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的生存守则》 第1章 “四妹妹!”淑静大步踏了进来,门口的小丫鬟棋儿不敢拦,只能侧身稍稍地挡一下:“三小姐,我们小姐正抄佛经呢。” “你给我闪开!”淑静一把将棋儿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棋儿也不敢怨,拍拍衣服就爬了起来,追着三小姐淑静后面,高声道:“小姐,三小姐来了!” 淑静觉得后面的高声刺耳,心里不耐烦,随手往后甩了一耳光:“嚎什么嚎?叫丧呢!” 拍~地一声脆响,棋儿白嫩的小脸上霎时多了五道红指印,她连忙低下头去。 “三姐!”一道微含不悦的女音响起,十三岁的淑雅站在那里皱眉道:“三姐,母亲病了,你也该注意些忌讳!别再这样口无遮拦,凭白拿我的丫头出气!” “一个丫头又怎么了!”淑静冷笑,淑雅的脸也沉了下来:“看来上次那顿板子你还没记住!” 淑静眼眶一红,满眼委屈的神色,怒极把桌子上做针线的小盒子扫到地上去:“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尽帮着他们欺负我!” “我不是好人,那你找五妹去!”淑雅冷眼扫了她一眼就要转身回书桌上继续写东西,淑静涨红了脸,半晌见淑雅不肯理她,这才呐呐道:“我这不是气极了吗。” 淑雅跟没听见一样,淑静瞄了她一眼,见她的神色平静,这才大着胆子凑到她身边:“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要为你姨娘想想。” 淑雅一听这个,眉头就是一沉,淑静没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恼色,下巴冲正院一扬,道:“那边,不过是得了个小病就唧唧歪歪,装模作样的霸着爹不放。你家那个才是真病也没见梅姨娘怎么样,她那个病算什么!就好意思霸着爹不放!” 淑雅不吭声,淑静扫了一眼她案桌上带着淡淡檀香的纸道:“我看她就是偏心你,抄佛经的纸都给你用一品阁的,我要绣花,跟她要点好点的线,她也不肯给我买。” 淑雅这时才抬头了:“那我的纸给你,你来给我抄佛经如何?” 淑静不吭声了,淑雅看她这样子,心里轻叹了一声,比起别人,她倒是跟这个淑静能放心地走近些,有心想要劝她两句,便放下了手里的毛笔,坐在她身边,低声道:“有些话,我只说一次,母亲是正室,是嫡母。咱们必须敬着。姨娘说好听了是半个主子,说不好听了,就是主母的奴婢。人家才是正经夫妻,死后要入一个穴的。吴姨娘惯是个会闹的。你要是真是为吴姨娘好,就少听些她的话。父亲的房里事,岂是我们能插手的?你为你吴姨娘出这个头,羞不羞!” 淑静被淑雅这一番话说得脸红一阵青一阵,忽地站了起来,一把甩开了淑雅的手,冷笑:“我从来只知道,主子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少爷小姐,还从没听过那个生下少爷小姐的姨娘会是奴婢!你也别在这里装个清高的样子,你跟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跟那边摇你的狗尾巴!” 淑雅气得一张脸涨红:“碧萼!请三小姐出去!” 淑静扫了一眼门外碧萼的身影冷笑:“不用送,我自己会走,当谁稀罕来你这里!”说罢气冲冲的出门。 淑雅拿起桌上的杯子,一把狠掼在地上,刺耳的脆响仿佛一声轻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碧萼从外面冲了进来,见到淑雅被茶水烫红的手,又惊又惧地喊:“姑娘,你的手!” 淑静听见了后面的声音,气哼哼的憋红了一张脸,走得越发快。等出了淑雅的小院,就在小道那里碰见了五妹淑兰。 淑兰原本笑眯眯的脸在看到淑静气红的脸便换上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哎呀!三姐姐,你这是怎么啦?难道跟四姐吵架啦?!” 淑兰那一把稚嫩的嗓子把周围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这边,各院的丫鬟婆子头探头探脑地在那里看。淑静冷眼看了她一眼,跟从没看见她一样,直接越过她便走。 碧萼小心翼翼的把淑雅的手给包扎好,向上瞄了一眼躺在贵妃榻上的淑雅,见对方脸色平静,眼眸半阖着,一点都没有刚刚怒极的神色,心里轻轻地咯噔一下,跟怕惊扰到养神的淑雅一样,低声道:“姑娘,手可还疼?” “不疼了。你先下去吧。” 碧萼轻轻应了一声是,悄悄地退了出去。 淑雅等碧萼走了才睁开眼,蒙着月白沙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象朦胧不清。只是院里的那株早梅傲然挺立,树枝上一簇粉嫩的花苞簇拥着一朵盛开的梅花。 淑雅知道,那朵抢先盛开的花朵,已经被狂蜂折腾得不像样子了。 碧萼出房后寻不到棋儿,便走到了耳室,见看茶炉的小丫鬟小四儿正在打盹,一把过去拍醒了她:“死丫头,看着炉子还敢睡!” 小四儿睡得正香,被人猛地拍醒,正迷糊着呢,一睁眼见是碧萼,吓得小脸都白了:“碧,碧萼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万一烧坏了水,害小姐没热茶吃,看我不拔了你的皮!”碧萼拧着小四儿的耳朵,小四儿不敢护着自己的耳朵,只能哭着求饶。碧萼见她双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便松开了手:“昨晚回家又做活了?” 小四儿只敢哭,不敢说话。 碧萼冷笑:“好啊你,顾着家里的活就把小姐的活放后了是不是?!” 小四儿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哭道:“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碧萼姐姐!” 碧萼四处扫了一眼,拽着小四儿起来,到离一路过婆子近点的地方这才高声骂道:“我看你这个贱蹄子也不用在这里干了!一天到晚忙着家里的活,就能把小姐的活放下,到底谁才是你正经的主子,你吃的谁的饭?!” 那婆子听院里热闹,便悄悄地凑过来听。 小四儿在地上痛哭,哭得满脸泪痕。 碧萼见小四儿哭声大,便冷笑道:“你也不看看你吃的谁的饭,就敢把正经主子的活不放在心上!我看你也不用再院子里了,打发出去就是了!” 小四儿早就被吓得腿软,如果被碧萼打发了出去,那她的哥哥嫂嫂还不活吞了她?!小四儿一把抱住了碧萼的腿,“碧萼姐姐,求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吵什么呢?!”淑雅躺的贵妃塌正好摆在临窗的地方,一听外面吵嚷,便喊了一句。 碧萼听见淑雅问,见事情也差不多了,便回道:“小姐,小四儿偷懒,我正罚她呢!” “进来说话!” 碧萼应了一声。见小四儿哭得泪水都把前襟湿了一大块,就拽着她回到耳房,悄声道:“你也给我硬气些,进了小姐的院子,就是小姐的人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使唤的。” 小四儿依旧哽咽,她实在是被那句打发出院子吓坏了。碧萼不耐跟她再说,只问:“棋儿去那里了?” 小四儿摇头,碧萼见她不知道,就丢下她自己去找。 棋儿正巧在这时回了院子,看见碧萼,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不在小姐跟前伺候,你去哪了?” “去厨房看了下小姐中午的点心。” 碧萼脸上带着一丝笑:“行了,你也别进去了,小姐歇下了。刚才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小姐也借着忌讳当面斥了那位几句。不过,你也别以为小姐替你出头就轻狂了,要时时记着自己的本分!” 棋儿连忙道:“棋儿不敢。” 碧萼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轻叹了一声,道:“你这样的心气,怎么做丫鬟,行了,你先回去吧。把前几日小姐要的扇面尽快做出来。” 棋儿低头应了,转身回屋。碧萼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 第2章 淑雅在贵妃塌上歇了一会,觉得精神比上午好多了。 碧萼在这时掀帘子进来了,见淑雅在贵妃塌上正要起身,连忙过去蹲在地上拿起织锦鞋子给淑雅穿上,“小姐可饿了?奴婢让四儿去厨房拿点心来?” 淑雅笑着一戳她的额头:“可让给我见着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了。” 碧萼也不过十四的年纪,听了这话撅嘴:“奴婢说的也不是假话,进了小姐的院子可不就是小姐的人?小姐没发话,旁的阿猫阿狗有什么资格使唤我们。四儿年幼,脾气嫩,也就任她嫂嫂那般欺负着。我昨天看她眼下黑得跟什么似的,看着热水都能睡着了。” 淑雅略略一沉思:“你传我的话,让四儿从今后就跟李婆子住,不用家去。” 碧萼笑着应了,又俯身过去,在淑雅的耳旁悄悄说了一番话。淑雅听完皱眉,“你平日里就多注意些,不用特意理她,留着她也不算太碍事,打发了去只会让母亲疑心。” 碧萼低低应了一声,扶着淑雅起来了,让小四儿冲了一杯浓茶进来,淑雅在桌前坐定,喝了两口茶,便静心凝神,提腕抄佛经。 房间里静悄悄的,碧萼等淑雅抄完了一页佛经,这才递过去换了水的热茶:“四儿将点心拿来了。” 淑雅放下笔:“歇一会再来。” 四儿进门,端着点心进来。淑雅见桌上放着一盘炸红薯丸子,一盘春卷,一小碟子豌豆黄,四儿一指那盘豌豆黄道:“小姐,这是我去厨房时,太太赏的。” 这豌豆黄做起来极其不易,虽然是淑雅先做出来的,但是连太太爱吃,让厨子学了方法。两三天做一次,每次都会赏给她一小碟。淑雅小心的捏起了一块,放在嘴里配着热茶吃完,便将那一小碟子豌豆黄推到碧萼的面前:“太甜了,你们吃罢。” 碧萼笑嘻嘻的接过,跟四儿两人分了。 因为古人一天只有两顿,淑雅不习惯,所以日日都要吃些点心当午饭。连太太虽然觉得怪异,但以为只是小女孩家贪嘴,再加上淑雅素来乖巧,也就不太管。 淑雅穿到这边来,除了一些人际上的小事,真可以算是过得比猪都幸福。每月啥事不用干都有二两的月钱拿,平日里除了做做女孩家的功课,剩余时间便用来种种花草,钻研钻研吃的。 半碟子红薯丸子与春卷入肚,淑雅将剩下的让碧萼跟四儿分了。自己继续抄佛经,冬日时连太太染了风寒得了病,到现在都没好。淑雅虽然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但是抄抄佛经,表表孝心也是应该的。 一本子经书抄了大半,待抬头时,天色已有些暗沉了。碧萼吃完点心就坐在一边绣着淑雅的手帕,李婆子见门外无人,便小声的叫了在房里绣扇面的棋儿出来:“太太来人叫四小姐过去。你快去通禀。” 棋儿应了,因听见正屋里静悄悄的,便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到淑雅面前行了一礼:“姑娘,太太来人叫你过去。” “太太来人叫我?可说了什么?”淑雅放下毛笔问。 “奴婢不知。” 一旁的碧萼听见太太叫淑雅,连忙丢下手里的活计,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斗篷给淑雅披上:“太太来叫姑娘可是要跟姑娘一起吃饭?” 淑雅摇摇头:“不知。” 碧萼道:“姑娘还要加件衣服么?如今雪水刚消,还是冷得很。” “这样就行了。”淑雅一手搭在碧萼的手臂上,碧萼小心地扶着她出门。 两人到来到连府正房,看门的丫鬟一看是淑雅,连忙对里面道:“四小姐来了。” “快让四小姐进来!”连太太身边的徐妈道。 小丫鬟打了门帘,淑雅解了带着一身寒气的斗篷交给碧萼,徐妈迎了上来,对淑雅曲膝行礼,淑雅忙将她扶起来,笑着对她道:“妈妈折煞我了,快快起来。还请你跟母亲说声,我先在这里站一会,去去寒气,免得冲撞了母亲。” 徐妈顺势站了起来,脸上带笑正要说什么,只听里面连太太已经道:“你这小人精,还不快进来!仔细吹了风!” “太太叫了,四小姐还请快进去。”徐妈让到了一边,淑雅笑着道:“人精这就来看母亲!” 连太太笑骂了一声:“这张厉嘴!” 淑雅待身上寒气去得差不多了,就进了里间。只见连太太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戴着红稠底五福刺绣的抹额,身上盖着锦被,看不出里面穿的什么。 淑雅加紧两步上前,深深的一个万福,“母亲安好?” 徐妈搬了一个绣蹲在连太太的床前,请淑雅坐下,连太太笑着拉着淑雅的手:“好着呢,还是我们四姑娘孝心。” 淑雅跟没听见一样,笑着坐在了连太太床边的绣墩上:“母亲的抹额是谁的手艺?好巧的手。” 连太太听淑雅问,脸上的笑容更加真了两分,“是你大姐的手艺。” 淑雅轻轻惊呼了一声:“原来是大姐的手艺,我还当是徐妈妈做的,正想央徐妈妈教教碧萼呢!” 连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要是用心些,也能做出这样的。” “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让我拿针,还不如让我拿笔杆子舒服些。” 连太太道:“看看这猴精,尽拿这个来搪塞我。我看你说的也不实,你怕是把心思都用在了吃食上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母亲又埋汰我。那个叫厨艺,是女儿家正经的功课。”淑雅说得理直气壮,徐妈妈跟碧萼都忍着笑,连太太直接笑得气喘:“明明是自己贪吃,非得扯到厨艺上!” 徐妈妈上前一步笑眯眯的给连太太顺气,一边凑趣道:“我看说不定四小姐就是那灶君的女儿下凡,太太你看她想的那些吃食,哪怕是有七窍玲珑心的也想不出来!” “那我们四姑娘还是个仙胎了!” 淑雅跟徐妈妈两人合作凑趣,把连太太逗得喜笑颜开。忽然徐妈妈惊讶道:“四小姐,你的手怎么了?” 淑雅笑着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烫着了。” 连太太忽然沉下了脸:“可是那些奴婢伺候得不用心让你伤着了?!” 碧萼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下了。 淑雅握住连太太张氏的手柔声道:“母亲,真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与碧萼无关。” 张氏看了一眼跪着的碧萼,忽然道:“起来吧。下次再让你家姑娘伤着,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碧萼磕头道:“谢太太恩典。” 张氏没说叫淑雅来干什么,只留了淑雅吃饭。等淑雅回了自己的院子,就看见棋儿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小姐,太太赏了好多东西过来。” 淑雅进门,就见桌上放着两匹绸缎,一匹是肉桂粉海棠花印,一匹是深红色百鸟展翅印的绸缎。她慢慢走过去,翻开那三只木盒子,只见其中一个盒子躺着红翡滴珠凤头钗,旁边一对金镶红玛瑙的耳环,她还没打开下一个木盒子,就听四儿急匆匆的跑进来道:“小姐!三小姐让太太打了一顿!” 淑雅一愣,后背微冷。 第3章 淑雅一愣,后背微冷,后面的东西也不用看了,她已经知道张氏的意思了。 棋儿一听三小姐被大太太打了,脸色一白,见淑雅呆呆坐在那里,咬了咬唇,小心道:“小姐要不要去看看三小姐?” 淑雅猛地回头,看向她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棋儿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一旁的四儿再天真,也觉得房里的气氛不对了,屏气凝神,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 碧萼让棋儿退下,自己靠前小声道:“不然送些药去?总要让她知道小姐的心意。” 淑雅冷笑道:“这时候送过去只怕当场就让人给扔出来!” 碧萼一想,也想通了,这边刚得了赏赐,那边就让人用不敬嫡母的罪名打了,稍微有点脑子的总会联想到的。再加上一些嘴碎无风也起三尺浪的人,明天这事还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子呢! 就是因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碧萼才着急:“那可怎么办,姑娘你明明没做这等事,凭什么要背这个黑锅?!” 淑雅见碧萼着急,也冷静了下来:“不是我做的,也是我的丫头做的。在别人眼里,总是不清白。背不背这个黑锅,有什么区别。”她想了想,决定不为这个事烦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觉得心里平顺多了。 “都是那等子良心被狗咬了的贱蹄子,平白让别人往姑娘的身上泼脏水!”碧萼还要骂,袖子却被淑雅拽了一下:“你要再骂,下次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碧萼一个激灵,虽然神色尚有些不忿,到底闭了嘴。 另一边耳房里的棋儿听见碧萼的骂声,哭湿了帕子。 “去叫热水来。我洗洗,明天还要给母亲请安。”淑雅拨弄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翠绿的色泽在灯光下折射着冷艳的光芒。 碧萼下去叫了热水,淑雅泡了个热水澡,让碧萼伺候着穿了衣服,往床上一趟就要睡。 碧萼点了灯,一边问:“姑娘,可要看会书?” “不了,今晚先睡了吧。”淑雅将长长的头发梳理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碧萼见她这样,便让小四儿跟李婆子进来到屏风后把泡澡的木桶收拾了。这边正忙着,棋儿抱着被子过来了,“碧萼姐姐,你今天也忙了一天了,不然你到耳房睡一晚,今晚我值夜。” 小四儿提着脏水出来,见到棋儿,一声不吭的从她的身边绕了过去。 碧萼冷了脸:“姑娘自有我伺候,用不着你。” 棋儿僵了脸,抱着被子站在那看想淑雅,只是淑雅的床帐子已经放了下来,看不见里面的人。 碧萼见小四儿跟李婆子收拾好了,就把呆愣的棋儿推了出去。转回了淑雅床边的小床上,愤愤地铺床。 这时只听淑雅床里一声轻笑:“怎么,我们的碧萼姐姐还没消气?” 碧萼恨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害姑娘被泼了脏水还想来献殷勤!” “你也挤兑了她几句,放宽心吧。”淑雅说完这话就不吭声了。碧萼刚张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 另一边,耳房里棋儿点着灯,出神地看着手里的荷包。荷包绣了一条在竹林间穿行的小青蛇。 淑雅刚刚睡下没一会,就听见外面有些喧哗,碧萼从床上爬了起来,急忙披了件衣裳就走出了门。过了一回后才回来,站在淑雅的床前,悄悄道:“姑娘,可睡了?” “外面出了什么事?”淑雅一只手掀开床帐子,看向碧萼。 碧萼道:“吴姨娘闹起来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淑雅什么也没说,只道了一句:“睡吧。”便放下了床帐子。 碧萼轻轻的应了一声,上了一边的小床也睡了。 另一边连老爷气匆匆地走进正房,一眼就看见张氏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满腔的怒气在见到张氏平淡的眼神压了又压,终于压不住,怒道:“淑静怎么也是你的女儿,你就那么狠心打她板子,你让她以后如何见人!” 张氏让徐妈扶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连老爷怒意盎然的脸也不畏惧,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打淑雅不打淑兰偏偏打她?!” 连老爷一愣,是啊,为什么三个女孩里,偏偏就打一个淑静?可是连老爷又想起了吴氏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想起了她从前刚进门时娇怯怯的模样,一句‘因为从前吴氏受宠,所以你格外不待见她’让张氏刚刚那句话噎的说不出来。 徐妈见连老爷愣住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头请罪道:“老爷要罚就罚奴婢一个人吧,这件事跟太太无关,实在是三小姐太不像话了些!太太病着,她平日里没来服侍,还整日叫丧叫丧的叫唤。不仅这样,还当着四姑娘的面说什么‘太太不过得了一个小病,就装模作样,唧唧歪歪的霸着老爷不放。梅姨娘才是真病着,也没见梅姨娘怎么样,凭地就是太太脸皮厚,就能霸着老爷不放。’” 徐妈说完,就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都是奴婢的错,三小姐到底是正经主子,娇贵着呢,打不得罚不得。只是她不敬着太太是她的嫡母就算了,但她却不能不为四小姐跟五小姐想想!这句话若传了出去,只会让人以为咱们连家的家风不正,小姐们没规矩,轻狂得眼里没有长辈了!如果这样,还有谁肯娶连家的女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老爷的脸色本来就在青白之间交错变换着,一听徐妈后来的话,脸色霎时沉到了底!他素来都是个爱惜自己名声的,尤其是家族名声,如果外面真传了这样的话,那他也就颜面扫地了! “这个小孽畜!”连老爷几乎是咬着牙怒骂出声。张氏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了,拖着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地蹲了一个万福:“都是妾身的错,如果没有妾身的意思,徐妈妈也不敢动淑静,老爷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连老爷见张氏连站都站不稳了,灯光下的面容更是惨白得可怕,原本七分的怒气涨到了十分!他连忙上去扶张氏,张氏却不肯,执意要将万福蹲到底,激得连老爷对着张氏深深一揖,“夫人在上,刚刚是为夫的错了,求夫人千万不要怪罪!” 张氏不动,连老爷又去扶,这才将她扶了起来,连老爷只感觉手掌下的手臂虚软无力,心里一楸,见张氏一躺回床就疲惫得睁不开眼,着急道:“夫人好好歇着。我这就去教训那个小畜生!” 连老爷气冲冲地出了正房。一路急行来到了吴姨娘的院子,而吴姨娘正让一个小丫鬟守在院门口。自己在屋里翘首以盼。 小丫鬟远远的瞅见连老爷的身影,也没有仔细分看,一溜烟地跑去通告吴姨娘。以至连老爷匆匆来到,就碰见了吴姨娘一脸泪痕地往他怀里靠。 “老爷,你可要为淑静做主啊!” 连老爷听她提淑静,怒火是噌噌噌地直往心头窜,当下想也不想,直接一脚狠狠地踹上了吴姨娘的心窝,“贱婢!你养的好女儿!” 吴姨娘被踹得直接翻到在地,捂着胸口喘不来气,等能喘上来气的时候,更是硬生生的吐出了一口血来。她双眼直愣愣的看向连老爷,像是魔怔了。 第4章 吴姨娘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喘不来气,等能喘上来气的时候,更是硬生生的吐出了一口血来。她双眼直愣愣地看向连老爷,像是魔怔了。 徐妈使了丫鬟打探那边的消息,听说老爷踹了吴姨娘一脚,吴姨娘不仅吐了血,还让老爷叫人关了起来并且不许给请大夫。 徐妈得了消息立即就去禀告张氏。张氏刚刚听闻的时候,脸上还有些不可置信,等反应过来了,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重新躺下,用锦被闷住了头。 徐妈在旁边站着,就听锦被里传来沉闷暗哑似哭似笑的声音。心中大是解气,呸!吴娇容,你也有今天!老天爷可算是开了眼了! 徐妈从七八岁就开始服侍张氏,两人看似主仆,其实比一般姐妹感情更加深厚,徐妈也是从一个粗使丫鬟长成贴身丫鬟,再到张氏出嫁,做了管家娘子。这期间她一直跟着张氏,因此张氏的事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想想十几年前,吴姨娘刚刚进门时张氏受的委屈,徐妈就恨不得能咬下吴娇容一口血肉来! 新进门的吴姨娘娇娇怯怯,旁人说话大声点,严厉点,就能将她的眼泪给吓出来。连老爷更是被这个娇娇柔柔的小姨娘勾了魂。平日里只要这个小姨娘受了一丁点的委屈就要来找张氏算账。 那几年的日子,张氏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没有人能比徐妈更清楚。如果不是宠妾灭妻的名声不好听,只怕连老爷都能休了张氏,扶正吴娇容! 徐妈一想起那段日子就恨得牙痒痒,那时府里不论上下,眼里都只有一个吴娇容,不说其他女人,就是身为正室的张氏都要靠边站! 后来如果不是吴娇容有了孩子,而张氏趁机接了一个偏远落魄亲戚家的女孩儿过来,吸引走了连老爷的注意力,只怕今日连府的天还不知道是如何。 徐妈一边念着从前,一边想着吴姨娘如今的下场,慢慢地坐在了床边,轻轻地拍着张氏的背:“太太,我们熬出来了。” 锦被里似笑似哭的声音慢慢止住了。张氏掀开了锦被,一脸平静的坐了起来,她伸手轻轻地抚平散乱的鬓角,语调平淡:“那里就熬出头了?” 徐妈一惊,诧异的看着她。 张氏冷笑:“二十几年了,难道我还看不清老爷是个什么东西?” 徐妈被张氏惊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的好太太,这些话可千万不能说出口!万一让老爷听见了,可怎么办!” 张氏不管她,只道:“咱们熬出头的日子还远着呢,只有等嵇远当了家,才算真正的熬出头!” 徐妈眼中微有迷茫之色:“何必等到少爷当了家,如今连府还不是太太说了算?” 张氏冷笑:“我说了算,那是因为老爷给我撑腰。你只看今天吴姨娘的下场,就应该知道,男人是顶顶靠不住的东西。当初你也见了,她是何等威风?如今呢?可见只要没了男人的心,娇憨天真都能变成粗鄙不堪!” 徐妈只觉得叫张氏一番话浇了个透心凉,呐呐不能语。看来只有等大少爷当了家,张氏在连府的地位才真正算是谁也动摇不。只是如果大少爷当不了家,老爷才三十九岁,万一张氏失了心,就算有一个大少爷,还是想休就休的。 徐妈一时只觉得身处寒冬腊月之中,而脚下,更是如履薄冰! 淑雅第二日早起,让碧萼给自己梳了一个斜云髻,插了一根珍珠嵌金的簪子,另外在发髻上点缀了六只白玉吐珠的银簪。穿了百褶裙和背子,往铜镜里扫了眼,只觉得静中人典雅端庄。并没有太过出挑或者太朴素,这才满意。 碧萼拿出了一件缎地刺绣兔皮披风给淑雅穿上,这才搀着她出门去给张氏请安。 两人来到了正房前,这时却发现刘姨娘跟五小姐已早早地站在那里了。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淑雅走过去跟刘姨娘见礼,淑雅向刘姨娘行了半礼,刘姨娘还了一礼。淑雅与五小姐淑兰见礼,淑兰笑眯眯道:“四姐姐,你可知道三姐姐被母亲罚了?” 淑雅轻轻蹙眉,眉间流露出一缕担忧:“知道。” 淑兰见对方只说知道,倒不好接话,眼珠子轻轻一转,随即掩袖轻笑:“三姐姐总是没记性,又不是第一次了,听说是在四姐姐院子里说错话才挨打的?”说罢,一双乌黑似秋水的眸子充满求知欲的看淑雅。 淑雅四两拨千斤,绕过了淑兰话里的挑衅陷阱,仿佛在说一件平常的事。语调平淡道:“希望这次她能记得罢。”说完转身静静地面向正房也不看淑兰。淑兰掐了掐手心,眼光顺着淑雅手里的帕子转到了那白腻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眼眶差点红了。 不多时,徐妈撩开了帘子出来了,见到淑雅满面笑容的从台阶走下来:“哎呦,我们四姑娘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今早天冷,仔细吹了风。要让太太知道了,就要心疼了。” 淑雅笑着将徐妈扶了起来,没让她行礼,只道:“母亲可起来了?昨夜睡得可好?” “太太刚刚起来。”徐妈的视线转到了刘姨娘那里,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一两分。刘姨娘与她见了礼,淑兰也要向她行礼,徐妈笑着侧身:“五小姐,奴婢可不敢受你的礼。” 淑兰笑着站了起来,“徐妈妈,母亲昨夜只怕睡得不多吧?” 徐妈知道她暗指昨晚吴姨娘的事情,脸笑皮不笑,心里将淑兰啐了个遍:“老爷昨晚身体不爽快,太太忧心,所以睡得不多。两位姑娘既然来了,就先到里头候着吧。仔细被风吹出病来。” 淑兰笑得假,颔首跟着淑雅进了正房。 一行人鱼贯进入里间,张氏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师椅上,淑雅深深一福:“给母亲请安。” 张氏笑着扶了她起来,刘姨娘见她深福,眉头很快的一蹙,平日里她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的一礼罢了,今天跟着淑雅一起来,这时按从前的来,倒显得轻浮了。不得已就跟着淑兰一起深深地福下去。 “近来天越来越冷了,母亲可感觉腿寒?”张氏打发了刘姨娘跟淑兰回去,留下了淑雅一起用早饭,见她如此问,心中知晓她素来鬼主意多,也不答,直接拿眼睛睨她。 淑雅笑眯眯道:“母亲不接话,倒让我不好将宝贝那出来了。” 张氏跟一旁的徐妈都笑了,张氏道:“什么好宝贝,偏偏要我问才肯拿出来?徐妈,去给我打那张猴嘴!” 徐妈笑道:“奴婢可不敢。” 淑雅也不废话,直接将拿了一张图纸出来。里头用毛笔画了一章暖桌,中间挖着一个洞,可放置煤炉,四周围着锦被。张氏一件这个,觉得稀奇,看向淑雅道:“四丫头,这个是你想出来了?” 淑雅抿嘴轻笑:“那里是我想的,这个是北方的玩意,只是惦念着母亲怕冷,这才眼巴巴的画出来的。” 张氏叫她逗得心里贴慰,笑眯眯道:“可是个好东西,说吧,你要什么赏?” 淑雅扁扁嘴似乎生气:“不过进进孝心罢了,母亲偏偏埋汰我,我哪里是冲着赏来的?不过”淑雅停顿了一下,笑道:“母亲如果肯赏我就更好了。我想要这个。” 淑雅拿出了另一张图纸给张氏,张氏一看,也是一个暖桌,区别不过是张氏的是方的,而淑雅要的是圆的。 “看着倒是圆的好看些。”张氏道:“今日就让木匠做去,可称了你的心了?” 淑雅笑眯眯的点头,母女俩吃了早饭,淑雅就带着碧萼走了。 张氏等人将残羹都收拾下去,这才将那两张图纸拿了出来,细细地看了一番就交给了徐妈:“将那个圆的打三张来。” 徐妈一愣:“为何要三张?” 张氏漫不经心的道:“四丫头既然全了我的脸面,我又何必自失风度?另一张让人给梅姨娘送过去。” 第5章 张氏漫不经心地道:“四丫头既然全了我的脸面,我又何必自失风度?另一张让人给梅姨娘送过去。” 徐妈一想,也对,四小姐不论做什么,都顾着张氏,从来都没有越过张氏对梅姨娘怎样。这样一想,心里那一丝不悦也贴慰了。徐妈道:“是个孝心人” 张氏让人拿来了家中账册,一边算账一边道:“有孝心不算什么,难得的是知道进退,眼里有嫡庶之分。” 徐妈听她夸淑雅,知道淑雅称她的心,也笑道:“四小姐是个好的,不像其他人。” 徐妈将今日早上淑兰那番话给张氏学了一遍,张氏冷笑道:“她是聪明的,也是最蠢的,就半瓶子心眼还左右晃荡!” 且不说两人在正房说话,只说那暖桌在徐妈的建议下到底做了七张。因为不好厚此薄彼落到了连老爷的眼里。 淑雅一回到了院子,就让人把那个平日里烧水煮粥的炉子搬了出来,小四儿兴高采烈的将炉子放置到外间,忽闪着大眼睛,话里难掩兴奋地道:“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小四儿自从跟李婆子住在一起,整理日吃好睡好,人不仅丰满了,性子也开朗了一点。碧萼一戳她的额头:“让你干活就干活,那那么多废话。” 小四儿笑眯眯的也不恼,因碧萼让她住在院子里,所以也跟碧萼亲近了许多。 淑雅脱下了披风,换了家常服,穿了厚袄子,见小四儿要将炉子生起来,连忙道:“先不忙,我们来做粉。” 小四儿瞪大了眼睛:“小姐,为什么要做粉?”每月公中都会送来铅粉的啊! “小姐不喜欢铅粉,喜欢米粉,别废话了,让李婆子去厨房拿半杯子羊奶来。” 小四儿一溜烟的出去了,背影里都透着股欢快。 碧萼拿来了两个盆子和米,先将那些米粗略的淘了一遍,洗去了灰尘赃物,第二遍才细细地淘洗,然后将米汁倒入了另一个铜盆里。碧萼看着剩下的米有些懊恼,早知道刚刚小四儿去厨房时就应该让他去厨房顺道拿些东西过来。 淑雅将米倒入锅中,看了眼碧萼道:“去叫棋儿去厨房,那一些姜丝葱花豆腐花生米,其他的你知道是什么。” 碧萼一撇嘴:“叫她还不如我自己去。” 小四儿跑了进来,听见碧萼说话,连忙道:“姐姐有什么要去厨房拿让我去就行了。” 碧萼眼一亮,担心小四儿记不住,就在纸上写了十几样的食材,外加拿了十文钱给她:“你跟毕嫂子说声,姑娘要的豆腐要切细块,并且要在油里炸过的。花生米也是,腊肉要切片,其他的只要洗净了送来就可以。” 小四儿一边点一边点头,头上的两个总角绑着的粉色发带也随着她一飘一摇的。 等碧萼细细的交代过了,小四儿提着一个食盒就跑厨房里去了,路上碰见了拿羊奶回来的李婆子,两人也没有多话,点头就过了。小四儿跑到厨房,见厨房里的娘子们都在那里磕瓜子说笑,其中一个眼尖的一下子就看见了小四儿,笑着道:“那不是四小姐院里的丫头吗!” 毕嫂子一看小四儿,就知道四小姐那边的午饭有别的吩咐,连忙将一地说笑的年轻媳妇和老婆子都赶起来:“四小姐要吃饭了,都快起来!” 小四儿捧着食盒,将纸条交给毕嫂子,并且将碧萼的吩咐都说了一遍,完了后又要将那十文钱给她。毕嫂子连忙推掉道:“千万不可,除了腊肉跟牡蛎干,这香菇跟豆腐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我可不敢要四小姐的钱!” 旁边的婆子也帮腔,小四儿头一次见这样的事情,不懂事,就将钱收了,让一些老婆子拽着一起坐下磕瓜子说笑。 年轻的嫂子进厨房忙碌,临到尾声了。三小姐身边的芝儿拿着三十文钱过来了,想要让毕婶子给炖只鸡。毕婶子笑着迎了出来,道:“可不巧,姑娘你看,厨房正忙着呢!给你的鸡炖不成,而且” 毕婶子眼里似笑非笑:“现在西边似乎打仗了,如今咱们南边东西也涨价了,一只鸡可不止三十文。” 芝儿脸色涨红,看了人群中的小四儿一眼,捏紧了手里的三十文转身就走。 而被老婆子拽着说笑的小四儿也看得一愣一愣的,显然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等厨房收拾好了,还想给毕婶子十文钱。 毕婶子笑着推了:“姑娘只管拿回去就是,要是让四小姐知道我收钱了,以后我可没脸见她。” 正巧四儿的嫂子这时来厨房了,四儿跟没看见她这人一样,扭头提着食盒就走了。四儿嫂子脸色不好看,给厨房里的婆子们说笑了一会,听说毕婶子没收四儿的十文钱,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四儿将食盒提回院子,淑雅一瞧,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十几个小碟子,便将那些铺料依次放入了锅中,盖上了盖子。 暂时忙碌完了淑雅懒懒地歪了外间的罗汉床上,翻着大哥嵇远送来的野话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还没看两页,就听到外面有一个陌生女子说话的声音。 过了一会,小四儿满脸僵硬的跟着脸色同样不好的碧萼进来,淑雅疑惑地看向碧萼,碧萼低声道:“是小四儿的嫂子来了。” 淑雅的眉头一皱,放下了话本子,轻轻地嘬了一口茶,小四儿见淑雅没说话,不由得哭了起来,两腿一软,就给淑雅跪下了:“小姐,求你不要让我晚上回家。” 碧萼眉头一竖,一指头戳上了小四儿的额头:“没出息的,哭什么哭,耳房里呆着去!” 小四儿愣愣地看着淑雅,淑雅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碧萼,这才道了一声:“去给我找一个小木柄来。” 小四儿脸上似有丝欢喜,胡乱擦了眼泪就走,她可不愿意回去,呆在小姐身边,跟回家一比,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姑娘?”碧萼小心地看了一眼淑雅的脸色,淑雅悠悠闲闲地翻着话本子,漫不经心道:“让她在外边等着去。” 碧萼闻言放心了,叫了李婆子来,嘱咐了两句。李婆子点头,面无表情地迎了出去:“我们小姐这时正忙着呢,四儿他嫂子你等着罢!” 四儿的嫂子心中微微咯噔一下,急忙拉住了李婆子的袖子道:“李婶婶,那小姐要什么时候才有空?” 李婆子一皱眉,她的孙女们都不在眼前,如今跟小四儿处得好,有点感情,对这个四儿嫂子自然是印象恶劣,当即一挥袖,丢开了她的手,皱眉道:“我们小姐可是你说想见就见的?!他嫂子你要么等着,要么请回吧!” 四儿的嫂子脸上一僵,脸色虽然难看,到底还是挤出了几分笑:“李婶婶莫生气,瞧我这张不懂得说话的破嘴。我也是担心四儿,她入院伺候这些年都是日日回家的,只是这几日我见不找她,只听说是被四小姐留下了,实在担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在这里过的有没有家里好。” 李婆子脸色一沉,阴笑:“他嫂子以为我们小姐是那等子尖刻人不成?” 四儿的嫂子一哑,李婆子也不肯理她,搬了小板凳蹲在院里理杂草。四儿嫂子自己站在院门前无聊,但是想想今日那十文钱,便咬牙等在那里。她盘算着,厨房不收四小姐的钱,而四小姐天天中午都要吃东西。如果叫了四儿回家,让她把每天的这点钱昧下来,也不用指望别的,按照最低的算,每日十文,一月就是三百文! 四儿嫂子算盘打得响,淑雅凉了她半个时辰,她就计算着这些也不觉得无聊,等碧萼出来说可以进去了,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满脸喜色的跟着碧萼进了房。 只是事情却跟她想的不一样,四儿的嫂子一进房,就见到四小姐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有心想要叫吧,但却让碧萼一个眼神瞪住了。只能安安静静地跪在四小姐的罗汉床前。 淑雅津津有味的看书,碧萼在一旁垂首屏气凝神,房间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以至四儿的嫂子越发的不敢动弹,僵僵地跪着。 直到淑雅将后面的十几页翻完,慢悠悠地放下了话本子,姿态悠闲地喝了半杯茶。见跪在地上的人额头上直冒冷汗,这才给碧萼使了个眼色。 碧萼道:“四儿他嫂子,你求见我们小姐做什么?” 四儿的嫂子咽了咽口水,四小姐一直没说话,可她能听到茶杯盖轻轻磕在杯子上的清脆声,以及头顶上,那道一直盯着她的清冷视线。 “奴婢是来找四儿的。” “你找四儿做什么?” 四儿嫂子一愣,然后道:“找她让她晚上家去。” 碧萼不说话了,淑雅问道:“四儿签的什么契?” 碧萼眼也不抬,回道:“生死契。” “哦。我还当什么呢,原来是生死契。”淑雅慢慢道:“签的时候可有短了四儿嫂子的银子。” 碧萼低眉顺眼道:“回小姐,没有,一两白银清清楚楚的给了。” 淑雅眉毛一挑,幽冷的视线扫向四儿的嫂子,“既然我也没短你的银子,你为何叫四儿回去?” 四儿嫂子再蠢,也听出不好了,连忙笑道:“奴婢是想着大家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平日里见不到四儿我这个当嫂嫂的也不放心,反正她晚上小姐也不用使唤,所以就叫她回家。” 碧萼听到这里嗤笑一声:“小姐,如今我才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糊涂人,签了生死契,就是老子娘也是陌路了。还没听说那个丫鬟平日里不伺候主子,天天往家里去。” 淑雅声色不动,瞥了碧萼一眼,碧萼说完,冷笑一声:“四儿他嫂子的意思可是四儿我们小姐使唤不得?还是我们小姐怎么使唤丫鬟,想怎么使唤也要给你通告一声,看看成不成?!” 四儿他嫂子被碧萼一番历色吓住了,淑雅微笑地摆摆手:“休胡话。” 碧萼低眉顺眼地垂头不语。 淑雅道:“四儿嫂子想必不过是惦记着四儿过得好不好,所以才让四儿天天晚上家去。只是我这里事情多,四儿可是回不了家了。他嫂子若是不放心,等她闲时尽可来看她。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是个刻薄人。” 淑雅笑眯眯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四儿他嫂子已经是身如筛抖,闻言挤出几抹难看的笑,道:“四儿在小姐这里我是极放心的,人家都说四儿有福气,能来小姐的院子里当差,小姐那是刻薄人,明明是那南海观音下凡!” 淑雅依旧微笑,四儿他嫂子又奉承了几句,这才告退,等站起身走路时,脚步都是虚软的,迈门槛时都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第6章 淑雅依旧微笑,四儿他嫂子又奉承了几句,这才告退,等站起身走路时,脚步都是虚软的,迈门槛时都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碧萼见四儿他嫂子狼狈的身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淑雅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小四儿在外头探头探脑的,碧萼一见是她,就轻轻地招招手。 小四儿一脸肃容的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的给淑雅磕了三个头:“小姐大恩,四儿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淑雅对碧萼轻笑道:“这丫头那里学来的戏文?” 碧萼知道淑雅不爱听人说什么当牛做马,报答之类的。连忙道:“想是听到厨房老婆子们胡说的吧。还不快起来?呆着做什么?” 小四儿愣愣地看两人,听碧萼要她起来,就起来了。碧萼道:“去外边看着炉子。顺便看看米汁沉淀了没。” 小四儿一听,就由炉子想到了粥,再由粥想到了厨房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的看向碧萼。 淑雅瞥了她一眼,道:“想说什么就说吧,只要在院里没外人,就不用忌讳。” 小四儿听了一惊,心里又有些欢喜如同云海般的翻腾,小姐这么说,是不是就把她当自己人了?她看向碧萼,见碧萼面色平静,心里猜着,只怕碧萼跟小姐私下里相处就是这样的。胆子好歹大了些,就将刚刚去厨房里的事细细说来,她怕丢掉了什么细节,连跟婆子们说笑的话,觉得有点用的也都说了出来。 淑雅皱眉,小四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登时住了嘴,有点无措的看向碧萼。 “下次不可这样。公是公,私是私,且不可乱了。” 小四儿有点委屈,“小姐,我是要将钱给她的,可是她不要。” 淑雅见小四儿不懂,只得教她:“人家待我们好,是客气,咱们却不能失了分寸,没了规矩让人笑话。今日只是些小菜铺料,他日若要是想吃什么稀罕些的东西,你说人家是给还是不给?就是给了,长久以后,难道不会心生怨恨?!”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灌入了脑海,小四儿隐隐地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可是又不通透。 淑雅见她这样子也不管他,只对碧萼道:“厨房娘子人数你都清楚吧。” 碧萼低头想了一下,点点头:“加上婆子有七人。” “领四儿过去,把前几日叫棋儿做的帕子拿出来给那些年轻媳妇,另外再拿一匹麻棉出来,给那些婆子。另外从箱子里翻个荷包出来单独给毕嫂子。” 碧萼领命带着小四儿走了,淑雅轻轻地掀开茶杯一看,里头的茶水早已凉了。 棋儿这时悄悄的走了进来,看淑雅对着茶杯发呆,轻轻问:“小姐,可要换茶?” 淑雅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嗯了声。转头靠在罗汉床上拿了一本子佛经翻。 棋儿眼眶微红,自从那日起,她就被碧萼指使得团团转,房里一切活更是让碧萼跟小四儿挤得没下脚的地方,挨不上小姐哪怕一丝一点的边。因此她整日里只能坐在耳房里做针线。经常都是手里的活还没完呢,就会有新的活下来了。 棋儿重新换了热水,捧到了淑雅的跟前。淑雅看着书,脸色平静。一切仿佛跟过去一样,而是棋儿却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座高大的屏峰隔在她与小姐的中间。 她怕是再也不能给小姐梳头了 碧萼领着捧着两个匣子的小四儿一脸微笑的来到了厨房,毕嫂子看见了,连忙笑着迎了出来:“哎呦,这不是碧萼姑娘吗,怎么上这来了?小心脚底,莫要脏了鞋。” 碧萼一脸微笑;“毕嫂子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珍贵人,不过跟嫂子一样。有哪里去不得?而且我还没嫂子能干呢!” 毕嫂子笑眯眯的道:“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哪能比得上姑娘,你可是四小姐跟前的得意人。” 碧萼笑道:“得意人不敢当,只是小姐身边人少,少不得我要多干些。” “姑娘谦虚了。”毕嫂子笑着道:“今日姑娘来,可是四小姐晚上要加菜?” 碧萼摇摇头,伸手从腰带上拽下来了个荷包,塞给毕嫂子,见她要推脱,便笑道:“嫂子且收着,我们小姐日日中午都要吃东西,少不得要劳累嫂子,我们小姐说了,钱不多,就请嫂子吃茶了。” 毕嫂子还要推脱,碧萼连忙道:“嫂子可千万别推脱,你推了干净了,我却要在小姐跟前落个办事不利。” 毕嫂子笑容可亲,她捏了捏荷包,手里沉甸甸的,最起码也有三四十文,刚刚好,既不会太多到让她不敢收,也不会太少到被她看不上:“姑娘真是的,那我可少不得要厚着脸皮收下了。” 碧萼笑道:“嫂子只管收下就是,那里有什么厚不厚脸皮的。”说罢一指小四儿手上的两个匣子道:“这些不过是些玩意,还请嫂子收下,分给厨房的婶婶们玩去。” 小四儿翻开两只匣子,一只匣子里摆着四小块绣工精致的手帕,另一只大匣子里整整齐齐的叠着几大块蓝麻棉。 毕嫂子看了眼,从手帕里挑了一块蜂扑牡丹的,然后道:“我看这些实在精致,图样也各各不同,我还是将她们叫出来,免得拿了不合心意的,将来拌嘴。” 碧萼但笑不语,厨房里的三个年轻媳妇都出来挑了自己喜欢的。那三个粗使婆子也来将各自的麻棉拿走了。其中一个婆子竟当场展开了布,见有二尺半便伸手拉了拉,手中的布十分的结实,那婆子喜上眉梢,连忙将布叠好。 碧萼当着众人的面又将十文钱拿了出来,塞到了毕嫂子的手里,略略提高了声调道:“毕嫂子,这十文钱你还是拿着,你的好意我们小姐知道,只是这公是公,私是私,我们小姐可不愿意乱了规矩。就是拿了公家的一根线头,那也要给钱的。” 毕嫂子脸上还有些犹豫,碧萼笑道:“嫂子快些收着,要不然我家小姐以后可不敢再来厨房叫东西吃!” 毕嫂子一听,这才把十文钱收下了,等碧萼领人走了,一年轻媳妇道:“四小姐也太小心了些,不过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竟然非要给钱。” 毕嫂子闻言睨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一针一线算清楚,旁人说起来,才能清白。”她低头看手里的帕子,笑道:“咱们府的四小姐,可是个通透人。” 那年轻媳妇闻言还有些犹豫:“那以后怎么办?” 毕嫂子收了东西,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四小姐要什么东西给说实价两边都省心。” 第7章 碧萼领着小四儿刚刚回到院子里,就看见棋儿静静地站在罗汉床边脸色就微微一沉,跟没看见棋儿一样,直接走到淑雅的身边道:“姑娘看了这么久的书可乏了?” 淑雅这时才放下佛经,微微点头:“有点。” 碧萼道:“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外间的粥已经差不多了,姑娘可要吃一碗?” 淑雅点点头,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碧萼搬来了一个案桌放在罗汉床上,又找出了淑雅平日惯用的青花缠枝莲纹八瓣碗,盛了一碗粥,放在案桌上。 “你们也都吃一碗,给小四儿用大碗的,让她在炉子边给我看着粉。”淑雅慢慢地舀起了一勺粥抿进嘴里,软糯的香味让她微微眯起眼。 碧萼应了声是,走到外面见小四儿围着炉子直打抖,知道是她跟自己出去一趟冷了。便拿了一个大碗,给小四儿盛了一大碗粥。 粥还没吃进嘴里,光闻着那股子香就馋得小四儿双眼直冒光。等碧萼将碗给她的时候,她便连忙接过,吃了一大口,被狠狠地烫着了舌头。 “慢些吃,急什么!” 小四儿被烫得难受也不肯将那口粥吐出来,强自撑了一会,好歹咽下去了,才红着眼眶道:“小姐做的粥真好吃。” 碧萼先前没注意,如今一看,小四儿身上的袄子怎么都薄了些,难怪跟自己出去了一趟就冷得受不了,便有些奇怪的问:“你身上的袄子应该是府里做的,怎么薄了那么多?” 小四儿吃了几口粥,缓过来了,听碧萼问,便道:“我嫂子将里面的棉花取了,给小虎子做棉袄。”碧萼抿抿唇,没说话,只是到了晚间却给了小四儿几件她不用的厚袄子。 小四儿一边喝着粥,一边用一个小木柄轻轻地搅动盆里经过沉淀的米汁。因为到了冬日米汁得不到太阳的暴晒所以便将米汁搬到了炉子边通过人工慢慢烤干。 淑雅慢慢地将一碗粥都喝完了,这才让碧萼将碗收了下去,自己在书桌前坐了会,便提笔继续抄佛经。 此时正午已过,淑雅静气凝神,随着笔尖晕染,层层若有若无的墨香宛若水波般轻漾开。剩下的半本子佛经竟然让她一气呵成的抄完了! 淑雅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看着一叠厚厚的佛经,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一旁的碧萼见淑雅放下了笔连忙捧了一杯清茶上来,自己一边给淑雅捏着肩膀一边道:“这本子佛经可总算抄完了,奴婢刚刚看姑娘抄地入迷,愣是没敢让姑娘歇一会,姑娘这时肩膀可疼了?” 经过碧萼一提醒,淑雅这才感觉到自己肩膀僵硬十分,经由碧萼的指头一捏,竟然酸痛酸痛的,她微微呻呤了一声,放下了茶杯就窝在了罗汉床上:“好碧萼,快给我捏捏,肩膀都要酸死了。” 碧萼一听,越加不敢轻心,使了手法慢慢揉捏。 淑雅让碧萼捏得昏昏欲睡,不经意间瞟过窗户,这才发现,天竟然已经快黑了,只怕要吃晚饭了。她心里刚刚想到这里,张氏那边就来了人,说要让淑雅过去吃饭。 淑雅虽然惊讶,但到底是点点头,换了身衣裳就去正房。只是不知,张氏为何要特意叫自己去吃饭? 淑雅带着碧萼去了正房,发现张氏今晚竟然格外铺张,桌上竟然摆了十八道大菜,更让她吃惊的是连老爷竟然也在! 淑雅连忙敛眉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连老爷眉眼间有些讪讪的,“起来吧。” “谢父亲。”淑雅站起身,张氏就招呼:“四丫头,不必理他,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淑雅瞄了一眼连老爷讪讪的脸,见他眉间没有恼色,心里有些踌躇,直到连老爷发了话,这才敢在张氏的身边坐下。淑雅看了看张氏又看了看连老爷,觉得今日的气氛颇有些怪异,笑道:“母亲,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多了这么些大菜?” 张氏一把搂住了淑雅,眼带爱怜:“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你若爱吃,娘拿私房让人天天做给你吃,我可怜的四丫头,用自己的钱吃点别的东西都要招了人的眼!” 淑雅心中咯噔一下,张氏一番话虽然没头没脑,但她已隐隐地猜测出一点头绪。 这话还要从淑兰那边说起,淑兰跟前的大丫头秋露是个极讨人喜欢,却又非常会套人话的一个人,因她跟淑静的丫头芝儿交好,今日去找芝儿串门,听芝儿愤愤地将上午遇到的事情一说,面上安慰上,言语里却不动声色的撩拨。 “四小姐最得太太欢心,也难怪厨房紧着她。攀高踩低是那等子人惯会做的,如今你家小姐被罚,还是暂时忍忍吧。”秋露刚刚说完,里间就传来了一声瓷器的脆响。 秋露心中稍稍惊诧,瞄眼见芝儿脸上无动于衷,心里好笑,嘴上却劝着芝儿进去伺候。等芝儿绷着脸走了,她转头就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家小姐。 这几日因张氏身子不爽快,所以连老爷日常需要大多都是刘姨娘来伺候。而这日,连老爷也跟往常一般回了家先到张氏那边点个卯,脚下一转,就直接去了刘姨娘的院子。进了院子后,竟然发现淑兰也在。 俏生生,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儿婷婷立在面前,盈盈地行礼问好,连老爷的心一软,脸上就带出了三分笑:“起来吧。” 淑兰一礼后,轻轻地走到连老爷的跟前,拽着连老爷宽袖的一角,笑得天真浪漫:“父亲今日可是饮酒了?” 连老爷一笑,颇为和蔼道:“略喝了两杯。” 吩咐上菜的刘姨娘回来看见淑兰扯着连老爷的袖子,眉头一皱就道:“没规矩!还不快放开!” 连老爷正享受着女儿的亲近,听到刘姨娘一喝,皱眉不悦道:“无妨,淑兰还小。” 刘姨娘低头道:“怎么还小,已经十一岁了。老爷莫要纵她,将来若是跟淑静一般没规矩,以后受苦的可是淑兰她自己。” 连老爷听她提淑静,脸色就是一沉。淑兰站在连老爷的身边,将他的脸色变化看了个分明。她忽然脸带哀切地跪下道:“父亲在上,女儿求您饶了三姐姐吧。三姐姐实在太可怜了。平日里卧病在床得了虚症不说,今天想要让厨房炖只鸡来,厨房都推说要给四姐姐做东西,不方便不给做。要不是芝儿说了,只怕三姐姐背地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的委屈。” 连老爷的脸色一变,他不喜自己的三女儿是一回事,但不管怎么样,他的儿女都是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他绝对不允许下人以下犯上,乱了规矩! 连老爷大怒:“这是怎么回事!” 淑兰像是被吓到了,脸色微白,在连老爷越来越沉的脸色下,将今日厨房的事说了一遍。 连老爷青着脸,刘姨娘拍着他的后背道:“老爷莫生气,那个府里没一两个刁钻的下人?再说他们不攀高踩低,怎么趋吉避凶?” 刘姨娘叹了一声:“都是看人脸色讨生活罢了” 刘姨娘叹得似深有所感,连老爷神色不动,脸阴沉得可怕。 淑兰双眼含泪道:“父亲,你就饶了三姐姐吧,要是觉得三姐姐没规矩那就请个教引嬷嬷来教她吧。” 刘姨娘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继续给连老爷顺气,犹犹豫豫道:“兰儿说的是,静丫头该请个教规矩的了。别的府里规矩严的,家里的女孩儿从小就有知礼的乳娘教引,就是那家境不济的,十二三也有自家主母教导。静丫头,已经十四了” 连老爷一愣,这才想起来,他的三女儿已经十四了,过去的岁月也没人教她规矩,这到底是谁的错? 第8章 平常人家的女儿十五岁及笄都要出嫁了,而淑静十四岁了还没有教规矩,找人家!连老爷一想到这里,腾!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扫开了刘姨娘的手,也不听她在后面喊什么‘老爷莫生气,想必姐姐只是不小心疏忽了罢了!’ 疏忽?我看她是故意的!连老爷的火气叫刘姨娘的话撩到了十二分,怒气冲冲的到了正房,摔了帘子进门,就见张氏端坐在桌上算账。看她平静无波的脸色,连老爷怎么也止不住怒火,一把将前来伺候的徐妈推了个踉跄,将张氏面前的桌子拍得震天响! 张氏让他吓了一跳,脸色微白地看着怒意勃发的连老爷:“老爷这是怎么了?” 连老爷冷笑一声,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静丫头你就算不喜欢她,她好歹也是寄在你名下的女儿!她没出息了你能落找什么好?十四岁了你还不给请教引嬷嬷。连家的家风都要败在了你的手里!有你这样的主母不如没有!” 连老爷拍着桌子怒骂了一通,张氏神色冷冽,等他骂完了,看他站在那里面紫耳赤的气喘如牛,这才讥讽道:“老爷说得真好。” 连老爷双目怒瞪,指着张氏:“你!” 张氏从从容容地站了起来,昂高了下巴:“老爷说得是,连府有妾身这样的主母有还不如没有,连家的家风也是败在了妾身的手里,既然如此,老爷为何要多费功夫生那般的闲气,直接休了妾身另找一个岂不是干净?!” 连老爷青脸变黑,徐妈脸色惨白的扑了上来:“太太,你这是说什么胡话!” 张氏神色冷冷,徐妈哭着对连老爷道:“老爷真真是冤枉太太了!三小姐十岁的时候太太就给请了教引嬷嬷来,只是还没来两天就被三小姐打出门了!还骂太太是黑心妇人,专门找人来害她的!老爷还因为此事责怪过太太呢,难道老爷忘了不曾!” 室内的气息一滞,连老爷这才想起来,原来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因为时间长久,历经了四年。再者当时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件小事,所以连老爷理所当然的将这件小事情丢到了脑后。他心中暗悔,早知当初就不听吴娇容那个小贱人的话,只当张氏是故意请了教引嬷嬷来收拾淑静的。所以那教引嬷嬷被淑静打出了门,他也不在意,甚至还觉得好。他本就喜欢淑静娇憨天真的模样。不希望她变得跟四丫头一样,成了一根呆木头。 连老爷一时觉得老脸都挂不住了,呃了两呃,这才慢慢道:“那就再请一个” 张氏脸上讥笑的意味更浓:“老爷以为金嬷嬷是什么人?她可是徐家供奉的教养嬷嬷!连徐家的教养嬷嬷都让静丫头打出了门,只怕整个敬川都找不出第二个肯来连府的人!” 连老爷的脸在黑红之间转变着。 张氏忽然一脸决色:“妾身确实没那个本事教静丫头,也没本事当连府的主母,今日得老爷一番话才幡然顿悟,羞愧不已,这就自请下堂!到十里庵做尼姑子!” 张氏说罢,伸手就拔了头顶上的钗子,拿了一把剪刀就要剪头发,徐妈一脸惊恐的扑了上来:“太太!万万不可!您莫要因那等子猫狗一般的东西闹出的幺蛾子就恼了老爷,内宅的事情老爷怎能清楚?!老爷只是一时糊涂听信了谗言,太太莫要因为那等黑心肝的东西就跟老爷离了心!” 连老爷似乎被人点醒,一脸幡然顿悟,双眼含泪,疾步上来夺了张氏的剪子:“夫人莫恼!都是那等子贱妇惹出来的幺蛾子!千万不要因为为夫刚刚那些混账话而生气!” 张氏眼里含泪:“老爷莫阻妾身,妾身辛苦持家这些年,从来不愿怠慢她们一丝一点,原以为这样就能换来阖家安乐,老爷信重,如今看来只是妾身痴人做梦罢了!” “夫人莫要伤心,那等子黑心肝的搅家精!为夫这就去收拾了给夫人出气!”连老爷一把丢了剪刀,头也不回又带着一身比刚刚更加炽烈的怒火走了,临走前只跟徐妈交代了一句:“照看好夫人!若是让夫人剪了头发,本老爷就把你们全家发送到盐场去!” 连老爷怒气冲冲,一路疾行地来到了刘姨娘的院子。 刘姨娘一脸担忧的迎了上来,她准备好的话还没出口,就对上了连老爷阴沉的眼睛,心中咯噔一下,立马意识到了不好,脑中急转着对应的方法,只是连老爷不等她开口就怒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个黑心肝的东西拖下去!” 刘姨娘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该打该骂怎么也轮不找她啊!刘姨娘满脸惊诧:“老爷!奴婢犯了什么错?!” 连老爷满脸阴沉,只要想到刚刚在正房里丢尽的老脸,他就恨不得将这个女人卖到窑子里去! 而另一边张氏听闻刘姨娘被连老爷关到了柴房,跟徐妈两人相视而笑。挖了四年的坑,这小贱人这时才跳下去,不容易啊 张氏不敢笑出声,脸上的泪痕犹在,她整了整鬓角,看铜镜里的徐妈也一脸畅快,嘴角翘了翘,刘姨娘的存在对她来说安分了倒也无所谓,只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刘姨娘不是个安分的。要不然也不会不经过她的同意就爬上了连老爷的床。虽说她接她来就是这么个意思,但是不经过她的同意,可见刘姨娘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张氏放下梳子,对徐妈道:“别笑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徐妈脸色一肃,给张氏梳好头发,看着张氏眼角的鱼尾纹心疼道:“太太这几年过得不容易。” 张氏眼眶微微一红,自嘲一笑:“大宅门的女人,又有那个容易了?”她自己端详了一会,叹道:“咱们都老了。” 徐妈道:“太太才不老,按照四小姐的话,就是‘风华正茂‘” 张氏脸上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来:“那个小人精。” 第9章 徐妈道:“太太才不老,按照四小姐的话说就应该是‘风华正茂’” 张氏的脸上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那小人精。” 连老爷关了刘姨娘,一路又回了正房,这还没喘口气,好好地跟一脸冷淡的张氏道个歉,那边得了消息的淑兰就急急忙忙的奔来了。 张氏听徐妈进来说淑兰求见,眼里闪过一道光,瞟了满脸不自在的连老爷一眼:“想必是因为刘姨娘的事吧,让她进来。” “等等。”连老爷叫住了徐妈,看向张氏道:“不过是一个婢子,不值得兴师动众的,还是别让淑兰进来了,没由来惹夫人生气。” 张氏神色平静:“没什么生气不生气的,我既是她嫡母,怎么有不见她之理?” 连老爷有些恼,张氏正色道:“老爷也要为我想想,我若是不见她,岂不是让别人以为我是一个怠慢庶女,容不下人的人?!” 连老爷的神色一讪,张氏已道:“让她进来!” 徐妈不等连老爷开口,转身就走了出去 。 不一会淑兰就急步进来,一瞧见张氏端坐在椅上,眼里闪过一道不知意味的光彩,径直走到张氏的跟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双眼里已泪意朦胧,哽哽咽咽道:“母亲,求求您饶了刘姨娘吧!她也是念在过去跟吴姨娘的情分才给三姐姐求情的。求求您放了她吧。我会劝她别管三姐姐的。如今冬日渐寒,夜里更是冷得跟寒冰似的,柴房里又通着风,正常人在里面呆一晚,第二天都会大病一场,更何况刘姨娘?!” 瞧瞧这张小嘴,多会说话?还没问原因就咬定了刘姨娘是因为给淑静求情才被关的。如果她要怪罪,岂不是要担上了一个心胸狭隘的罪名?张氏不动声色,慢慢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一边掀开茶盖嘬饮了一口,一边瞄眼看连老爷的眉角一跳一跳跟抽筋一般。 淑兰哽哽咽咽地膝行到张氏的跟前,拽着张氏的裙角,“母亲” 张氏任她拽着裙角不放,慢慢地开口:“兰丫头,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刘姨娘是我发落的?” 淑兰一愣,连老爷一皱眉,也听出来不对了。 张氏又道:“不说你是怎么肯定是我关了刘姨娘,我就奇怪了,静丫头好好的,有哪里需要你们求情?莫不是我一个疏忽短了她的吃食,还是虐待了她?” 淑兰脸色微微一僵,不过被她很快的遮掩过去了,她擦了擦眼泪:“三姐姐被您罚了,如今躺在床上起不来,那些下人都是最会看人下菜的,听说今天三姐姐想要吃一只鸡,厨房都说要给四姐姐做东西,没时间给她做。女儿想着,三姐姐既然是因为不懂规矩而被罚的,所以就想求求爹爹给三姐姐请一个教引嬷嬷来。那这样三姐姐以后就不会被罚了” 淑兰抬头,一脸天真的看向张氏。连老爷一听‘教引’两字,仿佛被人触动了某根敏感神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 指着淑兰喝道:“闭嘴!你给我出去!” 淑兰脸色微白的看向连老爷,一汪泪水含在眼眶,娇娇怯怯,仿佛被连老爷给吓到了。 张氏心中冷笑:“兰丫头的意思可是我纵容下人偏袒你四姐?” 淑兰一脸惊慌:“母亲何出此意?!” “夫人莫为这点小事生气” 张氏不等连老爷把话说完,就出口制止了他:“既然兰丫头告到我跟前,那就说明可能有这回事,老爷可以不查,但妾身却不能不给自己一个清白!” 连老爷恨恨地瞪了淑兰一眼,张氏冷着脸对徐妈道:“让连忠去把厨房的人给我叫来!” 连忠是连老爷身边最得力的人,张氏让连忠去叫厨房的人也有一个避嫌的意思。 连老爷的脸沉了下来,张氏肃容端坐,不一会,厨房里一群娘子们就束手等在了外面,毕嫂子领着一个平时得力的媳妇进了正房,抬眼飞快一扫,见连老爷沉着脸,而张氏肃容端坐,一旁还跪着一个三小姐。 毕嫂子的心微微一沉,快速地将近几日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觉得没有哪里能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便安下了心,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道:“给老爷太太请安。” 张氏面色不动,只瞥了一眼面色青白的淑兰一眼,慢慢开口道:“兰丫头,你在旁边可听好了。若是觉得母亲有什么没问到的地方,你可要提醒一声。” “女儿愚笨,不敢担此任。”淑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微颤,一低头,带着一两分怯弱和恭顺。 “她小孩子家懂什么!”连老爷又瞪了她一眼,平日里这个小女儿挺得他心的,只是今日一看,那眉眼,怎么那么惹人厌! 张氏懒得跟淑兰打花枪,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毕嫂子,见对方脸上一片平静,心下稍定,直接就开口:“听兰丫头说今日中午静丫头让厨房给炖只鸡,你们推说要给四丫头做东西而不给炖?” 张氏稍稍停顿了一下,转瞬变得十分严厉,厉声喝道:“有没有这回事?!给我说!” 毕嫂子诚惶诚恐地磕头道:“回太太,真真冤枉啊!三小姐跟前的芝儿姑娘中午确实要奴婢们给炖一只鸡,只是她才拿了三十文钱,这却叫奴婢们为难了!如今北边正打仗,物价都涨了,三十文能不能有半只鸡还两说!虽说缺的钱也不太多,但是奴婢们私下真是补不上,更不敢拿公中的钱填漏洞!” 淑兰的脸色一白,手指死死地绞着帕子,指关都泛着青白。 “那四丫头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可是看着我偏心她所以格外容情?!” 毕嫂子沉着脸,一脸肃容,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道:“回太太,绝没那回事。奴婢们只是下人,土泥一样的贱物,绝对不敢因为那一位主子得宠些就怠慢另一位主子!而且今日是四小姐先来的,所以奴婢们就先紧着她。” 张氏略略沉思,道:“四丫头要的都是什么东西,你说来我听听。” 毕嫂子将淑雅今日所要的东西说了一遍,然后从怀中拿了一张纸条出来,呈给了张氏:“太太请看,因怕四儿忘记,小姐还特意让写了个菜单。” 淑兰忽然轻轻道:“这些东西好生便宜,毕嫂子可收了四姐姐钱了?”淑兰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在手心里留下了几个月牙印。她的消息不会错的,厨房没有收淑雅的钱,所以眼下不管毕嫂子怎么回答,都是留人话柄。 毕嫂子脸色不动,心下却暗自庆幸四小姐为人通透,万事不肯越雷池一步。所以此时淑兰逼问,她也不紧张,只是用平常的声调回道:“本来都是些平日里做饭剩下来的边角小料,不到三四文的东西,四小姐给了十文。奴婢本来想着就这点东西要四小姐的钱,未免太寒颤四小姐了,所以四小姐给的钱奴婢给推回去了。” 毕嫂子一扫眼,见淑兰脸上一松,又闪过一丝得色,便接着道:“只是四小姐却又让碧萼把十文钱送了回来,还给奴婢跟厨房娘子们打赏。太太明鉴,四小姐说了,就是拿了公家的一根线头也要给钱的。” 毕嫂子又拿出了淑雅给的打赏三十文,还有买食材的十文钱,并着手帕,一并呈交到张氏的面前。 张氏只扫了一眼就道:“既然是四丫头给的赏,你就拿着吧。” 张氏让毕嫂子退下,连老爷忙笑道:“夫人也忙了一天了,不如摆饭吧。” 张氏瞥了脸色惨白的淑兰一眼,微微一笑:“不忙,妾身还有事要问。” 第10章 张氏让毕嫂子退下,连老爷忙笑道:“夫人也忙了一天了,不如摆饭吧?” 张氏瞥了脸色惨白的淑兰一眼,微微一笑:“不忙,妾身还有事要问。” “不是都清楚了吗?还问什么!”连老爷的双眉一蹙,有些不耐烦了。张氏心中冷嘲,脸上却带着三分笑:“老爷不知,这内宅里向来有一些乱嚼舌头挑拨主人是非的,四丫头明明只是拿着自己的钱到厨房里买点食料,为何传到了五丫头的耳里就成了我虐待三丫头,偏纵下人,任四丫头胡来!” 连老爷心中一诧,淑兰低着头,在连老爷针扎一样的目光下,肩头微微颤抖着。 张氏让人叫来了芝儿,言辞历色下,芝儿只道今日厨房的事只与淑兰跟前的秋露说过。张氏满面冷色,让人拿了秋露过来。 秋露脸色微白的跪在了地上,抬头看自家小姐,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眼色,只是淑兰垂着眸,彷佛压根不知道有秋露这个人在。秋露在张氏的审问下脸色渐渐惨白,最后张氏拍着桌子一声历喝:“来人,给我把这个挑拨是非的东西拖下去打三十板子卖出去!” 秋露也不求情,她向来通透,自是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淑兰的弃子,她只绝望地看了淑兰一眼,那一眼犹如最锋利的刀锋,一下子扎进了淑兰的心里。 秋露让几个粗壮的婆子打得半死不活,身上的衣裳首饰都被扒了下了,只让穿了一件粗布衣裳,张氏当即叫了人牙子来,也不收银子,就平白把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给了他。 等人牙子欢天喜地的走了,张氏看了一眼淑兰,只道了一声:“先下去吧,那等子乱嚼舌头的东西也不值得你伤神,改日我再给你买个大丫头回来。” 淑兰深深一福,动作微微有些颤抖,“多谢母亲。” “下去吧。”张氏的声线不冷不淡,淑兰的背影还未远去,张氏就喊了一声:“去叫四丫头来我这里吃饭!” 张氏眯着眼,看见淑兰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淑雅不知缘由,见连老爷脸上不自在,就连忙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去,只拿书里一句不难不简的话问他。 连老爷起先不过感激淑雅移开了话题,也没再说女儿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反而在女儿晶晶亮充满崇拜之意的眼神下越来越得瑟,谈兴大起,引经据典的将那句话讲了个通透。 一顿饭在连老爷谈兴下吃的也算是畅快。 饭后,张氏笑眯眯的让徐妈拿钥匙,打开了自己体己箱子,拿了一只云祥纹黄梨匣子出来,交给了淑兰:“今日让我们四丫头受委屈了,这点东西给我们四丫头压压惊。” 淑雅受没受委屈她自己知道,带着微笑的将匣子收下,连老爷脸上闪过一丝讪色,也拽下了腰间的玉佩,给了淑雅,又让连忠拿了一套上等的笔墨纸砚来给她,道:“虽说女儿家读多点书也当不了状元,不过女儿家染点墨香也是好的。” 淑雅不问原因,只面带微笑的一福,“谢谢父亲。” 连老爷摆足了父亲的威风,颇为威严道:“下去歇着吧。” 淑雅一福,应了一声:“是。” 张氏看着淑雅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声:“一家子的女孩儿,也就淑雅一个让人省心。” 连老爷讪笑,装作听不见。 在这几天内,吴姨娘与刘姨娘的相继落马让张氏十分的畅快。再加上一项背着她给老爷上眼药的五丫头今日也蠢得白白送给了她一把刀柄,聪明反被聪明误,今天这一刀,张氏宰得是果断狠辣,白刀子狠进,红刀子慢出,愣是报了几年积怨的仇! 张氏在心里笑,脸上倒是没有多余的表情,见连老爷不自在,也知道不能逼过头,只拿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老爷,徐府下了拜帖,后日女眷要过来小聚。” 连老爷一愕:“徐夫人可要来?淑雅的事你推了没有?” 张氏嗔了他一眼:“我倒是想推,她家的二少爷听说读书不大在行,只对农事感兴趣。我本来想着,徐家倒是极好的人家,满门书香清贵,淑雅嫁到那里倒也不错,只是我觉得那个后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连老爷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张氏笑着道:“我几次暗示,徐夫人都装作听不懂,愣是要娶了淑雅去给她家二小子。也不知道淑雅怎么就合了她的眼缘了。非要四丫头不可。” “庶出的能当正妻倒是不错”连老爷皱眉沉思,张氏道:“能嫁到那样的人家也是四丫头高攀了,若要让她平安一生,夫婿平庸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将来出嫁给她多点嫁妆就是了。” 连老爷迟疑着点头:“夫人说的是” “老爷意思如何?妾身瞧着,除了夫婿,不然徐家也极好。” 连老爷忽然想起年纪更大的淑静,犹犹豫豫的想要开口,最终却因为今日的事情不好开这个口。 张氏与他夫妻二十几年,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一只手搭上了连老爷的肩膀:“老爷放心,静丫头若是服管教,难道我还会故意刁难她不成?” 连老爷欣慰一笑,握着张氏搭在肩膀上的手:“全凭夫人做主。” 张氏对上了连老爷暗含愧疚的眼神,微微一笑,心里平静无波。 第11章 淑雅这日回去,一到院子里,背了人,就让碧萼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串水头极好的翡翠手串,这手串由十八颗翡翠珠子并着两颗碧玺串成,与碧玺佛头相连。坠子下面还点缀着钻石,红宝石和珍珠 耳边传来碧萼轻轻地抽气声,这手串淑雅略有印象,是张氏极珍重的一件首饰,她也只在过年除夕这样的大日子在张氏的手腕上见过,可见是张氏压箱底的东西!淑雅的手一颤,心里并没有得到贵重首饰的欢喜,反而心生寒意。因为如果得到了超乎自己能力价值的东西,那便代表着往后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碧萼见淑雅脸上神色有异,细细一想,也觉不对,太太平日里再怎么高兴也没有赏过这样贵重的东西! “你去厨房给我要一碗莲子粥过来。”淑雅盖上匣子,手覆在其上,凹凸不平的云祥纹此时竟有些铬手。 碧萼自是知道应该怎么做,应了一声‘是’。从博古架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放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转身就走去了厨房,一路且走且思,在心中慢慢的拟了一番话出来,刚刚走到厨房门口,碧萼老远的就看见淑兰跟前的二等丫鬟暮雨正与毕嫂子站在厨房门口,只听暮雨道:“毕嫂子,我家小姐今日无意拖累,还请嫂子千万不要怪罪。” 毕嫂子脸带微笑,只是碧萼看着,那抹笑意没有到达眼底,敷衍的味道未免太浓了些。 “姑娘说的什么话,我们不过是下人,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这些还请拿回去吧,不然传到太太耳里,难免有些嚼舌头的胡说八道颠倒是非,说我们没规矩。”说罢毕嫂子伸手一推,碧萼眼尖,见她推过去的荷包里鼓鼓的,肯定有几块银子。 ‘难免有些嚼舌头的胡说八道颠倒是非,说我们没规矩。’暮雨一听这话,脸上火辣辣的,神色一僵,还要说什么,毕嫂子竟看也不看她,径自丢下她,满面笑容地迎向碧萼:“呦,原来是碧萼姑娘来了?今天天晚了,可是四小姐要吃夜宵不成?” 碧萼见暮雨在,也不好开口,只轻笑道:“我家小姐有些积食了,所以来跟嫂子讨一碗易消化的粥喝。” “厨房里刚好有一碗太太不吃的莲子粥,你们来了刚好。”毕嫂子笑眯眯的拽着碧萼进厨房,把暮雨当成了空气。暮雨气极,她并没有秋露的本事,咬着唇跺跺脚就跑了。 门口一个婆子进来道:“已经走了。” 毕嫂子脸色一变,刚刚的笑容尽去,咬着牙齿暗骂道:“黑心肝的东西,我早就知道那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碧萼知她骂的谁,连忙捂住她的嘴:“嫂子小心些!” 毕嫂子笑眯眯的拽下她的手:“放心厨房是我的地方,如果连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我都管不住,也不配在太太的跟前立足!” “不管怎么样,小心驶得万年船。嫂子还是小心些。” 毕嫂子拉着碧萼的手笑着道:“果然不愧是四小姐调教出来的人!” “那里。”碧萼向外看了一眼:“刚刚怎么回事?” 毕嫂子见她问,一脸肃容道:“我还想找个机会跟姑娘说呢,只是不方便在内院走动,如今姑娘来了,我正好有一句话要告诉姑娘。” 碧萼见她说得严肃,也不由得认真。 “你回去叫四小姐千万小心点五小姐!”毕嫂子将今日让张氏所叫去对质一事细细说来,她皱眉道:“你别看五小姐小,她小小年纪,不声不响,话里话外,字字句句都死死地攀咬着太太跟四小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不是四小姐一向行规蹈矩,只怕太太也要跟着吃闷亏!” 碧萼叫她一番话吓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她跟着四小姐多少有些了解连老爷的性子,如果今日不是小姐马上就让人给厨房送来了钱和打赏,哪怕只是迟一日,都要栽个大跟头! 毕嫂子得意的冷笑:“五小姐是个聪明的,不过一叶障目,所以蠢得看不清。太太是连府里的当家主母,正正经经的半边天!凡人跟天斗,怎么可能斗得过?!”说罢,毕嫂子不屑地啐了一口,“当人人都稀罕她那几两银子似的!” 碧萼知道她将暮雨的钱给推了回去,跟她要了一碗莲子粥做做样子,就稳步快速的走了回去。 淑雅听碧萼回来禀报,也觉得今日惊险,一颗心在风中荡了几回,这才晃悠悠的着了地。她摸着手下的匣子,慢慢道:“收着吧,太太这是谢我们呢。” 碧萼一惊,转瞬一想倒也明白了,刘姨娘落马,秋露被打发了,这两件事多多少少都有淑雅一份功劳在。而这两天,再加上吴姨娘的事,太太一连拨去了三颗眼中钉,心中必定畅快,也难怪如此大方,竟赏了小姐这样贵重的首饰。 淑雅自己伸手解脖子上的扣子,眉眼中微微有些疲惫:“去叫热水来。” 碧萼应是,转身出房。 淑雅自己静静地靠在罗汉床上,她自来这里也十多年了,早已看清了局势,背靠大树好乘凉,跟着张氏,绝对错不了。只是淑静淑兰那两边有些麻烦罢了。 淑雅不经意地又想起了前世在外面打拼的艰辛,如今有些事情已经犹如雾中剪影一般模糊不清。可是那种为了明日三餐,为了头顶上能有一瓦遮风挡雨的小天地,如身至浪海的浮萍,在风雨滔浪中努力扎根,却依旧无根无据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此时将眼下的处境与过去一比,淑雅骤觉淑兰淑静也不是什么烦心事了。心里立即平顺了许多,等碧萼叫来了热水,就在她的服侍下洗洗睡了。一夜睡得甚是深沉香甜。 第12章 此时将眼下的处境与过去一比,淑雅骤觉淑兰淑静也算不上什么烦心事了,心里立即平顺了许多,等碧萼叫来了热水,就在她的俯视下洗洗睡了,一夜睡得甚是深沉香甜。 第二天一早,淑雅刚刚起床梳洗完毕,淑兰就像特意掐准了时间一样,带着丫鬟暮雨来了。 淑雅见是她,一愣,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五妹妹来了。” 淑兰双眼通红,纤细的身子似弱柳一般的靠在暮雨的身上,姿态楚楚,未语先流泪,哽咽了一声:“四姐姐” 淑雅的心中咯噔一下,见淑兰清澈的眸子带着雾蒙蒙的泪意,仿佛无助小兽一般,恳求地看向她淑雅脸上的笑淡了三分,也不问淑兰为何如此姿态,只平淡道:“五妹妹可吃过早饭了?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淑兰见淑雅对她状似往常一般平淡寒暄,泪珠儿就滚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淑雅的手臂,红肿的双眼恳求的看着她,“四姐姐,求求你,救救刘姨娘吧!母亲最疼你,只要你一说,她必定会允的!” 淑雅心中一惊,没有想到淑兰竟会求到自己面前来,心中冷笑,淑兰已摇摇晃晃的一福:“四姐姐,求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替刘姨娘求求情吧。昨夜里那么冷,刘姨娘被关了一夜,如今只怕去了半条命。四姐姐” 淑兰话里已带上两分凄楚:“求求你发发善心,人命关天,若是姐姐能救她一命,妹妹来世必定衔环相报!” 淑雅一张脸已经是冷了下来了,一双深黑的瞳眸冰冷冷似幽古深潭,先是姐妹情分,她若不救,落在外人的眼里,岂不就是心硬如铁不顾姐妹情分?再来一个人命关天,她若视之如无物,岂不是蛇蝎心肠?一顶顶逼人的高帽子戴下来,你的眼中又如何有姐妹情分? 淑雅不喜这个一脸无辜却下手狠辣的小姑娘,轻轻嗤笑一声,心里只想着,借此一次,双方彻底撕破脸也好! 淑雅主动反握住淑兰的手:“五妹妹,我倒要问你一句,刘姨娘与我是何关系?” 淑兰一愣,淑雅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按理说,太太是我正经的母亲,而梅姨娘是我生母。亲疏有别,我倒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既不是我正经母亲,也不是我生母的刘姨娘求情?再说,关了刘姨娘的是父亲,又不是母亲,你要求情也应该去求父亲,来找我做这番姿态干什么?父亲对咱们一般无二,你为何不去?刘姨娘是你的生母又不是我的生母,你为何要让我去求?” 淑雅嘴角微翘,似嘲似讽,拿眼轻轻地看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淑兰脸上一僵,骤然甩开了淑雅的手,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她:“你当我没求过情?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你以为我会来找你?!你明明知道,母亲待你亲厚,你一说,母亲肯定就会放了刘姨娘。我只问你一次,你帮还是不帮?!” 一股怒火窜上了心窝,淑雅冷笑:“莫不说我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就是有,我也不会求,谁做的孽,自己吞了恶果去!” 淑兰咬牙冷笑,眼中怨毒更胜,盯得淑雅后背寒凉,不过是个小姑娘,却有这样的眼神,果然不是什么善心货! “五妹妹若是没事,就请走吧,日后贵足也别踏进姐姐的院里来!”淑雅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淑兰忽地阴笑:“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的诡计?昨天你是故意的吧,如此设计害我,引我上钩,母亲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先是吴姨娘,再是三姐姐,接下来是刘姨娘,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我了!你如此这般,眼里可有一点姐妹情谊?!” 淑兰说到最后声音忽然拔高,尖利得刺耳。 淑雅看着她,跟在看一头乱咬人的小疯狗一般无二。一盆盆子虚乌有的污水扣下来,直让人想撕烂她的嘴! 莫说淑静的事跟她无关,就是她说她压根没想设计害人,是淑兰自己心术不正,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只怕她也是不信的吧。如此,她又何必解释?!淑雅自是知道,淑兰此后定会污自己清白,心中有一分无奈,两分恼怒,更有七分不想理她! 如此只能自己咽下了这口恶气,心中安慰自己,从前也不是没被人扣过脏帽子,为何今天这样的激动?这样不好,淑雅自省了一番,怒气平息了许多,脸上原本两分恼意尽去。她尽力当淑兰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用一种平淡的口吻道:“且不论我眼里有没有姐妹情谊,我只问妹妹,你在上房父亲面前诬陷与我,字字攀咬我誓要将我拖入险地,那时候,你眼里可有姐妹情谊?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五妹妹你好自为之!” 淑兰幼嫩的脸庞一阵扭曲,忽地阴阴一笑,声音低低的,恶毒得像地狱深处的恶鬼:“连淑雅,你最好拜拜佛,免得有一天落到了我的手里!” 淑雅眼皮也不抬,话里也没有多少怒意,平淡得似在跟淑兰拉家常:“五妹妹放心,姐姐不劳你操心。” 淑兰收了一番楚楚姿态,留给淑雅一个阴毒的眼神,便决然的转身离去! 第13章 淑雅眼皮也不抬,话里更没有多少怒意,平淡得似在跟淑兰拉家常:“五妹妹放心,姐姐不劳你操心。” 淑兰收了一番楚楚姿态,留给了淑雅一个阴毒的眼神,便决然转身离去! “姑娘”碧萼小心翼翼地唤了淑雅一声,淑雅闭了闭眼,想想淑兰不过十岁,自己一个大人了,跟一个小孩计较太没意思了。 这边心情刚刚平顺了一点,就听那边小四儿喊了一声:“小姐,三小姐来了!” 帘子一掀,脸色青白的淑静由碧烟扶着,双眼复杂且隐露仇恨的看着淑雅。淑雅坐在罗汉床上,不由得头疼,看淑静那个神色,显然是听到了什么。 淑雅的心突地一跳,骤然反应了过来,刚刚淑兰说的那句自己下计引她上钩,害她如此,可能是出于真心,而那句‘先是吴姨娘,再是三姐姐,接下来是刘姨娘’只怕是说给淑静听的! 就算不是说给淑静听的,多泼几盆污水,也算不了什么! 淑雅眉头一皱,复又想起了淑兰那个令人心底寒凉的眼神,彷佛是一把利刃,刨开了隐藏在和谐祥乐的臆想,露出了那血淋淋的现实! 淑雅忽然想起一句话,‘内宅之斗,从来只有你死我活,容不得你有一丝心软,怯懦!’刚刚她安慰自己的想头,实在是天真得可笑!人家把她当成了必要置之于死地的仇敌,她却还心存妄想,留了两分余地! 淑雅看了眼淑静,对于她隐露仇恨的目光,倒也不想刚刚那样的烦恼了,反而有一种心灰意冷的豁然,语调平静道:“三姐姐来我这里何事?” 淑静见她不惊不虚,反倒泄了两分底气,眼里也多了几分不确定,咬了咬唇:“我那天的那话只在你这里说过--” 淑雅此时完全没有应付谁的心思,不等她说完,直接冷笑道:“还问做什么?你此番来心里已经认定了是谁,就算不是我,也是我的丫鬟做的,在你眼里总归是不清白。那又何必多此一问?三姐姐身上不好请回吧!你的那话就当是我与母亲说的,没甚好问!” 淑静被淑雅这一番连打带削毫不留情面的言语狠刺,底气是消了个一干二净,杏眼里憋着两分泪意,倔在那里不肯走。碧烟扶着她,连连给碧萼使眼色,碧萼跟没看见一样,眼观鼻,鼻观心,走到帘子旁,掀开了帘子静静地等在那里。 碧烟着急,拽了拽淑静,一手悄悄地指向棋儿所在的耳房,淑静愣了两愣,猛地反应过来,对上淑雅的冷脸,脸上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你只说是不是你,就行了” 碧烟急得直跺脚,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自家姑娘,她与碧萼是一道进府的,碧萼好运,去伺候了四姑娘。平日里平平顺顺的,没受一点气,两人都是跟在两个姑娘身边从小长大的。她的主子是个倔性子笨脑袋,唯一好点的就是心肠还不坏,私底下对她也好,如果不是这样,她早就为自己做别的打算了。 淑雅冷嘲,眉间已有一丝不耐:“我说不是你就信?” 淑静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来,碧烟在身边替她直着急,也顾不上什么了,一手背了人,就掐了淑静一把,淑静一疼,跟被人点通了堵塞地一眼,嘴里也顺溜了,斩钉截铁道:“信!” 见她说得那么肯定,淑雅倒是愣了一下,满心的怒火似减了两分,看淑静眼里真诚不似作假,终是没好气道:“你想信我还不说了!” 淑静见她没好气,心知这关算是过了,碧烟更是道:“我的好四小姐,我们姑娘的伤还没好就强撑着看你来了。这伤如今还不能挨着床呢!”碧烟是绝对不会说她家姑娘是被五小姐几句话窜嗦过来的! 只是就算碧烟不说,淑雅又怎会不明白?淑静来得那样巧,仿佛专门等在那里听那句话似的。不过她因淑静眼里的真诚而不想追究,在加上深知她性子,所以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怎么一回事。 “碧萼,给三姐姐拿个靠枕来。”淑雅看也不看她一眼,如此吩咐碧萼。淑静见她不肯理自己,自知理亏,讪讪地拉了下淑雅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好妹妹,我错了,饶了我这次吧。” 要说淑静为什么这么快的反应过来,没有上淑兰的当,这还要从吴姨娘跟刘姨娘两个说起,吴姨娘怀着孩子正春风得意,那边被太太接来的女孩儿就爬上了连老爷的床,并且甚得宠爱,抬做了姨娘。连老爷也把怀孕的吴姨娘丢到了脑后,日日晚上也只在新姨娘的院子里歇。于是两人就这么斗上了。张氏顺势作壁上观看虎斗,正室的位置,牢牢的。 而淑静自然是继承了生母的怨恨,对淑兰也持有偏见,那时候的淑兰手段与现在不成正比,淑静这个笨丫头多吃几次亏,也终于看穿了这个小妹妹的真面目,两人成了貌合心不合的死敌了。 要不然以淑雅这个只敬正室的性子,淑静也不可能一次两次眼巴巴的凑上去。实在是满府里也就淑雅这人什么都跟她明白了说,她想怎么样怎么样,底线原则摆得是一清二楚,不假辞色得她都习惯了。如此,淑静在淑雅的跟前反而没了在旁人面前的防备。 淑雅看了一眼趴在罗汉床上小几上的淑静,淡淡道:“我要去给母亲请安了,你若不回去,就自己呆着吧。” 淑静瘪瘪嘴,看着碧萼给淑雅穿上了斗篷到底没说话。 第14章 淑雅看了一眼趴在罗汉床小几上的淑静,淡淡道:“我要去给母亲请安了,你若不回去,就自己呆着吧。” 淑静瘪瘪嘴,看着碧萼给淑雅穿上了出门的斗篷,到底没说话。 淑雅一路来到了正房,在冷风中等了一会,这才让徐妈迎了进去,规规矩矩地给张氏请了安,张氏笑着扶她起来,母女俩吃了饭,淑雅正要告辞,张氏忽然道:“今日兰丫头跟静丫头都去了你那里吧?” 淑雅心中一凛,垂头老实应道:“回母亲,三姐姐和五妹妹都来过。三姐姐此时可能还在我房里。” 头顶上静悄悄的,淑雅低着头都能感觉到张氏审视的视线,不由得屏气。 过了片刻,张氏的视线才挪开,她淡淡道:“你需知道,你与她们是不同的。” 淑雅深深一福:“女儿知道母亲待我是不同的。” 张氏欣慰微笑,“你知道我的苦心就好,说句不客气的话,虽然都是我的女儿,但是她们都与我离心,所以我也操不了她们的心,只是你与我一向亲厚,我少不得要提点你两句,静丫头是个没规矩的,兰丫头又是个肚里只有半瓶坏水却爱逞能的,你莫要让她们带坏了。” 淑雅头一次听张氏话说得这般的直白,心中噔噔直跳,知道张氏是要敲打自己,连忙从绣墩上站了起来,双膝跪下,深深地给张氏磕了一个头:“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张氏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恭恭敬敬的磕头,静静地在她的头上凝视了一眼,这才道:“我知晓你为难,满府里没个同龄的也寂寞得紧,若是静丫头将来规矩学得好,我许你跟她走近些。” 虽然听出了张氏是在说真话,但淑雅仍不敢放松,膝行两步来到张氏的跟前,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仰头真诚看她:“女儿已过了懵懂的年纪,三姐姐和五妹妹自是女儿的亲姐妹,但是孝字为大,她们若是再不懂,女儿万万也不会与她们为伍!” 淑雅说的是真话,亲疏有别,她分的绝对清楚!张氏与梅姨娘在她的心中排第一,第二便是大哥嵇远,而第三才是淑静,淑兰与连老爷一起排在了末等,如此等级分明,关键时刻该站在那边,她门清! 张氏愣了一愣,眼底泛起了一丝波澜,伸手温柔地抚摸淑雅稚嫩却认真的脸庞,半晌才慢慢道:“你没对不起我的苦心” 淑雅又磕了一个头,声音虽脆嫩,但却坚定:“母亲待我用心良苦,女儿绝不敢辜负。” 张氏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淑雅扶了起来,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道:“你也许久没去看梅姨娘了,今日回院子就顺道去一趟吧。” 淑雅应了一声‘是’。脸上不惊不喜。 张氏细细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放行。等淑雅走出了正门,一直看着她背影的张氏这才问徐妈:“你看如何?” 徐妈垂了眼,一边不轻不重的给张氏捏肩,一边道:“太太放心,四小姐是个知事理的。” 张氏慢慢地笑了,是了,这个孩子是她从小看大的,不会错眼的。 “你等会就让人去梅院看看,绝对不能让人短了梅姨娘的吃用!一点都不许!”张氏肃色吩咐,徐妈也连忙应是。 淑雅从正房出来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一路慢慢地走向梅姨娘的院子,拢在袖子中的手却紧紧地捏着一个荷包,那里放着五两银子,是淑雅两个多月的月钱,因张氏待她亲厚,所以她经常有些意外之财。 淑雅很少到梅姨娘的院子里去,因为不想为对方和自己带来麻烦,所以她去梅院,十次有八次是张氏主动催她去看一眼的。 当一脚踏进了梅院,淑雅的脚步才敢悄悄放大,捏紧了都被她捂热的荷包,因不知张氏什么时候会让她去梅院,所以她日日都将这个装钱的荷包放在袖子里藏着。以至荷包上都带着她的体香。 守门的小丫鬟一看是进院的是淑雅,连忙高声朝里面喊了一声:“四小姐来了!” 一串急匆匆的脚步从里屋传来,绿萝一把掀开了厚帘子,见到淑雅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一句‘姑娘你可来了,’到底咽了下去,吐出舌尖的,倒是一句不冷不热的:“姑娘来了。” 淑雅一脸平淡的点点头,带着碧萼就着绿萝掀开的厚帘子走进房门。还没到里间,一股浓郁的药味就扑面而来。淑雅等绿萝放下了厚帘子,就手脚轻快的疾走到床边,厚重的床帐子已被躺在里面的人早早掀起,淑雅一看见一脸苍白的梅姨娘,手一伸,就握住了梅姨娘伸过来的冰手。 一股浓与血的亲情在心头涌动,淑雅放下了床帐子,自己跟梅姨娘两个待在床上,梅姨娘掀开被褥,一双眼忍不住缠在女儿身上,柔声道:“外面可冷?快到娘床上来暖暖。” 淑雅按住了她的手:“娘自己躺好,我等会便走。”虽然次次都是如此,梅姨娘还是红了眼眶,淑雅将袖中的钱包塞到梅姨娘的枕下,“也不知道公中的药材怎样,女儿的钱不多,首饰又大多有记账,也不方便变卖,如果药不好,娘千万不要委屈自己。拿钱托了人自己买药。” 梅姨娘心中一酸,想说什么,到底摇了摇头:“太太对我很好,公中的药,给我的都是上品。”可就是因为这样,她倒没有理由跟女儿说说心中的委屈。 “那平日里的吃用也不要省着。该买什么就买什么。”淑雅见梅姨娘瘦得跟一副骨头一样,眼一酸,差点就要掉泪,她埋头在梅姨娘的颈边,虽然满鼻药涩,但却温馨踏实,淑雅小声道:“娘,你一定要养好身子。”说罢在梅姨娘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梅姨娘又惊又诧,眼里闪过喜色与惊慌:“这样行吗?娘并不愿离开这里。”在院子里每个月多少还能见一次女儿,如果搬了出去,只怕就再也见不找了! 攻君甚少,某怨念受深感无动力 第15章 梅姨娘又惊又诧,眼里闪过喜色与惊慌:“这样行吗?娘并不愿离开这里。”在院子里每月多少还能见一次女儿,如果搬了出去,只怕就再也见不找了! 淑雅沉默了一下:“太太虽然对我好,但是到底不是我生母,女儿想来看一眼娘都要避人耳目。娘” 淑雅对上梅姨娘含泪愧疚的双眸道:“在这府里,只有敬着太太,才有咱们母女俩的好日子过,但是,”淑雅微微一顿,冷静而理智:“女儿今年十三了,等我及笄,徐家夫人就该上门来提亲了。等我出嫁,娘不在我身边,到时我想要见娘一面,更是难如登天了。” 一番话将梅姨娘的眼泪说得掉了下来。 淑雅又道:“娘,徐家二少爷在功名方面虽然有点不成器,但是我冷眼瞧着,也是个心善的。女儿嫁他,不亏。咱们现在买个山庄,娘用修养的借口住到那里去。一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用看他人的脸色。等我嫁了,徐家的家产是不可能留给徐二少爷的,到时候少不得出来打拼。我跟着徐二少爷出来,想见娘,就能时时见到,也不用担心会落到太太的眼里。” 梅姨娘紧紧攥着淑雅的手,“好孩子,你的孝心娘知道,但是事关重大,你在容娘想想。” 淑雅叹了一声气:“不管娘愿不愿意,庄子我都是要买的。不用太远,我上次听十里庵的静尘师太说庵庙附近有一个小庄子正要卖人。咱们要买就要快点,莫要被人捷足先登。” 梅姨娘眼露犹豫:“不然先买下来,等你出嫁我再找借口住出去?” 淑雅道:“若要等我出嫁,你就更出不来了。” 梅姨娘面露不解,淑雅神色清冷道:“等我嫁了,娘又不在她手里,她拿什么来拿捏我?” 梅姨娘眼底滑过惊恐,淑雅一手轻轻捂住了梅姨娘的嘴,堵住了梅姨娘将要出口的话:“女儿知道娘想说什么,女儿并非要对太太不利。只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女儿不喜欢想看下娘还需要经过别人的脸色,娘,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好吗?” 梅姨娘的眼底闪过各种复杂的神色,终是在淑雅期盼的目光下滚下了热泪:“娘想想,你让娘想一下。” “娘,事不宜迟!需早做决定!”淑雅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碧萼开口轻轻唤了一声:“姑娘,该走了。” 梅姨娘一听碧萼的声音,本能的紧握住淑雅的手,嘴唇张了张,眼里满是不舍。淑雅看她如此,自己心里也难受,掩了眼底的失望,道:“娘,你要养好身子,我还等着你跟我过好日子。女儿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梅姨娘无力地点点头,目光绞着淑雅离开的身影。 碧萼递上来了一方手帕,压低了声音提醒:“姑娘,眼肿了。” 淑雅就着碧萼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绿萝无声地掀开厚帘子,等淑雅跨出房门了,才在她的背后,低低地道了一声:“姑娘保重。” 也只有淑雅才能体会到绿萝那句话里的担忧,想当初年幼,梅姨娘就已不得宠,万事都护不了她,连老爷更是个说风就是雨的糊涂性子,更加指望不上。 然淑雅一人在后院里,上有精明的张氏,左右有虎视眈眈的姐妹姨娘,下面还有各怀心思的下人奴婢。若不是她一向机敏,万事不出头,绝不越雷池,一心只站在当权的太太这边。只怕如今的处境,还不知是如何。 淑雅思绪渺茫,由碧萼一路扶着出了梅姨娘的院子,没有想到竟在游廊上迎面碰上了徐妈。 碧萼低垂下眼眸,悄悄地掐了一下淑雅的手臂。 淑雅骤然回神,眼见徐妈目光如电地看向自己,心中警铃骤然一响,知道方才的神态必被对方看在了眼中,本想若无其事地掩饰过去,却徒然惊醒,若是那样,只怕更让徐妈怀疑! 淑雅向迎面走来的徐妈露出了一丝勉强的微笑:“徐妈妈来了。” 徐妈眼底的异色退去,脸上带着笑,“四小姐这是怎么了?” “见姨娘身上总是不好,心里有点难受罢了。”淑雅的眼里露着两丝担忧,用帕子擦了擦眼。徐妈也叹了一声,“四小姐放宽心吧,梅姨娘总有一天会好的。” 淑雅点点头,两人略说了几句就道别而过。 当淑雅的身影消失在游廊拐角,徐妈转过头,脸色就有些沉,带着人踏进了梅院,绿萝对徐妈曲膝一福,徐妈带人直接进了梅姨娘的屋子,一股浓涩的药味扑鼻,梅姨娘的帐子从两边挂起,露出一张瘦得过头的脸。枯黄得似过了花期却不肯萎靡的花朵,死死强撑着一个空壳子。 徐妈来梅院的次数比淑雅多,所以对梅姨娘身体的状态倒也不是很吃惊。 此时她见梅姨娘的眼眶微红,心中一动,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道:“姨娘身上可好?” 梅姨娘道:“还是老样子,烦徐妈妈劳心了。” 绿萝搬了一个绣墩在梅姨娘的床边,请徐妈坐下:“还请妈妈误怪,我们姨娘身上不好,不能起来相陪。” 徐妈笑着道:“不妨,是我劳累了姨娘才是。”说罢倒也不客气,直接在绣蹲上坐下,眉眼和善地对梅姨娘道:“姨娘,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刚刚见四小姐脸上不好,想来是为了姨娘担心。姨娘就是自己不保重,也该想着四小姐才是。太太特意让我过来看看姨娘,有什么缺的,千万要说一声,姨娘的药,太太还供得起。” 梅姨娘看着徐妈带笑的脸,心中一刺,自己的亲身女儿,竟不能因自己面露担忧 “太太言重了,都是梅珍这身子拖累了太太。”梅姨娘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徐妈连忙按住了她:“姨娘,你躺着就是!千万别起来。若是因我劳累了,太太跟四小姐那边我可不好交代!” 徐妈眼露怜惜,看着梅姨娘道:“姨娘,你的药可有按照太太说的来?要不然怎么吃了那么久的药身上都没好?会不会是底下的人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以次充好?姨娘且说,待我回了太太,太太一定会为你做主!” 梅姨娘连忙道:“徐妈妈误会了,他们给我的都是好药,没有以次充好!” 徐妈一笑:“那我就放心了。没有这样的事最好,姨娘且放心养病,缺了什么只管跟管家要,太太已经打过招呼了。” “徐妈妈代我多谢太太。” 徐妈点点头,顺势道:“太太那边事情多,我就先回去了。姨娘就快点养好身子吧,等养好了身子,再叫四小姐来瞧你,也省得四小姐担心。” 徐妈笑眯眯的说完这番话,也没看梅姨娘苍白的脸色,直接转身就走了。 等养好了身子再叫淑雅来看她,那岂不是她这病一天没好,就一天见不着自己的女儿?! 梅姨娘心头一震,满心凄凉,两眼一翻,就差点晕了过去。 第16章 梅姨娘心头一震,满心凄凉,两眼一翻,就差点晕了过去。绿萝脸色一变,急步冲上来掐住了她的人中,这才让梅姨娘幽幽转醒。 绿萝看梅姨娘一醒来,脸上就滚下了两行热泪,心中一酸,带着哽咽轻轻问道:“姨娘,可好一些了?” 梅姨娘视线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床帐子,忽然伸手从枕头下抽出了淑雅塞给她的荷包,紧紧地捏在手心里:“绿萝,她们这是要逼死我!” 绿萝满面是泪:“姨娘,她们越是逼咱们,你越是要保重自己才是!” 梅姨娘一震,缓缓地回过神,眼底渐渐聚起了神采,见绿萝一脸担忧,稍稍一犹豫,便把淑雅刚刚跟她说的话,告诉了绿萝。绿萝一诧,面上虽惊,但还是道:“这是好事,就是太险了。四小姐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姨娘你为何不答应?” 梅姨娘摇头道:“这傻孩子,太太精明了这一辈子,怎么可能就被她这样糊弄过去。庄子可以买,但是我却不能走。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亲眼看着她嫁了好人家才行!” 绿萝微微一愣,便明白了过来,四小姐的婚事全权都掌握在太太的手里,而姨娘恐怕就是因为四小姐的婚事,所以才不肯答应的吧 梅姨娘捏着荷包,看着上面的刺绣花纹,眼里虽然含着泪,但心里却十分欣慰、绿萝见她如此神情,就见缝插针的劝慰道:“姨娘,咱们还有四小姐的婚事要操心呢,没个好身子可撑不下去。” 梅姨娘震悟,绿萝等她回过神了又道:“咱们四小姐说的是,这病啊,就要三分治,七分养,姨娘不如按照小姐的方子来试试?” 梅姨娘点点头,打开了荷包,把五两银子交给绿萝,让她收着,自己将那个荷包贴身放着。 一缕惊喜滑过了绿萝眼底,绿萝立即就站了起来:“我明天就让厨房去买羊排来,今晚就炖粥,用肉汤炖得烂烂的,姨娘也好入口!”说着像是怕梅姨娘反悔似的,直接站了起来,转身就出门张罗。 且不说梅姨娘按照淑雅的方子,日日饭前必喝一碗浓浓的肉汤提胃气后,胃口确实好了许多,比从前能吃下东西了。 就说淑雅自从在梅院里碰见了徐妈就有点不安,等回了自家院子,见淑静仍趴在她的罗汉塌上。不由得想起自己曾诚心劝她,她却说什么跟正室摇尾巴,不由得有点齿冷。 碧烟趁着淑雅不在,死活劝了淑静半日,就是要让她趁热打铁,好好地将跟四小姐的交情哄回来。淑静虽知她说得对,但是又不好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拉不下脸来低声下气。正不上不下地吊在那里,一眼看见淑雅回来了,淑静除了眼巴巴地看着她就是说不出话。碧烟急得直跳脚,连忙换上了一副笑脸迎上去:“四小姐回来啦!我们姑娘可是等了许久了!” 碧萼正要给淑雅脱外衣,碧烟却脚步微妙地卡在了她跟淑雅的中间。她见碧烟殷勤的替淑雅脱了外衣又嘘寒问暖,心中好气又好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淑静要是有碧烟一半眼色,只怕也不会落到这地步! 碧萼见自己插不上手,就对淑雅道:“姑娘可要喝碗肉粥暖暖身子。” ‘你倒是快说话啊!’碧烟手里拿着淑雅的衣服,眼角频频给淑静使眼色。 淑雅见淑静撅着屁股可怜兮兮的趴在床上,想起对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就不愿意为难她,开口对碧萼道:“给三姐姐也来一碗,别人家眼巴巴的来了,咱们却一口白粥也不肯给。” 碧萼低头偷笑离去,淑静的面色刚刚一缓,就因淑雅的玩笑涨红了脸:“你这小蹄子,就知道拿我取笑!” “不拿你取笑,那要拿谁取笑?” 淑静正要恼,但见淑雅脸上毫无笑意,不知怎么的,却又觉得她肯拿自己说笑,必定是与自己亲近。这样一想,心中反倒没有了恼意,低头静默半天,直到碧烟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端到了眼前,这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道:“四妹妹,对不住,你真心待我,我” 淑雅好像没听见,端着青花缠枝莲纹的八瓣碗浅吃慢咽。淑静动了动嘴,没吭声,垂头静静吃完了自己的粥就扶着碧烟起身告辞了。 碧萼跟碧烟交情还不错,眼见淑雅神色如常,一时心中也拿不准淑静的心思。 淑雅瞥了一眼碧萼欲言又止的神色,状若平常道:“咱们是太太的人,除了太太,其他人不必深交。” 碧萼一愣,眼眸沉寂了下来,一种若有若无的艰涩流动在空气间。 淑雅歪在了贵妃塌上,也不管碧萼是如何神色,闭上眼自顾养神。 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她即没有这个义务也没那个能力将淑静拉到她的阵营来,而淑静也不会撇开了自己的生母,低头讨好一直为敌的张氏。 与其将来伤心,不如现在就不必深交。 淑雅是理智的,也是自私的。她早已看透这种因果,人性里深埋的利己益私的本性,让她下意识地避开这种可能。 要知道,来回反复的墙头草不仅让人深深厌恶,仇恨鄙视。一个不好,极易落个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一直静默在旁的四儿忽然道:“三小姐为着吴姨娘的事也没少做对太太不利的事。太太待小姐好,若是小姐帮了她,岂不是间接对太太不利?” 淑雅睁开眼,赞许地看了四儿一眼,没有想到年纪小小的四儿还懂得这点。 碧萼却一惊,因与碧烟的旧时交情让她一时没想到这些,或许是下意识的避开了这个问题。 而四儿的一句话不仅点醒了她,更让她感觉到一丝地位被威胁的不安感。她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得到淑雅信任的时候,淑雅就敲打过她。‘一个奴婢,若是不忠,万事不站在主子的立场为主子思考,那哪怕她有千般好,也不值一用。’ 可见,忠心是为人奴婢顶顶重要的一点。 那时她根本不信这样的一句话会从才小小六岁女孩子的嘴里说出来,只当是太太背后教来敲打奴婢的,可是经过几年的时间,她也渐渐明白了,她的主子,是个心中有主见的明白人。 第17章 那时她根本就不信这样的一句话会从才小小六岁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只当是太太背后教来敲打奴婢的,可是经过了几年的时间,她也渐渐明白了,她的主子,是个心中有主见的明白人。 张氏在徐府女眷将要上门的前一天,让淑静淑兰两个当天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事不要出门。却让淑雅好好打扮一番,并赏了一些见客的首饰。其中一对金镶珍珠耳环很得淑雅喜欢。 两颗食指大小的润白珍珠戴在耳下,将她的耳垂衬得越加小巧白嫩,一晃一晃间,似乎有种夺人心魄的魅力。 碧萼看着张氏给淑雅赏的东西满眼赞赏,淑雅开了体己箱子,给小四儿赏了一个银蝴蝶发簪,做工十分精致,轻轻一摇,轻薄的翅膀便犹如真正的蝴蝶那般颤颤欲飞。小四儿满眼欢喜,对淑雅行了一礼道谢后,就当着淑雅的面将发簪插在了发髻上。 淑雅笑着赞了她两句,又给了碧萼一对累丝连珠纹的金镯子,小巧适中地一圈镯子戴在白皙的手腕上,显得手腕越加的幼小。 碧萼认出这对镯子是淑雅十岁那年,太太让姐妹几个自己挑图案让金匠打的,三小姐五小姐各有一对。如今得了这个,心中一时有些欢喜又有些惶恐。淑雅平淡道:“拿着吧,你的体面也就是我的体面。” 碧萼一想,就从从容容的把手上的银镯退了下来,又因自己得的是金镯子,而小四儿得的是银簪,倒也不觉得小四儿会威胁道自己在姑娘心目中的地位。她笑着将退下来的银镯子顺手给了小四儿,道:“今儿我就跟着小姐大方一回,这对镯子收着吧。“ 小四儿吃了一惊,因这对镯子平日一直在碧萼的手上戴着,想必也是碧萼心爱之物,加之这对镯子份量足,吉祥花的花纹也十分精美,一时有些无措,看向淑雅。 淑雅抬眼看碧萼,笑道:“难得咱们家的铁公鸡出一回毛,可千万不能放过。“ 碧萼臊红了脸:“姑娘就知道拿奴婢打趣,奴婢若是不紧着些,从前的月例怎么会够用!“ 一时房里静了一静,碧萼突然惊醒,怎么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邀功似的! 淑雅将碧萼的不安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轻轻地拍了拍碧萼的手背,对着她的镯子赞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镯子戴到你的手上,倒比从前的好看。” 碧萼得了淑雅无言的安慰,背过身红了眼,好歹将眼角的湿润擦去了,转过头来又是一脸笑容:“姑娘既然说奴婢是铁公鸡,那今儿这镯子到了奴婢手上,姑娘可是别想要回去了!” 淑雅叫她逗笑:“说得我好像经常反悔似的!你戴着吧,你家姑娘送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奴婢多谢姑娘赏。”碧萼笑着曲膝行礼,然后又与淑雅商量明日的穿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在满院人都在为明日徐府女眷上门而忙碌的时候,吴姨娘竟然在这个关头闹了起来。 淑雅在得知这个事情时已经较晚了,只知道是吴姨娘的婆子拿着连老爷年轻时送给吴姨娘的贴身信物在内院里截住了回家的连老爷。一个大红色的香囊被一双粗粝的手捧在手心,在婆子的哭诉下,往日纷纷如潮涌,连老爷不禁忆起了吴姨娘的娇怯美好,心中一动,拿起了香囊就想要去吴姨娘的院子里看看。 那婆子一见几乎喜极而泣,立即领着连老爷往吴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风姿娇弱的吴姨娘躺在床上,原本丰盈的身子竟瘦成了皮包骨,连老爷一见之下,心中也是一酸,多年来的恩爱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干脆抛弃的。 往日的俏佳人虽然已经徐娘半老,丰盈的身子也瘦弱不堪,但是连府里自吴姨娘和刘姨娘落马后,连老爷屋里也就没个伺候人了。他成日里对着张氏这么一朵又干又涩的老黄花,早已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再纳一房。如今一瞧病弱的吴姨娘,竟然品出了些如在风中颤巍巍的白梨花般弱不禁风的楚楚风韵来。 吴姨娘几乎都起不来床,捧着心口想要给连老爷行礼,却让连老爷一把紧紧抱在了怀里:“你身子不好,就别起来了!” 吴姨娘泪水涟涟,眼里雾意朦胧得惹人心疼:“奴知道错了,老爷饶了我吧。” 温香软玉在怀,连老爷也没心思追究从前的事,再说那件事也只是他恼她害他颜面扫地,如今过了这么久了,倒也丢到了尘嚣后了。 如今吴姨娘正轻声细语的回忆两人过去的恩爱岁月,连老爷不愿废话,直接把吴姨娘压在了床上,被里翻红浪,巫山云雨话今朝。 吴姨娘被连老爷折腾得直翻白眼,她自从被连老爷一脚踹到心窝后就落下了咳血的病症,如今连老爷的兴致高昂好像没有尽头,吴姨娘竟咬紧了牙死撑了下来。 第18章 吴姨娘被连老爷折腾得直翻白眼,她自从被连老爷一脚踹到心窝后就落了下咳血的病症,如今连老爷的兴致高昂得好像没有尽头,吴姨娘竟咬紧了牙,死撑了下来。 等连老爷折腾够了,心满意足的搂着半老的徐娘享受温香。吴姨娘却当着连老爷的面吐出了一口血来,骇得连老爷从床上跳了起来,正要问吴姨娘怎么会病成这模样,却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踹了吴姨娘一脚,并且还不许给请大夫。一时心中又疼又愧,“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找人告诉我?” 吴姨娘含泪低下了头:“奴婢的人都出不了这个院子,如何告诉老爷?再说是老爷罚的,奴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惹得老爷生气。但雷霆雨露皆是恩,奴只要能再看老爷一眼,死也甘愿了。” 连老爷脸上一讪,心中又有些感动,看啊,有个女人这样卑微的爱着自己。一时也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只觉得酸的辣的甜的一齐在心中滚过。 连老爷叫了连忠来,让他带上钱速去将最好的大夫找来。珍贵的药材如同不要钱一般,流水似地送进了吴姨娘的院子里。 而服侍吴姨娘的丫鬟婆子也终于扬眉吐气,趾高气扬,鼻孔朝天,只差在脸上写几个大字,我们姨娘又得宠了! 连老爷又是让开库拿药,又是让连忠去请大夫,这动静闹的,张氏就是想装不知道都不行。徐妈脸色青白的将吴姨娘那边的动静禀告了张氏。 张氏面无表情,眼底沉沉冷寂,她看徐妈一脸担忧,冷笑一声:“不用操心我,二十几年的夫妻,难道我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我倒要看看,他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说到最后,尾音都透着阴厉。 那个女人不希望丈夫陪在身边?纵然如张氏这般精明,这几日连老爷的体贴也让她品出了些幸福的味道,生出了些贪心。只是虽然如此,她心中也知道,只凭自己,是根本没法栓住连老爷的心。早早背地里寻了一个干净漂亮的女孩儿养在屋子里,只等适当的时机就推给连老爷。 一个个适当的时机过去了,张氏一次次说服自己等一下一个时机,本以为装糊涂能多装些时日,没有想到,现实跟把利刃似的,一下子戳穿了她的自欺欺人。 徐妈面脸阴沉地咬牙切齿:“没想到到这地步了这小贱人还能卷土重来,早知道” 张氏冷笑:“她莫不是以为这就翻身了?做梦吧!” 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连老爷,吴娇容是对连老爷还抱有期许所以才会被蒙蔽了眼睛。而张氏早早死了心,将连老爷了解得一清二楚,只要没意外,就跟打蛇打七寸一样,连老爷绝对翻转不出张氏的手心。 “去把锦音带来。”张氏微阖着眼,翘着唇角似在冷笑。 徐妈应是,匆匆去把养在了房里好几日的锦音带来。 锦音原本不叫锦音,她本是大户人家的舞女,名叫小飞仙,因一曲霓裳舞在惊艳了男主人。本来是要开了脸放在房里的,却被当家主母寻了错打发出去的。 然,人人都以为小飞仙是被狼狈赶出家门的,没人知道,其实是小飞仙早就看出了男主人懦弱,女主人狭隘狠辣,跟着那样的男人,将来不死也要脱层皮。她不愿自己大好的春光白白蹉跎,便在男主人的面前献了一回舞,顺利地被善妒不容人的女主人打发出门。 而张氏在刘姨娘落马后的第二天就叫了人牙子来,一眼就看中了小飞仙。不仅如此,还给改了名,唤做锦音。 锦音一进房,就快步来到了张氏的跟前,深深一福:“锦音给太太请安。” 头顶上安安静静的,锦音也就一直保持着那个恭敬的姿势。 过了良久,才听张氏不咸不淡道:“起来吧。” “谢太太。”锦音又曲膝一福,张氏道:“今晚你就去伺候老爷吧” 吴姨娘又得了宠,势头大好。 连老爷请了大夫过来给吴姨娘看病。大夫细细地诊了脉,脸色微沉的跟连老爷去了门外说话,意思只有一个,吴姨娘之前受了伤,眼下已落下了咳血之症,要是用好药静养着还能多活个几年。 彷佛一个惊雷劈在了头顶,连老爷呆了一呆,眼眶微微一红,耳边就已听吴姨娘在里间唤他。便连忙让连忠送了大夫出去,自己快步走进里间,正要将吴姨娘揽在怀里,却不知他方才的神色都被吴姨娘看在了眼里,心下猜疑。 吴姨娘之前就隐隐感到自己恐怕不好了,如今看了连老爷的神色和迥异于常的小意温柔,心下越发肯定。满心悲凉的同时又绞出一股狠劲! 吴姨娘咬牙从连老爷的怀里挣扎了出来,开门见山道:“老爷,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胡说什么呢!大夫只说了用好药养着就能好。”连老爷又把吴姨娘抱在了怀里,一边摸着吴姨娘消瘦的脊背,一边心中却想着,家里已经有了一个药罐子,听说一月就要七八两的药钱。只不过是因张氏把药钱揽了过去,用自己的私房补贴,所以连老爷也无所谓。眼下给吴姨娘看病,只开头就用去了二十几两,长久以往 连老爷想着想着,拍着吴姨娘的背就有些漫不经心了。吴姨娘似有所感,泪眼朦胧的抬头看连老爷:“老爷,奴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也不愿活着拖累老爷,只求老爷给淑静找个好人家,奴这个当娘的,也就能闭眼了!” 连老爷心中一颤,把那些银两算计也抛一边了:“休胡说,你只管好好养病,静丫头的婚事自有太太操心!” 吴姨娘一咬牙,狠狠地推开了连老爷:“老爷糊涂!” 连老爷眉头一皱,吴姨娘声音凄厉:“老爷以为我的病是怎么拖到这地步的!如果不是太太拦着我的人去找老爷,我又何必非死不可!太太蛇蝎心肠,她早已就想要奴的命!如今终于如愿了,奴的静丫头落在她的手里,那里能有个好!” 吴姨娘又哭道:“老爷只看四丫头,明明才十三岁,太太就早已给找了徐家那样的人家做婆家,而奴的静丫头,到现在都还没有信呢!” 因连徐两家的婚事,只是大人间的口头意思,还没有确定,所以连老爷不乐意吴姨娘这样大声嚷嚷,怕坏了连家女孩的名声,所以便怒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休要胡说!再说要定也是要先将静丫头定出去!” 吴姨娘一愣,眼中一亮,憋着气,当着连老爷的面咳了一帕子的血,抓着连老爷的袖子急急道:“既然这样,何不让静丫头嫁过去!” 连老爷当下就心中后悔,又恼吴姨娘粗鄙不懂事,正要抽袖而出,却听吴姨娘道:“老爷,四丫头那般人品,想必将来也能找到比徐家更好的人家,而咱们连家也算是此地的第一大族,徐家跟咱们家联姻,想必只是看中了咱们家的家势,又那是那个女孩儿的事,既然这样,何不先将静丫头嫁出去!” 第19章 连老爷当下就心中后悔,又恼吴姨娘粗鄙不懂事,正要抽袖离去,却听吴姨娘道:“老爷,四丫头那般的人品,想必将来也能找道比徐家更好的人家,而咱们连家也算此地的第一大族,徐家跟咱们家联姻,想必只是看中了咱们家的家势,又那是哪个女孩儿的事?既然这样,何不先将静丫头嫁出去!” 连老爷一边沉着脸进了张氏的门,一边想着如何跟张氏开这个口。他心中怪着张氏拦着吴姨娘来见自己,导致吴姨娘的病拖到这份上,想着怎么也要把静丫头嫁给徐家,好了了吴姨娘的心愿,平了自己心底的愧。 连老爷一边低头思量,也觉得徐家跟他联姻想必也就是吴姨娘说的那个意思。至于指定女孩儿,自然是因为淑雅是连家女孩儿里面最出色的。 张氏一听人说连老爷在吴姨娘的房子里呆了一个时辰,如今看连老爷一脸阴沉的踏进了房门,就在心中冷笑,语气平淡道:“老爷来了。” 连老爷一进门就看见一群老黄花里站着一枝水嫩嫩的白牡丹,心下一惊,眼珠子都险些错不开。 张氏盯着连老爷的脸,心下越发死灰,慢慢笑道:“锦音,去给老爷请安。” 锦音应了一声‘是’婷婷袅袅地走到了连老爷的跟前,轻轻地一福:“锦音给老爷请安。”声音清脆地仿佛清晨里枝头的黄莺。 水嫩的白牡丹到了跟前,缕缕的暗香就绕着连老爷的鼻尖,勾着连老爷的心尖。连老爷细细地瞧对方,白皙的鹅蛋脸,衬得一双水杏似的眼眸勾人十分,樱桃般的红唇轻轻抿着,翘巍巍的胸脯显得杨柳般的纤腰越发的不盈一握 “老爷请喝茶。”徐妈面无表情的端来了一杯茶。 连老爷骤然醒神,这才发现锦音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呢,一时微感尴尬,正要相询此女是谁,却见锦音微微抬眼,飞快的瞟了他一眼。 那一眼波光流转,荡地连老爷的春心也活泛了起来,只是当着张氏面不好表现得太热情:“起来吧。” 锦音低眉顺眼的回到了张氏的身后。 连老爷走到张氏的旁边,端着茶也忘了喝,只时不时故作无意的瞟过锦音一眼。 连老爷的这番姿态怎么会逃过张氏的眼睛? 张氏看他如此,心中冷笑的同时也越发有底了:“眼见着夫君屋里没伺候的人了,妾身自己做主买了锦音回来,夫君瞧着可好?” 连老爷虽然心中已经有底了,但听张氏这么说,还是喜上眉梢,温和道:“内宅之事夫人做主便是。”说罢掀开了茶盖慢悠悠地饮了一口,因过了明路,飘向锦音的视线也就不那么躲躲藏藏了。 谁知这时张氏忽然道:“听说老爷去了吴姨娘院子一趟,怎么,她身上不好了吗?” 此一问顿时将连老爷的烦恼事给勾了出来,连老爷一放下茶杯,却不愿当着锦音的面说这些事体。徐妈打发了锦音与一干伺候的下人远远退下,自己也避开在一旁。 连老爷见人都走光了,双眉一皱,满心的恼怒却因张氏刚刚给自己找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伺候人不好冲她发。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半恼不怒地道:“你为何拦着吴姨娘的人来找我?如果她早些找到我,也不至于病到那份上!” “老爷说得是,此事确实是妾身做得不妥。只是看着老爷确实恼了她,吴姨娘院子里的人也不甚老实,这才拦着的。”张氏深知连老爷的秉性,晓得现在与他争辩,就算没错也会鸡蛋里头挑骨头,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认了错。 见张氏如此态度,连老爷倒不知该如何接口,干巴巴半晌才道:“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张氏且微笑道:“何事?” “关于静丫头的婚事” 张氏心头一跳,看向连老爷道:“老爷可是有主意了?” 连老爷一呃,迟疑道:“我想着静丫头也十四了,雅丫头才十三,不如先将静丫头嫁出去,再来考虑雅丫头的事?没得妹妹定出去了姐姐还待字闺中的” 连老爷在张氏越来越阴沉的目光下,声音也渐渐地低了:“反正徐家也只是要与咱们家联姻而已,跟那个女孩子无关,再说那徐二少爷跟静丫头的年岁也正好相配” 张氏不待连老爷说完,就厉声道:“老爷说得对!” 连老爷心中一松,又是一诧,万万没想到张氏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这是吴姨娘的注意吧!”张氏视线跟把利刃一样,直直地盯着连老爷躲闪的眼睛,连老爷道:“即是姐妹” “老爷说的是!即是姐妹,不说好东西,就是让个好夫婿也没什么!”张氏腾地站了起来,眼露厉色:“那就请老爷自己去与徐夫人说,看看她要不要将他们家教养嬷嬷打出门的儿媳妇!” 连老爷脸色涨青,不肯承认自己思虑不周,咬牙硬道:“内宅之事你去说就行了!” “老爷自己去说!她们不要脸,妾身还要脸呢!”张氏一拍桌子,扬声道:“来人,去把四丫头给我叫来,可怜见的,但凡有一点好东西都要落在别人的眼,活该招人抢!我这个做母亲的太没用,让她受了这样的委屈!干脆就带了她一起出家去!” 连老爷的脸色在青黑之间交错变换着,额头的青筋蹦了又蹦,终是发了狠劲,将手里的热茶杯一把狠掼在了地上,一声脆裂的响声仿佛点燃了连老爷的怒气,他站了起来指着张氏的鼻子怒喝道:“出家出家!堂堂的连家主母就把这两字挂在嘴上,你看你成什么体统!” 张氏脸色青紫地盯着他,阴沉沉的样子彷佛随时都能扑上来的母老虎。连老爷哼哧哼哧地喘粗气,在张氏的目光下,因底气不足,到底甩了袖子走人。 张氏冷冷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身子摇了摇,徐妈扑上来赶紧扶住了,惊声叫道:“太太!” 张氏捂着突突抽痛的心口,咬牙切齿的骂道:“不吃人饭的畜牲!连这样的事他也说得出口!” 徐妈看张氏眼角滚下的几滴热泪,也煞是心酸,揉着张氏的心口安慰道:“好在四姑娘还有太太做主,不然就被那小贱人得逞了!” 第20章 张氏捂着突突抽痛的心口,咬牙切齿地骂道:“不吃人饭的畜牲!连这样的事他也说得出口!” 徐妈看张氏眼角滚下几滴热泪,也煞是心酸,揉着张氏的心口安慰道:“好在四姑娘还有太太做主,不然就被那小贱人得逞了!” 闲话且说连老爷出了正房门,因恼吴姨娘粗鄙没见识,害自己在张氏那里吃了一顿排头。因此,纵然吴姨娘的人在院里翘首以盼,连老爷也绝不可能把脚抬到那里去。而刘姨娘至今还在柴房里关着,连老爷一时竟感到满府里竟无处可去。 他正考虑着要不要到书房里对付一下,眼角一飘,就瞅见了锦音站在房檐下,对着自己轻轻地抿唇笑 连老爷的春心一荡,满腔的烦恼丢到了脑后,他尾随着锦音到了张氏刚刚拨给锦音的院子,不待锦音关上房门,就一把上前搂住佳人,嘴里喊着心肝肉儿,一双手迫不及待地锦音的身上肆意游离 连老爷到了吴姨娘的院子,不仅待了将近一个时辰,还给吴姨娘请了大夫赏了许多好药的消息犹如插上了翅膀飞到了连府的每一个角落。众人都哗然,没有想到吴姨娘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能死灰复燃。不过张氏的人大多都是不惧的,因张氏掌权掌了这么多年,吴姨娘再怎么得宠,也翻不了天去。 淑静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喜上眉梢,忍不住激动,当下就要起身往吴姨娘的院子里去。碧烟暗地里撇嘴,什么也没说,收拾妥当就扶着淑静去了吴姨娘的院子。 吴姨娘院里的人个个喜上眉梢,春风满面,见了淑静来了,也都笑嘻嘻的行礼。 淑静急着看吴姨娘,直接进了吴姨娘房间,见吴姨娘脸色苍白的躺在了床上,不由得泪下,喊了一声:“娘”便扑到了吴姨娘的怀里。 吴姨娘的婆子惊呼一声:“三姑娘!你小心些,姨娘身上不好!” 淑静一愣,吴姨娘忍住了胸腔里的翻腾,静了一会才对那婆子道:“你先下去守着,我跟姑娘说说话。” 婆子应‘是’,出门守着。 淑静先扫了一眼房里多出来的许多药品,忍不住喜道:“娘,爹又疼你了。” 吴姨娘听见女儿这么说,心中也欢喜,想着女儿都知道了,张氏不可能不知道。 吴姨娘一边想象着张氏气歪鼻子的模样,心中愈发畅快,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拉着女儿的手道:“你明天去给她请安,看看她的脸色!” 淑静意会地点点头,见吴姨娘如此欢喜,自个脸上也带着笑:“我明天就去。” “娘总算给你报了仇了,被她打的板子还疼不疼?” 淑静摇摇头:“好些了,已经不太疼了。” 吴姨娘拉着淑静的手,心疼地看着自家姑娘连坐也不敢坐的模样心中发狠:“明天徐家夫人是不是要上门了?” 淑静一愣:“好像是。” 她不知道吴姨娘问这个干什么,又道:“不过太太不让我跟淑兰出门。” 吴姨娘听此冷笑一声:“她当然不让你们出门了,免得你们出了风头抢了四丫头的好夫婿!” 淑静不明所以,脸色微红:“四妹妹要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谁想吴姨娘厉色道:“什么姐妹!就你这缺心眼的蠢样,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见淑静脸色不悦,吴姨娘又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你把人家当姐妹,人家把你当什么!” “四妹妹再怎么样也比五妹妹好多了!”淑静不服气,辩了一句。吴姨娘眼神狠历:“但凡是姐妹,有好东西怎么不想想你!怎么你被那女人打了她也不吭一声?” 淑静的脸慢慢变白,吴姨娘掐她手腕力道奇大:“那死丫头如果当你是姐妹,怎么不看在你的脸面上为我求求情?!就这样难道你还把她当姐妹不成?!” 淑静垂下头,不吭声了。 “你明天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管徐家二少爷来不来,必须给我在徐夫人的面前留个好印象!” 淑静猛抬头,脸色涨红:“我不那是四妹妹的,我,不抢。” “由不得你!”吴姨娘满眼阴历,“我已经跟老爷说了,四丫头还小,让你先嫁过去!” 淑静满眼震惊,吴姨娘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话她没有听进去,怒极道:“你听不听我的,不听我的,我就一头撞死在你眼前!” 许是情绪激动,吴姨娘闷咳出几口血来,骇得淑静脸色惨白:“娘,我给你叫人去!” “你给我回来!”吴姨娘一把抓住了淑静,慢慢顺了气道:“这婚事是极好的,徐家满门清贵,徐夫人的名声也不错,你嫁过去,绝对能享福!” 淑静的脸在红白之间交错了,眉间满是纠结,吴姨娘闭上了眼,脸上透着青白,“我就这一个心愿,看你嫁得好,娘就能放心闭眼了。你就说你依还是不依?” 吴姨娘睁开眼,满眼决色:“你若不依,我立刻就死在你眼前!” 淑静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吴姨娘,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刮得她心里发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姨娘终于看见淑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第21章 淑静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吴姨娘,也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刮得她心里发凉。 吴姨娘盯着淑静许久,终于看见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吴姨娘满心欢喜,因她怕自己那天去了,自己的东西落不到淑静的手里。便让丫鬟拿出了所有压箱底的东西装了一个大箱子,自己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些看得上眼的首饰让还没回过神的淑静一齐带回去。 淑静什么也没说,拿着东西呆愣愣地走了。 处理完女儿的事情,吴姨娘又满心盼着连老爷能带着好消息来看自己。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连老爷的影子,吴姨娘心中没底,使了小丫鬟去查探。 连府众人早都得了张氏的吩咐,如果是吴姨娘的人要打探消息即别帮着也别拦着。 就这般,那个小丫鬟也只知道连老爷不在正房也不在书房。回头告诉了吴姨娘,吴姨娘心中猜着,莫不是连老爷出去跟徐家商量换人的事不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使了婆子出去外院那里打听连老爷是何时出门的,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婆子不似那个小丫鬟,是个有点本事的。从外院守门的那里得知了连老爷没出过门,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对,按照连老爷今天上午对吴姨娘的那个劲,怎么说也要再来看看她才是。 那婆子把打听到的消息回头给吴姨娘一说,吴姨娘也觉得奇怪,低头想了一回,连老爷既然没出门,必还在府里才是。便又使了婆子出门打探,看看连老爷到底在干什么。 谁想就在吴姨娘隐隐有点坐立不安时,婆子打探回来的消息让她惊怒万分。连老爷竟然跟一个女人在竹院里胡混! 张氏这把柴火事先铺垫的,又干又烈,烧得满以为又得宠的吴姨娘险些没了理智,从天堂哐当~一声,被打入了地狱。就这样还不够,这个消息跟几把利刃似的,搅得吴姨娘的心肝血肉模糊,似一条被刮磷刨腹的鱼儿,张着嘴巴,睁着死灰的眼睛干巴巴地喘气。 这就是今天早上还对她甜言蜜语的男人! 从天堂到地狱,如此巨大的心里差距让吴姨娘的心里猛然窜出了一把邪火!她想也没想,凭着拿把邪火支撑着病弱的身子,一头冲了出去!她要挠死连老爷,包括那个勾引她男人,坏她好事的下作东西! 且说另一边,连老爷抱着锦音心肝肉地喊着,火急火燎地正要行那云雨之事,哪知内里存粮上午时就在吴姨娘那里交代了个干净。此刻纵然心中邪火焚身,怎奈不得其道,憋着一腔火,身下就是没动静。眼看着床上的佳人脱了个干净,正雾眼迷蒙地不解看他,连老爷裤子都不好意思脱,只觉得老脸在这一刻丢了个干净。 满头虚汗地弄了半刻,好歹有点意思了,就听外面一声凄厉骇人的‘老爷’。 这一声犹如母夜叉在耳边嘶吼,连老爷身子一震,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下又软了下来 连老爷好不恼怒,羞极生怒,向外怒吼一声:“怎么回事!” 连忠在外面道:“老爷请快出来,吴姨娘闯进来了,我拦不住!” 连老爷又惊又恼,没有想到吴姨娘竟然敢闯进来!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一时恼得衣服也不穿,只披了件外衣就大步而去。开了门,第一眼就看见了跟在他身边的连忠满头满脸都是血,脖子脸上都是被吴姨娘长指甲抓出的血痕,一眼看去,端是个吓人。 吴姨娘一看连老爷的样子,双眼跟着了火一样,双手在前挥着,像是要把连老爷抓个稀巴烂:“你个黑心肝子的负心汉!你今早才跟我说的什么!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叼了你的命去!杀千刀的,早晚烂肠肚!” 连忠看连老爷脸色跟锅底似的黑,也顾不得男女忌讳,闷头死死抱紧了吴姨娘的腰不让她近连老爷的身。连老爷额头上的青筋蹦了又跳跳了又蹦,见吴姨娘那凶恶的模样,那里还有半点弱不禁风的风韵?粗鄙得比大街上满地打滚哭嚎的无赖泼妇还不堪。一想到今早还跟这样的东西滚了床单,连老爷就恶心得反胃。当下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上了吴姨娘的胸口,将吴姨娘连着连忠都踹翻在地:“不识抬举的贱妇!” 连忠没料到连老爷竟这般大力,被连老爷一脚踹得跟吴姨娘滚在了地上。一时不察,再加上吴姨娘挣得狠了,竟让吴姨娘给挣脱了。 吴姨娘似被脏东西上了身,披头散发,双目狰狞得似夜间出行的恶鬼,她从地上起了身,一眼就看见房里一个美人儿躺在床上,一双漂亮的杏目看着自己,眼底闪着不明的光。 吴姨娘想也不用想便能知道锦被下美人的风景,猛地推开了连老爷冲了进去:“我打死你这个勾引人的下作东西!” 锦音骇了一跳,没想吴姨娘跟着了魔似的扑了进来,尖叫着就要往床里躲,却被吴姨娘揪着头发拖到了地上,白生生的身子在地上挣扎着,连忠当即背过身去。 连老爷双目狰狞,上前一拳打在了吴姨娘的脑袋上,趁着她发懵地时候,揪住了她的头发,就这般将她拖出了房,如死尸一般地拖下了坎坷的台阶 吴姨娘睁着血红的眼睛,眼前似乎因连老爷的那一拳而蒙上了一层血雾,透过那红蒙蒙雾色,她看着连老爷面无表情地道:“把这贱妇给我拖下去打死!” 第22章 连老爷双目狰狞,上前一拳打在了吴姨娘的脑袋上,趁着她发懵地时候,揪住了她的头发,就这般将她拖出了房,如死尸一般地拖下了坎坷的台阶 吴姨娘睁着血红的眼睛,眼前似乎因连老爷的那一拳而蒙上了一层血雾,透过那红蒙蒙雾色,她看着连老爷面无表情地道:“把这贱妇给我拖下去打死!” 张氏听说要闹出人命了,且不说心里怎么想,还是赶紧带了徐妈过来拦。见了连老爷先道:“老爷,徐家夫人明日就要上门了,这时闹出了人命反倒不好,不如先将她关进柴房待老爷发落如何?” 连老爷阴沉沉的一双眼瞪了过来,纵然是张氏也在心中微微发憷。 不待两人说话,锦音在里头手软脚抖地穿好衣服,听见了张氏的声音,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当下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一头跪在了张氏的跟前,未语先哽咽,无限委屈地喊了一声:“太太” 锦音泪流满面地抬头,纵然是张氏,见了她的脸也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美人儿实在太具视觉冲击力了。先不说头发被吴姨娘给扯烂了,就说脸上脖子也被吴姨娘掐挠得不成样子,白嫩嫩的肌肤上,几道深可见肉的血痕纵横,跟遭了狼一样,一片血肉模糊! 张氏心中恼极,虽然吴姨娘这么快就闹出来是她没有料到的,但锦音怎么说也是她挑的人,要打要杀也轮不到吴姨娘这样的东西动手! “好锦音,你受委屈了,来人,扶锦姑娘下去上药!”张氏一喝,连老爷方回过神,瞅了一眼锦音,再瞅了一眼自己只披了件外衣,坦胸露乳的放荡模样。老脸一红,指着吴姨娘余怒未了道:“拖到柴房去,任她喊叫也别管,死了干净!”说罢转身进屋穿衣服去了。 吴姨娘似乎成了只会睁眼呼吸的死尸,连忠看着她用两只通红的眼珠子死死地盯住连老爷背影,后背鸡皮疙瘩就纷纷冒起,直到两个健壮的仆妇一左一右架起了她离去,连忠还是有一种感觉,那两只通红的眼珠—还在死死地盯着连老爷 且说连府的柴门一开,噗通一声,扔进了一个人来。 刘姨娘一看那人的狼狈样子,乐了,这可是她莫名其妙被关柴门以来最开心的一刻了。眼看着老仇人跟死狗一样地躺在了地上。刘姨娘端坐在门板搭成的床上,身下是淑兰好不容易托人送来的厚实棉被,看向地上的那人笑得嘲讽:“呦~~这不是我们威风八面的吴姨娘吗!您怎么上这来了啊?!” 因两人也算是老仇人了,所以刘姨娘也没遮掩本性,阴阳怪气,明刺暗讽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向吴姨娘砸去。这十几年,两人被张氏撩拨得跟车前卒一样,不得不以死相斗。斗了这么些年,纵然有时累了想歇息都不行,因为你不想斗的,你的对手未必同意!刘姨娘将自己懂得虽有骂人的话一股脑的砸了过去,只觉得这十几年来从来都没有这一刻这样的畅快过! 可吴姨娘跟没听到般,愣是没有一点反应。 刘姨娘骂着骂着也觉得不对了,渐渐消了音。 窗外的冷风呼啸着,刘姨娘看着吴姨娘的头嘎吱嘎吱一转,一双红眼睛就盯住了她 刘姨娘觉得这柴房实在不能住人,窗外的冷风跟直接吹在了她的后背上一样,凉飕飕得直让人起鸡皮疙瘩。刘姨娘将厚实的棉被裹在了身上,对着吴姨娘的异样,也不愿说话了。隐约觉得这时触恼了她没自己好果子吃,若在平常,她可是不惧她的。只是现在看吴姨娘似着魔的样子。她也不敢撩拨她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身边可是一个帮她的人都没有。 这一夜竟然在某种诡异的气氛中安全度过了。 淑雅只听人说吴姨娘被关了起来,等了一会,见淑静那边没动静,也就把此事丢开了。 “姑娘,我去厨上给你叫菜吃?”小四儿脸蛋红扑扑的,因得了喜爱的首饰,眼里都闪着兴奋。 “让毕嫂子少做上些,三菜一汤便可。”淑雅正心中思量着,听说徐夫人有一嫡女,也不知道明日会不会上门。看来要准备一些小女孩儿喜欢的东西。所以也没心思想要在午饭上翻什么花样。而且自从西边打了仗,物价就渐渐的影响到了敬川。张氏因上次的事情,心喜淑雅的稳重机警,每月多给毕嫂子三两白银,特别说清了,淑雅想吃什么就给安排什么。省得小女孩家家每月二两银子出了胭脂水粉儿的开销,想吃什么都要紧巴巴的。 小四儿领命而去,张氏那边的小丫鬟这时竟登门了,只说张氏要让淑雅准备准备,明天做几个菜给她长长脸。 淑雅自是应下,想了想,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准备大菜。既然要长脸,想必是要准备一些新颖好吃,这边人没见过的东西。 淑雅想起了爆肚儿。 爆肚儿这东西,用的都是牛羊的胃脏,也就是‘下水’。淑雅到这边来,几乎没有见过谁吃过,想来这边是不屑得吃的。一时心中拿不定主意,便让碧萼立即拿了钱,去找毕嫂子,让她给买一个新鲜绵羊的全肚儿。自己先制上一份,让张氏尝尝,看能不能上台面。 碧萼拿了钱去了,碰上了小四儿便一起回来了,道:“回姑娘,毕嫂子说那种东西没人要,就是杀羊的那里,也是丢给狗吃,姑娘要新鲜的不容易。她让人出去找。” 第23章 碧萼拿了钱去了,碰上了小四儿便一起回来了,道:“回姑娘,毕嫂子说那种东西没人要,就是杀羊的那里,也是丢给狗吃,姑娘要新鲜的不容易。她让人出去找。” 淑雅一听,有点泄气了,明明是个好东西,人人却不拿它当东西看。 淑雅吃过了午饭,就让碧萼在罗汉榻上给自己放了个小几,自己拿了笔纸拟菜单。 时至将晚时,淑雅才得到了毕嫂子那边的消息,说在外头找了亲戚专门杀了一只羊给淑雅送来了一个新鲜的羊肚儿。 欠了一个预料之外的小人情,淑雅心中微微有点不舒服。但转念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心眼太小了,便在心里将这件事情丢开。让碧萼看看棋儿那里有什么精致的绣工,明天拿几个去答谢毕嫂子。 送来的羊肚儿虽然已经洗过了,但在淑雅的眼里还是不干净。小四儿将洗羊肚儿的活抢着干了,碧萼跟厨房借来了个木桶,淑雅在旁边看着,指挥着小四儿将羊肚儿认认真真的反复搓洗了几遍,尤其是百叶更要一个褶子一个褶子细细地洗过去。 如此几次,羊肚儿经了几次水,总算干净得一尘不染。 淑雅索性让小四儿拿着羊肚儿跟自己去厨房,碧萼刚好去了一趟棋儿的屋子,拿了几块绣工精致的帕子也跟着走了。 厨房的人听说四小姐来了,要拿羊肚儿做菜,都新奇得想看新鲜。这富贵人,就是拿正经的好东西不当好东西偏要一些边角小料当宝贝。所以厨房的媳妇婆子们都想看看,这羊肚儿究竟能做出什么来。 因要做全府的晚饭,毕嫂子好歹给淑雅让了个小灶台出来。淑雅让小四儿拿了个小锅儿,约莫盛了三斤水烧开。又跟毕嫂子讨了一块干净的纱布。等碧萼将羊肚儿分散丹(又称百叶),蘑菇,硬扇肚儿板,肚儿葫芦,食信切开放好,淑雅又开始准备作料。要说这爆肚儿好不好吃,原料做法是关键,可是作料也起着很大的作用。一点马虎不得。必须用酱油,醋,香菜,葱末儿,水解芝麻酱,卤虾油,辣椒油,老蒜泥按比例搭配成一小碗。 如此完成后,淑雅将肚儿仁放入纱布中包裹起来,等水滚开了,亲自放入开水中。心里数着秒,一二三十三,因是纱布裹着,所以多等了两秒,在十五秒的时候提起纱布,碧萼怕水汽烫着了淑雅,连忙上前提起了纱布将里头的肚儿仁晾干倒入汤盘里。 早有一旁的婆子递上来了一双筷子,淑雅夹了一块肚儿仁,略沾了一下作料,放进嘴里,又脆又嫩,回味无穷。 淑雅让婆子赶紧将这一盘送给张氏,剩下的肚儿就给了毕嫂子,告诉了对方不同位置的秒数。听得毕嫂子咋舌:“不过是个下水玩意,怎的这般讲究?” 淑雅笑道:“嫂子说岔了,这爆肚儿最讲究的就是这个不早不晚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不生不老。吃个‘恰到好处’。” 满屋子的媳妇婆子瞠目,淑雅因挂念着张氏,所以也没跟毕嫂子多说,领着碧萼就往张氏那里去了。 刚刚踏进正房,还没行礼就看见张氏拿着银筷子,一脸纠结的看向摆在桌中的爆肚儿。见了淑雅也不让她行礼,只问道:“四丫头,这种东西怎么能吃?” 淑雅细细看了一番张氏的脸色,心里约莫着张氏该不会是嫌肚儿脏吧,比如有些人就不吃肠子,毕竟是那种东西待过的地方。 淑雅道:“母亲放心,这爆肚儿做之前我亲眼盯着小四儿洗了好几遍,绝对干净,不信我替你尝尝。”说罢,让徐妈给自己拿来了个筷子,夹起肚儿沾了沾作料就放进了嘴里。张氏看她吃得香,略略一犹豫,就夹起了一筷子,学着淑雅的样子在作料里一滚,吃进嘴里却让她略微诧异。这味道说起来着实不坏。 张氏连着吃了很多,淑雅陪着动了动筷子,一盘肚儿去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徐妈忽然进来道:“太太,三小姐要见你。” 张氏刚刚因食物而舒展的眉头顿时微皱了起来,看着剩下的肚儿似乎也没了吸引力,张氏对徐妈道:“让她回去吧,今天我不想见她。”也别来我跟前碍眼。 徐妈应是,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脸上带着怒气:“三小姐不走,非要进来,还把李二家的打伤了。” 张氏的眼霎时一冷,眸底滑过凛凛的寒光,历道:“还有没有规矩!跟她老娘一个德行。这里岂是她胡闹的地方!”张氏看了一旁跟没耳朵一样的淑雅,好歹敛了一点怒气:“给我把她送回她院子里去!” 张氏现在因徐夫人将要上门,所以没心思收拾她,不然等她腾出手了,凭她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也要让她看看真正的手段! 张氏正烦着呢,淑雅看的明,当即就微笑着要告辞,谁知张氏道:“这爆肚儿明天也别端上来了,虽然都是从羊身上出来的,到底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第24章 张氏正烦着呢,淑雅看的明,当即就微笑着要告辞,谁知张氏道:“这爆肚儿明天也别端上来了,虽然都是从羊身上出来的,到底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淑雅听她说得恨恨的,也就顺着张氏道:“母亲说的是。那我换个别的菜。今晚先做出来给母亲先看看可好?” 张氏看着淑雅点了头,心道,好在还有一个懂事的。 “你就去吧,今晚的钱记在我的账上。” 淑雅应‘是’ 淑雅带着碧萼也没到别处去,直接去了厨房,毕嫂子看两人去了又回,连忙让那些贪嘴的媳妇婆子把爆肚儿跟作料都收下去,迎上淑雅笑道:“四姑娘,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淑雅微笑道:“是母亲让我过来做几个大菜让她瞧瞧能不能上明天的席面。” 毕嫂子心知太太这是要四小姐在徐夫人面前露脸了,笑道:“姑娘尽管吩咐,奴婢们的晚饭都做好了,等给太太小姐们送去就没事了。” “劳烦嫂子了。”淑雅笑着点点头,毕嫂子道:“不敢当,四姑娘尽管使唤我们就是。” 淑雅静静的思索了一会,与毕嫂子商量了一番,问了她明天的菜有什么打算,毕嫂子道:“六道冷菜,八道热菜,三道点心,三道汤,再加上木犀荷花酒,姑娘看着怎么样?” 淑雅心想着,徐夫人上门,这排场倒是够了。而毕嫂子的六道冷菜,醉腌螃蟹,白切羊肉,豆芽拌海蜇,水晶蹄膀,王瓜拌金虾,咸鸭蛋,淑雅想着撤下了水晶蹄膀换成了水晶丸子,而咸鸭蛋则换成了炒咸什。 而原先准备的八道热菜,烧割鹅,黄炒银鱼,馄饨鸡,炖蹄膀,山药肉圆,佛手卷,它似蜜,红烧鳜鱼撤下佛手卷,它似蜜,红烧鳜鱼,换上了葱椒鸭子,菊花鳜鱼,鲜煎虾饼。 点心桃花烧卖,顶皮酥饼,玫瑰鹅油烫面蒸饼则不变,而三道后烫鸡尖汤,黄芽菜鸡蛋馄饨汤,八宝攒汤则撤下了黄芽菜鸡蛋馄饨汤,换上了口磨肥鸡汤。 毕嫂子听淑雅说出的这些菜名笑道:“姑娘的这些名儿新鲜,可是怎么做我们却不懂,少不得要姑娘指点一二。” “自然。”淑雅说出了需要的原料,至于怎么做,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只道忙完的时候一道一道菜送去与张氏审查,幸运的是,除了炒咸什没通过。其余的张氏都点了头。 而那道没通过的,听张氏说是因为徐夫人的嫡女喜欢吃咸蛋黄。 淑雅听了一愣,随即就自我反省了一下,她竟然只顾着自己想做什么了,倒没有在意客人的口味和偏好。心底暗暗地把这个经验记下,提醒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能再犯。 此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淑雅跟厨房的众人道了别,身上还真有些累,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上。倒是毕嫂子早惦记着她,一早忙的时候就在一旁的小炉子上给她煨了一小锅鸡汤粥。 淑雅跟毕嫂子道了谢,让小四儿过来把鸡汤粥端回院子里去。回去的路上也没听见淑静的院子里有什么动静。淑雅也不去管她,自己喝了粥,碧萼就叫来了热水,梳洗一番便沉沉睡去。 碧萼见自家姑娘一点都没有因为徐家夫人将要上门而紧张得睡不着,放心了。把一些零件首饰放归原位,轻手轻脚地梳洗完后就上了小床,静静入睡。 因张氏第一天晚上就说明了,第二天不用一早来请安,所以淑雅倒是好好的睡了一觉。 等早饭过去不久,碧萼就将淑雅叫了起来,淑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有点不甘不愿道:“怎么不让我多睡会?” 碧萼知道她此刻心气儿正不顺,便一边用热面巾给淑雅擦脸,一边柔声哄道:“我的好姑娘,不早了。徐家夫人午时就应该来了。” 淑雅经热面巾一擦,倒是精神了,见碧萼端来了牛乳蛋清,便嘲笑她:“这种东西要天天用才有效,你这临时抱佛脚,能有什么用?” 碧萼咬牙跺脚:“是姑娘你自个不操心,真要弄了,允奴婢一声,奴婢天天给你备着!” 淑雅想了想,索性点头,如今她十三岁了,太太那边她奉承的好,总算折腾得起了。 碧萼见淑雅点头,满心儿欢喜,给淑雅敷了热面巾,涂上了牛乳蛋清。过了小半个时辰洗干净,淑雅的脸果然白嫩了些。 碧萼见了欢喜,推着淑雅到铜镜那,指着让她看:“姑娘快看看,脸上是不是白了许多!” 淑雅很想说对着铜镜她看不出来,但见碧萼正在兴头上,倒没说什么,点点头道:“嗯,有些。” 碧萼心血来潮,将淑雅大半压箱底的东西翻了出来,挑了端庄的又嫌不鲜亮,挑了艳丽的,又嫌太轻浮。淑雅也任她去折腾,自己给自己上妆。 碧萼将淑雅的衣服翻了个大半,总算找出了一身即鲜亮又端庄的,喜得立即就给淑雅换上了,小四儿端来了早饭,见碧萼正在给淑雅梳头,艳羡地看着碧萼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飞。 淑雅打扮完了刚吃完了早饭,徐妈就来了:“姑娘可打扮好了?徐家的马车就在路上了。” 淑雅微微一惊,怎么这么早?对徐妈点点头道:“都好了。” 第25章 淑雅打扮完了刚吃完了早饭,徐妈就来了:“姑娘可打扮好了?徐家的马车就在路上了。” 淑雅微微一惊,怎么这么早?对徐妈点点头道:“都好了。” 徐妈细细地打量了一眼淑雅的装扮,点了点头,既简单又不失身份,穿出去也不会失了张氏的体面。就是首饰太简单了点,徐妈又动手在淑雅头上添了两件,淑雅道了谢,就一起与徐妈到了张氏的正房等待徐家夫人上门。 不一会,就听人报徐家的马车进大门了,张氏赶紧带着淑雅起身到二门迎接。 淑雅远见一群人徐徐而来,为首的徐夫人穿得典雅,在她左边的少妇也端庄华贵,而徐夫人旁边站着一个与淑雅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淑雅心道,想必这就是徐家的嫡女了。心思刚刚一转,眼波儿随之一转,就对上了徐敬贤黑亮而直接的目光。心头怦地一跳,有点失常,淑雅难得有点恼羞,垂下头不看他。心里却想着,还没定亲呢,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凭的惹人恼。也不知大他平常对别人是不是也这般 “二弟,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徐大奶奶趁着还没到对方跟前,压低了声音揶揄小叔子一句。徐敬贤黑脸一红,好歹把那直勾勾的视线收敛了一点,过了一会又忍不住瞅了淑雅一眼,刚刚还跟他对视来着,难不成这会恼了?徐敬贤拿不准主意,又怕淑雅在这个关键时刻恼了他,便瞅了空子就盯着淑雅的脸色看。直到将淑雅看得越来越恼,张氏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徐夫人才运了眼力瞪了他一眼。 “徐夫人近来可好?”张氏见那个小女婿收了眼神,心里有点恼,又有点好笑。也不管他,自己跟徐夫人寒暄。 两家夫人太太寒暄,小辈们俱规规矩矩跟在身后。 直到徐家夫人上了厅堂,分了主次坐下,张氏让上了六安茶。气氛这才热闹了些。 “你看,咱们俩个老家伙在这坐着小辈们都顽不起来。不如让我家四姑娘领着到她房里说说话?”张氏看小辈们似乎坐不住了,便指着自己身后的淑雅要她带着人到她那里去。主要是想让淑雅跟徐家嫡女多亲近亲近。 徐夫人含笑点点头,“敬贤也过去吧,免得在我跟前闹我。”又对张氏笑道:“让他们走干净了,咱们也好说话。” 徐敬贤喜上眉头,忍不住看了张氏身后的淑雅一眼,见对方面无表情,不由得有点失望。 张氏心中不愿,因这婚事她心中首肯了,所以让两个小辈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倒是愿意。只是还没下定呢,互相之间也没个凭证,就怕将来出个什么事,流传出来的流言与淑雅的名声有碍,坏了她的前程。 眼下徐夫人这般说,张氏倒不好驳了她的脸面,勉强笑道:“也是。刚好前几日的暖桌也送来了,今儿就让淑雅领一个回去。” 徐夫人听的奇怪,“什么暖桌。” 张氏微笑,眉眼有点自豪:“我家四丫头怕我腿寒特意给我画了个北方的玩意。”张氏看了看天色,便道:“不如咱们挪个地方,到我屋里去?” 徐夫人笑道:“这可好,我也要瞧瞧这稀罕玩意。” 说着张氏就要领着徐夫人跟徐家大奶奶去自己屋里。淑雅对张氏行礼告退,等张氏带着人先走了,这才看向徐静澜微笑。 徐静澜纵然聪慧,但到底年小,今年才十二岁,比淑雅小了一岁。见淑雅对自己微笑,也觉得这个‘未来的二嫂嫂’很是亲和,便也走到淑雅的跟前,两人刚刚就见过礼,所以倒没那么多拘泥,徐静澜挺熟稔地道:“连姐姐在家都是做什么消遣?” 淑雅微笑:“消遣多了,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话里也没有防备试探,或者是过度谦虚婉转引人言捧。 徐静澜一诧,倒觉得淑雅这样说话合了她的胃口。她平日里也经常跟着徐夫人出去与人相聚,还是头一回碰见淑雅这样落落大方不让人讨厌的。要是说从前是因为对方可能成为自己的二嫂子才相交的话,这回倒是多了几分意愿。 徐敬贤站在一旁,憋了一回忍不住直勾勾地看向淑雅道:“连妹妹你怎么只跟我妹妹说话而不跟我说话?!” 淑雅见徐静澜笑得揶揄,脸色微红,“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徐妹妹。” 徐静澜笑着道:“那里有这样的哥哥,竟跟自己的妹妹吃起了醋!连姐姐咱们走,不理他。” 徐敬贤红了脸,眼看着淑雅笑了笑,真的领着徐静澜走了,到底抬脚跟了上去。徐敬贤跟了一路,愣是没找到个机会跟心上人说句话儿。 而淑雅更是觉得自己的后背彷佛让人看出了两个窟窿,不自在的很,只能借着跟徐静澜说话的功夫转移注意力。 快到院子时,淑雅的耳朵一动,只听见淑静怒喝了一声:“给我滚开!下作的东西!凭你也敢拦我!” 第26章 快到院子时,淑雅的耳朵一动,只听见淑静怒喝了一声:“给我滚开!下作的东西!凭你也敢拦我!” 徐家兄妹的脸上都闪过诧异,齐齐地看向淑雅,打量她面无异色,心中更是奇怪。 殊不知淑雅脸上火辣,只觉得不仅自己的脸面,就是整个连府的脸面都被淑静在徐家兄妹的跟前丢了个干净!只是这时不好表现出来。淑雅也就当做没察觉徐家兄妹的打量。 徐静澜看那边院门口一个华妆美人正在跟婆子拉拉扯扯,还动手扇婆子耳光。心下厌恶,下人自有人教训,只是这般不顾身份亲自动手的,就等于把自己的体面从脸上扔下来,自己踩到泥地里去! 徐家兄妹看淑雅并无异色,也不好相问,徐静澜更是装作没看见,亲热地挽着淑雅的手臂:“连姐姐快带我去瞧瞧你二哥给你捎的东西吧!” 徐敬贤也回过神,意识到在比人家见到这种事,最好还是跟着主人装作没看见。便顺着妹子的话道:“我平日也没少给你带外边的东西,怎么你竟眼馋成了这样!” 那边淑静看见了淑雅跟着一男一女微笑走来,一眼就看到了走雅身边的少年,虽然黑了些,但胜在五官清秀,眼睛黑亮有神,算得上丰神俊朗。心知他必是徐家二少爷了---原本对吴姨娘安排的三分排斥竟不知不觉消了,反而还悄然多了一分意愿。 但是眼下见着徐家二少爷竟与淑雅走在了一块,淑静心中疑惑,按照吴姨娘那样的口气,自己嫁与徐家二少爷,应该是板上定钉子的事情。那淑雅跟徐家二少爷有说有笑的又是怎么回事?! 淑静满心恼怒,一时又看到了面前可恶的婆子,自觉得恍然大悟,看破了其中深因。原来是太太搞的鬼,为的就是要破坏掉吴姨娘为自己说定的姻缘! 淑静没去回想这姻缘本来就是淑雅的,不知是下意识的回避,还是根本就没想起来。只认定了,既然吴姨娘那么说,长辈们定是已经改换了的。 淑静恼极,也不管眼前阻她的婆子了,扬高了声音冲淑雅喊道:“四妹妹!” 淑雅微笑地看向她,彷佛刚刚发现她似的,神色自然地道:“三姐姐在忙啊?我还有客,先走一步了。”说罢也不管淑静怒目相对的脸色,若无其事的转头接着走。徐静澜瞧了她一眼,也跟没听到一样,笑着接徐敬贤的话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买的都是一些大街上随处就能瞧见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的!下次再不给我买点新奇的,我就把你偷偷藏起来的东西告诉连姐姐!” 徐敬贤惊了一跳!黑脸中透着红,对上了淑雅半路投过来的惊讶目光,眼神儿难得慌乱了一下:“你是如何知道的!” 徐静澜瞅了他一眼,那一眼似在说‘就你那鬼鬼祟祟的模样,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徐敬贤眼见淑雅似有开口相问的意思,连忙对徐静澜作揖道:“好妹妹,你就当不知道吧,愚兄下次一定给你找点新奇的玩意!” 徐静澜道:“这还差不多。走吧走吧,一起去瞧连姐姐的东西。” 徐静澜拽着徐敬贤的袖子就要往院里去,那知淑静见淑雅竟当她不存在一般,心中怒火更胜,更加料定她心中有鬼,因面前有婆子拦着她过不去,情急之下便高声嚷道:“徐家少爷!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话音刚落,连树上的鸟儿都静了一下。 徐敬贤眼见淑雅跟妹妹的目光霎时盯在了他身上,碍着人多,又在别人家里不好失礼,只能硬着头皮道:“小姐有何话?” 淑静急得跳脚,“你过来我跟你说!” 徐敬贤也隐知不好了,更加不愿意凑到跟前去,脚底跟生了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就在这说吧。” 淑静瞟了淑雅一眼,无法,终是道:“你今天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会跟四妹妹凑在了一起? “” 徐敬贤感觉身上的两道目光越加的刺人,着急之下,眉眼间就显出几分不耐烦来:“小姐还请自重!我与小姐并无旧交,此番只是随家母过来探望连太太的。” 淑雅看了淑静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徐静澜一瞧,赶紧拽了徐敬贤的袖子跟上。三人进了院子里,离了淑静的视线。徐敬贤加紧几步赶到了淑雅的面前,手臂一伸就把她拦下了。对上了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只觉得胸臆中有千言万语如波涛骇浪,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淑雅见他拦着自己只呆呆地看着也不说话,便唤了一声:“徐少爷?” 一声平淡的徐少爷让徐敬贤泄了气,垂下了手臂道:“我与她并不认识。” 淑雅静静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一声轻轻的‘知道了’才飘进了徐敬贤的耳朵里。 徐敬贤似乎被扫了兴,失魂落魄的全无意趣,忽然额头上被淑雅纤纤手指一戳,徐敬贤一惊之下抬头,就看见淑雅对他翘着嘴角笑:“呆子,回魂了。” 那靥笑容,犹如白梨初绽,徐敬贤竟看得痴了去,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吊在了钩子上,在欢喜与失落之间徘徊着。一时感觉她应该是懂得自己的心,一时又觉得对方年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思之如狂。满腹纠结。 第27章 那靥笑容,犹如白梨初绽,徐敬贤竟看得痴了去,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吊在了钩子上,在欢喜与失落之间徘徊着。一时感觉她应该是懂得自己的心,一时又觉得对方年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思之如狂。满腹纠结。 徐敬贤又犯了痴症,呆愣愣地看着淑雅,徐静澜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怪异,连忙轻轻推了徐敬贤一下,在他身边低声道:“哥哥,你再盯着连姐姐看,连姐姐就要恼了!” 徐敬贤回过神,脸上又烧了起来。淑雅当做没看见兄妹俩的小动作,再说徐静澜也算给她解了围。笑着将两人迎进了自己的屋子,徐敬贤一进去,只觉得房里弥漫着一股煞是好闻的暖香。 小四儿在八仙桌子上摆了热腾腾的龙井茶,淑雅请徐家兄妹在绣蹲上坐下。徐静澜打量了一回,只觉得这房里的珍玩布置虽不如自己,但是胜在温暖雅致,尤其是隔着里间的花罩子,天青色的帐幔挂在两旁,中间垂着由瓷珠儿串成的珠帘,透过珠帘,隐隐能瞧见里间的贵妃塌,与摆满了佛经书籍的博古架。 “连姐姐屋子里可是熏的桂花香?”徐静澜看向淑雅,淑雅手里拿着了一个匣子,笑道:“是桂花香,只是却不是熏的。” 徐静澜十分好奇,“那怎么弄?我刚刚就闻着姐姐身上的香,倒是比熏的还好闻。” 淑雅将匣子放到了桌子上,“也不费事,就是年年都将开盛的桂花阴干,四处放在屋子里便是了。久而久之,那桂花香自然弥漫不散。” 徐静澜又问道:“那其他花也可以?” “都行。”淑雅点点头,打开了匣子,露出了里面的陶瓷小人。圆滚滚的娃娃憨态可掬,看着煞是喜人。 徐静澜的目光叫她引到了匣子里,淑雅看她想细看却不好意思的样子,就主动把那对陶瓷小人儿放到徐静澜的跟前。 陶瓷小人因是圆底的,一放到桌上就摇摇欲坠,惊地徐静澜就要伸手去抓,唯恐其滚到了地上去。 只是她的手还没到,圆滚滚的陶瓷小人儿就摇摇摆摆地站起来了。 淑雅见两人看出了趣味所在,便笑道:“放心吧,倒不了的。” 徐敬贤又看了一眼,犹豫道:“怎么跟劝酒胡似的。” 淑雅点点头:“这是我二哥去年给我捎的,听他说是有手艺人见捕醉仙有趣,便弄出了不倒翁。我的这对小娃娃,如果放在去年还能算得上新奇的玩意,今年听说京里的小孩儿人人手里都有这个了。” 徐静澜颇为嫉妒,觉得淑雅有个好哥哥,京上有什么好东西就给买了,哪像自己的哥哥,只会买一些大街随处可见的东西哄她。 徐敬贤见淑雅接了自己的话,心中欢喜不胜,也打开了话匣子:“我就说这东西看的像捕醉仙,可叫我猜着了。” “其实这个自己也可以做着玩,只是我向来手笨。如果是徐妹妹,定能做得精巧。”淑雅看徐静澜果然被自己提起了兴趣,微微一笑:“因实在简单得很,我倒不好意思拿出来卖弄。” 徐静澜道:“好姐姐,你就尽管卖弄吧。我瞧着喜欢得紧,如果能自己做一个就更好了!” 淑雅眼睛一转,笑道:“即要让我卖弄也行,待会若是妹妹做成了,便送我一个。” 徐静澜自是点头应允,淑雅道:“早闻徐少爷擅画功,今儿个就要烦你替我们画一画。” “那是自然,连妹妹尽管交给我便是!”徐敬贤的黑眼发亮,淑雅抿嘴微笑,这时碧萼领了一个暖桌回来因外间有客,便放到了其他的房间。淑雅见了她,便让她去厨房拿几个鸡蛋和黏性大的面团儿来。 碧萼应是,去门口吩咐了小四儿。 不多时,诸料准备妥当,淑雅拿了个鸡蛋,用勺子在蛋尖上轻轻一敲,弄开了一个小口将蛋黄蛋清都倒进小碗里,剩下一个空壳儿,捏了小面团粘在蛋底上,三人放在桌上试了试,果然可行! 徐静澜兴奋得小脸发红:“不如将这个画成男娃娃吧,我顺道给做个帽子戴上,免得看着破了脑袋可怜!” 淑雅听了也眼睛一亮:“不如再加个红肚兜吧!” 两人一拍即合,又同时看向徐敬贤,徐敬贤笑道:“难得妹妹跟连妹妹都这般有兴致,需要画的尽管交给我便是。”说罢拿了鸡蛋壳,两三笔就画出了一个脑后留着一条小辫子的男娃娃。 徐静澜看他画得神似,当下就跟淑雅要了女红的东西,不一会,一个缩小型的红帽子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淑雅看得惊奇赞道:“徐妹妹你的女红真好。” 徐静澜脸上隐现自豪之色,手里飞针走线又出来了个红肚兜。 那边徐敬贤已经照着淑雅的手法如法炮制,弄出来了个女娃娃。 徐静澜为了女娃娃缝了精致的衣裳,用针引着线,插进了蛋壳里,牢牢地缝在了蛋壳上。 淑雅见两人忙碌,也起了兴致。只是她没徐敬贤的画功,也没徐静澜的手巧。看着手里这个歪眉斜眼的小人儿,比对着桌面上的,倒像父母没生好,给了一张丑面皮。淑雅不忍看,将那个丑小人远远地放在一边。 总共做了三个精致的小人儿,徐静澜自己拿了一对,将剩下的那一个女娃娃推到了淑雅的跟前,淑雅拿那对精致的陶瓷娃娃跟她换了。徐敬贤这时忽然拿出了一个更加精致的男娃娃道:“连妹妹,我也要跟你换。” 淑雅奇怪了:“我没了呀,只有这个女娃娃,你要不要?” 徐敬贤红着脸点头,淑雅不疑有他,跟他换了,徐敬贤又垂着眼皮,指着被远远放到一边的小人儿道:“连妹妹顺道把那个也送给我吧。” “那个做的丑,徐二哥莫不是要留着拿来取笑我?”淑雅跟徐敬贤的关系近了些,所以改了口,叫做徐二哥。 徐静澜在旁边看得有趣,忍着没开口,心中打定主意,等徐敬贤拿了那个歪眉斜眼的小人儿回去定要好好的打趣他一番。再趁机敲一笔好玩的东西来。 只要是连妹妹做的,他怎么可能嫌弃,只是肉麻的话儿说不出口,徐敬贤伸手拿了淑雅做的那个小人儿就放到怀里。淑雅微觉不对,摊开手掌细细地看了眼手里的男娃娃,果然在隐秘的角落看见了徐敬贤的名字。心头一跳,脸上莫名的发热。跟捧着蛋壳似宝贝的徐敬贤对看了一眼。 淑雅心中怪异,怎么觉得跟私下交换了定情信物似的—凭地羞人。 第28章 淑雅心中怪异,怎么觉得跟私下交换了定情信物似的——凭地羞人。 但拿在手里的东西几经迟疑,淑雅对着徐敬贤黑亮的眼神,终是将那个鸡蛋壳小人妥当的放在了匣子里。徐敬贤的嘴角当即就翘了起来。也跟徐静澜一起讨了两个匣子。 三人顽闹,碧萼见不倒翁做好了,料定他们不玩了。就道:“姑娘,咱们的暖桌领回来了,要不要点碳试试?” 淑雅一喜:“真的?快快点起来。” 碧萼笑着应是。徐静澜睁着一双大眼睛看淑雅:“什么暖桌?连姐姐你这里怎么老有这些新奇的玩意?” 淑雅抿嘴笑:“那里是什么新奇的玩意,不过是北方常见的东西,等着就知道了。” 不一会,果然见碧萼搬来了暖桌放在了罗汉榻上。徐敬贤一看淑雅跟徐静澜已经分左右坐了,顿时苦了脸:“这东西怎么只容得下两个人!连妹妹跟妹妹坐了就没我的位置了!” 徐静澜白了他一眼:“难道哥哥你还想连姐姐或者是我给你让个位置不成?” “算了算了。你们女儿家金贵,我在旁边看着就可以了吧。”徐敬贤无可奈何道。 淑雅扑哧一笑:“那里就值得你说得这般可怜。不过是这罗汉榻只能容两人罢了。不如我们在地上垫了东西,直接把暖桌搬下去,就能坐下了。” “姑娘这不合规矩。”碧萼有点着急,私底下再怎么放肆也行,可这毕竟是在未来姑爷的跟前啊!淑雅一惊,自己顽得忘了这些规矩,竟将从前的本性给露了出来! 徐静澜正要赞同,隐听淑雅的丫鬟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规矩,淑雅就不吭声了。便看着她哥的神色道:“规矩什么的,只要在大处不出错就行了。小处都是做给人看的。再说这里又没别人,就我们几个,我是不会说,难道我哥哥还会满世界嚷嚷不成?” 徐静澜的心里正百爪挠心,淑雅的提议想着就有趣,于是也就大胆了一回。徐敬贤看了眼两人道:“说的是,没得让那些规矩拘了本性,人活一世,不就是求个自在痛快么?!” 淑雅心中猛的一震,抬头看向徐敬贤格外黑亮的眼眸。 一旁的碧萼虽然规劝被驳回了,但是听此一言也是心中一喜。她没想到未来姑爷竟然是这样的人。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姑娘嫁过去就能过得轻松痛快点?!碧萼忍不住看了徐敬贤几眼,只觉得从前自己嫌他没功名傍身竟是错了。如今越看越顺眼,只恨不得自家姑娘早点嫁过去! 淑雅慢慢地笑了,“碧萼,去把夏天的凉席拿出来垫。” 碧萼欢喜地应了一声是,过了一会,果真拿了凉席垫在地上,然后又铺上了一层棉被,又分别拿了三个坐垫,然后才把暖桌小心翼翼地搬了下来。 淑雅三人看了欢喜,雀跃地分开坐了。徐敬贤伸出双手在暖桌上烤着火啧道:“还真是好东西,冬天用了这个,手脚都不怕冷了,就是那馋嘴的,还可以在里面烤红薯!” 热腾腾的烤红薯徐敬贤不说,淑雅还真是想不起来,但凡想了,就先想到那热烘烘甜丝丝的滋味。徐静澜没吃过烤红薯,却是心动,眼巴巴地看向淑雅,淑雅一笑:“今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你们且等着,我让碧萼到厨房取三个红薯来。” 淑雅吩咐了,碧萼应声离去,临去前特意交代了小四儿在门口守着,千万要注意外头的动静,谁也不许进门。小四儿自是应了。碧萼自己快步走到了厨房,取了三个小而易熟的红薯回去。房里顽的三人立即就将红薯丢到炭炉里了。 趁着烤红薯的功夫,淑雅又道:“刚刚就看见徐妹妹手巧了,不如咱们来剪绢花玩?” “你们俩就知道丢下我玩自己的。害我烤红薯辛苦。等会不分你们俩吃!”徐敬贤用一根筷子挑拨着炭炉里的红薯,免得一面烤焦了,一面还生着。见两人兴致高昂,便故意抱怨了一句。 徐静澜回头就啐道:“不过是烤个红薯,看把你劳苦功高的。再不好好烤,我跟连姐姐就把你踢下去。” 徐敬贤偷眼看淑雅,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自家也觉得好笑:“好好,我怕了你们还不成?还请两位妹妹千万别把我踢下去。不然这甜丝丝热烘烘的红薯,咱们谁也别想吃!” “难道你以为满世界就你一个会烤红薯吃不成?” 徐敬贤见淑雅跟他抬杠,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自然不是就我一个人会,只是你们若踢我下去,我怎么着也要先把这红薯弄出来才对!” “原来是个自己吃不着别人也别想吃的土霸王!”徐静澜笑骂了一声。淑雅拿来了各色绢布和铁丝,这些是早先太太吩咐下来时淑雅就让人在外面买的。 两人一人一把剪子,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颜色。淑雅选了一个粉红色的,剪了许多个形状还算一致的圆形来,各各皱叠了起来,做出了花瓣,再用铁丝在底层将花瓣串了起来。如此一番,一朵远看着还像样子的牡丹花就做成了。 淑雅还没得意一会,徐静澜的手中就出现了一串十分拟真的紫丁香!徐静澜见了淑雅艳羡的看着自己,眉间隐现自豪,与她更加亲近,大方道:“连姐姐,这个送你。” 淑雅接过来抿嘴笑:“我手笨,可做不出你这样精致的丁香来给你回礼!” 徐静澜道:“那就当做你送我的那对不倒翁的回礼吧!” “那可好,免得我头疼拿不出回礼的东西来。”淑雅看着那串紫丁香越看越爱,碧萼也跟着凑趣:“可叫我们姑娘白得了这个精致的绢花,徐小姐可要多来几次才好,这样我家姑娘就能多得些便宜了。” 淑雅回头就要抓碧萼,笑骂道:“敢打趣到你主子头上来了,看我不撕了你那张狭促的嘴!” 碧萼忙跳开了一步:“姑娘饶了我吧,奴婢再也不敢乱说了!” 徐静澜在一旁几乎就要笑倒在地,一只揉着肚子闷头笑。徐敬贤的嘴角也翘了起来,眉眼里尽是欢喜:“红薯可以吃了,再不来可就吃不着了!” 碧萼见徐敬贤伸手似乎要抓红薯,吓了一跳,连忙道:“徐少爷休动手,让奴婢来!”说罢手脚利落的拿了一双筷子,夹起了红薯就放到了事先准备的小碟子里。 徐敬贤仗着自己皮粗肉厚,也不等红薯的烫劲过去,手一抓,拿了一块红薯在两手间倒腾。徐静澜见他跟耍猴一样的,又笑得不行。 徐敬贤将红薯一掰两半,分给了淑雅徐静澜二人,嘴里道:“你们俩个小心些。里面可能还有些烫嘴。” 淑雅见他对自己跟对徐静澜一般体贴,嘴里的甜红薯也似乎甜到了心里去。 徐静澜头一次这样吃东西,甜丝丝的红薯冒着诱人的香气,忍不住稍大口吃完了,又拿起了一个来:“我最小,这个就我吃了,哥哥就委屈点,与连姐姐分了剩下的那一个吧。” 若是平常,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徐静澜那狭促的眼神,生生羞人!淑雅微微红了脸,转移话题道:“其实这暖桌还能吃火锅呢。各种各样的菜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涮了沾点料,就十分的好吃。” “不如我们现在就弄出来吃吧。”徐静澜也是顽得忘了拘束,只觉得在她连姐姐这里实在是轻松自在。淑雅笑笑道:“这可不行,今晚还有宴的,你们若是吃不下,岂不是让长辈们知道了?而且现下也做不了,没了那火锅专门用的东西,吃着没意趣。” 徐静澜少不得问问什么没锅,徐敬贤得知淑雅的锅还没去做,就揽在了身上,只需淑雅给了图,他去找人做出来。 三人方说了一会话,外面就传来了小四儿提高的声音:“徐妈妈来了!”这一声犹如晴天惊雷,将顽得忘了约束的三人打回了凡尘,三人从铺子上跳了起来,碧萼一惊,赶紧将暖桌搬回去。淑雅跟徐静澜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裳。徐敬贤将凉席连着铺盖一卷,抱在了怀里着急道:“这个要放在那里?” 碧萼道:“徐少爷快给我!” “姑娘跟徐家小姐在里头干什么呢?”淑雅端坐在罗汉榻上,跟徐静澜两人装模作样的剪绢花。耳听小四儿一呃,收拾妥当的碧萼就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掀了帘子对徐妈笑道:“徐妈妈来了!姑娘正跟徐小姐剪绢花呢。” 徐妈笑着道:“太太让我过来看一眼,等会好开席了,让徐家少爷小姐跟四姑娘准备一下。” “妈妈进来吧。外面风冷。” 徐妈就着碧萼掀起的帘子进门,一眼就看到徐家小姐跟她家四姑娘端坐在罗汉榻上,而徐家少爷背对着她坐在了八仙桌上。徐妈暗暗点头,曲膝一福:“老奴给徐少爷徐小姐四姑娘请安。” 淑雅道:“碧萼,快快扶徐妈妈起来!” 徐妈将一会就开席的事说了,让少爷小姐们早点准备。淑雅三人都说知道了。徐妈又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见镂花罩子的点缀帷幔正垂着,心中怪异,又想可能是淑雅不想让徐敬贤看见自己的闺房,所以才将帷幔放了下来,隔绝视线。 徐妈心中十分满意,交代完了太太的吩咐正要走,眼角却瞄见了徐敬贤刚刚翻腾红薯的黑手 第29章 徐妈心中十分满意,交代完了太太的吩咐正要走,眼角却瞄见了徐敬贤刚刚翻腾红薯的黑手。淑雅跟徐静澜正讨论着花样,察觉到徐妈的目光一直往放了帷幔的花罩子里睃,鬓角霎时微微冒出了冷汗。过了一会,直到淑雅跟徐静澜将一个花样子翻来覆去讲了几遍,徐静澜都有点不耐烦了,这才听到徐妈告退的声音。 三人送走了神色平淡的徐妈,顿时感觉身上都松快了,互相瞧了一眼,都扑哧笑了出来。淑雅道:“我还真担心她不管不顾直接到我房里去。” “我也担心的很。”毕竟在别人家里,徐敬贤道。 “按照我说,她就是掀了也没有多大关系”徐静澜猛然住口,她自然是可以如此,只是连姐姐却是庶出的。 淑雅当做没看见她的懊恼,笑着对碧萼道:“去收拾收拾吧。”转头对徐家兄妹道:“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今日的席竟然比平时晚饭早了半个时辰。要不然咱们先过去吧。” 徐敬贤看着自己的一双黑手道:“我可要先洗了手再去。” 淑雅让小四儿端了热水来,三人依次洗了手,整理了衣裳就道正房里去了。 张氏见人来了,就笑道:“且先坐下,一会就开席了。” 淑雅坐在了张氏的下首,徐氏兄妹也分开坐下了。徐家大奶奶盯了淑雅发髻看了好几眼:“连妹妹头顶上的那串紫丁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时四周都目光都聚集在了淑雅的头上,就连徐夫人都道:“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刚刚就想着,这时节那来的丁香!大概是连小姐手巧做的吧?” 张氏没吭声,自家姑娘的缺点在哪她若不知道,就白当了她十几年的母亲。 大家正好奇时,就听淑雅轻轻一笑:“夫人白白抬举我了,我哪里能有这么巧的手?不过是刚刚跟徐妹妹剪绢花玩时她做出来送我的。倒叫我好吃惊一番,这花做的竟跟真的一样。当即就戴在头上舍不得摘下来了。” 徐夫人微诧,倒没有想到是自己女儿做的。她瞟了一眼徐静澜隐带自豪的脸,心下虽不想夸她助长了她的狂气,但也不得不承认,周围的目光却让她大大的长了脸。 这时张氏笑道:“却没有想到徐小姐这般手巧!想必平日里的女红很不错吧?” 徐夫人含蓄微笑道:“哪里,只是请了绫绣阁的师傅来教她,她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 “学了个皮毛就这般手巧,夫人太谦虚了,哪像我们家四丫头,除了吃就什么也不会。”张氏笑了笑,徐夫人立即看向淑雅,不会女红?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徐家大奶奶道:“会吃也是福,说不定连妹妹的福气大着呢!” 张氏道:“我倒宁愿她在吃食上花的功夫能少点,分出点精力把女红好好的学起来。将来出了家门也不会让人觉得没用。” 张氏说得似乎很失落,徐夫人却立即道:“哪里,会厨艺也是极好的。” 徐夫人看了一眼徐敬贤黑瘦的模样,倒是觉得这事要能成了最好。将来有媳妇照顾,她也就不用担心儿子吃不好了。至于女红,但凡只要不是一个傻的,用心学学,也不要求刺绣了,只要能缝缝补补就行了,勉强做几件贴身的衣裳就行了。 张氏笑了:“这次你们来我特意让她先做了几个我也没尝过的菜来,等会你们也一起尝尝。我吃着是勉强上得了台面。” 既然说勉强上得了台面就是极满意的了。徐夫人自然晓得里头的道道,当即点点头:“是要尝尝。” 这时徐妈过来通报道外面的席面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太太奶奶小姐少爷们移步。 张氏笑着领着人到席面上坐下,只见这时席上已经摆好了六道冷菜,醉腌螃蟹,白切羊肉,豆芽拌海蜇等。张氏指了指席面上的那道水晶丸子道:“这是我家四姑娘自己做的。” 众人尝了尝,皆道好。而徐敬贤的筷子更是频频地只夹向那道水晶丸子。 席面上的三个过来人见他如此,都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淑雅微微红了脸,低头吃菜不吭声。 等冷菜众人差不多都尝过时,热菜也陆陆续续上来了。先是烧割鹅,接着黄炒银鱼,馄饨鸡等都上来了,众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瞟向张氏,等待她说出那两道是淑雅做的。 张氏微笑不语,徐静澜倒是先问了出来:“连姐姐,这里面那些菜是你做的?” 淑雅听她问,便点了席上的葱椒鸭子,菊花鳜鱼,鲜煎虾饼笑道:“便是这些,徐妹妹尝尝看可还合口?” 布菜的小丫鬟连忙将三道菜都分与众人尝过。徐静澜极是喜爱那道鲜煎虾饼与菊花鳜鱼。徐夫人吃着也觉得很是合口。但怕这些菜只是淑雅动动嘴皮子让下人做的,自己一人未必能做出来,于是就起了心思考考她。看着两个孩子都极是喜爱鲜煎虾饼与菊花鳜鱼便借着由头道:“这两道菜做的十分不错,连姑娘能否将做法告知一下?免得我家的小馋猫在家里没得吃就要天天跑张府来!” “那有什么,尽管来,便是不来我也要去请的!”张氏含笑道,徐静澜被打趣得脸红,徐夫人道:“要是半夜想吃了难道还连夜坐马车过来?你不嫌弃,这样的事,我可做不来。”又对淑雅道:“连姑娘若方便,便把做法教一下吧,好让我回家喂馋猫,免得她淘气闹我日日要出门。” 淑雅看向张氏,见张氏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便笑道:“那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这两道菜都极是简单的。就说那鲜煎虾饼根本不费什么事,只须将鲜虾仁捶成细茸,加上一点鸡汤,鸡蛋清,黄酒,盐,花椒水,葱姜汁,猪油搅均上劲再加上淀粉就成了。最后一步弄成山楂大小的丸子拍扁入猪油锅里头一炸便成了。” 徐夫人见她不慌不忙说得有条有理,便晓得是个精通厨上的,心中满意,脸上自然露出了笑来。徐敬贤想不到一个小小虾饼竟有这般讲究,而且在淑雅的嘴里貌似还是最简单的一道菜。登时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东西就是洗洗切切然后丢锅里就成了,了不起了加点香料啥的。 而徐静澜则悄悄地将淑雅说的做法记在了心里。 淑雅又将葱椒鸭子,菊花鳜鱼的做法都说了一遍。徐夫人与徐大奶奶皆是夸赞。热菜完了,接着就是点心,这里便不复述。只道徐夫人满意离开,临走又给淑雅送了礼,淑雅没打开匣子,虽然徐夫人说是小玩意,但是她也晓得,那样人家送出来的小玩意定也不轻。 而张氏也给了徐静澜一个匣子,徐敬贤就是一个荷包与金魁星,犬文星和合’之意。 张氏将人送到了二门外,看着徐夫人登上了马车,徐妈见人走了,这才在她的耳旁轻轻地说了几句话。张氏原本带笑的脸立即阴沉了下来。 徐夫人与徐大奶奶连着徐静澜坐在马车上,听着徐静澜说一些跟淑雅相处的事。 “连姐姐我瞧着十分喜欢,虽然看着也是个爱读书的,但是为人亲和,不骄不傲,不卑不吭。不想那个似的,以为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个是才女了,她是鹤,别人都是鸡。”徐静澜皱着眉,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徐夫人皱眉道:“好好的说她做什么!人家心气高些碍着你什么事了?!” 徐大奶奶抬头看婆婆,见对方虽然是嘴上喝斥,但眼底倒没什么责怪的神色,便低下头捧着手炉不吭声。 徐静澜显然也是不服气,哼了一声便不言语。徐夫人当做没听见,听外面风大便对赶车的道:“去给而少爷说声,外面风大,叫他来车里坐着别骑马了。” 提起了徐敬贤徐大奶奶就道:“今儿二弟那样子瞧着可是笑人,直勾勾地盯着人小姑娘看,我看那连姑娘都被看恼了。” 徐夫人无奈道:“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了,我都觉得我带他出来是出来丢人的,你没看见张太太那脸色!” “这有什么,说不定明儿就是一家了,今天多看看又怎么了?”徐大奶奶又道:“可惜了是个庶出的,不然我瞧着那人品也是个顶尖的。” 徐夫人脸上也有些惋惜:“投胎没投好,不过如果是从张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婚事,说不定还能不能成的。庶出的虽然出身低些,但与你也有好处。” 徐大奶奶被戳着了痛脚,不仅不能恼,反而笑道:“我知道母亲是为我想的。” 马车摇摇晃晃,坐在上头的徐夫人也似乎因着摇晃点了点头。 半晌,马车里寂静无声,前边的人过来回到:“回夫人,二少爷说是快到府了,就不过来坐了。说夫人为他劳累一天了,让您好好休息,小心颠着。” 徐夫人笑了:“跟二少爷说我知道了。” 徐静澜见车里气氛好些了,便道:“母亲休管他,他爱吹风了吹去,您不知道,哥哥的心里欢喜着呢。”想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把淑雅送了徐敬贤一个鸡蛋小人的事说出来。因为隐隐觉得在长辈的跟前说这事不好。 “这个冤家,还知道我是为了他。” 徐大奶奶道:“二弟孝顺着呢。母亲怎说他是冤家。” 徐夫人叹道:“不是冤家是什么。就因着人连姑娘说了一句‘农事也是朝廷大事’就合了他的口味,被他惦记上了。也不管年岁家世配不配,非连家四姑娘不可。我虽素来不大与连太太交往。但为了这事,还不是得跟人家和颜悦色。” 第30章 且说徐敬贤回府的路上因为拒了徐夫人的提议,没坐进马车。在路上没感觉,下了马后便有些手脚发僵。回了自个的院里,小丫鬟看见了他就飞快的跑进了房里喊了一声:“二少爷回来了!” 徐敬贤微微皱眉,房门一开,一个穿着鹅黄袄子,玫红底牡丹纹交领比甲的美人儿快步迎了上来,“二爷可回来了!” 徐敬贤嗯了一声,低头就着小丫鬟掀开的帘子进屋。飞霞跟在他身后,见徐敬贤珍之又重地捧着一个匣子正愁着藏的地方。她见那匣子实在普通,不像是装了什么珍贵东西的样子。心中不知想到什么,抿嘴笑道:“二爷,你拿着那个匣子做什么?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交与我,我给你藏。” 徐敬贤满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个妥当地,闻言皱眉道:“没你事。”转头看见桌子上摆的点心眉头皱得更深道:“邢姑娘来过了?” 飞霞脸色稍好,眼角儿一飞,似笑非笑:“来过好几回了,眼巴巴的送了点心过来瞧您在不在。奴问小翘儿有什么事,她就是不说,二爷要不要过去看看?万一真有急事呢?” 徐敬贤最终还是将那个匣子贴着枕头边放了:“若真有急事找我又有什么用?还有,”徐敬贤肃色看向飞霞:“邢姑娘到底是外人。莫说现在天已经晚了,就是白天男女授受不亲你也休说什么过去瞧瞧!坏了人姑娘的名声!” 飞霞还是头一回吃徐敬贤这般重话,眼圈儿当即一红,哽咽道:“奴还不是为二爷着想,先前听人说着夫人是要聘了刑姑娘,以为她就是二奶奶了,那里想到爷看上了连家四姑娘。奴本来见着爷跟邢姑娘也挺亲近的,她来找,难道奴还能不告诉爷,拦着不成?!” 徐敬贤气得发抖,怒喝了一声:“你给我住口!什么夫人要聘了邢姑娘,我又何时与她亲近过了!看来往日是我太纵着你们了,让你们心里没个惧怕,什么话都敢说!这样的话再让我听见我就卖了你!” 飞霞脸色一白,双眼有些不可置信,捏着手绢儿的指头微微颤抖着,终是捂着脸哭道:“二爷心底是有了人了,奴这样的旧人自然入不了二爷的眼,二爷要卖便卖吧,奴出去了就一头撞死在徐府门上!”说罢转身跑了出去,心里念着徐敬贤向来宽厚,说出这样的重话必定会来赔礼的,便稍微放慢了一下脚步。 西厢耳房里的几个丫头听见大丫头跟主子吵架了,纷纷在门缝上偷偷观看,“白珠快过来瞧,飞霞姐姐哭着从房里跑出来了!” 白珠掀开了窗户瞧了一眼就不看了,见一众小丫鬟看得热血飞腾,不屑道:“有什么好瞧的,光嚎不下雨,跑了半天也没跑进屋,可见是等二少爷追出来呢!咱们都别看了,该干嘛干嘛,睡觉!” 小丫鬟们面面相窥,又看了会,果然见飞霞的脚步越来越慢,哭声越来越大,最终还是不甘不愿的进屋了。小丫鬟们偷偷喷笑,絮絮叨叨的上了床,话题也不过就是飞霞姐姐和邢姑娘两人谁能做姨娘,又或者是两人都做了姨娘。 白珠冷冷地看了小丫鬟们一眼,卷起被子背过身睡了。 到了第二日,徐敬贤起身,就几个二等丫鬟伺候着。 一个与飞霞相处得好的二等丫鬟桃香细看了几眼徐敬贤的脸色,小声道:“二爷,飞霞姐姐身上不舒服,想请假歇两天” 这是给他脸子瞧了?徐敬贤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平淡道:“既然不舒服就多歇着吧,别来这伺候了!” 桃香心里咯噔一下,听这口气,到底是要让飞霞姐姐好好休息,还是以后都别来伺候了? 徐敬贤草草洗了脸穿了衣裳嘱咐了一声谁也不许动他枕头边的匣子,就往正房里去给徐夫人请安。 到了正房,徐大奶奶与徐静澜并着邢姑娘已经在了。房里欢声笑语,徐静澜正掰着指头竖着今年能有多少次与连淑雅相见的机会。徐大奶奶笑道:“何必数得那么辛苦,等贤兄弟娶了她回来,你不就日日能见着了吗?”一瞄眼,见邢姑娘脸上闪过僵硬,徐大奶奶的心里就笑得要死。 “我这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再说如果连姐姐真的跟二哥成亲了那里还能配着我?就跟嫂子似的,当然要日日陪着大哥了。”徐静澜白了她一眼,正要窜嗦着徐夫人等连淑雅生辰的时候好歹去一次,却听徐夫人大笑出声,徐大奶奶脸色涨红:“没遮没掩的小蹄子,看我不打你。”说着就真要追过来。 徐静澜从徐夫人的身边跳起来,大声嚷道:“明明就是这样!我哪里没遮掩,有眼睛的都看得到!”眼尖扫到了徐敬贤,就立即跳到了他的后背。 徐大奶奶到底不好跟小叔子拉扯,只好狠狠地瞪了一眼徐静澜才作罢。 徐夫人笑道:“这是自然,你当那个成亲了还能一直跟你玩耍?快别淘气了,好好地坐着!” “母亲,刚刚你们再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徐敬贤捡了一个位置坐下,刚刚好在邢姑娘的对面。见邢姑娘低垂着头,眼圈儿红着,也不问,装作没看见。 “没什么。就是澜丫头念着连姑娘呢。”徐夫人道。 “可不是念着呢吗,还‘一如不见如隔三秋’!”徐大奶奶瞟了一眼徐敬贤对面的方向,抿嘴笑了笑。徐敬贤一愣,只觉得满腹的心思都被这一句话给道尽了以至于后来徐夫人说了什么也没听清,直到徐静澜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了神。 “过几日就是邢丫头的生辰了,你去准备准备,开几桌,再请个戏班子过来,办得热热闹闹的。”徐夫人说完,徐大奶奶点头应是:“母亲放心,我一定办得热闹,不会委屈了邢姑娘。” 邢雪玉道:“不用麻烦了表姑妈,我只是孤女一人,如果不是姑妈收留早已不知道在那里了。如今我只要能在姑妈膝下孝顺就心满意足了,千万不要再为了我费事了。” 徐夫人似满意的笑了笑:“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孝心,只是你到底是族里托来的,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你,你放心等着那天热闹一下吧。” 徐静澜低头没吭声,徐敬贤道:“既然是邢姑娘的生辰自然应该好好热闹一下。” 邢雪玉含泪抬头,感激似的看了徐敬贤一眼。徐敬贤扭头跟徐夫人告退,徐静澜也跟着走了。徐夫人放开了邢雪玉的手:“天冷了人就容易乏,你也回去吧,小心身子,不用在我身前伺候了。” 邢雪玉垂着头,应了一声是。 却说那晚徐夫人离去时徐妈在张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张氏的脸就立即阴沉了下来。淑雅小心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张氏冷道:“你先回去,明日早上到我房里来!” 淑雅不知何事引得张氏如此生气,一边想着该不会是自己在房里放肆让她知道了,一边又觉得不会,因为倘若是如此张氏现在便会教训她了,也不用特意等到明天早晨。 淑雅心中稍定,规规矩矩地与张氏行了礼,便带着碧萼往自家院子里去了。还没到院门口呢,遥遥地一个黑影就扑到了淑雅的脚边,抱着她的脚哭道:“四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三姑娘吧,不然三姑娘定会被太太打死的!” 碧萼反应快,一巴掌就打偏了碧烟的脸:“混账!胡说什么呢你!谁要打死谁了!” 淑雅被碧烟吓了一跳,这才猛然想通,张氏原来是在生淑静的气!想起今儿淑静说话做事,淑雅心中也憋着一腔火,她自问平日里待淑静坦坦荡荡,没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可是淑静呢?今儿那出算不算公然撬墙角了?丢人都丢到外人跟前了! 淑雅也恼了:“你叫我如何救她?今日她闹的时候你怎么不挡着她?风范名声一点都不要,自己不要脸皮还连累了别人!” 碧烟哭着抱着淑雅的腿:“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都是奴婢的错!求你了四姑娘,看在姐妹的份上替我家姑娘求求情吧!” 淑雅冷笑一声,让碧萼拖开她:“姐妹,我把她当姐妹了,她把我当成了什么?!”说罢也不管碧烟,叫李婆子守着院门,自家气得心寒又肝疼,想着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管淑静的事了。正躺下,就听外面鬼哭狼嚎,碧萼出去了一会,回来的脸上也带着灰色,对淑雅低低道:“太太要卖了碧烟。” 许是唇亡齿寒,碧萼想起了两人同时进府,又分别伺候了两位姑娘,只是碧烟的命不好,去伺候了最没眼色的三姑娘 淑雅翻了个身,碧萼似乎听到她道:“自己没眼色,还连累了别人” 第31章 其实碧萼倒是能理解碧烟的心思,姑娘年纪大,又不得当家主母喜欢,将来的婚事必定好不到那里去。那她跟着她,也没有好果子吃。如今吴姨娘便是最后的希望。即便是一根稻草,也要牢牢抓紧。不然碧烟也不会不拦着淑静,反而给对方梳妆打扮抓紧唯一的机会在徐敬贤的跟前露脸 碧萼能理解,但是她容不得别人翘自家姑娘的墙角。 彼时彼刻,她才能完全了解姑娘说的那句,‘无关善恶,无关对错,唯立场耳。’ 倘若只有一碗粥,不是你就是他,总有一个人要饿肚子。 张氏气得肝疼,让人去叫连老爷回来。 连老爷一到家就看见张氏脸色铁青,而淑静一脸漠然地跪在地上。一见这架势,连老爷就觉得心烦:“有什么事你做主就行了,何必非要把我叫回来!” 张氏隐隐闻到了连老爷身上的脂粉味,知道他去朋友那里定叫了粉头。心里一阵恶心,自己给他备了清清白白的丫头不要,非要去外面找那些千人骑,万人上的脏东西! 张氏冷笑道:“只怕这件事情妾身做不了主!请老爷来发落!” 连老爷皱着眉坐下:“说吧,静丫头又惹什么祸了?” “惹祸?”张氏眼带寒芒:“那里惹祸了?老爷是小瞧了她的本事!咱们连府的脸都叫她一个人丢了个干净!下贱的东西!一点体面名声都不要,当着徐家少爷小姐的面就跟婆子拉拉扯扯,众目睽睽,叫人徐家少爷过来跟她说话!问人家这次上门来为什么不是找她的。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她这样不要脸的!让男人指着鼻子要她自重!既然你也不要主子小姐的架子,我看打死得了!” 张氏气的捂心肝,看向淑静的目光都带了刀子,恨不得把她戳烂了! 连老爷脸色一沉到底,还未表态,淑静就冷笑道:“你又何必在父亲的面前做此姿态?如果不是你让人拦着我,我怎么会打那婆子?这本就是我娘给我说的姻缘,若不是你故意拦着,我早就跟徐家少爷说上话了!” 张氏气得发抖,捂着胸口险些晕倒,颤颤巍巍地猛一拍桌子:“给我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长辈说话,那里有你插嘴的份!” 一旁的婆子看了眼连老爷黑脸,连老爷胡子一翘也厉声道:“给我打!” 婆子没了顾虑不再留情,便是主子小姐,也下了狠劲,噼啪几巴掌下去,淑静的脸便肿了起来。淑静即便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脸上也没丝毫的弱色,吐了牙齿冷笑道:“你不过就是怕徐家少爷看见了我改变了主意,父亲早晚会看穿你的蛇蝎心肠,你也别想有个好下场!” “不要脸”张氏捂着胸口:“那本该就是四丫头的姻缘,何时变成了你的!” 连老爷似想到什么,腾地站了起来,指着淑静骂道:“给我把这个跟她娘一样的下贱货拖下去打五十大板,打死了干净,打不死了拖到柴房里去跟她娘在一块!” 徐妈道:“老爷息怒,三小姐虽然闯了大祸,但到底是老爷的亲骨肉,万一打出了好歹,旁的人却要怪罪在太太的头上。” 连老爷冷哼了一声:“若是暴毙了,便怪不到夫人身上。” 徐妈垂了眼没吭声。淑静被拖了下去,远远的还听她在咒张氏:“蛇蝎心肠烂心肝,早晚有一天你也没有好下场!” 连老爷听着更怒,冲外喊了一声:“还不给我堵住她的嘴!”外边的婆子吓了一跳,也不管不顾,解开了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汗巾子就塞进了淑静的嘴里。 连老爷脸色阴沉地坐了半晌,才问张氏道:“徐家那边?” 张氏青着脸讲不出话来,徐妈一边给她揉胸口,一边道:“还没听说有什么反应,只怕是徐家少爷小姐没给长辈说。” 其实倒不是徐家兄妹不说,徐敬贤是嫌丢脸,怕说了闹出什么来。也就没跟长辈讲。而徐静澜却多了点心眼,她本就喜欢连淑雅,见着了淑静那般作态本想告诉徐夫人的,但被徐家大奶奶打岔给忘了。回了家自个细细一想,后背倒生出一层冷汗了。幸好没说,不然徐夫人本来对连姐姐的家世有点不满,万一说了嫌弃连家的家教反悔了这桩婚事,那她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那边徐敬贤让飞霞不用过来伺候了。过了一两日,众人都见徐敬贤的态度没有一点软化,也没提起过飞霞,都猜着飞霞姐姐只怕要失宠了。白珠半夜听小丫鬟们夜话,冷笑道:“踩着主子的脸给自己做体面,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金贵的东西了?!说白了也不过几两白银的事情。失宠了也活该!” 小丫鬟们一听,从前只当飞霞姐姐是主子捧在心肝上的人,眼看着她跟主子自然的嬉笑怒骂,便是恼了,主子也会赔礼,心下羡慕。现在被白珠泼了一盆冷水,惧都凉了心,也没有夜话的兴致,闭了眼都睡了。 徐敬贤成心晾着不管她,小时候不懂事,如今大了,早就看清飞霞拿他的脸去给自己立威信,时不时恼一恼,发发脾气让自己去道歉,旁的小丫鬟看了,她这大丫环的地位,自然坚不可破。 徐敬贤心里恼极,只是念着旧情分,又不是什么大事,便不愿意发落她。只想着若是开眼了,便给个体面,配个心腹小厮,将来还能当个管家娘子。若是不开眼了,打发了出去,随便人牙子卖到那里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飞霞在房里躺了一两日,见徐敬贤出出进进愣是没进她的房给她赔不是。偷偷打听了一下,在得知徐敬贤这两日嘴上连提都没有提过她,心底揣揣不安,便是拉不下脸面儿也要把心气儿折一折,只想着等哄回了徐敬贤,看她怎么收拾他,丢了的体面也要让他给捧回来! 飞霞在房里想了半日,越想越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就着月光好好地梳了妆,抹了胭脂水粉,带着一身的香气儿偷偷地进了徐敬贤的房里,推醒了外间值夜的桃香,低声道:“今晚我来值夜,你先去睡吧。” 桃香不明就里,睡得正模糊,鼻子上闻着飞霞一身甜腻腻的香味,心里只当她终于要跟主子低头了,那里有不应的道理。当下就穿了衣服起身,低声道:“你想清楚了就好,我看二爷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了,你快点出去吧!”飞霞显得有点不耐烦。桃香再没吭气,穿好了衣服便走了。 徐敬贤睡得正熟,梦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满身香气,血盆大口的大妖怪,一双利爪正在他身上游离,彷佛正思量着应该从哪里下手。徐敬贤越睡越感觉不对,摸在身上的感觉太清晰真实!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睁眼果然看见了月色下一个带着满身香气,又血盆大口的人形物种正立在他的头顶上呢! 徐敬贤想也没想,一拳头就冲那血盆大口去了! 那妖怪显然没料到徐敬贤会忽然醒来而且还给了它一拳头,呜~~一声就倒地了。徐敬贤正要从床上跳起来乱拳打死那妖怪,就听那妖怪低低哽咽道:“爷,是奴啊~~~~” 徐敬贤定眼一看,果然是飞霞。地上的人抹脂涂粉,带着一身甜腻的香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徐敬贤再傻也不是个不通人事的,脸色涨红透青:“三更半夜的你进我房里做什么!给爷滚出去!” 飞霞伏在地上哭诉道:“爷,奴是看着天冷了,担心爷夜里踢了被子着凉,特意来看看的。” 徐敬贤余气未平:“今晚谁值的夜?用得着你来瞧?!” 飞霞一哽,慢慢道:“桃香肚子不舒服,央我跟她换了。” 徐敬贤半信半疑,冷笑一声:“既然换了你就去外间睡吧。” 飞霞低低哭道:“爷,奴嘴疼” 徐敬贤冷脸看飞霞步步膝行到了他跟前,抱着他的膝盖低低软软道:“爷好狠的心,一点都不念旧情。奴还记得爷小时候怕黑,央着奴陪爷睡,冬天的时候奴还给爷暖过脚,爷难道忘了?奴心里只有爷,爷只要说一声往东,奴绝对不会往西去” 徐敬贤心中冷笑,看着飞霞的头顶道:“我让你往东你就往东?” 飞霞抬头,半边脸肿的,胸前越加贴近了徐敬贤的膝盖,“奴是爷的,爷怎么说,奴就怎么做。” 徐敬贤看她脸上隐含期待,雀跃又惧怕,心底厌恶,儿时温和又纯真的大姐姐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这幅模样。他意味不明道:“那爷就给你一个机会。” 飞霞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抬头闭上了眼睛没吭声。 徐敬贤道:“跟在我身边的徐陌是个极好的,你挑个好日子,嫁了吧。” 飞霞霎时睁大了眼,脸色惨白又不可置信的看向徐敬贤。 徐敬贤推开她贴得太近的身子,也不管飞霞软倒在地,面无表情的就倒下睡觉了。 第二日一早,伺候的二等丫鬟端着热水就进了徐敬贤的房。徐敬贤让伺候着穿了衣服,看见二等丫鬟里头的桃香道:“你昨晚既然肚子不舒服,就好好歇着,二等的位置,找个小丫鬟顶上来就行了。” 哐当~一声,桃香手里的热水盆儿就砸到了脚面上。她脸色惨白地看向外间,飞霞躲在那里不吭声。 过了一会,桃香让别的丫鬟拥着下去了,徐敬贤到正房里给徐夫人请安。飞霞这时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穿戴好了衣裳,用一块面巾围在脸上,进了里间见绿稻正在整理铺盖,便道:“你忙别的去,爷的床铺我来铺。” 绿稻看了她一眼,让了位置。 飞霞整理好了徐敬贤的铺盖,又瞧见了他枕边夜夜当宝贝的匣子。手一伸就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一个破鸡蛋壳。鸡蛋壳上画着歪眉斜眼的小人,小人的背后竟然还写着连家四姑娘的闺名。那笔迹,一看就是徐敬贤写上去的。飞霞将那个鸡蛋小人握在手中,只觉得那歪眉斜眼的模样跟在嘲讽她一样,恨得手一捏,便将鸡蛋小人狠狠捏碎了,就这般她还觉得不解气。又丢到地上去踩了几脚才做罢。 飞霞一转身,就看见绿稻跟瞧见了妖怪一样看着她:“那个匣子里的东西爷珍重着呢,你就这般踩碎了不怕爷发落不成?” 飞霞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过是个破鸡蛋壳,踩了就踩了,爷难道还会因为这个东西发落我?” 飞霞哼了一声,转身进自己的房间了。 绿稻因她早上是从爷的屋里出来的,所以拿不准她是不是又得宠了,因此拿不准注意,看见了一地的碎鸡蛋壳,只觉得十分棘手。如果跟二爷告了,万一二爷不在乎,那她肯定就会得罪了飞霞。以后也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如果不告,万一二爷发怒,那她也难辞其咎! 绿稻跺跺脚,转身跑去找徐敬贤身边的徐富找主意。 第32章 绿稻央了守角门的婆子到外院找了徐富来,徐富不明就里地被绿稻拉到了一边,开先还有些脸红,口是心非责怪道:“有什么事当面说就行了,干嘛背着人?”手一拽,却拉着绿稻往更偏僻的地方去了。 绿稻那里有哪些心思,只问道:“你可知道二爷去连家后拿回来的那个匣子?” 徐富忽然冷了脸,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绿稻急得要跳脚:“你说就是了!我能干什么,难道你看我像是那种猪油蒙了心的,巴着想做姨娘的不成?!” 徐富一听心里就放心了,笑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贴着绿稻的耳边道:“你若没那种心思最好,我便说给你听。爷是拿了个匣子回来,看着像是连家四姑娘送的。” 绿稻又问:“你瞧着爷对连家四姑娘珍重不?” 徐富想了想,便道:“珍不珍重的我不知道,我只跟你说一句,那天我跟着爷,看见他骑马捧着那匣子傻笑了一路。” 绿稻一听,心中就咯噔一下,额头上冒出冷汗,声线都有点哆嗦:“那你瞧着,飞霞姐姐跟那个连家四姑娘比,谁在爷的心里重一些?” 徐富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那是能比的吗?丫头就是丫头,再得宠也不能拿出来跟主子奶奶比。”徐富拉近了绿稻压低了声音道:“再说了,我瞧着爷对飞霞也没那心思,不是要配给徐陌便是我。” 徐富声音渐消,盯着绿稻的脸看,绿稻脸色惨白,看向徐富慢慢道:“富大哥,我闯祸了今天飞霞将主子匣子里的鸡蛋壳扔到地上踩碎了。主子走前特意交代我要看好的” 徐富一惊,没有想到竟是这事,他思索了一回,头冒冷汗,捏紧了绿稻的手臂:“你快随我去找爷!” 徐敬贤从正房里出来,徐陌便带着徐富与绿稻来了,徐敬贤瞧见两人的脸色,眼底有丝疑惑:“何事?” 徐富一声不吭,拉着绿稻噗通一声就在徐敬贤的脚前跪下了。 飞霞正在屋里对着镜子看脸上的伤,昨天晚上徐敬贤被猛地惊到了,使出的完全是尽了本能的一拳,将飞霞伤得不轻,用指尖轻轻一碰都疼得慌。 飞霞一边忍着痛抹药,一边瞧着镜里人丑陋的模样,心里躁极,手臂一扫,就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首饰匣子全都扫落在地。耳边又听着了小丫鬟们在廊下唧唧喳喳,嬉笑打闹,飞霞开了窗户就骂道:“不要脸的小东西,不做活闹什么闹,爷白养了你们这些小蹄子,给我做活去,再让我听见一点儿响声,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廊下的小丫鬟们纷纷噤声,看向院门口。飞霞一瞧,只当是她们不听自己的话,拿了戒尺就要出来大嘴。忽然一道朗声从院门口响起:“你要撕烂谁的嘴!” 飞霞一惊,就看见徐敬贤黑着脸站在院门口,心里微憷,连忙笑道:“爷回来了。这些小蹄子们见天玩眼里没个章程,奴骂一骂她们让她们做活去。” 徐富偷偷拉住了要进院的绿稻,低声道:“别进去,你悄悄看着。” 绿稻不解,这是就听见徐敬贤含怒低喝了一声:“我的匣子呢?!给我拿出来!” 飞霞脸色一白,勉强笑道:“在床头呢,爷害怕丢了不成?” 徐敬贤虎目一瞪,周身的威压似暴风雨逼来的前一刻,飞霞腿一软,跪了下去,眼里含泪:“求爷饶” 冷风呼啸着,绿稻隐隐听飞霞低声道:“求爷饶了绿稻罢,她不是故意的” 徐富冷笑一声,绿稻的脸已经白了,“不是我” 徐富道:“你放心,爷心里明白着呢,她这是自己找死。” 徐敬贤冷眼看着飞霞,飞霞含泪道:“奴知道那是爷心肝上的东西,绿稻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算匣子掉到了地上里头的鸡蛋也不见得会破。难道是那鸡蛋小人自己爬出了匣子摔到了地上不成? 徐敬贤不想再听她满口胡言,怒极低喝了一声:“你还不给我住嘴!” 飞霞一僵,抬头看徐敬贤,徐敬贤怒道:“往常我竟然看错你了。”说罢向后喝道:“你们还不给我进来!难道还容她在这里血口喷人!” 徐陌沉默无言地进来了,徐富领着绿稻跟在他的身后。飞霞一瞧见绿稻冰冷冷的眼,似猛然顿悟般,爬过去抱住了徐敬贤的腿:“贤哥儿,你千万别听绿稻那小蹄子的话,她是故意陷害我的!今天可是她的值!” 徐敬贤黑着脸,飞霞见说不动他,便对着绿稻骂道:“黑心肝的小蹄子,妄我替你求情!你竟然如此陷害我,我就是做了鬼也不饶你!” 绿稻气得发抖,咬紧了唇在徐敬贤的指示下一声不吭。徐敬贤已是怒极:“还不给我把她捆起来!明天交给人牙子,随便他卖到那里去!” 徐陌与徐富立即过来捆飞霞,徐富恼她三番五次陷害绿稻,手里下也不留情,将飞霞捆得结结实实的,因飞霞哭恼,说要撞死以证清白,徐富更是拿了个破布将将飞霞的嘴给塞上了。 徐敬贤沉着脸,眼带寒霜的看向飞霞眼泪儿吧嗒吧嗒地掉,只道:“给我扔进房里!下午就叫人牙子来!”说罢扫了一眼地上跪的小丫鬟们:“今天的事,谁也不许给我说出去!听见了没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丫鬟们俱应是。 徐敬贤自个进了屋,见了地上一地的碎鸡蛋壳,气得眼前发黑,咬牙恨道:“就不该给她最后的体面!”自个捧了碎鸡蛋壳放进了匣子里,坐在床沿上,只想着万一连妹妹问起来该如何是好?万一她要是知道了她送他的鸡蛋壳儿让他的丫鬟故意踩碎了,定要恼的。 徐敬贤让人拿了鸡蛋壳,自己照着法子弄,等提笔画的时候才发现,任他画工卓越也画不出连妹妹歪眉斜眼的神韵来 一连画了十几个,没一个像样子的,正烦着,想起了答应给徐静澜要买的东西,便索性叫了徐富徐陌两个跟着,到了外边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一些小东西给徐静澜,又买了一对玉兔耳坠给连淑雅,想着这对玉兔刚好合了连妹妹的生肖,心里总算欢喜了些。 如此便打道回府,刚下马,就听人道:“二爷,夫人找您。” 徐敬贤丢了马鞭,将怀里的玉兔耳坠交与徐富藏着,自己拿了给徐静澜买的小玩意去正房,竟然发现他嫂子妹妹包括邢雪玉都在。 徐敬贤请了安,将手里的东西越过了邢雪玉交到了徐静澜的手里:“快瞧瞧吧,免得你再在我耳边唠叨。” 徐静澜得意的看了一眼邢雪玉的眼神:“算你识相。” 徐夫人见兄妹两人和睦脸上也带着笑,看了眼一旁的邢雪玉道:“你这孩子,怎么没给邢丫头买点?” 徐敬贤笑了一下:“邢姑娘的自然要生辰的时候在给她送。” 徐夫人点点头,徐静澜见不得邢雪玉眼里的光,轻轻地哼了一声,一边儿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一边道:“正月初三就是连姐姐的生辰了,哥哥你自己瞧着看吧。” 徐敬贤一窘,微恼地瞪了徐静澜一眼,这个是能在长辈面前说的? “也是,就剩两个月了,是该准备准备了。”徐夫人似无意的转换了话题:“听说飞霞叫你给捆起来了?” 徐敬贤一愣,接着扫了眼屋里,徐大奶奶面色如常,邢雪玉垂下头,徐静澜瞥了一眼邢雪玉,笑得意味幽深道:“是邢姐姐说的。” 徐敬贤恼色上眉,邢雪玉眼里忽然垂了两滴泪来,拿着帕子柔弱地擦了擦眼,看向徐敬贤道:“我不过是听说飞霞因打坏了连家姑娘送给徐二哥的东西就让徐二哥叫人给捆了要卖出去,因素日里瞧着飞霞是个不错的,因着徐二哥不在,便来找姑妈求求请。”说罢又道:“徐二哥,容我说句话,飞霞也伺候你这么多年了,为了个小东西就要把她买了出去未免太薄情了。” 徐大奶奶的眉头微妙的一抬,呦,一句话把飞霞跟连家四姑娘都打下了还抬出了自己来,本事真不错。 徐夫人的眉尖也是一蹙,这还没娶进门呢,就私下送东西,瞧着她二小子的样子,将来这媳妇她就不好拿捏。徐夫人的心思叫徐敬贤打断了,徐敬贤沉着脸,冷笑道:“邢姑娘好灵通的消息,我今儿还特意让屋里的丫鬟不许传出去呢,我刚出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看来丫鬟们的嘴也不严,全都打发了出去得了!” 邢雪玉脸上一僵,手里的帕子都能绞断手指,脸上青红交替着,未语先流泪,哽咽道:“徐二哥心里有气何必拿这样的话来挤兑我,我不过今日偶然想了了飞霞前几日答应我的花样子,今日去找她,这才知道的” 徐敬贤看也不看她,对着徐夫人道:“天冷了,我去庄子上几天。”说罢转身就走。 徐夫人等徐敬贤不见影了才狠狠地骂了他几句,安慰邢雪玉道:“你看我也替你骂他了,等他回来我叫他给你赔不是。快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邢雪玉哽咽的喊了一声姑妈,一旁的徐静澜扔了手里的瓜子:“邢姐姐这偶然也偶得太巧了” 邢雪玉越发的哭得不停,徐家大奶奶看徐夫人鬓角的青筋隐隐地蹦啊蹦的,连忙道:“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哭肿了眼可不好看了。快别哭了。等贤兄弟气消了定会想通的。” 邢雪玉这才慢慢地收了眼泪,徐夫人道:“去问问,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徐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去问了绿稻,白珠,徐富等人,得的消息婆子也咋舌,回来说与徐夫人一听,徐夫人也气得肝火上脑,骂道:“往常我看她也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是这般不要脸的东西,三更半夜就敢爬上爷们的床!黑心肝的东西,也不用贤哥儿处理,给我卖到花船里去,那里的爷们她想要多少就多少!” 徐大奶奶面上也生气,心里笑得肠子都要打结了,瞟了邢雪玉的白脸一眼,说出去的话这么快就被打脸了。实在可笑! 徐夫人还不解气,似乎提高了声音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阿猫阿狗,就敢肖想飞枝头!” 徐静澜开先不好接口,听着母亲这话有点不对,瞟了一眼邢雪玉这才明白了其中一石二鸟的真意。徐大奶奶接了婆婆的话:“可就等着连家姑娘进门了,有了她贤哥儿那里用得着愁这种事。” 两人一唱一合,邢雪玉的脸越发的白了,到了半路终于忍不住告辞,回去的路上被凉风儿一吹,倒真的添了病症不提。 徐静澜等人走了这才跟徐夫人道:“什么东西,一天吃咱们家的,住咱们家的,咱们也没亏待她,见天摆个晚娘脸,跟咱们家虐待了她似的,我就瞧不上她那样。反正二嫂嫂只能连姐姐来做。旁人我不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底当着媳妇的面,徐夫人虎了脸道:“胡说什么呢!” 徐大奶奶看了眼婆婆的脸色,道:“母亲我先回去看看,等会过来。” 徐夫人点点头,徐静澜道:“母亲你别听那人胡说,当日做了好几个,连姐姐送了我一对陶瓷的,一对鸡蛋的,哥哥也在场,总不能专门排挤他吧?我跟连姐姐都有,就他没有。就是碍着脸面也要送。” 徐夫人一想,也点点头,觉得开先的心思倒是错的,像连家四姑娘那样的人品,就是连太太那样的人也没个不满意的,自己要来当媳妇,准没错。 徐静澜又软软道:“反正我就要连姐姐给我当二嫂子。” 徐夫人心叫女儿的撒娇般的软语熏陶得软软的:“你也别见天的淘了,嘴上没遮掩,对着邢丫头的再讨厌也别当面表现出来。” 徐静澜哼了一声:“打量着谁都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也不照照自己的模样,以为我二嫂嫂是谁都能当得了的!” 徐夫人恨铁不成钢,用力一点她的额头:“我刚刚才说什么来着!” 且不说徐夫人母女俩说悄悄话,只道徐大奶奶出了正房,她的丫鬟金巧就迎了上来道:“奶奶今儿出来的晚,可是夫人留着说话了?” 徐大奶奶冷笑一声道:“那里是留着我说话,明明是那邢姑娘又闹幺蛾子了。”说罢便把正房里的事给金巧说了一番。 金巧咋舌:“她真个这么做了?我还以为书读得多的定是个聪明人呢,这还没挨上二少爷的边呢就跟二少爷作对,二少爷能不远着她么!” 徐大奶奶冷笑:“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不过是只秃毛母鸡,却偏偏要伸长了脖子拿天鹅的架子!” 第33章 金巧掀了门帘,徐大奶奶刚进门,就看见徐家大爷徐敬松端坐在桌上皱眉问她:“你在说谁秃毛母鸡拿天鹅架子?” 徐大奶奶白了他一眼:“还能有谁,就是你那个柔弱的邢姑娘!” 徐敬松脸沉了沉:“说话小心点,什么你的我的!” 徐大奶奶跟没听见一样的,坐在了徐敬松的对面:“今儿不瞧不知道,咱们那邢姑娘可乐死我了,你还不知道二弟屋里的事吧?”徐大奶奶将飞霞的事一说,接着又给徐敬松说了正房里的事:“当着二弟的面就说什么‘徐二哥你为了连姑娘给你送的一个小玩意就要打发了伺候你多年的飞霞未免太薄情了!’一句话打下了飞霞跟连家四姑娘还抬出自己来。我往日就跟你说那姓邢的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你偏不信!” 徐敬松皱眉道:“私相授受本就不妥,邢妹子说得对,二弟太糊涂,那连家姑娘看来不是个好的,还不如就娶了邢妹子。邢妹子虽然孤寡,但是胜在知礼有才德,如果能劝着让二弟读书再考个举人出来就更好!” 徐大奶奶冷笑:“会念两句酸诗就叫做有才了?!她要是真知礼就不会时不时的给二弟送点心帕子,没脸没皮地打听二弟屋里的事!你今天是没看见她的脸色,二弟都说了让院里的丫鬟们谁也别泄了消息,偏偏她就能打听到!你说这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碰巧也是有的,邢妹子都说了是去跟飞霞要花样子才凑巧知道了,偏偏你们这些小人多心!”徐敬松因徐大奶奶越说越难听,便不耐烦了,撩开了衣摆站了起来就走了。徐大奶奶气得咬牙,在他背后嚷道:“你若不信你就看着,她绝对还会闹幺蛾子!” 徐敬松只当徐大奶奶妖言惑众,心里想着邢妹子那般高洁,受了这样的委屈还不知道要多难受呢。便招手叫来了自己的小厮,从夫妻两人的体己匣子里取了二十两出来给小厮道:“给邢姑娘送去,就说今儿她受委屈了,待二弟回来,我便让他给她赔不是。” 小厮应声去了。 没想这事让时不时便要数数自己体己匣子的徐大奶奶知道了,气得咬牙。恨不得从邢雪玉的身上咬下二十两肉来!暗自思索了一回,决定一定要当着徐敬松的面扒下邢雪玉伪善的面孔来! 碧萼没听清淑雅到底说了没说那句话,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姑娘床上平稳悠长的呼吸,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姑娘一定没睡。 “碧萼。”淑雅闭着眼唤了一声。碧萼轻手轻脚地趴在床上,准备随时起来:“奴在呢。” “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淑雅语调淡淡的,碧萼心里一酸,道:“姑娘的心奴知道,这都是三小姐自找的,她抢姑娘你的姻缘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姑娘?当着外人的面就那般,自己不要脸皮,还连带了姑娘。” 淑雅低低叹了一声,淑静此番作为确实让她心寒。 碧萼等了会,见淑雅不像是要起来的样子,就又躺了回去。 且说吴姨娘被关了一日柴房,倒似通达了。与刘姨娘虽然不可能相处融洽,倒也相安无事。这夜里两人隐隐听着外边似乎不太平,因身在柴房,所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只听远远的传来一串脚步声,接着柴房门一开,一个被捆绑得结实并且堵住嘴的人被推了进来。 刘姨娘以为是自己家的淑兰,结果没想到吴姨娘立即扑了上去:“静丫头你怎么来这了!”刘姨娘一听便放心了,端坐不吭声。 淑静的脸一边肿着,身上也伤得不轻,一看见吴姨娘眼里就掉下了眼泪来,呜呜呜地叫唤。吴姨娘一把拽出了塞在她嘴里的汗巾子,淑静哭道:“娘,疼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啊?” 吴姨娘只问她不说自己,再听得淑静是如何进来的,更是生生地呕出了几口血来!趴着门槛就在那叫骂,骂的全是张氏。什么下流话都使了出来:“静丫头再怎么说也是你名下的姑娘!你就这样坏她姻缘,你也不怕遭雷劈!” 吴姨娘没骂一会儿,柴房就被两个婆子推开了,一个大嘴巴子带着厉风扇在了吴姨娘的脸上。 吴姨娘懵了一下,接着就看见徐妈虎着脸看她:“下作的东西!三姑娘全是被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货给带坏的,大白日的就敢当着人面拉着男人说话,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可见也跟你一样是个下贱货!” 吴姨娘一挣就要跟她拼命,徐妈可是张氏跟前的大红人,连府头一等的管家娘子,也不用她吩咐,就有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架住了吴姨娘,徐妈左右开弓将吴姨娘的脸打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边的淑静被打了五十大板,根本起不了身,只能跟狼崽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徐妈。 “丧门星的东西,你还当你姑娘嫁得出去,就你姑娘那恶臭满地的名声,就是做妾但凡有点体面的人家都不屑得要,给人乞丐都嫌只会吃饭不会要饭。连家的家风就是被你们俩个东西带坏的。老爷已经说了,打死了干净,打不死了拖死!”徐妈冷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三姑娘是太太名下的,太太会给她请教养嬷嬷教规矩?那教养嬷嬷可是被你们母女俩亲自赶出去的!如今三姑娘就是叉开大腿晾大街也没人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姨娘猛的抬头看徐妈,徐妈的眼角一扫,她又低下了头去。 吴姨娘猛地一震,似乎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倒地。徐妈走后两个守门的婆子在门口冷嘲热讽的:“真个不要脸,大庭广众涂脂抹粉的拉着男人说话,真跟她娘一个骚劲。” 另一个道:“可不是,咱们府里的脸都被丢光了,就是窑子里的姐儿也有一点羞耻心,知道夜里招客,咱们这三姑娘,可真不得了。” 两个婆子嗤嗤的笑:“也不知道勾过男人没有,听说吴姨娘进门就不清白,咱们三姑娘可别” 天色隐隐亮了一点的时候,碧萼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时听淑雅起床的声音又立马清醒了过来:“姑娘,还早着呢。” 碧萼听淑雅的动作一顿,接着又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淑雅平淡道:“去把房里的药都找出来。” 碧萼吸了口冷气,隐隐预感到有点不妙:“姑娘” 淑雅看了她一眼:“找出来给我。” 碧萼再没吭声,沉默地从床上起来了。翻出来给她道:“姑娘咱们没备多少就这些了。” 淑雅沉默的看了一眼碧萼手里的小瓶子,那还是一年前备下的。 “去找菱儿要,三姐姐的院子里必定备着这种药。” 碧萼见淑雅眼神坚持,便没反对,真去了淑静的院子找菱儿,菱儿一听,自然明白四姑娘要给三姑娘送药去,那里有不应的。连忙将药全都找了出来给碧萼,好歹求着她带了一些别的物事。碧萼不允,拿了药就走。三姑娘翘她家姑娘的墙角,她的气还没消呢。 淑雅让碧萼拿了药去柴房,守门的婆子见是她都忙笑道:“碧萼姑娘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碧萼微微笑了一下:“我家姑娘让我来看看三姑娘。” 两个婆子的目光从她脸上顺到手里的篮子,脸上一时都有些难色。碧萼在两人手里塞了个银裸子道:“还请妈妈们行个方便,我也不是要看三小姐,只是给她捎点东西罢了。你们也不用担心,等会我家姑娘去给太太请安,自然会给太太说,断不会牵扯到你们身上去。” 两个婆子一听笑了,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裸子道:“这样最好不过了,我们这就把东西给三小姐去。” 碧萼点头微笑:“劳烦了。” 淑静迷迷糊糊听见外边的声音,一睁眼,就看见了婆子开了门,在自个的面前放下了一个篮子,那婆子道:“算你好运,四小姐还惦记着你。哼” 淑静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篮子扔出去,但是看见了吴姨娘,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挣扎着想要给吴姨娘上药,吴姨娘的背后她昨晚偷偷看了,都生虫了哪想吴姨娘似乎因为婆子的倒来而忽然有了精神,几步站了起来到门边就喊:“告诉太太,我要见她!我知道她的孩子是谁害的!” 刘姨娘的眉头当即就是一跳,捏紧了手里的棉被不语。 门外的婆子也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只能离了一个去找张氏。 张氏听了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对跪在地上的淑雅道:“去佛堂静静心吧。” 淑雅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让碧萼扶了起来到佛堂里端端正正的跪着了。 徐妈打开了柴房门,放了吴姨娘出来,打算领她到张氏的面前去。哪想吴姨娘并不走,摇摇摆摆咬紧了唇对徐妈行了一礼,徐妈侧身让过,眼神冰冷:“吴姨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吴姨娘低垂着头道:“往日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做了许多对不起太太的事,如今幡然顿悟,还请徐妈与太太说一声,让她看在我如今已经知错的份上原谅我。” 徐妈冷笑不语,吴姨娘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请徐妈替我美言一句。娇容在此谢过了。” 徐妈道:“不敢,吴姨娘还是快些到太太那里去。” 吴姨娘一顿,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姨娘,转头对徐妈朗声道:“我并不知道是谁害死太太的孩子的。” 刘姨娘一诧,放在被里颤抖的手也停了下来。 徐妈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就听吴姨娘道:“今日娇容以死谢罪,还请太太不要再生娇容的气,善待静丫头。” 徐妈正要伸手去抓,吴姨娘就已经转头冲向了柴房,用毕生最大的力气喊:“太太若给静丫头找个好归宿,娇容到了阎王那里就请阎王替太太记笔公德,便是太太的孽也我来背。太太若是不给我便是做鬼也要爬回来!” 碰~的一声 淑静睁大眼看着吴姨娘的头狠狠地撞上了柴房,透过门缝了,吴姨娘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眼珠子都似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那双眼睛似看着她,一直看到了她心里去 “娘”声嘶力竭的喊声穿透了柴房,穿透了灰蒙蒙的天 小兽失母般的嘶喊,让人的心里猛的震了几下。 徐妈沉着脸进了正房,张氏见她没把吴姨娘带来眼里闪过诧异。听到徐妈带给自己的消息,便是张氏也愣住了长久。 徐妈站在她的身旁不敢吭声,太太眼里的沉寂让她看着害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张氏道:“你说这世道,就没给女人一个活路。男人作的孽,却要女人来背” 第34章 淑雅坐在罗汉榻上,碧萼跟小四子两人正在小心地给她伸腿。慢慢地把腿伸开再弯回去,期间淑雅倒抽了几口冷气,碧萼一边弄一边眼泪儿就掉了下来:“姑娘,凭地就是你好心。瞧吧,这都跪了一天了。眼巴巴地送了药去,人家可不一定领情!” 淑雅皱皱眉没说话,小四儿低头不吭声。如此往回了几次,腿终于能稍微伸直一点了。碧萼拿了老姜沾着热酒给淑雅用力的揉腿,直到揉了半个时辰,血气通畅了,淑雅已经能自己伸一下腿,这才作罢。 用炒热的盐做成了包裹裹在了腿上,淑雅一碗热粥喝下去才舒坦了一口气:“明天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把太太绊住了。”她本来以为顶多就是跪上一两时辰,没有想到竟跪了一个白天,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太太才想起她来。 碧萼应了一声,今儿她在外面也等得焦急,想叫人去找徐妈提醒一下太太,问一声自家姑娘什么时候能出来,又怕得罪了太太。便在佛堂外面站了一天。 碧萼跟小四儿两人将剩下的粥分了,伺候好淑雅睡觉,也爬上床睡了。 而正房此时还灯火通明。 张氏坐在罗汉榻上闭着眼,左手将一串檀木佛珠捏得死紧。徐妈轻手轻脚地进来了,用最低的声音道:“太太,老爷说他不回来了。” 张氏嘴角抿得紧紧的:“去的人有没有跟他说吴姨娘死了?” 她本是看在她死了的份上,叫连老爷回来给她送行的 徐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说了,老爷说死了就死了。”徐妈心里发凉,那人回来给她说,连老爷仅是愣了一下,原话是死了正好 张氏的脸上一阵扭曲,捂着胸口有点喘不过气。徐妈一见,连忙帮她揉胸口:“太太,你尽力了” 张氏喘了一口大气后摇摇头,声音里都透着寒凉:“我本以为他只是喜新厌旧,哪想干脆就是个畜牲!” 这一声畜牲犹如晴天惊雷,徐妈额头冒着冷汗,瞄了一眼正房外恨不得自己没有耳朵的丫鬟婆子,心里想着等会还得敲打敲打。 “太太。”冷寂的房间里这声太太突兀地响起。来报消息的丫鬟垂着头,肩头微抖:“二少爷打发人送信回来了。” 张氏与徐妈皆是一愣,张氏彷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一下子精神了,身上也挺拔了,喝道:“快领人来见我!” 来人是连嵇远身边的连默,连默一进正房就给张氏磕了头:“小人给太太请安~” 徐妈看张氏的脸上焦急,就道:“快起来,少爷可让你带什么话了?” 连默笑嘻嘻地起来了:“话没有,就是给太太带了一封信,爷是从京里走水路回来的,到八里店换了马车,还有一日就到。特意谴小的先回来给太太报平安。” “知道了,快把信拿来。”徐妈瞪了他一眼,嫌他动作慢。 连默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双手捧着给了徐妈,徐妈交给了张氏,张氏迫不及待的就撕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来。看了半晌,脸色忽然一变:“远哥儿要带人回来!那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连默脸上微有难色:“回太太,爷确实带了位贵客回来。但是小的也不太清楚,还请太太等爷回来的时候问他。” 张氏见问不出来,也不打算再问了,反正就再有一天就到了,便让连默先下去。又嘱咐了徐妈赶紧打扫个让贵客住的院子来。 徐妈见她有了精神,心中也高兴。觉得只要二少爷回来了,太太就有主心骨顶梁柱了。 淑雅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腿脚便好了许多。早早的就去给张氏请了安,见张氏脸上隐带笑意,不禁有点奇怪。还没问,张氏就主动对她道:“明日你二哥就要回来了。” 淑雅一惊,接着便是一喜,她跟二哥嵇远关系最好,自他上京后,说起来兄妹俩已经是两年不见了!淑雅一想到这里就有些坐不住,看了眼张氏的脸色道:“母亲,二哥要回来了,我那里还有一些做给他的针线要收尾” 张氏爽快的抬手放她走:“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做完了拿来我看看。” 淑雅笑着应了,立即起身带着碧萼走了。张氏看着她的背影,徐妈道:“四小姐倒还是跟二少爷亲近得很。” 张氏嘀咕:“能不亲近么,每年从京上送回来的东西都快要赶上我了。” 徐妈笑道:“太太这是跟自家姑娘吃起醋来了?万一二少爷以后娶了个心尖尖回来,太太还不给人摔脸子?” 张氏白了她一眼:“远哥儿愿意成亲了就好,就算真娶回了一个心尖尖,小两口和和乐乐的我摔哪门子的脸?”徐妈听她这话隐隐有点底气不足,就笑笑不说话。 张氏自个静坐了一回,就道:“去把静丫头放出来了,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 徐妈静默了一下,犹豫道:“老爷那里?” 张氏冷笑:“还不知道在那个脂粉窟子里了,便是我死了也不见得他舍得回来!” 徐妈不吭声了,应了声‘是’,便把淑静放了出来。 淑雅一路急行回到院子,一进门就对碧萼道:“快快,快去把那些活计找出来!” 碧萼应了一声,翻箱倒柜将淑雅做的活计找了出来。两双白棉袜子,两双兔皮袜子,一双夏鞋,两双冬鞋。俱都在了。淑雅一个个查过一遍,这才放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碧萼道:“也不知道二少爷是什么时候回来,姑娘要不要做点什么给他吃?往日二少爷最喜欢姑娘的蹄膀了。” 淑雅一经碧萼提醒,这才想起来,在船上只怕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吃。二哥嵇远回来,定要来这里找吃食的。连忙让小四儿去厨房吩咐一声,给她买对蹄膀来,外带一只红嘴鸭。 小四儿去了,碧萼就看着自家姑娘跟陀螺一样的在房里转着,连忙将她按在了罗汉榻上,忍笑道:“我的好姑娘,两年都等了,还差这一天不成?” 淑雅无奈了,她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不知道消息还好,知道了消息就牵挂得不得了。总觉得二哥嵇远随时都会踏进了她的院子一样。淑雅借着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除了碧萼,谁也没注意到一直在耳房的棋儿出来了好几次。碧萼冷哼了一声,悄悄地跟淑雅说了几句话。淑雅皱皱眉:“别理她,明天让她好好待在房里。” 碧萼笑了笑,应了一声‘是’。 活计吃食都已经准备妥当,晚上淑雅躺在床上跟翻烙饼一样的,碧萼自然也跟着睡不着,随时竖着一只耳朵听淑雅的动静。 直到天蒙蒙亮了,淑雅就立即起身了。碧萼苦笑了一声:“姑娘,你都一夜没睡了,就是睡不着也好歹闭上眼睛躺一会吧。” 淑雅摇头:“不行,我睡不着。你躺着吧,我自己穿衣裳。” 碧萼一听,心里虽暖,到底还是起来了,那里有姑娘醒着她睡着的道理?主仆两个梳洗罢就去正房了,没有想到张氏今天也起得格外的早,眼底虽有一点黑眼圈,但是看着却十分的精神。 淑雅请了安,张氏留了她吃早饭,两人都吃得有点心不在焉。等淑雅要走的时候,张氏才略提了两句吴姨娘的事:“吴姨娘去了,到底也算你庶母,这两天别穿太鲜艳的衣裳。” 淑雅一愣,很久没有反应过来吴姨娘去了是什么意思。 在她长久的十三年里,吴姨娘便是一道蒙在头顶的高山,便是奉承好了太太,也时不时地要被她刁难一下。就算是被连老爷抛弃了关在了柴房,可是在她心里,吴姨娘就是绝对坚强的物种,她总有一种感觉,吴姨娘还会站起来的。 可是人就这么死了 淑雅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她心里想得最多的,还是淑静。 吴姨娘这一去,还不知道淑静会怎么样。淑雅回了院子,想了想,先让小四儿送了一道点心过去试探一下。小四儿回来道:“点心给了菱儿,没看见三小姐,菱儿不让我进里屋。” 淑雅一愣,点点头。坐在里屋的贵妃塌上发呆。日头升了又降,寒冷渐渐逼来,忽然一道阴影笼罩在头顶淑雅迟钝地抬头,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不敢置信般:“二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记忆里,连嵇远是个翩翩少年郎,离开敬川的时候,淑雅还记得他轻裘宝带,神采飞扬地骑在马上对自己扬声道:“别哭了,哥哥去了京上,你就有京里时兴的绢花带。但凡衣裳料子,只要好看的,哥哥就替你买回来,怎么?就这样还不欢喜么?” 淑雅只觉得嗓子眼里一酸,涩涩的东西堵住了嗓子,眼泪便滚了下来:“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连嵇远一笑,眼角的细褶子越发的明显了,鬓角的白发刺疼了淑雅的眼,他拿袖子给淑雅擦眼泪,轻松道:“什么就成这样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哭什么?” 淑雅不语,连嵇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这次回来走的陆路,换了几次船,妹妹的衣裳要半个月后才能到。” 什么衣裳不衣裳的,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淑雅冲连嵇远勉强的笑了一下,连嵇远轻咦了一声,怪道:“我也没给你少带京里的脂粉首饰,怎么这么使劲让你打扮你还是这么丑?” 淑雅又气又笑又想哭,怒极了使劲锤了连嵇远一下,连嵇远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行了,心里有气哥哥就让你打几下出气,只是该到母亲那里吃晚饭了。我特意来叫你的。” 连嵇远看着妹妹只觉得心里都放松了,他没告诉淑雅,这次的路上,要不是他频频更换路线,只怕就回不来了。 第35章 兄妹俩联袂而来,张氏早就让厨房做了许多连嵇远离家前喜欢的吃食来。满满一大桌子,三个人终是有点单调。 连嵇远垂了眼,平淡的问了一句:“父亲呢?” 张氏的脸上一僵,心底已是止不住怒气腾升,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竟然还不着家,连老爷宿在孙家,已经宿了两天了! “你父亲在孙家呢,大概晚上就会回来。”张氏心里虽怒,还是勉强笑着说了一句,亲自给连嵇远夹菜。 连嵇远淡淡地点了头,什么话也没说。淑雅低头吃饭,她感觉得到,连嵇远出门两年回来大变样了。不仅是外在,更是内里。 翩翩少年郎变成了一个迟暮的小老头,原来一眼能看透的心思,现在,连揣摩都猜不到大概的方向。 如果原来是颗光华流转的宝石,那现在应该是一柄被绑在破牛皮里毫不起眼的杀人锋刀。 淑雅能感觉到的东西,张氏怎么感觉不到?她现在就觉得,儿子虽然沉默的坐在了这里,可是心却不在这里。跟她这个母亲,更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坚硬屏障。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跟儿子说些什么话题。 一顿饭在座的基本都没尝出味道,饭后连嵇远给淑雅丢了一个‘明日得空找你’的眼神,就留下来陪张氏说话了。 淑雅看了眼张氏,很有眼色的站起来告辞了。 连嵇远陪着张氏说了一晚上的话,徐妈临晚打发人来告诉淑雅,明日不用去请安了,张氏睡的晚,估计起不早。 淑雅自然是点头应允,因心绪纷杂,一夜也睡得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连嵇远便脸带微笑地来了。碧萼听见小四儿的声音,连忙从室里赶了出来给连嵇远掀了帘子:“二少爷快进来,姑娘还在梳头呢。” 连嵇远笑笑,也不到里间去,在外间的罗汉榻子坐下了,看见了暖桌笑道:“我就知道这东西是四妹的注意,昨儿在母亲那里也见了一个。” 淑雅听见了声音,扬声道:“二哥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连嵇远一笑:“不急,你慢慢打扮。打扮得漂亮了哥哥有赏。” 淑雅拨开了瓷珠帘子,瞪眼看连嵇远,手腕一甩,一只兔皮袜子就顺着一道抛物线扔到了连嵇远的脸上:“哪里来的登徒子,碧萼还不给我打出去!” 连嵇远正笑着呢,忽然让一只软茸茸的白东西砸到了脸上。伸手抓下来一看,竟然是只袜子,他垂下头,眸底幽幽一闪,慢慢道:“这可是给我做的?” 淑雅挑了珠帘从里间走了出来,伸手就要抢:“谁说是给你坐的,还给我。” 连嵇远一手背到身后笑她:“还说不是,这大小明明就是合着我的脚。跟哥哥还害羞。” 淑雅看着他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就越发的明显,心里一酸,也不愿跟他打闹了。瞪了他一眼,让碧萼拿来了自己做的活计。连嵇远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脸上一贯的笑容就摆不出来了,似乎僵硬在了嘴角,慢慢龟裂,纷纷倒塌。 连嵇远摸着那厚实的冬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淑雅看了眼他的脸色道:“我知道哥哥你不喜欢冬鞋,嫌着累赘,但是北边下雪可比咱们这边大得多。好歹也备上两双吧。也不用你费事拿,让连默” “谁说哥哥不要了?”连嵇远笑了,他忽然想起了为了这两双不起眼的鞋,还被人很是嫉妒了一番。到最后被人强要了一双,如果不是对方不好厚着脸皮抢了他脚上的那一双,只怕他的脚如今如何,还不好说。 淑雅看着他眼角的细细水光,心就一直往下沉了下去,这时连嵇远已经脱了鞋子,拿起了那双高帮鞋就套到了脚上去。站了起来试着踩了踩,高兴道:“可是比原来那双舒服很多!这两个是用来干什么?” 碧萼看淑雅似乎愣住了,连忙笑道:“二爷觉得舒服就对了,我们姑娘没少为了这个费心。这鞋是夹了油布的,还有三层羊皮一层兔皮。那两条是绑腿带,一个缝在了里边,带子在外边,方便二爷在雪地里行走,免得掉了鞋子。最上头的那个是免得二爷入了雪地有雪钻进鞋里。” 一番话将连嵇远说得愣住了,看向淑雅,目光说不清是什么意思,碧萼又道:“前两年那两双姑娘还没想得周全,等想出了这个主意,后悔得可是难受了。” 连嵇远觉得嗓子眼里微涩,纵然心中有什么话,嘴上也只是道:“劳烦妹妹费心了。”低头将另一只也穿起。再抬头时,碧萼已经在门外守着了,淑雅坐在罗汉榻的另一侧。 淑雅看向他道:“二哥,有什么话,咱们兄妹俩是不能说的?你这次回来,我看着并不像是特意回来过年的。你这两年” 连嵇远看她垂头掉泪,静默了半晌,才推开了两人中间的小几,冲淑雅招手道:“妹妹,你来。” 淑雅坐了过去,连嵇远拉着她的手沉默,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过了许久,才慢慢道:“四妹,我知道你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只是我下面说的话,出我口,进你耳,不能再让旁人知道。” 淑雅点点头,连嵇远拉着她的手紧了一下,然后才道:“当今圣上龙体有恙,这你知道吗?” 淑雅摇摇头,神色并无多大变化,皇帝什么的,是非常遥远的存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西北战起,信王领兵二十万迎战,如今都没有拿下克西蛮荒小族。二十万对五万,还是节节战败,妹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连嵇远看向淑雅,淑雅一愣,敬川离战地很远,所以她也只是偶尔听说了。还是因为物价被影响了,这才记得。 淑雅摇摇头,战事不说这辈子,就是对前辈子的她来说也十分的陌生。连嵇远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说不出的讥讽,眼角寒芒一闪,眸底已是锋芒凛凛,语气也凛冽了起来:“就因为太子!信王领兵迎战,太子心胸狭隘,早已想除信王而后快。先是用淮安水灾,平峰旱灾来压着朝廷不给信王足够的粮饷,接着又让人克扣原来就已经少得可怜的的粮饷,到信王手中的,还不到原来说要给的十分之一!” 淑雅的心猛地一跳,连嵇远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没有粮食,这仗根本打不成,而且不说粮食,就是武器,战衣也都是最次等的。在北边最艰苦的时候,十个人要分一碗稀得能照影的粥水” 淑雅忽然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一个翩翩少年郎变成一个迟暮老头了。也明白为什么二十万大军对着克西倾尽全族的五万人为什么会节节败退了。 一群饿得站都站不稳的病鬼,不用人家的刀砍倒眼前,只需一个指头就能推到! 连嵇远顿了下,眼底说不出的苦涩,他还有别的没说,事实远比他说的严酷得多了。信王军里的粮食都缺到了这地步,更不用说其他的一些资源了。穿着薄薄一层衣服的战士们,顶着寒风在雪地里用血肉之躯去跟克西锋利的大砍刀肉搏,其惨状连嵇远至今想起,眼前都像被纷飞的血景给蒙住了。战场上是十死无生的残酷,便是有那缺胳膊断腿的人极幸运的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下场也好不到那里去。这些上不了战场的人是得不到一丝珍贵粮食,也得不到一滴热水。全都集中在几个帐篷里,寂静无声地等死。 淑雅光想想就脸色发白。 一个饿肚子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在西北,可是有将近二十万饿肚子的! “太子的意图只怕不止这些吧。”淑雅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艰难:“那么多饿到快疯的人,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到时候到时候,他就可以,以治军不力,或者其他什么的罪名狠狠地给信王来一刀。” 连嵇远猛地回头,眼里的光芒直刺淑雅。 直到淑雅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才慢慢柔和了下来:“你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信王怎么会看不出来?”随即眉眼间隐现自豪:“不过信王治军得力,至今没闹出什么来。” 淑雅忽然道:“那太子只怕恨得要捶胸了吧?” 屋子里的气氛稍微轻松了一点。连嵇远似笑着点点头,太子若不气急败坏,他的人怎么会花那么多力气来追杀自己?自己也只是一个不起眼‘小幕僚’而已。 “就算这样,信王也撑不了多久了。”连嵇远忧心道。 两人忽然出现了难挨的静默,连嵇远似乎不打算说下去了,淑雅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掌:“哥哥这次回敬川,是要替信王买粮的吧?” 第36章 两人间的气氛似乎一滞,连嵇远十分认真地看向淑雅,慢慢道:“妹妹,为了这次信王已经赔了家底了。” 淑雅的脸色有点难看:“我自然知道事关重大,只是哥哥,最近物价已经涨了,不说粮食,便是其他的也涨了,尤其是官粮。如果你买得多,难保不会惊动太子。” 连嵇远沉默了下来,淑雅说的,也正是他忧心的,他本想着敬川富饶,没想到太子早已有了后招,抬高了全国粮价 信王便是家底再厚,也经不住这样赔的。 淑雅看他沉默,也不打扰他,转身找出了自己所有的体己箱子,吃力地捧到了罗汉榻上。连嵇远瞧她小小的一个人,身形都还没长开呢,便捧着三个大匣子到他的眼前。不由得乐了:“你这是做什么?” 淑雅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在连嵇远越来越惊讶的目光下,依次打开了三个匣子。推到了连嵇远的面前。 第一个匣子里,摆放的是一些金银裸子,第二个匣子里,摆放的却是一些珍贵首饰,里面大多是张氏给的,还有几件是梅姨娘私下的体己,再有四五件就是意外得的见面礼了。 至于第三个匣子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两个十两的金元宝。再就是二十几个银元宝。而金元宝银元宝的低下,似乎还隐隐露着银票的样式。 “妹妹你”连嵇远看着第三个匣子咋舌,这体己可能比他都丰厚了。 淑雅面色平静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白兰茂。” 连嵇远却是一惊听了这名字就已出口道:“白家的那个庶子?!” 淑雅点点头,向连嵇远行了一礼:“还请哥哥收下。” “妹妹这是做什么?”连嵇远的表情莫测,淑雅肃容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信王败在了克西小族手下,还不被附属小国笑掉大牙?朝廷威信扫地,到时候定会有他国来犯。一个战乱四起的朝廷,老百姓的生活也好不到那里去。哥哥就当是我这个小老百姓为了自己能够生活安乐的一点付出吧。” 连嵇远看着在自己面前肃容行大礼的妹妹一个闺阁女子,都知晓以大局为重,而当朝的太子,却拿二十万将士的人命,和朝廷的威信当儿戏! 连嵇远的目光亮了又暗,苦笑一声,推回了淑雅的三个匣子:“杯水车薪。” 淑雅面色不变,肃容推了回去:“积少成多。” 连嵇远一愣,目光霎时亮了起来! 连嵇远最终还是没拿妹妹的体己,爷们的事,让一个女孩家家拿出压箱底的脂粉钱到底不好意思。 连嵇远跟淑雅说完话就立即出去了一趟。淑雅也不知道他到了那里去,只是晚饭的时候,他就回来了,笑着道:“刚从母亲那回来,妹妹有没有做我的吃食。” “没有,就我一个人的份。”淑雅看向连嵇远,扬眉一笑:“怎么哥哥在母亲那里没吃饱?” 连嵇远厚着脸皮在八仙桌上坐下了:“好妹妹,我知道你给我备着呢,快端上来吧。” 淑雅白了他一眼,给碧萼使了一个眼色。碧萼捂嘴笑着退出了。 这时忽然听见外边有人扬声道:“姑娘,二少爷的东西我做好了。” 淑雅的眉头先是一皱,她何时叫棋儿给二哥做东西了?明明叫她呆在房里不要出来,这胆子,真是大得让人不爽 连嵇远看妹妹似笑非笑地斜过来了的一眼,有点莫名其妙,待看见进来的妙龄丫头时,忽然想起来了,这不是他原来院子里的二等丫鬟棋儿么? 棋儿捧了一些针线活计过来,一双眼时不时的扫过连嵇远,秋眸脉脉,似乎含着道不尽的情意。 棋儿先给淑雅行了礼,接着又盈盈对着连嵇远一福:“棋儿给二少爷请安。” 连嵇远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就没了兴趣,淑雅慢慢道:“放着罢,叫小四儿过来。” 棋儿的脸色一白,求助似的看了连嵇远一眼,连嵇远眉头一皱,棋儿便垂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身子微微颤着曲膝一福,应了一声是。 淑雅捧着茶盅看连嵇远但笑不语,连嵇远让她看得险些羞恼了:“你一个女孩家家,怎么那样看人!” 淑雅挑眉一笑:“我为什么这样看哥哥,哥哥不晓得?”朝小几上的东西一撇嘴:“哥哥的活计都是我亲手做的,我可没吩咐她。” 到底当着妹子的面,连嵇远难得有点尴尬了。淑雅道:“二哥,你就给句话吧,若是能看上了,我就把这丫鬟还给你。你带了出去,身边也能有个妥帖人伺候。若是看不上了,自然就跟你没关系。” “不过是个没长开的黄毛丫头罢了。”连嵇远一皱眉,淑雅翘着嘴角,脸上并无笑意:“那我可要处置她了。明明叫她呆在屋里不许出来。可是为了”淑雅瞟了连嵇远一眼:“就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这样的丫鬟” 淑雅掀开了茶盖,轻轻往里吹了一口,一点漂浮的茶末儿就打着旋儿荡到了一边:“这样的丫鬟,留不得。” 连嵇远看着她笑:“敢把主子的话当做耳边风的丫鬟自然要处置。妹妹的人,妹妹自己看着办就是。” 碧萼掀开了帘子进来,兄妹俩止住了话题,碧萼端上来了两碗精致的高汤面。用熬了两天不停火的猪大骨做的面,简单的撒上了点香油之类的调料,就喷香得不得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嵇远看只有简单的一碗面,脸色一聋拉,看向淑雅:“妹妹” 淑雅掩嘴笑,碧萼笑道:“二少爷别急,后面还有,先吃口面吧。” 嵇远这才笑了,挑着晶莹雪白的面条吃了几口。见了红烧蹄膀上来了就立即丢开了面条,爽朗一笑:“原来妹妹还记得我的喜好!” 淑雅白了他一眼,等他吃了一个蹄膀下去,这才让碧萼端上来了被片成薄片的烤鸭,色泽红艳,肉质细嫩的烤鸭被四个精致的碟子围拢着,小碟子里面分别装着甜面酱,切成细丝的葱白,胡瓜(黄瓜古称),萝卜条,以及薄薄的面饼。 连嵇远无奈的看了淑雅一眼:“妹妹” 淑雅一笑:“打量着哥哥要回来了定要到我这里来找吃的,想着现让你吃了你喜爱的,再尝尝我新做的菜色不是更好?” “得,我说不过你。”连嵇远弹了她额头一指头,淑雅捂着额头笑。自个动手给连嵇远包了一个送到嘴边,倒没意识到这样的动作在古代便是对着亲哥哥也太多亲近了点。连嵇远看着送到嘴边的东西一愣,接着看了淑雅一眼,就着她的手吃了一个。 兄妹俩吃完了饭,等碧萼将残羹都收拾了下去,连嵇远看着淑雅,忽然问道:“妹妹,你不怕吗?” 淑雅愣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想了想,释然笑道:“怕,怎么不怕,哥哥你干的事可是跟太子作对的事。但是”淑雅看向连嵇远,眼神清澈得能照亮他心底最阴霾的角落:“只要哥哥认为自己做得对,就是算是怕,我也要支持你。” 连嵇远忽然哽咽,一句话没说,抛开了这年代的礼仪,静默无声地把淑雅轻轻揽在怀里。静了半晌,拍着她的头道:“可惜你只有十三岁,如果及笄了,哥哥就把你许配给徐家二小子。我看他人还不错。你嫁他,他是绝对不会负了你的。但凡”连嵇远顿了顿:“家里要是有什么,只要你嫁了。那小子又是个宽厚死心眼的,定会护着你,不会让事情牵连到你身上去。” 淑雅眨了眨眼,眼眶里忽然涌起了朦胧的泪意。连嵇远又拍了她的肩膀两下:“哥哥来想办法。今年就把你嫁出去。” 淑雅忽然感觉,其实她有这样一个哥哥,应该是这个世上,最应该知道满足的人。脑光一闪,猛然窜出的一个念头让她脸色忽白。 连嵇远虽然得了办法,但是眉眼间的凝重并没有轻省多少。又跟淑雅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出了她的院门。 淑雅白着脸,呆呆地坐在了罗汉榻上。她该不该说? 说了,对于她哥来说,信王的危难很有可能比较轻松的解决,但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很有可能是另一场灾难! 在清朝时,外国人用大炮轰开了中国的国门。而在1945年,美国在日本广岛,长崎投郑了两颗原子弹。 伴随着武器杀伤力的升级,随着战争死亡的无辜百姓也越来越多 但是淑雅忘了,在人类长久的历史以来,人类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仇恨与争斗。在没有武器出现的时候,是用最原始的肉搏,等刀,箭之类的武器出现,人类的战争也随之升级了 淑雅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双白嫩,柔弱却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大危机的手 “小,小姐。”棋儿跪在了罗汉榻的跟前,看着被遗弃在小几上的香囊汗巾子,脸色苍白。淑雅渐渐回过神,看向她柔弱而无助的肩膀正在自己冰冷的视线下微微颤抖着。 “条件最艰苦的时候,十个人要分一碗清得能照影的粥水” 淑雅看了棋儿一眼,转脸看向门外,目光空远迷茫。似乎在听着外边呼啸的冷风吹啊吹的,吹得人心底直发凉。 “小姐,奴再也不敢了。”棋儿一下一下的磕头,地上已是让她的泪迹湿了一滩。 “你起来吧,回屋里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淑雅起身,她感觉自己每走的一步,都轻飘飘的没着力,仿佛微微一摇晃,就会跌下悬崖。 花罩子下的珠帘被轻轻地拨开,临窗摆着贵妃塌,那挂着厚床帐的架子床,在淑雅的眼里仿佛也不堪重力 第37章 碧萼小心地伺候淑雅起床,瞄了一眼自家姑娘灰白的脸色,心里坎坷,自昨天晚上起,自家姑娘就这样了。 “姑娘”碧萼一边给她穿衣裳一边小声道:“棋儿在外边跪着呢。” 淑雅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碧萼瞄了一眼她的脸色,拿不准她的想法便也不吭声。 昨夜刮了一夜的冷风,倒是没有下雪,小四儿挑开了门帘,虽然穿了厚实的袄子,但是手指头还是冻得通红。 棋儿瑟瑟发抖的跪在那里,见小四儿挑了帘子,披着件红斗篷的淑雅低头走了出来,见了她脸上也没有什么神色,只是平淡道:“回去吧,你跪这也没用。” 棋儿不肯,开始冲着淑雅的方向磕头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淑雅瞥了她一眼,方要说话,碧萼已冷笑一声:“怎么,姑娘说的话已经没分量了?” 淑雅看她泪流满面磕头的样子觉得厌恶,她追求她的前途,这她不反对,任何人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只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先是出卖了她讨好张氏,再然后,竟能违抗她的话,自主跑出来在二哥面前露脸。可见她的话在她的心中根本就没份量! 一个不听话不忠心的奴婢,一个心里只有自己的奴婢,留之何用?!难道她要等她某一天又为了自个背后捅她一刀不成? 淑雅连看都不想看她,脚步轻移,百褶裙扫过棋儿的视线,棋儿面色绝望的看着淑雅的背影渐渐远去,她早就知道,自己做这样的事,等于当面挑衅主子的权威,如果不成功,必定没有好下场的。只是她一直抱着一份侥幸。姑娘从来不随意打发人如果自己好好认个错,她定会原谅的。 她不能看着自己被随意的配一个小厮,她想要回到二少爷身边去,为了这份痴心妄想她也要拼搏一回! 只是姑娘却没有如她的意愿那般原谅了她。 淑雅去给张氏请安,张氏今日倒是起得早。连嵇远已在里面陪她说话。小丫鬟们见了她就道:“四小姐来了!” 徐妈笑眯眯的亲自来给淑雅掀帘子,淑雅对张氏请了安,又对连嵇远行了一礼笑道:“二哥好。” 连嵇远笑着回礼,张氏看着两人道;“行了,没外人,快坐下。” 淑雅笑着应了,看了连嵇远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道:“母亲,我房里的棋儿也大了,是不是该配人了?” 张氏的眉头一皱,看向淑雅的眼神里并无喜意。淑雅给碧萼使了一个眼色,碧萼在徐妈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徐妈眉头一皱,将话传给了张氏,张氏听见了,唇角似勾起了一抹冷笑,慢慢道:“丫头大了是该配人了。” 话题算是揭过了。 淑雅跟连嵇远陪着张氏吃了早饭,在将要走的时候,张氏道:“你是个不爱针线的,房里没个做针线的不行。改天叫了人牙子来你自己选一个吧。” 淑雅一愣,到没有想到张氏会把选丫头的权利交给自己,瞟了张氏漫不经心的脸色一眼,觉得不像是别有用心的样子,倒是让她有点受宠若惊了。淑雅笑道:“还是母亲考虑得妥当,我正愁这件事呢。”想了一想,带着一点撒娇的话音:“母亲,昨晚我给二哥做了道菜,晚上您也尝尝好不好?” 张氏瞥了她一眼:“行啊,有好东西竟然先紧着你二哥然后再是我?” 淑雅道:“哪能呢,二哥顶多就是那试嘴的,他说了好吃我才能端到母亲的跟前不是?” 张氏让她逗笑了,连嵇远瞪起眼:“敢情我的衣裳首饰都喂了白眼狼了!” 淑雅嬉笑不语,连嵇远瞪了她几眼。因后来连老爷回来了,淑雅便先走了。连老爷看见了儿子,态度冷漠,只道了一句回来了。便在张氏的身边坐下不语。 连嵇远态度恭谨,对父亲请了安,陪着说了一会话,说了一些自己在京上学院里的情况。见连老爷心不在焉,似有话对张氏说,便先告辞了。 张氏端着茶,目不斜视地盯着茶杯里的茶叶,将连老爷几次想开口说的话都无形地挡了回去。 过了好半晌,张氏手里的茶已经凉了。茶杯被她随意的放到了一边,眉眼平淡道:“老爷回来啦,什么时候回孙家呢?妾身去准备准备。” 连老爷脸上一讪,也听出不对味来了。道:“不忙,这几日在家歇歇。” 张氏几乎就要在心中冷笑了,看着连老爷,几乎就要指着鼻子将他臭骂一顿,撕碎他那张虚伪的脸! 看张氏不说话不表态,连老爷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话题了。自个思量了半天,然后装作无意道:“我前日听孙老爷说他有个侄子很是不错,头脑灵活闪钻营” 张氏的心中一跳,脸笑皮不笑:“老爷说的是那个侄子?” 连老爷一呃,还是照实说道:“孙老爷之妾胡氏的侄子。” 张氏一听几乎就要怒火攻心了,她想着,连老爷总不该如她猜的那般糊涂吧?他们连家是什么家世?而所谓的孙家,也不过是敬川的三流世家而已!更不用说那个所谓的侄子了!勉强压制住火气道:“老爷提那个侄子是什么意思?” 在张氏的咄咄目光下,连老爷眼光虚闪:“我看也是个不错的后生,正好淑雅还没说定人家” 张氏怒火攻心,猛然拍桌打断连老爷:“谁说四丫头没人家!那孙家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世家,更不用说胡氏还是勾栏院里出来的下贱东西!什么侄子,狗泥一样的贱物竟然敢肖想起天鹅肉来了!老爷若要允了这桩婚事,我立刻就让四丫头出家去,免得辱了家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这是什么意思!”连老爷的脸色在黑红之间交错着,看样子似乎濒临暴怒,也不知道因什么原因,有些底气不足地怒道:“四丫头的婚事自然有我操心,用不着你。反正我断不会委屈了她!”说罢甩袖走人。脚步一转,也不知到了那里去。 张氏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场景一转她就昏倒在地。 徐妈惊呼一声,连声让人叫二少爷再请白大夫去。 好不容易将张氏救醒了,张氏一睁眼,就叫道:“快去把远哥儿给我叫来!” 连嵇远本就在她的床边,一听她叫,立马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母亲,儿子在这。” 张氏的眼睛木然地转了转,这才盯在了连嵇远的脸上。一见到儿子,她的双眼就立即滚下了眼泪,紧紧拉着连嵇远的手不放:“远哥儿,你父亲越来越畜生不如了!” 连嵇远微惊,徐妈就令房里的众人退下。白兰茂看着这架势,默不作声地退了出来,想了想近日里的传言,招手叫来了小厮,给了他一包药,让他去找四小姐院里的小四儿。 小厮不过是八九年岁很是机灵。虽是外客,因年小,到底是顺利的到了四小姐的院外。等了一会,见了小四儿出来,就将白兰茂交代与他的话都说与小四儿听了。小四儿一听,脸色僵硬,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的人物,她本以为像她嫂子那样就是世间顶顶的坏人了。没有想到这人比她嫂子还要坏,让人恨不得活生生地咬死他! 小四儿一听完,转身就跑进院子找连淑雅去了。而另一边,连嵇远听完张氏的话,心中也是震怒,他先安慰好了张氏:“母亲放心,咱们家是什么人家,至于那个什么侄子,母亲更不用放在心上。”他一个指头就能摁死他! 不过连嵇远的眼界到底宽些,不像张氏只以为是连老爷脑抽糊涂了。他先让身边的人去打听了,然后慢慢地思考,家里有三个姑娘,按照常理,就算要求亲,对象也应该是年纪刚好的淑静才对,为什么偏偏选了最受宠的淑雅?连嵇远眯眯眼,眸底寒光闪闪。他早已不是什么良善少年的,现实的残酷早已将他磨练得比野兽更敏锐,比刀锋更锋利! 连嵇远不相信凭着连老爷的自负会看上孙家的家世,更不用说什么侄子了。听张氏的口气,连老爷还是很坚决的这里面没有猫腻就怪了! 连嵇远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谁敢在他连嵇远的头顶上动土! 到底消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出来的,连嵇远转身走向妹妹的院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向她说这件事。哪想淑雅已是知道了这件事,浑身正气得发抖,一个地痞下流的人物,满世界的嚷嚷他要娶连家四小姐连淑雅! 一想到她的闺名被这样一种人嚷嚷得人尽皆知,淑雅就怒得险些失了理智,脑中盘旋的也都是一些置人死地的毒计。 连嵇远一进房就感觉气氛不对,见他妹妹坐在贵妃塌上气得脸色青白,微微一犹豫,走了过去:“怎么了?”这件事应该还没到她耳中才对啊? 淑雅一转头,见哥哥眼带关切的慢步走来,憋着的眼泪便忍不住纷纷掉了下来:“二哥” 碧萼也气得语无伦次了,跪在连嵇远的脚前便是磕头道:“还请二爷为姑娘做主!” 在门口守着的小四儿听里面碧萼半天没说到主题上,忍不住了,摔了帘子对着连嵇远劈里呱啦一大堆,将那小厮的话讲给了连嵇远听。连嵇远越听脸色越沉。周身越加冷冽,静了半晌,慢慢地拍了拍怀中淑雅的肩膀:“快把金豆豆收收,天大的事,也有哥哥给你做主。” 第38章 连嵇远正思量着如何解决这件事。 要让一个人不再开口实在容易,只是他造成的影响要如何解决? 他有本事让一个人不再开口,却没有本事堵住千千万万人的嘴! 一想到这他就暗恨,憋了一腔火回自个的书房等消息。这次带回来的人手在半路上折了不少,王爷的事还没办,时间又紧迫。看来必须速战速决。 连默小心地听了一会书房里的动静,心下揣揣,在门外低声道:“爷,小的连默有事要报。” “进来。”平淡无波的声音没让连默放心,他飞快地瞄了一眼连嵇远紧蹙的眉头便低头道:“爷,有新消息。” “说。” 连默低头道:“小的查了,那梁鑫鹏其实是桃花巷桃老鸨的孙子,胡氏还没被孙寿梳笼的时候跟他倒是有点感情。如今这梁鑫鹏虽然已经二十一了但是镇日里沾花惹草吃喝嫖赌全靠他奶奶桃老鸨养的女孩儿卖淫过活。” 一个私窑老鸨的孙子就敢肖想他妹妹?孙家,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连嵇远端端正正的坐在椅上,已是猜出了这孙家背后定是有人撑腰方敢如此行事。 连默接着道:“只是这梁金鹏却是有点本事,九流三教都能搭上话,而且跟孙家的三少爷,和孙老爷关系都十分不错。听说很是得力,但凡见不得光的事情,他都能给一手办妥当了。” 连嵇远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到底有多少本事! 连默又接着道:“其实他也是前两日才听孙家人说要让他娶四姑娘的,在席间跟几个玩得好的主顾说了”连默见连嵇远越来越冷的脸色,声音渐渐地低了:“刚刚得的消息,徐二少从庄上回来,把梁金鹏打折了腿。如今正在家里养伤呢。” “他倒是干了件好事。”连嵇远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接着出去打听内幕消息的人回来了。将事件起因给连嵇远一说。连嵇远额角的青筋一蹦,捏紧了拳头,他可真是有个好父亲啊!别的事干不了,拖后腿是顶顶在行! 原来这事的起因却要从连老爷说起。连老爷碍着脸面从来不去青楼私窑里,只是那里姐儿的风骚劲,张氏给他选的人拍马也比不上。偶然听闻孙寿家里有几个用来招客的娇嫩粉头,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于是孙寿一殷勤邀请,连老爷也就点头同意了,一来二去,更是被那些妖娆的粉头勾了魂。再加上梁鑫鹏本来就是个老鸨的孙子,家里一有粉嫩的姐儿自然就先送到连老爷的跟前来。将连老爷弄得乐不思蜀。几乎就将孙家当作了自己家。看梁鑫鹏也十分的顺眼,觉得这后生有眼色,会钻营。 正当连老爷流连忘返之际,有一日粉头们唱了曲,扮戏逗笑,连老爷被一个惯会猜拳的姐儿灌了许多酒,神智就有点不清醒了,只觉得全身火烧火燎的,正要喊几个粉头送他会客房,一睁眼,人都没了。他却在花园子里吹凉风。 正准备勉强起身回去呢,就见廊外朦胧的灯光下站着一个妖妖娆娆的美人。美人横波一转,飞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婀娜的腰肢宛如弱柳,轻轻一摇,扭身走人,只给连老爷留下了一个风姿妖娆的背影。 连老爷一看就忍不住追了上去,他倒没怀疑别的,因那美人的穿着风格跟近几日厮混的粉头一般无二,连老爷只当是梁鑫鹏新送过来的。等追上了那个美人,还没说两句话呢,就被那美人身上的味勾得体内的那把火腾~地烧了起来。一把拽了美人到了假山后面,头昏脑胀,压根就没想起来美人挣扎了没。 正在酣畅之际,只听耳边几声怒喝,一个拳头就砸在了他的下巴上。一声“二姐姐!”跟惊雷一样的。连老爷彻底清醒了。而身下这个衣衫不整,露着两条大白腿的不是孙家二小姐还是谁? 连老爷一个激灵,本能的要解释,可是孙家人哪能听?孙家少爷拿了他就要报官去,吓得连老爷不仅酒醒了,神智也懵了。 到别人家做客做到奸淫了人家女儿!这名声传出去,不管有没有罚,他就不用做人了! 连老爷被孙家几个少爷连拖带拽要见官的,到最后还是孙老爷黑着脸提了一个建议,连家糟蹋了孙家的女儿,他们家不可能作罢的,除非连老爷赔一个。 连老爷这时也模模糊糊猜到了他们这是在给他下套。心中很是看不上孙家的家世,更不用说是什么老鸨的孙子了!只是事到临头,却不容他说不,只能勉勉强强的答应下来。招个老鸨孙子做女婿,总比自己丧尽名声活不下去的好。 连嵇远眸中充血,在震怒之中忽然就让他想出了一个主意来。 不就是臭名声么?要臭大家一起臭!五十步莫笑百步,到时候谁也不比谁香些! 且先不说连嵇远到底想出了什么主意。只道徐夫人听闻徐敬贤因连淑雅坏了名声,便将人给打断了腿,气得让人叫了徐敬贤再跟前就要骂他。虽然她也恨那人胡说八道坏了自己心仪儿媳妇的名声,但是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是徐敬贤的名声! 徐敬贤一进门就看见徐大奶奶,徐静澜并着邢雪玉都在,他知道徐夫人让人叫他过去是因为什么事,只是不想在这三人的面前将这事摆出来说。于是便给三人使了一个眼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徐大奶奶跟徐静澜正要起身离去,可邢雪玉跟没看见徐敬贤的眼色一样,端坐在一旁不动。徐静澜担心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也就坐下了,徐大奶奶看小姑子没动,而婆婆也没示意,便也坐下了。 徐夫人将徐敬贤大骂了一顿,这才喘了口气,就听邢雪玉柔声劝徐敬贤道:“徐二哥,这事倒不是连小姐还清不清白的问题,只是一个深闺小姐的闺名让那样的人嚷得人人尽知,徐二哥若是娶了她,定与名声有碍要让人耻笑的。” 还清不清白?徐静澜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用眼刀戳她,刚刚根本就没提清白的事吧?!只是说名声,什么时候扯到那方面了?徐静澜这样的女孩儿家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羞愤。徐夫人一皱眉,徐敬贤也听出不好了,黑脸看向邢雪玉,直接怒道:“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徐大奶奶嘴角似一翘,对徐静澜道:“澜丫头快别听了,一个女孩儿家家没得让这种事情脏了耳朵,更别提说了!” 徐大奶奶这软刺,扎地是不留痕迹。邢雪玉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因徐敬贤对她发火,她流着泪道:“又不是我将连小姐的闺名传到那种地方去。徐二哥你与我发的什么邪火?!”说完拿着手帕捂脸跑了出去。 徐敬贤叫她噎了一腔火,正没个发的地方,就听徐夫人忽然道:“贤哥儿别跟她计较,她说得也对,连家姑娘的闺名竟传到那种地方去,娶了她你将来要叫人耻笑的。幸好还没下定,这事先这样吧。以后你也别往连府里去了。” 徐敬贤一愣,脸就白了:“母亲,我不在乎” 徐夫人只觉得心中一刺,怒火直接冲上了脑门,猛一拍身边的小几指着徐敬贤的鼻子怒喝道:“你不在乎我在乎!你当我一个寡妇养活你容易吗!我绝对不会看着我儿子让那种女人坏了名声!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母亲,你现在就给我到庄子上去!没我的话不许回来!不然你就给我滚出徐家!” 徐敬贤犟着不肯走,却让徐夫人叫来的四五个壮家丁捆了送到徐家最远的一个庄子上。且不说徐敬贤半路饿了两天,偷了马车的一匹马跑了回来。只道那梁金鹏被徐敬贤打断了腿,又威胁了一番,心中咬牙发誓定要找他报仇。因断腿高烧了几天,刚退下烧没多久,正躺在床上反复思索着该如何找徐家那个竖子报仇,半夜里眼一黑,再醒来时,人已经不在桃花巷了。 梁金鹏第一时间就发觉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有点像是地下室,睁眼四望,四周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在那黑影浓稠的角落里似乎藏着一只只狰狞的妖魔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梁金鹏危到临头也不晓得要跟那路神仙祈祷了,只在心中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许诺着要是这次能脱险,必定要寺庙给点香油钱。 别说,念了几句佛号,梁金鹏到底是勉强稳定住心神了。忽听外面有人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快醒了。”然后便是一个轻轻地脚步声从某处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房前。 梁金鹏的心里忽然随着那脚步声发毛,一种阴寒的感觉萦绕在他的脊背上,听到门一开,刺眼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地下室。梁金鹏一看见地下室的全貌险些惊叫出声,天啊,这四面墙上挂的刑拘,饶是梁金鹏这样的各中好手,也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 两排火光立在了门外,一位青衫楚楚的少年慢理条斯地走进了地下室,梁金鹏瞪眼看他,对方虽然年少,只是两鬓霜白,脸上更是早早有了苍老之态。梁金鹏敢肯定他没见过这个人。尤其是这个人身后的两排黑衣卫士。一个个身形挺拔,只是沉默无声地站在那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杀气便扑面绞来,梁金鹏一眼就认出,这些人定是经常杀人的,不然也不会有那种见过血的锋刀才能有的凶戾之气。 他看着那少年动作矜持地一撩衣摆坐在了地下室唯一一把四出头的官帽椅上,黑沉内敛的眸子毫无波澜地看着他。梁金鹏知道对方来历定然不俗,便放低了身价软和道:“这位兄台是否抓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 连嵇远捧着别人端过来茶杯,掀开了茶盖漫不经地用一种轻飘飘全然不在意的调子道:“小生姓连,字嵇远。” 第39章 梁鑫鹏看着那少年用一种轻飘飘且全不在意的调子道:“小生姓连,字嵇远。” 咚~~~一声。 连嵇远三字彷佛洪钟一样,猛地撞进了梁鑫鹏的脑门里,留下一阵阵令人发懵的余震。他瞪大了眼睛看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连连嵇远?!” 连嵇远似乎轻点了一下下巴,没什么诚意道:“正是小生。” 梁鑫鹏发懵的同时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踢着铁板了,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刑具,他隐约有一种‘自己别想活着出去’的预感,顿时两股颤颤 连嵇远一挑眉,因为他闻到了弥漫在空间腥酸味,待瞟了一眼梁鑫鹏的双腿间后便了然了。 “连少爷,令妹的事是孙家主使的。”梁鑫鹏勉强咽下不安,说了句整话。 连嵇远点点头,用这种下流计策就想拌住他?未免太小瞧了他。悠闲地掀开了茶盖,黑沉的双眸将绿波底处层层叠叠的茶叶看得一清二楚。 梁鑫鹏见他没表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因为没人告诉他,连少爷竟然这样的惹不起。 原本只当是白馒头,那里想到竟然是块硬石头! 梁鑫鹏看了一眼对方身后站着的两排黑衣卫士,隐约感觉孙家跟连少爷之间,恐怕有更深的纠葛。那种纠葛是他这样的小人物碰触不到,也不能碰的。 “那”梁鑫鹏小心翼翼地说了一个字,连嵇远不置可否,脸上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梁鑫鹏心下坎坷,绝没想到这淡若清风的笑容却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让他犹如身置阿鼻地狱! 一具具尸体被拖出了地下室,梁鑫鹏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个依旧从容微笑的人,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梁鑫鹏的心里阵阵发寒,连嵇远的眼神平静且专注,如果不是地下狰狞的血迹还在,梁鑫鹏几乎就要以为对方不过是在茶楼里悠闲品茗的文人! 茶盖轻磕在茶杯的脆响让梁鑫鹏浑身不由随着一抖,看向连嵇远的目光且恐且惧。 连嵇远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你不过是孙家抛出来的一个小棋子。谁能给你活路”连嵇远微微一笑,神态亲和:“你可看得清?” 梁鑫鹏脸色青白全无血色,哆哆嗦嗦地爬过一地狰狞的血迹,抓着连嵇远下摆一角,僵硬地抬头:“还,还请连少爷,示,示下” 一日后。 因着梁鑫鹏的事淑雅已经气得许久没睡好了。当连嵇远一脸轻松地走进她闺房的时候,她正在床上补眠。 碧萼请连嵇远在八仙桌上坐下,连嵇远看了放下帷幔的花罩子一眼:“妹妹呢?” 碧萼听了下里间的动静,压低了声音道:“这几晚都气得没睡好,刚刚才躺下。” 连嵇远一笑:“快叫你们姑娘起来吧,就说我要给她说个好消息,听完了保证她就能睡着了!” 碧萼的眼一亮,虽然心底有些疑惑,到底脚步轻快地掀开了珠帘进里屋。哪想淑雅已经隐隐约约听见了声音,睁眼起来了。她随便整理了一下头发,走到外间就看见连嵇远脸带微笑地坐在八仙桌上,便道:“哥哥今晚要吃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回” 连嵇远一听,脸上的笑容就越加柔和了,看淑雅眼底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到底疼惜她,道:“妹妹快过来。哥哥与你说个好消息,不然就你这样子,下厨做出来的饭只怕也是涩的!” 淑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几日她一直没想到应付的办法,看兄长神色轻松,隐隐感觉恐怕这事已经解决了。 淑雅顺从的坐到了连嵇远的身边,连嵇远道:“这两天让你受委屈了,其实那个梁鑫鹏也就是个满口胡言的浑人,这两天又编排上别人家的姑娘了。” 淑雅感到十分的诧异,“谁家的姑娘?” “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连嵇远不愿说那些流言:“比起你的闺名,孙家姑娘倒更倒霉一些。” 且先不说淑雅问连嵇远孙家姑娘如何更倒霉一些,只道从莫名地方安安全全回到家的梁鑫鹏正在摆宴招客,几乎将敬川狐朋狗友聚在了一块。众人调笑无忌,人人怀里一个姐儿,亲嘴爱抚,****不断。梁鑫鹏抱着家里娇嫩的姐儿自然也放浪形骸,席间狐朋狗友们也开他的玩笑,道:“你不是要娶连家四小姐吗?怎么还没叫媒人上门提亲啊。” 接着又开了几句猥琐下流的玩笑,梁鑫鹏的脸色微微一变,缓了一会啧道:“我还以为孙家真能把连家四姑娘塞我怀里呢,那想是吹牛皮!” 众人哄笑。 梁鑫鹏怀里的姐儿道:“爷可是失望了?不过这也不是件坏事,正经人家的姑娘一个个深拘在闺房里能有什么味道?还不如我们这些姐妹懂情趣!能把爷们别在裤裆上!” 席间的姐儿听她一番话个个笑得花枝招展,男人们一脸暧昧地点头应和。 这时梁鑫鹏意味深长道:“那也未必,我原想我的一双眼已经是火眼金金了,没想也有看错眼的时候,我那二表姐,平常见了我恨不得将鼻孔顶到天上去,哪想啧啧。” 众人的胃口都被他吊了起来,要他接着说下去,梁鑫鹏不肯,只道他跟孙家到底关系好,不愿意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不说那成啊?!众人一听到这,就知道有更深的内幕。个个都保证自己的嘴肯定就跟那铁葫芦似的,绝对不会与旁人说!梁鑫鹏佯装为难,最后强不过众人就道:“我那表姐的丫鬟,前天跟我要了那种药。我本以为她是替胡氏买的,最后想想不对,胡氏就算要也应该跟我直接拿呀。于是我就留了心了。” 梁鑫鹏一顿,众人都七嘴八舌的要他继续说下去。梁鑫鹏灌了一壶酒:“其实越是正经的姑娘内里越是骚。我才留心就发现但凡连家老爷上孙家做客,我那二表姐就涂脂抹粉日日打人连老爷跟前晃荡好几回。” “就前两日还给人家连老爷的酒里下了药,等席上人走光了拉着人连老爷躲在假山后就那个那个了。”梁鑫鹏挤眉弄眼,众人皆悟,竟然是这样一回事! 淑雅从连嵇远那里套来了话,听得目瞪口呆,这下子孙家名声算是彻底的坏了。 “孙家姑娘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淑雅觉得十分惊讶,瞪圆了眼睛看向连嵇远,连嵇远见她如此‘求知欲’,气道:“哪有姑娘像你这样的,听了这样的话都不羞!但凡规矩好点的姑娘都要气得红眼眶了,说我拿脏话辱你耳朵,你看看你这样像什么样!” 淑雅吃连嵇远一顿教训,心下也有点害怕,最后还是摆起了笑脸:“我这不是好奇吗?再说你是我哥又没关系。” 连嵇远无奈了:“我看你将来怎么办。只要你在外人面前装得好,别露了马脚,以后随你。” 淑雅笑了,挨近了连嵇远一点:“真的假的?” 连嵇远看她,不说话。 淑雅却在连嵇远的目光中猛然明白了过来:“父亲” 连嵇远点点头,深瞳底似乎藏着淡淡的讥讽:“不然就以父亲的秉性,怎么可能松口说要把你嫁给梁鑫鹏。” 淑雅的心底发寒,头一次,对连老爷有了怨恨。 连嵇远安慰道:“没事,有哥呢。” 淑雅一愣,接着目光幽远,似乎在发呆,良久才低声道:“哥哥为了我费了不少心思吧。” 连嵇远但笑不语,能把一桩奸淫人家女儿的罪孽,变成了全因女方家风败坏,女儿勾引外来男人在自家花园中做下了苟且之事。不能说连嵇远没费心思,一桩牵扯到了政治深因的奸淫案,连嵇远却能把责任都推到了女方的身上。 而连老爷?他当然是无辜的! 自孙家留言传开,敬川的人只怕也只会轻飘飘地认为,男人嘛,那个没一两桩风流韵事? 淑雅也明白过来连嵇远的计策了,要让一件丑闻成为微不足道的过去式,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民众的注意力,造出一件更轰动,更令人惊诧的丑闻。 淑雅看着连嵇远坚毅而苍老的侧脸,忽然就下定了决心,慢慢道:“哥,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连嵇远一挑眉,因淑雅脸色严肃,他也认真了起来。淑雅站起身,到里间,从枕头下面抽出了一张纸,回到了连嵇远的跟前,犹豫再三,才把手中的信条放到了连嵇远的掌心。 淑雅看着连嵇远越来越惊诧的脸色,觉得无形中彷佛有一口千斤大石,压得她的胸口喘不过气来,几近窒息。 连嵇远忽然抬起头,厉声道:“妹妹,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淑雅的脸色在连嵇远严厉的目光下越来越白,挣扎良久,最后还是僵硬而缓慢的点点头。 连嵇远神色莫测道:“这硫和钾是什么东西?” 淑雅一愣,没想到连嵇远会不知道,老实地摇摇头。 连嵇远继续问:“你这里面只写了许多可能,并没有确切的杀伤力。”说着将目光投到淑雅的脸上。 淑雅再摇头。 “那这硫钾碳的配方比例呢?” 淑雅浑身一僵,看向连嵇远许久都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她不想撒谎,尤其是在兄长延后了王爷的大事,替她化解了一场灾难后。 排山倒海的愧疚几乎就能将她活活淹灭。淑雅自讽地想,明明已经将三种原料说了出来,却不肯说出配方比例。所谓的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第40章 连嵇远看着淑雅站在那,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他的心忽然就软了。轻轻地走过去拉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道:“不想说就不说,哥不逼你。也不会问你。” 淑雅本已朦胧的泪水忽然流得更凶猛了,她用最低的一种声音道:“一硫二钾三碳。” 连嵇远心中火热,如果真的能找出来,王爷的事,只怕就能简单多了!只是淑雅本身就对这种东西一知半解,在连嵇远的追问下也给不出什么确切的答案来。 弄得连嵇远最后也无奈了:“妹妹,原来你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果真有你说的这东西,找起来只怕人力物力要废掉不少,还不能保证能不能成功。远水救不了近火,王爷那边只要粮草物资到位,小小克西蛮族不在话下!” 淑雅听他一番话,知他不打算弄这个了,忽然就浑身轻松了,随意道:“这东西我也不太懂。听说第一个发明的是道士。” 连嵇远避开了某个禁忌话题,挑眉道:“道士?” 淑雅点点头:“嗯,就是道士,听说是在炼丹的时候无意间配出这种东西的。” 连嵇远笑了笑,转手把那张纸条收进了袖子里。 门外碧萼忽然道:“二少爷,连默找你!” 连嵇远立即起身,到了门外见连默正一脸为难的看自己:“怎么了。” 连默压低了声音道:“外头来了一人,说他是徐家二爷徐敬贤。” 连嵇远皱皱眉:“他不好好在家呆着来这干什么?” 连默声音更低了:“小的看他似饿了几天,只怕是瞒着徐家偷偷来的。” 连嵇远眉间都能蹙成了川字,迈步走出淑雅的院子:“去看看。” 连默应了一声‘是’,便在前头带路。 饿了两天,跑了两天马的徐敬贤再一看到连嵇远就撑不住了,叫了一声连二哥,便咕咚一声倒地了。 连嵇远听他还保留着少年时对自己的亲近,无声的叹了一声气。对连默道:“还看什么!还不快把他背我房里去!” 连默赶紧小跑上前,背上了徐敬贤背着人回了连嵇远的院子。连嵇远看徐敬贤周身狼狈,转头又回了淑雅的院子。 淑雅见连嵇远去而复返,笑道:“哥哥,刚刚什么事?” 连嵇远看妹妹清澈的笑容道:“没事,只是过来给你说一声,晚上就不在你这里吃了,烦妹妹做些大菜送到我院子里,还有一个饿了许久的人,给他炖点粥吧。” 淑雅看了眼连嵇远的脸色,问道;“哥哥你可是要款待你带回来的贵客,能不能给我说说身份,这样我准备什么菜心里也能有个底。” 连嵇远沉呤了一下道:“信王妃娘家的亲戚,此番与我一起来办事的。你没事离他远点。除了我来,不然也别到我院子里去。当心碰上面。” 淑雅点点头:“哥哥放心去吧,我这就去准备。” 连嵇远笑了笑,转身走了。 因张氏病了,所以近两日的厨房基本上是徐妈在管,听说淑雅要给二少爷做待客的菜,哪有不应之理。 淑雅一到厨房毕嫂子与仆妇婆子们早已准备妥当了。淑雅在厨房里看了看,就决定了做一些中规中矩的大菜来。 首先的糕点几乎是现成的,淑雅让先上了蟹黄小饺,松仁鹅油卷,因听连嵇远说还有一个饿了许久的人,便又让送了一碗鸭肉粥。 至于大菜,就是连嵇远喜欢的炖肘子,糟鹅掌,炒里脊,万字扣肉,冬笋爆炒鸡。一切已经吩咐妥当,淑雅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招手叫来小四子,在回去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吩咐她:“你去跟连默说,让二哥少喝些酒,晚上也别喝浓茶了仔细睡不着” 小四儿点头应是,径去了。 连嵇远正与信王妃的娘家侄子陈琰磊说话,就听连默在外道:“二爷,四姑娘有话要给二爷说。” 连嵇远微不可察地一皱眉,“进来说话。” 连默应了一声是,到了连嵇远的跟前现行了礼才道:“四姑娘让您莫贪桌上的金华酒,把菜多吃些,免得晚上不舒服。” 连嵇远眉眼瞬时柔和,放下了酒杯就要伸手向茶杯去。连默又忍笑道:“四姑娘还说了,让二爷晚上别喝浓茶了,她等会给你弄个安神汤来。” 连嵇远嗯了声,连默退出了。陈琰磊神色揶揄地看了他一眼:“都说长兄如父,怎么到你这里却是反过来的?” 连嵇远笑笑不语,正打算扯开话题,忽听陈琰磊道:“你好歹是兄长,都是妹妹也不能偏心至此。” 连嵇远心中恼怒,想起今儿回院子撞见的一幕,眸色便沉了一分,若无其事地反讽了回去道:“难道你所有的兄长都对你好?” 陈琰磊脸色一僵,连嵇远只与平常一般劝酒吃菜,心里其实对这个一点世面没见过,满脑子天真无知的陈家庶子不以为然。若不是他是陈家人,又是信王妃的娘家人,连嵇远甚至希望对方直接死在了道上多好,免得一路碍手碍脚的。 只是陈琰磊显然命大得很,一路上除了受了脚伤,居然安安全全地跟着他活到了现在。 连嵇远慢慢地咽了口菜,知道是因为请的外人,所以一些惯常吃的菜色没弄上来。除了两道他爱吃的菜,基本上都是席面上常见的。连嵇远不禁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还不如跟着妹妹两人痛痛快快轻轻松松地吃一顿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样想着,筷子上的动作难免慢了下来,陈琰磊自然感觉得出一路上连嵇远对自己有点不以为然,心下虽不忿,但也不愿气氛闹僵,就道:“你妹子的厨艺倒不错。” 连嵇远点点头自谦道:“她也就这本事能拿得出手。”想想妹妹曾经为自己特意做的菜,再看看桌上的,便觉得有些没味道。等连默送来了安神汤,连嵇远喝罢就与陈琰磊告辞,临要走人的时候才道:“我那个三妹妹到底还是未出阁的,今儿虽是来找我,但是传出去让人听见到底不好。明日就请你在客房里。有事我自然会去找你。” 陈琰磊脸色涨红,想了想,觉得连嵇远那话分明是不想连家三小姐跟他碰面。不由得怒道:“她到底也是你妹子!你至于如此吗?不过是因为庶出的,她娘都被你们害死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 连嵇远的脸一沉,冷哼一声:“原来是这般说辞,这本是我家家事,不劳操心!”说罢袖子一甩,就将陈琰磊一个人丢在了房间里。 且先不说连嵇远到底有什么打算,只道他将婚事已作罢的事情告诉了张氏,张氏的病竟也慢慢地好了起来。 而且连老爷本就不喜这桩婚事,打算能拖就稍微拖一点,至今虽然名誉有点损伤,到底脱离了奸淫之罪。 出门与人相聚,也是摆出了一张受害愤怒的脸,只道孙家小姐放浪,竟在他的酒里下了那种药,害他做出了这样的事,为了更加巩固自己的清白,还扬言要找孙家麻烦。 一时孙家二小姐臭名昭著,孙家更是气得要找梁鑫鹏的麻烦,只是梁鑫鹏的背后似有人撑腰,让孙家次次抓了个空。 到了最后,谣言越来越多,几乎敬川有点头脸的人家,姑娘小姐都被编排了一顿,有影没影,这谁知道呢?多的是乐意空穴来风津津乐道的人。而曾经站在浪顶的连家四姑娘连淑雅就跟前浪一样,啪嗒一声,消失在了沙滩上。早不知道被众人忘到那里去了。 在这场概括了全敬川地谣言中,徐家也难免不被牵连进去。徐静澜这两日正为这个生气呢。邢雪玉竟然就找上门了。 “姑妈,你可要还我一个清白,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竟然说我与徐二哥私相授受。”邢雪玉哭道:“我那里是那样不知廉耻的人!” 徐大奶奶幸灾乐祸地看着,就想看这邢姑娘还能闹出什么名堂来。徐静澜这两日正敏感呢,听见了那‘私相授受’‘不知廉耻’就是莫名一刺,想起了连姐姐送二哥的鸡蛋小人。翘着嘴角讥讽道:“邢姐姐大可放心呀,明眼人谁都知道我哥在庄子上待着呢,那里能跟你私相授受?” 邢雪玉的脸一僵,接着又低头用帕子抹眼泪:“人家那里管那么许多,只乐得自己说得高兴。”说罢泣不成声。 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假戏真做,为了名声也只能娶了邢雪玉。徐夫人看着邢雪玉面无表情道:“邢丫头说的对,我会给你做主,打死那些乱嚼舌根的。” 邢雪玉哭声越发地大了,徐夫人道:“既然你名声已有碍,那就去庄上暂时避一避吧。免得听到了谣言又哭伤了身子。” 邢雪玉哭声一滞,张大了嘴巴看向徐夫人,明显呆愣了。 徐夫人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立即让人扶了她下去,又派了仆妇去收拾东西,直接送上了马车。 这速度,徐家大奶奶估计着,只怕邢雪玉上了马车都还没反应过来。 徐静澜冷嗤了一声,转身回房了。而徐家大奶奶心情甚好地伺候了徐夫人一天,等回院的时候,嘴还一直要往上翘。金巧看着她笑道:“这位姑奶奶可算走了,再留下来,只怕要给徐家丢人了。” 徐大奶奶只要一想起邢雪玉那呆滞的面孔,就笑得肠子直打结,这回邢雪玉的东风没抓好,自作聪明白白送给了徐夫人一个现成的理由将她远远地送了出去。 当初也不过是碍着族里的才收留的,如今一句为了姑娘名声好,族里谁也不能驳一句。 徐大奶奶听金巧如此道,便也笑道:“谁说不是呢,眼比天高,命却比纸薄!” 第41章 徐敬贤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当他还没想起来前因后果时,就听耳边有人轻声道:“徐二爷,您醒啦。” 徐敬贤一愣,一个陌生的小厮扶起了他道:“您稍等,小的去给您端碗粥来。” 徐敬贤的脑子瞬时清醒,连忙抓住了那个小厮的胳膊道:“快叫你们连二爷来!有急事!” 连诚看徐敬贤确实是有要事的样子,便忙道:“您先松手,小的这就去。” 徐敬贤松了手,连城去叫了连嵇远过来。徐敬贤一看见他就道:“连二哥,你可曾听见外面的流言?”徐敬贤因为一直挂心着连淑雅的事,已经有几天没好好睡了。再加上饿着肚子跑了两天的马愣是昏倒了一个时辰后又硬睁开了眼睛。 连嵇远看了他一眼,在罗汉榻旁边的官帽椅上坐下:“略曾听闻。” “那连妹妹呢!”徐敬贤紧紧地盯住了连嵇远,连嵇远道:“也听过。” 徐敬贤一听这还得了,立即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我去看看她!” 连嵇远眉头一蹙,喝道:“你给我躺下!” 徐敬贤一愣,连嵇远又接着历声道:“似你这般横冲直撞地去找我妹妹,若让外人看见,你要让我妹妹如何自处,姑娘家的闺誉都要让你坏了!” 徐敬贤一听就顿住了,他到底是个外男,不能在内院随便走动,只是他的心中却着实放心不下,百转千回间已是愁断了肠。 连嵇远看他乖乖坐下了,就道:“那梁鑫鹏是个浑人,四妹的事早已过去了。如今但凡敬川有点头脸人家的姑娘,再是温柔贞惠也会让他编排出几句浑话来。现下敬川已是没人将那些流言放到心上了。” “那连妹妹现在可还好?”徐敬贤又紧接着问了一句,连嵇远看他的模样倒似真的恋着妹妹,只是少年家多是三分钟热度,便是思恋如此,也难保那一天见异思迁,倒那时,连淑雅闺誉曾损便是现成的把柄! 连嵇远自己也是男人,身边也有伺候的,他的心思也不可能在一个女人身上停留,只是但凡做哥哥的都是如此,自己理解男人是一回事,但是轮到自个亲妹子,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妹妹虽是气了几天,如今已好了。”连嵇远思量着,要怎么把这小子趁着年少的时候折腾一番,免得他眼里没了人,将来妹妹嫁过去受苦。 徐敬贤看了他一眼,暗想着与连妹妹见面是不可能了,便道:“连二哥能否替我给连妹妹传个信?” 连嵇远面无表情:“你觉得我有可能让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 徐敬贤被一噎,尚未说话,连嵇远就已道:“如今我妹妹闺誉有损,谅着徐夫人心中也是有所芥蒂,与其嫁给你将来吃她排头,不如就趁着现在你们还没定亲就做个了断。你还是别惦记着我妹子了。说个实话,我连家虽然已经没落,靠着家底在敬川立足,但是我妹妹还不愁嫁不出去。我总有办法替她寻到那十全十美的婚事。” 连嵇远说完,不动声色地打量徐敬贤的脸色。 徐敬贤只觉得脑中轰~~一声,脸色已是白了,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同意他的婚事,徐敬贤已是觉得头昏目眩,眼前发黑,他强撑着睁大了眼睛道:“不行!我今生非连妹妹不娶!连妹妹若是嫁给我,我一辈子对她视若眼珠!” 连嵇远很想说一句就算你非我妹妹不娶,但是我妹妹并不是非你不嫁! 连嵇远微讽道:“嫁给你做什么?陪你去种地?”看了一眼徐敬贤的脸色,连嵇远便知自己猜对了。说着说着,他倒是真的起了让妹子另嫁的念头。虽说妹子闺誉有损,若是不知情,换了是他,也是扭头就走的份。毕竟是要娶来做正妻的,正妻便是男人的脸面,宁愿娶那家世低的却清白的。也不愿娶一个闺誉有损,连累自己将来也受人嘲笑的女人。 但是,偏偏他妹子在他的心中也就是比天仙差一等,所以连嵇远很不愿意委屈她。 连嵇远将徐敬贤拾戳了一番,让徐敬贤当着他的面表白了心迹,如果不是没分家,徐敬贤没有多少家底,只怕连家底都能让他这时给掏出来。 连嵇远在心中叹了一声气,算了,这傻小子也算入了他的眼,便没继续为难下去,只道:“你也不是个傻的,若是能在人情上下点功夫,何置于此?我方才听你说徐夫人恼你打断了梁鑫鹏的腿,你不为你自个的名声想想,也要为我妹子的名声想想。这还没定亲就闹出了这一出,若是他人晓得了,只怕会说你与我妹子还没成亲便有了私情,于礼不合,我妹子更别想落着好话。” 徐敬贤一震,连嵇远看他似有了悟,便住嘴不说,让人端了一直煨着的鸭肉粥来,让徐敬贤喝了一碗下去,才罢。 且不说徐敬贤放下了心事蒙头睡了一天半,暂且道张氏病好了,就想起了吴姨娘撞死的事情来。于是打发了人找了敬川外一个极是严厉的教养嬷嬷来,一边又找敬川的媒婆,只是这些媒婆一听是连家三姑娘要嫁人,十个里有八个扭头走人的。这姑娘的名声太差了,真要牵线了,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张氏苦口婆心,只说自己这三姑娘性子憨实,任她好话说了一堆,在严酷的事实前也只能将标准线一降再降,这才打听到一个姓韩的小地主,因为得罪了人,在敬川过不下去。连家在判敬川事兼任敬川刺史的王大人那里还是有三分脸面的,张氏冷了脸要连老爷去那里说道。连老爷因为孙家之事好歹有点收敛了,强不过张氏,便去说道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王大人虽然是个从五品的官,但是确实是敬川这一个洲确确实实地土皇帝,虽然这个土皇帝只能当三年,但是敬川富饶,王大人已经富得流油了。 连老爷送了些礼,与王大人一说,那姓韩的小地主的事倒是轻轻松松地解决了。 那小地主的儿子虽然是个有骨气的,但在土皇帝的面前也只能松口同意娶连家三姑娘,毕竟老婆再不好,岳家教不了,他来教,打两顿肯定就老实了。 张氏为了淑静的婚事确实是煞费苦心,见那小地主的儿子还有些不乐意,便暗地里决定要给淑静加些嫁妆,也算对得起她的死鬼老娘了! 张氏给佛堂里供的观音上了香,一边自己对自己嘀咕,你家姑娘我可是给寻了好婚事,我的孽你若是不给背,等我死后看我不在阎王的面前掐死你! 正当婚事在紧密筹备时,谁也想不到,一向最会闹幺蛾子的淑静总算捅出了一件惊天大事。 因吴姨娘去世,临死前还卖了刘姨娘的好。刘姨娘承了请,被关在柴房的那几日,不得不关照淑静一点。甚至还指点过她几句。道她若是不懂得规矩,将来到那里都要被人为难。而张氏不给她教,就是为了将来有把柄将她娘俩挫圆捏扁。 当然刘姨娘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能在回报的同时给张氏添些堵,她是十分乐意的。 淑静听了指点,幡然顿悟,觉得过去竟是活在了别人的圈套里。一时更是将张氏恨到了骨头里面去。虽然张氏给她请来了最严厉的教引嬷嬷,淑静也咬牙忍下了。她自然知道学了规矩有好处。 只是这嬷嬷最是严厉,惯是会教那些张扬跋扈,刁钻不听话的庶女。淑静对上了她,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诸如走路姿势不对,或者吃饭动作不雅,就连躺着睡觉的姿势都有一定的章程,只要错了一丝一点,那板子就绝对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她身上。 没几日下来,淑静的身上被那教养嬷嬷抽出了道道青红。把陈琰磊看得心疼不已,这样一个娇憨天真的姑娘,那些恶人怎么就能下的去手!在可怜同情淑静的处境时,更生出了一股要把她带走的勇气! 而淑静规矩学了半个月,再听说张氏要把自己许配给一个人尽可欺的小地主的儿子时登时冷笑了。淑雅那么小,徐家就迫不及待的上门了,就这样的婚事,张氏还觉得不满意。可是选给自己的呢?淑静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任张氏拿捏,等将来有一天,她定要让张氏拿命来尝! 淑静转身给陈琰磊投递了消息,只道嫡母对自己不好,要将自己的随便许配给一个小地主的儿子。求陈琰磊救自己出去。 心上的姑娘将要嫁给旁人,是个男人都忍不了,陈琰磊决定跟连嵇远摊牌了。 连嵇远没料到那个他最看不起的三妹妹竟然将陈琰磊这样的世家子弟给把住了,又因淑静做出了这样私定终身的事情大为丢脸。一时怒火滔天,对陈琰磊也没了好脸色,沉着脸凉凉道:“若是我没记错,陈兄你应该是定亲了的吧?” 陈琰磊脸色一僵,连嵇远眼角一瞥,又道:“难道陈兄你要退亲?” “静儿说过,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就是做妾也愿意。”陈琰磊僵着脸说了一句。连嵇远心思在肚里转了几圈,陈家要培植子弟,若是让陈家知道了那个负重任的子弟丢下了王爷的大事,领了一个女人回来 第42章 ‘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就是做妾也愿意。’连嵇远听在耳里,不怒反笑:“我们连家绝没有让姑娘自贱做妾的道理!除非陈兄你退亲,正儿八经三媒六聘抬了她过门,否则绝无可能!你们若是再私相授受,我便打断了她的腿让她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连家不缺一双筷子!” 陈琰磊僵着脸:“我不能退亲!那桩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退亲,则为不孝!” “那陈兄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陈琰磊看连嵇远甚是坚定,眼神一沉,便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件女儿家的红肚兜,声音低了下去:“我跟静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此为凭证。” 连嵇远感觉像是被人当面刮了一响亮的耳光,他死死地盯了那红肚兜一眼,阴沉沉道:“陈兄想要如何?” 陈琰磊心中一杵,一路行来他何曾不知道连嵇远的狠辣性子,若不是实在说不通,他也不愿将静儿送与他的红肚兜拿出来。而这时一下子被连嵇远问到了点子上,他一呃,未来要如何,他还是真的没想过。 “难道你要带着她上路?还是在敬川敲锣打鼓的通告一番,你陈琰磊就在这,还纳了妾?”连嵇远的脸色阴沉,万万没想到他那贱人生下的三妹妹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就算不愿意,她也是连家人,不说自己已是丢了脸,就是家里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五妹就算了,四妹妹 连嵇远心中此时恨极,却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自然不行”陈琰磊默了一下,他们一路低调都杀祸不止,仅是路上就已折了一半多的人手,王爷心思难测,这一路,他已经怀疑本家派他这一个庶子出来的用意了。 到底自家性命重要,陈琰磊犹豫几番慢慢道:“我先带她回陈家再说。” 连嵇远道:“那我就送个丫鬟给你吧。” 陈琰磊瞪眼,连嵇远阴沉而缓慢道:“连家没有三姑娘!” 因张氏已经要跟姓韩小地主的儿子交换礼书了,连嵇远不得不将淑静地事告诉张氏,张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过了片刻似喘不过气,捂着胸口翻起了白眼。连嵇远大惊,与徐妈两人手忙脚乱的将张氏扶到了床上,揉了一番胸口。才让张氏慢慢缓了过来。 张氏一缓过劲就张口大骂:“果然是贱人生的畜牲,好好的正妻不做,偏偏要扒着别人的男人当妾!我是瞎了眼才给她寻好婚事!上不得台面的腌脏货,跟她老娘一样,都是下贱东西!” 因在家里就跟外客发生了那种关系,张氏只觉得被一盆人黄迎面泼到了脸上,想了想外边孙家的名声,一口气堵在心口,险些过去了。 连嵇远请了白兰茂过来,几番猛药下去,才将张氏救了起来。 此时连嵇远已是恨极,当天就宣布连家三姑娘旧疾病重,打发了教引嬷嬷,让白兰茂给淑静开了特殊的药。 你不是觅死觅活扒着人家非要当妾吗?我就让你一辈子生不了儿子看你怎么翻身! 这药用心歹毒,淑静却是不知,她已答应了连嵇远将来不论是谁都不告诉对方自己是从连家出来的。而连家对外宣称三姑娘病重,正合她意。即将要脱困牢狱的她自然没有多心。 闹出这样的事,想要再跟姓韩小地主结亲却是不能了。连嵇远让人赔了礼,那小地主白白没了祸事不说,得了些钱财,自然也顺势退了亲。 淑雅在自家院子听说淑静病重,本来想去看看她。但是从连嵇远的态度中又隐隐感觉不对,便歇下这心思。平日里只变着花样给连嵇远做吃食。不到十日,连家三姑娘便去了。 而同一时,本来被奉为贵宾的陈琰磊也被‘撵’出了府去,身上除了自家钱财,连嵇远是一个子也欠奉。 陈琰磊带着改名为吴静的淑雅和自己的小厮,到码头租了一艘客船头也不回地走了。 碍手碍脚地人走了,淑静留下的婆娘丫鬟皆被不动声色的仗毙,对外宣称卖了。 从头到尾淑雅都表现的很正常,消失的贵客,‘去世’的淑静。明明病好了又重新病了的张氏。二哥的脸色。这里面虽然耐人寻味,但是淑雅一个字都没问。 日子就这般正常地过着,直到有一日。徐敬贤上门。 “连二哥,我要给你一起去平峰赈灾!”徐敬贤上了门,出口第一句便是这话。 连嵇远不信他这么快就上钩,追问下去才知道,徐夫人要给他选个别的媳妇。而徐敬贤去平峰赈灾,一半是真心,另一半就是为了淑雅。 这年十一月,再离淑雅生日还有一月的时候,连嵇远带着徐敬贤动身了。 而敬川人士听闻徐家是要带了存粮去平峰赈灾,在徐敬松的鼓动下,为了自个的名声,也多有赞助。 连嵇远走了,连老爷沉溺在脂粉堆里,淑雅陪着张氏过了一个寂寥清冷的新年。迎来了十四岁。 第43章 ‘圣上病重,太子监国。’ 当啷~ 淑雅手中的茶杯滚到了地上,在一声凄厉的脆响后,四分五裂。 “姑娘?”碧萼正在做针线,惊诧地一抬眼,便看见自家姑娘拿着包药纸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 信王不在,圣上随时可能驾崩,而太子只要随便给信王扣一个通敌的罪名,就能顺顺当当的登基。淑雅的手在颤抖,浑身都在发冷。眼前似乎预见了血红的一幕。 碧萼见自家姑娘似魔怔了,一惊之下,捏着淑雅的中指用力掐了一下。 淑雅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坎坷的心渐渐安定,她深吸了一口冷气,暗道‘怕什么,大不了再死一次。又不是没死过。’ 如此一想,胆子还真是壮了。淑雅脸色平静地让碧萼点了灯,将白兰茂送来的消息凑到灯焰上点燃,然后丢到了碳炉里,倒头就睡。大有天塌下来也能当棉被盖的意思。 碧萼不放心,半夜起来好几回,淑雅不得不道:“没什么事,明日还要陪太太去十里庵上香,早点睡吧。” 碧萼顿了一下,点点头,主仆俩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淑雅早早的起来了,收拾好后带着碧萼直接去了正房。张氏通过孙家那回也想明白了。与其让连老爷出去闯祸,不如将他留在家里。也不拘清白不清白了,买了几个妖妖娆娆的粉头伺候他,只要她们能把连老爷牢牢地别在裤裆上。就是在家里再怎么厮混胡闹,张氏也睁一眼闭一眼,当做没看到。 就是有那恃宠而娇,眼里轻狂得没人的,张氏也二话不说让人捆了,打一顿卖出去,只要事后再采买几个有姿色的进来。连老爷绝不会有二话。反而时不时地邀一些世家老爷来家里,让粉头们学了曲扮戏取乐。一时间府里****,而淑雅的院子却犹如世外桃源一般,宁静地置身于声色犬马之外。 淑雅来请安的时候没碰见连老爷,知道其必定在那个粉头那里。这回张氏病的久,有一段时间甚至在昏迷中胡言乱语。等好不容易好起来了,却听不得一点吵闹。房里的下人自然也低声低语,轻手轻脚唯怕弄出了一点动静。 一时间正房冷寂得没了人气。 淑雅小心翼翼地等在了外间,竖起了耳朵,听到徐妈低低道:“太太,四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让她进来。” 淑雅听不清张氏清冷的话里有何意味,敛下心神,轻步走到张氏的跟前,低眉顺眼地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张氏点点头,与徐妈道:“摆饭吧。” 徐妈应‘是’。 早饭甚是清淡,吃罢早饭,丫鬟仆妇已经准备好了太太小姐出门之用。 淑雅搭着徐妈的手,上了马车,碧萼从车帘外递过来了一个景泰蓝小手炉,便扶着徐妈上了马车。 车夫架一声,马鞭在空中甩了个鞭花,马儿听令,车轱辘咕隆咕隆地碾过了青砖地板。 淑雅眼尖的看见张氏在鞭花咋响地时候眉角跳了一下,心下稍微有数。双手捧着手炉拢在了袖筒里,一路静默无声。 马车在路上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直接进了十里庵的二门。等停下,早有尼姑迎在了道旁。 张氏先下了车,徐妈掀开了帘子,让淑雅扶着她的手下来。 忽如其来的刺目光线让淑雅不适地眯了眯眼,再睁眼时,只见庵里一片皑雪茫茫,几个小尼姑正拿着大扫把在空荡地庭院里费尽地扫雪。 清冽的冷风呼啸着从空中吹了过来,淑雅敛眉跟在张氏一步后。静静地听着张氏与后来迎出的妙相大师说话。 “太太来得正好,新来的知府夫人正好也在庵里上香要不要贫尼替你引荐一下?”妙相大师脸带微笑,张氏一愣,然后点点头道:“劳烦大师了。” 淑雅的心一沉,刚刚过年的时候王大人就被上头的人革职查办了,新来的知府事大人,听说是太子的人 张氏先去拜了佛,然后便有人来道知府夫人请见。 淑雅小步跟在了她的身后,一路来到了偏殿,等女客们互相见了礼后,淑雅才抽空接着眼角余光瞄了知府夫人一眼,只见知府夫人很是端庄,翘嘴微笑的样子,竟让人生不出一丝肆意亲近的念头。 感觉到知府夫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淑雅略低头,就听知府夫人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连四小姐了?” 张氏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含笑点头:“正是我家四姑娘。” 淑雅低眉上前,不卑不吭地给知府夫人行了一个礼。一礼将完,知府夫人虚扶了她一下,盯着她的脸庞道:“刚刚远处没瞧清,如今一站到跟前,这品格竟然是朵白芙蓉!瞧着可是喜人。”说罢退下了腕子上的紫檀佛珠送与淑雅做见礼,淑雅谢过了,退回了张氏的身边。 张氏含蓄道:“夫人缪赞。” 知府夫人见张氏眉眼隐有悦色,心里边有了三分底。两相说笑之际,妙相大师又让人换了茶,听说新换茶的水是用梅花上的露珠集成的。众人一尝,知府夫人就已笑道:“果真有一股淡淡的梅香。连四小姐尝着如何?” 淑雅没料到知府夫人会关注她,微愣过后就微笑道:“夫人好生厉害,要不是妙相大师先说是梅花露,只怕我是尝不出来。这般雅致的茶水经了我的口却是牛嚼牡丹了。” 知府夫人微笑:“可是老实的小人儿!问了什么竟照直说了。张太太不知道,先前我在扬州的时候与那些太太小姐们在一起,她们便是尝不出来也要说番名头出来。不然便要被人说俗人,尝不得这般雅致的东西。” 张氏也微笑:“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俗罢。敬川倒是没这些风气。” 淑雅听张氏给知府夫人讲了许多敬川的事,暗想,这知府夫人只怕是想借张氏的口多知道一些敬川的事吧。 按理说敬川的世族是最难摆平的,这些世族定居敬川已久,若是不打好交道,做事都不好做。知府事都是三年一任,所以有头脸的世族都不太巴结知府事。而知府夫人如此热衷,只怕知府事大人想要在敬川有什么动作 淑雅的心咯噔一下,不由得凝神入耳细听他们的对话。 第44章 对话很正常,淑雅只听出来知府夫人引着张氏说一些敬川之事。张氏泛泛的讲了一些表面之事,只把一些风俗忌讳,人情往来详细的说了,一些世家八卦是闭口不言。 知府夫人从头到尾都微笑着,等张氏要告辞的时候才忽然道:“我竟然忘了跟妙相大师拿平安符了,可否劳连姑娘走一趟?” 淑雅微惊,转头看张氏,张氏的表情有些莫测,略略点头道:“去替知府夫人走一趟吧。” 淑雅应‘是’。知晓两人有话说,有些放心不下,只是无奈听不着,也只能离开。 门口的小尼姑打开门,引着淑雅到了妙相大师那里。妙相大师听闻淑雅是来替知府夫人拿平安符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笑了:“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竟然将知府夫人的平安符给忘了。还请连姑娘替我告个罪。” 淑雅道:“大师说的那里话,您是在佛祖跟前伺候的人,俗务繁多,想来知府夫人也不会怪罪的。” 淑雅与妙相大师说了几句,然后拿了平安符加快了脚步回到女客们休息的偏殿。房里静悄悄的,知府夫人正与张氏喝茶,两人都没说话。淑雅也看不出什么来,把平安符交给知府夫人后,知府夫人就道:“家里还有许多事,张太太可是要回去了,不如我们一道走如何?” 张氏笑着点了一下头:“甚好。”说罢带着淑雅送了知府夫人登车离去,等上了自家马车的时候却是把脸一沉。淑雅看了一眼她和徐妈的脸色都不好,便不肯再说话。一路回了府,张氏先打发了淑雅回去。进了房就摔了茶杯:“她以为她有多了不起?!不过是个知府夫人就好意思开口让我家的姑娘去做妾给她当帮手!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凭什么糟践人!我呸!青天白日的做白日梦去吧!” 徐妈脸色焦急地打发了正房里外的丫鬟婆子,张氏大骂了一通还觉得不解气,又连摔了两个茶杯。徐妈忙让她坐下给她拍背顺气:“太太莫生气,这知府夫人只怕是刚来的,还不知道高低深浅。” 徐妈暗想,也不知道扬州是个什么风气,这知府夫人明知四姑娘是太太心头爱,还一开口就是要去做妾,不是成心糟践人,就是糊里糊涂把人得罪死了。 张氏冷笑:“以为自个是个知府夫人就了不起了?王大人那般本事,连任两次六年到头来都落了个革职查办的下场,三年一任完了是升是贬还没影呢,我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下场!” 敬川的知府事换了一任又一任,唯有老树盘根的世家才是真正值得联姻的。徐家和连家算是上流人家,她家的四姑娘虽然是个庶出,但便是徐夫人看着也眼爱,非要说给嫡出的次子做正妻。有了珠玉在前,知府夫人要去做妾,简直就是给了人两个响亮的耳光。极是唐突人。 张氏为此气了好几日,想着这个知府夫人必要在敬川留三年的,等明年四丫头及笄了,必要说个极好的婆家回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月的下九节,知府夫人发了请帖请了世家的夫人到知府里赏梅花。一流世家请了三位,其中包括了徐,连,白三家夫人。二流三流皆有一些人家收到了请帖。 心里虽然不喜知府夫人这个人,但是知府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张氏让人打点了一些礼物,也不带淑雅,上了马车就直接与徐夫人白太太相约一起到府。 知府夫人这次办的宴会很清冷,虽然有头脸人家的女眷都来了,但是,自徐夫人与连白二家太太都是略坐了一刻送了礼物,便找理由走人了。其他人见如此,也都找理由走了。 张氏本来为了这个略有诧异,等与白太太稍稍通了一下气后。张氏也不得不瞪大了眼睛怀疑这知府夫人是不是替知府事大人来得罪人的! 就不说白家的庶女了,有点气度的主母都知道庶女们嫁得好,一来是联姻,二来自己的脸上也有光,更不用说白太太这个素有贤名的。知府夫人冲白太太张了口,张氏能当她唐突。只是这个徐家就徐静澜这一个嫡女,知府夫人还能张口,不是存心糟践人体面,就是个没脑子的! 第45章 新来的知府已经上任了一个月。 而在知府夫人唐突出言的三天后,连府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张氏让人上了六安茶,矜持地对冯姨太太道:“不知姨太太今日到访有何事?” 冯姨娘笑道:“今日来却是为了我家夫人。” 张氏不出声,捧着热茶,隔着氤氲的茶雾打量着冯姨娘,冯姨娘穿着扬州时兴的衣裳,梳着芭蕉髻,瓜子脸,眼角微吊,一股柔媚风情斜斜飞入眉梢。 “张太太有所不知,我们夫人最是贤惠大度,先前在扬州的时候,那个世家送来的女孩儿她都能容得下。只道是‘多个姐妹多分热闹’。如今我们老爷匆匆调任,只带了四个姐妹来。我们夫人就忧心着想要多找个姐妹来伺候老爷。前几天还跟我说敬川的风水好,养出了许多白芙蓉似的女孩儿。我们夫人看一个爱一个,只想日日处一处。没想此地与扬州风俗不同,家家的女孩儿都少,姑娘们一个个都成了金疙瘩,都不稀罕往官家送。哪像扬州似的,那个世家没个十几二十个女孩儿。来一任送一个,可算是保了几代人的富贵。”冯姨娘说着,轻轻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张氏的眉角一跳,也不搭声只道:“知府夫人真是贤惠。” 冯姨娘道:“可不是吗。碰见我们夫人这样的,也算是我三生有幸了。”说着拿着帕子拍了拍胸口。 张氏略笑着点头,冯姨娘又说了很多话,言语试探了几次,见张氏似完全不在意那次唐突,这才告辞走人。 张氏送走了冯姨娘后冷笑了一声。 正室出了错,却让一个小妾出来赔罪。这其中不得不让人玩味。 时光匆匆,眨眼便过了三个月。淑雅放下了手里的红头盖,再有半年她就要及笄了。张氏已经开始张罗她的婚事,原本强要娶了她做儿媳妇的徐夫人已经许久没蹬过门了。淑雅轻轻地咬断了手里的绣线,看着绣了一半的红头盖,心思飘远。那个说非她不娶的人,此时已不知在何方。 也许在几个月后,她就会为了某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盖上这方红头盖 白皙的指头慢慢抚过绣着交颈鸳鸯的枕头,想起了那双黑亮执着的眸子,淑雅的心中便又酸又涩,不过是一个少年的痴恋罢了,自己又何必死死放在心中?徒留牵挂? 只是轻轻叹一声,欲要释怀,眼前的视线却已慢慢模糊。 碧萼瞧见,正要安慰两句,小四儿慌慌张张地从外边跑了进来,气都没喘匀就喊道:“姑娘!不好了!” 嘶~淑雅叫小四儿惊到了,手里的银针一时不查,直直地刺进了指头里,疼得她立即丢掉了针,指头更是直冒血珠子。碧萼一瞧便恼了,喝道:“青天白日的什么不好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偏要乱嚷嚷,下次再惊到了姑娘看我不撕你的嘴!” 小四儿也顾不上碧萼,脸色慌乱直接道:“老爷要休了太太!” “什么?”淑雅与碧萼同时惊叫了一声。淑雅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荒谬,第二反应便是世界末日来了。 原来张氏正与徐妈商量着要将淑雅嫁个那个世家,徐妈道:“徐夫人已是恼了四小姐,徐二少不在,这桩姻缘已是没可能了。” 张氏冷笑道:“没可能便没可能,我还瞧不上他们家呢!” 这是却有丫鬟来道:“太太,老爷回来了!” 张氏眉头一皱,眼里有丝疑惑:“不是去知府大人府上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那丫鬟道:“老爷直直往这来了,脸色很是不好。” 若要是在吴刘两姨娘还得宠的时候张氏可能还要惧上一惧,只是现下吴姨娘已经死了,刘姨娘又失了宠,后院里都是一些不足为惧的粉头。张氏可谓是一家独大。所以眼下只当是连老爷在知府那里受了气,也没放在心上,让徐妈备了茶,一见脸色狰狞的连老爷,就捧着茶迎了上去:“老爷怎么” 没想到连老爷一把扫掉了张氏的茶,在当啷~一声脆响中怒喝:“你们都给我滚下去!” 张氏面色微微一白,便镇定道:“你们都下去。” 徐妈领着屋里伺候的人轻手轻脚的快速退下。 连老爷指着张氏的鼻子怒骂道:“你看你养的好儿子!嵇远如今在何处!” 张氏一愣,成亲二十几年,她还是第一次见连老爷这般震怒:“嵇远当然在是在京上了” 连老爷脸皮胀紫,额角的青筋鼓胀得几乎就能崩炸,他不等张氏说完,一个窝心脚就狠狠地踹了上去。张氏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连老爷的双手似是气得哆嗦,浑浊的眼里有莫名的畏惧与震怒。 那一脚没有太重,张氏深知是因连老爷的身子已被女色掏空的缘故。她捂着嘴冷笑道:“老爷这是为何?平白无故的拿妾身做筏子。” 连老爷似被一噎,怒气更加勃发,上前两个肉巴掌就扇在了张氏的脸上:“你还敢说!” 张氏被打得一愣,连老爷已爆喝道:“你给我老实说,嵇远是什么时候投到了信王的门下!你可知京城里有多少信派被砍了头,抄了家?!!!若不是知府大人好意告知,只怕我如今还被你们母子俩瞒在鼓里,等人头落地都不晓得到底犯了什么罪!” 张氏已被连老爷一番话惊得如木头一般愣住了,连老爷尚不解气,几脚连踹在了张氏的肚子上,直将张氏打得只剩一口气。暗想着若是人死了倒不好办了,如今只有将张氏休了,才有一条活路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徐妈听见张氏惨叫已是扑了进来,见张氏生死不知,口吐血沫地倒在了地上,嚎了一声:“太太!” 连老爷顺脚将徐妈踢到了一边。自个到书房里写出了一封休书来,也不管府里乱成了一锅粥,直接到了衙门。顺道还给宗里去了一封信,要宗族将连嵇远逐出宗族,扯掉族谱上的名字。 淑雅一听这消息,只觉得傍身的大树竟然在一朝夕见轰然倒塌,顾不得别的,带上了碧萼急冲冲地跑到了正房,却连门都进不去。 淑雅冷冷地看着挡在自己跟前的连忠,连忠低着头,不敢瞧她,只是两手牢牢地挡在她的跟前,道:“还请四小姐回去。” “还不快点给姑娘让开!凭你是什么人,也敢拦着姑娘!”碧萼一喝,连忠才抬头,深深地看了淑雅一眼,神色有点莫测:“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小的。这是老爷吩咐的。要张氏立即走人。” 淑雅袖中的双手已是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着掌心,她暗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了下来,冷道:“我若偏要为难呢!” 连忠苦笑:“那小的只能让别人请小姐回去了。”说罢瞥了一眼旁边站着四个仆妇一眼。 淑雅冷冷一笑,连忠垂眸道:“还不送小姐回去,杵在这做什么!” 旁边的仆妇们磨磨蹭蹭地慢慢挪了过来,还没挨着淑雅的身,连忠家的过来扶着淑雅的手臂道:“姑娘还是快点回去吧。不然惹了老爷生气可是不好!” 淑雅本来要挣脱她,但是手心里忽然滚进来了一个纸团似的硬物,心中一定,看了垂头的连忠一眼,故意冷哼了一声,撇开了连忠家的转身走人。 一路沉着脸走回院子里,就瞧见淑兰笑眯眯的站在院子门口道:“哎呀,四姐姐你刚刚到那里去了?” 淑雅面无表情道:“无事走走。” 淑兰止不住眼里的笑意,淑雅甚至能听到她话里幸灾乐祸的意味:“四姐姐你竟然还有心思走走?母亲都要被老爷休了。哦,我说错了,应该是张氏才对。她被休了,就算不得我们的母亲了。四姐姐你说对不对?” 淑雅对上她眼里的恶毒,平静无波道:“五妹妹来此何意?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说过让你的高足莫来此地。” 淑兰呵呵一笑,眼里的幸灾乐祸更盛,尖锐道:“你当我喜欢来你这破地方?我是来看看没了主人的狗将来是何等下场?!” 淑雅不欲与她口舌相争,冷脸道:“不劳操心。”转身对碧萼道:“让李妈妈看严了,别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放进来!” 碧萼应了一声‘是’。 淑雅几乎都能听见身后淑兰咬碎牙的声音。 淑兰盯着淑雅的背影,眼神尖利得几乎就能将她的后背戳上几个血洞,她忽然阴测测道:“四姐姐,我说过有一天你最好别落在了我的手里!等父亲娶了新母亲,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淑雅静静地转身看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如斯恶毒冷笑一声,到时候谁收拾谁还不一定! 第46章 那一眼平静无波,竟没有一丝慌乱。 宛若古井深潭般幽寂的眸子让淑兰心底不知怎的一怯,微微小退了半步。 淑雅也不理她,转过身快步走到里间打开了连忠家悄悄掖过来的字条。一看之下,手便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太子这是要清除信王派系了 淑雅深知连家有二哥是绝对躲不过去的,腥风血雨迟早会从京城刮到敬川来! 而连老爷若想要躲过这场灾难,必要休了张氏,断绝了与二哥的父子关系,然后淑雅的脸色一白到底,巴结太子派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联姻! 而连家,只有她一个适龄的女孩 一时间,许多画面匆匆滑过了她的脑海,张氏严厉的面容,二哥笑起来时眼角的细褶子,徐敬贤黑亮执着的眸子,最后定格在了梅姨娘苍白虚弱的脸上。 淑雅猛的清醒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到最糟糕的时候。二哥走了,自己就有必要替他照顾好张氏! 咚咚咚坎坷跳动的心脏渐渐地平缓了下来,情势越是急迫,她的脑子就越清醒。刚刚忘了问连忠连老爷有没有让张氏带走她的嫁妆,若是没有,只怕张氏一出了连府的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淑雅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黑沉的眸子隐含坚毅! 她先将连忠家的字条烧毁,然后立刻带着碧萼往梅姨娘的院子里去。刚刚走到院门口,远远的就奔过来了一个人。绿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了淑雅,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一把拉住了淑雅的双手道:“姑娘你没事吧。” 淑雅沉着脸摇摇头,也顾不上跟她说话,快步走进院子里,掀开了门帘,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涩的药香。 “娘!”淑雅喊了一声,梅姨娘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了:“雅儿。” 淑雅按住了梅姨娘的肩膀,用最快最清晰的声音道:“娘,太太被老爷休了!” 梅姨娘一把抓住了淑雅的手:“你有没有怎么样。” 淑雅摇摇头:“我没有事,有事的是太太。” 正当梅姨娘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淑雅又道:“不过太太一走,连府必乱,咱们也没靠山了,将来的日子必定艰难。” 梅姨娘的脸色一白,眼里闪过惊慌:“那咱们怎么办?” 淑雅想起了淑兰那双恶毒的眼,沉了一口气道:“先保住太太。若是不照顾好她,将来二哥回来了我没脸见他。” 梅姨娘道:“太太连自保都不能,你如何照顾她。” 淑雅道:“先送她到庄子上去。娘快点给坤叔写封信,我现在就让人去截住太太。” 梅姨娘听惯了女儿的话,当下也不迟疑,让赶上来的绿萝拿来了只笔,立刻就写了一封信出来。 淑雅拿了信,交给了小四儿。沉着脸道:“这封信,必要亲手交到徐妈的手上。” 小四儿头一次接到这么重要的差事,紧张得鼻尖都冒汗。她捏紧了信封,决定就算拼了命,她也要将信送出去! 小四儿正要转身走,淑雅忽然又想到了一种可能,开口道:“等等!若是没碰见太太出来,那就必定坐马车出连府了!角门的人若是拦着你,你就说梅姨娘被府内的动静惊到了,要请大夫,底气足一些,无论怎样都要出门拦住太太!” 小四儿点点头,飞快的跑掉了。 梅姨娘看着女儿坚定不乱的眼神,心中说不清是酸涩还是欣慰。淑雅深吸了口气,整理了衣裳和散乱的发鬓,等一会,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连府没了张氏,等于群龙无首,必乱无疑。后院里的那些粉头不足为惧,对于淑雅来说,最大的威胁,是来源于那个将要坐上连太太位置的女人。 连老爷要跟太子一派联姻,不仅要送女儿,恐怕还要娶一个太子派的人才能更安稳。淑雅冷笑一声,她若没记错的话,连嵇远跟她说过,上次下套的孙家,便是太子的人! “娘,你安心养病,女儿过段时间就找机会将你送出去。”淑雅冷静的嘱咐梅姨娘,这次的灾难,在她的眼中,也可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梅姨娘眼眶一酸,拉着女儿的袖子道:“你要做什么?你不在娘跟前,娘要怎么放心。” 淑雅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红红的双眼,慢慢道:“只要娘没事,我才能放开了手脚心无所惧。” 梅姨娘一听,已是放开了手,哽咽不已。 淑雅将梅姨娘交给了绿萝,定了定神,带着碧萼从容不迫地走向柴房,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要向那个人低头。 只是如今不低不行,她需要给未来的连太太竖立一个强敌!因为只有在强强相较的缝隙下,才有她生存的空间!否则任何一家独大,对她来说都绝对不是好事! 刘姨娘一看出现在柴房门口的面容就笑道:“呦呦呦~这是谁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的四姑娘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呦!” 淑雅微笑:“姨娘好。” 刘姨娘冷冷瞥了她一眼:“你想干什么?” 淑雅微笑道:“只是想跟姨娘说说话罢。姨娘在柴房里这么多天,我可是知道许多姨娘不知道的事。” 刘姨娘放下了盘在床上的双脚,冷哧道:“有屁快放!” 淑雅慢慢道:“想必姨娘你已经知道母亲被老爷休了吧?” 刘姨娘一愣,捶床畅快的大笑道:“张丽珍!你也有今天啊!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 淑雅面色从容,刘姨娘笑完了,这才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意味幽深道:“我早已听到外边的动静,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你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 “想救姨娘出来。”淑雅说得平平静静,仿佛此事只是抬抬手的事情。 刘姨娘明显一诧,片刻后,彷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放肆大笑:“张丽珍!看见了没有!你辛辛苦苦养了十三年的忠狗,没想到竟然是一只白眼狼!” 淑雅的脸色不变,仿佛听不到刘姨娘的讥讽,等刘姨娘笑够了,这才平淡道:“姨娘无需觉得可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是庶女,如果不讨好太太,梅姨娘压根活不了。” 刘姨娘一愣,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心思。想到同样的淑兰,一时间脸色倒是缓和了一些。只不过感慨是感慨,无论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他们为敌的立场。 “你要救我,有什么条件?可别跟我说一些虚的!”刘姨娘冷冷道。 淑雅面色平静,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微笑:“能有什么条件,只不过请姨娘不要记恨我,出来了别找我麻烦罢了。” 刘姨娘冷笑一声:“你说这个,当真就以为我会信。” 淑雅不答反问:“姨娘难道不想出来?您可知道,父亲最近很有可能会娶一个太子派的姑娘?若是别人还好,万一是孙家姑娘,那我们谁都别想落着好。我便算了,很有可能被父亲随便送了出去。姨娘难道不为五妹妹想想?您没有儿子,唯一能靠的就是淑兰嫁个好婆家,婆家的份量越重,您在连府的日子也就能越好过。” 刘姨娘的眼神一利,冷笑道:“你现在说这些虚的有什么用?我不相信你真有办法说服老爷。” 淑雅道:“有没有办法是我的事,答不答应却是姨娘的事。” 刘姨娘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答应!” 淑雅道:“空口无凭,还请姨娘对菩萨发个誓。若是有毁誓言,便下阿鼻地狱。” 刘姨娘的脸色一沉,默不吭声,阴沉沉地盯着她。 淑雅慢慢道:“您对菩萨最是虔诚,还请让我心安,也好下死劲是不是?再者姨娘刚刚也答应我了,那发个小誓您也不吃亏是不是?” 刘姨娘咬牙盯着她,那架势像是恨不得咬下淑雅身上的肉来,见淑雅面色平静却毫不退让的站在原地等答案,也只能咬牙发了誓。 淑雅听完,肃容向刘姨娘行了一礼。刘姨娘看着她道:“我倒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了。” 淑雅行完礼,从容不迫的站起来,淡淡道:“不过是想让姨娘看在我的份上,若是那天我不在了,对梅姨娘照拂一二罢了。还请姨娘静候佳音。”说罢转身离去。 刘姨娘一听,双眼厉色退去,转头看向吴姨娘当初撞死的地方 第47章 马车咕噜噜的碾过了青石地板,徐妈在马车里头一边照看着昏迷的张氏,一边破口大骂:“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忘了太太当初时怎么待你们的!你们知不知道忘恩负义要遭雷劈的!” 车夫无奈道:“徐妈妈,这怪不得我们,是老爷吩咐的。” 旁边的玛瑙拽了一下徐妈压低了声音道:“不如叫他送咱们到客栈,太太必须要赶紧请大夫了,我身上还有一些首饰可当。先救醒了太太再说。” 连老爷虽然下令不许张氏带走嫁妆体己,但是下面的人也不敢过分,只盯着别带太扎眼的东西就行了。一些衣裳是能带走,银财体已却是不行。好在三人身上的首饰都在,虽然是常戴的比不上一些压箱底的,但是当的钱也能在外面过上两个月。 玛瑙都要愁死了,徐妈将身上的首饰全都褪了下来,这时忽听有人跟在马车后面喊:“等等!停一下!” 徐妈耳尖,隐约感觉这声音有点像四小姐身边的小四儿。立马喊道:“停下!” 许是徐妈积威已久,车夫微微一犹豫,倒真的停下了。小四儿气喘吁吁的追上了,徐妈冲玛瑙使了一个眼色,玛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往后一看,果然是小四儿。 小四儿认得她,便将信交到了她的手上,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姑娘让我来给太太说一声,这是梅姨娘的庄子,如果没有地方去了,就去这庄子。” 玛瑙听得眼一热,已是滚下了热泪来,没想到在满府对她们避之不及的时候,四姑娘竟然会主动收留她们。 “好妹妹,我知道了。”玛瑙拿着信,也顾不得跟小四儿多说,两人道了别,小四儿去白家药店随便抓了点药回去遮人耳目。玛瑙让车夫带着她们去了客栈,开了一间上等房,徐妈当了首饰,好歹请了白家的大夫过来。 白家来的大夫不是白兰茂,一看张氏的病情就摇头。 张氏眼下也只能用上好的人参吊命了。若她还是连府的主母,这倒没什么说的,连府出得起。只是现在他才知张氏被休了,所以这人参钱,张氏是出不了的了。 玛瑙无法,只能送走了大夫,好歹用身上的钱买了一小截人参,先给张氏用了再说。第二天趁着天色灰暗,街上还没什么人的时候,跟徐妈两个悄悄带着张氏到车马行请了一辆马车送她们去十里庵旁边的庄子。如此,倒是有了一个落脚处。 淑雅打完了一番胜仗,接下来就开始盘算着到底要怎么样送梅姨娘出去。若是从前还好,她跟张氏的关系好,张氏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付梅姨娘。但是刘姨娘和即将要做连太太的女人就不用想了,若是梅姨娘留在府里,那她就等着被搓圆捏扁吧。 淑雅自个盘算了一两日,已是隐隐有了点头目。没想到这时,连老爷却叫人找她过去。淑雅沉了沉心神,带着碧萼去正房。 原来张氏不在的这两日,粉头们一个个没了管束,掐尖捻酸闹了个鸡飞狗跳。便是府里的下人也被牵连了进去,弄得连老爷十分烦恼。这时连忠给连老爷出了一个主意。道这些粉头都是一些玩意,没了正经主子管束难免多出些别的心思,刚好四小姐也快要及笄了,是该学学管家了。 连忠说完就不吭声了。连老爷盯着他半晌,他并不了解女儿家在闺房里要学什么。只是觉得连忠话里好像有点偏袒四丫头的意味,所以盯着他看。不过连忠说完就低下了头,连老爷见他老实,倒觉得是他多想了。因这几日府里实在有点不像样。再加上他心中有事,正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提前跟淑雅说一声,便点了头:“去把四丫头叫过来。” 连忠应了一声‘是’,转身退出了。 过了一会,淑雅带着碧萼来了。她端端正正地给连老爷行了一个礼,又关心了几句连老爷最近的饮食,其他的一个字没多问。 父女两个一问一答,连老爷因她没提张氏,倒是自在了不少。将自己的想法与她一说。淑雅一愣,没有想到连老爷竟然会让她管家,垂下了眼帘遮住了骤然闪亮的目光,低头答应了。 连老爷看她乖巧,心中倒也放心了,道:“你也快及笄了,为父打算将你许配给韩大人为妾。” 彷佛一个早已预料到的惊雷劈在了头顶! 淑雅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她逼回了将要涌出眼眶的眼泪,无视了心头撕扯般的痛感。紧握住缩在袖子里的双手,纵然内心怒火滚滚,也依旧用一种冷静而理智的音调慢慢道:“婚姻之事,自然是听父亲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现在不同意,连老爷随便抬出这个就能压死她。淑雅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连老爷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乖巧,倒是添了两分喜爱。欣慰的点点头,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淑雅出了正房,抬头看向头顶灰蒙蒙,让人看不到一丝阳光的天色感觉有一种她苦苦压抑的东西涌出了眼眶。 碧萼小心道:“姑娘,先回去吧。” 良久,淑雅点点头。迈着平静的脚步走向自己的院子。 她向来就不是那种哀天怨地的人,便是陷入了劣势,也会让自己的头脑最快清醒,努力争取最大的利益! 淑雅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去做了妾,唯一的好处是她出身世家,没有卖身契,便是犯了错,最多也就是撵出去。她还是有脱身的可能,到时候养个儿子顶门户、关起门来也是绝对的一家之主! 淑雅自个想了一晚,倒不觉得这是条绝路了。她先接手了连府的管家大权。因是张氏留下的老人,而她又是正儿八经的主子。照着旧例来倒没人敢为难她。 便是那些不安分的粉头,她也找了一个最拿尖的打一顿卖了出去。在连老爷察觉前,又给连老爷买了几个有姿色的丫头放在连老爷的身边当丫鬟使。这样连老爷若是碰了丫鬟,她也不会落下一个给父亲卖粉头的名声。 如此一番,不过两三日,连府里倒让她管得井井有条。 第48章 连老爷这日在家宴客,他醉眼朦胧地看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新奇菜色被依次端了上来。尤其其中一道珍酱脆皮猪更得在座的喜爱,一时满座赞不绝口。 这些大老爷们见惯了酒桌上的世面,吃了新奇的菜色皆夸办这酒席的是个能干的人。连老爷搂着粉头眯眯笑:“这是小女前日买的厨子做下的。韩大人觉得如何?” 坐在首席上的韩大人,微笑地摸着胡子道:“不错,我尝着似是广西的菜色。” 连老爷眼一亮,拍马屁道:“韩大人果真见多识广,这菜确实是广西菜,小女前日买的厨子便是从广西过来的。” 满座具笑道:“韩大人莫着急,等抬了连四姑娘进府,便让连老爷将这广西厨子做了嫁妆,您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 韩越泽微微一笑,不语。 宴毕。 连老爷搂着粉头回了正房正要胡混,却被淑雅拦下了。 淑雅假装没看到连老爷慌慌张张松开搂着粉头的手,给连老爷行了一礼,微带惊恐道:“父亲,昨晚梅姨娘做了个梦,梦见了菩萨跟她说咱们家做孽太多,所以才会有那些祸事。” 连老爷眉头一蹙,淑雅又赶紧道:“女儿知道子不语鬼神怪力,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最近家里出的许多事让女儿心头不安,梅姨娘一跟女儿说她做的梦,女儿就想起了厨房里那些殒命的鸡鸭猪狗来了。女儿想着,不如让梅姨娘去十里庵念念经好歹消点孽。” 连老爷一听,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梅姨娘的梦境跟家里最近的情况也符合,于是大手一挥,不耐道:“这事你做主就行了。” 淑雅垂下头,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于是到了第二日,连府里谁都知道梅姨娘上十里庵为连家祈福去了。 淑雅打发了来禀事的媳妇,对看顾柴房的人道:“刘姨娘那边怎么样了?” 看顾柴房的婆子跟淑雅也是熟人了,脸上的褶子都被她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呦姑娘,您真是个善心人,刘姨娘好着呢,厨房里一日三餐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的!” 淑雅点点头,“如果她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过来禀我。” 婆子应了,又道:“刘姨娘说她想跟您说说话。” 淑雅略一沉思,道:“你跟她说,等我忙过了这几日就去看她。” 婆子应了,碧萼等婆子走了屋里没了人,这才低声问道:“姑娘,你真要救刘姨娘出来?”刘姨娘一出来,她们的日子便没有眼下这般好过了。 淑雅抿了一口茶,听言冷笑了一声,她的事还没完呢,能让刘姨娘现在出来?梅姨娘虽然已经成功送出去了,但是还要防着府里有谁将她叫回来,若是连老爷让谁忽悠了,开了这个口,那她就白忙活了! 淑雅是绝对不会让梅姨娘回来的。这几日她已经想出了个法子,只是还要麻烦白兰茂,自己虽然给对方出了一个足以使他改变人生的主意,但是说到底,这样两次三番的麻烦下去,她也不好意思。 淑雅咬了咬唇,除了白兰茂,她也没有别的人可以用了。当下就写了两封信,一封里有三张百两的银票,用的正是白兰茂钱庄开出来的。另一封,却是送给了远在十里庵的梅姨娘。 信送完后,即便知道怎么都要做做样子,念几天的经,但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坎坷不安的等待。 时间慢慢地过了七天,在淑雅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白兰茂没找上门,孙家却带着孙二小姐找来了。 连老爷一听要他娶名声如此败坏的孙家小姐做正妻,立即摔了茶杯,太子的门人又不是只有孙家,他娶谁也不会娶孙家姑娘!不说正妻了,便是妾室也没门! 孙家听连老爷不认账,怒得当即要开打,最后还是韩大人韩越泽赶来做了个和事老,以连老爷娶孙家姑娘为妾室作罢。 淑雅一听孙家姑娘将在下月初九进门,就知道自己要赶快了,好在白兰茂的消息很快就来了。小厮直接通报了正在饮乐的连老爷只道梅姨娘为了连家念了八天的经,不幸得了风寒,如今病重了,只怕拖不过今晚了,所以请连老爷过去看看,顺道主持后事。 连老爷本来不耐,但是想起女儿的乖巧,再加上梅姨娘到底是为了连家念经消孽才得的病,便让连忠过去。 等待连忠的却不是病重的梅姨娘,而是一口盖得严严实实的棺材。绿萝扶着棺材嚎哭,只道是梅姨娘等不住了,她先为梅姨娘收俭了。 连忠一声没吭,回来报与了连老爷,连老爷本没有放在心上,但忽然想起女儿即将及笄,而梅姨娘却是她的生母! 连老爷一想就跳了起来,他可不能让四丫头为了守孝而耽误了婚事!急匆匆地走到女儿的院子,跟女儿一说淑雅听梅姨娘没了,拿了手帕捂着嘴哭了没两声就晕了过去。吓得连老爷赶紧请了白兰茂过来,白兰茂只道姑娘是伤心过度,只要好好的调养便能好。 连老爷一听就放心了,留了话给碧萼,说梅姨娘不算四姑娘的母亲,不用守孝了。 听得醒来的淑雅脸上一阵扭曲,她本来就没打算用热孝逃脱做妾,但是连老爷这番说,实在人畜不如!便是嫡母与庶母泾渭分明,但那个子女不对生母高看一眼?! 淑雅借着病了,没精神,跟连老爷请言道需要一个长辈来管家。连老爷看着女儿病得苍白的小脸,便也允了让刘姨娘来管家的提议。 刘姨娘没想到自己不仅从柴房里出来了,而且还一下子有了管家大权,说不惊喜是不可能的。再加上淑雅将一些从前刘姨娘接触不到的人事条例都细细写明白了交给她,给刘姨娘帮了一个天大的忙。刘姨娘倒是对淑雅比淑兰更和善了。 淑雅搅着手里的白粥,想起了淑兰日益阴毒的眼神,对脸色惶恐的碧萼道:“去请五妹妹过来坐坐。” 第49章 淑雅看着淑兰一脸阴沉地踏进房门,脸带微笑:“五妹妹坐。”转头又对碧萼道:“去给五妹妹盛碗粥来。” 碧萼应了一声‘是’。 淑兰看着端到面前的白粥,脸色越加阴沉,淑雅跟没看到似的,拿着白瓷勺子慢斯条理地搅着碗里的白粥道:“五妹妹,你说这粥我是吃还是不吃?” “你爱吃不吃!关我什么事!”淑兰腾~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一把扫掉了面前的白粥,尖利的脆响在空旷的房里余绕,淑雅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恐惧与慌乱,微微一笑道:“五妹妹这是做什么呀?我好心好意给你盛一碗粥,你却连我待客的碗都给打碎了。”说罢轻轻笑了几声,见淑兰似乎要扑上来掐死自己的架势,这才道:“今儿请五妹妹来也没别的事,只是想跟五妹妹说一声。有些人真是愚不可及,连唇亡齿寒的道理也不懂得。” 淑雅盯着淑兰阴沉的双眸,“父亲已经决定要跟知府大人联姻,咱们家也就只有我一个刚好及笄的。五妹妹你说说,这期间我要是出了一个三长两短那这嫁人的,会是谁?” 淑雅看这淑兰微白的脸,漫不经心又意味幽深道:“刘姨娘这辈子,就输在了一个‘妾’字上。”说罢,看也不看淑兰微微颤抖的双手,对碧萼道:“碧萼请五姑娘出去,她既然不稀罕咱们的白粥,咱们也不必强留着她。” 碧萼也不客气,阴着脸走到了淑兰的跟前,挡住了她射向淑雅的阴毒视线,一手指向门外:“五姑娘,请吧!” 淑雅看着碧萼把淑兰推了出去,心头一阵后怕,若不是李婆子眼尖看见,只怕自己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黑沉的眸子闪过一丝厉色。她并不怕与淑兰为敌,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跟她撕破脸。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罢了,没有想到淑兰自己沉不住气,先出了手。 碧萼将淑兰赶了出去,回头看自家姑娘脸色微白,也止不住一顿后怕,咬牙跺脚,已带上了愤怒的哭腔,“我这就去打死那只小蹄子!明明叫她看粥,她还敢乱跑!” 这是小四儿已是哭着进来了,噗通一声跪在了淑雅的脚前,也不声辩,只道:“姑娘你直接打死我吧,我也不活了!” 碧萼已是两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不用在这要死要活的!姑娘要是有点事,你就直接投了井干净!也省得脏了我的手!我问你,你是不是看着刘姨娘得意了,这才想投过去的!” “没有!”小四儿哭道:“姑娘,奴婢才不会有那等心思,只是刘姨娘让人来叫奴婢,奴婢才离了一步的。” 淑雅按了按太阳穴,用眼神制止了碧萼,虽说小四儿疏忽在先,但是这会拿自己人开刀未免不妥。只是差点就殒命,让淑雅的心情也十分不好,难免迁怒,道:“这次是我没跟你说明白咱们的处境,我也没想到五妹妹会忽然下手。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出招就算了。锅是你看的,你却不能不防着!若是事事都要我为你们想在前面,那我要你们何用!咱们可以没有害人之心,但却不能没有防人之心!再没有下次了,罚你半年的月钱做惩戒,记住了没有!” 淑雅说到最后,脸色已经十分严厉了,毕竟险些阴沟里翻船,谁的心情也好不了。小四儿磕头应是,已是哽咽不能,淑雅摆摆手让她下去。看向碧萼道:“你也别怪她了,虽是淑兰借了刘姨娘的名头,但她到底是个丫鬟,硬要守着也说不过去。” 淑雅看碧萼眼里还有些愤恨,便道:“我原本想着,我身边有你们俩伺候就够了,看来还不行,等过几日,还是要买几个小丫鬟过来。” 上次张氏说要给淑雅买个针线上的丫鬟,但是忙来忙去不是没有好货源,就是等有好货源的时候,张氏已是被休了淑雅想了想自己近日所为,希望有府里老人伺候,能让张氏稍微开颜一点吧。 思绪正慢慢飘远,外头的李婆子忽然喊了一声:“刘姨娘来啦!” “你们姑娘在干吗呢。”刘姨娘声音带笑,近几日算是她过得最好的日子了。 “我们姑娘自梅姨娘去后身子骨就一直不行,可能在睡觉呢。您到了她跟前,可千万别提梅姨娘。”李婆子的声音低了下去,刘姨娘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碧萼掀了竹帘子,对刘姨娘微微一福,刘姨娘低头从帘子里进了房,见淑雅脸色苍白的躺在了罗汉榻上,连忙走了过去:“哎呦,我的四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淑雅拿着帕子凑到嘴前微微咳嗽了两声:“没什么,只不过精神有点不济罢了,劳烦刘姨娘操心了。” 刘姨娘挨着罗汉榻的床沿坐下了,道:“瞧你脸色白的,我的好姑娘,你好歹爱惜自个的身子一些,那里有什么操心不操心的。” 淑雅见她眼底似一片真诚,也跟着打太极,微微垂下头道:“如今我也就只剩姨娘一人对我好了。” 刘姨娘拉着淑雅的手道:“可怜见的,姨娘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淑雅翘着嘴角似乎笑了一笑:“姨娘,蒙你关爱,那我也就说句打脸的话,我房里虽然有一两个粗使婆子,但人手实在太少了些。今儿姨娘叫了小四儿过去,我身边就剩下一个碧萼,干什么都不方便,如今姨娘管家,我想着还请姨娘找个人牙子给我买些好丫鬟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淑雅看刘姨娘的嘴角微僵,似乎觉得自己过分了,又连忙道:“买丫鬟的钱就不用从公中出了,便是月响也从我的帐下走就行了,当初太太在时,我还是存了些钱的。” 刘姨娘眼里飞快的闪过一道冷光,面上微带责怪,道:“这说的什么话!既然缺丫头,我就给你买几个回来就是,刚好我们淑兰也要几个丫头。不费什么功夫,明天随你挑几个,不过你也要注意了,不是姨娘舍不得钱给你买丫头。只是你将来是要做知府姨娘的总不好越过了知府夫人去。明儿我就替你打听打听,看看知府夫人有多少丫鬟。” 刘姨娘见淑雅微微一僵,嘴角便向上翘了一分,语气也越加的和蔼:“今儿淑兰也不懂事,竟然往姐姐的粥里扔脏东西,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也不说万一你吃坏了肚子该怎么办。我的好姑娘你也别跟她计较这些。回头我打她给你赔罪!” 淑雅在心中冷笑一声,何止是脏东西?她这是想要她的命!一句轻飘飘的脏东西就想揭过了?!还打她给我赔罪?背后不扎我小人就不错了! 淑雅知道这时跟刘姨娘是不明智的,只道:“只怕是小孩子一时气性罢了。姨娘你也不用责怪她了。” 刘姨娘脸上的笑容真了两分,微笑着点点头。又嘱咐了淑雅几句就走了。 淑雅管过家,知道这里头的油水大,更何况账面上还有一些猫腻可做。如今看刘姨娘春风满面的摸样,只怕从里头捞了不少。 淑雅冷笑一声,她知道刘姨娘当初是没嫁妆的,只靠着连老爷情浓时的赠与。现下有了这个机会,不大捞特捞就怪了!不过她也不怕她捞,就怕她不捞!真当她是好欺负就大错特错了! 第二天,刘姨娘给回了消息,知府夫人身边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环,四个二等丫鬟,六个粗使丫鬟。淑雅心中略思索了一番,她只有两个丫鬟,一大一小,如今需要的人手甚多,只是宁愿找些老实的,也不愿拿些次等的委屈自己。正思量着,碧萼来道:“姑娘,陈牙子来了。就在外边。” 淑雅出了院门,就见满院站了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丫鬟,有些眼珠子乱转的她没用,从陈牙子特意介绍的丫鬟里挑了一个准备做大丫环的宛月,两个二等丫鬟,一个白筠,一个红梅。至于三个粗使丫鬟则交给了碧萼挑。毕竟粗使丫鬟也此后不到主子的跟前,让碧萼挑个顺眼的也好调教。 淑雅挑完了人,陈牙子又指着一个长相俏丽的丫鬟对淑雅道:“四小姐,你看看这个,这个是刘姨娘挑的香桃,刘姨娘说了,您要看得上了就选这个吧。这个的针线是极好的。”说着捧上了一小方手帕。淑雅瞟了一眼上头绣的红色并蒂莲,再看一眼香桃妖妖娆娆斜眼看人的模样,心里头一阵腻歪。淡淡道:“既然针线好就留下吧。”说罢转身回了院子,大不了跟从前一样,绝不会让香桃有闲下的时候! 丫鬟挑完了,小四儿进房贴身伺候,留着碧萼一人安排这些丫鬟,原本的屋子有些不够用,碧萼禀了淑雅,淑雅淡淡道:“小的睡通铺,大的打地铺。” 碧萼一听,就知道卡的是二等的香桃。白筠红梅是殃了鱼池之灾。她心里也不喜欢香桃那般扭捏作态,所以也是乐见其成的。 淑雅让碧萼叫了宛月过来,道:“你是新来的,最近就在碧萼的房里歇下吧,晚上让碧萼在我外间值夜就行了。你有哪里不懂的就问她。” 宛月梳着双环髻脸圆高鼻,穿着一身桃红印花袄子,系着水红色的汗巾子,一眼看去甚是柔顺。听淑雅要她跟碧萼学,便点头应下了。 淑雅瞧着,暗自点了下头,又问宛月从哪里来,怎么会被卖的。 宛月一脸平静,只道是家乡闹了灾荒,她的主子在投奔未婚夫家的路程上把她给卖了。 淑雅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宛月只怕是大户人家小姐身边养着做陪嫁的。她细细的瞧了一眼宛月眼里头淡淡的薄凉,也没说什么,赏了三只银钗,一只金钗,外带一匹肉桂色的缎子便让宛月下去了。 第50章 这月初九,在孙家一路吹吹打打的高姿态下,孙姨娘被娘家高调的送进了连家家门。 连老爷本来十分不喜孙姨娘,只是碍着知府大人,这才摆了几桌酒,请了家里的族亲来吃一了顿,给了孙家一点脸。这不甘不愿的态度没维持多久。就在晚上进房时消了个一干二净! 那日连老爷喝得醉醺醺的没瞧清,只当是个有些姿色的普通粉头。如今孙姨娘穿着一身十分靠近正红色的喜装,脸颊因为羞涩而染上红晕。有道是‘灯下看美人’平日里八九分的姿色,在烛灯的照映下,竟然美到了十二分! 孙姨娘媚眼如波,悄悄地扫了连老爷一眼,见连老爷盯着她瞧,又羞怯垂下了眸。这番小动作,惊怯得似天真无知的小鹿。又水嫩得似一朵滚着露珠的嫩菊。连老爷这根老黄瓜立刻激动了。 立即走过去将孙姨娘抱在了怀里,一张老嘴亲上了孙姨娘粉嫩的脸蛋,见孙姨娘挣扎,嘴里便胡喊着‘小美人儿’‘小心肝’。待衣裳剥尽,便胡天胡地的乱动了起来。 淑雅捧着一杯茶听刘姨娘唠唠叨叨愤恨不已的抱怨着,内容不过是孙姨娘仗着年轻美貌,没脸没皮浑身上下一股子狐媚子的作态,果然是勾栏院里养出来的东西,不知羞耻,哄得连老爷日日在她的房里。如今没有大妇,不然等连府有了大妇,看大妇怎么收拾她! 淑雅假装听不懂刘姨娘话里话外撩拨她的意思,知道是刘姨娘不满孙姨娘哄着连老爷收了不少她的权利,也不吭声。抿了一口茶,使了眼色叫宛月给刘姨娘舔茶,自个听刘姨娘接着道:“你看看她,你都是要出门子的姑娘了,她都这般对你,像是宛月香桃这些丫鬟,明明都是我给你买的,当初已经定下的从公中走账了。她却不认,分明是期你年小没人为你做主!” 淑雅暗笑,这孙姨娘也是个眼皮子浅薄的东西,竟在这明面上亏待她。与刘姨娘两个倒是半斤八两。黑沉的双眸看着茶杯里的绿波,淑雅暗道‘这样也好,狗咬狗一嘴毛,省得她操心要防着那边做大。’ 刘姨娘说的口干舌燥,见淑雅没点动静,她可是知道这丫头的本事,白眼狼再怎么装,也装不成小绵羊!咕噜噜喝了半杯热茶下去,见淑雅还无动于衷,不由得动了肝火,双眉一蹙正要恼,就见淑雅慢慢地放下了茶杯,满脸忧色:“被人欺负又能怎么样,左右我就是一个人。孙姨娘是长辈,我总不好顶撞她。倒是姨娘” 刘姨娘看她将希翼的目光投向自己,嘴角抽了抽,转头当做没看见。 淑雅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柔弱的咳了好几声,一边的碧萼连忙上来小心地给她揉胸口,一边将隐含责怪的目光投向刘姨娘,似是怪她说这些惹小姐伤心咳嗽了。 刘姨娘见主仆两个演双簧,一个个上纲上线的,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着吧,等你被孙姨娘为难了就别来求我! 刘姨娘知道这次窜嗦淑雅出头是不成了的,懒懒地说了两句后便起身告辞了。宛月低头跟在她身后,替她掀了竹帘子送她出去,倒是惹来了刘姨娘惊讶的一眼。 淑雅看着倒是觉得她行事还不错。转过头,见碧萼眼底似有些不服,倒想着趁着她晚上值夜的时候叫她来床前说说私密话,别因为自己对宛月高看一眼就起了隔阂。 到底是十几年的情分了,碧萼在淑雅心里头的份量比宛月重得多。 晚上主仆两个通了气,碧萼便也不担心宛月会分了姑娘的宠信,从此倒也容下了宛月。 一时间淑雅房里除了香桃,房里倒是挺和谐的。 只是这清静日子没过两日,淑雅就被吵得皱起了眉,隐隐听得是有陌生男子的声音,心下一跳,一时想不出是谁敢在这里吵闹。烦得扔了书,对身边伺候的碧萼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吵得人头疼!” 碧萼应是,没想到掀了竹帘子就被院门的景象惊住了,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正在跟李婆子和小四儿两个拉拉扯扯争执不下,恼得喝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这男子是孙家少爷,非要进院来看看四姑娘! 碧萼先是惊得愣住了,然后便是怒得脸皮胀紫,指头哆嗦地指着他,张口大骂:“凭你是什么东西!内宅重地也是你这起人能进的!还不给我滚出去,小心我叫了人来把你打出去!” 她家四姑娘是你这种人想看就看,想请轻薄轻薄的吗!碧萼恨不得给这男人扇上几个大耳刮子! 孙少爷见看掀帘出来了一个俏丽少女,眼一愣,就盯在了碧萼的脸上,后来瞧着装扮不像是连四小姐的样子,便知道是连四小姐身边的丫头,听见这丫头这般骂他,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不过是个小丫头,平日里任爷玩弄的东西也敢当着爷的面骂人!看爷怎么收拾你!” 碧萼几乎被气得不能说话了,李婆子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快进去,跟这种人纠缠只会坏了名声。看老婆子我对付他!”说罢,李婆子操起了扫把,一口又腥又臭的浓痰险些就吐在了孙少爷的脸上:“狗东西!我们四姑娘那般金贵的人是你看得起的?!还不给老婆子我滚出去!” 李婆子操起了扫把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孙少爷毕竟是个成年男人,被打了几下后怒极一把抓住了扫把,正要动拳头。这时孙姨娘身边的妙歌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大少爷,你怎么在这里?!姨娘正找你呢!” 妙歌一瞧孙大少与连四姑娘的婆子丫鬟扯在了一处,脸色当即变了,连连给孙大少使眼色,硬是把他拖走了。 淑雅躺在贵妃塌上已是隐听了个全,待李婆子死死地关住了院门,回来一问碧萼,气得心突突直跳,只觉得怒火烧身,没得发泄的地方,硬是憋得脸色青紫,手也直哆嗦。 好你个孙大少! 黑沉的眸子渐渐的阴沉了下去,宛月一瞧她脸色已是狰狞,憋着脸似乎喘不过气,连忙两步跑过去,大声地喊了两声:“姑娘,姑娘!” 碧萼也反映过来不对劲了,连忙上去给淑雅揉胸口。堵在胸口的一团怒火已被揉散,淑雅深吸了几口气,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碧萼看着淑雅尚还阴沉的脸色,小心问道:“姑娘?”咱们该怎么办? 第51章 怎么办?淑雅阴着眸子看向房子的某一处,不给孙家狠狠来上一刀,难消她心头之怒! “等着!”就孙姨娘那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闹幺蛾子就怪了! 碧萼一听,便知道姑娘心里已经是有了主意,也就不问,只是往院门口安排了三个粗使丫鬟与李婆子一起看着。 “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丫鬟愣是成了看大门的了。”孙姨娘自然是知道昨天那让人不省心的大哥来这里闹了一次,便提了些点心来赔礼。 李婆子与丫鬟们都冷冷的看她,孙姨娘自觉无趣,扭着小蛮腰提着点心走进院子。 “孙姨娘来了!”看帘子的小丫鬟大喊了一声,怎么听都有点‘敌人来了’的味道。孙姨娘觉得刺耳,剜了一眼那大喊大叫的丫鬟。那丫鬟垂头不动。孙姨娘只得自己掀了竹帘进去,空荡荡的外间没有一个人。花罩子那里的珠帘静静地垂着,帷幔也放了下来。孙姨娘只得提着点心盒子拨开了珠帘帷幔,便看见四姑娘连淑雅半躺在贵妃塌上看书,两个大丫环一个捏肩一个捶腿。房里静悄悄的,两个丫鬟跟没看见她一样。吭也没吭一声。 孙姨娘有点恼了,房里也没她个坐的地方,用力咳了两声,淑雅这才微微皱眉放了下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孙姨娘来了。” 孙姨娘提着点心盒子,没坐的地方也没放点心的地方,只能站着说话。孙姨娘总觉得自个跟个回话的丫头似的,太掉份了,微怒道:“怎么?长辈来了连杯茶也没有?” 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淑雅心中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地拿起了书,慢悠悠地翻了几页后,似才想起来要给孙姨娘上茶,便吩咐宛月道:“去给孙姨娘倒杯茶来。” 宛月应是,低头到外间捧了一杯茶进来,递给孙姨娘,孙姨娘看了看自己左手的点心盒子,难道要让她站着喝茶??宛月见孙姨娘不接茶,似有点不解的看了她两眼,孙姨娘细细的柳眉眉头皱得死紧:“你这房里怎么回事,难道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淑雅背过了身躺着,漫不经心道:“姨娘想坐就到外间坐着吧。” 孙姨娘咬了咬牙,本想发作,但想起了来此的目的,便忍下了,对碧萼道:“给我拿个绣墩来。” 碧萼眼观鼻,鼻观心,似根本没听见孙姨娘的话,手里依旧不紧不慢地给淑雅捏肩,淑雅晾了孙姨娘一会,这才对碧萼道:“去给姨娘搬个绣蹲来。” 孙姨娘眼如刀锋,怎奈淑雅铜皮铁骨丝毫不受她的眼刀影响,神态悠闲地翻了两页书,孙姨娘好歹忍气坐下了,点心盒子放到了脚边,捧着茶便开口了:“昨儿听说我家大少爷到你这闹了一场,我特来赔罪的。” 淑雅看向碧萼:“有这回事?!” 孙姨娘的脸色一僵,看了眼碧萼,又看了眼淑雅,眼神在两人间来回睃,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来。碧萼脸色微变,垂下头,脸上似乎有丝忍辱负重,“回姑娘,没这回事。” 淑雅皱皱眉,似乎不解,看向孙姨娘等解释。孙姨娘瞧着默不吭声的碧萼,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瞧我,居然记错了。” “姨娘今日来有何事?”淑雅道。 孙姨娘眼珠子左右转了一下,脸带为难的道:“实话跟你说,我从娘家嫁过来就没带几个能干人过来,就这样娘家兄弟还跟我过来讨。我想着你丫头也多,宛月又是一个特别能干的,能不能把碧萼匀给我?我本来想跟老爷直接说的,只是想着还是先来跟你说一声才好。” 跟老爷说一声就能直接拿走我的丫鬟了?淑雅不动声色地捏紧了书,黑沉沉的眸子深邃得看不见底,望向孙姨娘的时候,丝丝地冒着寒气,淑雅慢慢道:“姨娘怎么惦记上我的丫鬟了?” 宛月脸色微微一白,瞟了一眼碧萼平静的脸色,心下疑惑,她就不怕四姑娘真把她送人了? 孙姨娘顿了顿,细心地瞧了一眼淑雅的脸色不像是发怒的样子,心里有了三分底,因怕不说个原因出来,淑雅可能会不允,便道:“唉,你不知道呀,我娘家就我大哥一个独苗,自是疼得不得了,下头的丫鬟们又各各有心思,只差没把眼珠子嵌在他的身上,更别说那些贴身伺候的了,整日里涂脂抹粉的,就想爬爷们的床!我也说一句不怕姑娘你打脸的话,我瞧着碧萼实在喜爱,这品格,断不是那些狐媚子学得来的。我娘也让我挑个好丫头过去给大哥开脸。约束下屋里,姨娘跟你保证,只要把碧萼给我,将来生了个儿子肯定给她抬姨娘。我大哥还没长子,若是碧萼生下了庶长子,那个不高看她一眼?再说有了庶长子,将来也不怕继承不到家产是不是?” 淑雅捏着书的手越发的收紧:“碧萼这丫头愚笨得很,再说跟孙家少爷又没见过她,怎么就一定会喜欢她” 孙姨娘急了:“就是因为远远的看了一眼喜爱的很,好姑娘,难道你要揽着你丫头的好婚事?” 淑雅猛地将手里的书砸到了孙姨娘的脸上,厉喝道:“放你娘的屁!我的丫头镇日里只在我的院子里走动,孙家少爷上哪里看得见她!” 孙姨娘被猛然摔上来的书打得愣住了,那力道,跟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刮子似的。 淑雅又接着骂:“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也不照照你自己的样子!姑娘家的贴身丫鬟那里有送给外家男子做妾的道理!便是亲生哥哥都要回避一二,若是传出去我的丫鬟勾引外男你让我还怎么活!你当我们连家跟你孙家似的,一个个不要脸,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腌脏货!不说你们孙家的丫鬟跟粉头一样,便是小姐也随便跟外男睡一处,这样的人家也就只配娶一个勾栏里的姐儿做主母!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们连家更要脸!” 孙姨娘脸色青白交错,气得身子直抖,眼色一历,像是要扑上来跟淑雅拼命,淑雅一手指着她道:“给我压住!” 碧萼第一时间扑上去扭住了孙姨娘的两只手,宛月被淑雅的彪悍摸样给吓到了。小四儿从外间冲了上来,见碧萼一人扭不住孙姨娘,便给碧萼使了一个眼色,碧萼一愣,微微松手,孙姨娘向淑雅冲了上去,小四儿伸出了一只脚 噗通一声,孙姨娘五体投地——貌美如花的孙姨娘崩牙了。 第52章 孙姨娘捂着腮帮子想要站起来,碧萼跟宛月已经一人一边把她牢牢地按在了地上。淑雅气势凌厉的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指着孙姨娘的鼻子就骂:“也不看看你们孙家是什么人家!能让你进连家的门已经是三生有幸,就你这样闺誉臭了十里地的腌脏货还想做我的长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连淑雅的长辈也只可能是连府里正正经经的主母奶奶!像你这样靠着闺中勾引男人,爬男人床的,呸,便是我脚下的溅泥也比你干净些!” 孙姨娘羞愤欲死,脸皮被淑雅骂得胀紫,眼刀跟绞肉锋似的剜向淑雅,淑雅大骂了一通,总算出了连带着梁鑫鹏那次的恶气。 淑雅让碧萼和宛月把孙姨娘押出了门去,李婆子关上了院门,隔着一道细细的门缝看孙姨娘身子如枝头秋叶般颤抖着,目光狰狞的看盯着院门。 李婆子看孙姨娘转身直接往正房里走,打开了院门,对着她的背影呸了口浓痰。 碧萼神情舒畅,给淑雅捏着肩,笑着道:“姑娘辛苦了。赶紧喝杯茶润嗓子。” 淑雅瞥了她一眼,碧萼冲她讨好似的一笑,宛月有点犹豫道:“姑娘万一孙姨娘跟老爷告状怎么办?而且孙姨娘也崩牙了,并非没有实证。”若是骂人的话还可以咬死了牙不承认,但是若是留了实证宛月看着淑雅很纠结。 淑雅掀开茶盖拨了拨绿波上浮着的茶末儿,慢慢道:“聪明了就别来惹我,若是个蠢的”冷笑一声,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宛月听见淑雅冷笑了一声,黑眸里闪过寒光,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说,垂下了眸。 中午小炉子里煨着肉粥,碧萼捧着八瓣缠枝碗快步走向屋里,放在了罗汉榻上的小几,冲里头喊了一声:“姑娘,该吃放啦!” 淑雅掀了帘子出来,见碧萼与宛月都在,便道:“你们也去吃吧。” 碧萼点点头,笑嘻嘻的拉着宛月就走。宛月到了外面才挣脱了碧萼的手,“这样太没规矩了吧,咱们俩都吃饭了谁伺候姑娘。” 碧萼白了她一眼:“边吃边伺候。”见宛月不肯,也就不勉强她,自个端了两碗回去,一碗给了宛月,宛月瞧了眼淑雅,淑雅头也不抬道:“快吃吧。” 无法,见碧萼搬了个绣蹲挨着罗汉榻上吃,便也照做,只是没敢坐实在,挨着绣蹲沿坐下了。 刚吃了没几口,就听见李婆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道:“姑娘,不好了!老爷叫您过去!” 宛月一听,手一松,碗就砸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淑雅瞥了她一眼,从容地站起身,对碧萼道:“去吧东西拿来。” 碧萼应是,从里间取出了一方手帕,还有一把匕首递给淑雅,淑雅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手帕与匕首分收在了两边的袖子里。然后将手搭在了碧萼伸过来的手臂上:“走吧。既然她自个要往死路上走,咱们也不必留情!” 碧萼应是,宛月瞧着淑雅带了匕首,脸已是白了。 淑雅带着碧萼迈着不紧不慢的走进正房,对着脸色青黑的连老爷深深一福:“女儿给父亲请安。” 恭恭敬敬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连老爷脸色阴沉阴沉的,孙姨娘坐在他身边,用团扇捂着嘴似乎有些口齿不清嘤嘤地哭泣着。淑雅面色从容的站了起来,连老爷没说她她坐,那她就乖乖站着。 连老爷本已气极,尤其是娇柔的姨娘在自己的身边哭的委屈,心头的火顿时腾~的烧了起来。到底顾忌着四丫头将要到知府做妾了,所以没动手,只是猛一拍桌子,指着淑雅怒喝道:“不过是个丫头,你姨娘要了就给她,有什么不能给的!你姨娘出身是不太好,但是来了咱们连家也没出什么错!” 连老爷将热茶杯子砸到了淑雅的脚前,接着骂道:“岂有此理了!你姨娘到底是你的长辈,你怎能那样骂她,还有没有规矩!畜牲!给我跪下向你姨娘赔罪!” 淑雅看连老爷的脸色阴沉得能吃人,孙姨娘用团扇捂着嘴,得意的看向她。 淑雅从从容容的整整衣衫,正对着连老爷跪了下去,面色平静,语调却铿锵有力,朗朗在房里响起:“女儿有错!” 连老爷一呃,就听淑雅接着道:“只是女儿想问孙姨娘,我的丫头是多,仅大丫头就有宛月和碧萼,宛月也十分能干,孙姨娘为何不要宛月而非要从小伺候女儿的碧萼?再着,我这里的丫鬟她不满意,为什么不去要淑兰的?刘姨娘的?再不济花个十两银子也能买个能干的大丫头回来!碧萼已经跟了女儿十四年,勤勤恳恳,伺候得没半点不对。难道就因为孙姨娘是我姨娘,女儿就要把自己心爱的丫鬟送给她!君子都知道不夺人所爱!” 孙姨娘的脸一下子难看了。扯了扯连老爷的休息,嘤嘤哭道:“老爷,是我的错,你别怪四姑娘了,我确实不知那丫头是个她心爱的。” 连老爷刚刚有点犹豫的脸又阴沉了下来,瞪向淑雅的目光也越加不善。淑雅在心里冷笑,面上还是毫无惧意,只是沉了脸:“那我倒要问问孙姨娘了,你要我的丫头去给孙少爷做妾,不说这是我的贴身丫头断没有给外男做妾的道理。就说,你刚来我那,与我道孙少爷看见了我的丫鬟喜爱,但是我的丫鬟从来也只在我的院子里走动,他上哪看见!若让人以为我的丫鬟私自勾引外男,我的闺誉何在!” 铿锵有力的质问落地,淑雅的脊背挺得笔直,即便是跪在了地上,也没有一点落在下风的感觉。 连老爷的脸色换成另一种难看了,瞪向孙姨娘的眼神似乎能劈了她。 孙姨娘隐在团扇背后的表情十分精彩,看向淑雅的眼里更是有一种阴毒。她捏紧了团扇,指着淑雅怒道:“明明就是你的丫鬟不要脸勾引人!不然我大兄弟怎么会看上她!我大兄弟家里也不是没有美貌的丫鬟,谁知到你丫鬟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了他的魂!非你这丫鬟不可!” 孙姨娘缺了角的门牙在一开一合的嘴里隐现,连老爷的脸色像个调色板,五颜六色的。淑雅眼里寒光一闪,挺直了背,一声历喝犹如惊雷霹雳:“碧萼!” 碧萼垂着头,噗通一声跪下了。 第53章 淑雅套出了话柄,立刻指着跪下的碧萼严厉道:“你给我老实说,可是你不守规矩贪图富贵勾引人家少爷了!” 碧萼泪水涟涟道:“姑娘,奴婢才不会做那样脸没皮的事!明明是那孙少爷不知为何逛到了内院来,非要进小姐的闺房。奴婢拦着不让他进,他还呵斥奴婢,说奴婢不过是任他玩弄的玩意,就是小姐您他想见就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奴婢道要让人打他出去,他却说他妹妹是连府里的女主子,谁也管不了他。” 连老爷的脸色青紫,孙姨娘的脸白了,碧萼泪水涟涟接着道:“若不是李婆子拼死硬赶了他,只怕奴婢都守不住。万一要是让他摸进了小姐的闺房里,那奴婢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说!”淑雅抢在孙姨娘之前厉声开口了。碧萼磕头:“姑娘你已经病了这么久了,我怕说了你的身子受不住。这才瞒下的。” “这般大事也是你瞒得了的!”淑雅历喝了一声,手帕擦过眼角,看向连老爷泪雾朦胧,脸色苍白,慢慢道:“爹,女儿好好的呆在家里都险些没了闺誉”说罢泪水涟涟,晶莹的泪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连老爷想到了先前孙家的那件事,脸色扭曲,浑身的气息阴得吓人。 淑雅又哭着道:“女儿的闺誉本来就被孙家弄得不好了,如今孙姨娘进门,那她之前的名声,别人只怕也会扣在女儿的头上,这倒没什么,只要父亲喜欢她也就算了。只是那孙家少爷却说想把女儿怎么样就怎么样,女儿宁死也不肯受辱!还请父亲让女儿去死吧,有这样的名声在,女儿只怕一辈子也太不起头做人了!更别说嫁给知府做妾,便是给人当老妈子人家都嫌弃我脏了地!” 连老爷五官狰狞,孙姨娘脸色惨白,看着在地上哭得似泪人的淑雅,这才明白,原来这四小姐早早的给自己下了套,一句一话引着自己往她的陷阱里跳。 淑雅哭着行到连老爷的边上,揪着他的下摆,一声惨厉的父亲后,白着脸道:“父亲!若让别人知道女儿的院子被外男随便闯了,只怕名声便于孙姨娘未出阁一般了。女儿宁死也不肯污了连姓!”淑雅对着连老爷磕头:“还请父亲在女儿死后不要让女儿入宗祠,也不要在墓碑上写连字,让女儿做个孤魂野鬼正好!” 孙姨娘忽然一声历喝:“贱人!你给我住嘴!”说罢就急冲了上来,淑雅真吓了一跳,碧萼正要扑过来以身代之,这时连老爷忽然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孙姨娘的腰上。 孙姨娘忽然受痛,惊叫一声,躺倒在地,一路滚到了淑雅身边,捂着腰,脸色惨白的哼了几声,抬头见了淑雅眸色不明的瞪着她,又咬着牙想要挣扎起来,两手刚刚要抓住淑雅,头顶上的发髻却忽然被人抓住了。 孙姨娘惨叫一声,往上一看,抓住她头发的,正是脸色狰狞的连老爷。连老爷抓着她头发,顺手用力往桌子一砸:“贱妇!再敢让你们孙家人上门,我就让人杀了你!” 孙姨娘一磕之下懵了,鲜血喷溅,顺着她呆滞的面孔流了下来。 淑雅看着她木愣的双眼似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心里平静无波。 连老爷随意松开她,转身冷冷的看向淑雅,语调慢慢的,一字一句阴沉得像把刀:“你也下去吧。” 淑雅低垂着头,十足恭敬的样子,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阴沉的视线似乎还盯在她的后背上,淑雅捏了捏袖子里藏的匕首,忽然感到了一丝庆幸。幸好她没把匕首拿了出来。连老爷的视线让她感觉到害怕,总觉得他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 碧萼小心的扶着心思明显不在路上的淑雅,扶着她走出了正房,走进了院门这时她忽然听自家姑娘喃喃道:“你说我这次是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碧萼忽然觉得很冷,冷到牙齿都在打颤。 淑雅完好无损的进了院子,宛月很吃惊的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又露出了一点放心的情绪。淑雅却无暇管她,挥挥手让她别过来,自个带着碧萼进了里间,放下了帷幔。宛月一愣,眼里有点黯然,见淑雅似要跟碧萼说说悄悄话。便轻轻地退了出去,顺道关上了门,在门外守着,耳朵还是不可控制的想要关注里面。 淑雅坐在自己的床上,木愣愣的,她一直很有信心,可是在今天却忽然不确定了。因为她险些做错了一件事,若是将匕首拿出来自杀威逼,若是连老爷多个心眼想想,她表现的是不知道孙少爷强闯闺房的事,既然不知道,那怎么会带好了匕首呢?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淑雅在害怕,她差点就拿了匕首出来演戏了。 碧萼看自家姑娘身子僵硬的坐在床上,伸手握上她的肩膀,这才发现,姑娘似乎正在颤抖着。不由得大惊:“姑娘?” 淑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镇定了一些,丢了匕首,沉默了一会,才对碧萼道:“去把柜里把那第三个盒子里的东西拿来。” 碧萼微微有些犹豫,还是过去拿了。 淑雅接过盒子,沉了一口气,当着碧萼打开了。将盒子面向碧萼,平静道:“看看吧。” 盒子里摆着六个整整齐齐的大银元,还有一些实金的首饰,而这些的地下,隐隐有米黄的一角露了出来,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碧萼脸色一白,勉强道:“姑娘,干嘛凭白把这东西拿出来。我还是收回去吧。”说罢伸手要拿盒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淑雅抓住她的手,盯着她,慢慢道:“找个好人嫁了吧,里面有你的卖身契,我早就准备好的。” 碧萼的脸雪白到底,想说话,泪已经先滚到了腮边:“姑娘这是嫌我伺候的不好?还是宛月比我能干,你就嫌弃我了?” 淑雅忍了忍,正正经经道:“嫁吧。” 碧萼猛然尖利道:“我不嫁!” 淑雅沉默地看了她一会,这才慢慢道:“在这里,我还能护着你。父亲在怎么糊涂,也顾念着一分骨肉亲情。若是到了知府,知府夫人,知府大人,说生,便生,说死,便死。” 淑雅的声调更轻了:“我怕我到时候不能像现在这样护住你了。” 淑雅不想承认自己没用,也不想承认自己胆怯。 是的,她胆怯了。 若是去了知府,知府夫妇对她就有绝对的掌控权,若是他们随便说了一句话,她要如何护住碧萼?如果别人也就罢了,为了自己,闭上眼睛就过去了。偏偏就碧萼不行,到底是十几年的情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有事,当做没看见。 碧萼猛然尖声道:“从来只有奴婢护主子的,那里有主子护奴婢的!奴婢不嫁!打死也不嫁!奴婢从小就是签了死契的!正正经经到官府上了档的!连头发丝都是姑娘的!姑娘凭什么赶我走!” 淑雅气极,随手抓了两个大银元就砸到她脸上:“混账!反了你!” 碧萼脸色惨白:“不嫁就是不嫁!姑娘若是逼我我就撞死在你跟前,也省得你多操心!” “你!”淑雅气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瞪向碧萼的目光十分不善,碧萼转身跑了出去。淑雅气得一晚上都睡不着。到了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起来了,见了碧萼满面寒霜,又偏强作镇定的过来伺候,忽然就愣住了。 若是要去知府,没有一个绝对忠心的人做心腹是不行的对,必须要有个绝对忠心的心腹,淑雅闭闭眼,让她自私吧,让她自私吧,人只有自私才活得下去。 人不利己,天诛地灭 第54章 淑雅穿着水红喜服,坐着一台六人抬轿子,一路敲敲打打绕着敬川转了一圈,途径白家,徐家时,也只得到了世家的冷眼。把丢脸事当做喜事来做,也只有连家老爷做得出来! 不过这次他们也确实误会连老爷了,其实连老爷也不想这样大张旗鼓,只不过是知府大人授意,方才如此。 似是示威般的纳妾,在敬川转了一圈后,由知府的角门抬了进去。淑雅坐在轿子中,听见一个略带严肃的声音道:“新姨娘下轿啦!” 六人抬的轿子在二门上停下,左边走过来一个人扶着她的手臂,淑雅感觉像是碧萼,便略略定心了一点。 胭脂引着淑雅一行人由二进的廊道通过角门走进了三进里。上了走马楼,向右边走,到了右厢房。 早有等候的婆子打开了厢房门,迎进了新姨娘。 碧萼偷偷抬头看房间里虽然装饰不错,但是一应床帐都是水红色的,心就凉了半截。看着虽然喜庆,到底是个姨娘碧萼忍住了辛酸,低下头扶着淑雅坐到床上去。 这时就听门外响起了一个极是爽朗的声音:“哎呦!咱们家可又来了新姐妹了!” 淑雅从头盖缝隙往下看,只见一个穿着银红色石榴裙的女人迈进了门槛,动作间隐露出绣着红牡丹的脚尖尖。 房里的丫鬟仆妇皆道:“冯姨娘来了。” “快让我瞧瞧新妹子。”说罢,隐在裙下的三寸金莲迈着小碎步走向淑雅,两个尖尖的鞋尖似娇羞的花蕊,在裙下时隐时现。淑雅见一只白腻如脂的手伸了过来,似要掀她的头盖。也没躲,只是略略一挑眉,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那只手刚碰着了她的粉盖头,就听外头有一个很是亲和的女声笑骂:“还不快放手!” 一个穿着淡粉色百褶裙的女人迈进了门槛,与冯姨娘笑骂道:“爷还没掀盖头呢,你倒是先尝了鲜了!” 屋里知府家的仆妇都道:“周姨娘来了。” 那个声音很是让人有好感,淑雅坎坷的心略略安定了一点。 冯姨娘笑道:“等爷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我只是想着新妹妹必是个天仙般的人物,不然也对不起爷摆的十八桌酒席了。”说罢咯咯笑了起来。 淑雅淡淡的垂下了眸,这是给世家示威了吧 周姨娘走到了淑雅的身边,略低了身子在她的耳旁道:“妹妹别害怕,我们爷是极好相处的人。日后你就明白了。”周姨娘看那粉盖头转向自己,略略点点头,竟有一种平和亲近的意味,眼里闪过一丝莫名之色。 冯姨娘白了周姨娘一眼,也没说什么话,只道:“周姐姐,咱们走吧,新妹妹也要明天才能见了面的。” 两位姨娘相携而去。屋子里韩府的仆妇也相继离开。 房间安静得让人心悸,淑雅满手冷汗,耳边灯烛偶尔爆了个火花都能将她吓一跳。即便是先做好了孤老一生的心理建设,临到头来还是心慌不安。她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局限在这个小小的方寸之间了 淑雅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告诉自己,等有个儿子顶门户,她就能过好日子。不管怎么样,到时在世人的眼里,也就不是一个孤苦无依,路人可欺的女人了。 只是眼前一直闪过徐敬贤那双执着的眸子,亮得她眼前模糊。 房外传来走步声,碧萼在耳边轻声道:“姑娘,韩大人来了。”话音刚落,淑雅的厢房便被一个俊朗而陌生的男人打开了。 碧萼一阵紧张,牢牢地站在淑雅的身边,低下头。 韩越泽脸色微醺,看见碧萼,略略皱眉,冷道:“下去。” 房里的两个女人身子都僵了僵。碧萼在韩越泽越来越冷的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站在那。淑雅在背后轻轻地推了她一下。碧萼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淑雅的跟前,淑雅看着眼下的官靴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头顶的粉盖头被掀开,随意的丢在了地上,淑雅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韩越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两手搂住了她,翻身压在了床上. 陌生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淑雅白着脸,紧闭上眼睛,不停的说服自己,谁都有这天,谁都有这天脖子上的对襟扣被解开,一只大手顺着衣领滑了进来。 韩越泽感觉到了身下人僵硬如铁,眼色一沉,翻身坐起,脱了外衣自顾自的在床的外则倒下,理都未理淑雅。 淑雅不明所以的睁开眼,见韩越泽背着她没动的意思,虽然不知原因,但是到底悄悄松了一口气,往床里不动声色地挪了挪。 她到底是心有不甘的 一夜闭眼到天明,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韩越泽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直到日头升起,周围才渐渐有了人声。 躺在床外则的韩越泽动了动,淑雅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接着感觉到韩越泽有点清醒的迹象,便在心里纠结着,到底是现在起来,说一声,老爷早?还是闭眼装睡混过去? 韩越泽有点迷糊的睁开眼,待看见房间里的布局,便立即清醒了,淑雅见他起床,也认命的爬了起来,毕竟不在家里了,若是拿大未免让人觉得轻狂。 韩越泽起了身,挺拔的身子背对着她站了起来,自然而然的伸开了双手。 “”淑雅。 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动静,韩越泽皱眉回头,淑雅一脸莫名的瞪眼看他。 大眼瞪小眼后,韩越泽道:“不会伺候爷?你家里怎么给你教的!” 淑雅正儿八经回道:“回老爷,妾身家里没教。” 韩越泽被一噎,淑雅看他长长的胡子随着瞪大的眼睛一翘,想着若是把这些胡子刮干净,倒不失一个三十岁男人的成熟魅力。因韩越泽的脸色有点不善,淑雅思量良久,觉得还是别得罪他的好,便带着一分小心问道:“不然老爷你教一下我?” 韩越泽眉头一皱,“爷会伺候人?!” 淑雅闭上了嘴巴,一声不吭。 韩越泽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想起昨夜里僵硬如铁的身子,眉头微微一皱,眸里闪过一道冷光,有点恼,冲外喊了一声:“采珠!” “在。”一个甚是柔和的女声就在厢房外响起了。 碧萼与采珠一道进来,采珠见淑雅衣着整齐,连头发丝都未乱一点,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诧异,因韩越泽正站在那里等她伺候,便迅速收拾了情绪,低头过去伺候韩越泽梳洗穿戴。 韩越泽梳洗穿戴完毕,看也未看淑雅一眼,转身出了厢房,下了楼。 淑雅看碧萼一脸担忧的走了过来,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开口。这是房外有人道:“连姨娘,该去给夫人请安了。” 碧萼应了一声,淑雅深吸了一口气,让碧萼快点给自己换身衣裳,然后让宛月给自己梳一个同心髻,脑后插了一把象牙梳。两边插了两根点翠蜻蜓钗,翡翠流珠步摇。 快速的收拾好后,淑雅看了镜中人一眼,觉得庄重稳当,这才带着碧萼下了走马楼,顺着三进的廊道迈过了二进的角门,从走马楼上了二楼,二楼的正房里住着知府夫人,左右两侧个有三间厢房,淑雅未多看,早有守门的小丫鬟看见了她,冲里面喊了一声:“连姨娘来了!” 第55章 守门的小丫鬟喊了一声,房里一个老妈子道:“还请连姨娘到楼下等一会!” 淑雅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宛月在她的耳旁道:“可能是要在楼下敬茶。” 淑雅点点头,依言转身下了楼。 知府夫人的下面便是慈净堂,敬川朝廷初建的官邸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经过了历代知府事大人大大小小的修缮,其奢华程度也十分可观。淑雅到了下面,四位姨娘已经在了。其中周冯两位姨娘对她表现得亲热点,只有一位梳着堕马髻画着愁眉啼妆的杜姨娘表现冷淡。 淑雅与众人见礼,众人皆还礼。尤其是秦姨娘,神情有点惶恐让淑雅十分不解。 冯姨娘指着她笑嘻嘻道:“这位秦姨娘是夫人的亲妹子。” 夫人的亲妹子为何会有这样的畏畏缩缩的作态?淑雅压下了心中疑惑,冲她微微一笑。这是听楼上有脚步声传来,韩夫人秦氏领着一群人从楼上下来了。 秦氏在慈净堂的太师椅上坐下,众姨娘分别坐在了两边。有婆子在地上放了个垫子,淑雅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茶,稳稳当当,规规矩矩的跪下,双手捧着茶略举过头顶,声音清朗又不失恭敬道:“请夫人喝茶。” 秦氏看她十分规矩,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悦色,嘴角一翘,很是亲和的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放到了一边的桌上,亲自扶起了淑雅,笑眯眯道:“都是自家姐妹,别客气,以后管我叫姐姐就行了。”说罢又叹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淑雅一眼,感叹道:“当初跟张太太开口,张太太还舍不得你。原以为跟妹妹算是没姐妹缘分了,哪想妹妹到底到府里来了。”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有什么了不起,你还不是到我家来做妾’的味道。冯姨娘眉角一抽,与周姨娘对看了一眼,淑雅垂下眸,平静道:“能来府里是我的福分。” 秦氏笑得更畅快了,指着身后的两位小姐道:“这个是德菡(han),这个是我家的德玉。” 淑雅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德玉是嫡出的。与两位小姐见礼。淑雅行了一礼,德菡与德玉皆还了半礼。 德菡淡淡地喊了她一声:“连姨娘。” 德玉好奇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着。 淑雅看德菡与她年岁差不多,倒也不怪她态度冷淡孤傲。而德玉才十一二岁的模样,目光里也没有什么恶意。所以淑雅便冲她微微一笑。 整个敬茶的过程,淑雅从头到尾行事恭敬得体,秦氏倒也没多为难,等敬完茶,便领着两位小姐先上了楼,冯姨娘的目光在德菡的背上转了一圈,然后若无其事道:“要不然咱们办个宴给连妹妹接风吧?我看摆在长风亭里便是极好。” 淑雅道:“哪里值得冯姐姐兴师动众了。还是别摆了。” 冯姨娘笑道:“连妹妹说得那里的话,还是摆一桌,让咱们姐妹几个也找个名头乐一乐,不然这府里的日子无聊得很,若是在扬州还好,有十几个姐妹,今天走东家,明天去西家,倒是个打发时间的乐子。但是来了敬川,爷就带了四个人来,可是无聊。”说罢,细细地瞧淑雅的脸色。 淑雅微笑:“那就有劳冯姐姐破费了。” 冯姨娘先叫了一个管家婆子来,道:“去整一桌,快些,等会要给连姨娘接风。” 淑雅看那管家婆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听说要整一桌,立马笑道:“姨娘要吃什么?昨日里才来了个娘子,烧的猪头很是酥烂可口。” 冯姨娘道:“那就烧一个来尝尝吧,把点心多上一些,别的腻歪玩意别整上来。好好整几个精致可口的。” 那婆娘笑道:“那回给姨娘烧腻歪的玩意了,姨娘吩咐的奴婢们自然用心,您等着吧,若是不好再打奴婢的嘴!” 冯姨娘笑道:“还在这里跟我贫嘴,还不快去,耽误了我们玩乐看我不拿你开刀!” 那婆娘笑嘻嘻的应了。 淑雅微笑着,神色不动,心里思量着这冯姨娘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就能叫厨房整一桌菜来。淑雅看了一眼楼上,冯姨娘又叫了自己的丫头绮秀来,与她道:“去给姐姐说声,要给连姨娘在长风亭摆一桌,问她来不来。” 冯姨娘拉着淑雅起身,道:“咱们先回去吧。等丫鬟们把长风亭弄好了在过去。” 淑雅笑着应了,冯姨娘与周姨娘都住在二进的厢房里,杜姨娘与秦姨娘则住在了三进厢房,正在淑雅的对面。冯姨娘也不会自己的地,只是拉着淑雅通过穿堂,二进角门,廊道,上了走马楼,也不进淑雅屋子,只在天井那里的美人靠上坐下道:“你们快些,我在这里透透气。” 周姨娘笑着陪她,淑雅倚着门框笑道:“莫不是冯姐姐嫌我这里气闷?好歹进来让妹妹请杯茶吧。” 冯姨娘笑着站了起来:“真真一张贫嘴!忒不饶人了,若是不喝你一杯茶还说不过去!”说罢拉着周姨娘就迈进了淑雅的厢房:“上两杯好茶!” 宛月下楼泡了三杯茶上来,分与八仙桌上的三人。 冯姨娘环视了房间一圈,对淑雅道:“先前也不知道妹妹的喜好,我跟姐姐便只按着规矩办了,如今妹妹来了,住着可好?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说。” 淑雅知道适度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拉近距离的方式,便笑道:“多谢姐姐操心,我这番带的书多,还缺一个博古架,若是有个大些的柜子就更好了。” 冯姨娘点点头,语气间似更亲近了几分,细细的问了淑雅的博古架想要怎么样的,摆在何处。听完拍手道:“好巧!妹妹要的库房正有,只消等一会,我让丫头去换给你。” 淑雅道:“随时都可,也不急着用。” 周姨娘看了淑雅的房间一眼,道:“床帐子可要换?我哪里到有几匹不错的软烟罗,等你夏天用又透气又好看。” 淑雅道:“可是姐姐的心爱之物?” 周姨娘道:“不过是几匹布罢了。你尽管用。” 两人皆比淑雅大上十来岁,对着一个幼嫩有礼的小姑娘倒也多了一分关爱。 淑雅向两人道谢。一时绮秀过来道:“姨娘,夫人说你们自个玩,她要教小姐们女红。” 淑雅看着冯姨娘垂下眸,掩住了其中淡淡的讥讽。 第56章 冯姨娘笑道:“既然姐姐不来,咱们自个玩吧,顺道让人去桃花巷里把那个赵三娘,薛六娘叫来!” 淑雅一听桃花巷,心里就一阵腻歪,冯姨娘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那个赵三娘与薛六娘都是清倌,薛六娘竹枝词唱得极好!” 淑雅笑道:“我还没听过什么竹枝词呢,往日里也只看过戏,如今倒要跟着冯姐姐涨一回见识!” 冯姨娘笑道:“若要按我说,做姑娘还不如做女人舒服。当姑娘的时候上头有太太夫人压着,万事不能行错一步,拘着性子还不如现在自在。” 淑雅微微一笑,周姨娘也道:“妹妹日后就知道了。” 这时有丫鬟道:“长风亭收拾好了!” 冯姨娘起身笑道:“咱们走吧!” 周姨娘对淑雅一笑,淑雅上前搀了她的手,三人下了走马楼,过了角门,到了大花园。此时正值春分,百花儿怒放,十几只翩翩蝴蝶在花间忙碌着。 长风亭建立在湖泊边,假山高处,台阶极巧妙的融合进了假山里。 冯姨娘先行,淑雅与周姨娘相搀,拾阶而上。点点的青苔星布,淑雅道:“姐姐小心点。走着可是滑。” 周姨娘一笑,目光平和且亲切。 长风亭其实也就是个四面通透的凉亭,适用于夏日乘凉,此时丫鬟们已是用透气的竹帘遮挡住了,防着主子们被蚊虫叮咬了,若是想要看风景,再卷起来便是了。 淑雅第二次站在这个地方,不由得感慨,想当年这里刚修建好的时候,王夫人曾经请过世家太太来此,淑雅跟着来了一回,上次来时是做客,这次周姨娘推了一下淑雅:“想什么呢。” 淑雅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将目光转到了亭内摆着的精美食物上。 冯姨娘对淑雅招手道:“妹妹快来坐着。” 淑雅笑着松开了周姨娘到冯姨娘的身边坐下。冯姨娘看着桌上摆着的八道点心,随手夹了一个山药糕咬了一口,对淑雅道:“你也尝尝,我吃着还行。” 淑雅夹了一个在嘴里吃了一口,发现是枣泥馅的,吃在嘴里略略清甜。周姨娘夹了鸡油卷,冯姨娘看着桌上的点心道:“总算今天没糊弄我。” 管家婆娘站在凉亭外道:“姨娘,你说这话可真真要打奴婢的嘴了,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糊弄你。” 冯姨娘嗤笑,也不言语,拿了桌上的金华酒给淑雅与周姨娘一人倒了一杯,举着杯子道:“来,今儿就庆咱们的连妹妹!” 淑雅忙举杯,三人喝了一杯,冯姨娘又要给她倒,周姨娘见淑雅已经有点上头,便伸手一拦,白了冯姨娘一眼:“你自个喝也就罢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如何经得起第二杯。” 冯姨娘妙目流转,半真半假地道了一句:“偏你会做好人!” 淑雅呵呵一笑,似啥也没听懂,道:“好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已经有点上脸了。” 冯姨娘道:“那可别喝了,万一耽误了伺候爷,可是我的不是。” 淑雅装作窘迫的低下头去,周姨娘白了她一眼,冯姨娘又道:“要是在从前,咱们还能来行个八仙令,如今就只有咱们三了,秦妹妹又是个不经玩的,满府里竟凑不了一桌。倒比扬州还要没意思。” 连提也未提杜姨娘一声,淑雅若无其事的夹了一个山药糕吃,周姨娘望着亭外道:“不过来了这边也好,只有咱们,住的地方也宽敞了许多。”说罢笑看了一眼淑雅:“不然你那些丫鬟可是没地方住。” 淑雅心中微微一沉,脸上不显,只是笑道:“那姐姐从前是多少丫鬟?” 周姨娘微笑道:“不过一个一等,两个二等,三个三等的。就这样,那边还住不下。” 淑雅心中闪过一丝恼怒,刘姨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也不提点一声,虽然是比秦氏的丫头少了,但是府里的老人她怎么好意思越过! 淑雅双眉一蹙:“幸好是到了这边,不然我带的人可是没地方睡了。到时可就丢脸了。” 冯姨娘似笑非笑道:“不着急,爷在敬川待的时间还长呢,多些丫鬟不要紧,若是怕惹眼了,将来若是要回扬州卖掉便是了。” 淑雅点点头,冯姨娘又道:“回头让你的丫鬟把房里的人名单都整一份,将来月钱从公中走。”说罢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金华酒,让丫鬟们把竹帘子都卷起来,对着花园里的绣楼道:“王大人给自家小姐修建的绣楼好生精致,我往日里也瞧过一些小姐们的绣楼,倒没一个比得上这处精致好看的。” 淑雅看着冯姨娘掩嘴笑道:“倒是便宜了我们家了。” 淑雅心中略略有点不自在,只是笑道:“扬州繁华,敬川虽然富饶,但是论比工匠,只怕是比不上的。” 冯姨娘看了一眼淑雅的脚,点头道:“也是,各地的风俗不一样,像扬州,姑娘们都要绑小脚。敬川却没有。” 淑雅看周姨娘也是一双三寸金莲隐在裙底,不由得问了一声:“周姐姐绑脚的时候可疼?” 周姨娘道:“自然疼,不过那个女孩儿都要过这关,谁都疼便不疼了。” 冯姨娘道:“你自然说不疼,爷最喜欢你那双白脚了。” 周姨娘听她酸溜溜的语气,知道她惯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也不在意,只是道:“谁不知道爷最钟爱你,偏拿这些话挤兑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淑雅呵呵笑,一派天真娇憨的模样,冯姨娘喜笑开颜:“哎呀,还说我,爷不过多往我哪里住了几日,便落了你的眼了,那里是钟爱!我倒是希望多来几个姐妹分担分担。不然爷身边的人也太少了些。” 周姨娘听她说的不堪,站起身便要越过淑雅去拧冯姨娘的嘴。冯姨娘忙躲开了:“可叫我说中心事了!这会恼羞成怒了!” 周姨娘便是不恼也让说恼了:“今儿不撕你的嘴,你就别想下去!” 三人正嬉笑打骂,这时听外面丫鬟道:“姨娘,赵三娘与薛六娘来了!” 冯姨娘笑道:“叫过来吧。” 过了片刻,淑雅透过了凉亭向外看,只见两个薄脂淡粉的少女袅袅而来。其中一个抱着琵琶,瞧着似雾里看娇花,端端惹人怜爱,两人站在假山下的空地上,十分恭敬的给亭上的女人们行礼:“给姨奶奶们请安。” 冯姨娘道:“坐罢。”说罢随手指了桌上的两道点心赏了下去。 冯姨娘见两人坐下,这才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好词?” 薛六娘道:“回姨奶奶,新词没有,原是做了一曲,不过还没成,不敢在姨奶奶面前献丑。” 冯姨娘道:“那些唱些别的吧。” 让丫鬟们上了茶,等薛六娘润了嗓子,便听她开唱了一首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淑雅只觉得心中一刺,心里默默地随着念了道是无情却有情那她对徐敬贤到底有没有情?若说有,其不尽然,她想的更多是自己,若说没有,那为何会时不时想起他? 手肘被轻轻一推,淑雅愣愣的对上了周姨娘暗含隐忧包容的目光。蓦地清醒了,笑得灿烂,道:“唱的倒是很好。” 周姨娘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看花园里百花鲜浓,淡淡一叹 道是无晴却有晴若是小家小户还好,只是这高宅大院里,那里能容得女人有情? 第57章 薛六娘连唱了几首,冯姨娘让她歇歇嗓子,往凉亭外看了一眼,道:“那俩人怎么还没过来?” 正说着,杜姨娘与秦姨娘一前一后的来了。 冯姨娘在上头喊道:“快些来吧!” 杜姨娘与秦姨娘坐下,众人重新喝了一回酒,也算是庆过了。杜姨娘略坐了片刻,便淡淡告辞走了。冯姨娘不置可否,周姨娘跟没看见一样,淑雅瞄了一眼杜姨娘用愁眉涕泪妆相配的折腰步,在百花之间袅袅婷婷地离开,未吭一声。 秦姨娘倒是留下了,冯姨娘嫌人少便也不行酒令了,只是对一直没说话的赵三娘道:“你上来,说几个笑话给娘们逗闷子。” 赵三娘笑道:“回姨奶奶,奴现在逗不了闷子!” 冯姨娘依着凉亭上头的美人靠,奇怪道:“怎么逗不了了?” 赵三娘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奴嘴上还没涂蜜糖呢!” 冯姨娘噗嗤一笑,险些从凉亭上跌下去。指着赵三娘笑骂:“快!给把蜜糖涂上,需涂厚厚的一层,免得吐出来的字沾不上蜜!” 淑雅头次见到这等人,一口糕点险险地咽下了嗓子,要笑不笑的僵着嘴角。冯姨娘回过头,见着淑雅险些憋出内伤的模样大笑,冲赵三娘道:“快些上来。要是憋坏了爷的新姨娘看我不拿你试问!” “哎,来了!”赵三娘沿着石阶上了凉亭,假山下的薛六娘看着她与凉亭上的女人们处在一处,眼里闪过一丝不忿。 赵三娘给她们行了礼,等抬头时淑雅才知道冯姨娘为何对她高看一眼。赵三娘五官倒仅是清秀,不过惟独那双眼睛,清清澈澈,坦坦荡荡得让人随着开颜。 在那种地方浸染,还能有这样一双眼睛便是淑雅也不由得折服。周姨娘道:“给三娘拿个凳子来。” 赵三娘行礼道谢,毕竟身份不同,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与淑雅她们坐到一桌去。 绮秀给赵三娘单独搬了个黄花梨束腰小桌,开光墩让她坐下,然后又将她的茶从假山下端了上来。 冯姨娘道:“随意讲几个吧。” 赵三娘道:“奴前日听来了一个笑话,正好可以讲给姨奶奶听。” 淑雅放下了筷子,三个女人盯着她,赵三娘道:“奴听说,嵋鑫县有一秀才去考试,要答一道《父母论》,那秀才开头就写:‘父,一物也,乃属天。母,一物也,乃属地’” 冯姨娘喷笑,又听赵三娘接着道:“那改卷的判官一见这卷子,只给了一句评语,姨奶奶们猜猜是什么?” 冯姨娘随手拿了个小瓜子扔了过去:“快说!” 赵三娘也不气,道:“那判官道‘天地无知,生此怪物!’” 在座三人皆笑,赵三娘润了润嗓子,又讲了几个笑话。一个比一个逗人笑。 淑雅笑得险些直不起腰,碧萼也忍着笑上来帮她揉肚子,这时正好管家婆子来上菜,端了一个大猪头来。冯姨娘忙道:“快别讲了,我腮帮子已是酸得嚼不动了!” 赵三娘依言停了。 满桌除了那个大猪头,其余皆是一些清淡精巧的菜肴。冯姨娘十分满意,赏了赵三娘与薛六娘一些吃食。饭毕后又给了赏钱。淑雅也随着份例给了。 赵三娘与薛六娘离去,淑雅看着她的背影道:“可怜了,那样的人,偏生” 周姨娘也是一叹:“听她说她是小时候看花灯被人贩子给拐的。不然印象里家里也是呼奴使婢的。” 冯姨娘不屑道:“便是呼奴使婢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人家的女儿,便是年纪小也不容抛头露面的。难怪被人贩子绑了,小小的一个姑娘,当然要看紧了养在娘的膝下”冯姨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顿了一下,有点惫懒道:“今儿也算尽兴了,咱们也回吧。” 淑雅与周姨娘具是低头,没去看冯姨娘望向绣楼的眼光。 一行人随着花园小径到了角门,在廊道里分开,淑雅与秦姨娘上了走马楼,各自道别走回自个的厢房。这时宛月上来道:“姨娘,咱们房里的东西已是换了。” 淑雅有点惊奇,没想到冯姨娘会让人在宴时就把东西给换了。一时提着裙角迈进了厢房,待看见外间的博古架便愣住了,转头看碧萼,“你说这博古架是不是看着太眼熟了些?” 碧萼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黯了黯,压低了声音在淑雅的耳旁道:“姑娘,你没看错,这个就是王家小姐闺房里的家私。” 淑雅一震,迈步就到了里间,里间的墙边正立着一个黄花梨上格券口带栏杆的亮格柜 第58章 这两样确实是王家小姐的闺私。一丝一缕的寒凉在心底缠绕,漫上心头,淑雅记得自己当初也只是听张氏说了一句王大人被革职查办,到底怎么样,张氏却没与她说。如今王小姐的闺私出现在了她的房里,韩大人,莫不是将王大人的家产吞了吧? 淑雅呆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双眼盯着那黄花梨亮格柜。耳边是冯姨娘笑嘻嘻的声音‘新妹妹必定是个天仙般的人物,不然也对不起爷那十八桌酒席了。’ 她还从来没听过那个姨娘能有这样的脸面,办十八桌酒席。她本以为,只是知府大人的示威,然而仔细想想,这里头大有文章! 世家根系盘绕,当初王大人初初上任,未必没想过当家作主,只不过世家相互,他没地方下手,又被世家联合起来喂了个肚圆,自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连任了两次六年,王大人替世家瞒上,世家供奉着他。两相倒也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今二哥之事,给了韩大人一个下手的刀柄。这种微妙的平衡已是被打乱! 淑雅一个激灵,忽然醒悟了,韩大人是太子的人,但是两派相争,说远,其实也不远,说近,其实也不近。韩大人目前的目的,只怕是打破世家的平衡,先是连家,然后逐个击破! 想通了其中关节,淑雅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坎坷不安的情绪紧紧的萦绕在她的心头。只要太子还没登基,韩大人在敬川还没站稳脚跟,那她便是安全的! 只要在这之前,在这之前 碧萼看淑雅的脸色微白,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嘴唇也似乎微微哆嗦着。心下担忧,刚刚靠近就被淑雅一把抓住了手臂:“碧萼,你说我要是有个儿子多好!” 碧萼脸色一白:“姑娘你在想什么!” 淑雅面露苦涩:“你说这世道,女人必须靠着男人才能活下去,出嫁前是靠父兄,出嫁后,没了丈夫,便要靠儿子顶门户。若是没儿子,便是地痞下流的人物也随意可欺。” 一个念头慢慢的浮上了淑雅的脑海,难怪这时候的女人拼了命也要一个儿子,不然滔滔浮世,那里有一个女人落脚的地方! 碧萼哆哆嗦嗦的压低了声音:“姑娘难道你想想,出去?”出去了,没有世家可依靠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淑雅盯着窗外,慢慢道:“你我还能把你嫁出去,若是太子登基了,我在这里便是能活命,那里能活得畅快?”说白了,她不过是韩越泽对付世家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小棋子而已。 碧萼脸色虽然仓皇,但还是咬牙坚定道:“姑娘到哪里,我便到那里!” 淑雅不去看她,到时候若真必须有安排,那里能容碧萼任性?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飞快的转动。只要太子没登基,韩越泽一天没在敬川站稳脚跟,那她便还有希望。现在第一步,便是要往外面传递消息,第二步,是要说服白兰茂帮自己的忙。第三步 淑雅沉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已变得坚毅。任何时候都不轻言放弃,便是渺茫如浮光的希望,也要紧紧抓在手中! 若是真到了死路,那该死便死!怨不得人,也怨不得天!命该如此! “碧萼,拿纸笔来!”淑雅冷静吩咐,碧萼一听她底气十足的吩咐,先前的惶恐倒没了,反正自家姑娘这样肯定是有主意了,自己着什么急?想罢,拿了纸笔进来。宛月一直在外头伺候,主仆俩个在里头说悄悄话,她便在外头一边绣花一边守着。也是个人的时运不同,若是自己有碧萼那么好运,宛月向里头看了一眼,自己又怎会被卖? 宛月慢慢地绣着手里的帕子,轻轻咬断了针线,到底是十几年的情分摆在那里,自己再怎么挣也挣不过碧萼,还不如老老实实该干嘛干嘛。 淑雅绞尽脑汁,往纸上写了些菜谱出来,她实在是没别的本事了。也就只能把这些拿出来了。 碧萼本以为她会写什么的,伸脖子一瞧,见纸上写着些菜谱,不由得奇怪了:“姑娘,你这个是什么呀?” 淑雅白了她一眼:“这可是你家姑娘我的压箱底。不给人家一点好处,你还想让人家给你办事,那里来那么好的事!” 碧萼一听就明白了,脸上微微有点不忿:“当初姑娘给白少爷出主意开钱庄,已是天大的恩德了,更别说还把压箱底都掏出来给他做本钱。如今姑娘要办事,直接吩咐他就对了,未必如此!” 淑雅一听便皱眉严厉道:“休胡言!” “我也只是出了一个主意,一点本金,白少爷已是把压箱底给我挣回来了,每月那些红利,便是报酬,那里还欠咱们的人情!抛头露面,一应事物都是人从头到尾自个操办,那里有咱们一点事!人家能记得给咱们红利已经是十分不错了!” 碧萼有点不服,淑雅察颜也只能自个教:“施人恩德不求报,若是存着这种心,不知满足的,反而会惹人生厌!这年头,咱们若是想要在外头干个什么,左右都离不开一个男人出面,白少爷肯帮咱们,咱们已是要感激的了。” 碧萼垂下头,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淑雅拍了拍她,也算无言的安慰了。 正这时,楼下忽然吵了起来。 “明明就是我烧给我主子的热水,凭什么你问也不问一声就拿去了!“ 淑雅皱皱眉,对碧萼道:“去看看,到底什么事。”听这质问的声音,有点像她的小丫头绿竹。 碧萼忙去了,淑雅瞧了一眼空荡荡的花罩子,有点陌生的难受。正巧宛月走进来了,淑雅便道:“你说要不要在这花罩子上吊珠帘?” 宛月抿嘴微笑:“姨娘,碧萼惦记着呢,临走了把咱们那个白瓷珠帘给拆下来了。” 淑雅目瞪口呆,那白瓷珠帘还是偶尔一次跟连嵇远提过,因这东西没人做,连嵇远还是花了许多钱,找了许多地方,这才做出来的。没有想到碧萼有心,竟把这东西带来了。 淑雅满心欢喜,正想说把那白瓷珠帘拿出来,便被楼下传来一声刺耳的铜壶砸地音打断。接着便是一少女尖锐讽刺道:“不过是一壶水,我拿了又怎么了,当谁稀罕!” 淑雅一皱眉,碧萼眉间带着恼色,提着裙角快步走了进来道:“姑娘,绿竹跟杜姨娘的丫头曼蕊吵起来了。” 第59章 “怎么吵起来了?”淑雅皱眉问道,碧萼脸上也有丝不悦:“绿竹烧水要给姑娘泡茶,结果一眨眼没看顾到热水就被人提走了。” 淑雅捏捏太阳穴,她在这里还没站稳脚跟,刚来的第一天丫鬟就给自己找来了麻烦,虽说她们这边没什么错,但第一天就出这种事情未免不妥。 淑雅思量着,态度硬了,人家就会以为她不知深浅,为人轻狂肆意。态度软了,又会给人落下软弱可欺的印象,将来不说她这个主子,便是她的下人,要如何在这里立足? “你去看看。”淑雅有点烦,这种事总犯不找她出面。一个主子不知身份地跟一个粗使丫鬟计较,未免掉身份,让人看轻了去。 碧萼应是,走到天井上,扶着美人靠探头道:“吵什么吵!不过是一壶热水,这就成了斗鸡眼了?” 天井下的中堂一静,碧萼看了眼被砸到地上的铜壶,就对绿竹骂道:“还不快把壶子捡起来,不过是个小丫鬟就敢使性子?!杜姨娘那边又不是没人烧热水,谁就稀罕你的水了!还敢摔壶子,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怎的一眼看不到,一个个就轻狂得眼里没了主子,有没有规矩!” 碧萼这手指桑骂槐使得大义凛然,任曼蕊脸憋成了绿粽子也吭不出一句来。 绿竹十分的委屈,眼泪在眼眶里转:“不是我摔的壶子。” 原本安静的堂下又静了一静,碧萼道:“那是谁。” 绿粽子变成了紫粽子,曼蕊瞪向碧萼,同在堂下的红梅指着曼蕊道:“是她。” 碧萼似乎一愣,看着曼蕊道:“杜姨娘的丫鬟?”那疑惑的语气似在说‘杜姨娘的丫鬟怎会那么没规矩?’ 淑雅对面的厢房一开,杜姨娘的大丫环云烟脸色不自在地走了出来。碧萼看了她一眼,云烟感觉脸上微讪,似被人看轻了。她快步走到了美人靠旁,对着曼蕊厉喝道:“还不快回了!咋咋呼呼的有没有规矩!” 云烟本来想借着话茬子刺一刺碧萼,一抬眼,却见碧萼已经转头回房了。一拳若到了空处,未免憋气。云烟心里存了刺,脸色不愉的进了房。 而堂下的绿竹也捡起了铜壶,看也不看曼蕊一眼,直接回了房重新烧水。 碧萼进了房,到淑雅的身边轻轻的说了几句。淑雅点点头,没二话,原本想让碧萼把白瓷珠子挂上,最后想想,这东西挂着万一被人弄坏了倒不好。于是作罢。 到了晚上,因淑雅是新来的,秦氏便让姨娘们都聚在了一处陪老爷吃顿饭。 韩越泽今日似乎有心事,纵然脸上没表现出来,淑雅还是观察到他眉间一直是微蹙着的。 众姨娘向韩越泽与秦氏行了礼,等秦氏发了话才依次坐下,淑雅坐在了周姨娘的身边,一直微微垂着头,似乎因羞而不敢抬头。 韩越泽淡淡的瞥过她一眼,说了一声开饭,先动了筷子,众人方才拿筷吃饭。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韩越泽吃完饭便去了一进书房,那里似乎有人找他。 等韩越泽走了,杜姨娘这才淡淡地抬头看淑雅道:“方才曼蕊没规矩,我已是找人牙子来打发了她。” 淑雅一愣,秦氏与周冯二姨娘的目光皆落到了她身上。 杜姨娘接着道:“那丫头偷懒,没烧热水愣是拿了连妹妹的水,不打发了她,倒是怕连妹妹多心,觉得我的丫鬟没规矩,故意找连妹妹麻烦了。” 秦氏似笑非笑,冯姨娘的目光微微一沉,周姨娘垂下眼。淑雅再蠢也感觉不对了,有点为难道:“姐姐这是什么话,丫鬟有点口角这是正常的,不懂规矩慢慢教便是,我又不是那等轻狂人,为了一点小事便非要拿姐姐的丫头开筏子。姐姐这样倒是让我不安了。” 杜姨娘眼角似有讥讽之意:“那里,是我不懂教规矩,直接打发了干净。”说罢起身向秦氏行了礼,秦氏端了茶,众姨娘皆告辞。淑雅追上了周姨娘,她本能的觉得周姨娘是这里头唯一能放心相交的人。 “周姐姐?” 周姨娘看她追了上来,有点惊讶,再对上淑雅的眸子,清澈见底里微微有些局促为难。便压低了声音道:“那丫头是冯姨娘陪房的女儿。” 淑雅的眉头一跳,难怪如此嚣张惹是生非,原来是后头有人。淑雅知道自己此番是被人利用,给人当抢使了。杜姨娘借着自己拔了冯姨娘的钉子。 淑雅这回有点头疼了:“那我要不要跟冯姐姐赔罪?” 周姨娘微笑不语,冯姨娘从后头慢慢踱步上来,似无意道:“不过是个丫鬟,打发就打发了。”说罢看了周姨娘一眼,那一眼有些意味幽深。周姨娘笑笑,也没多说话。只是安抚性的看了淑雅一眼,淑雅似明白了什么,便笑道:“那妹妹我先回去了。” 领着碧萼回了房,本是要让厨房叫热水来梳洗,谁想却没有。 碧萼有点委屈:“若是在连府,姑娘那里会受这些委屈!什么东西不是先紧姑娘!” 淑雅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嫁人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嫁人后便是他人的鱼眼珠。’嫡女嫁人后都如此,更何况她。说罢她也不多心。既来之则安之。 宛月在连府待的时间少,所以也不觉得落差有多大。既然厨房没热水,那就让楼下的小丫鬟拿壶子烧。 碧萼展开了屏风挡着,给淑雅用热水拿干巾把全身擦了。如今不像在家,随时有足量的热水用,能这样便不错了。这时听见了走马楼上的脚步声。淑雅的心立即提了起来。宛月过来道:“好像是老爷上来了。” “快!快给我穿衣裳!”淑雅额头上急得冒汗,宛月与碧萼四手八脚的给她穿上了衣裳,撤下了热水。后来听得韩越泽的脚步声往对面去了,淑雅这才松了一口气。 宛月看淑雅穿得严严实实,又松了一口气的形态,不由得心中疑惑,不过也没说什么。 韩越泽瞥了一眼对面关得严严实实的厢房,一声没说,杜姨娘早早开了门将他迎了进去,殷勤小意的伺候着。 韩越泽端了茶杯抿了一口,伸手握住杜姨娘搭在他双肩上的手,淡淡地道了一句:“今儿让你受委屈了。你想要什么,明日吩咐韩总管就是了。” 杜姨娘温柔的靠在韩越泽耳边:“妾身什么都不想要,只要爷别有了新人忘旧人,妾身便满足了。” 韩越泽淡淡一笑,扶着杜姨娘柔弱无骨的腰身往床上带。 第二日,春潮满面的杜姨娘还未来得及将笑意从嘴角上扯下,管家婆子就来人道,杜姨娘少了丫鬟,冯姨娘已是又打发了一个来,让杜姨娘将就用着,不好了再换。 第60章 淑雅听闻杜姨娘那里又来了一个能干的粗使丫鬟,心里喷笑,面上一句没吭。第二日给秦氏请完安后,便带着宛月到了周姨娘那里串门子。 淑雅站在厢房门口笑盈盈地喊了一声:“周姐姐。” 正垂头绣花的周姨娘见了淑雅在微微吃惊后便笑了:“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快过来坐。” 淑雅打量了一眼周姨娘闺房,房里摆的家私比她好许多,不过她也没介意,毕竟她是新来的,而周姨娘则是在韩越泽身边待了不知道多久的老人了,有这个资格。 淑雅提着裙角迈进了门槛,周姨娘也没起身相迎,只是点点自己身边罗汉榻的位置,然后对里间喊道:“阿南,倒杯茶来。” “哎。”里头的阿南应了一声,不知是放下了什么东西,随着一行小碎步,淑雅看见一个脸圆圆的白净少女走了出来,见了她曲膝行礼:“连姨娘。” 淑雅点点头,阿南下楼泡了一杯茶上来,端给了淑雅,淑雅瞧着她的五官很是喜欢,虽然谈不上姿色,但弯弯的眼睛里似含着春风柔水。让人一看便好感顿生。 有什么主,便有什么仆,淑雅喝了一口茶,周姨娘虽然没招待,但她也没感到不自在,打发了宛月去跟阿南一起说话,自个看着周姨娘手中的活计,很是稀奇道:“周姐姐,这个可是给孩子做的小肚兜?” 周姨娘含笑点点头,手上的动作不停,穿针走线间已是有了一个毒蝎的样子。淑雅看她翘着的嘴角,浑身笼罩着母性淡淡的温柔光芒,淑雅忽然觉得这样的周姨娘,实在柔和得如江南三月的微风,轻轻拂面而来,微醺得让人陶醉。她含笑低低问道:“可是姐姐有孩子了?” 周姨娘面色微微一顿,轻轻摇摇头,低声对淑雅道:“是冯妹妹有了。才不到两月,还说不上是不是喜脉,千万别声张,前三个月的小孩最娇气。” 淑雅点头,她知道有这风俗,只是怀孕的不是周姨娘,这让她有点吃惊,因为看周姨娘的那个神色,倒像给自己的孩子做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周姨娘专注于手里的绣活,偶尔轻声细语的答话。末了,将临晚饭的时候,淑雅便告辞了。 阿南送了主仆两人,转过头见周姨娘放下了手里的绣活,低声问道:“姨娘,这连姨娘你看如何?” 周姨娘微微一笑:“虽然年幼,但瞧着还是一个可交之人。” 阿南微笑道:“奴婢瞧着也是那般,她的丫鬟宛月瞧着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听谈话,为人尚可,就是没见到那个碧萼,今儿听说她把云烟臊了一顿,可把奴婢笑死了。奴婢在云烟那里可没少吃嘴上亏,如今来了一个比她厉害的人,看她如何。” “还能如何,只是遂了你的愿吧。”周姨娘笑笑:“连妹妹是不知缘由,等时间长了,自然会瞧出来爷对杜妹妹的看重。” 阿南撇撇嘴:“说什么青梅竹马,不过是家生子,老爷也不过是碍着那事才带她来敬川的。” 周姨娘瞥了她一眼,微带严厉,阿南静了声,周姨娘又绣了几针,这才道:“可惜了一个忠仆。” 淑雅回了房,碧萼遣小四儿去领了饭。三素一荤一汤,虽然做的不错,但却不合淑雅的胃口。淑雅看着桌上的菜叹了一口气,往后再想要像未嫁前那般自在,只怕是不能了。 时光漫漫过了一月,期间韩越泽也到过淑雅房里两次,只是淑雅病着,不能伺候他,就是脱衣穿戴,也都是经了宛月的手。 韩越泽一声不吭地迈进了淑雅的厢房,淑雅咳嗽了两声,脸色苍白的起身相迎,韩越泽冷着脸看她:“白家的药你也吃了一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 淑雅将他迎到外间的八仙桌坐下,亲自给他倒茶,面露苦涩道:“爷不知,我这是在闺房里带的病,自从我生母去了后,便染了这病,大夫只说要用药养着。” 韩越泽看她站都有些气喘的样子,便让她坐下:“听说是替连府祈福才去的?” 淑雅垂下了头,微微点了两下。韩越泽倒没什么好说了,想着淑雅倒不似长寿的样子韩越泽没说什么,入了夜便倒头就睡。第二日也不用淑雅从旁伺候,直接让宛月给自己穿了公服便走。 淑雅等他走了,这才让宛月到门前守着,碧萼拿来了一个包药的油纸,淑雅打开了一个小瓷瓶,瓶口对着油纸倒了下去,不多时,密密麻麻如黑芝麻般的小蚂蚁便从瓷瓶里爬了出来,循着某种味道爬上了油纸。 淑雅等了片刻,便勉强能辨别出纸上的寥寥字迹。过了片刻,忧色上眉。 朝廷赈灾不利,平峰与淮安皆有饿民暴动,一路南下。起义军烧杀掠抢,比强盗更加的残暴淑雅的心一跳,她想起了那个在淮安赈灾的人。在饿民的地界,不管你是不是赈灾,只要有粮,便没有好下场。 淑雅的心噗噗噗直跳,一阵阵心寒。心中求神拜佛,只愿那两人平安便好。 “连妹妹!”房外传来冯姨娘的声音,淑雅与碧萼快手快脚将那张爬满了蚂蚁的油纸匆忙关进了一个匣子里,冯姨娘迈进了厢房,到了里间见到碧萼站在柜子边若无其事的转身,那样子,似乎刚刚放了什么东西。冯姨娘面色如常,笑着道:“今儿是德玉的生辰,姐姐想着要大办一场,宴席已经开了,咱们走吧。” 淑雅笑着道:“姐姐稍等,我拿礼去。” 冯姨娘微笑点头,淑雅拿了一个小匣子,里头装着一支极精致的蝴蝶金钗,两人相携往长风亭而去,长风亭上已是摆了一桌,亭下两桌,准备给有头脸的奶娘婆子备的。 众姨娘给秦氏行了礼,送上了礼,这才坐下,一时开宴,因席间有了冯姨娘,所以笑语不断,淑雅偶尔也跟着说两句,末了侧头低声问周姨娘道:“有些日子没见赵三娘了?” 周姨娘面色一顿,冯姨娘回过头道:“连妹妹问你什么呢?” 周姨娘低声与她说了一句,冯姨娘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脸色平静的转过了头。 淑雅微微有点疑惑,冯姨娘当初可是对赵三娘高看一眼的。 周姨娘低声道:“这里不方便,回去与你说。” 淑雅耐着性子等宴毕,等秦氏走了,这才拉着周姨娘略略落后了几步:“好姐姐你就与我说吧,自半月前冯姐姐就再没叫三娘上门了。” 周姨娘眉间闪过一丝无奈,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吕秀才?” 淑雅点点头,这吕秀才有了正妻,不过正妻快要病死了,还是赵三娘出的钱治病,上次瞧着三娘,从言谈中感觉两人很是恩爱:“他怎么了?” 周姨娘眼里闪过一丝深深的嘲讽,用一种莫名的语气道:“三娘跳井了。” 第61章 淑雅一懵,似乎没听明白周姨娘的意思。心空落落的,寒风灌入,让淑雅从里冷到外。周姨娘停下脚步,眼眸平静,低声道:“三娘遇人不淑,你也别为她伤心了。” 淑雅想起了三娘那双清澈的眼睛,在提起吕秀才的时候,闪着羞涩的幸福,她本以为,三娘虽然不幸沦落妓营,但她却能遇到相爱的人,虽然对方有了正妻,但是三娘出钱给对方的正妻治病,不管病能不能治好,吕秀才总会记着她的情分。 那里想到淑雅话里有些勉强的平静:“不是已经说要娶三娘做填房吗?”还记得一月前三娘还道自己不能经常来府上请安了,因为要绣嫁妆了。虽然时间来不及,但是头盖总要自己亲手绣的。 淑雅十分羡慕她,羡慕她能嫁给真心相爱之人,羡慕她能穿着正红色的礼服,光明正大地与相爱之人举案齐眉。 周姨娘话里也带了两分苍凉无奈:“妹妹何必打听得这么清楚,总归是伤心事。” 冯姨娘不知何时从她们俩的身后慢慢走了上来,漫不经心道:“三娘有什么?卖身钱都叫对方花干净了,便是娶了,吕秀才也养不活她。” 周姨娘无奈的看了冯姨娘一眼,道:“吕秀才要娶薛六娘做填房,三娘做妾。下聘那晚,三娘穿着喜服跳井了。” 淑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三娘那般高洁清朗的性子,怎能忍下此辱?这天下的男人 周姨娘一把握住了淑雅冰凉的双手:“我说吧,妹妹你还是别打听的好。” 淑雅愣愣地任周姨娘拉住了她穿过了花园,走到了三进里。周姨娘想了想,先与冯姨娘道了别,然后拉着淑雅的手上了走马楼。 随着周姨娘轻柔而缓慢的上楼声,淑雅听见她慢慢道:“妹妹不必为此伤心,这天下的男子大抵薄情,便是情浓时,也有八九成是虚情假意。便是有那一成真心实意的,大多也会随着女子的色衰而爱驰。咱们女人,前辈子便是罪重之人,今生才投做女子来洗刷罪孽。” 周姨娘慢幽幽的调子似一阵若有若无的轻风,吹过了淑雅的耳畔:“咱们女人啊,这一辈子就不能奢望太多,能有一个安稳的归宿,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淑雅被她牵到了厢房,周姨娘微微一笑:“妹妹回去吧,别想太多。”淑雅目光呆滞的看她,点了点头。周姨娘看着碧萼从里间迎了出来,冲神色疑惑的碧萼点了点头,指了指淑雅,便转身离开。 碧萼在淑雅的耳边柔声道:“姑娘,回来啦。” 淑雅点头,碧萼似察觉到什么,扶着淑雅跨进了厢房,拉着她到床边坐下,温柔伺候着梳洗,旁的话一句也不多说。 淑雅慢慢地回过神,脑里仍然回转着周姨娘那句‘咱们女人,这辈子能有一个安稳的归宿,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吕秀才要娶薛六娘做填房,下聘那晚,三娘穿着喜服跳井了。’ 淑雅不去看碧萼担忧的眼神,只听着窗外的夜风,似乎夹带着断断续续的鸣咽,心里漫上了一层层同为女人的悲凉, “睡吧。”碧萼听不清自家姑娘淡淡的话里带着何种情绪,闻言也只是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守夜。 寂冷清廖的夜晚,体会不到夜人的悲凉,冷风萧瑟,鼓动得映在窗上的树影,狰狞得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淑雅睁着眼看着床顶,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一丝睡意。 碧萼在大清早便叫醒了淑雅,淑雅梳洗了一番,便带着她出了厢房,下了走马楼去二进里给秦氏请安。昨夜里韩越泽似是歇在了二进里,淑雅也没心探听他睡了哪个姨娘,冯姨娘有孕,他在二进里能歇的地方,除了周姨娘,便是秦氏。 淑雅一来,门口的婆子看见了她便道:“还请连姨娘稍等,夫人今日起的晚。” 淑雅微笑点头,站在门外半晌,才让婆子请了进去。 秦氏今日情绪有点低沉,见了淑雅,等她行完礼才道:“都是自家姐妹,两三日来请次安便可。不必天天来。” 淑雅起身道:“夫人虽然体谅,我却不能不懂规矩。” 秦氏一笑,接着房外响起了冯姨娘的笑声:“都是因为妹妹你天天来,所以我们这些懒骨头也偷不得懒!不跟妹妹一样,岂不是显得我们没规矩!” 淑雅装作窘迫的垂下头。秦氏的笑容在微微一滞后便道:“你想偷懒便偷懒,连妹妹脸嫩,何必嘴上不饶人!” 冯姨娘笑嘻嘻的与秦氏行了礼,周姨娘跟着她一起来,看见了淑雅便微微一笑。秦氏等众姨娘都到齐请了安,才端了茶。众姨娘告退,冯姨娘拉着淑雅道:“这几日都是到你那里,今儿咱们一起到周姐姐那里让她请杯茶!” 淑雅点头应了,周姨娘道:“你想来便来,难道我哪里还缺你一杯茶?” 冯姨娘翘着嘴角道:“谁知到你那里还有没有茶,爷天天到你那里去,只怕有好茶也都拿来招待爷了。” 淑雅一听就明白了,昨晚韩越泽是歇在了周姨娘这里,不然冯姨娘也不会大清早无缘无故的给人小刺吃。周姨娘不理她,只是亲热的拉着淑雅的手:“我便是有好茶也要留着等连妹妹来再泡,免得进了你的肚子,倒成了牛嚼牡丹了。” 冯姨娘一甩帕子,冷眼道:“我与你姐妹怎说也快八年了,你如今倒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当我稀罕!”说罢转身便要回自个的厢房。 淑雅叫她弄得一愣,周姨娘倒是脸色平静道:“咱们去喝茶,不理她。”说罢牵着淑雅的手就进了房门,淑雅在心中思量了一番,周姨娘与冯姨娘相处已久,想必两人是知道对方的性子的,看周姨娘对冯姨娘使性不放在心上,便也安心坐下。 周姨娘让阿南泡了杯淑雅喜欢的清茶来,指着八仙桌上的点心道:“我知道你是喜欢桂花糕的,我特意让厨房里的婆子做得清甜点。” 淑雅心中微暖,府里的规矩,爷晚上在谁的院子里歇了,第二天谁便能点一次自个喜欢的菜和点心。她也不客气,笑着道:“也就姐姐想着我爱吃的,当初在闺房里没把这种东西当回事,如今嫁了,有许多地方倒不顺心。” 周姨娘眼里含笑,“想你闺里主母一定对你很好吧,我上次也听冯妹妹说了,敬川这里的世家女儿少,主母都把女儿当金疙瘩捧着。若是让我跟冯妹妹说,一定觉得嫁了更好。” 淑雅咬着糕点点头笑,周姨娘忽然低声道:“妹妹,听姐姐一句话,你便是不喜欢爷,但也要让爷宠爱你,不然府里谁都能把你踩到泥地里。妹妹有些东西,由不得你不争。” 第62章 淑雅半块糕点拿在手里,只觉得那块已下咽的桂花糕埂在心口又苦又涩,她垂下眼:“姐姐说的什么话,妇人闺里,爷想宠爱谁便宠爱谁,上头还有夫人,那里有让我们争的道理。”淑雅抬眼,眼里一片清澈:“再说我也不想跟姐姐争。” 周姨娘静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望着窗外淡淡道:“哪能不争,妹妹你是不知道,在扬州老宅那里,还有十多个姐妹,她们便是想争也争不了,一天任人作践,只要有点头脸的奴婢,都能给你脸子看。便是例银也是缺七少八,有点嫁妆薄产的,还能勉强度日”没有嫁妆薄产的 周姨娘言尽于此,那半块桂花糕已经碎在了淑雅的手心。 “姐姐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淑雅轻轻问,周姨娘似想说什么,最终没说,转过了头。淑雅却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点意思,也就是淑雅她才会说这番话,若是别人,只怕连提醒都不会吧? 淑雅知道她的不争是一个天真得让人可笑的念头,因为就算你不挣,别人也会趋步向前,一步一步把你逼到角落里,让你无地立足。 谁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微妙的安静,周姨娘让阿南拿来了上次淑雅见过的活计,若无其事地对阿南道:“去跟冯姨娘说声,她要的活计快好了。” 阿南微笑点头,笑容里有一种干净亲和的味道。 淑雅觉得周姨娘与阿南便是这府里的奇葩,明明是这样勾心斗角的地方,却能养出一身干净温和的气质。阿南离开了,过了一会,冯姨娘迈进了周姨娘的厢房。 周姨娘温和地将手里的活计拿了出来,对冯姨娘道:“来看看。” 淑雅注意到冯姨娘脸上的一丝不自在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染上眼角的淡淡微笑:“还行,挺细致的。” 对于冯姨娘这句不咸不淡的夸赞,周姨娘脸色平静:“还差一点就能收尾了,明天便能做出来,你看看还有没有那个地方要改动的?” 冯姨娘细细的摩挲那件小肚兜,眼角眉梢都是满意:“这样就行了。” 淑雅看两人跟什么别扭都没发生过一样,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在心里暗道,难怪周姨娘把冯姨娘的使小性没放在心上,原来如此。三人说了一会话,末了冯姨娘道:“白家这回可得了便宜,他家从平峰那边过来的流民里买了几十个伶俐的女孩,竟也没花多少钱,只给穿衣吃饭便能签死契。” 周姨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真的?” 冯姨娘飞了她一眼:“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有女孩儿的人家自然巴不得把女孩子送出去。” 淑雅听到平峰两字就竖起了耳朵,周姨娘道:“白家买那么多女孩儿做什么。” 冯姨娘慢悠悠的道:“调教好了,教点闺房医术,就能卖个高价,名利双收的事,白家怎么会不做?对外只道是给这些可怜的女孩儿一条活路,可是真正的好处却是白家的。” 周姨娘道:“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就你刚刚说的,能吃饱穿暖便有人家乐意卖女孩了,更何况是卖到各家大户里去当穿金戴银的奴婢。两方都有好处。” 淑雅想起了碧萼,阿南,以及冯姨娘的大丫头映霞,过得确实比小门小户的闺女还要好。更不用说那些流民的女儿了。 冯姨娘道:“进了大户人家也好,要是爬上了主子的床有福气了还能生个儿子还能被抬个姨娘,岂不比被卖入窑子里好?” 淑雅暗自道,豪门大户也不一定比窑子干净,不说别的地方,便是连家,自从张氏不在后,连老爷想上哪个丫鬟还不是拉上床就上了?淑雅还想听些关于灾民的消息,只是冯姨娘却不说了,她又不好贸贸然开口问,于是便忍下不提。 三人又说了些话,冯姨娘先告辞了,淑雅又多坐了一会,等要走时周姨娘才道:“妹妹也要为自己多想才是。” 淑雅一愣,满心苦涩的点头。她当然会为自己想了。人在屋檐下,想活得好,便只能低头。 刚带着碧萼回厢房里,秦氏那边就来人道‘夫人有请。’ 淑雅虽然想不出秦氏叫自己做什么,不过倒也不拖延,直接带着碧萼去了二进里,上了走马楼到了正房门口,守门的小丫鬟便向里面喊了一句:“连姨娘来了。”说罢高高挑起了门帘子。 淑雅带着微笑低头迈进了正房里,秦氏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上头,淑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夫人。” 秦氏喜爱淑雅的本分知礼,不过碍着韩越泽最近对淑雅疏远的态度,和淑雅一贯跟冯姨娘走得过近这才没表示,只是淡淡的点头:“叫你来也没别的事,只是想问问你你可知道徐家的表姑娘?” 淑雅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态度仍不失恭敬:“回夫人,我没听说过徐家还有那个表姑娘。” 秦氏看她表情不似作伪,一脸遗憾道:“我还以为你在敬川这里长大的,应该知道。咱们爷过几日可能会纳了她。” 淑雅微笑:“这倒是好事了。” 秦氏也笑,“爷多个人伺候,是好事。” 淑雅不敢多说,这一月来她也看明白了,这秦氏虽然没有生个带把的,但是在韩府里的地位就连冯姨娘也不会没事顶撞她。原因为何?就是因为韩越泽给他的正妻撑腰,虽然说不上宠爱,但是该有的脸面,绝对会给。冯姨娘想必也是摸透了韩越泽的想法,就算管家大权在握,却也没不敬秦氏。 淑雅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若是连老爷也能像韩越泽这样,那张氏在连府的日子何至于过成那样。 既然淑雅并不知道徐家表姑娘如何,秦氏便端茶送客,自个暗道,想必这个表姑娘是个没背景上不得台面的,难怪连姨娘这样的世家姑娘都不知道她。秦氏心中冷笑,徐家以为随便塞一个表姑娘来就行了? 第63章 淑雅从秦氏那里告辞出来,在看到周姨娘的厢房时,猛然醒悟了周姨娘为何会提点自己,莫非她已经知道了韩越泽会纳新人,所以叫自己在这之前先争取一个立足之地? 毕竟自己是新纳的姨娘,在开头新鲜时是自己取得韩越泽宠爱的最佳时期。 淑雅一步一步地下了走马楼,奢华沉闷的大宅在她的眼里彷佛是一个无形的囚牢,淑雅站在廊下,通过天井望向那片小小的四方天空——她渺小得宛若一只没有方向的蚂蚁。在这一小片天空下,转来转去也没有找到出口。 淑雅看着那片有限的天空,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自嘲,她知道,周姨娘是好意。但是她却不愿意委身。想必韩越泽也感觉到了,不然也不会对她态度冷淡。 碧萼敏锐的感觉到自家主子的情绪不对,心里隐隐的猜到了一点,但是她能说什么呢?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跟木头抱着走。’若是在府里,能得到韩越泽的宠爱,她们主仆两个才有立足之地,若是出去,没了背景靠山,虽然日常会轻松一点,但是若有点什么事,她跟主子,要如何保护自己? 淑雅满心苦涩的回了三进里,呆呆的坐在厢房里,听着不知何处传来轻轻哼唱的歌谣‘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到了晚间的饭点,宛月想叫淑雅吃饭,但是一直陪在淑雅身边的碧萼对她微微摇摇头。宛月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打扰,只是轻轻地打开厢房门,便看见已经在外面的美人靠坐了一下午的杜姨娘,一边绣着活计,一边轻轻哼唱。 直到楼下传来一串稳健规律的脚步声,哼唱声便嘎然而止,杜姨娘喜色上眉,从美人靠上站了起来。见了韩越泽脸上绽放出十足喜悦的微笑,“爷。” 韩越泽看着她微微一笑,轻轻颔首。上楼的脚步声并没有停顿。 宛月看见了,连忙走进了里间对淑雅道:“姨娘,老爷来了。” 淑雅一震,脸色一白,她当然明白杜姨娘为何在外面坐了一下午,因为今日是韩越泽来淑雅房里的日子,杜姨娘想像从前那样,在韩越泽还没有进她的厢房时便拉去她的屋子。 一股莫名的情绪狠狠地揪住了淑雅的心口,就这样妥协了吗?不,绝不!身子是什么,闭上了眼睛就当做被狗啃了一口!若是在脱离韩府之前,自己就被人害死,那还谈什么自由生活! 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很好的活着吗?爱情是一部分,但是淑雅并没有准备将爱情当做自己的全部!若是她有了个儿子,能顺利的脱离了韩府,那梦想里的生活还不是手到擒来? 骤然间,淑雅感觉自己彷佛是挣脱了某种紧紧捆缚的荆棘,如一把内敛而锋利的砍刀,勇无所顾! 在韩越泽微微迟疑间,右边的厢房被从里边打开了,淑雅站在门里微笑:“爷。” 韩越泽的瞳眸微微一深,噙在嘴角的微笑似乎有点意味深长。他早已知道,他的这个连姨娘之前是要做徐家的二奶奶的,不过命运弄人,没有想到却当了自己后宅的姨娘。一匹不肯低头并且心有所属的母马,韩越泽不在乎。 而用强硬圆房来达到让对方低头的手段,韩越泽也不屑为之。女人他有的是,不缺哪一个。便是你孤高独傲,不屑谄媚邀宠,韩越泽在心里冷冷笑,在这之前,先要有这资本才是。 韩越泽对杜姨娘微微点头:“快回去吧。”说罢转身走向淑雅的厢房。 韩越泽承认,在这之前,他是故意冷淡这个连姨娘的,他要让对方看看,既然进了他的后宅,那自己便是她的天,绝对掌握着她的全部!就算他可以随意抛弃她,乃是玩弄她的性命,但是绝不容许她不将他这片天不放在眼里。 韩越泽迈进了淑雅的厢房,稳健得如心有成竹的训马手。 不过让这个高傲,并且对自己的本事有着绝对信心的驯马手没想到的是,这样一匹懂得隐忍,审时度势的野马,即便是被烙上了奴隶主的烙印,不怀好意地低下了桀骜的头颅,却从来没有放弃奔野的自由! 第64章 白兰茂带着小厮匆匆拐进平安坊,走到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前站定。身旁的小厮上去轻轻敲了门,门从里边打开,开门人是白兰茂的心腹。白兰茂一边走进院子里一边问:“怎么样了?” 那小厮低声答:“回爷,小的找了九个看着伶俐的,已经安排在院子里了。” 白兰茂眉头一蹙,加快了脚步:“有没有按我说的做?” 那小厮压低了上半身:“有。” 白兰茂跟着小厮来到了右边一个厢房前,从一个缝隙里偷偷观察里头的孩子。只见房间里九个年岁不等的孩子坐在圈椅上,一双双不安的眼睛四处看着,也有的将视线盯在身旁小茶几摆放的点心上。 那小厮用最低的声音道:“这些都是小的从流民那里买来的男孩,都是饿了很久,来前小的先给了一碗米粥,才让进房间的。” 白兰茂锐利的双眼扫过里头一个个男孩:“话说了吗?” 那小厮道:“说了,小的让他们等在这里,等会会有贵人来,要他们不许动里头所有的东西。” 白兰茂翘起唇角,看着那一双双不安的眼睛,偶尔扫过四周,但是更长的时间则是盯在了小茶几精致诱人的点心上。随着时间的延长,终于有一两只小手伸向那些点心,吃了起来。 白兰茂眯眼看着,他没注意那些不安吃点心的男孩,而是盯着左旁最后一个七岁男孩,和上面一个满身疤痕的六岁男孩。这两个男孩一个恭恭敬敬的坐着,似乎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没感觉到,另一个则蜷着身子,垂着头,似乎要将自己缩进圈椅的角落里。 因为有一两个开头的,接下来也有孩子跟着吃了起来,原本偷偷摸摸的动作变得光明正大,而且随着吃的人越来越多,诱人的点心越来越少,饿肚子的男孩们开始打了起来。 战圈扩大,为免殃及池鱼,那个七岁男孩首先跳了起来,避到了角落里,而那个满身伤疤的六岁男孩,则在肩膀一抖后,也很快的从圈椅上跳了下来。 白兰茂看里面打得激烈了约莫再淘汰不出来了,便对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立马开门进去,鞭子炸空一响,房里的男孩都瑟缩的停了下来,那小厮看着那两个唯二没动手的孩子道:“你,还有你,都随我出来。” 那两个孩子发现原本无人的院子不知何时有了人,他们俩被仔细的梳洗了一番,穿上了很好的衣服,并且好好地吃了一顿饭,不仅如此,还有两个婢子伺候着他们。 这是在逃荒的途中想也不敢想的事,两个孩子十分的局促不安,两个婢子伺候他们吃完了晚饭,便将他们俩人丢在了屋里不管,自个在门口说笑。 其中一个道:“这两个孩子看着伶俐,也不知道长大俊不俊秀。尤其是那个满身是疤的,也不知道爷会不会喜欢。” 另一个嗤笑道:“那可不一定,爷就是喜欢这些没长成的孩子,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而且有疤也没关系,有些贵人就喜欢这样的。” 屋里听见声响的两个孩子一抖,他们在逃荒的过程中可是听说过的。有些人趁着这时候买了许多男孩女孩回去玩弄两个孩子对看了一眼,悄悄地靠近了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到了隐秘处,那两个婢子纷纷压了低了声音,只听得见什么‘这是第几个了?’‘断了身子’‘全身没一处好的’‘埋在了’ 那个六岁的孩子浑身一抖,两人正要转身,厢房门忽然打开了,那两个婢子站在门口,冷冰冰地盯着两人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个六岁的孩子抖得说不出话,那个七岁的孩子,虽然腿软,但还是勉强镇定了下来,看着两人道:“出恭。” 两个婢子皮笑肉不笑:“想要出恭在房里唤我们便是,恭桶就在床后。” 说罢那个大些的孩子转身便走,那两个婢子冷冷的看他们,转身的时候,一个婢子的金耳环不知不觉的掉了。那个六岁的孩子,见两人毫无察觉地关了门,便看了里间一眼,偷偷地拿脚将那个金耳环踩在脚下。见里间没动静,便快速将那个金耳环藏在鞋底。 夜深了。 大门似乎被风吹出了一个吱嘎声,那个六岁的孩子快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确定没有人声后,便带着金耳环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跑了。在他走了后,床上那个似乎睡着的孩子,睁开了眼睛,确定没有人声也爬了起来,但是在发现大门似乎没有一点上锁的迹象,也没有人看着,而且那个先前跑了的小孩似乎十分顺利轻松的推开了门,便立即收回了脚,关上了门转身回里间。 身后似有人嗤笑一声。 从外间的屏风内走出了一个男人来了。那个七岁的孩子满眼警惕,原本无人的房里,大门一开,原先两个婢子持灯走了进来,见了那男人便屈膝行礼:“爷。” 白兰茂挥挥手让她们一边站着,自己饶有趣味的看着那孩子:“你刚刚明明能跑,为何要回来?” 那七岁的孩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再感觉他没有那方面的趣味后,便道:“那门没锁,跟等人推开它逃跑一样,你若是真有那种目的,应该会把人看紧才是。” 白兰茂笑了:“得,总算有个聪明又听话的了。想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 那孩子摇摇头,白兰茂意味幽深的:“你会有一个寡母,但不是现在。” 那孩子隐隐感觉到什么,但是什么也没问,只是点点头。白兰茂道:“我不管你以前是从什么样的家里出来,但是从今天起,你就只是童家的大少爷!” 白兰茂没管那孩子,转身出了房门,月色浅浅漾下,白兰茂准备在这个小院里歇一晚。婢子们早就准备好了厢房,锦被覆身,半梦半醒间,白兰茂忽然想起了连淑雅。 那双漆黑的眸子儿子已经准备好了,她又怎么从府里出来? 不知为何,白兰茂总觉得连淑雅定然是有办法的,这几年的接触也让他渐渐了解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胆大得不可思议,但是又不缺该有的谨慎。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白兰茂模模糊糊的回想。 应该是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吧? 跟着家里的老大夫出堂给连家主母并着连四姑娘看诊。 一道屏风隔绝了他的视线,连四姑娘侧坐在屏风里,向外伸出了一只手来,上面覆着一块白帕子,白兰茂按例询问了些病情,平淡无波的看完诊。就在要离去时,忽然听见一悦耳的嗓音轻轻问:“白大夫也是庶出的?” 白兰茂心头一动,刚刚的寥寥数语,已经能让他认出这个声音是属于连四姑娘的。他平淡地答了一句‘是’。 可惜就在他竖起了耳朵等屏风里的回答时,随着一阵衣料轻轻摩擦的声音,连四姑娘已经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好像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心里鼓动着、让他不由得想注意连家的动静。等连家人需要大夫时,他又抢了别人的差事,上门去了。 连着几次下来,他才与连淑雅搭上了线。 就在那一天,他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珍贵首饰惊诧万分,连淑雅含笑道:“一点本利,上次与你说的,你考虑的如何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头的,也许连淑雅不知道,就在那一天,一个少年的粉色念头被打击得一干二净。他已知道,她只是想找一个合作人。而不是别的什么。 白兰茂接下了那些本利,他拒绝不了,因为他只是个庶子,如果不分家,一辈子便要靠着每月那点份例过活。只有等老人去世了,分了家,得了一两处田产药铺,或许还能松快点。 她就不怕自己拿了她的钱跑了吗?白兰茂在梦中嗤笑一声,对连淑雅,也是对自己。他们都是赌徒,为了自己,压上了全部的本钱,豪赌一个未来。 白兰茂心里极是明白,像连淑雅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合他。他想要的是一个贤惠的,愚忠于丈夫,不管何时,都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听从他每一个指令的女人。 因此,连淑雅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白兰茂自从了解了她的秉性,便总是用一种对待朋友,或者是可信合伙人的态度对待连淑雅。 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 白兰茂此时已将近睡熟,余了只有一个念头,这次的事情,他不管与连淑雅的交情怎么样,安排好后,总要撇清干系。 人不管任何时候,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第65章 在度过了一个难捱的夜晚后,清晨在淑雅的眼里来得十分的缓慢,闭眼等了片刻,身旁的韩越泽终于起身了。 听见里头的动静,采珠进来了,站在花罩子前喊了一声:“爷?” 韩越泽起身,淑雅伺候着他穿上了里衣里裤,韩越泽看在自个身前低眉顺眼的女人,嘴角微翘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不是不会伺候人吗?” 淑雅当做没听见话里别的意味,只是平淡而恭敬道:“是女人都要学的。” 韩越泽似没听见她的回答,喊了采珠进来,让她伺候了梳洗,穿上了公服便走。 淑雅等人都不在了,这才坐在了床沿上,白着脸发呆。碧萼看她这样子不敢打扰,厨房里来人问连姨娘今日要添什么菜,吃什么点心,碧萼捡了两样淑雅在连府里爱吃的说了。回过头见自家姑娘在里面愣愣地掉眼泪,她也忍住心酸,默默地替她擦干眼泪。 淑雅满脑木然,若不是碧萼提醒自己该去给秦氏请安了,只怕她还回不过神。淑雅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不应该后悔。最少不能在韩府里表现得太过孤立独行,以至让韩越泽的注意力过多的停留在她的身上,只要表现得平庸无常,对韩越泽顺毛捋,平平安安活到出府那天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淑雅压下了心底那股苦涩心酸,让碧萼给自己打了水,仔细的梳洗好,便一脸平静地带着碧萼去给秦氏请安。 一打开厢房门,便看见对面的杜姨娘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不可思议道:“连妹妹,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说罢用手里的帕子掩着嘴角,看着淑雅讥笑:“我还以为昨晚你伺候爷应该起不了这么早才是。” 淑雅挪开视线,淡淡地扶了扶鬓边的翡翠步摇:“杜姐姐说的什么话,再怎么伺候爷也不该忘了规矩。”说罢转身对碧萼道:“快些走,不然误了给姐姐请安看我不罚你!” 碧萼恭顺地应声,加紧了步子跟在了淑雅的身后,心里却在暗笑自家姑娘一箭双雕。看看杜姨娘那个脸,比黑锅底好不了多少! 淑雅也不去看杜姨娘五颜六色的脸,自个下了走马楼,在二进里碰见了同样是给秦氏请安的秦姨娘,秦姨娘一看见她便低下了头去,临了似乎投给淑雅幽怨的一瞥。看得淑雅有点莫名其妙,跟秦姨娘问了一声好。随着她的步子提裙上了走马楼,到了正房时守在门口的婆子看见她们便进去通报了。 过了片刻,有人喊道:“夫人请连姨娘小姨娘进来!” 淑雅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小姨娘的称呼了,但还是习惯性地向秦姨娘看去,大概是同样姓秦,所以听见秦姨娘这才会不舒服吧。只是秦姨娘到底是她的亲姐妹,竟然这样作践 淑雅慢慢思量着,而秦姨娘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低下了头,柔弱的双肩缩在一起,似乎想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守门的婆子掀了帘子,可能是因为有点低的缘故,淑雅低头时没注意,碰歪了发髻上的钗子。她微微惊讶的同时下意识反应伸手扶住了发钗,屋里的秦氏见了拍着身边的小几道:“怎么回事!连帘子都不会打了!连妹妹是你们轻慢得了的!” 那婆子轻打自己的脸,赔笑道:“回夫人,都是老奴的错,您千万消消气!老奴一时眼花没注意。” 秦氏没开口,倒是她身边的采珠开了口喝道:“夫人还没问你的话!” 淑雅心里一边想着这到底是秦氏的故意试探,还是意外,心下已是决定,就算韩越泽再怎么对她,她在秦氏的面前也绝不缺一分规矩,少一分恭敬。她心里一边想着一边上前给秦氏行礼:“给姐姐请安。” 秦氏见她的恭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扶起了淑雅拉着她的手道:“仔细瞧瞧,脸色倒还好,昨晚伺候爷没什么不舒服吧?” 心底的苦涩漫上了喉咙,又叫淑雅强压了下去,她看了眼秦氏的笑脸,垂下头似乎羞窘的答不出话来。秦氏和蔼地替她正了正发钗,对一旁保持着行礼姿势的秦姨娘道:“起来吧。” 秦姨娘起身,似乎有点站不稳,淑雅垂下眼似乎没看到。两人陪着秦氏说了一会话,然后在秦氏端了茶后这才散开。淑雅今日不想到周姨娘那里去,不想刚出了门,那边厢房一开,阿南推门笑道:“连姨娘!” 那带着淡淡欢快的语气让淑雅的脚步一滞,不知怎么就转了过去,扶着门问道:“周姐姐呢。” 阿南眉眼弯弯:“姨娘正在吃点心呢,特意让我留神着,要是看见了连姨娘就叫过来。” 淑雅不知怎么心中一涩,点点头,提裙迈进了周姨娘的厢房,周姨娘厢房的外间,在靠窗的位置摆了罗汉榻,周姨娘坐在上头绣着一个香囊,见了淑雅柔和一笑,“来了。” 淑雅点点头,阿南脚步轻快的下楼泡茶,淑雅坐到了周姨娘的身边,周姨娘道:“今儿这点心倒是可口的很,可是你在家里爱吃的。” 淑雅一滞,“本来是想问姐姐爱吃什么的,不过还没注意,碧萼就跟厨房里的婆子说了。” 周姨娘柔和的笑了笑,根本没在意。倒是看见淑雅脸色微微一变转移了话题:“冯妹妹的孩子你想好要送什么了吗?”见淑雅一脸为难,便道:“不需送什么,就是绣个肚兜什么的总是一片心意。” 淑雅见她误会,便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周姐姐,不是妹妹我没有东西送,而是实在不知道要送什么好。”若是吃食什么的,给她三个胆子她也不愿送,就是香囊之类的,也容易做文章,最安全的肚兜已经有周姨娘了。还有的便是金银平安锁,可是看冯姨娘,人家可能压根不稀罕那些。要是绣个手帕之类的,只怕冯姨娘就要对着她冷笑了,这不是咒人家生个闺女吗? 周姨娘看她为难,便也知道这小姑娘忌讳,到底是从世家出来的,哪能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周姨娘微微一笑:“有什么尽管送便是,冯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淑雅点点头,倒不想接受周姨娘的建议,不如学着周姨娘绣个肚兜更好。 “周姐姐。”淑雅定了小事,便为自己的猜测发了愁,上次她听秦氏说韩越泽要纳徐家的表姑娘心里就不放心,总觉得韩越泽不会被这样随随便便打发的。只是徐家却只剩下徐静澜一个金闺女,若要娶来做妾,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淑雅是真心希望徐静澜能有一个正正当当的好未来,于是她决定向周姨娘打听一下消息。 周姨娘看向她,淑雅问道:“爷真的要纳了徐家的表姑娘?” 周姨娘手中的针线一停,以为淑雅不愿意多来一个人,只道:“爷纳不纳人那里是我们能管的。” 淑雅一愣,有心想解释,也没有想到一个好措辞,说她不在乎多一个人吧,那是不是代表着不在乎韩越泽?说她不愿意有新人吧,她还没这吃醋的资格。 淑雅正想着话头想往徐家扯,那边周姨娘看她捧了半晌的茶没喝一口,漫不经心地道:“爷要纳白家姑娘。” 淑雅收紧了手才没让茶杯掉到地上去。本来是要纳徐家的,为何变成了白家?难道这是要给徐家厉害看了? 淑雅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徐家这么注意,也许是因为跟徐静澜相处过,也许是因为那是,那个人的家族。 第66章 只是她现在还有注意那个人的资格吗。淑雅觉得自己的心里从来就没有那么苦过,仿佛喝了黄连水,一层层苦得发涩的涟漪漫上心头,堵得嗓子眼越发涩胀。 淑雅略有点心不在焉地与周姨娘攀谈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告辞了。说实话,韩越泽要不要纳白家姑娘她根本就不在意。 日子照常过着,唯一不一样的便是韩越泽除了第一次再也没到淑雅的房里来过。本来按照规定,有名分的姨娘每月都能轮到两天。但这月韩越泽仿佛忘了家里还有一个连姨娘般,不仅不到她的房里,平日里也没有对她过多注意。 淑雅猜他是故意要磨自己的气性,想要让她看清自己的处境是没一点放肆的资本。便也沉下心,虽然没能如韩越泽想的那般折腰邀宠,但也做出了十足恭敬柔顺的态度来。 淑雅这样的态度,韩越泽虽然不能说满意,但也勉勉强强过得去。恰好踩在了他的底线上。 韩府里的日子平平无奇,除了嫁了人的薛六娘时不时地递拜帖想进韩府给姨娘们请请安,却次次被冯姨娘以最近府内事忙给挡了回去。便没有其他值得一提的事情。 眼看着到了这月二十六日,在铿铿锵锵的喜乐中白家七姑娘进门了。 白家姑娘被安排在三进里,淑雅旁边右进的第二间厢房。冯姨娘拉着周姨娘来找她一起去看新姐妹。淑雅虽然不愿凑热闹,但不想扫了冯姨娘的兴,便跟着一起去了。 一出了厢房门,便看见了白家姑娘的厢房门上贴着一对囍字,心里猜着可能是秦氏给白姑娘的体面,倒也不多言,跟在了冯姨娘的身后。 周姨娘见淑雅瞥了厢房门前那对囍字一眼,轻轻地拉了淑雅一下,压低了声音道:“爷纳白姑娘只请了十二桌。” 淑雅微微有点愕然:“怎么才十二桌?”当初纳她的时候,可是有十八桌的。 周姨娘看着她,嘴角似乎翘了一下:“十八桌那是你才有的体面。” 淑雅心中一愕,有点想不通,周姨娘接着道:“你可是爷在敬川纳的第一个姨娘。”淑雅心中明白了,笑了笑,与周姨娘携手进了厢房,这时先进了厢房的冯姨娘已经怪嚷了一声:“你拦着我做什么?” 淑雅与周姨娘看过去,一个老妈子绷着脸挡在冯姨娘的面前,隐含愤怒的双眼紧紧盯着她,“还请姨娘恕罪,我们家姑娘的头盖掀不得。” 冯姨娘轻瞥了她一眼,淑雅虽然诧异于那个老妈子的强势态度,但见此时气氛似有点僵,便笑着上前亲密地揽住了冯姨娘的胳膊,笑着道:“冯姐姐,你老想掀人家盖头干什么,我就知道那天想掀我盖头的人定是你。可叫我抓找现行了!” 冯姨娘回头看了淑雅一眼,周姨娘也笑道:“她就这模样。” 淑雅抿嘴笑道:“姐姐也忒急脾气了,白姑娘的模样明日就见得到了,何必着急。再说” 淑雅微顿,眼底有些揶揄:“总要让爷先瞧才是。”说完不着痕迹地扯了冯姨娘的胳膊一下,转变她的方向。冯姨娘任她拉了过去,不看那老妈子,打量着白家姑娘道:“那倒是我不对了。也亏得是连妹妹,不然若是别人还不知道怎的暗地里啐我呢。” 冯姨娘抿着唇全不在意地轻笑,淑雅见白姑娘盖着头巾的脸往自己的方向一侧,那老妈子深藏敌意的视线也盯在她的身上。心里很无奈,也略有点不悦,她帮了冯姨娘解围,冯姨娘却在白姑娘面前替自己竖刺。若不是知道冯姨娘的性子并没根基反抗,淑雅可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给自己竖刺。 “姐姐又胡说。”淑雅笑了一下,周姨娘打量了一眼新房,又吩咐了白家下人几句,这才道:“咱们也别着急,先走吧,明日再来看看白姑娘。” 淑雅点点头,周姨娘揽着冯姨娘,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道:“多少年的脾气了,怎么还改不了,好歹有了骨肉,万事还是当心些,要是那老妈子推了你一下怎办?” 淑雅也跟着点头:“姐姐也太鲁莽了,也幸好有周姐姐这样的人在身边看着。” 冯姨娘飞快地看了周姨娘的眼睛一眼,那一瞬间眼底闪过极复杂的神色,隐隐有点愧疚感激?淑雅低头当做没看到,专心扶着冯姨娘的手臂,因有点事情想问周姨娘,便提议到自己那边喝杯茶顺道休息一下,吃点点心。 冯姨娘与周姨娘自是点头应允,淑雅让碧萼泡了茶,端了点心上来,略招呼了一下,见冯姨娘并不碰自己的东西,不仅没强求,反而松了一口气。 “周姐姐,明天夫人可要喝白妹妹敬的茶?”淑雅见周冯两姨娘皆向自己投来诧异的一眼,有点迷惑地道:“我就是想问问明日要不要先去给夫人请了安,还是等敬了茶后再请安?” 周姨娘似笑非笑道:“那里用得着敬茶,白姑娘可还没有姨娘的名分。”见淑雅不懂,便接着道:“伺候爷的姐妹虽多,有名份的可不多。白姑娘若要当姨娘,还要等她给爷生下儿子才行。” 淑雅一时有些卡壳,冯姨娘一手轻拂着肚子,笑得志得意满,脸上隐露着平日里没有的松快:“你可是爷在敬川纳的第一个姐妹,这点脸面自然要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给第一个投诚的连家脸面,淑雅心中明白,脸上露出恰当的明悟。这话题刚刚揭过,还没跟周姨娘说几句,冯姨娘就翘着嘴角似讥似讽地道:“也不知道你们两人怎么每天都有那么多的话说,刚刚你们在门口,我一进去就听见白家婆子满嘴吹牛皮!” 淑雅与周姨娘一同诧异地看向她,冯姨娘不屑地啐了口:“不要脸的老东西,竟说‘禄家也是看在白家的脸面上才给爷送了一件钧瓷’也不看看她家姑娘抵不抵得上一件钧瓷的零头,猪油蒙了心的东西,这是别人冲着爷的脸面来的,那里是他们的体面!” 淑雅小小的惊呼了一声:“钧瓷?”要知道‘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件’的钧瓷可不是轻易见得的!禄家是什么人家?竟然能随手送出一件来! 淑雅心中这样想着,嘴上也就问了出来,冯姨娘笑着瞥了她一眼,似在怪她少见多怪:“禄家你竟然没听过?虽然是逃灾来的,可是在平峰那边也是极有名的大户,家里家资肯定丰厚,不然也不可能随手就送了一件钧瓷。” 淑雅满脸惊讶,敬川唯一的优点,也就只是产粮可观而已,禄家应该是看中了这点才来的吧? 淑雅的态度似乎撩拨了冯姨娘的兴趣,她满眼兴奋道:“听说这个禄家一向子嗣不丰,到了这一代就只剩禄少爷这一独苗了,你家若是有亲戚,赶紧介绍一下,若是能入得了禄少爷的眼,那就是一辈子的富贵享也享不完!” 淑雅有点疑惑:“这禄少爷多大了,怎到现在还未娶亲?” “这我没打听,就算没娶,像他那样的家资,身边的女人怎么可能少得了?”冯姨娘一脸向往,显然在想象着随手就送一件钧瓷是怎样的富贵生活。 “我家虽有一个五妹妹,但我可做不了她的主。”淑雅笑了笑,就打算把话题岔过。谁想冯姨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那不一定,说不定你们家人会找上你来。” 淑兰再怎么样也不该找上她,若是连老爷对禄家的家产感兴趣,那直接去跟禄少爷提就对了。淑雅不以为意,拿出自己的绣活跟周姨娘请教了几种针法,三人又聊了一会,冯周两姨娘便要起身告辞了。淑雅也跟着站了起来:“冯姐姐我跟你一起过去,这回只怕来了不少眼生的,还是小心点。” 冯姨娘虽说那里用得着那样,但眼里还是十分愉悦,显然很享受两个还算合得来的姐妹的体贴。 淑雅跟周姨娘一起把冯姨娘送进了厢房,刚从三进里回来的淑雅便叫绿竹拦住了。绿竹绷着一张脸,眼底有些委屈和不乐意道:“姨娘,白姑娘那边的人住不下,要跟我们挤。” 淑雅皱眉:“她们带了多少人?” 绿竹撇嘴:“奴婢没问。看着挺多的。” 淑雅知道自己这边也有点勉强,三等丫鬟都睡的通铺,只是不愿第一天就跟新来的白姑娘过不去,便问道:“你们那还能睡几人?” 绿竹低头想了想:“最多两个,再多就挤不下了。” “那就叫两个过来跟你们先睡着吧。”淑雅因自己来时带的丫鬟也多,杜姨娘和秦姨娘的丫鬟已经占了楼下的三间厢房,她来时占了一间半,最近正打算着把一些看着不合用的丫鬟卖掉,所以也没有多大在意,让绿竹去给对方回话,自个上了走马楼,进了厢房还没在罗汉榻上坐稳,只听一串蹬蹬蹬的脚步声,绿竹跑进了门,见了淑雅委屈又气愤道:“姨娘,那边的廖婆子要我们搬出去!把房子让给她们住!” 。 第67章 淑雅一愣,万万没想到这白姑娘刚来便如此行事,心略略一沉,因不想第一天便跟白家姑娘起嫌隙,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白家姑娘以后别得寸进尺,当做小亏吃了也没什么,俗话说‘小亏不吃,吃大亏’。淑雅这般想着,便点头让丫头们搬出来,又与绿竹道:“你随我来,周姐姐那边应该能让你们睡下。” 绿竹眼有不忿,碧萼瞅着空子低声对她道:“不过是个侍妾,这府里那个不是比她资历老的?你别招惹那边的人,且等着,早晚有她的苦头吃。” 宛月怕底下的小丫头们惹事,便让绿竹将搬出来的丫头们都叫到跟前来开导叮嘱。碧萼跟着淑雅出门,淑雅下了走马楼,看她的丫头已是从楼下中间的那间厢房搬了出来,而白姑娘的丫鬟正在往里搬。也不管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直接带着碧萼往二进里周姨娘那里去了。 方才进门,便看见冯姨娘也在周姨娘的房里,两人正坐在罗汉榻上说笑,见了淑雅皆讶然道:“连妹妹怎么来了。” 才走了又来,也难怪周冯两姨娘诧异。 淑雅轻提裙摆迈进门槛,道:“周姐姐,你楼下的厢房可有空位,我的丫头没处睡。白姑娘家里的婆子好生霸道,要我的丫鬟搬出来,把厢房让给她们。” 周冯两位姨娘听言皆是惊异,周姨娘道:“空位是有,只不过你的丫头搬来这里,伺候你就不方便了。” 冯姨娘冷着脸放下了一双虎头鞋,拍着桌案对周姨娘道:“我说的没错吧,也不知白家是什么家教,一个老妈子也敢跟人横眉竖眼!连妹妹你何必怕她?!凭什么要你的丫头搬出来!那白家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竟把一个老妈子放纵到如此境地!” 淑雅道:“我怎会怕她,只不过以后还要相处,不想第一天跟她吵。” 冯姨娘道:“你不想要跟她吵,也要看看她有没有将你放在眼里!” 周姨娘瞥了冯姨娘一眼,冯姨娘不满地停了话头,周姨娘冲花罩子里喊了一声:“阿南。” 脸圆圆的阿南从里头走出来,见了淑雅,笑着招呼:“连姨娘来了。”又看向她家姨娘,道:“姨娘叫我。” 周姨娘道:“你去看看楼下还有多少床位,连姨娘那边的丫头睡不下。” 阿南也不问,点点头就下了楼。 冯姨娘要映霞把罗汉榻中间的小几搬下去好让淑雅坐下,淑雅道不用,让宛月搬了一个绣蹲过来靠在两人身边坐着道:“我在这坐着,那边人来人往太吵。” 三人方说了一会话,宛月就打发了绿竹过来,道丫头们已经在二进里安顿好了。淑雅点点头没二话。 到了第二日,秦氏果然没有让白家七姑娘敬茶,满府的下人也只以‘白姑娘’称呼。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天的缘故,冯姨娘也没到白姑娘的厢房里面去,与周姨娘淑雅结伴请了安,便一起到周姨娘那里闲话,听映霞道白姑娘不喜韩府里水红的床帐子,才用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全换成了紫红色,惹得秦氏身边的婆子很不愉快,暗地里没少啐这白姑娘不懂规矩。 冯姨娘听到白姑娘换下了水红的帐子,抿着唇,嘴角挑起了一个微妙而讥讽的弧度。眼角扫过淑雅,似在等待她的意见,淑雅盯着周姨娘的珍珠耳钉,端起了茶杯慢慢地抿着,过了半响才道:“想必白家主母贤惠非常,不然白家姑娘也养不了这一身随心所欲的性子。” 冯姨娘大大地白了淑雅一眼:“连妹妹可真真嘴紧,旁人就甭想从你的嘴里听一句是非。” 周姨娘瞥了淑雅一眼,对冯姨娘道:“照我看还是连妹妹这样好,要知道姑娘家小时候不教养好,将来吃亏的还是她。这世人多阴险,非亲非故的,谁也没必要迁让她。” 淑雅笑道:“好姐姐,你也体谅体谅我,我从小便是锯了嘴的葫芦,到如今已是改不成了。” 周冯二姨娘见她当了真,便一齐笑了起来。正这时,门口有小丫鬟唤阿南,阿南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带了一个眼生的姑娘到三人跟前,淑雅隐隐认得这是白姑娘的丫鬟,便也不吭声,见那姑娘眉眼带笑地跟阿南走了进来,笼统一礼道:“给姨娘请安。”还未等三人说话,这丫鬟就已接着道:“我家姑娘请三位姨娘过去喝茶。” 淑雅心中一诧,这白姑娘竟只使唤了个丫鬟过来请喝茶,未免有些拿大。不管她在白家是如何,嫁到了韩府来,也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 一个没有根基的侍妾,除了家世,拿什么跟府里的老人比? 冯姨娘端着茶杯道:“可不巧,刚喝了一肚子水,回去给你家姑娘说,我们不过去了。” 前来传话的丫鬟脸色顿时有点难看,勉强道:“还请姨娘们过去喝杯茶,也不需得喝多少,我家姑娘只是想请姨娘们过去说说话。” 冯姨娘心中都要冷笑了,瞧这架子拿的。 冯姨娘面色如常道:“今天有些乏了,改日我再请白姑娘过来喝茶。”转头对周姨娘与淑雅两人道:“咱们也散了吧。” 淑雅与周姨娘自然是点头应允.淑雅与冯姨娘一起出了周姨娘的厢房,各回各房。 第68章 当淑雅上了走马楼,隔壁厢房的门拍~一声,骤然开了。淑雅诧异望去,只见白姑娘领着丫头迈出门槛,见了正从楼下上来的她,冷冷地斜了一眼,道:“瞧瞧,这不是连姨娘吗?” 淑雅笑着招呼:“白姑娘这是要出门?” ‘姑娘’俩字跟针尖一样地刺进了耳朵里,若是别人唤还可以,偏偏淑雅跟她同样都是世家庶女出身,又一样进了韩府。只不过一个做了姨娘,另一个却做了侍妾。 名分地位的悬殊让平平常常的两个字听在了白姑娘的耳里跟就实实在在的讽刺一样。激得白姑娘一腔邪火就冒了出来。只见她神色一冷,眼睛里似藏着厉火,张口便刺道:“若不是你们连家!我又怎会沦落到这里做侍妾!” 淑雅唇边的微笑一滞,余光一扫,只觉得周遭静了一静,若有若无的目光从不同的方向投射而来,凝聚在二人身上。 淑雅心里埋怨这白姑娘说话也太不看场合,就算她对韩府再有不满,也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的宣泄。既然已经进了韩府,又是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这样的身份,就算人家大耳瓜子扇到了跟前,也只能笑着道谢。 淑雅心思略转,看向白姑娘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上了两分怜悯:“能进韩府,也是你我的福气。白姑娘以后便晓得了。” 白姑娘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端是个讥讽不屑。 淑雅,也不愿意跟她纠缠,上了楼,在白姑娘仇视的目光下关了房门。 碧萼等小丫鬟把门关上,扶着淑雅进了厅中的八仙桌坐下,宛月见淑雅脸色不对,就向碧萼投去询问的目光。碧萼道:“刚刚上楼碰见了白姑娘,没缘没故地给咱们姑娘一顿刺。” “那是没缘没故?”淑雅疲惫地端起了宛月端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后,才听碧萼不忿的辩解:“她嫁来这又不是姑娘做主的,凭什么给姑娘刺吃。姑娘你还好意提醒她,照我说向她这样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的,管她让人啃了骨头去!” 淑雅斜了碧萼一眼,不想继续听她对白姑娘的评价,心里只猜着,白姑娘当众说出那样的话,只怕秦氏这两日就会有动作。 果不然,不出她所料。自那日白姑娘口出惊言后,第二天一早秦氏就派了身边管事的丫鬟过来,道,‘白姑娘乃是侍妾,未免让人说韩府没个章程规矩,暂时不能住二楼,要白姑娘现在就搬到一楼。等以后若是有福气生了儿子再抬名分,搬二楼。’ 不仅如此,秦氏将白姑娘带来多余的丫鬟连裁带剪地打发卖了,若是有那白姑娘倚重的,便派到各院去做粗活。一时间白姑娘身边就剩下了一个大丫鬟。 淑雅一听见窗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尖利声,以及紧接而来白姑娘气急败坏的声音。便立即让碧萼关上了厢房的门窗。也不许自家的丫鬟探头探脑看热闹。自个呆在屋里捂着耳朵忍耐着白姑娘骂完秦氏来骂她,接着连韩越泽也逃不过,也被白姑娘狠狠地骂了一顿。 只是不管她怎么骂,也没能再住上二楼。 当晚,韩越泽回来歇在了杜姨娘处,听到杜姨娘将白姑娘今天骂他的话添油加醋一番转述,不由得怒色上眉,道:“白家如此家世,没有想到竟养了这样粗鄙的女儿!” 韩越泽越想越恼,一把推开了杜姨娘的小意温柔,转身找了秦氏,也不知道与秦氏说了什么,大约是嫌秦氏对白姑娘太过宽善,以至于一个小小侍妾都敢骂到他头上来了。 许是因为吃了韩越泽一顿怪罪,秦氏也恼了,转身让人把白姑娘的大丫鬟压着来,硬说是她挑唆主子胡闹,不仅正室,连老爷都敢骂,不管那丫鬟怎么求饶哭闹,秦氏将人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又发卖了出去。过后才派了个八九岁还不会伺候人的小丫鬟过去填补空缺。 一番折腾下来,白姑娘硬是被气倒了,连床都下不了。淑雅怜她在府里没依靠,便让小丫鬟下楼去给她送药。没想到当即被扔了出来,又白惹了一顿毒骂。 经此一事,淑雅对她倒是心冷了,也不愿管她的闲事,纯粹当做没这人。。 第69章 夏日时分,绿蝉呱噪,一声声,此起彼伏,撩得人越加烦躁。 碧萼坐在脚踏上,手里拿着芭蕉扇给淑雅扇风,眼看着她主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开口道:“姑娘若是睡不着就起身吧。奴婢去给姑娘打凉水来擦脸去去热气。” 淑雅想想也对,便依言起了身,正要穿衣时宛月撩了帘子进来道:“姨娘,冯姨娘使人请你到她那屋。” 碧萼一听喜色上眉,欢快道:“冯姨娘那有冰,姑娘咱们快点去吧,免得呆在房里热的慌。” 淑雅笑笑,知道碧萼贪凉,因为冯姨娘这时已经显怀了,冰块在这个时代又是个奢侈的东西,所以府里有了也是先供给韩越泽,以及秦氏。再下来就是有了身孕的冯姨娘,其他人是一点冰屑子都看不到。 碧萼一边替淑雅梳头,一边道:“昨夜里放下的西瓜已是凉了,姑娘要不要带过去?” 淑雅道:“正好,带过去吧。” 等碧萼让人把西瓜切好,淑雅也梳好了头发。扶了扶斜插在鬓角的发钗,便带着碧萼出了厢房,下了走马楼。路过堂下时,隔壁厢房的美人靠上探出了一个美人来。 “连姐姐这是要到哪里去?” 淑雅抬头笑道:“到冯姐姐那里去。” “那连姐姐你等等我!我也一道去找冯姐姐!”白姨娘说着转身进了门,也没给淑雅回答的机会。淑雅只好站在堂下等她。 不一会,天真活泼的白姨娘又从美人靠上探出头,笑嘻嘻地道:“连姐姐,昨儿爷特地给我一个香瓜,我要不要切了给冯姐姐带去。” “还是算了吧,爷给你的,你就自己留着吃吧。”因冯姨娘对白姨娘心怀芥蒂,淑雅知道若是让白姨娘捧了香瓜过去,难免会让冯姨娘以为白姨娘是来挑衅的。 “我自个怎么能吃下那么大的一个香瓜?不如等明儿分连姐姐一半可好?”淑雅见白姨娘站在二楼笑得春光烂漫,在她的脚下,却是病得要死的白姑娘,心中不由得一叹。纵然是世道弄人,但到底能不能活得好,还得看人自己。这两人也算同出一根,不同的是,一个如同野草在韩府里努力扎根,另一个却像是娇嫩的水仙花,如今已奄奄一息。 “那就多谢了。”淑雅微微一笑,看着白姨娘提着裙角蹬蹬蹬,快步下楼,飞似地过来搀住了自己的胳膊。好不亲密地嗔道:“好个连姐姐,要去冯姐姐那居然也不叫我,若不是我眼尖,你岂不是要撇下我自个去冯姐姐哪里纳凉?” 淑雅看她小巧的鼻子上挂满了细细的汗珠儿,知道她热的狠了。便解释道:“今儿你才说吃完了午饭困觉,我只当你睡沉了,便没喊你,哪里知道你长了个顺风耳。” 白姨娘飞着眼角瞥了淑雅一眼:“我若不长个顺风耳,岂不是让你给跑了?” 白姨娘这番嗔怪令淑雅失笑,暗道这新来的白姨娘看着挺聪慧的,怎么就没瞧出冯姨娘对得了韩越泽青眼的她怀有敌意?若不是如此,冯姨娘也不会每次约她相聚,都要想方设法落下她。 若是按早从前冯姨娘八面玲珑的性子,断断不会有如此小家子气的举动,只不过是因为怀了身孕的女人情绪波动本身就大,而韩越泽最近又特别忙碌,晚上回了府,不是到秦氏那里,就是歇在几个姨娘的屋子。其中最常去的地方便是白姨娘的屋子。根本没时间去照顾孕妇的情绪,而是完全把这个任务丢给了秦氏。 淑雅与白姨娘并肩而行,轻言浅语地向二进里走去。待到了冯姨娘的厢房后,门口的小丫鬟瞅见了她,连忙冲里头道:“连姨娘跟白姨娘来了!”话音刚落,淑雅方走到楼梯口便听见从里屋传来一连串细碎匆忙的脚步,脚步的主人没等小丫鬟动作,就一把掀了帘子,见了淑雅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目光掠过白姨娘时那丝喜色又淡了下去。 “连姨娘,白姨娘来了,快请里面喝茶。”映霞高举着帘子,站在门内微笑。还未等淑雅进门,里间便传出了冯姨娘的声音:“你这丫头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点让连妹妹进来!”说罢又提高了音调,喊了一声:“连妹妹!你快进来!” 淑雅笑着加快了脚步,低头就着映霞掀开的帘子迈进了厢房,含笑道:“冯姐姐今天有什么喜事?” 淑雅向里看去,只见冯姨娘穿着一身家常衣服,挺着大肚子刚要从床上起来。淑雅一见,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搀着她一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冯姨娘扶着腰喊了一声:“酸死我了。” 淑雅不由得嗔怪道:“姐姐也真是的,身子都这么大了,要起身也应该等映霞来扶你才是。怎么自个就起来了。” 冯姨娘脸上的喜色在看见了白姨娘后淡了一两分,就算排斥也没做得太明显,只是先让丫鬟招待白姨娘坐下,自个抓着淑雅的手臂道:“连妹妹,那薛六娘可算是遭到报应了!” 第70章 淑雅一愣,忽然听见冯姨娘提起了‘薛六娘’,不免想起凄凉跳井的赵三娘。 白姨娘在外间竖起耳朵问道:“谁是薛六娘?” 映霞扶了挺着大肚子的冯姨娘起身,淑雅也搀着冯姨娘的胳膊,听白姨娘发问,便一边扶着冯姨娘向外走,一边道:“这薛六娘原本是桃花巷里的清倌,她原与一个唤赵三娘的极好,只是后来抢了赵三娘从良的夫婿,三娘便跳了井。” 淑雅说得平淡无波,内心里却心潮起伏……善恶到头终有报。 白姨娘一听,细细的眉头便是一皱,天真明亮的大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微翘着嘴角道:“那种腌脏地方能有什么真情意,尔虞我诈才是真本事!” 冯姨娘扶着淑雅的手臂,似笑非笑地瞥了白姨娘一眼:“可不是,良善就该早早地让狗咬了去。尔虞我诈才是真本事!” 淑雅听出冯姨娘话里隐隐有迁怒的意思,心底想了想,像赵三娘那样的人实在是少,也难怪冯姨娘会喜欢她。 白姨娘一听冯姨娘话里的意味不对,便立即一笑:“良善让狗咬了人还怎么活?!”见冯姨娘扶着映霞的手臂坐下,便换了一副天真好奇的面孔道:“冯姐姐,你快给我讲讲,我实在是好奇得紧,这薛六娘是怎么遭了报应的?” 冯姨娘端着茶杯不语,直到淑雅轻轻地推了下她的胳膊,才脸带报复性的笑容道:“这人在做,天在看,那薛六娘自以为抛弃了吕秀才,勾引了禄老爷就荣华富贵一辈子了?” 冯姨娘不屑地嗤笑:“勾引了人家从良夫婿不说,嫁了人也不知道检点,从了良,见了那有钱的便又恢复了婊子本性,勾引禄少爷,害的吕秀才被人打死,她还好意思上禄家卖身做妾!” 冯姨娘粗喘了几口气,淑雅连忙连忙轻拍她的背部轻轻拍了几下。白姨娘捂着嘴,有点不可置信:“姐姐不是说她遭报应了吗?这世上的好事可不能让她全得了去,即从了良,又得了泼天富贵。” 冯姨娘冷哼一声:“可不是!” 淑雅皱眉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原先也听闻她进了禄府,按道理应该过得不差才是。” 冯姨娘冷冷道:“你们当那禄老爷为何年岁已过二十还不娶妻,原来他竟是个血腥残忍的!” 冯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淑雅道:“姐姐这话从何而来?” 冯姨娘道:“你们娇滴滴的,想必老爷也不会跟你们说这些,你们可知,前日里薛六娘从禄府里偷偷地跑了出来,竟然到衙里状告禄老爷草芥人命,虐仆杀人!” “草芥人命,虐仆杀人?”淑雅不解,大户人家那家私底下没有一两庄隐私事。但也没有闹到衙门里来的。 冯姨娘道:“如果是事出有因,偶尔打死一两个不听话的奴才,这也没什么,只不过这禄老爷纯粹是杀人取乐,凡是跟他有过关系的女子竟都被他给杀了,不仅如此,听薛六娘说,那些女人死后都被扒了皮,钉到了禄府的地下私道里。可真真吓人!” 淑雅与白姨娘俱都捂着胸口,一股寒意顺着尾椎攀爬上后脊梁。冯姨娘见她们被吓到,这才住了嘴:“瞧瞧,吓到了吧。” 白姨娘看了眼淑雅,露出了想听又不敢问的表情:“天下竟有这样的人,亏我先前还想着,不知是那个有福气的能嫁给禄老爷,享那泼天富贵。” 冯姨娘白了她一眼:“富贵那里有那么容易享的。你只看薛六娘,只在咱们府便已听闻她一过去便把禄老爷身边的女人都比了下去,谁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只怕那些人命里头就有她的一半!” 淑雅听了心里一寒,若真能是这样,那薛六娘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那现在如何了?” 冯姨娘瞄了一眼白姨娘,慢条斯理地掀着茶盖:“已经被老爷收押了,如今正在牢里喂老鼠呢。” “这?”淑雅迟疑地看了冯姨娘一眼,冯姨娘意味幽深道:“这薛六娘自愿卖身为妾,自然就是下人,而她虽然所告有因,但是她这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可是饶不了的!” 淑雅的心一寒,再没言语,满室里只听到冯姨娘慢慢抿茶的声音。 到了最后,淑雅也知道韩越泽为何没有立即下手,他先押着薛六娘,让禄老爷私下送了他许多家钱物后,这才对禄老爷说他对他收集的美人皮很感兴趣,讨要了一张。禄老爷已被酒色蛀空了脑袋,没有多大怀疑就送了一张。哪想这边刚陪着韩越泽鉴赏了一回,临告辞却被韩越泽翻脸拿下,二话不说给关押了。 如今这禄家的万贯家财已经是被韩越泽给抄出来,其中九成先给了上峰,再通过上峰献给了当朝太子,太子对韩越泽很赞赏,很有让韩越泽再连任一次的意思。 第71章 随着日子的飞逝,薛六娘与禄老爷早已在同一日被斩头示众。 而韩府里,冯姨娘也快临盆了。因敬川最近聚集了许多从平峰过来的灾民,物资紧张,物价很是涨了许多。所以最近府里的果品全都是自家庄子上产的。 这日才刚刚天黑,就听二进里一阵混乱,原来却是冯姨娘要生了,正使人叫稳婆。秦氏十分的着急,早早的带了得力丫鬟过去照顾。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辛苦分娩,没有淑雅担心的意外发生,冯姨娘平平安安的生下了一个胖儿子。听闻消息回府的韩越泽十分高兴,不说冯姨娘,就是其他姨娘和下人都各有赏赐。大概是因为吞了禄府一成家产的关系,韩越泽显得十分大方。下人不分内院外院,每人一两白银,再加上一身夏季的衣裳。而姨娘们则每人十两白银,三身夏季衣裳,以及一副头面首饰。 一时满府上下不论真假都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一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猴子入怀,淑雅的心不禁也柔软了起来,放柔了怀抱以及周身的气息好让这只小猴子睡得更安稳一些。冯姨娘半靠在床上,看着淑雅微笑:“可算是生出来了。这臭小子可折腾了我许久。” 淑雅轻轻地摇晃他,语气都柔了三分:“姐姐好福气,瞅这孩子眉高目阔的摸样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 冯姨娘听了笑眯眯道:“你也抓紧,生了儿子后半辈子就有靠了。” 淑雅的动作一顿,以微笑掩过刚刚艰涩的停顿:“这儿子那是想生就生的。我可没有姐姐的福气。” “瞎说,只要爷多往你房里去几遭,你不想生也能生。”冯姨娘虽然眼带嗔怪,嘴角却翘了起来。淑雅笑笑,抱着刚出生的大胖小子不肯撒手,孩子的气息,是这世上最纯洁的。 冯姨娘看着淑雅的样子,道:“妹妹,你若是真喜欢小孩,可要自己加紧生一个,别让姓白的小妖精占了先。你是没见,爷这几日就没离过她的身。” 淑雅抱着孩子微微挑眉,冯姨娘这应该不是暗鼓自己去跟白姨娘争锋吧? “我知道姐姐为我好,可是爷不进我房里,我还能捆他进来不成?”淑雅假装惊讶道:“姐姐快看,他睁开眼了!” 冯姨娘一听,急得要坐起,淑雅连忙将孩子抱到了她的跟前。冯姨娘双手接过,贴在怀里,她瞅着儿子的小脸,一脸慈爱。淑雅道:“姐姐你这孩子多精乖,一到你怀里就抓着你的衣裳,可见是认得亲娘的。” 冯姨娘脸上笑容更甚,接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便是一暗:“说来说去还是儿子好,儿子认得亲娘。” 淑雅不由得暗恼自己失言,连忙转了话题。这才将冯姨娘的注意力转移。 刚生下来的孩子十分娇贵,冯姨娘的屋里虽然有不少像映霞这样能干的丫鬟,但是一屋子的女人还是被她的心肝儿子折腾得手忙脚乱,日渐憔悴却始终不感有点懈怠。 在这样的情况下,淑雅却感觉府里的气氛有点奇怪。 因冯姨娘刚生了庶长子,虽然不能伺候韩越泽,但是韩越泽还是常常在白天的时候到她房里去看儿子。晚间就歇在了秦氏或者天真活泼的白姨娘那里。 让淑雅感觉奇怪的是秦氏和周姨娘。秦氏只生有一女,按道理没有嫡长子的她应该对庶长子的出生感到莫大威胁才是。可她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不仅没有拿任何一个借口刁难过冯姨娘,反而对她多有照顾。对庶长子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常常就叫人把孩子抱到她那里去,一抱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才会抱回来。 冯姨娘对此很不满,也很警惕。生怕哪天秦氏把孩子抱走不还给她了。 相对于秦氏明面防备,冯姨娘对周姨娘更像是暗地里不动声色地提防,淑雅虽然很疑惑,但也没有贸贸然地开口询问。她新来不久,也许有什么隐情她不知道也不一定。让淑雅感到诧异的是周姨娘的体贴,她见冯姨娘不太喜欢她往她儿子身边靠,不仅没有恼怒,反而略略减少了来往以避嫌。 许是因为周姨娘这番一如既往的体贴让冯姨娘很过不去,某日便把周姨娘做的驱虫囊给儿子上了身。刚开始效果确实很好,屋子里打也打不尽的蚊虫终于开始销声匿迹了。见屋子里蚊虫少了,冯姨娘也不再责怪丫鬟们没尽心。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驱虫囊的驱虫效果似乎只对蚊子一类的管用。 天知道,在淑雅刚看见那只黑乎乎毛茸茸,巴掌大的蜘蛛趴在婴儿床边是什么感觉! 那一刻她只觉得后背汗毛倒立! 虽然恐惧一层层的漫上心头,但令人讶异的是,淑雅的手竟然十分的冷静理智,动作迅速地拔下了头顶上长长的玳瑁簪,不带一丝犹豫地冲着那只大蜘蛛的身体狠狠地扎了进去!淑雅几乎以为那只大蜘蛛会在将死的那一刻跳起来狠狠地咬她一口! 在将玳瑁簪刺入蜘蛛身体后,淑雅一手将熟睡的婴儿紧紧地抱入怀中。婴儿因在睡中受了惊,便惊天动地地嚎了起来。 哭声引来了本该守在屋里的小丫鬟,那个小丫鬟一看见她家姨娘的儿子在淑雅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眉毛顿时皱了起来,刚要发作,便被淑雅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扇到了地上! 淑雅见这丫鬟进门时脸上犹带笑意,便知道这丫鬟定是跑哪里串门戏耍去了,一时心头想起刚刚的惊险,更是震怒,张口便骂道:“没良心的小蹄子,小主子在这里睡着你也敢跑出去!” 那丫鬟因被打了一巴掌十分的不服,虽然不敢跟淑雅动手,但还是还击道:“连姨娘你凭什么打我,我在低贱也是冯姨娘的人,没你动手的份!” 那丫鬟说着便哭嚎了起来:“连姨娘说我失职,我不过出门拿了件东西你就进来了,还不知道是谁不安好心呢!” 淑雅见她不仅狡辩,还想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不由得怒极,想她闺里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来了韩府不过是因为没有仰仗,再加上头顶上悬着利剑,不想自取死路,这才将一身的脾气收敛了起来。此时她也很是受了一场虚惊,脚软得几乎抱不住孩子,再加上那丫鬟一刺激,心头火起,想也不想直接抓了桌上的茶壶狠狠地朝那丫鬟的头上砸了过去:“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失职,大少爷的屋子里怎么会进蜘蛛!” 瓷器炸碎的声音终于引来了映霞,她一见地上满头是血的小丫鬟和抱着孩子的淑雅一时也是大惊,惊疑不定的眼神向淑雅扫去,淑雅也不想跟她计较,只叫她过来:“你快点过来抱孩子。” 淑雅扶着桌子坐下喘气,旁边抱着孩子的映霞嘘了口气。见地上的丫鬟已是昏了过去,不由得道:“连姨娘,这小蹄子若是做错了事你给冯姨娘说声就是,何苦自己动手气坏了身子?” 淑雅听她话里隐隐有责怪的意思,便冷笑道:“我今天来本是来看冯姐姐的,不过顺道进来看看大少爷。谁想偌大的一个韩府,少爷屋子里竟然一个守着的人也没有!” 映霞的脸上一时讪讪的,但淑雅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色骤白。 “若不是我,只怕大少爷已经让蜘蛛咬死了!” 淑雅看映霞抱着孩子向床榻上扫了一眼后,便向冯姨娘的房里直奔,自己歇了一会,也不等人,直接就回了三进。刚下了走马楼,感到后背一道阴光盯着她,她一回头,就见阿南阴魂似的站在美人靠旁。那双曾溢满笑意的眼睛,此刻满是阴寒。 淑雅心中咯噔一下,手脚已是僵硬。她回过头,装作没看到阿南,顶着那道令人汗毛直立的目光回到了三进里。 这一夜,淑雅辗转难眠,右眼皮频频跳动让她的心更加的七上八下。 果然,到了后半夜,二进里传来十分激烈的吵架声,淑雅想叫碧萼出去打听,但几番犹豫下还是作罢了。 二进里的吵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声在寂静夜里十分清晰的摔门声,吵架也歇了。可淑雅的心里不祥的预感却始终笼罩着她。好歹在碧萼的宽慰下睡着了,不想门口猛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不知道是谁尖利的喊了一声:“死人了!” 淑雅心中一惊,似有所感,不顾披衣就光脚跑下了床,一把推开了想要挡着她的碧萼,双手拉开了厢房的大门,只见夜色朦胧里,廊道里卧着一个黑影。碧萼从后面拿了灯烛过来,朦胧的灯光下,只见阿南满头是血的倒在了那里,双眼瞪得大大的,额头的血流进了眼睛里,显得十分的恐怖。 淑雅忍不住尖叫,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死人,撞死在她门前的死人! 阿南那双血珠子似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或者冥冥中已有所感,阿南的眼睛像会动,淑雅一对上她的目光便觉得被她死死地盯住。浑身发寒中,心头不由得跳出了四个字‘死不瞑目’! “来人哪!周姨娘上吊了!”二进里传来的声音似乎是映霞。 淑雅一听,眼前一黑,便软倒在了碧萼的怀中。待她幽幽转醒时,脑中不时闪过阿南狰狞的双眼,一旁的碧萼见她醒来,已忍不住哭道:“我的好姑娘,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奴婢怎么活!” 淑雅似是神智不清,脸色苍白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宛月不忍道:“姨娘,我曾听闻周姨娘早年没过两个孩子” 言下之意,已不用明说。淑雅忍不住泪流而下,像周姨娘那样的人,若不是冯姨娘太过分,她怎么可能向一个尚未满月的孩子下手?可是她孤投一注的报仇却坏在了淑雅的手里,以至她和阿南没了性命。 淑雅忍不住怒骂苍天不公,向周姨娘这样不争不怒的人,本该最应得到善终的!可是怒骂之余,淑雅也忍不住扣心自问,若是她早知周姨娘的隐情,是不是会袖手旁观,任由一个未满月的婴孩被一只蜘蛛咬死? 若真的眼看着一个天真不知世的婴孩在眼前被咬死,那她后辈子良心怎安?! “天理不公,叫人如何做人!”淑雅猛地哭了一声,只见灯光下一个朦朦胧胧的黑影摇曳而来,竟像是阿南的阴魂来索命! 碧萼见淑雅忽然双手乱抓,口中只乱喊着:“是我对不起你主子,你要了我的命去吧!下辈子我也不要做人了!” 第72章 寂静的韩府。 这几天府里的下人已经被一连串事故吓得喘气都要提心吊胆。府里的周姨娘没了,连姨娘又病得要死。听闻是被撞死在她门前的丫鬟给吓疯了。 冯姨娘欲要请道观的道士来给淑雅做法驱邪,却叫秦氏给压了下来。无法,冯姨娘只能亲自往淑雅那里去。一进三进里,还未上楼便闻到了一股浓涩的药味。 杜姨娘依在美人靠上,见了冯姨娘提裙上楼,便拿手绢掩在口鼻前扇了扇,漫不经心又稍带讽刺:“哎呀,这些日子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日日都是药味,扰得人嘴巴里都是苦的,吃什么都没味。自个晦气也别连累人呀!” 冯姨娘慢慢地上楼,轻轻地放下裙摆,抬高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杜姨娘慢慢道:“杜妹妹,留点口德吧。” 杜姨娘翘着兰花指,意有所指地看了冯姨娘略显憔悴的双眸一眼,“一点口德有什么要紧,反正将来到了阎罗跟前,了不起了也只是被拔了舌头罢了。不像有些人” 杜姨娘翘起了嘴角,斜睨着冯姨娘,话里讽刺意味越浓:“只怕连晚上都睡不着。” 冯姨娘的脸色一青,又很快的掩了过去,理也不理杜姨娘转身便走,只留下背后杜姨娘得意地咯咯笑。 淑雅的厢房里弥漫着一股浓涩中药味,冯姨娘一推开厢房就忍不住用手绢掩住口鼻。碧萼见到她不冷不淡的道了声‘冯姨娘来了’就低下头去。倒是宛月见冯姨娘站在门口略有尴尬,连忙迎上前道:“姨娘还请坐。” 冯姨娘见放下掩在口鼻前的手绢,对着宛月笑笑:“你家主子怎么样了。” 宛月看了不言不语的碧萼一眼,道:“还是那样。”说着眼圈儿微红,声音也低了下去“这几日一到晚上就说胡话。” 冯姨娘一听,猛地想起了什么,接着浑身一寒,似有什么站在她的身后盯着她,等毛骨悚然的感觉过去了,冯姨娘才慢慢地叹了一声道:“好好照顾着吧,有什么缺的就使人跟我说一声。” 宛月低下头,半晌才道了一声谢。 冯姨娘扶桌起身,慢慢走到里间淑雅的床前,一见床榻里躺着一个皮包骨头形容枯槁的女子不由得一惊,没想到短短的几天一个娴雅端庄的女人竟然变成了这副摸样! 淑雅似有所感,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见到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前,看那身形,似乎是周姨娘,便勉强笑道:“周姐姐,你来了” 冯姨娘后背一寒,忍住了转头离开的冲动,弯下腰身,轻轻地摇了一下淑雅:“连妹妹,是我。” 淑雅眨眨眼,过了半晌才看清站在自己眼前的人,这才想起周姨娘已经上吊了,而害死她的人正是自己。这般一想,便忍不住泪下,她转过头去:“你来做什么。” 冯姨娘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不说出来不畅快,她声音里带着点怒调:“周姨娘那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因为我没的我也就不说了,反正就算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也不会信。我又何必为自己解释。只是妹妹你也不想想,爷惯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我若是真的忤了他的意对两个孩子下手,爷还能容我到今天吗?!” 淑雅猛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厉光闪闪:“你说什么!” 冯姨娘见她如此,心里的憋屈才去了一些:“这些本事陈年旧事的隐秘,妹妹你既然也是爷的人,我说出来了也没关系,也好叫你知道爷是个怎样的人。” 淑雅盯着她。 冯姨娘道:“爷的岳家,夫人的娘家势大。夫人自生了二小姐后身子就受了寒,难有后嗣。爷在还没当上敬川知府事前难免有要仰仗岳家的地方,根本就不会生个庶长子来打岳家的脸。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是个闺女还好说,如果是个儿子,还不如在肚子里就打掉。免得生出来多一条人命牵挂!” 淑雅感到不可置信没想到韩越泽为了讨好岳家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妹妹以为只有她没了两个儿子么?我跟爷也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打掉了多少小子去!”冯姨娘说到这里已经泪如雨下。 “不对太太若是真不能生,爷不会让秦姨娘生吗?怎么说也是从一个家里出来的。”淑雅很快地抓住不合理的地方。 淑雅不说还好,一说冯姨娘连哭都顾不上,深深地讥讽一笑:“妹妹真当我们夫人是大善人?她自身子不行后早就给自己的亲庶妹灌了绝育的药!” 淑雅心中一寒,马上想通了其中关节,冯姨娘他们都是小意思,若是让同一个娘家出来的秦姨娘生出孩子来,难免韩越泽不会休了她,立秦姨娘为正室,毕竟同一个娘家,不论做正室的是谁,两家都是连襟,对于秦家来说,都一样。 因此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倒霉的就是秦夫人了。 “那你为何?!”淑雅看向冯姨娘,冯姨娘低下头:“这话我要怎么说,我也说不了。旁人我不知道,但周妹妹是当真对爷感情深重。若是让她知道了也不过是凭添伤心罢了。” 淑雅不知道该不该信,她很想问冯姨娘,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下手的是你?如果不是你,是不是周姨娘就不会那么绝望,伤心? 她不想在追究,因为就算她把是非黑白分清楚,周姨娘也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冯姨娘见淑雅一双眼睛呆呆傻傻看着床顶,不由得道:“妹妹,如今爷做了知府事,秦家多少要给他一点面子。毕竟夫人生不了,现在有了庶子也算说得过去。” 冯姨娘见淑雅似乎没在听,不由得下了一把‘猛药’:“妹妹我就跟你说一句忠言,娘家是最靠不住的,尤其是对出嫁的庶女来说。连老爷一听你病重,也没说要请医问药,急哄哄地就要把你五妹妹也送进来!到时候你就成了第二个‘白姑娘’了!” 淑雅无知无觉,只有麻木的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 冯姨娘见她没有动静,不由得深感惋惜,只对一旁的碧萼道了一声:“好好照顾连姨娘。”便走了。 淑雅迷迷蒙蒙的在床上躺了一天,期间被碧萼硬喂了几次参粥。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忽然觉得厢房里灯火通明,不由得诧异地睁开眼,只见厢房门被敲了三声,就推开了。 周姨娘站在门口笑得温柔典雅。 第73章 淑雅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周姨娘笑容浅浅地款款迈进门槛,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 “周姐姐我对不起你!”淑雅一见她,就想从床上下来,只是身子怎么也动不了,只能要眼睁睁地看着周姨娘领着谁走到了自己的床前。 周姨娘看着她笑道:“妹妹,前尘往事乃如浮云,你何必如此挂怀。” 淑雅一听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姐姐叫我如何不挂怀!我坏了姐姐大事,累姐姐没了性命,只盼着如今赶快病死,好还姐姐一命!” 周姨娘赶忙握住了淑雅的手:“你不必如此,前遭的事是我糊涂,再怎么样也不该向一个未满月的孩子下手。” 周姨娘见淑雅流泪不语,乎又厉声棒喝道:“你如今做这番姿态又是给谁看!我已死了是回不来了,不过念着姐妹一遭,你待我又是真心实意,实不忍放你如此为我愧疚,这才好歹求了人来看你,你若是真觉得愧疚,当初又何必插手?!” “姐姐,我已是知道错了,但你让我如何看着一个天真不知事的孩子活生生的在我眼前被咬死?!姐姐,不管差不插手,左右我都愧疚难安。”淑雅努力抓着周姨娘的手,周姨娘脸色微缓:“我知道你本性,定不会放一个孩子无辜遭罪。都是我的错,累得妹妹病了这么一场。” 淑雅拼命摇头:“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妹妹”周姨娘放低了声音真诚道:“我此番来除了来看你,还有一事便是来谢谢你。” 周姨娘抓紧了淑雅的手:“前番是我糊涂,如今死了才明白亏人亏事却不能亏心。我今儿特意来谢谢妹妹救了那孩子,免得我铸下大错,到阴司里还得背一条人命。现在想想不由得十分的庆幸。多谢妹妹了。” 淑雅哑口无言,竟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周姨娘抿嘴微笑,眸光里依旧是温柔清澈:“这府里终究不是妹妹你呆的地方,妹妹是个有造化的,将来定有福气。我只求妹妹两件事,希望妹妹别嫌繁琐,答应我才好。” 淑雅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带着一种渴求:“姐姐说来,我定会做到。” 周姨娘笑得温柔:“我对那孩子终究有一份愧疚在,只求妹妹将来如果有人带他上门求助,好歹帮一把手,算是帮我还债。” 淑雅瞪大眼睛听不明白。 周姨娘道:“还请妹妹答应。” “好,若是有一天,少爷需要我,我定会相助。”淑雅不管有没有明白,就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件事除了妹妹你,我已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周姨娘的眼圈微红,带着泪意的朦胧:“我有两个孩儿,皆跟我没有缘分,在还没成型的时候就没了。我能投胎他们却不能,只求妹妹到寺庙里帮我念两千两百遍往生咒超度他们。” “好。若姐姐不嫌我,我定会做到。” 周姨娘笑了,她转身露出她身后的人道:“阿南这孩子,这几天竟守在妹妹的门口作怪,我这遭来也是来带她走的。还请妹妹看在我的份上不要怪她。” “怎会。是我不好。”淑雅看向周姨娘的身后,只见那里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低着头,冲她福了一福:“多日打搅,还请姨娘不要怪罪。” 周姨娘笑看着阿南,偶闻鸡鸣,便放开淑雅的手起了身:“我也该走了。妹妹,来生再会。” “姐姐!姐姐!”淑雅听闻她要走,不由得着急,只见灯火通明的厢房灯光闪烁,竟似随时都要扑灭。淑雅的视线也朦胧了起来,她只看见周姨娘带着阿南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阿南似乎不满,拽了下周姨娘的袖子,周姨娘便笑看了淑雅一眼,转头离开了。 “姐姐!”淑雅气喘吁吁地睁开眼,只见房里哪有什么灯火通明,倒是蒙蒙的日光透过了窗纸。她刚喘了两口气,便惊醒了趴在她床头睡着的碧萼。 “姑娘,你怎么满头冷汗!”碧萼虽然叫淑雅吓得后背发毛,但还是拿了一块巾子给淑雅擦脸。 淑雅呆呆地看向厢门处,不停的想着周姨娘最后说的那句话。因没听见,只能从口形不停地猜,最后才隐隐约约的猜了出来。 水里方是逃生处? 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到水里逃生? 第74章 淑雅使人去请冯姨娘来,冯姨娘来得很快,虽然她还在月子中,但也许是因为淑雅曾经救过她的儿子,所以不管哪方面都不曾怠慢过淑雅。 “连妹妹,今儿怎么想起找我了?”冯姨娘甩着手绢走近里间,宛月给她搬了一个绣蹲放在了淑雅的床前。 淑雅睁开眼看向她:“这几日多谢冯姐姐照顾,我这身子怕是不行了。” 冯姨娘起初听闻淑雅谢她照顾,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和喜色,接着一听淑雅说她的身子怕是不行了,不由得眼圈微微一红,勉强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只要你好好养着身子,早晚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淑雅苦笑一声:“别人不知道,姐姐难道还不知道吗?我这是心结” 冯姨娘面色一涩,安慰道:“妹妹,你这是何必” 淑雅拿手绢擦了擦唇边的药渍,低低道:“不管姐姐信不信,我昨晚梦见了周姐姐。 ” 冯姨娘脸一变,抿紧了嘴角紧紧的盯着她,淑雅道:“周姐姐来向我告别。” 淑雅说完,慢慢地抬头看冯姨娘复杂难言的双眼,冯姨娘虽然不说话,可淑雅却发现她的手在发抖,过了半晌,冯姨娘才控制住自己的语调:“她说了什么。” 淑雅垂下头道:“周姐姐一世坦荡,只有那次差点做错了事,她很后悔。” 淑雅的话音刚落,冯姨娘的眼泪便砸到了手背上,冯姨娘连忙转过头那手绢擦眼泪,一边平静道:“她那里有什么错,是我对不起她。” 淑雅心想,冯姨娘对周姨娘未曾不是没有一两分真心。 “冯姐姐不必这么说,周姐姐并没有说你什么,只是在临走的时候说她能投胎,跟她没缘分的两个孩子因为未成型就丢了性命,所以至今投不了胎,因此托我到寺庙里给她两个孩子念两千两百遍的往生咒。”淑雅想起昨晚的梦境,也忍不住泪下:“如今我在爷的眼里已经等同于一个死人了,还请姐姐替我说说情,我愧对于周姐姐,如今这身子能活几日还不知,只求在最后的日子里,能为周姐姐做点事情。” 冯姨娘一愣,看了眼淑雅病得皮包骨头,面黄肌瘦,知道她所说不假。慢慢地想了想才道:“妹妹的心意我晓得,若是你家五姑娘进了门,这事便有七八分的把握。” 淑雅知道韩越泽在乎的是跟连家连襟,而不是在乎纳的连家那个姑娘。便点点头。 冯姨娘看了她一眼:“这事我虽能做一半的主,但是妹妹你也要保养好身子才是。”说完想了一想,自个也觉得勉强,于是低声道:“最少也要撑到念完往生咒。” 淑雅擦了擦眼泪:“姐姐说的是。” 冯姨娘见她如此,便站起了身:“这事,我会去跟爷说,争取让你家五姑娘早点进门。一会我让人拿跟老山参给你,你让碧萼熬鸡汤给你喝。” 淑雅点点头。 第75章 一连几天的老山参炖鸡汤终于让淑雅的脸色稍稍能见人了,虽然在碧萼的眼里还属于那种一倒下就在起不来的虚弱,但是淑雅自己照照镜子,镜中人好歹有了些精神气。 冯姨娘见老山参竟有如此效果,不知道又从哪里捣鼓来了两支,接着秦氏也赏了一支,让淑雅惊讶的是白姨娘竟然私下里也送了她两支。 淑雅让人请了白姨娘进房,天真活泼的白姨娘头一次稳稳重重地迈进了她的门槛,一见淑雅躺在床上就加快了脚步:“连姐姐,可曾好些。” 淑雅微笑:“多谢你送的两支老参,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只有一些闺里的东西,你看看,可曾有什么中意的。” 白姨娘看碧萼端了个黒木匣子来,当着她的面打开,里头有许多女孩子家珍贵又精巧的小玩意。其中有一对缠丝宫灯耳坠精巧得竟让人移不开眼。 淑雅笑着招手让碧萼端着东西过来,双手轻轻拿起了那对耳坠,眼神不由得遥远:“这是我二哥哥从京上给我带回来的,虽然我向来不喜这些金银首饰,但是看着这个精巧,这才收到了这个匣子里。” 淑雅将那对耳坠放到了白姨娘的手心,白姨娘连忙推辞道:“不可不可,既然放到这匣子里想必是姐姐心爱之物,我可不收。” 淑雅道:“你还是收下吧,好歹当做我给你的谢礼。” 白姨娘犹豫了一番这才收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对手心那对缠丝宫灯耳坠也没那么喜欢了,她的情绪低沉:“爷再过两日就要纳新人了。” 淑雅听她话里似有些酸涩,也没安慰,只是道:“你放宽些心吧,爷这些日子对你可算是不错了。” 白姨娘一听,脸上方才有些笑容,她站起身:“我虽没什么好物,但是我出门子前我家姨娘也给我备了不少好药,白家也就这些东西能拿出手了。姐姐若不嫌弃有需要了尽管告诉我。” 淑雅低声道谢,让碧萼送了她出去。自个捧着那匣子一件件抚摸那里面的精巧玩意。碧萼一回头就看见她抚摸着那串瓷珠吊帘出神,心里不由得一涩,想当初她主子在连府过得虽然不算是十分顺遂,但是上有张氏明里偏爱,下有二少爷暗地里的爱宠,在闺里不过是略略提了一个吊帘的小花样,二少爷便跑遍了敬川愣是给弄过来了。就算是曾受过委屈,可还是叫二少爷给摆平了。碧萼想不通,主子在闺里娇贵成那样,嫁了人了便连死鱼眼珠都不如。 果真应了那句‘出嫁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嫁人后便是他人的鱼眼珠’。 这都是命。 两千两百遍的往生咒不是那么容易念的,特别是以淑雅的这种身体情况,一日估计只能念上一两遍,没有个两三年念不完。韩越泽也许是想到淑雅的身体撑不了那么久,这才大发慈悲,许她将一些贵重的财物带一些出去,好备应酬。 而冯姨娘虽然正在坐月子,但是好强不肯放权,仍担着管家重任,生怕让秦氏钻了空子。于是这几日她不仅要忙着淑雅出府住到十里庵的事,还要忙着连五姑娘进门的事,再加上似乎被淑雅给提醒了,她还请十里庵的尼姑为了她那几个未成型的孩子摆了道场。 淑雅临出府时见她的脸色倒似比自己还差上一两分。 “妹妹,此番出府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冯姨娘紧紧地拉着淑雅的手,淑雅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便低声道:“我省得,姐姐,你也要保重,别太好强,大少爷以后还要靠你呢。你好歹仔细些。” 冯姨娘露出又酸又涩的笑容:“我知道。” 淑雅从马车的窗外看向韩府高高的内宅院墙,昨天又有一朵鲜嫩的娇花从后门抬了进去 淑雅略略一犹豫,便跟冯姨娘道:“姐姐,我这五妹妹的心思不正,我在闺里就险些着了她的道,你小心些,若是她做得过火了,也不必留情。” 冯姨娘的面色一历,正想说让她放心,还没有她摆不平的新人。淑雅又道:“不过像她这种厉害在表面上的,倒也不多难应付。” 冯姨娘又握紧了她的手:“多谢妹子提醒,我盼着你回来。” 淑雅笑了笑,心知再要相见已是艰难。冯姨娘放开手,淑雅挑着车帘默默地看着冯姨娘站在那里相送,直到马车拐了一个弯,这才将两人的视线相隔开。 淑雅看着韩府高高的院墙,依稀想起了自己进门时奏响的喜乐,她在心里对这个高大森严的牢笼说了一声,再见。 第76章 因冯姨娘事先的打点很到位,所以淑雅的马车自进了十里庵的后殿便收到了十分妥帖殷勤的照顾。领路的小尼姑带着淑雅她们安顿进了一处功能最全的殿里。后殿被小尼姑们提前打扫的十分清爽干净,淑雅被马车颠了一路,精神十分疲惫,将一切交给碧萼宛月两人去打理。自己倒在已经铺好的床上,迷迷蒙蒙的睡了过去。 等她一觉起来,碧萼早就等着给她喂参粥,她坐在淑雅的床边,满脸都是掩不住的高兴:“主子,咱们可算是从那里出来了。冯姨娘安排的这殿不错,不仅僻静,就连厨房也有,庭里还有一口深井,夏日里拿些瓜果放进去最是解暑。” 宛月拿了本佛经过来,听见碧萼这么一说,便抿嘴笑道:“可是个贪嘴猴儿,净知道吃。” 淑雅看着她笑,她自从嫁人后头次笑得这么轻松:“是妙相大师给我的吧。” 宛月将手上的佛经给了淑雅,也笑道:“正是,妙相大师还特意给姨娘备了一个偏殿念经,说省得姨娘被一些凡人所扰。” “凡人?难道我在妙相大师那里还成了神仙不成?”淑雅说完自个就笑了,为了这些出家人不着痕迹的市侩。 宛月与碧萼皆道:“可不是神仙,姨娘现在除了养病念经,竟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淑雅的心一点一点的轻松了,她看向窗户那,对宛月道:“把窗户打开。” 宛月过去打开窗户,刹那,万缕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淑雅眯着眼睛慢慢感受脸上灼热的温度,只要出了府,旁的事都不要紧,只等念完了经,自然会有机会彻底脱离韩府。 全新而充满希望的新生活就在眼前,再也没有一把悬在头顶随时都有可能砍下来的利剑。没了性命之忧,也没了衣食之愁,生活忽然变得生机勃勃而充满希望。 淑雅拿着佛经,对着窗外那万缕阳光,笑了。 “准备准备,我要去偏殿。” 碧萼宛月一惊,相视一眼,碧萼正想阻止,宛月已经道:“主子既然想去,我就叫小丫鬟过去再打扫干净。主子再过去也不迟。” 淑雅点点头,在房里等着小丫鬟们把偏殿打扫干净,又将贡品香烛都摆上,这才拿着那本往生咒往偏殿里去了。 一个小小的偏殿并不大,也就三十多平米的样子,淑雅留了碧萼和宛月在外,自己轻轻的推开了厢房,微一抬头,便看见一尊高大的观音像立在眼前。 宝相庄严,目含慈悲…… 淑雅望着菩萨,不由得轻轻下跪,缓慢磕头道:“信女连淑雅,特来求拜菩萨保佑我二哥平安无事。” 淑雅抬头,只见菩萨微垂着眼,脸上似乎有股悲天悯人的气息,自己的心思似乎也被菩萨看了个通透。淑雅想起了敬川飞涨的物价,想起了敬川城外越来越多的灾民,想起了那个去往平峰赈灾的人,一时心中又酸又涩,竟忍不住泪下。又缓缓磕下头:“求菩萨保佑徐敬贤平安无事,无恙归来。” 只见她的话音刚落,背后就忽然冒出了一声:“连妹妹……” 第77章 淑雅一懵,待想起这声音是属于谁的,不由得脊背僵硬,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不回头,任由大滴大滴眼泪砸到手背上。 那人站在原地,见淑雅不曾回头,越加软了嗓子,带着一丝哽咽和委屈以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思念:“连妹妹” 淑雅沉默回头,只见门后的廊柱不知何时藏了一个人,那人从廊柱后慢慢地走出来,一双通红的眼睛痴缠着。 淑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接着低下头,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徐敬贤微白的发鬓,消瘦的脸颊,冷漠疏离地道了一声:“徐少爷。” 不用抬头淑雅也能感到徐敬贤此时受伤的眼神,因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悲伤的气息,这股气息缠着她,拽着她的心尖几乎让她不能呼吸,想要悲声痛哭。张氏被休,失去了最大靠山的时候,淑雅没哭。被连老爷许给韩越泽做妾,一生被毁,淑雅也没哭,当一个人独自坚强的时候,几乎就找不到哭的理由。 可是到了这人面前,她就想对他发泄出她所有的情绪,她想问他,灾民就那么重要?在她及笄的关头远走他乡!她想问他,既然已经走了,她也嫁做人妾,这时候他还来找她做什么?!徒惹伤悲! “你来做什么。” 对于淑雅的质问,徐敬贤只低低道:“我来看看你。” 淑雅的唇边不由得挑起一抹讥讽的笑:“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徐敬贤出去了一遭似乎受了许多的苦,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只见他身上那些阳光朝气已经被消磨干净,隐隐显现出一种成年男子的复杂成熟。 徐敬贤极黑的眸子里含着沉得让人心疼的悲伤:“连妹妹,你为何要远着我,我对你” 淑雅只觉得心口又酸又涩,喉咙像是被一只不知名的大手扼住,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背过身,冷漠道:“不远着又能如何?你我如今已经无缘无份,男女有别,还请徐少爷出去。” 淑雅未回头,只感觉身后的人忽然急步走来,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已是被人从身后抱住:“你何必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连妹妹,我知道你还是念着我的,我刚才都听见了。我真的是不甘心,这次来本来是想来看你过得好不好,若是过得好,我便再不打扰你的生活,可是” 几滴滚烫的液体砸到了淑雅的脖颈上,顺着脖颈一路滑到了衣服里。淑雅身体僵硬,半晌怒气烧得她心肝如同火燎,她尖声歇斯底里,嗓音都似乎变了调:“我过得不好又怎么样,我们俩一无媒二无聘,我跟你又是很么关系?!你是不是以为我做了他人妾,你就能对我任意轻薄了?!你给我放开!” 徐敬贤从背后捂住了淑雅的嘴,双手越加收紧,“连妹妹,你听我说。我说不在意你做了韩大人的妾,那肯定是假话,但是那点在意跟你比起来,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更重。敬川已经不安全了,你跟我走吧。” 徐敬贤看着淑雅抗拒的眼神,声线不由得低了下来:“你当我不心痛吗?你本来该是我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正妻连妹妹。” 淑雅的眼泪夺眶而出,密密麻麻地砸到了徐敬贤的手背。 “明日我就送个叫白珠的丫鬟过来伺候你,她很机灵。”徐敬贤想了又想,始终有点舍不得放开淑雅,“连妹妹,你好好想想。过几天我来接你到乡下。” “我要走了,你别声张。我是偷偷藏进来的。”徐敬贤凑到淑雅的耳边悄悄地说了这一句后就慢慢地松开了捂着淑雅嘴的手。 淑雅脑袋乱糟糟的,几乎都不知道徐敬贤是怎么走的,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目含慈悲的菩萨喃喃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这断掉的姻缘如何能再续?” 第78章 淑雅躺在床榻上,碧萼在屋外给她炖参粥,这几日她发现自己的人缘还不算太坏,在府里,秦氏给了一支参,冯姨娘出府时又赠了两根,以及白姨娘的两根,到了十里庵这几日白兰茂听说她需要用人参吊着命,急急忙忙地又送来了三支。如此一来,淑雅觉得自己这一年都不会缺人参用。 至于这几日几乎就没断过的新鲜时果淑雅眯眼看向房外那忙碌的小身影,昨日徐敬贤通过妙相大师送来了这个叫白珠的丫鬟,让淑雅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叫白珠的也精乖,来了也只笑眯眯地道了一句‘奴婢叫白珠,是专门里伺候连姑娘的。”关于她的来历竟一字也不提。许是知道徐敬贤在这里不太招待见。白珠一个字也没提过他,就是到了淑雅这边,也不抢着淑雅身边的事情干,很少往她的身边凑。过了几日淑雅才从碧萼的嘴里提起她,连碧萼都不甘不愿的承认徐敬贤送来的这丫鬟干活十分的利落,办事也很认真牢靠。 淑雅看碧萼那郁闷的小摸样,知道自己想要抓白珠的错处把人送回去已是不可能了,这丫鬟就如徐敬贤所说的,十分的机灵,也有很眼色。干活也勤快,如果她不是徐敬贤送来了,淑雅几乎就想不出这样的丫鬟有什么不好的。 喝了参粥,淑雅的精神也稍微好些。去偏殿念了两遍往生咒便又感觉自己的心头发虚,不由得暗道自己这身体恐怕还要好好的将养两年才能恢复。她也不勉强,直接回去休息。 宛月刚见她回来,就不声不响地递过来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也没有要给谁,宛月低声道:“今儿随鲜果送来了,说要给姑娘的。” 淑雅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信纸还没看上一行就受惊似的装回了信封,宛月在一边瞧着,心里隐隐约约猜到是谁,不过她也没吭声,只沉默地看着淑雅将那封信塞到了枕头底下,接着一日心神不宁,常常呆坐出神。 宛月与碧萼对视一眼,皆不出声打扰,直到晚上的时候才轻手轻脚的服侍了淑雅入睡。 宛月与碧萼皆以为徐敬贤来几封信在没有收到回复的情况下肯定会绝了自个的心思的。没有想到他能在完全没有回复的情况下坚持写了半年,碧萼亲自看着淑雅从连看都不看,直接放在床头的一个匣子里,渐渐的变成闲暇时拿出来翻一翻,再到现在已经全把匣子里的看完了,主子虽然不说,但是碧萼和宛月都看得出来,她在等信。 碧萼又找了个大匣子出来专门给淑雅装信,一边在心里纳闷,也不知道徐少爷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讲,半年以来主子的匣子都不知道被他堆满了多少。碧萼忽然想到,该不会徐少爷知道主子不会见他,所以用这种方法来缓和关系吧? 碧萼瞄了一眼淑雅,见她端坐在榻上看书,只是许久不曾翻页,碧萼想了一下,干脆替主子开了口:“这都三日没有信了,也不知道徐少爷赈灾都忙成什么样了。” 淑雅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眼角一斜,似乎看穿了碧萼的小伎俩。碧萼微讪,但接着就看开了笑自己的人是自家主子也不是旁人,她道:“主子,敬川是不是真的不安全了?” 压在淑雅心头那颗沉甸甸的巨石,被忽然提起不由得更沉了几分。这几日徐敬贤没有按时来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敬川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那个在外面传谣言,说敬川富饶,绝对有粮食吃。接着就有越来越多的流民聚集到敬川,人越多,也就越难控制。每一次赈灾就跟打仗一样,每一千人大概只能分到几十不到一百碗的清粥,那不抢红眼就怪了。 随着流民渐多,也就越加接近敬川的承受底线。淑雅很害怕,如果在这时候,城外的灾民里随便谁喊一声‘凭什么城里的人有肉吃而我们却连米汤都喝不了?’那会如何? 淑雅深深知道人在饿疯的时候可是连自己的同类都能吃! 这几日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她的右眼皮几乎一刻不停地跳,就算淑雅用了土办法,拿了片小白纸贴在眼皮上取意‘白跳’也没用! 随着情势越来越严峻,徐敬贤信里的口气也越来越强硬,希望淑雅立刻收拾东西跟他躲到乡下,只是淑雅不同意,心里梗着一口气,她早已另做打算,打算过两天带上丫鬟和那个假儿子去白家躲一躲。 淑雅不同意,徐敬贤也没办法把她硬绑了去,不曾想,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流民忽然在半夜里爆发了! 淑雅被碧萼推醒时流民已经攻进了敬川!谁也不知道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流民是怎样忽然有了那种力量!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就攻破了敬川的城门!城内大火纵起,到处人荒马乱,尖叫声四起。而十里庵因为建在偏僻的地方,所以淑雅得到消息是流民早就开始在城内四处抢劫了!就连十里庵,流民也已经闯进正殿了! 耳边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慌乱声,淑雅不由得想起那夜周姨娘站在自己的门槛回头冲自己轻轻说的那句‘水里方是逃生处。’ 水里?水里?!淑雅全身毛孔都发毛,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全身僵硬,脑袋却急速运转着,十里庵那里有水?周姨娘指的是不是厨房的水缸?!淑雅眼角一撇,瞧见庭里能容两人的深井,猛地通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而这时,碧萼与宛月都站在她的面前,淑雅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取舍,她抓住了碧萼的手向外跑,只对宛月丢下了一句:“你快点找地方藏起来!”说罢,也不去看宛月眼里深深的悲凉,带着碧萼来到了深井那里,与碧萼眼神一对,淑雅只说了一句背靠背,碧萼便明白了过来。许是因为人在生死关头都会爆发出一定的潜力,两人十分顺利的背靠背扒在井壁,慢慢地握着井里布满青苔,凸出而滑溜的石头顺到了井水里,在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时候停住。 如果不是需要呼吸,碧萼都能把脑袋藏水里! 骚乱声渐渐的近了,随着它的靠近淑雅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她已经能分辨出一些脚步进了她这个偏殿。许是因为殿里值钱的东西多,最先发现的流民叫了更多的人过来。 接着,殿里响起了宛月一声尖利而失控的尖叫,随后爆发出一声男人的怒喝:“你主子在那里?说不说?不说老子干死你!” 淑雅的心跳骤停,她与碧萼相对一眼,又都移开了视线,两人心惊胆破的等着宛月的答话。淑雅紧张得指甲都能在手心里掐出血丝! “我说!我说!你别碰我!” 淑雅的脑袋一蒙,心里已是一片冰凉,不曾想,在这个紧要关头,白珠不知道从那里跳了出来,口中只嚷着:“姑娘你别丢下我!” 殿里的脚步声都被白珠引走了,这姑娘不知道打那涂了一身的人黄,看样子就跟在茅坑里狠狠地打了几个滚一样,她在殿里跑来绕去,将后面的人带离了淑雅藏身的殿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每一秒对淑雅来说都跟凌迟一样,时间过得特别缓慢,那段时间,淑雅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几度停跳! 等过了大概有一两个时辰那么久,殿里都没动静,淑雅和碧萼才隐秘地长吐了一口气。 碧萼探头过来,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根老参给淑雅:“姑娘,你看。” 淑雅十分的惊讶:“你怎么有这个?” 碧萼微微地牵起唇角:“我怕姑娘你路上撑不住,顺手拿的。” 淑雅看那老参浸了水,只怕也留不长,便用泡得发胀的手接过来,一掰成两段,一半分给了碧萼,碧萼眼眶微红,淑雅压低了声音道:“含着吧,你要撑不过去谁来伺候我这个病秧子。” 碧萼默不作声的接过去。此时是冬日,许是因为井水冬暖夏凉的缘故,井里的温度一直保持在4,5度的样子,就算没有外面冰得刺骨,但也好不到那里去。淑雅也是嚼了半刻老山参才撑了过去。 等到了日头茫茫的时候,四周也寂静无声,淑雅决定从井里爬出去,因为再泡下去她的身子骨也撑不住,泡一夜已经是极限了。 淑雅跟碧萼两人依旧背靠背,手脚颤抖十分艰险的爬出了深井。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被外头的冷空气冻了个哆嗦。两人相互搀扶小心翼翼地走进厢房,一眼在看见倒在了地上的宛月,她的胸口和脖子各中了一刀,豁大的刀口已经显示她早已无被救的可能。她瞪着大眼睛,盯向了淑雅她们藏身的深井 淑雅脚下一软,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撞死在自己门前的阿南碧萼很强势的拽着她就走,看也不让给她看宛月,进了里间,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恨恨地骂了一声。淑雅悲凉道:“好歹还留了衣服,赶紧拣一身干爽的换上吧。” 碧萼扶着淑雅在床榻坐下,自个忍着冻,先给淑雅挑了一身最厚实,最不起眼的衣裳换上,然后再给自己换了一身,她翻箱倒柜的还想找出一些值钱的东西,可是那些流民连一点银屑子都没给她留。于是主仆俩身上除了两人手腕上随身带的玉镯金镯竟然是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外边正乱着,主子,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淑雅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五米外的地方躺的就是死不瞑目的宛月,到现在,她们两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 淑雅迷迷蒙蒙的让碧萼架在了肩上,碧萼收拾了几件厚冬衣拿在手中,一路经过偏殿的廊道,等碧萼忽然停下时,淑雅只迷迷蒙蒙的听见一男子粗犷的口音道:“这事没办成,只怕信王会怪罪。” 淑雅脖颈僵硬的去看碧萼,碧萼已经满脸惨白。听声音那男人也只在两米外的拐角处,而她们身处空旷下,入目所及,一览无余,居然连个藏身处都没有!而掉头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几乎就在下一秒,拐角里拐出了两个壮汉来,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一眼看见淑雅主仆俩,眸光闪过一丝冰寒的杀意,二话不说拔刀便要砍来。淑雅其实很想跟他说,她一点也没有听到有关于信王的事情,他也不用杀人灭口。可是视线一落到对方的脚上,一想到那种可能,窜出喉咙的便是平生最尖利的尖叫:“我哥哥的鞋子为何会在你的脚上!” 第79章 那壮汉似乎被淑雅尖利的叫声给吓着了,保持着举刀的姿势浑身僵硬,脸上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表情,分明是在说“真他妈的见鬼了!” 淑雅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感觉他似乎是在‘一不做二不休’和‘回头是岸’之间挣扎,生怕他‘一不做二不休’的淑雅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她从来没有在两天里连续经历两次生死关头! “你是连嵇远的妹子?!”壮汉的表情还似见了鬼的扭曲,淑雅头皮发麻,脸色惨白的点头。 那壮汉慢慢地放下了刀,长吁了一口气,笑了一声:“我刚还以为是那个流民,连妹子别怪罪,哥哥这厢给你赔礼了。” 淑雅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变脸能如他一般的快,说翻就翻。她身上身下又有哪一点像流民?而这个壮汉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把刚刚险些杀了淑雅的事给揭了过去。只不过淑雅也没傻到再去追究这些。她脸色青白,目光呆滞的看向壮汉,不知道他是谁,而她二哥的鞋子又为何会在他的脚上? 跟壮汉一起来的那男人见刀疤汉表了态,便取笑道:“你是人家哪门子的哥哥,人家可是嵇远兄的宝贝妹子,那里能这么轻易的让你认了过去。” 刀疤汉嘿一声笑:“认不认我说了算。”转头对淑雅道:“妹子受惊了,此番来我本就受你哥哥之托将你从韩府里带出来,只不过不知道你竟然住到了着庵庙里,让我在韩府好找!” 淑雅一点也不想问韩府如何了,只是听着语气似乎是跟二哥相熟的,连忙问:“这位大哥,请问我二哥可安好?” 刀疤汉的脸似乎扭曲了下,话里怎么听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好,好得很,连妹子你这段日子就安安心心的跟着我,等你二哥办完了事情就来接你。” 淑雅一听,暂时是放下了心。跟刀疤汉一起来的汉子见了,似笑非笑的瞥了刀疤汉一眼:“人也找着了,咱们回吧。” 刀疤汉招呼淑雅和碧萼跟上,淑雅跟他们离的稍微有点距离,只听见刀疤汉转过头去嘀咕什么‘小白脸’‘鬼见愁’之类的。连着两个生死关头都平安度过,淑雅稍微放松了神经后便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得异常的快速,耳边鼓噪着血脉跳动的声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淑雅似乎才闭上眼睛一会,就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呱噪,神智渐渐复苏后,她这才感觉身子竟然有千斤重,连手指头都动不了,眼皮刚刚掀开了一条缝,碧萼就扑到了她的跟前哭天抢地:“姑娘你终于醒了!” 淑雅尚未说话,又有一颗脑袋凑到了她的面前,脑袋的主人特诚恳无辜地说了一句:“我说连妹子,你要是死了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可是一根指头都没动你! 淑雅那眼去瞄碧萼,碧萼的脸色铁青且扭曲,看上去像是恨不得将刀疤汉撕个稀巴烂! 淑雅扯扯嘴角,拉住碧萼的手,还未清醒一会,眼一晕,又昏了过去。碧萼手指颤抖地探了探她的鼻息,见还有气放下一颗心的同时不由得怒其上涌,转头对刀疤汉河东狮吼:“你给我出去!” 刀疤汉不乐意的拉下脸:“我说你这丫头是不是没尊没卑惯了怎么的。”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在碧萼母狼一样的眼光下脚步还是往房外迈了。 只见刀疤汉一脚刚迈出房门,就被等在门外的人嗤笑了:“我说你好好的在一个病得快死的人跟前提死字做什么?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刀疤汉一脸不屑:“我看上她?我看上谁也不会看上连嵇远的妹子。”一想到跟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白脸做连襟的可能性,浑身的寒毛都纷纷倒竖! 等在门外的人斜了他一眼,刀疤汉很是不屑道:“要说从前还有点肯可能,但现在她又不是黄花闺女,又做了妾,我还不至于去捡了韩越泽的破鞋。” 韩越泽早在破城的那一天就被刀疤汉一刀钉在了墙上,刀疤汉对于刀下鬼的破鞋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何况对方还是小白脸的妹妹! 刀疤汉用眼白看了门外的人一眼:“我说伯中,敢情看上人家的是你吧?!” 刘伯中不知为何肃了脸色:“你别这么说,我听人私下议论,这连姑娘在闺里也是很值得人敬重的。” 刀疤汉一脸不相信地看过来。 刘伯中道:“连嵇远当初是个什么光景你也知道,要我说连家虽然上一辈不怎么样,可是这一辈出的这个一哥儿一姐儿还是不错的。连嵇远你也知道,是王爷下的一步招人眼的明棋。十成十的断头路。可人家愣是能把死路走成活的,一个弃子走得比活子还要漂亮,你只看他带给王爷的粮草,虽说不至于雪中送炭,可也给了王爷很大的一个惊喜。你看着吧,王爷以后会慢慢器重他的。” 刀疤汉一脸扭曲:“这又跟他妹子有什么关系。” 刘伯中叹了一声气:“我这才想说,这对兄妹俩让人不得不服。我听人私下议论,说这连嵇远的妹子在连嵇远跟她透底的时候立即就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首饰和五万两银子的身家出来买粮。你想想,如今闺里有那个姑娘能拿得出这份魄力?那五万两身家,和那句‘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大气,让嵇远兄都羞煞了男儿脸,更何况你我。” 刀疤汉也沉默了,过了半晌才牙酸似的吐了一句:“怪不得。” 刘伯中笑了,是啊,怪不得,连嵇远是什么人?你拿十分好给他,他才吐一分的人,对一个庶妹能好到心尖尖上,疼到骨头里,除了连姑娘,旁的谁也担不起,刘伯中许是想到了连嵇远刚到王爷身边那几年,年年都要从京里大整一些女孩子的东西送回敬川。不仅如此,就连跟着王爷上街,看到精巧首饰就要买的作态现在想一想都牙酸。虽然明白事出有因,但是把一个庶妹如此疼到明面上,还是让不少人侧目。 刘伯中刚从回忆里回过神,就看见刀疤汉脚一抬就往外走,不免问答:“你上那去?” 刀疤汉头也不回道:“老子再去请个大夫,他娘的,自个病得可别连累我,我可不想被那小白脸啃得骨头都不剩!” 刘伯中嗤笑一声,看了一眼连淑雅的闺房,摇摇头,也背着手走了。 第80章 淑雅病得很重,简直有点不值今夕是何年的感觉,一天睁眼就是吃饭喝药,闭眼就是睡觉。她和碧萼好像让人给监控了起来,偶尔她清醒时跟碧萼说话想问点外面的消息,碧萼也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这样的环境也有利于淑雅养病。刀疤汉对两人还算不错,不管是衣食还是问药,能给最好的,从来都不会拿次的敷衍。 在这期间白珠找了回来,只在连府门口嚷嚷着她是连姑娘的丫鬟,死也要回来伺候姑娘,便让人不敢怎么样她,要知道现在外头可乱着一个陌生小姑娘到人家府前嚷嚷,绝对讨不到好去。淑雅因记挂着她的救命恩情,便把她放到了身边。白珠一见着她就拜天拜地:“姑娘你没事太好了,我们二爷在外面急得差点要跳河。” 淑雅不想谈论徐敬贤,只是拉着白珠的手问她当天的事情。白珠咧嘴一笑,“我在身上涂满了人黄,那个见了我不往外避出三里地去?!” 淑雅瞪目结舌之余不由得敬佩起这丫头的机智。于是倒真把白珠当成心腹丫头。虽然碧萼在她的跟前还是头一份。 一年在睁眼闭眼间就过去了,淑雅从白雪纷飞的冬日,一直病到了春暖花开的夏日。直到某一天的清晨,额头被一只冰凉修长的手覆盖,淑雅睁开眼,就看见连嵇远逆光的沧桑笑容:“妹子,怎么我一眼看顾不到,你就病成了这样。” 淑雅瞪大眼睛盯着他,生怕一眨眼,她二哥就消失在了阳光里。等她回过神来,泪水早已在她发觉前滑落到连嵇远的衣袖上。 “二哥”淑雅抓着他的袖子,将自己埋进兄长那不甚宽厚却坚固的怀里。连嵇远一边轻轻抚摸她的头顶,一边低低道:“你放心,以后有什么都有哥给你做主。” 直到连嵇远回来,淑雅才和外间的世界接上了轨。 在淑雅病着的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等连嵇远回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基本上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信王借着流民暴动这件事做了许多的文章,首先是鼓动流民暴动,接着,趁着朝廷出兵镇压流民的时候发布谣言,怒叱太子赈灾不力后,再由朝廷的人揪出太子门下吞了赈灾的银两,只为了给太子在江南建立一个行宫。信王将流民与民怨利用了一个十成十。在太子为了镇压流民而手忙脚乱的时候,愣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帜忽然从边界杀了回来,一路竟然异常的顺利,等淑雅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太子落狱自杀,老皇帝驾崩,信王也要登基了。 而连家也是随着信王的登基水涨船高。这些对连嵇远来说应该感到满足和成就感的东西并不能让连嵇远开心。因为他有一个做过太子门人妾的妹妹,还有一个投入太子门下的父亲。这些让连嵇远身价倍曾的同时,也备受非议。 尤其是那个贪图女色,糊涂本性的连老爷,在这个敏感时刻不知道给连嵇远添了多少麻烦。 连嵇远虽然已近被连老爷赶出了家门,但是连老爷是他的老子,一句你回来吧,连嵇远还是要乖乖回来。不仅如此,连嵇远还十分的孝顺老父。连老爷偶闻有一队花船娘子从江南一路来到了敬川就心痒痒得受不了,更何况花船上还有一个江南的大花魁也随船到敬川!连老爷一听这个消息就坐立不安,听闻江南的花魁身价奇高,要是从前的连老爷是想去就去的,不过现在的连老爷,身家早在弃子保平安的时候被韩越泽套过去了不少。 连老爷想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跟儿子通个气,没有想到连嵇远十分的大方,老父一说要钱,马上就给。一点犹豫也没有。等到花船来了,连老爷拿着儿子给的嫖妓钱上了船,如愿的做了花魁的入幕之宾。哪里想春风一夜后竟然得了脏病!连老爷也不敢声张,只回去了叫儿子给自己请大夫,只是没有想到这脏病竟然十分的厉害,不管怎么治疗都阻挡不了它快速蔓延。等连嵇远请来了第三个大夫的时候,连老爷下面已经烂成了一块臭肉。整个人更是散发着一种腐肉的气息。除了连忠和他亲儿子,不然没有人愿意近他的身。 连老爷病了,连嵇远便没日没夜的伺候在床前,原本就消瘦的人更是瘦下去了一大圈。于是整个敬川都知道连家二少爷,那是个大孝子。十个人提起,有九个人竖大拇指的。 淑雅知道连老爷病了,本来作为女儿也应该去伺候,不过却叫连嵇远拦了,说父亲那里有他一个就行了,不能让一个病人再去伺候病人。 连老爷一下子病了三个月,终于在一天的夜里口里喊着胡话走了。连忠在给他擦身换寿衣的时候,看见连老爷的下面已经烂没了,连肚子都烂了一个洞,隐隐的,能看到里头的肠肚。 连忠一下子想起了吴姨娘通红的眼珠,和烂肠肚的诅咒,一时不由得浑身发毛。 因连老爷去世了,连嵇远就在家守孝,没想到这时候已经登基的新皇连下了两道旨意,将连家四姑娘封为敬川县主,赐婚给徐家二少徐敬贤。而连嵇远则是要迎娶徐家大姑娘徐静澜为妻。守孝完毕后择日成婚。 这两道旨意,那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当然还有人又欢喜又愁的。这个人就是徐夫人。 第81章 番外1 虽然新帝下了旨,但是凭本心来说,淑雅是不愿意嫁人的。她宁愿在连府里终老一辈子,也不愿意毕竟她在连府里上有连嵇远,只要连嵇远一日拿她当妹子看,这连府里,谁也甭想给她委屈受。 但是徐家呢? 淑雅是再明白不过了,她做了妾,又不是黄花闺女,虽然连嵇远请新帝下旨,聘了徐静澜为正妻,就是防着徐夫人因为她做过妾而刁难她。封她为敬川县主,也是为了抬高她的身份,免得因为过去的身份而让人看低。 淑雅摸摸自己的心,若是心存芥蒂,想要刁难给脸色是十分容易的一件事。而她若是一直受着徐夫人给的委屈,那徐敬贤将要如何?徐夫人到底是他的娘,一个男人,无论如何终是倾向自个的亲娘的。 到时候,就算淑雅不作为,她跟徐敬贤之间也难免生怨。这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就此在连府里待一辈子,看海阔天空,免得后半辈子糟心。 “妹子。”连嵇远掀了花罩子的瓷珠帘,见淑雅呆呆地坐在床榻上,脸上一丝喜色也无,手里的是一块待收尾的红头巾,黑眸渐渐沉了下去。 淑雅彷佛忽然被惊醒一样,见是连嵇远来了,便唤:“二哥。” 连嵇远看她脸色苍白,并无一点将要嫁人的欢喜,不由得低声道:“可还怨哥?” 淑雅低下头,过了半晌,才微微摇头。 连嵇远道:“哥哥养你一辈子没关系,但女儿家总要有一个归宿,有自己的后代。徐二这小子勉强入得了我的眼,我这才将你许配给他。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只管放心,嫁过去了只端着你县主的架子,旁人谁敢多说一句乱七八糟的,有哥给你做主!” 淑雅默然,半晌才道:“现在看不出来,若是日久天长,他因我做过妾而与我有芥蒂,那我何苦来。“ 连嵇远眯眼,削薄的唇边微微勾起:“这你只管放心。你以为哥娶他的妹子做什么?再说将来如果实在过不下去,和离就是,哥再怎么样,也不会眼睁睁的看你过苦日子。” 一番话说的淑雅心中稍安。是啊,过不下去了,她还可以和离,然后回到连府来。 连嵇远看她稍安,知道自己的安抚起了作用,末了,他像是一只藏了后手的狐狸,漫不经心又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气势:“若是觉得日日对着徐夫人不自在,哥自有办法让你出府另住。” 坎坷不安的心慢慢地安稳了下来,淑雅抬头看连嵇远少年苍老的容颜,不由得心酸,还是靠在了她哥的怀里:“二哥为我操心这么多,若是我过得不好,反倒对不起二哥了。” 连嵇远笑了,想到这妹子能靠在自己怀里的日子恐怕没几日了,心里泛起了不舍:“只要我还得圣上青眼一日,你就能安安心心的在敬川当你的县主一日。” 淑雅笑了,无声的点点头。 三年的孝期已过,在这年的冬日,伴随着铿铿锵锵的喜乐,淑雅坐着一台八人大轿,带着连嵇远舍家赔本,还有宫里赏的嫁妆,在惊掉了敬川人一地眼珠子后,风风光光的进了徐府。 连嵇远好似要一扫前耻,给淑雅备下明面上的东西不仅超出了寻常嫁妆的十几倍,暗地里还给淑雅备了一厚沓的店契银票。好似这样他还嫌不够,不仅连忠一家人被塞过来了,就连他最贴身的心腹连默也被一起当作了陪嫁。更别说连嵇远在白家买了一些懂得女子医术的丫鬟过来。 随着一百八十八抬的嫁妆浩浩荡荡的在徐府里摆开,来客中不免有人酸溜溜的暗道这个连家四姑娘好福气,虽说曾经做过妾吧,但是抗不住人家有个得了皇上青眼的好哥哥呀!不仅封了县主,还陪了这么多的嫁妆,只怕这连四姑娘下辈子都不愁吃穿! 当然也有乐意牙酸看人笑话的,嘿,别看这徐家满门书香,但还不是娶了一只镶了珍珠的破鞋!当然,这话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毕竟有传闻说连嵇远马上就要上京做官了,谁也不会那么不开眼的去得罪他。 新婚之夜,本是一刻值千金,但是淑雅心中并无欢喜,尤其是徐敬贤开始前的犹豫,虽然他后面表现良好,并未展现出一点异常来,但还是在淑雅的心中留下了心结,导致她一夜未睡。第二天便早早的睁了眼,起身收拾去给新婆婆敬茶。 两个新人一齐收拾好,徐敬贤脸带笑容,领着淑雅去了正堂,而徐夫人,早就稳如泰山的坐在了正堂的太师椅前。 门口的丫鬟喊了一声‘新人到。’ 徐夫人便眼色复杂的看过去,若是按照她的意愿,她是十分想把这个女人打出去的。免得玷污了徐家清白门第。她家儿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娶一只破鞋回来。就是那乡野村夫,也只娶黄花闺女! 但是一想到新媳妇那一百八十八抬丰厚异常的嫁妆,还有自己的心肝宝贝徐静澜,徐夫人就算再不喜,也要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来。一言不发地喝了新妇敬的茶,连家四姑娘,就算正式进门了。 第82章 番外2 淑雅的新婚生活尚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原本安排的后路,让白兰茂给找的假儿子和映霞拼死送进来的韩大少都让她偷偷送给了梅姨娘养,对外只道是来投奔亲戚的一对母子。 如此,梅姨娘有了两个儿子,倒似打起了精神来,淑雅听说她十分的疼爱那孩子,身体也强健了,醋味的同时也不由的真心欢喜,绿萝也让梅姨娘拐弯抹角的送了进来,一是害怕淑雅没有心腹丫头使唤,二是绿萝年纪大了,因为要照顾梅姨娘所以耽搁了不少年,如今已经二十三岁,在外面已经找不到好人家,指望着淑雅在徐府里给绿萝找个靠得住的。再加上绿萝也想要给淑雅当臂膀,所以将来有可能要做淑雅的管家娘子。 这几日徐夫人忙得脚不沾地,二儿子成家了,十天后便是徐静澜嫁人的日子。一想起徐静澜,徐夫人这心中就又酸又喜,酸的是姑娘这就要嫁人了,喜的是连嵇远将来的辉煌腾达就在眼前。将来也就不愁吃穿,尤其是看连嵇远给她妹子的陪嫁! 一想到连四姑娘那丰厚十分的陪嫁,徐夫人的心就动了动,连忙使人去叫了儿媳妇过来,头一次缓了脸色道:“你哥哥也是真心疼爱你,我看你那些嫁妆放你那小院难免占地方,不如就放到我的库房里来吧。也免得你带来的人没地住。” 淑雅的眉头一跳,不动声色道:“多谢母亲替我考虑,我那小院确实窄了,这几日三四个丫头挤一起我也替她们难受,不过我听闻夫君好像要在院里另起一个库房让我放陪嫁,到不知是真是假。不如母亲你直接去问夫君吧。若是时日尚久,倒要暂用一下母亲的库房了。” 徐夫人原本听徐敬贤要在小院里盖个库房,以为是淑雅的手段,本绷紧的脸色在听到淑雅的最后一句立刻眉开眼笑:“不碍得。只怕你的东西放我这你哥哥会不放心。” 淑雅笑笑,一个话头也不接。旁边的徐大奶奶的脸险些绷不住了,暗道这弟媳高段,若是接了徐夫人的这句话,‘一句我哥哥自然放心’就打断了自个将来拿回陪嫁的路了!没了嫁妆,女人就成了光杆司令,想要点什么东西,还要仰望婆婆,这不就是任人拿捏么? 徐夫人本以为徐敬贤十有九成会同意,所以到不急得要连淑雅立刻把她全部嫁妆都放到她的库房里,先叫了徐静澜过来:“咱们家是书香门第,银钱本就不多,我就想着不能让你嫁得太委屈,我给你备的那些嫁妆,跟你二嫂子一比就有些拿不出手了。娘不想让你被未来姑爷看低了,我思量着先跟你二嫂子把嫁妆借来。先典当一些东西换了现成的银子给你买些地。” 徐静澜本以为母亲叫自己是有什么话说,根本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事,不由得臊得满脸通红,又恼又怒道:“我才不要二嫂子的嫁妆!我拿人家的算怎么回事啊!我宁愿一清二白的嫁!也不愿做这种糟心事!母亲你不能害我!” 徐夫人一听就急了:“你这傻孩子,我一心替你着想你竟然说我害你!但说我这法子,就是在连嵇远那里也说得过去,你想想,他给你二嫂陪了那么多,已经得了面子,我把那些东西拿来给你了,虽然是你的私房,但还不是进了他连家!将来还不是要给他儿子,他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徐静澜本就是个心直嘴笨的,闻言是气得脸色发胀,连摔了两个茶碗才把心中那股扼不住的怒气发了出来:“母亲你糊涂!连少爷哪能容你这样糊弄!他本来能娶京里的高门千金,你当他娶我做什么,不就是怕二嫂在你这里受了委屈!反正我不管,二嫂子的嫁妆我是一点也不要,你要是给了我,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你别想让我嫁!” 徐静澜又摔了一个茶碗,气冲冲的扭头就走,徐夫人也被她气得肝疼,最后想想,这闺女就是她的冤家,反正等她把儿媳妇的嫁妆拿来了,手脚快些,把东西都卖了,折成现银给闺女买别的东西,这样谁也看不出来! 徐夫人在女儿这里碰了钉子,叫儿子来的时候难免没有好脸色:“我看你媳妇那些嫁妆没地方放,在你们小院里摆了一地终究不是一回事,不如就放到我的库房里来吧。” 徐敬贤的眉头一皱,徐静澜的脾气直,徐敬贤的脾气更是比他妹子的直,一开口就不懂得绕弯:“那些是连二哥给她的陪嫁,放母亲这不算一回事,母亲好歹也顾忌着些名声,别让连府里看笑话,也让别人说闲话。”一句话直通通白愣愣地把徐夫人噎了个脸色青紫。 徐夫人怒极,指着儿子的鼻子就骂:“果然是媳妇娶进门老娘扔出墙!早知今日,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捏死,也不应该生你这样一个不孝子!” 若不是没有徐大奶奶的例子在前头,徐敬贤可能也不会反应过来,只看徐大奶奶如今在徐夫人面前乖得跟绵羊的样子,就知道徐夫人这招是十分管用的。若是徐敬贤皱眉一想,他深知连淑雅的本性,不是徐大奶奶那样一只纸老虎。再者他也不想让她在他娘跟前受委屈,于是便把这萌芽掐死在了摇篮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母亲说这些做什么,你若是没存别的心思何至于如此恼怒,我院里的地方再小,也不会没有媳妇摆嫁妆的地方。母亲你就歇歇吧,有那功夫不如把家里的闲钱拿出来赈灾。我媳妇的那些你就别惦记了,连二哥不是好相与的,早就派人盯着了。” 徐夫人在一天内连碰了两个钉子,气得要死,二话不说用几个茶碗把二儿子就赶了出去,由此一次,更加深恨起淑雅来。 淑雅原本还思量着对策,没有想到徐敬贤直接把她的麻烦给挡了。当天夜里徐敬贤正要宽衣的时候,一只熟悉的手代替了丫鬟,徐敬贤知道是谁,也不回头,直接就道:“我娘若是让你把嫁妆拿出来,你别听她的,她是看你的排场眼红,想要让静澜也风光风光,你别往心里去。若是实在推不过去了,你就直接推到我身上来,就说我把你的余钱都拿去赈灾了。” 淑雅默不吭声,给他宽衣的动作更是没有一点停顿。徐敬贤想起今天出门时徐夫人的眼神,沉默了一会才道:“不然等静澜嫁人了,你跟我走吧。我这次出门只怕也要三四年,我不想你留在这里受委屈,若是有不方便带走,又值钱的,就交给你哥给你打理。” 淑雅的手一顿,眼泪慢慢的滑过了脸庞,她心中暗想‘若是你能一直如此待我,那我信你一回又何妨?’ 徐敬贤感觉到从背后抱过来的双手,笑了。 他道:“从此以后你恐怕要陪我做一对乡野夫妻了,我的县主,你愿不愿?” 淑雅也笑,从背后捶了他一下。 徐敬贤拉紧了淑雅环抱他的双手,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这辈子,只做过一件亏心事。” “我有罪,淑妹,我罪无可恕。我这一辈子,恐怕都要为了那事寝食难安,你愿不愿意陪我赎罪?” 淑雅慢慢的将脸颊贴在了徐敬贤的背上,她知道徐敬贤在指什么,若不是他,可能流民也不会在敬川爆发。淑雅想起了敬川在那一夜受灾的无辜百姓,想起了被流民砍死的宛月,想起了许许多多在那夜家破人亡的敬川百姓。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我陪你,咱们一起赎罪。” 徐敬贤低低的笑了一声,他慢慢道:“人都说你哥是个百年难见的大孝子,可在我看来,你哥是天下第一黑心人。”他察觉到背后的人一僵,不由得攥紧了淑雅欲要抽回的手:“你先听我说,你以为那花船有那么凑巧么?那夜跟连老爷在一起的,若真是千金难见的花魁,花魁怎么会有病?我虽不大懂,但也知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一个花魁若是有病,不管怎么样,妓院都不会拿她来赚钱。” 淑雅心中咯噔一下,十分不愿意相信徐敬贤说的。 “可这个天下第一黑心人,对自个的妹子,确是疼到了骨头里。疼到了连我都要服的地步。” 淑雅的声调有些颤抖:“你想干什么?” 徐敬贤道:“我想写一本书,写一本种地的书,写一本让谁都会种地,让百姓再也不会饿肚子的书。这样一来,勉强赎一些我的罪。” “好。”淑雅一声就答应。 徐敬贤忽然笑了:“看来你也别想做县主享福了,不过若是让你哥知道我把他的心肝宝贝拐去种了地,会不会在半路上派人把我抽皮扒骨给吃了。” 淑雅听他语带调笑,难免也跟着笑:“我哥自然是疼我的。” 此后十年,淑雅陪着徐敬贤走遍了本朝之地,每到一地,就请教了最好的老农种地经验。如此花费十年,写了一本针对各地地质和天气的种粮方法。不仅如此,还引进了许多能在沙地和贫瘠之地成活的粮食,一百多种新品种粮。在淑雅的建议下,更加了一些畜牧类的批量养殖方法。如此一来,信朝简直何处都能种粮食,不管是水灾泛滥的南方,还是雨水贫瘠的北方! 百姓们只要学会了这本书的方法,就能会种粮,更好地种粮,得到更多的收获! 皇帝通过连嵇远得此一书十分的欢喜,更是用朝廷拨银子,将这本书拓印了百万份,分发给了朝廷大臣,令他们务必要在三个月之类将此书普遍到全朝各地,要保证每一村都有一本! 至于村名不识字不会看书,那就去请秀才来念! 当然后来村民们感谢徐敬贤与淑雅花费十年写成了这一本书,更是给两人塑了泥像,建了庙,把那本书和两人的泥像都用香火供了起来。 只不过这些都是十年后的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借住在徐家的邢姑娘,外边不知为何忽然盛传起她跟徐家的某位少爷不清不楚,邢姑娘觉得十分的委屈,哭诉到了徐夫人的跟前来,本来这邢姑娘之所以被从外庄接回来,完全是徐夫人希望她能替徐静澜嫁韩越泽为妾,哪想这个邢姑娘抵死不从,甚至闹出上吊的笑话来,虽然最后是被徐敬松给救了下来。但她也算是完全被徐夫人所厌恶了。 徐大奶奶幸灾乐祸地看向自个的弟媳,淑雅冷冰冰地看着地上跪着哭的邢姑娘,那里不知道她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看着徐敬贤将要带着她远走,怕在没有了机会,所以才在这几天闹出来罢了。 而徐夫人对邢姑娘的感觉颇为复杂,当然还是厌恶较多,她知道这邢姑娘是打算赖上自家二小子做妾,她本心里也想给自己的二小子纳几个清白的妾来,只是这邢姑娘却让她很厌恶。不过转念一想,这二儿媳为她所恶,这邢姑娘也是她瞧不上眼的,倒不如让她们两个去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打定主意的徐夫人正要开口,没有想到被一边旁听的徐静澜用一锤定音的气势猛拍了一下桌子:“这说的不就是大哥么!” 徐夫人一愣,徐大奶奶惊愕又扭曲,邢姑娘的表情更是精彩。 徐静澜用一种惊讶而了然的口吻道:“我说呢,但凡我这里有一点好东西,大哥就要让我让给邢姑娘,昨儿我还听说大哥买了百花堂的香粉给邢姑娘送了过去!” 徐大奶奶的表情从惊愕扭曲变成了铁青色,两眼瞪向邢姑娘,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撕破她的脸! 徐夫人正不知如何开口才好,那想房外忽然转进来一个人来。 徐家大爷一脸歉疚道:“我竟不知我的一片关心竟毁了邢妹妹的名声。”说到一半,又一脸歉疚深情的转向邢姑娘:“邢妹妹,我会对你负责的。定不会让你如此委屈下去。” 这回轮到了淑雅看着徐大奶奶笑得肠子打结,她与徐静澜对看了一眼,无声的道了一声谢,徐静澜对她眨眨眼,示意她看地上跪着的邢姑娘。 邢姑娘满面苍白,似乎惊愕到不可置信,白眼一翻,弱如轻柳地向后晕了过去。 徐敬松惊叫一声:“邢妹妹!”! 那一旁徐大奶奶已经化为了母老虎,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徐敬松!你这个负心汉,我跟你没完!” 眼见着大儿子那金贵的脸要遭受了母老虎的侵害,徐夫人霎时彪悍了,尖利地喊了一声:“反了你!你给我住手!” 顷刻间满堂乱糟糟的,邢姑娘一声不吭的晕倒了,徐敬松焦急地让喊大夫,徐大奶奶化身老虎要跟徐家大爷拼命,而徐夫人,正忙着压制儿媳。 满堂混乱里只有淑雅跟徐静澜安安静静地站着,相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