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灭唐》 第1章、这是意外。 大唐。 僖宗广明元年十一月初。 汝州城外。 秋高气爽,残旗林立,尸横遍野。 “都头” “阿兄” “......” 一声声呼喊在旷野显得格外清晰,这呼喊声中透着急切、透着关心。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几人正小心翼翼的躲过遍地的残血,在尸堆如山中仔细的翻找着。 近处成群的乌鸦全然不顾迫近的危险,一下又一下的啄食着新鲜美味的大餐。 “砰” 忽然,一处如山的尸体翻落开来,从尸堆下方猛然坐起一人,粗重的喘息着,他满脸血迹,目光茫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了正在啄食的乌鸦,也引起了不远处几人的注意,几人皆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的看了过来,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就迅速的奔跑而来。 成群的乌鸦瞬间飞起,终是换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继续着它们的大餐。 “都头” “阿兄” 这一次,再次响起的呼喊声中充满着惊喜。 这是怎么了?他们在叫谁? 刚刚醒来的李晋纳闷不已,不就是不小心掉落到沟里面,怎么会是这样,就如沉睡了许久一般,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累。 在时有时无的虚幻梦境中,是娇柔可爱、貌美如花的女子,那一颦一笑沁人心脾;又是面色凶狠、衣甲鲜明的士卒,挥舞着凌厉的刀光而来...... 头痛欲裂,李晋不由自主的用手去捂着脑袋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猝不及防的被冲过来的几人狠狠地抱着、摇着,然后一片叽里呱啦的在跟前吵闹着。 良久,李晋才明白,他这是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人身上。 现代人李晋,李唐皇室第四十五代孙,当然了,这是家中族谱所述,更是族人日日得意炫耀的资本,却不想一失足竟然回到了大唐。 这是要追根溯源,寻找李唐皇室的老祖宗们吗?李晋心中纳闷不已。 学习一般,勉强上了大学的李晋,凭借着健硕的身材、英俊的面容、诙谐的语言,受到了无数怀春少女们的喜欢,终是被美女校花推倒在床。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李晋打算和校花女友白头偕老时,却败在金钱面前,女友送了他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让爱情成为了笑话。 在受到这次情伤之后,李晋性情大变,不再追求爱情的真挚,埋头研究女人,黄天不负有心人,李晋学有所成,成了妇女知己、闺中密友。 这一次李晋利用周末时间陪伴几位女性好友不辞辛劳的来到了乾陵,一览乾陵的宏伟,感受双帝王陵寝的壮观,顺便向诸人炫耀下他李唐皇室曾经的辉煌,却不想在鬼使神差下走到了“黄巢沟”旁,然后不小心跌落下去,昏迷不醒,等再次醒来时就成了眼前这般模样。 李晋,不,现在的他应该是朱温。对,就是朱温,那个历史书中记录的最后屠戮尽李唐皇室子嗣,然后灭唐称帝的朱温。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在晚唐,而不是盛世大唐呢,而且还穿越成那个臭名昭著的朱温呢?李晋百思不解,良久之后终是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造孽啊。 造化弄人,这是要亲手埋葬大唐李氏的万世基业。 ............................. “都头,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朱珍情真意切的说道。 朱温努力抬起疲惫的眼睛看了跟前的年轻人,那神情中有惊喜,有心安,更多的是放心。 “我这是怎么了?”刚刚清醒了些许的朱温沉思片刻终于开口问道。 朱珍还有周遭的几位年轻人皆是一愣,然后伸手在朱温跟前挥舞了几下,不可思议的说道:“都头,你没事吧?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朱温轻轻打掉仍旧在眼前晃悠的带着血迹的手,有气无力的问道:“快说。” “我们已经攻下了汝州城。”朱珍试探性的说道,然后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朱温,见对方神情未变仍是怔怔的看着自己,就继续说道:“汝州守军逃了一部分,降了一部分,黄王已经统领大军前去追赶,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黄王?黄巢?”朱温下意识的说道。 朱珍赶紧上前捂住了朱温的嘴,又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小心的说道:“都头,切不敢直呼黄王之名,今日之黄王已非昨日之黄王。” 细细揣摩了朱珍绕口令似的解释,朱温又通过观察旁边几人的神情,终是明白了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历史没有出现偏差,却又有些许不同。 眼下正是黄巢起义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这场轰轰烈烈的起义即将迎来新的高潮,而他又恰逢其时,也许他该做些什么。 在朱珍几人的不断回忆下,朱温终于知道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原来义军南征北战后终于行进到汝州城外,作为攻城先锋,朱温领着麾下将士一马当先,奋勇杀敌,眼看就要攻破城池,力夺破城之首功,却不想掉入城中守军设置的粗糙陷沟之中,然后昏死过去,直到现在。 果真是处处存巧合。 朱温使劲的看了看朱珍等人身后问道:“兄弟们伤亡如何?” 听到朱温问询伤亡情况,朱珍微微低头,却不言语。 望着周遭遍地的尸堆与血迹,朱温顿时心里一凉:该不会就只剩下跟前这五人,连上自己总共六人,这战事太过于惨烈了吧,脸上悲情之色顿时溢于言表。 “都头,”胡真看着朱温悲伤的面容开口说道,“兄弟们伤亡惨重,战事结束之后还没有来得及休整,就在大将军的严令之下继续追击逃跑的敌人。” “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商量让师古和叔琮领着剩余的弟兄继续前进,我们几人就悄悄留了下来寻找都头。” “弟兄们都说都头你已经死了,可我们不相信,就一直在这城外寻找,终于在今天找到了。”丁会这时在一旁补充道。 听闻几人言语,朱温心里一阵感动,这群兄弟从自己在宋州参加黄巢义军开始就始终跟在左右,南征北战,几经生死,着实不易。 朱温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子在几人的搀扶下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狠狠地拍了拍朱珍、胡真、丁会几人的肩膀说道:“兄弟们的情谊我心中明了,今日大难不死,你我兄弟定要开创一番新的局面,只有如此,才不会让这些战死的兄弟枉死。” 朱温眼神坚定的望着不远处的汝州城,他心中知道:以前的李晋与朱温都已经死了,成为了过去式,现在的他再生为人,定要在这乱世中做些什么,以此来改变这扯淡的世道。 朱珍等人对朱温这突然的变化搞得有些措手不及,有惊讶,有不解,但更多的是相信。 “兄长呢?” 就在众人陷在一阵惊诧中时朱温又突兀的问道。 “兄长?”朱珍不确定的重复道。 “兄长已经战死在广州城下。”稍微思虑片刻胡真就明白了朱温在问什么。 听到胡真如此说,众人心中皆是惊讶,没有想到朱温怎么会突然问起已经战死在广州城下的朱存呢。 “哎” 朱温悠悠的叹息了一声。 寒风吹起,朱温便觉裆部一阵冰凉,不由自主的低头看去,顿时惊喝:“这他娘的谁尿我裤子上了。” 第2章、酒楼听音。 汝州城,北靠嵩山,南依伏牛,东临黄淮平原,西临洛阳,乃是东都洛阳的东南门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当朝廷得知黄巢大军北上,就召集诸镇兵马在此布下重兵以此抵抗,却不想因内部错综复杂的势力纠纷,终是落了空。 昔日李唐朝廷号令一出,天下臣服的局面早已消失不见,而今有的只是一个孱弱的朝廷。 城内东南一酒楼二楼雅间。 朱温、朱珍几人正围桌而坐,几人都是狼吞虎咽的消灭着桌上的美食,个个嘴角流油,时不时的再打上个饱嗝,纵然如此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还是你小子心眼多。”良久,终于吃饱喝足的朱温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朱珍说道。 这美食还有跟前的酒,虽没有后世的那么花样繁多,美味可口,但是在这战乱时期还能饱食一顿,可是着实不易,也就没有那么多可挑剔的地方了。 “嘿嘿,哪呢。”朱珍将嘴中的美食使劲的吞咽下去后抬头瞧着朱温不好意思的说道,“这都是跟阿兄学的。” 朱温一愣,然后直起身子有些疑惑:“跟我学的,我什么时候教你了?” 胡真、丁会等人见此情形,仍旧是狠狠地吃着桌前的美食,就如没有听见两人说话一样,反正这顿饭食有人付银钱,他们只管吃好喝足就可以。 “可不是嘛,阿兄,咱们跟着黄王这一路,到处打打杀杀,九死一生,若是不再有点心思,可是活不到现在。”朱珍有些得意的炫耀着。 “就像这顿大餐,若不是我偷偷的备下了一点抢来的银子,如今怕是还要挨饿受冻。”朱珍的神情愈发的自豪。 “照你这么说,那我们几人的钱财呢?”朱温有些疑惑的问道。 “哼” 朱珍看了屋内几人一眼,“哼”了一声说道:“阿兄还好意思问我,你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朱温顺着朱珍那不屑的眼神又看向还在如狼似虎吃着食物的胡真等人问道:“钱呢,被你们谁花了?” “啊” 胡真、丁会、王彦章、徐怀玉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朱温没有说话。 “怎么?难道不是吗?”朱温疑惑的又问了一句,但是看着眼前几人眼神间的转换,他感觉情况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阿兄,我们可没有花你的,反而你还欠下我们许多。”胡真不满意的说道,“每次都说要还钱,可却是越借越多。” “那钱呢?”朱温的疑惑更加深了。 如今他身上没有一丝钱,连这顿饭食都是朱珍拿出的,而且胡真几人也没有银钱,那这一路他们辛苦抢来的钱哪去了。 “阿兄,你真不记得了?”胡真看到朱温眼神中的迷茫,不似有假就开口问道:“该不会是想要赖下兄弟们的银钱吧。” “是啊,是啊,阿兄,兄弟们又没有向你讨要,你何必如此呢?”丁会在旁补充道。 “我知道,”吃的正聚精会神的王彦章出其不意的说道,“我知道阿兄的钱花哪里了。” 屋内众人顿时都惊讶的看向王彦章,没有想到平时话语极少的他竟然会知道。 “阿兄的钱财都花在青楼姑娘身上了。”王彦章继续说道。 “啊。” 朱温顿时愣怔在原地,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你怎么知道的?”朱珍不怀好意的问道。 “我看见了。”王彦章又夹起一块肥肉咬入嘴中含糊不清的说道。 “别吃了,快说。”朱珍在一旁催促道。 王彦章的话充分引起了众人的兴趣,他们这一路行军打仗,每到一处就会四处抢掠,除了维持一定的军需外,也要解决下个人的一些需求,毕竟在官军眼里他们是无恶不作的贼军。 虽然眼下官军的做法跟他们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们为了维持军队的正常运转,却是不得不这么做,不然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终于,王彦章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然后说道:“一次阿兄出去时刚好被我看到了,他回来后身上一身香气,而且还是在醉意中,我就试探的问了几句,没想到阿兄都说了出来。” 朱珍、胡真再次将目光投向朱温,一脸的不解。 此时,朱温羞的满脸通红,他没有想到以前的自己竟然还有这般爱好,眼下可好,他可是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的。 “不,不,不是吧,我怎么不记得了。”朱温无力的狡辩着。 “哼,阿兄,原来你一个人竟然背着我们偷吃啊,还是拿着我们的银钱。”朱珍等人不满的说道。 这下可好,这口沉重的黑锅铁定是要背在身上了,朱温心里懊恼不已。 “我,我,” “砰” 朱温刚还想要继续解释,却不想隔壁房中传来了酒碗碎裂的声音。 “他娘的,齐克让这老贼跑的可真快。”一汉子的声音徒然从隔壁房中传来。 “是啊,那老贼升官、发财,小妾娶了一房又一房,什么也不耽误,就凭着几两碎银,把兄弟们带了过来,然后丢下不管了。”又一汉子不满的大声喊着。 “是啊” “是啊” “校尉,你说兄弟们说的是不是?”隔壁房中一红脸汉子,一脚踩在凳子上,端着酒碗的一只手支撑在膝盖上,愤愤不平的看向对面的中年人问道。 中年人没有言语,仍旧是缓缓的喝着碗中的美酒。 “校尉,你说句话啊,兄弟们都听你的。”红脸汉子见中年人只是喝酒,就又继续催促着。 这时被称作校尉的中年汉子轻轻放下手中的酒碗,示意对面的红脸汉子坐下。 “兄弟们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这眼下还不是时候。”中年校尉缓缓的说出了他心中存在了许久的想法。 “此次驻守汝州,节帅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朝廷的命令我们不得不听。”中年校尉继续说道。 “屁,还节帅,狗屁都不是,校尉你没有必要再为齐克让那老贼说好话。”红脸汉子情绪激动的说道,“兄弟们在兖州待的好好的,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娘们睡,可是你看现在呢?” “我们是朝廷镇军,可是现在呢,竟然被那帮穿的破破烂烂的贼军天天驱使,兄弟们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红脸汉子神色不满的吼道。 第3章、形势不妙。 这是朝廷地方镇军! 朱温看了屋内的朱珍等人一眼,大家眼神中都是凛冽一闪,破破烂烂的贼军不正是他们这些黄巢义军。 情况怕是不妙,刚刚平息的汝州城怕是要再起战乱,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朱温清晰的感受到了对方言语中的种种不满,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 此时,朱温等人皆是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隔壁房中几人在那里喝骂。 “校尉,兄弟们当兵打仗不就是为了钱吗?那老贼当时在兖州是怎么承诺的,”红脸汉子的情绪是愈发的激动,“说是到了汝州,替朝廷守好大门,升官、发财、美人等一切富贵都不在话下,可如今呢?” “如今那老贼倒是升官、发财、美人一样不少,合着兄弟们全都是给他卖了命。眼下倒好,那老贼带着他新纳的几房小妾,领着他那心腹部下一声不响的逃了,只留下兄弟们在这破烂不堪的汝州城给那些反贼们肆意驱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看看兄弟们这两日过的是什么生活。” 说到此处,红脸汉子的脸色愈加透红,眼角更是流下了几滴眼泪。 中年校尉脸色深沉如水,仍旧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继续一口一口的喝着碗中的美酒,似是永远也喝不尽一般。 房中其余几人也是附和着红脸汉子坐在那里悲伤哭泣。他们不远千里,从兖州而来,本是图一场富贵,却不想到头来竟是这种结果。 堂堂大唐朝廷地方镇军,兵甲精锐,没想到刚与黄巢贼军交手,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后方统帅节度使齐克让就打了退堂鼓,悄悄的收拾他搜刮而来的金银珠宝,带着他那一个个娇艳美丽的小妾就迅速逃离了汝州城。 节帅逃,军心散。 很快汝州城防就被声势浩大的黄巢起义军攻破。为了活命,泰宁军士卒不得不缴械投降,而他们的节帅泰宁军节度使、汝州都指挥防御使齐克让却全身而退,这如何不让他们心里愤愤难安。 “校尉你倒是说句话啊,不管你说什么兄弟们都跟着你干。”红脸汉子亢声说道,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中年校尉。 中年校尉仍旧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目前还不是时候,凭我们当下的实力还不能和城中的贼军相抗衡。” 听到中年校尉如此说,红脸汉子就像皮球一样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了精神劲儿。 既然校尉如此说,那充分说明就凭他们这点人手还不能与城内的黄巢贼军拼死一搏,不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房中陷入一片死寂。 “如今城中我军还有多少人马?”朱温看向朱珍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珍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怕是只有一都人马。” “一都?”朱温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朱珍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的说道:“应该差不了多少,那日大军离开汝州前去追击时黄王只安排了一都兵力,毕竟汝州距离洛阳不过百里,何况官军早就吓破了胆,不敢与我们交手。” 朱温不解继续问道:“那城中官军有多少?” 朱珍稍加思索就说道:“怕是不下三万余。” “三万?” 朱珍又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一千对三万,巨大的兵力悬殊,若是城中官军真要有个风吹草动联合作乱起来,这留守的一千人马怕是会在顷刻间就会被消灭殆尽。 情势不容乐观啊。 未久,见朱温脸色难看至极,胡真在旁小声说道:“应是不会有什么问题,那日黄王离开汝州时,曾向附近的几路官军发出警告:“我将入东都,到京师向皇帝问罪,这与你们无涉。你们应各守营垒,勿犯我兵锋!” “如今几日过去,附近的官军果然没有什么动作,皆是在旁冷眼相望,何况黄王的兵马就在洛阳与汝州之间,若是汝州真要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们的大军很快就可以回援将其全部消灭。”胡真斟酌着字眼缓缓说道。 “就是,城中虽有三万人马,但是早就如一盘散沙,不敢有什么心思。”朱珍亦是点头附和道。 “话虽如此,就怕到时万一事发,一切都来不及,就悔之晚矣。”朱温不无忧虑的说道。 同样,朱温房中亦是陷入一片死寂。 这时,隔壁房中却突然再有声音传来,朱温立马正身而坐,竖起耳朵仔细听隔壁房中的谈话。 “校尉,你说后面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兄弟们人心就散了啊。”许久,红脸汉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再次不甘的说道。 渴望的,触手可及的富贵没了,反而变成了一场灾难,这种巨大的落差感时时的冲击着他们的内心。 “校尉” 见中年校尉愣怔在原地,红脸汉子轻轻唤了一声。 “校尉,实在不行,你领着兄弟们回兖州。”红脸汉子最后倔强的说道。 兖州,乃是泰宁军节度使治府之地,是齐克让的老巢。 “我倒想领着兄弟们归家,可是如今身无分文,又怎能将你们全部带回去。”中年校尉终于将内心的苦闷说了出来。 行军打仗是要有钱财、米粮支持的,当初他们是由节度使齐克让率领,这些问题不用考虑,眼下若是他们自行归去,这便成头号难题。 “何况到时朝廷问之,你我又该如何自处。”中年校尉继续说道。 房中诸人皆未言语,校尉之话正中问题核心。 他们是大唐朝廷地方镇军,如今在汝州城投降了黄巢贼军,若是再反复独归兖州,他们可是里外不讨好,将无处身之地。 “校尉,不如我们把那队商旅,”红脸汉子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回到兖州,若是朝廷追究,兄弟们大不了跟你上山去。” “是啊,校尉,大郎所言甚是,我们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朝廷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其余汉子在旁皆是附和着说道,“黄巢贼军作乱这么多年,朝廷都不能耐他们何。” “校尉,不如我们也反了他娘的。”红脸汉子又说道。 “住口。” 中年校尉突然厉声呵斥道。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迎面又进来一群汉子。 “哟,张兄,竟然有此雅兴领着兄弟们在这里逍遥快活啊。”进来的同样是身着泰宁军服饰的中年男人。 “哼,赵兄怎会搭理我等。”此前一直在房中被红脸汉子唤作校尉的便是泰宁军麾下的一名低级将领张台。 “张兄,此言可就差矣,你我皆是军中袍泽,情同手足,怎会对你置之不理呢。” 中年男人赵山与张台一般,同样是泰宁军麾下的低级将领,只是所属不同。 赵山丝毫不在意张台脸上的冷峻神情,自顾的坐在一侧,并拿起身前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碗美酒,然后一口喝下。 “爽啊,张兄的日子过得可真是舒坦。”赵山粗爽的擦拭了嘴边的酒渍,目光却是清明的看着张台说道。 第4章、意外消息。 “哼” 张台冷哼一声说道:“赵兄既然能找到这里,敢问有何贵事?” “好,张兄爽快,既然这么问起,我就不遮遮掩掩了。”赵山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说道。 “今日找到张兄,是有一场大的富贵送于你。”赵山神色严肃的说道。 “哦,什么富贵。”张台对赵山所说的富贵不以为意,他二人同在军中,虽然不是多么熟悉,但对方到底如何,却也略有耳闻。 “好了,这里人多眼杂,不便多说,既然张兄有兴趣,今晚戌时我便亲自去张兄所处细细商谈。”赵山说完之后,再次将碗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而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去,未给张台留下再询问的机会。 隔壁房中朱温等人正听的仔细,却不想来人在关键时刻竟然卖了关子,没有详细说明,但从这只言片语中也是能够猜测肯定是一件大事,于是朱温给了徐怀玉一个眼神,徐怀玉起身而出。 未久,隔壁房中就再无声息,那群人已经走了个干净。 随即王彦章亦跟随而去。 “阿兄,”朱珍看向朱温,轻轻的喊道。 “哦,你说。”朱温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阿兄,那我们下一步是?”朱珍试探性的问道。 在酒席中朱温等人亦是商量妥当,这次酒足饭饱稍事休息后,几人就打算离开汝州,直奔洛阳而去,毕竟黄王此刻怕是已经率领大军就要进逼到洛阳城下,而且他们的其余兄弟同样还是在军中等待着他们。 如今已安全找到朱温,他们的任务算是已经完成,至于后面汝州城会发生什么,就不与他们有任何的关联。 “下一步?你们是什么想法。”朱温沉吟片刻,就反过来问朱珍。 虽然朱温内心已经有了想法,但是他还是要问问跟前这几位兄弟的真实看法,毕竟后面要做的事情存在的风险会很大。 “阿兄,那我们就收拾收拾,前去洛阳?不然怕是晚了就赶不上后面的战事了。”朱珍想了想还是将之前的说辞说了出来。 “你们怎么认为?”朱温又看向胡真、丁会两人问道、 “嘿嘿,我们都听阿兄的。”胡真、丁会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笑呵呵的说道。 朱珍有些傻眼,这两人怎么会突然变卦:“你们,这是?” “就你没眼色,阿兄不都已经决定好了,我们向来做事不都是听阿兄的嘛。”胡真解释道。 朱温心中一愣,他没有想到胡真等人能够对朱温是如此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而且还是会这样的察言观色,对自己的心里、表面变化观察的如此仔细,果然都不是寻常人物。 朱珍身子一缩,往后靠在椅背之上说道:“罢了,我也懒得再动脑子了,阿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不就对了嘛。”胡真狠狠地锤了朱珍一拳。 房中几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时间很快。 吃饱喝足的朱温几人在城中寻了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作为临时休息之地,此时院中朱温六人正围桌而坐。 “说说你们两个探查到什么消息了?”朱温问道。 “都头,已经打探清楚,后来的那伙人现在聚集在城东北一大院内,人数不多,兵甲一般。”徐怀玉喝了一口水后先行说道。 “我跟的那伙人目前是在城东南的一大院内,兵马看着不少,只不过伤者较多。”王彦章赶紧补充道,“不过他们在所处后院安排了大量人手看管,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 “情况大概就是如此,大家都说说还有什么想法?”朱温缓缓问道。 “阿兄,你就别兜弯子了,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朱珍这次倒是抢先说道,“不过若是我们攻击他们,怕是人手不足啊。” “人手不足?怕是自不量力,你是不是想这么说?”朱温看着朱珍玩味的说道。 “啊,这,”朱珍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说道,“阿兄,你就别逗我了。” 其余几人皆是含笑不语,这时屋内的紧张气氛缓解了不少。 朱温收起笑容,直起身子说道:“好了,既然大家都这样相信我,我肯定不会拿兄弟们和我自己的命开玩笑的。” 朱珍几人狠狠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就这样安排。”朱温唤过几人,头紧紧的凑在一起商量着计划。 “都明白了吗?”朱温最后问道。 “明白了。” “只是,”朱珍有些疑惑,忍耐再三还是开口问道,“阿兄,要不要寻求城内驻军的帮助?我们这几人力量是否太过于单薄?” 胡真几人也是一脸希冀的看着朱温,他们心中同样都是有着如此的考虑,但是出于对朱温的绝对信任,并没有提出来。 “不错,你小子考虑问题越来越成熟了。”朱温很是欣慰的拍着朱珍说道。 “城内驻军头目为何人?”朱温问道。 从朱温等人进入汝州城后,朱温自始至终没有问起城中驻军的详细情况,而朱珍等人也是从没有提起过,这就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城内驻军跟他们并不是一路人,甚至可以说是形同陌路。 这种情形实属普遍,毕竟如今黄巢麾下可是足足有六十万大军,而他们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都兵马,人数不过千余,再说这六十万大军并没有经过有效的整编、融合,彼此间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若是熟人或者寻常打过交道的袍泽,朱珍等人怕是早就提起这个问题了,而不会等到现在才犹犹豫豫的说起。 朱珍摇了摇头说道:“不甚熟悉,只是打听得知是一位王都头。” “罢了,既然如此还是不去接洽为好,避免过早走漏消息,进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朱温一锤定音的说道。 城东北一处大院内。 “校尉,为何今日要将金银珠宝的事情告知张台那伙人。”有士卒在旁疑惑的问道。 “哼,还不是你们这些人无能,已经知道那些金银珠宝就在那座院中,找了两天却始终都不找到具体藏在何处。”赵山不满的呵斥道。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心头割肉,打算将藏珠宝一事告知张台,想起来赵山就心里不痛快。 “校尉,这不怪兄弟们无能,那院落那么大,而我们得知的消息只是说在其中,兄弟们辛苦许久,却始终也找不到,只要你再给我们几天时间,哪怕挖地三尺也定然给它全部找出来。”士卒一脸委屈的抱怨道。 “时间?哪还有时间?要是允许的话我又怎么会将如此绝密消息告知张台那哭丧脸,还不是指望人手多一些能够早些找到,这样我们还可以分一杯羹,若是始终找不到怕是连一根毛都没有。” 赵山愤愤不平的说道,满脸的不情愿。 第5章、金银珠宝。 “校尉” “校尉” 正当赵山和麾下心腹士卒在那里有一言没一语的无奈消磨时间时,突然有其他士卒快速冲了进来大声喊道。 呼喊声吓了赵山一跳,就欲拿起身旁的兵器准备战斗,却见进来的士卒脸色上尽是高兴之意,就喝骂道:“是死了爷还是死了娘,这么让你高兴。” 士卒顿时哭丧着脸说道:“都怪小的鲁莽,不过校尉你看兄弟们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什么?” 当赵山看清之后,顿时双眼睁的巨大,一动不动的看着士卒身后就发起了呆。 两名已经熟透了小妇人一袭轻纱,娇嫩的脸蛋微侧,嫩白的胸脯半露,低声啜泣着,又时不时的用那灵动的眼神偷瞄着跟前的男人,似是紧张,又似是欢喜,眼角几滴眼泪摇摇欲坠,欲擒欲纵,甚是诱人。 “美,真美啊。” “校尉,这是兄弟们孝敬你的。” “好,好。”赵山情不自禁的拍着双手,嘴角留着哈喇子,就拥着两个仍旧还在哭哭啼啼的美人向着后院而去。 “校尉,那戌时之事?”刚才跟赵山交谈的心腹士卒在身后急切的问道。 赵山头也不回的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子享受这美人去了,那件事你全权做主,就按我们商量的办,记得多带些兄弟过去。” 夜色渐黑,深沉如水。 一处黑色的高墙之后,朱温几人已经耐心等待了些许时间。朱温手心微微有些汗意,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面临着凶险之事,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凑上去的。 平静中有紧张,紧张中有亢奋。前世平淡如水的生活,而今危机四伏的局面,怎能不让人有些隐隐的期待。 “阿兄,你说他们会来吗?”朱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咚咚” 朱温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群人走路的声响。 朱温看了几人一眼,皆是神情严肃,正立以待,事情成与否,眼前乃是关键一步。 细细望去,一伙十人举着微弱的火把,渐行渐近。 朱温挥手示意,六人猝然从高墙边杀出,成前后包夹之势,直奔目标,一人一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这伙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砍杀了六人。 势如破竹,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朱温起始还害怕自己不能够做好,却没有想到在真正接敌之时,才感手中的横刀是如此的锋利,手中的动作是如此的熟悉,他清晰的听到刀没入敌人腹腔中时那清脆的声音,十分震撼。 剩下的四人瞬间呆住,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身旁一起过来的兄弟就瞬间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地上,眼看着就没有了呼吸。 “砰” “砰” 刀枪落地的声音,当这四人看清情形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赶紧丢了手中的武器,跪地求饶道:“好汉爷,饶了我们,饶了我们。” 朱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徐怀玉,顿时之间又有两人倒地不起。 剩下的两人此刻更是胆战心惊,裆下已然潮湿一片,一股尿骚味很快传来。 朱温走到一人跟前嗡声问道:“说,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没,没什......” 对方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朱温闪电般的将手中的刀再次刺进对方肚子之中,士卒艰难的低下头看到鲜血顺着刀身缓慢流出,一脸的不可相信,然后就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我说,我说,好汉爷别杀我。”跟随赵山的心腹士卒,这会更是害怕万分赶紧说道,他很害怕再晚一秒自己也会像身旁的人一样,再无活路。 “是赵校尉安排我们前去和张台商讨金银珠宝之事。”士卒战战兢兢的哆嗦着将答案说了出来。 “金银珠宝?”朱温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是,是,是城内王家院中埋藏的金银珠宝。” “王家?” “是,就是原汝州刺史王镣的府邸。” 王镣,原汝州刺史,乃是朝廷宰相王铎之弟。在起义军第一次攻占汝州时刺史王镣便被俘虏,其后更是被起义军带着南征北战,后来更是作为朝廷与义军的中间人,牵线搭桥了几次,虽然最后的结果让人不甚满意,但是也算是有功劳在身,当然这是对起义军而言。 至于对朝堂那帮官老爷们看来这是不可取的,古人特别是有文化、有功名在身的官家看来这是一种耻辱。杀身成仁,活着不能报效朝廷,那么死了也要为朝廷而死。 可惜,王镣并没有这个觉悟,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裹挟,他都是长时间处在义军之中。 所以王镣不在,那王家财富便是大家都可享有。 “金银珠宝藏在何处?”朱温厉声问道。 这是意外之财啊,朱温原本以为这两伙队伍是要商讨如何联兵再次叛乱,却没有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回事。 士卒惶恐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朱温脸色凶狠的问道。 “好汉爷,小的真的不知道,我家校尉也是不知道,我们只知王家大院藏有金银珠宝,但不知具体在何处,曾找了两天,还是没有结果,无奈之下才迫不得已寻求和张台一起寻宝。” “所说为真?”朱温再次问道。 “好汉爷,小的所说句句为真,不敢有一句假话。”士卒赶紧求饶的说道。 “你把事情的经过再详细说一遍?” 士卒便小心翼翼的看着朱温的脸色将王家大院藏宝一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个清楚。 “噗” 又是一声刀剑入肚的声音。士卒将事情的缘由说了清楚后就被结束了生命。 无毒不丈夫。顷刻间又一条人命就在指缝间流失,朱温有些惊讶于此时的沉稳淡定,难道这是刻在骨子里的狠辣? 自参加黄巢义军以来,辗转多地,南征北战,朱温见识了太多的生死。战场之上,不敢有稍微的犹豫,不然就是你死他活。 “都头,接下来怎么办?”朱珍上前一步问道,“那可是无尽的财宝啊。” 这乱世,金银珠宝的诱惑可是无穷尽的大,即使朱温心淡如水,此刻听到有一笔财富,也是止不住的心跳加快。 富贵险中求。 就如他们现在所做不也是在图一种富贵吗?若非如此,他们早就可以出城直奔洛阳,而不是因为对方在酒楼中的只言片语就冒着风险留了下来。 “我们距离王家大院有多久时间?”朱温沉思片刻问道。 “一刻钟。” “还有多长时间可供我们利用?” “不到一个时辰。” “好。” 王家大院,院落繁多,纵横交错。 一刻钟时间过去了,又一刻钟时间过去了,大家都是变得有些焦急。 朱温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立在原地,闭目遐想:藏宝一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究竟会藏在哪里?难道自己也没有这个发财的命吗? 第6章、收获颇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可朱温等人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这个消息本身就是假的,王家院中根本就没有金银珠宝?若是如此为何对方会那么的言之凿凿,确信珠宝就藏在院中。可是真有的话,为什么对方竟然会如此放心,而不是安排重兵把守? 这一系列的疑问瞬间就在朱温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阿兄,怎么办,还是没有找到。”朱珍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热汗,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到朱温跟前说道。 朱温未言语,他心中亦是失望万分,虽然这是意外得来的消息,可是真没有寻见的话也着实让人有些心痛。 朱温心中暗自祈祷这个消息是真的,这笔财富是存在的,只要找到这笔钱财他可以去做很多事情。 “走吧。”良久,朱温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不再对找到这笔可能存在的财富抱有任何幻想。 “恩,不对。”刚转过身欲离开的朱温忽然说道。 “什么不对?”朱珍好奇的问道。 “你看那边的那棵小树。”朱温指着跟前院落中不远处的一课小树说道。 第一眼望过去,在这花草树木繁多的后院丝毫的不起眼,只当是万千点缀中的一点多余,但细细看去却是发现情况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古人院中的一草一木都讲究布局,讲究对称上的美观,对官至刺史的王镣而言,身为一州之父母官,权势甚大,又怎么会异于他人,任这棵孤独的小树存在呢? 朱珍有些纳闷:“不就是一颗树吗?有什么不同。”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朱珍快速跑过去围着小树又转了几圈,仍旧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挖。”朱温没有多做解释,直接拿起工具就在小树跟前使劲的挖。 朱珍、胡真等人见状也就不再言语,亦是开始低头卖力的挖掘,他们对朱温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相信。 “哐”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使得几人顿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朱珍脸色大喜,迅速趴在地上用手使劲的扒拉开伏在上面的泥土,终于看见包裹着的金属箱子的一角。 “挖,继续挖。”朱珍有些兴奋的喊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 随着一箱一箱往外抬出,朱温等人仍旧是感到有些不相信,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将要放弃的时候,竟然出了奇迹,找到了箱子的位置。 “阿兄,是金子、银锭还有一些铜钱。”朱珍简单看后兴奋的说道,“我们要发财了。” 此时的朱温疲惫的坐在一侧,脸上的神色虽然看起来正常,但是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金银珠宝,这更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可是眼下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跟前,就如做梦一般。 这是他朱温的,是他们这帮兄弟的,这将是他们起家、发展壮大的根本。 这乱世,人命贫贱,只有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安然的存活于世。可实力的强大又离不开这金银珠宝。 “阿兄,这该如何处理?”待一切简单清理完毕后朱珍来到朱温跟前问道,胡真几人也是一脸希冀的看着朱温,就等着他来拿主意。 “先换个地方藏起来,等处理完今晚手头上的事情再从长计议。”朱温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 几人没有犹豫,迅速将这些金银珠宝重新换了个院子藏了起来,确保不被其他人发现。 “走,我们该会一会这帮官军了。”朱温眼神中透漏着坚毅,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 途中,朱温看向王彦章问道:“那两个昏迷的士卒处理好了吗?” 王彦章抬头嘿嘿一笑说道:“放心,一切妥当。” 城东南一小院中。 校尉张台在桌前坐着,神色中透着丝丝的焦急之意。 “校尉,那帮孙子不是说戌时来商讨事情吗?如今马上就过去了,还不见个人影,是不是在耍我们。”红脸汉子在张台跟前抱怨道。 “等。”张台言简意赅的说道。 “哼,若是敢骗老子,看我不灭了他们。”红脸汉子气势汹汹的说道。 他们虽同为泰宁军麾下士卒,但是并不熟悉,只是慌忙成军之后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戌时刚过,仍不见对方来人,张台未再言语,直接起身,意欲回屋,就在这时,有士卒慌忙进来通报:“校尉,人来了。” 张台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走进来的三人问道:“你家校尉呢?” “回张校尉的话,我家校尉本欲亲来与之商谈要事,临行之时突发事故,因此特命吾代表他与张校尉商谈,还请见谅。” 进来的三人正是由朱温、朱珍、胡真三人假扮的士卒,其余三人则是在院外悄悄隐藏,以备不时之需。 “哼,你家校尉架子可真是大啊。”红脸汉子在旁出言讥讽道,“他有求于我家校尉,竟然还不亲至。” 张台目不转睛的看着跟前的朱温三人,意欲窥破他们的真实目的。 “我家校尉曾说送张校尉一场富贵,不知可否还记得?”朱温丝毫不怯张台的凶狠眼神直言说道。 红脸汉子见朱温倨傲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呵斥道:“屁的富贵,真有的话你们怕是早就独享了吧,还会想到我们?” 张台仍旧没有说话,他任其红脸汉子在这里与朱温对话。 这不是蔑视,这是身份上的均等对待而已,若是对方校尉赵山亲至,那他将会与之商讨,可眼下对方只是来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卒,张台就没有与之说话的兴趣。 “哼” 朱温冷哼了一声。 “有话快说,有屁开放,不要打扰爷爷们睡觉。”红脸汉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朱珍上前一步大声喝道。 红脸汉子眼神一紧,周围便立马涌上了一群人,将朱温等人团团围在中间。 朱温丝毫不退让,仍旧是瞪着眼看着张台。 “退下吧。”张台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部下退去,然后转身进了屋内坐下。 朱温没有丝毫犹豫就跟着进入屋内,大大咧咧的坐在张台对面。 “说吧,你家校尉究竟意欲何为?”张台语气沉重的问道。 朱温正了正身子说道:“还请张校尉屏退左右。” “你不要得寸进尺。”张台脸上终是露出了愠怒之色。 “敢问张校尉,这院中的人可都值得信任?”朱温轻蔑的问道。 “你” 张台意欲反驳,可想了想终于还是让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只留红脸汉子在旁。 “说吧。” 朱温将身子轻轻往前探了一下说道:“是无数的金银珠宝,不知张校尉可有兴趣?” 朱温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说完之后就瞪大眼睛盯着张台。 第7章、好言相劝。 “金银珠宝?” 张台瞬间站起身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朱温。 朱温端坐在凳子之上,抬起头迎着张台的目光看去,轻轻的点了点头。 良久,张台感觉自己有些激动,就缓缓坐下,嘴角含笑说道:“呵,你家校尉这是在取笑我吗?” “此言何意?” “何意?”张台嘲讽的说道,“你家校尉我多少还是了解一点,凭他的为人,若是真有发财的机会,他会想着我?怕是做梦吧。” 朱温缓缓站起身子说道:“怎么张校尉如此害怕我家校尉?” 语气中有轻佻,神情中有挑衅。 这在张台看来是一种蔑视,更是一种侮辱。张台突然抽出身侧的横刀抵在朱温脖颈上说道:“我会怕了他?有胆让他亲自来啊。” 朱珍见状亦是拿起横刀直指张台,红脸汉子同样如此,双方顿时陷入剑拔弩张之状。 “这是做什么?”朱温不顾架在脖颈之上的横刀,笑着压下朱珍手中的武器。 “我们是来求财的,不是和张校尉起冲突的,明白了吗?”朱温轻声说道,可是眼神却是盯着张台。 朱珍收起横刀,退后一步站在朱温身后,继续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只要有人敢对朱温动手,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其周全。 张台神色慢慢缓和了下来,然后挥手示意红脸汉子退到一旁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朱温便将王家大院中埋藏的金银珠宝之事有选择性的对张台一一讲来。 “哦,你们怎么知道王家院中有金银珠宝的?”张台疑惑的问道。 朱温微微一笑说道:“说来也巧,那日天色稍黑时,我家校尉正带着弟兄们在城中巡守,就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翻墙进入王家,便料感有事要发生,于是命弟兄们上前将其捉拿。” 朱温顿了顿继续说道:“没想到那两人倒是警觉的很,兄弟们一不小心就惊扰了他们,其中一人趁机脱逃,我们只捉了未来得及逃走的一人,对其一番拷打之后才得知这个秘密。” 朱温说完后满脸的遗憾之色。 原来,原汝州刺史王镣在王仙芝、黄巢起义联军第一次攻占汝州时就被捉拿而去,而后一直看管在起义军中,辗转南北,这次刚好趁着黄巢大军再攻汝州时,王镣便起了活心思,意欲利用此次机会将曾经埋藏的金银珠宝一并带出送回老家安置。 于是王镣就安排了一名心腹带着下人前来打前站,没有想到却是被官军给碰了个正着。机灵的心腹感到情形不对被发现后立即逃走,只留了下人被当场捉拿。 凑巧的是这名下人只是在只言片语中知道王家院中藏有大量的金银珠宝,至于藏于何处却是一无所知。 “哦,原来如此,看来你家校尉目前还是没有找到这笔财宝了。”张台见朱温满脸遗憾的神色不似有假,心中就变得轻松起来。 朱温脸色适时的变得有些尴尬:“诚如张校尉所言,我们找了两天一无所获,但是眼下时间紧迫,于是便想到和张校尉一道,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来发这笔横财。” “是吗?赵山那匹夫有这么好心吗?这等好事他会想着我?”张台冷笑着说道。 “张校尉此言差矣,你我皆是泰宁军士卒,同为一家,难不成还要将这笔财宝留给黄巢贼军,你说是吗?”朱温继续循循善诱道。 张台手扶下颚陷入沉思。 见张台迟迟不语,朱温继续说道:“张校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可是难得的大机会,你我两家若是联手,定能马到功成。” 朱温说完之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张台,见他神情不断转换,似已心动,又似在犹豫。 红脸汉子听闻,神情亦是激动万分,他多次欲开口说话,可是看了又看张台的神色,终是艰难的忍了下来,只是焦急的看着张台,等他做最后的决断。 朱温见张台仍在深思,决定再下一把猛火便说道:“张校尉,时间可不够了,我与我家校尉约定的可是亥时三刻,若是再没有回应的话,我可就回去复命,再寻他人作为合作伙伴了,我相信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的。” “校尉” 红脸汉子急切的喊道。 张台伸手制止了红脸汉子说话。 “说吧,还有其他什么条件,一并说出来吧。” 许久,张台终于开口说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 朱温从张台那一霎那间的眼神中就知道此事已成,心里一阵轻松。 “看来我家校尉说的很对,张校尉果然是名不虚传,一眼就看出了我们还另有所图。”朱温适时的送上了一记漂亮的马屁。 “说吧,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这一刻张台就像被掏空了精气神一样。 这是精神高度紧张后作出的正常反应,无人能在巨大的财富面前做到无动于衷,哪怕那仅仅是停留在口中,尚未落到实处,但那毕竟是充满很大希望的。 何况,对眼前的张台来说他很缺银子,只要有了银子,他就可以好生安抚麾下的弟兄,就可以带着他们回到兖州,哪怕会面临凶险的结果,只要手中有钱,他同样是不惧怕。 朱温收起玩笑之意,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问道:“张校尉目前就安于这样的局面吗?” 张台一怔,目光再次变得凌冽,直直的盯着朱温的眼睛望去。 “我们同为朝廷地方镇军,曾经是多么的风光威武,可是如今呢,我们连城内那些穿着破破烂烂,手拿简陋武器的黄巢贼军都不如,张校尉难道就如此心甘,落于贼人下风吗?” “你我身为泰宁军士卒,在兖州之地威风八面,即使黄巢贼军叛乱,可是又跟我们泰宁军有何关系,可齐克让那老贼呢,为了得到朝廷封赏,夸下海口就带着弟兄们一路奔波来到这汝州之地,结果呢?” “结果那老贼封官、发财、纳美人儿样样不落,战事刚起就拍拍屁股溜了。独留你我兄弟在这里挨饿受冻,遭人驱使,张校尉甘心吗?” 朱温将白日在酒楼听到的话语又进行了加工,他深入角色,充满感情,声声痛诉种种不公,房内一时沉寂不语,压抑万分。 张台神情隐现痛苦之色,似是有种种不堪的回忆直击其心。 第8章、达成一致。 “又能如何?”张台悠悠的说道。 张台语气中充满了不甘与无奈,朱温所说正如他心。身为泰宁军士卒,在兖州一地风风光光,日子过的舒坦,可是如今远离故土,在这陌生的地界,又受此侮辱,他怎会心甘,可是又能如何? 朱温见状,站起身子走到张台身侧认真的说道:“张校尉之忧虑与我家校尉一般,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身为朝廷官军,我们不甘心,更不愿意就如此落入他人下风,无可奈何的是一家之力量太过于单薄,不能与城内贼军相抗衡,但是......” 朱温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只要我们两家联合起来,精诚合作,再加上那笔金银珠宝的帮衬,城内那区区千余贼军,还有何惧怕的。” “所言甚是,只是,”张台面有难色的说道。 “张校尉但说无妨。”朱温镇定的说道。 “我等早已不满眼前之局势,只是麾下弟兄或多或少皆有顾虑,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愿意跟随起事,事成则罢,若是事败,怕是会有许多兄弟人头落地。”张台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虽为校尉,但是并不能保证麾下所有兄弟都会听我的。” “校尉,莫怕,我们这些兄弟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红脸汉子在旁拍着胸脯说道。 张台瞪了一眼红脸汉子没有说话,他如此说只是为了更好的与之谈判要条件、要好处而已。 朱温笑了笑说道:“张校尉所说不无道理,若是没有个承诺,弟兄们又怎会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事呢。” 这乱世,若不是为了口吃的,为了钱财,谁会愿意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他人呢。 “正是基于此般考虑,我家校尉思虑再三,忍痛割爱,愿意将王家院中所藏财宝拿出与张校尉共分,如此的话就可以安众兄弟的心,我们就可立即起事,消灭城中那黄巢贼军,立下不世功劳,即可摆脱奴役驱使,又可升官发财。校尉认为如何?” 朱温说完之后静静地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张台。 “好。” 猛然间,张台一拳砸在桌子之上,言语肯定的说道:“好,就如你家校尉所言,这件事干了。” “好,张校尉果真是性情中人,人中豪杰。”朱温大笑着说道。 于是朱温便将双方的约定一一告诉张台。 “此行目的已达到,卑职这就告退,回去禀告我家校尉,我们在王家后院静等张校尉前来一同发财,共谋大事。”朱温朝着张台拱手说道。 言毕,朱温毫不犹豫的带着朱珍、胡真离去,出了院子朱温才感后背一阵冰凉,不知何时早已被汗水湿尽。 张台生性谨慎,对这突入而来的富贵一直抱有怀疑之心,在交谈中看似无意,却是时时在观察着朱温的表现,但凡有点差错,他们怕是就会血洒当场、一命呜呼。 “阿兄,你说张台那斯相信了吗?”朱珍在后面悄声问道。 “哼,信也罢,不信也罢,他总归是已经意动了,不管他如何选择,总会前去王家后院一探究竟的。”朱温冷笑着说道。 “那接下来我们?”朱珍又问道。 “我们接下来就等着看戏了,顺便再给他们添上一把火。”朱温神色冷峻的说道。 ......... “校尉,我们快些准备吧,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弟兄们又可以发财,又可以不用再受那些叫花子的冤枉气了。”红脸汉子在旁摩拳擦掌的说道。 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给送枕头啊,中午在酒楼他们还在为起事而没有银子而发愁,如今这最大的难题眼看着就要迎刃而解。 “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啊。”张台还是一脸慎重的样子。 “校尉,那?”红脸汉子神色紧张的看着张台,怎么这么快就又要改变主意了? 张台想了想说道:“暂时如此,多安排一些弟兄们。”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亘古真理,更何况是在乱世之中。你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他人为何会白白的为你送上大礼,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天下是没有免费的午餐。 张台沉思片刻,犹感这其中定是还有着什么阴谋,毕竟他与赵山只是泛泛之交,可是如今对方却如此对他。为了安全,张台很想拒绝,但是面对着那巨大的诱惑,看着麾下兄弟们渴望的眼神,张台咬了咬牙,终是下定最后的决心。 即便有陷阱存在,张台也要去拼上一拼,无他,他已经再无退路。 时间很快,为了安全起见,张台带了许多兄弟如约前往王家后院,身后的士卒个个精气神十足,毕竟这是一场大的富贵在等着他们。 “慢。”快到王家后院时张台挥手制止了麾下士卒继续前行,他唤来身旁一人,贴身吩咐了几句。 之后就见对方率领几名士卒快速进入王府,未久便折身返回说道:“禀校尉,院内一切正常,无其他情况。” “无其他情况?”张台看了看天色,与约定的时间应是没有差异,按照约定赵山等人应是早已等候在院中,而现在怎会没人呢? “是的,校尉,院内万分安静,无任何情况。” 张台有些迟疑,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但是又实在说不出是什么。 不远处的夜色中,朱温静静地观察着张台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何时他嘴中反复咀嚼着一根有些枯萎的草根。 “阿兄,你说张台会先进入王家后院吗?”朱珍在一侧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在朱温等人的计划中,只要张台先行进入王家后院,那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为此朱温在与张台会商约定时间时,更是将时间提前了一刻钟。 “会。”朱温斩钉截铁的说道。 “为什么?”朱珍有些诧异的问道,“张台已经在门口站立了一会还没有进去,阿兄怎么如此肯定。” 面对朱珍的疑惑,朱温言简意赅的回道:“贪婪。” “贪婪?” 朱温见朱珍的话题充分吸引了胡真等人,便笑了笑。不过在黑夜中朱温的微笑显得有些森然、冷漠。 “贪婪便是人之本性。”朱温看了几人一眼补充说道。 第9章、财宝之争。 贪婪便是人之本性。 朱温一言直击朱珍等人的内心。 人都是有欲望的,有想法的,诚如朱温等人,他们为何会滞留在汝州城内,为什么冒尽风险,精心谋划眼前之事,无他,皆是因为他们有欲望。 而欲望随之带来的便是无穷尽的贪婪。 “阿兄,进了,进了。”正当大家还沉浸在朱温的至理箴言中时,朱珍指着张台等人说道。 “好,终于上钩了。”朱温语气轻松的说道。 只要张台进了王家后院,那他还会对存在的金银珠宝无动于衷吗?更何况此时赵山还没有到来,只有张台一行人时,情况就存在太多的变数了。 若是赵山早已到达等候,张台或许还会按照彼此约定进行,但是赵山此刻没有来,那张台内心的贪婪会无限的放大。 这正是朱温所求,这也是给了他们可操作的余地。 “都准备好了吗?”朱温整了整衣衫,将手中的横刀又拿起擦了一遍,那寒冷的刀光在黑夜显得尤为明亮。 “准备妥当。”朱珍等人沉声说道。 此刻,他们静等着赵山率人杀来。 杀,对就是杀。 ............ 时间再往前推一点。 “校尉” “校尉” 城东北赵山士卒聚集院落中,两个浑身是血的士卒相互搀扶着,酿酿跄跄的冲进院中带着哭声大声嘶喊着。 院落一偏房中,室内春光无限,不算宽大的床上挤着三具白嫩的肉体,赵山正搂着两个美人儿睡的香甜。 刚才的生活实在是美妙,自入汝州城后,赵山还从来没有享受到如此待遇。看那光滑的皮肤,听那动听的叫声,享那丝滑的顺畅,若不是身体不允许,赵山真想长夜不眠。 男欢女爱真是人间一大兴事啊。 被呼叫声惊醒的赵山瞬间坐起,不顾赤身裸体就抓起放在床侧的横刀厉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校尉,我们上当了,被张台那贼人给哄骗了。”士卒在门外战战兢兢的哭诉道。 赵山放下横刀,胡乱披了一件裘衣,然后喝道:“滚进来说。” 士卒小心翼翼的进来后扑通一声跪下哭道:“校尉一定要为兄弟们报仇啊。” 赵山脸色深沉如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士卒便把中途被截杀一事详细的说于赵山听。 “真是如此?”赵山脸色狰狞的问道。 “校尉,千真万确,小的假装昏迷可是亲耳听到他们说的。”士卒迎着赵山的目光说道。 “来人。”赵山朝着门外吼道。 呼啦啦,房中瞬间涌进一群披甲执刀的士卒,个个杀气腾腾。此举吓得床上的两个美娇娘互相紧紧的搂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害怕一个不小心就失了性命。 “去,把弟兄们都叫起来,老子去灭了他们。”赵山恶狠狠的说道。 ............................ “来了,阿兄。”朱珍指着院外兴奋的说道。 “来的好快。”胡真也是感到十分的惊讶。 “哼”朱温冷哼了一声说道,“再不来快一点,自己的宝贝可要被别人全带走了。” 朱温说完,众人皆是嘿然一笑。金银珠宝早已落入他们之手,而且还可以免费看一场精彩的打戏,这怎能不让人心情愉快。 “我们再准备准备,这可只有一次机会。”朱温再三叮嘱道。 .......... “校尉,兄弟们已经将后院翻遍,还是没有踪迹,这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红脸汉子满头大汗的走到张台跟前说道。 张台的脸色已经变得寒冷万分,他咬着牙齿说道:“再找一遍。” “好。”红脸汉子未再多言语,便转身继续寻找。 “张台。” 深夜中的一声爆喝,瞬间惊醒了正在冥思苦想的张台。 话音刚落,就见一群持刀士卒冲了进来,直奔张台而来,赫然看去领头之人正是校尉赵山。 “赵兄这是为何?”张台使劲挤了一个极为难看的脸色看着赵山问道。 赵山挥着手中横刀指着张台说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看看你如今正在做的丑事。” 张台老脸一红,这的确是他理亏,是他没有等到赵山到来,就擅自在后院中寻找财宝,当然这是他见赵山没有及时来到时才临时起意的。 既然金银珠宝存在,两人分不如一个人享有,这才是正理。 张台见双方脸面已然撕破就不再忌惮的说道:“既然赵兄与我约定好时间,但是却没有按时到来,我便让弟兄们先行进来一探究竟,这何错之有。” “好,好,张台,我看的起你才想着将这惊天秘密告知与你,然后你我兄弟共谋天下大事,没想到你却如此卑鄙无耻。”赵山呼吸急促,异常气愤的说道。 “赵山,话不要说的如此难听,你我可同是泰宁军兄弟。”张台狡辩道。 “兄弟?你半路截杀我麾下士卒时可拿我当兄弟?”赵山瞪着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说道。 张台一愣,然后神色变得异常难看问道:“何时杀你麾下士卒了?” “怎么,张台敢做不敢承认啊,不是你截杀我士卒,又怎得知这金银珠宝藏身之处呢?” “不是你派人前来与我沟通商谈的吗?”张台疑惑的问道。 “我派人?我派的人都在这里呢。” 赵山一挥手,只见有士卒抬着八具尸体放到张台跟前。 这一下张台惊讶万分,那之前与之商谈的又是何人? “精彩,太精彩了。”不远处朱珍亢奋的说道,“阿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你现在去。”朱温没好气的说道。 就凭他们六人此时动手,这纯粹是找死,无异于以卵击石,蚍蜉撼大树。 朱珍不好意思的伸了伸舌头继续关注着不远处的热闹。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张台不确定的问道。 “误会?现在知道拿误会来搪塞我了?要看我手中的大刀,看我身后的兄弟们愿意不愿意。”赵山冷笑着说道。 “不愿意。” “不愿意。” “杀我兄弟,夺我钱财,此仇不共戴天。”赵山缓缓举起手中的横刀朝着张台走去。 “杀了张台。” “杀了张台。” 赵山身后众人亦是瞪着虎目紧紧簇拥在赵山身后,朝着张台围去。 “赵山,你休得猖狂,真当我怕了你。”张台后退几步,亦是猛然抽出挂在身侧之佩刀,然后将麾下士卒围拢在一起,紧紧盯着赵山说道。 就在这时,只见又一群人从外面冲了进来,将赵山等人围在其中。 第10章、两虎相争 赵山一愣,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张台,看来你真是有备而来啊,这下你该如何解释。” 不错,刚冲进来的人马仍是张台麾下士卒,当时为了保险起见,张台思虑再三还是又抽调一部精锐埋伏在王家周围,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还真是用上了派场,若非如此怕是就要命丧此地了。 “赵山,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吧。”张台神色缓和了许多。 看着周围这成群的兄弟,这就是他最大的底气,无论如何,手中有钱,身后有人,身侧有刀,才是最能够让人心安的事情。若不是为了自身安危,顾忌这一众兄弟,张台早就学节帅齐克让带着亲信跑了。 “人多又如何?我还能怕了你不成。”赵山咬牙切齿的说道。 “赵山,听我一劝,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存在,你看我翻遍院落亦没有找到你所谓的金银珠宝,至于截杀士卒之事更是无中生有,你若是信得过我的话,你我都放下手中兵器,然后共同寻找真相,一定给你个满意的交待。” 张台言辞恳切的说道,为了显示他的诚意,更是挥手让众士卒收起刀枪。 赵山见状,心里怒气渐渐散去,他疑惑的看了张台一眼,有些犹豫。若是真与其拼杀,他不一定能够真正的占到便宜,最后怕是会拼个两败俱伤,那他这两年的努力岂不是全白费了。 “动手。”朱温轻轻的说道。 “咻” 就在赵山及麾下士卒放下戒备,缓缓收起兵器时,只听见一声凌冽的声音传来。 赵山瞬间睁大眼睛,只见一只利箭飞快的朝他射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见利箭飞快的射入他的肩膀中。 赵山后退两步,酿跄倒地,身旁士卒迅速将其护在中间。 “张台,你阴我。”赵山气急败坏的喊道。 “咻” “咻” 又是两箭直直的朝赵山射来,幸得身旁护卫拼死抵挡,赵山才躲过一劫,但是其中两护卫已然倒地,双手紧紧握着喉咙上插着的利箭,眼睛瞪的老大,嘴角的鲜血缓缓流出,然后头颅微侧,便没了声息。 这一切只在顷刻间就发生在众人跟前。 赵山眼睛通红,愤怒异常,挣扎着站起身子,一把拔掉插在肩膀之上的利箭大声吼道:“杀。” “杀” 须臾间,喊杀声四起,赵山身先士卒,举起横刀,不顾疼痛,奋不顾身的朝着张台杀去。 寂静深夜,月亮高悬,明如白昼。 王家后院,刀光剑影,鲜血迸飞。 一场杀戮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已经远离王家后院杀戮的朱温等人正马不停蹄的朝着张台所聚居的小院而去。 “惨,真惨烈。”朱珍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忆其刚才的场面撇着嘴说道。 刚才那三箭皆是由他射出,因此朱珍有些自豪,能够参与到此等大事中他很满足。 “阿兄,你应该让我直接将那赵山一箭射死,何必再浪费后面那两箭,再说也可告慰我们攻城时战死的那些兄弟。”高兴之后,朱珍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胡真、丁会、王彦章、徐怀玉四人已经习惯了话语颇多的朱珍,因此皆是没有搭理他。 “你要将赵山一箭射死,你还会看到后面的激烈厮杀吗?”朱温侧过身子看了一眼仍有些不满的朱珍说道。 朱珍顿时眉头微皱,倏而猛拍额头一脸懊恼的说道:“看我这猪脑子,就想着图省事了。” 朱珍说完之后,几人皆是笑了起来。 战场之中向来有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说法。两方交战,要想射倒人,必先射倒他骑的战马;想要擒获敌人,就要先将对方将领、主帅擒获,如此就会群龙无首,对方军心会受到很大的打击,那么随之而来的溃败也就在可以预料的时间内。 “都头,今晚过去整个汝州城怕是就此会再大乱下去吧。”胡真有些担忧的问道。 朱温沉吟片刻说道:“汝州城乱,怕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黄王只留一都人马镇守汝州,终是祸事。与其让这些降军充分准备好,再发动叛乱,怕是对我军,对城内百姓都无好处。” 朱温缓了缓继续说道:“当断不断,则受其乱。与其这样,我们就顺手推舟加速它的发生,这样或许对大家还算是一件好事。只是如此,城内百姓怕是要不可避免的再受磨难了” 战乱一起,受伤害最大的往往是这些寻常的苦难百姓,朱温有心怜悯,但终归是力量弱小,并不能为此改变什么。 身在乱世,人命如芥,命不由我,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朱温刚刚变好的心情不由的变得消沉起来。 既然给了朱温一次新的机会,那无论如何,他也要努力做些什么,去改变这个世界。 这扯淡的世道啊。 诸人皆是陷入沉思不语,昔日他们又何尝不是这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们又何尝不是那些因战乱而反复受到伤害的无辜百姓。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若不是走投无路,若不是为了生计,他们又怎么会远离家乡,拿起简陋的武器,跟着黄巢起义大军,南征北战,这一路走来有多少军中袍泽,近亲兄弟一个一个的倒在身旁,那中痛彻心扉的丧亲之痛,他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如今,早已变得冷血麻木。 可朝廷呢,当他们遭受苦难需要朝廷帮助的时候,那帮官老爷丝毫不怜悯,只知安逸享受,置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这样的朝廷要他何用? “阿兄,你看。”朱珍转过身来指着远处的王家大院说道。 浓烟飞升,火光四起,将天空照的通明。 “都头,是否将事情缘由告知城内守军?”胡真问道。 朱温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不急,暂且先看他们如何应对。” “阿兄,那我们现在?”朱珍问道。 “对了,还有那笔金银珠宝该怎么办?”朱珍又问答。 朱温、胡真、丁会、徐怀玉、王彦章五人人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果然不论到什么时候,朱珍都不会忘了这笔钱财,一直心心惦记着,这是典型的守财奴。 “难道不要了吗?”朱珍看着众人怪异的看着他诧异的问道。 第11章、救人。 “不要了。”朱温神色假装严肃的说道。 “不要了?”朱珍一脸诧异的看着朱温,倏而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简直就是一副哭丧脸,“别啊,阿兄,那些财宝可是咱兄弟们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抢回来的,怎么能不要呢?” 朱珍说完之后一脸希冀的看着朱温,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不行,阿兄,你们再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揣些银钱在身上。” 朱珍想了想就转身准备回去。 朱温一把拉住就要回去的朱珍,看着他有些滑稽的表情终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胡真等人也是会心的笑了起来。 刚才还紧紧笼罩在几人周围的沉重氛围,瞬间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怎会不要,只是现在你能带走吗?”朱温强忍着笑意说道。 这般玩笑,无伤大雅,但关键是能够缓解众人心头的紧张之意,这样才方便后面行事。 “你们?” 朱珍这时醒悟了过来,明白了朱温的本意,有些恼怒,又有些尴尬的抓着脑袋不知说些什么。 城东北张台军聚居小院外。 深色的夜,将朱温几人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若非近身相观,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已经摸清楚了。”徐怀玉小声的说道,“前院有些伤兵,后院却是有一小队人马还在。” 徐怀玉已经完全充当了斥候的角色,将院落内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看来张台这次去王家大院带的人倒是不少啊。”朱珍有些感叹。 金银珠宝的魅力果然不能让人小觑。 不过也是,他们不也是这般。 “我们现在怎么办?”胡真问道。 朱温、朱珍、胡真几人头碰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朱温微微思索了片刻说道:“眼下的情况,凭我们几人的力量,正面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且动静太大,万一惊扰到其他士卒,怕是会有些麻烦,还是尽力将动静控制到后院内。” “你有把握吗?”朱温突然将目光投向跟前的朱珍。 朱珍一愣,然后立马挺起胸膛满怀自信的说道:“你就等着看好吧。” 朱珍说完之后便解下背在身后的大弓,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朝着朱温点了点头。 一切准备妥当。 “咻” “咻” 利箭的破空声连续传来,瞬间便有人直挺挺的倒下。 “有......” 守兵还未来得及喊出“有敌袭”,给其他人传出警讯,就再次被突然冒出来的徐怀玉给割破喉咙,再无声息。 朱温几人身手凌厉的直接翻越院墙飞奔而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刀光所向,鲜血纷飞,杀气之强盛,在朝夕之间,后院守卫便被干净利落的全部解决。 杀人,对朱温来说就像刻在骨子里的印记一般,无论如何都抹除不了。 一切都是这么的轻车熟路。 朱温环视四周,见再无动静,轻轻擦拭了正在滴血的刀身,然后靠近窗户俯身看了一眼里面,就转过身来。 “砰” 转过身来的朱温还未站定身子就被紧紧跟在后面的朱珍给撞了个满怀。 “怎么不进了?”朱珍侧着脖子朝着朱温身后看了一眼疑惑的问道。 朱温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朱珍,然后看着正在检视四周确认情况的胡真。 胡真点了点头:“一切安全。” 此刻朱温终于知晓那日酒楼中张台所说商队是怎么回事,这与他心中的猜测不差。 透过窗户缝隙,朱温已隐约看清屋内满满当当的皆是被双手绑缚,口中堵塞破布的人。 仅仅是那一瞬,朱温就清晰的感受到了众人眼神中的无尽惊恐之色。 这帮该死的官军,所行之事与贼军有何区别。打家劫舍,抢掠钱财,无恶不作,这样一支军队怎能守护好天下黎民百姓。 朱温此刻明白,为何黄巢率领义军这一年来转战南北,经历各种惨烈战事,承受无穷尽的伤亡,哪怕是在广州城遭受南方肆虐的瘟疫,导致减员大半,然而后面很快就又补充满员,而且人员是愈来愈多。 无他,大唐朝廷已失掉民心。 失掉民心的大唐朝廷还能存在多久,朱温心中打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时至今日,汝州战罢,进攻洛阳之义军,已经达到恐怖的六十万之众,这是多么让人可怕的事情。 黄巢义军为何能得到诸多百姓的认可,除了起义本身的巨大蛊惑性外,这与朝廷官军的无能,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两年的南下迂回、北上作战,朝廷官军并没有展现出坚决的抵抗之意。 就如今日所见,这些从兖州而来的泰宁军士卒,本欲是来协守汝州,抵抗义军,却不想最后竟然比黄巢义军都不如,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朱温让开半边身子,让朱珍直面房门。 不明所以的朱珍一把推开房门,待看清屋内情形后,愣怔在原地。 那一双双惊恐无助的眼神立时射入朱珍心中,纵然他在战场厮杀,见惯了血腥,也没有当前的情形让他感到内心的震撼。 “呜” “呜” 屋内众人渐渐适应了外面虚弱的亮色后,又见到朱珍手中正滴着血迹的横刀,顿时不安的惊叫起来。 “住口。”朱珍小声冷喝道。 “呜” 没过一会儿,屋内安静了下来。 “阿兄,怎么办?”朱珍将场面平息下来后又转身回到朱温跟前小声问道。 朱温有些纠结,他们冒着风险返回这座小院就是为了探查张台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当真的知晓了结果后,却又是陷入万难之地。 这些不明身份的无辜之人明显已经被张台等人束缚已久,他们是救还是不救。 救,风险太大,如今城内已经陷入混乱,而且他们不知张台是否已经在返回的途中。 不救,那双双恐惧、害怕、又渴望生的眼神着实是让人心里不安。 “哎。” 朱温轻轻叹息了一声。 朱温心里有些矛盾,但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脑海中响起:你已经不是朱温了,你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你不是要下定决心改变吗? 这就是你的机会。 “救人。”朱温直截了当的说道。 “现在贼人还在外面,你们只有听从我们的安排才能有活命的机会,听明白了吗?”朱珍朝着屋内众人说道。 “呜” “呜” 屋内众人赶紧不停的点头。 “谢谢好汉救命。” “谢谢好汉救命。” 待屋内所有人员都被去除束缚后,仍旧是紧紧缩在一起,带着茫然的眼神看向朱温等人。 未久一中年男人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子,迈着不稳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走到朱珍跟前“扑通”一声跪下说道。 朱珍看了一眼朱温,然后就搀扶起中年男人说道:“时间来不及了,快跟着我们走。” 中年男人赶紧点头应道。 “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当屋内众人在朱温等人的帮助下翻墙而出后,还是被前院值守的士卒给发现。 “快上去。”朱温看着身旁仅剩的一瘦弱的青年急切的说道。 瘦弱的青年男子仍旧是不为所动,双手紧握,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朱温眉头微皱再次催促。 “我,我,我害怕。”瘦弱男子声音尖细,颤抖着说。 “害怕重要还是命重要。”朱温有些不耐烦的呵斥道。 事到如今,眼看着前院守军举着火把马上就到跟前了,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还婆婆妈妈的说害怕? 着实有些让人想不通。 瘦弱的青年男子,脏兮兮的脸,涨得通红,仍旧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朱温有些恼怒,但是没有办法,只能一把抱起瘦弱男子将他举上墙头,然后由朱珍等人顺利接应过去。 朱温愣怔在原地,他傻傻的看着仍旧举在半空中的双手有些发呆:入手之处,虽隔着衣服,但仍旧能够感受到轻盈、细腻,还有一丝的嫩滑,特别是臀部之处与之前那些男人更是不同柔软娇小。 “阿兄” “阿兄” “敌人来了。” 骑在墙头的朱珍看到朱温忽然愣在原地,有些急切的喊道。 清醒过来的朱温来不及细想刚才的情形,一个助跑就跃上墙头,然后翻身而下,甫一落地就见身后一利箭急急而来。 惊魂未定。 幸运的是,利箭只是擦过头发,并未射中身体,若是再晚一步怕是就要被钉死在墙头,实在是凶险至极。 “噗” 又是一声银枪入体的声音。 身后有追兵刚刚翻越到墙头,就被王彦章一枪刺中要害,然后滚落下去,至此,再无有人敢跃上墙头。 第12章、别了汝州。 汝州城北门附近。 “敢问恩公尊名,曹某一定重谢。”曹元英双手抱拳朝着朱温感激的说道。 这次若不是朱温等人出手相救,曹元英一行人怕是要丧命于此,而今逃出生天实属侥幸,因此曹元英对眼前的救命恩人朱温甚是恭敬。 曹元英,河南道汴州人士,乃是汴州当地商户,属下商旅常年往来于西京长安、东都洛阳、汴州等地。这一次所携货物甚重,故曹元英十分重视,亲自随行。 一路而来,战事虽紧,倒也顺利从西京长安返回,却不想在汝州城稍事休息时,被城门守军意外盯上,然后就被秘密囚禁,索要钱财,直至今日。 这半月来,曹元英等人经受了难以想象的苦难,商旅随身携带货物、财物皆被搜刮一空,但是这伙官军仍不满足,继续索要巨额财富,为达目的,每日对其进行拷打折磨。 曹元英从西京长安返回时随行百十余人,而今已不足一半,可见遭受了何等的折磨,明日便是官军给与的最后交付赎银的时间,若是不成,剩下的四五十怕是也性命难保。 这乱世,死一人、十人、百人又算得了什么,每一场战事亦或是民乱下来,死百人、千人、乃至万人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他们被困汝州,即使被杀的一个不剩,也无从知晓,不会被外人知道。 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 适逢盛世,艰难存活。若遇乱世,人命如芥。 曹家有钱,愿意拿金银与官军交换,特别是家主曹元英,才幸得多存活了这半月,若非如此怕早已踏上黄泉之路。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黄巢义军突然进攻汝州,并顺利攻下汝州城,这突发的变故打断了汝州、汴州两地的信使往来,仅有的希望顿时破灭。 曹元英本以为黄巢义军占领汝州后会消灭这群官军,然后解救他们,却是没有想到义军攻下汝州后就直奔着洛阳而去,而绑架他们的这群官军虽然投降了黄巢义军,但仍旧是在城内潇洒自如。 幸有理智残存,才苟活至今。 本抱着必死无疑的曹元英没有想到在最后时刻,竟然发生了奇迹,他们竟被眼前的几位好汉所救,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多礼了,救你们是顺势而为。”朱温笑着说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但是朱温有些拿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万般感谢。 或许,是以前坏事做久了,突然转变,连自己都接受不了。 如今天色尚早,城门未开,而城内动乱仍旧在继续,尚未摸清楚外面情况的朱温不敢贸然外出,若是不幸碰上乱军,怕是不会再有今日之好运气,因此便寻了这一安全之地,与他们所救的这群人在一起,静待好的时机。 曹元英一愣,他没有想到冒着如此巨大风险救他们竟是顺势而为,竟是这么的轻描淡写。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识过种种形形色色的人,但今日之见却是未曾所遇。 “恩公,如此谦虚,实乃某等楷模,若非恩公出手相救,某等怕是命丧黄泉,再无活路。”见朱温对救人之事丝毫不提,曹元英仍旧是弯腰躬身感谢道。 曹家,家大业大,能有如此成就,一定程度上依赖曹元英的谋划和勤劳付出,虽然族中亦有人才储备,但目前而言曹元英正值壮年,功劳甚大,却是无人可替。 这次若是在汝州丧命,曹家事业不说会立马崩塌,但是却会走下坡之路,再也难以恢复昔日繁盛。 见曹元英如此庄重,朱温不得不正面应对。 朱温正了正身子,扶起曹元英说道:“我等着实见不过这群匪兵,虽为朝廷镇军,却行如此卑劣之事,故才出手教训,曹兄不必见外,你我出门在外,互为帮助,是为应该。” “曹某万不敢在恩公前妄自称兄。”见朱温开口称呼自己为兄,曹元英赶紧推让道。 朱温笑了笑便不再勉强,他从曹元英的言行举止中已看出对方并不是纯粹的商贾之人,其风格行为中隐隐有读书人的影子暗含在里面。 对方不愿说,朱温就没有追问,就如他没有告诉曹元英他们是黄巢义军一般。 “待至天亮,城中之乱才是会平息一些,可是有何打算?”朱温看了看被映照的通红的天空问向身旁的曹元英。 “恩公,某心中对此亦是焦急万分,接下里不知如何为好,还请恩公指点一二。”曹元英恭恭敬敬的说道。 看年岁而言,曹元英怕是比朱温大了不少,但是刚经历此事,他是不敢托大,无论朱温如何谦虚,曹元英时刻保持着恭敬之姿。 “那些被抢货物怕是难再寻回,你要做好心里打算。”朱温缓缓说道,“城中之乱虽会平息一些,但怕是还会继续,你若是害怕,尽可在此躲一些时日,只是,” 朱温看了一眼曹元英,曹元英赶紧躬身说道:“恩公但说无妨。” “只是后面会发生何事,难以预料啊。”朱温忧心忡忡的说道。 朱温对城中义军留下的一都兵马不抱有任何希望,若是他们能够迅速反应过来,很快就可平息祸乱,反之则会被牵连其中,因此放心不下的朱温安排了王彦章前去给守军送去密信,至于对方是否会采纳他的建议,则实在是难以预料。 “恩公所说甚是,我等已被困在汝州半月有余,而今幸得恩公相救,实属万幸,已不敢再奢求货物、钱粮之损,而今唯一愿望便是希望能够尽快从汝州安全返回。”曹元英一脸苦涩的说道。 此次所行,关联甚大,故而曹元英才亲自跟随,却不想还是发生了这等祸事,只此一下,曹家损失惨重,怕是需要些时日来恢复生机。 朱温点了点头,对曹元英能够有如此看法很是欣赏,后又与曹元英聊了些许,然后才各自回房休息,静等时机然后出城。 临别之时,朱温随意一撇,却是再次见到那瘦弱的青年,独自在曹元英房中焦急等待。青年远远看见朱温,便如受惊了的小鹿一般急忙躲了起来。 朱温甚是纳闷,现世还有此等娇羞、胆小的男子? 但转瞬又想到盛唐时期,曾好‘男风’,又看他在曹元英房中,莫不成还是那种关系? 朱温心里诧异万分,就在这时王彦章从外面进来说道:“都头,消息已送到,只是情形怕是不好。” 王彦章脸色深重的说道。 朱温轻轻的拍了拍王彦章的肩膀说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余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恩。”王彦章点头应道。 “快去稍事休息,等城门一开我们就立马出城,追寻大队伍去。”朱温微笑着安慰王彦章。 短短时间,朱温经历了太多足以颠覆他思想的事情,而今眼下他能够真心依托的唯有身旁这几位好兄弟,还有那不知还残存多少的士卒。 第13章、无奈救人。 汝州城外。 在与曹元英诸人分别之后,朱温六人就寻机快速出城。 而今站在汝州城外,远远的望着汝州城,几人心中皆是感慨万分。 这短短两天发生的一切,犹如做梦一般深入脑海。 对朱温而言,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虽然只有不到两天时间,他已经真真实实的融入到了如今的生活。 唯一遗憾的是,作为一个后世的穿越者,他除了拥有一颗相对比他人更为成熟的理智外,再身无他长。 懊恼啊,只顾着研究女性,而完全荒废了学业,至于数理化什么的对他都是天书般难以理解,不然他可以充分利用,可以做好多事情。 逝者已逝,再想便是徒增烦恼,还是安心接受当下的这个新世界。 而今,好在他有一点点朝前的思想,还有一帮可以生死与共的兄弟。 这就足矣。 “阿兄,情况有些不对。”突然,朱珍指着城门外卷起的大量烟尘说道。 从深思中惊醒的朱温,顺着朱珍所指抬头望去,就见从尘烟中飞奔而出几匹快马,而身后除了有快马追赶还有大量挥舞武器的步卒紧紧跟随。 “这是?”朱温心里有些诧异。 “阿兄,看那为首之人似是王都头。” 朱珍眯着眼睛看着愈来愈近的几人。 被紧紧追赶的几人亦是朝着朱温他们所在的密林而来,想必是想利用这处丛林遮掩行迹,方便逃脱。 朱温心里一沉,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看来义军留下镇守汝州的兵马俱是被城内乱军给消灭殆尽了,不然王都头也不会如此狼狈不堪。 “怎么办?”朱珍急切的问道。 王都头所骑快马也就是所谓的“快”而已,跟身后追击的乱军相比,却是差了些许,能够从城中逃出已经是不容易了。 黄巢起义大军皆是贩夫走卒亦或是大量的穷苦百姓组成,兵员质量一般,虽然经过这几年的不断战争,军中留下了许多身经百战的老卒,但这多是以步卒为主,少数骑兵甚为珍贵,故时常是由黄巢亲自统领。 自唐兴国以来,历经几朝精心治理,大唐军队中骑兵部队迅速发展,威猛天下,征战四海,创下了辉煌战绩。 可惜自唐中叶以来,朝政的荒废,使得官方马场中优质战马数量急剧下跌,至僖宗皇帝时,官方养马场十不存一,而民间情形更是不堪。 因此,不仅仅是朝廷禁军,还是地方藩镇军队,皆是步卒精锐,能战之精锐骑兵少之又少。 朱温虽与王都头不熟悉,但目前同属义军,之前害怕消息走漏,因此没有提前与之互通有无,但是眼下却是近在咫尺,不能见死不救。 当然,从另一方面考虑,若是不施以援手,朱温几人怕是也难以安全离开。毕竟追击士卒中还有一些骑兵。 对骑兵而言,寻常步卒就是任人待宰的羔羊一般,没有什么抵抗力。 若是能够将敌方追击的骑兵斩落马下,然后夺其战马而走,则胜算更大。 “救吧。”朱温打定主意说道。 几人事先埋伏好,准备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待王都头几人骑马狼狈而过,敌将靠近时,朱珍、胡真两人连射弓箭,其余几人则是瞅准时机从树干上一跃而下,手脚并用,将马背上猝不及防的敌军踢落在地,然后迅速拍马而去,丝毫不恋战。 敌军骑兵顿时引起一阵骚乱,步卒却是受限于速度的缓慢与之拉开了些许距离。 王都头一行仅存的几人,早已被身后的动静给吓破了胆,只是回身看了几眼,并未敢停留,不断的使劲拍打着战马快速逃命。 ......... 十一月十二日,东都洛阳城外。 大大小小的营帐此起彼伏,参差不齐的散落在伊水河畔,居中一庞大的营帐显得尤为耀眼,这便是泰宁军节度使兼汝州防御使齐克让的帅帐。 此刻帅帐内齐克让居中而坐,跟前案桌之上美酒佳肴一一俱全,身后两名身材修长,面容娇艳的侍妾环伺左右,轻轻的按压着齐克让的肩膀,好生惬意。 “节帅,我们何时入洛阳城。”齐克让麾下领兵将军钱知众问道。 齐克让率领泰宁军残部从汝州城逃出后已经抵达洛阳城外两日有余,但是齐克让并没有急于进驻洛阳城,而是在城外扎营安寨,坦然的驻守下来,这让麾下将领着实有些不解。 齐克让瞥了一眼问话的钱知众,然后缓缓放下手中盛满的酒杯,轻轻的抚摸着身后侍妾的轻柔小手一脸戏谑的说道:“子正,你来告诉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我军为何驻扎在此。” 被唤作子正的中年男人起身朝着坐在两侧的几位将领说道:“敢问各位将军,我军与黄巢贼军比之如何?汝州之败又是如何?” 周子正,齐克让麾下头号参谋,自齐克让在兖州立足发展势力时就一直跟随在侧,齐克让能有如今之地位,与周子正的殷勤付出有着很大的关联,故在节度使使府,在这些领兵将领眼中,周子正都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这,这,” 钱知众一时不解,不知该如何回答。 “钱将军如实说便是。”周子正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钱知众说道。 钱知众闻言便有了信心直接说道:“论兵士勇力与兵甲装备我军岂是贼军可比拟的。只是贼军人数众多,我军寡不敌众,这才在汝州城下兵败。” 周子正微微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既然钱将军能够认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那再问一句,洛阳城中守军与黄巢贼军比之又如何?” “哼,那有什么好比的。”钱知众不屑一顾的说道。 洛阳城有守军吗?那些老弱的巡城士卒可以守城吗? 众人心中都是十分了然。 “既然如此,钱将军认为我军入洛阳城会起到什么作用?”周子正继续问道。 “那,那,洛阳城高墙厚,若是入城,还怕了那贼军不成。”钱知众犹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周子正笑了笑未再言语,只是看了一眼齐克让。 “哼,你们那些小心思,吾还能不知?”齐克让瞪着钱知众说道,“军中那些随军妇女已经满足不了你们的胃口了吗?” 钱知众及帐内其他几位将军,皆是脸色一红,然后很快恢复正常。 “节帅,怎会呢,我们只是担心东都洛阳,怕被黄巢贼军给破坏了。”钱知众扭捏着身子狡辩道。 “洛阳美女多,就怕你等没有命去享受。”齐克让终于放下手中那柔滑的小手正身坐起说道。 “子正,黄巢贼军自攻破汝州城后,却没有直接杀向洛阳,只是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随,你说这是为何?” 当日汝州城下,黄巢贼军凌厉凶猛的攻势让齐克让甚是忌惮,而朝廷其他几路围剿黄巢贼军的势力,见此情形皆是很快的退兵而去,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避其锋芒,静观事态发展。 只是齐克让作为汝州防御使,本身就驻扎在汝州城,无可奈何的与黄巢贼军进行了殊死抵抗,但很快齐克让就发现若是继续下去,他的泰宁军怕是将不复存在,于是便带领麾下两万精锐迅速逃离汝州。 “节帅,汝州城破,洛阳的东大门便失去了守护屏障,黄巢贼军怕是看到了这一点,接斥候回报,贼军每日行进缓慢,怕是在整顿兵马,精心备战,此次洛阳城危矣。” 周子正捋着胡须缓慢说道。 “都听到了吗?” 齐克让看着下手坐着的将领就火气甚大,花费的巨额钱财、粮秣,悉心组成的泰宁军竟是这般德行,每日就想着操娘们,从不去想该如何提升队伍战斗力,这样下去如何跟贼军作战。 “听到了。”钱知众几位将领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 第14章、未能进营。 “砰” 见麾下将领有气无力的样子,齐克让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狠拍案桌再次厉声喝道:“听到了还不快去领兵备战,若是贼军来了第一个砍下的就是你们的脑袋。” “是,末将遵令。” 钱知众等人皆是灰头灰脸的离开了齐克让的帅帐。 “子正,你说我就怎么养了这帮蠢货。” 见几人离去后,齐克让仍旧难抚心中怒意。 上行下效,从来都是如此。 齐克让只是一味的责怪麾下将领惜命,只图安逸享受,却忘了此时军帐中赫然可是有他两位侍妾在侧,他刚刚可是将那娇嫩的细手把玩了一遍又一遍。 “节帅息怒。”周子正微笑着说道。 这些领兵将领亦是跟他一般,追随齐克让多年,并不是这些人有多无能,而是眼下诸路镇军皆是如此。 “两日前写给朝廷的求援信还未有消息?”平息了心情的齐克让思忱片刻问道。 周子正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还是没有消息,朝廷怕是无兵可派啊。” 齐克让想了想又说道:“子正,继续写,将眼前洛阳的危机再次上奏朝廷,剩下的非我等能够决定的事了。” 眼见着黄巢贼军步步紧逼洛阳,可朝廷竟然丝毫不知,这怎能够让人相信朝廷一定能够守得住这东都洛阳城。 至于他麾下这仅剩的两万士卒,用来守洛阳怕是犹如九牛一毛,不起丝毫作用。 真不知朝堂上那帮官老爷们在考虑些什么。 齐克让忧心忡忡。 东都洛阳,自唐高宗年间就成为朝廷的理政之地,只是这两年才将重心再次转移回西京长安,何况洛阳作为朝廷诸多王公大臣的根源之地,家族财富在此者不胜枚举,这些朝廷诸公都不着急担心,他一个远在异地的泰宁军节度使又怎么能过多担忧呢? 活好当下,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想通此理,齐克让内心宽慰不少,便继续拉起身后侍妾美姬的小手各种把玩,进而引起阵阵嬉笑。 周子正见状,嘴角露出常人察觉不到的笑意,就悄悄起身离帐而去。 何以解忧,唯有美色。 齐克让老当益壮,左拥右抱在帅帐内上下其手,不一会儿阵阵娇喘声就弥漫开来。 这就是信号,战斗的信号。 齐克让提枪上马,征伐连连。 未久,帅帐内春光无限好。 ...... 朱温六人在截杀追兵夺取了几匹战马后,就马不停蹄的往洛阳城赶来。 远离汝州城后,朱温终于遇到了先前所救的守军都头王冲几人。 王冲先是对朱温几人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可是一阵寒暄之后,得知朱温等人亦是黄巢义军士卒,瞬间就变了脸色,没了笑容,神色更是阴晴不定。 而后更是招呼都不打,再次转身跨马而上,迅速离去。 这一举动不仅让朱温诧异万分,更是引得朱珍在背后破声大骂:“什么东西,若不是我们拼死相救,他们能安然逃脱,早知如此就不救他们了。”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真是瞎了眼了。” “哪怕是救了条狗,也知道摇个尾巴的。” 在与王冲几人拉开距离后,朱珍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懑,喋喋不休的骂个不停。 “少说两句。” 无奈的朱温只能尽心劝说着朱珍。 胡真、丁会等人也是在旁不住的摇头,不知是对王冲所举表示不解还是对朱珍的咒骂感到好笑。 “都头,前方再有不到十里就到义军驻扎营地了。” 就在朱温几人骑在马上缓慢行进的时候,徐怀玉纵马疾驰从前方探的消息回来说道。 “哦?黄王还未进洛阳城?” 朱温心中疑惑不解,洛阳距离汝州城不过百里地,按照大军行进速度要不了两日就可抵达,可是现今却还是在城外驻扎,这未免不让人感到奇怪。 “尚未进城。”徐怀玉直截了当的说道。 “可否攻城?”朱温又问道。 “未发生战事。” “好,那就好,这下我们又可以当攻城先锋了。” 朱温还没来得及说话,朱珍就在一旁高兴的拍手叫好道。 朱珍的情绪转变的可是真快,前一秒还在咒骂王冲等人,这会却又高兴的手舞足蹈。 “走吧。”朱温按捺住心中的不解,看着几人说道。 近乡情怯,眼下虽不是回家,但是朱温内心却是突突的跳个不停。 脱离大军不过三日时间,可是这其中却是经历了太多太多。此次归营,不知道可否有机会见到这威名甚盛的起义军领袖黄巢。 有了马匹行进就很快,当得知义军仍旧在洛阳城外时,朱温几人便不再耽搁,按照徐怀玉的指引直奔营门而来。 甫到营门,朱温望去却是只见王冲已经进入大军驻营,翻身上马而去时还转身回头看了一眼朱温这边,那眼神中的意思朱温一时还未曾看懂。 “站住。”营门口值守士卒挥舞着长戟呵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朱温一愣,但是很顺从的停下脚步看向值守士卒说道:“我们是归营的先锋都将士。” “退后。”值守士卒狐疑的看了又看朱温几人仍旧是不留情面的说道:“可有何身份凭证。” 朱温看了看身后的朱珍等人,见几人眼神皆是无辜,便知情况有些麻烦了。 “我等因战事,凭证已不在,还请军爷高抬贵手,放我们回去。”朱温无奈的说道。 “哼,口说无凭,竟然还敢冒充我军。”值守士卒冷笑着说道,“来人,有奸细。” 说完,营门之后顿时又冲出来一队人马,不由分说便将朱温几人围困在中间。 简单思忱,朱温选择了放弃挣扎,这或许还是一个好的办法。 任凭朱温再三解释,对方就如没有听见一般,对此置之不理,最后更是将几人一一捆绑。 无奈的朱温只能选择闭口,来保存体力。 夜晚,寒气骤升,被捆绑的朱温几人并没有被带进大营进行拷问,只是被绑在营门外栅栏之上。 这一举动非同寻常,朱温回想起王冲进营门后的那一瞥,心中暗自猜想,问题怕是就出在王冲身上吧。 “狗娘养的,等我回营了看怎么收拾你们。”闹腾了许久的朱珍仍旧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你还是好生歇息吧。”朱温劝说道。 眼下这情况可该如何是好,朱温在心中不停地盘算着。 出师未捷身先死。 若是还未见到大将军尚让,见到黄巢,就这样被冻死在营门之外,怕是会滑天下之大稽吧。 这一切还是怪自己大意了,只想着只要回营了就一切都好,却是没有想到压根连营门都未能进入。 在不断地反思与懊恼中,朱温实在是忍不住困意,便不惧风寒浅浅睡去,待再次睁开眼睛时,却是天色早已变得明亮。 “葛队正,葛队正。” 正当朱温还在适应眼前的情形时,就只听见朱珍在扯着嗓子朝着刚刚走出营门的一将士大声喊道。 被唤作葛队正的将士循声走了过来,仔细的看了又看朱珍问道:“这是?” “葛队正,我是朱珍啊,那是我们家都头。”朱温见葛队正走近,便又立马说道。 “都头?”葛队正看向朱温,然后使劲的揉了揉眼睛。 “朱都头,怎么是你。”葛队正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然后快速将绑缚在朱温身上的绳索解开。 朱温羞的无地自容,想来他堂堂一都之都头,却被不知名的守营士卒给捆在这营门之外整整一夜,这想来都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 “一言难尽啊。”朱温终是悠悠的说道。 第15章、一片祥和。 于是,朱温将昨日之事简单诉于葛从周。 得知个中缘由的葛从周摇头叹息,但是他并未多言,在与营门值守士卒打过招呼后,就带领朱温等人进了大营。 至于昨日值守营门的士卒是右军所属,早上换防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不然定要问询几句。 同属义军,谨慎妥当是职责所在,但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不了解事情真相就做出这等行为。 若真是官军奸细,为何不上报,不进行再一步的甄别。 但眼,这一切都无疾而终。 “朱都头,卑职还有要事去办,就先行告辞。”葛从周向朱温行了一礼笑着说道。 “今日之事多谢葛队正出手相助,没齿难忘。”朱温未托大,恭敬的朝着葛从周回了一礼。 葛从周温和的笑了笑未再言语,只是留下一人当做向导,带着朱温等人去先锋都营地,后便毅然而去。 葛从周乃是左军大将军尚让麾下亲兵队正,其长相英俊、面容白净、有勇有谋、作战勇敢,因此颇得尚让信任。 朱温乃是尚让麾下先锋都都头,所领部卒一向以作战凶狠勇猛,纪律严明而出名,同样颇受尚让重视。 故两人在营帐中关系尚可,平素也是多有往来。 朱温静静地看着葛从周的背影从营外消失,脸色再次恢复冷酷。 人心不古。 朱温还是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昨日之事当头棒喝,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这不得不让他重视今后的问题。 朝廷诸官尔虞我诈,乃是常事,而今义军之中怕是同样暗流涌动,不容小觑。 “都头,我们走吧。”朱珍看着朱温愣在原地,就忍不住的催促道。 “走。” 朱温耸了耸肩膀,卸下身上的沉重感,然后在士卒的带领下朝着先锋都的营地而去。 “啊。” “都头回来了。” “都头回来了。” 当值守的士卒见到朱温几人缓步而来的时候,愣怔片刻就猛然醒悟,然后大声呼喊起来。 “唰” 从营帐中顿时窜出几人朝着外面看去,待看清朱温正身站在营帐前时,便快步走来说道:“都头,真的是你。” 语气中充满惊讶,充满高兴,特别是那脸上那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激动神情。 朱温心中感慨,他没有想到朱温在士卒中有着如此高的威望,能够如此受士卒爱戴。 不过也是,不然历史中的朱温也不会最终灭掉大唐朝廷,建立属于他自己的王朝。 想到此,朱温心中就一阵迷茫。 他会步前人之路吗? 会灭掉大唐朝廷吗? 未久,朱温就从新回归现实,笑着说道:“是我。” 朱温心中一阵暖流缓缓淌过,这些兄弟没有忘记他,这些兄弟对他的真情仍然存在,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都头,太好了,你回来兄弟们就有主心骨了。”庞师古兴奋的站在一侧搓着双手。 “辛苦了,师古。”朱温拍了拍庞师古的肩膀安慰道。 庞师古,性格温良,骁勇善战,是一位全能型的将才,不仅作战勇猛,而且颇有谋略,在军中颇得朱温信赖。 正如这次朱温下落不明,朱珍等人敢擅自离开队伍留下寻找朱温,最大的屏障就是他们相信,余下兄弟在庞师古的带领下能够继续行军,而不至于分崩离析。 “师古,还是让开路让都头先进营帐再行叙旧。”氏叔琮面带笑意站在一侧轻轻的说道。 “叔琮” 朱温狠狠地锤了氏叔琮一拳,对于这个沉默寡言的勇将,这便是最好的安慰。 “诸位兄弟辛苦了。” 看着其他紧紧围在身侧的士卒,朱温双手抱拳一一施礼,这更是让大家心潮澎湃,兴奋不已。 不仅朱温,乃至朱珍、胡真几人也是被营帐中诸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问询这几日的情况,气氛一片祥和。 与此同时,大营西北角一营帐内。 王冲此刻正双膝跪地,低着头颅,泣声说道:“大将军,都是末将无能,丢了那汝州城,还请大将军责罚。” 帐内居中坐着一中年将领,便是黄巢起义军中与左军大将军尚让齐名的右军大将军孟楷,他作战骁勇善战,锐不可当,与尚让一起被认为是黄巢的左膀右臂。 孟楷此时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带着杀气看着跪在地上的心腹爱将。 “大将军,都是末将的失职,还请大将军责罚。” 王冲不敢抬头去看孟楷,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孟楷的杀气所在,心中颤抖不已,只是一个劲的朝着孟楷磕头、哭诉道。 良久,坐在正中孟楷脸色转换无数,终是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神色愠怒的问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王冲才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孟楷,赶紧低声说道:“回大将军的话,末将一时不察,受了贼军的袭击,弟兄们拼死搏杀,但因兵力薄弱,最终不敌,失了汝州城。” “将士们皆阵亡,你几人为何能安然无恙的逃回来?”孟楷冷冷的问道,“你可知,当初为使你镇守汝州,我在黄王跟前再三游说,结果呢,三日不到,你就给我失了汝州。” 孟楷看着王冲,心中透着阵阵杀意,若不是看在昔日王冲在跟前辛劳奔走,任劳任怨,当初他也不会在黄巢跟前为其美言。 众人皆知,留守汝州乃是一件美事,故有许多将领为此争夺,黄巢犹豫不定。就在这时王冲自告奋勇,于是孟楷就在黄巢面前推荐了他,最终让王冲留下镇守汝州。 现在倒好,三日不到,汝州城失,而王冲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怎能不让孟楷生气。 “大将军,都是末将无能,连累了你。” 王冲看着孟楷铁青的脸色,不敢多狡辩,只是一个劲的认错。凭他对孟楷的了解,这样或许还会有一条生路。 “好,你既然承认是你的过错,那就不再多说。”孟楷站起身来走到王冲跟前看着他说,“来人,拉出去砍了。” 只有用王冲的头颅,才能在黄巢跟前交差,才能尽量减少对自己的不利影响。 心腹爱将又如何,只要阻碍了前途,杀一个、十个都不在话下。 “大将军饶命啊。” “大将军饶命啊。” 王冲使劲挣脱卫士的控制,双膝跪地急急的爬行到孟楷身前紧紧的抱着孟楷的大腿高声呼喊道。 “拉出去。”孟楷见状一脸不耐烦的挥手说道。 汝州城已经被官军重新占领,在战略意义上说算是断了他们义军的后路,这若是让黄王知晓,怕是不好交代,可是此事事关重大,又怎能隐瞒下去,着实让人为难。 孟楷厌恶的看了一眼王冲,心中更是憎恶万分,当初怎么就会选了王冲这一无能大的人去镇守汝州,最终酿成如此大祸,真是悔之晚矣。 “大将军。” “大将军。” 生死攸关之际,王冲眼睛急转,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大将军,小的是被奸人所害,还请大将军为小的做主啊。”王冲声泪泣下的说道。 “拉出去。”孟楷不为所动,一脸的不耐烦。 “大将军,小的所说句句为真啊,都是那朱温勾结贼军才使得小的兵败汝州啊。” “恩?” 孟楷听到王冲提起朱温,眉头微皱,示意士卒停下。 王冲见状,顿感有望,便赶紧不顾一切的再爬行到孟楷身前说道:“大将军,小的所说句句属实,那朱温乃是官军奸细,现已回营,危害甚大啊。” “可有证据?”孟楷意动低头问道。 “有,有,只要抓住朱温,小的可以站出来指认他。”王冲使劲的拍着胸脯说道。 王冲心中一喜。 这一把,赌对了。 第16章、冲突在即。 危险即将到来,朱温等人却是一无所知。 此刻,朱温与一众兄弟正陷在重逢的喜悦中时,却突然听见营帐外传来争执声。 朱温停下说话,直起身子抬头看向帐外,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待营帐被掀起后,朱温赫然看到值守营帐的士卒皆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后退着进来。 官军来了? 但是不应该啊,若是如此,他先锋都的士卒不会一声不吭的就被敌人胁迫,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自己人。 朱温心中疑惑万分,但是很快就明白了。 王冲领着一群人耀武扬威的冲了进来。 朱温知道事情又有了变故,看来是不会善了了,王冲这人就如瘟神一般时刻缠在身边,着实让人讨厌。 “王都头这是何意?”朱温迎上前去问道。 “哼,朱温,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 王冲没有丝毫寒暄客套,直接冲着朱温呵斥道。 小人得志,猖狂至极。 这与刚才还在孟楷身前卑微求生、下跪磕头的王冲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有了孟楷的支持,王冲狐假虎威起来,他要想活命,就只有朱温能救他,代价就是用朱温的死来换取他的生。 江湖就是,你死我活,军中依然。 “你......” 庞师古、氏叔琮几人心里惊诧万分,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王冲进来后就直接奔着着朱温而来,这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来人。” 庞师古冷声喝道。 瞬时,从帐外冲进来一大群士卒将王冲等人包围起来,一时双方刀锋相向,气氛立马紧张起来。 “朱温,你,你,你想造反吗?” 王冲看了看左右的情形有些紧张,大意了,带的人有些少了,这可是朱温的营帐所在。 但是想起当时大将军孟楷的意动的眼神,王冲心中底气就又足了几分。 “造反?造谁的反?”朱温不惧危险缓步走到王冲跟前对峙问道。 王冲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但是想了想,再次壮起胆子迎着朱温说道:“朱温,在汝州城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汝州城?听到王冲说起汝州城,朱温心里一顿,难道藏金银珠宝一事被王冲知晓了? 但是不可能啊。 朱温看了看身后朱珍等人,见他们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金银珠宝一事并未事发,这王冲怕是在故意寻找理由吧。 想通这些,朱温心里一阵轻松,然后丝毫不在意的问道:“敢问王都头,汝州何事?” 帐内气氛虽然紧张,但是朱温仍旧是彬彬有礼。 “朱温,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我手里可是有铁证,你勾结朝廷官军,祸乱汝州,此事可是杀头的大罪,你还不快快承认,若是如此,我还能在黄王跟前为你求情一二。” 话说到此,王冲心中底气愈加十足,只要一口咬定是朱温勾结朝廷官军,从中作梗,从而使得他失了汝州,那么他还能有救。 “呵,”朱温心里冷笑,这可恶的王冲,自己无能,竟然想把失城之责安在他人身上,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昨日营门一事,朱温还未来得及寻王冲算账,没想到他自己来了,还诬陷勾结朝廷官军,他今日倒要看看王冲所言铁证究竟是何物。 “敢问王都头,有何铁证,可否拿出让我等一看,若是真是如此,吾愿束手就擒,亲到黄王跟前请罪。”朱温义正言辞的说道。 王冲听到朱温如此说,便有些按奈不住的兴奋:“好,这话可是你说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朱温沉声应道。 “来人,”王冲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喊道,“把这勾结朝廷官军,谋害我义军的奸细绑了。” “你敢。”朱珍横档在前怒目喝道。 王冲被冷不防的吓了一跳,猛然后退两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的说道:“来,将这些从逆一同拿下。” 朱温脸色不悦,有些生气:“王冲,你这有些过分了。” “过分?何以见得?”王冲一脸小人得意的样子,然后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纸,在朱温跟前挥舞了几下说道,“看清楚了吗?这便是你勾结官军的铁证。” 王冲说完之后,小心翼翼的将那信纸重新装入贴身衣物中,然后又从中拿出另外一张信纸说道:“这是孟大将军令函,特命吾等前来捉拿奸细。” “朱温,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快乖乖束手就擒吧。”王冲见朱温神色有些难看,嚣张的说道。 朱温眼神顿时眯成一条缝,看来王冲是有备而来,这下事情有些棘手。 至于那信纸中究竟写了什么,朱温还无从得知。 “大将军令函?王冲你有些胆大妄为了吧,为了陷害我竟然敢伪造大将军的令函。”朱温看着王冲说道。 “伪造?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王冲高高举起那张令函得意洋洋的说道,“还有,这位可是大将军的亲兵。” 王冲身旁的一位小校神色倨傲的点了点头。 朱温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周围众人的神态,先锋都的将士皆是义愤填膺,他们还沉浸在都头朱温失踪归来的喜悦当中,却不想给当头棒喝,竟然有人污蔑都头勾结朝廷官军,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跟随王冲而来的士卒则是一脸好奇,他们想知道究竟是为何,他们的都头竟然这么肯定朱温已经投靠了官军,若真是如此,那他们丢失汝州城的罪责就会有人承担。 一时间两伙人心思各异,正面对峙,彼此丝毫不退让。 这是朱温先锋都的营帐,若是再如此对峙下去,王冲怕是会吃大亏的,于是王冲说道:“朱温,我劝你一句,还是跟我走,不然事情闹大,牵连了你这些兄弟。” “王冲,你怕是还未酒醒,我是左军麾下所属,而你所携令函是右军大将军所属,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朱温眯着眼睛看着王冲,虽同属义军,但归属不同。 “什么左军、右军,我等都是黄王部下,对危害义军之安危行为,皆有义务制止。” 那名神色倨傲的小校冷笑着说道。 “都头,别听他的,砍了这帮龟孙子。” 朱温还没有来的及再说话,就有士卒按奈不住心中的怒意大声喊道。 “砍了他们。”又有人在身后喊道。 刚刚稍微缓解一点的气氛顿时又剑拔弩张起来,双方士卒皆是手持兵器,严阵以待,这时若有一点风吹草动,两方就会立马陷入混战。 虽然当下先锋都将士占据优势,但这是在义军大营,一旦事情没有得到有效控制,那后果可是不敢想象,看着身后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朱温实在是于心不忍。 但是事情关系重大,若是真的落在王冲手里,不用多想,那只有一个后果就是:死。 事到如今,若是迫不得已只能叛出大营了,朱温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上。” 看着朱温脸色阴晴不定的站在那里,王冲以为其已经妥协,便高兴的挥舞着手命令到。 “砰” 两方势力瞬间纠缠在一起。 “住手。” 眼看着现场就要失控无法控制时,一声爆喝从营外传来。 与之而来的是一队兵甲鲜明、武器精良、神情冷峻的士卒冲了进来,不由分说便直接将朱温、王冲两方势力分别开来,然后集中看押。 营帐内气氛一时窒息起来,因为进来的这队甲卒所穿衣服,所配刀枪充分说明了他们身份的不同。 这是军中精锐,这是帅帐亲兵,这不是朱温他们有资格可以享用的。 有了这队甲卒的出现,营帐中顿时安稳了下来。 众人脸色紧张的齐齐看向营帐之外。 第17章、受到诬陷。 朱温、王冲等人皆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外面的情形。 只见队列中间有两名中年将领皆是白衣白甲,明亮的铠甲在阳光照射下晶晶闪烁。 二人缓步走在一起,双手比划着,不断低声交谈。 看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拜见大将军。” “拜见大将军。” 待两人走近时,两侧护卫甲卒皆是恭敬的高声喊道。 朱温、王冲等人更是恭敬万分,弯腰迎到。 “你们这是?”其中一中年将领看了跟自己并行的孟楷一眼,然后沉声问道,语气中充满威严之势。 此人正是左军大将军尚让,黄巢义军中能够与孟楷并立的猛将。尚让与孟楷共为黄巢之左膀右臂,深得其信任。 王冲看了一眼含笑未语的孟楷,躬着身子向前一步说道:“回尚大将军的话,末将前来先锋都营帐唤朱都头前去接受问询。” 王冲说完之后低头未敢正视尚让,他心中虽有些害怕,但是孟楷在,倒是也有了些许底气。 “哦?我怎不知此事?”尚让轻描淡写的问道。 尚让又看了一眼孟楷,心中明了,怪不得今日孟楷突然前去营帐寻他,说是有要事相商,因此他才与孟楷一起而行,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尚让心中有些不满。 还未等他人回答,尚让便又开口问道:“何时归营的?” 尚让后面这句话却是一脸威严的看着朱温说道,那神色中饱含深意。 “回大将军的话,末将刚归营,还未及拜见大将军。”朱温恭敬的回道。 朱温所领先锋都正是左军尚让麾下,而王冲所领都队则是右军孟楷麾下,两人同属义军,但又分属不同阵营。 “孟兄今日与我所说有要事相商,便是此事?”尚让脸色不悦的看向身旁的孟楷说道。 “尚兄莫急,事情是这样的。” 孟楷侧身扭头在尚让耳前低语了几句,只见尚让的脸色变得愈加的难看。 打狗还要看主人。 孟楷一声不吭就安排他人前来先锋都捉人,这如何不能让尚让气愤,先锋都可是他左军麾下的,何时轮到右军前来。 尚让眼神凛冽的看了一眼朱温。 朱温虽是他左军所属,是他尚让看好的猛将,但是真若如孟楷所言,那不用他人动手,尚让就会第一个站出来清理门户。 毕竟,这威胁到了他的根本权益。 如此看来,不仅孟楷、尚让是如此,想必是所有的人皆是如此。 安静平和时便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局面,一旦涉及到自身根本利益,那就是刀刃相向,谁也不忍。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尚兄,事情从急,又事关重大,未及时通告,还请尚兄莫怪。” 孟楷脸不红心不跳,心中亦是没有一丝愧疚。 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同在一营之中,距离不过百步,再紧要的事情还能没有时间互通有无,说出去怕是没有人会相信。 但孟楷就这么做了,那就充分说明对方分明就想看尚让在黄王跟前出丑,其心歹毒。 顷刻间,尚让心思百般转换,他看了又看朱温,最终权衡利弊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孟兄手中可有证据?” 孟楷见尚让如此问道,自认对方已信了大半,便说道:“铁证如山,应是没有问题。” “尚兄,出了此等事情,吾心甚寒啊。”孟楷又假惺惺的说道,“尚兄平素治军甚严,却不想竟出现这事,真是人心难料啊。” 孟楷一脸惋惜悲痛的样子,着实让人感到可恶,话虽如此说,可给人的感觉就是幸灾乐祸。 “哼。”尚让瞥了一眼孟楷说道,“那依孟兄之意,此事如何处置?” 依孟楷所言,而今义军已经兵临洛阳城下,距成功一步之遥,若是朱温真是暗地里投了官军,成为朝廷耳目,那后果甚重,就如汝州城之前车之鉴。 若真是如此,他尚让即使再得黄王信任,怕是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眼下这一切都是孟楷一家之言,不能断定朱温是否真的投了官军。 于是打定主意的尚让说道:“正如孟兄所言,此事关系重大,但也不能草草了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看军中是否还有其同党,只有如此,才能给黄王一个交待,你看呢孟兄?” 尚让将话题轻飘飘的抛给了孟楷。 孟楷眼睛转了又转说道:“尚兄意欲何为?” “既然孟兄如此肯定,又关系到我左军之声誉,此事怕是要黄王明辨了。”尚让谨慎的说道。 尚让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很明显:朱温勾结朝廷官军一事,非同小可,无论是他左军还是右军处置的话,怕是都会有反对的声音存在。与其如此,不如直接交由黄王亲自处置,才能一堵众人之口。 “这,就如尚兄之言。”稍微犹豫的孟楷就当下决断同意道。 “好,孟兄先行,待我亲自将朱温押解面见黄王。”尚让不容置疑的说道。 孟楷脸色冷清的带着王冲等人迅速离去。 “说吧,怎么回事?”待帐内人员清退之后,尚让一脸严肃的坐在帐内正中,看着朱温厉声问道。 “回大将军的话,末将勾结官军一事子虚乌有,末将对大将军、对黄王可是忠心耿耿。”朱温恭敬的朝着尚让辩解道。 “口说无凭啊。”尚让盯着朱温看了一会儿终是语气缓和下来说道。 对朱温,尚让还是愿意相信的,自朱温宋州参军后便是一直在尚让麾下效命,作战勇敢,有勇有谋,每战必身先士卒,这几年来每遇硬仗、苦仗,或是难啃的骨头,尚让都是让朱温前去。 朱温一到,事情便成。 关键的是朱温听话,对其忠心耿耿。 正如此次汝州之战,面对城内守军据城坚守,尚让便毫不犹豫的让朱温前去攻坚克难,结果不出意料仍是所到之处所向无敌,汝州城很快就被攻破,齐克让灰溜溜的逃走,这让尚让再次得到黄王的嘉奖。 只是让人遗憾的事,攻城之后竟然不见了朱温的踪影,一番打探后才知竟然在汝州城失踪,这未免不让人感到惋惜。然而眼下又突然出现在众人跟前,让人充满惊喜,但是又带来了新的问题。 “说吧,将这几日所发生之事详细道来。”尚让看着朱温说道。 “是,大将军。” 于是朱温便将汝州城下意外失足昏迷,然后被朱珍等人救起,在城内突遇混乱深陷其中的事情一一说来。 “哦,这么说来,你是清白的?”尚让问道。 尚让宁愿相信朱温的清白,但是孟楷言之凿凿,却又不得不让他心有疑虑。 “是,大将军,末将一直感念大将军恩情,又怎敢投敌?”朱温赶紧解释道。 尚让思忱片刻又说道:“那孟楷所言,王冲手中有你投敌之铁证,这又该怎么说?” 朱温沉默片刻说道:“所言铁证,末将实不知究竟是何物?” “你与那王冲可有接触?”尚让又问道。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末将不认识王冲,在汝州城并未接触过。” 忽然,朱温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末将只是给王冲送过一次警示信,出城时救了他一命。” 于是朱温将当时的情况又详细的汇报给了尚让。 良久,尚让走到朱温跟前认真的看着朱温说道:“现在知道自己栽在哪里了吗?” 朱温摇了摇头。 “你啊你,还是不够狠辣,这完全不像你的做派。”尚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朱温猛然睁大眼睛看向尚让。 尚让迎着朱温的目光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妇人之仁。” 第18章、那是黄巢。 尚让一言,顿时惊醒朱温。 不像你的做派? 妇人之仁。 这是何意? 朱温一时陷入沉思。 以前的朱温是怎样的? 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作战勇猛,不会因为妇人之仁而给自己留下容易落入他人口实的任何细微的动作。 但这次的朱温却是犯下了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错误,却是引来了如今的麻烦。 虽同属义军,但向来是各顾生死。 换做是王冲,他会给朱温送去警示信吗? 不会,肯定不会。 “大将军” 朱温看着帐内正在缓缓踱步的尚让再次喊道。 尚让挥手制止了朱温说话,继续说道:“王冲死与否,汝州城破与否,与你何关?他王冲当日跳出来争这个汝州镇守官,他就要想到可能会面临的危险,如今他自己无能丢失了城池,反倒咬人一口,这能够忍受吗?” 朱温认真的听着尚让的谆谆教导,内心佩服不已。 “不能忍。”朱温义正言辞的回道。 “当下之事我暂且拦下,想必孟楷还会很快就去黄王那里请命,这事终究还是要摆在明面上来解决,如今他已经不单单是关乎到你,更多的也是针对我了。”尚让神色平静的说道。 这才多久时间起义军内部就将官军内部的陋习学了个通透,已经派别林立,互相掣肘,互相提防,这样下去还能继续下去吗? “都是末将无能,牵累了大将军。”朱温诚恳的说道。 尚让之言,句句透露着真诚,他是在设身处地的为朱温考虑。 虽然平素尚让与孟楷之争长久存在,但都是在暗地里进行,今日却是突然被对方摆在明面上,其目的不言而喻,这是在借此机会打压对方,这又岂能让对方称了心。 特别是如今洛阳城就在跟前,大军整备完毕,但是攻城主将还是没有确定下来,孟楷怕是存了这份心思吧。 “这是什么话,这也是一次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尚让笑了笑又说道,“还未来得及问你伤势如何?” 尚让之言充分说明,他已经完全信任朱温所说,认为朱温不会勾结朝廷官军,而今最为重要的就是帮助朱温洗脱嫌疑。 朱温心里一阵感动,语气恭敬的朝着尚让施礼说道:“多谢大将军关心,末将已无大碍,感谢大将军栽培,末将定为大将军肝脑涂地。” 尚让满意的拍了拍朱温的肩膀。 就在这时,营帐外有人通报道:“禀大将军,奉黄王令,招诸将前去帅帐商谈战事。” 想什么来什么,尚让刚还在与朱温商讨事情可能会捅到黄王那里,眼下这么快就来了,看来这一次孟楷是势在必得。 既然孟楷想要正面碰撞,那么躲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只能勇敢的应对。 “走吧。”尚让吩咐道。 “是。”朱温应声回道。 义军大营正中有一座规模庞大、戒备森严的营帐,那便是起义军领袖黄巢的帅帐。 帐外持刀、持枪甲士皆是白衣白甲,士卒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身上的明光甲在太阳照射下熠熠生辉,显得士卒更加高大威猛。 这是整个起义军中的精锐,乃是黄王亲军,在军中无论是身份地位、兵甲装备,亦或是作战战力都是其他部队不可小觑、仰望的存在。 这些亲军多是早年跟随黄巢南征北战、百战余生幸存下来的精锐老卒,战斗力上强悍无比,忠心度上更是无人可以替代。 这便是黄巢最后的底牌,是其可以仰仗的军事力量。 尚让带着随身携带的横刀昂头阔手进入帅帐,而朱温只能顺从的在帅帐外解下佩刀,小心翼翼的跟在尚让身后。 可持械进入帅帐,这是黄巢给予尚让、孟楷的绝对信任,军中享有此待遇者不过三五人。 甫一进帐,朱温很快就适应了帐内的环境,大帐中早已坐满各路将军,静等尚让与朱温同来。 本来这种军事会议,朱温一个小小的都头是没有机会参加的,但是传令兵明言告诉尚让,黄王让带着朱温一同前来。 意思很是明显,借开军事会议之说,商谈处理朱温勾结朝廷官军之事。 “拜见黄王。”朱温在尚让身后恭敬的朝着正中坐着的中年男人施礼道。 施礼完毕,在黄巢与尚让寒暄中,朱温按奈不住内心的好奇,就悄悄抬头打量了坐在主位的黄巢。 这便是黄巢,这便是后世书中曾大书特书的气魄雄伟的农民起义军领袖黄巢! 黄巢起义在中国历史中留下了一笔浓厚的色彩,他沉重的打击了腐朽的朝廷统治,唤醒了万千苦难百姓反对朝廷昏庸统治的意识。 黄巢面色有些蜡黄,眉毛连成一道,身高马大,膀阔三停,威严甚重。 这就是黄巢,那个曾经写出《不第后赋菊》而名动天下的落魄书生。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而今,黄巢已然快要实现曾经的梦想,这是他从来不敢奢望的事情,就要在跟前实现了。 东都洛阳就在脚下,但是进攻的脚步不会停止,黄巢的最终目标就是西京长安城大明宫内的那把可以睥睨终生的椅子。 “尚大将军,这便是你麾下享有第一勇将之称的朱温?”黄巢坐在椅子之上双眼炯炯有神的打量着尚让身后的朱温说道。 “回黄王的话,正是朱温。”尚让侧过身子指着朱温说道。 黄巢再次仔细的看了又看朱温,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尚让说道:“大将军,坐。” 尚让躬身施礼后坐在黄巢下方说道:“谢黄王。” 朱温是没有资格坐下的,他只能正身站在尚让身后。 黄巢笑了笑,然后接过身旁伺候的婢女递过来的热茶端在手中说道:“今日召诸将来,就是商讨如何进攻洛阳城。” 众人皆是正襟危坐,神色严肃的看着黄巢说话。 “眼下我军在洛阳城外已经驻扎三天有余,整兵备战已准备多时,现在看来亦是充分。” “但是,”黄巢轻轻的喝了一口茶水后突然转换话题说道,“但是当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先行处理,不然终究是个隐患,你说是吗?孟大将军。” 果然,朱温心里一震,这件事终是还要被放在明面上来处理了。 孟楷听闻黄巢所言,赶紧迎着黄巢问询的目光回道:“黄王所言甚是。” “诸位怕是还不知道汝州城已再次落入官军手中了吧。”黄巢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向帐内诸人冷冷的说道。 “什么?” “汝州失守了?” “这怎么可能?” “我们的后路岂不是被敌军给断了?” 一时间帐内惊讶声、质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镇守汝州的王冲失了城后,悄悄回营未敢声张,而夺了汝州城的官军再无其他动作,因此汝州城失守的消息黄巢营帐竟无人知晓。 早已得知消息,知道事情内幕的尚让、孟楷则是稳稳的坐在一旁静观事态变化。 “咳” 见帐内众人情绪被调动的差不多了,黄巢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孟大将军,你来给大家说说具体的情况吧。”黄巢看着孟楷说道。 “回黄王的话,末将亦是今日才得知镇守汝州的守将王冲昨日逃回营帐,于是便派人将其捉拿回来,一番拷打问询后才得知汝州城于昨日寅时失守,王冲害怕担责,又深受重伤故躲在营帐未能及时上报。” 孟楷站起身来一副痛心疾首的说道。 “寅时就失守了?” “王冲那没卵子的家伙呢?看我不砍了他的狗头。” 孟楷话音刚落,营帐便又掀起一阵咒骂声。 第19章、营帐激辩。 此时,朱温无动于衷的站在尚让身后,知道眼下还不是辩解,洗脱自己嫌疑的机会。 而孟楷正是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在介绍事情经过的时候有意的在调动帐内诸人的情绪。 真是用心狠毒,若是一会儿将矛头指向朱温,他相信一个差错他怕是就会被这帮莽夫给吞了去,而眼下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暂时的置身事外。 “诸位稍等,吾话还没说完。”孟楷站起身来平息帐内的混乱继续说道,“丢失重城,当是死罪,吾本欲直接将其砍头,然后再禀告黄王,以此谢罪,却不想王冲那厮竟然说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孟楷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往朱温这里瞥了一眼又一眼,看的朱温心惊肉跳。 朱温看着孟楷此番行为,似是吃定了他一般,难道王冲手中真有自己的通敌证据? 可是他压根就没有通敌又何来证据,朱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之。 “什么消息?” “还请大将军快说。” 营帐内诸人的表现一一落在黄巢眼中,他此时就安心的坐在那里,仔细的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来窥测人心。 为人帅者,好用人心。 黄巢亦是如此,对于尚让、孟楷二人间的小纠葛,黄巢是乐于见到的,这非但不会减弱军队的战力,反而是一种提升。 再说,只有如此,才能彰显统帅的作用,只要他们在合理的范围内勾心斗角,最终不还是需要他这个统帅来做最后的决断。 这样可以有效的保证黄巢作为统帅的权威,不至于被麾下大将给架空。 孟楷见时机已经差不多就正声说道:“我军有人战前投敌,而且此刻就在营帐中,汝州之失正是因为此人勾结官军,里应外合,才使得官军不费吹灰之力就重新夺了汝州城。” 孟楷说完后再次重重的看了朱温一眼,然后坐下不再说话。 “砰” 有脾气暴躁的人猛的一拍桌子高声喊道:“大将军你怎么坐下了?还没有说到底是哪个狗娘养的,竟然敢勾结官军,看我不手撕了他。” “就是,敢背叛黄王,背叛兄弟们,定要将他五马分尸。” “是谁,是哪个没卵子的家伙给老子滚出来。” 粗鄙不堪的话语此起彼伏,营帐内又是一阵混乱。 看着帐内混乱的情形,黄巢终是皱了皱眉说道:“好了,都安静下来,大将军不要卖弯子了,你就给大家说是谁吧。” 黄巢果然是偏向孟楷,仅有他一家之言,就真的相信军中有官军内应,朱温心中不由一沉,看来只能殊死一搏,自证清白了。 “就是朱温。”得到黄巢授意的孟楷伸起右手指着朱温说道。 “什么?” “朱温?” “原来是你。” “.......” “好了,都静下来,既然孟大将军说是朱温,那就让朱温也说两句吧。”沉默许久的尚让争得黄巢同意就开口说道。 这时,朱温很自觉的上前一步,再次朝着黄巢和帐内诸位将领行礼道:“朱温拜见黄王、各位将军。” “别他娘的来这些虚的,快说你为何要勾结官军。”有人催促道。 行礼完毕朱温就站在营帐中间看着孟楷说道:“朱温承蒙大将军厚爱,被认为是勾结官军的奸细,不胜惶恐,但今日黄王及诸位将军都在,吾不免要为自己辩解几句。” “哼” 孟楷冷哼了一声,不再看朱温的眼神。 “吾自宋州参加义军来,跟随黄王左右,南征北战,视黄王为再生父母,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日月可鉴。” “而今,大将军听信小人谗言,诬温为官军之奸细,这我万万不能接受,在此敢斗胆问大将军一句,可否?” 朱温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孟楷问道。 “狡辩。”孟楷喝道。 朱温深深呼吸了一下转身看着黄巢说道:“黄王在上,朱温斗胆黄王做主,还请王都头出来与末将对质,还末将一个清白。” 朱温说完更是扑通一声朝着黄巢跪下叩头说道。 黄巢很是满意朱温对他的尊敬,听闻朱温之言也是感觉在理,就点了点头说道:“理不辩不明,事不辩不清,众人认为如何?” 帐内众人皆是异口同声的说道:“黄王所言甚是。” “好,既然如此,今日你我便做个见证,来看看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样。”黄巢一锤定音的说道。 很快,王冲就被士卒带了进来,脸色稍微有些慌张,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只是身体还有些轻微的抖动。 朱温看去,却见不知何时王冲竟然给自己弄了一身伤,看来下的功夫不小,其所谋甚大啊。 “好,开始吧。”黄巢见两方人马都已到齐就开口说道。 “是。”朱温再次恭敬的朝着黄巢施礼道。 “敢问王都头,我真的是勾结官军,谋夺汝州城吗?”朱温开门见山的问道。 如此直接的问话给了王冲一个当头棒喝。 思虑片刻,王冲肯定的说道:“是,你勾结官军,趁我不备,夺了汝州。” “好,再问王都头,当日黄王领兵攻打汝州是谁为先锋,率先攻破汝州?” “是你。”王冲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这本就是军中诸人都已经知晓的事情,毕竟那日汝州攻城战乃是左军为主力,而朱温又是左军麾下先锋都都头。 帐内众人又看了一眼尚让,只见尚让点了点头,表示二人所说为真。 “既然如此,那再问王都头,我为何要投降官军?为何要再夺汝州城?”朱温进一步问道。 “这,这,我怎知你为什么要投降官军?”王冲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说道。 自感回答不满的王冲,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你是对黄王不满。” “对黄王如何不满?” 朱温步步紧逼。 王冲忐忑的看了一眼黄巢然后说道:“你曾说黄王不公,抹杀你的功劳,时至今日才不过是一都头而已。” “哦,这些你又是怎么知晓的?”朱温继续问道。 “你,你曾经告诉我的。” 王冲额头上有些微微汗意渗出。 王冲本意是为了推卸失城之责,临时起意决定污蔑朱温,本来他打的算盘便是只要得到孟楷信任,然后将朱温捉拿归案,一阵拷打,强行将罪责安在他身上,此事便了。 却不想最终事情出了偏差,超乎他的预料,发展到现今这一地步,与之当堂对质,而且是当着黄王的面对质,王冲心里底气越来越不足。 “敢问王都头,我何时告诉你的?今日?昨日?还是前日?”朱温上前一步看着王冲突然大声问道。 冷不防被吓一跳的王冲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语无伦次的说道:“前日。” 朱温看着帐内众人笑了笑说道:“前日王都头可否认识我?” “认识。” “哦,既然如此的话我前日是否是邀请王都头一起投敌?” “不,不,我不认识你。” 王冲神态有些慌乱。 一起投敌?若是真是如此的话王冲又何必处心积虑的来污蔑朱温。 “这样说的话,我既然不认识王都头,那怎会和王都头说黄王的不是呢?” 此时朱温已经彻底放松下来,王冲一步一步走进为他编织的巨网中。 既然朱温、王冲二人不相识,那又怎会告诉对方对黄巢的不满,既然没有不满,那又为何要勾结官军。 朱温将王冲的理由击了个粉碎。 “我是听别人说的?” “别人是何人?” “这,这,这。” 王冲一时语塞。 忽然,王冲大声喊道:“我手中有你投敌的证据。” 王冲在与朱温的辩解中,处处落于下风,眼见着事情朝着更为不利的方向发展,赶紧拿出了他的杀手锏。 第20章、此起彼伏。 霎时间,营帐内众人皆是突然两眼放光,生硬的辩解终是显得单薄了一些。 有证据?有证据最好,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与人争辩,直接拿出证据放在诸人跟前,是非曲直一眼便断。 “还凭王都头拿出证据,若是为真,朱温绝无二话,任凭处置。”朱温坦然的说道。 刚才一番问答,王冲拙劣的表现,朱温相信已经在众人跟前展现了自己的清白,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何况眼下王冲信誓旦旦的说有朱温勾结官军的所谓的证据。 “朱温,我劝你此时还是老实承认罪状,这样还能有缓和的余地,若是真将证据拿出来,你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王冲仍旧是大言不惭的说道。 “多谢王都头好意,事到如今,黄王与诸位将军都在,温自认清白。”朱温再次朝着黄巢施礼道。 自辩清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对方手中还有所谓的证据,但是对朱温而言,自身本就清白,那么能够让他洗脱冤屈的除了他自身没有问题外,关键还要看黄巢及诸位将军的意思。 经此一事,哪怕你再清白,怕是也会在诸人心中留下痕迹,若是遇到黄巢心情不好,本着“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理念,事情就难堪了。 所以在与王冲的争辩中,朱温处处不着痕迹的向黄巢表达自己的忠心。 王冲见状,知道再这么拖下去就会对他愈加不利,就咬咬牙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条说道:“这便是朱温勾结敌军的证据。” 王冲敢在孟楷跟前再三保证说朱温通敌,就是这张纸条给了他自信,给了他勇气,给了他穷尽一切办法洗清罪责的理由。 黄巢挥手示意让卫士将纸条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兵乱速离。” 黄巢皱了皱眉头,然后将纸条递给了身侧其余诸人。 兵乱速离?区区四字又是何意?黄巢没有从这四字中看出什么含义,为何王冲却认为这是朱温勾结官军的证据。 黄巢不满的看了一眼王冲。 王冲赶紧补充说道:“这张纸条是末将在汝州城中,官军还未开始叛乱的时候收到的警示,后经过末将多番查询,得知此信乃是朱温亲写。” “只此四字,又如何证明是我勾结敌军。”朱温淡淡的说道。 这四字警示信条的确是朱温所写。 那日在王家后院引起两方打斗后,朱温再三思虑,还是决定将汝州城将要大乱的消息告知王冲,希望他能够做些准备,避免事态恶化,可如今却不想被王冲拿来污蔑是其勾结敌军的证据。 妇人之仁。 朱温想起刚才在营帐中尚让拍着肩膀对他所说,心中亦是有些后悔,就是因为他的一时不忍,引起了现今的麻烦局面,这后果只能他一人吞下。 “这还不能说明情况吗?你若是没有勾结官军,又怎会知道城中将要大乱?”王冲这会儿底气十足的说道。 “既然如此,我若是勾结官军,又为何会向你透漏消息,目的何在?”朱温轻轻的笑了笑继续问道。 王冲已经有些慌不择言,或者说是有些天真,在污蔑帐中诸人的智商,若是单凭这四字就想做实朱温勾结官军,可谓是痴心妄想。 “目的?你的目的就是想继续回到大营,想通过这种办法示好,取得我的信任。”王冲大言不惭的说道,“还有就是想利用此种方法诱使我率军出城,进而你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占得汝州城,其心可诛。” 听到王冲此番言论,朱温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等漏洞百出的理由,又怎能让众人信服? 但是眼观帐内诸人,却是有人对此深信不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帐中诸人在参加黄巢起义军之前,大字不识一个,平素多是一些贩夫走卒、佃农饥民,更是没有什么社会经验见识。一就是一,向来直来直去习惯了,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因此王冲这极富煽动力的话,很容易蛊惑他人。 幸得今日有尚让撑腰,朱温得以有在黄巢及诸人跟前自我辩解的机会,若非如此,朱温若是落在军中这些粗糙莽夫之人手中,他们怎会听你再三解释,怕是早就给一刀砍了。 想到此时,朱温朝着尚让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自始至终,尚让在帐中就没有多言语,除了他对朱温的信任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在黄巢跟前避嫌,朱温毕竟是左军帐下都头,是他尚让的心腹爱将。 同时,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办法,一旦真的做实朱温勾结官军的事实,尚让至多会落下一个识人不明的指责,而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依你之所言,我是为了取信于你,那为何不亲至你营中,在你跟前表现,那不才更有说服力吗?”朱温微微笑了笑说道。 时至今日,朱温算是见到了什么叫厚颜无耻之人。简直就是颠覆三观,王冲非但不感激他的伸手相助,反而将其污蔑为官军奸细,不可谓不歹毒。 “哼,那是时机未到,故你在汝州城破之后就守在城门外面等着我出城,然后再施以假手,伪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样才更加逼真。”王冲继续说道。 农夫与蛇的故事再次上演,朱温没有想到王冲竟是这般无赖,冒着风险救人在王冲看来竟然是故作姿态,寻求信任而假扮的一场好戏,真是人心不古啊。 “王都头若是这么认为,我无话可说,我当日念在你我同属义军,有袍泽之情,平日皆受黄王教导,要待之如手足,故才出手相救,没有想到在你看来竟是装模作样,这般不堪。”朱温脸色凄然的说道。 “哼,你这是狡辩。” 王冲见朱温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刚才的话语似是感染了帐中一些人,获得了他们的同情,眼见情势不妙便又说道,“我这里还有一证据,足矣证明你勾结官军,你可认?” 朱温冷然一笑说道:“王都头此言差矣,证据还未拿出,让我如何认?” 朱温心中暗自嘀咕,王冲此时说还有证据,会是什么?朱温迅速将当日所有事情在脑海中再次过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想到会是什么证据。 汝州一事,勾结官军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没有做,而眼下唯一对大家有所隐瞒的就是私藏那批金银珠宝之事。 可是仔细想来,知晓此事的人只有朱珍、胡真几人,这都是一直跟随自己多年的好兄弟,他们会背叛吗? 不会,绝对不会,朱温敢下这个决断。 那王冲口中最后的证据到底是什么?朱温同样是好奇万分。 “我手中的便是你亲自写给官军的投效信。” 王冲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再次拿出一张信纸,然后一脸得意的高高举起,似是这次定会将朱温一击至死,似是已经看到了胜利在握。 朱温眼神一凛,亲自写给官军的投效信?有吗?他什么时候写过?难道是昏迷之前?不可能啊? 朱温在心中再三确认,这封投效信是不可能有的,那么就只有一个结果,这是假的。 假的,对,绝对是假的。 王冲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为了污蔑自己,竟然敢伪造信函,难道他就不害怕,一旦被揭露,他会面临什么后果?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还是他自信到背后有人支撑就可以肆意妄为栽赃陷害他人? 朱温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孟楷。 第21章、再起波澜。 王冲话音刚落,营帐内立时又陷入了争吵,今日之事实在是有意思。 对这些粗糙汉子而言,平素在战场上打打杀杀,亦或是抢几个长相还算可以的娘们来回使劲的蹂躏上几回,都是一些简单的事情,只需要费些体力即可,哪像今日这般热闹。 你一言,我一语,你争我辩,互不相让的文戏可真是有意思,一场争辩下来费脑费神。 左军大将军尚让麾下将领朱温被右军大将军孟楷麾下将领王冲,指认为朝廷奸细,认为其在汝州失城事变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朱温对此完全否认。 王冲没有将其手中所掌握的朱温勾结朝廷官军的证据合盘拿出,而是先是与朱温在黄巢及诸位将军跟前对质争辩。 王冲见落了下风,就恰逢时机的抛出一个小纸条,指认乃是朱温所写,是其参与谋夺汝州城的直接证据。 此番被朱温反驳后,王冲最后又是拿出一封效忠信,用来坐实朱温投敌。 这在黄巢起义军大营中尚属首次。 既给大家生动的上了一课,又不失为一场难得的热闹。 或在以往,不论朱温是否有投敌之嫌,或是王冲有失城之责,这二人怕是都会落下个直接砍头的结局,哪会像今日这般麻烦。 黄巢威望日盛,兵锋所指,势不可挡,麾下军队六十余万众,麾下能征善战的将领更是数不胜数,即使错杀、枉杀,也无不可。 但今日黄巢却出其不意的坐在那里静听朱温、王冲互相辩解,实在是耐人寻味。 但细细想来,看到坐在黄巢下首的左、右大将军尚让、孟楷亦是稳坐泰山,众人心中才忽然有些了然,这件事怕不仅仅是朱温、王冲之争,深远的怕是牵涉到了左、右两位大将军。 王冲所言朱温写给官军的效忠信在黄巢、尚让、孟楷等人的手中不断传递,可浏览完毕后大家都是紧紧盯着朱温。 效忠信中洋洋洒洒一大片,除了表达对黄巢的各种抱怨外还有自身的悔过,言及愿意配合朝廷官军拿下汝州城,以此来证明对朝廷的效忠,可谓是声情俱茂。 王冲暗暗观察着帐内诸人的表现后,心中暗自得意,这下看朱温如何解释。 “朱温,此信可是你写?” 良久,黄巢终是打破了帐内的平静,脸色如常的问道。 黄巢已非昨日之黄巢,已不是当年因不满王仙芝意欲接受朝廷招安后就直接抡拳暴打的热血青年,此刻没有人能够看懂黄巢内心的真实想法,城府可是深了许多。 “回黄王的话,末将未曾写过此信。”朱温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王冲指认说是你所写,这又该作何解释。”黄巢又问道。 朱温有些头疼,这不是自己所写,该如何解释,面对这凭空出来的效忠信,他无法解释,只能无奈的说道:“末将对黄王忠心耿耿,绝不会做这等背叛黄王之事。” 朱温顿了顿继续说道:“末将与朝廷官军势不两立,愿誓死追随黄王,还请黄王明鉴。” 此刻所有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这封突如其来的效忠信,瞬间将朱温逼到了生死之边。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对当事人朱温而言,他压根就没有这个想法,更是没有写过这封所谓的效忠信,自是不能够承认。 “黄王,末将之兄便是在广州城下被官军所杀,末将又怎能不识好歹为官军所用呢,此事怕是有奸人陷害。”朱温想了想说道。 能说的都要说出来,再不说怕是连机会都没有了。 黄巢侧身看了一眼尚让,征询的意思很清晰。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尚让微微动了动身子朝着黄巢说道:“禀黄王,朱温之兄朱存确实是战死在广州城下。” 这算是尚让在帅帐中第一次为朱温发声,而且是被动的,是应黄巢之问才开口说话。 今日之事,亦是不断冲击着尚让,虽然他内心是愿意相信朱温的,但是看着王冲不断地拿出朱温勾结官军的证据,使得尚让也无法做出真实的判断,毕竟人心都是善变的。 “哼,这又如何。”见尚让开口说话,孟楷便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朱温就没有投靠官军的想法,何况这些证据不都证实朱温有通敌之嫌嘛。” 孟楷有些坐不住了,直接开口问道,对他而言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朱温眯眼看向孟楷,心中不解:孟楷身为大将军,怎么会老与自己作对,难道之前曾得罪过孟楷? “既然如此,朱温我问你,那日你作为先锋都进攻汝州城,在汝州城破之时你在何方?”孟楷继续问道。 “回大将军的话,那日城破之时,末将不甚失足昏迷,待再次醒来时末将才知黄王已经率领大军北上追击逃军。”朱温细细回忆道。 “好,吾听闻你作战勇猛,但是平素甚少受伤,为何这次就突然受伤昏迷呢?是否是不忍汝州城破而有意为之。”孟楷冷冷的看着朱温问道。 “这,这,” 朱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朱温没有想到孟楷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之前作战没有受伤,偏偏这次作战却受了伤还昏迷不醒,这竟然也是通敌的证据,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朱温有苦说不出,他不能跟众人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朱温其实已经死在汝州城下,而他是后世穿越而来的,此言若出,怕是立时就会天翻地覆,被视作怪物给乱刀砍死吧。 朱温心里很苦,这一切都怨自己一时心忍,救下了一个十足的白眼狼,眼看着就要将自己置身死地,多么可笑的事情。 “说。”孟楷催促道。 “大将军受伤之事纯属意外,许是这一年来颇为疲惫,使得末将一时不察才造成这种后果。”朱温辩解道,“若是因为此,就坐实末将投敌之实,恕难以接受。” “哼,朱温,黄王在此,你可要想清楚后果,若是老实承认,吾还愿意为你求情,若是再这样执迷不悟,怕是只有一个后果了。”孟楷突然间又换了一副语气说道。 “末将未曾投敌。”朱温言辞铿锵的说道。 “好,好。”孟楷拍着手站起来说道,“朱温,如今你在汝州城诡异失踪,还有这些证据,你都无法做出合理解释,怕是谁也救不了你了。” 孟楷说完之后便朝着黄巢说道:“黄王,如今朱温投敌一事已无悬念,证据确凿,还请黄王做主,杀了这叛贼,以正军法。” 证据确凿?这也叫证据确凿? 朱温心里一震,这就要图穷匕见,挥刀问斩了吗?他还有生路可寻吗? 若是真要被黄巢挥刀问斩,他起身夺刀,挟持人质能否从大营逃出? 看了看营帐中环伺而立的持刀亲卫,朱温心里又是一凉,此计怕是行不通,那些亲卫早已紧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怕是没有机会下手。 一时间朱温心思不定,要不要据实而说,将藏在汝州城中的金银珠宝悉数拿出,即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又能取悦黄巢换取活命的机会?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又或是他最后的生路。 憋屈,前所未有的憋屈,朱温没有想到眼下会是这种情形。 “黄王。” “黄王。” 就在朱温孤注一掷准备拿金银珠宝换取活命机会的时候,却是有一声音同时传来。 第22章、尘埃落定。 朱温抬头望去,却发现是一位他不曾认识的中年文士,只是那相貌让人有些不舒服,特别是其中一只眼睛。 “哦,掌书记有何事要说?”黄巢看着下手的行军掌书记皮日休问道。 皮日休,胸怀天下,满腹经纶,参加科举考试屡次不及,皆因样貌丑陋,被以貌取人的大唐朝廷官员多次羞辱、拒绝,无奈之下只能游玩天下,直抒胸臆,不断写诗、写文章批评朝廷时政,为万千黎民百姓呐喊。 黄巢南下征战时偶遇皮日休,皮日休的遭遇黄巢深有同感,便将皮日休召至军中,任为掌书记,管军中杂事。 “黄王,此封效忠信怕是有些不对。”皮日休手中拿着那张最后传阅过来的效忠信皱着眉头斟酌着语言说道。 此言一出,帐内诸人顿时又来了精神,事情更加有意思了,竟然连行军掌书记皮日休都参与了进来。 黄巢精神一震,朱温与王冲之事耽误他太久时间,若不是顾忌尚让、孟楷之脸面,黄巢宁愿将两人全部拉出去砍头,多么简单省事。 “你说。”黄巢直接说道。 皮日休轻轻挥了挥手中的效忠信,看了黄巢一眼争得同意后看向朱温问道:“朱都头,此信可是你所写?”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非末将所写。” 皮日休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王冲一眼,然后走进大帐中间振振有词的说道:“此信想必各位将军都已看过,可否注意到这其中有点不同。” 帐内众人当时只顾着浏览书信上的内容,都没有详细观察着封书信本身。 “大家请看,这效忠信中所书‘兵’字与那警示信中所书‘兵’字可否一样?”皮日休将四字警示信条与效忠信放在一起,再次让大家仔细分辨。 “看不出什么。” “不都一样吗?” 有人在旁轻声说道。 “非也,你们看这两个‘兵’字,那一撇是否不太一样,虽然第一眼看上去一样,但是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并非一人所为,而这效忠信中的‘兵’字只是与警示信中的‘兵’字神似而已。” 细微之处见真章,皮日休站在中间洋洋得意的向众人介绍他的发现。 “那依掌书记的意思是这不是同一人所写?” 皮日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错,这是两个人的字迹。” “那这件事?” 有人迟疑的问道。 “很简单,想要证明是否如我之所说,当下就可验证:一是立即寻人前去查找朱温平日所书,二是让朱温当着众人的面再次书写,只需几方对比,就可验证。”皮日休振振有词的说道。 皮日休很喜欢这种感觉,一种天下诸般事务皆在我手的感觉。博闻强识,细心专业,这才是他与这些莽夫最大的不同,亦是他价值所在。 很快,帐内就有士卒飞奔而出,寻找朱温平素所书写的信纸,同时也安排了纸和笔,让朱温当场书写。 这时,刚还高兴不已的王冲,内心慌乱无比,他没有想到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突然被掌书记皮日休冒了出来,破坏了他计划。 见皮日休言之凿凿,孟楷脸色变得阴狠,他看向王冲的眼神中透漏着凶意。 很快,经过多方再次比对,可以确认这封效忠信并不是朱温所写,同时在对朱珍等人进行讯问后,也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王冲,这封效忠信到底从何而来?” 当众人还在交头接耳议论此事时,黄巢突然大声爆喝道。 “是,是,是朱温的。”王冲在做最后的狡辩。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王冲没有想到大好的局势,却在一瞬间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被掌书记皮日休给扭转了。 “真的是吗?” 黄巢本就阴沉的脸,此时看上去凶狠无比,让人望而生畏。 今日黄巢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浪费这么多的时间与诸位将军一起,在营帐中听王冲与朱温激变。 顾及尚让、孟楷脸面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在为后面做长远的打算,黄巢在为入主长安,做天下的主人做准备。 “扑通”一声,经受不住黄巢严厉目光的王冲,突然跪地不断作揖的求饶道:“黄王,末将错了,末将知罪,还请黄王饶命。” 跪在地上的王冲经受不住黄巢强大的气场,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缘由,以及他是如何谋划欺骗孟楷,陷害朱温的事情经过全都一字不拉的说了出来。 毋庸置疑,汝州城失守是因为王冲的失职才造成的。 当晚接到警示信后的王冲并不在意,只是对属下简单吩咐了事,然后继续带着他的亲兵去城中一暗娼处逍遥快活。 正是王冲的失职,使得城内叛军攻打义军驻地时,义军群龙无首很快就败亡,翌日清晨才得知消息的王冲不得已领着仅有的几名亲兵逃出了汝州城。 孟楷脸色变得十分蜡黄,他没有想到王冲竟然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竟然连他都欺瞒,还言之凿凿的告诉自己抓住了朱温的把柄,这才使得孟楷亲自下场,可是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这让孟楷恼怒不已,王冲此举无异是将他推到火山口,虽然不会受到什么惩处,但是却在众将跟前丢尽了脸面。 尚让则是微微呼了一口气,完全放下心来,很是赞赏的看了朱温一眼,此事非但没有将朱温治罪,反而使得孟楷那边在黄王跟前丢了大脸,这口恶气着实出的舒服通畅。 “啪” 黄巢猛的一拍椅子然后站起身来环视帐内众人,语气严厉的说道:“事已至此,情况明了,无须赘言,来人,将那王冲拖出去砍了,以儆效尤。” “黄王,”孟楷急切的向前一步喊道。 “怎么?”黄巢随意的瞥了一眼孟楷。 “黄王息怒,王冲乃是我军麾下将领,此番失职畏敌,陷害袍泽,罪不可赦,死不足惜,末将请黄王令,由我亲手砍了他。” 孟楷对王冲痛恨万分,但是念在其平素鞍前马后的伺候,就欲再为王冲好言两句,但是话到嘴边,看到黄巢愤怒的眼神就赶紧改口说道。 “大将军,救我啊。” 王冲听到要被枭首示众,被吓得瘫软在地,未久便赶紧哭啼着爬行到孟楷跟前紧紧的抱着双腿大声呼喊。 黄巢微微皱眉。 “还不拖下去。”孟楷赶紧吩咐左右说道。 “你们这些盐贩子。” “还有朱温你个放猪的。” “你们都不得好死。” 见再无活的机会,吓破了胆的王冲语无伦次的在营帐中大喊大叫。 “噗” 孟楷抽出身侧的佩刀,快速走到王冲跟前猛然一刀捅了进去,然后又使劲的转了几圈。 王冲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嘴角鲜血缓缓流下,很快就没了生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孟楷抽出佩刀扔到地上,赶紧跪下朝着黄巢叩头说道:“请黄王责罚,都怪末将御下不严。” 当庭喝骂黄巢等人为盐贩子,这是绝对的触了逆鳞。 黄巢虽出身于盐贩世家,但是仍旧有入仕为官,光宗耀祖,改变身份的愿望,却不想连年落第,终是不及,这便成了他心中永远难以抚平的创伤。 后灾荒爆发,官府不作为,黄巢响应王仙芝起义,然后才有了当下的局面。随着身份的愈加高贵,已无人敢提黄巢昔日盐贩之身,却不想王冲贪生畏死,慌不择言的给说了出来,这纯粹是在找死。 孟楷要是再晚一步,怕是遭殃的人还会更多,依照黄巢今时的脾气,怕是王冲麾下一都人马都会保不住,会被处死。 “拖出去喂狗。”黄巢铁青着脸说道。 须臾,黄巢脸色慢慢温和起来,然后走到孟楷身前轻轻搀扶起说道:“大将军不必如此。” 第23章、赏赐没了。 对于朱温勾结官军谋取汝州之事,轰轰烈烈的开始又随着王冲的当场丧命而进入尾声。 平息心情后的黄巢在安抚好孟楷后便重新坐下,他看着仍然站在那里的朱温顿了顿说道:“这次让你受委屈了。” 朱温心里猛然一惊,黄巢何时这么客气过,于是赶紧躬身施礼道:“末将愿为黄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吾听闻,这次我军攻汝州,你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当为首功,不错,不错。”黄巢满意的看着朱温连连夸奖道。 朱温受宠若惊,连忙再次躬身感谢。 刚刚经历被诬陷一事,凶险至极,好不容易峰回路转,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平素怕是没什么问题,但在今日着实是让人有些心难安。 黄巢对朱温的表现愈发满意,作战勇猛、谨小慎微、忠心耿耿,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良将。 黄巢沉吟片刻说道:“诸位大将军,吾一向赏罚分明,此等勇将功劳卓著,不可不赏。” 朱温心中暗喜:因祸得福,看来黄巢是准备提拔重用自己,这不可谓说是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 朱温心里隐隐期待着,他很想知道黄巢到底会赏赐什么,是升官还是发财亦或是美人儿,这对现在的朱温来说都是新鲜的,值得期望的。 “黄王。” 正当朱温还独自沉浸在黄巢的无限夸奖中时,却突然被一声呼喊给惊醒。 黄巢亦在纠结到底该怎么赏赐朱温:官职很多,但是不知哪一个合适;钱财也有,但是都是心头之宝;美人儿也有,但还是有些舍不得。 话已出口,就不得不赏。 孟楷适时的打断了黄巢的纠结,这让黄巢很是满意,刚才的不快也在瞬间没了踪影,于是便投去一个欣慰的表情问道:“大将军,有何事?” “禀黄王,刚才有斥候来报,前线有重要军情。” 孟楷脸上表现的很是严肃,但是内心很舒坦:也不看看你朱温,一个放猪的,还真想踩着自己的肩膀上去,纵然身后有尚让支持,那又如何。 当头棒喝,孟楷所言军情之事,霎时就完全吸引了黄巢的注意力,刚才说了一半的赏赐也就戛然而止,再没消息。 朱温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讪讪的依旧恭敬的朝着黄巢、尚让等人一一施礼后退出营帐。 重大军情,朱温是没有资格参与其中,他不过一个小小的统兵仅千余人马的都头而已。而黄巢麾下六十万大军,可想而知比朱温官职大的将军何其多,如若不是此次被诬陷之事,怕是想见到黄巢都是一件难事。 思来想去,朱温心思渐渐淡定下来,他这是怎么了,这么热衷于升官发财?是对乱世弱小力量的担忧还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 朱温心中有一种淡淡的怅然若失之感,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虽然黄巢最后的承诺并没有落实下来,但是他已知足了。 能够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自证清白,活了下来,而且最重要的则是与黄巢对话了几句,亦是让黄巢记得军中还有他朱温这号人物的存在,这就足够了。 人是很容易满足的,特别是在经历过生死之后,朱温就是这种情况。 出了营帐的朱温转身看着这雄伟宏大的帅帐暗自想到:终有一日,这帐中定然会有我一席位,我也会昂首阔步的迈入这座帅帐。 朱温离去时,向帐中为他解除危难的行军掌书记皮日休,投去感激的眼神,同样一件事,说话的人不同,最后的结果也还是不同的。 就如这封效忠信的真假来说,朱温说一百句,别人也以为你是为了活命,在做狡辩。但是皮日休只说了一句,立马就获得了大家的认同,产生了不一样的效果,这就是差别,身份的差别,地位的差别。 洗脱罪名,重新回到营帐的朱温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都头,王冲那厮实在是太可恶了。”朱珍仍旧是愤愤不平,“弟兄们出于好意提醒他一次,还在城门口又救了他一次,结果就是这么感谢的。” “就是,就让他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要是落在我手里,会让他好好体会下什么叫生不如死。”胡真面露狠色的说道。 参加起义军征战这么久,看在军中袍泽的面上,当了一次好人,结果受伤害的倒是自己,这让他们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看来恶人做久了,是不能做好人的。 朱珍、胡真等人都是一脸愤慨,对王冲作出这等匪夷所思,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感到气愤,感觉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很是不值得。 “好了,事情已了,就不要再提起了。” 心有余悸的朱温心里虽然还有些不痛快,但是又想想后世曾经历的种种,很快就释然了。 而且朱温作为先锋都都头,要在众人面前率先作出表率,不能如此这般斤斤计较,想必在未来的过程中他们还会遇到比这更凶险、更无语的事情来。 攻下洛阳,西进长安,黄巢率领的起义军定会势如破竹,获得胜利,那时纷繁的利益纠葛,会让更多人丧失信念,失去理智,进而作出不可理喻的事情。 眼下之事,只能说是未来剧烈斗争路上的一次预演,提前让朱温等人做好心理准备。 斗争,无处不在,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今日在帅帐中隐约听到官军已有动作,接下来怕是很快就要攻城了。” 寒暄吐槽了一会的朱温安抚好众人后,终于将他在帅帐中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大家。 “什么?要开打了?” “太好了,终于要开打了。” “就是,这几日快把人憋坏了。” 听到有仗可打,众人瞬间就提起了兴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时间会改变一切。 当这些曾经的粗糙汉子、佃农、仆役选择放下手中的农具,毅然决然的参加黄巢起义军时,就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战斗,这已经成为他们新的生活常态。 如今,这几年的不断征战,早已改变了他们,使他们不再甘于平凡的生活,而是早已习惯了搂着兵器睡觉,早已适应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 “师古,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朱温不理会众人的兴奋,微微侧着头看向一旁的庞师古问道。 从汝州城回来后,朱温还没有来得及与麾下士卒见面寒暄,就被突如其来的污蔑给打断,直至此时,朱温才有时间问询先锋都的具体情况。 “都头,汝州城一战,伤亡较大,但是根子还在,这几日大将军又给补充了一些人马物资,而今我们还有八百余兄弟。”庞师古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先锋都的现状说了出来。 朱温心里一沉,虽然他早就对先锋都的现状有过估量,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不过这一切都还可以接受。 “好,这几日兄弟们可否恢复好?”朱温又问道。 “没问题,都生龙活虎的,就等都头一声令下,就可以上阵杀敌。”庞师古笑着说道。 “都头,上阵杀敌,不用多说,绝对勇猛的很。”朱珍搓着手高兴的说道。 其余众人也是满怀期待,对当下即将到来的战事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透漏着一种隐隐的亢奋之意。 经历过太多惨烈的战事,就已经看破生死,在选择起义造反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 看着在跟前嬉嬉闹闹的众人,朱温心里也泛起一丝温馨。 “都头,你说这次要是进攻洛阳,黄王还会让我们做先锋吗?” 朱珍一脸期待的望着朱温。 第24章、当下局势。 是啊,这次进攻洛阳还会让朱温做先锋吗? 朱温心里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疑问,虽然今天在黄巢跟前露了脸,有了印象,但是汝州攻城的首功就没有了,何况眼下攻破洛阳是迟早的事情,这种贪天大功还会轮到他们身上吗? 这不仅仅是朱珍心中所想,亦是大家心中共同的想法,朱温亦不例外。 沉吟片刻,朱温说道::“目前看来,情况还是未知,但是,” 朱温看了看周围充满期待眼神的众人继续说:“但是我们还是要做好完全准备,一旦有命令下来我们就可以立马拉出上前线作战,可明白?”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行军打仗,从不做无准备之事。若是为先锋,不用多说,全都人马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所向无敌。若非先锋,也要做好万全打算,时刻准备着下一场战争。 “明白。”众人异口同声的应道,然后在营帐中逗留片刻就出去进行最后的安排布置。 黄巢帅帐。 “黄王,根据前线斥候探察的消息可知,齐克让那老贼怕是又要逃啊。”孟楷俯身在案桌上仔细的研究当下的敌我双方形势。 “逃,他还能逃哪里去?”尚让不以为意的说道。 “尚兄,你说呢?” “哈哈,孟兄这是在考验我?” “不敢。” 黄巢居中而坐,笑着看麾下两名大将军在跟前斗嘴,这是他乐意看到的,对统帅而言,一团和气倒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有让两人彼此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争斗才是最佳的。 只有如此,他这个统帅才能真正的体现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汝州一战,齐克让已经受了惊吓,眼下他怕是不敢再与我军进行大规模的会战,结合斥候的消息,怕是这两天就要逃了,大家看看该怎么应对。” 黄巢伸手平息了正在争论的尚让、孟楷二人轻松的说道。 “黄王,根据当前形势,齐克让在洛阳城外驻扎这几天都没有进城去,怕是压根就没打算和洛阳守军一道抵抗我军。”尚让脸色平静的说道,这点军事常识对他而言不过小事而已。 “尚兄所言甚是,这老贼十分狡猾。”孟楷随身附和。 “眼下齐克让无非只有三种选择,一是退守洛阳城,二是向东逃回他的老巢兖州,三是向这里退守。” 尚让最后用力的指向地图上的一处位置:潼关。 “潼关?”孟楷有点不可置信,“若是去潼关的话不还是会与我军相遇,他这是图什么呢?” 的确如孟楷所言,自义军进驻汝州以来,齐克让的泰宁军抵抗不多,一路在逃,既然如此,齐克让一逃洛阳,二逃潼关,这样都会与义军相遇,那他到底是在追求什么? 尚让没有正面回答孟楷的疑问,只是继续指着地图分析道:“根据这几日齐克让大军的表现,退守洛阳城可能最小,其次就是向东回兖州,最大的可能就是潼关。” 尚让说完之后就将目光看向正中的黄巢,仔细等待着黄巢的决断。 黄巢很是认同的扶着胡须点头。 “眼下我军士气高昂、兵锋正盛,是消灭官军的最好时机,这样,”黄巢沉吟片刻看向孟楷说,“你的右军即日起向巩城、偃师行军,彻底堵住齐克让大军东逃回兖州之路,这次决不能让他跑了。” 黄巢一拳砸在案桌之上,意志坚定,不容置疑。 “末将遵令。”孟楷正身站立双手抱拳。 “尚大将军,你左军与我中军一同行进,经伊川北上,直插洛阳南面,与右军一道成两路夹击之势。”黄巢用手指着行军地图看着尚让吩咐道。 “末将遵令。”尚让亦是铿锵有力的应道。 安排完军事任务后黄巢神态轻松的说道:“这下即使不能够完全消灭齐克让那老贼,也要让他成为丧家之犬,元气大伤,再也不能与我军争锋。” “黄王英明。”尚让、孟楷等人皆是一脸轻松,对此信心十足。 洛阳之战终于要开始了,他们按奈不住内心的兴奋,一年之前在几路官军的共同围剿下,他们不得不临时改变作战思路,放弃攻打洛阳,转而南下,如今非同往日,他们再次兵至洛阳城下,不过这次却是志在必得。 光明坦途就在眼前。 .......... 洛阳城外。 齐克让大营帅帐。 “节帅,大军已整军完毕,就等你一声令下就可开拔。”将军钱知众嗡声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手搂美人,正在喝着美酒的齐克让不在乎的问道。 帅帐中一如既往的奢华,身后侍妾轻轻的按捏着肩膀,怀中美人娇羞的喂着美酒佳肴,中间衣衫单薄的歌姬正跳的欢快。 “只是大家不知道我们将要去哪里?” 钱知众很是羡慕齐克让此时的状态,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内心的欲望,就等着回去后再好生发泄。 泰宁军从汝州败退后一路逃到洛阳城外,当大家满怀期望的准备进城享福时,却得知严禁进城,只能在城外驻扎,诸将心中诧异,但是只能接受齐克让的帅令,不敢擅自妄动。 这一待就是三天,今日却再次突然接到帅令要大军做好准备开拔,但是至于要去哪里,却是无人知晓。 “去哪里?还能去哪里?” 这时的齐克让满脸沧桑,有些意兴阑珊:“洛阳就要守不住了,东回兖州之路也是凶险万分,黄巢贼军已经切断退路,我们还能去哪。” “节帅,都是末将无能。” 齐克让挥手制止了让钱知众再说下去。 “派人再往朝廷送奏折,就说情况凶险万分,让朝廷派大军救援。”齐克让有气无力的吩咐道。 齐克让吩咐完之后又重新投入美人的怀抱,不再理会跟前的钱知众。 钱知众躬身施礼后就快速退去。 齐克让很累,不单单是心累,身体上经过这段时间的夜夜笙歌也是很累,但这没有办法。 当被朝廷封为泰宁镇节度使后,齐克让就知道他不会有空闲,果然,朝廷征召诸路镇军共讨巢贼的诏书就如约而来。 齐克让没有选择,不论是为了感激朝廷的封赏,还是从本身为大唐官员的职责来说,齐克让都没有办法拒绝,于是就便立马整兵,然后从兖州杀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起初的愿望是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满怀雄心准备为朝廷尽忠尽责的齐克让被现实当头棒喝,出乎意料的是与他一起被征召的朝廷其余几路镇军却因为黄巢的一封告天下书,就果断的做了壁上观。 几路镇军皆是退避躲战,以求自保,但是齐克让却没有办法躲避,他除了泰宁军节度使身份之外还有一个汝郑把截使,麾下泰宁军驻地便是汝州,直接横在黄巢义军前面,再无退路。 残酷的现实打脸很快,齐克让以为麾下镇军可以抵抗黄巢起义军一阵,却没有想到在气势凶猛的义军跟前很快就崩溃,幸得齐克让心思转变的快,形势不对立马就带着亲军弃汝州而逃。 这一败,齐克让就如惊弓之鸟,不愿再直面黄巢义军。泰宁军节度使可以有很多,但是他齐克让可是只有一个,若是他战死在城下,怕是朝廷很快就会任命新的节度使来代替他的职位。 其余几路镇军节帅也是如此想法,故个个都明哲保身不愿深入参与战事,只是远远的跟在黄巢义军身后静观事态发展。 毕竟性命是自己的,麾下兵马也是自己的,而大唐朝廷却不是自己的。 第25章、漫长等待。 得知大军不日就要开拔进攻洛阳,众人便满怀期望,但是却始终等不来军令。 朱温在营帐中焦急的踱着步子等待着,只要黄巢一声令下,先锋都将士就可拔营而起直奔洛阳。 与此同时,与朱温怀有同样焦急心情的人还有东都留守刘允章,只不过二人的焦急原因可是截然不同。 自高宗以来,洛阳的政治地位就被提的很高,而后历朝皇帝亦是嫌弃京师长安的破败,因此常年累月的住在洛阳临朝听政,特别是武皇称帝,更是定洛阳为都,因此洛阳一时成为继长安之后天下最负盛名的城市。 随着朝政的不断变化,朝廷的政治中心再次回到京师长安,故洛阳就成了东都,为了更好的统治天下,朝廷仍旧是在洛阳留下了一套跟京师长安一样的政治班子。 而东都留守刘允章,此刻就是洛阳城最高长官。 留守府。 留守刘允章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的在府中来回踱步,并时不时的向外张望。 “砰” “砰” 急切的走路声瞬间惊起刘允章的注意,他迈步走向门边,只见一中年男性慌张的跑了进来。 “赵侍郎,如何?” 还未等来人身子进入房内,刘允章就连忙迎了上去一脸焦急的看向赵侍郎问道。 赵侍郎满脸苦涩:“留守,我连泰宁军大营都未曾进入,他们已开拔在即。” 赵侍郎乃是东都兵部侍郎,亦是跟刘允章有些亲戚关系在内。眼看着情形越来越紧张,没有办法的刘允章再次安排赵侍郎入泰宁军军中商谈事情,可惜最终却是连大营都未能进入。 看着赵侍郎那绝望的表情,刘允章一个酿跄瘫坐在椅子之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屋子上方。 赵侍郎带起袖巾轻轻的擦拭了额头冒出的热汗,脸色悲伤的说道:“留守,泰宁军指望不上啊。” 从军事防守力量上说,此时的洛阳就是一座空城,并无多少兵力驻守,除了城中那老弱不堪的三千毫无战力的巡城士卒外,再无其他兵力,这如何跟气势汹汹的黄巢大军抵抗,这是力量的绝对悬殊,根本就无任何的胜算。 当齐克让的泰宁军从汝州败退逃至洛阳城下时,一时还给刘允章带来了一丝希望,于是曾多次出城与齐克让进行接洽,希望齐克让能够率泰宁军进入洛阳,一同防守洛阳,可齐克让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的推辞,却始终不进城。 为了游说齐克让,刘允章更是下了血本倾尽洛阳城美物与美人儿,但是终究是功亏一篑,不见动静。 “留守。” 赵侍郎见刘允章完全没了主意,如行尸走肉般躺在那里,不由气急:“留守,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啊。” “坐以待毙?”刘允章缓缓直起身子看向赵侍郎,“不这样,又能如何?” “给朝廷的战报及求救信早已送出,可至今无任何回信,你让我如何做?”刘允章双眼通红。 “若是死我一人,换得全城安宁,我绝无二话,愿立时撞死在这圆柱之上,为圣上尽忠,可是这可能吗?” 一行清泪从留守刘允章的两侧脸颊缓缓滑落。 “留守,不如我们召集城内百官,共同商谈究竟该怎样应对,你看如何?”赵侍郎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召集众人?”刘允章自嘲的笑了笑,“你我皆是得罪权宦,被朝廷贬谪至此,手中无权无兵,召集一起又有何用?” “留守,”赵侍郎环伺四周然后走到刘允章跟前,“留守,而今情势如此,城内无兵,武力抗拒黄巢,拒义军入城怕是痴人说梦,而诸路镇军亦是躲避在侧,不愿出手相助,我们或许还有其他路子。” 刘允章怔在原地看了一眼赵侍郎说道:“你说。” 刘允章与赵侍郎相交多年,赵侍郎向来都是紧紧跟随刘允章,并无多少主意,可而今竟然说还有其他办法,这不由的让刘允章高看赵侍郎一眼。 “留守,眼下齐克让大军已经拔营,洛阳城已无任何势力可守,若是等黄巢义军攻入城内,你我及百官还有城中百姓怕是都不会落下好下场,不如我们就,” 赵侍郎又看了看外面继续说:“不如我们就顺时投降黄巢,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慎言。” 刘允章吓的立马从椅子中站了起来,他本以为赵侍郎会有什么高见,却是没有想到劝说他投降黄巢,这如何能不让人心惊。 赵侍郎走到刘允章跟前说:“留守,府中再无他人了,时机耽误不得啊。” 刘允章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身为朝廷官员,食君之禄,不思为国尽忠,而是想要投降,这好吗? 似是看透了刘允章内心所想,赵侍郎悄声说道:“留守,而今天下,投降黄巢者不胜枚举,你我又算得了什么。” 刘允章脸色凝重沉吟片刻说:“你刚才说召集百官,就是这个意思吗?” 赵侍郎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日若是朝廷追究,我们便可将责任推在他人身上,毕竟这是百官共同商定的,是为了城内万千百姓的生计才迫不得已投降贼军的。” “留守,为了城内这万千百姓,你我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赵侍郎悲伤的说道。 刘允章仰天长望,久久不语。 良久,那个曾经刚正不阿写出《直谏书》痛诉“国有九破”的翰林学士刘允章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东都留守府百官汇聚一堂,人人皆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短暂的争吵之后,很快就达成共识,决意投降黄巢。 于是洛阳城中两骑快马快速飞奔而出,一骑西去长安,一骑南下直奔黄巢大营。 ........ “都头。”徐怀玉从营帐外快速进来朝着正在研究军事形势的朱温喊道。 “齐克让的泰宁军已经从洛阳城下撤走了。” “什么?”朱温扬起头看着徐怀玉。 “泰宁军早晨趁着大雾全部撤走了。”徐怀玉认真的又说了一遍。 “跑的好快啊。”朱温感叹道。 “帅帐知晓吗?” “应是已经知道了。” 徐怀玉点了点头。 “娘的,这狗贼又跑了。”一侧的朱珍直起身子,一拳砸在案桌之上,对齐克让的再次逃跑感到不满。 满怀期待的准备与齐克让的泰宁军大战一场,却没有想到会再次落空,朱珍心里失落万分。 没有战争,何来战功,何来升迁。 “这些官军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朱珍仍旧是碎碎叨叨的。 就在这时,有士卒跑了进来汇报。 “都头,大将军有令,大军准备开拔。” “可有先锋?” 这才是眼下朱温最为关心的,至于大军准备开拔,他早已心中有数。 传令士卒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下去吧。” 朱温挥手让传令士卒先行下去。 “都头,我听闻军中传言,此次大军进攻洛阳,黄王本欲再次以我为先锋,但是在孟楷的阻拦下最后不了了之。”庞师古犹豫着说道。 “哦,还有这事?” 朱温一脸疑惑。 “我一老乡在帅帐值守,他随口提了两句至于真假目前不得而知。” 朱温脸色阴沉如水,怕是这件事不是空穴来风,这孟楷着实可恶,堂堂右军大将军竟然一直与他这小小的都头作对,实在是让人费解。 “都头,大将军令,全军齐头并进,围攻洛阳。” 霎时,一士卒过来传来大将军尚让的军令。 “都下去准备吧。” 朱温挥了挥手吩咐着。 依尚让军令,朱温判断此次进攻洛阳,他左军并无先锋,而是全军一同进攻,全面开花,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可以有效的震慑洛阳守军。 “都头,大将军有令,全军暂停开拔。” 未过多久,又有士卒前来传令。 营帐中再次陷入安静,对频繁下达的军令皆是沉思不语,军令岂能等同儿戏,一日三变,这其中定然有他们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但具体为何众人不知,只能漫长的等待着。 朱温在等待,刘允章在等待,黄巢在等待,长安城中的皇帝在等待,洛阳满城百姓在等待,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在等待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第26章、洛阳降了。 广明元年十一月十五日。 洛阳城外,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本欲拔营开赴前线的朱温仍旧在营帐中焦急的等待着军令。 而此时帅帐中的黄巢迎来了一个让他没有料到,却喜出望外的人。 “罪臣拜见黄王。” 东都兵部赵侍郎(留守)进了黄巢帅帐后就直接跪倒在地叩首说道,“罪臣代刘留守及洛阳百官,特向黄王请降。” 赵侍郎开门见山,直抒来意后就伏地不起。 黄巢一怔,但是转瞬即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洛阳百官降了。 是的,洛阳降了,黄巢起义军不费一兵一卒,就驱使洛阳城向其投降,这一路征战,不战而屈人之兵,向起义军投降的城池很多,但洛阳城投降的意义却是非同寻可。 清醒过来的黄巢快步走到赵侍郎跟前紧紧的握着赵侍郎的双臂,将他搀扶起说道:“赵侍郎快快请起。” 得知东都洛阳有官员前来商谈军事,黄巢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下达了暂停进军的命令,至于具体商谈什么内容,黄巢心中毫无准备,但赵侍郎一开口就直接击中黄巢的内心。 赵侍郎再三推辞,终是在黄巢的大力搀扶下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朝着黄巢再行施礼说:“黄王,洛阳百官愿弃暗投明,效忠黄王,唯黄王马首是瞻。” 赵侍郎声音洪亮,言辞恳切,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好,好,诸位同僚皆是忠义之士,能有此选择,吾心甚喜。”黄巢拉着赵侍郎的双手,不停的拍打着,赵侍郎受宠若惊。 “黄王之威名,享誉天下,我等今日终于等到黄王率大军前来,愿顺从民意,为黄王效命。”赵侍郎一脸小心恭敬的表达着忠心。 随后,赵侍郎便代留守刘允章与黄巢细细商谈进城一事,在一片轻松和睦的气氛中,双方约定十一月十七日黄巢入洛阳。 待赵侍郎退去后,帅帐内众人在掌书记皮日休的带领下朝着黄巢施礼道:“恭喜黄王,贺喜黄王。” 众人等待的洛阳攻城战没有到来,迎来的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一片祥和喜庆。 “诸位将军,同喜同喜。” 黄巢面带笑意,嘴角自然的上扬,心情十分的舒畅。 洛阳,大唐的东都,居“天下正中”的洛阳就这样降了,这可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政治意义。 东都洛阳已降,那西京长安还会远吗? 不,不远了。 仍在西京长安的大唐皇帝你看到了吗?昔日你等瞧不起的落第举人黄巢就要来了。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曾经落第后不满朝廷而抒发的雄心壮志,在此刻竟然是这么的唾手可得,一时间黄巢脸颊有泪水缓缓流下。 “阿爷、母亲、兄长们,你们看到了吗?我黄巢很快就要进入大唐的东都洛阳了。”黄巢内心澎湃不已,仰天长望。 黄巢已隐隐的看到了西京长安大明宫含元殿内的那把泛着金光、充满权力、让人朝思暮想的椅子。 齐克让的泰宁军从洛阳城下逃走时,黄巢便知仅凭洛阳城中那点巡城士卒,攻占洛阳就不会太费周章,他亦想过洛阳会降,却是没有想到留守刘允章竟然会这般干脆利落的率百官直接投降,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但这种措手不及是黄巢喜欢的,是他曾梦中苦苦追求的。 曾经只是为了温饱,为了反对朝廷压迫而不得不造反,这几年的不断征战,已经让野心不断膨胀,突然间就有了问鼎天下的可能,黄巢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无限亢奋。 待众人一一退下,前去安排进入洛阳一事后,帅帐就独留黄巢及伺候婢女存在,很快整个帅帐就被一阵又一阵的靡靡之音充斥,期间的快活不为外人所知。 ................ “都头。” “都头。” 刚从齐克让大军已从洛阳城下撤走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朱温,听到徐怀玉急切的呼喊,内心忍不住一颤: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汝州城归来后,朱温便让徐怀玉完全负责先锋都的斥候,打探消息、侦察敌情、汇总情报等。虽然义军中有专门的斥候都,但那是帅帐亲领,朱温并不能插手,这很被动,行军打仗没有自己的可靠消息来源会吃大亏的。 因此朱温下定决心,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就充分整合了先锋都内的各项资源,组建了斥候队,当然这仅限于他们自己知晓。 做出这种决定是要付出大的代价的,毕竟目前整个先锋都不足千人,而斥候队就占了其中一队人,这是要冒风险的,冒着战力减弱的风险。 但朱温不得不这么做,他宁愿战力一时削弱,也不愿这一千士卒在后面的战斗中丧了命。 这也是朱温归来后心中一直在琢磨的事情,他要在不经意间持续的对麾下这支队伍进行改造,对人马进行有效的整合,要将他们打造成为一支全新的军队,以此来适应即将到来的新的战场形势。 “洛阳降了。” “洛阳降了。” 徐怀玉激动的连说两遍。 “什么?” “你再说一遍?” 帐中众人皆是猛然的站起来,将徐怀玉紧紧的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问询着,这个消息来的太过于突然,大家一时都不能够接受。 “都头,洛阳降了,刚从帅帐传来的消息,东都留守刘允章派来的信使已经从大营返回洛阳城去了。” 徐怀玉看着大家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将打探而来的消息赶紧详细的说了出来,他害怕再晚一会,就会被心情急切的众人给生吞了。 “怪不得。”冷静下来的朱温坐到椅子上后口中嘀咕道。 “都头,什么怪不得?” 耳朵灵敏的朱珍一脸诧异的看向朱温问道。 朱温笑了笑说:“我说今日帅帐军令反反复复,毫无固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都头,你还笑的出来,洛阳降了,兄弟们不就没仗可打,就捞不来军功了。”朱珍哭丧着脸,满脸的不情愿。 “是吗?”胡真突然插话道,“你怕是寻不来水灵的娘们,抢不来珠宝了吧。” 众人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你,我有那么短浅吗?”朱珍不屈服的辩解道,“我这不还是想着有仗可打,就可以换取军功,然后让阿兄高升,这样不就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们了。” 不管真假,朱温听到朱珍如是说,心里感到很温暖,就笑着站起来拍了拍朱珍说:“相比夺取战功,升官发财,我更在乎兄弟们是否安全,是否能够一直待在一起。” “既然洛阳城已经投降我军,眼下暂时就不会再有惨烈战事发生,这样大家平平安安的才是最好的。”朱温环伺帐内众人动情的说道。 眼前的这些忠心耿耿的兄弟才是朱温最大的财富,是他将来施展内心抱负的关键,至于跟前的这点得失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众人心中都是一暖。 第27章、帐内谈话。 左军大将军尚让营帐外。 “葛队正,多谢上次出手相助。” 朱温前来尚让营帐打探消息,遇到了尚让的亲兵队正葛从周,就再次施礼感谢道。 上次若不是遇到葛从周出营,然后被朱珍唤到,朱温都不知道他们会被绑在大营外多久,而今当初的始作俑者王冲已经命丧黄泉,这种结果不得不让人唏嘘不已。 “朱都头客气了,大将军这会儿正在帐中。”葛从周面带微笑的回了一礼。 朱温点了点头就直接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只见耍了一会大刀的尚让刚将大刀放下,挽起衣袖准备洗漱。 朱温见状,赶紧过去接过亲卫端的水盆谄媚的走到尚让跟前。 尚让随意的看了一眼朱温,然后很自然的将双手放在盆中轻轻的洗了又洗,然后又在毛巾上擦拭了一番,才算完毕。 一切妥当后营帐中的亲卫就退了出去,只留尚让与朱温在。 朱温赶紧又斟了一盏茶,放到尚让跟前,然后笔直的站着不说话。 “说吧,什么事?”尚让浅浅喝了一口茶,然后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朱温身上。 朱温嘿然一笑:“大将军英明。” “少拍马屁,说正事。”尚让瞪了一眼朱温。 对于麾下这员猛将,尚让十分欣赏,在朱温身上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就如当年他跟随兄长尚君长参加起义,多番征战的往事一般,朱温亦是跟随他的兄长朱存参加起义不断征战。 往事如烟,尚让的兄长尚君长与朱温的兄长朱存,都已战死沙场,化作枯烟。 当然朱温的骁勇善战、有勇有谋才是尚让欣赏所在。 “大将军,我听闻洛阳已经投降了?”朱温试探性的问道。 “哦,你消息倒是挺灵通。”尚让双目顿时透漏出一抹精光,似是要穿过重重壁障,看破人心。 “帅帐有人与我麾下士卒乃是同乡。” 朱温没有丝毫犹豫、半点隐瞒的解释道,若是让尚让误会他有什么不臣之举,可就大事不妙了。 “刘允章的信使刚从大营离去。”尚让轻轻的吹开浮在茶碗之上的茶叶,“与黄王已约定好进城时间。” “这么快。”朱温感叹道。 “快?”尚让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反问了一句,“从汝州城破至今,已有五天时间了。” “按照往常我军行进速度,怕是早就把洛阳城占领了,若不是顾忌到洛阳是朝廷的东都,所代表的意义不同,黄王又怎会如此忍耐。” 尚让伸手指了指身侧的椅子,朱温就恭敬的坐在一侧聆听尚让的教诲。 “我刚从帅帐回来,本来黄王是准备今日大军开拔进攻洛阳,但是没有想到刘允章竟然派了信使过来,因此就暂停了全军的开拔,这些你都知道。” 尚让缓缓的说着,朱温却是神情严肃的洗耳恭听,能够单独接受尚让的教诲,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怎么,看你神情,对洛阳投降一事不高兴?”忽然,尚让换了话题瞪着朱温说道。 朱温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子说道:“末将不敢。” “哼,我谅你也不敢。”尚让冷哼了一声。 “不要老将眼光盯在那一点点的战功上面,要将目光放的长远,这样才会有进步,你可知晓?” “末将明白。”朱温重重的点头道。 “明白?我看你是不明白。”尚让陡然提高声音说道,“你是不是还在纠结攻汝州城的首功莫名其妙的没了?” “没,没有。”朱温有些结巴的说道。 虽然朱温在与朱珍等人的交谈中多番劝说他们要放下心中的这个执念,但是轮到他自己时,却是一直没能完全放下,攻破汝州,就是打开了洛阳的东大门,若非如此,洛阳城又怎会这么快就投降了呢? 可惜,因为被王冲诬陷勾结朝廷官军一事,这唾手可得的功劳最终不翼而飞,这口气着实让人难以下咽。 “是吗?”尚让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是,是还有一点。末将想不明白,孟楷为何再三阻拦,黄王都说要赏赐,却被他从中作梗,最终不了了之。”朱温小声的嘟囔道。 “孟楷也是你可以叫的?”尚让没好气的呵斥道。 提起孟楷,尚让心中也是一阵腻味,说起朱温此次没了功劳,怕是一定程度上还是受了自己的牵连,想到此语气在不知不觉中也就缓和了些许。 “你乃是我左军麾下将领,王冲是谁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恩恩怨怨怕是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尚让顿了顿继续道,“此次你被诬陷,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不容易,至于战功不要太纠结于此,往后时日还长还有机会,只要你人在,还怕没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吗?” “再说,眼下洛阳城已投降,想黄王不会止步于此,我们还要向潼关,向西京长安进军,这还会发生无数的战事,只要你好好表现,还怕什么?” “对了,这次能够全身而退,还多亏了皮博士出言相助,你有没有前去拜谢?”尚让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说道。 “去了,事情结束后我就连忙安排人去了。”朱温赶紧接话道。 “这就对了,那日我为了避嫌,就没有多说什么,若不是皮博士从中发现端倪,不单单是你,还有我都怕是会很麻烦。”尚让脸色仍旧是很平静,“以后还是要多跟皮博士来往,他毕竟身在黄王跟前,话语权很重,黄王对他也是十分信任。” 尚让絮絮叨叨的又跟朱温细细的说了许多,朱温都是一一点头应下。 “大将军,那孟楷?”朱温想了想还是试探性的问道。 “暂时不提,以后在军中也要少议论,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机会。”尚让有些无奈的说道。 尚让目前统领左路大军,甚得黄巢信任,在军中地位高高在上。孟楷虽然已经是右路大军统帅,但近段时间以来也是跃跃欲试,不甘心再屈居尚让之下,因此动作不断。就朱温之事,便是孟楷在后摇旗呐喊,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尚让威信,好取而代之。 朱温听从尚让之言,便点了点头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大将军,那我们何时动身前去洛阳?” 朱温终于将此次前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尚让蔑视的看了一眼朱温说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朱温尴尬一笑:“什么也逃不过大将军的眼睛。” “十七日,大军入洛阳。”尚让轻轻的说道,目光却是看向远处,意味深长。 “大将军,我,” 朱温正欲说话,却被尚让挥手制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此次情形不同往日。”尚让继续说道,“此次进占洛阳一事,意义重大非同小可,故黄王十分重视。” “其中有什么变化吗?”朱温忍不住问了一句。 “变化?变化是有的,跟往常可是大不一样。” 尚让端起茶碗准备喝茶,却发现碗中茶水已没有,朱温见状赶紧起身重新将茶水倒满。 “这次黄王依皮博士之言,不派大军进城。”尚让轻轻的尝了一口,发觉有些烫嘴,就将茶碗再次放下。 “不进城?那岂不是太危险了。”朱温看着尚让有些紧张的说道。 “进城,如何进,就如皮博士言,洛阳城虽号称东都,但也仅仅只有几十万百姓,而我们大军亦有几十万人,若是全部进城,那倒成什么样了。” 说到此尚让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朱温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大将军所言甚是,真要大军全部进城,怕是会乱的一团糟,不利于城内秩序的维护。” “哼,你这点想法倒跟皮博士很像,因此皮博士建议黄王只安排一部兵马进驻洛阳城,把守各个城门,防止意外发生即可。” 尚让悠然自得的说着帅帐讨论的具体消息。 朱温立马站起身来表达忠心:“大将军我部愿为先锋,为大将军、为黄王保驾护航。” “你心思倒是转的挺快,你就不怕黄王安排的进城人马中没有我左军?”尚让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大将军就不要取笑末将了,谁都可以不进城,但是大将军是万万不能不进城的。”朱温舔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油嘴滑舌。”尚让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继续道,“就如我刚跟你所说,这次可是跟以往大大的不同。 “皮博士给黄王建议,这次不费一兵一卒占领洛阳,正是展示我军好形象的机会,因此特别要求此次进城人马必须做到纪律严明、军容整齐,进城后还会有诸多束缚条件,不得擅自进入商肆、民宅,只有如此才会向洛阳城内百姓,乃至天下百姓展现我军乃是一支仁义之师、王者之师,黄王才是天下明主。” “啊。” 朱温心中惊讶万分,他没有想到皮日休竟然会这样建议黄巢。 “黄王已经全部接受了皮博士的建议,故已经决定由中军护卫及从左、右军中各挑选一部精锐,共计四万人马随黄王一同进城。” 朱温沉吟片刻:“黄王英明,皮博士果然见识非凡。” “现在还愿意与我一同进城吗?”尚让玩味的看着朱温。 朱温未曾犹豫片刻,就立马站直身子言语铿锵的说道:“末将愿时刻追随大将军左右,护卫大将军周全。” “话不要说的太满,暂时先这样,回去先行整顿兵马,做好入城的准备。”尚让对朱温的表现十分满意。 第28章、西京长安。 广明元年十一月十六日。 当洛阳城外的天空一片明媚,气氛和谐热烈之时,西京长安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唐西京长安。 阴云密布,一片肃杀。 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让人感到窒息喘不过气来。 大明宫延英殿内,此时更是压抑万分。 年轻的僖宗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显得那么孤单、弱小,与延英殿的宏伟壮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诸位爱卿,如今到底是何情势?” 在备受呵护关爱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僖宗皇帝李儇已经十八岁了,此时他坐在高堂之上内心慌张的看着堂下站立的几位宰相挣扎着问道。 堂下站立的几位宰相互相看了几眼,然后最终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距离皇帝李儇最近的那位重臣身上,没有他的点头,大家都是选择了紧逼嘴巴,默不作声。 “咳。” 内侍省统领大太监、神策军护军中尉田令孜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看向龙椅之上的皇帝李儇:“禀圣上,眼下情形不是太好。” “什么?” 皇帝李儇瞬间就站了起来望着田令孜。 田令孜不为所动,然后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另外几人,其中的意思很明显。 心领神会的其他两位宰相对视一眼,然后终是鼓足勇气说道:“回圣上的话,这几日长安已经接连收到几封从下面传来的奏状。” “什么奏状?为何朕不知?” 皇帝李儇生气的问道。 “臣等还在商议具体的对策,故未能及时禀告圣上,还请圣上责罚。” “责罚,怎么责罚?天下情况到底如何了?” 听着几位宰相说情况危急,但是却始终不说到何种程度,李儇十分着急。 宰相豆卢瑑再次看了一眼田令孜:“圣上,齐克让已经接连送来三封奏状,言当下汝州城已失,齐克让的泰宁军已经退守洛阳城外,但是黄巢贼军仍在步步紧逼,怕是不日就要抵达洛阳城下。” “啊,”皇帝李儇一脸的不可置信,“齐克让还说什么了?”。 “齐克让称在汝州城泰宁军损失极大,人员伤亡众多,物资粮饷急缺,怕是抵挡不了黄巢贼军太久。”宰相豆卢瑑躬身说道。 “圣上,”宰相崔沆上前一步道,“洛阳留守刘允章昨日送来加急奏状,言称洛阳城外的泰宁军已有大营开拔的迹象,怕是要撤离,如此的话洛阳城就无兵可守十分危急,还请圣上派兵增援,不然洛阳城怕是也要落入贼手。” 皇帝李儇瞬间瘫倒在龙椅上。 “圣上,你可要保重龙体啊。”神策军中尉、观军容使田令孜赶紧上前急切的呼喊道。 皇帝李儇摆了摆手:“诸卿对眼下局势可有何对策?” 宰相豆卢瑑、崔沆又对视了一眼后却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一侧的田令孜。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皇帝李儇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泪,带着哭声说道:“阿父,你说朕该如何办?” 在皇帝李儇还是小王爷时,田令孜就一直跟随在侧,悉心照顾李儇的饮食起居,故二人关系十分要好。当李儇继承大统登基为帝后,更是对田令孜依赖万分,称呼“阿父”,年幼的皇帝贪玩,已经完全离不开田令孜,因此朝政多是交付田令孜打理。 而今曾经的年幼皇帝已经长大,但是治理天下的本领却是无半点增进,眼前这混乱的局面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求助“阿父”田令孜。 田令孜心中一动,眼下洛阳城就要失守,长安也坚持不了多久,情况已十万火急,此时派出兵马增援洛阳,怕是无济于事,不会改变当下的危急局面。故最好的办法就是暂避黄巢贼军锋芒,巡幸蜀地,待重新积蓄力量,号召勤王之军,共同抵抗。 然,此想法太过于惊骇世俗,一旦提出来的话怕是立马会遭到豆卢瑑、崔沆的极力反对,而田令孜最好的助手首相卢携今日称病未临朝,却是有些势单力薄。 心思转换间,田令孜决定以退为进。 “请圣上从神策军中挑选精锐,我愿意亲自带领前去潼关镇守,抵抗贼军。”田令孜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说道。 眼下洛阳已十分危险,那么最好的抵抗地方便是只有潼关了。 “阿父,神策军将士可用吗?”皇帝李儇有些不确信。 神策军原是边军,后因战斗力强悍,作战勇猛,因此被召进长安充当皇家禁军,为朝廷的平叛立下汗马功劳,但是后期却一直深居京师长安,未曾出京作战,再加上军纪败坏,战斗力早已不如以前。 李儇虽不知朝政,但是毕竟身为帝王子孙,对身边的禁军神策军仍旧是有丁点的见识。 “圣上,神策军将士久居长安,深受皇恩厚待,即便是战死沙场也是义不容辞。”田令孜大义凛然的说道。 作为神策军中尉,掌握神策军的最高长官,田令孜对现今神策军的战斗力十分清楚,但是在皇帝面前他只能如此说。 一向习惯于听从“阿父”田令孜话语的皇帝李儇这次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阿父,神策军将士们已经很久没有练习杀敌了,怕是前去也毫无作用啊。” 田令孜一怔,但是很快就醒了过来,心里十分高兴:“圣上所言甚是,是臣考虑不周。” “圣上,既然如此当下还有一个选择。”田令孜看着皇帝李儇疑惑的眼神,“我朝先帝为了避及战乱,曾离京前去川蜀之地避难。” 田令孜说完之后迅速的用目光扫视了一眼宰相豆卢瑑、崔沆。 这便是田令孜的目的所在,若是他直接提出让皇帝巡幸蜀地,怕是会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只有先提出愿意领兵前去抵抗贼军,才会让其余人将其中的困难讲出来,然后再将话题重新引向西去蜀地一事,阻力就会小很多。 情况果然如此。 “圣上,田中尉所言不假,黄巢贼军很快就要攻占洛阳,潼关怕是很难守得住,还请圣上提前打算。” 崔沆亦是赶紧劝说道:“圣上,田中尉、豆公所言不无道理。我朝安贼叛乱时,朝廷在潼关驻守十几万军队都不能抵挡安贼五万大军的进攻,而时下黄巢贼军却是有六十万之众,潼关也怕是守不住啊。” “圣上,川蜀之地的帅臣皆是我朝精锐,且对圣上忠心耿耿,若是圣上能够及时到川蜀地躲避祸乱,定可重新组织平叛大军,一定能够消灭黄巢贼军。”田令孜见皇帝李儇有些意动,就又赶紧补充道。 就这样,田令孜、豆卢瑑、崔沆难得的没有起争执,而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在皇帝李儇跟前不停的劝说。 李儇多次都有些意动,但始终下不了决心。 “阿父,我们就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吗?”皇帝李儇在做最后的挣扎,“其他各路镇军为何不能同仇敌忾,同齐克让的泰宁军,还有潼关守军一起消灭贼军呢?” “圣上,不是将士们不用命,是这次贼军来势汹汹,各路镇军又害怕自身力量被消灭,都选择了明哲保身,才造成了这种局面。”田令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们是大唐军臣,怎会贪生怕死,不思忠君报国,却被黄巢贼军吓到。”皇帝李儇仍旧是选择了不相信。 “阿父,请你亲自选调神策军精锐士卒前去潼关据守,朕要亲去为他们送行,为他们鼓舞。” 皇帝李儇挣扎着站了起来,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这是他身为大唐李氏皇族最后的倔强。 第29章、洛阳城外。 广明元年,十一月十七日。 寒风萧瑟,诸事皆宜。 漫天的白旗一字排开,不见尽头。 东都洛阳城外犹似从前,人群熙熙攘攘,丝毫看不出这里马上就要改换旗帜,脱离大唐朝廷。 朱温跨坐在一匹矫健的战马上,身配横刀、衣甲鲜亮、威风凛凛,身后是麾下先锋都士卒。经过短暂的整训、换装,此刻看起来军容整齐、军纪严明,就如一支雄师,在战场上所向无敌。 “都头,看来城内百姓对我们甚是欢迎啊。”朱珍同样是骑了一匹战马紧紧跟在朱温身后,这会儿看着外面热闹的情形,有些得意的说道。 对洛阳百姓而言,谁做洛阳城的主人都与他们无关,只要不经历战事,不打扰他们正常的经商、种地、生活,这都是他们能够接受的,哪怕新的主人不姓李而是姓黄。 “哼,切勿大意,再去吩咐下去,严格按照帅帐军令,切实做到军纪严明,不管何时都不能骚扰百姓。”朱温严肃的说道。 这次进军洛阳城前,为了展示良好的军队形象,黄巢帅帐颁布了一系列军纪,要求各部严格做到,否则军法从事。 往常义军攻城掠地之后,帅帐不会多做要求,各路大军都是各自为战,每到一处都是烧杀抢掠、剥夺财富,以充军资,而这次却是三令五申,要求坚决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为安抚洛阳城内百姓,黄巢在行军掌书记皮日休的建议下,在进城之前还颁发了《告洛阳父老书》,这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可见黄巢对此次进军洛阳的看重。 朱温担心麾下这帮兄弟平素懒散惯了,一旦进城忘了军纪,酿下大祸就得不偿失。 朱珍见朱温动了真格,就未再多言,赶紧转身再次传达军令。 午时。 黄巢率领起义军将士到达洛阳南城定鼎门外。 朱温看着眼前的定鼎门,陷入沉思:东都留守刘允章可真是会做人啊,将逢迎新主之意表现的淋漓尽致,真是人中龙凤,朱温在心中自叹不如。 定鼎门,向北正对着皇城正门,其意很是显然:定鼎江山。 黄巢很高兴,非常高兴,他对刘允章所做十分满意,非常满意。 征战多年,最后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俯视天下众生吗? 中军精心挑选出的一千精兵强将,此时皆身穿白衣白甲,手举白旗分列两侧,盔甲鲜明、精神抖擞、志气高扬、目光傲然、直视前方。 在大唐,白色乃是一般贱民及商贾等地位低下的人才穿的,可是黄巢仍力排众议,将白色定为军旗的颜色,他就是要昭告天下,他黄巢率领这帮不被朝廷看好,不被朝廷倚重的低下子民,也能够亲手打造一个全新的王朝。 朱温再三窥视这帮中军士卒,这乃是黄巢麾下精锐战卒,亦是其亲军护卫,这些将士都是跟随黄巢多年,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卒,无论是忠心度还是战斗力都是首屈一指。 朱温再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先锋都士卒,虽然在义军中已经属于精锐之师,但是跟这些黄巢亲卫相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春风得意马蹄欢。 此时朱温远远的看着马背上的黄巢,虽不能看清楚具体的神情,但他仍旧能够感受到黄巢内心的亢奋、激动之情,就连黄巢座下的那匹战马此刻都显得威武矫健,行走起来轻盈飞快。 黄巢骑在战马之上,身体挺拔直立,目光深远的看着定鼎门。 “罪臣刘允章携东都文武百官恭迎黄王。”东都留守刘允章连忙匍匐膝行到黄巢马前,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一脸恭敬的说道。 朱温再次惊讶万分,这刘允章果然非同寻常,前身还是大唐朝廷的东都留守,此刻俨然已经成为黄巢义军的重要骨干,脸面上的真情不容他人怀疑,这曾是两个互相对峙的敌对势力中的一员。 “吾等罪臣恭迎黄王。”刘允章身后的一众东都留守文武百官皆是恭敬的跪在地上朝着黄巢叩首说道。 黄巢双手紧握缰绳,盯着洛阳定鼎门看了一眼,然后又俯视着跪倒在地的东都留守府一众官员,突然间就有了睥睨终生的感觉,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黄巢从战马上一跃而下,连忙搀扶起刘允章笑着说道:“刘公请起,吾怎能承受刘公如此大礼。” 一番推辞后,刘允章终于站了起来再次恭敬的朝着黄巢施礼:“罪臣悔之晚矣,未能及时投效黄王,还请黄王恕罪。” 黄巢哈哈大笑起来,亲切的拍着刘允章的双手:“刘公何罪之有。” 这时黄巢好似才发现其他文武百官仍旧是跪倒在地,就赶忙上前两步朝着文武百官说道:“我怎能承受诸位如此大礼,还请快快请起。” 黄巢刻意过去又搀扶起两个年老官员,这才使得众人都一一站了起来。 “大家都是洛阳城的父母官,以后我还要多多仰仗,还请诸位定要尽心帮助我。”黄巢面色温和的对着跟前的文武百官寒暄道。 “吾等定一心一意效忠黄王。” 黄巢对于眼前众人的表现甚是满意。 趁着间隙,朱温终于缓缓驰马走到近前,才将诸人脸上的神情一一观察清楚。随着黄巢的不断安抚,洛阳城内的一众文武百官脸上的担忧之色亦是缓缓褪去,进而转化成不为他人察觉的喜色。 黄巢进城前,他们最害怕的就是会向其他城池的官员一样,被黄巢义军枭首示众,而眼下不仅性命无忧,还有可能继续在这个官位上干下去,这可就是天大的惊喜。 至于刚才跪迎的那些时间就可以忽略不计,跪大唐朝廷是跪,跪黄巢义军是跪,不论给谁跪,只要能够维持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他们都愿意跪。 朱温神色冷峻,内心却是翻天覆地。这些世受皇恩宠幸的文武官员,为了一己之利就这样毫无节操的将先主大唐朝廷卖了个干干净净。 朱温自愧不如。 世人皆说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文人最重风骨与气节,追求大义凛然、不卑不亢的精神信念,而在眼前这些大唐的文官身上却是丝毫没有见到。 大唐朝廷真的已经走到末路了吗? 朱温怔怔的看着不远处还在寒暄的众人。 “黄王,还请上马入城。”未久,刘允章走到黄巢的战马跟前牵着马缰,躬身说道。 黄巢内心愈发的高兴,迅捷的翻身上马,脊背挺的端直,在刘允章的带领下朝着洛阳城走去。 此时的洛阳城内早就被先行入城的义军士卒控制,大街两侧皆是中军护卫把守,一个个持枪挎刀,严阵以待,静静的等候他们的主人。 朱温骑坐在战马之上,仔细的打量着跟前名扬天下的洛阳天街。 它是洛阳城的中轴大街,北起皇城正门端门,南至外郭城正门定鼎门(曾称建国门)。曾经的天街繁华无比,有人称其“阔一百步。道傍植樱桃、石榴两行。自端门至建国门,南北九里,四望成行。人由其下,中为御道。通泉流渠,映带其间。” 曾经繁荣的天街上人来人往、车马声喧,赴宴的乐工、献捷的将士、迎亲的队伍……而今却都是化作云烟。 而眼下,天街两侧繁华不在,种植的槐树、柳树,此时枝叶脱落,只剩光秃秃的枝条在太阳的照射下映着苍黄,作着历史的见证。 黄巢心潮澎湃的在刘允章的带领下穿过御道,来到了洛阳城内的皇宫。 “黄王,这就是宫城。”刘允章恭敬的指着雄伟壮丽的皇宫说道。 黄巢跨坐在战马之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皇宫:这是大唐威严的象征,是世间众人的仰望所在,他曾奋尽一生,力想博取功名,能够昂首挺胸的进入到这座宫城中贪得一隅,为国为民作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是朝廷狠狠地抽了黄巢一巴掌,将他曾经的雄心壮志践踏的一无是处,而今他换了一个方式终于进来了,他已经不仅仅满足于眼前的这座宫城,他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西京长安,那才是他而今的追求。 从进军洛阳城外,朱温就感自己一直处在浑浑噩噩之中,他没有像黄巢或者其他义军将领一般兴奋无比,他无时无刻不在深思:有朝一日他会如此吗? “还请黄王入宫。”刘允章见黄巢看着皇宫不语,就再次恭敬的说道。 清醒过来的黄巢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一座园林问道:“刘公,那是何处,今日就在那里下榻如何?” 刘允章顺着黄巢所指看过去一怔,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说道:“回黄王的话,那是上阳宫,罪臣谨遵黄王令,这就去安排。” 黄巢满意的点了点头。 刘允章明白:不论黄巢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没有进入皇宫,他都会毫无条件的服从黄巢的意志,这是他的求生能力,在此时他是降臣,还没有取得黄巢的绝对信任,做事必须谨小慎微。 第30章、初入洛阳。 “都头,这洛阳城果然是繁华啊。” 在先锋都临时住所,朱珍、庞师古等人都是围在朱温身侧,一边四处打量着洛阳城,一边不由自主的感叹着。 “繁华?”朱温停下手中的动作亦是看了看周围笑了笑说道,“是啊,的确是繁华,这可是朝廷的根本所在,不然怎会如此繁华。” “哼,可惜朝廷那帮无能的官军连这繁华的洛阳城都守不住。”朱珍轻蔑的说道,“而今不还是落入我们手中。” “就怕这繁华会腐蚀了人心。”朱温不无忧虑的说道。 “军中禁令传达下去了吗?”朱温有些不放心就又说道。 今日城门所见,朱温深刻感受到黄巢对洛阳城的重视,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丝毫差错。 “都头放心,兄弟们知道轻重,绝对严格遵守军纪不惹麻烦。”朱珍的神情也是变得严肃起来。 黄巢进入洛阳城的种种,他们都是亲眼所见,自不会犯傻去触那个霉头。 “那就好,告诉弟兄们抓紧收拾,帅帐估计很快就会有新的军令下来。”朱温吩咐道。 .......... 黄巢在刘允章的带领下进入上阳宫后,未曾休息片刻,就召集进城的诸路将军,进行商议下一步的任务。 “都头,大将军让你速去军帐。” 正当朱温巡视先锋都各部,察看各项安排时就接到了尚让的通知,于是赶紧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传令兵朝尚让军中而去。 “大将军,这是?”朱温来到尚让的临时下榻之地时,就能看到尚让正在摆弄一把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椅子,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把椅子虽说破旧,但是简单收拾下还能用。”尚让抬头看了一眼朱温笑着说道。 “大将军,怎会寻了这么破旧的地方。”朱温上前扶着椅子好让尚让处置。 “破?这比我们之前四处征战,居无定所可好多了。”尚让自嘲的笑了笑。 “大将军此举,实在是令我等汗颜。”朱温脸色有些羞愧。 简单摆弄之后,尚让起身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不说这个了,知道我叫你来是何事吗?” “不知,还请大将军吩咐。”朱温老老实实的说道,虽然他知道怕是为了保证城内安稳一事,但还是谦虚的说道。 尚让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朱温坐下说:“我刚才从黄王所处的上阳宫出来,黄王未曾休息就将我等唤去布置后面的任务。” “上阳宫?”朱温疑惑的问道,“黄王为何不进入宫城。” 尚让摇了摇头:“黄王具体的心思未知,想来是不想被宫城的繁华给腐蚀了雄心吧。” “今日进城之事想来你也是都仔细观察了,虽然表面上一片祥和,但暗地里仍旧是暗潮涌动,决不能掉以轻心。” “末将明白。” “你明白就好。”尚让顿了顿继续说道,“刚才黄王已经确定了下一步的任务就是要继续挥兵西进直奔长安。” 朱温连忙站起身来说:“末将这就回去准备动身。” 尚让笑着伸手制止了朱温的动作:“不要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刚才所说乃是下一步的任务,不是当前的。” “黄王决定全军在洛阳城休整七日,然后再动身,所以说这未来的七日就很关键、很重要,你心里要重视起来。” “是,末将谨遵大将军令。” “还是那件事,黄王对此十分看重,已经要求皮博士多多书写、张贴《告洛阳父老书》,同时开粮仓救济百姓,这一次跟以往甚是不一样,一定要严格约束部下,切不可在城中滋事、骚扰百姓,不然一定军法处置。” 说到此事,尚让的语气就变得有些严厉。 “大将军放心,末将已经三令五申要求士卒严格遵守大将军的军令,做到令行禁止,对城内百姓、商户做到秋毫无犯。”朱温铿锵有力的保证道。 “至于大军每日所需钱财粮秣,此次黄王责令黄揆任钱粮使统一筹集,然后按需分配至各部,你等不可自行征集。另外出兵潼关之后勤所需亦是有钱粮使召集人手准备必要的粮食、武器、棉衣等物资。” 朱温重重的点头表示明白。 “这些事情解决后,你部就无后顾之忧,便可安心关注当下之事。”尚让正视着朱温说道。 朱温再次站起身来恭敬的朝着尚让施礼:“末将感谢大将军信任,一定不负大将军重托。” 尚让挥了挥手示意朱温坐下:“我对你是信任的,但是就害怕有些将领被这洛阳城的繁华所诱惑,不能严格遵守军令,徒增祸端。” “因此黄王特别要求在城中组建多支巡逻队,每日巡视城中,一方面维护城内秩序,防范作奸犯科及别有用心之人,另一方面亦是做到对我军的全面巡察,一旦有军士违反军令,则要立刻缉拿,严惩不贷。” 尚让顿了顿,见朱温在认真听取他的吩咐,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巡逻队多是有黄王亲信中军护卫组成,但是也给我军及右军各一支名额,希望能够做到互相监督,我希望你能担起这个责任。” 朱温知道尚让说了这么多,这才是最后的重点,于是赶紧起身说道:“末将感谢大将军信任,一定做到万无一失。” 尚让满意的点了点头。 得到军令的朱温返回营地后立马召集朱珍等人,将黄巢及尚让的军令传达下来,并做了具体的部署安排。 未过多久,朱温折返而来再次出现在尚让跟前,倒是让尚让吃惊不已。 “怎么,你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尚让一脸疑惑。 朱温站在一侧,搓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 尚让见状,感觉有些好笑说道:“说,别吞吞吐吐的。” 朱温鼓足勇气说道:“大将军,末将见你下榻之地实在是过于简陋,便为你重新找了一处院子,还请大将军移驾。” 尚让听闻,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刚还严格要求,不许侵占城内百姓、富商大贾的财产,这会就犯了。” 朱温赶紧解释道:“大将军息怒,你为一军之将,怎能如此委屈自己,必须有合适的地方休息好才能继续带领麾下效忠黄王,何况,” 朱温看了一眼尚让的表情大胆的说道:“何况孟楷及其他一些都头刚一进城就为自己寻了豪华的宅院享受去了。” “那是他们,我是我。”尚让仍旧是绷着脸。 “大将军放心,这院子是末将等人花了钱租下的,院子主人听闻有大将军入住更是高兴万分,而且这院子距离黄王的上阳宫亦是很近,可以方便大将军及时接收帅帐军令。” 朱温一口气说完之后就看着尚让不再言语。 尚让的表情已经缓和了许多。 “真的?” “千真万确,末将不敢哄骗大将军。” “下不为例。” 一阵犹豫后尚让终究是接受了朱温的好意,毕竟目前不是他一人随遇而安就可以。 第31章、各番心态。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这是黄巢大军进驻洛阳城的第四天。 洛阳城内风平浪静,一如既往。在黄巢的《告洛阳父老书》及严明的军纪约束下,黄巢兑现了他的承诺,并没有在洛阳城内大动干戈,一切井然有序,充满生机。 这就够了。 对几十万洛阳百姓而言,能够安稳的活下来,免受战乱的祸及,每日粗茶淡饭的陪伴在家人跟前就是一种幸福,至于这洛阳城的主人是李唐皇帝,还是义军黄巢这都无关轻重。 对一般商贾、百姓而言,只要寒酸的财产还在、虚弱的性命还在,这就足够。 而黄巢义军入洛阳城后的种种,倒是很好的满足了这万千百姓的简单需求,因此一切倒也安稳。 更有甚者,洛阳城内百姓在见识了黄巢义军的严明纪律后,深深为其折服,更是爆发了积极踊跃参加义军的想法,与其在李唐朝廷下浑浑噩噩、生不如死,不如跟着黄巢义军轰轰烈烈、搏个前程。 东都留守刘允章及一众文武百官在城门处精心表达了忠心后,受到了黄巢的信任,很幸运的没有得到清算。他们在各自的官位上各司其职,继续享受着既有的富贵,该贪墨银两就贪墨银两,该纳小妾就继续纳小妾,感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人生百态,各不相同。 在得到尚让的看重与教诲后,朱温更是铆足了劲,每日带着从先锋都精挑细选的士卒组成的巡逻队巡守在洛阳城东。 “都头,你就放心好了,不用每天都跟着出来巡逻。”巡逻队伍中朱珍跟在朱温身侧撅着嘴说道。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朱温就如感受不到疲累一样,每日都是跟着不同的巡逻队亲自出来巡逻,这让与朱温时刻不分离的朱珍有些吃不消,因此发起牢骚来。 “怎么,是嫌弃我碍事还是?” 朱温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走在队伍最后,时不时看向周围,这几日时间他利用这巡逻时间将洛阳城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遍。果真是大唐朝廷的东都,虽不如前朝那般繁华无比,但是它根基还在,框架还在,它的威严气势还在。 这是难得的机会能够置身其中,完整的观察洛阳这座古城。 “哪敢呢,只是见你太过辛劳了。”朱珍苦笑着说,虽心里有些许抱怨,但还是很知趣。 “收起你那副表情,让你出来巡逻是扰你清梦了还是累到你了。”朱温看着朱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阿兄,你说右军那帮家伙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又是酒楼,又是青楼的,过得可潇洒自在了,而我们每天却累的跟狗一样,尽干一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非但没有什么功劳反而还惹人嫌弃,你说这是何必呢。” 朱珍终于壮着胆子将内心的苦闷说了出来。 “怎么,是你有怨言还是兄弟们都有。”朱温看了一眼朱珍问道。 连续四日的巡逻,城内秩序井然,各市坊都正常营业,货物交流正常运转,百姓对黄巢也是夸奖再三。 洛阳城各个重要的城门处都有士卒把守,百姓缓缓出行亦或是匆匆而过,脸上都是洋溢着平和的神色,洛阳城俨然就是一副安居乐业的样子。 虽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祸乱事件,但是仍有少数士卒违背军规骚扰百姓、商户的事情发生,最终都是被巡逻队给及时的介入处置,砍杀、杖责了一批人。 即使处置的军令是由帅帐发出,但最后的执行者仍旧是巡逻队,因此众人不敢怨恨黄巢等高级将领,却是将怨言撒在了朱温的巡逻队身上。 一番严刑峻法整治之后,洛阳城内秩序更是好了许多,因此朱珍等人渐渐地对高频度的巡逻多少有些抵触,再加上看到其他士卒一切如从前,在城内安稳的享受着美酒佳肴、怀抱美人,心里就有些不平衡,牢骚也就多了一些。 “怨言倒是没有,就是心里有些不平衡。”朱珍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这是大将军对我们的信任,你要珍惜这机会。”朱温好言相劝道。 其实朱温对右军一些士卒的做法已经有些耳闻,每日泡在酒楼亦或是青楼,听着小曲、喝着美酒、赏着美人,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这可是洛阳城,虽然繁华不比以前,但总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唐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的奇珍异玩、美酒佳肴一应俱有,很多士卒甚至一些高级别的将领都深深的沉醉其中。 洛阳城其他难、北、西三面也是时常有些闹事的传闻过来,甫一开始还是受到了严厉的处罚,但是后面却是渐渐没了消息。 所以这才让朱珍等人心中产生了不平衡。他们这些参加起义的多数将领、士卒基本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而这次进入东都洛阳这个天下最为繁华的城市,一时就迷了双眼,晃了心智。 “哼,说是信任,不还是将最累、最苦、没有油水、容易得罪人的活安排给我们了。”朱珍闷闷不乐的说道。 “都头,你可知这次在洛阳城就我们左军先锋都要求比较严厉,特别是在我们先锋都成立巡逻队后,更是被其他人所嘲笑。” “其他左军将领不照样是跟之前一样,有喜欢的就直接夺走,城内百姓也是不敢说什么。至于右军就更过分了,那些一般将领的行为我就不一一说了,孟楷那厮就天天花天酒地,夜夜做新郎。” “黄王又说过什么,甚至有人说黄王每日也在享受孟楷给他送来的诸多美人儿。” 朱珍在身后喋喋不休的抱怨个不停。 朱温摇头叹息,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安慰朱珍了。 要说苦闷,他心中也有,但是他能够深深的压制住,他更明白温柔乡英雄冢,若是沉迷眼前的繁华,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就在朱温一步一步的丈量着洛阳城时,黄巢帅帐亦是承受着各方不同的意见。 “黄王,而今我军已经占领洛阳城,并完全控制全城,为何不就定都洛阳,在此称帝,昭告天下。” 帅帐中有参谋为了博取劝进之首功,做那从龙之臣,极尽谄媚的在黄巢跟前献言道。 此言一出,立刻得多了许多人的支持,纷纷劝说黄巢在洛阳称帝。 “不可,万万不可。”行军掌书记皮日休率先站出来反对道。 “为何不可?洛阳乃是朝廷的东都,如今已被我占下,足以说明黄王有问鼎天下之势,若是现在称帝即可得到天下其他各路人士的积极响应与支持,如此就可迅速瓦解大唐朝廷的威信。”有参谋不服气的朝着皮日休反驳道。 “谬论,谬论,此举非但不会得到天下响应,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这得不偿失啊。我们应该继续朝着长安进军,一举攻占长安,长安才是大唐的帝都,是天下百姓心中神圣之地,只要我们一举攻下长安,击碎大唐朝廷的中枢,那时还怕百姓不归心吗?”皮日休呼吸急促的辩解道。 “......”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众人在上阳宫内争论的沸火盈天,黄巢未发一言,只是静静的看着双方各抒己见。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无论他人如何争论,纵使在上阳宫这几天时间,到处莺歌燕舞、花红酒绿,也没有改变黄巢内心中的最终目标。 从黄巢拒绝刘允章的建议入住宫城时,他心中早已有了定论,就向天下表明了他的心志:他黄巢志在长安,志在天下,一个小小的洛阳是远远不够的。 曾经在长安、在天下人眼前受的屈辱,他一定还要在长安、在天下人跟前找回来。 良久,看着愈加激烈的争吵,黄巢终是缓缓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制止道:“诸位的意思我心中明了,但既定的计划不变,二十四日大军开拔西去长安。” “遵令。” 众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黄巢的威势愈来强盛,既然他已开口决定,大家就不再妄言,定都洛阳一事就不再有人提起。 第32章、长安之争。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就在黄巢等人在洛阳上阳宫内为是否定都洛阳争吵个不休时,西京长安亦是如此。 西京长安。 大明宫延英殿。 这次参加朝会的除了神策军中尉、观军容使田令孜、宰相豆卢瑑、崔沆外,上次因病缺席会议的首相卢携亦率领其余六部尚书参加廷议。 此次朝会规格十分高大,出席会议的皆是长安位高权重之人。 “诸位爱卿,对防守洛阳、抵抗黄巢贼军可有良计?”年幼的僖宗皇帝李儇声音仍有些青涩的问道。 六天时间已经过去,皇帝李儇在田令孜的陪伴下巡视了精心安排的神策军,看了一些军事会演以后,底气壮了一些,心中亦是安稳了些许,然后就再次重新投入属于他的那片小世界中去。 今日朝会,皇帝李儇突然想起了前几日的事情,就下意识的问道。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没有人说话,皆是低着头看着脚下。 “诸位爱卿?”皇帝李儇再次呼喊道。 仍旧是无人应答。 “田中尉,你来说说究竟该怎么应对?” 皇帝李儇虽年幼,处理朝政甚少,但是他心中仍有一个向历代先皇们学习的信念。时局虽艰险,但是他不愿意一战不打,就匆忙逃去川蜀之地,真要那样,百年之后,他有何脸面去地下面见祖宗们。 他身上可是流着李唐皇室的血脉,是这大唐朝廷的主人,是万千臣民的君父,他有理由、也必须守好这大唐江山。 见廷下无人回答他的问题,也无人敢直视他,颇有些无奈的皇帝李儇不得已只能将目光投向他最为信赖的“阿父”田令孜身上。 听到皇帝李儇直接点名自己,田令孜轻轻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回圣上的话,臣得圣谕,已经调集长安的神策军,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就可前去洛阳平叛。” “好,甚好。”得到田令孜准信的皇帝李儇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时,皇帝李儇便将目光看向了拖着病体参加廷议的首相卢携问道:“卢公,身体可曾好些?” “咳” 卢携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迈步向前恭敬的朝着皇帝李儇说道:“臣感念圣上挂念,已经好了许多。” 卢携,范阳卢氏人,早年进士及第,入朝为官颇有政绩。黄巢义军转战江南时,卢携在田令孜的帮衬下举荐高骈为大将,统领所有兵马围剿黄巢,曾颇有功效,后因身体原因,卢携在朝廷现身较少,而高骈也是出于自身利益关系,后期并未全力围剿黄巢,因此也遭到了一些怨言。 纵然如此,内有田令孜支持,外有高骈领兵,无人能够影响到卢携身为朝廷宰相之首的地位。 “卢公,你认为当下该如何抵挡黄巢贼军?” 皇帝李儇期望的看着卢携,希望他能够继续为朝廷出谋划策,能够找到更好的剿灭黄巢贼军的办法。 “圣上,田中尉所言即可,而今朝廷除了,” “咳。” 卢携话未说完就又咳了一声,皇帝李儇静静地看着卢携,等着他继续说。 “臣失礼了。” 卢携朝着皇帝李儇再次躬身施礼。 “无碍,卢公,还请继续。” 卢携清理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圣上,依田中尉所言,我们立即从长安精选神策军勇士前去防守,另一方面还请圣上下旨严谕地方其他几路镇军同仇敌忾,与朝廷一起共同剿灭黄巢贼军。” 卢携似是用尽了力气才将心中所想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圣上,卢相所说甚是。” 此时即使平素与卢携政见不合的宰相豆卢瑑附和道。 “臣附议。”宰相崔沆也是赶紧说道。 眼下再无他法来应对这极为困顿的局面,而今日首相卢携再次提出派兵抵御黄巢贼军,正中豆卢瑑、崔沆之意,此举虽凶险万分,但总比田令孜所言不抵抗,直接携帝西去川蜀之地巡幸要好上百倍。 “卢公......” “报。” 皇帝李儇对卢携的表现十分满意,正欲再说话,就听见殿外声音传来。 田令孜挥了一下手,立马有近侍宦官将急报接了过来,然后恭敬的递到了皇帝李儇手中。 “啊。” 简单看后的皇帝李儇惊吓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距离皇帝李儇最近的田令孜瞥了一眼急报也是惊讶万分。 “圣上,怎么了?” 卢携见到李儇慌张的样子就上前一步问道。 “洛阳于十七日失守了。” “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 李儇在廷堂上暴怒如雷。 “东都留守刘允章于十七日开门向黄巢贼军投降了。”李儇脸色狰狞的说道。 “啊。” 终于知道事情真相的卢携啊“啊“了一声然后就直挺挺的再次向后倒去。 “卢相。” “卢相。” 殿内又是一片混乱。 见皇帝李儇有些失控,田令孜赶紧说道:“圣上,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阿父,朕该怎么办?”李儇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看着田令孜哭着问道。 “是啊,田中尉这该怎么办?” 宰相豆卢瑑、崔沆及其他六部尚书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惊恐的看着田令孜。 众人对东都洛阳失守虽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快,而且东都洛阳已经失守五天了。那黄巢贼军下一步的进攻方向肯定是西京长安,这可如何是好,毕竟诸人的家眷老小可都是在西京长安。 被大家盯着的田令孜沉吟片刻说道:“圣上,正如之前所议,而今我们必须立马派遣神策军前去潼关据险以守,何况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的军队当下怕是也在潼关城,如此两路大军汇合在一起,守住潼关应是没有问题。” 虽然田令孜对神策军及对泰宁军的战斗力有些了解,知道这样做怕是徒劳的,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了黄巢贼军的了,可是他还是顺着皇帝李儇的意思说了出来。 毕竟五日前他曾提议前去川蜀巡幸,已经惹了皇帝李儇的不快,眼下若是再提出来的话怕是会再加深不好的印象。 只有让年幼的皇帝李儇自己碰个头破血流,才会知道他田令孜是多么的有远见,才会让其更加的离不开自己。 “好,就如阿父之言,眼下可有将领愿往潼关?” 皇帝李儇一脸征询的问道。 “恩,”田令孜微微沉吟了一下,“圣上,左神策军军马将张承范、右神策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神策军兵马使赵珂三人可以。” “快,朕要召见他们。”李儇急忙指着身侧的近侍宦官吩咐道。 很快,张承范、王师会、赵珂三人就迈着器宇轩昂的步子身披精良的铠甲阔步而来。 “臣等拜见圣上。”三人朝着廷堂之上的皇帝李儇恭敬的施了一礼。 “诸位将军请起。”李儇挤出难看的笑容说道。 一国之君,即使情况再危险,也不能在一般臣子跟前失了君王的威严,李儇虽年幼无知,但是对这帝王权术还是知道一些的。 在田令孜的帮衬下,三人的具体职务很快就明确下来:张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王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赵珂为勾当寨栅使。 为保皇令畅通,李儇又任命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马都指挥制置招讨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 如此安排后,皇帝李儇内心才安稳了许多。 第33章、突发变故。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黄巢义军入住洛阳城第六天。 中午。 洛阳城内洛水河畔两侧,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阿兄。” 已经巡逻了一个上午的朱珍再次朝着朱温喊道。 朱温回身瞪了朱珍一眼,朱珍连忙改口道:“都头。” “说。” 双腿有些疲惫,还尚未吃午饭,肚子有些饥肠辘辘的朱温没好气的说道,这是最后一遍,等到尽头,他们今日的巡逻任务就算完成。 “都头,今日巡逻任务完成后,兄弟们可否就在这附近饱餐一顿。”朱珍眼巴巴的看着朱温有些近乎哀求的说道。 入城几日来,他们很少在外吃食,仍旧军中那些难以下咽的口粮,已经着实有些让人腻烦,若不是朱温陪他们一起,怕是早就掀翻桌子了。 而今日刚好至洛水河畔,两侧繁华无比,酒楼、青楼鳞次栉比,美味可口的饭香、扑鼻而来的女人香,一次又一次的吸引着朱珍。 朱温同样有些意动,洛阳作为大唐朝廷的东都,繁华自不用再多说,这次大军能够进入洛阳城亦是不易,何况这几日来不停地巡逻,朱温亦是感觉到有些疲惫,只是碍于军纪,他才一直没有在洛阳城中游玩。 因此,朱温这般举动已经引起了朱珍等人心里的怀疑,在往常他们攻入一地后便四处掠夺、吃喝玩乐,不亦乐乎。特别是朱温更是拿着抢来的钱财去青楼享受,可是这次入了洛阳城后,却是变了样,一时竟然让大家琢磨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朱温心里明白,事情的缘由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又不能给众人解释,最终只是以军纪严明来搪塞诸人。 朱珍见到朱温脸色缓和了些许,就赶紧又上前继续说道:“阿兄,听说这洛阳城有一特色名菜,言之“官场儿”,乃是当年宫廷享用,如今流传至民间,深得大家喜爱。” “传言说这“官场儿”是有二十四道菜组成,最为出名的就是那燕菜,不管是形状还是口感都是一绝,让人吃了之后,更是流连忘返。” “还有若是再配上那洛阳名酒“杜康酒”,咱也就可以做一次那潇洒神仙。” 朱珍如痴如醉的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似是已经坐在那酒楼,一手品着美酒,一手尝着佳肴,快活自如。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曾被魏武帝曹操称赞的“杜康酒”素有“天下第一美酒”之称,它清澈透明、醇正甘美,品尝之后,饱含浓郁芳香,让人回味无穷,因此上到达官贵人、文人士子,下到寻常百姓、凡夫俗子,都对其趋之若鹜。 “砰” 朱温轻轻的弹了一下朱珍的脑袋,让他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阿兄,这是为何,你不让我去,难道还不让独自畅想一下吗?”朱珍哭丧着脸,有些不满意的说道。 朱温对朱珍这泼皮无赖的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始终没有看出来在战场上杀敌凶猛的朱珍会是这个样子。 “你说的这什么地方有?”良久,朱温终是笑着问道。 带兵之法,松紧有度。一味的严厉,或者松懈,都不是最好的办法,只有两者紧密结合,才是最好的选择。 的确,这几日来,一众兄弟恪守军规、尽职尽责、绝无二言,所以适当的放松也是可以接受的。 再说按照帅帐军令,明日大军就要开拔继续朝着西京长安进军,中间还会面临无数的战争,是生是死,犹未得知。 “啊,阿兄你说什么?” 朱珍一下子有些愣怔,然后又有些狂喜的不确定的问道。 “你说呢?”朱温见状,心情亦是变得舒畅了许多。 “洛水楼,就在前方。”朱珍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赶紧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酒楼说道。 “阿兄,真的吗?我们现在就去吗?”犹感有些不真实的朱珍再次试探性的问道。 这几日来他曾不厌其烦的苦苦哀求,但是都被朱温无情的拒绝,可是今日竟然就这般答应了,这着实让人感到惊喜。 “是,不过,你付钱。”朱温仍旧是笑着说道。 身旁的一众巡逻士卒亦是高兴万分,可以享受美酒佳肴,何况是免费所得,何乐而不为呢? “去,去,都一边去。”朱珍看着这些汉子们眼神中冒出的精光,心里就有些发怵,这若是真要去了,又要花费他多少银钱啊,想起来就让人心痛不已。 “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很快,巡逻任务结束后,一行人就收拾妥当,来到了洛水楼前。 洛水楼,依洛水而邻,宏伟气魄,果然名不虚传。 朱温站在楼前静静地打量着这座洛阳城内名气甚大的酒楼,这里是达官贵人、文人士子最为钟爱的地方,因此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站在这里你丝毫感受不到洛阳城内的主人早就更换,不是曾经的大唐朝廷,而是义军统领黄巢。 不过也罢,对这些寻常人而言,朝廷距离他们太远,只有眼下正常的生活才是真实的,哪管他主人到底是谁。 “几位军爷,是要进店吃饭吗?”当朱温站在楼前打量时就有眼光灵活的伙计赶紧上前恭敬的问道。 从酒楼主人到店内伙计都知道,眼下洛阳城的主人正是这些衣着有些破旧的义军。虽然多些时候在酒楼都是白吃白喝,但是酒楼主人、伙计也不会也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反而还要笑脸相迎,毕竟与金钱比起来,性命才是至关重要的。 何况他们再三打听知晓,这些惹不起的义军大爷,只在城中停留七日左右,就要继续朝着长安进发,所以短短七日时间他们都还是能够忍耐的。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东都留守刘允章及麾下百官都向这些义军低头换取生命,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商贾还能怎么办。 “废话,我们不吃饭,来这里干嘛。”朱珍又拿出了曾经的气势大声呵斥道。 “军爷,小的错了。”朱珍的一声爆喝,吓得酒楼伙计的身子弯的更低了,赶紧求饶道。 朱温回身瞪了朱珍一言,然后看向伙计问道:“楼内可还曾有空余位置?” “有,有,军爷来了什么时候都有。”酒楼伙计的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朱温不由自主的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便欲准备抬腿迈步跟着酒楼伙计朝着酒楼内走去。 “砰” 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朱温跟前划过,然后就是一声巨响。 身旁的巡逻士卒瞬间皆拔刀围在朱温四周,作警戒之态,虎视眈眈的盯着四方,防备敌人袭击。 缓息片刻,朱温才看清眼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身穿粉色襦裙的妙龄女子,正睁着大大的眼睛躺在地上,脑后鲜红的血缓缓流出,向身下蔓延开来,而其身上的襦裙却是撕烂成若干条状。 朱珍弯腰上前,用手放在女子的鼻息间,轻轻的触碰试探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朝着朱温摇了摇头。 俨然女子已经没了气息,已然死亡。 朱温抬起头来,看到酒楼二楼窗户边有两个脑袋迅速的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死亡女子的周围已经围满了喜好热闹的人群,对着地上的女子指指点点,然后又时不时的朝着楼上望上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一旁的酒楼伙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瑟瑟发抖。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刚好砸在朱温跟前。 这是意外?还是挑衅? 无从得知。 朱温没有多言,只是看了酒楼伙计一眼,然后挥了挥手,就见朱珍高高扬起手中的横刀带着麾下巡逻士卒,直接冲进酒楼。 酒楼外面则只是留了两名士卒看守尸体以及保护现场。 朱温脸色铁青的跟在身后,朝着酒楼而去。不管如何,这事情发生在朱温面前,引起了众多百姓的围观,若是处理不好,不仅仅会影响到义军在百姓眼中的形象,也会影响到他在大将军跟前的地位。 这是如今的朱温所不能够忍受的. 第34章、酒楼命案(一)。 突然冲进酒楼的士卒立时惊起正在酒楼中享受着美酒佳肴的食客们。 朱温等人没有在一楼多做停留,就直奔二楼而去,毕竟当时他还看见有人头伸出,想必不会有什么差错。 二楼左侧一雅间前,士卒将其团团围住,但是屋内却是没有任何动静。 朱珍见状,便示意士卒上前将门打开。 却不想惊变再次发生。 房门刚推开一半,就见房内突然伸出两把长刀,推门士卒躲闪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长刀,一把刺进喉咙,一把刺进腹腔。 快、准、狠,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士卒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顺着长刀正缓缓流出的鲜血,怔在原地,随着长刀的抽出,受袭的士卒向后猛然倒去,没了声息。 这都是发生在一瞬之间,是朱温等人没有料想到的。 胆大妄为。 朱温可以确信对方已经在楼上看到了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却是还敢在推门而入时骤然行凶,顿时心中火苗四起。 朱温与朱珍二人没有丝毫犹豫,立马挥其手中的横刀朝着两名行凶者砍去。 “住手。” 这时屋内竟然响起了制止的声音,但是朱温并不理会,只是狠厉的与那两名罪魁祸首砍杀在一起。 顷刻间,房内打斗声四起,但是又很快的平息了下来,两名行凶者已然躺在地上没了生机。 两名死者同样诧异,“住手”声已经喊出,但是进门而来的军士却是没有犹豫,只是朝着他们身上挥舞着大刀,因此没有抵抗几下,就被杀死在地。 打斗平息之后,朱温冷眼看向房内,只见案桌旁坐了两名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中年汉子,而房内墙角处却是蹲着两个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看不清容貌与年纪的姑娘。 “大胆,竟然敢杀我义军将士。”这时房内其中一名服饰华丽者站起来指着朱温喝骂道。 义军将士? 朱温一怔,难道这房内几人是黄王麾下义军?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吾等定要在黄王跟前参你一状,竟然敢不顾阻拦,擅杀我义军将士。” 恶人先告状。 朱珍一时气不过,呲着红眼睛,举着横刀就要冲上去剁了那汉子。 朱温眼疾手快的拦下朱珍,尽力平息心中的怒气说道:“我乃是义军左军麾下朱温,今日奉命巡逻至此。” “朱温?是什么东西?吾没听过。”汉子嚣张的说道。 “你。”朱珍就欲再次上前,却是被朱温拦下。 “都头,你放开我,让我去砍了这狗贼。”朱珍愤懑的喊道,“兄弟都被他们杀了,难道我只能忍下去吗?” “都头,让我们砍了这狗贼。” 朱温身后的一队士卒亦是高声喊道,刚刚还在身旁打闹玩乐的袍泽,这一会儿的功夫就阴阳两隔,这怎能让人忍受。 房中的两名汉子见到朱温等人眼神中冒出的复仇火光,仍旧是嘴硬的说道:“尔等可知我们是谁,还不滚出去。” 嚣张,非同一般的嚣张,朱温可是许久没有见到这么让人气愤的人物了。不知道他们何来的底气,是自身实力强大还是酒壮人胆的缘故。 朱温暂时压制住身后兄弟们的恨意后,又尽量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问道:“敢问二人是?” “滚,你何等身份无权知晓我们是谁。”那名汉子气焰十分嚣张,坐在椅子上不断地打着酒嗝。 “好,既然如此,那你们去跟阎王说吧。”纵使朱温再三压制,可是遇见跟前两人,也是于事无补,就扬起手示意身后的士卒。 “慢,且慢。”这时,另一位脸色白净的汉子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阻拦道。 “你是?”朱温暂时制止住身后士卒的动作再次问道。 “我乃黄王帐前行军参谋张州。”张州自傲的介绍后,便指着身旁的汉子说道,“这位乃是右军副将季达。” 行军参谋、右军副将,果然都是不一般的人物。行军参谋官职虽小,但是可以时时见到黄巢,是在黄巢跟前行走的红人,为黄巢出谋划策,打理日常事务。 而右军副将,更是手握重兵,乃是右军大将军孟楷麾下第一心腹大将。 怪不得竟如此托大,敢蔑视朱温等人。 “末将见过张参谋、季将军。”朱温朝着两人施了一礼。 “哼,既然知道了我们是谁,还不快滚。”季达冷哼了一声,斜眼瞪着朱温说道。 “回季将军的话,待末将查明事实后立马就走。”朱温迎着季达不屑的眼神丝毫不怯懦的说道。 “查明事实?你要查明什么事实?”季达瞬间发怒就将桌前的一酒碗朝着朱温扔了过来。 朱温闪身躲过。 “季将军,末将职责所在,还请配合。”朱温义正言辞的说道。 若不是顾忌此时身处人员众多的酒楼,害怕影响到义军的形象,朱温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将眼前这嚣张跋扈的家伙给碎尸万段。 “职责,狗屁的职责,有什么事让尚让来找我。”季达打着酒嗝,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向后面慵懒的靠着,一脸的不屑。 朱温心里恨的咬牙切齿,不识抬举的东西,他在季达跟前再三好言相劝,可对方丝毫不领情,反而还直呼尚让的大名。 是可忍孰不可忍,朱温下定决心,便缓缓举起手,既然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他不顾及什么狗屁影响了,哪怕今日就是拆了这座酒楼,也要将对方绳之以法。 楼下躺着的女尸暂且不论,就是身后刚刚倒下的还有余温的先锋都兄弟,朱温也不会放过这猖狂的季达,不然就会寒了人心,不然以后队伍就难带了。 稍微有些清醒的张州见朱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就知道事情朝着不可控的形势发展,不得不再次起身说道:“朱都头,稍安勿躁,待我劝解一二。” “张兄,搭理这些狗东西作甚,他们还能拿你我如何,只要在黄王面前参他一状,就够他们喝的了。”季达脸色变得更加红了,想必是酒意已经完全充斥了他的头脑。 张州有些无奈的说道:“季兄,你就说少两句。” 季达有些骂骂咧咧的,但最终还是听从张州的话,坐在椅子上不再吭声。 张州与季达是同乡,关系一向不错,平素在军中二人闲暇时就喜欢凑在一起小酌两杯,然后表表思乡之情,再聊聊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季达曾多次说要请张州感受下美人儿的温柔,但是一直碍于在不断地征战途中,未能实现。 而这次大军进入洛阳后,季达再次找上张州,邀请其一起喝酒,然后还会有特殊的安排。对于季达的示好,张州坦然接受,在军中谁没有几个可以说的来的好友,虽然目的都不单纯,但是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别人愿意来巴结你,说明你对他而言是有利用价值的。就如张州对季达而言,无非就是看中张州常年在黄巢帐下行走,距离黄巢很近,可以时时了解黄巢动态,及时将有用的消息传递出去,然后那些有心之人就可以加以利用。 若非如此,季达也不会升官这么快,短短几年时间就从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一跃成为右军副将,位列孟楷之下。 虽说这与季达自身的作战勇猛有关,但也不否定与张州的几次关键时刻的互通有无有着莫大的关联。 张州在暂时安抚季达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朱温,眉头微皱:“将军是?” 贵人多忘事。俨然,张州已经忘了朱温到底是谁。 “张参谋,我是左军麾下先锋都都头朱温。”见张州语气还算和气,朱温就拱手说道。 “哦,原来是朱都头,失敬失敬。”张州朝着朱温回了一礼。 房内气氛暂时缓和了些许,但是仍旧剑拔弩张。 第35章、酒楼命案(二)。 “敢问朱都头,今天这是?”缓了缓的张州故作姿态的问道。 “回张参谋的话,今日我等巡逻至此,突见楼下发生命案,故上来探查一番。”朱温语气平和的解释道。 张州,虽不如掌书记皮日休那般受黄巢重视信任,但终究是帅帐所属,非他们这般低级将领可随意欺辱。 就如后世所言: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当下正如其意,朱温可是深有体会。 “哦,”张州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朱都头可有什么发现?” 朱温眼神微眯:这是什么意思,看来对方是打定主意不承认这回事了? “末将职责所在,还请张参谋谅解,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二。”朱温顿了顿说道。 至于麾下士卒刚刚被杀一事,朱温强忍着内心的愤恨,毕竟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是由房内已经殒命的两人所为,但是否受人所指,还尚需观察。 但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确定楼下坠亡女子同样是由房内几人所为,只有如此,一切事情才能够解释的通,才能形成更有力的证据。 “朱都头请讲。”张州仍旧是微微笑着一脸和气。 朱温知道这次是遇到对手了,诚如有言曾讲:会叫的狗不咬人,阴险的人从不放狠话。 从朱温进入这间房中开始,张州自始至终就一直在扮演着无辜者的角色,与人说话和和气气,不像季达那般暴躁如雷。 这反而有些难办了。 但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是没有办法善了的,敌我双方可是涉及到了四条人命,而且还处在洛阳闹市之中,这影响太过于恶劣。 “请问张参谋、季副将可认识楼下坠亡女子?”朱温看着季达问道。 酒意浓厚的季达此时坐在凳子上一直哼哼哧哧的,倒是没有开口说话。 张州侧身看了一眼季达,神色有些疑惑:“朱都头是说那身着粉色襦裙的女子吗?” “正是。” “哦,认识,不过只是一面之缘,至于她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姑娘倒是不知。”张州微微的摇了摇头。 朱温将目光投向季达,其中的征询之意很明显。 “季副将与我一样,同样是不识。”张州见朱温盯着季达就补充说道。 抵死不认账啊。 “末将冒昧的问一句,既然如此,她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间房中?”朱温拱手问道。 却不想张州在此时竟突然有些佯怒:“朱都头此言何意?我乃好心配合你等查案,可这般问询究竟是何意?” 真会演戏。 朱温迎着张州愤怒的眼神说道:“还请张参谋谅解,末将并无他意,只是想查明事情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还大家一个清白,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末将向张参谋赔罪。” “赔罪?”季达一脸不屑的冷哼道,“你拿什么来赔罪,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都头?” 这妥妥的就是以势压人,以官职压人,或在以往朱温可能就不了了之,不会如此较真。但今非昔比,他已经不是朱温了,深受后世思想影响的他,骨子里总有一种声音在不断呐喊。 朱温身后朱珍等人此刻更是怒火上头,若不是朱温在前,今日不论对方说什么,他们即使拼着性命也要将其解决在这房中。 他们何曾受过这般窝囊气,这几年的不断征战,早已将生死看淡,能多活一天就享受一天,何曾惧怕过什么。 只是这短短几天时间,他们深受朱温的影响,并没有像以往一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砍了对方,而是站在这里据理以争。 同样,朱珍等人也是察觉到,这次汝州事后他们熟悉的阿兄有些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说不像从前,但是他们还是将这诸般疑惑放在心里,选择了相信。 “末将虽官职小,不值一提,但此刻重任在肩,还请季副将理解。”朱温理直气壮的说道。 今日之事,朱温最大的底气就是他们是巡逻队,受军令所托,担负维持秩序的任务,可以说是站在有理的一方,即使最终事情闹大,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可惜朱温还是过于相信眼前的这支黄巢义军,后面发生的事情很快就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当然,这都是后话。 “理解,理解,理解个狗屁,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季达再次恶言恶语。 “季兄。” 见季达有些失控,张州佯怒的呵斥道,“季兄,一切有我,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 “让朱都头看笑了,季副将喝多了就是这般。”张州一脸歉意的说道。 “末将不敢。”看在张州还能正常交流的情况下,朱温忍耐再三。 “刚才朱都头所问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忽然想起来了。” 见朱温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张州似是想起来了什么,用手扶额歉意的说道。 “正因为这事,我与季副将还想报官寻求帮助,却不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过好在朱都头来的及时。”张州脸色懊恼的说道。 “张参谋请讲。” “朱都头可能不知,我与季副将乃是同乡,今日相约前来这里感受下洛阳的繁华,品尝下这美味的‘官场儿’,还有闻名于世的杜康酒。” “哦,对了,朱都头及诸位兄弟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吧。”话刚说了一半的张州忽然换了话题说道,“不如这样,朱都头就在这里与我们一起,咱边说边谈。” “末将感谢张参谋惦记。”朱温不痛不痒的谢了一句。 “哦,我与季副将在这里饮得正痛快,却不想这几个女子突然闯了进来,就缠着我等,言说生活困顿,又说仰羡我二人,愿意近身追随伺候左右。” 张州深恶痛绝的说道。 仍在墙角搂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子,听闻张州如此说话就不屈的抬起头来,却不想被张州斜眼一瞪,顿时又低下头未敢说话。 “我与季副将常在黄王左右,承蒙黄王教育,怎会作出这等没有廉耻之事,但对方仍旧是死死纠缠我二人。”张州绘声绘色的描绘着当时的情景。 “我二人为此烦闷不已,便想寻求朱都头这般豪俊相助,但又怕如此会误了这三人,奔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就呵斥了她们几句。” “却不想其中那身穿粉色襦裙的女子,醒悟过来后自觉羞愧难当,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一跃而下。” 张州惋惜的说道,神情中尽是无奈与后悔。 大言不惭。 颠倒黑白。 恐怕就是这般情形。 张州一番声情动貌的演说,立时也是博得了周围看热闹百姓的认可,人人皆是望向还幸存的两位女子指指点点。 “季副将,事情是这样吗?”张州轻轻拍了拍季达的肩膀问道。 “张参谋所言甚是,我等可是谨遵黄王之严令,从不逾越雷池半步,却不想这女子却也是刚烈之人,竟然一时想不开。”季达同样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早知如此,就不这般好言相劝了。” “多好的人啊。” “这女子太不知廉耻了。” “是啊。” 周围又是一阵骚动。 一时间朱温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文人的嘴就是这般会说,张州与季达真的就是他们所说这般深明大义吗? 不,不是,绝对不是。 但是,眼下偏偏就这一会的功夫,张州就通过他自身的能言善道,将责任推脱的干干净净,反而还将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博得了大家的同情。 如若真是如此,墙角两人为何这般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还有。 若是真是这样,为何他们刚上楼进门时会遭到对方的忽然袭击,还损失了一名兄弟? 这一切都解释不通。 第36章、酒楼命案(三)。 “朱都头可还有什么疑问?” 此刻张州有些得意洋洋,纵然你朱温在现场又如何? 没有当场看到他们将那女子杀害,又没有什么证据,你还能怎么办。 想到这里,张州自豪万分,刚才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可是真真切切的将朱温堵了回去,还充分调动了现场百姓的气氛,太妙了。 真正能够证明是他们将那名女子扔下楼去的证人就是已经躺在地上,尸身已经变得冰凉的士卒,不过眼下他们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张州环视四周。 不对,还有墙角里面的那两个女人,看到此张州眼神凛然,虽然目前她们瑟瑟发抖不敢站出来指认。但是存在就是隐患,需要想个法子让她们彻底闭口,这才是最为安全妥当的。 但是张州又有些于心不忍,这两名女子身材极佳、样貌娇艳,此刻看上去楚楚动人,他与季达还未来得及享受,一时竟有些舍不得。 张州想到此就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张参谋,末将还有疑惑。” 沉默已久的朱温突然开口打断了张州的沉思。 张州有些不悦,眉头微皱,但是很快又舒展开来:“朱都头,但说无妨。” “多谢张参谋体谅,这三名女子是尾随你们而来还是?”朱温迟疑了一下。 张州一怔,这是何意? “朱温,你到底想干什么?”没等到张州说话,季达就暴躁的喊道。 朱温朝着季达施了一礼说道:“回季副将的话,末将巡守至此,查清事情缘由,便是职责所在。” “诚然如张参谋刚才所言,这三位女子是突然闯进来缠着你们,末将再三思量,顿感事态非同寻常,出于小心才这么问。” 季达一脸茫然:“出于小心?什么意思?” “季副将,你与张参谋乃是黄王帐下大将,地位十分重要,寻常人等定不认识你们,那这些女子又是怎么盯上你们的?”朱温假装关心的说道。 这下轮到季达不知该如何回答朱温的话。 的确如此,他们一个是黄巢帅帐中人,一个是军中高级将领,一般人是接触不到他们的,可是如刚才张州所言,这些人显然是事先就已经盯上了他们。 这怎么解释? “这,这,” 季达一时语塞。 “多谢朱都头关心,这些女子怕是风月场所中人,她们可是有一双善于识人的眼睛,想必是这两日我与季副将常来此酒楼,才被她们盯上了吧。” 缓过神来的张州气定神闲的解释道。 “可是如此?” 突然间,朱温将目光投向正站在门口津津有味看热闹的酒楼伙计。 “我,我,” 被朱温狠辣的目光盯着,酒楼伙计瞬间就惊出一身冷汗。跟前这两群人都不是他能得罪的,虽然事件是发生在酒楼,但当他看到朱温等一众军爷冲进酒楼直奔另外几人而来,就放松了思想。 因此,没有了心理负担的酒楼伙计就悠闲的靠在门边,作壁上观,看着这两帮人在那里唇枪舌斗,不亦乐乎。 却不想战火突然就烧到了他的身上。 “说。” 朱珍拿出刀架在酒楼伙计脖颈之上厉声喝道。本来今天巡逻结束,可以快快乐乐的饱餐一顿,却不想突遇这种事情,害得他们白白受了诸多气,又无能为力。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不知道大了多少级。 既然眼前这两人他们暂时惹不起,但是这小小的酒楼伙计呢? 欺软怕硬,乃是人之常情。 朱温对此不以为意,只是盯着酒楼伙计的眼睛。 “啊。” 周围又是一阵惊呼。 “我,我,”酒楼伙计吓得哭丧着脸,他看了看对面两人的脸色,“她们是自己上来的。” 短短时间,酒楼伙计心里衡量再三,还是选择了说慌。 孰强孰弱,对于酒楼伙计这种时时与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经常察言观色的人来说习以为常。 身旁军爷,虽身穿衣甲,人皆挂刀,但是跟对面那身着华丽衣服的两人相比,威势还是差了不少。 再说,若是对方不够强大,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早就被缉拿归案,只要到了狱中,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就由不得你了。 显而易见,对方人数虽少,但权势极大。 张州、季达听闻,神色轻松了些许。 “恩?” 朱温神色凶狠的看着酒楼伙计。 朱珍手中的横刀不觉就用力了三分。 “军爷,小心,小心。”酒楼伙计哭丧着脸,欲哭无泪。 “老实说。”朱珍将刀再往前推了一下。 “我说,我说。”酒楼伙计有点承受不住。 见此情形,张州脸色阴沉的说道:“朱都头,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当着我二人及这么多百姓的面,屈打成招不成?” “末将不敢。” “哼。” “莫害怕,有我二人在此,他不敢拿你怎样。”张州和气的朝着酒楼伙计安慰道。 “多,多谢。”酒楼伙计话刚说完就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此时不倒何时倒。 晕倒才是最为安全的逃避办法。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命办法,这都是被社会无数次的无情拷打才有的保命经验。 “你把他怎么样了?”张州气愤的朝着朱珍喊道。 朱珍不以为意的收起横刀:“胆子太小,自己晕过去了。” “好,好。”张州咬牙切齿,“朱都头,这都是你带的兵,我一定要去黄王跟前参你一状。” “好,还有我一个,嗝。”季达一边打着酒嗝一边阴冷的看着朱温说道。 事已至此,事情陷入无解。 朱温心里格外恼怒,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无赖,不单单没有承认事情是他们所为,反而将所有的脏水泼在了已死的女人身上, 真可谓是小人。 黄巢义军中怎么会有这等小人。 朱温似是忘了,前几日已经死去的王冲不也是小人吗? 对女子坠亡一事,朱温有些不甘心,但是又无可奈何。 但是,麾下弟兄刚被杀一事可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眼前。 “张参谋,那这两位是?” 朱温指着地上已经变得冰凉的两具尸体问道。 “哦,朱都头还有脸问我这事?”张州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不提我倒忘了,这两位可是对黄王忠心耿耿的士卒,刚才惨死在你等刀下,还没有给我们一个解释。” “解释?”朱温反问道。 “怎么,朱都头不承认这件事吗?”张州丝毫不退让的说道。 “这二位乃是我与季副将的随身护卫,今日你等突然持刀闯进房来,图谋不轨,他二人忠心护主,却被你们斩杀,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个解释吗?” 张州痛心的说道,眼角更是伴随着几滴眼泪流下,显得主仆情深意切。 “张兄,听他解释作甚,我二人直面黄王,痛斥他今日的所做所为,想必黄王定会还我等一个公道。”季达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道。 猪八戒爬上墙头----倒打一耙。 朱温刚问了个开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一股脑的将责任全部推到他身上了。 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今日一事,朱温算是切实见识到了古代文人的厉害。 颠倒黑白就在顷刻之间。 翻手浮云亦在股掌之间。 让人无言以对。 “你们这些老贼,竟然敢诬陷我们。”朱珍实在是气恼不过,出言骂道。 “你,” 季达提起身旁的横刀就要冲过来砍杀朱珍,却是被张州给使劲拉住。 “朱都头,这又该怎么解释?”张州面露寒色一脸的不悦。 朱温轻轻的拉了拉朱珍,让其到自己身后来。 众目睽睽之下武力是解决不了眼下的冲突。 今日之事,他们已经处处落在下风,万不可再煽风点火,扩大事态的发展。 第37章、酒楼命案(四) 朱温没有理会张州的质问,张州的能言善辩,朱温可是切实领会到了他的厉害。 直到此刻,朱温终于明白为何古代历史中历任皇帝为了维护皇权,不惜对那些身居高位的文臣痛下杀手。 这一切都还是因为这些文臣过于厉害,厉害到皇帝都不得不对他们忌惮三分。 一个人厉害,皇帝犹可掌控,可是一旦他们通过同乡之情、同年之谊、或是师生关系等因素聚合在一起,形成某个团体,其间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根深蒂固,那皇帝手中的皇权就会被无限的架空,皇帝就如傀儡一般任人摆布。 就如眼下的大唐朝廷是宦官**,而朝中权臣又依附于权宦,彼此形成内应,构成恐怖的势力范围,故皇帝的废立都有他们决定。 宦官**的根源则是与权臣有着莫大的关联。皇帝为了维护皇权,为了保证天下仍在手中,不被那些权臣掌握,才想到培养身边这些身体有所残缺的家奴宦官,通过提高他们的身位来与朝中那些权臣斗争,进而维护权威。 可惜,事情终究是出了偏差,这些皇帝豢养的家奴,是一把双刃剑。 在皇帝精明能干时,这些宦官就是真正的奴才、爪牙,为皇帝解决一些难以处理的事情。 当皇帝年幼或者昏庸时,这些宦官就将皇帝赋予的权势发挥到了极致,进而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而今的大唐朝廷就是如此。 连续几任皇帝的立与废,都由宦官做主。 关键令人害怕的是这些权宦手中还掌握着朝廷大利器------军队。 生死予夺,皆在权宦之手。 皇帝尚且如此,宰相更是这般。 宰相要想有所作为,必须巴结依靠宫中权宦,这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可事实就是如此。 想到此,朱温竟一时失了神。 “朱温,我问你话呢。”见朱温长时间愣怔在原地,张州有些恼怒的说道。 “哦,张参谋说什么?”朱温装傻充愣,对张州的质问不予理会。 “既然如此,我将丑话说在前面,今日之事尚未了解,我与季副将定在黄王跟前控诉你。”张州冷冷的看着朱温说道。 “就是。”季达随声附和。 “你身为巡城将士,身兼维护秩序之责,却这般失职。”张州慷慨激昂的痛斥道。 “一是未尽巡察之责,让这些心怀叵测之人伺机接触我等,窥探我军军情。” “二是纵容兵士不分青红皂白就冲撞我二人,并砍杀两名忠心耿耿的护卫。” “三是为脱罪责,竟然意欲将这肮脏之事栽赃我二人,真是其心可诛。” 张州洋洋洒洒的痛斥朱温三大罪状,每一条、每一言都充满无限指责。 世间事竟然还有这般无耻。 朱温一时气急不怒反笑:“张参谋这般说,可是有什么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朱都头这会想起证据了,你刚才不是言之凿凿的要将所有事情安在我与季副将身上吗?” “再说证据,我说的就是证据,其他的不需要。” 张州十分神气的说道。 深得黄巢信任,便是张州的底气所在,何况朱温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而已,即使他身后的尚让见了他,也要客气三分。 朱温很是无语,心中更是愤懑不已,可是无可奈何。 他深深的感受到了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感觉,虽然张州只是一个行军参谋,但是季达确是右军副将,地位十分显赫,不是他可以随便缉拿的。 更何况,眼下他手中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就是张州与季达所为。 憋屈,前所未有的憋屈。 不仅朱温如此,身后的朱珍等一队巡逻士卒亦是如此。 看着围观的百姓愈发的多,而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解决,朱温只能暂时息事宁人,来缓解眼前的不利处境,便朝着张州、季达拱手施礼道:“今日之事,都怪末将不察,惊扰了二位,因此特向张参谋、季副将请罪。” “哼,这会儿知道错了,知道求饶了?”张州不屑的说道。 “念在你是我义军麾下所属,暂且不与你计较,待我等回营帐后定向黄王如实禀告此事。”张州丝毫不客气的说道。 朱珍等人脸色皆是憋得通红,他们从来没有受过此般侮辱,本是尽职尽责之事,而今却被他人全部否定,实在是可恨的很。 再联想到这几日来的辛苦付出,没有得到丝毫回报,反而落下这等陷害,这是图什么。 几日来,其他进城士卒皆是大鱼大肉、花天酒地的享受着美食佳肴、风流美人,他们每日辛苦巡城累的跟孙子一般,却是背负这般骂名,心里这口恶气不住的往上翻涌。 朱珍等人不敢也不会将这一切的责任怪罪在朱温身上,但是看着眼前的张州、季达则没有了掩饰,眼神中充满狠厉,恨不得立时就将他们撕个粉碎。 朱温能够清晰感受到身旁兄弟的怒气,他只能尽量压制住他们的躁动,以免发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这个哑巴亏他只能暂时吃下了。 “感谢张参谋在黄王面前美言。” 朱温反话正说,极尽讽刺之意。 张州老脸一红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 “张参谋,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再打扰雅兴,这就告辞。”朱温朝着张州施礼道。 这是朱温最后的温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又是干什么?”眼看着朱温麾下士卒前去准备将在墙角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位姑娘带走,张州冷脸问道。 “回张参谋的话,这二人图谋不轨,意欲窃取我军机密,故要带回去仔细拷问,看能否查出背后指使之人,进而清除隐藏的祸端,避免祸乱洛阳城。” 朱温借用张州的话义正言辞的说道。 “刚在张参谋提醒下,末将深感责任深重,为之前的失职心感不安,希望能查清事情缘由,在黄王跟前折功抵罪。” 朱温不无痛心的说道,神情甚是恭敬还有无尽的懊恼之意。 “这,这,” 张州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 “不行。”仍旧是季达在张州语塞之时出言拒绝道。 这二人的配合掩护可谓是无缝对接十分完美,想必是平素在黄巢跟前唱双簧已经习以为常,不然又怎会有这般默契。 “哦。敢问季副将,为何不行。”朱温微微笑了笑,看着季达问道。 “不行就是不行,哪有那么多理由。”季达蛮横不讲理的说道。 这三位姑娘,可是季达花费了巨大心思才强行从春风楼掠夺而来,可惜还有一位跳了楼,剩下的若是再让朱温带走,那他这次岂不是白费了一切。 再说,这些姑娘是他用来贿赂张州的礼物,是联系他二人紧密感情的纽带,若是没有了,还怎么联络感情。 最为重要的是,剩下的这二位姑娘当时可是亲眼目睹了他们将另一位姑娘抛下楼的经过,若是被朱温带走,岂不是就会东窗事发。 所以,无论如何是不能让朱温将她们带走的。 “季副将是在害怕什么吗?”朱温冷不丁的问道。 季达一怔:“怕?老子怕什么?” “既然季副将不害怕,为何不让末将将他们带走。”朱温继续问道。 看来这两位姑娘身上定是隐藏着什么秘密,不然季达不会是这般模样。 “哼,朱温,你一个小小的都头是怎么跟我说话的,难道尚让没有教过你要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吗?” “你一个小小的都头,有何资格质问我等,今日我二人看在你我同是义军的份上,才与你说了这么多,你竟不知好歹以下犯上,屡次威逼我二人。” “你究竟是意欲何为?难不成你真是官军奸细!” 季达突然指着朱温大声呵斥道。 第38章、酒楼命案(五).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此时距离朱温被诬陷为官军奸细,才仅仅过去几天时间,当初的始作俑者王冲早已成为孤魂野鬼,因而此事也就被众人放下。 可是眼前,季达再次说出这句话时,就如一把利剑深深的刺入朱温心中。 本以为随着王冲的死去,此事已经化作云烟,可是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季达可不是寻常的小校、都头,他可是堂堂的右军副将,手中掌握着万千兵力权势极大。 话从季达的口中说出,充分说明了眼下还是有人在时刻盯着这件事。 朱温惊出一身冷汗。 是有人在故意针对自己,还是只是以他为突破口,剑指他背后的尚让,目前不得而知。 但目前可以明确的就是勾结朝廷官军一事远远没有结束。 “季副将,我是否是官军奸细,黄王早已明辨清晰,你如此说倒是何意?”朱温沉声说道。 “是吗?果真如此吗?你若不是官军奸细,为何死死盯着我与张参谋不放,意欲置我二人于死地,这难道还不明显吗?你就是想通过他人之手,消灭我二人好向朝廷邀功请赏。”季达阴沉着脸说道。 “季副将,巡视城池维护秩序,乃是黄王赋予我等的职责,而今日酒楼发生命案,故上来探查缘由,这何错之有?”朱温双手握拳朝着右前方拱手说道。 朱温虽与季达争执,但是仍将黄巢摆在至高无上的地位。 “哼,既然是查案,那事情已经清晰,为何还纠缠我二人不放。”季达神色不满的说道。 “何为纠缠,我等只是为探明真相并无他意,事闭欲带这身份不明的女子离去,季副将为何阻拦。”朱温不畏惧季达的怒视继续说道。 “这乃是我右军之事,自由我右军将士接手处理与你何干。”季达强词夺理道。 此言一出,犹感这句话有些熟悉,细想之下竟然是几日前在营帐曾说过类似话语,却是被当时的右军小校给搪塞了回去。 “好。” 朱温悠悠的说道。 张州、季达见朱温无奈接受的样子,心里一喜顿时放松下来。 这时朱温清晰的看到躲在墙角的两位女子眼神中更是充满惊恐、不甘,卑微的求生之意尽在脸上。 朱温难受万分心里不由一动说道:“末将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季副将可否解惑。” “说。”季达随意的说道。 此刻季达高兴万分,今日之事的确是他当时饮酒过多,一时性欲高涨,就将女子衣衫撕破,准备当堂行那不轨之事,却不想被对方直接拒绝。 季达何曾受过这风尘女子的羞辱,一时气愤便命护卫将那挣扎厉害的女子抛下了楼。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在平素本不是什么事情,但是却恰巧遇到了朱温的巡逻队,真是十分晦气。 好在事情最终在与张州的默契配合下,化险为夷成功的转移了视线,将一切的错误都推到了朱温身上,这令季达十分满意。 季达随意瞥了一眼墙角的两名女子,心里更是痒痒万分,待到事情结束,一定要在她们身上好好发泄一番,以此来犒劳自己。 “敢问季副将,人若是从楼上跳下是面着地还是背着地?”朱温看似无意的问道。 “自然是面先着地。”季达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这个问题对季达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作为一名领兵将领,他见识了太多尸体,因此对这些情况可谓是十分清楚。 就如战场上每次战事结束,论功行赏前都要清点打扫战场,对阵亡的将士要有一定的区别。 有些死去的将士前面身体会有刀伤亦或是利箭穿身,这充分说明他们是迎着敌人进攻,是死在冲锋的路上。 而有些则非也,往往是后背有致命伤,这从一方面就可以说他们是死在逃跑的路上。 还有,一些守城士卒若是正面抵抗敌人被射落城下,往往都是面部朝下。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情况,但往往也是八九不离十,是很准确的参考。 “季副将果真是博闻强识。”朱温笑着说道。 人在高兴的时候,整个状态都是很放松的,因此他的回答往往是下意识的,是发自他内心真实想法的。 季达有些愕然,朱温怎会这么说,难道刚才他的回答有问题? “季副将,请看。”朱温走到窗户跟前伸手指着仍旧躺在下面但已经没有了生息的女子说道。 季达虽然一脸疑惑,但还是走到窗户跟前顺着朱温的指示看了一眼。 触目惊心,鲜血从头颅下流出早已染红地面,女子头发凌乱的散在四周,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倏而,季达瞳孔猛然睁大。 “季兄,怎么了?” 耐不住好奇的张州跟在季达身后,敏锐的察觉到了季达瞬间的变化,便疑惑的问道。 季达面如死灰,狠狠地看了一眼朱温,就如毒蛇一般。 他上套了。 季达没有想到朱温竟然有如此心计,将这最为关键的一点放在最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看似不以为意,却是不可忽视。 人不是跳楼自杀的,那是怎么死的? 房内除了张州、季达及两护卫、两女子,再无他人。 不言而喻。 “哼,这又如何?”季达仍旧是抵死不认。 趁着间隙,季达俯身在张州耳边轻轻细语,张州脸色亦是不断转换。 “张参谋、季副将,末将已经查明事实,将会如实禀告。”朱温平静的说道。 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无奈的办法。 朱温地位低下,并不能将两人立马带走,因此需要向上汇报,然后才会有后续措施。 “朱温,你个卑鄙无耻之人,你我同属义军,你却因一己之私,为掩盖不良目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诬陷我等,你置义军何在?你置洛阳百姓何在?你置黄王何在?” 张州突然跳上凳子,慷慨激昂的一口气连发三问质问朱温。 突然的变化使得朱温措手不及。 “我二人乃黄王帐前将领,深受黄王教育,时刻铭记黄王训示谨遵军令,对百姓秋毫无犯,而今你却诬陷我二人为杀人犯,究竟是何意。” “是真的志诚为公,还是挟私报复,当着这众多百姓,你可敢据实而说?” 张州站在凳子上唾沫纷飞,意气风发。 “是啊,” “是啊。” “军爷你倒是说个清楚啊,不能冤枉好人。” “黄王入洛阳城后,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这二位爷又怎会杀人呢。”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开始大声说着黄巢的英明。 张州见状会心一笑,刚才一番表演没有白费,成功的获得了大家的声援。 不行,需要再添上一把火,张州想到此就又继续说道:“诸位,黄王待大家亲如子民,每日关心大家是否有吃、有喝、有穿,仅仅几日时间,黄王已经瘦了一圈。” 张州撩起衣袖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流出的泪水。 “但是现在有些人不愿意大家这样祥和的生活下去,想要搞破坏,大家答应吗?” 张州振臂一呼。 “不答应。” “不答应。” 群情奔涌。 “黄王万岁。” “黄王万岁。” 更甚者,竟然有人高呼“黄王万岁”。 张州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诡笑,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成功的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咦,这女子不是附近春风楼的姑娘嘛。” “原来如此,她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妇人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说道,家中男人常常有点小钱就去寻春风楼的姑娘潇洒快活,这怎能不让妇人对她们产生恶意。 顿时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军爷,这些女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冤枉人了。” “是啊。” “是啊。” 有围观百姓说道,周围亦是一片附和之声。 攻防之势再次转换,转眼间朱温等人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第39章、酒楼命案(六)。 果然是好手段、好计策,充分利用了围观百姓的心理,瞬间转移了问题的核心,将自身的嫌疑摘了个干干净净。 你说张州、季达杀害无辜,我却说黄巢爱民如子,两者虽无关联,但是却被巧妙的串联起来。 朱温不得不再次佩服张州的口才,若非两方是对峙之人,朱温发自肺腑的愿为张州的行为拍手称快。 后世的高级公关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当核心问题无非避免时,那就重新抛出个话题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进而减缓事态的不利发展。 可谓是高,高老庄的高。 刚刚营造的良好局面没有维持多久,反而成为别人的闪光点,实在是可惜。 但是,这没有办法。 朱珍等人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始终不能将张州、季达绳之以法。其实在朱珍等人意识里楼下坠亡女子为何人,又是怎么死的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他们不能忍受的就是看着自己的兄弟被别人杀了,可是不能拿凶手怎么办,这是最痛心的。 “都头,你别管了,让我们几个上去砍死这两个老贼。”有士卒在身后红着眼睛向朱温说道,“等把他们杀了,都头再拿我们回去交差。” “都头,你就允了我们吧。”朱珍亦是脸色悲伤的求情道。 明明知道是对方所为,可是碍于现实原因,不能光明正大的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对这些粗糙汉子而言,亲人早已不在,只有身旁这朝夕相处的同袍才是最为亲近的人。 “切勿胡闹。”朱温回身安慰着身后的一众兄弟。 论心情朱温更想将眼前的张州、季达碎尸万段,但是理智上却告诉他万万不能这么做。 古有冲冠一怒为红颜,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遍地鲜血,付出惨重的代价。 今日若是不顾一切将张州、季达二人当场杀死,那么迎接他们到来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全部被斩杀。 这是当下的朱温不能够接受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见到朱温这边虎视眈眈的气势有些危险,张州心中担忧不已,季达同样如此。 “朱温,我告诉你,看好你的属下,不要作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心中虽然害怕,但是季达仍旧是气势汹汹的警告朱温。 为了防备万一,季达更是将一旁竖放的横刀紧紧握在手中,做好拼死一搏的动作,但凡朱温敢纵容麾下上前,季达说什么也要再杀几个陪命,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在朱温的尽力安抚下,出于对朱温的绝对信任,身后士卒渐渐放下仇恨情绪,他们相信他们的都头定然会为其讨回公道,不会让兄弟们的鲜血白流,因此房内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了些许。 双方一时陷入沉默的对峙之中。 “是他,就是他,就是他让人将大娘子从楼上扔下去的。” 忽然间,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一名女子站起身来,恶狠狠的指着季达痛诉道。 霎时,房内诸人均愣怔在原地。 朱温没有想到,这看似柔弱、深受惊恐、瑟瑟发抖的女子,这会儿竟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勇气,敢于站起身来当场指认季达就是罪魁祸首。 季达同样没有想到,他已经有些忽视这女子的存在,在刚开始就已经严厉恐吓这女子让其闭嘴,女子亦照做,因此不论他与朱温如何争辩,她们都是躲在墙角未敢出声。 可是这个时候,女子却突然站起来脸色悲愤的指认季达。 这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娘子是为了保护我们两个,才被他......” 女子话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 赫然望去,只见从惊诧中醒悟过来的季达,面容狰狞的直接将手中的横刀捅进说话女子的喉咙之中。 女子刺破的喉咙鲜血迸溅,她眼睛瞪的巨大脸色痛苦,口中“咕咕”的想说话,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片刻之后,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啊。” 最后一名女子惊喝一声,然后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啊。” “啊。”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此刻也是反应了过来,顿时发出一阵阵惊呼,然后你挤我涌的争相朝着楼下逃命去。 刚刚在张州努力下营造的和谐氛围,瞬间就变成了让人窒息的存在,大家都没有想到季达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悍然行凶,将人直接捅了个通透,死的不能再死了。 刚才张州慷慨激昂的讲话,在季达的一番操作下成了笑话。 “季兄,你,你这是,” 张州亦是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 楼下坠亡的女子死有余辜,既然身为青楼中人,却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不论他二人如何劝说,都不愿从了他们,甚至还自以为是的冲在前面,要保护另两名女子。 因此才惹恼了季达,吩咐护卫将其扔下楼去,给她们一个教训。 谁知就是这么一件事,竟然被巡城的朱温给遇上了,对他们再三问询烦不胜烦,好不容易费尽口舌,才将身上的嫌疑洗清楚,却不想又发生了这等事情。 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悍然杀人,这可怎么掩盖。 “张兄,怕他个甚,不就是几个青楼女子。”这会重新恢复镇定的季达用桌子上的破布轻轻擦拭宝刀不以为意的说道。 “事情就是捅到黄王那里又如何,不就是杀了个贱人。” 季达这会儿反而是看透了事情,也不再辩解,一脸的坦然。 “季兄,你啊你。”张州扼腕痛惜。 “拿下。” 这会儿朱温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卒上前将季达拿下。 今日为了顾全大局,朱温受够了憋屈,却是没有想到季达竟然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就敢挥刀杀人,这是不将所有人放在眼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温是有血性的汉子,不会一味的唯唯诺诺。即便眼下他以下犯上,但是这是职责所在,就是在黄巢跟前朱温也要争上一争。 而今的形势对后世而来的朱温来说是陌生的,是一个让他产生万般好奇的世界,他愿意去尝试,去改变。 诚如大将军尚让所言:“不像你以前的作派。” 亦如诸位兄弟所言:“都头,我怎么感觉这次汝州事后完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有此感受的不止一人。 “是啊,都头,兄弟们怎么有些不认识你了。” “就是,都头。” 朱温深深知道这究竟是为何。 他的确是变了。 不,应该说他是完全变了。 他是朱温,可他又不是朱温。 他的理想变了,他的追求变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冷血,铁石心肠。 他不再像以前那般狠辣歹毒,做事不计后果,视万物为刍狗。 他不再像以前那般醉心于风月场所,每到一处必享尽万般美女。 而今的朱温严于律己,时刻高标准要求自己,有时间就在学习,也不断在改变周围兄弟的日常行为。 朱温对麾下士卒每日进行训练,进行教育学习,他在努力的改变着这支他亲自掌握的部队。 诚如这次他们进入洛阳城后,放在以前朱温定会带着一干兄弟在城中花天酒地,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这也是他们多数人心中期望的结果。 可是事与愿违,他们这次什么也没有享受,反而成了城中巡逻队伍,每日就是进行枯燥的巡逻,解决一些无趣的事情,羡慕着其他队伍,然后遭受着其他人的敌视不满。 大家心中有怨言,但是仍旧是无条件的支持朱温。 无他,只因他们生死与共。 朱温一句“拿下”,身后早已忍耐多时的弟兄们就一拥而上,朝着季达走去。 “谁敢?”季达将刀横在身前脸色狰狞的吼道。 “谁敢上前,老子一刀砍死你们。” “朱温,快让他们停下,你这是以下犯上。” 躲在季达身后的张州露出半个脑袋惊慌的喊道。 朱珍等人不以为意,只是朝着季达走去。 第40章、事情转机。 “住手。” 双方刀剑就要接触的一刹间,就听一声洪亮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 同时,一队甲卒快速涌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朱温心中纳闷万分,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 这已经是短短时间内的第二次了,上一次还是朱温刚返回大营时,就遇到王冲带着人冲进他们的驻地要带他离去,然后双方为此打斗在一起。关键时刻是孟楷率亲军所来将两方分别看押,然后平息了事端。 双方为什么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会有人横插一刀,将他们的举动生生打断。就如今日之事,朱温现在巴不得季达反抗,激烈的反抗,只有如此他们才会有理由在制服他的过程中将其杀死。 有时候,死人相比活人而言是最为安全让人放心的。 只要季达死了,张州死了,朱温就可以有很多理由来减轻自身的责任,毕竟季达的所作所为有那么多的百姓看到,只要季达死了就再也无法张口为其辩解。 那时,说什么,怎么说,是黑是白就全在朱温一念之间。 可惜,美好的想法破灭了。 但是,此刻对季达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惊喜,像在溺水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突然伸手抓住了一只草根,哪怕仅仅是一只很细的草根,也给他带来了无穷尽的希望。 “林将军。” “林将军。” 季达声音颤抖的呼喊着刚刚进来的领兵将领。 “季副将,你这是?”林言满脸疑惑的看着季达问道。 被唤作林将军的青年将领正是中军将军兼领黄巢水军将军的林言。 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地位非同寻常,就连资格颇老的尚让、孟楷见了林言,也要客气的称呼一声“林将军”。 无他,只因林言是黄巢的至亲,是黄巢的亲外甥,是黄巢起义军中的勋贵。 黄巢起义军虽成立仅仅几年时间,受于当时的历史因素,早已派别林立,互有所属。 整个义军队伍中既有从一开始就跟随黄巢起义的军队,也有王仙芝战死之后重新投效黄巢的队伍,还有不断的作战途中参与进来的各路义军势力,总之内部也是纷繁不已。 而林言作为黄巢外甥,自起义开始就一直跟在左右,再加上与黄巢的亲戚关系,故在义军中可以说是勋贵。 这只是其一,最为关键的是林言作战勇猛,功勋卓著,因此被黄巢寄予厚望,当做下一代的接班人来培养的。 如此,谁敢轻慢林言。 “末将见过林将军。”朱温恭敬的朝着林言施礼道。 没有办法,现在的朱温太过于弱小,虽是一都之都头,麾下千余众,但是在黄巢起义军六十万大军中,他仍旧是渺小的,是微乎其微的。 若不是受左军大将军尚让看重,朱温怕是早就淹没在这浩瀚的历史长河中。 “你是?” 林言不认识朱温,他狐疑的看了一眼朱温疑惑的问道。 “回林将军的话,末将是左军麾下先锋都都头朱温。” 朱温恭敬的朝着林言自报家门。 “朱温,哦,原来你就是朱温。”林言恍然大悟,然后嘴角浅笑。 “正是末将。” 林言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一脸期望的季达问道:“你们二位这是?” “林将军,都是朱温这厮图谋不轨,意欲谋害我与张参谋。”季达激动的朝着林言喊道,同时终于侧过身子,将躲在身后的张州露了出来。 “哦,张参谋也在啊。” 看到了张州的林言惊讶的说道。 “林将军,是我。”张参谋面露苦涩的回道。 “朱温,是这样吗?”林言简单扫视房内的情形后就看着朱温问道。 “回将军的话,不是这样。” “哦,那是?”林言愈加的疑惑。 房内这几人皆是他义军所属,可眼下双方竟然刀刃相向,成对峙之状,再看到地上已经躺着的几具尸身,可见双方结怨已深。 林言思忱片刻见到朱温等人皆是衣着兵甲,就又问道:“朱都头这是?” 朱温赶紧说道:“回林将军的话,今日乃是末将巡城时间。” “哦。”林言轻轻的哦了一声。 林言明白了朱温说的巡城一事:入洛阳城后,舅父黄巢感念洛阳百官及百姓的支持,在行军掌书记皮日休的建议下,一改往常做法,决意做到安境保民,因此除了在洛阳城内张贴告示外,还组建了多支巡逻队伍,每日不间断的巡守,确保城内秩序井然。 但是林言没有想到朱温会统领其中一支队伍,在他印象里,这次负责此事的多是由他们中军所属。 林言想到了楼下仍旧躺在地上的那具女尸,再打量屋内的情形,思量片刻便已经明白了些许。 林言有点后悔路过此处,才被惊慌失措的百姓注意,然后告知这里发生了争斗,这才带着几名属下上了楼来。 今日林言本是从城外进来,准备前去上阳宫面见舅父黄巢,在麾下士卒的怂恿下就路过这洛阳城繁华的洛水河畔,感受这胭脂香味,却不想遇到了这等事情。 虽然不论是季达亦或是朱温,他林言都不惧怕,但是他们身后站着的两位人物,林言却是要高看几分。 林言知道军中早有传言,舅父黄巢十分中意他,把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无他,只因为舅父黄巢的几个儿子不成器,而林言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在军中多次荣立战功,获得了不少的威望。 特别是眼下大军已然占领洛阳,下一步就要兵进潼关,然后一路向西,最终灭掉大唐朝廷,取而代之,建立新的朝廷。 那时舅父黄巢就会是天下新的主人,而他林言将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 但是,一切都有例外。 只要身份一日没有确定,就一切都会化作云烟。 人都是有私心的,黄巢不例外,林言亦不例外。若是真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刻,黄巢要把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他林言又能如何? 所以为了保证最终能够实现心中的梦想,林言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过于单薄,他仍旧需要黄巢身旁的文臣武将的鼎力相助。 而左军大将军尚让、右军大将军孟楷就是他林言迫切需要交好的关键人物。 可是眼下倒好,左军所属朱温与右军所属季达,竟然在酒楼发生了不可调解的争执,他二人倒罢了,可是要知道他们身后站着的是谁。 季达,自不用说本身就是右军副将,位高权重是孟楷的得力助手。 朱温,虽只是一小小的都头,可是他却深得尚让器重,对其颇为重视。 前几日因汝州失守一事,朱温与王冲及二人背后站着的尚让、孟楷就在明面上较量了一番,最终以王冲的人头落地而得以解决。 那日林言因公外出不在营帐,但是过后对其却是有所耳闻,这其中涉及到了太多的事情。 左军大将军尚让、右军大将军孟楷虽说不是水火不容,但向来都是在明争暗斗,为了争夺战功,维护各自的既得利益。 眼下,面前的情形又是如此,这就不好办了。 若是可以的话,林言宁愿转身下楼,权当没有遇到此事,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将军,救我啊。”见林言竟然沉默不说话,季达心中就慌了神,赶紧继续呼喊道。 “季副将,莫急。”林言只能出声安慰道。 张州却是难得罕见的一声不吭,因为他此刻并没有把握好林言究竟会向着谁。若是提前说话,岂不是早早的漏了自己的底牌,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与刚才和朱温对峙,情形完全不同。如今是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第三方存在,那么再开口说话就要掂量再三。 向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若是情况对季达不利,那张州亦是有充足的理由在第一时间就将自己与季达划清界限,洗脱自己的一切责任。 毕竟今日之事都是季达一人为之,与他何关。 事情若是对朱温不利,那么他张州将会坚定的与季达站在一起,为他辩解一二,这才能体现出他的忠贞不二。 毕竟,眼下站在他们跟前的可是林言。 第41章、一锤定音。 一时间,房中诸人心思百转千回,各有千秋。 未久,思虑再三的林言决定远离纷争,将最后的决断交给舅父黄巢,这才是眼下最为明智的做法。 打定主意后不再犹豫的林言抬起手轻轻的挥了挥说:“都带回去。” 然后林言就不再理会众人转身下楼而去。 跟随林言而来的士卒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朱温、季达等人悉数带走。 朱温没有多说什么,在绝对的权力跟前唯有选择闭嘴。 季达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只要不在朱温手里,剩下的就好办许多。 上阳宫。 上阳宫南临洛水,北连禁苑,地处洛阳皇城西南。黄巢入洛阳城后没有依照刘允章的安排进驻皇城,而是一直居住在上阳宫内。 上阳宫气势雄伟,风景秀美,曾有诗赞曰:“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箫金管路人愁。” 因祸得福,这是义军入洛阳城以来,朱温第一次进入上阳宫内。宫外早已一片萧瑟荒芜,而此时的宫内仍旧是一片青绿饱满生机。 朱温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不断的打探着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内心叹息:果真是皇家园林奢华无比。 上阳宫内通往黄巢住处沿途禁卫森严,皆是持甲士卒分列左右。 “禀黄王,林言将军来了。”见林言过来就有士卒进入观风殿内通报。 “让他进来吧。”黄巢威严的声音传来。 “拜见黄王。”林言进入殿内后恭敬的朝着黄巢施礼道。 行礼完毕林言又朝着尚让、孟楷点头致意。 这是最基本的礼仪,纵然林言是黄巢外甥,深得其信任,但这是在观风殿内,在商谈军事要务时,林言还是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言儿来了,刚好我们正在商量攻潼关一事。” 黄巢很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热情的拉过林言,让其走到近前指着行军地图说道。 “哦,这么快就要进攻潼关了?”林言听闻亦是激动万分。 黄巢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军自十七日攻占洛阳城,至今已有五天时间,在这期间各项准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眼下所有的战前准备已经妥当,就等大军开拔。 这时林言想起还有一事尚未处理,但想到所要涉及的两人就有些犹豫的朝着黄巢说道:“黄王,当下还有一事尚未决断,还请黄王示下。” “哦,何事?” 黄巢有些诧异,对林言他是绝对信任的,因此平素军中些许事情,黄巢都是交由林言处理,以此来锻炼培养他。但眼下林言竟然这般说,看其神情还有些犹豫,所以黄巢反而好奇起来。 于是,在得到黄巢肯定后,林言便将事情简单说于黄巢听,讲述过程中不时的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尚让、孟楷。 言毕,黄巢脸色顿时阴冷下来:“人呢?” “我已经将他们全都带了过来,在殿外等候。”林言说道。 黄巢点了点头,于是林言便示意麾下将人全部带进来。 朱温刚一进入殿内,就再次被殿内景象震惊万分:观风殿内雕龙画栋,金碧辉煌,不愧是曾经李唐皇帝听政的地方。 “末将拜见黄王。”朱温恭敬的朝着中间的黄巢施礼道。 “拜见黄王。”季达、张州亦是恭敬的施礼道。 黄巢暂时没有搭理季达、张州而是看着朱温微微笑着说道:“哦,是朱温啊。” “回黄王的话,正是末将。” 朱温心中有点激动,未曾想这才不过几日光景,他就又再次见到了威名镇天下的起义军统帅黄巢,而且对方还犹记得他的名字,这亦是一种荣耀。 “好。”黄巢面色和善的点了下头,然后看向一侧的季达问道,“季副将,你二人今日是为何?” 这会儿已经清醒许多的季达连忙恭敬的朝着黄巢说道:“回黄王的话,今日我与张参谋在酒楼商谈要事,却不想朱温突然带兵进来,非要说末将杀了人,为此起了争执。” 站在殿下的季达有选择性的将酒楼一事告诉了黄巢。 身为右军副将,在义军中好歹也是一名高级将领。此刻没有受到生命威胁的季达,自然是思维敏捷,说起话来条理清楚,简单几句话就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当然,整个过程中季达自然是将他的责任推脱了个干净,将事情的责任完全推到朱温身上。 黄巢眉头皱了起来,若依季达所言,那就是朱温的不对,但是事情若是真是这么简单的话,林言又怎么会将事情捅到他这里,这其中定然还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内幕。 况且一向军务繁忙的黄巢,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评判军中这琐碎事情,若是每一件事都要由他亲自处理,那就什么都不要干了,直接累死算了。 黄巢看了看一侧的尚让、孟楷,心中就明了一些,想来是顾及到他二人,林言才这般束手束脚。 黄巢面上没了表情,神色变得冷峻的看着朱温问道:“朱温,事情可是如季副将所言?” 朱温正声回道:“禀黄王的话,非是如此。” 然后朱温同样是将今日之事详细的说了出来。 黄巢没有说话,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行军参谋张州。 张州见状赶紧躬身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之后观风殿内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眼神间的不断交流。 尚让看了一眼朱温,又与孟楷对视一眼,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看着跟前的行军地图没有说话。 孟楷亦然。 聪明的人皆知尚让、孟楷在军中之争,所以此时他二人选择性的闭嘴才能保持在黄巢跟前的形象。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未过多久,终究还是黄巢打破殿内沉默出声说道。 黄巢缓缓站了起来,踱步走到朱温跟前拍了拍朱温肩膀说道:“不错,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不亏我义军勇士。” 说完之后黄巢又走到季达、张州跟前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但是没有说话就继续回身坐下。 接过身后伺候婢女的热茶,黄巢轻轻饮了一口说道:“事已至此,再争论下去也无益处,眼下我军就要开拔进攻潼关,军心不容动摇。” 说到此处时黄巢脸色严厉几分:“幸,坠亡、被杀之女乃是卑贱之人无关紧要,然,季达、张州贪酒误事引起麻烦,故,罚俸半年你二人可有怨言?” 黄巢突然提声问道。 季达、张州二人一愣,然后瞬间惊喜赶紧朝着黄巢拜谢道:“末将、卑职谢黄王大恩。” 黄巢挥了挥手不以为意。 朱温却是惊诧万分,杀害两条人命,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解决了。 朱温想要说话但是被尚让严厉的眼神给制止了,就在这时又听黄巢说道:“朱温刚正不阿、忠于职守,当赏。” 黄巢顿了顿大手一挥豪放的说道:“赏赐朱温绢帛五十匹。” 朱温愣怔在原地。 见朱温无动于衷,尚让轻声喝道:“朱温。” 朱温猛然清醒过来,然后拜谢道:“末将谢黄王赏赐。” 黄巢很满意,然后又说道:“至于阵亡将士之抚恤,皆有我出,几位可有意见。” “黄王。” 听到黄巢这般说,朱温、季达赶紧躬身说道:“黄王,万万不可。” 黄巢这么说,能够体现他爱护部下,但是朱温、季达可是万万不敢真的让抚恤之银由黄巢出。 “黄王恩情浩荡,末将自愧不已,阵亡将士抚恤银,末将愿一力承担。”季达涕泪纵横的说道。 “好。”黄巢高兴的称赞道,“这才是我义军将士。” “诸位可还有什么意见?”黄巢环视四周意气昂扬的问道。 “没有。” 众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第42章、心中苦闷。 这一次黄巢处理事情的方法出乎众人的意料,特别是对朱温而言。 朱温没有想到事情最终会是这般结果,他心中就像堵塞了千斤石头一般,让他喘不过来气来。 那可是鲜活的两条人命啊,竟然在黄巢口中就如蝼蚁一般不被看重。 “卑贱之人,不用在乎。” 这话竟然是从黄巢口中说出来的,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难道黄巢等人以前不是卑贱之人吗? 不,或许在黄巢眼中他们可是盐贩世家,虽地位低下,但是跟朱温这等为他人放猪生存的人来说可是高贵了许多。 朱温心中一片冰冷,虽然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可是那是以前,而今他可是两世为人,胸怀悲天悯人的思想。历史中曾记载黄巢残暴嗜杀等,今日所见,朱温才得以明白,原来事情的发展都是有源头的。 不过眼下所有的人怕是都有这般想法吧。 纵然朱珍等人在酒楼对季达恨之入骨,想来仅仅是因为与他们一起巡逻的士卒兄弟被无端的砍杀而不满,至于惨死在酒楼中的两名女子,怕只是有点怜惜而已。 这扯淡的世道啊。 事情终了,朱温朝着黄巢、尚让施礼后就退出了上阳宫。 宫外,残阳如血。 朱温站在宫门处,抬头望着正缓缓下落的太阳,一时怔在原地。 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深深的刺激着朱温的脑海,此刻,他竟是这般的孤独无助。 “都头。” “都头。” “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朱珍等人已经围在朱温身边一脸关切的问道。 缓过神来的朱温收回思绪说道:“没事。” “都头,事情如何了?”朱珍有些期待的问道。 同袍兄弟不能白死,而今事情捅到了黄巢手中,想必会有一个让人满意的处理结果。 而今,朱温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上阳宫外,说明他暂时没事,那要担心的就是杀害巡逻士卒兄弟的季达等人了。 朱温摇了摇头。 朱珍脸色变得难看:“都头,到底怎么回事?季达那狗贼呢?” “无事,怕是很快也要从宫内出来了。”朱温无奈的说道。 黄巢下了决断后,朱温就立马从宫内出来,但季达却是被叫住暂时停留在上阳宫内,毕竟他可是右军副将,是高级将领,是有资格参与军事要务商量的。 朱温仍旧没有忘记临行之时,季达抛过来的嚣张的眼神,其中挑衅的意思很是明显,就差直接开口说:“你能奈我何。” “啊,怎么会是这样?”朱珍挠了挠头不死心的问道。 “黄王言大军就要开拔进攻潼关,此时不易大动干戈,避免影响军心,何况所死之人皆为卑贱之人,故此事就这般了了。”朱温想了想还是将宫内当时的情形说给朱珍听。 “卑贱之人?”朱珍脸色十分难看,“那我等又是什么人?” 朱温、朱珍自幼都是贫苦卑微之人,以为他人放猪、放牛等辛苦劳作而换来一丝口粮,但是世道混乱,正逢黄巢起义遍布当地,于是不甘于如此这般生活的朱温、朱珍等人就愤而参加义军,希望能够有所改变。 但未想到,在他人眼中他们终究还是这么不堪。 朱温未言,只是继续抬头看了看就要消失不见的夕阳。 朱温知道,朱珍等人肯定会有所想不通,毕竟目前他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想通。 但眼下在黄巢跟前实在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此事。 明眼人都知道,黄巢所言其实是在偏袒季达,但是又为了堵朱温之嘴,才对其赏赐,还美其言曰:忠心耿耿,尽职尽责。 去他娘的吧,朱温在心里不由自主的骂道。 是谁刚进洛阳城时就信誓旦旦的广发《告洛阳全民书》,对城内万千百姓极尽拉拢,可一旦事情发生,却是另一般言论。 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真是可笑至极。 “哟,朱都头还在这里啊。” 忽然朱温身后传来一声挑衅的声音,这声音很是熟悉又很让人讨厌。 朱珍等人顿时就怒气翻涌,抽出横刀就准备朝着季达砍去。 “怎么,还想在这里杀我啊。”季达站在原地狂妄的说道,“来啊,有本事就朝着这里砍啊。”季达更是微微弯着腰指着自己的脑袋给朱珍。 “朱珍。”见朱珍有些控制不住,朱温开口叫喝道。 随从士卒见状更是将朱珍死死的抱住,真的害怕朱珍一时不忍,再次酿下大祸。 “怎么不敢了,既然不敢,就不要在我面前装的这么霸道。”季达见无人敢动他,语气有些嚣张的说道。 “怎么,季副将,就这么不想活了吗?”朱温冷冷的说道。 “是啊,那也要看有没有人敢来取我的命。”季达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季达嚣张是有底气的,今日上阳宫内发生的一切已经充分证明了黄巢还是比较倾向于偏袒他的,而且黄巢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此事已了,难道朱温还敢再追究不放? 何况,这还是在上阳宫前,宫内黄巢护卫早就虎视眈眈的盯着这里,但凡有一点不对,怕是很快就会将他们全部制服。 “既然季副将如此说,那还请季副将兑现自己的承诺,将阵亡将士的抚恤银拿出来。”朱温不理会季达的狂妄,而是开口向季达所要抚恤银。 “抚恤银,什么抚恤银?”季达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摇头说道。 “难道季副将忘了,刚在宫内可是当着黄王的面亲口承诺的。”朱温阴沉着脸补充道。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季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朱温有些生气。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季达反问道,“我只是说愿意付出抚恤银,可只是针对为我而死的护卫,其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于季达在宫内承诺他所杀朱温麾下巡逻士卒的抚恤银由他所出一事,此刻却是完全否认不肯认账。 “季副将果真要如此吗?”朱温最后语气不善的问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再去找黄王诉说吗?”季达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朱温,我劝你一句,好好撒泡尿照照自己,不要以为天下除你再无他人,更不以为背后有某些人撑腰,就可肆意妄为,你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呸。”最后季达更是朝着朱温狠狠的唾了一口,然后在亲卫的护卫下扬长而去。 “放开我,看我今天不砍了这狗贼。”实在是有些气愤不过的朱珍使劲挣扎着要去砍了季达,却是被周围士卒死死的抱住。 朱温望着季达远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阴鸷。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此刻朱温都犹感时间太慢,他巴不得现在就立马将季达挥刀斩下,可后面呢? 一时的痛快是有了,可后果他能够承受吗? 不能,毕竟眼下身后还站着这上千的兄弟,决不能图一时之逞能,然后毁了大事。 朱温心思再三沉浮,终是缓缓平息了下来。 “都头,就这么放过他了?那死去的兄弟岂不是白死了。”朱珍心有不甘的朝着朱温喊道。 今日之事实在是太过于憋屈,在酒楼、在当下他们接二连三的受到季达的侮辱,这口气怎能咽下。 朱温走到朱珍跟前,轻轻的拍了拍说道:“不会。” 只有短短的两个字,朱珍却是从朱温眼中看到了非同寻常的含义,渐渐的就安静了下来。 第43章、初遇刘氏。 “朱温。” 正当朱温盯着季达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到他的名字。 朱温转过身去就看到尚让正缓步走来,于是赶紧上前迎道:“大将军。” “你怎么还在这里?”尚让有些疑惑的问道。 朱温跟在尚让身后老老实实的说道:“回大将军的话,末将还未来得及回去。” “哦,还有事?”尚让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解。 从朱温离开上阳宫到现在已经有段时间了,但他却还在上阳宫前徘徊,难道是对刚才的处理不满?尚让心中暗自揣测着。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末将刚在宫门遇到了季副将。” “怎么,在索要抚恤银?”尚让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道。 朱温亦是随着尚让的停下而驻足回道:“季副将不承认此事。” “不承认?”尚让眉头皱的更深了。 “是。” 尚让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 “哎。” 良久,尚让终是叹息了一声说道:“罢了,此事就这般了了,抚恤银一事我来解决。” “末将不敢,感谢大将军的厚爱,我有办法解决。”朱温赶紧说道。 正如在上阳宫一般,黄巢言之由他来付这抚恤银,不管真也罢假也罢,大家深感黄巢大义,但不能信以为真。所以都是连忙拒绝,毕竟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接受黄巢的这笔银钱。 此时尚让也是这般言语与黄巢如出一辙,但在朱温看来却是真诚了许多,不似黄巢那般作假,朱温心里十分感激,但是又怎能真让大将军尚让来出这笔银钱呢。 冤有头债有主,该是谁出的,就定然会是谁来出,这不容改变。 “怎么,不相信?”尚让盯着朱温的眼睛说道,“以为我会如黄王那般?” “末将不敢。”朱温恭敬的说道。 朱温心里一惊,他没有想到尚让会没有丝毫遮掩的直接点明话题。 “哼。” 尚让不满的哼了一声,然后挥手示意,就见亲卫牵过来一匹战马,尚让迅速翻身跃马而上,跨坐在战马上的他双手随意的拉着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朱温说道:“你跟我来。” “末将遵命。”见尚让打马而去,朱温愣怔片刻赶紧牵过战马跟随尚让而去。 朱温临行之时,朝着刚才季达离去的方向伸手指了指。 朱珍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明白过来,脸色一喜赶紧拍马而去。 尚让临时府邸。 尚让到府院门口后,身姿矫健的从马上一跃而下,就见一老卒快步跑来,很是熟悉的接过尚让手中的马绳,尚让笑着点了点头。 “哟。朱都头来了。”老卒看到尚让身后的朱温也是一喜,笑着打招呼。 “老伯。”朱温亲切的唤了一声。 这老卒已经跟随尚让征战多年,乃是其军中亲信,后因伤残再加上年纪大而被尚让留在身边做伺候之人,也算是一个妥当的安置之处。 毕竟跟随多年,已经有了情意在中间,若是对此置之不理,怕也会寒了其他士卒的心。 黄巢进入洛阳城后,尚让本不愿在外单独住宿,还是朱温再三劝说,并为他找了这座宅院,尚让才安稳的住了下来,而当时正是这老卒前来接收院子,故对朱温比较熟悉,因此也亲切了许多。 对于这座院子,当初尚让刚住进来的时候还闹了一场纷争。有人曾在黄巢跟前哭诉尚让蛮横霸道,不顾黄王之令,肆意侵夺百姓房产影响恶劣,要求黄巢严惩。 尚让对此气愤不已,就不愿意住进来,最后还是朱温将当时租房之完备手续及当时的房子主人都寻了过来,才在众人跟前为尚让洗脱冤屈,还了公道。 至于哭诉尚让侵夺房产之人则是被直接下令砍头,后来尚让暗中派人巡察,才知道此事幕后主事之人便是右军大将军孟楷。此虽是小事一件,但也着实恶心了一把尚让。顾于军中稳定团结,尚让就将事情压了下来,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跟在尚让身后进入房内朱温顿时一怔。 只见房中早有一丽人身着青色襦裙,亭亭而立,绰约多姿,眉目含笑的看着进入房内的尚让。 “二郎,回来了。” 女子轻启红唇,巧笑嫣然,声音动听,甚是诱人。 “恩,刚回来。”尚让会心一笑语气温柔的说道。 女人便将早已放置在一侧的水盆端了过来伺候尚让简单清洗。 “二郎,这位是?”一切收拾妥当后,女人才看向仍旧正身站在一侧的朱温问道。 “哦,差点忘了,这是朱温,朱都头。”尚让轻拍了一下额头说道,语气中极尽懊恼之意,看来是十分宠爱跟前的女人。 “朱温见过夫人。”朱温赶紧行礼道。 “妾身刘氏见过朱都头。”刘氏同样是朝着朱温敛身施礼。 而后,刘氏便亲自为尚让、朱温端来一盏热茶。 朱温双手接过,接茶时却与刘氏之手短暂相触,入手时一片滑嫩、柔软。朱温为掩饰荡漾的心思,顾不得滚烫的茶水赶紧举起浅尝一口,却又闻到一阵清香,乃是刚才刘氏手中所带。 刘氏见朱温窘迫的样子,不由掩嘴而笑,那一瞬的风情更使得朱温一阵恍惚,眼前的女人真是人间尤物啊。 刘氏伺候完毕后就很识趣的退了出去,独留尚让与朱温在房间内商谈事情。 尚让拿起茶盏,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只见漂浮在上的茶叶就如无根浮萍般瞬间就飘散开来。 许久,尚让才从茶盏中收回目光,看向朱温问道:“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待?” 朱温站起身子看着尚让脸色严肃的说道:“大将军,今日之事都怪末将鲁莽,给大将军添了麻烦。” 尚让笑了笑指着椅子说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朱温顿时放下心中担忧,然后缓缓坐下:“末将多谢大将军。” 尚让仍旧是笑着说道:“你本是职责分内之事,无须如此。” 朱温点了点头。 “说吧,谈谈你今日的看法。”尚让看着朱温鼓励的说道。 朱温微微呼了一口气说道:“大将军,末将就直言不讳了。” “今日之事末将心中不服,黄王明显有偏袒季达之意,这与其刚入洛阳城所下军令不符。” 朱温小心的看了一眼尚让,见其无动于衷就继续说道:“组建巡逻队,巡守城池,维护秩序,这是好事,但是出了事情却没有好生得到处置。” “季达身为义军高级将领,公然在酒楼行凶杀人,影响极其恶劣,但最终却只是罚俸半年处理,我军目前尚无俸禄可言,此般处置就等同于没有处置。” “而我麾下士卒为此事当场殒命酒楼,却只是得到所谓的口头上的抚恤银而已,并无实际安慰,这样下去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被杀害的两名女子,虽是青楼妓女,身份卑劣,却是苦命人,而今突然横遭此祸,再无半点说法,怕是亦会寒了洛阳众多百姓的心,此举对我义军而言,皆非益事。” “因此黄王此举,对我等、对洛阳百姓都是不公。” 朱温滔滔不绝的将心中苦闷之事,言无不尽的都告诉尚让,说完之后却又突然担忧害怕起来,一脸忐忑不安的看着尚让不知所措。 尚让手中仍然端着茶盏,聚精会神的听朱温诉说,眼睛中皆是深深的思索之意。 第44章、知心谈话。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尚让终于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看到朱温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大将军。”朱温见尚让摇头,立马站起来喊道。 “坐吧。”尚让又指了指椅子,然后轻轻喝了一口仍端在手中的茶水。 “黄王已非昨日之黄王。”突然,尚让悠悠说道。 “啊。” 朱温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尚让所说竟愣在原地。 这句话太过于熟悉,它一直在朱温的脑海中回荡。朱温记得在汝州城外刚刚苏醒过来后他随口说了一句黄巢,就被朱珍紧紧的捂住嘴巴,然后小心翼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今,再次听到这句话,却是从大将军尚让口中,这让朱温有些愕然。 “今日之言,仅限于你我知道,出了这个院子就什么也不要说。”尚让一脸严肃的看着朱温说道。 “末将明白。” 朱温知道这是尚让对自己的警告,但更多的是爱护。就如他刚才所言,虽句句在诉说事实,但字里行间充斥着对黄巢的种种不满,这若是让他人知晓,怕是会引起滔天大祸。 “大将军,依末将所看,而今帅帐一些做法着实让人有些看不懂。”在得到尚让示意后,朱温继续说道。 “虽然眼下我军已经攻占洛阳,准备西进潼关谋取长安,但步子是否迈的太大、太急促,没有好好的经营当下。” “洛阳乃是大唐朝廷的东都,在政治上有着非同寻常的含义,我军在洛阳已停留五日左右,除了黄王最初颁布的《告洛阳全民书》外,再无其他动作,这是否有些不妥。” “末将知道黄王意在大唐天下,但是眼前做法是否有些顾此失彼,我军从未真正占领一座城池,好生的经营地方,使百姓官员都能心向我军,也为我军后面治理大唐其他地方而提供宝贵经验。” “就如眼下的洛阳虽被我军占领,但是城内一众官员仍旧是原大唐朝廷任命的官员,他们当下为了保命而效忠黄王,若是我军从洛阳撤离,他们是否会一如既往的改旗易帜,重新回到大唐朝廷的统治中。” 朱温洋洋洒洒的将内心所有疑惑都说了出来,然后继续看着尚让不再说话。对也罢,错也罢,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他人跟前诉说心中想法。 尚让抬起头认真的打量了一会儿朱温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他人告知于你的?” “是末将自己的想法。”朱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发现你竟然还有这一面,还能有这般深刻认识。”尚让笑了笑说道。 朱温有些尴尬:“回大将军的话,经历汝州一事,末将感慨良多,况且我军如今势头正盛,想必取代李唐朝廷只是时间问题,因此末将闲暇之余就多琢磨了一些。” 尚让又是盯着朱温看了一会才说道:“你能有此想法,还有这般进步,我心甚喜,正如你所说,我军入主长安,获得天下怕是很快就会实现,但是随之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是,” 尚让顿了顿,起身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茶,然后继续道:“但是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我们将要经历从打天下到守天下、治天下的转变,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会很困难重重的,但是如今我们许多高级将领都没有看到这一点,仍旧是抱着以前的想法,所到一处,抢掠一处,然后拍拍屁股走了,换个地方继续如此。” 朱温精神一震,这也是他第一次从尚让口中听到如此话语,看来义军中并非所有人都是那么目光短浅,只顾眼前的富贵,而不考虑长远的谋划。 “那大将军,为何不向黄王进言?”朱温傻傻的说道。 尚让瞪了朱温一言没好气的说道:“你怎知我没有跟黄王进言。” 朱温一愣:是啊,他怎知大将军尚让没有跟黄巢谈论此事,难道尚让向黄巢汇报前还要向他通报? 难道?突然朱温心思一转,按照尚让所言,难道黄巢也是这般想法,只是困于眼下其余将领只顾贪图安逸,不愿意做过多改变? “末将失言。”朱温赶紧朝着朱尚让赔礼道。 “哼。”尚让不满意的轻声哼道。 “就如我刚才所言,黄王已非昨日之黄王啊。”尚让悠悠叹息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无助。 而今天下大势,黄巢那般聪慧的人又怎能不知?可是在这纷繁的花花世界中又有几人能禁得住这万千利益的诱惑。 黄巢自冤句起义来,这几年风餐露宿,南征北战几经生死,才有如今的成就。回身望去,整个大唐天下能有几人取得这般辉煌成绩。黄巢亦是凡人,而非圣人,他又怎能抵挡住这无穷尽的诱惑。 就如这次大军进驻洛阳城,起初黄巢还能坚守初心,为了不被腐蚀,自觉不进入李唐洛阳宫城,而是选择了一旁的皇家园林上阳宫。为了安抚洛阳百姓,更是在行军掌书记皮日休的建议下全城散发《告洛阳全民书》,以此来表现他黄巢将是天下明主的决心。 可是事实呢? 从进入上阳宫后,黄巢就没有经受住这花花世界的万千诱惑,美酒佳肴,歌舞美人儿,每日不重样,夜夜当新郎,从白天到黑夜笙歌不断,简直就是一副人间仙境。 黄巢如此,其下将领又怎能免俗,自是有样学样,样样精通。 而尚让则是个例外,所住府邸冷冷清清毫无生机,府中仅有几个伺候丫鬟和老卒外,就只有侍妾刘氏一人。 刘氏还是尚让在洛阳城中巡视,偶然遇之便一见倾心,后才将其接回府中。 尚让身为左军大将军,今日前去上阳宫参与军事商讨,亦是除了黄巢当日入住上阳宫后再一次见到黄巢。 尚让入上阳宫时,所到之处皆是衣衫轻薄之美人儿,在这寒冷时节里犹感燥热,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就如进了人间仙境一般,实在是奢华至极。 “吾曾向黄王进言,黄王虽没有直接拒绝,但是从不执行,后又经几次,却是惹得黄王有些生气,故不再多言,何况身侧有孟楷所在,必与我唱反调,长此以往下去,对义军不利,我也就适时的选择避言不谈。”尚让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难道黄王身侧就无其他人劝说吗?”朱温诧异的问道,“正如掌书记皮日休等人?” “这些人非义军元老,皆是见风使舵之人,他们时常跟随在黄王之侧,更能够准确把握黄王的心里,他们巴不得时时的讨好黄王,又怎会多言惹恼黄王呢。”尚让神色有些悲伤。 “大将军,是末将错怪你了。”朱温不好意思的说道。 尚让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兴致变得更低了。 朱温见状,站起身来朝着尚让施礼道:“大将军,末将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等一下。” 朱温刚转身跨过门槛就听到身后尚让的声音,便转过身子看着尚让。 “大军不日就要开拔进攻潼关,这次先锋乃有中军赵璋所领。” “赵璋?”朱温更加疑惑,“中军一般不是随黄王而行动吗?怎会做行军先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尚让微微笑笑说道:“还不是为了军功。” 尚让看到朱温一脸不解的样子继续说道,“暂且不管那么多,我军仍要做好战斗准备,毕竟潼关不是那么容易打下的,所以我再给你划拨一些人,凑够两千人,但仍为一都。” 朱温愣怔片刻,瞬间狂喜:“末将谢大将军。” 尚让随意的挥了挥手。 这时,只见刘氏从房后缓步出来,目光对视之时,朱温心里又是一阵恍惚。 第45章、难以忘怀。 尚让临时府邸外。 刚从院内出来的朱温站在门外,抬头望着不知何时已经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月亮,它显得是那么的明亮浑圆,使这茫然黑夜亮如白昼。 刚才的情景仍旧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那娇艳妩媚的红唇、那饱含深情的眼睛、那婀娜多姿的身躯、那若隐若现的酥胸,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朱温的内心。 可惜,这等人间尤物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刘氏可是大将军尚让的侍妾,不是他朱温可以染指的,想到此朱温心里就黯然失落。 前世的他在受到一次情伤后就醉心于研究女性,功夫不负有心人,小有成就,他成为众多女性的闺中密友、蓝颜知己,如今却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真是讽刺的很。 此刻尚让的肺腑之言已经被朱温完全的放在脑后,脑中、心中满满的全是刘氏的一颦一笑,实在是让人难以忘记。 朱温轻轻举起右手,放在鼻前细细嗅闻,仍能感觉到一阵清香沁人心脾。 颇有些无奈的朱温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从刘氏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阿兄。” 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朱温突然被惊醒,转身才赫然发现朱珍正站立在侧,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朱温轻轻抖了抖肩膀,卸去心中的儿女之情说道:“什么时候来的?” “已经来了一会了。” 朱珍狐疑的看着朱温,感觉对方在尽力的掩饰眼睛中的一抹情愫。 “来了怎么不吭声?”朱温嗔怒的说道。 “这不是看阿兄在想事情嘛,就没好意思打扰。”朱珍愣怔片刻后回道。 “怎么样了?”恢复如常的朱温神色严肃的问道。 “目前怀玉在那里盯着他呢。”朱珍脸色亦是变得凶狠起来。 朱温仍旧记得上阳宫外季达那狂妄嚣张的神情,季达自以为有黄巢做主,便可肆意妄为,就可将他所犯之事轻描淡写的揭过去,这怎么可能? 虽说身处乱世,人命如芥,谁也不会在意这么几个卑微低贱的人死去,可朱温心里实在是过不去这一关,在他人看来朱温已经有些着魔了,过分看重这卑贱之人,可是只有朱温知道,这是他心中的执念,是当下他努力想改变的事情。 若是当时在宫外,季达能够遵循在黄巢跟前的承诺,愿意将所杀士卒的抚恤银按时送来,朱温或许还可以放过他一马。 但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季达狂妄的没有了边际,不仅悍然撕毁在黄巢跟前的承诺,还在上阳宫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子挑衅、辱骂朱温,这分明就是在作死。 士可杀不可辱。 今日与季达结下的梁子再也难以和平解决,若是朱温不能够妥当的处理这件事情,不仅会影响他在一众兄弟跟前的形象,也会让他人认为朱温软弱可欺。 在战场之上,大家都尊重强者,唾弃弱者,当下就是这般局面。身为先锋都一都之都头,不能及时的为麾下士卒撑腰做主,那谁还会当你是都头? 虽然有黄巢出面化解,但是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与赔偿,这都无济于事。 冤有头债有主。 既然季达这般嚣张狂妄,那就要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狂妄。 当然这都不是明面上的事情,毕竟眼下还是要给黄巢以尊重。 “阿兄,我们今日就解决他吗?”朱珍阴沉着脸问道。 提起季达,朱珍就恨得咬牙切齿,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他们生死与共的兄弟,还侮辱朱温,这口恶气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 哪怕最后事情东窗事发,朱珍也在所不惜。 朱温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空中的月亮下定决心说道:“杀。” “杀”字从朱温口中所说,朱珍就感一阵肃杀之气迎面扑来。暗杀季达会冒着极大的风险,但是朱珍不后悔,他不由自主的向前两步,坚定的站在朱温身后。 对朱温的表现,朱珍心中感到十分高兴,被杀之人虽只是普通士卒,但只要他遭受了不公正待遇,朱温愿意冒着风险,为其讨回公道,这就足够了。 想到此,朱珍心里额外舒坦。 对季达三番五次的挑衅,朱温下定决心要除掉他,不仅仅是因为眼前之事,长远的考虑还要做到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毕竟谁都不愿意有人在暗中一直盯着你,给你设置无数的危险,与其如此不如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当时想通此理后,朱温在跟随尚让离去时就给朱珍示意,让其密切注意季达的行踪,然后好采取策略解决他。 “他现在在哪里?”朱温问道。 “呵,那老贼从上阳宫出来后就直奔春风楼而去。”朱珍轻蔑的说道。 “春风楼?”朱温歪着头看了一眼朱珍。 “正是,那老贼就爱好这一口,虽然家中已有几位抢来的女人,但是仍旧感到不满足,他还是喜欢去春风楼潇洒。”朱珍愤恨的说道。 他们这帮人天天累死累活的在城中巡逻维持秩序,有时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到嘴上,可季达这帮人倒好,天天潇洒快活,这让朱珍十分不满。 朱温皱了皱眉头。 春风楼乃是洛阳城中有名的青楼,里面经常宾朋满座,十分得城中文人雅士、风流才子的青睐,每到夜晚香风阵阵,靡靡之音此起彼伏。 季达若是选择留宿春风楼,那里人员复杂众多,若是在里面动手的话怕是会徒增风险。 朱温低头沉思,在想是否有什么万全之策可以实施,既能消灭对方,又能减少他人的怀疑,毕竟若是季达出事,其他人第一时间就会将目光放在朱温身上。 可世间又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那老贼倒是好会享受。”朱珍继续说道,“最近那老贼都是在春风楼待至丑时许,然后在亲卫的护卫下乘马车回府,从不在外留宿。” “哦?他不在春风楼留宿?”朱温诧异的问道。 “是啊,他府中还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女人,他怎敢在外面不回去。”朱珍嘲笑的说道。 “这老贼生性多疑,害怕晚上不回去,他府中那些女人勾搭他人,所以每次在外潇洒后就会在丑时左右回去,然后再寻府中女人一起陪睡,即可满足欲望,又可起到监督作用。” 朱珍将他们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朱温不住的摇了摇头,没有想到季达这厮身体素质竟然这么好。 “今日酒楼中那三名女子便是春风楼中人。”朱珍又补充道。 “恩?” “季达为了巴结迎合张州,故今日特去春风楼索要了三人,准备将她们送给张州,却没有想到这几人却是刚烈之人,不愿屈从于季达,然后就发生了后面之事。” “索要?” 朱珍脸色怪异的看着朱温说道:“阿兄,你不会以为季达每次在春风楼都是自己花钱潇洒的吧。” “这他妈不是白嫖嘛”。朱温下意识的随口而出了一句脏话。 “白嫖?”朱珍脖子向前一伸诧异道。 朱温瞬间明白这个词语如今怕是有些过于现代化了,就解释道:“就是不花钱。” “哦,那倒贴切,不就是白睡女人嘛。”朱珍好似懂了一般。 朱温汗颜,他从朱珍眼神中看到一丝揶揄之意。朱温便想到汝州之时,王彦章曾说朱温每次都是花钱去青楼玩乐。 “咳” 为掩饰心中尴尬,朱温轻轻咳了一声。 第46章、再次相遇。 春风楼前。 朱温正身而立,抬头看着这座销金如窟的春风楼,感慨万分。 不论外面战事如何,不论洛阳城是否换了主人,对这里面的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只有美酒佳肴与芊芊美人才是他们所追求的。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用来形容眼前的情形最为恰当不过,不过不仅仅是这些以卖笑为生的商女如此,就连城中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士子亦是如此。 可悲、可叹。 近观春风楼在一片霓虹闪烁中熠熠生光,给人以无穷尽的诱惑。 “还请郎君让一下。” 不知不觉站了一会的朱温被身后的声音惊醒来,侧过身就看见有几士子正簇拥着朝春风楼进去,原来是他挡了别人的道。 朱温见状赶紧往旁边挪了一下,朝着几人歉意的笑了笑。 对方几人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兴致盎然的进了春风楼。 “阿兄,情况摸清楚了。”去打探消息回来的朱珍凑到朱温跟前小声说道:“那老贼这会正在二楼快活呢,你看我们是?”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楼内人员复杂,若是在内动手的话,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悄无声息的解决。” 朱温已经有些喜欢上这种暗杀,就如刺客一般,找准目标,瞅准时机,一击必杀,然后快速的淹没在潮潮人群中,这样既可以高效的完成既定目标,又可以很好的起到掩护隐藏作用。 朱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短短时间内的第二次了,可谓是轻车熟路,只要决心铲除季达,那就不会有错。 汝州之事就是一次很好的战前预演。 “阿兄,时辰还早,你近些时日劳累许多,还是进去好生歇息一番,我与怀玉他们去盯着那老贼的亲卫,绝对让他跑不了。”朱珍贴心的说道。 朱温老脸一红,朱珍话语中尽是关心之意,但是他还是能感受到丝毫的揶揄。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不去,里面人员复杂,若是进去的话怕是会暴露身份,万一引起季达的警觉就不好了。” “怕什么,这洛阳城能识得我们的没有几人,再说就是季达发现了又能如何,难道只许他在这里潇洒快活,就不允许我们来感受一下吗?”朱珍不以为意的说道,“再说我们把他的亲卫盯死了,他就是想跑还能去哪?” “这。”朱温一时语塞,朱珍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别犹豫了,还是快快进去吧。”朱珍轻轻推了一下朱温说道,“再说你进去还能再打探下那老贼的具体位置。” 朱温想再次拒绝,但微微思量后说道:“也罢,我进去探探情况,看那老贼怎样。” 朱珍嘿嘿一笑,便没入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哟。这是哪家的小郎君,长得可真是俊俏。”刚一进门朱温就受到了春分楼妈妈的盛情招待。 春风楼妈妈停下手中挥舞着的纱巾,热情拉过朱温的手放在自己手中不停地摩挲着说:“小郎君脸生的很啊,第一次来吗?” 朱温心跳徒然加快,这还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进这风月场所,来感受着胭脂香气。 “途径此地,就慕名而来。”朱温巧妙的挣脱开妈妈的双手笑着说。 “哦,那小郎君可是来对地方了,这里的姑娘可以说是整个洛阳城数一数二的,就是不知道小郎君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言语间春风楼妈妈却是又将手臂放在朱温肩上,身体也是斜斜的靠了过来倚在朱温身上,她胸前那一对凶物不时的碰撞着朱温。 真是年纪越长越妖娆,越会利用身体的一切条件来勾引人。 朱温很想用手去捏一捏这二两肉到底如何,可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不以为意的轻轻推开紧紧靠在身上的妈妈,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小锭金子拿在手中。 这立马吸引了妈妈的注意力,只见她就要扑过来将金子抢在手中,却不想朱温身子微微一动躲了过去。 李唐朝廷自建国以来就施行“钱帛兼行”的货币制度,在日常生活中多是以铜钱、绢帛进行交易,在平素你可以看到抱着成捆的绢帛逛青楼的士子,而金银则是十分少见,因此青楼妈妈见了朱温手中的金锭,顿时就睁大了眼睛。 “小郎君这是何意?”扑空了的妈妈神情有些尴尬的问道。 “不知这点钱财够吗?”朱温笑着问道。 妈妈不住的点头说道:“够,绝对够了,这里的姑娘任小郎君挑选。” “哦,我可以选吗?”朱温又问道。 朱温虽是在与跟前的妈妈打情骂俏,但是眼睛却是不断地扫过青楼中的诸多角落,在寻找着季达的踪迹。 这时妈妈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若是在他日小郎君想要亲自挑选的话没有一点问题,只是今日贵客较多,姑娘们都在忙着,怕是不能够称郎君的心意。” “贵客?我这难道不算贵客吗?”朱温晃了晃手中的金锭。 “算,怎能不算呢,只是今日着实是有些不便。”妈妈有些不忿的说道。 自黄巢义军入城以来,青楼中的生意就是差了许多,那些义军将领每次来不仅占着一大帮的姑娘,最后还不愿意付钱,这让妈妈敢怒不敢言。 “罢了,那就一切听妈妈吩咐安排吧。”朱温将手中的金锭轻轻一扔,恰如其分的落入妈妈胸前。 “小郎君真坏。”妈妈挥舞着手中的纱巾调笑道。 “小郎君跟我来,这次定给你寻个样貌俱佳、琴棋书画精通的小娘子。” “哦,是吗?今日这么多贵客,为何还能给我留下这等女子?”朱温看着四周漫不经心的问道。 倏而,朱温看到了二楼西边尽头有一汉子依门而立,手中提着酒壶自顾自饮,这般行为在青楼中属实是有些怪异。 “呃,小郎君这不是来的巧嘛。”妈妈神色一顿然后又娇笑着说道。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此刻用在这见识宽广的妈妈身上也是再恰当不过,转眼间就能将黑的说成是白的。 朱温笑了笑未再理会。 妈妈亲自将朱温领到地方后就抛给朱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扭着硕大的肥臀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若非是看在那金锭上,朱温又怎会享受这般待遇。 朱温摇了摇头,推门而入不再去想这见钱眼开的女人。 “吱呀”一声,惊醒了正背对着房门,坐在房间案桌前发呆的女子。 朱温将房门掩上,然后转过身来便看到一身着青色襦裙、身材娇小细长的女子静然而立,再往上看去,朱温就皱起了眉头。 似曾相识。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立时充斥在朱温脑海中。 正打量进门而来客人的女子同样是一脸惊讶,然后忽然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是他。 是她。 一时间朱温想起了这女子是谁。 女子亦是想起了进来的人是谁。 不错,这女子正是今日酒楼中幸存的那名女子。当时黄巢决断此事后,朱温就从上阳宫退了出来,倒是没有想到这名女子竟然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殊为不易。 “你,你,你要干什么。”良久,女子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惊恐的后退着说道。 “小娘子莫怕,我没有恶意。”朱温叹息了一声安慰道。 见女子仍旧是成防备之态,朱温站立在原地继续说道:“难道小娘子不记得今日之事了吗?” 当朱温提起这件事时,对面女子的眼睛徒然睁大更为惊恐,朱温就知道刚刚说错了话。 酒楼之事,怕是会成为这女子一生的噩梦,朱温没有想到这春风楼的妈妈这般不体恤人情,女子刚遭受剧变,竟然立马又让其出来接客,实在是毫无人性可言。 “小娘子,你相信我,我绝无恶意,你应该是知道的。”朱温无奈的继续解释道。 朱温要是知道会遇见这女子,说什么也不会进来,若是没有安抚好,引起对方的惊恐,万一闹出动静来,岂不是会惊扰了季达,那就得不偿失,于是他想尽千方百计好言相劝。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耐心解释,女子终是相信了朱温所言,渐渐放下戒备。 第47章、暗杀季达。 “你来这里做什么?”女子惊魂未定的看着朱温问道。 做什么,男人来青楼做什么,无非是享乐游玩而已,可惜今日朱温却非如此,他是来杀季达的。 季达不死,他心难安。 朱温稳了稳心神说道:“今日之事,我心中不忿,便想来此解解烦闷,却是没有想到会遇到小娘子。” “对了,还没问小娘子怎会在这里?”朱温又诧异的问道。 世间事,实在是难以解释。平素极为聪明的两人此刻都跟犯傻一般,问出了十分低下的问题。不过也可以充分说明,彼此间对这次意外相遇都是没有一点准备的。 “呵。”女子冷笑了一声,“我本就是这里的人,不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 女子脸色凄然,话语中冷冷的没有丝毫感情。 朱温张了张嘴,才意识到又问出了一句废话。青楼女子不待在青楼,她还能去哪里。 朱温很是纳闷:这是怎么了,曾经的女人知己,这会儿见了女人怎么就不会说话了。 “小娘子不请我坐下吗?”为了缓解尴尬朱温尽量使自己表现的和煦一些。 “椅子就在那里,你坐与不坐,我还能怎样。”女子冷冷的说道。 得,又是一句话直接将朱温顶撞的不知所语。 朱温寻了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盏茶,这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 仍旧站在桌案对面的女子此时虎视眈眈的盯着朱温的一举一动,她那双浑圆的眼睛转个不停,一袭青色襦裙下的身材额外修长,站在那里怕是快到朱温肩膀般高,宽松的衣服没有遮挡住饱满的胸脯,这时随着女子的呼吸不停的上下动摇。 摇的朱温心神荡漾,再往上看去,女子瘦削脸庞被浓厚的粉底遮盖,泛着阵阵红晕,细细看来眼角仍有泪痕存在,神色看起来有些憔悴疲惫,顿时让人生出怜悯之意。 为了掩饰心中的悸动,朱温不得不拿起跟前的茶水轻轻尝了一口。 房间内却是陷入长久的沉默中,朱温静静的坐着,女子直直的站着,二人再也没有交流。 良久,不知道是女子有些累了还是见朱温并无其他动作,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对面,刚好与朱温正对着。 “在下朱温,乃是义军将士,今日之事还是要对小娘子说一声抱歉。”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酒楼之事是目前横亘在二人跟前的一道鸿沟,若是不能将其解释清楚,怕是不能正常的交流下去。 在百般犹豫中女子终是嘴唇动了动,然后站起身来朝着朱温施了一礼说道:“将军客气了,今日之事婉儿还没有来得及谢过将军。” 的确,酒楼之事若不是朱温带着巡逻队及时出现,怕是她也会当场殒命,虽是如此,但是婉儿内心对他们还是有着本能的抗拒。 “小娘子不必如此。”其实朱温心中还是有些许愧疚,虽然他们已经出现在现场,但是还是有一名女子被季达当场砍杀而无能为力。 “不知将军想要喝些什么?”婉儿看着朱温问道。 “我听小娘子的。”朱温本欲决绝,但是看了婉儿一眼后说道。 婉儿微微笑了一下,就这一下顿时让朱温愣怔片刻,这微笑虽然有着一丝凄然,但仍旧是如此迷人。 婉儿起身为朱温倒了一杯酒,然后款款走过来,愈是靠近朱温,朱温更是能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 朱温不由自住的抽了下鼻子,使得婉儿脸色红晕了许多。 “你何时归来的?”在酒精的刺激下朱温问道。 “下午便已回来。”婉儿这次倒没有顶撞朱温,而是细语说道。 “哦,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朱温又问道。 婉儿摇了摇头:“有黄王发话,他们倒是没有为难我,只是问了当时的情况,然后就又把我送了回来。” 对于婉儿能够从上阳宫安然无恙的出来,朱温不知道黄巢是出于何种考虑,但事情总归是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想了想婉儿鼓足勇气又问道:“那个恶魔呢?” “他此时就在楼中。”朱温指了指外面的房子。 不知道为什么,当婉儿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朱温没有犹豫就将实际情况告诉了对方。 果然,听到朱温如此说,婉儿腾的一声站起身来就准备朝外面走去。 “你这样,能报得了仇吗?不但不会,反而你也会命丧于此。”朱温坐在椅子上没有阻拦婉儿,而是冷静的说道。 朱温相信,眼前的女子绝非一般冲动之人,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活到现在。 婉儿怔了怔然后心有不甘的重新坐下,眼角的泪水再次缓缓流下,须臾便拿起跟前的酒壶使劲的往嘴中灌下。 朱温还是没有阻拦,醉了或许还能减轻一些她心里的痛苦。 很快,就如朱温所料,婉儿就趴伏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这是个苦命的女子啊。 朱温心中泛起一阵悲凉,他仍旧是坐在那里继续慢慢的喝着杯中的酒。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朱温仍旧是保持着一个姿势机械般的品尝着杯中的酒,却没有丝毫醉意。 没有外人打扰,这是难得的安静时刻,曾经的种种就如放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有些消失不见了,有些愈加的清明,有些则是缓缓的重合在一起。 良久,朱温的眼睛中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亮光,整个人也是变得轻松了许多。 时间差不多,看着还在醉意中的婉儿,朱温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但是就要在打开门的一瞬,他又回身走过去将婉儿一把抱起,然后温柔的放在床上,又给她小心的盖上被子,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本就是萍水相逢,对于眼前的一切朱温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就是将季达杀死,然后告慰死去的兄弟,冤死的那两名女子。 虽然此举看起来不值得为那卑贱之人冒如此凶险,但是朱温还是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不然无论如何他过不了心中的那一关,他还没有完全适应眼下这个残酷无常的朝代。 “都头,你来了。”正隐在黑夜中的朱珍突然看到朱温出现在眼前,顿时就有些惊讶的说道。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朱珍眼神中隐藏的含义却是很清楚。 朱温抬手轻拍了一下朱珍,然后未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一侧的徐怀玉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徐怀玉嘿嘿一笑,然后抬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说道:“上面半靠着的就是为那老贼赶车的亲卫。” 朱温点了点头,便同样隐身于黑夜中,避免引起他人的怀疑。而他脑中却不识的闪现出婉儿那张秀丽的样子,心中有点疼痛。 “里面如何?”朱珍一脸羡慕的问道。 朱温瞪了朱珍一眼,但还是将在青楼中遇到婉儿一事给说了出来。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狗东西。”朱珍愤愤骂道。 “来了。” 就在这时徐怀玉突然小声说道。 只见季达在亲卫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向马车,倚在马车上的亲卫赶紧跳了下来搀扶季达上了车去,然后两人就并排坐在马车上朝着住处赶去。 朱温等人从后面紧紧的跟随着,等马车离开这人员复杂的地方时,就突然从一旁跳出来,一把将赶车的两名亲卫拖了下来,然后朱珍则是跳了上去继续赶着马车。 在晃悠中睡的香甜的季达,因为马车的突然静止而缓缓醒来,本欲揉一下惺忪的睡眼,却发现双手动不了了,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马车中竟然坐了两个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的亲卫可是从来不敢如此。 “是你,朱温。”季达眼睛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后惊恐的说道。 “怎么,季副将认出我来了。”朱温把玩着手中的长刀说道。 “你想干什么,小心我去黄王那里告你。”季达使劲挣扎着说道。 “干什么?难道季副将忘了吗?”朱温轻蔑的说着,“今日在上阳宫前你不是要让我取你项上人头的吗?” “你敢,小心我......” 季达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温直接一刀捅在喉咙处。季达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咕咕”的说不出话来。 “阿兄,就这么杀了他真是便宜他了。”朱珍有些不满的说道。 按照朱珍所想,他本欲将季达活活折磨而死,还看他猖狂不,但是被朱温给否定了。 “就这样吧。”朱温看着还在流血的尸体说道。 “好,”朱珍虽心有不甘,但还是顺从的答应道,“那我们将他们的尸身挂在城墙上示众。” 朱温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朱珍:“你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季达是我们杀的吧,还挂起来,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吗?” 朱珍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不还是要你拿主意的嘛。” “找个僻静的地方将他们埋了吧,只有找不见尸身,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朱温平静的说道。 “好。” 朱珍答应道。 第48章、再遇婉儿(一)。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午时。 洛阳城定鼎门外,万人空巷、人潮涌动、人声鼎沸。 短短七日时间转瞬而过,今日便是黄巢义军开拔之日。 洛阳城外,朱温及麾下先锋都勇士整装待发,只等军令就可直奔前线。 这是一支全新的军队,在由左军大将军尚让补充人员后,朱温立刻就抓紧时间对军队进行有效的整合、混编。 而今整个先锋都正卒、辅兵合计两千余人,朱温命庞师古从这两千人中挑选出一千二百名身体强壮、经验充足的士卒,编为两营正卒,而其余八百人则为一营辅兵。 朱温亲领一营正卒,另一营正卒则有庞师古、氏叔琮二人为正负营指挥统领,辅兵营则有憨厚老实、富于算计的胡真领之。 一营甲卒为六百人,营下设哨,每哨一百二十人,共五哨;哨下设队,每队十二人,共为十队;队下设伍,每伍六人,共两伍。 朱温此般编排士卒是充分受到了后世军旅中所设,这样可以充分保证基层士卒的战斗力和向心力。 虽说此举受到了朱珍、庞师古等人的疑惑,但是朱温还是按照心中所想实施。 时间会证明一切,何况这与当时的军伍编法并无太大区别。 朱珍、丁会、王彦章三人则是继续跟在朱温身侧充当亲卫,而徐怀玉就真正的成为了斥候之首,亲领一哨人马归亲卫营直属,他们负责探查敌情,为大军提供可靠情报。 如此,整个先锋都新的框架就此成立,朱温看着身后的将士:有满脸沧桑者、有稚气未脱者、有身经百战者、有初入战场者,而他们将会在以后的岁月中跟随自己开创一个全新的局面。 “都头。”不知何时徐怀玉已经悄声站在朱温身侧。 “怀玉如何?”朱温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 “一切正常无恙。”徐怀玉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哦?” 朱温有些诧异,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毫无波澜,毕竟季达是右军副将,身份非同一般,从昨夜始就没有了消息,到如今又怎会在军中没有丝毫动静,而且今日可是大军开拔之日,孟楷难道发现他的随军副将失踪了就没有任何表示? “的确是这样,我派人前去右军打探了,初始有点动静,但是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徐怀玉轻声说道,“不过,刚刚传来消息右军重新任命了一名副将名为盖洪。” “这么快。”朱温还是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一员大将不见了,军中竟然没有丝毫波澜,难道说季达的人缘就这么差吗?差到他失踪不见了都无人去关心? 徐怀玉点了点头。 看来他是有些高看季达了。 见徐怀玉仍旧站在身侧用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眼神看着自己,朱温心里一顿,难道还有其他事情? “怀玉你这是?”朱温指了指徐怀玉的眼神。 徐怀玉嘿嘿一笑然后侧着身子指了指身后的队伍说道:“都头,你看那里。” 朱温顺着徐怀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是一队站立整齐的士卒,并无他样,然后疑惑的说:“怎么,一切好着啊。” “都头,你看第三个。”徐怀玉又说道,只是嘴角的笑意愈加的明显。 这让朱温诧异万分,他狐疑的看了又看徐怀玉,这完全不像徐怀玉平素的作风:沉默寡言、心思缜密、头脑灵活,不然朱温也不会选其为斥候哨将。 可眼下这般又是如何? 心里虽有不解,但是朱温还是再次看去,他盯着徐怀玉所说的第三个看了又看,也没有发现什么,除了身材瘦削、脸色白净外,再无其他异样。 朱温还是懵懂的摇了摇头。 徐怀玉裂开嘴哈哈大笑起来,便朝着那士卒挥了挥手。 就见其从队列中走了过来,只是这走路姿势却是跟其他人有些不同。 “都头,再看。” 待士卒走到朱温跟前站立后,眨着灵动的眼睛看着朱温时徐怀玉憋着笑说道。 朱温睁大眼睛看去,忽然他瞳孔在一瞬间猛然睁开有些讶异的说道:“是,是,是你,怎么是你。” 这时就见士卒微微笑了一下,那一瞬就如盛开的白莲花一般晃人心间。 “她怎么来了?”冷静下来的朱温看着徐怀玉问道。 徐怀玉不好意思的笑了:“都头,这就要问朱珍了。” 问朱珍?朱温环视四周才发现平素喜欢跟在自己身侧的朱珍今日竟然没见了踪影。 不错,此刻站在朱温跟前的正是他们在酒楼中所救的幸存女子苏婉儿,昨日朱温趁其醉酒后将她抱上了床然后离去。 朱温如此做法,本就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若是军中发现季达失踪,那么肯定会第一时间怀疑朱温,若是仔细察探下去,一定会发现当晚朱温也曾进入过春风楼,而苏婉儿就是最好的可以证明朱温去过春风楼的证人。 其实,昨晚对朱温而言,若非他遇到了苏婉儿,情况可能就不会这么凶险。但是造化弄人,他还是在春风楼碰到了唯一认识他的苏婉儿。 依保险做法让苏婉儿闭口才是最为妥当的,但是朱温一时心忍就选择了放弃,他打心里还是愿意相信苏婉儿不会出卖他,毕竟他们有同样的敌人。 但是,让人不可置信的就是苏婉儿眼下却是在先锋都的队列中,而且就站在朱温跟前。 “你怎么在这里?” 良久,朱温没有看到朱珍的身影,还是无奈的开口问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还是要探究个明白。 “怎么,将军不愿我在这里吗?”苏婉儿没有正面回答朱温的话而是反问道,一如既往的犀利。 “我,我,”朱温却是再次有些结巴,他发现在苏婉儿跟前他就不能正常的回答问题。 对于苏婉儿出现在军队中,朱温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也是满怀心喜的,昨晚的种种一切,早已深深的留在朱温的脑海中,本已经下定决心忘记这难忘的回忆,却是没有想到佳人而今赫然就在眼前。 说不愿意肯定是违背内心真实想法的,说愿意可始终无法开口。 “怎么,将军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吗?”苏婉儿瞪着她那双大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朱温。 眼前的男人,对苏婉儿来说亦是刻骨铭心的,若非是他苏婉儿怕是昨日就命丧酒楼,化作一缕冤魂。是他在最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救了她们,是他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次出现在她跟前,听她诉说过往的种种。 朱温的身影同样早就深深深的刻画在她的心中。 因此,昨日晚上当朱珍出现在她身前,将事情的危急程度一一告诉她时,苏婉儿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跟随朱珍偷偷的出了春风楼,然后又被朱珍女扮男装的安排在这行伍之中。 如此,既可以好好的保护着与她仅有两面之缘的男人,又可以近距离的再一次的看到他,当苏婉儿看到身形伟岸的朱温跨坐在战马之上,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诸端事务时,内心就泛起阵阵荡漾,就如白马王子一般时时的冲击着她的内心。 不无他求,惟愿陪伴。 第49章、再遇婉儿(二) 原来昨日朱温等人将季达杀死埋尸后,就回到了住处。为了以防万一,阻止有心之人通过苏婉儿找到朱温,朱珍便与徐怀玉悄悄谋划,又寻机再入春风楼将苏婉儿接了出来。 这样即可确保春风楼中没有相熟之人见到朱温曾进去过,二则是为朱温寻一伺候之人。 自汝州事毕后,朱珍等人已经发现朱温有些异常,当然这仅仅是指在女色方面,作为朱温麾下心腹,作为他的亲密兄弟,他们有义务为自己的都头考虑谋划这一切。 “哎。”明白个中缘由的朱温轻轻叹息了一声。 “行军打仗乃是危险至极之事,还请姑娘快快回去。”朱温强忍内心的不舍,思虑再三如此说道。 “你是嫌弃我还是关心我?”苏婉儿仍旧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朱温问道。 “这。” 何为嫌弃?又何为关心? 朱温明白苏婉儿的嫌弃之意是何意,可是他从未嫌弃过苏婉儿身处青楼一事,乱世人命如芥,能够独活已属不易,何况他有何资格去嫌弃他人。 关心,是有关心呵护之意在内,但是这又怎能说出口来。 朱温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都头。”徐怀玉看着纠结的朱温开口说道,“都头,如今再送回去怕是不易,她就是回去也是凶多吉少。” 正如徐怀玉所言,青楼向来对所属女子管理极严,她们这些容貌俱佳的青楼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对青楼来说就是一笔财富,一笔可以吸引招揽达官贵人、风流士子的财富。 虽然这些姑娘在青楼中身份地位尚可,但是这仅仅只限于楼中,毕竟她们与青楼签有卖身契约,亦接受了青楼的出资培养,若想获得自由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幸运的话有贵人愿意付出巨额银两为其赎身,又或是凭借自己多年所攒下的钱财为自己赎身,这都不容易。 眼下苏婉儿悄无声息的就从春风楼消失不见,定然会让春风楼的主人恼羞成怒,若是这般再回去,怕是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遭遇。 昨日春风楼背后的主人碍于季达、张州二人的身份,才无奈将苏婉儿及另外两名女子送出,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苏婉儿最后竟然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这对春风楼的主人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本就做好了损失极大,却是又挽回了一些,因此更加的对其看守严格,他们还指望从苏婉儿身上将其余两人的损失讨回来。 “罢了,罢了。” 犹豫片刻的朱温想通一切后无奈的应承了下来,想来今日右军帐中季达失踪一事悄无声息怕是也与跟前的苏婉儿失踪有着关联。 “对了,这就对了,阿兄。” 朱温刚做好将苏婉儿留下的决定,就见朱珍不知道何时从后面窜了出来附和着说道。 朱温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朱珍说道:“你去哪了?” 朱珍缩了缩头说道:“我去辅兵营那边看了看情况。” 虽是如此,其实朱珍还是有些害怕朱温会为此事收拾他,毕竟这个主意乃是他想出来的,因此才悄悄躲了起来暗中观察形势。 “既然你这么关心辅兵营的情况,那你就去辅兵营协助胡真去吧。”朱温没好气的说道,他对朱珍的惫懒之形颇感无奈。 军中上阵杀敌时首选装备齐全、战力强盛的正卒,而辅兵除了上战场辅助作战外则是担任一些守备与劳役之责,颇有些辛劳。 故辅兵之责,多而杂乱。朱温整编先锋都时,大家都不愿前去辅兵营,所以最后还是让憨厚老实又富于算计的胡真前去。 为此,胡真也是在朱温跟前絮絮叨叨埋怨了许久,意思是若有了好的人选,还是要将他给调到正卒这边。最终朱温是再三好言安抚才使得胡真去统领这支刚刚成立的辅兵营。 朱珍、丁会、王彦章三人宁愿身无半点职务也要死皮赖脸的待在朱温身边,这让朱温十分无奈,但还是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别,别呀,阿兄,我知道错了。”朱珍一听到朱温要将他安排去辅兵营他就赶紧求饶道。 对朱珍而言,上阵杀敌多么痛快,若是真去了辅兵营,仅仅做些一般辅助性的战事工作,那比杀了他都难受。 “哈哈。” 徐怀玉在一旁看到朱珍这般囧样,顿时就笑了起来。 “阿兄,这虽是我的主意,但是怀玉也参加了,你为何只针对我啊。”朱珍有些不服气的将徐怀玉也拉下水来。 正在哈哈大笑的徐怀玉顿时愣怔在原地,黑着脸看着朱珍。 见徐怀玉变了脸色,朱珍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朱温没有理会正陷入暗战的朱珍与徐怀玉二人,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还站在跟前的苏婉儿。 苏婉儿虽是一介女流,可如今褪去艳丽的襦裙,换上义军的服饰,又进行了简单的伪装,在整个队伍中就没有那么的突出显眼,但是时间久了,还是会让有心之人发现其中的端倪。 整个黄巢义军中,其实并不乏一些女眷随军,就如黄巢身边就时刻有贴身婢女在旁伺候,还有黄巢的一些妾室都是跟随在后,而且他们都是有专门的亲卫护卫,但是能够有如此待遇的整个军中也就那么些人。 当下义军虽号称六十万之众,其实真正能战之军不过二三十万,其余多是随军家属以及一些无处生活而追随跟在义军身后的万千寻常百姓。 若是将苏婉儿安排在随军家属中,朱温则会不放心,若是那般的话就依苏婉儿的生活经验,怕是要不了一天就会香销玉勋,还不如将她送回洛阳城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看着苏婉儿倔强的眼神,想来是已经打定主意不愿回去。 头疼,朱温有些头疼,女人真是一个麻烦的生物,让人难以处理。 “你如今有何想法?”想了想虽然有些棘手,但是不能不处理安置,朱温还是开口征询道。 “不需要你管。”苏婉儿傲然的说道。 朱温一怔,倏而又摇了摇头,果然是一个极具个性的女子,不过这也颇为难得。 而今朱温所见女子也不过三两人,除了眼前的苏婉儿外也就只有那日在大将军尚让府中所见的刘氏。 想起刘氏,朱温不自然的就举起右手放在鼻间轻轻的闻了一下,当日那种妩媚的清香早已消失不见,唯留那一瞬触手滑嫩的感觉以及那娇艳诱人的面容。 真是人间尤物啊,只是可惜。 缓缓收回脑中思绪,朱温看着苏婉儿温柔的说道:“你一弱女子何苦如此,从军打仗乃是男儿之责,我实在不忍心你跟着我们这般受苦。” 苏婉儿对朱温突然间的温柔有些不习惯,但还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我知你心中所想,那个恶魔早已受到应有的惩处,你应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活。”朱温继续循循善诱道,也将季达之死隐晦的说了出来。 行军之苦,打仗之险,又怎是这等娇弱女子能够参与进来的,可惜这扯淡的世道啊,将众多无辜之人都拖入了这场没有尽头,充满危险的战事之中。 朱温脸色悲伤。 苏婉儿一怔,瞬间就明白过来朱温所说,原来昨日朱温前去春风楼竟然是为了解决那个恶魔。 想到此,又想到昨日为了她而冤死的两位姐姐,苏婉儿的眼泪就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见到苏婉儿竟然流泪,朱温顿时就有些慌神,本是为了安慰,怎么还哭了起来了。 “罢了,你就暂且先跟着我吧,为了安全就留在这亲卫队吧。”朱温无奈的说道。 或许这才是当下最好的安置办法,只有让苏婉儿跟在身侧,才能确保她的安全。 苏婉儿未语,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朱珍与徐怀玉也是停下了争执,一脸欣慰的看着苏婉儿。 第50章、黄巢离去。 阴沉的天空,伴随着阵阵寒风,吹得军旗赫赫作响。胯下战马四蹄不断跳跃着,鼻前喷出阵阵白雾,在耐心的等待着。 曾经千里沃野的洛阳城外在这冬日里却是一片萧瑟。 “来了。” 朱温刚刚安置好苏婉儿就听见徐怀玉突然喊道。 “黄王来了。” “黄王来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充斥在定鼎门外,人群不断的在躁动着、在呼喊着。 朱温等人亦是勒马而立,严阵以待的注视着定鼎门外。 黄巢骑坐在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上,身披铠甲、腰挎横刀、高大威武,不断地朝着周围的人群挥手致意。 仍旧是原东都留守刘允章亲自牵着缰绳,头颅仰的高高的,昂首扩胸的走在前面。 而黄巢后面紧紧跟随的则是东都留守府的一众文武百官,个个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不知道是为了终于送走了黄巢而笑,还是真心发自肺腑的为这难得一见的盛大场面而笑。 “黄王。” “黄王。” 随着黄巢的临近,人群中一声声呼喊再次高声响起。 黄巢很满意,很高兴,入住洛阳城仅仅七天时间,就收获了这万千百姓的极力拥护,这让一向自傲又自负的黄巢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终于,刘允章停下了脚步,战马亦缓缓停下。刘允章抬头看了一眼黄巢,然后快步走到中间迅速背对着马背上的黄巢躬身弯腰。 黄巢瞥了一眼刘允章,然后踩在他的背上从马上跳了下来。平素看起来文弱不堪的东都留守刘允章这一刻却是坚挺如山丝毫未动。 “刘公,怎能如此。”黄巢整了整衣襟,然后搀扶起仍旧弯着腰的刘允章一脸笑意的说道。 “吾等实在是不舍黄王离去。”刘允章虔诚的说道,眼角不知酝酿了多久的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黄巢见状,亲自用衣衫为刘允章拭去清泪:“刘公之心,吾记下了。” 黄巢言毕,又握住刘允章的双手,然后重重的拍了又拍。 “吾等悔之晚矣与黄王相见,而今实在是不舍,但又不忍黄王继续西去长安,问鼎天下,惟愿黄王能早日得胜归来,吾等愿在洛阳城静等黄王凯旋。”刘允章情真意切的说道。 “吾等祝愿黄王早日得胜归来。”刘允章身后百官亦是同声喊道。 更有甚者,当场嚎啕大哭起来,以此来表达对黄巢的忠心耿耿,对黄巢离去的万般不舍。 这七日时间,黄巢并没有对洛阳城内的文武百官进行变动,仍旧是各在其位、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平稳过渡。 即使如此,但刘允章并没有忘记而今的身份,每日早早的就候在上阳宫内等待着黄巢接见,有时更是亲自为黄巢递茶端水,将忠臣之心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只是其一,刘允章每日前来并非空手而来,每次都伴随有巨额珍稀财宝、稀奇文玩、美酒佳肴、歌舞乐队、绝色佳人等等,此举深得黄巢欢心。 一时间,刘允章仍旧是洛阳城内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的府中更是络绎不绝,前来拜访之人亦是排成了长长的队伍,甚者只有花费巨资贿赂门房,才能入刘府一见刘允章。 “吾深知众人拳拳之心,然,吾要西去长安,会会大唐皇帝,故,今日不舍与众人分别,但,有朝一日吾还会再回来的。”黄巢拱手冲着一众文武百官及万千前来送行的百姓慷慨激昂的说道。 谆谆之言,震撼四方。 骑坐在战马之上的朱温听到黄巢之言,顿感热血沸腾,好一副“君臣一心”,共为天下计的场面,看来此去长安,定会有番大的作为。 朱珍等人亦是激动万分,就连胯下的战马都耐不住亢奋,惟愿急速奔驰在战场之上一展它的雄姿。 言毕,黄巢没有丝毫犹豫,再次翻身上马,然后朝着诸多送行的文武百官及百姓拱手施礼道:“吾还会再回来的。” 精锐亲卫早就在前开辟出一条宽阔的大道,黄巢急速飞奔,溅起一阵尘烟。 身后百姓紧紧跟随在黄巢身后一脸的不舍。 这边表演着千里送君,终有一别的惺惺惜别的感人场面,不远处同样呈现着分别的感人场面,不过一边是真,一边是假。 洛阳城内的有志青年在受到黄巢的感化下积极踊跃参加义军,这会儿正与父母、妻小等亲人作着最后的告别,此去江湖路远、战场凶险,不是功成名就、封妻荫子,就是功败垂成、化为枯烟。 黄巢义军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白旗林立迎风招展,白衣白甲铿锵作响,少数精锐骑军及中军精锐游走在队伍前列,后面则跟随着一众辅兵及数不过来的随军家属,还有一些走投无路、居无定所的流民。 左军尚让则在军阵中部,身后马车上拉着他心爱的侍妾等一众家属,这是高级将领才能享有的待遇,就如黄巢一般,身后马车无数,都是拉着他从洛阳城中别人上贡给他的万千金银珠宝,还有无数的娇嫩女子。 这便是地位的象征,是权势所在。 苏婉儿则是骑坐在一匹瘦小的战马之上,摇摇欲坠的跟随在朱温身后,不过她仍是一副女扮男装的模样,在这汹涌的人群中倒也没那么显眼。 “都头,黄王之势实在是让人心羡啊。”朱珍跟在朱温身侧,见识了这盛大的场面后不无感慨的摇头叹息道。 朱温瞥了一眼还沉浸在羡慕中的朱珍说道:“怎么,你有此想法,愿与黄王一般?” 朱珍没有听出朱温话语中的揶揄之意,语气中充满了豪言壮志,不以为意的说道:“是啊,男子汉大丈夫,当是如此。” “好啊,你且等片刻,待我前去黄王帐前为你求得一二,好满足你的心愿。”朱温笑着说道。 “别,别,还是算了,若是让黄王知道,怕是会一刀砍了我。”朱珍哭丧着脸说道,“我还是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可不敢让黄王知晓我有不臣之心。” 朱温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内心却是再起涟漪,朱珍之想怕是在不久的未来会有实现的一天,因为他朱温同样是如此,不甘心屈居他人之下。 眼下的大唐朝廷皇帝昏庸不堪、朝政混乱、藩镇林立、民不聊生,难道跟前的黄巢就可以清正公明、安定天下,恢复繁荣吗? 看着洛阳城的种种,朱温在内心打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的出路在哪里?他的未来在哪里? 是为了这腐朽不堪的大唐朝廷殉葬?还是与这不堪重用的黄巢义军一起陪葬?亦或是? 朱温没有再细想那最后一种可能,但是它却如一粒种子般深深的在心里生根发芽。 目送着黄巢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刘允章从心底重重的呼出一口大气,轻轻擦拭了额头上渗出的微微汗水,然后招了招手。 东都留守府兵部赵侍郎快步走到刘允章跟前喊道:“留守。” 刘允章让其再靠近自己一点然后说道:“快,快去书写奏状,然后快马送去长安。” 赵侍郎不解,一脸疑惑的看着刘允章。 刘允章继续说道:“告诉圣上,我等洛阳百官为了守好朝廷东都及这百万百姓,不惜委身于巢贼,今日终于事成,巢贼已离开洛阳,直奔长安,还望圣上保重,我等在东都洛阳盼圣安。” 赵侍郎一脸惊讶,倏而反应过来不顾形象赶紧朝着洛阳城飞奔而去。 刘允章之做法让人目瞪口呆。 第51章、拒绝投降。 傍晚时分。 新安县城。 新安县距东都洛阳五十余里,乃是洛阳的西大门户,新安地扼西通长安的函关古道,境内陆形复杂,北有黄河横亘,南有秦岭屏障,自古就有中原要塞、军事重镇之称。 此时的新安县城戒备森严,城内处处充斥着肃杀之气,路上行人稀少,持甲持枪士卒不时的一队接着一队快速走过。 城墙上灯火通明士卒林立,严阵以待。城门上方只见两名中年男子身着官袍,外面披着铠甲正身而立,脸色严峻的站在那里目视着城外点点星火。 那点点星火就是黄巢义军先锋所搭建的临时营垒。 “明府,我们真要这般抵抗黄巢贼军吗?”其中一身着碧色圆领袍衫的中年官员看着身旁正紧皱眉头的县令问道。 被唤作明府的新安县令李浩然怔怔的看着城下不远处越来越多的黄巢贼军一言不发。 此时的新安县城俨然就是一座孤城,作为守护洛阳西门户的新安县而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凶险。 十一月十七日,东都留守刘允章携洛阳文武百官投降黄巢的消息传到新安县的时候,着实让人惊讶万分。那一日县令李浩然摔尽府中茶碗,痛骂刘允章之流不思圣恩,认贼作父,是天下读书人的耻辱。 作为东都洛阳府下辖的新安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没有了直接上级,他们没有接到任何关于要投降黄巢的通报,只能独自坚守在西去长安的道路上。 从十七日开始整个新安县就陷入了紧张的氛围中,满城百姓无限惊恐,后在李浩然的百般安抚下终于稳定了下来,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新安县开始了整军备战。 曾有县衙官员建议县令李浩然与刘允章一道直接向黄巢投降,但是李浩然衡量再三最终选择了拒绝投降。 作为骨子里流着李唐皇室血脉的李浩然有着自己的傲气,不愿意追随刘允章投降黄巢,他要做大唐的忠臣,他要为大唐朝廷流尽最后一滴血。 “九泽,而今我们还有选择吗?”李浩然终于缓缓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县尉张九泽一脸苦涩的说道。 今日黄巢先锋大军进逼新安,多番联络劝降,都被李浩然给严词拒绝,新安县城墙大门仍旧紧紧关闭。 李浩然已经没有了选择,只有死守新安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故当下形势十分严峻,大战一触即发。 “明府,如今情势危急,若是我们派人出城再与贼军交涉,愿意打开大门投降,或许还能有一线的生机。”身为眼下新安县城统兵将领的县尉张九泽还是犹豫着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李浩然身形一顿,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城下不远处的黄巢先锋大营,他知道投降黄巢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是能够护的一家老小及全城百姓的安宁,可他始终做不出这个艰难的选择。 东都留守刘允章可以投降黄巢,可以继续在洛阳城内为官,日子同样过得潇洒,可是偏偏他李浩然就做不出这等事情。 这是骨子里血脉的觉醒,是他身为李唐皇室子孙最后的倔强。 “九泽,无需再言我心已定,愿为新安而战,即使粉身碎骨也不害怕。”李浩然鼓足勇气朝着张九泽决然的说道。 “明府,你为何要如此?”张九泽不顾李浩然的劝言,上前一步脸色难看的看着李浩然说道。 “东都洛阳都降了,你为何还要如此这般迂腐,这几年来我大唐朝廷投降黄巢贼军的文武百官还少吗?不少,可是他们不都先降了黄巢再重新归复朝廷,这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战略选择啊。” “而今我们新安仅有三千弱卒戍守,又如何能够抵挡住黄巢贼军六十万大军啊,这力量太过于悬殊,我们根本就没有胜利的可能。” “自黄巢贼军破汝州、占洛阳以来,这都多久了,仍旧不见朝廷派来一兵一卒,怕是已经都将我们放弃了,我们为何还要这般自不量力。” “明府,我知你心思所在,一心为公心系朝廷,可朝廷诸公又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又是如何对待你的。” 县尉张九泽声嘶力竭的喊道,他为李浩然的选择感到不值。自王仙芝、黄巢起义以来这都多少年了,朝廷一直在平叛,可是贼军越剿越多,百姓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可圣上在干什么?在御花园玩乐,在百官的恭维中迷失自己。这就是他们忠心耿耿为之奋斗的大唐朝廷的现状。 “这么多年来,朝廷州府每次考评你都是名列前茅,可最后的升迁屡次与你无关,你的治政能力、你的皇室子孙头衔,都没有帮助你再上一步,为何?不还是如今的朝廷官员升迁掌握在那几个权宦手中,你不愿向他们低头,不愿向他们进献金银珠宝,然后你就一直待在这新安达七年之久,你可心甘啊。” “明府,朝廷如今可知你为了守护大唐江山所做的种种努力?可曾还知有你的存在?不知,什么也不知,朝廷只知谁马球打的好,谁就可以步步高升,就能够做到一镇之藩帅,这还是你我心中的朝廷吗?” 县尉张九泽不忍心李浩然就这般命丧新安,在一旁苦苦哀求道,他伤心欲绝满脸泪痕。对大唐朝廷的种种不公,在这漆黑的夜晚中当着李浩然、当着城下不远处的黄巢贼军哭诉出来。 而今的大唐朝廷,皇帝年幼不理朝政只知玩乐,朝堂之上的一切政事皆有权宦田令孜一手掌控,就连他目不识丁的哥哥都可以因为马球打的好被皇帝任命为川蜀节度使手握朝廷重兵,而爱民如子治理地方颇有才干的李浩然,七年了还是一个区区县令,这公平吗? 不公平。 朝廷此举已经深深的寒了一心为民,忠心为国的大唐朝廷官员。 作为李浩然的多年好友兼忠心僚属的张九泽,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李浩然这般迂腐,为了那虚无的心中执念而白白送了性命。 黄巢贼军攻洛阳时,留守刘允章为了一己之私就奋不顾身的投向黄巢,做了黄巢最忠心的臣子,就连作为守护洛阳西门户的新安县城都没有通知,可见刘允章是有多么自私。 眼下新安作为黄巢贼军西去长安的必经之路,突兀的横在黄巢大军前面,不可谓不让人感到惊讶。 “九泽,我知你心中好意,但是我没有选择。”在张九泽的苦苦哀求下,李浩然还是坚持己见,直接拒绝了张九泽的投降建议。 “明府,你想一想你那还在家的父母妻儿,你再看看身后这三千士卒,看看身后这万千百姓,你就忍下心能够让他们跟随你一起葬身在黄巢贼军的刀剑之下吗?”张九泽不甘心的喊道。 李浩然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脸颊流下。 李浩然有自己的执念,有他傲人的风骨,纵然是为这腐朽不堪的大唐朝廷陪葬,他也无怨无悔。 张九泽见状,愤而甩袖离去,独留李浩然站在城墙之上感受着冻人的寒风。 第52章、气愤难平。 寒风凛冽,吹在人脸之上生冷的疼。 “都头,大军怎么就在这城外驻扎安营了,为何不进新安城?”刚从营帐外巡逻过来的朱珍进入营帐后缩着手走到朱温跟前问道。 被朱温收留作为亲卫的苏婉儿早就将已经准备好的一碗热水递给了朱珍,让他喝一口驱驱寒气。 朱珍接过苏婉儿的热水喝了一口腼腆的笑了笑表示感谢。 这营帐中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可以知冷知热,不像以前一群粗糙汉子凑在一起,谁会管你是否挨饿受冻,都是各自管好自己,因此面对着苏婉儿的好意,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怕是出了什么变故?”朱温将视线从行军地图上挪开脸色凝重的说道。 按照大军行进计划,今日晚些时候义军就要进驻新安城,稍作休整待天亮就再继续行进,可是眼下却突然得到命令,就地宿营扎寨,这其中定然是出了问题。 “怀玉去打探消息还没有回来?”朱珍问道。 朱温随意的瞥了一眼朱珍,但是并没有搭理他,这就是典型的不长眼色,徐怀玉若是回来了,不在营帐还能去哪里? “兄弟们如何?”朱温随手接过苏婉儿递过来的热茶浅浅喝了一口问道。 “还好。”朱珍使劲的挠了挠头说道,他也意识到刚才所问就是一句废话。 “还好是怎么个说法?”朱温突然直起身子瞪着眼睛看向朱珍。 对朱温的突然冷淡朱珍有些诧异,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咱们那些老兄弟肯定是没有问题,个个生龙活虎的,就是大将军补充的那些新卒却是差了点意思。” 的确如朱珍所说,先锋都麾下士卒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内就补充了两次:一次是汝州攻城战后先锋都损失了一些人手,在朱温还没有回到大营时,尚让就为他们补充了一些人,将人数凑够一千。 第二次则是从洛阳城开拔前,尚让为先锋都又一次性补充了一千人,经过先后两次补充兵员,现在的先锋都可是足足两千人。 随之也面临着新的问题:这两千人中先锋都原有人马已经不足八百,余下的一千二百人中多数是新卒或是其他所部士卒,与原有人马不能做到完美配合,因此战斗力下降了许多,对作战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为了尽快让麾下所部形成一定的战斗力,朱温抓住时机迅速对这两千人进行临时的整编,然后充分利用这次行军机会,在行军途中不断磨合熟悉,尽快的提升士卒的战斗力。 行军打仗,特别是长途行军对一支军队而言至关重要,这不仅仅要考虑后勤准备,更多的还要看到在行军途中对士卒的体力、耐力的考验,以及所受军纪约束下的行动力,看是否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军纪严明。 对目前规模庞大号称有六十万之众的黄巢义军而言,真正具有强悍作战力的部队不是太多,多数仍是没有改变原有形象,只是举着简单粗制的武器或是临时制作的木头、竹箭就上阵杀敌。 朱温所属先锋都乃是左军尚让麾下精锐,因此兵甲尚可,但是与黄巢中军精锐所比,还是有些微差距。 “哎。” 朱温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难啊,虽说乱世出英雄,可是这英雄并不是那么好当,有多少人在当英雄的道路上没了命。 就在这时庞师古等人也是从帐外进来,苏婉儿为众人斟茶之后就悄无声息的出去。 庞师古等人一脸狐疑的看了一眼苏婉儿,但是没有说什么,这让朱温忐忑的心安稳了些许。 “师古,如何?”朱温指了指椅子然后问道。 “都头,当下倒没什么问题,不过要形成绝对的战斗力还尚需时日来磨合验证。”庞师古看着朱温的眼睛说道。 朱温点了点头,这是很显然的事情。 “眼下我军暂时无什么大战,因此要充分利用好这难得的时间操练兄弟们,不说让他们都成为一等一的好手,至少在面对战场时不会害怕,可以拿着刀就迎上去,这是最为迫切的问题。”朱温笑着说道。 对老卒而言,上阵杀敌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但是对这些新补充的士卒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担忧他们遇到敌人时会害怕,进而扰乱军阵影响大局。 目前朱温对这支军队赋予重大期望,这是他在乱世争雄的根本所在。因此他根据军队编伍之法,在先锋都各营中新设哨一级基层组织,哨下再是队、伍等常见的序列。 从先锋都原有百战老卒中精选一批士卒提拔到哨一级,然后各自统领若干队伍,既提升战力的同时又能够确保对军队的绝对掌控,能够完全掌握在朱温自己手中,而不会被随意的杀将夺权。 “都头。”就在朱温与大家一起商讨如何有效的在行军途中锻炼作战能力的时候,徐怀玉掀帘而入。 “哎呀,怀玉你终于回来了。”嘴直口快的朱珍见是徐怀玉进来,就连忙说道。 徐怀玉朝着朱珍笑了笑,然后重新看向朱温说道:“都头,新安县令拒绝投降,早已严阵以待的等我军进攻。” “啊。” 朱珍“啊”了一声说道:“拒绝投降?新安县有多少守军竟敢如此?” 朱温没有说话,因为朱珍已经将他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不到三千弱卒。”徐怀玉说道,“黄王前后派去三波劝降的都被新安县令给赶了出来。” 朱温心中震惊不已,他没有想到这小小的新安县竟然有这般有骨气忠于大唐朝廷的官员。诚如东都留守刘允章都降了黄巢,而这蕞尔小城有此等勇气,实在是难能可贵。 “新安县令是?”朱温蹙着眉头问道。 能够在这么凶险的地步做出这等凛然的举动,实在是让人想不通是为了什么?是真的忠于大唐朝廷而愿意为其献身以正名节,还是这只是一种噱头待价而沽,为了能够与黄巢讨价还价? 这不得而知。 “黄王什么反应?”朱温又问道。 徐怀玉神色凝重的说道:“黄王十分生气。” 在洛阳城受到尊贵礼遇的黄巢满怀信心的向着长安进发,却不想被一个小小的新安阻拦。 东都洛阳不战而降,给了黄巢极大的勇气与信心,他知道目前横亘在他与长安之间的只有天险潼关,却是没有想到遇上了一个不怕死的新安县令李浩然。 这正如当头棒喝,给黄巢的激情泼了一盆凉水。 黄巢帅帐。 脸色铁青的黄巢刚刚将一精美的瓷器摔了个稀碎,帐内诸位将领皆是噤若寒蝉。 “都说说,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为何这般猖狂?”渐渐冷静下来的黄巢看着两侧的高级将领问道。 众人皆是无言。 尚让与孟楷对视一眼,终是无奈的开口说道:“黄王,这新安县令听闻乃是李唐皇室子孙,想必他不愿投降怕是有这层含义在内吧。” “正是,尚兄所言甚是,我也是在猜测,这新安县令拒绝我们的原因何在,若是仅凭这与皇室的关系,怕是他还不敢这么硬气。”孟楷随声附和道。 新安县令李浩然断然拒绝投降黄巢,惹得黄巢额外生气,原本今日进驻新安的休整计划落空,更是打乱了黄巢直入长安的设想。眼下天色已黑,大军只能露宿城外。 天色愈寒,这让享受了洛阳城的繁华与温暖的诸将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更有甚者大言不惭的劝说黄巢再折返洛阳,等待先锋军攻下新安后再行行军。 当时就被暴怒的黄巢给砍杀在帐内,这才几天时间,就被腐蚀成这般模样,竟然受不了一丁点的痛苦。 如此杀鸡儆猴,就再也没有人敢提出这般言论。 此次洛阳之行,黄巢义军收获满满,除了搜刮一些必要的金银珠宝外,众人最大的收获就是得到了洛阳城内的万千美人儿,这次离去时皆是随身带在身侧,以此好时时享玩。 尚让、孟楷开口说话后军帐内诸人都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眼前的情况。 唯有一人端坐黄巢之侧默不吭声。 第53章、黄巢之威。 “赵大将军你如何看待此事?”正当众人在帅帐中争吵个不休的时候,黄巢突然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军大将军赵璋问道。 中军大将军赵璋平素在军中少言寡语,与他人接触来往甚少。一则是因为他本身性格如此,谨慎、寡言,另外则是因为他亲掌中军,身兼护卫黄巢安全之责,不想因与他人来往过密,而被黄巢无端的猜测。 故赵璋在义军中存在感较低,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敢小觑他。 毕竟赵璋除了为中军大将军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整个黄巢义军的军师。义军行军打仗或是其他战略决策多是黄巢与赵璋共同商量制定。 赵璋能文能武,智勇双全,只是性格原因寡言少语,而尚让、孟楷两人是纯粹的武夫,平素冲锋陷阵最为拿手,在大的战略决策上却是差了赵璋一些。 这次黄巢率四万精锐大军进驻洛阳城,而余下的五十多万士卒及随军民夫、家属、流民等皆是由赵璋在洛阳城外节制。其他不说单是这份信任、这份能力在整个义军中就无人能比。 纵然身为黄巢外甥的林言都没有此等待遇。 被黄巢亲自点将,赵璋轻轻的捋了一下胡须,然后沉吟片刻说道:“怕是有些人已经忘了黄王之威。”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这是何意? 黄巢微怔片刻后脸色就变得狠辣起来。 “赵大将军此言何意?”孟楷诧异的问道。 赵璋难得在大家跟前笑了笑,只是这笑容着实有些难看:“诸位怕是已经忘了广州之战了吧。” 听到广州之战,尚让、孟楷顿时正身而坐,眼睛中透出一种无形的杀气。 公元879年,乾符六年九月,南下作战的黄巢义军围困广州,黄巢向朝廷讨要天平军节度使,却被朝廷不许。后黄巢退而求其次再向朝廷求广州节度使,结果朝廷只愿给一个无关轻重的率府率。 朝廷此举最终惹怒黄巢,然后下令攻打广州城,仅仅一日时间,义军就攻克朝廷重兵把守的广州城,俘广州节度使李迢。 为了震慑朝廷,义军进入广州城后,屠城十余万众,可谓是血流成河,到处死尸。 其后若非潮湿的岭南地区瘟疫横行,使得义军损失惨重,又因士卒皆是北方人,十分怀念北方故土,诸将士皆向黄巢请归,因此才修整两月后,义军就从广州出发,转而北上。 广州屠城一事,震惊大唐朝廷,也狠狠的震慑了诸路藩镇,因此黄巢在北上途中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除了几次动了藩镇之根本,迫于无奈才奋死抵抗后,其余时间义军都是所向无敌,一路北上直到汝州城外。 而今已过去一年时间,怕是有些人已经忘了黄巢的威名,赵璋之意正是如此。 “那依大将军所言,当下该如何?”黄巢又问道。 赵璋站起身来朝着黄巢躬身施礼道:“回黄王的话,洛阳一事黄王对城内百姓秋毫无犯,怕是让有些人产生了错觉,以为我义军只是一路吃吃喝喝就到了洛阳,完全忽略了我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勇猛,故有些轻看我义军,当下是时候让他们见识我义军为何能连战连胜,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 赵璋脸色凶狠阴鹫。这一路行军作战以来,赵璋所属中军亲自参与主导的战事并不多,因此赵璋心中颇有怨言,但是碍于这是黄巢的想法,也就没说什么。 可是当下眼看着义军就要进攻长安大获全胜,若是中军再是这般极少的参与战事,以后论功行赏的时候怕是会吃大亏。 赵璋之意很是明显,他认为黄巢对洛阳文武百官及百姓过于柔和,进而让他们产生了错觉,以为义军好欺负,有些蔑视义军。 “黄王,我已做好攻城准备,只待黄王一声令下即可进攻新安,蕞尔小城又岂是我义军所怕。”赵璋狠厉的说道。 尚让、孟楷闻言皆是震惊万分,时至今日他们才更加确定赵璋的不凡之处,为何能深得黄巢信任,当他们还在考虑该怎么应对的时候,赵璋已经做了万全准备攻打新安,这份先见之能力就不是他们能够比拟的。 作为武将他们没有想着怎么用武力去解决敌人,去获取胜利,而是陷入了和一众文人一样的想法,只想着尽可能的减少损失,迫使敌人投降。 他们有点忘了作为武将的根本:以武止战。 “好。”黄巢站起身来,一扫心中的不快,赵璋所言句句深入他心。 和善对待洛阳百姓只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他义军乃是仁义之师,却也让他们忘了义军亦是威武之师。 黄巢走到赵璋跟前轻轻的拍了拍赵璋肩膀说道:“有大将军在,吾心甚安。” “末将谢黄王信任。”赵璋拱手说道,不论如何该有的姿态还是必须要有的。 黄巢收起笑容面带狠色的说道:“好,一切就如大将军所言,今日已晚,大军暂且休整,明日卯时准时攻城。” “遵令。”帐内诸人皆是站起身来异口同声的说道。 尚让、孟楷心中遗憾万分,一步慢步步慢,黄巢此言就充分说明了此次进攻新安中军将作为主力,要斩获这出洛阳西去长安的第一功。 这等唾手可得的功劳就这样从眼前溜走,孟楷内心十分不悦,但是转身看到左军尚让与他一般遗憾,顿时心里就舒服了一些。 ......... 朱温营帐。 当朱珍等人探讨完军情准备离开时,却见有士卒快速走来交给徐怀玉一纸条然后转身离去,诸人也就随即停下脚步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日大军就要进攻新安了。” 徐怀玉将纸条递给朱温,朱温快速看后说道。 “好,终于又可以打仗了。” 每次只要听到有仗打,朱珍绝对第一个站起来拍手称快,这简直就是一个战争狂魔。 不过朱温却是眉头紧皱,今日得知新安县令拒绝投降黄巢义军,朱温就料到会有一仗,战事一起怕是又要有无数的妻离子散,无数的冤魂流荡在外。 可惜,这是不能够避免的事情。 “这次进攻新安乃是由中军组织,与我等无关。”朱温沉思片刻继续说道。 “啊,怎么会是这样。”朱珍有些不满的喊叫道,“以往只要有战,我们左军必是主力,而我们先锋都必是先锋,可最近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撇开我们。” 朱珍心中不满可以理解,就像你为了婚事忙碌一天,等最后要入洞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新郎不是你,可想而知心情有多悲催。 庞师古、氏叔琮也是不解的看向朱温,希望能够得到其中的缘由。 朱温苦涩的笑了笑说:“大家这般看着我,我也是不知啊。” 的确如此,自朱温从汝州归来后,这已经是第二次准备攻城,结果却是与他们先锋都无缘。 朱温心里同样疑惑不解,他很想去军帐问问大将军尚让着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看了看天色已晚,又害怕遭到尚让的呵斥,也就赶紧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黄王怕是有其他深远的考虑吧。”朱温无奈的说道。 其实朱温心里有所猜测,这两次黄巢都没有让左军作为主力先锋,其实所用的无非就是一些平衡之策,黄巢在尽力的平衡左军、右军之间的差距。 而今左军战功卓著,已经显然的力压右军一头,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会进一步的助长左军的势头,让尚让一家独大,这在义军中不是一件好事。 中军情况亦是如此,纵然黄巢比较信任赵璋,将中军之大权交由赵璋,换言之就是将黄巢的身家性命交由赵璋之手,可黄巢也不是对赵璋没有丝毫防备,不然又怎会让外甥林言做中军将军呢? 何况,黄巢手中还有一支杀手锏,那就是他亲自统率的亲卫军,论装备、论忠心、论战力,这支亲卫军才是整个义军精锐中的精锐。 只有亲卫军在黄巢周围,黄巢才会心安。 害人之心不可常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都不是不简单的人啊。 第54章、新安之战(一)。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冬日的太阳没有像往常般悬挂在天空温暖着大地,而是早早的躲了起来,因此天气额外的寒冷。 新安县城墙上。 为了防备义军夜间攻城,因此新安守军彻夜守在城墙上。天色微亮时,遭受了一夜寒冷侵袭的值守士卒仍在城墙上昏昏欲睡。 一少年扶持着手中的长枪,斜斜的靠在墙垛上歪头酣睡。 一老卒则是蹲坐在地上,横刀斜放在身旁,同样是低着头颅似睡非睡。 “咚” “咚” “咚” 忽然一阵阵震天响的声音由远及近缓缓传来。 这是战鼓擂响的声音,这是进攻的号角。 老卒猛然抬起头茫然的看了看前方,然后倏而回过身去透过垛口看向城外。 老卒不可置信的看着城下不远处缓缓移动的军阵,然后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确认这是真的,才一把推开仍在酣睡的少年大声喊道:“敌人攻城了,敌人攻城了。” 惊醒过来的少年茫然失措,然后才是惊恐的看向城下越来越近的敌人,浑身瑟瑟发抖。 “明府,巢贼攻城了。”新安县尉张九泽惊慌失措的冲进新安县衙后院大声喊道。 县令李浩然顾不上还未穿好的衣衫从内间快速冲了出来,脸上尽是憔悴之像。 昨日新安县拒绝投降黄巢贼军后,县令李浩然就做好了黄巢义军攻打新安的准备。特别是在晚上李浩然犹感不放心,就亲自带着士卒巡视在墙头,时刻紧盯城外的黄巢义军。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黄巢义军并没有凭借正旺的士气一鼓作气的朝着新安进攻,反而是不紧不慢的在城外安营扎寨。 李浩然对此疑惑不解,他不知道这是黄巢贼军故意为之迷惑他们,还是就暂时没有攻城的计划。 待至深夜见城外敌营渐渐没了动静,李浩然才确定黄巢贼军并没有攻城的打算,才在部下的再三劝说下回到县衙休息片刻。 实在是过于劳累,特别是心灵上的疲惫,李浩然只是脱去外衣侧躺在床上就沉沉睡去,直到被张九泽急切的呼喊声给惊醒。 “九泽,外面如何了?”李浩然一边慌忙的穿好衣服,一边急切的问向张九泽。 “明府,巢贼大军已行至城下,怕是就要立时攻城啊。”张九泽脸色难看的说道。 昨日张九泽对李浩然再三劝说,可是没有丝毫作用,李浩然仍旧是坚持己见,决意抵抗到底,刚刚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进攻大军,张九泽还是不愿意放下最后的挣扎:“明府,若是现在降了巢贼,还犹未晚啊。” 李浩然一怔,恼怒的说道:“九泽,事已至此,无须多劝。我心已定,誓与新安共存亡。” 言毕,李浩然披上铠甲手握横刀就冲出县衙直奔城墙而来。 作为新安县令,整个新安县城最高的长官,李浩然亲自迎敌责无旁贷。 张九泽见李浩然油盐不进,不听劝告,只能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然后同样是手握着长刀赶紧追随李浩然而去。 张九泽曾想过,绑了李浩然然后带着新安县衙一众官员投降黄巢,可是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循环了无数次,可始终没能狠下心来这么做。 无他,张九泽与李浩然不仅仅是上下级关系,更是多年的好友。李浩然虽然对官场蝇营狗苟之事深恶痛绝,不愿屈身攀附上级,但是对麾下官员却是关爱有加,对城内百姓亦是呵护备至,在新安县有着非同一般的威望。 张九泽再三掂量,还是打消了投降的念头,只能咬咬牙继续跟着李浩然一条道走到黑。但是张九泽心中仍存幻想,希望李浩然能够在碰的头破血流后及时的迷途知返,尽量的减少损失,能为新安县留下一些机会。 登上城墙的李浩然看着城下漫天的白旗,心里一憷但是很快就稳定了心神恢复如常,朝着身后的守城士卒及民夫、百姓喊道:“儿郎们,巢贼不顾天下苍生,悍然反叛朝廷,祸乱乡里,如今要进攻我新安,我等该如何?” “战。” “战。” 城墙上顿时呼声四起。 李浩然高举手中横刀大声说道:“今日我与诸位同生共死,巢贼一日不退,我便一日不下,为了大唐江山,为了新安百姓,我唯有一愿,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战死在这城墙之上。” “战。” “战。” 李浩然短短几句话就充分调动了新安百姓的抵抗决心,可见其在百姓中的威望。 站在一侧的张九泽看到李浩然这般不畏生死,心里感慨良多。李浩然虽为区区县令,但所行之事与朝廷诸公所比,可是天上与地下之别。 刘允章之流位高权重,可是面对黄巢贼军却是吓破了胆,不敢抵抗就直接投降,枉为读书人,更枉为大唐官员。 可是看到城下漫天的白旗,张九泽心里一沉,他们这三千人能守得住新安吗? 城下黄巢帅帐。 “黄王,万事俱备,大军已整装待发,只等黄王帅令就可发起攻击。”一身明亮铠甲穿在身上的赵璋底气十足的朝着黄巢拱手施礼道。 黄巢看着赵璋这般模样很是满意,站起身来说道:“进攻,定要让那些无知小儿知道我义军的威武。” “是。”赵璋声音洪亮的说道,然后转身迈着龙行虎步而去。 一旁的尚让、孟楷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羡慕之意。 眼下战功的争夺至关重要,毕竟黄巢西去长安,占领之后就要论功封赏,只有这时多立战功,才能在以后寻求更多的利益,只是可惜这次新安战役被赵璋给夺去了,不为是一种遗憾。 黄巢看到了尚让、孟楷眼神中的含义,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只有足够的利益,才能引起麾下这些将领的热血,才能真正的悍不畏死为大军出力。 回到中军大帐的赵璋立马唤来先锋将军柴存等人说道:“我已从黄王那里讨来帅令,即刻进攻新安,此役事关重大,尔等前去攻城,是非成败就在当下,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遵令。”柴存等人施礼后就快速朝着前线而去。 看着柴存等人的身影离去,赵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尚让、孟楷还是有些稚嫩,不要以为在洛阳城为黄巢进献财宝与美人儿就可获得信任与重用,你们还是对黄巢了解太少。固然黄巢喜欢财宝与美人,但其真正喜欢的还是权力,问鼎天下的权力。 汝州事毕,为何尚让一时能够得到黄巢重用,不还是因为尚让的左军拿下了汝州城,打开了洛阳的东大门,为黄巢进军洛阳扫清了障碍。 而眼下黄巢最为关注的是什么,就是西进长安。可是不识抬举的新安县令竟然拒绝了黄巢的劝降,反而组织城内守军及百姓准备进行抵抗,这无异于就是狠狠地扇了黄巢一巴掌,那么能够让黄巢解恨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快速攻占新安,打通西去长安之路。 黄巢问鼎天下之势,势不可挡,一切阻挡在前的都要被迅速的消灭。 第55章、新安之战(二)。 朱温营帐。 只见徐怀玉快速进来后说道:“都头,攻城战开始了。” “哦。”朱温猛的站起身来走到案桌前俯身盯着地图看。 “这里。”徐怀玉上前用手指着新安县城的东门说道。 “这次是何人指挥攻城?”朱珍凑上跟前探头问道。 朱温等人虽然对进攻新安城早有预计,也知道是由中军组织进攻,但是前线指挥官具体为何人他们却是无从知晓。 新安攻城战是黄巢出洛阳、西进长安遇到的第一次抵抗,因此战略意义非同小可。此役对大唐朝廷、黄巢义军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故成为双方的焦点所在。 黄巢义军攻下新安的快与慢,直接影响到全军的行进速度。若是能够快速占领新安,既可以展示义军强悍的战斗力,又可以有效的震慑朝廷其他地方。 还有一点是可以很好的为义军补充粮草物资,毕竟眼下六十万大军每日的消耗都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多耽误一天就会严重影响到后续的进度。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黄巢义军中所有人的想法是希望快速占领长安,然后建立新的政权,再论功行赏。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大唐朝廷的东都洛阳都降了黄巢,而在距离洛阳不过五十里地的新安遇到了不愿归降的异类。 “柴存。”徐怀玉言简意赅的说道。 “柴存?”朱温皱起眉头努力思索,虽然这个名字入耳后让人感到很熟悉,可是始终也没有想起柴存是谁。 “就是赵璋麾下那个雄壮的黑脸汉子。”朱珍在一旁轻描淡写的插话道。 “你见过?” “哼,何止见过,还跟他过了过手脚。”朱珍不服气的说道。 “如何?” 朱珍脸色微红尴尬的说:“孔武有力,但行为粗陋,那日若非我有旧伤在身,就可以干倒那老小子。” 朱温没有再说话,从朱珍的言语中他感受到了柴存定然是一员猛将,不然也不会做这攻城先锋。 “赵璋既然选择用他做攻城先锋,怕是准备快打快收,速战速决啊。”朱珍皱着眉头说道,“那老小子杀气有点重,新安百姓怕是要遭殃。” 帐内陷入一片寂静,大家对朱珍所说心中默然,这一路的杀戮还少吗? “呜。” “咚。” 号角吹响,战鼓擂鸣。 新安攻城战就此开始。 柴存统领麾下士卒齐头并进的朝着新安城东门涌来,漫天的白衣白甲充斥原野不见尽头,给人以视觉上的震撼。 “开始了。”城头上张九泽有些颤抖的指着城下进攻的黄巢义军说道。 “准备。”李浩然双眼通红的举起右手发号施令。 李浩然声音刚落,就见蹲在墙垛之后的一排排弓弩手,迅速站起身来用力拉开弓弦朝着城下瞄准。 城下柴存的先锋进攻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推着简易盾车缓慢向前,盾车之后是步卒抬着攻城云梯弯腰前行,攻城的持刀步卒亦步亦趋跟在云梯近处,不远处几架投石车早就装满石头,就等攻城士卒就位,然后一同发起进攻。 这一年多来黄巢义军辗转南北,为了便于行军多是轻装上阵。除广州攻城战外,并没有进行太多的攻城战。 义军平素遇到的官军守城将卒,不是一触即溃就是早早的选择了投降,因此义军没有进行过几次真正的攻城战,所以眼下的新安攻城战对义军而言还是有些难度。 诚如眼前形势,让义军措手不及。 城高墙厚的洛阳城不战而降,给了义军极大的信心,却是没有想到一个从没有被人放在眼中的新安县城竟然选择了抵抗,因此仓促应对的义军可以用来攻城的器械实在是可怜的很。 义军抬着的简易云梯是连夜粗制滥造赶制出来的,而能够从整个中军中找来这几架投石车更是属实不易。 “放。” “放。” 城上的李浩然眼看着攻城义军逐渐进入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就发号施令,只见早已蓄满力量的守城士卒快速松手将弓箭射出。 城下的柴存见攻城士卒快要靠近城门,就命令投石车、弓箭手朝着墙头发射石头、利箭,以此来掩护攻城步卒。 两声“放”不约而同的从城上、城下传来,大战一触而发。 “咻。” 空中顿时传来利箭的穿刺声、石头的破空声。 一时间城下、城上皆有士卒中箭、中石倒地不起,新安城外顿时就成为修罗场,无数生灵丧命于此。 攻城战从辰时到午时仍旧没有分出胜负,肉眼可见的是双方的伤亡在不断地增长。 新安守军虽然人数较少,但胜在城墙高大坚固,士卒据城而守,百姓上下一心,大家同仇敌忾,共同守护着他们的家园。 弓箭没了,就搬起早已准备好的石头、檑木等朝着墙下扔去。 士卒没了,就迅速有人补上,所有人都在为守城贡献自己的一丝薄弱力量。 这殊为难得,是黄巢义军行军途中首次遇到坚定不移、上下一心守城的城池。 义军攻城,虽然占据人数优势,但是缺少有效的攻城器械,只有简易云梯、几架投石车,并不能给新安守军产生太大的杀伤力,因此攻城士卒损失惨重。 双方激战至午时,暂时停歇。 城墙上李浩然看着暂时退去的义军士卒涕泪纵横。 “明府,巢贼人数众多,攻城愈来愈猛,我们守城士卒已战死一千余众,若再这样下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啊。”张九泽擦去脸上沾染的血迹提刀走到李浩然跟前说道。 仅仅只是一上午的时间三千守城士卒已损失三分之一,可见战事的激烈程度。 “还望明府为了这城中百姓早做打算。”张九泽恳切求道。 张九泽身为文官,但是今日在城墙之上亦是悍不畏死,多次提刀砍杀攀上墙头的义军士卒,因此身上所披衣甲也是有些破烂,浑身处处都沾染着义军的血迹。 “九泽,事已至此,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李浩然脸色凄然的说道。 经过上午的恶战,李浩然见识到了义军的攻城气势,虽然没有先进完备的攻城器械支撑,但是胜在义军人多,死了一波再迅速涌上一波,就像万千的蝗虫一般,怎么杀也杀不完。 李浩然心中有微微的后悔之意,悔不该为他心中所存的对大唐朝廷的忠心,为他心中所残存的文人气节而置新安这万千百姓的生死不顾。 但是后悔有用吗?现在投降黄巢会被接受吗? 不,恐怕不会。 “明府。”张九泽哭泣着喊道,他实在是不忍心这新安万千百姓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他跟前。 他们浴血奋战,为大唐尽忠,可是远在长安的大唐朝廷会记得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寻常小人物吗? 生不容易,死却很容易,但是这种死到底值得吗? 张九泽心中一片哀嚎。 “明府,你就听我一句劝,新安城我来守,你带着大家快撤走吧,只要你活着我们的忠义才会被朝廷知晓,士卒百姓的死才能有意义啊。”张九泽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李浩然一脸苦涩的朝着张九泽摇了摇头。 李浩然肃身站立在城头,看着城外遍地的尸体,脸颊微微颤抖,很快就流下一行清泪。 阴沉的天空这会儿却是缓缓的下起小雨来,不知是为这无数战死的将士哭泣还是在可怜李浩然那近乎迂腐的忠心。 第56章、新安之战(三)。 午时。 刚还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这会儿却是如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激战了一上午还没有夺下新安县城的攻城先锋将柴存,铁青着脸走入中军大将军赵璋的军帐。 “大将军。”柴存拱手施礼道。 此时却见柴存身上布满血迹,可见上午的战事有多残酷激烈。 正坐在椅子上微眯的赵璋睁开双眼,见是柴存站在跟前就招了招手示意柴存靠近一点。 于是柴存赶紧又向前走了两步。 “废物,无能至极。”忽然间赵璋暴怒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抽在柴存身上,打的铠甲啪啪作响。 柴存未动,仍旧是直直的站立任凭赵璋抽打。 愤怒至极的赵璋又抽了两鞭子后,情绪才有些缓和,扔下马鞭问道:“知道我为何抽你吗?” “知道。”柴存嗡声说道。 “知道?”赵璋反问了一句。 “都是末将无能,没有按时攻下新安县城。”柴存低声说道。 战事还未开始时柴存信心十足,新安城对他来说不就是一蕞尔小城,除了城墙有些微坚固外,再无其他特别的,因此他在赵璋跟前夸下海口,立下军令状言之中午之前一定攻下新安城,恭迎黄巢入城歇息。 可是真正的交手后,柴存才发现情况原来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就这区区小城,抵抗意志竟是这么的强悍。为了尽快攻下,柴存身先士卒,多次组织精兵强将猛攻新安,可是在付出了极大的伤亡后仍旧是没有如期攻下。 眼见着麾下士卒伤亡越来越大,柴存在请示赵璋后下达了暂时进攻的命令,以此做好休整,顺便补充物资,准备下一场进攻。 “哼。”赵璋哼了一声然后又缓缓坐下说道,“你可知此次攻占新安对我们有何意义?” 柴存一愣,然后低下头说道:“末将不知。” 赵璋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拿起案桌旁的马鞭就欲再次抽打,但是想了想还是选择放下。 “而今形势不一样,平素除了在女人身上动脑子外,也要抬头看看外面的情况。”赵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果真,柴存抬起头朝军帐外看了一眼。 这一动作直接激怒了刚刚平复心情的赵璋,他猛的站起身来朝着柴存踹了一脚说道:“不成器的东西。” 柴存有点懵,不是大将军说让他抬头看看外面的吗?怎么按照军令做了还平白无故的挨了一脚。 “怎么,感觉有些冤枉吗?”赵璋咬牙切齿的说道。 “末将不敢。” “哼,眼下黄王兴致正高,正欲西进长安,结果这新安县一众人竟然不识抬举,横挡在前路,惹得黄王心中震怒,你可知?”赵璋见柴存那模样就无奈的解释道。 柴存点了点头:“末将知晓。” “既然如此,无论如何你都要快速的攻下新安,给他们应有的惩戒,好解黄王心中烦闷,明白吗?”赵璋看着麾下的心腹爱将继续缓缓的解释道。 柴存作为赵璋曾经的亲兵队正,对其忠心耿耿,更是在几次关键战役中为赵璋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因此赵璋才愿意着重培养他,可是没有想到柴存的政治敏锐性竟是这般的低下。 “明白。” “我看你是不明白。”赵璋徒然提高声音又说道,“黄王占长安后定会大肆封赏,你若是再不把握住机会,就永远做个小小的领兵将军吧。” “还有,此次左军、右军皆是对攻城先锋虎视眈眈志在必得,若非我在黄王跟前争取,无论如何是落不到我中军头上,所以此役对你、对我、对中军都是意义非凡,你要是再攻不下新安,就别回来了。” 赵璋看了看帐外还在哗啦啦下个不停地大雨又说道:“眼下虽然大雨不停,但是对我们也是个机会,只要你迅速攻下新安,就可请黄王前去新安避雨,才能在黄王跟前留下深厚印象,你要明白这层道理。”赵璋拍了拍柴存的肩膀说道。 “末将谢大将军栽培。”明白了眼下严峻形势的柴存感激的朝着赵璋施礼说道。 赵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兄弟们饥饿难耐,但是城头守军怕是比我们好不了多少,所以你要尽快重新组织兵力,一鼓作气拿下新安。” “大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大将军嘱托,这就回去组织进攻。”柴存言辞铿锵的说道。 “报。”就在这时营帐外有士卒高声喊道。 “进来。” “报大将军,黄王问何时能够攻下新安?”报信士卒朝着赵璋施礼后问道。 赵璋脸色一变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柴存说道:“回黄王的话,末将酉时前一定拿下新安。” 报信士卒再次朝着赵璋施礼后就快速离去。 “看到了吗?黄王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赵璋看着柴存说道。 “请大将军放心,末将这就立马去组织攻城,若是拿不下新安提头来见。”柴存再次在赵璋跟前立下军令状。 “去吧。” “是。” 柴存朝着赵璋施礼后阔步离去。 朱温营帐。 “都头,攻城战事暂时停歇了。”朱珍掀开营帘走进帐内,不断拍打着身上的雨滴说道。 “我知道。”朱温点了点头说道。 “咦,都头你怎么知道的?”朱珍诧异的问道。 今日新安攻城战开始后,朱温就一直待在营帐观察跟前的行军地图,因此朱珍对朱温已经知道战事停止感到疑惑。 “外面擂鼓呐喊的声音不是停了吗?”朱温笑了笑说道。 “哦。”朱珍恍然大悟,“没有想到这小小的新安县竟然这般顽强,柴存攻了一上午都没能攻下来,反而还损失惨重。” 朱温心中同样对眼前的新安县守城将卒感到新奇,他没有想到在当下投降不断地大形势下,新安县诸人竟然能够如此坚持不投降,反而还给攻城义军造成了巨大伤亡,这着实不易。 没过多久,庞师古等人也是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人员到的差不多的时候朱温开口说道:“大家对今日上午新安战役有何看法?” 听到朱温这么问,大家都是一愣,新安攻城战乃是中军所属,这与他们左军并无关联,但是朱温怎么会这么问。 见众人疑惑的样子,朱温笑了笑说道:“并无他意,只是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一番,看是否有我军学习的地方。” 朱珍、庞师古等人恍然大悟,原来朱温所说是这个意思。 “都头,新安县守军守城顽强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咱义军攻城器械简单,没有大的杀伤性武器可以给守军造成重创,因此比较被动。”出人意料的是平素有些玩世不恭的朱珍竟然率先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正是,我军一路征战来,并未遇到像样的攻城战,因此经验极度缺乏,攻城器械更是短缺。” “是啊,还有今日这天气也着实不利于我军进攻。” “还有上午的攻城时机选的也不对,要趁其不备,而不是等守城的士卒都做好准备了才开始进攻。” 就这样,朱温营帐中众人对上午双方战事存在的问题进行了一一的分析。 诚然,战场是最好的学习场地,但是要想学的成功,却是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因此在平素的战事中还要善于观察分析学习。 就如后世所言:实践是理论的来源,理论反过来又推动实践的发展,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要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回到眼前,朱温等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战事,但是可以观察学习对方在战事中的表现,然后进行分析运用,这样有朝一日他们上阵杀敌时就可避免他人曾经犯下的错误,进而减少己方的损失。 这是学习,也是成长。 第57章、新安之战(四)。 “咚” “咚。” 进攻的战鼓声音再次擂响,引得众人惊讶十分。 “这么快就又要开始进攻了?”朱珍诧异的问道。 就在这时徐怀玉从外面快速走了进来说道:“都头,柴存又开始进攻了。” “为何这么急切?”朱珍问道。 徐怀玉看着朱珍眼神中的疑惑说道:“战事停歇后,柴存就被唤进赵璋营帐,没过多久就出来了,然后就下达了继续进攻的命令。” “想来是赵璋对柴存上午的进攻感到不满意,又给他下了死命令吧。”朱珍猜测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徐怀玉摇头说道。 先锋都麾下的斥候乃是新建,能够及时的打探传回这些消息已经殊为不易,对于军帐中的一些绝密军情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怕是黄王对眼下的局面感到不满意啊。”沉默了许久的朱温悠悠说道。 “不满?” 众人一怔,然后很快就明白过来朱温所说何意: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看来黄巢对当下缓慢的进攻感到不满,若非如此柴存他们又怎会连一顿午饭的时间都没有停歇。 新安城外。 豆大的雨滴在这寒日里拍打在脸上犹感阵阵疼痛。 柴存率亲卫重新组织起进攻战线,再一次的兵临城下。 弓箭手不断地朝着城墙上射去一波又一波的利箭,虽然受大雨影响,准头差了些许,但还是给墙头守军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仅有的几架投石车在大雨中发出阵阵怒喊,费力抛射出一个又一个的石块砸在城墙之上。 成队的士卒冒着城上不断射下的弓箭、抛下的石块、檑木的风险,扛着粗制滥造的攻城云梯一步步的靠近新安城。 受雨势的影响,墙头守军上午抛洒的给攻城军队造成大面积伤害的热油却是失去了作用。 “兄弟们,大将军有令,只要攻下新安城,城内的金银珠宝任你们拿,娘们任你们日,美酒任你们喝,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亲临一线指挥作战的柴存站在雨地里挥舞着大刀声嘶力竭的朝着攻城士卒喊道。 “杀。” “杀。” 听到柴存所说,攻城士卒的士气顿时高涨三分,对这些糙汉子来说什么才是动力:唯有金钱、娘们、美酒。 受到巨大诱惑鼓舞的士卒进一步加快进攻步伐,悍然不顾城墙上守城士卒带来的巨大危险,不断簇拥着向前进攻。 冒雨站在军阵后面的中军大将军赵璋,不放心前面的攻城战,在亲卫的护卫下悄悄来到了前线观察情况,就断断续续听到柴存所说,他讶异的看向身旁的参谋问道:“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参谋苦笑着摇了摇头。 “狗日的,竟然敢假传我的军令,看战事结束老子怎么收拾他。”得到肯定回复的赵璋面露狰狞的骂道。 让你攻城,你攻城就是,竟然敢这么喊,若是传到黄巢耳中,黄巢会怎么想。 黄巢可不是以前的黄巢了啊,而今他已经视天下万物都是他一人的,除非他赏赐,其他人谁敢光明正大的去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赵璋想到此就恨的咬牙,这狗日的柴存静给他添麻烦。 身为中军大将军,又身兼整个义军的军师,可谓是地位至高无上,但是眼下情况却是又不一样。 赵璋所率亲军平素护卫在黄巢左右,因此攻城掠地多是由左军、右军进行,但是眼看着义军就要攻占长安,推翻大唐朝廷,建立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新朝廷,黄巢就要问鼎天下。 后面的事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会怎样:大赏天下、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赵璋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坐立难安,故想尽办法与左军、右军争这个攻城主力,毕竟没有人会跟权势过不去,即便眼下他的地位已经很高,但是赵璋还是想多建立一些战功,好为自己锦上添花。 赵璋没有想到属下将领不争气,一个小小的新安城竟然一个上午都攻占不下来,这让他的老脸往何处放? 想到此赵璋内心一阵烦躁,于是安排亲卫说道:“去告诉柴存,让他加快进攻速度,亲自带人冲上去,若是再攻不下的话老子砍了他脑袋。” “是。”亲卫施礼后冒着大雨去寻柴存。 “都头,这次进攻可是比上午的强度大了不少啊。”朱珍从外面观察了一会柴存的进攻态势后回来对朱温说道。 “柴存亲自带人上去了?”朱温问道。 朱珍点了点头:“是啊,我看那老小子是真的急了,刚开始还是站在后面催促,但是后来就干脆自己提刀上去了。” “若是此战交给你来打,你多久能拿下新安城?”朱温看着朱珍突然问道。 朱珍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又恢复如常说道:“嘿嘿,多久时间我不敢保证,但是肯定要比柴存强。” “哦,你这么有把握?” 朱温看到朱珍这般自信,就将视线从跟前的行军地图挪开。 “都头,那你也不看看咱是谁?”朱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哈哈。”一侧的庞师古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谁?你可是吹牛大王。” “去。”朱珍恼怒的瞪了一眼庞师古。 看着帐内众人一脸轻松的样子,朱温心里十分欣慰,朱珍敢这么说,定然是早就对战场形势有了考量,所以才这么有把握。 当然身为左军先锋,他们是有这个底气说这个话的。 “赵大将军这次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朱珍脸上带着一丝揶揄之情说道。 “哼,中军平素跟在黄王身侧,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等战事,这次想要讨好黄王,却是没有想到踢到一块铁板了。”庞师古附和道。 诚如刚才所言,黄巢义军转战南北这一年多来,就没有经历过多少惨烈的战事,而赵璋统领的中军多是护卫在黄巢左右久疏战阵,情况更不如以往。 因此中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并不是朱温他们瞧不起中军,而是现实情况就是这般。 朱温摇了摇头,对眼前的情况表示无奈,毕竟这是帅帐所下帅令,他们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战事越来越惨烈,双方的伤亡也是肉眼可见的的变大,血水混着雨水早已将地面染红,汇成一股溪流快速的流淌着。 下午的攻城战已经开始了两个时辰了,柴存的攻势虽然在不断加大,但是仍旧没有攻上城墙,而黄巢帅帐催促了一次又一次,使得赵璋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 “大将军,再这样下去,今日怕难以有结果啊。”有参谋站在赵璋身后担忧的说道。 赵璋沉思片刻,然后面露狠色的说道:“去再调集一都人马,跟我去攻城。” 赵璋有些急了,本来此次攻城是为在黄巢面前表现,却不想成了眼下这般难堪的局面,甚至黄巢都派人来多次催促,这让赵璋的老脸往哪里放,就这以后还怎么再跟左军、右军争战事夺战功呢。 “不可,万万不可。”参谋在后面紧紧的拉住赵璋劝说道。 “大将军,这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就让柴将军再进攻一次,我看城内守军怕是抵抗不了多久了。”参谋仍旧是拉着赵璋说道,“对了大将军,我们不还是有一攻城利器嘛。” 听到行军参谋这么说,赵璋一愣:“有用吗?” “大将军,不管效果如何总要一试,或许还能发挥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行军参谋不确定的说道。 赵璋点了点头便唤来亲卫前去安排。 第58章、新安之战(五)。 倾盆大雨从中午的攻城战开始就未曾停歇,似是在为新安城下这无数战死的敌我将士洗去尘埃,又似是在为这无数的亡灵超度。 新安城下早已泥泞不堪,但受到蛊惑的义军将士,仍旧是朝着城墙不断的攻去,跌倒了就再站起来继续冲锋,无数的将士踩在泥泞中,踩在同袍的尸体上奋不顾身的冲向前方。 “将军,弟兄们伤亡惨重啊。”有心腹士卒在柴存后面喊道,雨滴不断地拍打在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泪水还是雨水。 柴存一把推开士卒吼道:“就是战死至最后一人,也要给我继续进攻。” “将军,还是向大将军求援吧,跟随你的老兄弟已经快战死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军中老兄弟们都死光了你以后怎么办啊。”士卒仍旧是苦苦哀求道。 柴存停下进攻的脚步,站在雨中随意的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看了看四周说道:“以后?哪还有以后,今日若是不能按时攻入城内,大将军也会要了我的命,我们现在除了进攻别无他法。” 柴存的心在滴血,他知道麾下一众老兄弟们伤亡惨重,这是肉眼可见的,他们的尸体已经铺满了进攻的路上,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 在大将军赵璋跟前立下的军令状,在黄巢跟前夸下的海口,他就没有了选择,不是战死就是被杀死。 与其窝囊的被杀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冲杀,即使死也就死了,可是万一活着攻下了城呢? 柴存咬了咬牙看着在雨中屹立不倒的新安城愤恨不已:他的确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般忠于大唐朝廷的官员存在,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去告诉兄弟们,守军比我们伤亡更大,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只要我们再坚持下去就一定会取得胜利,答应兄弟们的金钱、娘们、美酒会兑现的。”柴存看着心腹士卒说道。 “是,将军。” “将军。” 柴存刚吩咐完任务后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便转过身去看情况。 “将军,大将军让我们把这交给你。”士卒指着不远处正在泥地里被众人推着的车弩。 柴存狐疑的看了看问道:“那是?” “将军是车弩。”士卒回道。 “车弩?”柴存还是有些不解,“就这一床车弩对攻城有何用?” “将军,大将军说车弩虽少,但是杀伤力极大,可以给守军极大的压力。”士卒解释道。 “好,这床车弩就交给你,你来指挥使用,只管朝着墙上射去。”柴存唤来心腹士卒吩咐道。 “遵令。”心腹士卒立马安排人手接过车弩,冒雨进行校正,准备朝着墙上发射利箭。 新安县城墙上。 此时奋力苦战了大半天的县令李浩然与县尉张九泽,不断穿梭在城墙上,指挥着守城士卒对城下的义军进行射杀。 “明府,今日巢贼一反往常,竟然不顾这瓢泼大雨进攻新安啊。”披着铠甲的张九泽疲惫的说道。 从早上攻城战开始他便与县令李浩然一直坚守在这城墙上,一是鼓舞守城士卒的勇气,一是可以督促他们坚决守城。 原本中午战事稍歇想缓一口气,却没有想到刚刚坐下,城外的义军就又开始了攻城。 “九泽,情况不容乐观啊。”李浩然喘着粗气说道。 在城墙上奋战了一上午的李浩然此时头发散乱,衣服破烂,完全没有了曾经彬彬有礼的形象。 “明府,看巢贼的架势,今日势必想要夺下新安啊。”张九泽苦涩的说道。 战事进行到此时,原有的三千守卒已然阵亡大半,而今能够继续坚持战斗的不足一千,而且人皆带伤。若非城中众多百姓的一力支持,源源不断的为城上提供物资,新安城怕是早就失守了。 “哼,他们想夺,也要看能不能夺下来,也要看身后的百姓答不答应。”李浩然冷笑着说道。 “他人皆惧怕巢贼,言之有六十万之众,所到之处无不献城投降,实在是愧对朝廷信任,枉顾皇上重托。而今我小小的新安城就可抵抗巢贼一天时间,不知朝廷诸公若是知晓了又作何打算。”李浩然慷慨激昂的说道。 上午的战事给了他自信,以三千守城弱卒抵抗住黄巢六十万义军一天时间,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他李浩然做到了,纵然损失惨重,但是亦给攻城贼军以重创,这是值得的。 “明府,切不可大意啊,我守城士卒已是疲惫不堪,若是再继续战斗下去,形势怕会很危急,目前所用物资都开始短缺,弓箭已经用完,石头、檑木也是将要耗尽,而今城中百姓都开始拆卸门板送上墙来,再这样下去怕支撑不下去。” 总揽后勤的张九泽心里十分清楚眼下新安城的防守情况,他见李浩然已经对攻城贼军有了些微的轻视就担忧的劝说道:“明府,我们还是要多做打算啊。” 张九泽的言外之意便是:他们新安守军并没有投降巢贼,而是进行了殊死抵抗,此举已经对得起大唐朝廷,就没有必要再这般坚持下去徒增伤亡。 “九泽,我知你意,但我别无选择,我心已定,誓为朝廷尽忠至最后一滴血。”李浩然大义凛然重复道,“若我战死,还请九泽负责余下事端。”李浩然转过身来看着张九泽真情的说道。 “明府,我......” “小心。” 张九泽正欲说话安慰李浩然,却见眼前有黑影直冲他们而来,瞳孔瞬间睁大。快到跟前时才发现竟是利箭破空而来,张九泽一把推开背对着城下的李浩然,然后就被利箭刺进身躯,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推着张九泽不断倒退,直至撞上后面城墙的垛口才停了下来。 地上划过深深的印记,然后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被推倒在一侧的李浩然瘫坐在地上,他眼睁睁的看着远处被利箭刺中,很快就没有了声息的张九泽。 “九泽。” “九泽。” 愣怔片刻,反应过来后的李浩然大声呼喊着,连滚带爬的扑向张九泽,可是再也没有了回音。 李浩然紧紧的将张九泽抱在怀中大声哭泣,他失去了多年的老友,失去了至诚的下属。 “咻。” “咻。” 不断有威力十足的利箭破空而来,躲闪不及的守城士卒纷纷中箭而亡。 这一波伤亡直接扰乱了城头守军的军心。 “明府,我们怕是坚持不住了。”有士卒跑到李浩然跟前哭喊着。 ...... “新安城怕是很快就要守不住了。”不顾大雨站在营帐外高台上观察前方战事的朱温说道。 “是啊,能够守这么久已经殊为不易。”朱珍在一旁感叹道。 见朱温仍旧在上面观察情况,朱珍抬头看了看天空又说道:“都头,我们还是先回营帐吧,这雨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啊。” 朱温神情凝重没有说话,但是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朝着营帐走去。 “今日这雨一直下个不停,兄弟们的情况都如何了?”朱温又问道。 “还凑合吧,在辅兵营的帮衬下基本都能够躲雨。”朱珍顿了顿说道,“没想到胡真竟然这么能干。”朱珍咂了咂舌说道。 朱温回头看了一眼朱珍说道:“怎么你后悔了?现在去也可以。” “不,不,不,我还是跟在都头身边就好。”朱珍一听到朱温让他去辅兵营就赶紧拒绝道。 回到营帐的朱温、朱珍接过苏婉儿递过来的热茶猛喝了一口,才感觉整个身体暖和多了,舒服多了。 现在看来当初把苏婉儿带在身边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59章、人亡城破。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酉时三刻。 雨势渐歇。 距离柴存所立军令状攻下新安城的时间已经足足过去了三刻钟的时间。 正在阵前带领士卒进攻的柴存这会异常暴躁,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可是城头上新安守军仍在顽强抵抗,守势虽不如初始猛烈坚决,但始终没有停止,仍旧给进攻的部队造成了持续的伤亡。 中军大帐赵璋亦是暴怒万分,在帐内不停地走动喝骂道:“废物,简直就是个废物,给他提供这么多便利条件,却是连一个小小的新安都攻不下,要他何用。” “大将军,莫生气,只怪今日天气太恶劣,大大阻碍了我军攻城的进度。”行军参谋在旁好言相劝道。 “怎能不生气,黄王的信使都来催促几回了,而我们始终攻不下,你说这在黄王跟前该做作何解释,难道说我中军将士皆是无能之人,不能够攻下一座小城吗?”赵璋气鼓鼓的坐到了椅子上。 “大将军,我刚才在外面看了,城内守军怕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久,想必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可以攻破新安。”行军参谋向赵璋解释道。 “哼,一个时辰,我倒是能等,可是黄王可以吗?”赵璋忧虑的说道,“今日大雨,黄王已经在城外待了一天,若是今晚不能再进城歇息,你我怕是不好交代啊。” 冬日严寒,又因为一场暴雨使得城外格外的寒冷,军帐虽能躲雨,但是取暖效果还是差了些许,刚从洛阳城出来的黄巢兴致高昂,昨晚未能入住新安已经有了不满,若是今日晚上还是露宿城外,后果不可想象。 “大将军莫急,卑职这就去前线催问柴将军,到底何时能攻下新安,也好给黄王一个交待。”行军参谋起身朝着赵璋说道。 “好,有劳参谋了,你去告诉柴存我再宽限他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不能攻下新安,就直接军法从事,他也不用再回来见我了。”赵璋恶狠狠的说道。 “遵令。” 新安城下。 “将军,我们攻城所用物资不多了。”心腹士卒浑身是泥的跑到柴存跟前喊道。 “滚。”柴存抬起脚踹了对方一脚说道,“要你们有何用,一天时间了连新安都攻不下。” 赵璋将怒火发在了柴存身上,而柴存则是将怒火发到了一般士卒身上,这就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将军,不是兄弟们不卖命,而是这新安城的守军太过于顽强啊,还有这天气严重影响到了兄弟们的攻城节奏。”心腹士卒从泥地里爬起来又说道。 从辰时开始攻城直到酉时,攻城士卒组织了一队又一队,攻势一波比一波猛,但都无济于事,新安城仍旧巍然屹立。 “废话,你们辛苦,难道城内的守军就轻松了?”柴存喝骂道,“再攻不下来,大将军不会饶了我,我也不会饶了你们。” “是,将军。”心腹士卒咬牙离开重新去组织兵力进攻。 从中军大帐推来的那床车弩在发挥了几次大的功效后,就直接散了架倾倒在泥坑中,再也没有发射出致命利箭,光荣的完成了它的使命。 利用攻城云梯爬向城墙的士卒死了一波又一波,从未停歇。 仅剩的一架投石车咆哮着投出最后一块石头后轰然四散开来,就此报废。 它所射出的石头砸在城墙一角后,很快就滚落了下来,但片刻后城墙忽然坍塌。 攻城的义军士卒、守城的新安守军皆时愣怔在原地。 “杀啊,兄弟们。” 反应过来的柴存脸色一喜,然后举起横刀猛然冲向城墙倒塌之处。 “杀啊。” 机会难得,攻城的义军士卒紧跟着柴存涌向了倒塌处,守城士卒连忙过来阻拦,却是为时晚矣。 “明府,敌人杀上来了。”有守城士卒满脸鲜血的冲到李浩然跟前喊道。 “杀退他们。”李浩然声嘶力竭的喊道。 累,太累了。 李浩然区区一文官,今日与一众将士一起战斗在城墙上未曾后退半步,随着忠心部下县尉张九泽的阵亡,李浩然就像被掏空了精气神一样,只是机械的挥舞着横刀,一下又一下的砍向不断涌上墙头的敌人。 “明府,敌人太多了,我们抵抗不住了,快逃吧。”士卒哭泣着劝说道。 身疲力竭的李浩然茫然的挥了挥手让仅剩的守城士卒各自逃命。 大势已去,新安城守不住了,他李浩然支撑不住了。 李浩然心中一阵悲凉,他为大唐朝廷尽忠了,他对的起身体里流着的李唐皇室血脉。 他很想再挥舞着横刀砍向渐渐靠近的敌人,可是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看着不远处影影幢幢冲过来的人群,李浩然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横刀架在脖子上然后微微用力。 “砰。” 横刀落地,随后李浩然亦轰然倒地。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历经一天的新安守卫战结束了,随着李浩然的自刎而死,新安守军逃的逃,降的降。 “大将军。”从前线回来的行军参谋兴致冲冲的跑进中军营帐喊道。 “怎么了?”正焦急等待前线战事消息的赵璋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行军参谋面露喜色的说道:“好消息啊,大将军,卑职刚到新安城下,就见柴将军率领士卒攻上新安城墙了。” “攻进去了?” “是的,攻进去了。”行军参谋肯定的说道,“估计很快柴将军就会派人回来禀告。” 说曹操曹操就到。 行军参谋话音刚落,就见有士卒兴奋的冲进营帐说道:“禀大将军,新安城破,我军大胜。” “好,好。”赵璋拍手称好道,“去,告诉柴存让他做好配合,迅速肃清城内残敌,迎黄王入城。” “遵令。” “行军参谋,你再去调集一都人马速去新安城做好防卫,我这就去帅帐向黄王禀告。” 从兴奋中缓过来的赵璋有条不紊的布置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朱温营帐。 “都头,新安城破了。”还未见徐怀玉的身影,就先听见他的声音传了进来。 朱温抬起头看着急匆匆进入营帐的徐怀玉问道:“柴存攻进去了?” “是的,都头。”徐怀玉继续说道,“投石车投出的石头砸破了一处墙角,然后被柴存抓住时机给迅速冲了上去,守城士卒见抵挡不住,就四散逃命。” “柴存走了狗屎运了。”朱珍满不在乎的说道。 “走运?”朱温看了一眼朱珍笑着说道,“战场之上哪有什么走运一说,全赖下面弟兄们以命相搏,才换来这最后的胜利,等打扫完战场,统计好伤亡后,你就知道柴存此次付出了什么。” “嘿嘿,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朱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我想着也差不多了,城内仅有三千守军,竟然死死抵抗了一天,可是不容易。” “是啊,刚打探来的消息城内守军皆是因为新安县尉先行战死,守军又伤亡惨重,再加上城墙一角倒塌,瞬间就击溃了他们的守城信心,最后时刻县令也是自刎而死,所以就直接崩溃没了抵抗。”徐怀玉缓缓说道。 朱温听徐怀玉所言,对新安县令、县尉与士卒一起战死在城墙上,顿时肃然起敬,这是一个值得让人尊敬的对手。 虽处在敌对的双方,但他们的行为让人佩服不已,明知力量弱小,但仍不屈服于强势,选择了奋而抵抗,即使战死也是为大唐朝廷而死,可谓忠义。 只是大唐朝廷值得他们为之而死吗? 朱温心里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第60章、残忍屠杀。 是夜。 中军大将军赵璋在肃清城内残存守军后,就护卫着黄巢进入新安城。 对白天的攻城战黄巢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他那无数的妻妾侍婢,选了一处相对豪华舒适的宅院做了临时下榻之地。 至此。 历时一天的新安攻城战在以黄巢进驻新安城后宣布彻底结束。 此役黄巢义军作为攻城的一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以中军伤亡五千余众,才堪堪拿下这座矗立在西进长安途中的蕞尔小城。 新安守军亦是付出了惨重的伤亡,守军从战役开始前的三千之众到战役结束已不足五百,其中守城民夫、百姓等伤亡更是不计其数。作为守城最高长官的县令李浩然、县尉张九泽皆战死在这城墙之上,为他们心中的大唐朝廷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作为左军先锋而跟随尚让入城的朱温,踩着脚下泥泞不堪的道路,缓步走到新安城下感慨万千。 看着这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新安城墙,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城内景象,朱温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是他最为近距离的参与接触一场冷兵器之间较量的战事,双方为了各自的战略目标,都是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尸横遍野、满地残肢,流出的殷红的鲜血早已随着雨水汇聚成一股溪流缓缓的流向城外。 这一年多的时间,朱温经历了太多的战事,可那是以前的朱温,对眼下的朱温而言,这才是第一次。他真正的见识到了一个愿为国而战的大唐官员,官职虽小,但所行之事却是惊天动地。 “都头,经历此战,新安城怕是在短时间内很难恢复生机了吧。”一向不关心民生的朱珍,此时皱着眉头看着这惨烈的景象说道。 “难啊。”朱温悠悠的叹息了一声。 若是没有朝廷的大力扶持,仅凭借一个小县的能力,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抚平创伤,开始新的生活。 此战过后不知新安城有多少人失去了儿子、父亲、丈夫,他们的正常生活怕是再也不能够如寻常人家一般团聚祥和。 ......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清晨,天空依然阴沉,黑压压的一片笼罩在新安城上,似是在低声哭泣,似是在默然流泪,又似是在抚慰众人的伤口。 而昨夜在一众美人间征战一宿的黄巢神清气爽。 中军大将军赵璋早就候在外面,等着黄巢的接见。 “大将军来了。”收拾妥当后的黄巢舒展着身体说道。 “黄王,末将前来向黄王请罪。”赵璋态度恭敬的说道。 昨日攻下新安城后,赵璋就赶紧迎接黄巢入城,后继续布置防卫任务,没有再去打扰在城外遭受暴雨袭击后有些疲惫的黄巢,因此早上就赶紧过来向其请罪。 “哦,大将军何罪之有?”黄巢歪头看了一眼赵璋不以为意的说道。 赵璋见黄巢神色如常,就心里大定的说道:“回黄王的话,都是末将驭下不严,昨日未能及时攻占新安,使得黄王在外受罪。” “哈哈。”黄巢听闻赵璋所言爽朗的笑了起来。 “大将军啊大将军,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似是经过昨日美人的一夜安慰,黄巢心情俱佳,亲切的拍着赵璋的肩膀说道。 黄巢愈是亲切,赵璋便更加恭敬:“黄王,都怪末将近来疏于对麾下将士的教导,导致他们徒然攻城时束手无策,末将心里不分不安,已经严格要求他们加紧备战,在后面的战事中绝不容有失。” 这时侍候黄巢的婢女端来了早餐,于是黄巢便召赵璋与他一同进餐,赵璋受宠若惊。 “大将军,此战先期失利,并非你之过,要怪就怪在这新安守军不识抬举,妄想蚍蜉撼大树。”黄巢端起一碗馎饦吃的正香。 匆忙入城的黄巢并没有吃的多么奢侈,也仅仅只是一碗馎饦。馎饦在当时也被人称作面片汤而已,在这还有些寒冷的早晨吃上一碗热乎的面片汤,就感觉一股热流从喉咙处顺着肠道直下腹腔,实在是舒服的很。 黄巢看了看屋外还有些潮湿的地面说道:“昨日天气过于恶劣,而我军攻城准备不足,因此战事拖到傍晚,倒也可以理解,我昨日多番催促,只是希望将士们要不畏艰险迎难而上,毕竟后面要经历的战事还会有很多,所以大将军就不要多想。” “末将谢黄王。”赵璋站起身来施礼道。 黄巢挥了挥手示意道:“昨日攻城战着实惨烈,对我军伤亡将士定要做好安抚照顾。” “让将士们再稍歇息片刻,大军就继续开拔。”黄巢将碗中的最后一片面皮吃进肚中,然后接过身后婢女递过来的纱巾擦了擦嘴。 “遵令。”赵璋赶紧应承道。 站起身来的赵璋犹豫片刻又问道:“黄王,那些投降、被捉的守城士卒、民夫该如何处置,还清黄王示下。” “杀。”黄巢面露狠色果断的说道。 赵璋心中一凛,但还是恭敬的说道:“遵令。” 昨日傍晚义军破城后,先后俘获了守军士卒、民夫接近三千号众,因此对这些人怎么处理,赵璋未敢擅自决定,这才请示黄巢。 毕竟当日在帅帐赵璋曾说过他人忘了黄王之威,那眼下就是好机会来证明黄王之威不容小觑。 黄巢帅令已下,赵璋笃定心思坚决执行。 “都头,不好了。” 难得休息的朱温正在营帐中挥着大刀锻炼身体,就见徐怀玉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喊道。 “怎么了怀玉,何事这么着急?”朱温放下大刀,接过苏婉儿递过来的毛巾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问道。 “柴存这会正在城内大开杀戒。”徐怀玉神色悲然。 “大开杀戒?” “正是,昨日俘获的守城士卒、民夫三千余人,此时正在城内被柴存的先锋军绞杀。”徐怀玉面有余悸的说道。 早上,刚收拾妥当的徐怀玉就接到麾下斥候报告说是柴存的义军有异动,因此便混入人群一探究竟,结果得知是将守城士卒聚在一起进行屠戮,场面十分血腥。 “砰。” 朱温一拳砸在案桌之上,吓得一旁的苏婉儿顿时就打了一个激灵,朱温看了一眼苏婉儿,害怕后面诉说之事过于血腥,就说道:“你先下去吧。” 苏婉儿未说话就退了出去。 “怀玉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了?”朱温让徐怀玉坐下后问道。 “卑职打听到说是帅帐对昨日新安守军殊死抵抗一事大感不满,因此黄王下令让赵璋将这被俘的三千士卒、民夫全部斩首以儆效尤,以此来惩戒那些不能够认清当下形势的大唐官员们。” “新安县令李浩然、县尉张九泽的尸身也被五马分尸,暴露在城内。”徐怀玉说道。 “确认这是黄王亲自所下军令吗?”朱温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他本以为这种事情是由柴存私自所为。 “确定,乃是今早赵璋前去黄王那里请罪时黄王吩咐的。” “就没有他人阻拦吗?”朱温诧异的说道,“此举怕是非但不会打消其他大唐朝廷官员的顾虑,反而会引起他们的反抗意识,黄王此举得不偿失啊。”朱温分析道。 “行军掌书记皮日休听到黄王帅令后曾去面见过黄王,但是后来铁青着脸出来就没有再说什么。”徐怀玉又说道。 的确,其实黄巢本意乃是屠尽新安城内所有百姓,让其成为一座空城、死城,正是在皮日休的建议下最终才改变主意,只是屠戮昨日参与守城的士卒、民夫。 第61章、神策军威。 营帐中朱温等人还在商讨义军屠杀被俘士卒、民夫及一众家属时,就听见帐外有士卒前来报信。 “报。” 得到同意后进帐来的士卒传达了最新的军令:“都头,大将军令,大军即时开拔。” “走吧。”朱温轻轻的说道。 对于眼下义军屠杀士卒、民夫、百姓一事,朱温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无奈叹息,战争就是这般残酷,容不得他大发善心,若是他们被朝廷官军所俘,恐怕结果也是这般。 行进在新安城内,踩着混杂着血水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味,朱温心情沉重一言未发。 人亡城破,城破人亡。 当新安县令李浩然拒绝开城投降,决意进行殊死抵抗的时候,就预示着将会有这般情况发生。 朱温不知道李浩然心中究竟是何想,若是他活着看到这残破不全的新安县城、看到这遍地尸身的士卒时,他还会这么坚定的效忠大唐朝廷吗?他是否会向东都留守刘允章一般开门纳降? 这不得而知。 但是身为大唐朝廷官员的李浩然,正如其名一般浑身充满浩然之气,他对大唐朝廷忠心耿耿,他愿为朝廷粉身碎骨,这大义凛然的壮举却是深深的印在朱温心中。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李浩然是为忠义而死,是为朝廷而死,这值得尊敬。 义军没有在新安城中停留太久,只是将这新安城洗劫一空,然后在黄巢帅帐严令之下继续西进。 义军距离长安更近了。 西京长安。 长安以东演武场内。 年轻的僖宗皇帝李儇在枢密使、神策军中尉、观军容使田令孜、当朝宰相、六部官员的陪同下视察了正准备出发前去潼关抵抗黄巢贼军的神策军部队。 李儇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零散站立队形纷乱的神策军士卒,脸色难看的瞅着一旁的田令孜问道:“阿父,为何下面的神策军将士这般混乱,不如那日所整齐威武?” 的确,纵然此刻大唐皇帝站在高台上,准备为出发的将士们践行,可是演武场内的神策军将士仍旧是东倒西歪的站不成一列,更有甚者随身携带兵甲、长枪、横刀都散乱的扔在地上。 唯一让人感到满意的就是士卒身上所穿甲衣崭新明亮,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田令孜瞥了一眼下面的神策军士卒说道:“回圣上的话,将士们心念皇恩,早早的就在此列阵演练,而今怕是有些疲劳。” 田令孜同样不忍心再看下面的神策军将士,但碍于皇家颜面,他只能这般违心的说着。 皇帝李儇虽然对田令孜的解释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整了整龙袍,朝着下面的一众将士喊话道:“将士们,朕今日为尔等壮行,唯愿奋勇杀敌,多立战功,朕在长安等你们凯旋。” 李儇搜肠刮肚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下面的神策军,喊出了这几句话来鼓舞那不堪的士气。 “圣上万岁。”见下方神策军将士没有反应,田令孜就带头喊道。 “圣上万岁。” 终于再田令孜的带领下,铺天盖地的呼喊之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李儇对此很是满意。 “张将军,朕与田中尉皆看好你,希望你不负重托,能够抵抗住巢贼的进攻,等功成归来,朕亲自为你庆功。”慰问完寻常士卒的皇帝李儇看向站在一侧的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张承范说道。 “臣谢圣上恩典。”张承范躬身施礼道。 见张承范面露难色,李儇好奇的问道:“张将军还有何话要与朕说。” 张承范犹豫片刻后就如实说道:“回圣上的话,而今巢贼气势汹汹,人数众多,而我军仅有为数不多的潼关守军、齐克让的泰宁军残部,还有卑职所领的一部神策军,力量还是过于薄弱,且当下粮草供应仍不充足,臣担忧会误了国事,还望圣上能早日派遣大军支援。” 听闻张承范所言李儇脸色变了又变,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田令孜说道:“张将军所虑不无道理,还请先行率军前去抵抗,朕会严令其他各路援军尽快前去支援。” 张承范还想在皇帝跟前诉苦几句,但是看到田令孜投来的狠厉目光,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躬身说道:“臣遵命。” 然后张承范就昂行阔步走下高台,亲自统率这支才刚刚七拼八凑的神策军将士。 看着高台之上的大唐皇帝,底下的神策军将士心中亦是激动万分。那是他们用尽一世、二世、乃至多世的运气才能远远看到大唐天子,那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君父。 昨日之前他们还是长安城内的流浪乞丐、贩夫走卒、穷苦百姓,没有想到突然天降馅饼,身份不能再卑微的他们一跃成为大唐朝廷人人艳羡的神策军将士,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事情。 这两天崭新明亮的甲衣穿在身上,顿顿好酒好肉的招呼着,他们才感觉生活原来还可以这个样子。 神策军原为边军精锐,后因平叛有功,被召回京师长安充当皇帝亲军。有由身处荒凉之地一跃而入繁华之城,荣华富贵渐渐腐蚀了神策军的战力,而京师达官贵人、有钱人家更是将子弟入神策军作为一种延续门阀辉煌的途径。 自前日来,当得知朝廷征召神策军将士东去潼关御敌,就让这些官宦富家子弟惊恐万分。平素他们只是凭借神策军的皇帝亲军身份,在长安城中耀武扬威、穿着漂亮的衣服纵马兜风,诱惑那一众小娘子。 这些由官宦、富贵人家子弟充当的神策军,从未在军中锻炼过,更没有经历过战事的洗礼,当得知朝廷要征召他们前去潼关御敌时,瞬间就慌了神。 正当这些人痛哭流涕束手无策时,有人为他们出了主意:花钱雇佣城中的乞丐、贫贱子弟代他们从军东去潼关御敌。 一时间城内的乞丐都成了香饽饽,下手晚了就寻不到了。 在得到皇帝承诺后的张承范虽然仍有顾虑,但是他没有选择,只能带着这临时凑起来的两千八百神策军将士直奔潼关而去。 ...... 雨后道路泥泞,义军从新安城出发后一日行军不及五十里,二十五日夜晚大军不得不再次临时宿营在缺门小镇暂做休整。 朱温营帐。 安置好士卒后,朱温先锋都麾下两营正卒及一营辅兵的指挥一级将领,皆齐聚朱温营帐。 这几日来每当大军停止行进,进行扎营安寨时朱温都会将这些营指挥叫到一起,互相商量分析当下的情形,针对军中出现的种种问题进行探讨。 此举在整个义军中都属首次,这大大的冲击了众人的印象,在他们心中作为将领无须如此,只需要服从上面军令,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自己思考反思决定的时候。 这便是这段时间内朱温在潜移默化中对麾下将领的改变,而目前只是从这营一级的高级将领开始,朱温不想让他们成为只知道机械服从军令的将领,而是要他们能够有自己的想法。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朱温希望他们不仅仅能够冲锋陷阵,更要学会统筹全局。 这是朱温对军队整编改造的开始,虽然这只是在先锋都范围内悄悄进行,但是已经有了很好的效果。 伟人曾言:枪杆子里出政权。 身处乱世,要想有所作为,手中必须掌握一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军队,诚如眼下,先锋都所属乃是朱温亲军,几位营指挥如庞师古、氏叔琮、胡真等人都是从朱温参军开始就时刻在一侧的可以值得信赖的兄弟。 这是在乱世争得天下的基础。 第62章、艰难行军。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在缺门小镇修整了一夜的黄巢义军,继续开拔西进,受于道路的泥泞,大军行进速度并不是太快。黄巢所在中军核心,稳稳的在整个大军中部,被各路义军围在一起。 中军先锋仍有攻下新安城的柴存所领,远远处在整个大军的前部,以做开路先锋。 朱温所属的左军先锋都则在尚让的要求下同样处在整个左军的前部。 行军途中朱温多番察看沿线形势,受战争影响四周的田地一片荒芜,路途中并未见到寻常百姓。 “都头,按照目前行军速度,我军今日傍晚前定能到达渑池县城。”朱珍跟在朱温身后,牵着战马缓缓而行。 眼下军中战马资源颇为稀缺,再加上道路泥泞,因此朱温要求诸人皆是下马牵绳而行。以此不仅可以拉近与一般士卒间的距离,又可减少对战马的无辜损耗。 朱温习惯性的看了看天空,仍旧是一片阴沉,这怕是暴雨来袭的节奏。不知为何在这严寒冬日,这几日的暴雨却是这么的频繁。 “应是差不多,目前距离渑池仅有不到五十余里,正常行军的话是没有问题的。”朱温肯定的说道。 “看来今晚应该可以在渑池县好生休养一番。”朱珍笑着说道。 “哦,你这么肯定?”朱温看着朱珍问道。 当下渑池可是在大唐朝廷的控制之下,若是再像新安县一般据城以守,那岂不是白费心机。 “哼,渑池守军要是聪明的话,应该早投降黄王。”朱珍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种想法在众人心中普遍存在,新安县城的拒绝投降,顽强抵抗就像一把钢刀般深深的刺了黄巢一刀,因此城破后黄巢决意大肆屠杀,若非行军掌书记皮日休规劝,此时的新安城怕是就成为一座死城。 黄巢此举不单单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怒,亦是杀鸡儆猴,告诉其他妄想阻拦义军西进的大唐军队:选择与义军作对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但是黄巢忽略了如此杀戮所产生的负面影响,会让人怀疑他的仁慈,在选择是否投降时就会多了一点犹豫。 “如果渑池守军不降呢?”朱温突兀的问道。 朱珍一怔:“应该不会吧,眼下还有哪路官军可以抵抗我义军,聪明的做法就是赶紧献城纳降,不然新安县就是最好的例子。” 据城而守,最后的结果就是城破人亡。 朱温摇了摇头,他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时候愈是大家都感觉稳妥的事情往往会发生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你去把胡真寻来。”想了想的朱温还是转过身来吩咐朱珍道。 “好。”朱珍二话没说,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一旁的亲卫就去辅兵营寻胡真去。 朱温停下脚步,看着麾下士卒在泥泞不堪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走着。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朱温的视线中,朱温一怔他没有想到苏婉儿会跟他们这帮男人一样,艰难的走着。 “你过来一下。”朱温朝着苏婉儿轻声唤道。 正在专心的吃力走路的苏婉儿听到朱温熟悉的声音俏脸一红,但还是顺从的走到朱温跟前。 “都头。”在军中一直女扮男装的苏婉儿学着其他士卒的样子称呼朱温道。 朱温心中感受到一阵别扭说道:“你骑我的战马走吧。” 朱温的确是有些疏忽眼下的情况,忽视了苏婉儿一个弱女子跟在这帮粗糙汉子中间的困难,若是平素倒也无妨,可是这特殊时候她行军走来却是艰难万分。 虽然这几日朱温已经习惯了苏婉儿的存在,每日在营帐中端茶递水帮个小忙什么的,但是真到关键时刻却还是忘了她。 听到朱温所说,苏婉儿脸色更加透红:“哪有士卒骑都头战马的道理,我还是自己走吧。 “你能行吗?”朱温低头看了一眼苏婉儿早已沾满污泥的双脚。 “我还能坚持。”突然间被朱温这般关怀苏婉儿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自从朱温答应她跟在身侧后,他们之间很少交流。朱温每日不是在研究行军地图,就是在与朱珍、庞师古等人探讨军情。 朱温摇了摇头,这还真是个倔强的女子。年纪虽幼却极有主见。这才几日时间竟然将帐中事务摸了个差不多,她还知道贵贱之分,宁愿自己咬牙坚持,也不愿骑坐朱温的战马。 “你这般下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筋疲力尽。”朱温又好言安慰道。 在等胡真的间隙倒是有了一点时间跟苏婉儿聊上几句。 苏婉儿尽力做了一些伪装,这会看去脸上虽然没有初在酒楼相见时那么娇艳,但脸蛋还是那么娇嫩光滑。 朱温怔怔的看着苏婉儿竟一时入了迷,他很想再看看盛妆之后的苏婉儿到底会有多么的惊艳,会有她那般让人回味无穷吗? 朱温脑海中却是再次显现出了尚让妾室刘氏明艳的脸容以及那充满诱惑的笑容。 “都头。”正当朱温想的太入迷的时候就听见朱珍、胡真在旁诧异的呼喊道。 “哦,你们过来了。”回过神的朱温歉意的说道。 “是,都头。”胡真应道。 身为辅兵营指挥的胡真正在大军后面督促辅兵携带好一切粮草供应及武器装备时就见朱珍前来寻他,于是赶紧丢下手头工作过来寻朱温。 辅兵营中多是新近补充的新卒经验短缺,又因为携带大量物资的原因,行军速度跟其他士卒相比慢了些许,因此胡真在后操碎了心,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朱温看着胡真笑了笑,然后又看向一侧的朱珍说道:“你再去寻匹驮马,交给她。” “驮马?”朱珍一愣,但是待他看清站在侧后的苏婉儿的情形后,就顿时明白过来,然后赶紧去安排。 毕竟这几日他们在营帐可是没少享受苏婉儿为他们提供的热茶。 听到朱温如此安排,苏婉儿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却是倏的一下再次红了。 “辅兵营那边情况如何?”朱温看着胡真关切的问道。 “尚可,我在那边一直盯着未出乱子。”胡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恩,那就好。”朱温欣慰的轻轻拍了拍胡真肩膀说道。 当时朱温对先锋都进行整编的时候,成立辅兵营后一时竟无人愿意前去担任营指挥一职,最后还是朱温好言相劝,胡真才勉为其难的同意前去接手辅兵营的事,因此这几日来操劳甚大。 “那日说在新安城要补充些物资,如何了?”朱温想了想又问道,“你看这四周的情形,情况不容乐观,若是指望帅帐分配物资的话,怕是很难啊。” 朱温忧虑的看着道路四周荒芜的景象说道。 连年战乱,百姓已无粮可吃,无衣可穿,如果从这些寻常百姓手里临时补给物资的话会很难,因此在大军攻下新安后,朱温就悄悄安排胡真在城中搜刮粮食等各项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匆忙之中寻得一些,但是不多,经过此战新安情况也不太好。”胡真为难的说道。 “好,有一点总比什么也没有强。”朱温心中稍稍安定一些说道,“这些时日真是为难你了。” “都头,若是有合适人选的话,还是早些将我换回去吧。”胡真哭丧着脸说道。 眼下的辅兵营指挥真是不容易干。 “想得美,你回来了,谁去干。”朱珍突然从身后插话道。 “你去。” “不,不,不。”朱珍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拒绝道。 第63章、渑池拒降。 “报。” 当朱温、朱珍、胡真聚在一起探讨时下行军途中出现的种种情况时,突兀的声音再次响起。 “怎么回事?”朱温问道。 “报,帅帐有令,大军停止前进。”传令士卒说道。 朱温一愣,然后朝着传令士卒问道:“知道为何吗?” 传令士卒摇了摇头。 朱温讶然一笑,知道自己这是关心则乱,寻常士卒又怎会知道具体原因,就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最近这些时日帅帐之军情,往往就是这么突兀没有缘由,只是简单直接的让他们服从而已。 不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也无可厚非。 “难道前方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帐外恢复宁静后朱珍一脸疑惑。 “怕是如此啊,先暂且等待,等怀玉过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朱温也是无奈的叹息着。 眼下徐怀玉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而今他率领的那一哨斥候,俨然已经成为先锋都的耳朵、眼睛。可以时时的为他们探察义军中发生的种种,及时的为众人释疑答惑,因此刚成立时大家心中的不解就慢慢消散,反而对朱温当初作出的这个决定拍手称好。 果然,没有让朱温等候太久,徐怀玉就出现在几人跟前。 “怎么,我脸上有花吗?”徐怀玉看着朱温几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顿时就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脸问道。 “有,可漂亮了。”朱珍揶揄的说道。 “真的?”看着朱珍认真的神情,徐怀玉更是不确信自己脸上到底怎么了。 朱温摇了摇头,蹬了朱珍一脚说道:“好了,别听他瞎扯,赶紧说正事。” 徐怀玉不满的瞪了朱珍一眼,就知道他又在取笑自己,然后说道:“渑池拒降。” “渑池拒降?”朱珍顿时就惊疑的说道,“怎么可能,渑池怎么会拒绝投降,新安城前车之鉴可就在眼前,难道渑池众人就不害怕吗?” 朱温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情况果然如他所料。 上至黄巢帅帐诸人、下到普通寻常士卒,大家对渑池的投降出人意料的一致,他们都认为义军攻下新安,屠杀新安守城士卒、民夫,可以很好的震慑大唐其他各路人马,就可以一路顺畅的抵进潼关,杀向长安。 可是他们却都疏忽了,事情都是两面性的。 屠城是可以很好的起到震慑作用,但是反过来也会让人害怕而不敢投降。与其投降后被人杀害,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战死在城墙之上。 在这儒家思想占据主流,满口仁义道德的文人士子口中,两种结果带来的可是截然不同的影响:叛徒人皆唾之,忠义人皆赞之。 “为什么不可能呢?”朱温顿了顿说道。 “都头,而今我义军势头正盛所向无敌,就连朝廷诸路藩镇兵马都不敢与我正面为敌,皆是躲在一侧暗中观察,这区区的渑池小县又怎能这般。”朱珍一本正经的分析道。 朱珍所言十分在理,黄巢义军这一路征战而来,虽遭受到朝廷及藩镇诸多兵马的围困,但是他们并没有进行比较大的会战,多数朝廷兵马、藩镇势力都是一触即溃,没有与之死战,只是不远不近的跟随着义军,目送他们离开自己所属地盘,至于其他的就不甚关心。 “这怕还是新安之战的后遗症吧。”胡真脸色凝重的说道。 胡真能得朱温信任,前去辅兵营任指挥,并非是说他战力不强,不善冲锋陷阵,而恰恰相反,胡真的战力在他们这几人中并不落后,只是除了拥有非同一般的战力外,胡真心思缜密,又善筹划,因此才被朱温看重前去辅兵营统筹一切。 如此这般即可保证辅兵营具有一定的战斗力外,还可以统筹各项物资后勤的准备,可以为那两营正卒提供必要的支撑。 “怎么说?”朱珍看着胡真问道。 胡真没有及时的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朱温征得其同意后说道:“新安之战,虽最后以我军的胜利攻城结束,但是这也让其他人看到了我军在攻城战方面存在的短板,并没有像大家所预料的那么势如破竹攻无不克。” 胡真顿了顿继续分析道:“新安县城大小与渑池无异,却是足足抵抗了我军一天的时间,亦是给我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虽最后城破而败,怕是也给了其他城池继续抵抗我军的勇气。” “最为重要的还有一点就是新安城破后,针对那些投降的守城士卒、民夫、百姓,黄王并没有很好的对其进行安置,而是选择了屠杀,新安蕞尔小城人口不过五万,屠杀之后不足一半,在百姓中更是引起了恐慌。” 胡真头头是道的分析了眼下渑池县城为何会拒绝向义军投降,而是选择了如新安一般进行抵抗。 “既然如此,渑池县城与新安县城强不了多少,他们怎么就会有信心能够完全抵抗住我军的进攻呢?”朱珍又问道。 “这我就不知了。”胡真讪然一笑说道,“我又不是渑池守将,怎知他心理。” “你。”朱珍正认真的听胡真分析,却不想戛然而止,不由瞠目结舌的说道。 “渑池守将的心思怕是没那么简单吧。”朱温笑着拍了一下朱珍的肩膀说道。 新安城破后朱温曾认真分析过当时的新安县为何会做出抵抗义军的选择,当他结合徐怀玉从城中打探来的消息分析后才知道原来这中间还存在这种原因。 李浩然身为李唐皇室远室子孙,自诩骨子里流着李唐血脉,因此对朝廷忠心耿耿,虽受于性格原因,他没有在官场步步高升,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忠心。 另一方面李浩然治理地方的能力极佳,这么多年来将新安治理的井井有条,虽屡遭战争破坏,但是新安百姓还是能够安稳的生活,这对追求极低的万千百姓而言足够了。 因此种种,在新安守城战中,李浩然得到了城内官员百姓的一力支持,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故新安县在面对义军凶猛的攻击中巍然屹立,仅凭一县之力,区区三千老弱守卒堪堪抵抗住义军一天的攻击。 若非最后城墙一角受大雨影响,在投石车的攻击下轰然倒塌,义军何时能够攻下新安县犹未可知。 虽然攻下新安县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只要能够拖住守军一天为朝廷争得喘息的时机就是胜利。 可惜终是功亏一篑。 新安县在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后,却是没有得到应有的胜利。 县尉战死,县令不愿投降自刎而死,守城士卒、民夫、百姓被屠杀而尽,却始终没有换的朝廷的清醒,是为可悲。 “哼,能有什么心思。”朱珍冷哼一声说道,“他们怕是没有见到我义军的威猛,不自量力罢了。” “你啊你。”朱温无奈的摇头说道,“你认为新安之战如何?” 虽然之前在营帐中他们曾探讨过这个话题,但是眼下朱温又问起这个,朱珍还是原话说道:“柴存之流无法评价,若是换成我军早就拿下新安了,哪会等一天时间。” “口气倒不小,要不这个都头你来做。”朱温看着朱珍没好气的说道。 “别,我才懒得做呢。”朱珍不服气的说道。 看着朱珍这有些无赖的样子朱温不怒反笑说道:“既然如此,你给我说说,当时若是你来组织攻打新安,你会怎么办?” “不说,反正已经攻下了,再说也无益,说他作甚。”朱珍这会倒是来了性子一脸的傲娇。 第64章、准备攻城。 见朱珍这般情形,朱温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转过头跟徐怀玉、胡真说道:“我与师古他们也分析过,新安守城战的得与失,除了新安城墙高大坚固外,还受到了天气的影响,但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 朱温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竖耳偷听的朱珍继续说道:“最为关键的就是意志,不论是守城县令还是寻常士卒百姓,对守护新安,守护家园有着出奇一致的决心。” “都头所说甚是,想来这也是黄王为何在攻城后要屠尽满城士卒、民夫百姓的原因,是要瓦解他们的意志,震慑他们的胆略。”胡真说道。 “是啊,当时若非有人在黄王跟前劝言,整个新安怕是都要被屠戮而尽。”想起当日城中到处可见的杀戮,纵使见惯了战场厮杀的徐怀玉也有些不忍的说道。 胡真点头称是。 “既然眼下渑池县城选择了与新安县城一样的做法,但是他们能够坚守多久却是不知道。”朱温说道。 诸人皆是沉默不语,战争本就是一场豪赌,除了有万全准备绝对的实力外,其他的则受很多因素的影响,是非成败不到最后一刻事很难揭晓的。 朱温脸色有些深重:“当然这非我们能够决定的,我们当下就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行军途中粮草的供应,从洛阳始发前,帅帐虽然也进行调拨了一些,但那都是依据正常的行军速度来计划的,能够堪堪支撑到我们到潼关城下。” “可是如今情况却是又发生了变化,大军在新安县城迟滞了接近两天时间,如今在渑池城下看来又要耽误些许时间,因此军中粮草供应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这寒冬腊月天气恶劣,兄弟们本就疲惫不堪微有怨言,若是再因为粮草补给的原因,使得兄弟们吃不饱穿不暖,上了战场又怎能有士气去攻城掠寨呢。”朱温目视众人缓缓说道。 朱温所言,乃是当下义军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哪怕是黄巢都对这些困难估摸不足,因此使得后勤准备难以言齿。 不过也是,平素战争中黄巢义军都是流动作战,攻下一地,抢掠一地,然后可以稍缓一口气,哪有什么妥当准备。 “都头,都怪我没有准备好。”见朱温如此说,胡真站起身来不好意思的接话道。 “怪你?为何怪你?”朱温一愣然后笑着说道。 见胡真面色不佳,朱温就又安慰道:“眼下其他军队怕是已经有些问题发生,而我军当下还可,若非你在新安城寻得了一些物资,怕是我们会更难吧。” “都头所说甚是。”徐怀玉说道,“新安战后,柴存军伤亡颇大,目前都没有对阵亡、受伤士卒进行有效的安置,已经颇得怨言,我们现在尚好,在诸路大军中相当不错,这都多亏了胡真的准备。” 朱温、徐怀玉的安慰倒是让胡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说:“这都是都头未雨绸缪,提前安排的好。” “哈哈。”朱温笑了起来,“我安排的再好,没有人去执行,怕是也不起作用。” “哼,”朱珍突然哼声道,“都是兄弟,你夸我,我夸你,有何意思。” “闭上你的嘴。”几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见大家都是瞪着自己,朱珍识趣的歪过头去不再说话。 朱温、胡真、徐怀玉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对于眼前情势,对于后面结果等等一些问题。 但是没有人提起若是这次让他们进攻渑池会怎么办,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次西进潼关,黄巢可是让他的中军大将军赵璋一力负责,而左军、右军则是服从帅帐军令从旁协助。 对于这种安排,虽然大家有些怨言,但左军、右军两位大将军都没有多说什么,他们这些基层低级武将也就是发发牢骚,还能说什么。 ...... 午时,义军在距离渑池不到十里的地方又开始了安营扎寨。 黄巢帅帐。 黄巢一脸铁青的坐在中间主位上,杀气腾腾的看着两侧坐着的高级将领。 黄巢内心十分生气,兴高采烈的从东都洛阳出兵,准备直奔长安,寻那把充满魔力的椅子坐上去,想到触手可及的权势,黄巢一刻也等不及了。 可是事与愿违,现实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然后第二巴掌就又要来了。 他没有想到连大唐朝廷的东都洛阳都屈服于义军的威势之下,聪明的选择了投降,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局面,多好,可是总有不长眼的人突然冒出来给你一击。 区区蕞尔小城新安选择不投降,负隅顽抗到底,更让黄巢生气的是这么一个小城,威名震天下的义军竟然攻了一天才拿下,这让黄巢心中着实憋了一口恶气。 因此才在攻占新安后选择屠杀来震慑他人。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如此这般竟然还有人选择抵抗,渑池就是第二个新安。 一而再,再而三的抵抗让原本心情舒畅的黄巢内心怒气满满。 “大家都说说眼下怎么办?”安抚住内心的怒气后,黄巢面无表情的看着麾下的几位大将军问道。 左军大将军尚让、右军大将军孟楷两人在悄无声息间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皆是将目光投向了一侧的中军大将军赵璋。 此次西进先锋乃是由赵璋所领中军,因此他才最有发言权。 赵璋阴沉着脸,对尚让、孟楷递过来的眼神选择了无视。 见一时无人说话,黄巢重重的拍了一下椅子愠怒的说道:“怎么,这会儿都不说话了?在洛阳城诸位不是感觉挺好的吗?一个个身先士卒的,如今反倒不说话了。” 黄巢所说身先士卒并非战场之上冲锋陷阵,而是在洛阳城中沉迷于温柔乡。 “难道我义军都是一些酒囊饭袋之徒吗?一个个区区渑池小城就吓破了众人的胆子?若是如此的话,长安你们也别去了,就此解散回去搂着娘们睡觉吧。”黄巢声色内荏的说道。 黄巢此言说的赵璋坐立难安,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黄巢的目光时不时的投向他,但是没有办法,毕竟他是此次西进先锋军统帅,犹豫再三说道:“回黄王的话,既然有人不识抬举,与我义军为敌,那就打,打到他们害怕为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选择了来争这份军功,即使遇到再大的难题也要迎难而上。 赵璋内心十分郁闷:这次帅帐会议后,一定要好好敲打一番麾下诸多将领,平素懒散惯了,若是遇到战事不能够拉出来就打,那还要他们如何? 就如这次新安攻城战,赵璋将这难得的表现机会给了重用的柴存,却是没有想到柴存也是个扶不起的烂泥,手中握有充足的兵力,却是足足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将新安城拿下,让他在黄巢跟前丢了脸面。 若非看在柴存忠心耿耿,又识趣的拿出了私藏的珠宝献给自己后,赵璋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而今渑池再次选择了抵抗,那么攻城战就避免不了,可是赵璋却是陷入了为难之中,这次该选择让谁前去攻城呢?新安一战,麾下最能战的柴存所部伤亡惨重,战斗力降到了极致,若是选择他人,是否能够按照预期,顺利的将渑池攻下,不然怕是在黄巢跟前无法交待。 “好,既然赵大将军如此说,我就不愿再多说什么,攻占渑池那就交给你了,但愿不要像上次那般拖拖拉拉。”黄巢见赵璋应了他的话就说道。 “末将遵命。” 赵璋站起来后杀气腾腾的说道。 第65章、帅帐决议。 “黄王,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赵璋接受了黄巢的帅令后,帐内诸人心里一松刚想舒缓一口气,却不想右军大将军孟楷突然出声说道。 尚让察觉到了孟楷说话前的那一瞥,心里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来。 “讲。”黄巢愣怔片刻后露出笑容说道。 黄巢权威不容侵犯,但帅帐之内人皆可言,更何况这开口说话的还是右军大将军孟楷,黄巢的心腹大将。 孟楷再次朝着尚让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然后缓缓说道:“黄王,针对此次进攻渑池,末将心里有一点不一样的想法。” “哦,但说无妨,今日本就是帐前会议,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探讨,这样也可以早日为拿下渑池出一份力。”黄巢拿起身旁的茶盏轻轻的尝了一口后语气和善的说道。 孟楷拱手施礼后说道:“末将谢黄王。” “黄王,前日我军进攻新安,损失了一批将士,可谓是让人心疼至极。”孟楷走到中军大将军赵璋跟前说道,“想必赵兄应是深有体会吧。” “哼。”针对孟楷所言,赵璋脸色上有些挂不住就冷声哼道。 中军所属先锋柴存进攻新安受阻,虽然最后如愿攻下,但是损失惨重,这早就在义军中传扬开来,这也是赵璋不愿提起的事情,却是没有想到孟楷竟然当着这么多高级将领的面,再次将这件事提了出来,这如何能不让赵璋心里舒服。 “哦,不好意思赵兄,我只是客观陈述并无他意。”孟楷似是后知后觉般才发现刚才所言惹得赵璋不舒服,就赶紧拱手赔礼道。 “哼。”赵璋歪过头去又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孟楷。 孟楷对此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新安之战犹历历在目,然渑池众人不思悔改,不识抬举,仍旧要与我军为敌,因此必须如黄王所言,要迅速的打下渑池,以此震慑其余城池,要让他们知道我义军将士的威猛,更要让他们知道黄王的威名所在,要让他们不敢再与我军为敌。”孟楷义正词严的说道。 “孟大将军所言甚是,我们要打渑池,还要迅速的打下,只有这般才会让人忌惮。” “正是如此。” 有人在在旁附和着孟楷的话说道。 黄巢也是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 突然间尚让的眼皮跳了又跳,他知道这恐怕只是孟楷的前言,后面要说的才应该是重点。 果然孟楷忽然转过身来又说道:“赵兄,我并无他意,眼下黄王将攻城一事交由你所属中军,这无可厚非,但是我还是有点疑问,想请教一二。” “你直接说就是。”赵璋对孟楷此般作态不甚满意,只是顾及到黄巢还在跟前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孟楷看着赵璋的表现笑了笑说道:“不知这次赵兄会用几天时间打下渑池。” 孟楷话音刚落,就见赵璋猛然起身瞪着孟楷说道:“别欺人太甚。” 对孟楷所言,赵璋心里十分生气。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众人跟前提起这档子事,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来羞辱自己,打压自己。 “赵兄别急嘛,我话还没有说完。”孟楷轻轻的扶着赵璋让其坐下,结果被赵璋一把推开。 “按我的估量,赵兄心里怕是也没有底气吧。”孟楷又说道,“当然我此话并非是对赵兄有什么意见,毕竟赵兄所属乃是我义军中军精锐,他们的日常职责是护卫黄王,护卫中军大帐安全,因此对攻城一战不甚擅长,倒也可以理解。” 孟楷并没有真的决定要与赵璋撕破脸面,因此只是将赵璋所属中军当下存在的问题浅浅的点了出来,以此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赵璋还是有些不服气:孟楷虽声称对他并无恶意,可是句句不离贬斥,不在诉说着他中军将士的无能。 “新安一战已让中军将士受损颇重,若是再由其进攻渑池,怕是得不偿失啊,若是这样后面谁来守护黄王,赵兄你说是不是?”孟楷看着赵璋问道。 “那自然是,黄王之安危,乃是重中之重,岂能马虎大意,即使我中军将士全部战死疆场,也会护的黄王周全。”赵璋虽心里不忿,但仍是慷慨激昂的说着。 孟楷左一言、右一语的说了这么多,无非也是贪图这攻城之战功,亦是眼馋他中军独霸此次西进长安充当先锋的行为,说到底还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还请黄王赎罪,末将说了这么多可都是为了黄王考虑,为了我义军一众将士考虑。”孟楷朝着黄巢施礼道。 黄巢对孟楷的行为感到满意,并没有什么不快,因此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尚让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感觉孟楷说了那么多,但是还没有说到关键之上。 新安攻城战,中军赵璋所属伤亡五千余众,的确是有些伤亡惨重,但是远远没有到孟楷所说元气大损,无将无兵可用的境地。毕竟中军麾下可是有着足足十万余众,除了日常护卫黄巢的五万亲卫军外,赵璋麾下可用人马还是有着不下五万人马,这怎会没人可用呢? “故,末将心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还请各位多多指教。”孟楷环视四周一本正经的说道。 “大将军客气了,直说便是。” 帐内众人皆是点头附和。 “大家皆知左军尚兄麾下可是有一员猛将,每战必身先士卒,因此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特别是对攻城而言,更是得心应手,如汝州一战,就为我军立下汗马功劳,尚兄你说是吗?”孟楷看着尚让笑着问道。 赵璋一愣,此时他有些明白孟楷所言到底是为什么,起初还以为是为了他自己的右军争功,如今看来倒是别有心思啊,于是赵璋就不再多言,只是看着孟楷继续表演。 尚让心中一震: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孟兄所言甚是。”尚让微微笑着回应道。 黄巢皱着眉头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倏而眉目舒展开来说道:“你所说可是那朱温。” “黄王英明,正是朱温。”孟楷说道。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朱温吾记得,的确是足智多谋骁勇善战,而且频立战功,洛阳城时吾还赏了他一些绢帛。” “黄王英明。”面对此般情形,尚让也是站了起来朝着黄巢施礼说道。 “坐,都坐。”心情大好的黄巢指着椅子说道,“营帐中无须拘礼。” “谢黄王。”尚让施礼后就又重新坐了下来。 孟楷亦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该说的他已经基本说的差不多了。 “黄王,末将之意便是渑池一战可否由尚兄麾下朱温来攻,即可有效的震慑官军,又可让赵兄麾下中军将士歇息片刻重整士气,好再为黄王攻城掠地。”孟楷看着黄巢谨慎的问道。 黄巢皱了皱眉头看向赵璋问道:“赵大将军以为如何,毕竟吾有言在先,让你所属中军为先锋。” 见黄巢这般姿态,赵璋知道其实黄巢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于是赶紧说道:“末将一切听黄王吩咐。” 黄巢点了点头又看向尚让问道:“尚大将军以为如何?” “末将一切谨遵黄王吩咐。”尚让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此情此景,哪有尚让拒绝的机会。 “好,既然这般那进攻渑池一事便交由左军。”黄巢一锤定音的决定道,“还请大将军去告诉那朱温,吾看好他,静等他的佳音。” 尚让再次站起身来说道:“末将遵命。” 第66章、苦命身世。 渑池攻城战就如天降馅饼一般落在了朱温头上,而此时的他还浑然不知,在营帐中研究着义军下一步的动向。 渑池非攻不可,可是攻下之后呢?西进长安路上究竟还会有多少城池如这般负隅顽抗? 一切都未知。 这就有意思了。 形势并没有像大家从洛阳出发时想象的那么乐观,并没有遇到不抵抗就一帆风顺的快速行军。 横亘在西京长安与东都洛阳间的是一座座大唐的城池。这些城池并不像南方城池那般兵力稀少,而是多有重兵把守。 最为关键的是前方还有一座被誉为“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称的天下雄关---潼关。 潼关将是义军西进长安最大的挑战,可是他们做好准备了吗? 其实眼下对义军而言,面临着两大难题:一是攻城战大大迟滞了大军行进速度,因此造成的后果就是随军所携带的粮草供应即将会面临着重大短缺。 二是朝廷已经知道义军将要进攻长安,绝不会坐以待毙,定是派遣号召诸路镇军前来抵抗。 这是眼下义军面临诸多困难中最为致命的两点。 朱温看着跟前的行军地图,不住的皱眉深思。 苏婉儿待在一侧静静地看着朱温在那里费神,虽微有心疼,但还是恪守本分并未说什么。 朱温扔掉手中的毛笔直起身子,就赫然看到苏婉儿正聚精会神的盯着他看。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苏婉儿一怔然后俏脸粉红:“没,没什么。” 朱温对苏婉儿的举止略感诧异,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 “这些东西你可曾识得?”朱温将跟前的一些来往信件拿在手中朝着苏婉儿问道。 青楼女子向来博学,琴棋书画只是基本。 青楼中多数女子都能够对天下大势、朝政时局点评一二,正是凭借这些技能,她们才吸引了一众喜好官场风闻的达官贵人、风流士子前来,即可饮酒玩乐、欣赏佳人,又可侃侃而谈、指点天下。 来往青楼有各形各色的人群,所以有时候青楼完全就是各种消息的来源、疏散地,不同的消息在此汇聚,然后又不断传扬开来。 想到这些朱温就突发奇想的看看苏婉儿到底如何? 听到朱温如此说,苏婉儿便上前两步,接过朱温手中的信件仔细的看了看。 “如何?”见苏婉儿将信件放下后,朱温笑着问道。 苏婉儿迎着朱温的眼神看过去,初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往日做派说道:“你是想考验我?” 虽然心中就是这般想法,但是朱温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非也,你已经看到了,行军途中这些来往信件虽不多,但还是让我有些头疼,故想看看娘子如何,能否帮衬我一二。” 朱温所说倒也是真的,他能够认识这些字,多数还是从后世带过来的意识,现世的他虽出生时身家不错,但后来败落,使得他没有来得及识得太多,就去给人放猪去了。 “这么说不还是想考验我。”心情放开后的苏婉儿嘴角一撇说道,“你明知我们懂这些,若是信任的话你会直接吩咐我来做这事,而不是这般试探。” 得,看来临时起意竟然又被这小娘子给抓到把柄而得理不饶人了。 “这些我都能看懂。”见朱温脸色阴晴不定,苏婉儿顿感刚才所说怕是有些生硬就解释了一句。 “哦,那就太好了。”朱温有些高兴的说道,“那以后还是要麻烦小娘子了。” “你若看得起我、信任我,我便没有什么意见。”苏婉儿粉脸通红。 “小娘子且莫多想,我并无他意,想必你也看出来,我们这些粗糙汉子并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这繁文缛节上,若是有了你的帮助,感谢都还来不及呢。”朱温笑着说道。 朱珍等人要说行军打仗绝对是一把好手,可是要轮到这些文书信函时就不住的抓耳挠腮。朱温通过几日的观察发现苏婉儿平素除了端茶递水外,貌似对这些感兴趣,因此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没有想到竟然还成了。 “还未曾问过,小娘子怎会沦落至此。”又与苏婉儿对话几句后,朱温更是感觉到苏婉儿怕是没有看着那么简单,她所言、所见,并非一般寻常的青楼女子可比,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底蕴。 苏婉儿脸色变得有些凄然。 “是我孟浪了,还请见谅。”朱温讪讪说道。 苏婉儿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悲伤,只是说道:“这么多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 “我本是洛阳城中一官宦人家,只是可惜阿爷在官场上得罪了人,就被对方栽赃陷害,然后全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命运。若非家中老仆忠心耿耿将我救出,我怕是早就化做枯骨,而今能够独活亦是十分侥幸,又何来那么多的讲究。” “救我出来后老仆便伤重而死,我便流落街头,后遇到妈妈她见我长相还可以就将我带到了春风楼。” “你可知道,在春风楼的这段时间才是我后来生活中最为开心的时候,在楼中有两位姐姐的呵护关心,我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委屈,每日只是陪伴在她们身侧,看着她们与客人在那里虚与委蛇。” “本想着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等我再稍年长一些就和两位姐姐一般,却是没有想到你们突然进了洛阳城,而我们姐妹三人更是被那恶人强行讨要,那日在酒楼中那恶人就欲行不轨之事,却是被姐姐阻拦,一气之下被扔下楼绝了性命,二姐则因仗义执言被一刀捅杀。” “本以为我也会跟随他们而去,却没有想到最后鬼使神差的又安然无恙的回到了春风楼。” 苏婉儿神色平静的诉说着她以往的遭遇。 朱温没有出言打断,只是耐心的倾听着苏婉儿的诉说,都是苦命人啊。 沉默良久,朱温终是开口说道:“而今行军打仗甚是辛苦,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让你待在周遭,暂时护你周全,只待以后情况好些再另做打算吧。” “都头。” 苏婉儿正欲说话,却被突然闯进来的徐怀玉打断话头。 徐怀玉进入营帐后见只有朱温与苏婉儿在,而两人脸上神情都是有些异样,没有时间多问就直接说道:“都头,大将军寻你前去。” “大将军?”朱温疑惑的问道。 “正是,而且很急,让你即刻就去。”徐怀玉说道。 “好。”朱温看了一眼苏婉儿然后就赶紧朝着外面走去。 尚让军帐。 “大将军。”朱温拱手施礼道。 朱温目光悄悄环视四周,并没有见到让他魂牵梦绕的刘氏,不免心中有些遗憾。 “知道我唤你来何事吗?”尚让脸色凝重的看着朱温问道。 “末将不知。”朱温老老实实的说道。 自从洛阳出发后,朱温就没有单独见过尚让,因此今日尚让单独见他,心中也是疑惑万分。 “吾刚从黄王帅帐回来。”尚让浅浅喝了一口茶水说道,“事情跟你有关。” 朱温一怔,难道是杀季达一事露了?被人知道了?但是又不可能啊,转眼一想若是他杀季达一事被黄巢知晓,恐怕就不是当下这种情况了。 “还请大将军明示。”朱温恭敬的说道。 “是好事,但也不算好事。”尚让悠悠说道,“黄王决定进攻渑池一事乃由我左军负责,而且指明要你来。” “啊。”朱温顿时一愣。 第67章、攻城先锋。 这个消息很让人吃惊。 “攻城先锋不是由中军所属吗?”朱温愕然问道。 尚让神色平静的说道:“本是如此,可是孟楷突然提议让我左军来做这进攻渑池的先锋,黄王应了。” 于是尚让便将当时帅帐所经历的一切都细细的说给了朱温听。 “末将去砍了孟楷那厮。”朱温生气的说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孟楷当时所言虽是在为大家考虑,在为左军争取功劳,但是其真心究竟是为何,尚让、朱温都是心知肚明。 新安一战让大家知道了大唐朝廷的城池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攻破,而眼下渑池同样是面临着这般情况,更何况黄巢对此事十分重视。 若是攻城顺利,诸事皆好,可万一情况如攻击新安一般,最后怕是难以善后。 危险与机遇并存,而且危险还程度还远远大于机遇。 孟楷此心甚险,此计甚毒。 但尚让、朱温却又不得不接。 尚让摇了摇头说道:“无济于事啊,黄王决心已下,我们能做的就是快速攻下渑池,给他们狠狠的扇上一巴掌。” 朱温很是无语,攻城战岂非儿戏,怎能不做万全准备,可是眼下就要开始了,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主角,这就有些搞笑了。 但正如尚让所言,他们没有选择。 “如何?可敢接下这个差事。”尚让看着朱温阴晴不定的眼神问道。 “大将军吩咐,末将万死不辞。”朱温慷慨激昂的说道。 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那就迎难而上。 尚让对朱温恩重如山,既然尚让这般说了,再说还是黄巢亲自点名要求,要是再退缩,就是不识抬举,就是不想在义军中混了。 尚让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攻城事紧,你要做好万全准备,你这边还有什么需要我给你协调的吗?” 朱温想了想说道:“末将谢大将军,除了弓箭等武器缺少外,其他的暂时还能应付的过来。” 眼下左军什么情况,朱温多少有些了解。对攻城而言,除了兵力优势外,还要有一定的攻城器械辅助,就如新安之战,柴存的军队久攻不下,就是因为攻城器械单调短缺,不能对城头上的官军造成足够大的杀伤力,所以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尚让如此说,但是真正能够提供上的帮助还是微乎可微。 准备还稍微有些充分的中军都没有多少攻城器械,更何况还未做准备的左军了,毕竟这次是中军为先锋。 “好,我还害怕你跟我要云梯等攻城器械。”尚让打趣道,“即使你开口了,我也你没法给你提供再多帮助,你也知道赶制这些器械是需要时间的。” “末将明白。”朱温对尚让的开诚布公很是受用。 “既然如此,你就快去准备吧,无论如何明日傍晚前必须拿下渑池。”尚让站起身来说道,“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伤亡再重也要快、准、狠的攻下,此番意义非同小可,你可明白?” 此战不仅是因为黄巢亲点,还关乎着左军之荣誉,尚让之名声,更多的涉及到朱温自身,若是不能如期拿下,不用想象就可知道会有什么惊天巨浪等着他们。 “末将定不负大将军嘱托,即使战死也绝不后退半步。”朱温沉声说道。 尚让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愿意看我左军之笑话,那我就让你们见识下左军的战斗力,尚让对朱温莫名的相信。 朱温朝着尚让施礼后就欲转身离去,却不想被尚让突然唤道。 “等一下。”尚让轻声喊道。 “大将军。” “吾听闻近来你对麾下先锋都士卒进行了调整?”尚让问道。 朱温一怔,然后立马说道:“回大将军的话,我。” “去吧。” 朱温正要开口解释,却不想尚让直接挥了挥手说道。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不知尚让突然提起此事是何意,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事已至此,朱温也就顾及不了那么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回去整兵备战,想到此朱温没多做犹豫就快速离去。 ...... 朱温营帐。 “什么,让我们去攻渑池?” 正如当时朱温在尚让军帐听到此消息时一样,朱珍等人也是惊讶万分。 “都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攻城不是由中军所属吗?” 众人在营帐中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 朱温就知道会是这般情况,脑袋顿时变得有些大。朱温及麾下兄弟是渴望战争,愿意在前冲锋陷阵,可是这也要分场合、分情况。 当时汝州一战,左军为先锋,而他们先锋都又是先锋中的先锋,为此攻城拔寨他们责无旁贷,可是最后呢?什么好处也没有,损失惨重不说,连基本的赏赐都没有,当时众人心中都有些不满。 后面发生的种种情况,更是让众人知道他们先锋都成为了众矢之的,成为其他军队的打压对象,故低调了起来,对战事的渴望度就下降了许多。 再说此次西进长安,乃是中军为先锋,这就绝了朱珍等人上阵杀敌\夺取战功的想法,何况新安战事还历历在目。 眼看着就要攻入长安,去见识下大唐朝廷的帝都,可不想在这半途中丧失了性命,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每个人都不是傻子,都有自己的考量。 因此对这突入其来的攻城命令,倒是有些抵触。有好处的时候没有想着我,现在遇到困难了才想起我来了? 世间哪有这般好事。 “这是大将军军令,更是黄王亲点。”朱温说道。 “哼。”朱珍不以为意的冷声哼道,“遇到难啃的骨头想起我们来了,有好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 朱温对朱珍这般表现很是无奈,但是他知道这也是众人的想法,于是就将尚让在帅帐的经历告诉了大家。 “娘的,老子去砍了孟楷那厮。”朱珍猛然站起来说道。 看,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将军,就会有什么样的士兵。 朱珍的表现就和当时朱温听到消息时的表现完全一样。 朱温按着朱珍的肩膀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考虑怎么来打这场战吧。” 的确时间紧迫,不容他们有过多的时间来做战前准备,因此稍稍发过牢骚后,就要正视眼前切实存在的问题。 这才是正事。 “现在已是申时,就是赶制攻城云梯、投石车也来不及了,不仅材料短缺,人手也很缺啊。”胡真在后忧虑的说道。 “大将军可否能够给我们支持一下攻城器械?”胡真又问道。 作为负责整个先锋都后勤的胡真知道攻城所需物资器械,特别是他们先锋都当下的情况,因此担忧的问道。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谁也没有想到攻城会突然落在我军头上,因此就没有多做准备。” 胡真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就是再有本事也没有办法变出攻城器械来。 “难道军帐就不给我们提供给一点帮助吗?”朱珍问道。 “弓箭倒是提供一些,可是这对攻城而言,却不是最为关紧的。” 朱温知道朱珍所问何意,若是军帐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些攻城器械,这就可以大大减少他们的负担,剩下的直接攻城就是了。 其实这不怪尚让军帐对此没有丝毫准备,而是整个义军对攻城都没有准备。汝州一战后义军没有遇到一点抵抗就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东都洛阳,然后众人就认为朝廷官军都是这般。 可是没有想到新安当头棒喝,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为了攻下新安,中军仓促进攻,最终仅是获得惨胜。但是巨大的伤亡并没有引起他们的警惕,仍然认为这只是个别,不会影响大局,也就没有再多做攻城的准备,却是没有想到渑池会做第二个新安。 第68章、计上心来。 营帐中一片沉闷。 攻城不是不可,但是毫无准备就拿着粗制滥造的大刀长枪簇拥着向前,即使全部战死也无法攻下城池。 这代价太为沉重。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赵璋的中军在新安城下遭受的一切可是才过去两天时间。先锋都不惧怕战争,但是他们经不起这般瞎折腾。 但凡多给他们一点准备时间就不会像眼下这般为难。 “辅兵营那边若是从现在开始制作云梯,到明日进攻开始前能赶制出多少?”庞师古看着胡真问道。 看着众人都是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胡真就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简易的云梯倒是可以赶制出几架,只是材料太过于短缺,我就是能制作也没法制啊。” 复杂一些的车载云梯,不用说先锋都没有,就是整个义军中都没有。想要赶制也是痴心妄想,义军中能够制作复杂云梯的能工巧匠实在是太少,而且能力也是不足。 至于那些简单的攻城云梯倒是可以制作,可是这四周荒凉早就没有了可以用来制作的竹子,连木头都没有。 困难就摆在跟前,营帐中陷入了沉默。 这倒不是怪胡真无能,只是现实条件就是这般。 “轰隆。” “轰隆。” 突然外面传来了阵阵轰隆声,冬日里突然传出的雷声顿时就吸引了众人,皆是侧着头看向帐外,须臾就听见有豆大的雨滴落在营帐之上。 大家脸色变得更黑了。 “都头。” 就在这时徐怀玉走了进来,须臾间身上就被雨水完全淋湿。 “怀玉如何了?” 那时朱温从尚让的营帐刚回来就立马安排徐怀玉前去打探渑池消息。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能有效的摸清楚对面守城官军的情况,就贸然的冲上去攻城,那就是在作死。 “情况基本差不多了。”徐怀玉抖了抖身上的雨滴说道,“渑池守军跟新安城一般,都是当地乡营,人数在三千左右,青壮民夫人数未知。” 又是三千。 新安一战中军倾尽一切物力、财力、人力支持柴存,前后投入上万人马,结果战到最后还是付出了伤亡五千的代价才攻下来。 可是他们先锋都加上辅兵营总共才有两千人,这仗不好打了。 众所周知,在攻城战中守城一方往往占据着有利条件,他们可以据城而守,凭借城池的艰险御敌于城下。而进攻一方则要付出更大代价,一般若非不得已的话是不愿意选择直接进攻城池的,毕竟伤亡太大。 若是情况不着急可以选择围困,或者水攻、土攻等方法来消耗城内守军,然后静待时机一举歼灭对方。 可是当下虽然义军人数占优,但那是指整个义军,而对左军麾下先锋都来说兵力处于绝对劣势,而且帅帐要求急迫,只能选择直接进攻了。 “只是。”徐怀玉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寻了几个渑池百姓得知城内的守军平素好像并未怎么训练过。” 一支训练有素的守军和一支未曾怎么训练的守军,面对守城时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即便如此,可我都人数太少,攻渑池不占优啊。”朱珍眉头紧皱,他虽善战,但并不是没有脑子,是仗就打。 “军帐可否有援兵?”朱珍又问道。 “有,大将军给安排有援军。”朱温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说道,“但怕是指望不上啊。” 渑池处在狭窄的崤函古道上,北临黄河,南望嵩山,城坚墙高,并不利于大军一字展开。进攻渑池兵力是以两千对三千,虽然尚让答应可以为其支援一部兵力,但朱温想了想还是暂时拒绝了。 虽同属左军,但亲疏有别,再说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仗不好打,是有人故意在给先锋都设置障碍,因此即便尚让亲自下令,也怕援军出人不出力,若是过多的寄希望于他们,后果更是不可知。 再说兵力增加带来的还有指挥组织的混乱,这样反而不利于攻城,因此朱温思衬再三还是决定只用先锋都人马。 这不是清高,而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当然若是攻破城池后仍旧需要其他部属的支持。 朱温是黄巢钦点,若是功成岂不是好处就会让朱温一人而领,别人何必要蹚浑水呢。 这就不好办了。 朱温缓步走到营帐口,掀开帐帘满脸忧愁的看着外面正连绵不绝下着的暴雨。 雨越下越大,天也黑的就像是打翻了的墨水一般,近处的营帐都显得模糊起来。 “小心淋湿了衣服。”一直待在营帐中的苏婉儿看到朱温这般情形,实在是没有忍住就开口说道,“寒风袭人,若是再淋湿了,怕是会生病。” 朱温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 寒风袭人? 突袭。 突然间朱温脑海中闪现了这个词语。 对,就是突袭。 虽然外面的倾盆大雨会给己方的攻城造成巨大的困扰,但是对守城的官军来说同样是个问题。 朱温再次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太空,虽是白天,却犹如黑夜一般,这岂不是一种掩护。 “胡真。”朱温转过身来看着胡真喊道。 “末将在。”看到朱温眼神中跟刚才相比有了不一样的神情,胡真赶紧站起来应道。 “我记得前日你曾拿了两样东西让我看,东西还在吗?”朱温走到胡真跟前快速问道。 朱珍等人皆是疑惑万分,正在忧虑如何攻打渑池,可是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来。 胡真一愣,一时间竟忘了朱温到底在问询什么。 “就是那个。”朱温用手不断地比划着。 “都头说的可是飞虎爪?”胡真忽然想到了前日他在新安城中搜刮来的飞虎爪然后试探性的说道。 “对,就是飞虎爪。”朱温见胡真终于想起了他所说的飞虎爪赶紧说道。 “还在呢。”胡真不知道朱温究竟是何意,只是机械的回道。 “那就好,快安排人将其取来。” 朱珍等人还是不明所以,不知道朱温和胡真之间到底在说着什么,只是狐疑的看着他们。 “莫急,等东西到了你们就知晓了。”心情大好的朱温卖了个关子。 这时朱温才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角落的苏婉儿,向她投去了一个善意的微笑,这倒让苏婉儿有些不知所措。 不错,正是苏婉儿的一句寒风袭人,突然就提醒了朱温。在处于绝对劣势下,攻城战并非要一成不变的摆开阵型,然后双方你一刀我一枪的互相攻击着。 正如新安战时他们曾在营帐中探讨,若是由他们来进攻新安,肯定不会选择让守军准备妥当后才发动攻击,那样损失太大,就凭他们先锋都这点人马可是折腾不起来,怕是一个回合的进攻,就会伤亡减半。 后世两方交战,多是采用偷袭、特种作战,这可以起到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还有刚才看着帐外瓢泼的大雨,阴沉的天空,更是坚定了朱温的想法。 很快,就有士卒将飞虎爪从辅兵营拿了过来。 “看,想必这物件大家都熟识吧。”朱温指着放在案桌之上的飞虎爪问道。 飞虎爪,平素多是江湖中人使用,特别是一些江洋大盗,可以很好的利用飞虎爪做到飞檐走壁,迅速的摆脱追击。 “这不就是个简单的飞虎爪嘛。”朱珍撇着嘴说道,他还以为是什么,却是没想到就是这件东西而已。 “都头的意思是?”庞师古忽然站起身来拿起放在案桌上的飞虎爪问道。 朱温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庞师古怕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怀玉,你去.....”朱温拉过徐怀玉凑在他耳前悄声吩咐道。 徐怀玉起始还有些不解,但是很快就面露惊喜,不顾帐外的滂沱大雨转身而出没入雨中。 第69章、渑池之战(一)。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是夜。 瓢泼大雨仍旧是噼里啪啦的下个不停,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尚让军帐。 “这雨势愈来愈大,不知明日可会停歇?”尚让愁容满面的站在军帐边,看着外面黑乎乎的天叹息着说道。 明日先锋都就要进攻渑池,若是这暴雨不停,会严重影响到进攻,因此尚让心里尽是忧愁。 “二郎是在担心明日的攻城战吗?”刘氏手拿轻薄毯子细心的将其搭在尚让肩膀上,“天寒,别着凉了。” 尚让回过身来紧紧的握住刘氏微微有些凉意但又细腻光滑的柔荑,温柔和煦的说道:“是啊,此次黄王对进攻渑池十分重视,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啊。” 尚让虽面带笑容,但看起来又是那么的苦涩。 这次进攻渑池一事,尚让在猝不及防间被孟楷摆了一道,故心里多少有些憋屈,但又无可奈何,谁让黄巢就听信了孟楷所言,而作为主要当事人的赵璋更是一言不发。 尚让曾无数次在心里叹息,义军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属不易。可是慢慢的他就发现队伍愈是壮大,其中存在的问题就会很多,虽有心去改变,可终归是无能为力。 诚然眼下,他身居左军之首位高权重,可是隐患仍在,时时的被他人盯着,做起事来不得不谨慎万分。 尚让有些怀念昔日在兄长尚君长麾下,跟着王仙芝东征西讨的种种场景,那时的他只需冲锋陷阵即可,其他百般事务皆有兄长操心,不像现在身处权力中心,处处充斥着勾心斗角。 以往经历了许多战事,有胜有败,但从未像眼前这般患得患失。无他,这都是因为他们义军就要西进长安夺取天下,就要论功行赏。 在这巨大的诱惑前,没有人能够坚持不动心。 “二郎,你不是把攻城一事交给你最为看重的朱都头了吗?相信他不会让你失望的。”刘氏轻轻的靠在尚让怀中安抚道。 看到爱郎这般忧愁,刘氏心里也是难受万分,但她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安慰他。 忽然,刘氏脑海中闪现出朱温的身影,想起在洛阳城中初见朱温时的场景,刘氏内心闪过一丝兴奋。 她没有想到在这义军中还有这般风度翩翩、英武雄健的汉子,特别是她故意用手去触碰试探朱温时,对方那慌张的眼神。 想起当时的情形,刘氏俏脸就泛起阵阵红晕。 “虽是如此,可还是让人担心啊。”尚让感受到了身侧刘氏情绪的微微变化,“这次准备不充分,而时间紧迫,又得黄王看重,压力甚大。” 紧紧依偎在尚让怀中的刘氏努力的清除了脑海中关于朱温的一切,然后继续安慰道:“二郎,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眼光。” 尚让没有再说话,只是温柔的拍了拍刘氏的小手,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未久,刘氏缓缓从尚让身上移开说道:“二郎,天色不早了,就不要太过于担心,还是早生歇息,只有如此明日才能指挥作战。” 尚让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在刘氏的搀扶下去歇息。 而此时,朱温营帐中诸人还在为谁领兵前去而“争吵”个不停。 “这太危险了,还是我带人去。” 当得知朱温决意亲自率领士卒进行偷袭入城时,庞师古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什么也不同意。 庞师古的意见得到营帐中众人的一致同意,大家都反对由朱温领兵前去。 朱温挥手制止了众人的劝言:“我知道大家的好意,但是此战不容有失,我必须亲临一线,才能做出正确决断。再说我又怎忍心躲在后方,看着兄弟们冒险。” “不行,你的想法太过于冒险,若是有个闪失,兄弟们怎么办,先锋都怎么办。” 众人仍旧是坚持己见,不断地劝说着朱温。 但是朱温心意已定,无论他人如何劝说都丝毫不动摇。 “既然如此,那让朱珍、王彦章跟随你左右。”见无法改变朱温的主意,庞师古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说道。 “就是,都头,我跟着你。”朱珍见庞师古为他说话就赶紧接话道。 朱珍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朱温亲卫,要是朱温身临前线,他怎能落于人后呢。 “不用你说,我也会让你二人跟着我去。”朱温笑着说道。 一时间,营帐内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朱珍虽平素有些玩世不恭、懒散惫赖的样子,但是在战场之上就换了一个人,骁勇善战、心思细腻、领兵有方、适合快速突击。 王彦章则是一把神力,手中的长枪玩的出神入化,五步之内寻常人难以近身,这在关键时刻会起大作用。 “好了,就这般安排。师古,待我们突入城内打开城门,你就带着麾下兄弟们直接冲杀进去,一定要快、准、狠的解决战斗。”朱温看着庞师古吩咐道。 “末将遵命。”庞师古双手抱拳说道。 “都头,一定要注意安全,若是情形不对,要立刻折返,我们在外面接应你们。”庞师古忍不住又说道。 “师古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朱温笑着说道。 言毕,帐内又是一阵大笑,完全感受不到大战将临的感觉。 ...... 寅时。 渑池城外。 黑夜笼罩上空,伸手不见五指。 一队队士卒在倾盆大雨中鱼贯而行。 黑夜、大雨,这都是此次朱温采取突袭进城的绝佳掩护条件。 结果没有让人失望,因大雨影响,渑池城墙上连一丝灯光都没有看到。 当朱温确定利用黑夜与大雨的掩护偷袭渑池城时,一切准备就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首先,徐怀玉再次抵近侦察,发现渑池城墙东南角防守疏松,因此他们便将突破点选择了在这个地方。 其次,朱温从两营正卒中精心挑选了一哨一百二十余身体强壮、武力强盛的士卒由他亲自统领前来突袭。 朱温率领这一哨勇卒,在黑夜中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渑池城下,城上没有丝毫反应,这已经成功了一小半。 “到了。”朱珍看着身后的朱温轻声细语道。 此时刚刚在大雨中急行军的士卒皆是背靠渑池城墙,紧紧的贴墙而立,尽量的减少暴露的风险。 为了减少铁甲在黑夜中碰撞发出声音,朱温更是穷尽全都装备,才七拼八凑的找齐一百二十余套皮甲,精心装备到每一个勇卒身上。 “都头,带这作甚,太不舒服了,影响我发挥。”朱珍撕扯着紧紧粘在身上的皮甲小声嘟囔道。 豆大的雨滴不断地拍打在皮甲上,然后又快速的滑落在地。 朱温谨慎的观察了四周之后,才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朱珍一眼。 义军中铠甲、皮甲十分短缺,多是由他们在征战途中捡获官军所得,而义军自身能够制作的铠甲、皮甲少之又少,且质量十分低劣。 故军中铠甲、皮甲多是装备在黄巢亲军中,朱温所在先锋都则是凭借每战先锋,因此获得的战利品多了一些,所以眼下能够有甲披在身上就实属不易,结果朱珍还在这里挑三拣四。 “不舒服你就脱了。”朱温没好气的说道。 皮甲虽粗制但是披在身上还是会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还是能够堪堪抵抗住敌人刀剑的几次攻击。 见朱温脸色不善,朱珍就果断的选择了闭口,也学着四处张望。 城墙之上仍无半点动静,看来墙头守军并没有发现朱温他们已经暗暗潜伏到城下。 如此甚好。 第70章、渑池之战(二)。 瓢泼大雨仍在继续,在寒风的吹拂下宛如一张帘幕遮盖着渑池城。 朱温仔细观察周围及城墙上的形势后,转过身去看着王彦章。 王彦章迎着朱温的目光嘿嘿一笑,丝毫不在意滴落进嘴里的雨水,迅速解下挂在腰间的飞虎爪,拎在手里轻轻的试了试,然后朝着朱温点头示意。 朱温上前一步,微微错开与王彦章的距离。 只见王彦章向外大跨两步,然后抬头看向上方的城墙,手中拎着的飞虎爪缓缓的旋转着,倏而就见王彦章猛然用力,铁质的飞虎爪“咻”的一声就朝着墙头飞奔而去。 城墙下朱温等人不顾打在脸上生疼的雨滴,紧张的抬头望着飞虎爪的飞行轨迹。 “砰。”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就见飞虎爪稳稳的挂在垛口上 稍歇片刻,城墙上仍旧是没有丝毫动静。 这时王彦章才搓了搓手,然后使劲拉拽了几下绳索,见飞虎爪紧紧的勾在墙上,才满意的朝着朱温看去。 朱温点了点头,然后向前走去,抓着绳索就要攀爬而上。 “都头,我来。”朱温刚抬起右脚踩在墙上,就被身后的朱珍给及时的拉住。 朱温不为所动。 “都头,这种事我先来,你在下面继续指挥他们,等着我给你开城门。”朱珍咧着嘴笑着。 眼神中充满着不容置喙的深意。 虽然眼下城墙上没有动静,但仍旧是充满凶险。若是守军没有发现倒好,可若是他们故意为之张网以待,那第一个攀爬上去的就命悬一线。 朱珍怎会看着朱温去冒这个险,不说他不答应,就是他身后的这一众兄弟也不会答应。 见拧不过朱珍,朱温就没再坚持,只是松开双手退后一步说道:“小心。” 朱珍笑了笑点头,然后抓住绳索就利落的开始向上攀爬。 大雨的侵蚀使得绳索光滑了许多,朱珍解下腰间的布条,缠在手上才紧紧的抓住绳索,然后两脚使劲的踩在城墙之上,缓缓的向上爬去。 看着朱珍在雨中晃动的身影,城下朱温等人心紧紧的揪在一起。 此役,是非成败,就看此举。 若是顺利登上墙头,突袭守军打开城门,那渑池之战的胜利就指日可待。 若是登城失败,那留给朱温的时间就不多了,他们只能强行攻城,到时候恐怕伤亡惨重不说,结果难料。 眼看着朱珍就要爬上墙头,却见他双手打滑身体突然往外荡漾,顿时惊得朱温一身冷汗。 高空中的朱珍向下看了看,然后重新调整姿势继续向上爬去。 城下士卒皆摩拳擦掌做着准备,开始在手上缠布条,以此来扩大与绳索间的摩擦。 幸不辱命。 在朱温的提心吊胆中朱珍终于爬上垛口,就见他俯身在垛口上,小心谨慎的朝着城墙上看了又看,见没有巡城士卒,这才一跃而下。 平安登城的朱珍朝着城下作出手势,城下早已等待许久的士卒开始排队向上攀爬。 这时朱珍将腰间缠绕的另一飞虎爪固定在其他垛口上,随后将绳索放了下来,就有士卒开始攀爬。 两条绳索同时攀爬,士卒上去的速度就很快,转眼间已经向城墙上输送了六队士卒,而朱温身旁则是暂留了四队以备不测。 突袭作战,人员太多、目标太大容易暴露目标;人员太少、兵力不足不能形成有效战力,这都不是妥当的事情。因此朱温百般思忱后决定上去六队七十余众士卒,尽量做到保持优势兵力与减少暴露风险间的平衡。 见身后登上墙头的人手已经差不多,朱珍就带着麾下士卒沿着城墙边快速的朝着角楼而去。 多亏了这倾盆大雨,朱珍等人在深夜中急速前行。 渑池守军此刻却浑然不知死神已经降临。 渑池县令与新安县令李浩然在选择是否投降黄巢义军上有所不同。 李浩然自始至终就坚持抵抗,虽有僚属劝说投降,但最终还是支持了李浩然。 渑池县令并没有李浩然那般绝对掌控渑池大局,他本人犹豫不决,属下两方更是为此争吵不断。 有愿意投降者言之:现在应该立马开门投降,才能取悦黄巢,如东都洛阳百官都投降了黄巢,就被黄巢委以重任,亦没有被朝廷呵斥,如此即可护住当下官职,又可保全性命,因此选择投降乃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持反对意见者认为:洛阳城地位非同小可,故黄巢在洛阳所行皆是为了迷惑人的,而在新安所行屠杀才是黄巢的本性,何况他从广州北上以来,屠杀多城投降民众,因此还是要再观察观察再行决定。 经过一番漫长的争论,大家终于达成了投降黄巢的决议,只是在这时机选择上却是又陷入了分歧。 “明府,投降黄巢是早晚的事情,但是我们要选择一个好的时机,要待价而沽才能体现出我们的真正价值。” 见渑池县令犹豫不决,就有亲信僚属在身侧献言道。 “哦,怎么讲?”渑池县令心动的问道。 “明府,若是现在开门投降,要是黄巢满意还好,若是不满意那我们背负骂名所做,岂不是都白费了。” “那该怎么办?”渑池县令哭丧着脸问道。 “明府,虽说我们先前拒绝黄巢,惹得其大怒,但细心一想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心腹僚属分析道,“事已至此并无他法,我们只能选择稍微抵抗一番,让黄巢知道渑池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这时,我们恰如其分的再投降他,那份量就不一样。” 就如一件物品,太容易得到,反而不会让人珍惜,只有历经磨难所得,才会让人倍加重视。 “再说即使这般,以后朝廷追究起来,我们还可解释一二,毕竟我们曾抵抗过黄巢贼军,只是势单力薄才无奈兵败投降。” 心腹僚属转着机灵的小眼睛凑在渑池县令旁劝言道。 渑池县令不住的点头:“在理,在理。” 如此这般,渑池守军就选择了抵抗黄巢义军,只是他们的心思不纯,只是为了争取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这与新安完全就是两回事。 而且他们这次面对的攻城守军亦是与新安不同,这就决定了他们将会有不同的命运。 黎明前的天是最黑暗的,又加上一直不停歇的暴雨,使得守城士卒们除了浸受严寒的侵袭外,还要遭受暴雨的拍打,值守士卒只是坚守了片刻就都一窝蜂的涌进角楼躲避严寒、大雨。 大雨浇灭了城墙的火把,使得渑池城墙上一片漆黑,巡逻的士卒、更夫亦是忍受不住寒冷与大雨的双重侵袭,最终也是选择了躲避。 渑池县令及守城将校认为这等恶劣天气,黄巢贼军不会进攻,也早就选择了回府享受温暖,这就给了朱温等人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朱珍领着麾下士卒在城墙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顺利的行进到角楼附近。 朱珍示意一部士卒包围角楼,另一队士卒则是小心翼翼的顺着楼梯走下去,然后杀死值守城门的两名守城士卒,打开了渑池城墙外墙门。 “都头。”城墙门缓缓打开,有士卒伸头朝着外面喊道。 早已潜行至城门处的朱温顿时领着剩余的士卒接管了外城门。 “情况如何?”朱温占领城门后问向开城门的士卒。 “哨将正领着兄弟们将值守的守军围在角楼里面。”士卒低声说道。 朱温点了点头,然后唤过身侧的传令士卒说道:“速去通知庞指挥,率其他兄弟进城。” “是。”士卒直接转身朝着雨地里奔去。 第71章、渑池之战(三)。 “都头,事成了。”朱珍见到朱温走来,连忙高兴的上前迎道。 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渑池攻城战,就这样被他们先锋都给轻而易举的拿下了。 不用想象当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一定会惊讶的合不住嘴。 看到朱珍等人安然无恙,这时朱温心里才将一块大石头放下,虽说眼下只是攻占了渑池外城,但这就足够了,攻下内城不再话下。 “辛苦了。”朱温拍着朱珍肩膀说道,“此役当记你首功。” “嘿嘿。”朱珍竟然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眼下什么情况?”简单寒暄后朱温才开口问询当下的局势。 朱珍收起笑容恢复冷酷的表情说道:“当夜值守城墙的两百余士卒都被包围在角楼里面,有两个小校要当场反抗,被直接砍杀在里面,剩下的都老老实实的。” 朱温没有想到渑池守军竟然这么不堪,这与新安城的守军可是差了许多。不过想起徐怀玉战前打探的消息说渑池守军平素很少训练,想到此也就释然了。 “兄弟们伤亡如何?”朱温又问道。 “伤亡?”朱珍一愣,然后瞬间明白过来就转身拉过身后一士卒说道,“就这一个,还是路滑又冲的太猛,摔伤了胳膊。” 被朱珍拉过来的受伤士卒一脸的不好意思。 “没事,伤了就好生歇息,我会记得你们的功劳。”朱温拍了拍受伤士卒安慰道。 “谢过都头。”受伤士卒脸色涨的通红,受到朱温的安慰情绪更是高涨。 “去从里面找一个领头的,我问问情况。”朱温吩咐道。 很快就有士卒带着一名已被捆缚双手的守卒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朱温问道。 “回军爷的话,小的叫狗剩。”守卒忐忑不安的说道。 “狗剩?”朱温愣了一下。 “是的军爷,小的姓赵,名字就叫狗剩。”守卒面色上有害怕之意,但还是低头弯腰的说道。 朱温看着赵狗剩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这样才有活命的机会,知道吗?” “小的知道,小的一定老实回答,还请军爷饶了我的小命。”赵狗剩极尽谄媚的说道。 “你是何职?你们领头将领呢?” “小的是个队头。我们校尉死了,刚被这位军爷给一刀砍了。” 赵狗剩忐忑的看了一眼朱珍,又轻轻的往边上挪了两步。 朱温没有搭理赵狗剩这小动作继续问道:“城内守军有多少?” 赵狗剩微微皱起眉头似是在沉思。 “快说,这有什么可想的。”朱珍踹了一脚赵狗剩狠厉的说道。 “军爷饶命,让小的好好想一想。”赵狗剩又歪头想了片刻说道,“应该是有三千人左右吧。” “什么叫应该?”朱珍呵斥道。 赵狗剩哭丧着脸说:“军爷,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队头,哪能知道具体的数字,这还是听我家校尉吐槽时听到的。” “说,他们都分布在何地?”朱珍接过朱温的话开始问道。 “军爷,这城墙上有一部分今夜值守的,内城还有一部,县衙附近还有一部。”赵狗剩回忆着说道。 “都有多少人?” “城墙上就我们这两百来人,内城怕是不下千人,其余的则是在城内,小的就知道这些,说是等贼军,” 赵狗剩口误,看到朱珍瞪起了眼睛就赶紧改口说道:“说是等义军攻城了再往城墙上调兵。” “你们战力如何?”朱珍又问道。 “军爷,什么叫战力?”赵狗剩一愣,一脸难为情的问道。 这一问倒是让朱珍不知道该怎么说,缓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就是你们打起仗来怎么样。” “哦。”赵狗剩恍然大悟,“军爷我们是才被征集过来防守的,城中原有的那些军爷一直住在县衙附近,县令老爷给我们发了一些粮食,让我们在城墙上守上一会就行。” 赵狗剩所说皆为真实。 新安守军之所以能够顽强守城,一是因为他们就是乡营民勇,平素训练较多,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二是由县令李浩然亲自坚守城墙,身先士卒给众人极大的鼓舞,因此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渑池却恰恰相反,平素并无战事,这些乡营民勇没有经过训练,这次还是县令临时将他们召集起来,让其参与守城。但总归亲属有别,县令的亲信都还在县城中享乐,只是让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站在城墙上戍守。 反正已经决定投降,就让这些人做做样子,提高一下价码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在夜晚,城墙上并没有巡逻士卒、更夫,诚如赵狗剩他们只是临时拿了一点赏赐才上了墙头,但谁都不是傻子,才不会真正的卖命。 “有办法让内城打开吗?”朱温突兀的问道。 赵狗剩一愣,然后赶紧说道:“能,小的有办法。” 赵狗剩已在这问答之中将几人的身份揣摩了差不多,正对着他的这位军爷,只是问了个开头,然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话,一定是个大官,于是听到朱温问话,赶紧跟小鸡啄米似的答道。 能入乡营,赵狗剩又岂是寻常角色,察言观色乃是生活本领。 朱温还未说话,赵狗剩就继续说道:“军爷,小的要是叫开内城门,能否。” 赵狗剩目不转睛的盯着朱温试探性的将话说了一半。 “你还想谈条件,小心我砍了你。”朱珍又欲踹赵狗剩。 朱温笑了笑,赵狗剩果然是聪明人,知道在这个时候与人谈条件,达到目的的成功性很大。 “你想要什么?银钱?”朱温浅笑着问道。 赵狗剩嘿然一笑:“军爷,我不要银钱,那能作甚。” 赵狗剩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朱温的兴趣,他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跟自己谈条件,结果不要银钱,难道? 朱温又审视了一遍赵狗剩,仍旧是笑着问道:“无妨,你直说便是,若是能满足你,我一定答应。” “那可说好了,军爷。”赵狗剩听闻朱温如此承诺顿时就来了兴致,“我想跟着你们。” 此言一出,朱温微愣片刻就说道:“为何有这等想法?” 对于赵狗剩的这个想法朱温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赵狗剩拒绝了银钱时,朱温曾想过他是否想要美人儿或者宅院等,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赵狗剩竟然会是这般新想法。 “嘿嘿。”赵狗剩露出两颗门牙再次笑道,“军爷,跟着这帮狗怂的官军没有一点出路,把我们当傻子般捉弄,我看军爷人一身正气,威武雄壮,因此就想跟着军爷讨口饭吃,看能不能搏个不一样的前程。” “哟,看不出你还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朱珍打趣道。 赵狗剩不以为意,只是一脸期望的看着朱温。 “好,既然你有这般想法,那以后就跟着我吧。”朱温心情也是好了些许,就爽朗的应道。 手中有人,才能有资本在这乱世争雄。对于赵狗剩的投效,朱温没做犹豫就点头同意。 这赵狗剩绝对是个人才。 “军爷,我那些兄弟?”赵狗剩见朱温同意他加入后沉思片刻就指着被关押在角楼中的守城士卒问道。 “哦,你有何想法?”朱温好奇的问道。 “军爷,若是我能劝说他们跟我一起参加义军,不知可以不?”赵狗剩试探性的问道。 被关押的士卒皆是新近招募的乡营、民勇,都是赵狗剩的同乡,平素关系不错,因此赵狗剩才这般问道。 “没问题,只要你能说服他们一起参加义军,我都可以放了他们,而且,”朱温看了一眼赵狗剩说道,“而且都可以交由你统领。” 赵狗剩顿时就两眼放光。 第72章、渑池之战(四)。 朱温与赵狗剩的一番交谈,便将渑池县内的具体情况给摸了个清楚。 时间紧迫,朱温暂时没有让赵狗剩去招抚他那些同乡,只是在庞师古等人赶到后就准备进攻内城。 “都头,人都带来了。”庞师古一脸兴奋的说道。 早些时候朱温确定采用突袭之法进攻渑池时,庞师古几人还心有忧虑,害怕事泄给攻城徒增困难,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担忧朱温的安全。 但是没有想到当他们在城外焦急等待没有多久时,就见到了朱温派回来的传令士卒,他们才得知朱温已经攻破外城。 外城已破,内城还会远吗? 这简直就是惊喜。 朱温看了看身后一个个充满激情、斗志昂扬的士卒,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狗剩弯腰站在一旁扫视了一遍又一遍这些攻城义军,更是坚定他内心的想法。 “有把握吗?”朱温将麾下士卒布置妥当后看着赵狗剩问道。 赵狗剩稍微思忱片刻,然后语气坚定的说道:“军爷放心,你就瞧好吧。” 朱温点了点头。 于是赵狗剩便向前与内城守军进行沟通交涉。 “吱。” 很快内城门就“吱”的一声缓缓打开,城内守军分列两侧,眼神中有怀疑、有担忧、有期望。 “军爷。”赵狗剩一脸谄媚的走到朱温跟前唤道。 “好。” “好。” 朱温满意的拍了拍赵狗剩的肩膀,对其十分满意,这果然是个聪明人,能够适时的作出正确的选择,而且还立下了大功。 朱温留下了一部兵马来收拾城门前的残局,然后继续率领主力在赵狗剩的带领下直奔县衙。 擒贼先擒王。 既然已经解决了城门守军,那就一鼓作气的攻入县衙,干净利落的解决掉整个渑池守军,给大将军尚让、给黄巢一个惊喜,好让众人看到他左军先锋绝非浪得虚名,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朱温带领的先锋都士卒的不同之处。 渑池县衙门口。 朱温带着大军在解决掉为数不多的巡逻士卒后一路通畅的就杀到了县衙。 当王彦章一枪挑翻正靠在大门上有些昏昏欲睡的守卒后,才惊醒了其余守城士卒。 待他们看清眼前的情况后慌忙的丢下手中的武器就朝着后院跑去。 “嘿嘿。这些狗崽子跑的倒是挺快。”看到对方的模样,朱珍冷笑着说道。 今日攻城之战,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是他先攀爬上城墙,后面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这让一向好战善斗的朱珍颇为不满。 刚在县衙门口,原本他要出手解决这几个守卒,却是没有想到被眼尖手快的王彦章一枪给解决了,这让朱珍有些郁闷。 朱温知道朱珍的心思,若是不能让他尽兴的战上一会儿,怕是会唠叨个不停,于是说道:“大鱼就交给你了。” “看好吧。”朱珍得意的说道。 安排好后,朱温就带着大部人马很快就朝着城内守军的驻扎之地杀去。 结果不出所料,没有丝毫防备的城内守军在睡梦中就被一网打尽。 至此渑池城内三千守军,除百余人被杀外,其余皆是被生俘。 县衙后院。 “不好了。” “不好了。” 渑池县令正怀抱着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睡的香甜,却不想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声给惊醒了。 士卒惊慌失措的也顾不了那么多的讲究,一把推开房门大声喊道。 被惊醒的渑池县令对士卒的此番举动十分不满,他先是不慌不忙的拿过厚被将美人儿露出的那一片白嫩遮盖住,然后嗔怒的吼道:“这般慌乱,成何体统,是死了耶还是死了娘。” 士卒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惊恐的说道:“明府,是贼军攻进来了。” “混账,我都没有听到厮杀声,哪来的贼军?”县令拿起身旁的茶碗就朝着报信士卒砸了过去。 “哟,脾气不小啊。”这时朱珍悠闲自得的走了进来。 “混账,滚出去。”县令怒不可遏的喊道。 渑池县令恼怒极了,今日麾下士卒这是怎么了,都是这般不长眼。 看着报信士卒被身后冲进来的其他人直接拖了出去,县令才恍然大悟:原来麾下士卒刚才所说是真的,于是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这简直打乱了他的计划。 虽然他本就做好了投降黄巢义军的打算,但是在心腹幕僚的一番劝说下,决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投降,为此他还找了一个风水先生,给算了一个准确的时间。 如此这般即可以给大唐朝廷一个交代,又可以加深在黄巢跟前的影响。 渑池只是小县,不比东都洛阳。因此想要获得黄巢重视就要别出心裁的为自己加分。若是干脆利落的投降了,怕是会被黄巢弃之如敝履。但是稍微抵抗一番,再选择投降,那份量就不一样了。 至于新安守军在城破后遭到了屠杀,那是因为他们进行了殊死抵抗,可渑池并没有抵抗到底的决心,只是为了做做样子而已,想必黄巢是会理解的。 就像现世,他人前来求情办事,若是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会让人觉得事情太小没有难度,若是再三推辞后再答应为其办事,反而会让对方知道困难,而对你感恩戴德。 人,就是很奇怪的动物。 因此打定这个主意的渑池县令才有了这般骚操作,临时招募了一些乡营、民勇将们当炮灰般安置在城墙上。 富贵在前,谁不心动,而且还要搏个大的富贵。 可惜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让人绝望的。 本想着天黑,外面又是大雨,黄巢义军不会攻城,却是没有想到直接被抄了老窝。 “挺会享受的啊。”朱珍走到渑池县令跟前调笑道。 “军爷,我投降,我投降。”渑池县令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就在床上朝着朱珍磕头求饶道。 朱珍微怔然后开口骂道:“娘的,这般没骨气。” 朱珍本想着能够做出拒绝投降黄巢义军的人会是一个充满正气,对大唐朝廷忠心耿耿的人,却是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模样,他甚至都没有说什么,连刀都没有举起来,对方就直接投降了。 这太没难度了,让朱珍没有一点成就感。 “呸。”朱珍朝着渑池县令唾了一口,然后又对仍蜷缩在床上的两名妇人掐了一把,然后不满意的走了。 “都头,这狗日的,我都没说什么,他直接跪在床上投降了。”见到朱温后朱珍一脸晦气的说道。 原本想着这一仗会很有难度,会狠狠地厮杀一番,却是没有想到会是眼下这般情形。 朱温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眼前的战事感到意外,要是中军、右军那些人若是知道了结果,心里又会怎么想?是扼守叹息还是一脸羡慕? 直至此时,渑池之战可谓是大获全胜。 “好了,别嘚瑟了。”朱温看着朱珍笑着说,“趁天色未亮,赶紧去收拾城内残局,待天亮时迎大将军、迎黄王进城。” “是。”朱珍应道。 “还有。”朱温想了想又说道,“还有,那赵狗剩是个可用之人,若是可以的话让他去劝说那些守军,看是否有愿意跟随我们的人。” “都头的意思?”朱珍有些诧异的问道。 “我们的人还是太少了,眼下刚好就是个机会,趁着大军还未进城,能招揽一些就多招揽吧。”朱温悠悠说道。 不论何时,人才的争夺很重要,但是普通士卒的扩大也是不能小觑。 “明白了。”朱珍沉声应道。 第73章、渑池城破。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持续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停歇,久违的太阳磨磨蹭蹭的从东方缓缓升起,给这严寒的冬日带来了丝许温暖。 左军大将军尚让军帐。 昨日辛劳了半夜的尚让仍旧在沉沉睡着,刘氏如小鸟般紧紧依偎在尚让怀里。 尚让因在帅帐受到挤兑,迫于无奈接受进攻渑池的战事,虽安排妥当但是心情还是有些不佳,后在刘氏的百般安慰下,才有所好转。 为了安抚爱郎那不佳的心情,刘氏一改往日做派,徒然变得大胆而又放浪起来,使得昨夜军帐中可是经历了一番恶斗,故天色微亮,二人还沉沉睡着。 “大将军。”亲兵队正葛从周在帐外轻声喊道。 尚让轻轻翻了一个身,将手再次搭在那傲然挺立的山峰上继续睡着。 刘氏却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帐外葛从周的呼喊,知道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就爱惜的推了推熟睡中的尚让。 “二郎。”见尚让无动于衷,无奈的刘氏只能伏在尚让耳边唤道。 终于,尚让缓缓的睁开了困顿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二郎,天亮了。”刘氏一脸宠溺的看着尚让说道。 听到刘氏如此说,尚让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天已经亮了?” 尚让坐起来的动作太猛,使得披在刘氏身上的厚被脱落了下去,瞬间使得刘氏自脖子以下那大片的白嫩就裸露在外。 刘氏连忙拉起厚被嗔怒的说道:“二郎。” 尚让将目光从刘氏身上收回来后继续问道:“何时天亮的?” “二郎,已经亮了有些微时间了。”刘氏回道。 “差点误了大事。”听到刘氏再次肯定,尚让再也顾不得这点旖旎,连忙下床来穿衣服。 今日可是左军进攻渑池的时间,虽然他对朱温足够信任,但此事绝非小可,难免让人有些担忧,因此昨夜想了想的尚让决定亲自去前方看一看具体攻城的情况。 可是没有想到昨夜操劳甚累,错过了时间。 刘氏寻了一件薄衫披在身上,堪堪遮住那片白嫩,然后下床来伺候尚让穿衣。 “二郎,刚帐外葛队正在呼喊你。”刘氏紧了紧身上的薄衫说道。 冬日虽冷,但是营帐内放了炭盆,温度还是可以,只是单纯一件薄衫着实有些单薄。 “哦。”尚让站在原地任凭刘氏为他穿衣打扮,听到刘氏这么说就侧过头来疑惑的问道,“没说何事吗?” 刘氏摇了摇头。 “大将军。”这时营帐外葛从周的声音再次传来 葛从周知道刘氏在帐中,刚才呼喊没有人应声,但也没有贸然进帐来,只是在外耐心的等着。 “进来。”粗粗穿衣打扮好的尚让厉声说道。 葛从周进入军帐低头拱手说道:“禀大将军,前线传来了消息。” 正在用热毛巾清洗脸颊的尚让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毛巾随意的挂在一侧问道:“说,什么消息。” “回大将军的话,刚刚先锋都都头朱温派人传信来说恭请大将军及黄王入渑池。”葛从周仍旧是低着头说道。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身为尚让亲兵队正的葛从周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所以恪守职责,不乱看帐内的情况。 “你说什么?”尚让眉头微皱的再次大声问道。 “大将军,朱都头说恭请你和黄王入渑池城。”葛从周沉声说道。 尚让微怔片刻就明白了过来,神色激动的问道:“渑池攻下了?” “正是。”葛从周正声说道。 朱温派来汇报军情的士卒,在见了葛从周后就一五一十的将当时的情况炫耀开来,使得葛从周内心也是艳羡万分,他虽是尚让亲兵队正,看似光鲜但仍旧渴望上阵杀敌,去不断获取战功。 “来人可还在?”尚让又问道。 “在。” “让他进来。”尚让挥手吩咐道。 尚让在经过一番再三问询后终于确定,朱温的确是在天还未亮时,就干脆利落的拿下了渑池城。 这绝对是晴天霹雳。 但尚让很喜欢。 “好,太好了。”尚让高兴的一手为拳,一手为掌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恭喜二郎、贺喜二郎,再立新功。”在葛从周及报信士卒退出营帐后,刘氏就走到尚让跟前敛身恭贺道。 刘氏所言不假,此役尚让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只要是他麾下左军所立,那他这个大将军难道就没有一点功劳吗? 高兴之意溢余表情的尚让轻轻拉过刘氏娇嫩的细手,眼睛再次放在了刘氏半隐半露的酥胸上,一时性致大发,就欲再行好事。 “二郎,大事要紧。”刘氏娇羞的拍掉尚让已经攀上双峰的的粗手说道。 “哈哈。”心情大好的尚让将手放在鼻尖嗅了又嗅,然后爽朗大笑着走出营帐。 刘氏看着尚让昂行阔步的走了出去。脸色微微有些红晕,倏而又想到朱温竟然又为左军立下了这般功劳,又联想起朱温那英俊威武的样子,脸颊顿时就变得滚烫起来,看起来更加的诱人。 ..... 中午时分,渑池城门口。 “末将见过黄王、见过大将军。”朱温恭敬的朝着骑马而来的黄巢、尚让施礼道。 尚让面含笑容,欣慰的看着朱温没有说话,他还清晰的记得早上前去黄巢帅帐禀告渑池已经被攻下的消息时,当时黄巢惊讶的神情。 “什么?渑池攻下了?”刚刚收拾妥当的黄巢一脸震惊的问道。 “回黄王的话,渑池已在我军手中,末将已派了精锐前去接管,还请黄王早日入城。”尚让铿锵有力的说道。 黄巢如此惊讶,初时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不也是这般情形。 谁也没有料到渑池攻城战会这般戏剧性的就结束了。 新安之战,犹历历在目。 黄巢虽严令尽快拿下渑池,但心中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是没有想到只是一夜过去天还未亮,就已经顺利的攻占了渑池,这简直就是惊喜。 黄巢跨坐在战马之上,神色和煦的看着态度十分恭敬的朱温说道:“不错,吾没有看错你。” “末将谢黄王,为黄王尽忠乃是末将之责。”朱温再次躬身施礼道。 “好,很好,吾一定要重赏你。”黄巢高兴的称赞道。 此时黄巢身后诸人却是表情各异。 左军大将军尚让高兴的嘴都合拢不住,这一次他左军大出光彩,在黄王跟前留下了深厚的印象,这是朱温之功,更是他左军之功。 右军大将军孟楷脸色铁青,千算万算的等着看尚让、朱温的笑话,却是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当孟楷看到尚让有意无意看过来的得意眼神时,心里更是气愤不已。 中军大将军赵璋最为恼火,他看着尚让得意的表情就不舒服,在看到孟楷那难看的表情,更是恼怒。 攻城先锋本是他中军所属,谁知道当时孟楷横插了一杠子,让尚让的左军获得了此次进攻渑池的资格。 还有这渑池守军真是无能透顶,竟然连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就直接被缴了械。 赵璋又看了看孟楷,心里愈加的不舒服,若非他自作聪明,这唾手可得的战功怎么会白白的从眼前划走。 命啊,一切都是命。 沉浸在喜悦中的黄巢在城门外与朱温简单寒暄两句后,就被簇拥着进了渑池城。 第74章、再次屠戮。 “都头,黄王今日兴致不错啊。”看着黄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朱珍感叹道。 这无非就是一句废话,黄巢能不高兴吗? 昨日傍晚时分接到了渑池拒绝投降的讯息,然后决意攻打渑池,一觉醒来他就进了渑池,这速度、这时效换做任何一个统兵将领怕是都会裂开嘴笑吧。 长居高位,有想法很好,但关键的是还要落实到位,就如这次在帅帐商谈军情时,黄巢曾言要快速的攻下渑池,给那些还心存侥幸的宵小之辈以强烈的震慑。 然后你看,话音刚落,目标就得以实现。这充分说明了他黄巢在义军中的绝对地位,更是证明了他义军的强悍战力。 朱温白了一眼朱珍说道:“黄王高兴,难道你不高兴?” “高兴,我也高兴。”朱珍连忙说道,“那后面我们做什么?” 朱温看了一眼渑池城说道:“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的确如此,当渑池攻下的消息传到帅帐时,黄巢亲军就立马派人接管了渑池城内的关键防务,朱温等人反而倒是闲了起来。 “都头,你说这次黄王会如何赏赐我们。”朱珍想了想又问道,“这次应该不会有人出言阻拦吧。” 朱温默然,他也很想知道这次黄巢会如何赏赐他,毕竟他左军先锋都可是为黄巢争得了极大的脸面。 但是又想到帅帐中的诡异气氛以及刚才进城时孟楷、赵璋的的神情,朱温心里一沉,但愿不要有什么插曲出现。 “不好说啊。”朱温打了一个哈哈。 眼下的确是这种情况,现在很少有人能够准确的把握住黄巢的心思,昨日朱温曾抽出些许时间给行军掌书记皮日休进贡了一些玩物,并再次言之是为了感谢曾经的出手相助。 但谁都不是傻子,皮日休清楚朱温的来意,也就含糊的说了几句,从这话中朱温确信而今的黄巢更加专横,他人之言寻常是听不进去的。 “好了,暂且不管了。”朱温搓了搓手说道,“眼下最关键的是让胡真抓紧机会从渑池城获得尽可能多的粮草补给。” “那是,这次行军停停走走,太耽误时间了,若是再这般耗费下去,怕是走不到长安我们就自己崩溃了。”了解个中情况的朱珍也是皱着眉头说道。 “不过好在我们占据先机,从昨夜攻占渑池后,就开始大量的准备物资,只是眼下黄王已进了城,我们就不能那般光明正大的准备了。”想到此朱温就有些遗憾的说道。 黄巢在洛阳时任命的总揽一切粮草补给后勤的钱粮使黄揆仍然在位,因此进了渑池城后其余诸部想要自我补给就有了难度。 不过好在这黄揆并不是那么勤于政事、精于算计,对这后勤补给看的并不重,只是一个劲的朝自己怀里扒拉钱粮。 这也是为什么朱温一定要让胡真来筹措钱粮,因为黄巢的钱粮使压根就指望不上。 若是天再晚亮一会,胡真那边就可以再准备的充分一点,对于这点先峰都的几位指挥可是出奇一致的有这个看法,毕竟这次他们可是从中尝到了甜头。 若非胡真的辅兵营在新安县城绞尽脑汁的补充了一些物资,特别是那一对飞虎爪,此次攻城中借着雨势攀上城墙,最终夺了渑池。 不然这次攻城战能否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攻下都是一个大问题。 “对了,赵狗剩那边?”朱温忽然想起了此次在进攻渑池时立下了巨大功劳的赵狗剩。 不过赵狗剩这名字实在是让人感到好笑。 “黄王进城前,那小子还跟在师古前后劝降他那些同乡呢。”朱珍也是笑了笑说道。 “哦,还在劝降?”朱温诧异的说道。 当时他们攻破外城时,生俘了两百余人,后又在赵狗剩的协助下俘虏了把守内城城门的千余人。最后更是赵狗剩继续带着朱温他们直奔县衙,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县令,生俘了城内其余两千余众,在这个过程中赵狗剩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是啊,我们拿下渑池县衙后,那小子就急匆匆的回到了城门处,说是那里面的多是他同乡,他想再努力努力。”朱珍头头是道的说道。 “走,我们过去看看。”听闻朱珍这么说,暂时无事的朱温就领着众人朝着城墙而去。 被急促收拾出来的渑池县衙成为了黄巢的临时下榻之地。 因着两日的不断阴雨,使得城外道路泥泞不堪,因此黄巢思忱再三还是决定在渑池停留片刻,待道路状况好转一些再行出发。 同时刚好利用这个机会在渑池补充些物资。虽然黄巢很急迫前往长安,但是现实条件放在这里,他也不得不妥协。 再说也仅仅是一点时间而已,终是误不了什么大事。 “黄王,渑池攻城战的战果出来了,末将特向你汇报。”意气风发的尚让站起来朝着黄巢躬身施礼道。 “说。”黄巢面含笑容说道。 这次进攻渑池尚让的左军表现的的确是非同不凡,因此心情大好的黄巢看向尚让就更加的满意。 “是黄王。”尚让直起身子说道,“渑池一战从昨日寅时开始,到辰时肃清城内全部残敌结束,历时两个时辰,共歼灭一百余守军,生俘渑池县令在内三千余众。” 此言一出,房内众人皆是睁大眼睛看着尚让。 “我军伤亡如何?”黄巢问道。 “回黄王的话,我军一人战死,仅伤十余人。”尚让脸上充满笑意的说道。 两方战损比是十比三千,多么耀眼的数字啊,可以说是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这座矗立在崤函古道上的又一座重要城池。 这是大胜,绝对是大胜。 “好,甚好。”黄巢轻轻的拍着椅背说道。 “吾就说朱温骁勇善战,不会让吾失望,果不其然吧。”黄巢扫视了一眼房内众人说道。 “黄王英明。”众人异口同声的称赞道。 的确,如果不是黄巢亲自点将,这攻城战又怎能落到左军朱温身上。 听到黄巢这般夸奖,尚让满脸高兴,赵璋、孟楷二人的眼神则是在空中忽然对视了一下,然后各自低头沉思。 “吾决意一定要重赏朱温。”黄巢沉声说道。 “黄王。” 就在这时又是孟楷站起来打岔道。 “哦,大将军有话说?” “末将请示黄王,这生俘的三千守卒该如何处理?”孟楷拱手问道。 果不其然,这次对于朱温的赏赐还只是提了个头,就又被孟楷无情的打断。 “这。” 对于如何处理这俘虏黄巢犹豫了起来。 若是全部放回的话,怕是他们很快就会再次拿起武器与自己为敌。 若是不放回的话,这三千人每日所需就是一项巨大的支出。 “黄王。”当黄巢在犹豫的时候赵璋站了起来躬身施礼说道。 “大将军请讲。”黄巢说道。 “黄王,末将有一点看法。”赵璋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末将认为对这城内三千俘虏,应该依照新安之法施行。” 赵璋刚说完话,尚让的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若是依赵璋所言,那这三千守军及身后的家属怕是要再次被屠戮而尽啊。 “黄王。末将认为赵兄所言不妥,新安与渑池不是一种情况。”尚让站起身来说道,“据末将所知,渑池守军之所以拒绝投降我军,乃是渑池县令为了一己之私才造成这般局面。” “哼。”赵璋冷哼了一声,“若是如此的话才更是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县令不降,那这些士卒更应该裹挟其投降我军,而不是这般助纣为虐。” “赵兄所言甚是。”孟楷再次插话道,眼下只要是尚让反对的那他就赞成,无关乎其他,皆因脸面。 看到赵璋、孟楷皆是这般坚持。 黄巢沉默片刻就一锤定音说道:“好,杀。不杀不足以彰显我军之威。” 尚让心里一叹,他无能为力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第75章、招降俘兵。 渑池城东南角一处瓮城内。 被朱温先锋都俘获的守城士卒皆被卸去兵甲、武器后聚集在此处。 朱温神色凝重的站在城墙上俯身看着蹲坐在一团的渑池守军。 赵狗剩仍旧在里面不断地穿插着劝说他人跟他一起投效朱温。 “去告诉师古,不愿意的就不再勉强了。”朱温转身看着朱珍吩咐道,“另外让赵狗剩也上来。” “是。”朱珍痛快的答应道。 不过他仍旧站在原地只是朝后面挥了挥手,就有亲卫朝城下走去。 朱温愣怔片刻说道:“你倒是会偷懒。” 朱温本是吩咐朱珍下去传令,可是没有想到朱珍转手将就任务分配给了其他亲卫。 “嘿嘿。”朱珍咧着嘴笑道,“我这不是要待在阿兄跟前,护卫你周全嘛。” 对于朱珍的惫懒解释,朱温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接受。 城内守军早就被除去兵器严加看管,周遭皆是先峰都士卒,眼下谁能危急到朱温的安全。 朱珍如此说,这都是借口。朱温已经有些习惯于朱珍这般表现,平素懒散没个正行,但这是表面上给人的迷惑。朱珍内心深有想法,特别是上了战场之后更能直接感受到他的巨大变化。 很快,庞师古就带着赵狗剩上了城墙。 “都头。”赵狗剩在庞师古的身后轻声唤道,神情中虽然没有了初始的那份畏惧,但还是有些拘束。 朱温笑了笑看着眼前的二人道:“辛苦了。” 庞师古回礼道:“都头,这都是末将应该做的,这都是都头的功劳。” “哈哈。”朱温爽朗的笑道,“好了,你我兄弟间就不必这么客气。” “情况怎么样?”寒暄客套后朱温才正式问道。 庞师古精神一震说道:“差不多已有接近五百余众愿意投靠我们。” “哦,这么多。” 五百人愿意投效先锋都,这大大的出乎了朱温的意料。在他的预计中哪怕有三两百人过来就见已经不错了,却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 对这些守军而言,他们是大唐的乡营,吃着朝廷的饷银,一家老小都是在这渑池城,不会随便就跟人走。 朱温的先锋都是什么,是不被朝廷认可的叛军,是被朝廷想尽一切办法镇压的乱贼。 两种身份的不同,给人的感觉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若是参加了义军,其家属怕是会遭受到朝廷的清算,这代价着实有些太大。 “是,这多亏了赵狗剩从中劝说。”庞师古将目光投向了老老实实站在一侧未曾说话的赵狗剩。 赵狗剩听到庞师古将功劳都推给了他,身子就赶紧又躬了起来。 朱温上前一步,轻轻的拍了拍赵狗剩的肩膀,让他站立的直了一些才说道:“今日攻城一事,狗剩的确是出了大力,占了大功。” “谢都头夸奖,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赵狗剩试探着学其他人称呼朱温为都头,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可,毕竟当时朱温已经答应了让他参加义军。 “你可有什么想法?”朱温看着赵狗剩问道。 当时赵狗剩提出愿意劝降他人打开城门参加义军时,朱温曾答应让其统领这些人,因此才这般问询。 赵狗剩没有犹豫,就直接说道:“小的一切都听从都头吩咐。” “哦,现在不跟我谈条件了?”朱温打趣道。 “小的该死,当时胆大妄为才有这般说法,还请都头赎罪。”赵狗剩紧张的说道,不知不觉中他的腰又轻轻的弯了下去。” “哈哈。” 几人见赵狗剩忐忑不安的样子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当时的赵狗剩与现在的赵狗剩可是天差地别,没有了当时的豪气。 “无妨,当时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兑现。”朱温再次轻拍着赵狗剩说道。 在赵狗剩的努力劝说下有接近五百余众愿意参加义军,这样安排下来无非就是再增一营编制而已,只要他愿意效忠朱温,给他个营指挥又何妨。 朱温微微沉吟片刻说道:“狗剩,按照先前之约,你所规劝的人都由你来统领,暂且给你一个营指挥如何?” 赵狗剩一怔,然后赶紧说道:“都头,还请都头收回命令,小的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小的从未领过兵,不会也不敢一下子就领这么多,若是耽误了都头的大事,小的万死莫辞啊。” “怎么,嫌弃营指挥官职太小?”朱温脸色仍旧是一副和善的样子。 他想试探一下这个赵狗剩到底如何。 “都头,小的所说都是肺腑之言,小的参军没有多久,凭借那些同乡支持,换来了个队正已经很知足。没有想到眼下会有这么多人过来,若是真让小的来做这个指挥,怕是力不从心啊。”赵狗剩哭丧着脸说道。 朱温盯着赵狗剩的眼睛看了一会,能判断出赵狗剩所言皆是真话,并不是搪塞之意,因此想了想又说道:“既然如此,这个营指挥的位置就暂且给你留着,你若是愿意的话,先在我身旁做个哨将如何?” 听到朱温同意让他不担任这个营指挥,赵狗剩立马就又恢复了精神,壮着胆子问道:“都头,这个哨将能管多少人?” 营中编哨一级,乃是朱温先锋都独有的特色,因此对赵狗剩而言,这还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名字,所以就试探性的问道。 “都头,你看,说是不让他当营指挥他立马就现了原型。”朱珍一直在身侧打量着赵狗剩说道。 “不过百余人,如何?”朱温笑着回道。 “好,好。”一听到只有百余人,赵狗剩立马就高兴了起来说道。 统领五百余人,对眼下的赵狗剩来说不是幸事,而是一种负担,毕竟对目前的他来说还没有那个能力。可是一百余人到可以接受,毕竟赵狗剩平素所见的大官也就是这个水平。 安置好赵狗剩后,朱温、朱珍、庞师古等人就将愿意投效义军的五百余人,分散开来进行重新安置:从中择优编入两营正卒中,然后再从辅兵营中择优充为正卒,其余人则是一律编入辅兵营。 如此这般既为先锋都补充了新鲜血液,又打通了从辅兵营进入正卒的通道,大大提升了众人的士气,毕竟两营正卒的待遇要比辅兵营强上一点。 安排好这一切后,朱温心情就爽快了许多。 庞师古亲自带着人去找胡真接洽处理,朱温反而又闲了下来。他与朱珍就懒懒的趴在墙头上有一言没一言的胡乱聊着,这是难得的清闲机会。 行军打仗是一件苦事、累事,这倒还在其次,关键的是刀枪无眼,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先锋都能够顺利的攻下渑池看似是走了大运,其实还是朱温善于抓住时机,抢占有利条件,在天黑、大雨的掩护下得以成功。当然这与城内守军的无能也是有着莫大的关联。 在其他军队看来,朱温这次是捡了大便宜,能够如此快的取胜都是因为守军没有抵抗意志,但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先锋都所为此付出的艰辛。 正当朱温、这珍在墙头上悠然自得的时候,忽然间看到从城内涌来大批持甲士卒,让二人顿时惊讶起来。 第76章、再次屠杀。 “都头,这是?”朱珍诧异的问道。 待看清走近的大队士卒后朱珍正身而立持高度戒备状态。 来者不善,这是他最直接的感受,眼下整个渑池城都在义军掌控之中,可是这突然冒出来的大队甲卒却是兵械齐全杀气腾腾,这是要做什么? 朱温收起了刚刚悠闲的神态,一脸严肃的盯着愈来愈近的士卒。 “是柴存。”等对方走近后朱珍赫然说道。 “柴存?他来干什么?”朱温十分疑惑。 虽然是中军将军柴存,但是朱温仍不敢放松心中戒备,城下先峰都士卒仍旧保持着刚才的戒备状态。 虽同属义军,但不得不防。 柴存领着部卒过来后挥了挥手就将现场围了起来,先锋都士卒、俘获的守城士卒皆在其中。 情势不妙啊。 朱温站在城墙上无动于衷,看到柴存这般作态,想必是出了什么变故。 柴存此举虽有些冒犯,但是并没有大动干戈,不然眼下的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对于突然到来的这一部士卒,被俘的守城士卒顿时就有一些慌乱起来,他们隐约能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过在先锋都士卒的极力维持下,现场才重新归于宁静。 柴存满脸凶狠的看了看了四周,最后才是将目光投向了巍然站立在城墙之上的朱温。 远远的四目相对之时,仍旧还能感受到彼此间充满了敌意。 柴存对朱温甚是不满,他花费了一天的时间,在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后才拿下了新安城,而朱温只是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完全占领了渑池,这下两厢对比,高下之见立时可现。 当时新安攻城战后,满怀期待的柴存并没有获得黄巢的夸奖,反而还招来了大将军赵璋的喝骂。而渑池之战后朱温却是获得了黄巢的再三夸奖,这就让柴存心里十分的不满。 特别是刚才大将军赵璋将其唤到军帐后再次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无能、废物......”诸如此般狠厉的言语皆是朝着柴存飞来,柴存脸红一块、青一块,让他在一众同僚间丢尽了脸面。 这一切都是拜朱温所赐。 若是这次渑池战仍有他中军来攻,柴存相信他也可以很快攻下,可以在黄巢跟前露脸,可以一洗他的耻辱,可是这一切都被朱温给无情的打破。 虽然这进攻渑池是在孟楷的插手下让朱温捡了便宜,但是柴存还是将账算在了朱温身上。 对视虽只是一瞬的时间,但是双方都能看到了彼此间的不服气。 朱温仍旧是站立在墙头上,俯视着柴存。 见朱温毫无动静,无奈的柴存只能抬腿迈上台阶,朝着城墙爬去。 “柴将军,好久不见。”见柴存已经上了城墙,朱温才不紧不慢的迎了过去。 柴存毕竟是中军将军,比朱温官高一级,虽不同属,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哼,朱都头好雅致啊。”柴存轻哼了一声说道。 “柴将军此言何意?”朱温知道柴存话中有讽刺之意,就不轻不重的顶了回去。 “在这里还要恭喜朱都头,立下这般功劳,可是让我等好生羡慕。”柴存嘴笑眼不笑的说道。 虽是恭喜之语,但是朱温还是从中能够感受中清晰的醋意,还有那阴阳怪气之意。 不过这都可以理解。 “末将在这里还要多谢柴将军了。”朱温这才拱手施礼道。 柴存脸色顿时就变的有些难看,朱温话语中是什么意思,他可是一清二楚。 小人得志,早晚让你好看,柴存在心中暗自腹诽道。 “不知柴将军过来有何指教?”见柴存有些微怒没有搭理自己,朱温见好就收又问道。 柴存抖了抖身子顿时就恢复了往常威武霸气的形象说道:“我奉帅令,前来接管俘兵。” 朱温眼睛顿时就眯成了一条线,这是何意?这渑池三千俘虏乃是由他左军所俘获,可是怎么会突然交给中军来管?难道是心疼左军看管辛苦?还是要补充给中军来弥补他们的惨重伤亡? “怎么,朱都头是怀疑帅令有假?”柴存看到朱温无动于衷后脸色狠厉的说道。 “末将不敢。”朱温赶紧说道。 “只是?”朱温迟疑了一下问道,“只是不知柴将军会如何处置这些俘兵?” 朱温想了想还是试探的问了一句,不管如何他还是想知道这些人究竟会如何处置,再说他可是从中说降了五百余人参与他们义军。 “哼。”柴存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朱都头想打探军情,难道尚大将军没有告诉你吗?” 尚让去帅帐参加军事会议后,朱温还没有见到尚让,因此对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一无所知。 “还请柴将军示下。”朱温又施了一礼。 “无可奉告。”柴存见朱温有些吃瘪,心情就好了一些,因此就更加倨傲的回绝道。 “你。” “都头。” 朱温正准备再次说话,却是被城下急促而来的士卒给打断了话头。 “朱都头,小的奉大将军令,前来寻你去军帐。”士卒跑上墙头后朝着朱温施了一礼直接说道。 “大将军寻我?”朱温有些诧异的问道。 这会儿尚让突然找他,难道是为当下这城中俘兵一事? “正是,小的在城里找了一圈才找到朱都头。”士卒气喘吁吁的说道。 “好,我跟你去。”朱温想了想又将士卒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可知是为了何事?还有这俘兵如何处置,大将军可曾言语?” “朱都头,大将军说这渑池俘兵如何处置,帅帐已有决断,他也无法从中干涉,只是说让朱都头听令行事即可。”士卒皱着眉头说道。 看来柴存果然是带着帅帐军令而来,并没有欺骗他。 “朱都头,我们还是快快交接吧。”站在一侧的柴存不耐烦的说道。 “好。” “怎么少了五百人,去哪了?”柴存核实完人数后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还未来得及禀告,这五百人已经洗心革面,愿意投效我军,因此已经被我编入先锋都了。”朱温沉声说道。 “你。”这下轮到柴存有些吃瘪,“朱温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自收编俘兵。” 朱温不以为意:“怎么不可吗?” 朱温对柴存的威胁倒是不以为意,黄巢帅帐对麾下各部招揽士卒的做法并没有太多干涉。若非如此,这个义军怎会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快速扩充到六十万之众。 见朱温不惧怕的样子,柴存脸色变了又变说道:“此事我定会亲自告知黄王。” “柴将军自便。”朱温正声说道。 朱温心有成竹,即便真的到了黄巢跟前,他也自信可以坦然应对。 柴存见状就未再理会朱温,气势汹汹的下了墙头。 很快,双方就交接完毕,俘获的城中守军皆是交由中军柴存看押。 安排好一切后庞师古便带着先锋都士卒迅速退了出去。 朱温则是前去军帐寻尚让。 “放。” 突然一声爆喝从身后传来,朱温迅速转过身去,瞳孔瞬间睁大。 只见漫天的利箭从四面八方朝着蹲坐在地上的俘兵射去,毫无防备的俘兵很快就倒下了一群又一群,有不甘心者奋力朝着四周逃去,可是被早就围在周围的士卒抽刀直接砍杀。 屠杀,这是单方面的屠杀。柴存所领士卒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占据先机疯狂的屠杀着手无寸铁的原渑池守军。 很快,两千五百余众俘兵被屠杀殆尽,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赵狗剩双眼通红,若不是朱珍拦着,早就冲向墙头去救那些他刚还亲切打招呼的同袍。 “砰。” 赵狗剩噗通一声跪在朱温身后说道:“小的谢都头救命之恩。” 赵狗剩明白,若非他及时带着一众兄弟投了朱温,这会怕是早就见了阎王。至于屠杀一事,他也是看的明白,这不是朱温所能阻拦的,他只能在心中狠狠的记着柴存的样子。 朱温搀扶起赵狗剩,神色庄重没有说话。 第77章、军帐释疑。 尚让军帐。 朱温脸色难看的站在一侧等待尚让接见。 刚才残忍屠杀降军的那血腥场面不断在朱温脑海中闪现。有不屈、有不甘、有惊恐、那一个个无助的眼神伴随着惨烈的惊呼声充斥在渑池城上空。 “你这次着实干的不错。”终于忙完手头军务的尚让,有些慵懒的看着朱温说道。 “末将谢大将军夸奖,都是大将军指挥有方。”朱温谦虚的说道。 虽然此次进攻渑池跟大将军尚让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你又怎能真的把自己的上级给忘了去呢,若真是这样,以后怕再也不会有此等机会了。 “你啊你。”尚让看到朱温难堪的脸色说道,“在我面前还是这般谨慎,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对我有意见?” “末将不敢。”朱温赶紧说道。 “不敢?那就是有意见了。”尚让接话道。 “大将军,我,我。”朱温话未完全说出口就被尚让给制止。 尚让走到帐内一侧缓缓坐下说道:“无须解释,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二郎,请喝茶。”就在这时刘氏手中端着一杯茶水递到了尚让手中。 心情正苦闷的朱温听到这让人魂牵梦绕的声音,顿时就抬起头来循着声音望去。 美,她还是这般的美,美的让人难以忘怀。 一袭青色的襦裙,将她那曼妙的身材展现的玲珑有致,那绝美的容颜,那灵动的眼睛,那充满诱惑的红唇,时时的冲击着朱温的内心,仅在这几个夜晚中,刘氏就无数次的出现在朱温的梦中。 今日听到大将军尚让召自己前来军帐,朱温心中就有着一种期盼,期盼着在军帐能够见识到这位让他心思难安的美人儿,能够一闻她身上那独特的清香。 刚到时朱温没有如愿见到刘氏,心中还有一丝遗憾,却是不想她又是这般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朱都头。”刘氏轻轻的唤了一声陷入沉思中的朱温,“朱都头请用茶。” 被这娇媚声音唤醒的朱温瞬间有些手忙脚乱,连忙站起身来接过刘氏递过来的热茶。 温暖如玉。 朱温又在不经意间触摸到了刘氏温暖如玉的双手,那股暖流瞬间就流淌在心间。 “谢谢夫人。”朱温微笑着感谢道。 刘氏微微一笑,然后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出去。朱温刚才的囧样可是被刘氏尽收眼底,她很想笑,可是尚让还在旁边,她只能强忍笑意。 朱温端起茶盏,再次嗅了嗅指尖,还是那熟悉的清香,沁人心脾。 “大将军,末将不解,这次黄王为何还要屠尽被俘的守城士卒、民夫,他们已经放下手中兵器,不愿再与我为敌,已不对我构成威胁。”朱温疑惑的问道。 乱世人命如芥,先前的朱温并不在乎,可是如今他在努力的改变这种情形。是刻在骨子里的意识、思想在不断驱使着朱温这么去做。 “我就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所以才寻你前来。”尚让瞪了一眼朱温说道。 朱温有些尴尬的说道:“什么也逃不过大将军的眼睛。” “哼。”尚让轻哼了一声,后便将帅帐所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给朱温听。 “你可明白?”尚让说完后脸色凝重的看着朱温问道。 朱温想了想说道:“大将军,此次他们是否结成了同盟?” 尚让摇了摇头说道:“眼下不是结盟的好时机,再说黄王就在跟前,他们若是结盟的话怕是后果难料。”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此次赵璋被孟楷利用了?”朱温又问道。 “是有这种可能,那日在帅帐孟楷故意抛出难题,将其甩在我们身上,赵璋心思太重害怕攻城再出问题,因此就顺势而为,将进攻渑池一事推到了我们身上。” “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此役再次成就了我们,你是没见在黄王跟前,他们得知我们用不到两个时辰就攻下渑池后那难看的表情。” 说到此时,尚让却是摇头笑着。 什么是作茧自缚?这就是。 什么是损人不利己?这就是。 他们万般算计想看左军笑话,想让尚让难堪,想让朱温出丑。 却是没有想到,到头来却是为他们提供了表现的机会。 想到黄巢高兴的模样,以及夸奖左军的时候,尚让心里就一阵舒服。 “这一切都是大将军统筹全局的功劳。” 朱温看到尚让脸上充满喜色,就适时的拍了一记马屁。 尚让瞥了一眼朱温说道:“虽是如此,可更加引起他们的不满啊。” “不满又如何?行军打仗当以战功来论,如是他们不满,那就在战场上见真章。”朱温霸气的说道。 “你倒是底气十足。”尚让看着朱温说道,“在战场上我左军怕过谁,眼下担忧的却是在私下里耍阴招啊,让人防不胜防。” 尚让所说甚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一旦中军大将军赵璋和右军大将军孟楷私下达成一种默契,时时的针对左军,如此的话以后的情形怕是会很难。 “渑池被俘获的守城士卒、民夫,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吧。”尚让突然想起来刚才朱温所说就抬头问道。 朱温脸色顿时就暗淡了下来,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大将军派人寻我的时候,柴存正在屠杀。” “你没与他发生什么冲突吧?”尚让又问道。 “末将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不是柴存一人就可决定,因此未与之发生争执。”朱温老老实实的说道。 尚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此次屠杀仍旧是黄王亲下帅令。我本欲阻拦,却是没有成功。” “大将军,黄王此举怕是对后面的形势产生不利影响啊。”朱温不解的说道,“我军攻入新安后屠杀被俘士卒、民夫,还情有可原,可是进入渑池后却是再如此做事,怕是会让天下人知道我义军喜滥杀无辜,若是后面再遇官军,会遭到殊死抵抗。” “我知你意。今日我汇报完军情后,黄王还尚在犹豫该如何处置,却不想赵璋直接站起来建议黄王将人屠杀殆尽,以彰显我军之威,我刚辩解了一句,不想孟楷起身附和赵璋的建议,因此黄王就下定决心。” 尚让有些无奈的说道。 左军、中军、右军本成三足鼎立之势,互相制衡,却不想因为此事使得中军、右军走到了一起,共同制约左军,若是这般态势下去,情况就对左军十分的不利。 “可恶。”朱温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椅说道。 “我寻你来,就是告知这些事务,往后我们的处境怕是更加艰难,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应对。”尚让脸色深重的说道。 朱温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听闻你在柴存动屠刀前,还收编了一些降卒?”尚让突然问道。 朱温一怔,没有想到尚让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看来他也是在时刻关注着自己这边,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谨慎了。 “回大将军的话正是。”朱温没有丝毫隐瞒的就将赵狗剩之事说与尚让听。 “倒是个可用之人,既然如此,你就放心使用吧。若真捅到黄王那里,到时我去解释。”尚让语重心长的说道。 “末将谢大将军。”朱温诚恳的感谢道。 既然尚让这般说,那就会减少他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当时柴存曾言要去黄巢帐前告状。 随后又聊了些许问题后,朱温就起身告辞,可惜这次离去时却没有见到刘氏的身影,让朱温心中多少又有些遗憾。 第78章、大军出发。 二十七日午时。 午时在历朝历代中并非只是一个被帝王选择用来砍人头的时间,它同样是一个大军出发的好时间。 午时是一天中光照最为猛烈的时刻,阳气最盛,阴气最淡。 经过一上午的短暂休息,义军得到了些微的休整,在黄巢帅帐的一声令下大军迅速动了起来。 “都头,这道路还是有点泥泞啊。”一身披甲的朱珍整列好朱温的亲卫哨后皱眉说道。 朱温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道路,虽经过太阳短暂的照射,路况得到一些改善,但仍旧是泥泞不堪。 不过不走不行,义军已不能够再这样耽误下去,必须拔营西进,因为综合各方消息可知,他们所担忧的粮草问题已经变得愈加严重。 寻常人等只是看到义军六十万众浩浩荡荡,却是很少考虑到这背后所面临的巨大粮草供应压力。 目前整个义军中精锐战卒都不能得到充足供应的粮草,不用说其他一般步卒了,而那些随军民夫、流民则更不要再奢望能够得到粮草供应。 对这些人来说,跟在义军之后,偶尔能够得到一餐就殊为不易。 “不走不行了,若是再耽误下去情况不容乐观。”朱温悠悠说道。 不容乐观还是保守说法,朱温没敢说的太严重,以免影响军心。 朱珍面色凝重,他知道朱温所说为哪般,但这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事实,唯独愿望大军能够一路西进,快速越过潼关进入长安,那时情形就会好上许多。 “都准备的怎么样了?”朱温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没问题,一切都准备妥了。”朱珍肯定的说道,“那些新编士卒也有经验丰富的老卒带着乱不起来。” 这一段时间内,先锋都可是费尽心思补充粮草等供应,当然这都是悄悄进行的,若是让帅帐知道,那还得了?不过这也庆幸帅帐管理混乱,并不能时时的监督到下面各部的具体情形。 粮草供应充足带来的最显著结果就是士气的高涨,士气的高涨带来的影响就是战力的提升,战力的提升带来的好处就是攻无不克。 攻占渑池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现在想起攻打渑池时的种种,仍旧是让人热血澎湃,虽然不如大规模的冲杀给人的震撼感觉强烈,但是这种突袭作战却是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 朱珍仍旧能够清晰的记起手抓粗绳,攀爬在城墙上的感觉,实在是刺激。 “走吧。”朱温看大军已经缓慢前行,就收起纷繁的心宿,整了整衣装昂首挺胸走去。 时下的先锋都有这个底气,无他,全因显赫的战功。 纵然他人再是嫉妒,但是在这战功跟前都会黯然失色。 仅以伤亡十数人就成功占领渑池,俘获三千余众,试问,眼下的义军谁可做到? 无人。 距离朱温不远处的苏婉儿牵着她那匹驮马跟在亲卫后面缓缓前行,当她的目光投向那道伟岸的身影时内心就会起阵阵涟漪,不知不觉中脸色也会红润些许。 少女怀春,怕就是这般样子吧。 “哎。” 苏婉儿在内心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只能将这份情感深深的藏在心中。 似是有感应般,朱温感觉身后总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看,当他转过身来却没有发现什么。 倏而,那道娇小的身影却是突兀的闯入视线中。 “若是疲累的话,就骑在马上即可。”朱温看着走近的苏婉儿说道。 “谢都头关心。”苏婉儿轻声说道。 朱温知道苏婉儿的倔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号称六十万的义军绵延数里,浩浩荡荡的行进在泥泞的路上,十分壮观。那遮天蔽日的白衣白甲白旗,在这原野中额外耀眼。 ...... 与此同时,潼关以西华州境内,一支衣甲鲜明的士卒同样是在不停的行军,只是那队形、那阵列看起来零零散散,让人怀疑他们是否具有上阵杀敌的战力。 不错,这就是二十五日从西京长安出发前去潼关支援的张承范统领的神策军。 “制置使,前方就是华州了。”有校尉骑马走到张承范跟前说道。 张承范勒马而立,看了看四周正在拖拖散散行进的神策军士卒皱眉说道:“华州?” “正是。” “去告诉大家,再坚持一下,今晚宿在华州。”张承范吩咐道,“令再派快骑去华州报信,让他们做好迎接我们的准备,多备一些好酒好肉,兄弟们行军颇为辛苦,到华州之后尽可放松休息。” “遵命。” 小校驰马而去。 两日来,神策军行进百余里,对这支新拼凑的部队来说实为不易。行军途中,曾有数人趁着夜色或者间隙准备逃走,结果被张承范抓到,直接拉到大军跟前挥刀就斩,狠狠地震慑了一部分还有此心理的士卒。 张承范本欲率领众军快马赶到潼关,早做准备应对黄巢义军的进攻。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支神策军无论如何都提不起行军速度,后来张承范就认了命,只是尽力的朝着潼关行进。 “制置使,这次入了华州,定要稍歇息片刻,好让华州那帮人为我们补充些粮草。”皇帝新封的制置关塞粮料使王师会愁眉苦脸的说道。 “怎么,我军粮草不足了吗?”张承范疑惑的问道。 “制置使,你又不是不知道情况,我们匆忙从长安出发,物资粮草并没有准备充足,这两日来已经消耗了大半,若是得不到补充,等到了潼关怕是不敢想象啊。”王师会苦笑着说道。 若非这次是由神策军中尉田令孜亲自选派,王师会无法拒绝,不然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也不会接受这个差事,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件不可为的事情,可惜朝堂上的那位皇帝却坚持如此。 张承范沉吟片刻:“好,就如你所言,等进入华州后尽快补充。” 王师会无奈的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华州城下,空无一人。 “为何如此冷清?”跨坐在战马上,双手紧抓缰绳的张承范诧异问道。 一旁的王师会也是纳闷不知:“难道巢贼已经过潼关了?” 张承范摇了摇头:“恐怕没有,巢贼若是进了潼关,就不会是眼下这般情形。” 就在这时,先前进入华州的小校快速从城内驰马来到张承范跟前翻马而下说道:“禀制置使,末将未寻到华州刺史等华州官员。” “恩?”张承范侧头不解。 “末将在城内得知华州刺史已转任宣歙观察使,得到朝廷诏令后就未作犹豫带着一众亲随家小离开了华州。”小校见张承范皱着眉头就赶紧说道。 “其他官员呢?” “华州其他官员及城内军民听闻巢贼不日就要到达皆是躲入了华山。”小校又说道。 张承范、王师会的脸色这会儿变得异常难看,千算万算他们没有想到眼前的华州竟然会是这般情形。 “进城。”张承范阴沉着脸说道。 事已至此再无其他办法,只能进城看情况了。 连日行军原本想在华州好生休养的神策军将士,失望的进入华州后就如土匪进了村一样,四处劫掠寻找能够带走的金银珠宝等。 “制置使,城东有一座粮库,内还有少许米粮。”小校有些激动的过来汇报道。 “好,去告诉大家,所有人都必须带够三日的口粮,然后。” “制置使。” 张承范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师会给适时的打断,张承范扭头看去,却见王师会不停地朝他使眼色。 “去吧,按照我的命令去做。”张承范看向小校说道。 第79章、宿石壕村。 二十七日晚。 匆忙行军的义军大部队半日行军三十余里,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也就这样慢慢耗着西进。 距离渑池不远的峡石县城,这次很是识时务的选择了投降黄巢义军,因此黄巢便夜宿峡石。 “黄王,这次峡石倒是知趣,没有与我为敌。”峡石县城内黄巢临时住处,赵璋脸色带喜的说道。 此次义军说降峡石,仍旧是由中军出面,因此峡石投降之功乃是算到了赵璋的中军头上,所以赵璋很是高兴。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孟楷此时寒着脸一言不发,他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憋闷,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此次西进,赵璋的中军虽历经坎坷但还是出尽了风头,尚让的左军也是贡献了一次漂亮的攻城战,唯独他的右军没有丝毫建功。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孟楷心里有些不忿,但是也无可奈何,这是帅帐黄巢下的帅令,没有人敢反对。 不用说黄巢自然也是很高兴:“这次中军表现不错,当赏。” 连续两次的打脸,换来的是连续两次的屠城,如今终于起到了震慑效果。当中军刚派出使者与峡石县联系时,对方就毫不犹豫的开门纳降,并且积极的为黄巢准备好了一切。 宽大靓丽的院子,美味可口的饭菜,醇香甘甜的美酒,娇媚艳丽的佳人,样样俱全。 此夜,黄巢再次享受到了帝王般的待遇。 一夜龙飞舞,一夜梨花雨。 不见佳人泪,唯留轻声泣。 此情此景,不足与外人道也。 峡石县外围石壕村。 困于峡石县的狭小,黄巢只是统率一部中军入城维护秩序,守护安全。而尚让的左军、孟楷的右军皆是夜宿在城外。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这乃是玄宗朝安史之乱时曾发生在石壕村的一幕征兵景象。 朱温等人夜宿的石壕村就是唐诗人杜甫笔下的石壕村。 朱温怔怔的站在石壕村碑界旁。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诗中所描写的种种景象:为了抵抗安史叛军,朝廷官军夜晚在石壕村抓壮丁参军,连年的战乱使得成年壮丁人口剧减,老妇的两个儿子刚刚战死在沙场上,家中仅剩一子,却又要被抓去参军。 安史之乱揭开了大唐衰败的序幕,经年的战乱,官军的历次惨败,造成了兵员的严重不足,因此才有了这般情况。 其实朱温心里宁愿还会有这般情况发生,期望朝廷官军还会深夜抓人,那样看来朝廷至少还在努力剿灭叛军,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朱温就是叛军中的一员。 而今的石壕村没有朝廷官军抵抗黄巢义军,这里一片祥和,可就是没有丝毫生机与人气。 “都头,天有些凉,你还是加一件衣裳。”朱珍拿过手中的披风为朱温披上。 回过神来的朱温来看了一眼朱珍说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吧。” 朱珍尴尬一笑:“还是都头了解我。” 相处这么久以来,谁是什么德行,朱温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了解,这种细心关怀人的事情,朱珍怎能做的出来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苏婉儿的主意,毕竟女孩子心细一些。 “都头,这界碑有何可看的,不就是一块大石头而已,结果你在这里看了这么久。”朱珍有些不解的嘟囔道。 朱温本想解释一番,但是转眼一想,跟朱珍解释这关乎民生的深奥问题怕是无异于对牛弹琴,也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有什么看法?”朱温没有理会朱珍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朱珍挠了挠头说道:“峡石能降,怕是因为它本身较小,没有坚固城墙可以依仗,也没有多少兵力可以用来戍守城池,所以投降才是明智的选择。” “你继续。” “我想这除了与城池的险要条件有关外,还与守城主官的意志想法有关,还与黄王在新安、渑池所行的屠杀政策有关。”朱珍见朱温有些考校自己的想法就老老实实的说道。 朱温微微一笑。 朱珍对战事的见解有着清晰的判断,只是平素懒散习惯了,不愿去做深入的思考。不然也不会就这般一直跟在朱温身后,宁愿去做一个小小的哨将都不愿意去辅兵营做指挥。 的确如朱珍所言,峡石守官是被黄巢的严厉屠杀政策给吓破了胆,不敢进行反抗,因此刚有义军前来接洽,他就爽快的表示愿意投降,唯愿换取满城军民的生命。 黄巢见对方这么识趣,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护卫黄巢入城的中军将士却是将峡石县给祸害了个遍。 辅兵营的胡真没有浪费这次机会,在花了一点小钱贿赂了看门的将士后就带着一帮子人跟了进去,当然这也是朱温的本意。不进城去,哪来的后续补给。 “你说的在理。”朱温点头肯定道,“屠杀是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震慑作用,有助于我们进攻其他城池,但是长远来看还是弊大于利。” 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大唐朝廷的人口数量已经急剧的下降,由安史之乱前后的九百万户,六千多万人丁到而今的不足五百万户,四千万人丁。 在这个以农为主,以地为生的时代,战乱使得人口数量的减少,会造成了一系列连锁的反应:人口减少,耕种土地的劳力就少了,会导致大量的土地无人耕种,然后粮食产量就会下降,朝廷从土地上获取的赋税随之而降。 赋税减少,中央朝廷经济孱弱国库空虚,就无法供养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军队战力的缺失,造成边防的隐患,外敌的入侵掠夺,继续造成人口的减少,如此往复就进入一个恶性循环。 连年战乱使得人丁本就稀少,再加上黄巢的屠杀政策,使得人口更少。仅仅在渑池、新安两县,黄巢义军就屠杀了接近六万余众。 “罢了。”朱温本欲好好的与朱珍探讨一番,但是转身看到朱珍有些茫然的眼睛就无奈的停止了说教。 以现代人的思维、眼光、精神去分析当时的种种情况,这着实有些为难人了,因此朱温就打消了念头。毕竟后世的政治经济学对他来说也是一门比较复杂的课程,有些问题他都没有摸索清楚,现在再说给朱珍听,结果就可想而知。 “咦,怎么从城中出来了一队人马?”忽然朱珍指着城门处举着火把快速行进的一队士卒说道。 朱温看过去,心中也是不解:“安排人过去瞧瞧。” 朱珍点了点头就走了。 夜色渐深,朱温仍旧在耐心的等待着朱珍打探消息回来。 耐不住寂寞和内心好奇的朱珍亲自带了几个亲信,悄悄尾随在后去一探究竟。 “都头。” 许久,朱珍的声音终于从外面传了进来。 “如何?” “是,是,”朱珍有些犹豫的说道,“是黄王派人掘了上官仪的坟墓。” 朱温猛然抬起头看着朱珍。 “我混在队伍中凑到跟前看了。说上官仪是大官,要挖掘他的坟墓寻找金银,用来补贴军用。”朱珍讪讪的说道。 这一刻,深藏在朱温脑海中的记忆猛然迸发,原来这一切都是存在的,就如他意外的坠入“黄巢沟”来到现在一样。 “黄巢沟”就是乾陵边的那条长长的深沟,黄巢为盗掘乾陵而挖。 历史没有出现偏差。 是夜,黄巢派人盗掘了先唐宰相上官仪,也就是才名传天下的上官婉儿祖父的坟茔,从中盗取了坟中的金银珠宝以充军资。 朱温对此无能为力。 第80章、情况不明。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早上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黄巢大军就已整装待发。 “出发。” 在黄巢一声令下,大军出发的军令就依次传出。 鉴于道路状况的改善以及大军在峡石的短暂休整,整个义军的军容则都有了不小的改变,行军速度更是加快了不少。 峡石的投降再一次的提升了黄巢西进长安的信心,前路漫漫偶有阻拦,搬开就是。 “黄王,按此刻行军速度,今日到达陕州应是不成问题。” 中军大将军赵璋骑在战马上紧紧跟在黄巢身侧谄媚的说道。 中军兵不血刃的拿下峡石,成功的扳回了一局,受到了黄巢的赞赏,让赵璋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因此昨夜也是寻了城中两个熟透了的小妇人风流快活了一次。 熟妇自是比那青雏懂事了许多,因此使得赵璋的心情十分愉悦。 骑坐在战马上的黄巢斗志昂扬精神抖擞,他看了一眼赵璋然后说道:“就依赵大将军所言,今日行军定会劳累,还要提前派出人手前去陕州交涉。” “遵命。”赵璋应承道。 ...... “都头,今日大军行进速度快了不少啊。”跟在朱温身后的朱珍感叹着说道。 朱温同样是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帅帐虽没有直接下达军令,但是中军速度快了不少,其余几路大军在无形中跟着中军的步伐也快了不少。 “按目前的速度来说,黄王今日怕是准备赶到陕州歇息。”朱温脑子中计算着目前大军与陕州的距离说道。 “难道陕州已经投降了?”朱珍诧异的问道,“莫非如此,黄王怎会这么笃定?” 对于朱珍的疑惑,朱温心中也是不解,难道峡石的投降重新给了帅帐诸人充足的信心? “都头你看。”朱珍指着远处一队快速驰马而去的士卒说道。 “看那衣着,应是中军精锐战卒,这么着急骑行,怕是亲去陕州打探情况了。”朱温思忱片刻说道。 陕州。 大唐陕虢观察使治府所在。 自古以来陕州便是兵家战略要地,陕州北面黄河,东临崤山,南依雁岭,西望函谷关,地扼关中与中原的咽喉。 陕州城墙之上。 一袭紫色官袍在身的观察使卢沆正身站立,微皱眉头看着城外。 “使君,前方哨探来报,黄巢贼军已朝着陕州而来。”卢沆身旁一年轻将军沉声说道。 “宗明,我军备战如何?”卢沆侧身看了一眼身着将军服的长子卢宗明问道。 卢宗明迎着卢沆的目光回道:“一切都准备妥当。” “好。”卢沆言简意赅的说道,目光仍旧是盯着城外。 未久,身旁的卢宗明终是犹豫着开口问道:“阿耶,我们真要如此吗?” 卢沆闻言一震,却是沉默不语,他们还有选择吗?没有。 时间就如凝固了一般,许久之后,卢沆才重新说道:“下去准备去吧,给黄巢的大礼万不能太过于轻薄了。” “是。”卢宗明朝着卢沆施了一礼,然后就转身而去。 卢沆一人站立在城墙之上,静静的观望着这千里河山,内心却是沉重万分,若是还有其他选择,他又怎会如此难受。 傍晚时分,太阳终于缓缓的落下,昭告着一日时光的结束。 “使君,黄巢贼军来了。” “走,跟我上城墙上迎接。” 听到卢宗明汇报,卢沆转身就拿过身侧的横刀斜跨在腰间直奔城墙而去。 ...... “黄王,前去陕州交涉的士卒回来了。”一脸喜色的赵璋走到黄巢跟前说道,“陕州愿降。” 轻轻擦拭过额头上的汗水后,黄巢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此举正好,再坚持些许时间今晚就可宿在陕州城了。” “正是。”赵璋回道,“黄王之名远扬天下,人人臣服。” 黄巢笑了笑,一日的疲惫也是卸去了不少。 ...... “都头,情况打探清楚了。”徐怀玉说道。 “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今夜我们能否进入陕州城内?”还未待朱温说话,朱珍就在一旁急不可耐的问道。 徐怀玉看了一眼朱珍没有搭理他只是说:“先前那士卒的确是中军所派,乃是前去陕州劝降的。” “结果如何?”情况果真如朱温先前所料,几次大亏吃过后,义军就吸取了些许经验,每到一地便先行安排一部人马前去劝降,尽量减少耽误的时间。 “陕州答应投降我军。”徐怀玉直接说道。 “哦。”朱温轻轻的哦了一声。 “但是。”徐怀玉表情有些疑惑。 朱温看着徐怀玉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着中间肯定还是有着他人不知的内幕。 在得到朱温的示意后徐怀玉继续说道:“但是眼下陕州城的情况却是有些异样。虽说已经答应投降我军,但是城内并无其他举止,城门仍紧紧关闭,没有开门迎接大军的迹象。” “黄王距离陕州还有多远?”朱温突然问道。 “不到十里。” 朱温听完,沉思片刻:“这其中怕是有诈啊。” “都头的意思是陕州并没有准备投降我军?”徐怀玉一愣问道。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眼下来看,情况却是有些诡异,若是按照先前洛阳之举,陕州应是派遣人马出城来迎接黄王,进而换取保命的机会,可是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他们只是答应投降,却再无下一步的动作,何况黄王已经近在跟前,他们这般就不怕黄王进城后清算他们吗?”朱温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都头所言甚是,这种情况的确存在,但是中军那边不是说黄王屠杀新安、渑池之举已经大大的震慑了其余城池,不会再有抵抗了。”朱珍将他在行军途中听到的消息也是说了出来。 “哼,中军所说也能信?他们不过是在夸夸其谈,为自己脸上贴金而已,一个小小的峡石投降,就又让他们的自信心膨胀了起来。”朱温冷笑着说道。 “你们别忘了,陕州是什么,是陕虢观察使的首府所在,岂是那般小城可比的。”朱温又说道。 “怀玉,有没有打听清楚城内主官是谁?”朱珍问道。 “观察使卢沆,麾下领兵大将乃是其长子卢宗明。” “战力如何?” “这两年陕虢军并未进行大的战事,但据城内百姓所言,似是不弱。” “多少兵力?” “不下万余。” “这么多?” “正是。” 在朱珍与徐怀玉的一问一答中,众人将眼前的形势摸了个差不多。 陕州,作为陕虢观察使首府所在,城内兵马不下万余,且有一定的战力,这下情况对义军来说就有些不妙。 这般情形陕州会心甘情愿的投降黄巢义军吗? 朱温心中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疑问,但无奈的是目前他地位低下,并不能直接参与核心军事商讨,不能将心中疑惑说于黄巢听。 “情况不对,陕州如此干脆利落的答应投降,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这怕是个诱饵,我军要是不重视的话会吃大亏的。”朱温脸色凝重的说道。 “都头,我们为何不直接告知大将军?”朱珍问道。 “这目前还仅仅只是我们的猜测,大家现在都在兴头上,若是去说怕是会落得埋怨,何况也没有人会听我们的。”朱温有些苦涩的说道。 左军先锋都此时在义军中就是另类的存在,是不受其他人待见的,所以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 “不管那么多了,不论如何我们要做好准备。”朱温思忱片刻就下定决心说道。 第81章、黄巢暴怒。 当一日急行军八十余里的黄巢终于行至陕州城外,看着那巍然屹立的城墙,豪迈心情油然而发:距离西京长安更近了,距离大明宫那宝座更近了,距离实现他心中梦想更近了。 “黄王,我们还是赶紧入城歇息吧。” 看到黄巢怔怔的站在一侧注视着陕州城没有动静,赵璋心中有些纳闷,但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劝说道。 陕州是由他中军劝降,这份功劳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只要入了陕州一切利益才会落到实处,所以赵璋才微微有些着急。 “好。”收回思绪的黄巢痛快的答应道。 但是刚向前行进了两步,黄巢就感到有些异样停下问道:“陕州为何无人出城迎接?” 黄巢说完之后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想当时他入洛阳城时,可是百官亲在城外迎接声势浩大,东都留守刘允章更是牵马执鞭,态度十分恭敬。 可是眼下的陕州城却是一片寂静,静的让人感觉有些不适应。 “恩?”赵璋也是一愣,只顾得在黄巢跟前阿谀奉承,却忘了这关键一点。 “请黄王赎罪,都是末将失职,这就派人前去查探情况。”赵璋脸色阴沉着说道。 陕州此举使得他原本高兴的心情瞬间不见,等入了城定要让他们好看。 很快,中军麾下一部两百余骑精锐骑兵,就快马奔着陕州城驰去。 兵至城下,陕州大门仍是紧闭毫无动静。 “快开城门,黄王亲至,准备迎接。” 有士卒兜着缰绳在原地转着大声喊道。 但城上仍旧是无丝毫反应。 “快开城门,黄王亲至,准备迎接。” 士卒继续高声喊道。 “将军,打吗?” 此时,陕州城墙之上,垛口之后密密麻麻的蹲坐着成群的持弓甲士。 卢宗明神情自若的说道:“本想送给巢贼一番大礼,却不想只来了这几个人,有些不划算啊。” “嘿嘿,将军,这两百骑也不少了,再多我们也吃不下。”卢宗明身旁小校笑着说道。 陕州守军并没有打算投降黄巢,之所以与之纠缠,是为了给己方留足准备时间,也是让巢贼失去警惕,进而可以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遗憾的是,原本看着黄巢前部就要入城来,却不想突然停下来,只是有两百骑兵先行过来。 卢宗明知道城门紧闭,无人出城迎接,定会引起对方怀疑,但是只能这么做,他不敢冒险打开城门去引诱黄巢,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得不偿失。 卢宗明狠狠地瞪了小校一眼说道:“就你话多。一会你指挥,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两百骑给跑了。” “遵令。” 小校痛快的答应着,并伸出头朝下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喝道:“城下何人,快报上名来。” “我等乃黄巢义军,尔等还不快快开门迎黄王入城。”义军士卒见终于有人回应就厉声吼道。 “呸。”小校朝着城下唾了一口,然后挥手示意身后蹲着的弓箭手。 “准备。” 一队队弓箭手迅速站立起来,皆拉满弓弦瞄准下方的义军骑兵。 义军骑兵瞬间就愣了起来。 “有诈。” 话音未落,城头上就一阵齐射,毫无防备的义军两百骑兵在顷刻间就被密集的箭雨射中,纷纷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正在远处密切关注着情况的赵璋心里一阵悸动:好险啊,若不是黄王发现端倪,此刻中箭而亡的怕就是他们了吧。 “黄王,都是末将失职,还请黄王责罚。”醒悟过来的赵璋战战兢兢的朝着黄巢请罪道。 “哼。”黄巢目不转睛的看着城下那几匹独活的战马,神色阴狠。 “赵璋,我命你即可整顿兵马进攻陕州。”黄巢铁青着脸说道。 “遵命。”赵璋赶紧答应道。 从黄巢的话语中他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黄巢已经处于爆发的临界点,若是再不能够干脆利落的应承下来,那么遭殃的就是他赵璋。 “黄王,不可,万万不可。” 正当赵璋服从军令,准备去组织人手发起进攻时就听到一声急切的声音传来。 赵璋转身看过去却是看到行军掌书记皮日休从后面急匆匆的赶来。 “黄王。”缓息了几口气后皮日休朝着黄巢拱手施礼道。 “掌书记有何事?”黄巢冷冷的问道。 “禀黄王的话,卑职刚在后面看到了陕州城下发生的事情,害怕有失就赶紧过来面见黄王。” 皮日休直视着黄巢继续说道:“黄王,当下切不可意气用事,这都是陕州守军的计谋啊。” “他们先是虚与委蛇的答应投降我军,暗中却是做了万全准备,就等着我军中计,若是黄王此刻下令进攻,就正中下怀,这对我军是极大的不利。” “我军今日急行军八十余里,早就人疲马乏,而陕州守军则是以逸待劳,若是此时进攻,我军士气全无,又怎能顺利攻下陕州呢?” “掌书记一派胡言。” 黄巢还未说话,就听见赵璋直接呵斥道。 陕州之辱,乃是他中军之辱,是他赵璋之辱。若是现在不能够狠狠地攻打陕州守军,教训他们一番,又怎能消解黄巢的怨气。 再说此事不了,以后在帅帐中他赵璋又如何面对黄巢,面对尚让、孟楷之流,难道就要一直被他人笑话吗? “黄王。” “黄王。” 赵璋刚呵斥完皮日休,就听到身后再有两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不是尚让、孟楷又能是谁? “赵大将军,我知你心中恨意,但是此时万万打不得啊。”皮日休看着赵璋苦苦说道。 “哼,为何打不得,新安守军如何,渑池守军又如何,不都一一败在我军之手,凡是胆敢阻挡我义军前行之路,决不能对他们心慈手软。”赵璋仍旧是气狠狠地说道。 听闻片刻,尚让、孟楷才是真正知晓眼下问题所在:原来陕州守军假意投降,意欲诱歼义军,因此惹得黄巢大怒,所以才下令准备进攻陕州,却不想被皮日休劝阻。 黄巢情绪缓和些许,但仍旧是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皮日休看了一眼黄巢继续说道:“赵大将军此言差矣,陕州又岂是新安、渑池所比。陕州是朝廷陕虢观察使首府之地,驻有重兵把守。是眼下我们西去长安绕不过去的城,但是今晚就发动进攻绝不是最佳时机,哪怕是等到明日也好啊。” 尚让、孟楷眼神在瞬息间碰撞了一下,然后迅速挪开。 皮日休见黄巢无动于衷,但神情却是有了丝微变化又说道:“我刚观察了陕州城墙,发现上面有些异动,想必是埋伏了重兵,就等着我们现在发动进攻,如此就是完全中了守军的奸计,对我军而言不利,若是攻城的话怕是会损伤惨重。” “皮日休,休得胡言乱语,动我军心。我义军何曾怕过这些。”赵璋反驳道。 “大将军,别忘了新安之鉴啊。”皮日休不死心的争道。 “你。”赵璋恼羞成怒的指着皮日休。 “你二位如何看待此事?”突然间黄巢将目光投向一侧的尚让、孟楷问道。 尚让、孟楷再次对视一眼,然后尚让拱手说道:“回黄王的话,末将认为掌书记所言甚是。就当下情况而言陕州守军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我们上钩,我们又怎能如了守军的意愿。” “尚兄所言甚是,此时攻城怕是会适得其反。”孟楷随声附和道。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前几日孟楷还与赵璋一起共同算计着尚让,而眼下却是又与尚让站在了一条线上。 因为他们从中看到了利益所在,陕州之战恐怕不是中军一家就能够吃下的,必须要从中掺和一脚,为各自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面对几人的共同反对,赵璋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最终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黄巢。 脸色阴晴不定的黄巢沉默片刻说道:“就依掌书记之言,明日攻城。” 说完之后黄巢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第82章、气急败坏。 见黄巢离去,赵璋同样是甩了衣袖气哼哼的走了。 今日之事着实是让赵璋有些难看,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临到头时却成了镜中月水中花,关键是还给他设了一个埋伏。 赵璋领兵作战多年,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无数场,何时受过这般羞辱。若非黄巢临时起意,发现问题存在,恐怕这会儿在陕州城下就被守军给射成刺猬了吧。 就只看那两百精锐骑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一瞬之间就被射杀干净,这充分说明陕州守军是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一切。 可素有威名的中军大将军赵璋却如闷葫芦一般被哄骗在其中,这怎能不让人气愤。 皮日休见状没有跟尚让、孟楷打招呼就嘟囔着走了。 皮日休有些郁闷,陕州之危局,他这个没有多少战场经验的文人都发现情况不对,难道领兵的黄巢、赵璋难道就没有看出来? 利欲熏心、狂妄自大。只想着顺顺当当的进入陕州城,却忽略了这其中蕴含的无限杀机。 如此下去义军还能走多远? 皮日休不知道。 “尚兄,你我刚才怕是将赵兄给得罪个干净。”孟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尚让看了一眼孟楷,心中顿生警惕,但还是平静的说道:“孟兄,你我也是遭了无妄之灾,黄王之心志,岂是你我只言片语就可决定的。” “那倒也是,想必是黄王当时在气头之上才会如此,这次实在是凶险至极,不知赵兄是怎么办事的,竟然疏忽大意到这种地步。”孟楷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才悠悠的说道。 尚让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就怪陕州守军太狡猾啊,若是真的此刻进攻陕州,后果不敢想象。” “的确是这样。幸得掌书记及时相劝,不然。”孟楷也是摇了摇头没有再细说下去。 若是没有皮日休的及时劝阻,在黄巢的严令下,赵璋领着一群筋疲力竭毫无准备的义军前去进攻,怕是正好会中了陕州守军的意愿,那时战事结果可是无法预料。 “孟兄,看来此次陕州不可避免的又要经历一场苦战。”尚让看了一眼孟楷说道。 “尚兄之意我心中明了,若是真有那一刻,你我还是要精诚团结。”孟楷沉声说道。 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陕州之战定然不会太小,若是仅有赵璋的中军来攻城,怕是会有难度。因此孟楷才有这番言论,意思就是与尚让达成暗中的配合,若是有机会就积极参与其中,为各自争的战功。 这才是二人心中所想。 “此刻黄王心情怕是不佳,你我二人还是回去早做打算。”又过了些许时间,尚让才说道。 “好,就先如此。”孟楷朝着尚让拱手施了一礼,算是二人暂时达成默契。 “大军就地扎营安寨。” 当朱温等人都做好准备随着大军进驻陕州时,却接到了这般帅令。 朱温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陕州城下,刚才的动静他倒是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具体为何,徐怀玉亲自去打探暂且还没有回来。 于是,朱温就先行安排庞师古、氏叔琮等人组织士卒就地扎营安寨。 无所事事的朱珍却是又晃悠着走到朱温跟前。 “看这情形,怕是又出了变故。”朱珍轻描淡写的说道。 朱温瞥了一眼朱珍见他那懒散样子就说道:“你要没事就多去营地转转,别在我眼前碍事。” “阿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身为你的亲卫哨将,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要时刻跟在你左右,怎么能叫无所事事呢。”朱珍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好,好,你说的都对,那你就跟着吧。”朱温无奈的说道,与朱珍斗嘴怕是自讨无趣。 “都头。” 未过多久徐怀玉就走了过来,朱珍见状也是赶紧凑了过来,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陕州诈降,刚中军派出的两百前哨骑兵皆被射杀在城下。”徐怀玉神色凝重的说道。 陕州城下义军死了两百骑兵倒是小事,关键是陕州诈降所带来的后续影响是可以想象的。 义军西进长安的道路再次受阻,那不可避免的定是一场硬战。 这就关联到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陕州谁来攻?难道还是赵璋所属中军? “怀玉你讲讲具体情况?”朱珍一脸好奇。 于是徐怀玉便将当时的情形简单诉说了一遍。 “看来陕州守军是早有谋划啊。”朱珍思索道。 未过多久,庞师古等人也是积极的凑了过来。 “听说中军这次吃了大亏,黄王很是生气。”庞师古脸上显现着一股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你们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朱温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都头,这军中早就传开了。”庞师古不怀好意的笑了,“说是赵璋给黄王挖了个大坑,差点置黄王于险地。后来更是要领兵直接进攻陕州,还是被掌书记皮日休给劝下了。” “说是大将军和孟楷最后也去了,气的赵璋回去后大发雷火,亲卫都不敢靠近营帐。” 庞师古将从军中听到的消息说的绘声绘色。 朱温没有想到身旁这些看似憨厚老实的汉子,遇到八卦时也是这么的好奇心十足。 “你们好像就在跟前似的。”朱温憋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来。 “哈哈。”大家都是轻声笑着。 义军在陕州城下遭到算计,损失一些人马,按理来说朱温他们不该如此,可是他们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幸灾乐祸。 这一切都怪赵璋的中军平素牛气轰天,谁也瞧不上,至于他们吃了亏,倒是大家乐于见到的。 一阵嬉笑大闹后众人才是重新回到主题上来。 朱温摊开跟前的行军图说:“结合目前得来的消息可知,陕州守军足有万余人,他们凭借天险据城而守,此役怕是会更加的艰难。” 其实,朱温心里诧异万分:不知道是否跟他突兀的到来有关,黄巢自出洛阳,西进长安途中就没有顺坦过,曾记得后世的历史书中对于黄巢西进长安也只是寥寥数笔,只是在潼关前遭受到了一定的抵抗,然后一路直杀长安。 可是当下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一路来大大小小可是已经经历了数次战事,而眼下的陕州怕是会困难重重,而且后面还有潼关,想到此,朱温心里就有一些纳闷。 黄巢如是顺顺利利的进入长安,他岂不是会很快得到封赏,而不会这般经历战事。 看来这一切都是命啊。 “都头。” “都头。” 正在看着地图的朱温忽然间就走了神,直到朱珍将他唤醒才恢复了过来。 “刚才说到了哪里?”朱温不好意思的问道。 “说到了攻陕州会很艰难。”朱珍嘴快的说道。 “看眼下这种情形,陕州守军这次可是准备充分,而且守军人数众多,怕还会有其他的让人难以预料的后手。”朱温看着陕州四周的情势图分析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朱珍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是这跟我们也没有关系,自由赵璋的中军去攻城,我们只需要看戏就可。” 朱珍一言,直接把众人怼的无话可说。 第83章、深夜长谈。 是夜。 黄巢义军大营在一片混乱中慢慢安静了下来,白天匆忙行军力气匮乏的士卒东倒西歪的睡去。 这是大战前最后的宁静。明日太阳升起后陕州城外将会经历一场撼天动地的战斗,将有无数的生命留在这里,将有无数的冤魂从这里飘散,这是毋庸置疑的。 漆黑的夜色笼罩在陕州城内外。 “敌袭。” “敌袭。” 突然一声声刺耳的呼喊声在深夜突兀的响起,惊起了熟睡的士卒。从第一次警报声响起到天色微亮时整个义军大营就陷入了无限的往复中。 黄巢义军没有选择立即进攻陕州,换来的代价就是守军充分利用自身的优势,在夜晚对城外的义军发动了数次的小股突袭,此举对义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扰的整个义军都没有安安稳稳的休整。 “听说黄王十分生气。”还打着哈欠的朱珍来到了朱温身侧说道。 自第一波突袭开始朱温就穿衣披甲,严阵以待,此时的他已经在营帐内反复琢磨行军地图有一会时间了。 “不生气就不是黄王了。”朱温接了一句。 “这次赵璋那厮怕是要遭殃。”朱珍轻蔑的说道。 这一连锁的反应,归根结底最后大部分的责任还是要算在赵璋身上。毕竟是赵璋准备不足,没有及时发现陕州守军所谓的投降乃是缓兵之计,是诱惑义军的钓饵。 各方面因素使得义军没能够及时的进入陕州城,只能匆忙无奈的在这城外安营扎寨。这是一支疲军,因此晚上的防备意识就差了许多,才又使得陕州守军接二连三的偷袭得手。 这实在是不应该。 “哼,若是全怪在赵璋身上,怕是也不妥,毕竟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的。”朱温轻轻说道。 “那倒也是,不过这次可以感觉到陕州守军有些不一般。”朱珍又说道。 “哦,为什么?说说你的想法。”朱温放下手中的毛笔,缓步走到营帐中的火炉旁坐了下来。 有了火炉帐内的暖意就多了些许,朱温用铁棍轻轻的调了调火盆中的木炭,顿时迸溅出几粒火星来。 “能够主动出击我军的官军怕是没有遇到几次吧。”朱珍也是走到火炉旁微微思忱后说道,“从汝州开始,官军虽有抵抗,但都是据城而守,从来没有出动出击过,但你看今晚这架势,完全感受不到他们是守军。” 朱珍的分析很有道理,准确的说出了义军这一段时间来的遭遇,想来帅帐中人都没有能够看到这一点,而是一味的幻想着直入长安。 就连这三番五次的抵抗都没有唤醒他们的春秋大梦。这般下去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可惜我们有些人还是没有看到这一点啊。”朱温看了一眼朱珍笑着说道。 朱珍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有些人目光短浅,不要拿我跟他们比。” 朱珍说完之后也是用铁棍调了调木炭,使其烧的更旺了一些。 “若是他们不能够及时的纠正这种错误,损失怕是还会很大。”朱温起身端来了杯热水递给了朱珍。 夜色已深,又有小股官军不断骚扰侵袭,朱温就没有了睡意,与朱珍在营帐中围坐在火炉旁,低声交谈着。 苏婉儿毕竟是女子之身,因此朱温就让她去歇息。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朱温在潜移默化中不断改造着朱珍等人的思想,让他们对眼下形势有更多清醒的认识。 量变会引起质变。当下所做的一切都在为未来的某一天做准备。 “哼,没有人会听,不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是不会有结果的。”朱珍一脸无奈的说道。 “你想多了,按目前这种局面,怕是碰个头破血流都不会改变。”朱温摇头说道,“所有人的想法都是想急切的冲进长安城,去接受封赏。” “想获得荣华富贵这本无可厚非,可即使有了,又能保持多久。” “汝州、洛阳、新安、渑池,这一座座打下的城池,除了打家劫舍扫掠一空外,我们义军又获得了什么?什么也没有。你再看看我们一走,这些费尽心血攻下的城池不都又重新归了大唐。”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长安,唯有长安,认为那是大唐的都城,认为攻下长安就可获得整个天下,可真实情况是这样吗?” 朱温神色严肃的与朱珍低声谈着。朱珍是跟他时间最长的兄弟,是最容易受他影响的。 朱珍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一眼朱温问道:“阿兄,可是眼下我们也别无选择啊。” “哎。” 朱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就是症结所在,即使看到了问题所在却是束手无策。 “暂且如此吧。”朱温拍了拍朱珍的肩膀。 陕州城内。 陕虢观察使府邸,灯火通明。 “阿耶,为什么今晚不出动大军直接进攻城外的义军,他们可是远道行军而来,是一支疲军。” 卢宗明本想率领一支劲卒趁着深夜突袭义军大营,但是却被卢沆给明确拒绝,只是允许他派出多路小股人马出城突袭骚扰。 卢沆脸色疲惫,神情严肃的说道:“今日城下射杀黄巢贼军一部骑兵,怕是已经惊扰了对方,他们虽是疲军,但人数众多,不可小觑。” 卢沆看了一眼还有些蠢蠢欲动的长子又说道:“宗明,要稳住性子,要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步一步来。” “可惜了,反馈回来的消息说,我军袭营时巢贼并未准备,都是在匆忙慌乱中被我军砍杀。”卢宗明有些遗憾的说道。 “宗明,战争之事,还是要谨慎万分,袭营虽有成效,但还是要小心,这难道就不会是黄巢故意为我们设下的圈套?”卢沆看着身旁的长子谆谆教育道。 卢宗明仅有二十二岁,虽然一直在军中历练,但终归是年纪太轻,打仗经验欠缺,心中总有冒进的想法,因此卢沆才将其带在身侧细心教导。 “巢贼能有如今之规模,又岂是这般容易对付的。”卢沆继续说道,“特别是那贼首黄巢,人皆言之狡猾万分,故无论如何都要谨慎应对,切不可因为一时之小功就误了大局。” “阿耶,我明白。”卢宗明点头应道。 “城外有消息了吗?”卢沆想了想又问道。 “有,天黑之前,二叔派人送信来,告知他那边早就准备妥当,让我们依计行事。”卢宗明赶紧说道。 “好,如此甚好。”卢沆神情缓和了些许。 但转眼间又有忧虑:“不知你叔公的病情如何了,长安还需要他坐镇朝堂把握全局。” “长安名医多,还有一些御医,京中传信说这次叔公病倒后,圣上多次差人前去看望,还指派了御医每日为叔公诊病,想来是会有大问题的。”卢宗明在一旁劝解卢沆道。 “但愿如此,眼下形势紧张,所有的大事还需你叔公出面协调掌控,他可万万不能有事,不然后果难料啊。”卢沆还是有些愁眉苦脸。 “淮南之事,已让你叔公在朝堂上备受各方攻击,圣上虽没有说什么,但如此继续下去,也会有问题的。”卢沆轻声说道。 “阿耶放心,叔公吉人自有天相,这一辈子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眼前这般事务怕是还不能够对他产生太大影响,相信叔公都能够坦然应对。我们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打好这一仗,只要巢贼退了,情况就会好很多。”卢宗明反过来宽慰卢沆道。 卢沆看了一眼长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第84章、范阳卢氏。 范阳卢氏。 始祖为东汉名儒卢植,是配享孔庙的二十八位大儒之一,名列古圣先贤。 自唐立国以来,被天下视为一流门第的范阳卢氏出宰相八人,考中进士科者有一百一十六人,其余中举者以下不计其数,可谓是世家大族、显赫无比。 后范阳卢氏更是与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共称之为五姓七望,天下闻名。 陕虢观察使兼陕州刺史卢沆就出自范阳卢氏,是如今朝堂之上宰相卢携的侄子。 这正是为什么陕州会如此强硬抵抗黄巢义军,因为他们别无选择。范阳卢氏,天下望族,自有他们的骄傲。朝堂之上有卢携坐镇,背后有权宦田令孜支持,外有淮南节度使高骈作为外应,势力如此庞大,怎会轻而易举的投降。 朝堂上卢携就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朝廷曾有人屡次建议皇帝采取绥靖政策,用高官厚禄招抚黄巢平息事端。但都被卢携极力反对,他建议皇帝号召天下藩镇之师组成联军围剿黄巢。 卢携的设想是好的,只是下面的执行却是出了大问题。 被圣上看重、卢携信任的领兵大将高骈在黄巢义军转战江南时,被朝廷任为检校司空、润州刺史及镇海军节度、浙江西道观察使,封燕国公,及加诸道兵马都统、江淮盐铁转运使。 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官职聚于高骈一人,使得他辉煌至极,这些光鲜亮丽的称号背后充分说明了朝廷对其剿灭黄巢寄予厚望。 高骈不负所望,多次阻击,大破黄巢,迫使义军转由浙江南进广州。 后僖宗皇帝进升高骈为检校司徒、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仍充都统、盐铁使,继续镇压义军和主管江淮财赋。 高骈抵达扬州后,修葺城垒,招募士卒,颇有成效,僖宗皇帝和宰相卢携对高骈深为倚信,接连进拜他为检校太尉、同平章事。 官职越升越高,头衔越加越多,战事越打越弱。 黄巢领兵北上,面对高骈重兵阻拦,遂诈降于高骈,高骈本欲将计就计一举歼灭黄巢,却不想被狡猾无敌的黄巢趁机袭击损失惨重。 从未受过曲折磨难的高骈内心遭受了极大的伤害,又慑于黄巢威势,虽仍旧拥兵数万,却偃旗息鼓保存实力不愿再与之战斗,最终只是目送黄巢义军北上。 高骈此举惹得僖宗皇帝及一众朝臣不满,因此当初举荐高骈的卢携就成为了众人攻击弹劾的对象。 眼下黄巢义军兵临陕州城下,卢沆只能选择坚决抵抗。毕竟这恶果是由他们所酿,后果自由他们来承受。 当然卢沆还有另外想法,就是通过此战为他们范阳卢氏挽回声誉。 只是可惜,当今朝堂诸公听闻黄巢义军占洛阳后欲西进长安,瞬间就慌了神,没了主意。虽然最后七拼八凑了一支神策军部队东进支援潼关,却是忘了在陕州他们还有一支可战的军队。 卢携病倒,使得长安与陕州的信息传递延误了许多,对于关键战事上的商讨更是少之又少。 可悲。 “阿耶。”卢宗明看着沉默不语的卢沆试探性的喊道。 “哦。宗明还有什么疑问?”卢沆不过四十余岁,正值中年,这几日的操劳使得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阿耶,我们能抵抗住巢贼吗?”虽然内心壮志满满,但关键时刻卢宗明还是有些微的担忧。 卢沆一愣。 他搓了搓脸看着一旁有些忐忑不安的长子,使劲的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宗明怎会有此想法?” “阿耶,众人言之,黄巢贼军人数众多,不下六十万余众,而我军仅有万余。孩儿虽相信我军战力,但毕竟人数相差太多。” 卢宗明看了一眼卢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鼓励之意就继续壮着胆子说道:“前几日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从陕州借道西去潼关,孩儿曾在城墙上关注了泰宁军。” “随齐克让西去的泰宁军还有两万余众,而且他们兵甲装备可是比昨日的巢贼精良了不少,但还是一触即溃,被巢贼从汝州一路追赶到此。” “孩儿曾试着与泰宁军有些将校打交道,可是他们提起巢贼无不谈虎色变,面露惊色。” “还有阿耶在府中与齐克让商谈军务时,孩儿曾听到一些言语,阿耶当时极力邀请齐克让及麾下大军留守陕州,与我共同御敌,可是却被齐克让婉言拒绝,孩儿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卢宗明之问句句直戳人心,卢沆看着这个一直跟随在身旁的长子颇有欣慰。 经过这几年的军中历练,卢宗明成熟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横冲直撞的少年。 如此甚好。 陕州守军与黄巢义军的对战就在明日,卢宗明能够有此考量,充分说明了他已经成熟成长了起来,这更值得让人信任。 “宗明,眼下形势危急你能有此深刻考虑,我很欣慰。”卢沆先是赞赏了一下长子。 “时下朝局混乱,你叔公再有本事可也感受到深深的无力之感。朝廷走到如今这一步,不是一朝一夕的原因,而是多年来的积重难返啊。”卢沆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叔公曾建议圣上革除积弊,可最终都是无疾而终,只因地方藩镇权势日渐庞大,朝廷政令已经不能够在地方顺利实施。” “黄巢贼军为何能作乱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朝廷势弱,而地方节度却不愿出兵剿灭,都是为了各自利益而选择作壁上观,就这样巢贼一步一步壮大到无法剿灭的地步。” “吾心痛恨,可终归势单力薄。纵使你叔公有田中尉一力支持,倚重高骈在江南剿灭巢贼,可眼看着大事将成,却不想因高骈的骄傲自大,终是葬送了这般难得的好局面。” 卢沆说到高骈的时候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若是当时高骈不狂妄自大,及时的识破黄巢诈降的阴谋,坚决果断的出兵剿灭,情况怕就不是眼下这般困顿。 “至于你所说齐克让,那只是一胸无大志的匹夫而已,若非圣上封赏他为泰宁军节度使,他怎会带着泰宁军从兖州而来参与剿灭巢贼。” “可惜,他时运不济,骤得高位却无福消受,巢贼进攻汝州时,其余几路镇军见势不妙瞬间打定主意躲在一侧观察,而齐克让却是无路可退,直面巢贼大军。” “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汝州一战直接让齐克让的泰宁军吓破了胆,不敢再与巢贼交手,东回兖州之路,又被巢贼截断,就成了丧家之犬一般四处游荡。” “我那日曾劝言他留在陕州与我军一起抵抗巢贼,可是他虽有动心,但终究是害怕占据了优势。我甚至言他的泰宁军驻守陕州的一切粮草皆有我军供应,即使如此,他不都不敢应承下来。” 卢沆说起齐克让满脸的不屑。 “阿耶所说甚是,泰宁军中目前不单单是齐克让对巢贼恐惧万分,他麾下将校亦是如此,皆无斗志。”卢宗明继续说道,“我还发现泰宁军中有一股不对的氛围在蔓延,似是众人对齐克让的不满愈加强盛。” “哦,还有这回事?”卢沆诧异的问道。 卢宗明眉头微皱的点了点头。 “好了,宗明,暂且不管那么多了,当下最为紧要的就是我们一定要在陕州击退巢贼,只有此般才会有我等活下去的机会。”卢沆语气坚定的说道。 “孩儿明白。”卢宗明正声应道。 第85章、初战失利。 广明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天气,晴。 晴空万里。 是个进行战略大决战的好日子。 当清晨的第一束光从东方升起照耀在这普天大地上时,是那么的温暖人心。 可惜,没有时间去好好感受这冬日暖阳。 城外黄巢义军大营逐渐喧闹起来。成群结队的士卒在不断的结阵备战,准备进攻眼前还沐浴在晨光中的陕州城。 陕州城墙上大唐旌旗迎风飘扬,身着青色戎服的守军士卒持刀、持枪严阵以待。 这时,厚重的城门忽然打开。只见数百骑兵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出城直奔义军大营而来。 “敌袭。” “敌袭。” 警示音再次在大营中传递开来。 “哼,猖狂至极。” 黄巢帅帐,刚刚收拾妥当的黄巢还没有来的及下达进攻陕州的军令,却不想城内守军却是突然杀了出来。 这时蔑视,这是侮辱。 这是对黄巢六十万大军的轻视。 “黄王,这陕州守军着实可恶,仅万余人马竟敢直接出城作战。”早早就来到黄巢帅帐的中军大将军赵璋义愤填膺的说道。 黄巢接过伺候婢女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漱了一口,然后猛的吐向地上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必手下留情。” “赵大将军。” “末将在。” “吾现在命你立即组织人手迅速剿灭这出城来的守军骑兵,让他们知道我义军的厉害之处。”黄巢看着赵璋命令道。 “末将遵命。”赵璋拱手说道。 “还有。”黄巢顿了顿继续说道,“中军五万人马全部交给你,消灭对方骑兵后立马攻城。” 赵璋一震,看来这陕州之战的攻城先锋仍旧是由他中军所担,于是心中安定些许就沉声说道:“末将定不辜负黄王信任。” “好,吾在帅帐等你好消息。”黄巢面色阴冷的说道。 陕州守军出城作战的数百骑兵着实是恶心了一把黄巢,区区数百人就敢在义军大营前肆意的奔走。 赵璋得令后迅速就去布置攻城事宜。 “没想到啊,没想到。” 在朱温营帐围着火炉待到天色快亮时,朱珍才坐在椅子上歪头小憩了片刻,但现在丝毫看不出他脸上的疲惫之意。 “没想到这陕州守军竟然胆大至此,昨夜连番派人袭营骚扰外,今日天色刚亮,就又派遣一部兵马出城袭营,真是拿我义军无人了?”见朱温没有说话,朱珍面目有些狰狞的说道。 营帐外朱温、朱珍并肩而立,仔细观察着陕州城下的种种情况。 虽然他们与中军有过节,但这是义军内部的问题,而眼下陕州守军接二连三的轻视义军,这怎能不让人生气。 “若是没有底气,他们怎敢如此。”朱温看了一眼朱珍分析着说道。 “都头,你说这陕州守军何来的底气竟然这般托大?”朱珍还是有些不解,不知道陕州守军究竟为何这样。 守军的一系列举动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作为守军,虽然有坚固的城墙作为依仗,但是人数不过万余,与城外的六十万义军相比,可是天差地别。 对守军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据城死守,哪怕是拼消耗,也可抵抗多日。 但他们并没有这般做,反而主动开门朝着义军发动进攻,这绝对有悖于常理。 “城内守军怕是准备充足,所以才有如此底气。幸得昨日我军并未在深夜攻城,不然怕是会遭到惨重伤亡。”朱温想起昨夜之事庆幸的说道。 诚如朱温所料,陕州守军早就备战多时,若是昨日义军不顾疲劳直接攻城,则会正中守军下怀。 “那倒是。”朱珍点头附和道。 “看,中军迎上去了。”朱珍指着前方正要接战的两方说道,“这次速度倒是快了不少。” “昨夜官军袭营,就中军伤亡惨重,听说赵璋十分恼火,将麾下将领大骂了一顿,早上就早早的去了帅帐。”朱温神色平静的说道。 昨夜整个义军大营可谓是热闹至极,特别是中军所在营地。不知城内官军是随意选择攻击对象,还是故意瞅准黄巢所在的中军。 总之,清点之后,中军遭受的攻击最多,伤亡最重,粗略估计下来伤亡不下千余人马。关键的是中军还处于左军、右军之间,竟然还是这般状况,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左军、右军,虽然也遭受了一部攻击,但很快就进行了反击,所以最后伤亡倒不大。 “不去不行啊,不然黄王非扒了他的皮不行。”朱珍脸色上透漏着一丝怪异的冷笑。 “糟了。”突然朱珍大声惊呼道。 这时,只见中军派出的数百精锐骑兵迎着官军冲了上去后,很快就与官军骑兵厮杀在一起,倏而就有数十人被官军接连砍杀跌落马下,没了动静。 其余骑兵虽然仍旧是在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与官军作战,但渐渐的能感受到义军骑兵处于弱势,在顷刻间又被砍杀数十人,场面一时有些难堪起来。 赵璋所想的迅速击杀官军骑兵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义军落了下风,不断地有人跌落马下。 “赵璋怎会选了这些草包去迎战官军,这不是丢人现眼影响士气嘛。”看着前方正在发生的交战,朱珍有些不满的吼道。 朱温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向自诩为中军精锐的骑兵在官军手中就是这么的不堪,才几个回合下来就遭受到了重创,眼看着士气低落,攻击的势头缓了下来。 “混账,废物。” 看到前方交战情况的赵璋怒不可遏,直接挥其手中的马鞭,抽在身侧小将身上。 “让你选一部精锐骑兵去灭了对方,这就是你给我选的精锐?”赵璋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是怎么交代你的,黄王可是在大军后面盯着呢,你就这么让我在黄王跟前丢人现眼吗?” 赵璋越说越生气,就欲抽下身侧的佩刀砍了小将,却被中军副将给眼疾手快的拦住。 “大将军息怒。”中军副将张言出言劝阻道。 “哼。”赵璋冷哼道,并放回了身侧的佩刀。 “大将军,并不是我军将士不用命,实在是官军兵甲装备优良,你看我军士卒将刀砍在对方铠甲之上,也只是冒了火星,反之,我军将士就会重伤倒地。”副将张言苦口婆心的说道。 “那怎么办,我军装备如此,难道还要我去找黄王讨要几副精良铠甲?”赵璋怒极反问道。 张言微微笑了笑说道:“大将军莫急,你这是关心则乱,官军出城而来的也就是这数百骑兵,难道他们会一直有力气的战斗下去。” 赵璋一怔,看着张言不说话。 “当下之务就是继续挑选精锐骑兵前去与之交战,不仅形成兵力上的优势,还要采用车轮战耗死他们。”张言继续说道,“另外我们不能因为此事就耽误了大军向陕州发起进攻的时间。” 赵璋微微沉思后说:“好,就如你所言,速去布置。” “是。”张言闻之赶紧应承道。 就在这时,惊变再次发生。 正与官军骑兵作战的义军骑兵,在连续被砍杀数十人后,军心崩溃,不敢与之再交手,突然间转身往大营逃来。 看到这般情形,刚刚心情有所缓和的赵璋脸色再次阴沉起来。 “张副将,这部逃回来的骑兵,全砍了。未得军令,临阵脱逃,杀无赦。”赵璋勃然大怒道。 张言看到这般情形,亦是无奈至极,此刻就是再为他们说情都是徒然无功的,于是说道:“末将遵命。” 一向脾气较好的张言就气势汹汹的前去执行军令,此风不刹,后续中军还如何与敌作战。 第86章、坚决反击。 黄巢帅帐。 黄巢冷然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大清早本想着有个好心情,却是被城内守军的这一波冲杀给搅得荡然无存。他虽然没有看到现场的厮杀情景,但看到帐内诸人的表情就知道什么结果。 “我军骑兵不应该这么和官军硬对硬的厮杀。” “不这样厮杀难道等对方冲进我帅帐吗?” “你,官军骑兵准备充分,这样下去我军会吃大亏的。 “哼,按你们的意思,就任凭官军这般猖狂吗?我义军的脸面何在?” “脸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脸面,当下之急是要搞清楚谁才是攻方?” 帅帐内一众行军参谋就在黄巢跟前喋喋不休的争个不停。 黄巢脸色阴晴不变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哎。丢人啊丢人。”看到阵前的交战场景,朱珍摇头叹息道,“占据着人数优势,还在己方阵前就被那帮官军这般砍杀,颜面何在?” 朱温没有搭理在那里抱怨叹息的朱珍,他转身回到营帐中聚精会神的盯着跟前的形势图不说话。 当前敌我双方的情势不明,不,应该说是他们对官军的情况不太清楚,除了知道守军大概人数外,其他情况却是知之甚少。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而今他们不知道官军的情况,就不清楚官军守将的心里,又怎能对症下药。难道还仍是凭借兵力优势一味的攻城吗? 朱温心里不清楚。 若真是如此的话,经此一战这陕州城下可不知会埋葬多少冤魂。看目前的情形可知官军对义军是有备而来,可义军对官军却是知之甚少,不过,这倒也附和义军一贯的作风。 “都头,看,官军再一次冲杀了。”忽然间,朱珍在帐外又惊呼道。 官军骑兵在杀退义军骑兵后稍事休息重新整兵,然后排成冲杀的战阵朝着义军大营先是缓慢前行,等接近弓箭的射程之时,速度徒然提升,成队的马蹄立时溅起无数尘烟,奋不顾身的朝着中军阵前杀来。 “他们这是尝到甜头了?”朱珍诧异道,“就凭这百骑,竟然敢再次冲杀?难道真是欺我义军无人?” 朱珍在帐外愤愤不平,捶胸顿足,可是又无可奈何。 “怕不是这么简单啊。”朱温终于抬起头再次走到帐外,一脸凝重的看着正在冲锋的官军骑兵。 官军骑兵眨眼间的功夫就冲到义军阵前,迅猛的冲击速度很快就搅的阵前一阵混乱。官军手中的长刀不断地挥舞着,每一次扬起,每一次放下就会有头颅飞起、有鲜血迸溅,眼看着中军前阵就要被突破。 中军大将军赵璋冷清着脸,双手紧握,身后诸人也是愤愤不安。 “大将军,让我们去吧。”有看不下下去前方惨烈场景的将军吼道。 “是啊,大将军,我们一起冲杀上去,难道还真让这一帮狗贼,随意的砍杀我军。”有人附和道。 向来耀武扬威惯了的中军将军,此刻皆是脸火辣辣的疼。让人引以为傲的中军将士在官军面前竟是这么的不堪,若是这种印象留在了黄巢心中,那后面就大事不妙啊。 因此众人也是喊着要向前冲杀。 “都闭嘴。” 内心烦闷的赵璋实在是厌烦了麾下将军的争吵就厉声喝道。 “校尉,这贼军竟然是这么不堪,全部龟缩在营帐中,接下来怎么办?”官军出城作战的骑兵有人问道。 “怎么办?继续杀,我就不信他们会一直这般。”官军领头校尉顾不得擦拭脸上沾染的血迹狠狠地说道。 “虽说我们砍杀了这么多贼军,但使君交待的任务没有完成,是不能撤回去的。”校尉看了看四周的战场态势继续说道,“告诉弟兄们再坚持一下,我就不相贼军会继续下去。” “哈哈。校尉,若是贼军一直这般下去,岂不是更好,我们直接冲进帅帐活捉了黄巢,使君难道还会怪罪我们。”士卒在旁豪迈的说道。 “志向倒不小,就凭我们这数百兄弟,你能确保杀进贼军帅帐?”校尉冷笑着说道。 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 不说黄巢义军足有六十万众,单凭他们这数百人真要一直杀下去怕是会累死。 “校尉小心。”刚还吹着要杀进黄巢帅帐的士卒突然大声喝道。 校尉抬起头就猛然看到义军阵前更换了防守阵势。 只见先前被杀的混乱的士卒此刻皆是迅速的躲向一侧,露出了中间已经严阵以待的步兵军阵。 义军持盾士卒密密麻麻的排了两列,盾后则是持枪士卒弯着腰虎视眈眈的看着正在阵前肆意冲杀的官军骑兵。 “收。” 一声令下,持盾士卒迅速蹲下身姿,持枪士卒将腰弯的更低,原来最后面还有排列整齐的弓箭手皆拉满弓弦瞄着官军骑兵。 “放。” 又一声令下,就见弓箭手迅速的松开手,漫天的弓箭就铺天盖地的朝着官军骑兵射来。 “校尉小心。”官军士卒再次大声喊道。 “校尉小.....” 本欲再次呼喊,声音却是戛然而止。细细看去就见胸前已经插满了弓箭,然后轰然倒地。 这部官军骑兵刚才冲杀太快,等发现情况不对时再勒马回转为时已晚。 骑术娴熟的校尉迅速紧拉缰绳,努力改变战马冲刺的方向,朝着左侧逃去,并大声喊道:“撤。” 校尉身后一部来不及反应的骑兵,则是直直的冲向了严阵以待的步兵阵列,有些被飞来的利箭射中落下马来,有些则是被阵前的长枪兵刺中拖进后阵,乱刀砍死。 幸运的是一部反应灵敏的骑兵则是跟着校尉快速的转换方向,朝着步兵阵列薄弱的地方逃去。 攻守之势就在一瞬间发生了转变。 “追。” 又一声令下,就见步兵阵列最后冲出数百骑兵,迅速的朝着官军逃跑的方向追去。 张言看着官军骑兵逃跑的方向脸色终是缓和了些许。但之前临阵脱逃的士卒却不得不去处置,于是唤过身侧一小都头说道:“去按照大将军的军令,将那逃兵全砍了。” “砍了?”都头惊疑道。 张言侧过身子阴冷的看着那都头。 “末将遵命。” 都头身子一颤,赶紧拱手说道。 “哼,这下反攻还有点意思。”朱珍嘴撇着说道。 “怕是换了指挥的人吧。”朱温轻声说道。 “都头说对了。”这时徐怀玉快步走来接话道。 “帅帐为刚才的应对吵翻了天,黄王阴沉着脸一声不吭,赵璋更是大发雷霆。”徐怀玉冷然道。 “那现在谁在中军前方指挥?”朱珍好奇的问道。 “张言。” “哦,赵璋终于舍得放权给他了?”朱珍诧异道。 张言身为赵璋副将,在中军颇有威势,能力也不错,因此遭到了赵璋的重点照顾,寻常时多是让他跟随在左右,并不会让其亲自上阵领兵,害怕风光太盛,太过于出彩,危及到赵璋的地位。 “不放也没办法,中军能够拿出手的也就那三五人。”徐怀玉冷笑着说道。 “都头,你认为官军此举是为何?”朱珍想了想还是看向朱温问道。 “除了试探我军,怕是还有其他深意。”朱温悠悠的说道。 “深意?有何深意?”朱珍疑惑的说道,“难道他们不想守城,想在这城外与我军决一死战?” 朱温摇了摇头:“那倒不会,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 “都头,你看。”突然间朱珍又高声喊道。 第87章、攻城开始。 刚才冲杀正猛失了大意反被义军追杀的官军骑兵,并没有朝着他们出城的城门而逃,而是逃向了陕州城左侧的雁岭山。 出城作战,兵败而逃,不应是沿着原路返回,怎么却是突然间换了方向呢? 还有这部骑兵就这般狂妄自大,单凭这数百人在杀退义军骑兵后不见好就收,反而继续朝着大营进攻,这是要有多大的胆略才敢如此? 再细细看去,官军骑兵在遭受到义军的猝然反击时,是有些慌乱,但撤退时并没有一哄四散,反而还有些章法,难道他们还有其他目的? 朱温看向官军骑兵撤向的雁岭山坡,心中疑问四起,难道那里有什么? “不对啊,他们怎么不回城呢?”朱珍皱着眉头说道,“按他们的速度逃回城里是没有问题的,可他们为何舍近求远往那里去呢?” 朱温不解,但一直将目光投向雁岭方向。 陕州北面,一条黄河横亘,是一道天然屏障,而南面就是雁岭,山高林密,同样是一道屏障。 黄河、雁岭就分布南北,护卫着中间的陕州城。 官军仅剩的两百余骑兵凭借战马的绝对优势,马不停蹄一路奔逃,直接到了雁岭山下,然后未作丝毫犹豫就朝着山坡而上。 过了一会,追赶的义军骑兵才到达山坡下,虽能够看到官军骑兵的影子,但想要追上却是难度很大。 不说战马的耐力如何,若是官军回身朝着义军攻击,仍旧会对义军造成很大的伤亡。 因此义军领兵将军勒马在山下看了又看,终是无奈的说道:“撤。” 张言对这战果虽有不满,但还是被迫接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大将军,官军出城骑兵已被我军击溃。”张言在赵璋跟前正声说道。 赵璋脸色凝重,刚又被叫去帅帐被黄巢狠狠的呵斥了一顿,因此心里充满怒火。 “黄王将攻城重任交由我中军,其余事务不再多管,他只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攻下陕州。”冷静了些许的赵璋闷声说道。 什么叫作茧自缚,当下就是。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中军大将军,护卫在黄巢左右,不说功劳巨大,也会有苦劳在内,若是占了长安,封赏肯定不会小。 可眼下倒好,非要争这战功,结果功劳没有多少,牙齿倒是被崩掉几颗,骂也挨了多次。 想到此,赵璋就气愤难平。 “大将军,大军已准备就绪可立马攻城。”张言说道。 刚才在全力应对那部官军骑兵时,其余攻城的工作也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好,立马攻城。”赵璋狠狠地说道,“若不是耽误,攻城战早就开始了。” “遵命。”张言拱手说道,“大将军还有何吩咐?” 赵璋张了张嘴,但很快就又摇了摇头。 “去吧。” 良久,赵璋终是吐出了两个字。 既然刚才已经将手中的兵权下放给了张言,若是这会儿再收回来的话,未免有些着实难看了一些。 因此赵璋犹豫了片刻,还是取消了收兵权的念头。张言毕竟是中军副将,如是有了战功,不还是他中军之功。 “呜。” “呜。” “呜。” 霎时,连绵不断地号角声吹响,中军大营迅速动了起来。 一对对士卒迅速的朝着陕州城进发。 “上墙。” “上墙。” 当城外号角吹响的时候,陕州城墙上也是快速运转了起来。一队队士卒迅速涌上墙头,找准各自的位置,严阵以待,静等攻城。 “使君。”卢宗明披着一身明光闪闪的铠甲走到卢沆身旁行礼说道。 战事一起,军中再无父子,只有上下属。在卢沆的严厉教导下,卢宗明对此分的很清楚。平素可以唤一声“阿耶”,但战事来临,就必须学会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宗明,准备的如何?”卢沆沉声问道。 “回使君的话,一切都在按照原有的计划进行,只是,”卢宗明顿了顿说道,“只是我们派出去诱敌的五百骑兵损伤大半,并没有起到最初的战略目标。” “上雁岭了?”卢沆看着城外正在行进的黄巢义军问道。 “是,尚存的两百余骑上了雁岭,贼军只是跟到了山下,却是没有上去,然后又折返了回去。” “你二叔那边?” “雁岭伏兵未有动作,贼军目前不知他们的存在。”卢宗明回道。 卢沆冷笑了一声说道:“无妨,没有起到原本的作用,只要没有暴露就好。” 卢宗明点了点头。 “去,再派人去通知你二叔,让他自我把握战场形势,寻机出击,我们不做过多干涉。”卢沆想了想吩咐道。 “是。” “咚。” “咚。” “咚。” 看着攻城士卒越来越靠近陕州城,赵璋为了鼓舞士气亲自上场擂鼓。 “杀。” “杀。” 在铿锵的战鼓声中,攻城士卒士气高昂,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洪亮的杀声缓慢靠近陕州城。 地动山摇。 用这四字来形容当下的情景再恰当不过。 左军大营,尚让寻了一高台站在上方面色凝重的观察着前方战事。 右军大营,孟楷面无表情的坐在在椅子上竖耳听着外面传来的震天喊杀声。 “看来这次中军精锐尽出啊。”爱看热闹的朱珍从外面观察了一会说道。 朱温笑了笑说道:“不想出都不行啊。” “哈哈。” 朱温说完营帐中皆是一片笑声。 从帅帐打探来的消息得知赵璋这次是被逼上了梁山,不舍得全部露出自己的家底都不行,不然失去的怕是他的统兵之权了。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赵璋这已经是第几次在黄巢跟前失脸了。 虽说胜败乃兵家之事,没有长胜的将军。这话倒也没错,但也分时候。 寻常时机,敌我双方互有胜败,都是可以理解的,但眼下却是不行。 当前大势,可以说是站在黄巢一侧,黄巢已经急不可耐的要去长安,要去做天下的帝王,可是被这陕州城再一次的迟滞在路途中。 什么举动能够得黄巢欢心?就是迅速的清除掉他西去长安路途中的障碍。可是赵璋却屡屡受挫于这些障碍,一次次的抽打着黄巢的脸,如此怎会让黄巢高兴? “都头,你看这次中军进攻态势如何?”朱珍问道。 朱温沉吟了片刻说道:“从刚才的推进速度来看,这次我军气势不弱,甚至还占有优势,但是综合考虑,怕是还会有难度。” “陕州不比其他小城,乃是陕虢观察使首府所在,城墙高大坚固,兵员充足,装备精良,何况卢氏父子亲自镇守在此,准备充分,想来抵抗意志定是不弱。” 如今,无论何时分析军情,朱温都习惯性的从军队作战意志、武器装备、后勤补给等方面来进行考量。 城墙坚固,据险而守,这是天然优势。 兵员充足,装备精良,这是基础条件。 粮草充足,补给及时,这是关键要素。 有了前面这三方条件,对守城一方来说,不管是长期围城,还是迅猛攻城,他都能够坦然应对,而不至于慌神作乱。 再加上守城将士的顽强意志,那这座城池就是一座不容易被攻占的坚城。 “这次中军怕是又踢到一块铁板上了。”朱珍神色严肃的说道。 虽然他们与中军诸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存在,但是眼下他们毕竟同属义军,有着共同的作战目标。 朱温心里微微一动,然后看了一眼朱珍说道:“攻城战哪有容易的事情,就看这次赵璋会如何应对了。” 第88章、战事激烈。 “冲。” 当攻城士卒行进到城墙上弓箭手的射程之内时,徒然加快行进速度,迅速朝着陕州城冲去。 “放。” 城墙上守军士卒顿时就是一阵密集的箭雨朝着下方射来。 “杀啊。” 义军士卒勇往直前的向前冲着,口中更是不断地呐喊着。 为配合部卒冲锋,张言在赵璋的首肯下,更是调集了中军大部弓箭手在阵后不断地与城墙上的守军对射,以此来掩护步卒的冲杀。 仓促赶制而成的投石车再次被推上战场,不断地咆哮着投出石块,落在城墙上,迸溅出碎屑来。 一时间陕州城下,尘土飞扬,血肉迸飞,敌我双方很快就厮杀在一起。 “我军进攻猛烈,但是成效不大啊。”朱珍紧皱着眉头说道。 自进攻始,中军就一直被压缩在护城河前,没有大部涌进城下。护城河中尸体已经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河面。 他们充分估计到了陕州攻城战会很难,却是没有想到刚一开始双方就直接进入高潮,互不相让的就在城下厮杀。 城墙上陕州守军不停地射出密密麻麻的的利箭,不断有攻城士卒中箭而亡。 朱温沉声说道:“如此高强度的攻防战,本就对兵力有着巨大的消耗,现在就看谁能坚持到底了。” “哼,守军就那万余人,即使再厉害,他们能坚持多久?”朱珍有些不屑的说道,“只要中军能够抗住压力,继续保持这般进攻态势,胜利早晚会到来。” “你怕是将问题想的过于简单了。”朱温摇头说道,“刚一开始守军就如此,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不对?”朱珍诧异道。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城内守军都不应该是这般情形。他们只要合理布置兵力,将我军牢牢的阻在城下即可,毕竟我们是远道而来,而且后勤补给严重不足,只要耗上一阵时间,我们怕是要不战而溃啊。” “守军怕是不知道吧?”朱珍还是有些想当然的说道。 后勤补给的短缺,在义军高级将领中早就是不成文的秘密,只是谁也不愿意多说。 这几年南征北战下来,义军没有固定的根据地,也就无固定的补给途径,军中粮草多是有一阵没一阵的,平素多是在攻城掠地后及时抢占一波,然后补充军资。 也就是说义军打的是快战,只要速战速决,他的后勤问题就可以暂时被掩盖,若是一旦受到长久的迟滞,问题机会立马爆发。 这也是黄巢每次遇到抵抗时就要求快速攻城的原因,若是不能迅速攻下就会立马放弃,然后再选择其他作战目标,毕竟他们消耗不起。 眼下西去长安之途,黄巢没有选择,只得硬着头皮,去打一次又一次的攻坚战。 “这么久了怎会不知我军的情况,再说看守军的准备情况,怕是故意为之。”朱温沉重的说道。 这时,他心中更是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今日攻城战,中军保持着猛烈凌厉的态势,可是明日呢?后日呢? 不敢想象。 “难道守军还有其他后手?”忽然间朱珍抬起头问道,“眼下他们这般都是在迷惑我们?” 城内守军保持着顽强的阻击之势,会提振自身的守城士气,对攻城的义军而言,则是一种信心上的打击。长此下去,就会让攻城义军认为陕州难以攻破,进而动摇其攻城的军心。 军心动摇可不是一件好事。 “怕是如此啊。”朱温低头继续看着跟前的行军地图说道。 “你过来看。”朱温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地方说道。 朱珍赶紧凑到跟前顺着朱温所指看了过去。 “雁岭?”朱珍有些诧异的说道,“你认为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朱温皱眉深思片刻说道:“我感觉这里太过于安静了,安静的让人不安,再有早上的那部官军骑兵溃败之后没有回城,反而是朝着雁岭而去,你说这是为何?” 朱珍闻言,眉头更是紧皱:“那我带人亲去查看一番?”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已经让怀玉派人去了。” 赵璋军帐。 “大将军,官军顽强抵抗,我军伤亡有些大啊。”从前线回来的张言满身血迹的站在赵璋跟前说道。 赵璋一时无语,他亦是看到了攻城战的艰辛,陕州官军就不知疲倦一般,一直在不断地攒射利箭,仅此一项就给攻城部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初始进攻部队前方还有简易盾阵掩护,可以减少损失,可是随着距离的靠近,官军居高临下,可以毫无阻拦的射杀进攻士卒,他们却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应对。 军中急缺精良铠甲、皮甲,目前所有也多是归黄巢亲军所属,而其他军卒则是很少装备,因此只能拿着一条条人命前去与之抵抗。 “伤亡再大又如何?这是黄王的帅令,你我难道还能抵抗不成。”赵璋无奈的说道。 战事激烈,麾下中军将士伤亡惨重,赵璋心都在滴血。可时至今日,他已经习惯了眼下这诸般让人头疼的事情。 “哎。”听到赵璋这般说,张言也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他虽怜惜将士们的付出,可是却没有能力去改变这种情况。 “去告诉兄弟们,只要他们攻下陕州,一切赏赐都可以有,我去与黄王请说。”想了想的赵璋沉声说道。 若是没有足够大的激励,谁人愿意白白的将性命浪费在这里。 “末将遵命。” 张言拱手说道,或许这是唯一能够征求来的利益了。 攻城战从巳时战至午时,攻城部队终于推进越过护城河。简易的门板、木头、梯子等搭在河上,成群结队的士卒冒着箭雨越过护城河,行进到城下。 这是一上午攻城战义军唯一取得的战果。 过河的士卒迅速的放下护城河上的浮桥,这样一来进攻速度就突然加快。 但是很快,更加顽强的抵抗再次发生。 只见从城墙上不断泼洒滚热的火油,随之而来的是呼啸而来的火箭。瞬间燃起士卒身上的火油,攻城士卒就如一支巨大的火球,在原地爆发开来。 这样惨烈的场景时时的在城下发生,不断有士卒被烈火吞噬,还有士卒被城上抛下的巨大石块砸中,瞬间就口吐鲜血再无声息。 战事进行到此时,彼此都没有了后退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数十人抬着的撞木跌跌撞撞的越过浮桥,行进到城门处,大部士卒很快就被无情的射杀,然后又有人迅速补位上来,继续撞击着城门。 喊杀声震天动地。 “都头,此战下来,赵璋的中军怕是会元气大伤啊。” 一直在观察前线惨烈战事的朱珍时不时的回到营帐给朱温报告最新的动态。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若是此战能够顺利的攻下陕州,一切牺牲倒也值得,就怕。”朱温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番言论着实有些消沉,不利于眼下的形势。因此朱温就戛然而止。 “哎,不过看着前线这般激烈,而我们。”朱珍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武将,本为战场而生。更何况是这般难得一见的大战,又怎能不让人心痒难耐。 朱温看了一眼朱珍,知道他话语中的意思:“这次我们想要作壁上观怕是很难。” “都头的意思是?”听到朱温这么说,朱珍立马来了兴致。 “根据目前的情况分析,单凭赵璋的中军怕是很难拿下这难啃的骨头。”朱温泰然自若道。 “好,就等着这一刻,不然老是看着别人在前厮杀,心里不是那股劲。”朱珍有些激动的说道。 朱温看了一眼朱珍,没有再说什么。 战争岂非儿戏,残酷无比,却又让无数人为之痴迷。 第89章、骑兵突袭。 申时许。 太阳慢慢隐入浓厚的云层中躲了起来,使得天色暗淡了一些。 陕州城下惨烈的攻城战仍旧在胶着着,敌我双方的伤亡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攀升上来。 中军大帐。 赵璋阴沉着脸看向帐中正身而坐的诸位将军沉声说道:“眼下到了我军生死存亡的时刻,诸位可有什么对策?” 生死存亡?倒也没有到这一步,但是情形的确是紧张万分。这一次黄巢帅帐出人意料的没有派人催促,只是冷冷的旁观着中军在前浴血奋战。 黄巢如此做派,反而让赵璋心里没了底气,有些微忐忑。 若是黄巢喝骂几句,赵璋心里也会心安一些。眼看着攻城战已经进行了一天,战事并不顺利,官军仍在墙头顽强抵抗,而义军却无寸功,可是黄巢却是一反常态没有动静,这倒让人担忧万分。 帐内众人听到赵璋所说,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茫然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这会儿都成哑巴了?”赵璋不满的说道。 黄巢义军乃是一支新生的军事力量,故不像朝廷官军、地方镇军那般难以压制,因此在中军之中大将军赵璋还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威势和影响。 片刻后终于有人开口说道:“大将军,末将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前线兄弟们已浴血奋战一天,进攻到城下已是不易,官军防守严密,我军承受伤亡骤增,若是再继续下去,情况怕是不妙。” 赵璋没有理会小将的抱怨,只是又看了一眼先锋将柴存问道:“柴存,你说说你部伤亡情况。” 柴存闻言赶紧站了起来回道:“回大将军的话,我部,我部,” 柴存有些结巴的说道:“我部伤亡惨重,十不存四,怕是已经没有了再组织进攻的机会。” 说完之后柴存更是低头不敢再看向赵璋。 柴存的先锋军所部万余众,在新安战役时就遭受了巨大伤亡,虽在战后得到了补充,但是战斗力却是急剧的下降,而这次进攻陕州,又是以先锋军为前部,因此遭受守军的伤害最大。 一万余人马在经过大半天的进攻战中伤亡六千余众,余下四千众也多是伤痕累累。 若非中军副将张言果断下令,将其撤换下来,这会儿柴存的先锋军怕是早就全军覆没。 不过此役柴存倒没有遭受赵璋的喝骂,毕竟所有人都能够清晰的看到城下战事的激烈,何况这次柴存在撤换下来前更是带着麾下士卒成功的越过护城河,为后续部队的持续攻城垫定了基础。 赵璋挥了挥手示意柴存坐下:“诸位都听到了吗?这才仅仅是不到一天时间,我军就已经伤亡万余,可陕州城仍然纹丝不动,若是再这般下去,我军哪怕全部扑上,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赵璋所言不假。 黄巢义军,虽号称六十万众,但这绝对是有夸张的成分在内。 当初这六十万的兵马人数还是由淮南节度使高骈在上奏皇帝时所说,所以这里面的水分就可想而知。 其实对黄巢而言,他也不清楚目前整个义军到底有多少人。 这一年多来,义军一直在马不停蹄的行军、战斗,有伤亡、有逃卒、有补充,总之是变换太快,使得具体的数字一直无法统计。 但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左军、中军、右军这三部势力再加上水军,人数却是有差不多二十万众,这其中中军十万、左军、右军各五万左右。 中军十余万兵马中,黄巢亲领五万亲军及水军,而赵璋这个中军大将军真正能够统领的兵马也就五万余众。 而眼下仅是一天的战斗时间,赵璋所领中军就已经损失了一万余众,虽说还有四万多人,但战力跟柴存的先锋军比起来更是差了许多。 赵璋感到一阵阵的肉疼,损失的柴存的先锋军可是他精心着重培养的精锐之师,就这般损耗在陕州城下。 军队战力的培养可不是一朝一夕间就可形成,而是需要不断地磨炼。这需要时间,可是他还有时间吗? 没有时间了,打不下陕州一切都是空谈,更遑论要与左军尚让、右军孟楷争雄。 实在不行,就拉下脸面去黄巢跟前诉说一二让左军、右军也参与其中? 赵璋脑海中突然就蹦出了这个想法。 “大将军。” “大将军。” 就在赵璋陷入无限纠结中时,突然有士卒在帐外大声呼喊道。 “何事?”赵璋看着有些气喘吁吁进入帐内的士卒问道。 “大将军,不好了,有一部骑兵直奔城下而来。”士卒惊慌失措的说道。 “什么?骑兵?”赵璋猛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士卒跟前质问道。 “是有骑兵。”士卒忐忑不安的又说道。 赵璋闻言,立马冲出营帐朝着陕州城下看去。 此时已经适应战场态势的义军正有条不紊的组织进攻,慢慢的占据了主动,给城墙上的守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却不想,这时从陕州城右侧黄河边冲出一部骑兵。飞速行进的骑兵,不断溅起大量的尘烟,将整个骑兵队伍都笼罩在其中,让人一时无法判断出到底有多少人。 这部骑兵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正在攻城的义军身后。 赵璋大惊。 攻城战进行到此时,没有想到城内守军竟然还有这般准备,竟然还有一部伏兵,且全是骑兵,这让人很是害怕。 “快,快。”反应过来的赵璋大声喝道:“快组织人手拦截,决不能让他们冲击我军后背。” 情势十万火急。 若是不能够迅速的拦截这部骑兵的冲击,那攻城步卒将会遭受到巨大损失,这是赵璋不能够接受的。 “遵命。” 很快就有人迅速去组织骑兵拦截官军骑兵部队。 可惜,为时已晚。 官军骑兵部队的冲刺速度很快,在转眼间就奔驰到陕州城下,直接朝着仍在进攻的义军士卒砍杀去。 刀起头落,残肢飞散,鲜血迸飞。 寻常步卒在骑兵跟前就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束手无策,毫无反抗的能力。 赵璋双眼通红的看着官军骑兵在义军进攻士卒中横冲直撞的不断砍杀。 “快,快去拦截。”赵璋有些歇斯底里的喊道。 每耽误一分的时间,攻城士卒就要遭受无数的伤亡。 刚刚还占据的攻城优势,在官军骑兵的一阵冲杀下就荡然无存。 攻城士卒很快就慌乱了起来,再也顾不得进攻只是四处逃窜。 这便是骑兵的优势,是步卒的天然敌人。 从一侧杀过来的官军骑兵虽仅有千余骑,但给义军造成的杀伤力却是很大。城墙上守军见状,士气高昂不断的朝着城下的义军射杀。 赵璋的心在滴血,刚还担忧的情景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终于,匆忙组织起来的义军骑兵朝着官军骑兵冲杀去,双方很快就厮杀混战在一起。 有了骑兵的加入,义军步卒终于能够稍微缓和一口气,在各部将军的带领下重新组织起来,一部继续攻城,一部则是利用手中的长枪、陌刀结成战阵,配合骑兵共同绞杀官军骑兵。 危急的战场态势逐渐缓和了下来,官军骑兵见义军已经重新组织起来,没有了更好的屠杀机会,就且战且退,缓缓的朝着战场外围撤去。 官军骑兵这一波突如其来的冲杀已经给攻城义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迟缓了攻城态势,战场目的已经达到,就凭借优良的战马再次退向右侧黄河滩边撤去。 第90章、计划改变。 赵璋看着快速退去的官军骑兵,气的捶胸顿足,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的陕州城下已经堆满了如山的尸体,可谓是十分的壮观,不过这多是义军将士的尸体,让赵璋心里心疼万分。 “大将军,目前的形势对我军不利啊,今日的攻城战是否先停止?”有将军在旁轻声问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攻城义军不容易高涨的士气在刚才的冲杀中荡然无存,虽然进攻仍在继续,但是不痛不痒,徒增伤亡罢了。 赵璋沉思再三终是无奈的接受了退兵的建议:“撤吧。” “都头,大军撤了。”朱珍快速走到营帐汇报道。 刚才官军骑兵的突然杀出,着实让众人心中一惊。幸好此番官军骑兵的作战目标只是袭击攻城的义军将士,若是刚刚直冲义军大营,那造成的后果怕是不敢想象。 朱温悠悠的叹息了一声说道:“这次我们怕是真的遇到了劲敌。” 的确,虽然朱温对今日守军猛烈还击的表现有所怀疑,但只是将目光放在了陕州左侧的雁岭山,而没有注意到右侧那平坦的黄河滩地。 可官军骑兵恰恰就是从黄河滩边出其不意的杀了出来。 那一片平坦的黄河滩地,并不是藏兵的绝佳之地,因此义军众人都是对此不以为意,何况这次义军更是匆忙攻城,并没有仔细侦探陕州周围情形。 “是啊,中军伤亡惨重,柴存的先锋军早就被撤换了下来,已经不能形成有效战力了。”朱珍也是叹息着说道。 战事之惨烈,犹比汝州攻城战。 鸣金收兵后,只有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存在,成群结队的乌鸦闻着血腥味飞来,见无人驱赶后,就开始了饱餐之旅。 时下万物短缺,唯乌鸦却时能饱餐一顿。 “我们怕是很快也要上场了。”朱温沉思片刻说道。 “啊,是吗?”朱珍有些兴奋的问道。 朱温瞪了他一眼说道:“战事的惨烈程度超乎想象,目前仅依仗赵璋的中军怕是不能够拿下陕州,依照黄王的脾性,怕是会组织整个义军一起杀向陕州。” 黄巢等不及了,他而今最为急切的想法就是快速赶到长安。因此针对陕州的顽强抵抗,就不会采用大军围城,困死守军的方法。 毕竟若是采用围城之策,首先义军的粮草补给就严重不足,其次天寒地冻,耗费时间太久,对义军来说完全处于不利地位。 因此全军压上,才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方略,只是未到关键时刻黄巢并不愿这般操作,因为没有人愿意在刚一开始就全部将自己的底牌露给他人看。 “收起你的小心思,后面有的战事让你打,但是。”朱温顿了顿说道,“但是无论帅帐军令如何,我们都要做好万全准备,一旦要上阵杀敌,就要确保招之能来,战之能胜。我们就这点家底,可不能全耗在了陕州城下。” “嘿嘿。”朱珍笑了笑说道,“都头放心,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只要让我们上阵杀敌,定要让他们好看。” 朱温神色凝重的看着朱珍说道:“切莫轻敌,陕州守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见朱温神色庄重,朱珍就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明白。” 夜色渐深。 陕州城墙上点起一盏盏红灯,将城下映照的通明大亮。 陕虢观察使卢沆身披铠甲在卢宗明的陪同下站在城墙上观察城外的义军大营。 不远处,星罗棋布的义军大营同样是灯火通明,犹能见得人影幢幢。 见四周无人,卢宗明才轻声唤道:“阿耶,天色已晚,寒气逼人,你可回府好生歇息,这里有我在就可以了。” 听闻长子所言,卢沆凝重的表情终是缓和了些许,然后轻轻的拍了拍卢宗明的肩膀说道:“战事正急,我又怎能睡的安稳。” 仅此一日,守军就伤亡千余人,可谓是伤筋动骨,让卢沆心疼至极。 这可都是他卢氏耗用巨量真金白银一点一点喂出来的忠于卢氏的精锐战卒。 “阿耶,我军今日内外夹击,给巢贼以重创,想必他晚上不会再来攻城。”卢宗明安慰道。 “虽是如此,但巢贼狡猾至极,今日没有占到便宜,受损极重,就怕他夜间趁我不备强行攻城。”卢沆担忧的说道,“黄巢报复心极重,绝不会吞下这口恶气。” 卢沆话刚说完,就见有传令士卒快步走来双手递过来一张纸条。卢沆快速看完后,脸色顿时变得蜡黄,一时没有站稳更是左右摇晃了几下。 卢宗明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住卢沆问道:“阿耶怎么了?” 卢沆颤抖着手将纸条收回袖中,然后示意卢宗明继续说话。 “阿耶,退守黄河边的骑兵是否收缩休整?”卢宗明征询道。 “暂且不收,传令过去,让他们今晚继续袭击巢贼大军阵营。”卢沆怔怔的望着城外的义军大营说道。 “啊。阿耶,不让他们收缩休整一夜吗?”卢宗明有些吃惊的问道。 卢沆摇了摇头说道:“计划改变,速去派人联络,黄河边之骑兵,雁岭之伏兵今夜一起行动,争取攻破巢贼。” “阿耶,这是?”卢宗明有些不明白。 这次为了彻底阻断黄巢义军西进之路,卢沆早在义军进驻洛阳城后就开始积极的准备迎敌。 卢沆自知,若是凭借这一万多守军坚守城池,不是不可,但成效太慢,变数太多。因此在综合考虑后,卢沆将陕州一万守军,分为三部拱卫州城。黄河边埋伏一千骑兵,雁岭还有三千伏兵,城内仅留六千兵力戍守城池。 今日攻城战初始守军顽强抵抗,就是为了吸引义军全力攻城,然后再由一千骑兵充当疑兵,在杀伤义军的同时吸引其注意力,掩护雁岭伏兵冲击义军大营。 如此步步为营,与义军进行殊死抵抗。 可突然间卢沆就改变了主意,让卢宗明有些措手不及。 卢沆知道长子心中的疑惑,将放回衣袖中的纸条重新拿出来递给他,无奈的叹息道:“京师传信,圣上已经在做巡幸蜀地的准备,若是我军不能迅速打退贼军,就怕战事还未结束,圣上就弃长安而去,到了那时,你我父子两人今日所做,又有何用?” “圣上不是派了神策军前来协守潼关吗?”卢宗明看了纸条中的内容后还是有些疑惑。 卢沆神色悲伤道:“没用的,两千多神策军有何用?即使圣上不愿巡幸蜀地,可是在田中尉等人的劝说下又能够坚持多久?” “时局已经崩坏到如此境地了吗?”卢宗明仍心存幻想的问道。 卢沆缓缓转过身看着长子说道:“宗明,无需再言,多说无益,你我父子,还有你长安的叔公都已经无力改变什么,或许战死在这陕州城中才是你我最终的归宿。” “阿耶。”卢宗明微微啜泣道。 他没有想到仅仅一天时间,朝廷局势就崩坏到如此境地,再无好转的可能。昨晚他还满怀信心,自认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能力与黄巢贼军决战于陕州城下。 这次他们为了应对黄巢贼军做了充足的准备,可是眼下却都不能再继续按照计划施行下去,必须作出决断与之拼死一战,时间已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啊。”气恼至极的卢宗明猛然抽出身侧横刀砍在城墙之上,顿时就迸溅出大片火花。 “宗明。”卢沆看着愤怒至极的长子,只能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去吧,是非成败就在今晚。” 第91章、攻城失利。 城外,黄巢帅帐。 如婴儿手臂般粗的几根蜡烛燃烧的正旺,将帐内映照的通明透亮。 黄巢居中而坐,两侧则是坐满了各军将军,这是又一次的战前会议。因战事受阻,黄巢也是破天荒的召开多次军事会议,这在以往的行军途中是十分罕见的。 黄巢抬头环视四周然后沉声说道:“诸位,陕州一战,关乎我军生死存亡,时下守军顽强抵抗,可有良策?” 帐中诸人都知晓白天战事的激烈,因此对黄巢如此说,早有心理准备。 激战一日,中军损失一万五千众,也就是说伤亡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可战力的损失怕是早就超过了一半。 赵璋低头不语,对中军的惨重伤亡他可是有切肤之痛,在付出了这么重的代价后却是没能攻破陕州城。 这不能不让人感到遗憾。 尚让、孟楷对视一眼,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黄巢。 帐内其余人等也是心思翻转,但都未开口说话,毕竟三位大将军都没有说什么,还轮不到他们出来指点。 “黄王,这都是末将无能。”终于还是赵璋主动站出来说话道。 主动承认错误,将责任担在身上,或许还能在黄巢跟前挽回点印象。 “大将军无须如此,未能攻下陕州非你之过。”黄巢看了一眼赵璋好言相劝道,“此战非我义军将士不用命、不出力,而是陕州城墙坚固,守军占据优势,而我军远道而来,今日能有此战果亦是不易。” 尚让、孟楷对黄巢所说皆是一惊,原本他们以为此次黄巢定会大发雷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黄巢竟然会这般说。 赵璋可真是深受黄巢器重啊。 “黄王所说甚是。”尚让、孟楷见状赶紧附和道。 既然黄巢没有怪罪他人,那这会儿就什么都好说。 “末将谢黄王。”微微愣怔片刻的赵璋对黄巢的转变也是不解,但还是赶紧叩谢道。 “我知大家所想,自我军出洛阳以来,连克大唐数座城池,使得我等还有将士们有些心浮气躁,不能正视当下存在的诸般问题。”黄巢顿了顿继说道,“在这其中亦是有我的原因在内。” “黄王,都是末将的错误。”听到黄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赵璋赶紧站起身来阻止道。 “黄王,都是末将的错误。”尚让、孟楷等其余将军也是赶紧站起身来说道。 黄巢挥了挥手说道:“诸位不用如此,我并没有怪罪大家的意思。” 在黄巢的安抚下,赵璋等人才重新坐下。 黄巢刚才所言可着实吓了众人一跳,黄巢竟然将战事不利的原因归在自己身上,若是这般那他们这些领兵将军还有何颜面继续坐在这营帐中。 “吾是肺腑之言,我军从吾开始都对当下的战事情况过于乐观,以为朝廷各部会如洛阳城一般投降我等,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还让我们遇到了一些忠于大唐朝廷的官员。”黄巢似笑非笑的说着,让人琢磨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算是好事,时下受阻让我们及时的知道眼下义军中存在的问题。”黄巢顿了顿继续说道,“有问题不害怕,只要我们敢于正视问题,然后及时的去解决问题,就是胜利。” 帐内众人皆是不住的点头称是。 “就如我刚才所问,针对陕州守军的殊死抵抗大家可有良策,现今再改变作战计划还不算太晚,仍能够解决问题。”黄巢脸色平静的说道。 经过一日的激战,黄巢在帅帐也是反思再三。义军若非从他开始都普遍存在轻敌的思想,又怎会走到如今的这一步。 大军行进,当派先锋所行,为大军扫清障碍开辟通道。义军自出洛阳后都忘了这般行军之法,皆是一窝蜂的涌在一起。大家都期望所到之处,皆会开门纳降,结果吃了一次又一次的亏,仍旧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今日陕州一战,虽派有先锋前去交涉,但过于自信,没有及时发现守军的诡异之处,进而使得大军没有做万全准备,就一头插入守军预先埋伏的陷坑中,遭受了巨大伤亡。 这种常识性的错误不可饶恕,黄巢本欲狠狠处理一帮人,但冷静下来后发现问题的根源在他这里,因此就暂时绝了这个想法,故再召集诸将前来帅帐反思认识问题的存在。 “黄王,依末将所看,陕州守军意在将我军耗在此处,然后等待我军不战自溃。”尚让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守军看似反击猛烈,但意在吸引我军主力注意,后才安排伏兵杀出,给我造成混乱,然后内外夹击。” “尚兄所言甚是,我今日也是多番观察守军动向,发现他们早有准备,意在消耗我军有生力量。”孟楷赶紧补充道。 “二位大将军所说皆有道理。”黄巢示意两人坐下后继续说道,“诸位想必还不知道我军后勤粮秣补给已严重不足,所剩存粮仅够支撑一天时间。” “啊,这么紧缺?” 黄巢话音刚落,顿时就有人惊呼道,帅帐立时就陷入了一片混乱。 这一路行军而来,大家知道粮秣不足,但至少每日还是有些口粮能够填饱肚子,如是如黄巢所言,那明日过后大军岂不是就要挨饿了。 这可是严寒天气,将士身着单薄,若是再吃不上饭,那这仗还怎么打? 黄巢伸手制止了帐内的纷乱然后说道:“我已经狠狠的训斥了钱粮使黄揆,但事已至此无法改变。” 黄揆,听其名字就知道肯定不简单,不然也不会担负起整个义军的钱粮使这一关键官职。 的确,黄揆乃是黄巢自家亲兄弟,黄巢虽是这么说,可真实情况如何,外人却是难以知晓。 “眼下我军面临的困境就是如此,所以敢问各位将军我们该如何应对。”黄巢又说道。 这次召集众人本是商谈如何应对陕州守军一事,但是随着粮秣问题的暴露,众人要考虑的问题就更深一层。 不过,这二者间也是有着莫大的关联。 兵马未行,粮草先动。 自古以来这就是行军打仗的真谛所在。没有后勤保障,没有足够粮秣支撑,这仗如何打? 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又怎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黄巢起义军转战南北这一年多来,虽说同样是没有稳定的粮草供给,但胜在大军是流动性作战,每到一地就可迅速的抢掠一些物资,然后进行快速补充,再换下一个地方。 南方、中原本就相对富庶一些,何况大军并没有停留太久,因此粮草问题倒也可以勉强解决。 可眼下情况就不同了。 义军出洛阳来,本欲快速行军直奔长安,所以粮草准备就有些仓促。关键是这一路中连番遭到抵抗,迟滞了大军行进速度,但每日的消耗仍在继续,而且义军人数也是急剧的暴增至六十万众,所以困难重重。 黄巢静静的看着诸位将军在那里交头接耳,小声商谈。 眼看着大军距离西京长安越来越近,黄巢内心更是充满着期待。但冷静下来后黄巢就清晰的看到了当下义军存在的诸多问题,只要战事顺利就可掩盖所有,但只要战事不顺,所有的问题就会一窝蜂的迸发出来。 所以归根结底,问题的最后落脚点还是在攻城上。 第92章、帅帐军议。 “黄王,末将认为当下之际,关键问题还是要及时的拿下陕州。”就在众人还在商谈中时,尚让站起身来脸色凝重的说道。 尚让这会儿心中并不平静,他还隐约记得朱温曾说要多备粮草,应对不时之需。 他没有想到朱温竟然会有这般远见之明。虽说这是军中常识,诸人皆知,但不同的就在于朱温能够时刻牢记这一点,这殊为不易。 尚让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当下整个义军中都存在一种盲目的乐观精神,都认为东都洛阳降后,义军西去长安之路就是一片坦途,不会遇到抵抗。 可是这几日所经历的却是狠狠地扇了众人的脸。新安之战、渑池之战、以及当下尚未结束的陕州之战,无不向众人昭示着大唐朝廷还是有忠义之士愿意据城而守。 义军西去长安之路并不是那么的乐观。 何况还有一座雄关---潼关,在不远处等着义军。 朱温啊朱温,尚让能够感受到自汝州战后朱温有了很大的改变,无论是领兵打仗,还是平素诸般事务都有着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看来还是要找个机会与朱温好生交谈一番,转瞬间尚让心里就百转千回。 听闻尚让所言,黄巢一脸欣慰的看着尚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诚如黄王所说,当下我军不仅面临着粮秣供应的危机,还有对陕州城久攻不下的问题,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快速攻下陕州,如果快速攻下陕州,则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尚让所说很是直白,是很浅显易懂的问题,或者说就是对当下问题的再次重复,但不能否定的是他所说直接切中问题的根本,这与黄巢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这一路行军,为何每次黄巢都是极力催促麾下尽快攻下城池,这就是问题所在。 就如渑池战,黄巢为何高兴,还不是因为朱温干脆利落的就攻下了渑池。虽从表面上看是有效的震慑他人,但根本上而言还是为义军创造了条件,使其得到了充足的休整补充,然后继续快速行军。 这样看来所有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千丝万缕终归是要汇聚成一条线。 “那依尚兄之意,当下我军该如何做?”孟楷见尚让所言使得黄巢脸色好看了许多,心中就有些不舒服,于是问道。 尚让笑着看了一眼孟楷说道:“孟兄应是知道的,那就是攻城,继续攻城。” 此话一出,赵璋脸色却是难看了许多,他何尝不知攻城,若是不知,那他中军今日之付出又是为何? “难道赵兄没攻城吗?”孟楷继续问道。 这时尚让却是朝着黄巢施礼说道:“黄王,依末将所看,我军稍歇片刻后应重新组织兵力继续攻城。” “为何?”黄巢心中一喜,但为了让诸将都能够明白就揣着明白问道。 “回黄王的话,我曾观陕州守军之态势,防守之势已无开始那么坚决,何况守军就万余兵马,只要我们持续不断地进攻,就是耗也会让守军筋疲力尽。”尚让说道。 “哼,尚兄所言倒轻巧,守军是有些疲累,但我军与之相比更是疲惫,更何况我军是攻城一方,所付出的代价要比陕州守军多了很多。”孟楷继续反驳道,“赵兄你说是吗?” 赵璋一愣,他很是反感这时候孟楷将他牵扯其中,因为定然没有什么好事。 “恩,刚才已经说了,我中军已经伤亡一万五千余众。”赵璋冷冷的说道,“待今夜休整后,明日仍可组织起来进攻。” 尚让摇了摇头。好似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 “那敢问赵兄,若是明日攻城,陕州城右侧黄河边那部骑兵又该如何应对?”尚让朝着赵璋拱手说道。 杀人诛心,大家同属义军高级将领,尚让并不想将彼此间的关系闹的太僵,所以就先施了一礼才继续说道。 “那,那。”赵璋竟一时语塞。 诚如尚让所言,那一部骑兵,虽人数不多,但凭借优良战马来去如风,给攻城义军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义军不是说没有应对之策,但是想要彻底的解决这个隐患,就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兵力来解决。 毕竟当下义军骑兵士卒的战力与之相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异。 攻城士卒人数本就欠缺,若是再分出一部来应对,那只会让兵力更加的分散。万一出了意外的话,则会两头都不讨好。 尚让朝着赵璋歉意的笑了笑,然后面对着黄巢继续说道:“黄王,末将知道,这次我军西行,乃是以赵兄的中军为先锋。中军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但眼下战事紧迫,我麾下的儿郎们不忍看着中军弟兄们独自战在前线,纷纷向末将请求,希望能够上阵杀敌,为黄王建功。” 高,实在是高。 孟楷听到尚让最后所说,心里不住的叹服道:尚让说了这么多,最后的落脚点竟然是在为自己的左军争取大战的机会。中军已经苦战了一日,有力的消耗了守军的实力,这时左军冲杀上去则会容易许多。 “黄王,尚兄所言甚是,我麾下的儿郎们也是这般,不忍袖手旁观,皆愿冲锋上阵,为黄王再立新功。”孟楷恭敬的朝着黄巢说道。 这次行军以来,多是中军为先锋,立下了许多战功,左军同样是有一次不错的表现,唯独孟楷的右军却是从头至尾没有进行过一次战事。 这种情况,不说孟楷心中有所不满,就其麾下将卒更是早就不满。他们在一旁围观他部在前线浴血杀敌,遭受惨重损失,虽安然无恙但早就心痒难耐。 军人当以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还。当下的义军虽然没有这般觉悟,但先入城池,就能够占据先机,能够先行抢掠城中金银物资,还有享受那无数的娇艳美人儿,这可是天大的诱惑。 每次看到中军、左军攻入城池后斩获颇丰,右军一众将卒就恨得咬牙切齿。虽说这是帅帐决意,大将军孟楷无法改变,但为什么左军就能够捞到攻城机会,而他右军只能在侧瞪着眼睛看? 难道他右军就真是后娘养的? 这一段时间来,大家心中都是积怨颇深,虽说不会直接怨恨孟楷,但私下的抱怨还是不少。 孟楷对这些情况可是十分清楚,若是再这般下去,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所以见尚让这般说,他也就顾不上与尚让的那点恩恩怨怨赶紧附和道,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才是正道。 赵璋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没有想到尚让、孟楷就这般光明正大的站出来要抢他中军的功劳。 “还请黄王下令,我中军儿郎定不负黄王所托,一定攻下陕州。”赵璋也站起身来表达着决心。 黄巢心里十分的高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让彼此间为了争夺战功,而争个面红耳赤,只有如此才会激发斗志。 “好。”黄巢猛然拍响椅背站起来说道,“我义军将士皆是勇武的好儿郎,能有此般想法吾心甚喜。” 黄巢顿了顿收起笑容严肃的说道:“既然如此,今夜继续攻城,定要让陕州守军、让朝廷知道我义军将士的威武。” 此话常说,但每次的语境却是不同。 “末将遵命。”尚让、赵璋、孟楷及帐内一众将军皆是沉声说道。 “中军大将军赵璋何在。”黄巢厉声问道。 “末将在。”赵璋应道。 “着你部组织兵力继续进攻陕州城。” 赵璋一愣,然后瞬间大喜回道:“末将遵命。” “右军大将军孟楷何在。” “末将在。” “着你部组织精兵围剿右侧骑兵。” “遵命。” “左军大将军尚让何在。” “末将在。” “着你部从左侧雁岭迂回进逼陕州。” “末将遵命。” 第93章、发现伏兵。 黄巢一番布置后诸将皆是快速回营组织兵力准备进攻。 夜色已深,大战一触即发。 夜战对义军而言并不擅长,但眼下却是不得不为。 营帐中朱温、朱珍、庞师古等人仍旧在一起商讨今日中军进攻之得失,这已经是先锋都每日的必修课,也是朱温从后世带来的先进经验,是让他引以为豪的事情。 “都头。”就在这时徐怀玉从外面匆忙进来。 “怀玉。”朱温轻声喊道,并为徐怀玉递过去了一杯茶水。 徐怀玉接过茶水,猛然喝了几口然后擦了擦嘴说道:“都头,果然如你所料,雁岭有诈。” “哦。”听到徐怀玉这般说,朱温顿时就来了精神问道,“细细说来。” 徐怀玉正声说道:“雁岭山半坡一处平地中埋伏有陕州步卒。” 同时徐怀玉快步走到桌前行军地图处指着雁岭地形说道:“就在这里。” “人数多少?” “根据所搭营帐来算,怕是不下三千人。” “皆是步卒?”朱温又问道。 “正是,只有少部骑兵,应是早些时候撤上山去的那部。” 情况果然如朱温所料,今日他多半时间都在分析雁岭地形,再结合守军的动态及那一千骑兵的突袭,朱温就知道这其中定然还有着他人不知的隐情。再三思量后便安排徐怀玉带领麾下斥候,悄悄摸到雁岭侦察情况。 现在靴子已经落地了。 陕州守军竟然准备的这么充足,一环连着一环,为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后手。 虽然不知道右侧骑兵进行突袭时,左侧雁岭伏兵为何没有配合行动,但他们的存在对整个义军来说就是巨大的威胁。 今日义军攻城时,那千余骑兵就给义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严重阻碍了攻城进度,要是再有这三千伏兵突然杀下山来直奔大营,那时的后果就不堪设想。 朱温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说道:“事关重大,我需前去军帐面见大将军详细汇报此事。” 三千伏兵,不是一个小数,若是晚上袭营的话怕是。 朱温没敢再继续想下去,这可是三千具有一定战力的精锐战卒,猝不及然的冲下来就如猛虎下山一般势不可挡。 “朱都头。”就在这时营帐外有声音喊道。 朱温抬头望去,却是见葛从周在先锋都亲卫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哦,是什么风把葛队正吹了过来。”朱温笑着迎了上去说道。 对葛从周当日的援手朱温可是牢记在心,若非葛从周帮忙,眼下是什么情况还犹未得知。 “朱都头,客气了。”葛从周施了一礼说道,“大将军令朱都头迅速去军帐议事。” 简单寒暄客套后,葛从周就将此行目的说了出来。至于朱温的交好,葛从周并不反对,毕竟在军队中大家还是比较崇尚强者的。 朱温麾下的先锋都而今可是威名远扬。这不仅仅是因为朱温受到尚让的重视,还与朱温自身的实力有关。这是相辅相成的事情,拥有一定的战力可以为统帅解决疑难杂症,能够为统帅长脸,那统帅又怎会不信任器重你。 葛从周十分羡慕朱温,但是目前他身为尚让亲卫,不能亲临一线上阵杀敌,不失为一种遗憾。 “葛队正请。”朱温伸手示意道。 葛从周笑了笑说道:“朱都头请。” 朱温笑着点头就没再与葛从周客气。 对葛从周而言,朱温对他客气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尚让的亲兵队正,还是因为之前曾帮了一把朱温。 葛从周对此心知肚明,但这不妨碍他摆正自己的位置,他目前还没有资本在朱温面前猖狂。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与人交好,有时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营帐中不断有一队队士卒匆忙穿梭,使得朱温有些狐疑。 “大将军。”朱温进了尚让的军帐后拱手施礼道。 而今因为刘氏的存在,朱温对尚让军帐有着一股莫名的期盼,他期盼着能够一览刘氏那娇颜魅惑的绝世容颜,去感受那带有清香的嫩手..... 但是朱温知道今晚怕是不会见到刘氏了。 “哦。你来的正好。”正在研究行军地图的尚让抬起头看到是朱温,就立马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看这里。”尚让没有与朱温客套,直接指着地图上的雁岭说道。 朱温一愣,然后诧异的问道:“大将军你都知道了?” “恩?知道什么?”这下轮到尚让有些不知所措。 尚让、朱温两人跟打哑谜一般都不知对方何意,还是尚让再次开口说道:“事情紧急,你先说吧。” 朱温虽然不知道尚让说的事情紧急是何事,但还是正声说道:“大将军,末将今日派人前去雁岭侦察,发现其上竟有一部伏兵。” “什么?”尚让一惊。 “就在这里。”朱温指着雁岭地形上的一处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尚让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黄巢帅帐布置军事任务时,尚让对黄巢的安排还有些不解,但后来也就想明白了。 仍旧是赵璋的中军作为攻城主力,从陕州城正面进攻,不用想象就知道肯定还会付出极大的伤亡。 至于孟楷的右军前去右侧阻击消灭守军的那一千骑兵,看似孟楷有绝对优势,是以五万之众剿灭一千骑兵,但那一千骑兵可有着足够的灵活机动性,关键是还配备着精良的铠甲、兵器,因此这快肥肉可并不好啃,弄不好会崩掉大牙。 至于他所领左军从左路雁岭迂回至陕州之后,与前方攻城的中军形成东西对攻之事,同样存在难度,但最大的难度是要一夜急行军才能完成这个任务,这对左军诸将士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总之,左、中、右三军分工明确,各有难度,至于最后任务的完成情况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时下朱温突然汇报说在雁岭山上发现了官军伏兵,这就为左军的迂回行进增加了困难。 “回大将军的话,中军攻城时末将对守军态势有所不解,怀疑其还藏有伏兵,就派前哨斥候悄悄的摸上了雁岭山,刚才回报果然是有一部三千余众的兵马早已埋伏在此。”朱温心有余悸的说道。 “三千?”尚让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事情有些难办了。” “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朱温不明白为何尚让脸色这般难看,雁岭虽有伏兵,但已被他们知晓,那伏兵存在的意义,或者说产生的影响就大大降低。 伏兵,伏兵,它的存在使用关键是在一个隐蔽性,就是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情况下突然杀出,那时带来的震撼杀伤力绝对是无法想象的。 “黄王最新帅令。”尚让脸色缓和了些许后才将跟前的帅令递给朱温看。 尚让走到一侧坐下说道,“今夜大军就要对陕州城发起最后的总攻。” “总攻?今夜?”朱温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是。” 于是尚让又将帅帐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跟朱温说了一下,好让他心中有所了解。 朱温脸色赧然的说道:“情形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吗?连一晚上的整兵备战时间都没有?” “是啊。”尚让叹息着说道,“我先前知道大军缺少粮秣补给,但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紧缺,回来后我亲自询问了后勤粮秣官,我左军的情况与黄王所说基本一致。” “我们没有时间了,再耽误下去怕是军心会动摇,等不到守军反扑我们就自我溃败了。” “所以总攻之战从今夜始,左、中、右三军一同发起进攻,誓要在明日午时前夺下陕州城,这是最后的底线。” “而我军的作战目标就是经雁岭山迂回至陕州后方,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力破陕州。” 第94章、进攻雁岭。 尚让吩咐完军令后心情有些沉重,原本迂回包抄难度就很大,需要在黑夜急行军越过山岭,而今得知途中还有守军一部伏兵,这就不好办了。 若是他左军不能按时抵达目的,不能有效形成合力,那到时候战败之责定然是他左军要背,是他尚让要背。 可是他背的起吗? 尚让有些垂头丧气,早知如此,当时就不提出此番建议,可是这可能吗? 根据当时黄巢的神情分析,尚让可以肯定黄巢怕是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就等他们提出这个问题,然后好顺势而为的将军令下达,使大家能够坦然的主动的接受这个任务。 果然,黄巢的心思是越来越重,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去算谋麾下诸将。 见尚让神情有些落寞,朱温试探着问道:“大将军,那我们?” 尚让陷在沉思中没有说话。 忽而,他就猛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朱温。 “我能信任你吗?”尚让忽然说道。 朱温一怔,然后赶紧躬身说道:“末将幸得大将军信任才有今日,愿为大将军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好,我没有看错你。”听到朱温这么说,尚让立马就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站起身来拍着朱温的肩膀说道。 “你过来看。”这时尚让拉着朱温再次走到行军地图前指着说道,“眼下我军在这里,因此需要你经雁岭东面谷道越过雁岭,然后出现在这里,等时机一到就发起猛攻,可有难度?” 尚让激情四射的说着,手指也是不断的在空中比划着。 难度?难度肯定是有的,但这时朱温却不能说出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塌了尚让的面子,失了尚让的信任。 “末将一定不负大将军嘱托。”朱温铿锵有力的说道。 “好。”对朱温的表现尚让很是欣慰。 “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回去立马组织兵力准备出发。”尚让顿了顿又说道,“你部就要像一把尖刀,直穿过这雁岭山坡,不要与官军纠缠,后续我会安排其余所部来解决他们,明白?” 朱温身子一正亢声回道:“末将坚决完成任务。” 朱温告别尚让后就迅速回到了营帐,招来庞师古、氏叔琮、胡真等麾下指挥。 “情况有变,我们要即时参与进攻陕州的攻坚战来。”朱温脸色平静的说道。 “啊,怎么回事?”还是朱珍耐不住性子发声问道。 按照原有计划,他们左军所属,只是保持战备状态就行,真正执行攻城战的是中军。毕竟陕州城外就这么大地方,不容他们全员参与进来。 虽然说眼睁睁的看着功劳从跟前溜走,心里有些不忿,但看着陕州城下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众人心中急切参与攻城的心思就越来越淡薄。 朱温环视帐内说道:“晚些时候,黄王招诸军大将军在帅帐商谈军务,言之我军当下在路途上耽误时间太多,后勤粮秣补给问题已经爆发,若不能够继续快速西进进行补充,大军怕是会自我溃散。” 朱温说完后,众人皆是看向胡真。 胡真身为先锋都辅兵营指挥,负责所有的后勤问题,应是对朱温所说有个清晰的认识。 “都头所说甚是。”在大家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胡真也是紧张的摸了摸鼻子说道。 众人一怔。 胡真连忙又补充道:“大军后勤粮草问题的确是很严重,依我估算不会撑过两日。” 朱温点了点了点头说道:“黄王言之,只能坚持一日,但我估量一日都很困难。” “啊,情况怎么会这么严重?”有人惊疑着问道,“那岂不是说我军明日就没有粮草供应了?” 顿时帐内就陷入一片混乱。 “都头所说乃是整个义军的严重情况,我都尚可。”见场面有些失控,胡真高声说道。 “想必大家都知道,自出洛阳以来,在都头的要求下每到一处,我们就赶紧进行补充,所以当下我都粮草供应坚持三五日不是问题。”胡真胸有成竹的说道。 “哦。” 大家听闻胡真所言,就又缓缓安静了下来。 “此次陕州攻城战,黄王原本是要稳扎稳打的进行,要在攻城的同时坚决消灭掉守军的有生力量。”朱温说道,“但是眼下情况发生了变化,一是由于守军准备充分,我军伤亡惨重,二是钱粮使告知黄王粮草就要断供,所以迫使黄王不得不改变作战计划。” 起始黄巢到达陕州城下时受情绪所控,决意快速攻占陕州,后见情形不对,才有了要改变计划的想法,但没有想到就在这时钱粮使黄揆忐忑不安的走进帅帐,才告诉黄巢军中已无粮可用。 当时黄巢就怒火高涨,但看到黄揆终究是自己的弟弟,才强行压制住火气。等他冷静下来后思忱再三,见再无其他方法可选,只能狠下心来继续快速攻打陕州。 此事深深的刺激到了黄巢,使他清醒了许多,反思后知道这段时间来他有些心浮气躁,对当下的情形估计的过于乐观。 但这都是后续要解决的问题,当下之急就是要攻下陕州,因此他才召集众将重新分配任务。 听到朱温介绍了眼下的具体情况后,朱珍、庞师古等人都是神情激昂,眼露凶光,他们从朱温的话语中清晰的感受到他们要上场了。 战争虽然残酷,但有机会上阵杀敌,诸人还是很愿意的,这就是一个充满矛盾的问题。 “都头,帅帐是不是要撤换下中军,换我们去攻城了。”朱珍充满希冀的看着朱温问道。 庞师古等人也是这般想法。现在义军中谁人不知先锋都能征善战,只要他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到他们先锋都手中就迎刃而解。 这是实力。 朱温摇了摇头。 朱珍的脸色瞬间就冷淡了下来:“怎么,谁敢抢我们主攻的任务?难道是孟楷那厮?” “正面进攻陕州仍是由中军进行。”朱温看着众人面部丰富的表情变化说道,“刚才大将军唤我前去是有新的战斗任务交给我们。” “哦,是吗?”朱珍听到他们有新的任务神情就很快恢复了过来,“难道是解决右侧那部骑兵?” 朱温笑了笑说道:“你脑子转的倒是挺快,右侧那部骑兵也不要想了,那是右军的战斗任务。” “那我们?”朱珍又问道。 这次朱温却是没有立马回应他,而是看了一眼徐怀玉然后走到行军地图前说道:“大家都过来看。” 朱珍等人很快就簇拥了过去。 朱温指着地图上左侧的雁岭说道:“我们的目标在这。” “雁岭?”庞师古几人诧异的问道。 当时徐怀玉回来报告雁岭伏兵时,只有朱珍在场,朱温还没得及告诉大家,就又被尚让所派信使叫去了军帐,因此其他人对此倒是不知晓。 “正是。”朱温点头说道,“怀玉今日带人进雁岭探查后发现这里有一部三千人的伏兵。” “三千?这么多?”庞师古等人瞬间惊讶起来。 都是领兵的将领,对军事知晓一二,从跟前这地图上就可以看出雁岭这三千伏兵对义军意味着什么。 若是这三千兵马在关键时刻突然从左侧杀向义军大营,那时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在陕州正面、右侧的义军,将会遭受什么样的灾祸,可想而知。 想通之后顿时就惊出一身冷汗。 第95章、雁岭伏兵。 看着众人的表现朱温说道:“帅帐重新调整部署了进攻任务:中军继续攻正面;右军在解决掉右侧骑兵后,从右侧进攻陕州;我军从雁岭迂回至陕州后侧与中军、右军对其形成包夹之势,然后发起进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雁岭?雁岭可是有三千伏兵啊。”朱珍惊诧道。 朱温看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此役我都为先锋,左军其余各部人马在后。为积极配合中军正面攻城,我都需按时到达指定地点。” 朱温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指着当时尚让给约定的目的地。 “都头。”朱珍有些着急的说道,“军帐这么考虑,不是在故意为难我们吗?时间这么紧迫,我们单纯迂回倒罢了,关键是这雁岭伏兵如何应对,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从跟前走过吧。” “怀玉,从雁岭迂回可还有其他小路?”朱珍又看着身侧的徐怀玉问道。 徐怀玉摇了摇头。 朱珍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想要完成这项任务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夜间行军本就是一件难事,遑论还要越过雁岭,关键是雁岭上还有一部三千守军,这三大难题随意选择一个,他们克服一下还能应对,可是这一下子全聚在一起,难度可想而知。 “都头,帅帐是不是还不知道雁岭有伏兵存在。”倏而,朱珍想起来问道。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帅帐怕是还不知晓,大将军也是我刚去汇报他才知道。但事已至此,无法改变,黄王的脾性想必大家也都知晓,故我们必须坚决果断的完成这项军事任务。” 朱温心里有些不安,但同时还隐隐有着一种期待。自出洛阳以来,他一直在三令五申的要求在行军途中着重培养士卒的行军基本能力,不仅仅是单纯的服从军令,整齐行军,还有军伍中关键的配合作战等等。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虽短短几天时间,成效并不是那么明显,但朱温还是想要验证一下成果,再说一支精锐的士卒是需要从百战中锤炼出来的。 不能因为战事艰难而退却,只有困难的战事,才能更加的锤炼军队的意志、战力。只有经受住这般困苦磨难,才可称之为精锐之师。 其实朱温还存有一点小心思,他想知道这些时日不断的思想输出,究竟会由有多大的效果。结果可能会很惨烈,但还是让人对此期待万分。 “不过。”朱温看着众人严肃的神情突然说道,“这次我们的任务是迂回穿插,并不是消灭这部伏兵。” 话音刚落,朱珍等人眼前一亮。 朱温刚才最后所说,乃是最为关键的信息。 若只是迂回穿插,不是奔着消灭而去,那难度就又不一样了。 “都头,下回记得把话说完整嘛。”反应过来的朱珍有些埋怨的说道。 朱温笑了笑又说道:“我部为先锋,攻坚克难是本职,但大将军又怎会置我等于死地呢。因此此役乃是由我左军全员出动,我都的职责就是撕开雁岭伏兵的口子然后直奔目的地,至于后续则有大军跟上。可否明白?” “明白。”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若是由先锋都消灭雁岭伏兵后再急行军赶至约定地点,那可谓是九死一生,或者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眼下他们只是作为先锋,先行突破雁岭伏兵阵地,然后再由大军跟上消灭这部伏兵,那问题就变得轻易许多。 当然这也是尚让在知道雁岭山还有官军一部三千伏兵时,才临时转换的想法,才改变的作战意图。 朱温的先锋都的确是一把尖刀,攻城掠地不在话下,但这就不意味着要让他们去送死,再说尚让叶不会舍得丢掉自己手中的利刃。 如果可以的话尚让宁愿此役不让朱温的先锋都冒此危险,去做这先锋。可是无可奈何的是,他没有选择,他手中再也没有可以如朱温先锋都这般能征善战的军队。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先锋都、左军的名号就会更加响亮。若是输了,对左军而言可就是被折断了翅膀,想要再次辉煌起来,不知还要耗费多少时间。 “好。”见众人眼神坚定,朱温拍案而起说道,“此役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更是检验我军的绝佳机会,因此望诸位精诚团结,攻无不胜。” “攻无不胜。” 朱珍、庞师古等人见朱温志在必得就一同吼道。 “现在我命令。”朱温正声说道。 “徐怀玉,着你领所部斥候即刻出发,继续探查敌情。” “遵命。” 徐怀玉快速领命而去。 “朱珍,着你领两哨精锐跟在斥候之后,解决敌军前沿哨探,务必做到谨慎。” “遵命。” 朱珍精神一震,连忙应道。 这时朱温看向庞师古、氏叔琮两人说道:“师古,你领一营正卒跟在我之后,叔琮你领一营正卒殿后,护卫我军身后周全。” 庞师古、氏叔琮二人闻言,立马劝说道:“都头,我们在前,你在后指挥。” 雁岭之路狭窄细长,不利大军一字横着展开,只能成长蛇状行军。朱温在前,理所当然就要首先与雁岭伏兵接触,此举十分危险。 朱温笑了笑不容拒绝的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还是按照军令而行。” 庞师古还要再劝阻,但氏叔琮却是从背后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角,说道:“遵命。” 这时朱温看向第一次参加军务会议的赵狗剩说道:“你领两哨士卒跟随我左右护卫周全,可否?” 正聚精会神听着朱温安排军令的赵狗剩猛然一震,然后激动的说道:“末将遵命。” “都头,我呢?”见朱珍、庞师古等人接受军令去准备后,胡真有些焦急的问道。 “放心不会落下你的。”朱温拍了拍胡真说道,“剩下的就全交给你了,你跟在大军后面再跟我们汇合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胡真闻言脸色有些难堪的说道:“都头,他们都去冲锋陷阵了,我也想去,不能总是让我待在后方吧。” 朱温安慰道:“你再辛劳一番,眼下辅兵营这边可是离不开你的,等有合适人选了,一定换你。” 听到朱温这么说,胡真的心就拔凉拔凉的,朱温如此承诺可是有几回了,可没有一次兑现。但转眼一想,的确军中还没有人能够完全替代他,也就慢慢释然了。 若不是他在后方操持,就凭朱珍那些糙汉子哪会去费心备那些粮草等一应物资。 “是,都头。”想通了这些后,胡真就坚定的应道。 朱温这时又将目光投向了角落一侧的苏婉儿说道:“此战凶险,你就不必跟在我身侧,暂时先与胡指挥的辅兵营一起。” 苏婉儿微微思忱片刻就点头应道,他知道朱温所说乃是为她考虑,她乃一介女流,这些时日能够紧跟队伍没有掉队,就十分不易。 而眼下将要经历一场战事,她若是再跟在朱温身侧,不但不会有帮助作用,反而会拖累大家,因此就很顺从的听从朱温的吩咐。 一切安排妥当后,朱温又重重的拍了拍胡真的肩膀,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然后带着赵狗剩迅速出营帐而去。 看着朱温的背影,苏婉儿内心又是一阵涟漪。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苏婉儿对朱温产生了一种异样感,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就像一只小鹿突然撞进她的内心,使她心神难安。 第96章、深夜行军。 雁岭山下,漆黑一片。 此役先锋都除胡真所领一千二百余众辅兵外,其余三营正卒皆是齐聚在此。 庞师古、氏叔琮各领一营六百正卒紧紧跟在朱温身后。 而朱温亲率两哨精锐亲卫及一营正卒冲锋在前。 这时回身望去义军大营也开始缓缓动了起来,这将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是一个将充满血腥、充满厮杀的夜晚。 右军孟楷也已整兵备战完毕开始行动。 “诸位,此役关乎重大,事关我右军声誉,因此务必全歼敌军,绝不容有一兵一马从我们手中逃走,明白吗?”高台之上的孟楷沉声作着最后的动员。 “明白。” 台下顿时一声声高喝。 右军诸将士早已憋了许久的愤懑之气,此刻猛然迸发声势浩大。 这一段时间以来,右军除了行军就是行军,未参与过一场战事,故所有的好处也都与他们无关。人人皆羡慕中军能够在前冲锋陷阵,虽遭受巨大伤亡,但所获利益也是十分的巨大。 对这些粗糙汉子而言,能多活一天就是一种奢侈,因此吃喝玩乐才是他们的追求,可是没有战事打,怎来的吃喝玩乐。 眼看着中军攻入城池后吃香的喝辣的、抢金银、玩娘们,日子过得额外舒坦,使得右军将士一个个羡慕的要死,可是这与他们都无关。 左军虽与他们不差上下,但好歹经历了一次战事,在城中所获就足够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参与战事的机会,怎能不心潮澎湃,虽然只是区区千人的骑兵,但若是斩获也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哪怕美美的吃上一顿马肉都是一种享受。 再说,拿下骑兵后还要继续向着陕州城而行,那时会有什么,大家心中可都是期待再三。 虽然右军麾下并无多少可与之抗衡的精锐骑兵,但胜在人多刀多,哪怕是与对方拼消耗,最后也会胜出。 为了能够尽快消灭这部骑兵,然后汇师陕州城下,孟楷特意从整个右军选出数量不少的骑兵,虽战力低下,但在外围充当警戒拦阻对方也是可以的。 用这部骑兵将官军骑兵围在中间,然后由军中陌刀手组成军阵,步步逼近官军骑兵,陌刀军阵之后则是一部弓箭手,再然后又是一部步卒,如此环环相扣,组成密集防线,这一千官军骑兵就是能力再大,也是插翅难逃。 此番布置,孟楷充满信心,若是再由骑兵逃出,他就可以卸甲归田了。 雁岭山下,一片寂静。朱温及麾下士卒为了减少动静,惊扰官军,因此皆都衔草,保持沉默。 上山之路不利骑兵行进,朱温便将所属战马、驮马皆是交由胡真携带,所以此时的他们可是完完全全的步卒。 忽然,前方有人影闪烁,众人顿时心生警惕。 “都头,是我。”朱珍拿下口中仍在咀嚼着的干草小声说道,“沿路哨探均已解决。” 朱温精神一震:“甚好。” 解决掉官军布置的耳目,他们就可加快行军速度,就可给官军以猝不及防的袭击。 “不过,刚怀玉派人过来说敌军营地似是有所动静。”朱珍沉吟着说道,“是不是山下大营的动静被他们发现了?” 朱温稍微思索片刻说道:“怕是如此,所以我们要抓紧行事。” 朱珍点了点头。 “走。” 在朱珍的带领下大军快速朝着雁岭山坡敌军驻地而去。 山间夜路,实在是万分难行。 义军平素行军很少在夜间行进,一是因为夜间道路崎岖难行,但最为关键的则是夜间多数士卒患有雀蒙眼,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夜盲症,这对军队的行军可是要命的。 所谓雀蒙眼就是士卒在夜间什么都看到,这样一来如何行军,如何打仗,这在义军中还是没有一个合理的办法来解决。 当然若是在行军途中多点火把照亮道路,不失为一种办法,但同样是面临着很大的困难,没有那么多的火把可以用来照明,也多是仅有队列前方有光亮存在。 另一方面而言则是关乎到行军的保密性,夜间本就是为了急行军,为了突袭,可是照亮火把就会暴露目标,因此很难被采纳。 至于造成雀蒙眼的原因则是士卒普遍营养不良,摄入的含有维生素a的食物缺少,而动物内脏中富含这种物质,但对眼下的义军而言仍是一大难题,平素的粗糙餐食都不能保证,更何谈肉食了。 朱温曾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的存在,也吩咐胡真等人在平素的食物中多让士卒吃这些肉食,但无济于事,他们没有肉食可吃,因此就暂时的不了了之。 不过今夜行军,对朱温的先锋都来说是一个挑战,但同时也是一种锻炼,为了弥补这种缺陷,朱温可是煞费苦心,从军中挑选了一些受到雀蒙眼影响轻微的士卒站在前列引导大军。 另一方面幸运的则是从营地到雁岭山下,路途并不是太远,对士卒的强度要求就没有那么高。 还有一点就是此时朱温所处的雁岭山东部,山路狭窄,士卒只需紧跟前方士卒的步伐即可。 雁岭山坡陕州官军营地。 “将军,我军为何又要突然拔营?”有小校问道。 作为统领这部三千步卒的领兵大将卢渥眉头紧皱说道:“城内传信,计划改变,我军必须今夜行动,与城内守军一道向巢贼发动进攻。”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陕州官军便是这般情况。卢渥是陕虢观察使卢沆之弟,此次统领这三千伏兵提前扎营在这雁岭山上,就是为了准备在关键时刻突然杀出,给义军造成巨大冲击伤亡。 虽只有三千步卒,但若是充分利用时机,则带来的伤害可与三万步卒相比。因此这部伏兵才是卢沆手中最后的底牌。 白天从黄河滩边杀出的那部骑兵同样是为了掩护雁岭山上的这三千伏兵。 这次为了全力应对黄巢义军,卢沆可是煞费苦心。 陕州城内的守军激烈反抗,就已经充分吸引了黄巢的注意,使得投入大部士卒用来攻城。 黄河滩边的那一千骑兵乃是诱兵,这可是下了血本。无论是对官军还是义军而言,骑兵都是稀奇重要的力量,卢沆却反其道而行之,将这骑兵早早的就露了出来,在给攻城义军造成大量的伤害后,再次吸引注意力。 最后雁岭山坡的这部三千步卒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只是可惜,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若是依照卢沆这完美的布置,将黄巢义军抵挡在陕州城下一个礼拜的时间是没有问题的,到那时,不用卢沆再做什么,城外的义军就会因为断粮而自我崩溃。 不过卢沆也有点高看义军的粮草补给能力,他原本估计义军能够坚持五天左右,可事实上却是连两天都坚持不下。 因此黄巢为了避免义军崩溃,不得不放弃原有想法,才决意三路大军共同出击,意欲一举击溃陕州守军。 而原本计划稳扎稳打的陕州守军同样是遭受到了变故,长安城里的剧变使他们不得不破釜沉舟誓死一战。若是圣上逃离长安了,那他们坚守陕州的意义何在? 为了坚定皇帝留守长安的信心,陕州必须拼死一搏,要在短时间内快速击溃巢贼。因此卢沆才决意城内守军与左右两部伏兵一同出击拼死一战,还有胜利的可能。 卢渥神色严肃,虽然对军令有所不解,但还是坚决的执行,因此雁岭伏兵很快就动了起来。 第97章、残酷厮杀。 战争前的准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敌我双方因为不同的缘由皆是选择了在深夜开始厮杀。 当陕州城内守军开始有序的登上城墙时,新的作战军令突破阻碍传到右侧黄河滩边后,那一千骑兵则迅速停止休息,开始喂养战马整顿兵甲。左侧雁岭山上的三千伏兵则是在去除营帐,做好奔袭下山突袭的准备。 城外的黄巢义军大营同样是在积极的进行着最后的战前准备。孟楷亲率两万士卒即将完成对一千骑兵的围拢,赵璋再次从全军抽调能战之士卒缓慢行进至城下,尚让则是亲自披甲统领余下士卒直奔雁岭去。 敌我双方的碰撞很快就要来临。 “都头,打吗?”雁岭山上官军营地不远处,朱珍跟在朱温身侧问道。 在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上山途中的官军前沿哨探后,朱温率岭三营正卒已经推进到官军阵前。 此时的官军营地中火光微明,营帐中人员攒动。此次下山作战,对他们来说是突袭也是最后的机会。胜了就什么都好说,败了他们也就没了回来的机会。 因此卢渥为了快速将部队组织起来,允许少量的火把照亮营地,方便士卒进行最后的准备。 朱温静静的看着眼前不远处的官军大营说道:“看来他们今夜也是要有所行动。” “哼,这不刚好,我们来了就省的他们在跑腿费力了。”朱珍跃跃欲试道。 朱温瞥了一眼朱珍说道:“说的轻松。此次若非我军改变作战计划,今夜就对他们发动进攻,若是由得他们冲下山去,后果就严重了。” 朱珍丝毫不在意的说道:“哪管了那么多,眼下直接冲上去灭了他们就好。” 朱温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先锋都士卒又说道:“后面的都跟上来了吧。” “来了,有仗打,一个比一个跑的都快,要不是你在前面压着阵脚,这帮小子怕是早就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了。” 朱珍所说甚是,先锋都这帮粗糙汉子就如那嗜血狂魔一样,只要听闻有仗可打,顿时就个个打了鸡血,精神昂扬。 虽有伤亡,但那是在所难免的。短短一生,何必这么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脑袋掉了无非就是碗大个疤,可是侥幸活着那所得所获可就不一样了。 再说经过这段时间的改造,他们亦是感受到了清晰的变化,对自己特别是对他们的都头朱温有着天然般的信任。 只要朱温说打哪里,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好,既然如此,那就准备打。”朱温狠厉的说道,“按照原有计划,让他们跟在你我身后,全都兵马成锥子阵形直插敌军心腹。我们的目标不是消灭他们,而是要顺利的穿过他们的营地,突入到雁岭西侧就可。” 朱温再次重复道此役先锋都的军事任务,他有些担忧一旦杀伐起来就忘了最初的目标,因此才再三叮嘱。 朱珍点着头应承道,虽然他很想痛快的进行肆意的屠杀,但那时就会被纠缠在其中,而不能按期到达目的地,那时快意是有了,但战事目标没有实现,也是失败。 平素肆意妄为可以,但真到战场之上就必须坚决的服从命令,只有这样所有人马才能汇聚成一股力量,才能在战场之上所向无敌。 “都头,你说我们要是冲过去了,后方怎么办?”朱珍突然开口问道。 朱温一愣然后扔下手中正来回揉搓的干草说道:“事到如今,我们也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 朱温明白此役事关重大,既然大将军尚让将这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那想必后续就会有妥当安排,因为这是一场不容有失的大决战,谁也不能承担起战事失利的责任。 只要左军后续部队及时的跟上来将这部伏兵消灭,那朱温就可以放心的直插陕州西侧,而不用担忧腹背受敌。 “冲。” 随着朱温一声令下,身后一众士卒皆是迅猛的站起身来挥着手中的长刀杀向官军营地。 那冰冷的长刀在微弱月光下闪着寒光。 “敌袭。” 官军营地正在进行最后收拾的士卒终是发现了这股突入其来的义军将士,但是时间太紧,距离太近,他们还未能完全反应过来就被长刀捅入腹腔,然后瞪着惊恐的眼睛倒了下去。 “稳住,稳住。” 眼看着官军营地乱做一团,卢渥从营帐中冲了出来尽力的安抚麾下部卒。 冲锋在前的朱温身先士卒,这会正杀的起劲。锥子能刺透多远,就要看这锥尖有多锋利。 朱温被朱珍、赵狗剩等人护卫在左右,只见他不断扬起手中的横刀,斜斜的砍在一官军士卒脸上,横刀从右侧额头斜着到左侧腹部,留下一刀深深的印记,士卒手中的横刀徒然落地,然后身躯重重的向后倒去。 朱温没有时间来擦拭迸溅在脸上的血迹,继续挥着横刀向前冲去,然后又是一击猛刺,直直的捅入到对方腹中,然后再猛然向后拉出,迸溅起一股飞血。 如此往复,朱温领着一帮悍卒凭借着先机,在官军营地里横冲直撞,杀的兴致高涨。 众人见朱温在前这般骁勇善战,亦是奋不顾身的冲向敌军,将手中的横刀挥舞的虎虎生风。 “都头,你看,那定是一条大鱼。”朱温正杀的起劲的时候,朱珍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卢渥说道。 此时的卢渥站在营帐前,不断地指挥着身侧左右之人,前去组织兵力去结阵应对这部突然杀过来的义军奇兵。 初始的惊慌失措,混乱不堪,在卢渥及一众亲卫的维护下逐渐恢复镇定,开始有秩序的组织起来杀入其中,一时间朱温的先锋都的进攻势头受到了阻滞,没有刚开始那般迅猛有力。 “不错,应是这部伏兵的主将。”朱温顺着朱珍所指,瞬间将卢渥的情形给看了个清楚。 从卢渥的衣甲装备,以及身后左右护卫的装扮,还有不断挥舞着指挥作战的的双手,立马就可断定如朱珍所说,这定是一条大鱼。 朱温侧过身子看了一眼朱珍火热的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就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上去砍了他。” “砍了他。”朱珍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四周就像嗜血狂魔。 “砍了他。”赵狗剩见状也是热血四起,顿时吼着说道。 自从跟了朱温的先锋都,赵狗剩才感觉原来生活还可以这么轰轰烈烈的过,以前二三十年简直就是白活了。 擒贼先擒王。只要这时拿下官军的领兵大将,断了他们的指挥,后面的战事就会容易许多。 “儿郎们,可敢随我一战?”朱温看着身侧的亲卫士卒高声吼道。 “战。” “战。” 高亢的喊杀生顿时震彻四方。 “杀。” 朱温顿时就挥舞着手中横刀朝着卢渥所在方向冲了上去,身后士卒个个面露凶色不顾一切的跟在朱温身后冲了上去。更有甚者跑到了朱温前方,嗷嗷直叫的冲杀了上去。 “快,快上去拦住他们。”正在专心指挥作战的卢渥忽然发现了冲向自己这边的这部义军士卒,连忙嘶声喊道。 对方的目的很是明显就是为了过来砍杀自己,这着实让卢渥惊讶万分。原本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着,只要大军收拾妥当,他们就会像猛虎下山般冲进义军大营,进行肆意的屠杀。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却是没有想到在大军即将开拔之际他们却是遇到了这部义军的突袭,而攻击势头甚猛,一时让整个大营就陷入了混乱。 卢渥身侧左右护卫瞬时就各带一部亲卫迎着朱温而来,双方立马就混战在一起。 第98章、战事进展。 在混乱的厮杀中,朱温被朱珍、赵狗剩等人护在身后,这让朱温有些无奈。 “都让开,这般挡在我跟前又是怎么回事?”朱温一边继续挥着手中的长刀不断地砍杀着,一边朝着身侧的几个亲卫说道。 朱珍趁着间隙扭头看了一眼朱温嘿嘿说道:“都头,你可不能出事,让官军给盯了哨去。” 他们如今正盯着官军主将杀去,若是再让官军士兵盯着朱温杀来,那此战可就有意思多了。但这若这样,对想要速战速决的先锋都可是极为不利的,因此朱珍等人才在无形中将朱温护在中间。 此时的朱温俨然就是整个先锋都的精神领袖,在这段时间内通过他不断地洗脑,灌输现代思想,使得诸人对眼下的天下大势都有了一番不同的见解,虽然当下来看还是有些模糊,但好歹已经成型。假以时日,根植在众人心中的种子就会慢慢生根发芽,猝然长成参天大树。 这是身无绝计的朱温时下能够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在思想上唤的众人的清醒。 “杀。” 朱珍刚说完话,就见又有官军士卒冲杀过来。朱珍猛然举起手中的横刀朝着士卒迎面砍去,只见对方赫然失色,惊恐之余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的长刀横在身前作抵御之态。 但是他有些小瞧朱珍的勇猛,朱珍力大无比的一刀砍下去,就见对方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朱珍手中的横刀从对方额头上滑落下去,对方顿时就没了小命。 “喝。”朱珍猛然高喝一声,然后又朝着卢渥所在的方向杀了过去。 朱温见状,在赵狗剩等人的密切配合下去,紧紧跟在朱珍身后冲杀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朱温领着麾下精锐亲卫距离卢渥越来越近,而身后的庞师古、氏叔琮等人也是紧随其后,率领各营步卒在官军营地前后突杀。 一时间官军雁岭营地火光通天。 站在城墙上督促守军作战的卢沆、卢宗明父子二人看到雁岭阵地燃起的滔天大火,心中赫然惊起。 “阿耶,这是?”卢宗明再也顾不得军中上下级之分,失声喊道。 卢沆稳了稳心神,强行镇定的说道:“应是雁岭伏兵遭到了袭击。” “可是,贼军是如何知晓的?”卢宗明颤声问道。 雁岭伏兵是他们手中最后的底牌,是他们用来一举击溃黄巢贼军的期望所在,可是眼下却是火光四起,遭到了贼军的袭击,如此一来那他们的所有布置岂不是都受到了影响? 卢宗明不敢想象后面的结果:陕州危矣。 他们精心准备的所有计划都被无情的打乱,战争的走势已不受他们控制。 卢沆心中苦涩万分,他们还是小瞧了黄巢,世人皆说黄巢狡猾无比,可是白天的战事使得他们信心膨胀了许多,认为黄巢不过如此,可是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事已至此,再无他法,卢沆紧握双拳,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看着仍有些惊慌失措的长子说道:“宗明,有何惧怕,我大唐男儿皆是勇士,区区巢贼又能奈我何?” 话虽如此,但是显得苍白了许多。 从惊恐中清醒过来的卢宗明信心恢复些许说道:“阿耶,我等愿誓死坚守城池,绝不让贼军越雷池一步。” 卢沆看了看卢宗明使劲的点了点头。 陕州城右侧,黄河滩边。 孟楷的右军很快就大部涌了上来,将那一千骑兵包围在宽阔平坦的黄河边。 右军抽调的精锐骑兵在外围不断游奕,只要里面有小股骑兵冲杀出来,就一窝蜂的冲上去,凭借人数的优势,很快就将官军骑兵砍杀殆尽。 至于其他的官军骑兵则是在右军密集的箭雨下伤亡大部。右军组成的陌刀军阵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一步一步的挤压骑兵的活动空间。 “校尉,我们逃不出去了。”有士卒在官军领兵校尉跟前哭诉道。 “成何体统,无非就是一死,再砍杀几个我们就赚本了。”校尉脸色狰狞的说道。 这领兵校尉亦是卢氏族人,其下所领骑兵都是有卢氏出巨资培养而成,如今为了卢氏而亡,便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儿郎们,跟我冲。”校尉看了看四周,终是下定决心然后猛拍马臀,身先士卒的冲向义军结成的密集大阵。 “杀啊。” 校尉身后残存的骑兵皆是挥着手中长刀嗷嗷直叫的冲向义军。 “哼,这部骑兵倒是有些勇气胆量。”孟楷在不远处看着这部正在冲杀的官军骑兵说道。 “大将军所说甚是。”副将盖洪在身侧说道。 盖洪,乃是当前右军副将,是孟楷在洛阳出兵后新任命的副将,就是接的季达一职。 “我本欲招降他们,让其为我所用,但看眼下这架势怕是不可能了。”孟楷有些遗憾的说道。 “大将军惜才,可惜他们不知好歹。”盖洪低声说道。 盖洪的脾性与季达相比,却是温和了许多,在军中也颇为低调,没有丝毫的张扬之气。 当然这只是眼下的观感,至于后面是否会改变那就暂且不知了。 是夜,孟楷在见到将这部官军骑兵全面包围之后,对这骑术精湛的官军骑兵,还有那胯下精良的战马就起了爱惜之意,因此曾派了多人前去说降,却是没有想到被对方给直接拒绝。这才下达最后的歼灭命令。 孟楷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挥了挥手说道:“集中全部优势剿杀吧。” “是。”盖洪沉声应道。 再有不舍之意,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要果断的作出取舍,不然影响了战事大局就得不偿失了。 很快得到清杀军令的右军士卒就放开了手脚,无数的利箭密密麻麻的射向冲刺而来的官军骑兵。侥幸躲过利箭的骑兵很快就冲到了阵前,但却又被陌刀直接砍断马腿,跌落马下,然后又被勾枪拉回阵中乱刀砍杀。 场面十分惨烈,这部官军骑兵虽处于劣势下,但还是展现了良好的军纪和不屈的精神,不惧危险,不断冲杀,直至全军覆没。 在解决掉黄河边的这部官军骑兵后,孟楷留下了一步人马打扫战场,清点损失,将那些未受伤的战马集中起来归为己有,其余各部人马则是再次重新集中起来朝着陕州城奔去。 此役,孟楷心里十分高兴,能够如此坚决果断利索的解决掉这部骑兵,他心中很是满意,仅此一项就可证明他右军并不是一无是处,他就可以在黄巢跟前站直了腰板。 孟楷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陕州左侧的雁岭山,有些幸灾乐祸。 雁岭山上有官军三千伏兵的消息已经在黄巢帅帐传扬开来,但黄巢对作战计划并无任何改变,左军的军事任务仍旧是迂回雁岭,杀至陕州身后。 初始孟楷还比较羡慕尚让的左军此项军事任务比较轻松,但这时他却是完全改变了心中想法,特别是在他解决完这部骑兵后更是信心大涨,反之尚让那边却是困难重重。 若是尚让的左军不能如期到达既定目的,怕是要遭受黄王的滔天怒火吧。 “这次看你们怎么应对?”孟楷小声嘀咕道。 “大将军说什么?”盖洪看到孟楷脸色阴晴不定,嘴中还有话语说出就好奇的问道。 孟楷一怔然后迅速恢复神情说道:“哦,没什么。走吧。” 第99章、苦战雁岭。 雁岭山上。 厮杀还在继续,朱温率领麾下先锋都士卒已经突进大半距离,只要再继续猛攻猛打下去,很快就可以穿过官军营地。 愈是如此,官军的反抗就更加激烈,何况朱温等人可是奔着官军主将而来。 朱温、朱珍正杀的亢奋,浑然不顾身上早已沾满的血迹,战斗经验欠缺的赵狗胜在不经意间被官军给在胳膊上撕了一个口子,但他仍旧是龇牙咧嘴的朝着官军杀去。 身为都头的朱温都是这般悍然不顾,赵狗剩又怎能甘于人后,满腔热血在不经意间被点燃,这般生活着实凶险,但又很是刺激。 眼看着官军守将卢渥的亲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身侧的士卒也是肉眼可见的减少,朱温等人更是兴致高涨,一鼓作气的朝着卢渥杀去。 “你是何人?”卢渥挥着手中的长刀指着朱温问道。 这番厮杀,卢渥已经看清了朱温乃是这股义军的领头人物,因此出声问道。 朱温在砍杀完卢渥身侧最后一名亲卫后悠悠说道:“区区小人物不足挂齿。” “你乃是我见过的巢贼中最为勇猛的一员。”卢渥神色悲伤的说道。 事已至此,卢渥已没了退路,周遭亲卫皆已战死,其余士卒虽仍在苦苦拼杀,但已经改变不了结局,而等待他的也只有一种结果。 “此话何意?”朱温诧异的问道。 卢渥之言似是他曾见过义军诸将,可是朱温实在是想不通是在什么时候。 “哈哈。” 卢渥放声大笑,然后迅速拿起手中长刀横在脖子上,猛然用力。 “砰。” 长刀落地。 “砰。” 卢渥倒下。 又一名忠于大唐朝廷的官员愤而自杀,为他们尽忠的圣上献身。 这是无奈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朱珍迅速跑了过去,伸出手指在卢渥的鼻间试了试,然后看向朱温摇了摇头。 朱温默然。 然后迅速回身继续挥舞着手中横刀冲向官军阵地不断砍杀。 “主将已死,尔等还不快快让开。”朱珍则是在身后不断砍杀,不断吼着。 效果是很明显的,雁岭官军的抵抗很快就弱了下去。 “快,继续走。”朱温高声喊道。 时间紧迫,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朱温将时间浪费在这雁岭之上。 “都头,那这?”朱珍有些犹豫的说道。 有利的局势是朝着他们倾斜,只要再冲杀一阵,就可全歼这部官军,那时斩获的物资肯定不会少,如此这般,朱珍心里有些不舍。 穷日子过惯了,见到好的东西总会迈不开步子去舍弃他们。 朱温看了一眼朱珍,知道他的意思就直接说道:“别犹豫,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当下之急就是快速赶到陕州背面,这里会有人接手的。” 朱珍看了又看遍地的缴获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还是很快的跟在朱温身后继续冲杀。 卢渥一死,官军的溃败就在一瞬间,朱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领着朱珍、庞师古继续行军。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急行军,朱温终于按时到达陕州西侧。 这时,漆黑的夜色正渐渐褪去。 朱温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夜的拼杀、行军,着实是让诸将士十分疲累,但时间不等人,在经过短暂的休息后,便重整旗鼓,朝着陕州城攻去。 此刻,陕州城内兵马皆是聚集在东面,所以此时西门这边防守空虚。 卢沆、卢宗明父子没有想到朝廷局势会崩坏,进而不得不改变作战计划,但更没有想到对面的黄巢义军也在改变,使得所有的调整都还没有跟得上,就猝然与之再次交手。 陕州右侧千余骑兵还未完全发挥其本来的作用,就被直接剿杀,直接损失了大部优良战马、精锐骑兵。 而左侧的精心准备的雁岭三千伏兵,更是没有发挥一丝作用,就被义军围剿,看那山坡上冒起的滔天大火,想来也是凶多吉少,卢沆的心都在滴血。 功亏一篑。 精心筹备的陕州会战就这般瓦解,卢沆实在是心有不甘。 “噗。” 越想越难受的卢沆忽然一口鲜血喷出。 “阿耶。”察觉到情况不对的卢宗明眼疾手快的赶紧搀扶着卢沆。 “莫声张。”卢沆艰难的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道。 “阿耶,陕州危矣。”卢宗明痛心疾首的说道。 城下右军大部兵力到达后,立即就与中军汇合在一起,积极的投入到战斗中。有了这部生力军的加入,战斗场面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义军攻城势头越来越猛烈,经过紧急赶制的投石车再次发出怒吼,不断地朝着城墙上投出致命的石块。 在新安城下立下汗马功劳的那架床弩,在经过修理后也是被推向前线,不断地发射出致命利箭。每一声呼啸而出的巨弩就会穿透数人的身躯。 城墙上官军守兵的伤亡迅速攀升,六千守城士卒能战者已不足两千,战斗意志更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若非卢沆、卢宗明父子二人还站在城墙上指挥战斗,此时怕早就溃散了。 尸堆成山,血流如河。陕州城下惨烈至极。 “阿耶,大势一去,我们还是快撤吧。”卢宗明颤抖着说道。 “混账。”卢沆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卢宗明呵斥道,“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软弱的东西来。” “阿耶。”卢宗明两侧脸颊俱是泪水,“我卢氏宗族子孙不能皆亡于此啊。” 世家大族向来如此。 卢氏在长安有宰相卢携坐镇,因此族中颇有读书天赋或者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多是留在长安为官,不断凭借宗族关系编织成一张巨网,将各方利益都笼罩在内。 宗族中特别优秀的人还会放到朝廷其他地方,继续为宗族服务,为宗族开疆扩土。卢氏凭借利用族中有出息的子弟所处的位置进而通过师生、同乡、联姻之关联,再构造成另外一张巨网。 大网套小网,小网连小网。网网交织成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既维护了宗族的利益,又发展了若干小族。 如此错综复杂的世家大族、门阀派系彼此间有协作、有争斗。当皇权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时就会联合起来威逼朝廷,进而使其退步。皇权无碍时,彼此间则会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争斗,危害朝野。 但不否定的是世家大族在关键时刻仍会给皇权一定的支持。 至于族中其他子弟,一部分则会安置在族中经营的各地商号农庄中去,另外一部分则会充入军中,通过战功来获取功名地位。 因此此时的陕州军中,因有卢沆领兵,所以也多有族中子弟在军中充为领兵将校。这样既可以保持军队的忠心度,使得士卒忠于卢氏,忠于朝廷。再者还可以保持军中的凝结力,保持一定的战力。 卢沆一怔:他父子二人可以战死在这陕州城上,但跟随其从军的一众卢氏子弟又该如何? 卢宗明见卢沆神情有些松动,就继续说道:“阿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巢贼气势汹汹,我等实在是力量薄弱,不能一力抗之啊。何况洛阳刘允章、泰宁军齐克让不都.....” “住嘴。”卢沆突然出声呵斥道。 卢沆心知长子卢宗明所说并无不妥,他父子二人所虑都是实情,但放在当下却是不合时宜的。 刘允章、齐克让之流,如此做法还尚有退路,可他范阳卢氏却不能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是世家大族,不单单为一人而活,要考虑整个宗族的延续。 卢沆、卢宗明二人还在对峙中时,就见有士卒跑上城墙大声喊道:“使君,不好了。” 第100章、攻入陕州。 这突兀的喊声惊醒了还陷在纷争中的卢沆父子。 卢沆怔怔的看着慌乱跑到跟前的士卒问道:“何事惊慌?” “使君,城内有贼军杀过来了。”士卒惊恐的指着身后的陕州城说道。 “什么?” 卢沆大惊失色,怎么会贼军从城内杀出呢? 忽然间卢沆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雁岭山上的战火怕就是这部贼军所引起的。倏而,卢沆又是一怔,完了,全完了,贼军能够从雁岭迂回而来,那布置在山上的三千伏兵岂不是已经? 陕州城西侧城门守军已经多被抽调到东门这边抵御巢贼,若是贼军破雁岭伏兵后迂回而来,就可一路畅通的攻入城内。 想到此卢沆怒火攻心,又是一口老血喷射而出。 “阿耶。”卢宗明赶紧搀扶着卢沆说道,“我们撤吧。” 卢沆神情萎靡,他的精气神在这一瞬间都被一掏而空。辛苦半辈子的心血在这一刹那就烟消云散。 “战。” “战。” 卢沆挣脱掉长子的搀扶强撑着身体说道。 士可杀不可辱,他宁愿战死在这陕州城上,也不愿灰溜溜的做那丧家之犬。再说此时想要逃,他们还能逃向哪里? 陕州城东面早已被黄巢义军团团围困,而当下陕州西面同样是出现了义军的身影,北面是涛涛黄河水,南面是雁岭山。 卢沆已经走投无路,可他又不愿也不能投降黄巢贼军,只有一战,唯有死战才是最后的归宿。 “宗明,我对不住你,但愿你不要记恨我。”卢沆看着身旁的长子卢宗明愧疚的说道。 陕州之战开始前,卢宗明曾问过卢沆,为什么要做这般九死一生的选择,当时卢沆狠狠地呵斥了长子,言之这是他范阳卢氏的唯一选择。而今看来他还是有些过于理想化了,有些太执着于宗族的脸面。 世家大族能够存续的根本还在于族中人才的培养和延续,此时卢氏在军中的人才都在此,若是战败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结果。 卢沆悔之晚矣,他醉心于对朝廷的忠贞,沉迷于曾经的权势,可到头来他获得了什么? 卢氏从军的一众子弟今日怕是都要命丧于陕州城下,这可是他们多年的心血培养起来的勇士啊,这如何不让卢沆心疼万分。 可是他没有选择了。 “战。”卢沆再次直起身子,孱弱的拿起手中的长刀吼道。 嘶吼之后卢沆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卢宗明,然后义无反顾的领着一众士卒朝着陕州城内的黄巢贼军迎去。 此时杀入陕州城内的正是朱温的先锋都。 在雁岭山上快速解决掉领兵之将卢渥后,雁岭守军抵抗力就直接弱了许多。因此朱温充分利用时机,并不恋战,带着麾下士卒迅速朝着约定地点行军。 朱温率领先锋都士卒徒然出现在陕州城西门,出乎陕州守军意料。朱温迅速趁着守军兵力薄弱,防守不严,经过短暂激战就快速消灭守军,然后直奔东门而来。 这一行军出奇的快,快的让守军没有反应过来,快的城内百姓更是没有反应过来。 朱温领着麾下士卒一路畅通的行进在陕州城内,眼看着陕州东城墙已经映入眼帘。 “都头,快到了。”朱珍大声喘着粗气说道。 这一夜的规模作战、快速行军,突入城内,无不对先锋都诸将士来说都是一番严重的考验,但凡中途出一点问题,就不会是眼下这般局面。 这一切得益于先锋都诸将多是百战精锐战卒,虽然汝州战后、渑池战后补充了大量新卒,但是先锋都的骨架还在,仍有大部经验丰富的基层将领,在他们的约束带领下,新卒很快就融入其中。 这一切得益于朱温在短短时间内对先锋都士卒的重新编伍锤炼,六人一伍,十二人一队,一百二十人一哨,这种最小的作战单元构成了强大的战力。 这一切得益于朱温对后勤粮草补给的重视,当义军大营普遍陷入粮草短缺时,先锋都却是能够足量供应,士卒能够吃饱穿暖,无后顾之忧。 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 战争是检验一支部队强弱的最佳方法。 眼下来看,朱温在短时间对先锋都的改造是成功的,是值得继续维持的。 朱温缓下步子,看着身后喘着粗气的将士们,队形虽然有些混乱,但内心还是十分的欣慰。 而今先锋都满员三千六百余众,除去胡真率领的一千二百众辅兵,还有两千四百正卒,经过雁岭激战,一夜长途行军,还有一千六百将卒紧跟在朱温身后。 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义军倾斜。朱温已经隐约听到东城外不断的呐喊声、厮杀声。 陕州城东门,在义军中军、右军的合力围攻下,守军已成疲态,防守摇摇欲坠。 雁岭山上,左军大将军尚让站在满目疮痍的阵地上,仍是满脸愁容。他能够清晰的看到城下的进攻态势,只要义军再坚持下去,再发动两拨猛攻,等待陕州守军的将是城破人亡。 此番滔天大功,若是单纯的落在中军、右军身上,那将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尚让心中可是百般不愿。论付出、论牺牲,他左军可一点都不比中军、右军少。 “朱温到哪里了?”尚让焦急的问向身侧的小将。 “回大将军的话,目前还不知道。” “他们何事离开雁岭山的?”尚让又问道。 “丑时。” “时间怕是不够啊。”尚让喃喃自语道。 夜晚行军本就速度缓慢,再加上刚经历一番苦战,体力消耗巨大,然后再马不停蹄的急行军,再进行攻城,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这时的尚让宁愿陕州守军再多坚持一会儿,等待左军朱温的先锋都赶到再兵败溃散,那样他左军可是有着谁也抹杀不了的战功啊。 可这只是尚让的一厢情愿,成与不成,皆系于城内守军。 为大唐朝廷尽忠自刎而死的卢渥尸身在一众死尸堆中被发现,尚让并没有对其再进行凌辱,只是吩咐麾下小将,为其简单掩埋,这也算是对死者的致敬。 双方并没有什么错误,只是彼此站立的阵营不同而已。 陕州城内。 朱温看着身后经过短暂休息,体力得到恢复的先锋都士卒沉声说道:“儿郎们,可敢随我一战?” “战。” “战。” 先锋都将士们战意高涨。 “杀。” 朱温一马当先冲向东门。 临近东门时,恰好遇到刚从城上下来的卢沆,于是两方二话不说就混战在一起。 一时间在临近城门处双方都是不要命的挥舞着手中战刀,一刀接一刀的砍向对方。 对卢沆而言,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若是任由这部贼军冲杀到城门处,然后打开城门,那时贼军里应外合,整个陕州很快就完了。 对朱温而言,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在跟前,只要一鼓作气的冲向城门处,打开城门迎接义军大军进入,那时他们遭受的压力就尽然全失。 朱温用衣袖使劲的缠住刀柄,然后不断的砍向守军,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力大无比的朱珍与赵狗剩一直战在朱温身侧,在不断杀敌的同时也时刻保护着朱温的安全。若是让朱温出了意外受了伤,那他们两个可是无法跟其他人交待。 铁枪王彦章一直默不吭声的护在朱温周遭,那杆长枪在他手中不断翻转,带起一阵阵血迹。 先锋都士卒在经过几次冲杀,付出了一些伤亡后,终于杀到了城门处。 第101章、陕州城破。 “吱。” 一声城门被打开的“吱呀”声瞬间惊住了正在混战的双方。 城门外正蓄满力量准备再次撞门的义军将士也是呆立在原地。 陕州东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朱温的先锋都将士率先清醒过来,然后浓厚的战意再次爆发便不顾一切的朝着对面的守军砍去。 在先锋都士卒的掩护下,城门越开越大,直到全部打开。这时城外的义军将士也是迅速抓住时机朝着城内杀来。 卢沆统领的官军在那一瞬就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慌不择路,一部分朝着城内逃去,一部分则是转身重新回到城墙上。 卢沆在亲卫的拉扯下跌跌撞撞的跑上了墙头。就见长子卢宗明仍在奋力砍杀快要跃上墙头的贼军。 战至正悍的卢宗明侧头看了一眼狼狈上城的卢沆吃惊的喊道:“阿耶,你.....” 话音未落,卢宗明就猝不及防的被突入其来的长刀捅入腹腔。 卢沆眼睁睁的看着长子被长刀捅入,心急如焚的快步冲到卢宗明身侧,直接用尽全身力气挥刀砍向贼军。 好不容易攀爬上城墙的义军士卒在猝不及防下被卢沆一刀砍在身上,然后跌落城下就没了声息。 这时跟随卢沆逃回城上的亲卫便将二人紧紧护在中间。 “宗明。”卢沆丢掉手中长刀,抱着胸腹上还插着横刀的卢宗明撕心裂肺的喊着。 “阿耶,孩儿不,不,不能再陪你了。”卢宗明费力的举起右手抓着卢沆苦笑着说道。 卢沆紧紧握着卢宗明带血的右手说道:“宗明,都是我害了你。” “阿,阿耶,孩儿,能,能跟阿耶并肩战斗,知,知,知足了......”话音未落,卢宗明的右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宗明。”卢沆涕泪纵横。 他仍不相信刚还在自己跟前一番抱怨的爱子就这么突兀的离去,卢沆紧紧抱着卢宗明的尸身摇晃着,希望他能够醒来,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使君,我们快逃吧。”有忠于卢沆的亲卫在旁大声劝说道。 眼看着不断有义军从攻城云梯上攀爬上城墙,还有从城内杀出来的义军同样是不断地簇拥着上墙来,形势愈发的危急。 卢沆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逃吧。” 此时的卢沆再也没有了昨日信心满满抵抗黄巢义军的意气风发的样子,这时的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衣甲上沾满了血迹,头发也有些凌乱。 原本卢沆虽心存死志,但对坚守陕州还是有些信心,而今全部都湮灭在爱子阵亡的那一瞬。 他最疼爱的、寄予厚望的长子,卢氏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就这样憋屈的战死在陕州城上,卢沆心灰意冷。 “使君。”亲卫不甘心的再次喊道。 卢沆置之不理只是抱着卢宗明怔怔的坐着。那一抹朝阳忽然照射在卢沆父子二人的身躯上,显得身影额外的修长。 “宗明,你但先去,为父这就随你来。”卢沆喃喃自语道。 卢沆抬起头看了看那耀眼的光芒,轻轻的将卢宗明还带着余温的身子放在地上,细细的将爱子脸颊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抹掉脸颊上的泪水站起身来重新拿起了放在一侧的长刀。 “贼寇,来吧。” 这一刻卢沆迸发出无限的力量,迎着城墙上的义军将士冲杀过去。 瞬间就有两名义军士卒猝不及防的被卢沆当场砍杀。 卢沆愈战愈勇,接连砍杀了几名士卒,竟使得一时无人敢近于其身。 “来啊。”卢沆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厮喝道。 这时攻上墙头的义军将士已经发现了卢沆的不同之处,因此众人团团将其围在中间,却又没人敢第一个靠前去。 “来啊。”卢沆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身侧的义军将士再次呵斥道。 几名立功心切的士卒互相间看了又看,然后一齐出击。 双拳难敌四手,卢沆瞬间便被砍中两刀,其余人等见状顿时就来了信心,一窝蜂的朝着卢沆刺去。 “噗。” “噗。” 一声声刀枪入腹的声音接连传来,卢沆连中数刀,但手中的长刀仍旧在无力的挥舞着。 “别杀他。” 刚刚追上城墙的朱珍就看到了这一幕,连忙出声制止,却为时已晚。 “值,值了。” 卢沆忍着剧痛缓缓转过身来望着西边倒了下去。 西边正是长安,是他心中的神圣所在。为了大唐皇室,为了效忠皇帝,他卢氏可是倾注了所有。 卢沆相信大唐朝廷不会忘了为他尽忠而亡的卢氏子弟。 “哎。” 看着卢沆倒了下去,朱珍无奈的叹息道。 在目前他们所遇的大唐朝廷官员中,新安李浩然、陕州卢沆都是忠于社稷,为国尽忠而亡。 这值得他们尊敬。 只是可惜,大唐朝廷的诸多做法渐渐地寒了世家大族、平民百姓的心。 随着陕州主将卢沆父子的战死,陕州攻城战渐渐步入尾声。 城内的陕州守军或降、或死,再也没有了抵抗。 朱温迎着朝阳缓步走上城墙,那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那勇武刚毅的脸上,使得他更加的威武霸气。 此战,再次以左军先锋都夜行数十里,连克雁岭伏兵、陕州西门守军、顺利打开东城门迎接义军大军杀入城内而结束。 “好,太好了。” 当左军大将军尚让得知陕州城在朱温的先锋都打开城门后而破的消息时,高兴的手舞足蹈。 此役,战略意义超过寻常。 此役,左军先锋都再次创造了辉煌的战绩。 可喜可贺。 尚让换乘了一匹缴获而来的矫健战马迅速朝着陕州城而来。 “痛快,太痛快了。”消灭完城墙上的守军后朱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道。 在这冬日里,一番杀敌使得身上大汗淋淋,一夜行军,连番杀敌,纵然疲惫不堪,但这战后胜利的喜悦感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朱温看了一眼身后同样疲惫不堪的士卒没有说话,他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陕州城外。 只见漫天的白旗迎着晨风招展。 那是黄巢中军大帐在朝着陕州城移动。 “都头你不累吗?”看到朱温站在墙头一动不动,朱珍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尚可。” 累,怎能不累。这是一次冒险,这更是一次豪赌。在黄巢原本的计划中从雁岭迂回,虽有难度,但还是可行。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雁岭山中竟然隐藏了一部三千伏兵,当黄巢得知此事时也是惊讶万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形势危急,没有时间再去改变原有计划,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故,这是一场不知胜负的豪赌。赢了的话义军就可很快很快攻下陕州,那他们所在正在经历的危急也可很快退去。若输了的话,义军则要投入更多的兵力,付出更大的伤亡,甚至还要遭受崩溃的风险才能拿下陕州。 但眼下来看,义军赢了。 朱温的先锋都再一次的交出了亮眼的成绩单,再次的证明了他们乃是一支敢打胜仗,敢于攻坚克难的精锐之师。 城外的黄巢跨坐在一匹毛色光鲜靓丽的红色骏马上,头颅高高的扬起,不顾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缓步朝着陕州城而来。 这是义军的胜利,更是他黄巢的胜利。 大唐官军再厉害又如何,不还是被他一一打败。黄巢身体里的自信再次膨胀起来,新安如何?渑池如何?陕州又如何?不都被他狠狠的踩在脚下。 而今西去长安,只剩一座潼关。 骑马走到陕州城下,黄巢轻拉缰绳,止住前行的步伐,然后抬起头颅望向城门上“陕州”二字,怔怔未语。 “令。” 倏而,黄巢突然高声说道。 第102章、战后新令。 “令。” 黄巢神色庄重的再次说道。 这时立马就有一队士卒骑马上前一步。 “令右军孟楷所部遣先锋入潼关。” “令中军赵璋所部入城重整兵马。” “令左军尚让所部即刻开拔西进。” “令......” 还没有入城的黄巢在陕州城下就一连下发数封帅令,昭告全军。 接到帅令的诸人一时心思迥异。 所有人中当属右军孟楷心情最为亢奋。这可是攻城先锋啊,他这一路来最为期待的事情就这样突兀的落在了他右军头上。 孟楷细细揣摩了一番:定是这次在陕州城外右军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了那部黄河边的官军骑兵,使得黄巢心中满意,这才将攻城先锋的重任交由他右军。 孟楷所想并无差错,这次陕州城破后黄巢就立马在心中考虑下一步的军事计划,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任务交给孟楷的右军。 这次陕州攻城战赵璋的中军功劳不小,但所付出的代价更是惨重。若是继续马不停蹄的进攻下一座城池怕是有些难度,因此需要在陕州城进行短暂的休整。 而尚让的左军这次在攻城战的最后时刻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及时的打开了城门迎接义军大部士卒入城,全歼了城内守军。 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尚让麾下先锋都更是先杀破雁岭官军伏兵阵地,然后继续迂回攻下西门,再快速行军至东门打开城门,这一高强度的行军打仗,在义军中绝对是惊世骇俗的存在。 这不得不让黄巢心中有所担忧,故综合考虑后才有了这般布置。 “大将军,黄王竟然将先锋任务交由我军啊。”孟楷军帐中诸将皆是脸带喜色的说道。 “是啊,大将军,这一路来都是兄弟们看着别人吃肉喝汤,我们连根骨头都捞不着。” “这下好了,该让他们羡慕我们了。” 孟楷平静的看着诸人在那里自乐,他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好歹他也亲掌一军,是与赵璋、尚让并立的人物,可是自从义军出洛阳以来,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二人不断的斩获军功,不断地在他跟前嘚瑟,他为了能够获得一点益处,不得不与赵璋、尚让眉来眼去,勾心斗角,可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幸得这次陕州战事激烈,而后勤粮草补给不足,导致义军形势危急,黄巢才不得不尽出义军主力,他右军才捞的了一个围剿官军骑兵的机会。 幸不辱命,他右军在利索的消灭那一千骑兵后,迅速的投入攻城战中,再次让黄巢感受到了他们右军的士气,最终才斩获了这次攻城先锋。 孟楷内心也是澎湃四起。 “诸位。”孟楷见帐内情绪逐渐高涨就出声说道,“诸位的心情我都理解,这充分说明了我右军在黄王心中的重要性。” 孟楷目视四周见大家都全神贯注的聆听自己训话就继续说道:“这是诸位同心协力的结果,吾很欣慰。眼下重任在肩,我等定要同仇敌忾,势如破竹的西进。” “谨遵大将军令。”众人一同站起身来喊道。 孟楷双手抱拳朝着黄巢所在的方向拱手说道:“好,我相信诸位定不会让黄王失望。” “请大将军放心,我等定奋勇杀敌,以报黄王之重托。” “好,很好。”孟楷满意的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诸位听令。” “请大将军吩咐。” “着副将盖洪,统率所部一万人马即刻西进。其余所部紧跟其后,不得有误。” “遵令。”众将异口同声的喊道。 很快,右军所部人马在陕州城内短暂停留后便整兵西进。 中军赵璋军帐。 副将张言铁青着脸站在赵璋跟前说道:“大将军,黄王此令?” 张言并没有将话完全说透,他只是紧紧盯着赵璋的脸颊看去。 在攻城战的最后时刻,赵璋更是亲自披甲上阵,冲锋在一线,结果在最后不小心被官军一支利箭擦脸而过,留下了一丝红印。 “黄王自有黄王的考量,我等无须赘言。”赵璋冷冷的说道。 此战,他中军损失惨重,从刚到陕州城后接二连三的被守军突袭,到最后不间断的攻城战中,他中军所部五万人马已经损失半数,所剩士卒战力更是低下不堪。若是再由其作攻城先锋,怕是不会有好的战果发生,真到那时,中军怕是会全军覆没,那他这个中军大将军还有何存在的意义。 所以,眼下权衡利弊,综合再三,赵璋还是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再说势头正猛、屡次与他中军争夺战功的左军不也没有获得先锋任务,这样以来,赵璋内心就平衡了许多。 “速去依照黄王之令,组织我军休整兵马,等待再战。”赵璋又说道。 见赵璋主意已定,张言就不再多言,拱手一礼说道:“末将谨遵大将军令。” 左军尚让军帐。 对黄巢帅帐所下帅令,尚让初始有些不解但转眼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黄巢的戒备心还是太强啊。 这一路征战来,虽是中军为先锋,但所获与所付出不成比例,中军的势力削弱了许多。而孟楷的右军却是一无建树,当然除了陕州城剿灭了一千骑兵和后续参与攻城外。 而他左军则是完全不一样。有了朱温的先锋都,他左军可是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这三支军队中所获最多的一支军队。 功高震主,势大欺人,无外乎于此。 黄巢奉行的仍旧是平衡之策,不会让某一支军队势力过于强大,只要有了这个势头,就会在无形中进行打压。 “大将军,黄王这是何意?”有不明所以的将校不解的问道。 尚让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无须多言,依照帅令行事即可。” 尚让所言与赵璋所语如出一辙,毕竟他们能够身居如今的高位都不是白痴,都是经过血海尸山洗礼过的经验人。 “都头,我们又被这般抛弃了吗?”朱珍垂头丧脸的说道。 起初他对帅帐军令有所不解,但是在朱温的一番解释下还是想通了其中的隐含之意,因此才这般无奈的问道。 朱温微微一笑说道:“习惯使然,等以后你到了这个位置,恐怕所想的会比黄王更多。” “不,不。”朱珍听到朱温这般说,头立马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可从不敢奢侈妄想这些。” 时下的黄巢对朱珍等人来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那可是站在山巅的巨人,岂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比拟的。虽然曾经的黄巢不过是区区凡夫俗子,但时至今日,他所创造的奇迹可是让人望而却步。 “怎么,这会儿没底气了,这可不像你啊。”朱温打趣道。 虽然朱温对帅令有所不忿,但很快就消失不见,换之而来的就是大好的心情。无他,此战他先锋都再次斩获颇丰。 刚刚庞师古、氏叔琮、胡真等人才从他这里离去。 先锋都陕州之战的战果统计已经新鲜出炉,先锋都两千四百正卒此战共歼灭官军五千余众,杀伤无数,而自身仅伤亡一千余众,其中还多是伤者,阵亡者两百余人,这可谓是大胜。 而辅兵营在胡真的统领下瞅准时机,及时参与到战场中来,缴获一批马匹、铠甲、横刀、利箭、粮秣等稀缺的军事战略资源,极大的补充了先锋都的后勤不足,更让人惊喜的是还收获了一些金银珠宝等钱财,这一切都进一步的强大了朱温的底气。 第103章、潼关潼关。 黄巢义军在接到帅令后很快就动了起来,诸部都是按照既有的任务开始了新的行军。 就在黄巢义军全力以赴奔向潼关时,这座天下雄关也终于迎来了新的援兵。 广明元年十二月初一。 潼关城。 潼关,自古以来就是防御关中的第一险要,因此黄巢在出洛阳后虽一直将目光放在西京长安上,但他始终都没有忽视潼关的存在。 只是可惜,在洛阳至潼关的这段路途中却是接二连三的遭受抵抗,大大迟滞了义军的行进速度。 潼关,北靠黄河,南依秦岭,在山与河之间则是一处高高在上的天然台地称麟趾塬。 历经多年变迁,潼关古城几经变化,而今则是牢牢矗立在黄河与麟趾塬间,扼守着沟通东西的交通要道。 在华州停留了些许时间后,然后统领两千八百神策军前来潼关戍守的神策军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张承范在十二月初一的早晨终于进了潼关城。 从长安到潼关的这一段路途中张承范的内心凉了又凉,他很想带着麾下这不成阵型的神策军“精锐”返回长安,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莽撞。 原本设想在华州能够得到大量补充,然后好生休整,却是没有想到华州百姓官员早已遁入华山中躲避战火。 迫于无奈的张承范原本想带着兵马直奔潼关而去,最后在制置关塞粮料使王师会的建议下还是在华州停留了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为了安抚麾下将卒,张承范纵容士卒在华州城中肆意掠夺财富,最后终于凑够三天的口粮后才继续行军,到达潼关。 此时距离张承范从长安出发已有七天时间,这行军速度不可谓不快。 只是入了潼关后,张承范再次遭受到了暴击,城内的情形让他对坚守潼关的决心又动摇了几分。 “制置使,潼关形势不容乐观啊。”王师会站在张承范跟前面容忧愁的说道。 原本想着等大军到了潼关后可以好生补充一下粮草,然后好依城据受,抵抗贼军,可是现实却是让人心凉万分。 作为天下雄关的潼关,粮草、兵甲、弓箭等本应准备充分,可等张承范到达后却是少之又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张承范想要坚守,可现实条件也不允许。 “师会,你说这潼关城我们能守下来吗?”张承范站在潼关城墙上远眺着城外神情凝重的问道。 “制置使,这,这.....” 王师会有口难言。按照潼关时下情形,纵然有天险加持,可他们对守城实在是没有一点信心。 “直说无妨。”张承范看了一眼神情难看的王师会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须害怕。” 得到鼓舞的王师会终是犹豫再三开口说道:“制置使,潼关怕是守不住啊。” 话刚说完,压在心里的千斤重担突兀的放下,王师会就感觉心里轻松了些许。 张承范久久未语。 “制置使,你说京师那些人知道吗?”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难以关上,此刻他二人身侧再无他人,王师会就放下了些许戒备说道。 “哼。”张承范终于冷哼了一声说道,“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王师会一怔,这是在说自己还是京师那些人? 还未等他再开口说话就听见张承范又说道:“田中尉心中对此可是十分清楚,只是圣上不愿背负骂名,故才有此番举动。只是你我兄弟二人时运不济,恰好被推到这个位置上,不服从不行啊。” 王师会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张承范这般直接坦荡的说出来时下的困局,而且言语中对权势滔天的田令孜也是颇有怨言。 “制置使,这,这可如何是好。”王师会结巴的问道。 张承范缓缓收回目光说道:“你我二人怕是要在此为朝廷尽忠了。” 王师会听闻,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对张承范所言抱有一丝怀疑。 “好了,师会,朝堂上的诸事我们暂且不论,还是好好商量下如何防守巢贼吧。”张承范语气沉重的说道,“对城外这些该如何处置?” 王师会顺着张承范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潼关城外仅有的平坦之地上密布着大大小小不等的营帐。 这些营帐正是早就从洛阳一路逃到潼关城下的泰宁军。 “制置使认为该如何处置?”王师会反问道。 “若是就这般让他们进了城,怕是不妥,既然他们想要进城,总要有所表现吧。”张承范脸色阴沉着说道。 王师会沉吟片刻说道:“制置使所说甚是,而今城内守城人马不足四千,可城外的泰宁军却仍旧是还有两万余,一旦进城情形怕是就难以控制。” 张承范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派人告诉他们,想要进城必须在城外与巢贼一战,只有如此我等才能对圣上有个交待。” “遵命。”王师会应承道。 齐克让的泰宁军自汝阳兵败后,就一路西逃,这是无奈之事。东回兖州之路被黄巢切断,为了活命,保存实力齐克让只有继续西逃。 因此这段时间来,齐克让则是很早的就到了潼关城下,原本想要穿过潼关城进入长安,一则可以保命,二则又可以面见圣上再为自己讨要些好处,不然麾下这一众将士可就没法再统领。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当齐克让行至潼关城下时却被阻挡在外,不让入城,这让齐克让束手无策。凭他所部实力可以强行进攻潼关,但真要这么做了,那和义军有何区别? 因此迫于无奈的齐克让就这么在潼关城外暂时安营扎寨了下来。若非路途中劫掠了沿线城池百姓的口粮,这会儿泰宁军早就分崩离析了。 即便如此,时下的泰宁军中也是暗流涌动。 齐克让帅帐。 “节帅,我们已在城外安营两天了,守军为何不让我们进去?”齐克让麾下头号领兵将军钱知众愤懑的问道。 齐克让瞪着双眼,本想呵斥一番,但转眼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轻轻的说道:“知众莫急,众将士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这守军过于顽固,言之没有朝廷诏令不愿我等入城,这无可厚非,本帅已经书信长安告知圣上,想必回信很快就可以到来,那时我军再行入城。” 齐克让这般说话,使得钱知众脸色好了些许,但还是阴鹫无比:“节帅,就怕时间来不及啊,黄巢贼军已过了陕州,想是很快就要兵临潼关城下,那时又该怎么办?” “知众莫急,耐心等待。”齐克让敷衍的安抚道。 就在这时帐外有士卒过来报信。 齐克让松开手中紧握的那双滑嫩的细手说道:“知众你看,想必是长安的回信来了。” 待齐克让接过信纸看后,脸色大变的骂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节帅怎么了?”钱知众紧张的问道。 齐克让将手中信纸递给了钱知众说道:“潼关来了新的守城兵马,是京师精锐神策军,为首之人乃是神策军兵马使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张承范,言之我军想要入潼关,必须与巢贼一战,你说这是不是欺人太甚,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骑在我泰宁军头上拉屎拉尿了。” “节帅所说甚是,我们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要让他们.....” 钱知众话还未说完,就见又一士卒急匆匆的前来报信。 “这应是长安信使来了。”齐克让激动的说道。 “啊。”齐克让看了信纸后脸色再次大变。 第104章、兵至潼关。 齐克让看后又顺手将书信递给了钱知众。 “节帅。”钱知众也是一脸吃惊的说道,“形势对我愈发不妙啊,还请节帅早做谋算”。 这短短一会儿时间就接连来了两封书信,反而是他们心心念的京师长安的书信却是没有到来。 齐克让惊慌失措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钱知众跟前,亲热的拉着钱知众的双手说道:“知众,你是本帅一力提拔起来的亲信,本帅待你不薄,你说是吗?” 钱知众在心里暗自唾骂了几句,但是脸色不变的说道:“末将多谢节帅信任。” “好,既然如此,还请知众即刻组织兵马准备迎战巢贼,我亦再次派人联络潼关,争取说服对方,早让我军入城避难。”齐克让摇晃着钱知众的双手说道。 在一瞬间钱知众的脸色转换数遍:呸。老匹夫,这时知道安抚我了,从汝州城以来何曾关照过麾下,只知道在帅帐美酒佳肴,娇艳美人相伴,日子过的有滋有味,若不是暂时无其他退路,早就舍弃他而去。 “节帅,末将愿为之一战,只是麾下将士们......” 钱知众没有将话说的太透彻,毕竟当下情况齐克让是知道内情的。 泰宁军麾下大部,这次能够跟着齐克让从兖州远道而来,还不是因为当初出发时齐克让给众人分赏了一些钱粮,还再三承诺,后面还会有大把的荣华富贵赏赐给众人。 初到汝州时齐克让倒也遵守了承诺,允许麾下士卒在城内肆意抢杀劫掠,**美人儿,众人才勉强的接受。结果没过多久,黄巢义军就气势汹汹的涌来,泰宁军短暂抵抗后就被齐克让狠心的抛弃,只是带着其中一部兵马逃向了洛阳,然后就此开始了逃亡之路,一直到现今的潼关城下。 从城中劫掠的财富早就花费殆尽,可是再没有地方可及时补充,所以泰宁军军心已经有所动摇,不愿再为齐克让效命。 为此齐克让不得不忍痛割爱,从自己的私人小金库中拿出了一些金银珠宝赏赐给领兵将校,以此来安抚众人。 “知众但说无妨。”齐可让赶紧说道。 “节帅,麾下儿郎们有些压制不住,他们对我们的做派有些不满,言之我们如丧家之犬般居无定所,老是在逃命。”钱知众半假半真的说道。 齐克让面露难色的说道:“知众,你也知当下我们的处境艰难,我就是想赏赐众将士,可也无财可赏啊。还要烦请知众再去跟兄弟们多做做工作,等进了潼关城,到了长安一切都不在话下。” “哼。” 钱知众心里冷哼一声说道:“节帅,只是,只是......” 钱知众还欲继续说下去,却见齐克让回身拉过身后伺候侍妾的细手,放到钱知众的手心说道:“知众,我知你很是为难,但眼下形势危急,还要多多劳烦你,就让她在你身侧伺候一二,减轻你的辛苦。” 钱知众一怔,侧眼看了一眼跟前的侍妾心中一喜,但还是面色不变的说道:“节帅,你日夜操劳过甚,还是让她继续伺候你,末将又怎敢夺人所爱。” 话虽是如此说,但钱知众的眼神还是不住的飘向侍妾身上,那娇嫩细腻的脸蛋,那充满魅惑的眼睛,那若隐若现的白嫩,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钱知众的内心。这可是他曾惦记了许久的美人啊。 齐可让摇了摇头说道:“约束麾下知众可是辛劳的很,我一直于心不忍,但军中大事还一切仰仗知众,所以不忍知众太过辛劳,就让她陪伴在你身侧,替我精心呵护照顾你,也是本帅的一点心意。” 齐克让岂不知钱知众的心理,才能够这两先前数次召钱知众入帐商谈军务,他的眼睛就不时的望向这侍妾身上,只不过那是齐克让对其也是疼爱有加,才始终舍不得将其送出去。 当下却是不得不忍痛割爱,用这侍妾来交好钱知众,让其统兵与巢贼大战一番。 齐可让也是将眼神放在了身旁侍妾的身上,能够得他宠爱这么久,这年轻侍妾自是有自己的出众之地,特别是床邸间可真是让人醉生梦死,那娇媚的声音更是让人飘飘欲仙。 可惜啊可惜。这一切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许。 “末将谢大将军赏赐。”钱知众拱手朝着齐克让说道。 与巢贼早晚有一战,既然如此能够为自己争取一点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被齐克让当做礼物赏赐给钱知众的侍妾,看到钱知众魁梧的身材后内心也是一阵欢喜,他官职虽不如齐克让,但看其孔武有力的样子,床上功夫定是要比齐克让要强上许多,也就欢心接受。 “好,余下诸般事务就全仰仗知众了,与潼关守军联络一事我立马安排人前去交涉,你们需坚持坚持,等我打开城门再迎你们入城。”齐可让见钱知众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安抚道。 只要钱知众领兵与巢贼交上手,他就可以跟潼关守军张承范一个交待,就可领兵入城躲避黄巢了,因此当下所有的关键都是放在钱知众身上。 “请节帅放心,末将定让巢贼知晓我泰宁军的厉害。”钱知众铿锵有力的说道。 “好,好。”安抚好钱知众后,齐克让心情大好。 十二月初一。 午时。 从陕州急行军而来的义军先锋到达了潼关外围。 很快,漫天的白旗白衣就将潼关城外填满。 义军中担任此次先锋的乃是右军所部,是由副将盖洪亲自统领。出陕州后,盖洪所部万余先锋军没有遭受到任何抵抗,一路坦途的快马赶到潼关城下。 大战一触即发。 长途行军,将士皆劳累不已,但盖洪吸取陕州城下的教训,立时命令先锋军发动进攻。 在汝州城下还未来得及与义军交手的泰宁军钱知众部,这次却是不可避免的与黄巢义军直接面对面,硬碰硬的撞上了。 两方未再言语,直接厮杀混战在一起。 退无可退的泰宁军在钱知众的鼓舞下为了生存、为了赏赐,不得拿起长刀奋力冲向义军。 盖洪率领的义军先锋则更是士气高涨,人人皆知,只要攻破潼关,他们就可直入长安,那时金银珠宝,美酒佳肴,绝色美人都不在话下。关键的是只要他们夺取了长安,黄巢上了位,那他们封侯拜相也都不是虚幻的梦想。 怀有不同心思的敌我双方就在潼关城外展开了一场刺刀见红的厮杀,数万人马皆是铆足了劲的不断挥舞着长刀向对方砍去。 一路西逃的泰宁军将士凭借着人数优势和充足的体力条件,竟然顶住了盖洪先锋军的数波进攻,双方更是陷入持久的混战中,没有出现彼此设想的一边倒的局势。 战至酉时,仍旧不分胜负。 “将军。”盖洪身侧的小将粗略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迹过来说道,“没想到这些没卵子的家伙竟然还能坚持这么久。” 盖洪看了一眼还仍在混战的敌我双方说道:“身处绝地,不奋力反抗,又能如何。不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潼关守军竟然没有让他们入城,倒是让人奇怪。” “管他作甚,只管砍杀就是。”小将咬牙说道,“只是将军我们能否先退兵歇息片刻再继续进攻。” 连续行军,饭食都未来得及吃,然后就立马投入战斗,砍杀了这么久,饥肠辘辘,体力着实是有些跟不上了,拿在手中的长刀砍在敌人身上都感觉轻飘飘的。 盖洪犹豫片刻说道:“也罢,就先......” 这时突然义军身后起了骚动,盖洪内心一颤。 第105章、黄巢亲至。 有人高声呼道:“黄王率大军来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盖洪身后的骚动是因为黄巢率领大军亲至,而不是敌军伏兵。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义军攻势更加猛烈起来,城外的泰宁军很快就颓势尽显,战斗力呈直线下降,又勉强交手一番后便与义军脱离接触快速后退。 义军这边因是长途行军也是饥肠辘辘,就没再继续追赶退去的泰宁军,战事便暂时停歇。 朱温营帐中,众人简单吃了一些热食后便聚在一起商讨当下的情况。 “这次右军表现倒是不错。”朱珍难得的称赞道。 “那不看看这次是谁领兵前来?”庞师古笑着说道。 能为一军之副将,又岂是寻常普通人。朱珍一言,虽为夸赞,但仍是有着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内。 刚才的战事他左军还未来得及参与进去,就告一段落,这让众人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潼关啊,这可是天下雄关潼关,只要义军快速攻下潼关,那长安可就近在咫尺了,想到此众人心中就是热血翻涌。回想这几年的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心中那个惦念已久的京师长安,这在以往可是不敢想象,不敢奢求的事情,可是如今却是触手可碰。 “不过,这次齐可让的泰宁军倒也不错,竟然能够与我军决战半日光景。”氏叔琮说道。 齐克让的泰宁军除了在汝州城下给先锋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后,其余时间就一直如丧家之犬般逃命,没想到今日在潼关城下竟然还能与义军激战一番,倒是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因此对氏叔琮所言,大家都是点头称是。 这时朱温才重新将目光收缩回来然后笑着问道:“那你们认为这次攻下潼关会用多久时间?” 朱珍沉吟片刻说道:“若是泰宁军能够保持今日之态势,恐怕需要三五日时间才可。” “听闻长安援军也是今日早些时候兵抵潼关。”朱温说道。 “援军?就凭那两千多神策军?”朱珍不屑的说道。 长安派来的两千多神策军驻守潼关的军情早就被朱温等义军将士掌握。若是两万或者更多援军的话,义军还会头疼一些。但是却只有区区两千多人,这怎么看都像是在玩一样。 虽然潼关艰险,易守难攻,但义军可是足有六十万众,就是摞起来也会将潼关给填满了。 而大唐朝廷却真是这么做了,那只能说不是对义军轻视就是实在是无兵可派。 见朱珍那轻蔑的眼神,朱温就笑着说道:“怎么,你还对这朝廷精锐之师有偏见。” “都头,你怕是对精锐二字有所误解吧。”朱珍别着脑袋反驳朱温道,“他们也配称精锐?” “哈哈。” 营帐中顿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就连一角的苏婉儿也是会意的笑着,那笑容映照着她那娇艳清丽的脸庞,着实美丽的很,让朱温一阵心神荡漾。 不过不能怪朱珍等人瞧不起曾经威名震天下的神策军,而是现在的神策军的确是扶不起的阿斗,毫无战力可言。 “你们说这次黄王会如何安排攻城事宜。”朱珍又问道。 一番嬉闹后众人再次回归主题,探讨起当下的情形。 “黄王心思难以琢磨啊。”朱温皱着眉头说道,“与其空想徒增烦恼,还不如说一说城外的泰宁军。” 就这短短几日时间,攻城先锋是换了又换,实在是让人不知道黄巢究竟是如何考虑的。 “早早到达潼关的泰宁军却是没有入关,这实在是让人有些想不透,但从另一方面来看潼关守军与这泰宁军怕是不和睦吧。”庞师古轻声说道。 “哼,他们不和睦才是最好,这样我们就可分而击之,就能够早日的拿下潼关。”朱珍哼着说道,“若不是这冬日黄河水量太少,不能行大船,不然我们沿河而上,何必费这功夫来攻这潼关城。” “你说那不是废话嘛,我们都已经兵临城下,除了攻城哪还有其他办法。”难得发言的氏叔琮反驳道。 “你。”朱珍有些不服气的准备反驳,但是转眼一想氏叔琮所说正是,也就偃旗息鼓,不与之争论。 几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营帐内探讨着,但其实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毕竟黄巢不会听他们的安排。 话虽说有些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在关键问题上,黄巢宁愿相信自己冥思苦想的结果,也不会听从他人的意见。 这无关乎其他,皆都是因为地位悬殊太大的缘故。 诚然赵璋、尚让、孟楷身为一军之大将军,统领数万兵马,有时不也是只能听从黄巢安排,而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黄巢临时帅帐。 兵至潼关城下,黄巢的心情一直不错。毕竟对这大唐朝廷最后的坚守,黄巢内心还是有所预料的。 唯一留给众人的就是如何攻下潼关,这才是当下要紧之事。 结合右军孟楷先锋军今日的表现,黄巢对潼关城下打过几次交道的泰宁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虽有抵抗,但不会坚决,这就足矣。 时至当下,黄巢反而不急迫了,西去长安只剩这最后的一道关卡,无论如何都是会攻下的。 因此是夜,整个义军大营就很快陷入安静。 出于对齐克让泰宁军的绝对信任,整个义军除了少部兵马值守外,其余皆是进行养精蓄锐,以待明日的大战。 反观撤退回城下的泰宁军钱知众一部却是傻了眼:城下的泰宁军大营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他们的节帅也不知影踪。 钱知众恨得咬牙切齿:这老匹夫再次发挥了逃跑的优势,不声不响的丢下部下独自逃了。 “将军,怎么办?节帅怎么不见了?”钱知众身侧有小将茫然的问道。 钱知众的脸色十分的难堪。 “节帅怕是入了关吧。”又有领兵将领说道,“我去让人打开关门。” 钱知众挥了挥手示意刚才说话的领兵将军前去关下叫门。但让人失望的是关门紧闭,无人响应。 钱知众的心沉到了谷底,对齐克让的恨意巨量暴增。 “钱将军,我们也逃吧。” 事已至此,众人的军心就再次动摇起来。他们打仗本就是为了金钱,可是如今的主顾都逃的无影无踪,许诺给他们的奖赏都打了水漂,他们也就没有了再抵抗下去的意义。 在身侧几位亲信将领的劝说下,钱知众猛然挥手说道:“走,我们也走。” 于是在深夜泰宁军残部在钱知众的统领下朝着潼关左侧的麟趾塬上而逃。 这是他们唯一能够选择的逃跑方向。西边是潼关关城,北面是滔滔黄河,东面是紧随而来的黄巢义军,只有南面也就是潼关城左侧的麟趾塬上还尚有一线生机。 不过这次泰宁军的无奈选择再次验证了他们打仗无能,逃跑在行的说法。 泰宁军残部慌不成形的一窝蜂涌上了潼关南侧的麟趾塬,竟然发现了存在已久的“禁沟”,千兵万马在匆忙中竟然踩出了一条小道,直通潼关背面。 南北朝时潼关古城曾设在麟趾塬上,后因水土流失和黄河的侵蚀冲刷,使得在黄河与麟趾塬间形成了一条便捷的直通东西的大道。后至早唐时,朝廷为了便于管理,就将潼关古城随之北移,控制新道,而原有的潼关古道就被逐渐放弃,后更是命令禁止通行,因此亦称为“禁沟”。 大唐朝廷在“禁沟”两侧高地上修建了十二座防御性碉堡,又称为“十二连城”,可凭借有利地形封锁“禁沟”。 时至今日,时间悠长,再加之之朝廷兵备废弛,所有的人都出乎意外的选择忽视了这条“禁沟”的存在。 而慌不择路的泰宁军残部,却是在意外间使得这条早已被高大灌木覆盖的“禁沟”突兀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是这一切对潼关城内的张承范还有城外的黄巢而言都是一无所知。 第106章、进攻潼关。 十二月初二。 黄巢义军抵达潼关城下的第二天。 这一路急不可耐行军的黄巢反而是淡定了下来,并没有连夜攻城,因此昨夜的潼关城还算是一片安宁。 担惊受怕的潼关守军张承范等人也是安稳的度过了他们兵至潼关后的第一夜。 “都头,今日潼关攻城战怕是就要全面展开吧。”一大早朱珍就一身戎装的走进朱温的营帐说道。 而今整个义军从上到下都是处在亢奋之中,因为大家都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黎明,感受到了触手可得的辉煌。 朱温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目前看来不一定啊。” “哦,为何?”朱珍不解的问道。 朱温拿过身前案桌上的茶水轻轻的喝了一口说道:“如是全面开战了,你我还会这般悠闲自在?大营还会这般安静?” “这倒是。”朱珍拍着额头懊恼的说道。 他一心只想着攻城,对着眼下的情形倒是忽略了。听到朱温这么解释,朱珍整个人就立刻放松了下来,自己寻了一处相对暖和的地方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就这般?”朱温诧异的问道,“不去前沿查看一下地形?” “我去作甚,不都是有怀玉操心嘛,再说黄王又不会让我去主攻潼关,我也就懒得再操那个心了。”朱珍不以为意的说道。 朱温对朱珍的表现只能是摇头叹息。 很快就有亲卫为二人端来了早上准备的粗食,二人就凑合着吃了些许,然后等着新的帅令。 的确如朱温所说,现在的黄巢对攻下潼关并不是那么的着急。这就像有时候的我们对一件事情一直念念不安,等真轮到自己时反而会镇定下来。 “黄王,大军已准备妥当,即刻就可攻城。”又是一大早的赵璋就早早的来到了黄巢这里表着忠心。 不过这次赵璋可是底气十足,在西进潼关途中,黄巢可是亲自答应等赵璋的中军到了潼关后,主攻潼关的军事任务仍旧是交给赵璋的中军所属。 虽有黄巢亲自承诺,但是靴子没有落地的时候,还是会让人心里难安。何况昨日孟楷的右军先锋抵达后立即就与齐克让的泰宁军交上了手,而且表现不俗。因此赵璋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早早的来到了黄巢帅帐。 毕竟孟楷那人巧舌如簧,如果真让他占了先,在黄巢跟前美言几句,那中军的主攻怕是还会起波澜。 “不急。”黄巢笑着轻声说道,“你莫不是怕我食言?” “末将不敢。”见黄巢识破了他的意图,赵璋脸色一红赶紧解释道。 “大将军无需如此,吾说话还是算数的。”黄巢又说道,“今日进攻潼关的任务还是交由你中军来执行。” 赵璋听到黄巢这般说赶紧拱手施礼道:“末将谢黄王信任,定不辱使命,尽快攻下潼关。” 黄巢挥了挥手示意赵璋坐下说道:“大将军认为该如何进攻?” 其实黄巢内心早就有了想法,只是还在犹豫中。此时的黄巢并不急于进攻潼关,在昨日的交手中他已经清晰的观察到了齐克让的泰宁军跟潼关城内从长安而来的神策军并不是一团和气。 既然守军心思不一,那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很大,同时从另一方面来说守军的守城意志怕是也不坚定。 至于能够与盖洪的先锋军苦战一下午,无非就是他们退无可退,才不得不进行殊死一搏。 往往这种心里不会促使他们坚持太久,那这就好办了。何况这次义军在夺下陕州城后可是进行了快速的补充,目前后勤粮秣坚持个两三天不是问题。 当然黄巢心中笃定关内守军坚持不了两日,这就足够了。 “回黄王的话,末将认为当下我们应持续不断地对潼关守军发动进攻,不断地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潼关虽险要,但他过于太小。末将得知这次潼关守军除却齐克让的泰宁军外不过四千与众,而且基本都是从京师来的神策军,其战力很是一般。”赵璋头头是道的分析道。 能做到中军大将军这一步,都不是寻常简单人物,除了作战勇猛外,还必须有一定的谋略。 只是近些时日,赵璋在尚让、孟楷的极力挤压下,一时乱了心思而频出错误。如今有了黄巢的承诺,赵璋内心就十分的安定,对眼前的军事形势就有了清晰的认识。 黄巢点了点头示意赵璋继续。 “黄王,末将已派斥候深入潼关城下探查,得知泰宁军残部已退缩至潼关城南侧,只要我军越过沟壑,就可将其一举歼灭。”赵璋振振有声的说道,似是对夺下潼关十分有把握。 “好。”黄巢拍手说道,“听了大将军这番分析,吾心甚喜,潼关这部守军对我而言不构成大碍,但仍不可忽视,力争做到万无一失。” 赵璋立马站起身来说道:“末将一定不辜负大将军信任,早日拿下潼关。” “已然如此,此战吾就全权委托于大将军。”黄巢沉声说道,“不过还是让左军、右军从侧辅助你等。” 赵璋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末将遵命。” 黄巢此番安排完全是吸取借鉴进攻陕州之经验,不会单独让一军发起进攻,而是让其余诸军从旁协助,既可以造成浩大的声势,也可很好的护卫中军进攻的两侧,以免出现被官军小股部队突袭的意外。 当然了,虽然黄巢对攻下潼关没有了那么急迫,但归根结底心里还是希望能够快速攻下,那才是最佳的选择。 其实还有另外一方面,黄巢知道攻破潼关后。义军定会势如破竹的进入长安,然后夺得李唐天下,那随之而来的就是大赏诸军。 眼下尚让的左军虽参与战事较少,但功劳卓著,已有稳压右军、中军一头的形势,这对当下的义军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黄巢所行之策仍是平衡之道。他必须在左军、右军、中军之间做好平衡,不会让哪一方随意的打破这种平衡。 当黄巢进攻潼关的帅令传至各军时,众人心思各异。 “都头,黄王对赵璋的中军可是真的疼爱有加啊。”朱珍撇着嘴抱怨道。 虽然对此情况早有预料,但真正等到答案揭晓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朱温看了一眼朱珍,见他表情没有异样的变化就说道:“习惯就好,而今黄王的心思难道你还不知?” “哼。”朱珍轻哼了一声说道,“合着我们就是后娘养的,就该受到这般不公正的待遇?” 朱温笑了笑说道:“按你之意,那孟楷的左军岂不是连后娘养的都不如?” 朱珍一怔,然后片刻后就难看的笑了起来说道:“这么一说心里平衡多了。 的确,当孟楷的右军得知这条帅令后顿时就炸了锅。这一路来好不容易凭借在陕州城下的一番精心战斗获得了黄巢的肯定,得到了西进潼关的先锋机会。 而且右军盖洪所部先锋军到达潼关后立马就投入到攻城中,与泰宁军残部苦战了一下午。众人自知表现还可以,认为黄巢会将主攻潼关的军事任务交给他们。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仍旧是在右侧辅助赵璋的中军进攻潼关。潼关就这么大,他们又该如何辅助? 右军诸将士满腹牢骚,但最终还是在孟楷的一力压制下,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第107章、潼关城破。 “咚。” “咚。” “咚。” 进攻潼关的战鼓终于擂响。 中军将士在赵璋的一声军令下缓缓 朝着潼关城进发,那气势之分壮观,震的潼关城外一阵晃动。关城上的张承范等将士更是瞬间惊醒。 只是,忽然关下一道天然堑壕横亘在中军跟前。 原来昨夜钱知众在率领泰宁军残部逃走时,为了防备义军追击,便令麾下士卒将架在天然堑壕上的一切浮桥还有其它附着物全部毁坏。 赵璋派来勘察敌情的斥候为了活命,并没有走到跟前探查,所以这道天然堑壕的存在就成了拦路虎,再一次的阻拦了中军大军行进的步伐。 不容易蓄满的高昂士气,这会却是无处发泄,其中的郁闷就可想而知。 愤怒至极的赵璋立时下令将昨夜的斥候全部斩首示众发泄内心的不满。 “大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副将张言站在赵璋身侧问道。 不解决这道天然堑壕,义军是不能够走近潼关城下,那就不能发起进攻,那还得了。 “架浮桥。”赵璋冷声说道。 “大将军,末将已四处查看了,周遭荒无一物,没有可用来架桥的东西。”张言愁眉苦脸的说道。 潼关城外早就因频繁的战事而变得荒凉至极,如今哪还有可随时拿来架桥的物件。 “填埋。”赵璋脸色阴晴转换了数次终是吐出了这两个字。 张言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后脸色亦是变得额外难看,他明白了赵璋所说填埋为何意。 “都头,中军被堵在关下的一道天然堑壕前止步不前。” 中军开始行军后百无聊赖的朱珍就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动向,这时见大军突然停止不动,一番打探摸清楚了情况,就回营帐跟朱温说道。 这一路行军,朱珍就如不知疲倦般,一直忽里忽外忙个不停。 “哦,难道他们之前就没有发现?”朱温诧异的问道。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朱温心中诧异不已。他没有想到黄巢义军会是这个水平。不过能够祸乱大唐朝廷这么多年真是不易。不过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大唐朝廷的军队恐怕连这凑起来的义军都不如。 曾经辉煌的大唐早已消失不见,曾经征战四海威名扬天下的大唐军队也是消失在瀚海中。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大唐仍有能征善战的精锐军队,不过他们没有掌握在大堂朝廷手中,而是由各地的藩镇节帅统领。 在黄巢起义前,虽然朝廷势弱,藩镇强悍,但终归还是能够服从朝廷诏令,能够受皇帝节制,为大唐而战。 自黄巢起义后,朝廷与诸藩镇间的微妙平衡就被直接打破。朝廷威严更是一落千丈,而藩镇势力对朝廷的诏令已是阴奉阳违。就连朝廷派去各地的文人节帅,都在麾下武将的斗争中被砍了头,而朝廷却对其毫无办法,只能捏着头认了。 如此下去,新任的藩镇节帅更是对朝廷心存二志,所以这么久以来始终没有剿灭黄巢义军,反而使其规模越来越庞大。 “没有。刚才赵璋更是下令砍杀了昨夜的斥候。”朱珍继续说道。 砍杀这些探查斥候,已经算是比较轻微的处罚了,他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义军的攻城计划。 对义军斥候的所做所为,朱温心中早就明了,他们虽说是斥候,但所行之事跟普通士卒并无二样,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汝州战后一定亲自组建先锋都斥候队的原因。 徐怀玉所领的斥候队已经通过自身的表现,充分说明了他们存在的价值。 朱温无奈的摇了摇头。 早些时候他已经再次安排徐怀玉的斥候队前去探查敌情,虽然主攻与他们无关,但总要未雨绸缪。 这时,庞师古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说道:“赵璋为了快速度过天然堑壕,让其麾下士卒将附近的民众全都捉俘过来,然后推入沟壑,将其填满。” “啊。”朱珍惊讶道。 “畜生。”朱温狠狠的一拳砸在案桌之上,将身后的苏婉儿吓了一大跳。 苏婉儿没有听清楚庞师古说了什么,使得朱温这般生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朱温发这么大的火气。 但目前发生的这一切朱温都没有能力去改变,他的实力还是太过于弱小了。 当赵璋将一千多捉俘百姓填满天堑沟壑后已是下午时分。关上的守军见状也只是射了一阵弓箭,但因为距离太远,并没有对义军造成什么伤害,而且很快潼关城内所存的弓箭就消耗殆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义军在那里填埋沟壑。 成功越过天堑的义军很快就对潼关发起了进攻,双方再次陷入混战。 战至申时,潼关城竟然出人意料的还在守军手中。 朱温的先锋都再一次的充当左军先锋,跟在中军左侧,充当护卫。 “都头。”已经消失了一天时间的徐怀玉突然出现在朱温身前。 “怎么了怀玉?”朱温看着徐怀玉的神情吃惊的问道。 “齐克让的泰宁军昨夜时分已经撤了。”徐怀玉激动的说道。 朱温顿时惊讶的站了起来说道:“什么?” “泰宁军从潼关左侧的一条小路逃跑了。”徐怀玉兴奋的走到行军地图前指着说道,“就是这里。我亲自前去看了,这条小道直通潼关背面,且无人把守。” 于是徐怀玉便将打探来的潼关左侧“禁沟”的来历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真是天助我也。”听清楚徐怀玉所说,朱温高兴的拍手说道。 “娘的,这么重要的消息中军那帮家伙竟然都不知道。”朱珍开口喝骂道,“昨日与之交战的万余人突然间不见了踪影,他们也竟然不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的确如此,赵璋一心想着如何攻城,对昨日关下突然消失的泰宁军残部却是没有丝毫的关注,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都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帐内众人都是一脸期望的望着朱温问道。 “机会稍纵即逝,不管那么多了,立即组织兵马经“禁沟”直插潼关背后。”朱温神情坚定的说道。 这是天降大功,若是他们不能够及时的抓住,那与赵璋之流还有何区分。 “遵命。”众人皆是亢奋的应道,然后很快就去准备。 天色已黑,燃起大火的角楼将潼关映照的通红。 “不好了,制置使。” 正在指挥作战的张承范忽然听到有人喊道,顿时就心里一颤。他们能够坚守一日时间已经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当然这也有齐克让泰宁军的一点功劳,不然张承范也不会放齐克让入关来。 张承范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士卒继续说道:“制置使,齐克让被杀了。” “什么?”张承范一怔。 放齐克让入了关后,张承范本邀请齐克让一起上关抵抗黄巢贼军,但是任他磨破嘴皮,齐克让都不愿上关,见无法改变对方主意,张承范也就任其自由。 可没有想到这会儿听到的消息却是齐克让被杀了,会是被谁杀了呢,张承范心里疑惑万分。 “从城外逃进来的泰宁军残部从西门进来后,就直接奔着齐克让的住所而去,二话没说就一刀将齐克让捅了个通透。”这时王师会走过来说道。 杀死齐克让的正是钱知众。昨夜在钱知众的带领下被齐克让抛弃的泰宁军残部在“禁沟”踏出一条小路来,然后畅通无阻的到了潼关背面。 钱知众等人原本是准备继续西进,朝着长安进发,但是想到害的他们落入这般境地的始作俑者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还在潼关城中,因此就产生了新的想法。 于是在钱知众的带领下泰宁军残部马不停蹄的进了关城,直奔齐克让的临时住所,然后一言不合,就将其当场捅杀在原地。 当齐克让见到满脸横肉的钱知众冲进他的住处时还一脸的惊讶,他切实是感受到了一丝危险之意说道:“知众,我待你不薄,你要干什么?” 钱知众笑了起来,不过看上去十分的恐怖:“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我也想试试做节度使的感觉如何?” “你。”齐克让话未说出口,低头看到已经深深刺入腹腔的长刀,只能惊恐的指着钱知众。 钱知众使劲的搅着长刀咬牙切齿道:“放心的去吧,这些美人儿、钱财我帮你看好了。” 齐克让死不瞑目。 “啊。” 齐克让住处内顿时响起一片片女人的尖叫声。 这些齐克让所带的一众妻妾美人很快就被钱知众等人拿去享用玩乐。 齐克让没有想到他竟会落得这般下场,他要是早知道会是如此,当初也不会兴致冲冲的带着泰宁军从兖州而来,结果功劳没有,却命丧于此。 在一众亲卫的拥护下,钱知众自封泰宁军留后,亲掌泰宁军残部。 第108章、前路坦途。 “师会,你刚说什么?泰宁军残部是从西门入关的?”正在为死去的齐克让怜悯时,张承范脑海中忽然蹦出了“西门”二字。 “是啊,他们是从西门进来的。”王师会诧异的说道。 “西门。”张承范指着跟前的潼关东门说道,“他们昨日不是在这边吗?又是怎么突然到的西门?” 王师会愣怔在原地,然后很快就找来熟悉潼关地形的人一番打探得知,原来潼关左侧还有一条存在已久的“禁沟”,关键的是还无人把守。 “完了。”这是张承范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想法。 如此重要的关乎潼关存亡,关系众人生死的要道就这样的被他们忽视了,若是黄巢义军从“禁沟”而来,那他们坚守潼关的任务就直接泡汤了。 “制置使,这可如何是好?”王师会脸色凄然的问道。 张承范同样是一脸悲凄,潼关守军已是这般不堪吗?这么重要的关键的事情竟然无人相告。 心神不安的张承范看了一眼王师会,神情坚定的说道:“师会,眼下只有你了,我分你八百士卒,你即刻前去“禁沟”之上的“十二连城”戍守,确保贼军不能通过此路入关来。” 张承范说完之后一直紧紧的盯着王师会的眼睛。 王师会心里哀嚎一片,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拱手说道:“遵令,制置使。” 然后迅速转身点齐八百神策军将士前去布防。 这时候就要看谁的行军速度快,看谁的军纪严明,看谁能够不打折扣的执行上级军令。 当王师会率领八百将士朝着“禁沟”而去时,朱温早就亲自率领先锋都士卒越过“禁沟”急行军直奔潼关背后。 毋庸置疑,朱温的先锋都这次抢占了先机,然后又沿着泰宁军踩踏出的道路一路急行军的赶到了潼关城西门外。 朱温没有犹豫,直接率领众士卒杀入关内,与正要出关戍守的王师会部迎面碰上。 王师会大骇,他没有想到黄巢义军的行动会是如此的迅速,他本想转身而逃,可猝不及防的就与朱温遇上了,双方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厮杀在一起。 结果可想而知,百战精锐的先锋都干脆利索的解决掉了这部神策军,王师会也在混战中被铁枪王彦章一枪挑杀。 “都头,这神策军果然都是一群花架子,除了所穿衣甲光鲜亮丽,再无他处。”朱珍随意的翻落着遍地的神策军尸身,将他们身上的精良铠甲拔下递给身后众人。 朱温脸色凝重的看着当前的情形,他知道神策军不堪一战,但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的轻易就将其全军斩杀,除了领兵将领王师会还有两下子,其余的跟一般民夫一般。 “看来朝廷已无兵可用啊。”朱温悠悠的说道,“留下一部人马打扫战场,我们继续攻打东门。” 话刚说完,朱温一怔,刚才所说似是才经历一样,不过转眼间就想到了此时的情形与进攻陕州可是一模一样。 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巧合了。 不过也是,历史已经因他的出现而发生了些微的改变,眼下这般倒也可以理解。而且这对朱温来说是好事,是为他增加战功,为攻占长安后分赏天下打下坚实基础。 如此耀眼的战绩,他人无论如何是撼动不了的。 见朱温愣怔在原地,朱珍诧异的问道:“都头,这是?” “哦。”朱温恍然醒悟过来后说道,“没事,走,时间耽误不得,趁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迅速拿下潼关。” 这时,天色已缓缓亮了起来,已是十二月初三。 在潼关守军、黄巢义军的共同忽视下,潼关攻城战已经持续了接近三天的时间。 作为潼关守将的张承范一直没有停歇的在向长安告急,在向朝廷讨要援兵,可始终杳无音信。 情势已经愈发的危急,前去堵塞漏洞的王师会还无半点音信,但张承范内心的不安之感愈发的强烈。 潼关怕是守不住了,不,是一定守不住了。 关墙上用来射杀贼军的箭矢早已短缺,甚至连可以用来杀敌的滚石、檑木都消耗殆尽,戍守关城的神策军将士也是肉眼可见的减少,协守的民夫也是越来越少,直至再也没有可以用来补充。 哀默大于心死。 张承范自从长安出发后就知道这是一件不可为的事情,但是碍于权势却不得不为,眼下关破在即,使得张承范不得不去思考他的未来,去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这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容不得他再拖延下去。 “制置使,不好了。”又一声焦急的呼喊声从后面传来。 张承范连忙转过身去看了过去,皱眉不解。 “制置使,有贼军杀进关城了。”士卒惊恐不安的喊道,“王军使已经死了,我们快逃吧,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王军使死了?”张承范惊骇的问道。 “还未出关城,就与贼军相遇,然后就全部战死了。”士卒继续说道。 话音刚落,张承范就看见身后潼关城内涌出一大部贼军,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关城上的神策军将士就瞬间一窝蜂的放弃守城,朝着关下逃去。 “都回来。”张承范厉声喝道,可是没有丝毫作用,守城士卒更是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制置使,我们快走吧。”心腹亲卫焦急的催促道。 眼下情形已经清晰明了,摆在他们跟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逃跑。 张承范看了看关外还在连绵不断攻城的义军,又看了看城内逐渐靠近的义军,猛的一咬牙就丢掉手中的佩刀说道:“逃。” 有了张承范这句话,剩下的神策军守城将士再也顾不得所有了,直接撒开腿丫子开始了逃命。 逃跑途中,张承范为了减少吸引力,直接忍痛将自己重金打造的精良铠甲脱下丢弃,换了一身破破烂烂的村民装扮,迅速淹没在潼关城中。 当朱温等人杀到关城时仅剩少部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守城士卒,然后快速将其解决掉。 当潼关的东门缓缓打开时,那一抹朝阳刚好射进关内,映照出一条充满光亮的坦途来。 然后潼关外的义军将士很快就冲进潼关城内,迅速解决掉关内残存的神策军将士还有还未来得及逃跑的泰宁军残部。 不过遗憾的是义军没有抓到化妆逃跑的张承范,而刚刚坐上泰宁军留后的钱知众却是被义军大军剿杀在关内,得到了应有的惩处。 至此,潼关城破。 黄巢西去长安再无阻拦。 【作者题外话】:第一卷、入长安,就在磕磕绊绊中结束,回首望去反思良多,写作有些生疏,语言有些冗杂,情节有些重复,节奏有些缓慢,虽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但入笔时却难以改变,总之有些不满意,后面努力改正,还望多多支持。 第二卷。 归大唐。 蓦然回首在长安。 第… 十二月初三。 黄巢义军顺利攻下潼关。 “恭喜黄王、贺喜黄王。” 当得知朱温的先锋都出其不意的经“禁沟”绕行至潼关背后,并顺利打开关门攻下潼关后,左军大将军尚让就兴致冲冲的来到黄巢跟前恭贺道。 攻破潼关,是朱温之功,是左军之功,是尚让之功。这是毋庸置疑的问题。 尚让知道此去长安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因此心里高兴万分。试问当下整个义军中有谁可以有他左军所建功劳之大。 黄巢亦是十分高兴,能够提前攻占潼关,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错,朱温不错,当赏。”黄巢看着尚让笑着说道。 “都是黄王统兵有方,才使得我义军儿郎们奋不顾身,勇破潼关。”尚让适时的恭维道。 “好。”黄巢高兴的点着头。 赵璋、孟楷同样是站在黄巢身侧,心里滋味各异,但仍旧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黄巢在潼关短暂停留后,便再次下达帅令:赵璋的中军继续为先锋,直奔长安。 赵璋对此惊喜万分,立刻下去安排将士执行帅令。孟楷心里却是酸楚万分,知道自己与赵璋是争夺不过的,也就渐渐地绝了这份心思。 至于尚让对此已经习以为然,有了前面这些功劳在身,他心中可是底气十足。 当帅令传到朱温处时,朱温的心思与尚让一般也是习以为然。朱温明白他们越是建功增多,越是距离先锋越远。 无他,这是帝王用人的一贯做法,虽然当下的黄巢还不是皇帝,但也差不多了。 无论何时,掌权者都不会让麾下将臣手中权势过于集中,总会寻找各种理由来不断削弱他的力量。不然,最终受伤害的一定是掌权者自己。 对当朝皇帝而言,哪怕是他最爱、最信任的皇子,他也不会毫无节制的任其发展,总会扶持其他与之相匹配的对手来限制他。 毕竟,那把椅子的魔力太过于诱人,纵然身为父子,当内心的欲望膨胀时,也会作出让人吃惊的事情来。 诚然,就如大唐先朝所发生的争权事变一样。 眼下黄巢就是这般心理。 虽同为义军,对尚让信任有加,但也不会坐视尚让的权势不断地上涨,进而威胁到他的地位,因此才刻意在军中维持平衡之策,利用赵璋、孟楷与之分庭抗礼。 先前对此事还颇有怨言的朱珍等人在朱温的不断暗示下也是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 就如汝州之战后他们曾言:黄王已非昨日之黄王。 “都头,都说长安城很大,很豪华,你说是不是?”行军途中朱珍新奇的问道。 朱温一怔,长安城的确是繁华无比,毕竟那是大唐的京师,是大唐的中心。可是而今他们这帮人并无人来过长安,因此对事实上的长安到底是个什么样,都是一无所知。 朱温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朱珍又说道:“都说长安的女子一个个水灵灵的,可有感觉了,不知道是不是?” “哈哈。” 众人皆是哄堂大笑。 一侧的苏婉儿也是瞬间就羞红了脸。 “怎么,怀春了啊,想到女子是不是就走不动道了。”有人在旁取笑道。 “去去去。我说真的呢。”朱珍假装恼怒的呵斥道。 “你问都头,不是白问了吗?他不跟咱一样,从没有去过长安。”庞师古这时笑着说道。 “哦。倒也是。”朱珍恍然大悟。 “长安到底如何,怕是只有黄王、皮博士那些人知道了。”朱温也是笑着说道。 听到朱温这么说,朱珍赶紧摇着头说:“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敢去问。” “哈哈。” 顿时就又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如此这般,朱温、朱珍等人在朝着长安进军的路途上充满了乐趣。此次西去长安是赵璋麾下的柴存为先锋,因此朱温他们倒也没有那么着急赶路。 有人欢乐,自然就有人忧愁。 十二月初四,京师长安。 朝廷费劲心思抽调前去支援的神策新军、博野军、凤翔军在去往潼关的路上,遇到了狼狈逃回的把截潼关制置使张承范时,得知潼关已经失守,黄巢义军正向长安进军,便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朝着长安折返而来。 当消息传到京师皇帝耳中时,年幼的僖宗皇帝李儇连忙找来他最信任的“阿父”神策军中尉田令孜,惊恐的问道:“阿父,眼下可如何是好,巢贼马上就要到长安了。” 对此早有预料的田令孜气定神闲的说道:“圣上,潼关距离长安还有些时日路程,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阿父,朕派去的援军都不战而逃,我们还有什么办法?”皇帝李儇还是急切的问道。 朝廷派去的几路援军一听到黄巢义军已经突破潼关,就马不停蹄的返回来了,皇帝李儇对此暴怒万分,但又无可奈何。 随着剿灭黄巢义军的时日越来越长,朝廷与地方藩镇间的平衡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打破,地方藩镇将领已经清晰的看到了朝廷孱弱,因此对朝廷,对皇帝的昭命就开始逐步的敷衍起来,既不明确表示反对,也不积极的去执行。 对此皇帝李儇毫无办法。 田令孜沉吟片刻。他很想告知皇帝按照他先前所说巡幸蜀地,但是他知道这时的皇帝李儇怕是还会迟疑,不愿接受他的忠告,因此心中再三思忱后说道:“圣上,当下之急还是要先稳住黄巢西进长安的步伐,然后再细细谋划。” 听到田令孜这么说,李儇瞬间睁大眼睛,不顾皇家礼仪快步走到田令孜跟前说道:“阿父,你快说到底该怎么做。” “招安。”田令孜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 皇帝李儇一怔说道:“阿父,招安之策先前不是议过吗?可是那巢贼不是都拒绝了。” “圣上所说甚是,巢贼野心甚重,先前朝廷对其所封官职,皆认为太小,不足以彰显他的本事。”田令孜瞥了一眼李儇说道,“我们还是要加大筹码来打动巢贼。” 当年王仙芝、黄巢两股起义大军合兵一处声势浩大,起义大事进行的如火如荼。朝廷为了平息事端,特派官员前去招抚,但又过于吝啬,只是封赏王仙芝一人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当时王仙芝已然心动,但是遭到了黄巢的强力反对,后两方分道扬镳,各自为战。 黄巢继续统领麾下采取游击的流动作战,不断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在这途中,黄巢曾数次上书朝廷乞降,但吝啬的大唐朝廷只是以“右卫将军”等微弱之官敷衍。 去年时分,黄巢曾兵至广州前后时,再次上书朝廷乞求天平节度使,但最后还是被僖宗皇帝拒绝,黄巢退一步再求岭南节度使,但仍旧是被僖宗皇帝以“广州乃是重地,怎能交由贼寇之手”给拒绝。 事到如今,朝廷想用招安之计来稳住黄巢,却为时已晚,但皇帝李儇仍不自知。 “那阿父认为何官职为好?”僖宗皇帝问道。 田令孜微微思忱后试探性问道:“圣上,天平节度使如何?” “阿父,朕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大唐的官员给谁做不是做,只是。”李儇犹豫了片刻,皱着眉头说道,“只是卢相国那里。” 田令孜瞬间就明白了李儇的犹豫何在,朝廷首相卢携自始至终就是坚决的反对招安,希望能够用精兵强将来镇压黄巢义军。 而今还在淮南的高骈正是卢携一力支持前去剿灭黄巢的领兵大将,只是结果不如人意。 想到此,田令孜心中却是一动:时至今日,潼关已破,长安不保,到时朝中诸位大臣定会上奏弹劾,那时就需要有人站出来担负这个责任。皇帝自然是不可能的,他田令孜也是不可能,那谁合适呢? 思来想去怕是只有首相卢携最为合适,于是田令孜说道:“圣上,如今看来,巢贼作乱朝野,无非就是求一官职而已,只是卢公时来经常反对,轻信派兵镇压,而今看来却是差之千里,武力镇压并不能解决问题,唯有招安才是佳策。” 死道友不死贫道。情况已到了眼下这般境地,田令孜已经在考虑为自己寻找后路,虽然如今他权镇朝野,但一旦皇帝弃京师长安而逃,那汹涌的民意就再也压制不住,只能推出替罪羊来平息民愤。 而卢携就是最好的选择。 即使卢携所做皆离不开田令孜的支持,他们是政治上的盟友,但这不妨碍田令孜及时的与其做切割。 “那依阿父之意,就天平节度使了?”皇帝李儇最后又不确定的问道。 这不怪李儇,毕竟做皇帝这么多年,他还没有如此这般独自的做下大决定,因此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圣上乃天子,一言九鼎,臣并无意见。”田令孜躬身说道。 见天田令孜并无任何反对的意见,皇帝李儇心里十分舒坦于是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还请阿父前去派人告知巢贼。” “遵旨。”田令孜再次躬身说道。 但是田令孜顿了顿又说道:“圣上,臣还有一事。” 第110章、君臣之议。 正在兴头上的皇帝李儇见田令孜又开口说话,于是大手一挥说道:“阿父但说无妨。” 田令孜说道:“圣上,而今潼关已失,使得我朝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臣担忧明日早朝之时,有御史会弹劾此事。” 皇帝李儇一怔问道:“那阿父之意?” “回禀圣上,依臣之见,此次巢贼从江南而上,直入京师,皆因地方剿贼不力,还需圣上下严旨申斥之。”田令孜一板一眼的说道,“犹是京师中,首相卢携有不可推卸之责,还请圣上早做打算。” 皇帝李儇听到田令孜这般说心里迟疑不定的说道:“阿父之言,朕记得了,待明日早朝再与诸公论此事。” 皇帝李儇虽年幼不理政事,但并不是说他就是一个傻子,卢携在朝中与谁关系亲近,他也是略有耳闻,而今田令孜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使得皇帝李儇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何意,因此就暂且放下。 田令孜赶紧躬身说道:“臣谨遵圣上旨意。” 话虽是如此说,但田令孜在低头的那一瞬嘴角却是露出了他人寻常难以发现的诡笑,他知道刚才所说怕是已经深深的刺入皇帝心中,只待明日迸发了。 是日,黄巢义军的先锋已经越过华州,直逼长安。 而黄巢大军则是紧跟其后,兵至华州地界。此时的华州乃是一座空城,城中官员百姓仍旧是在华山中躲避灾祸。 黄巢见状,在行军掌书记皮日休的建议下,终于舍得留下一员大将镇守华州,将其归为己有,然后在华州当地开始保境安民之策。 躲入华山的华州百姓后见义军大军西去长安,留下的士卒倒也安稳,就又慢慢的壮起胆子回城来。 跨坐在一匹矫健战马上的朱温侧头看去左侧的华山山脉。 巍峨华山,高耸入云,气势恢宏,静静地肃立在那里看着西去长安的义军。 朱温心潮澎湃,他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又可以回到这片曾经生他养他的热土上,一次意外使他回到过去,而今却是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来看这存在了千年的故土,如何不能让人亢奋。 “都头,你这是?”察觉到朱温情绪异常的朱珍诧异的问道。 朱温笑了笑说道:“你看这巍峨华山,是不是在见证我们的壮举?” 朱珍顺着朱温手指方向看去,华山山尖隐入在那朵朵飘散的白云中,使得其徒增了一副神秘之美。 朱珍挠了挠头说道:“不就是一座山嘛,有何可看的。不过兄弟们的士气却是高昂了许多,人人言之黄王入了长安,要做那天下第一人,而我们作为追随黄王的部下,定会赏赐多多。” 朱温瞪了一眼朱珍,难得的好心情被他一言给破坏殆尽,但是也可以理解,毕竟两人心境不同,所思亦会不同。 “你想要什么?”朱温揶揄的问道。 当下黄巢进了长安,可不是为了一日之游,定然是要登基为帝的,然后大封天下,而他们先锋都可是在其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想必一应赏赐都不会少,所以众人心中都是期待万分。 历史的确如此,黄巢入了长安后很快就建立了自己的政权,然后分赏麾下,而历史中的朱温也就是从那时始开始崭露头角,大放异彩,进而逆取大唐天下。 如今的朱温俨然已经换了个人,那他还会这样吗? 朱温心里一阵恍惚。 历史好像因为他突兀的到来而发生了变化,但又好像仍旧在沿着曾经的轨迹前行,这让朱温很是头疼。 “嘿嘿。”朱珍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嘿嘿笑道,“我没有什么想法,能够继续跟着阿兄就好。” 朱温听到朱珍这般说,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说道:“按你原来的想法是想另立门户,独自发展了?” “没,没,没。”朱珍连忙挥舞着双手解释道,“我可是要一直跟在阿兄身后的,只是兄弟们都说这次黄王入了长安后,所赏定会十分丰盛,因此大家想着若是有钱财之赏了,也好在长安城里感受下那充满韵味,风情万种的娘们。” 朱温侧头看着朱珍那还带着丝毫羞赧之意的表情说道:“这怕是你自己的想法吧。长安的女人们跟其他地方有何不同,无非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难道还能比其他女子多只眼睛?” “那可不一样,长安可是帝都,这里的女子可都是占了仙气,想必给人的感觉会是不一样的。”朱珍边说着边闭着眼睛去充分的想象。 看到朱珍这般情形,朱温知道这怕是多数人都存在这样的想法,他们辛苦卖命所图什么,无非就是金银钱财,娇艳美人,至于其他怕是都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朱温心中不由叹息一声,这恐怕是整个黄巢义军所有人的想法,他们拼死作战,他们誓入长安,只是在被动的向前走,而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目标。 诚如黄巢,怕是在半月之前,都没有想到如今的义军马上就要进入长安城。这一年多来他们连番作战,多是遇强则走,遇弱则战,不断的穿梭在南北之地,都没有一个明确的作战目标,没有一个清晰的革命纲领。 不然也不会如猴子掰玉米一样攻一城,丢一城,从没有想过好好的经营一方,以此为稳固的根据地,然后辐射四周。 罢了,想到此朱温也是感受到一阵深深的无奈之感,只能就此放弃。 朱温轻轻的摇了摇头,去除掉脑海中纷繁的想法,看到朱珍仍是一副痴迷的样子很是无奈的说道:“那你就好好的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说完之后则是轻拍马背,然后朝着前方赶去。 关中平原,沃野千里,乃是一片富庶之地,曾孕育了无数的百姓。可是如今在这严寒的冬日却是一片萧瑟,道路两侧荒凉的土地上稀稀落落的长着参差不齐的庄稼,却是没见耕作之人。 沿途所经村落,都是一片败落,不知是早已如此,还是因听闻黄巢义军的到来而全部躲了起来。 看到此番景象,朱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第111章、帝逃长安。 十二月初五。 西京长安,大明宫含元殿。 僖宗皇帝李儇居高而坐,望着殿内分列两侧的朝臣说道:“诸位臣工,巢贼而今已然越过潼关,威胁京师,朕为了平息祸端,意欲授予巢贼之首黄巢为天平节度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僖宗皇帝李儇话音刚落,朝堂之上瞬间就陷入了纷乱的争吵。 赞成者,反对者,各执一词,互不相入定般不说话,因为他知道皇帝已经做好了打算,其余人等争执再大也是无济让。 首相卢携因身体原因再次告假,因此朝堂上最大的反对者就不存在了,但这不影响卢携一派继续坚持己见。 田令孜对此早已了然于胸,因此如老僧于事的。 僖宗皇帝见朝堂之势有些无法压制,就再次出言说道:“诸位的意见朕已经知道了,但是眼下形势危急,朕授予巢贼天平节度使乃缓兵之计,必须施行,以此来延缓巢贼西进的步伐。” 见僖宗皇帝这般说,权势熏天的田令孜也是站在一侧一言不发,都是成了精的大臣就明白此事已经不可更改,一同说道:“圣上英明。” 见达成统一意见后,僖宗皇帝立马安排人手前去向黄巢传达旨意。 “对此次巢贼突破重重关卡西进长安,诸位可有什么意见?”这时僖宗皇帝却是将昨日田令孜所提之事当堂说出。 这时早已得到田令孜示意的御史向前一步说道:“启禀圣上,微臣认为此次剿灭巢贼不力,乃是淮南节度使高骈畏敌避战,放贼西进,有负圣恩,而卢相国识人不明,在其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再次陷入纷争,渐渐的变成了对宰相卢携的批斗大会。 良久,被吵闹的有些头疼的僖宗皇帝看了一眼田令孜说道:“田中尉是何意见?” 一直沉默不言的田令孜躬身说道:“回圣上的话,臣以为诸位大臣的意见在理。” 只此一句话就将宰相卢携的政治生命划上了句号。 僖宗皇帝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革去卢携同平章事一职,贬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后僖宗皇帝李儇又在征求了田令孜的建议后任翰林学士、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二人同为同平章事。 当旨意传到卢携耳中时,病体泱泱的卢携大吐一口鲜血,再次昏厥过去。 随着逐项事务安排妥当,朝会就散了去。有些疲累的皇帝李儇刚想歇息片刻却见田令孜神情慌张的去而复返。 “阿父,这是还有何事?”没了其他朝臣在场,皇帝李儇就又亲切的以“阿父”称呼田令孜。 心急如焚的田令孜却是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走到皇帝李儇跟前拉起他说:“圣上,来不及了,快跟老臣走吧,巢贼已到长安城外了。” “啊。”皇帝李儇顿时惊呆在原地。 田令孜见状只能继续使劲的拉着皇帝李儇往外逃去。 “阿父,还有朕那些妃嫔、侍女该怎么办?”皇帝李儇脸色难看的问道。 田令孜一怔,然后很快就恢复过来说道:“圣上,时间紧迫顾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在田令孜再三催促下,皇帝李儇只是带了几位近在跟前的嫔妃,在田令孜临时找来的数百神策军将士的护卫下匆忙逃出长安。为了逃命,皇帝出行的车撵马匹都没有安排上,只是凭借着两条腿头也不回的狼狈逃离。 很快皇帝李儇逃离长安的消息就传遍整个京师,使得一众文武百官皆不知所措。 大唐皇帝就这样无情的抛弃了忠于大唐,忠于皇室,忠于皇帝的文武百官和万千百姓,将这座具有数百年之久、历代先皇精心治理的长安城留给了黄巢义军。 深感抛弃之痛的官员就在长安城内四处游走,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累。 驻守京师长安两侧的几万神策军将士在得知皇帝西逃之后,很快就乱作一团,然后肆无忌惮的冲入皇宫,四处劫掠,而城中颇有颜色的乱民更是抓住时机跟在神策军将士身后再一次的洗劫了长安城。 一座具有数百年历史、辉煌于世的巍峨宫城,就这样的在黄巢义军还没有入城时就遭受了不堪入目的磨难,实在是让人心痛万分。 直至下午时分,黄巢义军的先锋才抵达长安城外。 充分吸取先前经验教训的先锋将柴存这次可是小心万分。他命大军驻扎在城外,然后派出大量游骑游奕在长安城四周,同时又安排小股精锐混入长安城打探消息,一番精心安排后,柴存才敢于确定大唐的京师长安无兵可守,毕竟皇帝已经率先逃窜了。 见大局已定,柴存这才重新安排人马回去将具体消息告知黄巢。就在这时从长安城里出来了一位身穿华丽衣服的男子入了柴存的营帐。 此人便是大唐左金吾卫大将军张直方,当他说明其来意后柴存更是大喜,就再次派人回帅帐汇报这一好消息。 长安愿降。 当消息传到黄巢耳中时,黄巢高兴的猛拍马背,使得胯下战马迅速奔腾起来。 对长安黄巢惦念依旧,对以何种方式取长安,黄巢更是在心中反复思量,甚至已经做好了一番苦战拿下长安的准备,却是没有想到长安会如同洛阳一般直接选择了投降。 “呸。什么狗屁朝廷就这般降了?”当朱温等人得知皇帝已经西逃,长安诸官愿意投降义军时,朱珍口中就一直骂骂咧咧的。 原本想着这次兵至长安,可以好好的与驻守在长安的神策军过过手,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精锐之师,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没了交手的机会。 “这些没卵子的家伙,跑的比兔子都快。” “这可是西京长安啊。” “还有那狗屁皇帝,连我们的身影都没见就跑了,我还想抓住他问问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治理朝政的?” 朱珍一直在那里絮叨个不停,周围诸人皆是不停的摇头叹息。 “可不就是没卵子嘛,那权宦田令孜要是知道你这般喝骂他,岂不是会过来跟你拼命?”终于有人忍不了朱珍在那里唠叨就出言说道。 朱珍一愣,然后脸色怪异的说道:“来,让他来,我何曾怕过他。” “哈哈。” 见朱珍这般无赖情形,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朱温心里却是有着一丝悲凉之意,声名威震海内外的大唐朝廷在这短短数年间就败落如此,曾经那个让四方蛮夷提起就瑟瑟发抖的大唐朝廷就这般萎靡了下去。 义军未至,皇帝就舍弃万千臣民匆忙逃离,这会使得李唐皇室失去天下百姓的民心,如此还能延续多久? 作为后世骨子里仍旧流着李唐皇室血脉的朱温,他的这些老祖宗们败家着实厉害,好好的一份家业就这样不心疼的给糟蹋了。 想到此他手心紧握,恨不得冲到他们跟前质问一番为何如此,不然他李唐皇室仍会闪耀在人间。 见朱温神情冷漠沉默不语,朱珍忽然凑到跟前问道:“都头在想什么?” 朱温一愣,倏而反应过来扬起马鞭轻轻的拍了拍朱珍笑着说道:“正在听你要如何大展身手收拾那些阉贼权宦呢。” “哼,都头且看便是,等到了长安,定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朱珍扬起头颅高傲的说道。 第112章、巢入长安。 早与黄巢义军达成共识的左金吾卫大将军张直方,领着七十余众朝廷官员站在长安城东郊与先锋将柴存尬聊着,时不时的抬起头望向远处。 张直方原为卢龙节度使,这也算是子承父业,其父乃是上一任节度使。可惜年幼的张直方虽然爱交结侠义之人,但终是疏于政事,在大中三年兵变时被部下赶跑,无奈之下逃到西京长安,为了安抚他,朝廷任其为左金吾卫大将军这一虚职。 至此张直方便一直流落京城,虽无实职,但也混的风生水起,在朝廷中也结交了一些官员。因此这次皇帝李儇西逃长安后,有些惊慌失措的官员就找上了张直方,于是在众人的商讨下愿意效仿东都洛阳留守刘允章之做法,投效黄巢,换的一息生存空间,这才有了眼下这般场景。 终于在黄昏前,义军在黄巢带领下兵至长安以东。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队队中军精锐步卒,乃是黄巢亲卫。这些亲卫一改往常穿着打扮,此时皆披散头发,脑后只是用红缯扎头,身穿锦绣华服,手持精明刀枪,步履稳健有力。 之后便是八名彪形大汉抬着的镶金包铜的肩舆,肩舆上端坐着一身姿挺拔,神情严峻,头戴凤翅金盔,身披龙鳞金甲,赤红征衣的男子,这正是黄巢。 黄巢之后则是大队金盔金甲的骑士,分乘各色战马,在迎风招展的白色旌旗下威武前行。 骑兵之后才是大部持刀持枪步卒,再之后更是几十队满载粮草的战车。 朱温等人跨坐在高大战马上,犹能看到前方热闹至极的场面。 黄巢此番入长安的状态可是在行军掌书记皮日休的建议下改做的。黄巢起初不愿意这般奢华浪费,但在皮日休的再三劝说下才勉强同意。 “黄王此番入长安与当初入洛阳可是有着天大的差别,故不能再简单骑马而入。”营帐中皮日休说道,“此次黄王乃是以天下人皇的身份入长安,自当以人皇的仪仗相陪,如此才能彰显黄王之威。” 皮日休久居长安,对这宫廷礼仪甚是通晓,于是黄巢最终还是接受了建议,所以就有了眼前的这番景象。 这对行军途中的黄巢义军而言可是有些难度,但无论如何最终还是达成了皮日休的要求。 朱温将视线从前方黄巢身边挪开,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长安城,心中感觉又是不一样。 他没有想到他回长安竟会是这番状态,而对长安城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朱温心中有所预料,但他却没有能力去改变,只能顺其自然或者顺势而为,尽量的去保护它。 长安,西京长安,大唐的京师。地处关中平原,物产丰饶,随着作为朝廷的政治中心,进而使得人口数量激增,商业不断发展,城市化程度提高,因此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粮食的短缺。 在战乱前,朝廷还能通过长安附近发达的水运、漕运系统,从南方源源不断地运来粮草维持京师日常开销。 但是眼下的长安却是因为战乱的祸及,运粮不畅,再加上黄巢义军突然涌进来的六十万之众,将要面临一场严重的危急。 而此时还未入城的黄巢对这即将来临的危急丝毫不知。此刻的他正满心欢喜的接受张直方等大唐朝廷官员的阿谀奉承。 虽然长安城外迎接黄巢的官员百姓与洛阳城外的官员百姓有着很大的差别,没有那般声势浩大,蔚为壮观,但是黄巢还是很知足满意。 毕竟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大唐的西京长安就已经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从黄巢出洛阳后,他原本就是想着越过潼关,然后直奔长安,却是没有想到在这途中接二连三的遭到地方小城的奋力反抗,使得黄巢的心情差了许多。 但是眼下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安,黄巢心中那油然而发的自豪感再次迸发:长安,我来了。 数年前怀着满腹怨恨失落的离开长安,黄巢作出了那首惊世骇俗的诗作: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如今这个梦想实现了,黄巢看着身前身后皆着金色甲衣的精锐亲卫,心中豪情高涨:我要做这长安城的主人,我要做这天下的主人。 在张直方等一众大唐朝廷官员的盛情邀约下,黄巢终于在万千人的欢呼雀跃中朝着长安城走去。 是夜,张直方原意打算让黄巢直入宫城下榻休息,但是被皮日休给再次阻拦。 “黄王尚未登基为帝,不宜居住宫城,待他日祭告天地,行过登基大典后再入住为妥。” 黄巢对皮日休的建议欣然接受,于是望了望巍峨宫城就再次离去。 黄巢安置妥当后,身后诸军自然有人详细安排。作为左军先锋的朱温先锋都将士也就早早的跟随着大将军尚让入了长安。 在大军详细安排下,先锋都亦是寻了一处合适的院落暂时住了下来,待所有人收拾妥当后朱珍便又贼兮兮的凑到朱温跟前。 先锋都作为攻城之先锋,因此倒也不用前去戍守城池,所以此时倒也闲了下来。 “都头,这长安城果然是繁华无比,是洛阳城不能够相比的啊。”朱珍不断揉着他那有些困顿的脖子说道。 入城后朱珍等人的眼睛一刻也没有停止,一直在左右前后的四处观看,他们皆被这长安城的繁华所吸引,若非是由军纪约束,恐怕早就窜入城内四处游荡了。 “怎么,喜欢吗?”正在收拾物件的朱温抬头看了一眼朱珍笑着说道。 “喜欢,可喜欢了。”朱珍连忙接话道。 对众人的表现朱温倒是平静的很,毕竟他可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因此就习以为常,但对朱珍等人而言可是新奇的很,若非他们走投无路参加了义军,恐怕这短短一生就会耗在家乡那蕞尔小城,怕是连州府之地都没有机会前去游玩。 而今可是大不一样,参加义军来,不断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经历了大唐朝廷的诸多州府,虽只是短暂经过,但也让人增添了见识。 可所有的一切都与这长安城一比,顿时就失了颜色。不过也是,长安城不仅仅是大唐的京师,在世界范围内也是著名的都城。 在太宗朝时,太宗皇帝曾被天下诸夷尊称为“天可汗”,每年都有无数的外国人前来长安朝贺,这等气势又岂是其他小城可比。 时至今日,大唐朝廷虽有些衰弱,但威严仍在,仍是世界的中心。 “喜欢就好,那你以后就长留长安吧。”朱温笑着打趣道。 “好啊,这不正是大家都希望的嘛。”朱珍高兴的接话道,但转眼间看到朱温似是另有他意于是又说道,“阿兄难道不与我们一起吗?” 朱温停下手中动作,看了外面一眼,他又怎能不想长留长安,只是按照时下这情形,他们在长安城又能够待多久,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朱温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朱珍的问题,只是又说道:“今日黄王入城的场景你也见识到了,对此你有何想法?” 朱珍微微思忱片刻说道:“长安百官及百姓怕是对黄王,对我义军的到来还有些迟疑。长安城中有官员多少,我不知道具体数字,但肯定不会少,但今日城外却是只来了这些人,连洛阳城外的百官都不如,还有那百姓多是观望之意,并无多少真心实意的欢迎我军的到来,这恐怕在黄王的心中留下了印象。” 朱温正身而立看了又看朱珍。这一举动使得朱珍也是狐疑不已。 第113章、长安乱象。 朱珍所说也正是朱温心中所想。 这久居长安的达官贵人、文人士子、贩夫走卒都对义军的到来持有一种怀疑的态度,从他们的举止行动中,从他们的眼神中,朱温切实感受到了那股异样的存在。 若是继续如此下去,恐怕遭殃的就是长安城的这些自诩天子脚下的一众人了。 黄巢不是他人,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见识了种种尔虞我诈的黄巢。他的内心,他的思想都是寻常人等不可理解的。 出身盐贩世家的黄巢有一颗敏感的内心,再因为曾经在长安城受到的屈辱,使得他对长安城有一种特殊的关照。而今他人没有感受到,只是因为黄巢还沉浸在骤然夺取长安的喜悦中,一旦等他空闲下来,那定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朱温想到此,不免为这长安城内的人担忧起来。 曾经的历史恐怕还会上演,而他却束手无策,这种深深的无力感时时的侵袭着朱温的内心。 他很想站出身来呐喊,但终归是南柯一梦。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如今的朱温无法阻挡,他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来为以后所要发生的种种一切吸取经验。 见朱温愣怔在原地,似是陷入了一种深思中,朱珍有些忐忑不安的走到跟前轻声喊道:“阿兄,是不是我刚才所说不对?” 在朱珍的轻声唤醒下,朱温很快就恢复过来笑着说道:“很对,我没有想到你会考虑的如此深刻,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听了朱温的赞赏,朱珍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段时间跟在阿兄身后见识了太多,总要有些长进的吧。” 朱温轻轻拍了拍朱珍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道:“我也一直在考虑你刚才所说,长安城内的百姓对黄王,对我们义军还是有一种深刻的偏见,这样下去恐怕会酿成大祸。” “啊。”朱珍轻叹道,“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朱温摇了摇头。 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被李唐皇室灌输了两百余年的思想,又岂是在片刻间就能改变过来的,而今他们能做的就是作壁上观,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阿兄,你说这次黄王入了长安后,会登基为帝吗?会继续追赶西逃的大唐皇帝吗?”朱珍沉吟片刻又问道。 朱温抬头望了望屋顶,然后低头看向朱珍说道:“登基为帝,黄王早就有此想法,至于是否会追击大唐皇帝,怕是很难确定。” 义军这一年多来一直采取流动作战的方式征战南北,从没有真正的建立一个属于义军自己的大本营。只有在义军突然占领洛阳后,黄巢西进长安的想法才徒然清晰起来,然后更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兵临长安,暂时做了长安城的主人,可是他们从思想上仍旧是没有做好准备,就一头插进长安城这个充满是非之地。 自古有言:坐江山比打江山难。打下新的江山才只是一个开始,而能否稳妥的坐下这个江山,就要十分考量掌权者的智慧。 而今看来,黄巢有坐下这个江山的能力吗? 朱温心中迟疑再三,但脑海中那残留的思想却是再次告诉他,黄巢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因此朱温必须提前考虑谋划好他的未来。 因为此时的朱温已经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生计问题,而是还有身后站立的数千先锋都士卒的生存问题。 这是当下应当着重考虑的关键。 听到朱温这么说,朱珍的思维又跳跃了起来说道:“这么说来,等黄王做了皇帝,岂不是要大赏天下,到时我们不都会封一个将军做一做。” “对,我在这里提前恭喜朱大将军了。”朱温笑着朝朱珍施礼道。 “无需如此,你我兄弟不必这么生分。”朱珍也是见样学样的装了起来。 一时间气氛融洽和谐。 至于庞师古、氏叔琮二人,朱温则是让他们去约束部下在长安城内的一切动作,避免发生什么意外事情,同时这也是再次检验严明军纪的机会。 而胡真不用说,早就得到了朱温的示意,带领麾下辅兵营一众兄弟在长安城开始了淘金之旅。 此时先锋都麾下的辅兵营就像一只全能的多功劳手,无所不会,无所不能,不管是战场内外都能见识到他们的身影,正是这般才使得先锋都在各方面都有了较大的提升,可谓是劳苦功高。 当义军在长安城逐渐安稳下来时,大唐皇帝李儇在西逃路上狼狈的逃着。早上因为匆忙逃命,田令孜只是带了几位皇帝跟前的妃嫔、皇子,还有一些内宦,至于如今跟随在后的数百神策军将士也是匆忙徒步追来的。 当时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做准备,故多是步行逃命。这让一向养尊处优的僖宗皇帝,还有一众妃嫔累的不轻,但害怕被黄巢贼军捉住,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若非后来在路途中遇到了一部骑马巡哨士卒,他们夺得了一些战马,不然皇帝李儇怕是早就累晕在道路上了。即便如此,还是让皇帝吃尽了苦头。 此时的田令孜俨然就是逃跑路上的大管家,素有一言九鼎之势。 此次西逃也是大大出乎田令孜的预料,虽然他对朝廷军队镇压黄巢持怀疑态度,早就做好巡幸蜀地之准备,但没有想到黄巢义军的动作竟是这般迅速,结果使他有些慌乱狼狈。 而那些平素锦衣玉食习惯了的皇帝、妃嫔、皇子、内宦等现在已经成了田令孜逃命路上的绊脚石,皇帝李儇他不敢呵斥,但对那些妃嫔、皇子则是时不时的用马鞭招呼,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害怕被田令孜抛下,最终落入巢贼之手。 为了迅速摆脱追兵,田令孜决意经凤翔至兴元,然后由兴元南下入蜀。此路距离虽短,却是有些艰险。 当皇帝李儇至凤翔时遇到了凤翔节度使郑畋,在郑畋的苦苦哀求下,皇帝李儇仍是决意跟随阿父田令孜继续南下,而不愿冒险留在凤翔组织兵马反攻。见皇帝主意已定,郑畋也就不再勉强,只是讨了一个便宜从事的圣旨。 当然皇帝李儇为了安抚郑畋为朝廷尽忠,则是大大封赏郑畋为京城四面行营都统,节制诸道兵马,即刻号召统领天下勤王之师,早日克服西京长安。 僖宗皇帝在一番安排好后,在郑畋的再三感恩下,在阿父田令孜的催促下又启程继续朝着兴元逃去。 郑畋从儇宗皇帝这里讨来了上方宝剑,本欲回凤翔号召勤王之师东征讨贼,却不想麾下军官响应者寥寥,再次为充满热血的郑畋泼上了一盆凉水,于是受到打击的郑畋便一病不起。 此时长安城内同样是纷乱一片。自从皇帝从长安逃走后,整个偌大的长安城立时就陷入了无政府状态,散兵游勇,无业游民到处游荡打家劫舍,虽然随着义军的进城,情形好了一些,但造成的创伤却是一时难以平复。 按说皇帝逃了还有宰相在朝署理朝政,可巧合的就是首相卢携在皇帝西逃前被罢免官职,而其他宰相平素唯唯诺诺习惯了,这时徒然要让他们发挥作用,着实有些为难他们,再说这时跳出来总揽大旗,岂不是就明白了当的告诉黄巢他在找死。 大家都不是傻子,因此都逃的逃,藏的藏。 而病重的卢携在听到陕州失城,族中子侄、侄孙等卢氏一系皆亡于陕州城时,心灰意冷,在黄巢入长安的当夜就自尽而亡。 第114章、初有头绪。 “恭迎黄王。” 当长安城内的三千粉黛一起跪在黄巢跟前时,带来的冲击绝对是震撼人心的。 黄巢入长安城后的第一个夜晚,就是在这万千娇嫩美人的伺候下安然睡去。 真乃神仙也。 这是黄巢临睡前脑海中最真实的想法。 当朝阳升起时,迎接黄巢的不是昨日初入长安时的那股子兴奋劲,而是无穷尽的纷繁事。 长安城的秩序虽在义军的竭力维护下恢复些许,但这远远不够。 僖宗皇帝虽年幼,但他仍代表着大唐皇室,是这天下的主人。不管勤勉与昏庸,只要皇帝安然端坐在那里,那大唐的江山就还在,长安城的运转就会继续。 只要皇帝在,主心骨就在,朝廷的那一套班子就会各司其位,各司其职。可是眼下倒好,大唐朝廷的皇帝,长安城的主人,抛弃了拥护他的万千臣民独自西逃,而身为政事堂四相之首的宰相卢携在遭到贬斥,又听闻卢氏子孙皆战死,皇帝西逃的消息后,心灰意冷自尽在府中。 至于其他宰相也是不见了踪影,下面的文武百官则更是乱做一团。 这下可好,整个朝廷的秩序就陷入瘫痪之中,从上到下的国家大事就立时陷入停滞。 而突然间一头扎入长安权力旋涡的义军领袖黄巢还没有做好统领天下的准备。 因此纷繁无序的各种杂事从第二天开始就一直缠绕在黄巢跟前,使得其都没有丁点时间去好好感受着长安城内的温柔乡。 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出来,那就必须硬着头皮解决。 于是在长安城中的黄巢多次召集麾下诸将领探讨解决当下的困境。 “黄王,而今弟兄们入了长安城,就该好好享受了。” “黄王,如今这天下可是咱兄弟们的了。” “黄王,这长安城的财富、美人儿,也该让兄弟们好生享受一番了。” “黄王,也让兄弟们做一做那大将军可好?” “黄王,节度使如何,让兄弟们也试一试。” “黄王......” 当所有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时侯,黄巢面临的就是这各种各样的讨官求赏的言论。 这在昨日,黄巢也是这般心境,可是在早上时刻就受到了掌书记皮日休泼下的一盆盆凉水,使他勉强清醒了片刻,当下还不是论功封赏的绝佳时机。 毕竟这皇帝的宝座他还没有坐上来,其他人又怎能比他快一步去享受呢,还有城中那繁杂的事务都在等着他。 于是在黄巢的一力压制下,众人的呼声才被堪堪平息下去。至于对朝政的诸般事务也终于被抬上了案桌。 “当下事务纷杂,所有的事情都要分个轻重缓急,我们必须一件一件事来办,不能乱了步子。”黄巢在安抚好一众将领的热情后缓缓说道。 “首先,我们必须安抚好长安长安城内的万千百姓,让居民、商人、仆役等安心稳定下来,重操旧业。” “其次,我们需要安置好前朝官员、禁军将士、城内宫女、寻常吏员,使朝政重新流畅的运转起来。” “第三,我们入城来的六十万大军必须妥善得到安置,不能全部聚在长安城内,要做好一应后勤粮草补给等问题。” “最后,当然也是最为重要的就是做好建立新朝前的所有准备,国号、年号、都城,登基大典,官职设置等等准备。” 在黄巢的缓慢安排下,所有人都仔细聆听,看其中是否会关乎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所以最后一条关于建立新朝,设立官职一事更是极大的吸引了众人的兴趣。 当然,这所有的事情不需黄巢亲自去操刀实做,他只需要定下调子,然后诸般事务都有熟悉朝廷政事的皮日休带着左军大将军尚让、中军大将军赵璋、右军大将军孟楷等一应心腹将领前去执行。 “黄王此举。”朱温看着悠闲自得的朱珍沉吟着说道,“此举怕是难以安定当前局势啊”。 当黄巢关于所有事务的安排传扬出来后,朱温就仔细分析了一遍。 “至于具体如何,我也不甚关心,我就想知道黄王最后会如何赏赐我们。”朱珍悠悠的说道,“不会再像先前那般随意的糊弄过去吧。” 朱温哑然。的确在这行军途中,他先锋都所立战功最多,但所获最少,每次到封赏环节都会被其他人给有意打断,或者黄巢就压根不提,这让众人心中苦闷已久。 若非是他们有想法,偷偷的为自己争取了一些战利品,不然怕是早就赔的底裤都不剩。 “应是不会,这眼看着天下就拿到手了,又怎会过于吝啬呢?”朱温轻轻说道。 朱珍缓缓起身看了一眼四周说道:“阿兄,这怕是有些想当然了吧,若是黄王认为这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舍不得了怎么办。” 随着与朱温相处时间的增长,深受朱温思想影响的朱珍,现在说起黄巢来也是没有了那么多禁忌。 朱温一怔,然后瞅向朱珍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将所有的都寄托在他人身上,而是要完全的依靠自己。” “阿兄,在路途中多次对胡真所说,就是这般吧。”朱珍不确定的问道。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连你都看出了问题所在,我们又怎能不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兄弟们经历这么多战事,所付出的很大,所以必须要想尽办法安置好大家,为他们争取应有的利益。同时,我们还要继续不断地充实壮大自己,这才是要紧之事。” 见朱温神情严肃,朱珍也是正其身子犹豫着问道:“阿兄,对这当下的局势不太看好?” 岂止是不太看好,是完全就没有信心。本来朱温还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想看一看黄巢是否会有改变,可让人失望的是,历史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有太大的改变,黄巢再次一脚踏进长安城着深不可测的漩涡中,无法挣扎。 “长安非洛阳可比,当时我们入了洛阳城后,洛阳的文武百官在留守刘允章的带领下全都效忠黄王,因此洛阳城内的所有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都是按照先前的秩序按步就章的进行着,并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正当朱温说的口干舌燥之时,苏婉儿恰逢其时的为他二人端来了一盏热茶。朱温看了一眼恢复女儿装的苏婉儿,那娇嫩的能够掐出水的脸蛋,还有那熠熠生辉的眼眸,顿时就心里一颤,这小娘子越来越诱人了。 在送上茶水后,苏婉儿瞥了一眼朱温,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出去。 轻轻饮了一口茶水,缓解了口渴之意,也稳了稳心神,然后朱温继续说道:“而今我们入长安城时,除了一个徒有品秩而无实职的左金吾卫大将军张直方,领着那一帮在京师颇受冷遇的几十名官员出城迎接,这就充分说明了问题。” “黄王当时只是沉浸在顺利夺得长安的喜悦中,没有想到这暗含在下的深层次含义,终是要很快感受到恶果的。” 在朱珍跟前,朱温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言语说起来就胆大了一些:“你再看这刚从黄王那里传出来的事务安排,多只是一些泛泛之谈,而无具体的治政措施,这样下去终会出大乱子。” “你再看,虽言之凿凿这么多,但恐怕真正能够吸引人的,最让人感到亢奋的怕是只有这最后一条了吧。黄王身侧那些领兵大将军都尚且如此,更遑论你我这等寻常人了。” “更何况。”朱温抬头看了一眼朱珍意味深长的说道,“更何况我们只是得了长安一城,大唐皇帝犹在。” 第115章、万事繁杂。 的确如此。 黄巢义军只是夺了长安一城,大唐浩瀚无垠的疆土还在李唐皇室手中。 当下的黄巢还仅仅暂时是长安城的主人,至于后面会如何变化,还犹未得知。 兵法有云:穷寇莫追。 但这对于逃离长安的大唐皇帝而言却是不适用的。黄巢占了长安后应立即组织兵力继续追击西逃的大唐皇帝,只有如此才能从根子上打击李唐皇室的威信,才能不断地的去攻城掠地,去扩充自己的势力。 只要李唐皇帝还在位一天,那他仍可继续代表着天下的正统,仍然受到万千臣民的拥护。 而此时的黄巢却是压根就没有想到继续追击逃跑的皇帝李儇,只是沉迷于长安城一隅,只是沉迷于这万千粉黛之中。 千呼万唤始出来。 在漫长的等待中朱温终于等到了黄巢关于治理当下长安城的意见,只是看了之后却是大失所望。 换汤不换药。 除了继续由掌书记皮日休牵头起草的告全民书外,便是下令召集原大唐朝廷三品以下官员前去报道,重新安排职务。 “泛乏可陈。” 朱温在得到这一新的举措后,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虽然他对此早有预计,但终还是怀揣期望,希望能够有些出人意料的措施发布,可是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甚至说这连先前在洛阳出台的安民举措都不如,好歹洛阳百官俱在,还有一个留守刘允章带头配合,然后辅之以义军的各项举措,使得洛阳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故,对万千百姓亦是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眼下的长安却不能照搬洛阳时的举措来保境安民。 从另一方面来说,不论是长安城的一众官员还是寻常百姓,只有让他们从内心认同义军才是至关重要的。 于洛阳百官而言,他们远离长安远离皇帝,知道黄巢只是短暂停歇不会长留,因此只需做到表面上的臣服,使其高兴满意即可。至于一时的改换旗帜,对他们来说更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小命还在,自身利益还在,其他的无所谓,因此当黄巢进了洛阳后,他们就摆出了极力配合的样子,等黄巢离去后就又及时的重新投效了大唐朝廷。 对洛阳城的百姓而言,那就更简单了,只要他们的正常生活不受影响,有吃有喝就很是知足了,至于谁做他们的主人倒也差别不大。 但对这长安城的百官则是完全不同,长安乃是帝都,是大唐皇帝长居之地。百官日常就在皇帝眼皮子下干活,深受皇帝影响,对皇帝的忠心度很高。当然能够在长安为官,无论是眼界还是能力都非同一般。黄巢如何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若是现在就投效黄巢,等到他日大唐皇帝回来了,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长安不是洛阳,山高皇帝远可以反复,即使皇帝盛怒也终是鞭长莫及。可长安就不一样了,大唐皇帝回来,怕是会立马秋后算账,那时可不仅仅是一个人人头落地,而是满门抄斩了。 这也是为什么出城迎接黄巢的多是像张直方这种在京师无实职,长坐冷板凳的官员,他们此时的心理往往存在一定的赌博心思,想在黄巢这里换一个活法,至于其他的酒暂时抛却脑后了。 而长安城的百姓就更是不一样了,久居长安见识也广,在李唐朝廷的治理下,日子虽然一年比一年艰难,倒也过得去,毕竟李唐皇帝可是有两百余年祖先治理的经验,也获得了满城百姓的认可。 可黄巢就不一样了,一个盐贩出身的落魄举子虽然举起了声势浩大的起义大幕,但这么多年来并没有拿下一地,更是没有什么先进的治政能力,光靠一张嘴是不能够说服百信支持的。 综此种种,眼下的长安城处处透着诡异,透着观望。 见到朱温脸色沉重,朱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依都头之意,应该何为?” 朱温尽力平复了下心情说道:“眼前之事,除了继续追击李唐皇帝外,还要准备再立新朝之事,这虽都十分关键,但重要的还是要安抚好长安城的一切,不能让其出了大乱。” 朱温又摇了摇头说道:“总之是很难啊,诸般事务都过于繁杂,要急于处理的事情数不胜数,虽要分个轻重缓急,但也要多只脚走路。” “嘿嘿。” 看着朱温那愁眉苦脸的样子,朱珍却是突然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朱温诧异的问道。 朱珍挠了挠头说道:“阿兄,看你这样子,不应该做这领兵将军,而是应在黄王跟前做一个参谋,为黄王出谋划策。你刚才所说已经完全把我绕晕了,说到底这长安城这么多繁杂事务又与我有何关,我只想着黄王能够赏赐我一二就心满意足了。” 朱温一怔,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温有些着相了,他有些过于操心担忧长安城当下的局势,可想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是一无用处,毕竟没有人会听取他们的意见,他们还是太过于弱小,所发出的声音还是会被无视。 经朱珍一打趣,朱温也是情不自禁的轻轻拍了拍额头说道:“怪我,怪我,这等军国大事又岂是你我之言就可改变的,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考虑好我们先锋都自己的事情就可。” “嘿嘿。” 朱珍却是又嘿然一笑,然后往朱温跟前凑了凑说道:“阿兄,那娘子如何?” 朱温一愣,不知道朱珍所说何意。但看着朱珍挤眉弄眼的朝着刚才苏婉儿离去的背影示意,就瞬间明白了朱珍的意思。 “找打。”朱温抬起手锤了朱珍一拳。 “阿兄,这就不对了,我也是为你考虑。你看这小娘子愈发的诱人,再说这寒日里又没个暖脚的丫头,长夜难眠,有她不岂是更好。”朱珍揶揄的说道,“我可发现她看你的眼神可是越来越不一样了,之前我们一直在行军,而今却是暂时安顿了下来,阿兄可要好生思量一番。” 朱珍说完之后,就赶紧退了一些距离,避免再受到朱温的暴击。 朱温沉默不语,心思却是百转千回。从朱珍等人的口中得知先前的他可是十分热衷于这男女之事,不然每战所获也不会花费的一点都不剩,而这段时间来,他心思完全在行军打仗、陪练新兵之上,对这男女之事却是忽视了许多。 这一举动可是让众人十分诧异,都以为在汝州之战时使得朱温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不为他知的变故,但后来仔细观察后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真要收了苏婉儿这小娘子,感受一下她的温情,朱温想到此不由自主的朝着门外看去。 但这时他脑海中却是突然又蹦出尚让之妾刘氏的绝美容颜,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妖娆的身姿,那淡淡的清香,熟妇的魅惑与少女的娇羞不停地切换,一时使得朱温心思又恍惚了起来。 “阿兄。” “阿兄。” 朱珍轻声唤道。 见朱温愣怔在原地,但他的眼神中有着火热,又有着期许,朱珍知道刚才所说怕是击中了朱温的内心就又说道:“阿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你可一定要把握好机会,这等良辰美景,若是没有佳人相伴,岂不是浪费的很。” “一边去。”恢复过来的朱温脸色微红的呵斥道,“我在考虑下一步的动向。” 第116章、深远顾虑。 当朱温将所虑的事情从整个义军缩小到先锋都时,黄巢吩咐的告长安全民书,正在长安城四处张贴,立时吸引了大部好奇心甚重的百姓前来围观。 “都说这黄巢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这告示里面可处处在维护我等啊。” 当黄巢听从皮日休的建议,率先将这安民书张贴在长安城时,立马就吸引了成群的士子百姓讨论。 “你懂什么?看人做事不仅要听其言还要观其行。”有人在反驳道。 “那倒是。只是这黄巢的名声可着实不好,都说他嗜杀戮爱抢劫,可是这入城来倒也风平浪静没有发生这般事情。” 角落处几名颇有见识的士子一直围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对李唐皇帝一声不吭的就舍弃众人逃离长安,大家都是深有意见的。他们一心宣誓效忠的君父竟是这般不堪,在黄巢还没有进兵至长安时就逃了,实在是有损于李唐皇室的威严。 但他们却是又无可奈何。 至于入城来的义军黄巢,他们虽有期盼,但心中实在是没底。毕竟这几年来黄巢恶名远扬,给众人的感觉是并不是一个可以好生相处的人。 “哼,这才多久时间,他纵使有此想法也要暂时先安抚一下大家的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们还是暂且耐心等待一番。” “对了,你们听闻了吗?卢携卢相国在府中畏罪自杀了。”有人突然惊奇的说道。 “死了倒是便宜他了,若非是黄巢突然入了长安,听闻圣上就欲问罪卢携,毕竟造成当下的困局,卢携可是有着很大的功劳在内。” 提起卢携,有人咬牙切齿的说道,似是这大唐朝廷走到如今这一步,全是卢携的原因,而站在卢携身后的权宦田令孜和年幼的皇帝李儇却是被人忘记了一样。 如此说来,田令孜办事还是老辣,及时的将卢携推出,真的是大大的减轻了世人对他的喝骂。 这时正在讨论的激烈的几人见有一队甲卒走了过来,就及时的闭了嘴,装作是寻常看热闹的人。 走过去这队甲卒正是朱温的先锋都。 当朱温在临时住处与朱珍、庞师古等人仔细的考虑先锋都的下一步动向时,就接到了尚让的传信,让朱温到其府中一趟。 于是朱温未作犹豫就带着一队亲卫直奔尚让府中。 走在路途中,朱温时时的可以看到长安城的士子、百姓多是三五成堆的站在一起讨论着眼下的时局。 虽然朱温没有听清楚大家的具体谈话内容,但是也猜测的差不多,而今众人最为担心的就是在未来这段时间黄巢到底会如何治理脚下的长安城。 不仅仅长安城内见多识广的士子、百姓在操心着,朱温也是一直在期待着有新的举措,他想知道与后世记忆中的到底会不会发生偏差。 但从刚才的情形来看,暂时还是循着历史原有的轨迹在缓慢前行着。 快见到尚让时,朱温心中又是一阵悸动,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刘氏。 只是可惜,朱温知道当下的他也只能是在自己心中暗自思量罢了,毕竟他还没有勇气和胆量去虎口拔牙。 “见过大将军。”朱温朝着尚让恭敬的施了一礼说道。 此时的尚让脸色红润,精神焕发,不知道是这长安的水过于滋润人还是暂时没了战事的纠葛才使得尚让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哦,是朱温啊。”尚让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的心腹爱将朱温就从桌后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一侧坐了下来,并示意朱温坐到他身侧。 很快就有年轻的婢女为二人端来了茶水。 朱温心中有些遗憾,果然是没有见到刘氏的身影。不过也是,这是在长安,身为左军大将军的尚让又怎会缺一个伺候的婢女呢。 等尚让浅尝过茶水后才重新说道:“这次寻你来,是有一件事交于你办。” 听到尚让这般开门见山的说道,朱温立马站起身子说道:“请大将军吩咐,末将一定遵照大将军之令施行。” 尚让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对当下长安城的时局有何看法?” 正在聚精会神等着尚让吩咐任务的朱温,没有想到尚让却是突然间换了个话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愣怔在原地。 尚让这是何意?这是在考究自己还是有其他深意,朱温一时把握不准就顺口说道:“回大将军的话,末将见识浅薄,并无什么看法,只知要严格执行大将军的军令。” 尚让对朱温的回答却是不甚满意,他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朱温这个问题。 若朱温是其麾下的参谋,那并无不妥,可朱温只是一个小小的领兵将领,这般问询,的确有些难度,但尚让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让他这样做,难道在这行军途中,朱温所展现出的优秀表现促使他来这么问? 对此,尚让心里疑惑不解。 尚让摇了摇头看着朱温没有说话,其中的深意很是明显。 于是有些无奈的朱温说道:“大将军,末将认为当下黄王的做法是正确的,我们当下之急就是要尽力安抚住长安城的百姓,确保长安城能够完全掌控在我军手中不出动乱,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继续考虑下一步的动作。” 见尚让没有反应,朱温顿了顿继续说道:“末将心中还有个疑问,就是我军只是停留在长安城,而不是继续挥兵西进,追击李唐皇帝。”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朱温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在尚让跟前提了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显示自己的无知,才能让尚让感受到朱温只是平素小有想法,还没有完全脱离他的掌控,这对当下的朱温是有利的。 有时锋芒太露并不是好事,要时时的学会藏拙。 尚让这时才点了点头说道:“你所说很有道理。” 这就是一句废话,除了最后的疑问是朱温内心所想,前面所说都是已经公之于世的做法,那不有理才怪呢。 “长安是我军拿下的最有意义的一座城池,这其中蕴含着什么含义,想必你也清楚,所以说长安城的稳定迫在眉睫,不容忽视。”尚让说道。 朱温心中一动,尚让寻自己来,难道是还要效仿洛阳的做法在长安城设立若干巡逻队伍,以此来维护城内治安秩序,但朱温转眼一想,在黄巢的施政计划中好像并没有这一条。 “大将军的意思是?”朱温试探性的问道。 成立巡逻执法队,绝对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在洛阳城时朱温可是深有体会,在洛阳时他对此很是上心,但在长安城朱温可是没有丁点想法,反而是很抗拒,一旦尚让有这个想法,他也要想尽办法推辞掉。 尚让似是看透了朱温心中所想,笑着说道:“放心,不会有让你为难之事。” 朱温见小心思被尚让无情的戳破,就有些尴尬的笑着。 这时刚还脸色和煦的尚让却皱着眉突然说道:“黄王的安民告示已经四处张贴,你也看到了,这两日长安城倒也安稳,可我总有一种感觉,这种平静不会持续太久,背后怕是会有一场风暴来临,至于具体是什么我却是说不清楚。” 尚让的思维跳跃很快,一时间让朱温有些跟不上,但是细细揣摩之后,朱温似是抓到了那跟飘忽不定的线头。尚让是有事情交待自己前去执行,但最关键的怕还是想听听朱温对当下的看法。 朱温知道,怕是自己先前的几次表现已经充分吸引到了尚让的主意,因此才有了这番对话。 这是好事。 第117章、吐露心声。 能被人惦记肯定是一件好事,当然这指的是被大人物惦记,若是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惦记上怕是就要哭了。 对朱温来说能被尚让惦记绝对是一件好事,这说明他在尚让心中有着一定的地位。 “大将军的意思是?”朱温看着脸色变得有些惨淡的尚让犹豫着问道,“大将军是在担忧城内我军的粮草问题吧。” 朱温原本只想装傻充楞,只需要顺着尚让的话说下去就可,可当他看着尚让阴晴不定的神情就知道若是不能说个一二,怕是无法交差,因此就壮着胆子将内心所猜测之事说了出来。 尚让猛的抬起头看着朱温说道:“你都知道了?” 这下子轮到朱温有些不知所措,他刚才也就是那么一问,但是具体到底是为何心里也是没底。 “大将军,末将也是有所猜测。”朱温打着哈哈说道。 其实义军的粮草供应一直以来就是个严重的问题。在攻打陕州最后时刻,黄巢为什么突然调动全部大军进攻,还不是因为粮草供应遭遇到严重的困难。 若不是在占了陕州城后及时的得到一些补充,义军怕是还没有走到长安就会陷入崩溃。 唐后期长安作为国际化都城,商业发达,人口剧增,因此城内每日所需米粮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而长安所处的关中平原这些年来因为天灾人祸,粮食收成锐减,因此供粮多是从中原、南方等地运来。如此倒也勉强维持着日常的运转。 自黄巢占了长安后,南方的粮草供应就自动终止。所以长安城的粮食价格也是日日剧增,后更是发展到有钱也买不到。 城内的达官贵人、寻常百姓尚且如此,更遑论从来就没有存粮的黄巢义军了。 那可是六十余万众,那可是六十万张嘴啊。 黄巢的告全民书,是能够安抚住城内的一些百姓,但是安抚不住麾下的六十万大军。他们总要吃,总要喝,不能干张着嘴什么也不干。 “是啊,城内缺粮,义军更是缺粮。”良久尚让才悠悠的说道。 果然被朱温说准了,当然了这些对朱温而言都是透明的,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虽然当下的先锋都经过连番的准备,为自己备下了一些存粮,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若是不能够持续的补充,也会有吃完的那一天。 “这两日看似水平浪静,但却是处处暗流涌动。”尚让说道,“我左军大部即将断粮,若是不能够按时补足,怕是会出大乱子。” 朱温沉默着没有说话,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解决。他麾下的先锋都的困难他都不能够完全解决,其他的大军更是无能无力。 “先锋都如何?”尚让突然问道。 “尚可,还能维持几天时间。”朱温没敢说实话,只是夸张的说道。 尚让看了一眼朱温,心里却是叹息道:麾下将领若是人都如朱温这般未雨绸缪,何尝需要他这个大将军来操这些心,关键的是朱温作战还勇猛,不说百战百胜,只要你有需要,他都能完美的给你解决掉,这可是难能可贵的。 “那黄王那边?”朱温试探性的问道。 尚让摇了摇头说道:“黄王那里也是一团糟,不仅仅要考虑义军的问题,还要考虑这偌大长安城的种种难题。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考虑建立新朝的相关问题。” 说到此,尚让也是不住的摇头。 当初没有什么感觉,可是一旦当你置身于此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这么的不容易。 “为了维持长安城的运转,黄王在他人的建议下,已经连发数封令函,只要原大唐朝廷三品以下的官员前去张直方那里报到就可留任。这恩情不可谓不厚,可目前来报到者却是寥寥无几,黄王对此也是十分的生气。”尚让又说道。 难,的确是很难。 “大将军,末将认为大军全部待在长安城,不是那么一回事。”朱温想了想还是这么说道,“我六十万义军待在城中,就是一项很沉重的负担,若是我们除了留守部分军队护卫安全外,其余所部皆驻扎在外,或是继续追击唐军,那样情况或许会好上很多。” 对于这一点,朱温这两日可是有过深层次的考虑。长安城是很大,但他的容耐度还是有限的,六十万义军全部驻守在城内,不仅仅会面临着缺粮的危险,而且还会产生其他新的问题。 毕竟这是义军,军纪散乱,并无明确军规来细细约束部下。初始这两天因为对长安城的一切都还是陌生的,所以心中还有所顾虑,一旦日子长了,怕是会从内部发生骚乱,因此朱温才这么说。 当然从长远来看,朱温已经在为自己、为兄弟、为先锋都的长远而考虑。纵使长安城再好,可毕竟在黄巢眼皮子下,总有多种不便,若是唐军发动反攻,怕是长安城就会是第一个目标。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早早的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寻一僻静之地,好生的休养生息,壮大自己。 其实,朱温从心底知道,要不了几天长安城就会成为人间炼狱,会有无数的杀戮发生,战争虽是残酷的,但朱温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所以就想着提前躲出去。 以上综合种种,使得朱温心思逐渐活络起来。 长安再好,目前而言终归不是长待之地。 历史是有温度的,若是朱温再继续待在长安城,当杀戮的军令到来时,是遵守还是拒绝,这都会让人头疼万分。战场之上厮杀倒是正常,可是一旦举起屠刀面向寻常无辜百姓,朱温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有何考虑?”尚让轻声问道。 “大将军,末将认为若是可能的话,愿领兵退出长安城,戍守郊外,防范官军突袭。”朱温正声说道。 逐渐脱离尚让,逐渐脱离义军乃是朱温心中早就潜移默化的想法,只是还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哦。”听到朱温这么说,尚让顿时就神情一震,他看了看朱温说道:“他人皆留恋于长安城的繁华,早早的就在我跟前提起,愿留在城中,你倒可好,反其道而行之。” 自义军入了长安城,见识了他的繁华后,他人早就动了心思。虽然黄巢对众人的封赏还没有落实下来,但早就有心思灵活之人在四处走动,希望能够留在长安。 可朱温倒好,反而是主动提出要退出长安,因此这让尚让十分惊讶。 “能说说你的想法吗?”尚让问道。 “回大将军的话,长安虽好,但终归不是我等的归宿之地。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还,而不是这般沉浸在温柔乡中。”朱温掷地有声的说道,“末将知道长安繁华,但还是愿意领兵在外,为大将军建功。” 为大将军建功,朱温最后一语却是直入尚让之心。为大将军建功,而不是为黄王建功,这充分说明了在朱温心中他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 尚让知道他能够在黄巢跟前直起腰来,不仅仅他是尚君长之弟,还因为他作战勇猛,但更多的是他的左军功勋卓著,为整个义军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朱温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可是至关重要的。 尚让沉吟片刻说道:“好,你能有此番心志,吾心甚喜,但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你仍旧需要留在长安城中,待黄王登基为帝,封赏众将的时候再行考虑。” 朱温点头应道:“末将谨遵大将军令。” “好了,我寻你来,的确是有一件事交由你办。”最后时刻尚让终是将话题重新拉回。 第118章、报仇雪恨。 “请大将军吩咐。”朱温赶紧站起身来说道。 今日之行,朱温与尚让的对话虽有些杂乱,就如眼下这有些混乱的长安城一般,也正如尚让纷乱的思绪一般。 但最后终究还是回归了正题。 “你可知卢携?”尚让脸色深重的问道。 卢携?朱温心中一阵迟疑,此名字着实有些熟悉,可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是谁。 “卢携乃是当朝宰相。”尚让看着朱温疑惑不解的样子又说道。 “大将军这是?”朱温问道。 尚让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良久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卢携是杀害兄长的罪魁祸首。” 朱温一怔,倏而想起尚让所说兄长是谁:尚君长。 尚君长,早年跟随王仙芝起义的绝对骨干人物,后因王仙芝接受朝廷招安,因此派尚让前去与朝廷使者相谈,却不想这从头至尾都是一场阴谋,尚君长在路途中便被朝廷抓获,后被杀。 “兄长之死,一直便是我心中隐痛,而今我们终于攻占长安,有了手刃仇人的机会,又怎能放过这等阴险卑鄙可耻之人,因此吾特命你前去捉拿卢携。”尚让目不转睛的看着朱温说道。 朱温心里有些诧异,此举怎会落在他身上,毕竟尚让麾下可是有着五万余众,良将甚多,但又怎会选择他呢。 还未待朱温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就听到尚让又说道:“这次不仅仅要捉了卢携,其府中上下不管男女老少,杂役仆从,一个不少全部看押。” 尚让说到此处,看了一眼朱温继续说道:“抄家卢府所得,皆充入你先锋都之下。” 原来如此。 朱温这时终于明白了尚让为什么会选择让他去执行这项任务。捉人谁都可以,但最后的抄家却是一项大家都乐于去做的事情。 毕竟卢携身为当朝宰相,为官多年,身家定是不菲,这是尚让对朱温的犒赏,对先锋都的补偿。 这次义军出洛阳西进长安途中,先锋都的表现可是十分的亮眼,这可是给尚让带来了巨大的声誉,因此尚让此番安排可是煞费苦心。 想通此理,朱温连忙站起身来态度恭敬的说道:“末将谢大将军信任。” 见朱温这番作态,尚让就知道朱温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缓缓走到朱温跟前使劲的拍了拍朱温的肩膀说道:“去吧。” 朱温未再说话,朝着尚让施了一礼然后快步出去。 “什么?让我们去抄卢携的家?”朱珍惊讶的问道。 当朱温回到住处后便将尚让的安排说了出来,众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抄家灭族可是一件存在着巨大暴利的差事,寻常这等好事可是不会落在他们头上的,因此初闻后大家都是吃惊不已。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原本我也不信,但是大将军的确是将此事交由我部。” 众人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先锋都虽在左军中战功卓著,但并不是说就凌驾在所有人之上,尚让麾下可是有着自己的亲卫部卒,之所以重视他们先锋都皆是因为他们作战勇敢能够为尚让、为左军解决一些麻烦之事,但论亲近程度却是还差了些许。 这就是人普遍的心理,寻常日思夜想的事情,忽然间落在身上时却又患得患失。 “都头,大将军这是何意?”朱珍又问道。 朱温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想这是大将军对我们的补偿吧。” 说是补偿,听着还好听一点,其实就是收买人心。诚然尚让位高权重,巴结之人趋之若鹜,但他心中还是明白,不日之后黄巢就要登基为帝,大封天下。凭借战功,朱温定然会有一个不错的封赏,若是不能在此刻表达他对朱温的器重关照之意,日后情形会是如何,就犹未得知。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作为将帅,身侧不仅需要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人,更是需要能干实事能征善战之人,这是一种平衡。 “补偿?”朱珍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何意。 朱温收起笑意看着众人正声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我先锋都诸将士攻城掠地,所向披靡,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军帐大将军也是知晓的,时下黄王并未开始封赏,大将军念及我等辛苦,才有这番考量,还望诸位一如既往齐力同心。为大将军效命,为黄王效命。” “我等感谢大将军之恩,愿为大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虽然抄家一事还未开始,但朱温还是带头率先表态,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尚让就会知道他的这番言辞。 这是策略,更是阳谋。时至今日,封赏在即,虽有黄巢重视,但若是没有尚让从旁协助,结果好坏,难以言明。 在与众人解释清楚之后,朱温便带着麾下将士直奔卢携府邸而去。 虽然朱温心里对这等事有些抵触,但是一想到大唐朝廷就在这等人手中败亡,心中的愧疚就很快烟消云散。 虽然大唐的败落并不能完全怪罪于卢携之流,但他们作为大唐的臣子,亦在其中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有着不能忽视的作用。 当朱温到了卢携府邸时才得知卢携在黄巢入长安的当夜就服毒自尽。 “死了,就这么死了?”朱珍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这未免有些太便宜他了。” 朱温也很是无语,他没有想到情况会是如此。卢携一死,恰逢义军入了长安城,其家属未敢停留,就连忙将其匆匆掩埋。 朱温沉吟片刻说道:“暂且不管那么多了,告诉兄弟们将卢府上下男女老少全部看押,至于其他的你与胡真带人亲自去执行。” 朱温后面一句含义很是明显,就是告诉朱珍,让其带人前去查抄家产,至于最后的数字到底是多少,则只能由他们几人知晓。 尚让虽说卢府抄没之财产皆归先锋都,但朱温又怎能如此照做。 尚让将这任务安排于他,其中又怎会没有考察之意。 想到此,朱温就无奈的揉了揉额头,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当下至关重要,不能走错一步,不然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在交待好朱珍之后,朱温则是又安排了一队人前去卢携埋身之处重新掘开坟墓验明正身,一探究竟。 待所有事情都了解清楚之后,朱温才托起疲惫的身子前去向尚让复命。 “大将军,末将前来复命。”朱温朝着尚让施了一礼说道。 “哦。” 尚让眉毛微动,看了一眼正抬着几口大箱子入内的士卒轻轻的哦了一声。 见士卒放下箱子走了之后尚让才重新开口说道:“如何?” “回大将军的话,卢携在我义军入城的当夜就服毒自尽。末将派人掘开了他的坟墓,让人辨认确认无误。”朱温说道。 “哼。”尚让沉声说道,“此番倒是便宜他了,依我之本意,定要将其五马分尸,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末将这就安排人去做。”朱温立马站起身来说道。 尚让见状说道:“罢了,死了就便宜他了,何况他卢氏一族在陕州城下就损失殆尽,我都能放过他们一马,时至今日,又怎会跟一具尸体较真呢。” “大将军仁义。” 尚让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今非昔比,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些。” 朱温默然。 “这是?” 倏而,尚让才好似刚发现放在房间中的几口大箱子指着问道。 第119章、长安城乱。 见尚让问起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箱子,朱温连忙说道:“这都是查获卢府的财产。” 尚让脸色瞬间就变了,假装生气的说道:“拿走,都拿走,我不是都说了卢府所有的查获皆归你先锋都所属,你又拿来是怎么回事。” 不管真假,此言一出,朱温心里也是舒坦的很。 朱温赶紧说道:“回大将军的话,末将及麾下兄弟皆感念大将军恩情,若是没有大将军对我等的悉心培养,就不会有我还有先锋都如今的成就,因此这也是我们对大将军的感谢。” 朱温看到尚让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才又继续说道:“此次卢氏阖府上下全被我看押,从府中查获巨甚,考虑大将军这一路来与我等同甘共苦十分辛劳,所以才有此番表示,还望大将军能够接受兄弟们的敬意。” 朱温说完之后就一动不动的看着尚让。 听到朱温这番表态,尚让才重新露出喜色,轻轻拍着朱温说道:“尔等的心意我领了,回去代我向兄弟们表示感谢,若非大家浴血奋战,又怎来如今的局面,只是这箱子你还是拿回去与兄弟们分了。” “大将军的心意兄弟们都领了,还望大将军能接受。”朱温丝毫不退让的说道。 “罢了,罢了。”尚让摇头说道,“仅此一次。” “末将遵命。”朱温赶紧应承道。 尚让缓步走到几口箱子跟前,朱温见状连忙过去将所有的箱子全部打开。 一时间房间内金色、银色、白色的光芒混杂在一起,十分耀眼。 这些箱子里面的财物都是朱温精心挑选的,能够足以震撼人心的宝物:成排的黄金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然后又是无数的珠宝堆满箱底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这都是民脂民膏,这都是卢携这个伪君子寻常搜刮亦或是接受他人的孝敬而来,对于查获这些金银珠宝朱温心里没有一丝愧疚。 黄白之物乃是人间所有人的喜好,因此朱温才从中选了一部分拿来孝敬尚让,这是投石问路。 至于那些珠光闪闪的头饰还有配饰,则是朱温有意送来给刘氏的,世间女子哪有不爱好这些的,想必尚让也会高兴的送于刘氏。 这一切都是朱温煞费苦心的安排。 看在这无数金银珠宝的份上,尚让复仇之心就淡化了许多,因此至于卢府其他人士则都是交给朱温来处置。 这样一来,朱温心里也放下些许,他很担忧处在生气中的尚让会不顾一切的将卢府所有人处死,真若这样到时带来的后果可是难以承受的。 ...... 很快,长安城的安稳就被逐渐打破。 义军入城后的第四天开始,长安城的秩序就混乱了许多。到处都是进城来的义军士卒在四处劫掠、强抢财物、**妇女等等一系列扰民之事。这与城内四处张贴的告全民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时长安城的百姓、商户才真正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义军暴行,但他们却无力抵抗,只是在心里奢求这种混乱能够快点结束,却没有想到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如此这番,皆是因为三日来,义军入城时所携带的粮草等物资供应早已消耗殆尽,而帅帐又没有明确指示说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对六十万义军将士而言,行军打仗途中挨饿受冻倒是可以接受,可是如今他们已经助力黄巢成功拿下了大唐的帝都长安,可还是要遭受挨饿受冻,这怎能行。于是在将校的带领下城内的义军将士为了解决自身的温饱问题就开始肆虐长安,等他们尝到了甜头之后更是迅速蔓延开来。 抢金钱、操娘们,这不正是他们入长安前的期待吗?如今条件已然成熟,众人又怎会再继续压制他们内心的欲望。 于是,整个长安城就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得知消息的掌书记皮日休曾去黄巢跟前诉说,建议黄巢能够出面制止这般行为,但被黄巢无情的拒绝了。 “皮博士,而今我义军乃是这长安城的主人,他们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再说这一路来,你也看到了将士们辛劳万分,这时再不给他们一些补偿,以后谁还会继续跟着我们?” 黄巢之言立马就堵塞了皮日休之口,皮日休原本还想再劝说一番,但转眼一想,昔日就是因为不识抬举,才不被大唐的一众官员所容,这时要再得罪了黄巢,怕是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于是也就作罢。 至于尚让命朱温洗劫卢府一事,也被有心之人告于黄巢跟前,但被心思早就不在此的黄巢轻轻揭过。 于是当黄巢的态度被传了出来后,整个长安城就更加混乱了起来。 至于现在的黄巢,对长安城发生的一切都置之不理,如今他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早日登上宝座,俯视天下众生。 所以黄巢不断的催促皮日休等一众人早日做好登基前的所有准备,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望着那触手可碰的宝座却不能立时坐上去,心里实在是痒痒的不停。 为缓解此番焦虑,黄巢只能寄情于宫城内的万千粉黛之中,美酒佳肴、歌舞美人,一应俱有。 当黄巢在长安享尽齐人之福时,大唐的皇帝李儇在他的阿父田令孜的陪同下仍旧在艰难的逃命,这一路的匆忙与狼狈与被黄巢活捉比起来都不是什么问题。 僖宗皇帝难得的展现了他登基为帝这么多年来的韧劲,也将多年的辛苦一次性的吃了个彻底。尽管如此,但仍旧没有改变他奔去成都的决心。只要到了成都,才是真正的安全。 “阿父,还有多久才能抵达成都?”终于奔波劳累一日的皇帝李儇实在是忍不住就看着一侧的田令孜问道。 此时的田令孜也是操劳过审,虽然在逃跑途中所有人都听从他调遣,但这与在长安城可是差了许多。 田令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说道:“回圣上的话,不远了,以老奴估计要不了两日就可抵达,老奴已经派了心腹前去通知成都,让他们做好迎驾的准备。” 在得到田令孜肯定答复后,皇帝李儇心中安稳了些许,对黄巢的恨意就更增加了几分,于是又问道:“阿父,长安如何?可有我朝之兵朝着长安进发?” 田令孜一怔,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圣上放心,勤王书已经昭告天下,想来诸镇之兵正在赶往长安途中,只要圣上再坚守些许时日,我们就很快可以返回长安。” 一直在匆忙的逃命,信路早就断绝,田令孜又如何知道当下这天下大势究竟如何,只能到了成都安顿下来后才能知晓具体的情况,但为了安抚皇帝李儇,田令孜只能如此。 “我军如何?”先锋都住处,朱温看着站在跟前的朱珍、庞师古等人问道。 “回都头的话,我都目前看来还算安稳。”庞师古率先说道。 入长安城后,在朱温的再三叮嘱下,庞师古、氏叔琮等人仍旧没有放松对麾下的管教,不停的在对麾下士卒进行思想改造,让他们真正的区别与其他入城的义军将士。 进程很慢,但成效不错。整个先锋都从将校到士卒的气质都是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是一项繁杂的事务,但又不得不干。 时下城内的义军都乱了起来,而先锋都还能保持一定的安稳,这不是仅凭一张嘴就能够做到的,这都与朱温的未雨绸缪,与胡真的不打折扣的执行有着莫大的关联。 充足的后勤粮草供应才是当下安稳军心的致胜法宝。当其他义军将士为了温饱问题而祸乱长安城时,先锋都的士卒却是没有负担可以顿顿有饭吃,时不时的还有肉吃,这对众人而言足够了。 “好。”朱温言简意赅的说道。 有了这一点,朱温知道他已经比其他人早早的迈出了一步。 第120章、黄巢为帝。 广明元年十二月十三日。 黄巢入长安城的第八天。 阳光明媚。 混乱了数天之久的长安城终于有了短暂的安稳。 当然这不是因为黄巢的出手才使得长安城重新恢复平静,但同样是与黄巢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一天乃是黄巢登基为帝的大日子。经过皮日休等人的精心准备,才选择了这么一个好日子来举行典礼。 大明宫含元殿。 忍耐了八天之久的黄巢终于在万千部下的簇拥下,身着皂缯龙袍缓缓登上那拥有着至高权力的大殿,坐上了那让人梦寐以求的宝座,昭示着他已经成为这天下新的主人。 一个新的帝国就此建立,国号“大齐”,年号“金统”。 “臣等拜见圣上。” 黄巢正身而坐,心安理得的接受朝臣的敬拜。 看着殿下分列的诸位大臣,黄巢心潮澎湃。 想起当年在长安所受的屈辱,想起当年含恨离开时的抱负,而今都已化作云烟。在长安黄巢将要开启一个属于他的全新盛世。 登基大典结束后,黄巢就开始了封赏大典,这才是所有人热情期盼的结果。 毕竟那宝座距离所有人太远,当然能够坐上那宝座的只有也只有黄巢一人,其他人等哪怕是心有所想,但也只是片刻间,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坐上去的。 但是拜相封将可就不一样了,人人都有机会。 很快,所有人的期盼都成为现实。 尚让,太尉兼中书令。 赵璋,门下省侍中。 杨希古,同平章事。 崔缪,同平章事。 孟楷,左仆射,知左军事。 盖洪,右仆射,知右军事。 皮日休,翰林学士。 张直方,检校仆射。 朱温,大将军,四面游奕使。 ......... 其中,尚让、赵璋、杨希古、崔缪四人皆加授同平章事,为大齐朝四相。 有人欢喜有人愁。此次黄巢封赏中,尚让因凭借卓越的战功一时成为黄巢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而赵璋、孟楷等人皆是屈居之下。 尚让满心欢喜,自不用言说。赵璋心里虽有不忿,但同为四相之一,也就勉强接受。唯一感到不平衡的就是孟楷了,想当时他与左军尚让、右军赵璋并列,可眼下却是成为二人之下。但事已至此,孟楷无法再改变这个事实,也就无奈接受。 “恭喜军使。”当朱温回到住处时,朱珍、庞师古、氏叔琮皆是恭敬的朝着朱温施礼说道。 朱温心中亦是高兴万分,能够成为独挡一面的大将军便是他真正从新开始的第一步。 “诸位兄弟无须如此。”朱温发自肺腑的说道。 虽然当下他获利最盛,但这绝对离不开麾下这帮兄弟的帮衬。 多日来朱温心中的抱负时隐时现,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大脑,在不断的告诉他需要作出点什么,需要改变点什么。 先前的他实力过于弱小,而今的他实力虽没有改变多少,但终究是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这是开始,一个好的开始。 因此对朱温而言,麾下这帮兄弟才是他以后所能够依仗的左右手。 朱温在与朱珍等人简单贺喜寒暄后,终是开始了新的谈话。 “而今,黄王已经登基,大唐已经成为过去式,但大唐的势力还在,大齐的危机还没有解除,我想听听诸位兄弟对当下时局的看法。”朱温让众人坐下后,终是沉吟着问道。 先锋都将何去何从,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同时也向尚让简单诉说了,但与麾下这帮兄弟还未来得及细细商谈,因此朱温想听一听他们的意见。 “都头。啊,不,军使的意思是?”对朱温的想法有所了解的朱珍率先问道。 朱珍目前虽为一哨将,官职在庞师古、氏叔琮等人之下,但这都是表面上的事情。若是朱珍愿意的话他可以立马成为和庞师古等人一般,只是他当前只是喜欢跟随在朱温身后才是这样。 所以朱珍率先说话,倒也没有什么不合适,众人对此反而是喜闻乐见的,毕竟朱珍的疑问同样是他们的疑问。 朱温看了众人一眼说道:“时下长安城的乱局想必大家已经看到了,情势不容乐观,先前若非圣上还未登基,怕是早就混乱不堪。而今圣上已临朝,会空出时间来处理长安政务,是好是坏很快就可揭晓。” 虽是这么说,但朱温还是不看好黄巢在长安城的表现。 大齐朝已经建立,大家对黄巢的称呼自然而然的就由先前的黄王演变为当今的圣上。 此时的朱温有些懊恼于后世的他过于贪玩,忽视了学习,因此对历史中的黄巢知之甚少,他所能够了解的除了历史书中那简单的介绍外再无其他。而今他能够知晓的就是黄巢在长安城并没有待多久时间就败退而去,至于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可是一无所知。 但这也勉强够了。 黄巢失败是必然,那他既然知道了,就要提前做好谋划。 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能够跟朱珍等人细说,只能一步一步的灌输自己的主义,改变他们的思想。 “军使的意思是长安城将要开始大乱。”朱珍诧异的问道,“圣上已经登基,想必后面会有一系列的治政措施出台,应会慢慢好起来吧。” “正是,眼下长安虽有些混乱,但仍旧在可控范围内,现在圣上登基了,就可以腾出手来治理地方。”庞师古也是皱眉说道。 “大唐的皇帝都逃往成都了,地方藩镇又拥兵自重,没有前来勤王,我们的压力也会少上许多。” “现在是百废待兴,想必很快就会有所改变。” 于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探讨起来。 看着大家的神情,朱温知道今天的这一步他还是走对了。朱珍等人对黄巢还是有着迷一般的信任,认为黄巢登基后整个天下的局势都会有所改变,这无可厚非。 的确如此,黄巢在登基为帝封赏众人后,就开始了新的治政措施。 如今的他身为大齐皇帝,所做的一切都是名正言顺的,都是合乎天理的。 黄巢再次昭告长安城原有大唐属臣,三品之下只要前去赵璋处报到,就可官复原职。 黄巢派遣多路人马前去劝降其余藩镇,只要投效大齐,仍可镇属原地。 黄巢再次昭告长安城万千百姓、商户等,言之大齐朝保护合法权益,让其安心营业。 .......... 看着众人激情四射,对前途充满期望的样子,朱温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长安无粮了。” 此言一出,掷地有声,正热火朝天商谈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无粮?长安城无粮了? “情况真有这么严重吗?”还是朱珍开口问道,只是这时的他脸色已经凝重了许多。 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又何谈其他。 朱温看了一眼胡真说道:“当中的具体情况胡真比我更清楚。” “军使所说甚是。”当大家都将目光投向胡真的时候,他才悠悠的说道。 这时大家才突然想起刚才探讨之时,胡真好像并未说话。 对于粮食短缺一事,堂中除了朱温清楚外,也只有胡真知道更为详细的内幕。而今日会谈开始前,朱温再次向胡真确认情况,因此才敢这么言之凿凿的说话。 当然,其他人也知道粮食短缺,但那都是在行军途中,而今他们可是身处这大唐京师长安,又怎会缺粮呢。 “长安日常所需粮食多是由中原、南方等地供应而来,当我们义军入长安城的第一天开始,这种供应就自动中止。如今数天时间已过,长安城中存粮早就消耗殆尽。不仅百姓无粮,我义军更是短缺。”胡真继续说道。 “那为何我军还能顿顿饱食?”朱珍又问道。 “这就多亏了军使未雨绸缪,自我军入城后,便命我在长安城寻找粮食积攒备用。”胡真微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 直到这时大家才明白为何入城后他们很少见到胡真的身影,原来是被朱温委以重任。 第121章、领兵出城。 这下,众人的热情顿时熄了火,没了刚刚受封时的高兴之意。 既然朱温、胡真都是这样说,那情况就不会差多少,这样以来他们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计划都会发生改变。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庞师古沉吟着问道。 “等。”朱温脸色平静的说道。 “等?” “正是。”朱温点了点头说道。 众人诧异于朱温的古怪,受封大将军本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可朱温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兴奋,反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让大家一时都不习惯朱温的变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朱珍心中疑惑万分,他时刻跟在朱温身侧,却是对朱温的这些变化不知所以然,因此没有忍住就继续开口问道。 但朱珍的话还没有问出来,就被朱温适时的打断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的疑惑,这也是我的疑惑,不知道我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错。” 朱温绕口令似的回答,还是没有让大家搞懂他究竟要说什么,但却让大家心中安稳些许。 见大家仍旧是迟疑的样子,朱温拍了拍额头懊恼的说道:“你看我都糊涂了,都忘了跟你们说到底是何事了。” “不管阿兄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朱珍见朱温恢复了原样,就大大咧咧的重新坐下说道,“我可不想考虑那么多,只要阿兄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众人也是点头附和,他们本就是跟朱温一起参加的义军,这些年来一直陪伴左右,特别是汝州攻城战后见识到了朱温的非凡之处,就更加坚定了众人的想法,他们是跟着朱温才有的如今,他们是一荣俱荣的存在。 “前日大将军寻我时,我曾言之愿意领兵退出长安城,戍守郊外。”朱温终于将内心的想法说给了众人听。 这是一次例外,先前朱温有什么想法,他一般都是先和麾下这帮兄弟商量,然后再去执行,可这次却是先告诉了尚让,等到现在才与大家商量。 “啊,这是为何?”朱珍惊讶的站了起来,但很快就感受到自己的过度反应,就又尴尬的坐了下去。 “就如刚才所说,长安无粮,很快就会大乱起来,因此并不适合我们继续待下去。”朱温直接说道。 “长安乱了起来,那不刚好有我们的用武之地了吗?”朱珍又问道。 朱温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长安城近百万百姓,还有我们义军六十万众,这都是一项沉重的负担,若是真的乱起来,就不仅仅是百姓作乱,恐怕会从我们内部先乱起来,到那时许如何镇压?如何处理?” 朱温这么一说,大家心中顿时就明白了些许。 长安近百万百姓引起的混乱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关键的是内部的混乱是最为可怕的。 而今黄巢已然登基为帝,在义军众将士心中自然而然的就有了更高的期望,而不是仅仅满足于有顿饭吃即可,可是当前来看,连最初的奢求都不能够满足,后续又怎能安稳的继续待下去。 “那依都头之意?”庞师古问道。 经过朱温的简要解释,众人知道了当下严峻的形势,真到那一刻,不是说黄巢站起来振臂一呼就能够解决问题的,到时定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我的意思是事不宜迟,我们要做好即刻退出长安的准备,待大将军请示圣上后我们就立马行动。”朱温言辞坚定的说道。 众人见朱温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废话,直接说道:“我们都听都头的,既然如此,我们就立马回去做好准备。” 事到如今,他们也就没有了迟疑,坚定的站在朱温身侧,因为他们相信朱温的考量都是有根据的,都是为他们好的。 “好。”朱温欣慰的说道,“等我们退出长安后,我会有新的安排。” 朱温此话,使得众人心中一动,他们知道肯定是好事。 很快,朱温就等到了他想要的,虽然中间有些曲折,但他还是满意的。 身为太尉又是四相之首的尚让,原本答应了朱温的请求,但是看着又要陷入混乱的长安城,有些动摇最初的想法,想要留朱温在城内,协助他处理政事。但没有想到的是孟楷却突然在黄巢跟前提出要将朱温等其余义军各部调出长安城。 歪打正着,孟楷在无形中帮了朱温一个大忙。 起初尚让还以为是朱温私下找了孟楷,一番思量后就明白了孟楷此举何意,孟楷是凭借手中权力尽力剪除尚让的权柄。尚让本想与之一争,但转眼间考虑到这是新朝初立,不易与之闹得太僵,因此就顺了孟楷之意。 “我本想留你在长安城协助我,却不想出了差错。”当尚让将朱温叫了过去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朱温心中一颤,尚让又怎会生出这等想法,毕竟他之前可是自请出城的。 “别人我是信不过,只有你能够让我安心。当下新朝初建诸事繁多,这几日来我已经忙的头昏脑涨,可仍旧是毫无建树。”尚让不断的揉着有些头疼的脑袋说道。 朱温笑了笑说道:“这是圣上对大将军的信任,他人想要如此怕是都不能如愿。” 尚让一怔很快就明白了朱温的意思,赵璋、孟楷都想做这首相之位,可最后却是落在了尚让身上,可尚让又在抱怨其中的辛劳,这未免有些拉仇恨了。 “他们若是可以,我倒愿意将这拱手让出,只是圣上非要将这强加于我。”尚让瞪了朱温一眼说道。 朱温嘿嘿一笑,知道这是尚让的谦虚之意,真要是去除了他的首相一职,怕就不是眼下这样了。 “他们又怎能跟大将军相比。”朱温恭维道,“大将军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你啊你,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油嘴滑舌。”尚让假装佯怒的说道。 “这是末将的肺腑之言。”朱温沉声说道。 “你这般更坚定了我想要留你在长安城的想法,眼下这城内可是万千繁杂,实在是有些难以处理。”尚让看了一眼朱温说道。 朱温心里咯噔一下,可别千万弄巧成拙了。 “只是看来是不可能了,圣上已经答应孟楷的请求。”尚让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本想在圣上跟前再为你讨一个合适的官职,却不想孟楷却与圣上言之城中义军数量众多,需要逐渐调出城去,而今他是左仆射,知军事,因此圣上最后答应了他的请求。” 听到尚让这么说,朱温心里顿时安定了些许说道:“末将愿时刻效忠大将军。” 而今尚让虽然为太尉,为四相之首,但是朱温一直称呼尚让为大将军,这就表示了朱温时刻以尚让的心腹自居,愿意一直追随尚让。 尚让拍了拍朱温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眼下已经无法改变。新朝初立,建功机会颇多,朝中有我,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干。” 这算是尚让对朱温的殷切期盼,也是承诺。毕竟朱温是出自他尚让门下,不管朱温作出何等功绩,他人都不会忘记朱温身后的尚让。 就如这次尚让能够位居四相之首,除了日常与黄巢的亲密关系外,还与西进长安途中,左军的优异表现有关。 “末将感谢大将军的栽培,一定不会辜负大将军的信任,为大将军建功,为圣上建功。”朱温朝着尚让恭敬的说道。 尚让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122章、永宁军成。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朱温没有想到临了之时,尚让竟然会生出让他留在长安城的想法,当时可着实吓了他一跳,不过好在在孟楷的插手干预下,这事终是随了他的心愿。 真是不容易啊。 朱温越来越感觉到身上所承担的压力之重,虽然他知道最后的结果,但这过程仍旧是让人胆战心惊。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愈是到这关键时刻,就愈要保持强大的定力。 回到住处后,朱温立马将朱珍等人召集过来,然后没做停留直接率众出城。 黄巢登基后册封朱温为大将军、东面游奕使,此时朱温自然是前去履职。 距长安城东北四十余里,东渭桥畔,这便是朱温出长安城后的落脚之地。 朱温看着跟前这在冬日里仍旧滔滔不息流淌着的渭河,又看了看四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心静如水,这将是他新的开始,是他实现心中抱负的起点。 “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吗?”朱珍看着还有些荒芜的周遭问道。 东渭桥在唐后期是朝廷用来中转从全国各地输送来的粮食的地方,因此除了粮仓外就相对荒芜一些。 此时心情放松的朱温看了一眼朱珍笑着说道:“怎么有些后悔了?舍弃不了长安的繁华了?” 朱珍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的确是有点,不过无论怎样,我都是要跟在你身侧的。” “有这样想法的人怕不是你一个吧?”朱温又问道。 “是。兄弟们都有些不理解,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突然自己提出来退出长安城。”朱珍说道。 朱温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布置营寨的诸士卒,然后寻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坐了下来,并示意朱珍坐在他身侧。 “大家有这个想法都是可以理解的。起初我也是有些留恋长安城的繁华不愿出城,但最后再三深虑,还是决意向大将军提出这个想法。”朱温正声说道,“贪恋眼前的繁华,终归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就像先前你我二人所讲,我军占了长安,使得大家都以为整个天下都在我军手中,可事实是这样吗?” 朱珍听到朱温这么说,就知道他心中的疑惑或许就在今日就可得到释疑。 “难道不是吗?”朱珍反问道。 朱温笑了笑说道:“我记得你曾问我,黄王登基后是否会继续追击李唐皇帝,而今你也应该是看到了。” 朱珍点了点头。 黄巢登基后并没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除了一直在尽力安抚城内百姓外,就是向各地派去了数量庞大的使臣队伍,去游说各地的藩镇,使他们能够投效大齐。 “圣上自登基后就一直待在宫城中,好似没有了当初的斗志,没有立刻派兵追击李唐皇帝,这样下去还是会有很大风险的。只要李唐皇帝还在位一天,天下百姓就仍旧会认李唐为天下正主,而我等还是乱贼。” “如今的圣上已经没了雄心壮志,虽已经建立大齐,但我们所辖不过三五州而已,与李唐的一些藩镇相比,都是差了许多。”朱温神色平静的说道。 此时他言语中的有些话已经有些出格,有些大逆不道,但在朱珍跟前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若是他连朱珍都不能够信任,往后还怎继续奋斗,去实现心中梦想。 “阿兄似是对前景不太看好。”朱珍试探着说道。 岂止是不太好,而是完全就不看好。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我为什么要一直坚持领兵出长安城,不仅仅是与当下粮草供应有着关联,而是我已经隐约预感到长安城将要发生惨不忍睹的动乱。” “阿兄就这么肯定吗?”朱珍还是有些不解。 “治理天下不仅仅是一人两人就可,而是需要一整套完整的有着丰富经验的官员体系才可。你也知圣上曾多次向城内的原大唐官员下发告示,言之只要是三品以下,就可官复原职。”朱温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这么久时间以来,除了当初入城时就选择投降我军的一些官员外,可还有其他人?大唐皇帝逃离长安时可将长安百官俱留在城内,那如今他们呢?为什么不愿意出来效忠圣上?” 朱温捡起身侧一干枯的草干,放在嘴里轻轻的咀嚼了几下,然后狠狠的吐出后说道:“他们都不看好黄王,都不看好义军。所以他们宁愿躲起来,宁愿放弃允诺的富贵,也不愿意效忠圣上,效忠大齐。” “圣上在等待,在观察,可是他还有多少耐心继续等下去?”朱温又说道,“眼下长安城内因义军的烧杀劫掠已经乱了起来,若是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你也应该能够想象的出来。” “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性格,你应是很清楚。” 朱珍脸色沉重的说道:“依阿兄之言,圣上会起杀心?” “杀,是肯定的。就看规模的大小了。”朱温点了点头说道,“真要到了那时,你会举起手中的刀砍向那无辜的百姓吗?” 朱珍一愣,是啊,到了那时他手中锋利的横刀还能一如既往的砍下去吗?战场之上,互为敌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此砍杀时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可是真要让他把刀举起针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还能做到吗? 朱珍亦是寻常穷苦人家,为了生计才不得不为地主大户卖身劳作,若不是黄巢起义爆发,而今会是什么样还不得而知。 这才过去多久时间,他难道就能狠下心对过往的自己下手吗? 朱温不是圣人,但也不是嗜杀之人。更何况他脑中有着更为远大的思想。 身在当下,朱温能够做的就是潜移默化的影响身侧几人,进而可逐步蔓延至整个先锋都,只有如此才能一步一个脚印的朝着那最高的目标奔去。 “我.....”朱珍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朱温笑着看了一眼朱珍又问道:“你对当下,你对未来可有什么想法?” “当下?未来?”朱珍挠了挠头说道,“我可不愿意做这劳心劳力的事情来,我只想跟着阿兄就可。”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 朱温怔怔的望着那缓缓落下的太阳,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侧裤腿上的干草,然后又拉起朱珍说道:“终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很快,在庞师古、胡真等人的催促下,一座座简易的营帐赫然屹立在渭河畔,至于朱温所要求的牢不可破的军寨只能缓慢的建设。 晚间时候,朱温便再次召集众人议事。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本想着让大家好生歇息一番再议事,但时间紧迫只能委屈大家了。”朱温看着众人笑着说道。 “都头客气了,你没看到兄弟们都是干的热火朝天。”庞师古激动的说道。 虽然他们心中对朱温的做法还是有些不解,但出了长安城后又经过这紧张的忙碌,看着矗立在跟前的一座座营帐,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好,既然如此,我就长话短说,先安排一些紧要任务,其他的等弟兄们歇息好了再从长计议。”朱温说道。 “根据圣上旨意还有大将军的军令,即日起我先锋都自成一军为永宁军。”朱温亢声说道。 此举意义非凡。 黄巢为帝后,就对义军进行了整编,去左、中、右、三军称号,改为诸卫戍守长安城四周。在这种情况下朱温的先锋都能够自成一军,可见其中的份量。 这样一来,虽然他们仍旧是接受大齐朝廷的统领,但治下的自主权却是大了许多。 这是好的开始。 第123章、屯东渭桥。 “永宁军?” 诸人一怔,然后瞬间狂喜。 看着大家激动的心情,朱温知道此时他所做都是值得的。当时尚让问其意见,他未曾思量就直接定下了永宁军的称号,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因此朱温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大家。 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要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这一张张年轻脸庞上透露着的喜色,先前所有的牺牲与付出都是无上荣耀的。 永宁,永宁,永远安宁。这是朱温心底最朴素的想法。也将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 随后朱温便将永宁军的具体设置与诸人商议后就正式实施。 永宁军,全军共编五营正卒三千人,三营辅兵一千八百人,还有令属两哨斥候。 正卒则由庞师古、氏叔琮、朱珍、王彦章、赵狗剩分任营指挥,而辅兵营则是由胡真等人任营指挥。 至此,一支全新的军队悍然出世,他将在随后的征战中大显身手,叱咤风云。 “所规划军寨还是有些太小,要继续扩大。”翌日朱温看着已经有些成型的军寨说道。 “军使的意思是?”胡真有些不明所以,因此一脸疑惑的问道。 对于今日朱温突然将胡真单独叫了出来,胡真心里还是有些不解,这会儿却是慢慢的明白了些许。 兴致高昂的朱温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空地说道:“而今看来这成片的空地闲置着实有些浪费,既然无人认领,那我们就全部圈进来。” “圈进来?”胡真问道,“当下这些地方对我们而言已然够用,不知军使的圈进来是?” 朱温笑了笑说道:“时至今日,我们难得能够拥有一地之权,此时不利用何时利用。长安近郊皆是肥沃之地,更遑论这河滩四周,若是我们能够充分的利用起来,不仅可以为我们提供充足的补给,也是给众兄弟一个念想。” 胡真一怔:“军使的意思是允许随军家属入住?” 朱温颔首说道:“当前来看的确是有些冒险,但为何不尝试一番。而今麾下这帮兄弟跟随我们已久,身心皆疲。他们若是愿意皆可暂时在此安家。另外当下我们的供应能力还是有些孱弱,日后肯定要继续补充,只有为大家提供一个安稳的保障,才能让其死心塌地的跟随左右。” 胡真沉默片刻又说道:“我知军使之意,只是不知我们能够在此停留多久,当前还是存在很多不确定的因素,若是等我们建设好后,突发其他无法改变的变故,那又该当如何。” 朱温看了一眼胡真,心里十分满意。当时出于没有能够总揽后勤之事的良将才不得已让胡真顶了上去,如今看来当时的选择还是很对的。 胡真考虑问题的方式比之其他人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已经能够跳出武将的范畴,从全局来仔细考量,这就是进步,如此就可很大程度减轻朱温的负担。 胡真被朱温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就又说道:“难道军使还有其他想法?” “不。”朱温摇头笑道,“看来当初把你放在辅兵营绝对是我做下的最正确的事情。” 此话一出,倒是让胡真有些不知所措。 “你所担忧的很有道理。圣上能够在长安待多久尚且不知,至于我们又能够在这里驻军多久也是不知。”朱温悠悠说道,“虽然有这么多的不知,但对我们而言却不能够坐以待毙,不论如何总要去做些什么。” 胡真点了点头应承道。 “当下的情形你也清楚,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壮大自己,只有如此在以后才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朱温继续说道。 如此赤裸的言语,胡真也是第一次从朱温口中听到,他不像朱珍那般时刻跟在朱温左右,能够及时把握朱温的心理。因此他心中十分好奇,就抬起头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但除了坚毅的脸庞外再无其他。 于是,在朱温与胡真一番长谈后,永宁军的军寨每日都在不停地扩建。渐渐的军寨中也出现了一些不同于永宁军的其他人。 这些其他人便是朱温与众人商议后,从周遭的流民中挑选出来的健壮之人及其家属。 不论何时,人才的争夺都是残酷的。 朱温知道随着后面战事的频繁,各路藩镇对人口的抢夺,对军士的抢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与其到时愁眉苦脸,不如当下就做好准备。 当朱温等人在长安城外稳步的执行他们定下的计划时,长安城乱了起来。 一部义军将士被安排至长安城外,这立马就引起了大家的反对。长安城的繁华与城外的贫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今享受到了繁华后又怎会忍痛舍弃呢。 义军毕竟不是军纪严明的军队,他们只能说是一支由无数贫苦百姓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虽经历多年征战,但仍未能改变这种根本上的属性。当然这与黄巢对这支部队的定性有着莫大的关联。 百战精锐战卒早已充入黄巢亲军,至于其他多数则是充数之人。因此军纪散漫就可以理解。 想要让一众将士服从军令,则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就像朱温的永宁军一般,除了朱温的绝对掌控外,还与充足的后勤保障有着关系。若非有足够的粮草供应,他们又怎能不打折扣的执行。 因此义军中一部不愿意退出长安城的士卒见无法改变主意后,就成群结队的在长安城进行抢劫。不论是富家大户还是寻常百姓家都是遭到了一波又一波的祸乱,而黄巢对发生的这一切都无动于衷。 此时的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朝堂之上。 派去各地藩镇的劝降使臣还未有成功归来者,这就说明了黄巢的大齐帝国所掌控的仍旧是弹丸之地。 至于昭告百官的告示,更是一无所获。甚至黄巢将条件放宽了一些,可始终无人前来。 “圣上,大唐原有官员至今仍无人到臣府上拜见。”赵璋一脸无奈的说道。 当时黄巢将此番任务交给赵璋时,他还满心欢喜,以为是黄巢对没有让他官为首相的补偿。赵璋期待着无数人来踏破他的门槛,只要有人愿意来,他就有机会从中捞取一笔。 可惜天不遂人愿。几日过去,赵璋府前仍是门可罗雀,并无一人前来报道。这些没有逃离长安的大唐原有官员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 “哦,没有一人吗?”黄巢示意身后侍女退下后问道。 “正是。”赵璋躬身说道。 “这是为何?”黄巢诧异的问道。 “回圣上的话,臣也不知。”赵璋老老实实的说道。 这时黄巢才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于是正身看向一侧的尚让问道:“尚相国可知为何?难道大唐的官员都不在长安城吗?” 尚让见黄巢将目光投向了他就说道:“回圣上的话,臣略知一二。” “哦,细细说来。”黄巢神色冷酷的说道。 “回圣上的话,臣曾听闻长安城有官员言之圣上非天下正统,因此不愿出仕效命。”尚让言简意赅的说道。 本来他不愿意说出来,毕竟这都是赵璋的差事,但见黄巢问向他,他才开口说道,不然若是让黄巢认为他身为首相,却对天下大事丝毫不知就不妙了。 “混账。”黄巢猛然站起来拍着案桌说道。 “圣上息怒。”见黄巢有些生气,尚让赶紧站起来告罪。 “新朝初立,朕念他们为官已久,不计前嫌愿让他们再次出仕为官,却不想他们这般不识抬举,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黄巢气势汹汹的说道。 “赵璋何在?” “臣在。” “此事交由你来处置。” 黄巢一锤定音。 第124章、长安乱杀。 此时的黄巢犹如暴怒的狮子一般,狂躁的让人无法靠近。 想当年他怀揣梦想,从曹州而来,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大唐的朝堂上搏一位置,为己、为民、为国做一番贡献。可是根深蒂固的朝堂关系,盘根错节的宗族世家影响,使得黄巢在长安城碰的头破血流,最终甩袖而去。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出身盐贩世家,虽略有才华,家境也尚可,但终归是贫贱之人,想要通过科举进行阶级的跨越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 长相的丑陋更使得他在长安城受尽了羞辱,最后不得不带着怨恨离开。 而今,黄巢通过举起造反的义旗,一步一步的从曹州开始纵横大唐天下,时至今日终于登上高堂,赶走了李唐皇帝,建立了大齐朝,做了这天下的主人。 曾经的黄巢,如今的金统皇帝,感受到了长安城的繁华,体会到了帝王的快乐,他想要将这快乐延续,将这权势永存,但仅凭他一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他广告长安城内的原大唐官员,希望他们能够站出来支持自己,参与到大齐朝的建设中。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功效甚弱,黄巢再一次的在长安城受到了羞辱,那帮官僚仍旧是看不起他,不愿出仕协助他,这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于是,在黄巢的圣旨下,由赵璋执行,开始对原大唐官员开始了清算。 一时间长安城内鸡飞狗跳,到处都是大齐军士在不断的抓人、砍头、抄家。 “愿不愿出来做官?” “不愿。” “杀。” “愿不愿做官?” “......” “杀。” 这一幕幕在长安城不断上演,只要被大齐军士搜出来的原大唐官员,胆敢拒绝或者有所犹豫,就会立马遭到砍杀,然后灭族抄家。 黄巢期望通过这血腥残酷的手段来震慑众人,让其臣服于自己。可是事与愿违,在这番严酷政策下仍然没有大唐的官员愿意出来为大齐效命。 “杀,既然没人愿意,那就继续杀。朕不信,这大唐的官员都是铁做的,都是铮铮铁骨,都对李唐皇室忠心耿耿。” 当赵璋向黄巢汇报了时下的情形后,黄巢平静的说道。 黄巢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伤害,他没有想到李唐皇帝都已经抛弃了他的臣民,可为什么这些人还是这般忠于李唐朝廷。 “这几日长安城已经混乱不堪,赵璋麾下军士每日都在长安城大肆搜寻,大肆砍杀。听闻长安城的天色都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朱珍神情冷峻的说道。 朱温无动于衷。他静静的坐在军寨外的那块巨大青石之上,怔怔的望着逐渐成型的军寨,里面有人在不断的穿梭着,在忙碌着,在为建设一座全新的家园劳作着。 “即使如此,当下还是没有大唐官员屈服,圣上期望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朝廷仍旧没有组建出一套完整的官员班子来。”朱珍又说道。 无人为官,黄巢的圣旨就不能通畅的传达执行,朝廷就不能运转起来。 这时的朱温才微微动了动身子,将含在口中的干草吐了出来说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不知。”朱珍老实的说道,“我始终没有想明白。这李唐皇帝在长安时这些大唐官员皆是庸碌之辈,并没有作出什么特别的贡献,甚至对皇帝也颇有怨言。但没有想到如今李唐皇帝弃长安而去,他们反而表现出了让人难以理解的做法。” 这两日长安城发生的种种事情,的确是有些颠覆朱珍、庞师古等人的认知。在他们看来黄巢已经昭告天下登基为帝,那这天下的臣民就应改换旗帜,重新投入大齐朝的建设中去。 至于百姓,皇帝是谁,倒也没有那么重要。但对百官而言,则是至关重要,长安已然在黄巢手中,那他们就应该立即投效黄巢,入朝为官,可事实恰是与此相反。 纵然黄巢举起大刀,将其横在对方脖颈之上,甚至以抄家灭族威胁之,但仍旧不能够改变对方意志,始终不愿屈服于黄巢的淫威之下。 即使人头落地,也在所不惜。 朱温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儒家思想对文人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是不可替代的,君为父,民为子,这已经深深的刻画在众人心中。立功立言立身,留取丹心照汗青,更是无数人所推崇的英雄观。而今正是这般情形,李唐皇帝还在,虽年幼昏弱,但他始终是大唐的皇帝,是天下的正统,是官民的君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即使李唐皇帝已经逃离长安,但众人脑海中的这种君臣思想仍旧存在,没有改变。李唐皇帝在时,朝堂之上虽有争端,但那只是党派不同,政见不和,并没有动摇皇室的根基。” “因此虽有些混乱,但仍旧是在纲常范围之内的小打小闹。但今日却是不同,圣上入了长安城,建立了新朝,那就是从根本上推翻了众人心中的神圣所在,这是不被认可的事情。” “此举颠覆了他们心中的君父观,打破了他们的思维认知。在他们看来,君父遭受了磨难,他们就应该挺身而出为其减轻苦难。要为君父守节,要为君父付出一切,这都是值得的。” 朱温看了看正听的认真的朱珍说道:“所以当下圣上即使采用严刑峻法逼迫他们,也不能改变他们的意志,不能使其屈服,然后为我所用。” “这在他们看来更是表现大义的绝佳时机,是向他们的君父表达忠心的最佳方式。”朱温重重的说道。 “那难道就没有好的方法可以征服他们吗?”朱珍又问道。 “杀头流血都不害怕,你还能拿他们如何?”朱温反问道。 “那依阿兄之意,那这大唐的官员都是一身傲骨,都不会为我所用了。”朱珍无奈的说道。 “没啊。那不还是有张直方等数十名原大唐的官员吗?”朱温脸色促狭的说道。 黄巢入长安时表现的最为热情忠心的左金吾卫大将军张直方,这次虽然没有再进一步,但至少还是保住了他的荣华富贵,这结果对他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们?就凭他们?”朱珍轻蔑的说道。 “在李唐皇帝还在长安时,他们都被打入冷宫,给予虚职,不能参与朝政,如今难道还能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来。”朱珍没有丝掩饰的表达他对张直方等人的蔑视。 “你倒是看的通透。”朱温笑着说道,“若不是看在他们有迎驾之功,圣上怕是也会将他们冷置在一侧,不过如今也跟冷置也差不多。” “阿兄,若是再这般继续下去,长安城怕是惨不忍睹啊。”朱珍又说道,“听人说长安城的百姓早就断粮了,甚至已经有了吃人的事情发生。” “吃人?” 朱温一怔,他忽然想起来书中曾记载过黄巢为了弥补粮食的不足,而将人肉制作成粮食的典故,如今想来都还是满身颤栗。 “正是。长安城中存粮早就没有了,哪怕仅有的一点也被城内我军给抢劫一空。百姓已无任何食物可吃,故才不得已吃起人肉来。”朱珍脸色难看的说道。 朱珍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化成这般模样,他们当初参加义军就是为了推翻大唐朝廷的腐朽统治,为万千大众打下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新的朝代。如今大齐已然建立,可最初的目标并没有实现,百姓的生活不仅没有得到丝毫改善,反而更不如以前。 这是为何? 第125章、练兵存粮。 朱珍陷入一阵迷茫之中。 最初的雄心壮志在悍然夺得长安后被击破的零碎四散。 朱温没有再说话,再次将目光投向正在匆忙劳作的建设军寨的士卒们。 良久,情绪缓和些许的朱珍说道:“当初阿兄急于带领大家出长安城怕是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况吧。” 当时朱温跟他们有所解释,虽然大家最终都是按照朱温的要求而做,但心里却是一直有些不理解。 人人艳羡的长安城,为什么在朱温这里就成了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现在看来朱温的做法恰是最为明智的。 长安城的寻常百姓惨淡度日,仍在城中的义军将士又何尝不是度日如年。除了黄巢亲信能够有一定的粮草供应外,其他的义军将士只能从百姓口中争得食物。 一日两日尚可,那长久呢? 朱温没有否认,他指着那些正在劳作的士卒说道:“你说他们为何这么卖命,能够听从你我的命令?” 朱珍一怔,他没有想到朱温会突然将话题抛向了正前方的永宁军士卒。 “阿兄放心,只要兄弟们在,大家绝对毫无条件的听从你的军令,但凡谁敢反对,我第一个站出来砍了他的脑袋。” 听到朱珍这么说,朱温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相信兄弟们。我刚才之意是告诉你,大家愿意跟着你我,无非就是我们能够为大家解决温饱问题,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个安居乐业的地方。” 朱温所言不差,无论是曾经的先锋都还是如今的永宁军,能够保持绝对的战力不仅仅是因为朱珍、庞师古、氏叔琮等一众将校的勇猛善战,更是因为麾下寻常士卒悍不畏死。 而这一切根源还在于朱温能够为他们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能够让他们吃饱饭,还能有机会建功立业,这何乐而不为呢? 这乱世安稳的活下去是一件很难得事情,但是朱温为他们提供了可能。特别是汝州战之后,朱温所表现出的卓越的超前的目光已经深深的折服了他们。 正如当下,当其他义军还在长安城挨饿受饥的时候,他们却能建设自己的家园,两厢对比,高下立见。 “我知道。”朱珍嘿嘿一笑说道。 虽然不知道眼下的和平还能保持多久,但对大家来说能够安稳的度过一天就是一种享受。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朱珍又问道。 “练兵、存粮。”朱温言简意赅的说道。 经过战事的洗礼,永宁军有着非同一般的战力,但这不够。在朱温看来,如今麾下四千余众,还是要抓紧时间练兵备战,不断地强大自己,只有如此,在战事发生时才能够保持绝对的优势。 另外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继续存粮。手中有粮,做事不慌。虽然眼下永宁军存粮能够维系一月时间,但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一旦存粮用完,到时想要一次性补充可是难度很大的。 只有持之以恒的不断补充,才会达到质变,才会让人心安。 更何况,朱温并不满足当下的士卒人数,他还是打算要扩充实力,而这一切的关键都是粮食,只有让人能够吃饱,才有人愿意跟着你。 一手练兵,一手存粮。两手并举,同步进行。这是朱温对大家的要求。 于是永宁军在除却建设军寨外,训练备战也是一刻不停。 同时朱温示意胡真将部分辅兵营打散开来到附近城镇存找粮食。 长安城的血腥味又增加了几分。 在黄巢的示意下,赵璋不断加大人手,从长安城中搜寻大唐官员,然后就是砍头抄家灭族。 而遗留在长安城的李唐皇室子孙早就被黄巢给砍了脑袋,拿去祭天用。 “圣上,臣已经将原大唐官员收拾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没人愿意出来为官。”已经杀人有些麻木的赵璋有些无奈的跟黄巢汇报道。 “哦,看来是震慑不够,还是没有让他们感到害怕,他们还是愿意效忠大唐,既然如此,就不必手下留情,再发现原大唐官员,夷三族,不,六族。”黄巢面色狰狞的说道。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无不是身心俱颤。 那些原本归属大唐的官员,一方面很是庆幸自己及时的站在黄巢这边,另一方面也是对黄巢暴露出来的残忍嗜杀感到胆战心惊。 尚让也不例外。虽然这件事一直是由赵璋负责,但他也是对此清楚的很,知道这几天来,赵璋已经砍杀数千人,若是依照黄巢的旨意来执行,大的屠杀在随后数日怕是会频繁闪现。 即便如此,尚让也没有站出来多说一句话。如今的黄巢,大齐的皇帝权势越来越威重,重到尚让都不敢随意言说。 先前皮日休还能出来劝说一二,可是如今皮日休去地下见了阎王,便再也没有人敢出声制止。 说起皮日休来,一生也是坎坷曲折。原是大唐进士出身,又有才华加身,可因长相的原因在朝堂上始终得不到重用,更是受到了世家大族的排挤。后郁郁不得志便南下游行,巧合的是在途中被黄巢所捉,因为身份上的同情,又因为才华上的征服,然后被黄巢引为掌书记,一直带在身侧。 而今终于跟随黄巢占了长安,夺了李唐天下,更是见证了大齐朝的建立。被黄巢封赏为翰林学士,终于满足了心愿。 乐极生悲。当黄巢赏赐给了皮日休几名宫廷侍女后,使得皮日休用身过度,死在了床上,不得不说让人十分的心痛。 “臣遵旨。”听到黄巢吩咐,赵璋连忙应道。 对于黄巢的话赵璋是不打折扣的执行。今日朝会上原本还担忧会遭受到黄巢的呵斥,没想到却是给了他更大的权柄,这使得赵璋心中安定了许多。 虽然这几日砍下的头颅很多,但抄没得家产同样是不少。 这可是长安,达官贵人甚多,随便抄没一家所得财货就是一笔巨资。在金银面前,人命又算的了什么。 当然赵璋在将其占为己有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时时的向黄巢进贡。每当遇到稀奇古怪的文玩宝贝时,赵璋都是第一时间安排人将其送入宫来,供黄巢把玩。金银珠宝送来的更是不计其数,还有黄巢宠爱的妃嫔赵璋可是一家都没落下。 还有一些大唐官员的长的美丽诱人的家属,赵璋也是从中选取几个国色天香的美儿人送入宫中供黄巢享用。然后自己再从中选了一些娇嫩的美人充入府中,至于其他的则是交给了麾下一众将校。 利益均沾,才能存活的长久。 赵璋心疼万分,但也是咬牙做下决断。送给黄巢的是必不可少的,毕竟黄巢决定了他的一切。至于留给麾下将领的,则是赵璋的聪明之处,只有将他们贿赂好了,才有他的好日子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只要杀戮继续,那他的好日子就会一直延续。至于死去的人那与他何关。已经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抓住,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再说这是大齐皇帝的圣旨。 此时的长安城就如人间炼狱一般。每天都有无数的官员、富家大户被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就地斩首,然后等待的就是抄家灭族。 当朱温等人知道了长安城发生的种种一切后,皆是沉默不语。但同时却是暗自思忱,若是他们当时留在了长安城,会像赵璋这般下的去狠手吗? 第126章、帝至成都。 长安城的杀戮还在继续,赵璋已经有些沉迷于这番杀人游戏。 “赵相国。”有人在赵璋跟前谄媚的喊道。 已经回到府中的赵璋正在享受身后美婢的伺侯。 “何事?”赵璋懒懒的问道。 连日来的杀伐让人着实有些劳累,即便如此,赵璋反而是兴致大增,他有些喜欢去看那些大唐的官员在他跟前做最后的挣扎,然后含恨而去。 每杀一官,赵璋就可获取巨额财富,就可得到数名美人儿,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回相国的话,小的发现张直方府中有异样。”来人躬着身子说道。 “哦。”赵璋睁开闭着的双眼问道,“细细说来。” “相国,小的听从你的命令在长安城搜寻原大唐的官员,但是近日来发现张直方府中每到夜晚就会有数辆马车停留,然后有人下车入府,但是却无人出来。”来人回忆着说道,“小的想着其中定是有着什么蹊跷,所以来上报给相国。” “所说为真?”赵璋从来人的回报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小的所说句句为真,不敢有丝毫隐瞒。”来人身子又弯了下去说道。 赵璋在得到密报之后,便寻来心腹柴存,立即点齐兵马直奔张直方府中而去。 张直方乃是当时带领长安官员投效黄巢的第一人,地位超然,但纵使如此,赵璋也不担忧,只要对方有什么不臣之举,他定会将其绳之以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赵璋的迅速行动下,从张直方府中搜寻出数十名隐匿的大唐官员及家属数百人。 人赃俱获,在大齐皇帝皇巢的旨意下,赵璋将连同张直方在内的数十名大唐高级官员斩首示众,将长安城的杀戮再次引向一个高点。 此后,赵璋更是利用此等借口,将杀戮在长安城不断扩散,几日来长安城的大唐官员,文人士子,被杀者高达数千人。 纵使身居长安城的世家大族,都没能逃过赵璋的毒手,一时间长安城阴云密布,人心惶惶,不断有人朝着城外而逃。 数日来连番坏消息使得黄巢的心情差了许多,若不是有身后万千美人的安慰,黄巢怕是早就震怒天下。 长安城的困境仍然没有得到缓解,但唯一能够带给黄巢安慰的就是派去各地的劝降队伍带来了丝许的好消息。 河中节度使李都,表示愿向大齐朝称臣,尊大齐皇帝黄巢为天下正主。 忠武军牙将周岌驱逐节度使薛能,取而代之,为新的忠武军节度使,并愿意投效大齐朝。 同时蔡州秦宗权驱逐原蔡州刺史,自任新的蔡州刺史,并向大齐朝称臣。 大齐派去凤翔劝降的使臣也传来好消息,凤翔诸人意志已经动摇,不日就可成功投效新朝。 这连番的好消息使得黄巢心情好了许多,未能如期组建新的朝政班子的恨意就淡化了些许。 为了缓解长安城的困境,黄巢便很快承认接纳了李都、周岌、秦宗权等人的投效,承诺各人继续镇守原地,并且从长安城派去了监军,协助治理地方。 当然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赶忙从各地调配粮草等物资供应长安,缓解时下困局。 与此同时,大唐皇帝李儇经过艰难的长途跋涉,终于如愿到达了天府之国,也就是他此行逃命的目的地--成都。 此时的西川节度使陈敬瑄乃是神策军中尉田令孜之兄。田令孜在早些时候就考虑到战事的危急,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就说服皇帝李儇在西京长安通过马球赛,选拔了三名新任节度使。 陈敬瑄就是当时夺得头魁之人,一跃从一个卖饼之人成为手掌重权的西川节度使。 “圣上,臣迎驾来迟,还请圣上赎罪。”当陈敬瑄看到一路逃命而来神情有些憔悴的皇帝李儇后赶紧躬身说道。 陈敬瑄神情之真挚,脸色之悲伤,顿时使得皇帝李儇心中感动万分。 “无妨,无妨。”皇帝李儇搀扶起陈敬瑄激动的说道,“朕知你之忠义,还望你继续为朕效命。” “臣遵旨,定当为圣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陈敬瑄恭敬的说道。 同时他的眼神不住的朝着田令孜看去,想从中得到些什么有用的讯息。但田令孜却是一言不发,将场中大局完全交给了陈敬瑄。 “好。”皇帝李儇拍了拍陈敬瑄的双手。 时至此刻,皇帝李儇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路途中他始终担忧黄巢的追兵追赶上来。 “圣上,臣已经修好了行宫,还请圣上早些入宫歇息。”陈敬瑄又看了一眼田令孜然后才犹豫着说道。 如今大唐的皇帝在他跟前,正是他表现的绝佳机会,只要将皇帝伺候好了,以后的飞黄腾达都不在话下。 于是,陈敬瑄在行宫内为皇帝李儇精心准备了各项,特别是水嫩漂亮的侍女。 果不其然,在入了行宫后,皇帝李儇就深深的沉浸其中。除了草草的封赏有功之臣陈敬瑄为检校左仆射,兼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负责召集川蜀之军,准备北上围剿黄巢贼军,收复长安。 得到封赏的陈敬瑄心中大喜,但至于举兵北上克服长安之事则是缓慢的进行着。 长安东渭桥。 朱温的永宁军驻地在经过短暂的紧张的施工后,新建军寨已经略有规模。 朱温每日除了巡视一遍正在建造的军寨外,就喜欢待在军寨对面的那快巨石处。 这里不仅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从河边吹来的风,还能看到南面巍峨而立的长安城。 “阿兄,在想什么?”作为亲卫营指挥的朱珍将手中的军务交给麾下后,就喜欢来到朱温这里。 朱温笑了笑说道:“你倒是会偷懒。” “无碍。就那些事,他们都能处理好,我还是过来护着阿兄为好。”朱珍对朱温的打趣丝毫不在意。 二人虽不是亲兄弟,但经过这几年的行军生活,已将二人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我在想,经过这几日的练兵,不知可否有进步?”朱温轻声说道。 朱珍听到朱温这么说精神却是一震说道:“阿兄的意思是准备打一场仗?” 朱温看着朱珍说道:“你倒是反应的快。可眼下不是说我们想打就可以,要看圣上的意思,当然还要看大唐皇帝的意思。” 这时,庞师古、氏叔琮却也是凑了上来。于是朱温两人的谈话,很快就演变成永宁军高级将领的一次军事会议。 “军使的意思是近期我们需要寻机进行一张战斗?”庞师古问道。 朱温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难得安稳了些许时间的诸人竟然都在渴望战斗。 “怎么。大家都这么有信心?”朱温笑着说道。 朱温知道,练兵备战乃是一项长久的事情,但近几日他也看了永宁军大部,经过短暂的操练后,初步的规模已成,已经有了正规军的样子,至于到底如何,那就只能从战场之上来进行验证。 “嘿嘿。” 众人都是嘿嘿一笑。 “军使,这些时日没有战事可打,都有些手痒痒了。”氏叔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的确如此,众人已经习惯了长年累月的行军打仗,虽然有些渴望过着安稳的生活,可是一旦真正的闲了下来后,心中却是躁动不安,反而有些希望继续进行着那热血的日子。 “是啊,这些天都快闲出病了,虽然一直在训练,但还是没有亲自上阵杀敌来的痛快。”朱珍说道。 “你们啊你们。”朱温有些无奈的摇头说道,“即便你们想再安稳下去,怕是都不可能了。” 众人顿时就睁大了眼睛一脸希冀的看着朱温。 第127章、夏绥节度。 朱温知道以后的战事肯定不可避免,但到底是何时,他心中却没有多少谱。想到此他不由心中一动,是不是寻机进城一趟,去见见大将军尚让?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朱温想起尚让,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住的闪现刘氏那诱人的身影,再就是苏婉儿那别有深意的眼神。 这才多久没碰女人就成这样了? 朱温摇了摇头使自己重新回神过来又说道:“应是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 的确如朱温所言,眼见着黄巢渐渐理顺长安城的政事,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转移城内的矛盾,就必须将目光放在城外。 再一个就是长安城陷落后,大唐朝廷并没有立时派兵围攻长安。这是因为皇帝李儇还没有到达成都彻底的安顿下来,也就没有精力去组织各地的藩镇军队一同收复长安。 如今,不论是黄巢还是皇帝李儇,都差不多可以腾出手开展下面的战事,来巩固、夺回政权。 听到朱温这么说,朱珍更是激动的说道:“阿兄,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见大家都是一副希冀的样子,朱温就拿起身侧的一块小石头在巨石上画了几下说道:“你们看,这是长安城,而今我军除了占有长安、华州外,再加上宣布投效我朝的河中、蔡州、忠武三地,再无其他城池。” 朱温继续指着简略的形势地图说道:“目前大唐朝廷可是仍旧掌握着天下大势。圣上若想要稳固地位,就必须发兵攻占其他城池,来扩充我们的地盘,只有如此才能确保长治久安,若是仅凭这几地是不能够一统天下的。” “那依阿兄之意圣上很快就会组织兵力进攻其他各地,那岂不是说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朱珍兴奋的问道。 朱温笑了笑说道:“若是等到圣上完全控制住长安的形势,再回头来组织进攻,那时怕为时晚矣。” 众人不解。 朱温环视众人后神色变得严肃道:“据怀玉探查来的消息得知,大唐皇帝在西逃途中,任命凤翔节度使郑畋为天下兵马大都统,统领天下兵马,意欲共同进攻长安。” “啊。”众人一惊。 “而今对我们而言,最为紧要的是要做好准备迎接这股勤王军的到来。”朱温指着东渭桥的北面说道,“夏绥节度使诸葛爽。” 夏绥节度使诸葛爽,有言之乃是汉末名相诸葛亮的后人。只是到了诸葛爽这一辈家境早就败落。诸葛爽早年在山东当一小吏,因为人缘关系曾受到县尉杖责,便怀恨在心。 庞勋起义军转战山东后,诸葛爽便积极参与其中,累功至小校。庞勋起义失败后诸葛爽就趁势复归大唐朝廷,然后一步一步的走上高级将领之职,如今更是成为一镇之节帅。 可谓是位高权重。 唐后期在夏州置方镇,领夏、绥、银、宥等州,设节度使一位是为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因功从汝州防御使进至夏绥节度使。 大唐皇帝李儇在逃离长安前曾连下数封诏书,召集各藩镇军队前来长安勤王。诸葛爽在接到诏书后就开始领兵备战,等他准备妥当后就带着麾下万余人马朝着长安进军。 只是让诸葛爽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的夏绥军还在路途中时,大唐皇帝就已经早早的逃离了长安,而黄巢却已经在长安登基为帝。 困于消息闭塞,当其他各路勤王军都停留在原地观望形势时,诸葛爽却是领着夏绥军进军至长安以北的栎阳,与长安城隔河而望。 开弓没有回头箭。 诸葛爽郁闷不已,为了勤王他可是对麾下将卒许诺甚厚,只要到了长安金银珠宝什么都不在话下。可是如今情况发生了变化,若是就这般灰溜溜的再回去,诸葛爽知道,就凭麾下这帮将领,到时肯定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于是犹豫再三,诸葛爽还是决意驻兵栎阳,静观事态变化。 只是没有想到,原本无兵可守的东渭桥附近却突然出现了一部大齐军队。 这一下便让诸葛爽心惊不已。 当永宁军驻守在东渭桥后,朱温便让徐怀玉将麾下斥候派了出去,侦查附近敌情,于是诸葛爽的夏绥军就进入了朱温的视线。 “诸葛爽?” “正是。” “他有多少人?” “万余。” “万余?” “恩。” “那怕甚。” 起初朱珍等人对与他们隔河而对立的大唐军队还有所担忧,可从朱温口中得知具体情形后却又是一番情形。 “阿兄,不就区区万余人,有何惧怕的,你给我点人马,我这就渡河过去灭了他们。”朱珍大言不惭的说道。 朱温一怔,倏而就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么有把握?” “你给我四营,不,三营兵马就可,我要让这些没卵子的家伙见识见识我永宁军的厉害。”朱珍信心满满的说道。 “正是,刚好弟兄们手痒难耐,可借这夏绥军练练手,顺便检验下我们的训练成果。”庞师古也在旁说道。 朱温笑了。 他从几人的神情可以看出,热血仍在,众人仍旧是渴望战争,并没有消磨掉雄心壮志。 见朱温没有说话,朱珍又说道:“阿兄,你倒是说句话,若是同意的话,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将诸葛爽的脑袋割了给你当夜壶。” “你如何渡河与之作战?”朱温看着一脸急切的朱珍说道。 “我,我。”朱珍一时语塞。 时下虽是冬日天气,河水缓流,但对大家来说宽阔的河面仍旧是一个难题,永宁军想要安然快速的渡河过去还是很有难度。 而原本供车马通行的东渭桥在黄巢入长安前就被彻底损毁。 大齐军队中是有一部水军,但那是黄巢外甥林言亲掌,寻常人等又怎能调动其下的战船。 “我这就去安排人伐木做舟,我就不信这区区渭河还能阻拦我军进攻的步伐。”朱珍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你这脾气还是有些急躁。”朱温气定神闲的说道,“真要等你划舟过去,怕是就成了诸葛爽的靶子。” 朱珍知道朱温所说乃是实情,于是就气哼哼的站到一侧不再吭声。 庞师古、氏叔琮等人却是眼神热烈的看着朱温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知道既然朱温敢这么说,那定然是心中早就有安排,于是就很耐心的等着。 “这几日来,怀玉派过去的斥候深入栎阳附近,探查到了一些敌情。”朱温看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夏绥军这两日有些异动,怕是会有后续动作。” “怎么他们难道敢主动进攻我军?”朱珍诧异的问道。 “目前不确定,不知道他们是准备进攻还是退回夏州去。”朱温又说道,“这一切还要再等怀玉回来才能清楚。” 为了准确探查夏绥军的动向,徐怀玉亲自领着一队斥候越过渭河,深入夏绥军腹地探查军情,而今还没有回来。 这时朱温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众人说道:“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尝试去摸一摸诸葛爽这头老虎的屁股。” “好,太好了。我最喜欢摸老虎屁股了,虽然是个公老虎,也想要尝试一下。”朱珍兴奋的拍着手说道,“最好是一举将其歼灭,好让大家知道我永宁军的霸气,让他们知道我们可不像有些人只会把刀砍向那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样。” “就是,进了长安城后,其他各部不是烧杀劫掠,就是四处游荡,杀戮平民百姓,我们要让他们看看我永宁军是如何与敌人一刀一枪拼杀的。”庞师古霸气十足的说道。 对于长安城发生的种种残杀之事,朱温等人都是十分清楚,对其感到不分的不屑。 第128章、决意交战。 于是朱温等人就对当前可能发生的战事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眼下长安城诸人,各有其责。 尚让在忙于毫无头绪的政事,赵璋在不断搜寻大唐官员,然后砍头抄家灭族,至于孟楷最近倒是消停了许多,但还是对朱温有着一股天然的敌意。 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朱温就知道他别想从长安城再获取丝毫补充,当然他也尝试了,前去交涉之人原本还想理论一番,可结果是连孟楷的府衙大门都没能进去。 所以对眼下的朱温而言,先前蹦出的找尚让寻求帮助的想法很快就消散不见。尚让能够给予的微乎其微,朱温能做的就是自力更生,当然自立更生带来的结果就是独立自主。 有了独立自主,朱温对永宁军就有了充足的话语权。 朱温想了想说道:“其实与诸葛爽的夏绥军一战,对我们来说益处甚大。毕竟所有的补给自己想办法的话难度很大,若是能够缴获对手的,那就方便快捷多了。” 朱温刚一说完,大家就哈哈大笑起来。 的确如此,对永宁军来说,甚至对义军也就是现在的大齐军队来说,无论是后勤粮草补给还是军士所需刀兵衣甲都是十分短缺的。 号称六十万之众的大齐军队,真正能够完全装备刀枪、铠甲的恐怕就只有黄巢的亲卫才有这个资格。 毕竟人家现在是天子亲军,无论是名头还是地位都是其他军队不能比拟的,这不仅仅是用来护大齐皇帝及一众妃嫔安全的,还是大齐的门面。 至于其他的就是一些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杂兵杂将。 “就是,军使所说也正是我的意思。”胡真说道,“大家都想要精良的铠甲、刀枪来装备自己的部下,可是我们能力实在是有限,就是想变也给你变不出来啊。” 胡真的话语中满满的皆是委屈之意,别人看他麾下辅兵人数众多,可是只有他知道身处这个位置所付出的有多少。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辅兵说被分配就给分配了,然后需要他重新招募培养,这都是一件件劳心劳力的事情。 还有就是庞师古、氏叔琮等人开口就是要多少把刀、多少支羽箭,多少副铠甲,胡真倒是愿意给,可也要他有才行啊。 初到长安,虽然朱温一直在对麾下这支军队进行改造,但时间还是有些急迫,使得最终的效果并没有达到最初的目的。 就像朱温要求胡真要想尽千方百计去寻找粮食,虽然朱温并没有限制获取粮食的途径和方法,可这一切也要有粮食才可以。 仅此一项就大大牵制了胡真的所有精力,更何况朱温还提出让胡真在长安城寻找一些能工巧匠,随军郎中等等。想法是好的,可是需要去落实,可仅凭胡真一人实在是有些势力单薄。 听到胡真这么说,朱温就有些不住的开始挠头。在长安城还好,现在到了东渭桥后,每次胡真来找他,朱温就知道他要是不拔下几根头发是不能解决事情的。 时至今日,朱温再一次的感受到了人才的短缺。当然麾下良将很多,比如朱珍、庞师古、氏叔琮、丁会、王彦章、赵狗剩等等,但是文人谋士能够总揽后勤的人才却是一无所有。 目前虽是胡真在操劳,但他却是半路子出家,只是比别人强了一点,并不是多么的精通。 至于能够为朱温出谋划策,进献良计,处理一般军务的人才更是难以寻见。 难,的确是很难。若是时间或是财力允许的话,这些事情都可以快速的得到解决,若是没有,那就呵呵了。 “你这边的问题先放一放,等咱解决了诸葛爽这个难题再议也不迟。”见胡真有继续说下去的由头,朱温就赶忙给制止住,不然今日的商谈怕是就会无休无止。 见朱温这般,胡真有万般言语想说,最后却不得不重新咽了下去。要识得大局,这一点他心中可是清楚的,再说只要能够一战击溃诸葛爽的夏绥军,那战后所获,就能从一定程度上缓解时下的困局。 “大致情形就是这般,不管诸葛爽的夏绥军是进还是退,我们都要想法试试深浅,也检验一下我们自己,当然更为重要的就是添一点补充。”朱温义正言辞的说道。 “好。”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道,脸上都是透着一股兴奋之意。 于是,临时起意召开的军事会议就暂且告一段落,大家都回去开始战前的准备。 当朱温将目光放在诸葛爽身上,在谋划着怎么对付他的时候,诸葛爽正陷在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本是奉大唐皇帝李儇旨意与其他各路藩镇一起进京勤王,可是当下皇帝逃了,其他的藩镇皆是退了回去在远处观望着。 按照常理来讲,诸葛爽只要学着其他各路藩镇节帅后退观望就可,关键是诸葛爽获知消息太晚,使得大军前进太远,一下子突兀的处在最前,与大齐军队隔河相望,若是贸然后退风险就徒然增加。 再说若是让麾下这帮将校一无所得的退了回去,恐怕诸葛爽的节度使也就当到头了,至于命能不能保得住也要看天意。 这不符合诸葛爽根本利益,他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可是吃尽了苦头,付出了别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又怎会轻易的放弃。 于是在栎阳,诸葛爽召集麾下一众将校,让他们来决定如何处理当下事情。这样既尊重了大家的意见,又得到了处理问题的办法,关键的是保住节度使一职就够了。 至于他人所追求的话语权,在麾下将领跟前的威势那都是虚的,与命相比都是可以舍弃的。 特别是诸葛爽知道了忠武节度使薛能,被麾下牙将周岌驱逐,若非平素薛能对部下尚可,怕是连命都保不住,这就更加坚定了诸葛爽内心的想法,千万别和这帮武夫讲道理。 看着在下面吵成一团的将领,诸葛爽就感觉到一个脑袋两个大。 “大家意欲如何?”见众人吵的差不多了诸葛爽才开口问道。 这时候才能显示他这个节度使存在的意义,不论你们如何争执,最后问题还是会回到诸葛爽这里,这样以来不论他支持哪一方,他都能得到对方的支持,能够保持一定的话语权。 这对诸葛爽而言就可以了,这便是他的处世之道。 听到诸葛爽问询,堂下的两方才最终勉强达成了一致意见。 “回节帅的话,不退。”有人言简意赅的说道。 不退?这让诸葛爽感到意外,虽然他曾猜测到,但是没有想到是这么的坚定。 “哦,说来听听。”诸葛爽正了正身子看着跟前的将领问道。 “节帅,如今兄弟们不远千里而来,若不打一仗就返回去,到时圣上会如何看待我们?夏绥的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我们。” 诸葛爽两眼顿时就眯成了一条缝,他没有想到麾下这帮武夫还能有这般想法。皇帝逃了,其他各藩镇都退了,谁还在乎夏绥军是进还是退。至于夏绥的百姓,在这帮粗人跟前难道还有话语权? 他们不愿意退,无非就是不满足这次千里行军到头来却是双手空空。 真是一帮要钱不要命的武夫啊。 “好,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做好进攻的准备,至于如何进攻,进攻何地,还要劳烦大家再细细商量一番。” 诸葛爽见好就收,选择顺从了麾下将校的意见,至于其他的暂且不论。 第129章、议夏绥军。 这便是诸葛爽的聪明之处。 虽身为一镇之藩帅,权知夏绥,但他对麾下将校却是言听计从。 当然这也是诸葛爽的无奈,他夏绥的地界上可是有着两大猛人,都是他不能忽视的。一是党项首领拓跋思恭,再就是李克用父子。 至于夏绥节度使府治府所在地夏州,诸葛爽自始至终都没能踏上它的地界。 如今跟随诸葛爽南下勤王的这万余兵马更无他的亲信,因此他做事都是小心翼翼,很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落个身首异处。 是夜,月色明亮,将整个大地映照的一片通亮,在这冬日里实属罕见。 虽然白天时分大家商谈过与夏绥军交手事宜,但晚间朱温再次将众人召集了过来。 无他,徐怀玉回来了,带着最新的军情消息回来了。 “怀玉,而今见你一面十分难得啊。”看着屋内的徐怀玉,朱珍热情的上去锤了一拳说道。 徐怀玉一个没站稳,身子就往后退了两步瞪着朱珍说道:“你是谁,怎么这样粗陋。” “这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见徐怀玉这么说,朱珍立马就有些不乐意的说道。 “不认识,认识你有何用。”徐怀玉仍旧是瞪着眼睛说道。 “哼,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关心你,谁知某人却不领情。”朱珍假装生气的说道。 “我可承受不了你这关心。”徐怀玉又说道,只是到了最后嘴角却是露出了笑容。 “哈哈。” 大家都是会心的笑着。 自黄巢入了长安后,徐怀玉就被朱温派了出去,四处打探军情,因此在众人跟前露面机会甚少,所以才有眼下这般状况。 一番寒暄后,朱温就示意众人坐下说道:“原本想着还有三五日时间给我们,却没想到时下情形危机,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准备,因此召大家来商谈对策。” “阿兄,直说就是,兄弟们等了这么久,也就不差这一时半刻了。”朱珍大大咧咧的说道。 这也是众人共同的心声,他们渴望上阵杀敌有所斩获,起初着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这个想法,但经过白天的分析得知近期就有,因此反而安稳了下来。 朱温瞪了一眼朱珍,对他这般惫懒的形态略有不满,但也是习以为常。 “怀玉,你来跟大家讲一讲对面的情况。”这时朱温看向一侧的徐怀玉说道。 虽然朱温已经知道了当下的情形,但是经徐怀玉之口说出来更加的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徐怀玉正了正身子,然后说道:“在军使的安排下,这几日我带着精锐斥候潜到河对岸,探查夏绥军的动向,今日得知一个重要的消息。” 徐怀玉看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诸葛爽召集麾下诸将校商谈军情,在今日达成了共识,他们准备这两日就要越过渭河而来。” “怎么,他们是要进攻我军吗?”朱珍心直口快的问道。 “正是。”徐怀玉肯定的说道。 “这是诸葛爽的主意?” “不是。” “不是?” “对,这不是诸葛爽的主意,他原本有点想要退回去的想法,但无奈的是他没能做的了这个主,后来只能听从麾下将校的意见,决意过河与我一战。”徐怀玉细细说道,将诸葛爽大营发生的事情详细的介绍给众人。 “哼,这老匹夫混的也够窝囊的,好歹也是一镇之节帅,却被麾下将校给拿捏住了。”朱珍轻蔑的说道。 “没办法,而今天下多数藩镇不都存在这种情况。”朱温轻声说道。 唐晚期,牙军的崛起绝对可以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当然这与黄巢起义也是有着莫大的关联。 在黄巢起义前,天下藩镇林立,节度使权柄甚重,但他们仍旧是大唐朝廷派去的文人节度使,仍旧是效忠大唐皇帝的,每年仍旧向大唐朝廷上交赋税,期望得到皇帝的封赏,使得唐中央朝廷与地方藩镇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这种平衡随着黄巢起义规模的增大而被逐渐打破。地方藩镇看到了大唐朝廷的孱弱,因此就不愿再事事听从皇帝旨意,对上交赋税一事也就没了最初的热情。 这中间,牙军将领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牙军,本是节度使的亲兵,是藩镇中最精锐的军队,由节度使派遣心腹将领统管,是他们对抗朝廷、进行割据的重要工具。牙军在藩镇军队中地位重要,故所得赏赐极为优厚。他们往往父子相承,世代从军,姻族相连,形成桀骜不驯的骄兵集团,使得节度使反而受到他们的控制。 “诸葛爽也是不易,与人勾心斗角了大半辈子终于获得了出镇一地的机会,却没有想到朝廷竟然将他放在了夏绥这地界上。与两头猛虎相处,他都是依仗这麾下万余人马才有而今的局面,若是他们不再听从诸葛爽的军令,那他就只能灰溜溜的走了。忠武节度使薛能不就是眼前最好的例子嘛。”朱温进一步的分析道。 “那倒是。”朱珍若有所思的说道,“阿兄,你放心,兄弟们可绝对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朱温一怔,本是在分析诸葛爽的夏绥军,朱珍却是突然间将话题扯到了他身上。 “就是,军使放心,谁胆敢有这等想法,兄弟们绝对不会放过他。”这时庞师古等人也是表着忠心。 朱温没好气的瞪了朱珍一眼说道:“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没有兄弟们的帮衬哪会有我的今天,我是一直信任你们的。” “嘿嘿。”朱珍也似是发现了他刚才的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再说话。 “怀玉可知,夏绥军渡河而来的作战目标是什么?难道单纯只是与我军交战?”庞师古问道。 “根据目前探查来的消息可知,这部夏绥军的直接目的是想要劫掠一番。”徐怀玉说道。 “劫掠?难道他们这万余人还敢入了长安城?”朱珍反问道。 徐怀玉笑了笑说道:“那倒不是,长安城可是由我大军驻扎,他们倒没有猖狂到那种地步,他们只是不想空手而回,所以想对长安城外的一些地方进行打劫,当然我们这里就是重点。” “他们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吧,就这么要钱不要命?明知我们在这里他们难道还敢来?”朱珍有些想不通为什么。 “若他们就是奔着我们来呢。”这时朱温笑着说道,“他们怕是跟我们有着同样的想法,想从我们身上捞取点什么,不要忘了我们可是从长安城出来的。” 朱珍猛然瞪大眼睛说道:“原来是把我们当肥羊了,不过他们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有那个本事,不怕崩了自己的大牙。” “你能想到,他们难道不知?”朱温又说道,“不要小觑了金钱的诱惑,再说我们这里可是大唐朝廷屯驻粮食的地方,若是他们得手了,不就可以获得一切他们想要的。”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吧,正好省了我们过河去。” 说到此时朱珍满怀期待,原本他就想带着一部人马渡河与之交手,可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渡河船只,就不了了之。如今诸葛爽的夏绥军竟然自己愿意主动送上门来,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诸葛爽的夏绥军可都是一帮兵油子,在夏绥这地界上一直没有闲过,而且人数可是有万余人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朱温郑重的说道。 “怕甚,不就万余人,我还是那句话,只要给我三营人,我就敢与之交战。到时你们在后面看着,看我怎么收拾诸葛爽这老匹夫,让他知道领兵打仗是怎么回事。”朱珍大言不惭的说道。 “你倒是猖狂,可不要小瞧了诸葛爽,他可是有着丰富的经历,是从庞勋起义中崛起的将领。”朱温继续说道,“我们还是要打起万分的精神来做好应对。” 见朱温如此说,大家都不再多说什么。虽然他们对自身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但从未与诸葛爽的夏绥军交过手,因此必须认真对待之。 随后朱温与大家一起再次商议了诸葛爽的夏绥军可能会采用的进攻方式,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做了演变,心中有了大概的预案,然后众人才逐渐散去。 第130章、美人如玉。 大家都走了以后,朱温简单收拾了一番案桌,正欲休息时,回身才赫然发现苏婉儿在角落里睡的正香。 朱温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曾对苏婉儿说过几回,大可不必如此,可苏婉儿依旧是这般,不论朱温忙碌到何时,她都要先行伺候完朱温后才肯离去。 只是没有想到今日议事时间长久,苏婉儿没有抗住困意才这般在角落里睡去。 屋内虽然有火盆燃烧,温度尚可,但毕竟是冬日,深夜还是有些寒冷。于是朱温就拿起身侧厚重的披风将其轻轻的盖在苏婉儿身上,将火盆也是挪到身旁,然后就欲转身离去。 却不想刚刚转过身来,就被苏婉儿从身后紧紧的搂抱住。 “时日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以后不必如此辛劳。”朱温静静的站在原地,任凭苏婉儿抱着自己说道。 “我就想好好的抱着你。”苏婉儿俏脸粉红,伏在朱温的身后说道。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心跳会是如此的快,她更是没有想到今日的她会作出如此大胆的事情来,虽然这是她心里曾期望了许久的事情,但从来没敢实施。可今日却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爱意,终于尝试着迈出了大胆的一步。 “哎。”朱温在心里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他早就发现了苏婉儿的异样之处,只是没有揭破而已。 “你知道吗?这段时间以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只要每天能够看到你,我就感觉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要是你再对我笑一下,我就更加的感觉这个世界是明亮的,是让人温暖的。这是我从没有过的感觉。” 苏婉儿双手紧紧的抱着朱温,将她的脸侧向一边,看着屋内那燃烧的正旺的蜡烛,轻轻的诉说着久藏于心中的爱慕之意。 “你可知洛阳事后,我对生活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本想等我手刃仇人后就自我了断,可没有想到会再次遇到你,是你帮我除去了仇人,而且还收留了我。” “起初我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一般只是贪恋我的身体,我也想着为了报答你,即使给了你又如何。可你始终都没有对我有什么想法,而且一直很关照我,让我可以跟在你身侧。是你给了我信心,给了我一个全新的活法,让我感受到这个世界还残存的温暖,我很开心,很知足。”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可以近距离的观察你,来探寻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当我终于知道了你后,却是已经深深的陷入了进去,再也难以自拔。我知道你事务繁忙,你有着远大的理想抱负,可对我来说而今的你就是我的全部。” 苏婉儿就这样抱着朱温轻轻的诉说着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表达着她对朱温的爱意。 朱温能够感受到苏婉儿渐渐滚烫的脸颊,他知道这些话能够从一个少女口中说出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换做是如今的他怕是都不能这般胆大的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美人如玉。 朱温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身后的那团柔软,能够感受到那急剧跳跃的心脏,能够闻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清香。 一时间时空静止,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保持这温馨的局面。 忽然间火盆中迸燃的火星惊醒了处在旖旎中的两人。 终于朱温缓缓抬起双手轻轻的放在苏婉儿双手之上,触手之时,朱温感受到了光滑细嫩。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良久朱温只是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此时的朱温有些窘迫,他没有想到前世的女人之友,在这一世却言辞无力,不知如何安慰身后这怀春的少女来。 朱温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不然他也不会对尚让之妾刘氏念念不忘。只是如今的他有着更为高远的追求,他在为改变这混乱不堪的世道而努力着。 至于这儿女之情,他倒是能够一直刻意的压制着,有过几回他已经发现了苏婉儿看他时那包含深意的眼神,只是被朱温给选择性的无视。 朱温没有想到今日会被苏婉儿这炽热的表白搞得措手不及。 “不,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我愿意把自己献给你。”苏婉儿仍旧是伏在朱温身后。朱温那温暖的双手不仅暖了她的双手,更是暖了她的内心,使她更加的大胆起来。 朱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今日这小娘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你可知道我幻想着这一天有多长时间了,可是我一直不敢迈出这一步。可今日听到你们又在准备着下一场战斗,我就知道我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我必须将内心的真实想法全都告诉你。”苏婉儿紧了紧双手,很是害怕朱温从她手中溜走。 “我是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献给你,答应我好吗?”苏婉儿又说道,“我怕错过今日再也没有机会了。” 朱温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当下从你口中所说,怎么感觉我就要上了战场然后再也回不来似得。” “呸,呸。”苏婉儿连续呸了两声赶紧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你的能力,定会在战场上所向无敌。我只是担忧以后的你会更加的繁忙,那时我就没有多少机会了。” 慢慢的苏婉儿就渐渐的适应了当下屋内的气氛,胆子就愈发的大了起来,又恢复了她那倔强的样子。 “我即使再忙,可你也在我身侧,你还是会有机会的。”朱温又说道。 “不,那时不一样了。”苏婉儿辩解道。 朱温感受着身后的温暖,也渐渐地有些心神动摇起来。平素再是繁忙,可是看到苏婉儿那清新靓丽的容貌后,他心中也会轻松很多,他也曾动过心思,但最后都是及时的刹住车。他不想给苏婉儿一种利益交换的感觉,却没有想到苏婉儿会这么大胆的炽烈的表达着自己的爱意,这样一比,他反而有些拿不出手了。 “你放心,这是我的第一次。”苏婉儿轻咬着嘴唇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朱温连忙辩解道。 事已至此,苏婉儿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朱温知道今晚怕是逃不过了。堂堂一个爷们,遇到一份这么炽烈的感情,与其被动,不如主动起来。 朱温轻轻的掰开苏婉儿紧握的双手,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苏婉儿饱含深情的眼眸说道:“只是怕委屈了你。” 听到朱温这么说,苏婉儿喜极而泣,她知道今晚的付出终于得到了正面的回应。 朱温轻轻的擦拭了苏婉儿脸颊两侧的泪水,然后将她拥入怀中。倏而又侧头吻向了苏婉儿那娇艳妩媚的樱桃小嘴。 “今晚你逃不掉了。”朱温在苏婉儿耳边轻声说道。 顿时苏婉儿的耳朵就红的通透,直到脖颈之上,甚是诱人。 第131章、大战前夕。 这一夜,有美人在低声哭泣。 这一夜,有壮汉在轻声低吼。 这一夜,烛光摇曳被翻红浪。 这一夜,小娘子变成了妇人。 古人讲阴阳要协调,诚不欺我也。 一夜承欢,初尝雨露。虽然下体还是有些不适,但第二日苏婉儿还是早早的起床伺候朱温更衣。 “没事,你好生歇着就是。”朱温看着苏婉儿愈加红嫩的脸蛋怜惜的说道。 “还是让我伺候郎君吧,这是我的本分。”苏婉儿娇滴滴的说道。 昨夜的放浪形骸,今日醒来后倒有些羞意,语气中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倔强之意。 听到苏婉儿这般说,似是已经完全摆正了身份,朱温就不再勉强微笑着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你还是做回原本的你就好。” “郎君是不喜欢现在的我?”苏婉儿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 见苏婉儿脸色微变,朱温很想扇自己一巴掌,连忙说道:“不是那个意思,不论是何时的你,我都是喜欢的,只是不想你因为我而受了太多的委屈。” 听到朱温没有反悔,没有嫌弃的意思,苏婉儿的脸色才又变得开心起来说道:“只要郎君喜欢,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得,女人一旦被男人征服,就会十分的顺从。 朱温见状,不再多说什么,就由着苏婉儿自己的主意做去。 前世的朱温尚未婚配,仅谈了一场恋爱,结果就受到了女友的一万点暴击,使他对爱情失去了信任。后来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的成为了一众妇女的闺中密友,机缘巧合下来到了现世。 苏婉儿是第一个将身心全部交给他的女子,因此朱温内心十分珍重。 一番收拾妥当后,苏婉儿继续开始她的工作,为朱温整理各种来往信函,尽力的为朱温缓解压力。 朱温看着苏婉儿有些忙碌的身影,心中有丝丝的愧疚之意说道:“你身体还是有些不适,今日就不用在此忙碌,先好生下去歇息。” 朱温缓步走到苏婉儿的身前,将她手中的信函放下,轻轻的握着她的手又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没有必要这般谨小慎微。” 苏婉儿一怔,她终于从朱温口中听到了对她的认可,不由自主的落下了高兴的泪水。 朱温为其擦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又说道:“听话,去吧。” 苏婉儿扬起头颅,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朱温,见他的神情中皆是关心之意,就重重的点了点头。 自古情债难还,而今朱温已然背上了第一个情债,看来以后只能用身体,用关心来还债了。 苏婉儿退去没多久,朱珍就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狐疑的看了又看朱温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朱温一怔,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庞说道:“没有啊,一切正常。” “那怎么你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朱珍诧异的问道。 瞬间朱温就有些尴尬,为了缓解不适,于是就换了话题说道:“你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 “哦。”朱珍轻轻哦了一声说道,“大军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诸葛爽那老匹夫来攻了,只要他胆敢过来,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那就好。”朱温放下手中信函,坐到一侧说道,“此战将是我军入长安城后的第一战,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争取获得大捷,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精锐之师。” “这点阿兄请放心,兄弟们早就等待多时。目前就怕他们突然变卦不来进攻。”朱珍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尽人事听天命。他来了最好,若是不来那我们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我永宁军不是可随意招惹的。” “好。”朱珍以拳击掌有些亢奋的说道。 看到朱珍这般信心满满,朱温又说道:“这次可以很好的满足一下大家的想法。对面的夏绥军在金钱的诱惑下已经完全忘记了危险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凭借这万余人马就想吃掉我们,未免有些过于托大。” 受到朱珍的气氛鼓舞,再加之昨夜的征战,使得朱温身心通畅了许多,能够征服一个傲娇的小娘子,这带给人的信心可是成几何倍数的增长。 一时间朱温也是意气风发,渴望诸葛爽的夏绥军不要再出什么篓子,最好按照他们的想法越过渭河来进行打劫。 金钱的诱惑是至关重要的。其实到现在朱温都没有完全想明白,诸葛爽的夏绥军为何会有这般想法,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想法来选择进攻东渭桥。 其实,这不怪朱温想不明白。就是一向谨小慎微的诸葛爽在麾下的鼓舞下也有些心动。 无他。长安太富了。夏绥太穷了。 这些粗鄙的武夫不远千里来进京勤王,最初都是抱着不怀好意,渴望能够在这富庶天下的长安城得到一些金钱。可是没有想到竟然被黄巢的义军抢先一步进入长安。 这让他们扼腕叹息,但抱着不空走的想法,又得知渭河对岸的这支义军是刚从长安城出来的,而且仅有不到四千人马,于是他们内心的欲望便无时无刻的在不断膨胀着,最终做下越河进攻的打算。 只要成功越过渭河,就可以凭借人数优势,一举将其击溃,然后可夺取他们的财物,然后顺便将朝廷放置在东渭桥的粮食劫掠一空,这般回去他们就可挺起腰杆,逍遥快活一段日子。 可是诸葛爽的夏绥军没有想到,他们在金钱的诱惑下,迷失了心志,没有去仔细打探与他们隔河相望的这部义军的实力到底如何。 ...... 两日后,诸葛爽的夏绥军在征用了栎阳附近一些商户的帆船后,就起兵准备渡河作战。 “军使,诸葛爽的夏绥军动了起来。”有斥候回来报到。 听到斥候来报,朱温连忙站起来走到行军地图前,俯身在上认真的看着渭河沿岸的情势。 大唐早些时候为了方便运粮而修建的东渭桥,在黄巢义军入长安城前就被彻底摧毁,因此现在想要从对岸过来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坐船过河。 坐船过河,这就从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军队一次性投放过来的数量,战争的风险就增加了几分,即便如此,夏绥军仍决意进攻,实在是勇气可嘉。 “速去召集庞师古、氏叔琮等人来议事。”当朱温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来后就立即吩咐道。 既然眼下已经确定了夏绥军要渡河作战,那朱温就要在前期准备的基础上再次巩固,要考虑好对方究竟会从何地登岸,争取做到万无一失,使得以最小的代价赢得此战。 “是。” 于是便有身边亲卫接令而去。 一时间屋内就又剩朱温、苏婉儿二人。 苏婉儿看着眉头微皱的朱温,有些心疼的说道:“郎君,定要注意安全。” 朱温转过身来握着苏婉儿的嫩手微笑着说道:“放心好了,一切都在计划中。” 这两日来,初尝鱼水之欢的二人,在夜间不断地切磋练习武艺,终于使得床笫之欢渐入佳境。 因此就为漫漫长夜增添了许多乐趣。两人常常是一阵耳鬓厮磨之后,一同达到快乐的高潮,然后再相拥着睡去。 有了爱情的滋润,使得两人都有些天翻地覆的变化,特别是对苏婉儿来说,仅仅是这三两日的光景,她的脸蛋就更加水嫩了许多,眼眸子尽是无穷尽的爱意,那一颦一笑中更是饱含了魅惑之意。 若非朱温定力十足,怕是早就臣服在这石榴裙下。 当然这其中的乐趣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132章、开始进攻。 很快,得到军令后,朱珍、庞师古、氏叔琮等人就联袂而来。 “军使。”众人一起施礼道。 “无须如此,你们过来看。”朱温抬起头看了大家一眼然后说道。 于是几人就走到朱温跟前,看着朱温已经摆弄好的地图说道:“诸葛爽竟然真的来攻了?” 虽然这几日大家知道诸葛爽的夏绥军有攻打东渭桥的想法,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只要诸葛爽的大军一日不行动起来,一切都不算数。 “正是,最新的消息得知,夏绥军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等着明日辰时就发动进攻。”朱温正声说道。 “好,就等他们来了。”朱珍说道,“这两日兄弟们可是都铆足了劲等着呢。” 朱温看了一眼朱珍笑着说道:“亲卫营不动。” “啊,为什么。”朱珍听到朱温说他的亲卫营暂且不动,立马就跳起来问道。 其他几人则是两眼放光,既然朱珍的亲卫营暂时不动,那他们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我自有安排。”朱温说道。 朱珍见状,也就没有再多做争执。这是军事会议,既然朱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那他能做的就是绝对的服从军令。 在朱温一番安排后,众人便很快退去再做战前的动员,就等着明日的大战。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但是浓厚的白雾仍旧笼罩在渭河两岸,使得能见度低了很多,渭河北岸的情形在南岸一点也看不到。 “军使,没想到竟然会有大雾,诸葛爽的夏绥军可真会挑日子。”一身披甲朱珍站在朱温身后说道。 “是啊,不过这也正常,冬日里有雾倒也多见,只是像今日这样大却是少见。想必诸葛爽也没有料到会是这般状况。”朱温一直盯着河对岸说道。 “可见度这么低,他们会不会取消进攻。”朱珍有些担忧的问道,“若是不来,兄弟们的准备可就白费了。” 朱温心里也有些忧虑,这突然变化的天气是众人事前都没有考虑到的事情,若是因为大雾天气就失去了一场决战的机会就太可惜了。眼下永宁军从上到下都憋着一口气,可谓是士气饱满,只要充分利用好,上了战场,这股饱满的士气带给整个军队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朱温想了想说道:“这浓雾是不利条件,但也是绝好的掩护。现在就等着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进攻的魄力。” 诚如朱温所说,这浓厚的白雾在一定程度上对行军打仗有着阻碍,使其不能够流畅连贯的运作起来。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掩护大军行进的天然屏障。 若是大军能够在浓雾下快速行军,而不被敌方发现,当突然进至敌方大营前,然后猛然发动攻击,那时带来的破坏力可是难以想象的。 总之,是有利有弊,就看诸葛爽的夏绥军如何取舍。 “军使,河对岸隐约可见战船的身影。”这时有斥候前来汇报。 “好。”朱温轻声应道。 一侧的朱珍顿时就来了精神,整了整身上的甲衣说道:“哼,这些没卵子的家伙,这次倒积极的很。竟然学聪明了,知道在大雾掩护下进攻。” 朱温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朱珍说道:“这夏绥军可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弱,这几年来一直在夏绥的地界上不断征战,虽然都是一些兵痞子,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们可是一帮职业军人,都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士卒,在这方面我们与之相比,也是差了些许。” “那又如何,真正的本事是在战场上才能见识的,孰强孰弱我们战场上见。”朱珍沉声说道。 朱温笑了笑,朱珍这臭脾气可着实有意思的很。 虽然如刚才所说,对面的夏绥军不是低能之辈,但在战场上两军交手决定胜负还有一点就是士卒的士气,作战的意志,这是至关重要的,在这方面朱温对麾下永宁军可是有着充足的信任。 “好,就让夏绥军成为检验我军成名后的第一块磨刀石。”朱温心中的豪气悠然而发。 渭河南岸浓厚的白雾中,永宁军早就严阵以待,静等夏绥军登岸来。在这冬日的清晨全军一片肃杀,人人眼露出阵阵战意。 渭河北岸,在经过再三思量后,夏绥军终是作出了继续进攻的决定。 “天助我也,这大雾天气虽对我行军作战有影响,但更是一种掩护。”夏绥军中一将军说道。 “是啊,我们这次本就是有着突袭之意,眼下有了这大雾的掩护,就会使得成功的几率大了许多。” “等我们全部渡河过去,敌人还在茫然中,那时手中的长刀砍杀起来才叫痛快啊。” “哈哈。” 夏绥军一些高级将领并不都是无能之辈,他们虽然贪钱,但基本的战场素养还是有的,不然怕是在这几年的乱战中早就化作白骨了。 因此在这恶劣天气下,几人经过短暂的商量,就很快达成了一致,决意继续进攻。 在众人看来有了浓雾的掩护,他们的进攻就更加增添了一些出其不意,获胜的几率就增加了许多。 于是,渭河北岸的夏绥军就开始了紧张有序的登船。凭借数量众多的战船,还有从附近征调而来的民船,夏绥军一次就可渡河两千众,这运力可谓是十分的巨大,在一定程度上也就保证了首次登岸作战战力的优势。 透过浓雾,在渭河南岸已经可以模糊的看到正在河面上行驶的战船。 夏绥军愈来愈近。 “军使,敌人再向前行进一段距离就可进入我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内。”朱珍说道。 朱温摇了摇头。 在先前的军事会议中,就有人曾提出要在敌军还未到达河岸时,就通过弓箭手向其射击,将敌人阻杀在渭河中。但是这个意见被朱温给直接否决了。 通过弓箭手射出密集的箭雨,的确是可以给敌人造成损失,但收效甚微。敌人可以凭借战船当做掩护,可以很大程度上抵消弓箭的杀伤力。这对朱温的永宁军来说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既白白浪费了巨量的箭矢,也会过早的暴露己方。 当然朱温从另一方面考虑到,夏绥军这次越过渭河,来进攻东渭桥,在一定程度上就想打朱温的永宁军一个措手不及,若是他们提前发射箭雨,岂不是会惊扰了夏绥军。就相当于明确的告知对方,他们已经有了准备,那时夏绥军要是受了惊,果断的撤回去,朱温的这些准备岂不是都白费了。 所以综合考虑,朱温还是决意放夏绥军登岸后再进行击杀,那时虽然风险增加,但最后的收获将是巨大的。 毕竟此战对朱温而言,最初的目的只是想通过战争,从对方手中获得缴获,进而可以补充当下永宁军的不足。 眼看着战船就要靠近河岸,负责此次作为先锋进攻的夏绥军将领,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缓缓放了下去。大军渡河一路顺利,这就说明对岸的黄巢义军并没有发现他们的意图,如此,他们就可按照原有计划,出其不意的杀入敌营。 同样,这对早就隐藏在岸边的永宁军众人来说,心跳徒然加快了很多,双手不自然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若非还没有得到进攻的命令,他们早就冲了上去。 一时间,大战来临的气氛徒然紧张了起来。只是被这浓雾给完全的遮掩。 第133章、交战伊始。 渭河之上,风平浪静。 很快就见几艘战船靠岸,还未停稳,就见一队甲卒迅速从船上跳跃下来,在岸边成结阵之态,虎视眈眈的望着四周。 未久,见岸边再无其他动静,其余大军才从船上列队而下。 “哼,都说巢贼厉害,所向无敌,我看也就这般,多是吹嘘而来。”夏绥军此次领兵将领一身明亮的铠甲站在渭河边大言不惭的说道。 “将军所言甚是。如此重要之地,东渭桥那部贼军竟然没有驻兵把守,让我们这般轻易的过了渭河。”领兵将军身侧心腹小校说道。 “这不正好,我们一波猛烈冲击,他们怕是就吓得屁滚尿流。”又有小校说道。 “哈哈。” 几人捧腹大笑,对即将到来的决战信心十足。 “快,让他们加快速度,等后部人马到了,我们就开始冲杀,这部巢贼可是从长安城出来的,所携甚多。”领兵将军亢奋的说道。 此次诸葛爽给他们调配六千士卒,与东渭桥的黄巢驻军形成二比一的兵力优势,因此过河而来的夏绥军这部对胜利志在必得。 起初在渡河之前,他们还有些担忧在过河时会被对方发现,害怕途中遭受到对方的攻击,却没有想到天气很给力,在渭河两岸形成了浓厚的晨雾,有力的掩护了大军的行进,使得他们一路畅通的抵达渭河南岸。 “这夏绥军还是有点水平的。”看到过河而来的夏绥军采取的种种进攻措施,朱珍难得的夸奖了一句。 的确,这过河而来的夏绥军,行进颇有章法,并不是一盘散沙各自行动,而是在将校的严令下进退有方 朱温他们能够隐约看到夏绥军先是派遣一部先锋占领河岸边紧要之处,立即成防御之势,然后才是大部军卒从船上依次而下。如此这般即使遇到敌人突袭,他们也可迅速应对,不论是继续进攻还是撤退至船上,都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 “你现在可知,对面的夏绥军并不是一无是处了吧。”朱温笑着说道。 朱珍脸色赧然的说道:“那又如何,等会儿与我们交手后才能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朱温看了一眼朱珍又说道:“好,等会儿我就看你的表现。” 朱珍一愣,然后瞬间狂喜说道:“军使这是允许我们上阵杀敌了吗?” “哦。”朱温轻轻哦了一声说道,“是我记错了,亲卫营不动。” 朱珍听到后顿时就又焉了下去。 眼见着夏绥军两部六千人全部渡河完成,已经汇聚在一起,开始缓慢行进,朱温脸色凝重,手紧握身侧的佩刀。 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寒风突兀的吹起,将笼罩在渭河两岸的浓雾逐渐吹散。 “快,加快行进速度,争取在大雾散去前进军至敌军驻地。”夏绥军领兵将军低声吼道。 若是在大雾散尽前,他们还不能抵达,就会增加暴露的风险,胜利的结果就会大打折扣。 夏绥军领兵将军抬头看了看正在快速散去的浓雾,然后低头看向前方,这时突然发现空中有阵阵黑点袭来,顿时他双目就睁的浑圆。 “咻。” “咻。” 利箭破空的穿刺声很快就惊醒了夏绥军士。 “敌袭。” “有埋伏。” 瞬间就有士卒中箭倒地,夏绥军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已经被大齐军队发现。 正在快速行进的军队,猝不及防下遭受到密集箭雨的袭击,顿时就慌乱成一团。 有士卒转身就向后方跑去,可还是被利箭从身后无情的刺穿,猛然倒了下去。还有士卒向着左右四处奔散,在尽力躲避破空而来的利箭,可都是无用功,在密集箭雨覆盖下多数士卒就在慌乱中被射成了刺猬。 有聪明者迅速伏地,拖过已经死翘翘的同伴尸身盖在自己身上,侥幸躲过利箭。 “稳住。” “结阵。” “再退者死。” 初始还有些慌乱的将校反应过来后就迅速组织身侧的将士开始应对突如其来的箭雨。 “回去。” 将校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长刀,经过一番努力终于使得士卒渐渐安稳了下来,并开始结阵。持盾手迅速在军阵前结成防线,阻挡从前方射来的利箭,如此大大的减少了伤亡,军心就缓缓的得到了稳定。 夏绥军领兵将军狠狠地擦拭了一下粘在脸庞上的鲜血咬牙说道:“儿郎们,贼军欺我无人,该如何?” “杀。” “杀。” 顿时喊杀声就在夏绥军的队伍中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倒是个人物。”朱温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低声说道。 “哼,军使你要让我上阵,我定要教他如何作战,让他知道选择与我为敌是他作出的最错误的抉择。要让他为没有迅速逃跑而感到后悔。”朱珍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庞师古、氏叔琮等人都有领兵上阵杀敌的机会,偏偏他所领精锐亲卫营却被朱温狠狠的按在原地,作壁上观。 这番安排着实让朱珍有些恼火,但在朱温面前他始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旁敲侧击的努力争取。 朱温没有搭理朱珍的这些小心思说道:“敌人已经稳住了阵势,再射箭造成的杀伤力也有限,丁会、王彦章两营兵马该发挥作用了。” 朱温刚说完,身后立马就有传令兵快速去传令。 此役的战场决断权,朱温本欲将其交给诸人去临机处置,但最后还是在众人的劝说下,仍旧有朱温来统掌全局。 朱温知道大家的担忧何在,这是永宁军成军后的第一战,只能胜不能败,虽然胜券在握,但众人还是决定稳妥起见,毕竟麾下这五营将士配合还是有些生疏。 浓雾散去,箭雨停歇。 夏绥军将士这时才悍然发现在他们行军四周早就有大齐军队严阵以待静等他们。 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与之正面决战。 夏绥军领兵将军面色沉重,他知道今日之举他们有些掉以轻心,有些过于自大,忽视了这部大齐军队的实力。 可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他们暂时没有了后退的可能,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与之一战。胜负如何,犹未得知,他们胜在人数优势,只要狠下决心,还可拼死一搏。 “儿郎们,可敢随我一战?”夏绥军领兵将军振臂高呼。 “战。” “好,不亏是我的好兄弟,只要击溃这部贼军,所抢所得皆归你们。”夏绥军领兵将军又说道。 “吼。” “吼。” 这部夏绥军顿时就爆发出了滔天战意。 夏绥举能够横行夏绥地界多年,不仅仅是凭借这些兵痞、兵油子,还是因为这无拘无束的作战方式。每战所获,皆归自己,这可是天大的诱惑。就如此次决意进兵东渭桥,就是被金钱所诱。 永宁军阵前,乃是铁枪将王彦章、陌刀将丁会两营士卒为主力,庞师古、氏叔琮两营正卒分列左右,横刀将赵狗剩率一营正卒已经深入夏绥军后方。如此五营士卒共同对跟前的这部夏绥军形成合围之势。而朱珍的亲卫营则是为机动候补兵力,防范战场上临时发生的各种事情。 永宁军初成时,朱温先是将永宁军编为五营正卒,但这段时间以来,朱温经过深思熟虑,在军中与诸人探讨后,决意再扩充一营正卒,使其共达到六营正卒。 其中庞师古、氏叔琮则是以永宁军先锋第一营、第二营命名,而以铁枪王彦章为营指挥组建铁枪营,陌刀手丁会为营指挥的陌刀营,再以赵青山,也就是赵狗剩为营指挥的横刀营,朱珍所领亲卫营六营士卒。 至此永宁军便暂时以此为框架,进行整编训练,所以这也是此次众人仍旧一力坚持有朱温全局统筹领兵,布置作战计划的原因。毕竟永宁军各营再次经过整合后,还没有达到绝对的默契。 第134章、两方决战。 此时,东渭桥畔,大唐夏绥军与大齐永宁军,两方正面对抗,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永宁军五营三千士卒将夏绥军六千众围在中间。 永宁军这边,一番箭雨后持弓士卒缓缓退下。王彦章的铁枪营与丁会的陌刀营正面对着夏绥军。 这是一场战场上的正面对抗。对朱温而言,他有数种办法来避免或者改变战争的方式,但再三思量,他还是选择了正面对抗。 一支军队的强弱,不仅仅是在平素的表现中展现,更为关键的是要在无数次的战斗中检验。 永宁军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形象已经大为改变,更是有了强军的气势,但唯一欠缺的就是还未能在战场上与敌人交手痛快一战。 “军使,这部夏绥军倒让人刮目相看啊。”朱珍看着夏绥军摆出的迎战阵型说道。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评价为时尚早,只有交过手后才能知道深浅。” “那倒是,不管如何,对方在遭受到我们的袭击后,还能够作出这般反应,已经着实不易,这比那些神策军可强多了。”朱珍又说道。 号称大唐最为精锐的天子亲军神策军,在朱温他们入长安城后并未见到一兵一卒。在皇帝李儇逃离长安后,得到消息的神策军很快就抢劫了宫城的大部物品,然后迅速出长安城追随大唐皇帝李儇而去。 因此此次黄巢义军入长安城后并未见识到神策军的军威。 朱温看了一眼朱珍说道:“神策军早就不如既往,常年待在长安,充当皇帝禁卫。怕是早就失了血性,所以不提也罢。” 在朱温与朱珍的谈话中,眼看着敌我双方就很快的遇到了一起。 寒光闪烁。 在这冬日里长枪与陌刀长长的刀身在寒日里格外的耀眼。 铁枪将王彦章、陌刀将丁会身先士卒,二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带着麾下士卒快速的冲向敌阵。 一时间鲜血迸飞,残肢飞舞。 只见铁枪将王彦章将手中重达数十斤重的铁枪使得虎虎生威,王彦章举起长枪快、准、狠的一举刺入敌军士卒身躯中,只见他一个加速冲到跟前,猛然将长枪拔出,然后再如此这般,将长枪再刺入其他夏绥军士卒身躯中去。 这把长枪在王彦章手中似是带着无尽的魔力,力气巨大的王彦章高高举起如蛟龙般的铁枪上下翻飞,立时就会有人被深深刺中,然后一命呜呼。 王彦章身后的铁枪营士卒,虽然还没有全员配备长枪,所使铁枪亦没有王彦章那般快、准、狠。但在王彦章带领下,手握长枪的士卒个个勇猛无比,直入敌阵奋勇杀敌。没有长枪的士卒则是拿着其余各类武器跟在大家身后,继续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而挥舞着长长陌刀的丁会也丝毫不落下风,厚重的陌刀紧紧的缠绕在手腕上,只见他双手紧握刀柄,在密集的人群中不断砍杀。 陌刀通长一丈,重达十五斤左右,本是步兵所持,利于斩马,多用来应对敌军骑兵部队。但所有人都忽视了陌刀砍人也是锋利的很。 陌刀在手,简单的挥舞与劈杀,就让敌军应接不暇,刀入身躯砍在骨头上的声音不断的传来。 结阵士卒挥舞着手中明晃晃的陌刀如墙而进,接近敌人后用力刺杀,顿时就使得敌阵一片混乱。 王彦章的铁枪营与丁会的陌刀营齐头并进,带给敌人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很快双方甫一交手,就感觉到了实力的差距。 阵前顿时就留下了无数具夏绥军将士的尸体,刚还战意滔天的夏绥军士卒很快就卸了气,先是还能胡乱应对几下,但很快就失了再战的决心,就开始向身后、左右退却。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围在其左右的永宁军庞师古、氏叔琮所部乃是整个永宁军的精锐所在,当他们逃向左右的时候就再次遇到了悍敌。庞师古、氏叔琮带着麾下士卒没有那么多花架子,只是见人就砍,所向无敌。 而位于夏绥军后面的赵青山所部早就站稳阵地,不仅牢牢的控制了战船,而且快速利用前方战斗的机会,在后面构筑了防线。 持盾手在前,弓弩手在后,只要夏绥军敢冲杀过来,迎接他们的就是密集的箭雨。侥幸躲过箭雨的夏绥军士卒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又被阵后的横刀手乱刀砍杀。 在朱温如此的周密部署下,五营永宁军士卒依据各自的特点各司其职,在战场上不断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朱温一直在不远处观察着战场上的态势,朱珍则是焦急的站在一侧,时不时的跺着脚想参与前方的战事中,可是朱温始终没有发话,他就只能等着。 朱温的亲卫营这次被朱温定为后援军,一旦战场上发生什么不可控,不可预料的变故后,就可迅速将其派上用场。不要小瞧这仅仅六百余众,但是在关键时刻带来的结果可是不可忽视的。 永宁军与夏绥军真正的交战从巳时许,还未至午时,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夏绥军已经伤亡大半。只见走投无路的夏绥军士卒时而向左,时而向右,被永宁军围在中间四处逃散。有聪明者,早早的就丢掉兵器,跪坐在地上,乞求饶命。 永宁军士卒在紧密的配合下,不断地缩小着包围圈。 “军使,再不让我们上去,战斗就结束了。”朱珍焦急的说道。 看着别人在战场上肆意的砍杀,朱珍心中的热血翻飞,他恨不得直接提刀上马,冲进去杀个痛快。不然这样站在身后看着庞师古等人杀敌,比杀了他都难受。 朱温侧身看了一眼朱珍,然后指着前方被围在阵中还在做困守之斗的夏绥军将领说道:“看见那几人了吗?” 朱珍顺着朱温的手指看去连忙说道:“看到了,我早就盯着他了。” 朱温笑着说道:“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若是带兵上去多久能攻下他们。” 听到朱温终于松了口,朱珍高兴的说道:“军使你就瞅好吧,要不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我定然把他们一举拿下。” 朱温没好气的瞪了朱珍一眼说道:“半个时辰?不用你上去,半个时辰也结束战斗了。” 朱珍看着战场上还在厮杀的众人咬了咬牙说道:“两刻钟时间。” 朱温笑了,然后说道:“好,军中无戏言,既然如此你带着两哨亲卫营士卒去吧,我要的是速战速决。” “遵命。” 朱珍朝着朱温施了一礼后,然后迅速回身,翻身上马,举起手中横刀说道:“儿郎们,该我们上阵杀敌了,可敢随我一战。” “战。” “战。” 然后就是整齐化一的翻身上马,一时间两百余人硬是营造出两千人的气势来。 这两哨亲卫,乃是朱温穷尽一切才拼凑起来的骑兵部队,如今可是他的心肝宝贝。 可是再是不舍,也要让他们上阵杀敌,去感受战场的残酷,只有如此才能锻造出一支真正的骑兵。虽然当下只是两哨两百四十人,但假以时日朱温相信,麾下骑兵定会变成两千四百人、两万四百人。 到那时,今日这些骑兵将会是其中的骨干,将会撑起永宁军骑兵部队的未来。 第135章、战事结束。 自古骑兵就是步兵的天敌。 当朱珍率领两哨骑兵冲入敌阵后,还在做困守之斗的夏绥军残部霎时乱做一团,在主将被朱珍一刀砍杀后,剩余士卒则是齐刷刷的选择了缴械投降。 自朱珍冲入敌阵到战事结束,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战事缓缓落下帷幕。 这一切都在朱温的预料之中,麾下永宁军是值得信任的,这段时间的练兵是卓有成效的,各营的配合虽然有些生疏,但已经初成规模。 朱温相信,再继续这般下去,永宁军的军力还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这时胡真统领辅兵营也进入战场开始打扫,将阵亡的己方士卒尸体寻回。至于夏绥军死去士卒身上的铠甲、刀枪及携带的财货都被辅兵营的士卒给清理干净,然后堆集在一起。 受伤的永宁军士卒则是被各营军医进行医治,那些被俘、主动投降的夏绥军士卒则是在被解除威胁后驱赶着往军寨而去。 朱温寻了一处高台站在上面静静的观察着已经逐步陷入平静的战场,身后亲卫营分列左右护卫,谨慎的观察着四周,防备别有用心之人伤了朱温。 今日之战事,来的快,结束的更快。初步来讲这是符合朱温心里预期的。 就在这时朱温远远的看到朱珍骑在战马之上快速朝他而来,朱珍身后便是与他一起进入战场杀敌的两哨骑兵。飞速的马蹄溅起阵阵尘烟,让朱温看了微微皱眉。 眼看着战马就要到朱温跟前,朱珍便猛拉疆绳使得战马立时停在原地,然后朱珍一个飞跃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动作之迅捷让人看了无不拍手称快。 “他娘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下马来的朱珍将战马交给身后士卒后就骂骂咧咧的朝着朱温走来。 “还没砍杀几下,这帮人就都缴械投降了。”走到朱温跟前的朱珍仍旧有些不满的说道。 的确如此,眼看着前方战事激烈,朱珍却只能远远旁观,好不容易从朱温这里讨来了进攻的机会,却没有想到刚进入战场砍杀几人后,敌人就投了降,朱珍便又无了用武之地。 若不是被麾下拦着,朱珍恨不得提刀上前将那俘兵给砍杀个干净。 朱温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还有些不满的朱珍说道:“若再是这般,以后你就别上战场了。” “啊。”朱珍一怔,然后抬头看向朱温,这时才发现朱温的脸色有些异样,心里不解的问道,“阿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点艳羡我上阵杀敌。以后再有机会,咱一起去,站在这里有何意思。” 朱温本想好生教训朱珍一番,可却被朱珍这惫懒之意给弄的哭笑不得:“你倒想的美,以后没我的军令,你是绝对不允许再私自上阵杀敌。” “为何?”朱珍歪着头问道,似是对当前朱温的举止感到不解。 “七拼八凑才得到这点骑兵,结果让你上去就肆意的挥霍,没有一点节制,若是再这般下去,我可承受不了伤亡。”朱温冷冷的说道。 在朱珍领着这两哨骑兵冲上去战斗时,朱温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他们。一方面他是想要看看这部骑兵的战力究竟如何,再着他是担忧这部骑兵有了什么损失。 这可是他的心肝宝贝,是他以后组建骑兵军团的班底。 可是让朱温没有想到的是,这部骑兵的战力自不用说,在朱珍的带领下,一个个就像猛虎般直冲敌阵,顿时就搅的敌阵混乱不堪很快就缴械投降。但也存在问题就是这两哨骑兵包括朱珍在内,都没能充分心疼胯下战马,还有就是太过于留恋战场。 战至正酣时朱温就亲眼看到不下五匹战马倒下,还有数名士卒伤亡,这怎能不让他心痛万分。 这些战马得之不易。 这些骑卒培养出来更是不易。 “哦。”听到朱温这么说,朱珍心里放下不少担忧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犯了什么大错。” “这还不算大错?”朱温扭过身子来瞪着朱珍说道。 朱珍被朱温的举动搞得有些不好意思,顿时就缩了缩头说道:“阿兄,这也不怪我,你也看到了麾下这些儿郎们一旦上了战场,个个生龙活虎,更有甚者都冲刺到我前方来,我可是一营指挥,怎能甘落下风让他们这般越过前去与敌交战。” “哼,你还有理了。”朱温哼声说道。 朱珍弯着身子后退一步说道:“阿兄,这不还是怪你,若是让我们早些进入战场,弟兄们就不会憋着这口气。” “你。”看着朱珍这般,朱温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不过朱珍所说甚是,这次战役永宁军五营正卒,全员参与各司其职,互相配合,以三千之众完美的将夏绥军六千众包围在中间,然后分而歼之。 这场面看的让人热血沸腾,人人为能够参与其中而高兴。可偏偏一向被视为精锐的亲卫营却是作壁上观,只能在远处看着双方交战,因此个个手痒难耐,都欲上阵杀敌。 所以最后在得到朱温示意后,得以上阵杀敌的两哨骑兵就像脱缰的野马般不管不顾的就在战场之上横冲直撞。 骑兵面对步兵可是有着天然的优势,可也容不得这般肆意妄为。 “阿兄,莫生气。等会我就去教训他们,让他们以后收敛一些,让他们知道骑兵是我军的宝贝,大家都要学会呵护自己。”朱珍在与朱温保持了一段距离后,弯着腰讪讪的说道。 朱珍知道这会儿要是不赶紧低头认错,获得朱温谅解,怕是下次就真的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见朱温还是没有说话,朱珍又说道:“阿兄,我在这里跟你保证,以后绝对严格约束部下,不会再出现今日情况。” 朱温看着朱珍滑稽的表演说道:“刚刚在战场上到底损失了多少人马?” 朱珍一愣,然后回身问向身后的亲卫说道:“没听见军使在问你吗?” 亲卫看了一眼朱珍,连忙朝着朱温说道:“回军使的话,马伤五匹,人伤八人,两人战死。” 朱温听到后又瞪了朱珍一眼说道:“听到了吗?仅仅不到两刻钟时间就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简直是不可想象。” “嘿嘿。”朱珍笑了笑说道,“以后绝对不会。” 朱温又看了一眼朱珍就没再说话,然后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已经渐入尾声的战场。 很快,庞师古、氏叔琮、胡真等人就联袂而来汇报今日的战果。 庞师古看了大家一眼站出来笑着说道:“军使,今日我军可是大获全胜。” “哦。”朱温笑着说道,“快快说来,战果到底如何。” 庞师古说道:“综合各营情况,此次我军仅以伤亡三百余人的代价就歼灭、俘获敌军六千众。” “战死多少?”朱温又问道。 “战死者一百二十余人,伤重者三十八人,其余皆是轻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可重新上阵杀敌。”庞师古继续补充道。 经此一役,三千人伤亡三百人,占其十之有一。朱温虽然对其有预料,但听到这确切的数字后,还是感到有些心疼,这可是他精心锤炼的士卒,一战就伤亡这么多。 或许在他人看来,朱温怕是有些矫情,以三千众对抗六千众,还仅伤亡这些人,那绝对是大胜,可朱温竟然还有些不知足,那着实就有些可恨。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好。剩下的一定要做好阵亡者的抚恤,还有伤者的救治,决不能因为耽误,再造成额外的损伤。” “明白。”庞师古等人连忙点头应承道。 第136章、善后之事。 永宁军已经不比以前,如今更注重战后之事,而不是先前死者随意处置,伤者自我解决的情况。 如今的他们在朱温的教导下,对这后续处理情况可是有一套完备的处置手续,对于这一点大家都是举双手赞成的。毕竟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谁也做不到也保证不了一定会不受伤害。 如今这般,可是在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大家的后顾之忧,让大家知道即使阵亡、或者受伤,也会有人为其处置,能够完全保障他们的安全。 这对战力也是一种无形的提升,而且还是至关重要的。 经历此战,大家对朱温的先见之明再次上了新的高度。 永宁军从长安城出来时,曾花费巨大功夫从城中找寻了几位愿意随军出征的郎中,连哄带骗的将他们带出了城,当然并不是让其白白做事,而是为其付出一定的报酬。 军寨中,朱温专门为几人寻了一处僻静之所供其使用,更是从流民中挑选出一些心灵手巧之人,让其跟在身后打打下手,做做学徒。 经过几日忙碌,这几位郎中已经为大军准备了一些战场之上急用药物。因此战事一结束,永宁军受伤之人就被送回军寨接受治疗,如此这般就大大减少了因不能得到及时救助而导致伤情恶化死亡情况的发生。 在之前义军作战途中,除非高级将领才能够享受到此等待遇,寻常士卒怎会有此机会。事情虽小,但都是保命的手段。大家在见识到带来的好处之后,都对此推崇甚高。 “夏绥军伤亡情况如何?” 胡真作为辅兵营的统兵大将,清扫战场皆是有他负责,因此朱温就直接看向胡真问道。大家的目光也都随着朱温看向胡真。虽然知道此役肯定是战果颇丰,但对具体数字都是知之甚少。 胡真看了仍在高兴中的几人也是心情大好的说道:“回军使的话,此战我军大获全胜。末将刚粗略统计得知,夏绥军六千众,阵亡两千余人,余下四千众皆降。” “这么多。”众人从胡真口中听到这个数字都是高兴的以拳击掌。 这绝对是大胜。 永宁军以少于夏绥军的兵马还能取得如此战绩,是成军以来的第一次胜利。因此大家心中都是欢呼雀跃。同时对朱温的信服再上一个新的高度。 当长安成的义军将士还在为温饱问题,肆意的砍杀无辜百姓时,永宁军已经有了一席安身之地,还取得了如此大的胜利,这就更加坚定了众人的信心。 “正是。这一切都是军使指挥领导有方。”胡真笑看着朱温说道。 “恭喜军使,贺喜军使。”于是众人都齐齐的朝着朱温施礼恭贺道。 朱温连忙说道:“你我兄弟,无须如此。此战皆归功于诸位奋勇杀敌才取得这般战果,我怎敢独贪这滔天大功。” “哈哈。” 见朱温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众人心领神会,都是哈哈大笑。 的确,这等功劳是他们共同所有。 “快,快说说,缴获了多少。”朱珍在一旁赶紧催促道。 缴获多少,也是众人比较关心的一件事,毕竟他们最初的战前目的就是通过一战来缴获敌军物资,用来弥补永宁军的短缺。 胡真又环视四周然后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们猜?” “猜?哪有时间,快快说来。”朱珍上前一把搂着胡真不满的说道。 胡真瞥了一眼身侧的朱珍,然后看向朱温说道:“军使,此战我军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既消灭了敌军,又缴获颇丰。大致统计,共得铁甲、皮甲八百副,刀枪近四千副,弓弩数百,弓箭无数。” 胡真刚一说完,众人都瞬间睁大了眼睛。 果然如朱温战前所说,对当下的永宁军来说战争缴获才是最快的补充途径。 虽然这些兵甲刀枪会有损毁,但经过修补,就可迅速分配下去投入使用。这对目前还尚无能力自建兵甲刀枪的永宁军来说绝对是最好的消息。 有了这些兵甲刀枪的装备,特别是那铁甲、皮甲,对士卒而言就是增加一道护身符,可以极大的减少在战场上的伤害,这对战力而言又是一种提升。 朱温知道,经过此战,永宁军的战力在无形中绝对会提升几个层次,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另外。”胡真又说道,“另外我们从夏绥军士卒身上也缴获了一些意外之财,经过简单梳理大致有近乎万贯铜钱。” “什么?铜钱?”还是朱珍最先耐不住性子出声问道。 “是的。打扫战场时发现有战死的夏绥军士卒身上竟然携带铜钱,于是又对俘获的士卒身上进行了清理,最后一共得到差不多上万贯铜钱。”胡真又说道。 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按照长安城平素米价而言,一贯铜钱可以购买二十石米,可想而知这上万贯铜钱可以买多少米。 何况日常军士可不是顿顿有米吃。 因此这对永宁军来说就是一笔极大的补充。 “贪得无厌啊,这些夏绥军士卒本就有这么多财货,结果竟然还想打我们的主意。”庞师古说道。 战场俘获夏绥军士卒后,庞师古等人就对俘虏士卒进行了简单的问询得知:此战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当初就摇摆不定,是麾下一众牙将不忍这般空手而回,故才下定决心渡河而来,与永宁军交战,进而获取财货就退回夏绥。 “哼,可不是嘛。只想着抢钱,也不去好好打听一下我们是谁,就直接渡河过来。”氏叔琮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还是有所准备的,只是没有想到遇到我们。若是其他义军,此次他们怕是就会得逞。” “再说,若不是他们这般不堪那我们就没有机会获得这么多的战利品。” “哈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探讨着夏绥军的得失,随着交流的深入,大家对朱温的未雨绸缪就更加信服了一些。 如今朱温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可是跃然纸上,只要朱温说打哪里,他们绝无二话,就会直接冲上去拼命。 无他,这一切都出于对朱温的绝对信任。 “对了,我们还缴获有三艘船只。”胡真忽然一拍额头似是才想起来说道。 “啊。” 大家又是一阵惊呼。 “军使,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趁势而为,直接乘船渡河而去捣了诸葛爽的老巢。”朱珍说道。 听到朱珍如此说,大家眼神中顿时闪出一丝精光。 先前他们曾有想法渡河袭击诸葛爽的夏绥军,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战船可以利用,如今夏绥军将战船送了过来,刚好为他们提供了可能。 朱温心中一动,但想了想摇头说道:“倒是个主意,只是眼下来看,并不是合适的机会。” “军使的意思?” “的确,我军眼下取得了大胜,所获甚丰,但同时也存在着些许问题,若是此刻就渡河而去,怕是难有成效。”朱温进一步的解释道,“虽然当下诸葛爽的夏绥军还剩五千余众,但不可小觑。若是我们渡河而去,怕是会将他们逼入死角,进而奋力反抗,那时对我们而言就不一定是好事。” “再说跟前还有这接近四千的夏绥俘兵,还没有得到妥善处置,若是即刻就出兵攻打,怕是会得不偿失。” 众人顿时就陷入沉默中,在静静思索朱温所讲。 “当然,我们可以采取其他方式来解决这场战斗。” 朱温神秘的说道。 第137章、再议军事。 众人又是一惊。 不知道朱温口中所说其他方式是什么。在朱珍等人心里认为当下在战场上除了刀枪相对互相砍杀,再无其他捷径可走。 “军使早就有想法了?”庞师古试探着问道。 朱温笑了笑说道:“我也是刚才有所考量,还尚且在犹豫中。至于到底可不可行还需琢磨一番。” “当然目前暂时不急。等回军寨再从长计议。”朱温又说道,“今日战场上诸位着实辛劳,回去后好生歇息一番我们再议。” 众人见朱温暂时没有将所想说出来的打算,就带着狐疑回去休整。至于事情到底是如何,怕是在晚间时候就会得到确认。 朱温回军寨后甫一进房间,就被苏婉儿紧紧的抱住。 初始还有些不习惯的朱温很快就知道跟前的苏婉儿怕是担忧害怕了一天时间,于是他伸出双手轻轻的拍着苏婉儿的后背说道:“再这样下去,我怕是就会呼吸不过来了。” 苏婉儿连忙松开双手,脸色变得通红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朱温看着有些娇羞可爱的苏婉儿,便拉过她的双手让她跟着坐在腿上说道:“是在担忧我吗?” 苏婉儿对坐在朱温的双腿之上还有些不适,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朱温给使劲的从后面搂着,那一刻苏婉儿就感觉到身子顿时软了,没有一丝的力气,最终也只能任由朱温这样怀抱着坐下。 “恩。”苏婉儿轻声嗯了一声,脸蛋已经红到了脖颈之处。 朱温微微向前,闭着眼睛轻轻的嗅着苏婉儿秀发上传来的阵阵香气,有人担忧牵挂的感觉真好。 这时苏婉儿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身后朱温呼出的热气,使得她的身子更是酥软了许多,还有那私密之处传来的阵阵潮意。 这几日经过朱温的日夜调教,苏婉儿已经成功的由小娘子进化成小妇人,对这床笫之事也颇有认识,没想到今日突兀的被朱温这般搂抱着坐在怀里,竟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苏婉儿的内心高兴的很,能够得朱温这般呵护关爱,她再无所求,感觉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无事,我这不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朱温恋恋不舍的将鼻子从苏婉儿的秀发间挪开,然后又将下额轻轻的放在苏婉儿的肩膀上,微微侧着头看着脸蛋已经红透了的苏婉儿。 这下一子使得苏婉儿更加的瘫软无力,只能任由朱温摆布。 “妾身知晓郎君是成大事的人,眼前的这点战事对郎君而言不在话下,但妾身还是不由自主的关心担忧郎君的安全。”微微稳了些心神的苏婉儿带着颤音说道。 朱温笑了笑,然后将苏婉儿已经瘫软成一滩泥的身子又往怀中拉了拉说道:“你就这般信任我吗?” 苏婉儿听到朱温如此说,就使劲全身力气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是被朱温给按在原地,于是说道:“而今妾身整个人都是郎君的,不信任郎君还能信谁。” “见你这般为我担忧,我亦是心疼的很。”朱温轻声说道,“今日我只是站在一侧旁观,并未亲自上阵杀敌。我答应你,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会好生保护好自己的,你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忧愁。” 朱温说完之后,抬起手在苏婉儿的脸蛋上轻轻的抚摸着,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红润脸蛋上传来的滚烫之意。 的确如此。苏婉儿虽说已经与朱温合欢了几次,彼此已经坦诚相对,但那多是在夜晚时刻。而今在这白日时分这般坐在朱温的怀中,苏婉儿还是感受到了无尽的羞意,因此脸蛋上的红润就再也没有褪去,反而是变得愈加的诱人。 朱温看着怀中的妙人,一时心中意动,双手从苏婉儿腿下抄过,将苏婉儿拦腰抱起。 “啊。” 还陷在与朱温温情中的苏婉儿猝不及防的啊了一声,似是更加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朱温抱着苏婉儿朝着后面起居室走去,苏婉儿双手紧紧的搂抱着朱温的脖子,羞的低下了头紧紧的伏在朱温胸前。 “啊。”忽然苏婉儿又轻声的啊道,“郎君,妾身还没有伺候你洗漱呢。” “无碍,今日没甚操劳。”朱温低声说道,“等事后再洗漱也不迟。” 白日宣淫。 很快后院之中就传出了阵阵婉转动听的声音来。 美人在怀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柳下惠那般坐怀不乱。 朱温不是圣人,亦有七情六欲。何况今日战事大捷,朱温心情颇佳,故而放浪形骸了一次。 时至今日,朱温才明白为何曾经怀有雄心壮志的义军领袖,如今的大齐皇帝黄巢在入了长安城后,将诸般事务皆交给麾下众人,而他却再无任何大的动作。 温柔乡英雄冢。 朱温跟前仅有苏婉儿一人,他都有些把持不住。何况身处长安宫城中的黄巢,那里可是有着万千粉黛佳人,他不沉迷于其中才是怪事。 纵观古今,历朝历代皇帝者甚众,但能够称得明君的也仅有几人,其他的多是平平之辈。 爱江山,更爱美人。即便是明君,治理天下是一把好手。他的后宫也是有着无数的妃嫔,当然这一方面是因为宗室延续的原因,但跟这万千美人的诱惑也是有着莫大的关联。 毕竟,天下男人可是有着一样的通病。 一番折腾后,朱温便搂着怀中的苏婉儿沉沉睡去,至于其他事务则是自然有人操心。 而此时的诸葛爽却是有些心神不安。派去渡河作战的六千夏绥军无一人返还。心中焦急的他连派数波斥候过河打探消息,可仍旧是一无所获。 初始之时,诸葛爽还能听闻河对岸传来的阵阵喊杀声,可是渐渐的声音就愈来愈小,直到消失不见。 是胜还是败,诸葛爽一无所知。 天色渐渐黑去。 朱温醒过来后就在苏婉儿的伺候下收拾妥当,顿感神清气爽。 “今日你有些劳累,就不用在跟前伺候,好生歇息。”朱温临走之时拉过苏婉儿的小手叮嘱道。 苏婉儿的脸蛋瞬间又红到了脖颈之处,更是不好意思抬头看朱温,只是点了点头。 如婴儿手臂般粗的蜡烛将室内映照的通亮。朱珍、庞师古等人早就等待在侧。 “大家都来了?”朱温环视四周说道。 “来了,就等军使你了。”朱珍促狭的看着朱温说道。 朱温没有理会朱珍话语中的揶揄之意继续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商量一下后面事情。” 听到朱温这么说,大家顿时就直起身子。 “今日一战,夏绥军大伤元气,但根本还在。”朱温开口说道,“大家先前之意是欲渡河将其一举歼灭,但思忱再三,犹感不妥。” “首先,当前我军刚经战事,还未能够得到有效休整。当然早上战事规模不大,但同样暴露出一些问题,我们需要去改正。” “其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下我们对河对岸的夏绥军了解不算充足。虽然从俘虏口中得知一些消息,但仍不够全面。” “再者,从长远来考虑,即使我们能够付出一定代价,全部消灭这部夏绥军,但是这能为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最后,也就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截止现在此战前后我们都还未与长安城中大将军、圣上汇报,至于其中是否会有其他安排都一切未知。” “综合以上考虑,因此我们需要暂时停下来,一做休整,二等命令。”朱温沉声说道,“当然我们也不能完全什么都不做,可以先试着派人与对岸的诸葛爽联络一番,试探试探他的情况。” 朱温说完后就看着众人。 第138章、意见达成。 “好。我们绝对服从军使的命令。”朱珍带头表态道。 “遵令。”其余几人也是连忙说道。 朱温瞪了一眼朱珍说道:“这只是当下我的意见,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大家可畅所欲言。” “哪有什么意见,军使你指东,我们便往东,你指西我们便往西。”朱珍大大咧咧的说道。 朱温看了一眼朱珍,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的神情,皆是如此,于是朱温又说道“既然如此,我决意亲自过河去与诸葛爽谈判。” “什么?你要亲自过去与诸葛爽谈判?”朱珍猛然间站了起来,然后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道,“这万万不可。” “就是啊,军使,这可使不得。” “这样太危险了,怎能让你以身涉险呢。” 听到朱温如此说,众人顿时就乱做一团,但有一点一致的地方就是坚决的反对朱温亲自过河去。 朱温笑看着朱珍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怎么这会儿反悔了?” 朱珍一怔,神情有些赧然的说道:“军使,这情况不一样啊。平素不论你说什么,兄弟们都无二话,但若是你要亲自涉险与诸葛爽谈判,这是我们万万不能同意的。当下你可是永宁军的主心骨,不能够有任何闪失。再说诸葛爽那老匹夫何德何能与你面见商谈要事。” 朱珍看着朱温认真的说道:“军使意欲与诸葛爽谈判,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但前提是换个其他人才可以,实在不行我愿为军使前去与诸葛爽谈判。” “就是,我等皆愿意代表军使过河与诸葛爽谈判。”其余几人也是赶紧站起来说道。 朱温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坐下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是担忧我的安全。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自己亲自过去一趟,只有如此才能准确把握诸葛爽的心理,才能为我军下一步的动作做好筹划。” “不行,坚决不行。”朱珍仍旧是摇头反对道,“若是如此的话,还不如直接发兵过去灭了诸葛爽,至于后续其他的事情爱怎样就怎样吧。不是有句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把诸葛爽灭了再说。” “是啊,军使,诸葛爽夏绥军全军上下都不如你一个人重要,兄弟们绝对不同意你亲自去。” 朱温心中很感动,仍旧是笑着说道:“就如刚才分析所说,虽然全灭诸葛爽对我们而言不是什么难题,但这怕是不符合我们的最大利益,因此我才想着过去与之谈判,进而寻求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更何况当下东渭桥这边的和平建设来之不易,我不忍心就这样在战火中毁坏。” 朱温永宁军所屯驻东渭桥,大唐朝廷原本就在此修建了几个巨大的粮仓,用来转运从各地输送而来的粮食。后来随着人员的增加,东渭桥附近规模不断扩大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座城镇。但随着战乱的发生,渭桥镇的百姓逃散了许多,特别是黄巢义军入了长安城后,多数百姓四散逃命。 因此朱温领着永宁军初来东渭桥时,周边一片荒芜。可随着逐渐安稳下来后,周围的百姓又缓缓的回来,使得渭桥镇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朱温不想这来之不易的局面,再次因战乱而毁坏。虽然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能安稳一时就是一时。 众人沉默不语,都在思量着朱温话语的中的意思。 “我们对军使的想法是赞同的,但反对的是军使亲自过河。当下永宁军能有如今成绩,都依仗军使的谋划,因此对我们而言,军使是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庞师古沉吟着说道。 朱温笑了笑说道:“诸位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对我而言,个人安危与永宁军的前途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许。” 朱珍又要站起来反驳,但是被朱温给打断。 “与诸葛爽的谈判我心中思量已久,今日诸位兄弟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时,我心中就有了这个想法。再结合从俘虏口中得知的消息,我对诸葛爽的了解就又多了几分,他目前的处境怕是也十分艰难。因此这时若是我们能够给他抛去橄榄枝,想必会得到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来。”朱温神色平静的说道。 “只有我亲自见了诸葛爽,才能进一步的把握他的心理,才能决意后续如何操作。当然我亲自去,并不是说不信任众兄弟,只是当下而言战事稍歇,大家还是要抓紧时间对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整改,还要安抚阵亡、受伤士卒等一应繁杂事务,这都要多劳累各位。”朱温继续说道,“目前看来只有我算是清闲的,所以跑跑腿,练练嘴倒也合适。” “军使,上阵杀敌是将士们的职责,无劳累之说。何况我们能够取得今日之战果全赖军使统筹全局,指挥有方。”大家见朱温态度坚决,就再次劝说道。 朱温这会有些乐了,就为了此次与诸葛爽谈判之事,大家已经劝说他好久了。若是再这般下去事情怕是会夭折。 于是朱温正了正身子说道:“我意已决,大家无须在劝我。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会做好防范的,绝不会让诸葛爽钻了空子。” “既然如此,那请军使带着两营士卒一同前去。”庞师古又说道。 “就是,军使带够两营兄弟,这样就可防备诸葛爽作出什么出格之举。”氏叔琮也说道。 “我去,军使带着我去。”朱珍就立马站出来说道。 朱温有些哭笑不得。他是过河与诸葛爽谈判,若带着两营一千二百人去,到时诸葛爽愿不愿意出来谈就又是另外一番事了。 “一营即可,我带着亲卫营过去,如何?”朱温原本想着带两哨亲卫就可以,但看着众人的神情就知道怕是不会通过,于是主动提出带亲卫营。 最终在朱温的妥协下,众人答应了朱温过河与诸葛爽谈判一事。 “军使,那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胡真问道。 “这。”朱温一时有些犯难,“大家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俘虏足有四千众,已经基本与我军人数相当,怕是不好处理啊。”胡真皱着眉头说道,“按照军使的意思,不能过于苛刻他们,如此下来光是粮食就是一项沉重的负担。” 朱温沉吟片刻说道:“看在从他们身上缴获的财物,就暂且为他们提供一些粮食,但也不能足量提供。至于具体处置就等我明天与诸葛爽谈判之后再下决定吧。” “当然,若是有人愿意追随我军,经过细致的甄别后先将他们充入辅兵营,你看如何?”朱温看着胡真问道。 “好。末将谨遵军使之令。”胡真应承道。 “另外今夜定要做好守卫之事,防备这些俘兵闹营。”朱温又吩咐道。 众人异口同声的回道:“遵命。” 朱温这时又看向朱珍说道:“明日亲卫营跟我上船过河,至于马匹就暂留军寨。” “好。”朱珍应声道。 “怀玉那边,安排斥候盯着诸葛爽的一举一动。”朱温想了想又说道,“可以先将我们意欲谈判的消息传递给诸葛爽,试一试他的胆略,看看这老匹夫可敢与我一谈。” “遵命。” 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怀玉点了点头应承道。 朱温在安排好一切后,众人就散去各自准备。 第139章、劝诸葛爽。 翌日清晨。 朱温选择一艘缴获而来的战船,带着麾下亲卫营六百卒就直奔渭河北岸而去。 “军使此行定要注意安全,切勿被诸葛爽那老匹夫给诱骗了去。我等在河岸边静等军使归来,若有什么不对,军使尽管往回而来。”临行之时众人又是再三叮嘱。 朱温笑了笑朝着众人拱手施礼。 船行河中,风平浪静。 朱温站在船头看着脚下的渭河水滔滔而去,心中感慨万分。 昨日与夏绥军一战,已经充分证明麾下永宁军乃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这对朱温而言是至关重要的,是助力他实现心中抱负的坚强后盾。 而麾下庞师古、氏叔琮、朱珍等人更是对他唯命是从,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利益团体,这更是他的底气所在。 时至今日朱温可以确信,麾下永宁军即使与黄巢的亲卫军一战,也不是不可。不过当下而言,这只是存在脑子里的想法,决不能示之于众,毕竟黄巢在整个义军中还是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朱温就这样站在船头怔怔的看着茫茫天色,朱珍则是站在一侧环视四周,防备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很快,船至对岸。 朱温并没有立马就下船来,对于诸葛爽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朱温还不能完全把握。因此他就没有狂妄到无边的境地,大大咧咧的冲去诸葛爽的帅帐,若真是那般,脑子怕是被驴踢了。 河对岸的夏绥军残部此时也是对这艘突兀到来的战船严阵以待。 “去,安排人告知诸葛爽,若是愿意谈判,就请到河岸一会。”朱温吩咐道身后的亲卫。 “是。” 身后立即有人得令而去。 “军使,你说诸葛爽会来吗?”朱珍疑惑的问道。 朱温笑了笑说道:“诸葛爽若是还想在夏绥节度使的位置上坐下去,他就必须来。” “军使这么确信?”朱珍歪着头问道。 朱温指着河岸边的夏绥军士卒说道:“你看这些士卒目前只是作出防御之姿,并无进攻之意。那就充分说明,昨夜诸葛爽已经接收到了我们的善意,若非如此我们这般大张旗鼓的过来,怕是早就遭到对方攻击。” “哦,这样啊。”朱珍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别忘了,我们手中可是有着诸葛爽最为紧张的筹码。”朱温又说道。 朱珍一怔,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军使是指那四千被我俘获之夏绥军?”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我已经从胡真口中得知这些夏绥士卒多是夏、绥、银、宥四地之人,若是想要让他们跟随我军,怕是可能性不大,其中能够有数百人愿意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因此这些俘兵对我们而言就是一种负担、累赘,我军粮食尚且不够,怎会浪费在他们身上,但这一切对诸葛爽而言就不同了。这可是他的家底,是他赖以与其他人斗争的利器。” 朱珍这时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军使心中早就做好打算了。” 朱温看了一眼朱珍说道:“也就是你才这般后知后觉。师古他们心中可都是十分的明了。你还要多向他们学习,多了解一些军中事务,以后定然还会有更重的担子落在你身上。” 朱珍摇了摇头说道:“我就待在军使身侧即可,至于其他的我从不去多想。” 朱温对朱珍这般也是无奈的很。 就在这时派去传信的士卒就又回到了船上汇报说道:“回军使的话,夏绥节度使府言之,很快就有人出来与我谈判。” 朱温摆了摆手示意传信士卒下去歇息。 “军使,你说诸葛爽这老匹夫是自己亲自来还是派其他人来?”朱珍又问道。 朱温心中也是一阵迟疑,但是他想了想说道:“若是估量不错的话,诸葛爽怕是会亲至。” 说曹操,曹操到。 朱温站在船头就可以清楚的看见不远处一队骑兵快速奔着河岸而来,极速奔驰的马蹄溅起阵阵尘烟。 “来了。”朱珍郑重的对着身后亲卫说道,“速去告诉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是。” 这时就见夏绥军骑兵队伍中驰出一匹战马快速行到岸边,朝着战船上喊道:“速去禀告你家将军,我家节帅已至,还请下船与之一谈。” 朱珍看了一眼朱温说道:“真被说中了,诸葛爽竟然亲自来了。” 朱温笑了笑说道:“他不来,谈判可就没了意思。走吧,收拾一番随我下船去。” 于是朱珍便再次安排身后亲卫做好防护就下船而去。 河岸边,诸葛爽早就命人安置好了一片空地,支起一套案桌,并准备好了茶具等一应物品。 昨夜时分,对诸葛爽而言心情可谓是一波三折,又惊又喜。 麾下这帮牙兵不甘心就此退去,就萌生了过河劫掠财物的想法,诸葛爽知道无法改变其心志就顺势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在诸葛爽心里认为此次行动,虽然充满凶险,但还是值得冒险的。 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六千众夏绥军渡河而去,就再也没了踪迹,连派去的斥候都没了消息,这时他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直到晚些时候朱温安排的信使过来,诸葛爽才确定他的夏绥军竟然全军覆没了。 当时诸葛爽第一想法就是带着麾下残部逃离而去,但终归是理智战胜了害怕,更何况对岸的巢军竟然愿意与他谈判,这才使得诸葛爽心中安稳了些许。 “诸葛大帅。”朱温率先朝着诸葛爽拱手施礼道。 诸葛爽站直了身子看着跟前这位朝他施礼的年轻将军,连忙回礼道:“将军有礼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双方都互有礼节,这就决定了后续的谈判有戏。 “诸葛大帅,对当下局势有何看法。”朱温思忱再三还是决意开门见山与诸葛爽谈判。 诸葛爽一怔,他瞪着狐疑的眼睛看了又看跟前的这位年轻将军。良久他才问道:“将军认为如何?” 朱温在心里一叹:这老匹夫果然狡猾,竟然不敢直面回答问题。 朱温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言不讳了。我认为当下诸葛大帅的处境并不是多好,无论是在大唐朝廷那边还是我大齐朝廷这边。因此我斗胆建议大帅早做打算。” 朱温话语中的意思很明显,局势对诸葛爽不利,唯有站在大齐这一侧才能扭转这情形。 诸葛爽愣怔片刻然后冷笑着说道:“哦,是吗?将军何来此说法?” 朱温一直在观察着诸葛爽的神情,他知道刚才单刀直入般的说法已经深深的刺进了诸葛爽的内心,他对后面的谈判就有了把握。 “事实如何,想必大帅比我心中清楚。”朱温回道。 装,既然你愿意装,那就比试一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的确,诸葛爽在做最后的坚持。纵然心中没底,但他阅历江湖多年,什么样的风浪都经历过,又岂能因为对面这年轻将军简单数语就直接缴械投降。若是如此,岂不是对不起他活的这大半辈子的人生。 “敢问将军是何人?”诸葛爽忽然岔开话题问道。 朱温气定神闲,通过刚才诸葛爽那细微的表情动作,他已经能够深刻把握对方的心理,如今这般无非是在讨价还价罢了。 “诸葛大帅,在下朱温。”朱温倒没有多么张狂,反而是谦恭有礼。 “朱温?”诸葛爽尚未听说此名字,“对面之大齐军队?” 朱温笑了笑说道:“我乃大齐东面游奕使,永宁军军使。” “什么?” 诸葛爽有些惊讶,他知道朱温说出这番身份的含义是什么,意味着跟前的这位年轻将军就是昨日击溃他夏绥军的最高统帅。 这时诸葛爽正了正身子,然后挥手示意身侧的护卫再退去一些距离。 第140章、诸葛爽降。 诸葛爽屏退左右后,朱温就知道他二人的谈话就要真正的步入核心了。 “原来是朱军使,看来老夫年岁已长,错把蛟龙当草蛇了。”诸葛爽掠了掠胡须说道,他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朱温看。 朱温不以为意,轻轻拿起早已斟好的茶水说道:“大帅这茶不错。” “哈哈。” 倏而,诸葛爽继续盯着朱温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 “今日借此茶敬大帅一杯。”朱温举起手中的茶盏朝着诸葛爽示意道。 诸葛爽没有迟疑,亦是举起茶盏,二人便在空中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朱温反客为主,拿起身侧的茶炉为两人再次斟满说道:“今日得以能见大帅乃是我三生之幸事。” “哦,看来朱军使对某十分了解。”诸葛爽看着朱温笑着说道。 征战半生,阅历丰富的诸葛爽对跟前朱温的表现十分受用。张狂中又带着丝丝恭敬。 “了解说不上,只是佩服大帅征战半生,每临选择总能作下出其不意但又正确万分的决断。”朱温神色平静的说道。 但这话在诸葛爽听来却是有些刺耳,瞬间就见他脸色变得微红,又带着一丝愠怒。 诸葛爽听出朱温话语中的意思。他此生先是大唐地方官员,后庞勋起义后他就积极参与其中,当庞勋起义失败后,诸葛爽就又积极的复归大唐朝廷,至此多年,才终于混得了一个夏绥节度使的位置。 “天下大势,瞬息万变,我等卑微之人若想存活,只能如此。”诸葛爽平息心中那丝不快之意后悠悠说道。 诸葛爽乃是汉时诸葛亮后裔,历经百年家道早已破落,而今诸葛爽能够拥有现在的一切都是他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十分的难能可贵。 “大帅误会了,温没有此意。”朱温解释道。 “时至今日,天下动荡,不知大帅可有什么何看法。”朱温继续问道。 诸葛爽看了又看朱温说道:“朱军使有何意,但说无妨。这百步之内仅你我二人。” 朱温心中暗叹道:诸葛爽虽年长,但是跟自己磨,还是差点火候。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主动权掌在他们这边。 “好,既然大帅这般说,我就直言不讳了。”朱温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今日过河而来是为大帅送上一份大礼,不知大帅可敢接否?” “大礼?” “正是。” “我听闻昨日你俘获我夏绥军四千余众,朱军使难道打算归还于我吗?”诸葛爽冷冷的说道。 “这四千俘兵,于我而言并无什么用处,归还大帅倒无不可,但这与我送给大帅的富贵相比,却是差了许多。”朱温微笑着说道。 “哦,是吗?”诸葛爽一脸的不相信。 “若是我劝说大帅归降我朝,算不算是一场富贵。”朱温突兀的说道。 诸葛爽一怔,然后在瞬息间脸色变幻无数。朱温没有催促,只是独自拿起身侧茶水品了起来。 良久,诸葛爽才又开口说道:“不知军使何来的信心,竟然相信我会投向大齐?” 朱温笑了笑说道:“昨日我永宁军与大帅麾下的夏绥军一战,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永宁军人数几何?” “三千。” “三千?” 诸葛爽有些不相信。 “正是。”朱温解释道,“我永宁军乃是近日新成之军,战力低下,但即使这般仍将大帅麾下的夏绥军六千众一举歼灭,何况我军在义军中还排不上号。” 诸葛爽怔在原地老脸通红,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既然如此,朱军使为何不一举渡河将我等消灭,反而是置身涉险与我谈判,这又是何意。” 朱温就知道诸葛爽一定会问起这个问题,于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战争带给大家的除了伤害就还是伤害,我朝新立不愿再起大的干戈,只愿早些安稳百姓,使得都能安居乐业。我听闻大帅亦是爱民如子,不愿起刀兵,所以才来与大帅一议。” “我亦从俘获夏绥士卒口中得知,对于此战,大帅本欲不打,但无奈的是被部下裹挟,才迫不得已有才举动。而今那些领兵之将皆丧于我手,若是通过大帅之手将那四千之众解救回去,想必大帅在众将士心中的地位会再上一个层次,此举何乐而不为呢?”朱温循循善诱道。 诸葛爽脸皮跳跃了几下,对朱温所说心中颇为意动,但掩饰的很好继续说道:“朱军使所言,皆是于我有利,如此以来,朱军使能从中获取什么?” 朱温笑了笑说道:“大帅果然是慧眼明珠。世人追求无非名利二字,我亦不免俗。温起于微末,身份卑微,有此成就实属不易,但这还远远不够。我出自于当今大齐太尉尚让麾下,征战多年才勉强在大齐新立之时得以凭借战功封赏为游奕使,屯驻东渭桥。若是能够劝说大帅归降我朝,定然会再立大功,能在圣上跟前讨一美差,即可为大齐效命,又可恩泽一众出生入死的兄弟。” “如今屯驻东渭桥,几番苦心经营,才颇有成效若是再与大帅交手,获胜是必须的,但也会付出惨重代价,这是我不愿看到的。能够为一众兄弟在这战乱之时得一隅稍歇片刻,实在是不忍打破。因此这才渡河而来与大帅谈判。想必大帅与我一般皆有此想法。” 诸葛爽一时无语,沉浸在朱温所说之中。只是伸出手臂拿起身前茶盏轻轻一饮而尽。朱温见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为诸葛爽斟满眼前之茶盏。 诸葛爽在犹豫,朱温所说句句入他心。 他征战多年,时而变换,无非是讨取功名与财富。想到曾经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为大唐立下汉马功劳,到头来却只是被封为这贫瘠的夏绥节度使。若仅是如此,诸葛爽还有一番雄心壮志,大干一番。 可现实狠狠地扇了他几巴掌。在夏绥的地界上存在着拓跋思恭和李克用父子两大猛人集团,使得诸葛爽这个夏绥节度使的权柄少了很多。 凭借多年的委曲求全,他最终才获得麾下一众牙将的支持,才堪堪能够与那两大猛人集团形成对峙之势。 至于夏绥节度使治府所在夏州,诸葛爽时至今日都尚未踏入一步,这着实有些可笑,可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这次当圣上昭告天下各路藩镇进京勤王,诸葛爽就在麾下牙将的鼓动下南下,也不想事情最终却是演变成当下这般情形。 “如今大唐圣上已然逃离长安偏居成都,至于合适能还京犹未得知。今日长安城的主人乃是为大齐皇帝黄巢,新朝初立求贤若渴,若是大帅能顺应天意,归复我朝,圣上若是知晓,定会封赏大帅。”朱温又说道。 “河中节度使李都、忠武节度使周岌、蔡州刺史秦宗权早已归复我大齐,圣上仍委以其重,大帅为何不效仿几人归复我大齐,想来圣上定不会让大帅失望。若是可以的话,吾愿意书信当朝太尉尚公,劝其在圣上跟前为大帅多多美言。如此这般,于大帅而言权势皆有,于我而言功名亦有,乃是双赢的局面。还请大帅细细考量。”朱温沉声说道。 诸葛爽意动,手中举起的茶盏悬在空中许久未动。 良久之后,诸葛爽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二字:“愿降。” 第141章、大功告成。 听到诸葛爽说愿降,朱温在心中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虽然对此番谈判结果有所预料,但世间事又哪有那么多的肯定。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才终于大功告成。 于是在商定主要事宜后,朱温与诸葛爽又对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进行了简单的谈论,然后双方就告辞而去。 “朱军使果真是人中龙凤,今日得见实乃我三生有幸。”分别之时,诸葛爽称赞道。 “哪里,哪里。大帅折煞我也。我只是大齐朝一微末之臣,又怎敢得大帅之夸赞。”朱温笑着回应道。 “朱军使年纪轻轻就有此般胸怀与抱负,以后定会出人头地光耀门族,到那时老夫还望朱军使多多提携。”诸葛爽又说道。 这会儿的两人俨然就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骤然再见后亲热无比的寒暄着。谁也不会想到昨日两方还曾是互为敌我,麾下两军还在誓死拼杀,而今日却是握手言和。 一见如故也不过如此。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事情,至于各人心中所想究竟为何,则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大帅言重了,日后能与大帅同殿为臣,乃是朱温的幸事,还望大帅多多扶持。”朱温谦虚的说道。 对待诸葛爽这种老狐狸,朱温可是用尽心思。虽然从实力与地位出发,朱温大可不必,但出于综合考虑,朱温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谦逊。 结果就是诸葛爽很是受用,对朱温的阿谀称赞内心十分高兴。 “好。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向大齐皇帝奉上降书。”诸葛爽志得意满的说道。 朱温施了一礼说道:“我在这里提前恭贺大帅,就静候佳音了。” “好,好。” 诸葛爽拉过朱温的双手使劲地拍了拍。然后双方就恋恋不舍的分离而去。 “军使,这老匹夫可是满脸春风啊。”回程的船上朱珍撇着嘴说道。 “能不高兴吗?此役本是他夏绥军受损极大,可到头来却是获利最重,你说他能不高兴吗?”朱温微微笑着回道。 “那他还会反悔吗?”朱珍又问道。 朱温想了想说道:“诸葛爽要是聪明人的话,他巴不得立马就去长安城中向圣上奉上降表,应是不会再反复。” 虽然朱温已经确定诸葛爽不会再反悔,但他还是没有将话说的太满,凡是留有余地才是正确的选择。 当下对于诸葛爽而言,虽为一镇藩帅但实际上权柄甚微,不仅仅是被夏绥地界上的两大猛人集团威胁,也深受麾下牙兵的胁迫,作为一镇之节度,着实有些憋屈。 可是如今突然就有了一场天大的富贵送到了他跟前,他若是再把握不住的话,怕是枉为经历江湖多年了。 何况朱温知道,对于诸葛爽这种见风使舵之人,他可是能够清楚的把握好时机,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对自己最为有利。 再说诸葛爽叛大唐,参与庞勋起义,到最后叛庞勋复归大唐,可是轻车熟路。 “兄弟们付出这么多,没想到最后却是便宜诸葛爽这老匹夫了。”朱珍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 朱温拍了拍朱珍说道:“罢了,究竟谁获利最多,还犹未得知啊。” 船行很快,在朱温与朱珍的只言片语中他们就重新返回到了渭河南岸。这时岸边早就被庞师古、氏叔琮等人给包围个严实。 “军使回来了。”当看到朱温下船后,立马就有士卒兴奋的喊道。 一时间渭河岸边充斥着高亢的喊声。 朱温挥了挥手向众人示意,才使得岸边喧嚣的气息缓和了些许。 “军使,如何?”庞师古等人簇拥着朱温问道。 朱温已经安然无恙的归来,那就说明此行绝对是获得了巨大成功。 “哼,别提了,都便宜那老匹夫了。”朱珍率先不满的说道。 众人一怔然后有些不解的看着朱温。 朱温笑了笑说道:“别听他在这里发牢骚。结果于我而言是可以接受的。诸葛爽愿意带着夏绥军归降我朝。” 于是朱温便在河岸边就将他与诸葛爽的谈判简单的说了出来。 “的确是有些便宜那老匹夫了。”众人听完后都是有些不忿的说道。 朱温又笑了。 麾下这些人还是过于追求当下的利益,而没有从长远考虑,不过可以理解。对任何一支军队而言,刚刚打了胜仗,还没有得到一点实惠,反而去给败军之将送了一场富贵,这样看来心里都是会不舒服的。 “走吧,先回去,具体的我再与大家细说。”朱温说道。 回到军寨之后,朱温先是看到了苏婉儿那焦急的神情,然后对她颔首示意,暂且安慰了她一番,使她能够放下担心。 至于具体的安慰则是就要两人在夜间坦诚相待,耳鬓厮磨时再施行了。 “事不宜迟,应速派人向长安大将军,圣上报告此事。”朱温回到房中后简单收拾了一番就与众人继续说道。 “这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毕竟诸葛爽只是口头上答应,具体的行动还没有看到。”胡真在一侧担忧的说道。 朱温看了一眼胡真,然后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说道:“不错,已经能够从这方面考虑问题,看来辅兵营这一摊子活交给你绝对是我做下最正确的抉择。” 朱温这般说,胡真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不还是被军使赶鸭子上架了。” “哈哈。” 一时间众人都笑了,当然属朱珍笑的最大声。 朱温瞪了一眼朱珍说道:“你也学着点,不要总是考虑那一点的得与失,要将目光放远一点。实在不行就把你放在辅兵营锻炼一段时间。” “别,千万别。那活我可干不了。”朱珍连忙举起手来推辞道。 在写好书信后,朱温就安排亲卫立即进城前去汇报此事。 “想来大家对诸葛爽的归降心中都存着疑问。”朱温脸色平静的说道。 起始,大家对朱温渡河而去与诸葛爽谈判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都不知道究竟会谈到什么境地。是继续保持如今的对峙局面还是各退一步,做到互不侵犯。对于此大家心里都是没底。 但出乎人意料的是他们没有想到,最后的谈判结果竟然是成功劝说诸葛爽投降了大齐,一时间这巨大的反差可着实让人有些看不懂。 朱温看着众人顿了顿说道:“当前看来,诸葛爽投降我朝完全就是占了大便宜。不仅能够继续保持他的权势,恐怕到时还会继续在你我头上作威作福。想来大家是对这一点有些接受不了吧。” 众人皆是不住的点头。 于是朱温继续说道:“现在看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实际上却不是这回事。若是从实际考虑,诸葛爽跃然我们头上,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而今的他就已经是大唐的一镇藩帅,与我等的差距甚大。等圣上封赏诸葛爽后,他的地位还会升高。虽是如此,但与我何关?” 朱温最后一句,使得众人的眼睛顿时就睁的巨大。 “他是他,我们还是我们。时至今日,还有谁能够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朱温又问道。 这赤裸裸的言语就犹如一击重锤,狠狠地击在众人心头上。 “看似诸葛爽受益甚大,但不能忽视的是我们促使了诸葛爽的投降,是我们为大齐朝立下了汗马功劳,谁也不会、也不能忘记我们的作用。”朱温沉声说道,“一旦诸葛爽降了大齐,那我们对面的威胁就暂时解除,兄弟们就可安稳的在此休整一段时间,进而继续补充壮大我们的实力。” 在朱温的解释中,大家都是恍然大悟,才知朱温所谋甚大,于是对朱温的佩服程度就再上了一个台阶。 第142章、众人百像。 第142章、众人百像。 一支军队的强大与否,不仅要看是否有充足的后勤保障,也要看军队的作战意志如何。 不管是先前的先锋都还是如今的永宁军,能够百战百胜依靠的就是上下一心,齐心对外。 通过朱温的详细解释,大家就明白了他们所做是值得的。 虽然当下看着诸葛爽的夏绥军占了便宜,但其实对永宁军而言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只不过这种益处在短时间内并不明显,但从长远来看就不可估量。 众人心中的疑惑解开后,就又对未来或者说即将到来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果然不出所料,诸葛爽回去后立时就组织人手写了一片洋洋洒洒的长文,言之云云,将大齐皇帝黄巢夸得是人间少有的雄杰,对他没能够在黄巢登基为帝后第一时间宣誓效忠感到十分的后悔。 诸葛爽的信使借道朱温的领地朝着长安而去。 朱温知道这是诸葛爽有意为之,是在明确告诉他该兑现他的诺言了。 朱温唤过胡真问道:“那部夏绥军有多少人愿意跟随我们?” 胡真皱眉想了片刻说道:“不多,也就三百人左右。” 朱温点了点头。他对此早就有所估量,知道所俘虏的夏绥军并不会有多少人会跟随他们。所以从胡真口中得知有三百人他都已经十分知足。 “好,三百就三百。总比一个都没有强,这说明我军对大家来说还是有着吸引力的。”朱温示意胡真坐下说道。 “那军使打算如何安置他们?”胡真又问道。 朱温沉吟片刻说道:“暂且将他们放在辅兵营吧,以后不论何时再俘获都要照此执行。毕竟是俘获之卒,对其还是缺少一定的了解,先放在辅兵营观察一番,然后再重新分配。” “好。”胡真点头应承道。 “那这些俘虏士卒怎么处置?”胡真问道。 朱温想了想说道:“暂且也先按照辅兵的待遇先养着吧。诸葛爽的降表已经递了上去,只要圣上有旨意,我们就立马归还于他。不然再养下去,对我们来说可是一项负担啊。” “就是,看着这四千张口每日都要消耗巨甚,我都心疼的不行。”胡真愁眉苦脸的说道。 而今粮食难寻,虽然东渭桥这边是大唐朝廷先前建造的转运粮食的粮仓所在地,但黄巢入长安后,他们就再也没见一粒粮食入仓,反而是黄巢派来大部亲军将路原本还未来得及运走的粮食给一窝蜂的运走了。 幸好胡真在朱温的提醒下,没有将他们的粮食放于粮仓中,不然就会被长安城的黄巢亲军也捎带着给拿走了,真要那样,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且在朱温的示意下,胡真还提前从中偷偷运出了一部分粮食作为己用。他们凭借这等先天有利条件,若是不能为自己谋取一点福利可就真是傻子。 朱温笑着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若不是有你帮衬,现在怕是就乱成一锅粥了。” “军使客气,这本就是我职责范围内之事,再说这一切都还有劳军使统筹全局。”胡真认真的说道。 朱温连忙站起来制止了胡真继续说下去,不然就又成了两人间的互相阿谀奉承之言。 “暂且忍耐片刻,我们派去长安城的信使想必很快就回来,那时就可将这烫手的山芋交出去。”朱温说道。 其实朱温现在就可以将这四千俘获的夏绥军交给诸葛爽,但朱温没有这么做,毕竟当下他还是大齐的臣子,还是要服从大齐皇帝的旨意行事。 “那,那从他们身上缴获的财物如何办?”胡真犹豫着问道。 先前他们是互为敌我,是生死敌人。遵循胜者为王败者寇的理念,谁胜缴获的就是谁的。可是如今诸葛爽降了,他们成了同殿之臣,是为友军,所俘虏夏绥军都要还回去。 “哼,这是我们缴获所得,那自然就是我们的,与他们再无关联。我们能够放他们回去,留他们一命都是额外开恩的事情,难道还想把钱再拿回去?天下哪有这等的好事。”朱温言辞坚决的说道。 “好。有军使这句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做。”胡真立时就来了信心。俘虏还回去倒没有什么,若是再将缴获财物还回去,那可就真的要了他的命。 “无论是他们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还是刀枪兵甲全都留下。若是他们问起,我还要问他们要这两日吃我的粮食还没付钱呢。如今粮食多金贵,兄弟们都还饿着肚子呢。”朱温又说道。 听到朱温这么说,胡真的底气就足了许多,腰杆不自然的就直起了许多。来之前他还担忧朱温要做好人,会将所有的东西都归还夏绥军,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让朱温等太久时间,他派去长安城尚让府中的信使就快马而回,带来了尚让的最新指示。 首先,书信中尚让对朱温的表现夸奖再三,言之他为大齐朝再立新功,让尚让的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让尚让在大齐皇帝黄巢跟前傲然了许多。能够说服一镇节度使投效大齐,这是多么大的一件战功。 其次,尚让再三叮嘱朱温切记戒骄戒躁,诸葛爽投效一事,一日未定就一日不可放松,防备对方所行奸诈之事。 最后,尚让更是嘱托朱温要做好万全准备,一旦诸葛爽真的降了大齐,就要严格按照圣上的旨意办事。 总之从尚让的书信中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尚让的矛盾心理:既希望朱温劝降诸葛爽一事为真,那他这个太尉,这个朱温的老上级定然也会脸上有光,也会从中分一杯羹。同时尚让又是担忧诸葛爽所行是缓兵之计,害怕朱温经验短缺而吃了大亏。 朱温放下尚让的回信,也是摇了摇头。这位老上级,如今的大齐太尉,四相中的首相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患得患失,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霸气与威武。 难道这长安城就真是一座杀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任何人身处其中就会被无形中吞噬? 不过也是,曾经满怀雄心壮志的大齐皇帝黄巢,而今已在长安城中待了接近两月,可还是没能将长安城的政事理顺,就更遑论继续分兵追击李唐皇帝,进攻大唐其他城池了。 还有手握重要权柄的四相之一的赵璋,这两月来在长安城可是恶名远扬,他手中沾染的鲜血怕是能够汇聚成一条河流。惨死于他手下的大唐官员、富家大户、寻常百姓可是数不胜数。惨遭他凌辱的万千少女、妇人更是不计其数,有人言之,赵璋的后院可是扩建了一次又一次,皆是用来安置他所强抢而来的美人儿。 而曾经的右军大将军,如今的左仆射孟楷却是偃旗息鼓,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但是朱温知道越是如此,才越是会让人感到害怕。从他安排在长安城的探子可知,孟楷这两月来虽然没有像赵璋那般疯狂,但他也没有闲着,后院中每日也是不断传来锦瑟之声,还有美人的娇羞之声。 总之如今大齐朝的高级官员们日子都是过得十分潇洒自在,对大齐朝的未来却是没有多做考虑。 未过多久,尚让却是派人传信来,让朱温进长安城一趟。 第143章、再入长安。 长安城,两月未见,似是有些陌生。 在接到尚让的书信后,朱温带着两哨亲卫直奔长安城而来。 城门下朱温勒马而立,抬头看着门头上的通化门三字怔怔无语。虽仅有两月,但朱温心中却是生出强烈的生疏感。 “军使,我们进城吗?”朱珍看着愣怔在原地的朱温打马走到跟前说道。 “走吧。”朱温轻声说道。 于是,朱温两哨人马就在守卫的核验下经通化门进了长安城,然后奔着尚让的府邸而去。 “哼,这些守卫多手多脚习惯了,若非我们身着军服。怕是也要付出点什么。”远离城门后朱珍冷哼道。 刚才朱温停在城门前时,朱珍可是看到城门守卫对所经城门的所有人都是上下其手讨要好处。稍有迟疑,就会遭受呵斥、推搡,这番行径与强盗何异。 朱温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自黄巢登基为帝后,已经两月有余,可长安城还是没有安稳下来。混乱一直都有,只是或大或小。 朱温知道,这混乱对后面即将到来的战乱而言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很快,朱温等人就驰马赶到了尚让的府中。 此时尚让的府邸比起行军途中可是强了不知多少倍。更不像在洛阳时还需朱温为其解决住宿问题。 而今的尚让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身为大齐太尉,四相中的首相,位高权重。 因此在大齐朝建立后,黄巢亲自为尚让选定府邸,以示恩宠。 “朱军使来了。”当朱温至尚让府前时,就见一老兵从内快速跑了出来牵着朱温的战马说道。 朱温赶紧从战马上一跃而下说道:“可不敢劳烦尚伯如此。” 被朱温称呼为尚伯的就是一直跟随尚让多年的心腹老卒,在洛阳城时就是由他替尚让看家护院,因此对朱温也有些熟悉。 尚伯那张干瘪的老脸笑着说道:“能为朱军使牵马是我的荣幸。” 话虽是这么说,朱温可没有真的让尚伯过来为他牵马,朱温唤过身后亲卫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他们,然后拉着尚伯的手问道:“大将军可好?” “好,一切都好,只是政事繁忙,操劳的很。”尚伯心疼的说道,“朱军使跟我这边来。” 于是朱温在与尚伯的交谈中朝着尚让处理朝政之处走去。 至于朱珍等人,还有朱温带来的送给尚让的财物,则都是由尚伯安排其他人前来照顾交接。 “如今大将军事务繁忙,而我又没在身边,这一切都还劳烦尚伯操心。”朱温边说着话,边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十分罕见的金锭塞到尚伯衣袖中。 “朱军使这是为何?”尚伯推辞道。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一切都拜托尚伯了。”朱温劝说道。 如此这般,尚伯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朱温的好意。 尚让被封为太尉之后,来往府中拜见求官的人很多,但尚伯却是仅见朱温寥寥数次,后来才得知原来朱温自请出长安城戍守郊外,这就更加加深了他在尚伯心中的好印象。 “大将军就在前面屋中,我就不过去了。”尚伯停下脚步说道,“朱军使若是想改善口食,我这就为你安排去。” “多谢尚伯。”朱温朝着尚伯施了一礼说道。 自古就有言: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如今尚让身为大齐太尉,当之无愧的二把手,每日前来拜见之人不胜其数。但最终谁能进去能与尚让见面,那都是有套路的。 这时候宰相府前的门房、管家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就十分的重要。若是他们不愿为你通报一声,那你就寸步难进。打点好的话,他们可以为你传话,你就有了面见的机会。 关系好的话,不用通报就直接领着你进去。这其中所享受的待遇可是完全不同。 就像此次朱温入长安城拜见尚让而言,虽然是尚让召见,可是严格按照程序来,即使他到了尚让府前,也是需要门房通报后才能进入。 但这次朱温便没有,他是尚伯亲自出府来迎,这让早就在尚让府前等候了许久的一众人皆是诧异万分。都在心中猜测这年轻的将军究竟是谁,竟然可以享受到让尚伯亲自为他牵马,亲自出府来迎他进去,这可羡煞了一众人。 当然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朱温是尚让心腹,也源于朱温在洛阳时与尚伯结下的渊源。 “大将军。”朱温进入到尚让房中后正身而立,朝着尚让恭敬的施了一礼。 尚让听到朱温的声音,抬起头来看见是朱温,顿时就丢下手中的毛笔,然后从案桌后走到朱温跟前,热情的拉着朱温的手说道:“好,终于来了。” “都是末将失职,未能及时的进城探望大将军。”朱温连忙告罪道。 尚让脸色甚喜说道:“哎,话不能这么说,你在城外军务繁忙,是不能随意脱身的。” 还未等朱温辩解一番,尚让就已经为他找好了理由。这待遇让朱温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这是朱温凭借自身实力所得。换做他人,上级为你谋取了一富庶之位,等你上位后却再无表示,那等待你的就是下马换人。若是没有想法,我为何要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 但这对于真正的强人来说就不存在这种情况,朱温就属于这种情况。虽然这两个月来他并没有进城拜见、孝敬尚让,但并没有引起尚让的丝毫不满。 无他,这都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跟前,何况朱温可是又为尚让建立了一个滔天大功。 自大齐建立以来,原大唐只有河中节度使、忠武节度使、蔡州刺史上表效忠大齐,效忠黄巢。 可朱温在悄无声息间就劝说一位大唐的节度使投效大齐,这功劳可是直达天庭,无人敢小觑。 虽然这是朱温一手运作,但大家都知道朱温是出自尚让门下,因此这份功劳就同样的会落在尚让身上。 这才是尚让对朱温额外器重的原因。 上位之人是喜欢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但同样喜欢能为他建功立业,带来荣耀的部下。 “末将这些事跟大将军比起来差之远矣。”朱温说道,“末将看大将军这些时日消瘦了一些,更是有些憔悴,末将心里难受的很,还请大将军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尚让摇了摇头摸着脸说道:“新朝初立,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哪有什么时间来养身休息。” “你看这堆叠成山的卷宗,不知何时才能处理的完。”尚让又指着案桌上的卷宗无奈的说道,“这还仅是一日的事务都是这般难处理,可想而知这两月来究竟有多难”。 “末将知道大将军操劳过甚,因此带来了一些补品,已经交由尚伯处理,还望大将军能够接受末将的敬意。”朱温一脸恭敬的说道。 “你啊你。”尚让指着朱温摇头说道,“我久居长安城,什么东西都有,听闻你那东渭桥可是荒芜的很,那些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就可。” 朱温赶紧站起身来说道:“大将军,这都是末将及麾下将士的心意,无论如何还请大将军接受。” “好,好。我接受就是。”尚让起身按着朱温坐下说道,“以后就不必如此,将士们也都十分辛劳,你在军中定要好生善待他们。” “大将军放心,末将谨遵大将军的命令,回去后一定向将士们传达大将军的关怀,号召大家为大将军再立新功。”朱温义正言辞的说道。 尚让点了点头,对朱温的表现十分满意说道:“当下朝中万事繁杂,到今日来我还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意见,结果就是放你出城去,不然你也会替我操劳一些。” 朱温心里咯噔一下,很是害怕尚让再让他留在长安城中,不然当下他所打造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不过现在看来,让你出城去也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不然也不会立下这滔天大功。”尚让又说道。 “这一切都是大将军栽培有方。”朱温说道。 “哈哈。” 尚让爽朗的笑了起来。 “二郎。” 朱温正欲说话,却被这声魅惑的声音打断。 第144章、与尚让谈(一)。 朱温猛然一怔,然后自然的转过身去。不错,这声音正是出自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乡中让他魂牵梦萦的刘氏。 两月未见,刘氏似是比先前更加的丰满诱惑了许多,看来长安城的水还是很善养女人。 朱温迎着刘氏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站起身来说道:“末将拜见夫人。” 刘氏巧笑嫣然,躬身回了一礼说道:“妾身见过朱军使。” 清脆魅惑的声音直透朱温内心,使得他又是一阵恍惚,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近些时日来,有了和苏婉儿的鱼水之欢,朱温在面对女人时已经有了一点的应对,不似先前那般慌张。 “好。你来的刚好。朱温许久未来,我刚好想与他好生交谈一番,还要劳烦你去为我们斟一壶好茶。”尚让拉过刘氏的双手亲昵的说道。 “妾身这就去,二郎与朱军使少等片刻。”刘氏又看了一眼朱温,然后迈着婀娜的步子离去。 虽然当下的太尉府中,尚让身侧有很多侍女伺候,但对尚让来说,他还是喜欢喝刘氏为他斟的茶。 “坐。”刘氏离去后尚让就指着胡凳说道,“跟我说说这两月在东渭桥的情况。” 于是朱温就正身而坐,将他们永宁军在东渭桥如何建设军寨,如何练兵备战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跟尚让做了汇报。 当然这个事无巨细还是有着一丝保留。纵然尚让是朱温的老上级,朱温也不会傻到就真的将自己的底子全露给他人。无论如何,还是要隐藏一定的实力。 这才是乱世安身立命之法。 “不错,不错。”听到朱温汇报完成后,尚让不住的点头说道。 “看来你能够击败诸葛爽的夏绥军,能够劝说他归复我大齐,不是偶然之举,是下了苦功夫的。”尚让又说道。 朱温回道:“末将谢大将军称赞,为大将军分忧乃是末将的职责。” “话虽如此,但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尚让忽然感叹道。 朱温一时不解,便未敢接话,只是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尚让。 “想来我左军一路征战而来,所立战功者甚,可是入了长安城后却变了样。”尚让忧心忡忡的说道,“先前我看好的,寄予厚望的一些将军、都头,如今都是沉迷在这长安城的繁华中不能自拔,为了官职,为了美人,穷尽一切手段。” “想必刚才你进府时也看到了,那些排队聚集的人为何会在我府前这般?”尚让说道,“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自己有钱可捞,有美人可睡,这些人中有几人是真心为大齐考虑的?” 朱温一直没有说话,就认真的听着尚让在这里诉说。 期间刘氏又进来两次,为他们重新更换了热茶。朱温再一次的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刘氏那带着清香的嫩手,使得心中又是一阵荡漾。 朱温发现,纵然他心思强定了许多,可是面对刘氏时总会发现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不过好在刘氏只是停留片刻就缓缓下去,留给朱温一个充满想象的背影来。 “这些人中还多是我左军先前之人,人人言之曾跟随我多年,吃尽了苦头,如今终于有了享受的机会,开口就是这将军,那高官的,似是感觉这大齐的天下就是我的。”尚让继续说道。 “看在一些人的确有些劳苦功高,就打算为他们谋取一些合适的官职,结果你猜怎么回事?人家最后反而还不愿意。你可知这是为什么?”尚让看着朱温痛心疾首的问道。 朱温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其实朱温心里知道当下长安城发生的种种乱象。他让徐怀玉精心挑选了一些心思灵活之人留在长安城中打探消息,因此对这种事情也是略有耳闻。 归根结底来说无非就是自己的诉求没有得到满足。比如说想要得到大将军的职位,最终却得到了一个偏将。又亦或是想要捞取一个五品的职位,可最后只是获得了一个六品的官职,如此等等,这心里预期没有达到,又怎么会满意呢? “哼,还不是因为没有达到他们心中所想。一个个也不看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何德何能就敢随意开口要官。要不就是留恋长安城的繁华,不愿去偏僻之处.......”尚让气狠狠地说道。 时至今日,两下对比,尚让对朱温愈发的满意。新朝初立,有成堆的事情需要处理,这都让尚让忙的头昏脑涨。对尚让而言他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能够为他分担忧愁,解决麻烦的忠心属下。 结果他遇到的全是伸手讨要好处,徒增麻烦的下属来,这如何能不让尚让恼火。 当然朱温例外。 朱温是唯一一个主动提出退出长安城,愿意戍守郊外的大将。尚让初始还有些不解,虽然后来也曾找过朱温探寻过理由,但心中还是有疑惑存在。 至于后面长安城发生的一切,才使得尚让重视起朱温当时离去时所说:长安城不是久待之地。 再结合朱温这次成功劝降诸葛爽,更是让尚让对朱温的看重上升到无暇的高度。 “罢了,罢了。”说了许久之后尚让终是摇头叹息道,“此等烦心事不提也罢,今日你难得入城来,就不要被这影响了心情。” 朱温赶紧站了起来说道:“末将看到大将军为这朝政之事付出巨甚,犹感佩服,还请大将军接受末将的敬意。” 朱温说完之后,就恭敬的朝着尚让施了一礼。 朱温此举使得尚让有了片刻的愣神,片刻之后才站起身来按着朱温坐了下去,然后在朱温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 “若是有你在我身边,想来我就不会这般辛劳。”尚让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朱温心里顿时咯噔一响,他刚才只是想行阿谀奉承之意,可别千万再把自己装了进去。 “当然眼下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你在东渭桥一带,所起作用甚重,暂时还不能离开你。”尚让又说道,“假以时日,等长安城周围的局势好了一些,你可愿意回来帮我?” 尚让忽然看着朱温问道。 朱温连忙再站起身来说道:“末将能有今天,皆是大将军培养所致,只要大将军需要,末将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不管尚让之意是真还是假,朱温知道他此时必须作出这般姿态。目前而言,朱温还不能让尚让感受到朱温及麾下永宁军有不可控的迹象,那对他们来说可是致命的。 尚让点了点头说道:“好,有你这句话留足够。” “你再跟我说一说当日的交战情形。”忽然,尚让思维跳跃着问道。 于是,朱温又将当日他们是如何筹划,如何排兵布阵,与夏绥军交战的情形一一向尚让做了汇报。当然还是老惯例,朱温在这其中还是掺了水分,将夏绥军的强大,将交战的艰难之处都做了夸张的描述。 尚让听的很仔细,很认真。良久后才说道:“不错。只是还存在一个问题。” 朱温一怔。 第145章、与尚让谈(二)。 “还存在一个问题?” 尚让此言一出,顿时就使得朱温惊出一身冷汗,他在脑海中将刚才所说又细细的回忆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其中存在什么问题,可尚让为何会这么说? 朱温站起身来一脸恭敬的说道:“末将不解,还请大将军明示。” 尚让稳稳的坐在那里,脸上也是一副深思之意。良久之后才又继续开口说道:“不,应该是两个问题。” 这下轮到朱温心里有些发慌了,怎么这一会儿的时间竟然多了两个问题,可再三回忆,刚才所说并无不妥。难道是有些隐瞒被尚让看出来了? 朱温心里不住的打着突突。 尚让看到朱温又站了起来,只是示意他坐下后才说道:“一是,既然你已经发现了夏绥军有渡河袭击的打算,为何没在夏绥军过河途中先声夺人率先发动进攻,反而是撤去了河岸边的布防,任由其平安渡河而来?” 听到尚让这般问,朱温悬在心口的石头,顿时就放下去大半。 尚让能够有此疑问可以理解,毕竟战事之前麾下永宁军将校也是有着这般疑问。 朱温正身说道:“回大将军的话,末将派在河北岸的斥候侦探得知夏绥军有进攻我军的想法时,末将心里也是十分惊慌,毕竟敌我双方实力悬殊,并不能有足够的获胜机会。但末将再三思忱,还是决意与之决战,主要出自以下考虑:一是麾下永宁军虽然经过锤炼有所进步,但事实如何,还需战场检验。” 朱温看了一眼尚让,然后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二就是末将麾下军械短缺,全军上下并无多少铠甲,还有刀枪弓箭都不能足额配备,因此末将得知对面的夏绥军装备尚可就动了心思,想做一场豪赌,若是取胜就能够有效补充这方面的短板。” “恩?”尚让皱着眉头说道,“我记得旬月前,圣上不是已经下了圣旨,要求左右仆射从原大唐府库中调配一部军械用来补充军队,难道你们没有吗?” 朱温顿时愣怔在原地,倏而才反应过来哭丧着脸说道:“回大将军的话,末将对此一无所知。麾下永宁军自入长安城后自始至终就没有得到任何的补给。” “砰。”尚让猛然拍了一下案桌说道,“岂有此理,孟楷胆敢如此,这可是圣上所下旨意,他都敢曲意执行。” 这突然发出的声音使得刘氏从房后走了出来,当他看到尚让、朱温两人皆是脸色凝重,但并没有继续的意思,就又退了回去。 大齐朝建立后,尚让、赵璋及还有两人为大齐四相,统领大齐政务。但四人又各司其职,分工不同。就时下而言,尚让以四相之首,自然是带领其他三位宰相处理大齐所有政务。 赵璋这一段时间以来,主要就是奉了大齐皇帝黄巢的旨意在长安城搜寻原大唐官员,寻找人才来组建朝政班子,当然随着进度的加深,赵璋渐入佳境,喜欢上了这份差使。虽然要杀人抄家,但其中有着巨大的利益存在,至于其他事务则都被赵璋放在一侧置之不理。 而其他两位宰相,都是原大唐官员,因此并不受器重。 所以这般下来,朝中一些具体事务的执行就落在了左右仆射孟楷、盖洪的身上,他二人分管六部,更何况知左右军事,对当前大齐的军队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行军途中朱温与孟楷就有嫌隙,因此这次为大齐军队补充军械等物资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被孟楷用来针对朱温。 所以到头来朱温的永宁军一无所获。 “孟楷如今身为左仆射,位高权重,心思竟然还是这般狭隘,即使与我等有怨,也不该在这等大事上做手脚,永宁军亦是大齐军队,捍卫大齐安全,怎能置之不理。” 朱温诧异的看了一眼尚让,心中暗想:尚让所说虽为事实,但未免有些过于天真。既然有怨,那此时不给你穿小鞋,还待何时?手中有权,过时不用就作废。 孟楷知道他与朱温已无和好的机会,难道还会傻傻的再为朱温的永宁军补充军械? 这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大将军所说甚是,只是事已至此,再无他法。既然他愿意这么做,任凭他做去吧。与诸葛爽的夏绥军一战末将缴获尚可,对永宁军已经有了补充。”朱温沉声说道。 尚让冷着脸不说话。 许久之后尚让才又继续说道:“原本唾手可得的事情,最终却要冒着风险得来,实在是可恶至极。” 朱温笑了笑没说话:两月未见,大将军尚让怎么有点生活在童话中了。 终于尚让的情绪缓和了下来说道:“此事就暂且这般,等日后我定要为永宁军遭受的不公讨回公道来。” “末将谢大将军。”朱温知道此事微乎其微,但还是感激的说道。 尚让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再就是你们与夏绥军初次交战获胜后,为何没有趁势而为一举渡河将其歼灭,反而是你孤身涉险渡河与诸葛爽谈判,此举对你而言可是危险至甚。” 听到尚让这么问,朱温心里刚才的担忧就一扫而空。 尚让的这两个问题与当时朱珍等人的疑惑如出一辙。对于如何回答朱温早就了然于胸。 “末将谢大将军的关心。”朱温先是表示了对尚让的感谢,然后继续说道:“永宁军在与诸葛爽的夏绥军交战时,末将并未亲自上阵杀敌,而是在一旁观察敌我态势。” “虽然最后我军取胜,但末将从中看出问题所在,当下的永宁军各营士卒间配合还是有些生疏,加之兵甲器械短缺。将校士卒战后士气虽然高昂,但这都不能掩盖存在的问题。即使强行渡河也能与夏绥军一战,恐怕最后付出的代价就会很大,这对我们而言得不偿失。” “出于这些考虑,末将才决意渡河与诸葛爽谈判,看是否能维持当下局面,能够为我军争得宝贵时间用来发展壮大。却没有想到经此一战,诸葛爽心有余悸,在末将的一番劝说下就答应了投效我朝。” 朱温说到此时就不自然的笑了,然后说道:“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末将有大将军的支持,有圣上作为依仗才获得此功。” 尚让听闻后皱眉沉思片刻说道:“这次虽然能够取胜,离不开诸位将士的勇猛作战,但仍旧是有一丝侥幸在内。若是先前孟楷将所有的军械补充完整,那危险程度就大大降低。侥幸之心不可长存,借此机会以后还是要勤于练兵,不断发展壮大自己,只有如此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不过好在最后幸运之神还是站在我们这一侧,最终的结果也是皆大欢喜,特别是诸葛爽能够投效我朝,圣上听闻后可是欢心高兴了许久。”说到此尚让的脸色终是变好了些许。 “大将军的教训,末将谨记于心,等末将回营后一定第一时间向麾下传达大将军的命令。一定勤加锤炼,使永宁军成为值得大将军、圣上信任的能战之师。”朱温铿锵有力的说道。 尚让对朱温的表现一如既往的满意。 朱温见尚让心情变好了就壮起胆子问道:“末将有一事不知,斗胆问大将军。” 尚让点头示意后说道:“但说无妨。” 朱温继续说道:“末将不知诸葛爽投效我朝后,圣上会如何封赏?” 尚让立马就朝着朱温投来了凌厉的目光,使得朱温心中一颤。 第146章、与尚让谈(三)。 朱温没有想到脸色刚转好的尚让怎么一瞬间就又变了。 “怎么,难道你与诸葛爽还有私谊?”尚让冷冷的问道。 “没,没有。”朱温连忙老实的说道,“是末将在劝降诸葛爽的时候借用了大将军的名号。” “怎么回事?”尚让动了动身子,语气缓和些问道。 “末将为了能够顺利说降诸葛爽,便告知他末将是出自当今大齐太尉门下,若是诸葛爽需要的话,可以在圣上跟前替他美言几句。”朱温说道。 “就这些?” “是的。” “这倒没什么,为了增加说降诸葛爽的筹码,这般说辞很正常。再说你本就是出自我门下,倒也没有诓骗他。”尚让语气和善的说道。 “末将知错,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朱温诚恳的说道。 尚让挤出了一丝笑脸说道:“无妨。都是为了大齐。” 朱温重重的点了点头,对刚才所问却是再也不提。 “圣上接到诸葛爽的降表后很是高兴。于是便将我等召了过去,就是商量该如何封赏诸葛爽。”尚让若有所思的说道。 “至于如何封赏就是一个难题,好在经过一番商谈后终是落下了帷幕。”尚让又说道,“而今诸葛爽就是夏绥节度使,若是继续让他为夏绥节度使,只是封赏一些钱帛,反而显现不出朝廷对诸葛爽的重视。何况诸葛爽对时下位置也是有些不满,所以最后决意为诸葛爽重新换个位置。” “还是节度使?是在何地?”朱温迫不急待的问道。 尚让瞪了一眼朱温说道:“诸葛爽的封赏已成定局,你怎么表现的比他本人都要急切,难道你就不关心圣上会怎么赏你吗?” 朱温一怔,心跳突然加快,但还是尽力维持原本神情说道:“末将本就是大齐军将,为大齐立功本就是职责范围内之事,对封赏并无他求。再说末将能有如今,已经颇赖大将军的栽培,又何敢再有他心。” 朱温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诚意十足,使得尚让也是不住的点头称赞。 “河阳节度使。”尚让突兀的说道。 朱温双目瞬间睁大,稍作片刻才缓慢醒了过来。 “河阳节度使?如今不还是在大唐朝廷手中吗?”朱温疑惑的问道。 尚让笑了笑说道:“我本以为你已经深谙朝政之事,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欠缺。” 朱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末将几斤几两,大将军最是清楚不过。” “河阳虽仍旧是在大唐朝廷手中,但诸葛爽去了,不就归于我大齐了吗?”尚让见朱温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就进一步的解释道。 这一刻看着朱温的疑惑,尚让心里反而高兴了起来。先前朱温的表现已经深深的震惊了尚让,使得他有一种错觉以为朱温无所不能。可刚才之事却让尚让明白朱温并非全能,他还是需要自己点拨才能进步,如此刚好。 其实尚让心中也有自己的自私所在,朱温虽是出自他门下,日常对他很是恭敬,但他还是担忧朱温成长进步的太快,那时就不再容易掌控。 “可是大将军,末将还是有些不解。既然圣上封赏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可万一他不能前去就任呢?”朱温诧异的问道。 “这才是圣上的高明之处。诸葛爽归降我朝,是要好生封赏,但目前我大齐并无合适位置可以给他。再说诸葛爽自己也不愿再待在夏绥节度使的位置上,这样一来,圣上就顺水推舟,将河阳节度使给他,至于能不能拿下,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若是顺利拿下则是一举两得,既满足了诸葛爽的愿望,又为我大齐扩充新的地界,何乐而不为。” “再说河阳节度使可是身处中原腹地,下辖孟州、怀州、卫州等地,其富庶程度岂是夏绥等贫瘠之地可以相比。所以说对诸葛爽而言这个险是值得他去冒的。” “哦。”朱温恍然大悟道,“圣上英明。竟然能想出此番绝计。实在是让我等佩服至极。” 尚让看着朱温一脸明白的样子继续说道:“所以你手中俘获的四千夏绥军还是要归还于诸葛爽,毕竟他不能单枪匹马的前去就任,还需要一支军队来帮衬他。” “末将明白。在得到大将军的书信后,末将已经严令属下好生照看那四千夏绥军士卒。”朱温正声说道。 “好,不错。”尚让对朱温表现十分高兴。 “当下圣上对诸葛爽的封赏旨意还没有下发下去,你可明白?”尚让突然说道。 朱温一怔,然后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尚让这是在暗示他,这是他利用此等先机榨取诸葛爽的好机会。 “末将谢大将军。”朱温兴奋的说道。 尚让见朱温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继续说道:“你难道就真的不想知道圣上会如何赏赐你?” 朱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末将虽心中有所想,但终究是知道可能性不大。” 尚让盯着朱温看了一会儿说道:“你能有此认识非常不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要牢记此点。” 朱温听到尚让这般说,顿时心凉万分。尚让句句中皆是安慰之意,朱温就是个傻子也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朱温这时明白,怪不得自他见了尚让后,尚让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朝廷对他的赏赐。若是朝廷有赏赐的话,尚让怕是早就提了出来。 朱温有些懊恼,是不是因为见了刘氏的原因,才使得他思维反应都变得慢了些许。突然间朱温心中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想要狠狠的拍打几下刘氏那充满诱惑的美臀。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在一瞬间。 见朱温兴致有些萧索,尚让继续说道:“对于你立下这般大功,圣上询问我等该如何赏赐你。孟楷曾提出要封你为同州刺史,但被我给拒绝了。” 朱温神情一震说道:“同州?” “是的。同州,如今也是在大唐官员手中。”尚让说道,“想必孟楷是从圣上赏赐诸葛爽的举动中有了灵感,才向圣上建议让你去同州任刺史。当然同州也是需要你自己前去攻占。我思索再三,便当场替你拒绝了这个差事,没想到赵璋也附和我的意见,最后就不了了之,所以时下对你的赏赐还没有能确定下来。” “于我而言,封你为同州刺史,虽能够出镇一方,但意义不大。你的才能出镇同州着实有些委屈。”尚让语重心长的说道,“结合你今日所说,就更加坚定孟楷此举定是不怀好意,因此我当时的反对现在看来是正确的,至于当时赵璋是存何心理反对,也是可以猜到。” 的确,赵璋出言反对,并不是说与孟楷有仇,亦或是为了讨好尚让。三人间早些时候为了各自的利益而维持的平衡之策,在大齐朝建立后已经消失不见。 赵璋反对皆是因为他看中了同州刺史这一位置,这两月来他杀人无数,抄家无数,当然也收获无数。有些人为了能够获取好的官职,早就在巴结迎合赵璋,更是送去了无数的金银珠宝,绝色美人等等。 长安城虽有空缺,赵璋可以安排一些。但在黄巢眼皮子下,还是要有所顾忌,但长安城外就没那么多讲究。赵璋正愁没位置安排,就听到孟楷所说同州,所以就有了心思。 朱温有些无语,他没有想到区区一个游奕使竟然还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不知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知道了结果,后面的谈话,朱温明显就没了那么大的兴致。随后朱温便与尚让交谈了一番就告辞而去。 第147章、孟楷密谋。 朱温神情萧索的骑坐在战马之上,此次入长安城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原本想着通过劝降诸葛爽之功能有所赏赐,可到头来却是一无所有。 反而是诸葛爽那老匹夫着实是从中获取了巨大的利益。 朱温心中有些不平衡。 虽然他当初所抱期望就不大,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有所收获。那不仅是对自己也是对麾下一众兄弟一个交待,可如今倒好,两手空空。 尚让虽说会有新的赏赐下来,至于何时却一无所知。 同州。 同州虽只为一州,但好歹是一地主官,最终却被尚让给拒绝,这让朱温感到有些悲凉。 但正如尚让所说,封赏朱温为同州刺史,乃是孟楷所提。朱温与孟楷早就水火不容,那孟楷此举究竟是何意,这其中怕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在内。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两者向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于是,朱温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就这样骑坐在战马之上,在长安城缓慢的走着。 朱珍跟在朱温身后,见从尚让府邸出来后,朱温兴致就不高,而且一直陷在某种深刻的思索中,也就没有出声打破。只是带着麾下两哨骑兵士卒紧紧的跟在身后。 良久,朱温终于从这矛盾的心理中走了出来。 正如尚让所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至于究竟是好是坏,还待以后才能验证。 朱温这时才发现他们这两百余骑兵走在宽阔的大街上,周围百姓皆是早早的就躲在一侧,更是用一种惊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暗中窥伺着他们。 倏而,朱温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他知道这是大齐军队这两月来在长安城肆意杀人带来的后遗症。 “走吧。”朱温轻拍马臀说道。 战马瞬间就在大街上奔跑起来。 听到朱温终于开口说话,朱珍快速反应过来也是拍了拍马臀说道:“走喽。” 于是这两百骑兵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快速奔跑起来,引起百姓大声惊喝。 很快,朱温等人就出了城门。朱温勒马而立,紧紧抓着缰绳,再次回身看着长安城的城门久久无语。 “滚开,不要挡着城门。”突然间一声爆喝从身后传来。 朱温回过神来,还以为是己方人马堵塞了城门,可定睛一看不是。 只见城门出一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正在与守城士卒拉扯着。 “为何不让我进城去?”中年男子神情激动的说道。 “滚。”守城士卒再次喝骂道,“长安城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进就进的。” “荒唐,难道长安城不是天下百姓的长安城吗?再说他人能进,为何就我不可?”中年男子再次争辩道。 “能进不能进,都是我说了算,要是识相的话就快点滚开。”守城士卒脸色变得难看的说道。 “当今大齐朝初立,圣上可是四处张贴告天下百姓书。言之,只要是有志之士皆可入长安城为官、为学、为商,可是为何我却不能进城来?我从同州而来,就是为了入长安城,就是为了能够面见当今大齐圣上,难道因为没有给你所谓的过路费就不让我入城吗?” 中年男子脸色涨的通红,还在城门出与守城士卒争论着。 不远处的朱温饶有兴致的在战马上听着两人在那里撕扯,当他听到对方是从同州而来时,眼睛瞬间就睁大了一些,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凑巧了。 于是朱温侧头示意朱珍,明白其意的朱珍跳下马来慢慢走过去接近两人。 “跟他说那么多作甚,再不走的话就直接抓起来。”又有士卒过来呵斥道。 “荒唐,太荒唐了。”中年男子继续喊道,“等我进城了定要去圣上跟前参奏你们。” “混账,这是找死。”刚刚过来的守城士卒脸色瞬间就变得狰狞起来说道,“抓起来严刑拷打,看是否是奸细。” 于是几名守城士卒就上前准备将人捆绑起来,却没有想到中年男子也是刚烈之人,直接一把夺过身侧士卒的佩刀说道:“你们敢。” “杀了他。”守城士卒队头冷声说道。 眼看着几把横刀就要砍在中年男子身上时,在得到朱温示意的朱珍就跃上前去,将最前之人直接捅了个通透,使得众人顿时惊在原地不敢再动。 守城士卒已经看清了朱珍身后的这一队骑兵队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朱珍杀过人后,没有废话,直接扯着中年男子就走了过来,然后将他交给身后的护卫,众人就再次驰马而去。 事件发生在一瞬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马队已没了踪影,徒留阵阵尘烟。 朱珍城门前杀人是得到朱温的同意。这一幕似是与先前在洛阳城内酒楼相似。但朱温并不后悔,今日他本就憋着一口恶气,更何况他们此举与当时季达所行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虽说朱温已经放下了失去同州一事,但心中还是想知道同州到底如何,故才让朱珍这么做。 哪怕此事最终传到宫城中,朱温也不担忧,刚好他可以借此事,让他人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果然,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尚让耳中,尚让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此事就不了了之。 毕竟这等事情在如今的长安城可是太正常不过。 “朱温走了?” 此时左仆射孟楷府中,孟楷正半身躺着,身后有娇媚侍女在旁伺候着。 “走了。”孟楷身前一疤脸男子神情冷然的说道。 “听闻他杀了人?”孟楷懒懒的问道。 “是。不过不是他动的手。”疤脸男子回道。 “可知为何?”孟楷又问道。 “末将问过守城士卒得知是因为那人不愿交进城费,与我守城士卒起了冲突,然后两方要打起来的时候,朱温麾下将领二话不说就上前捅杀我一人,然后扬长而去。”疤脸男子说道。 “知道对方底细吗?” “不知,只知道是从同州而来。” “同州?” “是的。” 孟楷冷笑一声,然后说道:“去安排人再摸一摸对方的底细。” “是。”疤脸男子丝毫不犹豫的应道。 “那件事怎么样了?”此时孟楷缓缓起身,然后屏退左右侍女神情严峻的问道。 疤脸小校神情亦是严肃的说道:“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大将军下令,就可实施。” “能确保万无一失吗?”孟楷又问道。 “绝对万无一失。”疤脸小校肯定的说道。 孟楷没有说话,死死的盯着疤脸小校的眼睛,良久才又开口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事成将会轰动整个长安城,你我的富贵不在话下。若是事败,同样会惊天大浪,你我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就不知道。你可要想好了回答。” 孟楷话语中充满肃杀之气,他仍旧是紧紧盯着疤脸小校。 “大将军请放心,无论如何末将一定会保证事情成功。即使失败也绝不会牵连大将军。”疤脸小校信心十足的说道。 这时孟楷的脸色才变得缓和了些许,然后轻轻的拍着疤脸小校的肩膀说道:“你跟我这么多年,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十分信任你,但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惊骇世俗,我不得不小心应对啊。” “回大将军的话,末将在两个地方都安排了人手,而且每处都留有后手,他们彼此间并不知晓,只需要各司其职即可。”疤脸小校想了想说道。 “具体是如何布置的,我不过问,我只要结果。”孟楷又说道。 “是。”疤脸小校回道。 “下去等着吧。”孟楷说道。 于是疤脸小校施了一礼后快速退去。 未过多久,只见孟楷身后不知何时又站着一神情冷峻的男子。 “你去给我将他们盯死了。”孟楷言简意赅的说道。 男子一声不吭,就直接出门而去。 第148章、初遇谢瞳。 “军使,如何?”当朱温刚回到军寨就被众人又给围在中间。 朱温笑了笑说道:“看看你们,一个个比我都心急,还让不让我歇息片刻。” 一路中,朱温也是想了许多,在长安城的种种不快很快就释然。 特别是回到军寨后心情就更是大好。 “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虽是如此,但大家都还是聚集在一起,等着朱温收拾妥当后才开始商量事情。 于是朱温便将在长安城与大将军尚让的一番对话都详细说于大家听。 众人听后都是久久未语,终还是由朱珍率先开口说道:“合着我们这次所做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朱温想了想就点头说道:“应是不差。” “娘的,兄弟们把命豁出去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这帮人太坏了。”朱珍咒骂道。 “军使,那同州一事就不了了之了?”庞师古问道。 庞师古说完后大家都是一脸急切的看着朱温,看来他们对于此事都是有些耿耿于怀。 出镇同州与他们在东渭桥驻兵还是有着巨大的差别。 “大将军都已经明确拒绝,再说赵璋也已经安排好了其他人前去,我们就不要再想了。”朱温一脸苦涩的说道。 “哎。” 众人都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屋内气氛顿时有些低迷。 见众人这般情形,朱温轻轻拍了拍案桌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再说此事乃是有孟楷所提,所以这其中定然还是有着隐秘所在,所以对我们而言是好是坏还犹未得知。” 同州,就是如今的陕西渭南大荔县,时与华州比邻。黄巢义军入长安城时华州被义军所占,但同州仍旧是在大唐朝廷手中控制。因此这次黄巢在封赏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后,一下子就打开了思路,于是就决意将长安城周围的城镇都通过此种方式归于大齐。 但思虑再三,长安城周围就同州夺归大齐的可能性大了一些,而且所处地理位置甚佳,可与河中镇比邻。 说起河中镇,下辖河中府、绛州、慈州、晋州、隰州共一府四州之地。在黄巢登基为帝后,原河中节度使李都很快就送来了降表,这使得黄巢很是高兴。毕竟河中镇富庶程度很高,在河中地界上有着安邑、解县两大盐池,是中原地区最大的产盐地。 唐晚期时,地方每年向朝廷贡献的利税达到一百二十万贯,这其中河中地区就贡献了一百五十万贯左右,从中就可看出河中镇对大唐朝廷的影响。 所以当河中节度使李都投降大齐后,很是得黄巢器重。时下大齐新立,缺什么?缺钱。 于是黄巢便向河中镇派遣了一波又一波的使臣前去征税、征粮、甚至还要征用军队。 如此这般早就引起了河中镇诸人的不满,平素这些利益所得皆有他们所属。如今大齐朝建立,他们也归顺了大齐,结果什么好处也没有,反而还要从他们口袋中掏好处给大齐。 掏一点倒也罢了,竟然要全部抢走这些巨额利益,这怎么能行。 于是在河中行军司王重荣的号召下,河中镇军赶走了节度使李都,奉王重荣为节度留后。 新任节度留后王重荣立足未稳,于是继续上书黄巢言之愿意继续归复大齐,另一方面则是暗中派人向成都府寻大唐皇帝而去,准备拨乱反正重归大唐。 当然后面这举措都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着。 “军使的意思是?”庞师古问道。 “等。”朱温说道,“而今情形还算稳定,但暗流涌动,怕是不会持续多久。” “等?” “正是。”朱温说道。 于是朱温将当前长安城的情形又告诉了众人,说道:“长安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各地。” 见朱温这般说,众人情绪倒是缓和了一些。 “差点忘了,速派人去告诉诸葛爽,将朝廷对他的封赏消息提前透漏给他。”朱温忽然说道。 “这样好吗?圣上不还是没有昭告天下。”有人问道。 朱温笑了笑说道:“无妨。我们为诸葛爽送去了这么一份大礼,他总该向我们表示一下吧。何况这次他可是败军之将,结果所获甚丰,而我们却一无所有,于情于理他都要感谢我们一番,何况我们手中还有着他四千俘虏呢。” “哈哈。” 见朱温这么说,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就这一会,在朱温的说服下大家对没能去成同州的不解都消失不见。这充分说明朱温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所在。 “对了,军使,我们不是在城门前救了一个书生嘛,我们可以把他叫过来问问情况。”朱珍忽然拍着大腿说道。 朱温一怔,然后笑着说道:“好。差点把他忘了。为了他我们可是也蛮横不讲理了一次。” 众人不解,于是朱珍便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这人还是有些胆气的,竟然敢夺刀与守城士卒对抗。”庞师古说道。 “一会你们见见就知道了,为了他我可是怒杀一人啊。”朱珍促狭的说道。 很快就有人将城门处所救书生带了过来。 进来后书生四处张望了许久,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朱温。 “敢问将军是何人?今日救命之恩,谢瞳在此谢过。”谢瞳朝着正中而坐的朱温施礼说道。 “救你之人是我,为何不谢我?”朱珍打趣道。 谢瞳侧了侧身子说道:“在下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那你刚才为何不一起致谢?”朱珍揪着问题不放说道。 谢瞳直起身子看着朱珍说道:“我命虽是将军所救,但若是没有这位大将军示意,恐怕是不会救的。” “哼。” 朱珍一愣,他没有想到谢瞳竟然看出了问题所在,一时竟无话可说只能冷哼了一声。 “敢问先生是?”朱温这时开口问道。 在城门处朱温已经感觉到跟前的谢瞳有些不一样,因此才多做停留,时刻观察着谢瞳的一举一动,后来更是示意朱珍上前救人。 “回大将军的话,在下谢瞳,字子明,唐咸通年间进士,如今身无一职。”谢瞳正声说道。 “哦,原来先生还是进士出身。”朱温顿时就正了正身子说道。 “正是。”谢瞳回道,“可惜这又有何用。” 诚然如黄巢早年时候参加科考屡次不中,后才怀恨在心决意起兵推翻这个腐朽不堪的大唐朝廷。 再如身怀满腹经纶,才华天下的皮日休虽然也是进士出身,可是苦于在朝中无党无派无根基,在门阀士族的不断挤压下不得不南下游历,若不是碰上了黄巢,这一生怕是就要永远的淹没在历史的浩瀚大海中。 当下的谢瞳也是这般情况。他虽为进士,但出身低微,在唐晚期被门阀氏族统治官场的情况下也是报国无门,一直四处游历碌碌无为。 无奈的他便去同州投靠好友,可始终也没有受到重用。黄巢入了长安登基为帝后,所做所为虽让人有些不耻,但对谢瞳来说却是一次机会。毕竟当下大齐新立,所需人才甚重。 谢瞳自认胸怀天下,有一些才能,故才犹豫再三弃了同州的小官,准备在长安城搏一把富贵。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连长安城的大门都没有进去。 这不得不说很是戏剧化。 第149章、暂留谢瞳。 谢瞳一句可惜这有何用,瞬间就将他落魄书生的身份给彰显的淋漓尽致。 “看先生模样,又是进士出身,比我等身份高贵了许多,又怎会落魄至此。”朱温明知故问道。 谢瞳看了一眼朱温说道:“我听闻大齐朝新立时,朝中曾有一位翰林学士皮日休,大将军可知否?” “哦。皮翰林之名我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可惜天妒英才,我朝正需要皮翰林大展拳脚的时候他却化作云烟。”朱温感慨道。 至于皮日休是如何死的,朱温心里清楚。如今他这般说,皆是因为汝州事后,皮日休曾帮过他的大忙,朱温感念至此才为他掩盖一二。 “如大将军所言,皮翰林能够发迹皆是因为投效了当今圣上黄巢,当然这与他自身实力也有着莫大的关联。可即使如此,他在大唐皇帝治下不也是碌碌无为吗?”谢瞳缓缓说道。 朱温笑了笑说道:“没想到谢进士竟然可以自比皮翰林。” “有何不可,我与他皆是大唐进士出身,时至今日一无所成,不还是因为出身低微,又未能与朝堂之上的诸公攀上关系,才沦落至此。”谢瞳继续说道。 “而今的大唐皇帝被权宦把持,朝政亦是出自权宦之手,使得国不将国,藩镇林立,民不聊生。后更是被王仙芝、黄巢之流趁势作乱,如今更是丢了大唐的根本,皇帝也是狼狈西逃,让我等恨之又恨啊。”谢瞳满脸怨恨的说道。 谢瞳对当今天下混乱的时局愈发的不满。 “大胆,竟然敢直呼当今圣上名讳。”朱珍呵斥道。 谢瞳一惊,顿知刚才失言,连忙朝着朱温施礼赔罪。 朱温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通过刚才之举,朱温已经发现谢瞳如皮日休一般都是心怀天下的志士,只是可惜终还是被这天下大势给耽误,而碌碌无为至今。 不过皮日休好在途中遇上了黄巢,才得以能够在义军中展现自己的才华,可如今的谢瞳却是没有这般好运气。 朱温对谢瞳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当下永宁军中良将很多,但谋士没有。故所有事情都是朱温一人操持,有时候也是感到力不从心。今日短短片刻,朱温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谢瞳心中所藏的家国天下,因此他就惜了爱才之意,就有了考究谢瞳的想法。 朱温沉吟着问道:“那如谢进士所言,当今天下大势在谁手中?” 谢瞳一怔,他狐疑的看了又看朱温,除了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却是再也看不出什么。 谢瞳虽满腹牢骚,但他毕竟不是傻子。刚才那些话,有些是他无意为之,有些却是他故意为之。 久经白眼深谙人心的谢瞳,能够感受到跟前的这位年轻大将军好像对他有所期待,于是他掂量再三还是含蓄的说道:“天下大势,波谲云诡,究竟鹿死谁手,当前来看还尚且过早。” 朱温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是个聪明人。 “哦。谢进士之言,看来是不看好我大齐朝?还对大唐念念不忘。”忽然间朱温脸色变得有些冷然的说道。 “不敢。”谢瞳连忙说道。 “当今圣上雄姿天下,能够拥有如今成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都不是我一介微弱之民可随意妄论的。”谢瞳补充道。 话该怎么说,该讨好谁,谢瞳心中还是有点想法的。 寥寥数语,朱温已经明白了谢瞳话语中的意思:他不看好大齐朝,大唐的气数还没有尽,天下百姓心还是站在李唐朝廷这边。 朱温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虽然他对谢瞳有些心动,但终归还是要看对方之意,但又不能太过于直接,于是说道:“好。谢进士之言,我心中明了。时日已晚,还请谢进士暂且在此休整,等明日时分,我再安排人送你入长安城。” 谢瞳起身施礼说道:“多谢将军好意,长安城不去了。” “哦,这是为何?”朱温疑惑的问道。 “吾在同州,对长安城的种种有所耳闻,但心中自始不信。想当年当今圣上是何等的雄才伟略,怎会作出他人口中那般罄竹难书之事,故才从同州而来,意欲亲自考究一般。可今日之事已经让我明白了传闻怕是真,也就没有了再入朝求官的想法。”谢瞳意兴阑珊的说道。 “谢进士如此笃定?” “窥一豹而知全身。城门处事虽小,但足矣说明情况。”谢瞳继续说道,“今日就叨扰大将军,明日我自会离去。” “谢进士准备游离四方?”朱温侧头问道。 谢瞳脸色赧然的说道:“天下之大,又何来我容身之处。本就草芥之命,自是从哪里到哪里去。” 朱温又笑了。自古文人皆是这般风骨。他已经能够看出谢瞳对当下的永宁军有所新奇,但嘴上却始终未说,反而言之凿凿的要如何如何。 都是那该死的面子问题。 接守卫来报,自谢瞳入了永宁军军寨后,就对里面的所有都感到新鲜。不论是正在勤加苦练的士卒,还是在忙碌的寻常士卒家属等,都在军寨中忙而有序的各司其责。这与外面的混乱相比可实在是稀奇的很。 朱温很想说一句请便,来逗一逗这还故作矜持的谢瞳,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说道:“我有一想法,不知谢进士可否听取一二?” “将军但说无妨。” 朱温看着谢瞳认真的说道:“而今天下动荡,而谢进士又是一介文人之身,若是游离江湖怕是凶险万分。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请谢进士在我这军寨停留时日,不知可好?” 谢瞳脸皮在不经意间跳跃了几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朱温说:“谢进士放心,在这军寨中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且一日三餐皆有,若是谢进士不愿意的话可随时离去。” 朱温说完之后就盯着谢瞳看,眼神中皆是希冀之意。 谢瞳躬身朝着朱温施礼道:“草民感谢大将军好意,承蒙大将军不弃,愿在这军寨中稍歇时日。” 时下对谢瞳而言,这恐怕是最好的选择。当时可是大义凛然的离开同州奔长安来,可是遭遇当头棒喝,使得其绝了进长安的心思。正愁天下之大无处可去时,就接到了朱温抛来的橄榄枝,谢瞳要是再不接手的话,可就真要流落荒郊野外。 “好。” 于是朱温便让人带谢瞳下去做好诸番安排。 “哼,军使何必对他这番礼遇,我看他已经无处可去,结果还在我们跟前摆那些臭架子。”见谢瞳离去后,朱珍不满的说道。 朱温瞪了一眼朱温说道:“你若是有本事的话,你也给我中个进士看看,真到那时我八抬大轿抬你回来。” “我又不是那写小娘子,你抬我干嘛。”朱珍下意识的离开朱温有些距离说道,“再说我可看不上那劳什子的进士。” 朱温有些无语的说道:“自己没能力,就不要在这里说这些风凉话。” “嘿嘿。” 朱珍笑了一声,见朱温并无动手的意思就又凑上前来说道:“进士没什么好的。圣上没中进士,如今不也做了皇帝。再说军使你也不是没有什么功名在身,而今不也是大将军,何况差了一点就要做那同州刺史。” 朱珍此言,有些如当今宣传所说:不要以学历的高低来评价一个人。 如此这般虽说有些道理,但终归还是有些片面。虽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学历的高低却是可以决定你会有很多选择。 朱温此时却忽然愣怔在原地,他的脑海中突然迸现出一道曾让他魂牵梦萦的靓丽身影来。 第150章、寻找张惠。 同州,同州,就是同州。 朱温这时赫然想起史书中曾记载:后梁开国皇帝朱温之嫡妻张皇后就是朱温在同州与之相遇,然后两人共结连理。虽然历史中的朱温饱受攻击,但他对张皇后的爱情却是受人称赞。 张皇后,原为宋州刺史张蕤之女,她容貌出众、温柔贤淑、知书达礼、刚柔并济、贤惠端庄等等,总之张皇后深受朱温疼爱及大梁将臣拥戴。 而张皇后闯入朱温视线还是在朱温年幼时,那时的她一袭白衣,一颦一笑早就深入朱温内心,使其早早就决意要娶其为妻。 这会儿的朱温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身子在房内不停的转着圈,双手也是不停的在拍打,在扼腕叹息,这看的朱珍有些目瞪口呆。 朱温终于知道为何从他听到同州二字后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原来冥冥之中这份感情在一直吸引着他。 而今同州没能去,但朱温不想错过他与张皇后的姻缘。 “去,把怀玉寻来。”朱温急切的说道, 朱珍愣怔在原地。他看了看已经有些晚的天色问道:“这会儿吗?” “去,快去。”朱温言语中充满不容置喙的语气。 “是。” 朱珍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情况定然非同寻常,于是连忙出去寻徐怀玉去。 很快,徐怀玉就迈着急促的步子走了进来说道:“军使。” “怀玉你过来。”朱温拉过徐怀玉说道,“你看这里。” 徐怀玉看过去地图之上仍旧是同州,心中不由一动,难道要占领同州? “军使请吩咐。”徐怀玉神情严肃的说道。 如今徐怀玉的斥候队几经扩张,实力也是得到了极大的补充。当然这都是在朱温的支持下做到的。无论是钱粮还是人才的选用,只要徐怀玉开口,朱温从不打折扣。 徐怀玉知道朱温这么晚将他寻过来,定然是有着重要之事交待与他。 “你即刻亲自带人前去同州寻找一人,定要将她安然无恙的带回来。”朱温说道。 徐怀玉一怔,然后说道:“遵令。” 虽然他不知道朱温究竟要让他亲自过去带何人,但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应承道。 “你亲自挑选一部精干之人前去同州寻一名为张惠的女子。”朱温继续说道。 徐怀玉面露不解的看着朱温问道:“军使可还有其他信息?” 朱温愣怔片刻,然后有些苦笑的说道:“芳龄未知,样貌未知,人很漂亮。” “就这?”徐怀玉问道。 朱温点了点头。 徐怀玉苦笑着说道:“军使,你还是对我们有些过于信任,只此一点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朱温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于苛刻,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于是拍了拍徐怀玉的肩膀说道:“怀玉,我知道很难,但必须要去做。等把人找到了,你就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这一切都还要你去操心。这算是为了满足我儿时的梦想吧。” 听到朱温这么说,徐怀玉正声说道:“请军使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完成这个任务。” 这时朱温忽然想起来说道:“对了,她应是宋州人士,其父曾为宋州刺史。” 徐怀玉眼睛一亮高兴的说道:“够了,有这些信息就够了。哪怕是找上十个八个,我们也一定将她们全都带回来。” 朱温笑了笑说道:“要那么多作甚,只此一个就足够。想来也没有那么多人会与她同名同姓,又是同一个地方。” 朱温说到此时,脸上露出一副幸福的神情来。 徐怀玉不知道朱温为何会突然安排这么一件与军事任务无关的事情来,但他知道事关重大,绝非其他小事,因此格外上心。 “军使放心,我这就回去选调精干之人前去执行。”徐怀玉沉声说道。 朱温这会反而是从刚才的亢奋中清醒了下来说道:“不急,是我刚才有些心急了。此事虽重要,但与当下的形势相比,还是差了些许。怀玉你就不用亲自前去,安排一些心腹之人就可,时间也不用太急。” 徐怀玉没有明白为何短短时刻,朱温就又变了个人似得,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我愈来感觉最近形势似是有些不对,无论是长安城内还是城外都笼罩着一层阴云。你这边还是要多多操心一些。”朱温看着徐怀玉说道。 “军使放心,麾下斥候都已经派了出去,只要有什么不对之处,应是很快就可以传回来。”徐怀玉言辞肯定的说道。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告诉弟兄们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 “末将明白,一定向大家传达军使的关怀。”徐怀玉笑着说道。 “辛苦了。”朱温拍着徐怀玉的肩膀说道。 ....... 翌日清晨。 朱温还未醒来时,就又听见徐怀玉在外等候。 于是在苏婉儿的伺候之下,朱温简单收拾了一番。 “近些时日可好?”在苏婉儿为朱温收拾打扮时,朱温就举着双手一脸笑意的看着苏婉儿说道。 此言一出,苏婉儿瞬间就满面通红。 苏婉儿知道朱温所问何意。 她每日都与朱温待在一起,好与不好,朱温难道不知道? 所以朱温刚才的关怀多是带着揶揄之意,是在问询床笫之事。 当男女间一旦突破了那层关系后,两人间就是坦诚相对再无隐瞒。经过这些时日的滋润,苏婉儿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身的变化,脸蛋娇嫩了许多,肤色更是白了许多,身心舒畅每日嘴角都是含笑,俨然一个处在幸福生活中的小娘子。 苏婉儿对当下的生活很是知足。这么多年来只有这段时间是她最为开心的日子。每日都能看到自己心思念想的郎君,都能感受他的柔情密语,都能承受他的狂风暴雨,这对她来说足够了。 如今对苏婉儿而言,最为重要的事就是一直陪伴在朱温身侧,至于其他别无所求。 朱温曾有意要娶苏婉儿为妻,但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郎君之心意,婉儿很是开心。但婉儿知道郎君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所以所娶之妻一定要有大家风范,身世清白。而婉儿出身低微,并非郎君良配。”当朱温提出要娶苏婉儿为妻时苏婉儿这般说道。 “我不在乎这些。”朱温说道。 朱温知道苏婉儿是在乎她曾在青楼中待过些许时日的缘故,所以才这般拒绝了他。但朱温更是知道,苏婉儿本也是洛阳城内官宦之家,只是家道败落,最后流落青楼。 即便如此,苏婉儿能够洁身自好,始终保持清白之身,如此这般朱温又怎会嫌弃呢? “可婉儿在乎,以后此言,还请郎君莫要再提。对婉儿而言,只要能够陪伴在郎君身侧,就很知足,至于其他都无所谓。” 苏婉儿言辞坚定的拒绝了朱温的好意。 朱温知道苏婉儿的担心何在:一是她曾染指于青楼身份不白是为污点。二是她发自肺腑的为朱温考虑,日后朱温定然要走向台前,那时所有的人的目光都会聚焦于他身,她不想成为朱温的负担。 人言可畏。 苏婉儿深知这一点。 而今他们还不显山不露水,还可安安稳稳的待在一起,以后等朱温逐渐发展壮大,闪耀天下时,那时他将要迎接天下所有人的审视与批判。而今能够提前为他减轻一点就是苏婉儿的心思所在。 于是,在朱温的打趣下苏婉儿一直红着脸为他伺候,直到朱温走了出去,苏婉儿才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颊。 第151章、赵璋死了。 朱温从房内出来后,徐怀玉就已经等在跟前。 于是朱温打趣道:“怎么,怀玉,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徐怀玉一愣,然后说道:“军使,昨夜才安排的事,今日怎能完成,怕是派去的人都还没有到呢。” “哈哈。”朱温笑了笑,然后示意徐怀玉坐下说道,“这么早寻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诸葛爽那边有动静了。”徐怀玉说道。 “哦,如何?”朱温问道。 “安插过去的探子来报称,诸葛爽接到我们的书信后很是高兴。曾对麾下言之,无论如何都要赎回这部俘兵。”徐怀玉轻声说道。 “赎回?” “正是。因此末将想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机会。”徐怀玉继续说道,“虽然圣上已经让我们将这部俘虏放回去,但正如军使所说,这几日他们可是耗费了我们一些粮草,我想着怎么也要补偿一些吧,毕竟这部俘虏对诸葛爽而言是十分重要的。” “不错,尚大将军提前向我们透漏这个消息,也是存在这个想法。”朱温接着徐怀玉的话说道,“有没有打探清楚诸葛爽那里有什么我们需要的,粮草?铜钱?兵甲?” 徐怀玉沉吟片刻说道:“军使,末将认为这些物资对我而言,已经有了补充,我们是否再换点其他东西?” 朱温眼睛一亮问道:“你有何想法?” 徐怀玉继续说道:“麾下斥候来报说,诸葛爽的屯兵处有大量战马,且都是优良战马,因此末将想是否换取战马?” “不错,不错。”朱温站起身来踱步说道,“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当下我军各营渐成规模。唯独骑步营这边还有些滞后,仅能拼凑出两哨半骑兵,且战马耐力不强,不够优良,若是真遇到敌军骑兵,我们可是会吃大亏的。” “既然如此,关于这部俘虏兵的处置问题,就全权交由你与胡真两人处理,总之要与诸葛爽谈判,争取从他那里多讨要些好处。”朱温仍旧是踱着步子说道。 “好。”徐怀玉于是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去找胡真,然后商量该如何处置。” 临走之时徐怀玉还是禁不住问道:“若是谈成的话,我们就即刻交接,不等圣上的旨意了吗?” “不等了。真要等圣上的旨意来了,我们手中的筹码就少了,怕是很难再从诸葛爽那里讨来好处,如今我们主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朱温神情严肃的说道。 徐怀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不知是尚让故意为之,还是大齐朝廷政事不通。大齐皇帝黄巢关于封赏诸葛爽的圣旨在两天后才姗姗来迟。 那时朱温与诸葛爽的交易早就达成。 最终朱温以四千夏绥俘兵,还有为诸葛爽美言几句从中所出的力为筹码,成功的从诸葛爽那里获取了战马三百匹,还有一些兵甲刀枪。 对诸葛爽而言,战马、兵甲虽然很是珍贵,但与他麾下四千夏绥军相比,差了些许。 毕竟时下,手中有兵腰杆子才能硬起来,才能顺利的前去河阳做他的节度使。 所以最后两方是皆大欢喜。 诸葛爽在得到圣旨后,不做丝毫停留的就带着他再次拼凑起来的一万余众夏绥军奔着河阳而去。 最终结果不出所料。 当诸葛爽的夏绥军一路行军到达河阳后,并没有经历什么战事,就得到了河阳镇军及百姓的拥护。 原河阳节度使罗元皋未敢挣扎就灰溜溜的从河阳节度使的位置上逃走。 当初田令孜为了安排自己的兄长陈敬瑄,便向大唐皇帝李儇提议通过马球赛来决定如何安置陈敬瑄、杨师立、牛勖、罗元皋四人,后陈敬瑄在比赛中胜出,于是成为西川节度使,杨师立成为东川节度使,牛勖成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而最后一名的罗元皋却是一无所获,后来田令孜为了补偿罗元皋为他做的贡献,便将其提拔为河阳节度使。 罗元皋算是因祸得福,得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这对罗元皋来说,绝对是恩情深重,于是他在走马上任后为了回报田令孜对他的器重,就继续开始他在神策军中的操作。每日所行之事不是抢掠美人就是掠夺钱财。 如此做法很快就激起了河阳镇军的不满,但碍于当时田令孜还在朝中,河阳镇军忍耐再三没有将罗元皋赶下台去。 在诸葛爽成为新的河阳节度使后,带领原夏绥军还没有抵达河阳,就受到了河阳镇军的热烈欢迎,他们早就受够了罗元皋的贪财无能。 得到拥护的诸葛爽很快就在河阳地界上站稳了脚,开始了他的统治。 ....... 这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广明二年二月初。 “报。” 当朱温再次招来徐怀玉打探情况时,突然响起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徐怀玉赶紧出门而去,然后很快就又折返而来,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朱温。 朱温拆开看后将书信递给了徐怀玉说道:“赵璋死了。” “什么?” 徐怀玉接过书信看了一遍,一脸不可信的看着朱温。 朱温缓缓坐下后无奈的说道:“这是你的探子送来的消息,你还问我。” 徐怀玉连忙站起来说道:“都是末将失职。” 朱温挥了挥手说道:“跟你没关系。这是发生在昨夜的事情,你的探子就将消息传回来,已经十分不易。” 徐怀玉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朱温等待他继续吩咐。 “这下可好,堂堂大齐的宰相突然死了,引起的轰动一定很大,长安城怕是又要陷入混乱啊。”朱温无奈的说道。 “这两月多来,虽然赵璋在长安城大行杀戮,使得万千百姓人心惶惶。但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了一些宵小之众,使他们不能祸乱长安。如今赵璋死了,圣上怕是会震怒啊。”朱温不无忧虑的说道。 虽然先前朱温等人对赵璋在长安城所行之事颇有怨言,但不能完全否定赵璋也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 如今倒好,赵璋死了。大家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这其中是否会有阴谋存在,是否是原忠于大唐的百姓、官员所使的破釜沉舟之计。 这会严重激怒当今大齐皇帝黄巢,毕竟可是死了一个跟随他多年的忠心属下,如今的大齐宰相。这是挑衅,严重的在挑衅黄巢的帝权。 天子一怒,天下震动,伏尸千里。 “怀玉,这事你还是要多操心一番,再派人手进城打探,这其中到底是为何?”朱温看着徐怀玉说道。 “遵令。”徐怀玉抱拳说道。 从朱温的神情,徐怀玉就知道此事若是处理不当的话,整个长安城怕是都要大乱起来,长安若是乱了,那大齐如今所占领的几个地方怕是也会乱起来。 那时他们永宁军怕是不能再这般悠闲的屯驻在东渭桥,这是一个连锁反应,不得不让人重视。 “告诉兄弟们,一定要小心。此时圣上也会安排人前去调查缘由。若是我们的人不幸被捉,就让他们老实承认自己的身份,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朱温脸色沉重的说道。 “军使,不可。兄弟们若是被活捉,定然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不然到时带来的麻烦会很大。”徐怀玉劝说道。 徐怀玉知道朱温是好意,但他作为斥候领队,知道斥候一旦被捉,就意味着什么,所以他连忙拒绝道。 朱温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于是徐怀玉就下去继续安排人手去进一步察看情况,而朱珍等人则是被朱温叫了过来商谈对策。 第152章、死因存疑。 “好,太好了。这个作恶多端的刽子手终于死了。”朱珍拍手称快道。 朱温顿时就瞪着朱珍说道:“赵璋死了,你就这般高兴。” 朱珍见情况不对,顿感刚才怕是有些失举,连忙缩手缩脚的退了回去没敢接话。 “大家都说一说吧。”朱温揉着有些头疼的脑袋说道。 流年不利。 刚刚解决掉诸葛爽的来犯,原本想着能够安稳下来,却是没有想到大齐的宰相赵璋竟然死了。这产生的影响可是不可估量的。 虽然赵璋所行在长安城引起了巨大的非议,但谁也不能否定他是得到了黄巢的授权才这般张狂。 从另一方面来说赵璋就是黄巢用来对付敌人最锋利的一把刀。 可现在这把刀折了,也就是相当于断了黄巢一臂,那接下来的结果就可想而知。 “军使可知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庞师古问道。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早上才得知,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于是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平素难得一见的徐怀玉。 徐怀玉连忙也是摇头说道:“我也是早上来找军使汇报工作时下面人才急忙送来的消息。” “至于具体为何,想必很快就可以知道。现在寻大家来就是告诉大家时局动荡,一定要做好万全防范,切不可盲目自大,最终酿成灾祸。”朱温沉声说道。 “末将遵命。”众人齐齐站起来回道。 朱温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后继续说道:“不论到底是何人而为,长安城都怕是要引起一阵混乱,那时就害怕长安周围的大唐地方镇军趁机袭击我等。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从事。” 朱温不厌其烦的再一次的叮嘱道。 其实朱温担忧经过与诸葛爽的夏绥军一战,会使麾下永宁军将校士卒内心膨胀,对敌人疏于防范。 想到此朱温又说道:“先前在行军途中采用学习之法,如今要重新拾起来。每日练兵备战后,要召开麾下士卒对当日所练习进行探讨分析,总结其存在的各种问题,然后有所针对的进行改正。” 朱温边说着边看向众人说道:“此项工作要从你们这些营指挥开始,你们每日必须抽出时间到我这里进行加强学习,回去后再逐级向下传达,要确保每一位士卒都能接受到学习。都能独立的分析总结问题。” 朱温这么说,房内众人的脸色皆是变得难看了许多。若是行军打仗、练兵备战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只需要提着长刀冲向敌人然后尽力的砍杀就行。 但朱温所说学习却是难倒了众人。 这学习不仅仅是对体力的操练,还要对思想进行练习。需要他们去掌握如何带兵,如何行军打仗,如何布阵迎敌。 对这些大老粗来说可是比杀人砍头难的多了。 “军使,如今形势危急,你所说学习可否往后放一放?”朱珍挠着头愁眉苦脸的说道。 “哼。收起你的小心思。正是因为如此,才要时刻抓紧对麾下士卒的训练学习。”朱温看着朱珍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次学习开端,以后在军中要形成长久之策,目前先是学习一些简单的兵法,等后期我会专门编写相关材料。人手一册,必须学习。” “为督促你们,以后我可要不定期检查,特别是你朱珍,以后就是重点照顾的对象。” 朱温这么说,众人更是猛吸一口凉气。真要这般执行下来,不说下面士卒如何,他们这些指挥一级的高级武将怕是都会脱掉一层皮。 他们想出声反对,但看到朱温那冷然的神情,顿时就卸了气。 朱珍缩了缩头,没敢再说什么。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就遭受到了重点照顾,他可不敢再随意说话。 见众人神情都是有些萎靡,朱温语气缓和了些许说道:“当下看来,事情会有些难度,但只要坚持下来,你们就会知道如今所做,会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当下先这么说,后续我们看情况再行改变。” 朱温这么说,大家心中的担忧才放下些许。 房内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后,众人才又继续针对时下长安城内外的情况做了针对性的分析。 “来人。”突然间朱温喊道。 众人一怔,不知道朱温又想起了什么,于是都站了起来看着朱温说道:“军使怎么了?” “差点忘了一件大事,既然赵璋已经死了,那这会不会是大唐朝廷采取的策略,专门针对我朝高级官员的一场暗杀?”朱温紧皱着眉头说道。 “军使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庞师古问道。 “不排除这种情况啊。”朱温叹息着说道,“这边书信一封,立即安排人送去长安城大将军,他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正是,军使所说正是。” 众人随声附和道。 在外人看来他们永宁军乃是出自太尉尚让一系,平素更是多受尚让照拂,这标签可是太过于显眼。 于是朱温连忙书信一封,安排人送去尚让府中。 眼看着已至中午,朱温便留下众人一起简单吃了些餐食。然后继续探讨分析着天下大势。 “砰。” “砰。” “砰。” 这时房外突然传进来了急促的跑步声,众人皆是停下手中动作侧头看向门口。 只见一士卒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后,直接交给朱温一封信函,然后在得到示意后便又退了出去。 朱温快速打开信函就看了起来,眉头逐渐皱的更深。 “原来如此。” 朱温看完后便将书信交给了正翘首待看的朱珍等人。 “是柴存杀了赵璋?”朱珍仍有些感到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怎么可能,柴存可是赵璋的头号心腹,他怎么会杀了赵璋,那岂不是自绝于大齐啊。” “何用自绝,柴存不也是死了嘛。”庞师古语气冷冷的说道。 “这未免有些过于儿戏了?” “是啊,想想都感觉这事不可能发生,可怎么偏偏就是这样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朱温对赵璋的死也是感到非常的怀疑,他做梦也没想到赵璋竟然会是这么死的。 难道这其中还是有着什么隐情? “是啊,这不会是个假消息吧。纵然柴存再不堪,他也不能杀赵璋啊。”朱珍感叹道,“就像大家都知道我是不会杀军使的一样,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朱珍说完话,顿感空气都有些窒息,他抬起头来才发现众人都是怒目圆睁的看着他。 “你倒是会说话,打比方还会拿自己人来作比。”朱温怒其不争的看着朱珍说道。 朱珍见情形有些不对,连忙后退了两步说道:“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哼。” 听到朱珍认错,众人都是冷哼了一声,没再搭理他。 “虽然感觉有些不可能,但细想起来,或许还是有些可能的。人都是善变的,即使柴存是赵璋一力培养起来的,但入了长安城这个大熔炉,所有人都会发生变化。”朱温悠悠的说道。 “就如大唐那些藩镇牙将牙兵,纵然他们是节帅一力提拔,是节帅的心腹,但他们早已形成了一个固化的利益圈子。平素倒没什么,可是一旦涉及危害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即使你是他们的领头上司,是他们的节帅,不也是一刀就砍了去。好一点的还只是将你赶走,留你一命。” “河中镇、忠武镇不都是这般情形。”朱温最后叹息着说道。 事实就是如此。 “报。” 这时房外再有传令兵喝声喊道。 第153章、事情经过。 很快,又一封书信到了朱温手中。 朱温快速打开看后,再次将书信递给了身侧早就翘首以待的众人。 随着永宁军的探子从长安城传回来的信息,朱温他们知道了更多的内幕。 赵璋是死在柴存的府上。 这是众人绝对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刚刚大家对赵璋死于柴存之手,还有些疑虑,可这直接是死在柴存的府上就进一步的坐实了事情的真相。 “赵璋怕是死都不会想到他最终会落到这般下场吧。”庞师古说道。 朱珍这会连番受到朱温的重点照顾,这会儿学的老实了一些,只是动了动嘴,并没有将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这谁能知道呢,反正是已经死了。”氏叔琮说道。 朱温脸色也是变换了数次,才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害人终害己,都是因果报应。” 屋内众人一时间就都没有说话。 昨夜时分,平素喜欢在家中饮酒作乐的赵璋出了府,在长安城中寻了一处青楼而去。 这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偏偏就是发生了。 对如今的赵璋而言,他可是位高权重的大齐宰相,什么样的女子他见识不到,什么样的女子他得不到。 更不用说经过这两个的月的不断积攒,赵璋府中后院更是充斥了无数的各色绝佳美人儿。有青涩的少女,有成熟的妇人,有贫民之女,亦有官宦大小姐,有良家,亦有红尘之人,总之是各有千秋,平分天下。 按照此理来说,府中的这些美人们赵璋都不能一一享受用尽,他就不可能再去外面寻花问柳。 可事实就是如此。 赵璋还是去了长安城最负盛名的平康坊中享受快乐了一把。不过好在赵璋还是多少有点顾及到他大齐宰相的身份,并没有在那里留宿。 可事情怪就怪在后续方面。 赵璋在平康坊潇洒快活倒也罢了,可他出了平康坊却是没有回他的宰相府中。 赵璋所乘马车在半路之中完美的转了一个弯,最后竟然拐去了他心腹大将柴存的府中。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的进了柴存府中,若是如此倒也没什么。 可关键的是赵璋下了马车后并没有召见柴存,而是奔着柴府后院而去。 柴府后院是什么,是跟赵璋一样的修建用来专门安置抢来的各色美人的地方。 赵璋此举直接掏了柴存的心窝子。 似是清醒,似是酒醉的赵璋就在柴存后院,也就是柴存的那张大床上躺下了休息。 当然床上并不是赵璋一人,还有四位绝色佳人。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看着那脱尽衣衫钻进赵璋被窝的四位绝色佳人,不得不让人感叹,柴存的审美与赵璋并无二异。 可能让人感到有些疑惑,在那时女人贫贱如衣,有人用自己疼爱的美人用来孝顺上面的领导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也要对方心甘情愿才行。 而眼下赵璋所行可是与这无半点关联。 无他。 柴存不在府中。 赵璋是不请自入。 此举就着实有些打脸。 柴存府中众人皆是忌惮赵璋之威,无人敢出声劝阻,他们能够做的就是在悄无声息间连忙派人去寻找还在城中寻花问柳、风流快活的柴存。 等柴存府中下人寻到柴存时为时已晚。 赵璋早就速战速决的解决了战斗,然后很自然的就左拥右抱的睡了过去。 诡异,的确是处处透着诡异。 赵璋所做,完全不能让人理解,但他就是切实发生了。 等满身酒意的柴存回到府中看到跟前的情形时,顿时就一个酿跄没有站稳,若非身后老仆及时的搀扶住他,怕是当场就要倒下。 那一瞬,柴存怒意不断的翻涌,眼睛通红瞪的浑圆。 倏而,柴存从身后亲卫腰间夺过一把横刀,直接扑到床前朝着床上不断的挥舞着。 “啊。” 顿时房中就传来了惊喊声。 再就是鲜血不断的迸飞,使得柴存的脸上、身上皆是血迹。 这一变故发生的太快,快到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等众人从惊恐中清醒过来时,柴存已经耗尽全身力气瘫软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你,你竟然杀了赵相国。”跟随赵璋而来的心腹老卒指着柴存结巴的说道。 柴存微微扬起头,看着赵璋的心腹老卒说道:“你个老狗,竟然敢指责我。” 赵璋的心腹老卒被柴存那愤怒的眼神吓得不住的后退:“来人。快来人。” 很快赵璋的亲卫就直接冲了进来。 “柴存杀了赵相国。”老卒指着柴存说道。 此言一出,赵璋的一众亲卫顿时就惊呆在原地。 古代的军规中有“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的军律,眼下赵璋死了,那他们这些亲卫所面临的只有一个后果就是:死。 “杀。” 柴存披头散发的朝着门口的赵璋亲卫冲了过来。 赵璋的亲卫在一瞬间就做出了抉择,他们立马举起手中横刀迎着柴存冲了上去。 顿时狭窄的房中就充满了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未久,房中重新恢复平静。 只是站立着仅三五人。 饶是勇武强悍的柴存在众人的围剿下也是被砍杀在当场。 一切都尘埃落定。 赵璋被柴存乱刀砍死,当然他并不是孤独的离去,身侧还有四位绝色佳人陪伴,想来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寂寞。 柴存同样是被赵璋的亲卫乱刀砍死在房中,只是眼睛瞪的巨大,颇有些死不瞑目。 而赵璋的亲卫则是在随后赶来的柴存亲卫围剿下一个不剩,追随赵璋而去。 随着当事人的一一离去,赵璋之死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没有人知道赵璋怎会突然去柴存府中,更没有人知道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于知道事情具体缘由的人都去见了阎王。 而随后出现在现场的柴存亲卫对当时房内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这就是个迷。 “你们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朱温有些无奈的看着众人问道。 从探子的只言片语中,朱温等人知道了昨夜的一些情况。不过他们也仅仅是知道赵璋死在柴存府中,再详细一点就是死在柴存的床上。再隐秘的他们还知道当时跟赵璋一起死的还有四位美人儿。 简言之,赵璋是柴存所杀,柴存是赵璋亲卫所杀,赵璋亲卫是柴存亲卫所杀,至于柴存亲卫则是没了踪迹。 一切仅此而已。 “这着实有些烧脑啊。”朱珍还是有些忍耐不住的说道。 烧脑?的确是有些烧脑。这其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一环扣着一环,环环相扣,但凡中间出一点差错,昨夜之惨剧就不会发生。 但细心一想,此事情形也没那么繁杂。所有的头绪归到最后就是一个问题:赵璋为何去了柴存府上? 可所有的知情人都已经在昨夜死亡,想要探究最后的真相就有些困难。 朱温再次揉了揉脑袋,有些头疼的说道:“那依你们之见,此事到底是意外还是别有用心之人精心设计的?” “怕是意外吧。”朱珍说道,“若是有心人设计,那未免就有些厉害。他想要达到这般效果,那就不仅要在赵璋身侧,还要在柴存身侧安排人,可是谁有这个能力?” “是啊。若是有人故意为之,那能量就不是一般的大。”庞师古也是脸色深重的说道。 “此事,圣上已经知晓,想必一定会安排人前去调查。我们时下就只能安心等待真相。”朱温说道,“还是刚才所说,不管如何,长安城怕是会有乱子,大家一定要做好防范。” “是。” 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大齐的宰相死了,定然会在长安城引起动荡,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朱温想了想又说道:“我们要.....” “报。” 朱温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门外再一次传来报信之声。 朱温心里咯噔一声响,怕是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吧。 很快,亲卫再次将书信递给了朱温,朱温看完后眉头紧皱愣怔在原地。 房内众人皆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朱温,不知道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 随着书信一封又一封的送来,朱温知道情势是愈发的复杂。 “长安城传言:赵璋之死是永宁军所为。” 这便是永宁军探子从城中传出的最新消息。 是永宁军所为? 此言可谓是石破天惊。 一时间让朱温有些想不明白着究竟是怎么了,眼看着事情朝着不可控的地步发展,最后却是怎么突然落在了永宁军的头上。 这绝对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这也从另外一方面说明赵璋之死并不是意外,而是别有用心之人精心筹划的事情。 虽然这有些让人难以相信,但朱温却是愈加的笃定。 “军使,到底怎么了?”朱珍急不可耐的问道。 “哎。” 朱温悠悠的叹息了一声。 这声无奈的叹息顿时使得众人都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朱温缓缓的再次将书信递给众人说道:“长安城有传言说是我们杀了赵璋。” “啊。” “什么。” “这怎么可能。” 片刻的愣怔后,众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 第154章、栽赃陷害。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温环视四周,看了看众人说道:“看来这是别有用心之人在针对我们啊。” 当前而言,朱温及麾下永宁军与赵璋并无冲突,也无任何的纠纷,所以传言说是永宁军动的手,那其中的含义就很明显。 这在祸水东引,这是栽赃陷害。 平心而论,朱温对赵璋观感一般,但二人间并无交际,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冲突,但就是有人在把这件事往朱温的身上引。朱温身后站着的是谁,大家都清楚。所以最后的根本目的怕是在搅乱尚让、赵璋两大势力集团。 当然也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人的能量很大。 “军使的意思是?”庞师古问道。 这会的朱温已经渐渐平息了心情说道:“当下朝中,势力最为强盛的只有两方,那便是当朝太尉也就是大将军尚让,另一方则是相国赵璋,通过这两个月的铁血手腕,他已经在身边聚起了一伙死忠。” 朱温顿了顿继续说道:“前两日我入长安城见到大将军时,大将军曾说他能感受到总有一股暗流在不断挑拨他与赵璋的关系。可惜他与赵璋各司其职,暂时并无直接的冲突,故二人目前还能和平的安稳相处。” “军使是指这赵璋之死不单单是针对我们,恐怕最终的目标是在针对大将军?”庞师古有些怀疑的说道。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怕是如此啊。” “这难道是大唐朝廷所行?”朱珍不确定的问道。 众人顿时就都瞪大了眼睛。 “这两个月来除了诸葛爽的夏绥军对我发动了进攻,大唐其他各路藩镇军队都是远远旁观,他们是不是在酝酿着阴谋,想要引起我们内部的混乱,他们好从中获利。”朱珍猜测道。 朱珍之言,还是有道理的。 尚让、赵璋本就是原义军的高级将领,麾下皆是有着数万人马。虽然大齐朝建立后,两人都没有直接统兵,但这不影响原有的麾下将领继续听从他们的命令。 就像尚让通过手中的权利已经安排了许多原左军麾下将领。而赵璋更是如此,他也是为原有中军将领安排了许多肥差。就连这次的同州刺史一职,不也是最后被赵璋给要去赏给他人。 若是现在任由长安城中的流言四处传开,等大家都认为是永宁军害了赵璋,那到时引起的冲突怕是不可避免。 因为大家都知道永宁军是朱温所属,而朱温又是尚让心腹。 “报。” 这时传信士卒的声音再次传来。 朱温知道此时的长安城怕早就是波谲云诡,他们仅仅在东渭桥,都已经能够感受到这紧张的氛围来。 再加上探子不断传来的消息,就更加验证了这一点。 朱温接过书信后,这一次却是没有直接打开。反而是侧头看向一侧的徐怀玉说道:“怀玉我们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徐怀玉眉头微皱,一时并没有说话。 怎么会没有危险。搁在平素他安插在长安城的探子可以利用很多身份来作为掩护,进而不断获取各类隐秘的消息。 可时至今日,长安城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情来,想必各方势力都动了起来,都在打探消息。这时暴露的风险就会徒然加大,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事关重大,徐怀玉考虑不了那么多。若是不能及时的获取城内消息,就不能及时准确的为朱温提供参考,那他们存在的意义又何在? “回军使的话,风险是会加大,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徐怀玉无奈的说道。 若是有合理又安全的办法来,谁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探取情报。 朱温面露尴尬一时竟无话可说,他刚才可是着实说了一句废话。 徐怀玉又说道:“军使放心。儿郎们早就做好了为永宁军、为军使牺牲一切的准备。若是没有军使收留,他们怕是早就化作枯骨了。” 话虽如此,朱温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但很快就又过去。 这时朱温才打开信函来看。 原来如此。 朱温又将信函递给众人说道:“看来是有人在一直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啊。” 众人不解。 朱温继续说道:“前些时候在城门处砍杀一人,这不就被有心之人拿来当做攻击我们的武器来。” 信函中讲:朱温在城门处所杀之人乃是赵璋后院中一位姿色妖艳,深受赵璋宠爱的侍妾的远方亲戚。于是赵璋在侍妾的蛊惑下意欲向圣上弹劾此事,却被尚让给拦了下来,两人爆发了冲突,所以当时吃亏了的尚让就命朱温安排人收拾赵璋,最后就是赵璋死了。 “漏洞百出。”看完信函后庞师古一脸愤恨的说道,“暂不说事情的真假如何,难道就因为死了一守城士卒,就会让军使,让大将军冒此风险与赵璋决裂。简直是可笑至极。” 朱温苦笑着说道:“事情就是如此,你我皆能一眼看出这其中的真假。可长安城的百姓怕是不会这么想,既然对方如此这般言之凿凿,怕是早就蛊惑了一帮人来相信这个说法,这才是最高明的地方。如此这般下去,到时即使假的也会被人传成是真的,情况于我而言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众人皆是沉默。 “狗娘的,军使给我一营兵马,我直接进长安城去,倒是看看是哪些人在传这些虚假的东西来,我到时定然一刀一个让他们真实的感受到疼。”朱珍骂骂咧咧的说道。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这两月来赵璋杀了那么多人,最后不还是这般情形。”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朱珍仍旧是他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此事虽小,但着实是让人恶心了一把。 再有就是,人言可畏。一旦再这般继续纵容这些言论传下去,到时间就怕不是真的也要被人当做是真的。 而且,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当今圣上黄巢会怎么想? 长安城,大明宫含元殿。 大齐皇帝黄巢暴怒万分。 赵璋之死绝对是在挑衅他的权威。若是寻常将校死了也就死了。 可是如今死的却是大齐的宰相,黄巢的心腹赵璋。 这就不得不让人重视起来。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黄巢在绕过尚让的情况下,直接吩咐草创的多半还仅仅是个空架子的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个部门组成精干队伍前去调查赵璋之死。 一时间长安城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抱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的原则,三部门联合起来再次对长安城进行大搜查,凡是有嫌疑的皆被抓获,胆敢犹豫半分就立马人头落地。 几日过去人杀了不少,但赵璋之死的原因仍旧是一无所知。 至于永宁军的朱温为了报复赵璋一事而做下此等大案的言论却是甚嚣尘上。 终于,一无所获的三部门联合调查组将此言论上报给了黄巢。 原本他们有机会亲自拷问朱温,但思虑再三只是将情况如实上报,当然这是他们干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朱温近些时日刚为大齐朝建立了大功,黄巢的赏赐还没有完全下来,使得他们暂时不敢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再者就是朱温身后站着的可是大齐的二把手太尉尚让,这也是他们的忌惮之处。 平素黄巢处理少部政务,其他的则多是由尚让处理,因此他们还没有傻到直接去跟尚让对着干。 听闻长安城的传言,黄巢终于还是将尚让叫了过去神色平静的问道:“尚公,你认为此事如何?” 黄巢虽然没有明言说是何事,但尚让知道眼下最为紧要的事情就是宰相赵璋一死之事。 尚让沉吟着说道:“回圣上的话,臣以为这其中定然是有着什么阴谋在内。” “哦,尚公何来此言?”黄巢正了正身子问道。 “臣以为赵相国当夜去柴存府上留宿,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秘所在。这才是当下探究事情真相的紧要之处。”尚让眉头皱着说道。 “从目前臣得到的消息可知,当夜参与这件事的赵相国身侧之人,还有柴存身侧之人都已经死了再无活口。这般情形着实让人感到有些蹊跷在内。”尚让继续分析道。 “臣原本以为此事怕会是大唐朝廷行的卑鄙之事,可随着城中愈来愈盛的传言,臣可以笃定这定是我们内部人所为。” 尚让丝毫没有避忌当下针对朱温、针对他自己的言论,直接了当的在黄巢跟前说着。 黄巢看了一眼尚让说道:“朕亦有这种感觉,尚公可知是何人所为?” 尚让摇了摇头说道:“臣目前还毫无头绪。只是盼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那边能够早日侦破此案。以告赵相国在天之灵,也还臣及麾下朱温一个清白。” 黄巢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才又继续开口说道:“朕差点忘了,前些日子朱温成功劝降诸葛爽投降我朝。如今诸葛爽已经顺利就任河阳节度使,可朕对朱温的赏赐却仍旧是没有落下来,尚公以为该如何赏赐?” 第155章、不知所措。 如何赏赐? 向来颇有主意的黄巢怎会这么问? 尚让心跳徒然加快些许,黄巢的疑心越来越严重。 就像今日之事,黄巢本就是打算就城中传言质问尚让,结果在见了尚让后忽然间又改变了主意,反而是在征询尚让的意见,这让尚让不得不谨慎一些。 尚让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圣上对朱温恩重如山,如今他能够取得这般战功,皆是圣上爱护所致。朱温作为大齐将军,为圣上建功本就是职责范围内之事,圣上无须赏赐即可。” 黄巢笑了,然后说道:“尚公此举怕是不妥。朕一向赏罚分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朱温立此战功,若是不赏的话,怕是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圣上英明,是臣考虑不周。”尚让赶紧认错道。 黄巢却是摇头说道:“尚公无须如此,你我君臣相伴多年,一同浴血奋战,才终有如今成就。朕知道尚公是为了避嫌,担忧他人说你任人唯亲才拒绝。但时下来说这般做法却不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我朝新立,正是用人的时候,朱温能够立此大功,可见其能力非凡。朕记得在西征长安途中,朱温曾多次立下功劳,但那时困于条件原因,朕都未作什么赏赐。如今时日不同,朕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可就真的寒了将士们的心。” “前些时日,孟楷提议封赏朱温为同州刺史,却被尚公拒绝。那今日尚公认为究竟该如何赏赐为好?” 黄巢语气平和的说道,似是将今日召尚让进宫的事由给忘了个干净。 尚让听到黄巢如此说,就皱眉想了片刻说道:“臣以为当下赏赐朱温还是以钱帛为主,至于其他暂且不提。” “朱温麾下永宁军经与诸葛爽的夏绥军一战,伤亡受损不小,急需这钱帛用来安稳军心。若是圣上能够赏赐钱帛,想来他们定会感念圣恩浩荡。” “哦。”黄巢想了一下说道,“尚公所言在理,那此番赏赐之事就交由尚公处理。” “臣遵旨。”尚让连忙站起身来朝着黄巢施了一礼。 于是尚让在与黄巢又谈了几句后,就出宫而去。 今日收获甚丰。 原本尚让提心吊胆的进宫接受质问,却没有想到黄巢只是简单问了两句,然后就将话题引到了朱温身上,最后更是听从意见赏赐朱温,这便是对尚让的肯定。 这说明黄巢对尚让还是信任的。因此尚让心情好了许多。 回府之后,尚让在刘氏的伺候下更衣,心情大好的他一时没忍住,就与刘氏一阵颠鸾倒凤。 在得到充足休整后尚让便神清气爽的亲自书信一封,将今日之事告知朱温。 东渭桥。 朱温房中,众人都在,只是都是一脸的愁容。 “军使,我们就这样一直等着吗?现在城内的言论可是对我们愈发的不利啊。”朱珍担忧的说道。 “再这般继续等下去,怕是圣上的旨意就来了,真到那时我们可就真的被动了。”朱珍又说道。 庞师古、氏叔琮等人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都是一脸关切的看着朱温,等着他来亲自拿主意。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不得不让人心中焦虑万分。 按照现在事情发展的趋势,大有一副将这口黑锅背在永宁军身上的气势,这才是让人担忧害怕所在。 若是寻常其他事情,他们自信还可以应对,但对杀害赵璋一事却不得不紧张万分,毕竟赵璋的身份放在那里。 朱温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纵然他不同于其他人,可是面对这种事情他还是有些束手无策。 若是知道敌人是谁,他们可以有针对的作出应对之策,可目前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从何处射来的毒箭,徒有一身力却无用武之处。 当朱温排除是大唐朝廷所做之后,就一直怀疑是孟楷所做。可这仅仅只是怀疑,他们手中并无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这就有点难办。你没有做过这件事,可是又无任何证据,空口无凭最是显得苍白无力。 “的确是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打算入长安城一趟。”朱温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 “军使的意思是进城找大将军?”朱珍问道。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好,那我和军使一起。”朱珍立马站起来说道。 “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打定主意后朱温坚定的说道。 “不可。” 忽然一声爆喝从门外传来。 朱温一众人皆是惊诧的看着门外。 这时就见谢瞳快步走了进来。 “还请军使恕罪,不是有心偷听大家说话,是过来寻军使,却不想听到了。”谢瞳态度恭敬的朝着朱温施礼说道。 朱温看了一眼谢瞳,然后又将目光投向在门口戍守的亲卫身上,见亲卫神情紧张的点头,朱温就知道了事情正如谢瞳所说。 “谢进士无须如此。我亦说过军寨中不限制谢进士的自由。”朱温笑着说道。 谢瞳再次朝着朱温施了一礼。 然后朱温便回身请谢瞳进入房内。 “谢进士刚才说不可,某想听听你的意见。”朱温坐下后缓缓的说道。 “刚听到军使决意入长安城,吾认为此事万万不可。”谢瞳再一次明确的说道。 这几日来,谢瞳在军寨中对长安城中发生的种种事情也是有所耳闻,他也想了许多。 同时这段时间谢瞳亲自感受到了朱温及麾下永宁军的不同之处。虽是短短几日时间,但谢瞳已经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支军队与他所见的大唐镇军还有大齐军队都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永宁军,军纪严明,士气高昂,无战事时每日仍在勤加苦练,并无懒散之作风,也没有其他军队那种种陋习。 这一切都让谢瞳耳目一新。而这一切都是朱温亲手打造,所以他对朱温的好奇心愈加的深重,终于忍不住就来寻朱温一解他心中疑惑。 “当下长安城中针对军使还有永宁军的言论甚嚣尘上,我想这定是有心之人在背后有意推动,就是为了扰乱军使的内心。”谢瞳直接说道。 “这两日我曾分析过,关于指责军使的一些言论看似越来越多,但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撑,仅仅是他人说如何如何,而且这些言论都是漏洞百出,是经受不住核查的。”谢瞳继续说道。 朱温内心缓缓平静下来,细细思索谢瞳所说。 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若是言论为真的话,怕是不用等到朱温自己进长安城,黄巢早就派人前来捉拿问罪了。 可是几日过去,黄巢除了召见几位权臣组建了一支联合调查组,然后就再无其他动作,这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事情的真正走向。 “我认为散布这些言论的人,是故意为之,这中间定然还是有着什么阴谋在内,若是军使万一真的进了长安城,怕是会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就如我刚才所说,这漏洞百出的言论,哄骗寻常人等还可以,但对于圣上等人而言,则十分的苍白,会被其一眼看破。” 谢瞳说完之后就盯着朱温。 朱温皱眉深思片刻朝着谢瞳施了一礼说道:“醍醐灌顶啊,谢进士之言可是为我解决了一大疑惑。” “某不敢受军使之称赞。即使不用我说,军使也会很快想通此理。”谢瞳回了一礼说道。 “军使,那我们还去长安城吗?”朱珍问道。 朱温瞪了他一眼说道:“去,你去就可。” 朱珍听到朱温这么说,就知道肯定是对自己又有意见了,于是就连忙后退两步不再说话。 “来依谢进士来看,此事会是何人做的?”朱温征询的问道。 谢瞳沉吟片刻说道:“从目前的情况分析来看,能够做下此事的人定然是有野心,有大能量的人,若非如此寻常人怕是没有这个能力。而且这件事怕是早就谋划许久,只是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引爆他。” 朱温点了点头。 谢瞳所说与他之前的分析猜测都能够一一验证。而当下大齐朝中能够做下这等大事的人怕只有孟楷才有这个能量。可惜这一切都是猜测,他们并无任何真凭实据。 “正如谢进士所说,吾也认为此事怕早就在谋划中,而前两日在城门处发生的事情,刚好给了对方一个绝佳的时机来实施这个计划。如此即可达到他自身的目的,又可将目标转嫁到他人身上,可谓是一举两得啊。”朱温悠悠的说道。 “军使聪慧,一点就破。”谢瞳恭维了一句说道,“所以此时对军使而言,切不可再入长安城。此时的长安城怕是龙潭虎穴,一旦军使贸然进入,事情就会不可控。” “怎么,谢进士以为长安城有埋伏?”庞师古问道。 谢瞳看了一眼朱温,然后才将目光投向庞师古说道:“有没有埋伏不敢确定,但我知道军使若是贸然进入,定会有诸多麻烦上身。” “怕甚,我看谁敢为难军使。”朱珍嗡声说道。 朱温看了一眼朱珍没好气的说道:“你若是没事的话,就不要随意开口,不然在众人跟前显得有多无知。” 朱温此话一出,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第156章、收服谢瞳。 “我,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朱珍吭吭哧哧的说道。 朱温无奈的说道:“真要进了长安城,我们怕是束手无策。” 长安城高官汇聚,不说圣上黄巢就坐镇其中,还有太尉尚让在城中,当然还有其他很多权势比朱温高的人在里面,一旦他们要为难起朱温来,他们又该如何? 何况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赵璋的多数部下目前可是仍旧驻扎在长安城中。在这些粗鄙的武夫看来,若是认定如城中流言所说是朱温害了赵璋。 一旦等朱温进了长安城后他们领兵过来,那时朱温又该如何处置? 而且还有一点,若是此次背后的黑手要在城门处安排一次刺杀,即使朱温不死,那引起的后果也是不可想象的。 因此综合种种,时下对朱温而言,进长安城怎么都不算一件明智的事情。 “那当下我们该怎么做?” “等。” “等。” 朱温、谢瞳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朱温看了一眼谢瞳笑着说道:“还请谢进士为他们解惑一二。” 谢瞳朝着朱温施了一礼说道:“军使聪慧过人,而今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某就不在这里画蛇添足了。” 朱温摆了摆手说道:“谢进士夸张了,还是由你来说,大家才能更加的明白。” 于是谢瞳不再推辞说道:“城中虽有众多流言对我不利,但只要我们坚守军寨不出,即使有别有用心之人想要谋害军使,他也要掂量再三,看此事能否可行。” 谢瞳看了一眼朱珍继续说道:“正如朱指挥所言,我们怕甚,但前提是我们在军寨中,在自己的地盘上才可。” “所以当下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如今圣上已经安排了人在调查此事,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 朱温起身说道:“正如谢进士所说,我们如今只需耐心等待即可,至于其他事情就不必再操心。” “是。” 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时朱温转过身去看着谢瞳说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谢进士及时为我等点拨迷津,不然怕是就会酿下大祸。” 谢瞳连忙回道:“言重了,朱军使天资聪颖,心中应是早就有对策,吾只是恰逢时机罢了。” 朱温笑了笑看着谢瞳说道:“吾有个不情之请。” 谢瞳心中一动说道:“军使但说无妨。” “先生可否留下助我一臂之力。”朱温言辞真切的说道。 谢瞳神情有些激动,他今日来寻朱温就是为了此事,但没有想到竟然被朱温率先提了出来。 于是谢瞳恭敬的朝着朱温施礼说道:“承蒙军使不弃,吾愿追随军使,绝无二心。” “好,好。”朱温搀扶其谢瞳高兴的说道。 一时间房内众人皆是面露喜色。 “报。” 突兀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 这两日来朱温及一众人对长安城不断传回的消息已经有了免疫力。 但纵使如此这会儿听到报信士卒的声音,众人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颤。实在是这两日的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而且多是坏消息。 朱温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刚才收复谢瞳的高兴之意顿时就消失的无影踪。 朱温接过书信后,面无表情的坐在胡凳上。 众人都是看着朱温没有说话。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军使,事已至此,无论何种结果都是可以接受的。再说。”谢瞳看了一眼朱温继续说道,“再说纵使局势崩坏,于我而言还有回旋的余地。” 朱温看着谢瞳说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这对我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只是我在思考当下的长安城怎会是这般状况。” “想圣上天纵英姿,胸怀天下。当年高举义旗,大手一挥响应者甚众。想我等当年就是如此跟随圣上南征北战、东征西讨。” “如今费尽艰辛,终于赶走了李唐皇帝,占了长安。更是建立了新朝大齐,可回首望来,当年我们曾极力发对的事情到如今并没有改变多少,情况反而是更加崩坏。” “就拿长安城来说朝政混乱,圣上再无决心继续追剿李唐皇帝,去扩充大齐地界,去统一天下,建设大齐。” “百姓生活更是困顿不堪,忍饥挨饿,流离失所等等,想当年繁华天下的长安城却是如今这副烂摊子。” “吾心甚痛。” 朱温声音平静的说道。 朱珍、庞师古等人对此习以为常。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他们早就知道朱温与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不再追求战场上的一时之快,而是将更多的目光放于天下大势上。 而今他们所处的军寨就是最好的证明。眼下东渭桥的军寨俨然就是一座小的城镇,在这里面众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生活自在安稳。 这就是众人苦苦追寻的生活。 可朱温的这些言论,突然传入谢瞳耳中,使得他当场愣怔在原地,久久不能语。 这对谢瞳来说是极具震撼力的,这些时日他在东渭桥的军寨中,已经切实感受到了不同。这才坚定了他留下的信心,却是没有想到朱温刚才的一番话再一次猛然撞击着谢瞳的内心。 当他以为朱温还在为长安城的流言蜚语担忧时,却不想朱温早就跳出了沉疴,在着眼天下大势。 谢瞳内心是震撼的。 谢瞳不由自主的朝着朱温施了一礼说道:“能承蒙军使厚爱,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是在表达忠心。 短短数日,谢瞳已经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朱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朱温同样能够得知谢瞳究竟如何。 这是双向奔赴。 朱温缓缓搀扶其谢瞳说道:“以后我等共处一军,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不敢,不敢。”谢瞳连忙推辞道。 这不是谦虚,而是发自肺腑之言。 原本谢瞳自诩聪明一世,认为永宁军一众人皆是粗鄙武夫,可只有当他深入其中,才着实感受到了对方的不一般,特别是军使朱温。 谢瞳这时才反应过来,永宁军能够打败夏绥军,能够说降诸葛爽,绝对不是侥幸之举,而是实力的体现。 “好。”朱温情绪缓和些许,然后示意众人坐下说道,“刚才是我一时感慨,现在还是重新考虑眼下的事情。” 朱温语气十分平静。 诚如谢瞳所说局势已然崩坏,难道还能再坏到什么地步?难道长安城的众人敢没有证据直接来东渭桥捉拿他? 这一招对寻常百姓而言很有用,可对手握重兵的朱温来说就不适应。即使有人有此想法,他在付诸实施前可要掂量再三,这么做的后果会是什么? 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考虑,朱温心中早就没有了刚开始的担忧。何况这件事压根就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军使,刚才信使中说了什么?”朱珍伸了下头问道。 朱温一愣,然后瞬间清醒过来说道:“差点忘了。” 于是朱温就将身侧刚才的书信打开来看,只是脸色越来越古怪。 朱温的神情顿时让众人紧张万分,这又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奇怪,这是圣上对我等的赏赐。”朱温眉头微皱说道。 朱珍凑上前去接过朱温手中的信函看了一眼说道:“只是赏赐了一些钱帛啊。” “这是大将军写给我们的。”庞师古看了后说道。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大将军在信中说,圣上找他过去,只是简单的问询了两句,然后就将话题抛向了关于如何对我们赏赐一事上。” “大将军还说什么了?”朱珍看着朱温手中的另一张信函没敢伸手去接只是急迫的问道。 “大将军告诉我等,不必理会长安城中的种种流言,说圣上对此心知肚明,让我等切实做好防范,不能被有心之人给利用。”朱温继续说道。 “好。圣上英明,知道我们是被冤枉的。”朱珍拍手称快道。 朱温看着谢瞳说道:“果然如先生所说,我们只需等待即可,不然慌了心智就恐会酿下大祸。” “军使言重了,这一切早就在军使心中,我只是将军使的话说了出来而已。” 对于朱温的称赞,谢瞳可不敢接受,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天赋,但在朱温跟前还是差了些许。 朱温重新将目光投向众人又说道:“大将军还说此次圣上对我们赏赐,皆是因为我们在西征途中的优秀表现,还有就是此次击溃夏绥军,成功劝降诸葛爽的赏赐。” “既然这般说,那圣上是有些抠门了,怎么就仅仅赏赐些钱帛,不说给军使再升上一官半职。”朱珍嘟囔着说道。 “怎么,我不升迁就碍了你的事吗?”朱温瞪着朱珍说道。 朱温对朱珍已经颇有些无语,各方面都好特别是在战场之上作战勇猛,练兵亦是一把好手,可唯独就这张嘴每次都要惹下祸端来。 “不敢,不敢。”朱珍连忙说道。 “大将军在信中还说,此次赏赐钱帛乃是他的主意,让我们切不可有什么想不通之处。” 朱温最后说道,只是目光却是一直放在朱珍身上,使得朱珍不敢再抬头看朱温。 其他人也是平静接受,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忿之意。 对朱温而言,此事黄巢已经盖棺定论,他就没有了担忧,心中的顾虑就下去大半。 第157章、事情真相。 长安城中,孟楷府邸。 孟楷仍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孟楷身侧则是站着前些时日那位话语极少,神情严肃的汉子。 “朱温没有进城来?”孟楷问道。 汉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卑职在城门处都安排了人,没有发现朱温进城的踪迹。” 孟楷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次倒是便宜他了,城中这般言论都没能影响到他,现在看来此子果然是非同凡响啊。” 孟楷说到此处时神情狰狞。 朱温此时俨然就是孟楷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不仅仅是从当下开始,而是从义军还在西征途中就已经有了嫌隙。 “那我们继续吗?”汉子不确定的问道。 孟楷沉吟片刻说道:“没用了。圣上对朱温,对尚让还是足够信任的。已经在着手解决这件事,何况还赏赐了朱温,这不就是在告诉大家,这些言论是无伤大雅。” 孟楷的话语中处处透着无奈,透着不忿。故而对尚让、对朱温的恨意就又增加了些许。 “要不要我派人去?”汉子冷冷的说道。 孟楷轻蔑的说道:“你们能做到吗?” 汉子低头不语。 孟楷见状又说道:“其他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汉子抬起头坚定的说道:“都干净了,绝对万无一失。” 孟楷点了点头又说道:“此事暂时到此为止,后面的知情人也一并处理了。” 汉子一愣,然后连忙说道:“是。” 孟楷挥了挥手就结束了谈话。 不错,赵璋之死的确是孟楷一手策划。 这不是三两日就可实施的计划。 孟楷为了这一天足足等待了一月有余。 若不是朱温在城门处悍然杀了一守城士卒,孟楷怕是还会继续等待下去。 孟楷此举,皆是因为他不满足于当下的局势。 想当年他与尚让、赵璋分领右、左、中三路大军,三人可谓是并驾齐驱。 可是大齐朝建立后,尚让、赵璋都成为了宰相,而他只是左仆射。 虽然一样是位高权重,但孟楷并不知足。 他不甘心于就这样一直屈居尚让、赵璋之下。 特别是见识了赵璋在长安城中的种种作为,就更加激发了孟楷心中的不满。 日进斗金,夜夜佳人相伴,府前门庭若市。 这时刻在刺激着孟楷的内心。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为何赵璋可以在长安城中如此飞扬跋扈,而他只能作壁上观。 于是孟楷就将目光盯向了赵璋,誓言要取而代之。虽然有难度,但更具挑战性。 大齐四位宰相,除了尚让、赵璋外,还有两位原大唐的宰相。按照难易程度来说孟楷若是取代那两人困难度会很低,但孟楷不屑于这样做。 思来想去,孟楷最终还是将目标瞄向了赵璋,因为此时的赵璋在长安城最是风光。 于是,孟楷寻来心腹士卒将其转换为死士。 前些时日那疤脸男子与那冷酷汉子便是其中的负责人。 孟楷主要通过疤脸男子来具体实施他的计划。他们在赵璋、柴存身侧,还有府中或是收买,或是安插了一些死士,用来时刻监控两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出于安全考虑,孟楷一直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迟迟没有付诸实施。而前两日朱温在城门处所做,简直就是给孟楷提供了绝佳的时机。 即可付诸实施计划,又可转移被怀疑的目标,可谓是一举两得。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赵璋在身旁“有心人”的劝谏下出了府进了平康坊。吃喝玩乐后又出了平康坊,在“有心人”的带领下驱车进了柴存府中。 而这时柴存恰好不在府中。 赵璋入了柴府后便又在“有心人”的安排下,进了柴存的后院,享用了柴存视为心肝的宝贝。 再然后就是有人恰逢时机的在所有事情都完成,赵璋沉沉睡去后,出府告知了柴存。 所以在见到房中那香艳的场景后,脾气暴躁的柴存一时竟然没有压制住内心的火气。 恰在这时,柴存又看到了带刀进入府中的亲卫,后面的事情就理所当然的发生了。 一环连着一环,环环相扣。 可谓是巧妙至极。 而后所有参与此事的人物多半在现场就被砍杀,偶有漏网之鱼也被事后灭口。 所以至今,完全知晓事情原委的则只有孟楷本人。 为了保险起见,孟楷更是借机将朱温推了出来,以此来搅浑这滩深水。 虽然孟楷知道最后并不能将朱温、还有其身后的尚让怎么着,但可以恶心他们,机会好的话还可以在黄巢跟前加深他们的怀疑。 于是赵璋死了以后,孟楷就安排人在城中四处散播流言,用来攻击污蔑两人。 后来不满足于现状的孟楷更是萌生了更为大胆的想法,只要朱温胆敢进城来,他在城门处埋伏了杀手,誓要将朱温暗杀在城内。那时就会直接搅动尚让、赵璋两大势力集团的冲突。 那么最后黄巢定然要出面维持局面,但黄巢不会自己出来,那就需要一个同样地位不低的人站出来。 除了孟楷还会有谁? 只是可惜,最终朱温并没有按照孟楷的预计进城来,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这便是孟楷所有的打算。 除了最后没有算计成朱温外,其他的都得以实现。 为了消除痕迹,孟楷更是命少言汉子在最后事成之后灭了当时疤脸汉子实施计划时所用之人,当然疤脸男子也没有逃出毒手。 至此,知晓此事缘由的所有人都被灭了口。 如此这般孟楷才安下心来。 ....... 随着黄巢的封赏逐步落了下来,朱温也是逐渐安下心来。 有了钱帛的赏赐,永宁军继续满腔热血的开始了不间断的练兵、存粮。 再者有了谢瞳的加入,使得朱温对当前天下大势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连续两番与谢瞳的彻夜长谈,使得朱温心中的目标更加的清晰明确。 当然最终的目标,则只有朱温一人知道。 不然就会引起滔天巨浪。 通过交谈,谢瞳也是彻底从心底被朱温征服,也就死心塌地的留在永宁军中,留在朱温身侧,为他出谋划策。 “军使,吾观永宁军这段时间来又有了明显的进步。”在观演了永宁军的训练后,谢瞳在朱温跟前说道。 朱温回身看了一眼谢瞳笑着说道:“哦,谢参谋发现了?” 谢瞳留下后,朱温思忱再三决意暂时让谢瞳作为永宁军的行军参谋。因此谢瞳对永宁军也是知晓一二。 谢瞳说道:“正是。当下永宁军可是肉眼可见的在发生着变化。” 朱温笑了。 只要永宁军在不断进步,那他心中的底气就会足很多。 虽然这一时段来永宁军一直在训练,但扩充的脚步也没有停下。 经过与夏绥军的交战及战后的获利,如今永宁军已经足有七营正卒,三营辅兵,共计六千众。 这规模已与朱温他们初到东渭桥是相比足足扩了一倍。 而且这几日来,胡真也是找了朱温数次,言之当下辅兵营的责任深重,急需补充新的兵马。 出于谨慎考虑,朱温思忱再三还是没有开始着手实施扩充,为此还落了胡真的抱怨。 ...... “军使。” 当朱温正在与谢瞳说一些关于永宁军往后发展时,冷不防的再一次听到了亲卫的呼唤。 “何事?” “这是刚送来的急信。”亲卫双手奉上说道。 于是朱温带着狐疑接了过来。 这两日来连续的信函传递已经使得朱温心中有了阴影,没有想到刚安稳半日时间,就又接到了信函。 朱温到现在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徐怀玉已经大力发展了许多的斥候、探子,他们总能在你不经意间为你侦探到不为人知的消息来。 朱温接过书信看了一眼后,顿时睁大眼睛怔在原地。 这一刻,朱温感觉他骨子里的血脉在燃烧。 半月前大齐皇帝黄巢为了缓解大齐朝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派遣了数十万军队、民夫前往奉天(今乾县),决意挖掘乾陵。 乾陵位于乾县北部的梁山上,为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的合葬墓。其采用“因山为陵”的建造方式,陵区仿京师长安城建制。 有传言讲乾陵中陪葬有无数的金银珠宝,若是可以挖掘,就可极大的缓解当下大齐朝财政的紧缺,于是黄巢就动了心思。 造化弄人。 朱温前世就是因为陪人游玩乾陵不慎失足坠于“黄巢沟”才来到现世。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幕就这么快来临。 这怎能不让朱温心跳加快。 虽然他现在是朱温,是大齐皇帝黄巢麾下的一员大将。平素为大齐攻城拔寨倒可接受,可是如今他曾经的祖宗陵墓都要被人给掘开了,这怎能让朱温安下心来。 渐渐的朱温又缓缓安定了下来,他想起历史中黄巢最终并没有找到乾陵的墓道口,最后不得不放弃。 于是想到此,朱温心里又高兴了一些。但仍旧是没有放松警惕,便寻人找来徐怀玉,安排他再派遣探子时刻盯着那边的动作。 徐怀玉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严格按照朱温的命令从事。 第158章、凤翔生变。 大唐广明二年二月底。 即大齐金统二年二月。 长安城还在因为赵璋之死而陷入混乱和无休止的屠杀。 而此时的大唐凤翔镇却是在酝酿着一场大的风波。 天气虽冷,但人心是热的。 此时的凤翔镇节度使府内歌舞升平、人声嘈杂、杯盏交错,异常热闹。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凤翔镇改换旗帜的好日子。 自大齐皇帝黄巢登基为帝后,一方面大力整顿重建长安城的朝政班子,虽然成效甚微,但也是在缓缓的进行着。 另一方面黄巢向长安周遭的各个藩镇派去了数支劝降使臣队伍,对原大唐的各路藩镇节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要他们愿意投效大齐,在原大唐的一切待遇都不变,甚至还可以再进一步。 总之各项条件甚是优惠。 只是可惜。 两月来,劝降各路藩镇与长安城的招纳官员一样,结果都是不如人意。 长安城内,经过赵璋的数次屠杀,使得原大唐官员逃的逃,死的死,最终赵璋也死了。 长安城外,则只有原河中节度使李都、忠武节度使周岌、蔡州刺史秦宗权,还有后来朱温劝降的原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几人明确上书投效大齐。至于其他各路藩镇,传回的消息是好的,但总是棋差一着还没有落到实处。 正如当前的凤翔镇。 一个月前大齐皇帝都派了使臣前来劝降,双方交谈甚欢。凤翔镇诸人对黄巢也是推崇备至,愿意立时就降。 只是后面因为凤翔节度使郑畋一直病卧在床,使得投效大齐的最后一步始终没有走完。 如今大家终于等来了这万众期待的一天。 大齐皇帝黄巢第二次派来的使臣带来了盖有大齐皇帝印章的大赦书和诏令。 只是凤翔节度使郑畋仍旧卧病躺在床上。 郑畋病了,心理上的病要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病。 皇帝李儇从骆谷口逃向兴元时,郑畋曾向皇帝讨了一个便宜从事的旨意,同时大唐皇帝李儇也敕封郑畋为京城四面行营都统,统领天下勤王之师。 有了皇帝的旨意,郑畋满心欢喜的回到凤翔召集麾下诸将,就欲朝着长安进军,可是被麾下将领给委婉拒绝。 这一下子使得郑畋一口气没上来就倒了下去。 这一倒就是两个月。 所以此时凤翔镇的大权就都流落在监军宦官袁敬柔,还有行军司马李昌言身上。 没有郑畋的主持,大齐派来的使臣就与凤翔镇军诸人进行了两个月的拉锯战。 终于在今日大功告成。 “尊使请。”凤翔军监军使袁敬柔率一众文武百官在府前一脸和气的恭迎着大齐使臣。 所有的都已经谈妥,该签的字也都签署完毕,那剩下的就只有吃肉喝酒、欣赏歌舞美人儿。 “袁监军客气。”大齐使臣假意的朝着袁敬柔还礼道。 此行出使凤翔,可谓是劳苦功高,因此大齐使臣也是心情大好。 两人简单寒暄后,大齐使臣就当仁不让的率先步入欢乐场。 这是为大齐贺,这是为众人贺。 故而场内气氛额外欢快。 当众人正高兴万分的时候,大齐使臣忽然看见身侧之人竟悲伤的在座位上黯然哭泣。 “这是?”大齐使臣没有按捺住内心的好奇出声问道。 哭泣之人并无回话,只是哭声变得更大了。 “而今我们在这里载歌载舞,郑公却仍旧病卧在床,我等实在是汗颜至极。”有人站起身来哭诉道。 听闻此言,场内顿时安稳了些许,倏而又有多人亦是开始高声哭泣。 这下子倒好,好不容易营造的欢快气氛一下子就卸了去。 大齐使臣阴沉着脸甩袖而去。 不欢而散。 当这副场景传到郑畋耳中时,顿时激动的从床上一跃而起。 病去如抽丝。 郑畋两月来的心病,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唐仍未失人心。 于是病愈的郑畋就重新开始发挥他京城四面行营都统的权力,召集长安城四周的藩镇,还有汇集从长安城逃出的神策军、博野军等部。 郑畋这一次的召集倒是很快就得到了响应。 朔方节度使唐弘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积极带兵来到了凤翔。 一时间整个凤翔之地都成了一片热土。 很快就聚集了数十万兵马,决意东进克服长安。 这一切都在稳中有序的进行着。 当然这么大的行动自然是逃不过黄巢的耳目,黄巢再派使臣前来招降众人,可使臣刚入凤翔就被郑畋给砍了脑袋。 双方这次彻底撕破脸。 ...... 长安城东北。 东渭桥畔。 永宁军军寨。 凤翔生变的消息已然在长安城传开。 “军使,此次形势不妙啊。”朱珍站在形势图前皱眉说道。 朱温仍旧是看着形势图没有说话。 庞师古、氏叔琮、谢瞳等永宁军一众将校皆是神情紧张。 郑畋此举已经摆开了架势要与大齐决一死战。 可如今的大齐朝廷还是没有作出合理的应对措施。 “这都是麻痹大意造成的恶果啊。”良久朱温转身缓缓坐下说道。 大家都是停下各自手中的动作,看着朱温。 朱温示意众人坐下后说道:“刚才诸位已经从形势图上看了敌我双方的态势,想必是对当前的情形有了了解。都说说吧。” “军使刚才所说麻痹大意是指?”朱珍有些不明白的问道。 “哼。你们可曾记得我先前所言,圣上若是不能早日分兵去追击大唐皇帝,早晚会出祸端。而今不正是这般情况?” “圣上派去说降凤翔诸人的使臣在凤翔待了两月有余,难道就没有发现这暗流涌动?” “凤翔诸人一面假意曲迎,一面暗地谋划,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发现?” “就如这般,还好意思舔着脸回来向圣上告喜?言之有多辛苦,才成功劝降凤翔。”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郑畋那老小二行的瞒山过海之计。” “郑畋在凤翔耕耘了多少年,在当地颇有威望,亦是深得人心、军心,他们在凤翔这段时间就始终没有见到郑畋一面,就敢这么武断的认为凤翔众人是一心降齐。” “真是可笑至极。” 朱温说到最后,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次凤翔联军可是胸有成竹。 反观大齐朝这边却是无任何准备。 朝廷诸公不是在长安城搞大肆屠杀,就是不断的在往自己府中扒拉财富。 原义军数十万军队,这两月来在长安城已经消磨殆尽。 “军使息怒。”见朱温有些怒不可遏,谢瞳连忙安慰道。 “或许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境地,我大齐还是有足够的军队堪与郑畋的联军一战。” “是啊,军使。郑畋纵然是有十数万联军,可我大齐军队也不是吃素的。” “正是。大唐镇军是个什么样子大家也都是清楚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好生劝着朱温。 “噗嗤。” 见此情况,朱温忽然就乐了。 这倒使得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军使这是何故?”朱珍问道。 “我就是发发牢骚,表达下心中不满,却没想到让你们着急了。”朱温含笑说道。 “军使无恙就好。我可真是害怕你如那郑畋一般一时气急,再有个好歹怎么办。”朱珍平复着心情说道。 只是说完后就感觉到了屋中的肃杀之气。 朱珍知道他定是又说错话了,便紧闭嘴巴不再吭声。 “哎,大好的局面就这般白白浪费了。”朱温悠悠说道。 “当初我义军入了长安城后士气正旺,却没有一鼓作气继续西进,消灭大唐的有生力量,如今这般也是自作自受。”朱温继续说道。 众人都是沉默不语,朱温所说句句为真,他们曾数次为之探讨分析,只是可惜他们人微言轻,没有改变这个结果的能力,只能顺而接受。 “罢了,事已至此,再无改变的可能,就是发再多的牢骚也是无用,当下我们还是考虑下我们该怎么应对。” 朱温轻轻抖了抖身子,卸去身上的无奈,正声说道。 这是一场简短的军事会议,因为突然发生的凤翔变故使得众人一时间心情难以平复。 东渭桥军寨经过这两个多月来的连续建设,已经颇有规模。大家都有些习惯于安稳的生活在此,但这一切就要划上句号。 凤翔联军从西面进攻长安,那就不仅仅是西面的问题。 李唐皇帝还在,他的威严仍存。 虽然他时下偏居一隅,但这不影响他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地位。 所以当他腾出手,振臂高呼的时候,就会得到众人的拥护。 更何况还有无数的仍旧忠于大唐的老臣、藩帅,当有人率先响应皇帝的呼喊时,就会引起连锁的反应。 诚如眼下,凤翔镇在郑畋的号召下已经统一了思想,然后又不断召集了朔方、泾原、神策军、博野军等诸部的响应。 联军就此势成,不管众人怀抱什么样的目的,但毕竟眼下已经聚在了一起。 反对大齐,克服长安的口号也已经喊了出来。 难题如今就再次交给了黄巢的手中。 当得知凤翔归而复叛的时候,黄巢怒不可遏。立时就下旨砍了前去凤翔劝降的使臣。 这些无能的鼠辈没有做成事,反而还迷惑了黄巢。 第159章、雪上加霜。 屋漏偏逢连阴雨。 对此时的黄巢来说,时下大齐的情况已经有些糟糕,不,应该是糟糕透顶。 被黄巢依为心腹的宰相赵璋死了,至今还没有一个说法。 这无异于就是砍了黄巢一臂,却又无处发泄至痛之感。 长安城的西面此刻遭受到严峻的考验,大唐的忠臣,皇帝李儇任命的京城四面行营都统开始行使权力,已经召集数万兵马准备对抗大齐。 当黄巢还在愤怒,在想对策时,又一个不好的消息从东面传了过来。 忠武军监军使杨复光在忠武军节度使周岌的默认下,领兵三千出镇邓州,牢牢的把握住了这一重要关口。 邓州控扼荆襄之地,乃是长安城东南面的重要城镇。 关键的是杨复光停留在邓州开始了整兵,其意很是明显,意欲从东面攻打长安。 东西夹击。 这就让人有些难受了。 ...... “军使。”两日未见的徐怀玉突然出现在朱温跟前说道。 “哦,是怀玉啊。”朱温微微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这两天日子着实难过。 虽然朝廷对如何处置当下的事情还没有拿出一个肯定的意见来,朱温可是在军中反复思量应对之策。 大战不可避免,但即使要战,也要做好万全准备。 是被动迎敌还是主动进攻,这都是不一样的。 朱温忍耐再三,克制住了自己要去长安城寻尚让的想法。 朱温知道,此时的尚让怕也是坐立难安。 “军使,刚从城中传来消息说东面也有异动。”徐怀玉沉声说道。 朱温又愣了一下问道:“东面?” “正是。”徐怀玉走到地图前,指着邓州说道,“就是这里。忠武军监军使杨复光组织了一部兵马已经在邓州备战。” 朱温眉头微皱,伸手在地图上扫了一遍说道:“看来情况愈发的不妙。” 徐怀玉点了点头。 这还只是开始。 朱温担忧一旦西面的郑畋与东面的杨复光形成合力,再而就是大唐皇帝李儇在成都再召集其他人马,那时四面合围长安,他们怕是插翅难逃。 于是,没做犹豫的朱温便让人寻来朱珍、庞师古等人过来一起商讨军事。 “情况就是这般,对我是越来越不利。”朱温在与众人讲过后说道。 “他们怎么会突然联合起来了呢?”朱珍诧异的问道。 朱温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他们怕是早就有所联络,先前只是没有达成一致。而今时机成熟,自然就开始发动。” “谢参谋如何看待此事?”朱温说了半句话后就征询的看着谢瞳问道。 谢瞳沉吟片刻说道:“的确如军使所言,时下对我是愈加不利。郑畋在朝中素有威名,后来虽然只是出镇凤翔一地,但他仍旧是没有闲着。我听闻这几年来郑畋将凤翔治理的井井有条,颇得民心。” “你说这做甚?”朱珍又问道。 谢瞳看了一眼朱珍说道:“朱指挥,莫急。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有我们了解了郑畋这个人,才能对症下药,去分析他此次行动的决心如何。只有如此,我们才能采用恰当的做法来应对这次危险。” “那依你这么说,难道郑畋此举还能有假不成?”朱珍又问道。 谢瞳倒是摇了摇头否定道:“这次不会是假的。但即使如此,我们也需知道他决心到底如何,是准备直接攻破长安,收复长安,还只是单纯的想与我一战,消灭我们的有生力量。” “郑畋有那么傻吗?既然目前他已经组织了这么多的人马,为何不一鼓作气直接杀入长安?”朱珍继续问道。 “朱指挥此问甚是有道理,若是可能的话郑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他们此次毕竟还是以联军的方式来作战。” “郑畋能够确保他的凤翔军上下一心,但他能够保证那些朔方军、泾原军、神策军、博野军也是能够完全听从他的军令吗?” “何况,郑畋对他的凤翔军能掌握多少都是个问题。” 谢瞳对朱珍的疑惑一一解释道。 当然这不仅仅是朱珍一人的疑惑,也是大家的疑问。 朱珍沉思片刻说道:“那按照谢参谋所言,这次联军也只是徒有其名,至于到底如何,也是未知?” 谢瞳看了一眼朱温继续说道:“是有这个可能,但我们决不能小觑他们。” 这时朱温站起来说道:“的确。联军间也是匆忙联合,并不能做到绝对的同进同退。但我们也不能忽视他们这次的决心。” “有时候战力的强弱并不是单纯的看这支军队的组成,关键还要看他们的作战意志,想必这一点大家心中应该都是清楚的。” 众人都点头附和朱温的说法。 毕竟,永宁军就是这般。 他们之所以能够在战场上百战百胜,很大程度上就是依赖将校上下一心,全军作战意志高昂,这才使得他们能够以弱克强,能够多次斩获胜利。 就如前段时间与夏绥军的战斗一般。虽然夏绥军的战力也是一般,但是胜在人多。即使如此,当他们面对朱温的永宁军时也是遭到了一边倒的屠杀。 所以当时的永宁军能够仅仅凭借三千人就快速取胜,除了日常的练兵备战起了很大的作用,关键的还是作战意志。 “那依军使来看,当下我们又该怎么做?”庞师古问道。 刚听到郑畋起兵准备进攻长安时,朱温也是慌张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此时的他没有理由去担忧害怕即将到来的战事。毕竟此时的朱温麾下可是足足掌握了六千众的军队。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这时候就是检验这支军队真正强弱的时候。 故而现在的朱温一脸坦然的坐在这里与大家商讨着当下的局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其实,朱温内心还能保持如此安定是因为,此刻的他虽是一军之将,但并无太大的决断权。 至于如何迎战郑畋的联军,不是朱温忧虑的事情。他只需要听命从事即可,真正需要作出战略决断的还是当今的大齐圣上黄巢。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下就是这个情况。 ...... 长安城。 大明宫含元殿。 朱温偏立一隅静静的看着殿堂之上的黄巢。 这是朱温两月来第一次见识到大齐皇帝。 说来也可笑,为他创造这个机会的还是他们的对手大唐凤翔节度使郑畋。 郑畋在收拢了凤翔军、朔方军、泾原军、神策军、博野军后,心中底气十足。于是便向远在成都的皇帝李儇送去了奏疏,言之经过准备,他已决意发兵进攻长安。 同时郑畋也向大唐的其他各路藩镇送去了讨贼书,号召大家一起出兵勤王,恢复李唐天下。 时下的郑畋是有这个资格的。 而今他可是京城四面行营都统,是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样做合情合理。更何况郑畋还及时的向皇帝李儇请旨,如此这般使得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名正言顺。 为了确保战事顺利,郑畋穷尽凤翔一地的所有财货,用来犒赏联军。当然这对规模庞大的联军来说是为九牛一毛。也仅仅是调动了大家的兴趣而已。 而真正能够吸引众人,愿意聚在郑畋身边,听从他的将令而准备出兵攻打长安却是因为郑畋给大家了一个承诺。 当然也不能算是承诺,或者说事默许更为准确一些。 毕竟承诺是要说出口的,一旦联军真的占了长安,等郑畋兑现承诺的时候,怕就是他的命丧之时。 所以对于此事,郑畋聪明的选择了闭口不言。 这就给了众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劫掠财货,打家劫舍,这便是大唐后期军队攻占一地进行的常规操作。 战前节度使给以小恩小惠,战后则是容许他们胡作非为。这才是镇军愿意跟着节度使出来征战的根本原因。 诚如已经化作冤鬼的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虽然他成功的将泰宁军士卒从兖州带到了汝州,又从汝州逃到了洛阳,再从洛阳到最后的潼关。 他能够如此调动兵马都是因为他每到一地,可都是纵容士卒进行烧杀劫掠,自我补给。 最后却是再无补给,又言而无信舍弃众人,最终落了个客死他乡。 而此时郑畋能够给众人的默许条件就是:收复长安后任其在长安城劫掠。 这个条件可是十分诱人的。 毕竟长安城的繁华举世闻名。在众人看来长安城可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只要他们能够占下长安城,那即将到来的富贵就不可言说。 朱温没有想到这次黄巢召集大齐军臣,商讨对策,会把他也叫来。 这在之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温虽是永宁军军使,但在整个大齐军队的序列中他还是不能排上前列的,因此重要的朝政会议他是没资格参与的。 可能是因为先前朱温成功劝降了诸葛爽投降大齐,才再一次的引起了黄巢的注意,所以这次军政会议也是将他召了过来。 朱温进城后寻了尚让探寻消息。只不过尚让也是不知道其中的真相到底如何。 第160章、大齐军议(一)。 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朱温就寻了一偏僻之地待着,这样即可听到朝政会议,也可很好的掩饰自己。 朱温透过人群远远的看着坐在高堂之上的大齐皇帝黄巢。 如今,已经年近花甲的大齐皇帝,一身宽大的龙袍穿在身上,倒是有了一些气势,只是在朱温看来总是怪怪的感觉。 距离虽远,但朱温还是能够看到黄巢狰狞又疲惫的神情。 不知道是因为处理繁杂的政事还是因为日夜沉浸在这万花丛中才使得如此。 不管如何,自黄巢入了长安城登基为帝后,朱温就再也没见到黄巢,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黄巢去何处视察。 总之就是大齐的皇帝被牢牢的束缚在这深宫中。 英雄迟暮。 忽然间朱温的脑海中就蹦出了这么一个词。 朱温继续盯着黄巢看去,愈加的感叹道岁月可真是一把杀猪刀。 想当年统领六十万余众的义军大将军黄巢却老了。 虽然他平生的目标已经实现,但终归是安之一隅,并没有完全将李唐天下归为己有。 或许,这对黄巢来说已经足够。 毕竟他最初造反,揭竿起义的初衷就是发泄心中屡次落第的不满。 或者说黄巢最单纯的想法就是能够从大唐天子手中得一官职,然后好光宗耀祖,进而实现自己的抱负。 可这小小的简单的目标黄巢却是用了一生的时间来实现。 曾经的革命战友,起义的领路人王仙芝不也是如此吗? 他们只是想通过起义的手段,来引起大唐朝廷的重视,来成为与之谈判的筹码。 若非如此,当年王仙芝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就准备终止起义,接受大唐朝廷的招安。 若非黄巢强烈反对,此时在大明宫外为大唐皇帝守卫的怕是就有王仙芝了。 黄巢当年为何坚决反对,难道他就没有想过接受招安,成为大唐的臣子吗? 想过,他亦无数次的想过。 只是执拗的大唐朝廷始终没有重视他的诉求。 同为义军领袖,为何只招安王仙芝一人,而对其他人却是不管不顾? 纵使黄巢在不断的征战中发展壮大,他心中仍旧是有一个朴素的想法:是成为大唐的臣子。 可是大唐朝廷自始至终都没有将黄巢看在眼里。 如今,经过艰苦奋斗而成为长安城主人的黄巢,坐在大唐天子曾经坐的龙椅上时,心中的豪迈油然而生。 看吧,你们曾经看不起的落魄书生,现在成功的推翻了你们的统治,成为了天下的主人。 看吧,这就是你们的短视,若是及早的发现我这个人才,辉煌的大唐朝廷又怎会沦落至此呢? 看吧,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朱温站在喧嚣的含元殿内怔怔的看着远处的黄巢思绪翻飞。 有朝一日他会坐在那把充满魔力的椅子上吗? 会吗? 朱温在心里再次拷问着自己。 如果会的话,还需要多久? 他要怎么做才能安稳的坐上去? 会。 良久,朱温在心里坚定的告诉自己。 虽然目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最终的目标,但今日他已经在朝着这个目标一步一步的前行着。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当朱温怔怔的看着黄巢深思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 倏而,刚还有些喧嚣的含元殿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再然后就是山呼海啸般的高呼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温随着其他朝臣皆是恭敬的朝着黄巢施礼道。 “平身。” 还是那声尖锐的声音。 朱温自今日见到黄巢后就没有听到一声讲话。 朱温站正身子,再次看向高堂上的黄巢。 面目依然狰狞,神情仍是疲惫。 “呵。” 朱温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脚尖,忽然想到刚才那内宦所说,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一声。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简直就是一句废话。 如今,郑畋的凤翔联军,已经整军完毕,不日就要朝着长安进发。 杨复光收拢的军队更是牢牢的把控着邓州,同样是准备西进长安。 总之,情形已经恶劣至极。 可是大齐的皇帝黄巢仍旧在讲这些繁文缛节。 今日朝会乃是黄巢召集一众文武百官前来商讨应对之策,可以说时间紧迫,任务繁重。 可如今竟然没有直入话题,反而是讲究那一套繁杂的程序来说什么: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就是屁话。 真要没事的话,从没有资格参与朝会的朱温此时为何能够站在这里。 朱温对这一套做派很是反感,但又无可奈何。 “明日朝会事关重大,此次圣上召你进宫,想来也是有重要任务安排,所以不管圣上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小心应对。” 朱温想起昨夜进城后面见尚让时,尚让的再三叮嘱。 想到此,朱温心中的不快就渐渐散去。 这该死的礼节会耽误多少事。 “咳。” 朱温终于听到了黄巢的声音。 黄巢果然是老了。 再也没有了雄心壮志。 仅仅这一声,朱温就明白了为何这两月来黄巢始终是乱作一团。 不管是对内治理长安城,还是对外收复各路藩镇。都没有什么大的成效。 若是可以的话,恐怕黄巢宁愿就如此这般的老死在长安城大明宫内吧。 黄巢的声音中透着无力,透着沉重,透着沧桑。 “朕今日召诸卿来,就是与大家一起议论时下我们该如何做。” “咳。” 黄巢难得的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后就又忍不住的咳了起来。 黄巢身侧内宦见状,连忙走上前去轻轻抚着黄巢的后背。 缓和些许后,黄巢示意内宦退下又说道:“诸卿,时下大齐新立,危局甚重,一切还要仰仗诸位。” 朱温这时才发现,原来黄巢说了两句话后面色已经有些发红,似是用尽力气一般。 这是病了?还是用身过度? 朱温不得而知。 黄巢忽然伸手指了一下身侧的内宦,就见内宦上前一步,然后摊开手中的卷轴尖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仆射孟楷加授同平章事。” 短短一句话就决定了孟楷再进一步,跻身为大齐四相之一。 这是孟楷梦寐以求的事情。 心情激动的孟楷上前一步朝着大齐皇帝黄巢感恩,表忠心。 这是军议的开始。 随后黄巢便直接问向殿下众人该如何应对当下局面。 于是朝堂上就如集市一般,众人不停的开始争论。 朱温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看着、听着众人在那里议论。 不过好在最后众人终是达成了最后的意见,那就是坚决的反击。 “凤翔郑畋虽言之有十万众,但这又如何。我大齐军队征战多年,皆是勇士,又岂能怕了他们。” “正是,只要他们胆敢来,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让他们来?不如我们直接出兵前去剿灭他们。好让他们见识下我们的勇猛。” “对。圣上登基后还未对外用兵,他们怕是忘了我们的利害。” “......” 众人在堂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但朱温牢记尚让的话,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好。” 当殿内的意见逐渐达成一致后,黄巢激动的站了起来喊道。 “不愧是朕的爱将,大齐的忠臣,既然郑畋要来进攻我们,不如我们就趁机打出去。至于东面杨复光之敌,仅需一部偏师即可应对,同时责令忠武军节度使周岌,蔡州刺史秦宗权派兵一同镇压。”黄巢脸色通红的说道。 在黄巢脑中早就定下了这般计划。 “圣上英明。” 堂下众人称赞道。 如此就决定了对外作战的框架。 西面大齐征调大军主动进攻凤翔的郑畋联军,东面则是派出偏师抵御杨复光,如此东西两线同时发动攻势,以此来维护新建立的大齐政权。 这是大齐建朝以来第一次军事行动,意义重大不容有失。 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确定了作战计划,选好了军队,那谁来统领这支军队呢? “尚公,你认为这次谁为统帅合适?”黄巢看向站在百官之首的尚让问道。 尚让朝着黄巢施了一礼说道:“回圣上的话,依臣来看,圣上若是为统帅再好不过。但当下我朝新立,还需圣上坐镇长安统筹全局。故臣愿意统领大军讨伐郑畋。” 尚让言辞坚定的说道。 综合来看,的确是黄巢御驾亲征效果最好,但目前却是不可能的事情。长安城本就还没有彻底的安稳下来,若是黄巢御驾亲征的话,怕是长安就无法压制住,所以来说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这是大家都知晓的意思,但尚让还是提了出来。 无他,尚让在表忠心。 而今的黄巢早就不是以前的黄巢。纵然是对尚让,他也没有做到百分百的信任。 此次赵璋之死一事,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黄巢对尚让总体是信任的,但怀疑仍在,不然也不会仅凭城内流言就将尚让寻去问询。 虽然只是仅仅两句话,但也是表明了态度。 再有就是今日军议开始前,黄巢就先加授孟楷为同平章事,位于尚让之下,含义就更加明显。 第161章、大齐军议(二)。 尚让知进退。 虽然他知道这次领兵之责定然会落在他身上,但他还是首先将黄巢推在前面。 此次凤翔联军是以大唐京城四面行营都统郑畋为帅,就必须引起大齐的重视,因此太尉尚让就是最佳的人选。 黄巢看着尚让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尚公此言在理。” 黄巢又微思片刻郑重的说道:“既然如此,此战就辛苦尚公。” 话音刚落黄巢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刚荣升为大齐新宰相的孟楷问道:“孟公以为如何?” 孟楷赶紧上前施了一礼说道:“圣上英明,尚公作战勇猛,统兵有方,吾不如矣。故此战统帅交由尚公乃是十分正确的事情。臣一定为尚公做好战前准备。” 孟楷并无与尚让争抢主帅的打算,他刚刚用计做掉赵璋,跻身于宰相之列,他还有许多要紧的事情处理。因此对这领兵打仗一事已经心思淡化了许多。 今日非同他日。 当时义军西进途中,孟楷与赵璋、尚让屡次争夺先锋,皆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筹码。毕竟当时大家都能看的出来,黄巢推翻大唐朝廷,建立新朝是势在必得的事情。 那时候谁的战功多,谁就能抢占先机,,为自己在新朝谋取合适的位置。 最后结果正是如此。 西进途中,尚让左军所获最多,战功最盛,因此尚让能够受封太尉,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眼下大齐朝已然建立,再领兵作战就是一件苦差事,虽然战后也会有缴获,但还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现在孟楷接了赵璋的差事,只需要在长安城杀杀人,就可有足够的好处可得,何乐而不为。 “好。”黄巢起身说道,“那西面大军就为征讨军,以尚公为帅。” “臣遵旨。”尚让躬身说道。 至于征讨军的兵马人数最后在孟楷的建议下定为五万众。 义军初入长安城时,义军言之有六十万众,但毕竟是虚数。而今长安城中有数万人马戍守,还有在乾县挖掘皇陵的数万人马。 因此实际上能够为尚让调配的人马也就只有五万。 但在众人看来这已经足够。 大唐镇军是什么样的战力,如今他们是清楚的很。所以他们有这份自信,以五万之众应对郑畋十万众。 “而今西线征讨军已经定了下来,那依尚公、孟公之意,东线又该如何安排?”黄巢看向尚让、孟楷问道。 其实,今日朝会所议军事,只需尚让、孟楷及其他六部几人就可,没有必要将所有的文武百官皆召集过来参议。 但黄巢决意这么做,就是为了告诉大家即使大唐朝廷四面围攻大齐,他们仍是有能力来应对的。 这是在安军心。 同时还有一层深意,就是黄巢在检验人心,他想从众人的议论中来分辨大家对大齐的忠心度。 圣心难料。 黄巢平素虽然很少面见诸臣,但他却没有闲着,揣摩人心就是当下黄巢最为喜欢做的事情。 苦于平素没多少机会,黄巢并没有来检验他的判断。而此次大齐朝面临的危机刚好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听到黄巢这么问。 孟楷看了一眼尚让,然后谦卑的笑着说道:“尚公请。” 只是尚让却从孟楷的这一笑中看到了异样。 尚让愈发的感觉到现在的孟楷让他有一种看不透说不明的感觉。 就像时下,若是以前孟楷怕是早就跳了出来要与尚让争这统帅一职,可眼下他竟然主动退让,而是让尚让先来。 虽说尚让是首相,自应如此,可是在巨大的利益跟前,又哪能管那么多呢。 尚让收起心思然后看着黄巢说道:“回圣上的话,时下东面杨复光作乱,虽人数不过三千,但不能小觑之。我军亦派出一支精锐之师,前去将其剿灭。” 尚让将刚才黄巢所说重复了一遍。 “正如圣上所说,应严厉斥责忠武军周岌还有蔡州刺史秦宗权共同出兵应对。”尚让继续说道。 “尚公所言甚是。”孟楷附和道。 “那依尚公之意,此路偏师又该如何安排?”黄巢问道。 “回圣上的话,臣以为.....” “圣上。” 尚让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孟楷上前一步抢话道。 “哦,孟公有话说?”黄巢问道。 孟楷朝着尚让施了一礼然后看着黄巢才正声说道:“圣上,对于东线用兵,臣有点想法。” 尚让内心极度不满,刚黄巢让两人发表意见,孟楷退了一步。如今他刚说了两句,孟楷却又跳了出来,这实在是有些可恶至极。 但尚让最终还是压制了内心的怒火。 “哦。”黄巢轻轻挪了挪身子说道,“孟公直说无妨。” 孟楷面色含笑的说道:“刚圣上与尚公认为东线应对杨复光只需派一支偏师即可,臣也是极力赞同的。而对于这支偏师的主帅,臣有一人可推荐。” 站在堂下仔细聆听黄巢对话的朱温忽然间就心跳突然加快。 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孟楷顿了顿继续说道:“圣上,臣以为东线大军的主帅由朱温担任最为恰当。” 果然,朱温的预感再次得到验证,孟楷竟然将他推了出来。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顿时就开始交头接耳。 对朱温之名,众人多是有所耳闻,在西征途中,朱温就屡立战功。特别是前段时间朱温成功劝降诸葛爽,更是引起朝野震动。 因此当孟楷将朱温提了出来后,众人心中都是诧异万分。 朱温是有这个资格的,但偏偏这话是从孟楷口中说出的,这就让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朱温同样是心里疑惑不解。 他没有想到孟楷为何会这般说话。 朱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尚让说道:“回圣上的话,臣以为不妥。” 孟楷笑了笑没说话。 黄巢看着尚让不解的问道:“尚公为何如此说?朱温不正是出自你麾下,你对他也是了解万分,他是否有这个能力,想来尚公最是清楚不过。” “圣上,臣并不是否定朱温之能,只是臣已经决意让朱温再次随臣西征郑畋。”尚让老实的说道。 朱温站在众人之后,此时仍旧是无动于衷。 这种场合,若非皇帝召唤,还没有他擅自讲话的机会。 黄巢沉吟片刻又看向孟楷问道:“孟公,朕想听听你为何会推荐朱温?” 孟楷微微笑着看了一眼尚让说道:“回圣上的话,正如尚公之意,朱温乃是出自他麾下,他对朱温十分了解。正因为此,臣才以为朱温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孟楷在朝堂之上缓缓说着他的理由时,朱温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此次东西两线并举,共同应对大唐军队的反攻,可以说是大齐朝建立来的第一次重要的军事行动。 当然尚让的西线征讨军是此次军事部署的重中之重,但并不就是说东线就无关重要。 与之相反的是东线同样重要不可忽视。若是东线兵败,大唐军队就可经武关,过商州然后直入长安,那时对长安的威胁也是十分严重。 “朱温之军事才能,不用我多说,大家都是知晓的。臣之所以愿意推荐朱温,也是从朱温成功劝降诸葛爽一事上有了启发。” “经此一事,朱温不仅有了与大唐军队作战的经验,又有了如何与大唐军队谈判的经历,可谓是文武双全。时下我军主力放在西线,故而派遣朱温去东线,就可很好的与大唐军队交手,或许还可以再为圣上创造一个神话。” 孟楷大言不惭的说道。 而此时的朱温却是忍不住的想要破口大骂,孟楷此话虽是在赞扬他,但十分阴险。 成功劝降诸葛爽,那不仅仅是因为朱温的永宁军作战勇猛,成功的震慑住了诸葛爽。 关键的还有一点就是诸葛爽本就是墙头草之人,他能够清晰的把握住时机进而为自己讨来最佳的利益。 可是对于大唐其他各路藩镇之帅,朱温自知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去说降一个又一个。 黄巢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意动。 “臣听闻朱温在东渭桥所做深得民心、军心,既锤炼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又颇善于治理地方。臣上次推荐朱温为同州刺史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孟楷继续说道。 “尚公言之,意欲将朱温带在身侧,用为西征大军,在我看来不是最恰当的做法。” “朱温之才能在于独立为军,为圣上开疆扩土,而不是一直将其带在身侧,尚公你说是吗?” 孟楷看着尚让问道。 朱温心里惊诧万分,他没有想到孟楷已经对他这般了解。虽说仍有偏差,但距离事实也是不远。 想到此,朱温心中也是冒出阵阵寒意。他知道入了长安城两月来,孟楷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没有想到已经精明到这种地步。 对于孟楷之言,尚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朝着黄巢施了一礼说道:“臣一切谨遵圣上吩咐。” 孟楷所言正中尚让要害之处。 尚让是知道朱温才能的,故而才打算在这次西征途中继续将朱温带在身边,用为先锋之军,却没有想到孟楷跳出来打断了他的设想。 而且尚让已经明显的感受到了黄巢已经意动。 于是他就选择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黄巢。 第162章、尘埃落定。 黄巢没有说话,手指轻轻的敲着龙椅,眉头也是微皱。 黄巢如此,堂下众人都是鸦雀无声,静静的等待着黄巢,等待着他们的圣上作出最后的决断。 但这一举动对众人来说是十分艳羡的。 朱温是何人? 区区大齐军中一将军而已,却能得黄巢如此重视,这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大齐难得一见的军议,竟然将大部分的时间耗在了朱温身上,这不得不说是一份殊荣。 作为当事人的朱温此刻站在人群后面,却是有着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锋芒太盛,对时下的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朱温何在?” 忽然黄巢抬起头看向众人问道。 “末将在。”朱温从众多人群中上前一步回道。 黄巢看到了远处朱温的身影说道:“上前来。” 于是朱温连忙上前走了几步,然后站在尚让、孟楷身后恭敬的说道:“末将朱温拜见圣上。” 黄巢点了点头看了朱温一会面色和善的说道:“旬月不见,爱卿愈加英武。” “末将谢圣上。”朱温赶紧施了一礼说道。 对于黄巢突入其来的夸赞,朱温还有些惶恐。 “对孟相国所言,你有何看法?”黄巢问道。 朱温言辞坚定的说道:“回圣上的话,臣并无意见,一切谨遵圣上旨意。” 朱温知道,此时黄巢内心怕是已经打定主意让他领兵东征。时下这么问不过是安慰他而已。 再说黄巢作为当今的大齐皇帝,他想要做什么,无需征询他人意见,只需一道圣旨就可。 可时下黄巢对他这番礼遇,着实让朱温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不解。 从当前大齐遇到的危局来看,西面的郑畋联军才是最为重要的敌人。而东面杨复光之敌,虽说也重要但与之相比还是差了些许。 但黄巢竟然将军议时间多数浪费在选择东面主帅一事上,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朕就让你领兵前去讨伐杨贼,卿可敢接下这个任务?” 朱温连忙躬身施礼说道:“末将谢主隆恩,愿为圣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于是,朝堂军议在确定了东、西两线并举的作战方略,又确定了各自的主帅后就结束。 “退朝。”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吾本欲将你带在身前,用作先锋军,这样我军获胜的几率就会加大,却没有想到孟楷竟然会荐你为东线主帅,这是吾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尚让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退朝后朱温并没有立时就离去,而是在外等着尚让。 “大将军,我也没有想通孟楷此举到底是为何?”朱温疑惑的问道。 对朱温而言,时下独领东线大军讨伐杨复光,看起来是位高权重,深得皇帝信任,但到底如何却是一无所知。 根据朝堂上定下的作战策略,朱温此次是要进军至邓州境内,一举消灭蠢蠢欲动的杨复光军队。 在他人看来此次作战计划,并无什么凶险。毕竟时下邓州身处忠武军、蔡州军的合围中。 朱温此去若是和忠武军、蔡州军联合起来,共同消灭杨复光将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但朱温并不这么看。 如今忠武军的周岌、蔡州刺史秦宗权怕是已经心有异志,朝堂上众人怕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又都有意的忽视了他们。 若是他们能用,何苦再从长安派兵前去剿灭杨复光,这都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 尚让沉默片刻说道:“我总感觉孟楷与两月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似是心机更加深沉了些许。” 尚让皱着眉头。 “大将军感觉到了?”朱温惊讶的问道。 尚让点了点头:“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朱温一怔,然后犹豫片刻说道:“回大将军的话,末将早就注意到孟楷的变化,只是始终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朱温想了想又说道:“就如这次赵璋之死,末将便怀疑这是孟楷所为。” 尚让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他看了看四周,然后才轻声说道:“你可有证据?”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末将只是有所怀疑,但并无具体的证据。” “切莫胡乱猜测。”见朱温并无真凭实据后,尚让神情缓和了下来说道。 “末将明白。”朱温赶紧应声说道。 “如今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对赵璋之死还是没有丝毫头绪。我见圣上对此事也就没有了当初的重视之意,此事怕会是不了了之。”尚让悠悠的说道。 尚让想了想又叮嘱道:“因此对于此事以后你切莫多言,权当他没有发生。” 朱温说道:“末将明白。” “但是城中对于我还有大将军的那些流言?”朱温试探性的问道。 尚让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担心,圣上心中明了,这些流言对你我并无什么影响。若非如此,圣上也不会将你我命为东西线主帅。” “末将还是愿意跟随大将军西征。”朱温看着尚让眼神坚定的说道。 这并不是阿谀奉承之言,而是朱温发自肺腑的想法。 诚然独领大军东讨,是一件让众人都羡慕的事情来。但朱温知道既然是孟楷提议,那这中间定然有着什么他不为知道的情况在内。 但是跟着尚让西征就不一样,他在军中能够得尚让完全信任,打起仗来自然是无后顾之忧,那时取得战争胜利也就是顺水推舟的事。 尚让拍了拍朱温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事已至此,你我并无能力再去改变。” “当然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你在东渭桥所做已经入了圣上的眼,此次东讨杨贼,等你取胜归来定然会再进一步。” “能够看到你不断进步,吾也是心满意足的。” 尚让言辞真切的说道。 “末将谢大将军信任,谢大将军栽培。”朱温朝着尚让施礼说道。 路途中朱温与尚让骑坐在战马之上缓缓的行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尚让的府邸。 尚让勒马而立看了看已经日至中午的太阳说道:“时间紧迫,我就不留你入府一聚,你还是早些回到城外整兵备战。” “此次行军乃是圣上旨意,军中有何不足,就速速派人前来补充。事关重大我想没有人敢再为难你,若是如此我定要亲至圣上跟前为你讨回公道。” 尚让跃下战马后站在府前看着朱温严肃的说道。 朱温也是赶紧下马来朝着尚让再施礼说道:“末将谢大将军厚爱。” 尚让没有再说什么就转身回府去。 “大将军的安危就一切都拜托葛都头了。”朱温朝着葛从周说道。 “朱军使放心,有我等在,定然会护的大将军周全。”葛从周朝着朱温施礼说道。 “末将祝朱军使旗开得胜,再获大捷。”葛从周含笑看着朱温说道。 二人虽官职大小不同,但还是有着一丝私谊在内。 “谢葛都头。”朱温同样是笑着说道。 然后两人没再说什么,葛从周就连忙跟着尚让进府去。 朱温恭敬的看着尚让进了府中,才缓缓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府门,然后再次快速翻身上马直接出城门而去。 ..... “东讨杨贼?” 当朱温回到东渭桥永宁军驻地后,便迅速召集众人将永宁军将要东征一事说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神情各异:有惊喜、有疑惑。 “军使,怎么会是东讨?大将军不是决意领兵西征郑畋的凤翔联军吗?”庞师古问道。 于是朱温便将朝堂上的发生的一切又都给众人说了些。 这时大家才明白究竟是为何。 “娘的,又是孟楷这厮从中作梗。”朱珍骂骂咧咧的说道。 朱温对朱珍的表现并没有说什么。他也是对孟楷所做十分不满。但木已成舟,他们没有改变的力量只能接受。 朱温说道:“具体为何,当前未知。但事已至此,我们就不能纠结这些问题,当下之要务就是快速动起来,做好行军准备,一旦圣上的旨意下来,我们就即刻出发。” “是。” 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对于行军打仗一事,众人对朱温是绝对的服从,从没有什么二话可说。 这才是永宁军所战皆胜的原因所在。 于是,整个永宁军军寨很快就动了起来。 根据朱温安排,永宁军很快就派出一部人手前去长安城交涉,为大军开拔最最后的补充。 虽然朱温对此举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但还是听从尚让的意见前去一试。 然后朱温命令朱珍、庞师古、氏叔琮等人开始动员各营兵马,做好行军准备。 对于此次东讨杨复光一部,朱温不知道会用时多久,更不知道后续情况会如何发展,因此在与众人商量后,就决意将东渭桥永宁军的所有财产都带走。 这是迫不得已。 一旦东渭桥的永宁军离去,整个军寨很快就会成为一座空城,若是留下太多物品怕是不妥。 因此在达成一致决意后,胡真就立马安排辅兵、还有一些民夫及随军家属开始收拾军寨。 虽然时下有些不舍,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第163章、大军开拔。 广明二年二月底。 经过几天的匆忙准备,大军开拔前的所有事项都已准备妥当,如今就等黄巢一声令下,朱温的永宁军就可东进击敌。 此时永宁军中却是多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就是从长安城而来,由皇帝黄巢亲自派遣的监军使严实。 这是例行做法。 朱温对此早有心理预期。 当他独自领兵屯驻在东渭桥时,朱温就知道他永宁军早晚会有这号人物存在。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两月来并无人前来。 如今朱温再次独领这支军队攻击东进,这位监军使却姗姗来迟。 毕竟作为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一支军队完全的交给某位大将,肯定是要安排心腹之人前来监督。 严实入了永宁军后倒没有表现的多么张狂,反而是处处与人和善脸带喜色。 但纵使如此,整个永宁军对他仍旧是防范十足。 因此就绝了严实在永宁军中快速拉起一杆子人马的想法。 朱温对严实的小动作可是知晓的一清二楚,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他对自己,对麾下的这帮兄弟们有着绝对的信任。 三天后。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朱温的永宁军正式开拔,奔赴新的前线。 于此同时,尚让统领五万大军,在以京兆尹王播、御林军将军林言为副将的情况下也是从长安城开拔。 京兆尹王播本就是跟随尚让多年,在左军时就是副将,是尚让的左膀右臂,只是人平素比较低调,故而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仍旧是不容小觑,大齐建立后,王播凭借军中功劳,因此得了京兆尹一职。 只是在随后的日子中,因为宰相赵璋在长安城中大行屠杀之策,使得京兆尹王播的存在感更是少了许多。 而林言自不用说,这是黄巢的亲外甥,被其寄予高度厚望的接班人。 这次能够被黄巢派出来跟随尚让领军作战,一方面是为了继续磨炼林言,意欲通过此战再次为其增加功劳。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的监督尚让。毕竟此时尚让手中可是掌握了大齐的五万精锐。况且还有朱温的一部永宁军也是听从尚让的吩咐。 对此时的黄巢而言,信任你不等于绝对的放手。无论如何还是会在军中安插自己的心腹,以此来时刻监督领兵大将,不然黄巢怕是在大明宫中都不能安稳睡去。 如今长安城中最为高兴的人莫过于新任宰相孟楷。 平生所遇两大对手:一个赵璋,在自己精密筹划下已经见了阎王。 另一个就是尚让,此次领兵西去与大唐军队作战,至于何时能归来,这还不得知。 但这对孟楷而言已经够了。 对了,还有被尚让依为心腹,与其素有嫌隙的永宁军朱温也在他的建议下,领兵离开长安。 因此时下长安城中除了皇帝黄巢外,最有权势的男人当属孟楷。 于是在尚让刚领兵出城,孟楷就迫不及待的接手了尚让的一切事务。 当然赵璋死去后留下的职务也是被孟楷全部接手去。 顿时孟楷府前就开始了长长的排队。 朱温的永宁军出了东渭桥后,直接过蓝田奔商州而去。 此次行军加上随军家属、民夫等差不多近万人,因此行军规模也是十分的庞大。 但这与尚让的五万大军比起来却是差了许多。 五万大军连绵数里直接奔着凤翔而去。 “军使,是否加快行军速度?” 当大军缓慢在路上行进时,朱珍骑马走到朱温跟前问道。 对朱珍而言,虽然此行东进,近八百余里有些遥远,但内心还是欢快的。毕竟身为武将能够上阵杀敌就是最为畅快的事情。 因此在他见识到了大军的行进速度后不免有些着急的问道。 朱温听到朱珍问询并没有说话。只是牵着战马缓缓前进。 此行就是对朱珍最好的回答。 朱珍挠了挠头,赶紧从战马上跳了下来。 “让你去办的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这时朱温才看向身侧的朱珍问道。 “一切都妥当。”朱珍连忙说道。 此次永宁军近万人行进,不是一件小事。因此朱温在与众人简单商量后就重新安置了各营的行军位置。 如今永宁军七营正卒、三营辅兵,还有若干随军家属、民夫都被朱温重新编为营伍。 庞师古、氏叔琮的两营先锋营士卒轮流为大军先锋,部署在整个军阵行进途中的最前方。 这样一来,即使前方猝不及防的遇到敌军袭击,他们也可快速反应过来拒敌。 而王彦章的铁枪营、丁会的陌刀营、赵青山的横刀营则是在军阵中间,这是第二道防线。 朱珍的骑步营在抽掉出一部骑兵交由徐怀玉统领作为临时的斥候外,大部骑兵部队则是游奕在军阵两侧,以防两侧有敌军突然袭击。 朱温则亲率亲卫营初于整个军阵的中间。 胡真统领三营辅兵领着一众民夫、随军家属则是紧跟其后。 庞师古、氏叔琮两营先锋营士卒从前锋的位置上轮流下来休息时,就会被安置在整个军阵的后方,如此即可缓慢行军得到休息,又可充分保证大军的整个后部不受敌人的袭扰。 毕竟永宁军的所有家当可都是被胡真给带着,一旦后方出了问题,可就是大问题。 故而在行军途中,朱温也是多次吩咐朱珍左右前后连番观察警戒,确保整个大军能够安然无恙的行军。 至于行军速度的快慢朱温并不担忧,时下虽说杨复光屯兵三千驻扎在邓州,但他并没有即刻发兵西进长安,因此朱温内心就不慌张。 而此时最忙的就是斥候统领徐怀玉。为了能够确保大军行进安全,他可是将其麾下所有的随军斥候派了出去,还尚感人手不足,这才从朱珍的骑步营中又借了一些兵马。 朱温刻意压制大军行进速度,一是前线战事并不紧迫,故而他还有充足的时间。 再者,这次是长途行军,对军队的耐力是很严重的考验,因此还需他来仔细观察这支军队到底如何。 虽说当时西进进攻长安已经得到了一定的验证,但对朱温来说着还远远不够,何况在进了长安城后永宁军可是得到了快速的补充,原有军力也是有些下滑。 另一方面就是即使前段时间他们才刚和诸葛爽的夏绥军一战,以微弱兵力成功击溃夏绥军六千众,但那是本土作战,是以逸待劳。 因此综合种种考虑,在大军刚开拔行进时朱温并没有过分要求速度,只要能够保持阵型整齐就是一种进步。 “去告诉你麾下的骑兵,保存一定兵力在四周警戒外,其余人皆下马而行。”朱温看着朱珍吩咐道。 朱珍一愣,不明白这是何意。 朱温继续说道:“眼下我军战马奇缺,好不容易拼凑起来这一营骑兵,他们是要留在关键时刻使用。” “如今暂时并无战事,别一个个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的。” “长途行军,特别是后面将要进入山区,对战马损耗是极大的,作为骑兵要学会心疼自己胯下的战马,他们不仅仅是马,更是你在战场上驰骋作战的伙伴。” 朱温看着朱珍絮絮叨叨的说着。 朱珍仍旧是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没听到我说的吗?”朱温脸色冷了下来说道。 “听,听到了。”朱珍连忙应承道。 朱温有些无奈的看着朱珍又说道:“听到我说的了,还不快去传达军令。” “你自己看看你麾下那些人,一个个都成什么样了。”朱温皱着眉头指着还在远处肆意奔跑的骑步营士卒。 “遵命。” 朱珍顺着朱温所指看了过去,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的确,朱温安排一部骑步营的骑兵作为警戒之用,但只需在两侧游走即刻,哪像现在那样在两侧来回游走,就像监军一般。 再这样下去,他们内部怕是就有怨言。 更何况暂时没有军事任务的剩下所部骑兵,也是一个个耀武扬威的骑在战马上,一个个乐得轻松自在。 对此,行军不过几个时辰,胡真就来抱怨了两会。 这还没有到达此行的终点,战马可是已经损伤了三匹,很快就送到了胡真处,然后继续讨要优良战马。 若是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怕是整个骑步营都不会有几匹战马可用。 战马奇缺,而且喂养这些战马更是所需甚重,因此这般平白无故的损耗的确是让人有些心疼。 “军使对朱指挥是否有些苛刻?”谢瞳也是牵着一匹驮马跟在朱温身后,见刚才朱温呵斥朱珍才不忍开口问道。 朱温一愣,然后有些怪异的看着谢瞳笑着说道:“谢参谋,没想到这才几日时间,朱珍倒是已经讨好了你。” 换做是他人如此说,谢瞳怕是早就跪磕在地上高声呼喊饶命了。 军中谋士私交军中大将,可是容易引起主帅怀疑的。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谢瞳知道朱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此也就大胆的问道。 “军使说笑了。”谢瞳笑着回应道,“以朱指挥的为人,怕是没有人会不喜欢。” “哼。” 朱温冷哼了一声说道:“他倒是落了个好人当。” 朱温说完之后也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第164章、缓慢行军。 是夜。 经过一天的行军大军过了蓝田后就夜宿在一个叫安沟的地方。 此时安沟距离东渭桥一带近八十余里。 也就是说经过白天的行军,在朱温的刻意压制下,永宁军还是达到了一天行军八十余里的进度。 这次大军行进并非是只有战卒随行,其后更是跟着一部分寻常百姓、民夫。即便如此,仍旧没有影响到大军行进速度。 这不能不说还是不错的成绩。 时至傍晚整个大军行进的队形还算整齐,并没有发生什么混乱。 在得到宿营的军令后,各营士卒就在自己哨将、队头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进行安营扎寨。然后又很快升起袅袅炊烟,享受着晚上的餐食。 此时朱温仍旧是寻了一处相对凸起的地方坐了下来。这样既可以清楚的看到麾下各营士卒的正常行为,也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四周的情形。 安沟此地还是在塬上,地势较为平整。等过了安沟大军就要真正的进入秦岭山中行军。 此时月亮已经高高的悬挂在天空上,将地面映照的通亮。 对今天麾下永宁军的表现朱温很是满意,因此这会心情大好的在和身旁的朱珍说着话。 虽然平素朱温多是呵斥朱珍,但朱珍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往朱温身前凑。 “你那边都安排妥了?”朱温侧着身子看了一眼朱珍问道。 朱珍连忙就要站起来,但是却被朱温给按了下来。 见此情况,朱珍也就没有再挣扎,大大方方的坐在朱温身侧说道:“都安排妥了。其他各营我也顺便看了基本都差不多。”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你现在还有什么想法?” “想法?” “恩,正是。”朱温回道。 见朱温一脸轻松的样子朱珍就放下心来说道:“哪有什么想法,一切都听军使的吩咐。” 朱珍说完后看了一眼朱温,见对方脸色似是有些不善,于是赶紧改口说道:“有,有。就是想着利用这次行军可以很好的锻炼一下军队的纪律。” “哼。” 朱温哼了一声说道:“这些问题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你给我说一点新鲜的,让我看看你有么有进步。” 听到朱温这么说,朱珍顿时就耷拉着脸说道:“这我没有想好。” 朱温见状也就没再逼迫朱珍。 未久,朱温缓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个初步的想法,这次长途行军可以说对我永宁军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们必须充分的将其利用起来,或许这将是我们新的开始。” 朱珍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军使的意思是?”朱珍试探着问道。 朱温正了正身子说道:“斥候从前面传回消息说,在我们东去邓州的途中,有几股盘踞多年的山匪存在。因此我想再拿他们练练手。” 朱珍连忙站起身来说道:“我就知道有好事军使不会落下我的,我这就找人去。” 这下轮到朱温有些愣怔的问道:“找人?你找谁去?” 朱珍停下步子看着朱温说道:“我找怀玉啊,问问他那几股山匪在哪里,我这就去灭了他们。” 朱温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朱珍说道:“我就是有这个想法而已,还没有完全做下决定,你倒是积极的很。” 朱珍嘿然一笑说道:“我想着军使找我来,就是打算将这任务交给我呢。” 朱温现在是对朱珍愈来愈感到无语。 “你倒是想的好。即使决定剿灭这些山匪,我也不可能让你们骑着战马前去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朱温肯定的说道。 朱珍神情顿时就又焉了下去。 朱温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你要真想去试一试的话,就必须下马而来。” “没问题。”朱珍连忙应承道。 上马为骑兵,下马为步卒,这对朱珍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自永宁军成军后朱珍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能够参加到激烈的战事中去。 先前与诸葛爽的夏绥军一战,虽说朱珍最后捞到了上阵杀敌的机会,但时间太短,不能充分满足他的战意需求。 而时下,虽说只是剿灭一般山匪,但这对众人来说都是一件可以让人神情高涨的事情。 于是,朱温又与朱珍简单说了几句后,朱珍就快速离去,准备布置后续的事情。 在朱温看来,通过剿匪即可进一步的锤炼军队中各营士卒间的配合,还能够对军队补充些物资。 夜色渐深。 由于安沟就处于秦岭山脉附近,因此夜间温度更是低了许多。军帐中早就备了一个燃烧正旺的火炉,这才缓解了些许寒意。 第二日。 天色刚亮,整个宿营地就开始了紧张有序的行动。 一切准备妥当,大军继续朝着邓州行进。 只是出于朱温昨夜的想法,整个行军队伍也是发生了变化。 根据朱温的安排,朱珍、庞师古、氏叔琮等几营士卒就开始轮流前去参与到剿灭沿途附近的山匪。 毋庸置疑。战果是可喜可贺的。 起初几人还等着朱温来为大家作出具体的安排,但这个意见被朱温给否决了。 “这次剿匪的事宜,我就不参与指挥,具体情况就由你们几人自行商量着来。”当众人找到朱温寻求具体的剿匪作战计划时,就得到了朱温的这般回应。 这使得几人当时还有些迟疑摇摆不定,但最后见到朱温意志坚定,的确是决意放手给他们自行处置,也就不再勉强。 于是,后面的事情皆是由朱珍、庞师古等几个营指挥在一起探讨商量,决定行动计划。 “但是,我对大家只有两点要求。”朱温看着众人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众人皆是一怔,然后瞬间就正身而立说道:“请军使吩咐。” 朱温说道:“两点,一是不能耽误正常的行军计划,不能耽误后续的作战。” “二是必须快速干脆的消灭对方,但同时我方战损必须控制在合适范围。” 朱温说完后,就盯着几人看着。 朱珍、庞师古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说道:“请军使放心,绝对完成任务。” 朱温点了点头。 “军使这般可是将几位指挥放在了火上烤啊。”见朱珍几人离去后,谢瞳靠近朱温颇有深意的说道。 朱温笑了笑回道:“这不还是他们自己要求的,不想着好好行军,老想作出一点什么不同的事情来。” 朱温边说话,边继续牵着战马缓缓前行。 这时节,秦岭山中更是寒冷万分,更有甚者中途还有一段积雪甚厚的山间道路,这给大军行进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这次机会给他们,就看他们能否自己把握了。”朱温继续说道。 “这的确对他们来说是个考验。虽然秦岭山中的土匪跟我们这军队相比,还是弱了许多,但不可否定的是他们胜在本土作战,对这山间情形掌握的一清二楚。” “因此这还是有些挑战,但若是最后事成的话,对他们是肉眼可见的提升。”朱温解释道。 “军使怕是在为后面考虑吧。”谢瞳看了一眼朱温说道。 谢瞳从中看出了朱温的深意,时下永宁军在朱温的绝对领导下,战力非凡,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当下永宁军仅是六千余众的基础上。 但永宁军不会永远都是这六千众。 随着战事的不断发展,还有后续天下大势的纷繁变化,朱温必定会在当中占据一席地位。能够维持地位延续的根本就是手中能够掌握一支绝对听命于主帅的能征善战的军队来。 而一支军队战力的强弱。除了与大量的后勤补给有关,还与领兵作战的基层将领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就是朱温的本意所在。 就像朱温在东渭桥时就一直要求众人不间断的学习军法,学习各项统兵作战技巧,这都是在为以后的扩充考虑。 诚然军队人数可以很快的得到补充,但想要保持一如既往的战力就必须有足够经验丰富的老卒来撑起这个架构。 朱温抬头看了看近处的崇山峻岭,还有那山间覆盖着的深厚积雪说道:“天下局势已然崩坏,我不得不作出最坏的打算啊。” “军使所虑,也正是我想说的。”谢瞳牵马与朱温同行,也是一脸担忧的说道。 “哦。谢参谋细细说来。”朱温脚步不停继续走着。 “军使,对此行军兴致不高。”谢瞳直接说道。 朱温停下脚步,拍了拍不知何时落在身上的积雪说道:“是啊。此行东征邓州,于我而言,困难不大,虽然意义甚重,但当下我最关心的还是西征。” 朱温对征讨邓州一事并无担忧,虽然情况不是太详细,但他还是有着这份自信。 根据各方综合而来的消息得知,时下盘踞在邓州的不过是杨复光组建的三千镇军,至于具体战力如何还未得知。 即使如今他们还不知道当初孟楷为何会这般推荐他,但这一切对朱温而言都不是问题。 虽然忠武军节度使周岌、蔡州刺史秦宗权的态度存疑,但朱温知道此时他们还不敢光明正大的跟黄巢的大齐朝作对,他们仅是有着默许,而不敢直接站出来声援。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第165章、西路大军。 见朱温停下脚步,谢瞳就也停在原地稍歇息片刻。 如此行军,对谢瞳这书生而言,还是有些难度。 虽然朱温说过谢瞳这些人可以骑着驮马,不用跟寻常士卒一样步行,但谢瞳想了想还是决意跟众人保持一致。 这对谢瞳来说也是一次锻炼机会,他知道像这样的行军怕是在以后会更加的频繁,所以他不想因为此而成了累赘。 见谢瞳坚持己见,朱温就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文人有着自己的骄傲。 “军使是在担忧西路征讨大军?”谢瞳问道。 “是啊。”朱温悠悠的回道。 当日他与尚让统领的西路征讨军一同从长安出发,朱温就没有机会再与尚让告别。 如今两人一东一西,距离越来越远,因此使得朱温内心的担忧愈加的深厚。 但实际上来说,朱温不是担忧尚让,而是担忧尚让统领的五万大军。 毕竟这次尚让面对的敌人可是大唐的京城四面行营都统郑畋。虽说郑畋只是一介文人,但仍旧不能小觑他的智慧和号召力,毕竟他曾是大唐的宰相。 何况这些年来,郑畋将凤翔一地经营的甚是不错,也是得到了百姓、军民的一力拥护。 若非如此,凤翔诸人也不会在与大齐的使臣谈好投效一事后又悍然反悔。 “这次大将军面对的可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朱温又说道。 谢瞳初来乍到,对尚让了解不深。至于郑畋,他只是听其名,而未见其人。 “吾曾听闻过郑畋,人人言之声名皆可。”谢瞳说了一句。 朱温点头应道:“正是,此次郑畋能够组织起凤翔联军已经充分说明问题,但朝中诸人却对此有些不以为意。” 正如朱温所说,当时在朝堂之上,大齐君臣已经得知郑畋的凤翔联军人数甚众,怕是不下十万。 但在孟楷及其他人的一番言谈下,黄巢并没有相信这个数字,毕竟对此数字的变换黄巢可是深有体会。 当初义军西进长安时号称有六十万众,但实际上也不过二十万人马。 可六十万众带给大家的感觉可是不一样的。 故而此次在孟楷等人的说服下,黄巢认为郑畋的凤翔联军肯定不会有那么多人,因此最终调配给尚让的西路征讨军也仅是五万数。 谢瞳沉默不语。对他不知道的情况他是不会随意开口说话的,避免以此误了朱温的判断。 在经过短暂的停歇后,朱温就继续牵马而行。 随后的几日时间,永宁军继续保持着日行八十余里的行军速度前进。 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一直在山间行军,道路崎岖狭窄,不利大军快速通过。而且此行不仅有战卒,还有大部的辅兵、民夫随行。 另一方面朱温考虑到缓慢行军,可给朱珍等人充足时间去消灭沿途山匪。 如此这般永宁军耗费七天时间终于走出了秦岭大山,再次步入平原山岭。 这几日时间,朱珍、庞师古等人自行商量,通过互相配合,亦或是单独作战,连续剿灭了秦岭山中数股山匪。 当然,伤亡是不可避免的,但所获更是喜人。 不仅得到了一些兵甲、箭矢的补充,关键的是得到了一些粮食,这对大军来说是十分稀罕的。 此时大军已然进入了邓州地界,因此永宁军全军重新回归编制,继续开始起初的行军模式。 ...... 此时,经过几日的不断行军,尚让统领的西路征讨大军也是进入了凤翔地界,这一路行军倒也平安,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大帅,郑畋的凤翔联军不过如此,如今我们已经进入到凤翔地界,也没见他们一兵一卒前来抵抗。”尚让身侧一将军周顺言辞高兴的说道。 起初他们对郑畋的凤翔联军还是有着防备,因此在行军途中也是谨慎万分。可没有想到这一路来顺顺当当,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因此众人心中的戒备就放下些许。 尚让骑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大战马上,神情凝重的说道:“切不可浮躁,定要谨慎。” “大帅,怕什么,只要他们敢来。我们直接一个冲锋就可将他们全歼。”将军周顺不以为意的说道。 尚让皱眉看了一眼身侧的将军周顺,想说什么最后却是动了动嘴没有说出来。 “就你张狂,还不快去按照大帅的吩咐从事。”副帅王播见状呵斥道。 “遵命。”将军周顺有些讪讪的说道。 “大帅不要跟这些泼皮见识。”王播见尚让仍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劝解道。 能够如此在尚让跟前说话的将校皆是原左军麾下,都是尚让的老部下。 此次西讨凤翔联军仍旧是选择原左军人马,这是尚让的要求。就像当初尚让想要继续征调朱温到其麾下效命一样。 只是可惜被孟楷横腰阻拦,让朱温独领义军东进。 尚让原本还想再争取一二,但是转眼一想,对朱温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升迁,因此最后也就打消了念头。 尚让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时下大军已经进入凤翔地界,我军还是要小心从事,但你看这些人却是这般德行,让我如何放下心来。” 王播看了看远处的将军周顺说道:“大帅的忧虑是合适的,吾也是多番观察我军军纪有些松散,大家对这即将到来的战事都不重视。” 尚让点了点头说道:“这帮人在长安城作威作福,而今猛然出城来,还没完全转变思想,这样继续下去可是万万不行的。” “那大帅之意是?”王播试探性的问道。 尚让勒马而立,沉吟片刻说道:“要趁着还没有与郑畋的凤翔联军遇上,抓紧时间整顿一番。” 王播面露难色的问道:“大帅,此时进行整顿怕是时间有些来不及啊。” 王播说完之后不经意的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另一位副帅林言。 这一路行军来,林言很少表达自己的意见。 先前在义军西进长安城途中,林言还多番对尚让、孟楷、赵璋几人投去善意,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 毕竟黄巢占了长安后就要登基为帝,然后大封天下。 对林言而言,黄巢对他可是信任有加,更是期望深厚。其中更有传言说黄巢为帝后就打算封林言为太子,这样以后统掌天下。 可是黄巢入了长安城后,也登基为了帝,也封赏了一众人。林言更是被黄巢委以重任亲掌宫城禁卫。 但唯独对封赏太子一事却再也没有提起。 林言心里是有些失落,但在黄巢跟前却不敢表现出来。 此次征调大军西征郑畋,更是让林言没有想到黄巢竟然会让他也领兵出来。 “言儿,此次你领兵跟随尚让,一是锻炼,二是监视,你可明白?” 林言想起临行前黄巢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说的话。 黄巢此言,可着实吓了林言一跳。 在他看来尚让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应是十分得黄巢信任。就如这次将统兵大权完全交由尚让,可没有想到竟然暗中也是提防万分。 进而又联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赵璋之死一事,想到此林言就不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对于赵璋在长安城所行之事林言也是多有耳闻。虽心中多有不忿,但碍于黄巢对赵璋的信任,林言是敢怒不敢言。 再想到此次黄巢突然安排他领兵跟随尚让之举,更是让林言心里疑惑万分。 时下大齐能够监视尚让的人很多,但为什么会突然选中他呢?难道这其中也是有着什么不可知的因素在内? 还是因为自己? 正因为这种种疑惑,才使得林言这一路来少言寡语并没有发发表什么言论。 尚让见王播有意无意的眼神看向林言,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侧过身去看了一眼林言问道:“林帅以为如何?” 正在细细回忆当时宫城中事情的林言,猝不及防的被尚让问道,就愣怔片刻说:“我一切都听两位大帅的。” 尚让笑了笑说道:“林帅之言可是不恰当啊。时下我三人应是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应对当下局势。” 林言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多谢大帅提点。” 林言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也是观察到当下我军纪律松散,队形混乱,若是突然遭到敌军袭击,怕是会损伤严重。” 林言见尚让一直盯着自己看,就沉吟片刻顺着尚让的话说道。 尚让见林言表了态就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当下就应立即对军队进行短暂的整训。” 这时王播又说道:“我也是同意大帅的主意,但对整个大军都进行整训,一是怕时间太紧,二是怕规模太大进程缓慢。” 尚让听到王播所说,也就渐渐的冷静下来,也知道刚才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想当然。 五万大军全部停下整训,的确是时间紧迫,怕是会影响大局,毕竟黄巢对此事可是十分的看重。 于是尚让想了想又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将范围缩小至将校一级如何?” 王播、林言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遵命。” 至此,在王播的提议下,最后在尚让的决意下对西路征讨军将校一级进行简单的整训。 第166章、凤翔联军。 于是,奇怪的一幕就突然发生了。 当郑畋的凤翔联军严阵以待的等待着大齐朝尚让的大军,继续西进发动进攻时,却突然发现大齐军队竟然停下了西进的脚步。 这一举动让郑畋等人惊诧不已。 凤翔。 节度使府内。 虽是文官出身,但此时的郑畋一身铠甲在身。虽年迈,但精神矍铄。 “节帅,尚让的大军停了。”凤翔军行军司马李昌言看着郑畋说道。 郑畋居中而坐,威严甚重。 郑畋看了看众人,然后最终将目光投向李昌言说道:“派去的斥候可否回来?” 李昌言顿了顿说道:“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想必也快了。” “只是,尚让此举着实让人有些看不懂啊。”李昌言又说道。 “是啊,大帅,本来尚让气势汹汹的朝着我们而来,可怎么突然停下了呢?”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也是一脸的疑问。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同样是疑惑的问道。 这时屋内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此次联军的最高统帅郑畋。 郑畋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用手轻轻的捋了捋胡须,然后沉吟片刻说道:“各位稍安勿躁,刚才李司马所说派去的斥候还没有回来,等回来了事情真相就可以清楚的知道了。” 虽然郑畋心里也是百般疑问,但此时身为统帅,他不得不强行站出来保持内心稳定,出言好生劝说诸人。 见郑畋这般说,唐弘夫、程宗楚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随后在郑畋的安排下,立时就有歌舞进来在众人面前舞了起来。 这在寻常时刻,郑畋是万万做不出这般事情的,但时下情况复杂,郑畋不得不这么做。 如今能够在他的号召下,将朔方节度使唐弘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召集过来,亦是十分的不易。 郑畋已经为此付出了极重的代价,为了笼络几人,他可是快要散尽凤翔一地的财富,还有那明显的暗示。 因此种种情况下,对郑畋而言,他反而是急切的盼望着大齐尚让派军队而来,这样就可迅速的与之战斗,然后朝着长安进发。 不然这十数万军队一直驻扎在凤翔地界,郑畋可是有些吃不消。 于是有了郑畋的精心安排,唐弘夫、程宗楚倒也安稳的坐在原地静静的等待前方传来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去。郑畋则是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之意。 原本根据大齐尚让军队的行军速度判断,午后他们就可与尚让的先锋大军遇上,开始厮杀。 因此郑畋为了表示他与众人站在一起,才有意的穿上了这厚厚的铠甲。 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近在跟前的尚让大军,并没有按照最初的计划如约而来,反而是停留在原地暂缓行军。 这样一来,身穿厚重铠甲的郑畋却是糟了老罪。 年龄已大,再加上大病初愈,因此郑畋是愈发的感觉到身体有些吃力。但是为了维持在众人跟前的形象,郑畋不得不这么做。 眼看着天色又是黑了些许,派出的斥候还是没有传回丝毫消息。 即使坐在房中安心欣赏着歌舞,喝着美酒的唐弘夫、程宗楚几人也是慢慢的变得焦急起来。 “大帅。今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未有任何消息?”唐弘夫猛然灌下去一大口美酒后有些不满的说道。 “唐帅莫急。想来是快了。”郑畋轻轻的擦拭了下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笑着安抚道。 “若是还没有消息,不如我们就暂且回营去,等有了情况再过来。”程宗楚看着郑畋说道。 唐弘夫、程宗楚二人也是一镇之一藩帅,如今能够离开本镇辖区,带着众多兵马来到凤翔听从郑畋号令。 这并不是说郑畋威望高,他站起来振臂一呼,大家就屁颠屁颠的来了。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郑畋、唐弘夫、程宗楚三人可都是大唐的藩镇节帅。如今唐、程二人能来皆是看在对大唐皇帝还有着一丝忠心在内。看在郑畋是大唐皇帝任命的京城四面行营都统才领兵前来。 更为重要的是唐、程二人是看在凤翔郑畋的大手脚上才愿意来。 毕竟郑畋经营凤翔多年,虽说不如南方藩镇那般富庶,但比唐、程二人所处之地可是强了许多。 当然最为重要的就是若是此次联军能够进入长安,那对他们而言,所获将是巨大的。 不仅可以得到大唐皇帝的抚慰,而且关键的是可以好好的感受下长安城的繁华,然后从中获取一些自己想要的。 郑畋下意识的捋了捋胡须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今日就先.....” “报。” 郑畋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房外传来一声爆喝。 刚好处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凤翔军司马李昌言就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时就见门外一斥候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说道:“报大帅,前方消息传回。” “快送上来。”郑畋也是赶紧站了起来。 等待是最漫长的,今日他们已经等待了许久时间。要是在平素倒也无妨,可是近些时日她们毕竟是面临着大齐朝尚让军队的进攻,故而不得不谨慎万分。 李昌言迅速接过信函,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到郑畋跟前递了过去。 郑畋接过信函后,也是双手并用,连忙拆开来看。 “原来如此。” 郑畋看完之后,心中长吁一口气叹息着说道。 同时郑畋将信函递给了其他几人。 “整训?”唐弘夫看完之后有些诧异的问道,“尚让此举到底是为何?他怎么会突然停滞不前整训兵马来?” 的确,尚让此举是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到底是为何。 其实在大齐军中除了当初商议做下这般决定的尚让、林言、王播知道其中到底是为何外,其余领兵大将也是一无所知。 这在众人看来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眼看着大军已经进入敌军地界,眼看着敌我双方就要开始接战,可是其中一方却突然偃旗息鼓,对麾下军队进行整训。 这绝对是冒险之举。 若是在此时,突然遭受到交战另一方的袭击,怕是想要应对就会来不及。 毕竟他们此时整训,不是说整训完毕后就可直接与对面的敌军进行厮杀,而是需要继续前行寻找敌军。 身为征战多年的领兵大帅的尚让又岂能不知道当下他所做危险之在。 但这是无奈之举。 这连日来的行军已经让尚让充分感受到当下存在的危机。 当然这种危机并不仅仅是大唐朝廷带给他的,而是他们自身存在的严重问题。 初始一直在长安城中忙于政务,尚让对军队的改造并不了解多少。可这两日来通过观察发现,顿时让尚让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原本以为自进了长安城后,圣上黄巢对大齐军队进行整编后,各方面都会有所改变。即使都不会像朱温的永宁军那般能征善战,也多少有点长进也可。 可事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想到此,尚让心中就忍不住的暗骂:黄巢将改造军队的大权交给了左右仆射孟楷、盖洪,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就是跟前这帮毫无任何纪律可言,行军散漫混乱,衣甲破旧不堪的大齐军队吗? 出长安城时尚让所见还多是一直由他亲自掌握的亲卫军一部,无论是行军列阵,还是军纪方面都是可以让人放心的。 可是在路途中尚让才发现这才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绝大部分军队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 难道就要凭借这些五万散兵游勇与凤翔的郑畋十万大军决战。 虽说大唐军队战力早就蜕化不堪,但时下他麾下的大齐军队又好到哪里。 如此情况,圣上知道吗? 朝中诸公知道吗? 尚让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般情况时下怕是无人知晓。 到现在尚让心中才渐渐回过味来,为何在朝堂上军议时,孟楷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争夺此次统帅一职的举动。 如今看来孟楷怕是早就对这些情况十分了解。 “奸臣误国。” 尚让在心里无力的呐喊着。 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可以解决当下情况。 但尚让又不想坐以待毙,这才决意冒着巨大风险叫停大军行进,然后开始进行简单的整训。 尚让渴望通过这番操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劣势。 郑畋也是一脸不解。 倏而,郑畋才重新安心下来想了想说道:“不管尚让此举到底是为何,我们仍不可掉以轻心。” 郑畋说完之后沉吟片刻又说道:“而今大齐军队距离我等还有一日路途,倒也给了我们机会。” “哦。大帅何意?” 听到郑畋如此说,唐弘夫顿时就来了兴致。 程宗楚也是眼神热烈的看着郑畋。 原本根据他们的作战计划安排,是打算凭借手中军队与大齐军队进行一场消耗战。 凤翔联军可以依仗城池之险有效的消耗大齐军,虽说战事会很缓慢,但对他们来说却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毕竟郑畋、唐弘夫、程宗楚几人对前来征讨的大齐军不甚了解。 第167章、万事俱备。 经过尚让这番操作,顿时就让郑畋心中有了异样的想法。 结合前方斥候送回的消息,郑畋心中笃定许多。 前来征讨他们的大齐军队战力堪忧,何况还只有五万之众。 于是郑畋想了想说道:“这支大齐军队不足为虑。” “大帅何出此言?”唐弘夫问道。 郑畋心中愈发的笃定,笑了笑说道:“大齐军队已经迫近我等,却没有直接前来进攻,反而是停下来进行所谓的整训就已说明了情况。” 唐弘夫眉头紧皱。 郑畋老脸笑了笑继续说道:“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想必这都是大家知晓的道理。” 郑畋看了看屋内众人气定神闲的说着。 唐弘夫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大齐军已经有些害怕我军了?” “不错。” 郑畋站起身来捋了捋胡须应道:“在如此紧要关头,大齐军竟然停下整顿,那就充分说明了他们此行准备不足,或者说整支军队都没有做好准备。” 唐弘夫等人听到郑畋这么说顿时就有些激动的说道:“大帅,既然如此,那我们不为何趁此机会直接冲杀过去灭了他们。” 郑畋等的就是这句话。 “唐节帅此言甚有道理。”郑畋压制住内心的喜意说道。 对郑畋而言,此时的凤翔联军可是足有十万众,面对大齐尚让的五万大军可是绰绰有余。 先前众人不知道大齐军队究竟会有多少人马前来进攻,何况他们对大齐军队的战力也是有着担忧,故而最后退而求其次,。做了最保险的应对之策就是据城而守。 如今可好。他们担忧的大齐军队竟然是一支纸老虎,这便让众人心中产生了异样的想法。特别是作为联军统帅的郑畋而言。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进攻。 这一大胆的想法不断的在郑畋的心中滋生,然后逐步变大。 时下刚好,有了唐弘夫的绝妙配合,已经充分调动了众人心中的狂热想法。 于是,郑畋抛去身上的疲惫之意,一手按在身侧佩刀之上看着屋内众人意气昂扬的说道:“诸位,时下有个大机会在我们跟前,不知可否敢于抓住他。” “大帅直说无妨。” 唐弘夫、程宗楚抱拳朝着郑畋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卖关子了。” 郑畋顿了顿说道:“大齐逆贼如今未战先怯,这对我们来说可是消灭他们的绝佳机会。” “我以为当下应该出兵直面大齐逆贼,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郑畋说完之后仍旧是气势高昂的站在原地看着众人。 唐弘夫、程宗楚二人对视一眼然后说道:“一切谨听大帅吩咐。” 于是,在片刻间凤翔联军内部就达成了统一,决意不再据城坚守,而是大军全面出击,意欲一举消灭大齐来犯之军。 大的方针政策确定以后,郑畋便又与唐弘夫、程宗楚二人细细探讨了当下的情况,最终决定将战场选择在地形迂回曲折的龙尾陂一地。 在决定好所有事务后郑畋便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去休息,毕竟年纪大了,能够穿着厚重非铠甲坚守大半天的时间也是不容易。 翌日。 当大齐军队停留在原地进行整训的时候,凤翔联军根据昨日安排的具体事宜就朝着龙尾陂而去。 而对于这一切,大齐军队统帅还是一无所知。 尚让的本意是好的,但真正到执行的时候才感觉面临的困难不是一般的大。 虽说在王播、林言的建议下,将整个大军的整训目标暂时放在了一般领兵将领身上,但却是遇到了困难。 在长安城懒散惯了的众人,并没有听从尚让的号令,反而是仍旧是各行其是。 即便尚让为此斩杀了两员将校,但也仅仅是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众人所行仍旧是我行我素。 尚让感到一阵阵的无力感。他对麾下这些人马已经难以约束。 若非他们当下还有着共同的敌人,怕是早就混乱了起来。 尚让脸色深重,对即将到来的讨伐战抱有的期望越来越低。 “大帅,这整训没什么鸟用。”尚让麾下领兵大将周顺不以为意的说道。 尚让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堪,若非手中没有更好的选择,他真想一刀砍了周顺。 见尚让冷着脸没有说话,周顺态度更加倨傲的说道;“大帅,兄弟们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杀敌,其他的哪管那么多,只要敢提着刀冲上阵前就可以。” 尚让心中一阵悲凉,周顺也算是他麾下跟随已久的领兵将军,如今却是这般情形,这般见解,若是真的与郑畋的凤翔联军遇上,结果会如何? 尚让猛然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细想下去。 此战怕是凶多吉少啊。 未与敌接战,心中却是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本来说是不应该的事情,可现实就是这般。 尚让的脑海中这时突然浮现出朱温的面孔来,若是有朱温在,情况是否会好些? 尚让不禁问自己。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若是有朱温的永宁军在,情况怕是又是另一番情形。 想到此尚让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就这般有底气?”尚让看着周顺问道。 周顺仍旧是大大咧咧的说道:“大帅放心,大唐军队是个什么样子,兄弟们心中都清楚。只要他们敢反抗,定然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厉害不厉害,不是在嘴上说说的,而是要在真正的战场上检验的。 尚让没有再说什么,他对这支军队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控制权。 虽说这里多数人都曾是他左军麾下,但时下在巨大的利益跟前一切都显得缥缈虚幻。 尚让知道这些人愿意出来与凤翔军作战,一方面是听从了黄巢的旨意,但更多的是为了能为自己谋取好处。 毕竟战场所获可是甚大的。 只是,此战他们能够取胜吗? 作为大齐统兵之帅的尚让此刻心里都没有了主意。 于是,见通过整训并无法改变当前的局势,尚让就不再勉强,就令大军继续开拔奔向凤翔。 “哼,尚让也不过如此。” 当发生在大齐军队中的一些事情通过斥候之口传到龙尾陂时,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一脸轻蔑的说道。 此时凤翔十万大军已经快速在龙尾陂四周布下埋伏,就等着尚让的大军前来。 这一次大唐的凤翔联军行动速度十分的快,快的都让人感到诧异。 这可是与三月前大唐皇帝还在长安城时,下诏要求各地藩镇军队进京勤王时的表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着实是有些怪异。 当大唐皇帝还在长安城,各地的藩镇军队行动迟缓,等皇帝已经逃离长安后,他们都没有赶到,然后在听到长安城被黄巢占领后,然后头都不回的返回了原有驻地。 如今,大唐皇帝早就不在长安城,这些藩镇军队却是行军速度奇快的朝着长安行进着。 “正是,原本以为他是大齐朝中除了黄巢之外的能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程宗楚也是附和着说道。 “尚让不过是凭借他兄之威名,才能有如今的地位,现在看来是徒有其表。”唐弘夫继续说道。 言语中对大齐朝的当朝太尉,此次统兵大帅尚让没有丝毫的敬重。 郑畋看了几人一眼说道:“虽是如此,但我们亦不可轻视大意,毕竟大齐军队还是有一战之力。” 见郑畋这么说,唐弘夫、程宗楚也就没在说什么。 “大帅,我们的作战计划是否再改变一下?”见场面有些冷了下来,原凤翔军行军司马李昌言问询道。 这时唐弘夫、程宗楚也是将目光投向了郑畋。 只见郑畋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计划已定,又岂能随意更改。何况几路大军早就按照计划布置妥当,此时再行更改则不利我军。” “可是大帅,此举岂不是将你置于危险境地中,这是我等不愿看到的。”李昌言继续劝说道。 郑畋笑了笑说道:“昌言,我已经老了,此战若是能够获胜,也算是对圣上有个交待。” “圣上对我恩重如山,如今遭受巢贼祸乱,不得已避之西南一隅,想到此我心就甚痛。” 说到此,郑畋挽起衣角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泪水又说道:“而今,吾得圣上信任,委任为京城四面行营都统,统领诸路镇军共同讨伐巢贼。” “这是莫大的光荣,吾又怎能不以身涉险,只有如此才能对得起圣上的信任。” 郑畋言辞激动的说道:“承蒙诸位信任,我等才成这联军之势,共同应对巢贼。故吾愿意做这诱饵来诱惑巢贼来攻。至于灭敌之战,则就全仰仗诸位了。” 这时郑畋朝着身侧的朔方军节度使唐弘夫、泾原军节度使程宗楚,还有博野军大将宋文通,及一部神策军将领拱手施礼。 “有大帅在,我等定竭尽全力剿灭巢贼。为圣上尽忠。” 几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总之,在郑畋的刻意营造下,凤翔联军内的战场气氛顿时就达到了高潮。 “报。” 只见一斥候快速冲着郑畋跑来。 第168章、大战将临。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投向了正气喘吁吁奔跑而来的斥候身上。 只见斥候快速走到郑畋跟前施礼说道:“禀大帅,前方十里处发现大齐先头部队。” 郑畋心头一震问道:“多少人?” 斥候回道:“大约万余人马。” “大齐先头部队与大军主力相距多少?”郑畋又问道。 斥候干脆利落的回道:“不到五里。” 郑畋微微思忱后亢声说道:“有情况再报。” 斥候施了一礼说道:“是。” “好。” 郑畋挥手示意斥候下去。 “诸位如何看?” 见斥候走远之后,郑畋将目光看向唐弘夫、程宗楚几人。 “大帅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一切都听从大帅的。” 这时唐弘夫几人竟然难得的保持意见一致,并且格外谦虚的没有多说什么,很是顺从的听郑畋的话。 见众人意见一致,郑畋不由自主的又捋了捋胡须,然后说道:“既然大家如此信任我,那接下来我们就这样办。” 于是郑畋指着早就让人准备好的地图说道:“此役,以我为诱饵,然后诱敌深入,最后围而歼之,诸位意下如何?” 唐弘夫、程宗楚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大帅,此番计划是否对你太过于凶险,你乃是朝廷栋梁,是万万不可以身涉险的。不然我等怕是没法向圣上交待啊。” 唐弘夫几人脸色焦急的劝谏道。 不管真也罢,假也罢,众人脸上的关切之情还是格外的明显。 郑畋再次看了众人一眼神情激动的说道:“有诸位这番心思,老夫就是战死在此也是心甘情愿,唯有期望大家同仇敌忾,此战一举歼灭大齐主力,为圣上,为我朝竭尽全力。” 郑畋言辞恳切,使得周围的氛围再次高涨。 “为圣上战,为大唐战。” 一时间众人都是高声欢呼。 郑畋平息众人的激动心情后继续说道:“此役胜利是否,关键还要仰仗唐节帅、程节帅、宋将军等朝之干臣了。” 郑畋说完之后又朝着众人弯腰施了一礼。 几人连忙回礼说道:“承蒙大帅信任,我等愿意为圣上战、为大唐战,死而后已在所不辞。” “好,诸位不愧都是我大唐的忠心之臣,我一定会向圣上上书言明此事。”郑畋又说道。 “谢大帅。”众人拱手谢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留诸位,还请诸位速速备战,争取一举全歼尚让之军,让其知晓我大唐男儿的雄风仍在。” “遵命。” 众人皆抱拳而去。 见唐弘夫等人身影消失不见后,凤翔军行军司马李昌言站在郑畋身后问道:“大帅,值得吗?” 郑畋身形一顿,然后愣怔在原地片刻才悠然说道:“昌言,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你我都是大唐的臣子,为圣上分忧皆是你我的本分。” 李昌言静静站立不说话。 郑畋又说道:“昌言,老夫年岁已大高,能为圣上尽忠的时日不多,而此次机会难得,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放手一搏。” “若是此役我军获胜,就可大涨我军长久以来的低迷,而且亦会狠狠的消耗大齐军队。” “若是可以的话,我军此次大胜之后就可一举朝着长安进发,光复长安指日可待。” 郑畋说到此时,神情更是亢奋。使得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是红光满面。 李昌言站在郑畋身后一步,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良久李昌言才继续开口说道:“大帅对这些人就这般信任?” 李昌言此话不言而喻。 他对唐弘夫的朔方军、程宗楚的泾原军、宋文通的博野军,还有那部神策军的将领可是持有深深的怀疑。 这些人心中所想,李昌言可是清楚的很。 你说他们若是真的一心忠于大唐皇帝,为了朝廷大义然后才这般卖命,这说出去谁会相信。 这些人可不是三岁孩子,你给一点好处他就会听从你的号令。这可都是在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奸滑之人。 这怎么可能。 这些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 当下若是没有郑畋穷尽凤翔一地的财富分与诸人,他们又怎么会这么配合。 何况众人心中可还是有着更为高远的想法,时刻惦念着长安城的万千繁华。 而此时郑畋却是将所有的希望及身家性命放在了就这些见利忘义之徒身上,使得李昌言心中有些微微不满。 郑畋此举不单单是将他自己置身于危险中,更是将整个凤翔军一同拉了进来。 根据郑畋的应敌作战计划,是由郑畋亲率凤翔军驻扎在龙尾陂上,以此来吸引大齐的尚让军队。 然后唐弘夫的朔方军、秦宗楚的泾原军、宋文通的博野军及神策军则是埋伏在龙尾陂其他三面。 等尚让的大齐军队进至龙尾坡与凤翔军交上手后,再有埋伏的几路大军突然围攻而上,进而一举歼灭。 此计划可以说很是完美,只要能够完全施展下来,战场胜利就是铁定的事情。 但关键就在于唐弘夫的朔方军、秦宗楚的泾原军等几路大军能否按照原有计划在合适的时候冲杀上来。 若是一切都按照计划施行,则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真的能够按照计划执行吗? 这在李昌言心中有着大大的疑问。 若是不能的话,此役下来凤翔军怕是会受损极重。 这是李昌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可是如今郑畋大权在握,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在这场战役之后才能揭晓。 听到李昌言带着迟疑的语气问他,郑畋也是犹豫了片刻说道:“昌言,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是啊,如今各路大军都以布置妥当,这时再纠结是否信任其他几路大军,这对当前的大局是毫无用处的,若是让那几人知道了,反而是会动摇军心。 李昌言脸色有些尴尬。 郑畋又说道:“当下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除了将一部分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外,我们还需要依靠自己。” 郑畋目光深远的看着远方,尚让的军队还是没有出现。 “大帅所言甚是。”李昌言有些不情愿的说道。 这时就又听到郑畋说道:“昌言,为了防备万一,我思忱再三还是有些想法。” “大帅直说无妨,昌言定全力听从大帅吩咐。”李昌言拱手说道。 郑畋沉吟片刻说道:“刚才你所说倒是提醒了我。你即刻点齐一万人马退于大军之后。” 李昌言有些不解。 郑畋继续解释道:“我只率剩余一万人马用来诱惑大齐军队就足够了。若是人马太多反而会惊扰对方。” “当大齐军队发现我军只有万余人马时,就会放松警惕然后冲杀上来,那时我再抵抗一番,若是能够将其全部引诱而来,那时你等就可以全力杀出,将其歼灭。” “若是他们不能够全部引来,则是需要我们继续与其打消耗战,然后一点一点消灭他们。” 郑畋脸色深重的说道。 虽然目前他对这场战役有着足够的信心,但事情总会有偏差出现,故而不得不作出最坏的打算。 “大帅,那这样你岂不是更加凶险,昌言怎会置大帅不管?”李昌言上前一步看着郑畋说道。 郑畋笑了笑拍着李昌言的肩膀说道:“昌言,你的心意我领了,对大唐而言,我个人安危没什么,只要能够一举消灭对方就是我最大的期盼。” 郑畋说完之后就继续盯着远处看着。 李昌言想了想又说道:“大帅,不如你带兵在后方等着,这里交给我。” 郑畋摇了摇头说道:“昌言,莫要跟我再争了,趁现在大齐军还没有到来,速去重新布置。这一切都还要仰仗你了。” 李昌言还想继续劝解,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放弃,于是说道:“大帅放心,我这就去准备,只要大齐军队敢攻上来,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郑畋满意的点了点头。 于是李昌言就立马迈着豪迈的步子走了下去。 大战即将来临。 此时东路朱温的征讨军再次停下行进脚步,在距离邓州五十里处安营扎寨。 “军使,我们为何不一鼓作气直接冲杀过去?” 朱温营帐,朱珍一脸诧异的问道。 这次的突然停止,使得大家都是有些疑惑。 朱温直起身子将目光从跟前的行军地图上收回来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事情再急,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如今我们已经在邓州地界行军两日,却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有何不解的,是这帮人听说我们来了,估计早就吓破了胆子,现在怕是早就准备逃跑,哪还有想法来进攻我们。”朱珍大大咧咧的说道。 朱温这次倒是没有再训斥朱珍,只是脸色凝重一些说道:“不管如何,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为了以防万一,在怀玉派出去的斥候还没有回来前,我们暂时不动。” “这样即可做好整休,也可给敌人造成错觉。” 朱温神情放松了一些后看着众人说道。 真真假假才是迷惑敌人的最好手段。 当然朱温的整休可是跟尚让的整训有着巨大的差别,不可同日而语。 第169章、一触即发。 其实,对于此次东征邓州一事,朱温打心里就笃定不会有多少困难。当然这不仅仅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而是综合时下大局才有的决断。 即使如此,朱温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时刻小心行军。 毕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成不变的。 但对朱温而言,他此时除了将一部分目光放在即将到来的攻打邓州一事上,还是将更过的目光投向了西边尚让统领的西征军。 这才是朱温最为关注的事情。 毕竟此次尚让西征非同小可。 胜,就可为大齐争得喘息时间,使其能够从沉重的负担中解脱出来。 败,那带给大齐的将是无尽的深渊,能否在长安城立足将会是问题。 因此朱温此次东征途中刻意压制行军速度,就是在等待西面尚让大军此次征战的结果。 为此,朱温可是要求徐怀玉麾下的斥候在西面也是布置安排了许多探子,以此能够及时将前线的消息传到朱温这里,进而可以为朱温后面的安排作出支撑。 可是这些时日送回来的消息使得朱温心中的担忧重了许多。 故而朱温对此次尚让的西征军与郑畋的凤翔军交战的结果不抱有乐观的态度。 而且从长远来考虑,朱温更是在想若是尚让此战失利,那后续带来的恶劣影响将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朱温独自一个人也是在多番思索考量最后的结果。 或者换句话说,朱温在为他以及整个永宁军的将来作打算。 这是尤为紧迫的事情。 当然,这些内心想法还仅仅限于朱温一个人知晓。若是大家都知道了,不仅仅会影响时下即将到来的邓州之战,更是会影响整个永宁军的军心。 这才是朱温担忧的地方所在。 于是,在朱温的坚持下众人就暂时宿营在郊外,在耐心等待着徐怀玉的斥候送回消息。 龙尾陂。 经过一日行军,尚让的五万大军终于兵至龙尾陂。 “大帅,斥候来报,前方发现凤翔军的踪影。” 清晨,当尚让刚收拾妥当后,就见身侧将军周顺兴致冲冲的跑了过来说道。 尚让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顺问道:“在何地?” 周顺回答道:“在龙尾陂的高地上。” “有多少人?”尚让又问道。 “对方警戒甚严,斥候未能进到跟前,只是在远处通过旗帜还有营帐可以预估到大约万余人马。”周顺皱眉说道。 “万余?消息可准确?”尚让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周顺也是有些不太清楚就说道:“应是如此。” 尚让沉吟片刻直接说道:“速去召集王帅、林帅还有一众将校速来议事。” “是。”周顺应声道。 然后周顺就出营帐安排人去下达军令。 “大帅,根据斥候报告,跟前这一万人马不足为虑,我们应直接冲杀上去,将其全部歼灭。”周顺又走了进来站在尚让跟前说道。 尚让皱眉不语,只是将目光放在跟前的行军地图上。 良久才抬起头看着周顺说道:“根据消息,凤翔军怕是不止这一万人马。这其中怕是有诈。” 尚让说到此更是将周顺唤到跟前指着地图说道:“你看着龙尾陂的地形,中间高四周低,若是凤翔军在四面布下重兵怕是对我不利。” 周顺顺着尚让所指看了过去,但仍旧是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大帅无须担心,我军能征善战,若是遇到敌军伏兵也可将其全部歼灭。这样岂不是就省了再次寻找敌军作战的时间。” 尚让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是闭嘴不说。 就在这时大军副帅王播、林言联袂而来。 “大帅,听闻前方发现了凤翔军的踪影?” 刚进到营帐来,王播就直接问道。 “正是。” 尚让点头说道。 听到尚让肯定的答复,王播、林言的脸色顿时就庄重起来。 大战一触即发。 是生是死,就在这最后一刻。 “诸位都议一议,当下该怎么做。” 这会儿尚让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大战在所难免,剩下操心的就是该如何战的问题。 如何战是一个问题,关键的是如何取胜的问题。 王播、林言看了一眼尚让说道:“大帅尽管吩咐,我们一切都听从大帅号令。” 二位副帅刚说完,营帐中顿时就热烈起来。 “大帅,打吧。” “就是,直接打,兄弟们都憋坏了。” “定要让他们知道遇到我们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来。” 尚让伸手平息了众人的热情后说道:“诸位一心求战我是十分乐意看到的,打是不可避免的,当下我们考虑的是如何打,还有就是考虑当前这部唐军是否仅是这一万人,是否还有伏兵,我们都暂且未知。” 尚让也想不顾一切的就与对面的唐军砍杀在一起,那的确是痛快的。但作为一军统帅,这想法又是不切实际的,他考虑的事情必须要比一般将校要多,因此必须谨慎万分。 “大帅犹豫什么,管他有没有埋伏,直接冲上去打就是了。”有人言辞激烈的说道。 “就是,即使有埋伏,他凤翔军也不过两万人,我们五万大军又怎能惧怕他们。” “.......” 于是在众人群情亢奋的请战中尚让刚才谨慎的想法也是有些动摇。 对一支军队而言,平素严明的军纪,充足的后勤保障是一一方面的考量,关键也要看战斗意志如何。 士卒敢战、能战,才是一支军队能够在战场上获胜的重要指标。 如今尚让统领的五万大军军纪松散,后勤一般,但目前仅有的就是战斗意志还在。 这不能不说是万千不利因素中的一点好的方面。 “大帅,不如我等先率领一部兵马前去与之一会,若是没有埋伏的话,我们大军就全部参与其中。”王播被麾下将领也是说动了心,于是站了出来请战道。 “还请大帅允了我们。”林言也是跟从大家的意见站了出来说道。 尚让抬头看了看众人,然后咬了咬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打,全军压上,直接干脆利落的消灭对方。” “遵命。” 尚让批准了众人的请战要求,大家都有些欢呼雀跃。似是跟前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次游戏。 于是,得到军令的整个军队很快就开始了运转,做好大战的准备。 此时的龙尾陂上,一身铠甲的郑畋一直注视着下面的大齐军。 见到大齐军队开始缓慢移动,有了进攻的迹象郑畋就吩咐身侧的将校说道:“去把我的帅旗打出来。” “不可。万万不可大帅。”有人在身旁劝解道。 “大帅此举不就是告诉贼军你在这里,那他们岂不是全都奔着大帅来。” 郑畋对此丝毫不在意,反而是面带笑容的说道:“有何不可。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我大唐的统帅就在此,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过来。” 郑畋知道,只要他将帅旗树立起来,必然会成为所有大齐军队的重点进攻对象,他个人的安危将会十分危险,但他不在乎。 为了圣上,为了大唐,他郑畋愿意付出所有。 只有如此,才能让对面的大齐军队不顾一切的跳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中,只有如此他们才能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将这些贼兵一网打尽。 “大帅要慎重啊。”身侧将校继续苦劝道。 “速去执行帅令。”郑畋脸色冷了下来说道。 身旁近侍见无法改变郑畋的主意,就无可奈何的前去执行军令。 果然,如郑畋所料,当大齐军队看到他的帅旗后顿时就冲着他杀了过来。 “大帅,对面的正是凤翔军,领兵的乃是节度使郑畋。”当大齐军士卒看清郑畋的名号后连忙过来向尚让报告道。 “是郑畋本人吗?”尚让站起身来问道。 “应该是。”周顺说道,“对面龙尾陂上已经竖起了一面大旗,上面书之:大唐京城四面行营都通郑。” 尚让坐了下来说道:“那如此看来对面之敌就是郑畋无疑,可他为何会在这里?” 尚让内心疑惑不解。 “管他作甚,只要是凤翔军,是郑畋就可。”周顺豪迈的说道。 “这样也好,我们直接冲过去绑了郑畋,后面的战事岂不是就容易了许多。”周顺继续说道。 想到此周顺心中就高兴许多,真要经此一役就将大唐的统帅郑畋给生擒了,此战他们所立战功可是巨大的。 听到周顺这么说,尚让也是有些心动。 “大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说郑畋区区一文人,他能有什么想法,他会领兵打仗吗?”周顺又说道,“再说当前他可仅是只有一万人马,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尚让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改变的办法,毕竟进军的命令已经下达,若是再改变的话,恐怕会严重的影响军心。 于是尚让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铠甲说道:“进攻。” 周顺听到尚让如此说,顿时脸色涨的通红说道:“遵命。请大帅放心,我等一定活捉了郑畋献给大帅。” 尚让见状也是笑了笑。 周顺离去后,尚让便亲自带着亲卫都开始准备作战。 这等战事,他又怎不亲自参与其中呢? 第170章、战龙尾陂。 广明二年二月二十六。 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龙尾陂时,整个天地都明亮万分。 “呜。” “呜。” “呜。” 正当万物正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时,天地间突然响起了连绵不断的号角声。 进攻开始了。 “大帅,大齐军开始进攻了。” 很快就有士卒跑到郑畋身侧颤抖着声音说道。 郑畋缓缓的整了整铠甲说道:“拿我刀来。” 士卒一愣,然后快速跑到营帐一侧,拿起一把横刀过来双手递给郑畋。 郑畋接过横刀在手中横竖劈了两下说道:“随我迎敌。” 话音刚落,郑畋就大步流星的朝着营帐外走去。 这时郑畋的身影是这般伟岸,给人以十足的信心。 于是,郑畋身后很快就聚集起一群悍不畏死的士卒来,紧紧站在郑畋身侧,虎视眈眈的盯着不远处正朝着龙尾陂行进的大齐军队。 漫天的白旗白衣白甲充斥在天地间,给人以肃穆的感觉。 但郑畋丝毫不惧,他一手持刀,一手叉腰死死的盯着下面的大齐军队。 龙尾陂下,大齐军中。 大军主帅尚让此刻也是一身明亮的铠甲穿在身上,这会儿他身处大军中部,指挥大军朝着龙尾陂进发。 双方之战一触即发。 “咚。” “咚。” “咚。” 尚让看着正奋进的大军,忽然跃上擂鼓台,一把夺过士卒手中的鼓槌,然后猛然敲击在大鼓之上。 鼓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 眼看着齐军行进的步伐愈加的迅速。 “冲啊。” 一声呐喊,顿时激励着整个大齐军队。 于是,五万人马顿时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一窝蜂的冲向龙尾陂。 对尚让而言,这时的他唯有不断敲击战鼓来鼓舞士气。至于其他,已经是当下的他不能控制的事情了。 整个大齐军再也不顾什么阵型、队列还有什么分工,都是不顾一切的朝着龙尾陂冲去。 是混乱,是散漫。 “砰。” “砰。” “砰。” 很快敌我双方就迅速交战在一起,齐军巨大的冲击力顿时使得龙尾陂上方的唐军迎战阵型也是混乱了许多。 但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瞬间,整个龙尾陂上血肉横飞,残肢遍地。 胜在人数优势的大齐军很快就将龙尾陂上的唐军追赶的往后收缩。 唐军士气也是肉眼可见的在回落。 “大帅,快发信号让伏兵上吧。” 眼见着伤亡越来越大,有士卒在郑畋身侧哭喊着说道。 虽说大齐军散漫无序,但在这一刻爆发出的战斗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郑畋微微皱起眉头,他对跟前的大齐军还是有些低估了。 双方大兵团交战,总要讲究阵型,讲究方法,可是眼前这混乱不堪,不顾一切的冲锋着实让郑畋开了眼界。 对亲信士卒的建议,郑畋暂时未理。 目前而言还不是伏兵出击的最佳时机。 郑畋所处之高地可以清晰的看到大齐军此刻涌上龙尾陂的人马只是大部,也还有一部分兵马未上来。 若是此时伏兵一出,怕是会立马惊扰大齐军队让其逃离。 郑畋紧紧握住手中的横刀吼道:“勇士们,随我杀敌。” 话音刚落,郑畋就身先士卒的冲向敌阵,手中的横刀高高扬起,冲着一名来不及防备的大齐军士卒头上砍去。 效果是明显的。 郑畋一刀直接砍在士卒脖颈上,齐军士卒顿时就瞪大双眼捂着脖颈倒了下去。 这是郑畋的第一刀,大大的激励了他,也极大的激发了唐军士卒的勇气。 郑畋作为一军之统帅,在敌军跟前就是这般悍不畏死,那他们这些青壮之人又何惧之有。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在郑畋的带领下,刚刚士气已经有些低落的唐军,顿时又高涨了几分,于是继续与无数的大齐军厮杀在一起。 后面郑畋再想亲自砍敌,却是被身侧亲卫给死死的护卫在中间,使得他没有机会再手刃敌军。 这让郑畋感觉到有些遗憾。 老当益壮。 宝刀未老。 郑畋也是这般认为。 眼看着就要迅速占领龙尾陂,可唐军突然爆发出的坚决抵抗之意,再次将大齐军队阻拦在龙尾陂下。 尚让见状,丢下手中的鼓槌,亲自提刀上阵。 就这样,龙尾陂上的唐军仅以一万之数堪堪抵抗住大齐五万军队的进攻。 战争从卯时一直战至午时,唐军伏兵仍旧没有出来参战。 这不是说唐弘夫、程宗楚几人故意如此,而是唐军统帅郑畋仍旧没有发出信号。 “唐帅,大帅为何还不让我等参战?” 龙尾陂背面,早就等待许久的朔方军士卒问道。 唐弘夫脸色阴晴不定,听着龙尾陂上不断传来的厮杀声,他早就想带兵冲上去。可是迟迟没有得到郑畋的信号,因此他只能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战意,就在下面继续等待着。 “等。”唐弘夫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恶狠狠的说道。 程宗楚也是派人联络唐弘夫,问询何时上阵参战,唐弘夫还没有回复。 毕竟连他的朔方军都没有参与其中,更遑论程宗楚的泾原军。 当唐弘夫、程宗楚此刻焦急等待时,龙尾陂上的郑畋却是信心大增。 起初他还担忧麾下的凤翔军不知道能抵抗大齐军多久,可让人喜出望外的是经过交战,凤翔军仅以万余人马就已经完全抵抗住了大齐军的进攻。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凤翔军战力相当不错,反观大齐的军队战力却是无比的低下。 于是信心大增的郑畋并没有急于让唐弘夫的朔方军、程宗楚的泾原军、宋文通的博野军参与其中。 “速去告诉李司马,让他带领余下凤翔军参与战斗。”想了片刻的郑畋吩咐身侧的士卒说道。 郑畋知道,仅凭他麾下这一万凤翔军想要完全消灭五万大齐军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如今能够抵抗住大半天的时间就已经相当不容易。 想要解决战斗就必须让其他有生力量参与进来。 但郑畋还是有着私心的。 若是此战仅凭他凤翔军就完全消灭大齐军,那战后论功行赏对凤翔军而言可是有着极大的倾斜。 故而郑畋并没有立刻下令让朔方军、泾原军、博野军、神策军参与进来。 若是可以的话,郑畋想要独吞这份贪天大功。 “大帅,又有一部唐军参与进来了。” 眼看着大齐军就要将龙尾陂上的唐军消灭大部,却不想又突然冒出一部生力军来,顿时就打乱了好不容易才形成的有利局面。 “有多少人?”尚让皱眉问道。 “不下万人。”士卒快速回道。 此时的尚让内心郁闷不已,原本想着这是一场可以速战速决的战斗。根据战前斥候消息可知,戍守龙尾陂的唐军仅有万余人马。凭借麾下五万大齐军,一个猛烈冲锋就可将其完全击溃。 可让尚让没有想到的是,每次眼看着大齐军占了上风,就要击垮这部唐军时,可总会是在关键时刻翻盘。 眼瞅着经过一上午的厮杀,这万余唐军所剩不多,可没有想到又突然冒出万余人马,这可如何是好。 经过战斗,麾下大齐士卒体力已经有着明显的不足。 “去告诉王帅、林帅,让他们收拢兵力,继续猛攻唐军主力。”尚让吩咐道。 “是。” 士卒得令而去。 战至此刻,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跟前的这部唐军着实是跟以往那些唐军有着不一样。 尚让心里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 若是跟前的这部唐军仍旧没有后退的迹象,那他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尚让持刀而立,他茫然的看着四周的情形。 遍地都是尸体,殷红的鲜血早就洒满土地。 当然这不仅仅是他大齐儿郎们的鲜血,也是大唐军士的鲜血。 战争是残酷的,必须有伤亡的,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尚让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经过一上午的激烈战斗,他们怕是消灭唐军数千人,可以说战功很厚。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损伤也是极大的,大齐军也是损伤数千人。 尚让一时看着四周陷入了自我的宁静中。 龙尾陂下。 “唐帅,凤翔军全部压上了。” 当李昌言带领剩下的一万凤翔军参与到战事中去时,很快就有人将消息传达到唐弘夫这里。 “妈的,不等了。告诉兄弟们给我冲。”唐弘夫思忱片刻就赫然骂道。 于是在得到唐弘夫军令的朔方军,顿时就一窝蜂的朝着龙尾陂冲了上去。 “唐帅,那泾原军那里?”有士卒问道。 “不管了,他们自己决定。”唐弘夫恶狠狠的说道。 唐弘夫说完之后,也是提着横刀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这时唐弘夫已经隐约猜到郑畋心中的小九九,于是不再等待,直接带着麾下三万朔方军冲了上去。 时刻盯着朔方军动向的泾原军还有博野军、神策军,在见到唐弘夫领兵冲了上去后,就不再犹豫也是一窝蜂的冲了上去。 此时,龙尾陂上方的战斗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双方都没有那么多的花架子,也不讲究什么策略与兵法,只管挥舞大刀朝着敌人身上砍去就是。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最为恐怖的交战场面。所有人都是冷冰冰的战争机器,只是机械似的砍杀,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 这是可怕的,是让人胆战心惊的。 第171章、邓州形势。 当龙尾陂唐、齐两军正战的如火如荼时,朱温率领永宁军已经进至邓州城下。 苦等龙尾陂战事结果无果的朱温为了不耽误后续的攻城事宜,于是在简单停歇后就改变主意,继续统领大军朝着邓州而来。 邓州,北依伏牛,南连荆襄,西纳汉水,东接宛洛,乃是控扼荆襄之要地,而今驻守在邓州的是邓州刺史赵戎。 在邓州之地掀起抗齐大旗的始作俑者杨复光此刻并不在邓州。 因此朱温大军的到来着实让邓州城内的一众军民惶恐不安。 刺史赵戎深受大唐朝廷恩惠,因此不愿投降大齐。故而在杨复光离开后就陷入无限的慌张中。 不甘束手待毙的赵戎在朱温大军还没有到来时,就连忙派去多路人马向他的上司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求救。 可是赵戎派出的信使除了一部分还没有回来外,其他已经回来的皆是没有给他带来好消息,更有甚者就没有见到节度使刘巨容。 刘巨容在黄巢引兵北上时,曾联合天平军节度使曹全晸共同抵抗黄巢大军。 当时黄巢势大,无论是曹全晸还是刘巨容任何一家都不能完全应对,故而刘巨容与曹全晸定计智取。接战后,刘巨容佯装败北,黄巢追之,曹全晸伏兵攻击,大败之,擒起义军无数。 后黄巢兵败而逃,山南东道诸将欲乘胜追斩黄巢,刘巨容说:“朝家多负人,有危难,不爱惜官赏,事平即忘之,不如留贼,为富贵作地。” 故而最后当时已经有些势弱的黄巢大军就在刘巨容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只是可惜,此时的刘巨容已经没有了半年前的魄力,他与淮南节度使高骈一样,都开始注重自我保养,对大齐再无任何的抵抗之意。 因此在接到邓州刺史赵戎的多次求救后,刘巨容选择了置之不理。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再与大齐军队作战。何况当刘巨容得知此次领兵前来邓州的乃是黄巢麾下勇将朱温后,就更绝了与之战斗的想法。 朱温是谁,乃是黄巢麾下数一数二的战将。无论是在黄巢东征长安途中,还是在戍守长安时,朱温都表现非凡。 更何况朱温还在前不久以弱胜强战胜了诸葛爽的夏绥军,更是亲自前去将诸葛爽劝降。 这等战绩在大唐诸位节度使眼中可是十分耀眼的存在。 襄州。 山南东道节度使府治所。 “节帅,我们难道就真的不管邓州城生死了吗?”有节度使府幕僚问道。 “哼。” 刘巨容轻声哼了一声。 “管,怎么管?”刘巨容不客气的说道。 “可是邓州刺史赵戎已经派了多路人马前来求救。”幕僚又说道。 刘巨容站起身子微微踱着步子说道:“随意吧。” “可是节帅,邓州一地毕竟是我山南东道之归属地。”幕僚仍旧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虽然刘巨容已经明确拒绝出兵救助邓州,但幕僚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无他,幕僚与邓州刺史赵戎多少有些交情在内,他不想看着好友就这般将命白白葬送在邓州之地。 刘巨容瞪了一眼幕僚说道:“原本邓州一地并不在大齐皇帝目光下,可是偏偏杨复光不甘心,从忠武军那里讨来了一部分兵马,然后驻守在邓州。” “那时赵戎可曾想过会有这番后果?” “他可曾派人来与我商量?他自认为抱了杨复光的大腿就可高枕无忧了?” “如今大齐派军前来征讨,杨复光拍拍屁股走了,难道要让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何况这次领兵前来的还是大齐有名的战将朱温。” 刘巨容不满的说道。 听闻刘巨容这般说话,幕僚就知道刘巨容就已经铁定了心不会再出手管理邓州之事。 无奈的他心中只能叹息一声,暗自为赵戎祈祷,期望他能抵抗住朱温的进攻。 当邓州刺史赵戎得知他的上司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不会出兵救助时,心如死灰,但他实在是不愿意向大齐投降。 于是,迫于无奈的赵戎决意做大唐的忠臣。他隐瞒了这个对守城不利的消息,再次号召全城军民齐心协力共同抵抗当前来犯的大齐军队。 而此时已经将邓州城包围的朱温并没有急于攻城。 眼下他仅仅只是将邓州城围三缺一,将三面城门紧紧包围,独留一面。 如此做法即是因为兵力的原因,也是朱温从当下攻城的实际中考虑。 攻城之法无外乎水攻、土攻,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有心攻。 攻城之战,亦是攻心之战。 若是在攻城前就能有效的瓦解守城之敌的心理防线,那对攻城部队来说后面的攻城战事就会顺利许多。 在朱温看来若是能够以最小的代价顺利攻下邓州,就是再好不过。 不过也是,在所有的攻城战将领心中怕是都有这般想法。 毕竟一旦能够从心理上将对方攻破,后面哪怕是铜墙铁壁也不在话下。 其实朱温此行做法一方面是为了减少损失,毕竟攻城战无论如何,最后伤亡肯定会很大的。对当下的朱温来说,目前永宁军的一兵一卒都是他的心头宝贝,他实在是不忍心让其受损太大。 另一方面朱温还是在等待西面尚让的西路征讨大军最终的结果。 这从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也决定了朱温此行最终的目标到底如何。 大军在邓州城下布置妥当后,朱温就将诸将召集过来商谈后续攻城事宜。 “军使,大将军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当众人聚集在一起后,朱珍开口问道。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 朱温顿了顿继续说道:“昨日斥候回来说道,大将军的西路征讨大军已经进驻至龙尾陂一带,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进至凤翔。” “大将军一路之中也是没有遭到唐军吗?”朱珍又问道。 朱温这次却是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一路无事。” 朱珍皱了皱眉说道:“此举是否是唐军故意为之?” “是啊。我军数万人马在唐军地界上行军,却是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怎么看来都是有些怪异。”一旁的庞师古也是将内心的疑虑说了出来。 “会不会有诈?”氏叔琮也符合道。 朱温沉默不语。 这时谢瞳站了出来说道:“诸位指挥所言不无道理。军使与我这几日也是多番商讨此事,眼下看来唐军这番举动定然是酝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来。” “阴谋?”朱珍猛然诧异的问道。 谢瞳回道:“正是。虽说我们这一路行军也是没有遇到唐军抵抗,但我们所遇情形可是与大将军那边有着截然不同。” “不同?有何不同之处?”众人又问道。 朱温说道:“我们东征所面临之敌仅有邓州一城,而大将军西路征讨大军可是面临的是整个凤翔之敌。” 朱温这么说道,众人顿时就明白了两者的不同之处。 此次朱温统领永宁军东征,皆是因为杨复光组织了一部反齐兵马驻扎在邓州。而邓州周围则是已经降服大齐的势力存在。 虽然当下这些已经投降大齐的势力中也是有着二心,但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表现出绝对的反抗之意, 就如忠武军节度使周岌、蔡州刺史秦秦宗权二人。此次朱温东来,黄巢亦是派出了使者前来要求忠武军周岌、蔡州刺史秦宗权整顿兵马,配合朱温共同剿灭杨复光。 朱温可以肯定两人并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反叛大齐,故而此次他们所面临的敌人就是跟前邓州城内的诸人。 原本朱温以为此行会遇到杨复光,会与之交手,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在朱温的永宁军还没有达到时就得知杨复光统领三千军队北上而去。 所以目前邓州城内的大唐军队仅是原有就存在的守城士卒。 这样一来,朱温的攻城战难度就又降低了许多。 “结合斥候传回的消息可知,大将军数万兵马在凤翔之地行军数日,都未曾遇到大唐军队。这与我们战前获知的消息可是截然不同的。” “战前可是得知郑畋在凤翔一地组织了十数万人马,虽说在大将军他们看来十数万人马有着夸张之意,但是恐怕也不会少于五万人马。” “假设凤翔军有五万人马,那么他们会驻扎在何地呢?难道全部都在凤翔城?” “若是不在,想必定然会分布在凤翔各地,但时下来看,却没有这种情况。” “如此看来,凤翔军既不是在凤翔城内,也没有分散各地,所以我们猜测郑畋怕是将整个凤翔军都埋伏在某一地方。” 朱温神情严肃的分析道。 “军使的意思是郑畋已经将整个凤翔军聚在一起,然后等着我们前去?”朱珍不确定的问道。 朱温点了点头。 这时所有人皆是眉头紧皱,在细细思量朱温刚才所说。 “难道郑畋想与我军来一场大的决战?”庞师古忽然说道。 庞师古话音刚落,众人都是神情一震。 这是具有很大可能的,不然为什么整个西路大军行军数日都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如今看来,这就是最大的可能。 一时间众人心情低落了许多。 若真是如众人所想,那西路征讨大军可否做好了进行战略大会战的准备? 第172章、分析局势。 的确如朱温等人所料,凤翔郑畋等人当初就是抱着这等想法。 若是任由大齐军队进至凤翔城下,那样一来等于是将郑畋等人逼入死角。 虽说时下凤翔军、朔方军、泾原军、博野军、神策军诸部共计十数万人,与尚让的五万大齐军形成绝对的兵力优势。 但不管如何,在自家地界与人交战,无论胜负最后吃亏的都还是自己。 就比如说,若是与大齐军在凤翔城下作战,最后凤翔城定然会遭受巨大损失,城内百姓还有诸如其他等等,这都是一笔无形的损耗。 这在向来深谋老算的郑畋看来都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故而他思忱再三还是将战场选择在了龙尾陂。 一方面龙尾陂独特的地形条件方便凤翔联军隐藏。 另一方面即使战败,他们还可以快速退回城内,然后据城而守。 总之,将战场设在龙尾陂绝对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 “军使,那依照目前分析来看,此次郑畋的凤翔军怕是准备充足啊。”朱珍叹息着说道。 朱温说道:“应是不差,此次大将军面临之敌将是十分狡猾。” “何况。”朱温又说道,“何况郑畋虽是一介文官,但绝对不能小觑之。” 诚如朱温所言,郑畋虽为文官,并无多少实际统兵经验,但这不是小瞧他的理由。 郑畋作为在大唐朝堂上厮混许久的老官员,斗争经验绝对是十分的充足。若非如此,他怕是早就淹没在浩瀚的历史中,也不会在朝堂内外几经沉浮。 何况郑畋能官至宰相,其政务能力,还有阴谋思想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对泥腿子出身的尚让等人来说绝对是一大劲敌。 而且此次西路征讨大军中诸位领兵将领,包括尚让在内,对郑畋都是有着莫名的轻视之意。 还有一方面就是,如今尚让的大齐军自始至终都对郑畋的凤翔联军具体人数不知。 这将是致命的存在。 古言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是如今尚让等人却是不甚详细,这不得不说很是滑稽。 朱温分析完后当下西路征讨大军面临的诸般困难后,军帐内气氛一时间再次凝重到了极点。 良久,才有人开口说道:“军使,那当下我们又该如何做?是否要给大将军他们通报?” “如何做?” 朱温重复了一遍。 然后朱温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我们和大将军的西路征讨军有些距离,即使现在快马传信,等信使赶到怕是也会来不及啊。” “再说大将军帅帐中有诸多参谋,还有王副帅、林副帅在内,皆是能征善战之人,想必他们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吧。” 朱温又补充说道。 其实朱温话语中已经有些不满在内,还有就是话语中并没有将话说的太明白。 朱温知道,在整个西路征讨大军中都充斥着一种狂妄自大的感觉,对他们即将面临的劲敌没有丝毫的重视。 这将是要命的问题。 战略上要轻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这时亘古真理。 可是对时下的西路征讨大军而言,怕是从根子上就一直在蔑视敌人。 同时,朱温知道,即使他们能够将他们所怀疑的消息传递给尚让,怕是也会被众人给嗤之以鼻吧。 毕竟朱温和西路大军有些距离,并不能够清晰把握战场态势。再说这只是他们的分析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作为依托。 若是能被尚让他们信服怕才是见了鬼了。 当然还有一个深层次的问题就是朱温虽为一军之将,但与其他人比起来还是身份低微了许多。 因此就不会有什么话语权。 所以综合以上种种,朱温压根就没有向尚让等人传递信息的打算。 他不会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不会去自讨其辱。 “那我们现在?”又有人不解的问道。 朱温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万全准备,毕竟我们的敌人可就是在眼前。” 听到朱温这么说,军帐内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了些许。 于是众人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如何攻打邓州城一事上。 “好吧,我们现在讨论下面该如何让快速的攻下邓州城。”朱温看了众人一眼问道。 “这样先让怀玉将邓州城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朱温轻轻拍了拍额头说道。 这时,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徐怀玉从众人身后站了出来,然后一脸笑意的跟众人打着招呼。 徐怀玉站在前面看了一眼朱温,在得到他同意后说道:“根据军使吩咐,我长话短说将当前邓州的情况向大家做个简要介绍。” “说,快说,大家都等急了。”朱珍催促道。 徐怀玉瞪了了朱珍一眼然后才正声说道:“根据军使安排,我已派斥候潜入邓州城内,将邓州城内情况摸了个大概。” “如今戍守邓州城的乃是邓州刺史赵戎,麾下守城士卒共计四千众。还有守城民夫、百姓无数。” “杨复光真逃了?”朱珍问道。 “真是,杨复光在五日前已经率领三千人马北上洛阳等地。”徐怀玉说道。 “这阉贼跑的倒挺快。”朱珍忍不住吐槽道。 朱温的永宁军这次能够从东渭桥出兵前来邓州,皆是拜杨复光所赐。 若不是杨复光通过阴谋手段将忠武军一部领至邓州城,然后悍然举起反抗大齐的旗帜,才引得大齐圣上黄巢震怒,这才有了朱温永宁军此行。 所以永宁军上下可都是抱着极大的怨气,要前来将杨复光给砍了,可是没有想到等他们到了之后,杨复光竟然跑了。 这怎能不让众人气愤不已。 有了朱珍的打岔,徐怀玉停下了介绍。 “怀玉你继续说。”见众人都是看着自己和徐怀玉,朱珍顿感不妥,才连忙又说道。 于是,徐怀玉继续说道:“邓州刺史赵戎对大唐忠心耿耿,不愿投降我大齐,此次他在城内也是做足了准备,意与我军一较高下。” “哼,不自量力。”朱珍没有忍住就又插话道。 “因此邓州城内军民已经准备多日,准备迎战我军。”徐怀玉继续说道。 “他们可否有援军?”这时庞师古在一旁突然问道。 徐怀玉说道:“赵戎派了多路人马前去襄州请援,但好像都没有结果。” “好像?”朱珍疑惑道。 “应该没有。”徐怀玉说道,“听闻赵戎先前派去的信使见了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后,就表达了意见,但刘巨容并没有做出肯定的回复,至于后面派出的信使则是没有见到刘巨容本人。” “那这意思是说,眼下的邓州城就是一座孤城,不会有援兵前来援助?” “正是。” 徐怀玉这才肯定的说道。 “那就好。”朱珍笑着说道。 “对了你刚说山南东道节度使是谁?”朱珍像是刚才记起事情一般问道。 听见朱珍再次开口问道,氏叔琮打趣道:“就你问题多。” “哈哈。” 顿时军帐内就又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哼,你懂什么,军使不常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问这么多问题不就是要搞清楚邓州城内的情况,这样以来我们攻城时不就会轻松许多。”朱珍辩解道。 “对,对,你说的都对。”氏叔琮没有与朱珍争论,而是促狭的说道。 朱温见两人停止了争论说道:“山南东道节度使是我们的老熟人刘巨容。” 朱珍还在皱眉思索刘巨容是谁,就又听到朱温说道:“去年我们义军曾在刘巨容手中吃过大亏,后来若不是圣上果断撤离,我们整个义军怕是都要葬送于他手。” “啊,原来是他啊。”朱珍恍然大悟道,“可他后来为何没有继续追击我军?”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这当中的具体情况如今可是无从知晓,但从那时起刘巨容就对我军没了威胁。” 朱珍忽然拍着站起来说道:“刚才怀玉所说,刘巨容拒绝了邓州刺史赵戎的求救,那他是不是有着其他阴谋在内,是不是在等我军攻打邓州城时好从背后袭击我军。” 朱温看着朱珍笑了。 朱温这一笑,使得朱珍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才问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朱温仍旧是笑着示意朱珍坐下然后才开口说道:“不错,都学会深入思考问题了。” 朱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不是从刚才大家讨论西路征讨军可能遇到的埋伏联想到的。” “哈哈。” 朱珍说完之后众人都是哄堂大笑。 这时朱温才继续说道:“根据派去的斥候得知刘巨容的大军目前并无任何调动的迹象,因此考虑此次他怕是真的没有救助邓州的想法。” “邓州可是归属山南东道所属,难道刘巨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邓州被我攻破吗?”朱珍又问道。 “哼,刘巨容怕是无能无力。当下他最担忧的是害怕我军是否会在攻破邓州后与周岌的忠武军,还有秦宗权的蔡州军一起攻打他的襄州。” 朱温神情坚定的说道。 第173章、军帐议事。 刘巨容的担忧不无道理。 而今天下纷乱,大唐皇帝西避成都,大齐皇帝占据长安。天下已然是二帝并立。 这对早已占据有利地形,自成一镇的诸多藩镇将帅来说则是最好的时代。 大唐皇帝山高路远,并不能有效掌控他们。 大齐皇帝还未成势,对他们更是鞭长莫及。 故而说这些手握重兵的藩镇节帅而言,他们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宰。 他们并无所求,没有站出来争夺天下的气概,也没有出兵辅助大唐皇帝的想法,更没有与大齐皇帝一较高下的气魄。 如今所持有的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刚刚好。 每日在府中饮酒作乐,欣赏歌舞美人儿岂不快哉。 何必去出那个风头,去争得那虚无缥缈的承诺。 夏绥的诸葛爽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幸在诸葛爽是个见风使舵的老人,能够及时的转换自己的想法,不然如今怕是坟头早就长起了荒草。 因此,对于杨复光在忠武军地界上的所做所为,甚至最后领兵进了山南东道节度使府下归属的邓州城,刘巨容自始至终都是保持着沉默观望的态度。 杨复光出身于宫廷,对当今的大唐皇帝忠心耿耿,这都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刘巨容的想法就是不参与不反对。 毕竟若是杨复光最后事成的话,定然会在朝堂上占据关键的席位,到时双方还可有些情谊在内。 若是明目张胆的支持杨复光怕是就会遭受大齐皇帝黄巢的报复。 这对比以后,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忠武军节度使周岌、蔡州刺史秦宗权何尝不是都抱着这般想法。 不然仅仅就凭借杨复光麾下那三千人马怎可在这地界上横行。 如今可好,杨复光的作为最终还是引起了大齐皇帝黄巢的不满,这才派遣朱温统领大军前来征伐。 但最终却是山南东道归下的邓州城成了唯一的目标。 刘巨容心有不满,故才选择作壁上观。 当然,对刘巨容而言,他最担忧的就是害怕朱温一旦攻下邓州城,然后联合忠武军、蔡州军一起进攻他的节度使府治所襄州,那可是大事不妙。 所有最稳妥的做法就是保持重兵戍守襄州。 毕竟时下襄州才是刘巨容的根本。 是他赖以凭借占据大唐一部河山的依仗。 “襄州?” 朱珍微微有些诧异。 毕竟此次朱温统领永宁军东进作战,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邓州城,可对刘巨容的襄州并无任何想法。 朱温笑道:“正是。我们虽然没有这个意思,但刘巨容不信啊。” 朱温说完后,众人都是哄堂大笑。 “这老小儿的胆子怎么这么小。”朱珍继续说道,“他襄州再好,我也不稀罕啊。” 朱温继续说道:“虽是如此,可襄州毕竟是刘巨容的根本,何况邓州与襄州距离太近,若是我们有想法的话,怕是一天的行军就会直达襄州城下。” “那时刘巨容再采取防御措施岂不是有些太晚了。因此现在就坚守襄州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再说如今的忠武军、蔡州军也是我大齐治下的军队。” 朱温说道此时脸色就变得有些生冷起来。 这次一切的祸源就是出在忠武军身上。 杨复光凭借麾下少数侍从,就可直接夺了忠武军一部三千人的权。这说出来着实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但结果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所以朱温可以肯定当下的忠武军、蔡州军内部早就与大齐朝若即若离。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将目光放在西面尚让统领的西路征讨大军身上。 若是此次尚让的西路征讨大军能够战胜郑畋的凤翔联军,那就可坚固大齐朝的统治,这也会给忠武军周岌、蔡州秦宗权一个有效震慑,使其不敢有异动。 反之,若是尚让败了,那形势对朱温而言可就是会十分的凶险。 到时长安能不能保的住不好说,就是跟前的忠武军、蔡州军怕是立即就会临阵倒戈。 那时朱温面对的可将是两股强有力的劲敌,一旦处置不当的话,他麾下的这一万多永宁军怕是就会葬送在此。 “军使的意思是刘巨容在害怕我们也形成联军,然后抄了他的老窝。”朱珍继续问道。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哈哈。这刘巨容怎么越混越胆小了”。朱珍促狭的说道。 “谨慎才是当下他们赖以生存的第一法宝啊。”朱温悠悠的说道。 “好了,不说刘巨容,当下他还不敢与我一战,我们还是将目光放在邓州攻城战上。”朱温最后说道。 “是。”众人异口同声的应道。 “刚才怀玉也是将邓州城时下的情况做了介绍,大家都议一议我们该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攻下邓州。”朱温问道。 众人皆是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还是朱珍率先开口说道:“刺史赵戎可是铁了心的顽抗到底,不投降我军?” “是。”徐怀玉言简意赅的说道。 这一说法就直接否定了朱温永宁军与城内守军和谈的可能。 “哼,赵戎哪来的信心,竟然相信凭借四千守城士卒就可抵抗我军。”朱珍不屑的说道。 众人皆是没有接话。 虽然时下的大唐天下破破烂烂,混乱不堪。但不可否定的是仍旧是有一部分,或者说很大一部分大唐的官员仍然选择效忠大唐,效忠他们的皇帝。 这是气节。 也是骨气。 虽然有时候明知不可为,但最后还是要去拼一把。这才是值得让人尊敬的地方。 虽然说这些人,就像是跟前的邓州刺史赵戎的表现,的确是给朱温的攻城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但不得不说朱温从心里还是比较推崇这些人的。 “不说他哪来的信心,当下我们攻城是必然的事情。”庞师古说道。 朱珍附和着点了点头。虽然他对赵戎的有些做法不耻,但也明白两方是互为敌我的关系。 “既然要攻城,那直接攻城便是,我不信他们还能一直抵抗我军。一日不成那就两日。”朱珍大言不惭的说道,“大家都别和我争,这次我要为先锋,定然第一个攻上城头。” 朱温听到朱珍这么说,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就你,麾下可是以骑兵为主,难道你要骑着战马去攻城吗?那岂不是就成了城头守军的靶子。”氏叔琮在一旁反驳道。 朱温本想说话,但听到氏叔琮这么说就很知趣的选择了沉默。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让麾下的一众指挥们各抒其见。 毕竟这也是朱温独自领军以来一直所要求的,他所要的就是一个个有自己想法,有自己独特作战意识的指挥将领。 “怎么,骑兵怎么了?不论怎么说我们都是精锐,即使不能骑在战马上攻城,我们下马来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朱珍有些脸红脖子粗的看着氏叔琮争辩道。 “呵,说你能你还喘上了,要是你们骑兵都下马来攻城,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氏叔琮丝毫不退让的说道。 “就是,你们骑兵就老老实实的在后面看着就行,等我们攻下城来,你们再上。” “是啊,真要让你们骑兵这会当做步兵用,那岂不是在打我们的脸嘛。” “对,说的很对。你们骑兵是精锐,难道我们就不是了?” “怎么,你要是不服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去单练,看看到底谁厉害。” 一时间朱珍成功的凭借快言快语将自己置于大家的包围中,成为了众矢之的。 朱珍见所有的矛头对准了自己,也自感失言,但又不想再众人跟前落下面子。于是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头说道:“我不管,反正你们谁都不能阻止我上阵杀敌。” 朱珍这话听起来却是有些无赖之意。 眼见着众人为了争夺攻城先锋,朱温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这才哪到哪。 朱温刚才所说之意是讨论如何进攻邓州,至于谁做攻城先锋还没有涉及到,可众人却为此已经争翻了天。 历史每时每刻都在重演。 朱温看着眼前的情形就想到了义军在西征长安途中,为了争夺行军先锋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如此想来也着实有意思。 见众人争讨的越来越激烈,朱温见状也不得不站出来轻轻的拍了拍简陋的案桌说道:“大家都先静一静,我们要商量的事如何攻城而不是让谁攻城。” 在朱温的出面干涉下,帐内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顿感有意思的很。 朱温知道,虽说众人有争讨,但这是一件好事。毕竟大家都积极踊跃的想要参与其中,这也是军队士气的一个体现。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朱温对麾下众人都是知根知底。平素大家在一起都是一副祥和的局面,并不是说彼此间有什么阴谋啊过节在内。 这是朱温心中最坚定的想法。毕竟他能有如今的成就可是完全依仗麾下这帮兄弟的一力帮持。 再说他们这支军队还是一支年轻的军队,还没有遭受到那些老部队的一些陋习的袭扰。 朱温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