着岁月的无情。 红桃出门倒水时看见了大头,惊得她把盆子扔到一边,一把拉起他进屋将门关上:“你怎么回来了?天云不是说你被重点保护起来了吗?你怎么……伤那里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呀。”大头说:“都好了,你看,连疤痕也没留下。”红桃抱怨着:“那个女人真是疯了,怎么跟**分子似的。” 大头来不及回答,急切的问:“快把咱娘被绑架时的情况跟我详细说说。” 红桃面有难色:“我哪有什么详细情况啊。那天我没在家,是小桃和她姥姥在一起。” “小桃哪?”大头问。 “上学去了。现在我也不敢让她一个人上下学。你说那伙人连老人都绑架,那孩子不是更危险?现在,小桃上下学都是大山哥接送。” 看见大头有些难堪,红桃赶紧说:“大头哥,你别在意,我没怪你。”大头伤感的说:“不,应该怪我。怪我没想那么多,把灾难也带到这个家里了。红桃,你忙吧,我和你姐姐说说话就走。我回来了,咱娘就没事了。这些流氓,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我不能让大家因为我受到丁点伤害。红桃,家里就靠你照看了。见到天云告诉他,让他放心,我对他的许诺一定不会变。我还会来当这个代理主任的。” 红桃看着大头默默的去了大姐那里,在大姐坟前低头坐着,好像是和大姐说什么……她在心里是有些埋怨大头。不是他这个家里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尤其大山回来后,她感到他们俩的关系有些难处理。不过她也佩服他是条汉子!连大海也经常夸他。如果这个人是大山哥的话该多好。红桃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如果是那样的话,大姐的生活该有多幸福。 红桃想到这个如果,幻想出的美景让她心情好起来。她这才想起大头回家来连口水也没喝上,急忙泡好了茶,出来喊他时,不见了人。红桃又埋怨:“这个人,怎么像阵风似的。”她这句话,如果被红杏听见的话,她一定会偷偷笑的。妹妹的感觉怎么和她的一样,他可不就像阵风,这风吹进了她的心,吹走了她的魂…… “和谁说话呢红桃。”大山背小桃回来了。红桃急忙喊:“哎呀大山哥,不让你背她你怎么又背了?”大山说:“孩子病了,发烧呢。”“啊!”红桃过来试了试小桃的额头。大山说:“不要紧了,已经打过退烧针了。红桃,大海让我去厂里一趟,你给孩子吃药啊。” 红桃答应着:“大哥你吃了饭再去吧。”“不用,干完了活和大海一块回来吃。” 看着大山着急忙慌的样子,红桃感慨着:“古人说的好,打仗还是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看看你大爷,你爸爸一招呼就这么麻利的跑了去,除了兄弟,谁这么听使唤。” 大头很快和方局长联系上,见面后,方局长埋怨他:“你怎么不听话啊?”“我向来这样。小时候不听父母的话。长大了不听老师的话,现在不听领导的话是被逼无奈。方局长,有绑匪的消息吗?” 方局长摇头:“没有。啊,对了,长毛过去不是你的好弟兄吗?我安排你和他见一面。这家伙狡猾的很,审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从他嘴里挖出点线索。” 大头说:“我倒要看看这个王八蛋怎么面对我。” 长毛看到大头的那一瞬间,眼神像老鼠见了猫。躲藏了一阵,忽然换了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掩饰了自己的慌乱。这一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坐在监视器前的方局长的眼睛。 大头一直没说话,就用眼睛瞅着长毛。 长毛嘴角流露着讥讽的笑:“我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女人,可不是男人。”大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长毛。 长毛浑身不自在的问:“那我是什么?中性人啊?”大头一把揪起他:“你根本就不是人!”长毛闭了下眼睛:“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这辈子啊,烟我抽过雪茄;酒我喝过五粮液;女人我睡得无数。不过你身边的女人我没侵犯过。也奇了怪了,凡是你身边的女人,一个瞧上我的也没有,就连那个乡下的……” 大头再一次抓起长毛,眼睛里射出的光像针一样刺着长毛。 “我没怎么她大头哥,真的。” “你忘恩负义!”大头低沉的嗓音让长毛颤动了一下。 “没有。我没忘记我被后妈打出家,三天没吃东西,是你给了我两个馒头。没忘记人家骂我小痞子的时候,你把人家的鼻子打出了血。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为了个乡下女人就把我开了。我们是好了十几年的弟兄啊!” “那是因为她吗?我是因为什么开得你?”大头眼睛死盯着长毛:“是,我瞒着你用货款放高利贷是不对,但你也不能把我开了呀!要不是那个女人,你能……” “不是她我就不知道了是吧?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哼,天大的笑话,我只把眼睛盯着别人,没想到自己手下也有喝人家血的吸血鬼!如果不是红杏上门要货款,我自己的人一屁股屎没擦干净,我去揪人家的小辫子,这不是自己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嘛!” “大头哥,我就不明白了,商人不就是为了挣钱嘛,你说你跟钱有仇是怎么着。害了我不算,你还得最了那么多人。”长毛沮丧的说着。 大头哈哈大笑起来:“是我害了你?是我给了副总的位子,每月上万元的工资不够你用的?你把钱都用在什么地方去了?你怎么把自己的错都推到别人身上去了?”大头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太激动了,尽量缓和口气,想引出其他话题。 长毛叹口气:“我错了,可这错也不能光怨我,你也有责任。”大头平静的说:“好,也许我是有责任,那你把我该负的责任给我指出来吧。让我也知道知道我该负哪些责任。” 长毛说:“其实你好心有时候也办错事。你说你平白无故的就把钱给一个陌生女人,这让我心里不平衡。” “我给谁钱让你心里不平衡了?”大头奇怪的问。 长毛轻描淡写的说:“就那红杏呗。你忘了在看林子的老头住院的时候。” 大头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我那是看她可怜。当我看见他男人成那个样的时候,我才明白她为什么冒充杨洋来骗我。我当时用钱侮辱了她,我弥补一下,想帮帮她……”大头忽然停止了说话,眼睛盯着长毛:“你是不是把我给她的钱昧下了?” 长毛苦笑了一下:“是。当时我正欠着赌债,被人家追的紧,又不敢跟你说。我昧了那些钱后就怕你知道,所以你让我试探她时,就想把她卖到外地,一举两得。可这女人不是吃素的,接下来的事……你,你都知道。” 第三部 第十五章 绑匪是谁 大头腮帮子鼓了鼓:“你对我的谎言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长毛说:“是。人只要有一个谎言,那就得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谎。我发现你并不难哄后,胆子就大了,才用你的钱放高利贷。不是红杏找到你,我现在的财富恐怕也不比你少了。” “你就因为这个恨红杏?”大头问。 长毛苦笑着:“我觉得这个女人是我的克星。你知道吗?在看林老头那小屋里我被她踢的好长时间没那个欲望了。我差点被她给废了。” “什么?你还非礼过她?”大头再次站起来。但看见长毛苦笑,只好又坐下。“没成,被她踢的差点背过气去。大哥,我就不明白了,你身边那么多漂亮女人,你怎么就喜欢上那个乡下丫头了哪?她哪里好?你不知道,我被她踢那一脚后,看见她我那玩意就疼。我杀了她的心都有。” “你还想过绑架她的家人吧?”大头找到机会就把话往绑架上引。长毛笑了笑:“绑架她的家人?她们家的家当,值当我费那么大的劲吗?绑她家的人,还不如我到麻将桌上搓一晚上赚得多。” 大头苦笑了一下:“看看我养了些什么玩意儿,我们称兄道弟这么多年。长毛,你捂着心窝子想想,是谁对不起谁?你还对她干什么了?能对我全倒出来吗?” 长毛说:“我现在无所谓了,可以把什么都跟你说。不过,把你口袋里的东西先给我吧。” 大头把一盒烟递给了他。长毛急忙抽出一根点上,猛用劲抽了一口,接二连三的抽了几口后,长毛舒口气说:“大头哥,你想信命吗?” 大头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只看着他没说话。 长毛眯着眼睛,阴阳怪气的说:“我现在信了。我亲娘活着的时候给我算过命,说我好人领着不上路,坏人一指就上树。我这树爬高了,跌下来时也就更惨了。大头哥,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是你,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你;可我最恨的人还是你!你说你一个商人,又不是什么党什么派的,不就是挣钱就行了嘛,钱多了咬你手是怎么的?你去管那些闲屁事干什么?人家又没挡你的财路。你也不想想杨洋当年为什么不跟你,现在又为什么想方设法要嫁给你。你知道吗?她为了能巴结上你,把什么手段都使了,到了还是个空。不过你别忘了一句老话,最毒妇人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今天兄弟我就给你这两句话,算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恩。行了,我也不多说了,好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想杀你的人不止杨洋一个。” 大头眼睁睁看着长毛走了,他坐在那里一动没动。方局长过来:“这家伙狡猾的很,还是什么也没露。走吧,我送你出去溜达一圈。明天去市里开个记者招待会。让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你回来了。” 大头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方局长的意思了,他高兴的说:“好!” 县里、市里所有有名的娱乐场所都逛了,记者招待会也风光了一把。可他们盼望的绑匪的电话还是没来。大头有些坐不住了,他找到方局长:“你估计老太太会不会出了意外?”方局长说:“交警上这几天所有的事故我都查过了,没有老人。连路口电子眼的录像我也看过了。他们绑架老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想要钱或者是想要你的命,他们都该找上门了。难道我们估计错了?绑匪到底是谁?” 一座二层小洋楼里,红杏娘正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欢喜的不行。她回身问一个老头:“这都是我闺女的?”老头点头答应。红杏娘笑着摸摸沙发:“真软和。我闺女真有福,住这么好的房子,比她大姐强多了。” “老太太,您闺女到底去哪里了?您能给我个确切的答案吗?” “去结婚了?她们几个可听她姐的话了,都结婚了。就我小女儿还没结,那个天云啊喜欢她,带她走了……” “这个天云是干什么的?”老头和颜悦色的问。红杏娘笑眯眯的说:“是我们那里的大乡长。可有能耐了,又养狗又办厂子的,是我闺女的学生。” 老头气恼的拍了下桌子,吓得红杏娘一哆嗦:“到底是你闺女的什么人?怎么一会儿是乡长一会儿又是你闺女的学生?你这老太太是老年痴呆吗?”红杏娘害怕的倒退着:“我没说错,他是我闺女的学生,他还让我闺女当主任……” “他还让你闺女当皇后呢!真是。”老头发完了牢骚,又拨了拨美美的电话,还是关机。他恼怒的戳着红杏娘的鼻子:“你养的好闺女,妖精一个!害人不浅!她插足我闺女家当够了第三者,现在又玩弄起我的感情来。你说,你说是不是都是你的错?” 红杏娘躲到沙发后面,蹲下身子将自己藏起来。老头过来一把拉起她:“你说你这个老狐狸精养这么多小狐狸精,是不是专门害人的?你说,快说啊!” 红杏娘哆嗦着:“我不是狐狸精,我不是……娘啊娘,不是我不能生养,是你儿子有病。不信你问麦子姐,问麦子姐啊,是你儿子有病……”老头骂红杏娘是老狐狸精,让红杏娘的思维转到婆婆骂她的时差上去了。看见红杏娘指着自己说有病,他疯狂的摔了茶几上一个杯子,指头点着红杏娘的鼻子:“你就给我装疯卖傻吧你……我的病是你女儿给我的,是心病,是相思病!” “啊……你想死啊……”红杏娘的话彻底激怒了老头,他一把推到红杏娘:“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不论你是真是假,你都给我进去!”老头把红杏娘推进一个卧室,咬牙切齿的将门锁上:“我就不信你连你亲娘也不要了。” 老头走了几步,听见红杏娘拍门,转身回来将她的手背后绑了起来:“我让你拍,看你怎么拍。刘美你再不回来,就给你亲娘收尸吧!” 第三部 第十六章 阳光照射的日子 老头关好红杏娘,沮丧的蜷缩到沙发里。再重播了一遍美美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他叹口气,回想着她母亲的话。可那老太太的话说的那么凌乱,但有一条是可以断定的,美美有了心上人。 虽然他前一天接到的那个匿名电话里说的和她母亲的话对不上,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刘美她正忙着准备婚事。可那个匿名电话里说,她是和她的大款姐夫结婚,她娘怎么又扯出个天云来,而且还是个乡长。到底她要几个男人?而且在她大姐尸骨未寒的情况下,就勾搭上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就是她姐夫,这…… 老头回想起他和刘美在一起日子,虽然他们住在一起,可刘美住楼上,他住楼下,从来没越雷池半步。她说她要等到结婚的那个夜晚,才让她完全属于自己。 他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尊重她。毕竟她比自己小那么多,有时候刘美在自己跟前就像个小孩撒娇,一会儿搂着脖子亲一口,一会儿用头顶着他的腰走路……外孙女连连有时候都吃她的醋,过来和她争着亲自己。 今天想起来,这些亲昵的动作,她都是当着海平的面时才做的。这个妖精,她接近我不是为了爱我,她是为了报复海平,是想让我的女婿吃醋,难过……我说她怎么那么殷勤,每个星期天都主动做一桌子菜,让女儿一家过来吃。连自己的心肝宝贝连连也被她收买的一口一个小姥姥的叫。虽然他们还没有结婚,但女儿和外孙女都把称呼改了。不知道她用什么妖术,竟然把我那么难缠的女儿也降伏了。他看见比美美还大的女儿称美美妈,自己都感到不舒服。他私下里商议美美:“让女儿叫你阿姨好吗?”刘美欢喜的说:“可以啊。你女儿爱叫什么就让她叫什么,我无所谓。” 可是,自己找女儿去谈这件事时,她一本正经的说:“爸爸,您为了我受了这么多年的孤单。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无论这个女人是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我都应该叫她妈。因为是她带给了我爸幸福,我叫她妈心里高兴。” 老头拍了拍子自己的额头:“女儿啊,她哪是要给你爸带来幸福,她是给你和你爸爸制造痛苦来了。咱们过去的日子多安稳,爸爸有你和海平连连就知足了,没想别的。可这个妖精她是想祸害我们一家来了……” 其实老头错了,彻底错了。他只想给女儿找个听话且有才貌的女婿,却没想到女儿喜欢的不是海平这个类型的男人。他女儿其实是知道海平和刘美的事情的。她故意放纵他就是为了有一天抓住他的小辫子,让这个吃软饭的男人净身出户。可她万万没想到,父亲在这件事上又比她先行一步,破坏了她的计划。当看见刘美由爱转恨的想报复海平时,她暗地里没少帮忙。说服瞻前顾后的父亲,诱导连连喜欢美美……老头看见这个家不像其他人再婚人家那样,儿女想方设法的阻挠,心里很感激女儿。可他就是没想到无论是女儿还是美美,这两个女人的目的都不是他——而是海平。 一个是讨厌他想挤走他。校长的女儿看见海平见到刘美时浑身每一块肌肉都不自在的样子,简直比她呼来喝去的使唤他还过瘾。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催促海平叫刘美妈妈了。海平用他们还没结婚来推脱。但看见女儿连连那么甜蜜的叫刘美姥姥,海平简直死的心都有。 其实,他试图自杀过。他不止一次的到过刘美自杀时的海滩,看着大海,真想走进去完结这愧对一切的人生了事。 可每当他走到齐腰深的水域时,就听见女儿连连喊爸爸。女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舍不得她。转身上岸时,他回忆着刘美被大浪卷走时,自己惊慌失措的逃开的样子,后悔的直揪自己头发。 刘美今天的报复,是自己昨天种下的苦果。有因就有果。自己种下了罪孽,还不应该偿还吗?可是,刘美这样的报复是自杀型的。别看校长的女儿现在一口一个妈的叫,她的心里想什么还清楚呢,但她绝不是为了刘美好。刘美还年轻,她有大好的青春和未来,怎么能为了报复自己让她毁掉自己的一生呢? 海平经过一点时间的煎熬后,才给红杏打去了那个求救电话。她知道美美最听她大姐的话。 胡思乱想了一阵的老头忽然想起该给刘美的家里打个电话。为什么只打她的手机。 校长回想起接红杏娘时的情景。他接到匿名电话后,立刻让司机开车来到五指山。他先让司机到家里看看。司机回来说他们家只有一个老太太在门口站着。校长想难道他们真出去浪漫去了?老头一怒,我不能空手来。就让司机把红杏娘引到车上,校长问:“你还认识我吗?”红杏娘笑着说:“认识。”校长问:“你闺女这些日子在家干了些什么?”红杏娘高兴的说:“结婚!她们都结婚了。”校长头嗡一下,将她按在座位上就将她带了回来。他强掩饰着自己的愤怒,跟司机说:“这里有个风俗,闺女结婚前先把丈母娘接到新房里看看。” 他就这样把红杏娘接来了。新房也看了,但新郎不是他。校长沮丧的想到这里些,咬牙切齿的摁着号码,“喂……刘美家吗?请问她去了哪里?怎么还没来上班?我是她的领导。请让她本人跟我通话。” 红桃听着这老气横秋的声音,立刻想起那个秃顶老头的模样,她心情紧张的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找刘美有事吗?”校长:“开学都这么长时间了,她作为留校教师,争取这个名额可不容易,她怎么还不来上班?”红桃想起美美让天云给她找工作的事,就说:“她可能不需要那份工作了,您另请高明吧。”红桃放下电话,心情紧张的手捂胸口。 校长缓缓的仰身倒下,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你死定了……” 美美突然站在她身后笑着说:“干嘛二姐,祈祷啊!” 吃了一惊的红桃看见美美和霜儿回来了,惊讶的问:“你们不是藏起来了吗?怎么?案子破了?”霜儿笑笑说:“二姨,我爸爸不怕那些家伙,我也不怕。”美美骄傲的说:“我们的霜儿和他爸爸一样,是条汉子。”小桃跑出来叫哥哥,红桃说:“你还发烧呐,进屋进屋。” 撵孩子进屋的红桃叹口气:“看这汉子当的,大姐为他把命搭上了,咱娘也为他被绑架了。你说我们这个家是欠他的了还是……” 美美捏了红桃一把:“你怎么说话哪?我问你家里这两天有绑匪的电话吗?” “绑匪电话没有,你那个校长的电话倒是有一个。我刚接完。”美美问:“你就是让他的电话吓成那样?”红桃急忙用洗菜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让你回去上班呐。我给你回了,说你不需要那份工作。” 美美叹口气:“回的好,我是不需要那份工作了。”美美眼神迷乱的看着远处:“那里的一切我都不需要了。事情是我惹下的,看来我得回去处理一下。二姐,家里的事就全靠你了。” 红桃抱怨着:“我到今天才尝到了大姐当年的苦。我成了守家的老妈妈了,你们爱飞就飞,我哪里也去不了。” 霜儿对美美做了个鬼脸,被红桃看见了:“干什么?笑话我?告诉你吧,你可称心了,你那个……哎呀,这以后霜儿管大山叫什么呀?怎么称呼呀。美美,你说霜儿现在管大山叫什么好?” 霜儿瞪大眼睛:“什么?我爸爸回来了?” 美美耸了一下肩:“听见了吗?就这么叫呗。别人想两个爸爸还没有呢。”红桃拍了美美一下:“怎么办啊你说,现在都是大山接送孩子上学。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到什么时候啊!哎,霜儿……你别一个人出去,回来!别让人家把你也绑了票!”小桃跳出来:“哥哥,我带你去找,大爷去了我爸爸那里……”红桃追出来,美美拉住她:“行了行了,没那么严重。大家小心一点,没那么可怕。” 美美安慰下二姐,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二姐,你过去的虎实劲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怕事了?” “这还不怕呀,咱娘都被绑了票了,你说还能有比这更大的事吗?” 美美瞪大眼睛:“这还不都怪你?让小桃一个小孩在家看个病人,亏你也放得下心。” 红桃被堵得无话可说,切了几下菜,不依不饶的说:“唉!要不是那个大头得罪那么多人,咱娘能被绑了票吗?怎么还怨上我了?” “行了行了,不怨你。其实 ,到现在还没接到绑匪的电话,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妙,说不定老太太真出了什么意外呢。” “出了意外也得活见人死见尸呀……”红桃话一出口就立刻呸呸呸的吐起来。美美歪头想了想:“也是,反正现在警察、大头哥都在忙这件事。我呢,也该忙活忙活自己的事了。”美美看着墙上姐姐们的结婚照,一语双关的说:“经过了不见天日的时光,才知道阳光下的日子又多美好。二姐,帮我把手机充上电,我从现在开始,要与外界亲密接触,要在阳光下快乐的生活了!” 第三部 第十七章 福分 红桃边帮美美充电,边嘟囔:“瞧你酸的,你过去都生活在地下室啊?”红桃回头见美美表情严肃的立在那里,心里一沉:“怎么了你?” 美美回身继续往皮箱里收拾着衣服:“没怎么。二姐,我过去的生活真有见不得光的地方。你去学校找我的时候,其实我就在那里。可我不敢见你。我知道我的行为肯定把大姐气坏了,你才代替她来抓我回去的。可我……”美美噗一下吹飞了垂在眼皮上的一缕头发,突然张开怀抱:“黑暗的旧社会过去啦!我要重新开始新生活啦……” 美美举着自己的一件衣裙,旋转起来,没想到与刚进门的天云撞在了一起。天云和美美同时红了脸。天云急忙说:“对不起,我没看见你。”美美急忙转身把皮箱盖上:“没关系。你坐,我走了。”天云急忙问:“你要去哪儿?” 红桃边给天云泡茶边说:“去她该去的地儿。” 天云焦急地走到美美身后:“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美美说:“回学校。” “你不是让我给你安排个代课老师的职位吗?怎么还回学校?”天云急的脸红脖子粗的。美美歪头故意逗他:“谁愿意去那个破学校啊,你别忘了,大学教授的头衔正等我去拿呢。”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呀你?”天云急得团团转。红桃哈哈大笑起来:“死丫头,别使坏了。天云乡长,你别急,她是去学校辞职的。” 天云听了,猛然从背后一把抱住美美:“你吓死我呀你!”红桃“哎呀”了一声,赶紧跑出去了。美美被天云这突然的举动弄懵了,她两手半举着,放不下来了也举不上去。天云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太冒然了后,慌忙撤回了手。 美美低头说:“对不起,为了哄老人,让你多心了。”天云急忙辩解:“不,不是这样。我,我确实喜欢上了你。这些日子,我,我失眠了。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美美忽然转身朝他笑了:“小傻瓜,我可不适合你。如果我无心的话,给你造成误会了的话,我今天郑重其事的向你道歉。”美美朝天云深鞠一躬:“对不起我的父母官,草民向您赔不是了。” 天云急忙拉住美美:“不许你这么嬉皮笑脸的,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这违背了我的誓言。” “什么誓言?我能知道吗?”美美歪头问。 天云脸一红:“我曾经跟你大姐说过,不把养育我长大的这片土地,换个模样就、就不恋爱结婚!”美美啧啧称赞了一阵:“真是有为青年!我算知道有为青年是什么样了。”天云猛拉了美美一把,拽得美美趔趄了一下:“你能不能认真一点?”“认真?你知道我的过去吗?怎么认真?要认真的话我早死了。” “我知道。你大姐曾经因为你一蹶不振,你知道是什么唤醒了她吗?”天云看着美美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真诚的说:“是我用一首贝多芬《致爱丽丝》唤醒了她!也可以说是用爱情唤醒了她。我不信,我的真心就换不回你认真生活的态度。” 美美脸色一沉:“这么说我的一切你都知道。”天云说:“我知道一点。但我不认为那是你的错,你毕竟年轻,又一人只身在外,很容易上坏人的当。” “别把我的智商看得那么低!你也少给我上政治课。他不是坏人,我爱他!” “你……” 天云看着美美大步流星的走了,追出来不知说什么好。 红桃这时候走过来:“我们家这个老小被我大姐给惯坏了。她的话你要反着听。” “什么意思?”天云眨巴着眼看着红桃。红桃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左你就往右想。她说少给她上课,你就多给她上。”天云问:“是这样吗?”红桃笑着说:“没错。她是怕你嫌弃她。还不快追去?”天云一着急,差点被脚下的一节木头绊倒。红桃笑得更凶了。 大海和大山带霜儿和小桃回来了,见红桃笑成这样,问:“咱娘有消息了?” 红桃摇头。“那你笑成这样,亏你笑的出来。”大海问:“饭做好了吗?”红桃才如梦方醒:“哎呀,净给天云白活,忘了做饭了。你们稍等啊,饭马上就好。” 大海牢骚满腹的说:“大哥,你说这女人,无论什么档次的,只要上了年纪就爱唠叨了。”大山望着红杏的坟说:“其实有个人唠叨,那是福分。你以后得知足,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红桃很快把饭菜做好,霜儿和小桃抢着给大山和大海盛饭。霜儿说:“二姨,我吃了饭就去学校,你给山子哥装点饭菜我带上。”红桃说:“等你去他早吃过了。”霜儿说:“留给他下午吃。学校的饭菜没家里的好。爸爸,以后有山子哥和我做伴,我就更有劲头学习了。” 霜儿吃饱了饭要走,大海说:“等等,我送你。”大山抢过自行车:“大海,让我送孩子吧。”大海看见哥哥的眼睛是湿润的,急忙松了手。 霜儿说:“不用。你看,我有手机,要是遇上坏人,我就打电话报警。”大山说:“你不懂。爸爸想享受一回送儿子上学的福。”霜儿懂事的放开车把,大山接过车子让霜儿先坐到后座上,他回头看了眼红杏的坟,感觉心里热乎乎的,对霜儿说:“和你妈妈打个招呼。”霜儿朝妈妈那里摆摆手:“妈妈,爸爸送我上学去……” 如果说大头的出现,让霜儿感到血浓于水的亲情的话。那么,他和大山的感情应该说更亲切一些。儿时的记忆是深刻的,尽管那时候大山是偏心山子的,可他的记忆里,这才是他的爸爸。共同生活的积累,有时候比血缘还要紧密。 大海和红桃看见霜儿将脸贴在大山的背上,感觉好亲切。红桃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大海埋怨着:“你现在时怎么了?怎么这么爱哭。”红桃说:“我还爱唠叨呢。嫌弃的话就走。” 大海说:“你就听见我说不好听的,怎么就没听见的大哥说的话?”“他说什么了?”红桃故意问。大海说:“他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自己觉得呢?”红桃边收拾桌子边问。大海亲了红桃一口:“这还用说啊。”小桃笑的咯咯的:“爸爸没羞,亲妈妈的脸。” 大海追着小桃:“我还没亲你的呢,别跑,老老实实让爸爸亲一下。” 第三部 第十八章 流不尽的泪水 这座建在滨海市郊区的二层小洋楼,可以说设计先进,装修精美,称得上漂亮。美美站在门前,百感交集。这是她曾经精心制造的一道酸辣汤。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当看见海平第一次走进这座小楼,看见她挽着校长的胳膊站在一起时,那红一阵白一阵的脸,那满头满脸的汗就让她给这座小楼定位为酸辣汤了。她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看见他无法面对自己的窘迫样,她感到很安慰。那被他和死神一起亲吻过的身体有种电流通过的快感。 尽管海平向红杏求救过。可一个被仇恨腌制过的心是淘洗不干净的。尽管一向疼爱自己的大姐被自己气病了,尽管二姐像抓贼一样追到这里来。他们谁也没办法把美美还原到过去。她认为自己活着的目的就是报复!只要让他难受,她就高兴。 可当她从电视里看见变成冰人的大姐,被热泪盈眶的大头哥抱着飞升的那一刻,她看见了爱的升华……当大头哥抱着大姐的照片结婚的时候,她相信了世上真有永恒的爱情。 美美用无情报复爱情。用调皮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反思自己……羡慕大姐。当亲眼看见杨洋用极端的方法报复得不到爱情后,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翻版,也看到了这种做法的愚蠢和丑恶。天云的理想和追求让她感到新奇。尽管他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她敬佩他是个有理想办实事的好人。 其实每个人走进误区时,其他人的着急帮忙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关键的是当事者幡然醒悟。美美现在就是这样。她准备清洗自己的心灵,了断自己的过错。帮助被她利用了的校长,找到他真正的幸福后,就离开他。就他现在的地位和财富,找一个理想的伴侣没问题。美美甚至想到了征婚。如果他能理解自己的话,会同意自己离开的。 美美抱着这样美好的想法开了门,脚步轻盈进了院子。看到满院子的花卉竞相开放,她像只蝴蝶似的扑到这朵花上闻闻,再飞到那朵花上嗅嗅。美美忽然有作画的冲动。她开了房门,冲进画室,取出颜料和画笔正要出去,听见一阵呻吟声。 美美的头皮立刻紧了起来。她知道平时校长室不来这里的,他一刻也离不开他的女儿和外孙女。 那是谁在这里?怎么进来的?美美看着关的完好的窗子,顺手抄起个酒瓶子握在手里,一步一步的向那间传出声音的房间靠近。 门锁着,美美轻轻打开房门,扬手将酒瓶砸向坐在地上的人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地上老人手被反绑着,头因为撞门,满头白发已经散乱的像个乱麻。当美美把这乱发拨弄开后。她“妈呀”一声惊叫坐到地上!继而疯狂的解着绑住母亲的绳子,抱起母亲出了房间。 母亲的额头已经碰了个大包,神智更不清楚了。美美极力摇晃着她:“娘!娘你看看我,我是美美,是你的小女儿!” 红杏娘眼睛恍惚的看着她:“回家,杏,我要回家……”美美一把抱住母亲痛苦起来,母亲无论在遭受苦难日子的煎熬时,还是遭受磨难中,想到的都是大姐。美美痛哭着:“娘啊,你怎么在这里……是谁绑了你啊……这个丧尽天良的,我非杀了他不可!” 美美摇晃着母亲:“娘,你说是谁绑架了你?告诉我!我找他们算账去。” “算吧。我正等着你算呢。”美美回头看见是校长站在那里说话,非常惊讶的问:“不会是你绑架了我娘吧?” “这座房子除了你有钥匙,还能有谁进的来?”校长的坦然让美美感到很陌生,过去的慈祥和亲切一扫而光,他的冷笑配着无情的举动让美美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魔鬼。刚才还为他计划美好未来的想法,此刻像个嘲弄人的肥皂泡,啪一声破灭了。 美美冲过来:“你这个老混蛋你都干了些什么?”校长的衣领被美美揪成一团,他没躲也没辩解,老花眼对照美美那明镜一样明亮的眼睛,更感形秽。但他还是不卑不亢的问:“你都干了什么?本来我心如死灰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点燃我?你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点燃了,让他倾其所有,为你在事业上铺好路,为你今后的生活打下基础,甚至不计较你曾经是我女儿家的第三者。当我把一切都安排好时,你却要抛弃我。你说我还能做什么?”校长的话触动了美美的心灵深处,她揪着校长的手松开了,低头轻声说:“对不起……” “你一声对不起就完了?”校长激动的来回走动:“我已经被你点燃,快被你烧成焦炭啦!你一声对不起就想让我原谅你?” 红杏娘终于认出美美,她看见校长朝自己的小女儿哄,举起放手冲过来:“我打你……”校长一拨拉,红杏娘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美美惊呼一声,跑过来抱住母亲,,仰头对校长说:“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你不能对我母亲这样。我的错与她无关。” “ 怎么与她无关?不是她生了你,你能跑到这滨海来祸害我们一家吗?你们这些臭农民,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以为自己年轻漂亮就行了?呸!不是你上赶着找上门来,我连看你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你想耍我?你和你的姐姐一样,充其量只是个农村泼妇!” 美美可以忍受校长对自己的侮辱,可她忍受不了他侮辱自己敬爱的大姐,她像头被激怒的母狮,一头撞向校长。 谁知疯狂的美美被一头秀发遮盖了眼睛,校长躲开了她没看见,她的头径直撞到对面墙上。剧烈的疼痛让美美清醒了,她的头抵在墙上,像是被血黏住了。她知道大姐当年为了自己疯狂的闯到学校闹过,她看见过大姐疯狂的样子。那时她就在楼上和知名画家,还有校长他们谈笑风生。海平像只老鼠似的瑟缩在一边陪着。就在那个时候,学校里所有的保安没能拦住大姐,她以为自己被人害死了,要和校长拼命! 美美从楼上看见大姐的那一刻,她不相信那是她的大姐。当听见她说的话后,知道有人向大姐透漏了自己差点淹死的消息。这人也是想利用大姐,破坏校长的名声。美美及时出现给校长解了围。她看见大姐从看见自己的那一刻起,那根根朝天竖起的头发,如春天刚刚萌芽的倒垂柳丝一般,经风一吹,立刻随风摇摆了几下,垂到肩上,姐俩拥抱的那一刻,美美是想哭的。可是她忍住了,因为她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再流眼泪了,她的眼泪已经为爱情流干了。 可今天她才知道,眼泪是流不干的……此刻,她的泪水和血液一起涌出她的身体,她无声的哭着,在心里喊着:大姐……你来救救我…… 19、要挟 第三部 第十九章 要挟 母爱的伟大是人人皆知的,此时此刻,红杏娘看见美美的头撞出了血,馄饨的神智清醒了,她冲上去和校长厮打起来。可她毕竟年老体衰,加上又饿又渴,很快就昏迷过去。 美美捂着伤口跑过来,看着紧闭双眼的母亲,不知如何是好。校长冷笑一声:“如果你答应马上去办理结婚手续,我立刻将你母亲送进医院。” 美美摇头说:“不,我已经错了一次,以后不会再犯错了。我跟你在一起,纯粹是为了报复海平。请你理解我原谅我,我会补偿我所犯下的罪过的。求你,求你让我送我娘去医院。” 校长的眼睛是冷漠的,他说:“你怎么补偿?你除了有青春有身体你还有什么?”美美此刻被羞辱的无地自容。尽管她和他出双入对,但在身体上她尽量保全自己,她无法忍受一个黑斑满脸人和自己过分亲密。 美美知道求他无用,跑到自己的包前掏出手机想拨打求救120。校长愤怒的冲过来,抢过美美的手机,摔了个粉碎。 美美惊慌的看着散了一地的手机碎片,浑身战抖着,她突然抱住校长的腿:“我答应你答应你,你快救我娘,快救我娘啊……她不能死,不能死啊……我把我爹害死了,不能再害死我娘……” 美美的哭诉让校长莫名其妙,她怎么会害死自己的亲爹呢?但只要她答应自己,救她娘是自己该干的事。只要她嫁给自己,她的老娘也是自己的岳母。 美美被锁在屋里,不允许跟去医院。她神经麻木的坐在床上,忽然想起家里人还为找不到母亲着急呢。尤其是大头哥,他每时每刻都为自己牵连母亲心焦呢。 可没有电话,又出不去,怎么办?美美在屋子里找了阵子东西,没有什么能帮她把门打开。她又想用拳头砸开玻璃,可外面有防盗网,玻璃砸碎了也出不去。只有等校长回来求他了。 美美强迫自己坐下来,当听到开门声时,她看见校长给自己带了吃的来。美美急忙问:“我娘怎么样了?”“死不了。我还等着她参加我们的婚礼呢。过来,我帮你包扎一下。” 美美说:“不用了。好像也死不了。”校长说:“我不能让你死。你死了我的日子怎么熬?” 美美试探着:“我能用一下你的手机吗?”“干什么?”校长机警的问。 “我想跟家里人,还有我大头哥说一声。他们都为我娘的失踪急疯了。” “还真有这么个人?”校长奇怪的问。“难怪他们说我再不抓紧你就属于那个大头了。你说!大头是谁?”美美急忙辩解:“谁和你这么说的?你别信他们的。那是我大姐夫。”“这就对了。你大姐死了,你去做填房。” “你别胡说,也别胡信,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快给我电话用一下。”美美过来夺过手机,急忙摁着号码。 大头听见手机响,接了电话,只听见一声:“大头哥,咱娘……”接着是“砰”的一声。大头急切的喊:“喂……是美美吗?你怎么了?咱娘怎么了?”校长听着里面急切的话语,轻蔑的笑了一下,将手机扣上。 美美本来受伤的头部,经过酒瓶的击打,血流了一地。校长默默的把她拖上床,找出纱布,给她包扎伤口。然后清理地面上的酒瓶碎片和血迹。 等弄干净后,又用剩余的纱布将美美的手脚捆住,然后才放心的离开。 大头再也打不通刚才这个号码。他赶紧打电话问红桃:“美美去了哪里?”红桃说:“去海滨辞职去了。怎么了?”红桃听见大头的声音不对。大头稳定了情绪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她带霜儿去学校了没有。”红桃笑着说:“放心吧。美美辞了职就回来教你儿子。”大头笑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大头边开车往海滨赶边给方局长大电话:“我接到美美一个电话,很奇怪的是她只说了咱娘俩字就不说话了。我听声音好像她被什么击打了一下。方局长,绑匪可能连美美也绑架了,他们在海滨。我正往那里赶。” “海滨?你把那个号码给我发过来,我让那边的公安查一下。”大头发完了信息,两眼紧盯着前方,恨不能将车开得飞起来。 电话号码很快查到了,大头听见是校长的电话号码后,说了声:“知道了。”方局长说:“我也正往海滨赶,那边警方已经开始调查了。请你到了后,先别私自行动,等我行吗?” 大头说:“好吧。” 坐在方局长一边的三娘听见大头极少的话,说了声:“你别跟他费口舌了。”方局长问:“你是说他根本不听我的。”三娘说:“这个人,只要他想办的事,三头牛也拉不住他。我们开快点吧。追不上他也争取尽快赶到海滨。” 美美醒来时手脚动不了,嘴巴干得皮都裂开了。她想喝水,可她努力了好几次她都起不来。她沮丧的躺在那里,眼睛望着天花板,听着外面水龙头上水珠滴答的声音。渴的感觉更厉害了,她用力翻滚下床,可门关着出不去。听着这水滴的声音,对此时的美美来说简直是折磨。她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烟冒出来,她想喊也喊不出声来。她知道大头哥会来救她的,她打通了他的电话。美美幻想此刻大头哥正往自己这里飞奔,就好像看到了生的希望。此时,她感到了生命珍贵,水的宝贵。母亲已经被送进医院,她老人家安全了,自己就安心了。 美美想到母亲安全后,咧嘴笑了笑。干裂的嘴唇疼的她赶紧收敛了笑容。忽然,她听见强烈的开门声,然后她的头被重重开启的房间门撞的眼冒金星。 校长看着躺在地上的美美,一把拽进她的母亲来。美美张大了嘴巴:“你不是,不是把她送到医院了吗?” “我能把她送进去,就能把她接出来。你给我听着,公安局的人找到我了,你赶紧给你那个大头打电话,跟他说电话没电了,你想问一下你娘找到了没有,不许他来海滨,不许他报警。如果我再看见我不想看到的,我零刀子割了你娘!” 美美看见刀子已经架在母亲的脖子上,老人吓得只张着嘴不出声。美美急忙点头。校长解开她的手,把手机给了她。 “用你迷人的声音。”校长扔给美美一瓶矿泉水。美美急忙喝了几口,看着刀尖已经对准了母亲的喉咙。再甘美的水也咽不下去了。美美无法用甜美的声音,但也不敢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她极力回避母亲的惨状,用很假的声音说:“大,大头哥吗?刚才手机没电了。咹,我就想问一下,问一下咱娘找到了没有。” 大头停下车:“你没事吗?”美美咧嘴说:“没事。你在哪里?”大头说:“在去海滨的路上。” “你到海滨来干什么?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去了。你赶紧回去,回去找我娘去。” 听美美这么说,大头松了口气:“好。我这就回。你别着急啊,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还打这个电话吗?”校长冲她点头。美美只好说:“就打这个。” 方局长接到大头电话,调转车头。三娘问:“怎么了?” 方局长说:“姨妈,你说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是不是大脑缺氧啊?”三娘笑了一下:“大头办了荒唐事了?”方局长说:“人家手机没电了,话没说完整,他就以为人家出事了。你说这一折腾,连人家海滨公安也会笑话我们的。” 第三部 第二十章 兽性的折磨 事态严重了,校长不得不考虑自己这样做的后果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什么路,想返回已经很难了。如果真实情况被公之于众,他的颜面何在,女儿女婿还怎么出门?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挽回美美的心。但这好像也不大可能了。校长看着美美头上被鲜血染红的纱布,再看看红杏娘惊慌失措的眼神。他犹豫着站起来:“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你说怪谁?”美美毫不犹豫的说:“怪我。” 校长急忙问:“你真这么认为?”美美说:“不怪我怪谁?我爱上海平老师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利用你来报复他?我想和你结婚是想让他难受一辈子。可我被我大姐和大头哥的爱情感动了。我大姐让我明白了,爱一个人要怎么去爱……大头哥,大头哥让我明白了,做一个人应该,应该怎么去做。”美美头昏脑胀的说着。 校长说:“你大姐不是死了吗?” 美美继续说:“死人有时候,比活人还有生气。她不但可以教育人,还可以结婚呐。”美美看着校长,苦笑了一下:“你没听说过吧?这就是我们农民的爱情。感人的故事往往就发生在穷山僻壤,发生在农民的身上。” 校长讽刺的笑声变的尖利起来:“你们一家人都是疯子!你大姐是,你更是!”美美猛然站起来:“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许侮辱我大姐。” “不想让人侮辱那你们做点自重的事啊!是你主动投怀送抱到我这里的,你把我死了这么多年的心弄得火烧火燎的了,你又想反悔?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把你留校了,我也面临退休了,没用了就想一脚踢开我?”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美美想辩解。 “那你是什么人?做给我看啊!我这里忙前忙后想和你结婚,你倒好,跑回家和你姐夫结婚去了。你这算什么?耍我呀?” 美美说:“你别听他们造谣。对了,是谁跟你说我和大头哥结婚的?”校长转了下眼睛:“听你娘说的,这不假了吧?”美美难过的说:“我娘病了,说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你怎么可以信她的哪?不信你再问问她,是我的三个姐姐一块结婚的,大头哥是和我大姐的照片结的。你再这样问问提示着问问她啊。” “嘿嘿,你们家新鲜事可真多。演电视剧呢。死人也能结婚,和照片结婚?你们骗死人去吧!我要是让你这农民的女儿给骗了的话,连我自己也怀疑我的智商有问题了!你以为我把你的工作安排好了极,万事大吉了?你要是按我的意思办,怎么都好商量。你母亲就是我母亲,我会好好善待她,将来养她老也没问题。如果你要再给我耍花招,我会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们娘俩都得给我从这个世界上给我消失!” 校长说完了这话,轻轻从口袋里扯出个绳子,对红杏娘说:“你出来。”红杏娘听话的出去。“你坐到这把椅子上。”美美爬出房间,看见母亲听话的坐到饭厅里的木椅上。校长说:“把手倒背起来,”美美大喊:“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娘!你放开她,放了她我这就跟你去结婚,这就走!” 校长笑着说:“你的话我还敢信吗?你是想出去报警吧。”美美说:“不,不会的。只要你别难为我娘,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校长笑了笑:“那我可要证实一下了。” 美美看见他把母亲绑在椅子上后,过来抓起她的胳膊拖着自己进了房间。美美很快明白他要怎么证实什么了。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让他把自己剥光了放到床上。 可是他忙活了半天没成功,一肚子怨气的校长轮圆了胳膊打着美美耳光:“你给我把眼睛睁开,睁开,看着我,亲我……”美美按他说的做了,可他还是不行。校长懊恼的滚下床,嚎啕大哭起来…… 苦累了的校长,站起来,痛恨的看着美美那美的晃眼的躯体,一把一把的拧起来。美美疼的浑身战抖,但她没吭声,咬牙忍着。 发泄够了的校长精疲力竭站起来,无可奈何的看着美美。美美浑身疼的火辣辣的。她额头上的汗水侵进伤口,疼得她转动了下头。 校长给她把衣服穿上,还把扣子给她系上,美美以为他良心发现了,刚要说点什么,可她的手脚很快又被绑上了,扣结实的勒进了肌肉。美美挣了挣,感觉皮肤好像被勒破了。 美美无助的目光看着天花板,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校长也无声的做完了这一切,走到梳妆台前,仔细的梳理着没剩几根的头发,仔细照了照镜子,才迈着慢条斯理的步子走出去。 美美听见脚步声远了,听见开门锁门声后,喘了口气,用力翻下床,翘起头用牙齿咬着门把手开门。一次不成功,她就歇歇再来一次。牙床出血了,她没觉着疼,她终于将门拧开了,她先用牙齿,用额头一点一点的将门弄开,她像只秋天落地的豆虫一样,一纵一纵的往前挪着身体。 就门口这步距离,她挪了好长时间。终于能看见母亲了,美美喊:“娘……”美美没听见娘答应,更没看见弄动弹。她靠近沙发后,头搭在沙发沿上,借助下巴的力量,一点点站起来。她像袋鼠一样跳到母亲身边,用头拱着母亲。美美看见母亲睁开了眼睛,朝她笑了笑。美美的眼泪也奔流而下,娘俩的额头贴在一起。红杏娘看着美美哭,想用手给她擦一下,可手绑着,抽不出来。母亲努力了几次后,就精疲力竭的低下了头。 美美含泪说:“娘,别动,我给你解开绳子。”美美发现扣子系在椅子里面靠近母亲身体的地方,她根本不能把头伸进去用牙齿给母亲解开。美美跳到窗前,用尽力气喊:“救命……” 本来就沙哑的喉咙很快出不了声了,外面还是初春的早晨,阳光明媚,花香带露,蝶飞蜂鸣,窗外一切还是那么美好。 可窗内已经变成了地狱。兽性的摧残让这个美丽的女子苦不堪言。她知道这里的玻璃隔音很好,是双层的。她知道住到这里的都是有钱人,出入有车,很少有人不行。美美绝望的将头抵在玻璃上,在心里祈求大姐快来救救娘! 第三部 第二十一章 爱的提示 回到家的大头和方局长他们一碰面。大头马上说:“还是不对……”方局长说:“是你不对了。我说你着急也不是这个急法,怎么把什么事都往绑架上想?” 三娘说:“可以理解。但不可以不理智。今天你要是去见到人家校长,质问人家你把美美怎么着了?人家说,很好啊,你来干什么?你怎么回答?” 大头没理三娘的茬,继续和天云说:“美美她自己是有手机的,为什么用校长的?而且我明明听见一声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 三娘说:“那是你脑子里的声音。我有过这种感觉,遇上疑难案件,想破脑袋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 大头甩了下手:“不对……” 三娘说:“别不对了,我给你们带来了好消息。杨洋能说话后,马上跟我说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大头紧张的问:“是谁杀害了我母亲?”“长毛带人干的。” “果然是他!”大头拳头攥的嘎巴响。三娘说:“别激动,还有呢,杨洋身上穿的衣服和汽油都是他提供的。是他骗杨洋说,那衣服隔热,烧不到自己。但他后面有谁指使杨洋就不清楚。不过她听见过那个人的声音,很特别,是个公鸭桑。她说再听见这个人的声音的话,她能分辨出来。”三娘把录音带给了方局长:“这是杨洋的证词录音,长毛是个很重要的人,要重点保护,别让他们灭了口。” 方局长急忙站起来:“放心吧姨妈,我已经把他一个转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走,我们一起审去。” 三娘回身对大头说:“你好好睡一觉吧。我想绑架红杏娘的案子也很快就有眉目了。” 大头情绪非常低落,他洗了个热水澡,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他想用酒精麻醉自己,他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当他带着酒意扑通一下仰倒在席梦思床上时,好像听见一声尖叫。吓得他翻身开了灯。 床上什么也没有。此时此刻,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大脑回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夜晚罢了。当时他也是带着醉意,也是这么抹黑倒到床上,那声尖叫是他压到红杏受伤的手了。他开灯看见她的那一刻,蒙了……他有过很多女人,但他没为任何一个女人热血沸腾过。看见那个热气腾腾的,如在牛奶里浸泡过的酮体时,他可以用热血沸腾来形容自己了。当时的他完全没有理智,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酣畅淋漓的爱是怎么回事。 大头闭上眼睛,回味着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今生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感觉了,他希望梦中再让他回到那一刻,让他好好爱一爱那个美丽的女人……大头祈祷着:“红杏,来吧,来陪我……” 黑暗中,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流下了两行热泪。 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果然梦到了红杏。可是她没有如他所愿和他梦中重温旧梦,却引他到了一个花园。花园里百花齐放,鸟语花香。大头正欣赏着这里奇特的建筑,忽然听见一声呼救,好像是美美在喊:“姐,救救我……” 大头看见红杏飞起来了,他想抓住她。可她很快就飞到比房子还高的地方,站在云里朝他喊:“快去救美美,快去……” 大头一激灵醒过来,头上冒出了一头冷汗。他开灯看了下表,发现是凌晨两点。他情绪烦躁的来回走动着,心想,不会是红杏提醒自己什么吧? 大头找出美美用的手机号码,打不通。他调出了校长的手机号,犹豫了一下打过去,电话通了,校长接了电话。 “喂……那位?”大头急忙说:“啊你好,我是刘美的大姐夫,想问一下刘美没什么事吧?” 大头的话说的很小心。红桃说美美是去辞职的,也就是说她和他要分手了。有人说老年人的爱情比年轻人更强烈,那是他们抓住生命最后时刻,开出灿烂花朵的夕阳红。所以,要比年轻人更真挚,更热烈。如果美美要离开他,他肯定会难过的。 可是大头听到了一阵很不寻常的笑声:“唔,是大姐夫啊……那个什么,美美她很好,我们正打算照婚纱照呐。”大头吃了一惊:“你们要结婚?”校长听见大头急切的问话,笑得更开朗了:“是啊!等我们把日子定下来后,就通知你们。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吆。” 大头说:“那好吧。”他挂断电话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美美明明是要和过去一刀两断的,怎么又变卦了呢?她这几个姐妹在她大姐出事后,都有了很大改变。美美的改变是最大的。她怎么又变回去了呢?不行,即便她变回去了,我也要知道是不是她情愿回去的,别是受到了什么要挟。我不能让红杏最心疼妹妹受到一点伤害。 大头简单洗漱一下,立刻驱车赶往海滨。 第三部 第二十二章 苦果难咽 绝望的美美回头看见母亲依然耷拉着脑袋。她知道如果不及时将母亲送进医院,后果不堪设想。美美跳动着,四处寻找弄断绳子的东西。可屋子里分明经过严密搜查的,一点可以有韧的东西也找不到,连厨房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白费了美美这么多力气,也没把绑自己的绳子弄开。美美跳到母亲身旁,看见她睁开眼睛朝自己笑了笑,嘴里轻轻说:“渴……我渴……” 美美跳到水龙头上,用牙齿咬开水龙头。然后用嘴含了水再跳到母亲身边喂给母亲。往返几次后,美美发现母亲清醒了不少。她笑着跳着,一口一口将水喂到母亲嘴里。母亲笑着喝着女儿喂给自己的水,像个孩子似的欢心。 “好啊,乌鸦都知道反哺,何况是人啊。” 美美看见校长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急忙朝他鞠躬:“校长,我求您把我母亲放开。您绑我就行了,她一个有病的老人,就是跑出去了,也没人相信她的话。再说,我根本不打算和您计较。这都是我种下的苦果,我自作自受。” “你不打算跟我计较我可要跟你计较。知道我接到谁的电话了吗?你大姐夫!他见不到你着急了,想你啦……要过来看你呐。” “不,我不用他看。求你把我娘放了吧,你看她多可怜。”“她可怜我就不可怜吗?我们可都是老年人,都没几天活头了。” 校长过来揪起美美胸前的衣服:“多美的艺术品啊……可惜我没有这个艳福。我还算个男人嘛!”美美被他用力一推,手脚绑着的她没有半点平衡能力,身子像根木桩似的直直倒下,头重重撞到桌子腿上,鲜血很快涌出,把地面都染红了。 红杏娘看见倒在面前的美美,疯狂的大喊大叫起来……校长愤怒的就势向她的头部用力捣了一下,肘尖正中老人太阳穴。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头一耷拉,没了气息。 校长看见地上越来越多的鲜血,被愤怒烧昏的大脑忽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他试了下老太太,已经没了气息。他看见昏迷不醒的美美,以为她也死了。吓得两手蒙上了眼睛,不敢看她们母女俩了。 害怕是不解决问题的。校长忽然意识到得赶快处理现场。他冲到院子里,看了眼自己很得意的花园,脸上显出一种阴冷的笑:“你飞不走了,我把你种在我这花园里,让你永远陪着我……” 老头费劲地挖好了一个坑,累的大汗淋漓。他顾不上擦一把汗,就将美美拖出来,年老体衰的校长将美美推进坑里后。累得趴在土堆上喘息起来,一阵阵花香扑进他拼命扩张着的鼻翼,校长抬手摘了几个花,撕碎了撒在美美身上:“美丽的姑娘,和花融为一体吧。”然后,站起来,一锨一锨的将土撒到美美身上。 突然,有人按门铃。紧接着就用力拍打。校长急忙扔了铁锨,跑到门口查看动静。他没看见人,正轻轻自言自语:“谁呀,走了?” 墙头上扑通一声跳下个人来。校长吓得扑通坐到地上。 来人正是大头,他用机警的目光盯着他:“美美哪?”就这一声,校长就知道他是谁了,但他不依不饶的喊叫起来:“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大头没理他,径直朝房间里创。校长死命拉住他:“你要再往里闯我报警了!”就这么个干瘪老头怎么拉的住大头这个壮汉。他像个老鹰拖小鸡一样,毫不费力就连校长一起拖进了房间。 看见绑在椅子上的红杏娘,大头“啊”了一声,跑过来三两下将绳子解开,但老人身子一歪,大头急忙抱住她,试了下鼻息,浑身颤抖起来。他抱着老人回身看见校长正往外跑,他照他后背飞起一脚,老头像只被扔出去的鸡仔,翻了几个跟头,栽倒他刚挖好的坑前。 大头放下老人追过来,看见土埋半截的美美,又大叫了一声,赶忙用手将美美身上的土挖开,抱起她,大头感到她的身体还是热的,他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 ,然后又拨打了110。 警车和救护车几乎同一时间到达,大头来不及解释情况,只指着校长说:“他是凶手!”就急忙和医生将美美和红杏娘送到医院。 医生没给红杏娘实施抢救。大头求他们:“救救看,也许还能行。”医生说:“没这个必要了,老人已经走了。”大头看着被送进太平间的红杏娘,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有个医生喊他:“哎,你过来!”大头来不及擦眼泪,忙跑到急救室。医生说:“我们发现病人颅内出血,需要你过来签个字,病人需要手术。” 大头看了眼放在眼前的笔和纸,用力闭了下眼睛。医生说:“你能不能做主啊?这个必须是她直系亲属签字。”大头毫不犹豫的签下字,送美美进了手术室。他焦急的徘徊了一阵,这才想起给红桃他们打电话。 他虽然把话说的很婉转,大头还是听见了红桃尖利的哭声。最后,大头告诉方局长:“老人找到了,不过已经去世了。请你想滨海的公安了解一下情况吧。” 牧风接到大头电话后,他一屁股坐到椅子里。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红粉现在正怀着身孕,反应很强烈,身体也极度虚弱,她怎么接受得了这个打击。 牧风庆幸红粉现在休假在上海,如果她在这里的话,事情是瞒不住的。但如果不让她知道,将来她会不会怪自己? 牧风经过深思熟虑后,给红粉打了个电话。 红粉正在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婆婆不满的冲她喊:“红粉,接电话!” 老牧急忙说:“你没看她正吐着嘛。”婆婆不满的说:“都说乡下人结实,我看着这话也不一定。我怀牧风时可没这个好条件。全家老老少少围着她一个人转,你儿子还不放心,一天一个电话,好像我虐待他媳妇似的。” 老牧把老婆推进他们的房间,过来给红粉递了条毛巾:“风儿找你。”接着小声说:“别和你妈置气,她就那么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红粉笑笑:“我知道。” 红粉拿起电话,那端牧风早等急了:“又吐了是吧?早知道怀孕这么受罪,我就不让你怀了。” 红粉笑了:“瞎说什么?有事啊?”牧风迟疑了一下:“没事,就是担心你。”红粉压低声音说:“要不我回我家吧,我想吃我娘做的饭了。”牧风听见这话,鼻子一酸,将话筒捂了起来。这边红粉听不见声音了,急忙问:“怎么了?你不愿意我就不回去呗,干嘛不说话了?” 牧风妈这时候冲过来:“嫌我做饭不好吃是吧?想回娘家让你娘伺候你?行啊!婚都在你娘家结了,孩子也在你娘家生算啦!” 牧风从电话里听着母亲的话,急得只跺脚:“妈……红粉你把电话给妈。”红粉把电话给了婆婆,就回自己房间将门关上了。 牧风问:“妈,红粉在跟前吗?”“你这个窝囊废!怕老婆的我见过,没见你这么个怕法的!” 老牧跑过来:“我说你能不能通情达理一点,咱这个媳妇是百里挑一的好媳妇,人家反孕想吃亲娘做的饭这不过份啊!” 牧风急忙说:“不,不能让她回去。”牧风妈心里高兴,但嘴上却说:“怎么心疼你丈母娘啊,人家的娘是娘。人家……” 牧风大喊起来:“妈你听我说!”妈妈气急了:“你敢这么喊我?”老牧接过电话:“你说,我听着。”牧风压低了声音:“红桃家又出事了。她娘已经去世了。” “啊!”老牧的表情让牧风妈也跟着紧张起来。牧风着急的说:“我这就去他们家,你们千万帮我把这个事瞒住。让我妈 多担待红粉,她多可怜,刚没了姐姐,这又没了娘……”牧风哭泣起来,老牧急忙说:“你快去。红粉你别担心,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第三部 第二十三章 事与愿违 世上最难熬的时间莫过于等在手术室门前了。那一分一秒都是在和死神抢夺亲人的生命。大头两手握在一起,搓着,捏着,祈祷着:“没事、没事、美美一定没事……” 大海、红桃他们坐上火车后,就给大头打电话,知道美美正做手术后,红桃倒在大海怀里痛不欲生。邻座的人好奇的看着这夫妻俩,大海轻轻拍着红桃的后背:“没事,美美会没事的。红桃,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要学学大姐,要坚强懂吗?” 红桃哭着在大海怀里点头。大海说:“好红桃,在我怀里睡会儿,好好睡会儿。等到了海滨,好有个强壮的身体面对一切。” 此刻大海已经知道岳母已经去世。他不知道红桃看见冰凉的母亲后会不会晕倒,他在极力劝她吃东西,劝她好好休息。 大头单独给他打手机说明了这边发生的一切后后,连他这个大男人都差点没缓过劲来。大海不知道红桃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但他确信肯定很糟。他尽量温存着她,让她吃东西,提前给她的身体注入能量。 大海越来越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他现在更珍惜他和红桃的爱情。今天他更体会到大山哥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句话的含义。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失而复得的爱人就在他怀里,她还是那么依赖他,他知足了。 大海现在知足于红桃原谅了他;知足于红杏和他一起搞起的陶瓷厂已经盈利;知足于大哥小山子回来后,亲生母亲也有了笑容。这一切好日子刚刚开头,灾难又一次降临这个家。爱人能不能挺过这一关?红桃看上去很要强,其实她的心理很脆弱,她没红杏有韧劲。如果大姐现在还在的话,红桃也许还能好一些,可是现在…… 大海紧紧搂着红桃,两颗跳动的心贴在一起,让红桃感到很温暖,很安全,她很快睡着了…… 凌晨四点多种,红桃大海先到了。大头领他们到美美的病房前观看。大海紧紧握着红桃的手,但还是感觉到红桃的手冰凉。躺在病床上的美美和当年的大姐一样,一头秀发没了,头上缠着纱布,一根管子插在纱布里,有血往外渗。而美美的胳膊一边输着液,一边输着血……一双眼睛紧紧闭着,长睫毛盖过眼帘,经灯光一照,映在惨白的脸上,像月光下两道篱笆墙投下的影子一样,在她的脸上画了两道弧线。 。红桃隔着门轻轻叫着:“美美……美美……”见她没反应。就大声喊起来:“美美你给我答应一声啊!你别不理我……你快答应一声啊……” 医生出来呵斥:“干什么?这里是重症病房,需要安静。病人家属赶快出去,出去……” 大头和大海将红桃架出医院,红桃已经泣不成声:“大海啊……美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得后悔死啊……我从小就对她不好,老骂她是丧门星。大姐越护她我就越骂。大海,我不该让她一个人来这里,我该陪她来的……大姐啊大姐,你肯定怨我,你肯定在怨我心不细,想的不周全。美美,我的妹妹啊……” 牧风在老远就你听见了红桃的哭声,他冲过来,拉起坐在地上的红桃:“二姐,你一定要坚强。咱娘没了,这个家可就指望你啦!” 红桃突然停止了哭声,满眼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擦了下眼睛,着牧风看了一阵子,忽然转回头看着大头,又看看大海。他们都把眼光避开了。红桃转回来看着牧风:“你说什么?”牧风看见大海朝他摆手,纳闷的问:“二姐还不知道?” 红桃一把抓住大海:“你给他使眼色干什么?咱娘怎么了?快说!” 大头把红桃揪着大海衣襟的手掰开,双手握住红桃的手,紧紧握着:“红桃,你听好。美美现在生死难料,我们有很多事要做。咱娘是不在了,但……”大头的但字刚出口,就觉得握住红桃的手凉的像块冰,人却软了…… 大海早有准备,急忙从后面抱住她。 牧风说:“二姐还不知道啊?”大头说:“还没敢说。”牧风自责起来:“我太冒失了!”大海哭泣着:“早晚得说。这一昏也是早晚的事。”大海掐着红桃的人中,见她睁开了眼睛,就说:“桃,坚强些。我们去看看咱娘。” 红桃自从知道母亲去世后,就没再哭,也没再掉眼泪。大海他们找医生问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医生说:“可能她一时很难接受这一事实。大脑暂时停止工作。就好比我们把门窗都关严了,拒绝外面的噪音一样。” 大头让大海带红桃到旅馆去休息,他和牧风处理岳母的后事。 宾馆的房间里,红桃依然静静的躺着。大海就让她躺在自己怀里,也不敢和她说话。就这么躺了半天,牧风来的时候给他们带了点吃的。大海说:“别让她吃,我刚把她晃睡了。”牧风说:“那你吃点。”大海摇头。牧风叹口气:“二姐现在这样。你说红粉又怀孕了,吐的走路都打漂。这老人得回家下葬啊,怎么办?” “我带我娘回家。我带我娘找我爹去……”红桃从大海怀里挣脱出来:“美美这个小妖精,要了我爹的命,到了把我娘的命也害了……她这个害人精,她这个丧门星!我恨她!恨她!我恨你们葛家为什么把她给换回来!” 红桃的声音由小变大,人也从躺着到坐起来。披头散发的样子很可怕。大海说:“你别这样,不怪美美。”牧风急忙摇手不让他说。果然大海的话激怒了红桃,他用头撞着大海的胸膛:“怪她、怪她、就怪她……” 大海急忙说:“好好好,怪她,全怪她。我们吃点东西,好带咱娘回家好吗?” 红桃问:“我娘吃了吗?先给我娘吃了我再吃。”牧风哄她说:“咱娘吃了,大头哥在那里守着她。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吃点。” 红桃笑了:“看看你们这些女婿,多好,多孝顺。我娘他一辈子馋儿子,盼儿子。你看她这些女婿,哪个不都和她的亲儿子似的?娘啊,你该知足了,娘啊……红桃带你回家……” 红桃脚刚占地,人就咕咚一声头朝下倒地。大海和牧风以为她已经恢复了神智,岂料极度的悲痛耗尽了她的体能,稍微一动就又让她再度昏过去…… 大海自责的抱起红桃,看见她额头上撞出了个包,心疼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牧风说:“租个车吧,赶紧把老人和二姐送回家。我和大头哥留在这里照看美美。大头哥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大头这时候走进来:“不用,我不困。你们俩都回去。安顿老人的事就靠你们了。这里我一个人留下。车已经租好了,是个中巴。啊,大家千万别让红粉知道这些事,你看红桃,如果是红粉的话,孩子就保不住了。牧风你做得对。回家好好嘱咐一下家里人,尤其是孩子,把口径统一起来。我想红粉肯定有感应,她还会打电话回家的。”大头说完,拍了下牧风的肩头。“你们走吧。记住,一切按家乡最高规格,费用我出。” 大海:“不,大家都是一样的女婿,平均摊。”大头再拍拍他的肩头:“兄弟,就给哥一个赎罪的机会吧。我、我进这个家是想尽孝的,谁会想到……” 牧风急忙说:“好,就听大哥的。过去我们都听大姐的,现在听大哥的吧。”大头拥抱;了牧风和大海,转身就走了。 第三部 第二十四章 父子之约 方局长到医院来看美美,见她仍然昏迷着,就拉大头出来……方局长给了大头一根烟:“我们估计的没错。”“什么?”大头把打火机摇灭:“你是说这事也于我有联系?”方局长急忙说:“你别激动,从校长的口供中可以这么断定。他接到过一个匿名电话,说美美正准备和你结婚。再加上美美陪你那段时间没开手机,他就更怀疑了。他为了证明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还录了音。你听一下,看看熟不?”方局长听见一个沙哑的嗓音:“你这老头,再不抓紧你那小娘们就和她的大款姐夫结婚了。”“什么?你说什么?”校长的声音。沙哑嗓子笑:“老驴想吃嫩草得看紧了,想拴住小的,就得抓住老的。你把丈母娘伺候好了,她闺女还不乖乖的跟你过日子。快回去看看吧,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方局长问:“怎么样?听出这声音是谁了吗?”大头摇摇头:“我对这声音不熟悉。”方局长说:“那好,我今天就回去,让杨洋听一下。你还有什么事吗?”大头轻摇了下头。方局长握紧他的手:“放心,我们一定会还老人一个公道的。你在这边也不要掉以轻心。看来这帮家伙把刘家人的底细也全摸透了,保护好自己和刘美,有进展我会打电话告诉你的。” 大头坐在美美的病床前,看着这个睡美人一样的姑娘,想着自己与她们家的渊源。在自己家最困难的时候,是红杏娘收留自己,帮母亲度过了难关。从此他们天各一方,没再联系。母亲被姥爷打出家门后,就改了父姓。他们一家三口都醒燕。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许他们能早一天连上这断了这么多年的亲情。也许误会少一点。可上天捉弄人啊!自己人折磨自己人,到了,搭上一个红杏已经让我坐卧不安。这帮家伙还想出这损招,残害自己的亲人。大头牙关咬得紧紧的,心想:不抱此仇誓不为人! 大头用指头死死捏着烟头,根本没觉得烫。有双小手用力扒着他的手:“爸爸,放开!” 大头看见是霜儿后,忽然抱住他,无声的痛哭起来。 霜儿被父亲的热泪弄湿了小小的胸膛。他没动,两手紧紧环绕的爸爸的脖子,小小的胸膛里,猛烈跳动着的心脏,让那个哭泣的大头感到羞愧。他把儿子推出怀抱,用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看着霜儿:“你恨爸爸吗?”霜儿摇头。“那你瞧不起爸爸吗?”霜儿还摇头。“可是爸爸是个罪魁祸首啊,害了你妈妈,害了你姥姥……” 霜儿给爸爸擦着眼泪:“坏人不是爸爸。妈妈早就说过,爸爸是好人。我妈和姥姥也不是您害得,她们和你一样,都是恨坏人的好人。” 大头再次抱住儿子:“霜儿啊,爸爸怎么办?你小姨现在还昏迷不醒,坏蛋还逍遥法外……”霜儿说:“爸爸,我就是来替你回去的。小姨的情况和我妈住院时情况差不多。我来护理她。你回去,回去帮警察尽快把害我们全家的坏蛋抓住,给我姥姥报仇!” 霜儿的眼神让大头感到陌生,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仇恨,。他明白孩子恨这些坏蛋夺走了亲人的生命。他理解爸爸苦闷的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坏人全部抓住。 大头问:“你一个小孩,能行吗?”霜儿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护理妈妈的时候,还够不着水龙头呐。” 大头脸贴着儿子的脸,他能说什么?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遭受那么重大的打击时,自己一无所知。现在,还连累她们遭受如此重大的打击。她们给自己养育了这么好一个儿子,自己欠他们的,这辈子是无法偿还了…… 霜儿坚决的说:“爸爸,你走吧。我向你保证护理好小姨。你也向我保证,早一天抓住坏蛋!” 爷俩在美美的病床前拉勾作保。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蹙进门口。霜儿警觉的扬起脸。大头也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来人。 此人目光呆滞,面容惨白。他的目光从进门就落在美美一直垂着的眼帘上,再也没挪地方。 霜儿拦住他:“站住,你干什么?” 来人吓了一跳,好像这才看见他们父子。大头也问:“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没有。我是来赎罪的。请不要赶我走,是我害了刘美,是我害她成这样的。” 霜儿不明白他的话,而大头已经清楚这个人是谁了。但他不想让他留在这里:“既然你知道是你害了她,那还不离她远点。” “不,我再也不离开她了。”海平坐到美美窗前,一双白皙的手抓起美美毫无知觉的手放到嘴唇上用力亲吻:“我的女神,醒过来吧……” 海平的热泪滴到美美的手上,大头看见美美的睫毛翘了一下。海平的亲吻越来越重,美美的睫毛翘动的频率也多起来,大头冲进医生办公室:“快!美美她有反应了。” 医生过来时,美美已经启动开了那封闭已久的眼帘,里面的目光像刚驱散了浓雾的霞光,那光随着眼帘的开启,正一点一点的散布开来。海平把头探过来,那霞光突然万道光芒齐射!美美那美丽的眼睛大睁开来,眼球里满是惊喜和慌乱。医生急忙拉开海平到一边,美美的目光跟着他,嘴角动着,手也想举起来。但很快她的胳膊垂了下来,眼睛又重新合上。霜儿急忙喊:“小姨,你别睡,你还没看见我呐!” 医生说:“看来她已经脱离危险了。下一步就是看回复的怎么样了。你是她是你人?”医生问海平。海平支吾了一阵,没给医生确切的回答。医生说:“看来她对你有种特殊的感情。如果你有时间,尽量在这里陪病人,多给他讲一些你们过去的事,刺激她回复记忆。只要她再清醒过来,就可以给她进食了。你们可以给她炖点鸽子汤鲫鱼汤什么的,对伤口的愈合有帮助。” 大头握了下海平的手:“我是刘美的大姐夫。这是我儿子霜儿。”海平听了他的介绍,看了眼这相貌酷似的父子,表情很特殊的握着大头的手:“我知道你,知道你们。”霜儿却不高兴的说:“我小姨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又睡了。你是谁?她干嘛只看你不看我?” 海平自我介绍:“我叫海平,是你小姨的老师……啊,等你小姨醒了,你问她。”大头欢喜的说:“看来我现在可以放心的走了。兄弟,刘美就交给你了。” 霜儿跟父亲说:“别忘了我们俩的约定!”大头临出门向霜儿保证:“忘不了。” 第二十五章爱的呼唤 25、爱的呼唤 美美的情况并没有像医生预料的那样好。她那突然的清醒后,一直没再睁开眼睛。霜儿以为她和妈妈似的,醒过来就好了。可他不知道美美是严重的脑震荡,而且颅内还出了血。这对大脑伤害是很大的。连医生也不敢保证病人能恢复成什么样。 海平天天跟美美说他们过去的事,后来他干脆唱起了歌。《澎湖湾》这首歌霜儿是听过的,但他现在不想听,他拉开海平:“你别唱了,我小姨她听不见。” 可是,一个音符从美美口里轻轻吐出来:“晚……风……晚风……” “刘美!”海平突然冲过来,抱住美美就哭起来。霜儿被这个人的举动吓着了,他退出病房,给爸爸打电话。大头把海平还美美的关系告诉了霜儿,病让他给他们俩腾出空间。 霜儿很不情愿的回到病房门口,看见海平正哭泣着亲吻小姨,霜儿赶忙躲开了。 含泪的亲吻,让美美脸上多了痒酥酥的感觉。她动了动头,海平扶住她的脑袋:“别动。美美,知道我是谁吗?”美美用力闭了下眼睛。海平继续问:“头疼吗?”美美又闭了闭眼。海平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再给你唱歌听就不疼了。”美美还闭了下眼睛。海平把他们野外写生时,美美演唱过的《澎湖湾》唱了一遍又一遍。霜儿给美美炖了鸽子汤端来时,他还在唱。霜儿说:“该给我小姨喝点汤了。” 海平见霜儿要给美美喂,他就躲开了。可美美的眼睛跟着他,不吃霜儿给她的汤。海平只好过来喂她,美美乖乖的张口喝。霜儿不高兴了,转身走了。海平想追出来卡看孩子,衣襟却被美美拉住了。海平高兴的问:“你不想让我走?”美美点头。海平急忙说:“别动脑袋,闭一下眼睛就好。”美美就闭了下眼睛。海平高兴的拿起调羹,一勺一勺的喂着美美。眼泪却止不住的流。美美竟然抬手要给他擦眼泪。海平慌忙说:“你别动。我不哭了,不哭了,乖,好好喝。” 霜儿现在成了小伙夫,他每天上市场不是买鸽子就是买鲫鱼。炖好了送到医院,看着海平喂给小姨吃。可小姨就是不理他。霜儿过来喊她,她想没听见一样。霜儿伤心的说:“我小姨怎么不理我呀?”海平解释说:“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记忆要一点一点的恢复。我想她还没恢复到有你的记忆。” 霜儿不满的说:“小姨就认得的你了。要不你走,让我多陪陪小姨,也许她就能记得我了。”海平被霜儿推出病房,美美焦急的看着,忽然翘起了头。海平急忙冲过来抱住美美的脑袋:“别动。慢慢放……” 海平将美美安顿好,回身斥责霜儿:“你小姨是很严重的脑震荡,她现在的大脑像散了的豆腐花一样,不能动的。”霜儿哭了:“可我小姨不认得我了……”海平急忙哄他:“总有一天她会认识你的。这需要时间,不可能一下子就好了。” 霜儿哭泣着:“你骗我。我自己去问医生去。”霜儿出去了。海平坐到美美的床前,轻轻抚摸着她的手:“美美,你快点清醒过来。恢复所有的记忆,哪怕用我的生命换回你的健康来。刘美啊……我把你给毁了……”海平的哭泣让刘美和心疼,她把手搭到海平的身上,磨砂起来…… 霜儿回来了,他看见小姨的眼球转了一下,赶忙冲过来:“小姨,你想起我妈来没有?我妈是你姐姐。你想起来了吗?我二姨叫红桃,三姨叫红粉,你叫美美,是我这几个姨中最漂亮的,也是我妈最疼爱的。你想起来了吗?” 医生看着霜儿耐心的给刘美讲家里的事,高兴的说:“这孩子,可真懂事。就这样跟她说过去的事,对她很有帮助。你们别着急,这种病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过两天再做做高压氧看看,也许会恢复的快点。” 霜儿着急的说:“哪还过两天干什么,现在就做呗。”医生小声说:“现在你小姨还不能动,就连大声说话对她的大脑都有影响。你要保持安静懂吗?” 海平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跑出去。过了不长时间,他抱着一个画册跑进来:“霜儿,今天你休息,我陪你小姨。你先回租的房子里休息去吧。” 霜儿看着海平手中的画册,问:“你找到什么宝贝了吗?”海平额头上冒着汗:“成败在此一举了。” 医院的灯光很柔和,海平趴在美美的枕头前,将mp3的耳机塞进美美的耳朵,随之将画册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那个顶着花环的少女如含苞待放的花朵,那带有乡土气息的穿着,陪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一双手拽着两条小辫,甜蜜的笑着……海平说:“这是山间的野妹子……” 海平翻开了第二页:一个穿着三十年代学生服的女生,表情严肃的举着标语,好像在示威游行。海平说:“这是勇敢的女生。再看下一张……你要看仔细了,这可是你最喜欢的一张。” 海平说到这里,轻轻翻开第三页:一张少女的裸体跃然纸上。海平看见美美的眼睛里有光彩放出来,而且越来越强……海平说:“这幅画叫海的女儿。你看,上面的蓝天还有这湛蓝的大海,都被海的女儿迷住了,天不再有云彩,海不再有波浪,都那么静静的观赏上天的杰作……” 海平发现刘美的眼睛再不断扩大,瞳孔里反射着画册中的少女。海平突然听见美美呼吸急促,而且还惊慌的大喊:“海平……救救我……救救我啊……” 海平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抱紧美美,配合着她:“美美,别害怕,我来了,我来救你了……别怕,别怕……”海平知道这幅画面上的海让美美想起了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他感觉美美在自己怀里战抖着,牙齿咬得咯咯的…… 海平的眼泪缓缓流下,如果那个夜晚,自己能这么紧的拥抱住她,哪有现在的悲剧。岳父走了,他交代完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过后,就心肌梗塞——死了。他的女儿把这一切都怨到海平身上。她卖掉了校长所有的财产,带女儿出国了。现在海平真是自由了,自由到连个安神之处也没有,他继续租着海边阁楼,他想这里,是他和美美一切的开始点。他想等她好一点,再和她从这里开始,无论她是好是坏,都会带她来这里看海。 海平怀中的刘美平静下来了,她仰头看着海平,忽然一把推开他:“滚!流氓,骗子!滚出去!” 海平看见刘美愤怒的目光,忽然高兴的泪光盈盈:“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是个流氓,是个骗子,骗了你的感情,骗了你的纯真。美美,你打我,用力打我。”海平过来拿起美美的手,用力朝他脸上抽。 美美忽然哭了,头摇得想拨浪鼓似的:“不,不……”海平急忙问:“为什么不?我该打吗?我该死啊!” 美美还是说“不……” 此时过来给刘美试体温的医生忽然说:“哎呀!刘美能说这么完整的话了。这可是个奇迹。快,快继续跟她说话。”医生在一旁观察着,刘美不出声了。海平当时只顾让美美打自己,忘了她这是清醒后,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医生给美美夹好了体温计,拉海平出来:“你还要把过去最让刘美记忆深刻的事找出来,,引导她自己回忆。这样,她的脑细胞就主动活动起来,这对恢复很有帮助。看看明天如果天气好的话,你完全可以带她到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了。” 海平问:“我能带她走的远点吗?”医生想了想:“也可以。必须有医生陪伴。” 霜儿从旅馆里回来的时候不见了美美,他吓了一跳,惊慌的跑到医生办公室::“我小姨不见了!”医生笑笑:“别慌小伙子,她是去治病去了。”霜儿说:“治病不在医院,上哪儿去治去。”医生笑的更耐人寻味了:“小伙子,你还小。我们医生治得了人身体上的病,却治不了人精神上的病。你小姨啊,表面的病已经好了,要治心病恐怕要靠你那个叔叔了。” 霜儿不解的看着这个女大夫。这个四十多岁的女医师抚摸了下霜儿的头:“小伙子,回去休息去吧。这些日子可把你累坏了,别说是外甥了,就是亲儿子也没这么伺候妈妈的。唉!都说现在的孩子难教育,你看人家这孩子怎么教育的你说。”女医师在和她的同事探讨教育孩子的问题。霜儿赶紧走出来,他不愿意听见别人夸他。他坐在小姨的病房里想心事。他想那个海平叔叔和小姨的关系,又想爸爸此刻找到那个坏蛋了没有…… 就在霜儿胡思乱想的时候,美美被海平背上了海边阁楼。 美美一看见里面这些摆设,眼泪立刻流下来。她从海平的背上下来,缓缓走到狭小的窗口,看着外面的海面,还有海滩上的行人,她回想起了他们俩在这里偷看同班同学时的兴奋。 海平扶她走到画架旁,试着把画笔递给她。刘美看了眼海平,接过画笔,看着前面的大海,一下一下的将画布填满了蓝色。 海平看她累了,想扶她躺下休息一下。美美将衣扣解开,摆出了那个最美的姿势。 海平激动的点着头,在美美自己画出的海岸线上,一笔一笔的勾勒着…… 画面上,海鸥在叫,亲人在呼唤。刘美的意识彻底清醒了,她又摆出了当年那个迷倒众生的姿势。海平哭了,泪水冲淡了颜料,他干脆就用着沾有泪水的颜料一气呵成了一副完整的画。他给画起名——呼唤。 第二十六章 寂静的五指山 26、寂静的五指山 事情的突变让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刘家这几个女儿已经再也经受不起这接连失去亲人的痛苦打击了。红粉有身孕,家里人没敢让她知道。美美失忆,家里发生的一切,暂时还伤不到她。此刻只有红桃经受着生不如死的煎熬。她接受不了接连失去大姐和母亲这个现实,常常以为自己是再在做梦,盼着一觉醒来,生活还和过去一样。 可她没有做梦,她看见天空中有太阳,大地上有阳光。太阳下万物正茁壮的生长,绿油油的庄稼像上了油漆一样。五指山上的槐花开了又落了,满山满地像刚下了一场雪,风一刮,干透的花瓣哗啦啦响着,随风起舞……寂静的五指山成了它们的天下。因为除了它们能发出点声音,整座山寂静的如同一座坟墓一样。 大海和大山忙厂里的事,霜儿去伺候美美了。小桃和山子上学。家里就红桃一个人。她走路都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声太单调,说话又怕别人误会她精神出了问题。大海已经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了。为了让他放心,她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悲痛和怨恨。她恨美美,恨她把灾难带进了这个家。父亲因为她死了;母亲又受她连累搭上了性命。她不是这个家的灾星是什么?红桃也恨大头。恨她抢走了大姐的心,恨他招惹了是非还连累到她们家人。 就是这些恨,让红桃不想见任何人。大海曾经想让自己娘过来陪陪红桃。可她不领情。婆婆来跟她说了没几句话,她就嫌烦了。婆家娘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娘,看见婆婆更想亲娘。大海想让她到厂里上班,怕她一人在家会憋出病来。可耐不住寂寞的红桃竟然不想去。她说家里没人守着不行,万一有坏人来给这个家放把火,她们姐妹几个连个窝也没有了。 可她现在守这个窝干什么?美美已经不记事了。就是记事红桃也不想让她回这个家。不过自己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拿不准。按她的意思就将她开除刘家了。可她知道大姐不会让她这么做的。她一再给这个小妖精争理,说她是这个家受害最大的。就连她那迷惑人的哑嗓子,大姐都说是她离开母亲后哭哑的。红桃当时不信,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她能分辨的出什么?可婆婆来看她时证明说,美美刚来她家时就是不吃奶,光哭。这么说这个小丫头片子从小就激灵,激灵到让人恐怖。她怎么知道被换到别人家里去了?可聪明人更容易办糊涂事。你看她糊涂到什么程度,害人害己啊! 第二十七章 红桃说给姐姐的话 27、红桃说给姐姐的话 红桃在家里没事就翻弄出这些事在心里掂量,掂量来掂量去,觉得大家都没错。母亲盼子心切有什么错?父亲不该就那么莽撞的死去。大头揭发坏人有什么错?为什么搭上他母亲的命还不算,还牵连上我们家的人?这个社会还有公理吗?人还有良心吗?良心是什么?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吗?比如大海当年给自己的赔偿款。就是这笔赔偿款让自己和大姐有了分歧。她那么无情的将自己赶出家门。难道是我 做错了?明明是大海错在先,他用钱来买个心安不应该吗? 红桃忽然听到大姐说:别得理不饶人。人非圣贤,谁能无过。 红桃一激灵,慌忙跑出屋门。看见得还是满眼白雪般的纷飞的槐花……大姐和她的两个老师的坟上都落得厚厚的。 红桃走过来,坐到大姐的墓碑前,看着她那含笑的照片问:“我就不信你没恨过。我知道你恨过咱娘,恨她没有保守方老师和成老师的秘密。你还恨过五奶奶,恨她把美美给换到她闺女家。我还知道你恨过大山哥,因为我知道了你回门那天为什么从他家里跑了。” 红桃说到这里,好像看见大姐害羞了,赶紧说:“你别不好意思。要是我,我也会生气的。你说大山哥怎么那样啊,什么都跟他娘说。要我,我就不跟他过了。幸亏大海不这样。你呀,为了我们几个,你看都忍了些什么呀!” 红桃回想着大姐丢了时,全家人哭喊着寻找她时的情景。她不知道,当时的红杏就在这五指山上,正挑选着结束自己生命的树呢。 红桃叹口气:“其实大姐,你是恨过了,爱过了才知道珍惜这一切的是吧?比如那个大头,我不信你没恨过他。我看他现在恨不得要把心掏出来煮给我们吃的那个样,就知道他亏欠你多少。你知道吗?他不让我开发这个山了。你看这山上没了我那石碾子的咕噜声,多寂寞啊!”红桃似乎听见大姐说:谢谢你给了我们安静。 红桃站起来,看着满山的槐树,回身对大姐说:“姐,花谢了,香味也没几天了。你说这个大头建个什么槐花香老年公寓啊!这人不知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啊。对了,槐花本身就没有颜色。” 红桃由花展开了联想。槐花不红却特别香甜;栀子花也没颜色,那香味却浓烈的无与伦比。这怎么回事?难道这植物也是上天的安排?就像大姐说的人无完人一样,花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比如这桃花虽红却不香…… 红桃想起自己的名字马上忌讳起想这些事了。她回到屋子里,看着墙上的结婚照,端详着她们姐妹几个的照片。大姐应该是最漂亮的。她有一张标准的瓜子形美人脸,五官也秀气。自己应该属于健康美的那种,皮肤好,眼睛大。但却少了几分妩媚。红桃很知道自己的缺陷。而红粉是属于气质美的那种。一双丹凤眼蕴含着智慧和风情,永远的齐耳短发她也不嫌腻得慌。 再看看这几个女婿。红桃最满意大海的长相,国字形的脸上,五官均匀,挺拔的鼻梁倔强的嘴唇都透着股男子汉的气势。牧风是戴眼镜的,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最难看的就是大头哥了。红桃笑得嗤嗤的,自言自语:“真不知道大姐当时怎么会迷上他。头那么大,眼睛那么小。还和女人似的长那么长的睫毛。不过,照片上看不怎么样,他的真人倒是比他这照片有风度。 红桃发现家里没有美美的照片。哎呀,这是不是是个不祥的预兆啊。怎么家里谁的照片都有,单单没了她的。对了,家里挂的都是结婚照,她是没份的。难道我可怜的小妹妹就不能有婚姻吗?天云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本来人家是要去看她的,不知为什么被大头哥给拦住了。 寂寞的红桃正胡思乱想,难道美美没有康复的可能了?大头哥不想耽误天云?按说自己是最应该去伺候美美的,可大海和大头都不让。她知道他们怕自己身体顶不住,但他们是不是也不放心自己去啊。他们宁愿让霜儿一个孩子家去伺候美美,这说明什么?难道他们看出来自己恨美美? 第二十八章梦中相聚 28、梦中相聚 红桃看着姐妹三个的结婚照后面那个空,这是母亲给美美留下的。她多么希望看着这个刘家的小女儿穿上婚纱,挽着自己的爱人,照下这幸福的婚纱照。 美美还能有这一天吗? 唉!不想了,人的命天注定。就像大姐,连她自己也不会想到,在她离开这个世界后,她最爱的人才愿意与她结为夫妻。 红粉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可怜的红粉,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看见。真难预料她知道这一切时会怎么样。千万别再和大姐去世时那样,见谁都想拼命。 唉!拼就拼吧,只要能让她发泄发泄。这个小三虽然话不多,但心事重。其实,母亲出了这样的事,自己也有责任。当时自己如果别嫌烦,在家看好她,她怎么会被人骗走,怎么会丢了性命…… 红桃越想越远,越想越多,后悔的心情使她更无精打采起来,她干脆回到里屋,吃了片安定药,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想让自己睡过去,别再胡思乱想了。 寂静的五指山上除了鸟的鸣叫,再也没什么打扰红桃的了。她很快进入梦乡…… 睡梦里,美美欢笑着跑回家向母亲炫耀她大哥哥给她找到的鸟蛋。红桃一把抢过蛋来,用力摔倒地上:“让你显摆。” 美美哭着撕打着红桃,红杏跑过来一把推开红桃:“有你主要当姐姐的吗?专门欺负小妹妹。”“她不是我妹妹!她是个害人精。”“你是你是害人精……”美美挣脱了大姐,朝红桃碰过来:“你个大坏蛋,我跟你拼了!”美美一头向自己撞来,红桃躲闪不及,被美美撞了个四仰八叉。 大姐看见她这个样,笑得直不起腰了。气急的红桃跳起来就追美美,美美吓得围着大姐转,红桃被她转晕了,气得一把推倒大姐。眼看红杏也仰面倒下,红桃忽然想起大姐的病,想拉住她来不及了,她眼看着大姐在地上滚来滚去,她急得满头大汗,跳脚大哭起来…… 红桃哭醒后发现自己把自己捂出了一身汗。不过她还很留恋梦中的情景,哪怕是打架也好。回味过去,红桃不由伤感起来,那种热热闹闹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家里就她一个人,连喘气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什么时候姐妹们再团聚在一起?什么时候再有那打打闹闹的一幕? 红桃伤感的让她再次流下眼泪,她在心里默默的呼唤着妹妹们……回来吧,你们赶快回家来吧,家里太冷清了…… 红桃知道姐妹们的团聚只有在梦中了,她含泪躺下,想让自己赶快入睡,继续做那姐妹们相聚在一起的梦…… 29、记忆也在挑食 第二十九章 记忆也在挑食 29、记忆也在挑食 霜儿看见小姨回来时高兴的迎上去,发现小姨并不理自己。他委屈的转到美美眼前:“小姨,你去哪里了?”美美看了他一眼:“这小孩是谁呀?”海平和霜儿都吃了一惊。霜儿生气的转身就走。海平安顿美美躺下:“今天太累了,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霜儿。”美美拉住他:“他是你什么人?是你儿子吗?你不会为了他又不要我了吧?” 海平急忙安慰美美:“不会。霜儿是你大姐的孩子呀。你好好想想,这些日子都是他在陪护你,你怎么会不记得他呢?” 美美摇头:“我谁也不要,就要你。你别走,不许走……”美美在撒娇。海平只好先哄她。 等美美睡着了后,海平才追到霜儿住的地方。孩子已经走了,海平追到火车站发现霜儿正在排队检票。海平拉住霜儿,霜儿生气的甩开他:“别拉我!” 海平喘着粗气:“你怎么和一个病人置气啊。你小姨神智还没完全恢复,可能对你的那些记忆还没恢复过来,你怎么能和她一般见识?” “那她怎么就认得你?她心里就有你是吗?那我在这里还有什么用?”霜儿伤心的看着海平。 海平难过的说:“孩子你不知道,你小姨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我,所以,她最先恢复对我的记忆,可能、可能是因为她恨我。”“恨你?你怎么我小姨了?你说!”霜儿瞪起眼睛质问海平。海平只好说:“你别走,帮你小姨恢复了记忆,你问她不就都知道了吗?” 霜儿哭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一个没了母亲的孩子。他是把小姨当亲妈来陪护的,他怎么受得了亲妈不认儿子的伤害。 海平这一劝,霜儿觉得自己太小气了,怎么和小姨计较起来了。她为了能和自己在一起,都舍弃这里的工作,回自己那个破学校来。如果不是那个校长的话,小姨现在已经是自己的老师了。 霜儿抹了下眼泪,低头往回走。海平追上来要帮他拿包。霜儿说:“不用。”海平问:“你吃饭了没有?”霜儿还是说:“不用你管。” 海平笑了,他笑这个孩子的倔强,又笑这个孩子的懂事。尽管他生气了,但自己一说他就明白过来了。看来这孩子不是生他小姨的气,他是生自己的气。准确的说,他在吃自己的醋。 海平笑着给霜儿买了几个包子。霜儿虽然饿得肚子咕咕叫,但就是不接。回到医院,看见美美还睡着,霜儿就坐到床头柜上写起作业来。海平悄悄离开,想让霜儿把包子趁热吃了。美美这时候醒了,她睁眼看着霜儿,满眼的疑惑。霜儿抵不住包子香气的诱惑,斜眼看了眼袋子里的包子,刚要伸手拿。 “别动,放下。”美美按住了包子。霜儿看见小姨顽皮的看着自己,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呐,就欢喜的说:“小姨,包子是给你吃的。来,你吃。” 美美一把抓过包子,歪头看着霜儿:“谁家的小屁孩,怎么学会偷东西了?”霜儿笑的更厉害了:“小姨,你可真能装。快给我,我都饿死了。” 霜儿过来抢的时候,美美连连给了他几巴掌。躲在门口的海平赶紧过来拉扯霜儿。霜儿这回不认为小姨是跟自己开玩笑了,他真哭了,哭的很伤心。海平只好带他去见医生。霜儿听了医生的话,才不难过了。他问:“我小姨能完全恢复记忆吗?她不会就认得的叔叔一个人吧?”医生告诉他:“不会,她现在的大脑就像一些爱挑食的人吃东西,挑拣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吃一样。你小姨现在也是选择最喜欢的那部分记忆先恢复,然后才能慢慢一点点的完全恢复。你要是受了委屈别难过,因为你小姨是个病人。” 霜儿斜了眼海平,小声嘟囔:“还说我小姨恨你,骗人。”回头又问医生:“我能带我小姨回家了吗?”医生说:“还不行,她还需要药物的配合治疗。不过我们会诊的时候再商量一下,也许带她回家,回到她熟悉的地方,看见她熟悉的环境和人,这对帮助恢复记忆很有帮助。” 第三十章 长不大的美美 30、长不大的美美 霜儿笑了,他满怀信心的回到病房,看见美美正吃从自己这里夺去的包子,看见他回来,急忙把包子藏起来。随后跟过来的医生笑着说:“看见没,她的记忆是些碎片。现在的她可能把你当成小时候抢她东西吃的小伙伴了。所以她的行动也像个孩子的举动。” 医生过来逗美美:“给阿姨吃一口好吗?”美美果然给她咬一口。医生夸她:“真乖。为什么不给他吃啊?”医生指着霜儿问。 美美歪头瞅着霜儿:“大海哥老抢我的东西吃。我不给。”霜儿这才明白,小姨把他当成小时候的二姨夫了。 医生笑着说:“不要紧,恢复期间就是这样。海平老师,你带她去你们熟悉的地方时,她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 海平激动的说:“过去做了什么她还做什么。”医生点头说:“这就是了。我们的治疗方案是,让她跟随记忆回到过去,让她在记忆里走一遍,就像让她重新活一遍,然后再让她走出记忆,我们一起帮她接受现实。” “什么意思?”海平不解的问。 医生为难的说:“有的病人恢复过去的记忆后,就不愿意走出来了。就想现在的美美,为什么她就只记得你,就是这样的现象,她不积极恢复其他记忆,她宁愿只有这些。所以,我们积极帮助她完全恢复记忆后,让她接受现实,正视她不愿意正视的东西。当然这是后话。别急,咱们一步一步的来。我看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可以了。那个霜儿就让他回家吧,别耽误了孩子学习。” 海平说:“我想他在这里会帮助美美恢复以前的记忆。”医生说:“你没看出来刘美在排斥他。也就是说她排斥过去的一切。这样反而对病人不好。你看她刚才的举动,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千万别让回去的太远。如果回到儿时的记忆力拔不出来了,那就完了,她会变成孩子似的,要是出得来还好,如果出不来呢?” 海平听出了一身汗,他走出办公室时,看见霜儿在门口。他不知道怎么和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说。霜儿先开口了:“叔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第三部第三十一章 大头的心意 31、 大头的心意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红桃正暗自悲伤着,寂静的五指山上传来隆隆的机器声。红桃紧张的跑出来,看见是一辆挖掘机开进了山。大头从车里下来,朝红桃摇着手:“二妹,赶快炒几个菜,我和大海要喝几杯!” 红桃用手挡着阳光:“你说什么?”大头冲到她跟前:“霜儿说他小姨已经开始恢复记忆了。还有,最重要的是,那个祸害人的罪魁祸首就要落网了!”“什么?你是说那个给校长报信 人吗?” 大头说:“那个小喽啰早抓住了。你知道吗?一直藏在后面的那条大鱼,也快落网了。方局长他们正抓他呐。” 红桃高兴的说:“也就是说,我们家以后安全了?”大头笑了笑:“没事了。真是想不到啊。就那个破煤矿,里面竟然藏了那么多阴谋。现在这个阴谋就要被揭穿了,那些冤死的矿工就要得到应有的补偿,他们的家人以后的生活也有保障了。红桃,你说我们该不该庆贺一下?” 红桃激动的热泪盈眶:“该,当然应该了。我去炒菜。哎呀,家里什么也没有,我去赶集买菜去。”大头拉住她:“知道家里没有,你看看那是什么。” 红桃看见霜儿一手提一兜子菜正往山下走“霜儿!你回来了。”霜儿高兴的扬起手中的菜:“二姨,我回来了。”红桃高兴的迎上去抱住他的头亲起来。霜儿被美美零落的心被二姨妈这一亲,就像一冷一热的对流一样,霜儿眼泪忍不住了。红桃看见孩子哭,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 大头拉开他们:“今天有这两条好消息,大家都别哭。接下来的工作都交给你了红桃。霜儿你给你二姨打下手。我给大海和天云打电话。今天这酒喝得一举两得,我们五指山的老年公寓也该动工了,你看都拖了这么长时间。” 红桃和霜儿去了厨房忙活,大头边打电话边走到红杏坟前,看着她的照片和天云说着什么。红桃明白大头的意思,他不只是给天云打电话,他更是说给大姐听的。这个人,看上去粗,其实粗中有细。看来,五指山很快就热闹起来了。唉!美美,红粉,你们再回家的时候,还认识自己的家吗? 家对每一个人都很重要,即便这个人有与众不同的经历和智慧。 此刻,三娘正在回家的路上。她表面上沉静,大脑里翻江倒海。往事如烟,从眼前滚滚走过……她特别需要回自己那个小院子清理一下这纷乱的情绪。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训练场上,年轻的三娘不服气的和教练打赌:“我三天之内一定赢你!” 这个被队员成为魔鬼教练的康健,人像他的名字一样,健康的体魄,过硬的武功,使他盛气凌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各市选拔的骨干到他手里都成了不禁打的豆腐渣,别说男队员了,就连女队员他也不另眼看。除非她们自己甘愿承认男女有别,求他手下留情。 三娘是唯一一个没向他认输的女队员。尽管她的身体已经到处是伤,在教练场上,被他像摔蛤蟆似的一次次摔倒,可她咬牙一次次再爬起来,朝他冲去。 晚上,队员们劝她:“别玩命了。就那个康健,别说你一个女人了,就是我们全队的人一起上,也打不过他。” 另一个女队员说:“别把身体累坏了,我们毕竟是女人。”三娘听不得这样的话。她不愿意和她们争执,跑出去冲在雨里,在训练上上冒雨练习,发泄着内心的郁闷。 这时候,她听见附近玉米地理好像有人呼救,她想都没想冲齐腰深的玉米地。果然看见一个男人正向一个女子施暴。三娘冲过来朝那人太阳穴飞起一脚。可这人好像早有准备,脑袋一歪,躲过了三娘的脚,顺势一把抓住她的脚脖,用力一拧。三娘疼的叫了一声,翻了个身,用另一支脚踢开了坏人,跳起来反扑。受害女人飞快逃离现场。 三娘看着这个脸上带着面具的男人,满腔怒火找到了发泄点,她做了个假动作,迈开步子做飞脚,在对方躲她的时候,就势抱住对方的腰,用练就的摔跤技术将对方摔倒在地,并跳起来大喊一声骑到他身上,向腰间掏手铐时,才想起她在集训,身上没带那玩意。 就在她迟疑这一刻,被她骑在胯下的男人用力将她翻倒,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三娘看着这招数眼熟,但没敢多想,立刻也用这个招数跳起身,做好了防范准备。 对方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康健这辈子没想到还有被女人骑在胯下的时候。好了,你赢了我。合格了。这一项考核满分。” 第三部第三十二章 祸根 祸根 三娘看着这个摘掉面具的男人,竟然是教练。不解的想问。教练没等她问就说:“这是必须的考试。看看队员遇见紧急情况时的反应及处理能力。你比某些男队员都勇敢,佩服佩服。” 三娘看着教练像江湖上的人一样冲自己抱起拳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个女的……”“我的助手。你没看见她跑得比兔子还快嘛。如果是一般女子,碰上我这样的色狼,哪还跑得动啊!哈哈……” 三娘心疼的看着被他们弄倒的这片玉米地,“你可真会挑地方,你简直不吃人粮食。”“你骂人?”大娘站起来:“我没骂人,我们老家人见谁糟蹋庄稼都这么说。” “看来你跟庄稼停有感情的。”教练蔑视的看着三娘。三娘毫不示弱的迎着教练的目光:“让你种上一年的地你就知道爱惜庄稼了。你知道这一棵一棵的玉米是怎么长大的吗?”“行了行了,到底是女人,唠唠叨叨的。”“不讲理。”但娘说着蹲下身栽扶着玉米棵子。教练说:“别弄了,这是我们队里的,不让你赔偿。”教练见三娘还是忙活,一把拉起她:“走,跟我回去换件衣服,你还要继续接受考验。” 三娘信以为真。马上起立敬礼:“是!” 黑暗中,三娘没看见教练一掠而过的笑容,他前头跑,三娘后面跟着。他们各自跑到更衣室,换上干净衣服。 教练看着三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喊:“稍息,在我面前跑三百圈。” 三娘看了看更衣室门前的空地,别说三百圈,三万圈也不成问题呀。她跑着,心里数着,等数道二百圈时,喝酒驱寒的教练忽然大笑起来:“行了行了,你体内的寒气已经出来了。停下吧。” 三娘这才知道他根本不是考自己,他是怕自己受寒感冒才让她跑出汗来的。三娘看了眼这个不通情理的教练,他手里的酒瓶差不多被他喝去了一半:“你倒挺舒服的,喝口酒就解决了,让我跑着三百圈。” 教练见她不服气,扬扬手中的酒瓶:“你让用这个办法你行吗?”三娘哼了一声,夺过教练的酒,仰头一滴不剩的全给他喝光了。教练看得目瞪口呆,三娘抹了下嘴:“还有吗,刚够润嘴唇的。”教练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拍着手:“好!好!好!有对手了,比那些男队员过瘾。酒有的是,你敢跟我拼酒吗?”“有什么不敢的,拿来就是。” 三娘回忆起往事,知道就是这次逞能,为她日后埋下了祸根。 三个月的集训很快结束了,三娘是女队员中唯一成绩全优的。要归队了,不舍之情在三娘心里产生。说实话,这几个月的魔鬼式训练,让她们女队员脱了好几层皮。先是白嫩的脸蛋经不住长时间的暴晒,紧接着是训练中摔破皮,磨破皮的现象成了家常便饭。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哭过。她们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家。 大家已经收拾东西,做好回家的准备了。但最后一项一百公里的越野长跑让她们叫苦不迭,骂康教练是魔鬼,临走也不放过你。 当大家集合完毕后,康教练的话让这几个姑娘几乎当着他的面就欢呼起来。康教练说:“这次长跑,大家可以参加也可以不参加,属于自由活动。”他说完这话,自己先跑起来。男队员跟了一段后,也有人掉队。跟在教练后面的人越来越少。 教练跑的越来越快,当他回头看见只有三娘一个人跟在他身后跑时,停下来了。三娘问:“怎么停下了?”教练看着她晒成黑姑娘的脸:“走,非洲姑娘。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三娘见他继续跑,自己也紧跟着。可当跑到一个靠路边的狗肉馆时,他跑进里面去了。三娘以为他是去讨水喝,就在外面等他。 教练在出来时,上身只剩下一件红背心,手里啃着骨头朝她摆手:“进来呀。傻样吧你。”三娘问:“你这教练都作弊,他们那些人还坚持跑下来呀?” 康教练用油乎乎的手拍了三娘一下:“就你傻。”三娘不明白怎么回事,被康教练拉进房间时,她高兴了。一桌子好吃的摆在那里,让这个体能消耗极大的姑娘立刻有了食欲。她顾不上洗手就要拿筷子。教练打了她一下:“姑娘家,这么不讲卫生?去,洗手去。” 三娘洗完了手,过来冲他甩了下手上的水珠:“这可以了吧,别把好肉都吃了。”教练还是不让她吃。三娘急了:“干嘛不让吃?还等人吗?” 教练嘿嘿笑着,他自己停下了咀嚼,将倒满酒的杯子推到三娘面前:“说实话,今天这长跑就是为你准备的。”三娘不解的问:“给我开小灶?临了加上个长跑合格?” “合格不合格不是吹的。你把我打倒过,能把我再喝倒的话,我就佩服你!”三娘这才明白,自己那天一句吹牛的话让他当真了。不过牛既然已经吹了,那就不能打退堂鼓了。她挽了挽袖子:“说吧,怎么喝?” 教练二话没说,端起酒杯一仰脖喝干了。三娘咧了下嘴,只好照样干了。他们喝着吃着,倒下的不是教练,是三娘。 酒喝到一定程度是没有记忆的,就是被人扔水塘里也不知道。三娘醒来后,感觉天旋地转的,一动都头晕的要裂开似的。她哎呀了一声,感觉有只热手搭到自己身上。这一下比任何醒酒汤都灵,她扑棱一下跳起来…… 极度的窘迫让她不得不又干紧钻进了被窝。她竟然是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这怎么回事?她抬头看着站在跟前的教练。康教练笑咪咪的说:“你吐了个昏天黑地,衣服我给你洗了,还不干呢。” 三娘这个羞啊,看来自己醉了后,是他帮自己脱下了衣服。天哪,这……三娘把被子拉上来就再也不想露头了。她不想露不要紧,被子被无情的掀开,她像朵毫无遮拦的野玫瑰,虽然浑身是刺,但也毫无办法的展览在人前。 三娘恼了,光脚给了教练一个扫堂腿。教练还是顺手抓住她的脚脖,但没用力一拧,而是将三娘一掀,她人就仰身躺到床上。她伸手抢被教练掀开的被子时,被子的另一头被教练抓住了。本来破旧的小薄被子,被他两人一扯两扯,被子被扯成两半。小半截的被子被三娘当成围裙将自己身体围住,然后跳起来拉开架势,做出格斗的姿势。 此时,她突然感到身体的异样感觉。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教练一个饿虎扑食将她扑倒,气急了三娘使出了所有妇女急了时都会用的招数——抓、挠! 当一张喷着烟草味的嘴堵上她乱喊乱叫的嘴时,她感觉头一晕,接下来是洪水猛兽般的侵犯,让她残存的那点理智,像堵在闸门上的一把沙子,很快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没了踪影…… 事后,她不敢睁眼。那刚才还如猛虎的利爪般撕裂她身体的手,现在温柔的,如春风拂面般抚摸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完全化成了水,没了骨头,没了皮肉,就那么在他那双带有魔力的手的引导下,变成涓涓细流…… 归队后,三娘请了半个月的假。但班总是要上的,但大家再也看不到那个大大咧咧的三娘了。她好像变成了个乡下害羞的小姑娘,和谁说话都不抬头。别人跟她开玩笑她就脸红,连和她一个办公室的方小伟她也不主动说话。只要有任务她就抢着去。 可越不想见人就越有人找。听见有人找,三娘不得不出了办公室,看见是康教练后,脸腾一下红了,她转身要回时,后腰被他的大手掐住,她感觉自己身体一飘就被他塞到了怀里。 说他风驰电掣也不够形容当时的速度,本来想挣扎的三娘只好老老实实蜷缩在他的怀中。不知跑了多少路,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当他把车拐进小路,将她夹在腋下,像对付一个猎物一样将她扔到一片高粱地里时,她竟然一点也没反抗,她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事了,她已经有经验了。 当一片高粱被他们滚成了床铺时,他说:“我终于找到了。”“什么?”三娘不解的问。康教练嘻嘻一笑:“找到我发邪火的原因了。跟我走吧。我不能没有你。” “去哪儿?”“东北。那是我的老家。”“什么?”三娘吃惊的说:“我们的工作怎么办?”“要不我来,我是临时工,干不干无所谓。”“什么?”三娘吃惊的样子让康教练受不了:“你没想到吧?” 三娘确实没想到,把她和队员差点整死的人竟然是个不在编的临时工。康教练继续说:“你要舍不得,就找人调动一下,到哪里你也还是警花一朵。” “什么?”就三娘的这接连的几个什么,让康教练受了刺激:“你瞧不起临时工啊?告诉你,我这一身好武艺,比你们那个带警衔的都强。你走不走?” 三娘犹豫着:“我还有工作呢。”“我还有老婆孩子呐!”“什么?”三娘的惊讶不亚于看见了外星人。 “那不算,是家里给找的,我不喜欢。”康教练的话完全惹恼了三娘,她轮圆了胳膊给了他个大嘴巴:“你混蛋!” 第三部第三十三章 往事不堪回首 往事不堪回首 三娘回忆起往事,还心有余悸。她在还不懂什么是情爱,什么是性爱的时候,这一切就像羽翼未丰的雏燕突然遭遇暴风骤雨一样,她被打的晕头转向。她想找个人商量一下,家里就一个姐姐和自己相依为命。姐姐听了这事,急哭了,她说:“女人的身子最重要。你说你都被他那个了,不嫁他嫁谁?谁还要你?” 三娘说:“可他有老婆。”“什么?”姐姐急的团团转:“这个挨千刀的,他是个畜生!你说你,当初不让你考这个警校,你就不听。跟些老爷们在一起,能有好果子吃?” 姐姐的抱怨让三娘明白了一个道理,离男人远点。虽然现在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但离他远点,一辈子不嫁人不就完了。 三娘回来后,只闷头工作。而且每天都出警。而且最近这段时间,案子也特别多,接连出了几起非常奇特的强奸案,都点名让三娘来破。受害者说是强暴她们的人这样让她们说的。三娘明白了,她再听到有人找的电话后,坦然出去见他了。她没主意小伟跟在她身后。当这个康教练再次向三娘动手时,三娘将一副锃亮的手铐将他俩铐在一起。 康教练的左手冲三娘面门打来,三娘听见一股风声,仰身躲过。两人由于铐在一起,很快就同时倒地。眼看康教练的另一支手摸起了一块砖头,及时赶到的小伟一脚给他踢飞了。 一个曾经被她崇拜过的人,一个被她朦朦胧胧爱过的男人,就这样被她和小伟送进了监狱。可梦靥没停,她病倒了。姐姐看她苗头不对,带她回了乡下找老中医把脉。姐姐担心的事被证实了。 那年月,未婚先孕那是比任何事都大的。怎么办?姐姐让她找个对象赶快嫁人。三娘答应下后,回来就去了医院。没有结婚证,没有单位证明,医院不给做。三娘就跑步,跳高,所有强烈的运动都用上了,可没用。她死的心都有,直到小伟问她:“我能做孩子的父亲吗?” 这话说的三娘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小伟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眼下你有难处。等你过了这一关,我再离开你。”三娘知道他说的这一关是什么,眼看肚子在长,孩子在动,他却没有爹。 用感激这个词好像不恰当,但三娘还能说什么。他们闪电般结婚,三娘闪电般鼓起了肚子。大家取消小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把全局单身都盯着的警花先摘了。 三娘发现小伟那段时间经常笑,就问:“你笑什么?”他说:“你不知道,他和你一起走在大街上,引来那么多路人羡慕的眼光时,我就感到特别幸福。这日子像吃了蜜糖似的。” 三娘问:“你就不觉得委屈?”小伟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我就怕你委屈。”三娘感动的说:“等我……”她是想说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后,好好的 爱你,再给你生一个儿子…… 就是这句憋了很长时间的话,在她刚要说出来时,一到寒光奔她腹部而来。要在平时她抬脚就能拿匕首踢飞了,可现在她的肚子大的让她行动迟缓,肿胀的脚也不那么听使唤。她知道自己完了,来不及躲闪也来不及踢飞,她当时闭上了眼睛…… 可刀没扎进她的身体,但她却听到了“噗”的一声,还感觉挽着自己的小伟身子趔趄了一下。 小伟给她挡了这一刀。刀插在他的后背上,很深。三娘送他去医院后,她也早产,孩子降生时,小伟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当她知道凶手就是那个越狱的康教练后,她几次想掐死那个孩子。来伺候她的姐姐只好偷偷带走了他。 她追踪了这么多年,那个康教练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踪迹。这些年,她把自己完全融入到工作中,用繁忙的工作挤压自己,不让自己回忆过去。她几乎把所有的罪犯都当了这个十恶不赦的康教练。即便是退了休,她也没停止工作。一是她不能停止工作,她这些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让她改变不了啦。二是她的心愿未了。她在小伟的墓碑前发过誓:一定将杀害他的凶手绳之于法! 这么多年了,他自己送上门来了。三娘知道来着不善。但总比大海捞针的找他强。即便是同归于尽,她也含笑九泉了。 自己的电话他怎么知道?这部手机只有方儿知道啊。难道他把方儿…… 三娘突然警觉起来,他不会知道了方儿的情况吧?不,不可能。当年姐姐把孩子抱走后,她就说孩子死了。她当时的心情却实是不希望这个孩子活下来,她无法面对这个给她带来羞辱和仇恨的孩子。为此同事们还为小伟惋惜,说他的命没了,根也断了。方儿的秘密只有自己和姐姐知道,他不会知道什么的。但是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这个号只有方儿知道啊。 三娘疲惫不堪的开了小院门,院子里的灯随之也亮了。三娘心里一热,边往屋里走边喊:“方儿,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屋门是虚掩着的,三娘进屋时看见方局长正把让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我正要问你哪?我难得上你这里开个小灶,您怎么就赶上了呢。” “三娘知道自己是赶巧了,方儿不是为自己准备的。三娘失望的说:“常言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正好饿了。”方局长把面条给了她,三娘喝了口面汤:“呵,还挺香的呢。怎么做的,这味道怎么这么特别呀。”三娘边吃边问。方局长说:“我妈教我的,说夏天吃这种糊弄面,既爽口又防暑。” 三娘停住了咀嚼,慢慢放下碗:“我怎么忘了。你妈也教过我,可我嫌麻烦,从来没学过。倒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家,竟然学会了。 方局长笑着说:“其实也没多麻烦,不就是弄点蒜泥,擀点芝麻嘛。”三娘看着方局长:“你妈临终前跟你说过什么没?” 方局长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她说什么?”“让我好好照顾你,说我这些年读书的钱都是你出的。还说让我把你当成她来孝顺,”方局长说到这里突然笑了:“可是,你没享受上我的孝顺,就被我拉下水,受起累来了。” 三娘继续吃着面:“方儿啊,你知道吗,你这样就是对我最大孝顺。我可怜的 大姐,养大了我,又养大了我的……”三娘忽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乎所以了,急忙把面塞满了嘴。方局长问:“对了,姨妈。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来着,可怕你难堪就一直没问。”“什么问题啊?” 放局长停止了咀嚼:“我问了你可别生气啊,咱说好了。”三娘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皮:“傻小子,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没再结婚吗?” “你怎么知道我问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不光你问,几乎所有认识我的人都问。”“您和我姨夫是不是特别相爱呀?我知道大头和那个红杏的照片结婚后,我就想起您,你和我姨夫是不是也像他们那样相爱呀?”三娘看着方局长:“其实什么叫爱,我也不懂。我欠你姨夫的。他是个好人。方儿,等我过世后,你一定把我跟他合葬在一起。每年清明节,别忘了给我们俩扫扫墓,让我们也享受一下有儿女的福。” 方局长从来没见刚强的姨妈伤感过,他见自己戳到了姨妈的伤心处,有些尴尬的说:“看我惹您伤心了。姨妈,好好的干吗说这些啊。” 三娘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马上换了副笑脸:“咳,这不是说闲话嘛。生命是脆弱的,尤其像我到了这个年龄,说不定什么时候……” “姨妈!您怎么了?今天晚上您遇到什么事了吗?啊对了,杨洋那边怎么样了?她可为我们帮了大忙了。那个公鸭嗓若不由她来指正,恐怕还没这么快找出来。” 三娘说:“这个杨洋太奇怪了,人家大头买了自己一个厂给她治病,她倒好。把没用完的医药费带上去做整容手术去了。” “去哪儿做去了?”方局长焦急的问。三娘说:“我要知道的话就不回来了。她给我留了张纸条。”三娘没提陌生电话的事。 方局长说:“煤矿归属人又出了岔子。代理矿主说他只是个傀儡,人家按月给他工资,让他坐那里装主人。到底是谁他也不知道。而那个公鸭嗓也说,他只管矿上账目,老板是谁他也没见过,只按月领薪水和辛苦费。”“辛苦费?三娘不解的问。方局长解释:“就是除了出纳工作,给老板老腿送信等这些活动,都有额外补助。”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无影无踪的人,就因为有钱,就能使唤起这么一大帮人来。而且还有我们的公安干警。” 方局长说:“从公鸭桑和长毛的口供里,发现这个一直没露面的老板好像跟我们有仇似的。你看他挣的钱和对拉拢腐蚀干部用的钱财对比起来根本不合算。也就是说,他单单为了挣钱的话,没必要这样做。因为他开发煤矿的手续都是合法的。如果不是出了那起事故,可以说在经营方面,他是无可挑剔的。” “也就是说,他也不希望出现那期事故。”三娘皱紧眉头。方局长说:“事情明白是傀儡矿主克扣了加固井下支架的款项,用这些钱偷偷给这些工人上了保险,这样,矿上按用工合同每个工人赔偿一万两千元。这钱不用他出。等事故处理过后,他把每人二十多万元的赔偿金一领,神不知鬼不觉,他当这个假矿主但多少年才能捞到这些钱?” 三娘恨的咬着呀:“黑了心的东西。他怎么能用活生生的人来赚钱?如果不是大头无意间知道了内幕,那些工人不是死不瞑目嘛!” “事情也许不像你想的那么好。”“什么意思?”三娘感觉方局长眉头也皱起来了:“一切迹象表明,大头很可能就是背后那个真正的矿主。” 三娘站起来,“不可能。如果是他怎么会怎么查自己?”三娘不相信。方局长说:“也许是贼喊捉贼,借我们的手清理他自己的门户。”方局长说完,收拾起碗筷。三娘自言自语:“不对,事情太复杂了,怎么绕来绕去,又饶到燕青身上去了?” “说的就是。姨妈你想想杨洋过去和他是什么关系?杨洋的费用他出,现在又去做什么整容手术。你是知道的,她全身就是面部没受伤,为什么要去做手术?她受的罪还不够吗?我想来想去,没别的原因,她就是想保护自己,从别人的控制中逃走。” “你是说大头控制了她?”“还不敢肯定。但从一些证言和证据上看,我们被麻痹了。大头给自己带上了那个明亮的一个光环,把我们的眼都耀花了。以致让我们忽视了对他的怀疑。” 三娘重新坐下,心中忐忑不安,自言自语起来:“贼喊捉贼?那他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他的母亲,他的爱人,他不会拿他亲人的生命做赌注吧?” 方局长走出厨房:“这就是他不同寻常的地方。姨妈你知道吗,他现在把公司所有的资金都转移了,名堂上是打着被乡镇企业招商引资的旗号,实质上转移资金,即便掩饰不过去了,他把资金全部投入到以他人命名的企业上去了,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你看这个人狡猾吧?可在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检查机关已经查出他的私人账户上有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 “怎么个来历不明法?”三娘担心的问。 “现在还正查找呢。”“燕青知道了吗?”三娘的胸口堵得难受。方局长说:“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还不敢惊动他。”三娘说:“此事一定要慎重,如果有查错了会寒了正义之士的心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三娘感到事态更严重了,她犹豫了很长时间,问:“方儿,我的手机号除了你知道还有谁知道?” 方局长很干脆的说:“没人知道啊。怎么了姨妈?”三娘“哦”了一声。方局长忽然问:“有人打骚扰电话了?” 三娘还是说:“没有。我是说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方儿,连你妻子也不要告诉好吗?” “哎呀,这个你就放心了,你那外甥媳妇比我还懂遵守保密这一条呐。她就是知道也没事的。”三娘立刻警觉起来:“也就是说你爱人知道我的手机号和行踪?”方局长急忙辩解:“起先是不知道的。这不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嘛,孩子想我,我抽空就回去了一趟。她想让我给你带点保健品。我说不用,她就怪我我不关心你,要去看你去。我就把你上我这儿的事跟她说了。她还不依不饶的说我骗她,我就把你的手机号跟她说了,让她自己问你。”方局长见三娘眉头紧皱,马上说:“这个人,说好了不打扰你的,她怎么……” 三娘摆了下手:“不,她没给我打电话。方儿,听我说,我也想她跟孩子了。这样,你这边事情已经收尾了,我在这里作用也不大了,那我就回市里去看看他们去。” 方局长马上说:“那我送你回去。”三娘说:“你干你该干的去。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方局长说:“那您休息两天再回去吧,老这么跑我怕您身体吃不消。”三娘说:‘我还没老成那样。行了,别回去了,在我这里睡吧。”方局长忽然心花怒放起来:“这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三娘说:“人老了,就喜欢热闹了。” 其实,三娘是想和方局长多待一待。她等方局长睡着了后,轻轻走进他的房间,借着月光看着这张英俊的脸,眼前确实三十多年前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她很想抚摸一下孩子的脸,三她手举起来,停在半空中没放下。就像当年她想掐死他,手停在半空放不下一样。时间那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可她爱不起他来。看见他就想起那个杀害小伟的人来。 如果当时小伟没给自己挡这一刀该多好,她没有这么矛盾的母子关系,没有这么痛苦的亲情折磨。她爱自己的儿子,却不敢爱。她不想让他知道这一切。她不想让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那样一个魔鬼。 这个魔鬼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她知道他的目的。既然你已经将黑手伸进了方儿的家里,那我没别的办法,我要豁上这条老命,也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方局长醒来的时候,发现姨妈已经走了。桌子上有她给自己做的饭和字条。方局长边笑边看:“这人老了还真喝小孩似的,说走就走。” 字条上写着:“方儿,饭我做好了,可能没你妈做的好吃。凑活着吃吧,我走了,去看我的孙子去了。你好好干工作,别分心。” 第三部第三十四章 天使降临 天使降临 五指山上的工程正紧赶慢赶,要在汛期前完工。天云和大头几乎吃住在五指山上,两个人有空就计划再上新项目的事。天云说:“你看,我们这个乡有个学英语的大学生,毕业后就在上海外贸上工作。我跟他联系了一下,他也很高兴和我们合作,上个服装厂。你看,这个是我做的计划……” 天云把计划书给了大头。大头看完了,笑笑说:“很好。可就是资金上……”天云紧张的问:“资金有有问题呀?”大头苦笑了一下:“没问题。有问题我们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解决问题的嘛。,厂址你来选,资金我去找。不过我提议,要上我们就上规模大的,技术含量高的,千万别搞成家庭小作坊式的。” 天云高兴的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大头看了眼又黑又瘦的天云一眼:“怎么样?这些日子忙得都忘了吧?” 天云的笑容僵在脸上了,他叹了口气:“只要美美好,我没什么?”大头高兴的在他肩头拍了以巴掌:“好样的。告诉你个好消息。美美就要回家了。” “啊!她好了?”从天云惊喜的脸上,大头还是看出了他心里记挂着美美。可事情已经变了,美美现在就认海平。她们姐妹一个样,爱上一个人,到死都不变。大头继续说:“不只是她一个人来。还有她那个老师。” 天云低头沉思了一阵:“一块来好。” “不怎么好,美美的记忆只保留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其他的还是想不起来。跟你提前打个招呼,别到时候见她不认识你了,和霜儿是的伤心的哭。” “这么说,她还没完全恢复?”大头叹口气:“是啊。那个海平老师想带她回家来,看看她在熟悉的环境中,能不能帮她恢复记忆。” “上天真是不公,怎么让一个天使遭受这么大的灾难。”大头却忽然说:“也许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让她只记得美好的事,其他的,去他娘的,全当没发生。” 天云看着大头说话的表情,忽然笑起来。大头纳闷的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天云笑够了,看着大头说:“我老师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你,她说,你有时候特别像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办事雷厉风行,吐口唾沫砸个坑。可有时候又像个小孩,像个顽皮的小孩……” 大头和天云一起笑了。但他俩笑的内容不一样。大头笑自己曾经极力的伪装自己,就是想让别人吧自己当个人物来看现在想起来很可笑。天云则笑大头被红杏早就看透了,连他这双重的性格也看的透透的。红桃过来喊他们:“笑什么呀你们俩,再不回来吃饭,我可要收拾桌子了啊……”天云拉起坐在土堆上的大头:“走吧,红桃姐给我们包了地瓜面蒸饺。你肯定没吃过。”大头哧了一声:“我吃的比你在早。”天云不服气的说:“我从小就吃这个。” 大头也说:“我也从小就吃。”大头的话让天云不相信,继续说:“我是在这里我姥姥家吃的,你在那里吃的?”大头说:“我也是在这里我姥姥家……啊,不对,我姥姥做不了主,我姥爷不让上门,我是在我……天云,我就是在这个家里吃的,是霜儿的姥姥做给我吃的,黑黑的皮,青青的馅,我还记得里面有花生面和芝麻粒什么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味呐。” 红桃听见他们俩互相吹牛,回头说:“别吹了,那个时候我可吃够了这黑面蒸饺,就像吃白面饺子。嘿,现在黑的倒成了香的,白的倒没人稀罕了。” 大头和天云吃着红桃端上来的蒸饺,大头咬了一口:“不一样啊怎么?二妹,你做的好像没有娘做的好吃啊。” 红桃不高兴的说:“那你让娘做给你吃吧。我就这个水平了。”红桃本是玩笑话,可勾起了大头的心事。如果美美回来,看见娘不在了怎么办?她会不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天云捣了大头一下:“不是蒸饺变了,是你的嘴变了。你说你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还记得这蒸饺的味?” 红桃逮住理了:“可不是?我娘给你做的时候,你是在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所以吃什么都香。我现在做的再好,你吃过山珍海味了,这蒸饺怎么和那个比?” 大头正要分辩,门口进来一个人:“你们好。我,我把美美带回来了。” 大家起身看着站在门口外的美美,一头短发改变了她过去的模样。白兰相间的连衣裙衬托的那张瘦削的更白皙了,那双调皮的大眼睛现在愣愣的看着大家。她一直手紧紧挽着海平,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画夹。 天云激动的而被蒸饺噎住了,大头客气的往屋里让他们。红桃伸开手朝美美走来…… 美美急忙躲到海平身后。海平笑了笑:“对不起,她还没认出你们来。大家别介意。” 红桃不相信的再次拉住美美:“小妖精,你给我出来!”美美用力抱住海平的腰:“别碰我……海平,我们走,我们不在这里吃饭了。这里的饭肯定不好吃。你看……难看死了。”美美指着桌子上 地瓜面蒸饺这么说。红桃气得抄起擀面杖就打她:“你这个丧门星!你还嫌弃起这个家来啦你……你给我滚,滚出去……” 就是红桃这顿打,让美美忽闪着的两只大眼睛忽然灵动起来,她看着红桃,也没躲避她,就那么看着她发疯发狂的数落自己。她又看看墙上的照片,二姐和她打架的镜头,还有大头和大姐照片结婚的镜头,忽闪忽闪的在她眼前转。 海平看见美美好像在激励回忆什么,就制止住红桃,小心奕奕的问美美:“你想起什么了吗?” 奇怪的是,红桃停止了叫喊,转在美美眼前的奇幻也没有了。她继续躲到海平身后:“我们走。” 天云看着美美从一个大姑娘,变成了一个中学生似得小姑娘,觉得是那么陌生。她看见天云时的目光就像看见外星人一样。尽管大头已经提前给自己打过预防针了,但天云还是感到难过。尤其是看见美美把海平的胳膊抱的那么紧,他感到很失落。 大头过来哄美美:“小妹妹,你别看我们这里饭黑,但吃起来很甜,不信你尝尝。”美美看了眼海平,海平朝她点了下头,美美没伸手接,而是将嘴伸过来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感觉还行,就一把抢过来,举到海平嘴上:“你吃,很甜!”说完,转身一手一个从桌子上抓起两个蒸包朝红桃喊:“我们没钱给你,就吃你这两个行吗?” 红桃大声说:“不行,哪有不劳而获的食物?”美美转身问海平:“那怎么办?”海平指指她背上的画夹:“你给她画幅画吧。”美美高兴的点头,回身跟红桃说:“我给你画幅画抵账怎么样?”红桃说:“好吧。那得看画的怎么样了。”美美说:“你坐好。” 看着美美认真的作画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失忆病人。看着她把红桃的肖像画的呼之欲出,大家这才知道美美的绘画技能有多棒,大头朝海平点了点头:“我虽然不懂美术,但我学过设计,知道下笔是怎么回事。看来美美要回到这里教学的话是屈才了。告诉我,你们有什么打算?” 海平叹了口气:“我本来想先带她回家找找记忆,然后和她就地取材,画些家乡的人物风景画,等她完全恢复后,半个画展。可是……” 大头高兴的说:‘这主意很好。不要为钱的事为难。我支持你们!也别把美美的病当成回事。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海平,带美美作画去吧。不要刻意让她想起什么。” 海平明白了大头的意思,他喃喃自语:“难怪大姐会那么爱你……能带我去看看大姐吗?”大头带海平来到红杏墓前,美美看着红杏墓碑上的照片端详起来。海平过深深的给红杏鞠了三个躬。美美也学他的样子鞠起躬来。红桃忍不了美美这样,哭着跑回屋子。海平和美美不知说饿什么,美美高兴的跳起来,欢笑着、跑着、采着、万紫千红的野花被她编成花环,戴在头上…… 风吹拂着她的短发,裙裾也随风起舞,由于奔跑,美美的脸儿红了,海平高兴的说:“别动,让我吧你这一刻画下来好吗?”美美举起花束,做了个天女撒花的动作。大家不由自主的想到——天使就应该是她这个样子。 即便美美不认识大家了,五指山上还是由于她的到来,笑声和欢乐重新回到这里。霜儿和山子以及小桃一有空就跟在美美和海平身后学作画。现在,无论事山上的工地,还是过路的老人,都成了他们笔下的模特。 眼看老年公寓已经封顶了,方局长他带着几个人来到工地。大头高兴的说:‘我正要通知你来参观一下呢。走吧,到屋里说话。” 跟在方局长后面的人却说:“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大头纳闷的问:“去哪儿?”“跟我们说说你那笔巨款的来龙去脉。”大头看了眼此人,又看了看方局长:“巨款?我正愁没地方找钱呐,这可好了,解了我的燃煤之急了。”方局长很严肃的说:“这不是开玩笑。走吧。” 大头冲走过来的红桃喊:“天云来的话,告诉他,建服装厂的钱又眉目了,他们就是来给咱送钱的。” 红桃信以为真的问:“真的?呐快让大家屋里喝茶呀。”大头说:“不了,这钱拿起来听费劲的。我跟他们去办这个事去了,跟大家说一声,工程要抓紧。要不冬天老人搬不进来还要在及家挨冻。” 红桃答应着,看见大头进了方局长他们的车。回头高兴的说:“人有名了就是好办事,连钱都有人送上门来。” 三娘知道大头被受审后,就坐在家里等电话。果然,她的手机响了。不出她所料,给她电话的换了。 “你有什么事?”三娘的口气像跟老熟人说话。电话里的人说:“你知道我是谁吗?”三娘说:“不知道。”“那你想不想知道啊?”三娘说:“我没那么多的好奇心。”“听说你每天亲自接送方局长的孩子,你怕什么?”三娘干脆说:“在哪里见面?”“我就喜欢你这个干脆劲。那么这里最高的那个建筑我很喜欢,我就在这楼顶上等你,你敢来吗?” 三娘扣下电话,对着镜子解开盘在后脑勺上的发辫,仔细梳理起来。方局长的爱人给她送了杯饮料进来:“姨妈,你得喝这个。我听人家说,老年人喝这个呢个焕发青春呐。”三娘笑笑:“好,我喝。你跟孩子早点睡吧。”方局长的爱人看着三娘费劲的梳理头发,就问:“您这么急的性子,还留这么长的头发,真不可思议。”三娘苦笑一下,没回答。外面孩子叫妈妈,三娘说:“你快去。我一会儿就喝。” 三娘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头花白的头发披散着,还真像电视上正播放的《白发魔女》她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小伟,当年我身子笨的连梳头都要你帮忙。你给我梳好头,带我出来遛弯……”三娘回想着那个可怕的夜晚,眼睛里满是兴奋:“我留着头发,想着给你报仇。今夜,机会终于来了……” 三娘出门时,方局长的爱人说:“姨妈你去哪儿?”三娘说:“有个老朋友约我见见面。我去了,你和孩子早点睡。啊,对了,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你和孩子都不许出门懂吗?” 方局长的爱人看见姨妈今夜有点反常,跟孩子说:“你姨奶奶平时白天都不让外面出去,她自己大晚上的,倒出去了?”孩子说:“让她去吧。我都让她管束死了。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她自己倒约会去了。” 三娘刚走不久,方局长回家,进门他就问:“姨妈哪?”孩子跑过来抱住爸爸:“别容乃公姨奶奶住外面家了,她都把我当成罪犯管束了。” 方局长问:‘怎么回事?”他爱人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姨妈这回来不但亲自接送孩子,连我上下班她 也接送。问她也不说上面事,只是不让我们给陌生人开门说话。”方局长纳闷的问:“难道姨妈发现什么了?姨妈哪?”“接了个电话,刚出去。”方局长急忙驱车追去。 当电梯升到最高一层时,忽然停电了。电梯动不了啦。三娘冷笑了一下:“哼!还想考我。”她这话刚一出口,电梯门就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朝她拍手:“到底是不一样啊,面不改色心不跳。行,像我调教过的徒弟。” 三娘抬头看见这个家伙为了看自己的笑话,竟然在电梯里装了摄像头,轻蔑的一笑:“你总是想耍闹别人。你以此为乐吗?” 三娘看着这个一身武夫打扮的人,手里也像模像样的抓着两颗核桃转着。三娘笑了:“怎么扮起了黑社会的样子。”康教练嘿嘿一笑:“好眼力。不是扮,我是真干。我吃的就是这黑行当的饭。” 三娘话锋一转:“想弃暗投明了是吧?” 教练脸一沉:“你的嘴还这么厉害。当年要不是那小子做了替死鬼,哪有你今天。听说你已经退休了?”三娘看着向自己伸过来的脸,扬手就打。可她身后早站了两个黑衣青年。这两人一边一个将她的胳膊钳住。凭他们捏的三娘咯咯响的骨头就知道:“他们武功高强。” “别不服老,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跟大街上拣垃圾的老婆子没什么两样。我今天请你来时有用着你的地方。别自作多情,以为我还稀罕你。你把你那老眼睁大点,看看我现在怀里的女人什么样。” 教练一拍手,一溜十来个婀娜多姿的少女迈着模特步走过来,像一条条美女蛇一样缠在教练身上。教练的嘴巴从这个的胸脯上亲到另个嘴上,污秽不堪的动作让三娘呕吐起来。 回想起当年,三娘恶心的连黄水的欧普吐出来了。康教练突然愤怒起来:“比少给我装!一会儿我就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三娘蔑视着他:“你知道我不爱哭。”保养很好的教练突然哈哈大笑:“刻我看见那个小子倒在你怀里的时候你事哭了的。你不是爱出风头吗?你不是瞧不起我吗?你看看我今天和你比起来账目样?” 三娘笑了:“你还是见不得阳光。”教练突然打开所有的灯:“我就是太阳,让谁红谁就红。记得那个xx超女吗?那就是我捧红的。记得你保护的那个大头嘛,那也是我用钱让他进的局子,你现在知道上面最厉害了吧?你保持的无大案要案发生的治安县怎么样?我让你们的干警为我服务!”三娘哈哈大笑:“你不觉的自己太性急了吗?我知道是你在搞鬼。我想你怎么着也得等大头被判刑了再露面,可你等不及了,等不及让我看看你今天的能量。你的钱能让你呼风唤雨,也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教练过来揪起三娘你的衣襟,三娘一把抓住他,一副铮亮的手铐又将他俩铐在一起。教练忽然的笑的直不起腰来,他一招手,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人过来用他腰间的钥匙将手铐打开了。然后朝三娘笑笑:“不要紧,你知道了也不要紧,看见没?你马上就会从这高楼上消失的。看见你坠入黑夜,我可能会哭的……” “你会哭的……”三娘打开钳住她的两个人,自己走向边缘。教练骇然的看着她自己抬脚越过护栏,她纵身一跳时,突然从她头上有根鞭子朝教练飞来…… 教练喊都没来的急喊,脖子上就缠了好几圈,身子被刷一下拉到楼沿上。教练拼命抓住栏杆,狼嚎一样大叫。他的几个帮凶过来死命的拉住他,三娘这时候他抬头看着满眼惊恐的教练:“你原来如此怕死?当年要杀死你自己孩子时的勇气哪?”教练脖子被勒的说不出话,瞪着眼睛看着三娘。三娘此时两手抓着自己的辫子用力往下扯,眼睛里满是仇恨。此刻,方局长开车赶过来,看见此情此景,大叫:“姨妈……”三娘和教练同时往下看,教练看见了和他模样相似的脸,三娘说:‘你毁了我一生,我绝不允许你再毁了我的儿子!下来……”, 三娘用力一拉辫子,教用手比划让他们救三娘。后面没了人拉,三娘又用力一拽,教练一个倒栽葱翻过栏杆,随三娘一起坠入黑夜…… 方局长大喊着冲过来,三娘的眼睛盯着他,教练的饿眼睛也盯着他…… 到底是又功夫的人。教练翻了几个个后,脚尖勾住了一家阳台的防护网,他一手抓住三娘,一手抓住栏杆:“你吧话说清楚让我死也四个明白!” 三娘的的鞭子已经从教练的脖子上松了下来,生死关头那只拉住她的手让他感到了一种爱恨交加的矛盾,她垂下来到饿鞭子散开了,编织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和此刻的辫子一样散成一股风,随风飘扬起来…… “方小伟只是为了让我名正言顺的生下你的孩子,可你杀了他……杀了我和孩子的恩人!难道你不该死?” 教练的眼神惊恐的程度不亚于看见了外星人,他看着地面上那个奔跑的人,突然用力一拉三娘,三娘身子往上翘起时,教练的脚尖承担不起两人的重量,教练跌下来时,双手用力托举着三娘…… 只差几步,方局长跑过来看着两个跌在一起的人,男的分明已经死了,但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两手像铁箍一样紧紧保着三娘。有他的铺垫,三娘的命保住了,但还是昏迷过去了…… 第三部第三十五章 晴天霹雳 晴天霹雳 三娘的身上别了个录音机,里面的对话证明了大头的清白。但最后那两句方局长怎么也听不明白。他一次一次的听,找不到答案。 三娘醒来后,看见方局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怎么杨?”方局长愣了一会儿:‘你是说那个康健吗?他当场毙命。姨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拼命想保护你?”三娘的眼神茫然的看着方局长,好像没听见他说话。方局长继续问:“姨妈,录音机里最后呐两句话……” 三娘忽然说:“赶快给的大头平反!”方局长急忙说:“他已经回家了。”方局长还想问什么,三娘已经闭上眼睛。方局长知道姨妈此刻不易多说话,只好说:“您休息吧,我让你外甥媳妇来此后你。”三娘睁开眼睛:“方儿,你知道姨妈,别让她来,也别让任何人来……”方局长看着姨妈焦急的目光,只好点头。 康教练在最后关头的行为让三娘感到了他对自己的爱……那个曾经想杀了自己的人,在杀死关头,用他的身体维护了她。同样事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他看到了方儿吗?三娘绞尽脑汁想着为什么……她竭尽全力回想当年…… “你瞧不起我?因为我事个临时工……” 三娘突然如梦方醒!当年他误会了自己,他用极端的方式报复自己!当自己亲自送他进监狱时,他也许就有了杀机…… 人为什么要产生爱情?爱情是个火坑,谁有了就会被烧个粉身碎骨!看看红杏……不,不能玷污了红杏他们的爱情。如果康健多自己的爱是个火坑的话,那红杏他们的爱就是座冰山,晶莹剔透的冰山没经过生活的侵染,这冰山隔在他们两个中间,一隔这么多年。现在永远的横亘在他们中间,永远也不可能消融了…… 而毁坏了我和他的或火坑要烧到什么时候?三娘看着垂在怀里的饿头发。由一头黑发到渐渐花白……又几个花慢慢长成十几二十几个花……仇恨也想棵发芽的种子,熟透了后,就该收获了。而收获过后的失落,就像秋收过后的田野,由一片绿色变成空旷的田野……失落、寂寞、竟然闭仇恨更天了几分伤痕。 三娘出院后,去了一个荒坟前,燃起一堆纸钱,默默的将长长发辫从头上解开,打散,用剪刀一缕一缕的剪掉,扔进火堆……火苗吞噬头发的焦臭味弥漫砸空气中,慢慢散开…… 头顶少了这一团头发的重量,三娘感到轻松的有些不自然,她摇了摇脑袋,叹口气说:“没了,什么都没了……” “不,存在的事实不可能否认。” 三娘回头看见方局长,立刻瞪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吧一切都告诉我吧。我有权知道。”方局长的眼睛看着三娘。 “告诉你什么?我过来,过来只是想感激一下他救了我。你别多想……” 方局长眼睛紧盯着三娘:“我回过老家了。” 三娘眼神里满是惊慌:“你娘已经没了,你还回去干什么?” 方局长:“因为我想着揭开一个谜团。告诉我, 谁事我的亲生父母?” 三娘仰天长叹:“为什么你要这么残酷?孩子,知道真相意味着痛苦的话,这又何必?” 方局长:“虎毒不食子。娘啊,听说当年你想掐死我?”三娘听见这句话,不亚于清空一个霹雳。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唇颤抖着:“你、你听谁说的?” 方局长哭泣着:“知道我事谁的人还没有死绝。娘啊,为什么你那么恨我?现在,现在又这么帮我?” 三娘不敢看方局长的眼睛,她将目光投向天空:“姐……你答应过我,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的。” “不是娘告诉我的,是因为我和我娘离了婚的那个人,他回来了,叶落归根,想和我娘重归于好。可我娘已经不在了。” “姐夫回来了?”三娘眼睛一亮。方局长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三娘正视着儿子,慢慢回身看着这堆荒坟:“如果你的父亲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你还想知道吗?” “想。无论他事有罪还是用功,他都是我的父亲啊!” 三娘回身冷静的看着儿子:“你的父母就在你面前。有功的也好,有过的也吧,你都不要认他们。好吗?” 方局长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今天他没穿制服,一身休闲装衬托的他风流倜傥。三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子看着她,母子俩一步一步的靠近,靠近,三娘突然停止脚步:“方儿,好好工作。为他赎罪吧。” 母子俩最终没有拥抱在一起,他们就在一步间看着对方。方局长:“我想叫你声娘。”三娘摇头:“我没这个资格。” 方局长:“我能理解你。” 三娘:“是我杀了你父亲。” 方局长:“您做的对!” 三娘:“儿子!” “娘!”母子俩的拥抱时,一阵旋风刮起,两人的眼泪滴在对方的肩膀上。 “娘,跟我回家吧。” “不,儿子,燕青已经聘为到他的公寓里当院长去。” “难道你就不想跟儿子团聚团聚?” “不是,我这辈子除了破案就是破案。我想离你远点,过过为油盐酱醋忙活的生活。” “妈,他事您儿子还是我事您儿子啊?” 三娘忽然笑了:“说实话,我还真喜欢燕青这个人。唉!无形中,我们俩竟然被栓到了一根绳上。他现在情绪怎么样?” 当局长:“很低落。” “啊,是吗?走,我们去看看他。” 大头把自己关在母亲居住过的房间,谁也不想见。听见三娘叫自己后,出来开了门。他上下打量了几眼三娘:“大难不死啊你!” 三娘笑了笑:“阎王爷不收我。你怎么样?被审查了一番,滋味不好受吧?”大头苦笑了一下:“我在后悔。如果我不揭露这些事,我娘、红杏、红杏娘都还健康的活着。我,儿子、儿子的奶奶,姥姥齐聚一堂,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享受着这天伦之乐……”大头向往的看着母亲的遗像:“妈,说不定您现在也会去槐花公寓里去养老,也会和娘家人和和好。知道吗,我姥爷,还健在,他说他已经原谅你了,想让你回去咧……”大头说到这里控制不住情绪,急忙用手将脸蒙起来。 三娘过来拥抱住他。大头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大头消沉过后,带三娘回了五指山。 秋天的田野与春天有着别样的美丽。三娘步行在田间小道上,欣赏着夕阳下的美景。她感觉自己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刻,看见什么都新奇。这么多年远离了土地,远了了家乡,她好像没有生活过,这才刚刚续上日子一样。她踏在芳香弥漫的路上,看着路两边的庄稼丰收在望,她真相下田掰一个棒子,摘一颗苹果…… 她事忍不住要摘那颗红的滴血的苹果了。 “别动!”一个沙哑的嗓音制止了她。三娘看见事美美在作画,高兴的走过来看她作画。三娘看见美美画上的苹果是结在屋檐上的,就纳闷的问:“你画错了,这苹果怎么会结在屋檐上?” 海平过来制止住三娘:“别管她,让她自由自在的画。你看这些,都是美美花的。”三娘看着海平递过来的画,又一张是燕子飞在火苗上的,那燕子的羽毛好像被火燎着了……三娘看见过凤凰涅槃的画作,还没见过燕子涅槃的。 海平又给了她另一幅,这是开满鲜花的院子,里面的园丁不是用水浇灌,而是割开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血浇灌花朵。三娘看不懂这画,但又觉得这画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海平再给他一张。这一张上,金黄的菜籽花上空,又无数个小长了翅膀的小人在飞翔……三娘问:‘这是蝴蝶还是蜻蜓?”海平笑笑:“是丘比特!美美正用丘比特给这些花授粉……”海平惊喜的拉三娘到一边:’美美现在活在童话世界里,她眼睛里看到得都是纯真和美好。所以她做的画也是别人无法企及的。唉!也是因祸得福。美美也许会成为毕加索那样了不起的画家!” 三娘不知道毕加索事谁。但她知道美美的画里有她想要的生活,她问:“可以送我一张吗?”海平不舍的挑选着。三娘说:“看你小气的。”海平说:“你不知道,这些画美美只能画。再让她画第二张她就不画了。”“也就是说。每一张都又可能成为价值连城的收藏品?” 海平点头说:“我敢说,等外面把美美的画展先传出去后,有这个可能。” 三娘说:“我就强人所难了。我看你呀,快成了美美的管家娘了。”海平说:“你说的不错,我现在就是她的管家婆。她只管画,不管收。你看看……”三娘顺着海平 的手指看去,美美画完了画,伸了个懒腰,看见一只蝴蝶,扔了笔就去追…… 三娘和海平大笑着帮她的忙,美美已经长过肩头的头发被风吹着,红扑扑的脸膛上兴奋地饿洋溢着快乐和幸福…… 三娘不无感慨的说:“忘记过去也许事真正快乐的开始。自己什么时候能像美美似的,吧过去全部忘光。” 骑车经过这里的大山看见美美后,下车帮她捉住了蝴蝶,他憨憨的笑着:“美美,给。”美美朝他笑了笑:“谢谢你。”大山没有期待来大哥哥的称呼,很失望的叹了口气。美美回身问他:“你怎么了?要不吧蝴蝶还给你。” 大山摇着手:“不,我不要。等大哥哥有空再给你编个鸟笼子给你我玩。”美美突然松开抓住蝴蝶翅膀的手:“你飞……飞吧。大山哥,我不要小鸟,你被抓它们,就让它们在蓝天上飞……海平老师,你看我也要飞了……”美美跑着转着,不一会儿就饿跌倒了。大山和海平同时跑过来,美美只把手给了海平。大山失落的看着他们俩离开,深深叹了口气。看见大头寻三娘而来,急忙离开。 三娘看见他这个样子,朝大头笑笑:‘他还是不跟你说话?”大头点点头:“这家伙心胸不是很宽。” 三娘突然说了句:“问世界情为何物?唉!能说得清?”大头欣喜的看着三娘:“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扈三娘吗?”三娘脸竟然一红:“人总是要变的嘛。你不也一样。”大头同意她的看法,不过心服口不服的说:“男人和女人总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三娘问。 大头说:“男人在感情上拿得起放得下。而你们女人就不行,包括你这样的女中豪杰。” “你少来。我从来没把自己当女人。”三娘不甘示弱的说。 “刻你就是女人呀。要不你怎么会不接受……”三娘急忙截住大头的话。 “你少来。又是给我介绍老伴是吧?燕青我告诉你,我来这里是帮你管理养老院的,顺便我也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你要是想解聘我我马上走人,用不着来这一手。” 大头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我说什么呀,就咔咔来了这么一大箩筐牢骚话。”三娘突然尴尬起来:“你不是提这个事啊。主任你说找我什么事吧。” 大头嘿嘿笑着:“想让您把那点功夫亮出来,霜儿他们就要放假了,孩子们特别想学点功夫。刻上学没时间练。我想……” “别想了,这个好条件我答应你。不过你儿子的学习成绩下降了别找我啊,现在的教育都是填鸭式的,练武就要耽误学习。” 大头说:“我不希望孩子学成书呆子。”三娘忽然说:“我也不同意这样教育孩子。干脆,我把我孙子也接来,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练。”大头忽然摔了个响指:“我要的就是您这句话。知道吗,方局长已经和他儿子等在山上了。” “燕青,你这混小子,系好了套让我钻是不是?”三娘追打大头时,爽朗的大笑着。站在山半腰的方局长看着母亲快乐的样子,舒心的说:“但愿母亲永远快乐。” 第三部第三十六章 是人是鬼 36、是人是鬼 转眼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又是漫天雪花飞。大头将公寓的顶楼腾出来给美美和海平做了画室。 美美推开窗子,洁白的雪景让她欢呼起来!树们又成了裹着白纱的新娘,田野则成了盖着棉絮的睡娘。村庄里的房顶、草垛上,到处都是白雪皑皑……一切都那么洁白,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美美不敢出声了,生怕自己打破了这纯净的世界。她把窗子开得再大些,还不满意的将头伸出去,看着更远的地方,远处的雪成了雾,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了。 美美急忙吧画架子拉到窗前,用她独特的视觉和第一无二的画法,将则童话世界急忙记录下来。 山让她画成了一个丰腴的少妇,雪事肌肤,树事毛发,堆积在身旁的是她的儿女,有的甚至还在吸允她的乳房…… 飞舞的雪花是嬉笑的婴儿,他们落进妈妈的怀抱,依偎在妈妈的乳房旁…… 刚刚起身的海平看见美美在安心作画,没敢惊动她,蹑手蹑脚的来到她身旁,看见这独特的景观,他张了张口,但急忙双手将嘴巴捂上,他不敢打破美美的童话世界,他已经不知一次的破坏过美美,他已经又经验了,在她作画的时候,别去打扰她,一旦破坏了她的思路,她就再也接不上了。 看看眼前这景象,如梦如幻,她怎么可以吧这实实在在的山想象成母亲,又怎么会吧雪花画成了婴儿……这是多尔奇妙的想法!海平惊叹于失去记忆的美美,脑子像被换了一样,她眼中的景物都是又生命的,人却又是又根须的,比如她画的老爷爷,老人的胡子就是根须,一直扎进泥土;孩子的小脚也是树根,小脚丫个个伸进泥里,手臂伸向天空,指尖上生着叶苞,脑袋上长着叶子…… 生命在美美眼里倒了个个,她把人比喻成植物,把土地又比喻成人。她这个比喻法到真应了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人是泥坐的,到了还要回到泥土里去。看看美美的话,她呐天真的想法里,竟然蕴含着这古老的寓意。老人还说:地事主,人是客。意思是地永远不动当然是主人,而种地的人只是些过客,换了一茬又一茬,主人不变,客人在换…… 美美忽然不动笔了,她的眼睛注视着被她画作乳房的红杏的坟前……海平顺了她的目光看去,他也觉得这画面很熟悉。美美自始至终没发现海平,她扔了笔,木木的朝那个熟悉的画面走去…… 海平顾不上欣赏美美基本昨晚的画,紧跟她身后。 美美踏进雪窝的脚吱嘎吱嘎的响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了。海平忽然想起这曾经事美美那份得奖作品《圣地》的景象。 美美的脚步声急切起来,最后竟然跑起来。由于过于激动和没过脚面的积雪让她很吃力的原因,她的呼吸急促吃力起来…… 跪在坟前的人听见呼吸声,回身看见美美时,美美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海平也“啊”了一声。 跪着的人站起来,迎着美美走来。美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睫毛上挂了雪花,挡住了她的视线,美美用袖口摸了下眼睛。雪花进了眼里面,遇见热度后变成了水。而这雪水好像变成了引水的渠,将那双好久没有流过泪的眼睛,慢慢引导除了泪水…… 这泪水化开了被冰封的世界,一点一点的随着迎着她走来的人延伸…… 美美笑了,笑得很美,把一直看着她的人羡慕的在心里直感叹——这名字真没取错,好美的人。 海平一直张口结舌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他赶紧跑到红桃他们住的老屋里,用力拍门:‘起来!,你们快起来看啊……” 红桃和大海出来,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红逃捏了下自己的脸,疼痛感让不明白这不是做梦。大海超前走着,嘴里喃喃自语:“是大姐吗?真是大姐?” 红逃奔跑了两部,感觉这还是梦。就继续掐自己。 大海看见美美已经扑进了大姐的怀抱,沙哑的嗓子喊得树上的雪都纷纷落下:“大姐……” 山的回应,让美美的声音接连不断的传出很远…… 已经起床的大头听见这声音,急忙推开窗户。虽然隔得远,但爱人的身影是什么?那是吸铁石,是千里眼。他看的真真的,是红杏! 大头扔了杯子牙刷跑出来,他超过了红桃,越过了大海,一把将美美拉出怀抱。 四目相对,激动的双方都颤抖起来:“你、你是人是鬼?”大头的话已经泣不成声。 “是人怎样?是鬼又如何?”被大头摇晃着的人反问着他。“不管你是人是鬼,我绝不放你走了!”“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死过一次了,活过来的目的就是找到家,找到我的爱人,和他生生死死不离分。” 大头的人大,眼泪珠子也大,听了这话,他的泪珠子像颗颗黄豆一样噼噼啪啪的砸进雪窝,他一把抱起红杏,紧紧贴到自己的胸膛上。 “亲爱的!你终于肯亲我了。” 就这一句话,大头一下懵了,他吧人从怀里推出来,仔细看着。人是没错,怎么声音和话语不对?这不是红杏说的话。 “哈……亏你想的出,怎么整容整成红杏的样子了?”随后跟来的三娘一语击中要害。大头如梦方醒,难怪,竟然是你! 三娘的出现让这个假红杏装不下去了。她尴尬的看着三娘:“你刻真厉害,怎么一眼就把我给认出来了?” 大娘:“我伺候了你那么长是时间,你就是孙悟空变化七十二变我也认得你。”大海和红桃急忙拉住三娘:“她是谁呀?” 三娘笑笑:“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不!你给我变回去!”大头像疯了一样将站在眼前的人推到又抓起摇晃着,他眼睛血红嘴唇擦颤抖,双手几乎要将他手中人扯碎。 三娘急忙奔过来,但扯不开大头的手。大海也过来帮忙,但还是无济于事,眼看人被大头摇晃散了,三娘用力给了大头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真清脆,像放了个鞭。大头由于激动青筋暴徒的脸立刻红了。三娘愤怒的瞪着他:“你疯了?” 大头瞪着通红的眼:“我能不疯吗?她变成猪变成狗都可以,她怎么敢变成红杏的样子?她陪吗?她连红杏的一根头发丝都赶不上,她还敢整成她的样子?” “这事有点疯狂。但你让人家说说理由啊。”三娘他们中间。但没阻挡的猪大头的手,越过三娘的头,一把将假红杏的头发抓住,像拖一头死猪一样往外拖…… 三娘、大海、红桃忙着掰扯大头,只有海平紧紧拥抱着愣愣的美美。 美美此刻没有激动,她的眼睛里停止了流泪,她看看这山,、看看这屋,又看看眼前的坟,那副《圣地》油画像个闪电似的在她眼前刷得闪了一下!美美感觉头顶疼列了,她双手抱头,挣脱海平,踉踉跄跄的向熟悉的屋子里冲去。 人刚走到门口,挂在墙正面上的结婚照让美美扬起头:“大姐大头哥,二姐大海哥,三姐牧风哥……” 海平听见美美喊出他们的名字后,高兴的将她搬过肩头,惊喜的看着妹妹的饿眼睛:“刘美!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美美的眼睛死盯着海平,海边阁楼在眼前摇晃,美的、丑的、善的、恶的一起涌上来…… 美美啊啊大叫着奔跑起来……撕扯大头的人被美美的叫声吓坏了,回身看见她冲到大姐墓碑前,一头撞过去…… 尽管被海平拉了下衣角,美美的头装偏了。散额头还是被墓碑的一角擦婆了皮,血在洁白的雪地上撒下了一把樱桃一般。 美美的疯狂平息了大头的疯狂,他最先冲过来从海平手里接过美美:“怎么了海平?”海平脸色煞白:“美美的记忆肯定事恢复了!” 大头抱起美美冲进红桃住的屋子。伤势不重,三娘给简单处理了一下。小桃吓得瑟缩到妈妈怀里。大海赶忙倒了点热水递过来,三娘小心的给美美喂了口水,美美喝了口水,睁开眼睛,挨个从大家脸上扫过,当她吧目光落到红桃脸上时,忽然坐直了身子:“娘哪?娘去了哪里?” 大海暗地里捏了红桃一下,红桃急忙说:“娘去,去看你三姐去了。你三姐怀孕了,美美,你不知道,你三姐她怀孕了!”红桃的紧张让她吧谎话说的很假。 大头随后圆场:“你三姐过了预产期了还不生,咱娘说娘家人给干点面送去,生的快!”美美半信半疑的问:“谁陪她去的?”大头愣了愣:“霜儿呀!这小子能吧这好事让给别人?他想先看看博士三姨生下的孩子咧。” 大头的谎话本来是哄美美的,可他却说到正事上了。红粉此刻正忍受着分娩的痛苦。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浑身头疼出了汗。牧风申请了陪产,看见红粉被折磨成这样也不肯哼一声,记得眼泪直流,他请求医生:“用什么办法能生得快点?” 医生说:“剖腹产快,但你爱人不同意。”牧风爬到红粉脸上:“粉,别硬撑了。” 红粉紧闭着嘴,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医生,让他出去。” 牧风坚决不走,红粉抓住他的手:“出去……让我 独自体会、体会做母亲的、的,艰辛……” 牧风不理解红粉此刻的心情。他被医生推出去了,红粉闭上眼睛,还是一声不坑。疼痛过去一阵后,她想到母亲生育自己时的痛苦,更想大姐生育霜儿时的不易。自己现在又牧风,公婆守在医疗条件都是一流的医院里,此刻心里还感到如此无助,不知道大姐当年的此刻怎么想,她肯定感到无助过,也肯定想到大头哥过…… 一阵更猛烈的疼痛让红粉中断了思想,她竟然不由自主的喊了声:“大姐……” 孩子在她这声叫喊中落地了。医生忽然惊叫起来:“还有一个!哎呀,怎么没检查出来呀!” 红粉恍惚中好像看见大姐在朝自己笑,她也笑了,汗流浃背的红粉无力张口说话了,她朝大姐笑笑,感觉大姐那双抚慰过自己的手在额头的摸了一下,她困乏的闭上了眼睛。 等在手术室门外的牧风一家,听见红粉给她们生了一对龙凤胎后,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牧风妈又哭又笑,指头点着牧风的额头:“你小子就这媳妇找的好!好的没法再 好了!” 老牧也是喜极而泣,他破天荒头一次当众亲了老婆一口:“还是你劳苦功高!给我养了个好儿子,给我带来了这么好的媳妇!”牧风妈头一回夸了老头:“还不是都随了你!他们要不学你这一行,到哪里寻这么好的媳妇去?” 红粉被推出来时还迷迷糊糊的睡着,牧风想喊她,医生制止了:“让她睡吧。她太累了。”牧风和母亲父亲挨个看了他们的孩子。小孩子和他们的妈妈一样有着粉红色的皮肤,大的事女儿,小的事儿子。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在护士怀里睡着,牧风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老了。他忽然想起应该给红粉娘家人报喜了! 大家听说红粉生了一对龙凤胎后,都忘记美美了。红桃先高兴的哭起来,大海给了大头一拳头:“人家都说乌鸦嘴,我看你这是喜鹊嘴,说红粉生红粉就生了!” “要是咱娘知道红粉一下生了俩,还一男一女,她不知……”大海急忙拉红桃时,被美美看见了。她低头哭泣起来。海平问:“你怎么了?” 美美哀怨的眼神看着海平:“你回去吧。” 美美回头看着大海:“大海哥,别瞒了,我想娘肯定不在了,她被校长绑在那里……二姐,你打我!打我呀……” 美美跪倒在红桃面前,抓住她的手用力扇自己。一家人刚欢乐起来的气氛忽然又冷落起来。大头看着美美头上的纱布,知道美美恢复记忆后,肯定有这个难关要过。但没想到她会如此激烈。哄是哄不住的,哄得了一时哄不了一世呀、让她知道也好,该痛就让她痛,通过了也许就好了。 大头拉起美美:“你听我说。娘的走与你无关。是因为我,事我害了咱娘。你也是受害者……”美美自己扇着自己的耳光:“是我是我,都是我……姐,二姐……你说的没错,我旧时光饿丧门星,就是个妖精!害人的妖精……” 美美痛不欲生的样子,让海平羞愧的肝肠寸断,他跪到美美面前:“要怪就怪我!美美,你打我,别打你自己了……” 美美看着海平,忽然冷静下来,眼泪好像也冻结了,挂在面颊上迟迟不肯落下。她看着这张让她爱的死去活来又恨得死去活来的脸,眼前闪过着母亲被打,自己被蹂躏的镜头,感觉好奇怪,怎么会为了这张脸自己会变成那样?说疯狂不过分,说丧心病狂也不过分。 海平的眼泪让美美感动,她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像欣赏一副作品,然后蹲下身,用冰凉的手指给海平拂去了泪水:“回家吧,连连在家等你。”海平还想解释什么,美美已经义无反顾的站起来:“二姐,带我去见爹娘。” 红桃说:“那是祖坟,平时女孩儿家不能去的。” 美美说:“啊。看来刘家祖坟我也没资格踏进去。” 红桃说:“不是,你还不知道咱大爷吗?他定的规矩。” 一直温和的美美突然咆哮起来:‘我今天就要坏了他这规矩!我要见我娘!我要看我爹!我要去要去要去!” 美美冲出去。红桃跟出来:“你知道祖坟在哪儿呀?”美美猛然扭转身,忽然笑起来:“二姐你不知道,其实大姐带我去过,去给咱跌磕过头,去给爷爷奶奶磕过头,他们都认我。就你!就你不认我!” 红桃暗自吃了一惊:“你疯了?”大家都美美吓坏了只有一个人没害怕,她知道爱过恨过的人神经是有些不正常的,她不能不管她。大头看见此人冲美美跑去后,咬牙想追上去,三娘拉住他:“也许此刻这个假红杏可能事美美最好的良药。” “她是个疯子!”大头咬牙切齿的说。 三娘说:“外面都疯过。”此话一出,大家都无话可说了。 第三部第三十七章 让她永远是天使 让她永远是天使 正说到美美,就听见美美哭喊着从山那边跑回来了。大家一齐迎上去,看见美美身后追着大山和大山娘。 大山:“美美,你别听娘的,娘是骗你的,娘是不想让你回这个家。” 大头拦住美美,美美越过他扑向海平的怀抱。大头又拦住大山:“怎么回事?”大山跑得满头大汗:“哎呀都怨我娘,她把美美亲娘死了的事说漏嘴了。”大山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不该说话的人说了话,气恼的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大头拉住他的手:“你心里有气,朝我这里打。”大头硬拉着大山的手朝自己脸上扇。大山哪有那胆量,他用力挣脱了大头:“你们好好看住美美。”大山回身拦住自己的娘:“别追了,美美现在就认那个害她的人。她们姊妹一个样,不识好歹,谁害她她亲谁。”大头和海平听着大山的话,觉得不无道理,毕竟他们都伤害过刘家姐妹。一个为大头献出了生命,一个为自己变成今天这样。海平心疼的抚摸着美美的头,两行热泪滚落到美美的秀发里。美美感到了泪水的热度,她扬起头,伸手给海平擦拭着泪水:“你怎么了?别哭。我娘去哪里了?” 海平不知如何回答,红桃走过来,用她那特殊的口气跟美美说:“当着这么多人呢,别没羞没臊的,动不动就往人家的怀里钻。娘去红粉那里了。” “红粉?红粉是谁?”大家看着又糊涂了的美美,互相望着。红桃没好气的把美美从海平怀里拉出来,没好气的拖拉着她去自己住的堂屋。海平心疼的想制止,大头用手势阻止了他。 红桃指着红粉和牧风的结婚照:“你瞪大你的毛毛眼好好看看,那就是你三姐红粉跟你三姐夫牧风。他们俩结婚了,有孩子了,娘去给他们看孩子去了!”红桃一口气说完这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跑出屋门大哭起来…… 谁都知道红桃为什么哭。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该多好。美美站在姐姐们的结婚照下,越看越糊涂,她真记不起红粉了。尽管她们俩相处的时间最长,但红粉在她的记忆里印象不够深刻。她即不像大姐那样对自己爱护有加,也不像二姐那样对自己非打即骂。所以,她在美美的记忆里没有深刻的印象。 杨洋见美美苦思冥想,突然喊:“美美,别听你二姐胡说。姐在这里。娘也在这里。”美美突然转身:“我知道二姐骗我。她不想让我见到娘。”红桃指责杨洋:“你干嘛骗她?你以为你整成我大姐的模样你就是我大姐了吗?你去那里看看,那堆土下面才是我姐呢。你算什么?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杨洋笑笑:“我知道你们大家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我。但你们给我点时间。”红桃跳起来:“这个家现在是我说了算,我不允许一个伤害过我姐的人来假扮她。”杨洋低头不语,红桃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美美突然冲过来厮打红桃:“你干什么欺负大姐,干什么欺负她?” 红桃被美美突如其来的厮打弄得不知所措。海平赶紧过来拉住美美:“美美,别闹,大姐跟二姐闹着玩呢。别闹啊。”美美气喘吁吁:“她就是欺负我跟大姐,从小就这样。她还老骂我是害人精,不让我回山那边那个家,说这山上有吊死鬼,要去的话……”美美突然感到自己的思维混乱了,过去的现在的混杂成一锅粥,她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两眼无助的看着海平:“我怎么有两个家,两个娘,两个姐夫……这个,怎么回事?海平,我脑袋疼,疼,你快帮我揉揉……” 海平爱怜的揉着美美的头,诬陷温柔的说:“别想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看看你多幸运,人家就一个娘,你却有两个。” 美美在海平温柔的按摩中昏昏睡去,杨洋赶紧给海平搬来椅子让他坐。大家就看着海平像抱一个孩子一样将美美横抱在怀里。美美的脸上显出幸福的微笑,像个吃足奶躺在妈妈怀里甜甜睡去的婴儿…… 大头看见海平和美美的样子,自己心酸起来。毕竟海平还有补救的机会,而自己的一错将成千古恨了,他再也没有机会补救,再也没有机会忏悔。虽然他把爱人的圣地变成了真正的福地,他在帮她完成她未了的心愿,但她自己再也享受不到了。她和自己的母亲为保护自己,都献出了她们宝贵的生命。这两个爱自己的女人,这两个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们的灵魂在哪里? 杨洋一句话让大头葱悲伤中醒来。“我觉得没必要让美美的记忆恢复。”大头的眼睛立刻瞪起来:“你说什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五指山不欢迎你。” 杨洋环视着大家:“我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要不我可不受这样的苦去整容。你们是知道的,当时我浑身上下只有脸上的皮肤是好的。我受的什么罪三娘最清楚,我是想从头到脚都换一个样,我想变成红杏的样子就是想给大家一个安慰。其实红杏她根本就没有死,她活在我们每个人心里。只是我们大家看不见她罢了。我还原一个真实的红杏,让你们看得见摸得着有什么不好?我没别的企图,我只想换成红杏的活法,即便是死了,也都还想着她,爱着她。这才是一个女人的成功,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大头哥,我知道我做了太多伤害你的事,但你好好想想,我这些过错难到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吗?”杨洋看见大头瞪起眼睛想跟自己分辨,急忙摆手:“好了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有错。我敢说在场的各位都有想忘掉过去的想法。那我们何必要极力唤醒美美的记忆呢,如果恢复记忆意味着让她痛苦的话,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美美现在的状况是我们这些正常人想要都要不来的。” 杨洋的话让在场的人茅塞顿开,海平的眼睛闪着惊喜的泪花:“是啊!我何必要让她回忆起过去,何必让她痛苦。就这样让她做个快乐的天使多好!” 红桃看着睡在海平怀里的美美,觉得杨洋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让美美想起母亲是因她而死,想起大姐已经不在了,想起海平曾经的背叛,她还能这样快乐吗?红桃看了眼大头,大头也觉得杨洋的话有道理,但他不可能承认,只好背过身去看着远处的风景。三娘叹口气:“我觉得杨洋的话说的很对。既然美美不想回到过去,那我们就让她从现在开始,过去的记忆就让它成为白纸。让我们的天使只记得美好的现在吧。海平老师,你说说以后的 打算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 海平看着怀中的美美:“我本来想让美美恢复记忆,恢复到完全正常后,我再想她求婚。现在,现在既然大家都同意让她从现在开始,那么,那么我想当着大家的面,现在就向她求婚。美美,美美你醒醒。” 海平用力摇醒美美,还没睡够的美美睁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仰视着她的白马王子:“你干么?”海平放她下地,让她坐到自己刚才坐着的椅子上,双膝着地“美美,嫁给我好吗?” 美美眨动着睫毛,看着海平:“你终于肯娶我了?太好了!大姐二姐,你看海平他向我求婚了,你看呐!大姐——”美美摇晃着杨洋的胳膊,把她的泪水都摇出来了。杨洋高兴的说:“太好了,我们家的美美要做新娘了。红桃,咱们选个好日子没给他们完婚吧。” 第三部第三十八章 上帝的礼物 上帝的礼物 五指山的老年公寓里,今天迎来了一对新人的婚礼。美美在红桃的屋子里被杨洋打扮成了天仙一样。为了保暖,她给美美雪白的礼服里套了保暖内衣。她给美美化妆时不得不赞叹着刘家姐妹的好皮肤了。什么叫天生丽质,什么叫肤如白雪,美美的皮肤根本就用不上这些遮暇的白粉。但杨洋还是给她淡淡的化了淡妆,整个人看上去更精神了。 迎接新娘的人从老年公寓里出来了,踏着乐曲的海平激动的眼睛一直是湿润的。天云今天作为伴郎的身份走在海平的一侧,大头作为娘家人,先他一步来到红桃的房间:“好了没有?新郎过来了。”杨洋拉起美美让大头看:“看看怎么样?我们的新娘漂亮吗。”大头看着艳光四射的美美,仰头看了眼跟她同样美丽的红杏,他心中还是有些失落。但他赶快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挽起美美:“走,大哥送你一程。” 就在这个时候,大山一步闯进来,一把拉开大头:“美美,大哥哥今天才是送你的人。”美美看见她立刻撒起娇来:“大哥哥,你说过,我出嫁的时候你也要背着我。”大山嘿嘿一笑:“好,我背你。” 杨洋拉住大山:“这样不好看,你听这乐曲,是西洋音乐,他们俩要踏着音乐走向礼堂才好看。”大山没好气的说:“整这些西洋景有什么用?”美美听见这乐曲却不愿意让大山背了,她从大山那宽阔的后背上溜下来,踏着乐曲跳起了舞蹈。 院子外面全是积雪,杨洋故意没让红桃清扫这些雪,她认为有雪做背景很好,这才衬托的美美像个白雪公主呢。 此刻美美正如大家所愿,她在白雪中偏偏起舞,海平过来搀扶住她,两个人一黑一白在这被白雪覆盖的五指山上翩翩起舞。 山跟随他们一起转,树叶跟随他们一起舞……音乐的忘记了寒冷,看舞的都忘记了鼓掌,这是一对多么合适的新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上有飘飘洒洒落下些白雪来。新娘的头上,新郎的肩上,雪花落在上面就不肯离开了。大头怕美美冻坏了,急忙喊:“新人入洞房了——”海平一把抱起美美,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她的脸。美美的脸此刻被冻的通红,像一个熟透的红苹果。 “等等!”摄像师抢拍下了这难得的一刻。 红杏娘给美美留下挂结婚照的地方终于填满了。这是她们姐妹中最漂亮的一张,也是唯一一张有雪景做背景的婚纱照,漂亮极了。为他们拍摄婚纱的影楼拿他们这一张做了宣传照,美美的美丽跟海平的风度在这里是绝无仅有的。小地方的人哪见过这么美的人,他们以为影楼是反拍的影星的照片。当影楼工作人员跟他们说了主人的真实名字和住处时,大家忽然联想起这家大女儿的婚礼来。这家人可真行,女儿一个比一个飘亮,婚礼也一个比一个奇特。你看看,还有在雪地上照婚纱照的呢。你懂什么,人家这才能衬托出纯洁的爱情呢。听说没有,她家这小女儿可是了不起的画架,不信你就去五指山看看去,他们要在新婚大喜的日子举办画展呢。 来五指山参观画展的人络绎不绝。他们有的是奔着艺术而来,有的则纯粹是想看看这对画家夫妻。 美美的画看懂的人很少,但喜欢她画的人却很多。有人出价想买,海平总是摇头拒绝。大头不懂了,他问:“人家出这么高的价钱,你干嘛不卖啊。”海平叹口气:“因为这每一幅作品都可能是唯一的藏品。美美的记忆不回复,她这即兴画出的画,就再也不会有第二幅了。”大头琢磨着:“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美美不恢复记忆是不对的,这对她创作有阻碍是不是?”“是这样。但我也赞同杨姐的说法,不想让她再痛苦了。大头哥,谢谢你资助我们办这个画展,我想美美的水平在这里是得不到认可的。我要带她到处走走,有可能的话,我想带她出国,让她得到更好的机会。” 大头问:“你们俩现在没有收入,出国能行啊。”海平叹口气:“我只好把我的画全部卖掉了。不瞒你说,我已经委托经纪人在帮我卖画了。我觉得我已经江郎才尽,再留那些画页没什么意思。而美美不同,她的画就像有魔力一样,我们看着看着就被她的画带到她所描述的意境中去了。这是很难得的,大头哥,美美她真不属于这里,她应该属于全世界。就像梵高与毕加索!” 大头看着激动的海平,有些担心的问:“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海平淡淡一笑:“不会。我教了这么多年的学生,从没有人能像美美似的这样作画,也没有任何人的画能打动我。大头哥,不是我自己夸海口,如果我不是被过去的婚姻所害,我肯定也是个有前途的画家。可是,我的才气和勇气都被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给毁了。人的灵感也是有限的,所以,我要趁美美还处在产生灵感的年龄,带她出去。大头哥,希望你帮我跟红桃商量商量。我怕她会阻拦。” 大头挠了挠头皮:“别说她会阻拦了,就连我还不放心呢。”海平看找的大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感受吗。我恨不得把我化成颜料让美美沾着画成画。”大头有些感动的看着海平:“你的心情我当然理解。可是,美美现在的状况出远门确实让人不放心。如果碰上点什么事,你一个人处理的了吗?” 海平坚信:“我能行。因为美美特听我的话,她只要有个地方画画,我就可以出去打工挣钱。只要美美的出名了,我相信那就不是一般的成功。”大头看着信心满满的海平:“那你也得等过了年,天气转暖了再说吧。”海平笑笑:“其实我也没说现在就要走,我是想先让你给我吹吹风,别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又走不了了。”大头拍着海平的肩膀:“难得你这么爱才。不过有一样你给我听好了,无论到哪里,美美的安全都是第一。我们作为男人已经犯下了很多不可饶恕的罪过了,可不能再让她受到什么伤害了。”海平用力点头:“我知道。” 大头叹口气:“看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我们刚混熟了,你又要走。好吧,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比这大山里精彩。” “爸爸……我们放假了……”大头正跟海平聊天你,回头看见霜儿跟小桃和山子三个人一溜烟往山下滑。 大头急忙迎上去:“慢点慢点……哎呀你也不照顾照顾你妹妹,她还这么小你就教她滑雪了。”霜儿收了滑雪板,看了眼海平:“我小姨怎么样了?”大头拍了儿子一下:“快叫小姨夫。连个礼貌也没有。”“什么?他跟我小姨结婚了。”大头拦住小桃:“是啊,快,快都过来叫小姨夫。”霜儿上下打量着海平:“你到底如愿了啊。看来我小姨是不会想起我来了。从今以后她更只跟你一个人亲了。”“胡说,小姨她喜欢我。不信你问问你爸爸。”山子腼腆的看着大头和海平,大头帮他收了滑雪板:“霜儿可真能啊,连你哥哥这么老实的孩子也让你带坏了。”霜儿哈哈大笑:“爸,爱运动是好事,你怎么老说我带坏了他们。你想现在这样的天然雪场不利用白不利用。哥,妹妹,要不要咱们一起滑进家?” 小桃急忙套上滑雪板:“看谁滑的快。”三个孩子围着老年公寓滑了一圈,一拐弯就进了红桃的院子。 大头听见霜儿“妈呀”一声喊叫,接着是三个孩子踢溜咔嚓倒在一起的声音。大头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坏了!吓着孩子了。” 海平还没明白过来,见大头慌忙向红桃的院子跑去,自己也跟在大头身后跑进红桃的院子。 院子里,三个孩子还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杨洋端着手里的脸盆掉在地上,霜儿的眼睛盯着杨洋,嘴唇哆嗦着:“你、你是我妈?” 杨洋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大头赶紧跑进来:“不!他不是你妈。她只不过长得像你妈罢了。”霜儿从地上爬起来,围着杨洋转了几圈,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你就是我妈!妈,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啊。妈……你就是我妈妈……”孩子正在变声期,听着孩子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场的人没有不掉泪的。别看霜儿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这个孩子是她妈妈一个人带大的。从小母子俩就相依为命,一下子失去了妈,他的感情世界坍塌了。虽然他有了爸爸,但失去妈妈的痛苦一直没有办法添补,所以她想把美美当妈妈来待。因为小姨长得最像妈妈了。所以他争着去医院伺候美美,他想借此来回味一下他跟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如果妈妈要是还活着,他愿意像在医院时那样,天天伺候她,陪伴她。帮她洗脚,帮她按摩…… 现在有个跟妈妈一模一样的人在家里,难道这不是上天给自己送来的礼物吗?霜儿哭了一阵,忽然过来拉起小桃和山子:“圣诞节过去好几天了,圣诞老人才顾上给我们送礼物来。看看,圣诞老人给我送了个妈妈来。大家看啊!我又有妈妈了。” 霜儿跑进屋子,拉出红桃:“二姨,你看看她,是不是我妈妈?”红桃躲避着霜儿。霜儿又拉过爸爸:“爸爸你看啊,这不是我妈妈是谁?她就是我妈妈。山子,你快看看,她哪里都像咱妈是不是?”山子的眼泪无声的流着,这个老实的孩子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她和霜儿的妈妈,人死哪有复活的。但他不想破坏霜儿的激动,就那么哭啊哭的。 小桃被弄糊涂了,她扑到妈妈的怀里:“妈,这是怎么回事?”红桃看高兴疯了的霜儿,眼泪也忍不住了,她只好哄小桃说:“是上天给霜儿送来的妈妈。”霜儿停止了蹦跳,他扑到二姨跟前:“你没哄我?二姨,她真是上天给我送来的妈妈吗?” 杨洋回忆着自己把刚上小学的霜儿带走时的情景,就是自己的那次行为害的红杏大病一场。百感交集的她一把搂过霜儿:“孩子,我就是你妈妈。我是来赎罪的孩子。” 霜儿弄不懂杨洋的话,他感受着这消失很久了的母爱。温暖的后背上,温柔的热气刺激着他的耳朵痒痒的,那双环保住自己的手白皙修长,真真切切的摆在自己眼前。霜儿用手碰了碰这双保养很好的手,忽然用力挣脱了杨洋,大哭起来:“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没有你这样的手。她的手上列满了口子,她从来不从背后抱我!我的妈妈……”霜儿从惊喜中清醒过来,他跑出院子,穿过树林,扑到在红杏的墓碑前。 霜儿的额头顶在红杏的照片上,冰凉的石碑告诫着霜儿,他的妈妈再也会不来了。孩子仰天大喊:“妈……妈妈啊……”热泪划过少年的脸,一滴滴砸进雪里…… 第三部第三十九章 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 红桃的院子里,大头看着不知所措的杨洋:“你满意了?把孩子伤成这样你高兴了吧?你还不滚!”大头过来拉起杨洋用力往外拖。杨洋被拖倒了,大头还不撒手。雪地上留下了杨洋用身体划出的痕迹。 海平过来拉住大头:“大头哥别这样。”红桃和小桃、山子跑到霜儿跟前,红桃安慰着霜儿:“好孩子,也许是你妈妈怕你想她,给你送了个长得跟你妈妈一模一样的阿姨来。你别哭了,快过年了,你妈妈看见你伤心她也会难过的。” 山子扭头背转过身子偷偷的抹眼泪。这个憨厚的孩子,就连哭也不会发出声音。小桃扑进红桃的怀里:“妈……快去拦住大姨夫啊,你看他要赶那个阿姨走。”霜儿听见小桃的话后,立刻站起来边超大头这里跑边喊:“你放开她!你别让她走……” 大头立刻松开了拖杨洋的手。霜儿过来拉起杨洋:“阿姨,你别走好吗?就在我们家过年行吗?”杨洋含泪点着头。霜儿高兴的拉她回了红桃的屋,指着墙上妈妈跟爸爸的结婚照:“你看,那就是我妈妈。你跟她简直一模一样。” 杨洋点着头:“我知道。”霜儿又一个个的给杨洋介绍:“这对是我二姨跟二姨夫、那是我说三姨跟三姨夫,还有我小姨跟小姨夫。你看看啊,是不是我妈妈最漂亮?”站在门外的大头听着儿子炫耀着妈妈的美丽,他一口气跑到红杏墓碑前,像霜儿刚才似的,将额头抵在红杏的照片上,任眼泪无声的流…… 海平站在大头背后,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三娘走过来:“海平老师,你快去看看美美吧,她没看见你好像有些不高兴了。”海平急忙奔老年公寓的大厅里,发现霜儿已经带杨洋他们到这里来了。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被美美的画展弄得很兴奋,尤其是霜儿,他拉着杨洋,从这头走到那头,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一律招手跟人家主动打招呼。美美看见他,纳闷的问海平:“这小孩是谁啊,怎么跟他办得画展似的。”海平笑笑:“你好好想想这小孩是谁?”美美皱起眉头,看着霜儿山子跟小桃问:“你们一个个的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小桃刚要上前喊小姨,美美一下子躲到杨洋身后:“二姐又要打我了。” 小桃迷茫的看着杨洋,杨洋笑着说:“她把你当成你妈了。别生气,她的记忆还没恢复吗。”霜儿高兴的说:“小姨也把你当成我妈了?”杨洋点头:“我这不就是为帮她恢复记忆来的吗。霜儿,快把你妈妈生前的事跟我说说,我不能光样子像她啊,我得学会她所有的东西。你妈会做什么饭我也得会,你妈会唱什么歌我也得会,你妈会干什么活我也得会干!” 霜儿看着杨洋,兴奋的蹦了个高:“耶……我妈的东西可多了。阿姨,你要一样样的学你不怕累啊。”“不怕。为了还霜儿个一模一样的妈妈,阿姨豁上了。”霜儿拉起杨洋的手:“那我们回家。我喜欢吃妈妈给我包的蒸饺,还喜欢吃妈妈做的槐花饭。当然现在时吃不上了,要吃也得等明年。阿姨,我妈什么都会,这屋是妈妈自己盖的,她会种地会绣花,还会搞立体养殖…… 你看看前面那些猪圈和兔舍,都是我妈妈自己盖的……”霜儿带杨洋去看红杏的养殖场。其实杨洋对这些不陌生,她记得自己给红杏来送跟大头的结婚请柬时,红杏正在切菜拌饲料。看见她笨重的身子,她立刻收回了请柬。当时那个藏在她身体里的小孩现在已经长这么高了,好像那还是昨天刚刚才发生的事似的。 杨洋只顾回忆往事,没怎么听见霜儿的话。大头和三娘看着他们,三娘叹口气:“孩子可找着有娘的感觉了。”大头哼了一声:“他是把狼当成娘了。”三娘奇怪的看着大头:“我说你是铁石心肠啊,怎么杨洋怎么做你都不动心?人是会变的,再狼心狗肺的东西也有他回心转意的时候。” 大头盯着三娘的眼睛:“看来你还没从康教练以命相救的阴影中走出来。我敢说他这么做不光是想让你活下来,他还想让你活在更痛苦的愧疚和思念中。”三娘一把拉住大头:“你胡说什么?我会思念他?”大头回身看着三娘:“不是吗?说什么过来帮我管理老年公寓,说什么要回归大自然要过颐养天年的生活。我看你就是想逃避现实,逃避你跟他生下的那个儿子!”三娘一把拉住大头:“你怎么这么主观的看问题。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知道我想什么?”大头嘿嘿笑着:“我不但知道,还看见了。”三娘咬牙不承认。大头做了个打拳的动作:“你可跟我说过,这是那个康教练教你的。”三娘哑口无言了:“你、你在监视我?”大头停下脚:“没有,只是偶尔看见你在房间里练这个来着。三娘,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狼到什么时候那都是吃红肉拉白屎的白眼狼。你别打了一辈子狼,最后上了狼的当,还天天想那个狼怎么没吃了你。我告诉你,他当时肯定是不想让你死得这么痛快,说更明白点就是他这是做给你跟方局长看的。要不他怎么会有女人想着他,要不怎么会有那么优秀的儿子去给他扫墓。” 三娘看着大头:“你以为在那个紧要关头他会想那么远吗?”大头嘿嘿一笑:“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不同。男人永远是理智的。而你们女人往往会自己把自己往邪路上带。你好好想想我的话,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三娘的眼睛不转了,她曾经被伤透了的心在她和康的生死关头,康用实际行动安慰了她。自己给让她恨了一辈子的男人,临死又给她留下了好印象。她是为他不能入眠。大头说的没错,一个让自己恨透了的人,在他死后,自己竟然如此想念他,甚至睡不着的时候,练起他交给自己的那套拳。 三娘看见大头走向老年公寓,自己站在原地不动了。难道男人跟女人有根本的不同?为什么大头能这样看问题,而自己却又是那样想呢?难道是自己太渴望爱的缘故?女人啊女人,再强硬的女人也逃不出一个情字。我……三娘为自己的心事被揭露感到难堪,她气愤的大步走进公寓,直奔大头的房间,发现他正在收拾东西。三娘问:“你要干什么去?”大头没有回答。三娘继续说:“要过年了,你难道不陪孩子在这里过年?”大头回身看着三娘:“我的把狼引开。我早跟你说过,狼永远不会变成羊。我已经很对不起刘家了,我不能再给刘家人引只狼来。” 三娘想了想:“你是指杨洋?”大头用眼神肯定了她的话。三娘叹口气:“你说你是理性的男人,能理性的看待问题。那我今天就以女性的角度跟你说女性的心思,女人无非是想有份爱,有个家。你这样把人当成狼来防,你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大头嘿嘿一笑:“我有时很佩服老将那句剿共的话。”三娘问:“那句?”“宁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三娘就地转了一圈:“你这不是走极端吗。”大头回身抱了抱三娘的肩膀:“我的好姐姐,我可不敢再拿我的亲人去下赌注了。别把我这些想法告诉别人。我敢说用不了多久,这山上所有的人会真把杨洋当红杏的。到那个时候,这些被迷惑的羊们可就危险了。我要不趁早把狼引开,你说红杏在天之灵能安息吗。” 三娘看见大头上了自己的车,追过来:“你不跟霜儿说一声就走啊。”大头一笑:“这小子道行还浅,我可不想被他利用。三娘,这里的一切交给你了啊。”三娘狠狠的剜大头一眼:“你就是怕我自在了。走吧走吧,不定哪里有个妖精勾着你呢。”大头嘿嘿笑着,发动开车走了。 杨洋和霜儿看见大头的车开走了后,两个人一块跑过来。杨洋先问:“他去哪儿啊?三娘看了眼霜儿:“你这个爸啊还真没个当爸的样,儿子刚回家他接了个电话就跑了。”杨洋继续问:“他接了什么人的电话?”三娘神秘的摇摇头:“他能告诉我?戚!男人啊都是天上的鸟,在一个地方呆不住。”三娘看着杨洋脸上的表情,见她平静的很,就支开霜儿,很神秘的拉杨洋到一边:“我当孩子的面不好说,我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杨洋还是很平静的样子。 看见杨洋追霜儿去的背影,三娘自言自语:“大头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嗨!人心隔肚皮啊,嗨,复杂啊!不想这些烦心事了。” 三娘刚要回公寓,看见大头的姥爷住着拐棍过来了,急忙迎上前扶住他老人家:“哎呀,您出来干嘛,摔了可怎么好。”老人家咳了几声:“我外甥是去接她妈去了吗?我看见他开车走了。”三娘忽然想起这个老人家这几天很反常,一直推大头去接他妈去。大头是不是因为这个事故意躲开这里的?三娘忽然觉得自己看问题有些简单了。大头跟他母亲的感情自己是了解的,到了这过年过节的时候,他肯定会更想念他的母亲。而他的姥爷却一直这样推促他,他心里能好受?看来自己的眼光也越来越窄了,好像住到这山里,眼界也短了似的。本来他妈的死是大头不能原谅自己的一块心病,这老人家越过节越提,这不是要了大头的命嘛! 三娘哄着老人家:“他可能是去接了吧。咱快回屋,这外面冷得很,冻感冒了你闺女看了可心疼啊。”老人家轻轻一笑:“我怕我这个闺女不认我了。你说我当年怎么就那么狠心的对待她。这人老了,活一天少一天的了,我真怕,真怕见不上她的面了。” 第三部第四十章 寻找答案 寻找答案 大头回到城里的家,家里冷冷清清的。这些日子在五指山过惯了大家庭的生活,乍回到一个人的家里确实有些不适应。他进门就盯着母亲的遗像看,母亲那慈祥的笑容好像正不断扩大,好像就要走下来跟自己来个拥抱似的。大头梦幻似得还听见了母亲喊自己:儿子,回家了?大头笑着迎着母亲,他好像又听见母亲说:听娘的没错,杏这孩子可靠,娘的眼力比你的准…… 大头的笑容消失了,他知道自己对娘是尊重的,可从来就没听过她的话。看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不无道理。大头坐到母亲的遗像前,回味自己这半生的坎坷,检讨着自己的过错。突然他站起来向母亲的遗像跪下砰砰磕了俩响头:“妈,你听好了,儿子以后再也不犯浑了。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一定保护好您的孙子,保护好刘家姐妹,替您孝敬我姥爷。” 大头说完站起来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屋子。他先把妈妈的相框擦的发亮,然后像个能干的家庭妇女一样把玻璃茶几等擦得见人影了才算完。 把家具擦了一遍后,大头开始往冰箱了添吃的东西。等冰箱里实在没空容了,他才停止了购物。 而此刻五指山上的霜儿已经一遍又一遍的给爸爸打电话,推促爸爸赶紧回来过年,他向爸爸历数了杨洋跟二姨做的年糕豆腐之类的年货后,大头眼前出现了一幕假象:妈妈跟红杏俩人忙活着做年糕,霜儿小桃他们活蹦乱跳的玩鞭炮…… 那边的霜儿不见爸爸回话,急了:“爸!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今年咱们家可是最热闹的一年了,家里有这么多人一起过年,你不回来可不行啊。”站在一边的杨洋听着霜儿对他爸爸用命令的口气,偷偷笑了。 小桃跑进来抢过霜儿的电话:“大姨夫,您快点回来吧。我还想给你磕头赚压岁钱呢。”大头笑了,笑的有些勉强:“哈哈……小桃什么时候成财迷了。我难道不想跟你们一起过年吗?是大姨夫这里走不开。等忙过着一阵就回去给你们补上压岁钱啊。行了,跟哥哥先完成作业再玩啊。大姨夫这里还有客人,不跟你们说了啊。再见!”大头不容分说的挂断了电话,小桃看着霜儿:“是不是你气着你爸爸了?”霜儿摇头:“我跟你一起回的家,你看见我气他了吗?”小桃歪头想想好像没见霜儿哥哥气大姨夫,纳闷的说:“那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过年呢?谁家过年还找他谈生意啊。山子哥哥,你想想是什么原因让哥哥的爸爸不跟我们一起过年了?”一向不多言多语的山子看了眼杨洋,摇头装不在知道。杨洋听着这几个孩子的议论,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这个大头难道是铁石心肠,连他儿子这么求他他都不来,看来还得自己亲自去请了。 杨洋解下身上的围裙,跟正往锅里放蒸包的红桃说:“红桃妹妹,你先忙着。你看这些孩子想大头想的都不吃饭了,我去请他去。”红桃看了眼杨洋:“大头哥是挺奇怪的,早不忙晚不忙,这要过年了他来了忙的了。杨姐,你去吧。啊对了,给他捎上几个年糕。”杨洋说:“年糕让他在这里吃。我走了啊。” 大头坐在沙发上,终于听到了他盼望已久的窍门声,他起身开了门:“你终于来了。说吧,你有什么打算?也许你不用费那么多心思我就能满足你。”杨洋走进来,理也没理大头,径直走向燕麦的遗像,烧起三炷香,虔诚的拜了几拜:“老人家,我向您赔罪来了。要过年了,您一个人在这里过年寂寞,今天我代表您的老父亲和您的孙子来请您回老家过年了。现在就请您跟我上路吧。” 大头看见杨洋打开了一个布包,要把母亲的遗像取下来,他急了,一把拉开杨洋:“你干什么?别碰我的母亲。”杨洋看着大头:“你知道她想什么的,她有孙子,可是被你给阻隔了这些年,你难道还不想成全了老人的遗愿吗?” 大头气氛的问:“怎么是我阻隔了,难道不是你捣得鬼?”杨洋毫不留情的说:“我是捣过鬼,可我当时不知道红杏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当我知道你们有个儿子后,我给你们把儿子送上门去过,可是你……你就是不相信。”杨洋有些气愤的继续说:“你还在红杏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拒绝了我替她向你提出的救助。你说,你说你当初要是信了我的话,会有今天这样的后果吗?”大头被杨洋质问的低下了头。是有这么回事,这确实是自己的过错。当时母亲是想信杨洋的话的,可是自己被杨洋骗怕了,她根本连想都没想就断定她是在骗自己,而且还联合起她的同学来一起骗自己。他是谁?他还上这样的当吗?他再上杨洋的当的话连自己也会笑话自己的。 杨洋见大头被自己说得低下了头,就把燕麦的相片包进了包袱。大头看着径直走出房门的杨洋,随后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空了的墙面,感觉这家里确实冷清的吓人,他只好跟在杨洋身后走了。 一路上,杨洋都紧紧抱着燕麦的照片,生怕颠着她老人家似的。大头不得不嘱咐:“这照片只能摆在红桃的屋子里,绝不能让我姥爷知道他的闺女已先他而去了。”“那当然。这些还用你嘱咐啊。” 大头从反光镜里看着沉静如水的杨洋,感觉她真的不一样了。无论是说话还是做派上,简直跟过去不是一个人了。难道我猜错了?人真有改变的时候?大头想着心事,忽然改变了方向。杨洋也没吃惊。大头看了眼反光镜中的杨洋:“我想连我爸也一起请着,我妈跟我回了老家,他老人家岂不跟冷清了。”杨洋还是很平静的说:“应该的。” 大头带杨洋去了父亲的墓前,只见她双膝跪下,从怀里掏出张早就写好的牌子放到供桌上:“老人家,过年了,跟我们回家过个团圆年吧。”大头看着她将写着父亲名字的牌子立起来,在墓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双手捧起牌子,放到母亲的照片旁,然后两手恭恭敬敬的捧包袱,倒退几步,回身往车旁走去。大头惊讶于杨洋的老道,她这哪是那个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杨洋啊,这哪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杨洋啊,她简直像一个虔诚的农村神婆,连磕头作揖的动作都那么地道。她怎么在父亲的墓前没有了一点愧疚感?难道她真把自己当红杏了?大头不想信一个人换得了皮毛还能换得了一切,她不过是做戏给自己看,不过是想骗取我的好感后,她好阴谋得逞罢了。哼!杨洋啊杨洋,你别看我出钱给你疗伤,别看我对红杏真心的忏悔。可对于你,我该爱的时候挨了,爱恨的时候也恨了,该报复的时候也报复了,该帮你的时候也帮了,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至于其他的,你想都别想。我妈活着的时候就留下过话:你永远都别想进我们家的门!大头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第三部第四十一章 节日情殇 41、节日情殇 大头心中自有主心骨,他气定神闲的开车回到五指山。霜儿跟山子他们迎上来,大头从车里出来,先看见姥爷颤颤巍巍的向他走来,他朝杨洋急忙一摆头。杨洋会意,赶忙抱着大头父母的灵位去了红桃的屋。霜儿跟在杨洋身后跑进来:“啊姨,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杨洋用屁股阻挡着要揭开包袱的霜儿:“别动,这不是好吃的。红桃,大头哥说将霜儿姥姥住过的那屋腾出来,将过世的这几个老人都请回家过年。” 红桃看了眼杨洋怀里的东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麻利的收拾出母亲住过的那间里屋,将大头父母的灵位恭恭敬敬的供奉在八仙桌上。霜儿看了纳闷的问:“阿姨,你怎么跟个神婆似的。这纸牌是干什么用的?还有照片上的人是谁啊?”杨洋搂住霜儿的肩膀:“霜儿,这是你爷爷奶奶的灵位,他们俩生前都没见过你。可你是他们的孙子啊,他们就是去世了也会想着你的。这不,过年了,我跟你爸爸就把他们二老给请来了。你赶快给他们磕个头吧。”霜儿凝视着照片上的人,感觉是那么陌生。但他听话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奶奶,爷爷,我是你们的孙儿。你们好好的在这里,我这就请我姥姥也姥爷来陪您过年。还有我妈妈,还有成老师方老师,他们都是好人。你们在那边也跟我们这边似的要过年,要放鞭炮吗?等会儿我就放给你们听,我可喜欢放鞭炮了。” 随后跟进来的大头把一个纸箱扔给霜儿:“小子,看看狗你放的不?”霜儿打开箱子看见全是鞭炮后,高兴的跳起来:“耶!太棒了。山子,走,我们先去请姥姥姥爷去。带上这些鞭炮,你多拿点啊。” 大年三十这一天,凡是家里有老人去世了的,家家都到墓地去放鞭炮请老人回家过年。霜儿端了盛牌位的盘子跟在红桃大头大海等人的身后去了刘家墓地。红桃让霜儿跪到父母墓前:“爹、娘,你的孙儿来请你们回家过年了。今年你们可热闹了,霜儿的爷爷奶奶也请来了,你们两亲家就好好聚聚吧。”红桃又请了奶奶和爷爷,各自在他们墓前烧了纸钱,让霜儿恭恭敬敬的端着。霜儿看见爸爸挂好了鞭炮,想去放。红桃赶紧说:“你不能把那个盘子放下,你姥姥姥爷都在上面呢。”“啊!”霜儿吃惊非小,但他毕竟是个胆大的孩子,嘿嘿朝二姨笑笑,摆头指挥山子:“山子,你去点炮仗。”大山拦住霜儿:“赶紧迎姥姥姥爷回家吧,你姥姥可不喜欢这个。”霜儿见大山不让霜儿放,自己也不好再坚持了,他小心奕奕的端着摆满了排位的大木盘在走了,山子听话的跟在霜儿身后走了。大头点炮仗,劈劈啪啪的响声还是让霜儿有些激动。红桃赶紧拦住要回头的霜儿:“别回头看。直着走。” 周围几个邻家也先后点上了鞭炮,整个山坡劈劈啪啪的响个不停,年味也随着这鞭炮声把人鬼之间的亲情连接了起来。 请完了老祖请财神,请了财神请福神。家家户户在十字路口做完了这些每年必须做的节目后,才肯回家贴对联包饺子。刘家的面板上,杨洋跟三娘成了主力军。她们俩一个赶皮一个包饺子。由于老年公寓的老人都被家里人接回家过年了,连大头的姥爷也不例外。但老人家是不想离开五指山的,他盼着外甥能把自己的闺女接来。接他回家过年的孙子催了他好几次他都说再等会儿。等看见大头的车回来后他高兴的迎上来,但他没有看见自己要等的人。大头撒谎说:“我妈嫌这山上冷,等天暖和了就来看您。”老人的孙子说:“这回我们该走了吧?你看看人家的老人都回家了,我爸爸在家该等急了。”大头说:“我用车送送您吧。”老人摇头,颤颤巍巍上了孙子推来的铺了棉被的小车。 送走了老人,大头心里涌上一阵心酸。不管有多少矛盾,亲情到什么时候都不该断。像自己的母亲跟姥爷,母亲为了爱情被亲情抛弃。这爷俩最终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看姥爷这样子,虽然他过去见了母亲就打,嫌她悔婚跟自己的父亲走了,但他的心里是记挂着母亲的。人越老心里就越牵挂子女。不知道母亲心里牵挂姥爷不,自从奶奶病重,母亲向姥爷一家人求助,不但没求来帮助,她还挨了姥爷的打。记得当年自己还用小小的身体为母亲当过笤帚呢。 大头苦笑了一下,想不通人的缘分是怎么回事。当年是红杏的爹娘帮助了母亲,他们留下了自己,像留下了个宝贝嘎达一样亲着自己。他们把家里最好吃的全留给自己吃,走路也不舍得让自己走,要么是红杏爹将自己扛在肩上,要么是红杏娘将自己背在背上。就是这么善良的两个老人,却遭遇了这么不公平的命运。唉!大头仰头看天,觉得天上好像有个无形的巨人,在操纵着这一切似的。 大头看着八仙桌上请来的老人们的牌位,跪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他一个个看着这些老人的名字,感觉那不是些纸牌,他感觉那就是些老人正襟危坐的坐在那里,他仿佛看见红杏正忙忙碌碌的给他们端酒敬茶…… 这该是多么平常的场面,可在大头这里从没有过。就是这些简单的生活场面,自己也没能满足给这些老人们。事实上作为儿女能让老人享受到天伦之乐就是最大的孝。要不古人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看来自己真是不孝之子啊。红杏啊红杏,看来是你帮我尽了孝,是你给我们家留下了根。妈啊,您的眼光没错,她就是个好女人,就是我们家的贵人。现在好了,你们又可以再一起了。红杏,你肯定会照顾好他们,肯定是个好儿媳…… 大头想着,回身他看见杨洋跟三娘有说有笑的样子,他回头向红杏的牌位一笑:你怎么看她?是不是很可笑?你说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会想出这么疯狂的办法来迷惑别人。可她迷惑得了你吗?她能迷惑得了我吗?你不感觉她像个小丑似的在自己骗自己?杏啊,你好好的跟这几个老人在一起把,你别担心,我不会让霜儿上当的,他永远只是我们俩的儿子。 大头又给几位老人磕了头,退出屋子时听见杨洋跟三娘打趣霜儿。三娘说:“霜儿,看你现在这个黏糊劲,简直倒退到小学生时代了。”霜儿笑着:“我还真想回到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多快乐啊,作业也不多,回家就帮妈妈清理猪舍。妈妈给我这么粗一个水管子,把猪滋得满猪圈乱跑。”杨洋高兴的问:“那猪跑不出猪圈啊?”霜儿比划着:“跑不出去。我妈妈把猪圈垒得很高,它们笨的很,跳不出来。”杨洋拉上霜儿:“猪圈什么时候拆的?”霜儿看了眼红桃,没敢说是二姨按了石碾后拆的,他急忙把话叉开:“阿姨,你说我妈妈会做的你也要会,那你会养猪吗?”杨洋歪头想了想:“我当然回了,我还见过你妈妈怎么养猪呢”“你见过?你骗人。”杨洋笑着:“我没骗你。当时你还在你妈妈的肚子里呢。真的 我不骗你,你妈妈就这样给猪切猪草……”杨洋学着红杏挺着大肚子切猪草的笨样子。杨洋学的很形象,大头想象着红杏的艰难,内心如塞上了一把乱草。他不想再听下去了,退出这屋,准备向公寓走去。 迎面看见美美跟海平走来。海平微笑着说:“公寓里我都锁好门了,你还过去有事?”大头看了眼外面的雪景:“没事,就是想看看雪。”美美高兴的跳了跳:“我也特别喜欢这雪景。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大头嘿嘿一笑:“那当然。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过年的时候下雪,因为有句话叫瑞雪兆丰年吗。” 第三部四十二章热热闹闹过大年 42、热热闹闹过大年 大头不失时机的问:“美美,你还记得我们这里的人最爱写的一个对联是什么吗?”美美摇头:“我不知道。海平,我们去滑雪好不好?” 霜儿在屋子里听见后,率先跳出来赞同:“我举双手赞同。小姨,我跟你一起去滑好不好?”美美躲到海平身后:“不好!”霜儿把滑雪板朝美美晃了晃:“你不认识我我就不给你这个用。你好好想想,我是谁?” 大头跟海平同时笑了。美美朝海平撒娇:“海平,我要……”霜儿故意逗她:“不给。谁让你就认他,那让他给你买去!”霜儿故意逗美美,自己先套上滑板一溜烟的顺着一个斜坡滑下山。美美急哭了,山子把自己的给美美拿出来:“小姨,把我的给你用。”美美看了眼山子,眼睛眨巴了眨巴,她的好看的柳叶眉皱了皱,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但她又觉得山子的脸她是认识的。就拉拉海平:“他是谁啊?怎么管我叫小姨。” 海平耐心的跟她解释:“她是你大山哥哥的儿子啊。你好好想想。”美美试了试套在脚上的滑板,大头不放心看着霜儿滑下去的斜坡:“美美行吗?”海平坚定的说:“没问题。我们过去滑过的。”小桃帮助自己的滑板给了海平,美美将手递给海平他们来手牵手的滑起来。等速度越来越快的时候,山子的脸跟大山的脸不断的在美美眼前闪烁交替……美美回头想再看一眼山子时,身体失去平衡,海平一把没拉住,美美身体一斜滑向了一个起过石头的石窝。 被雪覆盖了的石窝里到处是刺刺楞楞的石头,美美滑板被磕得弹跳了几下,美美就仰面朝天的倒下了,她的身体转了圈的往下滑,等滑到窝低是,头正好冲下。海平紧张的大喊:“美美……”随后他像个雪球一样滚下来。 一块大石头正好顶在了美美的头顶上。海平随后滚下来,抱起美美摇晃着:“刘美,美美……”大头在屋门口看见了美美滑倒的样子,但没看见她滚到石窝里。等他听见海平的喊叫时,知道事情严重了,他记起那里有个石窝。 抱着美美的海平怎么也趴不起来,等大头下来后,看见美美的样子,也吓坏了:“天哪,快!快把她放我脊梁上。”大头像个骆驼似的四爪着地的将美美驮上石窝,霜儿跟山子还有红桃等人也跑过来了,看见美美这样,大家吓傻了。杨洋急忙喊:“赶紧送医院。”然后她跑去开了大头的车门,回屋拿了各人的大衣出来:“红桃三娘,你们跟孩子在家过年,有什么情况我打电话告诉你们。”红桃要跟海平身后上车,大头急了:“人多了没用,车里坐不下了。” 三娘看见杨洋真像她大姐似的把美美抱在怀里,努力抱住她的头不让晃动,悬着的心开始有些安稳了,她拉住红桃:“有他们几个够了。我看美美不会有事的。”红桃焦急的说:“我看见她流了好多血。”经验丰富的三娘说:“正因为这样才不可怕。如果没有血,那很可能是内伤,那样才更可怕。红桃,别紧张,我感觉心里不慌,美美不会有事。”红桃看着三娘的样子,在心里埋怨说:感情不是你妹妹。 大山跟大海值班回家听说了美美的事后,大山这个从来不打孩子的汉子,一巴掌打在山子的屁股上:“你个熊孩子,你干了什么啊你!”山子委屈的哭了,霜儿护住山子:“要打打我。”大山叹口气:“本来想过个热热闹闹的年,可倒好。怎么得了这是。”三娘也痛恨自己没有及时阻止美美,尽管她猜测美美不会有大事,但这毕竟是过年啊,扫了大家过年的热情总不是好事。 红桃赶紧跑进里屋,给刚请来的亲人们上香:“爷爷奶奶,爹娘大姐,你们快保佑保佑美美吧,千万别让她再出什么事。我给你们磕头了……”红桃的头磕得很响,三娘听见了急忙进来拉住她:“你干嘛?回头美美没事,把自己磕坏了。” 大海不声不响的出去了,大山紧跟其后问:“你还回咱家吗?”大海叹口气:“这个样还怎么回啊,你跟山子回家陪咱爹娘过年去吧。我得去医院看看去。”红桃听见大海的话,赶紧跟出来:“我也去。” 大山带山子走了,大海带红桃走了,家里只留下了三娘跟小桃还有霜儿。小桃看了眼姥姥屋子里的那些牌位,感觉阴森森的,她向三娘的跟前靠了靠。三娘搂住她:“嗨!本来想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没想到,你看看,这一大家人,就剩我们仨在家过年了。小桃,咱们先看电视吧。”小桃说:“三娘,我不想看,要不咱们也去医院吧。”三娘看了看院子里:“你爸爸的车走远了,我们怎么去啊?”小桃有些后悔的说:“真不该让小姨滑雪。”霜儿忽然跳起来:“要知道这样我还滑吗?你就会事后诸葛亮。”小桃也不依不饶的说:“就怨你!你就生气小姨想不起你了。这回可好,她要是醒不过来看你后悔不。”霜儿摔了一个茶杯:“我不后悔!你怎么样?”三娘急忙阻止两个要打起来的孩子:“你们兄妹俩怎么还打起来了。霜儿这是你妹妹,你怎么不让着她啊。”小桃气氛的哭了,霜儿心软了,他给小桃递过条毛巾来:“就知道哭,过年时不许哭的。”小桃还不依不饶:“你还打碎了茶杯呢。”三娘看着这俩小人的争吵,笑了:“你们知道的还真不少,谁告诉你们过年不许哭不许打碎东西的?”小桃挣着回答:“是我姥姥。”三娘嗯了一声:“那她没说允不允许打架啊?”小桃咕嘟了嘴,霜儿接话茬:“我们很小的时候姥姥就跟我们说过年只说吉利话,比方说煮饺子煮破了那不叫破,应该叫挣了,挣钱的挣。” “吆喝,小小年纪知道的不少啊。你还挺迷信的。”三娘抬头看见方局长提了水果进来:“方儿?”她有些惊喜。虽然是自己坚决不让方儿来这里看她,但到了过年这样的节日,她的心还是有些盼望的。等她盼望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时,这个久经考研的老公安,竟然感到眼眶里热热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妥,急忙说:“你怎么来了?”方局长眼睛盯着母亲:“平时没空,这不过年了,就想来看看你。”三娘控制住激动:“我有什么好看的。孩子跟他妈妈都好吧?”方局长笑着说:“都好。他们想请你到家里去过年。”三娘看了眼霜儿跟小桃:“你看家里就剩俩孩子了,怎么走?”方局长也有些为难:“要不带上他们一起走?”小桃求之不得:“好啊,我正好要去看看我小姨呢。”霜儿跳到椅子上坐下:“要走你们走,我得守着这个家。” 三娘问:“你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害怕?我是男子汉,还不知道害怕这俩字怎么写哩。”小桃拉三娘:“他不走算了,咱们走。”霜儿将三娘跟小桃推出屋门,回身将所有的灯都拉亮了:“过年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妈……我放鞭炮给你们听啊!”霜儿找出爸爸给他准备的一箱子鞭炮,将它们全部拴在树上,但他没有马上点。 三娘看了眼方局长:“我看你自己回去吧。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在家。”霜儿拴好了鞭炮就坐在电话机旁。方局长叹口气:“嗨,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要不我就陪你们在这里过年了。”方局长刚掏出手机,屋里的电话铃响,霜儿接完了电话,大叫着:“我小姨没事了……过年了……妈,我小姨醒了,没事了……”三娘看着霜儿一口气将鞭炮全点上,整个山都被这鞭炮声震的颤抖起来。霜儿喊叫被这鞭炮声掩盖了,三娘在爆竹的闪光中,看见这孩子的脸上有泪光闪烁。她明白了这孩子刚才的心里有多惊慌,他比任何人都害怕美美醒不过来。他知道那样的话,她的母亲会怪他的。红杏啊红杏,你说你得有多好,你人虽然去了,可你看看这些活着的人,哪一个不受你的影响。现在都说教育孩子难,现在的孩子难管。我看教育没别的法,就是上行下孝。 刘家庄里的人听见五指山上这么早就放起了鞭炮,有的说:“有钱人就是涨爆,这还没到十二点就放开了。”有的说:“这家人该过个热闹年了,好人总得有好报啊!” 第三部第四十三章 好人有好报 43、好人有好报 谁会想到,美美因祸得福,她不但醒了,连记忆也恢复了。当她睁开眼睛看见海平的那一刻,她本来迷迷糊糊的神经一下子清醒了。还惊魂未定的海平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睁开了眼睛,他激动的跑出监护室,冲等在外面的人大喊:“美美她醒了!你们快来看啊,她醒了!” 头上缠着纱布的美美看见大姐二姐还有大头大海先后冲进房间,美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杨洋:“怎么回事?大姐,大姐不是……” 红桃一把抱住美美:“死丫头,你可醒了!你想起什么了?她难道不是大姐?”美美奇怪的摇头:“大姐不是已经……”海平惊喜的拉住美美的手:“你都记起来了?你看看他是谁?”海平拉过大头。但美美的眼睛谁也不看了,就这么狠狠的盯着他,再也不肯离开她。那眼神由惊讶变愤怒,由愤怒又变成歇斯底里,她突然抓起枕头扔向他:“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恶魔,你这个无赖,你和你岳父都是披着人皮的狼!来人啊,救命!二姐,快救救咱娘,咱娘……”美美剧烈的动作扯掉了针头,大家吓得立刻扑上来摁住她。可是美美突然休克了,人在红桃怀里没了知觉。红桃大叫:“快叫医生!” 医生将所有的人赶了出来,海平的表情呆呆的。大头安慰他:“看来美美想起什么了,你别难过,等她平静下来,我们会告诉她你的悔过之心,让她知道你现在是怎么细心的呵护她。”海平苦笑了一下:“不要紧大头哥。美美对我怎么样都不过分,是我先对不起她。”医生出来说:“病人的记忆可能恢复了。像她这种情况,受到重创时,可能就将关闭了的那扇记忆的大门给打开了。这是好事,可能也是坏事。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别拿过去的事刺激她。能哄的就先哄住她,让事实慢慢的,一点点的让她接受。现在我给的打了安定。你们当中有谁是她不想见的,就先离开吧。” 海平搓着手低头走进红桃:“看来我得离开这里了。二姐,一切都拜托你了。”红桃看着低头耷拉脑的海平,很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就安慰他说:“你别急,等过一端时间,等她情绪稳定稳定后,可能会好些。”海平点点头:“二姐,美美她受得苦太多了,我想她醒过来后你就别呵斥她了行吗?”红桃看着海平担心的看着自己的样子,点头答应:“我不训她了。”杨洋也符合着:“还有我呐。你放心走吧。” 大头走过来:“怎么,你还想留下来啊。你没看见美美她已经记起她的大姐已经不在了?你在这里还想刺激她让她痛苦是不是?今夜是除夕,你怎么着也得回你家陪你的父母过个年吧。” 杨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爸爸妈妈已经跟我断绝关系了。他们都嫌我这个女儿给他们丢脸。再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去肯定会吓坏他们的。”大头气愤的问:“难道你就非得赖在五指山上吗?那里有你什么事?过去你拿帮美美恢复记忆说事,现在美美醒了,恢复记忆了,你还有什么借口回五指山。” 杨洋没说话,海平看她可怜就向大头求情:“大头哥,你看大过年的,让杨姐跟我一起回五指山吧。再说霜儿不是跟杨姐都认了干妈了吗,就凭这关系她就该回那里啊。”“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杨洋急忙分辩:“啊,那是我们俩看美美的画展时开的玩笑。”“谁开这样的玩笑?他按的什么心?”杨洋羞愧的说:“嗨,是刘家庄一个村民,他说我跟红杏长都一模一样,霜儿又跟我这么亲,就说让霜儿拜我做干娘。我们俩,大家就起哄让霜儿叫我干妈。我、我不好拒绝,就、就答应了一声。不过你别想多了,你要不愿意我从此以后不跟任何人提这个事了。海平老师,你也不要再提了。” 大头指头点着杨洋:“你姓杨的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白骨精变化的再好也逃不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姓杨的,我不管你跟你父母关系怎么样,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五指山,你想也别想了。你要再去,我就得打断你的腿我去坐牢!” 红桃看着青筋暴突的大头,大海也看着,特闷都明白杨洋的过去,也都看不清她现在的目的。见大头这样坚定,海平也不好说什么了。大头拉起她摔向门外,杨洋趴在冰凉的地上,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下。红桃毕竟是女人,看着大头这样对待她,心下不忍,刚要出去拉她,被大头一把拉回来:“听我的,狼装出可怜相是想是想吃掉羊。红桃,大海,你们俩去看着美美,我送海平老师回家。” 红桃跟大海回到美美的身旁,大海看着有些疲惫的红桃说:“要不你在美美身旁睡一会儿吧。”红桃摇头:“我睡不着。”大海站起来:“那我出去买点吃的去。”红桃没答应也没阻拦,眼睛就那么盯着美美看。想想这个小妹妹也太不容易了,从生下来就被换到了别人家。因为爹的死换子事件败露后才又被换了回来,自己那时候还不知好歹的老骂她甚至还打过她。要不是大姐护着,自己肯定会更加虐待她。你说那时候我怎么就那么恨你,老以为是因为你才惹出这么多祸事,怎么就没想到你也不想那样,这些事都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你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刚生下来,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的孩子啊! 红桃看着美美,回想着自己过去对待美美的态度,感觉自己那样对美美太不公平了。可是,为什么父亲母亲的死都与你有关?难道你是父母的克星?红桃想到这里,忽然不再检讨自己了。她擦了把眼泪,恨恨的看着美美:你不认为你是克星吗?咱的爹娘可都是因为你才丢了性命的。 大海空手回来:“所有的饭店都关门了。红桃……”大海看见红桃看美美的眼神后吓了一跳:“红桃,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美美。” 红桃回头看了眼大海:“我在看她哪里有克父母的痣。我听人家说痣长得不好就克父母,有的还克丈夫呢。”大海笑了笑:“你什么时候也学迷信了。红桃,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别胡思乱想了。”红桃神秘的拉大海到一边:“你别不信,迷信这东西之所以称之为迷信,那是因为没有人能解得开它的原因。你要细研究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比如……”大海无奈的拦住红桃:“行了行了,我看你改行做神婆吧。”红桃见大海反驳自己更来劲了:“不是啊,你看看啊,就拿美美来说,我爹是因为她死的吧?我娘更是因为她丢了性命。你说这是什么原因?他们怎么会都是因为她丢了性命的?这不是美美命中注定克父母是什么?”大海看着红桃:“亏你还是咱村头一名女状元呢。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就不想想美美她是好人有好报,背叛她的海平回心转意,就连摔倒都能把病给摔好了。这才叫老天有眼呢!” 第三部第四十四章 哑女 44、哑女 大海跟红桃俩人的争执被美美一字不落的全听进来耳朵。她醒了,但很虚弱,连动一动胳膊的劲也没有。她心里想喝水,但她听见二姐跟二姐夫在为自己争辩,就把张开的嘴巴闭上了。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一闭她就再也不想张开了。 红桃跟大海的争执让护士听见了,她过来问:“怎么了?”红桃的脸争得还通红,大海意识到这里是医院后,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们俩忘了这是在医院里。对不起,我们不会再高声说话了。”护士笑笑:“注意点就行。看看病人醒了的话给她喝点水。”红桃看了眼美美:“我知道了。” 护士过来给美美换药瓶时问:“她怎么还没醒?按说应该早醒了。”大海问:“那要不要让医生过来看看啊。”护士想翻开美美的眼皮看看,可能是动作太用力了,美美哼了一声。护士笑了:“你早醒了是吧。快,开口让你姐姐给你点水喝。看这嘴唇干的。” 红桃跟大海听说美美早就醒了后,俩人害怕刚才的话被她听见了。红桃赶紧给美美倒了水,可是美美又把眼睛闭上了。大海说:“美美,你要是听见我们俩说什么了,别往心里去。我们是闹着玩的。来喝口水,你姐给你放了蜂蜜。” 美美像没听见一样,还是紧紧闭着眼睛。护士接过盛水的碗:“来,我喂你。”红桃看见美美照样不张嘴,奇怪的问:“难道她的记忆又没了?”护士也奇怪:“让医生过来看看吧。” 就在美美在医院使性子时,在五指山上的霜儿也发开了脾气,他摔打着桌椅板凳,看什么都不顺眼。大头气得咬了咬牙,但他还是忍住了。霜儿发够了脾气,气鼓鼓的去了商家庄找大山跟山子去了。海平看着大头:“他一个人去行吗?”大头嘿嘿一笑:“这小子野得很,不怕走夜路的。让他去,也许跟山子玩玩就好了。” 海平叹口气:“大头哥,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啊。你看你我都是犯过严重错误的人,我相信杨姐没别的,她跟我们一样想为过去的错误做点弥补罢了。霜儿跟她感情那么好,你忍心拆开他们?”大头扶起被霜儿踢翻的椅子:“海平老师,我知道人非圣贤,你我都有过不可饶恕的过错。可我们跟杨洋是不一样的人。你别劝我了,总有一天你会看到她的真面目的。我太了解她了。啊,对了,方局长、三娘小桃给红桃他们送水饺去了,家里剩下这些也够我们俩吃的。要不我去煮水饺,咱们俩饺子就酒怎么样。”海平笑笑:“行啊。在我们那里也有这么一句话,叫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医院里,小桃提着保温桶悄悄进来。趴在美美床上迷迷糊糊的红桃好像闻见了饺子的香味,自言自语的:“看来我是真饿了。大海,要不你开车回家取饺子去吧。三娘包了那么多饺子呢。”大海站起身,看见小桃后刚要叫,小桃朝他摆摆手。大海见小桃走进妈妈,用筷子从桶里夹起个饺子送到妈妈嘴边。红桃以为是做梦,但饺子热乎气已经钻进她的鼻孔里了。她睁开眼睛:“呀!饺子。”她张口吃进嘴里,顺手一把把女儿揽进怀里:“我的乖女儿,还是你好啊!”小桃嘿嘿笑着:“还有他们呢。”红桃回头看见方局长跟三娘进来了,赶紧站起来:“你们怎么来了?”大海跟方局长握着手:“大过年的,你们这是……”三娘抢先一步:“我外甥接我回家过年,顺路给你们送了点饺子过来。怎么样,好吃吧。”三娘看着红桃。“好吃。我正馋着呢。我看您还是把三娘这外号改成及时雨吧。”三娘笑笑:“行,你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让美美起来吃一个尝尝。” 小桃用力晃着美美了:“小姨,你快起来吃饺子。”美美睁开眼睛,但没有说话。三娘走过来看着她:“睡美人,你可因祸得福了。听说你什么都想起来了?”美美还是不说话。方局长走过来:“怎么不说话?你们问过医生了吗?是不是又有别的情况。”红桃有些不自在:“没有,医生说打完这瓶药,就可以回家了。她这种情况,可能过几天就好了。” 三娘回身看了眼方局长:“要不你回家吧。我跟他们再回五指山。”方局长欲言又止。红桃说:“别啊,人家那么远去接你了。”三娘拍拍美美的肩膀:“小美美要回家了,咱的五指山热闹了,我还回他那个家干嘛。你说是不是美美?”美美还是不开口,红桃急了:“你记忆恢复了又装哑巴是吧?好,你装吧。最好永远也别开口。” 大海见红桃急了,一把拽她出去:“你还抢白她,人家海平怎么嘱咐的你?要不是你数落美美让她听见了,她能不开口说话吗。”红桃见大海当了方局长的面主要训斥自己,脸上挂不住了:“我数落她怎么了?难道不是事实吗?”气愤中的红桃冲到病床前,一把拉起美美:“小祸害你听着,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怎么恨我,反正我没冤枉你。你要是还心疼我这些关心你的人,就赶紧做个正常人,别装聋作哑行不行?” 三娘摁住美美扎了针的手:“红桃,你脾气怎么这么急啊。美美还挂着吊针啊。”大海情绪也有些激动:“她就是这么个人。大姐在世的时候没少为美美的事跟她急,可她不改啊,老是用老眼光看人,说出的话要多伤人有多伤人。”红桃听出话音来了,她转身看着大海:“你话里有话是不是?有错还不让人说了是不是?有错还高人一等了是不是?难怪你老跟我唱反调,原来根在这里呢。”杨洋此刻也提了保温桶进来了:“哎呀,你们俩怎么还打起来了。快,我给你们送了水饺来。” 美美看见杨洋后,立刻翘起头,但就是没有说话。杨洋笑着走近她:“小妹妹,就把我当成你的大姐好不好?你看,我还给你包了你最喜欢吃的羊肉饺子呢。”大家看着杨洋将饺子送到美美嘴边,美美竟然张嘴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了,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温柔起来。 第三部第四十五章 山子的妈妈 45、山子的妈妈 霜儿见爸爸不允许杨洋来五指山了,他赌气去了商家庄找山子去了。这孩子愣头愣脑的闯进人家的家里,突然看见了一幕惊奇的场面。一个女人跪在大山爹娘面前:“爹娘,你的儿子心狠,难道你们也这么狠吗?我可是山子的亲妈啊。”大山娘气得用手中的拐棍敲打了她一下:“你是他亲妈。那你把他放到麦地里的时候你怎么忍心?他那时候才出满月几天啊,你就把他给扔了。 嫣红急忙辩解:“那还不都是你那二儿子的主意。他说他把他大哥打残了,就把自己的孩子留给他。只要我跟他离开这个村子,他就不计较过去的事。可是我跟他出去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爹娘,这日子刚好点他就不要我了,还拿我跟大哥那点事数落我。他打我骂我我都认了,可他竟然怀疑山子不是他的孩子,要拿这个过错跟我离婚。爹娘啊,我不想让孩子难堪,可这都是您的儿子逼的呀……” 嫣红说到这里,一转身跪到大山跟山子跟前:“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可是,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没别的办法了。山子,跟妈妈去做鉴定吧。我不能让你亲爸爸屎盆子扣到我头上。” 山子往大山身后藏了藏,大山护住山子:“你们俩的事别难为孩子。”嫣红再也忍受不了了,她站起来,一把拉出山子:“儿子,你是妈的儿子,他们一家子一个心眼,你可不能不跟妈一个心眼。你亲爸没良心,想让我净身出户,我不能让他得逞。我已经拿到他跟野女人同居的证据了,你只要跟妈去做个鉴定,那里的房子和家产就都是你的了。” 霜儿一步闯进来:“你们的大人争财产干嘛拉我哥哥去帮忙。山子哥,咱不去。”嫣红看着突然出现的霜儿,不用问她就知道是谁了。这些年,虽然他们没有跟家里人联系过,但家里的情况他们很清楚。尤其是嫣红,没少打听山子的情况。当她知道红杏把山子养的很好后,在心里非常感激她。今天看着红杏的儿子,却有股说不出的心酸。她不知道这心酸是为大山还是为红杏。 山子拉住霜儿的手:“你怎么来了?”霜儿夹夹眼睛:“想你了呗。你可别跟这个女人走了啊。咱俩还有一块上高中上大学呢。你忘了咱妈说过的话了,咋俩干什么都要一起,互相学习互相帮助。” 山子见了霜儿好像有了主心骨:“我没说要跟她走。”嫣红一把拉住大山:“你跟孩子说说,让他跟我去吧。我们那可是大城市啊,孩子上学的条件也好。”大山撤回手:“你别拉拉扯扯的,让孩子看见笑话。”霜儿忽然嘻嘻一笑:“爸,我看你还是把这个阿姨留下来,让她在这里给山子哥当妈妈吧。” 大山爹娘对望了一眼,大山突然呵斥霜儿:“小孩子家懂什么?”霜儿犟嘴:“我怎么不懂。她不是说要离婚了吗。离婚好啊,正好回咱们这里,我跟山子哥举双手欢迎。”山子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看着嫣红,嫣红也看着他。毕竟是骨肉亲情,山子跟霜儿一样,失去红杏的母爱后,心里一直很孤独,他也很想再有个妈妈,而且是亲妈。 霜儿推了嫣红一把:“财产算什么?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珍贵的。”嫣红好像被点明白了,她看着大山:“大山哥,你……”大山生气的一手拉霜儿一手拉山子走出家门:“爹、娘。我们回五指山了。” 五指山上,大头煮了饺子,先恭恭敬敬的给故去的亲人们端上来:“红杏啊,你伺候老人们先吃。美美的记忆恢复了,大海跟红桃在那里陪着呢。你放心的跟老人们好好吃啊。”海平看着嘀嘀咕咕的大头,心想,这个人也有温柔起的一面。为什么他就不能把这点温柔给杨洋一点?按说他应该是懂得有过错的人的心的。不知道美美还能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海平想起在医院时,美美恢复了记忆后对自己的强烈反应,心里忐忑不安。 心情烦躁的海平下厨炒起了菜。大头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过来看见海平那么熟练的操着刀奇怪的笑了:“你这大画家竟然还会做菜。”海平苦笑:“就是这些锅碗瓢盆把我的才华给磨平了。不瞒你说,是美美唤起了我的创作激情。也是她唤醒了我生命的源泉,可是,我自己把这源泉给摁死了,还差点毁了美美。大哥,你说人为什么有那么多复杂的想法,如果我不是牵挂自己的女儿,如果不是贪恋自己的那点地位,我跟美美也不会……”大头敲敲门:“这可是大年夜,别说丧气话了。这不美美恢复记忆了吗,你们的美好未来就在眼前了。”海平将做好的而一个土豆丝盛出来递给大头。大头看了看那细如发丝的土豆丝:“呵,真细啊。哎我说,今天过年,你做几个荤菜啊。”海平苦笑:“这是美美最爱吃的。”大头摇摇头:“美美她在医院呐,你做点我爱吃的。”海平笑着:“下一个就是你爱吃的。”大头奇怪了:“你知道我爱吃啥?”海平狡猾的一笑:“做出来你看看对不对。” 当大头看见海平端上来的一盘油炸蚂蚱后,他奇怪的看着海平:“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其实你小时候在刘家就受到过这样的优待是不是?你跟红杏姐的故事我都知道。要不要给他们送过点去?”海平将头朝红桃娘住过的屋一摆头。大头赶忙将满满一盘菜都端了过去。 海平接连又做了几个菜,哥俩刚打开一瓶五粮液,就听见门口有车声。海平警觉的听了听,非常惊喜的冲出门:“他们来了。” 果然大海红桃簇拥着美美,身后三娘杨洋提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朝这边走来。海平迎上去,灯光中美美定定的看着诚惶诚恐的海平,什么话也没说。海平以为美美原谅了自己,他急忙接过三娘杨洋手中的包:“你们回来的太巧了,我跟大头刚做好了年夜饭。”三娘打趣:“呵,我们可真有口福。” 大头挡在门口,拦住了杨洋。海平拉了下大头的胳膊,他的胳膊硬的很,海平根本拉不动。三娘也过来劝:“大头,这是过年啊。你干什么?”大头说:“正因为是过年,我才不让外人进家。你没听人家说吗,过年吃饺子没外人。”杨洋愣愣的看着大头:“我是外人吗?我是霜儿的干妈。”大头嘿嘿一笑:“我可没答应。”杨洋也笑了:“这是我跟霜儿的事,你管不着。霜儿,霜儿……”杨洋高声喊。 “哎……我回来了!”听见霜儿从屋后面传来声音,大家都吃了一惊。小桃先跑出来:“你们去哪里玩了?怎么不等我回来一块去。”霜儿松开拉着山子的手,箭一般扑进杨洋的怀里:“干妈!你可回来了。爸,人家山子也有妈了,你不让我认干妈不行,我也要个妈。” 大头看着陆续走进来的大山问山子:“怎么回事,怎么你们商议好了似的,都认开了干妈。”大山窘迫的看了看屋里的人:“那、那不是干妈。是山子的亲妈来了,想领山子走,我没答应。”红桃立马抢过话:“什么?她想领走,当初她扔了干什么来,现在孩子拉巴大了她又想领走了。”大海拉大山到一边:“嫣红来了?”大山点头。大海看着红桃:“那,她为什么要带走山子。”大山为难的看了看大家:“别问了,反正我不让。你看菜做好了,大家也都团聚了。美美,你还想吃点什么,大哥哥给做去。”美美还是没说话,这才引起海平的主意,他拉红桃到一边:“她怎么不说话?”红桃没好气的说:“记忆恢复了,这不又装上哑巴了。” 第三部第三十六章 不同寻常的年夜饭 46、不同寻常的年夜饭 海平想走近美美,大头拉住他:“大家都入坐吧,看看海平老师做的第一个菜,竟然是土豆丝。你说逗不逗,大过年的他做的第一个菜竟然是土豆丝。你们谁爱吃这个啊,我可不喜欢吃这酸溜溜的东西。”大头的高声强调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三娘说:“我也不爱吃。红桃附和着:“一点油星也没有,大海,你喜欢吃吗?”大家吵吵嚷嚷的都入了座,霜儿拉杨洋坐在自己身旁,大头看了眼也没说什么。一家人总算凑齐了,大头举杯:“老天爷还是很眷顾我们的,看看,今天跟我们开了个大玩笑后,又给我们送来了惊喜和团圆。来,大家干杯!”海平惊喜的看见美美也端起了酒杯,他高兴的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霜儿拉了小桃跟山子一把,三个小家伙同时站起来:“各位长辈,我们仨小辈给你们磕头拜年了!”三个小人齐刷刷跪倒在地磕起头来。大头哈哈大笑:“看看这帮孩子,要压岁钱来了。好好,我早给你们准备好了,来,这是你的,你的,你的……”三个孩子说着谢谢。大山大海三娘海平都先后给了他们压岁钱。霜儿高兴的把钱装进腰包:“好咧!这年要是天天就好了。” 小桃娇气的说:“我可不想老的那么快。”山子兴奋色说:“你还没长大呢,怎么会老。”霜儿兴奋的说:“要是有炮仗就好了。”大山站起来,把自己带来的包递给山子:“里面都是炮仗,还有烟花。” 霜儿高兴的跳起来:“太好了大山爸。山子小桃,咱去放去!”海平看见美美的眼睛里也露出了喜色,但她一接触到自己的眼神后就收起了这喜悦之情。海平只好不看她。桌子上的酒越喝越甜了,院子里的孩子们将一个个烟花放上天空。那花蕾在空中炸裂开时的辉煌让每一个人都心花怒放!尤其是大头,这怎么不让他回忆跟红杏在一起的那个夜晚。 酒喝醉了,人却恨清醒。大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不顾冷冽的寒风,打开窗子,看着夜空中不断升起的烟花爆竹。乡村的年夜更有味道,拜年的人已经涌出门了。儿大头却躲开了这些人,他想安安静静的回忆一下他那生命中最辉煌的一夜。 夜晚是多美好啊,温柔乡里的甜美,那是人生的橄榄枝,是由人变成仙的瞬间。为什么不能让这美好继续?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猜疑和烦恼?人啊,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啊!大头终于检讨着,回忆着,渐渐进入梦乡…… 外面的爆竹声的淡了,闹腾了一夜的人们入睡了,大头听见自己的门被推开了,他起身看见杨洋走进来,他急忙想赶她走。可是,他看见这不是杨洋,她是红杏。只见红杏款款朝自己走来,那笑像春风抚柳,那容像栀子花开,香气四溢,满屋生香。 “躺下。乖,别冻着。”大头感觉到她摁自己到被窝里,又看见她去给自己关了窗。回身站子啊床前说:“别怀疑杨洋的用意,她真是好心。让孩子有个妈妈吧,你也需要有人照顾。大头哥,听话啊。”大头急忙想抓住她,可是,他感到手中只抓到一股凉气。大头大喊:“杏……你别走!” 给大头送醒酒汤来的三娘听见他的喊声,急忙走进来:“怎么了?喝醉了吧。”三娘看见他满头大汗:“呀,快躺下别感冒了。”大头看了眼窗户,窗户果然被关上了,他奇怪的问:“窗子是你关的?”三娘摇头:“没有,我刚进来。怎么,大冷天你还开窗户啊。”大头坐直身子:“红杏来过,她真来过这里。”三娘笑了:“谁说男儿不痴情啊。看看我们的大头哥,真是有情有意啊!” “不,三娘,她真来过。红杏她真来过,她告诉我杨洋是真心,让我给霜儿一个妈。三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三娘起身看着院子里的雪:“人死如灯灭。可是,人是有灵性的,心灵相通的人,连死亡也阻隔不了他们的交流。大头,你这一辈子没白活,你是幸福的。不像我,一辈子除了抓罪犯就是抓罪犯。我好像是个机器人,可是,到老了才知道,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需要人关爱。就连那个死鬼最后拉我那一把都让我……”三娘擦了擦眼角,回身看着大头:“何况红杏一生只爱你一人,而且还那样顽强的救了你的命。大头,我想她是来看过你了,她想让你有个家,你不妨听她的,别跟我是的,这样跟自己过不去有什么好?除了折磨自己的感情一点好处也没有。你看,快来看。” 大头起身站到三娘身边,窗外是杨洋跟霜儿他们在玩堆雪人。嫣红来了,山子拉她一起玩。大山给山子他们送来雪人的红嘴唇,看见嫣红后转身要走。山子拉住他:“爸,把嘴唇给妈,让她给雪人贴上红嘴唇。”大山照办了。 三娘叹口气:“放下过去的一切吧。人生苦短,别跟自己拧着了。我看这五指山又要办件双喜临门的好事了。” 海平也走进来:“我看也是。看看眼前这一切,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温馨。大头哥,我准备接受学校的邀请,去当美术老师了。”大头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想带美美到处走走吗?”海平笑了:“我也奇怪我怎么会有那么急功近利的想法。其实人生最美好最留恋的就是自己的家乡。一顿年夜饭让我吃出了味道,大头哥,谢谢你那些话。美美把那盘土豆丝全吃了。”三娘看着激动的海平:“你们都是幸运的,这刘家姐妹啊,就像菩萨玉瓶里的圣水,只要撒到谁身上,谁就成了圣人成了哲学家了。海平老师,我想给大头大山他们办喜事的时候,你跟美美再做一回新郎新娘,毕竟你们结婚的时候,美美还不算个正常人吗。” “什么什么?我说一丈青扈三娘,你不会乱点鸳鸯谱吧。人家大山跟嫣红那是老情人。”三娘奇怪的看着大头:“难道你跟杨洋不是?”大头被问的哑口无言。海平笑笑:“过去的都过去了,让我们在这五指山上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我想红杏姐在天有灵她会支持的。” 第三部第四十七章 哑巴说话 47、哑巴说话 嫣红的到来让山子很兴奋,她跟霜儿一连堆了好几个雪人,都贴了大山给他们剪的大红嘴唇。嫣红看着这喜庆的雪人,自己忍不住抱住雪人亲了一下。红桃此刻看见嫣红的手上都是渗着血的小口子,急忙阻止:“哎呀,你手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裂口。”嫣红甩了甩手上的雪:“我一直在鱼片厂打工,常年泡在水里,手就成了这样了。”大山听着这话,回想起嫣红是个干活不要命的主,这些年肯定也受了不好苦。该死的二弟,怎么还把糟糠之妻给丢了。 山子拉嫣红进了屋,拿个板凳放在门口:“你就坐在门口看好了。”山子虽然没有叫嫣红妈妈,可是他这么关心嫣红,使嫣红的心热辣辣的,眼睛红了。她推了推儿子:“去玩吧。”此刻大山拿了个烤软的石榴过来:“把它贴在口子上。” 嫣红没想到大山会这么细心,同是一个娘生的,自己给他二弟当牛做马这些年连句掏心窝子的话也没换出来。一个被自己害残了的男人,还在关心自己。嫣红的泪水再忍不住了:“大山哥,我……”“贴上。这个管用。” 烤熟的石榴肉热热的黏黏的贴在嫣红的手上,泪水也一滴滴的落在上面。沾了水的石榴膏粘不住了。大山重新给她再烤,一连烤了好几个。嫣红看着递给自己石榴的大山脸一直是红红的,含泪笑了:“你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会脸红。大山哥,你带我去给红杏上柱香吧。”大山拉嫣红到了里间屋,嫣红看着满满一桌子老人的名字,感慨的说:“还是在家里过年好这老老少少的才像过日子的。红杏姐,感谢你帮我带大了儿子,我今天来给你赔罪来了。” 大山给嫣红取了香:“她不爱听这个。你不知道她这个人,她不记仇。”嫣红奇怪的看着大山:“你忘不了她吧。”大山点头。嫣红点上香,很敬重的举过头顶,嘴里念叨了一阵话,大山问:“你跟她说什么?”嫣红的脸一红:“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话,你别打听了。”嫣红把香插进香炉里,定定的看着香灰。当嫣红看见两边的香灰都落定,中间的一根香灰高高的立在那里的时候,高兴的像个小孩似的跳起来:“大山哥,红杏姐她答应了,她答应我嫁给你了!” 大山想阻止嫣红的喊叫已经来不及了,霜儿跟红桃他们全跑进来。嫣红拉红桃到香炉前:“你看!我刚才跟你姐念叨,说她要是同意我嫁给的大山就给我留个抱住香,你看啊,这就是抱住香。山子,你红杏妈同意我嫁给你爸了。大山哥,你答不答应啊?”大山看着一脸期盼的山子,笨嘴拙舌的说:“你这个人真是!”说完转身出去了。嫣红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头:“红杏姐,我以后天天给你上高香,天天给你上高香啊!”大山转身拉起她:“别丢人了,快回商家庄。”闻讯过来的三娘看着他们俩拉拉扯扯的走了,问:‘怎么回事?”红桃笑着:“大山个要当新郎了,不好意思呗。” 三娘呀现出惊喜之色:“看来我们五指山上又有喜事了。红桃,想不想让霜儿也有个完整的家。”还没等红桃回答,霜儿转身跑向大头那里。 霜儿跑进大头的房间,二话没说扑到爸爸怀里就哭。海平跟大头都明白孩子为什么哭,他们透过窗玻璃,看见山子跟在嫣红跟大山身后去了商家庄,霜儿这是馋哭了。 海平拉了拉大头:“孩子多可怜。”大头抚摸着霜儿的头,这失去母爱的滋味他也有很深的娥体会。可是…… 霜儿的哭泣让大头很难过,他正要答应霜儿的请求,发现美美进来了。海平很深情的看着她:“美美。”美美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大头看见美美慢慢走近自己,把霜儿推了推:“你小姨来了,你一个大小伙子了,不怕小姨笑话你?”霜儿没抬头,还拱在爸爸怀里抽泣着说:“小姨又不认我。她、她就认她的老师。” 美美拉霜儿到自己跟前,轻柔的抚摸着霜儿硬硬的头发:“霜儿,小姨错了。”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霜儿转哭为笑:“小姨,你能说话了?”美美眼神是温柔的,她继续抚摸霜儿,这让霜儿心中还是温暖,不由将自己的头往美美怀里靠了靠:‘小姨,你终于肯认我了。你不知道在医院时,我把你当成我妈妈来伺候,可你就是不认识我。”美美含泪点着头:’都是小姨不好。以后,你就把小姨当妈妈好不好?”大头海平一愣,霜儿也从她怀中抬起头。美美放开霜儿,转身看着海平:“海平老师,你走吧。”海平听了这话连连倒退几步:“美美。你……”大头急忙说:“你们俩已经是合法夫妻了。”美美摇着头:“那个不合法。那时的我不清醒。”海平拉过美美:“怎么不合法了。刘美,你去看看你在那个时候画的画,简直美妙极了。我还想带你出国,带你去见大世面,让你成为大画家!你怎么……” 美美转身拉起霜儿的手:“什么家也没有我的家好。霜儿,小姨给你一个家,一个有爸有妈的完整的家。大头哥,你愿意吗?”大头也被美美吓坏了,他看了眼海平,连连摇头:“你又糊涂了不成?”美美朝海平一鞠躬:“谢谢你在我糊涂着的时候为我做的一切。咱俩的恩怨扯平了。” 美美的话简直是晴天霹雳,不但把海平给震晕了,连大头也被震糊涂了。他看见美美拉霜儿去了红桃那边,看了看海平:“你别听她的,说不定她又受什么刺激了。”海平难过的摇头:“不像,我看她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出了这番话。”随后跟过来的三娘也听见了美美的话,她看着大头:“难道她看出我们的意思,怕你跟杨洋结合?”大头忽然明白过来了:“可能是。美美是怕霜儿受后娘的气。三娘,你看现在怎么办?”三娘摇头:“我哪有主意。海平老师,你别着急,美美她只是义气用事。等她冷静下来,她会明白的。”海平老师摇摇头:“不。美美是不可能接受我了。我看见她吃年夜饭的时候把我炒的土豆丝全吃了,我还高兴呢。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准备撵我走了。可能从她一清醒过来,就准备撵我走了……”海平自言自语的离开了大头的房间。大头看着三娘:“这都怪你连点鸳鸯谱。”三娘跺了下脚:“嗨,谁会想到又出了岔子。大头你自己怎么想?”“怎么想?什么也不能想,赶紧送霜儿离开这里。要不他还不知道给我找几个老婆来呢!” 第三部第四十八章 爱之梦 48、爱之梦 大头以让霜儿上特长班为名,将霜儿送进了一个钢琴班。奇怪的是一直没学过钢琴的霜儿,一听见老师弹的钢琴曲就立刻被吸引住了。大头看了眼跟自己一起来的天云:“怎么回事?这小子难道有音乐天赋?”天云淡淡的说:“这不奇怪。因为他妈妈就喜欢这首曲子。”大头看着天云,天云还是淡淡的:“当年红桃跟大海的感情出现裂痕,美美为了报复海平要嫁给校长。这一度让为爱而痴狂的红杏怀疑这世上还有没有爱情这两个字,极度沮丧的她连村里的工作也放弃了。所有的村民来求她她不答应复职,我来求也不管用。后来我仔细分析原因,就找出了这首曲子放给她听,谁知道她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走近她,她才跟我讲了你跟他的故事。我才知道爱在她心中是多么神圣,她的妹妹们这么糟蹋爱情让她受不了。” 大头看着痴痴听着音乐的霜儿,心中同样感受着这首著名的《爱之梦》,他同样看见了绿草茵茵的草坪,看见了当年红杏看到过的那一幕幕…… 霜儿很高兴的留在了钢琴班,大头一身轻松的跟天云去了乡政府商谈工作上的事情了。民政所的老张看见大头后,嘻嘻笑着:“你那小姨子是怎么回事,刚结了婚就来离婚。”大头天云都愣了,老张见他们不想信,指指大门口:“他们刚走出去。”大头天云追出大门,看见海平上了一辆长途车。他的后背上背了美美失忆时画好的那些画。大头追过去,但车已经开走了。天云跟大头看着骑自行车回家的美美,感觉那背影好熟悉。天云感慨的说:“她可真像她姐。”大头也看着这酷似红杏的背影:“这怎么像在做梦啊。” 嫣红跟大山很快结婚了,山子跟他们去了商家庄生活了。大头庆幸自己让霜儿去了钢琴班,要不形影不离的小哥俩,突然离开,那还不让霜儿难过啊。小桃一下子失去了俩伙伴,人蔫了。红桃问她:“你想不想跟哥哥一起学钢琴?”小桃迫不及待的说:“当然想了。不过你放心让我去住校啊。”“怎么不放心,有小姨保护你们,你妈肯定放心。” 红桃看着一本正经的美美:“你要去学校伺候他们?”美美笑了笑:“他们都多大了,还用得着人伺候吗?我是说我也要去那个学校任教了。他们俩可以跟我同住同吃。”红桃高兴的看着美美:“你什么时候联系的?我怎么不知道。”“是海平老师帮我联系的。那个学校本来是想请他的,他走了,就把名额给了我。”红桃这才想起海平不见了,她拉了下美美:“你真舍得跟他离?”美美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相片:“二姐,把我的那张取下来吧。小桃,走,跟小姨去学校吧。”小桃搂住小姨的脖子亲了亲她的脸:“太好了。我在家都呆够了。” 三娘拦住美美:“刘美,你这样做合适吗?你不知道海平老师在你……”美美看了眼三娘:“我知道。但那是他该做的。我说了,我们俩的恩怨结束了。”三娘奇怪的看着意志坚定的美美:“你确定你此刻的决定是理智的?”美美看了眼跟过来的杨洋:“你看我像没理智吗?” 杨洋淡淡的看着美美:“不知道你的大姐知道你这样做她会怎么想。”美美态度很坦然:“她会支持我的。毕竟我是她亲妹妹。这年头假的东西太多,我想给霜儿一份真爱。” 三娘看着美美拉着小桃的手坐上大海的车,三娘叹口气:“什么都明白了。”杨洋气恼失望的看着白雪皑皑的田野,长舒口气:“落得个白茫茫大地这干净啊!三娘,陪我喝酒去行吗?” 三娘在自己的房间弄了几个小菜,杨洋喝得满脸通红,高声唱着信天游:我低头,向山沟……三娘知道杨洋的心事,她吃的苦太多了。不说这整容有多痛苦,就光说她改变自己过去的习惯,扎到这山沟里来学这些活计就够她辛苦的。她还处心积虑的学红杏的做派。她是怕自己光有形似不行,她还要神似。如果说霜儿乍看见她后那个惊讶的反应让她知道自己有了成功的把握,但当她看见霜儿因山子的亲妈到来让他羡慕不已后,她感觉成功的红旗已经在向自己招展了。她暗地里已经给自己制定结婚计划,她还特意取得三娘的好感,想让她推波助澜。就在事情按自己的意图进展的顺风顺水的时候,谁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已经嫁人了的美美竟然横插一杠子,你说气人不气人!一切的苦斗白吃了,爱的梦想成了泡影。杨洋此刻是万念俱灰,只想在一醉方休。 三娘夺下杨洋手中的酒杯:“你别再喝了,再喝身体受不了了。”杨洋跟三娘争抢着杯子:“你别管,让我喝。醉死了更好,那样就不会有人怀疑我的诚意,就不会再把我当坏人看了。”三娘劝慰着:“现在也没人把你当坏人看。你的作为已经证明了一切。”“证明什么?证明我不再是过去的杨洋吗?我爸我妈都不把我当好人看了;大头他一直防着我,好像我是个特务。只有你,霜儿真心待我,我看出来了。大头他为了分开我跟霜儿,你看看,他把霜儿送走了。我这辈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儿子了,我想替红杏尽义务啊,我想把霜儿当我的儿子养啊!三娘,怎么就没人相信我啊……” “我想信你。”大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夺下杨洋手中的酒杯:“我信了。如果你还爱我的话,那咱们俩结婚吧。”杨洋以为自己喝醉了耳朵听错了,三娘也意味自己听错了,她站起来:“你没喝酒吧?”大头摇头:“没有。杨洋,你找个好日子,咱们俩去领个证。婚礼就不办了我想你有上次跟我结婚吃的那个亏,不会在乎婚礼了,你只在乎那个证是不是?” 杨洋点头:“对,必须有证。没有证就是假的,法律不承认的。”“那好,改天你我去领个证吧。”杨洋拉起三娘的手:“你掐我一下,掐我一下啊!” 三娘捏了杨洋一下,杨洋立刻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是做梦,不是做梦啊!三娘,这怎么回事啊,大头哥,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啊?” 大头领起一桶水从头顶给杨洋浇下来。三娘大叫:“别!”可是水已经淋湿了杨洋全身,大头气呼呼的走了。三娘赶紧拉杨洋去了她的房间,急忙帮她脱掉湿衣服。但杨洋喷嚏已经连连打个不停了。 第三部第四十九章 世上只有妈妈好 49、世上只有妈妈好 海平接到大头的电话,回到了五指山。他在画室一张一张的向三娘展示着美美的画。三娘弄不懂她怎么可以把这实实在在的山想象成母亲,又怎么会把雪花画成了婴儿。 海平:“您不认为这是多么奇妙的想法吗?”三娘摇头:“我这警察的脑袋怎么能理解得了这些。” 海平惊叹道:“失去记忆时的美美也没忘记母爱,她眼中的景物都是有生命的。她把人幻画成了植物。你看她笔下的人都是有根须的,比如她画的老爷爷,老人的胡子就是根须,一直扎进泥土;孩子的小脚丫也成了树根,个个伸进泥里,手臂伸向天空,指尖上生着叶苞,脑袋上长着叶子……生命在美美眼里倒了个个,她把人比喻成植物,把土地又比喻成人。她这个比喻法正好显示了她内心多么渴望母爱。即便是在模糊的记忆中,她也没忘了母亲的伟大,所以她才把大地比喻成母亲,她才要放弃我们俩的感情去给霜儿添补那空白了的母爱。幸亏大头给我点破了这一点,要不,我还真以为她忘不了过去,不肯原谅我的过去才要跟我离婚哩。 三娘似乎听懂了,她点着头:“还真有点这个意思。难怪大头去跟杨洋求婚了,原来他不想拆散了你们。”海平点着头:“是。看看美美的画我才懂了。我过去还自以为懂她,其实大头哥才是真正懂她的人。” 三娘看着美美把坟墓画成乳房的样子,那些小雪花好像争扑向这里争抢吃奶的样子……三娘眼前忽然映现出方局长小时候那饿极了的嘴巴,他像个小猫一样朝自己身上拱。而自己是那样恨他,恨这身上流着坏人血的小东西。她不给他奶吃,想饿死他。天啊,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母亲啊,如果不是姐姐救了他的命,自己会不会后悔?人家说女人的母爱是天生的,为什么当时的自己竟然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心想让他死。可怜的方儿要是知道这些还不得伤心死啊。 这个可怜的方儿,先是他的生父想杀死他;后是他母亲也要杀死他。是想孩子有什么错啊,连失忆的美美都能在画笔下体现着母爱的伟大。可自己却是个没有母爱的母亲,而且还是个差点犯下罪行的母亲。三娘被美美的画带进了自己的伤感中,她习惯性的摇摇头赶跑这烦恼,海平老师突然大叫:“哎你别动,我要把你刚才这一瞬间画下来。题目就叫烦恼的母亲。”三娘制止他:“别画。母亲永远是慈祥的,幸福的,为什么要画个烦恼的母亲呢。海平已经动笔了:“母亲的感情应该是最细腻的,她才是最应该有烦恼的。三娘,你告诉我你刚才都想什么了吗?”三娘不顾海平阻拦,依然走出画室:“你别当画家了,去当心理医生吧。” 海平追出画室,看见三娘朝红桃的屋走去,就回屋凭着记忆作画去了。三娘走进红桃家,听见她正接电话:“什么?红粉要生了?怎么样,顺利吗?”三娘听见红桃的声音好像很紧张,过来抱住她的胳膊,红桃果然在颤抖:“牧风,生了赶紧给我电话啊。” 红桃放下电话,紧张的看着三娘:“红粉要生了。牧风刚来的电话。”三娘兴奋的抱住红桃的胳膊:“好消息。别紧张,不会有事。” 红粉此刻正忍受着分娩的痛苦。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浑身出透了汗。牧风申请了陪产,看见红粉被折磨成这样也不肯哼一声,急得眼泪直流,他请求医生:“用什么办法能让她不疼啊?”医生笑了“生孩子哪有不疼的。”“那让她生得快点也行啊。”医生说:“剖腹产快,你爱人又不同意。”牧风趴到红粉脸上:“粉,别硬撑了。咱剖吧。”红粉紧闭着嘴,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医生,让他、出去。” 牧风坚决不走,红粉抓住他的手:“出去……让我体会、体会做母亲的、的,辛苦……” 牧风不理解红粉此刻的心情。他被医生推出去了,红粉闭上眼睛,还是一声不坑。疼痛过去一阵后,她想到母亲生育自己时的痛苦,更想大姐生育霜儿时的不易。自己现在有牧风,公婆守在医疗条件都是一流的医院里。此刻的自己,心里还感到如此无助。不知道当年的大姐是怎么度过此关的。她肯定感到无助过,也肯定想到大头哥…… 一阵更猛烈的疼痛让红粉中断了思路,她紧紧抓着床沿,紧咬的牙关松开了,她的眼泪顺着脸庞滑下,竟然不由自主的喊了声:“娘啊……” 孩子在她这声叫喊中落地了。医生忽然惊叫起来:“还有一个!哎呀,是双胞胎!” 红粉恍惚中好像看见母亲跟大姐在朝自己笑,她也笑了……汗流浃背的红粉迷迷糊糊的觉得母亲跟大姐在朝她笑。她还感觉大姐那温柔的手在自己额头的抚了一下,她困乏的闭上了眼睛,甜甜的睡去。 等在手术室门外的牧风一家都听见了红粉的那声喊叫。牧风妈奇怪的问:“她怎么喊她娘!”牧风的父亲说:“孩子在无助的时候想到的都是自己的母亲。要不就没有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那首歌了。牧风母亲含泪点了点头:“是啊。女人生孩子那就是道鬼门关啊。幸亏当初我生的是儿子,牧风要是个闺女,此刻我还不得心疼死啊!”牧风看了眼母亲:“妈,看你说的。你就不心疼你儿媳妇啊。”牧风妈笑笑:“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差一点。”医生出门说:“你们得了对龙凤胎啊。”“啊!龙凤胎!牧风爸,我们一下子有了俩孩子,牧风,你们检查的时候没检出来啊!”牧风嘿嘿笑着:“检查出是双胞胎,但人家没说是男是女。”牧风妈又哭又笑,指头点着牧风的额头:“你小子就这媳妇找的好!好的没法再好了!” 老牧也是喜极而泣,他破天荒头一次当众亲了老婆一口:“还是你劳苦功高!给我养了个好儿子,给我带来了这么好的媳妇!”牧风妈头一回夸了老头:“还不是都随了你!他们要不学你这一行,到哪里寻这么好的媳妇去?” 红粉被推出来时还迷迷糊糊的睡着,牧风想喊她,医生制止了:“让她睡吧。她太累了。”牧风和母亲父亲挨个看了他们的孩子。小孩子和他们的妈妈一样有着粉红色的皮肤,大的是女儿,小的是儿子。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在护士怀里睡着。牧风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好了。他忽然想起应该给红粉娘家人报喜了! 大家听说红粉生了一对龙凤胎后,都欢呼雀跃起来。五指山上的人们都为远在千里之外的红粉高兴。刘家这个最有出息的闺女也当母亲了! 红粉一觉醒来,看见牧风正神情的看好自己,就问:“看什么?”牧风给红粉理了下盖在额头上的乱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红粉也笑了:“想谢我啊,那就赶紧送我回五指山。我想我那个家了。”牧风的眼神游离了一下,红粉看在眼里:“怎么了?”牧风尴尬的笑了笑:“你这话不是等于没说吗。你现在这个情况能回那里嘛。”红粉撒着娇:“所以才想吗。哎,叫我娘来吧。我想她了。”牧风赶紧站起来:“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受得了这一路颠簸?等你满月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我送你们娘仨一起回家。”红桃兴奋起来:“真盼着那一天。牧风,你给我们家打电话了吗?”牧风怕红粉问的太多,就赶紧摁住她:“别说太多的话。话多了伤神,来先喝口鸡汤。”红粉坐起身:“我自己来。”一块住院的另一个产妇看着红粉的样子:“哎呀,早知道顺产恢复的这么快,我也不刨宫了。妈,你看看人家那个姐,都能坐起来了,还能和鸡汤。妈……我也喝。”妈妈擦着眼泪:“医生说不让吃东西。等明天啊,明天妈妈给你吃啊。” 牧风说:“我们家红粉受的那个罪啊你没看见,我当时都不想让她顺产了。是她自己坚持自己生的。”妈妈看着自己的闺女:“唉,你要是再坚持一会儿也就顺产下来了。”红粉看着对面的妈妈,更想自己的娘了。 第三部第五十章 智者的悲伤 50、智者的悲伤 红粉能吃能睡很快就有奶水下来。婆婆跟牧风轮流守在她身旁,今天是婆婆给她把煲好的汤端过来:“好媳妇,快趁热喝。” 红粉微笑着:“妈,让牧风在这里就行了。你和爸爸年纪大了,别来回跑了。”婆婆欢喜的说:“不累。看见我们的这对孙儿哪还有觉得累吆。”红粉喝着汤,婆婆去看孩子去了。等红粉吃完了饭,医生正好抱过孩子让母亲喂奶。婆婆看着孩子们吃的起劲高兴的问对面妈妈:“你们的孩子怎么样?奶水足吗?”对面妈妈叹口气:“还没有多少奶,孩子喂奶粉。”牧风妈给红粉掖了掖被子:“我的儿媳妇真是省心,你看看这奶,俩孩子都吃不了。”对面妈妈:“你们有福气啊,这俩孩子也有口福。嗨,这不听话的孩子啊,都什么时候也不听话。我这个闺女从小就不听话,这不,当妈妈了也还这样。你看看你闺女多好,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有那么顺利的下足了奶。你这当妈的多省心。”婆婆哈哈笑:“这是我媳妇,她娘……”红粉看见婆婆说到自己娘时,赶紧把话咽回去了,感觉有些不对头。对面妈妈羡慕的看着红粉:“看看你这婆婆多好,我还以为这是你亲妈呢。”红粉笑笑没说什么,她忽然想起牧风说到自己家的情况时也有些慌张的样子,感觉家里有事,就对婆婆说:“妈,你让牧风来的时候把我的手机也带来好不好?”婆婆答应着:“那我这就回去让他给你送来啊。”红粉点头,心里有些不安了。 可偏偏这两天牧风都没来医院,婆婆推说单位里有人找他。后来又说他有点不舒服。反正牧风这两天都没敢来医院。连婆婆也不怎么来了,既是来也是匆匆看看孩子就走,饭都是老牧给送。初为人母的红粉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自己的母亲,但不知为什么,她一想起母亲,内心就有一种不安。 一连几天没看见牧风,红粉的忧虑之色挂在脸上。婆婆警告她:“媳妇,别看奶水下足了,有时候不小心生个气呀闹个别扭的都能把奶憋回去。牧风他是有事,你别生气啊,你要小心着点,别把奶水给憋回去了。”红粉点头:“我知道。”从此牧风再也不问母亲的事了。牧风娘回家跟牧风学说了,他这才敢来医院看她。 牧风走进病房的瞬间,红粉看他的眼神就一下子刺进了他的心。牧风感觉到红粉已经猜到什么了,得子的欢喜也减退了些。他心虚的躲开了红粉的眼神:“我去看孩子去。” 红粉说:“孩子我喂过了,你坐下把事情告诉我吧。”牧风还想装,但他知道自己不会撒谎。看样子红粉分明做好了准备:“牧风,别怕,妈告诉过我要小心,别把奶水憋回去了。牧风,其实我早感觉家里出事了。大家瞒我我明白,我也可以不问。可现在孩子生了,奶水足了,该让我知道了。” 牧风知道聪明的红粉肯定感觉到什么了,但他多么不想把这坏消息带给她。她刚经历了痛苦的分娩,能经受得住失去母亲的重大打击吗? 红粉看见牧风支支吾吾的,只好自己猜:“咱娘病得厉害?”牧风摇头。“咱娘出了意外?”红粉话题一转:“美美出事了?”这两句话牧风都没摇头。红粉看着紧张的牧风,轻声说:“把孩子抱过来。”牧风先把女儿给了红粉。红粉解开一副扣子,给女儿喂起奶来。看着红粉已经很熟练很专心的给女儿喂奶,牧风以为糊弄过去了,刚要离开,红粉眼睛看着女儿说:“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吧。孩子正吃着奶,奶水不会被憋回去。再说,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能承受一切的。” 牧风看着红粉,红粉的眼睛一直爱恋的看着他们的女儿。还想不在意牧风说什么似的。牧风见躲不开了,只好开口, …… 红粉喂饱了女儿,又让牧风把儿子抱过来。儿子的饭量大,吸尽了妈妈乳房里的乳汁后,满足的睡着了。牧风把儿子放到婴儿床上,过来紧张的看着听完了一切的红粉。 红粉一个一个的将衣服扣子系上,对牧风说:“我想喝汤了,给我端过鸡汤来。”牧风拿不准红粉此刻是怎么回事,听见这么大的事情发生,竟然还这么安静的喂完了孩子,还想喝汤。 牧风给红粉端过汤来,红粉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喝着。牧风看见红粉的泪珠子全滚进了碗里。对面病床上的妈妈看见她这样感叹道:“吆,这闺女可真有肚量。” 红粉咽下最后一口汤,抬眼看着对面的妈妈:“我娘肯定不会让我哭的,她怕我哭坏了眼睛。我不哭,为了我的孩子,也为了我的亲人能放心。”对面妈妈:“你看看人家这闺女,人家怎么教育的啊。你们家是干什么的?”红粉平心静气的说:“种地的。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对面妈妈:“我怎么听你婆婆说你是个博士,家里真是种地的?”红粉看着对面妈妈,好像看着自己的母亲似的:“是。我们家有一个中专生,一个大学生,还有我这个博士生。”对面妈妈:“哎呀,可这了不起。你爸爸妈妈真能干。”红粉笑了:“是。关键我家还有一个能干的大姐。不是她,我们姐妹几个也读不了书……” 牧风听着红粉跟人家妈妈的对话,伤心的出气擦了擦眼泪。他知道,亲爱的妻子在用这种方式排解自己的伤感,也在用这种方式纪念自己的亲人。他没有阻止红粉跟对面妈妈的交谈,他知道这样的交谈对她是有好处的。牧风走到走廊边上的落地窗前,看着西天那片落日留下的晚霞,感觉那些去世的亲人正在那里朝这边观望呢。不知什么时候,红粉也走过来了:“你看见了什么?”牧风吓了一跳,他赶紧擦干眼泪:“没有,就是让风吹的。红粉,快进屋,别让风吹了。”红粉也看着那片晚霞:“我身体从小就好,没事。牧风,难怪我生完孩子那一刻,好像看见咱娘跟大姐了。原来她们娘俩相聚了。”牧风感觉红粉的话有些吓人,但有钱感觉是真的。就凭他对大姐的了解,她不可能不挂念红粉的。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会来伺候这个妹妹坐月子的。红粉可是她的骄傲! 红粉倚在牧风的肩头:“不知道美美能不能挺过来。”牧风高兴的说:“大头哥跟我说了,美美现在没事了。因祸得福,她滑雪滑到了,竟然把记忆给磕回来了。”红粉苦笑了一下:“其实让记忆回来还不如不会来,我怕她接受不了这个好现实。牧风,你猜她会怎么样?”牧风摇摇头:“好像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听说她还去当老师去了。”红粉点头:“最好别闲着。我可怜的小妹妹,怎么会那么容易忘记那么恐怖的过去。” 第五十一章大结局 同病相怜 51、同病相怜 红粉说的没错,她怎么会忘记那么恐怖的一幕。自从她的记忆回来后,她每时每刻都有记忆的碎片回到眼前。也就是这些碎片让她不能接受跟海平在一起的结果,她知道二姐骂自己的那些话都对。所以她要给这个好家做点事。她眼看着杨洋要取代大姐的位置,她犹豫不定。她既想让霜儿有个完整的家,又害怕杨洋根本就是利用霜儿在进攻大头哥。如果她目的不纯,那霜儿以后的日子将苦不堪言。所以,她当了海平的面说话了。 但是,赶走了海平她很难过。送小桃霜儿住下后,她的心烦躁不安。她感觉自己得去父母面前求得原谅。所以,美美又一个人回来了。 她一个人进了刘家祖坟,找到大姐曾经带她来过的墓前。果然看见父母合葬在一起的墓碑。两座合在一起的被大雪粉饰过了的坟墓像极了一对挺拔洁白的乳房。美美凭借着自己独特的审美观,欣赏着,品味着……她不知道是哪个老祖宗发明了这么个葬法,圆锥形的土堆顶上,还要加一个那么圆那么尖的顶,这不就是孩子含在嘴里的奶头吗。 美美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天。天空灰蒙蒙的,好像天上还有很多层天。世界没有比天更大的东西了。可有人又说,比天大的是人心。人的心有那么大吗?我只听见有人把心比喻成针眼,也确实见过比针眼还小的人心。比如…… 美美想到自己的大爷兴宝。可她马上想到自己的大姐红杏。如果大爷的心眼如针眼般小的话,那大姐的心可以比作天吗?她包容了别人都不能包容的一切。 “想什么?” 跟在美美身后的人问。美美回身看着她:“你可以叫我一声大姐了。”杨洋得意的看着她。美美笑了:“不可能。”“真的?美美我太高兴啦!你知道吗,你大头哥说我们不办婚礼了,就去民政局领个证。” 由于太激动了,美美颤抖了一下:“这不可能。”杨洋也说:“我也觉得像做梦。可是你看,他们把这些请回去的老人送回来后,我们就去领证了。”美美看见大头大海还有大山他们端了盘子吵着向这边走来。这是农村过年的风俗,过了初三就送老人“回家。” 美美还在人群里看见了海平:“他不是走了吗?”杨洋说:“你大头哥打电话叫他回来的。”美美有些气愤的朝他们迎上去。杨洋拉住她:“忙别生气,人家对你怎么样我可看在眼里。别说人家那错误不大,就是有天大的错误,那你也不能不给人家个改正的机会不是。” “住嘴!你们这些害人者哪知道受害者的心。人死能复活吗?心碎了还可以凑起来吗?杨洋我告诉你,大头哥是我的,霜儿也是我的,你别想跟我挣。我是不会让你去伤害他们的。”杨洋笑了,笑得树枝上的雪都落了下来,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本本:“可惜你已经晚了一步,我们俩的证已经领了。”美美看着杨洋摇在头顶上的结婚证,她感觉那是团火,正燃烧着自己的眼睛,她拼命去躲,但美美跑开了,她的笑声在寒冷的冬天让人听上去更冷。 美美扑到在父母的坟前,感觉自己最后的一个赎罪机会也没了,她绝望的哭泣起来。大山心疼的拉着她:“别哭了,起来。地下这么凉。”美美没有起来:“你们都走,让我一个人跟父母待一会儿。”大头他们烧完了那些纸牌,果然都走了。美美放开喉咙大声的哭着:“爹娘……你们给我哥机会赎罪啊!娘啊,我不活了,陪你们去吧。”美美哭道这里,听身后有抽泣声:“美美,那就让我去赎罪吧。” 美美吓了一跳,她看见海平没有走。美美在泪光中看见海平的眼泪后,感觉心疼了。那眼泪像两条小溪,没有间断的在脸上淌。她看见一道寒光在海平手腕上闪了一下,美美扑过来:“不!”可是已经晚了,海平的手腕上立刻流出了鲜血。血水滴在雪地上,很醒目。美美看着一滴两滴的鲜血,忽然扯长了喉咙:“大哥哥……来人啊……”春暖花开的季节,五指山成了花果山。美美跟海平举办了一个特殊的画展,取名——《生命的意义》。由于宣传的好,来这里参观者都是些知名人士。 一座承载了红杏全部感情的山上,桃红柳绿,自然的风景加上自然的画展,给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画展向来都在有名的城市,有名的画廊里举办,像这样在田园风光中,展示这么天然的画,相比是很特别的画。来此一饱眼福的人果然有不虚此行之感。。 海平是这画展讲解员。大头看着他激情饱满的给观众不厌其烦的讲解作者作画时的心情和当时的状况时,满怀心事的走到红杏的幕旁,心中一直祈祷着:红杏,把海平的心思带给美美吧。让她重新忘记过去,回家来吧。家里的亲人都挂念你。回来吧,回来看看你的画展,看看你的亲人…… “大头哥,美美去哪里了?”大头以为自己的祈祷起作用了,惊喜的回身,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红粉!”大头激动的张开了怀抱,但他很快尴尬的抽回了手。红粉却满含热泪将他拥抱了:“大头哥,谢谢你!” 大头奇怪的问:“你谢我什么?”红粉从大头的肩膀上抬起头:“你刚才的拥抱像极了我大姐。我感觉是她在拥抱我。”大头的脸立刻红了:“真的?”牧风此刻走过来:“大头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大头顺着牧风的手指,看见了一对老夫妻一人手里抱了个婴儿过来。牧风介绍:“这是我爸妈。还有我的一双儿女。” 大头激动的吵红桃屋子里喊:“红桃!大海,你们快来呀!”家里人全被大头喊出来了,霜儿和小山子小桃正好过星期天,他们看见站在眼前的人简直乐疯了,先是红桃哭泣着扑向红粉,继而霜儿和小桃一人一个奔爷爷奶奶怀里的孩子去了……小山子腼腆的走到红粉身旁,喜极而泣的红桃把山子拉到红粉面前:“看看,还认识吗?”红粉端详了一阵子:“小山子!哎呀,长成大青年了。要不是在家里,我可不敢认你了。”小山子:“我想看看弟弟妹妹。”红粉看着连自己都顾不上了的霜儿,气恼的说:“混小子,连你最崇拜的三姨也不看一眼了?”霜儿兴奋的说:“三姨,你可真有本事,连生孩子都比别人多一个。”红粉佯装打了霜儿一下:“要不就不是你最崇拜的三姨了。”霜儿一脸严肃的说:“三姨,你现在可不是我最崇拜的姨妈了,”“啊!难怪你小子这么冷淡我,难道我的位置被你二姨妈取代了?”红桃撇了下嘴:“红粉,你记好,远的香近的臭,越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越是天仙。” 大海笑道:“霜儿,你三姨没吃醋,你二姨妈倒酸开了。知道吗,现在这些孩子可都是美美的崇拜者。他们都跟她学画呢。”小桃抢在爸爸前面说:“我小姨现在是网络上最红的画家。我们都是她的粉丝。”牧风刮了下小桃的鼻子:“你三姨就是看了网上的消息才等不得了,一定要赶在你小姨的画展期间回来。”牧风妈说:“你说这千里遥远的,你三姨要带上我的孙子和孙女到这荒山野岭上来,可吓死我们了。可跟来这一看,才明白你三姨为什么老想家。”老牧接上话:“看看这里的风景,连我们也不想走了!红粉啊,退休后,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怀里抱着孙子,脚踩着大地,眼望着山花,简直像在做梦!” 牧风笑着说:“爸啊,我看你像在作诗。”红桃此刻接过牧风妈怀里的孩子仔细端详起来。红粉接过公公怀里的儿子,对牧风说:“让爸爸妈妈去休息吧。大头哥,我公公婆婆可能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我们带了些上海的东西,让牧风先给他们做点吃的。” 大头奇怪的看中了眼红粉:“到了家了还让客人自己动手?这可不是你姐立下的规矩。看我的,不用你们带的材料,让你公公婆婆先尝尝我的手艺。” 红桃示意小桃:“和哥哥们帮忙去。”小桃撅了嘴:“又跟三姨说悄悄话。不让听就不让听呗,还让我们干活。”红粉和红桃笑了,姐俩一人抱一个孩子坐到红杏墓碑前,墓碑上红杏笑吟吟的看着她们。红粉把怀里的孩子朝她倾斜了点:“大姐,你看看,这是我的儿子,叫念红。你看好看吗?”红桃听了红桃的话,情不自禁的问:“念红?我怀里这个不会就念杏吧?”红粉跟二姐笑笑:“难怪大姐说你脑子灵活,你还真是。我女儿就叫念杏。”红桃高兴的说:“你要是生个三胞胎的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要是三姐生个三胞胎,那个小的名字留给我给取。” “美美!”红桃红粉俩人同时站起来。此刻的美美又是秀发飘飘,一件米黄色的风衣和她的秀发一同飘洒出无尽的风情。美美看了看红粉的一双儿女,兴奋的脸蛋通红:“三姐,你可真有本事。给我一个抱抱。”姐三围坐下后,美美把两个孩子都托在怀里,高兴的看着他们粉团团的脸:“念红,念杏。如果你们要是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话,就叫念家。我们这个家的人,无论走哪儿都忘不了这个家。”美美面对着红杏的照片:“大姐你知道吗?我现在深刻的体会到生与死的问题了。将来你这里就是我们永远的家,到时候,我们的孩子也会因为我们留恋这个家,也会在我们跟前相聚。到那时候,他们也会像我们一样能体会生命的真谛了。大姐,我们姐妹几个你的学问最浅,可你给我们留下的,确实最深刻的一课,够我们受用一生。看看三姐和二姐,她们生活的多幸福。大姐,我也会幸福的。” 闻讯赶来的海平听着美美由衷的话语,眼泪湿了。大头和大海他们站在离刘家姐妹不远的地方,听着她们对生和死的谈论,她们好像感觉不到死的可怕。死在她们口中好像是最终的团圆。 突然,有个人一把扯住大头的衣领:“你个混蛋,你又让我的计划落空了!”大海急了:“杨洋姐,你这怎么了?”大头哈哈大笑:“她跟我结婚要的是财产,可我那财产全部捐给我们这个乡的教育事业了。”杨洋撕扯着自己的脸:“我恨死你们了,你们这些骗子!”霜儿看见近乎疯狂的杨洋,刚要上前,被大头拦住:“儿子,你看看那些姨妈,她们哪个都会像妈妈那样爱你呵护你。记住,假的永远都是假的。”杨洋气氛的扯下一串槐花:“你就等着吧。我到死也不会跟你离婚,我要拖着你,拖到死!”大头叹口气:“其实我的婚姻已经跟随红杏进了坟墓。你拖吧,只要你愿意,我没意见。”大海劝大头:“大头哥,你这有何必?生活的路还很长。”大头捏了把霜儿脸:“我相信爱有来生。我跟你妈妈会在一起的。” 长篇小说《红杏》一至三部已经全部更新完毕,衷心感谢广大读者对本人及其作品的支持与厚爱,敬请广大读者一如既往的支持本人的另一部小说《枷锁》 改 ·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 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 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 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 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 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 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 第一章 年轻姑娘从哪里来? 红杏:第四部 1、 年轻姑娘从哪里来? 生活像河水一样缓慢的不停不息的往前流着,转眼大头已经满头白发,他经营的养老院里的老人送走了一茬又一茬,连他敬仰的三娘也走了。霜儿已经在国外定居,山子小桃都在不同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家。他们的父母相继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去给他们服务去了。 刘家这几个姐妹虽然年年都回来给她们的大姐和父亲母亲上坟,但都是匆匆来匆匆去,谁也没有留下来多住几天的意思。倒是大头这个外人,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养育了刘家人的五指山。 他在这山上守着自己爱人坟墓,虽然阴阳两隔,但他一直觉得红杏就在身边陪着自己,和他一起经营着这养老院的慈善事业。他们不与外界交往;不接受外地人;不接受有钱人;他们就是为当地无依无靠的老年人提供养老场所,他们不接受捐助,更不接受采访。他们靠山吃山,用红杏搞起的立体养殖来供养这些老年人。这里产的鸡蛋除了自己吃就卖掉,不用去超市,光慕名而来的人就恨不得上鸡屁股里扣更新鲜的鸡蛋出来。 大头这里的职工也都是些上了年级的老人,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们,他们在这里不但能挣到养活自己的钱,老了干不动了还可以近水楼台优先进养老院养老。大头的养老院一些外地的有钱人想进还进不来呢。所以,现在的五指山纯粹的是个老人山。眼看人员不断的增多,工作量越来越大,光靠这些老年人显然已经力不从心。大头自己也感到体力一年不如一年,有时候一躺下就不想起来了。若不是红杏的精神给于他无形的力量,他真有些撑不住了。 要让更多的人住进来就得盖房子,搞建设需要很大一笔钱,他眼下的收入仅够供应这里的老人生活治病的费用,要搞建设根本不行。有人建议他搞一个高档的养老院,这里自然条件好,会吸引一些有钱人来养老的。 大头睡不着觉的时候也反复考虑过,眼下招个年轻人来护理老人都招不来,这不光是年轻人不愿意干照顾老人的工作,更主要是这里待遇低,给不起高工资的缘故。可是如果把这里搞成高级养老院,这还是自己当时的初衷吗?红杏会怎么看自己? 大头有解不开的疙瘩时总喜欢到红杏坟前叨唠会儿,很快就会有灵感来解决难题。他一直相信红杏的灵魂在保佑自己,所以他不感到孤单,觉得他们俩一直有交流,只是谁也看不见谁罢了。 眼看冬天到了,大头得准备过冬的煤炭,他不得不出去买煤。他把院里的工作安排好后,雇车出去拉煤了。就在他刚走不久,一个拉着皮箱的女孩走进了这个沉闷的养老院。 她站在门前犹豫了好久,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最后吧目光盯在红杏那高大的坟墓上。虽然已经有些寒冷,但那坟墓上的山菊花还依然鲜艳,红黄想间的颜色使得这坟墓像个花篮。姑娘刚想走近些去观赏一番,老李看见有人来就追过来问:姑娘,你找人还是? 大爷,我找工作。你们这里招人是不是? 啊!你愿意来我们这里工作? 愿意! 那感情好!姑娘快请进。老天爷可怜我们啊,给我们送这么好的姑娘来。我们这里就缺年轻人。姑娘,你送哪里来啊? 啊?你们,你们还问这个? 老李间姑娘不愿意说赶紧闭嘴:不问也行。 第四卷第二章 大头在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才拉着满满一车煤炭回来,车刚开进院子,副院长老李就颠颠跑过来嘻嘻笑着:有好事有好事…… 大头看了他一眼:啥好事把你乐成这样。 老李把嘴巴凑近大头的耳朵:来了一个姑娘,学医的,刚来就给我们这里的老栓头扎针治疗呢。 啊!你怎么这么大胆,你看过她的证件没有,她会不会扎针啊?扎坏了人怎么办? 老李见大头火急火燎的往老栓头房间跑,随后跟过来,大头回身一挥手:去卸车! 老李嘻嘻笑着:又去别的房间了,咱这里腰不好的,这里不好的(老李敲敲自己的脑袋)都被她扎过了。 大头生气的大声说:胡…… 闹字还没说出来,他的话被一盆兜头泼过来的冷水给咔住了。他一个机灵,连打几个喷嚏。泼水的人也啊得一声,随后跑过来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快,快进屋擦擦。 大头被拉进房间,像个客人似的被年轻的女孩摆弄的把头发擦干,又把衣服擦了擦,然后用命令的口气说:把外套脱下来吧,要不会感冒的。我去给你找干衣服去。 等等,你是谁?怎么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似的? 姑娘笑笑:来了半天我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您等会儿,我马上给您取干衣服来。 大头看着这个笑容满面的姑娘,听着她说把这里当成家这句话,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话可不像年轻人说的。大多数年轻人看见老年人像看见垃圾一样厌恶的躲开走,生怕闻到他们身上的味。她倒好,竟然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难道还有不嫌弃老年人的年轻人?也是,不能一概而论,我的儿子就不嫌弃老年人,他只要回来就跑到养老院来帮忙。给老人洗澡剪指甲什么脏活都干。 想到儿子,大头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人上了年级,没有一个不恋儿女的。如果不是这些老人,他也会跟红桃红粉似的跟随儿子屁股后头给他看看孩子做做饭什么的…… 还没等大头从遐想中回过味来。一双温暖的手就开始给他解衣扣换衣服了。大头赶紧躲开:干什么?我自己来。 姑娘抿嘴一笑:大爷,您把我当闺女一样待就是了,我来就是伺候你们的,别不好意思。 老李此刻走进来:他是我们的院长,你把他当养老院的老人了? 姑娘一听此话,赶紧住了手,脸上的笑容也突然消失,整个人像被电着了似的赶紧低头退后几步,但一双丹凤眼还是怯怯的从上往下打量了大头一眼。 大头见姑娘如此害怕自己,不仅问:怎么,我是老虎? 姑娘赶紧摇头。 老李嘿嘿笑着:人家孩子忙了一天了,没吃没喝的,就等你来给个准话,留还是不留,当然害怕你了。人家就怕你赶她走嘛。 大头把外套换下来,用询问的口气问:你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姑娘怯怯的说:我刚毕业,在网上看见你们招人的广告就来了。 我们这里工资不高。 姑娘点头:我知道。 照顾老人很累很脏。 我也知道。 你准备干多长时间? 姑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辈子。 大头跟老李同时张大了口惊愣的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两人都笑了。他们俩的笑容分明在说这姑娘可能是随口说说的,不能当真。 姑娘见他们俩笑,表情严肃的说:我可以跟你们签合同的。一辈子就是一辈子,我不会后悔,但你们也不能后悔。不能因为我老了,或者……或者别的什么事就不要我了。 老李跟大头听了她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因为老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说的有些早。他们看这姑娘也就二十出头,老字对她来说还很遥远,或者她根本就不用考虑老的事。 姑娘见他们俩笑,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她立马拿出自己的身份证要求签合同。大头用调侃的语气问:一辈子? 姑娘点头:一辈子! 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姑娘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我死也死在这里。 姑娘这话一出口大头嬉笑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这话让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性格怎么这么熟悉,分明是红杏的那种不怕苦不怕死的性格嘛。大头的心往下沉,难道这世上还有跟红杏一样的女孩子?时事的变化早已让年轻人变的很物质,很现实,想招一个踏踏实实干上一个月的都很难,何况是一辈子。难道这个姑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不食人间烟火?不受时代影响? 第三章恶梦 大头看了眼姑娘的身份证:林理想。啊,人的名字里有理想二字,难得是个有理想的人。大头很严肃的说:那就先干干看看再说的,签合同的事不急,我们本着对你、对老人负责的原则,也不是你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得有试用期,试用期间,我们双方都满意了再说好吧? 姑娘朝大头深鞠躬:谢谢院长。我可以吃饭了吗? 大头看了老李一眼,老李急忙解释:不是我不给她吃,她说院长不聘用她之前她绝不吃我们一口饭,连水也没喝。 这…… 大头看着林理想这张还带点稚嫩的面孔,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加强烈,他赶忙奔厨房去。厨房里早已预备好了晚饭,院里来了一个天真活泼又会扎针的姑娘大伙都高兴坏了,一看院长让开饭,都拉姑娘去自己桌上吃。林姑娘可能是饿坏了,坐在就近一张桌上就狼吞虎咽起来…… 大头看着林姑娘的吃像吓一跳,他命令一直盯着她看的老人们:吃饭! 有个老太太把自己的馒头送过来:姑娘慢点吃,别噎着,我们这里管够,你尽管慢慢吃。 林理想的脸一下红了,她看了眼大头,泪花莫名其妙的在眼圈里转了几转就赶紧埋头吃饭了。细心的老李看见姑娘的泪珠掉进碗里,赶紧拉大头出来:这孩子干不长,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出来置气来了。 大头其实也看到了姑娘的眼泪,他叹口气:唉!把她当自己家孩子待吧,她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别让她干脏活累活。等着她家人找上门来再说。 老李点头:知道了。 五指山的夜晚是安静的,林理想躺在床上,眼前是父母期盼的目光,是弟妹背着书包的样子…… 她在思念中进入梦乡…… 学校的门槛向来是不分贫富贵贱的向年轻人打开的。理想满怀信心的走进梦寐以求的大学,她是个跳级的孩子,走在这些学子中明显看出她的稚嫩。有个很帅的男同学走过来:小妹妹,你走错地方了吧? 没有,我是来报到的。 你多大了? 干嘛? 看你还小呗。 别看我个子小,年龄比你还大。 啊! 啊什么啊,你得叫我姐姐。 理想充大姐的口气让男孩子笑岔了气。 理想生气的快步跑开。妈妈告诉她,主动找女孩搭讪的男孩子都不是好东西,要躲远点。 理想在梦里跑啊跑啊,最终没有逃出那个男孩的手掌心。他抓住了自己,还抓住了他们全家。他妈妈把她们全家人都请进了她们的家,爸爸进了他们的工厂,妈妈给他们做保姆,弟弟妹妹们都上了好学校。一夜之间,他们家进入了天堂般的生活。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太美好,理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事实就在眼前。妈妈胖了,爸爸年轻了,弟弟妹妹们也像城里人一样骑着山地车上下学。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条件就是——理想得做这家人的儿媳妇。 爸爸妈妈高兴坏了,这样人家打着灯笼都难找,何况人家对咱这么好。理想说自己还没毕业。人家说毕业证早给你弄好了,你只要听话什么都好说,不听话把你们全家扫地出门! 爸爸妈妈已经把家里房子买了,没有退路了,弟弟妹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让他们回到过去的生活等于让他们死。理想没有选择,再说那个帅哥也不错,无非是让自己早结束学业,早点给他们家添丁而已。 理想点头了,皆大欢喜。她辍学,他住到她的房间。目的就是早点生育孩子。她什么都听话,她的命运从此不属于自己。 理想梦中掉进了一个黑暗的地窖,她惊恐的大喊大叫,空荡荡的回声吓得她大哭…… 她哭醒了…… 第四章 第一场雪 五指山的冬天是寒冷的,这里风大。这个冬天特别干冷,当第一场雪飘飘洒洒落下来时理想已经在这里干了三个多月了,她不像刚来是那么爱说爱动了,有时候一天不说一句话,别人喊她顶多点一下头。有几个腰不好的老人在她的银针下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大家都想跟她多说说话,可见她穿的厚厚的大衣懒洋洋的木呐的样子也就知难而退了。 老李找到大头摇摇头:唉!还说跟咱们签一辈子的合同,刚干这几个月就够了。怪就怪在她们家怎么没人来找她啊。你都把她在我们这里干活的照片发网上了。 大头也注意到理想的变化了,但他觉得姑娘有心事,不是工作的原因。 老李继续叹气:人老了就不招人喜欢了,看看喜鹊一样的姑娘来这里没几天就变成哑巴了。唉! 大头继续看着窗外呆呆看雪景的理想,笨重的军大衣在她身上显得有些重,要不是那条红色的围巾真看不出她是姑娘。她这个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白的雪,红色的围巾…… 大头心脏猛烈跳动起来,那是红杏的模样!在那冰天雪地里,她拼命为自己摇动着红的救命的围巾……自己这条命就是她用生命换来的,自己在这里安家落户,办养老院正是在帮她完成她的心愿,延续她的生命,在帮她完成她未完的事业。 大头在红杏活着的时候没理解她错过了她,他跟她没有任何感应,不,应该是有过的,只是自己在欺骗的漩涡里呆久了,迷惑了,当时是不相信任何人了。 在她死后,他像被灵魂附体一样,完全能感应到她想什么,要干什么……就连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姑娘他感觉也是红杏让他默默关注的,她好像告诉自己应该干什么。他已经默默为这个姑娘准备着她需要的东西了。 有雪的夜晚不黑,但理想的心一片黑暗,她被疼痛折磨的咬紧牙关,汗珠子从脸上滚进嘴里,她几次张嘴要喊,但撕心裂肺的哭喊都被自己的牙齿阻止在喉咙里。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为了这一天她已经自学了很多知识,而且亲眼看过一个孩子的降生。她不想让这个孩子当牺牲品,她要自己的孩子活着。尽管他被迫早来到世上,尽管他还不像离开母体,可是为了亲人,理想吞下了推生的药剂,她不得不这样做。 她警告自己不要紧,每个女人都要经历这样的痛苦才能做母亲。可是要命是疼痛已经让她几乎窒息,但她不得不在剧痛的间隙准备开水。因为她不能去医院生,只要去了医院,她的亲人,还有这个孩子都会有危险。 她惧怕五指山的第一场雪,因为这场雪是和自己的孩子的命运相连的。她几乎天天祈祷这场雪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她的孩子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些。可是雪还是在该来的时候来了,她的孩子不能不在这一天生了。因为她的孩子的名字早已被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取好了名字——雪儿。 因为这个名字会让人联想很多,会让一个被爱包裹着的人撕开那么一点裂缝;会让一个被恨浸透了的女人有缝隙钻进来慢慢侵蚀占有他。 当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成了这个阴谋的剪刀时,她只有被操纵,连自己的孩子的生死都不能保证。她亲眼见过一个违背她指令的人是如何被处置的,她不敢违背,她到这里也是个谎言。父母以为她跟她的帅哥双双出国深造去了,哪里知道他们的女儿正经受这样的折磨。 五指山的这第一场雪来的有些凶猛,风卷着雪花把山上的树林吹得像头怒吼的狮子一样狂啸。理想痛恨这场雪,它无疑是道推死牌。她感激这场雪,它要再早些时候来孩子肯定不能活,它要一直不来,孩子不能按她指令在一个雪夜降生照样不能活。这就是一个魔头的意图,违背了只能是死。 这场雪来的早了些,她的孩子还有二是多天的预产期啊。可是,她觉得孩子是可以活的,她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孩子发育一定很好。她感觉到他的力量有多大。她几回被他从梦里踢醒。孩子不能有事,他跟自己同生共死!这场雪虽然来的早了些,猛了些,但还是感激它给了我儿子活下来的机会,我感激你……五指山的雪! 第五章 雪儿 雪儿。这名字听起来很美,可是就像白雪下面覆盖着什么她不得而知一样,她只知道她和她的孩子是一个被别人操纵着的,她不能不听话,一旦违背了那个可怕的人,她的命,还有亲人的命都会像五指山上的草一样被铲除的。 理想额头上的汗珠子噼哩啪啦的往下掉,她感觉身体被被撕裂了,她疼的跪倒在水盆前,眼看着锅里沸腾的水却无法伸开手将水盛到盆里,好不容易等到阵痛停歇间隙,她急忙把锅端起来把水倒进盆里,解开被汗水湿透的大衣里显示出一个鼓鼓的肚子,一个小生命正要从母体里挣扎着来到这个世界…… 理想不想让自己叫出声音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想按那个人的意思做,她按她的指令在这个初雪的夜晚把孩子生出来便是,不想把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一个男人的眼前。 可是再次的剧痛来临时,她的手摁翻了那盆热水,她的尖叫把整个养老院的老人都惊醒了…… 门好像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梦幻般的将她抱起来,她微弱的声音说:不去医院…… 为什么?! 去了我和孩子就完了,让我自己生。 一个严厉的声音:老李,把治烫伤要拿来!给镇医院打电话请医生! 好! 门外的几个女性老人默默的送来了热水,剪刀、小棉被…… 理想梦幻般看着这些上了年级的老人围住自己,问:哪来的? 有个好像懂接生的老人说:孩子,别说话,我们都是生养过孩子的,知道怎么办?你深呼吸,用力!别怕,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 理想的眼泪滚出眼眶,自作聪明的自己一身肥大的大衣怎么会骗过经验丰富的这些老人,她们早就看出来了,连用品都给自己准备好了。 孩子,用力! 一双温暖的手在帮她推拿,疼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可是她的眼神突然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大头双手在攥紧拳头用力!她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这么恨他,不惜代价操纵自己来害他。他没有看自己的身体,没有……他就不会上当,不会让那个丧心病狂的人得逞。 理想嘴角有笑容露出,老人在大喊:用力啊孩子!孩子的头露出来了,快点,再不用力会把孩子憋死的!用力啊! 理想嘴角的鲜血在流,心里突然想憋死就憋死吧,他的亲人都不为他的安全着想,治拿他和我来陷害这个好人……我何必还在乎他。 理想一闭眼睛,不准备用力了。 老人惊叫起来:孩子!你使劲啊!孩子的头缩回去了,会憋死的,使劲啊你! 大头一个急转身,看见了理想流泪的眼睛里哀怨的目光,他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抄起理想已经被水和汗液浸透的身体,用命令的口气:张大嘴!吸气!呼气!把孩子给我生出来!他是属于我大家的!属于五指山的!你不许伤害他! 大头那双利剑般的眼睛里射出一道惊人的凶光!她一下子明白了那个人为什么这么恨他!很快那凶光就变成了盛满了父亲一样的温柔的光,好孩子,不管你受了什么伤害,孩子是无辜的,让他来到我们这个美好的世界吧!、孩子,听我口令!吸,一、二、三用力! 啊!…… 此情此景立刻穿越到红杏生霜儿时的那一刻!鲜血伴随着一个新生命蓬勃而出!孩子的啼哭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只不过哪个时候生出的孩子叫霜儿,那是她的妈妈含泪给取的名字。因为那天是霜降的节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霜谐音双,她期盼爱人成双成对。 现在这个孩子是在初雪的夜晚降临的,他的名字不是他妈妈给取的,他还在孕育中就被人取了好名字,订好了出生的日子,他必须按时出生,不管他愿不愿意。 雪儿,这么美好的名字竟然是一个阴谋的开端。 第四部第六章爱人在哪里 大头接过被老人包裹好的婴儿时,他战抖着,内心也立刻穿越到了儿子降生时那一刻!当时他不知道自己的霜儿已经来到这个世界,红杏的痛苦和委屈…… 大头亲眼目睹一个孩子的降生会让母亲如此痛苦后,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落到孩子的脸上。孩子受到惊吓后大哭起来。虚弱的理想睁开眼睛看见这一幕后,内心咯噔一下,她抬起手想接过孩子看看。但大头好像没看见她的要求,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如小猫一样娇小的孩子。他轻轻缓缓晃动几下,孩子不哭了。 老人嘿嘿笑着:看看我们的院长,这把年级了,还像个刚当父亲的人。 医生来了,检查完理想又检查孩子:都很健康。不过看孩子没长头发的样子好像不足月。 理想点点头。 老人大惊小怪起来:哎呀,是不是今天你提水提重了啊,医生,孩子有事吗? 医生说最好送医院保温箱待一段日子。 理想惊慌起来:不要。孩子给我吧。我就是孩子的保温箱。 理想要过孩子,只看了一眼就心疼的泪眼婆娑的。孩子啊孩子,是妈妈不好,把你硬打了下来。妈妈会保护好你的,会让你安全的。 大头拉医生出来:依你看不去医院行不行? 要看孩子吃奶的情况了,只要孩子能吃就没多大问题。不过,你们这里条件也不错,暖气很足,应该没问题。 孩子睡了理想还不想将他放下。大头进来用慈父般的语气说:让孩子躺下睡觉舒服。你手上还有烫伤,小心点。赶紧吃点东西补充营养好喂养孩子。 理想恋恋不舍的放下孩子,她的脚也烫伤了,不能盖被子,大头找了个羽绒被专门给她盖脚。你快躺下,女人做月子恨重要。羽绒被轻,这样脚伤就不容易脱皮。跟你说啊,作下月子病不好治。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先别睡,吃饱了再睡。 刚才给理想接生的老人端过一碗红糖水冲的鸡蛋汤:先喝点这个暖暖肚子,一会儿鸡汤就好了。 大头惊讶的看着老人。 老人笑笑:我们早给孩子预备好了,都是我们自己喂养的老母鸡,养月子最好。 大头笑了:我以为…… 老人也笑了:你以为只有你看出来了?我们是女人,比你懂的多。孩子,不管心里有什么事都别想了啊,现在就是好好吃好好睡好好给我们这个宝贝下奶吃。哎对了,得给孩子起名啊。 理想急忙说:他叫雪儿。 雪儿!大头脑袋翁一下。霜儿、雪儿…… 好甜……理想喝了口鸡蛋汤。 大头知道这里不需要自己了,他走出理想的房间,不知不觉就走到红杏坟前。他好像看见红杏已经在那里等他了,看见他来笑了笑。大头赶紧走到跟前,人又不见了。 杏、红杏你在哪里?你看见那个孩子了?我们的霜儿是不是刚生下来时也这么小?你,你受苦了!杏,你为我生了那么好的儿子,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杏啊杏!我怎么报答你啊你说!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报答不完啊杏…… 大头痛哭流涕的哭倒在心爱人的坟前。 第四部第七章怕是有鬼 你怎么了? 杏! 大头立刻跳起来一把抱住站在一旁的女人。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 哎呀!你疯了!放开! 大头被猛然推开,然倒退几步差点跌倒。 你好好看看,别把我当成……不对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几时这么失魂落魄了?是我姐姐本领大灵魂附体了? 大头定睛看清楚是红桃后,尴尬的揉揉眼睛:我想你姐了,过来时明明好像看见她了,走近了就又看不见了。 是你老眼昏花了,还是想女人想的,把树影子看成我姐姐了吧? 大头听了红桃的刻薄话,心头像堵了块棉花。你怎么这么晚来了?小桃来了吗? 哼!别提那丫头,我就是让她气回来的。 大头看着红桃气恼的样子,知道她是受气回家的,就以大哥的口气劝她:也不年轻了,脾气还这么火爆。跟孩子也这样生气。大海呢,他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家? 他也回来了。大哥,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给你打工。 好啊!大头惊喜的一巴掌拍在红桃肩膀上,手还抬起来,大海一声断喝:别动!就这样别动。红桃啊红桃,这回你还怎么说,你给我解释一下吧。 红桃一把抓住大头的手顺势一拉,让大头把自己搂进怀里:不动怎么行啊,你好好看看,我们搂抱在一起了,你怎么着? 大头一把推开红桃:玩笑没这么开的,还当着你大姐的面呢。我是你们的大哥,不是你们的靶子,一有不高兴的事了就拿我开涮。 不是大哥,我跟一个跳舞的老太太就这么搭了一下手,她就说我们不是正常关系,就逼我承认。大哥,你手也搭她肩膀上了,你说是、是那种关系吗? 感情是你们俩吵架不是跟小桃啊!红桃啊红桃,你不会吧,都什么年级了还不放心大海? 谁让他有前科呢。 大海委屈的跺脚喊冤:伟人都说有错改了就是好同志。难道我在你眼里永远也不会成为好人了吗? 不会!除非你别干。 我,我干什么了我? 大头回身看看红杏的坟:杏,看看你妹妹,你还不好好管管她! 啊!红桃听这话立刻毛骨悚然的转身就走。 大头大海相视一笑。他们都知道她怕鬼。 大头说:更年期,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大海也笑了:跟她一般见识还跟来了啊,几百公里的路程。哥,咱俩喝点去,又累又饿又冷的。 走,厨房里有好东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红桃看见老母鸡汤疑惑的问炖汤的老人:你们知道我们回来? 老人嘿嘿笑:这汤可不是给你们炖的,我们这里添喜了,是个胖小子。 啊!我大哥又娶了?还生了孩子? 这话被刚进门的大头和大海听见后俩人哈哈大笑起来……连炖汤的老人都笑岔了气。 红桃啊红桃,你这更年期闹得也太离谱了吧,你怎么想出来的? 大头边笑边说。大海已经笑的蹲地上起不来了…… 红桃一脚把他踢起来:让你笑!你们男人没个好东西!你说,不是你的是谁的?难道这山上的老人还有生育能力吗? 大头被问愣了,经她一问好像要是怀疑起来他是首选。毕竟他比那些老人是年轻了点。可是……大海看大头被问的哑口无言的样子,立刻也来了精神:是啊,怎么回事? 大头:去你们的,再胡说打你们出去。婶子,汤好了就给理想端过去吧,她们俩吃点剩的就不错了。 看看看看,还说不是你的孩子,除了当爹的谁会这么关心孩他娘?大海,你羡慕了吧?人家都能生个老来子你为什么不能啊? 大海瞪起眼睛:你你你愿意啊? 红桃顺手抄起一块木棒就追打大海……大头赶紧拉住红桃:别闹,真有个产妇,就在亮着灯的那个屋子里。孩子不足月,不经闹腾。你俩赶紧进屋吃饭,我有话跟你们说。 红桃怕胖不喝鸡汤;大海听说真有产妇也不肯喝。大头只好给他们炒了点青菜,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说话。大海说:咋回事,这姑娘是未婚先孕吗? 大头摇头:不清楚。连医院都不敢去,怕是故事不简单。 红桃疑惑的说:我猜可能是小三,生了怕被抢回去捞不到钱了。 大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红桃:你怎么想到的? 红桃扬眉一笑:电视节目上看到过这样的报到。小三生下儿子被大老婆抢走,小三狗咬尿泡一场空。我猜这姑娘也是看了这节目才不敢去医院生的。大哥,你这里多保险啊,谁敢上这里抢她的孩子,有你大英雄罩着。这姑娘可真聪明,她肯定听过你的故事,知道你的为人,所以才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生孩子的。 大头一听立刻站起来往自己房间里跑。红桃大海愣了,随后跟过来,发现大头正在电脑上删除文件。 怎么,你还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啊。红桃还是口无遮拦。大头回身严肃的看着他们俩:听好了,在外面跟谁也不许提起这个姑娘。红桃,幸亏你提醒,我还把这孩子的信息发到网上去了,希望她的家人知道她在我们这里后赶紧来接她。听你一说感觉好像是那么回事。还有,有一刹那,她不像生中国孩子了,想把孩子憋死,你说这是为什么? 红桃不假思索:恨他爹呗。 大头一击掌:对了!你说的太对了!就是这孩子快要出生时,这姑娘突然不想生了,差点一尸两命。是我把她强拉起来,强令她生下了这个孩子。 啊!大哥,你、你都去产房了了? 大头突然有点紧张。她、她、她本来想自己生的,可她打翻了热水盆,手脚全烫伤了,那、那、那叫声现在想起来都怪瘆人的。 红桃疑惑的死盯了大头一会儿:有鬼! 第四部第八章人生是一杯酒 红桃,这种玩笑少开。唉!你们女人真不容易。大海,对红桃好点,她们女人光为我们男人生孩子所受的痛苦就值得我们一辈子对她们好。红桃,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这姑娘就交给你照顾了,怪可怜的。大海,你真别走了,我需要帮手。 大海高兴的像年轻人一样跳起来:太好了!我再也不受小桃的气了。 啊,你闺女还给你气受啊。 不光给我还给他气受。红桃撅起嘴,一脸委屈。 怎么可能,小桃那么懂事。 就是太懂事了呗。她公公婆婆也去了,为了他们她就委屈我们。大哥,你可得给我们做主,把小桃的孩子也接过来在我们这五指山上养。我们这里什么都是纯天然的,孩子吃起来多健康, 啊!你们,你们两亲家原来是为挣孩子打架啊!还说小桃给你们气受,我看是你们给她气受了吧。人家的孩子你跟人家抢什么? 什么人家的孩子,小桃可是我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你刚才还说我们女人不容易呢,转眼就变卦了。 不是,你生小桃不容易,人家生小桃的婆婆生她儿子容易啊?你跟人家抢什么?这样,让小桃明年再给你们生一个,一家一个养着不就行了? 要是那样就好了。大海叹口气:小桃说什么也不生二胎了。主要矛盾在这里。 哼!死丫头,说好的生一个随她婆家姓,再生一个随我们这边姓。你看看,给她婆家生了,就不给我们生了。 大头笑着摇摇头:你们就知足吧。小桃好歹还给你们生了个外孙呢,我家霜儿一个也不想给我生。 啊!当时他娶个外国老婆我就不同意,你们都不跟我站一边,连婚礼都不办去教堂宣个誓就完了,这么简单的这么不重视,肯定不行。大哥,让霜儿跟她离婚回国,我们给他找个中国媳妇,让他们给我们生一大堆孩子,这样我们就不寂寞了你说是不是大海。 还一堆呢,你当小狗啊。中国媳妇就愿意生?你家闺女不就是个例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国家允许生了他们不生,我们那个时候想生…… 什么什么?你不是说有小桃就有了一切吗?好啊大海,你还是嫌弃小桃是闺女想生儿子是不是? 大头看见红桃又紧追大海不放,莫名其妙的有些悲哀起来。看着他们夫妻打打闹闹的样子,他竟然生出羡慕之情。这就是夫妻,这就是爱情。红杏啊红杏,我们俩要是有缘在一起的话会不会也会像他们那样? 不会!不会的。大头马上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红杏跟红桃的性格截然不同。她的性格刚强内敛,她的内心宽广包容……若不是这样我们俩也许就不会阴阳两隔,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杏啊杏,我真想随你而去,享受一下被你呵护的温暖,感受一下被一个真情女子深爱着的幸福。我大头何德何能今生能得到你这样的女子的真爱?何德何能让我有这么好的儿子。尽管他跟我说他不想要孩子时心里也咯噔一下,他不要儿子我就没有孙子。我们这代人还是很传统的,还是希望儿孙满堂的。杏啊,你想吗?要抱孙子吗? 大头想到这里笑了,他猜红杏一定想的,她那么爱孩子,怎么会不想抱孙子。唉!我们做不了孩子的主啊! 大头叹口气,又走出去拉住追赶大海的红桃,示意她别叫喊,三个上了年级的人想跟着走回厨房。大头倒了四杯酒,第一杯倒地上,叹口气:红杏,你先喝。人生这杯苦酒你早早的喝完了,你站在高处,看着我们还在品尝这杯苦酒,你作何感想?有兴趣就晚上如梦来见啊。大头仰头一饮而尽。大海急了:大哥,就不能这么喝,回上头的。 红桃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大姐,看看我大哥对你这情谊,你这一辈子赚了!我他妈虽然跟大海白头偕老,可他心里根本没我,他那花花肠子害花着呢。 大海也干了,跳起来:红桃你胡说!我敢对大姐发誓!大姐?我好像看见大姐了。大海用力摇摇头瞪大眼睛。 红桃妈呀一声抱住大海的腿:姐,你不许带走大海,他是我的。 哈哈哈……大海大头笑翻了天。 三个人推杯换盏一直喝到深夜,他们炕上睡着了,谁也没有改被子就呼呼大睡。有个黑影轻轻走进来,给每个人都盖上了被子,又帮他们脱了鞋。然后把他们没喝完的酒 第四部第九章重振旗鼓 九、重振旗鼓 红桃回到五指山自然热闹起来,她出出进进大喊大叫的性格让这里的老人也精神了不少,正好她顶起了理想那份工作,外加把理想也照顾的周周到到的。只是她没有按大头吩咐的做,时不时的向理想打听孩子的父亲是谁。这让理想恨尴尬。 大头知道后立刻批评红桃:你怎么就不听话呀,不让你问你偏问,是不是好奇心太强了? 你不想知道啊?让我们知道又怎么了,我们又不去通风报信。保护她还来不及呢。那小家伙我可喜欢了,跟霜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小脑袋虎头虎脑的…… 胡说什么?! 红桃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个没父亲的孩子说像谁也不会高兴的。红桃吐了吐舌头低头走开了。大头一把拽住她:还有话没说完。霜儿他们要回来过年…… 啊!你怎么不早说,霜儿喜欢吃年糕,我可得需要时间准备他爱吃的东西去。红桃说着又走,大头一把再拉住她:多大年纪了,能不能稳妥些? 怎么了? 大头无奈的摇头:你让孩子们都回来过年行不行? 红桃眼睛一亮:当然行了!他们的大哥哥都来了哪个不敢来啊。 红粉他们家都在国外来不了,我是说小桃,你得安抚好她的婆婆,让他们没意见小桃才来的舒心。 他们敢! 哎呀你听我说,谁家老人过年不想让孩子在自己跟前热闹啊?今年咱要是让小桃回五指山过年他们肯定不答应。这样,你赶紧为这事回小桃那里一趟,跟她婆婆好言好语的商量一下,我让小桃带孩子回来过年是有用意的。 让霜儿看看她的孩子也给你生一个? 就你精! 我的大哥哥啊,我是谁啊,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说话不能文明点啊!白去城里待这么长时间。 城里人就文明啊?你算了吧,他们城里人阴的很,没一个直肠子的。唔忘了忘了,我大哥也是个城里人,是个直肠子加刚强汉子,是百里挑一的大好人! 谁稀罕你夸。那么样,能不能完成任务? 她回去啊只会搞砸。大哥,还是我回去吧。小桃那婆婆比她还难搞。 什么?你要跟小桃她婆婆搞什么搞?你是不是看上她了,那个老妖精有什么好?我看你们俩眉来眼去的就不正常! 我的姑奶奶!你闭上你那更年期的嘴好不好?大哥但凡有办法也不会想这主意。他可不是难为人的人。 红桃看了眼大头,转身走了。大海小声说:我也有私心,小桃小的时候最听她大姨妈的话,长大后又特别崇拜你。大哥,你看…… 我明白,孩子们的事情我们当老人的只能旁敲侧击,小桃她可能不是不想生,只是想过两年再生。毕竟他们的生活压力很大,两家四个老人,加上孩子,我们想让他们为我们生孙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减轻负担。大海,有空我们计划计划扩建养老院的事。我得转变观念,做点挣钱的买卖了。 好啊!趁我们还没老到什么也做不了,计划计划去。 现在不行,我还没找到资金。 大哥,这些年你没挣钱啊? 大头笑笑:村里的老人哪个是有钱的?所以,要想挣钱就得放弃我只养无钱老人的计划,改建高档养老院,招收有钱人住进来。不知道这是不是违背了红杏的初衷。 大海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眼红杏的坟。唉!她会理解的。当年红桃为了挣钱和大姐闹得啊,最终这山被大姐守住了。你扩建养老院又不是像红桃当年似的要把这山给挖了,大姐不会不高兴的。再说,没有钱挣,你这养老院迟早会维持不下去的,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说的是!走,我们俩计划计划去。 第四部第十章 疑神疑鬼 十、疑神疑鬼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理想出了月子就不让红桃洗尿布了。理想手上的烫伤也不碍事了,她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整天笑眯眯的,眼神一颗不不肯离开自己的孩子,哪怕给老人扎针的时候也把儿子的婴儿车放跟前。孩子睡了她看了笑,孩子哭了她看了也笑。红桃奇怪理想怎么这么爱她的孩子啊。自己也是做过母亲的人,记得小桃刚生下来时闹得她吃不好睡不着的,要不是大姐帮她带她真支撑不下去了,听见孩子哭恨不得把孩子摔死。当时她得了产后抑郁症,不是大姐的话她和孩子可能都活不到今天。眼前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像大姐啊,她们爱孩子的样子,看孩子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天啊,不会是大姐转世吧? 红桃在一边越看理想越像红杏,她的心一紧,脸上有冷汗下来。她悄悄站起来走进大头办公室。 大头正规划扩建的事,抬头看她一眼问:大海刚走,你就后悔了?后悔的话赶紧追了去,可别让小桃的婆婆给勾走了。 红桃没吱生,这出乎大头的预料,抬头看红桃时见她脸色蜡黄,还有冷汗珠子,急忙站起来:你病了?走,快跟我去医院。 红桃挣脱大头的手:我没病。大哥,你相信人会转世吗? 大头夹夹眼睛,不明就里的看着红桃。 大哥,我越看理想越像我姐,尤其是她看她孩子时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唔,你姐看霜儿小时候就那样看? 是啊!看着孩子像抹了蜜一样看不够。连他哭他叫他拉屎撒尿的时候她都爱不够的样子。哥,理想——也那样,我害怕…… 大头见红桃脸色蜡黄不像是装的,拉她坐到自己面前。你们女人到了更年期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没事的,人哪有转世之说啊,要是有就好了。 大哥,你没感觉吗? 大头嘿嘿一笑:我真想跟你一样有个更年期,找找你这转世的感觉。 真的有,有个泰国唱歌的小姑娘,人家就说她是邓丽君转世的。她长得唱的跟邓丽君一模一样。听说她本来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一听邓丽君的哥就会唱了,渐渐的就会说中国话了。大哥你说这不是转世是什么?人家都这么说。 你上网看的是不是?那只是邓丽君的歌迷的一种美好愿望罢了。你对你大姐也是这样,是一种愿望罢了。别胡思乱想,也别乱说话了,这话让那些迷信了一辈子的老人听了谁还敢跟理想说话啊。说不定连针灸也不让她做了。 大哥,真的不对啊,连那孩子也那么像霜儿,你就不觉得?奥,对了,你没见过霜儿小时候的样子。不过我有照片,我找来你看啊。霜儿小时候我姐找人给他怕过照片的。红桃兴奋的跑回自己房间。 霜儿小时候的照片果真跟雪儿很想,这让大头很吃惊。但他还是说:小孩子都一个模样。 不可能。你看,这是小桃的,山子的吗,红粉家那对双胞胎的,哪一个像?就你们家霜儿像。 你什么意思?大头有些不高兴了。你还是怀疑我是不是?你大哥是那样人的话你们会让我待在这里吗? 不是不是大哥,你别误会,我是说她可能是我姐转世来的。 哪有这样的事,你就是迷信,还有啊,更年期更的。真是可怜大海,有你这样多疑的老婆他得多累。 好啊,你们男人就是向着男人,你怎么不说他当年背叛过我?奥,你不知道当年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当年你连你大姐都怀疑,你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是大姐跟你说的? 她要有机会跟我说这个就好了。 大哥,我在你眼里一无是处了? 也不是,你也是太要强了。红桃,我是让你别让过去那些阴影一直笼罩着,生活在继续,人在改变,你也要改变改变,学学你大姐,多些包容,别老疑神疑鬼的。 哼!疑神疑鬼,身正不怕影子斜!没鬼害怕疑啊,我看凡是怕疑的人都有鬼! 你! 大头感觉红桃的更年期有点特别,好像患上疑心病了。包括对自己。 雪儿像个开心果一样给五指山的老人们带来欢乐。他被妈妈带在身边,走到哪里都像总统来了一样受欢迎。 大头看见他们母子都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红杏当年带霜儿的样子。当然当时的五指山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没有牛奶没有蛋糕暖气这些生活中必须的东西,他的霜儿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啊。没有暖气可他有妈妈温暖的怀抱;没有牛奶,他有弊牛奶好上几百倍的母乳喝啊!我的霜儿有那样的母亲他是多幸运啊! 大头看见雪儿联想到霜儿时内心即愧疚又欣慰,他的霜儿有今天完全是她母亲的功劳。这孩子坚强、上进心强、没有爱心、有担当,是个百里挑一,不,万里挑一也不止的一个好孩子。当年他突然失去了母亲时,他变得沉默寡言,当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时那个表情大头今天也忘不了。 大头叹口气,回忆着当时霜儿的眼神,那里面是疑惑,痛恨,与痛苦交织在一起让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变得有点像小老头。当时的大头真怕霜儿会挺不过去,毕竟母亲是他唯一的依靠,是他从小就没离开过的唯一亲人。 可是这个孩子遗传了他母亲坚强性格的基因,他不但接受了事实挺过来了,还像个小大人一样用他稚嫩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他跟他妈妈一样,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连他这个经历无数风霜的人看了都佩服。这就是血缘,就是榜样的力量。 眼前这个小家伙有理想这样的妈妈一定业不会错的。大头对理想生的这个孩子从心底里升腾起一种父爱,他只要看见这个孩子总是要抱一抱亲一亲的。他也想着是不是上天给自己一个补偿的机会,让自己体会一把做父亲的感觉。 大头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自己的年年龄完全可以做雪儿的爷爷,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大头用力摇了摇头,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斑白的头发喝有些虚胖的脸,觉得自己是该抓紧计划计划做爷爷的事了。 第十一章 新年礼物 十一、新年礼物 大海成功的说服了小桃的公婆,回到五指山向大头报喜:我说,要不是我回去,亲家说了,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小桃带孩子来五指山过年的。 大海拍拍他肩膀:行了,这话可别当红桃面说啊,那样就麻烦大了。 已经听见了,大海,你还不承认你跟宝宝奶奶有事?红桃一步夸进门,两手掐腰虎视眈眈的看着大海。 大海急忙躲大头身后:大哥,我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连我听了都不舒服。为什么你回去商量就行我们家红桃就不行吗?你啊,吹牛吹的不是地方啊。大头走近红桃:你也别多想了,异性相吸吗,谁让你长得不i你那亲家母好看呢,你要是长得比她难看的话就什么都好商量了。 啊!大哥,真是这样吗? 红桃笑容满面的看着大头。 大头肯定的点点头:当然了。你们女人嫉妒心强吗你们那亲家母在背后还不定怎么折磨他那老公呢。 为什么?红桃大海同时问。 大头回身看看大海:你那亲家母丑的跟老母猪似的红桃都要管你;红桃这模样在她老公面前晃来晃去的能不害怕? 红桃听了哈哈大笑…… 大海听了似有所悟:啊,难怪我这次回去那老头一脸失望的样子,原来他是看你没回去不高兴啊!你还吃我醋,原来你们俩早就眉来眼去的了啊! 大头一听坏了,一把拉大海到院子里:我在帮你救火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他他他对红桃…… 哎呀,你也更年期了,没办法了,你们要是想在这里帮我就好好的,要是这样闹得话就请便,我可不当调解主任啊,正事还忙不过来呢。 红桃追出来:大哥,你挺挺大海他什么人啊,竟然怀疑我!你可以怀疑全天下人都红杏出墙,但…… 此话一出,三人突然僵在那里。大海赶忙拉红桃,你不是还忙的吗,快去吧。我在跟大哥汇报汇报战绩。 红桃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说出了大姐的名字。当年自己的爹娘没文化,给大姐取了这么个名字,当年大头哥曾经拿这个名字取笑过她,大姐因此也想过要改名字,可是叫惯了的名字根本改不过来,她知道爹娘给她这个名字是期望家庭兴旺的意思,她不能更改,她要让爹娘的愿望实现,让她们刘家姐妹兴旺发达。 红杏应该说做到了,她是刘家庄第一个做买卖搞养殖的人;红桃是刘家庄第一个企业家;红粉是刘家庄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最优秀的地质学家;美美虽然历尽坎坷,最终也赢得爱情走上了追求艺术的道路。刘家的这几个姐妹是这个村,不,应该说是这一代山区里飞起来的金凤凰,她们不断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还肯奉献,有爱心,淳朴。这五指山哺育了她们,她们也无私的奉献着自己的一切。若不是为了救自己,红杏才是五指山的主人,他现在干的一切应该是她干的。 新年将近,每逢佳节倍思亲,大头已经翘首盼望霜儿带他的洋媳妇回家过年了。大头笑了,想着自己逼霜儿给自己生孙子的计划,他承认自己确实老了,心里想的都是过去自己最看不上的事。 正胡思乱想着,霜儿的电话打过来:爸爸,你在干什么? 大头嘿嘿笑着:你猜? 霜儿也笑了:我猜你正在想我。 大头叹口气:知父莫若子啊!你猜对了。 霜儿大笑:爸爸,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过年的礼物,你一定会开心的。你给我追备好了吗? 大头心里话:我不稀罕礼物,就稀罕你给我生个孙子啊。但是嘴上说:你给什么礼物?别乱花钱啊,我这里什么都有。 你猜嘛,猜着了我还给你加礼物。 刮胡刀。 不对。 你不会给我买拐杖吧?你爸爸还没那么老啊。 爸爸,看你说的,我们爸爸什么时候也用不着那玩意。爸爸,你猜不着的,等过年是你就知道了。拜拜…… 哎,大头还想跟霜儿说小桃她们都回来,但霜儿已经挂断电话了。他想这样也好,省的他会猜中自己让小桃回家过年的计划,要是把他吓得不回来过年就不好了。 红桃过来问:霜儿打的电话? 你怎么知道?大头笑着看红桃。 看你那一脸的笑容吧,除了霜儿谁能有着本事让你笑。 唉!人老了,儿女围绕身边才是最大的幸福啊。红桃,你跟大海真幸福,能跟孩子一起生活,看着她们的孩子长大,叫你们姥姥姥爷真好。 大哥,放心吧,霜儿最疼小桃了,我那宝贝闺女啊有的是办法让他这哥哥乖乖听她话的。小桃跟大海说,霜儿经常跟她联系,兄妹俩还是无话不谈的跟小时候一样亲。 她们这些孩子真幸福,有这么多表兄弟姐妹相亲相爱的,比我强多了。 大头哥,人老了是需要人陪伴的,你就真打算要给人过到老啊? 红桃,我不是要给人,有你们,还有这山上的老人,我不孤独的。 红桃嘟嘟嘴:是不孤独,就是难得看见你的笑容。 我就是这样子吗,你们还不习惯啊。 唉,心疼你呗。霜儿不在跟前,没个说体己话的人。 啊对了,霜儿说给我准备了新年礼物,问我给他准备了没有。你说我给他准备什么礼物好啊? 这个还用问我吗? 我不知道霜儿想要什么啊。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说他最喜欢什么? 你把他的兄弟姐妹都聚拢起来就是给他最好的礼物! 真是这样? 我干打保票,没有比这个更让他满意的了。 那你给小桃说,让她保密行不行? 这个不用嘱咐,她倒先嘱咐我们要保密,她要给他的哥哥一个大惊喜。你就拿这个当礼物最合适。 啊!还是你利害红桃。我太笨了,想不出霜儿最喜欢的礼物。是的,他跟他的妈妈一样,最看重亲情了,当然希望兄弟姊妹一起过年了。对,就用这个做礼物。红粉她们一家呢个回来吗? 红桃高兴的说:不用我们联系,她们已经跟美美都商量好了,这个年回家过。在国外没有年味,只有我们这里年味浓。大哥,这回五指山可热闹了。你算算我们家一共是多少口人了? 大头掰着手指头:小桃家三口家你们俩五口,红粉家一对双胞胎再加上她们的女婿六口,六五十一,家美美家十三加霜儿家…… 哎呀我的大哥,你慢慢算吧,我可得准备年货去了。这是我给霜儿准备的货真价实的礼物。 第四部 第十二章 天大的秘密 十二、天大的秘密 要过年了,大头给山上的老人全换了新衣服。为了让老人自娱自乐,大头让红桃大海组织了秧歌队,每天给老人演节目。理想空余时间也过来热闹热闹。不过她顶多唱首歌,就一首歌的功夫她也会走神婷婷儿子哭了没有。气得红桃不让她过来了。 雪儿能吃能睡,很快就把早出生的那几天给补回来了。壮实的像个小老虎。大头趁理想不在房间的空过来看看他,他莫名其妙的那种感觉关都关不住的从心底里淌出来。 雪儿睡着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的亲吻他,醒着的时候,只要看见大头走进来,他就手舞足蹈的,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那是想让他抱抱或者亲亲的期待。 大头看见孩子那种期待的眼神,心里热辣辣的,眼泪都快要激动出来了。这是什么感觉,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被子几这种感觉吓坏了,如果红桃在的话她肯定又疑神疑鬼的了。 大头今天见理想有去给老人演出了,刚走近孩子,孩子就冲他笑的咯咯的,大头忍不住抱起他,轻轻亲吻孩子粉嫩的脸蛋。孩子被他的胡子扎的连连往后仰头,小手一摆一摆的好像是说不要不要…… 此时理想进来了,看见大头亲吻孩子的样子,内心突然有些激动,她赶忙冲过来接过孩子,脸色红红的说:孩子该吃奶了。 大头也尴尬的笑笑:听见孩子哭我就过来了。你,你快看看他是不是尿了。 大头说完赶紧出去了。理想打开包裹,果然孩子尿了。理想麻利的给孩子还下了湿尿布,又给孩子冲好了奶粉,可是她没有喂孩子,而是到门口看看,关上门小声打电话。 电话铃声想了好久猜有人接,理想紧张的说:妈,让我回家吧!那个人他根本没有欲望,她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电话里有个女人声音:哼!我不信,你生孩子的时候他不就在跟前吗?能不看?!是你没按我说的做吧!你要再不行动,我就让的家人滚出我们家,让他们流浪街头没饭吃! 理想眼含热泪:妈,您别,我是怕他对孩子不利。要是让他知道我是我是…… 你是什么?你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只有这样他猜会可怜你,猜会收留你! 可是万一他知道了,对孩子下手可怎么办啊!妈,那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哼!亲孙子,你别拿这个要挟我。他对孩子怎么样? 理想擦了擦眼泪:他读一孩子很好,经常偷偷的过来看孩子。所以我怕他要是知道这孩子是您的孙子他会不会掐死孩子啊!? 哈哈哈哈哈…… 电话里的笑声让理想毛骨悚然,她扔了电话,双手捂住耳朵,眼睛惊恐的看见门口玻璃门上红桃的一双眼睛正紧紧顶着自己。 理想开了门,红桃不高兴的问: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给。 什么?理想接过红桃送过来的包裹。 你和孩子过年穿的新衣服。我们这里人人有份,你也不例外。 啊,阿姨,谢谢。 谢什么谢,这是你应该享受的。这里因为有你很多老年人变得健康了,因为有你这跑调的歌声,给老人们也带来了不少快乐,应该奖励你的。我走了啊。 对了,你刚才给谁打电话?怎么吧手机都摔了?红桃走到门口有回身问理想。 理想慌慌张张的看着红桃。红桃压低嗓门:你跟我说嘛,我又不会跟别人说。 真的?阿姨,我。我给我妈打得。 那你害怕什么? 她不知道我有孩子,不知道我,我…… 是不是她不同意你跟孩子爸爸好你不听,你偷偷跟人家好了结果你被骗了,自己要给人家把孩子生下来盼着人家回心转意那一天啊? 对对对,阿姨,你好聪明,你怎么知道的? 红桃的快言快语给理想解了围,她高兴的拉住红桃:您简直是神仙啊!你会算命啊。 红桃笑了:因为我也年轻过,也是女人。女人最懂女人了。你要不爱孩子的爸爸怎么会那么爱孩子,恨不得用口含着。理想啊,女人最好别爱,要是爱了没有要给不受伤害的,男人就是这么种动物,你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时他不珍惜你;等你不爱他了或者……红桃想拿大姐的事来说服理想,但一想还是别说了,毕竟大头哥对大姐的爱感天动地的,一般人做不到。尽管大姐活着的时候他没有爱过她,没有珍惜过,但是…… 红桃看着理想,吧到嘴唇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理想看出她想说什么,就紧紧拉住她:阿姨,我跟我妈说不上话来,难得你这么懂我,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不能爱?为什么? 红桃这个直肠子禁不住理想软磨硬泡,终于吧红杏喝大头的过去全说了。 理想听完了,惊喜的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红桃说:什么太好了? 理想赶紧改口:这样的爱情太好了。阿姨,我要是你的大姐死了也甘心。 哼,那你就等着受苦吧。女人啊女人,一个爱字就能毁了你一辈子。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你妈妈是不会坑你的。有句话不是说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跟你说在那么多啊不是让你赞美爱情的,是让你看清楚,爱情坑死人啊! 红桃走了,理想高兴的跳起来:这么说我根本没机会对这个老人家下手那个疯女人是知道的。她那么处心积虑的整了容都没勾引到他,我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可能得手。难怪她那么恨他,想出了这样的阴着来害他,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她也是爱过的,只是爱不成就恨人家罢了。世上还真有这么伟大的爱情啊,一个去世这么多年的人还牢牢的占据着他的心,她那样骄傲的人,输在一个死人手里,她咽不下这口气,她想报复,只要我把他勾引上床她那口恶气就出了。她赢不了的让我来赢,哪怕我是他儿子的爱人也在所不惜。哼!疯女人,你做梦去吧。我知道了原有就好办了,这个人门内那么好对付。那个死去的女人你争不过的,我不会让你得逞,不会让你耍弄我。孩子啊孩子,等你爸爸留学回来,我们一家就团员了,那个疯婆子是强硬不过你爸爸的。他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你也是她唯一的孙子。妈妈为你们爷俩吃这么多苦值了。妈妈知道怎么对付那个疯婆子了。儿子,妈妈可以跟你好好的过个不一样的新年了。 第四部第十三章、惊喜 十三、惊喜 霜儿回来了,五指山上的喜鹊都格外叫的响。大头穿着整齐,让红桃看合不合适。红桃故意说:这身不好看,你还有好看的衣服吗?换一身。这样的话说了第三遍上大海在门外喊上了:来了,霜儿的车来了。你们快出来啊! 大头激动的颤抖起来,红桃看了眼泪都下来了。可怜的人,想儿子想到什么份上了啊!老人们也都一身新衣服跑到门口,霜儿吧车开进院子,车门开启他的手就朝大家张开了:亲爱的爸爸妈妈,二姨衣服爷爷奶奶们我胡来了! 理想看着这个同样从国外回家过年的人热情的拥抱这里所有的人,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她亲了亲怀抱中的儿子,想象着她们一家三口团聚时的样子。那个疯女人为了掌控她掐断了他们的联系,孩子爸爸的消息只能通过她才知道。 霜儿亲完了所有的人,也发完了所有的礼物。看见理想后奇怪的问:她是谁? 是我们的天使。霜儿啊,她可有本事,能给我们治病。老人们的话让霜儿听了笑了: 啊,是我们请来的大夫啊。对不起,不知道有你没给你准备礼物。 大头接话茬:你给我的礼物呢? 霜儿嘿嘿笑着:还没到时候,一会儿就给你。 红桃笑了:你那洋媳妇呢? 霜儿也笑了:人家嫌弃我们这里土,不来了。 啊! 啊什么啊?爸爸。,让我先给妈吧这花献了再给你礼物啊。不行,你得先给我礼物,我看看满不满意再说。 霜儿笑着跑到红杏坟前:妈妈,儿子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鲜花,你最爱的百合花。你闻闻香不香? 理想看见霜儿跟妈妈对话的样子就知道这对母子感情有多深,他从来没承认过妈妈已经死了,妈妈在他心里是永远活着的。 霜儿放好鲜花,给妈妈要给大字形的拥抱。这个拥抱是贴心贴肺的,每一寸肌肤都跟妈妈贴在一起。 在场的人看见霜儿贴在妈妈的份上的样子都落泪了。这个孩子…… 但霜儿没有哭,他笑着约妈妈一起来看礼物。 妈妈,爸爸,都到屋里来吧,外面太冷了。 大头觉得红杏正跟在霜儿的身后过来了,他甚至闻见了花香。 大头的房间搁不下这么多人,大家用饭的饭厅里暖气足足的,大头被霜儿按坐在椅子上,把妈妈的照片从怀里取出来也放在椅子上,他双膝跪倒,爸爸妈妈儿子给你们磕头了。离开这么多年儿子不孝,让你们挂念了。 大头赶紧扶起霜儿:儿子,爸爸妈妈没有怪你,你…… 爸,别说话,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霜儿从口袋里拿出吧笛子吹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曲子…… 大头高兴的笑了:好,这礼物好! 门开了,一身貂皮大衣的洋女人走进来…… 啊!霜儿你个坏小子,你媳妇来了啊! 红桃赶紧迎上前。 媳妇双手一敞开大衣怀,全场的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啊! 大头低头揉揉眼睛,红桃看着这个女人热烈的朝自己奔过来要拥抱的样子赶紧躲开:不行,这个不行…… 霜儿笑除了眼泪:傻媳妇,你带孩子样子这里人没见过,你快吧孩子弄出来,别像袋鼠似的。 洋媳妇咯咯笑着从胸前的袋子里变戏法似的拽出个孩子来一下放到大头怀里:爸爸,您的孙子。 洋媳妇生硬的中国话让大头觉得像春雷一样在头顶炸开了,他双手捧住这个孩子,孩子的眼睛是蓝的,皮肤白里透黄,这高鼻梁,这厚嘴唇分明是霜儿的模样。可是,可是,你们不是说,不是说…… 爸爸,我知道丁克你是接受不了的。不过我们结婚就是奉子成婚,为了给您个惊喜猜骗骗您的。 哎呀你个坏孩子,你,你坑死你爸爸了。 大头双手捧着孩子,像捧了个金元宝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红桃跑过来:给我。白瞎了我们这些大人那么多心思。 哎呀!忘了忘了,快把小桃他们叫过来啊,快来看看这洋宝宝多漂亮啊! 什么!?小桃来了? 哎呀!我怎么说出来了。 大头笑了:他们都来了,那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霜儿抱着大头亲亲:您真是我亲爸。没有比这个更让我满意的礼物了! 大海领了一群人走过来,霜儿的惊喜不亚于他的父亲,他又拥抱了一圈,他的洋媳妇摇摇头:呀我的天啊!不许再亲我老公了,我都嫉妒了。 第四部第十四章、天上掉下馅饼来 十四、天上掉下馅饼来 五指山上的欢乐正被一个疯狂的女人看着,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尤其是霜儿给他爸爸妈妈磕头时的样子,简直像一把利剑插在了她的心头。她要报复,她要让这把剑插到那些欢乐的人心里。 视频看不下去了,她关掉电脑、电视,看见送菜上来的理想妈,把气全撒她身上了,一顿臭骂将她骂了出去。委屈的理想妈给女儿打电话:这个女人疯了,像个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理想抱着儿子:妈,您今晚离她远点。她是疯了,人家团团圆圆的过年,她却把儿子媳妇拆开来对付人家,受苦的是她不是别人。妈妈,爸爸回家了吗?弟弟妹妹都在家里吗? 都在,他们在看电视。 这就好,妈妈,忍着,等雪儿爸爸回来就好了。 你在哪里啊?你好不好? 我好。好的很。妈妈,你想啊,雪儿是她的孙子她能对她孬吗?你跟爸爸好好的,让弟弟妹妹好好读书,将来我供他们出国读书。 真的?想啊,家里就指望你了。 妈,放心,一切有我。 这个年过的啊,让大头年轻了好多。他做梦都没想到他已经有孙子了,他时不时的掐掐自己是不是做梦。 可是新年一过,该飞的飞了,该走的走了,五指山上一下子冷清的让人受不了,连那些老人的食欲也大减。若不是理想和孩子咋咋呼呼的,这里几乎没人愿意说话。 只有理想还是高高兴兴的干活唱歌哄孩子。大头奇怪这孩子心真大,过年也不想家不想亲人。难道一个做了母亲的人有孩子就够了? 大头想的没错,此时的理想就是这样的,有了孩子她就有了一切。孩子的哭、孩子的笑都是她最好的礼物,都是她美好的时刻。孩子一天大一天,她的母爱涨的满满的,浑身憋足了劲,像一头初生的牛犊。 大头扩建五指山养老院的资金有了,而且还是一个不愿意露面的人投资的。大头跟投资代理人签约时看着合同上的条件,有一个条件比较特殊,扩建的新养老院要离现有的养老院远点,究竟选在何处有投资放决定。 大头看了觉得好笑,五指山就这么大个山,你选还能选哪里去?还能跑出五指山这个范围吗。你选就你选。大头想了想觉得没问题就签了字。大海和红桃高兴的要喝酒庆祝。大海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今年过年过的特别好的缘故吗?怎么我们的运气这么好,天上掉下个特大馅饼我都被砸晕了。 红桃兴奋的说肯定是孩子们给我们带来的好运气!看看我们这里啊,真是人丁兴旺财源滚滚来啊!大头哥,赶紧找个好日子开工吧,我都等不及了! 工程队找好了,投资者却迟迟不把钱转过来,大头一天打好几个电话催,对方都说老板没空,等老板有时间了,再亲自去跟查看方位,定好了方位才能开工。 工程队的头等不及了,来找大头:我说院长,我们这么多人不能光等你这一家的活啊,你看看再不开工我们这些人都没饭吃了。 大头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他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红杏的坟墓。语气沉重的说,只要我有饭吃就不会饿找你们,让弟兄们只管放心住在这里,饭去我们食堂吃,待多少天工钱一分不少的开。 包工头笑笑,院长,有您这句话就好办了。我这就去跟弟兄们说去。 包工头出了门嘿嘿笑着: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不干活也给钱。 红桃大海走进大头办公室,看见大头站在窗前凝神看着红杏的坟墓,俩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俩好像也猜到大头担心什么了。 大头转过身来,眼睛里好像在冒火:我感觉好像上当了。 红桃立刻紧张的抱紧大海的胳膊:上什么当!大头哥,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人家把钱送上门来这样好事哪里找去,你…… 大头摇头:不对,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大海你想想,我在网上寻找投资这才几天啊,对方连考察都不考察就派人跟我们签约,天下有这么不谨慎的投资人吗? 大海见大头紧张的额头都出汗了,赶忙安慰:大头哥,你别担心,人家有些投资人就把权放给年轻人手中,只要能给他们赚钱就行了嘛。 不对,合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条件,他如果是想省心为什么选址要由他来定,他很熟悉五指山吗? 哈哈哈……你说我熟不熟悉五指山? 门外一阵冷笑让在场的人立刻毛骨悚然…… 杨洋?! 不,我现在是红杏的模样,自然不能再用过去的名字了,那个痴情的杨洋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红杏的化身,红兴集团的老总——红兴是也! 混蛋!果然是你!你想干什么?大头的眼睛好像要吃人。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杨洋乐颠颠的走到椅子边上坐下翘气二郎腿说。 大头一拳头砸桌子上:你休想!给我滚! 我想不想你说了不算,是我说了算。 红桃冲过来要撕扯杨洋,大海拉住她:别激动。 杨洋斜视着红桃:你还没改了你那火爆脾气啊?真想不通大海怎么受得了你。 受得了受不了是我们的事,我脾气再不好也不会像你似的丧心病狂! 是,我是丧心病狂。我想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里的人只有你最理解我了。因为你也同样丧心病狂过,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亲姐姐你都没有放过。这是为什么?都是被爱逼的,谁让我们都是女人呢?女人的爱里是藏着刀的妹妹。人家把爱情比做花比做月,我是把爱情看做冰山的,看着美,但当你不顾一切扑上去后你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那是冰冰凉,凉透了你的身体,凉透了你的血液,凉透了你心……然后人家还一拳把你这个冻成冰块的女人打碎,碎到你连收拾起来的可能都没有了…… 红桃冲到杨洋面前,你是我姐姐最好的朋友,是你一次次的伤害她,她是怎么对你的你不会不清楚,你一次次的恩将仇报,不怕遭天谴吗? 杨洋点上一支烟慢悠悠的抽了一口,把眼圈吐得很圆…… 不错,你姐姐是个好人,她一辈子尽做好事,可是却处处受伤害,你不是也深深的伤害过她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我是对不起我姐,可是我知道自己错了,改过自新了。可是你哪,为什么到今天还不放过她?她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让她安宁! 不,不是我不让她安宁,是她让我不得安宁。我每天看着镜子里的我,就不安宁,我就会记住我的誓言,一定报仇雪耻!今天这机会终于等来了,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大头啊大头。你不会想到我一直在盯着你吧?你也不会想到我为了让自己有能力报复你吃尽苦头做大了红兴集团吧?哈哈哈……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我今天已经是身家过亿的富婆,而你却变成了一个连盖间房子都要找合伙人的穷光蛋,你说老天爷咋这么好呢,他老人家是不是看我过的太苦了故意想帮帮我呀? 大头冷笑着,哼,就你!到什么时候也是一个穷光蛋。人不是有钱就会过好日子的,心肠不好,钱也不会让你快乐的。你说你的心被凉透了浑身都没热乎气了,一点都不错,你现在已经不是人,已经变成了冷血动物。我这里不欢迎你,赶紧滚! 滚?到今天了你还不会说句软和话,还一口一个滚?!你难道不知道我能决定你的生死能把你的爱人从地底下挖出来,毁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吗?我想你已经猜到合同里特意标出的选址的条件是什么意思了吧? 你混蛋!你敢动我姐姐一下我跟你拼命! 拼命?你的命值钱吗?想当初那么不可一世的红桃到如今沦落一个家庭妇女了还这么横!你跟我拼命?你不看看我今天是谁?孩子们进来让他们见识见识。 门外呼啦啦涌进一帮保镖。 大头哈哈大笑……真是无聊透顶,今天是法制社会,不是过去的上海滩,你在我这里耍什么威风啊,这都是我撒尿和泥时干过的事了。 你! 小子们,赶紧给我滚出去,不然我打110报警! 有几个小伙走外门外走,杨洋跳起来呵斥:谁走就别想在老娘这里领工钱!我们是投资方,来这里是有业务要办,110?哼!119来了我们也不怕! 大头蔑视的看着杨洋,我们之间有什么业务要忙? 杨洋奇怪的看着大头:你不是刚签了一份合同吗?我是来选址投资该养老院的,这可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哼!就你还积德行善,不丧尽天良就不错了。大海,告诉工头,今天是个好日子,开工! 大海奇怪的看着大头,这…… 大头说,你只管跟包工头传我的话,他动我的意思。 杨洋站起来:你敢!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开工? 大头蔑视的看着杨洋:你算老几啊? 杨洋拿出合同,这可是白纸黑字签找你的名字呢! 嘿嘿,也许我们太熟悉了,我看见合同上有个奇怪的条件时就猜到这里有猫腻,所以,我签的名字是大头。也许我们太陌生了,你都忘了我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了吧? 杨洋恍然大悟,赶紧打开合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你…… 我是不可能让你得逞的,还不滚?你这个天大的馅是砸不到我的。 杨洋的表情难堪急了。不过当她看见抱着孩子的理想后立刻大笑不止…… 本来想凑过来看看情况的理想听见这毛骨悚然的笑声吓得赶紧离开。 十五 心理咨询 第四部第十五章、心理咨询 十五 心理咨询 新养老院就在旧养老院的东面,开工后大海才知道是美美投资盖的这所养老院。大头之所以没说是怕红桃不高兴。眼下这姐妹几个就红桃是无所事事的,红粉夫妇俩已经在他们的领域里有了相当的名气,电视报纸都上过。美美在国外发展的也相当顺利,她的画已经卖到了相当好的价格,所以她有能力帮大头完成这个心愿。这是她们夫妇回家过年时悄悄跟大头说的,美美不希望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了任何不好的感觉,她现在不但是个画家,还是个心理专家,她自修了心理学,想帮助那些跟自己一样心理不健康的人。 不过美美的钱毕竟是有限的,所以大头接受了杨洋的投资,只不过他在签合同时看见那个不合理的要求后灵光一闪想到可能有猫腻,他签字是签了大家都熟悉的大头这个名字。他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有猫腻更好,万一有也还有转变的机会。就是他这灵光一闪,没让杨洋的阴谋得逞。他暗自庆幸又暗自伤心,也许是自己做事太偏激了才把一个正常的杨洋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看来不给她个出气的机会是不行了,到死她都不会放过自己和红杏。对自己怎么样倒无所谓,她竟然想打破红杏的安宁。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怎么样才能让她消除仇恨,才能正常起来? 大头晚上上网跟美美视频聊天时向她询问杨洋这种情况是不是心理疾病,能不能有治疗的办法, 美美是了解杨洋的,作为女人,她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杨洋变成了今天的模样。美美十分肯定的告诉大头杨洋确实心理有病,也有治疗的方法,但恐怕行不通。 大头问:她现在连自杀的念头都有,不赶紧治好她我怕她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来,有办法你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就行。 美美说你做不到。 大头着急了:你说说看嘛。 美美笑了:你要是能爱上她就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大头生气的扬起巴掌:你找打是不是? 美美叹口气:我说你做不到嘛,你非要听。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法不? 美美皱起眉头,如果能有个知心爱人在她身边她就会好些。可是就现在她的状态来看,她不但没有心爱之人,而且她还过得很孤独,不然她不会把复仇当作目标,把打击你当作人生的快乐。 大头叹息,就她那个样子谁会爱上她?你是没看见,简直就是旧上海的黑社会老大。别说爱了,看着都让人害怕。 美美笑了,呀,也有能让我大哥害怕的人了。 大头悲伤的看着美美,美美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红杏,大头看着美美就像看着红杏一样,当年那个美若天仙心地善良的红杏为什么自己就把她当成坏人来看,每回误会她,会用那么恶毒的语言来伤害她。当时的红杏如果不是有那么一大家子人需要他养活,大头想她早就寻了短见了。到底红杏都是为了自己搭上了她宝贵的生命。自己今生来世都赎不完对红杏犯下的罪过。 美美看着大头的表情,知道他内心又自责了,美美赶紧安慰大头:哥,别难过,我姐姐是幸福的,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怎么会有霜儿那么好的孩子;如果不是遇见了你,她这一辈子都不懂什么叫爱情。是你给了她爱的感觉,她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就像你现在为我们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一样。 大头叹口气,人啊就怕犯浑。美美,我觉得杨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是我造成的,我要救她。 美美也叹口气,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你怎么救她?爱情是世界上最不能勉强的东西,你总不能为了救人就委屈自己吧? 我这不是向你讨教方法吗?你不是个心理专家吗,你一定要帮哥想想办法啊,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做做好事,帮哥哥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好办法。哥哥忙,在这方面也不是行家,一切交给你了行不行? 美美苦笑道:你啊,现如今就差披个袈裟拿串佛珠了。 什么意思? 你过得难道不是苦行僧的生活吗?我觉得你要是再成个家,再爱上个别的女人,杨洋也许就不会那么恨我姐姐了。 胡说什么? 真不是胡说。哥,你想啊,杨洋那么要强的女人,她一想到她连个死人都竞争不过,她内心得多痛苦。为了能得到你的爱,她不惜花大价受大苦去整容变成我姐姐的模样,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不恨你不恨我姐才怪呢。她煞费苦心的跟你签那个合同,那就是要毁了我姐的坟啊,她是想要把我姐从你心里挖掉。你何不将计就计趁了她的心。 美美,你什么意思啊?能不能明说别绕弯子。 我的意思就是你赶紧找个女人成个家,证明你心里已经没有我姐姐,这样她心理会平衡些好过些说不定心理就健康了呢。 大头拉下脸:别胡说。 美美急了:哥,我没胡说。人生苦短,你何必这么苦找自己。你看我们一个个都幸福美满的,就你……美美说不下去了,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声音也哽咽了……美美……你别哭,哥看你们几个幸福美满就够了。 不够,我们也希望你幸福美满。我姐姐肯定也希望你过的幸福。哥,你想啊,我姐她那么爱你,能不希望你过的好吗?她都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这么苦着自己,我看着都着急,何况是她呢。 大头沉默了。 美美趁机劝说:大哥,你看霜儿也有了幸福的家庭,你要是再成个家,我们家的人就美满了,要不然我们大家都觉得对不起你。 你们干嘛这么想? 你还不是为了我们才坚持住在五指山上守着我姐守着我们家的。大哥,其实我们大家都在变化,对过去的生活不再那么留恋了,大家都需要新的生活,你也一样需要改变需要新生活,别老负载在过去的事物上不前进,那样是不对的! 美美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脸都憋红了。 大头愣愣的看着她:美美,你是不是觉得大哥老了? 美美摇头,不是的。这个世界日新月异,我们得跟上时代的脚步,得接受现实中的一切。大哥,人非圣贤,人得过人的日子。哥,回家过年的时候我跟三姐商量过了,想当你面劝说劝说你,可是我们都没勇气跟你张口。要不是今天你跟我说杨洋的事我还不敢跟你说。我大姐已经去了很多年了,你对她的那份情已经感天动地,不需要再为她这么守着了。你过点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好不好?大哥,我敢跟你保证,只要你再结婚,杨洋对你和大姐的恨就不会那么强烈了。 大头无语了。如果真是那样他跟谁结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情感好像冰封在了红杏那里,他对女人没有任何感觉,虽然晚上也感觉孤独,但只要趴在窗台上看看红杏的坟,他就觉得红杏陪伴在自己身边,他不孤独。当他想霜儿的时候,他就到红杏坟前叨念几句,心里也好受些。这些年来他就是这么过来的,身边的老人把他当儿子,他也把老人当父母对待,他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有父有母有妻有子的大家庭里,没有什么不足之处。今天经美美这一说,大头也觉得自己过得太假了,他是很孤独,没人听他说心里话,没人给他暖被窝…… 大头被一股无形的悲凉包围了,他赶紧关了视频,一个人蜷缩在床头坐到天亮。 十六、 法院传票 第四部第十六章、法院传票 十六、 法院传票 太阳从东山上冉冉升起,新的一天给了大头新的力量。昨夜没有睡好的大头一大早就到工地上垒墙去了,这些年一到有心事的时候他就干活,繁重的体力活会让他忘记不快乐的事,汗流浃背的感觉会冲刷掉憋在心头的苦。工人们看见院长比他们早到并且已经干上了,都默不作声的拿起工具叮当有声的干起来。包工头过来跟大头搭讪几句,看他干得那么专心就知趣的走开了。 养老院的老人们都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庄稼人,他们虽然没多大力气了,但看见院长都亲自干了,大家也都力所能及的干些搬搬砖抬抬水的活。红桃则忙活着厨房里的事,前几天被杨洋一通损,红桃内心是酸楚的。虽然杨洋的话难听,但说的是事实。自己曾经是风云一时的企业家,大会小会都要上台发言的女标兵,为什么现在就安于现状,甘于平凡做个让人瞧不起的家庭妇女呢?难道自己真的老了?真的就这么碌碌无为的活下去?看看红粉跟美美。她们的变化真是大啊,红粉和美美都不怎么跟自己说话了。看见她们俩和孩子用英语对话,红桃感觉自己像个外星人一样奇怪,人家说什么听不懂,看见她们笑自己也跟着傻笑一阵。尤其是当知道新建养老院是美美投的资后,她更感到自卑了。连刘家最小的美美都能给家乡做贡献了,自己为什么就失去了那股干劲,满足现状,跟大海过起了吵吵闹闹的俗人生活。 有了心事的红桃不爱说话了。大海以为她忙的,也没怎么注意,他一心扑在采购货物上。工地上需要什么他就去采购什么,厨房里需要的柴米油盐也都由他来采购。大海忙的团团转,根本没注意到红桃的变化。只有一个人看出了红桃的沉默寡言是有问题的,那就是理想。 自从杨洋离开五指山后,理想就没怎么睡着觉,她一直在回忆这个疯女人的笑声,那么吓人,像来自地狱。尤其是看见她抱着雪儿后,她笑的更可怕了,她要干什么?看见自己的亲孙子竟然无动于衷,连正眼也没看一眼。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孩子爸爸的消息了,她想让这个疯女人看在孩子的份上让她跟孩子的父亲见一面。可是,那笑声让她恐惧,她不敢奢望什么了,只要她跟孩子平平安安的,只要爸爸妈妈平平安安的弟弟妹妹们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理想是红桃的帮手,打扫完养老院里的卫生,给几个不舒服的老人看了看,给他们吃了该吃的药就过来帮红桃的忙了。 红桃看见理想走进来也没理她,理想也只管低头摘菜没有打扰红桃。俩个女人各忙各的,厨房里异常安静,连炉灶里的火苗的爆裂声都显得格外响。 理想刚想找个话题跟红桃聊聊,院里里一阵吵嚷,使得两个无话可说的女人一起涌出厨房,看见有个法官在跟大头说话,几个老人在吵吵着说什么。 红桃一惊,难道是杨洋告了大头?她冲到法官面前,你们要干什么? 法官说我们只是送来传票,有人告院长是…… 是什么? 红桃气愤的问。 法官和蔼的说,你们不要急,事情总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我们是不会冤枉好人的。不过有人告状我们就得受理,不能因为你是好人或者是有名气的人就不受理是吧? 大头看着手中的传票,莫名其妙的看着上面的文字,虽然他不认知告自己的这个人,但她明白这又是杨洋做的怪。只是她怎么会告自己是第三者插足破坏他人家庭?这不是无中生有吗?杨洋再蠢也不会不知道法律是需要依据的,她这样做是为什么?她是被自己气糊涂了还是…… 大头看了眼红桃和理想,没事,你们快去做饭,别耽误了老人和工人吃饭。大家都别紧张啊,我大头是什么人你们最清楚。我没干坏事,别人怎么诬赖也诬赖不上的。大家好好干啊,红桃,中午加个猪排骨犒劳犒劳大家。 大头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是内心却不平静。他走进自己房间,看着法院传票。理想走进来:院长,是谁告你? 大头把传票递给理想:我不认识这个人。 理想接过传票看了一眼,突然眼前一黑,人晃了几晃差点晕倒。大头赶紧扶住她:理想,你怎么了?快坐下!快! 理想再仔细看了眼传票上的名字,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出门口,可是,没跑几步人就晕倒了…… 理想的昏倒让五指山陷入了更大慌乱中,老人们丢了砖头跑过来,看见大头正在掐理想的人中,红桃正要打120,看见大海开车回来了,急忙跟大头说,大海来了,快送医院! 大海说货没卸啊。大头说顾不得了,救人要紧,红桃你别去了,看好老人和理想的孩子。大海我们走! 十七 、理想失踪了 第四部 第十七章 理想失踪了 十七 、理想失踪了 医院里,大头看着输着液的理想,想问什么又没说出口。理想眼睛呆呆的,像在想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大头像个慈父般守在她身旁,用和蔼的口气问:理想,你感觉怎么样了?为什么突然昏倒?医生说你受了刺激,难道是那个传票刺激了你?这不要紧的,我没做的事情别人是按不到我身上的,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我不会有事,五指山也不会有事,你和孩子更不会有事。 理想的眼珠转动了几下,眼珠子在眼圈里转了几转,就像早晨从葡萄粒上滴落的露珠一般…… 大头紧张起来:理想,你到底出啥事了快跟我说!我虽然不是你的亲人,可是按年龄我应该和你的父亲同龄,完全可以做你的长辈,你相信我,有什么事我一定帮你! 理想听了这话,煞白的脸突然红了,她把脸扭向墙壁,躲开了大头焦急的目光。 大头见理想这样,站起来走出病房给红桃打电话:红桃,你赶紧把雪儿抱到医院来,我感觉理想怪怪的,你把孩子抱来,我怕她想不开。 五指山上的几个老人跟红桃一起过来了,她们见红桃要去医院就央求着一起过来看看。 理想看见老人和孩子,眼泪唰唰的的流下来…… 老人们围拢在理想身边问长问短:孩子,你怎么了?你不用担心咱们的院长,咱们的院长是大好人,不会有事的。 红桃把雪儿送到理想怀里,理想接过孩子,突然紧张的看着大家: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只想和孩子在一起。 大头看着理想终于说话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示意红桃带老人们回去。 红桃说,你带大家回去吧,我留下来照看理想。你现在留在这里不合适。 大头叹口气:也好,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理想目送大头和老人们离开后,用央求的口气对红桃说:红姨,我饿了,能给我买点吃的吗? 红桃笑了:这就对了!天塌下来有地接着。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买去,想吃什么说! 理想想了想:我想吃现做的水煎包。 红桃高兴的说:你等着,我知道哪里有买这玩意的。不过现做可能要等会儿,你别着急啊。 理想点点头。红桃高兴的跑出去。 回到五指山的大头坐在自己办公室里,一遍遍读着这个传票,觉得可笑至极。自己什么时候插足他人家庭,什么时候跟人家的妻子生了孩子……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可是,如果是玩笑哪能开到法院去?看着原告的名字,大头不知道这个叫杨帅的人是何许人,跟自己有什么仇怨。不会又是杨洋搞鬼吧? 难道真是她?她真疯了不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岂有此理!大头一拍桌子站起来,但他很快就软下去来,他想起美美跟自己说过的话。 大头拨通要给号码:喂,是天云吗?我接到一个传票,有人告我破坏他人家庭,还诬陷我跟他妻子生了孩子。你说这种荒唐事我该怎么办? 已经当了县长的天云在电话里头的笑声让大头也感到很无奈。你别笑了,我没跟你开玩笑,这是真的,传票到我手上了。 天云停止了笑声:您老人家本事可真大,人家现在流行穿越剧,你难道也有穿越的本领,能在五指山上穿越到人家家里做这等事? 大头深深地叹口气:我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老师,现在看来,还有一个女人是被我深深的伤害了的。 谁?难道你真跟人家妻子有…… 你想哪里去了,这事肯定是杨洋做的。我咨询过美美了,她说正因为她爱之深所以才恨之切。看来我不让杨洋把这口恶气出了,我这辈子是没有安宁日子过了。你主意多,给我想个办法,怎么样能让已经得了心理疾病的杨洋健康起来。按说她现在也是功成名就的人了,再做这些事对她也不利。我不想毁了一个企业家。 天云也叹气:你现在的口气怎么跟我老师一模一样了,难道是她的灵魂附体不成。你过去那种嫉恶如仇的劲头哪里去了? 大头摇摇头,可能是老了吧,不想再激化矛盾了。我有今天还不是过去的做法太过激造成的。自己嫉恶如仇了,让人家憋屈,这种做法不好。我只想化解矛盾。 天云也在摇头,你啊都快成佛了。化解矛盾还不简单,你收了她不就成了。这些年她对你做的种种行为不都是因为你把人家拒之门外吗。 别说玩笑话,我是想让你出面跟法院院长谈谈事情的根源,让他们想办法庭下调解,别丢人丢到法庭上。那里不是开玩笑的地方。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这种事一旦张杨开了,你这县太爷脸上也不好看。 天云点头:我试试看吧。不过以我对这个杨洋的了解恐怕有些难度。她这辈子的目的好像就是和我老师作对。真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她们曾经是那么好的闺蜜,我老师又是那么善意的对待她,她为什么非要和我老师作对。死了都不放过,可见她的心理真是不健康。我会认真对待的。您放心,我一定尽力帮您把此时解决好。听说前些天她已经跟您交过一次手了是吧? 这事你听说了?你这县太爷看来还记挂这就好这五指山嘛。 唉!那里毕竟是我和我敬爱的老师的家吗。再说,也是我工作起步的地方,我能忘吗? 算你小子没忘本。好了,这事就麻烦你了。我这里正搞建设,分不开心往城里跑,一切都拜托你了啊。挂电话了啊。 别别别,我说您老人家有点不够意思啊,听说美美回家过年了,您怎么不给我个信啊…… 怎么,你还挂念她啊,告诉你,美美现在过得非常好!事业家庭两不误。你别挂念了啊,挂念多了生是非。 您想哪里去了,人家关心一下不行啊。再说了,人家…… 好了好了,我没空跟你闲聊,你这县太爷肯定也很忙,干正事吧。挂了。好像有电话打进来。 天云看着电话:唉,你这个大头,撒谎也不会。好像我要对美美怎么着似的,不就是想看一眼吗,你怎么比我红杏老师当年还护犊子啊。难怪杨洋会报复你,你对她们刘家姐妹也太好了吧?连我都嫉妒了。不过,嘿嘿嘿……我还是挺佩服你的。为了我老师你过了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这是常人做不到的。单身?不对,人非圣贤,难道大头他真有外遇?或许是杨洋自己追求他不成给他做了个局?这事不那么简单。 大头挂了天云的电话,红桃的电话就打进来:哎呀我的大哥啊,你给谁打电话啊,急死我了理想不见了! 啊! 大头感觉脑袋嗡一下,血压有些升高:你干什么去了?!让你照顾她们娘俩的,你怎么一会儿的功夫把人给照顾丢了呢? 就知道你会骂我,你不知道这小妮子有多坏,她说想吃现做的水煎包,我去眼吧眼看着人家做好了买回来给她吃时人就没了,医生护士都没看见她去了哪里。大哥,我觉得事出蹊跷,理想肯定与那个传票有关联。你想想她为什么会来五指山,为什么对我们大家那么好?又为什么见了传票会晕倒,又为什么逃跑…… 红桃一连串的为什么让大头不得不起疑心。是啊,她为什么看见传票反应那么强烈,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大头慢慢坐下来,该来的总会来的。理想究竟何许人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明了了。大头啊大头,你真成冤大头了。你对谁好谁就会反咬你一口,难道这都是上辈子结下的冤家吗?不管他,心正不怕影子斜,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歪的说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第四部第十八章 十八、要挟 理想疯狂的冲进杨洋房间:杨帅呢?他在哪里? 在哪里与你何干?杨洋斜视着李想。 与我何干?!我是他妻子,他是我儿子的父亲,为什么他要拿孩子的清白做文章?是你要他这么干的吗?你要挟我也就罢了,你还把你自己的儿子孙子也搭进去,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男人你要毁了全家人吗? 谁跟你是一家人?你是什么东西自己不清楚吗?来人!把孩子给我留下! 门外冲进两个壮汉把雪儿从理想怀中夺过来。理想拼命抢夺孩子,雪儿大哭,理想怕弄伤孩子只好放手。看着孩子放到杨洋手中,理想赶紧给杨洋跪下:求你看在她是你亲孙子的份上,不要伤害他。 哈哈哈……亲孙子?哼哼,黄毛丫头,只要你乖乖听我话,我自然不会伤害他。如果你不听话,。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的。 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你也是知道的。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这么做吗?你为什么咬住人家不放? 有什么好只有我知道,你一个黄毛丫头不懂。 他除了是个大好人,我看不出他有什么魅力值得你去为他毁了一切! 毁了一切?我毁得可是他的一切。 你这样做受伤害的是你儿子孙子! 哈哈哈……孙子?哼哼哈哈哈…… 杨洋的怪笑让理想毛骨悚然。 不……亲爱的姑娘,这都怨你。如果你能有本事引诱他上勾我就不会用这最后的杀手锏了。可是你无能,没做到,我只好用最后一招了。这一招一定能将他毙命!他非死不可!! 啊!你……你难道是文盲吗?不知道诬陷好人是要坐牢的吗? 诬陷?我铁证如山! 啊?理想茫然的看着咬牙切齿的杨洋。 杨洋笑了……她的笑声吓得雪儿哇哇大哭。理想冲过来想报孩子,无奈双臂被两个壮汉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杨洋笑够了,把孩子交给其中一个男人:从今天开始不许他们母子见面。小姑娘,只要你乖乖听话,孩子就会安然无恙。如果你不安我说的做,这么小的孩子出个意外什么的很正常。 啊!你要干什么?他可是你的亲孙子啊! 杨洋笑的更加狰狞…… 理想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急的两眼发直,她突然跪下磕头如小鸡啄米:我按你说的做,我按你说的做!求你,求你别伤害孩子,别让我们娘俩发开…… 杨洋回头看着理想额头磕出了血,冰冷的内心突然动了动,眼睛里好像有些湿润。这就是女人,这就是母亲,为了孩子可以连命都不要。她正是摸透了女人的弱点才用这一招控制了理想。看来这一仗胜算在握。大头啊大头,你就等着做冤大头吧。杨洋内心瞬间的温热,立刻被仇恨关闭。理想昏倒在地上。额头上的血滑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打手们慌了,要不要送医院? 杨洋若无其事的看着理想 不行,没有把那家伙送进监狱之前不能让她跟孩子见面。把这丫头送到她该去的地方。不许让任何人看见她,对了,也别让她死了知道吗? 理想突然大喊大叫:妈妈……爸爸……你们在哪里? 打手点头,扛起软的像面条一样的理想出去了。 大头以为忙碌的生活会让他忘记烦恼,可是,繁重的体力活除了让他腰酸背疼外没有任何作用让他忘记雪儿和理想。理想难道真像红桃说的那样是杨洋派来的卧底?这么单纯的孩子怎么会被杨洋利用?难道这孩子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里?如果是这样,也就是说因为自己,理想也被无缘无故的牵扯进来成了杨洋的一颗棋子?如果是这样自己的罪过就更大了,因为自己,被伤害的人越来越多,这太罪过了。一个人的爱太过极端就疯狂的可怕,可是我又不能接受这个疯女人变态的爱情,怎么办?缓解杨洋对自己的仇恨刻不容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没有放过自己,都说岁月能抚平一切,对杨洋这个疯女人为什么不行?她究竟有多恨我才绞尽脑汁来害我,简直可以跟战争年代的特务差不多了。 眼看开庭的日子快到了,天云那边怎么还没动静?要不要亲自去一趟?不行,天云再忙也不会忘了自己托付他的事的,也许事情真不那么简单;也许是太简单了他都没把这事放在眼里? 一到晚上,大头的脑子就像开了锅的粥不停的翻腾。繁重的劳动加上睡眠不好,大头瘦了,人明显老了不少。大海红桃都想不出好办法让他歇一会儿,只有院里的老人们才会找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好让他暂时停歇一会儿。可是,问题一旦得到解决,他照样又拼命干活。 今天白天他一走神,一块砖头砸脚趾头上他都没觉得怎么疼,直到红桃过来给他送水喝看见血把鞋子湿透了才嚷嚷着让人强把他送进房间。 红桃处理好大头的伤指头,不由分说把他按到床上,你给我躺下,不要命了你?大海,你现在哪里也别去了,给我好好看住这个讨厌的人!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这不就是过去大姐的行为方式吗?傻不傻啊你们?今天我告诉你们这俩大老爷们,你们都给我好好吃好好睡!天、 踏不下来,地、也陷不了。我红桃从今天起不再婆婆妈妈唧唧歪歪的做个家庭主妇了,我要重整旗鼓,重振我红桃当年的威风。打官司也吧,搞建设也好,一切都看我的。你们给我听好了,不许你们这俩老爷们干涉我的行为。不然我会找杨洋拼命,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啊!红桃,你别胡来! 大海慌了。 怕了?怕就听我的,给我照顾好大哥。女人对付女人比较好办。 第四部第十九章 天上掉下个儿子来 十九 、 天上掉下个儿子来 深夜,大头的手机响了。他看见是理想的手机号后立刻接通电话:喂,理想吗?你在哪里?你和孩子都好吗? 哈哈哈……果然是血浓于水,怎么刚两天没见就想儿子了? 你胡说什么?!大头气愤的手有些抖。 我胡说……你给我听好了冤大头,在这个世界上你又多了个儿子。 大头笑了:杨洋,撒谎不脸红是你的本事,这编故事可不行。我有几个儿子难道我自己不知道? 哈哈哈……冤大头,啊,不,这回你不用吹灰之力就得了这么个好儿子应该不冤,而是赚了。 哼!你少给我装神弄鬼!你给我下了多少回套了,套住我了吗?你还不死心? 死心?我人死整死你的心都不会死的。冤大头你给我记住,我这辈子奋斗的唯一的目标就是让你生不如死……我要把你给我的痛苦加上十倍百倍还给你!你就等着受吧!哈哈哈…… 杨洋笑着挂了电话。大头觉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活这么多年,他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今天他好像感到了恐怖的味道。虽然他不知道杨洋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凭直觉这一次杨洋是有备而来的。可是再怎么有备而来也不能凭空给我送个儿子来啊?她为什么会说雪儿是我的儿子,这不是说梦话吗?可是,就杨洋的智商她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科学是不可能冒充父子关系的,她有什么办法会把雪儿说成是我的儿子?大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做过什么?没有,大头对自己是信任的。他知道红杏那么爱自己为自己还付出了生命后,他的心里就只有红杏一个人,即便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依然感觉她跟自己已浑然一体,俩人变成了一个人。他爱红杏,爱红杏的家人,以及爱她的未完成的事业和乡亲们……所以他在替她做她没有做成的事,爱她还没来得及爱的亲人…… 所以在这方面杨洋是做不了文章的。可是她为什么说雪儿是自己的儿子?大头因此惴惴不安。他了解杨洋,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是她的一贯作风,理想很可能是被她控制了。即便是被控制了,她可以诬告我别的但绝不会说她的儿子是我的儿子啊?就因为理想把孩子生在了五指山上吗?还是因为是自己帮她接了生?还是…… 也许杨洋故弄玄虚,也许是她一次次的阴谋没有得逞编出个离谱的故事来吓唬自己让自己睡不着觉?自己不是正被这个故事害得难以入眠吗?杨洋你得逞了,如果这是你的目的的话你成功了。大头这样安慰着自己,尽量不把雪儿是自己儿子的说法往深里想。睡觉睡觉,这是杨洋的诡计,不上当不能上当……大头在心里说了一千遍一万遍,可是睡眠好像被赶跑了一样,就是不来光顾自己。黑暗中大头瞪大双眼,眼前确是雪儿那双黑葡萄般透明晶亮的眼睛在朝自己眨动,胖嘟嘟的小嘴在做吸吮状…… 儿子?这不也是霜儿小时候的样子吗?大头起身把霜儿百日时红杏抱他去照相馆照的百岁照找出来在灯下仔细观看着,雪儿确实跟小时候的霜儿很像,难道杨洋是因为这个瞎猜的?不对啊,理想来五指山的时候就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怎么赖也赖不到我身上啊。杨洋不会傻到连日子都不会算吧?难道理想是被杨洋收买,本来是要让我上当的,结果理想跟自己的爱人有了孩子,她就糊弄她说孩子是我的?哎呀这样的话雪儿可就危险了,杨洋一旦知道雪儿不是我的孩子,她肯定会把孩子给弄死的;也许连理想也凶多吉少。不行,得赶紧找到理想还雪儿! 大头再也躺不住了,他下床穿好衣服,刚要准备出门,红桃端了夜宵过来,怎么,又熬了一晚上没睡是吧?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对付杨洋那样卑鄙的小人你们男人不行。你把这碗馄饨吃了好好睡一觉。理想是我看丢了的,我怎么给你丢的再怎么给你找回来行了吧?你听话!别让人操心,相信我一回。 红桃把大头推回房间,还把门给反锁了。大头看着热气腾腾的混沌,一点胃口也没有,他觉得自己的思维也馄饨不清的成了一锅粥。他知道红桃大海都想帮自己,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何况他们。 大头见自己出不去了,干脆把混沌吃了,蒙头大睡。嗨,这还真管用,没多大一会儿,大头就打起了鼾声。 这是红桃放在混沌汤里的安眠药起作用了。大海见红桃笑嘻嘻的样子,就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接下来红桃要干什么大海也不清楚,不过他相信红桃有办法。有时候君子对小人是要吃亏的,对付小人的办法红桃倒是有点能耐。 杨洋是个工作狂,尽管她昨夜也没睡好,但她还是照常早早来到公司。她在车里老远看见公司门口围了好多人,就让司机停车,她下车步行过来…… 快看,这难道是真的吗?一个围观的男人指着墙上的字,那还有假,现在有钱人静干伤天害理的事,买通个小姑娘算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 嗨,一个女老板,为了追男人使出这下三滥手段也够不要脸的。 你们懂什么,那就叫真爱。别看她身边围了那么多小青年,那是她的玩意不是真爱,真爱在心里呢,得不到,难受!用点手段可以理解的,谁叫人家有钱呢。 恶心!你们男人没个好东西! 有个女人愤怒的在地上吐了口吐沫。 男人不愿意了,干什么?!这事可是你们女人做下的,你们女人就好啊?! 女人回身看见杨洋,怒气冲冲的跑过来,杨总,这不是真的是吗?是他们诬陷你对吗? 杨洋笑了,没有,是真的。 啊!女人眼睛瞪的快要掉下来,这事,这事真是这样吗? 杨洋还是微微笑着:是这样的。我爱这个男人胜过一切,可是这个男人却把我的心伤透了,不但伤透了还蒸熟了,然后放到大雪天凉透了喂了狗! 女人瞪大的眼睛变小了,这么说您现在已经没有心了。 杨洋还是笑:没有了,我现在没心没肺,只想报仇,报你们男人的仇! 杨洋把手指向所有的男人,我们女人的心都是被你们这些男人给伤透的,为什么你们对爱你们的人这么无情,为什么? 站在杨洋面前的女人好像找到了知音,对啊!你们的心都被狐狸精给勾走了,害得我们这些痴情女人没心没肺的,给你们点苦吃活该! 杨洋哈哈大笑,看来你也是个被人伤透了心的人是不是? 女人一下子抓住杨洋的手哭着说,姐,我离婚了,我老公有外遇了他不要我了…… 杨洋啪一声甩给女人一个耳光:不许哭!没男人会死吗?哭什么哭?有本事去杀了那对狗男女! 女人不哭了,看着杨洋两眼喷火的目光吓得赶紧跑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散开了,杨洋眼里的怒火开始消散…… 恢复平静的杨洋回身喊:红桃,出来吧。这么低级的做法也只有你能想的出来。 躲在墙角的红桃走出来,为什么? 杨洋咧嘴笑笑:当年你那样对付你姐问过自己为什么吗? 红桃:那是我混,你呢? 杨洋:我更混啊,难道你还以为我把脸变成你大姐的样子,心也会变成她那样子吗? 红桃口气放慢,我知道你的心被大头个伤了,可是你也不能不择手段的来害他啊。你知道吗,他这些日子苍老了许多,你既然爱他难道就不心疼他吗? 心疼?哈哈,你刚才没听见吗?我的心被他挖出来蒸熟了喂狗啦! 红桃走进杨洋一把拉住她,别这样杨洋姐,我知道你爱他,可是爱不能变成恨啊。如果可以的话…… 住口! 杨洋猛然抽回手。不许你侮辱我! 红桃急了,你不是爱他吗,你们俩要是能走到一起的话不就好了吗! 杨洋摇头,不可能了,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也不可能了。 红桃:你别把话说绝了,万事皆有可能的。我大姐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们要是…… 杨洋一把捂住红桃的嘴:不许说。我原谅你在我公司门口写标语,但绝不原谅你即将要说出来的话。滚! 红桃:杨洋姐,我们都不年轻了,何必苦苦相逼! 杨洋笑得前仰后合,我们是不年轻了,因为我们是女人。可是大头他还年轻着呢,小姑娘都一个劲的往上扑。看见没,雪儿,雪儿就是他亲身儿子,不信是吧?不信就等着看。人家没有一个棵树上吊死,人家玩小的,嫩的,你以为呢?你还相信爱情?去你的吧,我是不信了,永远也不信了。红桃,不信你回家问问你的大头哥,问问他想不想雪儿。父子连心,这些天他睡不着觉是想他儿子呢。不信你回去问问。杨洋说完进了公司,手下人要来擦墙上的字,被杨洋制止了,留着,这是证据。派人看着。 红桃蒙了,本来以为爱面子的杨洋怕自己这一手,没想到她不但不怕,还把自己喷墙上的字保留了下来。她怕对大头不利赶紧回五指山跟大海商量。 大海听了也急了,哎呀我以为你有什么好法子呢,你这不是给她送证据去了。她肯定在大头哥身上又加一条罪状。 什么罪状? 诽谤呗。红桃你真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穆桂英似的女英雄了。 啊!我什么时候在你眼里成穆桂英了?我怎么不知道? 大海见自己说漏了急忙捂嘴。 红桃笑着问:当年我真在你心里有这么好的形象? 大海傻傻的笑着:要不我死乞白赖的追你啊,你当年在我心里就是穆柯寨的女英雄形象。 好你个大海,当年你要跟我说这话我才不吃大姐的醋呢,这么好的话你干嘛留在心里不说给我听? 不是怕肉麻吗?你那么直,我要说你是穆桂英,你肯定说我溜须拍马,肯定又怀疑我对别的女人也这样。我那不是找麻烦嘛。 啊,我在你眼里不是女英雄是大醋缸啊! 哈哈哈……女英雄不见得不是大醋缸。吃醋证明是爱得深,是爱得真。大海,你可真幸福。红桃看见走进来的大头,不好意思的低头说,大头哥,我可能又给你闯祸了。 大头叹口气,没事,现在我最头疼的就是不知道雪儿和理想安不安全。其他的都无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人。 红桃瞪起大眼:你真这么想? 是。大头点头,伸手向大海要烟抽。 红桃一把拍掉大海递过来的烟:难道雪儿真是你儿子? 大头大海都愣了…… 红桃急忙问:你是不是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雪儿的样子? 大头摇头:睁着眼睛也能看见他的样子,尤其是他的眼睛。 完了,父子连心,大头哥,你还真够风流了,连那么小的姑娘你都……姐……我可怜的大姐啊,你可都看见了吧,我还傻不拉唧的给你打抱不平,原来……哎呀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吗? 大海气笑了,又怎么了? 红桃:雪儿,雪儿就是大头哥的儿子肯定没错! 啊!你怎么也胡说八道? 大头急了。红桃抽泣,父子连心。这还用我说吗? 我哪里来的儿子,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大海手指红桃,你啊,被杨洋喂迷魂药了。你在我这里再也不是穆桂英了,是…… 是什么?红桃也急了,一把抓住大海,快说是什么? 是……是昏君!红桃噗嗤一声笑了:我还升级做皇帝了。行,昏君就昏君。 大头捡起地上烟卷:你们俩啊真让人羡慕,还想小年轻是的打情骂俏。我可不行了,老了…… 二十、 遗嘱 二十、 遗嘱 开庭日期到了,红桃故伎重演又在大头的早饭里放了安眠药,吃完早饭大头就昏睡过去。红桃大海代替大头去了法庭。 红桃走进庄严的法庭,看见杨洋和理想坐在原告席上,红桃两眼圆睁:好啊!我就猜到你是老狐狸精派来害我大哥才的小狐狸精,你们这俩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不怕遭天打五雷轰吗?! 大海拉住要冲过去打人的红桃。法警也过来要红桃安静。大海看着一脸奸笑的杨洋:红桃,别上杨洋的当,咱是为大哥打官司来的,你别一冲动上了坏人的当。 红桃听了大海的话,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坐到被告席上。原告席上的理想羞愧的低垂下头,杨洋用力捏了她一把:把头给我抬起来!大海啊,我要是想对付红桃的话她早进去了。我看在她跟我一眼是个痴情女的份上不跟她计较,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别把话说那么难听,谁是坏人马上就知道。 大海哼了一声,谁坏谁知道。你干屎抹不了人身上。 杨洋笑了:农民就是农民,打个比喻三句话离不了本行,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你这肥料用的不是地方。 法官敲法槌制止:不要说与本案无关的话了,开庭! 杨洋:被告还没来。 法官:被告身体不适来不了,派代表来了。下面开庭。 法官开始问:杨洋女士,你的诉状上所说的一切都属实吗? 杨洋趾高气扬的说:我知道法律是讲依据的,我儿子跟我孙子是没血缘关系的。 理想惊恐的眼神看着杨洋,心想她可真是糊涂了。可是为了儿子的安全只好忍气吞声。 法官:法律是需要证据的。 杨洋拿出一个份证明:这是我儿子跟我孙子的dna检测报告,请法官审查。 理想站起来,被杨洋强摁住:坐下! 法官:即便孩子不是你儿子的,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孙子就是大头的呢? 杨洋笑了,当然也是做了dna鉴定的。那个流氓名义上是追求我,实际上他连我的儿媳妇都霸占了…… 住口! 大头意外的站在门口,在场的人把目光全部投向他。理想愧疚的眼神,杨洋得意的目光,红桃、大海惊异的目光…… 大头走近法庭,法官,我是被告,杨洋女士说的都是事实,我认罪,情法官重判吧。 红桃大海站起来:你疯了? 理想也慢慢站起来……大头把目光投向杨洋:这样你满意了吧?可以放过他们了吗? 哼哼……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放过?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开始呢。法官大人,你可要重判这个流氓,你看看他的年级,足够当理想的父亲了。他这属于诱骗少女! 不!不是的,法官大人,不是这样的,我的孩子是谁的难道我还不清楚吗?这个疯女人为了害人让我怀上她儿子的孩子装作被遗弃的人住到五指山,是想让我诱骗院长的。可是,院长是个大好人,他根本不会做坏事。我和孩子如果没有院长照顾早就死了。我的孩子,我的父母都被这疯女人控制住了,我不按她说的做他们就会有生命危险。法官,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父母! 理想突然跑到法官面前双膝跪下,我不能再糊涂下去了,我本来有大好的前程,是这个疯女人为了报复她爱不成就恨之入骨的院长才把我拉下水的。我跟她的儿子是有结婚证的,孩子也是他儿子的,我只跟过他的儿子,孩子怎么可能不是她儿子的?她肯定是做了手脚,她有钱,又有手段,我相信那张dna是假的,我要求重做。 理想,别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法官,杨女士说的是事实,理想的孩子和父母也没被监禁,是理想太紧张了。我相信杨女士会把老人和孩子照顾的非常好的。法官,您就重判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 啊!红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让大海拧了一下自己,明明是疼的,不是做梦啊。大头哥他怎么了? 红桃赶紧跟法官辩解,法官,我今早上在他的饭里放多了安眠药,药劲可能太大了,他在说胡话。 好你个红桃,为了你姐姐的男人你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啊。你在我公司刷标语我没计较,你还给他下药想保全他的面子是不是?怎么不给他多下点,直接让他跟你姐姐团圆多好! 我只是不想让好人受欺辱。我知道我大哥这些日子一直说你变成今天这个疯样子都是他的责任,我就怕他心软会让你钻了空子。我看出来他想让你解恨,我怕他会如了你的愿。果然,他想让你解气,想牺牲自己来让你解气。杨洋我告诉你!只要我红桃有一口气,我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邪永远也压不了正! 肃静! 法官喊了一声:由于本案证据受到质疑,我宣布休庭,重做dna鉴定。择日重新开庭。 理想突然大哭:法官大人,求您救救我父母和孩子……我的孩子真的有危险,求你们把我的孩子和父母解救出来……杨女士,你真扣押了人质?这可是严重的犯法你知不知道? 杨洋笑了:我可是个守法公民,这样的事是我这种身份的人做的吗?这个女人是想带孩子逃跑,我为了留下孩子好做证据才强行扣留了孩子的,要不拿什么做dna鉴定? 此刻天云走进来。 杨洋笑了:哈哈哈……我们的父母官来了,是来护你老师的野男人来了吧?可惜他都招了,你再怎么走关系也没用。 天云皱紧眉头。 大头严肃的看着天云:这是我的遗书,请你帮我监管执行。法官大人,不用做鉴定了,雪儿就是我的孩子,这遗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我要把我所有的财产给我这个小儿子,五指山院长一职由理想来接任,红桃大海协助。 什么?红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大头走近大海,兄弟,雪儿还小,一切请你多费心了。 大海后退几步,大哥你别吓我。 大头:不是吓唬你,这是真的。理想,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不管将来要面对什么你都要坚强。上一代人的恩怨让你一个小女孩遭受这些,实在是我们这些大人的过错。不过大错已经铸成,我没有别的办法弥补你,只好将五指山留给你。你带你父母兄弟去那里住吧。那里的老人都喜欢你,又有大海跟红桃帮衬你,日子会好起来的。 理想的眼睛直了,院长,这,这怎么回事? 大头双手捧住理想的肩头:你以后肩上的胆子就重了,你不仅要承担你一家人的生活,还要承担五指山那么多老人的饮食起居,让他们有个幸福的晚年可不容易。理想,你听好了,我跟红杏的理想就是想在五指山上办个养老院,让我们那里的乡亲都有个幸福的晚年,你能做到是不是? 理想点头。大头笑了,这就够了。带上老人孩子回家吧。上一代的恩怨到此为止。你们过你们年轻人该有的生活去吧。大海,红桃,拜托你们照顾好五指山上的一切。 红杏四部二十一章 二十一 疑团 五指山上一下子来了理想一家人,老人们高兴坏了。这个说这会理想不会再走了,那个说我们不怕病啊灾的了。而理想却心事重重,面对老人们,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天云跟老人们说:大家放心,理想姑娘不再走了,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她把自己的家人都接过来了。大家先回自己的房间,人等理想安顿好家人就去给你们检查身体啊。 我们的院长呢?其中一个老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大家哑口无言。还是天云解围,他,他出去学习去了。不是要就爱你高档养老院吗,不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怎么行。 对啊,可不能像咱们似的就知道吃和睡。走走走,有理想在我们身旁,有红桃和大海我们还怕啥? 老人们散去了,红桃吧们关上,理想,这回没外人了,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孩子明明是杨帅的,为什么就成了院长的?而院长为什么不让做鉴定?县长,我,我还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吗? 此事我们也只是猜疑。听说当初为了能生个男孩,杨洋的爱你去做的人工授精是吗? 理想点头,是的。当时她说为了能保证生个男孩就带我去做了。可是同去的明明是她儿子啊? 天云拧紧眉头,此事没那么简单,既然杨洋那么肯定这孩子就大头的,我想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那么说的。我本来想努力做庭下调解的,杨洋那里根本不可能,她一口咬定非要大头进去不可。你想她输了那么多次,还会再输一回吗?我跟大头商量了多次才定下了这个方案,起码先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你在这里也能保证院里的老人的身体健康。这样打上大头要给人总比吧大家都搭进去强吧? 可是这雪儿?红桃回身看着理想妈妈怀里的孩子,伸手接过来端详着:你别说,这孩子还跟霜儿小的时候一个样。理想,。事到今天只有你能让大家看到真相,你说吧,我们不会怪你的。 理想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别逼她了,她要是知道在法庭上早说了。这个孩子没有那么阴险,完全是被杨洋控制的。我相信她做到原告席上也是被迫的。大家先别追问了,目前谁也没有真相,相信你们的院长,他是个鹅什么人你哦们比我清楚,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我还要开个会,先走了,你们要尽好责,等你们的院长凯旋归来啊。 回到家杨洋也是百思不解,大头他要干什么?这么快认罪,这么快就接走了孩子跟理想他们一家,我上当了! 杨洋猛然站起来,现在我手中没有半点可以控制他的武器了,尤其是那个孩子。凭他的聪明他肯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错过了养育霜儿的机会,肯定恨在乎这个小儿子的成长过程的。哎呀,我怎么又被他耍了,看上去我赢了,实际上我又输给他了,他吧他想要的都弄走了,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连个出气筒也没了。完全哦相信等帅帅知道事情真相后肯定会跟我大闹,这孩子到今天还不知道他被妈妈利用了。天啊,千万不能让他回国。杨洋一想到儿子就动心了,她可以利用天下所有的人,但唯独利用儿子她心不安,毕竟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要多给他钱,要他有足够 钱吃喝玩乐,我就不信没有女孩往他身上扑。理想算什么,那不过是帅帅青春懵懂时的一时冲动。 在隔离室里,天云跟大头通电话:你的手术是什么时候动的? 大头清楚的说出了日期。 天云说:好,我会尽快查。不过你真确定不用再做一次dna鉴定了? 不用。我敢肯定雪儿就是我的儿子。血脉相同的感觉比什么都准。他给我的感觉很特别,过去我以为自己老了,喜欢孩子了才有那种奇妙的感觉得。现在我明白了,就是父子连心的感觉。天云,我感觉是老天爷在弥补我,我没有看到霜儿的出生,没有看到他的成长,雪儿来了,他就在我面前出生,在我面前一点点长大……我…… 大头激动的满脸通红。 我敬爱的院长大人,你也是因为他被关进了这里,不难过还兴奋上了。 大头高兴的笑着: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祸兮福兮吗?天云太奇妙了,我不难过,我还感激杨洋呢,他煞费苦心想整死我,可她不知道她给礼物我做父亲的机会,她弥补了我一声都没办法弥补的事情。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呢。 那还查不查了?查出事情真相,进到这里来的可就是她了。 查,一定查。但我不会让她在手一次苦了。我只是想化解矛盾,辛苦你了。我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又不想惊动法院,要不我也不会麻烦你这县长大人。 知道你想做大善人,简直被我老师灵魂附体了。你知道吗,能比现在的做派跟我老师过去一模一样,老是以德报怨。别忘了,天理昭昭啊。 好了好了,做的机密点。要不牵扯更多的人,那样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天云离开大头,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要听你的而我还当什么 县太爷,回家卖红薯得了。法治社会还出了只有恶劣的事情,我不查个水落石出,不把这些蔑视法律的妖魔鬼怪铲除我就不叫天云! 红杏四部二十二章 二十二 真相 天云的行动出乎大头预料,他查处了被杨洋收买的医生,果然是在大头切除前列腺手术时去了他的精子。杨洋想出这么恶毒的计划完全是她儿子杨帅缠着她让她帮忙把理想追到手时做的决定。这个女孩单纯,亲属中也没什么要紧任务,控制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她表面是成全儿子,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当计划一步步按部就班的进行到一半时停止不前了,理想竟然没本事吧大头勾引上床,太早拿出这最后一张王牌她好像有些心不甘。当她看见了大头的集资广告后兴奋了,她立刻想到利用这个机会把他先整一顿,等把红杏从五指山挖出来时在给他当头一棒,她太想看他想丧家犬一样抱着爱人骨灰和儿子无家可归的样子了。可是她高兴的太早了,被大头看出破绽轻易被他逃脱了整治。恼羞成怒的杨洋这才迫不及待的拿出了最后杀手锏,不然她还想等等再说,等他建成新养老院,等他看着雪儿在长大些他再老点,她在一次性夺走他的一切,让他没有机会翻身,没有能力养育他的孩子,这样他会更痛苦更生不如死。 可是事情好像不对劲了。大头他真不是一般人,他轻而易举的就把被动变主动了。这家伙太厉害了,我得小心对付。不过你再厉害又怎么样?你是雪儿的亲生父亲这个铁的事实你是无法更改的,哪怕你有上天的本领也得给我好好地进监狱,不把你整死在监狱里我杨洋绝不罢休。 天云没有按大头的意见办,查出在大头手术时做了手脚的医生后,天云立刻让你纪检部门立案调查。此事传到杨洋耳朵里时她脑袋嗡一下,立刻想到自己要大祸临头了。她紧张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可是如果那个医生把自己咬出来,那进监狱的可不是别人了。天啊!这个大鬼头,他果然有魔力反败为胜。不行,不能任由他摆布,我要胜,要胜利!要打败他! 大头被放出来了,他想找天云问问什么情况。这事要按他的计划不能这么快的,他了解杨洋,她不会这么快接受自己的条件。 可是天云的电话一直忙,去他家找人不在。大头只好先回五指山。 大头踏进养老院时天色黑下来了,理想看见灯光中的大头手中的银针当啷一声掉地上。老人们看见院长高兴的问:你学习这么快回来了啊…… 大头答应着,目光碰到理想时尴尬的躲开了。他急忙逃出养老院,他看见理想心慌的不行,好像自己真对她做了什么。 进了理想住的院子,他听见红桃在哄雪儿睡觉的催眠曲了。大头的心跳迅速加快,她好像看见红杏抱着霜儿在窗前走动的样子,那是她至爱的女人和自己骨肉啊!大头双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惊动了这么动人的景象。 红桃的歌停了,人走出房间。看见大头后惊喜的大叫:大哥你回来了?!没事了吧? 大头点头。快,快进屋,我给你弄吃的去。这几天你受苦了吧?没吃好吧? 大头摆手:别嚷嚷,被让老人们知道这事。我,我去看看孩子。 对了大哥,这个雪儿真是你儿子? 大头点头。 你跟理想真有…… 大头摇头。他掀起自己的衣服,你看,记得我曾经做过手术吗,杨洋就是在那个时候买通医生取了精子做的试管婴儿。理想什么也不知道,就成了…… 哎呀这算啥啊!这杨洋简直是,她怎么想来? 大头笑了,我很感激她,在我晚年让我享受到了这得子的快乐。红桃,此事一定保密,一定啊。 你让我说我说得出口吗?天啊,杨洋这一招我姐要是活着也会被气死的。 大头笑笑,快步走近理想的房间。 孩子睡的好香,睡梦中饱满的小嘴还不停的做着嘬奶的动作。大头的心被软化了,忍不住吧嘴巴凑近雪儿,但他又怕自己的会把孩子扎疼,就撤回头,坐到床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 孩子长睫毛在动,小嘴巴在动,鼻翼在有节奏的闪动,一切都那么梦幻,那么可爱,大头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幸福砸晕了。他伸出手想抱孩子,可是孩子均匀的呼吸告诉他,不可以,我要好好睡觉。他把孩子的小手拿起来放到自己的大手里。孩子的手那么小,显得自己的手过大。孩子的手太嫩了,显得自己的手像个老树桩子。大头吧雪儿的小手放到自己唇边吻着:儿子,儿子…… 心里无数遍这样叫着,内心的激动让泪花翻转的眼眶酸酸的,他想把孩子含口里都怕保护不过来。他一定要化解跟杨洋的矛盾,一定 让她解除对自己的痛恨。就冲孩子他也一定要让她消除对自己的恨。要不然他害怕她会做出更过激,或者说他害怕杨洋下一步会把雪儿当作伤害自己的靶子,那样,他真就生不如死了。 给老人扎完针回到自己院子的理想通过窗上的影子看见了一个慈父般疼爱孩子的身影。她停下脚步,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好人,也不知道以后怎么相处。一个被自己诬陷又给了自己出路的人,他心里怎么想自己。又会怎么看自己?他是真的爱仇人的孙子吗?这个被封女人用来诽谤他的孩子他真这么爱他吗?难道他真有颗和别人不一样的心吗?他的心有多大,心胸有多宽在?为什么遗嘱中要把他的财产全部留给雪儿,是可怜我们母子无依无靠吗? 理想不想打扰大头,躲到暗处看着他亲吻孩子。就在爱此时,理想还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头皮发紧,立刻意识到他们到来的目的,还没等黑影靠近窗户,理想突然大喊:来人啊……抓坏蛋…… 几个黑影突然被惊着了,扔掉手中的东西夺门而逃…… 大头听见喊声追出门,但听见雪儿的哭声又冲进门抱起孩子。他抱孩子出来看见理想后吧孩子交给她:赶紧进屋关门,不叫你别出来。 大头追出大门,看见了一辆消失在黑夜里的轿车。 闻声赶来的红桃大海看见地上的一捆炸药吓得脸都白了,天啊!他们要炸死你。大头知道事情没有转机了,天云一定在行驶他的权利,杨洋这是做垂死挣扎想讲自己置于死地。 他立刻打电话向镇派出所报案。然后让大海关紧院门,他自己开车要走,理想追过来:院长,你不能去,他们是哪个疯女人养的打手,恨利害的。 没事,我不追他们。我找天云去。 红杏四部二十三章:五指山上的不速之客 二十三、五指山上的不速之客 漆黑的夜晚,五指山上的灯光想茫茫黑夜里的指路灯一样耀眼。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奔着这光明的地方来了。 站在灯光下面的红桃看见这个跌跌撞撞的黑影后,立刻搀扶住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红桃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像是做了点吃的,很快就熄灭了厨房里的灯,然后,跟大海出来锁上自己的房门,住进了大头的房间。 天云带人忙活了一夜,毫无收获。不但杨洋没找着,连他手下的人也无影无踪了。他们去了哪里?查了路口所有的监控都没发现他们的踪影,他们的车都停在家里,连去大头家纺炸药的那辆犯罪份子的车也停在杨洋的楼下。 天云气坏了,他愤愤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两眼通红的看着桌子上的手机。他相信杨洋没有逃走,大头能把要给大活人藏哪里?他这些年出了五指山没有别的住处,城里的房子都让他卖掉投资养老院了。难道他吧杨洋藏五指山了?不能,决不可能。那里的人都是杨洋的死对头。再说,那里人多眼杂怎么可能藏得住一个大活人。那么她藏哪里了?没有她的指正,就定不了做手脚医生的罪,眼睁睁看着犯罪份子逍遥法外我颜面何存? 天云拳头击打桌子:不行!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杨洋。 五指山上日子有条不紊的日复一日,只是大家见红桃跟大海住到大头房间有些奇怪,因为已经好几天没看见院长了,老人们也开始叨叨。理想几次想问都没好开口,红桃的脸色一直阴沉着,大海也没多少笑容,院长到底出啥事了?不会还是受自己连累被关起来了吧? 理想没没抱起雪儿的时候,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院长那晚对着孩子的样子,说他像爷爷到不如说更像父亲。为什么他会那么爱这个差点害他坐牢的孩子呢?是院长的慈悲心海还是……为什么他的遗嘱中要把他的财产全部给雪儿?红桃阿姨为什么对雪儿的不理不睬了?过去她也是非常爱雪儿的,难道她怀疑自己跟院长的关系?不对啊,自己跟院长的清白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理想的父母也住进了养老院里,弟妹继续住校读书,理想现在可以说尝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她不用提心吊胆的怕父母受欺负,不用担心弟妹会遭遇什么不测。只是她见不到按个疯女人就再也没有孩子父亲的消息了。杨帅啊杨帅,你追求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你这么多天没有孩子和我的消息你就不着急吗?难道你在真是个花花公子,真像你妈妈说的那样只是玩玩我而已吗?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理想倒是不担心雪儿缺少人来爱,院长那么爱他,姥姥姥爷爱他,院里的老人们都把他当宝贝。可是孩子没了父爱毕竟是一大缺憾,不行,等院长回来我就申请出国留学去找杨帅去。 自从有了这样的想法,理想只要有空就看书,他知道自己虽然底子好,但毕竟丢了这么多年的专业要想再拿起来必须得使上吃奶的劲。 理想每天夜里都学习到很晚才睡,早上天一亮她就起床的打扫卫生给几个卧床的老人检查身体。人明显消瘦了。理想妈妈问:你怎好么瘦了?是不是睡不好? 理想说:你们都住进这里后我的睡眠特别好。我是有意减肥呢。 理想爸爸也笑了:托闺女福,住进这里我都胖了不少。不过院长去哪里了,怎么这么多天都不见他人影啊。 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 要不问问他们吧。理想爸爸指了指红桃。 理想说:别问了,不该我们知道的问多了不好。 谁知道这么多天不怎么说话的红桃倒喊上理想了。理想高兴的跑出房间:哎,阿姨,您叫我有事? 红桃指了指站在院子里第一个人:有人找你。 理想看了眼这个人:谁啊? 这个人一转身,理想嘴巴张大了,眼睛瞪圆了,可是就是出不了声…… 理想,你让我找的好苦啊,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冲过来抱起理想转了几圈……理想拳头擂打着对方,放下放下,这里这么多人呢。 理想爸爸妈妈也跑出来:杨帅!你可回来了!理想让你妈妈害苦了……理想爸爸妈妈哭泣起来…… 杨帅一脸狐疑,我妈妈害理想?爸,妈,她对你们不好吗?可是,就是她让我来接理想出国的啊。她说理想天天学习到深夜,又带孩子又照顾老人太累了才让我来接她出国专心学习的。 爸妈,你们是不是对我妈有误会啊? 理想妈妈眼泪一把鼻子一把的,我对她有误会?洋帅啊,你知道吗? 理想一把拉住妈妈:妈,别说了。理想环顾四周,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可是这双眼睛在哪里?她找不到。理想感觉汗毛倒竖,想起那晚的炸药包,理想想尽快离开这里,她不敢想象那个疯女人还会对自己做出什么? 可是孩子怎么办? 理想带杨帅进自己房间看孩子,理想奇怪的发现杨帅对雪儿没有多少喜欢,他看见雪儿尿了后赶紧躲开。理想有些伤心。不过看见杨帅对自己的热情不减当年又有些安慰。 杨帅说,我妈说了,让我带你出国专心学习,把你耽误的课程全补回来,说让你跟我考要给学校,再也不把我们俩分开了。 真的? 我都来接你了难道还有假? 可是孩子怎么办?我妈说了,一切有她。孩子她会照顾好的,说我们太年轻了,不该把时间耽误在照顾孩子身上。尤其是你,那么聪明,她还说是她的自私耽误了你。她要把耽误你的损失给找补回来。想,跟我走吧。 我丢不下孩子啊。 孩子都这么大了,再说还有奶奶照看,还有姥姥姥爷照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不懂?好些事你不知道。帅帅…… 理想! 杨洋抱雪儿突然出现在她们背后。我送你出国跟帅帅团员的条件只有一个,我对你的种种过错都不要跟帅帅说,他是真心爱你的。至于我,我心里有疾病,请你原谅我,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来弥补你和孩子的。把雪儿交给我,放心的跟帅帅出国吧。 理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那还是那个疯狗般的女人。几天不见杨洋瘦了不少,脸上的皱纹多了,但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没了,反倒多了些慈祥。 快走!我会天天晚上给你们发孩子的视频的。他可是我的亲孙子,你不用担心。要再不走我要反悔的话你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理想的手被杨帅紧紧抓着,可是……一个颗母亲的心在忍受与儿子分离的痛苦,眼泪在理想的眼睛里如泉水般奔涌…… 帅帅,还不快带她走!陪读手续不是还没办好吗,赶紧去办都办!再不走我可返回了? 杨帅高兴的说:妈妈,您真是我的好妈妈,往后我就不孤单了,有理想陪着我一定好好学习,给您读个博士回来。 好!快走!老妈不喜欢婆婆妈妈的。 杨帅带理想走了,红桃过来问:你疯了吧,大庭广众之下你不怕有人举报你? 不用别人举报,我自己已经报案了。红桃,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还要麻烦你照看、雪儿。我欠你们姐妹的只有来来世再还了。 你说什么?! 此刻天云带人走进来,红桃好像明白了一切:杨洋,你这样做的大头哥不是白费心思了吗? 唉!人活一口气。我恨他这么多年,见他为我做这些你说我还能再恨他吗?红桃,我想你是能理解我的。杨洋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大海:对红桃好点,别对不起爱你的女人。红桃眼眶红了,突然想拥抱一下杨洋。杨洋转身钻进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