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商鼐》 先商大事年表(时间轴章) 先商时期大事年表 三皇五氏时代(前97世纪——前27世纪) 良渚文化时期(前9684年-前4564年) 天皇氏,定都良渚古城(今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良渚文化遗址),约前9684----前7884年在位。天皇氏为创世大神盘古氏之子,地皇氏之父,开天辟地之后的首位中国部落首领。 地皇氏,定都于熊耳龙门之山岳(即今河南省洛阳市熊耳山、龙门山一带),前7884----前6084年在位。传说地皇氏为盘古氏之孙、天皇氏之子,人皇氏之父。 人皇氏,又号居方氏,前6084----前4724年在位。定都于今山东省日照市(即山东省日照市东港区两城镇遗址),人皇氏为地皇氏之子,提挺氏之父。 提挺氏,又号黄神氏。前4724----前4694年在位,定都于今淮河流域,具体地点不详。提挺氏为人皇氏之子,通姓氏之父。 通姓氏,又号皇覃氏、离光氏。前4694----前4664年在位,定都于中国南方(史载通姓氏定都于地名为“衡”的地方,参考湖南衡山为南岳的情况,以此推测可能为今南岳衡山所在地湖南省衡阳市)。通姓氏乃提挺氏之子,有巢氏之父。 有巢氏,又号巢皇、大巢氏。前4664----前4464年在位,定都于今安徽省巢湖市(即今安徽省含山县(现属马鞍山市)铜闸镇凌家滩遗址)。后迁都于今山西省吕梁市石楼山。有巢氏为通姓氏之子,燧人氏之父。 前仰韶-大地湾文化时期(前4564年-前4354年) 燧人氏,(前4464年--------前4354年),为有巢氏之子、华胥氏之夫、伏羲氏与女娲氏之父。华胥氏为燧人氏之妻,伏羲氏与女娲氏之母。燧人氏之后由伏羲氏继位,华胥陵位于今山东新泰市华胥山。 仰韶文化时期(前4354年-前3579年) 伏羲氏,(前4354年--------前4239年),又号羲皇、太昊、青帝,女娲氏兄长兼夫君。定都汶上(山东汶上县),后迁都宛丘(河南淮阳)。 朱襄氏,(前4239年--------前4169年),又称飞龙氏,定都朱邑(今河南商丘),后为炎帝神农氏所灭。 女娲氏,(前4239年--------前4109年),炎帝神农氏外祖母,与炎帝朱襄氏共治天下。 少典,也称有熊氏,其嫡子为炎帝神农氏和黄帝轩辕氏。主要活动于今中原一带。黄帝号有熊其部由6个部落组成。这6个部落分别以熊、罴、貔、貅、貙、虎为图腾,是黄帝的嫡系亲信部落和中坚力量。 神农氏,(前4109年--------前3579年),有九代神农氏担任炎帝。定都于伏羲氏旧墟,后迁都于今山东曲阜和河南洛阳。炎帝神农氏是伏羲氏与女娲氏外孙,女娲氏死后传位于他。后打败炎帝朱襄氏并占领其领地,首次实现统一。后被黄帝轩辕氏打败迁都今湖南株洲市。陕西宝鸡炎帝陵为炎帝神农一世之墓,湖南株洲炎帝陵为炎帝神农八世之墓。 炎帝时期(前3227年-前2700年) 炎帝世系图 炎帝神农氏姜石年(前3227-前3076),在位152年 第二世姜临魁,(公元前3076年-公元前2997年),在位80年 第三世姜承,(公元前2996年-公元前2937年),在位60年 第四世姜明,(公元前2936年-公元前2888年),在位49年 第五世姜直,(公元前2887年-公元前2843年),在位45年 第六世姜来,(公元前2842年-公元前2795年),在位48年 第七世姜裹,(公元前2794年-公元前2753年),在位42年 第八世姜榆罔,(公元前2752年-公元前2698年),在位55年 五帝时代(前26世纪——前21世纪) 龙山文化时期(前2561年-前2070年) 黄帝轩辕氏(公元前2561年-公元前2462年) 黄帝(又姬轩辕、有熊氏、帝鸿氏),在位100年。 阪泉之战击败炎帝 涿鹿之战打败九黎部落首领蚩尤,迁都涿鹿(今河北张家口市涿鹿县) 黄帝元年,帝即位,居有熊。初制冕服。 黄帝二十年,景云见,以云纪官。 黄帝五十年,秋七月庚申,凤鸟至,帝祭于洛水。 黄帝五十九年,贯胸氏来宾,长股氏来宾。 黄帝七十七年,昌意降居弱水,产帝乾荒。 黄帝一百年,地裂。帝陟。 白帝少昊氏(公元前2459年-公元前2386年) 少昊,又名青阳、白帝、金天氏,黄帝长子,定都穷桑(今江苏宿迁市桑墟镇),后迁都山东曲阜。在位74年 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母曰女节,见星如虹,下流华渚,既而梦接意感,生少昊。登帝位,有凤凰之瑞。或曰名清,不居帝位,帅鸟师,居西方,以鸟纪官。 帝颛顼高阳氏 颛顼(公元前2383年-公元前2306年),又号高阳、黑帝。 黄帝次子昌意之子,定都穷桑,后迁都商丘,打败共工之后定都帝丘(今河南濮阳),在位78年(20岁登帝位) 母曰女枢,见瑶光之星,贯月如虹,感己于幽房之宫,生颛顼于若水。首戴干戈,有圣德。生十年而佐少昊氏,二十而登帝位。 颛顼元年,帝即位,居濮。 颛顼十三年,初作历象。 颛顼二十一年,作承云之乐。 颛顼三十年,帝产伯鲧,居天穆之阳。 颛顼七十八年,帝陟。术器作乱,辛侯灭之。 帝喾高辛氏(公元前2303年-公元前2241年),玄嚣之孙,在位63年 帝喾[ku],本名姬俊,出生于高辛(史称高辛氏),定都于毫(河南商丘),据说是黄帝的曾孙 生而骈齿,有圣德,初封辛侯,代高阳氏王天下。使瞽人拊鞞鼓,击钟磬,凤皇鼓翼而舞。 帝喾元年,帝即位,居亳。 帝喾十六年,帝使重帅师灭有郐。 帝喾四十五年,帝锡唐侯命。 帝喾六十三年,帝陟。 帝挚(公元前2238年-公元前2230年),定都沁阳,在位9年后被废 前2241-前2238年,守丧三年。 帝挚九年,帝无德被废。 帝尧陶唐氏 尧(公元前2230年-公元前2131年),定都于唐(今山西太原),在位100年 元年丙子,尧帝即位,居冀。命羲和历象。 尧帝五年,初巡狩四岳。 尧帝七年,有麟。 尧帝十二年,初治兵。 尧帝十六年,渠搜氏来宾。 尧帝十九年(公元前2212年),命共工治河。 尧帝二十九年春,僬侥氏来朝,贡没羽。 尧帝四十二年,景星见于翼。 尧帝五十年,帝游于首山,乘素车玄驹。 尧帝五十三年,帝祭于洛。 尧帝五十八年,帝使后稷放帝子朱于丹水。 尧帝六十一年(公元前2170年),命崇伯鲧治河。 尧帝六十九年(公元前2162年),黜崇伯鲧。 尧帝七十年(公元前2161年)春正月,帝使四岳锡虞舜命。 尧帝七十一年,帝命二女嫔于舜。 尧帝七十三年春正月,舜受终于文祖。 尧帝七十四年,虞舜初巡狩四岳。 尧帝七十五年(公元前2156年),司空禹治河。 尧帝七十六年,司空伐曹魏之戎,克之。 尧帝八十六年(公元前2145年),司空入觐,贽用玄圭。 尧帝八十七年,初建十有二州。 尧帝八十九年,作游宫于陶。 尧帝九十年,帝游居于陶。 尧帝九十七年,司空巡十有二州。 尧帝一百年(公元前2131年),帝陟于陶。 丹朱(前2128年-前2125年),定都丹水(今河南南阳),舜为尧守孝三年,让位丹朱 前2131-前2128年,守丧三年。 帝子丹朱避舜于房陵,舜让,不克。朱遂封于房,为虞宾。三年,舜即天子之位。 帝舜有虞氏(公元前2122年-公元前2073年),定都蒲坂(今山西永济),在位50年 前2125-前2122年,守丧三年。 舜帝元年己未(公元前2122年),帝即位,居冀。作大韶之乐。即帝位,蓂荚生于阶,凤凰巢于庭,击石拊石,以歌《九韶》,百兽率舞,景星出于房,地出乘黄之马。 舜帝三年,命皋陶作刑。 舜帝九年,西王母来朝。西王母之来朝,献白环、玉玦。 舜帝十四年(公元前2109年),卿云见,命禹代虞事。百工相和而歌《卿云》。至于下昃,荣光休气至,黄龙负图,长三十二尺,广九尺,出于坛畔,赤文绿错,其文言当禅禹。 舜帝十五年,帝命夏后有事于太室。 舜帝十七年春二月,入学初用万。 舜帝二十五年,息慎氏来朝,贡弓矢。 舜帝二十九年,帝命子义钧封于商。 舜帝三十年,葬后育于渭。 舜帝三十二年,帝命夏后总师,遂陟方岳。 舜帝三十三年春正月,夏后受命于神宗,遂复九州。 舜帝三十五年,帝命夏后征有苗,有苗氏来朝。 舜帝四十二年,玄都氏来朝,贡宝玉。 舜帝四十七年冬,陨霜,不杀草木。 舜帝四十九年,帝居于鸣条。 舜帝五十年,帝陟。 夏朝(前2070-前1600年) 夏帝禹(前2070-前2026年)在位45年 守丧三年。 元年即位,居冀。定都阳城(今河南登封),颁布夏时历于邦国。 帝禹二年,皋陶薨。 帝禹五年,禹巡狩天下,在涂山会盟诸侯。南巡狩渡江,遇二龙负舟,舟人皆惧,禹笑谈生死天命,二龙遁走。 帝禹八年,春,于会稽会盟诸侯,杀防风氏。夏六月,夏邑雨金。 帝禹三十八年,禹荐伯益于天。 帝禹四十五年,禹崩。三年丧毕,天下归启。 帝启(前2023-前2008)在位16年(夏在位称后,去世称帝,定都阳城) 守丧三年。 帝启元年,即位于夏邑,大飨诸侯于钧台(河南禹州)。同年,诸侯从帝归冀都,大飨诸侯于璇台。 帝启二年,费侯伯益出就国。帝帅夏师讨伐有虞氏,大战于甘。 帝启六年,伯益薨,祠之。 帝启八年,帝派孟涂至巴地莅讼。 帝启十年,帝巡狩,舞《九韶》于大穆之野。 帝启十一年,帝流放季子武观于西河。 帝启十五年,武观于西河乱,彭伯寿帅师征西河,武观来归。 帝启十六年,帝陟。 帝太康(前2005-前2001)在位4年 守丧三年。 前2005年,太康即位,居斟鄩。畋于洛表。后羿入居斟鄩。史称“太康失国”。 太康四年,帝陟。 帝仲康(前1998-前1992)在位7年 守丧三年。 前1998年,帝即位,改元仲康,居斟鄩。后羿摄政。 仲康五年,秋九月庚戌朔,天有日食。命胤侯帅师征羲和。 仲康六年,锡昆吾,命作伯。 仲康七年,帝陟。世子相出居商丘,依邳侯(一说同姓斟灌氏、斟寻氏)。 帝相(前1989-前1962)在位28年 守丧三年。 前1989年,帝相即位,居商。征淮夷。 帝相二年,征风及黄夷。 帝相七年,于夷来宾,入朝觐见。 帝相八年(前1982年),寒浞杀后羿,后羿凡摄政22年,使其子寒浇居过地。 帝相九年,帝相居斟灌。 帝相十五年,商侯相土作乘马。遂迁于商丘。 帝相二十年,寒浞灭戈。 帝相二十六年,寒浞使其子帅师灭斟灌。 帝相二十七年,寒浇伐斟拚,大战于潍河(今山东),覆其舟,灭之。 帝相二十八年(前1962年),寒浞使子寒浇弑帝相。后缗归有仍氏,伯靡出奔鬲。 寒浞之乱(前1959-前1920)在位40年 前1960年,寒浞使子浇弑帝。寒浞即位,改国号为“寒”。 前1959年,少康出生,随母居有仍氏。既长,为牧正。忿浇,能戒之。 前1939年,寒浞二十一年,少康20岁,寒浇使椒求之,将至有仍,少康自有仍氏逃至有虞氏。为庖正,以除其害。有虞氏首领虞思妻之二女,赐纶地于少康。 前1921年,寒浞四十年,少康39岁,夏遗臣伯靡自鬲地帅斟拚、斟灌之师伐寒浞。寒浞恃寒浇皆康娱,日忘其恶不为备。少康乃使汝艾谍寒浇。初,寒浞娶纯狐氏女歧,有子早死,寡居。寒浇强圉,往至其户,阳有所求。女歧为之缝裳,共舍而宿。汝艾夜使人袭之,断其首,视之,乃女歧也。寒浇多力善走,汝艾乃畋猎,放犬逐兽,因嗾寒浇,寒浇乘马受惊颠陨,乃斩寒浇以归于少康。 前1920年,寒浞四十一年,少康40岁,少康子杼率军灭戈,伯靡杀寒浞,凌迟其尸。少康自纶地归夏邑,复夏国名。诸侯闻之,立为天子,祀夏配天,不失旧物。 少康(前1920-前1900)在位21年 前1920年,少康即位,改元。诸侯来朝,宾虞公。 少康二年,方夷来宾。 少康三年,帝复田稷。后稷之后不窋(同“窟”)失官,至是而复。 少康十一年,帝使商侯冥治河。 少康十八年,帝迁于原。 少康二十一年,帝陟。 帝杼(zhu)(前1897-前1881)在位17年 守丧三年。 帝杼元年己巳,帝即位,居原。 帝杼五年,自原迁于老丘。 帝杼八年,征于东海及三寿,得一狐九尾。 帝杼十三年,商侯冥死于河。 帝杼十七年,陟。 杼或作帝宇,一曰伯杼。杼,能帅禹者也,故夏后氏报焉。 帝槐(芬)(前1878-前1835)在位44年 守丧三年。 元年戊子,帝即位。 三年,九夷来御。 十六年,洛伯用与河伯冯夷斗。 三十三年,封昆吾氏子于有苏。 三十六年,作圜土。 四十四年,陟。 帝芒(前1832-前1775)在位58年 守丧三年。 元年壬申,帝即位,以玄珪宾于河。 十三年,东狩于海,获大鱼。 三十三年,商侯迁于殷。 五十八年,陟。 芒或曰帝荒。 帝泄(前1772-前1748)在位25年 守丧三年。 元年辛未,帝即位。 十二年,殷侯子亥宾于有易,有易杀而放之。 十六年,殷侯微以河泊之师伐有易,杀其君绵臣。殷侯子亥宾于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绵臣杀而放之。故殷上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灭之,遂杀其君绵臣。中叶衰而上甲微复兴,故商人报焉。 二十一年,命畎夷、白夷、玄夷、风夷、赤夷、黄夷。 二十五年,陟。 帝不降(前1745-前1687)在位59年 守丧三年。 元年己亥,帝即位。 六年,伐九苑。 三十五年,殷灭皮氏。 五十九年,逊位于弟扃。 三代之世内禅,惟不降实有圣德。 帝扃(jiong)(前1686-前1670)在位18年 元年戊戌,帝即位。 十年,帝不降陟。 十八年,帝扃陟。 帝廑(jin)一名胤甲。(前1667-前1660)在位8年 守丧三年。 元年己未,帝即位,居西河。 四年,作西音。昆吾氏迁于许(己姓,名樊,封于卫,夏衰为伯,迁于旧许)。 八年,天有妖孽,十日并出,其年陟。 帝孔甲(前1657-前1649)在位9年 守丧三年。 元年乙巳,帝即位,居西河。废豕韦氏,使刘累豢龙。 三年,王畋于掞山。 五年,作东音。 七年,刘累迁于鲁阳。王好事鬼神,肆行淫乱,诸侯化之,夏政始衰。田于东阳掞山,天大风晦盲,孔甲迷惑,入于民室。主人方乳,或曰:“后来见良日也,之子必大吉。”或又曰:“不胜也,之子必有殃。”孔甲闻之曰:“以为余一人子,夫谁殃之。”乃取其子以归。既长,为斧所戕,乃作《破斧之歌》,是为东音。刘累所畜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夏后飨之,既而使求之,惧而迁于鲁阳,其后为范氏。 三十一年,陟。殷侯复归于商丘。 帝皋(gao)(前1646-前1643)在位3年 守丧三年。 元年庚辰,帝即位。使豕韦氏复国(夏衰,昆吾、豕韦相继为伯)。三年,陟。 帝发(前1640-前1634)在位7年 守丧三年。 元年乙酉,帝即位。诸夷宾于王门,再保墉会于上池,诸夷入舞。 七年,陟。泰山震。 帝桀(履癸)(前)(前1631-前1600年)在位31年 守丧三年。 元年壬辰,帝即位,居斟拚。 三年,筑倾宫。毁容台。畎夷入于岐以叛。 六年,歧踵戎来宾。 十年,五星错行,夜中,星陨如雨。地震。伊、洛竭。 十一年,会诸侯于仍,有缗氏逃归,遂灭有缗。 十三年,迁于河南初作辇。 十四年,扁帅师伐岷山(一作“山民”)。癸命扁伐山民,山民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后爱二人,女无子焉,斫其名于苕华之玉。苕是琬,华是琰,而弃其元妃于洛,曰妹喜,于倾宫饰瑶台居之。 十五年,商侯履迁于亳(成汤元年)。 十七年,商使伊尹来朝。 二十年,伊尹归于商,及汝鸠、汝方会于北门。 二十一年,商师征有洛,克之。遂征荆,荆降。 二十二年,商侯履来朝,命囚履于夏台。 二十三年,释商侯履。诸侯遂宾于商。 二十六年,商灭温。 二十八年,昆吾氏伐商。商会诸侯于景亳,遂征韦。商师取韦,遂征顾。太史令终古出奔商。 二十九年,商师取顾。三日并出。费伯昌出奔商。冬十月,凿山穿陵,以通于河。 三十年,瞿山崩。杀其大夫关龙逢。商师征昆吾。冬,聆隧灾。 三十一年,商自陑征夏邑,克昆吾。大雷雨,战于鸣条。夏师败绩,桀出奔三朡。商师征三朡,战于郕,获桀于焦门,放之于南巢。 五十年,帝陟。 自禹至桀十七世,有王与无王,用岁四百七十一年(始壬子,终壬戌)。 注:参考《竹书纪年》 大洪水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明代杨慎先生这首《西江月》道尽千古历史朝代兴衰,世事更迭。 夏代作为正史第一个有明文记载的朝代,是“公天下”的氏族部落转变为“家天下”的统一王朝。夏代从禹到桀,历经十四世十七帝,共四百七十一载,恢宏浩荡,可歌可泣。 而我们的故事就是从那一场上古滔天汹涌的大洪水开始…… 阴沉沉的云重重地压下来,雨水沿着禹的脊梁流下。禹望着远处浑浊的江水,黑铁般瘦硬的脸更显坚毅。雨水浸湿他的粗布褐衣,他将测水尺揳进河床,远处汹涌的波浪袭来,拍打在他常年浸泡在洪水淤泥中的小腿。他的小腿已在水中泡得有些浮肿发白,粘着几条上游涨水漂来的水草。 他站得像一根铁柱,纹丝不动。他的目光凝重而深沉,望着远处咆哮如黑色枭龙的江水。他的瞳孔逐渐收缩,带着一丝悲哀的神色…… 那年禹九岁,父亲接到尧帝的命令,开始治水。尧帝爷的命令就是最大的命令,所有夏后氏部落的男人都被父亲召集起来,去完成一件最伟大也最艰难的任务。 他看着夏后氏部落的男性族人,个个扛着耒耜和石斧流着黑汗,雄浑的劳动号子在清晨和黄昏的江畔响起。 嘿呦……嘿呦……嘿呦嘿…… 嘿呦……嘿呦……嘿呦嘿…… 呦嘿……呦嘿……嘿…… 那厚重的号子声一直回荡在禹的耳畔。 他坚信这就是世上最动听的乐。 真正的乐是来自人心底最动人的声音。 禹一直沉醉在九年前父亲和族人离开部落之前的那场送别乐。 他的父亲鲧站在高台上,举起一只漆黑的牛角,唱道: 洪水汤汤,怀山荡荡。 洪水浩浩,吾民泱泱。 一片黑压压的牛角举过头顶,响起雄浑的歌声: 洪水汤汤,怀山荡荡。 洪水浩浩,吾民泱泱。 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下雨的清晨,父亲鲧带着族人扛着耒耜唱着这首劳歌永远地离开了家乡。 父亲那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九岁的禹记得母亲日夜守在门口,倚着一棵老槐树,望向父亲离开的方向。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是明年…… 年少的禹看着日渐消瘦的母亲,把自己所有的疑问都藏在心底。他暗暗下定决心,有一天,他一定要离开部落,去蒲阪城见尧帝爷,也要治水! 可母亲却没有再提父亲的名字,依旧每天养蚕缫丝,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 可禹已经在日光里晒得皮肤黝黑,他的身材也一天天强壮起来,他的眉宇渐渐轮廓清晰,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刚毅坚定。 他和同族的青年一起在堤坝上劳作,他还整日观察河流水道,探测淤泥和沙地水位。部落里寥寥无几的老族人每次看到禹,都颔首点头。他们都暗叹:老族长后继有人啊! 墨色的云遮住平日碧蓝如洗的天空,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平日温顺的河流怒吼咆哮着,仿佛变成暴躁狂怒的猛虎,卷起浑浊的泥土和枯木,便气势汹汹地冲向堤坝。 “轰隆隆……”天上雷声轰鸣不绝。 族人已纷纷退回屋内避雨,只有大禹挺着铁铸一般的脊梁,站在河边。 “禹儿!禹儿!”一声响亮的呼喊声从岸边传来。 “娘!”禹转过头,看见岸边站着衣衫长发已被大雨淋湿的母亲。 “娘!”大禹怕母亲被大雨淋湿,忙冲向岸边。 “轰!!!”就在禹跃上河岸,汹涌澎湃的河水卷起一块巨石已重重冲开大禹刚才站立的地方。 “娘,娘你没事吧!”禹关切地问道。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大禹的脸上。 “娘,我……” “你……你还认得娘!你爹治水九年不还,生死未卜,你也要走他的老路吗?你给娘记得,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长大去蒲阪城,一定要找到你爹的消息!” 雨水沿着大禹母亲的脸颊滑落,可禹分明看到娘的眼中闪动的泪光。 第一章 罪臣之子 禹看着夏后氏部落族人,扛着耒耜和石斧,黑压压地站满河岸,低沉的劳动号子在江畔响起。 但这次的劳动号子声带着厌倦与哀声。 呜呼……嘿呦…… 呜呼……嘿呦嘿…… 洪水没有平息,依旧是九年前浑浊肆虐的洪水。江面漂着枯树干、野草叶和瘦弱的死山羊,一股扑鼻的恶臭味弥漫在夏后氏部落的河岸。 禹古铜色的脸更显黯然。 他早上刚接到本族长老统计治水而亡的青壮年人数。密密麻麻的名字背后是一个个渴望安定的家庭,是一双双期待洪水平息的眼睛。 洪水呵……洪水……你让多少部落化为乌有,你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让多少生灵化为亡魂。 为了部落……为了父亲……为了天下…… 我一定要平定洪水,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禹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坚毅卓绝的神采,那是刀劈荆棘的森寒之气。 他带着族人又开始了父亲未竟的事业。他觉得父亲就在远处的岸边望着他,就像小时候父亲教他捕鱼一样。他记得父亲说过,“禹儿,别人教给你的是方法,自己学会的才是本事!” “别人教给你的是方法,自己学会的是本事!”禹时常在心里琢磨父亲的话。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他对父亲的话理解得也越深刻。 禹扛着略显笨重的石耒,在河畔和淤泥地日复一日地工作,毒辣的太阳炙烤着他宽阔厚实的脊梁。他的脸色和焦炭一样黑,他的皮肤和枯松一样粗糙,他的声音像铜鼎一样浑厚。他和族人一起工作,吃饭,休息。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其他族人不同。 可族人眼中这位少族长却与众不同,似乎从出生便带着传奇色彩。 有人说,禹是神人,出生时祥云笼罩,凤鸟临凡。 有人说,禹是蛟,是水族领袖,天生就是治水的料。 人们议论声传到舜帝的耳边。 舜帝端坐在鹿皮椅上,召集大臣,商量治水。 大臣整整齐齐地坐在草席上。 舜帝咳嗽一声,说:“舜自从接受尧帝爷禅让王位以来,深感惭愧。如今洪水滔天,今天叫大家来,就是商量一下谁能做大司空?谁能实现当年尧帝爷平定洪水的遗愿?” 众臣摇头叹息,却无人应答。 舜帝盯着摸胡子的诸侯长老——四岳。 四岳正迎上舜帝审视的目光,喉咙滚动了几下,沙哑地说:“当今天下,只有一人可以胜任!” 众人都死死地盯住四岳那缕颤抖的白胡子。 “鲧的儿子,禹!” 群臣的眼神由诧异到震惊,最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劝道:“不行!荒唐!鲧盗天帝息壤,治水九年徒劳无功。天帝震怒,命火神祝融诛杀鲧在东海羽山。他的部落和家族是治水的罪臣之后,万不可用!!!” 舜帝眼中泛起深邃冷静目光,扫视一圈,问道:“那么诸位,谁可胜任?” ?义愤填膺的群臣顿时鸦雀无声。 舜帝笑着抚掌,“召禹!” 群臣皆附声称是。 ???????? 第二章 白羽帝令 禹收到舜帝召见命令时,正望着洪水,拧着湿裤子。 “禹,你要当大官了!大司空!”传令官也是一脸兴奋。 ?“是么?” 禹仍然是黑铁的脸,望着洪水,拧着湿裤子。他对当官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那可不?你要治住这洪水,你可就是完成尧帝爷遗愿的英雄!会受到舜帝爷接见,受万民敬仰!那时候你就飞黄腾达了!” ?“飞黄腾达?英雄?那父亲是英雄么?” ??“啊?这……这……”传令官的话噎在喉咙,似乎是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 ?禹苦笑一声,他知道治水是他一生的命,也是他一生的劫。 成,就是千古英雄! 败,便是万丈深渊! 他的父亲鲧日夜操劳,治水九年,到头来也不过是羽山的一垄白骨。天下百姓需要他的时候,他要挑起天下的重担,可治水无功,他便成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祸根! 天下人谁都可以不治水,只有他不能!他只能成功,他必须成功!!! 他决定面见舜帝。 他并没有见过舜帝,但他早已听过无数遍舜帝爷的故事。老辈族人口中的舜帝本名重华,天生重瞳,是天下最孝顺的孝子。他有愚昧的父亲瞽瞍和贪婪的弟弟象。重华遭遇上屋抽梯、凿井填土等劫难,幸有天神庇护,重华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当重华被推荐给尧帝,尧帝爷又对他进行层层考验,甚至将他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舜帝,观察重华的理家能力。同时重华也给舜帝安排很多任务,重华都完成的很出色。尧帝爷知道这就是天选之人,便将帝位正式禅让给重华。重华于是继任帝位,帝号虞舜。 舜帝见到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眼神刚毅的年轻人,他微笑着点点头,道:?“你是禹?” ?“是!” ??“你能治水?” ??“能!” “可你的父亲治水九年,徒劳无功,你怎么确定你就能平定洪水呢?”舜帝认真地望向禹,等待他的答复。 禹躬身行礼,正色道:“禀舜帝爷!家父理水以壅堵为主,高堤阻水,虽可有一时之功,但终非长久之计。水涨堤坝便要损毁,川壅而溃,伤人必多。小民理水以疏导为主,削高填低,百川归海,方能真正消除水患,安定万民。” 舜帝捋着长须,满意地点头道:“好!你的理水之策很有见地。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华夏部落联盟的大司空!平定天下洪水,务必戒骄戒躁,勉励自己!” 禹行稽首礼,道:“契、后稷、皋陶的才能胜过臣,可以担任大司空!” 舜帝摆手,盯着禹说:“虎豹虽雄,领袖只有一个!你就是治水的领袖!你肩负着拯救天下苍生的使命!大禹,你一定能让天下看到河清海晏的一天!” 舜帝的重瞳闪着热烈的目光,正如当年尧帝托付给他一样。 禹的心底一腔热血奔涌,郑重接过舜帝手中的白羽令。 白羽虽轻,一令千钧! 三天后,禹担任大司空,正式开始全天下的河道勘探和测量。那条从尧帝开始就汹涌肆虐的黑蛟龙,终于要在禹和他的跟随者面前颤抖了! 禹和益、后稷奉舜帝命,开始浩浩荡荡的治水工程…… ??????? ?????? ?????? ??????? 第三章 治水之道 治水开始了。 禹自从接受舜帝的白羽令,就知道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苦战。他白天在洪水淹没的低洼田地勘探,夜晚在篝火闪烁的洞穴思索。这种思索是痛苦的,也是孤独的。这种思考从土地、河道、风雨、树木,直到人力。每一步思考必须如同木楔钉入榫头一样精准,如同刀刃劈开寒冰一样锋利。 他沉浸在一场自我的精神博弈,以最简单纯粹的方式开始这场与洪水的角力。 他用木棍在地上画出沟壑纵横的水渠,摆放形状各异的石头。他的眼前又浮现起父亲瘦硬倔强的背影,他和族人低沉雄浑的劳歌声在耳畔响起。 ?洪水汤汤,怀山荡荡。 ?洪水如巨大的木锤,撞击着怀山的石壁。 洪水浩浩,吾民泱泱。 洪水像无边的沼泽,囚禁着遍地的黎民。 水能灌溉万物,也可毁坏万物。平日的水是温顺的绵羊,它从高山峡谷流过,浇灌农田,给人提供水源,让草木复苏,长出新鲜嫩绿的枝叶,让山间的野果酸甜多汁。可发怒的洪水是奔腾咆哮的猛虎,它席卷大地,汪洋恣肆,将农田房屋用它锋利的爪牙摧枯拉朽般撕碎,让无数部落族人流离失所,带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和瘦骨嶙峋的老人躲在高山洞穴之中。 洪水变成所有部落族人的噩梦,一见到阴云密布,听到雷声隐隐,人们便难以在深夜睡得踏实。 大禹望着奔涌咆哮的洪水,愁眉不展。他想起了那位以地作画,演算八卦的青帝伏羲氏。伏羲用三连横代表“天”,称为“乾卦”;用三断横代表“地”,称为“坤卦”。乾上坤下,天父地母,这本就是天道,自然之道。 可是现在的大地,正像断裂的坤卦,洪水将部落与部落隔断,将高原与洼地分开。每个部落都成为一个小的孤岛。 一个被洪水囚禁的孤岛。 无边的雨,遮天蔽日。连绵不断的雨涌向岸边,将一个个靠近水边的村落逼上山坡。 可大禹依旧纹丝不动,像一棵巍然屹立的松树,站在那里,审视着地上画出的沟壑。 雨水连绵不断地涌进禹画出的水沟,像温顺服帖的鲤鱼。 禹的目光闪动,他第一次看到水也可以温顺地像一条山羊,而不是那条肆虐跋扈的枭龙。 水渠像一条无形的绳,系住那条肆虐的洪水怪物,将它的暴烈脾气磨细铺平成一道道温柔的泥鳅。 水,从高到低,由急到缓,先聚后分。牵引水就像牵引一条温顺的羊。 驯服暴戾的不只有寒霜冷风,也有春风化雨。 导水,而不是塞水。 这就是治水之道! 他的目光兴奋如火焰,烈烈燃烧。他的头脑冷静如月光,泠泠空澈。 雨终于停了。 青藤悬挂着粒粒雨珠,像小溪游动的蝌蚪。 大禹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像一位中年渔翁走在河岸,不时和族人寒暄。 他坚毅如铁眼神,多了几分淡然和从容。 愁眉不展的禹走了,胸有成竹的禹来了。 ???????? 第四章 禹开龙门 禹最先来到冀州。 冀州是山河纵横之地,地形复杂,洪水支流肆虐。从西北昆仑山东流的河水在冀州被一座大山阻挡,河水逆流而上。 汹涌奔流的河水不能涌入大海,反而被山石阻挡,四处泛滥,淹没大片村落和土地,百姓躲在高高的山坡和昏暗的崖洞,望着滔天咆哮的洪水唉声叹气。 百姓的叹息如同躲在洞穴的蝙蝠,散发着黑色的恐惧。洞穴内的百姓敛气屏声,都望着洞外的洪水,默然无声。洪水奔腾不息,从高处流下,犹如奔雷怒吼,声势惊人。 这座山高逾万仞,悬崖峭壁。几只黑鹰在山周围盘旋徘徊,几块碎石坠落,溅起雪白的浪花和低沉的回声。 有诗赞曰: 黄河之水决昆仑,龙门砥柱万波还。 鹰愁悬崖不得过,猿望断壁难攀援。 青石嶙峋风萧瑟,碧烟浩淼沉芦船。 金鳞若非池中物,一朝飞天登高台。 大禹正对着龙门的悬崖峭壁沉思,一条巨大的黄龙飞到他的身边。黄龙肋生双翼,双眼如炬,从青黑色的江面飞到半空。它盘踞的形状像一个巨大的金锥。它龙头向上,龙尾朝下,向着大禹行礼。 “你是?”禹问道。 “大司空,我是应龙。当年曾辅佐黄帝大败魔神蚩尤,今见洪水滔天,饿殍遍地,特来助大司空一臂之力。”应龙的双瞳照出两道金光,映照出龙门山的山形轮廓。 大禹抬头望见龙门山,西低东高,像一个铲状鲨鱼头,又像一个巨大的鹰钩。洪水自西涌上悬崖,这股巨大的冲击力被斜坡卸掉,又形成回旋的波浪,溯流而上,形成四处狼奔豕突的洪流。洪水滚滚,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千层卷雪。 大禹望着龙门山,目光如铁。 “应龙听命!” “臣在!” “开龙门!通天河!百川归海!” 只见应龙化作遍身金光的黄龙,双翼散发出五彩的光芒,双翅轻扇,江面便腾起两道数十丈高的水柱。水柱越旋越急,两道水柱合成一道百丈高的巨大水柱,和龙门山几乎齐平。应龙口中吐出一个金龙珠,龙珠射入水柱,水柱宛然变成一根金柱。 金水柱带着风势旋向龙门山,山上岩石震动,沿着崖壁碎石嗖嗖坠落。山上白鸟惊飞,猿猴嗤嗤乱叫。 轰!轰!轰! 龙门山崖壁剧烈震动,山石纷纷坠落江中。烟尘散去,龙门山仍然矗立在江心,像一道拦路的石虎。这头石虎喘着粗气,却纹丝不动地蹲守着自己的领地。 大禹和部下刚燃起的希望的火焰,又像浮萍一样随着洪水淹没。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响,都凝神望向龙门山方向。 突然,一道金光闪现。应龙一声怒吼,化身为一个百丈高的巨人,手持金斧黄钺,用力向龙门山劈去。 一道巨大的裂缝在龙门山中出现,洪水汹涌而入。转眼间,溯游而上的洪水都沿着龙门山的裂缝涌向东海。 “龙门开!天河通!百川归海!” 第五章 黑蛟之祸 望三门,三门开,黄河之水天上来! 神门险,鬼门窄,人门以上百丈崖。 黄水劈门千声雷,狂风万里走东海。 昆仑山高邙山矮,禹王马蹄长青苔。 ——贺敬之《三门峡——梳妆台》 很久以前,今天的三门峡曾是碧波千里,没有出口,是一个大湖泊,叫作“马沟”。高山俯瞰,烟波浩渺,水天一线,四望无际。弄船的舟子常说:“张店塬开船,魏德岭下船”。张店塬在山西平陆县,魏德岭在河南陕县张茅乡。一北一南,沿河分布,是黄河两岸最高的两座码头。 大禹凿开龙门后,顺流前行。他命令应龙开道,群龙疏流,伯益焚荒,玄龟铺路。肆虐的洪水渐渐消减,在禹的治理下,如同一群驯服的绵羊,被牵引着往东海流去。 但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马沟”停住了脚步。 “马沟”说是沟,实则是一个八百里望不见边的大湖泊。当地人传说湖中有一条老龙,黑爪黑鳞,獠牙锋利,蛰伏于深湖之中。每遇阴天,便兴风作浪,吞云吐雾,洪水肆虐,淹没附近无数村庄、土地和牲畜。每次洪水过后,湖面便漂起百十只牛羊的毛皮,鲜肉和内脏被吃得干干净净。 禹听着当地人的讲述,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招来应龙,问道:“马沟水深湖大,方圆千里。湖有恶龙,兴风作浪。你有何策,可以平水除凶?” 应龙行礼,答道:“启禀大司空,此湖之祸在黑蛟。欲平水祸,先诛恶龙。” “那么,如何诛杀黑蛟?” 应龙再拜,“这条黑蛟盘踞此地已久,湖中鱼精水怪都听从调遣。更加上它颌下有一黑珍珠,名唤定水珠,乃盘古开天辟地混沌初清之宝。若能得此定水珠,黑蛟不足为惧。” 大禹微微颔首,“那谁能潜伏深水,得到黑蛟的定水珠呢?” 应龙正色道:“当今之世,唯有大司空一人!” 禹有些惊讶,问道:“我?” 应龙道:“正是。大司空是治水世家,水性通神,兼有人族之精神庇佑,方可接近黑蛟。我奉天帝之命下界之时,天帝曾给我两件宝物,让我转交给你。一唤分水剑,分波引流,剑指水动;一唤开山斧,开山裂石,雷霆万钧。有这两件宝物,斩蛟开山,方有胜算。” 禹镇定心神,召集部下和族人商议此事。 众人听后纷纷摇头反对,认为此事关系重大,大禹是治水的领袖,不可孤身犯险。 禹站起身来,目光如炬,森然如剑。 他盯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马沟”,一言不发,众人都被禹肃穆庄严的神情震慑,安静下来。 禹说:“尧帝之时,先父治水,九年无功,火神祝融诛杀先父于羽山之郊。如今禹深受舜帝爷重任,执掌治水重任,当身先士卒,以身作则,怎能只顾个人危难而置黎民于水火呢?吾意已决,若有劝阻,形同此树。” 禹从腰间抽出一把剑,剑身如霜,刃薄似冰,正是“分水剑”。剑光闪动,一棵碗粗的枯木已倒在地上,溅起篝火旁一团红色的火星。 众人皆俯首,道:“唯大司空命!” 第六章 探骊得珠 黄昏的河岸,传来厚重的牛角号声。 呜……呜……呜…… 一个带着鸟羽翎帽的大祭司对着河水,念念有词。三个戴面具的青年男子跳到岸边,围成一个圆圈。一头健壮的公牛喘着粗气,被围在中间,茫然望向众人。它似乎并不理解眼前这群亢奋激昂的部落族人。他们围得密不透风,里三层外三层,如同一圈又一圈的人形栅栏。他们神色肃穆,态度虔诚,仿佛在参加一次重要的庆典。 呜呜……呜呜……呜呜…… 浑厚的牛角声响起,三个戴面具的年轻男性族人一拥而上,紧紧攥住这头健壮公牛的牛尾。公牛怒瞪双眼,鼓着全身力气拼命挣扎,三名男子也怒瞪双眼死死拽住牛尾不方。 突然,歌舞声起,一群穿着斑斓鹿皮裙,戴着白色兽骨项链的女子在四周起舞。众人用木棍在地上敲打清脆的节拍,三名年轻男性族人顿足长歌。公牛举起前蹄,他们就跺脚;公牛摇动尾巴,他们就叩头。人与牛在挣扎的角力中形成一种充满野性律动的舞蹈。突然,鼓声大作,如同狂风骤雨一般,众人也陷入激情的狂欢,全都投入这场疯狂的舞蹈仪式。 禹在远处的高坡之上,望着这场疯狂的部落舞蹈。 这是一场祭祀。 一场祭祀河神的仪式。 五十头牛羊像一群沉默的奴隶,被族人驱赶着,一步步走进深不见底的湖泊。 所谓的“河神”,正是那条黑爪黑鳞的老龙。 禹趁着众人祭祀河神和驱赶牛羊的时候,悄悄绕道浅水滩。 他举起手中闪着寒霜一样光芒的分水剑用力一挥,湖面便分出一条一丈多宽的水路。他屏住呼吸,沿着水路不断下潜,一直游到湖心。湖心是三根石柱围住的一个水窟。水窟千疮百孔,飘着绿油油的水草。同时水窟还漂起墨绿色的泡沫,传来阵阵低沉可怖的吼声。 禹绕着水窟游了几圈,才发现一处透着点点亮光的洞口。洞口处有一条又黑又粗的藤条,上面还有几片雪白的芦花。禹轻轻地沿着黑藤条向上爬,他爬得很小心,一点一点,费了半晌功夫,才爬到石窟内部。 石窟内一片漆黑,只有一个闪光的珠子透出月亮一样银白的光芒。 禹暗暗揣测,“这一定就是黑龙的定水珠。” 突然,大禹手中的黑藤剧烈抖动起来,禹也被水浪震到一旁。借着定水珠的银光,他才看到自己的面前盘着一条数十丈高黑爪黑鳞、长颈獠牙的老龙。自己刚才手中紧攥的黑藤,竟是老龙的尾巴! 禹倒吸一口凉气,冷汗涔涔。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但他毕竟是禹,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明白只要发出半点声响,他就会被老龙的血盆大口撕碎成齑粉。 老龙眯着双眼,意态阑珊,只是嘴中吐出几个墨绿色的气泡。禹明白,这是他夺取定水珠的最佳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他屏住呼吸,让自己的身体尽量像游鱼一样舒展,缓缓游向那颗闪着银光的定水珠。 他伸出手,定水珠只有一步之遥了。 第七章 白芷药师 墨绿色的湖面翻滚着浑浊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砰! 水面响起雷霆般的轰鸣声。应龙和伯益、后稷都焦急地站在河岸边,祭祀河神的族人也停下来。 只见一颗血淋淋的龙头从半空落下,重重地砸在刚才公牛咆哮挣扎的泥坑。 正是那条盘踞湖底、兴风作浪的老龙,它怒瞪双眼,分明带着惊讶和不甘的神情。 砰! 又是一声轰鸣,一颗黑珠从湖底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停驻良久,不肯落下。 这时从湖边走来一个高大消瘦、肤色黧黑的男子,他的脸色疲惫,目光却依旧像铁铸一样。 禹! 应龙、伯益和后稷一起围了过来,看着这个孤身除蛟的英雄。这个英雄,此刻也变成一个疲惫的男人。禹缓慢地走着,一个踉跄,倒在河岸边的野草地。 大司空!!! 众人一拥而上,围住这个疲惫倒下的男人。他已经太累了,蛰伏待机、一刀毙命,需要的不仅是勇气,更是坚韧与毅力。 黄昏。 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香的气味,禹缓缓睁开困倦的双眼。 “是……是鱼汤?”禹的声音有些虚弱。 “嗯”,一个清秀腼腆的少女抬起头来,她双腮桃晕微红,明眸皓齿。“这是阿伯刚钓的黄河鲤鱼,足有十多斤重,我用野山姜和草树菇刚煮的鱼汤。大司空现在体力虚弱,尚需调养身子,请尝两口鱼汤吧。” 禹坐直身子,接过陶罐,鱼汤的鲜味、山姜的辣味、树菇的香味都一股脑儿往他鼻子里窜。他知道自己必须快些恢复体力,大口地喝着鱼汤。 好鲜的鱼汤! “你叫什么名字?” “白芷。” “白芷……芷?” 禹望着眼前这个清秀腼腆的少女,陷入沉思。她让他想起故乡河边的一种香草——芷。 芷沿泽而生,叶子像绿色的手掌,夏天会开出散发着清香气味的白花。 禹还记得母亲采摘白芷的时候,温柔地笑道,“芷是能让人停住脚步的香草”。 这少女不就像那故乡岸边令人停住脚步的芷吗? “大司空,不好了!”伯益急匆匆地闯进屋内,后稷跟着进来。 禹坐直了身子。 姜菇鲤鱼汤发挥了作用,大禹身上一股暖流,驱散了疲惫和湖底的寒气。 伯益有些尴尬,感觉自己有些冒失,大司空身体尚未痊愈,自己就来喧闹打扰,正准备告退。 后稷拉住他,道:“洪水危急,人命关天。如今洪水又起,我们怎么能瞒着大司空?” 大禹脸色凝重,正色道:“我身体早已恢复,二位请实言相告!” 后稷上前行礼,道:“启禀大司空,那条黑蛟死后,蛟头趁人不备,钻入深潭。山崖土地都变成血色,湖面也是急浪黑风,水位越涨越高,快要漫过河堤。应龙已去阻拦洪水,但眼看……” “眼看怎样……” “眼看不到半个时辰,方圆千里都要沦为水泽,老百姓好多都说不想喂鱼虾就早搬家,都在准备搬家迁徙……” 禹站起身子,挺起铁铸的脊梁。 “走!” 第八章 三门通峡 大禹、伯益和后稷登上高山,望着黑浪翻涌的湖面。碧波千顷,暗流涌动,一条扇动双翼的黄龙,正腾飞在半空中,竭力阻挡着不断上涨的湖水。 但水中混杂着成千上万的鱼精水怪,隐约可以听见老龙嘶哑阴沉的低吼声,仿佛是在发号施令。老龙的声音阴冷而呜咽,如同山魈一般森然可怖。 大禹登上高山,望向远方,只见整个地势是西北高峻,东南低洼。大禹心念一动,面对上涨的湖水,拔出刃若霜雪的分水剑,向东南划出几道剑光。只见白光闪动,湖水立刻就顺着剑光向东南低处流去。 当洪水流到大峡谷的时候,一座大山又拦住了去路。奔涌的湖水拍打在石壁,雪白的浪花卷起千堆雪沫。水面又开始逐渐上涨,奔涌不息的洪水在峡谷之中聚成一个高悬的地上湖。湖面水气氤氲,乱云飞渡,不时传来阵阵雷声。 应龙道,“大司空,若开此山,请开山斧!” 蓦然半空金光大盛,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云气之中浮现出一把三尺七寸长的金斧,斧身隐约有龙纹云案,发出“嘶嘶”的声响。 “神斧归位,开山裂石!” 应龙一声暴喝,闪着金光的开山斧已飞到大禹的手中。 大禹将全身力气灌注到开山斧,面对生着青苔的崖壁,用尽全力劈去。金光闪动,崖壁被劈开数道数十丈宽的水道。 轰!轰!轰! 伴随着碎石坠落江面,溅起数尺高的浪花。两岸的飞鸟也从枝头惊飞而起,远远地躲向别处。 大山裂开三道巨大的豁口,湖水沿着三道豁口,分成三股,滚滚东流。江波浩荡,川流不息,沿着三道水门向东流去。 应龙化作人形,上前向大禹拱手道,“司空,此峡乃司空以开山斧凿开,分为三门,以通水路。洪水疏浚,百姓获益。请大司空为此三门命名!” 大禹微一沉吟,道:“此峡上有青天,下有广地,中间还剩神人鬼。愿此峡上合神只,中通人事,下达幽冥。三门就分别叫作‘神门’‘人门’‘鬼门’,正合‘天地人神鬼’之数!” 众人皆点头称是,便以此命名,后世称为“三门峡”。 三个豁口像三道水门,把大山分成了四座石岛:和南岸相连的一座半岛,临水的一端,象一只张着大嘴的石狮,大家叫它“狮子头”;中间两座石岛叫“鬼门岛”和“神门岛”;和北岸相连的半岛叫“人门岛”。 大禹凿开三门,又抡起开山巨斧,开出一座砥柱岛,把那条老黑蛟的尸骨埋在砥柱岛下,用它来息波定澜。当地百姓都感激大禹做出的功绩,纷纷带着猎肉、山果和兽皮来犒劳大禹和他的部下。 水患平息以后,老百姓都回到了三门峡,修房建屋,垦荒种地,日子过得安稳多了。老百姓为了纪念大禹,在黄河两岸建了禹王庙。 多年以后,当地人在河滩刨出一盘龙骨,有头、有爪、有尾。据说就是从前被大禹杀死的老龙的尸骨。 第九章 九首相柳 昆仑山巅。 阴风阵阵,洪水滔天,奔腾的波涛顺着陡峭的山崖冲下,形成雪水飞瀑,河道两岸长着银白冰棱,如剑似戟,锋利如虎豹獠牙。险峻,冷酷,阴沉,而有充满杀机。 在昆仑台的青玉案旁,一个威严冷漠的声音在高台回响,“传相柳!” 这声音从高台撞击到崖壁,又从崖壁传到江边,回声经久不息,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这种恐怖的威压让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江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漩涡越旋越急,不断浮现出墨绿色的气泡,最后从漩涡的绿色泡沫中探出一条大蛇的三角形脑袋。大蛇扭动着青绿色斑斓花纹的身体。它的蛇身布满虎斑花纹,九个脑袋扭曲地缠在一起,又向四周盘旋延伸。它的那九个脑袋像是九条不断生长的青藤,藤上挂着九个形态各异的葫芦。 “相柳!”仍旧是那个威严冷漠的声音响起。 “臣在!” “听说鲧的儿子被舜帝封为大司空,主管天下水利,疏浚河道,治理洪水。此事你可知晓?” “启禀族长,确有此事!鲧的这个儿子叫禹,是舜帝任命的人族治水领袖。有人说鲧死后三年,魂灵不灭,一天身体突然裂开,跳出一条蚪龙,盘旋在东海上空三天不落。后来这条蚪龙就变成了禹,鲧也变成一头黄熊跳进羽山深渊。”相柳阴沉地答道,牙缝中透着嘶嘶凉气。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来禀报?这么说,你认为禹这个毛头小子真能治水?他治水是不是已经胜过我共工一族?” “不,微臣绝无此意”,相柳惶恐道,“禹不过是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怎能和治水世家共工一族相提并论?族长您只要一声令下,我相柳便能让禹那小子治理的水堤河道全都变成泥淖烂泽,寸草不生!” “好!”共工冷笑,“只是那禹手下有应龙、伯益、后稷等一众帮手,不知你有何本领,能担此大任?可不要夸下海口,又是无功而返!” 相柳九首朝前,脸色阴沉道:“族长,臣有九头,每头可食一山之食。九头长逾三十丈,盘旋伸缩,随心而动,无不自如。而且臣有蛇毒体液,奇毒无比,喷涌如泉,苦辣罕见。五谷百草,牛马牲畜,逢之则枯,食之则死。料那大禹不过肉体凡胎,若是遇见我,嘿嘿,定叫他有来无回!” “好!禹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连他父亲鲧都没能办成的事,凭他还妄想以人力胜天工,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我们共工一族统率水族几百年,世代治水,怎能让他妄动我族根基,灭我族威风?相柳听令,务必阻止大禹,摧毁河道,挫其信心。相柳,此事若成,我将任你为诸侯长!” 相柳道:“臣相柳领命!” 墨浪翻涌,阴风怒号。一条青绿的九头大蛇带着共工一族的族人和手下蛇兵气势汹汹地从西北向大禹等人逼近。 第十章 玄龟洛书 洛水河畔。 一个男孩正在打水漂。他的双眼盯着远处的水面,猫着腰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他弯下身子,眯着左眼,右眼与水面平齐,将右臂抡出几个圆圈,跃出一个箭步,用力向前一扔,青石在河面飞出五六个连续的水花,像一排开在水中的蒲公英。 好!好!好! 旁边几个拎着木棍流鼻涕的小孩齐声喝彩,一个小女孩头戴几朵野菊花,在岸边追着一只金翼的水蜻蜓。 男孩来了兴致,找到一块更大的黑石头。他摸着这块石头,只觉得这鹅卵形的石头光滑冰凉,宛若冰块。可他没有来得及多想,只想用这块黑石头漂出更多的水花。 他扎好弓步,右手高高举过头顶。他右臂一抡,手中的黑卵石便像一只黑色的燕子闪电般地掠过河面,轻快地掠起十几个水花。 周围的几个小孩看得目瞪口呆,正想叫好,只听见“梆邦”两声,显然是石头撞击到重物的声音。 只见对面的草丛里隐隐有一个黑磨盘大小的活物在水里缓缓向岸边游来。 啊…… 几个小孩被唬得魂飞魄散,个个喊着“妖怪妖怪”往家里跑。那个打水漂的男孩却一动不动,盯着那个浮动过来的“黑磨盘”。 男孩一脸好奇的神色,他要看看这会游泳的“黑磨盘”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时黑磨盘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原来是一只磨盘大小的玄龟。玄龟全身黑色,背上有一个九尺方的奇怪图案,满是黑白圆点的符号,有的像人眼,有的像纺锤,有的像蝌蚪,有的像渔网……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图案!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惊慌逃走的孩子们又回来了,他们没有丢下自己的同伴。他们身后是大禹、伯益、后稷和一群身强力壮的族人。 禹带领众人走到洛水河畔,对着玄龟下拜叩首,众人皆下拜叩首。 禹朗声道:“孩童淘气,打扰灵尊。望灵尊见谅!” 玄龟游到河岸,背部金光四射,竟是一幅玉石图画。 玄龟道:“禹,起身,受洛书!” 大禹起身上前,只见龟背显现出横纵九数,三横三纵。 第一行是黑四,白九,黑二。第二行是白三,白五,白七。第三行是黑八,白一,黑六。 玄龟的背上的玉石图案突然变成三十二个金字,漂浮在半空。大禹从右往左,自上而下望去,只见文曰: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 五方阳白,四隅阴黑。五居中央,三五之数。 苍穹隐隐传来雷声,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金字也逐渐模糊消失。 玄龟对大禹道:“天地有道,默而不言。乾坤有美,隐而不显。子得天机,不可泄露。当平洪水,以安万民。” 禹俯首再拜,道:“禹受教,谨遵灵尊之言!” 玄龟在众人跪拜中悄然远去,远处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河岸边那个黑鹅卵石竟然裂开,钻出一条青色的小蛇。 第十一章 养蛇男孩 黑油油的鹅卵石竟然钻出一条小青蛇。小青蛇睁开明亮如黑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 这对男孩来说,真是意外的惊喜! 他趁众人跪拜玄龟,观看洛书那奇怪玄异的图案之时,悄悄用草绳将小青蛇系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藏进河边的草丛灌木之中。 小青蛇的眼中闪着温柔闪亮的目光,像夏夜河边明亮的萤火虫,温馨而又神秘。 男孩偷偷将这条小青蛇带回家中,养在一个陶瓮里。这个陶瓮平日都放在屋内的一个偏僻的墙角,多是堆放杂物。男孩在陶瓮上堆放一些杂物,将小青蛇藏在陶瓮之中。 他的眼里,小青蛇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宠物。这是真正属于他的宠物。 小青蛇,你是谁?你的父母呢?你有什么秘密呢? 每当他拎着小青蛇打量审问后,小青蛇都会乖乖地蜷缩在他的身边,用它嫩滑柔软的蛇头蹭男孩的脚掌,逗得他咯咯直笑。 部落围猎捕获一头大野牛。每家分到两斤野牛肉,他偷偷用石斧将野牛肉切成细细的牛肉条,喂给他陶瓮里的小青蛇。 小青蛇一天天长大了,从原来三寸长的小蛇长成六尺多长的大青蛇。 男孩不得不把青蛇的陶瓮换成一个大竹筐,放在屋后的一个小石洞里,每到夜晚男孩就偷偷给他的宠物喂食。 可是青蛇的食量越来越大,而且只吃生肉。男孩不得不自己饿着,把自己分的的野牛腿、野鹿脯、野猪肉都送给他心爱的小青蛇。 每次看到黑夜里青蛇那明亮澄澈的眼睛,他都感到满足。可他却一天天消瘦下去,他的母亲看到他消瘦的样子很着急,族人便让她去请白芷姑娘帮忙。 白芷姑娘精通药理,认识一百多种药草和几十种毒物,是部落的药师。 白芷来到男孩家里,给男孩来看病。男孩的气息脉搏都很正常,可当白芷碰到他腰间的一条草绳。她看到了男孩躲闪慌乱的眼神,他一直盯着屋角。 她向屋子角一瞥,看见那个破陶罐,察觉到男孩脸色有些异样。她低头看地面像有细微的动物爬行过的痕迹,可又不是飞禽走兽和人的足迹。 男孩的母亲望着白芷,一脸焦急的神色,问道:“白芷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家的仲儿呀!他父亲番禺是个劳碌命,一辈子忙着造船。我和他忙碌大半辈子,船造成了,他和我的身体也垮了。仲儿七岁就没了爹,性子有些孤僻,却个性要强,谁也不服输,我知道他是不想让别人看不起他这个没爹的孩子。我身体也不好,他就整天上山掏鸟蛋,给我做鸟蛋汤,我看着他这样子,也是心疼呀!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法活了……” 白芷拉着男孩母亲的手,轻声说:“姐姐,仲儿没有大碍。他只是……”耳语一番,白芷便离开了。 傍晚,男孩母亲给他熬了一大锅的山姜鲫鱼汤。看着他喝下两大碗鱼汤,面色恢复红润,沉沉入睡,才回屋歇息了。 可睡下不久,男孩又坐直身子,向屋后的小石洞走去。 第十二章 伏羲后人 小石洞旁。 男孩又一次在深夜出现在洞口,他从怀里掏出几条野鹿肉。 石洞内一双幽冥的眼睛渐渐明亮,散发着萤火虫般的冷光,像是两盏挂在坟头的磷灯。 这个喂养青蛇的男孩叫奚仲。 他的父亲番禺是制造船的能手,一生为造船费尽心血。父亲死后,母亲忧劳成疾,族人体恤他们孤儿寡母,便让他们随族人迁徙到洛水之滨。奚仲在父亲死后,侍奉母亲极其孝顺。他上山掏鸟蛋,下水捉鳖捕鱼,都只为治疗母亲的劳苦之疾。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只有那条温柔可爱的小青蛇。 洞口探出一个青黑色的蛇头,吐出一条红色蛇信,轻轻一卷,便把野鹿肉卷进腹中。忽然,一声闷响,青蛇飞箭一般窜出石洞,钻进树林。 奚仲一惊,向后踉跄几步,几乎跌倒在地。 这时,四周忽然响起男男女女的呼喊声,亮起大大小小的火把,放眼望去,山前山后都是一片红色的火光。 这时,一条闪着磷光的八尺青蛇在黑暗中蜿蜒前行,最后盘旋在一棵蛇果树上。 人群从四周将它团团围住,它幽冥般深暗的眼睛跳跃着无数燃烧的火焰。 人群中走出一个白衣女子,正是药师白芷。 她正色道,“青鳞,现形吧!”她的语气虽轻,却有一种威严的气势。 青蛇双眼闪动着哀怜祈求的目光,蛇身却紧紧盘在蛇果树上。 一众族人举着烈焰熊熊的火把逼近,青蛇目光闪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让一下……让一下……” 火光之中,传来一个男孩急促的呼喊声,来人正是喂养青蛇许久的奚仲。 奚仲额上青筋暴起,面带怒气,他挺身护在青蛇身前,道:“大家不要过来!青鳞是我的朋友,它从没有伤人,更没有害人!它不是妖怪!” 众人有些愕然,不知奚仲怎会为一条青蛇孤身犯险,挺身而出。 白芷语气温和下来,蹲下身子,对着男孩,问道:“阿仲,我知道青鳞是你朋友,你很在意它的安危,对吗?” “是!” “可是,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不……不知道。但……但这是朋友之间的秘密,朋友间要彼此信任!” “你说得对”,白芷摸着奚仲的头,“朋友需要彼此信任。但家人和族人也需要你的信任呀!” 奚仲抬起头,先看到眼含泪光的母亲,她就像一条等待下雨的鱼,满眼都是焦急与盼望。她的身后是古铜皮肤的长耕伯、鸟翎擅吹猎哨(一种围猎发号施令的口技)的郊翦、教他织网捕鱼的罐鱼叔…… 母亲和整个部落的族人都在担心他的安危,可他却一直瞒着大家,偷偷养着这条来历不明的青蛇。 这时只听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蛇身少女从阴影中扭动身子,走到众人面前。 这少女人首蛇身,青鳞闪着冷光,面容却似一个纯洁少女,娴雅温柔,观之可亲,见之忘俗。她就像狰狞可怖的兽面陶瓶生出的一株清香宜人的水莲花。 有诗赞曰: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目若含波,动如秋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众人都被眼前的蛇身少女所震惊,呆呆地愣在原地,火把燃烧的松木香在林中弥漫。 “我叫青鳞,是伏羲后人。” 她盈盈上前,对众人躬身行礼。 第十三章 青鳞献宝 大禹治水,神龟负图之洛,文刊于背。其数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于中。禹因以第之,以成九畴。 ?????????——张景岳《类经附翼·医易》 禹正盯着一幅羊皮沉思。 羊皮上是他那天看到的玄龟玉背的图案。 他用朱砂和黑炭分别标出黑点和红圈,又用横纵三线画出九宫格。 黑四,红九,黑二 红三,红五,红七 黑八,红一,黑六 禹望着大大小小的红圈黑点,他绞尽脑汁,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洛书一定蕴藏着大秘密! “禀大司空,白芷姑娘有事求见!” “好,有请!” 白芷一袭白衣,腰若纨素,上前行礼。 “药师白芷拜见大司空!” 禹略一定神,目光从羊皮洛书图移开,看到堂前行礼的白芷。 这不正是为他亲手熬汤调羹的少女白芷吗? 洛水之滨兮,有美一人。 蘅芷清芬兮,在水一方。 “禀大司空,我部落族人番禺之子奚仲于洛水河畔得一黑卵石,石生一八尺青蛇,名叫青鳞,乃是东方青帝伏羲氏之后人。今有要事,特来拜见司空!” 禹定住心神,只见白芷身后,一个人首蛇身的少女缓缓上前行礼。 “伏羲孙女青鳞,拜见大司空!” 禹拱手还礼,道:“青帝之后,岂敢受礼!不知有何事相教?” 青鳞上前,盯着案上的羊皮图卷,道:“玄龟赠大司空洛书,此乃天机之秘,只有天赐奇遇、悟性过人之人,才能领悟此无字天书!先祖青帝有二件宝物,嘱托我赠与肩负天下重任的有缘之人!今青鳞见大司空有海晏河清之志,愿将两件宝物进献大司空!” 话音刚落,她便蛇尾一卷,献上一幅青铜八卦图和一个一尺二寸的白玉简。 青鳞道:“此图名唤乾坤八卦图,是青帝仰观天文,俯瞰地象,冥思苦想,天机顿悟,所作之图。此图暗含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象,以合八极,千变万化,玄妙无穷。得此乾坤八卦图者,可经天纬地、勘舆八方。” “此玉简名唤鸿蒙量天尺,长一尺二寸,合十二地支之数,量天测地,变化万千,大可测昆仑太阿,中可量河湖山泽,小可窥芥子秕谷。得此鸿蒙量天尺者,可凿山通水、丈量山河。” 青鳞上前,奉上两件宝物。 禹多日来忧思的脸上又恢复了坚毅卓绝的神采。 他郑重地接过乾坤八卦图和鸿蒙量天尺,向青鳞长揖道:“禹定不辱使命!” 第十四章 八卦九宫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易传·说卦传》 洛水河畔的部落中央,烈烈燃烧着一团篝火,空中弥漫着松树油脂的香味,一个长须白发的老者侃侃而谈,周围是一群凝神专注倾听的年轻人。 老者坐在一棵泡桐树下,脸色在篝火映照下泛着红光。老者精神矍铄,一对鹰隼般凌厉的眼睛写满智慧,他高声吟道: 上古混沌盘古生, 清浊二气日月行。 共工怒触不周山, 幸有娲皇补天疮。 众生困厄避豺狼, 蜗居野宿苦饥肠。 燧人造火惠万民, 远离腥膻熟肉香。 更有神农尝百草, 播种五谷恩泽长。 人皇伏羲通神明, 三才定位天地光。 俯仰天文与地理, 画出八卦与阴阳。 乾坤坎离经六合, 震巽艮兑纬八荒。 “好,好!!!”众人响起一阵叫好声。 长须老者捋捋白胡子,道:“青帝伏羲是人中之皇,天资通神,仁恤万民。他观天文,察地理,聆鸟兽,辨幽明,定八卦,明万物。” “皋陶先生屈尊来访,禹有失远迎了!” 树影中走出一个黧黑瘦削的中年男子,正是苦苦探寻洛书和八卦图奥秘的大司空——禹。 皋陶捋捋长须,微微一笑,道:“大司空为天下百姓操劳,何须拘泥俗礼?” 禹也朗声大笑,拉着皋陶,走进堂内。 屋内的墙上悬挂着着一张羊皮和鹿皮。 羊皮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圈黑点,鹿皮上则是画着长短不一的黑线图案。 皋陶目视良久,问道:“这难道就是玄龟洛书和伏羲八卦?” 禹回答道:“正是!我已日夜参悟五天五夜,无奈天资愚钝,仍无头绪。今晚听先生高论,希望能指点迷津,开悟一二。” 皋陶先踱着步子在左边凝视洛书的阴阳九数,又移步右边看着伏羲的太极八卦图。 这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遮住月光,又嗖的一声,不见踪迹。 皋陶一惊,问道:“何物遮光?” 禹回道:“应是一只黑鸦。月光明亮如昼,黑鸦惊动,方有此举。” “哦”,皋陶捋捋他的白胡子,“这么说黑惧白,阴从阳,阳往则阴去?” “你是说?……鸦是阴,光是阳,阳盛阴退?”禹似有所悟。 皋陶微笑着点头。 大禹又重新审视着羊皮洛书和鹿皮八卦。 “这么说万物皆有阴阳,洛书如此,八卦亦如此。那何不合二为一,或有所获!”禹的眼中充满着兴奋炽热的光芒。 禹自己在地上画出九宫格,依次填入乾、兑、离、震、巽、坎、艮、坤。 禹边画边说道,“乾为天,居阳一;兑为泽,为阴二;离为火,居阳三;震为雷,为阴四;巽为风,居阳五;坎为水,为阴六;艮为山,居阳七;坤为地,为阴八。乾上坤下,以象皇天后土,天父地母;东离西坎,以示日出月升,昼夜交替;艮兑相应,以显山泽相对,高低地势;震巽相薄,以彰雷风相和,温厉相济。八卦两两相对,阴阳相济,以合九宫洛书。洛书阳数居东西南北中五正位,阴数居四边隅,合九宫八卦之数。” “好,看来司空已有所悟,可这与治水有何关系呢?”皋陶捋着胡子追问。 “我起初困于图案文字的玄机,刚才黑鸦惊月,先生数语点破我的疑惑。玄龟洛书和伏羲八卦明为数字图案,实为天地万物、山河阴阳变形。洛书明方位,八卦定乾坤。二者结合,则山川湖泽、日月风雷均可推演,可得天时地利之助也。” “好,好一个天时地利之助!禹,我果然没看错你!舜帝爷真是选对人了!这洛书八卦,别人苦思冥想一生未必能解鳞光片羽。你画九宫八卦,一朝顿悟,这是江山之幸,万民之幸呀!平定洪水有望,尧帝爷的遗愿也终于可以实现了!” “江山之幸,万民之幸呀!禹,你一定会成功的!” 皋陶笑着出门,月光如水,照着他瘦削却健朗的身影。禹对着屋门,拱手长拜。 一头浓密黝黑、形似麒麟的独角兽出现在门外,皋陶轻轻一跨,道:“獬豸,我们回去吧!” 獬豸四蹄一蹬,荡起一阵烟尘,转眼就没了踪影。 第十五章 黑云压城 墨浪翻滚,山谷轰鸣。连峰接天,枯松挂壁。一道金色的闪电划破苍穹,瞬间裂成十几道雪白的电纹,如同银色的獠牙利爪,想要将这风雨中漂泊的人间部落撕成齑粉。部落的女子听到雷声轰隆,都是心绪不宁,不时起来察看,生怕有洪水淹没村落。 轰隆……轰隆……轰隆…… 噼啪……噼啪……噼里啪啦…… 而此刻,大禹正和族人一起在河岸边紧锣密鼓地修筑河堤。他们知道多加固一次河堤,就多一分安全,就能减少几户部落百姓的损失。大禹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浑身都浸透在冰冷的雨水和鱼腥味的淤泥之中。他的双腿磨得发光,不生汗毛,据说是常年在水里劳作落下的鹤膝病。 禹望着滔天的黑色巨浪,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这次的洪水来得迅疾而突然,总感觉有些不对。他掏出青铜八卦图,西北方的“艮”卦发出亮光,剧烈地抖动。 艮为山,西北方。 莫非是昆仑山? 禹不禁陷入沉思,忙召集应龙、伯益、后稷回部落商议。 禹正色道,“禹此次召集各位首领前来,主要是商议这次治水事宜。我观青铜八卦图,见艮位抖动不止。西北方又黑浪翻滚,水位陡升,洪水肆虐,泥沙俱下。不知大家有何意见?” 伯益上前长揖,道:“禀大司空,伯益以为近日水位升高,当是上游暴雨激流所致。我夜观星象,西北方连日大雨,已有半月有余。黄淮一带地势低平,洼地较多,洪水滔天,河堤水道泄洪能力弱,实在是一个难题。” 大禹颔首道,“不错。今天我巡查河堤,青帝后人所赠的青铜八卦图的西北方‘艮’卦白光忽现,剧烈抖动。西北有何大山凶兽,有吞云吐雾、兴风作浪的本领吗?” 应龙上前,道:“大司空可还记得共工?” “共工?你是说曾经的水神共工?” “不错,他部族有一九头水怪名唤相柳,身高数十丈。相柳九头蛇身,遍身黑鳞,它一个头就可以吃下一座山,力气比九头象还大。更厉害的是它吐出的毒水,苦辣无比,沾之草木枯,食之鸟兽亡。如今西北有此大水,必定是相柳统率共工水兵兴风作浪,方有此祸。” 应龙话音刚落,河畔便传来一阵霹雳般的巨响。 众人出门看时,洪水早已漫过河堤,百姓们都慌忙往高山石洞上转移。 河堤之上,一条青绿的大蛇扭动这它的虎纹蛇身,九个葫芦形人脸怪头正纽缠在一起,又向四周盘旋散开。它的九个怪头正疯狂地吞噬河堤,眨眼之间,一道数里长的土堤便被吞噬殆尽。 哗……哗……哗…… 河堤一道白浪倾泻而出,裹着泥沙从怪头咬出的豁口淹没大片土地和村落。 相柳舞动着自己盘旋伸长的怪头,巨大的蛇尾拍打出墨色的浪花。 吼…… 一声低沉的嘶吼,相柳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共工族人,像一群没有感情的铁犀牛,踏着整齐沉重的步子向禹的部落逼近。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准备收网,捕捉猎物。 风雨,已经来了…… 第十六章 禹军死士 冰冷的雨水落在大禹的额头,顺着他黑铁般的脸颊流下,在水坑中溅起点点涟漪。 禹的身后紧跟着一众黑衣的治水队伍,他们有的皮肤黧黑粗糙,有的额头鬓角带有伤痕,有的高大瘦弱,有的粗壮有力,有年过半百的老叟,有血气方刚的少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禹军。 禹军是在鲧死后,夏后氏部落长老会议讨论七天七夜后成立的。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辅佐禹完成前族长鲧的遗愿。 禹军是一群治水的死士! 死士,是一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斧钺加于项而志不改者的勇士! 有人说,撼山易,撼禹军难! 禹军是一支最奇特的军队! 他们可以埋伏在水边沼泽三天三夜,他们可以用绳索攀登险峻的高山崖壁,他们可以钻木取火、凿井取水,他们更能围捕野兽、结网捉鱼,他们有的时候是工匠,有的时候是农夫,有的时候是猎人,有的时候是渔民。但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们是可以赴汤蹈火、面对利刃不眨眼的禹军死士。 嘿呦……嘿呦……嘿呦嘿…… 嘿呦……嘿呦……嘿呦嘿…… 呦嘿……呦嘿……嘿…… 那雄浑低沉的号子声又在河畔响起。 雨点越来越近,河面升起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 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起父亲离开家乡的那个清晨。 夏后氏部落的男性族人,个个扛着耒耜和石斧,黑压压地站满江边。父亲举起一只漆黑的牛角登上高台,唱道: 洪水汤汤,怀山荡荡。 洪水浩浩,吾民泱泱。 一片黑压压的牛角举过头顶,响起雄浑的歌声。 砰…… 水面卷起一道黑色的水柱,急速旋转起来。 浪花溅湿了禹和禹军的头发,雨水顺着前额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黑色水柱越旋越急,越旋越近。 相柳的九个怪头齐声嘶吼,一个黑色水柱分成九股,每根水柱都托起一个相柳狰狞的怪头,怪头阴青的面孔闪动着诡异的笑容,每一对碧绿的眼睛都闪着磷火般的幽光。 相柳的眼睛,正像雨夜在空中点亮的一盏盏神秘的鬼灯笼! 禹站在河边高堤之上,斩钉截铁道:“禹军听令!” “有!” 排山倒海的回声拍打在崖壁,禹军双目炯炯,黧黑瘦削的面孔个个都是坚毅如铁、同仇敌忾的神情。 第十七章 水神一怒 昆仑山巅。 “来人!”那个威严冷漠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青玉案前端坐着一个朱红头发、人首蛇身的中年男人,他的面色严酷冷漠,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座上的男人竟是水神共工! “在!”一个蛇兵扭动上前。 “让你打探消息,相柳现在进展如何?” “禀族长,相柳已到洛水河畔,正带着水兵围剿大禹族人。洛河已经多处决堤,白浪滔天,相信不久大禹和他手下那帮人就要喂鱼虾了……” “哼……料禹那小子乳臭未干,也翻腾不起什么浪花!只不过我听说有条青蛇给他了两件宝物,你可知道?” 蛇兵战战兢兢道,“小的不知,只是听说捉住一个蛇女,后来就不知道了……” “废物!”共工双目怒瞪,将一个石碗掷出,打在大殿的石柱上,登时碎成一片冰花。 蛇兵更加畏惧,浑身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还不快去查!晚个半步,你就等着喂我的雪雕吧!” 他一个响指,两只雪白的雕便盘旋在半空,眼神凌厉凶狠。 蛇兵慌忙道:“是是,小的马上就去,一定给族长查个水落石出……” “滚!” “谢族长!”蛇兵叩头拜谢后,转身闪电般游窜下殿,头也不敢回。 共工望着殿下的河水,低声道:“冰夷!” 一条冰龙从深渊盘旋游动,轻轻一跃,便腾到数十丈高的空中,轻轻一抖,鳞片脱落的水珠便冻成一地锋利异常的冰棱,像是一个银白的荆棘丛。 冰龙盘旋良久,缠在大殿的一根石柱之上。 它低吼一下,一股寒气将整根石柱竟生生冻成一根光滑剔透的冰柱! “好好!冰夷不愧是冰夷!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共工抚掌大笑道。 “拜见水神!”冰夷龙首向前,恭敬颔首行礼。 “你居于冰渊五百年,实力犹胜当年。有你相助,我们共工部落就更有胜算了……” “水神面前,冰夷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龙而已,岂敢当此谬赞!” 共工阴沉的脸上笑意更浓,道:“冰夷是五百年前黄河之主,天下人谁不知道?万里黄河,九曲回肠,鱼虾河蟹,莫敢仰视!冰夷,你要找回昔日的威风,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冰夷冷啸一声,一面三丈高的冰镜出现在共工面前。 冰镜之中,九头蛇怪的相柳吐着毒辣的口水,一个又一个禹军死士冲着倒了下去…… 第十八章 剑气光寒 冰冷的河水漂着腥红的血迹,几十个禹军死士的尸体漂在水面。 凶神恶煞的相柳狰狞地狂笑,道:“大禹,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了!哼!你和你的禹军就一起去黄河喂鱼吧!”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大禹敞开衣襟,露出自己古铜色的胸膛。雨点打着大禹的身上,禹仍然是站在雨中,铁铸一般坚定。 应龙扇动云翼,生出一道数十丈高的气墙,挡住涌动上涨的洪水。 相柳的九个怪头疯狂舞动,向大禹袭来。 “大司空!”伯益惊呼。 话音未落,相柳的一个青绿色的怪头已向大禹脖领咬去。 剑光一闪! 砰! 一个墨绿色的蛇头落在水中。 相柳一声惨叫,剩下的八个怪头也剧烈抽搐起来,面目狰狞,痛苦异常,嘴中露出锋利的獠牙。 “相柳,你作恶多端,阻扰治水大业,乃是逆天而为!你荼毒百姓,滥杀无辜,淹死百姓牲畜无数,我禹军兄弟也遭你毒手!相柳,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要用你的血来祭奠禹军族人和死去的百姓!” 刷刷! 剑光闪动,只见两道雪亮的剑气划破苍穹,相柳两个陶瓮大小黏糊糊的怪头坠落水中,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嗷…… 九头相柳只剩下六个怪头。 “禹,受死吧!” 只见阴风惨淡,群鸟急飞。河边高崖大小石块纷纷坠落河中,浪花四溅。高山上传来猿猴唧唧呜呜的哀鸣。 只见墨云翻滚如龙,相柳的四个怪头伸长三十余丈,四个怪头一边飞动,一边藤蔓般缠绕扭动,朝着东、北、西、南四个方向袭来。 “大司空小心!”远处守护河堤的应龙情急之下吐出一股水龙卷,挡在大禹面前。 相柳冷哼一声,四个怪头四散分开,躲开应龙的水龙卷。 “混沌幽冥!” 四个墨绿色的怪头颜色陡然变化。有的变成白金色,有的变成黑水色,有的变成赤火色,有的变成青木色。四个怪头都沾满黏糊糊的毒水,闪着诡异神秘的光芒,将高处的禹团团围住。 “妖蛇,休伤我家司空!” 只见禹的身前挡着一个七尺少年,他拈着红筋弓,搭着四支白羽箭。 弓张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只见四支羽箭呈“井”字分四个方向射去。 “好样的!彅!”众人一片叫好声。 “彅?”禹好奇地望着眼前这位英气勃发的少年。 “据说这个彅是上古那位射落九个太阳的神将夷羿的后代。他能造弓箭,又能拉硬弓,百步穿杨,胆气过人。小小年纪,已经是部落里的神箭手了!”后稷在身旁答道。 “好!此子以后必成大器,能堪大用!” 只见彅的四支羽箭飞若流星,一一钉在四个怪头的头顶。 相柳一声哀嚎,眼中满是恼怒,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它用尾巴猛烈拍打水面,四支羽箭竟然又从怪蛇头顶激射而回。 这一变故真是出人意料,匪夷所思! 电光火石之间,大禹挺身上前,挥出四剑,只听“叮叮叮叮”,四支箭头又钉入悬崖石壁之中。 可那四个颜色各异的妖蛇怪头又从四面八方将禹围在中间…… 第十九章 螣蛇乘雾 禹的衣袖浸透在冰冷的雨水中,雨水顺着他那把闪着寒光的分水剑流下。 相柳四个颜色各异的怪头团团围住大禹,吐出赤红、白金、青木、黑水四种颜色的毒雾。 四色毒雾升到半空,变成四条颜色各异的雾形锁链,向大禹的手臂和大腿缠来。 只见大禹从怀中掏出青鳞赠送的宝物——青铜八卦图,默念几声,道:“乾坤坎离,诸神归位!破!” 青铜八卦图的乾、坤、坎、离四个卦象方位方位射出四道摄人心魄的金光。 砰!砰!砰!砰! 相柳的四个怪头被青铜八卦图的金光洞穿,流出墨绿色的血液,坠落江中。 “好!大司空好样的!”大禹身后响起一阵禹军众人的喝彩声。 相柳的七个怪头已被斩断,只剩一大一小的两个怪头苟延残喘。 “相柳,你认输吧!收了洪水和共工水兵,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哈哈哈……”,相柳狂笑几声,又怒吼道,“你已经把我逼到山穷水尽的绝境,还跟我说生路?禹,告诉你,我奉水神共工之命灭你夏后氏部落,阻你治理天下水道,如今功败垂成,身败名裂,我还有什么脸面向族长复命?今天,我们定要决一死战,分个高下。你要想完成治水大业,先得从我相柳的尸体上踏过去!” 相柳舞动着一大一小两个怪头,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一个巨大的黑色水龙卷将相柳托起五十丈高,相柳站在黑色水龙卷之上,成千上万条黑色小蛇箭雨般飞射向大禹众人。 禹正色道:“相柳妖蛇,你逆天行事!吾今当斩汝,以安万民!” 禹军众人皆山呼海啸,道:“斩相柳,安万民!斩相柳,安万民!斩相柳,安万民!” 大禹祭出一个玉简,正是伏羲之宝——鸿蒙量天尺! 只见那玉简飞入江心,瞬间暴涨到百丈之高,将相柳的飞蛇箭雨挡在身前。 只听“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黑色的飞蛇都被玉简灼烧殆尽,就像白色的肥猪肉在热油锅里煎炸熔化一般。 相柳看到自己的箭雨飞蛇一条又一条烧死坠落江中,闻到空气里飘散的腥臭腐肉味。 相柳面如死灰,对着大禹吼道:“大禹,你赢了!可你别得意,我以蛇血起誓,诅咒我溅血的土地寸草不生,沼泽沦陷!” 洪水渐渐衰退,河堤和村落逐渐显现出原来的面貌。 应龙飞到大禹身前,道:“大司空!这相柳妖蛇歹毒异常,它的毒血更是天下奇毒!毒血沾染之地,沼泽沦陷,寸草不生,我们切不可放虎归山,贻患无穷!” 禹眉头紧锁,道:“那我们该如何处置相柳?” 应龙道:“禀大司空,只有用缚蛟索洞穿了相柳的琵琶骨,镇于深井,上铸高台,方能治住这相柳蛇毒!” 禹正色道,“应龙、禹军听令!” 应龙、禹军皆道:“在!” 禹道:“锁相柳,筑高台,镇妖邪!” 应龙显出黄色巨人元神,手持玄铁缚蛟索,穿住相柳的琵琶骨,投入神井,五方山岳筑起高台,镇压相柳的邪祟之气。 相柳被囚禁在枯井之中,黄叶落满井底,它躲进黑暗的阴影。 远处的昆仑山巅,目睹一切的水神共工一声怒喝,冰镜碎成片片银色冰叶。 第二十章 青丘之国 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获,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山海经·南山经》 大禹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了…… 他躺在高处的草窝,温暖的阳光轻抚着他疲惫的身体。他沐浴在阳光之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 他太累了,他需要从休息中获得能量,尽快恢复自己的体力,以便重新投入到浩荡艰巨的治水工作之中。 大禹治水的部队从洛水继续向东边进发,已经来到淮河之滨。 禹知道自己治水的任务远远没有结束,淮河附近支流众多,地势低洼,滩涂遍地,如果水道疏浚有所偏差,淮河两岸势必会被洪水淹没。 树林阴翳,鸣声上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点点碎金洒落在禹的脸上。 嗖! 禹半眯的眼睛忽然见到林间一道白影,从他的头顶掠过。那白影矫健轻快,足尖刚一点地,便又跃起。只见三五个腾越,白影便消失在远处的丛林深处。 禹睁开眼睛,只见刚才白影掠过的一块青石竟然染有殷红的血迹! 禹心念一动,四肢恢复力量,便翻身跃起。 追! 他一定要看看这白影到底是何方神圣! 禹在山林中或奔或跃,或攀或纵,始终追着那道白影。只见白影翻过潮湿生苔的石壁,攀过翠绿缠绕的藤蔓,跃过清澈湍急的涧流,最终来到一处青草丛生的大榕树下。 这棵绿榕高约三十丈,树枝向四面蔓延,如同伸出的巨大绿色手臂。那白影在树枝间飞跃,身形轻巧,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禹围着大榕树转了几圈,也没发现白影的踪迹,心中暗想:“这白影莫非是山神灵族?刚才我见青石血迹,莫非它有伤在身,我如此追捕,岂不是亵渎神灵?” 只听这三十丈高的大榕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大小小的枝干生出无数新鲜嫩绿的叶芽。 那新生嫩芽长得极快,半炷香的功夫不到,已经长出手掌大小的叶子。 可是这新生的树叶竟是红的! 枫叶一样的红! 血一样的红! 染血的青石、飞跃的白影、高大的榕树、新生的红叶……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联系? 那白影为何要将我引到此处?莫非它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还是它有求于我? 禹正在思索,只听远处有人大声呼喊:“大司空!大司空!”可禹却听不清楚那声音的距离,本来走近的声音却又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缥缈。 “大禹,此处是青丘之国!”榕树似乎在说话。 “青丘之国,青丘之国,青丘之国……” 只见榕树的成千上万片叶子也闪着红光,传出嬉笑诡异的声音。 第二十一章 涂山女娇 青丘之国。涂山氏部落。 “女娇,女娇!”远处传来一阵少女的呼喊声。 只见一个头戴花环的少女飞跃跳纵,动若脱兔。她身着青布薄衣,腰身纤细,身形灵动。她回眸一笑,如夜晚松林静谧明亮的月光,所有的烦恼忧愁都被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冲淡。 她就是女娇,涂山部落首领涂巫最小的女儿。 她天性烂漫,热情活泼,整天爬树摘果,像个男孩子一样,最喜欢跟着父亲一起打猎。她父亲也被她缠得没法,只能同意她随从,负责拎些野兔狐狸之类的猎物。 可是她的父亲涂巫不知道,女娇曾见一只前腿被兽夹夹住的白狐狸,心生爱怜,偷偷用自己捉的野兔代替它,放走了那只受伤的白狐狸。 白狐临走之前,双眼闪动着泪光,望向女娇那天真纯洁的笑靥。 只听女娇说道:“小白狐狸,你快点走,一会儿被我爹发现,你可就跑不了了……” 白狐躬身作揖,转身逃进绿色的树林…… 她现在就像那条银白色的小狐狸,在山林之间上蹿下跳,宛如这涂山之上的精灵。 后代有位楚国诗人屈原写诗《山鬼》赞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女娇沿着山麓向上,来到那棵涂山最大的绿榕树下。 只见那棵大榕树下躺着一个人! 一个黑布葛衣的男子! 女娇忙俯下身子,查看这名黑衣男子。只见那男子昏然入睡,似乎酣睡已久。 女娇看见旁边一块木牌,上书“青丘禁地”四个大字。 女娇心底一惊,知道自己已进入九尾白狐的领地。涂山部落以“九尾白狐”为图腾,九尾白狐天生灵异,行踪神秘,据说九尾狐有九条命,饮用白狐之血可以辟邪除祟。 可这个陌生男子为何会闯入青丘禁地?为何又会晕倒? 这时一条小白狐从榕树身后钻出身子,躬身行礼。 女娇有些吃惊,问道:“难道你就是上次受伤的那只小白狐狸?” 只见小白狐轻轻点点头,用白尾巴轻抚那陌生男子的脸。 陌生男子一声咳嗽,摸着自己的头,似乎快要苏醒。 白狐轻轻一窜,躲到树后。只听树后传来一个少女温柔的声音,道:“女娇姐姐,谢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这是夏后氏部落的领袖,舜帝封的治水大司空大禹。他误闯青丘禁地,中了狐族血咒阵法,需要用金银花汁水和龙胆草熬药汤,煎服七日之后,方能散去血毒之症。” 女娇道:“多谢灵狐指引!” 白狐消失在密林深处。女娇便用她一个肩膀扛起禹,搀扶着他一起往山下的涂山氏部落走去。 远处女娇的一群女伴欢声笑语地围了过来,笑道:“呦……看看,我们的女娇扛着个女婿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 金银同蒂 涂山盛产金银花,每到三月,那金花和银花一起开放,远处望去,金银同蒂,雄雌相伴,宛如枝头的鸳鸯。因此,涂山氏的百姓给它取了一个更浪漫的名字——鸳鸯藤。 每到春天,一群少男少女便会在山上采摘金银花药草,也不乏有借山歌表达爱慕倾心之意的。 阿妹春天来采药哦,药中有花叫金银呦。 金配银来抱成对呦,一树鸳鸯藤上花哦。 女娇正在湿滑崎岖的山路上攀登,路边是荆棘丛生的灌木和树丛。她知道现在已经是三月末,山下山腰的金银花大多都被采摘殆尽,只有到深山阴坡,或许还能找到最新鲜的金银花。 她走了近三个时辰,才刚爬到山腰。一路上她见到路旁的金银花藤,有的只有折断的秃枝,有的残花已干瘪枯萎,有些阴坡的甚至连花枝的影子都没看到。她天真无邪的脸上香汗淋漓,浮着红晕。可一想到那个卧病在床的陌生男子,他刚毅如铁的眉宇,他高大伟岸的身躯,他沉思冷静的眼神……女娇的脸不觉更红了,红得像她最爱吃的山桃。 女娇,你在想什么?他只是一个陌生部落的男人,他说不定已经结婚,说不定还有孩子! 孩子?她的脸更红了,她竟然想到和他生孩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嬉戏打闹的假小子,可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毕竟是女人。她正像那鲜嫩多汁的山桃,只是在这涂山等待遇到那个采摘它的人。 轰隆隆…… 远处传来瀑布的轰鸣声,如同一群奔腾咆哮的野牛踏在村庄的土地。她小时候淘气去用石子撞牛犄角,差点被野牛群踏成肉泥。每每想起,她都冷汗直冒。幸好,那时候有父亲在她身边。 可是现在呢? 远处瀑布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仿佛在女娇的耳边回响。 去?还是不去?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没有人命令她这么做。可是一想到病床上昏厥的禹,女娇便又重新鼓足了勇气。 她隐隐察觉到这个叫禹的男人让她变得奇怪起来。她原来天真烂漫、活泼自在,每天都像部落的一个开心果,可现在竟然也会皱眉叹息,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女娇不知道,她的这种变化正是每个少女成长必须经历的过程。这种变化是因为一种不同于父亲、族长、兄弟、朋友的感情,它的名字叫——爱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女娇继续向那个雷鸣轰响的大瀑布走去,一片寒鸱的声音在山里此起彼伏。 “报告族长!不好了!”一个女娇的女伴焦急地向族长涂巫禀报。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族长,我们一天都没见女娇,找遍整个部落也没见她人影。” “嗯?那她会去哪里呢?” “昨天有条白狐狸告诉她,要治好那异族男子的病,就得去采集金银花和龙胆草。她……她……” “她什么……快说!”涂巫有些动怒。 “她可能去涂山的千丈崖采药了……” “什么?千丈崖?那可是涂山最危险的地方,男人都不敢上去,更何况她这个女娃娃!那里荆棘丛生,悬泉飞瀑,还有数不清的魑魅虎豹!快,去通知全部落的族人,我们一定要在天黑前找到女娇!” 涂山之上,无数的火把亮起来,宛如一条火龙在山路蜿蜒盘旋。火光之中,伴随着涂山氏男男女女族人的呼喊声: “女娇,女娇!” 第二十三章 千丈崖下 千丈崖下。飞龙瀑。冰镜潭。 女娇正踩着湿滑的溪石前行,说是前行,每一步却都像是在挪动。溪石大小不一,或尖或圆,或秃或平,或长或短。再往前走百余步,只见怪石嶙峋,绝壁如刃,山势险峻远非平日所见。 有词赞曰: 怒涛挂壁,银钩飞雪,云梯少人行。青石磊磊,犬牙铮铮,相对龙虎雄。 凭栏处,晴窗烟雨,举目满峥嵘。一藤葡萄,两袖清风,闲坐书阁中。 瀑似雷霆,涛若飞雪。水石相互撞击的声音,如同山谷中藏着一个巨大的钟磬,巨大的回声似汪洋澎湃,久久不息。 女娇望着山头的明月,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她已经走了七八个时辰,脚早已酸疼难忍。她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起饭经。 她实在太累了,心想:哼!都是因为那个叫禹的家伙,要不然我早躺在温暖的被窝吃着烤鹿肉了! 但她转念一想,那个惹她生气的禹也是几天几夜水米未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于是她的怒气便消了大半。她想起他那刚毅如铁的眉宇,他高大伟岸的身躯,他沉思冷静的眼神……女娇的脸又红了起来,带着娇羞的笑。 洁白如银的月光洒落在冰镜潭,女娇望着潭中自己的倒影,整理着自己的长发。 “砰!” “啊!”只听一声惊呼,女娇吓得闪到一旁。过了一片刻,她才睁开眼睛,定睛望去,只见潭水中漂起一个青木瓜。 女娇不禁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她从小到大可一直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气鬼。族人们对她是又爱又怕,既喜欢她的活泼可爱,又担心被她戏弄。这下真是天道循环,自己也有被吓到的时候。 只听“呱呱”两声,潭边有个奇怪的黑影向女娇的脚旁挪动。 “哼!你女娇姑姑可不是被吓大的!”女娇壮着胆子站起身来,可还是有些害怕,顺手抄起潭边的一根枯树枝。 月光下那奇怪的黑影逐渐露出它的面目。它青冰般森寒的身上千沟万壑,鼓着大大小小的气泡,一张大嘴一张一翕,似乎有话要对女娇说。 这黑影竟是一只冰蟾! 冰蟾在月光下闪着寒冰的光芒,它仍然是“呱呱”的叫着,并且在深潭向飞龙瀑布侧面的一个黑洞跳跃而去。 女娇有些好奇,紧跟着冰蟾爬到瀑布侧面的黑洞。她还是有些害怕,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只见走到洞口,冰蟾一个飞跃,银光一闪,便没了踪影。 女娇隐隐有种感觉,这只冰蟾可以带她找到她要找的金银花和龙胆草。她暗下决心,抓住洞口的一条青色长藤,纵身往洞内跃去。 洞外,星河在天,瀑流如雪。 女娇抓住青藤荡秋千似的进入山洞,洞内竟然别有一番天地!只见洞内石桌、石凳、石床、石柜、石碗、石盆、石壶、石杯,真是红尘世界逍遥去处,洞天福地气派人家! 女娇见到角落里一个石秋千,不禁童心大起,纵身坐在上面荡起秋千来。 “你是什么人?敢擅闯我洞天仙府?” 一个威严的女子声音从里面传来。 第二十四章 柳暗花明 “你是什么人?敢擅闯我洞天仙府?” 一个威严的女声在洞内响起。 女娇有些愣了。她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呵斥,不觉从秋千跳到地面,乖乖地站在原地。 只见石洞中央的方形水池升起一朵冰莲花。冰莲花起初只有七寸大小,后来越升越高,冰莲也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成一个七尺七寸大小的冰莲座,停在离地三尺高的地方。 冰莲座中隐隐现出一个女子容颜,可朦胧之间,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冰莲花座升起一道冰屏,遮住神女的容貌,若隐若现,似玉如冰。 “你是谁?” “我……我叫女娇!” “女娇?” “嗯!我是涂山氏部落族长最小的女儿,因进山采药,山路崎岖,才误闯仙君洞府,还望神女恕罪!” “哦?采药?你要采什么药?” “今日我们部落有位陌生男子重病在床,需要金银花汁和龙胆草熬药才能救治。” “陌生男子?是谁?” “部落长老说他像是舜帝爷封的治水大司空,夏后氏部落首领——禹。” “禹?就是那个剑斩骊龙,诛杀相柳的禹?”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女娇有些踌躇,暗想:禹还有这样的本领? “女娇,你走近些……”神女的声音柔和下来,女娇听着不由自主地走近冰莲座。 只见冰屏风缓缓落下,一个肌若冰雪、气若幽兰的神女端坐莲座之上。 神女目光柔和,盯着女娇,审视片刻。 “不错,果然不愧是涂山部落族长的女儿!天资聪颖、容貌清秀,最重要的是有舍己救人的勇气!你敢到这千丈崖下,飞龙瀑中,就有一股非凡的女儿气度!好,看在你的诚心和勇气,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只见神女纤纤玉手一挥,一个石洞打开大门,门内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女娇抬头望去,只见彩色的光芒竟然是数不清的奇珍异草! 有千年的灵芝、人形的何首乌、新鲜的鹿茸、洁白的雪莲、血色的燕窝……这真是一个药草的宝库! 女娇走进洞内,只见一大束鲜嫩的金银花和海蓝色的龙胆草就在洞口…… “多谢神女恩典,女娇永志不忘!”女娇盈盈下拜,叩谢神女。 “你的族人正在找你,还有躺在病床昏迷的大禹。女娇,你快回家去吧……” “是!” 女娇刚一抬头,冰莲花座和神女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十五章 白狐求亲 ?“禹年三十未娶。行涂山,恐时暮失嗣,辞曰:''吾之娶,必有应也。''乃有白狐九尾而造于禹。禹曰:''白者,吾服也;九尾者,其证也。''于是涂山人歌曰:''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攸昌。''于是娶涂山女。“ ?????????????????????????——《吕氏春秋》 大禹感觉自己昏睡了很久,才睁开自己困倦惺忪的睡眼。 几道刺眼的白光正对着他的眼睛,晃得他用右手忙挡在眼前。 “禹哥哥,你该喝药了……”一个温柔活泼的少女声音越来越近。 禹缓缓放下右手,这才看清白光,那是草屋屋顶破漏的几个窟窿射进来的阳光。 他有些疑惑。 我在哪里?我怎么会晕倒?是谁救了我? “禹哥哥,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赶紧把药喝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女已走到床前,手里捧着一陶罐的药汤。 药汤散发出清香与苦涩交融的味道,这是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哦! 禹忽然想起这熟悉味道的记忆源头,是白芷!药师白芷整天采集熬制药草,身上自然带有山中药草苦涩清新的香味。 可眼前的这个少女,却并不是白芷! “你是谁?”禹有些警觉,可浑身还是没有力气。 “我呀……是你的救命恩人——女娇!我爹是涂山部落的族长。你擅自闯入青丘禁地,中了狐族的血咒,晕倒在祭祀神树之下。幸亏本姑娘打猎路过,要不你就是神仙也活不了七天!” 女娇扬起眉毛,翘起小嘴,在大禹面前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可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那天的情形。多谢女娇姑娘救命之恩,请受大禹一拜!” 说着大禹就挣扎着想要起身向女娇拜谢,可还是浑身使不出半分劲力,不觉胸口一堵,咳出一大口黄痰。 “你……你重伤未愈,还是先喝下这龙胆金银汤,祛除血毒,才能恢复往日体力。” 女娇目光带着爱怜,扶起大禹,将陶罐轻轻递到他的嘴边。 禹正迎向女娇那温柔爱怜的目光,像春天冰雪消融的泉水,干净澄澈。 禹大口喝着陶罐的汤药,只觉四肢百骸如清凉的风吹过乌云愁雾,皎洁的月光映照在他的丹田之上,连日的困倦烦闷都像雨过天晴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 女娇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禹,禹坚毅如铁的目光也像寒冰一样融化成温暖的春水。 一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个是血气方刚的男子! 他们的手悄悄握在一起。 他们正像那风雨之后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红玫瑰,众人只看到此刻的娇艳欲滴,却不知曾经的雨狂风骤。 这天清晨,禹刚起床,便听到涂山氏部落有人在喊,“九尾仙狐显灵了……九尾仙狐显灵了……” 禹忙起身来到部落中央,只见在中央广场的祭坛之上,一条九尺长的九尾狐正盘踞在中央。 “禹,你来了!”九尾白狐竟然会说话。 禹上前行礼,道:“禹拜见仙尊!” 九尾狐摇动白尾,道:“我是涂山氏部落的守护神祉,在青丘之国已近九百年。涂山部落以白狐为图腾,绵延至今已有三百多年。今天我是为我涂山氏族长之女女娇求亲的,这是聘礼!” 只见九尾白狐长尾一卷,两个大竹筐就落在大禹面前。 “打开它!”白狐道。 禹打开竹筐,只见一个竹筐是白玉,另一个是各种珍贵的药草。白玉色泽胜雪,通透光亮,正是上等美玉。药草更是天下稀有,人形何首乌、百年灵芝、新鲜鹿茸、血红丹参、金丝燕窝、天山雪莲、龙涎香、知母草……这一筐草药真是人间罕见! “禹,今天我代表青丘之国涂山部落,将女娇许配给你!望你夫妻二人携手并肩,相濡以沫,永结同心!” 禹俯首下拜,道:“谨遵仙君教诲!”乃作《涂山之歌》,歌曰: 绥绥白狐,九尾痝痝。 我家嘉夷,来宾为王。 成家成室,我造彼昌。 天人之际,于兹则行。 禹和女娇在众人的簇拥下拜见天地、灵狐和族人,终于结为连理,而白狐求亲也被当地人奉为佳话。 第二十六章 合卺之礼 淮河岸边。 一条黑蛇蜿蜒爬行,它吐着黑色的蛇信,沿着水边钻进灌木。 “大司空回来了!” 岸边的治水队伍瞬间如同钟鸣鼎沸,乌压压地站满一众夏后氏族人。 一个身材消瘦、皮肤黧黑的男子从远处走来,他的身边跟着一个青衣女子,身后是几个异族部落的男子随从。 来人正是禹和他的新婚妻子女娇! “拜见大司空!”伯益、后稷和应龙都上前跪拜行礼。其他治水族人也是黑压压跪倒一片。 “众位兄弟,快快请起!”,禹忙疾步上前搀扶起三位首领,“近日有劳各位兄弟日夜操劳治水大业,禹受之有愧!” 禹携着女娇的手上前道,“这就是我的妻子——女娇,青丘之国涂山部落族长之女!” 众人皆是面带喜色,躬身行礼,道:“恭迎司空夫人!恭祝司空与女娇夫人喜结连理,并蒂合欢!” 禹和女娇随着众人一起来到屋中。 只听远处一声清啸,一个黝黑似麟的独角兽驼着一位白发长须老者来到屋前。 “大司空,老朽来迟了!” 禹忙出门迎接,见来人竟是皋陶。禹躬身作揖,道:“皋陶先生屈尊驾临,禹有失远迎!” 皋陶道:“舜帝爷听说你和涂山部落族长之女女娇结为连理,心中大喜。特命我来为大司空贺喜!这是珍珠二十斛,玉佩五十璧,还有二十担肉食谷物、三十匹布料和二百斤青铜!” 禹听到谷物布料和青铜,心中大喜,忙拜谢道:“舜帝圣明!如今治水物资短缺,舜帝明举,真是天降甘霖,雪中送炭!” 皋陶捋着长须,微笑点头道:“禹,舜帝爷很看重你!如今司空凿龙门,开三峡,诛相柳,名震天下,治水大业浩浩荡荡,望司空能锲而不舍,早日澄清天下水祸,还百姓一个清明世界!” 禹正色道:“禹定当竭尽全力,早日完成治水大业,不负舜帝重托!” 众人都上前拜谢皋陶先生。 皋陶道:“如今司空与女娇夫人新婚,我们当庆祝三日,为新人祈福庆祝!” 众人大喜道:“正是!正是!” 很快,淮水河畔的夏后氏部落便飘起炊烟,烤鹿肉、烤羊肉、烤獐子肉的香味弥漫在部落上空,广场上点着大大小小的篝火,中间更是有一个丈高火焰的篝火堆。 长老道:“行合卺礼!匏分阴阳,雄雌相依。夫妻对饮,合二为一。” 长老将一个大葫芦一剖两半,用藤绳子将两半葫芦瓢柄系在一起。禹和穿红嫁衣的女娇各自端起一半葫芦瓢,瓢中是新酿的果酒,两人相视一笑,举瓢齐眉,共同饮下那甘甜的果酒。 长老道:“行昏礼!” 禹牵着女娇白皙的玉手,来到内房。 族人吃着烤肉,响起高声的欢呼,在篝火中跳起欢乐的舞蹈。淮河水畔人影动摇,火光闪动,满是一片祥和欢乐的喜庆氛围。 远处的水草之中,那条黑蛇冷冷盯着远处欢呼庆祝的人群,眼睛闪动着幽冥般的荧光。 第二十七章 桐柏风波 一条黑蛇沿着崖壁攀援,崖壁似千层断刃,片片如刀。崖壁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额头刻满生活的车辙。山上阴风怒号,江面浊浪排空,隐隐有雷霆在空中轰隆作响,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这里是桐柏山! 桐柏山四周悬崖峭壁,陡峭难行,连最擅长攀登崖壁的采药人都闻之色变,颇有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的险峻。这山上有大大小小千百个石洞,号称“千猴洞”。洞内遍是青猿猕猴,号称“九百青猿洞,八千石猴兵”!它们个个面戴青铜护额,矫健骁勇,仅仅用石斧木棍便啸聚山林,称霸一方! 而这帮铜猴的首领,有人说是铜猴将军,有人说是铜猴大王,有人说是铜猴水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有一点人们的说法相同,那便是这铜猴首领是一只白发青猿,呼风唤雨,法力无边,他只要一发怒,淮水两岸便阴云惨淡,怒涛翻滚,电闪雷鸣,风沙走石。由于害怕惹怒这位铜猴首领,桐柏当地人都视这帮铜猴为神明,年年用上好山果祭祀,祈求铜猴庇佑,以保淮水安宁。 说来也奇怪,这桐柏百姓年年献果祭祀,平日里倒也相安无事。可一到每年的五六月份,桐柏山便电闪雷鸣,淮水也是波浪滔天。起初百姓以为铜猴首领发怒,忙献果祭祀,可不过两三日,又是如此。当地百姓也便无可奈何,唯有躲在家中暗自祈祷。 这黑蛇沿着崖壁斗折蛇行,蜿蜒缠绕,不过小半晌功夫,便已爬到崖顶。 崖顶有一个红色岩石铺成的圆形祭坛,祭坛四周是巨大石块垒成的四座石塔,中间是一根三丈高的红色石柱。圆形祭坛的前面便是一个巨大黑暗的山洞。 “虺,你来了。”洞内传来一个青猿的声音。 虺蛇在红色的祭坛停住脚步,只见四座石塔旋转起来,一群金毛猕猴在祭坛四周列队。祭坛中间地面突然生出一根三丈高的铜柱,铜柱上雕刻着桐柏山大大小小的山洞和铜猴首领的猴子猴孙。虺蛇缠绕在铜柱上,吐出血红的蛇信。血红蛇信在铜柱的一个桃形云纹处一舔,铜柱瞬间嗡鸣作响。 只见洞内青光阵阵,白雾茫茫,观之如云腾致雨,望之似寒夜生霜。雾气散去,只见两只青猿将军和两只猕猴将军手执铜戈走向祭坛。 洞内显出两道金光,道:“虺,大禹的事情我已经知晓。如今我派风吼、雷凶、疾雨、追电四位将军与你同去,定要探清他们底细,阻止大禹治水!” “是!”虺蛇阴冷地答道。 桐柏山下波浪翻滚,水面上升数丈,山上又是雷霆万钧,轰鸣不绝。波涛翻滚之中潜藏着无数杀机,而江水依旧冷冽地流向远方。 正是: 阴风惨淡桐柏山,墨浪翻滚淮水边。 道是禹王能理水,还有妖猴祸人间。 虺蛇传信风波恶,雷鸣电闪行路难。 谁为乾坤除此恶,且看天道有循环! 第二十八章 虺蛇毒计 深夜。淮水岸边。 最危险的敌人往往躲在黑暗之中,最危险的蛇常常处于蛰伏之中。 虺蛇正带着风吼、雷凶、疾雨、追电四位猴将军趴在野草密布的高岗之上,望着远处篝火点点的大禹部落。 几个守夜的禹军士兵把守着部落的各个出口。虺蛇吐出长长的蛇信,发出令人脊背发凉的嘶嘶声。 “禹就在这里!”虺蛇压低粗哑的声音。 “是吗?虺蛇大人,我们是不是马上动手?”一个青猿将军道。 “动手?你能拿下禹手下那条长着翅膀的黄龙?”虺蛇冷冷道。 “龙?那岂不是比虺蛇大人还……还……”青猿将军吓得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 “住口!”虺蛇转向青猿将军,用幽冥般的眼睛盯着他道,“此次行动必须万无一失,如有差池,想想你的下场!” 青猿将军浑身一阵哆嗦,吓得跪倒在地,道:“属下一切谨遵虺蛇大人命令!” 其他三位猴将军也俯身下拜,道:“一切谨遵虺蛇大人命令!” 虺蛇得意地冷笑道:“好!风吼将军附耳过来!” 风吼正是刚才那位魂不附体的青猿将军,他战战兢兢地附耳过去,头伸到虺蛇身前。 啊!啊啊! 只听几声凄厉的猿鸣,风吼已倒在血波之中。 夜色之中,虺蛇一双幽冥的眼睛腥红如灯,森然恐怖。 雷凶、疾雨、追电也是见惯血腥之辈,仓促之间也是大惊失色,额头冷汗涔涔。还是疾雨心思活络,眼珠一转,便大喝一声,“风吼这个贪生怕死的东西!死得好!死得好!” 雷凶、追电本还是惶恐震怖,手足无措,见到疾雨的眼色,心下一激灵,齐声道:“正是!风吼这逆贼死有余辜!属下看他脑后有反骨,早就有反叛之心!虺蛇大人当机立断,真是霹雳手段!” 虺蛇冷笑道,“好!三位将军真是明事理!我已有攻破大禹夏后氏部落的妙计,只是还需三位将军配合!” 雷凶、疾雨、追电三人面面相觑,交换眼色,道:“属下听从虺蛇大人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虺蛇道:“好!我们就……”虺蛇压低声音,秘密嘱咐三位猴将军。 可怜风吼圆愣愣地瞪着惊恐的眼睛,倒在一旁的野草边,冰冷的月光洒落在他无助的脸上。 月亮渐渐升高,夏后氏部落的族人都已熄火入睡。 只有禹的屋内还亮着一盆篝火。 女娇在灯下用骨针为禹缝制牛皮护肩,禹正盯着一幅羊皮地图沉思。羊皮地图上画满大大小小的河流,还有三角形状的黑色山丘。禹时而凝神皱眉,时而满脸喜色,时而叹息,时而兴奋,连一旁的女娇都看得掩嘴失笑。 而屋外的四方井旁边,却有三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走着。他们领头的黑影探着头左顾右盼,后面两个黑影扛着一个黑口袋。 待走到四方井旁,领头的黑影道:“扔!” 两个黑影悄悄让黑口袋贴着井璧,轻轻滑到井内。只听“咕咚”一声,那黑口袋便沉进井底。领头的黑影从怀内掏出一个小瓶子,往井内一倒,只见井内竟然飘起一道白色的轻烟。 领头黑影道,“撤!” 三个黑影一个纵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二十九章 疑云丛生 夏后氏部落的治水族人几乎全都倒下了。 他们个个面色发黑,神情憔悴,浑身酸痛无力,还一直口渴难耐,嘴里嚷着要喝水。 禹召见部落长老和首领,只见族中长老纷纷摇头,都说从未见过这么恐怖诡异的怪病。 于是部落便谣言四起。有人说是邪祟作乱,报复治水扰动水神清净的人;也有人说是这些人中了蛊毒,被吸取了精神魂魄。 传说人有三魂七魄,是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三魂一名胎光,太清阳和之气,属于天;二名爽灵,阴气之变,属于五行;三名幽精,阴气之杂,属于地。胎光主生命,爽灵主财禄,幽精主灾衰。 人有七魄,各有名目。一魄名尸狗,二魄名伏矢,三魄名雀阴,四魄名吞贼,五魄名非毒,六魄名除秽,七魄名臭肺。 三魂七魄如果消散,那么人也就灰飞烟灭。 禹跟随伯益、后稷来到部落各个角落,探望那些染病卧床的治水族人。 禹问道:“我们部落染病情况如何?” 伯益道:“目前有八成左右染病在身,还都是青壮年劳力,其余症状较轻的有二三十人,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禹道:“那还有多少药师和巫医?” 伯益道:“算上白芷姑娘,不过六七个人。这点人手,要救治一千多个病人,实在是杯水车薪。” 禹道:“不错!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族人发病的病因,找到医治怪病的药物!后稷,请皋陶先生和白芷药师来大厅议事!” 后稷道:“是!” 不久,后稷便领着皋陶和白芷来到议事大厅。 禹躬身行礼道:“皋陶先生,白芷姑娘,两位有礼了!” 皋陶、白芷还礼道:“拜见司空!” 禹道:“二位免礼!今天请二位前来,主要是商议我们部落的怪病。今天清晨,八成左右的治水族人都病卧床榻,面目发黑,浑身无力,还口渴难耐。不知二位有何高见?” 白芷上前,盈盈下拜,道:“启禀司空,此病爆发快,毒性强,不到半日便病倒八成族人,实在是匪夷所思。我翻阅医书药典,也未见有此病的记载。倒是……” 众人急忙问道:“倒是什么?” 白芷道:“倒是家师当年跟随神农古帝学医之时,曾听说世上有九大毒草。第一箭毒木,第二断肠草,第三鹤顶红,第四马钱子,第五鸩羽酒,第六砒霜石,第七乌头毒,第八曼陀罗,第九柳叶桃。这九大毒草只要研磨成汁,一小瓶就可以要千百人的性命!” 禹道:“这么说我们族人不是染病,而是中毒?” 白芷道:“不错!族人们浑身酸软无力,面目发黑,心烦口渴,正是中毒的症状!” 禹道:“那他们身中何毒?如何医治?” 白芷脸色微红,道:“这……这我还尚未查明……” 禹轻叹一口气,道:“唉,不能怪你,这毒确实奇怪!” “报!”门外传来一个禹军的声音。 “进来!” “启禀司空!有人在四方井发现几个神秘的脚印……” 禹微一沉吟,道:“各位,这可能是破解怪毒的线索,我们一起前去看看!” 众人道:“遵命!” 禹带着众人来到四方井前,只见井的周围竟然有几个动物的足迹!四方井的井沿还有些洒水的痕迹。禹走近四方井,将木桶放到井底,用力用手拉着水桶向上打水,终于打上来一桶井水。 禹将井水放在日光下,大家都俯下身子凑近观察水桶。 正午的阳光直射入桶,只见井水泛着油绿的色泽,上面还漂着几根青猿的毛发。 第三十章 疗毒女医 神秘的脚印,四方井井沿洒水的痕迹,青猿的毛发,诡异恐怖的怪病! 这些有什么联系呢?禹还在思索,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毒计! 可是,谁是这毒计的幕后黑手呢?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那井水也泛着绿色的泡沫。 禹望着那井水泛起的绿色珍珠气泡,心头一动,道:“难道是这井水有问题?” 禹用葫芦瓢舀起一瓢漂浮着绿沫的井水,浇到地上。 一列路过的黑蚂蚁刚碰到地上的绿色井水便浑身抽搐,缩成一个个小黑点,转眼之间,便化为一滩泡沫。 啊! 井水有毒! 众人都围了过来,看着这泛着绿色泡沫的毒井水。 白芷俯下身子,从她的藤木药箱里掏出一枚雪白的骨针。她用骨针在那油绿的井水中一蘸,骨针瞬间变成漆黑的死色。 “这是断肠草的毒!”白芷皱眉道。 “断肠草?”众人都是一脸惊骇之色。 要知道当年尝百草的神农古帝正是死在断肠草的手里。传说神农氏腹部通明,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肠子一截一截的断裂,故临死前为毒死他的毒草取名——断肠草! 白芷道:“不错!我们如今要先为族人解毒。大司空,请给我调配十二名人手,四名药师和八名族人。” 禹道:“好!众位皆听从白芷姑娘调遣,务必先将族人之毒祛除!” 众人皆道:“是!” 白芷派两名药师去采摘金银花、甘草,两名药师去看护患病族人,其余的八名族人去找山泉水和草木灰。 很快,药师和族人都回来了。 白芷让八名族人在中央广场支起一个七尺高的青铜药鼎。白芷让族人在铜药鼎放入绿豆、金银花、甘草、草木灰,最后放入一大鼎山泉水,渐渐药香弥漫在夏后氏部落的上空。 白芷道:“众人听命!将解毒汤给染病族人服下!” 很快分布在部落各个角落的族人都喝到白芷熬制的解毒汤,染病的族人喝完,脸上黑色消散,身上渐渐恢复气力。可是这些族人还是口渴不止,纷纷嚷着要喝水。 禹道:“白芷姑娘,可有根治族人消渴之症的药方?” 白芷道:“启禀大司空,白芷正有一事相求。” 禹道:“但说无妨!” 白芷道:“如今要彻底疗治族人毒疾,还需要几味珍贵药材,听说女娇夫人出嫁时曾带有,只是……” 禹道:“女娇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她一定会同意的。你需要什么药草,我给你取来便是。” 白芷道:“谢司空!如此夏后氏族人便有救了!” 白芷便取出一张干净的白松树皮,在上面写下: 三两人参、花甲茯苓、麦门冬、黄耆、乌梅肉、甘草、瓜蒌根、干葛 禹看着白芷娟秀的字迹,暗暗称赞,道:“白芷姑娘真是医者仁心,药济万民呀!” 白芷清秀如雪的脸微微泛红,道:“大司空过誉了!治病救人本就是一名药师的使命!这是玉泉丸的药方,请司空赶紧将药送来,早日为夏后氏族人消除病毒!” 禹正色道:“药师所言极是!” 第三十一章 欲擒故纵 金玉檀公策,借以擒劫贼。 鱼蛇海间笑,羊虎桃桑隔。 树暗走痴故,釜空苦远客。 屋梁有美尸,击魏连伐虢。 ?????????????——《三十六计》 深夜,星河满天,银月如钩。 淮水河畔的夏后氏部落族人熄灭篝火,沉沉入睡,远处的一间小屋子仍然亮着火光。 禹正召集皋陶、伯益、后稷、应龙在议事厅开会。 皋陶、后稷在右,伯益、应龙在左。 禹在中间席地而坐,道:“此次部落遭遇毒疫,诸位大人有何看法?” 皋陶轻捋胡须,道:“此事并非意外,乃是有人精心设计的毒局!” 禹道:“毒局?” 皋陶道:“不错!这次部落治水族人中毒,分明是有幕后黑手在阻扰我们的治水大业。想要找到凶手,就要先想治水损害谁的利益。” 伯益不解道:“治水是为天下人谋福利的功业,怎么会损害谁的利益?” 皋陶摇摇头,道:“天下之事,就如树上的桃子,有人说酸,有人说甜。有人获益,有人便会受损。” 禹微微沉吟,道:“可是现在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们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该如何应对呢?” 皋陶微笑道,“大人知道如何捕狼吗?” 禹道:“愿闻其详!” 皋陶道:“野狼是世上最贪婪嗜血却又最狡猾的动物。它们从不轻易相信别人,它们只相信自己的牙齿和眼睛。可它们一看到动物的血,便会不能自拔地用舌头舔舐。猎人便会在又薄又锋利的石刃或骨刃上浇上羊血,在雪地里冻成冰,一旦冰雪融化,羊血味便会引来野狼。野狼一层层舔舐羊血,可不知不觉被利刃割破舌头。可这时候野狼早已被羊血刺激,贪婪的吮吸鲜血,直到自己倒地暴毙才发现自己贪婪吮吸的是自己的狼血!” 听完皋陶的一席话,众人都陷入沉思。 后稷拱手行礼,上前道:“皋陶先生莫非是想将这群幕后的毒狼引出来?” 皋陶微微一笑,道:“不错!后稷大人莫非有什么妙计?” 后稷道:“在下愧不敢当!只是刚才听皋陶先生的一席话,想到一个欲擒故纵的计策。” 禹心念一动,道:“欲擒故纵?” 后稷道:“正是!敌人在四方井投毒,想要置我们于死地,阻扰司空治水大业。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假装全部中毒,让他们以为毒计得逞,然后暗中布置安排,趁他们懈怠得意之时,出其不意,将这帮奸贼一网打尽!” 禹道:“不错!贪婪者死于贪婪,嗜血者败于嗜血。只有引蛇出洞,才能抓住这帮毒害族人的幕后黑手!” 众人皆抚掌称是。 后稷道:“只是破这个毒局,我们也得布一个局。而且此事要绝对保密,方能引出幕后的真正黑手!” 禹道:“后稷首领所言极是!此事要精细谋划,确保万无一失!” 禹召集众人聚在案前,开始小声商议布局的具体计划。 夜已经深了,可黑暗中禹和众人的眼睛却分外明亮…… 第三十二章 局里局外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孙子兵法·始计篇》 有人说,打仗如同驭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可以料敌机先、随机应变的人便是战神! 看得见的洪水可怕,看不见的幕后凶手更危险! 世事如棋,局里局外。 谁是操控全局的棋手,谁又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呢? 淮水河畔已经看不见曦光中袅袅升起的炊烟,也听不见平日日夜操练的禹军雄浑厚重的号子声,连平日在部落东窜西跳的野兔麻雀也销声匿迹了。 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夏后氏部落竟然变得如此安静,安静的如同一个没有人的村庄。 夕阳西下,风吹起地上的灰尘,灰尘弥漫在部落上空,像一张金色的渔网将这个村庄装进它明亮的网洞。 远处的草冈之上,一双幽冥般的眼睛正望向这个凋敝荒凉的部落。这双眼睛没有一丝怜悯和同情,只有冷漠和神秘。 “虺蛇大人,这个部落已经是死村了!”雷凶跟在身后,低声下气地禀报。 “哦?你每家每户都检查了?我怎么没有见到禹的尸体?” “这……这……或许他们已经偷偷将禹埋了……”雷凶的脸色一阵惊慌,他自己也有些疑惑。 “或许?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虺蛇冷冷地盯着雷凶,平时凶神恶煞的雷凶此时竟然像一只惊慌失措的麋鹿。 疾雨俯身下拜,道:“二哥这些天有些风眼病,老是迎风流泪,没看清楚也是有的。不如我和追电再去探查一遍,一定要找到禹的踪迹!” 虺蛇张开扁平的三角蛇头,露出森寒的毒牙,冷冷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疾雨和追电忙拜倒在地,道:“遵命!”两位猴将军便领着两队猴兵下山侦查。 看到疾雨、追电离开的身影,虺蛇转过身子,朝雷凶道:“你带两千猴兵,去夏后氏部落清扫村子,把粮食、药草、玉石、牲畜全都带回来。” 雷凶道:“那虺蛇大人您……” 虺蛇冷哼一声道,“不该问的问题你最好不要问,否则风吼就是你的榜样!” 雷凶哆哆嗦嗦道:“是是,小人这就去办!”忙整理队伍,带着猴兵队伍前往夏后氏部落。 看着雷凶胆寒畏惧匆匆离开的身影,虺蛇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相柳大人,我很快就能为您报仇了!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祀您的蛇冢,希望您能赐予我蛇灵的力量!这帮猴子只是我的棋子,事成之后,只要一点蛇毒,他们都得跪下来成为我的奴隶!” 忽然,有一个黑影从虺蛇的身后掠过,像风一样,转眼就没了踪影。 “什么人?快出来!”虺蛇一阵心惊,可他还是很快镇定下来,道:“搜!挖地三尺也要把这黑影怪物找出来!” “是!”虺蛇身后出现数百双闪着红光的幽冥的眼睛,它们竟然是数百只蛇兵! 原来这才是虺蛇的杀手锏! 成群结队的蛇兵游动着湿滑黝黑的身体聚拢到虺蛇的身后,它们正是虺蛇最忠实的奴仆与杀手! 虺蛇的三路大军趁着夜色,将要彻底清扫大禹族人,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第三十三章 尔虞我诈 夜色渐浓,飘起轻薄如烟的白雾。 疾雨、追电不愧动作神速,早已潜入夏后氏部落,带领两队猴兵来到部落中心。 可部落呈现出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家家冷灶,户户封门,门前左右还都插着一大束白花。狂风吹过,地上一片零落残花,阴森瘆人,好不凄凉。 追电冷得缩紧脖子,道:“三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那条黑蛇如此言听计从,全无往日潇洒自如的神采?” 疾雨阴沉着脸,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追电有些恼怒,道:“你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来辅助那条泥鳅似的黑蛇,它竟敢暗中偷袭,杀了风吼大哥。它要惹急了我,我就去禀告大王,烧了它的蛇巢,灭了它的蛇子蛇孙!” 疾雨道:“四弟,此事不可莽撞!那妖蛇蛇毒厉害异常,我们兄弟四人联手都不是它的对手,更何况大哥还被它毒牙咬死。我们此时如果冲动,必定遭它暗算毒手,它还会给我们安上一个不听号令、叛逆谋反的罪名。我们只有静观其变,待回到桐柏山,启禀大王,那时候就是虺蛇挫骨扬灰之日!” 追电本以为疾雨对虺蛇奴颜媚骨,早已忘记兄弟情义。如今听到疾雨这番蛰伏待机的话,不禁大为佩服,大喜道:“想不到三哥竟有如此心胸,是我追电鲁莽,以后赴汤蹈火,全听三哥号令!” 疾雨依旧是冷冰冰的神色,道:“我们先去搜查禹的踪迹,如果能找到禹和那几位首领,便是立下头功!那时大王也会对我们刮目相看,就不会再派我们兄弟做别人副手,看他人颜色!” 追电道:“不错!我们这就分头行动!”便急忙带着一队猴兵去西头搜查。 疾雨望着追电匆忙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丝神秘的冷笑。他招呼一声,他袖中竟然钻出一条三尺长短的小青蛇。 “墨灵,别人都知道追电急如闪电,却不知道你比追电速度更快。去,盯住追电,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回来向我禀报!” 那条小青蛇刚一落地,便没了踪影。 疾雨满意地点点头,下令道:“众军听令,大家埋伏在祭坛四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是!” 疾雨带着猴兵埋伏在祭坛四周,躲进夜色之中。 这边追电已闯进一间屋子,看见屋内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个族人。有的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有的倒在床上脸色发黑,有的倒在门口还僵硬地向前伸出弯曲的手指。屋子里其他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却找不到一星半点的粮食和药草,更别提什么珍珠美玉了。 “追电将军,找到了,找到了!”一个猴兵兴冲冲地高声叫着走进屋子。 “什么?找到什么了?”追电两眼放光。 只见那瘦高个的猴兵用木棍挑着两块黑漆漆的炭烧熏鹿肉。 “你找到的就是这个?”追电拎着一块黑得像炭的熏鹿肉,气得怒目圆瞪。 “禀将军,还有一只独角羊,力气大得很,我和五六个兄弟都没拉动它!” “哦?竟有这样的怪事?快带路!” “是……是!” 瘦高个猴兵带着追电和猴兵来到那间大屋子。只见屋子的角落一个独角羊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追电道:“上,给我拿下!” 只听扑通扑通几声,几个猴兵已被独角羊撞翻在地。 “嘿,这只羊这么邪门?来,取我兵器来!”追电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对面那个来历不明的独角羊。 随从的猴兵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扑通扑通几声,追电竟然被撞出三尺高飞到门外,重重跌落在地上。 有的猴兵实在忍不住,竟然偷笑起来。 想不到平日作威作福的追电也会受到一只羊的羞辱! 追电更想不到,他双眼发红,闪动着复仇的怒火,道:“来人!把这屋子给我烧了!我就不信这只羊有三头六臂,一会儿我就让它变成外焦里嫩的熟羊,让兄弟们吃上一顿烤羊肉!” 几个猴兵点着火把,找到干柴,准备行动。 “住手!” 黑暗中走近一群长着幽冥般眼睛的蛇兵,领头的正是那个冷血残忍的虺蛇! 第三十四章 群魔伏诛 虺蛇阴沉着脸走上前来,一言不发。 但众人心头都是一凛,裹着一层厚厚的阴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追电!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捉拿这只妖兽,它连伤我十几名弟兄!” “哼!凭你的实力,竟然还拿不下这样一只独角羊?” “这……这,大人有所不知,这妖兽真是邪门得紧!” “哦,是吗?”虺蛇转过身子,对身后的两个蛇兵队长道,“黑腹、赤练,拿下这只独角羊!” 只见一条黑腹蛇向东,一条赤练蛇向西,从两个方向围住这只倔强难缠的独角羊。 黑腹和赤练两条巨蛇口吐蛇信,将独角羊围在中心。 看来这只独角羊难逃毒手,凶多吉少了! 忽然,只见四周火光冲天,屋内也多了一大盆金丝黄花。 “不好!金丝重楼!”虺蛇脸色大变,却已浑身酸痛无力。那黑腹和赤练也是瘫软在地,缩成一团。 远处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獬豸,过来!” 只见那独角羊凌空跃起数丈,三两步便来到屋外。 “獬豸?”虺蛇眼中的恐惧更甚,瞪着眼前的这位老者,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金丝重楼?还能让神兽獬豸做你的坐骑?” 老者骑着獬豸,微捋白须道:“老叟是舜帝的司法官皋陶!特来相助司空大禹理水攘凶!天道昭彰,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皋陶声音刚落,一大队手持火把和长矛的禹军死士已经将虺蛇、追电和猴兵蛇兵团团围住。只见一个白衣女子往地上洒落一种白色粉末,虺蛇的蛇兵纷纷软倒在地。 白衣女子道:“尔等投毒害命,滥杀无辜,我白芷今天就替死去的夏后氏族人消灭你们这群阴险毒辣的凶徒!” 虺蛇眼中露出死灰般的神色,道:“遇上断案如神的狱神皋陶和神农传人白芷药师,我们输了!” 皋陶微笑道:“你的手下雷凶被后稷首领包围,死伤殆尽,已经只身逃回桐柏山。另一位疾雨还没有露面,不过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见到他。” “什么?三哥!他……他竟然还没露面?”追电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错。”皋陶道。 虺蛇的目光闪着凶光,道:“哼!这个叛徒,没想到他竟还留着后手,是我小看他了!” 在皋陶和白芷围困虺蛇和追电贼兵的同时,祭坛周围也已经开始一场无声的较量。 一条青色的小蛇吐着蛇信,圆圆的小脑袋对着圆形祭坛的石柱轻轻地碰了三下。 入口闪出数十个忽明忽暗的火把,熙熙攘攘地往祭坛走去。 只听黑暗中一声呼啸,几百名埋伏在祭坛四周的猴兵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潮水般涌动,将这数十个火把围得密不透风。 两边来不及招呼,已陷入混战,十几个火把也被打落在地,溅出点点星火。 只听远处一个蛇身人面的少女轻叱一声,“墨灵!” 黑暗中便听到一声惨叫,“啊!墨灵,你这个畜生!怎么咬你的主人?” 只见祭坛四周火光冲天,禹军已将猴兵团团围住。禹带着伯益、后稷走到祭坛中央,朗声道:“疾雨,虺蛇、追电已经被我们擒获,你就束手就擒吧!” 疾雨带着残存的猴兵,看着混战的竟然是雷凶被俘虏的手下,两边猴兵都疲惫不堪,倒在地上。 疾雨不禁长叹一声道,“禹,你赢了!”又转过身子,恶狠狠道:“可是……” 只听“嗖嗖”两声,两道寒芒已向禹激射而来。 毒蜂遇到危险会蜇人,这是它最危险的时候,也是它将死的时候。 这是疾雨的搏命一击,他已使出最后的力气! 只见禹身边闪出一个红衣少年,从背后抽出三支白羽箭,弓满如月,箭去如风。 “叮叮”,两支白羽箭已将疾风的暗器击落。 第三支白羽箭已破空而去,钉入疾雨的眉心。 疾雨垂下他那桀骜不驯的头,眼神中带有惊惧和不甘。 他精心布局,骗过虺蛇,骗过追电,却死在一个十三岁少年的箭下! “彅,好样的!不愧是箭神夷羿的后代!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小箭神了!”禹军众人一阵赞赏。 禹也伸出他黝黑厚重的大手轻轻拍着彅的肩膀,道:“彅,以后你就做我们禹军的少先锋!好不好?” 彅睁大明亮坚毅的眼睛,郑重回答道:“卑职领司空令!” 他煞有其事的样子,逗得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可是禹知道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潜力无穷,多加磨炼,必定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禹望着远处,心绪仍然没有平静下来。 虺蛇、追电已被擒获,疾雨已死,族人也已经脱离危险。可他总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些奸贼背后又是谁呢?雷凶逃到桐柏山?桐柏山又是什么地方? 黑暗中亮起无数的火把,族人在高呼庆祝这场胜利。 禹的心头不禁一热,他的身上又充满了力量。 他凝视远处黑暗的高山,眼中却是篝火般明亮的光芒。 第三十五章 寒江钓叟 清晨。江边。雾。 夜雨初歇,江边两岸飘着白茫茫的雾气,微风轻拂,聚拢的雾气又像白色野马在蒙蒙山涧飞奔散开。 一个年老的渔翁正在远方的一处断崖垂钓,他身穿蓑笠,断崖之下,飞湍急流,白浪滚滚。 雾色与渔翁逐渐融为一体,渔翁身穿蓑笠的身影朦胧模糊,难以看清,只见一根青色的长鱼竿垂下山涧。 “爷爷!爷爷!” 传来一个男孩清脆的声音。 只见白茫茫的雾色之中,老渔翁转过身子,看着远处轻快奔跑的小男孩。 这时,只见青色鱼竿剧烈抖动,老渔翁也是一惊,用力向后拉着钓鱼竿。钓鱼竿尽头似乎有一个重物往急流里下沉,老渔翁站起身子,身子后仰,用力向后拉着青色的钓竿。 钓竿的鱼线绷如弓弦,双方都在用力拉扯。 只听“砰”的一声,渔翁将鱼竿拉出水面,钓竿尽头竟是一尾鳞光闪闪的金鲤鱼! 金鲤上蹿下跳,左冲右突,在江面拍打出大大小小十几个雪白的浪花。 “好!好!”一旁的小男孩看到如此激烈的钓鱼场面,不禁拍手叫好。 只见渔翁深吸一口气,用力向前一甩,那金鲤身子腾空,卸去三分力道。渔翁眼疾手快,右足一蹬,猛地向后一抖,金鲤鱼便被重重摔在岸边地上。 小男孩慌忙提着竹篓上前,道:“爷爷,好大一条金鲤鱼!” 渔翁伸手将金鲤鱼放进竹篓道,“走!有这金鲤鱼做药引,你奶奶的病就有救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你奶奶和你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朝阳升起,雾气逐渐消散,一老一少两个背影也慢慢消失在远处。 很快,两人便回到淮水河边的家里。 小男孩冲在前面,老渔翁在后面缓缓走着。 “娘!我和爷爷回来了!” 小男孩小跑着冲进院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放下拎着的水桶,正用手捋着额前的头发。 “娘,我帮你抬水!”小男孩自告奋勇地冲上前,可使出吃奶的劲,那桶水还是纹丝不动,只溅起几个小小的水花。 女子微笑着点点头,道:“昙儿,你还小,可你的孝心让娘很高兴!来,娘和你一起抬水!” “好!”小男孩扬起脖子,天真活泼的眼神如同一只机灵调皮的小松鼠。 女子和男孩一起抬着水桶,走进草屋子。 “娘,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你爹呀,他去跟着大司空治水了!等到治住洪水,他就回来了!” “哦,那爹就是治水的大英雄了!” “英雄?哦,是是!”女子还在回味这两个字——英雄。 小男孩趴在女子的膝前,道:“娘,今天爷爷钓到一条金鲤鱼,浑身金光闪闪,可漂亮了!我两只手都握不住它的身子,还是爷爷手劲大,一把就抓住它放进竹篓里!” “哦!金鲤鱼?就是一年只会出现一次的金鲤鱼?据说金鲤鱼能治百病,那你奶奶的眼睛就有希望重见光明了!” “嗯嗯!爷爷说他要去找白芷药师来给奶奶看病,有这金鲤鱼相助,奶奶就能看见她那可爱的小孙子了!” “你呀!你个小淘气鬼!”女子笑着用手点着小男孩的额头。 忽听门外一声咳嗽,老渔翁推门进入屋子。他的身后跟着衣袂如雪的药师白芷。 白芷姑娘浅浅一笑,道:“叨扰了!” 女子忙拉着小男孩上前道,“白芷姑娘哪里的话,你能来我们家,是我们的福气!昙儿,快拜见你白芷姑姑!” “姑姑好!”小男孩上前说道。 身旁的老渔翁上前道,“药师呀,我这糟老头子一辈子没什么本事,就会钓几条鱼。老婆子也是年老眼花,三年前忽然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听族里长老说这清风崖下每年五月初五有金鲤鱼会出现,这金鲤鱼能治百病,说不定就能把你老婆子的眼病治好。我便每年五月初五都去这清风崖,连着两年都是一无所获。幸而今年老天保佑,让老头子钓着这一条金鲤鱼,烦请药师帮帮我,给我们老婆子看看病,帮她恢复光明,也算了结老头子一桩心愿!” 说着老渔翁就准备下跪行礼。 白芷忙上前搀扶,道:“老人家,治病救人是我们药师的职业,祖师爷神农古帝也是古道热肠、救治百姓。小女子才疏学浅,但也会竭尽所能,救治老夫人!” 竹篓中,那条金鲤鱼吐着气泡,还在倔强地拍打着金色的鱼尾巴。 第三十六章 鱼腹血书 有的人喜欢把秘密藏进树洞,等到以后有一天,自己再去亲自找回来。 有的人喜欢把秘密藏在心底,以为尘封在旧匣子,便再也不会打开。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思念如指间流沙,等待如月下种瓜。 每一缕炊烟,每一次月圆,都是无尽的闺怨乡愁。 她记得他说过,他叫石明,她叫芸姑,以后如果生个男孩,每个名字取一半,就叫做昙儿。 芸姑就这样一边洗鱼,一边等待丈夫。她洗着这金鲤鱼,发现金鲤鱼正在抽搐,将雪白的鱼肚皮翻滚向上,涨得圆鼓鼓的。 芸姑摸着金鲤的白肚子,手指感觉碰到硬邦邦的东西。 她用骨刀轻轻划开白色的鱼肚皮,只见里面藏着一块青布,上面写着几行血迹斑斑的文字,似乎是一封书信。 鱼腹怎么会有这血迹书信?莫非是有人遇到危险,借用金鲤传书? 芸姑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便找到白芷药师,将血迹书信交给白芷。 白芷眉头微微一皱,道:“此事关系重大,需要禀报司空和皋陶大人再做定夺。你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能再对别人说起此事。” 芸姑也觉此事不简单,道:“嗯。” 白芷道:“芸姑,老夫人的眼疾我已经看过,是年老体虚、气血不足导致的。我这有一个首乌决明汤的药方,你按照药方,用金鲤鱼做药引,七天之内,老夫人的眼疾就可痊愈。” 芸姑盈盈下拜,道:“白芷药师,你真是兰蕙之质,医者仁心呀!” 白芷雪腮微红,浅浅一笑,道:“芸姑过誉了,我还要将血书之事禀告大司空,就不叨扰了!” 昙儿和爷爷早在屋外等候,昙儿手抱着一个青竹篓,里面是两尾七寸长的草鱼。 “白芷姑姑,这是爷爷让送给你的!”昙儿用小手提着竹篓上前,竹篓的两条草鱼随着他的脚步,一颠一颠,拍打着青黑色的鱼尾。 “姑姑,爷爷说我们家里穷,没有羊,也没有朋贝,只有这两条鱼可以当奶奶的药费。”昙儿仰着稚气未脱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 大家都被昙儿逗笑了。 白芷也俯下身子,用白皙的手摸着昙儿的小脸,笑着说:“昙儿,姑姑救人不是为别人感激报恩,我的师祖神农古帝就是救人不求回报的圣人。奶奶身体还虚弱,爷爷和你娘也很辛苦,这两条草鱼刚好炖成鱼汤,给他们补补身子!你说好不好呀?” 昙儿调皮地眨眨眼,说:“白芷姑姑,那昙儿能喝鱼汤吗?” 芸姑和渔翁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个小馋猫!” 白芷道:“当然了!昙儿也要喝鱼汤,跟着爷爷学本领,把身体养得结结实实,长大才能成为像你爹爹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昙儿的目光变得明亮而安静,郑重地点点头,说:“好!我一定记住白芷姑姑的话!长大也做爹爹那样的男子汉!” 白芷轻轻拍着昙儿的肩膀,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来,拉钩!” 昙儿高兴地伸出小手,和白芷的手指勾在一起,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说谎就是小狗!” 老渔翁和芸姑还是第一次看到昙儿这么开心,他们脸上也洋溢着春风拂面般的笑容。 黄昏的飞鸟匆匆归巢,篝火在淮水河边点点亮起。 当天夜里,白芷回到部落,将金鲤鱼和血书的事情详细告诉大禹。 禹请来皋陶先生,一起在火光下查看这封血书。 皋陶接过血书,细细察看,不禁惊呼道:“不好!淮水大祸将至!这是一封用血写的求救信!” 禹道:“先生,这血书所写是何内容?” 皋陶低声念道:“桐柏阴云,淮水之灾。千猴洞窟,血雨腥风。告急!告急!” “桐柏?莫非是桐柏山?千猴洞又是什么地方?会不会和虺蛇、疾雨这帮贼人的阴谋有关?” 皋陶点点头,道:“很有可能!虺蛇和疾雨并非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们背后还有更强大的主谋!” “主谋?”禹也是脸色凝重。 “不错!雷凶逃回桐柏山,这个桐柏山肯定是他们的老巢!血书上说,‘千猴洞窟,血雨腥风’,想必是这个幕后黑手就在千猴洞内,而且他得知他的手下死伤被俘,伤亡殆尽,必然不肯善罢甘休,一定会带他的手下前来报仇!” “先生所言极是!俗话说,’未雨绸缪’。大敌当前,我们一定要统筹谋划,提前做好应对策略!” 皋陶微笑着点点头,道:“司空有如此决心,定可使部落上下一心,战胜强敌!” 两人相视一笑,来到地图面前继续谋划。 夜已深了,可那议事厅的篝火仍然亮着…… 第三十七章 水猿大圣 时无风涛,惊浪翻涌,观者大骇。锁之末,见一兽,状有如猿,白首长鬐,雪牙金爪,闯然上岸,高五丈许。蹲踞之状若猿猴,但两目不能开,兀若昏昧。目鼻水流如泉,涎沫腥秽,人不可近。久乃引颈伸欠,双目忽开,光彩若电。顾视人焉,欲发狂怒。观者奔走。兽亦徐徐引锁拽牛,入水去,竟不复出。 ??????????????????????????????——《太平广记》 淮水上游。桐柏山。千猴洞。 石洞内的青石椅上踞坐着一位猴王。 他尖嘴猴腮,塌鼻凸额,金睛雪牙,青身白发,目鼻水流如泉,两眼却困倦地闭着。 忽然,他的双目怒瞪,射出两道锐气逼人的金光。 “雷凶!” 只见两个青猿猴兵押着雷凶进洞。 这个曾经耀武扬威、盛气凌人的二将军,如今手扶左臂,垂头丧气,全无往日的骄横之色。 “罪臣雷凶,拜见大王!”雷凶面如死灰,跪倒在地。 “罪臣?你一句罪臣就能换回我的三位猴将军,能救活死去的猴子猴孙吗?” 雷凶抖成一团,如同一只蜷缩瑟瑟发抖的刺猬,颤抖着说道:“大……大王,是虺蛇毒死风吼大哥,还让我和疾雨、追电兵分三路进攻禹军重地,惨遭埋伏,才导致兄弟们伤亡惨重!我本没有脸面面见大王,本想以死谢罪。可我一想到我们四兄弟惨遭虺蛇算计,我若一死,就没有人能揭穿它的阴谋。所以我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沿着小路躲过追兵,才回到桐柏山,告诉大王真相!雷凶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望大王明察呀!” 猴王目光渐渐缓和,道:“那虺蛇呢?他当时夸下海口,说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掉大禹族人,如今他人呢?” 雷凶道:“这……这大禹手下能人异士众多,就那一条黄龙他都吓得直哆嗦,估计是眼见我们兄弟遇险,趁乱溜之大吉了!” “溜?他敢!我助他复仇,许他国师之位,他敢置我四位将军生死于不顾,白白损失我千百猴兵?让我抓住他,定要将他挫骨扬灰,碾为齑粉!”猴王怒气冲冲,恨恨咬着雪白獠牙。 雷凶暗自窃喜,终于将这黑锅扔给虺蛇那家伙。可恨的是风吼大哥他们再也回不来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原来我是老二,以后我可就是名正言顺的雷凶大将军了! 他越想越得意,道:“大王,我看凭大王这通天本领,只要动动手指,淮水一涨,大禹那帮人就要变成河虾水蟹!只要他们到了水里,那就是大王的阶下囚了!” 猴王金睛一转,冷冷道:“不错!大禹手下虽有奇人,但大多都是肉眼凡胎,我降下黑风巨浪,淹他部落,他为救百姓,必然顾此失彼!那时,他们就只有乖乖等死了!” 雷凶忙道:“不错!大王呼风唤雨的神通,真是天下无双!他们遇上大王,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猴王冷笑道,“雷凶,你还是好好治病养伤,将功赎罪吧!我送你一粒血提子,不消三日便可恢复如初!” 说着猴王从怀里掏出一粒血红的丹药,让猴兵递给雷凶。 雷凶双膝跪地,双手捧在半空,接住这粒鲜红如血、剔透似玉的疗伤丹药——血提子。 “多谢大王赐药!” 雷凶一仰脖子,青色长髯微微抖动,便把血提子吞进肚子。他只觉四肢百骸一股温热的暖流将浑身都温热一遍,像冬天躺在太阳底下一样舒坦惬意。他的左臂也不酸疼了,似乎比受伤前更有劲儿了。他起身站直身子,似乎已恢复当年四大神猴将军时的风采。 猴王微笑道,“不错!这才像我的神猴将军雷凶!你休养好身体,抓紧操练水猴军!” “是!属下遵命!” 猴王腾空而起,飞到洞外,来到红岩祭坛。 他站在祭坛圆心,金睛怒射两道金光,金光正照进祭坛中间那根三丈高红石柱的两个圆洞。他双眼和鼻孔水流如泉,嘴里吐出一股黑烟,那黑烟坠落江心,又从江中升起一大片黑云。那黑云之中隐隐有电闪雷鸣,裹挟着狂风骤雨,瞬间淮水两岸一片阴沉,天色变暗,飞沙走石,草木皆鸣。 淮水暴涨数丈,汹涌的江水沿着黑云涌向淮水中下游。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淮水两岸的百姓都是一脸惊恐,慌忙携家带口逃到山洞和高处。族长慌忙召集巫师和长老商议祭祀的事情。 可连最年长的巫师也摇头叹息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这是我见到淮水最大的洪水!水猿大圣雷霆震怒,谁也救不了我们了!” “水猿大圣?” 巫师道:“不错!这桐柏山的千猴洞主能呼风唤雨,飞沙走石,他操控江水的神通一点也不逊色于水神共工,所以他自号‘水猿大圣’,占山为王,称霸淮水!” 众人一片默然,隐约有女人和孩子的抽泣呜咽声。 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道:“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已经写了血书求救!大禹司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众人忙点亮火把,只见山洞阴暗的一个角落,蜷缩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他左腿血迹斑斑,显然受了重伤。 族长走上前来,问道:“你说的可是司空大禹?” 男人有气无力地答道:“是……水……水……” 旁边有人递来一陶罐泉水,凑到男人干裂的嘴边。男人挣扎着身子,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泉水。 男人喝完水,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道:“不错!我正是大禹司空的部下石明,因追击贼人雷凶来到这里,不想踩空山石,滚落悬崖,跌到这山洞旁,摔伤了左腿。正巧这山洞有一处泉水,泉水下面有暗流连着淮水。我发现泉中有一条金鲤鱼。便撕下一块青布,蘸着血写了一封血书,塞进金鲤鱼的腹中。那金鲤鱼沿着暗流游到淮水,我想每年五月初五都有人到清风崖钓金鲤鱼,一定会有人钓到金鲤鱼,为我们传信救援的!” 族长听完男人的话,不禁长叹一声,道:“唉,这金鲤鱼一年才出现这一次,更何况清风崖下急流惊涛,有没有人发现还很难说呀!不过既然大禹司空就在附近,我们不妨派人跟石明兄弟一起前去拜见司空大人,有大禹司空相助,桐柏和淮水的百姓才会有活路啊!” 石明道:“族长大人,待石明伤势恢复,定当禀报司空,前来相救!可眼下我这左腿还是疼痛难忍……” 族长捋着雪白的长胡子,道:“石明兄弟不必担心!” 第三十八章 风声鹤唳 族长让两位青年族人搀扶着石明,来到内洞一块紫色掌形石前。 那紫色掌形石高约七尺,宽约五尺,掌心有一个圆形阴阳鱼石槽。 两名族人放下石明,退出洞去。 待两名族人退出洞外,只见老族长拿出一支青铜权杖,用权杖底部正对阴阳鱼石槽,轻轻转动。老族长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紫色掌形石旁裂开一道三尺宽的石缝,竟然是一间石屋密室! 老族长领着石明走进石室,取出一个小玉盒。他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绿玉丸,递到石明手中,道:“石明兄弟,这是我们部族的疗伤圣药绿玉续断丸,只要服下,续筋连断,白骨生肉。” 石明伸手推让道:“这是贵族圣药,晚辈只是皮肉筋骨之伤,万不可轻用!” 老族长正色道:“如今我族形势危急,势如覆巢。你又是大禹司空的部下,可以前去传信救援。此事关系我族生死存亡,希望石明兄弟万万不要推辞!” 石明郑重接过丸药,轻轻服下,道:“在下定不辱使命!” 石明刚服下半盏茶的功夫,直觉左腿清凉如冰水冷敷,淤血肿痛的感觉都消失不见。他伸伸左腿,用脚蹬地,都和常人无异,不觉精神为之一振,向族长道:“多谢族长圣药,我现在就回去禀告司空大人!” 老族长缓缓道,“石兄弟重伤初愈,先不要着急。那水猿大圣耳目众多,现在动身恐怕会暴露你的行踪。你先安心休息,等黄昏时我派两个年轻力壮的族人陪同你一起面见司空大人。” 石明点点头道:“族长所言甚是!那我先养足精神再动身!” 暮色渐起,桐柏山下已是阴风惨惨,白浪滔天。 远处山上大大小小的石洞都传来猴子的叫喊声,隐约可以听见铜戈撞击的铮铮声。 桐柏山顶乌云笼罩,雷声滚滚,电闪雷鸣。一只巨大的云手紧紧抓住山峰,似乎想要将它连根拔起。 与此同时,雷凶正带着五百名精锐青猿水猴兵演习操练,这些青猿水猴兵身体强壮,个头高大,最重要的是他们谙熟水性,能在水中潜行埋伏。一旦遭遇水战,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 “一!” “喝!” “二!” “杀!” 雷凶满脸凶相,怒瞪双眼,又恢复当初那个“青猿恶煞”雷凶的模样。 “你,站直身子!” “你,扎稳马步!” “你你你!连个八十斤的石头都举不起来?废物!快点,敢偷懒你试试!” 几天下来,看着雷凶作威作福,水猴兵个个憋着怒火,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训练。桐柏山一时之间全猴皆兵,个个拿起木棍石斧操练。 桐柏山俨然成为一座吼声鼎沸的猴兵营! 远处的桐柏族人个个面露苦色,这是这些年桐柏山声势最大的行动! 猴王一怒,山川变色! 整条淮水,谁人不知水猿大圣的厉害? 可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去触犯这位水猿大圣的逆鳞呢? 趁着夜色,石明带着两位桐柏族人前往淮水中游的大禹营地。 正是: 桐柏疾流平入海,黑云骤起满山风。 虺蛇毒计波初定,金睛白猿意难平。 飞沙走石雷霆怒,风声鹤唳草木兵。 惟愿长虹斩秋水,魑魅伏诛寰宇清。 第三十九章 暗度陈仓 清晨。淮水河畔。夏后氏部落。 皋陶和大禹正在屋内商议,伯益和应龙在淮水河边训练禹军,后稷在筹备粮草物资。夏后氏部落已经察觉到淮水上游的风波,正在提前准备。 “司空大人,石明回来了!”一个传令兵进来禀报。 “石明兄弟?快,快带我去!”禹满脸兴奋,急忙让传令兵引路。 只见石明带着两名年轻男子已到大营门外。 禹和皋陶上前迎接,石明跪拜道:“拜见大司空!” 禹忙上前扶起石明,道:“石明兄弟快快请起!这些天不见,大家都很担心你!后稷首领还因只派你追击雷凶下落不明而自责呢!” 石明道:“司空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天一路紧紧追随雷凶到他的老巢桐柏山。” “桐柏山?”禹和皋陶齐声道。 “不错。我眼见那雷凶从小路走到一处山洞,只见里面白光一闪,他便没了踪影……” “竟有这样的事?莫非洞内暗藏机关?”皋陶捋着胡子思索道。 “属下也是这样想,等了一会儿,觉得雷凶已经走过去,我才接近那青石洞。我刚走近石洞,便觉脚下一滑,便跌落山崖,滚到半山腰。幸有一棵大槐树阻挡,才留下半条性命,可左腿已是摔伤,疼痛难忍。我发现山腰有个石洞,便挣扎着爬到石洞内养伤……” 禹动容道,“石明兄弟,你受苦了!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受此大难!” 石明忙道:“大司空言重了!这本就是我们禹军的责任!我在洞内呆了两日,忽听桐柏山雷霆轰鸣,大雨倾盆,不久便有一大群桐柏族人来到洞内躲避洪水,我才从众人口中得知这桐柏山的猴王叫做淮水大圣,手段了得,能呼风唤雨,飞沙走石,还有成百上千的猴兵,称霸一方。淮水百姓都是闻之色变,不敢得罪他,唯恐他掀动风浪,水淹村郭。” 禹双目如炬,道:“竟有这样的妖猴荼毒百姓,为祸一方,怪不得淮水百姓面有菜色,难有太平!我们一定要为淮水除此祸害!” 石明道:“司空所言极是!但这妖猴神通广大,恐怕殃及百姓,我们不得不防呀!” 皋陶道:“这个我和司空大人已经有所防范。我们收到一封血书的求救信。” “血书?”石明瞪大双眼。 “不错。一封写在青布上的血书。” “是不是在一条金鲤鱼的腹中发现的?” “正是。莫非这封血书……” “我在石洞内万念俱灰之时,看到一条金鲤鱼,便心念一动,想到与其困死山洞,不如临死前写信求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就撕下一块青布,手指蘸着左腿鲜血,写下一封血书,藏在金鲤鱼腹内,希望有人能够发现。” “竟是这样?”禹拿出血书,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和眼前这个有些憔悴的年轻人。“石兄弟,多亏你的血书,我们才能对这妖猴提前防范!若剿灭这水猿大圣,当记你首功!” 石明拱手道:“多谢司空!可眼下这妖猴在桐柏山日夜操练,召唤风雨,很快就会进攻我们部落。我们有很多老弱妇孺,恐怕会影响士气。因此属下有个计策,不知可否一试?” 禹拉着石明进议事厅坐下,道:“不知石兄弟有何计策?” 石明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禹目光冷静,道:“此话怎讲?” 石明道:“兵法之道,示敌以虚,攻其不备。如果我们与那妖猴正面遭遇,虽有胜算,难免伤亡较重。因此,我们要……” 石明压低声音,细细道出自己的计划。 禹听完石明的计策,道:“想不到石兄弟胸怀韬略,有胆有识!好,我就任你为先遣将军,少先锋夷彅和五百禹军听你调遣!” 石明俯身下拜,道:“遵司空令!” 第四十章 以静制动 有人说,世界上最难捉摸的东西是风,因为风没有具象。 也有人说,世界上最难控制的东西是水,因为水没有形状。 风,无孔不入;水,无隙不流。 如果有人可以同时驾驭风和水这两种力量,那么他将多么可怕! 而他就是水猿大圣——无支祁! 他金睛雪牙,青毛白发,困若昏聩,怒射寒光。他是淮水两岸的妖族领袖,更是淮水百姓畏若神明的淮水大圣! 淮水百姓为他建庙祭祀,祈求风调雨顺,可他现在却用洪水恐吓着那些在他庙前跪拜祈祷的无辜百姓! 也许,还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们! 他就是姒禹! 大禹和皋陶、伯益、应龙、后稷在部落议事厅日夜谋划,力求计划周密,可以保全更多的百姓。大禹兵分三路,首先派出先锋石明、夷彅,率领五百名禹军死士暗度陈仓,悄悄前往桐柏山营救百姓;中军由大禹、伯益、应龙率领,共两千禹军精锐,抗击无支祁的主力;后军由皋陶、后稷率领,约八百人,负责粮草调配和族中老弱妇孺的转移安置。大体计划已定,先锋军已趁夜色往桐柏山进军。后军也早早转移安置,移到高地山洞,准备好充足的水源和食物。 可是,只有禹的中军迟迟按兵不动! 中军不仅不动,禹还下令停止一切军事训练,流动岗哨也由八个变为两个,昼夜一轮换。 禹下令两千禹军每天在大营只做三件事:搓绳子、磨石头和剥芝麻。 啥??? 大禹下令之后,禹军士兵都是大惑不解,可这是大司空的军令! 军令如山,违命者斩! 于是,在淮水岸边的禹军大营出现这样一些奇特的景象。 一群皮肤黝黑的壮汉在搓完绳子,又开始磨起光滑发亮的鹅卵石,过一会儿还要去剥小的像虱子的黑芝麻。 “唉!大司空怎么让我们干女人的活!这些活女人孩子都能干,让我们这帮大男人在这耗日子!”一个粗髯大汉有些不耐烦道。 “嘿!小点声!司空或许就是想让我们磨磨性子,修炼心性吧!”一个小个子士兵道。 “哼!打猎捕鱼、杀敌攘凶也能修炼心性!这搓绳剥豆的本事我可不擅长!想到年我曾祖爷爷跟着轩辕黄帝在涿鹿之战大败蚩尤,杀得蚩尤铜头铁额军落荒而逃,是何等英雄豪气!如今却派我做这些小事,想想都觉得窝囊,丢我曾祖爷爷的脸!”粗髯大汉仍旧是愤愤不平,颇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叹。 “郊翦!你又在发什么牢骚?”远处一个身材魁梧的禹军队长走过来。 “队长,我……我没发牢骚……”郊翦自知理亏,声音也有些吞吞吐吐。 “那就好!大司空自有破敌之策,大家要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任务,这是命令!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众人高声道。 “郊翦,你呢?”队长两眼死死地盯住他。 “属下遵命!”郊翦也是正色答道。 “很好!大家一定要同心协力,认真完成任务,这关系到我们禹军和淮水百姓的生死存亡!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雄浑有力的回声在禹军大营回响。 当禹军在紧锣密鼓行动的同时,无支祁派出的黑鹰探子也已经出动,几只黑鹰在禹军中军大营盘旋良久,才飞回桐柏山传信。 无支祁得到禹军戒备松懈的情报,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道:“大禹,天意如此,你和你的禹军就一起陪我死去的猴子猴孙殉葬吧!” 黑鹰又盘旋而出,飞向禹军大营方向。 可它们刚飞出千猴洞,便突然在半空挣扎着身子,像一支支黑箭直坠崖底,在翻腾怒吼的河水中溅起几个浪花。 第四十一章 兵者凶器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李白《战城南》 只见桐柏山悬崖刚飞出几只黑鹰,扑腾几下翅膀,身子一斜,便坠入湍急的河流之中。 战火,一触即发! 无支祁站在桐柏山红祭坛中心召集众位山精水怪首领,誓师出兵。 只见无支祁双目怒瞪,两道金光穿透黑云,直射寒江。他嘴中轻吐,一个透明的水泡越来越大,变成一个三丈高的水墙。 水墙之上,慢慢浮现出一个部落的轮廓。 竟然是大禹部落! 这无支祁耳聪目明,竟有日观千里的本领!各个山精水怪和桐柏山猴兵都是被唬得面面相觑,脸色发白。他们素日都知道这水猿大圣本领高强,谁知竟然恐怖如斯! 只见水墙之上,大禹部落的两个哨兵懒洋洋地站着,一个还有些瞌睡,另一个在看山边的野兔。营边竟然没有军队训练,隐约有十几个禹军士兵在江边捡石头。 “禹军不过如此!”有几个水怪首领已经忍不住发笑。 “大王,禹军大营守卫空虚,我们只要火速出兵,必然能将他们一举擒获!”一个小首领已经跃跃欲试。 “且慢……你们不觉得禹军大营安静得奇怪吗?”无支祁目光阴沉,似有所思。 “报!”一个猴兵急冲冲地前来。 “何事惊慌?”无支祁皱眉道。 “启禀大王!我们的先头部队刚出桐柏山便遭遇埋伏,二百余名先锋猴兵下落不明!” “竟有这样的事?大王,我们不能再等了!”雷凶早已按耐不住。 “是呀!大王,兵贵神速,我们要趁禹军不备尽快攻下禹军大营,方可无后顾之忧啊!” “好!”无支祁阴沉的脸上显出凶光道,“众军听令!山精攻打禹军左路大营,水怪攻打禹军右路大营,青猿水猴兵随我攻打禹军中路大营。三军齐发,出兵!” 顿时桐柏山下阴云笼罩,黑风阵阵。成千上万的山水怪和青猿猕猴都是持矛操戈,杀气腾腾,往禹军大营冲去。 数十只黑鸦在山涧哀嚎盘旋,树叶也在风中瑟瑟发抖。 淮水中游的禹军大营外早已是阴风怒号,电闪雷鸣,狂风裹挟着密集的雨点袭来,禹军大营像一条大海中颠簸航行的小船。 黑暗、风雨、敌人,这些都是危险的!可是最危险的是人内心的恐惧! 禹军士兵还在营内搓绳子、磨石头、剥黑芝麻,也有一些人琢磨不透,这跟打仗有什么关系?眼看营外雨水越来越大,已经快要漫进营中,这些难道是司空让我们逃命用的吗?绳子、石头可能会有点用?可这黑芝麻也吃不饱呀! 只见伯益、应龙走进议事厅,禹早已坐在木案前等候二人。 “两位首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伯益道:“禀告司空,十丈长的荆条绳已有三百根,圆石头有八百多枚,黑芝麻有三十多筐。” 应龙道:“禀告司空,我已备好二十根八百斤重的圆木,随时可以使用。” 禹道:“两位首领!你们做得很不错!我刚才观看青铜八卦图,发现西方坎卦金光闪动,嗡鸣作响。可见无支祁已经出兵了!他的目标就是我们禹军大营!”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决战,终于要来了! 第四十二章 邪不胜正 淮水河畔。禹军营外。 只见黑浪翻涌,一波接一波的江水连绵不断地涌向岸边,发出巨大的响声。几只乌鸦刚飞过河面,天空便劈出几道白色的闪电,如同张牙舞爪的银龙。 无支祁带着自己的三路大军已经杀到禹军营外,他下令将禹军大营团团围住。 “左路大军,冲!” 他黑色令旗一挥,只见左路军乘着风浪向岸边冲锋,可片刻之后,便传来声声惨叫。左路大军陷入一个大沙坑,被数不清的荆条藤绳结成的网死死缠住,这些山精木魅本就枝蔓颇多,这样一纠缠,更是缠绕在一起,一丝也不得动弹。这帮山精树怪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群禹军向沙坑扔来数十个火把。顿时沙坑变成火坑,火光熊熊,炎焰冲天,升腾起三丈多高的黑云,转眼间便把这帮山精树怪烧成焦炭。 无支祁看到自己的左路军被烧成烟灰,不禁勃然大怒,令旗向右一挥,道:“右路大军,杀!” 右路军是千百个水怪鱼精组成,只见几个章鱼精和鲶鱼怪打头阵,气势汹汹地从右路冲击。可这帮水怪刚到河边,却脚底打滑,全身发软,一步也不能前行。无支祁和猴兵正在纳闷,只见远处射来千百支白羽箭。水怪鱼精进退不得,被羽箭钉死射伤大半,传出阵阵哀嚎。 无支祁看到出师不利,也是脸色大变,青色的脸上更加阴沉,耳鼻水流如湍,双眼金光怒射,说不出的骇人可怖。 他怒咬雪牙,道:“禹,你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跟我正面决战,不要躲在暗地里耍这些小把戏!” 他抖擞身子,道:“雷风咒!破!” 只见半空一道黑风卷起河水,形成一个数十丈高的水龙卷,水龙卷中隐隐有雷电轰鸣之声。那水龙卷越旋越急,刚一上岸,便卷起沙堆和数间房屋,连着那些山精水怪的尸体也被裹挟其中,向着禹军中营冲去。 只听远处一声爆喝,“退!” 禹军中营旁出现一条扇动云翼的黄龙,它扇动双翅,这水龙卷竟然又朝无支祁的水猴兵袭来! 无支祁一声冷哼,右手一挥,这水龙卷便转向远处的一处石山,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震碎的山石片片坠落河中。 黄龙回身一转,又消失在大营之后。 禹军大营又恢复了平静。 这次无支祁更加谨慎,派雷凶带着青猿水猴兵悄悄匍匐向前。雷凶在大禹的手下吃过亏,自然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风吹草动。待水猴兵上岸五十多米,仍未发现任何异常。雷凶心下稍定,便大胆地带着水猴兵往岸上搜索。 只见几百只水猴兵蹑手蹑脚地探着身子,小心地往禹军大营走去。 这时只见禹军大营中扔出十几箩筐的黑东西,这黑东西全都落在水猴兵身上。有的水猴兵就开始抖身子捉黑东西,可是越抖越多,越捉越多。雷凶眼看着自己的水猴兵一个个抓耳挠腮,也是气得直咬牙。 他刚抽出他的铜戈,只听远处“轱辘轱辘”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雷凶还未来得及细看,二十根八百斤重的大圆木头已风声呼呼地袭来。雷凶忙往旁边水里一跳,可怜他手下那些抓耳挠腮的水猴兵被圆木重重地碾过,传来阵阵惨叫与哀嚎。 这时禹军大营一片亮光禹军士兵带着兵器整整齐齐地列阵在淮水岸边。 一个身材黝黑、有些消瘦的男人从军营中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伯益和应龙。 “禹!”无支祁怒瞪双眼,一脸杀气。 “无支祁!你为祸淮水,荼毒百姓,人神共愤,罪不容诛!今日,我就要替淮水百姓和天下苍生,除掉你这个祸害!”禹迎着无支祁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哼!好大的口气!就凭你这点兵,还不够我一顿饭的功夫!就连共工、冰夷也得让我三分,你凭什么能打败我?”无支祁一脸轻蔑地望向大禹。 “妖猴,休要猖狂!”童律站了出来。 他挺直长枪,枪身一抖,窜出三条火龙。三条火龙飞向半空,一个转身,便箭一般向无支祁冲去。 谁料无支祁双目紧闭,左手轻轻一按鼻孔,打个喷嚏,身边瞬间涌出一道三十丈高的水墙,将自己护在中央。童律那三条火龙刚冲到水墙上,便冒出几缕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恶!”童律怒瞪双眼,也是一脸无奈。 无支祁冷笑道,“哼!禹军也不过如此!还有谁来挑战,我随时奉陪!” 那涌动的水墙背后,传来无支祁嚣张跋扈的挑衅之声。 第四十三章 妖锁龟山 “禹理水,三至桐柏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土伯拥川,天老肃兵,功不能兴。禹怒,召集百灵,授命羹龙,桐柏等山君长稽首请命,禹因囚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乌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鸱脾桓胡木魅水灵山祆石怪奔号聚绕,以数千载,庚辰以战逐去,颈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庚辰之后,皆图此形者,免淮涛风雨之难。” ??????????????????????????????????????????——《古岳渎经》 禹军阵前,又有一名矮壮黝黑的将军站出来。 “无支祁,我是大禹司空部将乌木由!你若现在投降叩首还来得及!”那矮壮黝黑的乌将军声若洪钟,中气十足,震得众人耳中嗡鸣作响。 无支祁瞥了乌木由一眼,道:“哼!禹军真是没有能人吗?派你这个矮个子来送死!” 乌木由双目如电,从身后掏出两个紫电锤,迎着无支祁便冲了过去。 无支祁隔着水墙,见这乌木由来势汹汹,忙往后一跃。只见那三十丈高的水墙已被乌木由的紫电锤击碎。 无支祁眉头微皱,右手往江面用力一震,江心白浪滔天,翻滚不息,从中间腾起一根十丈多高的水柱。无支祁右手一伸,从水柱中掏出一根陨铁棍。那陨铁棍通身漆黑,却隐隐闪着淡蓝色的光芒。 远处的应龙一惊,道:“陨铁玄棍?不好!乌将军小心!” 禹也是心中一凛,紧紧攥住拳头,但双眼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局。 只见远处无支祁手中寒芒陡然一亮,众人正遮住眼睛之时,听得一声惨叫,乌木由已被震出数丈,重重跌落在岸边。 待到众人睁眼看时,乌木由躺在地上,满脸都是血。幸好他体格粗壮,尚存一口气,但仍是浑身酸痛,动弹不得。 无支祁脸上露出狰狞的狂笑,道:“大禹,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只见无支祁一声怒吼,陨铁棍往河中用力搅动,身后竟然窜出十二条黑蛟,个个张牙舞爪,一起卷着黑浪向大禹冲杀过来。 千钧一发! 禹只觉得身前有雷霆万钧之力排山倒海的压来,一浪叠着一浪,有无穷无尽的暗劲涌动。 忽然,禹的身后金光骤起,一个数十丈高的巨人手持金斧黄钺走到大禹身前。 那巨人正是应龙的变身! 应龙浑身金光,左手金斧用力一挥,无支祁身后便倒下三四条黑蛟。 无支祁一声低吼,便从浪头掠过,飞到应龙身边。他手持陨铁玄棍,舞出一片黑色的棍影,竟将应龙前后左右封堵得密不透风,只觉四处风声呼呼,雷声隐隐,到处都是黑色棍影。 应龙丝毫不慌,左手挥斧,右手舞钺,沉着应战。双方斗得天昏地暗,浪花飞溅,双方将士也是凝神屏气,丝毫不敢眨眼,生怕错过这两大强者的精彩对决。 他们两个这场好斗: 淮河水猴王,庚辰应龙将。一个是桐柏千猴洞主,一个是洪荒天帝伏魔栋梁。陨铁玄棒棍影凶,金斧黄钺斗气昂。这一边阴风阵阵,雷声隐隐;那一旁气冲斗牛,紫电青霜。直杀得雷霆滚滚波涛怒,地动山摇鸟兽藏。摧林毁树虎狼忧,倒海翻江鬼神愁。漠漠黑云遮银汉,星星磷火散地幽。淮水大圣逞凶怒,双翼黄龙显神通。 只见无支祁和应龙正斗得难解难分,无支祁双眼金光一射,逼退应龙数步。应龙金斧用力一劈,直震得无支祁手中陨铁玄棍嗡鸣作响,几欲脱手。无支祁岂可善罢甘休,用右手按住鼻子,打个喷嚏,口中数道水箭激射而出。 应龙一声怒喝,摇身一变,化作黄龙本相。口中吐出金龙珠,只见一个金色火球直冲无支祁,势如破风,疾若闪电。 无支祁心中一惊,虽欲抵挡,却已然中招,被金龙珠击飞数十丈,重重地摔在岸边的地上。其他猴兵水怪眼见大势已去,纷纷弃甲曳兵落荒而逃。 无支祁瘫软在地上,但仍然发出低沉的怒吼。禹军众人也是将他团团围住却无人敢上前擒拿。 应龙也已化作人形,躬身上前,道:“大司空,此妖猴天赋神通,不可轻视。要将他颈锁大索,鼻穿金铃,镇压在龟山之下,方能以绝后患。” 禹望着无支祁,道:“好!此妖猴作恶多端,贻害无穷。应龙,他就交由你处置吧!” 应龙令禹军锁住无支祁脖颈,用一个大金铃洞穿他的鼻子。然后他变成黄龙模样,用双爪抓住无支祁,将他镇压在淮阴的龟山脚下。 后来,雨天经过龟山的行人常听见铃声响动,一只白首老猿望着远处的桐柏山低声嚎叫。 第四十四章 卿云之歌 大禹平定无支祁的同时,石明、夷彅早已率领禹军死士将桐柏族人救出。大禹带禹军和治水族人疏通淮水河道,淮水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定。 芸姑和昙儿也是来到禹军大营,带着两筐鲜鱼感谢大禹。 “禹叔叔,无支祁被压在龟山脚下,那我爹爹呢?”昙儿睁大明亮灵动的眼睛问大禹。 大禹笑道:“你爹呀,以后是先锋将军了!” “先锋将军?”昙儿有些疑惑。 “不错!就是打仗时最先冲锋的将军!”禹道。 “哦!那我就是将军的儿子了!我也要学好武艺,长大也做先锋大将军!” 听着昙儿的话,众人都笑了。 只见营外传来一个男子爽朗的笑声,“昙儿!” “爹爹!”昙儿一个激灵,便跑到大营门外。 众人也跟着走到营门外。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站在门外,那男子正是石明!此时他怀里抱着他那个机灵调皮的儿子昙儿。 “昙儿,你在家听不听爷爷和娘的话呀?”石明摸着昙儿的额头。 昙儿望着父亲,睁大明亮的眼睛,道:“爹,我在家跟着爷爷学钓鱼,跟着妈妈学养蚕,可用功了!不信你问问娘!”说着,他顺手指向不远的芸姑。 石明望向芸姑,只见芸姑也是静静地望着他,说不出的深情与爱怜。 忽听营外来报,“大司空,舜帝有令,召你和皋陶先生入都!” 大禹的目光望向遥远的都城,他似乎又想起舜帝初次接见他时眼中赤诚的目光。 舜帝在都城蒲阪等待接见大禹。 这是大禹第二次来到都城蒲阪。 蒲阪的街道两旁有专门负责百姓交易的地方,叫做“市”。来自各地的百姓,有的带着谷物,有的带着打猎捕获的野鹿肉,有的带着珍珠,有的带着咸鱼鲜虾,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羊。 他感觉这里是一方乐土,百姓安定,生活富足,道路整齐,生机勃勃。他知道这要归功于舜帝的德政。他早就听说过舜帝仁爱百姓,孝心感天动地的故事。他曾通过尧帝层层考核,才得以执政巡狩四方,成为华夏部落联盟的首领。 禹正在跟在舜帝的使者前行,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的乐声。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那乐声高亢嘹亮,又空灵婉转,绕梁不绝,百转千回,令人沉醉东风,不能自拔。 禹仿佛看到眼前有一片祥云升起,萦绕在舜帝的宫室之上。 “报!司空大禹和皋陶大人已到都城蒲阪!”另一边舜帝已接到大禹的消息。 舜帝整理衣服,带着百官和乐师来到殿前迎接大禹和皋陶。 舜帝站在众人之前,他的双眼仍然冷静如水,但眼眶的皱纹更深了。他像一头阅历丰富的大象,岁月沉淀的智慧隐藏在他的眉宇之间。他的长须如雪,重瞳却闪着星辰般的光芒。 大禹和皋陶走到殿前,向舜帝躬身行礼,叩首下拜。 舜帝忙搀扶起二人,笑道:“司空和皋陶先生路上劳顿辛苦,快快请起!” 禹和皋陶起身道:“谢舜帝体恤!” 只见殿前的天空忽然笼罩在一片红晕之中,那红晕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 百官皆拜,贺道:“卿云,祥瑞也。贺舜帝得治世之能臣!” 舜帝微微颔首,笑道:“我昨日梦见卿云漫天,在一棵大榆树下遇到一个仙翁,那仙翁鹤发童颜,面目红润,说他已有三百六十一岁。我问他卿云漫天是何征兆,他没有答复,只是给我唱了一首歌,并叮嘱我要教化万民,弘扬此乐。今我倡之,诸位大臣请为我和歌。” 群臣皆道,“是!” 舜帝歌曰:“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群臣皆和曰:“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有光华,弘于一人。“ 舜帝再歌曰:“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从轻,万姓允诚。于予论乐,配天之灵。迁于贤善,莫不咸听。“ 宫中乐师皆鼓瑟鸣钟,奏乐和歌。只见八方云气汇聚都城上空,两条金龙在空中盘旋飞翔。水蛟江鱼腾跃不息,乌龟水鳖都离开洞穴观看。 舜帝道:“奏〈卿云歌〉,万民合唱。” 只听蒲阪都城内外都响起歌声。 卿云灿烂明丽,瑞气升腾缭绕。 日月光华照耀,啊辉煌呀辉煌。 上天公正开明,光辉遍布星辰。 日月光华照耀,祥瑞降于圣人。 日月交替有序,星辰运行合轨。 四季变化有常,万民恭诚守信。 鼓乐和谐铿锵,祈祷皇天后土。 帝位禅于贤圣,普天莫不欢欣。 鼓声鼚鼚动听,舞姿翩翩轻盈。 才华精力有限,便当敛裳退隐。 卿云的虹光落在每个歌唱的人的身上,万物都在沉醉在一场幸福的音乐之中。 第四十五章 舜帝弹琴 昆仑山巅。 朱发蛇身的共工阴沉着脸,他的手下分列两排站立。 “冰夷!”共工仍然是威严冷峻的声音。 “臣在!”只见浑身冰鳞的冰夷盘旋在殿下的石柱之上,两眼泛着幽蓝的光芒。 “如今大禹诛杀相柳,镇压无支祁,我们共工部落日渐萧条,现在我们已经退无可退,必须要灭掉大禹的锐气,让他彻底打消治水的念头!”共工咬着獠牙,恶狠狠地说道。 冰夷银躯一震,地上落下一地碎裂的冰花。 “大禹,果然不好对付!”冰夷发出阴沉的声音。 共工道:“可我们必须灭掉他,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大禹疏浚天下河道,赢得华夏部落联盟的民心,我们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冰夷道:“水神有何指令?末将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共工阴沉的青脸露出诡异凶残的笑容,道:“这一次,我们是生死相搏!成王败寇!历史只会记住胜利的王者!” 冰夷道:“属下遵水神令!” 昆仑山下波涛汹涌,悬崖上几只黑鹰盘旋不休。 而蒲阪城中,舜帝正在琴室抚琴。 舜帝抚摸着那色泽光滑的古琴,道:“这是尧帝爷当年送给我的,说来也是一件旧物了!” 禹和皋陶跪坐在两旁,凝神静气,屏住呼吸。 舜帝微笑道,“舜虽不才,抚琴一曲,以相雅乐。” 禹和皋陶都起身长揖。舜帝摆摆手,两人才又坐回原位。 只见舜帝左手按弦,右手拨弦,桐木的古琴传来悠扬空灵的琴音。 禹和皋陶闭上双眼,只觉置身于椒兰之丘,听到潺潺流动的溪水,闻到袅袅不绝的清香。他们仿佛看到有一只火红的凤鸟,仰着脖子传出清脆宛转的鸣叫,一群白鹭在蒹葭上振动湿漉漉的翅膀。虎豹豺狼都安静地在森林中行走,互不侵扰。 这是音乐的最高境界——和! 只听琴声渐渐变小,如同湖水的圆形涟漪一圈又一圈向远扩散,渐渐消失于无形。 舜帝缓缓起身,走出琴室。禹和皋陶也睁开双眼,跟着走出琴室。 只见蒲阪城已是黄昏,一片金黄的火烧云悬挂天边,宛如一个金色的大鼎。 第四十六章 冰夷前世 雪渊之内,冰夷望着冰镜,镜面却蒙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冰夷的银鳞像秋天的树叶,片片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想起五百年前的洛水河畔,他还是乘着双龙的翩翩公子,鱼鳞一样银光闪闪的的宫殿,紫色扇贝编织的床榻,还有那顾盼惊鸿的洛水女神——宓妃。 那时的宓妃天真烂漫,宛如出水芙蓉。她有乌黑如瀑的长发,明亮如星的眼眸,白如珍珠的贝齿,鲜红娇嫩的樱唇。 她徜徉在洛水的柔波里,朝霞晴云映照在她白玉般的肌肤上,如同一朵白色的水莲花。 她像一个活泼的小女孩,在洛水中游泳嬉戏,用清澈的河水轻轻洗涤她身上的香汗和热气。 洛水的鱼虾河蟹都悄悄躲进深水,不忍打扰这个天地眷顾的洛水女神。 可这天宓妃正在洛水河边浣纱洗衣,忽然阴风怒号,风云变色,疾风骤雨噼里啪啦地袭来。一个柔弱的女子像飘零无助的浮萍,在雨中跌跌撞撞的走着。她的一件霞云纱裙被风卷进河中,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岸边,蹲下身子,将她的脸埋在膝盖之上。雨水顺着她娇美动人的脸流下,她的眼神写满无助与落魄。 这时只见水中游来一条白龙,衔着那条粉红色的霞云纱裙,它摇身一变,变做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从不远处的青色芦苇荡中走出。 那白衣男子左手拿着雨伞,右手挽着一条粉红色的霞云纱裙走近她。 正是宓妃的霞云流纱裙! “这是你的裙子吗?”男子浅浅一笑。 宓妃仰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颊,微微一红,更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宛如雨后初晴的海棠花,鲜艳欲滴又有几分凄美。 两人四目相对,便陷入爱河。 一个是年少英俊的河伯,一个是窈窕动人的少女。 很快,冯夷便将宓妃带回自己的水神宫。 后人歌曰: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 冰夷的水神宫,据说在从极之渊,深三百仞,森寒如冰。在从极之渊的深处,银色的鱼鳞瓦的水龙堂,紫贝门阙的珍珠宫,一切都是如此绚丽夺目。 宓妃和冰夷居住在珍珠宫,无限惬意。冰夷乘着白鼋追逐文鱼,和宓妃一起在洛河之滨游玩。他们携手相伴,度过了一段幸福和谐的时光。 可是好景不长,宓妃便发现冰夷生活奢华,贪爱女色。他每次出行都要乘坐两条银龙拉着的龙车,而且他手下还有一群“河伯使者”,专门为他挑选美丽的少女,成为他的“河妾”。一旦违背他的心意,他便会掀动洪水,淹没沿河两岸的村落。 宓妃的眼神逐渐黯淡,望着自己家乡的方向,在月夜无声地流着银色的眼泪…… 第四十七章 一箭之仇 宓妃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她每天望着圆形水晶窗外的游鱼,色彩斑斓的鱼群从她的窗前流过。 她觉得自己像囚禁的鸟,却难以飞出这无形的笼子。 冰夷远远地望着宓妃的宫殿,他也察觉都宓妃变得越来越沉默,往常娇美动人的笑容也早已消失,整天都是依窗远望,脸上写不出的落寞与凄楚。 他明白她是想家了,一个女子离开家时间长难免会想家的。他派自己手下带宓妃到洛水河畔散散心,出去透透气。 望着冰镜里的自己,冰夷摸着左眼角的伤痕,他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宓妃又回到洛水河畔,她一身白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那红色的太阳一点一点从山后蹦到天空,射出万道金光。白色的水鸟贴着河面滑翔,翅膀还带有湿漉漉的露水。清晨的水边地面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阳光透过雾气暖暖地拥抱着万物。 这时,只见天空飞来两只翅如车盖的大鸟。那大鸟深灰色的羽毛,锋利的尖喙像钩子一样。那大鸟见到河边白衣蹁跹的宓妃,眼中露出摄人心魄的凶光,便向河边俯冲过来。 宓妃身旁的随从本就是虾兵蟹将,平时跟着冰夷耀武扬威,哪里见过这样的声势,纷纷潜入水底躲藏。 眼见那两只恶鸟急飞而下,宓妃也是玉容失色,忙举起袖子来掩面遮挡。 这时,只听空中传来“嗖嗖”两声,便听见恶鸟坠地的声音。 宓妃缓缓放下衣袖,睁开明亮动人的双眼。 只见她的身前站着一个魁梧英俊的男子,他背着一张鲜红的大弓,手里正拎着那两只灰色的大鸟。那男子目光刚毅如山,此刻却有几分腼腆,呆呆地望着她。 宓妃脸色微红,浅浅一笑。那男子更是手足无措,局促不已。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我……我是大羿,正在这边打猎,碰巧看到这两只畜生伤人,便一箭把它们射落……” “一箭?”宓妃惊讶地望着这个男子。只见那两只灰色大鸟确实被一支白羽箭从中贯穿,牢牢地穿在一起。 宓妃曾听人说过,以前十日并出,天下大旱,寸草不生。老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天帝便派一名神射手羿射落九个太阳,最后只留下一个负责给人间带来温暖和光明。 “难道?你就是射日的羿?” “我是羿,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宓妃有些不解。 “我救了天下百姓,却得罪了日神羲和,只能永远留在人间,做一个打猎的猎人了。”羿苦笑一声,似乎不愿在提起往事。 “可你救了百姓,是天下的英雄呀!” “英雄?”羿苦笑道,“英雄也有很多苦衷。世人只见到英雄辉煌胜利的一面,可英雄也有孤独落寞的时候。” 宓妃低着头,道:“不好意思,我不应该提起这件事……” 羿望着娴静动人的宓妃,道:“没事,我早就习惯了当一个猎人。每天打猎,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不也是一种生活吗?” 宓妃望着羿眼中那淡远却温暖的目光,又想起那将她一直关在水宫的冰夷。她也曾因冰夷的温柔英俊而动心,可他的爱并不只属于她一个人。她也曾因为看到冰夷流连在别的女人中间而恨恨不平,更因为冰夷的挑选河妾而痛心。可冰夷却依旧波澜不惊,将这一切视为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只是冰夷的一个选择而已,而冰夷却有无数个自己的替身。 而面前这个稳重刚毅的男子第一次让她觉得温暖安定。 “羿,你能救我吗?” “救你?”羿有些疑惑,可他已经察觉到眼前这个肤如冰雪、气若幽兰的女子并不简单。 宓妃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大羿,眼中隐隐含着泪光。 “好!我帮你!” 羿坚定地望着宓妃,宓妃似乎感觉到自己浑身被阳光沐浴一般,往日的阴郁与愁苦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宓妃眼中含泪,伸出自己的手,她的手是凉的。羿也伸出自己宽厚温热的大手,牵起宓妃的手。 这时,只见河边芦苇荡内的飞鸟急促惊慌掠过两人的头顶。 河中一声惊雷,腾起一道数十丈高的银色水柱,一条白龙浑身银鳞,长啸一声,急飞而来,银色的龙爪径直向羿和宓妃袭来。 “是冰夷!”宓妃神色隐隐有些担忧。 那银色龙爪裹挟风雷之势,将羿周围的芦苇吹成平地,羿的头发也在风中飞扬。 冰夷刚要扑下,望着羿背后红色的大弓,不禁心中一惊。 “震天弓?” 只见羿取下背上红色震天弓,抽出腰间剑袋的白羽箭。他弓步凝神,拈弓搭箭,将弓拉得如同一个鼓起的帆。 弓张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只见那白羽箭浑身闪着金光,向着冰夷射去。 羿天生神力,这一箭的力道自然是非同小可,碎金裂石自然不在话下。 冰夷躲闪不及,左眼已被羿的金光白羽箭洞穿,一声惨叫便潜入深渊。 第四十八章 四大神龙 冰夷自从中箭受辱,便远走昆仑山巅,蛰伏弱水的雪渊之内。幸得水神共工庇佑,他得以休养生息,重新修炼恢复自己的神力。 他的左眼留下火焰烫伤的疤痕,就像一滴红色的泪痕。 可冰夷知道,自己想一个人复仇难如登天。更何况他现在落魄失意,更是无人问津。毕竟谁也不愿意惹上那个弯弓射日的神将军! 他只能躲进寒冷的雪渊深处,在三百仞的雪渊之底,吸食冰雪的力量,卧薪尝胆,等待将来雪耻复仇的机会。 而冰夷并不知道他的敌人并不只有一个,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和大禹成为对手。而他想要真的独霸天下,还有三个实力强劲的龙族对手。 他们和冰夷成为龙族最具统治力的四个象征。 他们就是四大神龙! 四大神龙分别是烛龙、应龙、冰夷、五爪金龙。 四大神龙排行第四的是五爪金龙。五爪金龙身长数十丈,爪生五趾,目如红烛。金龙遨游天地之间,行云布雨,变化无穷。金龙在天可翔,在地可行,在水可游。最为神奇的是五爪金龙的血液也是黄金一样的色泽,传说有白骨生肉、起死回生的功效。后代以五爪金龙为龙中帝王,成为皇帝龙袍的重要标志。 排行第三的便是冰夷。冰夷主宰河流之力,可以掌控上起昆仑山下到渤海之滨的黄河,故又称河伯。冰夷潜身雪渊之后,修炼日益精进,又拥有昆仑冰雪精华之力,体若冰雪,寒光射月。据说一次冰夷在夜间偷偷飞出昆仑雪渊,它银鳞反射的月光照亮整座昆仑山,光辉夺目。 排行第二的是应龙。应龙又称黄龙、飞龙、庚辰。它身负天地元气,翅生双翼,鳞身背棘,身长数十丈,有法天象地的神通,舒体大弥宇宙,缩身小入无间。它曾数次下凡救世,带女娲朝天帝,助黄帝灭蚩尤,帮大禹理洪水,是龙中老者。应龙遨游景云,驾驭六气,顺应万物,朱衣戴缨。应龙变成人形还能手持金斧黄钺,异常骁勇。应龙杀蚩尤、诛夸父、开龙门、擒无支祁,是上古神话第一战神。 排行四大神龙之首的是烛龙。烛龙是钟山之神,通身赤红,身长千里。它拥有掌控昼夜冬夏的本领,传说它的嘴中衔着一根天烛,司掌昼夜冬夏。它的烛光可以洞彻九幽之阴,因此它又被人们称为“烛九阴”。 四大神龙各有神通,掌控着时间、空间、河流、降雨,维持着三界的秩序。 而冰夷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应龙,大禹麾下第一战神! 冰夷卧薪尝胆五百年,在弱水的雪渊深处度过无数个黑暗冰冷的日子。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风度翩翩,乘着双龙漫游洛水河畔的风流河伯了。 他摸着左眼烫伤般的血色疤痕,心底涌出数不出的哀怨与愤怒。 他在冰镜里看到部落百姓围着大禹,兴高采烈地跳舞。那火焰般的伤痕烈烈燃烧起来,烧得冰夷捂着左眼在地上打滚哀嚎。 “禹,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羿已经死了,这笔账就算在你身上!羞辱我的人都得死!” 冰夷恶狠狠地咬着牙,冰镜又生出数道冰刃,变成一个闪着幽蓝微光的冰花篮。 第四十九章 秣马厉兵 昆仑山巅的宫殿,朱发蛇身的水神共工阴沉着脸,他端坐在青玉案前,望着殿下。 殿下一群青衣蛇兵和白衣水兵正整整齐齐地列队跪拜,大殿左侧是一千名青衣鳞甲的蛇兵,右侧是一千名银丝羽衣的水兵。 他们是水神共工的精锐! 这一千名青衣蛇兵和一千名白衣水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都是一等一的暗杀高手。 共工穿着玄青铠甲,站在青玉案前,道:“浮游,冰夷!” 只见大殿中间传来两声浑厚有力的回声,“臣在!” 一身雪白银鳞的冰夷盘旋在右,一身腥红如血的浮游在左。 冰夷望向浮游,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浮游的真身。浮游是共工最神秘的一个手下,他拥有洞察和迷惑人心的本领。他从不轻易现身,往往躲藏在阴暗炎热的地心炎洞。 冰夷喜冰,浮游喜火。 他们似乎是格格不入的两极,可他们都拥有令人胆寒的恐怖力量。 浮游像一团腥红燃烧的影子,隐隐能看到一个大熊的轮廓,一双红色的眼睛充满着欲望和魅惑。 冰夷心中暗暗吃惊,“幸好我们不是对手!谁成为浮游的敌人都会头疼的!” 共工举起一个青玉杯,道:“众位将士!我共工部落自古就是水族统领,先祖康回受颛顼所迫,怒撞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下震惊。共工之名世代相传,可现在却有人要抢占我们世代相传的事业。他就是舜帝任命的司空大禹!一旦大禹疏浚天下河道,那我们共工部落将会永远也抬不起头!将士们,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不愿意!”殿前青衣蛇兵和白衣水兵皆是怒发冲冠,喊声震瓦。 “好!今天我们誓师出征,一定要将大禹和他的禹军族人一网打尽,重新树立起我们共工部落在华夏联盟的威严!” “杀!杀!杀!” 朱发蛇身的水神共工乘着双龙,冰夷、浮游在后,蛇兵水兵列队整齐杀气腾腾地向大禹的夏后氏部落杀来。 殿前弥漫着浓重的杀气,昆仑山下的弱水翻涌,无边的黑云弥漫天空。远处冰山一块巨大的冰块悄悄碎裂,坠落江中。 道是天下之事,有运数,亦有劫数。运数当时,天下昌平无事,风调雨顺;劫数当时,天下群凶扰乱,烽烟四起。 有诗曰: 天地孕育六气行,阴阳变化劫运通。 混沌穷奇贪戾兽,饕餮梼杌逞顽凶。 龙凤麒麟与玄龟,澄清宇内白玉光。 浮游冰夷斗禹皇,且看碧波寒千里。 却说大禹自蒲阪城回到部落,将怀孕的女娇送回涂山氏部落,仍是带着禹军族人专心治水,每日汗浸衣袖,泥染双膝。他坚毅如铁的眼神透着不知疲倦的光,如同天上永恒照耀的北极星。 女娇回到涂山氏部落的青丘之国,白狐走上高岗,望着远方,它的目光中隐隐闪动着一丝忧虑。 第五十章 鼎国之器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曹风·蜉蝣》 蜉蝣是一种小虫,它在天地的经历,非常短暂。 而浮游则不同,他是水神共工的座下护法,是能够洞察和蛊惑人心的凶兽。 可此刻他却已变成一只青白色的小蜉蝣,混在几十只蜉蝣中飞向禹军大营。 天空明净如洗,温暖丰沛的阳光如温泉的热浪一样浇灌在夏后氏族人的身上。他们有的在河边捕鱼,有的在晾晒兽皮,有的围在一起角斗嬉戏,传来阵阵欢笑声。 浮游有些纳闷,这些被洪水威胁,每天在淤泥滩涂忙碌的人为什么这么开心?他们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暖的笑容。 他见过虚伪的笑,见过冷酷的笑,见过阴沉的笑,见过傲慢的笑,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温暖无邪的笑。 那笑容似乎拥有像春风一样神奇的力量,能令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可浮游却笑不出来,他隐隐感觉到大禹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 而大禹正和皋陶、伯益、后稷走在河边,巡视治水情况。 伯益上前行礼,道:“司空治水以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如今黄河、淮水已定,洪水消退,百姓安居,实乃社稷之幸,黎民之幸!” 后稷也上前道:“属下已将五谷种植之法教授各部落族人,种植五谷,将农耕、打猎、捕鱼结合起来,我们就可以食用肉类、谷物、鱼虾,解决百姓温饱的问题。百姓有衣可穿,有谷可食,天下方可安定。” 大禹点点头,道:“不错。我自从受命理水以来,日夜忧心操劳,只为完成父亲治水遗愿,早日平定洪水,让百姓安居乐业。如今黄、淮初定,洪水渐消,可梁州、雍州之地水患未消,治水大业仍然任重道远呀!” 皋陶捋着胡须,道:“司空居安思危,深谋远虑,不愧是鼎国之器!梁州地处华山南麓到黑水之间,有汶山、潘冢二山可以耕种,土是青黑土,田地位列下上,是天下第七等的土地。有可以做箭头的砮石,还有可以制磬的磬石,但经常有有棕熊、狐狸等野兽出没。而梁州以北、冀州和豫州以西则是雍州,雍州方圆千里,有天下第一等的土地,土质色黄,松软肥沃。雍州靠近昆仑神山,还有数不清的美玉。但是雍州却有一条最难治理的河……” 禹道:“敢问先生,这是一条什么样的河?” 皋陶道:“弱水。” 禹脸色一变,道:“弱水?” 皋陶道:“不错。传言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弱水是天下最难治理的河水,它水流湍急,却浮力很小,连芥草芦花都漂不起来,更不要说人和木船。只要人落进弱水,纵然游泳本领再高,也是无济于事,会被急流卷进水中流沙漩涡。因此,千百年来,无数人提起弱水便是胆寒色变,更不要说治理弱水了。” 禹脸色凝重,陷入沉思。 伯益着急问道,“可雍州处于黄河上游,雍州弱水一日不定,天下河流就一日不安呀!” 皋陶也是叹息一声,道:“不错。可更棘手的事是水神共工!” 这下众人也是脸色大变,齐声道:“共工?” 禹道:“禹曾经听家父说过水神共工的事迹,可他不是早已怒触不周山,葬身巨石之中吗?” 皋陶微微一笑,道:“共工之名,世代相传。怒触不周山的水神共工是康回,如今已是第七代共工。他盘踞在昆仑山巅,邻近弱水,手下部将众多,更有浮游、冰夷为他效命。司空诛杀的九头妖蛇相柳,便是他以前的部下。” 伯益道:“相柳?他也是共工部下?原来共工早就想与我们为敌,阻挠治水大业了。” 禹坚定地望向皋陶,道:“治水是天下大业,民心所向。无论是谁,我们都不能退缩不前。” 皋陶拱手行礼,道:“臣当鞠躬尽瘁,辅佐司空治水大业!” 伯益、后稷也忙跪拜道:“臣等愿誓死效忠司空,洪水一日不息,臣一日不休!” 第五十一章 神秘蜻蜓 初夏的黄昏,河边飞着数不清的金蜻蜓,它们时而飞到枝头,时而掠过水面,时而躲进蒿丛。它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独自飞舞,但更多的是交尾蜻蜓。它们在空中轻盈地飞舞,又掠过水面,播撒生命。 当然这也是很多孩子捕蜻蜓的时候。 一个个稚气未脱的男孩都在河边跳跃着捕捉金色的蜻蜓。 石明的儿子昙儿就是这帮男孩的小首领。他东窜西跳,矫健轻快,很快便捉到好几只金蜻蜓。 可这时候空中又飞来一只大如蝴蝶的红蜻蜓,这红蜻蜓低低地盘旋飞舞,引得男孩都是欢呼雀跃,追着这只红蜻蜓跑。 可这只红蜻蜓轻盈灵巧,躲过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捕捉。 这时只见半空一根清影抖动,风声呼呼,红蜻蜓竟被打落在地。 男孩们都兴奋地跳起来,原来是昙儿用一根长长的青色芦苇杆把这红蜻蜓扫落在地。 小男孩们都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将昙儿围在中间。 昙儿轻轻伸出左手,红蜻蜓轻轻抖动它轻薄透明的飞翼,但它似乎是翅膀有些受伤,蜷缩在昙儿的掌心。 “我看看!我看看!”一个瘦高的男孩挤到最前面。 “我也要看,你们都让让!”一个粗壮的胖男孩也是推开众人,走到中间。 “这只红蜻蜓肯定是蜻蜓将军!你看他这么大,足足有正常蜻蜓的三四倍!” “不,这只是蜻蜓王!你没看到刚才他飞来,其他金蜻蜓都纷纷避让吗?” “哼,蜻蜓将军!” “蜻蜓王!” “将军!” “王!” 这两个男孩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一旁围着的男孩们也是议论纷纷,有的说是蜻蜓将军,有的说是蜻蜓王。 昙儿凝思半晌,道:“我有办法判断这只红蜻蜓是将军还是王。” 其他男孩纷纷安静下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能让它开口说话?” 昙儿道:“不错。你们捉八只金蜻蜓来。” 其他男孩一听这话,都是惊讶不已,谁也不肯相信这只红蜻蜓会说话。可他们知道昙儿素来天资聪颖,鬼点子最多,都想看看昙儿有什么办法能让这红蜻蜓说话。于是,他们东跑西跳,窜上扑下,很快就捉到八只金光闪闪的蜻蜓。 昙儿带着这群小伙伴来到一个小水塘边,说道:“我们把蜻蜓放在水塘里,就能知道这红蜻蜓是王还是将军了!” 其他男孩虽然一肚子狐疑,可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结果。 只见八只金蜻蜓落入水中便奋力向八个方向游动,几只金蜻蜓撞在一起,还互相撕咬起来。 昙儿轻轻将红蜻蜓放入池塘,红蜻蜓在水心一点,只见池塘的水隐隐有泛起红色波纹,几只撕咬缠斗的金蜻蜓浑身一颤,便缓缓围成一个圆圈,从八个方位头朝向红蜻蜓。 “嗯?昙儿,红蜻蜓怎么没有说话?”那个瘦高的男孩问道。 昙儿道:“红蜻蜓没有说话,金蜻蜓已经说话了。” “哦,那我们怎么听不见?”其他男孩也是抓耳挠腮,大惑不解。 昙儿笑道:“你们没看到金蜻蜓都在参拜它们的大王吗?” “哦,真的呀!你们看红蜻蜓就像王一样,金蜻蜓都在朝见大王!”粗壮的胖男孩兴奋地说。 “蜻蜓王!蜻蜓王!蜻蜓王!” 一群男孩围着水塘的红蜻蜓高声喊着。 昙儿伸出左手,轻轻地把红蜻蜓捞起,可他只觉手指一阵疼痛,眼前的男孩们都欢呼着围着他旋转起来,渐渐他们的身影变得模糊,依稀只看见那只红色蜻蜓王从他身旁飞起,便晕倒过去。 第五十二章 幽冥鬼虫 在夜里,一丛幽蓝色的火焰升起,就像一块燃烧的冰。火焰从三寸长的微弱火苗越燃越旺,竟然腾起三丈高的幽蓝火焰,火焰之中阴森闪烁着两只血红色的眼睛。 冰冷的幽蓝火焰渐渐衰弱,从火焰背后走出一个人。 不,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形的红影。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红影! 那红影望着河对岸篝火点点的禹军大营,冷冷一笑,道:“大禹,今夜就让你知道我浮游的厉害!” 只见他黑色斗篷一卷,便飞出数百只银色的火虫,这火虫身上燃烧的分明就是刚才那幽蓝恐怖的火焰。 “幽冥鬼虫!去吧!” 浮游望着数百只幽冥鬼虫向河对岸飞去,这无疑是一个诡异恐怖的计划。 而禹军营中,先锋将军石明正急得在营外来回踱步,一边拍手叹息,一边又望向营内。 营内只有芸姑和药师白芷,她们守护在昙儿身边。只见昙儿呼吸微弱,小脸通红,犹如滚烫的火炭一般。 芸姑轻声问道,“白芷姑娘,昙儿到底得了什么病?他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会不会是风寒?” 白芷也是黛眉微颦,道:“这不像一般的风寒病症,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是中蛊的邪症!”白芷也是有些不安地答道。 “中蛊?”芸姑一声惊呼,感觉五内俱焚,痛苦地望向昙儿。 石明听到“中蛊”两字,也是慌忙走进营内。他剑眉倒竖,望着躺在榻上的昙儿,说不出的焦急与难受。 只见石明单膝跪地,道:“恳请白芷药师施以援手,祛除蛊毒,在下感激不尽!” 白芷慌忙上前,拉住石明,道:“石将军快快请起,神农师祖早就训诫后辈,救死扶伤是我们的使命!我一定会尽力救助昙儿。只是有一件难办的事……” 石明抱拳道,“白药师请直言相告,石明定当竭力去办!” 白芷微微皱眉,道:“传闻上古轩辕黄帝时期,有一神兽,名唤白泽。白泽可辨天下妖邪,除蛊毒邪祟。只是它隐身山泽之间,行踪不定,寻找它凶险异常。” “这……”石明也颇有些踌躇。 “不过我听应龙将军和大禹司空说白泽神兽最近在齐云山附近出现过……” “齐云山?”石明喃喃道,双眼却又闪到着坚毅明亮的目光。 “就在距此东南七十里的仙山,山高齐云,故号‘齐云’。” “好,多谢白药师。我这就动身!芸姑,你在家要好好照顾好昙儿,我去去就回!一定会请回白泽神兽,解除昙儿的蛊毒!” 石明刚出营门,只见一个红衣少年将军也走到营前。 来人正是小神箭将军夷彅! “将军,我愿随你前往!”夷彅背负一张红色大弓,腰间白羽箭,显然早已做好准备。 石明心中不觉热血涌动,感慨这位小兄弟的仗义。可他转念一想,道:“可军中不可一日无将,你若随我前去,谁人统率士兵?”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向司空请示,司空命我暂代先锋之职。”只见后稷笑着走上前来。 石明激动地握着后稷的手,道:“多谢司空和后稷首领体恤!” 后稷道:“昙儿天真活泼,我也素日喜欢他。如今他身中蛊毒,危在旦夕,你和夷彅速去寻找白泽神兽,它会给我们部落除去邪祟的!” “谢后稷首领!” 石明和夷彅双手抱拳,拜别后稷和众人,便连夜向齐云山方向赶去。 第五十三章 齐云仙山 话说石明、夷彅辞别众人,连夜便赶路前往齐云山。这齐云山距离淮水河畔的禹军大营有七十里,人烟稀少,终年白云缭绕,群山隐约可见。而此地也是经常有野兽出没,因此平常人很少会来齐云山。 石明和夷彅连夜赶路,此刻天色微明,两人都有些疲惫,想要找个地方休息。 忽听林间风声呼啸,有几道黑影闪动。 石明忙拉住夷彅,闪身躲在一块青黑色的岩石身后。 几道黑影慢慢飞近,竟然是几只红蝙蝠。红蝙蝠缓缓抖动,收拢轻薄的双翼,个个将头躲进双翼之中。 它们就像几只还未睡醒的雏鸟,尚未睁开朦胧的睡眼。 清晨湿漉漉的雾气缭绕,将几只红蝙蝠隐藏中间,远处只能看见几只肉色的红球。 夷彅正欲上前察看,被石明按住肩头,轻声道:“这红蝙蝠来历不明,切不可轻举妄动,我们再观察一下再说!” 只见几只红蝙蝠冒出几缕幽蓝的火焰,阴森可怖。 一只个头最大的红蝙蝠抖落身上的火焰,沙哑着道:“浮游大人派我们来这里追查白泽云露丹,可这十几天,连那个白毛兽的影子都没见到!” 一个个头略小的红蝙蝠道:“老大,那白毛兽据说可是轩辕黄帝时期的神兽,法力无穷,我们几个能……能……” “哼……谁让你明抢了?做事要用智慧,懂不懂?”大蝙蝠掏出一个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丹丸,道:“看!这是九幽蛊虫丸,是浮游大人用九百九十九条幽冥鬼虫的蛊毒,又混入三千弱水,用地心岩火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只要我们接近那白毛兽,就这一颗九幽蛊虫丹就可以让它昏睡三年!” “三年?”一个小蝙蝠失声惊呼。 “哼!小声点!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蝙蝠一脸得意,阴沉地笑着。 “那……老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旁边几只小蝙蝠也是满脸疑惑。 大蝙蝠叹口气,道:“既然我们找不到那白泽云露丹,就只能守株待兔了。那白毛兽在这齐云山有一个雪涯洞,只是地势险峻,崖壁湿滑,连那六手猕猴都不敢去。” 小蝙蝠们刚提起一口气,又蔫下了脑袋。 大蝙蝠也是有点泄气,道:“我们上不了雪涯洞,先去找几只野兔来,吸点兔血,再去雪涯洞周围埋伏,我就不信这只白毛兽不会它的老窝!” “老大英明!老大英明!”那几只蔫着脑袋的小蝙蝠一听野兔,又来了精神。 “走!” 红蝙蝠首领一声令下,几只红蝙蝠扇动翅膀,转眼消失在远处的云雾之中。 石明和夷彅从岩石后走出来,抬头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齐云山。 只见刚才几只红蝙蝠呆过的地方,隐隐还有几点幽蓝色的火星在燃烧,旁边的野草都被烧成黑色的灰烬。 石明望着地面燃烧的淡蓝色火星,喃喃道:“莫非?” 夷彅也看着这蓝火有些诡异,问道:“石将军,这火有什么问题?” 石明道:“据说九幽之地有一种特殊的火焰,名为幽冥鬼火。此火焰遇水可燃,遇冰可藏,外形幽蓝如鬼魄,冷如寒冰,烈如狱火。” 夷彅也是有些吃惊道,“这难道就是洪荒十大神火的幽冥鬼火?” 石明道:“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刚才那红蝙蝠提到九幽蛊虫丸,似乎与这幽冥鬼火有很深渊源。眼下我们还是先去雪涯洞,要在那些红蝙蝠之前找到白泽神兽。找到白泽神兽,估计事情就会有答案了。” 夷彅点点头,道:“不错!我们这就去雪涯洞找白泽神兽!” 第五十四章 六手猕猴 雪涯洞是白泽兽在齐云山的洞穴。 可这雪涯洞在山的半腰,无路可入,四周悬崖陡壁,湿滑难攀。而雪涯洞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山涧。 洞外的猕猴和野鹿也曾在夜晚看到一只雪白的神兽沿着悬崖攀爬,可它飞奔如一道白色的风影,还未看清,便已钻入那幽深昏暗的雪涯洞。 齐云山的动物都知道雪涯洞来了一只神兽,可谁也不敢去探路察看。 唯一能飞檐走壁的是一只青猕猴。 一只六只手的青毛猕猴。 六手猕猴! 传说它有六条长长的手臂,飞檐走壁,遇崖便攀,那六只手能牢牢吸在湿滑的青苔崖壁。只凭一根青藤就能荡秋千似的爬到齐云山的山顶。 可是这次,六手猕猴却没有行动。 有两只野兔在一个月夜看见六手猕猴远远地望着雪涯洞,呆呆地站在一棵松树树顶。 当六手猕猴看见白泽兽沿着崖壁疾跑,如履平地。它默默地滑下树枝,消失在松林之中。 六手猕猴都不敢去的雪涯洞,便成了齐云山的禁地。 可有两个人正沿着松林里崎岖的小路艰难地行走,背着红色大弓的夷彅走在前面,可他不时要清理路边的荆棘。石明跟在后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石将军,雪涯洞还有多远路程?”夷彅一边用木棍拨开荆棘杂草,一边问道。 石明望着高处的崖壁,似乎看到前面不远的松林高冈对面有一个黑色的山洞,洞外的云气似乎被一股力量吸引,往洞内流去。 “夷彅兄弟,你看!”石明指向那个黑洞。 夷彅沿着石明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青色的崖壁之上,隐隐有两个仓颉体的古字。 雪涯。 夷彅箭步一跃,便走上高冈。 可他随即便一身冷汗,高冈之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似乎有急流飞瀑拍打石壁,轰鸣作响。幸亏刚才他步子跃起不大,要不此时他早已坠落悬崖。 石明跟着上来,也是暗暗心惊。 这高冈到对面崖壁少说也有五六丈,可既没有云梯,又没有山路,如何才能到白泽神兽居住的雪涯洞呢? 石明和夷彅都沉默了。 石明沉思半晌道,“夷彅兄弟,我早知必行万分凶险,艰难重重,望你带领禹军,追随司空,可以早平洪水,以安黎庶。” 夷彅双目炯炯,道:“石将军,大丈夫一诺千金,言出必践!我已答应后稷大人,无论有什么艰险,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白泽神兽,救治昙儿!” “昙儿,昙儿!”石明的心中回响起儿子的名字,他的目光也变得坚毅如铁,冷静地说道:“好兄弟!我石明欠你一份人情!” 这时,只听一声呼啸,一个猕猴攀着一根长着青叶的树藤轻轻一荡,便越过五六丈宽的山涧,爬到对面的崖壁。 那崖壁青苔斑斑,还有岩缝的阴水渗出,端的是湿如泥,险如刃,滑如冰。 可那猕猴青毛白脸,修长身材,矫捷轻巧,更有六只长臂,攀上爬下,随心所欲。 它两手攀青藤,两手攀崖壁,还有两只手在摘红色的浆果。 不一会儿,这青毛白脸的猕猴便摘得满满一捧的红浆果,双脚往崖壁一蹬,青藤往外一荡,便飞回松林的树顶。 “六手猕猴!”石明想起那红蝙蝠的对话,一声惊呼。 那六手猕猴两眼轱辘一转,忙丢下红浆果,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林深处。 第五十五章 火中取栗 “六手猕猴?” 夷彅挠挠头,有些不解,这六手猕猴为什会出现在雪涯洞?莫非,他也在寻找白泽神兽? 石明望着地上散落的松塔,微微一笑,道:“有了!” 夷彅还是有些疑惑,思考着六手猕猴、松塔和白泽神兽三者的关系。 石明看到他认真又困惑的样子,笑道:“夷彅兄弟,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就要看你的本领了!” 夷彅道:“我?” 石明道,“不错!我们……” 他悄悄告知夷彅他的计划。 齐云山云烟袅袅,渐渐腾起几缕薄雾,像白色的玉带。天色渐渐黯淡,松林间传出几声夜枭的叫声。空中落下蒙蒙细雨,将松林高冈的草浸润地油光湿滑。 夷彅和石明在一棵老松树下避雨,两人都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石壁的雪涯洞。 “石大哥,你说我们的计划能行吗?” “没事,我相信你!” 夷彅心中一热,望着眼前这位略显沧桑的男人,似乎他更像自己的大哥,一个可以信任依靠的兄长。 他知道石明大哥内心一定是焦虑不安的,牵挂着身中蛊毒的昙儿,牵挂着营中的禹军士兵,牵挂着治水大业。可他现在却安静地像一棵松树,雨水落在他的肩头,他却安之若素。 这种心如止水的冷静与稳重正是夷彅仰慕和敬佩石明的原因! 石明望着他身旁这个整天背着红色大弓的少年,也是心潮澎湃。他知道这个少年可是禹军营中最年轻的先锋将军,可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他曾孤身犯险,挡在大禹司空面前,四箭射向妖蛇相柳。他很佩服这位叫夷彅的小兄弟,他目光炯炯,燃烧着无限的热情与斗志,甘心陪他来这凶险异常的齐云山。 雾气渐渐散去,皎洁的月光透过松林,洒落在林间的草地上。 忽然,只听风声呼呼,一道黑影在林间攀援跳跃。 夷彅定睛一看,道:“六手猕猴!” 石明望向夷彅,道:“好兄弟!看你了!” 夷彅将提前准备好的干草和松塔放在地上,又找来几块石头将干草和松塔围成一个圆圈。夷彅拈弓搭箭,右臂将弓弦向后一拉,一箭射向石头。 只听“叮叮”两声,箭头与石块撞击出火花,瞬间点燃了干草和松塔。松林高冈之上,燃起一团熊熊的火焰。隐隐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从火堆中传来,空气里弥漫着松塔浓郁的油香。 那林间攀援跳跃的黑影起初被火光惊动,转身想要逃走。可刚越出三五丈,便闻到那浓郁诱人的松果的清香。 那黑影两腿在枝头一蹬,跃起数丈,便往这火焰燃烧的篝火处赶来。那黑影在枝头观望,见火堆旁只有几个黑乎乎的松塔,没有半个人影。 那黑影正是白天攀着青藤荡秋千似的攀爬到对面崖壁的六手猕猴! 六手猕猴眼见四下无人,便大起胆子,跃到火堆旁,找一个木棍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那几个黑乎乎的松塔,边翻动还边向四周观望。 可它翻动半晌,仍然没有见到什么异常,便用手捡起一个烧熟的松塔,剥出里面的油松子,放在嘴里大嚼起来。 可这六手猕猴食量很大,三五个松塔一会儿就被它吃个精光。它又围着火堆转来转去,终于发现火堆里还埋着十几个正在燃烧的松塔。 它用木棍挑来挑去,可那松塔纹丝不动,似乎是被石头卡在里面。 六手猕猴眼中泛着火光的倒影,心中一横,两只长臂竟向烈烈燃烧的火堆伸去。 第五十六章 扑朔迷离 眼见这六手猕猴伸手向烈烈燃烧的火堆,一旁忽然闪出两个人影。 来人正是石明和夷彅。 六手猕猴慌忙跃向一旁,可刚要跃起,却发现自己已经跳进一张青藤大网。 石明和夷彅一人一边,将青藤用力一拉,这飞檐走壁的六手猕猴已经落入藤网。 那六手猕猴恼怒异常,怒瞪双眼,一边用尖牙撕咬藤网,一边发出呜呜的怪叫。它挣扎半晌,发现难以脱身,便手脚并用,在藤网里左右跳跃,可这藤网越挣扎越紧,到后来它被困成一团,再也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 石明道:“六手猕猴,我知道你通晓人声,只要你答应帮我们去雪涯洞找到白泽神兽,我们就放了你!” 六手猕猴低声呜呜地怪叫,目光仍然是带着恼怒和敌意。 夷彅探身上前,道:“为表诚意,这是红浆果和熟松塔。我这位大哥儿子身染蛊毒,只有找到神兽白泽才能救治。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会委屈仙猴!” 说着夷彅将一大捧红浆果和烧熟的松塔放在六手猕猴身前。 那六手猕猴二话不说,就将红浆果和熟松塔吃个精光,吃完还用六只手轻轻摸着自己长着白毛的肚子。 “你们要找白泽?”六手猕猴说道。 石明和夷彅都是一惊,只知道六手猕猴天性聪颖,通晓人声,却不知它早已学会说话。 “是……是是……”听到六手猕猴的话,石明声音有些颤抖,觉得事情有商量的余地。 “你们确定要见它,不怕它吃了你们?”六手猕猴懒洋洋地说道,可这话却带有几分恐吓的意味。 “白泽是驱除邪祟的神兽,怎么会吃人呢?”夷彅朗声道。 “小娃娃,你还是太年轻,谁说神兽就不吃人?穷奇、饕餮哪个不吃人?九尾狐、蛊雕哪个不吃人?就连大名鼎鼎的‘独角神羊’獬豸不也是因吃人而震慑奸邪之人?”六手猕猴冷笑道。 “可……可你怎么知道那白泽一定会吃掉我们?”夷彅不解地问道。 “这……好吧,看在你给我食物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免得你俩闭着眼摸门,进了白泽的五脏庙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活!”六手猕猴还是懒懒道。 夷彅道:“好,你说!我就不信白泽神兽会吃我们!” 六手猕猴扫了一眼身上的藤网,道:“想要找到白泽,一只捆着的猴子可没这本事!” 夷彅望向石明,石明道:“放你可以,可你要想逃跑,得先问问我这小兄弟的箭!” 六手猕猴望着夷彅背后的红色大弓和腰间的白羽箭,脸色一变,道:“你……你难道是射日将军大羿的后人?” 夷彅道:“正是!” 六手猕猴笑道,“不错!不错!我早该想到,敢来这齐云山找白泽的人,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我的祖先以前被妖兽九婴追杀,走投无路。后来是羿将军用震天弓和落日箭诛杀妖兽九婴,我的祖先才侥幸活了下来,带着后代来到这齐云山。这位小兄弟既然是射日将军的后代,我六手猕猴怎么会逃跑呢?” 夷彅上前解开那六手猕猴身上的藤网。 六手猕猴刚跳出藤网,便忙活动身体,舒展它那六条缠绕发麻的长臂。 第五十七章 飞渡青崖 “快,快点!” 六手猕猴站在旁边指挥着石明和夷彅,活脱脱是一个耀武扬威的监工。它被困在藤网之中,浑身都不舒服,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气,想要让这两个人受点罪。 石明认真地做用柔韧异常的藤条编着藤笼,夷彅却一边编网一边瞪着远处大嚼松塔的六手猕猴。可看到夷彅那不服气的倔强眼神,六手猕猴更是心中暗喜,道:“小神箭将军,你们要想进雪涯洞,就要快点了!要不这白泽兽就要挪窝了!” 夷彅心中一惊,知道它所言非虚,这白泽神兽行踪飘忽不定,三五个月就要换一个地方居住。而且它所去之地,或幽僻难寻、人迹罕至,或野兽丛生、凶险异常,或悬崖绝壁、高不可攀。想到这一层,夷彅不禁加快了做藤笼的手速。 两人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才做好了两个藤笼。 六手猕猴上前围着两个藤笼端详半天,道:“不错!不错!你们这四只手比我这六只手还灵巧,我以后再叫六手猕猴真是给猴族丢人!我还是叫老青毛白脸猴吧!” 夷彅笑着道:“这名字也太麻烦!我们四只手虽能造出这藤笼,却还是没你这六只长臂能飞檐走壁的本领!你这六手猕猴的名号,还是够响亮!” 六手猕猴听到夷彅的话,自己不禁豪气陡增,将自己中计被俘的事忘到九霄云外,抖擞精神,道:“小将军,今天就让你们二位瞧瞧我六手猕猴的本事!” 只见六手猕猴一手将青藤缠在腰间,一手扯住一根长长的青藤,它三五步腾跃,已站在松冈最高的一棵古松之上。 它向悬崖相反方向用力一纵,便飞出三五丈。可这青藤又往后面用力拉扯,只见六手猕猴一个转身,那青藤带着六手猕猴风筝似的飘向对面的崖壁。六手猕猴六手刚碰着崖壁,就六手并用,手脚飞快地沿着崖壁攀登。等到它快到雪涯洞口,它找到一根陶罐粗细的树根,将腰间的青藤系在上面,便又向上爬进那个刻写着仓颉鬼哭体大字的雪涯洞。 六手猕猴落在雪涯洞口,望着洞外云气缭绕,两个人影竟渺如黑豆。 它轻喊一声,“快,用荆条长藤系住藤笼荡过来!” 石明和夷彅却看得脊背冷汗涔涔。他们眼见这六手猕猴攀登悬崖如腾云驾雾般轻松写意,可他们二人既无长臂,也没有惊人弹跳,能不能“飞”到雪涯洞,两人心里都没有底。 反倒是六手猕猴有些急了,在洞口急得跺脚,道:“快,快呀!” 石明咬咬牙,道:“夷彅兄弟,你身体轻巧,我先助你上去!” 夷彅道:“那石大哥,你呢?” 石明道:“你先上去,我自有办法!” 夷彅道:“好,那就有劳大哥了!” 两人爬上松冈最高的那棵古松。 夷彅沿着六手猕猴系在雪涯洞旁的青藤,将藤笼紧紧系在上面,自己小心翼翼地钻进藤笼。他又用双手抓紧一根粗大的长藤,往后一纵,青藤将他反拉向悬崖,石明在夷彅身后用力一推。这一推之力加上青藤的拉扯,夷彅竟也轻飘飘地掠过五六丈宽的山涧,飞到对面的青石崖壁。 夷彅本就矫健灵动,他从青藤笼中钻出,将藤笼荡回石明站立的松树树顶,自己沿着崖壁往雪涯洞爬去。那六手猕猴还有些不放心,又丢下一根又粗又长的荆绳,夷彅抓住荆绳,很快就爬上雪涯洞。 夷彅双脚落地,也是松了一口气,对着石明喊道:“石大哥,这藤笼和荆绳很结实,你不用担心,赶紧过来吧!” 石明眼见夷彅安全爬上雪涯洞,也是心下稍微安定。他也钻进藤笼,双脚往松树最粗的枝干用力一蹬,身子往后一纵,便又荡秋千似的飞向对面崖壁。 云气渐渐散去,月光洒落在这幽静的山谷,远处传来几声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石明沿着崖壁用力攀登,很快就到雪涯洞旁。夷彅也是从上面扔下荆绳,拉着石明稳稳上去。 可石明刚到洞口,便听对面山林之中一声呼啸,隐隐有风声鹤唳之状。 “不好!白泽回来了!”六手猕猴变色道。 第五十八章 白泽神兽 月光映照着松林,云气缭绕在雪涯洞周围,但石明、夷彅和六手猕猴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松林方向。 只见松林之中白光一闪,一个雪白健硕的影子凌空一跃,便往雪涯洞奔来。那白影沿着崖壁疾跑如飞,如履平地,三五步便迫近雪涯洞。 六手猕猴将石明、夷彅拉进暗处,用自己的青毛大手捂着两人的鼻子和嘴巴。 只见那白影雪蹄落地,雪涯洞瞬间霜气弥漫,洞内如同冰窖一般。那白影渐渐走近,露出它的真面目。 那白影浑身雪白,身若麒麟,天生一对锋利如刃的犄角,颔下一缕银须飘飘。 有诗赞曰: 轩辕黄帝巡东海,幸遇神兽曰白泽。 通晓人情知万物,九幽十昧皆洞彻。 浑身雪白似银麟,天生犄角除凶厄。 魑魅魍魉遁地逃,邪祟烟消立巍峨。 那白影正是石明和夷彅苦苦寻找多日的白泽神兽! 可此时六手猕猴将他二人口鼻紧紧掩住,害怕他们私自闯入雪涯洞,激怒这个神通广大的白泽。 石明理解六手猕猴的苦心,可眼见能够祛除昙儿蛊毒的白泽神兽近在咫尺,他心中如何不急。可他心中也是五内俱焚,却没有好的办法。他知道硬冲上去,如果不能说服白泽,自己定会被视为擅闯洞穴的歹人,要么被白泽犄角顶个透明窟窿,要么就坠落悬崖,尸骨无存。 身旁的红衣将军夷彅望着石明眼中的焦虑神色,也是急不可耐。 他不明白这只六只手的猴子在耍什么花样,明明见到白泽神兽,却死死堵住他和石明大哥的口鼻,那怎么才能向白泽求助,解救身中蛊毒的昙儿?哼,莫非是这猴子见到白泽神兽两股战战,临阵退缩?好,你们不去,我去!我一定要帮石明大哥! 只见夷彅向石明眨眨眼,又望向白泽。 石明看到夷彅的眼神,忙摇头示意。可他还是慢了一步,夷彅用力向后一撞,那六手猕猴一个踉跄,便松开掩住夷彅的手。 夷彅在地上轻轻一滚,掠到白泽身后。 那白泽低吼一声,扬起后蹄,便将夷彅踢出数丈。夷彅身子撞到坚硬厚实的青石洞壁,重重地摔在地上。 白泽转过身来,两眼目射寒光,道:“你是谁?敢擅闯我雪涯洞府?” 夷彅捂住胸口,一声闷哼,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石明眼见夷彅受伤,性命危在旦夕,也是胸中热血上涌,用力向六手猕猴的右脚一跺。那六手猕猴猝起不意,也是疼得缩回手去。 石明护在夷彅身前,缓缓将他扶起。 白泽眼见洞中还藏有人,目中怒气更盛,一声低吼,向石明吐出一团白气。 石明一心护住夷彅,却不料刚一遇上那白气,便打个寒噤,如被冰雪。他的衣服冻成一件厚厚的冰衣,头发也被那白气冻得黏在一起。 石明嘴里打着寒战,道:“白……白泽大人?” 白泽有些惊讶,道:“你知道本尊的名号?” 石明脸色苍白,道:“蛊……蛊毒……救……救……” 白泽听到“蛊毒”两字,脸色大变,道:“什么蛊毒?谁放的蛊毒?” 可石明多日奔波劳累,又正迎上白泽神兽的寒冰玄气,早已体力不支,喃喃低语地昏睡过去。 夷彅看到石明大哥挺身而出,替他挡下白泽的寒冰玄气,心下一横,道:“世人都说白泽神兽驱除邪祟,通晓万物,九幽十地,魑魅魍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今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名不副实!” 白泽听到此话,也是心中恼怒,道:“此话怎讲?” 夷彅胆气愈壮,道:“我和石明大哥是大禹司空部下,因石大哥的儿子身中妖族蛊毒,特来拜访白泽神兽,不想……” 白泽闻听此言,望着晕倒的石明和嘴角流血的夷彅,也是心中暗暗惭愧,道:“此事是我之过,误将二位当做私闯洞穴的歹人……” 说着白泽用前蹄轻敲洞壁,掏出两枚青玉色的丹丸,递给夷彅道:“这是白泽云露丹!你这位大哥中了我的寒冰玄气,快些服下这丹丸,以免筋脉受损。你筋骨还算结实,中我白泽蹄还能活下来的,这世上没几个人!不过要想快点恢复,还是服下这丸丹药!” 夷彅眼看石明呼吸紧促,脸色也白中泛青,知道白泽所言非虚,忙扶起石明,和他一起服下这白泽苦丹丸。 夷彅服下这白泽云露丹,初时只觉腥苦异常,如吞蛇胆腥鱼,待服到腹内,只觉小腹一团热气,浑身上下充满力气,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只见石明脸上渐渐恢复红润血色,缓缓站起身来,向白泽神兽拜谢。 白泽点点头,道:“你们两个颇有些英雄胆气,只是你们如何爬上这悬崖绝壁,来到这雪涯洞……” 这时躲在山洞旁侧的六手猕猴笑着走出来,道:“哈哈!攀岩走壁,那当然要找我六手猕猴了!” 白泽望向那六手猕猴那圆鼓鼓的肚子,道:“嘿,小毛猴,你肯定又是贪吃被人牵着鼻子走!” 六手猕猴骚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道:“哼!笑话!那是我看这两个小子走投无路,大发慈悲,要不就凭他们俩,也能困住我六手猕猴吗?” 众人知他好面子,都是一阵哄笑,也不再提。 石明于是将儿子如何被红蜻蜓咬住中蛊毒,如何来到齐云山,如何听闻红蝙蝠的密谋,如何来到这雪涯洞,一五一十讲给白泽神兽。 白泽神兽听完石明的话,喃喃道:“红蝙蝠……浮游……幽冥鬼虫……九幽蛊虫丸……” 第五十九章 鬼神图鉴 幽深昏暗的雪涯洞内森寒如冰,恍若银麒麟的神兽白泽正凝神思索。 沉思半晌后,它缓缓步入洞内,取出一个蒙着厚灰的石匣。 白泽对着石匣轻轻一吹气,一道白气将厚厚的灰尘清扫得干干净净,上面露出四个仓颉鬼哭体的大字。 鬼神图鉴! 石明、夷彅和六手猕猴都是心中一惊。 话说当年轩辕黄帝巡狩天下,在东海之滨得见白泽。白泽知人言,通晓天地万物之情。轩辕黄帝询问它天下的各种精灵鬼神的事情,得知天下自洪荒开辟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的鬼神精怪,共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轩辕黄帝便命白泽言说,字圣仓颉作图成书,取名《鬼神图鉴》,以示天下。据说《鬼神图鉴》书成之日,昆仑墟天雷滚滚,九龙齐出,降下金色谷雨。洛水之上有两只五色凤凰盘旋三日不落。而无数妖精鬼魅都瑟瑟发抖,连月躲在洞穴不敢外出。 《鬼神图鉴》不仅记载鬼神妖兽的出身来历、容貌特点,更连各个妖兽的绝技和弱点都一一列出,这让无数妖兽切齿痛恨,又胆寒不已。 得《鬼神图鉴》,便得天下鬼神之秘密! 可自轩辕黄帝以来,天下皆知白泽有《鬼神图鉴》,却无人得见真迹! 因为秘密既是财富,也是祸害! 一旦拥有《鬼神图鉴》,自然可以知晓天下鬼神凶兽的弱点,但也成为天下妖兽想要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白泽轻轻翻动书页,众人只见书页闪现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妖兽,还有几行仓颉鬼哭体的小字。 白泽翻到一页,画着一团漂浮的火光,地上爬着几十个闪着火光的小虫,题曰: “夜行见火光,下有数十小儿,头戴火车,此一物两名,上为逰光,下为野童,见是者天下多疫死,兄弟八人。” 又翻到一页,画着一条白色翅膀的双头龙,题曰: “蚋蚨,白翼两头者,龙也,煞之身死。” 白泽摇摇头,翻到一页,画着一条缚着绳索的毒牙长蛇,题曰: “斩虵则续,苟欲煞之者,索缚其上,则不复续。” 白泽道:“你们对浮游可有耳闻?” 石明回忆红蝙蝠的对话,忽然灵光一现,道:“弱水……三千弱水……这浮游曾用三千弱水和幽冥鬼虫炼制九幽蛊虫丸,莫非它来自昆仑山?” 白泽望向西北的昆仑山,沉思道:“莫非是他?” 只见白泽翻到一页,画中一个朱发蛇身的巨人,目光高傲冰冷,身后左边跟着一条九头大蛇,右边跟着一团红色的熊影火团。 题曰: “共工,水神也,朱发蛇身,有玄冥真水之力,统帅天下河道水师,相柳、浮游为其属。相柳,九首蛇身,有毒液,食之草木绝迹,遇之人畜丧命。浮游,游魂无踪,能施蛊毒,炼制毒药,状若红色熊影,但变化无常。” 石明和夷彅望着那条九头大蛇,惊呼道:“相柳!” 白泽道:“这么说相柳和浮游都是水神共工的属下!那么共工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共工!” 第六十章 怨灵浮游 话说白泽神兽翻阅《鬼神图鉴》,得知浮游来历,便随石明、夷彅出发前往渭水河畔的禹军大营。 而渭水河畔,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已然打响。 浮游施展妖术,驱使幽冥鬼虫夜袭禹军大营,毫无防备的禹军将士被这铺天盖地闪着幽蓝火焰的鬼虫追得得无处躲避。有的逃进洞穴,有的躲进地窖,有的跳进渭水,但跑得慢的就被幽蓝色的火虫吞噬,转眼就化为一具烧得发黑的尸骸。 大禹是最先觉察到异常的人。 禹军遇袭那晚,他正盯着墙上的九宫八卦图和天下河流图沉思。他治水多年,已凿开龙门,开辟三门峡,诛杀相柳,镇压无支祁,黄河和渭水初步平定,唯有梁州、雍州尚未平定,还有那条最难治理的弱水。 大禹眉头紧锁,望着青鳞赠给他的青铜八卦图,希望能获得一点启发。 这时他闻到一股草木烧焦的味道,他定睛一看,一只散发着幽蓝色火焰的小虫正落在他的草席上,草席已被那虫身的蓝色火焰烧出手掌大小的黑洞。 不好! 大禹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出营门,只见禹军大营上空已漂浮着成百上千不知名的蓝色火虫。 他召来皋陶、应龙、伯益、后稷,忙整理队伍,疏散百姓。幸亏大禹警醒,禹军尚保留六成兵力,但还是有一千多名禹军士兵死于非命,有的溺水淹死,有的被火虫活活烧死。 大禹站在高处的洞穴,望着火虫夜袭后的大营,仍旧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燃烧着禹军士兵的残骸和营中的粮食。 大禹目中射出寒光,脸色肃然,道:“禹军众人记住这一天!我大禹一定会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以告慰亡灵!” 这时,远传传来一声清远威严的长啸。 只见禹军大营上空漂浮的幽蓝色的火虫似被蛰一般,聚成一团,又匆匆四散飞去。 “大司空!”只见远处一个瘦削黧黑的汉子上前,禹定睛一看,那人正是石明。 大禹自从得知石明和夷彅远赴齐云山找神兽白泽就心中日夜焦虑,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得知情况。那齐云山陡峭艰险,悬崖绝壁,还有虎豹熊罴,吸血蝙蝠,是一处极为凶险的去处。他若早些得到情报,便可阻止二人深入险地,至少也可为他二人加派人手,以防不测。此时,他见到这个坚韧如磐石一样的男人正沉默地站在他面前。 他忙上前拉住石明的手,道:“石将军,你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石明望着眼前的司空,他满脸沧桑,但一双眼睛却像深沉的井水泛着星光。 石明心中一热,道:“多亏夷彅兄弟和一位灵猴帮忙,我们才攀上雪涯洞,找到白泽神兽。” 大禹望石明身后一望,只见背着一张大弓的红衣少年夷彅身旁站着一只银鳞如雪,头生双角的神兽白泽。白泽浑身雪白,身若麒麟,天生一对锋利如刃的犄角,颔下一缕银须飘飘。 “大禹拜见白泽神兽!” 禹上前作揖,众人也忙向白泽躬身行礼。 “大禹,你这些年治理天下洪水,劳苦功高。本尊只是岁数大些,也没有什么功劳,受你之礼,可要让天下人笑我白泽倚老卖老了!”白泽飘动长须,微微笑道。 禹忙道:“当年我华夏部落联盟首领轩辕黄帝巡游天下,向您请教四方鬼神之事,您对答如流,将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鬼魅妖兽一一道来,由字圣仓颉编成〈鬼神图鉴〉。天下人都奉为降妖伏魔的神书,无奈轩辕黄帝仙去,〈鬼神图鉴〉不知所踪。但九州四海的妖兽鬼怪听到您的名字,那个不胆战心惊!” 白泽道,“这都是陈年旧事,司空不必再提。我知你部落遭遇劫难,祸源是十大神火之一的幽冥鬼火。那幽冥鬼火形似火,冷如冰,烈如雷,迅如风,凡人牲畜一旦遇上,顷刻之间,便会烧成黑灰。而懂得驾驭和使用这幽冥鬼火的便是第一代共工康回手下的大将,名唤浮游。当年康回与颛顼帝争夺帝位,被火神祝融打败之后,羞愤交加,怒撞不周山,这浮游也是一齐葬身不周山下。可他一腔怨恨不灭,怨灵游窜到昆仑山,在地心岩石缝隙与弱水河的交界,找到这幽冥鬼火的元神,便以这幽冥鬼火为形,伺机报仇……” 众人闻听此言,心中都是惊骇不已。 第六十一章 魑魅洞窟 夜黑如墨,唯有一轮银色的圆月高悬,静静照着淮水河畔。 忽然,半空出现一群红色的蝙蝠,在河畔盘旋良久,又急飞而去。 这群红蝙蝠沿着河流而上,飞到一个幽暗昏惑的崖洞。洞内荒叶遍地,还横七竖八地挂着陈旧的蛛网。残破的白色蛛网在夜色中飘荡如柳絮,可这群红蝙蝠却似乎对洞穴很熟悉,轻巧地避过这些飘荡的蛛网残絮。 只见洞穴深处有一个泉潭,泉潭中心汩汩冒出三个泉柱,涌动着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正和焚烧禹军大营的火焰一模一样! 正是冷如冰,烈如火的幽冥鬼火! 这群红蝙蝠停着泉潭旁边,为首的蝙蝠首领向前一步,对着泉潭的幽蓝火焰行礼,血红的双翼也轻轻抖动。 只见泉潭三根泉柱寒气四溢,四周洞壁都悄悄结上一层淡蓝色的冰霜。只听泉潭一阵轰鸣,如同岩浆煮沸一般,一团红色的幻影漂浮在泉潭上空。 “蝠老大,你来了?”一声诡异悠远的声音传来,如同来自黑暗的幽冥地界。 “浮……浮游大人,小的只是您的奴仆!大人的话,让小人惶恐难安!”蝠老大战战兢兢,他平日嗜血凶戾,但面对深不可测的怨灵浮游,还是胆怯打颤,生怕在它面前说错一个字。 “惶恐难安?哼!那你怎会让白泽在你们血蝙蝠的眼皮下来到这淮水河边?” “这……这……”蝠老大眼睛一转,便有主意,道:“那白泽实在法力高强,那雪涯洞壁高千仞,深不见底,四周又有白泽真气守护,属下法力低微,实在难以靠近那雪涯洞半步!” 红色幻影一颤,怒道:“废物!” 蝠老大忙道:“是是!可属下也是用尽办法,对白泽说出浮游大人的大名,可那白泽却是一声冷笑,说‘浮游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便用白泽真气将我们兄弟轰下山崖,我们这才冒死回来,向浮游大人您禀报!” “什么?”浮游一声怒吼,“白泽,你虽贵为神兽,却如此目中无人!我浮游定要让你受烈焰焚身,鬼虫噬心之苦,方知我浮游的厉害!” 蝠老大又是一阵溜须拍马,更是火上浇油,将浮游的怨念激发。那红色幻影腥红如血,竟将蝠老大身后的十余只蝙蝠也吸入其中。片刻之后,洞中只飘出一缕腥臭难闻的肉味。 蝠老大目睹此景,也是浑身颤抖,不敢再言。 只听那腥红血影传来一声,“蝠老大,你本应受幽冥火刑,但我留你一命,去打探白泽和大禹消息,若再误我大事,下场你自己清楚……” “是……是……”蝠老大仍是胆战心惊,缓缓退去,飞出洞穴时候也是跌跌撞撞,裹着一身的旧蛛网。 第六十二章 蚩尤之心 世界最可怕的不是魑魅魍魉,而是天地间的怨念。怨念不休,征伐不止。 而传说引动天下怨念的根源,正是令人胆寒的蚩尤之心。 上古之时,九黎一族首领兵主蚩尤与轩辕黄帝大战涿鹿之野。是役风急云怒,飞沙走石,蚩尤将战意提升到极致,轩辕黄帝则以轩辕剑与之相战。蚩尤手下的刑天、夸父皆是以一敌百,涿鹿之野也是流遍无数将士的鲜血。最终,轩辕黄帝派出应龙诛杀兵主蚩尤,蚩尤之首落在地上化作一片血枫林。轩辕黄帝感慨不已,将蚩尤之心葬于轩辕台。 但蚩尤死后,九黎部族仍然纷争不休,各自为战。而轩辕黄帝经历涿鹿一战,也见识到蚩尤的崇高战意,更明白蚩尤作为九黎部落联盟精神领袖的重要意义。于是轩辕黄帝命人画蚩尤图像,画在自己军队的军旗之上,尊蚩尤为天下“兵主”。九黎部族的乱军看到黄帝军队高悬蚩尤战旗,皆是望风披靡,尽皆臣服。 但轩辕台埋葬的蚩尤之心,却仍然散发着无边怨念。每到阴雨天气,便是乌云滚滚,雷声隐隐。轩辕黄帝在位百年驾崩之日,更有三道神雷在轩辕台周围从天而降,震得轩辕台周围的石阵裂痕斑斑,鸣声如钟。 轩辕黄帝的孙子高阳继位,号颛顼帝。颛顼帝刚一继位,便得知蚩尤之心扰动轩辕台,便忙率领臣下前往上郡桥山祭祀黄帝冢。不料颛顼帝刚备好牛、羊、猪三牲祭祀完毕,那黄帝冢上空电闪雷鸣,一道霹雳下来,棺中飞出一条五爪金龙。五爪金龙在桥山盘旋良久,龙吟声久久不绝,后飞入云天。 颛顼帝知是黄帝精魂不灭,化作五爪金龙而逝。便俯身对着金龙行三拜九叩大礼,群臣全都跪拜行礼。金龙飞天而逝,颛顼帝命人察看轩辕黄帝棺椁,只见棺中黄帝骸骨早已不见踪迹,只有当年伴随黄帝征战的那把轩辕剑。 颛顼帝只好命人将轩辕黄帝生前衣物下葬,重新修缮黄帝冢。而后又派人将轩辕剑放置在轩辕台,以镇压蚩尤之心的怨念。果然,轩辕剑之天道正气压制住蚩尤之心的怨念,此后百余年轩辕台并无动静。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蚩尤之心一直被镇压在轩辕台下。世人也认为蚩尤之怨念已被轩辕剑镇压,应该再无风波。 谁知尧帝之时,洪水滔天,天下动乱不安。而当时也出现了为祸四方的四大凶兽,分别是混沌、饕餮、梼杌、穷奇。四大凶兽祸乱天下,也将蚩尤之心的怨念重新激发。轩辕台周围也是终日雷声隐隐,雾气蒙蒙。后舜帝接受尧帝禅让,平定天下,流放四大凶兽到四方蛮荒之地来震慑魑魅。 但蚩尤之心的三分怨念化作一缕黑气,挣脱轩辕剑剑灵神光,流窜至蚩尤战死之地——血枫林。 而怨灵浮游自淮水一战,虽夜袭禹军大营得手,但终究畏惧神兽白泽的神力,于是便感知蚩尤之心的怨念,来到蚩尤坟旁血枫林,想要吞噬蚩尤之心的强烈怨念,来对抗白泽和大禹。 而淮水河畔的禹军重新休整大营后,大禹和众人也看到北方升腾的绛云图腾。 图腾中间赫然是铜头铁额的兵主蚩尤! 白泽长须飘动,道:“大司空,浮游已经前往蚩尤坟血枫林夺取蚩尤之心的怨念,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大禹也从夜袭的惨痛经历中恢复往日的神采,用坚毅如铁的声音说道:“三军听令!出兵蚩尤坟血枫林!有不遵军令者,斩!有贻误军机者,斩!有临阵退缩者,斩!” 禹军众人都是面如凝铜,视死如归,心中为死去的战友和兄弟默默哀悼。 大禹登上高台,振臂一呼,用雄浑有力、掷地碎金的声音道:“出发!” 第六十三章 兵主荒冢 涿鹿之野,有一处破败的荒冢残坟,世人早已忘记,此处埋葬的正是当年与轩辕黄帝争斗的一代枭雄——兵主蚩尤。 有道是,英雄应运而生,枭雄应劫而生。轩辕黄帝与兵主蚩尤乃是棋逢对手,互为争锋的一对宿敌。无兵主蚩尤之强悍骁勇,便无经历战争洗礼成长的一代英主——公孙轩辕。 蚩尤之勇力,天下无人可挫其锋芒;轩辕之智谋,天下亦无人可敌其捭阖。 而英雄与枭雄,为夺天下,势必要一争高低。终是黄帝得道多助,代表华夏部落联盟大败蚩尤。而一代枭雄蚩尤兵败被杀,落得凄凉下场。 正是荒冢连天,当年涿鹿争雄地;斜阳挂树,此处枫林埋旧主。白骨萧萧秋风瑟,青苔斑斑夜雨冷。谁人知,铜头铁额八十一兄弟魂归处;可曾闻,虎豹熊罴七十二军阵胆寒声。风伯雨师,困轩辕于迷雾;应龙攻冀,斩蚩尤于原野。黄土飞扬,不见金戈铁马;夔鼓清角,威震率土之滨。怀土德之贵,合鬼神于岱宗;居四方之中,祭凤凰于洛水。可怜枭雄竟殒命,寒月冷照灵石之柩;须知碧血藏丹心,正气充沛轩辕之台。 而怨灵浮游循着蚩尤之心的怨念来到血枫林,正是希望借助兵主蚩尤的力量,彻底击败大禹,以阻扰大禹治水,让共工部落重新掌管天下。 可浮游在这血枫林徘徊良久,并未感应到蚩尤之心的怨念。 浮游道:“蚩尤!你当年兵败被杀,葬在这荒郊野外,你就甘心永世臣服在黄帝子孙的脚下?你若想复仇,今日助我浮游一臂之力,我必将为你复仇,让轩辕黄帝的后代也尝到失败和屈辱的滋味!快,将你的怨念释放出来吧!” 可血枫林仍是毫无动静,只有浮游的声音在林间回响。 浮游有些恼怒,腥红的身影一抖,召唤出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道:“蚩尤!你的怨念沉睡了几百年,还没睡够吗?你还想被那把轩辕剑镇压多久,每天活在宿敌的剑下,你还是那个一怒而天下惧的兵主蚩尤吗?你若再不出来,我就用这幽冥鬼火让你真的魂飞魄散,再不受这苟延残喘的耻辱!” 浮游话音未落,血枫林忽然红光骤起,铺天盖地的杀气弥漫在血枫林上空。数十道红色剑气划过,将枫林周围的乱石劈成两半。 浮游也是身影一震,轰然退后数丈,身影如被狂风袭卷的火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只听枫林深处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浮游,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擅闯血枫林禁地,扰乱本尊的魂魄元神!” 浮游得知蚩尤亡魂的元神苏醒,又惊又喜,道:“小人为唤醒老主人元神,才出此下策,万望老主人见谅!” 蚩尤亡魂道:“哼!共工呢!他怎么不来见我!” 浮游道:“启禀老主人,当年涿鹿一战,我们九黎部落伤亡惨重。战神刑天力战而亡,星神夸父与旱神女魃大战力竭而亡,共工康回为救九黎部族族人,怒撞不周山,破了封天之阵,救下幸存的九黎族人,可他自己却埋在不周山的乱石之下,真是可惜……” “什么?刑天、夸父、共工都已殒命!我九黎部落竟将星陨落到这步田地,可……可还有幸存的……”蚩尤亡魂恼怒不已,带着愤愤不平之气,却也是有些英雄末路的无奈。 “这……禀老主人,当年涿鹿之战,旱神女魃大显神威,擒杀风伯飞廉、雨师屏翳,幽冥双神神荼、郁垒被擒后归降轩辕黄帝,魔星后卿被五行阵法封印,只有亮魔兽银灵子隐匿逃遁,召集逃亡九黎族人,才躲过轩辕黄帝手下将领的追杀……” “轩辕!轩辕!你我二人逐鹿中原,胜败各安天命,何苦对我九黎族人苦苦相逼!我今日便让你轩辕后人也遭此劫!来,浮游,接受我蚩尤之心的亡魂怨念!” 浮游心中又惊又喜,道:“老主人!属下法力低微,恐难以承受老主人的神力!” 蚩尤亡魂冷哼一声,道:“我肉体已毁,只能暂时借你的躯体一用,将亡魂怨念寄托在你体内,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只见一道血红色的光影一闪,便融入浮游的身体之中。 第六十四章 枫林之战 话说大禹率领禹军众人星夜兼程,越过黄河,来到涿鹿之野的血枫林。众人望去,只见荒草枯冢,一派苍凉破败之景。唯有那一片血枫林如云似霞,十余里外便觉红光冲天,绕林不绝。 白泽与大禹在前,众人跟着二人列队行军。众人虽知白泽通晓古今,洞察万物,但见血枫林并无共工军队,难免心中疑惑:共工手下大将怨灵浮游真会来此地夺取蚩尤之心?蚩尤之心被埋葬封印在轩辕台,浮游为何绕道千里,来到血枫林吞噬蚩尤之心的怨念?浮游既是来血枫林吞噬兵主蚩尤的怨念,为何血枫林并无异象? 大禹心中虽也有几分疑虑,但他知白泽神兽当日跟随轩辕黄帝,巡游四海,洞彻九幽,自然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神力,因此下令三军严阵以待,不可心生懈怠。 白泽望向血枫林,轻吐寒气,只见半空出现一个一丈大小的法镜。镜中先是一团模糊的红色光晕,然后光晕渐渐淡开,显现出一片火红色的枫林。 正是蚩尤坟旁的血枫林! 众人心中一惊,料知此事定不简单。只见法镜之中,漂浮着一个红色的熊影,熊影之中隐隐还有蚩尤的牛头显现,不时传出闷雷似的低吼。 “白泽!”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传来。“当年涿鹿之战后,你助轩辕擒拿我九黎族人,杀戮甚重,今日就让我为九黎一战,为死去的九黎族人报仇!” 只见红光骤然暴起,那白色法镜已被震得粉碎。 大禹神色凝重,道:“三军听令,准备迎敌!” 只见血枫林红光大盛,千株枫树飒飒响动,化作一个巨大的铜头铁额蚩尤幻影。 “白泽、大禹,你们今天就为我九黎部族的数万亡魂殉葬吧!” 蚩尤幻影正是蚩尤之心的怨念注入浮游体内而成,融合了浮游的巫蛊之力和蚩尤的魔神之力,方才爆发出这震撼人心的力量。 白泽道:“大司空,蚩尤幻影乃兵主蚩尤怨念所化,我们先避其锋芒。唯有消除蚩尤怨念,方能将浮游彻底消灭!” 大禹道:“兵主蚩尤乃上古魔神,此处又是他殒命葬身的夙地,加之浮游幽冥鬼火之力。想要斩魅除魔,恐怕不易!” 白泽道:“天道之剑,乾坤正位。日月之光,洞彻幽冥。临五岳三山,巡四海八方,通春秋昼夜,晓宇宙洪荒。风巽为剑,扫天下之妖气;雷震为剑,惊天下之妖魂;水坎为剑,封天下之妖魄;火离为剑,焚天下之神。及至轩辕黄帝,得土德之助,集天地之气,合五行之力,铸轩辕之剑,决战兵主蚩尤。扫蚩尤之气,惊蚩尤之魂,封蚩尤之魄,焚蚩尤之神,镇蚩尤之灵。后建造轩辕台,置轩辕剑于其上,封印蚩尤怨念。如今洪水肆虐天下,扰动地心,蚩尤怨念也随之流窜至蚩尤坟血枫林。如今之计,唯有以圣人之泪开锋轩辕剑,方可镇压蚩尤怨念!” 大禹道:“圣人之泪?” 白泽道:“不错!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寰宇之中有三种泪,可祛邪除灾,扫荡妖祟。一是乾天之泪,化作雨水,荡涤万类;二是坤地之泪,化作江河,滋润万物;三是圣人之泪,化作人泪,仁怀万民。轩辕剑吸收天地日月精华,剑面有日月星宿,剑背有山河谷物,唯有圣人之泪可以开锋,扫除魔障,斩妖除祟!” 两人说话之间,只见血枫林上空蚩尤幻影散发出万道黑芒,那黑芒刚一落地,便化作蚩尤当年率领的铜头铁额军队,手持铜戈,向禹军众人杀将过来。 第六十五章 六气剑阵(上) 眼见蚩尤幻影凶光四起,万点黑芒落地便化作铜头铁额的蚩尤军队向禹军众人急攻而至。 “蚩尤阴兵!”白泽长须微微颤动道,“看来浮游已经吞噬蚩尤之心的怨念!事已至此,今日定要祭出六气剑阵,方有破敌之机!” 只见白泽凌空踏虚,银鳞胜雪,三五步腾跃,已飞到数十丈高的半空。白泽一声清啸,寒气透体而出,一道三丈高的冰墙横亘在蚩尤阴兵之前。 浮游见此情形,怒喝道:“白泽!你真要与我共工部落为敌?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兵主蚩尤怨念的强大力量!” 浮游心念至此,催动幽冥鬼火之力,数道幽冥鬼火裹住蚩尤阴兵,霎时间,成千上万的蚩尤阴兵浑身燃起幽蓝色的鬼火,浩浩荡荡地继续前行。幽冥鬼火森寒如冰,却烈焰似火,因此寻常冰雪雨水难以扑灭。而蚩尤阴兵得到幽冥鬼火之助,个个挥戈凿击冰墙,而幽冥鬼火也在燃烧白泽真气化作的冰墙。冰墙乃是白泽催动真气所化,而浮游吞噬蚩尤怨念,又有洪荒十大神火之一的幽冥鬼火助力,自然战意更盛。眼看那冰墙被凿出一个缺口,蚩尤阴兵就要越过冰墙。 白泽道:“洪荒之初,孕育阴阳。道充天地,分为六气。浮游,你逆天而行,祸乱天下,阻扰大禹治水,滥杀无辜生灵。今日,我就以六气剑阵铲除你这凶灵!” 只见白泽从口中吐出一粒元丹,元丹破空而上,顿时风雷滚滚,乌云密布,两道金色闪电划破苍穹,直射白泽元丹。 大禹和应龙、皋陶等人都是心中一惊,这天雷之力非同小可,若白泽元丹无法承受这雷霆千钧之力,便会被震得灰飞烟灭。 浮游也是心中一凛,暗想:“这白泽老头竟以命相搏,这天雷之力,就是兵主蚩尤在世也需退避三分!他竟敢以元丹吸纳雷霆之力,倒让我意想不到!” 可浮游却不知道,白泽并非以命相搏,而是借助苍龙之息的力量。当年轩辕黄帝乘龙仙去之前,曾担心蚩尤亡魂和九黎部族的妖兽在他仙去之后扰乱天下,便将苍龙诀传给白泽,以此震慑天下妖兽凶灵。 白泽没有辜负轩辕黄帝的嘱托,日夜苦修苍龙诀,逐渐拥有苍龙之息,可以借助神龙的力量。他更求访仙府名山,巡游天下,领悟天地六气的奥妙,以此创六气剑阵,以备囚困斩除强大的鬼魅凶兽。 此时,白泽引动苍龙之息,两道闪电在白泽内丹盘旋围绕,逐渐显出两条金色小龙模样。白泽内丹金光暴涨,射出万道金光。蚩尤阴兵为金光气势所逼,攻势骤然停滞。 白泽道:“乾坤定位,阴阳相济。风雨交加,晦明更替。六气剑阵,聚!” 只见白泽内丹变成金黄色,骤然一分为六,化作阴、阳、风、雨、晦、明六道剑气飞向血枫林六个方位,峥嵘剑意破地而入,化作六柄闪着寒光的气剑。 第六十六章 六气剑阵(下) 六气剑阵得天地灵气和苍龙之息的力量,彼此呼应,剑气纵横,将血枫林笼罩在一张剑网之中。 剑阵之中六柄气剑两两相对,阴对阳,风对雨,晦对明。森寒的剑气将枫树催得微微震动,枫叶也片片坠落地面。 无形的剑气将蚩尤阴兵逼得不住后退,生出怯战之意。浮游也是惊怒交加,道:“白泽,你依靠苍龙之息,算什么本事!今天,就让你见识我浮游的厉害!” 只见浮游血影闪动,一团幽蓝火影飞向冰墙,化为成群结队幽蓝火焰的蝙蝠。这蝙蝠竟然是吸噬幽冥鬼火的血蝙蝠,变成受浮游控制的幽冥鬼蝠。这群燃烧幽蓝火焰的诡异蝙蝠不顾一切地冲向冰墙,只听“砰砰”之声不绝,几十只幽冥鬼蝠已坠落地面,化作一缕蓝烟,魂飞魄散。可白泽真气凝结的冰墙也被凿出几道裂痕。只见后面的幽冥鬼蝠如同赴死一般,仍如道道幽蓝箭矢向寒冰气墙撞去。白泽真气凝结的寒冰气墙靠白泽内丹真气催动,如今白泽又需凝结六气剑阵,这寒冰气墙便被幽冥鬼蝠的殊死相搏所瓦解。寒冰气墙一破,禹军众人便暴露在蚩尤阴兵的视野之下。 众人都是心中一惊,忙凝神相对,准备应战。蚩尤阴兵眼见寒冰气墙被破,战意陡然提升,血枫林红叶纷飞,隐隐显现一面蚩尤血旗。 只听血枫林中浮游一声怒吼,“血旗出,阴兵动!三军听命,进攻!” 幽冥鬼蝠冲锋在前,转眼便有十几个禹军士兵被幽冥鬼蝠咬住脖颈,浑身燃烧着幽冥鬼火,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可这些禹军士兵,个个是铮铮男儿,宁死也不发出一声哀嚎。 大禹眼见禹军士兵惨死,热血涌动,正要冲锋上前。旁边伯益、后稷忙劝阻道,“司空关系治水大业,要统筹大局,万不可以身犯险,中敌人奸计!” 说话之间,应龙、夷彅、石明也已与蚩尤阴兵交战。应龙一声怒吼,已经化作数十丈高的巨人,手持金斧黄钺,向蚩尤阴兵劈去。十几个蚩尤阴兵躲闪不及,已被金斧砍倒在地,化为一团灰烬。夷彅也是不甘人后,背着一张红色大弓在草丛间穿梭,不时射出一支又一支的白羽箭。几个蚩尤阴兵还未反应过来,已悄无声息的倒下。禹军士兵也是精神一振,奋勇争先,和蚩尤阴兵战成一团。 白泽将金光内丹和苍龙之息力量灌注剑阵之中,六柄气剑上竟然上面闪动金光,隐隐有龙影在剑身游动。 白泽道:“六气剑阵,道法自然。六剑合一,破!” 只见六柄气剑破土而出,直冲云霄。六剑剑尖朝内,剑柄向外,云层之上,雷霆轰响,一道金色闪电直劈而下,引动六剑剑意。这六气剑阵本就合乎自然,引动自然之力方能发挥剑阵最大威力。此时,天雷之力灌注剑身,六柄气剑隐隐有雷声轰鸣不绝。六柄气剑交汇,霎时间,万柄雷剑如同剑雨一般,急射入血枫林。 幽冥鬼蝠和蚩尤阴兵面对这电光雷火般的剑雨,惊慌失措,四散逃跑。可这引动天雷的六气剑阵有雷之威、火之烈,片刻之间,浮游的幽冥鬼蝠和蚩尤阴兵便伤亡殆尽。剑雨落地便化为赤阳烈火,将这幽冥鬼魅之气焚烧一空。浮游只觉置身火炉,五内如沸水翻涌不息,顷刻间便要魂飞魄散。 就在浮游性命垂危之际,两道白影划入剑阵之中,将奄奄一息的浮游救出。众人一看,竟是两只眼神凌冽如冰的雪雕,并肩划破剑阵,飞向西北方向。 只听空中传来浮游幽怨不甘的声音,道:“西北有昆仑,青玉生寒烟。幽冥三千火,弱水沉千帆。” 白泽眼见浮游战败,鬼蝠和阴兵也被剑雨斩杀殆尽,便收回内丹,六柄气剑也散作雾气而去。众人眼见一道残阳晚照,枫林红叶胜火,看着地上倒下的尸体,不禁心下黯然。 白泽上前道:“司空大人,浮游幽冥鬼火已破,渭水蛊毒已除。我还须巡游四方妖兽,今日就此别过!” 大禹拱手行礼,道:“白泽神君仗剑伏魔,功不可没。大禹必将铭感五内,不忘先生之恩德!” 白泽道:“浮游虽受重创,此番必定逃往昆仑山。水神共工把守昆仑,还有冰夷、浮游助力,又有弱水之天险,恐怕会很棘手。但司空座下有一人可破共工!” “哦?可是我禹军第一战将应龙?”大禹望向应龙。可白泽却捋着长须摇头道,“不是,此人身负射日神将血脉,有无穷潜力。只是还须激发他体内的潜力,方能射星落日!” 大禹心念一动,道:“夷彅!” 只见夷彅从人群中健步上前,俯身下拜,道:“拜见白泽神君!拜见司空!” 白泽颔首微笑,道:“夷彅!你是大羿后代,身负射日潜力。今天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夷彅起身问道:“不知神君有何任务?” 白泽道:“学箭!” 第六十七章 先祖遗愿 “学箭?”夷彅不解地挠着头道,“白泽神君,我三岁时就已经开始日夜苦练射箭,如今练箭已有十二年。” 白泽银须飘动,道:“你的箭只是凡人之箭,我让你学的是天人之箭!” “天人之箭?”夷彅瞳孔收缩,他第一次听说自己可以学“天人之箭”。 小时候,夷彅就听娘亲说过神箭手大羿的故事。尧帝爷在位之时,天上出现十个太阳,天帝便派神将军大羿射落九个太阳,仅留下一个来维持人间的光和热。可大羿射日却得罪了日神羲和,因为他射落的九只三足金乌正是天帝与羲和的儿子。神将军羿便被封印神力,永远留在下界。他后来的震天弓和落日箭也被封存在归墟之渊。 “不错!你身负射日神将军大羿的血脉,如今要彻底铲除共工和他的手下冰夷,需要你到东海之滨拜师学艺。等你学会天人之箭,便可以发挥出你体内的潜力,重新唤醒震天弓和落日箭,振兴射日神将一脉,完成大羿将军的遗愿!” “神君,你……你认识先祖?”夷彅听到白泽说到的先祖遗愿,心中大惊,更加迫切想要知道关于先祖的事迹。 “是的,大羿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年他以一人救万民于水火,真是三界第一勇士!可惜因惹怒日神,他终生不能返回天界。他并没有抱怨天帝不公,决心留在人间造福百姓。他射杀当时最凶恶的猰貐(人脸牛身的红毛怪物)、封豚(凶猛的大野猪)、巴蛇、凿齿、大风。” “但最危险的还是一个叫九婴的凶兽!当时九婴祸乱人间,残害生灵。这九婴身负水火神通,它高兴时便吐水,淹没房屋、庄稼;它生气时便喷火,烧毁粮食、牛羊。由于九婴有九个脑袋,叫声像婴儿一样,因此人们就叫它‘九婴’。可九婴喜怒无常,老百姓苦不堪言。我当时巡游到北方,遇到一条大河,那河深逾千丈,深不见底,名唤凶水。我正思索如何渡河,河中便窜出一个九头怪兽,发出婴儿的哭声。我定睛一眼,正是凶兽九婴。我便祭出白泽内丹,用白泽寒冰真气冻伤它两个怪头,可不料这九婴生于天地初分之时,身负混沌之力,可以吸收天地精华为己用,一头尚存,九命俱在。九婴陡然七头俱出,喷出烈火,我纵然闪躲,还是被烫成重伤。命悬一线之时,大羿将军腾空跃下,连射九箭,箭箭洞穿九婴的怪头。九婴本是九头连心,九头俱亡,便回天乏术,一命呜呼了。大羿给我服下一粒西王母送他的冰心丹,为我疗伤。因此,我白泽有今天的造化,离不开大羿将军之助!” 夷彅双目炯炯有神,显然听得十分认真。他原来以为很久远的先祖,在白泽的话语之中,似乎变得清晰起来。 夷彅道:“白泽神君,我该如何学这天人之箭,完成先祖遗愿呢?” 白泽微微颔首道:“孺子可教也。我有雪泽鸟可助你去东海之滨,在东海之滨你要去寻找一个叫‘般’的人,他就是你的师傅,会教你学‘天人之箭’。来,伸出你的左手!” 夷彅有些迟疑,但还是递过自己的左手。白泽举起前蹄,在夷彅掌心留下三道弯月痕迹。 第六十八章 金色箭云 “这是?”夷彅望着左手掌心的新月印痕。 白泽却不言语,转向东方,目光深沉地说道:“等你见到你的师傅,他自然会告诉你。夷彅,你身上流淌着射日神族的血,肩负先祖遗愿,现在,你该出发了,去铸就属于你的传奇吧!” 夷彅望着遥远神秘的东方,目光也渐渐炽热起来。 大禹走上前来,亲切地拍着夷彅的肩膀,道:“夷彅将军,我早知你天赋过人,并非一般的箭师。你既然身负射日神族的血脉,就该去寻找属于你的路!” 皋陶、伯益、后稷、应龙、石明等人也是纷纷上前,叮嘱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将军夷彅。 夷彅心中不禁如沐暖阳,俯身向大禹叩首道:“司空仁德爱民,心如光风霁月,夷彅定苦练本领,学成之后辅佐司空平定共工,解天下百姓之大患!” 大禹忙上前搀扶起夷彅,道:“将军快快请起!禹何德何能,但为天下安定而已。将军此去路途艰险,可要多加小心!如有危难,可传信回来,禹军定护你周全!” 夷彅心中自然感激不尽,向大禹和众人拜谢而别,孤身一人远赴东海学箭。正是残阳燃血,草木萧萧将军远;箭气惊虹,侠骨铮铮少年行。 话说众人眼见浮游战败遁逃,便离开血枫林,回到淮水河畔的禹军大营。白泽留下白泽云露丹给石明之子昙儿祛除毒蛊,昙儿又恢复往日天真活泼的模样。白泽将此药方留给药师白芷,便告别众人,云游四方。大禹休整军队之后,听闻共工率领部下已奔赴梁州,便率领禹军众人赶赴梁州。 而共工听闻浮游遭受重创,也是大惊失色,怒道:“大禹手下竟有这么多能人异士?哼,看来,我原先倒是小瞧了他!” 共工本已命手下兵分三路,守雍州,攻梁州,围冀州。可浮游借助蚩尤之心的怨念和幽冥鬼火的力量,仍然大败而归,不禁让共工心中戒备,将围攻冀州的军队撤回梁州。共工两路大军汇合,自然如虎添翼,战意高昂,不消三日便将梁州控制。 大禹率领禹军众人抵达梁州边界,探得共工军队消息,便先驻扎休整,等待时机再部署行动。大禹也带领伯益、后稷等人四处探访,了解梁州风土人情。 且说夷彅辞别众人,孤身一人远赴东海。他本是热血男儿,又天生的坚韧品性,多日餐风露宿,枕霜沐雨也不以为意。他一路翻山越岭,遇过毒虫虎豹,也路过沼泽泥潭,数次身临险境,但都凭着他的一身本领化险为夷。 不觉夷彅已行走一月有余,一路上也是四处打听东海之滨,得到的答案或是鄙夷,或是嘲笑。他们都很疑惑,不理解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千里迢迢去东海做什么?他们都劝他,东海是神人居住的地方,凡人很难到达,即使赶赴东海,也大多是徒劳无功。 夷彅看着左手掌心的三纹月痕,坚定地说道:“不!我一定要去东海!我要找我的师傅!” “师傅?”众人都是冷笑,“谁是你的师傅?” 夷彅道:“般!”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道:“东海从来就没有叫‘般’的人,小娃娃,你一定是被骗了,赶紧回家吧!” 夷彅没有理会众人的冷嘲热讽,继续往东边行走。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沿着东方一直走,一直走到东海。 他知道,东海之滨有一个叫“般”的人,是他的师傅。 练箭之人,本身也应该是一枝箭。 箭的目标是箭靶,他的目标是远方。 天空烈日高悬,如同火炉炙烤着大地的生灵。几只飞鸟寂寥地落在枯枝,发出几声呜咽的叫声。 可远处云海涌动,一柄金色箭云划破苍穹,直指东方。 哦? 箭云? 夷彅额头的汗水涔涔落下,他的脚步却更快了。 第六十九章 强者之路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路,但是人的脚印走多的地方就成了路。 可是第一个踏出脚印的人是谁呢? 强者! 夷彅在一个空旷的路上走着,疾风卷起地面的尘土,荒草如蓬在风中飘动,四处飞扬的草叶在空中弥漫,阻挡着他的脚步。过了许久,风才渐渐停歇,可夷彅的身上已经落满厚厚的一层灰尘。 夷彅停住脚步,望着远处东方的天空。天边银月如钩,几点疏星闪着微弱的亮光。 路在何方? 这条路为何如此漫长?这条路为何如此孤独?这条路为何如此艰辛? 可成为强者,从来就没有一条路是简单的! 盘古开天辟地,身躯化为山川河流,才成为创世之祖! 女娲炼石补天,斩断巨鳌四足以柱苍穹,方救世间万民! 他的先祖大羿也是为拯救万民免受十日并出之苦,挽弓射落九个太阳,最终得罪日神羲和,永远留在人间!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宝剑源自磨砺,强者更要经受淬炼! 冷风吹动路边飞蓬一样的荒草,夜有些凉了,可夷彅的双眸如远处投影在海水的星辰,依旧明亮而坚毅。 忽然,夷彅听到一阵惊涛拍岸的声音,雄浑有力的声音如同雷鼓轰鸣不绝。 难道? 夷彅急切地向前跑去,追赶着东方冉冉升起的启明星。 星起的方向,就是太阳的故乡。 涛声如雷,浪花如雪,这就是无数人苦苦追寻的地方——东海之滨。 深蓝色的海水一望无际,水天相接之处,隐隐有一团火焰般的亮光。那亮光越来越明,逐渐照亮天边,水天一线,也分辨不清何处是海,何处是天。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万道金光如同烈烈燃烧的篝火,将天地照亮。 夷彅左脚下猛然感到一空,心下一惊,忙撤步后跃,只觉踢下一块岩石,脚趾隐隐作痛。只见那岩石直坠海中,“砰”的一声,溅起一丈多高的白浪。 “好深的水!”夷彅第一次看到海,不禁脱口而出。 “水?哈哈哈!这世上竟然还有没见过海的人!”只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孩子的笑声。 夷彅听到他的嘲笑,心中强压怒气,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一块青黑岩石上正躺着一个红衣服的顽童。 那红衣顽童见他怒目相对,竟然毫无畏惧,还是一脸调皮地笑道:“哎,你是哪里来的野人呀?” 夷彅见他出言奚落,对他更是反感,正欲上前讨个说法,低头一看,也是苦笑不已。原来夷彅这一个多月来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身上的衣服早已变得破旧不堪,还沾满尘土。他的头发散乱,沾满草叶和灰尘,还有几只跳蚤不时在他背上上蹿下跳。他身上唯一还算新的物什,也就背上这一张红色的大弓。 夷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目光坚毅的问道,“我是来找一个人!” “找人?”红衣童子还是嘻嘻一笑,“难道你这野小子在东海还有亲戚不成!” 夷彅没有理他,冷冷道:“我要找我的师傅,他的名字叫‘般’!” “你……你要找他!”红衣童子浑身一震,敛起嬉皮笑脸的面容,“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要学箭的普通人!”夷彅望着远处海面升起的红日,目光如深邃蔚蓝的大海。 第七十章 红衣箭童 少皞生般,般是始为弓矢。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 ??????????????????????????????——《山海经·海内经》 红衣童子重新上下打量一番面前这个背着一张红色大弓、衣衫布满尘土的少年。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凌厉,有岩石一般的坚定。 这个少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大海,竟然千里迢迢孤身来东海之滨寻找他的师傅。 他的师傅正是一代传奇,弓中之神尹般! 红衣童子似乎确信这个少年正是师傅等待多年的人,可他还是有些怀疑,他真的会是射日神将大羿的后代?他真的能拥有那令鬼神惊怖的神力? 红衣童子道:“你说你来找你的师傅?” 夷彅道:“不错!” 红衣童子道:“那你知道他的来历和本领吗?” 夷彅道:“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 红衣童子更加好奇,问道:“什么事?” 夷彅道:“他可以教我射箭!” 红衣童子一声冷笑,“想不到你背着一张大弓,竟然只是没用的摆设!” 夷彅道:“是吗?难道你想要试试我的箭?” 红衣童子傲然道,“不错!我是你要找的弓中之神五衣箭童之一,你只有比试赢了我这关,才有一点机会见到他!” “一点机会总是机会!你想怎么比试?”夷彅目光似有火焰在燃烧。 红衣箭童拍拍自己睡卧的青黑岩石,道:“很简单!我们就比比力气,谁将三枝箭全都射进这块石头,谁就是这场比试的赢家!” “好!一言为定!”夷彅的目光明亮而坚定,开始认真地审视着面前这个同样年轻的对手。 “爽快!”红衣箭童飞身跃出数丈,从一块大石头后取出一张黑色长弓。那黑弓通身漆黑如炭,却通身油亮,显然是常年用弓之人抚摸弓身所致。红衣箭童左脚跨出一步,右腿后蹬,手臂更是将那黑弓拉得满如圆月,双目炯若寒星,双手更是稳如磐石。 夷彅看着红衣箭童的架势,知道他必然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夜苦练,才有今天的射箭功底。 红日初升,箭出如风! 只见红衣箭童射出一枝黑箭,那黑箭划破海风之力,劲道十足,显然射箭之人灌注浑身的气力在箭上。箭随手,手随眼,眼随心。一般练箭之人能做到箭、手、眼一线已然不易,可真正能破甲穿石的箭,必须要求箭手心神合一,全无杂念。只有这样,射出的箭才能有穿云裂石的威力。 黑箭剑身笔直,破风而行,只听“叮”的一声,那青黑岩石溅出几点石屑,那黑箭已射入岩石之中,只留下箭尾的几片白翎在外面。 “好箭法!”夷彅不禁喝了一声彩。却见那红衣箭童懒洋洋地站在一旁,一脸倨傲地笑道,“该你了!” 夷彅心中暗想,看来今天不拿出真本事胜过他,让这红衣箭童输得心服口服,就难以见到自己的师傅。心念至此,夷彅从腰间取下箭囊,抽出三枝白羽箭。 “师兄,看好了!”夷彅一个弓步下腰,从背后取下彤弓,右臂向后拈弓搭箭,势如奔马。红衣箭童也是暗暗心惊,这满面尘灰的小子一拿出弓箭竟然脱胎换骨,像变了一个人,宛若天神。待看到夷彅将三枝白羽箭搭上弓弦,也不禁心下一凛,暗想:这……这小子…… 夷彅此时无暇关心红衣箭童的脸色,他的全身精神都寄托在这三枝白羽箭上。初升的红日用温暖的晨曦之光抚摸着大地万物,夷彅的身上也披着一层阳光。 万籁俱寂,海水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息奔腾咆哮的声音。红衣箭童的心也悬在嗓子眼,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究竟有些怎样可怕的实力。 “嗖!嗖!嗖!”三枝白羽箭应声而出,可红衣箭童只见三点白色残影一闪即逝,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青黑岩石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洞,连箭尾的白翎都没有露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红衣童子一脸茫然,急忙跃上前去,察看夷彅那三枝白羽箭的下落。 第七十一章 弓中之神 “红衣,你输了,快退下!” “是!师傅。” 一个雄浑厚重的男声传来,红衣箭童忙向夷彅抱拳行礼,便匆忙向远处退去。 夷彅望向远处,只见一个身着青袍的长者负手而立,正望向夷彅和红衣箭童,目光却似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令人心生敬畏。 “好,果然英雄出少年!你能三箭洞穿玄青海岩,实力自然不在当世十大箭手之下。可你的箭只有气力,却没有道力。”青袍长者右脚轻轻一点,已掠出数十丈,从海边的老树上折下一根枯干的树枝。青袍长者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那截枯枝,猛然向夷彅方向掷去。 那截枯枝看似随手一掷,却迅疾如风,转眼已飞到夷彅身前。夷彅不敢懈怠,凌空向后一个空翻,那枯枝从夷彅背上掠过,“叮”的一声射入玄青海岩。夷彅刚站稳身子,只觉背后一凉,原来那枯枝的箭气已将他后背的衣服划破一道口子。 夷彅正暗自心惊之时,那枯枝已全都没入那块青黑色的海岩石之中。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几千年以后,一位唐代诗人用这首诗来盛赞心中那位自己敬仰已久的西汉飞将军李广。 夷彅此时内心的震撼,丝毫不亚于这位唐代诗人对飞将军李广的仰慕。 夷彅望向远处那个负手而立的青袍长者,他的目光深沉如平静的大海。可夷彅知道自己的箭术在他面前就像夜晚的萤火虫遇见光芒万丈的烈日,就像一颗路旁的石子遇见巍峨峥嵘的泰山。 这个人就那样普普通通地站着,像众多平平无奇的老人中的一个。 可夷彅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本身就是一枝锋芒锐利的箭。 可是夷彅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杀气,这枝世上最锋利的箭似乎沐浴在阳光之中,隐隐透出几分暖意。 “你是来学箭的?”青袍长者问道。 “是的!我要拜你为师!”夷彅望着他,目光坚定而炽热。 “哦,你知道我是谁?”青袍长者有些惊讶。 夷彅展开自己的左手,左手掌心三弯新月纹清晰可见。 “新月白泽纹,你……是白泽让你来找我的?”青袍长者问道。 夷彅道:“正是!白泽神君让我见到弓中之神尹般前辈,便把他画在我左手掌心的月纹让尹前辈看。” “前辈……弓中之神……”青袍长者若有所思地苦笑道,“这都是白帝爷在世的时候的陈年旧事了!不要再叫我什么前辈、弓中之神的虚名,我现在只是东海边一个种树的小老头罢了!” “不,您就是我师傅!我千里迢迢远赴东海,就是为了跟着师傅您学箭!只有学成‘天人之箭’,我才能完成先祖遗愿,辅佐大禹司空治理水患,平定四方!”夷彅忙疾步上前,俯身就要下拜。 尹般右手轻轻一挥,道:“你要做我的徒弟,还需完成三关试炼。只有你顺利完成这三关试炼,才有资格成为我的徒弟。” “三关试炼?” “不错!跟我来吧!”尹般轻步在前,领着夷彅走向海边一片深绿的扶桑林。夷彅走近才发现“扶桑林”实际只有两棵扶持缠绕的大扶桑木,树长两千丈,大两千余围,一棵树结着如雪般洁白的白花,另一棵树却结着如血般鲜红的红花。 尹般道:“此林全在两棵主树,其他都是主树的子孙。此树两两相扶,同根偶生,因此世人称其为“扶桑”。” “扶桑?”夷彅道,“前辈,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树扶桑?” “不错。天下之高,莫过于此树。此树上至九天,盘蜒下屈,下通三泉。当年神将后羿就是站在扶桑树上,才射落九个太阳。” 第七十二章 一重试炼 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名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 ????????????????????——《山海经·北山经》 夷彅望着面前的神树扶桑,依稀可以看到昔日先祖高立枝头,弯弓射落九个太阳的壮举。 回首远眺,只见寒波澹澹,碧海悠悠,一群白鸥贴着海面自由地滑行。一只金色的三足乌背着太阳缓缓飞行。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夷彅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物是人非的悲哀,一代传奇的神将也有化为尘土的一天,山川草木犹在,可那个叱咤风云、弯弓射日的英雄却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尹般似乎看出夷彅心事,道:“人无论高低贵贱,无论老弱病残,都是天地间的一个生灵。有的人是大树,顶风冒雪,傲然屹立;有的人是小草,吸风饮露,平凡一生。有的人死了,他的精神却永远活着,激励着后代的人。你的先祖大羿将军就是这样的人!” “你的先祖就是这样的人!”这声音在夷彅的耳边回响,他的心中更是久久不能平息。夷彅暗想:我立誓要完成先祖遗愿,怎能自怨自艾、杞人忧天?心念至此,夷彅双目炯炯,又燃起了那团倔强执着、百折不挠的目光,道:“前辈,请开始第一重试炼!” 尹般看到面前刚才还愁容满面的少年,转眼就抖擞精神、充满斗志,不禁一捋长须,微笑道:“好!真是后生可畏!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吧!” 尹般带着夷彅来到海边,只见海水白浪滔滔,天边黑云翻滚,数十只文首白喙、红色利爪的小鸟在衔着石子往东海里丢石子。 “砰!”海面溅起一朵小的浪花,可转眼就消失在波涛之中。“砰砰!”又是两只小鸟投下石子,溅起两圈小小的涟漪。 “这是?”夷彅不解地问道。 “此鸟名为‘精卫’。精卫本是炎帝最小的女儿,小名叫‘女娃’,倍受炎帝的宠爱。可炎帝每天忙着管理五谷,采集药草,却不能整天带着她去。有一天,女娃趁父亲炎帝不在家,便独自一人在东海边玩耍。可是这时突然刮起海风,卷起山峦一样高的巨浪,瞬间就将女娃淹没了。当炎帝回来时,女娃已经葬身大海之中。可她的一缕精魂不灭,化作文首白喙、红色脚爪的精卫鸟。她因痛恨无情的大海夺去自己的生命,便一刻不停地从发鸠之山衔来石子树枝,在海面悲鸣盘旋,誓要将东海填平。”尹般悠悠说完,也不禁惋惜不已。 “据说,精卫的父亲炎帝在她葬身大海后悲痛不已,写下一首诗来纪念自己的女儿。” “其诗曰: 精卫鸣兮,天地动容! 山木翠兮,人为鱼虫! 娇女不能言兮,父至悲痛! 海何以不平兮,波涛汹涌! 愿子孙后代兮,勿入海中! 愿吾民族兮,永以大陆为荣!” 尹般读到炎帝为女儿精卫写的悼诗,言辞慷慨,泫然欲涕。 “精卫?真是世间的烈鸟,它的性格就像一枝箭!” 夷彅喃喃自语道。 “嗯?你说什么?”尹般似乎对夷彅的观点很好奇,他是第一个听到有人说精卫像一柄箭。 夷彅挺身道:“难道不是吗?精卫的性格就像烈火,嫉恶如仇,而且既是对手是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填平的东海,可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她就像一个猎人射出的箭,不中目标绝不后退!” 尹般依旧负手而立,只是望着远处衔石投海的精卫鸟,淡淡说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箭是不是真的像精卫一样!第一关试炼的题目就是用你背上的弓箭射落精卫衔着的石子……” “这……”夷彅有些不解。 “别着急,是九百九十九块石子!” “什么?九百九十九块!可尹前辈,这里只有几十只精卫鸟呀,怎么能射落九百九十九块精卫衔着的石子呢?”夷彅急道。 “呵……小朋友,这我就帮不了你的忙了!”尹般青袍一拂,早已掠出数丈之外,只听远远传来一声,“等你完成第一关试炼,再来见我!” 夷彅望着尹般渐渐模糊的背影,望着海边那几十只盘旋衔石填海的精卫,不禁心下嘀咕:在弓中之神面前说话,果然要留神!这个老前辈,可是有些傲脾气! 可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夷彅只好拈弓搭箭,向一只衔着青石子的小精卫射去。 只见箭石相交,“叮”的一声,溅出几点火星,青石应声而落,在海面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一个……”夷彅刚准备第二箭,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 第七十三章 精卫之谜 夷彅正欲射出第二箭,谁知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童的声音。夷彅回头看去,只见扶桑树后跳出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正是和他比试箭法的红衣箭童。 “是你?”夷彅有些吃惊,想不到这个天赋异禀的红衣箭童会在此时出现,一时捉摸不定他的来意。 红衣箭童笑道:“放心!我不是来为难你的,我只是你的考官而已!” “考官?”夷彅更是一头雾水。 “嘿!还愣着干甚么!想要当我的小师弟可不容易哦!”红衣箭童半是认真地轻声呵斥。 夷彅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考官,也是战意燃起,拈弓搭箭便是三箭,“唰唰唰”三声,三枝白羽箭应声而出,转眼又有三只精卫鸟的石子被射落海中。 “不错不错,二三四……”红衣箭童笑道,“不过……” “不过什么?”夷彅感觉这红衣箭童有些故意扰乱他的心神,拖延时间。 “不过比我当时要慢一点罢了,按你的速度,还得十天才能完成吧!”红衣箭童似乎有意要扰乱夷彅心神。 夷彅凝神静气,不再理会红衣箭童的冷嘲热讽,重复着自己已经练习上千遍的简单的动作。 拈弓,搭箭,拉弓,飞箭! 一枝又一枝白羽箭迅捷又精准地射落精卫白色尖喙衔起的石子,只见灰的、白的、蓝的、黑的、红的、青的各种颜色的石子应声而落,海面也似乎下起一阵小的陨石雨。 可夷彅射的越起劲,却发现衔石填海的精卫鸟越来越少,从三五成群到零零散散,渐渐在黄昏的天边已经看不到一只精卫鸟的影子。 夷彅还没有停止,难道精卫放弃了? 夷彅不禁心中愕然,一向百折不挠、填海复仇的精卫鸟竟然飞得无影无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的箭惊走了精卫?那没有精卫鸟,我又如何能通过尹般前辈给我的第一重试炼呢? 月明星稀,冷风渐起。腥咸的海水一浪叠着一浪涌向岸边高耸巍峨的崖壁,轰然碎裂成万点雪沫,发出忧郁的汩汩涛声,像无人能懂的语言在石碑刻下生命的符文。 望着高悬的冷月,夷彅不禁想起远赴梁州的禹军众人,想起爽朗仗义的石明大哥,想起心思缜密的伯益和后稷首领,想起运筹帷幄、总是胸有成竹的皋陶先生,当然,他最思念的还是一直器重他、相信他的大禹司空。 一个人如果背负期望,怎可轻言放弃? 夷彅想着自己熟悉的朋友和长辈,不觉弯月渐渐从西边落下,启明星在远处冉冉升起。太阳从亘古不变的东方升起,用它的金色光芒照亮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日出扶桑,天下皆明。 这句话果然不错! 可天已经亮了,夷彅却仍然没有见到衔石填海的精卫鸟。 一个善于烹饪的庖丁,面对空空荡荡的厨房,也会犯难。一个百步穿杨的猎人,如果没有猎物,也会陷入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处境。 “猎物?”夷彅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尹般前辈只让我射落精卫衔着投海的石子,并未让我射落精卫。莫非这些精卫鸟误以为它们是我的猎物?” 夷彅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讲的一个故事,说是海边有一个喜欢海鸥的人,天天带稻米来喂海鸥,时间长了,海鸥一见他来,就从四面八方飞来落在他的身上。可是后来他的亲戚知道这件事,便找他商量,准备等海鸥落在他身上时,用网捕捉海鸥。喂海鸥的人假装像平常一样喂海鸥,带着很多稻米,可海鸥却都躲得很远,不愿意靠近他。 心念至此,夷彅心中豁然开朗,知道精卫鸟消失的原因。 他只一心想要通过尹般前辈的试炼,却未想到让精卫鸟配合也是完成试炼的关键。 只有打消精卫鸟对他的猜忌之心,才能真正完成第一关的试炼。 可怎样才能打消精卫鸟对他的猜忌之心呢? 他记得母亲在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对他叮嘱了一句话,“你想要让别人相信你,你就要给与别人你的信任。”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可精卫需要我给它们什么帮助呢? “精卫填海……填海……填海需要什么呢?石……石头!对!就是石头!”夷彅兴奋地跳起来,他想起红衣箭童和他的比试。 他绝不会想到当初和红衣箭童的比试,竟然在今天成为他通关的方法。 夷彅来到海边的高处,搬动一个又一个磨盘大小的石头。远处的红衣箭童正站在扶桑树上望着夷彅,不知道这个搬石头的傻小子又在动什么心思。 只见夷彅搬了十几块大石头,列成整齐的一排,然后折回五十步开外的位置,静静地盯着这费尽心机搬来的石头。 “喂,傻小子,你在干什么?你再不去找精卫鸟,可就没机会做我的师弟了!”红衣箭童依旧是一副奚落嘲讽的口气。 “是么?那你看好了,师兄!”只见夷彅摸下背上红色长弓,从腰间抽出白羽箭,只见弓如满月,箭疾如风,一枝长箭眨眼之间已经射入一块大石之中。 “你……你要干什么?”红衣箭童有些吃惊,“师傅让你射的不是地上的石头,是天上的石头!” “是么?”夷彅微微一笑,“地上的石头有时候也会飞到天上,师兄如此见多识广,竟然不知道吗?” 不等红衣箭童接话,便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块大石竟然碎成几百块小石头,向悬崖下坠落。 红衣箭童看到他一生之中最震撼的景象,几百只精卫鸟铺天盖地地涌向悬崖边,争相掀起这夷彅用箭“造”来的石头。 第七十四章 二重试炼 几百只精卫鸟铺天盖地地涌向悬崖边夷彅射碎的石块,声势之浩大,令海边的飞禽走兽都四散而逃,不知发生何等大事,就连一直在东海学习箭术的红衣箭童一时之间也是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夷彅见时机已到,跃上一块高大的岩石,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白羽飞箭,扬手便是九枝飞箭。只见九枝飞箭如同迅捷轻快的海鸥,精准地击落精卫口中衔着的碎石。 海面溅起九朵雪白色的浪花! 精卫鸟见这夷彅射出的白羽飞箭目标是碎石,并非自己,便渐渐大胆去衔碎石子。顷刻之间,只见夷彅左右腾跃,手臂力量灌注手腕,向空中精卫衔着的石子射去。 只见飞箭到处,石子纷纷坠落海面,仿佛在海面下起冰雹一般,溅起点点白色浪花。 “好!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只见青袍长者负手而立,远远地站在一块岩石之上。 “夷彅!东夷的夷,弓前的彅!”夷彅闻声停住手上的飞箭,远远向尹般拱手行礼。 “夷彅!好名字!你知道你名字的来历吗?”青袍长者问道。 夷彅道:“娘说,‘夷’就是一个人背着弓,‘彅’就是背着弓的人只能一直向前,绝不能后退。” 只见青袍长者沉默半晌,轻点左足,如燕子般轻盈地掠到夷彅身旁。他凝视着这个执着倔强、热血阳刚的少年。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对箭道追求如此执着的人! 他轻轻拍着夷彅的肩膀,道:“夷彅!记住你娘的话,现在你要闯第二关了。” 夷彅有些疑惑,道:“可是前辈,我还没有射落九百九十九块精卫鸟衔着的石块……” 青袍长者微微一笑,道:“第一关考得并不是你射落的石头,考得是你的仁德之心。学箭之人如果嗜血好杀,天下生灵便会对你畏而远之。这样的箭手看似箭气凌厉无匹,实则早已失去箭道的真谛,终生难以再有进境,难以学得‘天人之箭’!” 夷彅心中顿悟,暗想:幸好我及时悟得‘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否则一味追求射落石子的个数,无辜射杀精卫,岂不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 青袍长者看着夷彅沉思不语,知他心中定有感悟,也是微笑点头。 只见这时,五个服色各异的箭童凌空跃至两人身前,这五个童子落地便围成圆圈,向青袍长者叩首拜道:“弟子参见师傅!” 青袍长者望向夷彅道:“这是我门下的五衣箭童,分别负责东海五方土地的守护。青衣是东方龙木,红衣是南方雀火,白衣是西方虎金,黑衣是北方武水,黄衣是中方麟土。” 夷彅望去,只见这五个箭童穿着青、红、白、黑、黄五种颜色的衣服,那穿红衣的正是夷彅多次见到的红衣箭童。 只见青袍长者轻轻挥手,道:“你们都起来吧!这位是神将军大羿的后人,受白泽神兽的嘱托,前来东海学艺。你们今天就布‘乾坤五行阵’给他出第二道入门题吧!”话音刚落,便又凌空轻轻掠起,消失在扶桑林中。 五衣箭童齐声道:“徒儿领命!” 五衣箭童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夷彅看到这五衣箭童气质不凡,一个红衣箭童都如此了得,这五位合力布下的五行阵更是不可小觑,心念至此,不禁暗自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只见黄衣麟土举起右臂,喝道:“聚!” 青衣龙木、红衣雀火、白衣虎金、黑衣武水便同时举右臂,围在麟土周围,五人手臂放下,合在一起,围成圆圈。 黄衣麟土又道:“布阵!”黄衣麟土居中不动,四人各自向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退后十步,龙木在东,雀火在南,虎金在西,武水在北,正合五行方位。 夷彅望着五衣箭童布下的“乾坤五行阵”,心下不由感叹道,“此阵四方呼应,彼此配合,当真是精妙无双!” 而此时“乾坤五行阵”已开始变阵,青衣龙木与红衣雀火移位,一招“青木生赤火”,两人交错之瞬息,两枝飞箭已从东、南两个方向射来。 夷彅翻身闪过红衣雀火的飞箭,不料刚一起身,左肩便被青衣龙木的飞箭射中,幸而夷彅刚起身左肩略沉,可左肩还是被飞箭划伤,一道殷红的血痕染湿夷彅的左肩。 一招见效,青衣龙木和红衣雀火迅速又回到原来自己的位置,青衣归东,红衣回南。 夷彅咬着牙,目光烈烈燃烧,斗志逐渐升起。 “我是学箭的人!我不能倒在别人的箭下!” 黄衣麟土见变阵效果立竿见影,道:“白金生黑水!”只见西方的白衣虎金与北方的黑衣武水移位,两人一前一后,又是两支飞箭从西、北两个方位射向夷彅。 第七十五章 五行生克 夷彅眼见两枝飞箭携风而来,劲道更是刚猛,心下不敢怠慢,闪身躲过一箭,又一个后跃,同时抽弓搭箭,还出一箭。 只见两箭相交,溅出火花,箭身略偏,但攻势不减,“铮铮”两声,射入各自身后的岩石之中。 黄衣麟土见夷彅身手矫健,尚有余力还手,不禁淡淡一笑,道:“小兄弟,好俊的身手!不过接下来,你可要小心了!” 夷彅见他虽面露微笑,却沉肩提膝,沉着冷静,有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成熟老练,不禁心下盘算,不知这黄衣箭童又有什么凌厉多变的招式。 黄衣麟土沉声道,“五行归位,朱雀涅盘!” 只见青衣龙木归东,白衣虎金归西,黑衣武水归北,黄衣麟土跃向南方。南方的红衣雀火一跃而起,从中央射出三枝红箭。 “红箭?”夷彅见三枝红箭射来,心下不禁好奇,他有红色的弓,可他第一次见到鲜红如火的箭。 可这三枝红箭追风逐云,转瞬之间已从上、中、下三路袭来,射向夷彅的头、胸、腿三处要害。 这三处只有射中一箭,夷彅今天就难以通过这第二重试炼。 只见夷彅心念一横,反而转身大步跃出,似乎要逃。 红衣雀火见状笑道:“好小子!你这逃跑的本事我可学不来!看看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箭快!” 可红衣雀火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很久,便在脸上凝固了。 夷彅确实是在跑,可他并不是逃跑! 他跑向不远处的崖壁,双足一蹬,一个轻盈的腾空后翻躲过红衣雀火的三枝红箭,只听“叮叮叮”三声,红衣雀火的三枝箭都乖乖地钻进石壁。 夷彅轻盈地落在地上,边拍打身上的尘土边转向红衣雀火,笑道:“师兄!你这射石头的本事长进不少啊!这次比上次又深了两寸!” 红衣雀火的脸上又浮现出羞愤交加的愠怒之色,恨不得立马将夷彅这小子吊在石壁上做箭靶子,看他还敢不敢嘴硬。 黄衣麟土看出雀火的心思,低声提醒道:“五师弟,赶快归南位,沉住气息,我们的乾坤五行阵万不可轻敌动怒!” 红衣雀火虽不情愿,但不敢违背大师兄的命令,纵身跃向南方,黄衣麟土与他交换身位,又回到中心位置。 夷彅见到二人脸色,隐隐觉察道这个乾坤五行阵的关键就在黄衣麟土! 百兽有首领,万军有主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再厉害的老虎也难以战胜群狼,再勇猛的将军也难抵挡千军! 自己若一直和五衣箭童缠斗,必然是以一敌多,处处掣肘于人,难有胜算。但如果能控制或擒住这乾坤五行阵法的主将,便可破阵取胜! 可怎样才能擒住黄衣箭童呢?黄衣麟土站在中央,显然就是让四个方位的箭童构成屏障,进可攻退可守! 西有白衣虎金,北有黑衣武水,东有青衣龙木,南有红衣雀火!这乾坤五行阵牵一发而动全身,五衣箭童又是同门师兄弟,彼此心意相通。如果攻其一方,必然四方相救!可如果不能擒住黄衣麟土,以一敌五,夷彅更是半分胜算! 要么,孤注一掷!要么,困守愁城! 面对这固若金汤的乾坤五行阵,夷彅陷入沉思。 天地之间,有飞禽走兽,有奇花异草,有星河灿烂,有风霜雨雪,万物都在自然之中,都有隐藏的运行规律。 烈烈燃烧的火能焚烧一切,却怕遇到水;裂石断木的青铜兵器,却怕遇到火。万物之间,既相生共存,又彼此克制。 正如最锋利的长矛,也害怕最坚固的盾。但再坚固的盾,也会有一天会被锋利的长矛戳破。 夷彅正面对着五衣箭童布下的坚固的盾。 第七十六章 旗鼓争锋 一群雪白的海鸥沿着蓝色的海面自由地飞行,它们时而盘旋向上,时而低掠海面。蔚蓝的海面倒映着这自由的白色倒影。 夷彅望着自由飞翔的白海鸥,想着自己如果能变成一只生有双翼的海鸥就好了。 他沉思良久,已经发现这乾坤五行阵的破绽。 乾坤五行阵看似配合无间,彼此呼应,变化无穷。实则是以黄衣麟土为主,其余四人听从黄衣麟土指挥,一人移动位置攻击,必然会有另一方补位相助。因此,破阵之法,便要先擒下黄衣麟土。 可乾坤五行阵本就是以藩屏中,中央方位的麟土自然是白衣虎金、黑衣武水、青衣龙木、红衣雀火四人防守的重中之重。 而五衣箭童眼见几次攻势都被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轻松化解,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忌惮。 只见黄衣麟土道,“聚阵!” 四方的白衣、黑衣、青衣、红衣箭童迅速回收,向中央跃回数步,紧紧将黄衣箭童围在中央。 黄衣麟土道:“师傅曾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少年孤身远赴东海,对箭道的追求不逊色于我们五人。临阵对敌,万不可轻敌大意!大家振奋精神,只有认真迎敌,发挥我们最强的实力,才是真正地尊重对手!” 四人都点头称是,神情严肃,目射寒光。 夷彅见五衣箭童个个严加戒备,如临大敌,也不禁为之动容,心中暗道:“尹前辈的五位弟子个个天赋异禀,箭术高超,单是一个红衣箭童都和我不相上下,如今五人五箭一心,我若想单打独斗,想破此阵当真是千难万难!可……可如果这试炼不难,我又如何能成为真正的强者呢?” 心念至此,夷彅望向掌心的新月白泽纹,发现这淡蓝色的痕印越来越淡,似乎化入他的身体。可他的掌心却结着一层薄霜。 这是怎么回事? 夷彅随手一挥,想要抖落掌心的薄霜。然而,只见几道冰冷的气刃锋利如刀,竟然破空而去,直袭五衣箭童。 五衣箭童本来见夷彅沉思伫立,心下迟疑,也不敢贸然抢攻。谁知这少年随手一挥,便是数道丈高的气刃骤然攻来。 幸好黄衣麟土临危不乱,沉声道:“箭气归元,破!” 只见白、黑、青、红四个箭童跃向半空,围成圆阵,圆阵转动,四枝颜色各异的飞箭破空而来,将数道气刃挡落。 而四枝飞箭也被这冰冷气刃割断,只剩四枝射入地面的箭头。 这一变故当真出人意料,不仅夷彅惊诧莫名,五衣箭童也被这无名气刃的威力震慑得暗自心惊。 “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历?”黄衣麟土暗道,“莫非他真是神将军大羿的传人,天生就有神将的能力?可若他真具有神人之力,又怎会千里迢迢孤身远赴东海学艺?也罢,只有用这一招,才能试出他是真正实力!” 黄衣麟土将四人召集在身旁,耳语嘱咐一番,四人又回到各自方位。只见黄衣麟土从腰间掏出一把金色的小弓,弓身泛着阳光般金色的光辉。 “黄土瑞麟弓!”红衣雀火一声惊呼,显然是看出大师兄拿出看家本领来对付夷彅。 白衣虎金喝道,“红衣!快退后!”他一声呵斥,四人都闪到黄衣麟土两侧,显然这“黄土瑞麟弓”是一把威力极强的兵刃! “好,有意思!大师兄要亲自出手吗?”夷彅露出欣赏又认真的笑容,心中也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意。他的双臂隐隐有气流涌动,双足已蹬入地面几寸。 有诗赞道: 一个是东海黄衣麟土将,一个是渭水夷彅少年郎。麟动风雷,箭啸苍穹,龙虎相斗争英雄,棋逢对手论短长。弓神高徒,指挥若定意如山;将军后裔,临危不惧气拏云。你有黄土麟弓,浑身金光惊天地;我有彤弓素矰,通体箭气泣鬼神! 黄衣麟土拈弓搭箭,拇指、食指微一用力,那一张金弓便弦绷如筋,满如圆月。夷彅的脸色不禁一变,眉头紧锁。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射箭也是如此。外行人认为射箭大弓硬弓难拉,却不知小弓软弓更难拉。小弓不仅比气力,更比巧劲,准度力道更是要拿捏得丝毫不差。否则,轻则技不如人、贻笑大方,重则失手殒命、血洒当场。因此,敢用小弓的已是罕见,能技艺纯熟的更是凤毛麟角。 而夷彅面前的这位黄衣箭童,显然正是小弓的绝顶高手! 他那张小巧的黄土瑞麟弓一张,便有三丈方圆的金光笼罩四周,众人身处金光之中,面面相觑,可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第七十七章 驭鸟之人 “破!” 只听黄衣麟土一声低吼,一枝三寸长的黄色短箭破空而去,裹挟起层层黄色尘土,隐约可以看到尘土之间有一个一丈来高的麒麟,向夷彅袭来。 在场众人皆被黄衣麟土的箭气逼退数步,心中正诧异莫名。 “箭气化形!!!”一向沉默寡言的黑衣武水也不禁为之动容。 “什么?”红衣雀火入门比四位师兄要晚,多数不明白的情况要向四位师兄请教。“三师兄,什么是‘箭气化形’?” “这……这我也……”黑衣武水虽是三师兄,可一向只勤练箭术,不善言谈,学武之时也是师傅怎么教他就怎么练,从未多问一句。因此,尹般知他五个徒弟数武水天赋一般,但勤能补拙,武水硬是凭借自己数年如一日的苦练赢得师傅和同门师兄弟的认可。尹般知他不善言辞,每次教授他箭术,必定循循善诱,给他讲解全面细致,其他徒弟教一个时辰的功夫,轮到武水往往要教上三个时辰。可武水只听师傅讲过他五人箭术殊途同归,合五行之道,唯有五行相生配合,才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而他们五人最高的个人修为便是“箭气化形”。 可面对小师弟红衣雀火的问题,他竟一时语塞,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解释。 幸好身旁的白衣虎金见黑衣武水面露难色,接腔道:“小师弟,这‘箭气化形’是学箭之人的追求,唯有一品的箭手才能将箭气化作形体。师傅当时分别传授我们五位师兄弟箭术,并让我们共同修炼乾坤五行阵,正是以五方对应五行,彼此配合,才能发挥乾坤五行阵的最大威力。当然,这五行阵的威力也和布阵之人的实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我们五个人都练成‘箭气化形’,这乾坤五行阵威力一定更加惊人!” “哦,原来是这样!可大师兄的箭气为何会化形成一只麒麟呢?”红衣雀火眉毛一扬,又抛来一个问题。 黑衣武水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有虎金接话,不然依着小师弟穷追不舍的问法,他今日定要被小师弟逼问得狼狈不堪。 “麒麟?这当然更有深意!”谁知白衣虎金倒是好为人师,非要给他这个爱提问的小师弟上一课。“乾坤五行阵中我们五人对应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每个方位都有一个守护灵兽,大师兄在中央,对应麒麟;二师兄我镇守西方,对应白虎;你三师兄镇守北方,对应玄武;你四师兄镇守东方,对应青龙?你……” 说到小师弟红衣雀火,白衣虎金故意拖个长音,存心要逗一逗他这性如烈火的小师弟。 “我……我怎么样?我的守护灵兽是什么?我多久才能练成‘箭气化形’?我的箭法是几品?大师兄的小弓是谁做的?……”不等白衣虎金开口,红衣雀火的问题便一股脑地抛出来。 “这……”白衣虎金转向黑衣武水,不料黑衣武水一脸苦笑正望向他。 青衣龙木见两位师兄都被红衣雀火问得骑虎难下,忙道:“小师弟,你天资聪颖,这‘箭气化形’师傅早晚会传给你的。你有这精灵古怪的问题,不如直接去问师傅他老人家?” 红衣雀火被青衣龙木这一捧一激,是又羞又恼,他自知修为尚浅,没有十年八载,难以窥得更高一层的“气箭”境界。可青衣龙木偏反话正说,让他憋着一肚子的闷火。 四位箭童争论不休之际,夷彅却是背生冷汗,屏住呼吸,双足稳稳钉进土中,似老树生根一般,静如磐石。 只见黄衣麟土一箭破空,金色箭气已破空袭至夷彅身前三丈之地。夷彅的衣服随风鼓动如海浪粼粼,头发也被吹得如风中劲草一般。夷彅浑身已被黄土瑞麟弓射出的金色箭气裹挟在中间,他双目炯炯,如同两点深夜投影在在深渊的星光。 夷彅仍然一动不动,仿佛他的面前只是一团秋风卷起的尘土。可这箭气卷起的尘土实在威力惊人,那金色短箭竟然生出一团漩涡,卷起四周的碎石、落叶、灰尘,甚至还有几具枯干的鸟尸。 众人原来只听过“飞沙走石”,不想今日竟然可以看到“飞箭走石”! 箭尖正是漩涡的中心,这金色短箭无形之中已将四周的事物都吸入其中。众人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尘土飞扬,不觉又往后退数步,暂避这箭气漩涡的锋芒。 可夷彅仍是不闪不避,他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如旗,但他的脸色却如同大海一样深沉。麟土的箭气就像海上的墨云翻涌,而夷彅却不为所动,宛若一尊巍然屹立的石像。 那金色短箭离夷彅越来越近,已经将夷彅四周的草木碎石全都卷起,夷彅也置身在这箭气漩涡,他的面目也被风沙碎石所遮挡,渐渐模糊成一团暗红的身影。 可就在众人都以为夷彅定然血洒当场之时,只见远处的海边一道白影闪动,几百只海鸥盘旋而来,直向夷彅的箭气漩涡俯冲下来。 奇怪的是,锐不可当的箭气漩涡竟然逐渐平息下来,半空中陆续坠落碎石、落叶,最后是一层细碎的尘土。 “这……这是怎么回事?”红衣雀火用力揉着双眼,想要看清楚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怪事。 可很快他便闭住自己的嘴,因为他看见一只衔着金箭的白海鸥正落在不远处的玄青海岩上面。 夷彅面不改色地伫立原地,神情坚毅,只是身上已落满一层厚厚的尘土,头发上还有几片残破的落叶。 “好!夷彅,你临危不惧,面对黄土瑞麟弓的凌厉箭气毫不退缩,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勇气,当真令老夫刮目相看!你已经通过第二关试炼了。”不知何时,青袍白须的尹般已站在众人身后。 五衣箭童见到青袍长须的尹般,忙俯身拜道:“弟子参见师傅!” 尹般淡淡一笑,道:“你们都起来吧,今天你们表现得都很不错!尤其是黄衣麟土!不过麟土,你为何会在‘箭气化麟’这一招故意收手呢?” 黄衣麟土上前拱手行礼道:“启禀师傅,这并非是徒儿手下留情!而是有人用‘驭鸟之术’引海鸥入箭气漩涡之中,徒儿恐箭气漩涡之力波及各位师弟,方才手下三分劲力!” 尹般满意地点头道:“麟土,你果然没有忘记为师的教诲!临敌对阵,不可只观一隅,要统览大局!用箭之人要善于把握战机,更要随机应变!你刚才那一箭若不收力,不但夷彅和你四位师弟命丧当场,你也会受反噬之力,筋脉尽废!” 黄衣麟土听到此言,不禁脊背发凉,冷汗涔涔,暗想:不知这驭鸟之人是何方神圣,竟能以海鸥阵破我“箭气化麟”,来救这不知名的少年?若是刚才收势不及,今日必将连累同门,一败涂地! 这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少女的笑声,那少女边笑边唱道:“东海边,有扶桑。三足乌,巢树上。五箭童呀,模样凶。井底蛙呀,笑苍穹!” 五衣箭童初听这少女的歌声倒也清脆悦耳,谁知唱到后来,便面面相觑,不觉心中恼怒不已! “五箭童呀,模样凶!井底蛙呀,笑苍穹!”只听这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近,红衣雀火早已忍耐不住,正一个箭步想要上前,衣袖却被一旁的黑衣武水死死拽住。 第七十八章 雪衣鸟正 只见远处走来一个白衣少女,肌肤胜雪,清秀之中又有三分灵动淘气。她脸上尚有几分孩童的稚气,但身材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腰间斜插着一支三尺长的玉笛。 夷彅见这少女唱着奚落五衣箭童的歌谣,脸上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似乎浑然不把天赋异禀的五衣箭童放在心上。 夷彅见她腰间斜插的玉笛,想起刚才闯入麟土箭气阵中的海鸥,不禁暗自揣测:莫非她…… 红衣雀火脸色一团怒气,道:“喂,小姑娘,你为什么骂我们五箭童模样凶,又说什么井底蛙?” 白衣少女眨眨眼,调皮道:“哦,是我唱错了!我再唱一遍,五箭童,红衣凶!井底蛙,笑苍穹!红衣……” 红衣雀火本就是火爆脾气,不燃自着,无奈黑衣武水怕他冲动多事,死死拽住他的胳臂,如今遇见这么一位对头,登时气得两眼冒火,不住跺脚叹气。 只听尹般青袖一拂,道:“雪渺,不得无礼!” 这白衣少女一听此话,立时便嫣然一笑,盈身拜道:“孙女雪渺拜见爷爷!” “爷爷?!”众人面面相觑,夷彅更是呆愣当场。 只见白衣少女已挽着尹般的臂弯,笑语盈盈,对着红衣雀火眨着她明亮灵动的双眸,道:“爷爷,渺儿这么长时间没来看您,您想不想渺儿呀?” 尹般在这小孙女面前,丝毫没有一代宗师的冷峻威严,和气得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他挽着雪渺的手,道:“我的雪渺越来越冰雪聪明了,比你娘当年……”说到此处,他的面色微微一变,浮现出一丝悲哀的神情。 雪渺却似没有察觉,追问道:“娘?娘当年也是一个冰雪聪明的美人吗?” 尹般停顿半晌,目光望向远处,道:“不错!你娘当年确实是一位冰雪美人!她本是雪山神女族的后人,幼年便父母双亡,后因避战乱随族人来到东夷。她天生冰雪容颜,却从不与人言笑。她十六岁时便通晓百鸟飞禽语言,白帝少昊爷亲自接见她,封她为玄鸟正。每年祭天仪式,她都一袭白衣立于祭坛之上,轻歌曼舞,飘飖若仙女临凡。她还精通音律,一曲笛声引得凤凰、玄鸟、白鹭、仙鹤、锦鸡、孔雀、云雁、白鹇、鹭鸶、鸳鸯、黄鹂、鹌鹑等百鸟都从四方飞来,落在祭坛周围,围观的族人都是惊叹不已!而这其中,就有你的爹爹!” 雪渺道:“爹爹?爹爹就在祭典的时候认识娘的吗?” 尹般道:“嗯。你爹爹当时正值少年,天赋过人,尤其是箭术更是百步穿杨,无人能及!他整天带领族人捕猎,将捕猎的野猪、狗獾、麋鹿、兔子、野鸡都分给众人,自己只留很少一份。你娘每次看到他时,他都会拎着两条猎肉偷偷塞给你娘,也不说话。你娘悄悄收下,对他点头微笑,两人也不答话。就这样,你娘渐渐和你爹熟悉起来。有一天,你娘来山林里找你爹,不料半路一只百灵鸟将她引到一个深沟里。这时一头大狗獾突然跳出来,对你娘穷追不舍。幸好你爹听到她的呼救声,一箭射死那头大獾,才救下你娘。你爹将你娘背回部落,族人提议两人成婚,你娘笑着点头答应了。于是,两人便在族长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那……然后呢?”雪渺忽闪着一对星光般明亮的眼睛。 “然后……然后就有了你这个小机灵鬼!”尹般笑着轻轻捏了一下雪渺白净的小脸。 雪渺道:“爷爷,那我怎么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我娘呢?” 尹般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娘定然是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她有苦衷为什么不告诉我和爹爹!她为何要不辞而别,她这样留下我和爹爹,难道不知道我们会因她伤心难过吗?”雪渺说到此处,早已是泪眼朦胧,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尹般轻叹道:“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吧……” “天命?”夷彅心中暗道,也在心底暗想自己的天命。 望着海边无尽翻涌的浪涛,尹般道:“渺儿,你有多久没有见到你爹爹了?” “爹爹?”雪渺沉思道,“从六岁那年,他孤身寻找我娘开始,应该有十年了!” “十年?”尹般望着海边那两株虬劲缠绕的扶桑树,“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雪渺喃喃念道。 “渺儿,现在如果有机会让你去找你爹爹,但会经历很多危险,你愿意去吗?”尹般略带愁容地说道。 “我愿意!”雪渺清脆响亮的回答让在场每个人都刮目相看。就连起初对雪渺会存着几分恼怒忌惮的红衣雀火,此时也被雪渺寻找亲人的决心打动。 夷彅本来并不想干预别人的家事,可听到雪渺凄楚之身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从小父亲下落不明,娘亲孤身一人抚养自己长大,自己对父亲的思念何曾比雪渺姑娘少半分!无奈天涯渺茫,不知父亲身在何处,加上娘亲劝阻,只得作罢。如果他有自己父亲的消息,哪怕荆棘深谷、悬崖峭壁,他也一定会去寻找,不会皱一下眉头。 而此时此刻,一个身世经历和自己如此相似,自己幼年失去父亲怙恃,而雪渺则是孤苦无依,自然生出一份爱怜之情。 “前辈!”夷彅朗声道,“我愿意陪雪渺姑娘一同前去!” 第七十九章 归墟禁地 “你?”雪渺转过身来,凝视眼前这位衣衫破旧、目若寒星的少年。 “不错!”夷彅正色道。 “你是谁?”雪渺闪动着明亮灵动的眼睛追问。 “我是大禹司空帐下先锋将军夷彅,奉白泽神君之命来东海向尹前辈拜师学艺。” “先锋将军?你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怎么就能当先锋将军,我不信!”雪渺抿着嘴,想要看夷彅如何应对。 “英雄不问出处,有志不在年高!尧帝爷还当年十六岁就登上王位,领导华夏联盟!”夷彅的对话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好小子!白泽神君的眼力真是不错!夷彅,渺儿,你们俩过来!”身旁站立的尹般本就对夷彅机智果敢,沉着冷静大有好感,不住微笑点头。此时见他以尧帝爷的事迹来回应雪渺,自然显露出他的凌云之志。 尹般对夷彅和雪渺耳语一番,便牵着夷彅的手,道:“夷彅小兄弟,此行凶险异常,幽微难测,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的孙女雪渺,千万珍重!”说着随手将一块翠绿的凤凰石压在夷彅掌心。 夷彅有些惊讶,刚要说:“前辈……”眼见尹般微微皱眉,给他递个眼色。他忙改口道:“前辈……前辈放心,夷彅定当全力保护雪渺姑娘,完成任务!” 雪渺白皙的脸微微一红,羞涩地转过身去。 旁边的红衣雀火见状忙打趣道:“看看!对我们个个凶巴巴,见到夷彅这小子就小脸通红!” 雪渺一听此言,秀眉一挑,道:“雀火,你有本事就一起去!” 红衣雀火一听此言,便忙掩住自己嘴巴,闭口不言。雀火一来是知道雪渺动怒,二来怕师傅责罚,三来也知道二人此行凶险异常。 尹般走到雪渺面前,牵着雪渺的手轻声道:“渺儿,你此行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有危急,万不可硬拼,要智取为上!见到你爹爹,替我给他说一声,‘爹错了,爹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原谅自己’!” 雪渺有些迟疑,抬头望着尹般道:“爷爷……” 尹般正色道:“你不必多问!见到你爹爹,一定要将原话转告他!” 雪渺点头道:“好的,爷爷!您放心,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夷彅转身向尹般行礼告别后,便带着雪渺一起出发。雪渺回头看了几眼爷爷,眼中仍有几分留恋不舍,夷彅轻声道:“别回头,你越回头,就越舍不得离开!”闻听此言,雪渺终是轻咬贝齿,头也不回地便向远处走去。 天空明净如洗,仿佛一面镜子,将碧波万顷都倒映其中,偶尔有三两只白色海鸥掠过,转顺便没了踪影。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口中都是焦渴难耐,可这海边只有咸涩难咽的海水,如何才能解渴? 口渴的雪渺望着夷彅,可夷彅只顾赶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眼神也没有望她这边看。 “喂,你口渴吗?” “不渴!” “我们还要走多久?” “不知道!” “喂,你等等我!爷爷让你照顾我,我口渴了,你要给我找水喝!” 夷彅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道:“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夷彅;第二,我答应你爷爷保护你,但不是做你仆人;第三,我们要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归墟。” “可我现在口渴了,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雪渺蹲在地下,一脸楚楚动人的神情。 “这……”夷彅从小就和男孩子一起玩耍,后来学箭习武,加入禹军,周围更是剑髯虎须的禹军死士。说起和女孩子打交道,这还是第一回。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心思敏捷,灵巧多变,更是胜过一千个平常人家的少女。 “大哥哥,你先给我找到泉水,我喝了泉水,四肢有劲才能加快赶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雪渺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盯着夷彅。 夷彅无奈地摇摇头,道:“好吧!给你找到水,你是不是就能赶路了?” “不口渴的人自然愿意走路。”雪渺道。 夷彅望着四周,一边是碧波浩渺、海水茫茫,一边是沙石遍布、树木稀疏。一边是咸涩的海水,一边是干燥的沙土,哪里给雪渺找泉水呢? 夷彅沿着岸边走去,目光在土坡的两棵鲜嫩的小树前停住。 那是两棵半人高的酸枣树。 一棵是高酸枣树,一棵是矮酸枣树。 两棵酸枣树上零零星星地结着几十个酸红的枣子,泛着油亮的光泽。 夷彅跃上土坡,挑着摘了二十多个颜色鲜红的酸枣。 雪渺望着眼前这个身手矫健、英气过人的少年,不禁看得有些痴了。不觉间,夷彅已捧着酸枣走到她的面前,道:“雪渺姑娘,请吃点酸枣解渴吧!” 雪渺微笑道:“多谢夷彅大哥!”说着接过几个酸枣放入口中,这酸枣酸甜可口,脆爽多汁,不消片刻已是满口生津,口中不觉焦渴。夷彅也吃了几颗酸枣解渴。 雪渺站起身来,道:“夷彅大哥,那我们走吧!” 夷彅见她面色绯红,只当是她嫌天气炎热,便道:“好!我们快些赶路,也能少受这烈日之苦!” 两人并肩而行,又走了半日光景,绕过两条狭窄偏僻的小路,只觉两边风景不同,岩石磊磊,森然峻立。一块青黑色石壁上题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字形隐隐与齐云山雪涯洞相近。 “归墟!”雪渺望着石壁的大字道。 “归墟?这里就是归墟?”夷彅也是心中一惊,他未料到世人相传的东海禁地竟然就是眼前这块青黑色的石壁。 第八十章 龙魂何处 黑暗没有气息,没有温度,没有感觉。如果一个人长久置身黑暗,便如一块冰冷沉眠的石头。 没有阳光的深渊,没有颜色的囚牢,这就是归墟禁地! 世上知道他囚禁此地的人寥寥无几,而且他知道囚禁他的并不是这万丈深渊的黑暗,而是他自己的心! 他的住处在一堆散乱的珊瑚礁中间,没有床,也没有火光。那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巢穴,更像一个动物从未收拾的窝。 可这个看不见的杂乱的珊瑚窝,竟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它成千上万的洞穴竟生出流动的气流,将海水阻挡在外面。 他给这个珊瑚窝取名——海心岩洞。 深不可测的归墟之地,吞噬一切光亮的涧渊,黑暗是此地唯一的守护神! 他的名字叫——昧。 “昧?”他几乎已经忘记自己的名字,躲藏在归墟禁地的人是不配有名字的,他偶尔想起自己的名字也是几声苦笑。 他是一个十年没有见过阳光的人。 “昧?!‘昧’不就是没有阳光吗?”他冷笑道,“我这种人早已不需要阳光了……” 他虽然这样说,可每到月圆之夜,他还是尽力向上游,想要看一眼明亮的月光。 可这里是归墟! 月光只会照在海面,还未游到深海,便像火苗一样永远熄灭在冰冷的深渊。 他唯一见到的光亮是七年前的一个深夜,一个滚烫的陨石坠落东海,将方圆几百里的海面都照得亮如白昼。他隐约看到有一个灯笼大小的火光向海心坠落,可很快他的希望便随着那颗黯淡的陨石一起熄灭。 他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有一天会有更大的陨石坠落东海,将归墟照得亮如白昼。 可又是七年过去了,他并没有等到那颗亮如白昼的陨石。 他知道这是一种奢望。 他渐渐习惯这无底深渊黑暗的生活,他可以听到珊瑚洞流动的风声,他可以感受到海虫从他身边游过的水流。 可他忽然看见远处的海面升起一团绿光,这绿光刚开始像一盏灯笼,逐渐像一团云彩。 这绿光究竟是…… 而夷彅与雪渺看到“归墟禁地”四个仓颉鬼哭体大字,便依照尹般的耳语指示,寻得石壁第三棵涧壑松,旋转松树根的一块黑圆石三圈。 只见那重逾万钧的青黑石壁竟然缓缓升起,露出一条宽约三丈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片幽蓝色的处所。 “夷……夷彅大哥……”雪渺刚进石门,便觉四周寒气透骨,牙关不禁打起寒战。 “雪……雪渺姑娘,你怎么样?”夷彅刚入洞便觉置身雪窟冰窖一般,幸得他身负祖传纯阳血脉,也不觉得过分寒冷。 “我……我冷……冷!”夷彅望向雪渺,只见这白衣少女一袭薄衫,脸色发白,双臂抱在身前,显然是耐不住这归墟禁地的奇寒。 “这……”夷彅心想,如今之计,只有为雪渺姑娘输入纯阳之气,方能为她祛除寒气,可…… 雪渺看他面露难色,心念一转,道:“喂,我刚才驭鸟救你一命,你难道要看我冻死在这归墟禁地?” 夷彅闻听此言,面露惭色,低声道:“那雪渺姑娘,得罪了!”说着双掌灌注纯阳真气,分别按在雪渺左肩和脊背。 雪渺只觉脊背和肩膀有两道暖热的气流沿着筋脉流动,四肢百骸都若浸泡在温泉之中一般,额头更是有几缕热气升起。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夷彅渐渐收摄真气,脸色由红转白,将双掌轻轻移开。雪渺苍白的脸色则是白里透红,如雨后花瓣挂着点点露珠的的红玫瑰,说不出的娇美动人。 夷彅道:“雪渺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雪渺一脸羞红,道:“好……好多了!夷彅大哥,还是寻找龙魂重要,我们继续赶路吧!” “龙魂?可龙魂又在哪里呢?”夷彅望着远处幽蓝色的深渊尽头,低声自语道。 第八十一章 往事如烟 归墟,这是一个令无数世人望而却步的地方! 这本是一处万丈深渊,黑暗栖息在这冰冷阴凉的海域之底。 可现在却有一盏灯笼似的绿光像水莲花一样从远处飘来,那绿光越来越近,却似乎裹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夷彅大哥……”绿光处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你不害怕吗?” “有些事情既使你害怕也无法改变,倒不如坦然面对,它反而会变得简单。”一个少年沉着冷静的声音响起。 “那你觉得爷爷说的是真的吗?爹爹真的在这深不见底的归墟囚禁十年?” “尹前辈是一代宗师,不会说谎。” “一代宗师……哈哈……哈哈……”黑暗中传来一阵令人胆寒的笑声,笑声像黑色的夜枭集体穿过一片灌木。 只见那绿光闪烁晃动,显然是手持绿光的人有些手臂发抖。 “小子!你敢擅闯归墟禁地,手还会发抖吗?你这点胆量可让我小瞧了!”黑暗中仍是神秘人冰冷的话语。 不料那绿光渐渐清晰,照出一张少女的脸。 “爹爹,是你吗?我是渺儿。”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欢喜。 “渺……渺儿!”黑暗中那神秘人的声音有些哽咽,道:“你……你还是快回去吧!归墟禁地如此危险,你怎敢孤身犯险?” 雪渺道:“爹,这是夷彅大哥,他是大禹司空帐下先锋将军,爷爷让他保护我,一起来找你和龙魂石!” “龙魂石?你们来找龙魂石?”黑暗中神秘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错,前辈,您久居归墟禁地,是否知道龙魂石的下落?” “下落?哼!我就是为寻这龙魂石才来到这归墟禁地!可十年了,这里除了海水就是黑暗!哪有龙魂石的影子?这就是世人一个流传的谎言罢了!” 神秘人几声苦笑,有几分说不出的无奈与自嘲。 夷彅心中一沉,知他所言非虚,这深海之渊一片漆黑浩渺,想要找这龙魂石,当真无异于大海捞针。 夷彅想起掌心白泽留的新月白泽纹,随即掌心加劲,将真气注入尹般前辈送他的凤凰石。登时这万丈深渊的归墟禁地亮起一片绿光,照出三人的身影。 雪渺看见远处的一块红色的珊瑚礁上正斜坐着一位神情憔悴的中年男人。 夷彅望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很难将他和尹般前辈口中那位意气风发的天才箭客联系在一起。 可雪渺知道,这就是她日思夜念的爹爹——弓中之神的儿子尹昧。 “爹,你找到娘了吗?”雪渺道。 “你娘?她……是我对不起她!” “爹,娘她……” “她……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于天地如同一瞬。 可尹昧这十年,经历着无尽的黑暗和孤独,还有对他妻子的思念和愧疚。 他缓缓站起身,道:“渺儿,你走近些,让爹爹好好看看你……” 雪渺向前走近几步,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有些陌生,可这声音确实是爹爹的声音。她忘不了十年前爹爹将她抱在脖子上,带她一起去东海看日出。她记得父亲指着远处,笑着说:“渺儿……” “渺儿……我的渺儿真的长大了!”尹昧脸上一阵抽搐,硬要挤出几分笑容,可十年深海的黑暗生活,让他的脸都变得僵硬。 “爹!你受苦了!”雪渺轻轻为他整理额前凌乱的长发。 “唉!”只听尹昧一声长叹,“渺儿,是爹没用,爹没能找到龙魂石,更没能救回你娘!” “娘!娘还活着!”雪渺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父亲。 “可……可她已经被雪山神女族族长带回部落,终身不让她下山半步!”尹昧说着,眼中带着几分不甘的泪光。 第八十二章 三眼神狼 “爹,那雪山神女族在什么地方?娘又因为什么被神女族族长带走?”雪渺急切地问道。 “这说来话长,那还是十年前的一个春天”,尹昧说着,目光望向遥远的地方,“你娘当时主持春祭,全东夷部落的族人都来祭祀社神和稷神。来的部落大大小小有二十多个,包括凤鸟氏、玄鸟氏、伯赵氏、青鸟氏、丹鸟氏、祝鸿氏、鸤鸠氏、鹘鸠氏、爽鸠氏等各个部落。各个部落名字都是白帝爷以飞鸟名字命名,不同的飞鸟也成为不同部落的守护神鸟,族人会把守护神鸟画在部落的战旗之上。你娘一袭白衣,吹奏玉笛,那出尘脱俗神态当真不逊色于姑射山的神女。你娘笛声一起,千百只飞鸟盘旋庆祝,甚是热闹。忽有一只黑色鹞鹰俯冲而下,往你娘伸出锋利坚硬的爪子……” “啊?!”雪渺惊出一身冷汗,忙道:“这鹞鹰要干什么?娘受伤了吗?” “当时围观的族人虽多,但因是春祭大典,大多数人都没有携带弓箭兵器。幸亏爹爹当时担任祭典护卫,眼见形势危急,一箭便洞穿了那黑鹞鹰的胸膛!可你娘还是受了惊吓,卧床休息了三天……” “哦!还好娘没有受伤!可这黑鹞鹰是为何无故袭击娘呢?”雪渺道。 “这件事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只在鹞鹰身上发现一块黄色的鳞片……”尹昧默然道。 “黄色鳞片?”夷彅道,“莫非是奇瑞异兽?” 尹昧道:“不错,还是夫人她见识广博,认得这是……麒麟的鳞片!” “麒麟?”夷彅和雪渺都是一阵惊呼。 “不错!麒麟,是上古瑞兽。相传麒麟公兽为麒,雌兽为麟。麒麟头似神龙,状如麋鹿,体类高马,尾像野牛。背部有五彩祥云纹路,腹部有金丝细毛,口吐烈火,声如奔雷。麒麟不伤人畜,不毁庄稼,是天地间的仁兽。麒麟现世,自然引发东夷部落的震动。东夷部落族人争论不休,最终推举我率领八百东夷族人寻找麒麟下落。” “那麒麟有什么用处?为何要大费周章去寻找麒麟?”雪渺问道。 “唉,世人传言,‘获麟神佑,其邦永昌’。东夷自太昊伏羲之后,一直纷乱不休,有九黎、三苗等虎视眈眈,自然希望擒获麒麟,得到上苍眷顾庇佑!可是……” “可是什么?” “我当时也是壮志凌云,带着八百东夷族人沿着黑鹞鹰飞来之处一路北去,誓要狩麟而归。可没想到我们连日行军,越往北走越冷,下着大雪,刮起白风,一些畏寒体弱的族人面色发青,四肢抽搐着接连倒下,身体冻得像冰块一样。这时候,雪地里突然出现一匹白狼……” “白狼?”夷彅一个激灵,“它莫非是闻到死人的气息?” “我们起初也这样想,个个握紧手中的武器,严加戒备。只见那白狼挨个闻着倒下的东夷族人,还伸出它的舌头舔他们的脸……” “啊,难道它要吃人?”雪渺听得心惊胆战。 “突然,那白狼目射寒光,张开大口,朝向一个族人扑去……我们连忙射箭,十几支箭已射入白狼身体,有的射在背部,有的射在后腿,有的射腹部,白狼登时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浑身的箭伤让它的白毛血迹斑斑。可那白狼还有一口气,挣扎着爬到那族人身前,用前爪在他肩头抓下一个青黑色缩成一团的东西,重重地拍在地面。我们定睛一看,原来是北域最毒的雪蜈蚣!” “啊?爹爹,那白狼原来不是吃人,而是救人!”雪渺道。 “不错!那个族人也是脊背发凉,冷汗涔涔,忙上前看望那白狼,可白狼身中数箭,血流不止,早已奄奄一息,倒在雪地之中。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唏嘘不已,一起商量把这匹救人的义狼安葬。” “嗯,这白狼救人危难,殒身不恤,实在令人敬佩!”夷彅听到白狼飞身救人而死,也是暗自敬佩。 “可在安葬这白狼的时候,我发现这匹狼的额头处竟然还有一只眼睛!”尹昧意味深长地说道。 “还有一只眼睛?那这匹狼是三只眼睛?”雪渺道。 “不错。那第三只眼睛竖立额头,隐约有云纹闪现。我当时就感觉不妙,这可能不是一只普通的白狼!” “前辈是说,这白狼也是异兽?”夷彅问道。 “唉,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雪山神女族的守护神兽三眼神狼!雪山神女族的族长带着族人来东夷讨要说法,说要么交出杀死神狼的凶手,要么就要与东夷部落开战。你娘不愿看到我挺身赴死,也不愿意雪山神女族与东夷兵戎相见。她孤身去见雪山神女族的族长求情,最终雪山神女族答应不再追究此事,可东夷要每年给雪山神女族奉上白玉二百璧,蚕丝三十筐。而且东夷的玄鸟正雪衣大祭司也要重回雪山神女族,终生不得下雪山半步。” “什么?这帮神女族的人讲不讲理?三眼神狼是救人而死,为什么要让娘去顶罪?”雪渺气得小脸通红,挥舞着拳头。 “唉,还是爹爹没用!那雪山神女族的族长带你娘走之前说,只要我能找到龙魂石,就能去姑射山接回你娘!可……可我找了十年,还是徒劳无功!” 尹昧两眼含泪,边说边挥动右拳,重重砸在身边的礁石,说不出的懊恼与悔恨。 第八十三章 裂石流金 尹昧两记重拳重重砸下,这归墟禁地竟然剧烈震动起来。夷彅和雪渺都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只觉天旋地转,手中闪着绿光的凤凰石也不住晃动起来。 “砰!”只见尹昧也重重摔出数丈,撞在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地面的晃动略微轻了下来。 “爹!”雪渺一声惊呼,忙冲向尹昧的方向。 “前辈!”夷彅也是收摄心神,忙赶上前去。 “我……我的手!”尹昧嘴角渗出一道鲜红的血迹,缓缓抬起他的右手。 只见一只大手如同烧焦的木炭,细看又像片片黑色的鳞甲。 “啊?爹,你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雪渺望着这烧焦黝黑如鳞甲的手,不禁五内翻涌,百感交集。 “前辈,您看!”夷彅指向刚才尹昧斜坐的珊瑚礁石,只见那礁石泛着神秘的红光,忽明忽暗地闪烁不休。 “这……我在此地隐遁十年,从未见这海心岩洞有这样的异象?莫非?”尹昧重重咳嗽一声。 “前辈,您是说这可能与龙魂石有关?”夷彅道。 “我……我只是推测,这归墟禁地我已苦苦寻索十年,一无所获。可今日无意之中砸动这珊瑚礁石,竟有如此威力,可见这礁石之下,必有古怪!”尹昧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胸口,显然刚才那一震之力,让他损耗不少体力。 “那晚辈斗胆,要来看看这珊瑚礁的秘密!请前辈和雪渺姑娘暂退到巨石之后!”夷彅双目如电,望向远处忽明忽暗的礁石。 “这……”尹昧似乎有些不放心。 “爹,您苦寻龙魂石十年,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探个究竟。您放心,我相信夷彅大哥有这样的实力。我们先暂退到石后,以免他有顾虑。”雪渺望向一脸沧桑的父亲道。 “那……好吧!小兄弟,你可要千万小心!”尹昧嘱咐道。 “您放心,前辈!” 看着雪渺搀扶尹昧绕到身后的巨石旁,夷彅沉气屈膝,拈彤弓在手,右臂运起全身气力,将一张大弓拉得紧绷如帆,全身隐隐裹着皎洁月光一样的气墙。 远处的珊瑚礁石红光闪动,地面又剧烈抖动起来,碎石如雨点袭来,可都在夷彅身前,轻轻碎成细尘。 “白泽之力,破!”只见夷彅箭出如龙,一道雪白的光辉如闪电劈出,只听“轰隆”一声,那珊瑚礁石便被射开一道三尺宽缝隙,缝隙之中透出一道夺目灿烂的金光,似乎还有低回的龙吟之声。 龙吟九天。 数道金光终于冲破珊瑚礁石,将碎裂的石块震得四散飞落。 风吹虎啸百兽惧,云动龙吟鬼神惊! 海面一道青色的水柱滔天而起,搅动天边风云变色,雷声隐隐,雾气蒙蒙,海边的精卫鸟不住盘旋低回,却不敢再飞掠海面。 冲天而起的金光将归墟禁地照得亮如白昼,夷彅、雪渺、尹昧都纷纷伸手去挡住这夺目的亮光。 金色亮光渐渐弱下来,只听那缝隙之中传来低回不绝的龙吟之声。龙吟声中似乎带有几分痛苦的哀鸣。 “小……小兄弟,不知你刚才手中所持的绿光神石是不是凤凰石?”尹昧支撑着疲惫虚弱的身体,带着颤声问道。 “不错,这是弓中之神尹般前辈所赠!临行前他叮嘱我必行寻找龙魂石凶险异常,归墟禁地不见天日,用我体内的白泽真气来驱动凤凰石,或许会有帮助。”夷彅道。 “那……那就好,传言龙魂石与凤凰石乃是一对灵石,天生相吸,得其一便受用无穷。当年父亲尹般镇守尹城,我欲借凤凰石去寻找龙魂石救我妻子,可我父亲死活不同意,还说什么‘一城之民重,一己之私轻’。从那以后,我便不愿再看他的脸色,一气之下离家游历天下,自己寻找龙魂石!”尹昧说出多年心事,仍难以释怀。 “爹,爷爷他……” “住口,他……他不配做你爷爷!他是弓神,是尹地之主,是东夷部落的守护神!可他却从未想过他的儿子!他可以保护万民,却保不住自己一个家!这样的人,他不配当你爷爷!”尹昧恨恨说道。 “爹,可是你在归墟十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得吗?”雪渺抬起白皙的脸,脸上泪如梨花带雨,说不出的伤心。 “爹,爷爷从你离开之后,便离开尹城,天天在东海边守着,每天清晨和黄昏都会在海边。他人老了,也更瘦了。可他还是整天给我讲故事,带我玩,不想让我伤心。每次我想爹娘的时候,他便带我上扶桑树,看远处的大海,他说有一天,爹和娘会乘着一只青龙回来……” “渺儿,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尹昧心酸地摇着头,“可爹爹……” “对了,爹,爷爷他让我给您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 “爷爷说他错了,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原谅自己。” “爹……爹”尹昧心头一震,望向海面,想起十年前的负气出走,想起十年归墟隐遁,想起年幼无依的女儿,想起天天在海边等待的父亲苍老的背影,他烧焦的手臂又剧烈颤抖起来。可他望向那射出金光的缝隙,依稀又想起被雪山神女族带走的妻子雪衣。他的目光变得愈加坚定,道:“夷彅小兄弟,借凤凰石一用!” 夷彅见眼前的中年男人面容虽然憔悴,目光却像锋利的剑刃,让他肃然起敬。 “前辈,请!”夷彅将色如翡翠的凤凰石递给尹昧。 尹昧左手接过凤凰石,走向闪着金光的缝隙前,念着几句古怪的话,便将凤凰石放进缝隙之中。 第八十四章 一城民重 只见尹昧将凤凰石塞进那闪着金光的缝隙,便听见低沉的雷声轰响不绝,礁石也随着战栗不休。半晌之后,石底传来龙吟凤鸣之声,一条金鳞龙影和一只翠玉凤凰首尾相对,盘旋而出,虹霓将这归墟之地照耀得一片祥和。 龙影金光暴涨,将海面都染得如同金汤一般,方圆百里都是如此。那翠玉凤凰在众人上空盘旋三圈,最终飞回夷彅手中,又化作一块翠绿剔透的凤凰石。 尹昧道:“这就是龙魂石的力量!怪不得世人追求龙、凤、麟、龟四灵之神物,单是神龙精魂残存的石头就有这样恐怖的威力!” 夷彅道:“前辈,可这世人苦苦寻找的龙魂石为何会深埋在归墟深渊之地?” 尹昧道:“这我也不太清楚,想是四灵不愿世人轻易找到这神物,以免引发干戈战乱吧!当年兵主蚩尤手下风伯雨师单是呼风唤雨,已经令轩辕黄帝麾下士兵死伤无数,尸横遍野。若是有奸邪之徒得到这龙魂石,必定又会掀起新的动乱,那时受苦的仍然是天下百姓!” 夷彅道:“这龙魂石果然关系重大!前辈,我们还是将这龙魂石取出去救雪衣前辈吧!” “这……”尹昧的嘴颤抖几下,似乎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陷入沉默。 “爹”,雪渺道,“你难道不想去救娘?” “我……我当然想救你娘回来,可……可是……” “可是什么?娘已经在雪山神女族等了我们十年,她是在替您和东夷族人顶罪。您怎么忍心坐视不管呢?”雪渺眼中泪光闪动,似乎还带着几分气愤。 “渺儿,我是在想你爷爷说的话。”尹昧道。 “爷爷的话?” “不错!我当年也是一心救你母亲,被仇恨和愤怒蒙蔽,才对你爷爷心怀怨恨,这一恨就是十年!直到刚才我才体会到他当时的两难处境,才体会到‘一城之民重,一己之私轻’这句话的份量!” 夷彅道:“或许当年雪衣前辈正是不愿东夷族人和雪山神女族兵戎相见,才愿意牺牲自己,换来两族和平。” 尹昧道:“这也是我犹豫去雪山神女族的原因……” 雪渺不甘心道:“可三眼神狼是被误杀,这并不是娘的错。我们带上龙魂石,去雪山神女族找族长解释清楚,总胜过一辈子躲在这归墟画地为牢!” 尹昧听闻此言,目光低沉,显然是对女儿的误解极为心痛,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夷彅道:“雪渺,不可以这样说!尹前辈有他的苦衷,他觉得当年为两族和平已经牺牲一个家庭,如今如果再起争端,又会祸及更多的家庭!” 尹昧缓缓抬起沉重的头,道:“不要说她!我亏欠她们母女太多了……渺儿,你说得对,我不能再画地为牢的躲避,这一次,我要为你们勇敢一次!” 尹昧走向那金光四射的龙影之地,道:“龙魂,这次愿你佑我尹氏一族!” 龙吟之声洞彻幽冥,在归墟禁地回荡不绝,久久不能平息。 第八十五章 试火龙焱 龙吟之声呼啸在耳边,尹昧已走到龙魂石旁。他的头发披散凌乱,右手还是枯焦如炭,可他却毫不在意,如同一棵松树傲立山谷,任凭风吹雨打,丝毫不惧。 山谷风雨临霜立,自是傲雪第一流。 “尹前辈!”夷彅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呼喊道。 只见尹昧回头看着雪渺,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便毅然上前,纵身跃入雷声轰鸣不绝的龙影之中。 只见龙影之中火焰熊熊,瞬间燃起三丈多高的火苗,烈焱之中金龙盘旋而上,一道火柱冲天而起。 火柱之中依稀可以看到那个憔悴瘦削的人影,可转瞬便被焱火吞噬,消失在火光之中。 “爹!”雪渺哭喊着向前,幸而夷彅死死护住她,背朝这冲天而起的光柱。 “砰!”一声巨响,火光渐渐黯淡,空中落下万点金鳞,如同夜空悬浮的星光萤火。 “渺儿,这是爹为你和你娘做的最后一件事。龙魂石外有海心龙焱护体,我以肉身破龙焱,方能解除龙魂石的禁锢。夷彅,你是个有担当、有勇气的好小子,以后雪渺还要你多加照看……”那声音随在点点金鳞落下,渐渐消散。 “爹,爹!”雪渺没想到爹爹以身喂焱,魂飞魄散。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爹爹,救回娘亲,一家三口能够团聚。可现在呢?爹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背着她看海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娘还在千里之外的姑射山受苦,想到这里,她两颊清泪便流个不住,全无往日任性活泼的模样。 夷彅只得轻轻抱住她,任她趴在他的肩膀上流泪。 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更有一二事令人无可奈何。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哪件事全可由人掌控? 后世有哲人总结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上天不因圣人而阴晴,不因邪佞而霹雳。神农氏曾误食毒草,轩辕黄帝也曾困于迷雾之中。尧帝在位十日并出,天下大旱;舜帝在位四凶为祸,洪水肆虐。天下之事,本就是祸福相依,幽微难测。若是没有经历艰难挫折,人生岂不是很无趣么? 夷彅望向那片片落下的金鳞,伸出左手轻轻一接。那薄如蝉翼的金鳞像一片柳叶,静静躺在他的掌心。他的三道新月白泽纹闪出一道白光,这空中漂浮的金鳞竟然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样,围绕在夷彅身边。 掌中的金鳞化作一道金光,融入夷彅的掌心纹路。周围的金鳞如千点萤火飞到夷彅身上,裹得如同一件金色盔甲。忽然,万点金鳞都融入夷彅的四肢百骸,他的全身如同置身一个烧满热汤的温泉,每个穴道一会儿像有千百只蚂蚁爬过,一会儿又像有千百支利刃划过,一会儿又像千百块寒冰压着。过了半晌功夫,全身穴道才渐渐平息,自己感觉像漂浮在半空,轻飘飘使不出半分力气。 金光将夷彅和雪渺围绕在一起,二人竟然缓缓升起,沿着归墟禁地的密道飞出。 那黑暗在眼前渐渐消散,扑面而来的是温暖的阳光和咸咸的海风。夷彅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呆呆望着远处的方向。 禹军不知走到何处?大禹、皋陶、伯益、后稷大人肯定也在忧心治水大业?还有石明大哥,不知道昙儿是否还像原来那样调皮可爱? 世事沧桑变幻,人生天地间,谁不是扁舟一叶、雪泥鸿爪? 东海惊涛拍岸,卷起云涌叠浪。明月依旧在,人事变幻如流水。不如烟蓑雨笠长林下,一杆垂钓江湖。 无奈关山难越,青蛇且试寒铓。挽弓射天狼,燕然未勒霜满地。为君雪中纵马悍刀行,单骑龙虎风华。 第八十六章 天人一箭 雪渺醒来的时候,看见星河在天,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远处礁石上正凌然站着一位红衣少年。他的目光深沉而炽热,望着渐渐红晕的东方。 微风吹过海面,荡起层层涟漪。 雪渺双手抱膝,蹲坐在一块石头前,望着远处渐渐明亮的天空。 她闭上眼睛,呼吸着新鲜空气,却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一阵萧声。 夷彅也听见萧声,便转过头,看见蹲坐地上、闭目养神的雪渺。她脸色略显憔悴,显然是刚遭遇父亲以身殉火的噩梦,显得格外疲惫。她清秀的脸颊微微泛红,身体也随着海风吹拂而收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雪渺缓缓睁开眼,看见夷彅也正望向自己。 萧声渐渐近了,一群雪白的海鸥围着青衣老者缓步向前。 来人正是尹般。 “爷爷!”雪渺眼中含泪,早已扑到尹般怀里。尹般抱着自己的孙女,轻轻摸着她的头。 “渺儿,你爹呢?他还没有原谅我?”尹般道。 “爷爷,爹爹他……他死了!”说到此处,雪渺又是玉容憔悴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什……什么?你爹他……他死了?”尹般的脸变得苍凉寂寞,冷若礁石。他的目光望向仓颉鬼哭体的四个大字——“归墟禁地”,一脸失意落寞,道:“他终究还是没有走出自己的心结。” “不,尹前辈!尹昧前辈是以死明志,他以身试火龙焱,就是要守护尹氏一族,守护雪渺!”夷彅铿锵有力地答道。 “是的,爷爷!他说他明白您当年的处境,明白您说的“一城之民重,一己之私轻”。爹爹这一次没有逃避,他……他挡在我们前面,说要勇敢一次,就算是为了我和娘亲!” “他……他真是这么说的?昧儿,你真得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爹为你感到骄傲,你是弓中之神的儿子,也要为父再送你一程!你安息吧!”尹般望向那归墟禁地,双掌一吸,竟有两道旋转的水柱从海面升起。 水柱越旋越急,两道十余丈高的蓝色水柱合二为一,水柱之中隐隐有风声呼啸,若千军万马在呼啸冲杀。 尹般双目如炬,喝道:“电来!” 只见一道闪电如银龙劈下,正落在疾旋如风的水柱之上。水柱裹挟风雷之力,更是风沙走石,雷霆万钧。尹般长须微微飘动,夷彅和雪渺都极力站定身子。 “天人一箭,破!”只见那水柱变成一条水龙,如利箭脱弦,轰然射向那归墟禁地。 “轰!轰!轰!”只见石壁碎石纷纷落下,归墟禁地转眼之间也变成一片石堆,空中飘散着飞扬的尘土和蒙泷的水汽。 天箭之威,恐怖如斯! 望着眼前的沙石土砾,目睹弓神天箭之威的夷彅忙叩首拜道,“师傅在上,受徒儿夷彅一拜!” 尹般微微一笑,道:“夷彅,你能通过三关试炼。今天开始就随我练箭吧!” 夷彅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几个月的长途跋涉,三关试炼的艰难,此刻都已烟消云散。为梦想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哪怕有人会嘲笑,有人会冷眼,有人会阻挠,但只要自己有一颗勇往直前的心,那么冰塞黄河、雪满太行也不足为惧。 雪渺望着夷彅,也是说不出的欣慰与高兴。世上有什么事是比看到喜欢的人开心更幸福呢? “也许,爹爹也想看到我开心幸福地活下去!”雪渺仰起脸,笑靥如冰雪消融化成一树桃花。 无论多锋利的箭,也比不过那动人的一笑,更何况是少女的微笑? 第八十七章 伯益奇策 话说夷彅在雪渺之父尹昧以身喂火之后,因缘际会之间得到龙魂石的力量,借龙魂力量和雪渺一起离开归墟禁地。尹般得知尹昧葬身归墟,心痛不已。但他得知尹昧已放下心结,勇敢面对,也由衷为自己的儿子的决定感到骄傲。弓神一怒,举手投足之间便引天雷海水,使出“天人一箭”。天箭之威,非同小可,归墟化为一片沙石土砾,永远湮灭在东海之滨。夷彅也终于通过三关试炼,得到尹般认可,正式拜弓神为师,开始练习天人之箭。 而禹军在司空大禹的带领下,兵出梁州数月,将共工逼退到雍州以西位置。两路大军彼此对峙,僵持不下,已近数旬。 共工得知禹军驻守雍州之地,兵势正盛,便命手下固守雍州,等待大军集结,里应外合,彻底消灭禹军势力。大禹也深知禹军长途跋涉,供给不足的短板。若弃雍州而去,则助长共工气焰;若硬攻雍州,必然会伤亡惨重。一时之间,两军都骑虎难下,唯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自共工手下的昆仑雪雕在血枫林将困于白泽六气剑阵奄奄一息的浮游救走,冰夷便一直冷眼旁观。他在看水神共工会如何对待这位战败的鹰犬。可令他失望的是共工表面并没有平日的愠怒之色,而是命手下将浮游送到昆仑弱水河畔一处秘地疗伤。 “浮游夸下海口,如今大败而归,水神共工竟不置一词,真是奇怪!”冰夷不禁暗自嘀咕,但他知道浮游和相柳都是共工的左膀右臂,自然待遇不同旁人。此时相柳被应龙镇于锁蛟井,浮游又被白泽重伤元气,共工手下可以依仗的只有他冰夷一员大将。念及此处,冰夷不禁又化作龙形,长吟一声潜到深渊。 禹军大营,众人围坐在司空大禹帐内。一团篝火烈烈燃烧,火光映照在众人的脸上。 皋陶捋着花白胡子,道:“共工将部下集聚雍州,想要依靠天险,居高临下,我军若久攻不下,必遭共工援军围困!” 大禹望着远处的共工大营,道:“共工部下占据地利,雍州易守难攻。我军若强攻正合敌人心意,如今之道,唯有智取!不知各位首领有何高见?” 说完,大禹目光扫向众人。不料众人纷纷低头沉默,一言不发。 “唉!治水先治人,唯有消除共工的威胁,我们才能完成治水大业!”大禹不禁一声长叹。 “不错!”伯益拱手上前道,“司空大人,在下有一计策可以一试。” 大禹眉头一展,道:“伯益先生有何高见,请说!” 伯益道:“伯益不才,会一点驯养野兽的微末本事。我想若能借助山林野兽,说不定会收到奇效。” 大禹问道:“驭兽之道,轩辕黄帝对战蚩尤曾用过。轩辕黄帝麾下熊、罴、貔、貅、貙、虎六兽曾随从征战蚩尤,屡立战功。可自从轩辕黄帝仙逝,这驭兽成兵之道就已失传。不想伯益先生有此本领,看来我们攻下幽州有望!” 皋陶将一块木柴扔进篝火,道:“伯益首领的驭兽成兵是奇招,我们还是要筹备周全。兵法之道以正合,以奇胜。我们攻城不仅要有奇兵,还需要配合支援。而且我们要示敌以虚,攻其不备。” 大禹道:“还是皋陶先生思虑周全!众军听令,应龙、后稷将军听从皋陶先生调遣,石明听从伯益首领安排。大家分头行动,务必在三日之内攻下雍州!” “是!”众人领命而去。 伯益将石明带回大营,叮嘱道:“石将军,今晚我们就动身去吴岳山!” 石明道:“吴岳山,那可是雍州第一名山!” 伯益道:“不错!石将军只需带一百禹军,我们连夜出发!” 石明道:“属下遵命!” 伯益和石明带领一百禹军士兵星夜兼程,赶往雍州吴岳山。 第八十八章 虎啸龙吟 吴岳山前,枫叶万山红遍,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伯益和石明带着一百位禹军士兵连夜赶路,奔赴三十里外的吴岳山。 吴岳山是雍州第一名山,五峰林立,环拥相对。吴山峰峦连绵,逶迤排列,大约有十七座。其中以镇西峰、大贤峰、灵应峰、望辇峰和会仙峰最为着名。镇西峰位于其他四峰之中,卑而独秀,诸峰列峙,被视为吴山主峰。吴山之峰,秀出云霄,山顶相轩望,常有海涌波涛之势。 吴岳山植被茂盛,更有各种珍奇动物。山林之间有黄鼬、草兔、猪獾、林麝、赤狐、岭虎、羚牛,更有虎斑游蛇、玉斑锦蛇、黑眉锦蛇、火赤链蛇等各种蛇类盘踞聚集。 伯益沿着山路行走,边走边仔细观察山林动物留下的足迹,不时用木棍翻动林间腐烂的落叶,希望找到野兽的线索。 石明和禹军士兵密切关注着山林两旁的情况,时刻准备着以防备野兽突然袭击。 这时伯益双手一拢,嘴边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 石明费解道:“伯益先生,这……” 伯益摆摆手,道:“石将军稍安勿躁,我们先等一会儿……” 忽然,一声虎啸在山谷响起,声音在山谷间回响不绝。随着虎啸声,更有各种熊吼狼号、鸟鸣虫叫,一时之间,整座吴岳山热闹不已。 百虫奔走,百兽震惶,百鸟齐飞,百虫齐鸣。 整座山林的动物似乎都陷入一场空前的兴奋与狂欢,这场面唯有当年凤鸟降临洛水,轩辕黄帝亲自祭祀时的场面可以相比。 可百鸟朝凤是凤凰降临,此处并无灵瑞祥兽,为何吴岳山的鸟兽麟虫都陷入都朝见祥瑞的狂欢呢? 只见山林的路上,十几只吊睛白斑的猛虎在前,后面跟着黑熊、野狼、猪獾、黄鼬,更有草兔、赤狐、羚牛、锦鸡跟随,还有几百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吐着分叉的蛇芯紧紧跟随。这样一支浩浩荡荡的动物大军,沿着山路向伯益逼近。 石明和禹军士兵都面面相觑,手中紧握兵器。可这群动物大军却似没有看见,都整整齐齐地沿着山林向伯益走去。 伯益手指朝天,双掌相对,又是一声长啸传出。这次十几头白斑猛虎都收住脚步,后面的黑熊、野狼、猪獾、黄鼬也纷纷止步。所有行进的动物似乎听到号令的士兵,整整齐齐地站在原地。 伯益望向石明,道:“石将军,请让禹军众人列成两队,站在山路两侧。” 石明道:“遵命!” 石明转身望向禹军众人,高声道:“众军听令!分成两队,站在山路两侧!” 禹军一百士兵迅速行动,转眼间已列成两队,站在山路两侧。 伯益转过身,走在兽群前方,他双手拢在嘴上,一声龙吟之声响彻山谷,似乎耳边有青龙出海翱翔九天之上。 群兽无不浑身颤抖,状如雷震,眼神之中更是数不出的恐惧。 伯益就像百兽的君王,兽群就像匍匐臣服的随从。 兽群跟着伯益向前走,一直消失在远处的山谷尽头。 石明喃喃道:“这世间竟真有驭兽成兵的本领?这……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伯益带着十几头吊睛白斑猛虎、五六只皮糙爪利的棕熊、几十只目光冷冽的野狼,还有数不清的大小动物,缓缓走出山谷,朝着雍州的禹军大营走去。 第八十九章 雍州之战 暮云四合,雍州的禹军大营格外安静,只有营外几只野雁寂寥地飞过。 十几里外的共工大营,共工的军队正在认真操练。共工大营建在高山之上,周围林木众多,更有各种暗哨巡逻,因此禹军派出的几批密探都无功而返。 夕阳的余晖渐渐黯淡,几只鹧鸪扑棱着翅膀从树枝掠过,惊起灌木丛里的麻雀。 共工大营也亮起篝火,升起几缕袅袅炊烟,半晌功夫便有野兔和野鹿的肉香味飘来。 山林之间,数百双发亮的眸子在树林的遮蔽下隐藏在夜色之中。夜色茫茫,不时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噼啪”爆裂声传来。寒意渐渐升起,淡淡的薄雾逐渐将山林笼罩起来。 “喂,弟兄们!怎么起雾了?”共工部下的一位虬髯首领吃着烤鹿肉嘀咕道。 “大……大哥,这是夜深了,我们在这里盯梢,大哥您先进营帐休息吧!”一个白衣部下点头哈腰地献殷勤道。 “是,大哥,您这每天起早贪黑、枕戈待旦带领兄弟们操练,真是居功至伟!您早些歇息吧,我们兄弟俩守夜就行了!”另一个白衣部下也随声附和道。 “好,真是好兄弟!你俩一定要严加看守,密切注意禹军大营动静,一刻也不能放松!”虬髯首领打着饱嗝道。 “属下遵命!”两位白衣部下应声道。 “一……一定要严加看守!”虬髯首领摇晃着粗壮的身躯钻进营帐,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哼!整天就知道对我们吆五喝六!自己却躺在大营睡大觉!”瘦个白衣部下冷哼道。 “嘘!小声点!”胖个白衣部下回头瞥了一眼营帐道。 “放心吧!咱们老大你还不清楚,不到火烧屁股,他才不会挪窝呢!”瘦个子白衣部下道。 “也是!只是苦了我们哥俩,大半夜还得在这山头吹冷风!”胖个子部下边说边搓手。 瘦个子部下道:“你要困了先眯一会儿,我看着……” 胖个子部下道:“谢……谢二哥!”身子靠着营帐,倒头便睡在一旁。 瘦个子部下看着胖个子白衣部下也已睡下,自己也不住打瞌睡。 雾气逐渐变浓,山林之间埋伏的数百双眸子更加明亮。 忽然,数十枝燃着火焰的羽箭划破夜空,射向共工大营。燃烧的火苗迅速蔓延开来,共工大营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啊啊!”共工大营浓烟滚滚,烈焰熊熊,不时有浑身着火的共工部下哭嚎着逃出营帐。 “兄弟们,冲!”只见山下一声号令,禹军兵分八路,借着雾色和火光,向山头的共工大营发起冲锋。 “人……人呢?!”虬髯首领惊慌失措地出营呼喊呵斥,只见手下有的慌忙逃窜,有的滚地哀嚎,有的血染当场。眼见败局已定,虬髯首领只得召集几十位骁勇忠心的死士且战且退,从后山小路仓皇逃窜。 火光渐渐黯淡,恢复镇定的共工部下士兵挥动铜戟,开始抵挡从山下冲锋的禹军士兵。 只见双方兵戈相向,你来我往,兵刃交击之声砰砰作响。双方的士兵不断有倒在血泊之中。禹军死士个个奋勇争先,见到身边倒下的兄弟,丝毫不惧,目光闪着血红的怒色,更加勇猛地冲锋。 可共工部落虽然伤亡惨重,但毕竟占据地利,从山头滚落石头、圆木,禹军将士虽然勇猛,但也一时之间招架不住,十几个禹军士兵被石头、圆木砸伤。 这时,只听山林一声呼啸,如猛虎啸谷,声震天地,两军士兵都是面面相觑。 丛林之中隐藏的数百双眸子从夜色中冲出,正是伯益从吴岳山驯化的野兽! 此时,十几头吊睛白斑猛虎、数十只丈高棕熊、几十头精悍野狼急窜而出,沿着山谷便冲入共工大营之中,转眼之间便有十几名共工部落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 禹军士兵眼见野兽竟然成为自己的援军,不禁士气大振,均是以一当十,向山头的共工大营发起最后的冲击。 第九十章 冰封千里 龙吟,虎啸,熊咆,狼嗥! 伯益巍然屹立山腰,指挥着山林里的千百野兽,向山头的共工大营发起最后的进攻! 成群结队的兽群将共工大营冲得七零八落,失魂落魄的共工白衣士兵纷纷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大营也被篝火点燃,四处火光冲天,黑烟缭绕,眼看禹军就要将雍州的共工军队一网打尽。 可远处天际突然传来一声龙吟清啸,山头竟然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这一场雪从天际下到岭头,又从岭头下到山腰,初时如天女散花点点落下,逐渐变成柳絮纷飞,最后竟然如鹅毛一般片片吹落,将整座山变成冰雕雪凿一般! “奇怪!这七八月份的天气怎么下这么大的雪?真是怪事!” “这雪下得也太快了!” “我自打出生这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真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禹军众人说话间都是牙关紧咬,冻得面颊生寒,身上裹着一层白雪。 远处的皋陶见这大雪漫山,冰封千里也不禁心下骇然,对大禹道:“这雪下得蹊跷,司空不如先撤军,我们再从长计议!” 大禹望着白雪皑皑,禹军众人皆是身被冰雪,面若寒霜,心知这雪来得奇怪,便下令道:“众军听令!回营!” 大禹令出如山,几千名禹军士兵冒着风雪,队列整齐,丝毫没有懈怠。禹军沿着山麓有序地撤回山脚的禹军大营。伯益也一声长啸,带着他的兽军返回营地。 可漫天皆白,山峰隐隐传来几声龙吟,狂风呼啸,卷起山头的积雪,又向山下袭来。 雪借风势,风助雪威,恍如几条银色雪龙呼啸而下,银鳞闪动,所到之处皆被冰雪。几百棵六七丈高的松树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冰冻。 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可此时此刻眼前的场景让无数禹军士兵惊骇莫名! 眼看共工大营已被禹军和兽群冲击得七零八落,正是乘胜追击,击溃残兵的绝佳机会,可这突袭而至的漫天风雪让众人都无可奈何! 这雪下得蹊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禹军节节胜利,正要一鼓作气拿下共工大营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鹅毛大雪! 雍州雪花大如席,纷纷吹落山谷间! 大禹沉默地望着营内团团围坐在篝火旁的禹军士兵。眼见个个脸冻得发红,手背皲裂,隐隐渗出血丝。篝火燃烧着的松油香味在空中弥漫,可禹军众人还是不休搓手哈气,甚至有的跺脚取暖。 大禹道:“禹军的弟兄们,我大禹无能,未能提前料到这天降奇雪,让各位弟兄挨冻受苦。我大禹在这里给各位兄弟赔罪了!” 说着,大禹便要向冻得直打寒战的禹军士兵躬身行礼。 “慢!司空!”后稷站起身来,正色道,“兄弟们!司空一心为百姓操劳,他也只穿着粗布单衣,我们禹军流血砍头都不怕,怎么能让这小小的一场雪就扑灭了士气呢?我听说当年的战神刑天头颅被斩断,仍然以乳为眼,以脐为口,拼死作战!我们虽不如刑天大神,可也个个都是顶天立地、响当当的硬汉子!兄弟们,你们说,我们会怕这区区一场雪吗?” 禹军众人眼见大禹司空躬身行礼,后稷首领的一番话又将这群热血汉子的斗志激发了起来,都是山呼海啸地答道:“不怕!” 后稷见众人斗志已起,道:“兄弟们,我们能不能打败共工?” 禹军又是异口同声道:“能!”说着禹军众人都跺着脚站起身来,军容严整。 大禹看到禹军斗志高昂,也是豪气陡生,道:“好!四边鼓声雪海涌,三军大呼山河动!我们禹军有如此气魄,雷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呼喝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攻城,何城不摧;以此攻敌,何敌不克!” 禹军大营军旗猎猎,在狂风暴雪之中自由地飘扬。禹军众人都是目射寒光,严阵以待,随时等待这场大雪的停止。 大雪一停,便是全体进攻的号角! 第九十一章 孤身赴险 雪依旧在下,寒意如篝火的烟雾一样弥漫在雍州的禹军大营。 有人说,世界上最浪漫的东西是雪。雪洁白如玉,轻盈如絮,迎风而起,凌波若仙,是天地间最自由浪漫的精灵。 有人说,世界上最冷酷的东西也是雪。雪体寒如冰,随北风而来,遇春雷而遁。雪天性凉薄,百兽避匿雪中,多少贫苦百姓在雪天食不果腹,在树洞山穴冻得瑟瑟发抖。 可围坐在篝火旁取暖的禹军众人知道,他们现在并没有心情赏雪。 不知天地冷暖者,未置身风雪之中也! 在冰天雪地冻得手足皲裂,鬓眉凝霜,怎么还会有心情赏雪呢? 大禹掏出青铜八卦图,摩挲着乾、坤、坎、离、艮、震、巽、兑八个方位。青铜八卦图闪着柔和却明亮的润泽光辉。 大禹想起当时相柳之战,这青铜八卦图大显神威,神光能洞穿相柳四个妖首,威力实在不逊色于任何一件神兵利器。可此时漫天皆白,铺天盖地的飞雪让他犯难。 妖兽尚可诛杀,可天象如何扭转? 上古混沌之初,大神盘古一斧劈开混沌,顶天立地,将清浊二气分开。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 天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更有六气变化,掌管阴阳风雨晦明,万物生长莫不仰仗上天。 因此,祭祀天地是天地之间的人最重要的事。 昔日轩辕黄帝大战蚩尤之时,蚩尤麾下风伯雨师施展法力兴起狂风骤雨,让应龙军队猝不及防。幸亏黄帝派出旱神女魃,让风雨停息,最终击败蚩尤。后来轩辕黄帝即位,天下大旱,凤鸟降临洛水,轩辕黄帝闻讯立即率领百官在洛水祭祀天地,而后华夏风调雨顺,威仪四方。 可此时既没有女魃,又没有凤鸟,如何才能让着雍州的大雪停止呢? 大禹正在思量之时,忽听卫士来报,“司空大人,皋陶先生求见!” 大禹目光闪动,站起身来道:“快快将皋陶先生请进营内!” 卫士道:“是!”忙出营门请皋陶先生。只见皋陶轻捋银须,缓缓步入营内。 大禹忙上前行礼道:“大禹见过皋陶先生!” 皋陶微微一笑,道:“老朽只是随军一参谋,司空何须多礼!只是近日看这雍州飞雪,发现一些端倪,故特来与司空禀报!” 大禹忙请皋陶入座,道:“不知先生慧眼炬目,可看出这大雪有何玄机?” 皋陶微微一笑,道:“天行有常,四季更替,阴雨晦明皆有天道。春风夏雨秋霜冬雪,这是天地之物候,四季之循环。如今暑天刚过,不过七八月份,正是金风西来,司在白帝,当属秋官。可这飞雪无缘无故,遮天蔽日,定非天象所为!” 大禹凝眉道,“先生所言,也是禹心中所想。雍州之战,我军势如破竹,共工军大有溃不成军之势。不想这八月飞雪,士兵都身着单衣,冻卧僵死者十之二三。真可谓是百年未有之异事!” 皋陶缓缓道:“司空疑惑之处,正是这异雪的谜底!” 大禹道:“谜底?” 皋陶道:“不错!这飞雪若非天象,便是人为!” 大禹道:“人为?可人哪有呼风唤雪的本领?” 皋陶道:“司空请斟酌,这飞雪对谁最有利?” 大禹道:“自然是共工……哦,莫非?先生是说……” 皋陶捋着银须,微笑不语。 “看来这雪是有备而来!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常言道,知己知彼,才能置于不败之地!我们也要知悉对手的情况!”心念至此,大禹召卫士道,“召应龙将军!” 不久便见应龙入营行礼道,“末将应龙参见司空大人!” 大禹忙上前扶起应龙,道:“应龙将军,快快请起!” 应龙起身道:“不知司空有何命令?” 大禹道:“我军兵临山下,眼看大军势如破竹,却遇上这百年不遇的大雪,我禹军士兵僵卧冻死者不计其数!如今我和皋陶先生商议,需要派一员勇将探清敌营虚实……” 应龙道:“司空放心,末将定当不辱使命!” 大禹双手按在应龙肩上,道:“如此便有劳将军!”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块通红如血的圆石,递到应龙手中。 应龙手握血红圆石,只觉这红石一股炽热的气息流动,便道:“司空,这莫非就是产自火山岩浆的天下奇宝火曜石?” 大禹正色道:“不错!这火曜石产自极热之地,乃火山岩石融化后冷却而成,颜色如血,圆润如玉。看似平平无奇,但一遇到极寒之物,便会自生一股强大力量!如今风雪漫天,形势扑朔迷离,将军带上这火曜石,或有所助力!” 应龙下跪行礼道:“司空厚遇,微臣铭感五内!” 大禹道:“将军此行定要万分小心!如遇变故,先要全身而退为上!” 应龙道:“末将领命!”说着便起身出营,一副慷慨豪迈态度。 正是风雪惊变千里白,应龙孤身赴雪山!丈夫生平知恩重,虎穴龙潭又何难!不知应龙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章 神龙之战(上) 天地之间有四大灵兽,分别是神龙、凤凰、麒麟、玄龟。四灵之中,又以神龙为尊。神龙纵横三界,上可遨游九重云霄,下可潜藏五湖四海。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行云布雨,小则潜身藏形。升则飞腾宇宙之内,隐则潜伏波涛之间。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 此时此刻,共工大营的山峰云隐之处便栖息着一条神龙。 这条神龙目射寒光,浑身如冰,银鳞闪耀如雪,口中寒冰之气如云似雾,轻轻一吐,便将整座山峰裹在风雪之中。 这条神龙的身影飘忽不定,忽而在山峰,忽而在山腰,忽而在东,忽而在西,仿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它银尾扫过之地,树上皆是挂着锋利如刃的冰柱。 而风雪之中,隐隐有一个黑色人影在山林之中前行。这黑色人影像一道迅捷无比的松鼠,在山林之间快速的移动。 “砰!”一道寒光射向黑影,显然是山峰云雾之间游走的神龙发现山林之间的异样。 谁知那黑影轻巧腾挪,便避开那寒光的致命一击。只见黑影身旁的五六棵数丈高的松树上留下数道锋利的爪痕,爪痕片刻便结成冰痕,透出瘆人的寒气。 那黑影并不惊慌,又是三五个腾跃,便向山峰处跃去。 这时,山上的雪渐渐变小,风也渐渐停了下来。 几道久违的阳光划破这风雪遮蔽多日的天际,温暖的金色映照在山林之间,给这冰冷的山峰增添几分暖意。 可这分暖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三队白衣共工士兵便沿着山林将那道黑色人影围在中间。 那黑影正想从一处突围而出,谁知冰龙寒气一吐,黑影竟撞上一堵厚厚的冰墙,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树上震落的点点雪花落在他的身上。 这冰龙便是冰夷! 话说共工听闻雍州之战禹军借助火攻和兽军,势如破竹,共工大营的士兵伤亡殆尽,便召唤隐遁从极之渊的神龙冰夷,封冰夷为大将军,让他迅速驰援雍州。 冰夷虽久疏战阵,但多年来在昆仑山的从极之渊修炼,神力自然今非昔比。他施展神通,翱翔碧空,不到半日便已赶赴雍州。 “嘿!小子,你真是不要命了!有我们冰夷将军在此,你还敢上山,真是自寻死路?” “哼,他就是禹军派来的探子,不见棺材不落泪,要我说先给他吊在树上冻成肉干还不错!” “你这也太便宜他了,我们被禹军一把大火烧死多少兄弟,还是让他体会一下,给禹军做个榜样!” 只见共工士兵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显然没把眼前这个禹军“探子”放在眼里。 谁知这时山风激荡,雷声滚滚,几道电光应声而落,瞬间便把黑影周围的数十个共工士兵炸成黑黢黢的焦炭。 “不好!快……快撤!”几个共工大营的小首领见到这种惨状,心胆俱裂,忙不住地下令撤退。 那黑影便趁众人慌乱逃命之际,几个翻滚便逃走了。 只见山顶缭绕的云雾逐渐凝聚盘旋,一条银鳞如雪的冰龙盘踞屹立,神态冷傲,双目闪着幽蓝的冷光,睨视山下雷声轰响之处。 “冰夷!”一声浑厚威严的声音从雷声轰响之处传来,将众人都震得耳畔嗡鸣作响。 “你是何人?有本事就出来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冰夷一声冷哼,瞬间又将山腰数十棵松柏冻成冰棱剑芒一般。 这时,忽听山下龙吟直冲云霄,一道金光蜿蜒飞向山上。那金光飞到山顶,方显出真身,化作数十丈高的黄龙,只见这黄龙背生双翼,角浪凹峭,一身黄色龙鳞浑若黄金浇铸,灿然生辉,将这迷蒙的林间雾气都驱散大半。 冰夷眼见这黄龙来者不善,心中增添几分戒备之心,阴沉问道:“你是龙族?为何甘心做大禹的马前卒?” 只听黄龙长啸道:“我乃应龙!本是轩辕黄帝麾下将军,后奉天帝之命下界助大禹司空平定洪水,造福万民。如今共工阻挠治水,祸乱天下,你身为龙族,竟然为虎作伥,其心可诛!我还没斥责你甘为鹰犬,你还敢违逆天道,口出狂言!” 冰夷冷笑道:“哼!大禹那小子和唐尧、虞舜一样迂腐不堪,说什么万民一心,共同治水,如今治来治去,不还是拆东墙补西墙?他爹鲧窃取天帝息壤都没能平定洪水,就凭他肉体凡胎,得治水到何年何月?” 应龙正色道:“真是鼠目寸光、浅虑短智!你的主子共工以治水为名,明修堤坝,暗泄洪涝!你们共工部落上游的堤坝修的一年比一年高,可中下游的部落却年年遭灾,被洪水冲得颗粒无收、哀鸿遍野!这就是你们的治水之道?” 冰夷顿时面露难色,恼羞成怒道:“哼!那也是大禹假仁假义,为了拉拢人心!我就不信他能把九州的洪水都平息!” 应龙道:“是与不是,后世自有公论!可如今你阻扰治水大业,便是罪不容诛!” 冰夷身形一动,龙尾倒垂山峰,五爪银鳞寒光森森,大有搏命一战的架势! 应龙丝毫没有懈怠,双翼扇动松间银浪,鼓起两道极强的气流。 神龙之战,一触即发! 第九十三章 神龙之战(中) 话说应龙与冰夷严阵以待,蓄势欲战,一边是雷声如千万辆战车轰隆而至,金光大盛;一边是寒气如千万只雪鸟羽裳缟衣,冰焰逼人。 有诗赞曰: 应龙出重渊,矫矫天际行。 奋迅翔宇宙,雨施万物形。 大可弥宇宙,小可藏芥瓶。 变幻不可测,灼灼阳之精。 冰夷凌云霄,神通御玄冥。 三分龙吟气,一夜雍州冰。 千里云封路,万仞雪飘风。 干戈寥落处,点点是红腥。 冰夷道:“应龙!就凭你能护住这几千禹军士兵周全?不如趁早归降共工大人,还能保你性命!” 应龙凛然长啸道:“冰夷,你冥顽不灵,多说无益!那就一较高下吧!” 冰夷冷哼道:“好!我正要见识见识你的本事!看看你的实力能不能配得上你冠冕堂皇的大话!” 话音未落,三道幽蓝寒铓便破空而出,直向应龙袭来。那三道寒铓透出诡异的冰焰,来势迅疾,却又如同三条灵活异常的长蟒,刃端渗出锋利的剑气。 应龙眼见三道幽蓝寒铓飞掠到身前五六丈远,一声龙吟,声音裂石穿云,吐出一道金光,将三道幽蓝寒铓尽数击退,只剩下半空中点点落下的幽蓝色细尘。 冰夷见寒铓尽碎,脸色阴沉如冰,仰天一声怒吼,双目射出诡异的寒光,如同黑夜点亮的两盏巨大的冰灯。它甩动巨大的龙尾,将整个山谷都震得地动山摇,松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山间的猕猴野兔也是惊慌向山下逃窜。 冰夷冷冷道,“应龙!接我这一招,雪啸龙泉!!!” “雪啸龙泉?!”远处众人听到这名字,不禁为应龙捏一把汗,可迫于冰夷威势,无人敢上前半步。 只见冰夷双爪破土而入,激起满地积雪。三棵十余丈的松树被风雪之力连根拔起,急速原地旋转起来。三棵虬劲粗壮的松树此时被一层层风雪裹得结结实实,转眼之间已化作三根十来人高的雪柱! 那雪柱越裹越厚,从一人合围渐渐涨得大如车轮,而是越旋越急,搅动地面的积雪,愈发难以看清冰夷的行踪。 应龙眼看风疾雪涌,那雪柱也粗过数围,心下便揣度道:“这冰夷卷起雪柱,定有所图!我一人倒是不惧,万一他施展神力,殃及我禹军众人,纵我无恙,也是徒然!如今只有趁他雪柱未成势逞凶,先下手为上!” 心念至此,应龙也是龙爪破空,裂土而入,将三根雪柱震得左右乱颤,急旋的劲力也略有停滞。应龙抓住机会,口吐三道金光,金光破空而出,又化作三条金鳞闪动的黄龙,向冰夷飞去。 “三龙聚鼎?”冰夷一声惊呼,忙催动真气,以极寒的冰渊之力灌注三根雪柱。三根雪柱逐渐聚拢在一起,合成梅花阵的阵势,犹如金汤铁桶一般。 应龙目射金光,长吼道:“三龙聚鼎,破!” 只见三条黄龙鳞片闪动如光辉刺目的阳光,从三个方向将三根雪柱团团围住。三条黄龙沿着雪柱缠绕游走,行云掣电之间,雪柱便瘦了一圈,地上淌着融化的雪水。 “应龙,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冰夷咬牙切齿道。 “冰夷,你只要答应不伤害众人性命,不再与共工沆瀣一气,不再阻挠司空治水大业,我便饶你一条生路!”应龙正色道。 “哼……哈哈……笑话!让我投降,我不服!”冰夷冷声道,声音已有几分颤抖。 应龙见冰夷桀骜难驯,便催动真气,一道金光催动三条黄龙游走,三条黄龙浑身如同烈焰燃烧,转瞬便将雪柱烧成三根黑焦的木头。 看着地上冒着缕缕青烟的三根黑焦木头,冰夷脸色阴气更重,浑身银鳞也片片颤动起来,射出千道白光,照得山谷亮如银山。 山下驻扎营外的禹军也被山上的千道白光波及,纷纷捂着眼睛,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哀嚎。 “啊?这是怎么回事?”后稷、伯益等首领纷纷出营察看,但刚出营门便觉白光如银,明晃晃地射向双目,又辣又疼,眼泪也快流出来了。 还是大禹沉着冷静,中气十足地下令道:“三军听令,回营!” 营外的禹军士兵收摄心神,双手捂着眼睛,缓缓撤回营帐,但众人都是眼睑红肿,面色发白,显然像经历了一场极为恐怖的劫难。 大禹沉思道:“不知应龙将军现在是何情形?”说着双眉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皋陶捋着银须道:“司空不必焦虑,我军唯有应龙将军能胜此敌!” 大禹眉头略微舒展,缓缓点头。 应龙眼见冰夷阴沉不语,心下便有所提防,待到冰夷闪动千道银鳞刺目的白光,应龙早腾跃高空,借游云遮挡那耀眼夺目的光辉。 可冰夷一击不中,心下怒气更盛,浑身鳞片一张一翕,如同鲤鱼呼吸一样,又像几千只银色的眼睛一睁一闭,千道夺目光辉剑雨一般向飞云之上的应龙射来。 第九十四章 神龙之战(下) 千道白光如剑雨一般向应龙袭来,谁知应龙不闪不避,从口中吐出龙珠,那黄色龙珠发出柔和的金光,将冰夷的千道白光都尽数收入其中。 冰夷不禁怒火中烧,道:“应龙,这是你自己找死!” 只见冰夷鳞片如银,翱翔九天之上,浑身冰鳞闪动,一阵铺天盖地的冰气弥漫整个山谷。 那冰气初时如轻烟,渐渐变成浓白色的雾气,最后方圆十里都变成一团“云气”。那“云气”浓得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三五步之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应龙也被这诡异的“云气”逐渐吞噬,淹没在一片白茫茫的“云气”之中。 山下众人初时见山上金光闪动,轰鸣雷震不绝,都不敢上前。后听得山上打斗声渐渐停歇,正欲上山察看,不料这白茫茫的“云气”如冷雾一般,被风一吹,将山下也裹在一团白色“云气”之中。 众人正感诧异,便觉这白色云气非同寻常,只觉全身有千百只蜜蜂叮咬一般,痛痒难耐。有的人忍不住伸手一挠,便见手臂裂开道道冰痕。 “啊?这是怎么回事?这白气大有古怪!” “啊,痒!好痒啊!” 说话之间,十来个禹军士兵已然抓臂挠背,滚作一团,浑身都是被抓出的道道冰痕。他们个个面色发青,脸上竟然结出一层白色的冰霜。 “快,快扶他们进营!没有命令,谁都不准出去!”后稷喝道。 只见十几个被白气冻伤的禹军士兵被送回营帐,身上裹着厚厚的兽皮,有的是狼皮,有的是鹿皮,有的是熊皮。还有一个最瘦弱矮小的士兵,冻得嘴唇发紫,脸色铁青,大禹直接将自己的虎皮褥盖在他身上。 那个瘦弱士兵那里肯盖,挣扎着起身推辞道:“大司空,这……这万万使不得!您……您是三军统帅,更是治水的中流砥柱,您可千万不能冻着!我……我只是……” 大禹用宽大厚实的手掌握着他的双手,道:“你是我的兵!我们都是禹军的人,都是兄弟!哪能让兄弟挨冻,自己取暖的道理!更何况‘为众人抱薪救火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兄弟,你们是为天下人抱薪救火,我大禹怎么能看着你受冻呢?你安心养伤,我大禹绝不会让你们再受苦!” 那瘦弱士兵早已感动得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星星闪动。 大禹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不要再推辞,你盖上这虎皮褥子,我这心里也暖和呀!” 瘦弱士兵这才略微安心,慢慢躺在虎皮褥子上沉沉睡去。 而营外白气漫天,整个山谷透着凛冽刺骨的寒意,翠绿浓密的松林都隐藏在此中。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怪叫,让人更添惧意。 只见云气之间,一道白色龙影腾跃缠绕,搅动得它身旁的云气渐渐向四周散去。 “嘿!应龙!我本料定你神通不弱于我,谁知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你能与我冰夷同为神龙之列,真是自吹自擂,贻笑大方!今后你还是不要叫应龙,改名应虫算了,省得辱没神龙的名声!”冰夷双目射出幽蓝的光芒,冷傲地说道。 谁知这砭人肌骨的云气之中竟然泛起一团红光,那红光由远及近,由小到大,开始像一点火苗,后来大如火把,再到后来竟然大如火浪,一叠一叠涌来,将山上云气烧得红若朝霞,泛着赤红如火的光辉。这红色火云将白色云气吞噬得干干净净,山上绵延数里的积雪蒸发成丝丝水汽,转眼就不见了。 冰夷一脸阴沉,吼道:“应龙!你……” 话音未落,便见那火云之间升起一道红色的龙影。那红色龙影如同从沉睡中苏醒一般,从蜷缩盘踞的形态逐渐舒展,变成一条百丈高的飞龙。 那飞龙振动双翼飞入半空,一声龙吟洞彻大地,双目射出两道金色闪电,向冰夷劈来。 冰夷正欲逃走,可这金色闪电瞬息之间已劈落下来,将它震得浑身酸麻,一阵剧痛,便重重地摔在地上。冰夷一落地便现出他的人身,左眼的箭疤清晰可见。 应龙正欲上前,只听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粗重的声音。 “应龙将军,请住手!且留他一命!” 第九十五章 青鳞夔牛 眼看应龙就要将冰夷一举擒拿,只听远处一声威严沉重的吼声将它喝住。 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头浑身青鳞状如野牛的神兽。这青鳞神牛浑身青苍色,头上没有犄角,一只脚独立高崖,仿佛凌空悬挂在绝壁之上。它的身边雷声隐隐,风雨交加,可它却面不改色,仰天一声如雷轰鸣的长吼,天空亮如白昼,数十道闪电从天而降,将数十座大大小小的山峦都轰得飞石四溅。 “你……你是神兽夔牛?”应龙也是心中一惊。 传言东海有座山,名叫流波山。流波山距离海岸约有三万五千米。山上有一野兽,全身青苍,没有犄角,仅有一只蹄子。它的名字叫夔牛。夔牛每次出现都会有狂风暴雨,它浑身散发出闪耀的光芒,像日月的光辉。它的吼声如雷,震耳欲聋。后来轩辕黄帝与兵主蚩尤大战时,得到了一头夔牛,用它的皮制成战鼓,用它的牛骨做鼓槌,鼓声惊天动地,响彻千里,最终震慑敌人,威服天下。 可眼前这青鳞夔牛是什么来历呢? 那青鳞夔牛闪动碧绿如翡翠的双目,回头望向应龙,淡淡道:“夔牛是我的先祖,我是夔牛先祖与青麒麟的后代。今日我来此地,就是奉烛龙大人之命,将冰夷带回赤水。” 青鳞夔牛说着,迅捷无比地跃到应龙身前,它用单脚敲击地面,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接着它又吐出一股紫气,那冰夷竟变成一条三寸多长的小白蛇。 “这……这……?”应龙看到数十丈高的冰夷此刻变成一条白绳长短的小蛇,也是惊讶不已。 青鳞夔牛又是三声低吼,从粗大的鼻孔喷出红、青、紫三色云气,三色云气化成三道长虹,将雍州笼罩在一片祥云之中。 山下禹军大营也是人声鼎沸,都争相出营看这三色神虹。三色神虹将天际染得五色斑斓,如云蒸霞蔚一般。 只见青鳞夔牛将冰夷化作的白蛇收起,飞上半空,浑厚有力的声音从苍穹传来: 西北海外,赤水钟山。 蛇身人面,司掌晦明。 皇天后土,赐世三光。 孰云乾坤,惟圣克彰。 六月酷暑,四郊愆阳。 我后其勤,告于坛场。 精意允溢,群灵鼓舞。 蔚兮朝云,沛然时雨。 雨我农田,天下有成。 烛龙煌煌,明宗报祀。 于以助之,天人帝子。 闻诗有训,国风兹始。 众人望向远处,只见虹光阵阵,青鳞夔牛已经飞奔远去。 应龙望着青鳞夔牛远去的方向,正是雍州西北的赤水方位。应龙想到自己和冰夷大战数日,想起冰夷也曾贵为神龙,如今被打回真身,竟变成一条小白蛇,心里也是一阵唏嘘,便也化作人形,站立原地良久。 这时只听山下一阵号角冲锋,数千名禹军士兵已冲上山头,彻底将共工大营攻陷。侥幸活命的数百共工士兵眼看大势已去,纷纷丢下兵器投降。 大禹和后稷、伯益都登上山峰,放眼望去,天空澄碧如洗,千里平川尽收眼底。 伯益道:“司空,此战共工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但共工为人城府深沉,在昆仑山更是势力庞大,他和他的族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大禹缓缓举起右手,放在额头前了望远方,道:“这雍州处于共工部落下游,虽有沃野千里,但确实灌溉,旱一年涝一年,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实在是可惜!” 后稷道:“共工部落只顾私利,何曾将天下百姓放在心上。愿司空早日擒拿这共工贼枭,为天下除此大害!共工不除,洪水难平!” 大禹掂量着后稷的话,“共工不除,洪水难平”,念在嘴里,倒像有千斤重的两个石丸。 远处一条河流正蜿蜒向东,九曲回肠,泛动着金色的光辉,犹如一条金蛇在原野上前行。正是 河水东流去,几时到雍州? 平添两行泪,寄向鸿雁流。 却说共工听闻雍州守军全军覆没,救援的大将冰夷也被大禹麾下的神将应龙打败,不禁怒火中烧,一拳打在座椅扶手上,将昆仑玉殿震得四处动荡。昆仑玉殿的蛇兵个个东倒西歪,长戟也被震得落在地上,大殿顿时乱作一团。 这边共工正阴沉着脸思索对策,又有蛇兵来报:“报!报族长!大禹率军攻克雍州,大军向西已过黄河,正往我们昆仑山方向进军!” “大禹!你好大的胆子!”共工气得脸色发青,双目圆瞪,怒道:“下令将我们部落的全部族人都聚集到昆仑山下的弱水河畔,这次我要一举歼灭禹军,把他们全部都扔进弱水喂鱼虾,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这弱水河就是他大禹和禹军葬身之处!”说罢,共工便冷笑不止,笑声令人寒毛直竖,脊背发凉。 第九十六章 密语 禹军在雍州大败共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整个华夏部落联盟。舜帝派使者犒赏禹军,赐白玉五百璧,良马二百匹,牛羊各三百头。禹军将士都士气高昂,壮心满怀,都想快点攻上昆仑山巅,彻底打败共工,结束这天下动乱。 东海之滨的尹般也收到东夷族人的消息,便来到海边,准备将禹军战胜共工的消息告诉日夜练习箭术的夷彅。 尹般刚走到海边的扶桑树旁,便听见不远处的玄青海岩后传来人声。 “大哥,你说师傅是不是太偏心了?”尹般微微皱眉,说话之人似乎是他的小徒弟红衣雀火。 “五弟,休要胡说,师傅对我们五人传道受业,恩重如山,怎么会有偏心?”尹般又是一惊,这人竟是大弟子黄衣麟土。尹般没有作声,仔细听着两人的谈话。 “哼!大哥,你是整天都把心放在练箭上,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神人箭’!你这大师兄入门最早,武艺最高,也被师傅蒙在鼓里!”红衣雀火道。 黄衣麟土道:“五弟,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 “不明白?我的大师兄,你再闭门用功半年,你这扶桑门大师兄的地位就不保了……”红衣雀火几分嘲讽道。 “你……你是说夷彅那小子?”黄衣麟土有些紧张。 红衣雀火道:“唉,我的好师兄!你现在终于悟过来了!夷彅这小子现在可是师傅的关门弟子,整日整夜都见不到他和师傅的面!听说师傅带他到海心漩涡闭门修炼,如今已修炼两月有余。夷彅这小子有几分蛮力,如果师傅真的将‘天箭诀’教给他,那他日后实力必定超过我们这五个师兄弟!我们武艺低微自然不敢多说,可大师兄您这一身天赋却白白浪费了!我雀火真替大师兄你感到不值!我们入门十年的弟子,反倒比不上这外来的徒弟!嘿!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来居上呀!” 黄衣麟土有些低沉地说道:“五弟,你这话是真是假?‘天箭诀’是我们扶桑门无上之秘,能够练成‘天箭’的,当世也只有师傅一人。我入门最早,也才学得‘箭气化形’的皮毛功夫。这夷彅虽有几分蛮力,怎会有这样机缘?” “大师兄,我雀火此话千真万确,如有一字假话,我立马割下我这舌头喂鱼……” “雀火,那你现在就割舌头吧!” 玄青海岩后的两人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浑厚苍劲的声音都是心头一震,呆愣在场。 雀火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便跪在地上请罪。“师傅,弟子胡言乱语,您老人家不要放在心上!” 麟土也是神色惊惶,拱手请罪道:“师傅,是我做大师兄的没有管教好师弟,都是我的错!师傅如果要责罚,全由我一人承担!” 尹般见麟土敢作敢当,虽不言语,心中也是略感欣慰。 雀火眼见大师兄替他求情,忙道:“不不,这都是我听信几只青鳞雕的闲话,大师兄一点也不知情!” “青鳞雕?雀火,你整日的功夫都花在什么上!你可记得当年我收你做弟子时你立下的誓言?”尹般淡淡道。 雀火脸上火辣辣地发烫,道:“弟子记得!师傅收我为弟子上时,我说过‘立志学箭三万日,挂弓扶桑誓不还’!” 尹般沉下脸,正色道:“那你做到了吗?” 雀火低下头,道:“弟子无能,愧对师父教诲!” 尹般将雀火扶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雀火!你是我五个徒弟入门最晚,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五人中进步最快的一个!可你知道为何你练箭十年,还不如资质愚钝的三师兄黑衣武水吗?” 雀火更是惶恐,道:“是徒儿天性懒惰,疏于练功……” 尹般道:“看来你还没有找到你的‘箭心’!” “箭心?” “不错!练箭之人不只要手中有弓箭,更要心中有箭心!只要有箭心,即使是寻常弓箭,都能迸发出穿云裂金的威力!” 尹般说着,望着远处蔚蓝海面极速转动的漩涡。 海底是无尽的深渊,深渊的中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泉眼,无尽的旋转,似乎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与生灵。 它是海底的一个令人胆寒的黑洞——海心漩涡。 海心漩涡产生强大的吸力,任何礁石和鱼虾只要路过海心漩涡,都会像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牵引一般,牢牢地向那深不可测的黑洞滑去。 而夷彅现在就在海心漩涡修炼,他盘坐在漩涡中心,稳如磐石,水流在他身边汹涌旋转流动,他浑然不觉,如同和海洋的水流融为一体。 道法自然,人化万物。他现在觉得自己如同水一样,融进海洋,融进每一道漩涡的波纹。 那无尽黑暗的海心漩涡正像上古凶兽饕餮的大口,永远不知道满足。而夷彅端坐在漩涡中心,处于风暴的眼睛。 夫惟不动,方得万物澄净之妙。以静化动,动中有静。正如一叶扁舟泛海,万顷波涛垂钓,忍得一颗静心,则天玑澄澈,波澜不惊。 第九十七章 修罗场 海心漩涡的夷彅感受到四周湍急旋转的洋流,他的全身如同置身风暴之中,如同巨浪滔天的一叶扁舟。他收摄心神,屏住呼吸,想象自己是一尾鲤鱼,一片树叶,甚至一粒水滴。 这海心漩涡如同一个巨大的修罗场,隐藏着黑暗与危险。 夷彅全身浸透在冰冷湍急的海心漩涡,他牙关紧咬,浑身冻得发抖。他隐隐感觉自己的血液里有一股暖流,初时缓缓流淌,逐渐如同千百条流动跳跃的火鱼沿着他的脊梁上升,将他的四肢百骸都暖得如同沐浴在六月的阳光之中。 他的身上点点光华流转,似乎被一群萤火虫笼罩,他的面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最后肤色竟然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这正是最纯正的赤子之色! 可漩涡越来越急,如同一张贪婪的大嘴,想要将夷彅生吞活剥。无形的黑暗潜藏着销金蚀骨的可怕力量,逐渐在夷彅身旁形成黑、白、红三个诡异的光环。 红色光环缠绕着夷彅的双脚,白色光环缠绕着夷彅的腰部,最大的黑色光环缠绕在夷彅的头顶。 湍急黑暗的漩涡中心,夷彅身如火塔,脸上却由红转青,结着一层淡淡的冰花,浑身直发抖。 “夷彅,夷彅……”黑暗中传来幽灵般鬼魅可怖的声音。 夷彅额头冷汗涔涔,胸口却似堵着一块火红燃烧的岩石。 “夷彅,夷彅……”那充满魅惑而又神秘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你,你是谁?”夷彅勉强振作起精神,对着黑暗的深渊喝道。 “我,我就是你呀!”一个诡异的少年声音笑道。 “我是夷彅,是神将大羿的后代!你们这些幽魅邪祟,怎敢大言不惭?”夷彅怒道。 “哼!神将大羿!你知道他的游龙震天弓和扶桑落日箭沾了多少生灵的鲜血?你知道他的箭下喋血多少亡魂?什么神将军?都是踏着我们妖族生灵走上神坛的刽子手罢了!杀一只妖是庸才,杀一千只妖便是神将军!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呢,他是一神功成万妖枯!”黑暗中又传来一个冰冷怨毒的声音。 “可大羿将军杀得都是妖,人妖殊途,妖为祸人间,人人得而诛之!尧帝爷让大羿将军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大羿扫除六害,造福人间,后射落九日,救黎民于水火,如此功绩,为何不能尊为神将?”夷彅神色凝重质问道。 “我们妖是异类就要被诛杀?修蛇、大风好好呆在自己的领地,大羿为什么要要将它们斩尽杀绝?若是如此,虎豹豺狼是不是也要诛杀殆尽?上古伏羲、女娲、神农掌管神、人、妖三界,伏羲以神树培育神仙,女娲抟土造人,神农爱惜草木禽兽,将飞禽走兽、草木精华都赐予一定灵力,凭借自然精华可以化身为妖。可人族一味贪得无厌,炮熊掌,锯鹿角,采灵芝,挖人参,取虫草,剥蝉蜕,我们妖族的灵力越来越少,面临灭顶之灾!你说,这笔账该找谁算?”那声音又变成一个老人的声音,苍凉之中多了几分悲愤。 “这……这……”夷彅也在思量这些话,虽说妖族有邪祟凶恶之辈,如逞凶作恶的九头相柳、阴险毒辣的怨灵浮游、称霸一方的水猿大圣无支祁,但妖族也并不全是邪恶之辈。 世间之事,阴中有阳,混沌相生。玫瑰虽香,却有尖刺;黄连虽苦,却可疗毒。 自己过分执着于正邪,是不是也是一种狭隘与偏见呢? 这时夷彅双脚的红环突然变大,他顿时浑身如火,通红如炭,如同被放在一块烧红的石床上。他的双眼热得想要喷火,他的咽喉也是像干柴生烟,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这时黑暗中闪现一个丈高的红色熊形,那红色熊形离夷彅越来越近,张开猩红如血的大口,想要一口将夷彅吞进腹中。 突然,两道金芒自夷彅眼中冲出,如同两支锋利的短箭,直接射入熊形的双目。那个丈高的红色熊形如同一棵腐朽的老树轰然倒地,溅起一阵升腾的水汽,夷彅双脚的红环束缚也消失了。 “好小子!你竟然骗过了浮游的‘惑’,我们倒是小瞧你了!” “成为强者,首先要有一颗坚定的心!若遇到别人的蛊惑就忘记初衷,怎么能成为真正的勇士!”夷彅正色道,声音掷地有声。 “哼!小子,你才刚闯过一道心魔,先别得意!下面让我来会会你,看看你的本事!”黑暗中一个冷傲的声音传来。 话音刚落,一团白光便迎面袭来,夷彅如坠雪窟冰窖,来到一处白雪茫茫举目四望不见边际的冰川。 第九十八章 冰川桃源 漫天皆白,遍地是冰,这是一个只有冰川雪原的世界。 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四周渗入夷彅的身体。他的体内自然生出一股暖流抵御,可他的衣襟脸颊还是结出一层淡淡的霜华。 夷彅的躯体冻得发僵,可他知道这种处境如果不继续前行,他会永远困在这没有人烟的冰川。夷彅艰难地走着,可这地面是青得透亮如翡翠的冰床,夷彅脚下几个打滑,便重重地摔在冰面,震得冰面一震,溅起一阵雪尘。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身体的疼痛让夷彅的意识逐渐清醒,他依稀回忆起自己本来在海心漩涡修炼,一阵白光向他袭来,接着便是天旋地转,自己醒来便是在这没有一个人的陌生冰川。 “这怎么可能?!”夷彅用手摸着地面,一阵光滑而冰凉的触感更让他心惊。“这不是幻境?海心漩涡难道下面埋藏着这神秘陌生的冰川?这真是匪夷所思!不,师傅让我在海心漩涡修炼心性,正是要斩除杂念,一心求证天箭之道。这必定是心魔幻境!我万不可轻易动摇道心。如今之计,需要沉心静气,找到破除这虚空冰川的法门。” 想到这里,夷彅的心渐渐安定,不再烦躁惊慌。他静坐盘膝,闭目纳气,运转身体内流动的真气,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华流转全身,将他铸成金色雕像一般。四周寒风呼啸,飞扬的冰花扑扑打着他的身上,可那冰花刚碰到他身前的金色光华,便发出嘶嘶轻响,化作点点白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围的冰川忽然变得高大起来,向中间逐渐聚拢,像一只巨大的冰爪将夷彅握在掌心。冰川逐渐生出道道冰刀冰戟,锋利的刃尖闪动着森寒的白芒,每一道冰刃都高高举起,如同执掌生死的令符。 两道冰刃化作一刀一戟,从左右两边,自上而下,以令人生畏的速度,电光火石之间,便直劈下去。 “嘭嘭!”两声雷鸣的巨响,顿时冰川一阵地动山摇,青如翡翠的冰面出现两道宽大的裂痕。那裂痕如同两道怪兽撕扯的伤疤,纵横交错,宽逾数丈,看着触目惊心。 可裂痕中间,一团淡淡的金光闪烁着温暖祥和的光芒,如同深夜的一盏明灯,不悲不喜,不惊不惧,似乎刚才只是一阵微风轻拂,转眼便恢复平静。 “吼!好小子!果然有些本事!”冰川深处的传来一声不甘的冷嘲。“可这才刚开始呢!嘿,接下来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夷彅只觉四周寒意渐渐消散,一股暖意在他身旁升起。他闻到一股清香芬芳的花香,他听到不远处的溪流潺潺,鸟鸣幽幽。他感到脚下也不再是光滑坚硬的冰面,似乎变得松软如春泥。 “夷彅大哥,夷彅大哥……”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 “是……雪……雪渺?”夷彅不禁心念一动,睁开双眼。 眼前的情景让夷彅惊呆了,这比他见到冰川雪原更加震惊,他竟然在一条流动的河里。 他的脚下是一块松软的泥地,一条清澈见地的小河从他身旁流过。 河流的两岸是粉红鲜艳的桃花,绵延二三十里,缤纷盛开的桃花如同少女羞涩的笑靥。桃林下面是鲜嫩的青草,青草上落英缤纷,时不时有几只蚂蚁在落花上爬来爬去。更有几只青绿如葱的蟋蟀伸着自己的触角,来回鸣叫跳跃。远处更有袅袅炊烟升起,不时传来几声布谷鸟“布咕布咕”的声音。 夷彅沉醉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中,驻足欣赏,不觉有些痴了。 “夷彅大哥,夷彅大哥……”那熟悉的少女声音近在耳畔。 夷彅环顾四周,只见桃林深处走出一个熟悉的少女身影,来人正是夷彅心中牵挂的雪渺。 自从二人从归墟禁地归来,夷彅便觉察到雪渺的异常。往日活泼好动、有些任性的大小姐脾气的雪渺,变得有些沉默,有时候喜欢一个人站在扶桑树旁看夕阳,有时候还常对着星星发呆。夷彅问过她几次,可她每次都是勉强微笑,说自己没事。可夷彅总觉得是她在归墟禁地知道她父亲尹昧和母亲雪衣的往事,亲眼目睹自己父亲葬身龙焱,她肯定心中不能释怀。 可世上有些事,自己再感同身受,也不能减少经历之人的痛楚。唯一能冲淡痛楚的,也许只有时间吧。 夷彅随后便跟随师傅尹般闭关修炼“天箭诀”,他知道只有自己突破自我,变得更强,才能完成白泽神君交给自己的任务,才能帮雪渺找回她的母亲。 他日夜刻苦修炼,任凭汗水浸透他的衣服,他也咬牙坚持,绝不叫苦,也不喊累。早上东海的天刚露出鱼肚白,他便已来到海边,扛起两百多斤的巨石训练力量。他知道雪渺有时候来海边看星星时会偷偷看他,可他不能分心,他也不想让她失望。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挪向海崖边,将磨盘大小的岩石高高举起扔向海里,溅起雪白的浪花。这个时候,他举目远眺,有时会看到扶桑树旁一袭白衣的雪渺也正微笑着看向他。 那便是他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雪渺那眉头舒展的微笑,让他一身的酸疼辛苦都觉得烟消云散,他变得浑身有劲,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可他没有,他又默默扛起一块巨石,继续修炼…… 不知不觉,已是几个月过去了。夷彅此刻才又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桃花林边一个女子浅笑盈步,长发披肩,全身白衣,鬓间插着一枝桃花,白雪一映,更是楚楚粲然。夷彅见这少女一身装束犹如仙女一般,不禁看的呆了。那少女慢慢走近,只见这女子方当妙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绰约动人;顾盼流转,不可逼视。夷彅只觉目眩生花,不敢再看…… 可眼前这个少女不正是雪渺吗?她怎会来到这里?这冰天雪地的不毛之地,如何会出现这落英缤纷的桃花源? 这时雪渺已走到溪边,浅笑盈盈,向夷彅伸出白皙的手臂…… 第九十九章 墨玉狁猊 “夷彅大哥……” 一只白皙的手已伸到夷彅面前,夷彅望着雪渺,内心犹疑不定。那少女气息清香,言谈温柔,像一朵洁白的空谷幽兰。她一袭白衣,摇摇地走近河岸新鲜的水草,像在邀请他跟他一起走进那自由的桃花源。 “你……你是雪渺?” “夷彅大哥,你不认识我了?”雪渺眼神朦胧,似乎有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睑。 “这是冰川幻境,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夷彅问道。 “冰川?哪里有冰川?这里不是桃花源吗?你看这十里桃花,落英缤纷……”雪渺盈盈浅笑道。 “这不是真的!我在海心漩涡修炼,这是‘心魔’的幻境!我刚闯过‘惑’与‘幻’,这桃花源也未必是真的!除非你能证明你就是雪渺!” “夷彅大哥,你……你竟然怀疑我!我们一起在归墟禁地,你护在我身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爹爹还将我托付给你,你竟然……欺负我!”雪渺说着,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像是很伤心的样子。 夷彅望向远处灿烂盛开的桃花,闻到阵阵花香,他心里也有些疑惑,这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幻? 眼前的少女分明是他日夜牵挂的雪渺,她玉泪莹莹,黛眉微颦,似乎遭受很大的委屈,伤心地用衣袖遮住脸颊。 可夷彅还是有些犹豫,他刚见过红色熊形的浮游和冰刃丛生的险境,这落英缤纷的桃花源实在让他觉得蹊跷。他也隐隐觉得眼前的雪渺有些蹊跷。一向躲着故意不见他的雪渺,此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我牵住她的手,会有什么变故呢? 想到这里,夷彅没有着急跃向河岸,也没有牵着雪渺的手走进那芳香怡人的桃花源。 这时,雪渺用衣袖渐渐擦干脸上的泪痕,双眸一阵寒光闪动,喝道:“好你个无情无义的臭小子!那就纳命来!” 话音刚落,那“雪渺”白皙的手臂渐渐生出黑色的长毛,双臂向前一抓,一道劲风扑面,震得夷彅身体不住挪动。 “你……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的?”夷彅一边收摄心神尽力稳住身影,一边对着那假雪渺喊道。 “哼!无情无义的臭小子,亏弓神的孙女还整天在扶桑树边念叨你的名字,对你念念不忘,原来全是一片痴心喂给你这个白眼狼!”假雪渺竟是一脸怨气,对着夷彅一顿数落。 “你不是雪渺,你不会懂得。”夷彅浑身真气流动,全身被一层金光笼罩。金光之上隐隐有一条金鳞闪动的小龙沿着他的身躯上下游动,那金色小龙沿着他的足底到脊背,直上他头顶百会穴,然后在他头顶之上飞旋游走。 “住口!” 假雪渺一声怒喝,脸上青筋暴起,现出五六丈高的原形。只听它一声怒吼,浑身漆黑如炭的鬃毛像黑色火焰燃燃飘动,一张血红大口里獠牙似霜刃,四爪在地上抓出深深的爪痕。它的身上飘着淡蓝色的烟雾,两丈多长的黑尾巴像一根灵活修长的蟒鞭,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嘶嘶诡异的声音。 “你?你就是传说中的凶兽墨玉狁猊?”夷彅望着眼前这个体型庞大的怪兽,不禁沉声问道。 “好小子!算你还有几分见识!今天你乖乖把龙魂石交出来,我还能饶你一条小命!如若不然,我就把你撕成碎片,让你永远葬在这没有一个人知道的桃花林幻境之中!”墨玉狁猊一阵冷笑,声音在夷彅四周幽幽回荡。 “原来你们煞费苦心,就是想夺龙魂石!可惜,你们晚了一步!” “甚么?” “龙魂石已经被埋在归墟禁地,在东海的一片乱石堆下!你们想要找到龙魂石,真是痴人说梦、大海捞针!” “哼!小子!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想拖延时间!我们早就知道你取走这龙魂石,要不尹般那老头能让你来这海心漩涡闭关修炼?想骗我们,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现在你面前就两条路,一是乖乖交出龙魂石,我放你出这桃源幻境,你继续做你弓神的小孙女婿!二是把你撕成花肥,要养着十里桃花!”墨玉狁猊一脸阴冷道。 “你……你做梦!我今天就是做花肥,也要跟你拼一把!今天要是大羿先祖在这里,也会同意我的做法,把你们这群凶兽射几个水晶透明的大窟窿!” “谁?大羿!哈哈!”墨玉狁猊一阵狂笑,四爪不住在地上拍动,震得地面裂开数道深沟。“大羿虽然厉害,能用游龙震天弓和扶桑落日箭射下九只金乌,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你个小娃娃还拿他来吓唬我们!真是可笑!”说着墨玉狁猊的鬃毛飘动,更是狂笑不止。 就在这时,夷彅只觉头顶那条金色小龙沿着头顶钻入他的脊梁,正和他的脊梁骨融为一体,他的浑身金色光华流转,脊背更是一阵岩浆般的热浪袭来,烫得夷彅咬紧牙关。 一个坚硬雄浑的声音传来,“谁敢在此妄言?” 第一百章 金乌与箭诀 威严雄浑的声音在空中回响不绝,满树的桃花都纷纷飘落,恍若天女散花一般,洒下一场粉红色的花雨,将墨玉狁猊盖在这粉红色五瓣桃花之下。 “吼!”墨玉狁猊一声长吼,将身上洒落的桃花震成点点粉末,在空中化作一阵极其细微的粉烟。 墨玉狁猊怒瞪双目,望向远处的夷彅。只见夷彅通体发出金黄色的光华,如同金色的萤火虫在他体内旋转流动。他的躯体变得通透而晶莹,一条金色的小龙正爬在他的脊柱之上,似乎要化作他的金色脊骨。 “什么?龙魂骨?这……这怎么可能?!”墨玉狁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地用黑色利爪深深地勒进地面。 夷彅身后的金色光芒越来越强,现出一个三丈多高的金色光环。金色光环如同烈日照耀,中间有云气流转,隐隐传出风雷之声。 “墨玉狁猊!”那个坚硬雄浑的声音再次响起,夷彅只觉耳畔如惊雷滚石,白浪滔天,只得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这一声长喝响起,那光辉夺目金色光环之中立时飞出三只浑身烈火的金乌,向墨玉狁猊袭来。 “什么?你……你竟然能召唤金乌?你究竟是谁?”墨玉狁猊目露惊色,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来历大感意外。 金色光环中央一轮红日冉冉生起,红色的日光照向三只金乌,金乌裹着一层红色的外焰向墨玉狁猊袭来。 墨玉狁猊忙向后跃退十余丈,可三只金乌的灼热烈焰仍让它不敢小觑。只见它双目圆瞪,从口中吐出一枚碧绿色的珠子。那碧绿色珠子光润如玉,通透如冰,散发出奇异的五彩光辉。 三只金乌裹挟着红色日焰围着墨玉狁猊飞旋,从三个方向将它团团围住。 墨玉狁猊狞笑道:“哼!想不到你小子竟能召唤金乌,可惜这只是上古的金乌残魂,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了!” 说罢,墨玉狁猊用黑鞭一般的长尾巴卷住碧绿色珠子,画个圆圈,将三只金乌挡在周身之外。 那碧绿光珠射出红、黄、青三道光剑,三道光剑剑尖朝地,围成一个剑圈,发出嘶嘶声响。三只金乌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冲阵,只能将墨玉狁猊先围困在原地。 墨玉狁猊眼见被困,黑色的鼻孔呼着白色的粗气,两只前爪用力砸向地面,那碧绿色珠子也极速旋转,光华四溢,形成一个五彩的光球,将三只金乌逼退数丈。 “墨玉狁猊!你休得猖狂!再不住手,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处!”那个坚硬雄浑的声音如黄钟大吕一般,震荡得山谷轰鸣,落英纷飞。 夷彅只觉浑身沸腾如汤,每个毛孔都在嘶嘶冒汗,四肢百骸都有无尽的金色光华流转,仿佛要将他的筋骨血脉洗涤更新一般。 墨玉狁猊望向那浑身金光流转的夷彅,看到他头顶的金色光环光芒大盛,隐隐听到里面传来雷电霹雳之声。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出来和我决斗!你躲在这小子的背后,实在是不够光明正大!”墨玉狁猊探不清这陌生声音的身份,想要激他出来,想着趁机攻他个出其不意。 “光明正大?黑狮子!你偷偷潜进别人心境,造出这桃源幻境,妄想夺取龙魂石,这难道就光明正大?趁我还没有动怒,你趁早离开这里!”那个金色光环之中龙影湛湛,依旧是飘出坚硬雄浑的声音。 “哼!我费心千辛万苦才到这海心漩涡,趁这小子意识恍惚的机会,才将他困到这桃源幻境!你现在让我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真是痴人说梦!告诉你,今天不管是谁,都救不了这小子!刚才我只是试试我这‘碧玉珠’的威力,你这三只黑乌鸦再挡路,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还有,我是墨玉狁猊,不是什么黑狮子!”墨玉狁猊伸出血红色的长舌,一脸狰狞。 “好!夷彅,拿起你的弓!”那个威严雄浑的声音传入夷彅的耳朵,夷彅只觉浑身充满力量,取下背后的彤红大弓。 “夷彅!你用心记住: 天箭之道,存乎一心。 澄澈通明,万物无形。 道生阴阳,风雨晦明。 一念存心,山林火风。” 夷彅只觉每一个字都似乎是金色的刻刀刻在自己的背上,每一个点横撇捺都似乎是充满力量的龙魂流动。他只觉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每一根骨头都隐隐如同锋利的刀刃。 墨玉狁猊在远处有些不耐烦,道:“临阵磨枪,你现在教的太迟了!”说罢,墨玉狁猊黑尾扫动,一条碧绿色的鞭影将三只燃着烈焰的金乌打碎成黑色齑粉,点点落在地上。 “夷彅!”那个威严雄浑的声音有些愠气,“用我传给你的‘天箭诀’教训一下这只黑狮子!” 夷彅稳住身形,挽弓在手,道:“前辈,我……我没有带箭……” “嘿!臭小子!我刚才给你讲的‘天箭诀’,你怎么听的!什么叫‘澄澈通明,万物无形’?什么叫‘一念存心,山林火风’?没有箭,自己想!”金色光环之中那个陌生的声音有些气愤。 夷彅听到陌生声音的训斥,也是心有所感。当下闭目凝思,心中又将刚才听到的“天箭诀”又细细在心中默念一遍。 天箭之道,存乎一心。 澄澈通明,万物无形。 道生阴阳,风雨晦明。 一念存心,山林火风。 蓦然,夷彅双目澄澈地睁开,轻轻握住那张陪伴他征战多年有些陈旧的彤红大弓。 第一百零一章 神话化尘土 只见夷彅浑身金光闪动,如同金色的烈焰护体,双目却澄澈空明,没有一丝杂念。一条三尺长的金龙蜿蜒盘旋在夷彅身前,金芒万点,鳞爪锋利。 墨玉狁猊嚣张跋扈的气焰弱下去几分,道:“你竟然能将龙魂石炼化吸收?你……你究竟什么来历?” 夷彅身后金色光环虹光如瀑,倾泻倒挂如云锦霞练。那个威严雄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他是我大羿家族的后人,今日就让你来为他的‘天箭’开锋吧!” 墨玉狁猊心中一颤,浑身的黑色鬃毛不住抖动,两只前爪又往地面嵌入数尺。 夷彅念起“天箭诀”第一句,“天箭之道,存乎一心”。 他的双目龙影游动,双瞳之中如同两个金色的小湖,金湖之中两道龙影腾跃游走。夷彅的四周虹影霞光大盛,宛如置身云海霞苑一般。 “澄澈通明,万物无形”。夷彅念到第二句,他的双瞳之中龙影静静游在金湖中央,皆若空游无所依。他的四周霞气云霓渐渐消散,变得澄澈干净。 夷彅又念道,“道生阴阳,风雨晦明”。这时墨玉狁猊只觉风雨大作,电闪雷鸣,桃源幻境的一株株桃树被风雨连根拔起,落英缤纷、水草鲜美的桃花源转瞬便变成一片荒芜,剩下枯干瘦弱的几株黑色树杈。 墨玉狁猊恼怒道:“你……你们竟然敢毁我的桃源,我这十里桃源幻境耗费多少灵力心血!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夷彅似乎没有听见墨玉狁猊的咆哮怒吼,双目神光湛湛,道:“一念存心,山林火风”。 话音刚落,那条三尺金龙便缠绕在夷彅的彤红大弓之上,正是金龙真身绕彤弓,震天落日显神通。夷彅挽弓如满月,双臂似灌注千钧之力,弓身隐隐传来震颤的嘶嘶声。 墨玉狁猊也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它见到夷彅身边金龙游走,已猜出夷彅身负龙魂之力。可它终究不肯示弱,加上夷彅破它桃源幻境,让它大失颜面。它暗自忖度自己碧玉珠也是惊涛定海的神器,况且夷彅“天箭诀”是临阵学习,有几分威力尚不可知,便用黑色长尾卷住碧玉珠将身前护得密不透风,自信雨泼不进,刀刺难入。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它瞳孔放大,四肢战战。 夷彅拉紧弓弦,那条金龙神光流转,变成一支金光闪闪的神箭。只听夷彅右脚用力一跺,将右脚踏入地面三寸,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他目光灼热如火,赤红如血,喝道:“龙焱惊天!破!” 金色神箭破空而去,疾如惊马,势若奔雷,在半空划出三道金色的神箭残影。电光火石之间,三道箭影之中已飞出三条浑身赤焰的火龙。 “这……这难道就是‘天箭诀’?”墨玉狁猊望着半空袭来的三条火龙,不住撤身回退。 可那三条火龙将他围在中间,根本不给它半分逃跑的余地。三条赤焰熊熊的火龙一出,登时将墨玉狁猊整个罩住。三条火龙在墨玉狁猊上空盘旋飞舞,突然三龙从三个方位自上而下,破地而入。三条赤焰火龙化作三根火柱,将墨玉狁猊困在阵中,阵内腾腾焰起,烈烈火生,三条火龙盘绕,上下翻飞,口喷烈焰。任凭墨玉狁猊尽力挥动碧玉珠抵挡,终究是被龙焱烧到它黑色的鬃毛,顿时狂吼咆哮,不多时便气息奄奄,化为一地黑色的灰烬。 眼见墨玉狁猊伏诛,三道神火柱又变成三道金色龙影,飞回夷彅的彤红大弓,金色龙影光华闪动半晌方才渐渐平息。 这时只听一阵冰裂声起,桃花源早已不见,变成冰冷黑暗的深渊。夷彅只见一个巨大的冰镜在他面前碎裂如片片鱼鳞,接着坠入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夷彅!”那个威严雄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先祖爷爷!后辈夷彅拜见先祖爷爷!”夷彅经历桃源幻境,隐约已经猜出这个教授他“天箭诀”的前辈正是先祖大羿。 “好!不愧是我大羿的后人!夷彅,你现在已经领悟天箭,日后更要勤加练习,不断钻研,才能领悟更高的‘箭境’!”金色光环之中声音依旧厚重,但充满几分期许。 “夷彅定当铭记先祖爷爷的教诲!我一定会辅佐大禹司空平定天下动乱,还华夏黎民一个清平世界!”夷彅道。 “好!有志气!我的一分残魂留在这龙魂石内,幸你在归墟唤醒龙魂石,我才有机会能将这‘天箭诀’传授给你。如今你已学会天箭,我便可以没有遗憾了……” 话音刚落,那金色光环便渐渐黯淡,化作点点火雨落下。火雨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魁梧雄壮的光影,他的肩膀宽大厚实,他的脊梁挺拔巍峨。 “先祖爷爷!先祖爷爷!”夷彅望着半空陨落的火雨中模糊的身影,声嘶力竭地喊道。泪水渐渐模糊他的双眼,他引动掌心的白泽之力也无法让那碎裂的光影复原。夷彅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助,他现在明白雪渺看到父亲葬身龙焱时内心的无助。 世上有些事情,你无法左右,比如生离,比如死别。 “先祖爷爷!”夷彅望着逐渐黯淡的身影喊道。 他童年时无数次梦到射落九日的神话,就这样化作尘土,永远变成了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沧海月明人有泪 大羿遗留下的一丝神魂化作点点金辉,渐渐散去。夷彅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海心漩涡,内心说不出的落寞与惆怅。 童年时代聆听的神话,无数次梦中仰望的先祖,终究是敌不过无涯的岁月,化作一抔尘土。 夷彅只觉满腔怒火,浑身金色的火焰烈烈燃烧,双目燃烧着金色的瞳仁,他右臂挥动,掀起道道蓝色的波涛。他右臂抡圆,画出一个圆弧,接着重重砸向海心漩涡。 只见一道海柱如矫健异常的蛟龙,口衔着一个金色的火球,直向海心漩涡钻去。 “砰!砰!砰!” 只见海中波浪翻涌,一道银白色水柱托着夷彅破水而出,直飞出水面十余丈高。 夷彅的长发感受到凉风习习,银色的月光点点洒落在海面,他深深吸了一口有些咸味的新鲜空气。 远处的扶桑树上,依稀有一个白色的少女身影。那少女一袭白衣,举止娴静,正双手抱膝,望向月光洒落的海面。 夷彅纵身一跃,只觉自己通体轻盈如一只蝴蝶,脚尖轻点,便跃出三五丈远。他几个腾挪,便已掠到白沙如玉的岸边。 “夷彅大哥!”只见那白衣少女轻轻一跃,如同一朵白丁香翩然降临,她一边迎上来,一边发出温柔的呼唤。 “雪渺!是你吗?你怎么这么晚不歇息,还在海边吹冷风?”夷彅忙抢步上前关切地问道。 “我……我睡不着,一个人来海边散散心……”雪渺道。 “散心?可这夜凉如水,海边风大,你还是早点回去歇息。要不尹前辈会担心你的。” “哼!爷爷担心,难道你就不担心我?”雪渺目光闪动,撅起小嘴道。 “这,我……我……”夷彅一时之间也是被问得憋红了脸,挠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什么你?我就知道,你的眼里心里只有练箭,别的什么人才不会放在心上!”雪渺越说越气,干脆别过脸去,故意不看夷彅。 “雪渺!我……” “雪渺是我爷爷叫的,从现在开始,请叫我师姐!” “这……?” “这什么这!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全没有男人的英雄气概!我入师门早,三岁爷爷便教我练箭!黄衣麟土也不过比我早学箭一个月,你比红衣雀火入门还晚,我叫你小师弟有什么错!”雪渺说得眉飞色舞,似乎是故意要看看夷彅窘迫的样子。 “雪渺,我……我要离开东海了!”夷彅望着她,神情说不出的落寞和不舍。 “你……你骗人!”雪渺闻言一怔,随后便有些赌气地说道,“爷爷修炼‘天箭诀’十年才有七分天箭箭气,你才修炼一个多月,怎么可能?” 夷彅道:“尹般前辈告诉我,我体内有射日神将大羿血脉,与吸收的龙魂之力契合,只要我能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冲破‘惑’‘幻’‘梦’三关,便能真正领悟天箭。” 雪渺泪光闪动,道:“这么说,你已经冲破冲破‘惑’‘幻’‘梦’三关?” 夷彅望向西北的天空,道:“是的。是先祖传我‘天箭诀’,助我将龙魂与血脉融合,才发挥出天箭威力,闯过三关。我离开禹军已有数月,司空大人征战共工,必定凶险异常,我如今是该回去了……” 雪渺脸色一片绯红,道:“夷彅大哥,那我呢?父亲托付你照顾我,你就这样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东海吗?” 夷彅道:“可是必去昆仑,必定万分凶险。不要说路途遥远,风吹日晒,更有共工手下爪牙凶兽,环伺埋伏。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受这样的罪?” 雪渺紧咬嘴唇,道:“你去得,我也去得!你年纪轻轻怎么也学会爷爷教训人的那一套说辞!莫要小瞧女子!哼!我可是你师姐!” 夷彅望着眼前任性又可爱的雪渺,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知道两军交战血肉纷飞,更不要说那些凶禽猛兽,雪渺一个不谙世事、恍若隔世的少女怎么能见惯那样血腥残忍的场景。可尹昧前辈临终之前确实将雪渺托付给自己,自己如果置之不理,又恐她一意孤行,越发要惹出其他事来。他一时之间也是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才能劝说雪渺留下。 雪渺见他默然不语,只是对着远处沉思,便走到他身前,用双手在他眼前挥舞,道:“师弟!你有没有听见师姐我说的话!我命令你,带我一起去昆仑山!哦,不,是我带你去昆仑山!” “哈哈!昆仑山!谁要去昆仑山呀?”远处一个青衣矍瘦的老人抚着一枝柳条已掠至两人身畔。 “爷……爷爷!”雪渺白皙如玉的脸颊顿时一阵红晕,羞得躲在夷彅身后,低声道:“是夷彅大哥要带我去昆仑山的!” “哦,哈哈!我刚才听见的可是你这个师姐要带师弟去昆仑山呀!”尹般捋着银须笑道。 “那……那是爷爷你听错了……”雪渺躲在夷彅身后小声嘟囔道。 “那你不做夷彅师姐了?”尹般故意抬高声调问道。 “哼!我才不稀罕当他师姐呢!他说话吞吞吐吐,还……”雪渺一边用手指缠着长发,一边说道。 “还怎么样?” “他……他还欺负我……爹爹临终前托付他照顾我,可他现在却要丢下我一个人去昆仑山。爷爷,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说着雪渺便从夷彅身后出来,泪光点点地扑进尹般的怀里哭起来。 尹般看着哭的泪人一般的雪渺,也猜出她的心思,便语气一沉,喝道:“夷彅,你快给为师跪下!” 第一百零三章 西去昆仑 望着师傅严肃的神色,夷彅双手抱拳,跪在他的面前。 尹般清矍瘦朗的脸色略微缓和,道:“夷彅,我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雪渺的爹。可惜他为情所困,不能传我尹氏一脉的箭法。如今他葬身归墟,只有渺儿是我尹氏的血脉亲传。我如今年纪大了,更没法离开东夷,这照顾渺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罢,尹般青袖一拢,躬身就向夷彅拜去。 “不,师傅,这可使不得!自古只有徒弟拜见师傅,您对徒儿行如此大礼,这如何使得?”夷彅忙起身搀扶起尹般。 “这怎么使不得?我东夷虽偏居东海,也知道华夏礼仪。你要照顾我尹氏一族血脉,就受得起老头子我这一拜!”说着,尹般还要正衣再拜。 “师傅,我答应你!我会守护雪渺一生一世,会帮您传承尹氏箭法!”这两句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雪渺的脸上也泛起羞红的桃晕,尹般更是颔首点头,露出赞许的微笑。 雪渺上前拉着爷爷的手,道:“爷爷!渺儿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尹般望着远处,劝慰孙女道:“渺儿,你已经长大了,该去见一下外面的世界了。当年我没能帮上你爹爹和你娘亲,让他们二人天涯相隔,也让我抱憾至今。如今我不能再让你一生都困在这东海扶桑树畔!” 尹般说着胡须颤巍巍地抖动,显然内心有说不出的懊恼与悲楚。 夷彅望着眼前这个清矍消瘦的老人,不禁心下黯然。他不仅是弓中之神,更是一个自责的父亲。 夜凉如水,月色如银。点点星光洒落在 寂静辽阔的海面,可众人心中都不平静。 世间愁有三千种,唯有离别愁煞人! 飞花落树,朱颜辞镜,燕雀离巢,这是天地间春秋更替、日月淹留的离别! 可最难最愁最不舍的却是人与人的离别! 扶桑树上星光洒落,宛如银叶闪动,神辉点点。每片叶子似乎都拥有灵敏的听力,在俯耳听着这离别不舍的话语。 尹般望着眼前的雪渺,儿时她调皮活泼的模样似乎就在昨天。调皮的雪渺会趁他在扶桑树睡着时偷偷揪他的胡子,还会在他最喜欢吃的银凤鲫鱼里偷偷放上野山椒和咸盐巴,最调皮的一次还是她趁着自己带着五衣箭童练箭,拿着自己的墨鳞弓射蟠桃玩,幸亏他及时发现,才没射坏蟠桃神树。 “爷爷!”雪渺轻声呼唤,让尹般从记忆回到现实。眼前的雪渺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一般,肌肤胜雪,气质如兰,清眸凝睇,顾盼生辉。她的身上依稀可以看到当年名动东夷的雪衣玄鸟祭司的身影。 “渺儿!”尹般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五寸多长的玉笛递给雪渺,“这是你娘当时留给你爹爹的,说是等有一天你长大要离开东海时再给你。今天,我就替你爹爹,将这‘孤射玉笛’交给你!” 雪渺从爷爷手中接过“孤射玉笛”,只见那玉笛通体是青色温润,有淡淡的竹痕云纹,五个圆形的笛孔如蚁洞大小,轻轻一吹便有宛转悠扬的笛声传来,扶桑树的片片银叶也轻柔地摇曳应和。 正是: 一丛梅花似雪深,遥映千山月色沉。 惊鸿照影白鸟过,应是玉笛听潮音。 夷彅听着笛声,不觉神游太虚之外,将内心的愁绪忘得一干二净。内心如同一个清澈的水瓶,水瓶上空是雨洗般干净的几片白云。 不知何时,他才听见耳畔雪渺的轻声呼唤。 “夷彅大哥!夷彅大哥!”眼见雪渺望向自己,目光中满是关切之色。 夷彅站起身来,却见海边鸥鹭齐飞,水天一色,早已不见青衣矍瘦的尹般。 “雪渺,师傅他老人家呢?”夷彅问道。 “还师傅师傅的叫!你以后要跟我一起叫爷爷!”雪渺轻声嗔怪道。 “哦,是……可师傅……不,爷爷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夷彅望见雪渺的眼色,忙改口问道。 “爷爷当然是趁你睡觉的时候离开的!他老人家才不愿意看他的宝贝徒弟打呼噜睡觉呢!嘿……不羞不羞!”雪渺笑着扮起鬼脸。 “我不羞!谁刚才哭得小泪人一样,舍不得我走!”夷彅故意逗她道。 “哼!我刚才是风大迷了眼,迎风流泪,才不是为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雪渺气得跺脚道,扭头便要走。 夷彅见雪渺生气,忙追上道:“师姐不要生气,师弟知错了!师姐,你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师弟这一次吧……” 雪渺又好气又好笑,扭头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又忍着咬牙道:“哼!谁要当你师姐!你才是不害臊,堂堂的神箭传人,竟会跟在一个小姑娘背后死皮赖脸地求饶吗?” 夷彅眨着眼,抱拳向上道:“爷爷有命,岂敢不遵?” 雪渺拍手笑道:“想不到你也有怕的人,以后我可要让爷爷好好管教你!” 夷彅笑道:“雪渺姑娘,手下留情!还留着夷彅陪你西去昆仑!” 雪渺情不自禁,笑道:“谁让你陪?明明是我带你去昆仑!” 夷彅道:“好好!我的雪渺姑娘,那我们何时动身出发呢?” 雪渺手持一枝绿柳条,遥指西方道:“就在今日!出发!” 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海水一叠一叠涌向岸边,拍打出乱琼碎玉般的浪花。两人一高一低,并肩而行,阳光洒落在两人肩上,泛出柔和的粼粼金波。 第一百零四章 振臂一呼 且说夷彅、雪渺二人自东海一路西行,两人一路虽风餐露宿,但二人结伴同行,彼此说笑解闷,也不觉得枯燥无聊。 禹军一行在攻克雍州之后,一路向西北进军,誓要一举攻克共工部落。禹军个个斗志昂扬,踏着铿锵有力的步伐,军容严整。黑色的禹军大旗在队伍前方猎猎作响,众人都唱着禹军的军歌。 披铠甲兮,执长戈。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剑寒光。 踏强虏兮,逐寇凶。与子征战兮,志昂扬。 雄浑大气的军歌声中,禹军个个目光坚毅,颇有视死如归的气概。正是秋意渐浓,西风烈烈,吹打在禹军众人的脸上,可他们丝毫没有在意。仰起他们粗糙厚实的脸庞,挺起他们健壮有力的胸膛,扛着长戈,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溅起浩浩荡荡的尘土。 几只野狐远远地躲在草丛后,望向这支阵容严整的军队,不敢上前。偶尔有两只淘气追逐的野兔窜到队伍旁,也忙胆战心惊地收住脚步,没命似的逃出几丈远,才敢偷偷回头瞥一眼。 大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身旁是长须飘动的皋陶,身后是伯益、后稷等人。 “报!报!” 一个传令兵从队伍后跑到大禹等人身前。 大禹停住脚步,皋陶、伯益、后稷也收住脚步,等待着传令兵的消息。 “报!”只见一个黑衣传令兵已跑到众人身前,膝跪行礼道:“报司空大人!前方十里外发现几十名共工部落族人,骑着一人多高的大青马,身着雪白色长袍,戴着兽脸面具。” 大禹闻言不动声色,右手举在额前,目光坚毅地望向远方。 “哦,此处距昆仑墟还有五六十里路程,为何会有如此多共工部落族人聚集?”伯益问道。 “这……这属下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共工部落的前哨部队……”传令兵回答道。 “此处还属雍州地界,共工部落在雍州一战伤亡惨重,必然将重兵集结在昆仑墟附近。我们禹军虽然日夜行军,可毕竟双腿比不得高头青马。共工有所防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此,他们以逸待劳,我们长途奔袭,难免会影响战力……”大禹神色不变,但言语之间还是有几分忧虑。 “那……你们还有什么发现没有?”伯益追问道。 “哦,对了!看我这记性!还有那些骑青马的共工族人只在一条黑水河岸旁踱步,并没有渡河的意思……”传令兵拍着脑袋道。 皋陶神色微变,惊道:“什么?黑水河!” 这下众人也明白前路凶险,大禹向皋陶问道:“先生,这黑水河有何异常?” 皋陶缓缓道:“当年黑帝颛顼爷在位之时,共工部落先祖就兴风作浪,起兵造反。共工借西北地势,修筑高堤,蓄积洪水,想要趁雨季放水,将华夏部落淹成一片汪洋。当时华夏各部落首领都对共工敢怒不敢言,可颛顼爷力排众议,举华夏全族之力讨伐共工部落。最终共工部落战败,共工怒触不周山,身死殒命。可当颛顼爷率各部落联军回师时,却遇到一条腥臭发黑的沼泽河,成百上千的士兵失足陷落腥臭的黑沼泽里,转瞬便被沼泽淹没头顶。幸存的士兵只能绕道几百里远,从一片沙尘滚滚的戈壁滩才侥幸捡回半条命。事后那些士兵都不敢提及那条河,说那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死亡之河,是黑色的恶魔!当地人叫它黑水河,外地人都叫它黑鬼河!”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一震,不禁眉头紧锁,思量如何是好。 后稷问道:“皋陶先生,这黑水河如此凶险,那我们能不能绕道直取昆仑墟呢?” 皋陶苦笑道:“绕道?嘿,倒是有两条路。一条是南边,得绕道三百里,爬几十座摩天高的大雪山,那雪山冰天雪地,又没有食物,不累死也得冻死。” 伯益问道:“那北边呢?” 皋陶叹口气,道:“唉,北边倒是没有雪山,却有五六百里的大沙漠,一路黄沙漫漫,杳无人烟,运气好能找到路出去,运气不好那就一辈子埋在黄沙里了。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水,我们这几千人的队伍,没有水喝,那走那条路无异于送死!” 后稷和伯益面面相觑,都知道这时候只能等大禹的命令。 而大禹眉头舒展,似乎少了几分原来的愁色,目光一直凝视远方。 “司空大人,那我们是前行还是绕道?”传令兵问道。 大禹转过身,望向身后的禹军士兵。他眉宇间露出自信坚定的神色,振臂朗声高呼道:“禹军的弟兄们,五十里外就是共工的大营!我们治水多年,就是为了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定!如今只要我们能擒拿共工,就能消除天下水祸的祸根!弟兄们,你们说,我们是前进呢,还是绕道?” 禹军士兵黑压压举起手中长戈,声势遮云蔽日,齐声吼道:“进!进!进!” 第一百零五章 黑水沼泽 望着举起的千柄长戈,大禹豪气陡生,长臂一挥,道:“禹军听令!全军前进!” 浩浩荡荡的禹军队伍摩肩接踵,步伐整齐,扛着长戈向那条被称为“死亡之河”的黑水沼泽前进。 金风西来,秋声在耳。萧萧飒飒的落叶伴着禹军前行的步伐,风中隐约有肃杀之气。 如此行军大约半个时辰,前方隐约出现一条蜿蜒的黑线,那黑线越来越近,逐渐变成一条宽约六七丈的黑河。那黑河说是河,不如说是沼泽地。那黑河遍是淤泥沼泽,散发着鱼腥腐叶般的恶臭味。 黑水沼泽旁边零星有几株破败凋零的芦苇,芦苇的叶子早已枯黄发干,只剩几株芦苇的枝干。几只雪鸦盘旋在半空几圈,又悄然远遁到远处山上黑色的老树。 “这就是黑水河?这完全是黑水沼泽!”伯益望着数丈宽的沼泽叹气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沼泽!”皋陶皱眉道,“大家一定要小心!”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惊呼传来,一个禹军士兵踩在枯败的芦苇叶上,不料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便如同被无形的手用力拉进那黑水沼泽之中。转眼之间,那黑水便已淹没到他的脖颈。 周围的两个禹军忙上前伸手,可那名深陷沼泽的士兵刚伸出手,身子便迅速下沉,黑水沼泽淹过他的头顶,只漂起几个白色的水泡。 “这……这……” 眼睁睁看着身旁的战友就这样被黑水沼泽吞噬,禹军士兵都后退几步,脖颈发凉,额头惊出冷汗。 现在,他们才终于亲眼目睹这“鬼沼泽”的恐怖! 大禹脸色仍然坚毅如山岳,下令道:“全军后撤五里,准备驻扎休息!没有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天色渐渐变暗,这荒凉恐怖的黑水沼泽五里外竟然亮起点点篝火,不一会儿,又飘起缕缕炊烟。 “唉,可惜这是鸟不拉屎的鬼沼泽,要是有条河,凭我羽翎的钓鱼本事,大伙今晚就吃烤鱼、喝鱼汤了!”一个年轻的禹军士兵边烤火搓手边说道。 “嘿!羽翎,你小子又吹牛!你这是空有吹牛技,没有老牛皮呀!上次你不是说要钓一条二十斤的嫰鲈鱼,结果呢……嘿,钓上两条四五两的小黄鱼!”身旁一个粗髯老兵笑道。 “哎,姜老伯,你不要提那次的旧账嘛!那次是水太混,自然钓不上好鱼!”羽翎还在小声嘟囔着为自己辩解。 “那这次六七里的沼泽,你小子可是摊上大便宜了,能钓几篓泥鳅回来给大家显显你的本事!”粗髯老兵给篝火又添了两根新木柴。 “这……姜老伯,你不是难为人嘛!这黑沼泽邪乎得很,大活人转眼就淹到脖子,一点浮力都没有!别说钓泥鳅,就是钓虾米都够呛!” “嘿嘿……我还以为你小子真有能耐!不过这鬼沼泽真是厉害,唉,不知道大司空和皋陶先生有什么主意。”粗髯老兵叹口气道。 “姜老伯,你放心!有司空大人和皋陶先生在,我们一定能渡过那黑不溜秋的鬼沼泽!哎……这汤是不是能喝了……”说着,羽翎便将鼻子凑到篝火旁的陶罐旁。 “嘿,你这小子!肚子倒是比脑瓜子机灵!”粗髯老兵笑着点了一下羽翎的额头。 夜渐渐深了,可营帐中的大禹仍然没有休息。他的桌子上放在一个方形木盒,木盒里是一片沙土,沙土上有大小不一地石头,也有几根树枝,中间是一道水槽,水槽里竟然填着黑乎乎的淤泥。 “司空大人,后稷首领求见!” “请!” 只见后稷穿着有些破旧的粗布衣裳走进营帐,他看到目不转睛盯着方形木盒的大禹。大禹正双手放在木盒两侧,不时移动着木盒里的石块。 “卑职后稷,拜见大司空!”后稷躬身行礼道。 大禹神色缓和,上前搀扶起后稷,道:“后稷首领,不必拘礼。” 后稷道:“司空此方形木盒,可是‘沙盘’?” 大禹点点头,道:“不错!家父治水多年,我幼年时便常常看他在家中摆放沙盘,当时我只是好奇,把这石块、树枝当玩具。如今,我军兵阻黑水河,我便想起父亲的木盒沙盘,把此处的山峦河流地形标注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渡河的方法。” 后稷心下对大禹更加敬佩,道:“司空日夜为天下百姓操劳,食不过野草山果,衣不过粗麻布衣,还整天夙兴夜寐,我等实在有愧!” 大禹淡淡笑道,“后稷首领,你有相地之能,能分水田和旱地,知道红、黄、黑、白、青五种土质优劣,何时播种,何时耕耘,你善种谷物稼穑,教民耕种,让天下百姓在打猎捕鱼外还能收获储蓄粮食,你才是天下百姓的福祉,我大禹要先敬你。” 后稷忙道:“属下只是尽自己本分罢了,岂敢担此虚名?” 大禹笑道:“不错!我也是华夏部落的族人,我也只是尽我自己的本分而已。不知后稷首领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后稷拱手道:“大司空,自从我军兵阻黑水河,我便一直思索渡河之法。据皋陶先生所言,此黑水河凶险异常,常人横渡必然深陷沼泽,难以幸免。如果绕道,南有雪山,北有沙漠,不仅路途遥远,更是贻误战机,徒增艰险。” 大禹缓缓点头,道:“不错!不知后稷首领可有良策?” 后稷走近那木盒沙盘,指着那黑色淤泥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渡河之法就在这沙盘之上!” 大禹顺着后稷手指,望向那木盒沙盘,目光锁定在几根有些枯干树枝。 第一百零六章 神树胡杨 大禹营中沙盘之上,几根枯干的树枝零星分布在黑色淤泥的旁边。 “树?沼泽?后稷首领,你是说借用树过河?”大禹的目光在闪动如烈烈燃烧的。 “不错。渡河需要搭桥,这沼泽也需要一种特殊的‘桥’。”后稷道。 “特殊的桥?”大禹问道。 “这黑水不是一般的水,这桥也不能用一般的桥。我向司空推荐一人,有他在,必定能造出渡河的‘桥’。”后稷道。 “哦,我禹军之中竟有这样的能人?不知是哪位高人?”大禹问道。 “不知司空可曾记得当年洛水河畔的养蛇的小男孩?”后稷道。 “你是说舟神番禺的儿子奚仲?”大禹若有所思道。 “不错!正是奚仲!他如今已然成年,钻研他父亲留下的造船技术,已有小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便征得母亲同意,跟随禹军西行至此。”后稷正色道。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气!真是英雄出少年!那他现在人在何处?”大禹问道。 “禀司空,他就在营外!” 大禹喜出望外,忙和后稷出营,见到跪在营外等候的奚仲。 此时的奚仲身着青布衣服,面目俊朗,棱角分明,眉宇之间英气勃发。一双眸子如秋水般沉静,却又泛着黑夜星辰般的神采。 大禹笑着上前扶起奚仲,道:“呦,我们的养蛇娃可长大了!现在还养蛇吗?” 奚仲略显腼腆,道:“禀司空,没有。” 大禹笑道:“这养蛇娃怎么越长越腼腆了?别紧绷着,我叫你仲儿,你叫我禹叔叔就好了!” 奚仲这才神色略微缓和,道:“禹叔叔,后稷首领说我们禹军兵阻黑水河,我在营中思虑良久,想到了一条‘借木过河’的主意!” 大禹点头道:“真是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胸!可我们禹军有几千人,要怎样‘借木过河’?” 奚仲正色道:“这黑水沼泽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失足陷入泥坑。因此,我们要用‘三木计’,才能安全地渡河。” 后稷也吃了一惊,道:“三木计?” 奚仲道:“不错!所谓‘三木计’,便是木棍、木桩、木舟。” 大禹若有所思,道:“好!奚仲,我命你任渡河左先锋,负责渡河事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向我和后稷首领禀报,我们会给你提供所有支持。” 奚仲单膝跪地拜道,“臣奚仲领司空命!” 黎明的天色尚未大亮,奚仲便和后稷率领八百禹军开始准备渡河事宜。早在前一天晚上,奚仲便已经做好部署,命应龙将军率八百士兵伐木和找树枝,命伯益首领带八百士兵砍木桩。奚仲和后稷首领则率领一千名士兵做好准备,等待应龙和伯益两支队伍。 雍州边界本就是地广人稀,此处多是草地和戈壁错落,还有雪山和碎石斜坡。应龙带着禹军士兵兜兜转转十几里地,都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与沙柳,根本就找不见高大树木的影子。 “应龙将军,这方圆十里都没有树的影子,这可怎么办?”一名皮肤黝黑的禹军士兵闻道。 应龙道:“走,继续前进!” 太阳渐渐变得毒辣起来,应龙带着禹军又前行数里,渐渐显现出一片绿色的树林,树林旁有一个蓝色的小湖泊。这树林看似枝叶茂密,实际上只有大大小小十几棵树。这树树叶奇特,生长在幼树嫩枝上的叶片狭长如柳,大树老枝条上的叶却圆润如杨。树叶有的赤红如枫,有的金黄如榆,有的翠绿如松。 应龙闻道:“这是什么树?” 一名四五十多岁年纪的老兵道:“将军,此树名叫‘胡杨’。传说胡杨树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是戈壁滩上寿命最长的树,也是最耐旱抗风沙的树,被雍州百姓奉若神树。” 应龙望着胡杨树林旁枯干虬劲的树干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此树真乃树中勇士,如今我们禹军兵阻黑水河,需要借树方能过河。神树有灵,且受应龙一拜!” 说着,应龙便俯身向胡杨树林最高的一株胡杨跪下。 身后的禹军士兵见状,也纷纷向胡杨林跪拜。 应龙道:“天命有常,澄清四方。共工行凶,兵阻黑水。敬兹神树,名曰胡杨。佑我禹军,克敌渡江。” 胡杨树林忽然一阵红光闪动,胡杨林上空飘下一阵红色的光芒,树林旁干枯破败的树干上又生出嫩绿的叶子,转瞬之间便长出又一片上百棵四五丈高的胡杨树。 禹军士兵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怎么回事?” “神树,一定是神树显灵了!要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生出几百棵胡杨树?” 这时,应龙缓缓站起身来,望向胡杨林上红光弥漫之处,道:“凤鸟降福,泽被四方!” 禹军众人这才看到红光弥漫之处隐约有一只火红色大鸟的影子。 红光之中,那凤鸟长鸣一声,浑身烈焰如火,五采凤羽皆隐在中间,化作一道虹光,向南飞去。 第一百零七章 智渡黑水 傍晚时分,应龙率着八百禹军扛着砍下的胡杨木浩浩荡荡地回到禹军大营。伯益率领的八百禹军也用荆绳拖着大大小小的木桩回来。 奚仲依然是穿着青布衣衫,站在一处高地,望着不远处默然无声的黑水沼泽。这绵延十几里,宽约六七丈的黑水沼泽,此刻正像一条盘踞休憩却又虎视眈眈的大蟒蛇,只要有人放松警惕,想要靠近它,都会被它用一张深不见底的大口吞没,而且连一根白骨都不会剩下。 可奚仲却没有胆怯,他望着来回忙碌的禹军将士,听着他们“嘿呦嘿呦”的劳动号子,看着他们黑脂白汗的健壮脊背,心中也不禁像被浩荡山风吹燃的篝火,越燃越热,越烧越旺。 奚仲虽然年纪轻轻,却俨然有一副指挥若定的风范。他令伯益首领带手下禹军赶制鹿、虎、熊三面兽皮旗。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奚仲便带着三面兽皮旗来到高地,将鹿皮旗插在南边,熊皮旗插在西边,虎皮旗插在东边。 他下令道:“三军列阵!” 只见伯益、后稷、应龙率领三支队伍,分列南、西、东三个方位。 他向伯益、后稷、应龙拱手长拜道:“奚仲自知人微望轻,才薄智浅,渡河之事还要烦劳三位将军!” 伯益、后稷、应龙皆恭敬回礼,道:“军令如山,皆听指挥号令!” 奚仲慨然道:“如此,奚仲便在此谢过三位首领和禹军众位弟兄!众军听令,我军以鹿、熊、虎三旗为令,伯益首领掌鹿军,主管斫木棍;后稷首领掌熊军,主管楔木桩;应龙将军掌虎军,主管造木舟。如今军情紧急,我们争取在三天完成。” 禹军军容严整,斗志昂扬道:“好!好!” 奚仲令旗一挥,道:“鹿、熊、虎三军听令!立刻行动!违令者,斩!” 三支军队在伯益、后稷、应龙的带领下,立刻开始各自的任务。 伯益率领鹿军挑选坚韧的木棍,奚仲也亲自去检验木棍的材质。木棍太短的不能探沼泽深浅,不行;木棍太枯干的容易折断,不行;木棍太粗重的不便携带,也不行。奚仲边指挥边说,每根木棍都关系着一个士兵的性命,千万不能疏忽大意,你们鹿军的任务是最基础的,也是最重要的。没有木棍探路,我们就是摸黑过河,步步都是惊心动魄的沼泽陷阱。鹿军的将士听奚仲讲得丝丝入扣,谁也不敢再小瞧这个年纪轻轻的渡河指挥官。 指导完伯益率领的鹿军,奚仲又来到后稷率领的熊军。这次奚仲观察得更仔细,观察每一个木桩的质地和材质,他甚至将一个木桩放在地上,亲自踩上去看看效果。奚仲又说,太轻的木桩不能承重要扔掉,有裂痕腐烂的木桩有风险也要扔掉。最后他留下一句话,要像看木桩耐不耐用,审核的士兵要自己上去试一试,想象自己就是踩着这个木桩过河。 当然,奚仲最关心的还是虎军的木舟。 能否成功渡河,全都在此一举。 应龙挑选了禹军最强壮的八百个士兵来造木舟。奚仲不放心,又安排二百名士兵来帮忙。这二百名士兵都是奚仲精心训练的,从测量木料到开凿木舟,都是言传身教,一字一句地讲,一招一式地教。这时候这二百名士兵早已变成二百个工匠,他们指挥着八百名健壮的虎军搬木头、凿舟身、斫木桨,一个个魁梧有力的壮汉浑身肌肉轮廓分明,热火朝天地投入到这场造船工程。 黑水对岸,不时有十几个骑着青色高头大马、戴兽脸面具的共工部落族人在巡逻。 与其说是巡逻,不如说是挑衅。 起初,他们看到禹军按兵不动,便挥舞马鞭抽打着马臀,在河对岸狂奔,嘴里发出“额胡额胡”的古怪吼叫。不过后来,他们看到禹军大营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几个老兵在烧火做饭或是巡逻放哨,他们便渐渐失了兴致。 这条黑水可是死亡沼泽,这群华夏部落的人怎么可能渡过?除非他们能脚不点地地从沼泽漂过来,可几千个人怎么能过来呢? 除非他们是鸟,能飞过来,否则,要么绕道千里,要么葬身淤泥。 后来共工的巡逻骑兵便简单在河岸巡逻两圈,便带着他们的青头高马去吃草,他们则睡在高坡的草地晒太阳。 可他们不知道,禹军的鹿、熊、虎正在紧锣密鼓地做着渡河准备。 禹军的巡逻兵一看到共工部落的巡逻骑兵远去,便汇报给奚仲。奚仲则命伯益的鹿军和后稷的熊军行动。 鹿军沿着河岸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探路,将没有沼泽的地方插上木棍做标记,后稷的熊军则跟着鹿军的标记,将三丈多长的木桩楔进那散发着腐烂臭味的淤泥沼泽。这两支队伍一个探路,一个打桩,配合地异常默契。 没有一个禹军喊苦,没有一个禹军喊累。他们神情严肃、目光坚定,他们正朝着前方一步一步地前进! 他们一寸一寸地挪动,一步一步地前行,天黑了就点起火把,口渴了就舔舔干裂的嘴唇,他们沉默而孤勇,他们坚定而执着。他们已将木桩铺到四五丈宽的位置,可这时意外来了,远处响起达达的马蹄声。 “灭火!”一个沉着的声音命令道。 刹时间,那条手持火把铺路前行的队伍停止了。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带来的是未知的恐惧与寒冷。 “吁吁!”对面河岸边亮起数十支烈烈燃烧的火把,响起青头高马喘气跺蹄的声音。 第一百零八章 贤臣美玉 潜行的禹军个个敛气屏声,借助黑暗的夜色隐藏。他们俯低身子,仿佛是浮在那腐败腥臭的黑色沼泽之上。他们知道,一旦此时被共工部落的骑兵族人察觉,那么他们数日来的辛苦和疲惫都将前功尽弃、付诸东流。 星星点点的火把如同猎豹敏锐的眼睛,在捕捉深夜潜藏的猎物。青头马是西北特有的高马,它们引吭嘶叫,口中吐着腾腾白气,坚硬的马蹄敲打在河岸之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凝固一般,只能依稀听到火把燃烧的松油噼里啪啦的声音,几十匹高大的青头马沿着河岸踱着步子。 忽然,一声呼啸的口哨传来,这几十个举着火把巡逻的共工骑兵便荡起烟尘跑远了。 禹军并没有立刻就起身,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地爬在木桩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有时候,耐心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器,它让对手筋疲力尽,防守最为松懈时,给出对方最致命的一击!这也是很多以弱胜强、以柔克刚的秘诀! 夜色渐渐退去,禹军又忙碌起来。熊军将木桩铺到河对岸,上岸后给大营驻地的禹军用火把在半空画了三圈以示安全。随后渡河的熊军埋伏在河岸两侧的灌木或草丛之中,为接下来渡河的禹军兄弟做好保卫工作。 禹军开始了渡河工作,这是一场紧锣密鼓又不动声色的浩大工程。 他们之中,有两鬓斑白、瘦骨嶙峋的老兵,有神色稚嫩、一脸天真的少年,还有佝偻身子、拄着拐杖的伤兵。当然,还有更多目光坚毅、健壮有力的勇士。他们都加入到这次渡河行动,他们知道渡过这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死亡沼泽黑水河,胜利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虎军的士兵拖着狭小的木舟在木桩铺成的“水道”中航行,可木舟航行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木舟本是靠水流划行,而此刻这泥泞的沼泽却让木舟的优势无法施展。奚仲只得随机应变,在木舟下加上六根圆木,让士兵先在木桩上铺上木板,从两侧转动圆木,让木舟滚动起来。这样木舟就可以航行了。 “棍探路,桩架桥,舟渡河”,这就是奚仲的“三木渡河计”! 浩浩荡荡的渡河大军有条不紊地进行,曾经令人望而却步的黑水沼泽,此刻只能目送禹军从它的头顶越过。 上有金戈驰骋之脚步,下有秋水蒹葭之呜咽。黄鹤之飞尚不得过,蛟龙闻之长太息。黑水何潺潺,腐泥残絮无人烟。登临高山四顾望,银河倒挂垂露虹。 大禹最后一个渡过黑水,他拄着木杖,宽大的粗布长袍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冷静而坚定,每一个脚步都沉着有力。 大禹转身望着黑水,道:“传奚仲!” 禹军都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大禹,他此时如同一个历经沧桑又充满号召力的神只。 奚仲快步走到大禹面前,俯身拜道:“属下拜见司空大人!” 大禹缓缓搀起奚仲,双手在前躬身道:“奚仲指挥,请受大禹一拜!” 奚仲忙上前扶住大禹,道:“司空,这万万使不得?奚仲何德何能,只是为禹军尽一点绵薄之力。渡河之功,还要归于伯益、后稷、应龙三位将军和禹军全体将士!” 大禹道:“奚仲兄弟不要过谦,黑水天堑,世人闻之色变。如此危机时刻,奚仲兄弟能挽狂澜于既倒,真是英雄本色!为禹军将士和天下百姓,你受得起大禹之一拜!” 奚仲见无法推脱,只得也躬身拜道:“传言昆仑有美玉,人们都以为是石头。后有一采玉人雕琢七天七夜,在第七天的月圆之夜,他的汗水落在玉石之上,滋润玉髓,才让它的玉辉重见天日。司空对奚仲有知遇之恩,奚仲甘愿为司空效命!” 大禹脸上露出欣慰与赞许的神色,紧紧握着奚仲的手道:“人以美玉为宝,禹当以子为宝!” 奚仲只觉眼含热泪,已不知如何回答。只见一道长虹经天,几只寒鸦扑棱着翅膀向西飞去。 黑水依旧在流动,可禹军将士已经用他们的智慧和勇气渡过这片生命禁区的死亡之河!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逝者如斯,唯有前行,方能对得起那些埋葬在河底的无名英灵! 黑色的禹军大旗在队伍前方猎猎作响,众人又唱起禹军雄浑有力的军歌。 披铠甲兮(嘿呦嘿呦),执长戈。与子征战兮(嘿呦嘿呦),路漫长(呦嘿呦嘿)。 同敌忾兮(嘿呦嘿呦),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嘿呦嘿呦),剑寒光(呦嘿呦嘿)。 踏强虏兮(嘿呦嘿呦),逐寇凶。与子征战兮(嘿呦呦呦),志昂扬(呦嘿嘿)。 远处的共工部落青头马骑兵望见浩浩荡荡的禹军已渡过黑水,不由大惊失色,慌忙发出两只青翎隼给首领共工传信。 远处的昆仑玉殿,一个白衣传令兵慌忙上殿禀报道:“报族长,禹军已经渡过黑水,还有三天就要到弱水了!” 共工阴沉的脸变得更加难看,却狰狞地笑道:“好!不愧是鲧的儿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渡我这三千里弱水!传令全族士兵,兵指弱水,灭掉禹军,在此一举!” 第一百零九章 跃马秋山 秋天是适合骑马的季节。 有人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其实,他如果来到西北的草原,他应该在加上一句: 若骑雍州马,九州任驰骋。 此处方圆百里,一望无际,地连着草,草连着天,目光所至,皆是连天衰草,正是塞外好风景。 可说起好风景,这里毕竟地处边陲,人烟稀少,没有桃红柳绿,没有小桥流水,没有炊烟袅袅,没有蛙声十里。这里是另一种孤寂而辽阔的美,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美。 大禹闭上眼睛,任凭秋风劲吹,一种立于天地之间的旷达与豪气充满胸臆。 人生天地间! 天高高在上,地巍巍在下。 人上仰苍穹,下赖后土。人是理智与情感的矛盾体,人是勤奋与懒惰的混合,人是智慧与愚昧的载体,人又是暴力与和平的合体。 人之为人,正在于人力量的有限和潜力的无限。 人不能洞彻幽冥,却在不断探索星宿寰宇的秘密;人不能走遍八荒,却在不停了解东西南北的风土。 人生天地间,是多么渺小,一场洪水,弹指一挥间就可以吞噬无数生命! 人怀四海志,又是多么强大,万千百姓,又可以凿山开渠,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现在他不得不审视起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具体来说是华夏部落和共工部落的矛盾! 禹的眉头不觉又皱了起来,他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似在叹息,似在感慨,似在沉默,似在思索。 不得不说,共工的确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他不是相柳、虺蛇、无支祁,他比他们更凶恶,也比他们更可怕。 他不是一个人,他更是一个部落。他是天下治水的权威,连父亲鲧也得让他三分。 他就像一块高高在上的重闸,悬在华夏部落的头顶。他高兴,少放点水,华夏部落就是鸟语花香;他愤怒,多放点水,华夏部落就是哀鸿遍野。 这块重闸已经悬挂在华夏之上太久了,压得无数百姓弯腰驼背,压得无数百姓叫苦不迭,压得无数百姓咬牙切齿。 尧帝规劝过他,舜帝也招纳过他。可共工就是共工,他只忠于共工部落。他也精通治水,将堤坝修筑得高高的,把上游变成肥沃富饶的土地。可河流中下游,却变成了他以邻为壑的泄洪区。 他共工要以邻为壑,我大禹岂能坐视不理? 可这洪水不是牛羊,怎么才能将它牵引到不会危害百姓的地方呢? 大禹冥思苦想很久,终于他想到一个地方——海。 海纳百川。 这滔天洪水便是奔涌咆哮的凶兽,而海便是能驯服它们的猎手。 海能容纳一切河水。 无论它是小溪、山泉、瀑布、大河,还是惊涛、骇浪、云涌、山叠,它最终都化作海洋极其微小的一张一翕。 这个时候,大禹举目四望,他觉得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已经变成包容万物的海洋,泛着柔和而动人的波澜。 这个时候响起了马叫声。 起初是一匹马的叫声,接着是十几匹马鼻孔发出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几百匹马纵横驰骋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如惊雷,势若奔涛,向禹军一步一步逼近。这是西北高原的奔马,也是共工部落最精锐的骑兵——天山云骑。 天山云骑挑选最魁梧健壮的男性族人和最矫健有力的青骢马进行训练,他们在广阔的高原草地驰骋,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训练。他们可以骑马奔袭千里,也可以纵马远射,西北最初有一些小的部落,最终都败在天山云骑手下,只得先后归降依附共工部落。 天山云骑的训练极为艰苦,考核也异常严格。他们的将军飞镰更是千里挑一的强者,据说十年来还没有一个敌人、一只野兽能从他的箭下溜走。 有人说,能躲过飞镰一箭的,也许只有闪电。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可飞镰和天山云骑的威名却是实实在在令无数人胆寒忌惮。 而现在这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山云骑和那个令人头疼的飞镰已经在向禹军一步一步逼近。 飞镰一身白衣,长戟破风,骑着青骢马走在对于最山头。他的目光冷冽,长戟也闪动着寒光。 禹军不禁停住行进步伐,望着眼前阵容严整的天山云骑。 “你们谁是禹?”飞镰长戟倒立背后,勒住马缰绳问道。 禹缓步上前,正要答话。忽见一道白色箭影破空呼啸,直向白袍青骑的飞镰射去。 那飞镰正凝神向禹军中寻找大禹身影,不料竟有飞箭袭来。他不由心中一凛,情急之下,只得向后一仰,腰背与地齐成一线,饶是如此,才堪堪避过这迅疾无比的一箭。 可当飞镰跃起身子,却四顾茫茫,竟然找不到那个箭如疾风的弓箭手。 “谁?是谁?有本事你就出来,光明正大的和本将军决一死战!”飞镰不禁怒喝道。 可他的脸上竟然有些发热,像是几条蚯蚓从脸上爬过。 “飞镰将军……”他的副手正要提醒他,可又被飞镰的怒目吓得不敢出声。 飞镰用左手食指和中指按住那发热的“蚯蚓”,只见手上顿时一抹腥红的血痕。 “岂有此理?!”飞镰怒极反笑,“躲在暗处的小贼!你有胆偷袭没脸见人么?哈哈,快出来让你飞镰爷爷瞧瞧你的模样!” “好!飞镰,那就再接我第二箭!”远处尘土飞扬,一匹枣红马正飞速奔来,可马背上却不见人影。 第一百一十章 雁阵惊寒 第二箭已经破风而来! 可这次飞镰却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隐约有三道龙影汇聚一处,接着便觉额前一凉。 “好快!”飞镰苦涩地说道。 好快好凉的箭! 飞镰第一次感受到猎物的绝望,这是一种死亡骤然来临的无助与冰凉。 这一箭快得令人难以置信,连天山云骑兵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看着自己的常胜将军像一座玉山轰然倒下,眼中冷冽的傲气渐渐消散。飞镰胯下那匹青骢马似乎也有感应,昂首悲嘶鸣一声,便驮着它的主人向昆仑山方向飞奔而去。 可这第二箭余威未消,卷起满地衰草,颇有北风卷地白草折的肃杀之气。箭气纵横之处,风行草偃,俨然开辟出一条三尺来宽的小道。 “啊!这是箭气!想不到禹军中竟有箭术如此高超的人!”天山云骑中有老兵叹道。 飞镰座下的青骢踏月马依旧在嘶鸣狂奔,天山云骑中隐隐有战马不安的喘息声和马蹄声。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天山云骑中蔓延,而这竟然只是因为禹军中那个神秘的弓箭手! 此刻,这个令禹军振奋,令天山云骑胆寒的神秘弓箭手从枣红马腹下一翻,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啊!是夷彅将军!”禹军中有人已经认出这个神秘的弓箭手。 一个身披红衣的少年目若朗星,神色坚毅,左手勒马,右手搭弓,临风而立,英气逼人! “夷彅兄弟!”石明从禹军之中健步走出,向夷彅走去。 “石大哥!”夷彅见到阔别数月的石明大哥,也是百感交集,翻身跃下马背。 “好兄弟!”石明上前拍着夷彅的肩膀道,“你的箭法真是大有进益!” 夷彅笑着挠头道,“大哥,你可折煞小弟了!我只是跟着师傅学箭,不好偷懒罢了!” 说着,夷彅望向石明,看到他的脸上更加粗糙,有风沙和秋霜磨砺的痕迹。 “大哥,你受苦了!”夷彅有些心疼道。 石明淡淡笑道,“兄弟!我们禹军不吃苦,还是禹军吗?我们吃苦,才能换来天下人的甜呀!” 这时大禹也带着皋陶、伯益、后稷、应龙走上前来,道:“我们的先锋将军可回来了!” 夷彅见到大禹,正要俯身下拜,被大禹一把扶住胳膊道:“夷彅将军,快快请起!我们禹军用人之际,正需要你的神箭助我们攻克共工!” 夷彅拱手道,“司空有令,夷彅定当冲锋在前,在所不辞!” 远处的天山云骑见射杀他们飞镰将军的神秘弓箭手竟然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不觉是又恼又恨。个个目露寒光,右手向背后的箭匣伸去。 “小子,你竟敢偷袭我们飞镰将军,真是不知死活!今天就让你血债血偿,体会一下当箭豕的滋味!”天山云骑之中已有人挑衅道,言语之中满是轻蔑和不屑。 箭豕,是天山云骑对敌人的蔑称。 猎人围困凶悍野猪,四面向中间射箭,野猪腹背受敌,浑身中箭,故名“箭豕”。 眼下,天山云骑早已把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射手视为“箭豕”。 夷彅微微一笑,双眸闪出一道锐利的光芒,令天山云骑的副首领心生寒意。 天山云骑的副首领云翳盘算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日若是轻易放过这小子,不能为飞镰将军报仇雪耻,我们天山云骑便彻底抬不起头来。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把。这小子再厉害,也不能以一敌百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云翳冷笑道,“天山云骑,列阵!” 一声令下,天山云骑分成左中右三队,左右两侧向前斜掠,犹如大雁两只翅膀张开,护住中间的骑兵。 “雁形阵!”皋陶定睛一看,捋着银须道。 大禹问道:“敢问先生,这‘雁形阵’有何玄妙?” 皋陶举目了望,道:“‘雁形阵’取雁行长空之意,乃是一种横向展开、包抄迂回的阵型。司空请看,此阵左右两队犹如大雁双翼,进可攻,退可守。待左右两翼包抄围困之后,中路大军长驱直入,可让对手左支右绌,难以兼顾。况且天山云骑的‘雁形阵’是骑兵,机动突袭、闪电作战能力更是步兵难以望其项背!” 大禹道:“这雁行阵果然不简单!不知先生可有破阵之法?” 皋陶缓缓道:“破阵之法有倒是有,只是太难了!” 夷彅早听到皋陶与大禹的谈话,此时见这雁形阵并不简单,若无十分把握,反而殃及禹军弟兄,便上前道:“先生有何良策,夷彅定当不辱使命!” 皋陶叹了口气,让夷彅附耳过去,低声对他叮嘱几句。 只见夷彅听完,神色为之一振,拈弓在手,跃马便冲向天山云骑的“雁形阵”。 “这……这……夷彅兄弟!”石明听到皋陶先生说有破阵之法,刚面露喜色,又见夷彅单枪匹马便杀入“雁形阵”,不免又为他这个小兄弟担心起来。 云翳起初见禹军按兵不动,料定对方定是忌惮“雁形阵”,不免心中有几分得意。可突见敌阵之中,烟尘滚滚,杀出一个骑马的红衣小将。 云翳目光一寒,道:“好小子!果然有几分胆色,今日你敢孤身闯阵,定叫你有来无回!看在你这几分勇气,我定会留你一个全尸去喂狼!” 但很快他便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那个骑红马的小将,卷起浩荡烟尘,并未向中阵冲来,而是沿着左阵外边兜圈子。 云翳道:“变阵!” 天山云骑左阵向内一收,数十匹青头高马已列阵严密,将红衣小将围向中央。谁知那红衣小将似乎早有预料,烟尘又起,冲向“雁形阵”的右阵。 云翳眉头一皱,自语道:“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他难道真的是不要命的乱冲乱撞?可他一人一马就能扰乱我军左阵,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可夷彅却不给云翳留思考的余地,他已沿着右阵兜了三圈,趁机射出数箭,几名骑兵中箭,跌落在乱阵之中。 云翳咬牙道:“小子,你这是在玩火!今天就让你见识‘雁形阵’的真正威力!飞雁归巢!!!” 军令如山! 但见天山云骑左中右三队齐攻,正将夷彅团团围住,当真是飞雁归巢,日薄西山! 秋风萧瑟,几片红枫在西风中飘然洒落。 “夷彅将军!!” “夷彅兄弟!” 禹军眼见天山云骑数百骑兵将夷彅团团围住,都是心急如焚,夷彅的部下和石明更是高声疾呼。 大禹虽不作声,可他的右手紧紧握着木杖,手背上青筋暴起,纹路鲜明。 “夷彅大哥!夷彅大哥!”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少女急切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从天而降 少女的声音急切而热烈,由远到近,刚开始是急切的呼喊,而后是悲伤的泪语,最后变成小声的抽泣和呜咽。 众人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女凌鹤而至,肌肤若雪,顾盼惊鸿。她静如娇花照水,动如凌波仙子,一颦一蹙,便有千万种情思。 她此刻两颊红晕,玉珠滚落,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密不透风的天山云骑。 “夷彅大哥!”她的心中默念,说不出的悲伤与懊悔。 两军阵前,尘土飞扬,正是兵戈相向,竟有这样一个出尘脱俗、肌肤胜雪的少女骑着一只白鹤驻足战场,不禁令双方将士为之侧目。 而大禹和禹军首领的目光更关注天山云骑尘土飞扬的雁形阵中心。 天山云骑的副首领云翳见阵中黄沙滚滚,却始终未能擒住射杀飞镰首领的神秘弓箭手,不禁怒喝道:“出短戟,击杀此人!” 云翳此言一出,禹军众人都是大为震惊。天山云骑数百人围攻夷彅,竟然久攻不下! 石明上前向大禹拜道:“司空大人,请下令出兵救夷彅兄弟吧!” 大禹望着远处,神情凝重,默然不应。 “司空大人!”石明有些急切道。 皋陶给石明使个眼色,道:“石明将军,此事不可轻举妄动!天山云骑的‘雁形阵’非同小可,又是骑兵掠阵,我禹军将士虽勇猛无双,可都是步兵,擅自闯入敌阵,实在是凶险难测!” 石明叹了一口气,望向对面“雁形阵”中心的滚滚尘土,目光热切道:“夷彅兄弟,你可要撑住啊!” 此时的天山云骑阵中已经团团围成一个杀气丛生的圆阵,几百名骑兵层层叠叠,亮出闪着寒光的短戟,将夷彅围在中间。 “杀!”云翳喝道。 “杀!杀!杀!”天山云骑不愧是西北最骁勇善战的骑兵,杀声穿云裂石,震得远处枯干树梢的几只乌鸦扑棱棱地振翅远遁。 大禹此刻也是紧握拳头,面色凝重。他心中何尝不想大手一挥,冲杀敌阵,救出濒临绝境的夷彅。可他咬着牙,将到嘴边的命令又咽了下去,将准备挥起的右手缓缓又放了下去。 他是统领,就要顾全大局,不能被个人情感左右。 他是统领,就要时刻保持最清醒的头脑和最理性的判断。 他不是没有看到石明忧心如焚的目光,他不是没有看到禹军同仇敌忾的眼神,他不是没有看到远处少女的哭泣。 他都看见了,他都知道,所以他要做最艰难的决定。 静观其变! 这不是一个合乎情理的决定,可却是此刻他必须做出的决定。 “杀!”几十只短戟同时向阵中的夷彅刺去。每一只短戟都像带着怨念的冰冷的毒蛇,向这个神秘的少年咬去。 千钧一发之间,突然,夷彅身上金光大盛,浑身溢出点点神光。他的头顶出现一条金色的神龙,浑身鳞光四射,射出万点夺目的光辉。 夷彅只觉四肢百骸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大喝一声,神龙两爪在阵中一拍,便将围在内圈的人震得飞在半空。 金色的光波从内向外蔓延,如水涌山叠,一浪接着一浪,整个军阵如同置身漩涡一般,东摇西晃地稳不住身形。 这时,一声鹤唳传来,只见白衣少女已骑鹤翩然落入阵中。那白衣少女向夷彅伸手道,“夷彅大哥,快上来!” “雪渺!”夷彅惊喜道。他和雪渺本是同路,可半路两人拌嘴争吵,雪渺一气之下就没了踪影。此刻再见雪渺,他也是又喜又愧。 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和这样一个小姑娘计较呢?何况……何况她还…… “夷彅大哥,你快拉着我的手!”雪渺柔声道。 夷彅接住她细腻柔滑的玉手,脚尖轻点,便已跃上鹤背。那白鹤双翅大如轮盘,矫健异常,双翅一振,卷起一阵风来,将临近的几名骑兵掀翻在地。 云翳眼见夷彅就将血洒阵前,不料又有这骑鹤少女横加阻扰,内心自然不甘,喝道:“弓箭手准备,今天我要让这小子插翅也难飞!兄弟们,谁把这偷袭将军的小子射下来,就是首功!我一定会回禀共工大人,以后前途无量!” 云翳话音刚落,便有数百张强弓搭上羽箭,瞄着空中将要骑鹤离去的夷彅和雪渺。 “臭小子!别说今天你骑着鹤,就是腾云驾雾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天山云骑的箭法!兄弟们,放箭!” 数百枝羽箭如疾风骤雨一般向骑鹤的两人袭来,白鹤似乎感知到危险,双翅扇动得更快了。 可那数百枝羽箭又准又疾,像长了眼睛一样,紧紧追着白鹤不放。 夷彅眼见数百枝羽箭已追到身后,道:“好!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箭法!” 他站在白鹤背上,脚尖轻点,人已跃上半空,浑身金光四溢,如同披着一件黄金战甲。 “龙魂之力!”夷彅说着他的脊背上窜出三条金色神龙。三条神龙金睛怒目,睥睨众生,夷彅右手举起红色大弓,右手拉开弓弦。 可弓上并没有箭。 雪渺在一旁看得有些痴了,暗想道:这就是天箭?果然有惊天动地的神威!夷彅大哥的实力竟然提前到这个地步,再过几年,应该就能赶上爷爷的箭境了! 夷彅此刻心中一片澄澈,他的心中似乎有一片云海,云海中央是一个金色的小湖。金湖之中,正是三条腾跃飞舞的金龙。 “天箭啸黄泉!破!”只见三条神龙化作三支神箭从天而降,裹挟着数百枝羽箭,直向地面飞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刑天后人 只听夷彅一声大喝,使出“天箭啸九泉”的绝技,三条金龙裹挟着天山云骑数百枝羽箭,盘旋而下。 正是: 天上飞箭似游龙, 百里红尘溅火星。 金光万点曜日色, 回首相看烟波宁! 只听“轰”的一声巨震,地面不住得颤动,金色的光波从中间扩散开来,数百位能骑善射的共工骑兵应声跌落马背,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三军听令,攻!”大禹站在高处,眼见天山云骑此刻人仰马翻,节节溃败,正是攻击的机会,右臂高举,下达进攻的命令。 禹军士兵早就等得望眼欲穿,个个如猛虎下山,飞豹跃丘,浑身抖擞,精神百倍,喊声震天地挥动兵戈杀向天山云骑。 天山云骑虽然个个都是能征善战的悍勇之士,但大多震落马背,惊魂未定,而且失去他们的青骢高马,他们便没有机动速度的优势。 天山云骑的副首领云翳自然知道,没马的骑兵战斗力还不如步兵。他忙下令:“快……快上马!” 当然有经验的骑兵都不会轻易离开他们的马,但此刻他们最头疼的是,如何从一片混乱中找到“自己的马”。 马群浩浩荡荡,烟尘滚滚,奔腾不息。 可这群战马早已被刚才那一招从天而降的箭法吓得魂不附体,四散狂奔,它们比脱缰的野马更加战战兢兢,只顾撒开蹄子狂奔。 这时云翳忽然站起身来,他拢手吹了一个响哨,一匹马似乎在迷失的沙漠找到了水源的方向,从混乱的马群中找到云翳,往他身前跑来。 更多的骑手开始站立起来,学着云翳的模样,拢手吹起响亮的口哨。 这是一种骑兵与战马的暗号,更是属于他们的默契。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响起,更多的战马安静下来,有序地用耳朵旋转捕捉主人的信号。 伯益眼见越来越多骑兵寻找到自己的战马,道:“不好!弓箭手准备,快放箭!” 禹军的弓箭手“嗖嗖”射出几十枝白羽箭,惊退数匹战马,刚安静下来的战马又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云翳恨得直咬牙道:“好你个禹!兄弟们,射箭!今天就是战死,我们也要跟禹军拼个鱼死网破!” 天山云骑不愧是久经战场的勇武之士,纷纷抽出箭囊,搭箭在弦,瞄向冲阵的禹军将士。 此刻白鹤已带着夷彅和雪渺安全落在不远处的一处高地。 夷彅刚落地,便望向正在激战的两军将士。一边是利箭在弦的天山云骑,一边是奋不顾身的禹军士兵。 “放箭!”云翳一声怒喝。 “嗖!嗖!嗖!”数十枝羽箭破空射出,一排禹军士兵中箭倒地,眼中仍然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可禹军没有退却,又是一排禹军冲上来,像巍峨的山岳,像奔腾的江水,浩浩汤汤,勇猛无畏! “放箭!”云翳挥手喝道。 又是数十枝羽箭像迅捷无比的白色毒蛇窜出,用它们锋利的毒牙咬向冲锋的禹军。 “砰!砰!砰!”又是十几个皮肤粗糙、目光坚毅的禹军士兵倒在血波之中,他们的脸上还洋溢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向着远处的夕阳。 残阳如血,血染残阳! 又是一排禹军冲了上来,他们的面孔更显稚嫩,充满着清晨的露水和春天的迎春花一样的活力。可他们的目光仍然坚毅得像无法撼动的山岳,他们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掷地有声! “放……放箭!”云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感受到一种真正的恐惧。 他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勇者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原来以为的百步穿杨,一箭封喉,现在完全变成吓唬人的假把式!他看着从战友尸体旁继续爬起冲锋的禹军,他们的目光如点点星火,一盏一盏点亮,最终燃烧成令人恐惧的可怕战意!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天山云骑,好多人的手上已开始出汗,羽箭开始不住地颤抖。 他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然后,他便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云翳!”他听到有人喊着他的名字,接着是一匹马冲过来的声音。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脖子一凉,接着便有滚烫的血液流出。血痕像红色的蚯蚓沿着云翳的脖颈蜿蜒爬行,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扩散,渐渐失去冷傲的神采。 “扑通!”云翳高大的身躯从青骢马上重重落下,天山云骑瞬间就围了上来,用手臂将他们的副首领托了起来。 他们的眼神中早已没有战意,满是颤抖与恐惧。他们如同秋风吹落的黄叶,在寒意中蜷缩取暖。 一个虬髯剑眉的黑衣男子手持长戈,勒马站在他们身前,他的背后是目光坚定、面孔略显稚嫩的年轻禹军。 “你们的首领已经战死,赶紧投降大禹司空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是谁?” “我是刑戚!刑天的刑,干戚的戚!” “你……你是战神刑天的后人?” “不错!正是先祖!” 众人不禁心中一凛,眼前这个虬髯剑眉的黑衣男子竟然是刑天后人! 一个长须骑兵有些不信,问道:“战神刑天何等威武,当年与轩辕黄帝征战沙场。黄帝用轩辕剑斩下他的头颅,葬在常羊山。谁知刑天一缕精魂不灭,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持盾牌和巨斧,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死战不退,最终耗尽神力而死。据说此后常羊山终日阴云密布,碧天不开,时时有闷雷在山谷轰鸣回响。有人说那是刑天不甘心这样失败,因为愤怒而叹息。你说你是战神刑天后人,可有什么证据?” 刑戚仰天狂笑,长发在风中猎猎飘动,说不出的粗犷豪迈! “你说我不是刑天后人,那你敢接我一戈吗?” 那长须骑兵望着刑戚手中黑蛇般恐怖的长戟,顿时噎得不敢应声,只得无奈干咳几声。 刑戚见天山云骑面面相觑,知道此刻是震慑他们军心的最佳时机。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素缟。只要再给他们一点震慑,便可让他们彻底丧失战意! 见此情景,刑戚挥舞黑色长戈,在空中斜划一道,只见长戟过处,人马辟易,轰的一声,直在地上砍出一丈多宽的裂痕! “这……这……”天山云骑此时正是群龙无首,军心涣散。眼见禹军之中能人辈出,先是神秘的红衣少年射出那从天而降的神箭,又是这神力恐怖的刑天后人。 他们的手开始颤抖,箭囊纷纷扔在地上,他们的人也从马上下来,呆若木鸡地瘫软在地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狼夜袭 月色如银,点点洒落在西北空旷辽阔的原野。 狼嗥之声在远处此起彼伏,近处是星星点点的篝火,照映出神色略显疲惫的禹军士兵。他们长途跋涉,奔袭千里,如今就要攻到昆仑山的共工部落总据点,他们的心情都难以平静。 此刻,禹军的大营之前,三个天山云骑的首领正肉袒负荆,呈“品”字形跪拜在大禹面前。 为首的首领亲自双手捧着一块月牙青玉圭,玉圭上雕刻着共工部落特有的水纹图案。他们跪在大禹军营门门,肉袒面缚。后面左边的小首领牵着白羊,右边的小首领捧着茅草,膝盖跪地前行。 “司空大人,我等愿意归顺禹军!”为首年纪稍大的骑兵首领叩首道。 “我等愿归顺禹军,听从司空大人调遣!”后面两个小首领也叩首应和道。 大禹走上前来,亲自为三位首领除去荆条,扶起身来,道:“三位首领,快快请起!” 为首的骑兵首领缓缓站起身,将月牙青玉圭献给大禹,将那只羊也牵到大禹面前。 为首的骑兵首领正色道:“司空大人,这是我们共工部落投诚效忠的一种传统仪式——‘肉袒牵羊’。从今以后,司空大人就是我们的大司牧!我们必将誓死效忠司空大人!” 大禹古井无波,面容不惊,道:“一人为天下牧,何如万民为天下牧?” 在场众人均是面面相觑,不知大禹此言何意。 三位骑兵首领更是冷汗涔涔,莫敢仰视,唯恐大禹怀疑他们投诚之心。 唯独皋陶捋微笑,叹道:“司空得圣人真意也!” 三位骑兵首领这才心里长舒一口气,众人也放下心来。 安顿好投降的天山云骑,禹军的实力更加壮大,足有四五千人,都一起向昆仑山进军。 大禹也连夜召集皋陶、伯益、后稷、应龙等首领,仔细筹划与共工的最后决战。 此时的禹军军营外,还有一个孤冷的身影傲然站立。 他一袭黑衣,望着远处皎洁如银的圆月。他的人像黑夜里沉默的一棵树,安静的呼吸着月色。 可这个时候远处有一个身影正向他走来。 月光渐渐照亮他的脸,原来是夷彅。 “刑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夷彅上前问道。 刑戚转过身,笑道:“你不是也是一个人?” 夷彅也笑道:“今日月色甚好,与刑大哥共赏如何?” 刑戚道:“夷彅兄弟,你真是射日神将夷羿的后人?” 夷彅道:“正是。” 刑戚拱手道:“箭神后人,刑戚失敬!” 夷彅忙拱手回礼道:“刑大哥,你可不要折煞兄弟!相识战神刑天的后人,我也是幸甚至哉!” 刑戚道:“夷彅兄弟,你今天那一招从天而降的箭法可真让人大开眼界!改天你可要再让我见识一下你这出神入化的箭法!” 夷彅道:“刑大哥,你的长戈也是让三军辟易,闻风丧胆。改天也让我领教刑大哥的刑天戈!” 刑戚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刑戚的兄弟,谁要敢欺负你,一定叫上你大哥我!” 说着,刑戚伸出右手,夷彅也伸出右手,两人在半空握住彼此的宽大有力的手掌。 “夷彅兄弟!” “刑大哥!” 两只手有力地握在一起。银色的月光洒在两人肩头。 可不远处的山头,却亮起数百双森绿色的眸子,绿得如同晶莹的琥珀。“琥珀”闪动着寒意的光芒,逐渐向禹军大营移动。 它们的步伐神秘而整齐,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它们像潜伏在夜里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出那追魂夺命的一击。 而此刻的禹军大营已经篝火渐稀,大多数禹军已进入梦乡。有的鼾声如雷,轰隆彻地,震耳欲聋;有的鼾声如鱼,点点波纹,细语轻声;有的鼾声如口哨,时断时续,如缕不绝。只有守卫大营的几处岗哨还亮着火把。 这些森绿色眸子的潜伏者已爬上一处高丘,月光将它们照得一览无余。 这是几百头潜伏已久的白狼! 这些白狼体型比一般灰狼要大,个个都有五六尺的个头,它们的狼毛在月光照耀下更加如银似雪,森寒瘆人。它们锋利的獠牙吞咽着不断分泌的涎水,高昂的头颅都朝向高悬的明月。 最前头的是一只额有斜疤的白狼王。 白狼王对月一声长嗥,这声长皞无异于发起进攻的命令。只见漫山遍野的群狼仰天长嗥,声音此起彼伏,听着说不出的苍凉可怖! “刑大哥!你听!”夷彅拍了拍身旁熟睡的刑戚。 “兄弟,怎么了?有啥事明天天亮再说!”刑戚还带着困意。 此时狼嗥声已近在耳畔,夷彅急道:“刑大哥,快醒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便已冲出营门,跃上守夜哨的木制高台,敲着兽皮鼓,高声喊道:“大家快醒呀,有狼!” 冲在最前头白狼已趁着夜色,飞跃过栅栏,等岗哨发现示警时,白狼已冲进帐中。 “不好!”夷彅暗道。他明白狼群来势汹汹,必须尽快让禹军士兵醒来,拿起武器,列队攻击。 他拈弓搭箭,转眼已射出五箭,五支羽箭在空中一闪而过,钉在五头白狼的脑门。可这五头白狼冲势不绝,直跑到营帐门前才轰然倒地。 可夷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是十几头白狼飞跃而下,直向大禹的营门冲去。 “孽畜!休得猖狂!狂戟惊雷!”只见长戟一扫,五六头白狼被重重击飞出去,腹部多了道长长的血痕,倒在地上痛苦地低声闷哼呻吟。 “刑大哥,你醒啦!”夷彅惊喜道。 “嘿!你刑大哥又不是熊罴,哪能睡上几个月不醒!哈哈!”刑戚笑道。 “好!那司空大人的安危就仰仗刑大哥了!”夷彅道,“我先去别处看看,给禹军弟兄争取一点时间!” 说着,夷彅便背着长弓赶往别处。 “你放心去吧!”刑戚望着夷彅远去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定风波 白狼啸月。 漫山遍野的狼群向禹军大营发起袭击。 很多士兵都是在睡梦中惊醒,看到营内站着十几头獠牙森森的白狼。它们的嘴中吐出白色的热气,在月光下袅袅升腾。 狼群最擅长的便是集体突袭。此刻,狼群趁着夜色,向禹军大营发起猛烈的冲击。 最西边的两条大狼在斜疤白狼王的率领下,闪电般冲向禹军大营对面的一处高丘。狼群分成三面,而此处是包围圈的最后一个缺口,要由白狼王亲自压阵。狼群在白狼王的一声对月长嗥后,从高处一拥而下,带着疾风骤雨、铺天盖地、雷霆万钧的杀气,向禹军大营发起猛烈的进攻! 它们幽绿如琥珀的眼睛此时变得神秘而恐怖,它们是夜晚中嗜血的杀戮之王。它们用最锋利的狼牙撕咬,用最尖锐的狼爪搏斗,用最敏锐的头脑判断。 不断有禹军士兵的惨叫声传来,有被狼群咬断胳膊的,有被狼群咬住大腿的,有被狼群咬住咽喉的。血色弥漫在禹军大营,更多的禹军开始苏醒,有的拿起武器,有的徒手便与白狼开始肉搏。 用力挥出的拳头破风声,结实的身体撞击声,狼牙咬进骨头的格格作响声,篝火烈烈燃烧的声音…… 此刻,一个沉着有力的声音响起:“禹军弟兄们,大禹在这里,大家不要慌!拿起长戈,我们黑蛟、相柳、无支祁、冰夷都不怕,这些狼群不在话下!” 话音刚落,粗褐布衣的大禹便冲在前面,挥动分水剑,寒光闪动,已有两三头白狼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禹军士兵见到大禹身先士卒,个个豪气陡生,无不以一当十,用拳头、用木棍、用长戈,憋着一腔劲力都向这群夜袭的白狼攻去。 越来越多的白狼抽搐着倒在地上,它们嗜血的眼神开始躲闪不定,它们被眼前这群不要命的汉子震慑,渐渐开始向后退却。 夷彅站在高处,不断环视周围的情况,遇到遭遇险境的,他便拈弓在手,精准地射杀那准备逞凶的白狼。不多时,便有二三十头白狼随着他的弓弦声永远的倒在地上,怒瞪的眼中还带着几分恐惧与不甘。 刑戚此时也是挥舞黑色长戈,如一团黑色旋风向白狼群攻去。五六头精壮的成年白狼眼见他击杀两三头幼狼,便将他围在中央,准备一拥而上,同时攻击他的手臂和大腿。它们狼视眈眈,幽绿的瞳孔越发森寒可怖。它们围着刑戚慢慢绕着圆圈踱步,刑戚也随着它们的目光小心戒备。他知道,狼是最有耐心的野兽。它们正在等待,等待他放松戒备,等待他露出破绽,这样它们便能迅速发起攻击。他一旦露出疲惫松懈的迹象,便会成为这群饿狼的晚餐。 刑戚稳住身影,手持长戈,画出圆圈,丝毫不敢放松。他也在等待,等待着这五六头恶狼出手,他知道谁先出手必然会露出破绽,这时候便是决定胜负的时刻。 一阵凉风吹来,四周的草丛发出簌簌的响动。 “吼!吼!吼!” “咆!咆!咆!” “哼!哼!哼!” “嘶!嘶!嘶” 禹军的后营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兽鸣。十几只吊睛白斑猛虎走在兽群前方,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气。白斑猛虎身后紧跟着几头丈高的黑熊,还有凶猛的猪獾、健壮的野牛、强悍的雄豺、狡猾的红狐。当然,最让狼群胆战心惊的还是兽群最后面的几十条色彩斑斓的金、银环蛇。 兽群的加入让狼群的攻击瞬间变得艰难,白狼王对月一声长嗥,俨然摆出要和禹军拼死一战的架势。 只听远处一声龙吟长啸,百兽瞬间目光炯炯,宛如仰望神只。 划然龙吟变成夔牛鼓的雄浑鼓声,白虎、黑熊、野牛、猪獾、红狐、金银环蛇都投入战斗。 但见: 白狼啸月夜生寒,夜袭禹军动地来。 一声龙吟长啸后,百兽震惶扫阴霾。 三只吊睛白虎冲在前面,双爪在地上一按,和身望狼群一扑,从半空撺入狼群。便见这百十斤的力道,将三头白狼拍得昏死过去,利爪一掏,这三头狼便一命呜呼。众狼见状,无不战战兢兢,避让数步。 黑熊上前举起厚过石板的巨掌,半晌功夫便拍得群狼哀嚎不绝,十几只白狼倒在地上,只有进去的气,没有出来的气,两眼瞪得圆鼓鼓的。 禹军见兽群来相助,纷纷举起火把,将白狼往营外赶。夷彅抓住机会,连着射出数箭,几只强壮凶悍的白狼纷纷殒命。 这边刑戚也抓住六只白狼被兽群惊扰的间隙,抓住机会,挥动黑色长戟,使出一招“狂戟啸月”。只见刑戚黑色长戟指向明月,忽然又俯冲而下,长戟过处,六头白狼重重飞出,狼血染红了地上的野草。六只白狼一声不哼,都倒在地上,眼神逐渐失去生机。 眼见禹军和兽群步步紧逼,白狼群已经死伤过半,白狼王无奈地一声低嗥,群狼也低嗥回应。很快,狼群便整齐地退去,没了踪影。 有几个杀得兴起的士兵还准备追击,被大禹拦住。 大禹面向禹军,正色道:“弟兄们!今夜我禹军遭遇白狼夜袭,可弟兄们死战不退,没有一个人丢下兄弟逃命,真是好样的!我大禹也是穷困人家出身,知道兄弟最讲究的就是信任。信任你的战友,更要信任自己!我们也伤亡了一些弟兄,他们面对狼群的利爪獠牙也没有一丝畏惧,这就是我们禹军的精神!我知道还有一些兄弟想追上白狼,给死去的弟兄报仇!说实话,我也想,每一个禹军都是我大禹的手足!可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白狼,而是共工!如今我军遇袭,伤亡数百人,需要休整调理。若在此时我们追击白狼,不正中共工的下怀吗?若是我们再遭遇共工军队埋伏,那我们如何面对死去的禹军兄弟?” “那司空大人,我们弟兄们的仇就这样算了?”有人小声道。 大禹道:“弟兄之仇,手足之痛!只要还有一个禹军活着,我们必定会擒住白狼王,报得此仇!” 伯益上前道:“众位弟兄,司空大人说得对!俗话说,‘壮士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如今需要好好休息,一鼓作气攻下共工的昆仑宫殿,这才是造福万民、平定风波的千秋大业!” 禹军士兵听过大禹和伯益的话,纷纷点头称是,都渐渐放下追杀狼群的心思,回营休息。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绿洲甘泉 黄沙茫茫,唯有尘土沙砾遍地,偶尔见到细小枯干的荆条,便已是不易。 禹军士兵已前行了六天,可仍然在穿越这人迹罕至的戈壁。天空的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植物烤焦的味道。 禹军个个口干舌燥,年轻的扛着长戈。年老的手持木杖,整个队伍拖着疲惫的步子蜿蜒前行。 他们的脚掌最为难受,起初是长途跋涉的酸疼,后来是沙砾石子硌脚的疼痛,到后来像是走在滚烫的石板之上,热辣辣的灼烧感从足底一直向上。 最难忍受的还是干裂的嘴唇,或者是干涸的嘴唇。他们无数次吞咽自己的口水,直到无数喉结寂寞地滚动,没有一丝湿润的水气。 水!水! 平日里随处可见的水,此刻却变得比黄金、珍珠、白玉都珍贵。 有的士兵掏出干瘪的兽皮水袋,仰起脖子倒腾半天,只流出几滴水珠,刚到嘴里,便哈成热气,连嘴角都没润湿。有的士兵开始挖地掘水,可当他挖了一丈多深,还只见到干燥的沙砾时,便一屁股瘫坐在地,满脸的沮丧与无奈。 没有水,只能凭着信念继续前行。 大禹走在队伍前面,他此刻也是口干舌燥,干裂的嘴唇如同枯干的河床。可他没有一声抱怨,只是继续坚定地领导这支队伍向前。 他知道,他的行动便是命令,便是他向禹军展现的态度。 走!前进! 与其困在戈壁渴求水,不如自己前行寻找水!绝望大多是困于等待的桎梏,希望则是勇敢前行。 只要继续走,就会有希望,就能寻到甘甜的水,就有无限的可能! 黑夜漫漫,但黎明终将到来! 禹军士兵跟着大禹继续前行。天色渐渐黯淡,烈日的炙烤也消退几分,可禹军丝毫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 直到第七天晌午,才有一个探路兵满脸喜色地高喊道:“有水啦!我们有水啦!” 他满脸通红,显然是跑了一路,想要早点把这个好消息带给禹军的弟兄们。 等他跑到大禹身前时,他的双腿已瘫软在地。旁边的士兵忙搀扶起他,他仍旧是满脸喜色,笑道:“禀司空大人,前面五里外有一片绿洲,绿树成荫,方圆数里,更有一片新月形状的湖泊,湖水清甜爽口……” 大禹紧紧握着探路兵粗糙的双手道:“兄弟,你立功了!你给我们禹军带来了最好的消息!” 说罢,禹军振臂高呼道:“弟兄们!我们有水了!前面再行进五里便是绿洲,还有一片大湖,一望无际,湖水清澈甘甜,比露水还好喝!大家快走!” 禹军一听前面有水,此刻个个都抖擞精神,浑身充满力量,向着远处奔跑起来。 他们个个顾不得尘沙扑面,顾不得口干舌燥,顾不得烈日炎炎,更顾不得他们凌乱披散的长发。他们现在只想早点赶到绿洲,可以痛痛快快地喝个饱。 蒸腾的热浪扑面袭来,可此刻绿洲似乎就在不远处向他们招手:快来,这里有最甘甜清澈的水! 他们的步伐更快了,像奔腾的野马,溅起飞扬的尘土。 绿洲就在眼前了,那抹绿荫一点一点在众人眼前升起,像一片云霞逐渐扩散开来。 绿洲!是绿洲! 禹军众人已情难自禁,这茫茫戈壁的一方绿洲无异于天降甘霖,给疲惫口渴的众人新的希望。 只见此地绿树成荫,高大的树木拔地而起,绿荫之下是一望无际、澄碧清澈的月牙湖。湖泊宛如新月,柔美而神秘。 很多禹军早已冲到湖边,有的趴在湖畔喝水,有的掬手喝水,有的用兽皮水袋灌得鼓囊囊的。他们已很久没有如此高兴,甘甜清冽的湖水顺着他们的喉咙流进他们燥热难耐的身体。他们的身体宛如一棵干涸许久的大树,此刻尽情的吮吸着每一滴水的凉意。他们的躯体如同雨水滋润的树枝和树叶,变得鲜润而强健。 “天佑禹军!天佑禹军!”大禹向着月牙湖行礼道。 在茫茫戈壁,水便是生命的保证。如果不是此处的绿洲湖水,数千禹军定会干渴而亡,葬身茫茫黄沙之下。 皋陶拄杖到大禹身前,拱手道:“上古有歌曰‘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天之以善,心报其德。’司空得上天福泽,此行必能一举铲除共工,激浊扬清,泽被四海。” 大禹拱手还礼道:“此乃上天有好生之德,大禹岂敢贪功?我禹军士兵唯有上下齐心,万夫一力,方能平定共工!” 皋陶点头微笑道:“司空有此鸿志,共工可定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昆仑墟 天气渐渐转凉,十月的天,正是候鸟南飞的时候。离开夏后氏部落数年有余,很多年轻的禹军士兵不觉望着南飞的大雁,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略显单薄的麻布衣裳。 大禹这些天也常常在夜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向着涂山的方向远眺,他在沉思,也在想念。他新婚不久便将自己的妻子女娇送回涂山部落,带着夏后氏部落的禹军众人开始治水大业。他顾不得自己面目黧黑,他也无心在乎自己的手掌粗糙,他在乎只有平定动乱,早日完成治水大业。 因为,只有先平定洪水,才能保护华夏部落联盟千千万万的家。那时候,他就可以回去见他日思夜想的女娇。说不定那时候女娇正抱着他们心爱的儿子,站在门口满脸微笑地等着他。 禹的心在这一刻才真正是温柔的,属于他自己那个小家。他会想到当时在青丘之国那个救他时含睇浅笑的少女,她的微笑柔情似水,她的眼眸晶莹如星。禹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女娇的呼吸和体温。 凛冽的西风中,禹军将士继续西行,路边稀疏的野草已凝结有一层薄薄的白霜。 “报!司空大人!前面发现共工士兵!”一个传令兵上前禀报。 大禹沉声正色道:“弟兄们,保持警戒,继续前进!” 不久,禹军就来到赤水河前。 赤水像一条红色的长龙蜿蜒在前,水中波涛暗涌,滚滚东流。有词曰: 万顷赤水流,千里白云头。一箭破空,便觉焱浪转清秋。萧瑟飞蓬来去,山色肥瘦浓淡,天际送南鸿。绝域烟尘外,高树原野疏。 风景别,胜南浦,凌瀛洲。昆仑玉山,醉舞珠雪落雍州。鹏击北海南渡,扶摇直上万里,飞云过青丘。一笑风月里,鹤唳虎啸谷。 赤水与黑水是雍州的两道天险,也是共工部落重要的依仗。水神共工司掌水神之力,更可将两道天险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赤水不远处便是共工部落的最后一道屏障——弱水。 而望着暗流涌动、红沙俱下的赤水河,不少禹军停住了脚步。 这赤水河着实透着几分神秘,想起黑水无声噬人的恐怖沼泽,不少禹军士兵仍旧是脊背发凉,心有余悸。 大禹走到赤水河畔,弯腰从容地掬起一捧水来。 伯益忙上前劝阻道:“司空,不可!这赤水有无毒性尚未察明,司空身系天下,不可以身犯险!” 大禹摆手道:“伯益首领不必劝阻!当年神农氏曾亲尝天下百草,以身试毒,才让百姓有解毒良药。我大禹何德何能?不过一布衣百姓而已。大家推举我为治水司空,不过是为百姓效力而已。如今只有我亲身试水,才能让禹军将士信服。” 大禹说罢,先闻了闻这红色的河水,又尝了一口,只觉河水有些苦涩。他将红色的河水倒在地上,手掌还有些红色的泥沙。 身旁的禹军纷纷聚拢在大禹身前,关切地问道:“司空,这赤水有何异常?” 大禹微笑道:“这赤水只是上游的红色泥沙混在河水之中,颜色才显红色。河水只有些许苦涩,并无什么特别。” 众人闻听大禹此言,方才放下心来,又言谈说笑,不再对赤水有过分恐惧之意。 但见风声萧萧,枯草在冷风中瑟瑟摇曳。 大禹走到赤水河畔,祭出寒光湛湛的分水剑,道:“天佑华夏,剑开赤水!” 只见云气翻涌,惊雷轰鸣,剑光一闪,雷霆中白光大盛,化作一条银龙从九霄之上俯冲入河。浊浪翻涌的赤水河顿时从中间分开一丈多宽的河道。 禹军将士眼见赤水横亘,正为如何渡河犯难,此刻竟然出现一条水道,当真是意料之外。不少禹军士兵欣喜不已,交口赞叹。 大禹下令道:“禹军弟兄,我们趁此机会,快快渡河!” 禹军士兵在伯益、后稷、应龙三个将军的带领下,列成队形,分前、中、后三队迅速渡河。 禹军士兵走在水道之上,眼见左右两旁赤浪翻涌,掀起数丈高的水墙,而中间的水道却没有一点潮湿泥泞,心中不由啧啧称奇。 等众人陆续渡过赤水,大禹才收回分水剑,只见两道水墙轰然碎成万点浪花,又恢复赤水蜿蜒纵横的本来模样。 越往西走,山势越高,两边山崖高耸入云,怪石嶙峋,却不见半点草木,只有半坡星星点点的积雪。 又过了四五日路程,只觉朔风扑面,裹挟着星星点点的白雪劈头盖脸地打来。禹军将士咬紧牙关,继续艰难前行。 大禹和皋陶、伯益、后稷、应龙等走在队伍前面,不时叮嘱禹军士兵小心路滑。 待到第六日,冷风渐渐消退,天气也渐渐暖和。只见远处一座高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青光数丈,方圆数里都笼罩在一片神圣的光辉之中。 “这……这是?”伯益问道。 皋陶捋须道:“昆仑墟。” “昆仑墟?”众人闻听此名,都是心中大惊。 传说当年上古大神盘古开辟混沌,分开天地。八万年后,盘古大神身化万物,造福苍生。他的双目化成日月,他的四肢化为山岳,他的肌肉化为土地,他的毛发化成树木,他的血液化为江河,他的筋脉化为地理,他的齿骨化为金石,他的精髓化为珠玉。 而昆仑墟正是盘古之心所化。 历代修仙悟道之人都以昆仑墟为圣地。而共工部落更因占据地利,得昆仑墟珠玉珍宝,获益匪浅。 如今,他们已经来到昆仑墟,可见共工已经不远了。 巍巍昆仑,浩然之气充盈天地。昆仑神山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又叠叠重重的有九层,因此又有“九重昆仑”之说。 昆仑墟传说是一座玉山,山上凤鸟翔集,瑶池玉树。昆仑墟上到处是五六丈高的稻谷,玉石更是随处可见。昆仑墟第九层中间是一个玉池,池中有白玉、玛瑙、琉璃、翡翠、琥珀,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地。昆仑墟四面有不同树木,东边是琅玕树,西边是白玉树,南边是绛红树,北边是碧玉树。每个方位还有雕鸟、蝮蛇、青鸾、猛虎守卫。 而现在这里将成为禹军和共工部落决战的战场。 大战来临前是寂静而紧张的,几只青翎鹰扑棱着翅膀在禹军上空盘旋几圈,迅疾地飞向远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决战之前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战前的气氛如同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密布,沉闷而紧张。巍巍昆仑,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有着令无数世人仰望的威严与气势。山顶云雾缭绕,积雪如银,隐隐传出几声凤鸣与鹤唳。 大禹望着眼前的九重昆仑,不禁感叹道:“昆仑圣地,何有共工?” 身旁的皋陶默然半晌,道:“共工本就司掌水神之力,与颛顼帝麾下的火神祝融齐名。共工部落的首领更是世代沿用‘共工’之名。颛顼帝时期,共工割据一方,兴兵反叛,想要和颛顼帝争夺帝位。颛顼帝联合各个部落势力,共工最终饮恨落败,被火神祝融重创。但共工不甘失败,又悔恨恼怒,一气之下,竟撞死在不周山下。共工部落的族人眼见首领殒命,也为群情激奋,为死去的共工鸣冤,举全族之力,势要毁掉不周山,借洪水淹没华夏地区,为共工报仇。洪水借不周山毁坏的缝隙倾泻而下,洪水如出笼的猛兽肆虐黄河中下游的平原和田地。华夏部落大片土地被淹没,很多小部落的族人流离失所。幸得颛顼帝联合其他部落及时制止,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灾祸。” 大禹道:“共工司掌水神之力,为何还要兴风作浪,荼毒百姓?” 皋陶道:“颛顼部落在帝丘,处河东。共工部落在河西,居于颛顼部落上游。当时黄河泛滥成灾,共工部落又常修高加固西岸河堤,导致洪水东流,冲毁东岸的大片土地和部落,也严重威胁黄河下游的其他部落。颛顼帝顺应天意,讨打共工,更得到重、黎两大祝融支系部落的支持,在澶渊与共工展开大战。最终共工寡不敌众,才饮恨落败。共工一族自此对华夏部落联盟衔恨,一心与华夏部落为敌。唉,从颛顼帝到尧帝爷到现在一百多年,共工部落与华夏部落联盟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几十场,虽然共工部落输多赢少,但遭殃的却是无数华夏百姓呀!” 说罢,皋陶也是一声长叹,说不尽的无奈与凄凉。 大禹望着远处,面色凝重如山岳,道:“此凶不除,天下难安!我大禹今日立誓,定要平定共工,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世界!” 禹军众人闻言也是抖擞精神,深感自身肩负的责任之重。可现在千钧重担也只得一肩挑,万仞昆仑也只能双足行。 禹军的士兵不禁引吭高歌: 巍巍昆仑,四方之柱! 悠悠黎民,生我父母! 长虹贯日,铁马金戈! 挥剑霜寒,犯我必诛! 歌声浑厚有力,振奋士气,回声在山谷间久久不息。 而此时的共工部落也在严阵以待。 共工早已派出三千精锐的白袍水兵埋伏在弱水岸边,同时又派出两千蛇兵绕道禹军身后,准备趁禹军渡弱水之时,前后夹击,令禹军腹背受敌。 共工阴沉着脸坐在昆仑神殿的青玉案前,他的手里紧握着一个玉杯,可他的目光却望着山下,充满着瘆人的寒意。 他忽而沉默,忽而冷笑,忽而怒视,脸色阴晴不定,在神殿的篝火台的光影中更令人捉摸不定。 “来人!传浮游!”共工道。 很快两个蛇兵便将浮游带上昆仑殿。 此时的浮游依旧是一团红色的幻影,隐隐显露出一只巨熊的轮廓。 “拜见水神大人!”浮游的声音有些微弱,显然是血枫林一战被白泽六气剑阵所伤,依旧没有完全恢复。 共工望着浮游,又低头玩弄起手中的碧玉杯,道:“浮游,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召你来昆仑殿?” 浮游的幻影忽明忽暗,似乎有些瑟瑟发抖,道:“属下不知!还请水神大人示下!” “不知?!”共工冷笑道,忽然一把将碧玉杯用力地攥在掌心,他轻轻一碾,便见有极细的玉沙从他指缝缓缓飘出。 两只蛇兵见状便赶紧匍匐在地。浮游也是心中大骇,忙现出红熊真身,俯首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共工笑道:“哈哈!想不到怨灵浮游也会有今日!”说着笑声便又转成愤怒,道:“你可知大禹已经带着他的禹军攻到昆仑山脚下了?” “什么?”浮游目中又惊又怒,“水神大人,你说大禹已率兵攻至昆仑?” 共工沉下脸色,道:“不错!禹先锁相柳,后擒无支祁,雍州败冰夷,又掳我天山云骑。如今他来势汹汹,必然要在昆仑与我决战!” 浮游目泛红光,咬牙道:“水神大人!当日血枫林一战,白泽是趁我不备,侥幸凭六气剑阵才险胜我的幽冥鬼蝠!今日禹没有白泽掠阵,我浮游定要报当日之仇!” 共工阴沉地笑道:“好!这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怨灵浮游!就随我一起去会会禹!让他也知道我们共工部落的厉害!” 浮游跪拜道:“遵命!” ———————————————— 昆仑山下,阴云密布,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迷蒙的雾气笼罩在弱水之上,茫茫一片,望不到对面,只能听到弱水奔涌翻腾的声音。 看不见的敌人往往更加危险! 知己知彼是行兵作战的第一原则! 可现在数千禹军列队在弱水河畔,只能望着奔涌翻腾的江水,看着白茫茫的雾气,看不见对岸共工部落的士兵。 深秋的雾气潮湿而冰冷,在禹军士兵的长戈上凝结成点点寒露。可禹军士兵并没有在意,仍然是站着整齐的队伍,像一排又一排挺拔的长松,没有一点喧闹与躁动。 大禹望着翻涌奔腾的江水和茫茫雾气,也陷入沉思。大禹身旁的皋陶、后稷没有打扰他,也在暗自思索共工的作战计划。 战争本就如风雨一样变化莫测,能根据变化而灵活应对的人才能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可现在共工在暗,禹军在明,贸然进攻必然会遭遇伏击,损失惨重。更何况还有这奔腾翻涌的弱水天险,禹军若是强行渡河,更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这一切都像一重又一重无形的大山,想要把大禹压得喘不过气来。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禹,你就是那个要担起重任的人! 大禹闭上双眼,他的眼前浮现出许许多多熟悉的人和事。有治水被杀眼神不甘的父亲,有采桑种粟倚着屋门的母亲,有一脸柔情翘首思念的女娇,有面目狰狞咆哮的相柳,有金睛雪牙怒目而视的无支祁,有浑身雪白的白泽,也有青面朱发一脸阴沉的共工。最后他想起舜帝爷在蒲坂城给他弹琴的模样。 那天的琴室,舜帝爷左手按弦,右手拂弦,一把古朴的桐木琴便传出悠扬空灵的琴声。大禹仿佛来到一处椒兰香丘,凤鸟仰首鸣叫,白鹭振翅飞翔,清澈的河流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金色的波纹,树上结着鲜嫩多汁的果实。 忽然,几点冷雨打着大禹的脸颊,他才恍然醒来,发现自己仍伫立在雾气茫茫的弱水岸边,身旁站着几千名沉默坚毅的禹军士兵。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幽冥双头蟒 天地孕育之初,便有阴阳二气。阳气上升为天,阴气下沉为地。而沟通天地之间的便是“王”。 伏羲、女娲、神农、黄帝、颛顼、帝喾、尧帝……这些圣人都是通天地造化,能和光同尘的圣王。 随着上古圣王的陨落,能够知道沟通天地的人也凤毛麟角。而这种圣王沟通天地的方法便是“王道”。 得王道者,无为而八荒定,抱一而天下和,群岳俯首,鸟兽翔舞。百川归海,和光同尘。 可现在,面对凶险难测的弱水,面对白雾茫茫的江面,面对狼顾鸢视的共工,谁又能感悟圣王之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呢? 大禹望着茫茫江面,开始思索舜帝爷给他抚琴的深意。 而此刻禹军士兵却不敢有丝毫放松,那迷蒙的雾气背后或许就隐藏着危险。唯有如履薄冰,才能保证每个人的安全。 可忽然白茫茫的雾气后传来瘆人的嘶嘶声,雾气也渐渐变成幽蓝的颜色。 “这……这是……”几个禹军吃惊道。 “不好!快……快跑!”靠近岸边的伯益已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忙提醒道。 可茫茫的雾气中突然露出数十双幽蓝的眼睛,那眼睛像深夜半空漂浮的鬼火,渐渐靠近岸边的禹军士兵。有两个跑得慢来不及跟上队伍的士兵便被这幽蓝的鬼火追上,转眼之间那诡异的幽蓝火焰便将两个士兵吞噬殆尽,他们连惨叫还来不及,就被烧成飞灰,点点洒落在暗涛汹涌的弱水之中。 “这……这难道又是渭水河畔的鬼火?”伯益转首问向身旁最有经验的皋陶。 皋陶皱眉道:“这是幽冥鬼火!莫非……” 伯益追问道:“先生,莫非什么?” 皋陶道:“伯益将军,你是否还记得当日血枫林一战?” 伯益道:“当然记得!当日怨灵浮游借血枫林蚩尤之心的怨念,妄图一举击败我军,幸亏白泽神君借内丹发动六气剑阵,才将浮游和它手下的幽冥鬼蝠消灭。” 皋陶沉色道:“可今日看来,浮游并没有死?” “什么?”伯益道,“白泽神君的六气剑阵都没能诛杀这个怨灵?” 皋陶捋须正色道,“不错!白泽的六气剑阵引动天地自然之力,威力自然强大。可浮游选取血枫林的蚩尤冢,正是想借助蚩尤之心来增强他的幽冥之力。当日浮游虽遭重创,却趁乱逃遁而走。今日弱水河上的幽冥鬼火,定然又是他的鬼蜮伎俩!” 伯益闻听此言,抚掌怒道:“唉!浮游这个祸害,竟让他苟延残喘活到今日!当日渭水河畔遭他幽冥鬼火死伤的兄弟不计其数,今日他来挑战,正要借他的血来祭奠我们禹军死去弟兄的亡魂!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禹军士兵听到当日渭水血案的凶手仍然在此兴风作浪,无不义愤填膺,高声附和。 而这时雾气渐渐消散,弱水之上正盘踞着一条数十丈高的黑色双头巨蟒。那巨蟒一对眸子血红可怖,如藤蔓绕林般盘踞在弱水河上。 “幽冥双头蟒?!”人群之中一阵骚动。 这幽冥双头蟒可是昆仑山最神秘的凶兽之一,传说它每六十年才出洞一次,每次出洞后都会再隐藏在昆仑山的冰雪深渊休眠一百年。 可现在幽冥双头蟒却出现在弱水之上,究竟是什么惊动了这神秘的昆仑凶兽?又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幽冥双头蟒攻击禹军? 禹军已来不及思索,因为幽冥双头蟒已经开始了攻击。 它一声长嘶,两个巨大的蟒头迅疾如风,已向岸边的禹军士兵卷来。有些身材瘦小的士兵已是跌跌撞撞,站不稳身子。 眼看幽冥双头蟒的巨头就要得手,只听岸边传来一个少年的怒喝,“妖蟒住手,休要伤人性命!” 可幽冥双头蟒哪里肯听,两只血盆大口更是吐出绿色的毒液,想要一击致命。 就在这时,只见少年脚尖轻点地面,已跃上两丈有余,他目光炯炯,彤弓在手,背上隐隐显出金光。 幽冥双头蟒见金光发出刺目光辉,便觉不妙,正待撤回雾气迷蒙的弱水河,便见那少年一道金箭射出,金箭破空,化作三条火龙,将它牢牢困在中间。 幽冥双头蟒顿时如同置身火笼,但觉浑身上下都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再也使不出半分气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星辰之力 禹军众人眼见幽冥双头蟒被三条火龙围困,心中都是长舒一口气。 不料这时弱水掀起一道水线,水线越涨越高,竟化作一道十余丈高的水藩篱,将三条火龙的金色热焱逼退大半。 幽冥双头蟒得到喘息之机,剧烈地用蟒尾拍打水面。弱水登时掀起数个一丈方圆的漩涡,漩涡越旋越急,从中更是涌出数百条水蛇。水蛇腾空而起,高高地跃向岸边,几个躲闪不急的禹军士兵登时就被咬住脖颈,一脸痛苦地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快……快到高地……”伯益忙指挥靠近弱水河畔的禹军士兵往高地撤离。 幽冥双头蟒一击得手,更是目露凶光,腥红的双目泛着血色,嘴角更是流着浓稠的墨绿色毒液。 阴沉的云如厚重的山一样重重地压下来,水面怒浪翻涌,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咆哮。 禹军众人已撤到远处的高地,可依旧能感受到弱水河面波谲云诡、澎湃如雷的声势。 大禹举目了望,但见弱水河上幽冥双头蟒盘踞如一座高大的山丘,两眼如滚烫燃烧的火岩,两只狰狞的巨头在半空盘旋扭动,说不出的瘆人可怖。它的身旁更有数百双幽蓝的眼睛鬼火般星星点点地环伺。 幽冥双头蟒口中一吐,数道墨绿色的毒液飞箭般袭向禹军前排的士兵。又是七八个士兵捂着脸痛苦地倒地,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没了气息。 “司空这……这?!末将石明出战!”身旁的石明眼看禹军士兵接二连三地无辜丧命,目光越发愤怒,单膝跪地向大禹请命。 大禹望着江面云水翻腾,更有妖蟒借弱水天险兴风作浪,他的面色凝重却仍然没有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他转身扶起石明,道:“石将军,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此刻幽冥双头蟒占据弱水天险,我军又不擅长水战。若此时大举出兵,不但没有战胜敌军的把握,还会让更多禹军弟兄白白送命呀!” 石明面色稍缓,可还是不甘地问道:“我禹军士兵个个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何曾面对敌人皱过一次眉?可如今这幽冥双头蟒肆意杀戮我禹军弟兄,我们难道只能坐以待毙吗?” 大禹轻轻拍着石明的肩膀,道:“石将军,你放心,我会给你和禹军弟兄一个满意的答复的。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你先回去安抚好弟兄,原地待命。” 石明望着大禹沉稳冷静的眉宇,焦躁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和下来,起身拱手拜道:“末将遵命!” 说罢,石明便又挺起他魁梧的胸膛,踏着坚定有力的步伐回营。 大禹抬起头,望向北极最闪耀的七颗星辰。 那是七颗形如银勺的星辰! 北斗七星! 如今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西北方位,快要接近北方。 大禹心中暗道:“快要过冬了吗?” 大禹自参悟河图和洛书后,又学习伏羲后人青鳞所赠的羲皇至宝青铜八卦图,对于天地万物的运行变化都有超过常人的理解。 他治水以来,除了关系疏导河渠,更留心天上的星辰变化。多年以来,他已慢慢摸索出这银勺形状的北斗七星的运行规律。 “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大道至简! 这个规律看似简单,却对百姓了解天气,安排农作大有裨益,尤其给他的治水工作也有很大帮助。夜空天有北斗,说明最近天气晴朗,适合治水修渠,反之则有风雨大雾,不适合修水动工。 而此刻大禹发现北斗七星的第四颗天权星渐渐黯淡,第六颗开阳星不断闪烁,越来越明亮。 大禹心中一惊,略微沉思,便觉此事并不简单,便命人请皋陶。 皋陶一身粗布长袍,缓缓走到大禹身前,拱手行礼道:“皋陶拜见司空大人!” 大禹忙还礼道:“皋陶先生,何须多礼!禹夜观星象,发现北斗第四星逐渐黯淡,第六星倒比平时更显明亮!” 皋陶左手拄杖,右手拢手了望苍穹,久久注视北方天际的北斗七星,然后闭目沉思半晌,却迟迟没有作声。 大禹知道皋陶先生思考时习惯沉默的习惯,也是静默不语,等着皋陶的回答。 如此又过了半晌功夫,皋陶才缓缓睁开双眼,拱手道:“司空,此乃吉兆,我们禹军有救了!” 大禹知道皋陶素来所言不虚,忙问道:“不知先生,此话怎讲?” 皋陶道:“‘古书记载:北斗第一颗曰天枢,阳明星之魂神也。第二曰天璇,阴精星之魂神也。第三曰天玑,真人星之魄精也。第四曰天权,玄冥星之魄精也。第五曰玉衡,丹元星之魄灵也。第六曰开阳,北极星之魄灵也。第七曰摇光,天关星之魂大明也。’如今天权隐而开阳显,正是玄冥之力消退,北极之力兴起的征兆!” 大禹道:“玄冥之力?北极之力?不知这与北斗七星有何关系?” 皋陶道:“北斗七星,每颗星辰都司掌有星辰之力。而水神共工正是拥有玄冥之力,可以掌控天下河流。如今天权星黯淡,玄冥之力消退,正是我军反攻的大好机会!” 大禹眉头略缓,道:“不知这开阳星现是何含义?难道我禹军之中还有司掌北极之力的英雄?” 皋陶微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司空到时便会知晓。” 大禹无奈地摇摇头,指着皋陶笑道:“先生,你呀你……真是越来越喜欢卖关子了!” 第一百二十章 倒戈 夜幕四合,星辰高悬,群星在天际如明亮的萤火闪烁。 可弱水岸边的禹军士兵却没有心情欣赏这静谧璀璨的星河,他们都趴在高处的土丘后,右手紧紧握住手中的长戈,密切关注弱水河上的动静。这幽冥双头蟒实在太过凶险,多位禹军弟兄已遭毒手。 而此刻它依旧盘踞在弱水中间,双目腥红地扫视着岸边的禹军众人。 “哼,禹军难道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幽冥双头蟒冷哼道。 岸边没有回应,所有人都在敛气屏声。 没有进攻的命令,所有人都得原地待命。他们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要和他们周围的野草和砂石融为一体,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他们要忘记自己的感情,忘记自己的冷暖,甚至忘记自己的呼吸。 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才是最好的伪装。 幽冥双头蟒的挑衅并没有取得效果,它只换来对面的一片寂静。 幽冥双头蟒更加得意,扭着两个狰狞的蟒头乱舞,吼道:“大禹,你这藏头缩尾的鼠辈,可敢与我一战?!” 它话音未落,只见天上北斗七星银光连成一线,一道银光如飞瀑直落在禹军大营上空。 正是:弱水三千踞幽蟒,雾锁寒江愁月光。天权黯淡开阳见,七星连线飞银铓! 只见北斗七星连成一条银勺,摇光星闪动耀眼的白色光芒。白色光芒瞬间将禹军大营护住,弱水河畔顿时亮如白昼。 而幽冥双头蟒似乎有些惧怕星辰白光,忙闭上腥红可怖的瞳孔,隐退到弱水雾气深处。其他闪着幽蓝火焰的不明生物也收敛气势,向后不住蜷缩。 只见银色星辰之光在禹军大营上空显出北斗阵型,如同半空悬浮着一柄三丈多长的白玉勺。 忽然,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喧闹声。 “看……快看!” “那是……那是?” “弓!是一把银弓!” “嘿!你好好看看!那是我们夷彅将军的弓!” “不对呀!夷彅将军的弓不是彤弓吗?” “莫不是夷彅将军是箭神后人,得到星辰之力的庇护!”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可都不是掩不住的惊喜与激动。 而此刻手握银弓的夷彅却面如止水,对着手中这把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弓有些发怔。 “夷大哥,夷大哥!”身旁雪渺轻声呼唤着夷彅,眼见他没有反应,右手不觉在他的右臂重重地拧下去。 “唉唉,别闹!”夷彅总算出声道。 “哼!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你的弓!”雪渺不满地嘟着嘴,将俏静秀美的脸扭到一边。 “雪渺,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夷彅忙道。 “那你说我是什么时候来的?”雪渺仰起白皙俊俏的小脸道。 “这……你……你是……来很久了!”夷彅道。 “支支吾吾……一看你就是没有关心我,你是不是忘了你答应爷爷的话了?”雪渺双手抱臂道。 “雪渺,这我怎么能忘!我答应师父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夷彅道。 “照顾……照顾……难道你心里仅仅就把我当作一个需要照顾的累赘吗?”雪渺心中喃喃自语道,神情说不出地落寞。 夷彅望着雪渺落寞冷清的神色,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 正在这时他手中的银弓光芒大盛,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引之力,任凭他如何使劲都无法将手从银色长弓上移动分毫。 天上北斗七星沿着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星辰依次闪动,最终天权星渐渐黯淡如燃烧殆尽的炭火,其余六星射出六道银芒,紧紧环绕在夷彅周围。 夷彅只觉双足如踩浮云流岚,四肢百骸觉得说不出地轻盈通畅。他轻飘飘地已飞上三十丈高的天空,向下望去,只觉巍峨群山如土丘,蜿蜒河流如蚯蚓,颇有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魄。 星辰之力,恐怖如斯! 夷彅只觉银弓在手,他的浑身都充满着浩瀚无匹的力量,他的双眼似乎可以望穿重重迷雾。 不错,他已经看见躲藏在弱水迷雾之中的幽冥双头蟒! 它正像一个隐藏在黑暗的幽灵,腥红的双目泛着岩浆一般的色泽。它像一个埋伏在迷雾的刺客,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夷彅浑身力量灌注右臂,一声怒喝道:“心与意合,箭荡幽冥!破!” 只见北斗开阳星的白光化作一柄巨大的银箭,夷彅的背后现出金色龙魂。龙魂驭箭,箭破长空,一条金龙裹挟着银色巨箭呼啸而下。只见弱水河上电闪雷鸣、风起云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弱水腾起千百道大大小小的水柱,白茫茫的雾气散去,幽冥双头蟒已被银色巨箭钉住,气息奄奄地漂在水面,周围漂浮着星星点点的幽蓝鬼火残迹。 岸边观战的禹军目睹夷彅这惊天动地、宛如雷霆霹雳的一箭,无不震撼不已。眼见幽冥双头蟒已伏诛,个个士气高昂,在岸边挥舞着禹军大旗庆祝。 远处埋伏的共工水兵眼见幽冥双头蟒被诛杀,便知大势已去。夷彅“箭荡幽冥”的雷霆一箭更让他们肝胆俱裂,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们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瑟缩在草丛灌木之间,原地待命。 而在这时,正有一支神秘的队伍正在暗处看着欢呼庆祝的禹军众人。 他一袭黑袍,看着面露微笑的大禹正拍着夷彅的肩膀,狠狠地咬着牙,目光冰冷而愤怒。 这时,一团红色的熊影浮现在他身旁,鬼魅地说道:“嘿嘿!我早就说过,你是永远也比不上夷彅那小子的!” 黑袍人怒道:“笑话!你说我不如他,他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不是他运气好,得到星辰之力的庇佑,怎么可能打败幽冥双头蟒!” 红色熊影似乎是要故意激怒他,冷笑道:“强者只看成败,弱者才总找借口!夷彅这小子在东海可是得到弓神亲授,学会当年后羿射日的‘天箭诀’,更在归墟禁地得到至宝龙魂石,他现在的实力可不是你能望其项背的!” 黑袍人冷哼一声,道:“浮游大人,共工大人是让你来协助我的,不是让你来说风凉话的!你要是害怕,趁早回你的老巢过安稳日子!不过……” 浮游道:“不过什么?” 黑袍人道:“不过眼下禹军已攻到弱水,你的安稳日子也没几天了!若是此次计划不成,共工大人也饶不了你!” 浮游有些心虚,但依旧不肯在黑袍人面前服软。他冷哼一声,道:“夷彅虽然厉害,可禹军却不是人人都是夷彅,他们有一个最大的软肋!” 黑袍人有些疑惑,问道:“什么软肋?” 浮游阴沉地道:“禹!” 黑袍人惊道:“什么?你是说司空……” 浮游嘲讽道:“邢将军!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共工大人让你去禹军当内线,可没让你当叛徒!” 黑袍人也意识到自己口误,忙找话岔开,道:“浮游大人,那禹狡猾异常,我潜伏数月,都未能有机会和他单独相处。更别说他还有应龙、夷彅这类高手护卫……” 浮游摆摆手打断他,道:“停停!亏你还是战神后人!明着不行,我们不能想其他办法吗?” 黑袍人凑近道:“不知浮游大人……” 浮游神秘道:“我自有主意,你等我手令即可!” 黑袍人拱手拜道:“属下遵命!” 浮游满意地点点头,冷哼一声,便化作一道诡异的红光远去了。 待到浮游远去,一个随从士兵上前道:“将军,你英勇过人、武艺超群,为何甘心听命于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黑袍人目露寒光,怒道:“你说什么?来人,此人动摇军心,把他拖下去,军法处置!” 片刻,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惨叫。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谁是英雄 冷月无声,荒草萋萋,一阵寒意在周围弥漫,黑袍人伫立在原地,面色冷峻。 “将军,戈乜已被军法处置!”随从上前跪拜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黑袍人依旧冷冷道。 “好,不错,邢将军,共工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你!”浮游那鬼魅的声音又出现在黑袍人周围。 “此人目无尊上、煽风点火、乱我军心,若不处死,难以服众!刑戚本就是一介武夫,浮游大人切莫见怪!”刑戚恭敬行礼道。 “唉,邢将军,何出此言!你治军严明,对这等胡言乱语、欺上罔下之辈毫不姑息纵容,正是我共工族人的楷模,谁人敢对将军不敬?好了,我还有事要向共工大人禀报,明天与禹军作战还要多劳烦将军!” 黑袍人抱拳行礼道:“遵命!浮游大人尽管放心!” 浮游红色的影子渐渐消散远去,黑袍人的目光才渐渐缓和,他的左手用力地握住,指节隐隐发出响声。 长夜如此漫长,却也能缓解人的焦虑、困意和疲惫。 待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扑面而来,唤醒还在熟睡的禹军士兵,一支神秘的队伍也在慢慢向禹军靠拢。他们趴在更高处的山岗,拥有更好的视野,可以观察到禹军士兵的一举一动。 白色的炊烟在禹军大营上空飘散,鱼汤和烤肉的香味在四周弥漫。 “姜老伯,你的鱼汤手艺真是考究,比我娘做的还好喝!” “老姜头,鹳榆这小子一天到晚就惦记着你的鱼汤!” 一位鬓发花白的老兵用木勺在陶罐里用力地搅着鱼汤,不时用嘴细细的咂着品一小口,缓缓道:“这鱼汤只有鱼不叫鲜,最懂做鱼汤的还是轩辕黄帝手下的字圣仓颉!” 众人听得都是大惑不解,鹳榆更是挠着头问道:“姜老伯,字圣仓颉造字的传说我听爹爹说过,说是他创字之日,天上下粟谷,地上鬼夜哭,可以说是惊天动地、泽被百姓,可却没听爹爹说过仓颉会做鱼汤呀!” 周围的禹军士兵也纷纷附和道:“是呀是呀,老姜头,不会是你记错了吧!” 老兵拎着木勺,一脸从容,道:“你们懂什么!字圣仓颉观天文地理,飞禽走兽,山川河流,晦明雨雪才创出代代相传的‘字’!我问你们什么样的鱼汤最好喝?” “鲜鱼汤!”鹳榆抢着答道。 “不错!”老兵捋着胡须点头道,“‘鲜’是鱼汤的秘诀!这‘鲜’字怎么写呀?” 不少禹军都有些犯难地摇着头。 老兵蹲下身子,找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鲜”字。 “这……这不是一条鱼和一只羊吗?”鹳榆道。 “对啰!好小子!这有鱼有羊的鱼汤才叫鲜呢!可惜呀……”老兵闭着眼叹息道。 “姜老伯,可惜什么?” “可惜没有好羊肉来配我这鱼汤!” “羊肉!羊……”鹳榆正在嘀咕,只见远处真有几只白羊悠闲地走来。 “羊!羊来了!”鹳榆的瞳孔变得很大,像发现世上最大的宝藏一样。他已经按耐不住要冲上去捉一只羊,来做那世上最鲜的鱼汤。 不!要两只!一只用来炖汤,一只做烤羊肉! 鹳榆越想越兴奋,他已经忍不住要从地上蹿起来,这时他感到一只厚重有力的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一点也蹿不起来。 “小兄弟,你忙着要去干什么?”一个雄浑的声音在鹳榆的耳畔响起。 鹳榆转过身,才看见是石明将军,他不觉又惊又愧,只得指着远处道:“将……将军!有羊!” 石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见到有几只白色的影子正鬼鬼祟祟地在远处的高丘上走动。 “不好……这可不是羊!”石明心里暗自揣摩道,可他神色不变,淡淡一笑,道:“哪有什么羊?那是几块白石头!鹳榆,你再好好看看!” 鹳榆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可等他定睛望去,哪里还有什么白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块白石头。 其他禹军士兵也笑道,“鹳榆,你小子是不是饿晕头了,把白石头都能看成白羊!” 鹳榆不甘心道:“可……可我刚才明明看到有羊……” 众人都哄笑着盛汤走开,道:“鹳榆,你还是快点喝汤,一会儿还要渡河作战呢!你不吃饱肚子,哪有力气打仗!” 鹳榆眼见他人都在盛汤,忙上前道:“姜伯伯,给我多盛一点鱼汤哦!” 老兵笑着道:“嘿,你这臭小子,只知道吃,什么时候跟着石将军学学,多一些英雄气概!” “英雄气概?!”鹳榆用嘴咂了一口鱼汤,不住地回味着这四个字。 英雄?谁是英雄? 古往今来,人们口耳相传的英雄数不胜数。但真正顶天立地、为万民除危渡厄的英雄却并不多。 手持轩辕剑在涿鹿之战大败兵主蚩尤的轩辕黄帝是英雄! 射落九日、为百姓解除大旱的箭神大羿是英雄! 披荆斩棘、修渠治水的大禹司空也是英雄! 鹳榆也在梦想有朝一日,他手持长剑,冲锋在前,成为他人仰望的英雄! 他正在想着自己成为英雄的场景,远处却已有几队白衣的共工士兵向他们围攻过来。 牛角声起! 禹军已和白衣的共工士兵交上手了,只听兵戈相撞、呼喊冲杀的声音震耳欲聋。 鹳榆明白,最后的决战终于要来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等他冲到敌军阵前,发现敌军的带头将军竟然是……刑戚! 刑戚虬髯剑眉,一袭黑袍,手持长戈,勒马站在他们身前,他的背后变成了目光阴沉的共工士兵。 “刑……是你?”察觉不妙的石明早已回营带兵增援,可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令他有些惊愕。 “刑大哥!”策马赶来的夷彅看到曾经并肩作战的刑戚竟然变成敌人,也是震惊不已。 “刑大哥!你……你一定有什么苦衷!你当日助我禹军大破天山云骑,还曾力战白狼护司空周全,我们还曾并肩作战……你怎么会?!”说到此处,夷彅早已是百感交集。 “哼!傻小子,我本就是共工大人手下的破阵先锋!我和你并肩作战不过是换取你的信任。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 说罢刑戚仰天长笑,丝毫没有将石明和夷彅放在眼里。 禹军皆是瞋目而视,面若寒霜,握着长戈的手更加用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弱水之战 (上) 大战在即,双方都是剑拔弩张,禹军士兵个个瞋目而视,共工士兵也是沉眉冷目。而众人的聚焦点都在二人身上。 一是狂傲不羁、睥睨众人的刑戚,一是天赋异禀、热血重义的夷彅。 刑戚的黑袍在冷风中猎猎作响,他的嘴角依旧挂着轻蔑的微笑。 而身披红衣战袍的夷彅胯下乌骓踏雪,背上红色长弓更是令人侧目。要知道,这张红色长弓刚将狰狞恐怖的幽冥双头蟒射落潮头。 弱水刚退散的寒雾又渐渐聚拢,水中隐隐传来划水的声音。 划水声越来越近,如同千百条大鱼在争相泅渡。那声势初时如雨打树叶,渐渐如鲤鱼拍水,最后便如沸水热汤一般喧闹。 只见“嗖嗖嗖嗖”数声轻响,一根根极细的白丝从水中飞出,接着便是一道道白色的身影跃到岸边。半晌功夫,河岸边已有八百多名身着白衣的共工水兵。 “这……这是……” 皋陶和大禹此时也站在高处,望着弱水河畔的局势。 皋陶捋着胡须,望着如飞鱼掠出水面的白衣共工水兵,若有所思。 大禹沉声道:“看来这次共工是倾尽全力,要借弱水天险与我军决战!” 皋陶点点头,道:“不错!这‘清淼军’是共工最信任的嫡系部队,个个都是擅长水战、强悍过人之辈,如今清淼军埋伏弱水,可见共工对此战的重视!” 眼见清淼军背水列阵,大禹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忙令应龙、伯益、后稷各领一队禹军,与清淼军在弱水河畔对峙。 而此时弱水河上阴云笼罩,电闪雷鸣,颇有排山倒海的威压向禹军众人袭来。 水浪一浪高过一浪,一浪强过一浪,如重重叠叠的小山丘向岸边拍来,而这水浪越过清淼军,以滔天之势向岸边的禹军袭来。 势如奔雷,浪似雪马。 山崩地裂的滔天声势将禹军逼退十余丈,清淼军趁势冲到岸上,占据几处高堤。 此时弱水之上雷声隐隐,雾气蒙蒙,一道十余丈高的青黑色水柱升腾直上,似乎要贯通天地。 半晌功夫,那青黑色水柱才渐渐落至三丈多高,一个朱红头发、人首蛇身的人屹立潮头,他的脸色阴沉如无边的天幕,翠绿的眼睛泛着冷酷轻蔑的寒光。 来人正是水神共工! 共工一族的首领,司掌玄冥之力,可以掌控天下河流走势。 一言以蔽之,治水之成败,在于共工。 禹眼见大敌当前,却丝毫不惧,缓缓上前,躬身行礼道:“晚辈禹拜见水神共工!” 共工按住潮头,望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神情略显憔悴的中年人,冷笑道:“你就是禹?嘿,你爹鲧都没能治住这滔天洪水,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干成?” 禹目光炯炯,正色道:“天下之水,禹自当为天下人理清!父亲未完之事,禹当替父为之!” 共工冷笑道:“你真是口出狂言!此水西起昆仑,东薄空桑,我共工一族数代治理,才勉强维持。你有何本事,敢夸下如此海口?难道你比你父亲更有治水经验?” 禹仰天道:“心怀黎庶,志在清平。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唯诚唯实,兢兢业业。禹本一介凡夫,唯有此心赤诚,日月可鉴!” 共工脸色更加阴沉,浮现出一层森寒的杀气。 而浮游也出现在共工身侧,幻化出一个一丈多高的红色熊影,恶狠狠地瞪着大禹道:“禹,无知小儿,你竟敢率军攻打昆仑,冒犯水神大人,你真是死有余辜,其心可诛!我共工一族世代治水你华夏部落沐我族恩泽,不思以金玉珍宝回馈,反而要与我族兵戈相见!哼!今日就是你大禹和禹军灭亡之日!” 大禹眼见共工来者不善,从腰间抽出寒光湛湛的分水剑,剑指共工道:“华夏部落自古先礼后兵!共工,你逆天而行,屡次阻扰治水大业,致使洪水滔天,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今日禹奉舜帝之命,治理天下洪水,你若再不悔改,禹自当替华夏百姓诛杀你这祸国殃民的凶寇!” 共工怒发冲冠,朱红色的头发在风中狂乱舞动,掌中多了一把蛇首鲨齿两刃戟,怒吼道:“禹,无知小儿,你可敢与我一战?” 共工长戟一挥,弱水顿时风浪四起,水波幻化成数十条水形巨蟒,裹挟风雷之势,向岸边的大禹袭来。 皋陶变色道:“水神蛇戟?!不好,应龙,快保护司空!” 只听一声龙吟破空,但见一道金光直冲云霄,片刻数道闪电劈落,几条水蟒已被击碎成点点浪花。 共工正要发怒,只见应龙已现出黄龙真身,扇动金色龙翼,护在大禹和禹军众人身前。 应龙双目神光湛湛,不怒自威,双目射出两道金光,将弱水翻涌的水蟒逼退数丈。 浮游又惊又怒,道:“水神大人,这就是大禹帐下第一猛将——应龙!只要能擒住应龙,禹军其余人不足为惧!” 共工早就听闻大禹能凿山开峡、屡次化险为夷,全都仰仗这个神秘的应龙,当下也不敢懈怠,忙敛气凝神,想要抓住应龙的破绽,一击取胜。 应龙久经战阵,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朱发蛇身的共工非同小可,单是他手中那把水神蛇戟便足以令人齿冷胆寒。 有诗曰: 一戟破空万水惊,江湖溪流任纵横。 惊涛骇浪风波起,驱动玄冥河伯从。 道是玄铁寒似冰,通体青气绕铜藤。 分波定澜总有分,得配水神属共工。 共工仗着手中水神蛇戟,兼有弱水天险,催动玄冥之力,长戟左右挥动,只见弱水腾起两座数十丈号的水山,一左一右,从两面向应龙袭来。 应龙眼见两座水山来势汹汹,扇动双翼,刮起两道劲风。两道劲风一左一右,阻挡着两座水山,双方僵持不下。 浮游眼见应龙被困,望见远处的刑戚,道:“邢将军,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刑戚闻听此言,沉声道:“众军听令,杀!” 此言一出,刑戚身后的共工士兵已掩杀而出。岸边的清淼军也已和伯益、后稷率领的禹军交起手来。 但见黑衣禹军与白衣共工军兵戈相交,个个拿出搏命的势头,大禹正欲上前,被皋陶和护卫拦住。 皋陶道:“司空,三军不可无帅!你要主持大局,万不可以身试险!” 大禹闻听此言,方才将分水剑收回剑鞘,可眼见禹军不时有人倒下,应龙也被共工水山阵围困,大禹目光中仍旧难减焦虑之色。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弱水之战(中) 黑云翻墨,白浪滔天。 乌云遮蔽弱水上空,层层叠叠的波涛向岸边连绵不断地涌来。 应龙和共工正在激烈交锋,应龙扇动龙翼,挡住共工水神蛇戟掀起的水浪,共工一时之间也不能拿下应龙。 而不远处刑戚已挥动黑色长戈与夷彅、石明率领的禹军交起手来。 只见刑戚长戈挥舞,如一条黑色长蛇吐信,周身一丈之地如黑云笼罩,无人敢撄其锋芒。 转瞬之间,刑戚已攻到夷彅和石明身前。只见刑戚一声暴喝,六七名禹军士兵已被刑戚长戈扫中,重重地跌落在地。 “刑戚,住手!”夷彅目光如炬,泛着一丝红色的血丝。 夷彅依旧不愿相信,几天前还和他并肩作战、月下谈心的刑大哥怎么会将长戈对准禹军。他本是豁达豪爽的英雄,怎会心甘情愿做共工的鹰犬? 不!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会不会有难言的苦衷? 娘说过,箭是射向敌人的,不是瞄准朋友的! 夷彅本是热烈如火、心性赤诚的少年,猝然面对好友,尤其是他信任的兄长倒戈投敌,他的心结一时之间无法解开。 可刑戚冰冷坚硬的长戈已破空呼啸而至,眼看长戈就要从夷彅头顶劈落。 “夷彅兄弟,快躲开!”石明眼见刑戚长戈袭来,可夷彅却不闪不避,心中大急。 刑戚是刑天后人,一把玄铁长戈早已是用得得心应手,心随意念,手随心至。一把八十二斤重的长戈如同和他人戈合一,颇有行云流水的潇洒从容。单是长戈舞动的风势,便可偃草扬尘。 “铛铛!” 刑戚用力劈落长戈,不料竟被石明用长戟挡住,兵戈相撞,震得他虎口微微发麻。 刑戚怒极反笑,盯着石明道:“石明,没想到你这先锋将军还有两下子!来吧,今天就让我刑戚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石明此刻右臂酸痛,虎口已震出血痕,可他仍旧神色不变,淡淡道:“好啊!我也正想和邢将军的战神狂戟切磋一番!” 刑戚冷笑道:“哼!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戟风劲草!” 只见刑戚长戈横扫,转瞬已从上、中、下三路劈出三戈,黑戈过处,风声呼呼,颇有秋风扫落叶之威势。 石明早已料定刑戚的战神狂戟难以力敌,只得以戟画圆,只守不攻,看刑戚有无后招。 刑戚心中暗吃一惊,他这“狂风劲草”本是两虚一实,无论对手格挡上、中、下哪一路都难免顾此失彼,会被玄铁长戈扫中。可现在石明只守不攻,以戟画圆,反而让他这招难以发挥威力。 他脸色一沉,长戈在地上重重一砸,那玄铁长戈荡出一阵灰尘,顿时数步之间,不辨人马。 石明心知不妙,正待要勒马后撤,却见一条长戈已从上头向下劈落。石明只得举戟横挡,可刑戚此招早已运足气力,加上玄铁长戈本就是稀世奇兵。只听见“铛”的一声剧烈金属撞击声,石明虎口巨震,裂出几道血痕,人已支撑不住,被刑戚的玄铁长戈击落马下。 “石大哥!”夷彅双目赤红如血,长发在风中飞舞。 说罢,他已冲到阵前,轻舒猿臂,将石明救上马背。 “石大哥!”夷彅望着受伤的石明,关切道。 只见石明嘴角溢出鲜血,仍旧是强打精神,正色道:“夷彅兄弟,戮我同袍者,该当如何?” 夷彅目色如烈焰燃烧,道:“以血还血,以命抵命!” 石明一阵气血翻涌,道:“夷彅兄弟,此战关乎千万百姓之安定,许胜不许败!现在禹军需要你!” 夷彅望着身旁倒下的禹军兄弟,看着有的在地上喋血呻吟的伤兵,他们有的手臂流血,有的胳膊被砍伤,有的脸上流着道道血痕。 可他的身旁依旧是目光坚毅,冲向前方的禹军弟兄。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滋滋!” 又是一个年轻的禹军倒下,他的脖间溅出一道血花,几点血花零零星星在空中弥漫,最后落在夷彅的脸上。 那是几点温热的兄弟血! “戮我兄弟者,以血还血,以命抵命!” 夷彅只觉浑身怒气上涌,一股磅礴浩荡的气息在他的脊背流动,这股浩荡磅礴的气息最后在他的头顶化作一条红色巨龙。 “啊!赤龙?这……这怎么会?”共工士兵都瞠目结舌,不敢移动分毫。 刑戚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势铺天盖地涌来,他的双脚被压得往地下深入数寸。 他豪迈一笑,扯下自己的黑色长袍,只觉烈风激荡,灼热的气息向他魁梧挺拔的古铜色胸膛海浪版涌来。 “夷彅,你总算没令我失望!”刑戚笑道,“我从第一次见你,就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浑身红色龙气弥漫的夷彅喝道。 “那就是战神和箭神的后代谁更厉害?” 刑戚冷冷道,“看来今天这个问题要有答案了!” 夷彅道:“刑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刑戚仰天长啸,道:“哼!夷彅,你记住,只有强者才有教育弱者的机会!对待你的对手,绝不能犹豫不决!” 话音刚落,刑戚便一声怒喝,道:“戟影迷踪!” 只见刑戚舞动玄铁长戈向夷彅冲来,可当他靠近夷彅时,竟然一分为三,三道黑影将夷彅围在中间。 “这……这是什么?” “难不成是分身术?” “邢将军不愧是战神后人,武艺真是达到鬼神莫测、匪夷所思的地步!” “一化为三?那夷彅将军岂不是要以一敌三,这不公平!” “放心,夷彅将军也是箭神后人,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吉人自有天助!” 两军士兵都在密切关注着二人的交锋,议论纷纷。 眼见刑戚三道长戈便要向夷彅当头劈落,夷彅一声长啸,双足在马背轻轻一蹬,让马驮着石明后撤,自己则凌空跃气十余丈高。 但见三道戈影击出,收势不及,只听“砰嗵”一声,地上已裂出数丈深的一条垄沟,俨然有一条巨蟒粗细。 禹军众人都是一阵心惊,感慨刑戚的玄铁长戈力道之强。 刑戚一击不中,忙抽身后撤,却见夷彅身立长空,赤龙护体,夷彅手中长弓虹光大盛,散放出炫目的神采。 刑戚正要用手去遮挡刺目的虹光,便见一道红色箭影向他射来。 那红色箭影初时只有一尺多长,转瞬便化作一丈多长的箭芒,从天而降,红色箭影之中隐隐有龙吟声传来。 刑戚想起浮游与他的对话,此刻方知龙魂石与天箭诀的威力。 他自知不能硬接,当即飞速旋转手中玄铁长戈,犹如一顶黑色荷叶,风吹不来,水泼不进。 红色箭影破空而下,只听“铮铮”数声巨响,便如两块陨石剧烈碰撞在一起。 “轰!” 一道剧烈的震动之后,双方士兵都被震出数丈,地上出现一个三丈方圆的大坑,而坑的中央正是刚才舞动玄铁长戈的战神后人刑戚。 他此刻如同刚从煤窑走出一般,上身的兽皮护甲早已被夷彅的箭气热浪灼烧殆尽,还飘着点点烟味。他的双腿大半已埋入土坑之中,唯有脸上仍旧挂着一丝不羁的微笑。他的目光依旧闪动着先祖遗留下的倔强与不甘,如同一场山火过后傲然挺立的一株老松。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弱水之战(下) 战争是残酷的,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胜负游戏,无论成败,对交战双方都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灾难。 血染疆场、马革裹尸的背后是输家倒下的无数冰冷的尸体和幸存者脸上挂着的绝望的眼泪。即使是胜者,他从地上站起,脸上也是带着血污与惊魂未定的目光。败者则长久被遗忘在历史的冰天雪地。 或许多年以后,有人会翻阅这陈旧古朴的史册,为这段往事而震惊堕泪,而更多的时候,它会随着朔风劲吹,变成苍凉冰冷的雪花,飘散在夐远高迥的角落,隐藏自己的过往。 此刻双方正在激烈交锋,应龙与共工也在僵持不下。 共工脸上青气渐浓,水神蛇戟抛掷半空,口中念念有词。 弱水翻腾起数十丈高的巨浪,宛如银练倒挂,碧波纵横。 应龙眼见形势不对,一声暴喝,道:“龙游九霄!破!” 只见应龙口吐金色内丹,内丹飞出九条金鳞闪闪的小龙,小龙破空而去,化作十余丈高的巨龙,皆是鳞身巨翼,化作扇形龙阵,将禹军护在身后。九条飞龙口吐九道金光,将困在应龙身旁的两座水山击成点点浪花,水气迷蒙,如同一阵朦胧的薄雾。 共工脸色阴沉,怒喝道:“应龙,你这是找死!” 只见共工口中又是念念有词,水神蛇戟的蛇头射出一道幽绿的光芒,而幽绿的光芒瞬间笼罩共工全身。而弱水的怒涛惊波全都汇聚到共工周围,只见水势越来越急,如同一个巨大的水龙卷将共工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禹,应龙,你们今天就跟我死去的部落族人一起陪葬吧!哈哈……” 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令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轻喘,方圆十里更是飞鸟避匿,野兽藏踪。 “颤抖吧,恐惧吧,战栗吧!哈哈!”又是共工阴沉的冷笑声弥漫天际。 乌云重重叠叠,如同一张黑色的大手将星光攥在手心,只有森寒的冷风如刀刃般划过众人的脸颊。 大禹望着身后浴血奋战的禹军将士,再也按捺不住,他抽出腰间长剑,凌然走向弱水河畔。 身旁的卫兵想要上前,都被他镇定如山岳的眼神制止。 他明白,唯有万众一心,方可破敌取胜!而这颗心,便是一往无前、披荆斩棘的信心!越是困难,越是凶险,越是山穷水尽,越是惊涛骇浪,他越是要身先士卒,越是要勇往直前! 他就是禹军的精神旗帜!只要望见他的身影,所有禹军将士便会同仇敌忾、斗志昂扬! 禹走到那个脸上带着泥泞血腥的禹军大旗旗手身前,道:“今天,我来举禹军大旗!” 旗手望着眼前神色憔悴但目光炯炯的禹,缓缓将黑色禹军大旗交到他手中。 大禹握着黑色禹军大旗的旗杆,木质旗杆上面已被汗水和血液染湿,手中有些打滑。 禹将自己的粗布上衣扯下一块,裹住自己的右手,紧紧握住禹军大旗,将它高高地举起。 朔风劲吹,风吹浪涌,一杆禹军黑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兄弟们,快看,是禹军大旗!” “是司空,司空大人在举着禹军大旗!” “兄弟们,禹军可不能让司空丢脸啊!今天我们一定要打败共工!” “没错,打败共工我们才能早日平定水患,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世界、朗朗乾坤!” “打败共工!打败共工!打败共工!” 禹军群情激奋,个个喊着口号向共工军队发起冲锋。 而此刻刑戚被禹军团团围住,十几把长戈闪着寒光指向他。 刑戚长发在风中凌乱,他的目光中依旧闪着几分不甘的倔强神色。 “夷彅将军,把这个叛贼就地正法吧!” “对!这样背信弃义的人就像嗜血的狼难以驯服,我们不能再相信他!” “戮我兄弟者,以血还血,以命抵命!” “杀了他!杀了他!” 不少禹军随声附和道,都对刑戚充满着满腔的愤怒。 战神后人,竟然甘为共工鹰犬?! 而夷彅此刻眼中的怒火已消散大半,他望着眼前这个披发战败的男人,举起手制止众人。 他翻身下马,走到刑戚身前,俯身向这个战败的将军伸出他的右手。 “将……将军……” 几位禹军想要上前,又被夷彅示意退后。 “刑大哥!”夷彅的右手又向前伸出几分。 “哼!”夷彅咬着牙冷笑道,“我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刑大哥,你先上来再说!”夷彅的手已快抓住刑戚的肩膀。 “夷彅”,刑戚终于仰起头,目中射出寒光,“战场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夷彅不由分说,双拳一握,便有两道龙气缠绕在他双臂。他双手在刑戚左右两肩轻轻一提,然后向上一跃,便将刑戚从土坑中救了出来。 刑戚刚一着地,便觉胸口一滞,呼吸也有些气喘,身子不由自主地便要往后跌倒。 夷彅见状忙扶住他的后背,又叫来两名魁梧有力的禹军,叮嘱道:“看好刑戚,这是命令!” 两名禹军抱拳答是。 夷彅望向弱水河畔,但见墨云翻涌,碧波纵横,颇有天昏地暗的阵势。而不远处有一人正扛着禹军黑色大旗不停地挥舞,他一脸坚毅,目光如电,没有一丝畏惧与退缩。 “司空!”夷彅心中暗道,对大禹更加敬佩。 有司空如此,何愁大业不成? 他健步如飞,便要到弱水河畔,想要援助应龙等人。 忽听身后几声咳嗽,传来刑戚的声音,“咳咳……夷彅兄弟,小心共工的玄冥真气!咳咳……” 夷彅装作没听见,脚下仍在疾奔,心中却暗道:玄冥真气?刑大哥,多谢你的提醒! 而此刻弱水河畔,应龙和共工早已交战良久,水峰如聚,波涛如怒,好一番惊天动地的恶战。 只见水幕如银练倒挂,水神共工显出数十丈高的真身,双目射出两道幽绿的光芒,蛇身人面,红发倒竖。有词为证: 碧波纵横,白浪滔天,幽冥环伺。双目洞穿森寒气,银河倒挂显真身。蛇身人面,朱发何人,水神共工。雾惨惨疾电惊雷,雨蒙蒙风云变色。好一似神只临凡,威风凛凛,绿眸阴沉骇人听闻。 应龙眼见数十丈高的水神真身,喝道:“九龙归一,破!” 只见九条金色小龙化作九道金光,从四面八方向共工攻去。 共工一声冷笑,手中水神蛇戟一挥,但见水神蛇戟碧绿蛇头寒光一闪,九道银芒激射而出,只听“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九声脆响,九条金色小龙便化作点点金粉,点点洒落。应龙只觉浑身一震,便从半空跌落到岸边。 共工站立潮头,望着受伤倒地的应龙,冷笑道:“应龙,就你这点微末法力,还敢与我交锋?岂不知腐草之萤火,怎可与皓月争辉?你速速退去,还是让你们的大司空与我决一胜负!” 大禹眼见应龙负伤,将禹军大旗交给旗手,自己忙令伯益、后稷率军冲杀掩护,将应龙营救回营。 皋陶道:“司空,今日共工得势,应龙和石明将军负伤,我军可暂避共工锋芒,撤军休整,再行谋划!” 大禹望着潮头傲然得意的共工,长叹一声,道:“三军听令,大军后撤二十里,休整待命!” 只听兽皮鼓声响三声,禹军有序后撤,其徐如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力牧托梦 弱水澹澹,无语东流,几只雪鸟沿着雪山的脊背划出几道优美寂寥的弧线。 可此刻的禹军大营却一片沉默,只能听见少许燃烧的干柴哔哔剥剥的火星迸溅声。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没有人喜欢失败。失败就像一座万仞大山,带着磅礴的重压砸向地面,令每个人都难以轻松抬头面对。 应龙昏迷,石明负伤,无数禹军永远地留在弱水河畔的乱草蓬蒿之间。 生还的禹军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他们久经风霜,更是早就明白战场和无情的洪水一样,冷血又残忍。所有生命在它面前无异于蚍蜉撼大树,蚂蚁战大象,只有被无情地碾压和践踏,侥幸能躲避一两次,可始终无法凌驾其上。 此刻的中军大营,石明和应龙都躺在两张鹿皮草塌之上,大禹、皋陶、伯益、后稷、夷彅等都焦急地守护在旁边。 一个白衣女子正在给石明、应龙二人施救。白衣女子神情凝重,却又举止娴雅从容,让周围的人稍稍安心一些。 “白芷姑娘,应龙将军和石将军伤势如何?”禹焦急地问道。 白芷从一个陶罐中取出捣碎的药草,敷在应龙和石明胸前,缓缓道:“石明将军是被长戈气浪所震,只是气血略有凝滞,休养两天便无大碍。但应龙将军所受之伤,乃是被水神蛇戟所伤,五脏六腑皆被寒气所侵,眼下只能以温热药草缓解……” 大禹凝眉道:“寒气?不知这水神蛇戟的寒气如何祛除?” 白芷脸颊微红,道:“白芷学医未精,尚难有根除应龙将军寒毒之法。” 众人闻听此言,都不禁皱眉叹息。 大禹知道应龙是禹军第一战将,如今大军身处险地,若无应龙,他们无半分打败共工的胜算。 此刻一旁的夷彅心中反复琢磨白芷药师的话,“寒气?应龙将军?” 他忽然想起,他今日战胜刑戚正要援助应龙将军之时,忽听身后几声咳嗽,传来刑戚的声音,“咳咳……夷彅兄弟,小心共工的玄冥真气!咳咳……” “寒气?玄冥真气?哦,我明白了!”夷彅若有所悟,抱拳上前道:“启禀司空!末将夷彅有事请奏!” 大禹缓缓抬起头,凝蹙的眉头也稍微舒展,道:“不知夷彅将军有何要事?” 夷彅便将今日刑戚所言之事和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地禀报大禹,最后道:“末将认为刑戚所说的玄冥真气极有可能便是应龙将军所遭受的寒气,如今之计,唯有请刑戚来,询问他是否有解救应龙将军寒毒的办法。” 谁知夷彅话音未落,伯益便拱手上前道:“司空,万万不可!这刑戚反复无常,狼子野心,万万不可轻信!如今他已身为阶下之囚,对我禹军恨之入骨,怎会出手相救?万一他给出假解药,岂不是贻误应龙将军的病情吗?” 夷彅急道:“这……这……,我可以给刑戚担保,他绝对不会加害应龙将军!” 伯益正色道:“可刑戚他毕竟是一名叛将啊!叛军之将,何以取信于人?” 夷彅正要反驳,大禹沉下脸色,摆手制止住他,道:“刑戚确实是一名叛将,可眼下应龙将军性命攸关,危在旦夕!我禹军若无应龙将军,恐怕很难渡过这弱水!我想,为今之计,先找刑戚来晓以大义,如果有解此寒毒之法,再作商议!” 伯益闻听此言,不再反驳,众人也点头称是。 大禹注视着夷彅,道:“夷彅将军,此事就拜托你了!此事关系应龙将军的性命和禹军的存亡,望你竭尽全力!” 夷彅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领命!” 待到众人退去,大禹站在应龙和石明草塌旁,无声地望着两人,默立良久。 屋内的篝火烈烈燃烧,红色的火焰中间有蓝色的焰心如萤火般跳跃。 夜渐渐深了,可禹依旧没有离开,寸步不离地守在应龙和石明身旁。 而此刻沉睡的应龙却如置身雪窟冰窖之中,嘴角轻微地抽搐,一脸痛苦的表情。 他只觉自己迷迷糊糊地走在一阵白雾之中,雾气森寒如霜,砭人肌骨。他感觉每根汗毛都被冻得倒竖起来,他的牙齿不住地打着寒战。 可在这森寒的雾气之外,他感觉有一个明亮的光环在闪烁,如同群山之上的一轮圆月在指引他前行。 “应龙,应龙……”一个悠远又厚重的老人声音传来。 “你……你是谁?我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应龙咬紧牙关,额头直冒冷汗,勉强问道。 “应龙,你再走近些,往前来……”那个老人的声音又充满着威严,响彻在应龙周围。 应龙咬着牙,右手抚着被共工寒气侵袭的胸膛,支撑着身体向前艰难地走去。他每踏出一步,都感觉一丝寒气涌向他的四肢,他的双脚似乎是踩在冰刃上,每一步迈出都留下一个霜痕的脚印。 每走一段距离,应龙便要停下来短暂休息,他不住地喘息,可呼出的热气转瞬便化作一阵冷雾,飘散在空中。 但应龙并没有放弃,远处的光环如明月朗照在黑暗的松林,给他了前行的希望和勇气。 月光真的降临了。 寒冷的雾气转瞬便烟消云散,一个白须长袍的老者闲步鹤立,态若出尘之仙。 “不错!应龙不亏是天下第一勇将!普天之下被水神共工的玄冥真气所伤,还能坚持活下来的人没有几个,你应龙是条汉子!”悠远厚重的老人声音道。 “玄冥真气?你……你是说我被玄冥真气所伤?”应龙问道。 “正是!共工部落世代治水,得天权玄冥之力相助,又占据昆仑地脉之灵气,因此历代共工便拥有操纵江河的神通。他们翻云覆雨,兴风作浪,更将玄冥之力与昆仑山下的幽冥阴寒之气结合,生出这天下至寒之气——玄冥真气!普天之下,无论人鱼鸟兽,只要被玄冥真气所伤,三日之内,五脏六腑便会结成寒冰,冻裂而死。”白衣老者沉声道。 “这……好厉害的寒气,是我低估了共工的实力!”应龙道,“那我现在身处何处?” “这是你的梦境。”白衣老者道,“共工能以玄冥真气伤你,是依仗弱水天险。他本就司掌天下河流,更能借弱水寒气伤人于无形。”白衣老者缓缓道。 “先生,请恕应龙冒昧,能否告知您的身份?”应龙道。 白衣老者上前,拱手道:“老朽……力牧。” 应龙浑身一震,道:“您……您是力牧?!” 力牧上前拉着应龙的手,顿时一股温热的气息沿着应龙的手掌缓缓流向应龙的心脉。应龙顿时便觉心中舒畅,如沐春风,呼吸也觉得轻松很多。 “应龙将军,数百年匆匆一瞥,白驹过隙,不知可还识得老友否?”力牧笑道。 应龙望着眼前白发如银、长髯胜雪的力牧,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惆怅,道:“涿鹿一战,弹指六百年!如今天下之人,还有几人知晓力牧大将军当年手执千钧之弩驱羊数万群的风采?” 力牧摆摆手,笑道:“力牧一介凡人,怎敢和应龙将军的神通相比?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应龙正色道:“‘应梦贤臣,风后力牧。文谋武略,一统轩辕’。你和谋神风后并称,是轩辕黄帝最倚重的武将,可掌千军万马,大败兵主蚩尤的九黎部落,这怎么是不值一提的陈年旧事呢?哪个不服,便来找我应龙说理!” 力牧拍着应龙的肩膀道:“六百年不见,你还是这个雷霆火爆脾气!不过……” “不过什么?”应龙忙问道。 “不过我现在只是一缕游魂,经过轩辕台时,感知到你在昆仑有难,方才来助你一臂之力。可惜我神力不足,只能先帮你暂时稳住心脉。只有一件神物,能解这玄冥真气的寒毒。”力牧道。 “什么?”应龙问道。 力牧沉声道,“龙魂纯阳之血。” 第一百二十六章 龙魂纯阳之血 禹军夷彅营内,篝火只剩下红色的炭火散发着余热。 刑戚一脸疲惫的神色,憔悴的双目被凌乱的长发所遮挡,正随意地坐在一张草塌之上。 “什么?龙魂纯阳之血?”夷彅惊讶地问道。 “不错!”刑戚眼皮也不轻易抬一下,依旧是冷漠而疲倦地回应道。 “那怎么才能得到龙魂纯阳之血?龙本就是天下瑞兽,四灵之首,岂能轻易见到,更何况是要获得龙血,那岂不是难比登天?”夷彅热烈的目光带有几分懊恼的神色。 刑戚用右手轻轻揉动着自己的左手手腕,抬头瞥了一眼夷彅,道:“今日我两人交手之际,我觉察到你体内有龙魂真气涌动,不知……” “这……”夷彅目露难色,自归墟禁地雪渺之父尹昧试火龙焱无辜惨死,夷彅便不愿再提龙魂之事,怕雪渺想起伤心往事。可今日应龙将军身受重伤,禹军深陷险境,共工更是狼顾环伺,若不能及时救治应龙将军,禹军危矣! 刑戚又恢复疲惫的神色,往草塌一躺,懒懒道:“你不想说,我也不强人所难。可这应龙身重共工的玄冥真气,寒毒早已侵入他五脏六腑。若不是他有龙气护体,早已化作一具冷气森森的冰尸了!今日看在你那一箭手下留情,我才想指点你两下!要不我才懒得跟你磨嘴皮子,还不如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呢!” “哎哎,刑大哥,你别睡呀!我还有事要请教你呢?”夷彅忙道。 “哼!请教我?!我刑戚此刻不过是一个兵败被俘的阶下囚而已,怎么敢让夷彅将军请教呢?”刑戚自嘲道,但目光却似乎望着远处,并没有看夷彅。 “刑大哥,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为共工效命,但我自从白狼夜袭那一战,与你并肩作战,月夜畅谈,我就认定你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是一个值得我夷彅深交的朋友!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作大哥!”夷彅目光炯炯,闪动着篝火般明亮的神色,望向刑戚。 “哼!夷彅将军,你太高看我刑戚了!现在禹军人人视我如寇仇,恨不得对我食肉寝皮,以解心头之恨!哈哈,你竟然把我这个阶下囚当作大哥,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刑戚狂笑道,可他长发下的双目却隐隐泛红,有些潮湿。 “刑大哥!”夷彅握住刑戚的手,“英雄贵在肝胆相照,我不后悔!” “你真的不后悔认我这个大……大哥……”刑戚的手和声音也有些颤抖。 夷彅望着长发凌乱的刑戚,郑重地点点头。 刑戚久久没有说话,握着夷彅的双肩,半晌才道:“好兄弟!我刑戚蹉跎几十年,好在没有认错你这个好兄弟!你若信得过我,便告诉我龙魂之事,我自会告诉你如何救治应龙将军!” 见此情形,夷彅便将他与雪渺如何进入归墟、如何见到尹昧、如何发现龙魂石和尹昧以身试火龙焱最终殒命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刑戚。 刑戚听夷彅讲述之时,时而喜悦如阳光和煦,时而惊讶如发现奇珍,时而愤怒如烈焰灼烧,时而扼腕叹息如身临其境。 待到夷彅讲完他自身龙魂之气的来历,刑戚重重叹口气道:“尹昧先生殒身不恤,以凡人之体试火龙焱,真是大勇之人!我刑戚自愧不如!” 夷彅道:“唉,怪我当日没能拦下尹昧前辈,每每思之,都是懊悔不已!” 刑戚拍着夷彅肩膀道,“夷彅兄弟,这不能怪你!尹昧先生以身试火龙焱,正是要守护他最在乎的人!我想这是他最后的心愿!” 夷彅回想起当日归墟禁地,龙吟之声呼啸在耳畔,头发披散凌乱的尹昧前辈右手枯焦如炭,如同一棵松树傲立山谷,坚定地走向龙焱烈烈燃烧的龙魂石。 他记得尹昧回头看着雪渺,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便毅然上前,纵身跃入雷声轰鸣不绝的龙影之中。龙影之中火焰熊熊,腾起数丈高的龙焱,金龙盘旋而上,火柱冲天而起。火柱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尹昧前辈憔悴瘦削的人影,可转瞬便被焱火吞噬,消失在火光之中。而他身旁的雪渺早已梨花带雨,玉泪盈盈…… “夷彅兄弟,夷彅兄弟!”刑戚摇动着夷彅的手臂。 夷彅这才从回忆里醒来,他恍惚之间如同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刑大哥,我……我睡着了?”夷彅问道。 “你……你是陷入回忆太深,心境又将过去的事又体验了一次。”刑戚道,“不知道你重温旧事,可有什么感悟?” “感悟?” “对!你再次经历往事,有没有对过去发生的事,有什么不一样的体会?” “哦,你这么说,我感觉第一次看到尹昧前辈葬身龙焱,只感觉痛苦难过!而这次……” “这次怎么样?” “这次……这次我好像更能理解尹昧前辈,他是带着一个父亲的尊严去完成一项使命!我感觉他是带着对雪渺的爱,才有那纵身一跃的勇气!” “凡人之躯,却有如此大勇!唉,可惜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刑戚摇头苦笑道。 夷彅上前一步,道:“可刑大哥,若是人人畏惧,如何才能将尹昧前辈这种勇气薪火相传呢?夷彅今日愿以身试之!请刑大哥告诉我如何救治应龙将军,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刑戚见夷彅双目如赤火烈烈燃烧,心中也是为之一振,道:“你体内早已吸收龙魂石的精华,加上你本就是射日神将大羿的血脉,正是龙魂纯阳之血的不二人选!” “刑大哥,你是说……我就是龙魂纯阳之血的人选?”夷彅问道。 “不错!龙魂炽热无比,灼比烈阳,唯有射日神将一族的纯阳血脉才能与龙魂合二为一。龙魂赤血便是消解应龙所受玄冥真气寒毒的解药。不过……” “不过什么?”夷彅问道。 “不过龙魂纯阳之血乃天下至阳之物,需要一味药引调和,才能真正祛除应龙遭受的寒毒。”刑戚面露难色道。 “刑大哥,不知还需哪一味药引?”夷彅问道。 “雪山神女之泪!”刑戚一字一句地缓慢说道。 “刑大哥……除了雪山神女之泪,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夷彅问道。 “没有。”刑戚的回答简短如同冬日的鸟影。 屋内的两人顿时陷入沉默,他们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黯淡。 神女本就是世人只有在传说中才能听到的,很少有人能一睹神女的芳颜,更不要说求得神女之泪。 屋外已经飘起雪花,一个白衣少女正驻足倾听,她乌黑长发如瀑,浅笑桃靥如花,如同一朵洁白的雪莲静默地绽放,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忍心惊扰到她。 自从她随夷彅从东海不远千里来到这荒凉肃杀的雍州,她的心思就一直系在夷彅身上。 可夷彅身为禹军将领,本就军务繁忙,加上共工军队大敌当先,夷彅更是整日忙于军务。雪渺便只能跟着白芷药师每天熬些药草,帮忙照料负伤的士兵。她本是无忧无虑的弓神孙女,现在却变成一个每天煎煮汤药的小医女。 可雪渺并没有生气抱怨,她反而很喜欢这种充实而平淡的生活。闲暇时她便偷偷来到军营旁看指挥士兵操练的夷彅,看着这个略显稚嫩却又英气勃发、指挥认真的少年,她的脸便阵阵发热,像羞红的蔷薇一样娇嫩动人。 她总想为夷彅多做些什么,这应该是无数恋爱的少女同样的心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情就像一颗种在少女院里的种子,总想时时浇灌,时时观察,迫不及待地要看到那美艳动人的鲜花。 她本是要来找夷彅,可当她听到夷彅与刑戚的对话。她悄悄改变了主意,她躲在营外,偷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听到夷彅谈起两人相知相遇,雪渺羞得满脸绯红,咬牙心中暗骂夷彅口无遮拦。等到夷彅说到父亲以身试火龙焱而死时,她又想起父亲临终的不舍,珠泪点点划过白皙的脸颊。听到夷彅要以自身龙魂纯阳之血为应龙将军疗伤,她又是心疼又是欣赏。直到刑戚提到“雪山神女之泪”,她一脸木然,仿佛一尊石雕呆呆地站在原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拨云见日 治水以来,大禹和禹军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雨天。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所有的治水工作都要等待。 而此刻,大禹却希望雨天可以多持续几天。毕竟这样可以让受伤的应龙和石明多些休养时间。 应龙躺在中军大营的兽皮草塌之上,旁边有白芷药师和雪渺在悉心照料。雪渺端来药汤和艾草,白芷则燃起艾草熏起药香,再扶应龙喝下药汤。 应龙的脸色已经由青冷转成红润,呼吸也日渐平稳有力。 雪渺端着陶罐,眨着明亮灵动的双眸问道:“白芷姑姑,应龙将军何时才能痊愈?” 白芷道:“这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有夷彅的龙魂纯阳之血和你的雪山神女之泪,应龙将军的寒毒已消散大半。至于他何时能康复苏醒,还要看他的意志力。” “意志力?”雪渺有些不解地问道。 “嗯,意志力就是人体内一种对抗外物侵袭的潜力。不同的人体质不同,意志力也各有不同。应龙将军此次遭受的水神共工的玄冥真气,乃是天下第一寒毒,比天下第二寒毒冰魄离魂草还要厉害几十倍。应龙将军幸亏天生神体,若是他人,此刻早就寒毒侵蚀五脏六腑,肢体冻成冰片碎裂而死。” “啊?这……这寒毒当真如此恐怖?”雪渺也是惊讶地难以置信。 “不错!幸亏夷彅的龙魂纯阳之血和你的雪山神女之泪,应龙将军才能转危为安,但愿他吉人自有天相,能渡过此劫,早日恢复过来。”白芷柔声道,“对了,夷彅现在怎么样?他昨天为救应龙将军可流了不少血。” “他……他今早已经醒了,现在正在弱水河畔巡查敌情。”雪渺答道。 “这个臭小子!他虽是射日神将后人,可毕竟才流了那么多血,任他龙精虎猛,也得休养两天才是呀!”白芷道。 “我……我今天早上也劝他先休养几天,可他说禹军现在身处险境,应龙将军昏迷不醒,共工大军在弱水河畔虎视眈眈,若是不去视察敌情,他就是躺在大营里也是坐卧难安!我……我拗不过他,只能让他先去弱水河畔视察敌情了。”雪渺说着,也是有几分懊恼无奈。 “唉,这小子就是这个倔脾气!雪渺,以后你还要多管教管教他,他要欺负你,就来告诉我!”白芷笑道。 “这……是,多谢白芷姑姑!”雪渺白皙的俏脸早已羞红的如桃云流霞,满面绯红。 “雪渺,应龙将军这边我照看着,你也去看看夷彅,让他别冲风淋雨,早点回营休息!” “白芷姑姑,那应龙将军就有劳你了。我去看看夷彅。” “嗯,这边有我,你放心去吧。”白芷嘱咐道。 弱水河畔,寒波澹澹,秋风涌动,阴云四合。夷彅一袭红衣在高冈草丛后勒马四顾,只觉寒气扑面,弱水对岸雾气氤氲,杀机四伏。 “夷彅大哥,夷彅大哥……”不远处传来雪渺的声音。 夷彅眉头微微一皱,心想:雪渺不是陪在白芷姑姑身旁照顾应龙将军吗?她怎会来弱水河畔。不行!要赶紧带她回去,以免让共工部落探子得知后打草惊蛇。 “夷彅大哥,夷彅大哥……”雪渺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夷彅见到对岸的草丛中有几道白影在草丛瑟瑟发抖,便知对岸有探子在侦查。 “夷彅大哥,夷彅大哥!”一袭白衣的雪渺沿着河岸张望,四处寻找着夷彅的踪迹。 忽然,雪渺看到河面飘来一片火红的枫叶。 枫红如血,艳若残阳。 雪渺俯下身子,清秀的面容倒映在水面,如同水面浮动起一朵盛开的白莲。她望着水面的倒影,不由地有些痴了。 她想起自己的母亲,雪山神女族最风华绝代的人物,东夷玄鸟正大祭司雪衣。 “娘年轻时候长什么模样呢?”雪渺对着水中倒影喃喃道。 那片火红的枫叶像一条灵动的游鱼向雪渺身旁游来。 雪渺白皙柔软的手已向枫叶伸去,眼看就要触到那片火红的枫叶。 就在这时,对岸的草丛两道白影闪动,两支雁翎羽箭已一前一后破空射向雪渺。 “小心!快上马!”夷彅一声大喝,策马而来,从雪渺身旁掠过,猿臂轻舒,便将雪渺揽上马背。 只听“叮叮”两声,两支雁翎羽箭已深深钉入岸边的青石。 “夷……夷彅大哥……”雪渺惊魂未定,有些喘息地说道。 “雪渺,有我在不用怕。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禹军大营再说!”夷彅一边安抚雪渺,一边策马准备回营。 忽听对岸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刺探我军情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 夷彅勒马回首,道:“我就是射杀你们飞镰将军的夷彅。你们能不能留下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什么?他就是射杀飞镰将军的那个神秘年轻人!” “天山云骑都拦不住的红衣少年,那个天才箭手!” “听说他的神箭能化出金色飞龙,一箭就破了天山云骑数百人的雁形阵!” “啊?这……这可怎么办?” 对岸草丛隐藏的共工部落士兵顿时心神不定,窃窃私语。 “闭嘴!都给我住口!你们这帮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胆小鬼!准备,给我放箭!今天这红衣小子就是三头六臂,也得给他射成刺猬,让他插翅难飞!”一个粗豪的声音怒喝道,“快,放箭!” 只听河对岸一声令下,数百枝雁翎羽箭如飞蝗密雨一般袭来。 “夷彅大哥,小心!”雪渺眼见飞蝗般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袭来,心底也不禁为夷彅捏了一把冷汗。 只见夷彅不退不避,右手从背后取出彤红大弓,目光炯炯,神如山岳。 数百枝雁翎羽箭破空呼啸,嘶嘶声响如在耳畔,当真是水泼不进,密不透风。 眼见风声呼啸,箭鸣铿锵,漫天箭雨将要把夷彅、雪渺二人连人带马射成箭靶。 千钧一发,夷彅又该如何应对?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九叶丁香 夷彅眼见蝗虫般的箭雨铺天盖地地袭来,当即勒马回首,拈弓搭箭,只见弓身红光大盛,夷彅眉心一道金光射出,便化作千道金色箭雨,将密不透风的飞箭一一击落。 击落的断箭四处飞落,有的落在岸边,有的飞回对岸草丛,大多是悄无声息地落在深不见底的弱水,溅起圈圈细小的涟漪,便没了踪影。 “这弱水真是大有古怪,果然是‘芦花飘不起,鹅毛见底沉’!”夷彅目睹此情此景,也不禁心中喃喃自语。 “夷彅,你是好小子!有能耐再接我们一波箭雨!弟兄们,给我放箭!”弱水对岸又传来那个粗豪蛮横的声音。 夷彅眉头微微一皱,心想今日这帮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倒是不怕,可身后的雪渺难免让他多了几分顾虑。 雪渺早已看出夷彅心思,柔声道:“夷彅大哥,你放心!爷爷教我的‘凌风渡影’虽然不能伤敌,但一般的飞箭流矢还休想沾我半点衣襟!你就放心好了!” 说罢,雪渺轻舒衣袖,轻轻一掠,便已飘然落在几丈外的一处高地。 “弟兄们,先射那个……!”又是那个粗豪声音响起。 不过这次,夷彅闭目凝神,双耳像暗夜里的蝙蝠专心捕捉这个粗豪的声音。待到那个粗豪声音刚起,夷彅右耳一动,便已确定他的位置。 夷彅没有丝毫犹豫,拈出一枝白羽箭在手,右臂将红色大弓拉成满月。只听“嘭”的一声弓弦震动,羽箭如流星赶月,像长了眼睛一样,瞬间便洞穿对岸草丛那个粗豪汉子的眉心。 他一声闷哼便往后倒,嘴巴微张,显然是有话还没说完,眼睛露出震惊与恐惧的神情。他到死都没想到这世上有这么快的箭!他更想不到夷彅能隔着茂密的草丛和芦苇便能隔着十余丈远将他一箭射杀! 可他身旁的共工部落士兵却看见了,看见他被一枝羽箭钉穿眉心。他粗壮的身子压倒了一片芦苇,雪白的芦花如柳絮般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身上,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的山岗。 箭是冷的,血是热的。 带着热气的血腥味让不少共工部落的士兵一阵干呕,他们的身子不住地瑟瑟发抖。对面这个红衣少年实在是太可怕了,隔着十余丈远的江面,隔着茂密的草丛和芦苇,都能一箭将人射杀!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射手能做到的! 死亡的威胁像寒雾一样笼罩在共工部落士兵的心头,他们像风中摇曳的枯瘦芦苇一样,迷茫而无助。他们唯一知道的是不要激怒弱水对面那个红衣少年。 从这一天,夷彅这个名字,便成了共工部落士兵的梦魇。那个红衣少年的箭法更是被目睹者说的犹如疾风闪电,千步穿杨。 当然这都是后话。 夷彅眼见对岸没了声响,起初他还以为是对面使诈,等过了许久也没见弱水对面有回应,便带着雪渺沿着小路回营。 而此刻的禹军大营,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几分喜悦的笑容。 夷彅刚一回营,便见营地飘着缕缕炊烟,鼻子一嗅,更是闻到浓郁鲜香的烤肉味。 “今天什么日子?禹军大营怎么这么热闹?”夷彅笑道。 雪渺微微一笑,道:“肯定是舜帝爷爷派人来看看我们禹军了!” “哦?”夷彅嘴角消息更浓,“我们禹军?什么时候你也变成我们禹军?” 雪渺又羞又怒,道:“本小姐加入禹军,还要你批准吗?白芷姑姑说我们医师也是禹军的一员,所以……” “所以,你就自封为禹军了?”夷彅更是故意逗她,笑得更加灿烂,灿烂的雪渺都想在他脸上踩个脚印。 “哼,等我见到司空和白芷姑姑,一定要告你的状!”雪渺气的满脸通红,小嘴一撅,扭头不理夷彅。 “哎哎哎,好姑娘,我的雪大小姐,我错了!”夷彅赶紧求饶道。 “哼,这还差不多!”雪渺娇嗔道,“那你说我是不是禹军?” 夷彅正要回答,忽听身后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笑道,“是,你当然是禹军!” 雪渺忙迎上去,盈盈拜道:“雪渺拜见司空大人!” 夷彅也是忙收拾玩笑嬉闹的神色,下马跪拜道:“末将夷彅参见司空!” 大禹一脸祥和神色,扶起二人,道:“雪渺今日和白芷药师为医治应龙将军费了很多心思,我听说夷彅也帮了不小的忙。来,起来让我看看,我们的夷彅身子骨有没有长结实?” 夷彅站起身来,英姿魁梧,鹤势螂形,虽面色还略显稚嫩,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雄姿勃发的少年英雄气概。 大禹拍着夷彅的胸膛,道:“好小子!看来当日白泽神君让你去东海学箭,真是有远见!我们的小夷彅也长成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了!” 夷彅道:“司空谬赞,夷彅愧不敢当。不知应龙将军和石明大哥伤势恢复如何?” 大禹缓缓道:“你们随我入营便知。”说罢,大禹便带夷彅、雪渺步入中军大营。 刚进营门,便有一道清幽若兰的芳香飘来,香味之中似乎还有几分荷叶的草木之香。夷彅只觉心旷神怡,疲惫劳累之感顿时一扫而空。 “这是什么香?”夷彅不禁问道。 雪渺瞪了夷彅一眼,道:“你不先看两位将军伤情,倒惦记着什么香来?改日我找白芷姑姑多讨些香草,给你做个大香囊让你带着好不好?” 夷彅哭笑不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当着众人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得闭口不言,装作没听见。 可这时却有一个温柔的声音渐渐走近答道,“此香名为九叶丁香。” 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一袭紫色衣衫,长发如黑色瀑布,双眸灵动如秋水,言谈更是优雅大方,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令人欣赏的气质。 “九叶丁香?难道这丁香有九片叶子?”夷彅小声嘀咕道。 紫衣女子浅笑道:“不是九片叶子的丁香,而是九片花瓣的丁香。普天之下,三叶四叶丁香是俗品,五叶丁香是珍品,七叶丁香是圣品,而这九叶丁香更是万中无一的神品!” “神品九叶丁香?!”众人都是一惊,这可是比天山雪莲还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竟然被这紫衣女子做成熏香,真是清泉濯足,明珠弹雀!不少人已露出哀痛叹息的神色,仿佛用的是他们的九叶丁香。 “不知姑娘这九叶丁香如此珍贵,为何要用它做熏香?”夷彅替众人问出心中百爪挠心的疑问。 “物虽珍贵,可世间仍有比九叶丁香更珍贵的东西!”紫衣女子的回答虽轻,每个字却如山岳雷霆般令人震撼。 “比九叶丁香更珍贵的东西?” “莫非是天山雪莲?还是龙涎香或是冰魄幽兰?” “九叶丁香百年难得一见,必定是其他珍品!” 众人都议论纷纷,却莫衷一是,都不知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比九叶丁香更珍贵,纷纷望向紫衣女子,期盼她能说出这比九叶丁香更珍贵的神品。 第一百二十九章 紫府门人 三叶四叶的丁香是俗品。 五叶丁香已是珍品! 七叶丁香便是圣品!! 九叶丁香则是神品!!! 天地之间也许还有几十株冰魄幽兰,或许还有十几朵天山雪莲,可这九叶丁香却是珍品中的珍品,莫说它生长在万仞山岳的悬崖峭壁,纵是侥幸寻得一株九叶丁香,也需以日出前的草木露水日夜浇灌七七四十九天才有可能留住九叶丁香的药效。若是有日晒风吹,顷刻间便会香消玉殒,化作点点碎花。 可现在紫衣女子却以九叶丁香做熏香,视如常物,这也让很多人扼腕叹息,又对紫衣女子的神秘来历更加好奇。 可她只是微微一笑,淡雅从容,言谈举止之间透出一种尊贵的气质。在她眼中,世人趋之若鹜、视若珍宝的九叶丁香竟然只是一种普普通通的熏香。那她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力量与传承? 紫衣女子等众人的争论声渐渐停歇,都将目光望向她时,她才淡然一笑,道:“九叶丁香之所以被视为神品,是因为它的稀有。人总是梦想得到大多数人没有的东西,因此东西越稀有越罕见,它的价值就越高。比如千年蚌珠、人形雪参、冰魄幽兰和龙涎香,一般人即使得到也并无多大用处,可他们还是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每年潜入东海和攀上雪山寻找神药的人数不胜数,不知多少人无辜葬身海底和雪谷,可仍有人乐此不疲,心甘情愿为危险之地的神药搭上性命。” “可……可那是多少世人梦寐以求的神药啊!”有人不解道。 “神药则不计生死而欲得之,虽神品何所益也?”紫衣女子正色道。 在场众人默然不语,都恍然若失,似在思索。 忽听大营侧堂传来一声咳嗽声,接着便是白芷的声音,“紫鸢姑娘!紫鸢姑娘!你快来……” 紫鸢闻言便向众人盈盈一拜,便走进大营侧堂。 大禹带着夷彅、雪渺二人也走进侧堂。 只见侧堂之内,兽皮床榻之上,白芷正搀扶着应龙斜坐着。应龙面色略显苍白,不住咳嗽,胸口跟着一阵起伏。 “紫鸢姑娘,应龙将军这两日寒毒已有好转,可还是终日咳嗽不止……”白芷白皙如玉的脸颊露出几分愁色道。 “让我看看!”紫鸢说着便挽起应龙的右臂袖口,伸出细腻温润的玉手搭在他的腕上。 “嘭……嘭……嘭……” 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顺着脉搏传递到紫鸢的指尖,她面色沉静如清泉映月,目光如暗夜的星光般明亮动人。 大禹走近应龙床榻,望着仍是双目紧闭的应龙,面色不禁也凝重起来。 半晌功夫之后,紫鸢缓缓站起身来,道:“应龙将军脉息平稳,咳嗽是体内寒毒尚未根除,待我再给它找几味驱寒调和之药,便无大碍。” 大禹、白芷、夷彅、雪渺等人闻听此言,方才放下心来。 只见紫鸢手扶玉颔,自语道:“风寒痰滞气凝胸,小青龙汤有奇功。细辛半夏甘五味,姜桂麻黄芍药同。应龙将军寒毒未愈,小青龙汤便可药到病除。只需麻黄三钱,芍药三钱,细辛一钱,干姜二钱,炙甘草三钱,桂枝三钱,五味子一钱,洗净半夏三钱,合热汤熬制煎服。不出两日,应龙将军便可无虞。” 白芷道:“不知紫鸢姑娘师从何门,学得何处医典?” 紫鸢起初有些为难,但看白芷一脸真诚,秋眸无邪,便一字一句道:“紫鸢是紫府门人。” “紫府?”白芷也是一惊,没想到年纪轻轻的紫鸢竟是紫府门人。 紫府乃是北方极地蔚然药宗,创采药炼丹之法数百年。紫府门人大都远离尘世,离群索居,他们人人都能分辨上百种药草,更能攀岩潜渊,寻觅世上最稀有的珍草灵药。因此,世人也将紫府中人视为半人半仙的存在,更有“一入紫府福如海,吸风饮露似仙人”的说法。 紫鸢微微点头,转身向大禹拜道:“紫府门人紫鸢拜见司空。紫府先祖当年得轩辕黄帝庇佑,紫府才得以薪火相传。宗主得知司空要在弱水与共工决战,便隐隐担忧水神共工会以玄冥真气伤人。共工的玄冥真气上仰天权星辰之力,下有弱水川泽之助,占尽天时地利,更加难以对付。因此,宗主便传我紫府秘术‘紫云飞渡’和药典〈紫府本草〉,前来相助司空与禹军。等我赶至禹军大营,才得知应龙将军已被共工的玄冥真气所伤……” 大禹忙上前扶起紫鸢,道:“紫鸢姑娘快快请起!紫府今日相助之恩,禹定当铭记在心!” 白芷轻轻拉着雪渺的手,道:“雪渺,跟姑姑一起去煎药!” 雪渺点头跟着白芷便出营去寻药草煎药不提。 当夜应龙服下白芷、雪渺二人按紫鸢《紫府本草》记载的驱寒调和的“小青龙汤”,应龙只觉体内一股温热之气上涌,将他的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都温热得如同沐浴。须臾,他长舒一口气,重重地吐出一口腥臭污浊之物。接着应龙的面色才渐渐转成红润,从多日的昏迷中醒来。 三日后,大禹召集禹军众人,又来到弱水河畔。 只见大禹身披甲胄,面色沉如山岳。皋陶骑着一身漆黑浓密长毛的独角神兽獬豸,神态悠闲从容。而应龙、伯益、后稷则各自统率一路兵马,严阵以待。而一身红袍的夷彅则骑马跟随在大禹身旁,时刻警惕着弱水对岸的一举一动。 岸边草丛的几只水鸟明显感觉到一种凛然的肃杀之气,也不敢飞渡弱水,只得几个回旋,扑棱着翅膀向不远处的昆仑山飞去。 迷雾渐渐退去,金色的阳光如同锋利的长剑划破阴沉的雾霾,每个禹军的目光都闪烁着火焰般的光芒,可他们却纹丝不动地埋伏在弱水河畔的草丛。 这是深秋的最后几天,也是禹军最后的机会。如果到了严冬,大雪漫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禹军将会陷入更艰难的处境。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面对阴险凶恶的共工,这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 芦苇的朝露已凝成一层薄薄的寒霜,每一个禹军的掌心都攥着几滴细小的汗珠。 第一百三十章 紫凰衣 “报,报!水神大人!大事不好了!”一个白袍蛇兵着急忙慌地扭动着蛇尾冲进昆仑神殿禀报。 共工青面阴沉,目光一冷,喝道:“慌什么?!” 白袍蛇兵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匍匐向前,连头也不敢抬,更是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共工冷笑道:“快说!禹军又有什么动静?” 白袍蛇兵心有余悸,战战兢兢道:“报……报水神……大……大人……,禹……禹军已经三军集合,兵临弱……弱水!” “什么?”共工将手中的水神蛇戟往地上一砸,顿时地面便结出一地冰晶。 “还有……应龙的伤也好了,还统领一队禹军,看起来他的伤已无大碍……”白袍蛇兵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这怎么可能?”共工朱红色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目光像一匹深夜里的幽狼。 他心中盘算道,“我的玄冥真气乃是天下奇寒,威力比冰魄离魂草还猛烈数倍。纵然应龙是真龙转世,也不会撑过三天!他怎会这么快就能驱散寒毒?不对,一定是有药宗或秘地的人相助!” 心念至此,共工目光凛冽如刀,瞪着白袍蛇兵道:“我让你们监视禹军大营,密切关注他们动向,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快说,有没有其他的人去过禹军大营!” 白袍蛇兵听到共工厉声呵斥,心中更是暗暗叫苦,只得忙道:“水神大人,我们可是日夜监守禹军大营,连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不敢放过!我们几百名蛇兵弟兄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曾歇过!可那天有一道紫影自北而来,想要渡河。我们几十个兄弟冲上去,可都扑了个空。那紫影几个闪转腾挪,脚不点地,便如一朵紫云凌空飞渡,片刻便渡过弱水,飞进禹军大营。” “北方?紫影?”共工暗自思索,忽然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冽又恐怖的笑容。 “紫炁?你们紫府的人也要多管闲事吗?” 白袍蛇兵早已头如捣蒜,面色惨白,莫敢仰视。 共工道:“传令浮游和共工水军!今日我共工定要将禹军一举剿灭!” 白袍蛇兵忙道:“遵命!”便忙不迭地转身出殿。 共工的手紧握水神蛇戟,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根根显露。他嘴角更是露出森寒的尖牙,闪着冷月般的光芒。 而此刻禹军阵前,大禹、皋陶并肩而立,应龙、伯益、后稷各自统率虎、鹿、熊三军严阵以待。 弱水澹澹,无语东流。而对岸却一片肃杀萧瑟之气。 此时,有传令兵上前报道:“禀司空大人,紫鸢姑娘求见!” 大禹心中微怔,道:“快快有请!” 只见紫鸢一袭紫衣飘然走来,宛如凌波渡云,仪态更是典雅大方、高贵不凡。她目光流转之间,更是流露出紫府门人的气质。 “晚辈紫府门人紫鸢拜见司空大人!”紫鸢上前拜道。 大禹忙道,“紫鸢姑娘本是紫府门人,不必拘泥俗礼,快快请起!” 紫鸢浅笑回道:“谢司空体恤。紫鸢来时,门主特嘱咐我一事,需要单独禀报司空。” 大禹略做沉思,令皋陶先统领指挥三军,自己则与紫鸢先行回营。 待二人回到禹军中营,大禹才开口道:“不知紫鸢姑娘有何要事?” 紫鸢道:“司空此战有几成胜算?” 大禹脸色略沉,道:“七成。” 紫鸢道:“应龙将军重伤初愈,上一战禹军又损失惨重。此外,禹军千里跋涉,早已身心渐疲。此战若不能胜,必然会军心难定!” 大禹道:“紫鸢姑娘所言不错。我禹军自与共工作战以来,屡陷险境。此战实在是背水一战,许胜不许败!可……” 紫鸢道:“可有一事。禹军尚无绝对把握能胜共工。常言道,‘擒贼先擒王’。若能擒住共工,共工军队必将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大禹道:“不错。可共工的玄冥真气连应龙将军都难以抵挡,还有何人能与他一战?” 紫鸢道:“当今之世,唯有司空一人。门主此行之前便预料到司空与共工必有一战,便嘱咐我给您带了一件衣物。” 说着她从身后的包裹掏出一件蚕丝包裹的东西。 “这是?”大禹问道。 只见紫鸢手指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将白色蚕丝一层一层剥开。顿时营内如祥云笼罩,紫气弥漫,更有一种五彩的虹光闪动。 白色蚕丝如柳絮飞雪一般洒落在地面,一件紫气弥漫的羽衣出现在大禹面前。 羽衣上紫羽闪动,宛如一镶嵌着颗颗紫珍珠的蒲扇,更有金色丝线和翡翠鸟羽点缀,更显得明艳动人,美不胜收。阳光洒落在紫色羽衣之上,更是金光闪动,眩人耳目。有诗赞曰: 紫府万千奇珍物,冰魄龙胆雪莲蒂。 若将此物两相较,灵芝蓬蒿定无疑。 三昧真火难烧毁,玄冥真气视若泥。 道是天地孕至宝,翠羽金丝紫凰衣。 紫鸢双手捧着紫气弥漫,金光闪动的紫色羽衣上前道:“司空,这是紫府至宝——紫凰衣。紫凰衣乃是用天下珍兽紫火凤凰的凰羽和碧玉翠鸟的翎毛用金丝缝制九九八十一日,方才制成。紫凰衣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纵然锤凿斧削,也难伤它分毫。最重要的是这紫凰衣有紫火凤凰的灵气笼罩,可以抵御三昧真火和玄冥真气,可以助司空一臂之力。我临行前门主亲自打开密室,将紫凰衣交付于我,让我务必献给司空大人,以保司空此战无虞!” 大禹望着紫凰衣,正色道:“紫鸢姑娘,紫凰衣乃是紫府不传之秘宝,我姒禹何德何能,岂敢收此不世之珍?你们门主的心意我领了,可这紫凰衣我不能收。你还是将紫凰衣带回紫府,交还给紫炁门主,紫府之恩,姒禹定当铭记在心!” “司空,这……”紫鸢望向大禹,目光之中带着不解与疑惑。 正在此时,只觉营门一阵风起,传来清脆灵动的蹄声。 “哒哒……哒哒……” 营门顿时升起一道白色的云气,如雾似霜,朦胧中带着阵阵寒意。 “司空小心!”紫鸢一跃而起,以身挡着大禹身前。 “哈哈!莫非司空不欢迎老夫?”云气之中浮现出一只银鳞闪动、耀如月光的神兽。 “啊?是白泽神君!”禹惊讶道。 “白泽?”紫鸢也有些惊讶。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枭雄末路 中营大门缓缓步入一个银鳞闪动、皓如白雪的神兽,正是白泽。白泽轻跺银蹄,现出一个白衣老翁的模样。 大禹忙上前行礼道:“姒禹拜见白泽神君!” 白泽颔首微笑道:“司空终日操劳,何须多礼!”说着便望向大禹身旁的紫鸢问道,“这位可是紫府门人?” 紫鸢只得上前拜道:“晚辈紫府门人紫鸢,拜见白泽神君!” 白泽银须飘动,仙风道骨,宛如刚从蓬莱秘境回来。他望向那件紫气氤氲、金丝闪耀的紫凰衣,道:“紫炁这个老家伙,这次倒是难得大方一次!他近来身子骨可还好?” 紫鸢听到眼前这个大禹司空空中的“白泽神君”直呼门主名讳,心中已有几分愠怒,可又不敢当面发作,只得应道:“门主近年来闭关修道,轻易不见门人。晚辈也不常参见门主。” 白泽哈哈笑道:“这个紫炁真是越来越喜欢捣鼓他的那炉丹药了!当年轩辕黄帝在位时,他便整日惦记他的那些药草,还常让我帮他找!有次为了给他找一株十三叶紫皇参,让我在一个大雪山整整找了九天九夜,最后才找到一株七寸长的紫皇参。那个老家伙看到十三叶紫皇参,两只眼都像饿狼看见兔子一样,泛着绿光,几百年过去了,我都忘不了他那个模样!好在他还有几分炼药天赋,捣鼓了三年,硬是炼成了一小炉两仪紫皇丹。可这个小气的家伙,却只献给轩辕黄帝三粒,其余都藏在他的紫府,自己也舍不得服用。可这次他竟然肯将这紫凰衣拿出来,倒真是令老夫对他刮目相看!” 大禹上前道:“神君,可紫凰衣是紫府不传秘宝,常言道‘贤者不炫己之长,仁者不夺人所好’,姒禹何德何能,配享此宝?” 白泽听完,点头微笑道:“司空已得仁者之道,但圣者之道尚未晓悟。” 大禹拱手拜道:“还请神君指点。” 白泽背手踱步道:“我听闻圣人有三立,有四不。三立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德为根本,功为花果,言为种子。四不者,圣人不妄动,动必有道;圣人不徒语,语必有理;圣人不苟求,求必有义;圣人不虚行,行必有正。如今紫府助司空惩恶扬善,除邪卫道,司空岂可一再推辞?唉,这岂不是辜负了紫炁门主的良苦用心!” 大禹听闻此言,心中暗想道:白泽神君方才说,“圣人不苟求,求必有义”。禹虽驽钝,怎会不知紫府门主之恩义?如今家国为重,当早日平定共工,还华夏百姓一个太平世界、朗朗乾坤。况且大丈夫当仁不让,自己岂可再矜持推脱? 心念至此,大禹阔步上前,从紫鸢手中接过紫凰衣,道:“紫府之恩,待禹平定共工,定当涌泉相报!” 紫鸢眼见禹手下门主赠送的紫凰衣,心下才长舒一口气,露出宛如新月般的微笑。白泽也是捋着银须,不住点头含笑。 禹将紫凰衣披在身上,瞬间紫气如龙翔凤翥,沿着紫凰衣的紫睛凰羽进入禹的身体。紫气如云涛滚滚,奔涌不息,将整个中军大营都震荡得如长风破浪一般。营门外更是鸟兽无踪,羽鬣潜行,安静得如同万籁俱寂。 禹自觉紫气沿着自己百会、檀中、涌泉三处大穴涌入,一如如烈日灼烧,一如春风扑面,一如清流濯足,三道炽热、温和、清凉的气息将他的四肢百骸洗濯得通透晶莹,宛如新生。他举手投足之间,便觉有无穷力道涌出。他的双瞳更是变成紫色,瞳仁之中隐隐有紫凰飞舞之象。 半晌之后,紫气才慢慢退去,禹的双目之中凰影也隐去,变得湛如秋水,朗若寒星。禹站起身来,向白泽、紫鸢行礼致意。 白泽道:“这紫凰衣虽是天下至宝,紫府不传之秘。但未免紫气氤氲外露,容易打草惊蛇。依老夫看来,司空还是在外仍穿平日衣装,一来可令共工疏于防备,二来可保紫凰衣密不外泻。说不定可以打共工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大禹拱手道:“还是神君思虑周全,禹这就收拾衣装。” 等禹和白泽、紫鸢再次来到弱水河畔,只见共工已率浮游、蛇兵和共工水兵列阵以待。放眼望去,对岸白茫茫一片全是共工的手下。 八个蛇兵抬着一张兽皮玉辇,共工手握水神蛇戟端坐辇上,他朱发在风中飘动,如同红色的火焰在烈烈燃烧,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如冰。共工身侧是红色熊影闪动的怨灵浮游,他也是双目怒视,一脸狰狞。 弱水似乎也感受到双方大战前的威压,翻涌着青黑色的波浪,不时撞击着岸边的岩壁。 浮游一脸狂笑,上前叫阵道:“禹军听着,我们水神大人说,只要你们现在投降,就能饶你们不死,还每年分给你们十头羊,只要把羊毛上交,羊奶都是你们的!” 共工士兵听完都是哈哈大笑,一脸得意,对着禹军一阵揶揄嘲笑。 禹军听得气血翻涌,怒发冲冠,应龙更是一声怒喝:“浮游!少逞口舌之利!留着羊奶给你们族人喝吧!” 浮游如遭棒喝,登时怒道:“小应龙,你刚做完我们水神大人的手下败将,就敢又出来打头阵?你是不是还想让水神大人把你冻成一条冰龙?” 共工士兵也是一阵哄笑,脸上揶揄嘲讽之色更盛。 应龙策马扬鞭,正要上前叫阵,却被骑着獬豸的皋陶一把按住,道:“应龙将军切莫心急,待老朽来会他一会!” 应龙眼见皋陶出面,只得压住怒火,策马回阵。 皋陶骑着独角黑鳞的獬豸缓步上前,獬豸怒瞪双目,一声吼叫,顿时吐出一团罡气,震得对岸的十几个共工士兵失足落水,转瞬之间,那十几个共工士兵便没了踪迹,连求救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共工士兵顿时一阵背脊发凉,纷纷向后撤了数步,不敢紧邻河岸,生怕再被这个独角黑鳞的怪兽突袭。 浮游强装镇定,道:“哼!我以为是谁,这不是虞舜手下的刑官皋陶吗?看来姒禹手下真是无人可用,你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子还要亲自出阵?真是可笑,哈哈!” 不料,皋陶轻捋银须,也是朗声长笑,笑声不卑不亢,中气十足,共工士兵也是听得如坠雾中,不明所以。 浮游听得心底生畏,道:“皋老头子,你笑什么?” 皋陶依旧神态从容,淡然笑道:“浮游,我笑你们的共工大人将要枭雄末路,覆水沉舟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提剑清寰海 浮游望着眼前看似风轻云淡的皋陶,冷笑道:“败军之将,岂敢在我军阵前叫嚣?皋陶,就凭你们禹军这些人,还不够我们共工大人动一下手指的!哼,你们还有比应龙更能打的人吗?哼!还说什么枭雄末路,真是可笑至极!” 几名靠近河岸的禹军早已按捺不住,瞋目而视,正要提戈上前,皋陶微微一笑,挥手制止住他们,道:“井蛙不可语空,夏虫不可语冰!大家先别着急,等司空到阵前再动手不迟!” 几名禹军这才怒瞪浮游一眼,悻悻退后。 “驭驭!” 正在这时,大禹已骑马来到弱水阵前。皋陶、应龙、伯益、后稷、夷彅等忙上前拜见。 禹勒马四望,目光冷静而坚毅,让众人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和气魄。 风起云涌,江流澹澹。秋山萧瑟,寒鸦数点。一种浩荡空旷的苍凉之感席卷大地,如凉风一样激荡在双方每个人的心中。 浮游眼见大禹勒马巡视,狞笑道:“禹,你的父亲鲧见到我们共工大人还退避三舍,你还不赶紧向我们水神大人行礼!” 不远处的弱水岸边,共工手持水神蛇戟,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准备看禹如何应对浮游的刁难。 只见禹勒住马头,朝向共工,道:“共工大人,禹治水多年,有一事不明,还请共工大人指点!” 共工冷笑道:“禹,你身为司空,是华夏部落治水首领,竟还有治水不明之事?哼,这也难怪,你也未必有你父亲治水的本事!你有什么问题,说吧!” 禹正色道:“天下水自昆仑出,自西向东,百川归海。禹不明白,为何天下洪水肆虐,华夏部落和东夷部落的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独有你们共工部落只享水利,不受其害?” 浮游浑身散发着腥红的怨气,怒喝道:“禹,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们共工大人?” 共工将水神蛇戟朝弱水河面一挥,顿时掀起一道十余丈高的浪潮,共工轻点蛇戟,便已站在潮头,面色阴沉地望向大禹,道:“禹,既然你今天要问,我便让你死个明白!我先问你,你可知你父亲鲧为何治水失败被杀?” 禹听到共工提到父亲的名字,心头一震,但还是神色不变,道:“先父用堙堵之法治水,九年无功,洪水肆虐,很多部落被洪水淹没。天下震怒,舜帝爷便命火神祝融在羽山处死先父。” 共工冷笑道:“那你知道为何你的父亲治水九年,却徒劳无功吗?” 禹沉思一会儿,仰首答道:“那是先父选错了治水的方法。水势自高向下,若只堙堵,势必堤涨水高。等暴雨来袭,洪水涨到堤坝难以约束时,便会像一条失控的蛟龙,冲毁土堤,恣肆千里,那时必将生灵涂炭,一片汪洋!” 共工冷笑道:“不愧是鲧的儿子,倒有几分见识!可惜也是一个替人卖命的愚夫!” 禹正色道:“禹受舜帝爷之命,疏浚天下河道,平定洪水动乱。若禹真是替人卖命,那也是替华夏部落千万百姓卖命!” 共工道:“禹,你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来问你,你既然知道水势自高而下,何必逆天而行?我共工部落世代居于昆仑,填池塞川,精修水利,才让你们华夏部落平日少了多少水患?洪水滔天,那是天降暴雨,皇天福泽,你们华夏部落难道只想享水之利而不愿受水之灾吗?这正是痴人说梦!” 禹听闻此言,想到洪水之中多少孤苦无依的老弱妇孺,不禁气血上涌,慷慨道:“共工,你枉为治水之神!你司掌天下川泽,却只沉湎享乐,只顾一族之私,而置天下万民于水火而不顾!你凿山采玉,壅塞百川,毁陵填泽,为祸天下,其心可诛!今日姒禹便要替天行道,为华夏攘除奸凶,提剑清寰海!” 说罢,只见大禹已从腰间抽出分水剑举过头顶,分水剑长七尺三寸,刃若霜雪,寒气逼人。 这时浮游见形势不对,便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他化作千万道红影,裹挟着一团黑云向大禹袭来。红影之中渐渐露出蝙蝠的模样,蝙蝠的双眼更是如两点腥红的火苗。 “不好!司空小心!这是浮游的血蝠阵!”皋陶提醒道。 而此时黑云裹挟的千万道红影也渐渐飘过弱水河,飞出血红色的蝙蝠向大禹和禹军袭来。 那血色蝙蝠发出“嘶嘶”瘆人的怪叫,嘴角更是露出尖利的蝠牙。 伯益下令道:“弓箭手,快放箭!” 只见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弱水岸边的禹军弓箭手射出千百支羽箭,不时有血蝙蝠中箭落水,弱水河面漂起丝丝腥红的蝠血。 但这些血蝙蝠有浮游操控,大多还是东躲西避,躲过禹军的羽箭,并没有太大损失。 血蝠躲过禹军箭雨,又化作浮游的红色熊影,狞笑道:“大禹,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怨灵浮游的手段!” 红色熊影转瞬便又分为千百只血蝠,怪叫着拍打着翅膀,露出瘆人的尖牙,向大禹和禹军俯冲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禹军阵中忽然卷起一道黑色风影,从远至近,声势越来越大。起初是杂草枯叶围着黑影盘旋,渐渐能飞沙走石,最后竟然卷起一道黑色的风影龙卷,裹挟着疾风骤雨般的力道,将袭向大禹和禹军的千百只血蝠冲得东倒西歪,纷纷退后,跌落弱水溺死的血蝠不计其数。 浮游眼见形势不对,忙召唤血蝠,显出真身,怒道:“你是何人?敢挡我去路?” 很快,黑色风影停歇,枯草碎石落在地上,浮游也见到这卷动黑色风影阻挡他血蝠阵的神秘人的真面目。 “浮游大人,不知你近日可曾睡得安稳?”黑色粗布长袍的刑戚脸上有些倦意,眯着眼睛问候浮游。 “刑戚?是你!你这个叛徒!”浮游咬牙道。他万万没有想到,曾对他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窝囊废刑戚,竟有胆量与他交手。 “浮游大人,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刑戚本来也不是你们的人!”刑戚一脸鄙夷的笑容,让浮游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马把他踩个稀烂。 “你……你,那天你杀那个对我不敬的手下,是做戏给我看?”浮游怒问道。 “哦,你是说戈乜?他还好好的,那天我手下杀的只不过是一只獾猪!”刑戚笑道。 “你!你竟敢戏弄本将军?!我今日定要将你挫骨扬灰,让你后悔你的所作所为!”浮游脸上红影浮动,双目却闪着幽蓝色的鬼火,两只红色熊掌已劈空而下,重重地砸向刑戚。 刑戚黑色长戟凌空一击,喝道:“浮游,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战神狂戟!” 只见刑戚长戟卷动四周的气浪,黑色长戟化作十余丈高的一把长戟,裹挟着风雷之势,向浮游击去。 浮游冷笑道:“自不量力!凭你也想挡住我浮游,真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刑戚长发在风中舞动,却是一脸坚毅道:“浮游,你为虎作伥,甘为鹰犬,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刑天戟!狂戟破空,破!” 只见十余丈高的黑色长戟表面竟然裂出千百道裂痕,裂痕如冰纹般龟裂,黑色碎屑从半空点点洒落,如同黑雨一般。 浮游一脸得意,道:“哼!这把破烂也配叫刑天戟?” 谁知他话音未落,黑色长戟龟裂的千百道裂痕便有千百道翠玉一般的光芒射出,只听“轰”的一声,一道极强的碧玉气浪如涟漪般在半空荡开,将浮游震得向后倒退数丈。弱水对岸芦苇丛中埋伏的共工水兵也有数十人被这气浪震得跌落水中,他们还来不及发出哀嚎,便已被弱水的寒波淹没头顶,像冰冷的石头一般沉入水底。 浮游刚勉强稳住身形,只觉眼前有一根通天碧玉神柱,通体如翡翠般晶莹剔透,却又散发着昆仑神玉一样令人不敢直视的神光。 “这……这是昆仑神玉做的刑天戟?”浮游惊道。 “不错。我蛰伏昆仑多年,不惜卑躬屈膝,为共工效命,正是要找到昆仑神玉,重铸刑天战戟,找回属于我们刑氏一族昔日的荣光。自从先祖追随兵主蚩尤兵败陨落,刑天战戟也下落不明,从此之后我们刑氏一族的地位一落千丈,日益式微。为重振家族,刑氏一族后人都以重铸先祖的刑天战戟为毕生使命。直到曾祖刑猛从一个云游的赤松道人处得知昆仑神玉可以重铸刑天戟,我们刑氏一族的族人才又重新有了希望。赤松道人传授给曾祖他搜集的战神狂戟残卷‘狂戟十二式’。传说刑天先祖本自创‘狂戟三十六式’,无奈这套戟法他并未来得及传于后人便已沙场殒命。赤松道人是根据先前目睹的先祖戟法和他人描述才搜集整理出十二式的戟法。赤松道人还将采集昆仑神玉和重铸刑天戟的方法一并传授给曾祖。曾祖跋涉千里,历尽艰险,采的首山之铜和钟山之金,可惟独难以步入昆仑半步。祖父、父亲也是奔波一生,呕心沥血,带着无尽遗憾离去。父亲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完成家族使命,重铸刑天戟,振兴刑氏一族!” 第一百三十三章 棋落无声 天地之间,黑白棋子铿然落下,发出清澈的声响。 可没有一个人能听见这棋声。 这是自然大道的脚步,日月盈仄,辰宿列张,春去秋来,鳞翔羽藏。每一缕晨光划破天际,每一片黄叶落满秋山,每一颗露珠滚落绿叶,每一只云雀飞出蓬蒿,都如同天地之间一枚棋子无声落下。 棋子落在道与理的经纬之上,每一步都是万物的生老病死和兴盛枯荣。 九天之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是俯视苍生、民胞物与的叹息! 可世人听不到苍穹之上的叹息,仍然在大地的棋盘之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但此刻黑与白的棋子渐渐聚拢,如同游泳的黑墨与飞翔的流云在弱水上空交汇。 云层深处传来隆隆的雷声,不时传来几声惊心动魄的霹雳。 “轰!轰!”两道白色的闪电在云层之上扭动着狂龙一般的身体,耀眼的亮光映在对峙的共工军和禹军脸上,更为大战增添了几分肃穆与凝重。 “刑戚,你不要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现在束手,共工大人还能饶你一命!你若再……”浮游威逼利诱道。 “浮游,你住口!我蛰伏隐忍,就是为了今日能效忠司空大人,洗刷我刑氏一族的屈辱!刑氏一族,岂有贪生怕死之徒?我虽无先祖以乳为眼,以脐为口之神勇,但也绝不会向你这等腌臜小人再低眉俯首!”刑戚凌然不惧,对着浮游喝道。 “好!刑戚,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本事!”浮游双目又浮现出幽蓝火焰,浑身猩红如血,千百只蝠影若隐若现。 刑戚右手紧握碧玉长戟,长戟碧光一闪,化作一丈多长的长戟。他仰天长啸,长发在风中舞动,目如虎瞳,挥动长戟喝道:“狂戟化龙!破!” 只见刑戚手中碧玉长戟之中飞出一道碧绿的玉龙,玉龙浑身鳞甲如翡翠一般,晶莹通透,浑然无暇。玉龙仰天长啸,利爪破空,已裹挟风雷之势,向浑身红色蝠影的浮游俯冲而去。 浮游双目幽冥鬼火如蓝焰烈烈燃烧,身后蝠影化作千百只蝙蝠,蝙蝠双目也燃着幽蓝火焰。浮游闭目念念有词,忽然睁开双目,狞笑道:“蝠影千劫!” 只见千百只燃烧着幽蓝火焰的血蝙蝠铺天盖地般向刑戚和禹军大营袭来,犹如下了一场幽蓝色的火雨。千万点幽蓝火光,顿时将弱水河岸映照得鬼影幢幢,魅影森森。 碧玉飞龙裹挟风雷之势从天而降,直向对面的浮游和共工军队冲去。碧玉飞龙双目显出寒光,两道碧玉光芒直冲敌阵。霎那间,便有几十名共工军抵挡不住,左摇右晃地跌落弱水。而浮游的“蝠影千劫”有幽冥鬼火之力,也是不容小觑。几十名临近弱水的禹军也是被浑身燃烧幽蓝火焰的血蝠击中,登时便浑身燃起那恐怖渗人的幽冥鬼火,转瞬便烧成灰烬。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刑戚长戟化出的碧玉飞龙已和浮游的“千劫蝠影”碰撞在一起,碧玉飞龙将千百只幽蓝火焰的血蝠围在中央,龙口中吐出千百道森寒戟影,转瞬便将血蝠轰得灰飞烟灭。 “啊?刑戚,你……”浮游瞳孔猛烈收缩,可他已感觉到自己的怨灵在急剧消失。当他看到自己的搏命一击“千劫蝠影”被破,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自从千百年前,共工与颛顼一战之后,他便元气大伤。后来凭借昆仑地脉的幽冥鬼火和他四处搜集的血蝙蝠,他的怨念才一点点恢复。他的“千劫蝠影”是将自己吸收炼化的幽冥鬼火与血蝠阵融合,本是他面临绝境的最后一击,是以命搏命、背水一战的打法。如今他的“千劫蝠影”被破,他的灵力怨念如落红飘零一般,化作点点红光散去。 一只巨大的红色熊影在弱水半空,发出一声哀嚎,便散作万点落红,灰飞烟灭。 “浮游!”共工一声怒喝,阴沉的脸终于沉不住气,青筋在额头根根显现,如枯藤爬遍的陡峭山崖,他的幽绿双目更是如同深幽昏暗的洞穴,透着一种阴森可怖的目光。 禹军眼见刑戚使出“狂戟化龙”,一举将禹军众人最痛恨的浮游击毙,皆是面露喜色,高声喊着刑戚的名字。 共工双目怒视刑戚,手中水神蛇戟一挥,卷起弱水一阵黑浪,便朝刑戚攻来。 “邢大哥小心!”不远处骑马的夷彅眼见共工来势汹汹,不禁提醒道。 刑戚回首望向夷彅,目光之中似乎有话要说,但很快他便又调转马头,单人独骑迎战那阴沉凶悍的共工。 共工一声怒喝,手中蛇戟左右挥舞,只见弱水窜出两条黑蛟,两条黑蛟挥动利爪,咆哮着一左一右向刑戚攻来。 刑戚挥舞手中长戟迎击,长戟闪着碧玉光芒,光芒闪动之处,便传来“铿铿”的撞击声。 两条黑蛟浑身黑色鳞甲,灵活异常,不时寻找机会想要缠住刑戚,一击让他毙命。刑戚知道这两条黑蛟的厉害,气沉丹田,凝神应对,丝毫不敢懈怠。 但两条黑蛟身影越来越快,渐渐化作两道迅疾的黑影,数丈之外的众人一时也难以看清战局,都不禁为刑戚捏了一把汗。 “刑大哥,我来助你!”不远处的夷彅眼见刑戚被两条黑蛟所围,早已按捺不住,纵马引弓便已冲到阵前。 伯益呵斥道:“夷彅,两军阵前,你怎可擅自行动?” 可热血翻涌、一心只想救人的夷彅哪里听得进去,右臂拉开手中彤弓,闭着左眼,羽箭早已瞄准脸色阴沉的共工。 夷彅知道两条黑蛟是共工控制的,欲除傀儡,先断主手!只要能射伤共工,这两条黑蛟也就不攻自破! 心念至此,夷彅唤醒体内龙魂之息,金色气血瞬间流转他的全身,一道金龙沿着他的脊背攀升,直到升到他的头顶,神意凛然地俯视着共工水军。 此刻共工暗中操控两条黑蛟攻击刑戚,还没有注意到引弓搭箭的夷彅。 而此刻的夷彅早已将浑身气力都灌注到羽箭之上,那支羽箭也隐隐闪着金色的光芒,浑然如同一支金箭! “天箭凌九霄!破!”只见一支散发金色光芒的羽箭破空而出,瞬间又化为九支宛如金龙的羽箭,从九个方位向水神共工射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箭神战水神 九支金色龙形羽箭破空而出,风声呼啸,卷动流云,转瞬之间,便将共工团团围在中间,丝毫不得乱动。 共工脸色阴沉如渊,手中玄青色的水神蛇戟向下一挥,喝道:“玄冥护体!” 顿时弱水中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墨绿色水球,将共工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九支金龙羽箭破空呼啸而至,只听“叮叮”数声,如珠落玉盘,却始终未能洞穿共工的“玄冥护体”。 夷彅心中虽有些吃惊,但对共工深不可测的实力他也早有预料。因此,他收摄心神,气沉丹田,又凌空跃起,只见他单足在半空轻点,宛如仙鹤凌空一般,竟然跃起六七丈高。 禹军众人眼见夷彅如此英勇,也不禁喝起彩来。 唯有伯益仍然有些气愤,却还是忍不住紧盯着这个容易冲动的少年将军。 红衣少年夷彅此刻凌空踏虚,风神俊朗,颇有几分出尘凌世之姿,惹得共工水军也对他侧目而视。 夷彅彤弓在手,凛然道:“共工,你祸乱天下,阻挠治水大业,今日便是你束手待擒之日!” 共工望着眼前这个向他挑战的红衣少年,不禁冷笑道:“禹军当真无人可用,竟会派你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子来送死!真是可笑!” 夷彅没有丝毫畏惧,正色道:“你可以轻视我的年纪,但希望你不要轻视我的箭!否则,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共工脸色更显阴沉,咬牙道:“小毛孩,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吧!” 夷彅运气灌注右臂,左脚在空中又是用力一点,整个人又飞起三丈,此刻他离地面十余丈高,地面众人只能依稀看到空中一个微小的红色人影。 只听夷彅一声怒喝,“天箭啸黄泉!” 他的眉心涌现出一片金色的小湖,金湖之中没有一丝波澜,呈现出朝阳初升的光芒。三条金龙从湖中飞起,化形而出。三条金龙缠绕在夷彅的彤弓之上,彤弓变得更加鲜红夺目。 夷彅右臂运劲,将弓弦拉得如同满月,弓弦一震,三条金龙也犹如蛟龙出海,破空而下。三条金龙裹挟风雷之势,目射寒光,引动九天之上的雷霆之力,以排山倒海的威压向共工俯冲而去。 三条金龙从天而降,在将要靠近共工时,三条金龙又化作一道金环,绕着共工游走。三条金龙口吐炽热龙焱,将共工团团围住。远处众人只见火光冲天,烟尘四起,不知共工情形究竟如何。 共工水军更是吓得敛气屏声,额头渗出丝丝冷汗。 而此时共工身处三条火龙中间,脸上却无丝毫惧意,反而露出一丝赞赏的神情,道:“不意禹军之中竟有此等少年英才!若能为我所用,区区禹军何足道哉!可惜呀!你偏偏与我为敌!那就接招吧,玄冥苦海!” 共工水神蛇戟碧光一闪,弱水竟冲天而起数十丈,掀起绵延数十里的水幕。水幕如银练倒挂,宛如玄青屏风一般,将三条火龙逼退百余步。 而水幕似乎是有生命一般,如滚滚波涛,步步紧逼,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弱水河岸攻去,一浪接着一浪,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夷彅此刻只觉如同置身汪洋之中,东西南北上下六个方位都有波浪涌动的感觉,无边的波涛如山洪一般冲击着他的身体。 这是来自水神的力量,一种借助自然的恐怖力量! 夷彅只觉浑身被浪涛裹挟一般,他在半空之中使不出丝毫气力。他的四肢如同灌铅一般沉重,他没挪动一步,额头都会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滴……两滴……三滴…… 汗珠如同清晨草木枝叶的露水,闪着微弱晶莹的亮光。 不远处的雪渺看到夷彅凝立半空,也不由握着手为他祈福。 夷彅喘着粗气,咬着牙,心中暗想: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若被共工的玄冥真气控制,那此战我将毫无胜算!可现在……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不!让我想想……对,还有这个办法! 只听九霄之上,轰然一声巨响,夷彅浑身如同黄金浇筑一般,披着金色铠甲,通体金光萦绕,双目神光湛湛,宛如天神临凡。他的眉宇之间,隐隐有当年羿射九日落的风姿。 白泽一身白袍,负手而立,神态潇洒从容,此刻他的双眸也显得更加清澈,有一种洞察秋毫的冷静深沉。 共工望着半空那个神光湛湛、身披金色铠甲的少年,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依稀想起当年那个弯弓射落九个太阳的箭神!他的目光如同眼前的少年一样,威严冷峻,却又像燃烧烈焰的朝阳!冷冽而又炽热,那是一种摄人心魄又热烈的目光! 他可以想象当年九只三足金乌中箭陨落时的不甘与苦涩,但眼前这个少年的目光已经证明,他便是射日神将大羿的后人! 这个少年此刻早已将箭气与自身的龙魂融为一体,浑身散发着震慑天地的龙魂之气!这是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未能触及的境界,而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可以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共工的手握紧水神蛇戟,蛇戟幽绿的蛇头渗出丝丝寒气,两只琥珀般的眼睛幽森可怖。 大禹、伯益、应龙、后稷等众位首领和禹军众人无不屏住呼吸,观看这一场箭神后人与水神的旷世对决! 只见夷彅背生金色双翼,仰天长啸,一条金龙从他脊背化形而出,挥舞龙爪,盘踞俯瞰,颇有睥睨万物的威压。 共工道:“好小子!你的祖上可是当年射落九日的神将军大羿?” 夷彅道:“正是先祖!” 共工道:“好个‘天箭不灭身’,你小小年纪竟能将天箭神决修到如此境界,真是后生可畏!今日就让老夫来领教你的神箭!” 共工话音刚落,挥动手中蛇戟,一声怒喝道:“水神玄冥体!” 只见弱水腾起八道水柱,从东、东北、北、西、西南、南、东南、东八个方向将共工护住。八道水柱之中又涌出八只十余丈高的白蟒,白蟒口中吐水,如同悬泉飞瀑,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帘护幕。共工将右手用力一攥,便觉有八支圆木粗细的冰矛从水幕后破空而出,直奔夷彅而去。 八支冰矛来势极快,丝毫不逊色于飞箭流矢,冰矛表面裹挟缕缕寒气,显然便是共工修炼多年的玄冥真气。 夷彅眼见冰矛来势迅疾,当即扇动金色双翼,右足凌空一点,人已跃上金龙脊背。金龙长吟一声,便有九道燃烧烈焰的神箭破空而下。 八道燃烧烈焰的神箭与八支冰矛剧烈撞击在一起,只听“嘶嘶”声响,接着半空腾起一团白色的雾气。 但还有一道燃烧烈焰的飞箭划破茫茫雾气,直向共工眉心射去。 急如流星,烈如岩焱! 共工蛇戟往前一横,划出一个琥珀般的护体罩,可这一箭灌注夷彅的龙魂之力,重逾千斤,宛如一座大山重重砸落地面。夷彅又是居高临下,这一箭的威力更是非同小可! 共工只觉胸口剧烈一震,忙抽身后撤数十丈,总是如此,这龙魂之力的神箭仍未收势,只听轰的一声,便将弱水对岸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几百名共工水兵肝胆俱裂,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刑戚也趁此共工喘息的机会从两条黑蛟的手中脱困,抽身退回禹军阵前。 共工刚运气护住全身,稳住阵脚,便又冷笑道:“好小子!既然这样,就休怪老夫手下无情了!” 话音刚落,只见共工口中念念有词,顿时阴风怒吼,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共工朱红色的头发在风中狂舞,他冷青的面孔更显狰狞,他的水神蛇戟的幽蓝色蛇头更是不时闪动那琥珀般阴森恐怖的眸子。弱水更是掀起层层叠叠的浪涛,猛烈地拍打着岸边的溪石。 “受死吧!水神真身!”只见共工身长五十余丈,巍峨如同山岳,他青面獠牙,朱发飘动,双目射出寒光,俯视着禹军众人。 夷彅拉起手中彤弓,母亲、先祖、师傅、司空、尹昧前辈、雪渺的面孔在他面前一一浮现。 “彅儿,背上你爹的这张弓,你就只能一直向前!” “夷彅,振兴射日家族的使命就看你了!” “天箭之道,存乎一心。心中无箭,箭惊昆仑!” “孩子,雪渺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夷彅大哥……” 最后浮现在他眼前的正是那个时而娇嗔蛮横,时而笑靥如花,时而秋波流转,时而梨花带雨的雪渺。 雪渺!雪渺! 不,现在不是有这么多顾虑和牵挂的时候!夷彅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尽力不去想这些让他牵挂的人。 他盘膝坐在龙背,运气凝神,让自己的心静下来,静的如同一片没有半点涟漪的湖。 他的心中有一支晶莹剔透的小箭渐渐成形,那支小箭虽然只有手指长短粗细,却剔透如冰,闪着五色虹霓一样的光彩。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剑霜寒 成王败寇,不过一剑霜寒! 你看昆仑多巍峨,多少阴阳造化成! 你看轩辕多功业,多少血沃中原土! 如今的共工早已是孤注一掷,他披散着朱红色的头发,手中蛇戟狂舞,他五十余丈高的身体宛如一座山丘耸立,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小子,受死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想活命,就赶紧臣服于我!”共工双目射出两道白光,扫视着不远处的夷彅。 夷彅此刻正屈膝盘坐龙背,他的体内真气流转如云雾升腾,转瞬之间,夷彅便被五彩云霞笼罩。他宛如置身云霞之间,看到流云绕顶,虹霓游身。他的心海之中的那支小箭通透如水晶,闪着千年玄冰一样冷冽的光芒。 共工眼见夷彅闭目不答,登时额头青筋暴起,怒道:“小子,你如此不识抬举,竟敢藐视于我!那就接招吧,森罗万象!” 只见共工水神真身青光一闪,朱红头发散开,伸出千百个赤红如血的蛇头。红色蛇头向周围伸长脖颈,转瞬之间便将夷彅团团围在中间。 战场风云莫测,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双方的形势便转变过来,夷彅如今置身 红色蛇群之中,群蛇环伺,发出嘶嘶的声音,同时猩红的千百只眼睛都似滴血一般,透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是两个极端,怒气正盛的共工杀气冲霄,整个人如同一柄狂舞的绝世凶戟,恨不得穿云裂石,斩万物如草芥。而夷彅则闭目养神,盘膝而坐,如在九霄云外遨游太虚,云淡风轻,如神游画境,浑然不觉身处群蛇之间。 眼见夷彅盘膝静坐,如枯石槁木一般,禹军众人又将心提到嗓子眼,都暗暗为夷彅揪心。唯有白泽长袍飘动如云,脸上不露悲喜之色。 共工驱动群蛇袭击,眼见群蛇环绕,已将夷彅团团围住,可夷彅没有丝毫动静。共工目光一冷,咬牙道:“臭小子,你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今日就用你的血来给我军死去将士祭旗!玄冥冰蟒!” 只见共工口吐一颗玄青内丹,内丹之上隐隐有一条白蟒缠绕。共工将玄青内丹祭出,内丹之上游走的白蟒化形而出,转瞬便化作一条十余丈长的白蟒,口吐一阵白色剑芒般的冷气,向夷彅攻去。 应龙眼见白蟒口中的剑芒冷气,高声道:“夷彅兄弟小心,这是玄冥真气!” “啊……玄冥真气!” “那就是能够冻结人五脏六腑成冰的天地至寒之气!” “那……那夷彅将军岂不是有危险?” 禹军众人此刻都是心绪难平,都密切关注着夷彅的动态。 “夷彅大哥……”雪渺白皙秀丽的脸颊滚落晶莹的泪珠,她此刻心中如枯松挂壁,悬泉飞涛,早已难以平静。 这时她只觉肩头一热,回首发现是白芷正轻抚她的肩膀。 雪渺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便扑在白芷怀中,泪眼盈盈道:“姑姑,夷彅大哥……他……”说到此处,便已哽咽不止,难以再说下去。 白芷轻轻拍着雪渺的背,道:“孩子,你放心!夷彅身负龙魂之力,又习得天箭之术,我相信他一定能渡过这道难关,化险为夷的!” 雪渺闻听此言,才渐渐止住哭泣,一双清澈灵动如山间麋鹿的双眸仍是怔怔地盯着夷彅,说不出的关切爱怜。 而此刻的半空之中,夷彅双目之中龙魂游走,射出两道金光,穿破云雾,赫然将蛇群凿出两个金光闪闪的透明窟窿。 夷彅浑身金光大盛,一条金龙绕着他的身躯游走,他已飘然屹立,眉宇之间有一副凌然之威。 “龙魂绕体?”共工惊道,“看来我倒小觑了这个少年的实力。” 想到此处,共工蛇戟凌空一点,人已跃上白色巨蟒。 只见夷彅挥动彤弓,将围拢在他四周的蛇群驱散,但见共工乘着一条十余丈长的大白蟒,白蟒口吐剑芒般森寒锋利的玄冥真气攻来。 正是一场好斗,有诗赞曰: 龙吟虎啸风尘暗,霹雳一声惊昆仑。 道是夷羿能射日,谁料后人亦称雄。 神光苦海种玉箭,盘膝吐纳大道生。 金龙绕体彤弓怒,一泓秋水寒彻骨。 水神蛇戟碧鳞动,万道森罗魑魅横。 卷起弱水三千丈,片羽鸿毛不敢行。 穿云裂石凌九霄,波谲浪涌八荒惊。 不知英雄谁敌手,试看尘埃落地时。 眼见共工乘着白蟒,挥舞蛇戟向夷彅攻去。夷彅周身游走的金龙此刻也飞在彤弓弦上,化作一支光辉夺目的金箭。 只见二人在云层之上相遇,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如同半空响起一个炸雷,数道闪电劈地而下,直把地面劈开数丈宽的裂痕。接着便见夷彅和共工一红一青两道身影从半空坠落,双方忙派人去接住他们。 夷彅如同一朵燃烧的红云坠落,落在禹军阵前的一处山丘,好在地面有些枯草堆和细土,他倒也摔得不太重,但面色之中带着无限疲惫与倦意。 雪渺早已上前将他抱起,白皙如雪的脸颊珠泪滚落,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令他人也不忍相劝。 而另一边的共工则在坠地之前将蛇戟朝岸边猛然一挥,地面腾起一阵烟尘,卸去他的千斤下坠之力,这才让他勉强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他的头发上染着一层寒气凝结的白霜,他的脸因寒气而有些僵硬抽搐。 可共工毕竟是共工,他很快便发现夷彅受伤更重。他知道这是生擒大禹,击败禹军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个半路杀出的红衣少年确实有些棘手,他差点因大意而饮恨折戟。 可现在,他有些僵硬的脸依旧用力挤出几分残酷的冷笑,高声道:“禹,你们的末日就在今天!你若要保全你的禹军弟兄,就束手就擒,快快下马投降于我!我水神大人大发慈悲,还能给你留个全尸,把你的尸体葬在羽山,跟你那个治水的父亲葬在一处。至于你的这些禹军,就留在昆仑山给我做采玉的玉奴吧!哈哈!” 他的朱红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冰霜,本就狰狞的脸此刻因反噬的玄冥真气更显几分阴郁可怖。 大禹此刻纵马在前,举剑道:“天道除佞,定在今日!禹虽驽钝,愿为天下人除此凶贼!” 大禹话音刚落,只见他分水剑芒闪动,九霄之上一声凤鸣,隐隐有五彩虹霓弥漫天际,将阴云笼罩的弱水河岸顿时照得一片祥和。 共工怒道:“禹,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替天行道!” 话音刚落,共工蛇戟便挥出三道玄冥剑芒,直冲大禹面门而去。 禹手中长剑银光一闪,便将三道玄冥剑芒击碎在半空。 共工一声大喝,整个人拔地而起,挥舞蛇戟已向共工冲来。大禹不闪不避,长剑当头一横,顿时一阵铺天盖地的剑气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裹挟而起,共工顿时如同置身千万道剑影之中。 共工又惊又怒,长啸一声,挥舞蛇戟冲出剑阵。蛇戟碧光一闪,一只碧绿色花纹的长蛇吐出一团白雾,将大禹裹在中间。 共工仰天狂笑,道:“哈哈!姒禹,你这无知小儿,如今你中了我玄冥真气,让你不消一时三刻五脏六腑便化作碎冰残雪。” 不料“嘭”的一声,白雾被一团紫气震开,待云雾退散,大禹的剑尖正挑着那条碧绿花纹的长蛇。 “什么?这紫气……你,你竟然有紫府不传之秘紫凰衣?”共工惊道。 禹正色道:“共工!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不要再一意孤行,以免连累更多的人无辜受难!” 共工苦笑道:“哼!一意孤行?你可知我共工部落世代治水,到头来却封到这荒凉偏远的边陲之地,而那些养尊处优之辈却拥有最肥沃的土地!你说这公平吗?” 禹正色道:“天下之土,各有其利。你占据昆仑之地,有金玉满山,牛羊遍地,而你族人却不知足,仍想据昆仑之险挟持天下。你只见你共工部落地处偏僻,你可知华夏和东夷部落有多少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可知有多少华夏的百姓无辜惨死在洪水之中,你可知有多少人盼望着能够海清河晏?” 禹的话如黄钟大吕,字字铿锵,禹军将士都仍不住叫好。共工水兵也听得心头震撼,握着长戈的手都不由得有些松动。 共工听到大禹此言,也是如遭棒喝,可他摇摇头道:“可惜!太晚了!我如今早已没有退路,你若真是平定洪水之人,就接我这最后一击吧!” 只见共工浑身青芒大盛,蛇戟化作一条青蟒和他融为一体。他一声暴喝,弱水激起万点怒涛,如银练倒挂,倾泻而下。共工身化一条百余丈高的青蟒,巨口一张,吐出一条腥红如血的蛇信。 青蟒通天而立,浑身碧鳞闪动,裹挟着弱水,掀起排山倒海的巨浪。巨浪之中,青蟒张着血盆大口,恨不得一口就将禹撕成齑粉。 青蟒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它口中吐出的带着腥味的丝丝凉气。 只见大禹衣袖在风中飘动如云,他下马长身而立,神态恭敬,目光坚毅如山岳,回首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禹军。 他在禹军眼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几千名禹军将手中长戈举过头顶,长戈如一片茂密的树林,其中最高的是那面黑色的禹军大旗。大旗虽然已有些残破,那个“禹”字依旧赫然入目。 这时不知谁哼唱了一句,“巍巍昆仑,四方之柱”。接着哼声越来越响,变成一场龙吟虎啸。 正是禹军的士兵引吭高歌: 巍巍昆仑,四方之柱! 悠悠黎民,生我父母! 长虹贯日,铁马金戈! 挥剑霜寒,犯我必诛! 大禹的目光更加坚定,他长剑一挥,将青蟒逼得躲到一边。趁着青蟒躲闪之际,大禹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盘,正是伏羲后人赠给大禹的宝物——青铜八卦图!!! 大禹将青铜八卦图往弱水上空一抛,顿时青铜八卦图金光大盛,八道金光如龙吟九霄,直冲云汉。金光引动云层之上的雷霆,八道闪电轰然劈落,正落在青铜八卦图的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个方位,八道金光与八道闪电融合,将共工所化的青蟒困在中间。 青蟒不愿坐以待毙,正欲冲出,待到它青色身躯碰到八道金色雷光,便如遭雷击,轰得浑身战栗哆嗦,只得蜷缩在青铜八卦阵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凯旋乘骑入 青铜八卦图的八个方向射出八道神光,将共工困在中间,神光笼罩之下,青蟒庞大的躯体渐渐恢复原形,显出共工人面蛇身的疲惫模样。 青铜八卦图神辉流转,依次显出乾、坤、艮、兑、离、坎、巽、震八个方位的图案。 八个方向按照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的顺序依次被金光点亮,散发出青铜般神圣的光辉。八道神光最终汇聚在中间,形成澎湃的气浪,气浪汹涌而上,直上云霄。只见云层之上一只金凤扇动金翅绕着青铜八卦图盘旋环绕,凤鸣之声在云霄回响不绝。 共工阴沉的脸此刻变得格外苍白,朱红色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额前,他的额头冷汗涔涔,蜷缩在青铜八卦阵中,虚弱地说道:“禹……禹,你赢了。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只希望你留我共工族人一条生路……” 禹望着眼前憔悴落魄的共工,不禁长叹一声,道:“共工,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人之罪,累及族人,方有今日之败!只是可怜多少白骨累青冢,无数男儿精魂飘异乡!” 说到此处,大禹双目含泪,双眼微微发红。想起那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有的战死沙场,有的魂归弱水,有的命丧敌手,那些年轻稚嫩的面孔,那些两鬓斑白的容颜,此刻如同弱水河上缓缓流过的苇叶,随着生命之河永远地流向未知的远方…… 残阳如血,暮云不动,战争却仍在继续。大禹将鸿蒙量天尺横放江畔,令禹军将士顺利渡河。共工部落士兵群龙无首,顿时军心大乱,丢盔弃甲者有之,仓促逃命者有之,束手就擒者有之,顷刻之间便土崩瓦解,溃不成军。禹军一鼓作气,趁势将共工军队团团围困。共工部落士兵眼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下长戈,蹲在地上抱头投降。 共工部落的族人的双手被藤绳捆住串起,一个接一个低头排队前行。禹军士兵脸上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肃穆如山的沉重。他们望着潺潺流动的弱水,想起沉尸江中的兄弟,脸上的肌肉都不禁有些抽搐。从夏后氏部落出发到今天,战虺蛇、战相柳、战无支祁、战幽冥双头蟒、战浮游、战共工,多少禹军弟兄在他们身边默然倒下,永远留在陌生的蓬蒿之间。可他们不能停下,他们背负着华夏部落治水的使命,更背负着死去弟兄的嘱托。他们要带着使命和嘱托毅然前行,给更多的人带去希望与光明。 落日照旗,马鸣风萧。 大禹令皋陶、后稷、伯益审讯被俘的共工部落士兵。大禹对共工部落族人说道:“若是家中独子尚有孤老需要赡养则留,若是有多子则留最年幼者,若年过五旬鳏寡者免死,若身有残疾者免死,若手未染血者免死,其余则羁押蒲坂由舜帝发落。” 共工部落族人听闻大禹此言,无不叩首拜服,心下感激。 夷彅、雪渺因要寻找雪渺之母雪山神女族神女大祭司雪衣,向大禹辞别。刑戚也决心继续历练,希望重现刑氏一族的昔日荣光。夷彅和刑戚惺惺相惜,临别前互相击拳约定之后相见。白泽眼见共工氏之乱已平,也化作白泽真身,雪蹄踏空,冯虚御风而去。紫府门人紫鸢也向大禹拜别,临走之前,大禹归还紫凰衣给紫女,并赠白玉二百壁和灵芝、人参五十支,紫鸢行礼称谢而去。 大禹率着禹军来到昆仑丘,面见镇守昆仑丘的陆吾大神。只见巍峨的昆仑丘之上,九个大门上面雕刻着九个威风凌凌的虎头。 忽然,昆仑丘九个大门一起打开,发出厚重的响声。虎身人面的陆吾缓缓走出,巍然屹立,神情威严,九条虎尾更是充满威慑之力。 禹拱手拜道:“下界之民姒禹叩见陆吾神君!” 陆吾虎爪在地面轻轻一拍,却如同山崩地裂,一股巨大的震荡之力从地面腾起,让人站立不定。 禹神色不变,泰然处之,仍然神色恭谨。 陆吾发出威严的声音,道:“禹,就是你击败了水神共工?” 禹恭敬道:“此乃天道,非禹之力也。” 陆吾微微颔首,虎尾也随这摇动,道:“汝乃天命之子,果然不错。共工恃险而骄,挟持天下,乃逆天而行。今日汝率夏后氏部落之禹军伐之,顺天利民,此乃幸事。我有昆玉一千斤,铜矿一百方,馈赠与你。” 禹俯身拜道:“姒禹代表舜帝和华夏部落感谢神君厚赠!” 陆吾头顶一轮虹光显现,犹如泰岳烛照,五彩生辉。陆吾缓缓转身,隐入虹光之中,随着九声沉重的关门声,消失在九个石门之后。 禹双手抱拳,率领皋陶、后稷、伯益、应龙、夷彅、石明和禹军众人向陆吾消失的方向躬身三拜。 忽然,九只青鸟从九个大门飞出,宛如九道轻盈的流云滑翔天际,发出清脆婉转的鸣叫。接着便是十八个虎士和二十个熊卫抬着昆玉和铜矿出来,恭敬献在大禹和禹军众人身前。 昆玉白如冰雪,铜矿熠然生辉。 天空纷纷扬扬下起雨来,可此处神光萦绕,恍惚之间,似乎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禹军顿时陷入一种胜利的喜悦之中。他们仰望着天空盘旋的青鸟,望着眼前魁梧有力的虎士熊卫,凝望着身旁的昆玉和铜矿,他们压抑许久的苦闷与悲伤在此刻得到释放。金色的雨似乎是上苍的庇佑与奖赏,在为这些餐风露宿、转战千里的勇士加冕。 这场长途跋涉的征战总算是尘埃落定,他们可以早日回到家乡,见到久违的亲人。想到这里,这些久经沙场的硬汉不禁老泪纵横,心中一阵热浪翻涌。 无论身处何地,家都是最让人牵挂的地方。 朔风劲吹,秋叶飘零,北雁南飞,倦鸟归巢。 这支征战千里的禹军也该回家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禹军毕竟是胜利擒拿共工,击败共工部落族人,带着千斤昆玉和百方铜矿班师回朝了…… ………… 久违的蒲坂城中,舜帝亲自立在城门口,迎接这群转战千里、浴血奋战的勇士。 实际上,自从舜帝得知大禹率军击败共工,渡过弱水,他就兴奋得几天没有合眼。舜帝深知共工乃天下水患之恶源,今日能铲除共工,治水大业方能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才能真正解除困扰华夏部落数百年的水患。 共工不除,洪水难平! 洪水不平,华夏难定! 如今大禹率领几千禹军便一举击败共工,正是将压在华夏部落联盟数十年的重石给掀起来,让华夏部落联盟可以挺直腰杆,自由呼吸! 舜帝带着娥皇、女英还有朝臣来到蒲坂城门之前,站着整齐的队伍,拱手迎接 禹和禹军的归来。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初时如涧谷坠石,渐如隐雷沉沉,到后来已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如同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发出雄浑有力的声响。 一片马蹄喧嚣之中,忽听得远处一个雄壮的声音说道:“姒禹奉舜帝之命征讨共工,今率禹军将士回帝都复命!” 但听得蹄声如雷,千百匹乘马疾风般卷上山来。人似虎,马如龙,奔驰如风,行阵如林。人数虽只数千人,军容之盛,气势之壮,却似有如数万精兵一般。 为首一人眼见“蒲坂”两个仓颉鬼哭体大字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来人正是大禹。他的身形硬朗之中带有几分瘦削,脸色依旧有些黝黑,脸颊的些许胡须衬得更加成熟刚毅。他的目光愈发坚定,如同经历锤炼的铜剑,散发出一种大实无华的锋芒。 他顺着“蒲坂”两个大字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蔚然如山岳,双目如秋水的舜帝。 舜帝头发虽已花白,身形却站得笔直,如同一株扎根泥土的古松。 禹的目光有些潮湿,他没想到舜帝会亲自来城门口迎接他和他身后这些风尘仆仆的禹军将士。 第一百三十七章 摄政君 殿外正是晴空万里,碧蓝如洗,不时有微风吹动山间丝丝云岚,如风吹鱼鳞,湖影涟漪。 舜帝携着大禹左手,迈着坚定又轻盈的步伐走进蒲坂城,沿着长阶而上,一直走到殿内。 此刻,殿前已是朝臣列队,华夏部落联盟中层以上的首领都在殿上等候,小的首领在殿外站立。 舜帝坐在高台的鹿皮椅上,重瞳散发出一种平静而威严的神情,如同一个巨人在俯视他的子民。 “拜见舜帝!” 大禹手执玉圭先俯身跪拜,其他首领也忙跟着跪拜下去。 这是一种沉默而庄重的礼节,也是对部落联盟盟主的最高敬意。 舜帝从高台椅子上缓缓站起,一步一步走到大禹身前,用双手将禹的双臂托起,让他起身回话。 禹将自己数月来长途跋涉,如何攻克雍州,如何智渡黑水,如何战胜共工,一五一十地说了。 舜帝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微笑,甚至有时还会打断禹的陈述,追问几个细节。他的头发和胡须虽然已经花白,他的头脑依旧如那潺潺流动的山泉一样清晰。 等到大禹将此次昆仑之行汇报结束,舜帝正色道:“司空此次跋涉千里,远赴昆仑,生擒共工,平定雍州,真乃我华夏之砥柱,万民之表率!请受我重华一拜!” 说着,舜帝便弓身弯腰欲向大禹行礼。 大禹心中惶恐,忙俯身叩首,道:“姒禹何德何能?不过仰仗皋陶、后稷、伯益、应龙等众位首领才能屡渡凶厄,幸不辱使命,岂敢邀功?帝君万万不可如此!” 舜帝道:“禹,你攘除奸凶,平定西北,乃是顺天利民,为民除害。这一拜乃是替华夏部落联盟的万千黎民所拜,这一受你也是替血染沙场的将士所受!来,请受重华这一拜!” 舜帝双手相对,稳重如秤,恭敬向禹行礼。 禹也双手相对,谦恭退让,向舜帝行礼。 待二人行礼之后,舜帝登上帝君之位,垂拱而坐,神情威严肃穆,颇有天子之威。 禹拱手问道:“这共工祸乱天下,据险而胁迫天下,如今兵败被俘,不知他与他手下的共工族人如何处置,还请帝君示下!” 舜帝脸色沉静如水,没有答话,思忖片刻,望向禹身旁的皋陶,道:“皋陶首领,此事你有何看法?” 皋陶站在大禹右侧,见二人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始终不敢插话。如今见舜帝发问,便上前行礼道:“启禀帝君,微臣以为可效当年四凶之事。” 舜帝微微皱眉,道:“不知皋陶首领此话怎讲?” 皋陶捋须道:“昔日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少暤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天下谓之梼杌。此三族世忧之。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此四子皆凶恶难驯,不通教化。舜帝您在四门接待四方之宾,流放这四个凶恶的家族,把他们赶到了边远地区去抵御外族,从此开放四门,百姓都说天下没有恶人了。如今共工逆天而行,据险地而挟持天下,罪不容诛,应流放边地,以戍疆土!” 舜帝双目如水,却波澜不惊,朝向大禹道:“禹,此事你怎么看?” 禹拱手道:“帝君,臣以为共工部落世居昆仑边地,虽此次阻挠治水,皆共工之过也,部落族人不可一并波及。臣以为当惩贼酋,不可殃及无辜!” 舜帝颔首道:“不错!禹的想法和我一样。那就命应龙将共工和逞凶为祸之辈流放幽州之地,严加看管,其他未参与战争的共工族人仍居原地,助你疏浚西北河道,戴罪立功!” 禹和皋陶皆拱手拜道:“诺!帝君圣明!” 舜帝笑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说什么圣明不圣明!以后华夏部落联盟还有仰仗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如今年事日高,摄政早已有些力不从心。禹勤敏忠信,仁义明德,正是年富力强,又有治水之功,深得百姓敬服。可他毕竟为政尚浅,诸位首领对理政治国都很有经验,可以畅所欲言,也让他多了解一些治国之法。皋陶、伯益、后稷,你们都先说说看?” 皋陶躬身一拜,走到殿中,道:“皋陶受帝君命,作士以理华夏之民。臣认为,治理天下只需要记住八个字,‘信其道德,谋明辅和’。” 禹拱手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该如何去做呢?” 皋陶轻捋长须,道:“慎德修身,远于谋划。九族和睦,群贤辅佐。自迩至遐,由己及人。” 禹拜谢道:“先生此言,真是金石之语。” 皋陶道:“哦,还有成就德业,既要知人,又需安民。” 禹叹息道:“若是如此,恐怕尧帝也会感到困难!知人则智,可合理任人官职;安民则惠,百姓都会爱戴感恩你。如果既有知人之智,又有仁慧之德,又何必忧虑欢兜,何必流放有苗氏,何必害怕巧言谄媚的小人呢?” 皋陶道:“不错,正是如此。评判一个人的行为要依据九德,评判一个人的言论也要依据道德。” 皋陶接着说,“首先要从他做事来检验,宽厚威严,柔和坚定,诚实谦恭,善治谨慎,善良刚毅,正直和气,简朴廉洁,刚强踏实,威武忠义,重用拥有这九德的人,便是天下之幸,社稷之福!每天宣扬三德,便家族和睦;每天敬重六德,则邦国振兴;每天教化九德,便有贤才在朝辅佐,百官恭肃谨慎。教化百姓有‘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便是为父亲要仁义,为母亲要慈爱,为兄长要友爱,为弟弟要恭敬,为子孙要孝顺。不要教百姓那些奇技淫巧,为官之人所用非人,便是祸害天下。上天惩罚有罪之人有五刑,分为墨、劓、刖、宫、大辟五种刑罚。五刑又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之理。火克金,故墨刑以变其肉;金克木,故刖刑去其骨节;木克土,故劓刑以去其鼻;土克水,故宫刑以断其邪;水克火,故大辟以绝其生命。五教来教化世人为善,五刑来惩戒世人行恶。明于五刑,以辅五教,便能德化法治,天下太平。” 禹恭敬拜道:“若依先生之言行事,定有绩行。” 皋陶拱手回礼道:“皋陶才智浅薄,只是希望有助天下之道罢了。” 舜帝坐在高台上点点头,望着台下的众人,微笑道:“还有谁对治国有何意见?” 禹上前拜道:“禹以为,只要为君的人知晓为君之道,为臣的人知道为臣的职务。人人各司其职,那么政事便能得到治理,百姓也能修德善行。” 舜帝颔首道:“不错!君知君德,臣知臣责,良策不会束之高阁,贤才不会流落田野。凡事多听百姓意见,不固执己见。治理天下不虐待苦寒无助的穷人,不忽视出身低微的贤才。这是尧帝爷当时在位才能看到的太平景象。” 伯益闻听此言,也上前道:“是啊!尧帝爷德行如日光照耀大地,光辉照亮四方。他圣德英明,文化武治,真是皇天眷顾,让他统治四海,成为华夏部落的共主!” 禹道:“顺天得福,逆道得凶。这就像如影随形、如声传响一样,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伯益道:“不错!治理天下的人一定要警戒自己,不要违背法度。不要沉迷游乐,放纵自己。任用贤才要用人不疑,铲除奸邪不要犹豫不决!不要违背正道博取百姓赞誉,也不要不顾民怨满足一己私欲。无怠无荒,自然四夷来王。” 禹也上前道:“臣以为,修德在于理政,理政在于养民。水利、火种、金石、木材、土地、谷物,这是最应该重视治理的六府。教化百姓、发展生产、改善民生,这三事是相辅相成的。这九个方面的事情要安排有序,百姓就欢欣鼓舞、歌功颂德。惩罚督促懒惰的人,鼓励支持勤劳的人,那么百姓就乐而忘劳,不知疲倦。” 舜帝缓缓起身,长身而立,一双睿智冷静的目光扫视众人,最终望向禹,道:“禹,你讲得对!现在水土平整,万物成长,六府三事治理得很有秩序,万世以后都要仰赖你的大功啊!” 禹忙俯身跪拜,叩首道:“帝君,臣治水只是尽自己职分而已,岂敢邀功?” 舜帝道:“禹,你起身过来!我居帝位三十三载,自受尧帝爷帝君之位以来,夙夜勤勉,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如今我已是耄耋之年,理政之事力不从心。常言道,‘天下之位,有德者居之’。你平日勤俭质朴,一心为公,无丝毫倦怠,又平定洪水,铲除共工,正是仁义播于四海,威德传于天下。从今日起,你便总朕师,摄帝君政!” 禹忙道:“帝君,姒禹才微德薄,恐怕难以胜任摄政君之位,百姓也不会顺从我。我不如皋陶先生德高望重,明法晓政,德泽威名惠及传于万民。帝君,您一定要挂念考虑他呀!他平时一心挂念播种德行,偶尔释怀也在于教化百姓有了成效。他经常口中都谈论教化百姓,心中也是真实为了百姓。您一定要顾念他的大功呀!” 舜帝望向皋陶,看着这个须发皆白的故友,目光闪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与愧疚。可他面色依旧不变,如同一个威严的山岳,有着亘古不变的沉稳与定力。 沉思半晌之后,舜帝走下高台,握着皋陶枯瘦粗糙的手道:“皋陶!如今华夏部落联盟的臣民没有一个敢触犯法纪,这是由于你担任我的士师。你能运用五刑来辅助五教,期望使我华夏部落联盟的政事达到安定。以有刑期于无刑,百姓都能明德守法,那时你的功劳就真的泽被千秋了!” 皋陶望着眼前同样鬓髪皆白的舜帝,回答道:“舜帝!您继位以来,明察秋毫,勤政爱民。您的德行没有丝毫过错,对臣下要求简洁,治理民众宽宏大量。你要求刑罚不牵连子女后代,奖赏却可以延及后世。你对偶然的过失,再大也给以赦免,对明知故犯的罪恶,再小也处以刑罚。处罚定罪有疑问就从轻发落,奖赏功劳有疑问却从重奖励。与其杀害无辜的人,宁可犯不执行常法的过失:这种上天好生的美德,已经融洽到人民心里,因此,人民都能守规矩,不犯法纪。” 舜帝慨叹道:“皋陶呀,你就是我的南风呀!四方听从我的政令,像草木随风而动,这都是你教化法治的功劳啊!” 皋陶拜道:“臣不敢居功,这都是仰仗舜帝您的德政!” 然后,舜又转回来对禹说:“来,禹!当年天降洪水来警戒我居安思危,能够言行一致。你治水有功,于民有信,勤劳节俭,又不骄傲自满。你自己不逞能居功,天下便无人敢与你争功。我赞美你的德行,嘉许你的功劳。如今天命已在你的身上,你终将升任帝君。我送给你一句话,你一定要时刻铭记。那就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惟口出好兴戎,朕言不再!” 禹还是稽首拜辞,道:“帝君,那就请以枚卜之法,来决定谁来继位吧!” 舜帝双目如电,显出雷霆之威道:“不,禹,只有你最合适!我们占卜公事,是心有疑虑才占卜。如今我意已定,并且征询众人的意见,都一致赞同。相信鬼神也必定依从,龟筮也必定是吉了。占卜是不会重复出现吉兆的,用不着再卜了。” 说罢,舜帝阔步走上高台,取出一柄青黑色的玉圭,正色道:“诸君听命!” 群臣顿时面容严肃,躬身垂首行礼。 舜帝面容严肃,目含星光,道:“从今日起,禹受帝君玄圭,代摄政王!见玄圭者如见帝君,有违命者,凡我华夏部落之族人,皆可斩之!” 群臣齐声道:“尊帝君命!”众人声如洪钟,声音在殿内久久回响不息。 舜帝将玄圭交给跪在地上的禹,禹双手捧起玄圭,缓缓站起身来。 禹道:“帝君,治水之业,臣蒙皋陶、后稷、伯益、应龙等相助,才略有成效。如今此摄政君之位,禹受之有愧!” 舜帝道:“禹,万民择之,当仁不让!摄政君不仅是权力,更是责任!你可知我为何赐你玄圭?” 禹道:“姒禹驽钝,还请帝君明示!” 舜帝道:“天下洪水滔滔,自尧帝始至今日,华夏部落莫不受此害也。汝继承父业,十三年而不入家门,薄衣食而敬鬼神,卑宫室而沟渠。陆地驾车,水行驭船,泥地乘橇,登山用檋。左手持准绳,右手拿规矩,开辟冀州、兖州、青州、徐州、豫州、荆州、扬州、雍州、梁州九个州郡,开通弱水、黑水、黄河、漾水、长江、沇水、淮水、渭水、洛水九条水道,修筑雷夏、大野、彭蠡、震泽、云梦、荥播、荷泽、孟猪、猪野九个大泽的堤坝,勘测汧、壶口、砥柱、太行、西倾、熊耳、墦冢、内方、岷山九座大山。如今九州一统,四海宾服,东至东海,西到流沙,南至三苗,北到幽州,华夏的圣德教化传至四方边陲。禹,这都是你治水之功呀!玄为水德,玉配人德,赐汝玄圭,汝当不负天下之托,不违黎民之望!” 群臣皆跪请道:“望司空受玄圭,摄华夏之政!” 舜帝抚着禹的肩膀,道:“摄政君这个担子可不轻,你可一定不能懈怠呀!” 禹手持玄圭,拱手向舜帝拜道:“姒禹定当不负帝君重托,躬身作则,竭尽全力,以兴华夏!” 群臣皆俯首称贺。 正月朔旦,姒禹在尧帝庙受命神宗,率百官就像舜帝当初摄政一样。 自此,姒禹开始担任摄政君,处理华夏部落联盟日常事务。舜帝也派自己的儿子、契、皋陶、伯益等人继续辅佐他。 而在这时,三苗动乱的消息从南方传来,很快就传到舜帝和禹的耳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龟蛇之斗 夜渐渐深了,已是初冬季节,朔风呼啸,更添几分寒意。蒲坂城街上行人稀少,早已躲进木屋之内,烧起柴火,熬起热汤,缕缕白色炊烟飘起,才让人觉得有几分暖意。 而舜帝此刻却站在庭院之中,任凭寒风凛冽,白须飘动,也丝毫不以为意。院中一棵十余丈高的古柏也翠影摇动,簌簌落下几枝枯叶。 可舜帝只是盯着院中的一个朱红色的陶瓮,不时踱着步子捋须沉思。 这时有脚步声渐渐响起,沉着而坚定,很快便到院门边。 “姒禹叩见帝君!”院门外传来禹的声音。 “禹,快进来!”舜帝转身走向院门,笑着迎接禹。 “是,帝君!”禹恭敬走进院中,向舜帝行礼。 舜帝按住禹的手,道:“来,过来看看!” 禹跟在舜帝身后,恭敬地踱步。 舜帝带着禹走到院中的红色陶瓮之前, 轻轻拿来陶瓮的盖子。 陶瓮的盖子刚打开,只听见扑棱棱两声振翅之声,枝头的两只鹊鸟惊慌飞走,似乎是目睹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禹上前几步,望向陶瓮,只一眼,他便心中一震。 陶瓮之内,一条七尺多长的黑色蝮蛇正缠着一只玄龟,蝮蛇步步紧逼,吐出红色的蛇信,口中蛇牙森森,直欲将玄龟一击毙命。玄龟则是缩着脑袋,闷声不响。蝮蛇不断扭曲着身子向玄龟发起攻击,蛇尾抽打着龟壳,发出啪啪清脆的声响,如同竹条鞭打在硬石块上一般。 可任凭黑蛇使出浑身解数,玄龟也不为所动,仍然如同一块磐石一样坐在陶瓮中间。黑蛇有些泄气,便盘坐如绳,以静待动。 半晌陶瓮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忽然玄龟伸出头来,猛然咬向蛇腹。黑蛇大惊,仓促之间抽身后撤,仍然被玄龟撕下一片蛇皮,顿时黑蛇一阵抽搐,但蛇也蜿蜒转身闪过,仍作盘形。玄龟也知方才一击未能击杀黑蛇,便再无机会,仍然蜷缩一团,真如硬石一般。如是多次,龟蛇相斗数合,谁也占不了上风。黑蛇终是被袭疲惫,蜷缩在陶瓮边上,但一双幽暗的眼睛仍然十分警惕地望着玄龟。 阴风阵阵,黑色蝮蛇发出嘶嘶声响,可玄龟纹丝不动,二者又陷入僵持。 舜帝望着朱红陶瓮中的蝮蛇与玄龟,转头面向大禹,微笑道:“禹,你看此龟蛇相斗,何物可以取胜?” 禹沉思片刻,道:“蝮蛇迅疾,但过于贪功冒进;玄龟坚固,却失之缓慢。微臣以为,二者僵持不下,将是和局。” 舜帝捋着长须,点头道:“不错!二者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蝮蛇贪功冒进,却难破玄龟之甲;玄龟固若金汤,却难如蝮蛇灵活。此虽是二物相争,却又何尝不可推演兵法?” 禹目光闪动,道:“帝君,你是说如今三苗动乱,正如这蝮蛇挑衅?” 舜帝的重瞳如同点亮两点星火,道:“不错!禹,如今三苗动乱,为祸一方,甚至想要北上,谋取我中原地区。我华夏部落联盟若要安定,必要平定三苗!” 禹正色道:“唯帝君命!” 舜帝道:“从明天起,你便是夏总师,开始统一训练华夏各部落军队,待明年春日讨伐三苗!” 禹跪地叩首道:“臣姒禹领命!臣定当平定三苗,还我华夏部落之安定!” 舜帝忙搀起禹,道:“禹,你如今已是摄政君!今后华夏部落联盟的事就多劳你操心!摄政君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能做到吗?” 禹道:“禹虽驽钝,愿尽心竭力,不负帝君重托,不负华夏部落之望!” 舜帝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好!禹,你天性质朴刚毅,就如首山之铜,大质无华,可为九州之铜鼎,社稷之重器!” 禹拱手道:“帝君言重了,禹愧不敢当!” 舜帝笑道:“禹,你若不敢当此重任,天下还有何人?对了,你就任司空以来,整日奔波在外,可曾给女娇传过消息?” 禹脸色有些尴尬,他确实很久没有女娇的消息,此次远征昆仑,平定共工之后,也是赶着回帝都蒲坂复命,也没来得及派人告诉女娇,也不知她在涂山如何。 正在禹陷入沉思之时,只见娥皇和女英领着一对母子从屋内走出来。 女英牵着女子的手走在前,道:“禹,你看这是谁?” 只见女子淡扫蛾眉,青衫云髻,通体一派大方从容的神态。她一对明眸如流动的秋水,目光之中却隐隐闪动着泪光。女子身旁站着一个剑眉挺立、目光刚毅的少年。 “女娇?”禹又惊又喜,忙上前拉着女娇的手,“这些年你受苦了!” 女娇将脸别过头去,早已泪水盈盈,不愿让禹看见她伤心的模样。 娥皇、女英忙来安慰女娇,道:“女娇,你们如今夫妻相聚,正是好事,怎么能一见面就哭个不停呢?对,禹,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来认你的儿子!” 禹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少年虎鼻大口,高额瘦颧,身形虽不满七尺却很健壮,只是目光之中带有几分执拗与倔强,似乎有些陌生的疏离感。 女娇渐渐平复心情,拭泪之后,转身牵着少年的手走到禹面前,道:“禹哥哥,这是我们的儿子,你还记得你给他取的名字吗?” 禹走过去,望着眼前这个和他容貌酷似的少年,对女娇道:“想当年我们禹军治理河道,平定洪水,逢山开路,遇水修渠,历尽艰难,如今才渐渐平定水患。我还记得我们当日凿龙门山的巨石,几千名禹军挥舞着石斧石铲,都在喊着‘启,启,启’,喊声震耳欲聋,令人热血沸腾!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的场景!我们今日能治水成功,离不开那些凿开巨石的禹军士兵!记得当时我们的儿子刚出生,我就给他取名‘启’!” “禹哥哥,你没记错吗?” “没错!我们的儿子就叫‘启’!” 禹俯下身子,用自己厚重有力的大手牵起和他酷似的儿子姒启的手。他把儿子姒启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一脸温和地对启说道:“儿子,爹爹以前忙着治理洪水,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你和你娘,希望你不要怪罪!如果你要怪罪,就怪爹爹一人好了!” 启坚毅倔强的目光似乎也有些颤抖,瘦长的身子却依旧站得笔直。 “爹!”启终于开口,俯身跪在禹的面前。 禹百感交集,眼中已有热泪,抱起启道:“儿子,快,快起来!这么多年来,有你照顾你娘,是爹应该给你们赔不是!” “不!爹,娘说你是咱们华夏部落联盟治水的大英雄!她说你这么些年都在为华夏部落联盟的百姓治水,只有治水成功,才能救华夏那些无辜的百姓!她说她很想你回来陪我们,但她知道只有洪水平定那一天,你才能真正安心地回来!” 禹望着眼前的启,伸手将他牢牢抱在怀里,目中含泪道:“启儿,爹不是什么大英雄,你娘抚育你十三年,每天披星戴月,栉风沐雨,才是真的英雄!” 一旁的舜帝听了启的回答也是连连称赞,道:“启,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你爹的不容易,以后一定能像你爹一样,为华夏部落建立功业!” 禹拍拍启的肩膀,笑道:“启儿,听见没有,你帝君爷爷在夸你呢,还不赶快跪地叩谢你帝君爷爷!” 启闻听此言,忙向舜帝跪拜,道:“谢帝君爷爷!” 舜帝笑道:“好孩子,快,快起来!你娘说的对,你爹就是我们华夏部落联盟的英雄,没有他治理洪水,每年我们华夏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还会有多少人无辜丧命!是你爹舍小家为大家,十几年如一日,才让几百年的水患渐渐平息!这些你都要牢记在心!以后成为像你爹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启,你记住了吗?” 启起身道:“启记住了,帝君爷爷!启他日定要效仿我爹爹,为华夏部落联盟开疆拓土,佑我华夏百姓太平!” 舜帝捋须道:“好!禹,你和女娇养了一个好儿子!此子气度不凡,他日定有一番作为!” 禹忙躬身拜谢道:“帝君,启他才多大年纪,不过是呈口舌之快罢了。帝君莫要见怪!” 舜帝摆手道:“禹,生子当有凌云志,启年纪虽轻,就有如此抱负,他日未可限量!唉,可叹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终日只知道沉迷歌舞乐器,说什么效黑帝八风之音,要兴国之雅乐。如今三苗动乱,不思练兵平叛,只终日浸淫匏革丝竹,真是不学无术!唉!都只怪我整日忧心联盟之事,对他疏于管教约束,才让他今日如此不成器!” 说到此处,舜帝一声长叹,说不出的悔恨无奈,正是月冷如霜,清风过堂,更衬得舜帝一身苍凉落寞。 禹上前拱手道:“帝君,昔日轩辕黄帝祭天于泰山时,制曲《清角》,时人称为天乐。其曲铿锵激荡,惊神泣鬼。当时黄帝在西泰山会合天下诸侯,象驭车,蛟服辇,风伯扫地,雨师洒道,凤凰于飞,虎狼伏地,鬼神后随,何等壮观!此圣主以乐教化万民,正是如播德于天下,润物于无声。臣以为商均兄若精研清乐,以助教化,播帝君之威德于海内,育仁孝之教化于华夏,亦是华夏部落之幸事!” 舜帝闻听此言,方才眉头略展,道:“娥皇,禹方才所言,你定要传给均儿。” 娥皇作揖称是。 舜帝转身走进屋内,取出一把泛着青铜温润光辉的三尺铜剑,双手捧着递给禹,道:“姒禹听令,接帝君剑!执此剑者,当护我华夏,惩奸除恶,平定叛乱,佑我百姓!” 禹跪地叩首,双手恭敬接过帝君剑,道:“姒禹领帝君命!” 正是朔风吹来,天地之间有清霜肃杀之寒意。而舜和禹一站一跪,仿佛风中劲松,雨中青竹,雪中寒梅,并无丝毫惧意,一副傲雪凌寒的风骨。 第一百三十九章 荆门隐士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正是万物复苏、鸟语花香的季节。经过几个月的筹备和练兵,大禹已将召集夏后氏十二个部落士兵训练得井然有序,他们军纪严明、斗志昂扬,都渴望早日剑指江汉、平定三苗。 大禹将诸侯军列阵蒲坂城外的夏师校场,请军中大祭司用龟甲占卜。 大祭司在校场前燃起一堆烈烈篝火,篝火飘动的烟气如雾气一般,宛如一道蓝色的云龙盘旋而上。大祭司口中念念有词,将一块龟甲扔进篝火之中,祭司仍然口中念念有词,围着篝火跳舞。过了半晌功夫,大祭司从通红的炭火之中将龟甲夹出来,恭敬地放在校场的一块石案前。只见龟背甲裂出三道裂痕,三道裂痕从“伐三苗”三个仓颉鬼哭体的大字旁穿过,如同三条河流的纹路。而三条纹路又都从龟尾处发源。 大祭司捧着龟甲,向天跪拜,道:“神兮灵兮,佑我华夏。吉兮瑞兮,诸事可成。”言毕,向天叩首九次。 大禹和夏师众人都跟着跪拜九次。 大祭司起身,双手捧着龟甲,转身面对众人,道:“卜伐三苗事,吉!” 夏师威声动地,高声道:“吉!吉!吉!” 禹也阔步登上校场高台,拔剑高声道:“济济有众,咸听朕言!非惟小子,敢行称乱。蠢兹有苗,用天之罚。若予既率尔群对诸群,以征有苗。” 夏师皆道:“喝!喝!喝!” 大祭司走到大禹身旁,道:“摄政君,臣有一言,要告知摄政君!” 禹恭敬道:“祭司请讲!” 大祭司附耳道:“前腿主落为定数,贵人常逢龟尾中。愿摄政君思之。” 大禹拱手道,“祭司所言,禹谨记于心。” 说罢,禹转身面向夏师士兵,道:“夏师的弟兄们,如今三苗为祸,割据江汉。昔日尧帝征三苗于丹水,流三苗于三危。舜帝服三苗于云梦,布德泽于九江。奈何三苗凶顽,不尊帝命,屡犯华夏,掳我子民。今日,我辈当替天行道,平定三苗,铲除奸凶,安我华夏!” 夏师士兵皆道:“诺!诺!诺!” 正是长风浩荡,河山永蔚,万里无云,阳光和煦。禹骑着一匹青骢战马,率领夏师十八路诸侯,浩浩荡荡地向有苗氏进军。 大禹此次远征三苗,因皋陶年老告病,需要静养,不能随军远征,便只带伯益、后稷、应龙等人。伯益深知此前华夏部落与苗蛮部落的数次交锋,便建议大禹避实击虚,绕开三苗重点防范的丹水和云梦,从西路绕道进军。大禹深思熟虑多日,最终采纳伯益意见。 大禹下令命后稷、石明统率三千士兵仍沿着丹水路线行军,夏师主力则由禹、伯益、应龙率领,沿着淮水,从西绕过桐柏山,避开三苗防守严密的丹水地域,直插荆州腹地。夏师连克应城、天门,转战汉江,直逼荆门。 三苗首领有苗氏猝不及防,他原来以逸待劳,想要在丹水设伏的计划完全被打乱。等到禹率夏师攻下天门,大军逼近荆门,他这才反应过来,忙抽调三苗部落的精兵强将支援荆门。而这也减轻了后稷、石明东征军的压力,他们率军西进,准备绕道与夏师主力会合。 大禹率领夏师来到荆门,便觉荆门风物与华夏部落不同。荆门群山万壑,江流九派,高林寒树,烟波浩渺。山间有清泉飞瀑,猿猴荡藤,更有鸟鸣上下,更显山谷幽深。 不多时,夏师已到一处碧水湖前,只见碧波潺潺,潭影悠悠,一位头戴蓑笠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处飞瀑前垂钓。 中年男子凝气屏息,全神贯注,只盯着那根翠竹钓竿下的钓钩。 飞瀑涛声如雷,浪花如乱琼碎玉,溅出万点水花,俨然一派朦胧如纱的雾气腾腾。 大禹望着身披蓑笠垂钓的中年男子,怔怔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这时,只见中年男子的鱼线抖动几下,似乎要向下沉。中年男子也不慌忙,也不着急拉动钓竿,等鱼竿那头又挣动几下,溅起几圈水花涟漪。他这才用力将翠竹钓竿往上一挑,一条六七寸长的青鲤便随之出水。 这中年男子用手抚摸一下青鲤的背脊,轻声叹道:“游遍五湖风波恶,碧波垂钓意如何。一蓑烟雨江湖路,鱼兮鱼兮奈若何。” 说罢,他解下那条六七寸长的青鲤,轻轻一抛,青鲤便又游入碧潭深处,转瞬便没了踪迹。 望着青鲤入湖,他放声长笑,道:“鱼兮鱼兮奈若何,又入碧潭隐风波。” 大禹见状,令夏师原地休息,上前拱手道:“先生垂钓飞瀑之下,寒潭之间,雅兴高致,令人仰慕。不知先生名姓?” 中年男子转身细细打量着大禹,冷笑道:“汝本华夏人氏,何故来我三苗?莫不是也来挥竿垂钓,烹吾鱼民?” 伯益闻言怒道:“你是什么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冲撞我华夏部落的摄政君?” 大禹忙摆手止住伯益,拱手行礼道:“禹确是华夏之民。此行只为攘除三苗奸凶作乱之辈,绝不殃及无辜百姓!” 中年男子道:“好。那汝看碧潭之中,何者为黑,何者为白?” 大禹望向碧水寒潭,但见寒波澹澹,碧水潺潺,只见几道鱼影游动,却瞧不清踪影。他正要如实相告,忽然余光瞥见潭边两个字: 龟尾。 “龟尾?”大禹心中暗念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临行前大祭司附耳叮嘱他的两句话: 前腿主落为定数,贵人常逢龟尾中。 “龟尾?莫非就是这‘龟尾湖’?那眼前这个烟波钓叟就是贵人吗?”禹心念至此,便躬身行礼,念出这两句卜辞,“前腿主落为定数,贵人常逢龟尾中。” 闻听此言,那位身着蓑笠的中年男子又惊又喜,连跑带跃,将翠竹竿一掷,那翠竹钓竿在空中“嘶嘶”呼啸两声,便没入山林之中。 “敢问尊驾,可是禹公?”中年男子拱手上前行礼道。 大禹还礼道:“岂敢岂敢!禹不过一介平民,得帝君抬爱治水理民。禹公之名,实不敢当!” 中年男子笑道:“哎,禹公已为摄政君,当此公字有何不可?何况此公非人臣王侯之公,乃一心为民之公!禹公不必推辞!” 大禹闻听此言,只得接受,并还礼称谢,并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名姓如何称呼?” 中年男子摘去头上斗笠,笑道:“我名姓方,因出生在溪边,故取名单字一个‘溪’。先祖乃是尧帝时隐士姓方讳回,后我族人隐居林泉,不问世俗之事。我本一介乡野村夫,喜好游历山川,好管不平之事。可天下不平之事如野草,除之不尽,徒增烦恼,后自添一个‘隐’字,世人便唤我‘溪隐子’。我隐居此山林之间十数年,不过饥食果蔬,渴饮山泉,寒来生火,闲来垂钓而已。” 大禹道:“禹见过溪隐子先生。实不相瞒,禹临行之前,祭司赠我两句卜辞。禹思索多日,不解何意。直到方才先生问我碧潭之中鱼之黑白,我瞧见潭边青石所书‘龟尾’二字,才知今日得见贵人。” 方溪隐拱手道:“禹公所言,折煞草民。我方才所言,不过一探虚实。若是愚顽凶恶之辈,定会以为我嬉笑嘲弄于他,或是口出恶言,或是横戈相向。而方才禹公不嗔不怒,认真思索,可见正是心怀天下百姓的贤主。三苗百姓若得禹公,正如枯木逢甘霖,恰似寒霜遇晴阳。” 禹正色道:“三苗酋长有苗氏凶顽贪虐,自负好战。这些年我华夏部落因治理洪水和平定共工之乱,无暇顾及三苗。有苗氏便忘记丹水之败和云梦之盟,整日修戈制甲,多次越过边界,侵扰掳掠我华夏部民。此前舜帝以宽厚为念,未予深究。可如今有苗氏不仅未悬崖勒马,反而以为我华夏部落软弱可欺。正是以怨报德,以仇报恩。我此行奉舜帝之命,正是要铲除有苗氏这等奸凶之辈,还我华夏和三苗一个太平!” 方溪隐道:“禹公所言极是。三苗自丹水之战与云梦之役后,百姓便知华夏强大,不愿再起刀兵。可有苗氏一族势力强大,联络其他几个部落,一直妄图击败华夏部落联盟,称霸中原。此等行径,正是逆天黩武之举,实乃天下之祸根!” 禹拱手道:“不知先生可有平定有苗氏之良策,助我夏师攘除奸凶!” 方溪隐沉思一会儿,踱步道:“良策倒谈不上,但我知晓这有苗氏部落有‘三凶’,若禹公能消除此三凶,便可平定三苗!” 禹有些疑惑,问道:“不知是哪‘三凶’?” 方溪隐道:“三苗有句谚语,‘三苗之地有三凶,瘴气毒蛇藤甲兵’。三凶之中,最难防者为瘴气,尤其是北方人,初到瘴林,便浑身酸痛,上吐下泻,水米不进,筋骨消瘦。毒蛇也是遍布山林,稍有不慎,便会被毒蛇咬中,一旦被咬,不消三刻便皮肉发黑,毒发身亡。当然,前两凶还能预防躲避,若是遇上有苗氏的藤甲兵,任凭刀砍斧剁,戈击箭射,都是毫发无伤,那才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夏师士兵闻听此言,都是面面相觑,感叹这三苗之地的凶险。禹的眉头也是渐渐皱起,双目如潭水一样望向远处雾气缭绕的山林。 第一百四十章 瘴疠之地 夏师继续前行,朦胧潮湿的山间雾气如毒龙一样升腾。地上满是腐败的烂叶和缠绕的藤蔓,树上悬挂着大大小小的白色蛛网,有的蛛网上还有一些蚊虫枯干的肢干碎屑。不时有长腿尖嘴的蚊子嗡嗡盘旋,惹得人心烦意乱。 夏师小心翼翼,前面领路的探路兵更是不时用长树枝或竹竿挑开挡路的杂草或灌木,每一步都得格外谨慎。即便如此,还有好几次都有毒蛇沿着探路的树枝或竹竿缠绕而上,要伸头来咬探路士兵的手臂,幸亏探路的夏师士兵机警,才未被毒蛇咬中,但即便如此,也令夏师士兵如履薄冰,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行军半日,夏师才行军不过二十里,好在只有十几个士兵蹭破点皮,都是皮外伤,其他倒无大碍。但雾气缭绕的湿热山林终究不是这些来自北方的兵士熟悉的战场,很多士兵恹恹不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休息的时候夏师士兵不是捶腿,就是揉肩,更多人是口渴干呕,头晕目眩。 伯益将情况告知大禹,并问道:“摄政君,我们此行还未与荆门的有苗军队交锋,兵众便已如此,正如‘盲卒骑马,夜半临池’,正是行军用兵之大忌,愿摄政君察之!” 大禹也对夏师士兵的反常举动有所察觉,他隐隐觉察出这林间蒸腾雾气的凶险。待夏师士兵行到一半山腰的空阔地带,禹下令让夏师暂且休整一个时辰。他则和伯益、应龙、溪隐子一起商量这抵御毒瘴之事。 大禹望着林间蒸腾不绝的雾气,向溪隐子道:“溪隐先生,不知这林间的雾气与寻常山岚有何区别?” 方溪隐道:“禹公有所不知,寻常山岚乃水气蒸腾,湿为露水,降为清雨,凝为寒霜,人畜草木遇之无害。而此处三苗之林雾乃毒草蚊卵枯败腐烂而成,腾为瘴气,湿为毒液,散为烟雾。草木遇之,其叶不舒。人畜遇之,气血凝滞。重者筋软骨酸,忽冷忽热,上吐下泻,暴毙殒命亦有之。” 伯益叹道:“没想到三苗毒瘴如此厉害!怪不得尧舜二帝皆未西征!我们此行兵行险着,实是我伯益之过错!” 大禹忙摆手道:“伯益首领切勿自责!此乃我夏师之劫难,世上大事,岂能无劫?纵使我军与三苗复战丹水云梦,难道就无困难?” 伯益忙拱手称是,静立不言。 大禹转身朝向方溪隐,道:“敢问溪隐先生,三苗之民平日行走林间,不知以何物抵御瘴气?” 方溪隐沉思半晌,道:“三苗之人平日常经瘴林,无甚大碍,多是休养几日便可康复。北地之人,不熟南方之水土,故遇瘴疠,多甚于三苗之人。” 大禹皱眉道:“莫非这毒瘴真的无药可解?” 正在此时,忽见山林之间一道白影闪过。定睛一眼,原来是一只野兔叼枝绿草窜过。还是一个夏师的士兵身手矫健,一个箭步腾跃,便将野兔攥在手中。 那个士兵正拎着野兔打量,周围的夏师士兵逐渐围拢起来,望向那只活泼好动的野兔。 大禹听见动静,也走了过来。他打量着那只白色野兔,眼见白兔活蹦乱跳,全无遭受瘴气的虚弱无力之感。然后他的目光锁在那根青色野草。野草呈三叶掌形,大禹取下野草嘴中的绿草,放在鼻前一嗅,顿时一股浓烈的药草香味窜进鼻孔,大禹便觉耳聪目明,心神通畅,一扫烦闷焦躁之感。 大禹微微一笑,道:“天佑夏师,我们有救了!众军听令,速沿野兔踪迹寻此药草!” 夏师士兵闻听此言,知道这药草可以缓解瘴气,都是心中欢喜,忙列队搜寻这种三叶掌形药草。 不过半晌功夫,夏师士兵已采集上百筐这种三叶掌形药草。 方溪隐从竹筐里拈出一株药草放在掌心,然后用鼻子嗅了嗅,又将药草放在嘴中细细嚼来。忽然,他若有所思,惊声道:“禹公,此物正是冰台香艾!冰台香艾温气血,逐寒湿,除痢疾,祛痈毒,辟五毒,安邪风,正是瘴气之克星,五毒之对头!如今我夏师得此宝药,必将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大禹也是眉头一舒,拱手道:“借先生吉言!” 方溪隐又道:“此草口含一叶,可祛瘴气。如用火烧,药烟浓郁,祛瘴避蛇,必将事半功倍!” 大禹道:“如先生言!夏师听令,每人口含药草一叶,手持燃草一束,即刻行军!” 夏师声震山林,齐声喝道:“诺!” 于是,在南方三苗的瘴林山路之间,出现了这样一幅奇特的画面。口含药草的夏师士兵燃着冒着白烟的冰台香艾前行,蜿蜒曲折的山路飘着袅袅白烟,散发着浓烈的药香味。 瘴气似乎被这药香渐渐驱散,一路上的毒蛇蜈蚣也纷纷避匿。大禹、伯益、方渔隐见状都是面露喜色,想不到这小小的药草竟然有除瘴驱毒的奇效。有了冰台香艾的帮助,夏师兵行神速,不消两日,便已来到荆门。 有苗氏得知大禹率领夏师已渡过瘴林,来到荆门,心中焦躁不安,忙召集三苗其他部落首领商议。 有苗氏坐在上位,道:“如今姒禹领兵,已至我荆门地界,不知各位首领有何高见?” 驩兜的后辈驩蒙阔步上前,抱拳道:“大酋长不必忧虑,我三苗还有三千藤甲兵,刀枪不入,屡立奇功。纵使当年尧舜也奈何不得,更不要说这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姒禹!只要大酋长一声令下,我驩蒙担保不出三日,便将姒禹擒下!” 有苗氏大笑道:“好!驩蒙将军有此胆魄,实在无愧我三苗血性男儿之勇!不过此次夏师有备而来,我们还是小心为上,不可不防!” 这时,另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湘苗首领乌贲也上前道:“大酋长,臣乌贲愿助驩蒙将军一臂之力!” 紧接着又有几个小首领上前请命。 有苗氏便命驩蒙为三苗总师,乌贲为先锋,其他几个小首领为支援,即日出兵支援荆门,誓要在荆门与夏师决战。 而夏师方面,大禹借助冰台草之助,渡过瘴林险阻,兵临荆门。而大禹知夏师连日奔波,又饱受瘴疠之苦,便命夏师安营扎寨,先休养生息,以逸待劳,同时密切关注三苗军队动向。 驩蒙和乌贲率着近万人的三苗军队,行军迅速,直抵荆门要冲。驩蒙命乌贲驻守城外,他率其他几个小首领驻军城内,以形成掎角之势,互相支援配合。若夏师攻城外,则驩蒙出城支援;若夏师攻城,则乌贲包抄支援。如有意外,乌贲可退守荆门城,和驩蒙合兵一处,共抗夏师。 驩蒙的计策很周全,可他唯独没有考虑到一件事,就是大禹。 正在驩蒙还沉醉在自己的精密设计,在荆门城中还做着美梦时,忽然传令兵来急报,“报!报!夏师昨晚夜袭城外大营,乌贲将军被俘,两千乡苗军全部战死!” “什……什么?”驩蒙从虎皮榻上惊坐而起,嘴张得可以吞下两颗浑圆的核桃,眼中满是震惊,紧接着便是火焰般腥红的愤怒。 驩蒙用拳捶着虎皮榻,额头青筋暴起,怒目圆瞪,喝道:“姒禹,我定要让你知道我三苗藤甲兵的厉害!”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线蛇门 话说夏师乘夜攻打荆门城外的乌贲大营,乌贲军尚未反应,早已被团团围住。乌贲忙下令抵挡,不料夏师箭矢如雨,星星点点袭来,乌贲手下的三苗军士顿时乱作一团,只顾夺路逃命,混战之中,此次践踏而亡者千余人,除乌贲与五六百人被俘外,其余皆无幸免。 次日,驩蒙统兵数千与夏师约战荆门城外。 驩蒙身穿犀皮甲,头戴朱盔,手中一柄五尺长的铮亮巨斧,胯下乃是一头墨青野牛。驩蒙举斧骂阵道:“姒禹小儿,汝夜袭我军荆门外营,俘我先锋,戮我勇士,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汝敢与我一战!” 大禹骑白马和应龙一起上前,道:“汝本苗蛮之地,外化之民。我尧舜之帝,心怀仁厚,屡败汝三苗之族。岂料有苗氏不思悔悟,仍怀野心,屡犯我华夏部落,劫掠牛羊百姓,不可胜数,民受其苦,不堪其扰。故我华夏部落帝君虞舜命我奉旨讨贼,平定有苗奸凶,还华夏与三苗百姓太平!汝若愿平息干戈,悬崖勒马,可早日归降,勿与有苗氏合污!以免日后身死殒命,不过可惜你一身本领,大好头颅!” 驩蒙怒发冲冠,目眦尽裂,咬牙道:“姒禹,你未免太过小瞧我三苗之人!三苗之人,头颅可断,热血可抛,就是这膝盖不可软,脖颈不可弯!你勿需多言,且吃我一斧!” 说着,驩蒙大斧一拍胯下墨青野牛牛背,野牛吃痛,撒开四蹄,亮着犄角便向夏师阵前冲来。 应龙精神为之一振,取出背后一柄五尺长的黄钺在手,纵马上前,拦住驩蒙,喝道:“你是何人,可敢与我一战?” 驩蒙勒马收斧,冷笑道:“我乃三苗总兵驩蒙,我祖上乃是与你们总师父亲鲧齐名的驩兜首领!你是何人?” 应龙怒道:“无耻鼠辈!总师之父名讳岂是你可亵渎?驩兜恶贯满盈,挑拨三苗与华夏战乱,命丧云梦之泽。总师之父为救天下百姓理水,虽功败垂成,陨落羽山,仍不失为一世英雄!你信口雌黄,不明是非,竟敢口出狂言!今日我应龙便让你含恨荆门!” 驩蒙闻言笑道,“好!今日就让诸军见识一下,是你的钺快还是我的斧锋?” 话音刚落,驩蒙便纵墨青野牛冲上前去,挥动巨斧与应龙交战。应龙也是纵马上前,挥动黄钺应战。双方斧钺相交,发出一声巨响,震得众位士兵都是耳膜一震。 应龙仍然神色自若,驩蒙却是手臂酸麻,握着斧柄的右手也是抖动不止。 驩蒙心中暗道,“好个应龙!果然名下无虚,不容小觑!我先与他周旋,趁机脱身回城!” 心念至此,驩蒙与应龙小心周旋,不过数合,掷出巨斧向应龙面门一击,应龙一钺挥出,将巨斧打落在地。驩蒙抓住机会,趁机便驾着坐骑,一溜烟窜入城内。 临走之前,驩蒙还不忘回头道:“应龙,非是我不敌你,因坐骑乏力,明日再战!” 应龙见状,只得作罢,勒马回营不提。夏师士兵皆山呼海啸,禹亲自接应龙下马,携手一起回营。 驩蒙回城之后,便召集各位小首领集合,商议对策。 驩蒙叹息道:“如今夏师有应龙此等骁将,我军还有何人能敌?” 众位首领纷纷摇头叹息,默然不语。半晌之后,一个渝苗首领拱手上前道:“驩蒙总兵,应龙勇冠三军,非一人能敌。昔日应龙随轩辕黄帝诛蚩尤,除夸父,如今他随姒禹擒相柳,锁无支祁,战冰夷,平共工,转战千里,未尝败绩,当真是夏师第一猛将!如今我三苗之中,无一人可撄其锋!当今之计,唯有使出我三苗藤甲兵,摆出万箭阵,方能震慑夏师,出奇制胜!” 众位小首领皆点头称是。 驩蒙道:“如今之计,也只有如此!只是夏师骁勇,不可轻敌!众位首领务必小心谨慎,仔细筹划,以防不虞之患!” 众位首领皆俯首称是,唯唯而出。 而此刻的夏师大营,大禹、伯益、应龙、方溪隐正围坐在篝火前,商议破城之计。 大禹望着篝火,双目却澄澈如水,道:“今日应龙将军阵前击退驩蒙,挫三苗锐气。三苗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明日定有新策。荆门易守难攻,我军贸然攻城实非上策,诸位有何意见?” 伯益拱手道:“摄政君!三苗如今所恃,无非城池与藤甲兵!我军不可硬拼,当设计诱敌出城,并设法破敌藤甲兵。敌方藤甲兵若破,必定士气大挫!我军一鼓作气,定可破之!” 大禹道:“伯益首领所言,正与吾同。帝君临行前也嘱咐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夏师此次南征,不宜强攻,只图智取。只是不知对战这三苗藤甲兵,诸位可有何良策?” 应龙抱拳行礼道:“总师,据溪隐先生所言,三苗之地有三凶,我军已渡过瘴林,避开毒蛇,三凶已去其二,唯有藤甲兵尚无所知。依臣所见,当引敌军入一深谷,我军居高临下,堵住谷口,用落石滚木,定可重创敌军。” 大禹神色微变,却没有说话,转头朝向方溪隐,道:“溪隐先生熟知三苗人情地理,不知有何高见?” 方溪隐初听伯益、应龙陈言,并不搭腔,只是沉默静坐。如今见大禹问询,方正襟危坐,拱手行礼道:“溪隐一介草民,怎可妄论军国之事?” 大禹摆手道:“溪隐先生休得过谦,但说无妨!” 方溪隐闻言起身,向大禹、伯益、应龙拱手行礼后,缓缓道:“方才二位将军所言,正中要害。藤甲兵刀枪不入,弓箭难伤,若是平地交兵,于我军不利。距荆门西南十五里有一处山谷,名唤‘一线蛇门’,斗折蛇行,蜿蜒六七里,谷狭而长,仅容二三人可过。山谷两边树大林深,灌木野草茂密,正宜埋伏。不过藤甲虽是藤木所制,却坚韧异常,寻常木石,伤它不得。唯有借助火攻,方可破敌!” 伯益、应龙齐声惊道:“火攻?!” 方溪隐点头道:“不错!正所谓阴阳相生,五行相克。禹公曾获羲皇至宝乾坤八卦图,可知坎、离二卦否?” 大禹拱手道:“羲皇八卦,包含天地大道。姒禹不才,仅悟六七成而已。坎卦主水,可灭南离之火;离卦主火,可熔西地之金。” 方溪隐道:“禹公果真才悟过人,此南离之火,不仅可熔西地之金,亦可燃三苗之木。藤甲者,木也,遇水而生,遇火而焚。这所谓水火无情,自然生克,藤甲兵的天敌唯有这南离之火!” 大禹抚掌道:“先生所言,若百川归海,沛然自通,令我等醍醐灌顶,望尘莫及!” 方溪隐忙躬身道:“禹公切莫如此,折煞小民!” 禹正色道:“即日起,任溪隐子先生为夏师策羽。此次荆门之战,运筹调度,悉听策羽之命!” 方溪隐忙跪地叩首,伯益、应龙也抱拳道:“遵摄政君命!” 次日破晓,应龙率三千夏师士兵至荆门城外叫阵,痛斥三苗无道,劫掠华夏。驩蒙忍无可忍,率八千藤甲兵倾城而出。 应龙出兵前,策羽方溪隐便嘱咐他不得恋战,许败不许胜,而且要连败三阵,退向西南一线蛇门谷。待到应龙退到谷口,自有夏师接应。 应龙谨记溪隐子的军令,便嘱咐手下不得恋战。可应龙还是低估了藤甲兵的实力,八千藤甲兵左手持藤牌,右手投长戈,转眼之间,便有五六百夏师士兵命丧当场,血染荆门。心中火起的夏师士兵用长戈刺,用弓箭射,都难以洞穿三苗蛮兵的藤牌藤甲,战不多时,又是一百多人倒了下去。 驩蒙骑青黑野牛狂笑道:“应龙,你的夏师士兵也不过如此!来,再来与我一战!” 应龙眼见夏师不敌,暗道藤甲兵着实厉害,强忍怒火,喝道:“夏师听令,撤!”说完,便勒马回首便往西南方向奔去。其余的两千多夏师士兵闻听军令,也是不再与三苗蛮兵厮杀,往西南处撤去。 驩蒙见状大喜,道:“三苗勇士,破夏擒禹,就在今日,给我冲!” 八千藤甲兵举着藤牌,挥舞长戈,喊杀着开始追击夏师士兵。 所幸藤牌藤甲沉重,三苗的八千藤甲兵虽然战斗力凶悍可怖,却行动缓慢,始终未能追上应龙所率的夏师前军。 应龙路上不敢停留,疾行半日,待到晌午时分,便望见不远处两边青山相对,密林丛生,中间一道山谷,狭长蜿蜒,只能容两三人通行。山谷之中白雾缭绕,寒气森森,隐隐透出几分杀气。 应龙心中暗道:此处应该就是策羽所说的“一线蛇门”,当真是一蛇当门,万夫莫开! 应龙便挥手命夏师暂停行军,道:“夏师听令,暂停行军,原地待命!” 正在此时,只听山林之中传来几声猿啸,声音委实凄凉辽夐,回响不绝。 应龙正欲派兵一探究竟,却听两边山林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笑声。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九州宾服 话说应龙率军赶至一线蛇门谷,忽听见两边山林脚步声窸窸窣窣,不时还传来笑声。他忙提起黄钺,下令众军警戒。 这时,山林之间走出一队六七十个头戴藤环,身披树叶的人,身后还跟着虎豹熊罴等猛兽,为首的正是伯益。 伯益拱手道,“应龙将军辛苦,总师和策羽命我在此处接应。将军可率兵沿山林幽径至一线蛇门谷上与总师会合,此处便交给我们。” 说罢,伯益命人将身后的灌木枯叶遮蔽的木栅栏挪开,显现出一条山路。 应龙抱拳道:“如此,便有劳伯益首领!蛮兵凶悍,又有藤甲藤牌之助,首领且要小心!” 伯益还礼道:“多谢应龙将军相告!伯益定会小心斡旋,你们还是速去与总师策羽会合!” 应龙道:“是!夏师前军听令,沿山林疾行,噤口屏声,不得发出声响,违令者斩!” 夏师前军皆称是随行。 望着应龙和夏师前军消失在山林深处,伯益又命人将木栅栏关闭,重新放上树枝枯叶,并命士兵重新埋伏在路边灌木草丛之中,时刻戒备。 而此刻驩蒙正率领三苗蛮兵气势汹汹地杀向一线蛇门。蛮兵骑着蛮牛,尘土飞扬,黄沙滚滚。 大禹和方溪隐正在一线蛇门上方的半山之上隐蔽,望见蛮兵杀气腾腾,声势浩大。 待到驩蒙赶至一线蛇门之前,遥遥望见山谷之上雾气缭绕,松柏森森。忽然,从两侧山林冲出两队虎豹熊罴等野兽,绕到驩蒙蛮兵身后。 只听山林之间传来几声清脆的口哨声,虎豹奔腾跳跃凶猛异常,熊罴咆哮如雷挥动巨掌。三苗蛮兵纵然久经战阵,座下野牛却战战兢兢,气喘不已,被这野兽阵势所震慑,不住后退,渐渐退向一线蛇门谷中。 驩蒙见一线蛇门谷狭长蜿蜒,仅容数人通过,此时又被野兽追击,只得下令三苗蛮兵撤入一线蛇门谷内。 待到三苗蛮兵悉数撤入谷内,驩蒙又下令找石块堵住谷口。纵然如此,仍有几只虎豹攀援跳跃,气势汹汹。 驩蒙大手一挥道,“放箭!” 只见三苗蛮兵羽箭飞射,如蝗虫一般,几只虎豹中箭倒下,在地上蹬腿呜咽。群兽见状,也是惊慌逃窜,向两旁山林奔去。 驩蒙见状大笑道:“哈哈!这定然是夏师的无耻伎俩!好在我三苗将士久经战阵,箭法百步穿杨,纵然是虎豹,我辈族人也丝毫不惧!他们还有什么招数,哈哈!” 正在这时,应龙率军赶至一线蛇门的另一处谷口,对着谷中的驩蒙和三苗蛮兵叫阵道:“驩蒙,你可敢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驩蒙眼见应龙叫阵挑衅,怒道:“应龙小儿,你早已是我手下败将,还敢在此叫嚣!待本总兵杀出谷去,取你项上人头,以报有苗大酋长!兄弟们,跟我冲,杀出谷去!” 三苗蛮兵斗志昂扬,喊声震壁,都挥舞着藤牌长戈向应龙所在谷口冲杀。无奈这一线蛇门谷狭窄蜿蜒,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两边谷壁更是不时有碎石滑落,端的是一处险地。如今驩蒙的八千藤甲兵挤在一处,又身负藤甲,行动不便,难免互相拥挤,越是向前越是寸步难行。 驩蒙见状怒喝道,“给我冲!谁敢回退逡巡,贻误军机,一律斩首!” 闻听此言,三苗藤甲兵更是使出浑身劲力向前冲杀。可向前的劲力又被两旁的士兵冲散,如同江心颠簸旋转的一条大船,始终无法向前。 就在这时,忽然从山谷之上扔下一捆又一捆的干茅草,还有松油、柏枝等物落下。 三苗藤甲蛮兵正在诧异,不知发生何事。驩蒙心头一惊,道:“不好!快,快撤!” 只见数百个燃烧的火把,如火鸟一般坠入谷中,正落在藤甲兵之中,顿时火光冲天,烈焰熊熊,映得谷中亮如火场炭窑一般。火光之中,只见藤甲浑身着火,一个接着一个,火势沿着山谷蔓延,直烧得两边石壁都烫得发红。藤甲兵抱头哭嚎,声音撕心裂肺,间杂有松油柏枝燃烧的哔哔剥剥的爆裂声,当真是惨不忍睹。满谷之中火光冲天,道遇藤甲,无有不着。不消半晌,便将三苗的八千藤甲兵烧死大半,蜷缩拥抱,死在一线蛇门谷中。惟有驩蒙带着数十个轻健蛮兵在后方从后突围,被伯益率兵俘虏,才侥幸留下性命。 大禹和众人望见一线蛇门谷中焦尸累累,横陈蜷缩,一派凄惨模样,无不唏嘘感叹。 正是: 风云争斗起刀兵,藤甲蛮兵逞强凶。 不知烟消火灭处,八千子弟灰飞冢。 要知虎豹啸山林,柏影森森鸟无踪。 谁知蛇形蜿蜒谷,成败由来荒骨垄。 且说夏师在一线蛇门谷火烧三苗八千藤甲兵,生擒驩蒙,有苗氏大为震动,一病不起,三苗其他小部落首领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妄动。夏师则是一鼓作气,先克江陵,后取石首,兵至澧县,将三苗蛮兵赶至沅江以南,湘江以西。 有苗氏眼看大势已去,又有三苗的几个小首领苦苦哀求他和夏师求和,便同意和夏师和谈,归顺华夏部落联盟。 大禹得到有苗氏的承诺,同意三苗的和谈。双方在南巢会面,有苗氏将酋长青玉权杖双手捧起,献给大禹,立誓归顺华夏部落联盟,并承诺每年向华夏交十抽一税。大禹郑重接过青玉权杖,赐给有苗氏白壁一百,金石十方,蚕丝二百匹。自此,从尧帝时便经常挑起战乱和部落争斗的三苗部落彻底归顺华夏,成为华夏部落联盟的一部分,有苗氏也在归顺不久后溘然离世,他的后辈自此也接受华夏的统治。 战后,方溪隐谢绝大禹赐予的策羽之位,决心归隐深山,终老林泉之间。大禹见他去意已决,不能勉强,便取下随身携带的一块黑玉,上书“华夏之地,方氏溪隐子孙皆可耕用”十四个小字,赠与溪隐先生。方溪隐躬身长拜,随后长笑高歌,转身走向深山密林之中。 歌曰:“凤求凰兮云从龙,遭逢干戈遇英雄。山河峥嵘桑田变,五湖四海息彤弓。” 平定三苗后,大禹率夏师向北回朝,开始休养生息,发展生产。自从禹目睹三苗之战的惨状,便格外注意与民休息,恢复民生。 舜帝四十二年,玄都氏来朝,贡宝玉。 舜帝四十七年冬,天陨霜,不杀草木。舜帝有感,向天祭祀,自陈罪责,带着娥皇、女英,巡狩天下,观天下百姓疾苦。自舜帝都城蒲坂向南,三年之后,来到帝丘西南的鸣条。舜帝在此处停下脚步,开始在鸣条定居。 舜帝晚年整日抚琴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一天,他听闻熊耳山有一位老农能吟唱尧帝时的歌谣,便打算拄杖亲自去拜访。 年老的舜帝体力大不如前,娥皇、女英曾要随他前去,他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 正是秋风萧瑟,枫叶如丹,阳光照在年老的舜帝身上,他拄着一根有些干裂的竹杖,踱着步子,颤颤巍巍地向熊耳山走去。 熊耳山群山环抱,层峦叠嶂,雾气氤氲,飞瀑直下。熊耳山主峰更是笼罩在白云一片之中,颇有云莱仙境之感。 舜帝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之中,偶尔碰到砍柴的樵夫和打猎的部民,他也亲切地微笑问候。可此处的山民并不识得舜帝,只是觉得这个老态龙钟的人很有威严,又很慈祥亲切,也微笑问候。 舜帝行到朝阳洞前,只见一线观天,雾雨蒙蒙,宛如水龙喷雾,青青欲雨。正在此时,忽然一道金光洒落,水雾显出五彩虹霓之色,煞是好看。 远处山坡上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舜帝闻言想要叫住老者,却只觉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山雾云岚之间,只能听见清泉漱石之声。 舜帝默念老者所吟歌谣,怅然若失,叹息道:“帝力于我何有哉!帝力于我何有哉!” 叹罢,他也转身离开熊耳山,回到鸣条,带着娥皇、女英南行,一直到苍梧之地,隐居在九嶷山。 第二年,舜帝崩于苍梧,葬九嶷山。华夏百姓莫不恸哭缟素,向南边九嶷山方向跪拜九次。帝妃娥皇、女英更是泪洒斑竹,留下斑斑泪痕,后人将状若泪痕的竹子传为“湘妃竹”。 大禹更是带领华夏部民守孝三年,愿将帝君之位让给舜帝之子商均。 大禹回到夏后氏部落,为舜帝守孝三年,同时兴农修民,推行舜帝德政。四方诸侯皆以姒禹仁义忠孝,逐渐归附夏后氏部落。商均的有虞氏部落也出现分歧,有人支持姒禹继承帝君之位,兴盛华夏部落联盟。同时,商均也对部落政事不太热心,更热衷于管弦丝竹之乐,终日聚集部落擅长乐器的族人和擅长歌舞的女子宴会,有虞氏部落也逐渐走向衰落和式微。 舜帝崩三年,部落诸侯集会,共同推举姒禹为华夏部落联盟的共主,任帝君之位。姒禹率领群臣定都阳城,祭祀天地,即位登基,立国号“夏”,成为夏朝第一位后主。 “夏”以夏后氏部落为首,共含十二部落。分别是姒姓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鄩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灌氏十二个氏族部落。“夏后”为十二部落之首,因此姒禹建立夏朝后就以“夏”为国号。 舜帝之时,以冀州之北广大,分置并州。燕、齐辽远,分燕置幽州,分齐为营州。于是为十二州也。 夏后禹即位后,以昆仑之铜铸造九鼎,分封天下为“九州”,分别为豫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梁州、雍州、冀州、兖州。九州幅员辽阔,纵横南北。九州之内,莫不宾服。至此,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的王朝“夏”登上历史舞台,掀开了夏朝波澜壮阔的历史大幕。 第一百四十三章 颁布夏历 二月春。阳城。城内大殿。 夏后姒禹向群臣行礼后,正襟垂拱危坐。自禹建立夏朝,便保留“夏后”部落之名,以“夏”为国号,以“后”代帝君之名。 群臣手持玉圭,叩首拜道:“参见夏后!” 夏禹正色道:“众位首领请起!” 群臣恭敬道:“诺!” 夏禹道:“众位首领,如今大夏初立,当有新历以利部民。各位可有编撰历法的人选?” 群臣都是议论纷纷,毕竟编撰历法可是国之大事。昔日轩辕黄帝文成武备,四海宾服,黄帝观天地之象,以斗转星移观天文,命容成子考定气象,建五行,察发敛,起消息,正闰余,述而着焉,乃成黄帝历。如今夏朝初立,便要实行新历,谈何容易。 “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此乃轩辕黄帝定黄历之法,夏后不可轻易也。”一个鬓发染霜的老首领叩首道。 这时一个年轻首领上前行礼道:“老首领,昔日轩辕帝有黄帝历,颛顼帝有颛顼历。如今我夏后共主一统九州,天下归附,万民敬仰,诸侯朝见。岂能再以昔日历法以理邦国之民?” 群臣之中有人点头称是,但还有一些旧臣并不认同。 一个年老瘦削、颧骨高耸的首领一脸严肃,道:“夏后,轩辕黄帝所创黄帝历是合天干地支之数,不知夏后可愿听老臣聒噪?” 夏禹躬身行礼道:“虞疆首领乃舜帝同族,但说无妨,夏禹定躬身静听。” 虞疆正色道,“天地如长木纵横,天有十干,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地有十二支,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天干主风雨阴晴晦明,地支主霜露冰雪雾墒,干支交合,六十一甲子,循环往复,演化无穷。天干者,太阳之辉,以养万物。甲破壳,乙抽芽,丙生叶,丁抽条,戊茂盛,己抑起,庚结果,辛新成,壬潜伏,癸萌芽。地支者,坤地之象,以合人事。地支分六阳六阴,子、寅、辰、午、申、戌为阳,丑、卯、巳、未、酉、亥为阴。子时夜半,丑时鸡鸣,寅时平旦,卯时日出,辰时朝食,巳时隅中,午时日中,未时日央,申时夕食,酉时日入,戌时黄昏,亥时人定。此天干地支之历法,观于天地,通于人事,岂能废乎?” 夏禹拱手长拜道:“此天干地支之法,洞彻幽冥,烛照海内,吾夏之朝,自当继之。只是如今我大夏初立,邦国之内,历不互通,实需新历以安邦国之民。” 这时,司徒子契拱手道:“夏后,臣子契有事禀奏!” 夏禹见是司徒子契,忙道:“子契大人请讲!” 子契上前,面对群臣道:“昔日颛顼帝在世之时,吾与弟实沈处旷野之中,兄弟不睦,互有干戈。帝怒之,迁吾于商丘,主管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管参星。尧帝即位,以吾为火正,司掌火星,封地为商。火正之官,配食火星。吾日夜观测,渐悟火星运行之理。建辰之月,火星在南,则令民放火烧荒。建戌之月,火星伏日,夜不得见,则令民在家烧火,禁放明火。故火种世代相传,经久不灭。敦明火德,光照四海。后吾与部民建阏伯台,以观星辰,测阴晴风雨,知年成岁收,以火纪时,始创火历。大火星,心宿也,在中最明,以为侯主,则四时皆明。如今大夏方兴,吾愿编修火历,以为夏历,造福华夏。” 这时,皋陶捋须上前道:“子契大人之火历固然精微,不过昔日东夷之火历,岂可当今日之夏历?” 子契变色道:“皋陶,你此言何意?” 皋陶不卑不亢,神色自若,道:“皋陶不才,试与夏后与众位首领一辩火历。昔日火历观大火星运行以安农事,分四时八月,合三百六十日。子契大人,是否属实?” 子契道:“不错!” 皋陶接着道:“火历观大火星运行,以明四时八月。大火昏见东方地平,为火历正月春分;大火昏见东方半空,为火历二月立夏;大火昏见南中天时,为火历三月夏至;大火昏见西方半空,为火历四月立秋;大火昏见西方地平,为火历五月秋分;大火晨见东方半空,为火历六月立冬;大火晨见南方中天,为火历七月冬至;大火晨见西方半空,为火历八月立春。春耕放火,秋收纳火,以保火种延绵。天地有阴阳二气,寰宇有日月运行。火历知阳火而不知风雨,知火种而不知雨墒。无节气物候,无平闰晦朔,疏而不密,略而不精,实难推行四海而皆准也!” 子契心虽不甘,仍向皋陶拱手道:“皋陶首领高谈阔论,想必定有新历之法!子契愿洗耳恭听!” 皋陶觉察到子契不满之意,忙道:“皋陶不才,只是就事论事,司徒切莫萦怀!皋陶只晓刑法政事,历法精研远不如司徒大人!” 子契闻听此言,才面色缓和,回到群臣行列。 皋陶接着向夏禹拱手行礼道:“夏后,臣皋陶举荐一人,可与伯益首领共创新历。” 夏禹问道:“不知皋陶首领举荐何人?” 皋陶道:“此人名为竖亥。竖亥本舜帝时测师,其人高大健行,猿臂长足,身高九尺,一跬五尺,一步一丈。故舜帝命竖亥测华夏舆图之数。竖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自东极至西,合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竖亥遍游四方,通晓民情,更观日月天象,明阴阳变化,知夷夏之别,悟万物之理,近年来日夜整理,编撰一部新的历法。此新历上合天干地支,下分四时二十四节气。岁有四时,月有二气,年有正闰,月有朔望。明日月运行,合春耕秋收,知风露雨雪,启生民农事,光照八荒,恩泽四海,足以通行吾大夏邦国。” 夏禹大喜道:“众位首领,意下如何?” 群臣听罢,皆道:“此新历合天时民意,当可推行。” 夏禹阔步走到殿前,道:“传吾后令,命竖亥、伯益修订新历,虞疆、子契、皋陶协订。待新历成,命为夏时历,华夏邦国,皆遵行之。” 群臣叩首道:“谨遵夏后命!” 是年十月,夏历修订完成,夏禹下令推行华夏部落联盟各个大小邦国。华夏部落诸侯皆宗夏,令出如一,民心咸同。 夏禹有感皋陶辅助治水、推行刑教、协订夏历之功,召集夏后氏部落首领,决心禅位皋陶。皋陶五让天下贤者,后称疾不出,隐居荒山。 夏禹二年,皋陶薨。 夏禹三日不饮不食,神如槁木,不住对着皋陶隐居之地的方向叹息。夏禹想起当年尧帝让贤许由、巢父之事,叹道:“皋陶,贤人也!于民有功,不贪高位,不慕贤名,淡泊从容,功成隐退,真圣人之行也!”于是,便命伯益为政官,总理朝政。 夏禹五年,巡狩,会诸侯于涂山。诸侯朝见,皆称臣纳贡,盟誓同心。 涂山会盟之后,夏禹继续向南巡狩,遇见一条大江,江阔数十丈,深不见底。幸好有一条大木舟经过,夏禹便带两个随从登舟渡水。舟中有六七人,多是当地要往来渡河的百姓。夏禹此时巡狩,穿着粗布衣裳,戴着蓑笠,舟中人只觉此人庄重从容,凌然生威,也不敢多言怠慢。夏禹便端坐在舟中,眺望江面,但觉远山疏影,雾气蒙蒙,隐隐有下雨之兆,雾气之中恍惚还有龙形腾跃,传出阵阵龙吟之声。木舟似乎被莫名的力量掀动,在江面上下颠簸。 “不好!是江龙负舟!”有人高声喊道。 这时舟头和舟尾同时一阵剧烈抖动,左右颠簸,溅起水花数尺。 “啊?是二龙负舟!若是单龙,尚能侥幸活命!二龙负舟,真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路可逃!” 舟中人都大惊失色,慌张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船夫也停住划桨,抱头蜷缩在船头,身体不住发抖。夏禹的两个随从也匍匐在舟中,从两侧护住夏禹。 只有夏禹神色不变,从容自若,垂手稳坐舟中。 江面水气弥漫,浪涛滚滚,龙吟之声在众人耳畔回响,更让人胆战心惊,难以平心静气。 “各位,听我一言,先不要惊慌!安心坐下!”夏禹淡淡道。 “你是谁?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哼!就是!大白天戴个斗笠,装什么隐士高人!你要真有本事,就快降服这两条江龙!” “嘿,我看他是腿脚不方便才动弹不得,要不他估计早就跑了,还会在这里说风凉话?” “住口!”两位随从喝道,正要上前,被禹挥手制止住。 “哎,看看,他还带着两个帮手,定是大有古怪!哎……哎……” 一个船客还未说完,便觉脚下剧烈一震,他身子便凌空飞出数丈,跌落在江心。他伸手乱舞,只是白白喝了几口江水,神情极为狼狈。 “快……快救我……”他的声音已有些微弱。 这时,夏禹从船上找到一条草绳,向刚才嘲讽他的人扔去。 那人眼见草绳扔来,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再也不肯轻易放开。 夏禹命两位随从用力,才将那人救上船来。 却是那人喝了一肚子的江水,有人忙去压他肚子,只见他嘴角汩汩流出江水和涎水来,翻着白眼,圆鼓鼓的肚子跟着一起一伏地抖动。 过了小半晌功夫,那人才醒转过来,眼睛也有了几分神采,忙转向大禹,跪地叩首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当真是胡言乱语,我自己掴嘴!”说着便真抡圆胳膊打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他见夏禹没有反应,正待要再打,被大禹一只黝黑健壮的大手捉住胳膊,这耳光就再也扇不下去。 夏禹将他的胳膊缓缓放下,道:“江上风大,你先坐下罢。”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会稽之盟 众人刚为落水之人获救感到高兴,忽然,舟身又是一阵剧烈颠簸,震荡得众人都站立不稳,摔倒在舟中。 江面雾气更盛,龙吟之声不绝于耳。两道金黄龙影在水面蜿蜒游动,似乎在伺机而动。 夏禹摘下斗笠,慨然立于舟中,朗声大笑道:“夏禹受命于天,竭力养民。今日如果活着,是上天赐予的福分;如遇不幸,也是我的命数。我夏禹怎会惧怕你这两条潜身江河的黄龙呢?” 夏禹字字铿锵,中气十足,将声音远远送到江中。 只见两条黄影曳尾而逝,雾气也渐渐散去,江面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啊……这就是夏后共主!” “他就是治水十三年的夏后大禹!” “快,快跪下叩见夏后!” 众人又惊又喜,忙跪拜叩首。船夫上前道:“鄙陋之人,不识夏后,望夏后勿要见怪!” 夏禹握着船夫的手,道:“渡人济河,蒙此风险。夏禹愧对众位部民,在此向大家谢罪。” 说着,夏禹便躬身向舟中人行礼。 众人也是惊惶不已,道:“夏后切莫如此,折煞我等荒野草民!” 夏禹笑道:“禹本就是一介草民,蒙舜帝不弃,潜心治水,得诸侯首领推荐,方登此后位。华夏之地,本就属我华夏子民。我们同属华夏子民,何必自怨自艾,妄自菲薄?” 众人忙点头称是。 待渡江而去,夏禹又戴上斗笠,舟中人目送夏禹和两位随从而去,久久不愿离开。 夏禹八年,夏禹召集华夏诸侯邦国八百部落,会盟于会稽,史称“会稽之盟”。夏禹带着伯益、后稷、子契、应龙、启来到会稽,随行的还有夏族十二部落,分别是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鄩氏、彤城氏、有褒氏、有费氏、有杞氏、有缯氏、有辛氏、有冥氏、斟灌氏。参加诸侯会盟的有华夏部落联盟的大小部落首领,还有东夷、三苗等部落首领。 夏禹此次会盟,决意将他的儿子启带上。他望着眼前这个剑眉挺立、目光刚毅的儿子,他看得出启身上的倔强和刚毅,而且还有几分勃勃英气。 “启,你过来。”夏禹向启招招手。 “父亲!”启上前跪拜道。 “快,快起来!”夏禹上前道。 启这才站得笔直,宛如一棵挺拔的青松,目中神光湛湛。他正是英姿勃发的青年,腰间挎着一把长剑,身形也愈发魁梧健壮。 夏禹拍着启的肩膀,笑道:“好!果然生得龙精虎猛,比我当年还壮实!唉,不像我,治水落下的鹤膝病,每到阴雨天都隐隐作痛!” 启上前扶着父亲道,“父亲,如今华夏强盛,诸侯来朝,你也要注意休养,多调息身体才是!” 夏禹道:“启,你记住!为后者,不为一己之私,而为万民之谋。我夏禹这个华夏共主是华夏部落联盟的部民推举的,我只要活一天,就要为华夏多操一份心力!我一个人的劳苦与华夏芸芸众生的疾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为后者,当以天下为念,以生民为首,将自己放在一个谦恭卑下的位置,才能让百姓真正拥戴你!这些事,你一定要谨记,日后还要多向伯益、子契首领请教!” 启恭敬道:“启谨记父亲教诲!” 夏禹带着启一起登上会稽山的高处,望着茫茫一片的山林,下面是广阔的平台。而这块广阔的平台正是大大小小的八百多个部落首领会盟之地。 夏禹对启道:“启,你今日定要认真观摩,恪守夏礼!” 启正色道:“启谨记!” 夏禹摆手道:“启,你先去叫伯益、子契、应龙三位首领来此,然后去带着夏后氏士兵列阵集合!” 启抱拳道:“诺!” 八百路诸侯部落首领浩浩荡荡,掀起漫天烟尘。他们有的身披兽皮,戴着鹿角;有的手持长戈,步伐整齐;有的手拿石斧,气焰跋扈;有的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有的背着弓箭,头戴羽翎帽;有的骑着野马,身材魁梧;有的面目黝黑,带着火把;有的身材瘦小,捧着陶罐……群雄陆陆续续赶往会稽山下,聚集在会盟台前。 这时夏禹带着伯益、子契、应龙登上会盟台上的盟主台。夏禹躬身行礼,道:“今日禹召集我华夏部落联盟八百路诸侯首领于会稽会盟,共议大事!众位应约赴盟,真乃禹之福祉!” 伯益、子契、应龙随夏禹行礼,八百路群雄首领见状忙俯身叩首,齐声道:“共主之令,四海皆遵!” 夏禹长身而立,从腰间抽出舜帝当日所赠三尺多长的帝君铜剑,正色道:“此剑乃是先帝君舜帝所赠,乃华夏部落联盟之号令!今日禹以此剑召集诸侯,共谋会盟之事!如有违逆,当以其血祭吾帝君之剑!” 群雄皆是慷慨激昂,随声喝道:“如有违逆,以血祭剑!如有违逆,以血祭剑!如有违逆,以血祭剑!” 群雄豪气干云,声震云霄,当真是威武雄壮,令人激荡! 夏禹转身对伯益道:“伯益首领,本后任你为盟相,清点各路诸侯!” 伯益拱手道:“诺!” 说罢,伯益手执五色旗,道:“各路首领听令,清点检阅开始!第一路,华夏部落夏后氏!” 说罢,伯益挥动一面土黄龙旗,启率领夏后氏部落士兵整齐地走向台前,阵容肃穆庄严,令人侧目。 “第二路,华夏部落有扈氏!”有扈氏的一位中年首领带着部落士兵经过。 如此,十二路华夏部落的夏后氏部落陆续完成检阅。随后陶唐氏、有虞氏部落陆续完成检阅。 “第三十九路,东夷部落有穷氏!”伯益挥舞着青木旗高声道。只见东夷有穷氏部落首领背负彤弓,腰挎白箭,头戴一顶鸟羽翎毛,带着一队背负弓箭的族人气势磅礴地走过。 “第四十二路,九夷部落涂山氏!” 只见女娇的父亲,双鬓斑白,颧骨高耸,但仍昂首阔步,双目如电,身披兽皮,头戴鹿角,率领族人徐徐走过。 “第九十五路,西戎部落獯粥氏!” 只见一位面目黝黑,手举火把的首领,身后跟着数十个身材瘦小,捧着陶罐陶瓮的族人脚步踉跄地走过。 “第一百三十一路,三苗部落骧苗氏!” 只见一位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骧苗氏部落首领,手中捧着竹篓,竹篓之中满是湖虾河蟹。他的身后跟着二三十位族人,都捧着大大小小的竹篓。 “第二百七十九路,东夷部落有鬲氏!” 一群手拿石斧,身形魁梧的有鬲氏族人在一位九尺多高的族长带领下走过。 “第三百九十四路,九夷部落防风氏!” 台下无人应答。 “九夷部落防风氏!”伯益高声又重复一遍。 台下仍然没有动静。 伯益只得奏禀夏禹,“夏后,九夷部落防风氏逾期未至!” 夏禹面沉如水,却不动声色,道:“想来定是有事耽搁,不必久候,盟相继续检阅!” 伯益只得拱手道:“臣伯益遵夏后命!” 八百路部落首领声势浩大,摩肩接踵,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盟会连续举行了三天三夜,待到第四日寅时才陆续结束。 群雄聚集在会稽山下,观摩会盟检阅,无不感慨叹息。谁也想不到,曾经只有十几个部落的华夏部落,如今竟能聚集八百多路大大小小的诸侯,形成规模如此庞大的华夏部落联盟!即使是当年尧舜二帝,也未曾见到华夏如此幅员辽阔,地大物博! 夏禹登上会稽会盟台,慨然道:“华夏者,乃华夏、东夷、三苗、九夷各部落之华夏,非一人之华夏也!如今九州已定,洪水方平,夏禹不才,忝列后位!我们会盟之事,事关天下安定、黎民忧乐!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助我华夏部落联盟薪火相传、世代一统!如有违逆,再起刀兵者,凡我华夏部落联盟同盟者,共诛之!” 群雄也是热血翻涌,齐声喝道:“共诛之!共诛之!” 待到此时,方有传令兵来报,道:“启禀夏后,防风氏求见!” 夏禹目光一寒,道:“哦?!押他上来!”只见防风氏赤裸上身,背负荆条,在部落士兵的押送下来到会盟台前。 防风氏须发皆霜,剑髯青袍,凛然生威。他面向夏禹,双手长拱垂地,长声道:“罪臣防风氏逾期赴盟,特来请罪!” 第一百四十五章 龙归禹城 秋风萧瑟,金气肃杀,天地之间似乎弥漫着一股令人悲凉的气息。 剑髯青袍的防风氏头发花白,颧骨如山崖般陡峭,他面色凝重,叩首道:“夏后,防风氏逾期赴会,请从重责罚!” 他将苍老的头颅叩在地上,溅起一层落满枫叶的尘土。 “老首领!”夏禹的声音竟然也有些颤抖。 可盟主之令重如泰山,若不处罚必然会失信于八百路诸侯部落首领。 夏禹的眉头皱成一道深深的“川”字。 “盟主,防风氏乃世代老臣,此次会盟逾期定然有原因,望盟主手下留情,饶过他这一次!”一个三苗首领上前跪拜叩首道。 “盟主,防风氏如今年过古稀,俗话说‘不伤二毛’,圣人不伤长者,望盟主稍加宽宥,令防风氏纳贡以赎其罪!”又是一个东夷部落首领跪下求情道。 夏禹一言不发,盯着跪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的防风氏。他的内心第一次感到犹豫不决的触动,面对这样一个老首领,他的心中有几分敬意,也有几分不舍。可众目睽睽,八百路部落诸侯首领都盯着夏禹,他手中那把帝君铜剑依旧闪着霜雪一般的寒光! 杀?还是不杀? “盟主!老夫行将就木,寿元无多,早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您不要顾念我,请快下令吧!”防风氏的身体有些颤抖,但依旧努力跪得脊梁笔直。 夏禹目中含泪,扭头不忍看跪在地上的防风氏,摆手道:“防风氏逾期会盟,就地处决!” 两个健壮魁梧的虎贲士兵上前将防风氏押往会盟台下。 “父亲,父亲!”突然台下窜出一位中年男子,朝着防风氏方向高声喊道。 “风隅,你给我住口!”防风氏仰首怒喝道。 “父亲!”风隅仍然高喊着想要上前,却已被十几个夏后氏部落的士兵团团围住。 防风氏勉强站起身来,道:“风隅!你听我说,我们防风氏部落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宁可笑着死,不会哭着生!我今日虽死,却可保全我防风氏部落!我死之后,你万不可记恨华夏部落联盟!记住,夏禹是我们华夏部落联盟的盟主!我们防风氏世世代代都要忠于华夏,绝不反叛!你记住了吗?!” 风隅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向防风氏拜道:“父亲,孩儿定当铭记在心!可您路遇洪水,为救灾民才逾期会盟,如此殒命,实在是……” 防风氏仰首大笑道:“如今夏朝初立,会盟诸侯乃是头等大事!民无律不德,国无法不立!夏朝当兴,必要令行禁止,一呼百应!今日岂可为我防风氏一老叟违此盟令!风隅,我生平除治水外,还着有〈夏律〉一书。待我死后,你务必将此书呈禹王允准后颁布天下。若能如此,我九泉之下有知,死而无憾!” 风隅默然道:“孩儿谨记父亲之言!” 夏禹望着防风氏父子诀别,也是五味杂陈。待到两人话别后,他的心渐渐恢复冷静,如同那东海边浪涛日夜拍打的碣石,一样沉稳坚毅。 “虎贲军士听令,行刑!” 但见刀光闪动,溅出三四尺高的血雾,一颗苍老的头颅轰然倒下。 “父亲!父亲!”风隅终究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夏禹登上会盟台道:“各位华夏部落联盟的首领,防风氏逾期会盟,论罪当斩,今已正法,乃立国纲纪,警戒诸侯!但禹念防风氏治水有功,教民稼穑,许防风氏后人设防风祠祭祀,其后风隅继任防风氏新任首领!” 风隅上前叩首行礼道:“风隅领命!防风氏部落宣誓效忠禹王,永世不忘!” 群雄目睹防风氏逾期被斩,皆是胆战心惊,此刻皆跪地叩首道:“臣等皆以夏为宗主,世代效忠!朝见纳贡,不敢逾命!” 夏禹望着群雄宣誓,不禁感慨万千,他回想着自己经历的种种过往,一声长叹。 夏六月,天雨金。 夏禹亲自率领群臣祭祀天地,祈求福祉。 夏禹四十五年,夏后禹巡狩南方,来到会稽。夏禹登上昔日会盟的盟主台,望着远处高高隆起的防风坟和建起的防风祠,他艰难地弯下腰,向防风祠躬身长拜三次。 没有人注意到夏禹眼角渗出的泪光,他喃喃自语道:“老首领,禹来看你来了!” 临走前,夏禹还到防风坟前为防风氏的坟前用耒耜上了新土。黄昏的落日映照在夏禹瘦直的脊背,地上留下一个苍老的背影。 夏禹老了,当他感觉自己眼睛开始日益模糊,看不清十步之外的来人,当他感觉自己听不见远处人的说笑声。他明白,自己是真的老了。 他明白,他该像舜帝爷当年一样,将天下托付给一个值得信赖、德才兼备的新的继承人。 当年老的夏禹躺在榻上,派人将伯益、子契、后稷、姒启叫到他的榻前,宣布伯益成为下一代夏后时,他的声音已经颤抖得如同一片风中的桐叶,人们都在禹的声音里听到生命凋零的叹息。 当夏禹交代完自己的遗命,他的眼前浮现出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 夏禹是这样走到这一步的:从夏后氏部落的水渠泥沟到蒲坂城中的大殿,从淮水河畔的刀光剑影到弱水岸边的烽火连天,他从蚩尤冢林中奔驰而出,自三苗瘴气里站起来。他经历过无数的磨难,忍受过无数的痛苦,他不畏惧所有的鬼蜮伎俩,不惧怕任何阻挠他治水的人。他凿开龙门,疏浚三门,他治理淮水、渭水,他平定河水,江水,他渡过黑水、弱水,一条又一条肆虐的江河在他面前变得平静。虺蛇、相柳、无支祁、冰夷、浮游、共工、有苗氏,一个个阴狠凶恶的敌人在他面前倒下去了,一个强大的夏朝开始崛起。 夏禹用他强大坚韧的毅力建立起第一个以夏后氏部落为核心的统一的中原部落联盟王朝——夏朝。 父死羽郊,少失怙恃,茕茕孑立。蒲坂城中,临危受命,治水平川。血枫林外,十面埋伏,背水一战。弱水河畔,千钧一发,剑平波澜。南平三苗,蛇门之战,灰飞烟灭。躬身为民,尽力沟洫,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股胫无毛,栉风沐雨,平定洪水,鼎定九州,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贤哉禹也,功在华夏! 夏禹的一生是操劳的一生,也是光辉的一生,是为天下苍生尽心竭力的一生。他完成了父亲鲧没有完成的使命——平定洪水,他也实现了尧舜二帝没有实现的壮举——统一九州,他更开创了我国第一个统一的王朝——夏朝。他的名字必将流传千古,他的事迹也将被华夏后人永远铭记。 夏禹四十五年秋,帝禹崩,葬于会稽。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少年姒启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孤独的。 如果你一个人坐在山上望着远处的路口,如果你一个人坐在院内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便能体会到等待是一件多么漫长而孤独的事。 少年的姒启便经常看见倚靠在门外,望向远方的母亲。母亲的目光中充满着恳切的盼望与期待,就这样,启渐渐长大,母亲的目光也渐渐充满着几分失落与黯然。 他常在母亲的言语中听到关于父亲的故事,每次母亲讲起他素未谋面的父亲,目光中便如同冰雪消融,春水初生。母亲也在那时变得安静而温柔,目光之中带有一种少女的欣喜与羞涩。 母亲说,你爹是一个治水的大英雄。 母亲说,你爹是最不知道心疼自己的人。 母亲说,启,你以后一定要孝顺你爹,他这一辈子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可他从没有想过享几分清闲。 母亲说,启,你千万不能记恨你爹,他是为了千千万万个华夏部落的家庭才离家。我知道你心疼娘,可娘打心里从来没有怪过你爹。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当年那个我崇拜仰慕的禹哥哥! 他记得自己有次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你嫁给我爹,后不后悔?” 那是他第一次见母亲生气,母亲操起藤条,劈头盖脸地便朝他打来。他躲闪不及,只能用胳膊去挡。 只听“啪啪”几声,他的右胳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六七下,他的胳膊瞬间便显出几道蜿蜒清晰的藤痕。他咬着牙没哭,可母亲却哭了,忙把藤条扔到地上,抱着他的胳膊哭。 从那一天开始,启便知道,父亲是母亲不能触碰的底线。他也知道母亲对父亲这些年的思念一天也没有消退,反而如同年轮一样一圈一圈地刻在深处,历久弥新。 他发现自那以后,母亲再也不打他了,总是用一种有些迷惘的目光望着村落尽头的山路,望着青丘的方向。 时间如同流水一样,一天又一天地流逝,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也逐渐长成涂山部落英气勃发的少年。 一年一度的部落角力大会开始了,启也跃跃欲试,好几天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可他发现母亲并没有什么兴致,总是一个人养养蚕,躲在屋角发呆,偶尔还会一个人去山上采摘一些药草。可年轻气盛的启更关注这次的角力大赛,他为之准备了好几个月,正想一展身手。 少年自有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哪个少年不想扬眉吐气,哪个少年不愿指点天下。 启便是一心要证明自己的那个少年。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母亲不知道年少的他遭受多少人前的白眼和背后的冷嘲热讽。起初,他选择不去计较。直到有一次,一个比他高一头的胖男孩指着他的背影说,“看,他就是那个没有爹的野孩子!” 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他用力咬着自己的牙齿,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这时他听见另一个声音说,“涂枭,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要不他会去找他娘告状的!” 谁知那个高个子胖男孩涂枭满不在乎地说,“哼!让他告去,我是部落副首领的儿子,以后十有八九就是新的部落首领,我会怕他!他敢去告状,我会让他好看,打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到那时候,让他娘看看她这个孬种废物的儿子!哈哈!” 接着便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启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头,面向那个比他高出一头的胖男孩涂枭。他的目光射出寒意,如同一匹在旷野上奔走许久的狼,望向一只猎物。 涂枭的笑声渐渐消失,他望着眼前这个面若寒冰的矮个子男孩,突然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结结巴巴道:“启,你……你要干什么……?” 启用拳头回答了他。他向前跃起,用攥紧的拳头用力挥出,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涂枭的鼻梁便如同融化的雪一样软软地耷拉下来。涂枭只觉鼻子里有温热发咸的暖流流出,他用手一抹,摊开掌心,赫然是鲜红的血迹。 “血……血!启,你敢打我!”涂枭又怒又怕,他旁边的几个伙伴也被启冰冷的目光所震慑。 “好,启,我倒小看你了!你给我等着!等着!”涂枭一边叫嚣,一边捂着流血的鼻子往回跑。 启望着涂枭狼狈离开的模样,才将自己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因为紧张有些发麻。可他想到自己总算替娘和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才渐渐有了几分平和。 他忽然想起,娘说很久没吃青丘山上的野果了,他便将上衣脱下来,绑在自己腰间,沿着山路悄悄去采野果去了。他想给娘一个惊喜,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娘笑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启翻了好几处山丘,才采摘了一些野山桃、香梨和几个木瓜。 当他兴冲冲地冲回家门,高声喊着:“娘,娘,我回来了!您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 可当那件茅草顶的木屋打开时,屋内赫然站着六七个人。当然他最先看到的便是那个鼻子青肿的高他一头的涂枭。 涂枭一看见启,便如同鹰隼看到一只离群的野兔,目光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残酷的笑意。可他马上便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捂着自己的鼻子杀猪似的喊道:“哎呦哎呦,疼死我了!爹,你看,就是启打得我,还说什么副首领的儿子,都是废物!还说要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住口!”中年男子脸色铁青,呵斥道。 一个长须如雪的部落长老道:“启,你进来!” 启见到这个架势,又望了一眼脸色憔悴的母亲,他的头不得不低了下去,不情愿地踱着步子进屋。 “启,你当着副首领、各位长老和你娘的面,说说你和涂枭今天为何动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部落首领倒是一脸慈祥道。 “误会?有什么误会!分明就是启他逞凶斗狠,趁我没有防备,一上来就往我脸上打!”涂枭捂着鼻子嘟囔道。 “你给我住口!还嫌不够丢人!”副首领随手便给了涂枭一下,涂枭这才忿忿不平地将话咽回去,仍旧是不甘心地瞪着启。 “好,启,你现在可以说了。”首领弯下腰,拍着启的肩膀道。 启抬头望了一眼目光,只见母亲秋眸含泪,一副关切又无奈的神情。他知道,他又给娘惹祸了。娘整天劝他,涂山部落虽然是她的娘家部落,可自从老首领涂山氏将大事交给新首领,整个部落看他们母子就像是寄人篱下的客人。娘说她还能养蚕缫丝,做点农活,也不怕人议论。唯独就是担心启整天跟着其他孩子疯玩,有个口角打斗,难免落人口实。所以,娘劝他能忍就忍,忍不了就躲得远远的。 启现在看着母亲的神情,心头也是一酸,跪在地上,朝着首领道,“大首领,我……是我不对,不该失手打涂枭的!” 涂枭站在旁边一声冷哼,翻着白眼,带有几分傲意。 “那你为什么打他呢?” “他……他污蔑我娘!” “什么?有这样的事?!”首领的目光如电,扫视向站在一旁的涂枭。 涂枭顿时一个激灵,浑身都不住发抖,忙跪地叩首道:“大首领,我……我没有!启这小子最爱撒谎!我和几个同伴去摘野果,走在半路上,启便问我要,说我不给便要打我!不信,你看!” 说着,涂枭便伸手去扯启腰间的布带,那里面正是启用上衣给娘摘的野果。 启哪里肯依,死死护住,可终究是涂枭个头高力气大,几个拉扯,只听“刺啦”一声,接着便是滚落满地的野山桃、香梨和几个散发着清香的木瓜。 启瞪了涂枭一眼,忙弯下腰俯身去捡散落一地的野果。可涂枭却早已从地上捡起一个香梨,双手捧着递给首领,道:“大首领,这就是启这小贼打劫我的野果!”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角斗场 姒启双目瞪着眼前这个颠倒是非的胖子涂枭,这个欺侮他的副首领的儿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他的双目如同火焰烈烈燃烧,恨不得立刻就喷出火来。 可他望了一眼秋眸含泪的母亲,弯下腰继续收拾地上散落一地的野果。 他从地上拾起一个香梨,可香梨上已沾了一层泥。他便用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然后才递给目含泪光的母亲。 他仰起自己有些稚气的脸,低声道:“娘,这是你最爱吃的香梨,我走了好远的路,才摘来的。娘,你吃!” 女娇此刻哪里还能吃得下去,可她看着眼前脸上带着泥污,衣服似乎还得荆棘树枝划破的小姒启。她的忧愁、无奈、伤心和思念都似乎化成一汪温柔的春水,将那些日日夜夜的等待冲淡了。 她俯下身子,用衣袖给姒启擦着脸上的污泥,柔声笑道:“启儿,你以后可不能跑这么远的山路,让娘担心你半天!改天娘亲自给你做肉羹好不好?” 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温暖的笑意,只要娘笑了,他便能开心好久。所有的误会和委屈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总算让娘开心的笑了。 可涂枭却不答应。 他此刻也顾不得捂着鼻子演戏,上前对着姒启吼道:“启,你要孝敬你娘可以,但不能抢我们辛辛苦苦采摘的的野果吧!” “你……”启一时被气得泪水在眼眶打转,明明是自己费尽千辛万苦采摘的野果,这个恬不知耻的涂枭竟然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大首领”,女娇携着姒启站起身来,走到大首领身前,正色道:“我的儿子我知道,虽然平时淘气些,可从来不会撒谎骗人!既然副首领的儿子说我儿子启抢他东西,那就让他说出这野山桃、香梨和木瓜是从哪座山哪道陵那个沟摘的!” 启望着母亲,第一次觉得母亲的形象如此高大。他第一次感受到母亲如同一只大雁张开宽大的翅膀,将他护在她的羽翼之下。 “这……这……”涂枭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臭小子,你快说!敢有半句假话,不用大首领处置,我就先打折你小子的腿!”副首领一脸寒气,瞪着涂枭。 “我也记不清了……但就是启抢了我们采摘的果子!!”涂枭仍然嘴硬道。 “涂枭,你说话要讲证据!”启双目灼灼,与涂枭对视而立。 “哼!证据?你看看我脸上的伤,这就是证据!若不是你抢我果子来孝敬你娘,我执意不肯,你怎会恼羞成怒来打我?” “你……你……”启被涂枭气得口中喘着长气,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行了!”大首领缓缓道,“我们涂山部落向来以和为贵,今日竟然为两个孩子和几个野果而争吵不休,若是传到其他部落族人的耳朵里,我们还有什么脸面?依我看来,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启,涂枭,你二人握手言和!”大首领一脸庄严道。 涂枭和启这个时候也不敢多言,只得点头称是。 两人不情愿地握手致歉,涂枭显然有几分无奈与不满。可事已至此,若是再不留几分余地,这打架和撒谎抢果之事势必难以收场。 每次想到童年这件略显心酸的往事,少年姒启便咬紧牙,握紧拳头,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成为一个强大的勇士,再也不允许有人可以欺负他和娘亲。他想要看到娘为他欣慰自豪的笑,而不是为他卑微地道歉和流泪。 他等这一次角力大会已经很久了。从三岁那年开始,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年。 他已经看过九次涂山部落的角力大会,见识过九个成为最后举起牛角杯饮下公牛血的勇士。 他做梦都在期望自己成为那第十个登上高台,项戴花环的勇士。他想到自己一定会虔诚地举起牛角杯,自豪地望向母亲,然后将泛着血腥味的牛血一饮而尽。 “咚咚咚!”木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启,你在家吗?快,快出来!” 是启的朋友青越的声音。 “青越,等……等等我,我这就来!”启一边回应青越的话一边披着衣服往屋外跑。 待到二人打个照面,青越便忍不住笑道:“你呀,还是这么毛毛躁躁,你看你的衣服都穿反了!哈哈!” 启低头一看,还真是,忙脱下来又重新穿了一遍。 “启,这次涂山部落角力大赛,你有信心吗?”青越问道。 “我?你不是也想争这次角力大赛的勇士吗?”启反问道。 “嘿,不过想到要和你较量,还真是让人兴奋!”青越的脸上露出一丝豪爽的神色。 “行啊,那我们就争取最终的较量吧!来,击拳为誓!谁输了就认对方做大哥!”启兴奋地说道。 “什么?我可比你大两个月!”青越笑道。 “喂,你是不是输不起?”启故意激将道。 “好!我还怕你不成!谁给谁做大哥还不一定呢!”青越也是站直身子,清清嗓子道。 “那就一言为定!”启率先伸出右拳。 “一言为定!”青越伸出左拳在启的拳头上碰了一下。 两个好朋友笑着向前走去。 “喂,你刚才击拳用那么大力气干嘛?我现在手还是麻的!” “哼,你的拳头也很硬呀,你还说我!” “要不要再试试?” “试试就试试!来……” 两个英气勃发的少年追逐着向前赶去,初起的金色阳光洒落在二人身上,宛如披着金光的勇士。 角斗场早已是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中间的高台之上,两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正在相持不下,两人都是额头青筋暴起,喘着粗气,想要将对方摔倒在地。他们头戴羽冠,身着虎皮裙,四只眼睛都恨不得喷出火来,将对手彻底击溃。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忽然半空一只青隼飞过,朝着稍高一头的魁梧少年疾掠而下,锋利的隼爪猛然袭出,那少年脸上吃痛,赫然被抓出数道血痕。 “啊……啊……”那少年正要捂着脸后撤,被对手抓住空隙,一个箭步上前,右手穿胁,左臂一托,右肘重重往对手胸口一撞,便将那高一头的魁梧少年摔下台去。 这一变故实在来得太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僵持不下的角力便发生了如此大的扭转。强弱易位,胜败转变,就在眨眼之间。 摔下台去的高个子魁梧少年一边捂着脸,一边咒骂道:“你个好小子,竟然下黑手,保不准这猛隼是你家养的!” 台上的小个子少年也不想让,喝道:“你要真有本事,也不会自己跌下台去!” 高个子魁梧少年心中虽然忿忿不平,但无奈角力比赛就是强者为王,自己摔下台来,无论如何也是难以改变的事实。他咬牙叹气,不甘心地捂着脸走出人群。 一个丈高的大汉举起那矮个子少年的右手道,“涂震胜!” 可周围观战的人群却应者寥寥,对这个获胜的涂震并不喝彩。 涂震也感到有些脸上挂不住,悻悻地走出人群。 “第二场,涂岩对青越!”丈高大汉喝道。 只见一个身着豹服的少年负手而立,神态倨傲,面若寒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一声冷哼,嘴角还挂着几分挑衅的笑意。 “青越!”丈高汉子催促道。 启也是拍拍好兄弟的肩膀,给他加油打气。 “没问题!放心吧!”青越也拍拍启的肩膀,微笑着走上高台。他向涂岩抱拳行礼,涂岩仍旧是一副冰冷的模样,随意地抱了一下拳。 “涂岩!你……”启在台下看得也是心头无名火起,忍不住高声喝道。 “哦,我当是谁!这不是抢我家表弟野果的小英雄启吗?”说到“小英雄”几个字,他有意地加重了语调。 “涂岩,你不要太嚣张,省得一会儿被青越打得找不着北!”启在台下不甘示弱道。 “哼!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好兄弟被我摔下角斗台!哈哈!”涂岩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仰起头狂笑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智扑擎天柱 “那就来吧!”青越摆开架势,向倨傲如冰的涂岩勾手道。 “哼!不知死活!”涂岩也摆开架势,神情说不出的冷漠,仿佛眼见站的不是青越,而且一个瘫倒在地的对手。 青越沉着气,绕着涂岩打量了几圈,盘算着等涂岩出手的间隙,抓住他的破绽,一举将他摔下角斗台。 可他还是低估了涂岩的实力。 涂岩虽然倨傲冷漠,却也是角斗手里面的佼佼者。有人说他七岁便能生擒毒蛇,九岁曾咬死一匹幼狼,十一岁更是跟着部落的族人捉住一头数百斤重长着獠牙的大野猪。 涂岩的脸上宛如结了一层冰霜,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他就冷漠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机会,就如同一条盘踞在冰面的蛇,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望而却步。 青越就感觉自己站在一面冰湖之上,他在涂岩面前虚晃几个动作,想要引诱他出手。可涂岩的双目依旧锋利地盯着他,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台上的启也不禁给他的好朋友青越捏了一把汗,看来这个涂岩是个硬茬,并不好对付。 青越攥着拳头,试探性地向前两个刺拳滑步,可涂岩依旧是不为所动。青越眼见僵持不下,绕到涂岩背后,一声大喝,便伸出两只长臂向涂岩箍来。这一箍去势甚急,颇有饿狼扑食、猛虎下山之声势。 说时迟那时快,青越已掠出数尺,眼看就要箍住涂岩的后颈。可只见人影一闪,青越只觉身前一空,幸亏他急中生智,双足在台前的一根木桩上一点,整个人如同鹞子翻身,在半空掠出一个圆弧,才勉强站稳身子。 可就在青越刚稳住身形,涂岩的攻击开始了。 涂岩双手齐出,宛如鹰爪,向青越双肩抓来。青越身子向后一撤,堪堪闪躲过去。涂岩一击不中,脚步更加迅疾,围着涂岩,想要抓住青越的破绽。青越知他身法迅疾,不能将自己身后空门留给涂岩,便向后倚靠在角斗台边的木栏。如此,青越便落入守势,被涂岩逼到角落。 启在台下看得暗暗心急,手心也渗出细汗。可他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不能言语呼喊,这样反而会让青越分神落败。 青越也知道涂岩身法速度之鬼魅,只能智斗不能硬拼。可面对涂岩来势汹汹的攻势,他一时之间也没有破解之法,只能凝神防守,等待反击的机会。 正在二人缠斗之时,忽然冷风骤起,卷起地上尘土落叶,顿时飞沙走石,十步之内不辨牛马。 众人纷纷用衣袖捂住双眼,待到风沙过去,却见青越已捂着胸口跌坐在角斗台下。 “你……”青越嘴唇颤抖着吼道。 “哼,风沙突起,此乃天时!你没有防备,怎能怪我?”涂岩冷笑道。 “这……这就是你下黑手的理由?”青越喘着粗气道。 “黑手?青越,你技不如人就赶紧滚回家练角力,少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涂岩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蔑笑。 “咳……咳咳……涂岩,我会记住今天的事!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刚才说的话!”青越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身来。启正想上前扶他,青越摆手制止住他。 “启,接下来的角力大赛就看你的了!”青越略显苦涩地说道。 “放心吧,青越,我一定会替你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启坚定地说道。 “好……好,启,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青越目光中充满着期许与无奈。 “嗯!”启伸手握住青越的胳膊,似乎也在安慰这位心有不甘的好兄弟。 “下一场,姒启对涂原!” 又响起丈高大汉浑厚如种的声音。 “什么?涂原?” “连他也参加这次角力大赛了吗?” “这……这也太不公平了!不是说他觉得今年角力大赛没意思不参加了吗?” “涂原要来,今年谁还敢跟他争这角斗勇士?!” “唉,只是可怜启这个小娃娃,少不更事,就遇见涂原这个凶神!唉,启这小娃娃多半是凶多吉少,就看涂原会不会手下留情!” “嘿,涂原会手下留情,你别做梦了!他连他自家兄弟都打得筋断骨折,他一出手,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力道!上次他跟着部落族人遇见一头黑熊,他二话不说,从背后一下就把黑熊掀翻在地,上去拎起他那石锤般的拳头便是一通硬锤,直把那黑熊打得没了气息。就那他还说那黑熊不禁打嘞!” “啊?还有这种事,那……那启……” “嗨,我估计他见了涂原都得吓得直哆嗦,不用角斗估计就得投降!” “谁说我要投降?!”启双目射出寒光,一声怒喝,便跃上角斗台。 他扫视一圈,正色道:“我姒启今日参加角斗大会,就没想过投降认输!” 这时他只觉身后的木台剧烈一震,如同 一只猛兽踏着沉重的脚步向他走来。 姒启心中一惊,只觉后背冷汗涔涔,可他并没有回头,故意高声道:“涂原是谁?他一定是个胆小鬼,连个角斗台都不敢上来!” “你是谁?竟敢在此胡说八道!”姒启听到身后一声怒吼。 姒启等的就是他的怒吼,他一个跃步,闪到旁边道:“哦,原来你就是涂原,竟像根擎天柱!” “哼!你倒知道我的绰号!”涂原一声闷哼。 “什么?你真叫‘擎天柱’?”启没想到这涂原竟然还挺喜欢这个诨名。 “不错!小子,不要以为你知道我的名号,我就会饶了你!识相的赶紧趴在地上学两声豚叫,再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三个响头认输,我就保你筋骨健全,不然……嘿嘿……”涂原斜视着姒启,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启却没有办法不把这一丈二尺高的“怪物”放在眼里,他只觉得眼前站了一团蠕动的肥肉。他可以清晰看到他腹部坚实茂密的黑色汗毛,他甚至可以看到他腹部肥胖的肉褶如同水波一样一层一层地抖动。 这就是涂山部落的“擎天柱”——涂原! 涂原是一个看似笨拙实则灵活的角力高手,有人认为他的实力已不弱于那些成名已久的角力勇士! 他有老虎一样的筋骨,蟒蛇一样的韧性,狐狸一样的狡猾,猎人一样的耐心!他一上角斗台,就似乎变成一头凶悍又狡猾的猛兽,想要将对手的肉体和精神彻底摧毁!他享受这种碾压对手、蹂躏敌人的快感,简直胜过捕获一头最凶猛的珍兽! 姒启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明白面对这样一个大家伙,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他围着眼前的“擎天柱”开始转圈,先是正着转圈,接着是倒着转圈,三五个来回已转得涂原有些眼晕。涂原一声怒喝,双目瞪得大如铜铃,伸出长臂便要来擒启。原来这涂原仗着身高臂长,更兼长相凶恶,多是先上台震慑对手,然后长臂擒住对手一掀一甩,然后双手举起对手抛下台去。若是不知他根底的人,多被他的几招震慑,死活也不愿与他交手。 因此他一上来就想先唬住姒启,趁他还未摸清他的套路便先下手为强! 不料姒启身法灵活,一个跃步便躲了过去。反而是“擎天柱”涂原一个收势不及,一爪抓到木桩之上,疼得他不住缩手。 眼看一击不中,涂原便弓下身子,想要欺身到姒启身前,趁机抱摔他。涂原心中盘算,一旦抱住姒启的腰和脖颈,势必要把他摔得筋断骨折,至少也得躺着休养三五个月。 姒启眼看涂原不住向前,将他逼到角斗台的一个狭小的角落,他也在心中盘算如何能趁势反击,借力打力,以便一击中的,将这个出手凶狠的大家伙摔下角斗台。 这个角力,一来一往,最要说得分明。说是迟,那是疾,正如空中风驰电掣、疾风骤雨一般,片刻迟慢不得。 当时姒启凝神屏息,蹲在右边,涂原在左边摆出架势。姒启暗暗往后退到角落,只不动弹。涂原见姒启并不动弹,看看逼向右边,姒启只瞅他下三路。 涂原暗忖道:“这小子一直盯着我下三路,定然是要使绊子摔我,我岂能着了他的道?看我不消动手,一脚踢这小子滚下台去!” 姒启眼瞅涂原犹豫不决,就地上只一鱼跃,便已绕到涂原身后。涂原暗道不好,飞起一脚向后踹去。姒启等的就是涂原这一脚,伸手紧紧箍住涂原的脚脖,顺势向后一撤,只听“碰”的一声,人高马大的涂原便重重摔在台上,他的下巴更是磕在地上,直撞得眼冒金星,头疼欲裂。 涂原性起,双手撑地,想要翻身一搏。姒启哪能让他起来,右手照他胁下就是一拳,涂原登时眼中鼻中俱是一酸,眼泪鼻涕流个不停。涂原只觉嘴里酸的、苦的、辣的、咸的都有,可却牙齿打颤说不出半句话来。 “本次角斗,姒启胜!”丈高大汉高声喊道。 “姒启,姒启!”围观的部落族人也是高声欢呼。唯独一个人没有没有高声欢呼,只是捂着胸口微笑地望着他。那人,正是青越! 青越!青越! 启伸手一拉,将他拉上角斗台,高高地举起他的手,仿佛是两个人一起战胜了这位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擎天柱涂原! 他们享受着胜利的欢乐,更明白友谊的价值。正就好比有酒有鱼,方能领略月下畅饮的妙味!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决战之前 姒启战胜“擎天柱”涂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涂山部落。部落的男女老少都开始对这个目光坚毅身材也逐渐魁梧的少年刮目相看。 他们开始讨论启的父亲,那个十三年没有踏入家门的男人。 其实有人曾在涂山部落的几里外见过禹,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瘦削、皮肤略显黝黑的男人。他扛着耒耜,带着几百个衣衫破旧的族人,正秩序井然地前行。领头的大禹目光坚毅,如同劈开木头的石斧上闪烁着的锋利的寒光。他们沉默地走过,没有一个人东张西望,背影厚实而沉稳。可大禹始终没有回涂山部落看过女娇和启。 有人劝他回去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禹望着滔滔的洪水和流离失所的部落百姓,慨然道:“洪水未平,何以还家?” 连涂山部落的人都不禁肃然起敬。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启不愧是大禹的儿子!” “不错!他连擎天柱涂原都能打败,肯定是继承了他爹的神力!” “我早就说过,启这孩子不是一般人,你看看……” 正当涂山部落的族人一致对姒启交口称赞之时,涂岩却依旧是倨傲冷漠,不为所动。他的目光比悬崖下倒挂的冰棱还要寒冷,他的右手正冷静地用石刀在一块青石上划出一道横纹。 青石上已经赫然有二十一道横纹! 只有涂岩明白,每一道横纹就是他击败的一个对手! 他现在正在划的便是他击败的第二十二个对手——青越! 他记得那个捂着胸口倔强站起脸上写着不甘的对手,他的目光中让他隐隐产生了一丝敬意,这是以前他从未有过的情感。 可他的手依旧很稳,如同划在松软的地面,那一道横纹是那样笔直,就像一道射出的箭矢。 “涂岩,你在干嘛呢?”是他的朋友涂沙,满脸堆笑地上前询问。说是朋友,大多时候涂沙更像是涂岩的一个跟班,像那只走在前面洋洋自得的狐狸,而涂岩则是压阵那只冷漠威猛的老虎。 狐狸没有老虎的威势,也不过是一个连豺狗都敢朝他狂吠的怂包。涂沙已经好几天不见他的老虎了。 更加不妙的是姒启打败涂原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 如果涂岩是凶悍无双的猛虎,那涂原便是一头嘶吼咆哮的黑熊! 如今姒启这个毛头小子竟然打败了涂原这样一个棘手的家伙,这对涂岩和涂沙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一山不容二虎,如果有,那就只能留下最强的那只猛虎! 涂岩听完涂沙义愤填膺的陈述,淡淡丢了一句:“我听说了,启这小子不错!” “什么?”涂沙像吃了一只癞蛤蟆一样惊讶,他万万没想到涂岩竟然会夸起启。 “他还有他那个朋友,叫青越那个,都还不错。”涂岩依旧是淡淡地说,右手依旧在青石上划着横纹。 “你……你还是我认识的‘冷面猛虎’涂岩吗?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你……你不会是听说他打败了擎天柱涂原,心里……”涂沙故意说到一半停住。 “心里什么?”涂岩停住手中的石刀,站起身来,双目瞪视着涂沙。 涂沙骤然感觉自己并不是那只精明狡猾的狐狸,而像一只瑟瑟发抖的绵羊。看着涂岩凶神恶煞的目光,他的腿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 “没……没什么……”涂沙哆哆嗦嗦地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我心里怕启那小子!”涂岩冷冷道。 “哪……哪能呢!谁不知道你‘冷面猛虎’的威名?那个启不过是歪打正着,才侥幸赢了一局!要是他碰上你,估计这会儿早就出局了!”涂沙陪笑恭维道。 “行了!启那小子能战胜涂原,可不简单呀!我们还是小心点,不要轻敌,以免着了那小子的道!哦,对了,涂震怎么样了?”涂岩问道。 “嗨!别提了!他呀,现在在家喂他那只青游隼呢!”涂沙道。 “他整天整这些鹰隼,倒不如多练练力气!” “谁说不是呢?可他总觉得鹰隼比人还亲,前两天他那只青游隼帮他赢了对手,他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还专门去捕了两只獐子喂他那只爱隼呢!” “真是荒唐!”涂岩冷笑道,“让自己强大才是真本事,要不他的青游隼再强,也不过是个养鸟的!” 涂沙忙凑近附和道:“是呀!可我劝过涂震兄弟,他就是不听呀!这次咱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勇士,还得靠涂岩大哥你呀!” 涂岩道:“这是自然!只是这个姒启不容小觑,还得打探一下他的底细,多加提防,以免像涂原那样吃了哑巴亏!” “是是!这事你放心,打探姒启的消息就包在我身上!”涂沙拍着胸脯道。 “好!这次要是能拿下角力大会的勇士,你小子功不可没!”涂岩拍着涂沙的肩膀道。 “嘿嘿,这我哪敢!能给涂岩大哥效力,就说明大哥瞧得起我涂沙!我一定将姒启那小子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这样就能以防万一了!”涂沙陪笑道。 “行!如此就拜托你了!”涂岩丢下话,依旧拿起石刀在青石上划横纹,再也不去瞥他一眼。 涂沙只得讪笑着离开,临走前还回头又偷瞄了一眼那刻入青石的二十二道横纹。 而此时姒启和青越也没闲着,在商量着三天后的最终角斗。 青越道:“启,涂岩那个冷面虎可不好对付,你得多加提防!” 启点头道:“不错!他出手迅疾,身法灵活。那天他趁风沙偷袭你,更是狠辣过人。这绝对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劲敌!” 青越摇头道:“嘿,都怪我运气太差!早知今日,我那天多加戒备,也不会栽在涂岩那小子手里!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亲手将他打败,证明我青越的实力!” 启拍了拍青越的肩膀,道:“好兄弟,将来如果我做了首领,你一定会成为征战四方的将军!” 青越忙捂着他嘴,道:“你……你说什么呢!我……我们还是赶紧来练角力吧!来,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启笑着拱手道:“好!你可别藏着掖着,不肯使全力呦!” 青越朗声道:“嘿,我还怕你又喊着我拳头硬呢!” 说罢,青越便上前去抓姒启的肩膀,姒启也是跃步闪避,一个转身又来抓青越的后颈。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肯相让。 而在此时,不远处的草丛里正趴着一个人,悄悄地观察着交手的两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替“冷面猛虎”涂岩刺探姒启、青越二人底细的涂沙。 涂沙看二人打得尘土飞扬,也没有什么新奇,不一会儿便困得打起哈欠睡着了。等他醒的时候,早已日落西山,寒雾渐起,姒启、青越二人早已离开许久了。 “唉!你看看你,怎么这个时候睡着了!”涂沙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只得怏怏地回去了。 就在他摇摇晃晃地离开时,他不知道姒启和青越也躲在一棵大树后望着他略显肥胖的身影。 “你说,这会不会是涂岩派来的人?”青越低声道。 姒启皱着眉,一脸深沉道,“我也不清楚,但我隐隐感觉到这场角斗大会的决赛不会那么简单!也许还会有其他的凶险!” “我也有同感!青隼袭人、突起风沙,看似意外的背后,一定有我们没有察觉到的联系!启,你放心准备角斗大会,我一定会找到这帮下黑手的人的蛛丝马迹,将他们的卑鄙手段公之于众!”青越愤慨的说道。 姒启能感受到青越的义愤填膺,他明白青越和他一样,也渴望能骄傲地站在角斗台前,接过那高高的牛角杯,将鹿血一饮而尽,成为整个部落都仰慕的勇士! 而现在他所有的希望都如同融化的雪花,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能做的便是帮自己的好兄弟战胜那个暗算他的对手,赢得那部落少年最渴望的荣耀! 姒启伸出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青越的手,附在他耳边说,“青越,有一天我要成为大首领,一定封你为大将军!” 第一百五十章 咎由自取 秋风萧瑟,却吹红了涂山部落的枫林。枫林如火如荼,却没有丝毫热闹与喧嚣,反而充满了几分肃杀和萧瑟之意。 青丘红老丹枫树,西风吹落满地金。 秋天既有瓜果飘香的喜悦,也有落叶辞树的悲凉。 这也许正是自然周而复始、兴盛存亡的天道! 而在枫林前的角斗场,一年一度的角斗大会终于迎来最令人激动的决赛。 赢,便是无上荣耀;输,便是扼腕叹息。进入最终决赛地共有四个人,分别是涂岩、姒启、涂震和另外一名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来历的身材矮小的人。 那个身材矮小的人个头不过五尺,脸上却印刻着深深的皱纹,他的脸上蒙着一条葛布,从脑袋斜着遮住右眼。他的皮肤如同干瘪的树皮,浑身都让人看着直打寒战。他的胸前挂着两枚雪白的狼牙,一对小眼眯成一道缝,隐隐透出雪狼一样的寒意。他拄着一根木杖,一瘸一拐地走向角斗场。 “这……这是谁呀?” “他……他就是”说话的人瞥了一眼,偷偷捂着嘴道,“他是三首领家的二儿子,从小被丢在外面养大,久而久之变成了一个野孩子。可他硬是靠自己养活自己,别看他这个样子,他可一个人硬生生扼死过两匹狼呢!你看他胸前的两个狼牙,就是他硬生生从那两匹狼嘴里拔下来的!” “啊?他这副模样竟然有这样的本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他叫什么名字?” “嘿,名字?三首领就没给他起,任由他自生自灭。后来部落族人见这孩子可怜,还想拿打猎来的野牛肉救济一下他,谁知道被三首领发现,厉声呵斥一顿,说是这猎来的肉是给部落族人吃的,那个野杂种不配!硬生生把那野牛肉夺了去!那孩子自此以后,两眼见人就变得冷若寒霜,像狼一样死死地盯着每一个从他身前经过的人。部落里的人自此也习惯了,也不再同情可怜他,就叫他‘野孩儿’!” “野孩儿?”这人正想再问,只见那“野孩儿”已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眼中投射出一种冷冽的寒光。 没有人再敢说一句话。 谁也不想得罪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 可人们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几乎不能称之为“人”的世人眼中的怪物,怎么会来参加涂山部落的角斗大会?这背后又有什么隐情呢? “今天是我们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决赛,一共有三场比试。第一场涂震对姒启,第二场涂岩对野孩儿。两场比赛的胜者将会进行最终勇士的争夺!现在,角斗大会正式开始!”丈高大汉高声喝道,声如洪钟。 只见涂震凌空一跃,早已跃上角斗台。姒启则是向围观的部落族人躬身抱拳,然后缓缓步入角斗台。 谁知姒启刚站上角斗台,涂震便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便要抓姒启的双肩。 姒启早有防备,向后一仰,左腿向前踢出。 涂震一击不中,扑了个空,却见姒启的左腿向自己踢来,只得急忙旋转身子堪堪避开,险些撞在木桩上,好不狼狈。 “好个姒启!我倒小瞧你了!”涂震吃了暗亏,心中暗骂,当下也不敢懈怠,不断变化脚步,向姒启发起攻击。 姒启也步步小心,凝神应对,想要趁涂震露出破绽之时,将他一举拿下。 涂震连攻数十合,竟然连姒启的衣角都没碰着,心中又惊又怒。他不禁咬牙切齿,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想要给姒启重重一拳。 此时,天空一声呼啸,一只青色游隼向角斗台前飞来。 涂震心中暗喜,“姒启,这是你自寻死路!这青游隼我已训练一年有余,只要它见有人与我相斗,不论何人,都会前来相助!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青游隼的尖喙利爪吧!哈哈!” 可他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笑意,向后退了几步。 姒启展动身形,向前攻来,但闻风声呼啸,拳影汹汹,涂震已退无可退。可涂震并未惊慌,反而心中窃喜。 “姒启,你现在攻势越凶,待会儿下场就越惨!当心我的青游隼把你的脸上抓出十七八道血痕!哈哈!” 果然不出涂震所料,青游隼展开锋利如刃的青色翅膀,迅疾无比地向角斗台飞来,直袭姒启的后颈。 “啊?青游隼!这可是吃肉的凶禽!” “这下可糟了!唉,姒启这孩子怎会碰上这么个诡计多端的对手!” “这输了比赛是小,被青游隼一记铁爪抓伤,少说也得在家里休养几个月!”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这青游隼已迅如闪电般破空而下,眼看就要抓到姒启的后颈。 “启,小心!”青越高声提醒,也是焦急不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知姒启顺势一滑,躲过青游隼的致命一击。 涂震还在暗喜姒启这次定要落败,在涂山部落的族人面前丢尽颜面。不料眼前登时一黑,一道青色的隼影已破空而至。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两记铁爪,还被隼翼扇得滚落在地。 “啊!”涂震捂着脸一边哀嚎一边怒骂道,“你这畜生,白吃了二十多斤野牛肉丁,连你的主子都瞧不清么!我……我炖了你!” 那青游隼受了一惊,忙振翅盘旋,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你……你这个不认主的呆鸟!”涂震依旧是不住坐在地上捂着脸叫骂。 涂岩在台下目光冰冷,没有丝毫表情。他身旁的涂沙则是忍不住笑道:“早就跟涂震兄弟说了,可他偏偏不听!整日玩隼,今日却叫自己的隼啄了脸面!真是……” 涂岩冷哼一声,挥手制止住他。 丈高大汉上前道:“涂震,你还能再继续比赛吗?” 涂震捂着脸道:“我……我要求改日再比一场!这一场不算!” 台下围观的族人顿时如同沸水开了锅,都是哄笑道:“你自家的鸟认主还得重赛么?哪有这个道理?大家说是不是?” 更有与涂震角斗被他青游隼偷袭抓伤的几个少年上前忿忿不平道:“哼!卑鄙小人,你自己使出的阴招,今日自己赶上就要重赛?那我们每个人都要再和你再比一场!涂震,你敢吗?” 涂震眼见几人来势汹汹,自己又被青游隼抓伤,又惭又怕,也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好,我宣布本局姒启胜!”丈高大汉举起姒启的左臂高声道。 “好!好!”台下的族人一片欢呼叫好声,那几位被涂震暗算落败的少年叫得最起劲,仿佛姒启是为民除害,为他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第二场,涂岩对野孩儿!” 涂岩神情冷漠地走上角斗台,仿佛根本不在意他对面站的对手。 野孩儿的双眼却眯成一道缝,射出两道锐利而冷冽的目光。他一瘸一拐地走上角斗台,将自己的拐杖随手丢在台下。他勉强站直身子,却依旧是弯腰佝偻的模样。他伸手摸了一下他胸前的两枚雪白的狼牙,用自己发红的舌头在狼牙上舔舐了一下,如同饿狼在猎物上觅食一般。 台下的人不禁毛骨悚然,一阵脊背发寒。 “你……你就是涂岩?”野孩儿沙哑着喉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不错。”涂岩的回答也很简短,没有丝毫的废话。 “听说你是涂山部落的‘冷面猛虎’,我早就想跟你交一下手!”野孩儿睨视着涂岩,似乎是在打量一只野兽。 “不敢!”涂岩冷冷道。 “不敢?哼!还有你涂岩不敢做的事么?”野孩儿斜视着涂岩,仿佛在审讯他一般。 “你!你想要说什么?”涂岩的瞳孔收缩,右手紧紧攥成拳头。 “你可记得八年前的一个雨天,一个拎着野獐子的瘸腿男孩?”野孩儿的目光充满着痛苦与怨毒。 “什么?”涂岩心中一惊。 “你为了抢一只獐子,带着六七个孩子把那瘸腿孩子打个半死,任凭他倒在泥地水潭里,淋了半天的冷雨!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冷酷,你的名号果真不是白来的!”野孩儿目中似乎要燃起火来。 台下的族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对涂岩更是摇头不已。 “你血口喷人!你既然说当日有那么多人,有谁可为你作证?”涂岩怒喝道。 “哼……哼……作证?!哈哈,作证?有谁会为我这么没爹没娘的野孩儿作证?”野孩儿仰天狂笑,目眦尽裂,披散着头发,说不出的无奈与苦涩。 “今日是角斗大会,我不管你是谁,既然你敢上台,就凭你的本事说话吧!”涂岩指着野孩儿喝道。 “好!痛快!我也想看看这些年,你这只冷面虎到底有没有真本事!那就来吧!”野孩儿沉声道,缓缓稳住身形。 涂岩面若冰霜,额头却青筋暴起,双手化拳为爪,双足蹬地,左腿跨出半步,做出一副猛虎扑食的架势,声势摄人心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涂弃 两片火红的枫叶缓缓飘落,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涂岩和野孩儿的身上,一种紧张的气氛在角斗台周围弥漫。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有的人还紧张地咽了一下有些干痒的喉结。 涂岩目射寒光,脚步却纹丝不动,紧紧地盯着野孩儿。 野孩儿左眼眯成一道缝,依旧是斜睨涂岩,只是胸前的两枚狼牙不住地晃动。 眼见野孩儿也以静待动,涂岩一咬牙,挥爪便要向野孩儿的左肩抓去。野孩儿凝神静气,一个沉肩想要躲避。谁知涂岩出手至中途,忽然左臂抡圆,双手一拢,要来锁住野孩儿的脖颈。 野孩儿冷哼一声,顺势一躺,右脚用力踢出。涂岩见来势迅疾,当即闪身一侧,掠到旁边。 两人初一交手,便都是心中一惊,显然他们都有些低估对方的实力。虽只交手一招,两人都险些着了对方的道,只能仓促闪避,好不狼狈。 原本涂岩料定野孩儿身法不够迅疾,想以速度取胜,不料对方的右腿仍能将自己逼退。而野孩儿料定涂岩心浮气躁,想要趁隙反击,不料对方竟有虚招诱敌,险些让他中招! 两人一个像冷眼眈眈的猛虎,一个像寒意森森的饿狼,都死死盯着对方,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野孩儿眼见涂岩稳住身形,只守不攻,心中便知他的主意,知道涂岩准备故意耗他体力,想要拖得他体力不济,再趁机出手。 “好个冷面虎!”野孩儿冷笑道,“你当年的威风呢?哈哈!” 涂岩面上脸色强忍不变,心中却怒火中烧,暗骂道:“哼!故意激我,我才不上你的当!等你站立不稳,体力不济,我一出手便要你小子好看!那时候你才明白我涂岩的本事!” “嘿!什么冷面猛虎,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怂包!涂山部落怎么能选你这样的人做角斗勇士?你是好小子,倒来呀,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野孩儿依旧是冷嘲热讽,故意激怒涂岩,诱他出手。 台下围观的部落族人早就等得不耐烦,纷纷吆喝道:“上呀,上呀!” 涂沙在台下更是急得咬牙跺脚,高声道:“岩哥,打他呀!让这个野小子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把这小子的狼牙……!” 涂岩目光一冷,回头向涂沙瞪了一眼。涂沙只觉脊背一凉,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就这一回头的功夫,野孩儿右腿一蹬,便向涂岩扑来。涂岩想要躲避,不料他的左腿已被野孩儿死死箍住,动弹不得。 “冷面虎,你今儿可要栽在我野孩儿的手里!倒!”野孩儿狂笑一声,双臂用力一扯,只听“嘭”的一声,便将涂岩重重掀翻在地。 涂岩只觉左腿一阵酸麻,右脚奋力向前一踢,正是“野兔蹬鹰”的脚法,朝野孩儿的面门踢去。 涂岩本来心中料定野孩儿必然松开他的左腿闪避,这一脚踢中固然能够退敌,纵使不中也能脱身解困。 不料野孩儿不闪不避,反而向后一仰,让涂岩这一脚踢了个空,如同踹在一团棉花之上,使不上丝毫力气,恰似泥牛入海,蛮夫踏水一般。 涂岩这一脚踢空,登时便浑身无力,右腿又被野孩儿钳制,动弹不得。 涂岩又急又怒,捶地骂道:“卑鄙小人!你可敢放我起来一战?” 野孩儿将涂岩双腿钳制在他双腋之下,伸手箍住涂岩的腰,苦笑道:“我卑鄙无耻?当日你六七人围攻我一人,将我打个半死,任由在雨地淋了半日的雨,是不是卑鄙无耻?你可曾体会过被亲人遗弃的痛苦,你可曾体会过濒临死亡的绝望?你可曾知道筋疲力尽时怎么从两只饿狼的围攻下活下来?你可曾知道别人的冷眼与鄙夷如何面对?哼!我跟你说这些话,你这样的人,又怎会明白?” 涂岩额头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怒喝道:“你……你放开我!让我起来,我们再一决高下!” 野孩儿右手一挥,“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涂岩的左脸。涂岩的脸上赫然便是清晰的掌印,有些浮肿发青的样子。 “这一下,是替我们涂山部落的族人打的!我们涂山部落没你这样卑鄙阴险的人!” 涂岩只觉左脸发烫酸疼,握紧的双拳也不住发抖。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涂岩的右脸又被野孩儿重重地抽了一下。 “这一下是替你死去的爹娘打的!你自从他们过世后,便只会欺凌弱小,用自己的拳头来证明自己那可笑的‘冷面猛虎’的名号!” 涂岩如同被浇了一身冷水,紧握的双拳渐渐放开,心中也没了恨意,脸上竟然有几分解脱的神色。 他颤声道:“涂弃大哥!是我错了!今日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涂岩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永远离开涂山部落,遭万人唾弃!” 野孩儿听到“涂弃”两个字,心中猛然一震,左眼忍不住泪光闪动。他想不到涂山部落竟然还有人知道他的本名。 涂弃! 一个令人厌恶嫌弃的名字! 可就在涂山部落的族人都习惯对他冷眼相待,纷纷冷哼一声“野孩儿”,根本不关心他的本名的时候,一个曾经几乎将他置之死地的对手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野孩儿慢慢将手放开,缓缓站起身来,道:“你走吧!” 涂岩躺在地上,双目微闭,久久没有作声。半晌,他终于缓缓站起来,一脸疲惫落寞地走下角斗台。 “本局比赛,野孩儿……哦,不……涂弃胜!” 丈高大汉高高举起涂弃的右臂,台下响起涂山部落族人的叫好声。涂弃只觉得一眼望去天高云淡,往事如烟,眼前的枫林、涂山族人、角斗台都变得清晰明朗了起来。 他第一次感受到被别人认可和称赞的感觉,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前。 “下一场决赛,姒启对涂弃!”丈高大汉高声道,“姒启、涂弃,请上台!究竟谁能夺得本次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勇士荣誉呢,让我们拭目以待!现在,请大家高声为自己支持的角斗士助威!” 姒启依旧是躬身抱拳向众位涂山部落族人行礼,然后缓步上台,神情从容淡定。 涂弃则恢复冷漠的神色,眼睛依旧眯成一道缝,漏出饿狼一样的凶光。 “姒启,你确定要和我争这个部落角斗勇士么?”涂弃冷冷道。 “不错!成为角斗大会的勇士是我从小就立下的目标,也是我对娘的承诺!”姒启双目炯炯,坚定如山岳。 “对你娘的承诺?”涂弃有些惊讶。 姒启道:“正是!娘从小便对我说,我爹是一个华夏部落联盟的英雄,让我也要像我爹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涂弃道:“好小子,不过你能不能成为涂山部落的角斗勇士,光靠你的几句话可不行,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今日只要胜过我,便能成为这涂山部落的少年人人仰慕的角斗勇士!来,让我们好好打一场,一决高下吧!” 姒启道:“可……可你刚和涂岩比试,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涂弃冷笑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你不也和涂震刚较量过吗?世上的事,哪有桩桩件件都是公平?你要在野外遇见一群狼,狼会跟你讲公平么?闲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来吧!” 姒启摆出架势,道:“好,痛快!今日你我一战,各凭自己真本事夺这涂山勇士!” 涂弃也稳住身形,凝神静气,随时准备迎战。 姒启从刚才涂岩与涂弃的交手中便已知晓涂弃出手之迅疾,反击之凶狠,唯有以退为进,脚步灵活,打乱涂弃的节奏,才有可能抓住涂弃的破绽,将他击败。 姒启缓缓绕着涂弃游走,如同一条溪流绕过一块岿然不动的巨石。 溪流汩汩,巨石巍巍。 姒启已绕着涂弃游走六七圈,可涂弃的双眼死死地盯住姒启的双脚,始终没有出手。 涂弃深知自己脚步并不灵活,不能以己之短与人之长硬拼,只能稳住身形,伺机而动。 姒启眼见涂弃不为所动,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向地上一滚,快要贴近涂弃的身子。 涂弃暗道不好,双手一收,护在自己身前。 可姒启刚贴地滚出一半,突然双腿一蹬,已蹬地站起身子,掠到涂弃身后,伸手便向涂弃后颈抓去。 涂弃只觉后颈一凉,便转身抡圆双臂击出,不料等他转身,又扑了个空。他的双掌重重击在角斗台上的木桩,打得木桩猛然一震,旁观的几个部落族人也是心中一惊,忙向后倒退数步。 “好小子!姒启,你的身法确实不错!现在我要认真起来了!” 涂弃双手相互搓了一下,化掌为爪,斜眼睨视着姒启,赫然如同一只眼冒绿光、蓄势欲扑的饿狼。 “启,小心呀!”台下响起了青越的声音。 姒启望着人群之中的青越,两人的目光都充满着信任与支持。 青越!青越! 姒启向着自己的朋友点头致意,然后稳住身形,守住自己的门户。 第一百五十二章 狼之假寐 涂弃望着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少年,心中也不禁产生几分敬意。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不是心术不正的涂震,也不是冷漠倨傲的涂岩,更不是煽风点火的涂沙。 他是姒启,涂山部落独一无二的少年! 涂弃心想,如果三首领认他养育他,也许他也会成为姒启的朋友吧!可…… 可此刻他是他的对手! 成为勇士就要打败眼前的这个对手,成为涂山部落少年中的最强者! 姒启的眼中也闪动着坚毅的目光,那是一种必胜的信念! 来吧!涂弃! 来吧!姒启! 就让以前所受的所有屈辱与鄙夷化作此刻胜利的荣耀,让所有误解和嘲讽化作庆祝的欢呼!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角斗,这是一场尊严与荣誉的战斗! 双方目光相接,如同长戈相击,碰撞出战斗的火星。 姒启和涂弃几乎是同时向前跃出,他们的双手都抓在对方的肩膀上,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涂弃使出七分力气去握住姒启的左肩,姒启只觉左肩如被一只鹰爪钳制一般,疼得咬紧牙关,可他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涂弃又伸腿去踢姒启的右腿,姒启眼疾手快,转动身子一个后翻,宛如鲤鱼翻浪,反而将涂弃旋到身后。两人后背相对,涂弃钳制姒启的右手也渐渐松动。姒启后背向上一顶,想要将涂弃掀至半空。可涂弃身至半空,双腿向前一蹬,使出千斤坠之力,反而将姒启摔了出去。 姒启如同鹞子翻身一般,在空中两三个空翻,才勉强落在角斗台上。姒启虽站在台上,心中却暗道:这涂弃的气力反应都胜我一筹,需要小心周旋,万不可有半点大意! 涂弃此刻虽是面沉如水,心中也暗想:姒启这小子虽气力不大,却身法灵活,体形轻便,更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我定要小心应对,不可小瞧于他! 台下的青越见二人交手,便知涂弃身手狠辣远胜姒启,只是腿脚不便,不及姒启身法灵活。否则,姒启此刻早已深陷险境,无暇他顾了。纵然如此,姒启要想胜过涂弃,也只能临阵寻隙、随机应变,要想硬拼硬斗,实在没有半分胜算! 围观的众人见二人使出全力,不分高下,也是高声呼喝,为二人助力。 “涂弃!涂弃!” “姒启!姒启!” 仿佛眼前并不是涂弃与姒启的角斗,而是台下双方声浪的角斗。 少年! 一个多么明朗的词语! 少年自有他的光风霁月,少年自有他的晴空万里,少年自有他的铁马金戈,少年自有他的凌云之志。少年有最昂扬慷慨的热血,少年有最委婉动人的诗篇。少年,甘心黄沙万里度沙漠;少年,情愿寒窗十载盼月光!少年,就是最朴素的情怀和最执着的梦想,虽远如云海,仍素履以往! 而此刻角斗台上,正是涂山部落最激烈的两位少年的交锋! 一个少年孤苦、受尽冷眼,能徒手格毙饿狼,茹毛饮血,倍尝冷雨,如今一雪前耻,放手一搏! 一个倔强坚毅、英雄之后,能历尽艰辛寻果孝母,能忍辱负重甘心受屈,少年一怒、断金裂石,如今一展凌云之志,九霄鹏举! “来吧!姒启,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涂弃招手道。 姒启心中一横,当即几个飞跃,如同白鹿渡溪、蜻蜓点水一般,轻盈迅疾,又身法灵动。 涂弃眼见姒启飞跃,便知他要以身法速度来扰乱自己的判断,便沉肩屈膝,双臂如螳臂一般竖起,摆出防守的架势。 姒启飞速奔跑起来,绕着涂弃游走,将涂弃围在中间。涂弃也是不住移动脚步,丝毫不敢大意。 忽然,姒启绕到涂弃身侧,收住脚步,一个飞跃贴近涂弃,便要伸手来擒涂弃的右臂。 涂弃蓦然转身,提肘举臂挡在身前,左膝向前重重一顶。 姒启眼看就要擒住涂弃右臂,不料涂弃身法也同样迅疾,一个提肘,一个顶膝,便将姒启的攻击化为虚影。姒启只得一个后空翻,避开涂弃这一顶膝,右脚在木桩轻轻一点,转瞬又攻向涂弃。 涂弃刚提肘顶膝将姒启逼退,刚将双臂放下,谁知姒启已掠到身前,一个灵猿绕树,竟已从身后用双臂牢牢锁住涂弃的脖颈。 “啊!好快的身法!” “这是什么……” “莫非是传说中的‘灵猿绕树’?只要贴身一锁,任你是力士壮汉,都只能束手待毙!” “可姒启小小年纪,怎会这么高妙的角斗技艺?” “现在就看涂弃的本事了!唉,不过被这招擒住,要想挣脱,可真是难了!” 正在这时,涂弃脖颈青筋尽显,根根分明,如虎须柳根,胸前的狼牙也是不住颤动。涂弃咬牙跺脚,怒喝一声,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将姒启活生生摔出去,挣脱束缚。 可姒启就如一条套在蛮牛身上的绳索,死死勒住涂弃的脖颈,不敢有半分放松。 “姒……姒启!”涂弃的左眼已渐渐泛白,牙齿也有些打战。 正是两人交手的关键时刻,宛如虎豹相争,谁若心软便将落败! “姒……姒……”涂弃颓态尽显,耷拉着脑袋,双腿都忍不住发抖。 “嘿,这……这还是那个能徒手毙狼、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儿吗?!” “不过姒启这一招可真是厉害!他再不认输求饶可是要被活活勒昏过去!” 姒启眼看涂弃就要失去意识,双臂缓缓松开,想要飞身跃下。 不料就在他双臂松开的刹那间,涂弃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的左眼寒意森森,又化作那令人胆寒的饿狼模样,似乎要将眼前的姒启撕成碎片。 “喝!”涂弃一声怒吼,双腿往下一蹬,竟然腾空跃起,猿臂一伸,反将姒启擒住,左手掐住姒启后颈,右手盘住姒启的右臂,当真如同虬龙盘柱,力道千钧。 姒启浑身受制,动弹不得,只得收摄心神,静待机会。而涂弃则是顺势落下,将姒启重重地压向地面。 “砰!” 随着一声巨响,涂弃带着姒启落在角斗台上。 而姒启的双膝重重地砸在角斗台上,已撞碎了几块木板,深深陷入角斗台中。姒启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显然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涂弃,你……”台下观战的青越早已气得脸色铁青。他眼看涂弃受制将要落败,而姒启不忍对他下手,可涂弃却如此冷酷,对姒启下这样的狠手,不禁怒咬牙齿,高声喝道,“好个不要脸的野孩儿!人家对你手下留情,你却要恩将仇报!如此作为,与禽兽何异?” 涂弃目露凶光,冷笑道:“哼!你知道命悬一线的滋味么?你真的体会过死亡的感觉么?当你面对一只随时会要你命的饿狼,你会心慈手软么?我只是教姒启这小子,无论什么时候,绝不能对自己的敌人手下留情!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知道么?” 说罢,涂弃冷冷地瞥了一眼姒启,丝毫没有惭愧与怜悯。 “你……你的心真的和狼一样冷!”青越道。 “是么?我倒希望如此!”涂弃竟不以为耻,反而有些得意。 姒启低垂着头,头发凌乱地披散在他的额前。他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的耳朵清清楚楚地牢记着涂弃说的每一个字。 “你知道命悬一线的滋味么?” “”你真的体会过死亡的感觉么?” “当你面对一只随时会要你命的饿狼,你会心慈手软么?” “我只是教姒启这小子,无论什么时候,绝不能对自己的敌人手下留情!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知道么?” 姒启的手臂依旧被涂弃牢牢锁住,他的双膝还隐隐作痛,可他的心却渐渐刚强起来。 面对一头饿狼,只有石头才会无所畏惧!他现在就要把自己变成一块没有恐惧、没有感觉的石头,等待机会砸向那头狡猾凶狠的饿狼! 天色阴沉,渐渐下起雨来,几点雨滴沿着姒启的头发落下,可他的拳头却渐渐握紧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牛角饮血 雨依旧在下,台下观战的众人无不动容,他们眼看着姒启被涂弃制住,动弹不得,心底都不禁叹了一口气。 青越更是紧张地咬牙跺脚,恨不得冲上台将涂弃一拳打翻在地。 可角斗就是如此残酷,这是两个勇士之间的战斗! 一山不容二虎,真正的勇士只能有一个站在台上! 那么这个勇士是姒启还是涂弃呢? 青越望了一眼右臂遭制,后颈被擒的姒启,无奈地用手挡住自己的双眼。他知道姒启多想成为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勇士,他知道他多想证明自己。可现在他实在不愿意看见他的好朋友就这样不甘心地落败! 雨水浸透了姒启的头发,他的右臂依旧被涂弃钳制得隐隐作痛。他不甘地望向远处,但见暮雨潇潇,衰草凝碧。 他望向烟云缭绕的青丘,望向家的方向,望向台下观战的每一个人。他在人群中看见了用手挡住双眼一脸不忍之色的青越,他看到了神情凝重的涂岩,他看到了幸灾乐祸的涂枭……可他唯独没有看见娘! 娘!娘!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看启的角斗比赛呢? 他想到娘说过她不喜欢看这种打斗的场面,他清楚地记得那年他看完角斗大赛兴奋地跑回家告诉娘时,娘一脸平淡的神色。 娘说,“启,你长大要成为你爹那样的人!” 他嘀咕道,“我爹那样的人?可我还没见过我爹呢!” 娘望着远方,目光变得坚毅而笃定,道:“等你长大,你一定会见到你爹的!他才是华夏部落联盟真正的男子汉!” 姒启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顶天立地的爹的画面,他的爹应该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能与野牛角力,能箭射猛虎的大英雄! 可此刻娘没有来,他心中那个孔武有力的爹更是遥不可及! 雨水顺着他的鼻梁流进他的嘴里,姒启第一次尝到雨水的滋味,竟然有一丝咸咸的树叶的味道! “喂,别挣扎了,你输定了!”涂弃瞥了一眼姒启不甘的眼神冷笑道,“快宣布吧,我就是今年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勇士!” 丈高大汉也有些发懵,可眼看姒启双膝跪地、右臂被擒,俨然没有半分胜算。可他还是不想让这个有些狂妄的野孩儿成为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勇士。 他望向姒启,似乎期望这个创造奇迹的小个子,能够站起来,一脚将这个狂妄的家伙踢翻在地。 “喂,你发什么愣!快宣布呀……我就是……”涂弃向着丈高大汉吼道,头发也在雨中有些凌乱。 可就在这里,半空轰隆数声雷响,接着便是数道白光闪动,如同白龙撕破阴云,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闪电的白光照得角斗场亮如白昼,就在这一刻,姒启感觉到涂弃手臂竟然不住的颤抖,擒住他脖颈的左手也有些松动。 风雷迅疾之变,是谓龙变! 九霄龙变,三千雷动,寒光摄人,经久不息! 正是电光火石之间,姒启顺势向前一倒,涂弃心惊天雷龙变之时,一个猝不及防,竟让姒启挣脱右臂。涂弃忙伸手去擒姒启,不料姒启一个右腿上踢,正中涂弃下颔,接着姒启又是一个左腿后踹,正中涂弃面门。涂弃一声惨叫,下颔和面门被飞脚踢中,登时被踢得倒飞出去数尺,重重地摔在角斗台上。只见他披头散发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早已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雨渐渐小了,阴云散去,阳光划破天际,温暖地抚摸着大地。涂山部落的青丘挂着一桥七彩虹霓,当真是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 而姒启正站在角斗台中间,望着台下观战的涂山部落族人,嘴角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涂弃勉强挣扎着直起身来,颤抖着说道:“好……好小子!姒启,你赢了!” 姒启上前,向涂弃伸出手来,目光明朗而温暖。 涂弃有些错愕,但还是接过姒启的手,缓缓站起身来。 他此刻才明白,赢得别人的尊重并不一定要靠强大如风雷的力量,也可以是温暖和煦的阳光。 而姒启正是那个温暖如阳光的人! 而此刻涂山部落的大首领也来到角斗台前,他高高举起姒启的手臂,道:“涂山部落的族人们,我宣布今年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最终获胜者是姒启!他就是今年角斗大会的勇士!” “姒启!姒启!” “勇士!勇士!” 角斗台下响起涂山部落族人热烈的欢呼声。 “来,上牛角杯!”大首领声音浑厚有力。 两个部落族人捧着牛角杯和一碗殷红的牛血走上角斗台。 大首领将牛血倒进牛角杯,面色庄重地端给姒启,道:“启,一口气喝完这杯牛血,今后你就是我涂山部落真正的勇士!你且记住,一不滥杀无辜,二不怯懦服输,三不失信于人!启,你能不能做到?” 启单膝跪地,双手朝上,正色道:“我姒启定当不负众望,牢记大首领教诲!一不滥杀无辜,二不怯懦服输,三不失信于人!诸位在场的涂山部落族人皆是见证!” “好!姒启,来,饮牛血!”大首领将盛满牛血的牛角杯递给姒启。 姒启庄重地接过牛角杯,站起身来,宛如青松挺立,仰头一倾,便将牛血倒入口中。 他只觉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温热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流进他的体内,他的浑身都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姒启,姒启!” “勇士,勇士!” 台下的部落族人望着姒启饮完牛角杯的牛血,又热情地高声呼喊。 而姒启走下角斗台,找到青越,和他的好朋友兴奋地相拥在一起。在这一刻,姒启才发觉自己眼含热泪,长久的压力在这一刻得到真正的释放。 青越拍着姒启的肩膀,道:“好样的!启,你果真没令我们失望!” 姒启也是在青越胸口擂了一拳,道:“青越,明天就看你的了!” 青越笑道:“那肯定!近朱者赤,跟你这个涂山勇士做朋友,我也不能拖你后腿,是吧!” 正在这时,姒启看着远方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面色略显憔悴,但嘴角却浮现着这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 那是一种让冰雪消融的温暖的笑容! “娘!”姒启全然没有刚才角斗台上英武过人的模样,恢复成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年,雀跃着跑向女娇。 “娘!你怎么来了?”姒启问道。 “我儿子参加角斗大会,我怎么能不来呢?”女娇浅笑道,温柔地抚摸着姒启的额头。 “娘,你能来看我的比赛,我……我真是……”姒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启儿,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儿子的心愿呢?”女娇俯下身子,将启的手放在她温润的掌心。 “娘,我现在是涂山部落的勇士了,今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和娘了!大首领说我以后就是涂山部落的男子汉了!”姒启兴奋地说道,目光如夜空中飞舞的萤火虫。 “启儿,娘今天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女娇神情略微有些变化。 “娘,是什么事?有什么事您就直接跟启儿说,青越是我最好的朋友,没事!”姒启道。 “刚才蒲坂城来消息,说舜帝爷和帝妃要接我们母子去蒲坂!”女娇低声道。 “什么?”姒启惊声道,“那我们还会回涂山么?” “这……也许……”女娇面露难色道。 姒启有些激动道:“我生在涂山,长在涂山,我不要去蒲坂!” 青越见状上前拍着姒启的肩膀道:“启,我曾听我爹说过,‘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如今应该出去游历四方,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你不是说要见你爹吗?这次去蒲坂城,应该是你见你爹的好机会!” “爹?”姒启喃喃道。“娘,你说我们去蒲坂城能见到爹吗?” 女娇望着远方,道:“你爹?我听蒲坂城的消息,你爹在雍州打败共工部落,正准备班师回蒲坂城。” “是么?大禹叔叔真厉害!”青越一脸崇拜道。“启,你以后可一定要带我见大禹叔叔!” 姒启握着青越的手,道:“青越,我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你可一定要保重!” 青越朗声笑道:“哈哈!你也要变得更强呀!” 姒启挥拳道:“好!一言为定!” 青越击拳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