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稗史》 (01) 天穹之歌 这片中天最北方,被称为大荒的土地,充满了神秘和邪恶,视野极致都是皑皑冰雪和茫茫荒原。这里渺无人烟,死气沉沉,似是万古沉寂! 山丘最高处,矗立着巨大杉树,百丈高的巨杉挺立,树皮剥蚀,露出如同黑铁的冰冷树干。无数灰白有力的巨大虬根扎入贫瘠土地中,在光秃平坦的荒原中,如通天之剑,以挺拔之姿,对抗着极寒,扶摇直上,似要刺破苍穹。 黄昏的余晖洒落,投下了巨树暗影,大地一片暗红。巨大虬根下,坐着俊美少女和英俊男子。少女高挑修长,俊美无比,黑发如瀑布披落,腹部微微隆起。水貂皮衣将面色衬托的更是苍白,看到男子受伤,长长睫毛下,清亮的眼神充满了深深哀伤。男子眼眸平静,如同大海般的深邃,披挂的甲胄破败,黑色战袍沾满汗渍和血迹,右肩和裸露的左臂上有条条抓痕,不断有鲜血渗出。 “帝戎,这是什么爪痕?”少女轻抚凝疤的伤口,看到战甲被撕出的条痕,面带担忧,“连龙皮甲胄都能撕裂,你招惹了什么强大的怪物?” 目光落在远处小丘,那里有双黑眸森然,帝戎无奈的苦笑道:“是飞天犼!这是皇甫引以为傲的杰作,当年和龙妖王大战时,皇甫创造了这个以龙为食的怪兽,在荒原相遇后,这个畜生耐心的跟踪我,想为它的主人报仇。若是从前,我能轻易的杀死这个畜生,可现在做不到了。”说着,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少女安抚着,轻柔呢喃,“我们回家吧。” 努力张开疲惫的双眼,露出淡黑双眸,眼神摄人心魄又孤傲冷峻,帝戎的回答疲倦但坚定,“这里永远没有我的家。” “我就是你的家!”少女轻声低语,爱抚着帝戎消瘦的脸颊。 “英羲!”帝戎望着深邃苍穹,追忆创世的美好,面露自豪,“从太古以来,我便行走于天地之间。我见过的世界,你绝对无法置信,我目睹强大的神灵化成了耀星,高悬苍穹!触碰天空划过的流星,照亮了黑暗!”带着自信的微笑,露出无上的骄傲,“那是众神荣光的时代,我曾是那样的骄傲!” 英羲静静倾听,面露神往,眼光尽是温柔怜爱,充满迷醉! “可我迷失在狂暴力量中,认为力量才是不可违抗的天地主宰。这让我变得简单粗暴,我自以为是,愚蠢的误杀了皇甫!”回忆往事,压抑着低咳,帝戎悔恨当初的鲁莽,眼中流露出无尽痛苦,“这让我变得疯狂,试图毁灭所有!” 英羲慌乱的言道:“不,你拼尽全力的保护了我们。” 伴随着悠悠长叹,帝戎道出了残酷的真相,这是他心中不能愈合的伤疤,“我伤害过你们,也抛弃过你们,最后才认识到我的愚蠢,想到要保护你们。” 没想到事实如此,英羲有些不知所措。 帝戎轻柔言道:“我的父母告诉我,世上除了力量,还有爱。直到我衰弱了,才知道珍惜,也许我强大时,永远不会想到爱。” 英羲鼓足勇气,轻柔问道:“你爱我吗?” 帝戎轻轻抚摸纤细修长的柔荑,“我愿为你付出一切,可我不愿说,因为我天生的冰冷和固执,不可救药的妄念和愚蠢。”目露深情,“我昨夜梦到了你。” “梦到了我?”英羲露出掩饰不住喜悦,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梦境如此真实,真实到我能触碰,梦中有我久远的回忆,又充斥我太多的愿望,已分不清那些是真,那些是幻。我梦见你头戴王冠,身穿紫袍,坐在巍峨高大的神殿中,加冕成王!” 英羲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我不会成为什么王,我只会跟随你。” 帝戎忧郁伤感,“这并不是梦的全部,在梦里,我宛如又做了个梦,梦中山川崩塌,魔鬼横行,邪恶的力量摧毁一切!世间都在痛苦中挣扎。” 晶莹的眼泪从英羲双眸中流出,凄婉的犹如消散的芳香。 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天际。浩渺星辰,宛如画卷慢慢铺陈开来。荒原如此贫瘠,天空却如此多彩,帝戎目光投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还记得天穹之歌吗?” 英羲怔怔望着绚丽的天空,轻轻吟唱帝支熟悉的歌谣。 夜幕降临,如此疲倦,你到达流浪的终点; 来吧!在我怀中!静柔沉睡。 驱散恐惧的阴霾,睡梦中,故人在天穹,声声呼唤…… 声音柔美低沉,又哀怨悲伤,唱到后来,声音黯淡下来。 柔美的声音慢慢消散在暮色荒原中,回音久久。 (02) 南下中土 静静倾听来自天穹的歌曲,帝戎的神情离愁哀伤。 天空出现了诡异的七色,光采千变万化,编织成绚烂奇特的神境。星光摇曳,焕发着迷幻色彩,似是亘古以来的灵魂在曼妙舞动,每个灵魂都有美丽、精彩而动人的故事,所有故事交织成梦的海洋,海洋中充满悲伤和欢笑。 双眸中仅剩的光彩黯淡,帝戎言道:“我梦到了众神的灭亡,这些梦境勾起我的悲伤,消磨我的意志,衰弱我的力量,让我慢慢的沉沦和死亡。” 帝戎无力垂首,目光移到脚下,两群蚂蚁正在为领土而争斗。荒原太贫瘠了,这棵僵死巨树成了争夺的战场。战斗酷烈,巨大红蚁趾高气扬的肆意纵横,巨颚将微小的黑蚁轻易撕裂,周围分布着无数黑蚁残骸。 被眼前的景象触动,帝戎目光平静,紧盯着这片战场。 强壮的红蚁横行肆虐,狂暴的力量不可抵抗,可瘦弱的黑蚁如同决堤洪水,无惧生死的源源而来,似是无穷无尽。红蚁面前的黑蚁尸体愈来愈厚,可红蚁太少了,形势慢慢逆转,黑蚁汇聚的浪潮淹没了最后那只最强壮的红蚁。 不忍直视最后一幕,帝戎目光转向万里虚空,“羲和城大战,最终还是败了!”眼前浮现冲天的战鼓,厮杀的身影,刺耳的哀嚎,散落的残肢和鲜血染红的大地,“终究抵抗不住绵绵进攻,被视为蝼蚁的人类战胜了我们。” 英羲隐隐不安,凝视着帝戎眼眸,神色坚定,“不,你永远都是最强大的神,那些卑微的凡人才是蝼蚁,你是柱天踏地,高高在上的神!” “我从未放弃过尊严和骄傲,这就是我当年离开野穹山的原因!梦想离我而去了,那不过是痴念罢了,人族势不可挡了!活着,只是……凡人般的苟且!”帝戎语气中充满了落寞伤怀,“英羲,我希望你骄傲的活着。” 英羲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知道……” “造化弄人,而我却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眼眸中的光亮慢慢熄灭,帝戎轻声低语,“哪有什么不朽啊!诞生就是为了死亡,终为尘土罢了。” “我不要这样……我只要同生共死……”英羲紧紧拥抱着帝戎。 “来到这个世界太久远了,久远的都快忘记自己了,我已经没有尊严和骄傲的生活了太长时间了……这么苟活下去,还不如有尊严的离开。” 英羲安慰道:“你永远是不可战胜的神,振作起来!” “我的力量在消散,只是为了生存而挣扎,不再是为了荣光。”帝戎眼中闪过痛苦,“我无法捕猎,只能依靠腐肉活着,这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我去捕猎,不会让你食腐肉的。”英羲急急喊道,慌乱的取过身边的强弓,试图拉开,以证明自己的力量。可她的力量太孱弱了,根本无法拉开分毫。 弓弦发出了嗡鸣声,在夜中更加的低沉,似乎在嘲笑英羲的天真。 “众神的时代过去了,神的荣光不在了!”帝戎语气沉重,心灰意冷,“神的时代再也不会返回了,你眼中的蝼蚁越来越强大了!” 英羲并没有辩解,白皙的脸上露出了淡然微笑,笑容带着深深哀愁,冰清不沾丝毫尘埃的双眸,如同一泓秋水,深情的看着忧郁的帝戎。 “这是用龙妖王的龙皮制作的。”帝戎从甲胄内掏出古朴沧桑的书籍,轻柔的递到英羲手中,“回到中土,放下你的骄傲和荣耀,按照书中指点,前去东海英灵殿,接受传承!那里有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仇敌,鹏赫,这个妖王曾是我的坐骑,他的力量非常强大,你能得到飞天犼相助,尚有一搏之力。” 英羲预感不妙,心绪全无,恐惧的将龙皮书扔下,无意识的呢喃,“我不去中土,我不去东海,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将它带到中土。”帝戎捡起龙皮书,放到了英羲手中,“这是我灵魂的寄托,中土有我童年的乐趣,柔美的江水和漫步的足迹。” “我不……,我不要你离开我!”英羲轻声无力,泪水滚滚而下。 下定了最后决心,帝戎缓缓言道:“该离开了!” “不!”英羲使劲摇头,黑发散开,眼泪在星光下晶莹洒落。 尝试着安慰英羲,可他不知如何去做,也不知说些什么。他从未像人类那样思考过,只是拙笨的用手轻抚英羲后背。帝戎身躯愈加灰败,双手开始干枯,轻拭英羲脸上的眼泪,“你随我百年,那就从我这里开始,从你那里结束吧!” 英羲疯狂呜咽,因为绝望而压抑的痛苦释放出来,尽情宣泄。 遥望着苍茫南天,帝戎言道:“回到中土,就到了人界,英羲,你可以融入他们,但绝不要信任他们,天地造物中,人族是最为恶劣,他们自私贪婪、虚荣狡诈,只知道抢夺争斗,他们虽是神的子民,却没有丝毫神的荣耀。记住了!英羲,不要为了力量而堕落,你永远都是骄傲强大的帝支,是我力求完美的心血!” 挣扎着坐正,帝戎激发最后的力量,无声的快速掐诀,在四周慢慢的形成乳白色的浓雾。英羲惊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茫然不知所措。 “所有的记忆,终将消散在永恒的时光中,如同一滴眼泪,消失在漫天雨丝里!死亡的时刻到了!”修长手指穿过长发,爱抚着英羲俊美的脸庞,“英羲,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爱了!”帝戎深情注视着英羲,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拥吻。 突来的拥吻,英羲幸福的天晕地旋,漫天群星也变得更加璀璨。 “谢谢你,陪伴我走完了生命的最后旅程……” 雾气侵入经脉,英羲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识海中充斥着无数的画面,天地的诞生,万物的繁衍,众神的逍遥,人族的创生,无数的大战,挟裹毁灭天地的气势,手持长矛奋勇前行,带领帝支部落来到荒原,二人相逢的瞬间…… 浓雾中传来了悲壮、威严、骄傲而不可抗拒的声音,“追随你的内心。” 思绪陷入了恍惚之中,看着四周无边无际的荒原,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和落寞,眼前的景物都变为灰暗,所有过往都如同一场梦。 梦境消逝了,留下的只是无垠的寂寞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吼声,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巨大的狼眼死盯着自己。在狂暴的目光逼视下,英羲感受到死亡气息和刺骨寒意。 就是它,杀死了自己的最爱,她憎恨这只怪兽,又恐惧它的存在。 飞天犼朝着空中使劲的嗅了嗅,片刻后,朝着空中明月嚎叫,声音中浸透着激昂和自豪,终于杀死了这个最强大的敌人,曾经最狂暴的神战士! 慢慢逼进树下的英羲,飞天犼冰冷的目光盯着美味的猎物。 英羲的心剧烈跳动,四肢轻微颤抖,她是帝支中最美丽的女人,但也是部落中最孱弱的战士。虽有天生的战斗技能,但缺乏力量,她从未直面过任何敌人。 见到步步紧逼的飞天犼,英羲感到恐惧,伸出颤抖的手,想捡起身边的长矛,她没有丝毫的信心能挥舞起黝黑长矛。帝戎曾让她握过长矛,也教过她战斗的技巧,在帝戎手中轻若无物的长矛,可英羲却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来。 摸了摸稍稍隆起的肚子,这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本以为沉重的长矛,却毫不费力的捡了起来,是帝戎的力量!她充满了勇气和信心,看到地上的龙皮书,感到不可遏制的愤怒和仇恨,“我要杀死你!”英羲感受到体内的狂暴力量。 “呼哧”飞天犼后背展开了黑色的肉膜双翼,双翼缓缓蠕动。 脖子后的毛发竖起,露出了血红长舌和白森狼牙,看起来诡异恐怖。尖利的前爪伏地,后足充满了张力,飞天犼沉声低吼,准备进攻。 飞天犼猛然冲到了面前,英羲吓的心脏狂跳。 本能的举臂格挡,长矛冲着飞天犼而去,巨大力量将它撅在地上。见到地上翻滚的飞天犼,小小胜利,让英羲消弭了内心恐惧,她勇猛而上。 小心翼翼的搏斗,不断磨合承受的力量,她愈战愈强,缠斗了半个时辰后,双方都感到筋疲力尽,大口的喘着粗气,相互凶狠的对视着。 单手持矛,偷偷捡起地上的强弓,她调整呼吸,静等时机。 飞天犼再次攻来,毕竟流淌着上古英雄的鲜血,传承了最强大的力量,英羲不再有丝毫惊惧,她沉稳侧身,堪堪躲过闪电进攻。长弓展开,准确的将弓弦套在飞天犼的脖颈上,龙筋制作的弓弦强韧无比,英羲用力,慢慢收紧。 飞天犼拼命挣脱,拖动英羲在天空飞舞,想摆脱可怕的敌人。可英羲死死抓住长弓,不顾伤痛,用尽全力,不断绞紧弓弦。 飞天犼无法呼吸,双眼露出惊恐,发出低沉的哀求。 听到可怜的哀求声,英羲的心突然软了下来,双手慢慢放松。 一人一狼在无尽的荒原中,向着南方而去。 (03) 茶陵二人 元越南部茶陵,万嶂千峰,连绵起伏,种植着漫山遍野的茶树,在秋风中轻轻摇曳,风吹、雨斜、枝动、叶摇,空气中弥漫着茶香,细雨洗过的天空清新秀丽,阳光被清云遮挡,发出微蓝光芒,整个山川大地都沐浴着清辉。 低矮的茅草屋四周被青翠绿竹和金色茶花环绕,雨后竹林中,几声欢快的鸟鸣回荡,更添幽静。头挽淄巾,身穿青袍的中年人躺在院中竹椅上,无心看着去留无意的云卷云舒,听着院中花开花落声,闻着风中阵阵茶香,捧着精致小巧的乌泥茶壶,不时的轻啜小口,茶水碧绿明亮,嘴角残留的茶叶绿褐鲜润。细细品味着齿颊间的气馥郁兰香,中年人眉宇之间,难掩洒脱出尘之意。 猛然,心脉异常,心间传来阵阵绞痛,茶壶突然僵在半空中,中年人半眯的眼睛缓缓睁开,舒展的眉头慢慢紧锁。缓缓起身,带上大斗笠,穿上蒲草芒鞋,拿起身边细细的碧绿竹杖,无声无息的推开柴门,往着云雾绕缭的远山而去。 山巅云雾缭绕,秋风轻吹,将云雾撕开,拉扯出壮观的旗云。 沿着雨后的茶林小径,竹杖芒鞋,穿林打叶,慢慢的走向山顶,云雾之中,身影或隐或现,他的步伐沉稳,似要踩入大地中,身影却轻快而上。站在山巅,文士目光盯着苍天,看到荧惑在逐渐变亮。 北方传来令人心悸的波动,双手轻微颤抖,嘴唇轻轻呢喃,不知低语什么。明亮的瞳孔暗淡下去,似乎星辰都掩藏起来,被最深处的黑暗所遮蔽。感受到了他的愤懑和无以宣泄的情绪,北方秋风带来了漫天乌云,天空中的乌云逐渐汇集,覆压大地,蓝色天空变得昏暗,暮光变成了暗夜。 条条闪电划过天空,似天神的利剑,要撕裂这无尽的黑暗。霹雳大作,电闪雷鸣,可他浑不在意,斜乜着上苍,露出鄙夷之色。 高天的父亲给了我,雷霆的力量; 大地的母亲给了我,如土的坚强; 天地间,我自由自在的吟唱…… 我的心,坚若磐石,我的骨,精似金刚; 在父母的怀抱中,精绝天下,横行无挡; 万族拜服在脚下,我们凝聚着神的荣光…… 这首曾经刺破苍穹的声音,《万族皆服》,与风声相和,鼓荡天地。电蛇狂舞,光明的利剑落在文士四周,似要展示天地威力。炽目光明中,青色布衣下,淡淡的黑色丝气散逸,在四周欢舞,将他轻轻包裹,让中年人愈发的模糊不清。 狂风大作,衣袍猎猎作响,宛如要振翅飞天的黑武士。 关闭柴门,手持碧绿竹杖,望了眼暮色中的成天堡,文士向着北方而去。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传来悠长的嘶哑声,“夜月途远行人间,天涯霜雪宵霁寒,连山如画露沾草,千里甲曜烽火连,泪风吹面独飘零,满腔愤恨终不还……” 暮色中的成天堡,宛如破空的利剑,高高耸立在天际线上。 三面环水,砺山带河,势欲冲天的成天堡,用巨大方正的黑色玄武岩构筑,充满了敦实的力量和冰冷的疏离,如同镇天神器,威慑着南部的百蛮地。 月光透过玻璃窗户,将堡垒顶端的宽敞大厅映照的斑驳迷离。大厅后墙上,悬挂着十余丈长的《江帆山水》,用写意手法,寥寥数笔描绘了茶陵风貌。空荡荡的大厅中,须发皆白却精神健硕的老者在独自用膳。巨大紫檀木餐桌上,摆了几味精美菜肴,盘中有山水,食中透诗歌,别有一番雅致在其间。 这位老者便是茶陵的主宰,中土最大的财富掌控者,斗冯辛。 众位年轻侍女在旁服侍,将蒸鲈鱼小心翼翼的剔除鱼骨,轻柔的放在小蝶上,恭敬的呈送给老者。老者用银筷夹起,慢慢放入口中,轻轻咀嚼,正在闭目享受,突感胸口烦闷,老者轻轻挥手,让众位侍女退了下去。 无法抑制不定和惊慌,老者拿起酒壶,不顾风度的喝了几口风曲酒。醇酒非但没有压下心绪,心神更加不宁。沉重的喘息声似是破损风箱,无法压制住内心的激荡,颤抖的双手扶着厚重的红木长桌,缓缓起身,踱步到高耸的城堡上。 暮色之下,乌云压城,将黑色延伸到了天际,憔悴无力的扶着城墙,迷茫的望着北方,深邃的目光更加深邃,望着正在关闭柴门,扭头回望的中年文士。 老者和文士的目光相触,仿若心意相通,彼此点了点头。 秋风吹起,失神的老者身体逸出黑色丝气,向着天空飞散。 静卧的苍鸾嗅到了异常,睁开惺忪睡眼,从巢中踱步而出,顺着异味,到了老者身边。当看到散出的丝丝黑气,苍鸾发出尖亢鸣叫,数丈长的身体紧绷,黑色羽冠挺立,巨大的淡青色尾羽张开,好斗的眼睛死死盯着老者,蓄势待发。 高亢的鸣叫将老者唤醒,看到苍鸾欲要攻击自己。老者颇感吃惊,当看到丝丝黑气散逸时,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将心神收敛,黑气消失一空。 苍鸾确认了眼前敌人,口中喷出细长火舌,冲向老者面部。 老者浑不介意,依然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举手迎向急速而来的火舌。轻轻挥手,喷涌的火舌被挡在空中,瞬间就失去了热度。 苍鸾恐惧的退却,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只是向天悲鸣。 目光细细搜索,在东方苍空中,找到了那颗耀眼夺目的荧惑。 怔怔的盯着这颗光明大作的新星,老者嘴唇微微颤动,此刻,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如同铧犁深耕过的大地,缓缓滑下浑浊的泪珠。 (04) 火眼 孤雁悲鸣,高天挂着孤星,发出凄冷的光芒,秋风掠过,乌云遮蔽星光,天地陷入无边黑暗。枭声在大越林中回荡,宛如冥府的召唤,丛林深处隐隐传来狼嚎,让这片中天商客很少涉足的莽莽丛林,显得更为神秘和诡异。 空旷的山路上,头发微红,穿着单薄的盲人,脚踩草履,背着三弦琴,竹杖敲打地面,摸索着前进。这是流浪各地的游吟者,靠着吟唱来谋生。 路旁灌木丛中,幽绿眼睛闪烁,十多条林狼露出闪着寒光的獠牙,悄无声息的潜伏起来,耐心接近猎物。头狼发出吼声,狼群咆哮着向前,准备围猎。 无视围攻群狼的咆哮,手中竹杖有节奏的敲打地面,缓缓而行。猛然心震,如潮水澎湃涌动,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盲吟者停下脚步,如同铁矛立在路上。 猎物没有落荒而逃,反而如此镇定,头狼不安,本能感觉目标并不是孱弱的猎物,而是张网等待的猎手,吼叫着命令狼群停止进攻,伺机而攻。 缓缓拿下背后三弦琴,从弦桶中拿出两枚灰色铁丸,温柔摩挲,如同眼睛的铁丸缓缓蠕动。铁丸举起又放下,重又举起,重又放下,盲吟者犹豫不决,随着更猛烈的感觉涌来,似乎下定生死大注,缓缓将蠕动的铁丸塞入眼窝中。 左眼发出轻微光亮,闪烁的光亮缓缓撕裂暗夜充斥的黑幕。 狼群发出了惊恐低啸,不顾头狼命令,拼命逃到丛林深处。 随着第二颗铁丸塞入眼窝,双眼猛然变红,似有火光燃起。 火光熊熊,盲吟者通体大放光明,发出耀眼光亮,如同太阳照耀着夜空,方圆数里的大越林笼罩着光明。光明所到之处,所有飞禽猛兽瞬间沉寂下来,它们感受到轻易撕裂自己的力量,恐惧的蛰伏起来,躲避这充斥天地的恐怖威力。 无比失魂落魄变得无比威严强大,炽热的火睛怔怔的盯着东方。东天苍穹中的荧惑愈加耀眼!撕扯黑暗的光明缓缓收敛,眼神黯淡下去,满含着无尽的悲痛。心口封印正在缓缓解开,这让他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更强大的气势,可他并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是种莫名的孤寂和空虚,眼中涌现出滴滴泪水。 向着北方躬身一拜,“最强大高贵的神尊,还是走了!” 将双眼中的铁丸扣出,收入琴桶,依旧是平淡无奇的盲吟者,不过皱纹更深了,头发带着淡淡灰白,似乎所有的精力都被抽空,变得虚弱无力。 转身朝着来路返回,自言自语道:“他终究还是在茶陵!” 成天堡上,老者盯着盲吟者所在方向,轻笑道:“火眼,你还是来了。” 拨指三弦琴,伴着铮铮琴声,空旷天际传来的声音愈发苍凉孤寂,“想当初,山岳崩颓风飙卷,关阻道穷履危难;忆当日,阳铎鼓笳杀声悲,野穹影摇动星汉;思过往,跃马长戈终黄土,春秋迭代悲故恋;看今日,万户野哭开桃花,英杰墓处化作田;终归是,万事弥漫寂宿命,天意悠悠付空烟……” (05) 妘华 高悬明月洒下乳白月华,风平浪静的海面如同万里银镜,反射天地间的银辉,星光映辉,让大海更是迷人神秘。 沙滩上伫立着的红衣女子,雕塑般的静望着大海,洒落的月辉笼罩,女子透出淡然光明,在清辉下散发红宝石般的明晕。丰腴女子发若漆墨,色若莲葩,肌如凝蜜,长长睫毛下,清亮的眼睛似有淡淡忧愁,惘然的盯着东天群星。 古井不波的面色细微变化,眼神慢慢黯然下去,感受到情绪微妙的变化,天地似在悲痛,北方微风乍起,吹皱海面,如同无数的银鳞闪动。追逐着风的方向,波浪轻荡,涌向沙滩,抚摩着晶莹如玉的双脚,又恋恋不舍从脚下退回。 盯着东方耀眼的荧惑,女子眼中充盈泪水,乌云遮蔽明月,戴上悲哀的黑纱。天地感受到女人的伤悲,浩荡长风响起,呜咽之声如同天地哭泣,释放悲痛。狂风卷起海浪,涌到沙滩上的海浪已无丝毫温柔,排山倒海的冲向孱弱的女子。 红色长裙在狂风中狂舞,女子却是纹丝不动。 面对汹涌的巨浪,女子丝毫不以为意,海浪冲到身边,身躯如同无物,浮在海面,随着海浪上下起伏,远远望去,仙子凌波微步,清绝独立。 乌黑长发变得灰白,面容沾染了憔悴,平静的眼神更显沧桑。咸湿海水散入眼中,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女子轻吟,道不尽这尘世的悲苦,“斯人飞星阁,河汉空寂寞;戈矛顿无光,雄威亦销烁;清夜明月圆,风伤白露落;孤烛纵横行,红尘几为乐……”微微叹息,目光从天际收回,不情愿的转身离去。 面色虽是古井不波,步履却是无比沉重,朝着大湖而去。 湖泊光滑如镜,碧如翠玉,四周高大山峰倒映,将天地烘托得安宁无比。 穿过长如丝线的白玉桥,莲步轻摇,登上湖心小岛。抬头仰望着通天巨树,在光滑如镜的树干上,隐隐长着天然纹理。细细看来,这些纹理相互纠缠,形成了繁杂无比的图案。轻抚长满苔藓的铁青色树干,目光流露出失望。 穿过郁郁葱葱的蔓藤长廊,走过鲜花掩映的石径,来到了黑色大殿前,月光下的大殿闪耀,上写“英灵殿”四字。殿前值守的两名年轻女子,一白一黑,肤色迥异,透着成熟魅力,“僚光、闻偻!”看着二女,女子言道:“百年已过!” 二女赶紧跪拜,“多谢主母救命之恩,若无主母,我们渊客……” “救下你们,不过是为我所用罢了!”女子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神色落寞,嘴角露出酸涩的苦笑,“还能相信谁那?灵族?妖族?人族?背叛够多了,连神都……”说着,目露痛苦,“只是不得已,才选择你们卑贱的渊客!” 举手投足间的磅礴气势,让二女惊惧的膜拜,女子命令道:“去吧!” 二女眼中流露被遗弃后的伤悲,只是垂首,默默不语。 女子转身,目光不耐,冷冷言道,“怎么?不想返回大海吗?” 见到主母面露不喜,二女赶紧跪拜,“主母保重,小奴这就离去。” 来到英灵殿前,女子手掌放在门前,乳白色的光晕散出,灌注到了殿门中,被点亮的殿门无声无息的开启。信步来到大殿中心,看到高台上摆放的十来个金色桃核。将金核取来,放在手心稍稍感受了下,施施然的离开大殿。 看到殿门重又关闭,女子轻吟,乳白色光球在手中慢慢凝成,愈来愈大,发出了刺眼光亮。信手朝着空中抛去,光球在高空爆炸,发出雷鸣之声。 片刻后,飞来十余丈的巨鹏,带着惊人的气势,在海面上投下了巨大暗影,挟裹着呼啸之风,从空中轰然落下。 盯着淡金巨鹏的双目,女子落寞道:“你的主人走了,誓言结束了!” 金鹏闻言,引颈向天,发出高亢鹏唳,浸透着无尽悲伤。 轻抚巨鹏光滑的金色羽翼,女子言道:“守望结束了,百年一梦,到头来,不过是空想罢了!鹏赫,去泰宗山吧,我的弟弟,封阵中的玄黎也许命不该绝。” 金鹏轻垂左翼,悬于地上,女子飘然到了金鹏背上,振翅高飞的金鹏在大殿上空盘旋,些恋恋不舍,低头看到渊客二女跃入海中,消失不见。 高空中的红衣女子看着东方荧惑,此时,荧惑更加闪亮,发出璀璨光芒。星空中,仿佛有张俊美的面孔,冲着自己露出了真诚温柔的笑容。 风声呼啸,寒风裂面,几滴眼泪禁不住滴落下来。 晶莹泪珠落在金鹏的背羽上,感受到了女子的悲伤,巨鹏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撕破夜空的悲鸣,整个世界都在这摄人心魄的鹏唳中寂静下来。 月光下,红袍在风中激荡,巨鹏蹑影追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06) 姚虞 莽莽昆仑,万山之祖,巍巍磅礴,万仞高山直插云霄,终年不化的积雪覆盖着峰顶。昆仑腹地的山坳中,有条狭长的大峡谷,高大的诸峰阻挡着北方的寒风,山腰密布着绿色针叶林,山脚长着大片阔叶林,正逢秋季,树叶泛黄,将群山染成金色,月光给这层绿金色笼罩上乳白色,令寂静峡谷神秘祥和。 大峡谷是羌戎心中的圣地,也是所有人心中的恐怖地带!凡是闯入山谷一探究竟的,再也没有返回!羌戎的传说中,这里是格萨尔王的诞生之处,也是他登天之处,这位伟大的神王很不喜欢被人打扰。 沿着大峡谷清澈的河流,星罗棋布的分布着数百巨大的木房,在中心处,横卧着百丈长的灰白巨木。五名丈高的夸父,穿着粗布麻衣,露出强健的古铜色皮肤,赤膊处露出了虬肉,如同强健的巨猿。他们在中土已经消失,没想竟是隐居在此。他们手持钢斧和钢锯,用尽全力的肢解这棵巨木。他们手中能开山裂石的巨大钢斧砍在巨木上,猛然被反弹起来,只是留下灰白色的浅浅痕迹。 夸父对此习以为常,毫不气馁,不停的砍伐着坚韧无比的木料,有些疲乏的坐了下来,拿起巨大的陶碗,舀起清澈的溪水,咕咚咕咚的饮起来。 山脚下的莲花神庙中,上百人五体投地,虔诚膜拜这位神王格萨尔。 传说中的格萨尔自幼家贫,放牧为生,十六岁参加部落赛马,凭借精湛骑术和无双勇武而登位,后娶领主女儿珠姆为妻,建立都城逻娑川。他毕生南征北战,统一了羌戎,功成名就的神王寻求长生,登上昆仑,通过登天梯(巨大的昆仑神木)进入神界。其后,各地建立神庙将其显威轶事和赫赫功绩昭示后人。 神庙前立着的粗大石柱上雕刻着线条简洁的头像,有孩童,有战士,有流浪者,有老人……据说,这是神王在凡间的化身。神庙后是天葬台,四周悬挂着神王坐骑,牦牛的头骨,中心是掌管死亡的尸婆那雕像,头戴骷髅冠,身披人皮,佩戴百人头链,手持盛满鲜血的头骨碗。天葬台四周,头发编制的绳子上悬挂着天葬师头颅,据说,他们是尸婆那在凡间的左手,将灵魂牵引出来,交给神使。 充满血腥的石台上,衰老的天葬师悲声吟唱,年轻葬师带着尸婆那的狰狞面罩,念念有词,将死者剁碎抛给尸婆那使者,巨大灰羽胡兀鹫。这是羌戎信仰中的生命轮回,他们认为皮囊不过是生命的载体,灵魂才是真正的生命所在。 山腰处的平台上,如同万年冰山般清冷和晶莹的白衣女子,露出无喜无悲的目光,手扶着白玉栏杆,平静的看着空中盘旋的胡兀鹫。和海边红衣女子如同孪生,只是在中唇下有颗淡淡黑痣,虽失稳重冰冷,却更显得温柔恬静。 闻到飘来的尸臭,微微皱眉,准备离去,刚迈出一步,心间传来的绞痛让白衣女子脚步踉跄,差点摔倒,扶着墙壁,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迎面走来扛着大木桩的夸父,恰好看到女子脸上的痛苦,知道是山下传来的气息让女子不适,满脸怒色的来到了边缘处,见到天空飞翔的胡兀鹫,顿时怒不可遏,冲着山下莲花生神王殿的众人,发出了雷鸣般的愤怒咆哮。 正在膜拜的众人听到咆哮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年老的巫师眼珠一转,激动的大喊,“都听到了吗?”见到众人纷纷点头,巫师兴奋的高喊,“这是神王对我们虔诚的回应,神王已经接纳了聂赤,正让神仆导引着他的灵魂转世。” 众人大喜,脸上都挂上了异样的光彩,更加虔诚的拜服。 白衣女子制止了夸父的咆哮,手扶石墙,稳定心神,努力站直。 山下喧嚣声传来,夸父愤怒的拿起巨斧,招呼同伴去毁掉神殿。 女子发出了简短有力的命令,夸父带着不满,愤愤放下巨斧,愤怒的用铁拳猛砸崖壁,宣泄胸中的不满,在夸父铁拳锤击下,崖壁上的石屑纷纷落下。 没有理会夸父的愤怒,白衣女子手按胸口,眼神望着东方。 皑皑白雪覆盖的群山洁白如玉,蓝色天幕愈加深沉宁静,让人感到澄澈豁达,高大山峰遮挡住了东方群星,女子默默无言,只是平淡的等待。 天穹旋转,时光缓流,突然间,看到了东方荧惑在天穹中闪耀。声色不动中,女子身体微僵,紧接而来的是轻微颤抖!她感到浑身冰冷,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浑身力量正被抽空。女子深吸口气,努力控制住身躯的颤抖,强忍着眼泪没有流下,轻叹道:“秋夜寒霜覆衰柳,无限雄心终成梦!” 高台上,秋风掠过,万物感受到了秋日的萧索。 夸父看到女子不适,只是沉默。女子步履沉重,拾级而上,言道:“你们的根在万里之遥的北方,贫瘠却充满了回忆,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片刻后,女子返回,手持泛黄的画卷,对须发皆白的夸父言道:“都天,做个雕像吧!” 年老的夸父接过画卷,轻轻铺在石桌上,唯恐粗糙的大手不小心就会将这被岁月侵蚀的脆弱画卷毁掉。等展开画卷,都天细看,脸上神情愈来愈奇。 如遭雷击般僵立,不可思议的看着女子,想说,张口却又不言。 看到都天欲言又止,女子缓声,“不错,他正是你们夸父所痛恨的毁灭者,我的兄弟,帝戎!已化作高天悬息,所有的……所有,都烟消云散了。” 都天沉沉的叹息,拿起画卷,步履沉重的离去。 白衣女子恢复了固有的平和,来到了?壬石雕前,右掌按在雕像下的莲花台上,随着白色光华的法力涌入,雕像缓缓移动,露出后面黝黝黑洞。 盯着洞口,犹豫片刻,女子进入幽暗的甬道。 宽广的甬道内布满尘土,依稀可见镇魔的莲花凸雕,甲骨文描绘的图符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微弱光芒,照亮了道路。长长的甬道如同末世般的沉寂,连轻柔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穿过甬道后,呈现在眼前是灰白色的朦胧世界,百丈宽广的玄色地洞垂列,直通大地深处,地洞的崖壁上凿出了成千上万的洞窟。 洞窟内的符阵闪耀着微弱绿光,无数光亮汇成了绿色的海洋!每个洞窟中封印着狰狞的铁甲干尸!干尸双眼迷离,完全失去意识。在符阵光华的侵蚀下,身躯破败不堪,露出黑色的头颅骨!看到这些干尸,女子流露出厌恶之色。 沿着洞壁开凿的石梯,向着洞底而去!石梯似是无穷无尽,时光在这纤尘不动的地方,如同凝固,也不知过了多久,到达了最底层的庞大符阵。符阵下传来沉闷的轰鸣声,来自幽冥地府的冥气穿越通道,奔涌向上,可是被庞大的封阵所阻隔。冥气似乎不甘心被束缚,被镇压的命运,勇猛撞击。 巨大的符阵方圆百丈,中央处的石台上静静躺着身穿皮甲的男子! 男子相貌和荒原死去的帝戎一模一样,只是深长的疤痕贯通脸颊,望之充满了悍烈之气!符阵中闪耀着灰白光华的锁链,有形物质,勒入男子体中,将强健的身躯侵蚀的枯败,面孔支离破碎,狰狞恐怖,如同传说中的凶神。 冥冥中感到封阵松动,昏迷的男子本能的挣扎锁链,想摆脱束缚。剧烈的挣扎,让庞大的符阵如同被巨大鲨鱼撕扯的渔网,有些符线无法承受,开始断裂。随着束缚减弱,男子感到了生还的希望,更加疯狂的撕扯。 见到这疯狂的一幕,女子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丝丝怜悯,可片刻后,眼中重又露出极度憎恨,右掌按在符阵上,白色光华涌入,将残破的封阵重新加固。 随着光华涌入,符阵愈加坚固,男子力衰,沉静下来。 看到男子陷入沉睡,疲倦的女子不自觉的涌出了眼泪…… (07) 前传 冥古时代,混沌未分,茫茫渺渺。 盘古斧破鸿蒙,自此始有天地和光明。只是天地一片荒凉,毫无活力。盘古在漫漫孤独中死去,神魂化作阴阳,胎光元气充盈天地,太古时代来临。 悠长岁月中,胎光化生五方生命之树,生命之树孕育了金木水火土五灵族,在各地繁衍发展。阴阳中诞生了伏羲和娲和,他们孕育了六神尊,?壬、皇甫、姚虞、帝戎、妘华和玄黎,让其主宰一方,赋予他们不死灵魂。 世界方定,伏羲娲和融入天地,荣茂世界。在灵脉汇聚处,灵气充盈地,草木走兽吸收灵气万年,成智化形,自此之后,妖族星星点点分布于中天各地。 天地之间,神族、灵族和妖族三大族自由自在的生活。 最为强大的神族巡游各地,发现了五灵和妖族,便奴役土灵采矿,火灵冶炼,木灵采集,金灵铸物,水灵渔猎,让妖娆美丽的灵族女子服侍。神族也抓捕蕴含灵气的妖族,作为享用的美味和征战的坐骑。 灵族不堪压迫,奋起反抗,却屡屡被神族镇压。自然所生的灵族和妖族彼此亲近,因有共同的敌人,便联合起来,共同对抗神族。 双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中,形成了漫长的“太古均势”。 灵族和妖族持续的繁衍壮大,让神族在争斗中逐渐处于不利地位。 神族虽然压迫灵族和妖族,可也促进了三族的血脉交流,融合了三族血脉的人族诞生。按照母氏血脉,组成氏族部落,刀耕火种,采集渔猎,开辟家园。 人族在四处开拓中,必然和崇尚自然的灵族和妖族产生冲突。 冲突日深,战争突起,人族败于灵族和妖族联军,不得不求助神族。 傲慢的神族借此控制人族,将人类魂魄中枢握在手中,以定生死。 神族和人族结盟对抗灵族和妖族,重新走向平衡,形成了“远古平衡”。 在漫长岁月中,三位女神拥有了各自的血脉部落,?壬掌控中土,妘华位居东方,姚虞占领西方,在神族庇佑下的人类繁衍迅速,四处扩张。 在皇甫的指点下,人族学会了冶炼青铜,这使得人族更加强大。 神族统领人族,决定彻底击败最大的潜在敌人,灵族。?壬在昆吾墟发动穷柳之战,火烧土灵祖木穷柳,占据中土;姚虞在西部发动昆仑之战,砍断金灵祖木垠杏;妘华在东方征战,雷劈木灵祖木旸桃。帝戎和玄黎也摧毁了南方火灵祖木艮榕和北方水灵的极柏,彻底铲除五祖木,完全杜绝灵族强大的可能。 世界完全被神族统治,灵族和妖族远遁,这被称为“上古神世”。 统治了世界的神族醉心于享受,接受人类的牺牲和供奉,日益傲慢和自负,彼此争吵,受到打压的玄黎最终和众神决裂,释放了人类的魂魄中枢。 这让人类彻底摆脱众神控制,发明文字,积累文明,掌握智慧,理解自然法则,试图成神。偷学灵族的冶铁技术,耕战并重,力量更加强大。 强大的人族和傲慢的神族出现了裂痕,人族领袖陶成说服众部落,取得厌恶众神的强大帝支的支持,建朝立极,因姚虞氏后,故为虞朝,定都虞城。 陶成亡,重将继位,虽对众神无休止的索求不满,并没有公然反抗,而是躲在幕后,悄无声息的挑拨众神关系,扩大帝支和众神矛盾,削弱众神实力。 到了此时,众神才惊骇的发现,人族的智慧和实力已经膨胀到他们无法轻易驯服的地步了。便结盟灵族,削弱人类。由此,人神首战,广野泽之战爆发。 在大战中,人族不再隐藏实力,将神灵联军驱赶到了南方。 逃亡的神族灵族联合南方妖族朱凰王,三族合一,势力大涨,在孤桐和人类决战。人族放下纷争,东夷和北黎加入作战,将神灵妖三族联军重重包围。 优势面前,人族没有强攻,而是分化敌人。神族和灵族为了保全自己,出卖了妖族。朱凰王被杀,妖族力量大减。神灵退却北方,建立羲和城,休养生息。 虞朝在绵延不断的人神大战中损失严重,加之施政残暴,不得人心,逐渐动摇了统治根基。东夷的文命趁势崛起,钧台盟誓,讨伐不义,终得天下。 因东夷文命为妘华后裔,服章华美,故为华朝,定都大邑。 文命敏锐的觉察到羲和城中神灵的战争预谋,派内奸打入内部,全盘了解敌人的计划,又以美色引诱玄黎。为了打乱敌人节奏,便主动进攻羲和城。 此次大战,人族惨胜,?壬死在玄黎之手。?壬之死让众神严重分裂,最强大的帝戎和最富智慧的皇甫由此决斗,帝戎矛刺皇甫,将其杀害。 羲和城大战后,获胜的玄黎以唯一的真神自居,这激怒了文命。为了对付玄黎,也为了平息众神愤怒,便出卖了玄黎,让愤怒的众神将其封印在泰宗山大阵。 因误杀皇甫而痛心的帝戎远走极北荒原,妘华泛舟东海,姚虞带着皇甫尸骨,前去昆仑隐居,灵族也退却山高林密的太梁山,从此,神灵远离喧嚣尘世。 胜利后的人族再无任何顾虑,勇猛反扑,极度扩张,到处开疆拓土。 人类挺近太梁山,让在此遁世的灵族和妖族不满,妖族白虎王数次阻挡人族,奈何实力不济,被驱逐到了南方大越林,人族也毁灭了灵族辛苦培育的祖木。 众族争斗,最终以人族大获全胜而告终,中土迎来“人类时代”。 当躲在四方的神族、灵族和妖族在舔舐伤口,苦心经营时,人类迎来了朝代更迭,立国近三百年的华朝因为兄弟相争,施政不当,被东方的易朝推翻。 易朝享国五百多年后,因穷兵黩武,耗费国力,被来自西方的农朝推翻。 农朝立国后,压服东夷,北伐九黎,大兴教化,融合中土各族;兴修水利,发展农耕;开建大运河,通商南北,国势蒸蒸日上,统治日益巩固。 在大越林筹划数百年,农朝所有的敌人联合起来,神族、灵族、妖族、魔战士、尸兵、鬼兵、蛮巫、前朝遗族,旸谷家族、数十万的师元和越地战士,以泰山压顶之势,发起最猛烈的进攻,人类最绝望,最惨烈的野穹山大战开始。 这场大战持续了十三年,在太武帝成太丁的统领下,人类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立国五百多年后,来自北方的云中铁骑,在“天神之矛”乌古轶德的统领下,在最强悍“天武士”的辅佐下,铁蹄南下,可最终还是无法征服浩瀚的中土。 云中南侵已过三百多年,人族更是坚不可摧,然而,帝国的敌人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如同幽灵,潜伏在不为人察觉处,悄然布局,无声无息的破坏。 每个种族都想复兴自己的辉煌时代,建立自己的秩序。 时光飞驰,农朝度过了八百七十五年,迎来了大正皇帝在位的第十七年。 第1章 姚武 皇领,被山带河,拥关四塞,自古乃是王霸之地。浩瀚元水穿越而过,使皇领成为中土枢纽所在。天下财富汇集此城,中土英杰在此登上舞台。 中都,帝王之城,雄城似岳,地物含春,户盈罗绮竞豪奢,千骑万乘拥高牙。中土众多璀璨的明珠中,中都是最大最闪亮的那颗。贯穿中都的九条大街将城分为坊市,坊者居人,市者互易。坊市如同帝国的统治那样井然有序,整齐划一,宛如围棋格子。兴业坊紧挨着东市,商户在坊中租赁房屋作货栈垛场,商贾、力夫、掮客、道士,蟊贼、走江湖的,耍把式的……车来车往,甚是热闹。 十名骑兵在前面吆喝举旗开道,驷马拉动的宽大的华丽马车在街道上行驶,让本不宽敞的巷道更加拥挤,不过坊内人知道这辆马车属于中都令,纷纷避让。 马车中斜躺着散值归家的三十多岁高大男人,正是姚家少主姚武。 姚武身为大员,穿着威严的锦绣官袍,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浑身散发出的市侩气,大大咧咧的仰坐在皮质座椅上,右手随意把玩着精美玉如意。 作为中辅姚政君唯一的儿子,自小顽劣,混迹闹市,察言观色,揣度人心之能无人能及。在只言片语中,便能预知皇帝厌恶喜好,给父亲的主意无不合皇帝心思,这才保住姚家的富贵。小时右眼不慎被竹竿刺穿,安放了淡青色镂空玉石,当他盯人时,如同汇聚的尖针,穿透身体,直指内心,令人不寒而栗。 想到坐下马车,姚武面色变得阴冷,这辆驷马大车宽敞华丽,乘坐舒坦,也没多想就用了。却不想,前日被中侍具衡国召进宫,因为违制僭越,被大姐,当今的皇后骂的狗血喷头,这事也被中丞姜云天盯上,上达天听了。 皇后威胁姚武,若不改恶习,再不安分守己,就再也不管此事了。 这让姚武很是烦躁,看到对面两个女人,便眯眼端详起来。头发稍红的女子,长腿大口,蓝色眼瞳和苍白肌肤,是瀚海商人从更西的大夏国贩来的,因其妖艳被中土称作“鬼女”;黑发女子脸部圆润,胸部坚挺,唇线清晰,加上柳眉长眼,眼神顾盼,只要看上一眼,目光就被吸引,无法挪开。 这两名女子是皇后三个月前托人买来的,带到坊中调教,学习奏乐舞曲,等小成后献给皇帝,来平息皇帝的愤怒。皇后让姚武赶紧将这二女从教坊中接出来,找个机会,献给皇帝,以求博得皇帝欢心,以求饶过。 两名女子也注意到假寐的姚武,正半闭眼睛,色眯眯盯着自己。 鬼女嘴型宽阔,笑起来皓齿如月,加上烈焰红唇,让人心驰遐想,她用不太熟悉的皇领话生硬言道:“大人是去皇宫吗?” 对面传来香囊也无法遮掩的体味,令人生厌,姚武鼻子皱了皱,这就是大夏“鬼女”令人不喜的原因。为了让她入宫吸引皇帝,姚武专门从元馆找来了经验丰富的章台来调教,希望床上功夫能让皇帝流连忘返,得邀圣宠。 鬼女凑上来,看着姚武座旁放着的封册,好奇的拿了起来。 眯眼休憩的姚武突然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拿着封册的鬼女。 被这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鬼女心虚的问道:“大人,这是什么?” 姚武猛然夺过封册,小心翼翼的放到马车座位下隐藏的暗格中。 看到姚武紧张无比,鬼女知道这封册事关重大,悻悻然不语。 看出鬼女的失落,姚武觉得刚才太过紧张,笑着解释,“这是中都大员的档案,记载了他们的家世背景。这国事不过是家事罢了,是各家族的权力分配,只要弄清楚了各个家族的主干支脉,人情往来,做事就容易多了。” 鬼女不解的盯着姚武,“大人说的什么?贱妾听不懂。” “若是听得懂,也就听不到了!”姚武有意炫耀和逗弄,“说起来,这中都有六大家族,姚、余、刘三家联合,姜、蔺、吴三家勾结,加上皇族公室,就是三大派,现在姜家独大,竟视他人为无物,为皇帝和公室所不容了。” 听着滔滔不绝的高论,对中土文化并不熟悉的鬼女眉头渐皱,低头凝思。看到鬼女恬静的样子,姚武颐指气使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鬼女放肆大笑道:“贱妾名叫克里娜,来自大夏。” 看到姚武眼光投了过来,面对凌厉的眼神,克里娜身边的女子有些害怕,小心轻柔的回道:“奴家宝丽娜,二十一了,来自漠林。” 鬼女好奇的问道:“大人,他们说中都有很多阴谋。” 姚武哈哈大笑,“没了阴谋,还叫中都吗?” 克里娜挺直身子,硕大的酥胸正好落入姚武眼中,让他禁不住来了兴致…… 赶车的马夫贵五对此毫不意外,只是让马车行驶的更慢更稳。 大汗淋漓的姚武疲倦的躺下,二女柔顺的给姚武按摩,姚武有些不舍的看着二女,“调教的真是不错!可惜了,明日就要将你们献进宫中。” 克里娜很是兴奋的言道:“大人,贱妾就要去伺候皇帝了。”有些挑衅的笑盈盈道:“那可是你们中土最强大的男人,能伺候他,是我们的荣幸。” 姚武嘲讽道:“所有的宫人都是他的女人,成百上前人那!” 克里娜有些心惊,“这么多女人!哪天才能轮到我们。大人能留下我们吗?皇帝也不知道我们,大人只要不把我们献给皇帝,我们尽心伺候大人。” 姚武有了盘算,诱惑道:“克里娜,宝丽娜,你们到了皇帝身边,只要肯帮我,我就想方设法把你们讨来,做我的侍妾,你们生的儿女会一视同仁。若是不愿意做我的侍妾,可以选择自由,我会给你们千金,让你们返回家乡的。”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二女眼光一亮,异口同音的言道:“大人能立誓吗?” 在二女期待目光下,姚武毫不犹豫的双手合十,无比虔诚,沉声言道:“黄天在上,贵五所言,即为吾誓,若有违背,天可灭之,地可杀之,人可诛之。” 见姚武如此虔诚,二女言道:“大人若是遵从诺言,我们会尽力帮你的。” 赶车的贵五想象得到车内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样的誓言他听了太多了,见了女人就有这誓言,他有时候好奇,少主发誓怎么吃豆那般的轻松。 前方商户众多,到了通衢,有些拥堵,贵五就让车慢了下来。 前方有辆车的马匹受惊,和另外马车撞在一起,车主纷扰不休,衙役正在处理。姚武也懒得管,就掀开车帘,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久违的市井风情。 此时有仆人过来,将一封信交给了贵五,贵五拆信细看,越看脸色越难看,“大人,孙辟闾说邾元固被带回中都了。” 姚武无所谓,“这事和咱无关,实在不行就让他自己去死吧!一群蠢货。”说完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孩童在街道两旁的空地上玩丢沙包,跳房子,老鹰抓小鸡,看着天真烂漫的孩子快乐嬉戏,想起了自己贫困却幸福的童年。 看的愣神,市井的吵杂让他有些恍惚,突然,耳畔传来女孩边跳边唱的声音,“往水望,荒水黄,羊子北来食町塝;淋呀雨,东呀西,汰衣女,自生气。” 姚武细品这段童谣,越琢磨越有味道,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大声的对马夫喊道:“贵五,掉头,去昭德宫看看大姐。” 第2章 太子成泽 太子宫位于皇宫东侧,相对帝丘上高耸巍峨,霸气无双的庞大皇宫,小丘下的太子宫绿荫葱葱,小桥流水,鸟语花香,更显柔和静美。 开满鲜花的藤架下,太子和太学学士们围坐,在楠木茶案前品茶。 太子成泽刚满二十岁,继承了母亲大娇的秀美,眼睛清凉,精致清瘦,甚至于有点孱弱,配上他爱穿的文士袍,将太子衬托的文雅洒脱,神采奕奕。 太子担忧的问梁兴奴,“师傅,冠礼之事如何了?” 梁兴奴是誉满天下的传奇人物,四十多岁,身材低矮消瘦,穿着麻布的文士袍,朴素干练,因为操劳国事,头发灰白了大半,但眼睛清亮,满含智慧。 他来自常扬,是家奴出身,作为书童随公子伴读。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陪着公子考右学,公子落榜,梁兴奴却高中榜首,在右学勤读不辍,后入太学,对诸子、典制、律法、兵法无有不通,满腹经纶,文武兼备,撰写《中天政要》,旁博引证,成为大典。大正五年,参与野穹山辩难,一举成名,姜云天将其引荐御前,因其德行端正,通识时变,有辅世大略,擢拔为少师,教授太子。而后直步青云,入殿为相,已担当十年中辅,为皇帝所倚重,成为肱骨之臣。 见梁兴奴不答,岑祖林面色沉重,“梁相,太子是大成五年孟冬所生,按礼制,十八加治国冠,十九加征伐冠,二十加祭天冠了,三冠俱加,太子之位才算稳固!按理说,太仆院该量体裁衣,太常寺该筹备仪式,宗人府该召集排演,中宰府该接受贺表,到现在,还没丝毫动静,究竟是何原因?” 岑祖林师从梁兴奴,做了十二年弟子,做学问虽不如师傅那般渊深似海,高耸如山,可为人做官,更为圆通豁达,老练世故,现为太学大学正。知道梁相不喜欢奢华,平日里就穿着朴素的布衣,衬托的高瘦的身材很是雅洁高朴。 梁兴奴吹着漂浮的茶叶,轻啜口茶,叹气道:“此事祖林上过书了,圣上和中辅讨论过了,圣上以姚武僭越为由,暂缓冠礼仪式举行,公协倒是支持冠礼如期,可姜相并没有表态,我为太子师,也不好开口,此事就搁置下来。” “父皇有更立之心?”阳光和煦,太子心中却透着冰凉,“人说,天下亲者,莫过于父子,可平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孤家也没体验多少!孤家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极力迎合父皇,唯恐惹得父皇不喜,这些年下来,也是心力憔悴啊!” 梁兴奴眉角上扬,语气严厉,“圣上是爱护你啊!整个帝国要托付给你,必然要求的更严格些,太子要多体谅圣上的苦心,切莫心灰意冷,再有此言。” 公翊绍感触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啊!天下父子皆是互爱互信,唯独这君王父子,却要相互提防!这让世子无所适从,强,父亲感到恐惧,弱,父亲感到失望。这进退之间,的确让人难以把握,多少君王父子为此反目成仇啊!” 三十出头的公翊绍是公辟方长孙,太子堂兄,精通道家名家,任太学博士,肩膀宽博,剑眉朗星,圆领窄袖袍衫将其衬托的器宇轩昂,豪放任侠,义气杯酒,因其放荡不羁,搏得花中留名。但器宇深邃,风度宏远,为太子所倚重。 梁兴奴赶紧阻止,“切莫多言,知道公子是本意是为太子好,隔墙有耳,这话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离间父子,挑拨宗室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太子无奈的言道:“父皇智勇超伦,喜欢打猎征战,喜欢和将军们聚在一起,深受军队拥戴,说起来,父皇还是喜武功,不喜文华啊!” 公翊绍有些不满,“这点太子就不如公遂了,?夫人将他放在龙骧卫中,为的就是结交军心,圣上是如何发动东林门兵变的?若是圣上没在北军经历,怎能结交众位将军,取得大都统公真武的支持?公遂是想重走这条路,他在军营和将士摸爬滚打,喝酒打架、摔跤比武,将军们喜欢围在他身边,供其驱使。” 梁兴奴愁眉不展,“圣上当着众位中辅的面,评价公遂‘英果类我’,前几日,已告诉大宗令成辂,将名字从公遂改成了成遂,由此可见一斑啊。” 太子闻言大惊,茶杯掉落地上,茶杯盖在青石地上滚动,发出令人心惊的“当啷”声,在花园中回荡。看到太子脸色苍白,双手哆嗦,众人陷入可怕的沉默。太阳依旧是火辣辣的,空气依旧是炽热的,众人却都感到冰冷的发抖。 久久之后,公翊绍小心翼翼的问道:“公遂也能继承大统了?” 闲来无事,经常翻阅太学藏书和内廷记录,对国史了如指掌,信手拈来,梁兴奴点头,“宗法中,若被赐姓成,就能继承大统。” 岑祖林面色忧虑,“圣上表明要扶立公遂,就怕群臣望风而动,争个拥立之功,纷纷上书,要求更立太子,皇上本有更立之心,群臣推波助澜,怕是……” 公翊绍不客气的言道:“怕是太子危矣!当前竭力维护,誓死效忠太子的,就是姚家和皇后了!姚家虽有人在朝中为官,但并不据枢要啊!关键要靠皇后了。” 太子心神激荡,努力镇定散乱的思绪,“母后曾经屡次教导儿臣,要紧跟父皇,投其所好,以期讨得父皇欢心。” 岑祖林点头称是,“皇后明睿,所言甚是!太子不喜欢的,等雄踞天下了,哪怕禁止天下人去做也好,但在登上大位前,就算是违心,也要迎合圣上。” 梁兴奴盯着太子的眼睛,问道:“这段时间,太子究竟做了什么?” 太子想说却又不敢,吞吞吐吐道:“什么也没做。” 岑祖林看出太子闪烁的眼神,“到今日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公翊绍赌气的挥了挥手,“太子若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吧。” 岑祖林劝解道:“太子,用众人之力,无有不胜。” 看到众人焦灼担忧的目光,太子这才不情愿的说出,“军粮之事。” 梁兴奴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往日的沉稳完全不见,高声问道:“倒卖军粮?是不是?”见到太子沉痛的点头,恍然大悟,“怪不得那!臣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圣上会推迟加冠,为什么圣上有意的让臣回避,原来是这个原因。” 太子大惊失色,脱口而出,“父皇知道了?” “去年逼阳关有大批粮食入境,臣就觉得蹊跷,今年突然调拨大量军粮去彭邑。”梁兴奴猜出了大概,直接问道:“是不是倒卖的彭邑军粮?” 太子已没了血色,茫然的点头,“看来父皇知道了。” 岑祖林满脸的担忧,“梁相,可有办法补救?” 公翊绍催促道:“太子说说怎么回事,不能这么猜来猜去的。” 太子言道:“三年前,娘舅找我,说这十来年来,和东元结善,边境不再秣兵厉马,囤积大兵,可军粮还按照往年拨备,就积压下来,很多都烂掉了。彭邑守将孙辟闾觉得可惜,问能不能把这些快要腐烂的粮食卖掉,可用款项来营建城池,改善将士生活,孤家当时没想,就应了下来。” “糊涂啊!”岑祖林抱怨道:“中都令是什么人?恐怕是他打着太子的旗号去敛财!我看,此事应由姚武担责,和太子无关。” “以姚武性子,肯定置身事外了!”梁兴奴苦笑摇头,“十多年了,我可是看着姚武出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戾太子案,小娇入宫出宫,武库案,帝陵案,中都魔案,一件件,一桩桩,论起权谋来,我哪是这位玲珑珠的对手。” “梁相是要做事,姚武是要做官,目的就不一样,做事要一心,做官要多心,一心哪里算的过多心啊!”公翊绍盯着酒杯,陷入沉思。 “的确有点棘手!”看着愁眉不展的太子,岑祖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提议道:“要不,让太子去宫中,对圣上坦承此事,自请责罚?诸位看可行否?” 公翊绍头摇的像拨浪鼓,“没到那个地步,如此行事,更是糜烂!要想方设法让圣上认为太子是被蒙蔽,虽然落下见识不明,可总好过昏庸无道。” 岑祖林点头,“公子所言不错,太子就是被下面人所蒙蔽!中帅公子胜肯定压下此事,中宰公协也会帮太子说话,中御大人是太子外祖,这点毋庸担心,加上梁相,七位中辅中四位替太子说话,如此一来,也能消除圣上疑虑。” 梁兴奴忧郁的目光扫过众人,“想简单了,此事牵扯彭邑军,姜相、蔺相、吴相向来不理军政,大家想想,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揭露此事,还能直达御前。” 岑祖林叹了口气,“此事怕和公遂有牵扯,很难掩盖了,除非……除非中辅众口一词,圣上也不得不信了。” 梁兴奴摇头苦笑道:“姜相你们还不了解嘛,忠直敢言,直切无隐,做事无愧于心,让他撒这个谎,违心而行,在座的诸位都做不到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的投向太子,公翊绍笑道:“太子,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只能太子自解其扰了,姜家,还是要太子亲自出马。” 岑祖林建言道:“太子只要迎娶了姜家的姜宜思,姜家必然不反对你,有这个姜半朝替你说话,皇上自会斟酌的,只要姚姜联合,就能让太子坐稳。” 太子有些忧虑的言道:“可是现在姜家和姚家交恶,因为舅舅品行不端,姜相和舅舅姚武闹得不可开交,有些水火不容的架势,怕是难以协调啊!” 岑祖林笑道:“太子多虑了,家族争斗何时停过?不过是些喧嚣的热闹罢了,各家族要是沆瀣一气,同气连枝,皇上该不放心了!中都令犯得不是死罪,僭越礼制,夺人妻女,品行不端之举,大不了罢官夺权,过几年还会再启用的。到了大是大非面前,各家族都精着那,太子若娶宜思,姜家为何不拥戴你?” 太子点头道:“母后也是这么说的,不管姚家和姜家怎么闹,让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姚家不会阻挠迎娶宜思,姜家也不会阻挠宜思嫁过来的。” 梁兴奴言道:“皇后贤德,坤德轨仪,所言甚是!家族争斗,不过是起起伏伏,各个家族通过婚姻为纽带,交融在一起,盘根错节,可谓是拔一发而动全身啊!只要不是谋逆大罪,谁也不能把谁能赶尽杀绝。” 太子见到众人期待的目光,言道:“尽人事,知天命吧!” 第3章 姜云天 皇宫西南的布政坊,从建城以来,就是世家贵族的居住地。 布政坊的深府大院体现了不可侵犯的威严,膏粱世家的姜家居住在此。姜家先祖,帝师姜不其是开国的最大功臣。农朝立国后,被封在东国,安抚东夷,作为帝国屏障。在宦海几多沉浮,姜家最近崛起是这十八年,大正帝统治期间,姜云天在东林门兵变中,其功甚伟,让姜家在沉寂百年后,重又崛起为豪族。 布政街上车水马龙,急促的马蹄声敲打着青石街面,马脖上挂着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大小马车将街道堵得满满当当,穿着各色官袍,不同官阶的官员来来往往,大大小小的府衙人员进进出出,如同蜜蜂进出巢穴。 门房内,坐等的曹司官员十多人,都在心急的等待前去政事堂奏事。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中丞出来,隐隐觉得事情不妙,奏事的大司寇怕有麻烦了。 后堂地上散落着十几颗雪白硕大的珍珠,眉目疏朗,双目有神,美髯飘逸,器宇轩昂的姜云天,一改往日的君子之风,声色俱厉,愤怒指责。 大司寇姚弼士脸色绯红,额头渗汗,垂手恭立,低头不语。受皇后之托,来为姚武求情,话刚出口,姜云天勃然大怒,奚落的毫不留情,作为大员竟被如此奚落,羞辱,惊惧、悔恨、愤怒和耻辱,灰白胡须微颤,浑身不自觉的发抖。 “送本相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徇私不成?”姜云天指着地上的珍珠,愤怒道:“本相告诉你,姚武侵夺人妻,僭越犯上,自会秉公办理,一追到底。” 想起皇后嘱托,姚弼士不得不厚着脸皮回道:“大人,皇后的意思是,该办还是要办,只是不要大张旗鼓的办!皇后严厉申斥过姚武,让他把女子送回家中,尽心赔偿,女子家人已经谅解了她。关于僭越此事,皇后也希望中丞大人不要计较,皇后有言,大人尽心,姚家定当回报,皇后还说……” “不要一口一个皇后的压我,本相这里没有皇后,只有国法!”姜云天很不耐烦的盯着姚弼士,面色阴冷,“先不说姚武之事,司寇府执掌法司,却屡屡违法乱纪,本相可时有耳闻,贪赃枉法,营私舞弊,人命关天的大事也能花钱疏通,你为主堂,难道不知?”越说越气,指着鼻子怒斥,“屡次让你检核,竟然找些鸡毛蒜皮的杂事,乱七八糟的喽啰敷衍。你不尽心办事,本相就奏请圣上,让中御府亲自监察督办,到时,可不是丢了你的脸,怕是丢了你的官。” 姜云天的夫人,綦毋水真觉得夫君刚峰太过,怀柔不足,便端着茶水过来,给姚弼士递了过去,“夫君公事缠身,有些烦躁,大司寇就请回吧。” 水真是结发妻子,二人育有两女一子,公子姜宜璋,女儿姜宜思和姜宜昂。虽为人母,但长得端庄秀丽,螓首蛾眉,典雅无双,算是难得的佳配。 宣泄完愤怒,姜云天才气色稍平,接过茶水,润了润嗓子。姚弼士道了声打扰,转身就走,背后冷冷的声音传来,“把你的珍珠捡起来,不要玷污了这厅堂。” 正要出门的姚弼士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缓缓的转过身来,俯身捡起珍珠。 赶走了姚弼士,在夫人叹息声中,姜云天返回政事堂,重又坐下。 身后是座巨大精美,丈高的花梨木屏风,镶嵌青铜和黄铜交融制作的解廌,融合了正直白泽和智慧麒麟的律法象征,如同法的两面,狰狞而又威严。 官员隐约听到叱喝声,又看到连大司寇低头狼狈离去,更是战战兢兢。 大司行府官员将奏报递上,“东元遣使前来,商议疏通广野泽,他们的意思是,按照此前的协议,东西分治,元镇应归东元所有,询问大人何时交城。” 在座的官员闻言大怒,都水监蒲季驯越群而出,气愤的言道:“大人,属下也为此事而来,元镇可是我们修筑近二十年才成的,耗费百万国帑,无数人力,属下身为都水监正,从年轻就在元镇治水,大半辈子时光献在那里,这才把元镇修的固若金汤,这可是控制元水的重镇啊!议和之事,属下不反对,分治也无异议,可是交出元镇,是不是东元的要求太过分了!” 有的官员更是高声指责,“不只是过分,简直是荒唐可笑!” 有些冷嘲热讽,“东元失心疯了吧,不只是荒唐,简直就是荒谬!” 有些高举拳头,鼓动人群,“不只是荒谬,简直是对我们皇领的蔑视!” 姜云天出手制止,语气不容置喙,“告知东元使者,按照此前商议,皇领在贝丘筑城,等修筑完成后,两国各守其土,各安其民,相安无事。” 作为匠作大监的沈木槐脸色阴郁,她的母亲是大正帝同母异父的姐姐修成君,先太后张臧在入宫前,已嫁沈姓木匠,且有一女。大正帝夺位后,在邕梁的阳华城找到流亡的姐姐,接回皇领,赐姓公输,就是当今的修成君。沈木槐年纪轻轻就做了将作大监,向来自视甚高,见到群情激昂,想借机立威,上前质疑道:“姜相,卑职想不通,土地都已平分,凭什么我们还要献出元镇?如此一来,我们皇领岂不是被东元戏耍,卑职不懂姜相是如何和东元谈的,难道因为东元王妃是自家人,就一再忍让?卑职看来,姜相这是假公济私啊!” 向来看不起沈木槐小人得志的样子,姜云天毫不客气的骂道:“真是蠢笨如牛,平日多读些书!亏你还是大员,就知眼前利益,眼光不能放长远点吗?” 匠作大监也算是高官了,其他中辅见了也是客客气气,没想到今日被姜云天如此嘲讽,如同对待奴仆。看到周围投来嘲讽鄙夷的目光,沈木槐羞愧难当,顿感热血上涌,有些不顾仪态,眼光很不礼貌的瞪着姜云天,“姜相,属下驽钝,不解姜相的高妙,还望姜相赐教,属下也好学习如何做官,如何为政。” 见沈木槐梗着脖子,姜云天觉得有点过了,想道歉可又放不下面子,语调却是柔和许多,“诸位同僚,关于和谈的很多事情大家还不清楚,本相借这个机会,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但凡和谈,必是合则两利,争则两败,要两国都要做出妥协。”目光从群僚身上扫过,“在座诸位,有谁能讲讲本相的苦心?” 姜云天的目光扫过,政事堂中诸位官员却都是鸦雀无声,退缩脚步。 见到皇领的官员如此见识浅陋,姜云天叹了口气,正要亲自讲解。 “大人!”此时,有身着布衣的年轻书办的记录桌边站了起来,有些怯生生的言道:“小人不才,布衣之身,不知有无资格?”说着,脸都红了。 打量着这位意外站起的年轻人,不到三十,身材黑瘦,面膛古铜,双手粗粝宽大,应该多有劳作,紧张的脸色绯红,姜云天很是好奇,张口就要问,还没等说出口,对方就回道:“在下辟雍士子严希哲,任笔录已五载。” 布衣之身,深有才具,姜云天微笑颔首,目光示意他继续。 见到高高在上的姜相鼓励,严希哲深吸口气,平复激动,整理思绪,“列位大人,小子荒谬,有些拙见,若是无知,请诸位雅正。在下出生野王郡,毗邻广野泽,故而对大泽多有关注。广野泽西部地势高,多丰饶之地,东部虽大,地势低洼,多滩涂。姜相提出平分广野泽,可谓绝妙!在下认为,占有西部,更重要的是控制大运河。再者,没了东元支持,剿灭盘踞广野泽的乱匪易如反掌,铲平匪患,夺下刑襄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东元也非善类,大人只能割让元镇,诱之以利。元镇控制元水入海口,让皇领有了千里纵深,大人割让如此重镇,看似忍让,实则无奈!元镇孤悬海外,毗邻东元,若是两国冲突,东元凭借甲辰水师之厉,切断元镇兵粮供应,封锁围攻,虽耗时长久,用军马钱粮去填,最终也能夺下,大人这是用无法把握之城来换取牢牢把控之地。” 见姜相点头,严希哲更有自信,“大人在贝丘筑城,才是最高妙的落手!贝丘位于广野泽中心,在此布置水师,扼守咽喉,虽无力进攻东元,防守却是绰绰有余,阻止东元沿着元水直达皇领。此次博弈,东元和皇领算是各有余手,各留杀招。如此一来,我们和东元各守其土,各牧其民,各展其能,各挥其力,大人布局,让我们开场占个先手,将来究竟胜负如何,就看以后棋手的功力了,这可是百年棋局,若是我们步步占先,想必东元也不会和我们下这盘棋了。” 严希哲讲起来滔滔不绝,雄辩有力,可讲完后,有些羞怯的低下了头。诸位官员听完这番高论,久久回味,片刻后,发出连连喝彩声。 姜云天盯着严希哲,却是久久不语,连声叹气,“如此高才,就在眼皮低下,本相竟是有眼无珠,无识人之明,这是本相之过啊!人说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到今日,本相才信服啊!”思虑片刻,问道:“严希哲,以后你随本相梳理东元政务,做个书佐吧!若平日无事,就来府中指点犬子,本相感激不尽。” 此事了结,宗人府官员接着奏道:“下官还有一事,要大人定夺。就是梁国派质子来中都的事情,梁国是新立之国,是不是需要他们也派出质子前来?” “商议过了,梁国要派出质子,你们宗人府去梁国宣旨。” 大学正岑祖林问道:“大人,为何还没给太学和辟雍拨款。” 姜云天笑道:“切莫着急,本相会自会给中候府出具公函的。” “下官是大司空府主事,这是太一教修缮山门的,这是修筑河道的……” 忙忙碌碌的一天,天色渐暗,姜云天进入后堂时,见到家人都在等着自己吃饭。见到家主回来,戚计成道:“府君,皇后差中侍前来,让夫人打发走了。” 姜云天皱眉言道:“是不是为了姚武?” 戚计成点头道:“皇后请求府君低调处理此事。” 姜云天面带不善,愤愤然道:“姚家愈来愈无法无天了。” 綦毋水真倒也没有多说,只是微笑着,招呼家人上桌吃饭。 第5章 以礼为先 曲水流觞,风花雪月,吟诗作赋,唱词对答。 在太子眼中,这是何等的雅致和欢乐!如牛样的豪饮,醉的一塌糊涂,尘土地上的撕扯扭打,那是野蛮人才有的情景,醉也要醉在温柔乡中! 士子们清议,太子身边的亲随,“小侏儒”安排上茶。 小侏儒穿着暗光的亚麻衣服,装饰的一丝不苟。这让他矮小身材更显滑稽,头脑硕大,头发硬直的有些蓬乱,令人一眼难忘。但更令人难忘的他的眼睛,眼眶深陷,眼瞳发黄,眼光能穿透人心,不扭身而能回顾,被人称为“狼眼”。 他是从敃越掠夺来的奴隶,受尽折磨,奄奄一息,被奴隶贩子无情抛弃,后被人机缘所救,又被净身献入太子宫,作为小丑来取悦太子成泽。这名侏儒虽然身残,却绝顶聪明,见识不凡,终日跟在太子身侧,对于国事,插科打诨,妙语连珠,却令人信服。他的幽默风趣常让太子开怀大笑,慢慢获得太子信任,因其心思缜密,办事伶俐,加上七窍心思,成为倚重的心腹。 “诸位先听听杨博士高论吧!”岑祖林指着五十多的文士,对太子道:“这位是太学博士杨茂成,对礼记见解精深,详尽阐述了立长、立嫡、立贤。” 端详着杨茂成,见他身材清瘦,妙有姿仪,太子问道:“杨博士如何立论?” 杨茂成行礼,郎朗言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中土万里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天子一人,天子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也不能洞悉万方,尽善尽美!才有天子统国公,国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如此才能做到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下之事上。” 众人纷纷点头,杨茂成更是成竹在胸,“君臣各司其职,黎庶各安其分,上下不乱,君民相安?天下何以做到?皆因从礼!何谓礼?纪纲是也!礼者,辨贵贱,序亲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有上下遵礼,才能粲然有伦;若礼仪崩,则纲纪散,随之下陵上替,国家危亡矣!” 岑祖林性子急,高声问道:“这和立嫡、立长有何关系?” 杨茂成示不徐不疾言道:“天子能率天下,皆因礼法!礼法能裁群物,制庶事。婚礼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故君子重之!嫡长子婚礼所生,合于礼,轨于仪,成于名,忠于分!嫡长子自然为当仁不让的继承者。” 众人纷纷喝彩,岑祖林大声问道,“长幼有序,立长如何?” 杨茂成郑重言道:“礼记有言,礼非从天降,非从地而出,人情而已!君子缘人情以制礼,定亲疏,决嫌疑,别异同,明是非,是故君子不但重礼,也要重情,礼者为大,情者为重,由此来看,若无嫡子,自然立长了!” 众人鼓掌喝彩,岑祖林问道:“博士认为立贤如何?” 杨茂成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引祸亡国之道,万万不可!” 这个立论让众人有些诧异,岑祖林问道:“贤者治理天下,为何不能立贤?若是不立贤者,难道还立无德无智无能者?让无道无知的蠢笨之人据天下?” 杨茂成道:“拥贤者理天下,万不能立贤者以承天下!若是如此,礼治崩坏,子嗣以智力相雄长!彼此倾轧,看似贤者,实是枭雄!初用智谋,以分高下,智谋用尽,则刀斧相加,遂使立贤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无不受其糜苦。” 连老成稳重的梁兴奴也连连点头,“果然见解精深,一针见血啊!杨博士之言,合情合理,立贤者,皆养虚伪之徒,最不可取!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如此以来,礼法既定,其他子嗣不敢觊觎大位,自然忠心辅佐,既全兄弟之情,也尽君臣之意,果然妙招!这番高论,若有机会,当面陈圣上,劝谏圣心。” 公翊绍笑道:“好,这个好,教化天下,端正人心!虽说黔首愚笨,人心似水,做事前总要让人心悦诚服不是,太学,辟雍要给天下人多讲讲这个!” 侍女端上茶水,太子招呼道:“这是大越林的香桂翠芽,诸位请品尝。” 岑祖林端起茶杯端详,颜色翠绿,“元越石冻春针,大越林的香桂翠芽,可都是价比黄金啊!我们这些穷书生,若不是在太子宫,哪能喝上这等极品。” 梁兴奴打趣道:“大学正,怎么说也是正卿了,不至于吧!” 岑祖林摆了摆手,略带遗憾,“咱们太学的俸禄可比不得东元学宫啊,这么多年来,承蒙梁相多多照应,俸禄倒是提了不少,可还是没法和学宫比啊!” 梁兴奴打趣道:“那为何不去东元学宫,听说学宫邀请你来着。” 公翊绍也开着玩笑道:“岑兄,学宫都虚位以待了。” 岑祖林笑道:“去了学宫那边,天天泡在诸子中,可就成了老学究了。” 太子笑道:“看来大学正志在中辅了,大学正刚过不惑,来日方长那。” 公翊绍对此没兴趣,敲着桌案,对众人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茶太清淡了,太子这宫里可有不少好酒啊!” 太子点头,“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所言有理,正合孤心。” 公翊绍笑道:“有酒湑我,无酒酤我,诸位都是饱学高士,别为将来忧愁了,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吧!” 众人抚掌,纷纷称善,太子对身边的小侏儒言道:“辅国,撤去茶水,换上美酒,贤者高士,酌酒高饮,大家一醉方休。” 侏儒笑道:“各国贡酒,少府会分些出来,诸公把酒言欢,开怀畅饮,这北地圣酒最适合,圣酒山河润,仙文象纬舒,最适合你们这些大才高士。” 公翊绍大笑道:“这太子宫斯文鼎盛啊,连这中侍也是个妙人啊!开了个好兆头,臣有个不情之请,今日就以酒为诗,太子把好酒都拿出来吧!”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东天明月初升。小侏儒安排侍女,将各色美酒佳肴端了上来,宫中乐班也在雷亭海的指挥下演奏起来,众人闻雅乐,品美酒。 第6章 横生波澜 漆黑的夜空中,闪亮的星辰沿着亿万年的固有轨道运行着,占据着周天二十八星宫。传说中,它们的运行轨迹影响着国家的兴衰,支配帝王的命运。 青石建造的瞻星台高达二十丈,巍然屹立在中都,周显望坐在台上的浑天仪前,观察星象,记录星轨。小儿子周禄存正在全神贯注的修理感天仪,用锉刀将铜轴削减点,将铜轴轻轻插入,看到严丝合缝,很满意将感天仪转了几圈。 周显望毫不在意的回道:“这就是个摆设,没什么用。” 周禄存拿起“元日老人”落下弘所着的《太初历》,“太初历上记载,这个感天仪能感知四天封阵。父亲,什么是四天封阵?怎么从未听过。” “为父那知道什么封阵?这得问太史!”周显望有些疲倦的回道,打了个哈欠,将桌上纸稿收拾起来,“禄存,你在这里守着,为父先回去了。” 禄存依然在全神贯注的看着感天仪,专注的连头也没抬。看到儿子如此痴迷于观测天象,推算节历,周显望暗暗摇头,这孩子才貌俱佳,二十多了,还没找到适合的姑娘,说起来,还是自己这个监正太过于清贫了。疲倦的身子有些不稳,轻轻的触碰到浑天仪,周显望随意的看了眼观察孔所对应的星宫,看到东方七宿的心宫,觉得有些奇怪,便俯身细观,小声嘀咕,“好久没看这个星宫了。” 紧盯着遥远的苍穹星空,瞪大双眼,发出惊呼,“咦……” 荧荧似火,最是难以捉摸的那颗星曜出现在了心宫,压制心中的激动,观察着荧惑四周。星曜在心宿处停留,周显望惊呼,“荧惑守心!” 从瞻星台上匆匆下来,奔着皇宫而去。远远的看到散朝的众位中辅,周显望赶紧把衣冠整理利索。姜云天正和蔺钦良大声争吵,顺风听了几耳,没敢自讨没趣的上前打扰。看到是周显望,姜云天客气的寒暄几句,没有停下脚步。走在最后的是姚政君,知道姚相脾气好,对人客气,周显望轻声言道:“姚相。” 姚政君停了下来,客气道:“大监正,找老夫何事?若是急事,这就陪你去面见圣上,若事不急,就跟着老夫到寒舍一叙,说起来,你也很久没去过了。” 钦天监来头不小,可没实权。姚政君之所以如此客气,一来他性子柔弱,向来与世无争,又加上为了外孙,太子的顺利继位,和同僚都是客客气气的。 环顾四周,人来人往,周显望言道:“姚相,还是换个地方说吧!” 姚政君点头言道:“大监正,到寒舍一叙吧!” 姚府占地颇广,大娇生太子,母以子贵,大正帝特赐华府。随着姚家大娇成为皇后,小娇成为邕国夫人,姚家顷刻间就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家族,若不是大正帝坚决反对外戚干政,姚家必是中天权势最盛的家族。 姚政君带着周显望,穿过层层拱门廊檐,来到金碧辉煌的议事堂中,姚政君礼让周显望坐下,赶紧让仆役奉茶。 刚刚坐定,周显望道:“大人,下官今日观测到上天异象!” “哦……”姚政君略显惊讶,关于天人之术,只是略懂。姚武总和那些乱七八糟的道士、清客、卦师、方士之流打交道,算是懂些,就命人将姚武喊来。 姚武醉醺醺的进入厅堂,左搂右抱着两名妾室,不时亵玩几句。见到如此丑态,姚政君勃然大怒。儿子太过于好色,酒色财气,骄奢淫逸,他的这个爱好也被下属揣摩的一清二楚,女人流水样的送入府中,供其享乐。 姚武如此孟浪,是主家对客人的轻视,可见姚家也没将自己放在眼中,周显望脸色难看,赶忙起身,客气言道:“大人,多有打扰,本官这就告辞了。” 见到二人动怒,姚武嬉皮笑脸,“世叔啊,你家的贤婿,庄以质还在小侄手下担任学经师那,小侄可没拿你老当外人,咱们是一家人,怎能见怪啊!” 在姚政君一再邀请下,重又坐下,周显望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怪不得,大伙都说你是玲珑珠,果然是八面玲珑,机警多智。” 推开侍女,姚武哈哈大笑,他身体肥白,粗项短腿,和父亲的消瘦硕长不同,遗传了母亲的身段,笑起来倒是可爱,“世叔啊,这是笑小侄像肉球啊!” 没想到真相如此,周显望尴尬的笑了笑,赶忙抱歉道:“怪我多嘴了,人老糊涂了,竟然不知这其中的意思,若有冒犯之处,万望中都令海涵。” 姚武丝毫不以为意,“世叔,这么说就是见外了,长辈开小辈的玩笑,不算什么啊!你要是这么说,就让我诚惶诚恐了,你还是喊我世侄吧!亲切。” 周显望和姚武聊着,对他印象大为改观,觉得这孩子倒也随性。 喝了几杯茶,姚武完全清醒了,“世叔刚才说,天有异象?” 周显望面色凝重,“世侄,老夫夜观天象,却不想看到荧惑守心,此乃天大异象,不敢耽搁,就赶紧入宫禀告,正好碰上了姚相,这不,就过来坐了会儿。” 姚武心思急转,似乎想到破局之法,但他并没有接着话题聊下去,而是有意岔开,眼神一转,随口问道:“世叔家的公子现在何处任职?” 周显望不解其意,既然问起,也就如实回道:“老夫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廉贞三十多了,在辟雍任学士,教授天文星象;小儿子禄存,也二十多了,在家中无所事事,又好星象,就让他随我到钦天监做些笔录。” 姚武拍手笑道:“世兄大才啊,年级轻轻,就出任学士,怎能屈居在辟雍啊!正好中都督学致仕,缺个人选,小侄就奏报朝廷,让世兄出任督学如何?” 周显望压住狂喜,“中都督学,比辟雍学士好得多,也算是仕途捷径,这事放在从前,想都不敢想,没想到世侄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犬子仕途一片坦荡。”清楚姚武必有大事相求,忐忑问道:“世侄好心,老夫心领了,不知能不能帮上忙,世侄也知道,老夫虽是监正,看似尊崇,其实没什么权力。” 姚武摆了摆手,“世叔,不要客气,既然来了,就是我们的缘分到了,这也是举手之劳,世兄出任督学,于情于理,于国于家,都没任何问题啊。” 周显望诚恳言道:“世侄还是说出来吧!若能帮你,老夫自然尽力。” 姚政君也疑惑不解的看着儿子,不知道这小子又打什么主意,不过他也知道儿子的秉性,绝对不会乱授权柄,无的放矢的,只是猜不透他的想法。 直起肥硕的身躯,姚武盯着周显望,冰冷的眼神变得炽热,“其实简单,小侄对天象略知一二,这荧惑守心,心宿中的三星别代表了皇帝、皇太子和皇庶子吧!小侄听方士聊起过,这荧惑是火属之星,主岁成败,司宗妖孽……” 猜知姚武想法,周显望大惊失色,“皇宗之事,哪是小小监正插手的,老夫知道,这是借此来掀起宫内皇太子和皇庶子的大位之争。老夫也知太子是你姚家外孙,可老夫这种职官,以天人合一之念,随意附会,妄加干涉,若是皇帝不喜,诛了老夫的九族也有可能啊!”说着,赶紧起身,拔腿就要离去。 按下惊恐的周显望,姚武笑道:“稍安勿躁!这种事,世叔怎能掺和,就是小侄和家父也不敢提及,咱都知圣上性情,雄才大略,可也疑心颇重,圣上可总是防着外戚干政那,连我们这家里人都不敢提,莫说世叔在这位置上。” 周显望才算是定下心来,好奇的看着这个“玲珑珠”的玉石眼球。 姚武的眼睛,一个冰冷,一个炽热,很是怪异,盯着周显望的眼睛,语气肃然,“世叔只管告诉皇帝,天象告变,国运有厄,会危及圣上便可!” 周显望这才踏实下来,“这是分内之事,世侄就让老夫禀奏这个?” 举起茶杯,雾气升腾中,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世叔若是告知荧惑守心的天象,皇帝自然问起化解之法吧!这应是世叔的分内之事吧!” 周显望想了想,点头,“按理当是,陛下会有此问。” 姚武随口问道:“世叔打算如何回答圣上的垂询啊?” 说着这些,周显望颇有研究,自是侃侃而言,“五星所行,日月彗孛,皆阴阳之变。其本在地,上发于天,政失于地,变见于天。天意昭示,陛下应内修德政,外结睦邻,调理阴阳,思其咎谢,则祸除而福至,自然可去此厄……” 姚武摇头打断,口气加重,“世叔再好好想想!” 见到周显望眉头紧锁,还在沉思,姚武不徐不疾的端起茶杯,轻摇着吹了口气,抿了抿茶水,缓缓言道:“世叔,关键点,就在这调离阴阳上啊!” 看到周显望还是满头雾水的深思发愣,似乎不解自己的意思,姚武有些着急,不客气的反问道:“这宰相职责是什么啊?世叔再好好想想。” 周显望虽然不是博学鸿儒,也熟读典籍,倒也清楚,答案也是脱口而出,“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 看到周显望还在琢磨,姚武暗骂不知是愚笨,还是精明过头,非要等人来点破,知道不提不行了,姚武提点道:“若是阴阳不调,该是谁的责任啊!” “自然是宰相的责任了!”周显望顺嘴回答,不过他转瞬间就明白了姚武的心思,“世侄的意思……是?此事应该是公协和姜云天来承担?” 姚武放下茶杯,愤慨的言道:“他们是冢宰,行使宰相职责,辅佐天子,这些天灾可都是他们惹下的,难道还要圣上来替他们来担着上天的震怒?” 周显望心领神会,“此言不无道理!老夫定会奏明,让陛下斟酌处理。” 姚政君也已经完全明白了儿子的想法,眉头紧锁,暗暗担忧,有些颓然的望着天花板,暗骂姚武不知天高地厚,这是打算和姜家争斗,掀起廷争了。 姜家!想起这个庞然大物,姚政君就忐忑不安,虽说两个女儿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国公夫人,可是姜家有拥立大功啊!成宣得登大位,过半依赖姜家之力。想想朝堂上林立的姜家人,姚政君不寒而栗,微微发冷,赶紧饮口热茶暖身。 “哎……”姚政君禁不住叹息,“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第7章 父子相谋 送走了周显望,姚政君赶紧进入了家庙,对着供桌跪了下去。 跟来的姚武不屑的言道:“保佑咱家的,不是供桌上的先祖。” 姚政君闻言大怒,“混蛋,要尊天地,敬鬼神。我们姚家能有今天,那是先祖冥冥中的庇佑。我们先祖姚从圣,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姚武不耐烦的言道:“知道,爹,还有你天天念叨的天生异人姚若蒙。” 姚政君眼睛一瞪,“我们这位先祖,天生重瞳,乃是大智大贵之相,自幼聪颖,慧察无比,八岁时,随父参加宴席,侍者呈上蜂蜜中……” 姚武开着玩笑,“这故事从小就唠叨,我都背熟了。” 姚政君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人家,能娶公主,定天下。再看看你,你八岁时,就知道玩泥巴,瞎胡闹,上房揭瓦掏鸟蛋,你要是有先祖半分的才气,也不至于……”说着,来回的寻找,“盆子,我那卦桶那?你放到哪里了?” 姚武回道:“让我扔了,那竹桶太旧了,我给你弄副金镶玉的。” 姚政君更是愤怒,“那卦桶我用了几十年了,那是你娘当初的嫁妆,算卦最灵,当初你大姐选妃,就是算出来的。你赶紧给老子找回来,要不然,不会饶你。” 姚武笑道:“爹,你还信这个?”说着,指了指胸口,“要信这个。” 姚政君嘲讽道:“你这心啊,要是能恪守正道,我也不用算卦了。” 姚武嗤笑道:“我们那位异人先祖,比我可黑多了,让皇帝诈死,葬礼上布下死士,突然发难,铲除了旸谷家族。要说这权谋啊,我比这位先祖差远了。” “先祖那是匡扶社稷!什么权谋。”姚政君气愤大骂,“盆子,你这个混蛋,要掀起廷争啊!当心玩火自焚!圣上刚登基,你和姚弼士就掀起戾太子案,杀的血流成河,针对中帅的武库案,针对中丞的帝陵案,针对殿下的魔案,害的我们几乎家破人亡。这么多年,都是爹欺上瞒下的给你擦屁股,刚刚的军粮案中,要不是中辅齐心合力,你这个混蛋差点把太子搭进去,你以为我们姚家有个皇后,有个国夫人,就为所欲为了吗?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为官。” “爹啊,现在出事了,又嫌我不老实不规矩了!当初大姐地位不稳,我力劝二姐入宫,你把我骂的狗血喷头,什么人伦大缺,道德沦丧。后来二姐怀孕,我给大姐出主意,让二姐嫁给公子肃恬,你骂的更狠,说我丧心病狂,痴心妄想,结果如何?大姐坐稳皇后,二姐也成了国夫人。”姚武不以为意的笑道:“爹,做事不是靠虚无缥缈的道德,想成事,还要靠对人心的把握,对利弊的权衡。我们姚家是如何立稳朝堂的?还不是儿子掀起的这些大案,让人怕咱敬咱!你是中御,说句难听的,不就是皇帝身边的狗嘛!爹真以为这些案子是咱掀起的?你可真看得起儿子,还不是揣摩圣意,那是成宣想敲打公真武,姜云天了,要不是这些案子,就爹天天老好人的样子,早就被踢下去了。” 姚政君还是嘴硬的骂道:“你这个缺德玩意,何时能做个贤良君子。” 姚武鼻子轻哼,“爹,官场何时讲道德了,想做道德君子,就莫入官场,在家做学问,安贫乐道就是,趟这浑水做甚?老爹忘了?人称圣贤的夫子,不也在各国奔走,求个功名吗?说是弘扬道德,广大善行,我看啊,还是富贵逼人,权势熏天!上至皇上,下到刀笔小吏,那个不是披着道德,做的苟且之事。再说了,若不是上次的魔案,怎能让润舆坐稳太子大位?我们不斗,行吗?” 被狠狠的噎了下,姚政君觉得无趣,正要离去,突然想起还事情交待,“对了,盆子,昨日弼士来找你,你不在家,就告诉了我,说遵照你姐的意思,带着礼物去拜会姜云天了,让人家把礼物都扔了出来,还被骂个狗血喷头。” 看儿子沉默不言,姚政君意味深长的言道:“福祸无常,惟人自召,盆子啊!你娘走的早,早些年咱们家贫,你在外面闯荡谋生,没好好学习圣贤之道,这点爹对不起你。可现在好了,你就忘乎所以,忘本了!你有多少房妻妾?为父都不知道,怕你自己都不知道,就见你妻妾成群,女人流水样的送来,你大姐为这事,骂过你多少次了?说以后出了事,那是你咎由自取,她可再也不管了。” 姚武脸色阴沉下来,眼睛闪烁着狠厉,配上他的玉石眼睛,看上去有些狰狞,盯着紫玉屏风上大大的红色“忍”字,紧咬牙根,恨恨言道:“他娘的,姜云天这个老匹夫,和老子没完没了。这么多年来,为了太子能顺利承位,咱们父子对他一再忍让,能避就避,能躲就躲,见了面也投其所好,逢迎巴结,没想到他把咱们的忍耐当成懦弱,对我们姚家的指责是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了。” 见姚武不思悔改,姚政君禁不住怒气勃发,“怎么?混小子,姜云天说的有错吗?你要是不侵夺人妻,不僭越礼制,姜云天能奈你何?他就是想找麻烦,找得到吗?你怎么找不到他的麻烦?你现在应该做的是躬身自省,洗心革面!” 姚武有些恼怒的看着父亲,“爹,你可真是老糊涂了,你真以为姜云天这个狗才找我的麻烦,他是借题发挥,是大司寇府处理的彭邑军粮案查办了他的人!他不是针对我,是针对太子!他不愿太子登位,怕我们姚家将来压过他们姜家。” 姚政君生气的言道:“胡说,彭邑军粮案不也适可而止了吗?若是姜云天追究下去,你也脱不了干系,你瞒着我,和姚弼士做的那点事,以为我不知道。你幸亏是把军粮卖给了咱们自己的粮商,要是卖给别国,谁也保不下来。” “爹,这不是为了弄钱给太子收买人心嘛!结交大臣,讨好宫人,赏赐下人,那个不要钱,是你有钱?还是我有钱?爹,还不是靠咱的人来弄钱。”姚武有些意外的看着父亲,笑道:“爹,看不出来,你老人家深藏不露啊。” 姚政君生气的骂道:“深藏不漏个屁!那是姚弼士昨日说的,是我反复追问,他不得已下才全交代的!他要是不说,老子哪知道你们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老子告诉你,要小心谨慎,对姜云天能避则避,让太子顺利登位才是最重要的。” 姚武不以为意,“爹,你啊!小心谨慎了一辈子,若不是大姐,我们姚家还不是我小时的样子,虽不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应该还是那种衣食无着的样子吧!这家里的好事,都是大伯占了,虽说你是庶出,可毕竟是同父兄弟,你看,原来他对你,呼来喝去,如同奴仆。爹你是滥仁滥义,让我说,就该发配姚伯泰去北地去,让他多吹吹这北方的朔风,让他的猪脑子清醒下。” 姚政君很不高兴,瞪起眼睛责骂,“你这混蛋,你大伯早些年是对我们不好,可早就认识到错误了,也主动退出家主位子,尊我们为正统,怎么还抓着早年那些破事不放。别忘了,你大姐入宫参加遴选,若不是你大伯拿出千金给中大夫防成君,你大姐怎么能入宫那?说起来,你大伯虽然混横,大事还是不糊涂的。以后给我做个有德君子,别让你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给爹丢人。” 姚武不屑一顾,“做君子可是要守贫的!再说了,姜家也差不多完了,这个‘姜半朝’,现在成了皇上的眼中钉了。姜云天还不知不觉,不懂自守之道,依然大功自居,强项蠢直,他忘了,当今的圣上不是原来的圣上了!做个十八年的独夫,能听得进逆耳之言才怪了那,皇帝当前更需要爹这样的臣子,能揣摩圣意,能逆来顺受,能终日奉承着的人,让他活着舒心,过的安心的臣子。” 姚政君也不多说,只是问道:“盆子,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姚武嘿嘿笑道:“和大监正谈起的这事啊,还是爹找大姐去说,我现在不宜四处走动,今日去宫里找大姐就是失策,遗人话柄,府外就有乌鸦盯着那,要是我再进宫,不定招来多少风雨。爹明日进宫,名义上是给太子送书,将今日之事,详细告之大姐,凭大姐的聪明睿智,自然心里有数,知道怎么去做的。” 姚政君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和辛夷的关系如何了?” 姚武不耐烦的言道:“爹,你也知道,她生性放荡,喜欢女人,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中都魔案后,公家衰落,她父亲郁郁而终,她也被刺激的越来越偏执,处事越来越极端,现在都快变成老疯婆子了,见她就烦,只能任她胡作非为了。她去元馆越来越频繁了,每年浪费十几万两银子,休了她的心都有。” 姚政君言道:“当年你姐提出这门婚约时,她的名声就很不好,爹也犹豫过,还是无奈的答应了这门亲事,这是为了你姐,为了太子,为了我们姚家!这样的女人你就是再厌恶她,恶心她,也不能休了她!怎么说,她都是公家女儿。” 姚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爹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姚家最近不顺,需要公家支持,我会对她好点,让采春去缓和关系的。” 姚政君对此有些意外,“怎么?采春和辛夷的关系很好?” 姚武面带得意的言道:“儿子看上的女人,哪有差的?采春别看性子温柔,其实心里很有主意,为了她的儿女,她也不能置我们姚家于不顾。” “儿女才是牵挂啊!”姚政君露出满意的表情,“这样最好,你要是去了,我还担心,你们争吵起来,有采春去最好,可以把事情做得不露痕迹。” 正要离去,又突然想起来,“带来的那两个女人,赶紧送走!家有鬼***气过重,宅门大凶。再过十二天,就是你母亲忌日,说不定你大姐会回来祭拜的,你这些天,要给我洁身自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都给我打发了。” 姚武愈加不耐烦,“知道了,爹。” 第8章 大正皇帝 依山而建,伫立帝丘的皇宫,俯瞰整个中都。 皇领以天下中心自居,喜欢“中”字的不偏不倚,中和守正,国都被命为“中都”,国之重臣被称作“中辅”,皇宫也沿着中轴修建,对称布局。 前方有成政、成业、成极三大殿;后方为太后昭孝宫、皇帝昭明宫、皇后昭德宫、安置嫔妃的昭福、昭禄等,按照尊卑分布。在宫殿群外,神殿、宗庙,城堡,演武场等井井有条,在西侧,建造了庞大的皇家园林供休憩赏景。 成业殿最为高大雄伟,宏伟大气的重檐庑殿顶,金瓦覆顶,殿阔十间,雕梁画栋。象征天宇的崇高方井由斗拱承托,最高处的神龙口衔明珠,发出柔和光亮。皇位背后是古朴典雅的雕龙壁画,在高高龙匾上写着“昭明赫功”。 象征帝王的神龙是从中天各国图腾中抽取,有“九宗神龙”之称。 传说中的神龙藏于九五天地,上凌于云气,下潜于深泉,薄乎天光,渊乎其下,变化无日,上下无时。以皇领飞龙为体,邕梁白泽为尺木,东国蜃蛇为心腹,元越朱凰为爪,河间螣蛇为颈,常扬业虡为髯,云中龙马为鬃,扶真白虎为掌,邢襄兕牛为耳,漠林鹿矡为角,九种瑞兽汇集而成。 高大魁梧的大正帝成宣统治后,扬威奋怒,武义四加。随着四垂无事,多有享受,略显臃肿,但龙眉虎目,须发旺盛,如斧胡髭充满阳刚之气,似有无穷的力量和精力。虽然风流好色,但能集用贤俊,协心同谋,也算难得治世。 看着随姚政君入殿的周显望,皇帝微微露出厌烦,压住不耐,“大监正,是不是又为太仓之事来的啊,你和朕鼓噪多少次了,总说火星频现,天要大旱!大监正啊,不要总拿着天意压朕,说起来,朕是天子,比你和上天要近啊!” 周显望郑重言道:“陛下若能采纳微臣的愚见,定然错不了。”说着,就将袖袋中的星象图取出,呈给太监具衡国,“不过,今日微臣是为它事而来。” 细看星图,画满星轨的图上,荧惑正在心宿三星左侧,皇帝摸着下巴,揣摩片刻,乜眼问道:“大监正,你说,这三颗星代表皇帝、皇太子和皇庶子?” 周显望恭谨言道:“《天文星占》和《五星大律》有记载,《大律》记载了历史上的这种星象发生时间,而《星占》指明了星象蕴含的天意。” 皇帝紧盯着周显望,琢磨对方心思,厉喝道:“周显望,好大的胆子,小小监正,竟敢插手国本,你说,是谁给你的胆子?竟借着星象,挑拨朕的家事。” 周显望内心大惊,不过也暗暗佩服姚武的料机在先,看来“玲珑珠”是真的摸透了皇帝!心中有备,周显望倒也是不亢不卑,平和言道:“陛下,微臣无意挑拨,也没能力挑拨!微臣不过是个监正,只管星象历法。国本之事,微臣不懂,也不敢掺和!微臣这么做,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发现了异象,自然告之陛下,至于陛下怎么处理,自是陛下的圣意。” 见周显望如此镇定,应答得体,皇帝倒也有点出乎意料,倒有些刮目相看,语气平缓下来,和颜悦色的言道:“大监正,给朕说说,这是何意?” 周显望拿出《大律》,翻到中间,指着内容,展示给皇帝,耐心的解释道:“陛下,《大律》只载日月重光,合璧连珠,七曜同宫,五星连珠这些奇异天象,荧惑守心就是荧惑进入了心宫!荧惑捉摸不定,在星宫中轨迹怪异,难以持续跟踪,捕捉到不容易,微臣也是昨日偶然发现的。此星为火星,主天罚,心宿为天下之中。荧惑守心其实挺普遍的,大律记载,每隔十八年,就会发生。” 皇帝放下心来,“这也不是啥大事啊,此天象很正常的啊!” 周显望接着解释道:“陛下,微臣之所以担忧,是因为此次荧惑停留在心宿,所以是守心,而守心之象,可能冲着心宿主星而去,这会对皇帝不利,可能冲着上星而去,这会对皇太子不利,也可能冲着下星而去,这会对皇庶子不利。” 皇帝很感兴趣的问道:“上次何时?又发生了何事?” 周显望将《星占》取了出来,翻到后面,指着一行记载,“三百年前,荧惑冲着主星而去。结果是北方的乌古轶德马踏中土,成庄帝因此横死。” 皇帝面色变得阴沉,没好气的问道:“那上上次那?” 周显望将《星占》翻到更前面,“陛下,六百年多前,那次是成太己当政。” 皇帝面色由阴转晴,心情宽慰的言道:“朕印象里,这位先祖应该是福寿绵绵,还征服了北方强大的九黎部落,算是很不错的,看来这记载也不准啊!” 周显望继续往前翻,指着记录道:“陛下,星占有云:‘荧惑守心,其厄可移之于相’,因宰相协理阴阳,有分担之责;‘可移之于民’,就是要惩治罪民;‘可移之于岁’,就是天降灾祸,或为旱灾,或为水灾,或为震灾等。成太己之所以避祸,是根据星象大家晁文图的建议,厄运移之于罪民,将数十万九黎部落发作为罪民奴隶,令其开辟阳铎峡谷,抱德炀和,厄运自解。” 成宣闭目仰坐,不知是听还是没听,是在养神还是在沉思。 久久之后,皇帝起身睁眼,“取黄金十两,赏赐周监正。” 看到地上叩拜谢恩的周显望,皇帝威严的言道:“到此为止,朕可不想别人听到这个消息,别让朕听到风言风语,罚你个妖言惑众,坏了我们君臣之义。” 周显望和姚政君都拜倒言道:“微臣明白!” 出宫之后,周显望快步回到瞻星台,看到燃烧的火炉,赶紧将《星占》中的几页抽出,投入到火炉中,将几页纸加了进去,小心的粘连上去…… 昭德宫,就是众人口中的“东宫”,为姚皇后所住。 四月已有暖意,在宫内底层,有几个大火道,火道内炉火轰轰燃烧,室内安放的四方大铜炉内燃烧着无烟银碳,让宫室火热的如同夏天。 进入宫内,皇帝热的难受,逐件的脱下披风、皇袍和绣锦里衣。 结婚快二十年了,对皇后慢慢厌倦了,很少来东宫。 见到皇帝驾到,皇后喜笑颜开,竭尽所能的侍奉皇帝。 姚皇后快四十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穿着暴露,描眉画眼,打扮的娇艳妩媚,赶忙服侍皇帝上床。皇帝躺在床上,享受着皇后的按摩。 皇后来自姚家,小名“大娇”,生两儿两女,大儿子公伯吉夭折,剩下幼子润舆,五岁赐姓为成,立为太子,成为帝国继承人。 皇帝还是皇子时,宠爱歌伶?容。她在邽戎被掠,卖到中都为伶,入教坊习歌舞,长成后妩媚动人,风情无边,尤善歌舞,在战鼓上翩然起舞,成为公宣妾室不过一年,就生了公遂。母以子贵,?容赐为夫人,人称“?夫人”。 为了打击日渐得势的?夫人,皇后将待字闺中的妹妹,也就是小娇,献来宫中,分散?夫人专宠。进宫后的小娇,虽是初得雨露,却媚骨尽显,用尽手段,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皇帝喜新厌旧,不再专宠?夫人。 进宫不到半年,小娇就有了身孕,皇帝大喜,欲封小娇为妃,小娇也想留在皇宫,和姐姐共同服侍皇帝。但皇后不依不饶,坚持让皇帝赐婚。 皇后最为担心妹妹将来争宠,和自己反目为仇,那样真就是弄巧成拙了!便百般劝说皇帝,让皇帝赐婚,嫁给邕梁公子农皋肃恬,做个正室。 彼时的梁国,世子不时疯癫,癫狂起来便六亲不认,曾将夫人和岳母的头颅斩下。农皋肃恬虽是嫡出,不过有两个庶出的哥哥,立嫡立长,各有支持,邕梁公担心肃恬会和世子同样疯癫,就倾向于立长。 肃恬虽然广结朋党,深沉有谋虑,奈何根基没有两个兄长深厚,在夺位中处于劣势。姚武便偷偷告诉肃恬所有内情,小娇已经怀孕,却要装作不知,去和皇帝求婚,皇帝想控制邕梁,定然同意,也为全力扶持你夺位。 权衡利弊,为了大位,肃恬决然求婚,在皇后极力撮合下,迎娶了小娇。 得到大正帝支持的农皋肃恬最终胜出,成为后来的邕梁公。 第9章 姚皇后 高阔的宫中摆放着巨大华贵的四足鎏金方炉。混合着檀香、麝香、安神香的烟云从炉口中袅袅升起,让宫内充满了淡然香气,令人迷醉。 大正帝闭目享受皇后按摩,在云香作用下,有些昏昏欲睡。皇后用眼神示意,小黄门忙把广藿香投入香炉内,屏风后的两名宫女也赶紧上前。 听到脚步靠近,阖目的皇帝猛然睁开眼睛,警惕的盯着来者。 新来的两名宫女极有异域风情,皇帝见奇思快,顿时来了兴致。皇后指着两名女子,娇声言道:“二女来自大夏和漠林,圣上猜猜,分别来自哪里?” 漠林女子头发偏黑,而大夏女子头发有点暗红,皇帝指着黑发女子,大笑道:“这个来自漠林。”然后指着红发女道:“这个来自大夏。” 感受克里娜的奔放和宝丽娜的迷情,皇帝开怀大笑,满意之极。 看到皇帝满意,知道时机成熟了,皇后开口道:“这可是盆子呈贡的。” 摩挲着二女肌肤,皇帝警告道:“是不是因为侵夺人妻和违制僭越之事,让朕手下留情啊!今日还议起此事,姜云天一再要求严惩不贷!盆子这是咎由自取,家中妻妾成群,却侵夺人妻,太放肆了!朕更不能容忍的是,他本是四品下的朝官,竟敢坐三品大员的马车,这是僭越!是视国法为无物。” 皇帝口吻越加严厉,“梓童,你最好约束姚家的那些混蛋子弟,别以为你做了皇后,小娇做了邕国夫人,就能为所欲为了!多少家族不知收敛,最后自取灭亡,五十年前的公寅父就被族诛!朕看你们姚家这么下去,离覆亡之日也不远了!” 皇后脸色微变,赶忙解释道:“这些事臣妾也有所耳闻,下旨申斥盆子多次,屡次约束,令他不得随便滋扰是非,这个还是让中侍前去的。” 值守的具衡国言道:“确有此事,老奴多次去过姚家申斥姚武。” 听了具衡国的解释,皇帝怒意少解,“此事不但牵扯到姚武,连姚弼士都卷在其中,苦主告到了官府,姚弼士不秉公执法,还代姚武奔走,见无法平息,竟杀人灭口,意图掩盖此事。苦主找到了姜云天,这才传到了朕的耳朵里。朕也令衡国去卫府查证,确有此事,姜云天抓住此事不放,你说朕如何处理?” 皇后心中恨恨,却没敢表现出来,只是诚恳言道:“家母走得早,盆子从小被娇惯的无法无天,臣妾也让父亲好好管教他,奈何这个混蛋屡教不改。” 想到对皇后指责过重,皇帝语气稍稍柔和,“这几天议事,可不仅仅是侵夺人妻案,还有三年前的中都魔案,刚刚发生的彭邑军粮案,都牵扯太子,朕没让查下去,你要理解朕的苦心,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把事情弄得朕都无法挽回了。” ........ 尽情宣泄后,皇帝拿起酒杯,大口饮了起来。他很满足,也很疲惫。 给皇帝涂抹带有淡淡香气的桂油,皇后细细按摩,随口言道:“臣妾刚才想过了,关于姚武,要打要关要杀,就任凭圣上做主吧!” 皇帝觉得很是奇怪,“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圣上也难,姚武以身试法,姚弼士徇私枉法,都是罪有应得。姜相秉公执法,这无法可说。希望老父能从想开点,说起来也是快七十的人了,也没几年时光了。”说起这些,皇后背过身去,偷偷拭去掉下的眼泪。 看到皇后抹泪,皇帝心中一软,“算了,姚武罪不至死,给苦主多些赔偿,让他们满意就好。可也不能留任了,别做什么中都令了,让他回家闭门思过吧!姚弼士罢官夺职,关入都官狱中,等风平浪静了,让他出来,安度晚年吧!” 皇后赶忙跪谢,皇帝命她起身,皇后好生作难的问道:“臣妾只是担心姜相那里,若是他……他不同意,圣上今日说的话还算吗?” 看到皇后担惊受怕的样子,皇帝微微一惊,难道姜云天竟能让皇后感到恐惧了,皇帝有些不快,“大娇,朕还没死,这姜半朝也不是皇帝。” 皇后这才破涕为笑,“那圣上现在就下旨吧,臣妾怕过几日……” 皇帝很是享受,身体逐渐放松。“怕朕耳根子软?还是怕姜半朝找你后账啊?” 皇后甚是无聊,随口问道:“圣上,臣妾听了些童谣?” 皇帝心不在焉的问道:“都听说了什么童谣啊?说来听听。” “圣上可听到‘王非王,皇非皇’、‘淋呀雨,东呀西”、‘太乙女,子神气’、“羊自北来始定邦”这些童谣。”皇后小心的回答。 皇帝不屑的言道:“随口喊出的童谣,还有什么高深之处不成。” “听人说,童谣有时是谶语,能预示天下变动。”皇后小心的试探,轻柔言道:“臣妾不过是多唠叨几句,以圣上的睿智,定能想到这点,一切全凭圣裁。” “你可不要无风起浪!”皇帝凌厉的目光盯着皇后,声音冰冷的警告道:“内宫乱国,先帝可是经历过的,并立下规矩,内宫不得干政,否则逐出宫去。” 皇后身体微僵,不过她克制住了恐惧,拍拍心口,装作惊吓过度。 皇帝语气柔和下来,“童谣怎能做真,都是孩童玩耍时的戏言,别人说说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说。谣言止于智者,这些谶语,信则有,不信则无。” 皇后言道:“可有句话,让臣妾很不舒服,听着像是诅咒圣上。” “那句话?”皇帝懒洋洋的问道,他有点开始厌倦皇后了。 “大正数,未十九。”皇后不快的言道。 皇帝眼神凌厉起来,皇后知道,最后那句话才算是逆鳞之言。 皇后言道:“大正数,未十九,明显是有人恶意散布的,意图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大正这个年号,可是圣上自定的,此前不可能有人未卜先知。圣上,臣妾曾让衡国留意过这些谣言的来历。” 皇帝问身边的具衡国,“衡国,怎么样?” 具衡国赶紧回道:“圣上,遵照皇后意思,卫府曾经追查过,可姜相和圣上想的一样,说不要无风起浪,弄的上下不安,天下不宁的,就不让老奴继续查了。若是圣上想知道结果,老奴会让卫府全力追查,弄个水落石出。” “算了。”皇帝浑不在意的言道,“若去追查,反而让这些谣言甚嚣尘上,让人利用了。不必自寻烦恼,到了明年,这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明年就是大正十九年了,边关宁定,境内祥和,朕与百姓共享天下雍熙,能有何事发生。” 皇后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很快的掩饰过去。看到克里娜,皇后随口问道:“克里娜,你们那里有皇帝吗?他们信神吗?” 克里娜摇摇头,“大夏没有中土这么大,我们只有王,这些王信奉光明的火神。掌控火的大祭司就是神在人间的使者,他们的话,我们是深信不疑的。他们说,易朝先祖娶了大祭司的女儿,才有了神力,成为中土的王。” 皇帝得意的笑道:“你可知道,就是我们的先祖灭亡了这些有神力的家伙。” 克里娜点点头,“我听过这个故事,大夏祭祀说,易朝亡国不是王没了神力,而是因为女人,那个女人让王发疯了,才会亡国的。我们大夏的大祭司虽然还在,可是很多人更信奉中土的大祭司,相信他的神力比我们大祭司还要厉害。” “哦!”皇帝顿时来了兴趣,“为什么更相信我们的大祭司。” 克里娜言道:“他无上的智慧和神力击败了我们的大祭司,他能从一句话中就能知道这个人,也能预感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们很相信他。我想找他,去预知我的命运,可以我这么卑微的女人不能见到天神一样大祭司。” 皇帝更是充满了兴趣,笑道:“不知道他能不能读懂那些童谣。” 皇后笑道:“圣上想知道,何不去问问大祭司。” 皇帝很是犹豫,“哼!这些前朝王族,唯恐天下不乱,怎能相信他们?” “狂夫之言,圣人择之!他怎么说,是他的事;信不信,是圣上的事!以圣上英明,怎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难道圣上还会担心被他蛊惑?” “哼!凭他们?”皇帝眼中闪过不屑,“这群祭司,不过是袋天洞中的老鼠,要不是考虑到他们还有些用处,朕早就想将他们斩草除根了,省的兴风作浪!朕听说,这些祭祀的血祭,能杀人于无形,曾让常扬和河间的血脉绝嗣。谁知道这些老鼠会不会对朕也用此法,要不然,朕怎么可能只有两个皇子?” 皇后赶紧岔开话题,笑道:“那更应该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了。” “那个大祭司倒也神秘,若有空闲,去袋天洞看看。”皇帝很是好奇。 “贱妾也想去看看。”克里娜充满兴趣。 **逐渐被渐浓的催情香再次唤醒,看到红衣下半遮半露的玉体,突然有了冲动…… 皇后唯恐皇帝失了兴致,使出了浑身解数,招呼妖娆的宫女来到床前,增添兴致。 宫室中,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在缓缓流动,不留点滴痕迹。 这股黑气从殿中的缝隙中流出,徐徐流向在殿外高树上停留的夜枭。这只夜枭,通体乌黑如墨,隐藏在黑暗中,根本无从发现。 缠绕着夜枭的黑气,似被召唤,化成屡屡黑丝,流入了夜枭的双眼之中。待黑气完全进入眼中后,夜枭双眼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 无声无息的挥动双翅,夜枭向着南方飞去,消散在黑幕中。 黑暗山洞中,闪着光亮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10章 大祭司 皇领南部,诸峰耸立,群山绵绵不绝。 高山遮蔽光亮,山中幽暗,故称“幽光山”,为大祭司所在。 在姚皇后、中书梁兴奴和中侍具衡国等人陪同下,紫宸大卫领公庶安率领十名宸卫贴身护卫,皇帝秘密前往幽光山,拜访那位神秘的大祭司。 从七国挑选的宸卫是贴身卫队,负责皇帝的安全。宸卫之名来源于三垣中的紫宸垣,紫宸位于天庭中央,故称中枢,以示帝王天下中心的身份。 跟随的宸卫有十人,连大卫领公庶安都出动,以防不测。 紫宸大卫领公庶安,是前中帅公真武的小儿子,高大雄壮,熊据虎跱,继承父亲的骁猛,善战无前。在和皇帝成宣的较量中,屡次挫败成宣,被认为是“皇族第一勇士”,因其在中都魔案中忠心无二,被任命为紫宸大卫领。 裂石中开凿的阶梯绵延向上,无穷无尽。前几日下过大雨,山道潮湿阴冷,长满蔓藤苔藓,更显阴暗空寂。爬到半山腰,皇帝就气喘吁吁,有些体力不支,拍打脸上的蚊子,狠狠的咒骂,“当年,朕连昆仑山都能轻松爬几个来回。” 唯恐皇帝半途而返,皇后赶紧笑劝,“圣上最近骑射少了,等到了秋日,去苑林狩猎,数日下来,圣上依然摇山振岳,龙精虎猛。” 具衡国也接口道:“就是,圣上是天神般的人物,星宿下凡,只要到了秋天,奔马去北野苑骑猎几日,依然是横扫天下,八面威风。” 众人聊着天,踉踉跄跄的到达袋天洞。群峰环绕,绝壁入云,望之如袋,故名袋天洞。穿过狭窄漆黑的山道,到了尽头,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大祭司率领众位祭祀,分列两边,等待皇帝驾临。 祭司是充满了神秘的群体,这些前朝的王族后裔,能将大行皇帝制作成栩栩如生的塑像,放置在帝高山的皇陵中,等待着来世重生。 熊熊火光下,皇帝看清了大祭司,饱经沧桑的眼神似乎能穿透人的魂魄,深深皱纹隐藏着心机深沉,鹰钩鼻展现出桀骜不驯,又令人望而生畏,银色拐杖斑驳迷离,不知经历多少岁月。让人感到,他也曾有过叱咤风云的过往! 大祭司指着众位祭祀,“陛下,这些负责制作大行皇帝金身的。” 看着面前一排祭祀,皇帝极不友善的言道:“人好像有点多啊!” 听出皇帝不快,大祭司小心解释,“大行皇帝金身要永世长存,供后人瞻仰,历千万年而不朽,需百道工序,繁琐复杂,这是我们遗族的不传之秘。” 皇帝盯着大祭司,冷冷的问道:“不传他人,有何目的?” 梁兴奴上前,小声解释,“圣上,中土只有大行皇帝能制作金身,别人制作就是僭越,违背规制,要被族诛,连制作者也不放过。” 大祭司指着胡须花白,老态龙钟的老人,“陛下,这是太丙。” 风烛残年的老人颤颤的挪动双腿,势要跪拜,“老朽太丙,叩拜陛下。” 须发如霜,却梳理的一丝不乱,满脸皱纹沉淀着无数往事,深邃的双眼闪耀着洞悉万物的智慧,轻颤的双手拄着拐杖,大祭司言道:“这位是祖庚!” 大祭司来到最后一人面前,光头,肤色尸白,深深的眼窝好似塌陷的洞穴,眼珠白多黑少,脸似骸骨,毫无生机,吓得皇帝有些失态,“这位是仲庚。” 佩剑突然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皇帝并没有注意,可在旁护卫的公庶安知道有变故发生,按住剑柄,紧张的提醒道:“圣上,星痕剑!” 长剑出鞘,剑锋如冰河流过,浸透冷冽和森然,剑身宛若星辰划过,幽深难测。看到星辰剑的浅浅光晕,皇帝执剑在手,警惕言道:“这是大宗护锻造的星痕剑,利用星辰之力来感应幽冥气和魔气,能辟万邪,这洞中……” 公庶安抽出长剑,护在皇帝身前,警惕的盯着仲庚,“此人古怪。” 宸卫纷纷拔出大剑,执剑在手,蓄势待发,只等皇帝命令。见宸卫势要动手,大祭司分开长剑,赶忙解释,“陛下留情,没有什么古怪,只是仲庚散发的尸气,让星痕剑误以为是幽冥气……” 仲庚被遣走,星痕剑的光芒消散,大祭司解释道:“陛下,仲庚炼制塑雕水,这是制作金身的必需,只有雕水浸泡才让金身不坏。不过,这雕水用异兽尸骨熬制,由于尸骨有毒,仲庚中了慢性尸毒,身体便如同骷髅。”说着,盯着星痕剑,“这星痕剑是在陨铁中加入星砂制作而成的,只有荒原的漫天星辉才能孕育出这种神奇的铁砂,为了得到星辰砂,老臣曾陪大宗护多次深入北方荒原。” 皇帝点头,“这是天子之剑,开阴阳,制五行,祛邪恶,匡诸侯。” 大祭司言道:“陛下来此,老朽这里粗陋,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新奇的酒饮,让陛下尝尝。”说着,拄着拐杖,走出洞口,命人取来酒器。 美酒送来,大祭司介绍道:“这种酒用葡萄酿的,不管是颜色,还是味道,都和中土不同。有了美酒,老臣不敢独享,借机进献陛下,让陛下品鉴。” 细看酒器,竟是晶莹剔透的透明杯子,皇帝很是好奇,“哦,这是何物?怎么这么轻薄透明,难道是明玉?能做的这么薄,真是巧夺天工啊!” “这是玻璃,算不上稀罕物,河间也产,极西地的更透亮而已,配葡萄酒再好不过。”将酒皿呈上,“陛下先闻闻这酒香。”对着酒杯洒脱的甩了过去,酒杯上突然升腾起火焰,幻化成两名火少女,在酒皿四周翩然起舞,姿态优雅。 随着大祭司念念有词,缓缓流动的两团火焰慢慢变得疯狂,舞动的两名火少女变得扭动腰肢,妖艳妩媚,曼妙的身材尽显,让人禁不住血脉贲张。 这神奇的画面带来无以伦比的冲击,皇帝从未见过这种幻影,紧盯着两名舞动的火少女,如同刚刚进来的宝丽娜和克里娜,惊奇不已,内心暗暗赞叹。 酒香散逸,让人舌底生津,皇帝赞叹,“果然与众不同,如此精美的酒器,如此奇异的少女,如此醉人的酒香,必然是醇和的美酒,这样的美酒岂能不品?” 斟满了酒,酒具精美,配上红酒,别有风情,大祭司一饮而尽, 具衡国接过递给皇帝的酒杯,杯酒下肚后,莞尔一笑道:“圣上,老奴先品尝,算是夺人之美了。”咂摸咂摸嘴,点头道:“味道果然不同凡响。” 皇帝这才接过酒杯,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小酌几口。 见皇帝饮了几口,大祭司探问,“陛下,这酒是不是太寡淡了。” “朕就当做解渴的熟水了。”葡萄酒有点甜甜味道,嗓子也没火辣辣的燃烧,觉得滋味不足,一饮而尽,回味这奇异的葡萄美酒。 大祭司劝阻道:“陛下,葡萄酒不能多饮,别看这酒寡淡,其实酒劲半点也不比中土的烈酒差,老朽担心圣上过会儿会醉酒。” 皇帝好胜心起,连干三四大杯,豪气言道:“再斟满,这酒味道迥异,多拿点上来,走了这么长的山路,朕还真有点渴了。” “陛下既然喜欢,就尽情享受。”大祭司移步门口,对外轻言几句。 过了片刻,送来大瓶葡萄酒,皇帝慢慢有些醉意。 第11章 谶语解读 皇帝有些晕沉,挥手让随身宸卫退了出去。 看到支开宸卫,大祭司心中明了,皇帝定然有重要的事情要征询自己,心中突然有些期待和紧张,小心探问:“陛下,可有事要和老臣讲?” “最近坊间流传童谣,大祭司对此有何看法?”皇帝令公庶安取座,让大祭司和梁兴奴坐下,“不要站而论事,我们要坐而论道。” 大祭司宽慰,“流言蜚语,风传而已,听过便是!越是较真,越易横生波折。”低头久久沉思后,沉声言道:“陛下记得前朝如何灭亡的?” 皇帝点头,“易朝末王好色荒淫,被妖姬所迷惑,宠乱玉奴,日夜饮酒作乐,听用其言,昏乱失道,骄奢自恣,不务德而伤百姓,天下民众为之伤,故天祸易朝,使其失国。朕常听中书讲起,要以史为鉴,方知为政得失。” “陛下果然是通天彻地,学贯古今!”大祭司点头,“易朝覆亡,根本原因是倒行逆施,尽失人心,不过……还有别的原因,这玉奴的来历,陛下可知?” 皇帝来了兴趣,“你毕竟是前朝遗族,肯定知道的多些,讲来听听。” “桑弓妇羊灭子易,这是当时的童谣,陛下可知?”大祭司问道。 “这个人尽皆知啊!”皇帝笑呵呵的言道:“桑弓是邕梁的铁木弓,甫羊是邕梁白羊旗,农朝太祖发兵讨伐,替天行道,才灭亡易朝!” 大祭司摇摇头,“这是后来的长弓甫羊,起初却是桑弓甫羊。” “哦?”在旁的梁兴奴也是满头雾水,“这谶言在中土简直是家喻户晓,时至今日才知,这流传了数百年的谶言还有别的说法,真不知起初何意?” “末王听到这谶语后,很是忧虑,可无人知道这句话的确切含义。他有次出巡,在路上遇到对夫妻,男的背负桑木做的长弓,女的手牵白羊,忽然想起‘桑弓妇羊灭子易’,认为这二人将会灭亡易朝,就令人拘禁这对夫妻。” 皇帝嗤笑,“如此牵强附会,明显在找替罪羊。” 大祭司点头,“陛下圣明,末王心思逃不出陛下慧眼,的确如此,不过是想杀掉二人,来平息天下汹汹流言,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消弭大祸于无形而已。” 皇帝嘲讽道:“草菅人命!无怪乎你们易朝覆亡。” 大祭司没有理会这羞辱,继续言道:“其实这对夫妻并没被杀掉,他们逃到了遥远的东方,被东夷小部落所收留,生下的女儿长大后,被献入王宫中。” 皇帝有些惊奇,“这就是玉奴吧!这事太诡异了,真是天亡易朝啊!” 大祭司点头,“陛下果然颖悟绝伦,这女孩正是玉奴!” 梁兴奴甚是震惊,“世间之事,如此匪夷所思!长弓妇羊竟有如此起源,大祭司若不言明,谁也不知蕴含的故事,若无此女引祸在前,易朝也不会这么轻易灭亡,这因果竟然如此的颠扑不破,本来想消除祸患,却不想引发了祸患。” “敢问陛下,还想问谶语的意思吗?”大祭司试探着问道。 “大祭司不愿回答,朕也许能听到几句实话。”皇帝笑道:“大祭司的故事讲的精彩,朕还真喜欢多听听,还望大祭司知无不言。” 皇帝静盯着大祭司等待着,见皇帝如此执着,大祭司不得不开口言道:“陛下执意要听,老臣就谈谈愚见,狂悖之言,陛下择而信之。” 皇帝收起冷眼,“朕自会斟酌,王非王,皇非皇、淋呀雨,东呀西、太乙女,子神气、羊自北来始定邦!这几句,究竟作何解释?” 大祭司低头沉吟,欲言又止,似乎心有顾虑。看出大祭司的担忧,皇帝笑道:“大祭司尽管讲,朕先言明,不论说什么,朕都不会加罪。” 大祭司不再犹豫,径直问道:“陛下如何得位的?” 皇帝疑惑回道:“朕行天道,匡扶社稷,东林门兵变后,得登大宝。” 大祭司解释道:“这就是王非王,皇非皇的来历啊!” 皇帝觉得很是有趣,“如此一来,倒有意思!” 大祭司追问道:“敢问陛下,中都有那六大家族?” 谶语竟和家族有关,皇帝突然觉得复杂起来,便是沉默不语。 见皇帝不答,大祭司继续言道:“老臣猜度,这句谶语和家族相关,中都有六大世家,家徽不同,姚家是鸿羽,姜家是覆鳞,那淋呀雨,不是淋雨,而是覆鳞压鸿羽!姜家如日中天,老臣时有耳闻,朝堂之上,唯姜相马首是瞻。”大祭司说着,指着梁兴奴,“老臣没记错的话,连梁相也是姜相举荐的吧!” 皇帝恍然大悟,“姜家势大,打压姚家,这就是鳞压羽啊!那东呀西又作何解?” 大祭司娓娓道来,“大家世族通婚各国,姜家先祖封地在东方,和东元通婚最多,姚家祖根在西方,和邕梁通婚最多。这东压西,该是一目了然了吧!” 皇帝觉得很有道理,更想知道答案,“太乙女,子神气那?” “姜相母亲来自哪里?”大祭司的拐杖指着东方,“来自东元啊!是东元王师庄升的妹妹师乐修!东元为阳升之地,太乙为绝阳,阳气所出,太乙为东,如果姜家有不臣之心,将来‘太乙女’,就是东元女人所生的儿子来‘子神器’。” 皇帝脸色更是阴郁,有些怒气的问道:“羊自北来始定邦那?” 大祭司回道:“老朽敢问陛下,哪里是北?” 皇帝想起广袤的云中,“难道姜家和云中也有勾结?” 大祭司轻轻摇头,“不是云中,老臣以为是北地!” “北地!”如同鼓声激荡,醉意朦胧的眼前浮现了如同鬼魅,斩杀宸卫的身影,“姜夫人来自北地,她家在北地拥有广阔的牧场,家徽也是羊。” 痛饮大杯,醉意更浓,目光凶戾,“大正数,未十九,作何解?” 大祭司言道:“散播这句谣言之心,最是可怕,此人心机深沉,在为他们的阴谋营造民心,造成众望所归。”用蛊惑人心的声音言道:“陛下,万事皆有缘由,这句谣言不会平白无故的产生,陛下细想,谁能从这些谣言中得益?” “朕现在明白,姜云天为何屡次阻挠,叫停卫府调查。”皇帝恨恨的捏碎了酒杯,“姜家势力遍布朝堂,若有东元和北地相助,指不定发生什么。” 皇帝从洞中离去,留在最后的皇后冲着大祭司笑了笑。 大祭司点头还礼,这一笑一点之间,似乎蕴含了无穷的意味。 梁兴奴将发生的这一幕尽收眼底,只是长长的叹息。 第12章 皇室秘议 从幽光山回宫,忧心忡忡,心怀疑虑的皇帝一时不知作何决断。 周显望所言犹在耳畔,皇帝抬头看着身边的具衡国,“衡国,朕来问你,这荧惑守心的天象,那天你也听到了,你说,朕应该如何处置此事?” “圣上问的可是军国大事,我只是伺候圣上的老奴,说实话,奴才连字都认不全,军国大事,哪有什么主意,圣上还是问那些饱读圣贤书的中辅吧!” 皇帝知道具衡国有分寸,“好奴才啊,知道自己的本分。” 起身出宫,皇帝信步来到校台,拿起护卫手中弓箭,随手射了出去。 看到长箭正中红心,皇帝满意的收起长弓,“朕还未老啊!只是闷得慌,随口和你聊两句,但说无妨!周监正奏报时,你也在场,说什么移祸它处,有移祸于相,移祸于民,移祸于岁。”皇帝露出莫测的笑容,“朕应该移祸于谁?” 具衡国也笑道:“圣上啊!咱们皇领自圣上登基以来,是岁岁承平,天下富足,也没什么天灾人祸,这么多年,天下不知兵,也没有什么罪民啊!” 皇帝很满意这个解释,“其实,百官见识不过如此。” 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姜家宅院,眼中闪烁寒芒,悠然叹曰:“这位姜半朝啊!”语气骤然冰冷,随手指着中侍,命令道:“去太子宫,让太子尽快入宫。” “你,去昭福宫,喊成遂殿下来!” “你去中宰府,让公协尽快入宫,喊上公师都。” “你去中帅府,招呼公道安。”…… 匆匆入宫的太子成泽、皇子成遂,中宰公协、大都统公道安、大卫领公庶安和龙武将军公师都被召集到了三大殿后面的成极殿商议。 知道有大事发生,殿中气氛凝重,都一言不发的等着皇帝。他们分坐两侧,公协和公道安坐在太子两边,公庶安和公师都围坐在殿下身旁。 公协身体欠安,寒暄过后,坐在首处闭目养神,沉默不言。 公道安和太子小声交谈,公道安深沉多谋,是太子难的聊上天的军人。 成遂正在和公庶安、公师都大声笑谈,不时传来爽朗笑声。 公庶安和公道安虽为同父兄弟,却面和心不合,公庶安是家族嫡子,比公道安小二岁,因为骁勇无匹被任命为大卫领,和成遂关系最为融洽。 公师都乃是皇上弟弟公协的养子,是公协妻哥张俭焉的儿子。 在东林门兵变中,公协落马,被马蹄踏过裆部,无法生育。皇帝特赐,让他择子继承爵位,夫人张俭焉是中都商人张家女儿,和元越乜家有些渊源。 去妻族张家选择孩童来继承爵位,荣登华衮,张家自然求之不得,把所有孩童都喊了出来,从襁褓中的婴儿到五六岁童子都被带到堂中,任其挑选。 华贵威严的公协带着两排铁甲卫士,威风凛凛的到了王家。 孩童都吓得不敢说话。只有五岁的信儿手拿小弓箭,不管家人阻劝,跑来跑去,大呼小叫。公协当场就注意这小子,俯身细看,要去抱抱,小子马上伸手揪公协胡子,公协胡须是粘上去的,被揪了下来,王家人吓得脸色苍白。 而这小子却嘿嘿乐着把胡子放到颚下,有模有样的学公协捋须。 就被这孩子的冒犯之举逗乐了,看到虎头虎脑,大胆妄为的家伙,公协颇为欣赏,就让其成为继承人。张家颇受照顾,有人陆续出仕,逐渐发达起来。 公师都大声道:“殿下,小弟最近得了匹大夏神驹,唤作‘盖羽’,高大威猛,那天比试一番,若你赢了,就把盖羽送你;若我赢了,你宫内美人任我挑选。” “好,大丈夫言出即行!”成遂毫不犹疑的和公师都击掌约誓。 坐着一言不发,闭目养神的公协听到这话,马上挺直身体,睁开眼睛,目光严厉的看着公师都,气愤指着公师都骂道:“什么美人,你没有夫人吗?” 公师都看到父亲锐利的目光,吓得赶紧闭嘴。 正在此时,具衡国尖利的声音远远传来,“圣驾到……” 众人赶紧正色端坐,随着殿门被推开,皇帝大步流星的入殿。 见到面色蜡黄的公协,皇帝关切的问道:“统将,身体怎么样了?” “统将”是公协的乳名,皇帝乳名是“永将”。整个中土,有资格称呼‘统将’的,只有皇帝了,而‘永将’这个名字,怕是再也无人敢提及了。 “皇兄,臣弟那些旧疾多是阴寒湿冷导致的,现在天气暖和,身体倒是好了些。”公协极力压抑,还是无法克制的咳嗽两声。 “师都,把八珍汤给你父亲盛来。”皇帝命令侄子公师都。 公协极力压制着咳嗽,“皇兄前日去幽光山见大祭司了。” “是啊!本想叫你同去的,又担心你不能爬山,就没让你去。朕爬那幽光山,才发现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看来,这个夏天要去围场狩猎了。” 公师都将玉碗呈给父亲,听到皇帝去围场狩猎的建议,面露喜色,“皇伯这个想法好,到时候,小侄就带着鹰扬卫护驾,帮皇伯围猎。” 皇帝因为公协,爱屋及乌,对公师都也颇为纵容,点头道,“好,你小子,只要骑马射箭打仗,你都喜欢,朕看过几天,去广野泽带兵吧!” “快回去,好好坐着,哪里都有你,带兵打仗可不是狩猎,凭借悍勇就可以的,还是跟着那些善战的老将先学带兵吧!”公协对着儿子公师都佯怒,然后对皇帝言道:“皇兄,这些前朝王族居心叵测,对他们的话不能尽信。” “这个朕自有分寸!”皇帝制止了公协的劝谏,对公庶安言道:“庶安,将你在袋天洞中听到的,朕和大祭司的对话,对大家重述下。” 公庶安将昨日在袋天洞中的过程对众人重述,有些遗漏处皇帝就随口补充。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皇帝冷冷言道:“朕认为姜家有篡权之心。” 公协大惊失色,赶紧劝阻,“皇兄,万万不可,还记得当年嘛?若不是姜云天,怎能有皇兄高居大位?公真武和姜云天均有大功于社稷!特别是姜云天,劝谏皇兄戒急用忍,他因皇兄被迫逃去北地,东林门兵变中,发现良机的是他,筹谋划策的是他,私下联络的也是他。起事前,我们犹豫不决去占卜,也是他将龟甲一脚踢开,让圣上吊民伐罪;若不是他那句‘为母复仇’,怎么激发皇兄的血性;就是我们力战不逮,也是他的夫人水真帮我们斩了那几名宸卫。” “哼!”皇帝鼻子喷气,“朕亏待他了嘛,中都华虞地,半朝姜家人!” 见皇帝不为所动,公协恳切言道:“皇兄能有煌煌大业,多赖此人之力,臣弟从未曾听说,从未亲见云天篡逆的证据,但凭几句话,怎能定罪?皇兄和云天相处三十余载,自幼相交,此人只是性格莽鲁,耿直无介,并无不臣之心,在朝堂之上虽有争端,可那是为公义,而不为私情,都是依法据理的争执啊!” 见到公协总向着姜云天说话,皇帝面露难色,他只想着周显望的哪句话,“移祸于相”,心中暗骂公协不晓事,“移祸于相,不移祸于姜云天,就移祸于你。这个蠢材,根本就不懂朕的心思!”可这话无法说出口,只是面色不悦的言道:“统将所言,朕也知道,可是谶言乃是天意,朕为天子,怎能逆天而行?” 公协据理力争,“若是天意不可违,皇兄所为就是劳而无功;若是有人曲解谶言,内藏奸私,皇兄何必当真?先皇在位时,对这些谶言就不屑一顾。” “朕反复思虑,诛灭姜家是过了点,不过罚其全族是应该的。” “那就好!”公协这才松了口气,“这倒无所谓,不伤君臣大义就好。” 皇帝目光扫过众人,口吻严厉,“姜云天虽无劣迹私心,但也性格孤傲,恃功而骄,朝堂之上,只要姜云天奏报,就是定论。众大臣噤若寒蝉,寂寂无声,哪有反驳之言?姜家都快霸朝堂了,姜云天说话,比朕都有威严!现在公真武已走,统将身体不好,朕担心大行之后,无人能降服的了他,你看看,朝堂之上的七个中辅,除你之外,梁兴奴、姜云天、吴茂荣、公子胜、蔺钦良、姚政君这六人,梁兴奴秉公为国,可毕竟是姜云天所荐;吴茂荣、蔺钦良和姜家是世交;姚政君唯唯诺诺;公子胜资历尚浅;姜云天将来怕是真能一手遮天啊!” 公协点头,“想起我们小时读书,陈师傅曾教导我们,易朝第十三任王,世人称之仁王,性情宽厚,不事奢华,谦仁自律,但也有不足,有罪不罚,有功不赏,被人称作和事天子,致使人才黜陟,国政兴革,一彼一此,不能终岁,吏无适守,民无适从,师傅评他为无定志之天子。皇兄志坚、心定、谋大、虑远,自然是可喜可贺,可是我们这么做,也要顾及天下人心啊!皇兄三思啊。” 成遂驳斥道:“皇叔,天下人心向背,还不是看谁的力量大。” 公师都铿锵言道:“皇伯,杀伐决断,自有天定。这天就是您,人心皆是浮云,飘忽不定的,小侄认为殿下说得对,人心都是力量铸就的。” 公协被公师都气的喘不过气来,怒骂,“你这个混小子,给我滚出去。” “哈哈……”皇帝听公师都所言,心怀大慰,抚须大笑,“这小子说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这就是皇伯伯为什么刀把子都攥在咱们手里的原因。” 皇帝环顾四周,见到太子沉默,便问道:“润舆,你怎么看?” 太子恭敬的言道:“父皇,公叔所言甚是,请父皇三思。” 成遂昂扬而言:“但凭父皇圣裁,父皇怎么说,儿臣就怎么做。” 公庶安豪迈言道:“皇叔,我们宸卫唯皇命是从!” 公道安恳切言道:“皇叔,太子和公叔所言有理,望皇叔斟酌。” 见到众人都表明了态度,皇帝问公协,“统将,你说,我们怎么来做?” “还记得师傅陈士兆吗?”公协小心翼翼的提及此人,见到皇帝没有发怒阻止,才敢大胆言道,“皇兄不是薄情寡义,刻薄寡恩之人,我们都老了,人老多情,还有多少故人啊!有时候,臣弟私下揣度,若是现在,皇兄定然会饶过陈师傅的。臣弟知道,虽然有些人铸成大错,可是皇兄还会念及他的好。” “朕会饶过他的。”皇帝眼神锋芒不再,而是充满了痛苦,“不但饶过他,朕还赐予他田舍宅地,让他颐养天年,可是……朕做不到了。” 众人不再言语,静静的看着皇帝,等待着皇帝的旨意。 皇帝心中还在萦绕着周显望所言,“移祸于相,移祸于相,移祸于相……”又想起姜云天曾经文士立马,帮自己争夺天下,心中左右为难。 看着出神的皇帝,都不敢多言。过了片刻,公协忍不住轻咳一声。 皇帝愣过神来,稳定心绪,看着众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力的言道,“果然是人老多情了,朕也不再是少年时了,免其全族,就敲打敲打云天一人吧!” 第13章 鼓动姚家 狂风挟裹着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烟雨茫茫。 后堂中,赋闲在家的姚武,太仆刘尚诚和大司农余靖昌等人,正在举杯庆祝老太爷姚政君的生日。姚武言道:“诸位,我也算是待罪之身,大姐也说了,老太爷的生日不宜大办,所以今日只邀请了几位家里人前来,尽到心意便可。” 众人纷纷具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祝词,庆贺姚政君的生日。 放下酒杯,刘尚诚有些气愤的言道:“现在是非常时刻,我等也能看的出来。大司寇被投入狱中,世兄也是待罪,我听说,皇后让大司寇去求姜云天,以求放过世兄,这姜云天欺人太甚,不但不同意,还当着众人羞辱了大司寇。” 太仆刘尚诚身材高胖,魁梧健壮,胡须密匝,因是军伍出身,极善相马,掌管帝国马政。皇帝军伍出身,知道皇领武备多年松弛,就大力发展骑兵,因为多铁,特别发展铁甲骑兵,让帝国具有震慑中土的能力,这让马政日益重要。刘尚诚是能员干吏,通过种种措施,鼓励民户养马,加上从云中、禺支、阿兰等换取良马育种,马政成效显着,为此深得皇帝器重和优待。 姚政君点头,“这也怨不得别人,要是盆子能争点气,我何至于求人。怎么姜云天就不来求我那?还是人家能约束住族人和属下,能站得直,立得正。” 余靖昌放下酒杯,“世伯,大家同朝为官,彼此心里也清楚。这朝堂之上,谁得了势,谁自然就是对的,谁失了势,自然就是错的。就说这帝陵修筑,也归姜家的姜云海管辖,也惹了不少风波,最后不还是让姜云天压下来了。” 大司农余靖昌个头中等,多年辛劳,背更驼了,他是皇帝手中的算盘,主管度支,掌控钱粮盐铁,有名的理财高手。这十多年来,通过垄断盐铁,通商各国,帝国钱袋子颇为殷实,皇帝很多心愿满足,对他很是满意。 姚政君言道:“帝陵案是姜云海负责不假,可归具衡国具体操办,说是贪腐上万两,最后查实了,只是浪费而已,何况案中还牵扯少府……” 听闻还是陈词老调,姚武很不耐烦的制止,“爹啊,能不能不扯这些,若是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扯来扯去,成了笔墨官司而已。”说着,眼神扫过众人,厉声道:“要扯人!要诛心!要攀扯圣上!圣上怒了再扯事,大事才成。” 刘尚诚言道:“哼,为了东林门兵变而麻痹戾太子,姜云天曾在戾太子的大堂前跪了一天一夜,几天后,戾太子就人头落地,此人心性何其隐忍歹毒!” 余靖昌点头,“戾太子案时,圣上想斩草除根,姜云天却屡次阻碍办案,鬼扯什么攀扯附会,杀人过多,蛊惑圣上罢手,暗中庇护戾太子余党,其罪可诛。” 姚武闻言大惊,赶紧制止,“二位大人记住了,待会儿不管说什么,就是不许提和戾太子相关的任何事!若是扯上戾太子,姜云天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 姚政君点头,“此人桀骜难驯,在帝陵案中,在成业殿中,就咆哮御前……” 姚武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嘛,关键在于咆哮御前,大不敬的罪名!” 见到其他人不言,姚武笑道:“就按照爹的想法来,大家好好想想。” 飘泊大雨中,皇帝坐着车辇,悄然抵达姚府。皇帝的出现,让姚家上下深感意外,众人赶紧跪倒,迎接皇帝大驾。皇帝看了看酒席,对具衡国言道:“有些简陋了,说什么也是国丈的生日,岂能如此潦草,拿出朕的礼物来。” 具衡国拿出一根精美的雕龙拐杖,“这是圣上赐给国丈的。” 姚政君赶紧跪拜,“老臣叩谢陛下天恩。” 按照具衡国的意思,赶紧换上宴席,很是清雅,上的也是皇帝喜欢的淡淡清酒。皇帝落座举杯,看着姚武,爽朗大笑,“盆子,反省的如何了?” 姚武赶紧放下酒杯,诚惶诚恐,恭谨言道:“圣上,罪臣承蒙天恩,食君之禄,不思报国,却屡犯王法,皇后为此大怒,让罪臣回家反省!这三个月来,臣反躬自省,闭门思愆,自觉惭愧,罪臣疏乞归农,以全骸骨,望陛下恩准。” “反省的不错,还是待着,继续反省吧!”皇帝威严的目光看着众人,在众人不知所措时,皇帝突然问道:“朕风闻姜家有异动,可是猛然间,也没有发现证据!众位卿家,朕不知如何是好,你们说,姜家会不会真的谋反啊?” 众人猛然心颤,被这番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皇帝知道三家和姜家不睦,偏偏召集三家来,就是发动对付姜家! 姚政君身体微微颤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捋着花白的胡须,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此时的他慌乱震惊,不知如何回答皇帝的问题了。 姚武倒是见机明快,瞬间明了皇帝心意,已从姐姐那里知道了袋天洞中发生的事情,赶忙奏对道:“圣上,姜云天东摄万机,善柔天下,府上宾客纵横,加之跋扈奸嚣,大奸似真,微臣以为,此人有悖逆之心,代立之意。” 天空中突然炸响了巨大的霹雳声,天雷滚滚而来。 端着的酒杯的姚政君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酒杯掉落地上,发出碎裂声。 皇帝不置可否,独自饮下,无由头的言道:“不知老天为何如此愤怒!” 犹豫不决的余靖昌听到这样的话语,清晰明了皇帝心意,赶紧放下手中酒杯,马上附和道:“圣上,微臣斗胆,认同姚武所言,此人见外恢弘,中无实用,朝堂之上,佞顺惑上,私宅之下,图身蛊下,典型的先德后贼之人。” 姚武暗暗叫好,没想到余大司农口才如此了得! 皇帝不加评论,笑看刘尚诚,随口问道,“刘卿家怎么说?” 刘尚诚岂能不知,“姜家金紫满族,奔走一世,何其盛也!然而姜云天不知皇恩浩荡,不知抱朴守雌,反暴佷跋扈,壅君树党,所谓‘隆隆者绝,炎炎者灭’,陛下转念之间,可阳春消冰,令姜家富贵化为轻烟冷风,显赫荡然无存!” 姚政君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趁着捡酒杯,整理思路,恭谦言道:“圣上,姜云天身为中丞,久专大柄近二十载,不知避去,多置亲党,充塞朝堂,致使蓄愤于上,积怨于下。老臣以为,应当适时敲打,让他知道人主之威,而收妄心。” 皇帝没想到姚政君有君子之风,笑道:“政君,为政之君子啊!” 皇帝明了三家态度,也定下心来,并没有多言,便起身离去。 临走之时,皇帝站在雨中,对众人高声言道:“大家发现证据,就速速报知揭发。若姜家清白,也不能捏造证据,冤枉姜家,要用心办事,忠心办差!” 皇帝冒雨离去,送走了余靖昌和刘尚诚,姚政君和姚武回到后堂。 姚政君无心饮酒,担忧的言道:“盆子,圣上让我们办的事可是棘手之极。咱们……还是不要和姜家直面冲突,应避其锋芒。姚家虽也是望族,可不是姜家对手,你看看,将来的太子妃是姜家女儿,七个中辅中,梁兴奴因他推荐而发达,公协、吴茂荣和蔺钦良是故交,以一敌四,不是自取灭亡吗?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圣上临行也说了,不要捏造证据,还是有心袒护。” 姚武玩弄着羊脂玉杯,嘿嘿嗤笑,“怎么,爹怕了?” 姚政君生气又疼爱的骂着姚武,“你这混小子,这不是废话吗?你难道就不怕?莫说我这个中御和姜云天这个中丞比起来差得多,就是比家族大臣,我们姚家也无法匹敌,姚家虽有很多族人在朝中任职,可都是些闲散官职,怎能和姜家那些身居要职的官员相比,若是和姜家冲撞起来,怕是车毁人亡啊!” “哼,有什么可怕的?”姚武不屑的冷哼,“你就是怕了,也没退路了,现在我们姚家是想上也要上,不想上也要上!在成宣眼中,我们就是条狗,他让我们咬谁,我们必须咬谁,若是不上前撕咬,怕是会落个被屠宰的命运。” 姚政君问道:“怎么这么说?盆子,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爹大不了辞了中辅之职,致仕回家,做个优哉游哉的富家翁,凭借你两个姐,日子不难。” 姚武惊诧的看着父亲,“爹啊!你老太幼稚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太美好了!这高高的朝堂,岂容你想进就进,想退就退,你以为朝堂是咱家开的啊!莫说你这个中辅,就是宝座上的皇帝,大街上的商贾,田间的老农都做不到!皇帝不上朝就天下大乱,商贾不开门就倾家荡产,老农不下田就衣食无着。你若是致仕,撒手不管,迎接我们的就是姚家倾覆。这中都的家族,那个不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个家族的荣华富贵,那个不是拿着性命鲜血博来的。” 姚政君不理会姚武,“你大姐是当今的皇后,二姐是邕国夫人,我们不惹事,能动我们姚家的,整个中土,除了皇帝,怕是无人敢捋姚家虎须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人傻到会直接和我家硬抗,关键是太子啊!爹,这是我们姚家的希望,也是我们姚家的软肋,这么多年,我们散尽家财,结交将军大臣,不都是为了太子嘛!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太子保驾护航,将他送上宝座!在此之前,必须要让皇帝绝对的满意,不能对太子和姚家有任何的怨言和他念。” 姚武抱怨,“此事我们不做,成遂那个贱子可要做的!爹,扳到姜家,朝堂要空出很多位置,谁干掉姜家,谁就占了这些空位,若是让成遂抢了去,朝堂都是那个贱子的党羽,那个贱子就能和太子分庭抗争,阴沟里翻了船,让那个贱子当了皇帝,还会留着我们姚家吗?换做是你,会留着这个戾太子的母家吗?” 姚政君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心虚的言道:“何止于如此?简直是危言耸听,你爹不是姜云天那样的鲁莽人,我器量宽厚,恭勤朴忠,和同僚的关系还都是不错的,大家也不至于和我来小人伎俩,给我们姚家落井下石。” 姚武气闷,“爹啊!那是皇帝没厌恶太子和姚家,皇帝厌恶了,只要使个眼神,勾勾指头,那些做梦都想升官发财的家伙怎么去做?会捕风捉影的搜罗证据,捏造子虚乌有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罪名嘛!找不到也不要紧,最差也能给你安上个腹诽吧!就算你谨慎做人,小心翼翼,你周围的人难道就没有句牢骚抱怨?到时候,屎盆子全扣在我们姚家身上,躲都躲不了。” “也是啊!”姚政君终于被姚武说动,“那该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听成宣的。”姚武宽慰着担惊受怕的父亲,“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其实我们胜算很大的。当年姜云天这个老匹夫借着东林门兵变,骤然爆发,成为成宣心腹,自此他们姜家便凌驾我们姚家之上。这十多年来,姜家独霸朝堂,成一家之言,成宣早有不满雄猜了。成宣看似粗朴,其实深谙帝王之术,知道朝堂平衡牵制,现在姜家满门富贵,权势过重,有尾大不掉之势,成宣自是想抑姜家,抬我姚家,皇帝这次打压姜家,若能把握好这次机会,朝堂怕是空出很多位置来,这些位置必是我们三家分掌,以保太子顺利继位。” 姚武苦口婆心劝道:“爹,关键是太子,必须要让太子登基,只要太子成为皇帝,我们姚家都能百倍的收回本钱!咱们要散财来结交军中权贵,让那些大兵和我们同条战线;要和皇室搞好关系,让他们替我们说话;也必须让朝堂上站满了向着我们姚家说话的官员,所以,这次必须把握住。” “好,听你的,”姚政君终被儿子说动,笑着骂道:“你这个混小子,胆大包天,我真担心我们姚家那天会败亡在你手里,没听人家说,吃多大碗,就要冒多大的险!对了,爹听宫里来人说,你夺人家媳妇这事,你姐替你遮挡过去。” 姚武腆着脸,笑嘻嘻的言道:“爹,我知错了,姐姐也把我叫到宫里,骂了我狗血喷头,那个女人都还回去了,还给了人家十万钱,算是封口了。” “能知错才怪了那,你这好色,是跟着谁学得?你娘去的早,你姨娘把你带大的,我这把年纪了,就你娘这么个女人,真不知你那些狐朋狗友都是些什么人。”姚政君问道,面色肃然的警告,“现在是关键时刻,别出去惹事了。” “嘻嘻。”姚武嬉皮笑脸言道:“姨妈可没嫁人啊!长得那么漂亮,你们那点事,当我不知道啊!我说,干脆,别藏藏掖掖的了,该干啥就干啥吧!” “你……”姚政君有些尴尬,“算了,爹不说你,你有这份心就好!” 姚武指着自己胸口,“爹,我这有数,现在姜云天总想抓我小辫子。上次让大姐挡了过去,听说姜云天还和成宣为此闹得不痛快。我估摸着,他现在正憋着使坏那。成宣不是想要所谓的证据吗?既然成宣对姜家不满,证据就太容易寻找了,哪里发现不了证据,只要做事就有私心,有了私心就有需要的证据!” 姚政君提醒道:“那也不能捏造啊!没听圣上说,不能捏造吗?” “你是只听其一,不听其二,成宣不也说了吗,要用心,忠心。” 姚政君不耐烦,“为父没聋,用心,忠心!那就更不能捏造了。” “朝堂这么多年,还没懂什么是用心,什么是忠心?”姚武抱怨道:“用心的揣摩皇帝的意思,忠心的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办!这就是用心和忠心。” 见父亲沉默不语,姚武笑道:“谁还没点野心?谁还没几句牢骚?谁还没抱怨过?大不敬、擅作威福、居功蔑上、结党营私、弄权误国,证据最是好找。爹,赶紧发动我们姚家那些闲员,让他们赶紧找证据,上奏本,递折子。只要大家看清趋势,就会一哄而上。姜家就是头大象,也被这些小蚂蚁咬死。” “知道了,不过你以后就收敛点,家里十多个婆娘够你用的了。这个圣上交代的事,就你去统筹吧!爹实在是精力不济了。”姚政君说着,就要去后堂休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姚武说道:“以后别成宣成宣的喊了,家里也不许这么叫,不管是叫陛下,还是圣上,必须要改口,你这么喊习惯了,那天在圣上面前,你喊出成宣来,你等着被大不敬被治罪下狱吧!到时候你姐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姚武满脸坏笑,“今晚你去姨娘那里吧!” 第14章 抓捕姜云天 昭明宫墙壁上,是着名的神童画家,希孟所绘的《千里江山图》。 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画家,用神来之笔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皇领的千里江山尽展于方寸之间,用虚化的笔墨勾勒出来,沿着元水的山峦村居,城镇乡郭,隐约可见的士农工商也都被精心描绘出来。在墙上,着全幅的中天地图,从最南方墨绿色百蛮地到最北方白色的冰原;从最东方蓝色浩渺东海到最西方黄色的极西草原,在庞大的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描绘了国家势力和无数的城池。 皇帝指着如山的奏折,“这就是告发姜云天谋逆的证据,起初朕还担心冤枉了姜家,本想敲打敲打姜家,没想到啊!这个姜半朝果然不是白叫的。” 随手拿起本奏折,皇帝大声言道:“姚家首告,姚武的奏折,列举了姜云天十大罪,不敬天,不爱民,大不敬,腹诽圣上,安插党羽,党同伐异,专横跋扈,堵塞言路,勾结外敌,意图专政,可谓是权擅天下,几成皇领代皇帝。” “代皇帝!”成遂大声道,“儿臣并不认同姚武所奏,敬不敬天,爱不爱民的,儿臣不知,什么腹诽父皇,勾结外地,儿臣也没听到过。可专横跋扈,儿臣可以见到过,姚武称他为代皇帝,虽有点过,可也不是完全虚妄。” 瞥了眼父皇,成遂看到鼓励的目光,“两年前,父皇要给儿臣修筑新宫室,姜云天坚决反对,父皇只得罢工。儿臣并不贪图享受,只是生气他对父皇的态度,他若能好言相商,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也不气,可他当时梗着脖子,就是一副我就这样,你能奈我何的样子,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如此有恃无恐。” 太子用教训的口吻言道:“震麟,当时我也在,若不是你故意用言语相激,给两边拱火,父皇也不会强令姜相遵命,姜相也不至于被激的失态。” 成遂不服气的反驳道:“那彭邑军粮贪腐案那?怎么讲?” 公协闻言,心中涌起骇浪,成遂借机要翻出陈年旧案来打击太子,赶紧出面维护,“姜相虽是官清似水,奈何手下吏滑如油,这些刀笔小吏,做事中必会暗做手脚!若是督查严厉,就会怠政误国!这是两难之局啊,古来一张一弛,就是为了摆脱困局,若是彻查下去,大司空府中得有多少烂账可查。” 公庶安慨然言道:“皇子就是皇子,臣子就是臣子,姜云天功劳再大,也是臣子,殿下年纪再小,也是皇子,怪不得姚武说他大不敬,此言不虚啊!” 公协轻声对皇帝言道:“皇兄,姜云天就是那个性子,有点倔驴脾气,吃软不吃硬。若是他是逆来顺受之人,也不至于得罪父皇和戾太子,被迫逃到了北地。也不至于憋着口恶气,冒着族诛风险,相助皇兄成就大业。” 公师都毫不客气的言道:“爹,姜云天就是恃功自傲。” 公协气的将茶杯甩了过去,“你这个逆子,给我滚出去。” 公道安来回翻阅奏章,“皇叔,这些奏折,可都没什么具体证据。” 皇帝尴尬的笑了笑,皱眉言道,“都是风闻,若是有确凿的证据,朕还叫你们来商议什么,直接让龙武卫围了姜家就是!这些风闻多属捕风捉影,可是也让人起疑,你看看,这是太仆刘尚诚的奏折,说三大营的将领和各郡驻屯军来中都时,都要去中丞府拜会姜云天,当然,刘太仆肯定不知密谈的是什么了。” “能谈什么啊!”公庶安言道,“公事就在庙堂谈,谁不知道文官和武官避嫌啊,能在府中谈的,自然是私事了,私结武将,就是大罪!” 公协有些尴尬的笑道:“皇兄,其实,臣弟也参加过这些私会。” 皇帝瞪圆眼睛,盯着公协,“你去参加这个做什么?莫非你也有想法。” 公协无所谓的笑道:“有些话没法在朝堂上说。武将黜陟、粮草辎重、战马配给、战功评定,虽然奏折上都说明,但是私下里都是要平衡的,其实,私下都有些调剂,这里亏了你,那里就要给你补上点,以安人心罢了!” 皇帝冷冷的问道:“所有的你都参与了吗?” 公协摇摇头,“那怎么可能,也就是大事去参与。” 皇帝突然面色峻然,“你不参与,如何知道是不是大事?” 公协顿时哑口无言,皇帝见都沉默不语,才脸色稍缓,接着拿起大司农余靖昌的奏折,继续念道:“大正十五年,龙武卫观察使公世安意图谋反,失败后被诛,据说姜云天当时曾说,‘诛公室如诛猪狗。’,可见其猖獗之极。” 公协嗤笑道:“当时臣弟也在场,姜云天说的是‘诛公世如诛猪狗。’,公师安小名就是公世,因为有公室一词,歧义太多,所以才被叫公世安。” 皇帝见弟弟又替姜云天说话,极其不快的看着公协,知道公协力压全场,“统将,你在这里,朕看大家都无话可说了。”对公师都言道,“你爹身体不适,师都,你和衡国将你爹送到后面的延福宫去,让他在那里歇息片刻。” 公协心中不愿,可接触到皇帝威严的目光,叹息一声,哀求的语气言道:“皇兄,臣弟只有一个请求,不要杀姜云天,毕竟还有几十年的感情在。” 出了昭明宫后,公协对具衡国言道:“督公,求你件事。” 具衡国言道:“中宰,这话说的,你是什么人物,还求得着老奴。” 公协躬身施礼道:“督公,圣上若是有诛姜云天之心,望你能周旋一二,只要不是斩立决,圣上早晚会明白过来的。”说完,公协看了看公师都,深情言道:“师都,当年你能为我儿子,你姜伯伯也是说话的。” 公师都猛然一颤,“爹,我知道了。” 公协对二人言道,“你们快回去吧,别晚了,人家都商议结束了。” 看到具衡国和公师都这么快就赶了回来,皇帝对公师都笑道:“你爹是不是嘱咐你什么了?还怕你赶不上说话的份,让你转头就跑回来了。” 公师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爹让督公和我帮忙求情,说不杀人就好。” 皇帝点头笑骂道:“你这小子,转头就把你老爹卖了。”说完,饶有兴趣的看着公师都,问道,“你小子心眼最直,你说应该怎么做,让皇伯听听。” 公师都言道:“皇伯,姜云天就是猖獗,这么多年,皇伯不狠狠的敲打,有点得意忘形了!让我说,把他抓起来,让他蹲两中都官狱,好好反省去。”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太子见大势已去,也就不再言语。 中丞府中,众人正在凉亭下纳凉。 姜云天躺在竹椅上,拿着本书,正在漫无目的看着,夫人正坐在竹凳上,教两个双胞胎女儿做女红,儿子姜宜璋正跟着管家戚计成学习剑法。 看到姜宜思绣的细致,女红学的认真,水真很是满意。 笨拙的拿着针线的姜宜昂,不耐烦的放下针绣。看了看姐姐手中的女红。 看到手帕上绣着鸳鸯,姜宜昂猛的抢了过来,对着太阳看了起来,啧啧言道:“姐,你怎么绣了鸳鸯啊,是不是打算送给太子啊?” 姜宜思面色羞赧,伸手就要抢过来,姜宜昂转身就跑,等跑到姜宜璋那边,将手帕展示出来,“看看,这是姐绣的,是鸳鸯……哎……” 姜宜璋年少老成,故作沉稳,“二姐,你这样不好,还不还给大姐。” 看到三个儿女嬉闹,姜云天夫妻二人真心感到了幸福。 水真面色担忧,“这朝堂也没个说法,我总担心。” 姜云天不以为意的笑道:“你看看这些弹劾我的奏章,都是姚家带头的,勿用担心,圣上刚毅明察,能看不明白?夫君问心无愧,何惧风言风语。” 水真劝诫到:“云天,做事不可太清直孤傲,人说至清者无鱼。” 坐在石凳上休息的戚计成言道:“府君,夫人所言不错,狷介之人,虽能砭清激浊,但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以后还要和光同尘。” 姜云天悠然看着蓝天白云,悠然叹曰:“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这就是和光同尘吧!”低头水池中优哉游哉的红鱼,苦笑道:“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这是对等待飞腾的潜渊之人说的,我现在成了高官显贵了,哪里还有这个境界!中宰身体不好,国务多交付于我,说我是个中丞,其实和主宰差不多,有人说我是‘代皇帝’,这么看来,也差不多了!” 姜云天起身看着三个儿女,看到他们快乐的嬉闹,心底涌起了温暖和满足,“要不是梁相通宵达旦,夕惕若厉,怕连这点休闲的时光也没了。这每天登门客,是烦不胜烦,这些人要不就是要钱,要不就是要粮,要不就是要官。我若是和光同尘,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被骂的狗血喷头。到时国库亏空,结党营私,纳贿自肥的罪名肯定是逃不掉的,那才是真正的祸患!” 姜云天有些激动,声音大了起来,三个孩子吓得停下了嬉闹,站着静听,“我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要不洁身自爱,秉公理政,别说青史留名,哪能坐稳十八年?恐怕早就在狱中待着了。下民易瞒,上天难欺,人总是要守心的。”说着,指着自己的胸口,“这心就是我们的天,不管我做了多少蠢笨之事,不管我多么的鼠目寸光,只要守住一个廉字,就能不伤死后之名。” 戚计成平静言道:“人说功高不赏,为何很多重臣自污其行,就是为了让君王放心啊!旸谷家当年不知抱朴守雌,结果满门皆斩;而姚家的姚若蒙,知道功高震主,反而广受贿赂,最后被夺职罢官,却能守住家业,颐养天年。就前中帅公真武位重能避,功成益谦,也算是善终。府君,自污其行也是保身之道。” 水真打断戚计成所言,“夫君所言也不无道理,我只是担心罢了!夫君这些年的所做作为,虽不能称为圣贤,也算是为国为民,尽心尽力。比起那些置身事外,放鹤山林的得道之士,夫君的所作所为才更能救人苦难,普济众生。” 姜云天心中大慰,看着夫人水真,面色调皮,有些无赖的言道:“夫人,你可是仙人啊,给为夫掐指算算,阳寿几何?” 水真咯咯笑道,“你啊,万寿无疆,这行了吧!” 姜云天一改轻松,郑重道:“这倒不必,能和夫人相守一生,就足够了。” 二人正在情意浓浓之时,看到狂奔而来的府中仆役。 来人喘着大气,“主上,府邸被围了,中侍和大都统正在前厅等着那。” 姜云天闻言色变,赶紧起身,领着众人匆匆来到前厅。 进门就见到中侍具衡国,紫宸大卫领公庶安带着六名宸卫,禁卫大都统公道安正在厅中等着,三人都面色肃然,毫无笑意,罗廷圭甚至面带杀机。 见到姜云天到来,具衡国打开帛书,高声喊道,“姜云天接旨。” 姜云天心中一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水真赶紧上前扶住。 具衡国展开圣旨,朗声言道:“敕曰:姜云天为相十八载,不敬天法祖,妄议圣上,党同伐异,堵塞言路,权擅天下,打入都官狱中,停职待审,钦此。” 姜云天迷乱的接过圣旨,几乎跪立不稳,差点栽倒在地。 第15章 成遂营救 初冬时节,天空下着小雪,成遂带着亲兵,从北军风尘仆仆赶回麟德宫。 虽然只有十九,可在北军磨砺三年,更显沉稳成熟,身子完全长开了,个头比父皇还高大,虽然没有父皇体魄雄壮,待以时日,定会超过父皇。 龙行虎步,落地有声,见到正在迎接的乜三许、丁本良、张达印三人,心中大慰,解下五抓飞龙战袍和雕龙金甲战袍,换上了便服,让侍者赶紧上酒。 四人落座,成遂举杯提议,“来,先恭喜张兄升任少府监正。” 张达印暗喜,面上却是平静,“若不是有妕妃娘娘和殿下奏明圣上,夸赞臣办事得力,臣怎有这个位置,不管属下以后做什么,永远都是殿下的人。” 张达印不到四十岁,浑身透着精明干练,他是公师都的生母张家人,算起来还是公师都的小叔,平日里就和成遂、公师都投脾气,投入成遂门下。 “殿下的人?哈哈,女人才这么说!”今日气氛轻松,丁本良肆无忌惮和张达印开着玩笑,“来,恭喜升任少府监正,兼任转运使,这帝国军队的半个命脉可是抓在监正手中啊!以后兵马的兵械粮草,可都是你管着。” 三十出头的丁本良方面阔脸,结实粗壮,带着勇武之气,在辟雍学过武科。他的父亲是北军将领,二十多年前就随大正帝在广野泽剿匪,成遂刚来北军时,就由他父亲带着,粗略教授练兵和征战之法,他们就这么成了朋友。 丁本良精通军阵,才略过人,分析问题脉络清晰,解决问题文武相济,就在成遂身边出谋划策,屡屡奏效,成遂委之心膂。最近彭邑军粮案中,就是丁本良一手策划的,虽被太子化解,但也让太子一党脱了层皮,更得成遂倚重。 成遂知道,阳谋要靠乜师傅,阴谋要赖丁本良,这中间盘旋人事,牵针引线的事情,需要张达印奔走,这三人为成遂所依赖,信任无加。 张达印得意的笑道:“他娘的,以后谁和殿下关系好,就优先安排兵械粮草,那些不听话的,就让他们多吃点太仓陈粮,他们就知道该站那边了。” 成遂压低声音,“以后给龙武卫的守城器械要质量差的,特别是大弩;拨给北军的攻城器械要多,特别是投石机,要新式的!想办法偷弄出几百套甲具来,说是废弃不能用的,找个安全地方存起来,说不定,将来还有大用。” 张达印毫不犹豫的点头,“咱心里有数,会找机会的。” 乜三许听闻要藏甲兵,心惊胆战,赶紧的摇头摆手,“私藏甲兵,捅到陛下那里,给你扣上个谋反的罪名,让你百口莫辩!殿下,等到了动刀动枪,还真是胜负难料,福祸未知啊!若想继承大统,还是要做朝堂谋!” 乜三许是成遂师傅,张达印夫人的哥哥,身量中等,皮肤略黑,双目慈和,唇红齿白,配上圆领文士长衫,很是风雅。他是元越文阜城人,成均学士,长于律法,对皇领和元越律法相当熟稔,为?夫人所欣赏,已做了三年师傅。 丁本良点头,“乜师傅说的至理,谋划朝堂为上,决胜沙场就落了下乘。” 乜三许平静言道,“殿下智明勇略,聪睿达识!听闻殿下整军之际,借机斩过二名太子的心腹校尉,将北军经营的如同铁桶,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 张达印兴奋的拍案而起,震得桌子乱颤,叫嚷道:“他娘的,终于报了三年前的仇了!当年他们杀了我们五人!今日就要杀回来!才杀了二人,继续杀!” 乜三许高声指责,“殿下面前,不许放肆!”转头对成遂肃然道:“殿下年轻锋锐,血勇方刚,一两次算震慑,陛下能体谅你,若是多了,陛下也怀疑殿下治军能力了!殿下打算做一辈子的军帅,这么做无可指责,若殿下想做至尊,执掌皇领,此事决不能再发生!这做皇帝,不是折冲千里,而是论道经邦!一味杀人,只显暴虐,要心有明断而手段高妙!总揽英雄,驾御豪杰,让众人不但怕你惧你,还要敬你爱你,这样至尊才会满意,才放心把万里江山相托!” 成遂垂首,“师傅教诲的是,弟子记下了!” 乜三许盯着张达印,语气郑重,“达印,殿下费尽心力给你弄来这个差事!你别洋洋得意,你要记得,这不是肥差好差,这是苦差累差!你的权势有多大,诱惑就有多大。切记,奉公守法,实心办事,绝不可监守自盗,损公自肥!等东窗事发,你判个斩立决,你死了倒没什么,可这打的是殿下的脸面。” 成遂很是赞同,“师傅说得有道理,关于少监不好的传闻时有耳闻,说你当屯田校尉时,就好钱,好赌,好色,人称‘三好校尉’,以后可要收敛啊!” 丁本良想了想,“你是殿下身边的老人,也为殿下所倚重,别最后逼得殿下亲自动手来自证清白。回头安排个协理跟着他,省的他胡来,误了大事!” 成遂点了点头,“好,此事就由丁先生来办吧!” 张达印很是尴尬,有些羞赧,“小的定不会辜负殿下信任。” 丁本良有些嘲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安排人手监督着你吧。” 张达印有些气急败坏,“丁本良,你莫猖狂,我张达印从来不好好读书,你多大本事我不知道,你真有本事把殿下拱上成业殿,我才算是对你心服口服。” 不在意张达印的叫嚣,丁本良漫不经心的言道:“自从姜云天被抓,过去快四个月了吧,就算姜云天是清白之身,只要卫府搜罗证据,他谋逆的证据应该拼凑的他满门族诛了,可此案迟迟没有审理,殿下,乜师傅不觉得奇怪吗?” 成遂深以为然,“母妃在书信讲过,中侍只是露个口风,当然不会那么直白,圣上其实不怎么关心此案,只是搁置,这应该传达足够的意思了吧!” 丁本良点头,“从妕妃娘娘口中得到的消息,加上从公师都处得到的消息,两下相互印证,可以清晰的判断出来,陛下并没有打算铲除姜家!” 成遂问道:“公庶长和公师都今日怎么没来?” 丁本良言道:“属下擅自做主,没让二人前来,殿下清楚,二人不过是中宰和公家安排的后手,殿下若得等大宝,来保家族无虞的。可以近情,不可近心。可做小事,不可托大事!他们让想我们知道的,二人才会告诉我们,同样,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才喊二人过来,我们今日议题,他们还是不知的好。” 成遂点头,“丁先生所言不错,今日商议的确不该让外人得知。” “圣上何意?”张达印绞尽脑汁,还是难以揣摩,“姜云天都关进都官狱了,难不成只是让他躬身自省,敲打敲打,让姜家有所收敛,过段时日再放出来?” 丁本良盯着眼前的酒杯,陷入沉思,“削弱姜家是肯定的,凭借陛下的性子,若真想查办姜家,早就下手了,连都官狱都不会让进,就像对付戾太子那帮人,直接押赴刑场,人头滚滚落地,干净利索!什么权谋,什么诡计,都见鬼去吧。陛下心意怕是有过反复,连根拔起?去其强干?修理杂枝?难以抉择。” 张达印问道,“既是如此,是不是顺从天意,营救姜家?” 乜三许筷子僵在空中,“陛下心意是让姜云天引咎辞职,还是像对付公真武那样,悄无声息,不着痕迹的除去,若是不知陛下心意,这奏折最是难写!” 丁本良点头,“官复原职?降级任用?罢官为民?还是戴罪立功?如此牵动朝局的大变故,不管是咱们上奏章,还是妕妃娘娘劝谏陛下,若是搞不清形势,心里没底,很容易弄巧成拙。” 张达印大大咧咧,“这还不简单,那就怎么有利怎么来。” 乜三许愤怒的骂道:“蠢笨!对我们最好的是,让姜云天官复原职,姜家扶持殿下,可是,陛下答应吗?若是逆了龙鳞,不但得不到好,反而会找来灾祸!” 张达印有些委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才行?” 乜三许嗤笑,“怎么办,要想办法!不能像头蠢牛,只知横冲直撞。” “怎么回事?干嘛总是冲着我来啊!”张达印觉得自己的大舅子哥说话有些不对劲,转头一想,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因为纳妾的事。” 乜三许冷哼道,“哼!当着殿下,你自己说,你纳了几房小妾了?” 张达印转头求助成遂,“殿下,这算是什么事啊!男子汉大丈夫,有个三妻四妾,不是稀松平常吗?再说,我纳妾,也没动他妹的地位啊!只是他妹是个醋罐子,整天和我厮打,你应该劝劝你妹,要恭良谦让,做个妒妇可不好。” 乜三许骂道:“妒妇?你不顾体面,白日宣淫,还有脸说?” 见到二人又吵上了,丁本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糟心的家事,回家吵去,在这里不许谈这个!军国大事不商议了?整日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见到成遂乐呵呵的看热闹,二人不再言语,只是气鼓鼓的看着对方。 又喝了几杯酒,丁本良劝道:“好了,我有个主意,达印,你娶进家门的,就算是娶过来了,以后绝不能再纳妾了,你正妻的地位也绝对不能动摇!打归打,这轻重要分得清,你都四十多的人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公遂点了点头,“不错,丁先生这个想法很好。” 乜三许和张达印都点头同意,此事才算是揭了过去。 回到正题,丁本良建议道:“殿下,先让妕妃娘娘想方设法的探探陛下的口风,若是陛下松口,就让娘娘进言,听说当初姚家是利用谶语来打压的姜家,那么我们也从这里入手,用谶语来营救姜家!他们会用,难道我们就不会用?” 成遂问道:“怎么用?丁先生是不是考虑过了?” 丁本良笑道:“虫篆之技,文字游戏而已!取纸笔来,这就写给殿下看看!” 成遂闻言大喜,赶紧让张达印取来笔墨纸砚,丁本良挥笔泼墨,挥洒自如的将几句谶语写了下来,耐心讲解,说的众人频频点头。 丁本良叮嘱道:“殿下将这谶语告之妕妃娘娘,娘娘有机会说出来最好!毕竟女流之辈,随口说出,陛下只当是戏言,不以为意,就算揣度错了圣意,陛下也不会怪罪,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像我们,一旦上书,就是国本之争!” 丁本良再三叮嘱,“务必自然!浑然天成最好,绝不能有斧凿之嫌!若让陛下察觉,反让陛下不快,暗中警惕,因此心生芥蒂了,这进言还不如不进!” 成遂喜滋滋的将纸条收了起来,揣入怀中,敬佩的言道:“丁先生所虑高远,我今日就去宫中,借探视母妃的机会,将这番意思说给母妃听。” 丁本良道:“若能探查出陛下的意思,就见机行事!” 张达印点头,“到时候,我来发动我们的人上奏章。” 丁本良道,“成败在此一举,若能翻过案子,就是翻过天来了!到了那时,朝中那些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大臣们,就知道赌注该下在那边了!” 张达印满脸喜悦,“这样好!殿下,真要救出姜家来,姜家必然誓死效忠殿下!朝中有姜家相助,外有北军为依仗,不管是文是武,都能和太子扳扳手腕。” 丁本良面带笑容,“若此案能反过来,绝不是扳手腕了,说不定……” 成遂虽有心期待,倒是没想这么多,“来日方长,我们都年轻,慢慢来,早晚把太子拱倒,他再明处,我在暗处,何愁大事不成!” 乜三许对这番话很是欣赏,“殿下能沉得住气,很好,不管为臣,还是为君,功不在一时,而在一世,这才是做大事应有的气度,我等追随殿下,幸甚!” 张达印道,“殿下,既然定下了方略,是不是该有所行动了?都官狱虽归大司寇府管辖,可是真正掌握的是督捕手下的掌刑,我私下告诉佟正伦,让他顶住压力,力保姜家!还好,我们之前曾经告诉过他要想方设法的维护姜家,他本人又和姜家的姜弘羊交好,这算是殿下埋下的伏笔,结下的善缘。” 成遂对今日商议很是满意,“等喝完这酒,就分头行动!来,举杯!” 第16章 中辅议事 成业殿中,雕龙大铜炉正熊熊燃烧。 最近这十来年,严冬愈发寒冷,今年尤甚,还没到隆冬,积雪已有尺厚,宫殿的房檐下都挂着长长的冰柱,冻死的流民每天也都有上百人。 “钦天监正屡次上奏,声言苍天造物,阴阳调和,寒暑相济,这十几年来日趋寒冷,再过几年,恐怕要大旱。让朕多造粮仓,多囤粮食,一旦有灾,假以救济。”皇帝面色不悦,将奏折一摔,“危言耸听,真该治他个妖言惑众。” 公协替周显望辩护道:“圣上,周监正精通天象,推算历法,预测天气,真是无人能及,算出来的农历真是丝毫不差,说雨水就有雨水,说小雪就是小雪,我们农朝以农为本,不误农时,利于耕作,周监正还是有大功于社稷。” “周监正算是为公为民,多储粮总是没错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啥时都要吃饭,朕责令加筑粮仓,存粮从三年改为五年。”皇帝大大咧咧的挥挥手。 “圣上英明!”中辅纷纷恭维。皇帝笑呵呵的制止了大家,“这些话以后少说。”转头问公协,“你这几天去太仓查验,粮仓都填满了吗?” “太仓加盖千座粮仓,每个粮仓容量万石,五千粮仓共储存五千万石,已储满四年粮,正打算从常扬买粮,将太仓粮储满。”公协对此信心十足。 蔺钦良有些担忧,“千万石粮啊!若是着急填满太仓,会让粮价飞涨。” 吴茂荣提议,“东元最近几年粮食大丰收,粮价都跌倒了四百钱。” 众人听到东元,就联想到了结交东元的姜云天,心里咯噔一下。 皇帝脸上挂霜,脸色阴沉,冷哼一声,“东元?什么意思?” 公协赶紧转移话题,“此事容后慢慢商议。只是东元使者前来,提起贝丘和元镇交换事宜,问我们,原有的盟约可否继续执行?” 公子胜提议,“拥有元镇,就控制元水下游,水师攻击青郡和原郡的依托;陆上可威慑济郡和泰郡;和宿关前后呼应,对泰宗大营形成钳制,只要元镇在我们手中,就能牢牢控制住广野泽,这样邢襄就处在威慑下,邢襄势单力薄,只能归顺,连通广野泽和邢襄,大陆泽中的阳武和中定也会尽入囊中。” 皇帝禁不住赞叹,“大手笔,大计策,这才是大国气象!中帅果是志度恢弘,可真是朕的吴启圣啊!”皇帝看着舆图上茫茫广野泽,依然沉浸在宏大的畅想中,“如果按照中帅所说,只要再给朕二十年,皇领一统中天,指日可期。” 看到皇帝兴奋的目光,其他中辅不敢扫了兴致,让刚刚生出的梦想破灭,只能硬着头皮附和道:“圣上春秋鼎盛,有生之年,定可一统中土。” 梁相很是担忧,“圣上,东元岂能不知元镇的重要,定会疯狂的抢夺元镇。”指着舆图上的元镇,“东元只要将护卫元镇的水系改道,便可打通陆路,兵员物资畅通无阻,源源而来;我们的戊辰水师不如东元甲辰水师强盛,无法控制水路,东元只需用最笨的办法,封锁、围困、虚弱,便能夺下元镇。” “半年前还和东元、河间商议对大泽进行疏导,三国都能从中得利,算起来,我们皇领是得利最大的,可惜了!”吴茂荣说着,叹息一声。 众人都听明白吴茂荣话中的深意,随着姜云天被抓捕,东元和皇领的关系骤然紧张起来,东元和皇领交恶,此事就再也无人提及了。 皇帝冷冷的盯着吴茂荣,“你说朕处置姜云天不对?” 吴茂荣迎着皇帝的目光,无畏的言道:“姜相自幼和圣上交好,冒着族诛大难,参与东林门兵变,被圣上委以重任,尽心治国,机鉴明远,臣下认为,姜相有从龙之功,圣上待姜家也恩重如山,姜云天绝不会有谋逆之心。” 看到皇帝阴晴不定的表情,梁兴奴担心事态激化,赶紧转移议题,“圣上,距离元节愈来愈近了,再过十八天就要冬至祭天了,很多仪程还没有敲定。” 公协赶紧附和,“往年都由姜云天主持,今日咱们君臣共同商议。” 见到公协出面,皇帝压下了怒火,幸亏梁相还记得大概,众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时辰,才算是敲定了方案。 冬日天短,天色暗下,商议完毕后,众人相继离开皇宫。 烛光下,梁兴奴还在复核批阅的奏章,要晚走片刻。 皇帝疲倦的斜靠躺椅,年底事务繁多,让他有些精力不济。 公协虽然勤勉,可不够果决,姜云天被关在都官狱中,很多政务大家不熟,还是等皇帝定夺。想起原来优哉游哉的日子,皇帝有种莫名的惆怅。 亲自给梁兴奴斟茶,皇帝随口问道:“梁相,朕听衡国说,这几日有二百多名太学士子上书。朕看事情不简单,怕是背后有人挑唆,不知梁相怎么看。” 见皇帝斟茶,梁兴奴诚惶诚恐的谦让,“圣上,微臣曾做过大学正,对太学算是熟悉。这次带头上书的几人,也都人品耿直。大学正刘龟蒙是河间人,为人肃正,勇于任事,专心治学,微臣想,此人绝不可能被人收买利用;带头的学士王文成是皇领人,乐知默是河间人,修增安是东元人,可能不明是非,不知内情,要说被人利用,也不太可能,这几人平素求学养正,以家国为念,微臣认为此次上书,也算是太学士子议政的传统,圣上好言安慰几句便是。” 皇帝很惊讶,“这位刘龟蒙刚正的很那!朕少年听他讲学,很是严厉。陈师傅教学,是和风细雨,他教书可是暴风骤雨,看起来要瞒过天际。说实话,他的学问要远在陈师傅之上。陈师傅还让朕看过他写的《为政大略》,虽然不如你写的《中天政要》详尽博大,可也能别出心裁,独树一格。” 说到这里,皇帝想起当年读书的场景,笑道:“公协年纪最小,读书最是心不在焉,朕还记得他打过公协,公协还想着让朕给他报仇,打刘师傅一顿。”说到这里,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当时朕就把公协打了一顿,太给朕丢人了。” “微臣小时读书,也是心不在焉。”梁相微微一笑,“圣上不必挂怀,说起来,太学和辟雍这十多年来,在姜云天关照之下,算是不错。这几年皇领风调雨顺,国库大增,待罪的姜云天钓名沽誉也罢,真心实意也好,给太学和辟雍多建些学舍,多拨些钱粮,太学生现有千人,每月两千镈币贴补家用,自己衣食无忧,若是能在外面做些读书人的营生,还能养活家人,这自然念着他的好了。” “让士子上书,总是脸面不好啊!谁都不愿意被读书人骂!读书人喜欢明嘲暗讽,能骂的人遗臭万年!朕听说有个《老游记》,借着牛鬼蛇神的由头,拐着弯子骂厉愍帝成庄昏庸的!东元有本《东海花》,也是绕着圈子骂东国好色国王师义庆的,梁相明日就和他们商议,若是他们能撤回上书,朕答应每个月再给他们补五百镈币。”皇帝想了想,追加恩惠,“不,补千钱。” 梁兴奴笑道:“圣上能不怪罪,就是最大的恩赐。钱粮之事,此事过后再说,圣上也知道,读书人有时候好点面子,虽然他们也很想要这赏赐。” 皇帝点头大笑,突然问道:“梁相怎么看姜家叛逆案?” 问的突然,梁兴奴不知何意,如实回奏,“姜相于微臣有引荐之恩。” “投桃报李罢了!”皇帝语气轻蔑,“当年东林门兵变,朕以为大势已去,万没想到姜夫人单人匹马杀出,才使得兵变成功。可太一教认定姜夫人滥杀无辜,要将其关入化真院,以示惩戒。朕有心保全,却毫无办法,正是梁相提出的皇权为大,律法次之,戒律最末,才救了水真。你与上师的辩难,引经据典,旁稽博采,硬是将这几个老鬼驳倒。那次辩难,可谓数百年之经典,使人耳目一新,眼界大开,朕治国十八载,能有梁相辅佐,是朕之大幸。” 梁兴奴此生却对那次辩难最是得意,为此还写了《思鉴》,口中却谦虚,“圣上,辩难终归是口舌之争,我说此对,他说此错,也无不可。微臣不过是用他们太一教的经书驳倒了他们,也不过是考据多些,言语锋锐罢了。几位上师心性恬淡,与世无争,没有太多计较。过后细想,那时的太一教也存了放过姜夫人之意。最关键的是,圣上有奋起之志,争雄之心,派大兵压向野穹山。” 皇帝叹曰:“可最后还是姜夫人顾全大局,自残其身,才平息纷争。” 梁兴奴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吧!姜夫人此举也传为美谈。” 皇帝赞许的言道:“梁相虽然出身低微,但平和端正,学问优长,自幼民间长大,知民疾苦,进入成业殿后,能宿卫忠正,勤劳国家,是不可多得的良臣纯臣,这也朕让你做太子太傅的原因,朕其实还是最想听听你的看法。” 第17章 梁相解谶 梁兴奴没有轻易发表看法,打开奏章,继续看起来。 皇帝笑道,“中书向来孤直,秉公执言,不想介入党争是非。” “哎!”梁兴奴幽幽而沉重的叹息。 “中书为何如此叹息?”皇帝好奇的问道。 “圣上心如明镜,既然问起,可见圣上改变心意了。” 皇帝低头沉吟片刻,抬头言道:“中书说的不错,这几日静思,谶语肯定不是姜家散布的,实在是点滴好处都没有。而最有可能是姚家和大祭司联手欺骗了朕,皇后问起谶语,看似随意的推荐了大祭司,前去袋天洞求教,大祭司解谶,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啊!丝丝入扣,环环相连,让朕不知不觉就落入彀中。” 皇帝道出了心声,“关于谶语,朕感觉荒诞不经,可是这些谶语确实存在,这大祭司又解释的合情合理,让朕心中怎能对姜家不起疑心啊!” “圣上还记得前朝的谶语‘长弓妇羊灭子易’吗?”梁兴奴询问皇帝。 “这有什么关系?”皇帝被梁兴奴搞得一头雾水。 “圣上,因果颠倒,果来解释因。”梁兴奴坐下来,拿起了纸笔。 “此话怎讲?”皇帝似乎突然间摸到了门径,可缺乏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谶者,诡为隐语,预决吉凶;纬者,经之支流,衍及旁义。《易》中有言,失之毫厘,差以千里,经纬之变,语殊可怪,就是这个意思。”梁兴奴说着,提笔把谶语写在纸上,“关于谶语,微臣愚钝,斗胆给圣上解读。” “相信中书的才识,定会不比那位大祭司差。”皇帝期待的看着。 梁兴奴挥毫泼墨。把写好的字幅递给皇帝,“圣上,共有四个谶语,‘王非王,皇非皇’、‘蔺压余,东压西’、‘太亿女,子神器’、‘羊自北来始定邦!’” 皇帝接过来看,点头言道:“没错,解释就是。” “既是如此,微臣就斗胆解释‘王非王,皇非皇’此句。”梁兴奴站了起来,他个头不高,不过站立起来,蕴含的凝重却让人感到气势庞然。 “这句话大祭司解释过了。”皇帝满腹疑团的盯着梁兴奴。 “圣上登基之前,是何身份?”梁兴奴随手给皇帝斟点茶水。 “哦……”皇帝猛然拍着脑袋,恍然大悟,“是啊!若朕不发动东林门兵变,铲除戾太子,那么将来他就是圣上,所以‘王非王,皇非皇’是这么个意思啊!” 皇帝眼神充满兴奋,“数十年前就有这句话!朕才得以继承皇位,这是天道使然,天意啊!”压制兴奋,接着问道:“那‘蔺压余,东压西’又作何解?” 梁兴奴呷了口茶,慢里斯条的言道:“圣上,姚家住在中都的哪里?姜家住在哪里?蔺家是谁家盟友?余家又是谁家盟友?” 皇帝细想后回答,“姚家在东南,姜家在西面,蔺家和吴家与姜家百年交好,而余家和刘家是姚家的传统盟友。”皇帝说完,拍着大腿,恍然大悟,“朕懂了,怪不得你这里写着‘蔺压余,东压西’,而不是‘鳞压羽,东压西’。” “这么一来,姚家压制姜家,蔺家压制余家,也是对的!” “对、对、对!”皇帝觉得很是新奇,压制不住好奇,失去了往日的稳重,指着纸上一句话问道:“那‘太亿女,子神器’,如何解释?” “大祭司说是‘太乙’,而微臣认为是‘太亿’,太乙为东,太亿为兆,‘太亿女’,女兆为姚,也可以是姚啊!”梁兴奴说着,在纸上写了‘姚’字。 “那‘子神器’那?”皇帝低头凝思,随后茅塞顿开,“对啊!震麟是姚家大娇所生,将来登基,必然是‘太亿女,子神器’了。” “吾皇圣明!”梁兴奴笑吟吟,君臣已经完全放松下来。 “圣明什么啊!中书就别嘲笑朕了,朕感觉被大祭司那个老王八蛋给骗了。”皇帝忙不迭时的解释,“那‘羊自北来始定邦!’这句话,什么意思?” 梁兴奴正要解释,皇帝做了噤声的手势,盯着这行字看了起来,“中书先不要讲,朕自行参悟,看看朕现在是不是已经愚蠢到连这个都看不懂了。” 梁兴奴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唯恐皇帝参悟不透。 看着在静静参悟的皇帝,梁兴奴暗暗祈祷能灵台顿开,悟透天机。 已过一盏茶的功夫,皇帝还坐在那里皱眉,梁兴奴知道,需要给皇帝点提示了,要不然这么下去,就真的不好收场了。梁兴奴趁闲拿起奏折,装作批阅,随口问道:“圣上,太子有奏,说太子宫修缮需要银两,要不要拨付?” 听到“太子”“太子宫”字眼,加上总在思考的“姜”字,皇帝灵光乍现,顿时找到了答案,爽朗笑道:“哈哈,这羊女就是姜,是姜家的姜宜思啊!将来的太子妃啊。”乐不可支,大笑起来,“将来的太孙,不就是姜家所生嘛!太子宫在中都东北。这就解释了‘羊子北来始定邦!’朕解的可对?” 见到皇帝正确的解读了自己的意思,梁兴奴悬着的心才安然放下,赶忙换上惊讶的面孔,躬身对皇帝言道:“圣上果是天纵神武,老臣也是参悟了月余才参悟明白的,没想到圣上在片刻就能参悟明白,老臣佩服佩服。” 皇帝很满意,最难的谶语,在片刻之间就能参悟明白,至此,皇帝已经完全明白这三句谶语的意思了,“完美,太完美了!这才是谶语的真义,这说明了自朕开始、当今的太子润舆,还有将来的太孙,才是真正的皇帝,天意昭昭啊!” 看着手上的纸张,皇帝还在无尽的回味,越咂摸越觉得有意思。 想到半年前,皇后和大祭司费尽心力的布置陷阱,来诓骗自己,这些人真是罪该当诛!皇帝恨恨道:“朕也是被大祭司这个老混蛋绕糊涂了,前朝王族,果然有点邪门,要把大祭司抓来,好好审问一番,看看到底有什么精彩的故事。” 皇帝玩味的笑着,“皇后暗中参与也是意料中事吧!” “微臣愚见,到此为止吧!就怕闹个底朝天,最后不好收场,圣上,人处其位,必做其想!依圣上之绝悟高智,定是猜到了什么隐情。可圣上细想,所涉之人也没有太大错误,很多事情,都是机缘巧合而已,才最后让事情突生波折。”梁兴奴恳切言道:“事有波折,圣上就来定风波,最重要的是平息事端啊!” 皇帝赞许梁兴奴的态度,闭上眼睛,手指头敲击着桌案,似在深思,微微点头,“中书说的对,此事不宜兴起大狱,看来朕以后要敲打敲打皇后了。” “很多事情,是不能摆到台面的,到了台面,就必须要处理,以正天下视听。到了那时,处理重了会伤害家人,轻了就难以堵天下的悠悠众口。” 皇帝有些生气,“应该早点提醒朕,不至于闹到今日这个程度,让朕在天下人面前尽失脸面。放了姜家,以前所做的决定就是愚蠢的,会让天下人看笑话;不放姜家,姚家和大祭司他们会看朕的笑话,不管如何,都有伤天子圣明。” 梁兴奴回道:“微臣是姜云天推荐到圣上面前的。” 看着须发灰白的梁兴奴,皇帝同情道:“朕懂你的意思,这就是你一直不敢提这个事的原因吧!中书,你出身低微,家中贫寒,在朝内没有根基,夫人是和你同患难的糟糠之妻,不是出自世家大族,你也难啊,朕岂能不懂。” “圣上洞察万物,明鉴秋毫。”梁兴奴被皇帝的体贴所感动。 皇帝挥了挥手,不以为意,“朕不怪你,说实话,若是几个月前,你为姜家求情,朕震怒之下,也会怪罪你的,你这几个月小心自保,不提只言片语,也是为难你了,我们商议姜家,看你欲言又止,也是担心被误解为姜家一党吧!” “圣上,微臣的确不宜多说。” “朕想听听中书所想,只管大胆的说,君臣多年,彼此不该隔阂。” 梁兴奴盯着炉中燃烧的火苗,“圣上欲留稳固万年的江山,绝不希望万年后,老臣难制,家族纷争,内起党争,外招边患,致使大乱祸及苍生,御四海而哀苍生,圣上苦心,几人能懂?” “嗯!”皇帝悠悠叹曰:“别人只看了二三步,你却看到最后一步。朕不得不佩服啊,在这些中辅里面,中书才知高妙,真是鹤立鸡群,远超他人。” “谬赞了!圣上难啊,要为太子着想,要为基业着想,还要为天下着想。这些事情,相互牵连,纷繁杂乱,稍有不慎,就会招致灾祸。”梁兴奴略带忧色,“历来新主登基,自易朝到我们农朝,上千年来,谁人不起波澜?想当初,圣上继位之时,也是险象环生,幸亏圣上临危不乱,才得以妥善处理。” “中书,满朝文武,有几人能懂朕的心思啊!能把你这样的贤才推荐到朕的身边,姜云天就不是有作乱之心的臣子。”皇帝触动了内心的感情。 “圣上!”听到皇帝的体己的话,梁兴奴也心头一热。 “东林门兵变,姜云天不擅武功,却骑着战马,手执马槊,誓死追随。当时可不见姚家啊!他们就是墙头草,左右摇摆。朕为了巩固帝位,才娶姚家大娇,就凭东林门这一点,姜云天怎会背叛朕那?”想起数年前,在东林门那惊心动魄的往事,当时的姜家、蔺家和吴家可是鼎力支持的,三家主带着家中子弟跟随自己,这也是自己登基之后,让三家执掌权柄,投桃报李的原因。 “相识十多年了,中书小心谨慎,勤劳国政,不介入内斗,不卷入纷争,专心梳理朝务,秉公处理国政,今日你我不论君臣,只论朋友,你就当是朕的朋友,而不是臣子,朕想听听朋友间的肺腑之言。”皇帝动情对梁兴奴说道。 “圣上,姜家入都官狱后,证据都呈报到皇帝面前,可是到目前为止,却没有点滴的证据指向军队,这就是说,没有军队参与到姜家的阴谋中来。” “好像如此。”皇帝回忆了各种奏折,“关于谋反的证据很多,不敬之言、包藏祸心、勾结党羽等,但真没有和军队相关的,这是为何?” “圣上当年就深得军心,还亲手建立了龙骧卫,圣上仁智通明,军队自然拥戴圣上啊!各家族都没法插手,也只有圣上能完全控制军队。” “的确如此!”皇帝对梁兴奴的话深有体会。 “圣上,没有军队,如何造反?”梁兴奴气势磅礴的说道:“当今日下,谁人能造反?难道姜家自己那几百族人来攻打皇宫?连个内应都没有。” “怪朕糊涂,怎能把这个的给忘了,为何不早提醒朕?”皇帝猛然醒悟。 “其实,当初,微臣也不知情况如何?微臣和姜家交往也不深,开始也不敢说姜家不谋反,只是时间过去半年了,微臣的确没有看到这方面的证据,才心生疑虑,感觉姜家不可能谋反,姜家不会去做根本不能成功的事情。” 皇帝心有苦楚,“的确冤枉姜家,朕也是焦虑,唯恐大行之后,帝国纷乱。” “皇帝所谋者远,所虑者大,这些考虑都是应该的,也不是臣子能妄议的。” “天也不早了!”皇帝说道:“衡国,用朕的马车,将中书送回府邸。” 具衡国领命,在旁等待,梁兴奴拜谢皇帝,跟着中侍令离开。 第18章 兵变大成 皇帝站在大殿高台上,望着东方浩渺无际的元水。 月色映照的江水,如同绸带般的静静流淌。江面上升起白帆的船只在月色中缓缓滑行,皇帝似乎看到帆船上的船夫也站在船舷上,抬头凝望着明月。 月明星稀,一钩微月照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衬托夜空更加深邃幽蓝,远天镶嵌着稀疏渺小的星子,月夜之下,树木萧然默立,疏朗的树梢枝头空旷,月光将影子投下,宛如一幅冷峻的水墨画,让人感到冬夜的孤独和凄凉。 皇帝怔怔的望着远方,眼前浮现种种往事,思绪万千。 成宣皇帝的祖父是庆和帝成顼,庆和帝在位十九年,有三个皇子。成敖虽被立为太子,但受到了次子公辟方的猛烈进攻。成敖为了自保,采纳了太子少师范保相的意见,娶元越茶陵斗家之女斗星雨为妻。太子内心不愿迎娶这位相貌普通,身材臃肿,尖酸刻薄的女人,可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只能被迫接受。 茶陵斗家经营茶叶和南方贸易,富可敌国,是元越最富有的家族。 斗家自女儿生下成徽后,便全力支持太子成顼,在斗家政治支持和金元帮助下,太子抵挡住了公辟方的进攻,得以继承大统。由于斗家的强势,加上斗皇后的剽悍嫉妒,即位后的成敖没有册封嫔妃,唯一的继承人便是成徽。 成敖自然不会把心思全放在不可理喻的斗皇后身上,便总是借机出宫,在巡视修筑的城墙时,正好碰到了给丈夫前来送饭的张沈氏。 张沈氏已有女儿,身材丰腴,但皇帝那天见到张沈氏,细看起来,虽然不是金枝玉叶,国色天香,却也亭亭玉立,风姿卓绝,又兼味道成熟,一时控制不住,就在行营帐篷中招幸此女,本来也是打算泄欲之后,给点金银打发。 民女风吹日晒,皮肤粗黑,成敖原也不想什么惊喜,谁想将她小衣脱去后,露出白玉肌肤,真是肤如凝脂,细嫩柔滑,加上张沈氏婉嗒哀啼,更是激起了皇帝欲念,淫心大动,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此女不但身材妖娆,皮肤白细,而且娇媚异常,已为人母,更懂的床帏之事,欲拒还迎,纵送之间,妙不可言。 皇帝身心大悦,强行带走此女,偷偷藏入宫中。 张沈氏小名叫做彩凤,任谁也没有想到,泥匠的女儿一夜成凤。 彩凤在宫中被成敖严藏起来,几年间,偷偷生下了皇子公宣和公协,此事终被斗皇后发现。皇后知道彩凤后,暴跳不已,本想活活打死彩凤,宣泄愤怒,但不想如此便宜了彩凤,就让彩凤活着,要活活的折磨羞辱死她。 彩凤还有个女儿叫蝶儿,更是遭到耻笑,斗皇后和太子成徽,不管是在公开场合,还是在私下里,极力羞辱彩凤母子三人,后来连皇室和成业殿大臣也看不下去,就让公宣和公协二位皇子出宫,公真武将他们安排到了龙武卫中。 公宣和公协在龙武卫中成长,慢慢确立了地位和威信。 一切都在压抑中度过,事情转折出现在大成五年初秋。 太子成徽上奏,声言公宣和公协熟知战阵,是将帅之才,令他们统兵前去广野泽,剿平匪患。公宣和公协起初很高兴,以为就此掌控兵权,徐徐而进的积蓄力量。当他们知道出征的兵马后,知道成徽打算动手了! 手下都是太子亲信,成徽打算让他们“殉国”,永绝后患! 但这个阴谋中蕴含了天大的机会,让从北地归来的姜云天发现了。 姜云天的父亲姜与成是庆和帝时的辅弼重臣,掌管财赋,年轻时英气勃发,深沉大度。出使东元,得到郡主师乐修的青睐,迎娶了这位东元美女。庆和帝急功近名,好大喜功,又独执己见,不审国力强弱,不顾财政紧张,花钱如流水,致使财政空虚。姜与成不想盘剥民众,又要填补国库,不得不加征通关税。 加征通关税的重点就是茶税!受损失最大的是茶陵斗家,斗家所产的茶叶半数天下,加税后的茶叶价高,遭其它茶商排挤,利润下降。斗家自然极力反对,最后只能被迫接受,这导致斗家怨恨姜家,两家交恶,相互攻讦诋毁。 大成帝登基后,斗皇后挑拨离间,盛怒之下,罢黜姜与成。 姜云天怕皇后斩草除根,不得已去北地避祸,后来在蔺家和吴家帮助下脱罪,但也赋闲在家,姜云天静极思动,暗中和公宣公协兄弟交好,等待机会。 第二天要统兵出战,皇帝和众臣要在东林门为从白石港乘船出征的大军送行,兄弟二人不便回家,就佩戴将印兵符留在宫中,等待第二天大早出征。 姜云天发现的机会是,凡是佩戴将印兵符者,可带亲兵出入城门! 公宣、公协、师傅陈士兆、赋闲的姜云天、统侍郎吴荣茂、载师蔺钦良、龙武卫大都统公真武等人偷偷汇集在姜家,姜云天告诉大家,要发动兵变,这是最好的机会,自此之后,再无这样的可能,公宣和公协必然死在广野泽。 公宣心中惊恐,自是犹豫不决。成徽势大,亲信暗探无处不在,恐怕刚刚调兵,就能让之察觉,有太子身份,有满朝文武大臣拥护,有最富有家族的支持,有大量的心腹亲信,身边恐怕就遍布他的耳目,如此之下,怎能成功? 公协对着公宣说道,“陈师傅精通卜算,要不让陈师傅卜一卦,看看天意如何?”众人本在犹豫之间,扶摇不定,听完公协所言后,都请陈师傅卜卦。 看着陈士兆将龟甲投入到了炉火之上,龟甲就火,龟纹正显之时。 正从外面联络回来的姜云天,看到大家正围着火炉在龟甲占卜,顿时大怒,一脚踢翻炉火,将龟甲踩碎,大声斥责当场众人,“我等吊民伐罪,诛杀奸邪,此乃天下大道!当为则为,当不为则不为,何祈于一方朽物!难道这龟甲说不能起事,我等就散去?天与不取,难辞其咎,终将自取灭亡,今日我们聚在一起商议此事,将来成徽一定会知道,你们就是干也要干,不干也要干。” 看到公宣还在犹豫不决,姜云天气急,当头厉喝:“永将,难道你打算一辈人为人所欺辱?难道不想为死去的母亲复仇?难道想不明不白的死在广野泽?” 公宣听此,浑身充满了勇气和杀气,红着眼睛,狠狠言道:“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大丈夫死则死耳!明日也是死,百年后也是死,何不死个轰轰烈烈!” 要兵变,先有兵马!公宣虽然统帅上万兵马,可是没有皇帝金牌圣旨,这些兵马绝不能调入皇宫。公宣只能选取自己绝对信任的百名龙骧卫亲信。姜云天、吴荣茂、蔺钦良三人各带上百家族子弟,算是凑够了三百多人,这些人被分批调入到东林门内埋伏下来。因为太子宫在东,太子上朝,一定会走东林门。 第二天大早,成徽在二十多名宸卫的保护下入宫,准备为公宣送行。当成徽到了东林门,发现高大的城门门轴上都涂抹了新油脂,城门也被加固。 成徽也曾接到线报,说是今日会有兵变,就把身边所有的宸卫都带来保护自己。看到城门,成徽驻马,让十名宸卫先去探探虚实。 在远处观望的公宣等人万分惊慌,不知所措,公协二话不说,策马而去。 到了成徽面前,谎报皇帝令太子在皇宫西较场等着,待会要在那里送行。 成徽见公协过来,就放下心来,此前他也接到宫内传旨,说送行地点改了。成徽顿时犯难,父皇的命令不能违抗,但是公宣有可能兵变,就让公协做人质,带路前行。成徽以为公协在此,公宣是不敢随意动手的。 当成徽刚刚策马进入东林门,公真武命人就从东林门上抛下木栏,阻挡后面的宸卫冲进城门和成徽掉头逃跑,然后让城门藏兵洞内埋伏的龙武卫亲信急急关闭东林门,准备瓮中捉鳖。 成徽明白对方发动兵变了,大惊之下,就想冲入皇宫,以求父皇保护。 公协趁乱逃跑,看到急急而逃的公协,宸卫恨恨的张弓射箭。公协马匹被射中受惊,将公协摔下,又被马匹狠狠的踩了几下,昏厥过去。 十名宸卫策马疾冲,长槊舞动,势取公协性命,姜云天和公真武杀出,救下公协。三百人围攻成徽,到了此时,众人才明白,为什么成徽只带了二十名宸卫,就敢独闯虎穴。这边只有公宣和公真武能堪堪对阵二名宸卫,剩下的八名宸卫,砍杀兵丁家奴,如同砍瓜切菜,保护着成徽撤向皇宫。 公宣等人只能杀尽成徽亲随,根本无法阻挡宸卫的冲击。 形势急转直下,门外的宸卫在猛砸城门,城内的宸卫保护成徽撤退。 家丁兵勇已被砍杀了大半,可是依然无法阻挡对方脚步,只要成徽冲到皇宫,公宣等人就无法阻挡对方了!双方都杀红了眼,姜云天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武力不及,也手持长矛,跃马向前,就被宸卫砍下马来。 正在众人绝望时,突然,有匹白马如同闪电从斜里杀出。 众人细看,是姜夫人綦毋水真,姜云天见夫人到来,心中大喜,但是其他人却不知道水真前来的目的,等水真拔剑,砍杀宸卫时,所有人都惊骇了。 水真如同鬼魅,趁着对方不备,直取成徽,将其刺死。得手之后,也不停留,驱马而去。公宣等人士气大振,将慌乱的敌人驱散,杀死了所有宸卫。 剩下的都是顺理成章了,公宣让公真武带着太子成徽人头入宫,大成帝见到太子人头,知道除了宣布公宣的胜利,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切大局已定,成敖宣布禅让,成为太上皇。 公宣登基,定元“大正”,所有兵变参与者都得到了无比优厚的封赏。 彩凤没能看到儿子的胜利,三年前,她不堪凌辱,服毒自尽了。 公宣将母亲封为太后,赐名为“臧”,将太后张臧的灵牌供养在太庙。 大正皇帝恨极了斗皇后,不顾茶陵的再三警告,疯狂报复了这个女人。 将斗皇后圈在三尺铁笼,铁链拴脖,猪狗般虐待,吃猪食为生;还当着她的面,将戾太子的诸公子尽数诛杀,让头颅陪伴她半年;又让参与兵变的亲信将未出嫁的戾太子女儿公输玭尽情奸污,送入妓院,任人糟蹋,以解心头之恨。 斗家知道女儿被如此虐待之后,数次前来皇领交涉,要求把斗皇后带回元越,可成宣冒着不惜发动战争的危险,无情回绝了斗家的请求。 斗家又带着十万两黄金赎回斗星雨,也被成宣毅然拒绝。 三年前,斗家冒险进入中都,将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公输玭救回茶陵。 成宣的举动导致了皇领和元越的极度交恶,两国几乎兵戎相见。 政变成功后的大正帝搞不明白,成徽是如何得知兵变消息的那? 因是谋逆大罪,皇帝做的异常隐秘,只有极少人知道;而且兵变事发突然,仓促起事,就是想给成徽报信都来不及。后来调查太子宫,才知道真相。 但真相让皇帝心痛不已,出卖自己的竟然是恩师陈士兆! 师傅是太学的饱学大儒,自小教导自己和弟弟,疼爱兄弟二人,在自己眼中,陈师傅如同父亲,是个敬贤礼士,博古通今的父亲。自己有时想,如果将来夺取帝位,可以让母亲嫁给陈师傅,他们才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跟随成徽的宸卫,全数战死,无一生还!看到战后的尸体,成宣都被宸卫的气节和勇气感动,将这二十人俱都厚葬。可是,陈师傅为何背叛自己? 陈师傅告诉成宣,“当初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能做中辅。” “我为皇帝,你肯定会是首辅。”成宣语气肯定的答复。 陈士兆知道自己必死,也没有求饶的意思,面色镇定,“永将,你的谋划不可能成功的,我都算过了,所有的失败都是合情合理的,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綦毋水真,我跟随你,不过是你复仇的殉葬品!” 皇帝大吼道,“难道朕不值得你跟随?” 陈士兆看到皇帝眼中的疯狂和愤怒,他无法想象到自己会被如何处死,可是士人的尊严让他恢复勇气,“你发动兵变,不是为了理想,而是为了复仇!复仇会让人充满斗志,但会让人疯狂,你没有治国的信念,而我还有满腔抱负!” 成宣怔怔不语,颓然的坐在高大的宝座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挥了挥手,让人将师傅押出去。给师傅留了一个全尸,师傅是被绞杀的。 看到面色痛苦的皇帝,公协安慰道:“哥,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看来的确如此,以后远离这些读书人,不重用他们就是了。” 在东林门事变中,公协落马后被马蹄踩中裆部命根子。几位太医都说。怕是再无机会延续子嗣了。成宣看到弟弟公协,叹息一声,垂泪而下。 成宣后来在民间寻找,终于找到了同母异父的姐姐“蝶儿”,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已是三个子女的母亲。当她看到大批的龙武卫骑马冲进巷子,进入自己家门后,几乎吓得晕了过去,以为是自己儿子闯祸,被官家前来追捕。 二十多年前,当蝶儿的父亲沈木匠知道所发生的事情,担心大成帝成敖会亲自或授意别人将自己灭口,来保全彩凤名声。这位聪明的木匠,带着女儿蝶儿连夜逃出中都,跑到了邕梁的阳华城,在那里依靠手艺过活。 龙武卫把蝶儿,他的丈夫孙四宝,还有三个儿女带入到了中都城。孙四宝是沈木匠徒弟,老实巴交的手艺人,因为性格沉稳,颇得沈木匠喜爱。四宝家里儿子多,他就入赘到了沈家,成了上门女婿,给沈木匠送终。 皇帝将姐姐蝶儿封为修成君,为公输仲玉,赐名“英将”。姐夫孙四宝提拔为匠作大监,让他们的两子沈木杨、沈木槐和女儿沈儿奺入辟雍学习。 綦毋水真犯了修道界的铁律,太一教找上门来,要押送她去化真院监禁,可她选择了更残酷的惩罚方式,废黜修为,成为生老病死的普通人! 忆起东林门事变,皇帝每每都后怕。师傅说的不错,怎么看都无法取得胜利,血统、法理、实力、名分,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成徽,不过是侥天之幸,怪不得姜云天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那次,果真是上天赐予的。 若是太子调头就走,或走别的城门,若是宸卫多搜索周边,若是东林门没有被加固,若是太子稍等片刻,怕是等不到水真来,自己就会被诛杀了。 秋风鼓荡,吹起了皇帝的披风,掠起片片落叶拂过皇帝脸庞。 看到了远方在秋风中飘忽的宫灯,皇帝猛然回过神来。 第19章 妕妃解谶 成宣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在宫中散步。 习惯了山呼海啸,前呼后拥的生活,很久没有享受这孤独了。 沿着宫中小道信步,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母亲身影在廊中漫步。 想起儿时,母亲牵着自己和弟弟,在月下漫步,母亲告诉兄弟二人,将来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才能共度难关。在成宣儿时眼中,母亲很美很慈爱! 夜枭声打断了回忆,成宣拭去眼角泪水,平复了激动的情绪。 想起兵变前,处处受戾太子打压,从大内到外臣,多少人为了讨好太子,欲置自己于死地!卫府督公丁振国捏造罪名,硬把自己和弟弟卷入北军漩涡,说自己结交军心,意图谋逆!为了自保,迎娶了望族姚家的姚大娇,虽不是姚家正阙姚伯泰的女儿,但也算是得到姚家和邕梁认可,才在太子打压下存活。 不知不觉走到?夫人的昭福宫,从高处看去,依然亮着灯光。 ?夫人所在的昭福宫很朴素,没有雕梁画栋,只是挂着普通字画,被室内燃烧的火焰熏得墙柱有些发黑,透出“蛮荒”之气,被东宫众人嘲讽为“氐巢”。 悄悄入宫,在炉火和灯光下,看到?夫人正在细心的缝制貂裘大氅。见到?夫人忙碌的身影,感到一阵温暖,想起小时,母亲在灯光下的身影。 万籁俱静,只有蜡花燃爆的声音,时间点滴而过,不知不觉月到中天。 望着宫中挂着的巨大铜镜八卦,看到桌子上拜访的《焦氏易林》,皇帝有些好笑,“朕听说夫人最近让太学博士观文前来宫中讲经,夫人能听的下去?” 拿起《焦氏易林》,笑道:“这是真人给的,里面的字妾身倒是认得,只是连起来就不懂了,震麟去趟太学,知道观博士最懂易经,就让他进宫讲讲。” 指着墙上巨大的八卦镜,“今年有些不适,总是失眠,专门从野穹山求来的八卦镜,真人说这能照妖,防止邪物作祟,自从装上后,果然睡得好多了。” 皇帝哈哈笑道:“无稽之谈,这些老杂毛骗你银子那!” 月光下,看到在?夫人锁骨处有片微弱的亮光,便好奇起来。 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发现夫人皮肤上的微弱亮光。 “这是什么?”皇帝好奇的手指按着?夫人锁骨中的微光。 “圣上……”?夫人嘤咛一声,听来销魂,指着微光,“这是胎记啊!” “胎记?”皇帝好奇的盯着能闪烁微光的胎记。 ?夫人神秘兮兮,“人家小时候,还有个胎记的乳名那!” “啥名啊?”女人的乳名,总是能勾起男人的欲望。 ?夫人指着胎记,“圣上仔细看看,这胎记像什么?” 皇帝捧腹大笑,“难道小名叫阳根子,朕看就叫阳子好了。” 皇帝说完,猛然愣神,细细的品味着,“阳子,阳子!”呢喃了几句,忽然想这几天说的‘阳子北来主天下!’,便是恍惚片刻。 ?夫人以为刚才的举动孟浪了,讨好的抱住皇帝,撒着娇,“圣上,这样的乳名,天天被叫着,羞也羞死了。妾身的乳名是?”说着,故意卖弄关子,故意停下来不说。 “说吧!朕不会取笑你的。”皇帝以为?夫人的乳名很搞笑,才让?夫人迟迟不好意思说,?夫人出身低微,估计乳名也高雅不到哪里去。 “妾身的这个胎记,像不像弋。”?夫人随手在空中比划着形状。 “弋?”皇帝仔细看看,还真像作战用的弋,脱口而出,“小弋?” ?夫人笑着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笑声在宫中回荡。 皇帝就喜欢?夫人的这种活泼不羁,虽无大家闺秀的优雅,但也别有风味。 “妇弋?”中土习惯在女孩的名字前加妹、妇、娃等字。 “不是了。”?夫人摇了摇头,看到皇帝眼神中的不耐,知道皇帝性子急,赶紧言道:“胎弋了。”?夫人又窃笑,似是嘲笑皇帝不解风情。 “胎弋!”皇帝宛如被雷轰电劈,顿时僵立。 “圣上怎么了?难道妾身的这个名字还犯了什么忌讳,圣上若不喜欢,妾身以后就不提这两个字了。”?夫人惊恐的祈求皇帝原谅。 “不是。”皇帝心头盘桓着那句谶语,不管是‘太乙女’,还是‘太亿女’,大祭司和中书解释的都过于牵强附会,根本不是这三个字的本意。 大祭司是唯恐天下不乱,中书是唯恐有什么风吹草动,一个求乱,一个求稳,解释起来,都不是那么合理,而胎弋女才是最合理和契合的解释! 看到皇帝嘀嘀咕咕,痴痴呆呆的样子,?夫人伸手在皇帝的眼前晃了晃,看到没有反应,也不敢打扰,披着亚麻布棉袍起床,到床下取裘袍。 见到皇帝还在发呆,?夫人娇声问道:“圣上,有事别憋着,人说气中生气又玄玄,说出来嘛吧!妾身也许能出出主意。” 皇帝缓过神来,将几句谶语的前因后果,脉络经过告诉了?夫人。 ?夫人努力的压制住内心的激荡,装作不以为意,格格娇笑,“妾身以为多大点事情,谶语这种东西,妾身也会解,不信妾身解给你听听。” “哦?”皇帝突然感觉谶语解读变得如此平淡无奇了,连歌姬出身的?夫人都会解释了,就好奇催促夫人快点解释,“说来听听。” “这有何难,妾身现在就说能说给圣上听。”?夫人语气轻描淡写,想到半个多月前震麟讲的故事,苦苦等待,终于迎来了其中蕴含的天大机会。 ?夫人激动的有些发抖,努力压制内心的翻江倒海,深吸口气,似是信手拈来,无心之得,又似是游戏般的随意漫谈,“王非王,皇非皇,说的是咱家震麟,改立太子,震麟就不是皇上吗?胎弋女,子神器,妾身是胎弋女,儿子震麟主宰神器,羊子北来主天下这句嘛……”?夫人装作深思,“给震麟娶个不就得了!既然谶语昭示天意,咱就顺从天意民心。把姜家二闺女姜宜昂嫁给震麟,不就应验了嘛!宜昂母亲不是北地的綦毋水真嘛,人家女儿也是羊子。” 皇帝抚掌大笑,“看不出来啊!夫人倒也是外愚内敏,表晦里明啊!” 紧紧的依偎在皇帝身上,?夫人面色轻松,咯咯笑道:“让震麟当太子,迎娶姜家女儿,麟压舆,震麟压过润舆了嘛,将来不就是东压西了嘛!” 皇帝点点头,“这么也算是个说法。”又问道:“那东压西那?太子宫在东宫,为长;而震麟的麟德宫在西,为次;东压西,就是润舆压着震麟。” ?夫人随口答道:“圣上生于八月,太子生于九月,八九为金,时为金秋,乾、兑为金,皇上为乾,太子自然为兑了。兑者,泽也,润也;舆者,天下之民,润舆自然是泽及天下的意思了!”看到皇帝惊讶的眼神,?夫人露出得意的笑容,“妾身厉害不,其实都是观博士讲的天花乱坠,妾身只记住大概。” 见到皇帝陷入沉思,?夫人轻声的徐徐道来,“观博士给臣妾讲起震麟的意思,震者,天雷震动,万物萌动,自是生命勃发之意;麟者,瑞兽也,表仁之意。殿下二月所生,为木月,取震卦,震麟就是茁壮生长,仁爱天下的意思,” 皇帝言道:“这个观文的确精通易经,当初他们起名的确是此意。”说完后,恍然言道:“对,东方为木,而西方为金,这东压西,难道是这个意思?” ?夫人调笑道:“生辰天数,人各有命,自由天定,咱们不去想了。” 皇帝吃惊的言道:“朕总说顺应天意,没想到,还是夫人举重若轻啊!” ?夫人挥了挥手,“这些谶语不能当真的,不能作数的,听听得了!妾身是个不知书的小女子都能在这比划半天。大祭司和中书都说了,迷则乱,信则惑。” 皇帝沉默不语,只是怔怔的望着窗前的月光,陷入沉思之中。 久久之后,皇帝突然言道:“夫人,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朕。” ?夫人遣散了宫中侍女,披上锦袍,盘坐在火炉旁,往火炉中加入银碳,看着熊熊火光,问道:“圣上,还记得车丘梁是怎么死的吗?” 皇帝也盘坐下来,“她不是在东大营中被叛军所杀吗?” ?夫人反问道:“圣上可曾想过,为什么别人没有被杀,偏偏他被杀了。” 见到皇帝陷入了沉思,?夫人追问道:“圣上觉得谁值得信任?” 皇帝抬起头来,盯着?夫人,若有所指的笑道:“朕还能听到真话吗?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处事要辨明。陈师傅信仰钜学,精通钜子,人虽已去,朕还记得他的教诲。”悠悠言道:“夫辩者,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处利害,决嫌疑。师傅曾让我们反复背诵,牢牢记住,师傅曾说,不管你将来在什么位置,所有的话,都要听一听,要审问,慎思,明辨。” ?夫人满脸的敬佩,叹了口气,“斯人已去,余音绕梁,看来圣上还时时想起这位故人!妾身总听他们说起善始善终,人生最难,现在体会的更是深了。妾身知道圣上最反对后宫干政,有些事,妾身知道,却从不敢说,圣上若是想知道,可问问卫府的骆镔,妾身也不瞒身上,骆镔其实是妾身在邽戎就已认识。” “噢?”皇帝口气充满了惊讶,“跟朕说说。” ?夫人点头,“圣上,骆镔原是邕梁北地郡的富家子弟,父亲嗜赌,赌光家产,被债主打死。骆镔杀了仇家后逃亡,被逼入马帮;走马帮中被掠,被逼入匪帮;匪巢被剿后,又被逼加入官兵;和我们邽戎作战被俘;妾身父亲是个小首领,便收留了他。他识文守礼,妾身这识字就是跟他学的。我们部落被邕梁官兵所掠,我和他被卖到中都。妾身进了教坊学舞。他却被买走,代人去死,待秋后斩绝。为了求生而参加擢选,以他的谨慎,侥幸活了下来。” 皇帝颇感惊讶,“此人还有如此的奇遇,看来朕要见见此人。” ?夫人笑道:“等他进入卫府后,暗地里调查当年代人受死之事,查到了大司寇府和姚家,便关注起姚家,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查到了很多别的事情。” “看来骆镔查到的这些事情,都是朕所不知的。” ?夫人拨弄着炉火,烤着鹿肉,“圣上控御天下,事理洞明,虽有绝力高智,还有很多事情被欺瞒。圣上若是想知道,明日便可宣骆镔前来问话。” “不用等明日了!”皇帝脸色决然,“来人,即刻宣骆镔进宫。” 第20章 翻云覆雨 深夜之中,骆镔被中侍领着,匆匆赶到。 夤夜宣召,骆镔很是不解,不自觉的看了眼?夫人,想探明真意。 ?夫人言道:“卫公,圣上连夜喊你,就是想听听不掺水的实话,圣上问什么,你只管如实回奏,怎么听,怎么想,怎么定夺,怎么发落,自有圣意。若是胆敢欺瞒圣上,你久在卫府,想必无人会比你更明白将要面对的惩罚。” 骆镔跪拜道:“臣定会知无不言。只是有些事,臣并无亲见,只是耳闻,臣见到什么,听到什么,想到什么,都会如实奏明圣上,由圣上定夺。” 皇帝逼视骆镔,直截了当的问道:“十八年前,你为何被送入死牢。” 感受到皇帝威严的目光中所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力,骆镔感到浑身僵硬,声音有些嘶哑,“圣上还记得,十八年前的戾太子案中的戾太子妃刘采衣吗?” 皇帝激动的猛然起身,吃惊的问道:“就是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珠娘!怎么,她还活着?朕以为她已经死了十八年了,没想到竟还活着。” 见到皇帝如此激动,?夫人好奇问道:“圣上,是妾身,还是珠娘漂亮?” 目光流露出回忆,皇帝毫不忌讳的打趣道:“萤火之光,怎和日月争辉。” 看到?夫人嫉妒的发狂的目光,皇帝讪讪笑道:“向这位珠娘求婚的王族贵族何其多也,整个中土都想娶这位绝色女子,连云中汗王乌古弘力都来过。朕当年都不敢去刘家求婚,因为朕根本就没有希望!”转头对骆镔急切道:“说!” 骆镔言道:“圣上还记得年初,姜云天调查姚武强抢民女之事吗?” 似乎嗅到了什么异味,皇帝脸色突变,“难道这民女就是刘采衣?” 骆镔崇拜言道:“圣上圣明!姜相觉察此事,事关戾太子,才穷追下去,就是借民女案揪出戾太子妃。只是还没等查出戾太子妃,姜云天就入狱了。” 看着?夫人,皇帝有些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成遂这孩子长大了,从彭邑军粮案到侵夺民女案,竟然学会借力打力了,是比朕当年成熟多了。” ?夫人得意的笑道:“那是,也不看是谁的种,那是龙种。” 见到皇帝不语,?夫人示意骆镔继续,骆镔继续道:“隐藏在姚家的府卫贵五,就是姚武的马夫,在七年前就发现了她的蛛丝马迹,不过牵扯国本,臣怕圣上误解,也不敢冒冒失失的上奏,只是这两年,通过种种手段来反复确认。” 皇帝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你们卫府好手段,竟将乌鸦放到姚武身边。” 感到皇帝语气不善,骆镔赶紧解释,“圣上,中都各家族都有乌鸦!数百年来如此,各家族也知晓,以求彼此心安。姚武不过掩藏的很深,知道此事的人都消失了,要不是姚夫人公输幸夷故意透漏消息,此事还是扑朔迷离。” “公输幸夷?她是姚武的夫人,为何告发夫君?” “因为刘采衣!”骆镔有些猥亵的笑了,“幸夷喜好,圣上想必知道吧,她喜欢扮作男人,在元馆中,安置了几个所谓的夫人,还喜欢鞭打……” ?夫人有些不喜,赶紧打断,“卫公,圣上不是让你讲这些故事的。” 骆镔赶紧将话题转回来,“在刘采衣嫁人前,幸夷就曾追求过她,二人常同游同玩,很是情深义重,采衣入太子宫后,情缘才断,只是幸夷念念不忘,把遥思化作相思泪,直到十八年前,东林门兵变后,戾太子被诛杀,采衣下狱。” 想起往事,皇帝眉角挑了起来,“朕当时欲留采衣于宫中,只是她已有身孕,办案的姚武说等她生下孩子后,再呈送宫里,朕才不得已将她下狱。” “只是……”骆镔吞吞吐吐回道:“下狱不久就被藏匿起来了。” 皇帝脸色突然变得冰冷,“是姚武吧!” “不是姚武!”骆镔摇了摇头,“姚武当时刚刚接手权力,正在督办戾太子案,杀的血流遍地,还是很小心谨慎的,还没那么大胆子,此人是……” “让朕猜猜!”皇帝好奇心大起,用手阻止骆镔继续说下去,陷入沉思。 见皇帝沉思,只能静静的在旁边陪同,听着暗夜中传来阵阵夜枭声。 “是不是茶陵斗家用李代桃僵的计策?”皇帝问道。 见骆镔摇头,皇帝脸色变得阴冷,“是不是公真武?” ?夫人也好奇的问道:“难道是皇后?” 骆镔言道:“是公输幸夷做的!臣入死牢,就是代采衣去死的。” “什么?”皇帝无比惊骇,“你代女人去死?难道查验不出来?” 骆镔无奈的笑道:“圣上,连代死都可以做到,是男是女,还重要吗?” “看来这大司寇府倒是成了姚家的了!等过了年,朕要好好的清理这大司寇府了!”皇帝冷笑道,随后问道:“你代人去死,难道卫府不知?” “圣上,臣不敢妄言,只是猜想先车公应该告诉督公了。” 皇帝盯着墙上的八卦,“看来,车丘梁的死,也是有原因的。” “圣上,车公之死,事关中都魔案,等臣待会儿再奏明圣上。”骆镔继续言道:“后来此事被姚武所知,一来是怕圣上知晓此事会雷霆大怒,再者,也可能是被采衣美色所诱惑,为了得到采衣,就隐瞒不报。” 皇帝脸色愈加阴沉,“姚政君奏报采衣死于难产,母子俱亡。朕以为他们不想采衣进宫,便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本以为他是用心良苦,真相竟是如此。” 骆镔面露惊讶,“刘采衣母子平安!而且生下个男孩。” “什么?”皇帝双眼瞪圆,呼吸变得沉重,“戾太子的血脉?” “臣只查个大概,毕竟牵扯姚家,臣也不敢放肆,不能大张旗鼓,只能暗里调查,贵五上报,孩子生下后就被姚武抱走了,说是秘密处死。” 皇帝凝思片刻,追问道:“是当众处死的嘛?” 骆镔摇了摇头,“若想处死,必然当众处死,可姚武偏要抱走,臣怀疑那个孩子并没有死!后来臣让姚武的车夫贵五调查孩子下落。” 皇帝打断骆镔,很是好奇,“姚武的车夫?你们是如何安插进去的。” 骆镔回道:“圣上,贵五是姚家奴才的家生子,世代伺候姚家,姚武对贵五深信不疑。臣能将贵五发展成乌鸦,是因为贵五杀了人。” 皇帝嗤笑:“杀人?现在还有什么人是姚家不能摆平的?一个皇后,一个国夫人,一个中御,一个中都令,姚家还惧何人?” 骆镔很是惊讶,“贵五杀的是中官,而且是督公身边的人,圣上不知?” 皇帝脸色更是难堪,有些气恼的言道:“谁?” 骆镔言道:“圣上还记得,总跟随督公,后来急病而死的小宝吗?” 皇帝恍然大悟,“朕记得,挺高大的家伙,只是贵五和他有何关系?” 骆镔言道:“因为女人,他们争夺元馆一名妓女。” 皇帝很是惊奇,“中侍也有女人?他要来女人何用?” 骆镔支支吾吾,“这个……不是臣能说的。” ?夫人有些埋怨,“圣上在此,有什么是你不能说,不敢说的。” 骆镔言道:“小宝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臣不愿落下挑拨的罪名。” 皇帝冷冷言道:“你尽管说,朕听听这热闹。” 骆镔狠了狠心,“圣上,小宝并没有完全净身。” ?夫人冷嘲热讽,“吆,那总去皇后哪里做什么?” 皇帝脸色阴沉,愤怒言道:“你给我闭嘴,此事绝对不能再提。” 骆镔叩首,“事关皇家尊严,圣上若是不问,就是妕妃娘娘,臣也从未提过。” “好,好奴才,算是识大体。”皇帝点头,“具衡国可知此事?” 骆镔想了想,“督公知道,可又不知道。” 皇帝笑道:“昏庸无能,察事不明,她当然不想知道。” ?夫人嘲讽道:“臣妾看啊,他什么都知道,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圣上竟将督公这么重要的位子给了这种人。具衡国不是圣上的狗,已是姚家的狗了。” 骆镔言道:“圣上,为了大家体面,臣斗胆,就私下处理,挫骨扬灰了。” “好,这样很好。”皇帝点头,“只是那个孩子如何了?” 骆镔回道:“那个孩子,当日并没有送出姚府,也查过茶陵斗家,无任何线索。臣私下揣度,也许最常见的地方,反而是最想不到的地方,姚武女人多,子嗣多,最安全的莫过于混迹于家中子嗣,特别刘采衣的妹妹刘采春,她本就是姚武妾室,收养的妾生子女二十多,也许,戾太子血脉混迹其中,最为安全。” “哈哈……”皇帝肆意大笑,眼中充满狠厉,冷冷言道:“姚武啊,姚武,本来以为他是色令智昏,不过是好色罢了,朕没想到啊,竟敢掩藏戾太子血脉,此人的心胸当真是不可估量啊,看来姚家不仅仅是打算做个皇后了。” 皇帝不但没有震怒,反而露出笑容,这是真的动了杀心。 皇帝拿起锋利的短刀,猛然插入烤肉中,“朕以前知道姚武喜欢侵夺人妻,朕还没有怎么在意,只是觉得姚武好色,有些自污其身的意思,却不失大节。没想到,他竟然连逆贼之妻都敢隐藏,还敢作为禁脔,好啊!看来朕还是真的小瞧了这个盆子,本来以为是个洗脚盆,没想到,竟然这么深,深的连朕都摸不透了!”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笑容,“夫人,你说朕该怎么办?” 夫人谨慎的言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圣上怎么说,就怎么办!” “圣上,姚家野心太大,多和大祭司有联络。”见到皇帝低头不语,骆镔言道:“姚家和大祭司从二十多年前,圣上还是皇子之时,就开始联络了,东林门兵变前,陈士兆曾去太子宫揭发圣上大义之举,就有人偷偷泄露给姚武。” “朕知此事,姚武曾前来跟朕奏报过,探知太子要领兵来剿灭我们,姚武自告奋勇,装作投靠太子,前去告密,将起事的日子推迟一天,戾太子以为陈士兆是我们派去故意坑害他们的内奸,没有相信陈师傅的话,这才转危为安。” “此事臣也耳闻,车公多次夸赞过姚武的急智,只是,车公也提过,当年泄露消息给姚武的,是幽光山中的大祭司!大祭司虽处深山,却时时关注着中都,那些本应该不问世事的祭司们太让人怀疑了,车公领卫府时,就曾派臣等盯紧幽光山,发现幽光山和姚家联系的非常频繁。” 皇帝看了眼?夫人,笑道:“这么多年,卫府一直在盯紧姚家。” ?夫人笑了笑,“圣上,若是连卫府都不敢盯紧姚家,中土谁还敢?” 骆镔言道:“圣上,三年前的中都魔案中,他们就有了谋害殿下之心。 皇帝问道:“他们是谁?给朕说清楚,他们是谁?” ?夫人眼中冒火,声音激动起来,“还能是谁?圣上难道忘记三年前震麟为何中毒?吐得整个大殿都是血,若是殿下有什么意外,谁能得利?” 皇帝追问道:“车丘梁为何在东大营中死去?” 骆镔惶恐言道:“车公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们没打算留下车公。当日车公要拿公世安到圣前,可因此才被杀的,他们并不希望公世安到圣上面前。” 皇帝眼中闪现出了怒意,“他们又是指的谁?” ?夫人言道:“圣上,公世安是谁的人?” 皇帝言道:“公世安这个逆贼,他已经疯了,当时连太子都要杀的。” ?夫人言道:“若圣上不调北军龙骧卫勤王,也许公世安就不会疯了!保不齐,他们齐心协力,一鼓作气的冲入皇宫!要不是震麟到的及时,见到大势已去,怎么会内讧,还不是要把公世安抛出来,想丢卒保车,逼反了公世安。” 皇帝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喝道:“你这是胡扯。” ?夫人也不甘示弱,双眼含泪,“那妾身问圣上,那天去的人中,为何单单死了车丘梁?因为只有他是真心效忠圣上而不是效忠他们的!他们容不下他啊!”说着,脸上留下滚滚热泪,“圣上,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愿接受那天发生的事情,圣上拿他做亲儿子,他不见得那圣上做亲爹,皇位,万乘至尊啊。” 看着泪流满面的?夫人,皇帝沉沉叹息,“军粮案就不必说了,朕已知晓了,朕现在也不想知道真相了!”挥了挥手,示意骆镔退下去,“朕只想静静。” 骆镔最后问道:“圣上,臣斗胆问一下,太子骨血怎么处理?” “什么?”皇帝很是惊讶的问道:“难道说姜宜思有了身孕?” 骆镔回道:“已有九个月的身孕了!若是圣上不想留下,臣……” 皇帝突然变得颓然,“留下吧!毕竟是皇族骨血,怪不得姜云天很多事瞒着朕,有不得已的苦衷啊!皇后和太子先利用姜家,现又都不想牵连姜家,竟连中辅们也都死死的瞒着朕,看来,朕不如太子,真的是老了。” 皇帝闭眼,像是呓语,“戾太子案中,可谓不忠;中都魔案中,可谓不孝;军粮案中,可谓不智;对待姜云天,可谓不义;对宜思可谓不仁;忠孝仁义礼智信,不过是面上还有些虚礼罢了!难道朕要将这千里江山交给这样的儿子嘛。” ?夫人见到皇帝有些疲乏,便把袍子拿了过来,给圣上轻轻的披上去,眼色示意骆镔退下,骆镔冲着?夫人会心微笑,轻挪脚步,不动声响的退了出去。 皇帝看盖在身上的狐皮袍子,笑道:“朕这不是还有个袍子盖着的嘛。” 第21章 改天换地 麟德宫中,骆镔前来拜访成遂。 成遂很是满意,“母妃提及大人,说只有你才配的上督公这个位子。” 骆镔言道:“我和娘娘认识二十多年,一直承蒙娘娘关照,臣当日被俘时,就是娘娘的父亲收留了臣。臣能为娘娘做事,是出于臣的本心。” “正因如此,我和母妃才感激你。这才是一家人才有的感情,不计较得失,不考虑进退,你做的这一切,我都会记在心中。”说起这些,成遂动情言道,“母妃当你是大哥,如此说来,你也是我的伯父了。” “殿下心中有臣,臣心中有殿下,这就足够了,伯父这两个字,决不可提及,除非殿下是万乘之尊,否则,被人所利用,怕是对殿下不利。” “这个我心里有数。”成遂点头,“母妃让我遇事多多向你请教。” “娘娘的意思我懂,臣对殿下自是知无不言!很多事情,殿下可以知道了。譬如贵五此事,臣不过是移花接木而已。贵五的确是杀了人,那个小宝的确没有净身,不过是被别的中侍揭发的,督公本想隐瞒,被臣告发到了姜云天面前,姜云天就让臣处置了小宝。臣也处置了小宝,不过是让小宝死在贵五面前。” 成遂禁不住翘起大拇指,“好手段啊!” “我们卫府是圣上看不见的手,做的多是见不得人的事。殿下,卫府不比朝堂,朝堂是阳谋,而卫府是阴谋,这治国之道,要阴阳结合。” 成遂点头,“乜师傅也曾说过,治国之道,要刚柔并济,阴阳并用,这一明一暗,一张一弛,都是学问啊,只是体会不深,今日听你所言,才豁然开朗。” 骆镔笑道:“那是殿下英睿聪慧,有帝王之资。” 成遂有些担忧,“若是具衡国向父皇说明真相,你就不怕落下欺君之罪?” 骆镔笑道:“殿下勿虑,真相并不重要,也没人计较,可能这个世界就没有真相,当年车公有言,每个人只相信自己相信的!具衡国不敢去圣前揭发,他现在只能打碎牙齿吞到肚子里。他能和圣上说什么?说他知道小宝未净身?那他马上就被中辅打死!还是说当时姜云天也知道此事?那他就摆脱不了和姜云天勾结的罪名!还是说他故意隐瞒实情?那圣上马上踢他出宫。” 成遂点头,“这么看,这个老才只能沉默以自保了。” 骆镔点头,“未净身的中侍出入东宫,督公具衡国勾结外戚,姚家收留戾太子妃,还有隐匿戾太子血脉,所有这些事情联系起来,圣上必然觉得太子和姚家的大手正在勒紧。圣上不知道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必然猜忌,必然自保。” 成遂言道:“我们就在这恰当的时机出手。” “为了臣进宫,我们精心准备了十多年,前日才将其抛出,以求致命一击。” 成遂吃惊,“十多年?怎么我一点都不知,你和母妃瞒得我好苦。” 骆镔笑道:“不是我和娘娘有意瞒着陛下,此事是丁本良前几日才筹划的,他才是真正的主事人,我和娘娘不过是在旁协助。从娘娘解谶到臣进宫,我们精心设计,步步用心,最后才拨云见日,让圣上明了太子和姚家的篡逆之心,为了这一天,我们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最后才迎来殿下的胜利。” 成遂言道:“没想到,为了我,你们如此隐忍。” 骆镔满意的笑道:“大局已定,臣现在正在打扫战场。” 成遂不解的问道:“打扫战场?可是要清除做事的痕迹?” 骆镔点头,“殿下,圣上召见了贵五!” 成遂好奇的问道:“贵五说了什么?” “没等动刑,贵五都说了!圣上知道的,不知道的,他都说了!很多事连我都不知道,大娇入宫,小娇出宫,戾太子妃脱身,大祭司和姚家勾结,公输幸夷私下杀人,姚武私下结交军将,还有鬼女,原来鬼女竟然是姚武安插在圣上身边的暗探,姚武这些年上蹿下跳,四处惹事,这些若是真的,够姚家死十次的。” 成遂面露激动,“那太子那?父皇说什么了?” “圣上什么也没说,只是让臣处死了贵五。” “死了?”成遂很是遗憾,“留下活口,将来好有对证啊。” 骆镔笑道:“殿下,圣上要什么证据,难道还有人和圣上打官司不成?” 成遂明白了,“父皇就是天,他只要自己想要的。” 骆镔笑道:“殿下静等好消息吧,臣该去忙了,过了年,该有好戏看了。” 成遂点头,“对,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来这里还是不为人所知的好。” “臣来这里,是圣上恩准的,要不然,臣是万万不敢来此的。”骆镔叮嘱道:“殿下应该明白圣上的心意了吧!这段时日,殿下一定要沉稳,不可洋洋得意,也不可惹出是非,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要让圣上觉得殿下可为人君。” 中辅相继离开,殿中只剩下皇帝和梁兴奴。 内侍赶紧往炉火中加入银碳,熊熊烈火让屋里保持暖和。 皇帝开门见山的问道:“中书怎么看待两位皇子。” 听出皇帝语气大变,这么突兀的问题,让梁兴奴暗道不妙,暗暗揣度心思的变化,有道是伴君如伴虎,现在梁兴奴也猜不透皇帝到底作何打算。 “太子文治,殿下武功,皆是不世出的人杰。”梁兴奴谨慎回答。 知道在虚与委蛇,皇帝语重深长的问道:“谁继承江山更好?” “圣上龙德在田,这是家事,圣上自会处理的,这万不是微臣该说的!”梁兴奴一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陷入党争,最后被帝位纷争搅得粉碎。 “朕统御四海,家事就是国事,中书威能服物,智能动众,朕望你不要推诿,避重就轻,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朕不会怪你离间父子,扰乱朝政,先赦你无罪,朕重用你,就是看你秉公执言,谋国大于谋身,中书可想清楚了。” 梁兴奴暗叹帝心难测,看来不能模弄两可了,想到这里,梁兴奴心一横,对皇帝言道:“微臣担心,圣上万年之后,怕是朝内还起纷争。” 皇帝一声叹息,“中书忧虑不无道理,该如何处理?” 梁兴奴忐忑不安,“圣上,有舍才有得,保万世太平,只能择一继承天下,若选太子,缺乏军将扶持,若择殿下,家族根基太浅,宛如水上浮萍。” 皇帝终于做了最后的决断,神秘的笑道:“中书先拟诏书,将云天从狱中释放,先不着急复职,等到明年,朕另有任命,明年朝堂上会腾出很多位置来。” “微臣这就拟旨,过会儿请圣上亲自过目。”梁兴奴在帛书上挥笔写了起来。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努力平复心情,让颤抖的双手稳定下来,专心写着诏书,皇帝专注思索,对于两个皇子的选择,顿时让皇帝陷入两难之中。 “过目成诵,下笔成言,文采斐然,每次写的深得朕心,不愧是尚书大学士。”看着梁兴奴起草的诏书,皇帝很是满意,“不过,中书,先不要着急释放姜家,让震麟去都官狱,宣布释放姜家的消息。” 听到此处,梁兴奴心中一惊,毛笔落在诏书之上,墨点都玷污了诏书。 第22章 父子谋划 天地宁静,月光照耀冬雪掩映的大地,白茫茫一片。 姚府后门毫不起眼,掩藏在丛林中,若不走进,根本无从发现。门前道路上铺满了枯枝落叶,两扇门也是破败不堪,已是经年不用。 二人抬着顶小小的黑色暖轿,在空旷无人的林中道路匆匆而行,脚步踩在积雪上,在万籁俱静的夜里发出“吱吱咯咯”声,暖轿轻车熟路的到了姚府后门。 暗处的门卫看到这顶不起眼的轿子,二话没说,赶紧打开后门。黑轿快速进入院中,门卫双眼依然在暗处紧盯着四方。 过了半个时辰,轿子从后门急急而去,跟随而出的两名门卫将门前的足迹用落叶精心掩盖起来,后门被悄无声息的关上,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望着漆黑的天空,如同吞噬一切的大口,姚政君心神大乱,“梁相夤夜造访,急急告知圣上改立太子,梁相所说,能信吗?这会不会是圣上虚晃一枪?梁相不过是奉旨来试探我们姚家吧!”想到皇帝猜疑姚家,姚政君更是惶恐不安。 姚武有些方寸大乱,不安的来回踱步,眉头紧锁,陷入思索,摇头道:“爹,梁相所言应该不虚,皇帝不会来试探我们姚家的!他自恃甚高,刚愎傲狠,内怀险躁,外示粗放,自认文治武功,无出其右,自然目空一切,他才不会动这么多心思,在他眼里,想要灭亡姚家,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哪会这么费劲。” 姚武强作镇定,慢慢理清思路,“成宣勇武有余,谋略不足,不过是个自大的武夫罢了,他才懒得试探!若想诛灭我们姚家,就像对付姜家那样,直接就派龙武卫骑兵,派卫府乌鸦来,他才不会派梁相来试探!” “盆子,梁相为何这么做?爹实在看不透啊!他从不介入党争,只打算做个名臣,孤臣,这次冒险相助是何目的?”姚政君依然疑窦丛生,“我们不要落入彀中,被人耍了都不自知,能坐稳中书,也是内有城府,心怀丘壑。” “自然是为了他自己!”姚武想透了其中的利害关节。 “爹是越听越不懂。”姚政君一头雾水,“梁相所为,明着暗里帮助两头,两头下注,无论将来谁输谁赢,他都没有什么损失,且结好两家,将来能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爹只能看到这些,不知道对不对?” 姚武凝重点头,“梁相绝顶聪明,巧捷万端,怎会只看这步棋?梁相一定营救过姜云天。他首保自己,以求根本,再保太子,将来还能做他的中书,最后保姜家。将来的姜家的宜思做皇后,就是他未来家族前程的保证啊!梁相好手段啊!一盘棋将所有人算计在内。”说到这里,姚武也不禁佩服,“深谋远虑,真乃奇人啊!将来要能为姚家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成遂这个贱子做了太子后,会重用他们的人,那个贱子好武人,梁相是文人,自然不喜欢那个贱子做皇帝。梁相最担心的是,成遂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他根基太浅,没有大家族势力撑腰,怕给了位置也坐不住。” “听你这么一说,爹也懂梁相的意思了,果然步步算计啊。” 姚武面色阴沉,“梁相交好我们,是因为他相信我们姚家有办法解决这个危机,不管是三年前的中都魔案,还是这次彭邑军粮案,我们姚家都安然度过,他相信我们有翻盘的实力!梁相洞察先机,我们的确有翻盘的势力。” 正在此时,有名精壮的手下前来,“少主,贵五还是没有找到” 姚武问道:“宫里没有消息?督公说什么了?” “联络督公了,可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看到姚武的失望,手下言道:“不过,小的花费百金,从别的中侍口中探查出点消息。” 姚武急切的问道:“什么消息?” 手下言道:“这消息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是个小中侍偷听的几句,听到有贵五,还偷听到了戾太子妃,戾太子血脉,然后就被人赶走了。” 姚武脸色顿时凝重,挥了挥手,让手下退出去。 姚政君脸色陡变,“盆子,你说实话,戾太子妃是不是在你这里?” 见姚武不答,姚政君预感到什么,浑身发软,扶着桌子,势要倒下。 姚武赶紧上前,将父亲扶住,“戾太子妃不在我这里。” 姚政君稍有宽慰,追问道:“那戾太子的血脉哪?” 姚武没有回答,只是忐忑不安的言道:“爹,贵五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姚政君不以为意,“爹早就想换了他,整天就知道跟着你鬼混,作为下人,也不知劝谏点主子,就是跟着胡闹。” 姚武有些惊慌,“爹,他是卫府乌鸦,安排到我们家的暗探啊!” 姚政君又觉得一阵头晕,差点倒下,“你怎么知道的?督公告诉你的?” “不。”姚武摇了摇头,“是我发现的,威逼之下,他说了实话。” “为何不除掉他?”姚政君埋怨道:“把他放在身边,你活腻歪了?” “爹,我不敢啊!”姚武很是无奈,“他说这是成宣的意思,我想这很有可能,便没动他。他告诉我,很多事情他会替我隐瞒,以后合作便是。” 姚政君点了点头,“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应该有所防备吧。” 姚武面脸愁容,“采衣的确不在我们姚家,她被幸夷偷偷释放了!至于戾太子的血脉,是死是活,人在那里,只有采衣知道,连我也不知啊。” 姚政君想了想,支撑着起身,“走吧,盆子,随我去趟宫里,把事情和圣上讲明,有些事我们姚家扛,有些事就让幸夷家去扛,是死是活,全凭圣裁,我们认打认罚,任刀任剐,我就不信,圣上真的就那么狠心。” 姚武摇摇头,“爹,若是贵五不死,我们可以去。” 姚政君很是不解,“贵五也不是我们姚家杀的,和我们何干。” “贵五是成宣杀的!”姚武眼神闪烁着决绝,“我们没必要去宫里了。” 姚政君的脚步停下,“你的意思是,圣上决心已定?”自言自语的言道:“也是,看来圣上都懒得听我们解释了。”说着,颓然坐下,无力叹息。 “只要当今太子还是我们姚家人,最后的胜利还是我们的。”姚武眼中闪烁着疯狂,语气决然,“爹,事到如今,只有拼命一搏了。” “如果失败了那?那可是满门抄斩啊!”想到失败的后果,姚政君就心惊肉跳,“这才享了几年福,就要抛弃荣华富贵,做这天大干系的事!” 姚武见父亲畏惧,唯恐父亲打了退堂鼓,功败垂成,赶紧给父亲打气,激昂言道:“爹,容不得后退了,我们姚家已经卷入纷争,没有人可以得到而不失去,想得到过多少,就要付出多少!若是贱子继位,将来定会铲平我们姚家。” “圣上不至于这么狠心吧!”想到皇帝,姚政君还是心惊肉跳。 姚武的眼睛望着风中的烛光,“就算成宣看在太子情面,不会狠心族诛,也会极力削弱,为贱子铺平道路,等贱子继位后可不会心慈手软,想想姐姐贵为皇后,这么多年,也没有少打压过他的母亲。只要他登基,我们早晚会被灭族。” “不至于灭族吧!”姚政君听到灭族二字,顿感五雷轰顶。 在旁边静听的田姨娘忍不住言道:“哼,皇领被灭族的少吗?” “爹,若是你,该怎么做?”姚武目光逼视着父亲。 想到这二人,姚政君心里就没底,“就算是铲除了成宣,公道安和罗廷圭这些人,我们怎么办?他们一个掌军府,一个手握龙武卫,这两人可都是成宣的亲信,手握兵权,一旦局势混乱,是能左右政局的。” 姚武拍掌大笑,“爹也不想想,罗廷圭是如何成为都统的?” 看到儿子大笑,姚政君满脸疑惑,言道:“罗廷圭在中都魔案中,战功卓绝,因战功被提拔,他这么多年,一直跟随圣上。” 姚武得意的言道:“爹,有些事没有和你说,因为你没必要知道。其实,公道安是太子的人!三年前的中都魔案,要不是公道安,太子如何能安然脱身啊!” 不理睬父亲惊骇的眼神,姚武有些不好意思的言道:“这罗廷圭是邕梁人,雄烈过人,智勇绝伦,文武俱是一世之杰,统兵和蕃羌作战,从无败绩。二姐和他暧昧了好些年那!后来那点事被人所知,他进入皇领为官,参与剿匪,屡立战功,成宣就重用了他。哪里想到,其实他才是我们姚家最正宗的亲信。” 姚政君听说有龙武卫支持,心中稍定,“辛夷是公庶安的亲妹妹,不知道公庶安会不会因为这层关系,而支持我们?只是他和那个贱子走的太近了。” 姚武慢里斯条的解释,“爹,事情都不是看上去的那个样子,公庶安是公真武家的人,其实老丈公真武很滑头的,你看看,他脚踩了几只船,让女儿嫁到我们姚家,这是看中了姐姐和太子,让公庶安跟着贱子,公道安跟着太子,他是狡兔三窟啊,不管是谁败亡了,谁兴起了,他们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姚政君问道:“皇室那?他们只听圣上的。” 姚武信心满满的言道:“这些人都奸猾着那,公道安和公庶安是兄弟分侍,公协和公师都则是父子分侍,儿子支持成遂,老子支持太子,这就够了!至于什么北军,三大营的,若是龙武卫封了城门,什么三大营五大营的,都没用。” 姚政君依然哭丧着脸,“有圣上在,什么都没用。” 姚武目露果决狠厉,“会有办法的!” 姚政君想到了什么,心中一紧,“什么办法?” 姚武胸有成竹的笑道,“爹,该做的早就做了,要是等现在再去,什么都来不及了!我和姐姐只是瞒着你罢了!其实,这事从很多年前就谋划了,怕你老人家不担事,听到这个消息,整天惶惶不安,让人看出端倪,就没敢告诉你。” 姚政君苦笑道:“看来爹不是做大事的人啊!” 姚武言道:“爹,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给周显望的儿子督学的高位?皇帝为什么去幽光山?为什么姜家被关入了都官狱?爹以为这都是意外?” 看到父亲疑惑,姚武大笑,“这就是无风起浪,平地掀波!最先是周显望利用天象,私下篡改了星历,用天灾引得皇帝惊惧;接着我让大姐利用谶语,加重皇帝的疑虑;让皇帝去见大祭司,最后借大祭司的口来摧毁姜家。” 姚政君很是忧虑,“有什么用,圣上不还是释放姜家了吗?而且等成遂登基之后,我们相信姜家的反扑更猛烈,到时可是我们姚家倾覆之日。” 姚武宽慰惊恐的父亲,“姜家在都官狱中关了半年,给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安插了很多位置,现在和半年前不同了。既然皇帝有了更立之心……”说到这里,姚武脸色陡变,目光充满了狠厉,“皇帝绝不会等到那天的。” 姚政君心惊,“难道你打算对圣上?”说到这里,赶紧闭口不言。 姚武郑重的对父亲叮嘱道:“你一定要沉着,不要露出丝毫马脚,你该怎样就怎样,和平日里一样,皇帝一时片刻也不会废黜太子,爹不用担心,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姚武不放心的叮嘱,担心胆小的父亲会崩溃。 “我还知道轻重。”姚政君也认清了形式,决定放手一搏。 “爹,必须连夜入宫,还有些事要交代姐姐!”姚武说着。 “你哪有连夜入宫的权利!”姚政君说着,从身上掏出精美的铁牌,“这是御赐禁牌,只能中辅才有,若有军国大事,可连夜奏明皇帝,入宫不受阻拦。不过只能进圣上所在的昭明宫,其它宫掖不得入内。” 姚武从内堂取出来玉瓶和三四十根金条,用包裹包起来,掂了掂包裹,“爹,等进了后宫,这东西比你的禁牌好用,那些中侍最喜欢的是这个。” 姚武急急穿上狐皮大氅,将沉甸甸的包裹拎了起来,招呼几名亲信。姚政君将儿子送出府门,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提着灯笼,驱马踏雪而去。 第23章 试探二子 昭明宫中,皇帝盯着太子,问道:“刘采衣之事,你该知道了吧!” 太子满脸的迷茫,“父皇,什么刘采衣,儿臣从未听过。” 皇帝脸上流露出厌恶,对具衡国言道:“衡国,给他讲讲。” 具衡国上前,“太子爷,刘采衣就是戾太子成徽的夫人,当年戾太子被诛杀,这位戾太子妃却被姚武藏匿在家中,据说,还有戾太子的骨肉。” 太子露出慌乱,赶忙辩解,“怎么可能,戾太子妃不是死了吗?” 皇帝冷冷的问道:“你说,该如何处理姚武?” 太子言道:“父皇,此事真假未知,怎能贸然处理。” 皇帝追问道:“若是真的那?该如何处理?” 太子想了想,“该赐死刘采衣!” 皇帝突然笑了,“那姚武那,不该赐死吗?” 太子言道:“父皇,先核查真相,儿臣不信姚武会做此事。” 皇帝挥了挥手,“去吧,你说的对,此事真假未知,到此为止吧。” 太子赶紧叩拜,“父皇仁爱!”,说完,有些失魂落败的离去。 看到太子离去,皇帝很是亲昵的言道:“臭小子,出来吧,让你说对了。” 这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成遂,笑道:“父皇,大兄还是心软啊。” 皇帝笑问,“若是你,你该如何去做!” 成遂笑道:“藏匿刘采衣,姚武就该死!隐瞒里太子妃所生的伪皇子,包藏祸心,有了更替之心,那是族诛的大罪,儿臣会尽诛姚家。” 皇帝眼光中露出狠厉,“姚武可不是色令智昏,他察言观色,进退有度,精于算计,这么多年,他揣摩朕的心思,掀起来多少案子,杀了多少人!朕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为达目的,不计手段的心狠手辣之人!敢藏匿伪皇子,他怕是有了别的心思了。看来不是姜家想做代皇帝,倒是这姚家有了此心啊!” 成遂点头,“英明无过于父皇!儿臣恳请带兵,围了姚府。” 皇帝想了想,“等等,此事过了年,你就去做。朕还有个想法,震麟,你娘曾经提过,让你迎娶姜家那个叫宜昂的的二丫头,你可愿意?” 成遂赶紧叩拜,“单凭父皇做主。” 皇帝满意的点头,“有姜家做你后盾,就有半数的大族支持你,将来东元也会给你几分薄面,处政就容易多了。你若为帝,如何对待你的长兄?” 成遂言道:“父皇定有安排,儿臣全听父皇的。” 皇帝却是坚持,“朕想听听你的主意。” 成遂动情言道:“我们是同胞兄弟,血脉相连,终生不改。大兄性子柔和,从小待我就好,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我的长兄。我和父皇性子像,大兄和皇叔性子像,我若为帝,就像父皇对待皇叔一样,兄弟同心,共治天下。” 皇帝言道:“想法是好,只是难啊!父皇是自己打下来的江山,你皇叔从未做过太子,我们兄弟好相处。你大兄做过太子啊,将来你怎不会猜忌。” 成遂斩钉截铁,“父皇放心,若是儿臣对大兄刀兵相加,则天地诛之。” 皇帝言道:“朕想让你大兄去梁国,这样,你们兄弟能更好相处。” 见到成遂还要说,皇帝出手阻止,“朕早有打算,心意已决。你就记得,你大兄永远都是你的大兄,记得他对你的好就是了。” 成遂点头,“儿臣知道父皇的苦心,会永远记得父皇这番话。” 皇帝满意的点头,“去吧,小子,准备准备,我们该去打猎了。” 太子宫中,太子和诸多太学门人凑在一起,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各个面色肃然。特别是太子,看着在座的众人皆是文生,更是不安。 没有看到师傅,太子不安的言道:“大学正,师傅那边可有消息?” 看出太子的焦虑,岑祖林言道:“梁相并没有什么消息,只是让卑职来督查你的学业,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荒废了学业。梁相用了劝学篇,让我转告太子,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 公翊绍点头,“太子,梁相不宜出面,他在圣上身边周旋此事。” 大学正彭子谷附和道:“但愿梁相能让圣上回心转意。” 彭子谷留着八字胡,圆圆的面孔,胖胖的身材,很是喜庆,他是岑祖林的老乡,两人自少时读书就是同窗,同年考上辟雍,算是蔡郡难得的“双俊”,名动一时,自岑祖林成为太学大学正,对他多有提携照顾,已成辟雍学正。 岑祖林言道:“风云变幻,圣上在重新布局啊!” 黄高福点头,“应对之策,宜早不宜迟,有备才能无患。” 黄高福身材中等,相貌儒雅,随梁兴奴学习礼法,深得精要,便任大司礼。 公翊绍沉思片刻,决然言道:“到了此时,该为江山社稷考虑了,若是圣上一直被人蒙蔽,该当如何?是不是要清君侧?该如何清君侧那?” 彭子谷言道:“龙武卫大都统公道安心向太子,三大营中,封父大营的淳于意出自姚家,也会鼎力支持太子。真到兵戎相见时,这都是可以仪仗的力量。只是……掌握这两支,难以匹敌支持成遂的北军和野穹大营。” 黄高福自告奋勇,“说起来,野穹大营的副帅强弥成算是臣的娘舅,受过家母照拂,每年都来拜寿,过几日,去野穹大营看看他,听听他的意思。” 屈辅国言道:“到时候,会给大人备上厚礼!人各有志,若是能争取过来最好,如果不能争取,让他泰然处之也好,大人万要斟酌行事。” 公翊绍言道:“臣陪黄兄去趟,我们也是老相识了。” 彭子谷也不甘落后,“单父大营的羊舌师是我的学友,在太学算是老相识,有同窗之谊,臣去单父大营,帮太子探探他的意思,争取他来相助。” 岑祖林郑重叮嘱,“太子,波折是不可避免的,没有那个太子是一帆风顺的,这对你的心性也是磨炼,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特别是和姜宜思的婚事,更是不可马虎,不管你是不是真心实意,都要一如往常,不要流露出什么异常来。” 公翊绍言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卫府的乌鸦都盯着我们那!这里也不宜久留,今日之后,我们不再相聚,有什么事情,就飞鸽传书。” 见到众人起身离去,太子对众人施礼道:“此事就劳烦众位了!” 昭明宫中,骆镔对皇帝奏报:“圣上,梁相这几日从未踏入太子宫。现在的梁相谁都没见,每日就是入成业殿,晚上回家,家人也都规规矩矩的。” 皇帝冷冷问道:“姚武那?” “圣上,姚武倒是老实,却派手下去了袋天洞,见了大祭司。” “大祭司?”皇帝眼中露出杀机,“这两日都看到了什么?” 骆镔言道:“这两日来,太子宫中多有异动,岑祖林、公翊绍、黄高福等昨日亥时进入太子宫,子时才离去;今日寅时天还未亮,彭子谷前去单父大营了,巳时中,黄高福前去野穹大营找过强弥成。” 皇帝面色阴冷,冷笑道:“看看,朕的这个儿子有多大的本事吧。” 骆镔跪拜,正要退下,问道:“姚武和大祭司该怎么办?请圣上示下。” 皇帝坦然一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先让姚武和大祭司痛痛快快,舒舒服服的过个年吧!准备过完年拿人吧!咱们要打破这些瓶瓶罐罐,另起炉灶了!” 第24章 驾临姜家 整个中都沉浸在迎接元节的欢快气氛中,家家张灯,户户结彩,购买年货的车辆拥堵在街头,走亲访友的人在大街上穿梭不息。 趁着四方诸侯来中都朝贺,皇帝决定让成遂来主持狩猎。趁着冬日大雪,皇帝带着王公诸侯、各国使节和宗室外戚去北野苑打猎。有意让成遂展示武功,让他在各地诸侯中确立威信,同时,也让所有人明白,江山易主了。 这片浩渺的皇家禁苑距离中都百里之遥,方圆百里,有山川、丘陵、密林、河流、深谷、草原等各种地形,规模庞大,可供十万兵马演武围猎。 上百大帐沿河谷搭建,中心有顶巨大的金色牛皮帐篷,高悬的飞龙大纛和飞鹰旗帜表明这正是皇帝大帐。温暖的大帐中,几个中侍帮助皇帝穿戴甲胄。当准备穿上板甲时,皇帝臃肿的身材被束缚的太紧了,只得换上宽松的锁子甲。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皇帝出来大帐,看到龙骧卫骑兵集合完毕,占据着大帐前的百亩旷野,黑压压的,宛如遮蔽天地的乌云,静静肃立,等待圣临。 皇帝豪气顿生,翻身上马,挥一挥手,众军策马奔腾。雪晴云淡日光寒,洁野晨曜妆台粉,雪后世界,天地清冷宁静。无数的精良战马的铁蹄滚滚,踏过雪后草原,激起漫天雪花枯草。 云中汗王的弟弟弘济带着十多条金雕漫山遍野的追逐狐狸;邕国公农皋伏地带着十多条凶猛的獒犬围猎狼群;东元大君师辰甫带着细猎犬驱赶黄羊,皇帝策马飞奔,在草原上追逐龙骧卫围拢起来的野鹿群。 在这群野鹿中,夹杂着两头奇特的银鹿,银灰色皮毛亮如绸缎,鹿角呈现出银白色的光亮,如同天地之间的精灵,在雪原上蹄不沾地,奔跑如飞。这两头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皇帝率对冲着两头鹿而去。 战马轰隆,震动大地,胯下是云中呈贡的骏马“超光”。皇帝身躯庞大,普通战马驮着也感吃力,但是超光有龙马血脉,高大健壮,宛如红色烈龙,四蹄飞扬,狂飙突进。皇帝挽起强弓,对着两头银鹿频频射去。 两头银鹿轻盈灵活,高低跳跃,轻易的躲过所有飞箭。 皇帝屡屡失手,更是暴躁,誓要射杀银鹿。马鞭飞扬,催马急行,超光猛然发力,只有成遂的战马“雷兽”能跟上,父子二人扬鞭策马,将众人远远抛开。 成遂骑行如风,勇武非凡,有意在父皇和众人面前展露武功,催马快进,雷兽跨过宽阔的小溪,跃过巨大的横木,不断的横冲急转,尽显英武之姿。 两头银鹿宛如银色精灵,光影舞动,在水面上轻灵跳跃,激起点点水花,转瞬消失在河道的拐角处。骏马跟进谷中,沿着银鹿足迹追寻。 只听“轰隆”一声,战马失陷在河谷软地中,皇帝被巨大的惯性抛入水中。成遂赶紧跳入水中,把湿透的皇帝拉出来。架起行营,换下浸湿的衣服盔甲。皇帝毫不在意落水,将猎物分下去。众将士点燃篝火,烤肉喝酒,庆祝元节。 让众将围拢过来,皇帝招呼道:“震麟,陪同师都、罗廷圭和将军们多饮几杯,以后他们可要跟随你鞍前马后,冲锋陷阵了。” 成遂取出酒来,与和诸位将军一一对饮,皇帝起身,郑重言道,“以后你们要听从震麟的指挥,见了震麟,就如同见了朕,震麟所言,就如同朕之所言。” 大家纷纷起身敬酒,成遂有意结好众人,自然来者不拒,频频举起大碗,此举大是赢得人心,特别是来北方的部落,更喜欢结交这位豪爽的皇储。 皇帝心情大好,“传令,明日启程,返回中都。” 狩猎归来,皇帝带着成遂和宸卫来到中丞府。 见到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的冲到府门前,府内众人不明就里,个个心惊胆战。 姜云天领着族人和仆役在大堂跪迎,堂内冷冷清清,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 “介文啊!快快请起。”皇帝爽朗笑着,不存丝毫芥蒂。赶紧上前将姜云天扶了起来。看着云天身体消瘦,两鬓灰白,痛惜而动情言道:“你受苦了!” 姜云天身穿去年寒衣节赏赐的灰色寒衣,略显单薄,寒冷让他更显白皙。旁站着夫人和三个儿女也都有些惶恐,皇帝禁不住多看了水真几眼。皇帝心中,永远记得十九年前,这个柔弱的女人骑着白马,鬼魅般斩杀宸卫的场景。 皇帝直爽的言道:“介文啊,当年朕和你可是兄弟相称,十九年前,谋划大事,你告诉朕,临事而疑,天与不取,败亡之局,朕也是听了这句话,才决定兵变的,天之侥幸,兵变成功,诛杀戾太子,使朕拥有这万里江山。” 想起这段岁月,皇帝充满感慨,“朕要说声对不起,仅凭借几句捕风捉影的童谣,就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在都官狱中待了几个月,被人蒙骗,朕愚昧啊!要不是震麟发现其中的疑点,朕恐怕还要被他们蒙蔽下去!” 成遂言道:“父皇终究还是信任中丞大人,才使得真相大白。” “圣上对我们姜家恩重如山,这不是洗清冤情了嘛!”姜云天说话愈加沉稳,没有半句怨怼,听不出半份怨气,只有感恩戴德,“在都官狱中,还要感谢殿下的照顾。”姜云天说着,对成遂深深拜下去,表示感激之情。 看到挺着肚子的姜宜思,皇帝羞愧的言道,“宜思,皇伯伯对不住你,让你在狱中吃苦了,这孩子也有七个多月了吧!朕赐你们年底完婚。” 所有的爱恨姜宜思都不介意了,脸上舒展开幸福的笑容。 “这个是宜昂吧!你父亲总说你最像他。”走到姜宜昂面前,皇帝盯着姜宜昂,上下端详,看的姜宜昂被都不好意思,羞赧的低下了头。皇帝很是满意,“眉宇间的豪气可是像极了你父亲,可为吾家儿媳,一看就有母仪天下的贵相。” 母仪天下?母仪天下的难道不是宜思?所有人都震惊的无言以对。 姜宜璋正要跪拜,皇帝顺手拦住,亲昵的拍了拍肩膀,满脸慈爱的说道:“这个是宜璋吧!”上下打量,满意的点头,“好小子,有英武之气,让朕看看你的剑术如何?”皇帝随手抽出佩剑星痕,“来,可会舞剑?让皇伯伯看看。” 看到皇帝鼓励的眼神,姜宜璋倒也没有怯场,就在厅中舞剑。虽然招式不纯,却也虎虎生风。等舞剑完毕,皇帝将剑鞘摘了下来,“孩子,这是星痕剑,可以斩妖除魔,是朕的先祖传给朕的,朕现在就赐予你了。希望你将来也能手持此剑,辅佐皇帝,建立不世功业。”说着,将剑鞘挂在宜璋腰间,疼爱的说道:“等你到了十六岁,朕就让你进入龙骧卫!做个八面威风的万人敌。” 姜云天看着挂在宜璋腰间的星痕剑,诚惶诚恐的说道:“圣上,此剑万万不能赐予宜璋,这是流传了百年的天子剑,怎能赐予宜璋?” 皇帝笑道:“治理天下,凭的是人心,可不是这把剑。” 皇帝和姜云天夫妇谈了半个时辰,将前因后果相告。 姜云天静静听完,若有所悟,“竟然这么多的是是非非,此事怪不得圣上,要怪也只能怪这居心叵测的前朝遗孽,怕是大祭司才是始作俑者。” 水真低头思索,不断的掐算,“上两次荧惑守心,应是第十四任帝和三十二任的成规帝,成虞思算是守成之君;这成规帝在位,也是天下无事。” 皇帝言道:“是朕糊涂,让你们受了无妄之灾,被欺骗尚不自知。也是震麟和梁中书发现了端倪,才让朕没有继续糊涂下去。介文,我们君臣还如从前,你还是姜云天,我还是成宣,该说的话就只管说,该做的事情你只管做。有这次教训,朕再也不会让人再欺骗了,朕马上派兵去绞杀这些妖言惑国的祭司们。” 成遂上前奏请,“父皇,允儿臣明日带宸卫去袋天洞,彻底绞死这些祭祀,儿臣提着他们人头来中丞府,给中丞大人赔情,还中丞公道!” 皇帝摆了摆手,“不着急,过几日就是元节了,该大宴群臣了,别此时让各国使节震动,等过了元节,从大祭司到姚家,有你忙的了!” “赫!”成遂沉声言道,退到皇帝身后。 “介文,明日大宴,朕要在大宴上宣布三件事。”皇帝停顿片刻,“第一,是更立太子!以后继承朕这万里江山的就是成遂了,你以后多加辅佐。他母家势力单薄,朕怕他将来孤掌难鸣,独木难支,你可要尽心辅佐他。” “第二,朕要宣布的是,成遂和宜昂的婚事,震麟今年十七岁,等明年冠礼之后,让他迎娶宜昂。”皇帝看着姜云天错愕的表情,有点为难的说道:“你这几日在家多宽慰宜思,朕怕她心里不舒服。” “宜思爱的是润舆。”姜云天关切的问道:“圣上打算怎么处置润舆?” 皇帝言道:“朕想好了,将他封在梁国。” 姜云天点头认可,“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最好。” “第三,是你重回成业殿,继续担任中丞,朕加封你为少师,兼任龙武卫大都统,与少傅梁兴奴共同辅弼太子震麟,你们两人毫无间隙,能同心协力。中宰公协和中帅公子胜二人,虽有抵触,但是他们都纯正不曲,国之干城,你们四人让朕很放心。云天,明日大宴上,有些事还要你继续操办,所以务必到场,才显得我们冰释前嫌,君臣无间,不能给那些小人留下话柄。” 见到姜云天点头,皇帝心怀大慰,感觉口渴,看到桌上茶杯,毫不客气的顺手拿了起来,姜云天见到茶杯空空,赶紧斟满茶水。 具衡国赶紧上前“这杯茶的凉热,让老奴先尝尝,别烫着圣上。” 皇帝笑道:“朕在这里,如同自家,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何曾有过疑虑!” 皇帝将茶饮尽,笑道:“这才是朕当年的兄弟,是东林门前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姜云天。你们姜家那些被罢官夺职的,朕会慢慢考回来的,而且朕会让他们进入龙武卫、北军和三大营中,将来可要力保太子。” 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姜云天面露喜色,淡淡的说道:“去吧!都好好准备,张灯结彩,我们都好好过年,告诉戚先生,将今年府中仆役的年钱加倍。” 第25章 大正驾崩 昭明宫中,火炉熊熊燃烧,皇帝不停的打喷嚏,流鼻涕。 白天落水受凉,忽冷忽热。皇帝混不在意,他身强力壮,这种小病小灾从不放在心上,几天后就能自愈。可第三天,皇帝身体都有些发烫了,更是虚弱无力。 后天就是大宴,皇帝打算宣布更立成遂,已秘密草拟了诏书。责令神医元华加大药量,好准时出现在大宴上,绝对不能病怏怏的出现在这个隆重的场合。 中侍具衡国赶紧招来太医院司院元华,给皇帝切脉诊病。 元华知道皇帝强健如牛,诊断之后,脸上露出轻松,“圣体无恙,臣这就开两服药,待会儿煎服,晚上发汗,后天必能生龙活虎的参加宴席。” 所有人都没注意,心不在焉的皇后眼神逐渐的变得疯狂。 太医煎好药后,药僮呈送上来,?夫人伸手去拿,皇后却蛮横的抢过药碗,拿起汤匙,亲自品尝试试凉热,觉得有点烫,就慢慢搅动。 众人觉得皇后怪异,以为皇后因为更立太子而激动,却是故没有多想。 皇帝虽然昏昏沉沉,也在偷偷观察皇后,元太医是信任的太医,皇后尝药后,交给了?夫人,皇帝没有觉察出异常,将汤药吞下,沉沉睡去。 ?夫人正要离开,可皇后拦下?夫人,让她今夜陪同皇帝。 没想到皇后如此善解人意,?夫人有些奇怪,难道皇后听闻废立太子的风声,这是知道自己马上被废,提前做出雌伏之态,以求将来饶恕姚家? 看到四下无人,皇后赶紧取出陶瓶,打开瓶口。令人作呕的气息传来,皇后咬牙闭眼,将瓶中黑色液体倒入口中,快步走到池边,将小瓶远远抛入水中。 ?夫人安静的守着,无聊的看着麒麟火盆中,浮动跳跃的火光。后天儿子就成为太子,自己也要成为皇后了,想到近二十年来的精心谋划,其中蕴含的风险,这两天绝对不能疏忽大意,让姚家钻了空子,必须守护着皇帝。 望着炉火,?夫人陷入到回忆之中,邽戎中活泼开朗的女孩,无忧无虑的玩耍,奴隶骆镔教会自己认识的第一个字“人”,被劫掠到中都的路上的悲惨,碰到了人生的真爱车丘梁,感受到的温暖,在坊间练武被责骂毒打,红了之后被万人追捧,被心爱的人引荐到了皇子面前,往日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消失。 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本要入睡的皇帝突然醒来,口鼻喷出来了浓重的热气。服下汤药后,皇帝浑身烦躁,骚动不已,浑身充满了精力。 招呼火炉边的?夫人过来,知道皇帝正在休憩养病,?夫人坚决拒绝了,皇帝很不耐烦,粗鲁的将?夫人的寒衣撕开,兴奋如发情的公牛,两眼变得通红。?夫人见皇帝如此,吓得花容失色。 将?夫人压在身下,皇帝兴奋的颤抖,呼吸越来越沉重,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夫人吓得呆傻,如同受到惊吓的小鹿,惊恐的看着身上的皇帝。 呼吸更加急促,体内的空气正在被抽空,鼻子中流出了大把的鼻涕。 “该死,朕的风寒怎么还没有好。”皇帝愤怒的咒骂,“明天要把元太医给朕喊来,朕要好好的收拾他们了,连个风寒也治不了,真他娘的枉为太医。” 顺手抹了鼻子上的鼻涕,惊讶的发现鼻中咕咕的流淌着鲜血。 鲜血如同喷泉,止不住流淌,将身下?夫人赤裸身躯染得到处鲜红。 “啊……”皇宫中传来了?夫人的凄厉的尖叫声。 皇帝感到眼前都是血红,七窍正在缓缓的渗出鲜血。 “这个歹毒的姚家婊子,朕要杀了她。”皇帝怒火万丈,赤裸起身,头疼欲裂,脚步踉跄,拿起身边长剑,对着宫门厉喝:“宣大娇这个婊子来见朕。” 宫中悄然死寂,所有的宫人都吓得远远躲开! 宫女们有的去找皇后,有的去找太医,有的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皇帝意识慢慢模糊,只听到了外面凄厉的大风呼啸,随后轰然倒地。 距离大正十九年还有两天,皇帝最终没有活过大正十九年! “大正数,未十九。”无人想到,竟一语成谶! 高大的幽光山中,幽深的洞穴里,一灯如豆。 灯光在静静的燃烧,黑暗将很快就会吞噬点点光明。 似乎是从无尽的黑暗中走来,缓步而来的黑衣人对着跪拜的人言道:“你去趟茶陵,告诉他,我们的诺言实现了,下面就看他得了。” 跪拜的武士起身,没有多言,只是悄无声息的从房间中快步而去。 看着远去的武士背影,闪烁的目光慢慢黯然,紧随着传来悠长的叹息…… 第26章 云天托孤 中丞府中,没有了喧嚣,更多了肃穆和萧索之气。 前厅中,姜云天、夫人綦毋水真、中政蔺钦良、中候吴茂荣、大司空姜云海、大司农姜宪道等人紧急聚集起来,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商议对策。 蔺钦良有些六神无主,埋怨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圣上不该在猎苑过早的表露意图,看今日就知道当初多么失策。” 吴茂荣连连叹气,责怪道:“圣上应该慢慢更立的。” 姜云天沉重叹息,“哎!圣上秉直,可性情过急,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结果弄到这步田地。更立太子,姚家岂能不知?怕是比我们知道的还早。” 蔺钦良气愤的言道:“姚家这是弑君篡位!” 綦毋水真面色平静,“当姚家知道更立太子,能走的只有一条路,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了!今日来看,姚家阴谋得逞了,他们将皇帝毒杀了。” 姜云海愤愤言道:“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段!” 长久的沉默,姜宪道打破了死寂,神色坚毅,果断言道:“诸位,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不坐以待毙,要不就襄助成遂,为先帝复仇!” 这句话说出了众人心声,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望向姜云天。 见姜云天不答,姜云海面色决绝,“大兄,十九年前,你能带领众人颠覆乾坤,再造河山,掀翻成敖,拥立成宣,那时力量是多么微薄,可依然成功了!” 姜宪道恨恨言道:“与其洗颈就戮,不如奋死一搏。” 姜云天无奈的言道:“更立之事,先帝没有昭示天下啊!” 吴茂荣问道:“这个众人皆知,当日在北野苑的人都清楚啊!” 姜宪道说出了想定的谋划,“先帝指定继承大统的成遂,姜家、蔺家和吴家三家联手,北军公子胜,也是先帝心腹,会忠心拥戴成遂的;皇室之中,公协和你素来交厚,公庶安和公师都是成遂好友,也会拥立成遂,加上大兄擢拔的单父大营的羊舌师,他定然会支持我们,拥有这些力量,何惧他们!” 姜云天摇摇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公师都是公协安排到成遂身边的!若太子能胜,公协继续稳坐中宰,将公师都顺势推入太子门下;若成遂获胜,公师都自然是从元功臣,能保家族昌盛。先帝驾崩,胜负难料,公协既有退路,自然不会孤注一掷。至于公道安和公庶安,也是公真武刻意安排,分侍两位皇子,不管谁获胜,都能确保家族不衰。退一步来说,公庶安就算真心为成遂而战,怕也是有心无力。区区百人宸卫,支撑大局待变还可以,真是野战攻防,根本不是龙武卫和北军的对手。若真是匡扶大统,关键还是龙武卫和北军。” 众人眼前一亮,姜宪道兴奋的言道:“掌管龙武卫的公道安和执掌北军的公子胜,都是先帝的心腹啊!公子胜是成遂好友,只要他们响应,大事可成。” 姜云天叹息,“人心叵测啊!这次事起仓促,毫无准备!东林门兵变为何成功?很简单,有心算无心!提前数年布局,最后时刻才劝服公真武相助。事变前夜,也是命悬一线,若是公真武去戾太子或大成帝面前告发,我等都是死无葬身之地;若是戾太子不是掉以轻心,误入东林门,也是失败;如此天助,也差点功败垂成,要不是水真突然出现,最终也是败亡之局。造反这种事,十反九败!十九年前,我年少气盛,过后想想,真是侥天之幸,现在就是想,也不可能了。” 众人在不知所措时,戚计成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有些惊恐的言道:“府君,所有的城门都被封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饮茶的蔺钦良闻言,茶杯失手掉在了地上,“啪”的声音,如同撕心。 听到茶杯破碎的声音,正要发问的众人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吴茂荣有些惊慌的问道:“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戚计成回道:“大都统公道安突然发难,将中帅公子胜扣押,拘谨了成遂殿下,封闭所有城门,消息无法送达北军公孙飏和单父大营的羊舌师那里。” 姜云天有些发软,似乎身体中的精气神被一抽而空。他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颓然言道:“大家回去,静待天命吧!” 过了半晌,众人才恢复过来,纷纷辞别而去。 想到女儿宜思已是太子的女人,且有身孕,只要不兴风作浪,事情还有转机,大不了以后姜家被罢官为民。趁着灾难还没有降临,有些事需要安排好了。 姜云天和夫人将孩子们喊了过来,水真言道:“计成,带上宜璋和宜思,去野穹山见燕长老!燕长老和綦毋家百年相识了,危难时刻,一定会帮忙的。” 戚计成郑重的点点头,准备离开。戚计成本属北地綦毋家族,姜云天年轻时,游历北地,认识的这位老友。水真嫁入皇领,计成也跟随而来。来到中土后改戚姓。姜云天一直把他看作是推心置腹的朋友,而不是呼来喝去的仆人。 姜宜昂和姜宜璋姐弟二人心中难受,眼泪都流了下来,上前跪别父母。姜宜思强忍悲痛,对姐姐笑道:“姐姐,过几天我就回来看看我的小外甥了。” 水真面色凄然,“计成,我看着你们祖孙四代长大,见你高祖时,还是昨天之事,他那时还是个婴儿,我也大丹刚成,见他可爱,就抱进我们綦毋家。时间真快,百年已过,你们祖孙四代人尽心侍奉我们綦毋家,你还忠心耿耿的随我来到了这里。”说完,姜云天夫妻对着戚计成拜倒。 戚计成赶紧将二人扶了起来,郑重言道,“你们放心吧!” “计成,我们姜家遭此大难,连累了你。”水真露出坚毅之色,“虽然凶多吉少,我不回北地了,我要待在这里,和云天同生共死。” 四目相对,笑容中充满了幸福,姜云天笑道,“人活百年,终有一死,我们虽不能同生,但能共死,这就是我姜云天最大的福分。” 取过星痕剑来,姜云天交给了戚计成,“戚先生,这是天子剑,我们姜家留着,是取祸之道,劳烦交给燕长老,他是世外之人,自有计较!” 水真进入内室,搬出小小的檀木箱子。打开厚重的铜面箱子,从箱底取出镈币,上刻四个字“渡海浮囊”。将镈币交给计成,叮嘱道:“先祖和燕长老是至交,我修道有成时,燕长老以这枚镈币作贺礼,他必能认出来历!” 戚计成拿过镈币,转身就要离开房间。看着戚计成的背影,水真喊了声,“计成。”似乎还有什么话说,可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正要迈步出门的戚计成愣了一下,可没有回头,大踏步的出门而去。 第27章 处置姜家 成政殿中,内侍们正忙着摆放着大行皇帝的棺椁。 满目白色的成业殿中,披着丧服的姚太后和皇室重臣商议国葬。 大殿东侧,摆放着巨大的先帝画像,这是为将来帝王大道上的雕塑做准备。画像中的大正帝身披战甲,外罩大袖战袍,左手高举前方,似是指挥千军万马,右手扶剑,配上冷峻的双目,高高的额头,满脸的胡须,阳刚霸气尽显无遗。 皇帝和姚太后并坐,姚太后终日挂泪,眼睛都哭肿了。皇帝怔怔的望着前方,如同牵线木偶的眼光中看不出悲喜,平静的仿佛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看到殿中悬挂的白色帐幔随风飘舞,被大风吹在半空的白色纸片在顺风盘旋,直道上树立着无数的白色招魂幡迎风而动,还有无数刀枪林立的龙武卫。 似乎看到成政殿中的大行皇帝,坐在棺椁上,目光投了过来。 迎着父皇冰冷、威严、悲伤又怨毒的目光,成遂没有感到丝毫恐惧,也没有感到点滴痛心。他只是觉得父皇很是可怜,冲着父皇笑了笑。 诡异的笑容浮现,仿佛看到了先帝的冷笑,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润舆!”姚太后惊恐的轻声呼唤儿子的名字。 皇帝似乎失了魂,并没有理睬母后的呼唤。却看到父皇牵过马来,将幼小的自己抱到了马鞍上,拍马奔驰,穿过成业殿,腾空而起,向着前方奔去。 “圣上忠孝仁慈,先帝这一去,是悲伤过度了!”姚太后看着失神的儿子,叹了口气,“梁相提议,大学正岑祖林熟知礼仪,哀家看,由他来主持国葬吧!” 梁兴奴悲痛言道:“前殿国葬事务诸多,臣等就去忙了。” 姚太后沉重的点头,“劳烦中书了。” 公协对一言不发的皇帝言道:“先帝大行,国事由圣上做主,这天下的担子虽重,圣上无论如何也要担起来,这天下苍生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圣上那。” 皇帝平淡言道:“皇叔,朕心乱如麻,诸事和太后商议吧。” 公协暗暗叹了口气,面带悲切,“臣常年有病,力有不逮,先帝在时,臣也不能尽职尽忠,现在皇兄去了,臣奏请圣上,以羸弱之躯给先帝守陵。” 姚武赶紧阻止,“先帝大行,国事繁剧,中宰大人万不可如此。” 姚太后附和道:“中宰大人是先帝的同胞兄弟,先帝大行,中宰大人悲伤过度,有情可原,若是不胜繁剧,哀家看……”说着,目光投向了姚武。 公协的心猛然提了起来,目光投向了太后,静静的等待着。 姚武赶紧接过话来,“诗经有云,‘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兄弟之情,怎能忘怀!先帝大行,中宰大人悲伤过度,这是人之常情。但臣以为,切不可因私情而废国事,朝中大局还需大人主持。臣奏请太后,国葬将行,诸事繁忙,可令公师都尽人伦大孝,替父分忧,勇挑重担。臣奏请公师都入朝,扶翼国运,勤劳皇家,万望中宰大人体谅,太后恩准。” 太后点头,“此是情理之中,哀家准奏,不知中宰和令公子可愿承担。” 听到这句话,公协放下心来,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自觉的低垂着头,有些失神的盯着地板上的海棠花图案,神情完全混沌。 “中宰大人!”见到公协不回,太后追问道:“中宰可有苦衷?” 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公协道:“臣方才有些悲伤过度,臣等愿意。” 太后提议,“中宰整日整夜没合眼了,又兼悲伤过度,怕是这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了。”说着,对公师都言道:“师都,陪你父亲到偏殿休息片刻。” 看着公师都搀扶着父亲走向偏殿,殿中众人的心才松了下来。 姚武继续道:“公子胜已被褫夺军权,中帅之位暂缺。先帝大行,怕东元趁乱滋扰,国不可一日无防,公道安为龙武卫大统领,在中都魔案和彭邑军粮案中,仗义执言,刚正不阿,忠心圣上,小人奏请,可令为中帅,统筹军机。” 太后点头准奏,问公道安,“若是大统领升任中帅,何人可为大统领。” 公道安回道:“太后,圣上,罗廷圭虎威熊力,郁如山岳,参与元镇大战,指麾陷阵,一往无前,且知机识变,志平国难,臣奏请罗廷圭为龙武卫大统领。” 见到太后点头,姚武言道:“说起彭邑军粮案,小人有陈奏,大司寇姚弼士忠心办差,被乱臣姜云天诬陷入狱,太后,圣上,可否把这些忠臣释放出来?” 众人默不作声,姚太后点头,“放出来吧,不能寒了这些忠臣的心那。” 姚武言道:“关于姜蔺吴三家,臣建言,逆臣贼子,诛之而后快。” 沉默不严的姚政君却突然开口,“太后,圣上,臣为中御,可从未听过未审先决的案子,是不是逆臣,是不是贼子,需要法司审决,应先交予大司寇府。” 皇帝也打破了沉默,“中御大人所言有理,国有国法,不可乱了纲纪!姜蔺吴三家,难道都是乱臣贼子?若都是乱臣贼子,岂不是伤了父皇的英明,七名中辅,三个乱臣贼子,难道父皇如此昏庸,毫无识人之明,身边都是乱臣贼子?” 姚武强硬反驳道:“三家叛逆之心,昭然若揭,臣认为,大可不必审决。” 被姚武的放肆所点燃,皇帝感到有股怒火在燃起,迎着姚武投来的目光,眼光中蕴含的怒火投向了姚武,“怎么,姚武,你打算违抗朕的旨意吗?” 姚武感觉柔弱的太子突然不见了,眼前高坐的皇帝投来的压力让他感到畏惧,看了看姐姐,见她不理睬自己,又看了看父亲,见他正在闭目。他感到有些孤单无助,赶紧跪下,诚惶诚恐的言道:“臣思虑不周,万望圣上恕罪。” 皇帝重又恢复到了他混沌的状态,静静的看着前方, 姚太后言道:“圣上所言甚是,姜蔺吴三家,并不都是乱臣贼子,有元凶,有帮凶,有的只是被蒙蔽,有的可能是迫于无奈,有的压根不知情,不能一概而论,需要慢慢梳理,仔细斟酌,谨慎处置,要办的圣上满意,这样可行?” 皇帝感激的看着母亲,“?夫人和成遂,朕看,是不是也如此处理……” 皇后粗鲁的打断了皇帝,“圣上,?夫人和公遂之事,哀家看,还是等大丧之后,再行处理吧!”说完,不待皇帝多言,就起身奔着前面的成政殿。 见到皇后离座,其他众人也都纷纷赶了过去。 殿中只留下皇帝孤零零一人,百无聊赖,漫步到了巨大的画像面。看到下面的题词,“东林叱咤剑照霜,天符王兴帝业昌”,凝思片刻,在“王”字旁加上“木”字,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恶作剧,皇帝看到父亲在冲着自己微笑。 第28章 救下女婴 中都城西南,被高墙和深潭所环绕处,是着名的都官狱所在地。 在中土,监狱皆选西南位置。在八卦演化的奇门遁甲中,西南坤宫,属土。万物春种秋收,春生秋死,故命名为死门,进了监牢,就是入了死门。都官狱是大司寇府直属牢狱,条件并不恶劣,这里关押的犯人多卷入政治漩涡。 都官狱北侧小丘上分布着大片拥挤的棚户,深夜中回荡的哀嚎,囚车进进出出,火化的臭气,散发出阴森恐怖的气氛,这里已无祥和之气,但凡是有些身份的,都不会在这片居住,唯恐被这里的浓重杀气所冲撞,人生不如意。 可这里却是深受卦师钟爱。凡是问卦,多是问生,问死,问富贵,问姻缘,这问生死最为谨慎,也最舍得花钱,何况都官狱囚徒多是官家有钱人那。 新春初五日,呵气成雾,滴水成冰。丑时就被冻醒,刘者元摸索着起床,披上羊皮大氅,小心的吹大了火折,微弱的火苗燃起,映照着中年人的饱经沧桑的面庞。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头发散乱,圆润的面孔很是平和,普通的相貌,只是宽大的额头和折射着火光的明亮眼神,让这位卦师看起来很是明睿。 这位独身的中年卦师每日摆摊,也不张罗生意,只是临街沉默的写着书稿。所有的余财都用来购买笔墨纸砚,堆积的书稿都装满了整整的满大筐。 投入几张废稿,将火引的大了点,发现没了柴火,便出门拿柴。外面一团漆黑,出门就被冻得一个机灵,沉沉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 院中堆满了各种货物,这片的房租便宜,很多西市的商贾就租下院落,作为货栈存货使用。虽然看不清道路,刘者元顺着气味也能找出路来。 刚抱起干柴,隐约听到打斗声,每逢佳节,聚在一起,几杯上头,大打出手是常事。街里街坊的,都彼此认识,想过去劝劝架,别闹出人命来。 隔着老远,便发觉不对,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越往前走,血腥气越浓,刀剑声更加激烈,细听起来,知道这不是两个人的纠纷,更像是两伙人在战斗,知道凶险,刘者元吓得不敢再上前,只是远远的躲在柴垛后观望。 东方微光透来,影影绰绰的,模模糊糊看到十多个人在拼死搏斗。其中一方有十多人,另一方却只有三人。令人惊讶的,面对十多人的围攻,三人毫不畏惧,刀剑舞动,防守的滴水不透。其中一人更是勇悍,出手如风,不时得手。看到他们的英姿,刘者元知道,这三人应是武修士,才如此勇猛强悍。 敢在都官狱外明目张胆的争斗,怕是强势的官家,大司寇府,中卫府,龙武卫都有可能,卫府阴狠,龙武卫嚣张,大司寇府贪婪,沾染上哪家,都会被破家灭门,还是小心为妙。想到这里,刘者元小心退步,准备离去。 在战斗中,随着几人被砍倒,人多的队伍支撑不住,寻路逃窜。拎着包袱的家伙,在众人保护下,忙不择路的奔着小巷子而来,敌方三人也尾随而来。 这条巷子又深又窄,里面住的多是西市小生意人,为了省钱,胡乱搭建,堆积的车多货多,道路相通,岔口也多,如同蛛网,跑来跑去的就会迷路,便于逃亡。等跑近了,依稀看出,前面的男子面白无须,应是个小黄门。 追杀的三人步履如风,将后面掩护的三人刺倒在地,漆黑夜中传来的惨呼声,听着更是惊心动魄,家家户户赶紧将大门紧闭,唯恐惹来无端祸事。 惨叫声让小黄门更加慌乱,忙把怀里包袱藏进柴堆中,继续逃亡。躲在柴垛后面的刘者元看的清楚,以为是值钱的宝物,赶紧跑过去,将包袱拿回家。 没想到,包裹中竟是个刚出生的女婴!刚才小黄门一阵狂癫,裹着的棉被都松散了,冷风灌入,孩子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冰凉,呼吸都快不行了。烧水熬粥,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折腾到天色微明,女婴才暖过来。女婴并没有哭泣,却是微笑,可爱的样子让刘者元心中一暖。 棉被上绣着海波五纹,不敢将这棉被留下,赶紧投入火中烧了。牵扯宫里,还死了这么多人,刘者元这个外乡人一旦牵扯其中,死的还不如蝼蚁。 不待天亮,赶紧牵上毛驴,将女婴包好,放入箩筐,刚出家门,就见街上横卧着两具死尸,鲜血都已冻凝。凑近细看,竟有昨夜那个抱着孩子的小黄门,眼睛睁大,像是死不瞑目。刘者元心里哆嗦,更不敢停留,惶恐离去。 到了城门处,城门刚打开,士兵见到刘者元牵着毛驴而来,上前盘查。守门士兵松松垮垮,带着昨日的醉意,打着连天的哈欠,面带疑惑的盯着老头,高声问道:“今儿初六,大过节的,这么大早,准备干嘛去?” “过年好,过年好啊!恭祝小哥步步高升!”刘者元满面喜庆,拱手施礼,出示手中文牒,带着和善的笑容,“吾乃游学士子,准备去元越,那边暖和。” “这天,都立春了,还他娘的这么冷。”说着,用嘴哈哈手,用力的跺跺脚,看文牒没有问题,递给刘者元,“大过年的,还不好好过完年再走。”说着,指着毛驴驮着的箩筐,“这里面带的什么?没有夹带吧,卸下来查查。” “都是书稿!”刘者元搬得十分吃力,便招呼道:“小哥帮帮忙。” 新春佳节,又是出城而去,守值的城门士兵刚起床,还没活动开,也懒得动手,上前掀开箩筐,见都是书稿,又掂量下,十分沉重,摆了摆手,“走吧。” 吓得冒汗的刘者元暗道侥幸,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出城后,避开大路,走林中小路。出城不到半刻钟,就见到十多骑扬起尘土,驱马来到城门。 看到绣着的乌鸦,守城的士兵知道是嚣张跋扈的卫府人马,就小心起来。为首者勒马,厉声问道:“有人贩子趁着佳节,拐带婴儿出门,可有疑犯出门?” 年轻士兵上前回道:“大人,刚才出去的十多人中,可没孩子啊!” “蠢材!”典卫上前,不客气的指责,“人贩子把孩子藏起来了。”说着,马上用双手比划这大小,“这么大的婴儿,刚刚出生的,好好想想,可有疑犯。” 士兵正在回想,那名典卫很不耐烦,鞭子就要落下,这时,什长上前,“大人,想起来了,半刻钟前,有辆马车出城,拉着铁器,有通关令,也不敢严查。” 典卫不敢耽搁,驱马去追,命令道:“关闭城门,等着府卫前来。” 士兵赶紧的将城门紧闭,看到府卫扬尘而去,士兵笑道:“大哥,我觉得那个牵驴的家伙也有嫌疑那,他可是最早出城的,明显是心虚。” 什长嘿嘿笑道:“拉铁的更他娘的讨厌,少府的家伙多牛啊!过年了,也不说给哥几个点喜钱。”说着,地上吐口痰,“娘的,让他们和卫府去掐热闹。” 守城的士兵都嘿嘿乐道:“我们几个,还要向大哥多学习。” 什长指着堵在城门口的众人,高喊:“城门关闭,大家午时再来。” 第29章 二子相争 东元,雄踞东方,和皇领争雄数百年。 七百多年前,东国立国,建都大任城,几经磨难,站稳脚跟。六百多年前,东国强大,随之称王,在淄水畔修建大淄城。三百多年前,云中铁骑漫卷北天,大淄城沦陷,国王被擒杀,东国被迫将都城迁到临海而建的巨嵎城。 因日出东方旸谷,巨嵎城号称“旸乌之城”。当年的才子吴文君曾经赋诗,“巨嵎旸乌城,壮观天下绝!凭高望羲和,气势两相高。苍苍天水回,泛泛云霞泄。长风起波涛,万里卷霜雪!”,海水将阳光反射,让巨城呈现淡淡蓝色,宛如宝石闪耀。数百年来,经过屡次扩建,巨城连锁,屹立东海之滨。 芳草才芽,啼春细雨,晚春时节,庞大巍峨的东元王宫中,气质雍容却面色憔悴的王妃姜娴儿,正心不在焉的盯着福宁宫的窗外,似在等待消息。 “神医”仓承晔正给王妃号脉,静心感受脉象,轻松笑道:“尊上,冬去春来,这脉象凝实,脉动有力,身体无碍,只需好好调养,等夏日来临就康复了。” 围着的众人都松了口气,国王面露喜色,随着仓承晔到了偏殿,请仓承晔坐下,送上厚礼,笑道:“有仓公这番话,孤王算是放心了,这一个月来,王妃因为中都母家的变故,寝食难安,焦虑不眠,这身体是有些虚弱了。” 仓承晔点头道:“身疾好治,这心病难医啊!” 正在二人闲聊时,王弟师庄玗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逃出手帕,擦了擦满脸汗水,到了国王面前,喘着气道:“王上,臣弟是拼了命的赶回来。” 听到师庄玗的声音,王妃赶紧下床,急切问道:“可有介文的消息?” 师庄玗见王妃身体还好,便如实奏报道:“嫂夫人,臣弟和皇领交涉了,我们东元愿出重金赎回姜相家人,可他们君臣上下死活不松口,臣弟都要哀求了,可他们非说姜相弑君,特别是姚家,更是明确表示,此事绝无可能!” 王妃心神激荡,身体虚晃,差点摔倒,赶紧扶助床沿,亟不可待问道:“老身那几个外甥孙,宜思、宜昂和宜璋那?他们同意交给我们吗?” 师庄玗失望的言道:“他们推说宜思病故,宜昂和宜璋都逃的不知踪迹了,就是想交给我们,也没有办法了。臣弟无能,没能办好这个差事。” 王妃顿觉天旋地转,头晕脑胀,猛然倒下,幸亏中侍令翟元一手疾眼快,疾步上前,扶住王妃。仓承晔赶紧取出金针,扎入经脉,过会才悠悠转醒。 王妃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默默流泪,叹气道:“我这外甥,自幼多难,大哥虽做过中辅,可是卷入与茶陵斗家的茶税公案中,后来黯然致仕。介文也被迫流亡北地。我这个做姑姑的,也没能照顾多少。没想到,我们姜家会遭此大难,我那可怜的外甥孙啊,从小到大,都没看一眼,就这样阴阳相隔了。” 母亲病重,大君师辰甫和公子师辰善,闻讯也急急赶来。 他们都身形高大,大君文质清秀,仪表堂堂,公子姿颜雄伟,阳刚锋锐,这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俱是人杰,深受父王喜爱,王妃才牢牢坐稳位子。 师辰善跪在母亲床前,气冲斗牛,“娘,皇领不打算释放表兄家人。哼,我们东元算是仁至义尽,好话说尽,连出钱割地都不同意,真是欺人太甚!儿臣恳请父王,领兵讨伐,我倒要看看,皇领是打算兵戎相见,还是打算放人。” 大君赶紧劝阻道:“仲畠,不得鲁莽!军国大事,怎可儿戏。” 师辰善没有理睬,目光汹汹的盯着大哥,怫然不悦,“大哥,娘天天担忧表兄家人,你就不急?大嫂可是皇领公主,表兄遇难,让大嫂写封信,让他当太后的母亲和当皇帝的哥哥放了表兄,应该不难吧!咱也不是让表兄官复原职,只是让表兄和家人到我们这来图个清静,这对大嫂不难吧!” 弟弟相逼,大君微怒,面色不悦,“你把事想简单了,表兄可是谋害皇帝的凶手!我问你,若是东元有人谋害父王,我们会把凶手交给他人吗?” 师辰善面色不屑,厉声诘问,“大哥,你是不是让你皇领媳妇灌了迷魂汤?表兄是凶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任谁都能看出,表兄绝非弑君凶手,去年我和表兄商议广野泽疏通,表兄可是拼命给皇领争取好处,气的我还和他吵了半天,他说军国大事没有亲情,只有社稷,效忠皇帝,是分内之事!言语之中,对成宣极力维护。当时我们天天同行,若真有异心,怎么可能不结交我们东元作强援?表兄杀了皇帝?就没有后手?只会坐以待毙?等着被抓入狱中?” 王妃言道:“思恭,有些事,你不如仲畠看的明白啊!” 师辰善得到母亲的鼓励,声调都提高了不少,“大哥,普天下都知道是姚家下的毒手,明显是姚家弑君,栽赃表兄!大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你要是真不懂,你这个大君是怎么当得?你可是将来的王上啊!要做到洞幽烛微,不惑群议。你要是懂装不懂,你心里还有娘吗?你心里就那个皇领媳妇了吧!” “够了!”大君怒不可遏道:“就算知道,又能如何?难道要战争吗?” 王妃爱怜的抚摸着小儿子的手,欣慰的笑道:“仲畠,你孝敬娘,知道娘担忧母家,想为娘分忧,娘知道,没白疼你这个儿子。可带兵征战是军国大事,要听父王教诲,五上卿的意见,这可不是过家家,想打就打,想散就散!兵戈一起,几万人的命就没了,你表兄家人是命,那些黎庶小民的命也是命。” 师辰善气愤道:“我们东元人的命是命,皇领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儿臣就要带着大兵压境,我就不信,皇领为了表兄一家,敢和我们大动干戈!” 大君夫人公输容被侍女搀扶赶来,她怀孕七个多月了,正艰难的挺着肚子,刚好听到了兄弟二人的争吵,赶紧上前,跪在王妃面前,“母后千万保重身体,勿要挂念表兄,儿臣给皇兄和母后都写过信了,他们也都回信了,坦言现在皇领舆情汹汹,他们不敢公然和群臣万民作对,只能先搁置此事。” 师辰善冷冷笑道:“舆情汹汹?大嫂,怕是这些舆情都是姚家营造的吧!什么时候皇家也重视舆情了?中卫府、龙武卫、北军,三大营,无数的钱粮养了这么多打手,不就是防止舆情汹汹吗?这番话,不过是官面上的应对罢了,我大哥不食人间烟火,总往闺房里面钻,香粉闻多了,就听不到兵戈战鼓声了。” 听到最后一句,大君似乎被揭了伤疤,“腾”的站了起来,指着师辰善的鼻子,一连串的指责道:“仲畠,你眼里还有没有父王?还还有没有娘?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有没有你大嫂了?你不知道你大嫂身怀六甲了吗?” 师辰善冷冷言道:“大哥,怀孕要十个月,不是八个月。” 这句话火上浇油,完全激怒了大君。大君夫人公输容所生的师宜阳,并不是足月生产,而是八个月所生,大君推说是婚前怀孕,可总有些风言风语。 大君怒火冲天,失去理智,拔出长剑,不顾一切的朝师辰善砍了下去,大骂道:“你这个畜生,竟然这么污蔑你嫂子,看我今日不砍了你,为国除害。” 正在外面和仓承晔求助养生之道的国王听到里面的吵闹声,快步赶了过去,进门就看到两个儿子打在一起,顿时勃然大怒,招呼当值的巫马卿进来。 被拖开的大君和师辰善如同斗牛,相互瞪着血红眼睛,要把对方吃掉。 王妃生气的责骂师辰善,大君夫人擦眼抹泪的低声抽泣。 国王知道原由,大怒之下,捡起长剑,就要对两个儿子下手,在旁的赤乌将军巫马卿赶紧上前,挡在大君面前;王妃也挣扎着,挡在了小儿子面前。 见二人护的严实,无从下手,国王无奈的长叹一声,将长剑扔在地上。 师辰善跪在地上,双眼流泪,痛心疾首道:“父王和母妃总教导我们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儿臣知错了!儿臣恳请去元镇,为父王分忧,儿臣要把皇领在我们东元的钉子元镇拔掉,让皇领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王妃也流泪骂道:“你们这两个孽畜,好好的兄弟不做,非要打来打去的,难道你们要让皇领的悲剧在我们王室重演吗?你们两个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公输容听到这句话,似乎被触动了心事,哭的更加伤心了。 国王看家里的一团乱麻,心烦意乱的骂道:“都闹成什么样子了嘛,这仓公还在场那,你们兄弟就成了街头泼皮了,还要点脸吗?还有点王室尊贵吗?” 师辰善跪在地方,言语恳切道:“儿臣望父王恩准统兵出战。” 国王面露难色,“仲畠,你难道不知,东元是有传统的,王上和大君兄弟不准统兵。兄弟领兵,难免会势大权重,将来若有觊觎之心,会让家国不宁,王室难安,黎民遭殃,这非是社稷之福。不让你领兵,是为了顾全兄弟情义。你看看你的王叔,胆力绝众,才略过人,可是为了避嫌,从未提出领兵之请。” 师辰善急切的言道:“儿臣就是想替娘出这口气,教训嚣张跋扈的皇领,夺回我们的门户元镇,若儿臣将来有不臣之心,必被天地不容,身首异处。” 王妃哭着对国王言道:“王上,仲畠此心,天地可鉴,既然仲畠有心,就让他出去也好,省的他们兄弟在一起久了,闹腾出什么事来。” 国王看着大君,沉声问道:“思恭,你愿意你弟弟带兵出征吗?” 大君看着弟弟心烦,“父王,仲畠有心,为国分忧!虽然我们兄弟相争,可也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儿臣相信,仲畠绝不会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来。” 仓公也上前宽慰道:“王上尊上注意身体,不能大动肝火。这事,家家如此,在一起久了,免不了碗碰盆,盆碰锅的,我那三个儿子也是闹得不可开交,无奈之下,就让他们分了家,久不再一起了,这见见面,反而更亲近了。” 国王认可了仓公所言,“是啊,仓公说的对,久不见面,还能好点。仲畠,你也别在王都待着了!你说的也对,元镇是战略要地,不能由着皇领掌控,正好趁此机会拔掉,过几日你去泰宗大营吧!调集大营兵马,夺下元镇。” 师辰善心中大喜,恭敬言道:“父王,儿臣要带着萧昊、鱼母易、王父安、张彝尊他们几人前去,这几人跟着儿臣多年了,用着顺手,望父王恩准。” 国王挥了挥手,不以为意,“爱带谁去带谁去!让大司马府放人就是了,别在我和你娘眼前晃悠就好,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实在经不起你们兄弟折腾。” 师辰善给父王,母后和大君叩首三次,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看着儿子背影,王妃痛心喊道:“仲畠,去了注意身子,常给娘写信啊!” 看着两个儿子离去的背影,国王气愤的骂道,“这个逆子,气死我了。” 仓承晔呵呵笑道:“率真质朴,倒是颗赤子之心。” 王妃追到门口,看着小儿子的身影在宫门处消失,伤感言道:“我这个小儿子,自小就知道孝敬娘,也不枉我生他时,受的那番罪。圣人说,‘爱亲者,不敢恶于人,事亲孝,忠可移于君父’,我这个小儿子其实是最忠君爱父的。” 王妃对着国王言道:“仲畠征战沙场,你可要有求必应,这打仗凶险着那。”说完,上下打量着仓承晔,“仓公,这大军里面也是需要大夫的。” 仓承晔无奈的苦笑:“好吧,尊上,我懂了,明日我也去投军。” 第30章 元馆交易 中都南部,高低起伏野穹山,就是太一教的所在地。 太一教源于“建之以无有,主之以太一,万物所出,造于太一”。 六百多年前,野穹山大战于此爆发,这是决定人族命运的最后一战!二十多条飞龙展开群龙之战,双翼覆压着天空,高昂的龙啸回荡在苍穹。野穹山下,浮尸遍野,流血漂橹。十三年的苦战之后,人族彻底成为中天主宰,势能拔山的神族灭亡,风行电击的灵族蛰伏,力能举鼎的帝支远遁。 为了化解无穷无尽的哀怨,太一教在此建宗立派。 黑沉沉的夜晚,恰似浓墨重重地涂抹在无边天地,星星连微光也不曾发出,天地一片寂静,乌云覆压着大地,整个野穹山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高大黝黑的圣堂近十丈高,神秘宝物和邪鬼恶灵都被封在此。这里防护最为严密,固若金汤的圣堂内机关重重,靠着诸多手段,确保百年无事。 黑影身穿紧身短衣,脚蹬黑皮靴,头戴黑色头套,只露出精光四射的双眼,蕴含着暗夜掩藏不住的光亮。背着黝黑铁良木弩,腰挂乌黑飞爪,时而蹲伏,时而潜行、时而凌空,稳健敏捷,机警的避开众多的巡夜护卫。 轻车熟路的来到高塔下,取下背上强弩,对着塔顶射出飞爪,轻轻几个纵跃,攀上高塔。翻越窗口,悄无声息的落在塔底。从腰间口袋熟练的抛出两只傀儡。傀儡有蛇有鸟,蛇在地面潜行,鸟在空中飞荡,飞鸟游蛇在黑衣人神识操纵下,落到控制机关和禁制的阵法中心,精确破坏了机关枢纽和阵法阵眼。 悄无声息的踏入圣堂,圣堂中供奉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左右分列诸位真人。这些大大小小的雕像,身着宽大道袍,手拿马尾拂尘,头挽道髻,白眉垂目,慈眉善色,加上长髯飘飘,仙风道骨顿生,令人望之,肃然起敬。 黑衣人掀开暗门,轻巧的纵入地下走廊,来到巨大铁门前。从怀中取出钥匙,对准锁眼,缓缓插入,“咔嚓”声传来,机关破开。用力推开沉重的大门,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感到心悸,黑衣人侧身挤过,小心翼翼的进入内部甬道中。 阵阵寒气袭来,黑衣人点燃火折,奔着石室而去。石室宽敞整洁,长明灯燃烧不熄。站在门口,黑衣人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全神贯注的数着地面石板。他知道里面所暗藏的杀机,当年他亲自设计和安装过这里的防守装置,要不是当时为防万一,暗做手脚,自己说什么也不敢来此冒险。 小心翼翼的左右跳跃,口中默念“戊巳九”,来到中间刻着十字丝的石板上。轻轻踩下石板右上角,随着震动声传来,黑衣人知道防护短暂的失效了。 环顾四周,各色物品整齐的摆放在石架上,这是教派数百年来的收藏。目光逡巡,黑衣人并没有发现要寻找的目标。漫不经心的取过石架边的长矛,没想到看似普通的长矛如此沉重,差点从他手中掉落,黑衣人赶紧抓住,上下打量。 长矛通体黝黑,毫无光华,矛杆上用大篆写着“厹伐”二字。黑衣人目露震惊,失声道:“帝戎之矛!”。好奇之下,黑衣人输入真气,没想到,长矛没有丝毫变化,黑衣人失望的放下长矛,摇了摇头,“原来是个赝品。” 从普通木盒中发现了要寻找的四个玉器,青色盘龙玉环、白色跃虎玉佩、红色朱凰玉环和黑色玄武玉环。黑衣人从怀中掏出四个玉器,当看到手中玉器和盒中的玉器一模一样时,暗暗惊讶。赶紧将玉器调换,转身就要离去。 弩上涂抹的油脂渗出,便找东西擦拭。看到不起眼的角落中放着本书,拿了过来,摸着是兽皮制作,擦去油脂后,顺手放入怀中,按原路小心退出去。 出来高塔,黑衣人向前疾奔,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狂风掠过大地,激起满天沙尘,将茫茫大地变成不可见的混沌。 黄尘蒙蒙,漫无涯际,黑衣人骑马来到了巨大门楼前,狂风卷的黑色斗篷猎猎飘舞。抬起头来,看到风灯照亮的两个飘逸大字:元馆。 黑衣人趋步进入羽仙阁,刚进阁内,谨慎的环顾四周,就发现已有数人等候,感受了这些人散发的浓郁法力,黑衣人警惕的停在门口。 “进来吧!以你燕长老威名,又有何惧?不管是野穹山大战,还是剿灭天武士中,都有你奋战的身影。”屏风后传来的声音沙哑。 感到燕啸细微的情绪波动,神秘人言道,“燕长老不好奇老夫是如何得知的吗?说起来,你我算是同门,我们合则两利,争则两败,局势我们都看的清楚。” 抬步进入房间,燕啸暗暗戒备,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带来了吗?”声音蕴含着激动和不安,“希望燕长老不要让我们失望。” 燕啸掏出四件玉器,向众人展示,“要的可是这四个玉器?” 对方取了件玄武玉器,拿到屏风后,片刻后,传来激动的声音,“没错!” 燕啸言道:“在下忝为长老,尚不知圣堂下有这玉器,阁下竟能提前打制出一模一样的赝品来!如此聊得,也不是无名之辈,能否报上名来?” “无名之辈而已!这些玉器不过是满足一点心愿,故园此去千余载,梦里犹能夜夜归。”神秘人的语调平和,悠悠言道:“只是追忆岁月罢了!” “看来也有解不开的心结,每个人都有秘密,贫道也不打算知道。”燕啸说着,环顾四周,却不见人,警惕的问道:“孩子在哪里?” 两名黑衣武士带出姜宜昂,神秘人言道:“交换吧!” “在下要留个玉器作保证,等安顿好这孩子,自会回来将玉器交给你。”燕啸留下了青龙玉器,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了解这些人,“你们狠辣无情,做事肆无忌惮,怕是交出玉器后,我们出了元馆,就会被灭口。” 神秘人将姜宜昂交予燕啸,“老夫费尽心力,才将她救出,她可是钦犯女儿,相信你也曾努力过,无奈之下,才答应老夫的条件的吧!为了救她,我等折损巨大,要不是对玉器有这么深的感情,老夫断然不会和你做这笔交易的。” 燕长老将女孩护在身后,“那个孩子那?” “只怨那孩子福命浅薄啊,我们去救时,没想到宫里抢先动手,那个孩子没能活下来。作为补偿,包裹里有身份文牒。”神秘人将小包抛了过来。 看到抛来的小包,燕啸正要去抓,可心思急转,用剑鞘勾住小包。 “不愧是燕长老,电光火石间,竟有如此机变。”神秘人很是佩服,“感谢燕长老相帮,让老夫了了一桩心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等择日再见。” “在下告辞。”燕啸辞别,护着宜昂,小心警戒,慢慢退出。 狂暴的风声渐渐消退,只是发出了轻微的簌簌声,被大风吹过的天空如同被洗过的净空。细微的月牙儿出现,照的大地一片朦胧。 第31章 易氏计划 燕啸走后,屏风后走出三人,皆是尊贵不凡。 为首者是名消瘦老者,穿着银灰袍子,拄着银灰拐杖,银发披散,剑眉上扬,深灰色眼眸如若寒星,细长脖子和挺拔的鹰钩鼻,如同搜寻猎物的银鹰。此人正是袋天洞中的大祭司,今日偷偷来到元馆,专门和燕啸交易。 左边灰袍老者手持铁良木拐杖,相貌普通到无人注意,头发灰白,皱纹密布,站在那里,被大祭司光亮所遮挡,如若虚无。此人正是大祭司的胞弟灌夫。 高大魁梧的中年武者名叫费厚中,鼻梁高挺,脸膛消瘦,身着黑色宽袖武士服,上面点缀虎头玉器,脚蹬牛皮武士靴,腰佩古朴长刀,上下浸透着悍烈之气,眼中闪烁着被刻意收敛的精光,整个人如同出膛的利剑。 “主公,还有玉器在他手里那!”费厚中提醒道。 “那是为了方便追踪,若是这老狐狸只身离去,在野穹山做个缩头乌龟,想找他可就难了。”吹了声口哨,细长高大的猎犬出现,露出凶狠的目光。大祭司抚摸着猎犬光滑的皮毛,“这是我苦心驯养的大夏猎犬,能发现神玉的气息。” 费厚中面露喜色,“那赶紧追上去,让燕啸有死无生!” 大祭司目露痛苦,“厚中,我的伤势……”说着,将袖子挽了起来,胳膊上露出了溃烂的皮肉,隐约看到脓水流淌,散发着淡淡的腐臭。 费厚中感到惊心,“凭借主公通天彻地之能,何愁不能复原!主公的精血法术,能栽培我等,难道还不能复原?” “老夫试图用精血之术来恢复,可那些老毒物的法力深入经脉,难以拔除,现在时好时坏,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说起这些,大祭司略显沮丧,灰白的胡须,深深的皱纹,感觉不是刚才飞武鹰扬的强者,而是垂垂暮年的老叟了。 看出费厚中的伤感,大祭司安慰道:“莫要悲伤,人总是要死的,世间万事纷扰,唯有生死逃避不了!连当年横行天下的大魔神都逃不过,何况我们那!” “誓死完成主公大业!”费厚中意志昂扬,“属下这就去截杀燕啸。” “已经行动了,若燕啸一人,我们无可奈何,可他带着女孩,反受其累。”大祭果决言道:“燕啸法力强大,机警诡诈,让大越三魔也去,务必斩草除根。” 费厚中言道:“主公,仲修实力强横,是狼族中仅次于狼主的好手,无泽智谋无双,做事无所不用其极。二人出手,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大越三魔毕竟不是我们自己人,能出几分力还难说,我怕他们觊觎星痕剑,反而坏事。” 大祭司言道:“盛名之下无虚士,燕啸忝列大长老,岂是善于之辈。告诉三魔,杀了燕啸,星痕剑就归他们。五人出手,燕啸有通天本事,也难逃一死。” 交代完后,大祭司叮嘱道:“事不宜迟,马上安排人马,带着神玉分头前去大越林和漠林解除封阵。这关乎我们大业成败,要两位公子亲自前往!我们要抢先机,即使太一教那几个老怪明天发现玉器被换,也要抢在他们前面开启封阵。” 厚中点头,“属下马上安排,今夜就出发。” 大祭司言道:“说起来,这解封之法也是大魔神所授,他告诉我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必是有别的预谋。只是人已作古,很多真相不得而知了。” 厚中好奇的问道,“常听主公提及大魔神,他究竟有多强大?” 眼前浮现出野穹山上飞翔的神姿,大淄城下的闪电攻击,威严且不可一世的目光,强大无匹的心慧,冷酷无情的神色,大祭司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他是神,是强大无匹的真神,在他面前,我就是婴儿之于猛虎!” 厚中面露惊骇,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灌夫见到厚中的表情,点头附和:“我也见过他,高高在上的尊神,不可触摸,不可企及,唯有膜拜!” “这次若不是用姜家女孩逼迫,燕啸是绝不会答应出手的。如果这次不能成功开启封阵,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复国了。”灯光灰暗的房间中,大祭司抬头,孤独的看着高天明月,幽幽叹曰:“千年了,故园何在?” “开启封阵会不会引起警觉?”灌夫担忧的问道。 大祭司言道,“毋庸担心,我改动过感天仪,无法感应了。” 灌夫问道:“南天和北天封阵都已发现,那西天封阵那?” “我无数次深入赫连山,连昆仑我都探查过,依然没有西天封阵的丝毫线索。”大祭司将白虎玉佩递给灌夫,“这块玉佩或许能感应到封阵所在,它会指引你前去,解封最强大的龙妖王魂魄,若是龙妖王认可了你,你将是伟大的驭龙者。” 灌夫将白虎玉佩小心接过,细看起来,经不住赞叹,“好精美的玉佩,这就是神的杰作啊!小小玉佩上,竟然雕刻了如此之多的符阵和符文,我们仿的玉佩,徒具其型罢了,真不知道,当年的羲和城,到底什么样子?” 大祭司疲倦落寞,“曾经无比辉煌,不过,最终也是历史的尘埃啊!” 灌夫言道:“我明日就出发,去探查西方封阵!” 大祭司摆了摆手,“先不着急,你还有更紧迫的事。” 灌夫猜到了什么,问道:“要实施我们的易氏计划了吗?” 大祭司点头,“神玉到手,该启动计划了,你协助井御把皇宫的事做好,这里除了你,谁都做不到这点!切记,要谨慎的使用你的法力,能掩藏起来,取得对方的信任是最好的,凭借你的经验,这些都不是问题。” 灌夫问道:“今晚就要离别了?” 大祭司点头,“若不成功,可能今生也不会相见了。” “兄长多珍重。”灌夫对着大祭司跪拜起身,踏步而去。 从羽仙阁出来后,燕啸摘下面罩,大步急行,姜宜昂紧跟在后。 借助灯光,才看清燕啸相貌,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形消瘦,长相清雅,眼神清亮,留着浓黑的短髭,一看便是富有聪睿之人。 到了马厩,燕啸牵马,催促道:“我们连夜出发。” 奔驰的马车上,燕啸充满歉意,“我以为姜家会洗刷冤屈,得还公道的,却不想还是难逃一劫。我找过皇帝,可姚家咬死是令尊毒杀了先帝。” 姜宜昂眼泪落下,“太伯父,我想去祭奠父母家人。” “不可,宜璋的意外就让我痛心不已。”燕啸坚决阻止,问道:“皇甫重师是我多年好友,绝对不会出卖你们的,卫府是怎么发现你们在北地的?” 姜宜昂深深自责,“都怪我,不知人多眼杂,让乌鸦发现了我们。” “是我大意了!”燕啸很是自责,“你的母家来自北地,卫府自然在北地重点搜查。若是安置在东元,皇领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这都怪我啊!” 姜宜昂呜咽道:“趁着皇甫爷爷不在,乌鸦来抓我们。我们只能往山里跑。哥哥故意将乌鸦吸引过去,让我逃命。我远远看到乌鸦围住了他,可不敢近身,便放火烧山。等我靠近时,尸身烧的面目全非,头颅也被割走了!我后来被抓,幸好有个乌鸦头目受过父亲恩惠,拼死护着我,才平安到了中都。” 燕啸长叹一声,“我屡次营救你们,可姚家防范很严,我连劫狱的心都有了。这时,那位神秘人找到了我,表示可以营救你们,但要为用玉器来交换,想到水真临终嘱托和姜家仅剩的血脉,我也被迫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 姜宜昂问道:“太伯父,我们要去哪里?” “东元!”燕啸扬鞭催马,“去元越要过阳铎峡谷,卫府肯定安排人手堵截了。东元不惧皇领,那边的泰宗山,山高林密,方便我们隐藏行踪。” 马车急速前行,燕啸道:“孩子,现在就去四十九孔桥,过了元水,从师耳关过宿关入东元,这是到泰宗山最快的路了。” 第32章 大难得脱 天际挂着弯月,月光似水,倾洒人间,天地间充满了冷清。 汶水县城官道上,一辆马车在急速奔跑,燕啸拼命抽打两匹骏马。 三骑快马急速追赶,马上三人同时射出三箭,听到急速箭声,燕啸俯身躲开,两箭奔着骏马而去。两匹骏马被箭矢贯入马头,箭头插入,尾翎兀自震动。 轰隆声中,两匹骏马倒地,燕啸身手了得,生生将失控的马车正了过来。三骑追上,呈扇形包围马车,全身戒备,很是忌惮,防燕啸突然发难。 玉面男子下马,冷笑道:“老儿,看来你杀了仲修和无泽了。” 马上的疤脸男子阴声言道:“仲修可是漠林狼族数一数二的好手。乌泽心计阴沉,连我都忌惮他三分,竟也让你杀了,这倒是出乎意料。” 此人长得阴厉,脸上伤疤在惨淡月光下映照,如同蠕虫,愈加狰狞。 尖嘴猴腮的瘦猴网外掏着渔网,冷冷言道:“这两个蠢货,不自量力,盲目抢功,让我们安排的陷阱都没发挥作用,要不然,何必在这里相见。” 燕啸背靠马车,全神戒备,拱手言道:“三位都是不凡的人物,也不是朝廷鹰犬,何必苦苦相逼,争斗起来,你死我活,怕是谁也讨不得好。” “我们兄弟没打算过分逼你,本来打算,只要交出星痕剑,就彼此相安无事。”瘦猴持矛,色眯眯的盯着宜昂,轻佻猥琐的言道:“可看到这个小美人,我就改了主意,你只要把星痕剑和女孩留下,自行离去,我们兄弟也不管你。” “那就一战吧!”燕啸拔出星痕剑,豪气干云的剑指瘦猴。 “老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前几天的死战,你也受伤不轻,强撑着罢了!”持刀的疤脸心思缜密,猜出了大概,用轻蔑的语气激起燕啸怒火。 “有没有受伤,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燕啸不紧不慢的应付三人,眼光偷瞟周围,暗暗盘算,看到路旁卧着几块山上滚落的大石,暗暗有了主意。 玉面男子拔剑,成竹在胸,单指轻弹剑身,长剑发出清凝龙吟之声,剑锋遥指燕啸,怡然自得的言道:“既然这样,那就送你上路吧!” 瘦猴猥琐的看着宜昂,“这娇滴滴的小美人,道爷要变着花样疼她。” “咻”急速的破空之声传出,战斗毫无征兆的开始了! 燕啸出手如电,星痕剑以雷霆之势奔着玉面男子而去,玉面男子赶紧抵挡。长剑却在空中诡异的急速拐弯,借助车厢掩护,奔向瘦猴。瘦猴没料到被偷袭,心胆俱裂,拼命躲闪,电光火石间,已然来不及,右臂被干净利索的斩下。星痕剑没有丝毫停顿,趁势向前,风驰电掣般奔向疤脸面门。疤脸急忙躲闪,脸上还是被划出长长伤口,鲜血喷涌,让本就丑陋的疤脸愈发狰狞恐怖。 瘦猴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玉面男子脸色大变,没想到燕啸在负伤之下,依然彪悍如斯!不敢大意,挥舞长剑,与燕啸战到一起。疤脸在旁,不时出手偷袭,他刀行厚重,势大力沉的刀法逼迫燕啸不得不接招,让玉面男子得空调匀呼吸,休整再战。二人配合默契,幸亏燕啸重伤瘦猴,若他持矛加入战团,怕早已经落败。 半炷香的功夫,二人屡次得手,燕啸身上鲜血涌出,大落下风。二人已占优势,不再冒险强攻,只谨慎的守住门户,慢慢消耗燕啸。如此一来,谁也奈何不了谁。燕啸见对方精疲力竭,神识松懈,偷偷将傀儡蝎放入落石的暗影中。 不顾伤口流血,观战的瘦猴突然出手,撒出渔网,冲宜昂罩了下来。 宜昂闪躲不及,被牢牢罩住,瘦猴肆意撕扯衣服,露出雪白肌肤,瘦猴更加兴奋,狠狠扯开外套。宜昂拼命挣扎,眼中喷火,恨不得咬死对方。 燕啸心神激荡,被疤脸偷袭得手。生死关头,赶紧收敛心神,谨慎的守紧门户,东格西搪,装作不支,将二人引到傀儡蝎埋伏处。玉面男子御剑激进,长剑贯入燕啸右臂,大喜过望,此时,突觉小腿一痛,顷刻间右腿麻木,毒发身亡。 剩下二人死命进攻,以求速胜。燕啸故意露出破绽,忍痛吃了一刀,引诱疤脸全力冲来。一冲之力使疤脸暴露在剑下,燕啸用尽全力,将疤脸头颅斩下。 受伤的燕啸失血过多,浑身无力,虚弱的倒了下来。 见头颅滚动,瘦猴吓得呆傻,燕啸趁此时机,让傀儡蝎偷袭得手。瘦猴突觉小腿发麻,知道也已中毒。只是毒性不强,瘦猴也不心慌,坐下运功排毒。 燕啸却是着急万分,若让瘦猴静心排毒,一两个时辰后,就能恢复如初,自己一死倒无所谓,可怜宜昂清白的女子,想到此处,更是心痛无比。 燕啸突然冲着黑暗处大喊:“是谁在此,可否现身?” 朦胧月光中,从大石暗影处慢吞吞的走出来战战兢兢的二人。 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相貌朴实,满脸的络腮胡,穿着羊皮大氅,举止投足,带有江湖豪气;背后跟着温文尔雅的质弱的青年,看起来快到二十,穿着锦袍,躲在父亲身后,极不习惯这血腥场面,皱着眉头,似要作呕。 “在下李守义。”来者抱拳施礼,颇有江湖豪气,指着青年,“这是犬子平安,我们父子回城,走的晚了,才耽误到现在。” 燕啸细看父子二人,知道父亲是急公好义之人,祈望能拔刀相助。便面带期许,恳切言道:“在下有不情之请,万不想小女被人凌辱,万望二位带走。” 瘦猴忙道:“他们是朝廷要犯,今日被你二人撞破,怎能留下活口?” 燕啸身体微颤,动情言道:“你们父子不用管我们,只需带走小女即可,我这个孩儿孤苦,望你们大发慈悲,救助小女,带走做个使唤丫头也好。” “太伯父,我家人都已经死了,我要去见我爹娘,上天可怜我们,让我们一家人在地府相见。”被捆缚在网中的女孩悲痛欲绝,泪如雨下。 父子动了恻隐之心,特别平安,见网中的姜宜昂着实可怜,欲解开捆缚网,将女孩放了出来。可是这网被法力捆缚,无法解开。李守义见此,抽出腰间插着的匕首,上去切割,可渔网坚韧异常,用尽全力,竟没有一丝割痕。 见到星痕剑,燕啸提醒,“用那把剑试试。” 平安依言而行,刚把长剑抽出,就感受到了森森寒意,剑身如同星光般的璀璨。持剑去割渔网,那里有半分阻拦,如同削瓜切菜般的轻松。 姜宜昂被放出后,拿过平安手中长剑,二话不说,冲着瘦猴而去。 瘦猴气急败坏的喊道:“你敢杀我,你们可知道我师傅的手段,他老人家若知道是你们杀了我,他定会将你们……”话没有说完,便被一剑穿心。 见瘦猴已死,燕啸强撑的一口气松懈,晕倒在地。 李守义把尸首拖到远处,宜昂唯恐他搜查尸体,发现什么异常,赶忙告诫道:“这三人十分阴狠,身上藏毒,万万不要翻动包裹尸体。” 等李守义返回,姜宜昂盈盈拜倒,感谢二人救命之恩。李守义忙把女孩扶起,三人合力,将燕啸抬上残破的马车,收拾干净现场,扬鞭回城。 朦胧月色将官道衬托的更加冷清,马车悄然而去,渐渐融入夜色中。 马蹄得得,深夜之中,残破的马车在汶水县城的青石街上慢行。 第33章 师元王 自古以来,七国丰腴之地的亿万生民,无人愿往瘴乡恶土的大越林。 大越林土地贫瘠;山道险峻,极难通行;蚊蚁蛇虻肆虐,毒虫猛兽横行。在无尽阴暗的森林中,生活着文身断发的野蛮人,偶有恐怖的食人部落,这些部落茹毛饮血,残忍好杀,对于文明的七国来说,此处为蒙昧未化之地。 大越林的三股势力,师元、虞部和敃越分布在漫山迷雾笼罩的诸广山脉中。师元是其中最强者,这个源于东元的强国控制着虞部落和敃越,是大越林的主宰。其都城师攸城坐落在赭泥水之东,是师元最大的城市,也是统治中心。 在师攸城北部,是大越林中最高大的融天山,融天拔地通天,孤峰兀立。在高山中,开辟出宽仅三尺的幽暗小道,直通山中的灰岩洞。灰岩洞内的方室之中,三个魂灯相继无声的熄灭。 白发白袍的老者毫无察觉,正在蒲团上打坐修炼,老者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吟唱,口中发音晦涩难明,老者边吟,边用单手掐诀,朝着四周打出法力。 洞壁四周的符阵光华大作,闪耀着神秘之力,用力拉动铁环,地底滚滚黑气喷涌而出,黑气欲融入四周洞壁,却被符阵死死抵挡,无法浸入分毫。继续喷涌而出的黑气,欲将山洞吞噬,山洞慢慢陷入黑暗,只有四壁光亮隐约闪烁。 老者双手掐诀,悄无声息的快速打出手诀,在空中飞快的变动。洞中符阵闪烁,悄无声息的场面诡异无比。老者引导黑气缓慢进入自身经脉,黑气浸入经脉的速度越来越快,老者感觉更加痛苦和亢奋,不时的发出叱喝。 洞中黑气上下翻滚,老者犹如置身在汹涌的黑色浪潮之中。 洞内充斥的黑气宛如化不开的浓墨,老者彻底淹没在黑暗中。 老者逐渐发生惊人变化,满头白发变得乌黑闪亮,皱纹慢慢消失,枯萎干燥的皮肤变得光滑白皙,涣散浑浊的眼神凝聚,黑色眼眸变得秋水般明亮。 垂垂老者竟变成了翩然公子,若有人看到这一切,定会惊讶见到鬼神。 感应了洞内的细微变化,公子睁开眼睛,盯着全部熄灭的魂灯,眼睛变得愈来愈红,片刻后,眼瞳如同血染,仿佛有鲜血滴下,巨大的悲痛冲击传来,震怒之下,心神激荡,似要灵台失守,公子忙稳定情绪,调运呼吸…… 轰然大作,山洞封口被强力碎开,大越林上空,突然传来了愤怒的悠长尖啸之声,惊得方圆数里的鸟兽纷纷逃开,躲避这压迫身心的戾气。 正在等待的上百弟子赶紧跪下,齐声喊到:“恭迎老祖出关!” 年轻的公子冲关而出,手摇玉扇,仰天长啸,飘然而去。 山巅之上,数十丈高的雕像巍然耸立,雕像是年轻的战士身着戎甲,单膝跪地,右手紧握战戟,左手握拳,按压在大地之上。神色坚毅,满含思乡的眼神凝望着太阳升起的东方。在雕像下面的石崖上,刻着两个篆字“望乡”。 三人站在雕像下,黄昏的阳光被雕像所遮挡,让人看不清楚面容。 看着公子翩然离去,老者笑道,“星垣兄果然有他主子几份风采!” 高大的师元王望着天际,惆怅言道:“不知绝虒兄还在吗?” “没有人能摧毁他。”老者声音中充满了坚定和信任。 “岁月会的!”师元王的声音疲惫,透着难掩的苦楚,“不管在不在,他已不是那个横绝天下的绝虒兄了!也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翻江倒海的武成公了!自野穹山大战之后,他失去了爱人,已是心灰意冷,归于平凡了,或许……” 老者语气肯定,“他血液中流淌着强大和狂傲,什么都不能摧毁他!” 三人陷入了沉默,静听风声掠过山梁,天空中的苍鹰发出了亢鸣。 “我总听你们提及他的名字,看到他的雕像,竟然无缘见到他”年轻人好奇的问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我们如此眷恋和回忆。” 师元王扬起面孔,看着天空的飞鹰,“他是传奇,虽然他的名字被有意抹杀,但他不是这天空中的飞鹰,而如同这大地般坚实,是注定的不朽。” 第34章 平安结亲 道士悠悠转醒,在旁守护的宜昂喜极而泣。 燕啸定了定眼神,见到眼前都是些生面孔,都是面露喜色。知道被人所救,挣扎着起身致谢,“贫道井阳,来自皇领,带着家中小辈前去巨嵎城投亲,没想到半途被匪徒劫道,几乎丧命,承蒙搭救,感激不尽。” 见道士虚弱,李守义也没多问,便让这老小二人歇息。 道士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道风仙骨,眼眸中似有繁星点点,对人和善却不亲近,一看便是世外高人。众人看过一眼,再也不敢直视。 女孩眉眼开阔,皮肤白皙,下巴丰腴,虽然穿着罗布衣衫,却是雍容。端庄大方,落落有致,无一丝娇柔之感,待人接物知书达理,谙熟人情世故。 老爷子看这女孩,越看越喜欢,对道士的伤势也格外用心。 道士精通医道,自己开药煎服,在悉心照料下,身体慢慢康复。 伤势稍稍复原后,道士对李守义言道:“恩公,贫道想在山中寻一静处安心养伤,待伤好之后离去。伊昂这孩子就留在这里,劳烦你们帮忙照看。” 李守义和夫人一听女孩留在自家,乐不可支,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燕啸熟知堪舆之术,乔装打扮,手持罗盘,在泰宗山中游荡,四处查看,最后选址在这小屋所在。此处占有泉眼,背靠高山,汶水外向绕行,屋前有月牙样的池塘,一看便知是风水宝地。便决定在此处修行,待伤势彻底恢复。 两个孩儿相处甚好,日久生情。奈何女儿家脸皮薄,老太太能觉察一二,旁击侧敲,终于知道女孩心思。老爷子大喜不已,带着平安和伊昂,去山中求婚。 走进院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角的两个巨大狼首,狼首青面獠牙,血迹斑斑。道士见到平安惊恐,便猜知大概,和颜笑道:“山中恶狼,屡次骚扰,贫道不胜其扰,前几日斩了狼王,它们再也不会来此作恶了。” 见带着厚礼,燕啸以为前来拜师,指着平安,“贫道看平安性格平和,性情淡薄,心性完一,倒是修道的好材料,莫非恩公想让他拜我门下?” 李守义一听,这是打算收儿子做徒弟,暗暗叫苦,却又不敢直说,踌躇会儿,对燕啸带有歉意的说道:“仙人,等他结婚生子后,再随仙人修道吧!” 燕啸笑道:“修仙得道,乘云陵霄,与天地同寿,别人求这个机会,万金而不可得,你倒好,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竟不珍惜,一口回绝。” 不知如何作答,李守义只是笑笑。燕啸问道:“恩公前来,所为何事?” 李守义笑道:“仙人,平安在县学读过书,识文断字,写信算账都行,这孩子懂礼数,登雅堂。我们家也有几十亩薄田,日子过得下去。仙人,这两个孩子投脾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就大着胆子前来求婚,不知仙人同意不。” 屏退二人,燕啸开门见山的言道:“我本想养好伤后,带你去巨嵎城的。” 宜昂言道:“家父也曾打算到巨嵎城避难,但思来想去,还是没去。” 燕啸对宜昂的冷静略显惊讶,“宜昂,你可想好了?你们血脉相连,王妃还是认你这个侄孙女的,你在王宫,远不是这里能比的。” “姑奶奶虽然在世,可夫人公输容是成宣的二女儿,大家谣传是家父害死了成宣,就凭这点,我担心会不明不白的丢了小命。”宜昂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就算她不报复,下人为了讨好她,难保没人不想拿我的小命来换取荣华。” 道士点头,很感欣慰,“我还担心你想不明白这层那,现在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既是如此,留在这里未尝不是好事。隐名埋姓的生活,虽然平淡,却有天伦之乐。只要是你心甘情愿,无欲无念,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宜昂平静言道:“太伯父,我享受过荣华富贵,经历过颠沛流离,品尝过酸甜苦辣,这么多起起伏伏,我更喜欢现在这种平淡的生活。” 燕啸赞叹道:“心性豁达,以后也会悠哉舒心。宜昂,你也见过不少世家公子,青年才俊啊。怎么喜欢上了平安?这孩子没什么过人之处啊!” “当年我们蒙受大难,生死一线,就是平安救了我们,当时太伯父也说过,将我嫁给平安。”想起往事,宜昂变得沉重,“那时,我准备咬舌自尽的。” 燕啸点头道:“当时情势危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想此事过后,送给李家一场大造化,哪想到你这孩子真心的喜欢上了这小子。” “我和他相处久了,发现他心地善良,性格看似柔弱,但也是遇事不乱,而且我俩脾气很合得来。他待我也是很好的,能找个这样的人,将来会心有所托的。”宜昂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声若蚊蚋,娇羞的脸红低头起来。 “哈哈……”看到宜昂娇羞,燕啸禁不住大笑,“宜昂,都说你有巾帼英气,哪想到也会如此羞涩,好吧!你先出去,我就做主,让你嫁于平安这小子!这小子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竟娶你为妻,你可是差点要做皇后的。” 宜昂不好意思,急急退出,回避到厢房,燕啸招呼李守义进来。 燕啸直截了当言道:“平安这个孩子有福气,伊昂这个孩子同意了,两个孩儿脾气相投,秉性兼补,情投意合,就结成连理吧!” 李守义一听,欣喜不已,连连点头,赶紧的筹办婚礼。 第35章 大祭司定计 四周徒壁的密室中,陈设简陋异常,只有石凳石桌。 石墙上的铁制火台上,插着熊熊燃烧的松脂,所散发出的光热似乎被黑暗和幽冷所吞噬,忽明忽暗的灯火更是让人有种无以言表的压抑。 大祭司站到火把前,伸出右手,轻轻笼住燃烧的火焰,得心应手的操纵火焰,宛如消遣时光。有些沮丧的费厚中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将书信递了上去。 费厚中故籍阳武,七岁随父母前去中都,船只被掠,劫匪杀死家人,费厚中被正好路过大祭司所救。大祭司对他亦师亦父,所学皆是来自大祭司传授。 大祭司细看这封信,眉头渐皱,手微微颤抖,呼吸轻微加重。费厚中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大祭司。大祭司颓然无力的坐下,痛心言道:“派去追杀的五人,尽数折在燕啸手下!这次我们损失惨重啊!” “属下办事不力,望主公惩罚!”费厚中愧疚万分,单膝跪地,信誓旦旦的保证,“属下这就带血矛去东元查找燕啸,亲自解决,绝不失手。” “安抚死难的壮士吧!”大祭司面色平静,示意费厚中起身,“我们的复辟大业,本就千险万难,有多少人倒在这条路上。老身经历多少艰辛磨难,有过多少次死里逃生啊!可老身不易其志,厚中,老夫也在想,所做的一切,究竟为了什么?让这么多忠义之士为之赴汤蹈火,到头来可能只是飘渺虚幻而已。” “万万不能做此想!”听出主公的无奈和绝望,费厚中极力宽慰道:“主公蒙昧草创,龙行虎变,方到今日,难道要在胜利前放弃吗?” 大祭司欣慰的看着费厚中,“厚中,勿要挂怀,老夫早就想通了,这是我的命运!也是我的责任!更是我活着的目的!”指着石凳言道:“坐下吧!我们名是主仆,情同父子。我看你们,有心为功,有功必赏,无心为罪,虽罪不罚。” “主公,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我们不能吝惜钱财,就厚葬了死者。”费厚中长身垂立,毕恭毕敬,“属下担心的是,燕啸会把我们出卖给太一教。” 大祭司点头,“钱若不用,就是堆废铜烂铁,人才是成就大业的根基。至于燕啸,一击不成,就要收手了。不用担心,燕啸绝不会出卖我们,盗出玉器的是他,他岂会不知轻重,自己往火坑里跳,不到山穷水尽,他是不会狗急跳墙的!” 费厚中想了想,提议道:“老魔知道他的三个徒儿被燕啸斩杀,以他的性格,岂有不报仇的道理。要不要告诉老魔,假他之手,除去燕啸。” “若是告诉老魔,他定会追杀燕啸!燕啸借助太一教除去老魔,趁势脱身,将我们暴露出来,以太一教那些老怪物的手段,顺藤摸瓜,追查到我们,岂不是坏了大业。”大祭司严厉的告诫,“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多生是非。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的充实力量,会将来的大举反攻做准备。” 费厚中请示,“老魔来了,问他徒儿下落,如何回复?” 大祭司想了想,“就说他的徒儿被大公教所杀,让他先和大公教斗。我们推波助澜,想方设法把矛头指向他,让他吸引注意,掩护我们的行动。” 费厚中敬佩言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第36章 北方队伍 莽莽冰原上,队伍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深雪中。 二十多人的队伍憔悴不堪,凝结的雾气在胡子上留下冰碴。都裹着支离破碎的兽皮,这些兽皮是从猎取的野兽身上剥下的,在这冰天雪地中,成为坚实的生命保障。有些人因冻疮失去了耳朵和手指,冻疮流脓,让人又痒又痛。 从漠林出发时,队伍有百人之多,翻越终年冰雪覆盖的高阴山和重阴山,道路陡滑,有人不慎坠入崖谷,又遇上大雪崩,走出两山后,队伍损失惨重。 从雾口渡上船,穿越雾气笼罩的贝海,才走出漠林,进入冰原。 在冰原碰到了狼群,马驹大的冰原狼,宛如猛虎,能轻易杀死落单的武士。真正令人恐惧的是冰原部落。这些冰原战士身材高大,身穿褐色兽衣,善于利用地形来掩护行踪,发动突袭。经过苦战,这支队伍只剩下二十多人。 “少主,还有多远?”高大魁梧,虎体狼腰的统领杨虔上前问道。 杨虔是大祭司的得意弟子,被派到少主冥无终身边,对其辅佐的。 冥无终收起舆图,指着远处,“看到了群山包围的那座山峰了吗?那便是章尾山,那山如同章字,那章尾中心就是要去的地方了,还要三四个时辰吧!” 冥无终鸠形鹄面,留着微微上翘的八字胡,透着骄傲,修剪整齐的髭须,带着精致。他身穿轻便的裘皮外套,头戴貂皮套帽,在冰天雪地中,仍是十分暖和。 “少主来过这里?”杨虔好奇的问道。 “来过多次了,屡次想破除封阵,可这些元力封阵不是能用蛮力破坏的,最终无功而返。后来才弄明白解封的关键,就是这不起眼的玉环。”说着,冥无终从怀中掏出玄武玉环,递给杨虔。 杨虔细看玄武玉环,有些担忧言道:“能不能解封?” 冥无终点头,“这是神玉,只有它才能吸附封阵的元力。” 杨虔点头,“希望玄黎能护佑我们,顺利完成此次任务。” “玄黎不就是我们嘛!”冥无终得意的言道:“求神不如求己。” “少主英明。”杨虔有点笨拙的言道。 冥无终阴鸷的脸上露出轻笑,“杨统领,你嘴笨口拙,不善阿谀奉承。我也不喜欢被人恭维,我们相交这么多年,彼此以诚相待,岂不是更好。” 看着人数稀少的队伍,杨虔忧心言道:“等回去,尽量避开冰原部落。” 冥无终低头沉思,“冰原部落为何如此疯狂地攻击我们?” 杨虔回道:“任谁家被闯入都不会高兴的。” 冥无终摇头,“我们上次来时,他们就很平和,还和几个小部落做过交易。他们如此暴戾,应是缺乏食物了,你注意到没有,他们攻击是我们的马匹。” 杨虔回忆发生的一切,有些恍然大悟的点头道:“还真是如此,我可真是蠢笨,害得我们损失这么大,还不如早早把马匹送给他们。” “杨统领不必自责!”冥无终摆了摆手,“他们攻击我们马匹时,我以为是要赶尽杀绝那!等没了马匹,他们不再攻击我们,才明白怎么回事。” 杨虔苦笑道:“这下好了,回去倒是不用担心被追杀了。” 冥无终看着茫茫冰原,满脸忧色,“冰原部很快就要南下了。他们找不到足够的食物,为了活着,怕是要去侵扰我们漠林了,做好准备吧!” 杨虔信心满满,“少主不用担心!漠林是我们的地盘和势力,别看在冰原在这里称雄,敢到漠林,担保让他们有来无回,也好替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冥无终望着碧空,见万里澄清,“若我能继承大业,众位定为左膀右臂。” “我也期待少主展翅高飞的那天。”杨虔动情言道:“自明师道覆灭后,承蒙你们不弃,杨某便跟随少主左右,定当誓死报效主公和少主。” “天快黑了,就此加快脚程吧!”冥无终淡淡的言道。 看着西斜的太阳,杨虔高声喊道:“大家辛苦,争取天黑前赶到。” 永封冰窟隐藏在厚厚积雪下,在茫茫雪原,肉眼根本无从发现。 冥无终从怀中取出一面淡黄色幡旗,舒展开来,看起来是皮革所作,四周土红镶边,上写“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十六个黑字。 杨虔好奇的问道:“少主,这可是主公的魂幡旗?” 冥无终神色凝重,催动真气,将法力灌注到幡旗中。幡旗发出了轻微亮光,浮现淡淡白色毫光,便将其抛出,幡旗在空中缓缓飘荡前进。 众人好奇的跟着幡旗前进,过了半个时辰,幡旗浮在空中不动。 “这就是入口了。”冥无终指着幡旗下方的雪地。 “砸开!”随着杨虔的命令,几名强壮的武士将铁锤砸向厚厚的寒冰。 轮番力砸,轰然一声,随着寒冰下坠,洞口显露出来。 众人大喜,不待吩咐,纷纷进入冰窟,等下去后,顿感寒意逼人! 点燃火把,环顾四周,众人被所见的景象震惊了。 任谁也没想到,小小洞口内,竟藏着如此美妙的世界!在火光下闪耀着光亮,仿佛置身于晶莹璀璨的冰殿。冰柱、冰瀑、冰帘……,洞中的动物遗骨,也如同冰玉般剔透,周围洞壁上的冰图也千姿百态,形状各异,别有韵味。 进入地下二层后,见到冰雕一尘不染,玲珑剔透,造型媚人,当真是冰肌玉骨清无汗。众人凝视冰雕,不禁疑问,“这是那个冰魄仙子?” 进入地下三层,看到巨大的元力封阵,面积之广,令人震惊。 符阵在不停闪烁着乳白光晕,似在汲取冰雪力量,利用冰雪之力来炼化大凶之物,众人不禁好奇,“这符阵镇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冥无终露出喜色,命令道:“速速动手吧!” 杨虔很是担忧,“这大凶之物被释放出来,怕我们这些人镇压不住啊!” “放心吧!”冥无终宽慰众人,把玄武玉环安置在阵眼处。玉环犹如封阵钥匙,丝毫不差的锁定针眼。随着玉环插入,封阵内的图符飘逸出缕缕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流入玉环。众人紧张的盯着玉环,看到黯淡的玉环在缓缓变亮。 数天之后,玉环吸纳了庞大封阵中的元气,变得灼灼闪亮,发出耀眼光芒。随着禁锢之力的衰减,封阵下似有巨大的力量在冲击着巨大封阵的冰层。 冰层在这力量冲击下,分离破碎,缕缕白丝冒出。 白丝逐渐凝实,通过曼妙的轮廓,依稀看出是女人。这情境让众人既觉好奇,又觉心惊,不知将要面对何物。随着轮廓越加清晰,众人发现轮廓和二层的冰雕女子如此相似。在众人犹豫不定的目光中,白丝相互融合,完全凝结出元体。 在女子元体上,依稀看到亮若星辰的篆符,篆符围绕着女子身体快速转动,随着女子念出的晦涩难懂的口诀,这些篆符缓缓浸入元体,消失不见。 随着亮如点漆的眼神凝聚,赤裸的元体走动起来。 “咯咯……”如金铃般的悦耳之声传来。 如同天籁之音,充满了致命诱惑,竟让众人心猿意马。女人眼神顾盼神飞,似乎知道众人心意,化出一团白气,将元体掩藏了起来,顷刻间穿上云裳。 “姐姐在此待得够久了,走吧,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冥无终看着破碎的封阵,点点头,“的确是个鬼地方。” 第37章 南方队伍 阴雨连绵,仿佛天空破裂,无穷无尽的倾泻而下。 位于世界最南端的百蛮地无边无际,方圆数千里都被浓密的高大常绿阔叶树所覆盖,在高大林木下,灌木将整个林间空地严严实实遮挡起来。 刚刚熬过初夏的闷热,就赶上仲夏的淫雨。虚弱不堪的众人穿戴蓑衣斗笠,狼狈走在泥泞中。丛林中的道路被雨水浸灌,一脚下去就陷入其中,被水浸透的皮靴十分沉重,让行路倍感吃力。脚上皮肤溃烂,也只能咬牙忍受。 四个月前,这只队伍从师元的灰岩洞出发,马不停蹄的奔向勐光洞。在鸣蛇山脚中,群蛇在蛇妖的驱赶下,拼命围攻。众人斩杀了几名蛇妖,才吓退了蛇群。露宿山谷时,山洪冲走大量人员物资。深入诸蛮山后,被食人部落偷袭。这些部落身材矮小,肤色黝黑,浑身刺青,在林中如履平地,呼啸如风。趁夜偷袭,将骸骨立在道旁来恐吓。众人设下埋伏,斩杀食人部落首领,才震慑住敌人。 棱角分明的公子高辉露出难得的笑容,指着远处高大火红的高山,“前方就是勐光山了。”胜利在望,众人一扫阴霾,禁不住的高呼呐喊。 突然,欢呼的众人安静下来,望着来时的方向,眼神充满了哀伤。 看到众人的戚色,丰卿大喊,“走了的那些好兄弟,追随了刑天的步伐!只要我们不死,他们就不会死!等我们回去后,要给他们修建华丽的墓穴,要将他们的壮举雕刻在巨石上,让子孙记住他们,祭祀他们。”张开双手向天,仰望着缥缈高天,唱着招魂曲,“魂兮归来!蛮方不可留,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丰卿是高辉的师傅,身体矮胖,满脸胡须,略有秃顶。他是大祭司的亲传弟子,跟随大祭司多年,深得信任,被派到高辉身边辅佐的。唱完招魂曲,丰卿来到高辉身边,有些不解的言道:“这百蛮部落,怎么如此敌视我们。” 高辉也是疑惑,“我和王叔来过这里,那时的百蛮地还没这么敌视。” “现在的圣巫师是欢月婵了,她和师元王那些纠葛,想你你也知道。”丰卿无奈言道:“历经沧桑,走过苦难,这复国大业,真是长路漫漫啊!” 高辉语气担忧,“父王圣体每况愈下,多年前的伤病正在恶化!我真是担心父王身体啊。也不知王叔的态度,是支持我,还是支持无终?” “我问过王叔,他态度不明。现在来看,漠林的实力更强,再加上狼部落支持,无终占据优势。”当看到高辉面露失望,丰卿赶紧打气,“少主毋庸担心,你是主公长子,令堂对主公有再造之恩,主公会考虑这些的。此次让你和无终分别负责蜚牛和鬼母之事,也是有意考察你们兄弟,看看究竟谁更适合继位。” 高辉叹道:“若是家母还在,倒是毋庸担心,可是半塔山之战,为了掩护我们离去,家母下落不明,怕是凶多吉少啊!” 看着太阳快要落山,远方山峦起伏,轮廓壮美,丰卿提议,“少主,找个山洞避避雨,让大伙生火取暖,安心休息,明日尽量赶到勐光洞。” 等钻入勐光洞,众人立刻感受到充沛的地火之力。这是来自大地内部的力量,非人力所能营造。岩浆喷涌翻滚,不时飞溅出滚烫的岩浆。红光闪烁,高温让洞内看上去浮跃跳动,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充满了毒性,让人极不舒服。 “少主,不要再深入了。”丰卿伸手阻止,“这蜚牛是上古大凶之物,即使能破除封阵,对付它也很危险,少主看着就是,万万不要靠近!” 高辉告诫道:“大家务必准备好了,不得有误!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家父一再告诫,蜚牛是大凶之物,虽有数百年镇压,依然危险。” “少主稍懈,我等准备好了,让少主前来验看。”丰卿取出长长的尖桩,灌入法力。玄铁打造的尖桩表面泛出白芒,沿着熔浆中的封阵,将长长地桩深打入封阵周边。等地桩巩固后,挂上渔网般绣着各种符阵的金蚕丝网。 高辉将朱凰玉环插入封阵中心处,朱凰玉环缓缓吸收元气,吸收元气的朱凰变得血红欲滴,朱凰闪烁着红色光芒,过了数天,封阵才渐渐破碎。 被镇压的蜚牛感受到封阵力量的衰退,本能的试图逃脱,它拼命的撞击封阵,在内部撞击和外部元气抽取之下,封阵出现了崩溃之象。 所有人都紧绷心志,汗珠流下,死死盯着封阵,努力镇定心神。 “嗷……”愤怒的长啸从地底深处传来。听到这充满戾气的雄壮声音,众人紧张万分,全身紧绷,死死的盯着洞底,不知锁链封阵能否锁定这大凶之物。万一不行,愤怒的蜚牛可会将众人闯入熔岩,那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轰然巨响,巨大的蜚牛破开岩浆,疾冲而出。 等看清了蜚牛,众人大惊失色,心脏狂跳不已!这是无法形容的怪物,浑身黑气弥漫,看着有形,却又无质,像牛又像狼。眼睛血红,獠牙闪亮,盘绕的牛角硕大,尾巴是条长蛇,蛇头张开大嘴,吐着火红的蛇信,望之令人骇然。 数百年的封压已使它丧失了理智,变得极端癫狂,积累的暴戾之气狂喷而出。看到周边有人,蜚牛勃然大怒,血眼冒火,巨声嘶叫,疯狂的冲向众人。 可惜,这不是强盛时的蜚牛了!在地火消磨下,力量已不到全盛时的十分之一,如若不然,岂是这几人能降服的,它可是靠众神之力才能镇压的! 黑气翻滚疾进,没想到蜚牛来的如此之快,还没等反映过来,有人被撞入岩浆中,滚热的岩浆让人痛苦的哀嚎,焦臭传出。 蜚牛朝洞口急速遁去,突然,从天而降的锁链网将其牢牢罩住。 这令蜚牛愈加狂暴,拼命挣扎。愈是挣扎,这金丝蚕网绑缚的愈紧。尖桩在逐渐松动,幸亏丰卿死命保护,才不至于让蜚牛挣脱。如此僵持下去,丰卿法力不济,面色苍白,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四象阵颤抖不止,有了溃败之相。 观战的高辉唯恐出了意外,功败垂成,赶紧加入战团。丰卿声音颤抖的言道:“此处危险,少主快退。高辉知道师傅担心自己的安危,“师傅,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说着,全力施法助阵。少主的加入让蜚牛慢慢力竭,终被制服。 “希望我在漠林的弟弟也能顺利完成,不至于有什么意外。”面色惨白的高辉疲倦的斜躺在地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有气无力的言道。 众人驱赶着庞大的蜚牛,消失在茫茫大越林。 第38章 大宗护 中都西侧的帝高山,宗护城依山而建,这里有祭祀祖先的宗庙。 天高云淡,皇帝走在帝高山中的山道上,举目四望,天地辽阔。 没有宸卫护卫,没有重臣同行,没了往日的喧嚣,山中幽静,充满了野趣。皇帝突然有了年少时的激情,有种脱缰的感觉,一改往日的沉稳,不时的山中嬉戏。沿着山道,缓缓而上,登到山顶观星台,二人有些气喘吁吁了。看着杂草遍地的观星台,屈辅国很是疑惑,“这观星台都荒废了,大宗护如何观星?” 皇帝羡慕的笑道:“老祖何等放逸,万事皆在心中,何须观星?他老人家可是传奇啊!天生神睿,英俊风流,遍历中天,喜欢微服私访,结交三教九流,留下多少佳话。和帝支女子丹颐相恋,造就一段惊世奇缘,将平生经历写成了话本,随性而发,文笔盎然,现在多少说书人靠这些故事吃饭那。” 屈辅国点头,“随性所欲,逍遥人间游啊!” 皇帝面露笑容,“老祖为太子时,风流奢靡,以才思着名;登基后带着遇难和呈祥,微服私访,结交江湖豪侠,奇人异士,风尘女子。还心血来潮的去救援河间,带着收拢的三教九流,冒充将军,亲统五千骑兵,经保岱、美岱和云陵三川大战,千里奔袭,偷袭造阳和善无,让星夜城一夕三惊!策马冲锋,带领河间健儿重挫了乌古雅儿的崛起之势,也算是神武非凡了。” 屈辅国言道:“大宗护天真率性,只是不喜约束,托付国事的重臣能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在位期间,不立土木,不兴甲兵,崇尚黄老之术,行无为之治。虽有些胡闹,可民众殷实,市井发达,这说书行就是从大宗护后繁盛的吧。” “老祖游历中天,经年不归,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差点兵变!幸亏太子监国,压住局面。他做事随心所欲,因不忍见血,就禁止宰杀牲畜;还禁收受彩礼,女子二十不出嫁,男子十二五不娶妻,让官府强配夫妻。喜欢断案,自封天判官。有个话本《铁公案》,讲的就是老祖断案,案情曲折,案中有案,人中套人。有人设套,利用妖族,嫁祸灵族,最后老祖号令天下,才结局圆满。” 屈辅国言道:“奴才可总听这个话本,说的凄婉曲折,仙帝骑着飞龙,前去百蛮,采来蝶兰,来证无罪,和丹颐互生情愫,劳燕双飞了。” 皇帝摇头,“朕好奇之下,查阅过当年卷宗,绝没想到,凶手就是老祖替她脱罪的丹颐!铁面判官从头到尾都是对的,他也为此隐遁东元。” 屈辅国有些震惊,“还有这么多曲折啊,奴才听说书的讲来,可真是婉转曲折,荡气回肠。大宗护也是福大命大,经历如此惊险曲折,竟能毫发无伤。” 皇帝笑道:“其实,也屡次命悬一线,你们卫府就是为了老祖的安全才成立,将爪牙伸到了中天各地。能有今日局面,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二人漫无目的的闲聊,到了幽静的院落前,远远的听到悠扬琴声,“群峰连绵帝高山,松下逍遥不记年。朝听浅啭黄鹂眠,夕映白鹤来相伴,风拂门前浅浅竹,月照柳下潺潺烟,骑青拨云寻古道,倚石抚琴花流泉……” 不待通报,皇帝跨入院落,白衣白发白须的老人正在抚琴清唱,童颜鹤发,精神矍铄,侍女有的弹琵琶,有的吹箫,有的打鼓击板,煞是热闹。 仙风道骨的老人就是三十六任帝成康节,皇帝赶紧上前拜见。 抚琴的手按了下来,大宗护对皇帝视若无睹,依然闭目沉思,沉浸在刚才余音中,摇头叹息,“五行不和,五音不调,总是找不到当年的味道啊!”对身侧小侍女言道:“雅琴,收起金钟来,太过刚硬,把文武七弦琴拿来。” 侍女端座上茶,大宗护润润嗓子,“润舆,所来何事?” 皇帝恭谨言道:“小子心有不解,老祖擅长观星,以求解惑。” 大宗护指着瞻星台方向,“瞻星台都荒废了。” 皇帝从袖袋中掏出星象图,呈了上去,“老祖,这是星象图。” 大宗护将星象图放在一边,悠悠言道:“神功造化,大易无以测其源;玄运自然,阴阳不可推其末。故乾元资始,通变之理不穷;坤元资生,利用之途无尽。无源无末,众妙之门大矣;无穷无尽,圣人之道备矣。你可明白?” “小子愚钝,望老祖给小子指条明路。” “若有天命,难道能逆天改命?若能改命,还算天命吗?无有之物,谁能知晓?”大宗护目露幽深,“不只是星象。”说着,指着远方,“自然所现便是天象,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我们习以为常的文字,就是天地间的形象啊。”说着,手做起伏之形,“这就是山,起起伏伏。”指着山下流水,“这就是水,百川前行。”指着山中丛林,“这就是多木成林啊!” 大宗护仰望高天,“这风,这云。”手拨弦琴,“这琴声,难道就不是天象了吗?法象莫大乎天地,通变莫大于四时。润舆,上天垂象,以见吉凶,以警世人,不要独断专行,力扭乾坤!而是遵循世间大道,权宜时政,斟酌治纲。” “小子知道老祖的意思,前来就是为了求教上天之意。” “天道幽远,变化非一,至理难测,应感讵同,谁能说自己看破天机,不过是以自己所想去推断这世间。所谓智者,不过是多言屡中,欺人而已!” 皇帝很是震惊,“若无天运,凭什么我们成家坐江山?” 大宗护神色凝重,“登峰造极,不因天命!没有先祖百年谋略,广收贤才,哪有西征易朝之事?敬五事,农八政,协五纪,建皇极,用三德,明稽疑,念庶征,飨五福,威六极,遵循九畴为洪范,人心归附,甲兵强盛,奄有天下。”说着,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无人知天命,才有了天命!若是前路坦荡,心有权衡,何须让人指点迷津!只有身陷迷雾,不明就里,才能众说纷纭,有人借天言事,以增威权,愚妄之人畏惧天命,齐心协同,大事可成。” 皇帝面露苦笑,“借天言事,终究是人事而已。” 见到皇帝目露微微失望,大宗护眼中闪烁出狡黠,“既然来了,就卜一卦,山人最近研习风角术,算是有趣,正好大家无趣,算是游戏了。” 皇帝很是不解,“风角术?难道说,这天地的风也如同牛马?” 大宗护随手抚琴,发出宫商角徵羽五音,“这风,就如同天地的音乐,宫风如牛吼空中,征风如奔马踏原,商风如离群之鸟。羽风如击湿鼓之音。角风如千人之语,风有八级,天有八门,这风的强弱和方向便是六爻,这风是从西北而来的折风,西北为乾卦,难道说,你有什么解不开的愁心事了?” “小子是有烦心事啊!要不,也不敢扰了老祖的清修啊。” 大宗护笑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了?看我这个老朽倒在其次,这山水如画,多走走总是好的!当年我游历过中天的,这南方越闾,灵域狼盂,东海仙山,西方昆仑,可都去过,不走天下,怎知天下之大,万物之趣。” 皇帝面露苦笑,“诸事烦心,小子哪有老祖洒脱。” “看什么星象,都是托词,金银财宝你不缺,灵丹妙药你没用,你来此,不会是跟着老祖在这山中逍遥快活吧!相求长生不老?”说着,大宗护口气有些戏谑:“不要心存幻想了,世间可无长生不老啊!” “小子哪敢做此想。”皇帝让侍女下去,“老祖,小子有个皇子。”说着,面露难色,“只是这皇子的母亲是个妖族。” “妖族怎么了?”大宗护不以为意,“我们都有妖族血统啊!世间哪有人族,不过是神族、灵族和妖族的混血而已,有神性,灵性,也有兽性,要不说人心难测那。”说着,脸色阴郁,露出嘲讽,“你永远不知何时显露何性。” 皇帝面带担忧,“皇子的母亲是个……银狼。” “银狼女子最为娇媚,无怪如此,福兮祸兮?”大宗护露出了凝重之色,“银狼血脉在狼族中最是强悍,若是显露出来……他的母亲那?为何不带走?” “老祖,那名女子悄无声息的走了。”皇帝把信交给了大宗护,“临走留下这封信,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了哪里,小子怕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大宗护看着信笺,也在琢磨,随口问道:“你如何打算的?” 皇帝说出了打算,“皇子因有狼族血统,不宜让人得知,小子想让他去了梁地,那里地广人稀,便于掩盖。小子恳请老祖出山,护皇子周全。” 大宗护点头,“毕竟是我们成家血脉,还是去邕国吧。”看着卦象,面露笑容,“这乾卦中说了,大利西北,看来没错。”凝眉深思,“去少阳山吧,靠近灵域,当年我也与灵族为善,希望他们能帮我们。” 皇帝跪拜,“小子多谢老祖,明日定会大修此处,让老祖颐养天年。” 大宗护笑道:“你是想拆了我这里,知你意思,明日就出发了。” 第39章 预谋刺杀 东元王宫东侧的安兴街道上,大征台府巍峨屹立。大征台府在栾府故地上重建,铺陈开来,占地极广,仅次于王宫,但奢华程度远非王宫能比。 漆黑夜晚,一辆黑色马车缓缓停在了大征台府门前。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跳下车的男人在高大卫士衬托下,显得很是瘦小;缓步下车的高挑女人,黑纱遮蔽脸庞,难见真容,曼妙身姿却是显露无疑。 见到府门前两座雕像是夫子和子舆,峨冠博带,庄严肃穆。女子有些惊讶,娇声笑道:“大征台果然是个妙人,还以为府门雕个尉缭子,吴启圣,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绝世名将那,哪想到,竟是教人向善的老夫子们。” 二人亮出牙璋,上刻“长水射声”四字,守卫躬身行礼,让出道路。径直到了后院,两名高大健硕的卫士正在戒备,战甲上刻着虎头,这是师辰善身边最精锐的战斗力量,虎卫,是从军中挑选,陪同师辰善冲锋陷阵的亲卫。 虎卫看着二人,男子瘦弱,女人好似勾栏女子,透着浮浪之态,以为是龟公带着妓女前来。对男子很是不屑,对女子上下打量,眼神中透了炽热。 “那家青楼的?”虎卫色眯眯的逼了过来,盯着面纱女子,“身段看来很不错!”见到男子不答,不悦的骂道:“你这龟公,怎么不回爷的话?” 男子怫然不悦,脸色瞬间冰冷,眼光涌现滔滔杀意。猛然发难,亮出匕首,迅雷般的直刺虎卫。虎卫长剑都来不及拔出,便直接用剑鞘格挡。饶是如此,依然来不及了。觉得眼前一花,冰凉的匕首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划出血痕。 “好身手!”门口传来了爽朗的声音,“德堂,还不赶紧赔罪!你眼高于顶,总觉得武功天下第一,现在知道差距了吧!本台看,你这前锋以后也别做了。” 男子将短剑收起,锜德堂倒也直爽,抱拳言道,“多有得罪,望壮士宽宥。” 师辰善笑道:“二位莫见怪,他们都是粗人,不懂礼数,随本台拼杀多年,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今日给他们点教训也好,好让他知道天外有天。” 摘下面纱,女子嫣然一笑,师辰善眼前一亮,竟是个丽人儿!额头左上角的青色胎记非但没有削弱俊美,女子还很聪明的将胎记美化成幽灵花。师辰善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女子也炽热的迎着高大英俊的师辰善目光,暗含丝丝媚态。 心神激荡,险些失态,招呼着坐下,流水般的酒菜端来。二人也不客气,夹菜饮酒,将牙璋递上,师辰善看了眼暗记,分毫不差,就落下心来。 师辰善屈尊给他们斟酒,笑问,“你们就是拙荆的朋友?”看着男子,“大师是霍咸杰。”见到对方颔首,还没等问,女子娇声言道:“奴家谈娘。” 师辰善好奇的问道:“拙荆深居闺中,怎能认识两位仙师啊?” 炽热的盯着师辰善的杏眼,谈娘咯咯笑道:“尊夫人对我们也是谜团啊!” 霍咸杰不善言辞,沉默不言,只是淡然的吃菜喝酒,没来由的言道:“满桌的珍馐,还是不如狗肉好吃,尊夫人没有告诉你,我喜欢吃狗肉?” “拙荆倒是说过,只是本台有些不解风情啊!没想到仙师噬爱狗肉。”师辰善不以为意的问道:“不知仙师喜欢什么狗?是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霍咸杰看着师辰善身边蹲伏的高大细犬,纯黑乌亮,四爪雪白,胸深腰细,背弓肢壮。这条猎犬盯着霍咸杰,充满了警惕,发出低沉的吼声,弓身曲背,似乎要猛扑上来。霍咸杰禁不住的赞叹道:“好一条细猎犬,想必名贵非凡。” 师辰善闻声知意,对霍咸杰言道:“看来仙师是想尝尝这狗肉的味道了。” 霍咸杰笑道:“我走遍四海,从未见过如此良犬,不知这狗的滋味如何?” 锜德堂见对方打主人猎犬的主意,赶紧出来打圆场,“仙师,这条猎犬是大征台的最爱,自小就被养在身边,极有感情。仙师想吃狗肉,咱这就去给你弄来!除了这条,仙师想吃那条,都能弄来什么,不知仙师喜欢什么狗肉?” 霍咸杰不置可否,端着酒杯,闭目养神,悠悠自得,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师辰善内心厌恶,口中却言:“德堂,仙师的意思不懂吗?非要本台来说。” 在师辰善威严的目光下,“仓”的一声,锜德堂拔出后腰短刀,将猎犬摁住,作势要杀死猎犬,有些哀求的言道:“仙师真的喜欢这条猎犬?” “放了血的狗肉可就没了味道!”霍咸杰不咸不淡的言道。 将腰间悬带解下来,套到猎犬脖子上,锜德堂看着谈娘,若有所求。 猎犬颇通人性,趴伏在地上,可怜无助的看着师辰善,发出阵阵哀鸣。谈娘都看不下去了,不悦言道:“想吃狗肉,那里没有,非要杀掉这只狗吗?” 霍咸杰突然睁开眼睛,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对面的师辰甫,看到师辰善眼中的痛色,面露不屑,冷哼一声,“心怀仁慈,却要去争天下,你难道不知这条路上,荆棘密布,尸骸遍地,莫说是条狗,就是父子兄弟何曾相饶?” 这句话猛然触动了师辰善,他缓缓起身,将爱犬抱了过来,盯着猎犬的眼睛,使劲绞紧悬带,看着猎犬口鼻流血气绝,冷冷问道:“仙师准备怎么吃?” 霍咸杰淡然言道:“秋高气爽,自然是最适合炖着吃。” 看到冒着热气的瓦罐,散发出了扑鼻的香气,霍咸杰将大块狗肉捞了出来,对师辰善言到:“大征台,不想尝尝这狗肉的味道吗?” 师辰善笑道:“仙师大快朵颐,非是本台不忍,而是不爱。” 唯恐被别人抢了一般,霍咸杰捡起狗腿,津津有味的啃起来。 谈娘一开口,就有说不尽的娇柔,“奴家叫谈娘,可一定记好了,别转瞬就忘了奴家!奴家的师姐,东元第一美女,宫兰介也让大人收房了。” 小酌几杯,谈娘脸色泛出诱人的微红,笑道:“大征台,好大的名头!奴家走遍中土,大帅倒也见过几个,可大征台,奴家只见过一人,权势可是大得很啊!泰宗和元镇两大营归你节制调用,西部五郡的郡守随意任用罢免,五都倒有两都在你掌控下,做官做到这地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做那王上吗?” 师辰善笑道:“人心何厌啊!小娘子不也是想节节攀高吗?” 斟满了酒,谈娘自己举杯尝了尝,给师辰善端了过去,秀美的脸庞紧靠着师辰善,几乎贴了上去。闻到入鼻的淡淡幽香,师辰善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谈娘娇笑道:“大征台,我们女人可都是喜欢侍奉强者的,我是女人中的女人,最喜欢的就是那些强者中的强者,若是强者,奴家可是任君采撷。” 师辰善揶揄道:“哪怕是又老又丑的最强者?” 谈娘咯咯笑道:“大征台,最强的总是最美的!不是他老,是别人太嫩,不是他丑,是别人不懂欣赏!强者面前,眼小不是小,那是精光聚神;嘴大不叫大,那是气吞河山!当你成了最强者,号令天下,无所不从,凌然气势,四海慑服,大征台说,这样的男人会又老与丑吗?那是别人的嫉妒和诽谤。” 师辰善抚掌,大声叫好,扬天大笑道:“谈娘,好个奇女子,果然与众不同!”有些挑逗的问道:“不知在你眼里,本台是不是你甘心侍奉的强者啊!” 谈娘抿嘴,轻声笑道:“大司马也是个妙人儿,你马上就是东元的最强者了,将来会成为天下最强者,大征台这样的男人,奴家当然心甘情愿的侍奉了。” 师辰善笑道:“若谈娘能助我成就大业,将来也能入住王宫。” 媚眼看着师辰善,有些醉意的谈娘身子半是贴合,半是依靠,“大征台身边有东元第一美女的宫兰介,你说,是奴家美,还是宫兰介美。” 师辰善看着这个豪放女,也想一亲芳泽,“她美,你魅!” “大人喜欢那种?”谈娘眼中勾人之姿更是让师辰善欲罢不能。 “好酒!”霍咸杰将酒一饮而尽,心满意足,“配上这狗肉,果然是绝味。” 师辰善从失态中清醒过来,举酒掩饰道:“这是金腴莹,看这琥珀色,人言‘来客须饮金腴莹,滑公井酿最美醇’,这酒是用薛郡的滑公井水酿造的,可有千年历史了,东国没立国,这酒就有了!入口不呛而甘醇,来,仙师,我们痛饮此杯,等大事定了,仙师就是天天想喝这酒,吃这肉,本台也给仙师供着。” “奴家的酒那?怎就不是金色了?”谈娘看着酒杯,娇嗔言道。 “这是碧卮酒,加入了芬香草木,味道清淡,专供女子饮用的。”师辰善举杯,悠然道:“一杯碧卮酒,远饷采薇客,谈娘,我们饮了此杯。” 霍咸杰拍拍手,开口道:“吃了大征台的狗肉,也算是心愿已了,不虚此行。我们就说说正事吧。主公派我们二人前来,大征台可曾准备好了?” “两位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本台尽力而为。无论如何,要确保成功,不能留下蛛丝马迹。”师辰善眼中充满了果决,“若是要留下痕迹,也是皇领的痕迹,现在我们两国开战,皇领派刺客来东元闹事,也完全说得过去。” “大君好色,就交给谈娘了。谈娘出身合欢宗,对付好色之人,不费吹灰之力!至于两位小公子,我来解决好了。”霍咸杰云淡风轻言道:“大征台给我们安排好船只,事成之后,王宫和大公教定会明察暗访,凭借那么多夜枭的眼睛,老怪物们的手段,暴露是早晚之事,只能返回大越林了。” 师辰善点头,“大君府中,早就安插内线,在行动中顺手解决了便是。” 霍咸杰点头,“我们可能已被盯上了,速速安排,就这几天动手吧!” “奴家还有事要问大征台那。”谈娘盯着师辰善,丝毫不避讳师辰善灼热的目光,反而无畏的挑逗,娇笑道:“不知大征台有没有空解答奴家的问题。” 师辰善的心都快融化了,“谈娘尽管过来,本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奴家就喜欢这样爽快的男人。”谈娘媚笑,将酒饮下,面露潮红,“不知道大人住在那里,夤夜造访,多有不便吧!” “谈娘尽管前来,本台的房门随时对你敞开的。”师辰善言语暧昧。 “那奴家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大征台的热情。”谈娘轻笑一声,媚骨尽显。 第40章 刺杀大君 大君府中,一男一女跟着长驾傅良臣进入府中。 三人直奔录事的值房而去。进入值房后,傅良臣满脸堆笑,赶忙给上司施礼,随手递上小包。录事装作不经意的掂了掂小包,分量十足,严肃的面孔露出笑容,佯装客气的推了回去,“良臣,你我多年好友,这样就见外了。” “大人哪里话,都是些拿不出手的薄礼。”傅良臣指着霍咸杰,谄媚道:“这就是属下提起过的表亲冼杰。”然后指了指谈娘,“这是弟媳谈娘。” 看了眼霍咸杰,本分老实,甚至有点木讷,女人却很妖娆,心道,“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啊!” 谈娘柔媚言道:“录事大人,奴家夫妻家里遭了水灾,逃荒过来,想在这里讨口饭吃,不知大人愿不愿意赏给我们?” 录事感觉浑身都酥了,马上对傅良臣道,“良辰,你带着这个汉子去率卫,我已打过招呼了,看看有什么可以安排的位置,让他充个门卫什么的。” “大人,奴家想让我家汉子给君上看门那,奴家来时打听了,这君上的赏赐可是丰厚,奴家千里投亲,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嘛!”谈娘声音愈加娇媚。 录事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下了逐客令,“那可不是本官能管的,华君宿卫,都是赤乌将军和府丞亲自安排的,这个爱莫能助,想攀高枝,就另想办法吧!” “吆,大人,这就给奴家脸子看了,都不知道怎么伺候了,大人这一发威,比我家这个衰汉子可威风多了,也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在大人身边伺候。”谈娘言语挑逗,用手轻拂录事肩上的尘土。 谈娘凑上前去,吐气如兰,“我家男人老实,我这个弱女子只好担起这个家,大人看看,赏他个银多的差事,那怕是给两位公子看门那?听说那里也有不少赏赐。至于怎么给奴家安排,那就全凭大人心意了,我那个榆木疙瘩男人我伺候,大人我也要伺候,谁不愿意伺候大人这样的啊!” 录事听出谈娘话里的意思,很是激动,“谈娘果然爽直。” 傅良臣也凑了上来,陪着笑脸,“大人,要不让我表弟给公子看看门房吧,反正也不多这个人。”接着看了看谈娘,若有所指的言道:“至于谈娘,你们就单聊会儿,她安排到哪里,就看谈娘的能力了,大人看,这样是否妥当?” “如此甚好!”录事很欣赏傅良臣的通晓事理,指着汉子,“先去领牙牌吧,好好看着你的表亲,不要在府中乱跑,让人撞倒,是受到责罚的。” “属下明白。”傅良臣很是恭维,“大人,那我们先去了!” “去吧!把门带上。”谈娘的身影中包含着亟不可待的渴望。傅良臣却从谈娘娇媚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杀机,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多言,赶忙转身离去。 锁紧房门,看到谈娘眼神中充满的渴望,录事毫不客气的将谈娘抱到书桌上…… 房门被推开,霍咸杰进入房间,看到地上的冰凉僵硬的录事。 谈娘调侃道:“奴家还没有尽兴那。” 霍咸杰挥了挥手中的牙牌,“今夜动手!” 谈娘毫不在意的问道:“傅良臣做掉了没有?” 霍咸杰言道:“还需要他指引出府和前去白石港的道路。” 谈娘十分不快的言道:“这么不谨慎,不怕暴露了啊!” 霍咸杰看了看窗外,谨慎言道:“临来时,主公有交代,我们前来的目的是要引起兄弟纷争,而不是除掉大君。现在的大君就很好,这么个窝囊废,要比师辰善更让人放心,如果换上师辰善做大君,也不见得好到哪里。” “嗯,我懂主公的意思了,要虎狼相争,而不是除狼入虎。”谈娘敬重的神色更浓了,内心禁不住佩服主公的老谋深算,“我就这样去找大君了。” “就这样?”霍咸杰鄙夷的看着谈娘,“白痴吧!你连牙牌都没有。” “哼,老娘去那色鬼,还用什么牙牌,老娘的身材比什么牙牌都好使。”谈娘单手抚摸自己的翘臀,看着一旁冷冷的霍咸杰,“也就是你不解风情,傻愣着干啥,还不把尸首处理了,难道让老娘亲自动手?这血呼啦的,看着恶心。” 霍咸杰眼神充满了嘲弄,“你不怕这个样子,有去无回?” 谈娘一脸无所谓,“放心吧!就算被抓了又如何?哪个男人会忍心杀我?杀不掉大君,那大君就是最强的男人,我不是说过吗,我只喜欢伺候最强的。” 霍咸杰言道:“这么说,你打算侍奉大君了?你就不怕主公惩罚你?” 谈娘冷哼道:“哼,连盖兰介这个贱人都能侍奉大征台,老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时,这贱人不过是个雏儿!整天装他娘的纯情玉女,好像天下就她最高贵。我呸!别人不知,我还不知,要不是主公选她去宫家,她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老娘做大君的女人不好吗?老娘凭什么就输给那个虚伪的女人,再说了,我做了大君的女人,比做大君的仇人对主公更有用,主公难道不懂吗?” 霍咸杰有些鄙夷的言道:“看看你这个样子,那里像个大家闺秀,浪荡轻浮,整个就是烟柳巷的婊子,风月场中的贱妓,不过是要价高了点。” 谈娘笑道:“老娘就这样,做不来假,女人就是那花儿,男人就是那蜂蝶,有的喜欢神秘的琼花,有的喜欢多刺的野蔷薇,有的喜欢那妖艳的凤爪兰,有人还喜欢那要命的醉心花,你说是吧!” 霍咸杰缓缓言道:“希望大君口味独特,喜欢鬼面花。” 谈娘不以为意,“说这个没用,盖兰介听不到你这番苦心。” 霍咸杰面露寒霜,“我做事情,只求无愧于心!” 谈娘似乎听到了大笑话,咯咯笑道:“无愧于心?” 霍咸杰不耐烦的言道:“走吧,准备准备,今晚动手。” 谈娘跟着霍咸杰出门,不满问道:“为什么让人把狗绞死了?我知道你不怎么爱吃狗肉,也别拿出什么争夺天下的蹩脚理由搪塞我,你怎么想的?” 霍咸杰看着四周道路,无心的言道:“没啥,很久没吃狗肉,就是想吃了!再说,那条狗看我的眼神不对,总感觉那条狗嗅出了什么,只能杀死它了。” 谈娘轻蔑言道:“你就那胆,和老鼠差不多,主公怎能托付你大事。” 大君府的东偏殿中,八岁的世子师宜阳在侍女陪伴下,沉沉入睡。夜空中传来轻微的破风声,紧接着屋内传来男孩的惊恐嘶哑的叫声。 得手之后,霍咸杰和傅良臣赶紧潜伏起来,等待着趁乱撤离。片刻之后,偏殿内乱做一团,传来侍女此起彼伏的惊恐叫喊,“喊夫人,喊夫人来……” “有刺客,有刺客啊……” “快喊君上,君上,君上……” “还愣着做什么?吓傻了?世子,世子……去喊大夫啊……” 几名侍女慌乱而惊恐的跑来跑去,不知该做什么好。看到警戒的亲翊卫都冲着房间而去,趁着短暂的混乱,二人从容离去。 “走吧,去公子处。”霍咸杰不慌不忙的对傅良臣言道。 傅良臣也对这位刺客充满信心,挥了挥手,“随我去找公子。” 大君府的东北角的乐古院中,十四岁的师苟胜正躺在东侧大堂酣睡。 房门无声无息打开,冰冷的眼睛盯着静躺的师苟胜。凝神静气,慢慢举起右臂,右袖中藏着精良机弩,准备发射无影针。突然,身后传来细不可闻的风声。有人偷袭!霍咸杰全身的毛孔张开,用尽所有力量,毫不迟疑的转身,无影针对准了来敌,毫不迟疑的扣下了扳机,一根无影针瞬间射了出去。 无影针被玉掌拍开,眼前是张美丽的无与伦比的面孔!腥红的血花散开!那是自己喷溅四撒的鲜血,好浑厚的力量,扑通一声,霍咸杰倒在地上。 听到府中警钟响起,谈娘知道霍咸杰已经得手了,这次差事超乎想象的顺利,“刚才那个死男人太弱了,老娘还没有舒服那!”谈娘心中颇有遗憾。和师辰善销魂一夜,整个晚上都在亢奋尖叫,欲死欲活。想起师辰善强健的身躯和英俊的面孔,禁不住心神荡漾,“等杀掉大君,还要去找那冤家啊!” 黑暗中,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依然没有二人的消息,谈娘有种不祥预感。保命为上,正准备离去,就看到傅良臣,气愤言道:“怎么现在才来?” 看到瑟瑟发抖的傅良臣,谈娘突感不妙,正要夺路而逃。 全身笼罩黑色面纱的婀娜身姿出现在眼前!谈娘闻到淡淡芳香。 第41章 息事宁人 深秋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让人感到丝丝凉意。 大君府的偏殿中,枢密使杜骥将一摞供词呈给大君师辰甫。 杜骥身穿紫红色的官服,胸口绣着夜枭,一双黄色的大眼睛如同鬼魅的盯着前方,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东元枢密院和皇领卫府职能相同,卫府人称“乌鸦府”,而枢密院人称做更为恐怖的“夜枭府”,其中的肃政使司,和南卫府相似,负责暗查百官;察访使司和北卫府一样,负责侦缉乱党,清理他国间谍。 东元人普遍身材高大,杜骥却矮小消瘦,其貌不扬,肤色黝黑,望之如同贩夫走卒。他出身贫贱,祖祖辈辈烧炭为生,被视作贱民。他的飞黄腾达源于跟着父亲到大君府送木炭,去过一次,就将所见所闻记得清清楚楚。大君很是惊奇,将他收在身边做个仆从。知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大君让他去了枢密院,因有中官令翟元一暗中相助,不过十来年,就成了枢密使,是大君倚重的左膀右臂。 杜骥此人总是沉默寡言,虽然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不该说的,一句话不说。枢密府在他的掌控下,慢慢地将触角伸向中天各方。 杜骥恭敬言道:“君上,傅良臣和谈娘都交代了,的确是师辰善所为。” 大君翻阅供词,通览大概,喜色越来越浓,连说三声好,极其满意的点头,“杜骥,人说你三只眼,本君看来,你不只三只眼,还是万花筒,玲珑心啊!” “报效君上,万死不辞!”杜骥沉声言道:“傅良臣受不过大刑,通通交代了。他五年前投靠了师辰善,通过贿赂成为长驾,以求接近大君,刺探情报。至于那个谈娘,见面就什么都说了,她本是合欢宗,宗门被规门和至公教剿灭后,流落大越林,结识了霍咸杰,就跟随他后面的主子,这次也是奉命而来。” “她后面的主子是谁?”大君问道,“是不是师辰善?” “她的主子在大越林,谈娘并不清楚,她只负责跟随霍咸杰办事。这个女人,审讯起来,是有问必答,连她和谁上床,怎么上床都说的清清楚楚。”杜骥不要意思的言道,“连他和师辰善的事情,也说的……” 大君有些厌恶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可说的。”看着手上的供词,又神采飞扬,“我要带着二人面见父王,要父王召集五上卿,仲畠必须被惩罚。” 杜骥有些犯难,“昨日中官令传来消息,说王上猜想是仲畠所为,王后在为师辰善求情那。王上的意思是,让君上谨慎处理,毕竟是家事,不要沸沸扬扬,让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会损害王国威严,消弱王府威信,也会损害大君的贤名。” 大君顿时不高兴了,“中官令就没有相助我们?” 杜骥言道:“王后有意压事,中官令告诉君上务必谨慎,等有了消息,会告诉君上的。根据中官令猜度,王上很有可能今日或者明日来探望世子。” 大君这才有些释怀,“父王总还是牵挂孙儿的嘛!” 杜骥言道:“可以从这里做文章啊!让世子看起来受伤严重些,我们枢密院的手段能做到。大君和大征台是兄弟,在王上王后心里一样重,可是,大征台刺杀王孙,王上该怎么想?有中官令在,凭他的心思,还能不知怎么去做?” 大君笑道:“怪不得中官令说你是王佐之才!” 杜骥想了想,“君上,是不是先和大家商议?” 大君点头,“也好,召集他们前来吧!召集他们的借口你来想。” 大君府正殿中,大君坐在上首,数人分坐两旁,各个面色凝重。 “竟敢刺杀君上,真是闻所未闻,何等嚣张!”大司马巫马诚气愤的将供词拍在桌子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是国法,还是家规,都轻饶不得!” 六十多的巫马诚身材高瘦,虽是满头华发,满脸皱纹,也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他的夫人师乐菱是国王的姐姐,算起来是大君和师辰善的姑丈。 “大君是国储,是东元的国本,今日敢刺杀君上,明日就敢刺杀王上,这个大征台,真实无法无天,嚣张到了极致。”赤乌将军巫马卿愤愤言道。 巫马卿是巫马诚的长子,四十多岁,正是精力旺盛之时,常年习武,身形魁梧有力,性子随母亲,甚是豪爽。现在掌管亲翊卫,负责保卫王都。 巫马诚愤然道:“我等要力谏王上,让王上公事公断。” “在下愚见。”向来沉默寡言的修增安言道,“不知对君上可有用。” 修增安是世子师傅,四十多岁,中等个头,身材消瘦,威严的国字脸,八字美髯,不苟言笑,穿着极为朴素,从不穿绫罗绸缎,布衣加身。他是东元纪郡人,出身寒门,原为太学博士,大正十八年,姜云天被抓捕,修增安曾参与太学士子上书,要求释放姜云天。随着姜家被抓捕,成泽登基,姚家权势日盛,他担心姚家报复,就返回巨嵎城,在师玑引荐和王妃姜娴儿关照下,进入大君府任职。 大君言道:“既然是议事,谁都可以说话。” “息事宁人!”修增安只简单的说了四个字。 “什么?”巫马卿瞪起大眼,“难道你要替逆贼讲情不成?” 大君道:“相必这不是无的放矢,包庇逆贼更是无从谈起,大博闻师请讲。” 修增安和缓言道:“大征台和王上是父子,和君上是兄弟!人老多情,王上能不爱护儿子吗?君上将二犯交予王上,以息事宁人的态度,彰显储君之望和自信之姿。同时,君上更要上书,声言大征台只是一时糊涂,被小人怂恿,误入歧途,多为大征台开脱,王上心里明白这是非曲折,君上此举,王上定然觉得君上有国君气度,若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君上就坐定这储君之位了。” 巫马卿很是气愤的言道:“这还不是包庇逆贼那!” 巫马诚赞同修增安的想法,“大博闻师说的对,这是国事,也是家事,刚才我等想简单了。大闹起来,王上虽然责罚大征台,君上也落个气量狭小,不能为君的印象。元镇之战还是少不得大征台,还是要让他戴罪立功。只是,我们什么也不做,落在王上眼中,君上也会留下仁爱有余,而果决不足的印象啊!” “大司马才所虑,正是在下所虑。”修增安提议道:“君上上书中,除了给大征台开脱,要提一事,以试王上的态度。”说着,将写好的奏折递了过去,“当前诸国,为防将军拥兵自重,擅权作乱,将募兵、养兵和调兵三权分开。县尉、都尉、郡尉负责募兵训练;这养兵、军械在大司马、太尉或国尉手中;军国征伐,弹压地方,调集兵马作战,只有君主才会授予将帅大权。” 巫马诚点头,“不错,三者分开,是为了防止大权独揽,兴兵作乱。” 修增安道:“为了争夺元镇,王上设置了大征台这不伦不类的官职,权力大的吓人!掌管西北三郡募兵之权,泰宗和元镇两大营调兵之权,对元镇征伐之权,这样一来,三权齐备,忠心为国还好,若有不臣之心,怕也不是社稷之福啊!” 巫马诚拍手叫好,“好主意啊!君上只对王上重申三权分离,这样一来,可探查王上心思,若王上同意分权,就是对大征台有所警惕,防止专兵跋扈了!” 大君满意的点头,“投石问路,釜底抽薪,不愧是太学学士。” 大君对巫马诚言道:“待会儿,本君命人支取千金,大司马和中侍令是多年的朋友,想方设法给中侍令送去,让他帮着劝谏父王,能玉成此事最好。” 巫马诚摆摆手,“大君不用操心这些琐事了,我们巫马家还能出得起这些礼物,别送金子了,中侍令喜欢玉器,臣将几个传家宝给他送去,保他喜欢。” 大征台府中,师辰善正和虎卫们正在练剑,见到王叔师庄玗和中官令翟元一到来,身后跟着伤痕累累的傅良臣,师辰善知道事情已然败露了。 师庄玗五十多岁了,是国王弟弟,向来不贪王位,没有争雄之心,深得国王信赖,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收获的权力也越来越多。 中官令翟元一是阉人,服侍左右,是国王最信赖的人之一。 见到他们身后并没有跟随大队人马,师辰善心中稍定,知道父王不是派二人来捉拿自己的,父王若有此心,来的肯定是巫马家的人。 师辰善热情的招呼道:“王叔,中官令,怎么屈尊到寒舍中来。” 王叔笑道:“呵呵,仲畠,你这里都是寒舍,我那府第岂不是成了猪窝。” 师辰善紧忙的招呼,“王叔,中官令,屋里坐。” 翟元一开门见山的言道:“奴才带着王上口谕,王上问,如何处置傅良臣?” 翟元一没有胡须,眉眼开阔,相貌很是柔和慈祥,不过问起话来,眼神甚是逼人。他是广野泽人,自小便被卖身为奴,几经辗转,来到了东元王宫。 傅良臣浑身被鞭笞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不理解父王为何不杀傅良臣,却交到自己手中,僵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在旁的长史陶惕生躬身言道,“大征台定将此人收监,严加看管!劳烦转告王上,战事激烈,大征台明日启程,前去元镇,若无王上宣召,不回王都的。” 长史陶惕生三十来岁,面白长须,文质彬彬。和军司马匡宁平都是大司马倚重的谋士,二人是东序士子,也是好友,投靠大司马,参赞军机。元镇之战,都是这两位谋划,提出“步步为营,层层壁垒”的战略,让东元逐步取得优势。 翟元一听完陶惕生所言,眼睛眯了起来,多看了此人一眼,微微点头,“如此最好,那老奴就回去复命了,大帅好自为之就是了,王上特意让我告诉你,因为征伐元镇,王上特赐大征台为帅,兵马钱粮,皆由大司马府掌管。” 看着二人远去,师辰善恨恨的言道,“看来这个傅良臣留不得了。” 第42章 远走避祸 看到王叔和中官令翟元一离去,正在练武的华襄、祖在中等紧步围了过来,当着众人面,陶惕生不留情面的教训起师辰善来,“望大征台以后做事前,和我等商议,不要等做了再告诉我等,让人措手不及,如此任事,取败之道!” 面对手下冒犯,大征台不愠不火的笑道:“那天喝多了,醉的一塌糊涂,什么都不记得了。此人留着就是祸害,父王和师辰甫会随时把这事揪出来的。” 年纪最大的虎卫,王士龙提议道:“除掉傅良臣,永绝后患。” 虎卫樊大有心机深沉,沉默寡言,点头同意,“士龙所言有理,不能留着把柄在王上和大君手中,让傅良臣无声无息的消失算了。” 虎卫邽远天性格爽直,对这个提议颇为不屑,“还用什么无声无息,都送来了,直接拖出去砍了就是!这种货色,贪生怕死,背叛上官,砍了是便宜了他。” 虎卫锜德堂最为骁勇,也最为暴虐,面带狠厉之色,嘿嘿笑道:“交给我吧,我把他开膛破肚,尝尝他的心肝什么味道,剩下的就喂狗算了。” 陶惕生不屑一顾,尖酸的骂道:“一帮蠢货!怪不得就是做亲兵的料。” 如同凶神恶煞的虎卫们,听到陶惕生出言刻薄,也不生气恼火。不善言辞的索侯来笑嘻嘻的,挑衅的言道:“长史有啥高见,说来听听。” 陶惕生语气决绝,“绝不能除掉傅良臣!上书请求撤去大征台一职。” 看着众人满脸迷茫,陶惕生失望的摇头,“官场如同战场,只是这里是无声的刀枪。你们还不懂王上的意思?傅良臣犯了滔天大罪,王上想处死他,如同捏死蚂蚁,怎么会送过来?这不过是观察大帅的反应罢了,要理解王上的苦心啊!” 祖在中言道:“长史想多了,王上的意思不是将此事遮掩过去吗?让大征台亲手杀了傅良臣,以示忠心,以彰法纪?” 陶惕生言道:“王上这是敲山震虎,让大帅有所收敛。别忘了,王上和大帅不单单是君臣,更是父子,是骨血相连的父子。” 师辰善烦躁的问道:“不能放,不能杀,那父王到底什么意思?” 陶惕生加重语气,“你和大君两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王上不可能放任不管。将傅良臣送来,王上是警示你,也是告诉大君,他已清楚,适可而止。”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师辰善心有余悸。 陶惕生摇头,“大帅又错了,王上没罚你,不代表放过你!王上是让你尽好本分。留着傅良臣,让王上知道,你时时刻刻都惕厉自省,没有忘记本分!大帅的本分是征战,以后兵马钱粮就不要过问了,省的落人口实。赶紧上书,想王上提出地方军务统筹之事,就让大君府和大司马府来掌管,你只管统兵作战。” 祖将军认可陶惕生的这个说法,“长史所言有理,这是避祸之道,只有留着这个王上悬在你头上的剑,放弃部分权力,才让王上安心!” 师辰善凝思片刻,点头道:“长史说的没错,父王就是这个意思。” 一直沉默的华将军也认可,“长史果然是洞幽察微,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做父亲的当然希望你们兄弟和睦相处,不要祸起萧墙。” 陶惕生言道:“王上要大帅尽心辅佐大君,既然明白,就要去做。明日启程去元镇。此举昭示你不再和大君争雄,和王上说明,没有宣召,绝不返回王都,这是让王上定心。尽力和皇领征战,这是避祸之计,也是立身之本!” 师辰善如同醍醐灌顶,决心既下,就毫不犹豫的言道:“很有道理,本台今晚就和父王母妃辞别,让府里上下都准备好,明日出发,前去元镇。”…… 见到大君亲至,正在灯下读书的修增安赶忙起身行礼。 大君饶有兴趣的在房内漫步。房内陈设简陋,只有一桌一床一书架而已,俱用普通杨木打作,也没有其他装饰,当看到桌上书架摆放的成堆的书籍,大君道:“大博闻师生活简朴之极,勤于自修,有踔绝之能,不愧是士人表率。” 修增安淡然一笑,“臣正在编写书目《王范》,尽量做到言简意赅,等编撰后,让世子和公子日日研读。臣可不想教出来的学生被万人唾骂,遗臭千古,说他们不知稼穑之苦,不知体恤民生,不懂治国之术。将来世子成王,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居安思危,何以为表率,何以治东元。” 大君在房间中信步而行,环顾房间,觉得甚是简陋,随口言道:“大博闻师气象岩岩,端方特立,只是房间太简陋了,你不觉得缺少些什么?” “这是臣过得最好的生活了,臣幼时家贫,绳床瓦灶,瓮牖绳枢,穿衣踵决肘见,吃饭箪瓢屡空,丰年能吃饱穿暖,到了歉年,连吃饱饭都成奢望。” “想不到大博闻师如此清贫,怪不得人说,寒门生贵子,白屋出公卿那。” “君上谬赞了,只是臣幼时喜欢读书,家母念我好学,节衣缩食,举债度日,才有机会入东序读书,后入太学,才算是谋生立足,臣可从未奢求过华楼高厦,山珍海味,现在,能每日有肉,每餐有饭,已很知足了。” 大君面带敬佩,“大博闻师起于微寒,中正无瑕。你是我东元大博闻师,世子师傅,算是景星麟凤了。可只求苦而不求福,有点苦修了。做事须得张弛有度,弓弦总是绷着,就容易松懈了,今晚好好饮几杯,权做放松。” 修增安表情肃然,“君上,成由勤俭破由奢,侈则多欲,君子多欲则念慕富贵,枉道速祸,这是先贤之言,臣从未敢忘记,也望君上能铭记在心。” 大君爽朗的笑言:“大博闻师不求财货,着实令人敬佩。不过这寒裘似铁,孤枕难眠,来了这么多年,竟无侍女服侍,没有红袖添香,真是慢待了。这也是我的疏忽,这就差府丞给你安排几名侍女中官,为你打打水,暖暖被。” 看出修增安的窘迫,大君笑道:“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修增安言道:“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心志稍一松懈,就会前功尽弃!” 大君言道:“大博闻师也有千石俸禄,难道还不够用?我就派人支十万金。” “臣结交些东序士子,时有切磋。臣俸禄丰厚,就做东了,有时见他们清苦,也颇有周济,臣也不善治家理财,也没有什么余财,君上所赠,万不敢收。” 大君言道:“出谋划策,我怎能不略表心意,父王今日宣我入宫了。” 修增安放下手中毛笔,抬头望着大君,“王上召你入宫了?” “果如大博闻师所言,父王赞我有人君气度,能为东元立百福之基,开万善之门。”大君意气风发,“父王认为仲畠军权过大,当着众位上卿的面,下旨让大司马府分了他的大征台府之权,让仲畠为帅,专注对皇领作战。” 修增安点头,“王上所见高远,如此甚好,将灾祸灭于萌芽。” 大君又有些失望的言道,“仲畠久掌军枢,泰宗、元镇、流波大营中,满是他的亲信。本以为父王令我掌控军机,看起来并无此意,对于傅良臣,王父没有惩罚,只是将其交给了大征台收监,看来父王还是偏袒了仲畠啊!” “王上宽大为政,不事溪刻!此举是对大征台的严厉警告,若是处斩,那才是包庇。王上将傅良臣送过去,就是让大征台如芒在背,时刻不忘本分!”修增安目光直视大君,语气肃然的言道:“君上以后不要再提泰宗、元镇、流波大营之事,亲翊卫也少插手,记住了吗?王上就是王上,君上就是君上。” 大君明白修增安的意思,也明白父王的意思了,凝重的点了点头。 “臣猜度,过不了多久,大征台就会离开王都。”修增安凝思片刻,“王上自有安排,若是君上擅动,怕也不是好事,王上提防大征台,也在提防君上。” 大君敬佩的言道:“大博闻师果然料事如神啊!刚才没说,昨晚师辰善已请辞大征台,以军帅名义出征,今日就带着上百人离开王都,前去元镇了。” “他倒是聪明的很啊!懂得取舍,这么快就出去避祸了!他这是告诉王上,以后老老实实的做个大帅,没有别的想法了。”修增安叮嘱道:“君上千万记住了,此后再也不提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大征台依然是你的兄弟,只要你做到这点,王储之位绝不会变!” 大君点头,“我明白,父王想让我们都好好活着吧!” 修增安感同身受,“是啊,为人父母,不都是如此嘛!” 大君邀请道:“大博闻师,今晚我等坐坐,圣人有言,塞得物欲之路,堪辟道义之门,这点大博闻师已经做得不能再好了!可古人也说,驰得尘俗之肩,方可挑圣贤之担,大博闻师也不能太过于曲高和寡,也不能做下里巴人,做个阳陵采薇便可,将来大博闻师协助王上治国,总要和他们打交道的。” “君上说的有理。”修增安笑着起身,“不知府中可有元正酒?” 大君为难的言道:“这可就为难我了,那是皇领的酒,不过尔尔,自古东元出美酒美人,我府上汶锦鳞保证比那个更香醇,那可是用泰宗山泉水酿造的。” 在前去宴席的路上,修增安问道:“世子这几天可好?” “哎……说起此事,也是焦心那!”大君面露忧色,“希圣这孩子被刺客射中,口吐白沫,浑身发青,神志模糊,岐黄圣手说,这孩子是中了阴寒毒,也没什么好办法,能送到昆嵛山最好,只有真人那里才有希望!父王对此震怒,今日来看过希圣,结果大动肝火,暴怒之下,命人将被杀的刺客剁碎了喂狗。” “对于世子,王上可有安排?”修增安追问道。 “父王十分焦心,让希圣尽快去昆嵛山疗伤,馈赠昆嵛山千两黄金,让他们修缮道观庙宇。”说到这里,大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只是,我有些担心希圣的安全,在大君府中还险些遭难,去了昆嵛山,更不放心啊!” “君上多虑了,整个东元,也就是昆嵛山最安全了,那些真人对王位可没多大兴趣,我等爱如珍宝的王座,他们则是弃之如敝屣了。何况有真人坐镇,自然群小慑服,可保世子无虞。大君可派个大伴,既能照顾,也能为世子周全。” 大君放下了负担,“对!我马上派人安排此事。”可是马上想到什么,有点担忧,“清净散人在昆嵛山修行,不会对希圣不利吧!” “可是巫马家的巫马文昭?”修增安问道,见大君沉默点头,想了想,言道:“你从巫马家选个大伴即可,和巫马文昭的关系越亲近越好。” 大君闻言,面露喜色,“不管多大的问题,到你手里,一经点拨,便可迎刃而解,大博闻师真是昂霄耸壑,高世之智。有你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修增安摆了摆手,“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才是无上的大智慧,我这就是凡间的机巧罢了,得意一时,怎么能长久那。” 亲热的拉着修增安,大君推门而去,对众人高喊,“还不快上酒。” 第43章 师徒 深秋的雨中树叶,飒飒落下,皮靴踏着地上的落叶而行。 进入石室,费厚中单膝跪地,沉痛言道:“主公,属下无能,刺杀失败了!执行计划的霍咸杰二人没能回来,巨嵎城传来消息,应是凶多吉少。”说到这里,咬牙切齿的言道:“这个师辰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大祭司倒是毫不在意,示意费厚中起身,不徐不疾道:“厚中,看事莫看表面,此事并没有失败。因为行动的目的本就不是杀掉师辰甫!” 费厚中很是惊讶,问道:“那主公的意思是?”见大祭司不答,凝思片刻,探询着问道:“莫非主公的意思是……为了……为了分化东元?” 大祭司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不错,其实真正目的是分化东元,制造混乱!这样说来,其实是成功了,已经给他们兄弟种上了仇恨的种子,从此之后,这粒种子就会生根发芽,他们兄弟之间会相互戒备和防范了。现在东元王在世,还能压制住他们,等国王死了,他们兄弟翻脸动手都是迟早的事。” “话是如此,可没必要损失两名好手的。”费厚中露出心痛,“这可是最精锐的血矛,加上追杀燕啸失去的仲修和乌泽,短短几年,我们就损失了四个最强悍的力量,东元还真是神秘,我们派去的血矛都无缘无故的消失了。” 主公宽慰着费厚中,“可能两人只是被追杀,不得已下,掩藏起来罢了,说不定过两日他们就返回来了,不要着急,按部就班的做我们该做的就是。” “主公,我想起一人来。”费厚中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是大公教的广成子吧!”大祭司点头,“可能性最大,此人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法力高强,能轻而易举的化解血矛。” 费厚中言道:“看来我们是被盯上了,以后要尽量谨慎点。” 大祭司点头道:“以后尽量少出手,我们要积攒力量,千载难逢的机会马上来了,血矛需要补充新的力量了,准备迎接将要到来的风暴吧!” 第44章 山中人家 连日细雨蒙蒙,迭嶂连云,群山笼罩在淡淡薄雾中。 奇峰险峻,断崖壁立的泰宗山,耸立在东元大地,雄峙天东。是中土大陆的东方最高峰,因之为‘泰’,因其劈地摩天,尽呈威势,故而为‘威’。 泰威山下,汶水河畔,有户孤零零的人家。泥墙攀爬青藤,院中大桑树宛如华盖。院中蔬菜青葱,鸡鸭觅食,墙角的老黄牛正悠闲的反刍。 院墙两角石柱上,钉着巨大狼首骷髅,风吹日晒,已经泛白,张开獠牙,气势森然,巨大獠牙隐隐散发着王者气势。屋中摆设简朴实用,一架纺车,几件家具,没有奢华用品,不过令人惊讶的是,炕上摆放着两张巨大的黑斑虎皮。 五年前,因为牵扯进燕啸的杀人案,李守义被官家和无赖勒索,郁郁而亡。平安家从县城搬来燕啸住处,建造房屋,开垦荒地,慢慢有了庄户人家的样子。 茅屋最怕连绵细雨,趁天气无雨,抓紧修缮。草屋低矮,平安沿着垣墙跨上屋顶。刚满八岁的李乂虎头虎脑,帮助母亲整理秸秆。母亲往屋顶抛秸秆,父亲手持木板,用力将秸秆打入屋顶。眼看就要完毕,一阵猛烈的山风袭来,平安脚步发虚,就从屋顶栽了下来。幸亏下面是堆积的麦垛,才没受伤。 母亲赶紧上前,将父亲搀扶起来,父亲摆了摆手,苦笑道:“没事,刚才浑身发冷,寒气冲心,估计是穿少了,回头加件衣服就好了。” 天色渐晚,袅袅炊烟升起,在凉秋中散发家的温暖。李乂跑进厨房,见到灶台上母亲做的饭菜,闻到了煎蛋的香味,喜滋滋问道:“娘,煎蛋了?” “饿了吧!弗羊。”母亲看着眼巴巴的儿子,把盛放鸡蛋的陶碗给了儿子,交代道:“把菜端到屋里,先给外公外婆吃,他们吃完了,你才能吃。” 疼爱的看着端着陶碗,美滋滋离开的李乂。恍惚间,母亲眼前突然浮现了活泼可爱的宜璋,抓着大把的红鸡蛋,在华美的庭院中嬉笑打闹的画面。 李乂蹦蹦跳跳的进入堂屋,很乖巧的将煎蛋放在条桌牌位前。牌位前供奉着蒸盘鸡,干炸鲤鱼,煮方肉,还有各色糕点水果,看起来很丰盛。 闻到铁锅中的烧糊味道,母亲从往事追忆中返过神来,忙将炉火压低,将菜翻炒起来,屋内传来了催促声,“夫人,还不快来祭拜。” 母亲应声,放上水壶,从锅里铲出菜来,放入陶盘中。 看到桌子上的牌位,李乂好奇的读了起来,“介文”,等看到旁边的牌位,自言自语道:“什么水真啊!”便问父亲,“阿大,这两个字念什么?” 正在用木模敲打纸钱的父亲头也没抬,“那是綦毋,是易朝姓氏,后来前朝遗族逃亡北地,现在只有北地还有,我们中土都没这个姓氏了。” 李乂崇拜的看着正在打纸钱的父亲,“阿大知道的真多。” 父亲得意的笑了笑,随手取过《百家姓解读》,放在李乂面前,“让你好好看看这个解读,你就是不好好学,若是看了,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李乂有些委屈的嘟哝道:“上面很多字我不认识那!” 父亲肃声道:“夫子说,只有学而知之,无有生而知之,不懂就问。” 李乂有些不解问道:“阿大,夫子是谁?怎么阿大总说夫子夫子的。” 父亲用无比崇敬的口气言道:“夫子是圣人,是了不起的大圣人!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正是有了夫子,这个世界才有了光亮,才有了文明。” 李乂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了,阿大,我要不耻下问。” 父亲被逗笑了,“阿大问你,叫不耻下问,你问阿大,是请教。” 李乂嘿嘿一乐,可爱小酒窝浮现,“请教阿大,是什么思啊!” 父亲将打好的纸钱收了起来,“那个是伊,后面的是璋,伊是上古姓氏,相传是虞朝大尹的后代的姓氏,那时没有宰相,大尹就是宰相,大官的意思。” 李乂思考会儿,好奇的问,“这么说,娘还是来自大官家。” 收拾干净进屋的母亲开玩笑道:“你外公可是大官啊!” 父亲难得的打趣道:“你娘要是官家女儿,阿大哪有机会娶你娘。” 母亲不以为意,笑嘻嘻的开着玩笑,“这是你修来的福分。” 见到贡品上齐了,母亲取过蒲团,虔诚的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父亲也上前跪了下来,给介文和綦毋水真的牌位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给伊思和伊璋的牌位躬身行礼,烧着纸钱,口中念道:“伏维尚飨!” 跪着的母亲将李乂拉了过去,“弗羊,给你外公、姨娘和舅舅磕个头。” 李乂并不知磕头的意义,只看到母亲眼中含着泪水,心中一动,就到了蒲团上,学着母亲,给牌位上的众人使劲的磕头,来表示自己的诚意。 正在烧纸的父亲默默查着,看到儿子好像是小鸡啄米样的还要磕,赶紧阻止道:“够了,够了,给外公外婆磕九次,给姨娘舅舅磕三次就够了。” 李乂起身,问道:“阿大,为什么对着牌位磕头啊?” 父亲正色言道:“弗羊,《大雅》有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就是说,若不时时刻刻想着先祖,怎能修养德行那!孝是天经地义,人伦大道,是立德立身的根本,以孝治国,教化天下,就能做到时风不肃而成,国家不严而治。” 李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敬佩言道:“阿大懂得真多。” 母亲笑道:“那就好好跟着父亲读书,将来也能懂得很多。” 李乂郑重点头,“嗯,娘,我也要考进学宫,也要做大三元。” “学宫是咱东元的,这大三元是要元越和北地的,他们才有茂举。”说着,摇了摇头,面露遗憾,“斗大黄金印,天高白玉堂,不读书万卷,那得见君王。”父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男儿就要立大志,有了大志才能成大事。” “阿大去过学宫吗?”李乂瞪着大眼睛,满怀期待的等待着答案。 父亲很是不好意思,“阿大啊,阿大读了十多年书,也在县学……” 见到父亲尴尬,母亲赶紧上前解围,“阿大本来可以去学宫的,只是因为有你,家里有变故,就没法读书了,你要好好读书,把你阿大的遗憾弥补了。” 李乂很是愧疚的点头,“好,娘。”摸着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好奇问道:“娘,太伯父怎么好久不来了,都有些想他了,不知道下次给我带什么好东西。” 追忆往事,父亲神秘的笑道:“你那个太伯父可不得了,我可是见过他的厉害,身手高强,应变无双,来去如风,疾如雷电,当时和三个人打了起来。” 母亲赶紧制止,“孩子还小那,说这干啥,还是说说别的吧!弗羊,你爷爷家原来也在县里大户,在县城开过铺子那,你父亲也在县学读过书那。” 平安骄傲的言道:“在城外还有十几亩水浇良田那,有房有店,算是殷实康乐人家了,你爷爷乐善好施,周济乡民,甚得人心,颇得乡民夸赞。” 李乂敬佩的言道:“阿大,你真厉害。” 父亲和蔼的笑道:“这算什么啊,汶水县学上面还有泰郡的郡学,再上还有国学东序,更厉害的还有皇领太学和东元学宫那,都是饱学之士,方家大儒去的地方,咱县从来没人去过。要能考进那里,才是风光无限,光宗耀祖那。” 李乂问道:“阿大,什么是光宗耀祖?你总说光宗耀祖。” 父亲正色解释道:“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就是大孝。” 母亲笑道:“就是说啊,你要努力,等你有了大功业,我们也跟着沾光。” 李乂似懂非懂,只是觉得好,“那我就建立大功业,让你们沾光。” 父亲很是欣慰,母亲却笑道:“什么大功业,快乐就好。” 父亲很不高兴的教训起母亲来,“怎能告诉孩子这些?要让孩子立大志。” 李乂不理会父母的苦心,“快过中元了,该去趟县城看姑姑了。” 父亲言道:“该去趟县城了,家里的纸墨都快没了,正好也去看看庆瑞兄。几个月没见面了,他多开了几个大铺子,很是不得了。明天准备点山货,给亲家带点过去。”想起什么,父亲言道:“我们原来的老铺也被他收过去了。” 母亲怔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不过没有多说,“那我给你们收拾收拾,明天就去吧!”对李乂言道:“明天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小媳妇了,高兴吗?” 吃着煎蛋,啃着鸡腿,李乂开心的嘿嘿傻乐,使劲点头。 第45章 公羊错 邕国南侧,皇领西部,便是中土最年轻的侯国,梁国。 表里河山,僻界莽川,险阻四塞,利用地利修筑防御。东有郧关通皇领,北有散关达邕国,西南有棋盘关向西南苴国,东南有诺水关沟通巴山充国。 国都大梁城在立国后开建,大正十五年,邕梁公暴病而亡,大公子农皋祜受封到梁地,在皇领帮助下修筑大梁城。为了取水方便,都城选在沧浪水北畔。筑城之初,请了中土最着名的风水师,布衣先生丘展延前来选址。丘展延沿着沧浪水勘查半年,才选定此地。据说此城处于千山龙首,万水龙眼处,将来定有龙兴。有好事者告秘,成宣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住着皇子皇孙,本就是龙兴之地嘛!有什么奇怪的?”其他好事者见此,也就闭口不言。 梁国面积广大,却是人口稀少。大梁城内十分空旷。作为新城,为了促进商业,对商人减税,吸引了南北客商来此经营,人口逐渐增加,城市日渐繁华。 梁国出产的铁良木,木芯坚硬如铁,却又极其强韧,不怕潮湿腐蚀,是制作良弓强弩的最佳材料,能射程千步,远者洞胸,近者镝心。一把铁良木良弓价值数十两黄金,是其它强弓价格百倍。特别是铁良木弓弩由于威力巨大,由军监府监督制作,军监府围绕在侯府周围,由派驻的士兵严密把守,严防弓弩外流。 仲秋临近,北风吹起,洒出遍地金黄。梁国风俗是祭拜月神,喝新米作的糜粥。街坊升起袅袅炊烟,商市中客商在卖力吆喝,兜售过节礼品。 简陋的侯府占地很大,府内建筑却是不多,连作为正殿的正阳殿也不高大,装饰简朴,很多仆人还在府中种菜种粮,梁侯和皋相也不禁止,任其所为。 铺着鹅卵石的直道上,憔悴的皋相急冲冲的奔向后院。作为梁国大冢宰,皋相头发灰白,国字脸庞,脸深深的皱纹浸透着岁月的磨砺,浓眉大眼,胡须粗硬,不威自怒,身穿极其朴素的灰色布衣,腰佩长剑的剑柄端是巨羊头像。 见到皋相到来,忙碌的众仆和官员目含敬重,纷纷施礼让路。向来热情爽朗的皋相没有和往常那样和众人打招呼,而是匆匆冲入后院。在后院的树木花草掩映处,有座宽大的木屋。这座风格迥异的方正木屋通体用松木制作,四周没有通风通光的窗户,看起来更像是储物的大仓库。 掀开沉重的门帘,屋内漆黑如墨,见不到半丝光亮。皋相对着屋内言道:“君侯,陛下这次没再下诏催促,直接派大卫领公庶安,两名宸卫和百名龙武卫前来!督促世子尽快上京,仲秋节前抵达。随行使者是公道安家大公子公孙国昌,他说此事拖延了三年了,这次无论如何要带走世子,要不然陛下怕是不高兴了。” 黑暗中传来了沉重的叹息,悉悉嗦嗦的下床声,伴随着含糊的声音,“这是祖制,不能不遵,三年了,看来是不能再拖延了,皇兄也算是开恩了,让我多看了伯恒三年时光,鸟儿总会离巢,鱼儿总要遨游大海,让伯恒去吧!” 皋相犹豫片刻,征询道:“要不要让世子前来见一面?” “这个……”屋中的声音沉吟不决,片刻后,梁侯痛苦而果决的低沉声传来,“相梁,世子还小,怕惊吓了他,不想让他入京后梦魇相随。” “君侯!”皋相闻言,泪如泉涌,声音呜咽,“难道君侯打算和世子终生不见,世子都十岁了,此去中都,君侯也知道……”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我知道,此生不能相见了!”黑暗中的声音虚弱无力,久久沉默后,君侯问道:“陪同伯恒上京的人选好了吗?” 皋相回道:“臣想让仁本陪同世子上京,君侯觉得合适吗?” 梁侯很是满意,“嗯!如此甚好,仁本性格开朗豁达,做事机灵,也许能化解伯恒的忧郁。让国昌带着伯恒走吧!我和伯恒来生会见面的。” 轻轻放下门帘,皋相无力的坐下,眼泪喷涌而出,嘴里嘟囔着,“都怨我,都怨我这个老不死的,为什么不是我来承受,都是我的错啊,我的错啊……” 屋内传来梁侯嘶哑的声音,含糊不清,不过梁相很是熟悉,“相梁,没有谁的错,这是天意!我还活着,就不错了,以后梁国事务就拜托你多尽心了。” 梁侯农皋祜,自和王家的王欣令结婚后,就没有生育,皋相在梁国四处寻找侯爵私生子,在牧羊人家中找到了公羊错,将三岁的公羊错抱回。 公羊错眉眼如同父亲,侯爵只是看了一眼,便确定了孩子身份,本来梁国为农皋姓,牧羊人的女儿已逝,为了纪念这位姑娘和牧羊家庭,侯爵命令将农皋改为公羊姓,定梁国图腾为“羊”,他认为正是“羊”让这个家族血脉流传。 太阳西斜,乌云堆积,笼罩着梁国,一片阴沉。 蜿蜒官道上,公庶安带着百名龙武卫,护送着几辆马车徐徐前行。 秋风乍起,掠过山梁,披风在风中舞动,众人默默凝视着徐徐远离的马车。 十岁的公羊错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他扶着车窗,神色忧郁,却满含坚毅。噙着泪光的大眼睛透过车窗,无声无息的看着在高坡之上凝望的众人。 随行的少年皋仁本,十四五岁的年纪,活泼好动,总挂着喜庆,笑吟吟的看着窗外众人,转过脸来,兴奋的言道:“少主,君侯在看着我们那!” 高坡之上,被黑纱笼罩着窗口的黑色驷驾马车停留在最高点。 皋相、国夫人等人端坐马上,静静的立着,风声呜咽,让人动情。 车厢中的梁侯,透过车厢隔风的玻璃,无言而久久凝望着山下的队伍。 队伍慢慢变成了细线,向着西南而去,直至消失在视野。 轿中的梁侯有些落寞,“走吧,相梁,该为雕像选址了。” 两名少年坐在大车上,车子很大,需要驷马拖动。 皋仁本满脸笑容,离开大梁城到遥远的中都,就像脱笼的鸟儿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飞翔,很是高兴。如同撒欢的狗儿,上蹿下跳,欢快无比。 皋相梁对儿子皋仁本要求严厉,时常监督他读书习武,见到仁本淘气,脾气不顺时,会扇上两巴掌,揣上两脚,威严的父亲就是笼罩在头上的阴影。 见到公羊错不悦,皋仁本按捺兴奋,平复情绪,装作郑重的劝解道:“少主,我爹说了,父亲是永远爱着儿子的,君侯不能送少主,是因为别的原因。” 皋仁本语调一本正经,这种严肃和他脸上的喜悦并不协调。 听到外面爪子挠门声,皋仁本嘿嘿一乐,随手打开了车厢门。 “呼哧”一声,高长的短毛细犬迅捷的跳上马车,紧接着粗壮健硕的红犬也窜了上来,两条猎犬窜进宽大的车厢后,乖巧的趴在皋仁本身边。 爱抚着脚边的两条猎犬,皋仁本很是得意,“少主,这条细犬叫灵飚,跑的特别快;这条红犬叫牞恶,看看多大,快赶上小牛犊了,力气大着那,能斗的过恶狼,我偷偷带过来的,我爹要是知道了,肯定让他吃了狗肉。” 公羊错饶有兴趣的看着两条异种猎犬,猎犬也紧盯着公羊错,发出了凶狠的低吼声,等待着命令,准备对公羊错的咽喉一扑而上。当听到皋仁本说皋相要吃狗肉时,公羊错会心的笑了,皋仁本见公羊错笑了起来,知道少主开朗了些。 皋仁本言道:“这可是桓将军从禺支给我偷偷弄来的,都是上等猎犬。”随手指着灵飚说道:“看看,这灵飚多细长,跑的速度快,拐弯灵活,最擅长捕捉狐狸、白貂这些猎物。”指着高大的猎犬言道,“这是牞恶,大红犬,高大威猛,可以追杀野狼,扑到角鹿,我要有三四只,就是碰到老虎都不怕了。” 公庶安督促赶路,队伍速度逐渐快了起来,隔着窗帘,公庶安高声言道:“世子坐好了,要驱马赶路了,天黑前赶到河渡镇,今晚要在那里休息。” “唉,大卫领,等会儿,等会儿!”皋仁本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面色着急的问道:“我的那匹青沙神骏‘追风’那?怎么没看到?” 公孙国昌加鞭,驱马上前,开着玩笑,“仁本,你小子就感谢我吧!要不是我,你那两条狗怕被你老爹宰了吃肉了,你爹可是不怀好意的问我这两条猎犬是谁的,我认了下来,才让它们免除一劫,你小子把这追风送我作酬谢算了。” “这样吧!大哥,你既然这么仗义,我也不能让你吃亏。”皋仁本抱拳言道:“等来年春天,小弟把这匹马借给你几天,下面就看你的本事了。” “你小子,可是真有趣!”公庶安听到皋仁本所言,哈哈大笑,驱马前进。 第46章 觧文画像 见到屈辅国带着两幅画进来,皇帝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失去了往日的稳重,皇帝略显激动,“沈师傅送过去了?” 屈辅国点头,“圣上,算起来,上个月就该抵达了。” 皇帝有些担忧,“沈师傅如此离去,有些怪异,可有人察觉?” “对外宣称是邕国老夫人礼聘,臣当其家人,拿出圣上旨意,其家人甚是荣耀。又见到大队的龙武卫护送,自然没有多想。至于是沈师傅本人,为人清俭宽弘,平生甚廉,梁相评价他‘厚德稽古,宏才伟量,屹若巨山,不可转也,实是难得巨擘’。以他的聪睿绝伦,到了少阳山,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了。” 皇帝点头,“若是连这点悟性都没有,那就没法为师了!” “知道实情后,觉得肩上胆子重了,本以为是为公子师,没想到为世子授课,知道担着天大的干系,赶紧列了书单,让人快马送去。”屈辅国将厚厚的书单递了上去,“奴才仔细对比过,沈师傅罗列的书单和当年梁师傅的所差无几。” 皇帝点头认可,“朕自幼便知晓他的才德,当年选太子师时,就在梁师傅和沈师傅间难于抉择,沈师傅长于篇咏,秉笔则成,才名更大!父皇认为沈师傅长于辞令,梁师傅是外乡人,能不扰于朝堂,专于教授,更兼为政大略,就选择了梁师傅。此事对沈师傅触动颇大,从那之后,便放下风花雪月,伤春悲秋,专心治学,以期大成。此次让沈师傅出任师傅,也算是补上当年的缺憾。沈师傅也快六十了,耳顺之年,也没了争雄之心,能静下心来,好好的教授觧文了。等世子统御万方之时,沈师傅也该颐养天年,优哉游哉,放达山野了。” “圣上仁德!”屈辅国说着,将两幅画呈送上去。 铺开大的画幅,被写意水墨山水图的景色所吸引,皇帝细观起来。 延绵群山脚下,青山斜阻,露出黄泥筑就的矮墙,隐于山坳树杪之间。千百杆翠竹遮映小居,墙边几株桃杏,奇花烂漫。山坡下,石子铺就甬路,路旁石井,下面分畦列亩,地边种植桑榆槿枳,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 看着画幅,皇帝禁不住点头,“钟灵毓秀,鸾翔凤集之地,也就是沈师傅的心胸能画的出来,气韵生动,迹简意澹,真是丹青圣手啊!” 皇帝面露神往,“等朕得空了,也去这人间仙境看看。” 将水墨山水图收起来,又展开了中卷的彩绘图,活泼可爱的小童子正在绿油油的黄花田中追逐蝴蝶,皇帝久久的盯着天真烂漫的小童子,默默无言。 见皇帝失神,面露悲色,屈辅国轻声道:“这就是觧文。” 见皇帝不应,悄无声息的到御书房,将两张泛黄的卷画拿了出来。 蹑手蹑脚的到了书桌前,悄无声息的将两幅卷画铺放到宽大书桌上。 三幅不同年龄的画像,前两副都是细线描绘的简笔正面像,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厚厚的耳朵,小巧可爱的鼻子,一本正经的坐着。皇帝戚容消散,笑道:“甘君塍描绘的,就是年画中的大头娃娃,也难为他一介武夫。”细看眉目,更是露出温情,“沈师傅笔下传神,比起甘将军真是云泥之别。”说着,眼睛不眨的端详着,“这身形,眉眼随娘亲,很是灵动,这大手大脚,倒是随了朕了。” 皇帝觉得孩童的眼睛和她母亲一样,总是隔着水雾,让人捉摸不透。 屈辅国笑道:“手大攥金印,脚大江山稳,圣上,沈师傅来信中提到世子,夸赞世子德与体并,智与性成!捉了蝴蝶后,不加残害,放其高飞,足见宽宥仁爱。看到暮春桃花飘落,便出题考世子,上联‘片片桃花落’,世子转瞬就对出‘团团柳絮飘’。让沈师傅大为惊异,说世子是璞玉之资,锥砺捉摸,必为圣明。” “这是点拨朕那,朕十岁时,沈师傅教文学,春日太阳东升,出联‘彤彤大日照’,不过朕可没觧文的急智,先对‘潺潺烟水流’;成遂抓耳挠腮,隐约听到东校场鼓声,对‘咚咚战鼓响’;公师都就是想不起来,被打的狠了,对‘点点泪水流’;沈师傅火冒三丈,罚他面壁思过,日中时才对出‘辘辘腹中空’。”回忆往事,皇帝露出笑容,“用膳时上的一道菜,算是救了他。那道菜是鹌鹑鸽子双蛋同猪脯焖烧,也是他的最爱,见到这道菜,脱口而出,‘蛋蛋焖猪脯’。” 看到屈辅国一头雾水,皇帝禁不住有些失仪的哈哈大笑,“沈师傅听到了,当即就夸赞公师都,夸他‘淡淡梅竹疏’对的最好,最有洒脱的意境。” 君臣二人开怀大笑,皇帝一扫愁容,精神爽朗起来,振声言道:“梁师傅曾教诲,人君之德,莫大于至明,烛明以照奸恶,则百邪不能蔽,百恶不能隐!希望在沈先生的教诲下,觧文能做到明德、亲民、至善,也是我皇领万民之福。” “将这四副画都收起来吧,觧文之事,皇领除了朕和你,还无人可知。”说着,眼睛盯着屈辅国,“你可要知轻重,也好让我们君臣善始善终。” 屈辅国点头,“圣上放心,所有知情者,都被严密圈禁起来。” 第47章 阴鬼 北地,“北方大地”之意,位于云中的北侧。 这片贲马河和南部诸山脉相夹的土地,已被开垦出来,阡陌交通的农田,鸡犬相闻的村庄,星罗棋布的市镇,农工繁荣,人烟稠密,生机盎然。在北地居住,如在中土,感觉不出异样,连语言和文化也都相同。 天空的萧索秋雨,让人感到入骨的寒冷。冷气席卷南下,缓缓的将北地的热度降了下来。蒙蒙雨中,十多人的队伍赶着大车,沿着贲马河缓缓而行。 “吱吱呀呀”呻吟的六辆大车上,满载着从央狄城购买的货物,南海珍珠,元越瓷器,大夏挂毯,皇领精铁,东元矿盐,邕梁弓弩等,他们刚刚将北地长槊运送到南方贩运,这一来一回,就是翻番的利润。 秋雨渐大,毛毛细雨变成了连线小雨,噼里啪啦的打着众人蓑衣。领头担心挽马着凉得病,吩咐十多名伙计下车,将羊毛做的薄毡布给马披上防寒,接着盖上层油纸来隔雨,又细细检查了货物的防雨,见到无恙后,才纷纷上车。 冷飕飕的秋风灌了进来,东家和掌柜见伙计们将裹着的毡布都给马匹盖上,怕冻坏了大伙,将烈酒打开两坛,让大伙喝酒御寒。众人豪爽的饮下烈酒,身上热乎乎的。小男孩也被骗着喝了口酒,呛得咳嗽。东家怒骂几名年轻的伙计,有些不胜酒力的醉唱着北地歌谣“苦汉乐”。虽然粗俗,但却朗朗上口。 爬过几座座山来,翻过几道道岭…… 趟过几条条水来,数着几颗颗星…… 哥哥牵马进了那城门楼; 穿过街来,走过巷,哥哥到了城东头; 循望着那青青的楼,看到妹妹依窗在梳头; 看个哥哥,妹妹招了招手; 数着褡褡裢里的板儿,哥哥上了楼…… 大伙唱了起来,欢快热情的歌谣,高亢洋溢的歌声充满了欢笑和热忱。 雨势更大,道路难行,不时下车推动陷入泥淖的大车。云中的通关费很是粗放,不按货物价值收费,而是按车马计算,每车交千钱,匹马交二百,商贾为了省钱,使劲往车上装货,大车很是沉重。秋雨浸泡的土路更松软,长长的陡坡下,将麻绳绑在大车上,众人和马匹一起使劲,才将车一辆辆弄了上去。众人气喘吁吁,马匹也呼哧呼哧的喷出白雾,连小孩童也来帮忙了,累的满头是汗。 东家喊道:“到了前面镇子吃烤羊。这趟辛苦,每人多发千钱。” 听到有吃有喝有钱拿,顿时传来阵阵高呼。走了不远,发现道路被冲毁。看到奔涌的河水,知道今晚是没法过去了。都是常年跑商的汉子,也没在意,准备露宿荒野了。露营要防狼群和马贼,这雨天,狼群不会出来,马贼也窝在贼窝子里。找片高处开阔地,用大车将辕马围拢起来,防止偷马贼和狼群。 扎下营帐,烧炭取暖,对付着吃完饭,安排轮流守夜,就草草睡下。茫然的盯着跳动的篝火,东家无心睡眠,他是典型的北地汉子,四十多岁,高大敦实,国字脸上长着浓密胡须,古铜色脸庞上,迷着的眼缝透着精明。 秋雨小了下来,这让他心中踏实,明天可以上路了。裹着毛毯的孩子脸蛋在火光下红扑扑胖嘟嘟的,在梦里害怕的乱踢毯子,东家把毯子小心盖上。姐姐一家去年突遭横祸,被阴鬼所害,这孩子因为探亲,万幸的躲过灭门的大难。东家待他如亲子,可自家婆娘很不喜欢这孩子。自己是二婚,婆娘曾是暗娼,跟了自己才从良。姐姐嫌弃她的出身,认为有辱门风,因为这个,婆娘没少怨恨姐姐。 父母走得早,姐姐将自己带大,想起这些,东家心里就不是滋味,他想着回去应该好好说说婆娘了,总带着孩子出来,还是很危险的。正在瞎想的王岱听到马匹躁动的声音,两只守夜犬也在狂吠。是狼群来袭?还是小股马贼偷袭? 东家刚刚出门,就碰上对面帐篷的掌柜。看出掌柜的慌乱,东家宽慰道:“没啥事,去睡吧,老郭,我看看就行了。”随口问守夜的伙计,“怎么样?” 东家瞪着熬红的眼睛,很是不安,“这事不对劲啊!” “难道是饿急的狼群?”掌柜的看着周围,并没有狼群的踪迹,就放下心来,“东家,没有相互联络的狼嚎,不是大狼群,不用担心。” “大群狼也不至于挨饿,它们不会雨天狩猎的。”东家看着阴云覆盖的天空,担忧的问道:“老郭,你说这天,明日还能走吗?” “别担心,看看西北的云彩。”掌柜的指着西北方,“乌云淡了许多,待会儿就该停了,等两个时辰,天亮了,这雨也淌渗的差不多了。北地风大,路干的也快,不到午时,应该能上路了。”说着,开玩笑道:“怎么,想婆娘了?” 说笑着的功夫,看到有股烟雾快速弥漫过来,眨眼功夫就到了眼前。 烟雾不是那种白色的雾气,像是有人故意纵火制造的烟尘,可有没有呛人的气味,四人感觉很诡异,伙计声音有点颤抖,“东家,有马贼?” “这么大的阵势,马贼也搞不出来啊!”东家感到雾气包围了自己。 众人相互凝望,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二话不说,赶紧钻入帐篷,高声叫嚷着将伙计们喊醒,紧接着,帐篷中传来了伙计们的慌乱声。 来不及穿衣服,东家将睡得朦胧的申义用被窝卷了起来,交给了略通武艺的两个伙计,急急喊道:“快,带着申义离开。”东家赶紧到马群中,挥刀斩断了马缰绳,交给二人,急急催促道:“快走,明日再回来。” 雾气中,隐约传来痛苦的尖啸声,如同受到折磨的声嘶力竭的呼喊,声音让人听着碜的慌。伙计二话没说,连油纸也没来得及掀去,抱着申义就上马,十多人此时也都到了马上,两名伙计刚刚推出道路来,就传来了惨叫声。 围绕在东家周围的伙计接二连三的被雾气吞噬,惨叫声不断传来。 众人吓得心惊胆战,疯狂的鞭打马匹,想要逃出这恶魔般的迷雾。 抱着申义的伙计率先冲了出来,此时雾气也缠绕上了他们……可是两只守夜犬觉察到了危险,它们并没有逃离,而是疯狂的朝着雾气扑了上去。 雾气之中,不断的有惨叫声传来…… 秋日的北方天地,无边天际,何其辽阔! 贲马河南岸的狭长小路,青黄衰草,这是至善营的巡逻路线。 天地之间,无垠旷野,四骑宛如黑点,迎着朝阳,向着东方策马而来。 马蹄轰然,高大骏马沿着黄草掩盖的小路在鱼贯奔腾,带着奔跑的巨犬和高空盘旋的大雕,巡视贲马河防御线,巨犬名唤凌敖,大雕唤作扑天雕,俱是天地间的灵兽,能追踪血腥和妖鬼气息,搏杀异鬼,是巡视防御线的重要帮手。 悲怆的歌声传来,这是北方经常吟唱的歌曲,《孤独者之歌》 妈妈,在我离开的时候 北方的天穹下,看到了你苍凉的背影 但我还是走了 自从喝了贲马的河水 我就有了游荡天边的力量 当歌声唱醉了晚霞 敖特尔也燃起了炊烟 是哪个热情姑娘? 温了一壶灼热的奶酒 焐暖了那思念的心肠 当黑骏马踏响千里草原 是哪个孤独少年 挥了一声响亮的长鞭 自由自在的奔驰,扬起了那骄傲的欢乐…… 歌声到了最后,愈加低沉浑厚,似乎是大地的沉吟。 伴随着中年男子的浑厚歌声,其他三人在马上附和伴乐,埙声、箫声、笛声相合,空旷辽远的北方天地,伴着空灵的埙声,愈加悲凉。 第48章 四真修 八百多年前,易朝覆亡,昊天神官向着北方逃遁,进入云中流浪。 大神官兰道律碰到了乌古陶高,乌古是草原高贵的姓氏,陶高是“陶锅”,因分家分得陶锅,故名陶高。这位失魂落魄,只有几名衰老追随者的年轻人,凭借不屈意志和高贵灵魂吸引了大神官的注意,大神官志在弘道,重建昊天神教,陶高志在一统草原,结束这片土地上不断流血和恃强凌弱。神官在弱小的岱森部中参赞军机,经过十多年征战,将四分五裂的马戎统一在相同旗帜下,又征服羊戎部和铁戎部,将其变成附庸和奴隶,将云中从离散部落变成统一的国家。 登上汗位的陶高无比感恩神官们的襄助,慷慨的将云中北部的富饶土地并百姓赋税全部赐予,神官开宗立派,昊天神教在漫长演变中,摒弃了自然神道,接受夫子之学,取“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大中而至正”,改名至正会。 高大的郁军山、稽洛山、燕然山耸立南部,横贯东西,隔绝云中,是云中和北地的分界线,从这两座山往北,直到贲马峡谷的中间地带,被称为北地。 连绵的郁军山上长着柘木,柘木成长缓慢,但纹理致密,坚韧牢固,让北地马槊轻盈细长,轻如木、坚如铁、韧如钢。与邕梁的铁良木弓弩、火冶城的金刚长刀、倭国甲具齐名,都是着名战具,中土贵族都拥有一杆北地马槊为荣! 由于远离纷争,数百年间,北地稳定,农户安居乐业,逐步成为人间乐园。近些年来,常有漠林异鬼偷偷渡过贲马河,肆虐北地。它们善于隐匿,凶狠暴虐,来去如风。至正会借助贲马河,建造了漫长的防御线,防止异鬼入侵。 远处传来了猎犬凌敖的犬吠声,四人驱马,跟随凌敖,朝山谷深处走去。谷中长满了桦树,落满了厚厚的树叶,阴暗潮湿,虽是白天,依然感到阵阵袭人的寒意。沿着山谷前进了几里,四人逐渐感受到谷中蕴含的死亡气息。不用凌敖带路,大家也知道气息来自何方,腐臭的气息来自前方的巨大山穴! 走近洞口,令人作呕的腐尸气息扑面而来,让年轻女子禁不住作呕。四人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这里应有异鬼作祟,不敢懈怠,全身戒备的进入山穴,小心翼翼的深入洞穴,待看清被眼前的景象,都被震惊的无以言语! 洞内景象惨不忍睹,四具尸体皮干肉枯,精血尽失,发如枯草,面部扭曲变形,为了榨取精血,给活人施以邪法来生生榨干,让他们在极端痛苦中死去。肢体被撕咬的残缺不全,骸骨散落在各处,看到死尸空洞的眼窝,让人不寒而栗。 从残缺的尸首中看出,死尸被摆成圆形,死尸的头部衔着另外死尸的脚部,这是鬼法中的互噬。让灵魂相互吞噬变得强大,最强大的灵魂吞噬所有其他灵魂,集聚所有灵魂的力量,沦落为作祟的怨鬼,慢慢成为更加好血嗜杀的厉鬼。 这种残杀愈加频繁,这让至正会寝食难安,大尊师担心漠林正在秘密实施阴谋,如不及时阻止,恐有灾难发生。四人极为愤慨,对这些厉鬼必除之而后快。 年轻人不顾恶臭,屏住呼吸,疾步过去,在残破的衣袍中摸索,找到几个坚硬轻薄的柘木籍板,版籍注明姓名、年龄等。细看模糊的文字,年轻人点头,“的确是失踪的数人,不过还缺一人。” 老者细致观察,皱眉言道:“已有十多天了,厉鬼阴魂成形了。” 老者是仁皋生,身着白袍,手持铁良木法杖,长髯飘飘,白须白发,皱纹让他更显沧桑,但双目有神,精神矍铄。不知经历过何种人生变故,喜欢站在高山之巅吹随身带着的七孔牛头骨埙,埙声总让人感受到丝丝忧伤。 “第几次了?每次总是这么恐怖。”女子心有余悸的言道。 她名叫礼绂生,专研阵法,为了出门方便,穿着男装,长得曲眉丰颊,大眼扑闪,仿佛会说话,性格活泼,平易近人。她出生在常扬,擅长阵法禁制,随身带着晶莹剔透的玉箫,玉箫雕刻朱凰图案,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这些异鬼要修炼吸血大法?”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皱眉沉思。 年轻人是智惠生,不修边幅,穿着随意,长相朴实可爱。随身带着罗盘来侦测方向,感应铃来感应距离,若目标靠近,铃声就响起警告,六合镜通过加注法力神识,发出光亮来寻找阴鬼。他祖籍大泽,父母来北地谋生,出生在北地。二十年前,至正会长老路过家门,这孩子说见到金光照耀,长老惊为天人,好说歹说,用几百亩水浇田,才换到教会中修行,着重培养,希望能广大宗门。 智惠生跟着师傅学会了喝酒,酒壶不离身,师徒二人常常酩酊大醉,醉了就吵。无非是徒弟埋怨师傅让他年少就失去母爱云云的,师傅生气徒儿不知好歹啥啥的,吵来吵去,有时就粗口相加,好几次都惊动执法长老燕啸。幸好掌教高德生和楠木长老交情匪浅,念及旧情,就压了下来。掌教有点头疼这对师徒,就让经验丰富的师门弟子带着智惠生出来历练,省的天天面对师傅,没事吵架。 首次跟随师门出来历练,智惠生擅长魂术,能感应妖魔的存在,魂术最难修炼,对天赋要求最高,智惠生擅长此术,这也是楠木长老坚决带走他的原因。 智惠生随身带着迷笛,迷笛比普通笛子小很多,是他独具匠心的创作。因为喜欢捣鼓新鲜玩意,让他师傅大为光火,嘲笑他就知道摆弄奇技淫巧的玩意,不务正业,而智惠生依然我行我素,根本不把师傅的话放在眼里。 “宗政师兄怎么看?”智惠生好奇的问身边的义宗生。 盯着眼前的怪圈,半天沉默不语,被称作师兄的是“义宗生”,来自河间。脸颊瘦长,满脸硬须,相貌带着北方人的粗狂,言谈举止,深具贵气,他沉稳寡言,不喜言语,忧郁的气质让其显得愈发神秘。义宗生随身佩戴灰鳞甲和至罡剑,是着名的剑术高手,宗门无人能及;天生有副好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仁皋生长于法术,义宗生擅长搏斗,智惠生善用神识;礼绂生精通阵法,这四人组成战斗搭档堪称是至正会的完美四人组。 第49章 灭鬼 四下寻找幸存者,半个时辰,依然没有丝毫端倪。 众人一筹莫展,准备离去时。突然,天空传来了尖亢的啸声,这是扑天雕发现了线索,凌敖听到报讯声,向着远处丘陵飞奔而去。 四人紧步退出丛林,跨上骏马,策马跟随着扑天雕,来到高大的丘陵。秋风掠过,鼓荡衣袖,带来了北方浓浓的乌云,乌云覆压着草原,天空变得阴沉。 凌敖的鼻子使劲的嗅来嗅去,片刻后,褐色的眼睛突然一动,这是发现了线索。凌敖急冲向前,逆风而进,捕捉方向。味道越来越浓烈,在强烈味道的刺激下,凌敖加快脚步。在林中四处搜索,随着犬吠示警,四马策马下陵,沿着河谷前进,大约走了数里,转过河湾,踩着淤泥,进入了大片森林。 林子太密,四人下马,刚入森林,就感受到了诡异。 智惠生惊讶的言道:“看来阴鬼已成!” 马匹不停的躁动嘶鸣,任凭鞭打,就是不入林中。这种恐怖气息是马匹无法承受的,无奈的将马匹散开。望着马匹惊恐逃离,四人更加警觉。仁皋生手持法杖,义宗生紧握至罡剑,礼绂生攥着禁阵旗,智惠生紧张的紧握六合镜。 阴云密布的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森中更加阴暗潮湿。跟着凌敖前进,越往里深入,树木越加浓密,遮天蔽日,林中昏暗如夜,却又寂静如死,宛如吞噬着生命的黑洞。礼绂生提醒道:“注意点,这是阴鬼最喜欢的地方。” 窜来跳去的凌敖突然停下,对着前方狂吠。四人全身戒备,紧盯前方。林中一团黑暗,礼绂生急急喊道:“快用灵魂术搜,阴鬼定在附近。” 智惠生调用法力,慢慢凝结神识,准备探查。剩下三人呈三角形紧紧包围住智惠生,免得被阴鬼伤害,片刻后,智惠生清晰判断出了阴鬼的方位。 “前方三丈处,一头大阴鬼正在靠近。”智惠生急速的指明方位,马上抛出了其他阴鬼的位置,“右边十丈处,有更大飘了过来。”、“左后七丈处,有头靠近。”、“右前方这个跑的最快。”,连珠炮般的告知,刚从入定中反应过来,就看到仁皋生的法杖发出耀眼光亮,奔着阴鬼而去;义宗生的至罡剑带着呼啸之声,奔着右边最大的阴鬼而去;礼绂生的禁阵旗瞬间打出,带着七彩流光,煞是壮观。 阴鬼攻击时,化作尸气,悄然靠近人体,蔓延包围,冲入七窍,让受害者窒息而死。它们动作并不迅捷,只是隐蔽性很强。这几个阴鬼刚成,在强大的攻击下,几乎是瞬间就烟消云散。礼绂生打出禁阵旗后,发现旗阵内空空如也。 看来有漏网之鱼,有个阴鬼很是狡猾,很快的收敛气息,隐蔽了自己的位置。智惠生手忙脚乱的掏出六合镜,加注法力,想显示出阴鬼的位置。可智惠生刚刚练气,法力不济,六合镜也黯淡无光,仅仅照亮前方丈余。 “真是不济!”礼绂生嘲讽智惠生,赶紧打出禁阵旗,禁锢住阴鬼后灭杀。 智惠生赶紧用灵魂术重新搜索一遍,发现没有异常,才安下心来。饶有兴趣的看着礼绂生正在收拾旗桩,好奇的问道:“这就是法阵?” 礼绂生将旗桩擦拭干净,笑道:“想不想学?免费教你。” 智惠生看着旗桩,笑道:“不就是兵家阵法所化嘛!” 礼绂生存心考校,问道:“那你说,我刚才的这个是什么阵法所化。” 智惠生流利作答,“最简单的,也是最难掌握的方圆阵,八旗为网,用来禁锢,八桩为方,用来灭敌。这种阵法,比起真正的战阵来,简单多了。” 礼绂生倒是暗暗佩服智惠生的观察力,莞尔一笑,“这还用你说,我的阵法要是比战阵还复杂,我岂不是要去做将军了,还做什么道君。” 智惠生不客气的指点起来,“等有时间,我教你几套阵法。” 礼绂生揶揄的笑道:“刚才这些小鬼,看把你小子吓得,尿裤子没?” 循着尸臭过去,密林中环形摆放着十来具尸体。在环形中央有双眼空洞,目光痴呆的三人。看着被阴鬼侵蚀,皮肤变的苍白的两个大人和半大孩子,礼绂生看着可怜,便催促道,“师兄,还不用法力驱除阴气?” 仁皋生面露忧色,束手无策,“大人还好说,可这孩子脸色灰黑,阴气入体很深,若想清除阴气,必须全力施法,可法力过强,怕他……不能承受。” 礼绂生很是担心,“若不驱逐,过不了几天,就会变成僵尸,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这都是异鬼故意留下的祸根,让他们变成僵尸,滋扰百姓的。” 仁皋生摇了摇头,“这孩子要是不能承受,怕是魂飞魄散啊。” 看着目光痴呆的孩子,智惠生面色坚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见到孩子嘴角抽搐,口吐白沫,仁皋生不再犹豫,“看这孩子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轻声念咒,法杖发出乳白光芒,将三人包围,只听光芒中传来阵阵阴鬼凄厉和惨叫声。过了片刻,二个大人恢复了神识,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那名孩子昏了过去。躺在地上的二人虚弱至极,明白自己被妖物侵蚀了,而这几人救了自己的小命,挣扎着爬了起来,赶忙叩谢几位“仙人”的救命之恩。 见他们面颊深陷,双眼无神,无精打采,礼绂生取过吃食,递了过去。 二人狼吞虎咽,将籍板交给义宗生,讲述这近来发生的事情。 礼绂生听罢,将干粮分出部分,让其离开,告诫以后不要来这边。 孩童脸上慢慢恢复了潮红,可依旧有些灰败气,看来阴气侵入体内太深。 “皋师兄,再施法吧!看来还有些残余的阴气。”智惠生的神识深入到孩子的体内,探查到孩子的五脏已被阴气所腐蚀,正在慢慢腐败。 “想驱散侵入五脏的阴气,必须全力施法,那样法力太强,这孩子肯定心神崩溃了,稍微不慎,真就是元神俱灭了。”仁皋生眉头紧锁,也无计可施。 “难道看着这孩子慢慢等死?”礼绂生峨眉紧蹙。 “等孩子醒来吧,看看情况如何。”义宗生提出建议。 四人召唤来马匹,将孩子放在马上,去追踪异鬼。 过了半日,一路颠簸,孩童悠悠转醒,明白被人所救,挣扎着下马,赶紧跪拜。孩童面目清秀,十分讨人喜欢,神志已醒,只是眼神依然涣散。 礼绂生疼爱的问道:“孩子,你叫什名字?” “姑姑,我叫申义。”孩子清脆的回答,感觉这孩子很机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起孩子,这孩子很是早慧,回答的少年老成。 看这个孩子可怜,四人商议一下,决定将孩子送到怀德武院。 孩子体内的阴气只能靠自己来驱散,若能活下来,再想办法。 第50章 北地雄关 跟踪异鬼留下的蛛丝马迹,四人追到贲马河畔。 凝望着夕阳下的滚滚贲马河,滔滔河水向着西方瀚海奔涌。 智惠生悠悠言道:“奔马走北冥,大日落瀚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看着天边夕阳在天际飘忽,礼绂生禁不住的赞叹,“这斜阳,多美啊,映照的天空如同金色天宫,你们说,这天宫里面,有没有天神仙女。” 智惠生痴痴笑道:“想必仙女都是出尘脱俗,翩若轻云,冷若冰霜吧!若是这仙女下凡能看上我,我还留恋凡间什么那,跟着仙女乘云陵霄,与造化俱。” 礼绂生面露鄙夷,嗤笑道:“看不出来,师弟竟有这等心思。我告诉你,美丽的外表是会骗人的,如山的财富也会消散的,只有微笑才会永恒的驻在心间。” 义宗生痴痴的看着斜阳,淡淡的愁绪引上心头,“天不早了。” “师兄,渡过贲马河,就是漠林了,危险重重,还是谨慎为上,在此守株待兔,以逸待劳,总比深入敌后要好。”想到漠林,智惠生就有点犯怵。 “你回宗门吧。”礼绂生眼中已充满鄙视。 智惠生好胜心起,四人继续追击,奔着铁门关而去。 在中右县衙亮出白玉籍板,知道是至正会的道君,县令王岩叟不敢怠慢,亲自接待。见到这位北地茂举的大三元,引起士子风波的传奇人物,四人好奇的上下打量。见他个头敦实,相貌不扬,颧骨高耸,眼神明亮,嘴唇干裂,看起来很是忙碌。因来的匆忙,头发没有认真梳理,穿着的便服有些邋遢。进门后赶紧赔罪,“诸位仙师,来到鄙县也不提前通知,下官也好带着属僚扫榻相迎。” 智惠生很是敬佩,拱手言道:“想必这位兄台就是大三元了。” “侥幸罢了!”王岩叟很是谦恭,却难掩骄傲,“仙师莫要取笑了,当年茂举,想必各位仙师都已明了,若不是尊教帮忙斡旋,下官可就狼狈了。” “怎么讲?”智惠生满脸疑惑,有些不明就里。 礼绂生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赶紧上前言道:“哪里的话,这都是三元公吉人天相,我们不过是两头劝和罢了,关键还是三元公知道进退。” “嗯?”智惠生开口想问,见时机不对,强行压下内心的好奇。 义宗生将身体虚弱,意识模糊的申义放下,指着孩子言道:“三元公,此次巡逻时发现有马帮在官道被怨鬼戕害,这马帮中的幼童,也难逃毒手。” 王岩叟面露难色,“凭借诸位大仙师都无法解决,下官怕无从着手啊。”说着,眼睛一转,“下官这就给仙师腾出地方来,看能不能救治。” 仁皋生摇了摇头,凝思片刻,“此事有些棘手,劳烦三元公取来笔墨,我这里写封信,你安排人手,带着孩子和信件去怀德武院,交给主事乾荒便可。” 王岩叟赶紧点头,“诸位仙师放心,此事下官会亲自做的。”看着孩子,微微叹了口气,“下官怕这孩子怕是捱不过几日啊。” 留书的仁皋生言道:“尽人事,知天命吧!” 王岩叟问道:“诸位仙师此去漠林,有何事下官帮忙。” 义宗生言道:“补充一个月的干粮衣物,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王岩叟二话不说,赶紧命衙役行动,他治下的商户多,天南海北的都有,不过片刻,都准备妥当。干肉,盐巴,熟饼,皮衣,宿营帐篷,连油灯,宿营工具都给准备的整齐,大包小包的货物堆得满地,连驮马都用的是上好骏马。 看到连天葵都有所准备,礼绂生很是满意,“不错,事无巨细,都能放在心上,落在手上,无怪乎能成为三元公,果然有卓然不群之处。” “三元公做事倒是利索!”连轻易不说话的义宗生也夸赞起来,翻身上马,对王岩叟拱了拱手,“就此别过,改日再聚。” 五日后的霜晨,四人抵达稽洛山下铁门关附近的高丘。 秋日的草原已经微微泛黄,牧草在风中起伏摇摆,隐见牛羊。 站在高丘上,仁皋生的白须在秋风中飘飘,白袍迎风招展,如同仙人。指着眼前的平坦的大草原,悠悠言道:“六百多年前,铁门关之战就在这里爆发的。这里的牧草多好,可牧人都不来这里,牛马都厌恶这里充斥的血腥味!” “铁门关之战,皋师兄讲讲吧。”马上昏昏欲睡的智惠生来了兴趣。 仁皋生深情的望着这片土地,“铁门关之战,我听祖父讲起过,我的先祖参加过这次战斗,埋骨这这片草原,先祖的灵魂曾在这片土地游荡过。” “那次大战不是我们赢了嘛。”智惠生反问道,“虽然代价很高昂。” “虽然胜利了,云中也遭受了巨大伤亡,整个草原上,覆盖着漫无边际的阵亡者。”仁皋生的眼光投向天际,口中吟出了沉重的古诗句,“茫茫凶荒,迥如天设;驻马四顾,气候迂结;秋空峥嵘,黄日将没。” “莫道路高低,尽是战骨;莫见地赤碧,尽是征血。”久默不语的义宗生接口言道:“这是北地士子裴运之的经古战场文,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冰河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多少儿郎踏上了不归路啊!” 听出悲苦之意,智惠生言道:“师兄过于悲苦,我听过古战场文,却是豪情满天地。”看着苍茫天地,顿生豪气,高声吟道:“猛虎啸洞壑,饥鹰鸣秋空;翔云列晓阵,杀气赫长虹。” “如何万古冤魂在,风雨时闻有鼓声。”礼绂生悠悠叹曰。 “当年,云中汗王乌古蒙和与古北宗虎部宗黑罕在此激战,二十多万大军厮杀,骸骨遍野,血流成河,返回家乡的不过万人,乌古蒙和在冲锋中阵亡。”仁皋生语气沉重,心绪万千,“你知道当时的战斗有多惨烈了吗?” “野穹山大战更是激烈,十三年的连绵战争,山下伏尸百万,四百多年前,我曾去过这片古战场,当时还有无数腐烂而依然曝尸荒野的白骨,那时我还是个年轻人,正是在那里参悟了生死,走上了修道之路。”仁皋生悠悠言道。 “三百年前我也曾去过,洪水刚过,将埋下的尸骸冲积出来,冲出大片的森森白色,占据着无边河滩。”义宗生悠然而叹,“战争啊!一将功成万骨枯。” “师兄,可云中把那次战争称为大光荣战争,无数的草原牧歌和巫师唱诗都在传颂着这些英雄的故事。三百年前的大战你参与过吗?我听说,那才大战还让我们教派分裂了,我们至正会就是那时候建立起来的。”智惠生好奇的问道。 仁皋生和义宗生神色漠然,并不言语。智惠生看二人脸色,知道说错话了,吓得不敢吱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礼绂生,只见她吓得脸色苍白。等到两位师兄去了远处,智惠生将马放慢速度,才敢偷偷问,“师兄看起来很不高兴啊” “记住了!”礼绂生神色凝重,郑重其事的叮嘱道,“以后不管是在师兄,还是在同门面前,莫要提三百年前那事!那次变故,整个宗门,所有人都有牵扯,大家对此讳莫如深!我也是隐隐听人说,云中入侵中土,有的支持云中,有的反对云中,两派势均力敌。两位师兄和他们师傅意见不合,还牵扯到了宗主,大家也都没说明白。”礼绂生又叮嘱道,“反正以后不要在师兄面前提起此事了。” 寂寞无声的向着铁门关而去,勘验文牒籍板后,数丈高的铁闸缓缓升起。 铁闸升起,直面这北方雄关,智惠生不禁暗叹,“果真是鸟道雄关!” 锁钥漠林的漫漫雄关修建在贲马峡谷的最窄处,峡谷宽度不足百米。 贲马河被峡谷束紧,变得愈加暴烈,从峡谷中汹涌而过,激荡出无边水汽,弥漫在铁门关附近,在霞光中幻化七色,如梦如幻,雄关如铁,壮挽天河。 骑马走在铁门桥厚厚的木板上,马蹄声碎,宛如敲打在心头,令人激荡。 跨过铁门关,穿越繁华的北城鸦巢堡,朝着无边的漠林策马前行。 马行如龙,扬起尘土,转瞬间,人影便消失在茫茫的漠林中。 第51章 欢月婵 在师元南部,世界尽头的遥远南方,是神秘莫测的百蛮地。 群山阻隔,密林遮挡,没有中土一马平川的广阔平原,没有统一的语言文化和习俗传统,自然形成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造就数不胜数的势力。大势力有数十万人,而小部落只有数千人,其中,四大势力居于统治地位,东部广越势力最大,由提挺氏统治,治蕃隅;南部骆越是第二大势力,由鸿厖氏统治,治螺城;西部濮越由居方氏统治,治昆靡;北部耶郎由撒麻氏统治,治柯洛倮姆。 白木梁山,脊梁般耸立在中部,其中有南蛮百族的圣山,越闾。 不像中土诸都,坐落在物产丰富,交通便利,人口繁多的平原,越闾隐藏群山之中,在花岗岩中开凿洞府。越闾历史比任何中土都城更为悠久和沧桑,也更富有传奇。整个越闾只有千人,这里并不是百蛮地的商业中心和政治中心,这里是神圣的信仰中心,千年的信仰传承在这里不断的继承和发展。 山下躺着百丈长的巨榕树,无数岁月侵蚀,依然没有腐朽,只是在如铁的表皮上长满了藤木和苔藓。山腰处的瀑布落下,激起水雾绕缭,手臂粗的大血藤搭建的藤桥郁郁葱葱,通向镶嵌在石灰岩体中,宏大无比的巫神殿。充满雕铸的巫神殿覆盖的灰苔,蕴含着无数岁月的古朴沧桑。丈粗廊柱上布满的裂隙、深深的刀痕和蔓延的火烧痕迹,显示着威严的神殿所经历的苦难和波折。 周围的槭树、椴树、水青冈、樟树上覆压着厚厚的紫藤。在夜色中,树木和紫藤发出淡淡幽绿和紫色光芒。在信徒眼中,这是巫神的“神迹”,是他无上神力和无匹强大的现实存在。可神殿大巫师心中明了,这些树木被暗暗称作“恶魔树”,因为这些“神树”需要不断浇灌人尸养分,才能发出“神圣”光芒! 整个大殿空旷辽阔,人在其中,如同蝼蚁,心生卑微。居中的四面神像高达十丈,如同擎天巨柱,雄伟壮丽。四面神像的正面是露出饱满酥胸,面容和蔼,眼神慈祥的母亲,左右分抱婴儿,身边站着高大的无面男子,用神纹写着“慈母”;右面是身穿麻衣,端庄娴静的妻子,笑容浸透着柔和,用灵族木纹写着“弇兹”;左面手持法杖,威严肃立,用甲文写着“圣尊”;背面却是身着战袍,面带愤怒,高举长剑,势做战斗的雕像,用百蛮地的泐纹书写着“勇武”。 北侧供奉着南蛮祖神帝明、巫神女来和战神刑天。左右摆放着密密麻麻的青铜雕像,供奉着历代圣巫师。在最后的雕像基座上,用树符文写着“扶利典”。 中年女人心怀虔诚,小心的给魂灯添油。黯淡的快要消失的灯光,近些日子突然稍亮了点,这让女子吃惊不已,目光紧盯灯光,眼神变得迷茫。 这名女子便是百蛮地的圣巫师,欢月婵,女子身材娇小,四肢修长,五官精致,柳眉弯弯,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睛中透着沧桑,写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六百年来,眼看着灯光逐渐黯淡,本以为不出十年,魂灯就会彻底熄灭,可没想,这百年来,魂灯明暗难测,忽明忽暗,到了现在,依然没有熄灭。 欢月婵跪在蒲团上,双眼怔怔的盯着明灯,露出了失神的表情。她虔诚的跪拜下去,双手合十,口中呢喃道:“巫神,请赐予我们力量和祝福,让邪恶的光亮熄灭,让圣光普照,让你的子民沐浴在你的慈爱和力量中。” 行礼后,起身离开大殿,身后男子悄无声息的将青铜殿门轻轻合上。 突然,男子脚步有些踉跄,右手按在心脏处,露出了痛苦神色。 欢月婵敏锐的觉察到了,担忧的问道:“怎么了?老毛病又犯了?” 男子面孔痛苦的有些扭曲,弓身言道:“蛊虫的力量正在增强!” 急切的将男子拉倒走廊尽头的密室,关闭厚重的石门,免得被人打扰。欢月婵轻柔的将男子外袍脱下,对着夜明珠散发的光亮,细看男子心口处。 男子心口处,趴伏着不易觉察的肉色蛊虫!隐藏在皮肤中,只有蠕动时,才能发现。五寸长的蛊虫形似甲虫,长着坚硬的触角,八只触角深深插入男子心脏中,如同玻璃管的透明触脚中,充满了鲜红血液。蛊虫在汲取心脏中的血液! 欢月婵轻抚蛊虫,慢慢的,玉手变得白气萦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蛊虫在白气中蠕动的更厉害了,男子的心脏被蛊虫触脚牵引,脸上的痛苦更甚了。 感触片刻后,欢月婵面色轻松,“生机和力量更强了,不用担心!” 男子苦笑,无奈言道:“可是,更痛苦了……也更头疼了!” 欢月婵倒是不以为然,“蛊虫侵入了你的神识,这个畜生想控制你!”说着,口中轻念晦涩难名的咒语,蛊虫才稍稍放松了对男子的控制。 男子脸色突变,语气急促,带些恼怒,“月婵,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你的,为什么要控制我,难道你救了我,就为了让我做你终生的奴仆?” 欢月婵脸色陡然难看,“莫要瞎说,蛊虫是艮榕孕育的,艮榕的生息快要枯竭了,蛊虫感到了危险,想通过控制你活下来!”说着,语气更是严厉,“我再说一次,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控制你!你的生机在消散,身躯在破败,若是不用蛊虫,能活到今日吗?百年来,你靠它的生息维持!为了喂养蛊虫,我的巫术百年来无法寸进!”说着,取下绣刀,熟练的将手指割破,伸入蛊虫口中。 蛊虫闻到充满生息的血液味道,这是它垂涎的美味,身侧张开满是牙齿的大口,死死咬住手指,疯狂的吮吸鲜血。手上的鲜血汩汩流出,片刻功夫,欢月婵脸色变得如雪般苍白。男子见此不忍,轻柔的劝道:“是我不好!” 欢月婵沉默不语,眼中流出晶莹泪水,只是微微叹息。男子更是不忍,伸出左手,轻柔抚摸着欢月婵的长发,呢喃道:“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蛊虫饱饮鲜血,心满意足的松开了獠牙。女子取过药粉,涂抹在伤口上,看到鲜血止住,柔声言道:“雄诞,你恨我吗?” 男子轻叹口气,步履沉重的前行。欢月婵看着男子背影,眼神中浮现了复杂的情绪。有些落寞的进入偏殿,进门就见到正在等待的老者,老者似是等的有些不耐了,见到欢月婵出来,赶紧上前施礼,看似敬畏的言道:“圣巫师!” 这名老者是来自广越的大巫师通奴保。在百蛮地,圣巫师居于统治地位,圣巫师不是众推的,也不是世袭的,而是转生的!当圣巫师去世后,他们的灵魂会在巫神的指引下,来到新的圣地转生,转生的婴儿被称为“圣婴”。 巫神弇兹会留下线索,让大巫师们去寻找和确认转生之处。转生给了百蛮地最大的稳定,这就不会出现强者为尊的局面,一切都在巫神的意志下运转。 除了居于统治地位的圣巫师,还有四大部落的四位大巫师,这五人共同统治着百蛮巫教和信仰,不管世俗政权如何起伏,强弱如何变幻,人员如何变动,这五人牢牢的处在金字塔的顶端,如同天神般的俯瞰着百蛮地的芸芸众生。 欢月婵缓缓言道:“大巫师,何事这么急?非要晚上来见。” 通奴保言道:“圣巫师,四部国王都聚齐了,明天就要议事了。” 欢月婵平淡的言道:“明日听他们说吧!年年如此,不是东家偷了西家的鸡,就是西家抢了东家的菜,一说起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能翻出来。” 通奴保深有体会,“年年如此,连我都觉得没有新意了,不过……”眼神一转,“圣巫师,何不一劳永逸的解决,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欢月婵知道通奴保心思,却毫无兴趣,不待说完,强硬的转移了话题。想起刚才魂灯之事,欢月婵不满的问道:“扶利典下落,追查的如何了?” 通奴保无奈的回道:“杳无音信,圣巫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翻遍了百蛮地,哪怕是师元、虞部,我们也不断派人去寻找探查,依然没有丝毫音讯。” 欢月婵疑惑的问道:“难道巫神还在眷顾这个阴毒的女人?” 说起这些,欢月婵眼神中露出了冰冷,“这个贱人当年从黎纳南大巫师那里继承了卜筮之术,为了自己,冒着触怒巫神的危险,不顾一切跟着那个鬼女学习招魂术,复活了她的僵尸父母,残忍的杀死了阮米址大巫师,连我的师傅居土麻大巫师都没能逃过他的毒手,她杀死了四大巫师中的二位,将我们巫教中最重要的卜术、魂术和咒术书籍都卷走了,让我们三位大巫师无法完整修行。” 通奴保言道:“巫神怎么可能眷顾她!若是巫神眷顾她,为何让你成为我们的圣巫师。巫神怕是忘记了她!整个百蛮地,除了你,连神都忘记她了!” 欢月婵高悬的心放了下来,点头道:“这个贱人,连神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是。”通奴保点头,接着言道:“明日的议题,广越王说……” 欢月婵愈加不耐烦,再次粗鲁的打断谈话,眼神盯着通奴保,有些失望的言道:“你现在更多的忙着俗务,让你分散精力去追查扶利典,就有些难为你了,还是让他人去吧!大巫师,你看这样,可以吗?” 通奴保虽然心中不快,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对寻找扶利典并无多大兴趣,“圣巫师的决定,我没有任何意见的,只是……这,要成立大越国的事情,广越王布宏力求促成此事,他们想让圣巫师成为将来大越国的圣王。” “大巫师,是布宏让你来说服我的吧!”圣巫师终于不再忍耐,咄咄逼人,语气冰冷的言道:“树立大越国圣王?就算是我同意,其他三家同意吗?谁愿意头上再有个圣王管着?我本就是这百蛮地的圣巫师,圣王称呼对我有什么用那?难道圣巫师的称号还不如圣王来的更有力量吗?” 通奴保不甘心的辩解,“可广越王布宏是你最坚定的拥护者,圣巫师,我们四部,向来是我们广越和你们濮越同盟,来压制骆越和耶郎,从上一任圣巫师扶利典,骆越总认为是我们设计陷害了他们,对我们一直心怀芥蒂。若是布宏认为圣巫师摒弃了他们,而巫神不再眷顾他们,不知,他们会如何想?” 听出威胁之意,欢月婵冷冷的言道:“通奴保,我是百蛮地的圣巫师,不是广越和濮越的圣巫师,若我心中没了骆越和耶郎的子民,巫神怎么还会认同我?怎么还会保佑我那?你告诉布宏,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不是我能改变的。” 通奴保的脸上稍稍露出失望之色,不过他很快掩饰过去,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微微叹气,看了眼圣巫师身后的武雄诞,沉默的离去。 看到通奴保离去,欢月婵转头对身后男子道:“武雄诞,此事就由你来负责吧!”想了想,继续言道:“这几天看紧他,我不想有什么意外发生。” 巫神殿中,欢月婵注视着下面坐着的八人。 左手边是圣教的四位大巫师,资历最老的是广越通奴保居上,其下依次是骆越毋波,濮越拓缯和耶郎迦森大巫师;右边是四位国王,广越王布宏、骆王姑防、盘王辟亡婆、竹王星瀚,这八人静静坐着,等待着圣巫师示下。 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欢月婵神色漠然,语气毫不客气,“广越王布宏这几年来,一直谋划着将四部合并成大越国,对于他的想法,我明确反对,当前我们百蛮地很好,我不赞成合并,百蛮地只需要圣巫师,不需要圣王!” 广越王并没有说话,只是仰起脸来,盯着巨大的雕像手中的长剑。 第52章 元镇之战 元水万里而来,穿过千里大泽后,水势变缓,挟裹的泥沙在入海口沉降,形成了漫无边际的近海沼泽。皇领开发数十年,特别是蒲季驯主导以来,疏导海滩,束水导流,将散乱的入海口加以梳理,慢慢形成了错落有致的水网。移民数十万,开发滩涂,种植作物,修筑防御。初用黏土筑城,后用砖石加固,不断加大加宽加高加厚,扩成军镇。元镇方圆十里,可纳十万雄兵,已成牢不可破的基地。 谁控制元镇就控制元水,谁控制了元水就控制下游的广野泽;只要控制广野泽,就可以挥师北上,威胁大陆泽诸国。针对皇领打进来的钉子,东元凌厉反击。自颐光元年来,随着姜家被诛,东元借此开战,发动了元镇之战。 师辰善以大征台之位出征,手握军政大权,调动泰宗大营和各郡驻军精锐,组建了元镇大营,利用大淄都和姑幕都两都资源,加上西部青郡、纪郡、泰郡、和莒郡四郡的驻屯军,合力围攻元镇。而皇领争锋相对的调集了五黎、野王、易和斟寻四郡资源,加上单父和封父两大营支持,在元镇和东元展开了激烈争夺。 虎滩,遍地长着丈高的白蜡条和栾树,灌木密布,猛虎不时出没,人称“虎滩”。大帅师辰善行营所在,连营漫天,光映刀枪,战马嘶腾。 壁垒森严的大行营中,师辰善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长史陶惕生、军司马匡宁平、泰宗大营主帅萧昊、元镇大营主帅鱼母易,将军王父安等分坐下方,神色肃然。见到气氛过于凝重,向来诙谐的长史陶惕生缓和气氛,举起茶杯,抿了口茶,笑道:“大帅毋忧,有宫帅坐镇最强大的甲辰水师,可保无虞。” 甲辰水师是中土最强悍的水师,统帅是宫家宫靖海,宫家很多子弟在甲辰水师效命。师辰善故作轻松的笑道:“也是,有宫帅坐镇,本帅是多虑了。” 陶惕生话题突转,“昨日快马来报,王上这次病的不轻,大帅此刻更应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若是新君登基,我等猜度,这矛头怕要指向大帅了。” 师辰善冷冷言道:“言之过早了,不定谁是新君还那。听母后说过,东元的传位诏书上,王上的名字还空着那,母后虽然不让我做非分之想,可见父王也没有拿定主意!”说着,眉角上挑,露出威严,口气决绝,“尽快攻下元镇!” 陶惕生郑重言道:“大帅是想挟裹大胜之威,促使王上改变心思吧!不过,凡事要思变思危思退,大君在王都,方便施展阴谋诡计,王上深陷其中,久被蒙蔽,很多事不见得就是王上的心思,大帅三思之下,这思退必不可少啊!” 军司马匡宁平附和道:“长史所言有理,这也是我等担忧的,新君登基,定会逐步削弱大帅军权。为将来计,应加强在大泽南宫城的力量了。” 王父安将军建言,“大帅,要在流波大营安插我们的力量,亲翊卫由巫马家掌控,我们没法插手,可流波大营的七宿卫中,要想法掌控一二,万一将来有变,距离王都最近的流波大营可是奇兵啊!大帅,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知道手下商议过了,师辰善无奈的言道:“你们想的,本帅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本帅管不了老水和流波大营啊!老水的丘神俭是大君的潜邸旧臣,大君多年倚重的亲信,老水大营是水泼不进,针扎不进;流波大营更是难啊,大司马是巫马家主,这么多年来,巫马家一直力挺大君,处处提防本帅啊!” 陶惕生笑道:“等元镇大战结束了,大帅就有资格取代巫马诚,做大司马了!大帅,别忘了,在王妃眼中,你可是最亲的儿子,大帅定要利用好。” 匡宁平言道:“大帅恳请王妃,留在王都,让王妃和王上说说,这个问题应该不大,等大帅掌握了大司马府,就可以安插功勋将军前去流波大营了。” 沉稳的泰宗大营主帅萧昊言道:“抓牢泰宗和元镇大营,实在不行,大帅可以裂土封王,到时候我们占据东元西部,掌控广野泽和中定,慢慢占据大泽地。” 精明彪悍的元镇大营主帅鱼母易毅然言道:“若是如此,就先夺下元镇,只有拔除这个钉子,将来才能向大泽地拓展。” 师辰善最后拍板,“看来,不管怎么办,必先夺下元镇!夺下了元镇,我们的元镇大营才无威胁,才能打通向北通道,安心的北向扩展。” 陶惕生言道:“大帅应返回王都,王妃健在,大帅无性命之忧,返回王都,可以观察局势。这样一来,我们在外,大帅在内,内外联结,伺机而动。” 正在商议应对之计时,突然,虎卫樊大有高喊着进入,显然是急速奔跑而来,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兴奋的大喊道:“水师大捷,水师大捷!” 众人面露喜色,樊大有这才缓过劲来,解说战局,“海战开始,戊辰水师的纪武曲进攻非常猛烈,宫帅挡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始败退,当时我们都吓坏了,以为水师要吃败仗了,皇领的势头太猛烈了,那火箭,漫天都是。” 樊大有激昂言道:“没想到,宫帅预先在广野泽埋伏了百艘战船,等敌军水师追到下游时,埋伏在沼泽地中的战船,被广野泽盟军拖了出来,那些战船真大,用上百匹战马往外拖。到了这时才知道,原来咱们水师精锐都在这里埋伏着那,随后就是追着皇领打了,纪武曲带着水师,奔东海去了,估计逃往常扬了。” “我们的甲辰水师那?”师辰善急切问道:“也追了过去?” 樊大有点头,“宫帅派了个艨艟,令我前来禀告大帅,战事紧急,宫帅没法拜见大帅,直接就去追击戊辰水师了的主力了,争取全歼对方。” 师辰善果决命令,“传令,大军准备,明日全军进攻,三日拿下元镇!” 战斗持续了二天了,东元大军越打越多,援军从四面八方源源涌来。元镇城墙上站立的皇领守军是越打越少,虽然东元每日都在城墙下血流成河,可皇领将士们都清楚,皇领绝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只能是逼和东元。 城墙下,五万东元精锐将三门围定,刻意给守军留出北门逃生。高台上的大帅师辰善披挂整齐,绣着赤乌的紫色大纛不停摆动,调度大军。众多武将肃然看着枪戟如林的大军。帅台下,五虎卫统领的上万骑兵,气势磅礴的森然静立。 城墙上,绣着金色飞龙的皇领土红色大纛下,皇领主帅公师都身着金甲重铠,身边站着高大的副帅罗廷圭,身后立着身经百战的淳于意、单忠功和林克庄等一干位高权重的将军,无畏的盯着乌云压城的东元军队,脸色甚是凝重。 自颐光六年,公师都已坚守四年,元镇孤悬海外,东元凭借强大的甲辰水师,将皇领的戊辰水师阻隔在外,让此成为孤城,到现在不过是在堪堪支撑。 决战的时刻到了,东元集结了所有精锐,准备一举摧毁元镇! 虎卫邽远天嗓门最大,吼声最有气势,每次都是他到城下劝降。 高举元镇大营中的紫红色水浪战旗,身着青色重甲,连胯下战马都包裹的十分严实,邽远天策马城下,振声高喊,“大帅有言,若尔等撤出元镇,我家大帅保证尔等带走所有财产,有个体面的仪式交接。” 城墙上的罗廷圭嗓门也大,大喊道:“若是不降,又当如何?” 邽远天气势凛然的大喊,“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公师都哈哈大笑,“这话说了多少遍了,我们不都是好好的嘛。”高声嘲弄着对方,从亲卫手中拿过长弓,将弓拉满,信手射出羽箭。 见到激射而来长箭,邽远天用长槊将羽箭随意拨开。 见其如此轻松,四五个善射的亲卫有心试探,连珠射出羽箭。邽远天将其拨掉,哈哈大笑,在城下高举马槊,霹雳震天的大吼一声,“谁敢一战?” 大风将水浪战旗吹得猎猎作响,战旗下的邽远天威风凛凛!东元将士见此振奋,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而元镇上的皇领一言不发。 公师都看着城墙下肆意猖獗的邽远天,恨恨言道:“若不是中帅带走伏北雄将军,有他在,岂能容这竖子猖狂,真是欺人太甚,这是看我皇领无大将。” 副帅罗廷圭轻蔑笑道:“无谋莽夫!回头就取他性命。” “大帅,百骑将武府恺愿意出城一战,挫挫对方的锐气,望中帅恩准。”罗廷圭身边,闪出二十岁左右的精悍军士,上前俯身请战。 众人禁不住的看了眼这名不知名的百骑将,此人身长八尺,阔面重颜,相貌堂堂,特别是两臂健长,蜂腰猿背,穿着寒酸的皮甲,却是难掩逼人的锋芒。 看到公师都有些怀疑的目光,罗廷圭对公师都解释道:“中帅,武府恺是我身边亲卫,善于骑射,骁勇异常,可让他出城一战,以振士气。” 公师都面色大喜,对武府恺言道:“好,果是骁勇,将本帅的战甲赐给壮士,让他出城挑战,若能摧坚折冲,挫了敌方锐气,本帅重重有赏。” 吊桥缓缓落下,铁门轰然开启,武府恺披挂铁甲,长弓在侧,手持长槊,策马向前。邽远天见到有人迎战,气势汹汹的策马上前逼战,二将缠斗起来。 邽远天的胯下战马更为优良,操纵起来得心应手,将武府恺牢牢压制住。武府恺几次被邽远天的长槊刺中,所幸战甲优良,硬硬抵挡下来,却很是狼狈。城墙上的公师都很是担忧,唯恐战败让低落的士气更加萎靡。眼看邽远天就要将武府恺斩落马下,东元大军发出阵阵欢呼。看准时机,邽远天正要出手斩落,武府恺的袖箭射出,角度很是刁钻,突如其来的一箭将邽远天胯下战马吃痛受惊,将邽远天摔落马下。城墙上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皇领守军士气大振。 武府恺上前,欲取邽远天的首级,几名虎卫赶紧拍马上前,武府恺遗憾的策马回城。见到得胜而归的武府恺,公师都大喜,“壮士真是虎胆啊!有这本事,怎么还做百骑将,本帅现在提拔你为校尉,武校门,你跟随本帅左右。” 东元抢回来骂骂咧咧的邽远天,师辰善大怒,高喊道:“凡有先攻上城墙者,赏万钱,战死者记一勋;若有攻下元镇的将军,赏千金,记九勋。” 听到如此丰厚的赏赐,士兵都已经亟不可待的要求开战了。 对着乌压压的东元大军,师辰善心情激荡,振臂高呼:“光明天地!” 数万大军的呼喊声彼此起伏,“光明天地!”,“光明天地!” 东元大纛挥舞,数以百计的震天战鼓声响起,轰隆隆的战鼓让所有的士兵热血沸腾,东元士兵如同百箭齐发,奔着元镇城墙而去,开始全面围攻。 大型投石机和牛弩不断的抛射火油和射出巨大的铁杆箭,攻城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将军们身边的督战队和笔录官在各战场督阵记功,勋功被将军们不断的分配,攻上城墙,又被屡屡打退,上千人却被当场记勋和得到赏钱。 第一轮进攻就有百万钱和万亩土地赏赐出去,这又激发了后续士兵的争功之心,在爵位和赏金的激励下,将士为了搏个前程和得到传世的土地,不顾城下流淌的鲜血和堆积的尸体,瞪着血红眼睛,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冲向城墙。 面对疯狂的进攻,城墙上的皇领将士有些无法支撑,为了能攻上城墙,得到加官进爵的赏赐,有些东元将军不顾城墙上的缠斗,火油无情的抛洒过去,用一名东元士兵换取数名皇领士兵的生命。师辰善并没有阻止这种疯狂的行为,只是追加这些战死者的赏赐,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急速消耗皇领的军力…… 东元大军中,传来东元悲壮的战歌《云中飞羽书》 云中飞羽书,彪骑猎大原,野火映狼尘,海上生黄烟; 月明旌旆展,铁甲夜渡关,长风金鼓动,百战郭垣残; 白草湿摇杂风雨,戎马蹄轻拨弓弦,男儿雄壮当横行,大荒落晖履霜远…… 烧焦的城墙,燃烧的大火,满地的死尸,流淌的鲜血,公师都被东元如此疯狂的进攻所震慑,乘着战斗间隙,对手下众将和士兵动情言道:“诸位老少爷们,我们在这里一起打了四年仗,仗着三军用命,奋死征战,才坚持到了现在。” “打到现在,守军不到五千人了,东元留着北门,说明他们也没想赶尽杀绝,给我们留条退路。现在埋锅造饭,带上干粮,等吃完饭,你们就撤兵。” 罗廷圭等人赶紧问道:“中帅那?不和我们一起撤离?” 公师都嘿嘿一笑,“丢了元镇,哪还有脸回去,大伙也不是不知道,依据皇领军法,丢城弃地者,立斩不赦!我回去是个死,留下也是个死,还不如死的体面点!再说了,让师辰善这小子毫无所得,岂能让你们那么从容的撤退。” 将士心中感动,纷纷跪拜,坚决要求留下,要和中帅同生共死。 公师都将众人一一扶了起来,动情而无畏的言道:“一次成败得失算不的什么,以后卷土重来,八纮一宇,我们皇领永远是中土的天命主宰。” 众人都振声高呼道:“八纮一宇,天命主宰。” 三军随着公师都唱起了皇领的战歌《元水长》。 元水长,穹野茫;负太梁,腾天狼! 飞龙鸷立,羽翼张;鳞钩决前,肆翱翔! 怒飞饥啸,麾不可当…… 三军高歌中,公师都对着众人挥挥手,爽朗大笑,“走,大丈夫无惧生死,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何必在此娘娘门门的,大家上马,速速撤离。” 在虎卫保护下,师辰善高坐马上,趾高气扬的驱马入元镇。 看到对面的公师都,师辰善也没有慢待,抱拳施礼,“师都兄,久违了!中都一别,也有十年没见面了吧!当年的北军校尉,现在都成了大帅了。” 公师都也抚掌大笑,“当年的东元特使,如今不也成了东元大帅了嘛!” 师辰善下马,肆意的大笑道:“大帅风采更甚啊!” 二人笑谈,进入大堂,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皇领和东元众将士。 第二天,天色还是一片黑暗中,公师都坐着小船悄然离去…… 第53章 返回王都 悲伤笼罩的延福宫中,因为元镇大捷和公子师辰善的归来,增添了喜色。 师家女人都回到宫中,围绕身旁,王妃却心神不宁的看着漏壶,不时问道:“仲畠不是说今日到吗?都卯时了,怎么还没到,你们去看看,到哪里了?” 看出王妃心情不错,赶来的巫马家老太太师乐菱笑道,“弟妹啊!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又沉不住气了。仲畠昨晚回来就很晚了,城门还是子时卿儿亲自去开的,等到了府中,收拾落定了,天也就快亮了,怎么也让仲畠睡会儿啊!” 王妃心疼起儿子来,有些责备,“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不是说前日就能回来的吗?原来是昨夜回来的,那我就不着急了。”对身边的大女儿师圭蝶道:“圭蝶,去告诉中侍,这鞍马劳顿的,让仲畠在家歇一天,明日来见老身就好。” 师圭蝶和妹妹师吉灵正在玩六博,吉灵明显不是姐姐圭蝶的对手,真在生气。圭蝶看到母亲因为仲畠归来而心情大好,开起了玩笑,“娘,你倒是疼仲畠啊,我来时,怎么不让我休息来见你,看来这儿子和闺女是有区别啊!” 王妃疼爱的看着大女儿圭蝶,笑道:“丫头还吃醋了,人家仲畠是征战沙场,为我们东元开疆拓土,有大功于社稷,你知道嘛,仲畠打下元镇了!十来年了,终于打下来了,这些年,这人啊,银子啊,粮食啊,都流水样的往元镇送。” 师吉灵抱怨道:“娘这几年把我们赏赐都省了,让我们厉行节俭,每家捐出十万吉刀来支援元镇,说不能就让百姓穷。”指着母亲磨损的礼服边线,“为了凑这些钱粮,这宫里开支减半,看看,娘这身衣服都几年没换了。” 王妃笑呵呵道:“糟老太太了,穿的花里胡哨的干嘛!”有些伤感的看着屋檐下的燕子,“燕儿都归巢了!当娘的都挂念孩子啊!听说,最后攻城死了上万人,很多是烧死的,想起这些战死的孩子,他们老娘的眼泪啊,为娘这心里就难受,人家也是儿子,也有娘疼的,咱们省下点来,多发点抚恤,心里也好受点!” 众人也都有些伤感,圭蝶见到气氛有些沉闷,笑道:“娘说的对,是该捐。”看着师吉灵,“二妹家的那位学宫司业李茂吉做学问的名声大着那,都传到海外了,京都很多人仰慕妹婿那!这次来,连天皇都邀请他去那边讲学那。” 王妃笑道:“人家那是结好东元,茂吉去了,连人家的话都说不好。” 师圭蝶问道:“娘,就不能给妹婿安排个妥帖的位子,他学问这么大,出仕也不错,学以致用,这不是他倡导的嘛,他本就是大夫,做个都守备绰绰有余。” 王妃摇头,“官场有什么好的,劳心费力,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的,在学宫做个司业多舒服,潜心学问,立德立言,更能让天下人仰慕,人家天皇知道我们的都守备是谁吗?可就知道你妹婿的学问,这学问才是天地间的大道。” 师乐昉笑道:“怪不得咱娘总是惯着坖新和东序学宫士子来往。” 说起师苟胜,王妃笑着点头,“老身就是喜欢这个孙子。”话中带话的言道:“别的都不说,这个孙子是足月生的,这个孙子老身看着踏实。”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吓得不敢说话,师圭蝶赶紧的岔开话题,“父王这几日起色好了点!别说,大哥为了给父王瞧病,费尽心力,四下寻找郎中。” 王妃点了点头,“嗯,百善孝为先,思恭这两三个月来,全心念着父亲,只是王上的病情啊,时好时坏,上次昏厥过去,着实让人瞅着揪心啊!元镇大捷,让你父王高兴的不得了,希望禺虢保佑,让你们父王赶紧的好起来。” 师圭蝶无心言道:“娘,我可听说了,仲畠打仗,总喜欢冲在前面,娘要说说这二愣子,这刀枪无眼,以后可不能干这傻事了,养了这么多兵将,打仗就应该冲锋陷阵,怎么还让主帅冲在前面,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王妃生气的言道:“闭上你的乌鸦嘴,说啥不好,偏说这个。” 师圭蝶转过头来安慰道:“好了,不说这个,等仲畠来了,你可要说说她。”还没等说完,看到妹妹师吉灵正在偷偷挪筹子,赶紧上前阻止。 师吉灵委屈的言道:“大姐,你在中都赢了我不少了,我带来的二十两金都被你赢走了,姐妹之间,有通财之义,你就不能让我赢回点来。” 师圭蝶很不高兴的放好筹子,“你从小就玩赖,愿赌服输,谁让你玩得。”然后招呼师乐昉,“小妹,你过来,咱们姐妹玩,格五,射敷,弹珠你随便挑。” 师乐昉摇了摇头,“我喜欢看,不喜欢玩,再说,我没钱。” 师圭蝶道:“娘,你借给二妹百金,等小妹赢了,再还给你。” 王妃笑道:“小妹还能赢?这钱怕是肉包子打狗了吧!” “小妹,娘说你是个小狗那!”师圭蝶开着玩笑,见两个妹妹都不玩,收起棋盘来,“我说娘啊,小妹怎么还不嫁人啊!难道等过两年,给人家做妾吗?” 师乐昉听这句话,就不高兴了,“要你管,大姐,我侍奉娘那!” 王妃不高兴了,“老丫头,娘不用你伺候,还是快点嫁人吧,你现在二十七了,娘这么大时,你大姐都十岁了,你大哥也八岁了,加上你二姐和二哥,娘都有四个孩子了,这多子多福,不是有你们兄弟姐妹五个,娘能稳坐这王妃之位?老丫头若不嫁人,再过几年,嫁到富贵人家,就怕是不是后娘就是做妾了。” 师乐菱笑道:“咱家老丫头文武双全,我的大孙子巫马齐,比二丫头小六岁那,要不就把老丫头许过去,过去做个正妻,让他现在的正妻公西谌做个侧室。” 王妃言道:“好是好,就是这辈分有点乱,巫马齐可是你的孙子,叫我姨姥的,二丫头是他姨娘那,这辈分不合适啊!再说,差六岁啊,你们巫马家有没有鳏夫啊,若是正根里面有丧妻的,就让老丫头嫁过去续弦。” 师乐昉生气,“你们别管了,什么外甥,鳏夫,乱七八糟的。” 二人正要教训师乐昉,中侍引着师辰善来到宫中。见到高大的儿子师辰善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正在急切等待的王妃抑制不住的思念,羸弱的身体如同充满了活力,有些弯曲的后背也挺直起来,激动的,有些颤抖的迎向儿子,爱抚着儿子刚毅消瘦的脸庞,心疼的言道:“瘦了,瘦了,这一走都是四年,四年那,常年在外带兵,餐风露宿,雪吹霜打的,看看,都黑了。” 师辰善笑道:“儿子也想娘了,在元镇无时无刻不想着娘。” 王妃有些生气的教训起儿子来,“我听他们说,你打仗喜欢自己带兵冲锋,娘这几年日夜想你,我原来总让你父王把你调回来,让娘临走时,能见到你和你哥哥,可是你父王总怕你们兄弟闹腾起来没完,说什么也不让你回来。” 师辰善给母亲捏腰捶腿,笑道:“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王妃满脸的慈爱祥和,“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娘也没几年活头了,你和思恭守在娘前就好了,我们不要做什么大征台,大元帅,大将军了,转天给你弄个大司马,踏踏实实在王都待着。原来你父王管着家,娘说了不算,现在思恭监国了,娘说什么也让你哥答应这事,要是思恭不答应,娘也不活了。” 师吉灵提醒道:“娘,这大司马可是姨丈坐着那,你怎么说许人就许人了。” 师圭蝶言道:“娘,我说你就别瞎掺和这些军国大事,我们做女人的……” 王妃生气的骂道:“你给我闭嘴,我儿子,我说了算,轮不到你说话。” 师乐菱上前,搀扶着王妃,笑道:“弟妹,走吧,仲畠回来,也给去看看王兄了,这些国事慢慢来,不能着急,思恭自有安排!想孩子这事,人老了都想,我那大孙子齐儿去老水地时,我也总想,人老多情啊!以后要多注意身子。” 见到师乐菱过来,王妃心里有了主意,面带期许,“老姐姐,和你商量个事,我家仲畠回来了,姐夫也年纪不小了,该回家享几年清福了。这样,等姐夫致仕了,让仲畠做几年大司马,等仲畠年纪大了,让你的孙子做,你看如何?” 师乐菱微笑着摇头,“这事啊,不是你我能决定的,都是王上来定的!你就放心,你姐夫六十多了,身子骨不如从前了,是该回家了!只是我那大孙子巫马齐在流波大营,我也是年纪大了,总想啊!你疼小儿子,我也疼大孙子啊!” 王妃满意点头,“还是老姐姐会说话,只言片语,就把事情解决了,这个安排好,老身就豁出脸来,让你大孙子回王都,天天在你面前尽孝。” 师乐菱言道:“那我把你姐夫拉回家,给我外甥腾出位子来!这么大年纪了,还占着位子,快成老贼了!他敢不同意,就打他一顿,我现在打他没问题。” 众人哈哈大笑,穿戴整齐的王妃被搀扶着上了坐辇,对师乐菱言道:“哎,老姐姐,真羡慕你啊,你看看你,比我大着快十岁那,身子骨比我好多了。” 师乐菱拍了拍腿,笑道:“我啊,从小舞刀弄棒的,练出来这身子骨。” 王妃笑道:“我家老丫头啊,这点倒是随你,但愿也有你这好身板。” 第54章 国王崩殂 福清宫中,王后、两个女儿师吉灵和师乐昉等人正陪着国王。 国王的病来的迅猛,几乎是毫无征兆的爆发了,几天前还谈笑自若,没想到,因为吃了不知谁呈贡的春丸,一度春宵后,便一病不起。 王后忧心忡忡的看着郎中,“怎样了?” 看到国王呼吸沉重,瞳孔散开,郎中无奈的摇头,“丹阳参用的太多了!臣屡次劝谏,可王上置若罔闻啊!臣也没更好的办法,还是让王上静养吧!” “哎……”王后长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郎中退下。 隐隐的大限来了,国王虽然浑身乏力,却强打着精神,支撑着微微颤颤的手,指着床头金匣,嘶哑虚弱的声音言道:“将传位诏书拿来!” 翟元一赶紧将金匣送过去,国王示意将金匣打开。 取出传位诏书,国王凝视着,看到继承人的位置上面还空着,便对翟元一言道:“去吧!将思恭和仲畠喊来,孤王有些话要问问他们。” 翟元一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劝王上休息,赶紧招呼中侍,出门而去。 昏暗灯光下,修增安低头沉吟,不断的来回踱步。 看到大君面急如焚,有些按捺不住,修增安开口道:“中官令大人前来报信,臣斗胆预测,王上怕是时日无多了,这是在最后的考校你们了!” 师辰甫闻言大惊,“大博闻师,这该如何处置?” “这是臣写好的,让君上在王上面前奏对用的,可是……”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修增安拿着誊写好的稿子,左右摇摆,低声呢喃,不知该如何去说。 盯着桌上书稿,权衡了许久,修增安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突然将手中书稿撕得粉粹,果决言道:“君上,去了,什么都不要说!只管垂泪!” 师辰甫听到大出意料之外的主意,脸色无比惊讶和震惊,很是担忧,“这……,这岂不是让仲畠比了下去?大博闻师知道本君的,口才有些不佳……” 修增安沉声道:“说起来,王上终归是你的父亲,你们先是父子,后是君臣!到了此时,更多的是个父亲,而不是王上了!君上深沉谋国,事想得深,都是深思后言;相比之下,公子性格跳脱,能言善辩。表面来看,公子更好!王上垂暮,臣担心王上神志不清,若公子挑拨,故意激怒君上,君上与之争吵,正好落入公子彀中,这不但有失君上威仪,也易被人利用。” 见师辰甫点头,修增安继续道:“去了后,不管王上问什么家事国策,什么都不要说,君上悲痛欲绝,只管哭涕,以表孝心之诚就可以了!” 师辰甫郑重点了点头,跟着的门外候着的中侍而去。 与此同时,大帅府中,长史陶惕生对师辰善再次的叮嘱道:“大帅,都记住了吗?若属下预料不错,王上宣你入宫,或许是下最后的决心了!” 师辰善有些不耐烦,“放心吧,长史,都快倒背如流了!”说到这里,面色有些不屑,愤恨言道:“本帅那个大哥,终日就知道在胭脂堆里打滚!要不是我大哥,要不是顾及长幼有序,父王怎么会有权衡?这王位定是我的!” 师辰善看着亲自前来的翟元一,拿出一副字画来,舒展开来,“中官令,知道你喜欢字画,这是展翁早些年的真迹,咱也不懂欣赏,就赠与你了。” 陶惕生不着痕迹的言道:“待会儿,给中官令送过去。” 福清宫中,四周翊卫刀枪林立,各处宫灯点起,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来回巡逻的翊卫佩戴刀剑,在昏暗的闪烁着寒光。师辰甫见此,忐忑不安,暗暗担忧,见到当值的巫马卿,看他微微点头,又看到心腹都在,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见到病榻上的父王,师辰甫的眼泪哗哗落了下来,缓缓上前,抱住父王的双腿,不住的哭泣。师辰善面露悲戚,盘算着如何应对父王的垂问。 国王强打着精神,问道:“思恭,说说为政之道……” 师辰善泣不成声,“父王……儿臣……儿臣……” 国王并没有责怪,伸出干瘦的大手,轻抚着大君的脑袋,似乎是对儿时的爱抚,眼中充满了慈爱,微微颤声言道:“痴儿,还是小时的样子!” 目光又投向了师辰善,国王刚刚开口,“仲畠……” 师辰善有备而来,自然毫无所滞,“治国所重者,民政和军政!民政首推农事,而农事之重,在于土地,若是儿臣夺取了元镇,我们东元将拓地千里……” 听着师辰甫的侃侃而谈,国王初始还勉强听下去,慢慢有些心不在焉,看着伤心落泪的师辰甫,又看了看振声高语的师辰善,国王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用尽所有的力气言道:“仲畠,你的兄长柔慈,将来要好好辅佐!” 正在振声而言的师辰善顿时僵立。猛然感到天晕地旋,身形有些不稳,随即感到阵阵热血涌来,双手禁不住的颤抖,可是马上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只是感到眼鼻酸涩无比,眼泪禁不住流下,带着无奈的表情,依然倔强的挺立着。 见到师辰善如此,王后洞察了自己这个儿子心中所想,顿时露出了不喜的神色,冲着师辰善厉声言道:“仲畠,父王的话,难道不听了吗?” 见到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向来疼爱自己的母亲也动了真气,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便跪在父亲榻前,悲痛言道:“儿臣谨遵父王的教诲!” 看着师辰甫,国王无力的问道:“还记得我们东元开国公的话吗?” 师辰甫流着泪,呜咽着言道:“父王,儿臣记得,光明天地!” 浓痰涌了上来,国王难以呼吸,憋得难受,他努力的挺直了身体,想大口的呼吸,可是吸入的气越来越短,他伸出手来,想往前想抓取什么…… 师乐昉吓得脸色发白,冲出宫门,高喊:“快,快喊郎中来!” 王后却冷静下来,看到僵立不动的国王,上前试探了鼻息,知道呼吸停止。巨大的伤痛下,反而冷静言道:“妮子,不用喊了!父王大行了!” 众人脸上都挂上了悲伤,本来满脸戚容的王后神色变得肃然,威严的对着师辰善道:“思恭,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大君,而是王上了!” 这让师辰甫心神一震,缓缓跪拜下去,“是,母后!” 翟元一赶紧上前,将悲伤的新国王师辰善搀扶起来,口呼:“王上!” 众人也都赶紧跪拜,齐声高呼:“臣等拜见王上!” 师辰甫似乎没有适应自己王上的身份,见到众人齐齐的跪在自己面前,很是举止无措的样子,他想说话,可是口唇蠕动几下,干涸的喉咙没有发出声来。 成为太夫人的母亲低声提醒道:“思恭,该让大家起来了!” 刚刚成为国王的师辰甫这才缓过神来,沉声言道:“都平身吧!” 看到师辰甫依然在床榻前哭泣,太夫人站了起来,对着儿子和众人振声言道:“思恭,不要悲伤了,拿出你王上的样子来,为你的父王筹备国葬吧!” 太夫人又挥了挥手,“都下去吧!哀家有话要和先王讲讲!” 见到众人离去,太夫人看着大行的国王,眼泪流淌目露温柔,“老头子,转眼间就四十二年了,为妻还记得出嫁时的情景那,那时,妾身才十六岁,老头子二十而,当时,为妻在出嫁的路上就琢磨着,将来的夫君什么样子哪?” 看到先王有些蓬头垢面,太夫人拿起毛巾来,在水中细细揉了揉,拧干后,轻柔的给先王净面,宫女惊恐的上前,却被太夫人拦下,只是静静的擦洗。 带着甜蜜的追忆,太夫人似是在和夫君在谈话,“这些年,我们聊得也少了,要说,这两个儿子啊!思恭像你,柔慈却不够果决;仲畠像我,果决却太过于执拗!说实话,为妻心里啊,更愿意让仲畠做这个国王,可是祖制不可违,人伦大礼,长幼有序,既然老头子定了下来,自然有你的道理。” 虽然说了这席话,太夫人依然有些不甘心,“可是啊!虽然为妻支持老头子你的这个决定,可……还希望将来仲畠也能坐上王位!” 感到先王身体慢慢变冷僵硬,太夫人眼中留下了浑浊的泪水,看着脸色灰白的先王,有些哀求的言道:“老头子,你要是想让仲畠也做国王,就点点头。” 一阵风过,吹动了国王的胡须,似乎是点头一样。 望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太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空荡荡的宫殿,随风飞舞的纱幔满天飘荡,光线明暗,若有人动,太夫人失神的喊到:“老头子,我就知道你还没走!你还有话和我说!你是不是在等着我那,想和我一起走?” 太夫人有些痴呆的在宫中走来走去,似是在寻找先王的踪迹。 说着说着,太夫人身形慢慢加快,突然,一个趔趄,猛然倒在地上。 手依然倔强的向着空中伸去,大喊道:“老头子,等等我,等等我……” 感到先王的魂魄并没有理睬她,依然弃他而去,大急之下,猛地喷出来一口鲜血,只是觉得眼前发黑,就猛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太夫人悠悠转醒,有些呆然的看着拱顶,过了半晌,看着眼前儿女们面色焦虑的熟悉面孔,流着眼泪,悲痛的言道:“为娘想你们父王了!” 第55章 礼请大君 昆嵛山,蔓延在莱郡山海之间,东方道教的祖庭所在。 名闻天下的昆嵛山并不雄伟壮丽,妙在山海之间,空山幽静,流云徐绕群峰,让人产生虚空飞凌之感,和大公教的修道宗旨完美统一。东元大公教,取“大道至公”中的“公”字,在东元地位超然,有“隐仙”之称,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专注修道,不喜俗务,更不愿干涉世俗政治。 玉清宗住持元真子是教中首席大长老,曾建言云中汗王乌古轶德在西征时放弃屠城,救得千万人性命,这使得大公教名声大噪,传播到万里异域。百年前,这位大长老独自向西而去,从此,世人再难睹风采。另位大长老,青牛化人,号称“朴翁”的独臂广成子,喜欢云游四方,度化世人,行踪不定,难以捉摸。 青松屈曲,翠柏阴森,峭壁生辉,昆嵛山沐浴在清丽晖光中,愈发庄严肃穆。转眼之间,山林云消雾散,满山苍翠,掩映着雕檐玲珑的建筑群。三清殿为最为庄严肃穆的大殿,光射碧琉璃,影摇红玛瑙,供奉着三清道尊,和太一教中的元始天尊居中不同,大公教认为大道为万物之主,便以道德天尊为尊。 从巨嵎城前来的中侍令翟元一,站在大殿中,高声宣读东元王懿旨:“孤王获履东元,非行有德,盖因天佑。践祚以来,勤心庶政,治平犹惧有缺,故聘贤选佐,以安东元。大公掌教长真子,怀古君子之肃风,抱真上人之雅操。孤王仰怀无以,奈何任大守重,有失躬迎之礼。故遣中官令元一,赤乌将军卿,备轻车素马,诚望真人着大道之端要,谨邀真人暂屈仙步,孤王亲侍仙座,但得一言而至承平。今者聊发孤王之微意,明於诏章,故咨诏示。丙申年甲辰日。” 宣读完毕,长真子微微颔首,以示敬意。中侍令上前,躬身将懿旨呈给长真子。长真子将懿旨接过,做请的手势,翟元一紧跟着进入后山。 后山房间中,俊俏的清净散人巫马文昭正在宽慰少年。英俊少年头戴青玉高冠,身穿青色布衣,眷恋不舍言道:“姨娘,我要回去了,记得去看我啊!” “快成大男人了,还哭哭凄凄的。”散人不知如何宽慰,有点手足无措,对着看起来大点,身着皮甲少年说道:“行嘉,去,劝劝希圣。” 被称作“希圣”的少年,就是东元大君师宜阳!三年前的大君府中,因被刺客的阴毒所害,不得已之下,被送到昆嵛山来。大博闻师修增安曾有建言,要保大君安全,就需要巫马家人陪同。师辰甫采纳建言,让巫马行嘉陪同前来。 皮甲少年叫巫马行嘉,第一世家巫马家主巫马卿的次子,身材高挺,皮肤微黑,鼻梁高挺,剑眉朗星,配上黑色磨损的皮甲,更显英武之气,在眼神中不经意间透露出巫马家的骄傲和他所特有的桀骜不驯。他喜动不喜静,对于道术毫无兴趣,喜欢漫山遍野的玩闹,常跑到山下的全真武院学武。 “姑姑,待会儿就要下山了,记得回家看看我们啊!”行嘉动情言道,“奶奶总是提起你,因为你,还常和爷爷生气,奶奶虽然生气,心里总是挂念你的。我爹待会儿就过来了,你要去看看吗?”看出来姑姑不想说话,有劝解道:“再说了,王上还是想着你的,不然也不会让我陪着华君来。依侄子看,姑姑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回家算了,非要争什么大小啊!只要情投意合就好。” “滚一边去!”散人不耐烦的说道:“小孩子,别瞎掺和大人的事,人小鬼大,你这么有本事,就把你绛仙妹妹娶到手,我算你有能耐。” 听到这句话,行嘉脸色羞赧,虚声言道:“我去王宫不是为了看绛仙,我去是为了和亲翊卫的亲卫切磋武术,再说,王上也让去王宫……” 听到这里,散人更不耐烦的言道:“别在我面前提起那个负心汉,他是故意的,他这是迂回,”发泄着心中不满,“以后别总是去和那些粗鲁汉子打闹。” “我那不是打闹。”行嘉赶紧分辩,“那是跟着亲卫学打仗,过两年,我就去老水地,加入玄甲武骑,建功立业!”说起玄甲武骑,面露神往之色。 散人想了想,言道:“等回去了,多去看看你玄玑姐姐。” 行嘉有点痛心的言道:“玄玑姐姐去中都了!她丁点儿都不喜欢王宫。” “这个死丫头!”散人气鼓鼓的言道,“怎么就不知道来看看亲娘!” “姑姑都要修道成仙了,嘻嘻……”行嘉脸色突变,嬉皮笑脸道:“姑姑不是天天告诉我们,这些凡尘俗世不能放在心上嘛!要懂得放下,有舍才有得。” 散人面色微愠,目光不善的盯着行嘉,“你是不是皮痒痒了,别以为我是你姑就舍不得下手啊!正好我这几天也修道略有心得。”说着,将手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秀口一吐,“要不,今日就拿你试试我刚练成的无情掌。” “姑,你的无情掌不能用在侄儿身上啊!”行嘉更是嬉皮笑脸。 在旁的翟元一见到如此温馨的画面,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凑上前去,轻声言道:“王上登基大典,大君同时册封,要不,散人也随着我们去观礼?” 行嘉打趣道:“跟着我骑白鹤,上青霄;跨青鸾,远市朝,逍遥自在……” 散人脸色变得更难看,对着行嘉就拍了下去,行嘉赶紧躲开。 看到日晷快到了巳时,翟元一上前对少妇言道:“散人,华君该走了,吉时快要到了,不能耽误了,误了吉时,就要三天后了。” 长真子温和言道:“巳时四刻了,也是吉时,华君,该启程了!山下还有大队人马等着那。”随后转头施礼,客气问道,“散人,要不要跟同去巨嵎城?” 散人神色恭敬,施礼言道:“真人,贫道就不去了,只能恭送了!” 昆嵛山下,数十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和上千轻甲骑兵正在等待,这些骑兵都是王宫亲军,亲翊卫,将士们在巫马卿的统领下,前来迎接和护送大君。 端坐在高大骏马上的赤乌将军巫马卿,身材中上,在身后高大的众位亲卫面前,倒也不是很高大。他长得面方口阔,浓眉短髯,加上虎体熊腰,披挂淡金色山文甲,战甲外的暗色战袍上绣着白色的牵马人,看起来威风凛凛。 巫马卿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见到日头渐高,转头问身边的军官,“贤婿,这大博闻师和中官令都上去半天了,怎么还没下来啊?要不要上去看看?” 在巫马卿身边的是二十多岁的司马克文,穿着的皮甲上雕刻着长剑和骏马。姿颜雄伟,富有英气,是巫马家的女婿,妻子是巫马卿最疼爱的女儿巫马如是,巫马卿爱屋及乌,甚是喜爱司马克文,便有心提拔。司马家是巫马家的附属家族,家中多出骑兵战将,作为司马家的青年精锐,跟随在巫马卿身边历练。 克文宽慰道:“外父莫急!这是想念内弟了吧!” “这个臭小子,来了六年多,都不知长什么样了?”巫马卿面做生气,其实内心是最喜欢这个儿子。三个儿子巫马齐,行嘉和黑嘉,巫马齐有机变,可没行嘉大度;黑嘉让他娘和他奶奶惯得无法无天,成了小霸王了;行嘉现在成了自己的骄傲,逢人就谈起这个儿子,想到快见到儿子,巫马卿也略感激动。 “外父放心吧!内弟久居仙地,沾了仙气,将来一定是不凡的人物。”司马克文笑道,行嘉有东元第一家族的根基,和大君是最要好的朋友,姑姑是王上情人,奶奶是王上姑姑,肯定前途无量,出将入相,易如反掌。还好,妻子如是和行嘉自小关系很好,想到这里,克文下定决心,以后可要抱紧了这棵参天大树。 “这个倒是!”巫马卿哈哈大笑,心情大慰,“传令下去,众军下马,方圆二里歇息,以能听到战鼓之声为限,有三鼓不到者,杖二十。” “外父,他们好像下山了。”司马克文指着山道上徐徐而来的众人,队伍绵延,浩浩荡荡,“看这个架势,应该是真人、华君他们。” 巫马卿凝神望去,果然是长长的队伍,赶忙打转马头,对着骑兵高喊,“大家都精神点,待会儿华君就要下来了,让华君看看我们的军容,看看我们兵强马壮的样子,到时候谁要是出什么意外,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看到大君师宜阳和儿子巫马行嘉走下山来,巫马卿大声命令,“众军列队!恭迎君上!”骑兵听令,整齐划一的翻身下马,对着大君半跪下来。 大君戚戚然的看着大家,还在伤心之中,示意众人起身。行嘉兴奋的看着眼前上千人黑压压的雄壮骑兵,梦想着带领他们去冲锋陷阵。 巫马卿赶紧迎上去,将大君师宜阳,长真子送上马车。 “爹,我来骑马,你坐车吧!”行嘉看着父亲的高头大马,兴奋的大喊。 司马克文见行嘉跃跃欲试,赶紧将胯下战马让给了行嘉,行嘉倒也不客气,翻身上马,快马加鞭,扬起灰尘,冲着大君的车队而去。 看着儿子矫健的背影,巫马卿笑骂:“这混小子,转眼就忘了老爹!” 克文看着策马飞奔的巫马行嘉,赞叹道:“行嘉器识恢宏,风度冲邈,真是王佐之才,将来必然会出将入相,功业有成啊!” 看到车队启动,巫马卿挥了挥手,骑兵们寂静无声,井然有序的出发。 第56章 国王登基 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春日的巨嵎城,万物沐浴在温暖中。 嘉祯二十四年三月,经历了大成帝成敖,大正帝成宣和颐光帝成泽三代皇帝,执政二十四年的东元王师庄昇薨,相对皇帝十多年的执政期,东元王大多执政二十多年,第十二任王师往复甚至活过百岁。执政者的长寿被认为得到了上天赐福,稳定的政局让东元追赶皇领,在竞争中逐步占据主导权。 东华港,巨大黑船停泊在港口,巨船低矮,船舷几乎和海港平行。 百名巫师身穿青色大袍,头戴青木制做的禺强面罩,面罩雕刻的人物慈祥和蔼,巫师们沿着港口的道路列队,正在低声悲唱东元的丧歌。 松柏为薪,桑田成海;悲歌当泣,远望当归。 烬火星灭,残灯寸明;富贵能几何,死生人皆有…… 四十名身穿素服的年轻人抬着巨大的青铜棺椁,发出低沉的吼声,和巫师的歌声相和,更显悲壮萧索。棺椁朝着巨船而去。随着棺椁落下,在王室众人的悲哭声和眼泪下,亲翊卫上百军人骑马牵引巨船,缓缓的驶出港口。 到了海边,在四艘甲辰水师巨舰的牵引下,巨船向着东方日升之处缓缓驶去,消失在视野中。这艘巨船就是船棺,会被牵引到东海深处,将其凿开,任其随波逐流,直到巨船沉没,一个时代结束了。刚送走先王,就准备迎立新王。 在高耸巍峨的光明殿中,王室权贵正在观礼。东元继承了悠久的东夷民族的俭朴和耕战传统,不太喜欢繁文缛节,登基仪式简单得多。 两名中官正一丝不苟,小心翼翼的帮国王穿戴冕服。在东元传统中,东方为青帝所辖,尚青,冕服为国王加冕所穿,上部用彩线绣出日月星辰,象征着上天;下部刺绣浪树斧火山图案,象征着金木水火土;在胸口处,绣着东国象征,赤乌,这是东夷久远传说中的神鸟,是羲和的护驾,象征着大日耀天,冕服后绣着篆体的“师”字和规矩衡权绳,此外,还要穿戴冠冕,蔽膝、垂带、玉饰等。 国王满意的看着穿戴华服的王妃公输容,她的紫色华服是为登基大礼设计的,上绣飞腾赤乌,边缀云藻,华美异常。她是大正十七年嫁来的,性格随母大娇,相貌也随了母亲,却继承了成家的高鼻梁,这让王妃看起来比母亲更果决。 公输容是极有手腕的女人,自嫁到东元后,将丈夫师辰甫牢牢控制,将巫马文昭逼出王都,到了昆嵛山修行,其他女人也都对她服服帖帖的。 看着雍容华贵的王妃,国王由衷赞美,“爱妃,穿上这华服,贵气多了!” 翟元一看看庭中日晷,快到巳时,提醒道:“王上,吉时到了。” 众人说笑着,到了光明殿,师玑、师宜阳、师苟胜、师宫清和师虞等见到了众位长辈到来,都赶紧行礼,太夫人笑呵呵言道:“走吧,大伙去中殿。” 中殿就是高大俊逸的雄略殿,雄略殿不同于皇领的成业殿,并不是采用庑殿顶,而是用了建造更为华丽的重檐歇山顶,其雄伟不亚于成业殿。 河间世子景康成、元越公子郤安、邕国世子农皋骞翮、梁国国相皋相梁、云中王弟弘济、倭国大佬松平义,连遥远的师元和瀚海国也派出了使者。在下方是四大世家巫马家、冉家、宫家、风家领衔的众多家族,各郡前来的中小家族。众人穿着华丽礼服,站在甬道两侧,静静肃立,等待着仪式开始。 巳时三刻,随着三声炮响,登基仪式开始。 巫马家主巫马诚,年衰岁暮,最近身体不适,卧病在床。本想让儿子巫马卿来做,可巫马诚坚持亲自前来,他认为这是荣耀,也是责任。为了今日荣光,专门服下金石药,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矍铄,其实在压榨最后的活力。 巫马诚牵着四匹毛色、高低相同的青色骏马,这是东元传承了数百年的传统,要用青马,且让巫马家牵马,巫马家为马奴出身,自然要为王室牵马坠蹬。 大殿宝座上挂着两块玉制牌匾,上写“光明天地”,下写“天下为公”。 穿着华贵的王妃的陪同下车,王妃本就气度雍容,相貌在三姐妹中最为艳丽,今日打扮起来,浑身的珠光宝气,更是高贵典雅,光彩夺目。 国王和王妃站立在老者面前,老者穿着朴实无华,一身麻布衣服,在满殿荣华下,衬托的黯然无光,可老者却气闲神定,气势丝毫不为人所夺,足见内心澄明,名利不侵,老者便是世人所知的“隐仙派”大公教的掌教,长真子。 长真子将冠冕呈送上去,国王端坐在宝座上,朗声宣布:“孤王自今日起,将统帅东元军民,以万民之心为心,以无为而有为,君民同心,光大东元。” 宣完后,师辰甫和王妃接受朝拜,登基为王,定元神合。 师辰善看着端坐在王座上的哥哥师辰甫,眼中闪烁着愤恨和渴望。 第57章 夜歌 中都城外的西北侧,曾经的皇家猎苑占地极广,现为元馆所在。 元馆是天下最为豪华的客栈,可谓“斗酒十千”,分支遍布天下,东元华庭、元越凤苑、河间怡门、常扬雅园、邕国灵居、云中瑞堡都是出名的销金窟,每晚消费可供百户人家一年度支,这里有最好的歌姬、美酒和床妓,达官贵族常去光顾,但元馆更深处,从未有人去过,和化真院并列为中都最神秘之地。 夜色迷离,光华浮动,各色灯光亮起,照的朦朦胧胧。 高楼上,消瘦的矮个男子,邹夫站在栏杆边,负手而立,俯视着厅堂的男男女女,平静的如同雕塑。不知什么景象勾起了深思,让他看起来陷入追忆之中。 “夜歌,上官今晚要来看看。”驺夫对身边的女人言道。 “田校书在教导那。”夜歌轻笑,风情万种。夜歌不是本名,是“永夜欢歌”之意,她曾是神女,现为女领,掌管理事,精干练达。关于她的来历,都讳莫如深。只知她来自大族,因家族获罪,曾被充入官寮,作为官妓。屈辅国四方奔走,才将其带入元馆。夜歌聪慧异常,气质优雅,能歌善舞,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琴棋书画俱是通达,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慢慢成为元馆的招牌,人称“夜玲珑”。 驺夫警告道:“今日又得罪了主顾,希望你不要再感情用事,我们是元馆,不是养济院,若有下次,我就禀告大人,想必大人不喜你行事如此孟浪。” “这位女主太变态了,自己是个女人,却以折磨女人为乐,不停的用鞭子抽打这些姐妹,我要是去的晚了,怕被这个疯女人打死了。”夜歌愤愤不平的说着,“我过去时,小小已被这个疯女人抽的全身都是血痕。” “够了!”驺夫瞪着夜歌,气愤言道:“她是公输辛夷,中御姚政君儿媳,中都令姚武的妻子,前中帅公真武的女儿,当今中辅公道安和大卫领公庶安的妹妹。就是我们大人,都要小心结交,你是什么身份,让她不快。” 夜歌鄙夷的骂道:“哼,摩镜浪货,老怨女!” 驺夫冷冷言道:“上官可不想为了你而得罪公室和姚家。你上次训斥她,这个疯女人被你搞的兴奋了,非要留下你,要不是我搬出上官来,那可就难说了。” 夜歌回忆起来,当骂她时,这个疯女人的眼中似乎充满了兴奋和激情,“哼,她敢留下我,我就杀了她,你若不怕事,就留下我。”说着,盯着驺夫,不屑的言道:“你也来自贫家,为何对这些贫贱之人如此冷漠?” 驺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言道:“在这个世上,贫穷就是最大的罪!我生来贱民,父母是最低贱的挑粪工,被卖为奴,做了乔姓老书生的马夫,老书生教我读书识字,老书生过世后,我被扫地出门,只得混迹在市井,乞讨和偷窃为生,在奴隶市场碰到了督公,机缘之下,救过大人的性命。” 夜歌笑道:“不是谁都有你这等的机缘,能结识大人。” 楼下传来的整齐的脚步声,在卫士的护送下,四人抬着坐辇赶来。见到大人到来,驺夫换上笑容,赶紧下楼去迎接。 坐辇落定,走下来大名鼎鼎的屈辅国。潜邸从龙,获后日之荣,太子登基后,屈辅国被封为中侍,取代了具衡国,控制了内卫,人称“督公”。 二人陪着屈辅国,穿过几道门,来到后院。在后院训练场,十多个女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大有小,满足不同顾客各种稀奇的需求。淫靡的房间中,炉火正在燃烧,充满燥热,整个场面让人热血沸腾,血脉贲张。 夜歌抛了个媚眼,拉着屈辅国的手,来到坐床上。屈辅国很喜欢夜歌的逢迎,这逢迎中充满了真挚的情感,他正培养夜歌接替驺夫,主管各处的场所。屈辅国知道夜歌和驺夫关系越来越差,决定让驺夫主管幽影卫,不再管元馆之事。 屈辅国和夜歌慵懒的斜坐,仆人端来酒水点心。夜歌端起酒杯,和屈辅国对饮,逗弄着盘踞在身边,五彩斑斓的巨蛇。巨蛇轻摇头部,夜歌拿出大块生肉来,扔在了地上,这条蛇快速的爬了过去,将大块的鲜肉吞下。 屈辅国盯着大蛇,好奇的问道:“能不能把我活吞了。” 夜歌咯咯笑道:“才不会那,小锦乖得很。” 屈辅国好像很认真的问道:“不知这蛇羹好不好吃。” 王蛇似乎听懂了,顾不得慵懒,哧溜声钻到了床下。屈辅国哈哈大笑,一摆刚才精神不振。夜歌将酒杯斟满酒,“大人有心事,不知道是谁惹到大人了。” 屈辅国将酒一饮而尽,没想到酒烈,被呛得剧烈咳嗽两声。夜歌如同对待孩童一样,给待人拍了拍后背,笑道:“味道怎么样?” 屈辅国又浅尝了杯中酒,“这酒中添加了薄荷,还是艾草?” 夜歌也饮下大半杯烈酒,“都添加了,自然味道不同,据说喝多了能让人如梦如幻,这可是大夏的酿酒之法,是我高价从那边的商人手中买来的。” 屈辅国言道,“这酒真的不错!” 夜歌突然言道:“是不是姚家求皇上了。” 屈辅国点头,“姚家打算插手元馆,圣上有点顶不住太后的压力了。” 夜歌笑道:“元馆日进斗金,姚家不盯着才怪那!那个姚武贪婪好色,我们这么给他送金子女人,还满足不了他贪婪的胃口,大人如何应对?” 屈辅国眼中闪着狠厉,“若姚武还有非分之想,就除掉他。” 夜歌点点头,“大人有这个决心就好,我们派人去找姚武,告诉她,钱他可以拿,女人他可以玩,但是绝不能插手元馆,要不然,就会刀刃相加。” “这事你来办吧!”屈辅国看着夜歌,很满意她的果决。 似乎心事解脱,屈辅国随口说道:“月令,你二十六了吧!” 听到“月令”这个名字,夜歌头脑恍惚一下,也许只有屈辅国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夜歌眼中流露出淡淡的伤感,“我出生在大正三年。” 屈辅国也有些伤感,“我比你大十岁,出生在大成元年。” 第58章 小侏儒的故事 “讲讲你的故事吧!”夜歌端起酒杯,和屈辅国干了一杯,“我在这里九年了,从未听过关于你的只言片语,你知道的嘛,女人都是好奇的。” “我的故事,没人知道。”屈辅国笑了笑,爱抚着夜歌的柔发,“我考虑要不要把故事讲给你听,月令多爱,这故事里可没多少欢乐,只是充斥着悲伤。” 夜歌沉默,久久之后,轻啜酒杯,“我的故事何尝不是?” “我的故事尘封了二十年了,却从来没有听众,比我权势大的人没兴趣听,比我权势小的人,也不敢听。”屈辅国自嘲的苦笑,“我没有朋友,也不敢有朋友,大家骂我为人阴毒贪鄙,性若颠狂鬼祟,做事凶暴残忍,私下里喊我小狼蝎。” 夜歌深情款款的看着屈辅国,撒娇道:“把我当做你的女人。” “你先猜猜,我是什么出身吧!”屈辅国捏了捏夜歌丰满的双颊,笑道,“我告诉你点线索,我是敃越人,这可是你们中土人眼中的荒蛮之地。” “大人的父亲肯定是敃越的大人物。”夜歌倒是信心满满。 “哦!为何这么猜?”屈辅国惊奇的看着夜歌,从未有人会把他和大人物联系起来,自己是侏儒,丑陋而又卑贱的奴仆,众人眼中的恶魔。 “因为大人绝顶聪明。”夜歌笑道:“能坐上督公的位置,靠的可不仅仅是察言观色,阿谀奉承,陛下身边的中侍,可都有这本事,陛下能信任擢拔你,是因为你能谋划,可陛下身边谋士无数,大人若不是绝顶聪明,怎么能脱颖而出?” “那为什么猜我是大人物的儿子?”屈辅国隐约知道了答案。 “因为历史才是最好的老师,不读史,我们就不知发生过什么,不知怎么去解决,在你们敃越,除了那些大人物,哪里有人请得起老师。” “管中窥豹,也算是家学渊源了,月令,看来以后元馆就归你来掌管了。”屈辅国点头微笑,“你说的没错,我是土领无疆的儿子。” “啊!”夜歌面露惊讶,“大人身份如此显赫!” “显赫?”屈辅国苦笑,“你认为无疆会把我当做亲生儿子吗?” “为什么不承认?”夜歌满脸疑惑,“妻子所生,难道不是自己儿子?” “每个侏儒的父亲,都不会认为这个儿子是自己亲生的。他们不但不承认我,还认为我是恶魔,是上天派来的恶魔。”屈辅国被勾起了伤心的往事。 “他抛弃了你,是吧?”夜歌轻抚屈辅国,似是安慰襁褓中的婴儿。 “是的。”屈辅国攥着夜歌的手,放在脸颊上,轻轻的摩挲着,这轻柔双手的温度让他感到母亲样的温暖,他很久体验不到这样的温情了。 “谁救了你?难道是大人的母亲?”夜歌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慈祥温柔的女人,喜欢抱着弟弟,拉着自己,坐着家中破旧的马车去姥姥家中。 目露悲伤,屈辅国悠悠言道,“生下我后,母亲便被无情的处死了。他们认为母亲是恶魔的信使,为恶魔传递罪恶而来的,我从未见过母亲,连个雕像和画片都没有,我对母亲所有的想象,都是母亲的仆人,善良的女奴告诉我的。” 夜歌想起了饮鸩自杀的母亲,“她还在这个世界吗?” 屈辅国摇了摇头,“她永远的离开了我,带走了所有的温情,善良和爱,她叫陆春!在敃越,所有的人把我当做恶魔,都远远的避开我,唯恐被我诅咒和玷污,把我像疯狗那样禁闭起来,我只有无奈的痛苦大喊,他们之所以没敢杀我,只是担心我是恶魔的儿子,担心恶魔会疯狂的报复他们。”说着,眼中闪过怒火。 “大人不是在土领堡吗?劫掠队是到达不了的。” “陆春把我偷偷带走了,和她的丈夫顾先生,还有位年老的我都不知岁数的老奶奶,在敃越北部一起生活,顾先生教会了我一切,读书识字,下田做活,捕捉猎物,还有最重要的,做人的道理。这让我没有完全堕落成恶魔!因为我还时时会想起先生的教诲。”屈辅国说着,不再忧伤,眼中闪烁着光彩,这段生活给了他生命中所有的亮光,“幸亏我读书还算聪明,阿留和丽奴都没有我好。顾先生总是因为这个打阿留,阿留私下常常欺负我,而丽奴总是保护着我。” 二人无声的坐着,夜歌也想起了父母家人,眼中流出泪水。 “我说过,这会让人难过的,不管是我们拥有的快乐,还是我们经历的痛苦。”屈辅国整理了思绪,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我想听听大越林的故事。”夜歌缠绵的拉过屈辅国。 屈辅国犹豫着坐了下来,“给你讲讲,老奶奶讲过的故事吧!” 夜歌双手枕着脑袋,瞪着灵动的大眼睛,看着屈辅国,期待着故事的开始。 屈辅国微笑道:“只要老奶奶给我讲故事,我也是这个样子聆听,这是我最快乐的日子,老奶奶有数不清的故事,从遥远神话中的人神大战,到几百年前中土大战都有,有,有鬼妖,有凡人,当然也有我最喜爱的英雄。” “给你讲讲关于复仇的故事吧,故事中的他叫区阳,当他还是婴儿时,被父亲所遗弃,母亲也被迫害致死,但区阳却被他的养母抚养成人,他本来打算忘记所有的一切,做个平凡的人,过着快乐的生活,在无欲无求,与世无争中了却一生,那时候,区阳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是,我来过,但我不停留。” 夜歌好奇的问道,“很有诗意的名字,这是首怎么样的歌?” “这是敃越的民歌,敃越文借鉴中土,但我们用自己的语音去读,敃越有很多传说和神话,但没有中土这样严谨详细的历史。在这首歌中,用中土的意思就是:天地创造了我们,让我们诞生,让我们成长,让我们衰老,让我们安息,我们哭喊着来,喧嚣着而去,但是我们从不停留,因为我们都是天地的过客。” 夜歌笑道,“看来天下对死亡的理解是相同的,中土也有这句话,夫大块者,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善死也。” 讲到这里,屈辅国的眼神慢慢犀利如刀,狠狠说道:“一切都很好,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前进,可是,当区阳十五岁时,他的父亲,当地颇有权势的头领,被身边的恶毒的女人施光挑唆,也变成了蛇蝎之人,他不肯放过自己的儿子,头领派出了手下,去寻找区阳,要他们将区阳的人头带回去。” 看到屈辅国的眼神,夜歌心中阵阵发寒,她知道,区阳是元敃越领主的姓氏,偷偷的瞟了眼屈辅国,看到了眼中的冷冷寒芒。 “杀手找到了区阳家,却发现少年并不在,正好到后山捕猎去了,他们如同豺狼,残忍的杀害了区阳所有的家人,像毒蛇那样埋伏起来,等待着他自投罗网。”讲到这里,屈辅国眼中闪过无言的痛苦,夜歌感受到了,她柔顺的抚摸着屈辅国的后背,用颤抖的声音,紧张的问道,“区阳是如何躲过的?” “拎着猎物,带着猎狗,唱着歌回家的区阳,在远处就感受到了猎犬的狂躁不安,刚好他是谨慎的人,敃越的北部充满了危险,不管是部落冲突,还是常扬的狩猎队,还是那些狡猾的猛兽,想要活着,就必须小心翼翼。” “区阳静静的观察,发现了潜伏的危险,狂奔逃入山中,过了很多天才敢回家。”屈辅国眼前浮现出恐怖的画面,悲痛言道,“遗弃的五具腐烂尸体上爬满蝇蛆,发出恶心的尸臭,十五岁的区阳感到无边痛苦和绝望的无助,这都是他最亲近最热爱的人,看着这些腐尸,痛苦变成为仇恨,仇恨成为报复的动力。他心中萌生了可怕的念头,要为死去亲人报仇,要杀死所有的恶人,不惜代价!” 夜歌的身躯微微颤抖,她能想象的到这种感情,因为她也有过。 “没有了眼泪,区阳的心已经麻木,他亲自用双手挖坑,来掩埋了自己的亲人,十指咕咕流出鲜血,露出了森森白骨,可是感受不到疼痛,弱小的他将所有的亲人掩埋后,一把火把成长的地方烧掉,决然的走向了复仇之路。” “如何复仇啊!他如此的弱小。”夜歌爱怜的看着屈辅国。 “夜歌,杀死人的不见的都是刀子,杀死人的还有脑子。还好,虽然无比的艰难,但区阳成功的杀死了无疆和施光,但是他也只能亡命天涯了。” “怎么杀死的?”夜歌想不出区阳的办法,“区阳一无所有。” “不,区阳有滔天的仇恨,这比金银和刀剑都有力量。”屈辅国笑道。 “这个故事太悲伤了,牢记欢乐,忘记悲伤吧,区阳还活着,这就很好了!他为家人复仇了,可我依然在痛苦中挣扎。”夜歌想让屈辅国忘记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中一定充满了不可明言的往事,“大人讲讲敃越英雄的故事吧!” “英雄的故事,这是老奶奶给我们三个人讲的。”屈辅国笑容中隐含着不易察觉的痛苦,“我们三个人还为了这个故事的真假争吵了好几年。我和丽奴说这个故事是真的,可是阿留总说是假的,阿留说听过这个故事的,但不一样。” “那是关于我们大越林和中土的故事,七百年前,师元王带领着普天下的妖鬼蛮族与中土皇帝成太丁率领的人族联盟展开了大战,这场战事被认为是最为惨烈的战役,无数的勇士在这次决战中倒下,却诞生了无数传奇。” “这个我也知道。”夜歌放松的仰躺着,回忆起父亲的故事,“在皇领,这个故事被无数次的传唱,我也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史书里都记载了这位伟大的皇帝,经过种种磨难,带领人族战胜了不可一世的敌人,拯救了整个人族。” “哈哈,夜歌。”屈辅国纵情大笑,“老奶奶的故事要比你们史书中记载的精彩的多。在老奶奶的故事里,英雄不是什么天下人口中的英雄,而恶人也不见得是什么恶人,故事中有勇气,也有懦弱,有忠贞,也有背叛,有爱,也有恨,有神的荣耀,有妖的执拗,有鬼的天真,也有魔的无奈,老奶奶虽然记不清针线剪刀放在哪里,讲起故事来,半点也不糊涂,记得那么清楚,这也是我和阿留小时候,最喜欢听的故事,我们经常争执,究竟是神厉害,还是魔厉害;可是丽奴却不喜欢,他喜欢人神大战神话中的爱憎分明和无数的英雄。” “那你给我讲讲嘛!”夜歌拽着屈辅国的衣角,依偎在他身上,这样能找到心中的安全感,夜歌娇嗔言道:“我要听听这个故事,究竟在哪里不一样。” “那我就给你讲讲,也许,整个中土也就我一人知道了。”屈辅国面带骄傲的,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杯,大饮一口,满意的枕在夜歌身上,回忆起过往的故事,“故事发生在七百年前,也就是农王朝建立后的一百六十多年,这时的皇领,已经铲除了旸谷家族,也把东国王子封闭在大越林。皇领看起来无比强大,却也四面树敌,神妖魔鬼和皇领的敌人决定联合起来,推翻这个皇朝。” 正在夜歌充满期待时,驺夫走了过来,在屈辅国耳边低语几句。 屈辅国起身,对着夜歌言道:“这个故事,以后给你讲,我现在要去后面的狼蝎岛看看,你也许不知道吧!夜歌,在中土人眼中,我就是狼蝎,是操纵生死,无耻下流的狼蝎。我去看看这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小岛吧!” 听到这里,夜歌起身,送屈辅国出门而去。 第59章 狼蝎岛 高墙隔绝的后院,即使驺夫也从未踏足过这块禁地。 在元馆的高墙后,的确隐藏着极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皇帝和中侍知道,其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都在高墙后,躲在阴暗角落中,永不见天日。高墙后隐藏着占地百亩的擢选场,名为狼蝎岛!岛上种植着有毒的植物,放养凶猛的野兽,但这些却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厮杀! 每年都有百名犯人参加擢选,这些犯人恶贯满盈,心狠手辣,犯有十恶不赦之罪。将之投入其中,任其互弑,只有五人能活着走出。这是最血腥恐怖的生死之战,就如同巫蛊之法,将毒虫放在容器中,任其互噬,剩下的才是最阴毒的。唯有更冷血,更凶残、更隐忍、更聪明才能成为最后胜利者。 屈辅国爬上了高台,随口问道:“还有几人?” 瘸子依旧盯着下面的丛林,平静言道:“十一人。” 屈辅国稍显惊讶,“以为今日结束,还有这么多人啊!” 瘸子却是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过两天,该去趟北地了。” “十年了,姜公子还不死心啊!”屈辅国脸色有些异样,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人生总要有些希翼,有些美好去牵挂,比我这无牵无挂的好。” 瘸子眼睛流露出淡淡悲伤,“我和二姐说好,会再相见的。” “希望总是美好的!”屈辅国提醒道:“公子该去趟百蛮地了。” 瘸子平淡言道:“到北地后,我在那边待些时日,等事情办完了,组织商帮从北地南下百蛮地,此去一年,不知恩公需要什么奇货。” “这是圣上需要的物品和颁发的通行令。”掏出名录和几张盖着玉玺的通行令,屈辅国递给了瘸子,“有了通行令,你就担负外交之责,所带的货物是用作朝廷互市和赏赐之用,不用缴纳通关税了。”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公子这些年,终日奔波,为大内攒下了巨资,让圣上不用看成业殿那些中辅的脸色行事了!你不知道,从别人掌管的国库中弄点花费有多难,圣上现在算是有些体己钱了。” 瘸子有些戏谑的笑道:“你的卫府怕是留下的更多吧!” 屈辅国提醒道:“公子为圣上办事,圣上会记得的。” 听到这句话,瘸子脸色突然变得冰冷,“那是你的圣上,不是我的。我不是为他办事,是为你办事,是为了报答你对我姜家族人的关照。” 听到这大逆之言,屈辅国没有惯常的狠厉,平静言道:“其实,我也是为了报答你大姐对我的关照和帮助,因为她的大恩,我才有的今日。” 提起大姐,瘸子神色有些痛苦,不过很快掩饰过去,“我明日启程,这里就多多拜托恩公了,若是发现姜家族人,劳烦大人救出来,交予我便可。” 屈辅国点头,“这些年来,你救出上百族人了吧。你的父亲多有遗泽,各方官吏也会照顾,关键是,圣上和太后默许了此事!你以为你安置族人去南北避难,圣上和太后不知?我是奴才,哪敢隐瞒!我出面讨人,他们自然以为是圣上的意思,岂敢多言!每每听闻姜家,圣上只是叹息。圣上对你大姐有感情的,别忘了,她当年可怀了龙种。圣上每追念于此,总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瘸子仰天叹息,“很多族人受家父牵连,家父在时,秉公理政,没有给予他们什么好处;到了最后,他们却被无辜牵连,我于心不安啊!” 屈辅国有些痛惜的看着瘸子,叹息一声,“公子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你现在哪里还像是三十不到的年轻人,早生华发!该放下的就要放下了。” “这些族人受家父牵连,才沦落至此的,我人轻言微,势单力薄,也不能为他们多做什么,只能尽些绵薄之力罢了!”瘸子漠然的看着远山。 屈辅国安慰道:“过去的,终会过去的!不管是悲伤,还是欢乐,是血腥,还是愉悦,终会过去的,岁月面前,我们终究是尘土啊!” 瘸子打开名单,低头细看,指着上面的几件物品,面露不屑的念道:“扶真朴青、朝日白澒、云中云华、太一余粮、灵金液、元越辰砂、濮越金石、南海明珠、百蛮地的千年五芝,呵!还有白虎健骨、白犀角粉,猛犸牙髓,鹿矡角茸,这采购够多的啊,成泽竟然也有长生不老之心!” 屈辅国笑答:“那个帝王不想长生不老!人心何厌,你忘记说书人口中的《十不足》了嘛,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等攀攀到宰相位,每日思虑要称皇。” 瘸子嗤笑道:“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神仙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真不知道成泽是做何想?他怎么不要凤髓龙肝,金波玉液啊!” 屈辅国笑道:“你若有本事,把元越的几尾朱凰和阳铎峡谷的飞龙宰了也可以!给抽髓取肝了,在帝王的不死之心面前,这都不是什么问题。” “要不要把河间的螣蛇宰了,取来蛇胆!”瘸子不以为然,“愚昧之极,虞朝大任尹喜好四处探奇,西去昆仑,南下百蛮,东游方丈,北临玄黎,寻找仙人和不老神药,毕生不得;华朝末任华癸,为了不死,重用巫师,游戏权力,致使国败政息;易朝阳甲,何其英明强大,为求长生,用活人祭天,徒增杀孽而已;成太丁拯救了人族后,前去泰宗山封禅,靡费巨大,滋扰天下,祈求上苍让他永生;成庄昏庸,被方士所惑,喜欢炼丹,其实不过是春药罢了!” “让你弄,就去弄吧!反正不折腾也是死,折腾也是死!人,说起来,不是都还抱着点念想活着吗?要是不折腾就死了,感觉会留下遗憾的。”屈辅国漫不经心的言道:“此次擢选中,有你的族人,你才守在这里的吧!” 屈辅国临别言道:“多多保重!希望公子不要被仇恨所左右了。” 瘸子纠正道:“家父临走前说过,仇恨是不可取的,会让我们扭曲,但仇恨会让人念念不忘的,家父一再叮嘱我,让我好好活着,没让我去复仇。” 擢选场中,泛黄的树叶在秋风中飒飒落下,冰冷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 挂在树上的铜铃,轻微响起奇怪的节奏,黑衣青年闻声,心中一惊,知道有人靠近了,在场中,铃声屡屡示警,若无铜铃示警,也许早就死了。 悄无声息的滑入冰冷的水中,借助水草掩藏,嘴里叼着水草精心掩藏起来的苇杆,手握匕首,纹丝不动。静卧在水中,看到岸上有三人急急赶来。 高个大汉双眼爆出,神色暴躁,肌肉遒劲有力;另外满脸虬髯,脸上数条刀疤,面目可怖;绿衣女人袒胸露乳,细眉柳眼,言不尽的风骚可人,这女人是这二人的姘头,对他们颐指气使,呼来喝去。这三人俱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恶人,潜入中都作案时被抓获,秋决在即,便参加擢选,以求一线生机。 第60章 绝地求生 天气变暗,视野不清,这三人小心翼翼,生怕对方布设陷阱。 仔细的搜寻了半天,还没发现丝毫踪迹,绿衣女不耐烦的问爆眼,“大眼,这连老鼠都翻出来了,你说的人那?追踪到了吗?” 虬髯擅长追踪,他明锐的目光细细搜查四周,指着草丛中才踩出来的浅浅的,若有若无的脚印,“见到没有,三个人中,老头和青年会掩藏,可那个女孩总会暴露他们。”边说,边继续追踪,就到了充满荆棘的灌木丛。 从荆棘上,发现被刮下来的几根纺线,又看到上面的点点血痕。 绿衣女也看到血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错,他们的确是刚刚从这里经过,这血还有红色。”说着,就要穿过灌木丛,却发现虬髯盯着血迹出神,不耐烦的催促道:“愣着干啥,快去追啊,让别人抢了先,等死吧!” 虬髯蹲下身来,将纺丝摘下来细看,“这不是女孩衣服上的。”说着,环顾四周,指着冲刷出来的河道,“他们本应该从那边经过,这样就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皱着眉头,低声言道:“他们为何走这里?为何留下这么多明显的痕迹。” 爆眼掏出肉干来,大口嚼着,恨恨的骂道:“这个杂种,真他娘的狡猾,好几次眼看就要得手,都被他借着地形和陷阱溜掉。偷了虎崽子,又骗我们到了虎穴附近,虽说杀掉那只猛虎,可老子的这只腿,怕也和废了差不多。” 绿衣女不屑的骂道:“你恶心不恶心,这人肉有什么可吃的?” 虬髯要来几块肉干,嚼的香甜,“别说,这肉比那鹿肉都好吃。”秋风吹过,感到秋日凉意,虬髯的眼睛依旧盯着灌木丛,又看着手中的纺丝,“奇怪,这丝线好像不是那老少三人的,他们穿的都是布衣,这丝线坚韧,像是蚕丝。” 爆眼紧张起来,“你是说,这里还有别人?” 虬髯点点头,“还是谨慎点,别阴沟里面翻船了。” 绿衣女更是焦躁,“若是这样,那三人岂不是别别人抢了先。”想到这里,更加的坐立不安,指责起来二人,“快点追,别见了草动就是蛇。” 片片柳叶落入水中,激起点点涟漪。爆眼盯着涟漪,似有所悟,感觉有人在水草中若隐若现,虬髯也看到了,用力将绑着匕首的木棒径直往暗影扎去。 水中暗影觉察到了危险,游鱼般逃走。见青年水性如此了得,三人不识水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对岸游去,绿衣女心急如焚,大喊道:“别让他逃了。”看到河上卧木,便踩着追了上去。刚到中间,发觉林木下沉,心慌之下,看到附近有块枯木,赶紧跳过去躲避,落定之后,拍了拍胸口,暗道侥幸。 心神刚定下来,一只大手从水中伸了出来,绿衣女大惊之下,想拔身返回,可终归是迟了一步,这只手疾如雷电的将其脚踝抓住。将其拉入水中。绿衣女不识水性,慌乱起来,愈挣扎便愈快的沉入水中,岸上两人有些手足无措。 见绿衣女垂死挣扎,爆眼心中不忍,想跳入水中救她。虬髯赶忙拉住,“去了也是徒劳,再折进去一个,就亏大了,该舍弃时候就要舍弃。” 爆眼举起长矛,朝水中青年投去。见到长矛激射而来,青年把女子挡在身前。片刻后,女子尸首浮了上来,胸口插着长矛,献血汩汩流出,已然气绝人亡。 水中青年悠游自在的上了对岸,二人怒火万丈,恨不得将青年碎尸万段。 二人沿岸追杀过去,见虬髯冲了过来,青年脸上浮现出捉摸不透的诡异笑容,轻盈的跃入水中,潜入河底,瞬间不见踪影。爆眼和虬髯分守两岸,静等青年出来。天气寒冷,在水中不会坚持长久的,二人打定主意,耐心的等待。 突然,从林中窜出三人,冲着虬髯而去。这三人埋伏很长时间,只待最佳的攻击时机。见二人分在两岸,不能彼此照应,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看到虬髯被围攻,爆眼暗叫不妙,便大喊道:“三位兄弟,我们不必自相残杀,你们三人和我们二人联手,制服水中敌手,我们五人岂不是稳稳的活到最后?” 围攻的三人中,俊秀的年轻人觉得这个提议有道理,攻势就缓了下来,问正和虬髯恶战的黝黑大汉:“大哥,要不罢斗,我们五人联手如何?” 秃头也缓了下来,“大哥,三弟说的对,要不罢手吧?” 大哥愤怒的骂道:“蠢货!杀了此人,对岸那小子还不是任我们拿捏。” 三人加紧围攻,希望速战速决,虬髯本就负伤,腿脚不灵,在三人围攻下,更是吃力,被刺了几处,眼看就要丧命。看到对岸的虬髯渐渐不支,爆眼心如火焚,若是虬髯被人干掉,自己孤掌难鸣,还是难逃一死。想过去帮忙,只是河中青年,如同拦路恶虎,自己一旦进入河中,就会被他轻松拖入水中,成为河中的冤魂,后果就如同刚才的绿衣女,前车之鉴不远,爆眼哪敢再蹈覆辙! 爆眼高声言道:“少侠,多有得罪,我们就此言和,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只要你不阻碍我过河,待斩了对方,他们铁牌都归你,这样我们五人都能过关。” “先给铁牌!”青年慢条斯理问道:“等你过了河,我如何讨要?” 爆眼极力的压制怒火,赔笑道:“少侠,不是不给,是铁牌在他身上。” 对岸三人担心爆眼过河支援,到时候更是生死难料,便更加疯狂,不顾一切的冒死强攻,以期在爆眼到来之前,斩杀虬髯,稳操胜券。 青年慢里斯条的言道:“让你同伴扔下来。” 爆眼无可奈何的言道:“你看他还能有机会吗?” 青年看到虬髯被对方三人团团围住,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对方的长矛不断的招呼道汉子身上,不消片刻,怕就命丧当场了。 青年故意拖延时间,不紧不慢的问道:“我怎知你会遵守承诺?” 爆眼毫不犹豫的喊道:“我对天盟誓,若不守诺,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看到虬髯伤痕累累,满身是血,再这么下去,就有可能马上毙命了,知道时机到了,青年大喊道:“记得你的承诺!” “少侠不计前嫌,必然感激大恩。”爆眼嘴上客气,内心恨不得寝皮食肉,如大风霹雳般的到了对岸,和同伴二人联手,对付那三人。 爆眼和虬髯功夫果然了得,搏命斩杀敌方三人,不过代价是都受了重伤。 看到尘埃落定,河中青年喊道:“兄台,铁牌哪?” “过来取吧!”爆眼招呼道,手掌暗暗用力,准备一掌劈死他。 青年向着岸边游去,轻松而谨慎的言道,“你扔给我就好。” 爆眼勉力坐着,脸色苍白,大口喘气,“本爷负伤了!” 长瘦青年从水中跃出,被水长时间浸泡,浑身发白,加上秋风吹过,青年脸上毫无血色,凑近了喊道:“你扔过来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虬髯包扎流血的伤口,“实在扔不动了。” 看到青年来到身边,爆眼把铁牌递了过来,趁着青年取的那一刻,急速的抓住青年,气极而笑,面露凶光,阴冷的言道:“杀我女人,害我兄弟,你真以为会给你铁牌,蠢货,发个誓,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当真能被劈死?” 青年眼光冷静,丝毫不见慌乱,“你当真说话不算数。” “不算数又如何?小杂种!”爆眼出掌,要劈死青年,以解心头之恨。 笑容浮现在青年脸上,爆眼突觉得身后冰冷,想要躲避,依然来不及了。 “噗嗤”鲜血从胸前喷涌而出,爆眼怔怔的看着穿胸而过的匕首。 虬髯躺在那里,自知难逃一劫,既没求饶,也没怒骂,只是静待死亡来临。 “咳、咳”苍老的声音虚弱无力,刚才几乎耗尽了所有体力,老人爱怜的看着黑衣青年,将单薄的衣衫脱下,给寒风中发抖的青年披上。老人头发花白稀疏,胡子也稀稀拉拉,长期的营养不良摧残老人,身体已是弱不禁风了。 “哥!”十四五岁的少女慌忙跑过去,紧张的查看伤势,眼神中流露出焦虑,看到伤势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女孩发育不良,身形瘦弱如柴,脸色蜡黄,头发枯燥,消瘦的脸庞衬托着大大的眼睛,但松垮宽松的破旧衣服难掩少女身姿。 看到虬髯眼中的怨毒,青年手持长矛,正想上去彻底了结他。老人上前阻止,言道:“走吧,将死之人了,不必多造杀孽,任他自生自灭吧!” 三人转身就要离去,突然,蹒跚而行的老者胸前透出浸着鲜血的匕首。 虬髯攥着刺入老人后背的长矛,挑衅的盯着青年,将长矛在老人体内狠狠的转了几圈,来发泄愤怒和痛快淋漓的表达快感。看到青年无以复加的痛苦和不可遏制的愤怒,身心得到最大的满足,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狂笑起来。 长矛刺入肺中,嘴角开始流血,看着眼前的儿女,老人对痛苦流涕的女儿言道:“时息,莫哭,这是命!爹要见你娘了,告诉她,你们都脱离苦海了。” 抱着父亲慢慢冰冷的躯体,女孩更加悲伤,抽泣的不能言语。 老人紧紧握着时助的手,用尽力气,高声言道:“时助,爹要走了,好好照顾你的妹妹,答应爹,不管以后多难,都要好好对待妹妹。” 姜时助双眼流泪,凝重点头,“爹,放心的走吧!” 听到这句承诺,老人得到了解脱,爱怜的看着时息,慢慢闭上眼睛。 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疯狂报复,看到青年如此冷静,虬髯的心愈来愈惊,浑身愈来愈凉,他感到了心底的恐惧,虚张声势的大声咒骂着青年,希望激起他的怒火,将自己痛快杀死,可青年充耳不闻,脸色愈发平静,只管埋头做事。 时助冷冷看着虬髯,轻声言道:“时息,你先走吧,我还要照顾他。” 杀死虬髯,太便宜他了!时助拉过绿衣女的尸体,剥的一丝不挂,在虬髯的怒骂中,用匕首将尸体划开,将鲜血淋漓的尸体挂在虬髯面前,“死亡不可怕,等待死亡才可怕!看,我对你多好,知道你喜欢她,就让你慢慢品尝,你要很长时间才死,会活两个月,也许会三个月,也许会半年……”平静的将这些做完后,冷冷看着瘫软在地的虬髯,“希望野兽不会找到你!” 高台上的瘸子看到了相扶而去的兄妹,凝重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神色。 第61章 深入漠林 北桦山位于漠林南部,低矮群山沿着贲马河绵延不断,山上覆盖着遮蔽天日的参天桦木,下面是阴暗晦暗的灌木丛,被狂风和积雪摧毁倒塌的大树、长满青苔的朽木,林中奇异生物都是同北地迥然不同的风景。 穿过铁门关,仁皋生四人进入漠林,借助凌敖和扑天雕继续追踪。小心避开丛林狼和各种危险,奔着林中异常高大的柘树而去。二十多丈的柘树很远就能看到,如同林中的地标,树干扭曲,树皮粗糙,智惠生惊奇的发现树下的巨鹿比最大的马鹿还要大一倍,悠闲的蹭着发痒的皮毛,舔舐土中盐分,头顶闪耀着二三尺长的鹿角,巨大的成年公鹿正在相互较力,鹿角轰然相撞,发出耀眼火花。 见到突然到来的四人,巨鹿警惕不安,群体骚动起来。 看到高大巨鹿和闪耀的长角,它们紧盯自己,蓄势待发的样子,智惠生战战兢兢,环顾四周,选好准备避难的大树,怯生生问道:“师兄,跑吗?” “就知道跑,还有点男人样吗?”礼绂生面带轻松的安慰道:“有我在那。” 脾气暴躁的两头巨鹿跃跃欲试,闪着寒光的锋利鹿角冲向仁皋生和义宗生。智惠生强忍着恐惧,才没有转身逃跑,手忙脚乱的抽出长剑,准备冲上去。见到两头巨鹿冲来,仁皋生和义宗生轻车熟路,手法娴熟的抓住鹿角,借着冲势,翻身到了巨鹿身上。仁皋生稍不小心,手腕被锋利的鹿角划破,流出鲜血,包扎伤口,爱抚着巨鹿的脑袋,摇头笑道:“小家伙越来越强壮了,我却老喽。” 巨鹿更是撒欢,跳跃着颠簸二人,围着大树转了一圈,才将二人放下。仁皋生躲开碰过来的鹿角,大笑道:“还当自己是小鹿那,老夫可不敢和你们碰碰角了。”用手挠着褐色的长毛肌肤,巨鹿欢快叫着,尾巴不停摆动来欢迎老友。 个头相对小点,带着花色斑点的巨鹿也欢快的跑到礼绂生身边,舌头亲昵的舔了舔她的脸颊,用长角蹭蹭脑袋,极为亲密的样子。 “这是鹿矡!”仁皋生从口袋众逃出盐巴,几头高大的鹿矡顿时欢快的围了上来,舔舐手中的盐巴。仁皋生轻抚鹿矡,似是耳语,“看来这几位老朋友是打算载我们一程了喽!”说着,就抓住鹿角,翻身上了宽阔平坦的鹿背。 “这些鹿矡在林中来去如风,那个白耳肯定来找我。”礼绂生掏出盐巴,“他们看着温顺,实际脾气大着那,要是惹恼了它们,能击杀熊虎。” “为啥找你不找我?”智惠生冲着白耳鹿矡招手。 礼绂生言道,“白痴,它是雌鹿,不喜欢你的味道,男人的臭味。” 见到礼绂生,白耳鹿矡发出欢鸣,缓缓走了过来,智惠生马上拿着树叶迎了上去,笑嘻嘻的说道:“就是嘛,谁骑不是骑啊!是吧,鹿小姐。”没想到,白耳巨鹿压根没有理睬智惠生,直接来到了礼绂生面前,恭顺的蹲下身躯。 “你以为是你啊,谁骑都行。”礼绂生爽朗的大笑,抓起鹿角,跳了上去。 看到其他三人胯下都有了鹿矡,而所有的鹿矡对自己不敢兴趣,智惠生可怜巴巴,眼神无奈的望了眼仁皋生,“师兄,要想想办法啊!” 仁皋生无奈的摇了摇头,从鹿背上跳了下来,来到最高大威猛的雄鹿前面,对着雄鹿耳语了几句,这头雄鹿才不情愿的来到了智惠生面前,半蹲下来。 智惠生倒很高兴,抓住鹿角,深深吸了口气,猛然跳起,才来到鹿背上。 “我的这位小姐名字是白耳。”礼绂生给白耳脖子挠着痒痒,对智惠生高声喊道,“皋师兄的那头叫黑尾,宗政师兄那头叫小棕。” “黑尾的尾巴是黑色的,可这小棕怎么讲。”智惠生一头雾水。 “师兄说他的那头毛皮棕色的。”礼绂生小声故作神秘的说道。 智惠生揉了揉眼,瞪得如同铜铃,细看义宗生坐下的鹿矡,明明是褐色,不过师兄有言,无奈言道:“师兄好眼力,果然是棕色的啊!” 礼绂生大笑道:“什么棕色,明明褐色好不好,可见你多么虚伪!”看着智惠生无辜的眼神,问道:“你打算给你坐骑取什么名?” “小丽,好不好。”智惠生带着报复的猥琐笑容。 礼绂生好奇的问道,“这么高大威猛,叫小丽?” “温柔美丽啊。”还没等礼绂生反应过来,智惠生大笑而去。 礼绂生想了一下,猛然醒悟,心中甜甜,嘴上暗骂一声“混蛋!” 智惠生阴谋得逞,得意的哈哈大笑,驱鹿而去。礼绂生双颊上不自觉的泛起了红晕,唯恐大家发现,故意落在后面,不让大家看见自己娇羞的样子。 相对云中辽阔的牧场,北地的田园诗情,漠林如同未加修饰的旷野风景。 在漠漠丛林中不徐不疾的追踪,多次碰到了狼群,不过漠林狼不敢招惹脾气暴躁,体型庞大的成年鹿矡,为防止被发现,不敢生火做饭,只能风餐露宿,带的干粮也已吃完,采摘林中浆果,这没肉没酒的苦闷生活,让智惠生也从最初的惊奇,变得叫苦不迭,智惠生想念那个天天一起喝酒打架的长老师傅了。 鹿矡散落在林间食草饮水,溪水清澈,五色鹅卵石铺就在溪底,让小溪异常美丽,小鱼儿在轻快游动,让溪流焕发了生机。大伙取出干粮,准备就餐。智惠生没干粮可吃,就在地上写写画画,他昨日已把最后的干粮吃完了。 “你鼓捣啥那?看你这几天写写画画的?”礼绂生凑到身边,看着智惠生在地上画的圆圈和线条,很是高深,指指点点,很是不解。 “可以告诉你,但要给我半斤牛肉干!”智惠生肚子饿的咕咕直叫,盯着礼绂生手上的牛肉干,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开始讨价还价。 礼绂生恶作剧般的提议,“我对这个没兴趣,想吃就叫我姑奶奶。” 见到智惠生不搭理自己,吃饱喝足后的礼绂生躺在大树根上,嘴里叼着根树枝,没事消遣,懒洋洋的问道:“到底叫不叫?让你叫声姑奶奶,不吃亏!” “你想的美!”智惠生在包裹中翻来翻去的寻找干粮,发现丁点没有,又拿起腰间的酒葫芦摇了摇,发现里面没有半滴,忍不住失望的摇了摇头。 “喷香的牛肉干啊!啧、啧……”礼绂生掏出牛肉干,津津有味的嚼起来,幸灾乐祸的嘲讽道:“你小子还带着酒?你当这是踏青啊!现在没得吃了吧!” 智惠生气鼓鼓的言道:“哼!我能吐纳天地灵气!” 礼绂生拖着尾音,“吆,小子很有志气啊!” 智惠生横眉冷对,“哼,大丈夫心存万里,志忘百年!”说完,便在地下找寻吃的,看到树上有些松子,就摘了下来,不过松子太少,吃完后还饿。 朝着小溪走了过去,智惠生也没发现溪水中有可吃的鱼类。 礼绂生抛过去大块牛肉干,“记得回头还这份恩情,看看师姐喜欢什么,就给买点,记得我的救命之恩,要不你就饿死在这里了。” 智惠生看着大快牛肉干,正要咬下去,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对礼绂生正色言道:“你喜欢啥,现在就说,别等我吃完了,你漫天要价。” “可以啊,小小年纪,竟这么有应付女人的经验!既然你就这么说了,你就给我买点女人喜欢的东西吧!反正你师父有钱,你偷点就可以。” 智惠生想了想,“师姐,再给我块牛肉干,等我回去就给你买个金灵制作的镂空玉簪子,很贵的!要不是现在我没得吃,怎么会答应你这么趁火打劫。” “这还差不多,看你这么懂事,知道孝敬师姐,就再给你块。”礼绂生又抛给了智惠生大块的牛肉干,“两块牛肉干,够你吃好几天的了。” 义宗生和仁皋生看着二人,含笑不语,眼前的光景让他们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经历。时光流年,岁月荏苒,竟如此倏然而过,当初的那份留恋的青涩,深藏在心底的那些美好,如同佳酿,在时光中发酵,在岁月中日益醇香。 智惠生吃着牛肉干,在地上画了起来,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故作神秘的对礼绂生耳语,“再给我块牛肉干,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大秘密?快告诉我。”礼绂生很感兴趣,打开包裹, “女人嘛!都是好奇动物!”看到礼绂生上当,智惠生暗自得意。 “你骗傻姑娘那?”礼绂生白了智惠生一眼,收起包裹,转身离去。 看到了智惠生画的东西,仁皋生好奇的细看起来,越看越有意思,越琢磨越觉得有东西,就对智惠生说道:“我给你干粮,你告诉我。” “看看,识货的来了。”智惠生得意的对着礼绂生的背影喊道。 收下干粮,智惠生就在地上写写画画,吐沫星子乱飞的讲解,“上次为什么没有干净利索的灭杀阴鬼,因为定位不准,单纯的东南西北并不能准确界定方位,要用十二地支表示,午位就在正面,子位背面,寅位在左面,酉位在右面,未位就在正面偏右……”如此种种,说的仁皋生频频点头,连连叫好。 看到仁皋生不住的点头,礼绂生也不禁好奇,便凑了上去。 只要礼绂生凑过去,智惠生就停下,几次下来,礼绂生被挠到痒处,心痒难耐的很,实在经不住好奇,狠了狠心,便拿出了干粮。 第62章 夜探庄园 本以为异鬼蠢笨,却不想异常狡猾,刻意掩盖气息和故意搞乱走向,迷惑追踪者,四人误入歧途,绕来绕去,耽误不少时间,最终追踪到了黑暗沼泽 黑暗沼泽是着名的诅咒地,二百多年前,信奉神荼的祭司们被召集在此,要求改变信仰,供奉无上的玄黎。不愿改变信仰的祭祀被残忍的割掉舌头,缝住嘴巴,种种酷刑折磨致死,据说这些不息的怨灵会在夜晚游荡,施法作祟。 深入沼泽,阴冷压抑,鹿矡焦躁不安,难以驾驭,众人放它们离去。 雾气笼罩着沼泽,阻隔阳光,这是阴鬼气,滋养未入轮回的阴鬼,使之在雾中活动自如。大雾弥漫,无法视物,智惠生先行试探,盘膝打坐,闭目静神,催动法力,散开神识,让其向着深处蔓延。神识刚刚蔓延出去,就感受到危险,纹丝不动却警惕的巨鳄,潜伏待敌的阴险毒蛇,灌木丛中悄无声息的沼泽狼,永不停息的游荡阴鬼,这些阴鬼就是被残杀的祭祀灵魂,这些强大的灵魂怨念深重,被祭炼成强大阴鬼,失去了意识,敌我不分,为虎作伥,守卫神庙。 深入百米后,神识到了极限,四人商议,待天黑后深入探查。 狼啸明月,孤鸿悲鸣,不时的尖亢夜枭声,浸透着凄凉和诡异。雾气更浓,数丈外就无法看清,智惠生取出罗盘,仁皋生将法力灌注法杖,照亮丈大区域。小心躲避,防止陷入泥淖,让巨鳄觉察,这种怪物轻松就能将人撕成碎片。周围鬼影森森,阵阵鬼啸让人浑身发冷,心跳加速。长期在阴气滋润下,阴鬼已摆脱虚像,凝聚人形,这些怪物皮肤煞白,白发散乱,白眼无珠,目不视物,但敏锐的察觉出心跳,便疯狂找寻心跳来源,发出凄厉鬼啸,加速在沼泽游荡。 幽蓝鬼火忽明忽暗,指引方向,向中心深入。到了废弃庄园时,黑雾渐稀,放眼望去,庄园占地百亩大小,长满了树林灌木。在草木掩映处,隐约可见残破的黑暗之神,神荼的雕像。雕像豹头环额,虎鼻阔口,獠牙尖长,手持长戟,似乎在吸收着四周光明,恐怖形象在黑暗中更显狰狞。 黑暗崇拜是漠林独有的信仰,认为光明如同流星,虽然耀眼夺目,却是转瞬即逝的,黑暗才是天地间的永恒!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必将统治万物。 智惠生低声问道:“这是冥神玄黎?” 礼绂生摇头,“这是神荼,玄黎手持铁锏,这个手持长戟。” “是不是玄黎更能打些。”智惠生用笑话来消除心中的恐惧。 礼绂生言道:“漠林认为神荼被光明神所诱惑,背弃了他们,而神荼的兄弟玄黎道心坚定。二百多年前,漠林诸部落放弃了神荼,转而崇拜玄黎了。” 仁皋生熄灭了光亮,小声解释道:“玄黎殿未统治漠林时,也就是神荼时代,漠林的祭祀们都能自由的沟通神荼。玄黎殿到来后,便声称神荼是伪神,神迹不显,漠林诸部应该摒弃伪神,转而侍奉坚定的真神玄黎!” “连这个也要争啊,有何意义?这个世间就没有什么神,还沟通?扯谎也扯得这么一本正经,真是佩服啊!”智惠生感觉不可思议。 “猪脑子啊,还天天自称聪慧。”礼绂生敲了下智惠生的脑袋,“对百姓没意义,但对这些神棍很有意义!神荼和任何司祭都能沟通,而玄黎只会和他最坚定的信仰者沟通,这下该明白了吧!” 礼绂生恍然大悟,“明白了,只有玄黎殿才能和玄黎沟通,如此一来,他们就能口含神宪,以神的名义号令漠林诸部,成为真正的漠林之王。” 仁皋生点头,“部落祭司当然不高兴了,在大祭司太珞奴带领下和玄黎殿斗法,结果一败涂地,太珞奴大怒,声称玄黎殿是光明神的帮凶,诱惑大家堕落,让祭祀们上前,想仪仗人多,杀了对方!却不想被更狠毒的玄黎殿所杀。等控制了漠林,将所有祭祀集合到神荼殿,要求他们亲手砸掉神荼神像,发誓效忠玄黎!” “狗屁!效忠玄黎?是效忠他们吧!”智惠生不屑的言道。 “还有很多祭祀不愿效忠,为了防止他们的污言秽语玷污真神,玄黎殿就将他们带到这里,拔出舌头,缝上嘴巴,活活剖心献祭给玄黎!他们声称,若是他们信奉的是真神,真神为何不庇佑他们,让他们痛苦的死在这里?如果他们不能安然回去,说明他们的神就是伪神,根本就不关心信徒的死活。” “真够阴毒的!果然力量就是真理啊!”智惠生感叹道。 “据说在玄黎殿中,有巨大的冥神像,大到不可思议,用数万人和上百年的雕筑的。”仁皋生的目光四下搜索,“我们一直在寻找玄黎殿。” “这么大的雕像,隔着百里都能看见了吧!”智惠生狡黠的笑道,“师兄,你们是不是压根就没好好找,有这样的雕像,找玄黎殿多容易啊。” 仁皋生摇头苦笑,“玄黎像修筑在大坑下,是深挖的岩坑。” 看到仁皋生无奈的苦笑,礼绂生教训起来,“就你话多!师弟,你这么能耐有想法,回头我们和师傅们说说,就让宗门派你来找吧!先祝你旗开得胜!” 智惠生回道:“那让宗门也派你来吧!在这里找个十几年,连孩子都抱回去了。”智惠生嘿嘿一乐,“师姐,你要是抱着孩子回去,宗门怎么惩罚你?” 礼绂生怒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全神戒备的义宗生手指放嘴上,示意大家安静。四人埋伏在偏僻角落,都直起眼睛,竖起耳朵,警惕的戒备,借助阴影掩护。 护卫巡逻到此,义宗生以雷霆之势将两人击杀,快的连惊呼都来不及喊出。智惠生惊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赞叹道:“师兄果然了得,师傅教的魂术,关键时刻,恐怕连保命都难,回头跟着师兄专心修武。” 礼绂生嘿嘿笑道:“让师傅知道你有这想法,不把你革除师门才怪那!” 四人换上衣服,冒充护卫,大摇大摆的朝着神殿而去。路上散落着森森白骨,双脚踩上,发出清脆的格格声,月夜听来,愈发恐怖。看着骷颅的眼窝盯着自己,让人周身发痒,智惠生气闷的踢了一脚,只听“当”的一声,骷髅头被踢碎。 “谁?”有人从黑暗中现身,大声质问。 刚才没觉察到这个暗哨,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护卫!他娘的,踩到骷髅头,真倒霉。”智惠生反应敏捷。 暗哨骂道:“下次小心点!娘的,吓老子一跳!”说罢,又掩藏到黑暗中。 平安应对过去,四人长出口气,怕还有未察觉的危险,智惠生使用魂术搜索,神识散开,很快探明庄园的情况,轻声言道:“各处的护卫差不多有百人,大部分集中在神庙中。”说着,鼻子使劲嗅了嗅,“庙中有浓浓的血腥气。” 神识继续深入时,突然感到一双冷酷至极的双眼死盯着他,震惊之余,还来得及反应,元神犹如针刺般疼痛,智惠生感到头疼欲裂,猛然昏厥过去。 清醒后的智惠生,便问道一股香气,一双温柔的手在轻柔的揉搓着太阳穴,“好强大的神识,应该有强大的家伙在镇守,师兄,是战是退?” 义宗生镇定言道:“看来今日必有一战了。” 仁皋生点头,“进神庙看看,到底隐藏了什么。” 礼绂生无畏的点头,“当年被狼人包围,不是也生生杀出条血路嘛!” 第63章 黑袍人 四人不再掩藏身迹,堂而皇之,大摇大摆而入。护卫只在四周监视,毫无进攻的意图,显然已知四人武技惊人,攻上前去,也是徒增死亡。 如水月色中,树木业已凋零,只留虬枝,这些虬枝投下弯曲月影,四人清晰感受到虬枝并非死物,而是在不停移动,婆娑之声,让人感觉无形的压力。 智惠生提醒道:“小心这些虬枝,很有古怪。” 进入神庙,环顾四周,发现中心大长条桌尽头,坐着位身穿黑法袍的神秘人,黑袍似能吸收光明,降下无边黑暗,这黑暗在吞噬众人的法力、希望和斗志。 “老夫才来这里几日,就不巧看到诸位,看来也是有缘人啊!”声音低沉浑厚,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恍如君临天下的气势。 “老儿,你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智惠生看不惯对方,怒骂道:“这种道貌岸人的老儿,应被千刀万剐,还在这里故作深沉。” “小友是说北地采血人吧!”黑袍始终端坐在那里,不喜不怒,平和的对着四人,似乎这四人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老友。 “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竟然摧残折磨他人,你们所为,连禽兽都不如!都是父母生,父母养,你这么做于心何忍。”智惠生越说越怒,大骂了起来。 “哎……”黑袍人叹息一声,“老夫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若不这样,会有更多无辜之人惨遭毒手,你不希望有更多的人为此死去吧!” “老儿,这不是多和少的问题,是有和无的问题!”智惠生勃然大怒。 “年轻人,倒是颇有悟性,刚才是你探出神识的吧!年纪轻轻,就修炼到如此境界,不只是有傲人天资,看来你师傅也不是普通人那!” 正在这时,随从模样的人到黑袍面前,毕恭毕敬的小声耳语。 黑袍缓缓起身,“列位,老夫有事,先行离去,这里已被发现,就要废弃了,老夫不想多做杀孽,庙外有芒星树阵,能否离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不要让老夫失望。老夫不出手,你们也不要残杀武士,算是彼此约定,不知答应否?” “区区阵法,有何问题,不过,老儿,你要让我们看看这么多年,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搞什么吧!”智惠生见机就下手来约束老者动手。 “年纪轻轻,就有这胆识!”黑衣人进入后堂,飘然而去。 待远远的离去后,摘下法袍的头套,一头青丝落下,正是极北封阵中脱困的女人。只听天籁般的声音传来,“几个娃娃,骗起来真容易,不知能不能吓退他们,精血禁毁,数年的努力白费了,冥无终这个蠢货,防守如此松懈!” 四人进入后堂,看到巨大的血池在精炼鲜血,池边堆放着桶桶的鲜血。 毁了血池精血后,四人出门,准备离去,发现多出来数以百计的阴槐。 阴槐中传出鬼啸声,看来是被阴鬼驱动,按阵法排列起来,占据着不同方位,虬枝勾连舞动,结成法阵。阴鬼借助木力,使进攻更加有力,防守更加坚韧。 借助地下虬根,阴槐缓缓移动,四面逼来,慢慢缩小包围圈。周围压力顿升,厉啸声破空,虬枝如同长矛,纷乱刺来。义宗生挥剑斩出,这是火尊者赠与的至罡剑,剑上泛着罡气,每次都能砍杀一片,众人跟上,对着阴槐不断出手。 可令人沮丧的是,即便阴槐被毁,依附的阴鬼却无大碍,马上寄生在新阴槐中,驱动阴槐,继续进攻。如此一来,阴槐源源不断的涌来,久战之下,渐渐体力不支,左挡右支,越来越狼狈。虬枝不断划破刺伤躯体,礼绂生和智惠生受伤后,鲜血四溅。见到血光,闻到血腥,美食在前,阴鬼进攻的更加疯狂。 突然,凄厉的惨叫传来,一根虬枝插入到智惠生的小腿中。虬枝插入后,如同长蛇,不断在肉体中蠕动,搅动肌肉,疼的智惠生差点昏过去。义宗生赶紧上前,斩断虬枝,礼绂生赶忙把禁阵旗打了出去,将智惠生护了起来。 失去了禁阵保护,只能驱动法力格挡,法力流失的更快了。礼绂生十分狼狈,头发散乱,衣服上沾染点点血迹;近身搏斗的义宗生,皮甲被撕破,疲于应付;仁皋生法杖释放的光亮忽明忽暗,有法力衰竭的迹象。 如此下去,怕是力竭人亡,礼绂生急急喊道:“智惠生,快探阵法。” 非常时刻,不顾上疼痛,智惠生全力催动法力,散出神识,对阴槐法阵观察起来。片刻后,便把探知的情报,简明扼要的告诉了礼绂生。 “的确是九芒阵,此阵威力巨大,环环相连,攻击任何一处,就会引起周边多点反击。不过,此阵繁琐复杂,阴鬼只是按部就班的攻击。”礼绂生片刻便想到破解之法,“皋师兄,用法术阻碍它们移动,只要阵法有漏洞,这些阴鬼必然慌乱,对方阵法混乱时,宗政师兄选择薄弱处打开缺口突围。” 依计而行,果断出击,仁皋生耗竭最后的法术来阻滞阴槐,义宗生不顾生死开辟道路,勇往直前,礼绂生部署阵法扰乱。合力冲击,九芒阵果然混乱起来。 在突围中,礼绂生替智惠生阻挡攻向眼睛的致命进攻,手臂却不幸被粗大的虬枝刺穿,血肉翻开,深可见骨,忍痛抽出树枝,包扎伤口,坐下休息。 初升的太阳照耀着丛林,燃起篝火,围绕取暖,驱尽寒冷,将食物烤熟。 吃上了热食,烤熟的食物香甜无比,均是大快朵颐,仁皋生言道:“已经探明情况,想不到竟有惊人的秘密,今日返回宗门,如若不然,会酿成巨祸。” 召唤出凌敖和扑天雕。四人策马朝至正会的宗门而去。 第64章 牧羊人 泰宗山中,秋草衰败,树叶变黄,群山笼罩上了淡金色。清冽的山泉奔泻而下,激起晶莹水滴,泉水流入小池,一潭清净池水,倒映整个秋日的美丽。 山坡上,老牧羊人带着七八岁的男娃,赶着羊群在溪边饮水。老人已到迟暮之年,花白胡子垂到胸前,满脸皱纹,面色蜡黄,身体干瘦,蓬头厉齿。小男孩倒是虎头虎脑,虽然也瘦,却体格健壮,在山地中赤脚跑来跑去,照看羊群。 “白羊,别急,别急……小心点,小心点……别摔着。”爷爷看到光着脚丫,在草地上来回飞跑的黑瘦孙子,唯恐他不慎跌倒了,急声大喊。 孩童叫张公辅,小名“白羊”,是老人唯一的孙子,爷孙现在相依为命。白羊小时,父母因肺病早早去世了,为了给儿子儿媳治病,耗光了家财,奶奶也染病去世。爷爷知道肺病厉害,把白羊带离父母,才算保住小命。白羊自小跟着爷爷,喝着羊奶长大。爷爷年老,无法做重活,只能给别人牧羊,求得一口饭吃。 “爷爷,羊羔滑到石缝里去了!”小男孩急急的跑到爷爷身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拽着爷爷满是补丁的灰色土布褂子一角,就要过去看看。 爷爷大惊,要是把羊羔摔死了,自己要赔的,赶紧跟着白羊跑到谷边。这头小羊羔可是祖孙十来天的饭钱,若是摔死了,家里就更揭不开锅了。 小羊羔跌落的山石缝隙很是狭窄,里面黑漆漆,根本看不清楚,老人很是着急,当听到小羊在裂隙中咩咩的叫着,老人放心下来,没摔死就好。 裂隙上窄底宽,小羊羔没法爬上来,又太狭窄,爷爷肯定没法钻进去。 “白羊!”爷爷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孙子,惊慌起来。 “在这里那。”深深的裂隙中传来白羊幼稚的声音。 “快点上来。”爷爷担忧的冲着裂隙大喊。 羊羔受到惊吓,在裂隙中乱窜,越往下越深,白羊想抓羊羔,只得跟着往下走,听到声音远去,爷爷很是担心的跟着,不时的喊两声来确认安全。 “啊!”裂隙下面传来了孙子惊恐的尖叫声。 爷爷唯恐被冬眠的毒蛇咬了,着急大喊,“有毒蛇?” 丈长的巨蛇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血红的信子在空气中探索,幽蓝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庞大的身躯徐徐朝着白羊而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强忍内心的慌乱,白羊鼓足勇气,举起了羊鞭,准备和巨蛇决一死战。 见到眼前美味,加快速度,兴奋的冲向猎物,瘦弱的白羊转瞬就被巨蛇撞倒,巨蛇庞大的身躯翻滚缠绕,血盆大口张开,露出寒光獠牙,准备吞噬这美味。还没等白羊反应过来,如同缠绕上了烧红的铁棍,巨蛇闪电般松开,恐惧的盯着眼前瘦弱的男孩,本能驱使它要冲上去享用这美味,可对方传来的气息令之厌恶,更多的是恐惧,巨蛇权衡下,很是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 白森森的骷髅呈现,白羊刚刚放松的心微微发颤,“有死尸!” “快……快上来。”爷爷慌慌张张的高喊,想找个裂隙钻下去。 “吓我一跳,尸体都干了。”声音明显轻松多了。 “快点上来,羊羔不要了。”爷爷担心,“别是得了癞病死的,千万别碰。” “死尸身上还有东西那。”白羊兴奋的大喊道。 “不能拿,癞病会传人的。”爷爷担心,“千万不能碰啊!” 长久的沉默,只听到轻微的声音,爷爷以为去找小羊羔了。 “爷爷,拉上去。”从缝隙下面抛上来长长牧羊鞭的杆子。 先拉上来小羊羔,接下来就有点沉重,爷爷用力拉着,气愤骂道:“你这个不要命的小财迷。”等拉上来一看,刀剑铁弓都是锈迹斑斑,长矛鱼网也都腐烂不可用,衣衫破旧成了碎片,倒是有些散碎金银,还有几本油皮书尚能用。 白羊跟着爷爷发蒙,识不少字,捡起来念道:“天真要。” “爷爷,血什么剑……”指着封面上的字,好奇的问起,“这是什么字?” 爷爷接过,老花眼凑近,细看起来,“是脉神。” 白羊恍然大悟,“哦,血脉神剑啊!” 看着金银,爷爷高兴的说道,“白羊,想不想读书啊!” “好啊!”小男孩满脸的兴奋和期待,欢喜雀跃。 “耕读传家久,诗书济世长,有这些东西,可以买书置地了。”爷爷满脸兴奋,“说起咱们家,不是名门望族,可也是大族,你的太太太爷爷……” 提起先祖,老人脸上浮现了自豪,唠唠叨叨的话多了起来。 兴奋的看着书中插图,白羊有些不耐烦,“爷爷,都讲了好多遍了。” “那你告诉爷爷,咱家那个先祖在老水地立了大功?”看着眼前的财货,老人望着远处的高山,家门振兴指日可待,不自觉想到了王家未来的辉煌。 “徐九五。”白羊心不在焉的回答,手中的牧羊鞭开始模仿书中动作。 “什么九五,那是八世祖,”爷爷佯怒,教训起来,“太高祖名讳宏业,在老水地获过大勋功,在冉家提携下,被封将军,做了泰郡司马,咱家才兴盛的。” “冉家?”白羊放下书,好奇问道:“什么冉家?比太高祖还厉害吗?” “那是大贵族,住在王都巨嵎城那,几百年前,冉家先祖就忠心耿耿的追随着开国公姜不其征伐易朝,帮其出谋划策,冉家向来多智囊,咱们东元人常说‘巫马出将,冉家出相’,冉家多担任卿相,是王上倚重的左膀右臂。他们可是很大的家族,咱们郡太爷冉恤,在冉家也不过是个小官。你说冉家有多大?” “爷爷,这么说,我们家最大的官,是冉家的小官啊!”白羊望着东方,目露神往,想象这个家族的雄浑磅礴,“那冉家是不是最厉害的家族?” “呵呵,还有更厉害的那!”爷爷收拾东西,想着应该藏在那里,才能不给人察觉,这些东西虽好,可是一旦不慎,也会引来无穷祸患。 “那就是最大的王上了吧!”白羊蹲下来,帮爷爷收拾东西。 “不是,最大的家族是巫马家!”爷爷看着收拾好的东西,脸色郑重的叮嘱道:“白羊,今日发现的东西,不能告诉任何人,要不然官家会追究的。”看看四周,觉得还是石缝安全,“把这些东西藏到石缝里吧,不要让人发现了,好东西可不能让人知道,人说,怀璧其罪,等我们用时,再过来取。” “知道,爷爷,怀璧其罪,拿着宝物就是有罪,官家会把这些东西抢走的!”白羊爽脆的答应,又好奇的问道,“巫马家有多厉害,难道比王上家还厉害?” “多厉害我不知道,我听人说,巫马家总娶郡主。” “哦……”白羊似懂非懂,“巫马家为什么总能娶郡主啊?” “因为巫马家的人都是带兵的,都是大将军。”爷爷也所知有限,“我们家的五世祖,你的高祖张仲达,也是带兵的将军,在老水地领着上万人马那。” “高祖怎么不娶郡主啊?”白羊顿时觉得高祖的形象高大起来。 “哈哈……”爷爷开怀大笑,被白羊的天真逗笑了,“你高祖还不够厉害,等你长大了,成了大将军,就可以娶国王的女儿了!我们家在太高祖时,达到鼎盛,他还做过泰郡郡守那。”说起这些,爷爷不自觉的流露出自豪。 看着瘦弱的白羊,爷爷激昂的眼神黯淡下去,“物极必反,后来发生变故,高祖牵扯到了大君师青衫和王子师青衣的夺位中去,高祖依附冉家,而冉家支持的青衣失败了。师青衫坐上王座后,不能对冉家如何,却严厉惩罚了冉家的依附者,高祖受其牵连,被罢官夺职,剥夺家产,太祖被遣返祖籍,回到汶水县,被严密看管,不得游走迁徙,天灾人祸,家道更加破败!到了你太爷爷张子廉时,只能勉强算是耕读家庭,你的父亲张卓,由于肺病,咱们张家算是彻底中落了。”说着,疼爱的看着孙子,“白羊,以后要好好读书,重振家门。” 听到可以读书,白羊很是高兴,可是看到山坡上的羊群,又变的犹豫不决,“可羊群就没人放了,爷爷年纪大了,连几只羊都数不清楚了。” “还小看爷爷了,以后把你送到学堂,爷爷也能安心放羊了,不读书不行,古人说,‘跂而望之,不如登高之博见。终日而思,不如须臾之所学。’,能学出一番本事,成了太高祖那样的大人物,爷爷的走的心安了。” 白羊歪头问道:“爷爷,你要去哪里?能带上我吗?我要陪着爷爷,等我长大了,爷爷连路都看不见了,到时候,我推着爷爷去。” “白羊,等你读书了,你就明白了!”老人眼中不自觉的流出浊泪,“爷爷要去找你奶奶,还有你爹娘,爷爷告诉他们,白羊长大了,知道孝顺爷爷了,也成材了,咱们家族振兴有望了,你奶奶,你爹娘听了这些,会很高兴的。” 男孩有些兴奋的言道:“爷爷,以后我也要去见我奶奶,还有我爹我娘,我还没见过我爹娘那,爷爷,他们长什么样子?我们以后会在一起吗?” “白羊,你爹长得高大,比爷爷都高大,读书也比爷爷好。”爷爷擦拭眼角的泪水,“你娘也是高高的个子,他们都很疼爱你,临走想见你一面,可是爷爷拦住,没让他们见,爷爷心里难过,但不后悔,白羊,以后我们会相聚的。”爷爷说到这里,破烂的衣袖遮挡住双眼,低声呜咽,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爷爷,你怎么哭了?是病了吗?”白羊用小手替爷爷擦拭眼泪。 “爷爷没事,爷爷没事……我们走,白羊。”爷爷稳定了情绪,给白羊穿上破烂的布鞋,牵着白羊的小手,步履蹒跚,向着山中而去…… 第65章 癫婆婆 见爷爷伤心,白羊就岔开话题,“我去看看婆婆。” 爷爷爱抚的拍了拍白羊的大脑袋,“待会儿去吧。” 白羊面带悲悯,“爷爷,婆婆好可怜,总是一个人过活。” 爷爷指着山中石屋,“这个婆婆啊,爷爷小时候也喊她婆婆,听你的太爷爷说过,他也喊过婆婆,很奇怪的婆婆,每个人说出来的婆婆又不一样。” 白羊惊恐的跳了起来,“吓,爷爷,老妖婆啊!”他清晰的记得,在春天里,两只发情的山羊跳上婆婆家的屋顶,咩咩的欢叫着交配,这让婆婆大为恼火。面对婆婆的投来的石头,两只山羊在房顶上蹿下跳,就是不肯下来。等婆婆对山羊画了几个圈,高唱晦涩难懂的韵词后,山羊如同着魔,乖乖的跳下来了。 虽然不懂婆婆念得那些字词和随手比划出来的动作的意义,白羊还是默默记了下来,学着婆婆的动作,画了几个不明所以的圈圈,高声念道:“驱邪缚魅,众生听令!”等喊完后,山羊突然停下吃草打闹,如同听令集结的士兵,全停下吃草,跑了过来,行动整齐划一,肃静无声,瞪着黄眼,死死盯着白羊。 白羊得意的大笑,大喊大嚷,“驱邪缚魅,众生听令!” 山羊靠的更近了,围拢在周遭,挨挨蹭蹭,挤作一团。看着上百只山羊紧紧围绕着自己,静默肃立,眼睛迷茫失神,似乎心智完全被人掌控。风声呼啸,白羊吓得灵魂出窍,想摆脱山羊,冲着山下逃跑。如同被不可见的绳子拴住,羊群始终环绕着白羊。白羊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恐惧哭叫。 见到这些,婆婆在暗处对羊群画了几个符咒,山羊突然清醒过来,欢快的散去,继续吃草打闹。虽没看到婆婆的画符,可白羊知道,定然是婆婆所为。此事被他永远的埋在心中,他本能的感觉,这太危险了,不敢告诉任何人。 婆婆教他医术和辨别药草,当然,对于十来岁孩子太难了。大多数时间,婆婆只是自言自语,也会偶尔传授白羊打坐的法门,说能强身健体,可白羊对此并不感兴趣,在软磨硬泡下,婆婆才教授了他些简单的小法门,如同幻术那样来娱乐。婆婆郑重告诉他,只有将来身体中产生元气,就是天地本元之力时,这些小法门才有些用处,不过,婆婆很失望的告诉白羊,本源之力消失了。 婆婆喜欢给白羊讲那些虚无缥缈,难以置信的故事,这也是白羊最喜欢听的,故事中有伟大的众神和英雄,那些歌谣晦涩难懂,婆婆用悲怆、激昂、动听的旋律唱来。每当听到这些歌谣,白羊总幻想着自己成为那些故事中的英雄! 爷爷被孙子惊恐的眼神打动,觉得童趣多多,爽朗的大笑道:“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婆婆,是有些跛脚的婆婆,大家称呼她送子婆婆,她有送子的本事,很多人求他。这个婆婆有些疯疯癫癫的,是个癫婆婆。” 白羊皱眉摇头,“爷爷,婆婆一点儿也不疯癫,我还经常听她讲的故事那,婆婆讲的故事可有意思了,什么上古神话,有好多好多的众神和英雄,还有中古的传说,好多好多的英雄都死了。”说起这些,脸上挂上淡淡忧伤。 爷爷捏了捏白羊的脸蛋,让白羊又高兴起来,“白羊,这就是大家说她是癫婆婆的原因,那些故事都是她自己捏造的!爷爷也看粗看过史书,和她说的可是完全不同,刑天、兵主、夸父这些灵族,都是上古的大奸大恶之徒,皇烈、帝支、少暤才是英雄和拯救者,婆婆的故事善恶不分,是非不明,不能相信。” 白羊振振有词,“婆婆说了,史书都是胜利者杜撰的,兵主在前朝是大英雄,现在就成了大坏人了,婆婆还说了,不要相信历史,历史都是骗人的。” 爷爷凝思点头,“婆婆说的对,爷爷年轻时,权臣栾护台,东元上下没有不夸赞的,我们县令还建了生祠,每逢生日,乡老带着大伙去生祠雕塑祝寿,等被诛杀后,举国都在骂他,连生祠也被砸个稀巴烂,现在生祠都换上大征台了。” 白羊问道:“爷爷,为啥换上大征台?” 爷爷自豪的言道:“因为大征台领着我们东元取得了胜利,元镇就是他夺下来的,他可是有大功业的人,这是开疆拓土,自然是战功赫赫了。” 白羊歪着脑袋问道:“爷爷,他的雕像哪天也会被砸烂吗?” 爷爷笑呵呵的爱抚着白羊,“当然了,我们东元,除了传说中的圣母妘华,朝代更替,物是人非,这祠堂自然也要换人来享受祭祀了。” 白羊认真的提议,“爷爷,我要盖个大大的祠堂来祭祀你。” 爷爷满足的言道:“那是王侯将相才能有的待遇,咱们能吃饱饭就不错了,爷爷就盼着你将来能娶妻生子,延续我们张家的香火,等你老了,也告诉你的孙子,你的爷爷,太太爷爷,太祖爷爷的故事,让他知道咱家的辉煌。” 白羊突然感到沉重的责任,凝重点头,“我知道,爷爷教过我,孝经里说过,孝道,要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好孩子,这都学会了,大雅有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就是告诉我们,不忘祖先,要修德广业,来告慰先祖在天之灵。”说到这里,看着远山高天,面色悲痛,语气失落道:“爷爷是不孝子孙,家业在爷爷手中败落了。” 白羊不知如何安慰爷爷的悲伤,“爷爷,可是我听婆婆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永恒,世间的所有都会化作尘埃,消失在漫漫无涯的时空中。” 这句话不但没有安慰老人,反而更添忧伤,老人静听风声,沉默不语。 白羊撒开脚丫子,朝着山坳跑去。推开低矮的篱笆门,蹑手蹑脚的朝着石屋走了过去,他想给婆婆大大的惊喜,毫无声息的走进石屋,沿着门缝,白羊好奇的看看婆婆在做什么。可眼前的一幕,令人恐惧,白羊吓得两腿发软,差点坐在地上。想挪开眼睛,却又无法阻拦好奇,目不转睛的盯着妇人的一举一动。 炜烨秀容妇人,正将人皮铺于榻上,手执彩笔,全神贯注的描绘。仔细看去,这名妇人正是在东海神殿中召唤金鹏的女子,当日乘鹏离开,便到了泰威山,在此憩息。感受到细不可闻的呼吸声,妇人淡定从容的放下彩笔,将人皮拿起来,如同振衣,将人皮披在身上,白色的烟雾绕缭,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发苍苍的婆婆健步走了过来,将木门轻轻推开,慈祥和蔼的言道:“小家伙,怎么来了,也不和婆婆说一声,竟然偷偷的跑过来,进来吧!”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白羊脚步生硬的进入石屋中。 半天回味过来,眼中有了灵气,白羊惊讶的无以言语,“婆婆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装作丑陋的婆婆,我看到那些妇人都在拼命打扮,想变得年轻漂亮!” 很享受这发自内心的恭维,婆婆眼神清亮,微微一笑,露出令人目眩的皓齿,“世人多愚,以颜丽为美,世人多迷,以面貌度人,世人多蠢,以奸佞为忠,世人多惑,以妄语为真!爱人多爱美色,虽死而无悔。不过,天道好还,愚而迷者不悟,就是这尘世的悲哀啊!”点了点白羊鼻子,“婆婆啊,还是做婆婆的好。” 似懂非懂,很是玄妙,白羊问道:“婆婆究竟是谁?” 婆婆不以为意的笑道:“人家喊我癫婆婆,就当我癫婆婆就是了。” 白羊摇了摇头,“我听爷爷说,婆婆并不疯癫,只是看着疯癫。” 咯咯娇笑,动听的声音传来,“婆婆今日心情好,给你摘个果子吃。” 跨步出门,婆婆倏然变回白羊再熟悉不过的婆婆,还是有些佝偻的身躯,还是蹒跚的步伐,还是满头银发和深深的皱纹,还是残缺不全的黄黑牙齿。 石屋还是那个熟悉的石屋,一切照旧,白羊的心安定下来。 门前桃树上结着几个微黄的果子,婆婆摘了最大的那个,递给了白羊。 白羊接了过来,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急塞入口中,他好奇的盯着手中黄桃,细看之下,才看到桃上竟然有写淡淡的精致花纹,如同雕刻在上面的符文。 婆婆半是打趣,半是认真的笑道:“这是世间仅有的金桃,这桃树是从东海方丈岛上得到的,世间只有这棵了!婆婆走遍中土,只在这里栽活了一棵,婆婆就守着这棵金桃树了,你这个傻小子有口福,让你当黄桃吃了好多年。” 盯着黄桃,白羊惊奇道:“这是金桃?这么贵,婆婆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婆婆爱怜的拍了拍白羊的脑袋,“小家伙,普天下的世人,也就你吃上了,婆婆喜欢你身上的味道,那是婆婆才能闻到的香味,和婆婆像,婆婆才喜欢你。不过比起东海那颗桃树来,这棵就差远了,那棵旸桃树可是孕育了强大的种族。” 看到白羊没有吃下金桃,婆婆好奇的问道:“小家伙,为什么不吃?”说到这里,婆婆眼中闪过异样,开着玩笑,“难道怕婆婆的果子有毒吗?” 白羊断然的摇了摇头,“婆婆,我不舍得自己吃掉,想给爷爷留着,爷爷身体不好,我想让爷爷吃了这果子,能长生不老,让爷爷陪伴着我长大。” 婆婆对这个回答非常意外,眼神重又慈和,“小家伙,尘世间哪有长生不老,众神都消失了!你看看,连日月都要交替,何况是人那?凡人岂能不死?” 白羊对婆婆郑重其事的言道:“婆婆,我想将来能成为王侯将相,等爷爷死了,为爷爷修筑高高的丘陵,建造大大的祠堂,让爷爷享受很多很多的祭品。” 婆婆笑道:“王侯将相,哼哼,你若成了王侯将相,那你就不是白羊了,你就变成了另外的你了!别忘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朝堂官员,是最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若不如此,怎能爬到高位?你将来会变得自私贪婪,虚伪狡诈,甚至于为了权力,对父母子女下手!我问你,白羊,你还想成为王侯将相吗?” 白羊想了想,认真的回答,“婆婆说过,人总会死的,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人总是会变得,今日大家眼中的坏人会变成将来的好人,是吧?” 婆婆感觉颇为有趣,拍着白羊的脑袋,“是啊,小家伙。” 白羊有些超越年龄的老成,望着远处步履蹒跚,满头白发,身穿灰羊皮的爷爷,毅然点头,“那我还是想成为王侯将相,为爷爷修建高高的祠堂。” 婆婆有些酸楚的苦笑,抚摸着白羊的脑袋,“好聪明的小家伙。” 看到墙上一把剑,白羊好奇的盯着,婆婆看出白羊的心思,上前将剑取下,顺手抽了出来。白羊看到惨白的剑身,感到丝丝诡异。 “婆婆知道你喜欢剑,那个男儿不是这样。”看到白羊渴望的眼神,婆婆指着剑身,“这是尸龙的牙齿做的,天下怕只有这一把了。” 白羊急切说道:“婆婆,我要学剑。”说着,拿出刚刚捡来的《血脉神剑》。 婆婆看了眼,双手轻轻一搓,便化为齑粉。看到白羊心痛的神色,婆婆笑道:“你的血脉不需要这种邪功剑法,还吸血,卑贱的血液而已。”想了想,顺手给了白羊一本泛黄的旧书,白羊接过,细看起来,口中难道:“影流!” 婆婆将剑挂到墙上,“这把剑配不上你,到时候,婆婆会给你把真正的剑。” 第66章 庄以质 中元节就要到了,皎洁月光将中都城的大街小巷照的通明,迎来送往的车辆也多了起来。一辆驷马拉动的黑色高座奢华马车,通过东门的马道,缓步驶入周府中。周家是近几年渐渐崛起的家族,在中都也算是高门大户了。 见到姚武从车上走下来,正堂门口恭立的众人赶紧迎了上去。见到周显望,姚武笑道:“世叔,还让你老恭候,真是罪过,罪过啊。” 头发灰白的周显望虽然年迈,却是神清气爽,对姚武恭敬言道:“若不是少卿,哪有我们周家的今日啊,今日少卿能来,真是令寒舍生辉啊。” 谦让着进入正堂,打量着这座宅邸,姚武赞叹道:“这座宅子真是不错,古意盎然,怕有数百年了,连我都没有这等古宅啊,你看这院中的桂花树,听说都有七百多年的历史了,再看看这立柱,这横梁,可都是金丝楠木做的。” 周廉贞有些得意的笑道:“哪里啊,少卿才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这原是官学,承蒙少卿关爱,少府拨款,大司空府在城南修建了更大的官学,这个地方就闲置下来,被家父买了下来,虽然破旧,可贵在有斯文元气。” 姚武信步走到新刷漆的立柱前,上下寻找,当看到一道无法修补的裂痕,便笑道:“你们知道这道裂痕是如何来的吗?”说着,满脸得意,“这是我当年留下的!”看到众人不解,接着言道:“我大姐入宫两年后,我十二岁才被送到这里发蒙,人家发蒙五岁,我晚了七年啊!这里的先生不好办了,让我和孩子一起读吧,太大了;要是和我同龄的读,又跟不上,只能单独找个先生来教我。” “你们可知这先生是谁?”说到这里,故意买了个关子,“这位先生就是太学大学正刘龟蒙。”说起此事,姚武叹息到:“刘师傅俊杰之才,起自微寒,纵横驳辩,无人可及。只是太过刚正,人莫能屈。梁兴奴阴柔险诈,刘师傅为其柔术所牢笼,堕其彀中而不自觉,一误再误,最后竟被姜云天逐出中都。” 周廉贞有些惊讶的言道:“中间还有这么多故事那。” 周显望笑道:“怪不得少卿器宇沈邃,风度宏远,原来是如此了得的师傅啊,放眼中天,谁家公子有这个福分,连发蒙都是太学大学正亲自教的。” 姚武哈哈笑道,“刘师傅器范忠肃,性格方直,加上家父总求着刘师傅,好像不让师傅打我,就对不起我,刘师傅对我要求很严厉,我的手掌,没有那天是不被打肿的。说实话,没有刘师傅,我这发蒙也就毁了,可我当时年幼,不知道家父和师傅的苦心,心里恨极了刘师傅,那天被打的狠了,就拿了把剑,狠剁立柱,想把这官学拆了,这立柱的疤痕,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众人哈哈大笑,周显望言道:“少卿,这可是段士林佳话啊!” 姚武笑道:“代价有点大啊,被家父吊在梁头上,狠狠打了一顿。” 周显望点头道:“不打不成才,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家大小子,也没少挨揍。” 姚武摆了摆手言道:“这些都是年少时的乐趣啊,现在都没有喽。”然后看了看周显望,“世叔致仕回家,这钦天监监正是世兄担任的吧!” 周显望点头,“是啊,这是个操心费力的职位,就是夜观星象,精心计算,要不是小儿乐此不彼,我还真不想让他做这个差事,万一测算错了历法,就是大祸,当年成昂为帝时,钦天监肖终望因为测算失误,导致历法差月,为此被斩。” 周禄存不屑一顾的言道:“这种蠢货,斩了也是应该,差几天也就算了,竟然差月,就是尸位素餐,就是不斩他,自己还能有脸活着,找个刀子自裁得了。” 姚武赞许道:“禄存兄,果然是博通群书,大耻小节,要是上下官员都像你这么尽心尽责,深通大义,我这个少卿也能做的安心很多。” 有仆人来此,周廉贞招呼道:“少卿,后堂准备好了,入席吧!” 众人入席,觥筹交错,气氛慢慢热烈起来,周廉贞笑道:“这没有酒肉就叫人无欢,这没了雅乐就让人庸俗。世兄,我正好管着这中都的教坊,认识位颇通音律的女乐官,今日就让她弹首曲子,让师兄品鉴指点。” 姚武拍掌,“还是世兄知我,今日欢宴,若是无曲,就少点什么。” 屏风后走出位袅袅冉冉的女子,盈盈拜倒,“小女叶君姿拜见大人。” 细看这名女子,虽不艳丽,却有脱俗的气质,虽不妖娆,却有优雅之姿。女子秀口轻吐,轻唱道:“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周廉贞笑道:“君姿倒是心门为君开啊,不知世兄可喜欢这曲子?” 姚武点头,“叶君姿,清丽脱俗,聪慧优雅,好,果然不错。” 周廉贞迎合道:“世兄若是喜欢,就带回家中,天天听这曲子。君姿是罪官之女,这么些年来,也是我帮其照拂家人,君姿也心存感激。说起来,君姿也算是小辈了,到了姚府,世兄要多多教诲才是啊,不可辜负了佳人心迹。” 姚武点头,“难得世兄有这片心意,这恭敬不如了。” 见到姚武收下,周廉贞问道:“这中都令致仕,圣上可有人选?” 姚武若有所指的笑道:“这官场十年,你也变了不少啊,当初的督学,现在也成了中都丞了,宦海沉浮,这心境怎么反而不如最初了。” 此时,得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兄,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二,给你透个底,这个中都令你怕是没戏了,这个位置应该是大司礼黄高福的了。” 见到进门而来的年轻文士,姚武客气的笑道:“看来是旸之来了!” 周显望赶紧赔礼,“小婿旸之,放荡惯了,不懂礼数,少卿莫怪。” 姚武起身,客气的拱手施礼,“都是老熟人了,我担任中都令时,旸之曾在我手下做过学经师,也是从这学府中走出去的俊杰之士,他现在可是名满天下的高士,文江学海,出口成章,梁相也多有高评,说旸之是聪明识达,王佐之才。” 庄以质躬身笑道:“少卿这是羞煞小子了,谁人不知少卿博学才高,凡是处理政务,举笔裁答,处置周全,连梁相都自愧不如啊!” 把庄以质让入酒席,众人继续饮酒,几杯下肚,气氛更是融洽。 周廉贞问道:“旸之,这中都令是何时定下来的?” 庄以质言道:“前几日就定下来了,难道少卿不知?” 姚武尴尬的笑了笑,“我只是少卿啊!哪里比得上庄兄,有梁相提携。” 庄以质多喝了点酒,话就多了起来,谈起门主,就滔滔不绝,“梁相遭逢明主,执掌机枢二十一载,最得圣上倚重,所荐之人,圣上无有不纳,当世以太学门人最为鼎盛,可谓是文翰荟萃,群星集耀。大兄太学出身,该去梁相那里走走,有空给你引荐到梁相面前,别看梁相不苟言笑,也是面冷心热的爱才之人。” 周廉贞顿时来了兴趣,举起酒杯,“旸之,此事就劳烦你了。” “公相身子弱,担子都压倒梁相身上,无暇伺候在圣上身侧。很多时候,是我在圣侧待诏承旨,为圣上起草诏书。”看到其他人羡慕的目光,庄以质苦笑道:“虽能参与机要,可是个妥妥的苦差事,每日里就是没命的读书,圣心宏大,多所通涉,诸子百家,士农工商,无所不问,要是应对不来,就是个难看,不得已罢了!夫子说学富五车,我这几年读的书,怕是十车都有了。” 周廉贞言道:“找个机会去见见梁相家的公子,如何?” 庄以质大大咧咧的言道:“此事易尔,我们可谓是无话不谈。” 谈起宫中趣事,众人兴致颇高,围着庄以质问来问去。见众人附炎趋势,对自己冷淡,姚武有些无精打采,喝了几大口闷酒。周显望猜知一二,便让叶君姿陪着去偏房休息。叶君姿搀扶着醉酒的姚武进入偏房,姚武接着酒劲,便要动手,突然有些内急,便要如厕。冷风吹过,酒意上冲,在院中蹒跚寻找道路。 桂花发出了醉人的芬芳,如水月光下,女子正在月下赏花。姚武醉眼朦胧,只觉得眼前有仙子般的女人,柔软动人,不可方物,恍惚间,不自觉的当成了等车的叶君姿,便笑嘻嘻的走了过去。正在赏月的女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大惊之下,便要挣扎,可是越挣扎,被抱得越紧。姚武觉得有趣,贼手深入女子亵衣。这名女子便是周显望的小女儿,庄以质的夫人,陪同夫君回娘家探亲,见到月儿正圆,花儿正香,便出来赏月探花,却不想被人亵渎。庄夫人不敢高声大喊,只能拼命反抗,没想到,这反而激起了姚武的情欲,更是肆无忌惮的撕扯女子的衣物。等露出结实修长的玉腿,让姚武不能自拔,更加放浪起来。 突然,过来几盏灯笼,接着听到女子嘤嘤哭声。见到坏了自己的兴致,姚武勃然大怒,骂道:“都给我滚下去,没见到老爷正在赏花吗?” 庄以质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朝着醉醺醺的姚武狠狠的踹了下去,对地上躺着的姚武边打边骂道:“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众人赶紧上前,将庄以质拉开,姚武发觉不对,定了定神,看到周家众人,知道犯了大错,赶紧爬了起来,念叨着,“罪过,罪过,认错人了。” 怒火冲天的庄以质手拿棍棒,就朝姚武身上招呼,周廉贞赶紧招呼仆人将庄以质抱住。姚武知道闯下大祸,惶恐言道:“庄兄,我这是糊涂了,还以为是叶君姿,没想到是尊夫人,多有冒犯,望庄兄原谅。” 庄以质已陷狂暴,势如癫狂,眼中喷火,被几人拉扯住,依然将自己手中的棍棒朝着姚武扔了过去,姚武闪躲不及,头上挨了一棒,顿时头破血流。 怕事情闹大,周家安抚着庄以质和女儿,劝着姚武赶紧离去。姚武此时醒酒,自知理亏,也不多言,匆匆上了马车,灰溜溜的跑了。 第67章 姚家灾祸 姚武刚到家中坐定,周廉贞便追了进来。 二人倒也没有多说,周廉贞微怒的言道:“少卿所做的确有些不妥,旸之非要进宫,将此事奏明圣上。要不是家父和下官拼命压着,旸之又是我的妹夫,怕连夜就进宫了,少卿看怎么办?打算把官司打到御前吗?” 姚武有些心虚的盯着周廉贞,“那你说,该如何办?” 周廉贞语气很是强硬,“少卿,这个官司打到御前,对谁都不好看,莫不如我做个和事佬,居中调解,将此事化解,大家都留些脸面,少卿看如何?” 姚武脸色愈加阴沉,“周大丞,那就把你的条件说出来?” 周廉贞言道:“莫不如少卿出万两银子,由我来安抚旸之,你以为如何?” 姚武气极而笑,“好,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出万两银子。” 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容易的被解决了,周廉贞松了口气,“少卿有雅量,气度恢弘,那我就告辞了,我劝说旸之,尽快将此事压下来。” 看到周廉贞势要离去,姚武拖着长调,阴阳怪气的言道:“周大丞,他庄以质的事解决了,那我姚武的那?好像对我的事,你只言片语不提啊!” 周廉贞转过身来,问道:“少卿还有何事吩咐?” 姚武指着头上被包扎的伤痕,“周廉贞,难道我这就不是事了?我摸了摸你的妹子,赔了万两银子!那你说,我这头破血流,需要多少银子啊?怎么也需要几万两银子吧!这一来一去的,告诉你妹夫,给我万两银子,此事算完。” 周廉贞反而不气了,只是平静的言道:“少卿此言有理,那我就不再多留了,我会将少卿的这层意思告诉旸之的,以后你们自处就是。” 姚武恨恨而轻蔑的言道:“周大丞,不要总考虑着改换门庭,你要投靠谁,我不管你,可是人那,总要想着点过往,有些事,可不是看上去的那样。” 周廉贞眼中冒火,忿恨言道:“多谢教诲,珠玑之言,周某牢记在心。” 姚府大堂中,姚政君有些无力的躺在宽大的躺椅上,腿上盖着锦被,围坐在周围的大司寇姚弼士,太仆刘尚诚和大司农余靖昌在极力的宽慰。 姚弼士宽慰道:“此事没姚相想的那么严重,圣上一时气愤罢了。” 刘尚诚也劝解道:“说起来,也只是个骚扰,也没做下苟且之事,不过是酒后乱性罢了,连罪行都没有坐实,国舅做此事,顶多也就是被责骂一番。” 余靖昌却是忧心忡忡,看起来并不乐观,他道出了实情,“姚相,这么多人责难,圣上就是有心维护,也不敢公然和众臣为难,等风头过了再说啊。” 姚政君叹气摇头,盯着姚武,“盆子,我也在朝堂上二十多年了,就算是再笨,这严重不严重还能看不出来?今日圣上商议此事,大家都在指责你啊,连轻易不发话的梁相,也都愤怒的指责了你。这次怕的不是圣上,而是梁相。” 姚武有些惶恐,“爹,这么严重吗?连梁相都出面了。” 姚政君虚弱无力,“此事理亏在你,庄以质年少成名,二十七岁入殿,待诏阙下。他是梁相弟子,弟子受辱,师傅能不出头吗?你还是做好去都官狱的准备吧!”说着,看着姚弼士,“等这个逆子进了都官狱,拜托你要多多关照。” 老夫人面色惶恐,“你也是中辅啊,就不能为盆子说说话。” 姚政君双手垂下,有气无力,“盆子,为父老了,维护不了你多久了。” 老夫人感觉天要塌下来了,赶紧问道:“大娇那?大娇怎么说?难道她撒手不管了?盆子可是她的亲弟啊!不行,我豁上老命,去找大娇求情。” “别在这里搅和了!”姚政君很是烦乱,挥手将老夫人赶走。 等老夫人走了,姚政君闭上眼睛,“杨家羽翼丰满了,大娇也难啊!” 见到姚武垂首,姚政君言道:“小半个朝堂都在弹劾你啊!圣上大怒,把这些奏章都甩倒了我面前,我连死的心都有啊!奏章中可不只调戏庄夫人,调戏庄夫人只是小事,这只是引子,弹劾的是飞扬跋扈、僭越违礼、贪墨索贿、任用私人、挟政乱政,为祸败国,连元镇战败的责任都往你身上攀扯,更有甚者,连十多年前的案子都翻了出来,说你污蔑忠良,构陷姜家,这才是大祸啊!” 余靖昌探身问道:“姚相,其他重臣什么态度?” 姚政君实言相告,“中宰身体不好,不言不语;梁相一开口,他的门生弟子们,哪个能不附和?岑祖林、公翊绍和杨茂成都主张严查此事。” “那公道安那?”姚武觉察事态严重,急切问道。 姚政君低声言道:“殿中重臣,四人就够了,公道安没去凑热闹。” 似是溺水者抓住了水面的稻草,在绝境处看到点滴希望,姚武猛然心动,心头急转,有了主意,“把公协和公道安争取过来,让公室帮助我们。”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姚政君面色转青,愤怒的骂道:“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你这个只知色胆包天,不知收敛的蠢货,为了女人,你的龌龊惹出多少祸事!还有那个戾太子妃……” 姚武赶紧厉声阻止父亲,“爹,别说话不知道轻重。” 姚政君意识到刚才有些气急,赶紧掩饰,“一件件,一桩桩,四年前的少府屯田案,你对付成遂党羽,惹恼了公道安,连带公协也是不满,公协明面不说,私下对我们姚家颇多意见。大正朝的戾太子案、武库案、帝陵案、魔案、姜家案,这些案子得罪了多少人?公协和公道安巴不得为父快些滚出朝堂那,公室还能多一人进入成业殿那。今日朝堂上,庄以质言之凿凿,说周家可作证此事,看看你,都是用的些什么人?到头来,养虎遗患,养了条狗,却疯了样的去咬主子。” 刘尚诚宽慰道:“爱之甚,才会责之切,少卿,姚相也是为了你好。” 姚武脸色更难看了,愤恨言道:“这家畜生,当初像个狗一样俯首帖耳,摇头乞尾来讨食吃,要不我们姚家栽培,怎么能做到中都丞的位子。现在见太学势大,就想改换门庭,和我们划清关系,往人家里面钻营,当初想来敲诈我万两银子,去表忠心,献媚情,见我不答应,这不是又要准备人家做狗去了嘛!” 余靖昌气愤的骂道:“真真的小人嘴脸。” 姚政君却道:“你啊,当初给了万两银子,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姚武心虚,却是嘴硬,“看到那张跋扈的嘴脸,我气愤不过,你们没有看到那张脸,我剁了他的心都有。哪想到,他们会做出背主求荣的事来。” 姚弼士同仇敌忾,“这不能怪少卿了,若周家有心,自然想方设法的安抚住庄以质,哪会前来讨银子?就算是讨钱,也只要百两,脸面过去就是了,怎会是万两银子?他们这是故意逼迫我们翻脸,好借机改换门庭,说不定这中间就有合谋,就算不是有心为之,也是心照不宣的借题发挥,做给太学党人看的。” 余靖昌点头同意,“姚相,大司寇分析的有道理,这种事开始做了,就会做绝,就是少卿答应了,他们也会提出别的条件来,最后逼的少卿不能忍受,只能被迫翻脸,他们既然想改换门庭了,就想拿我们少卿来做换取富贵的阶石。” 姚武还把希望放在大姐那里,“爹,大姐怎么说的?” 姚政君无奈言道:“你大姐和圣上提起此事,可圣上听都没听。” 听到此言,姚武才收起了傲慢,感到身体真真发凉,真心感到有些惊惧,“这些弹劾明显是梁兴奴指使的,也只有这个老货有这么大的能力,让朝中文官闻风而动。何况他是太师,最得圣上信任,我们轻易扳不倒他啊!” 见姚武都露出了怯意,刘尚诚疑惑的问道:“梁兴奴只是恭谨任事,并无刚峰,朝堂之上从不多言,时而唯唯诺诺,纯俭如同是乡间老农,为何独独怕他?他一生的勤勉谨慎,这个异乡人才没被逐出朝堂。” 姚武却是出人意料的言道:“诸位有所不知,满朝文武中,最令我担忧,也最令我害怕的,就是这个梁兴奴!此人看似碌碌无奇,并无显绩,但器量深沉,掩迹而行,最让我怕的不是他的聪睿,更不是他的算计,而是从未捉摸透过他的心思,我们是飞在天空中的鹰,他就是匍匐在草中的蛇,这么多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回头想想他做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做,可又无处不在。” 姚政君言道:“你大姐让你去阳华城,过几年,事情慢慢被人忘了,圣上气也消了,朝堂也安定了,你大姐和二姐再想法把你送回来。你大姐说,朝堂险恶,你也别再为官了,还是安心做个富家翁吧。” 余靖昌点头,“太后所言,也是变通之道。” 刘尚诚赶紧附和,“在阳华城避祸,有国夫人照顾,倒也不错。” 姚武眼中充满了怨毒,狠狠言道:“我姚武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姚政君气极而笑,面露嘲讽,“人家是什么网?你是什么鱼?人家现在织出来的是天罗地网,你现在是无水之鱼,拿什么和人家斗?我们姚家现在被朝堂孤立了,我们姚家就是被人连根拔起,也不奇怪。还记得当年你师傅所言,酷烈之祸,多起于玩忽之人;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当年我还不解其意,今日才算是明白,果然是人人道好,须防一人着恼;事事有功,须防一事不终。” 姚武冷静思虑对策,“十年前,姜云天的势力多大,比现在的梁兴奴还要嚣张,最后不也被我们姚家想方设法的除去了嘛!我们踩着姜家满族的尸体才成为第一家族的。爹,天无绝人之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姚弼士大声附和,“少卿说的没错,办法都是人想的。” 姚政君眼中慢慢露出狠厉之色,“若是可能,倒也是可行之路。盆子,你去趟幽光山,弼士,你去趟邕国,我就不信,圣上暴毙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惊骇的无以言表了,姚老家主这是发疯了吗?都不知如何回答。 刘尚诚顾左右而言他,“姚相刚才说的什么,下官什么都没听到。” 姚弼士和余靖昌也附和道:“刚才,姚相好像是说要吃饭了吧!” “对!”姚武劝慰道:“爹怕大家饿了,安排晚宴,边吃边聊吧!” 姚政君痛心疾首,面露悲伤,“盆子,你是我姚家唯一的血脉,爹要是有好几个儿子,也不在乎你一个,可要是你都没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后堂传来偷听的太夫人哭天抹泪的声音,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看着忐忑不安的众人,姚武言道:“太后是姚家的大姐,可她是皇上的娘,当娘的是和兄弟亲,还是和儿子亲?若是大姐知道了,不等圣上发兵,就能把我宰了。谋害圣上,不成则诛九族,就算得逞,最后还是杨家得利,璟荣登基,肯定趁机诛灭我们九族,姜家覆灭就是前车之鉴!此事万万不可!当前最坏的局面不过是把我杀了,没有诛家灭门的灾祸,我怎能为了自己,将族人卷进漩涡。” 后堂的太夫人冲了出来,哭天抢地,“真到了那天,我们还有什么可活的,我和你爹找个绳子投梁算了,做个平平凡凡的人家多好,没有富贵,也没灾祸!” 第68章 姚武对策 见到父子二人没了谋逆之心,吓得魂飞魄散的众人才定下心神,擦了擦脸上的涔涔汗水。刚才都吓得失了魂,不知是告发父子,还是答应此事。 琳琅满目的酒菜端了上来,姚武不停的来回踱步,思虑对策。可是思来想去,有些无计可施,试探问道:“大司寇,你掌管刑名,好好查阅关于梁兴奴等太学党人的卷宗。当前之计,把他们卷进来,搅浑这趟水,大家都不得好。” 姚弼士闷头喝酒,很是无奈的言道:“调阅过卷宗了,我足足找了三四天了,可没有任何发现,这些人行事很是低调。” 姚政君言道:“今日朝堂上说起公相的儿子公师都来了,元镇之战刚刚结束,他儿子败师而还,公协希望能让公师都去北军任职。” 刘尚诚点头,“这是捷径,公室子弟都喜欢去野穹大营和北军龙骧卫,在那里待两年,修得圆满,公师都,公子胜曾在北军任职,才被提拔起来。” 姚政君摇头,“可公师都在元镇之战中兵败,梁相意思是让他去北军为将,而不是为帅。盆子犯事,需要梁相手下留情,我也不敢多说话,唯恐惹恼了他。” 突然想到了什么,觉得事情峰回路转,“爹,倒有个办法,若能成功,就有反击之力,这破口处就是公师都!公协身体不好,他肯定想效仿当年公真武的故智,自己退出成业殿,换取儿子公师都入殿。”姚武唯恐忘记了刚才一现的灵感,赶紧言道:“爹给公相传达我们的意思,表示我们姚家支持公师都入成业殿。” 姚弼士很是疑虑,“最终拍板的是圣上,圣上不松口,说啥都没用。” 刘尚诚摇了摇头,“少卿,姚相刚才所言,公师都连入北军为帅,圣上都没有恩准,怎么能让他入成业殿为中辅那?这事,恐怕连公相自己都不信。” 姚政君盯着姚武,沉沉叹息,“都想子承父业,我还希望我退出,让你进入成业殿那!四年前的少府屯田案,查出少府监张达印贪渎枉法,圣上震怒,判了个斩立决。人家公相也屈尊前来找你求情,都说了会填补亏空的窟窿,只求咱们放过张达印,你还是果断的拒绝了他,你现在去求他,有用吗?” 姚武有些生气,“爹啊,不是我拒绝,是毫无退路啊!他公协起初为何不来?百般阻挠办案,等板上钉钉了,案卷送到御前了,才过来求情。我们要是改了卷宗,就是自取灭亡了,圣上该怀疑我们办过的所有案子了。” 姚弼士点头,“少卿说的没错,如此大案,办案时就很谨慎,物证是环环相扣,人证是相互印证,稍加改动,就是推倒重来,这不蒂于是自掴自脸。” 姚政君挥挥手,“咱们不提此事,就事论事,公师都入成业殿,公协、为父和公道安也只是三中辅同意,梁相和岑祖林是不会同意的,公翊绍和杨茂成这些太学党人可是憋着劲那,谋划着将为父踢出去,好让公翊绍做中辅那。” 姚武笑道:“我们姚家在朝堂上势单力薄,爹在孤军奋战,必须联合公室,才有机会翻盘。岑祖林、公翊绍和杨茂成并不足惧,他们资历尚浅,不能独当一面,只能唯梁兴奴马首是瞻,我们的对手只能是梁兴奴。而最能让公室帮助我们,站在我们这边的,就是公师都这枚棋子!” “说的在理!”姚弼士挠挠头,“可不好做啊!” 姚武分析道:“自从姜贼伏诛,蔺钦良和吴茂荣被相继除名,大正朝的七中辅只留四人,十年来,仅增补岑祖林。公翊绍在旁虎视眈眈,准备取代年老体衰的公协。公协自然希望儿子公师都继任,公道安有心扶持公师都,可有太学党人拦着。若是能从太学那边争取来力量,公师都入殿就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姚政君觉得有理,“确实如此,公翊绍、杨茂成才具威望都不足以服众,圣上迟迟没有让他们正式入殿,若是能争取太学一人相助,那么此事大有可为。” 姚武言道:“杨茂成潜邸出身,又是国丈,若是入成业殿也能说的过去。奈何资历尚浅,也无大功,骤然提携,怕人心不服,一直养才储望,在成业殿也待了不少年岁了。可这几年,梁兴奴把儿子梁汝循和弟子庄以质推到前台,待诏御前,更得圣宠,最不舒服的就是杨茂成了!别的不说,就这个梁汝循就让他感到锋芒在背。我去杨府,表示我们和公室都支持杨茂成入成业殿,让他支持公师都入殿,这样一来,公室投桃报李,我们自然推他入成业殿。” 姚政君摇了摇头,“糊涂啊,盆子,你找杨茂成做什么,他资历最浅,在圣上面前不受宠。此人才疏学浅,书生意气,当年靠着礼记起家,并无多少真才实干,圣上最不待见他,只是碍于皇后情面,将他留了下来,其实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多少建言,几乎没有良策被圣上采纳。” “这才是我们支持他的理由啊!爹,正因没有希望,他才心甘情愿帮我们。我们需要他在御前支持公师都。其实还有一事,需要杨家帮助。” 看着唉声叹气的父亲,姚武眼神一转,“爹负责监察百官,纠正不法,能接触到那些弹劾我的奏折。”看到父亲挺直了腰,又要发火,赶紧解释,“不过有梁兴奴在,这些奏章你也不可能淹了,爹只管把那些告我构陷姜家的奏折挑出来。” “少卿想做什么?”众人都是不解,姚弼士机敏,试探的问道:“难道想把事态扩大,搅乱局面,咱们好来个浑水摸鱼?” 姚武点头,“不错,安侍国来自杨家,为圣上宠爱,负责整理奏折,供圣上御览,咱们收买安侍国,让他在整理奏折时,故意让圣上看到这些奏折。” 众人虽然不懂姚武的意思,可是姚武这三十年来,深谙政斗,鲜有败绩,虽然心中不安,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心中暗暗权衡。 姚弼士疑虑的言道:“少卿何意?” “以后会见分晓。”看到众人不解,姚武也懒得解释,叮嘱姚政君道:“爹要让公协和公道安支持我们,给我殿审的机会。” 姚政君点头,“此事容易,你是国舅,算是皇亲国戚了,这个官司达到御前,让圣上裁决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样有用吗?他们也没法替你脱罪啊,你调戏庄夫人这件事,不会因为他们说情,圣上就视而不见了,你可想好了。” 姚武露出得意的笑容,“要做的不是替我洗脱罪名,而是告诉圣上,大家都会犯错,让圣上觉得,我犯的错并不是多大的错就好了。” 姚弼士面色犯难,“让犯人攀诬他们,短时间也不行啊。” 姚武摆了摆手,“栽赃陷害的手法,来不及了,这些人的短处我们不知,可有人知道啊,别忘了小狼蝎?他可是掌管卫府,我去找他。” 刘尚诚有拨云见日之感,“嗯,小狼蝎贪婪,可以收买。” “当初我和大姐想插手元馆,小狼蝎自然不同意,可是此事并没有了结。”姚武想了想,对姚弼士言道:“大司寇,你和小狼蝎多有公务上往来,你明日找他,表明我的意思,我不会插手元馆,以此来换取他的支持。” 看到众人投来的敬佩目光,姚武也算是放松下来,“我们要为殿审做准备,大家要记得,真正决定我们命运的是圣上。” 卫府中,姚弼士拜访督公屈辅国。 见到姚弼士推门而进,屈辅国连身体都没挪动,没好气的言道:“大司寇,难得啊,登门到我卫府来,莫非大司寇又要和老奴打打官司。” 姚弼士哈哈大笑,“督公,吵来吵去,都是国事罢了!今日来此,是为督公。”说着,从袖袋内掏出赦令,交给了屈辅国,“督公,姜家之事有了着落,此前督公总让我将他们从都官狱中释放出来,我为此奔走,总算有了结果。” 屈辅国满意的笑道:“此事多谢大司寇成全啊!” 姚弼士言道:“督公,此次来还有别的事情。就是少卿让在下告诉督公,元馆的事情,太后不打算插手了。” “姚少卿开出了什么价码?”屈辅国笑道:“也要看我能不能承受得了。” 姚弼士笑道:“少卿绝对不会难为督公的,少卿开出来的条件很少,就是想知道些消息,若是督公愿意相告,我们姚家必然感激不尽。” 屈辅国阴阴笑道:“你们想掌握圣上的一举一动?” “这是哪里话!”姚弼士赶紧摇头,有些惊恐的言道:“督公,这可是天大的罪责,我姚弼士再不懂事,不敢做这种欺君罔上的事,圣上岂能是我们能问的。我们问的是梁兴奴、梁汝循、庄以质、岑祖林、公翊绍五人的消息。” 屈辅国隐隐笑道:“怎么,你们想和梁相打官司那?” 姚弼士面露戚容,“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此事万望督公周全。” 屈辅国点头,“好,姚武的为人,虽然有些跋扈,倒也说到做到。”说着,去了后堂,片刻后返回,把信封递给了姚弼士,“说实话,这几位算是廉洁自律,这是我好不容易搜集的,足够你们用的了,罪过和少卿调戏庄夫人的程度差不多,都是不痛不痒的问题,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姚弼士掏出银票来,“督公,这是黄金万两,专门买绝密消息的,少卿想要那些小黄门偷听到的圣上和庄以质私下里的谈话,而这些是不为人所知的。” 屈辅国大方的收下银票,将信封交给了姚弼士,“这个不能带出去!” 姚弼士打开两个信封,细细看了起来,很是满意的点头,“督公就是督公,佩服啊!我们姚家要是过了此关,定然感激督公的襄助之恩。” 屈辅国笑道:“那些太学门人太过于聒噪,天天数落我们这些阉人,每每在圣前吵闹宦官干政。这些毛球,当初太子爷艰难时,没见到他们出头,如今太子爷成了至尊了,他们倒想把我们从朝堂赶出去,真真的没有天理了!” 成业殿中,梁兴奴翻阅奏折,越读越心惊,把十几本奏折拿出来,让众人传阅。众人粗略浏览后,梁汝循言道:“父亲,怎么了?这奏报的事情,并无不实之言,都是证据确凿,这乱政败国和诬陷忠良都不能抵赖啊!” 梁兴奴叹气,“九成,言之凿凿才是麻烦,捕风捉影倒好办了。” 公翊绍凝思片刻,试探着问道:“梁相的意思是,这样会把姚武置于死地,让太后不得不出手搭救?反而让圣上为难,最后会不了了之?” 梁兴奴摇头,“若是如此,圣上反而不难了,圣上本也没有打算置姚家于死地,有太后在,这也不可能。圣上只想敲打姚家,逼迫姚相辞位,将他们逐出朝堂,只有将这股浊流清除,才能正本清源,激浊扬清,还皇领政治清明。” 庄以质不解的问道:“师傅,我们做的,就是要激浊扬清啊!” 梁兴奴有些气愤,“浑浑噩噩,见识不明,旸之,这些奏折,是不是你授意的?”见到庄以质不言,有些恼怒的言道:“急于事功,难成大器。” 见到庄以质委屈不甘,岑祖林也有些责备,“旸之,要学会守心养气,怎么能如此急于求成。你有锋锐机敏,以后要胸有沟壑!梁相所言,我倒是明白一二,你所指使的奏折中,所弹劾的乱政和诬陷忠良,都牵扯到圣上的!姚武也不蠢,殿审之时,他肯定要是攀扯圣上,你说,我们是指责他,还是指责圣上?” 庄以质懊悔的言道:“弟子错了,可有补救之法?” 梁兴奴想了想,将奏折收了起来,“以后做事,切莫自作主张,多请教大学正。这些已被带来,登记在册了,想收起来也不可能了,只是不要引起圣上关注,将这些奏折压在案底,圣上翻阅时,读读上面的,下面压着的也就读不到了,读不到也就没这事了,等过了明日,事情了结,收走存档就是。” 公翊绍点头,“这样处理最好,梁相做事,才是举重若轻那。” 梁兴奴郑重言道:“明日就是殿审了,都回去准备吧!” 见到众人离去,安侍国入殿,准备收拾,见到进门而来的安侍国,梁兴奴客气言道:“这是明日殿审准备的奏章,劳烦送到成政殿去吧。” 安侍国接了过来,客气言道:“梁相先回吧,杂家还要准备殿审的坐席。” 看到梁兴奴离去的背影,安侍国悄然将底下的奏折取出,摆放在上面。 第69章 殿审翻盘 卯时,秋雨飘落,天气微寒。成政殿中,太后、皇帝和大臣们正襟危坐。 黑纱将面孔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浑浊的眼睛,在浓烈的龙诞香的掩盖下,太后身上依然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腐臭,这几年来,太后不再露出真容,太医解释,这是因为太后得了奇怪的惧风症,只要面部受风,就会头疼。 气氛沉默凝重,惶惶然有些压抑。皇帝疲倦的开口,“有什么话就说吧。” 作为控告方,庄以质出列,两眼乌黑,声音嘶哑,很是疲倦的控诉道:“圣上,姚武身为少卿,鲜廉寡耻,在周家宴席中,公然调戏猥琐微臣的夫人,致使微臣受辱,此事中都丞周廉贞、钦天监正周禄存可为微臣作证。” 周廉贞诚惶诚恐的言道:“圣上,此事……” 见姚武低头沉默不言,皇帝摆摆手,“看来姚少卿认下此事了。” 庄以质继续道:“今日御前殿审,不是为了个人意气,挟私报复,微臣受辱事小,而是要为国除奸。微臣弹劾姚武十大罪状,蔑圣辱尊、僭越违礼、贪墨索贿、任私结党、挟政乱国,微臣弹劾姚武,只有除此奸佞,才能拨云见日。” 见皇帝点头,庄以质更是安心,“姚武明知微臣待诏御前,为圣上效犬马之劳,依然肆无忌惮,羞辱臣下,可见此人已是目无尊上,丧心病狂!若是姚武有尊上之心,断然不敢做出此事;姚武不管身为三品下的中都令,还是三品少卿,出入警跸,乘坐驷马高车,就是二品中辅也不敢有此派头,这是公然僭越违制;自姚武掌管少府以来,贪腐恶名,传遍大街小巷,坊间有歌谣,‘盆子量金子,盆大位子大,盆小位子小’,更有甚者,更是利用职权,勾结商贾,将国库纳入私囊,若不是纳贿贪墨,仅凭三品俸禄,三十八房妾室是如何养得活的?姚武不顾公器,滥用私人,上下勾结,置治下黎庶于不顾,专营利产,偷逃国税;肆意收取苛捐杂税,凌虐百姓,致使民众对朝廷多有腹诽。微臣斗胆进言,恳请圣上见罪臣姚武革职查办,这样才能匡正世风,肃清吏治,重获民心。” 听完庄以质的慷慨陈词,皇帝不动声色,其实算是默许。众人都盯着姚武,太后和姚政君面色也都变得阴沉,大殿氛围更是怪异起来。 众人看着姚武,投去各色目光,有的担忧,又的仇恨,有的冷漠,有的更是幸灾乐祸。姚武面沉似水,他专注深思,整理思绪,想好对策,开口言道:“圣上,罪臣不敢欺君,周府发生的事情,罪臣承认,确有此事。”说着,口气突转,“不过,罪臣并不认同这就是蔑视圣上,罪臣就是再糊涂,再佞妄,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是事出有因,罪臣之所以请求圣上殿审,就是要让诸公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当日,臣去周府,是为了给周家乔迁贺喜,众人心中畅快,推杯换盏,多喝了几杯酒。” 庄以质气愤打算姚武,“姚武,你不要把此事往酒后乱性上扯,当日你清醒着那,以你的酒量,几杯酒下肚,还不至于酩酊大醉。” 公协教训道:“庄学士,殿审是让两家说话,且等姚少卿讲完。” 见到公协说话,庄以质不得不退下,姚武继续言道:“圣上,当时大家尽兴,周廉贞要将教坊中的叶君姿献给罪臣,让罪臣带回家中。” 周廉贞十分气愤,“谁说献给你了,我没那个权力将其献给少卿,她只是给我等弹琴助兴,少卿喜欢,自说要带回家去,我可没说献出。” 姚武笑道:“圣上,罪臣记错了,当日饮酒多了,很多事的确记不得了,反正是有将叶君姿带回家的打算。随后庄学士也参加了酒宴,大家相谈甚欢。” 皇帝不耐烦的言道:“捡紧要的讲,啰里啰嗦。” 姚武赶紧改口,“后来聊起了中都令接任者,周廉贞想知道下任中都令是谁,罪臣无知,倒是庄学士坦言,接任中都令的是大司礼黄高福。” 姚武说完,皇帝脸色微变,下面众人都觉察到了。庄以质脸色也难看起来,心中暗暗后悔当日轻狂,因为这句活,留下了天大的把柄。 “庄学士是圣上近臣,年少权重,春风得意,罪臣的确有些嫉妒,便多饮了几杯,如厕时,见到院中女子,以为是陪同的叶君姿,不明之下,轻薄此女,万没想到竟是庄夫人,若是知道,罪臣万万不敢!庄学士大怒之下,用棍棒将罪臣的头颅打的头破血流,罪臣自知犯了混,就灰溜溜的离去。酒醒之后,自知得罪了天子近臣,心中也是惶恐,就有些不知所措了。次日,周廉贞前来,说能私下了结此事,不用直达御前,不过要罪臣出万两银子,用来安抚庄学士。” 周廉贞面色愤怒,“圣上,微臣有话要奏!这万两银子,绝无此事,少卿这是含血喷人,混淆视听!众位同僚,我周某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姚府要那万两银子,何况少卿对我也有提携之恩,于公于私,我怎能做此事。” 众人都纷纷点头,对姚武投来了鄙夷的目光,连皇帝也有些不喜。 周廉贞继续言道:“圣上,微臣去求私了是真。庄学士是我的妹夫,也是我的家人,受此等奇耻大辱,当时臣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在家宅发生,不想丑事外扬,就想能压下来最好,臣就让少卿给庄学士赔罪,可从未提及银子,倒是少卿讲起了自己头破血流,让庄学士拿出几万两银子来了事是真的。” 没想到周廉贞倒打一耙,姚武恨恨不已,只是圣前不敢造次,便压制住心中怒火,面色很是委屈的言道:“圣上,这么多的太学门人在此,罪臣这张嘴,说什么也说不过这么多张嘴,罪臣无话可说,请求陛下发落。” 姚政君也赶紧跪下,“罪臣姚政君,教子无方,致使其辱没家风,养不教,父之过,罪臣连家都管不好,更不敢忝列相位,罪臣请求辞去相位。” 梁兴奴看不下这惺惺作态,厉声言道:“姚相,姚少卿,这是为何?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圣上参与殿审,就是让两家奏事,听言观行,以做圣裁,没有人胆敢,也不能不让你们说话!有话说话,有事说事,怎能动辄以辞职挟制圣上。” 皇帝开口言道:“师傅所言有理,有事说事,不用这样。” 姚武面露激愤,“梁相,在座的不是你的弟子,就是你的门生,我说一句,你们有十句话等我,难道你们就没有合谋串供?” 姚武这句话,顿时引来了太学门人的愤慨,公翊绍马上站了出来,“姚少卿,不要胡乱攀扯,说的是你的案子,怎么扯到太学门人这里来了。” 岑祖林也愤怒指责道:“就是,东拉西扯,南辕北辙,强词夺理!” 庄以质气愤言道:“圣上,这就是姚少卿的做派,明知理亏,依然诬辩。” 见到众人纷纷指责自己,姚武冷笑道:“你们指责我,难道你们个个就是圣人了?以圣人自居,指责别人,自然是天下无不可责之人,无不可骂之事!莫说是我这个小小的少卿,就是圣上在你们眼中,怕也是能说成昏君庸主。” 梁汝循笑道:“姚少卿,好厉害的手段,说着说着,就攀扯到圣上。” 姚武冷笑:“太史公,做没做过的,你们心里都清楚,大家其乐融融,心照不宣,何必让我一一说出来那!若是等我说出来,你们不怕脸上难看吗?” 公翊绍冷笑,“我公翊绍就不怕这个,今日倒要听听姚少卿的高论。” 姚武笑道:“各有私心罢了,我姚武求利,你们这些太学门人求得是名,有何区别?你们愿意听,我就将道听途说的事情一桩桩的给你们道来。” 姚武先是盯着梁兴奴,“梁相材标栋干,城府凝深,洁身自爱,廉洁之名,誉满中土!撰写的《中天政要》,旁博引证,雄深雅健!三十多万字,整整五卷上千页,可谓是浩瀚巨着,付之诸梓,可谓文坛幸事。宗慈衍刻书时,请了当世书法大家虞世良撰写,方册堂来校书,善成坊来刻印。就虞世良的润笔,怕就有千两银子吧!加上刻印,怎么也有两千两吧!可臣曾耳闻,宗慈衍分文未收啊!” 梁汝循立刻驳道:“姚少卿,这《中天政要》,全册就是五两银子,已售上千册了,扣了本金,善成坊也赚了数千两银子。别忘了,家父可没要他们任何酬金,家父此举是为了弘扬文明,开化人心,难道酬金不值几千两银子吗?” 姚武冷笑道:“有太学和辟雍的学子还不得人手一本啊!” 岑祖林无所谓的笑道:“好书,自然是人手一本了,这很奇怪吗?” 姚武嗤笑道:“岑相也是好大的气魄,‘掀翻银海散乱箔。素麟猖獗断玉索,天雄仗剑决云国,直冲九霄玉帝落’。何等豪迈气势,天雄手持长剑,竟把玉帝斩落,不知道这天雄是谁,玉帝何人?‘龙潜海角恐惊天,飘蓬江海叹世艰;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六合解民悬。’,就是哀民生多艰,等将来解民倒悬吧!” 公翊绍笑道:“姚少卿,不懂就不要曲解,这是咏雪的诗。” 岑祖林嘲讽道:“姚少卿其实是懂装不懂罢了。” 姚武笑道:“那这首那,‘道安何曾安,师都可归都。满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这首可是新作啊,听说元镇陷落后,有感而发的诗文传遍大街小巷了。” 这诗嘲讽公家作战无能,失去了重镇元镇,公协脸上顿时罩上了寒霜。 岑祖林躬身言道:“圣上,这首诗的确是微臣所做,只是作完后,觉得偏激,大有不妥,随手扔了,没想到还是被姚少卿察觉了,姚少卿真是好手段啊!” 姚武冷笑道:“岑相,我姚武愚钝,不知你诗句中的意思,可是这里有这么多的大学士那,难道他们也不知道这些诗中的意思。” 公道安愤慨的言道:“微臣愚钝,不知道理解的对不对,我理解的是,岑相写这些诗来直抒胸臆,借机愚弄朝廷,内含妄自尊大,实则包藏祸心。” 公协也气愤的言道:“讪渎谩骂,怨望其上,这那是做臣子的本分。” 梁汝循赶忙出来解围,“不过是一时的牢骚罢了,包藏祸心倒是不至于。” 姚武言道:“包藏祸心的不只是岑相一人,你太史公其实也有此心。” 梁汝循轻笑道:“姚少卿,倒是想听听你的高论了,我可不喜欢作诗,家有先帝赐下的几千垧地,日子还能过得去。我是太史令,掌管清水衙门,家中也没有三十多房妾室要养着,不用非要夺人妻女,非要收那些孝敬,非要侵吞国库。” 姚武笑道:“罪臣听人说过,圣上对太史令的评价,夸赞太史公记史,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是良史之才,却也有不足,便是喜邀直名。” 庄以质惊骇的看着姚武,因为这番话,皇帝只是对自己说过,怎么就泄露出去了那,赶紧跪下,“臣下绝无泄露,望圣上明断,追查此事因何泄露。” 皇帝面色沉沉,却是好言宽慰,“起身吧!天子所言,自然可昭示天下。” 姚武言道:“罪臣见过农朝实录,讲到大正帝驾崩之事时,虽无明言,却在言语中多有闪烁,更是在字里行间若有所指,含沙射影,言及圣上得位不正。” 梁汝循被激怒,“姚少卿,你告诉我,哪里有这个意思了?” 姚武朗声念道:“帝应苑畋猎落水,回宫微恙,次日而崩。” 梁汝循冷冷言道:“难道当日不是如此吗?哪里说的不对了?” 姚武面露冷笑,“为尊者讳,亲者讳,贤者讳,才能公取大义,是为春秋笔法。而太史公断章取义,若有尊上之心,应记录‘帝应苑畋猎落水,途入中丞府,回宫不适,次日而崩’。太史公暗指太后谋害先帝,如此一来,岂不是圣上得位不正!姜家谋害了先帝业已查清!太史公怕是还记得姜家对梁家的擢拔之恩吧!在奏章中,更是为姜家张目,竟然说我姚武构陷姜家,这不是为了邀买直名,这是打算另起炉灶啊!庄以质持宠而骄,泄露天机,为太学门人私传圣意……” 脸色阴冷,不置一言的皇帝脸色铁青,无心再听,猛然站了起来,怒喊道:“够了,闭上你们的臭嘴!”目光逼视众人,冷冷言道:“庄以质回太学为学正吧!梁汝循回太史院,好好看看史书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公翊绍也回太府,你们三人还年轻,还有机会到朕的身边来,这里留下岑相和杨学士二人吧。” “殿审已毕,交给大司寇判决吧!”说罢,皇帝转身离去。 太后含糊不清的言道:“案情明了,诸公在此,大司寇做判决吧!” “谨遵太后懿旨。”姚弼士转身,高声言道:“姚少卿醉酒失态,行为多有阙失,按律,姚少卿罚俸三月,以儆效尤,诸公看这个判决如何?” 太后冰冷的声音从面纱后传来,“老身看,这样不公,罚俸半年,将罚金交予庄学正作为赔偿。庄学士,老身代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给你陪个罪,老身也赔偿令夫人十匹丝绸,算是对尊夫人的宣慰,老身这么处理,庄学正满意否?” 庄以质无奈的点头,俯身叩拜,“微臣叩谢太后天恩。” 太后下座,扶起庄以质,好言宽慰,却对姚武怒骂道:“盆子,此事到此为止,若是你还不遵纪守法,不待圣上降下圣旨,老身就亲自圈禁了你。” 第70章 桂榜 南方秋日,青翠葱茏,桂花草木散发着醉人的芳香,缕缕阳光洒落林中,各种鸟儿不知疲倦的鸣唱。清澈河水中,鱼儿在悠悠水草中来回穿梭,野鸭嬉戏追逐,激起点点浪花。微风掠过水面,吹起粼粼波光,将天空染成碧绿。 郡城柴桑的考院,在东市街的西部,这两个月来更是热闹,各县士子在坊中租赁房屋来准备考试,卖书卖货的商贾、帮着运送行李的力夫、忙来忙去掮客、肆无忌惮的牙子、遮遮掩掩的蟊贼、高声吆喝的走江湖、大呼小叫耍杂碰瓷的……让坊中成了鱼龙混杂之地,让本就喧嚣的大街更是吵杂。 在背街临河的小楼雅间中,三人起身,起身迎接进门的中年人。 来者四十多岁,面容清瘦,胡须灰白,经历风霜的脸上有了深深的皱纹,紧步推门,见到众人,面露喜色,紧着招呼,“文公子,陶兄,昭兄!”。 屋中三人见到来者是陈保全,赶紧的招呼,“太史公!” 听到太史公,陈保全谦虚的摆了摆手,笑道:“不值一提。” 公子笑道:“连太史公都不值一提,想不起来在咱们大越,还有什么能值得一提!殿试擢才,高举凰榜,出入玉堂,这可是天下读书人最无上的荣耀了。” 陈保全推却道:“我等年岁相仿,就兄弟相称吧!” 众人哄笑,陈保全被推让着坐到上首,文德、陶子韶和昭博太相陪。 文德是位翩翩公子,面容清朗,姿质风流,来自陶瓷行首文家,是家中长子,很得父亲器重;陶子韶中等身材,器宇不凡,透着精明干练;昭博太身材高瘦,古铜色皮肤,眼睛细小,鼻梁不高,薄薄的嘴唇,一看就是心思敏捷之人。 寒暄之后,酒菜陆续上来,文德举杯,“恭喜陈兄,不过八九年间,陈兄就成了这院试的主考大人,将来前途无量,我等将来还要仰仗陈兄啊!” 陈保全笑问:“二位贤弟的院试如何?看你们满面喜色,想必不错了!” “策论老调重弹,还是茶陵和流民问题。”陶子韶皱眉深思,“只是史论中,提到了子微甲,此人在国史上并不彰显,此次提及,很是偏门。” “这茂举都三四百年了,经书阐发圣贤之微旨,以观其心,策论以通达古今之事变,以察其才。只是,考题连年积累。《鼎元小解》、《锦绣集要》、《蒙正》等通书,历年试题都收录,士子们都快读烂了,考题只能越来越偏门了。”昭博太掰开大螃蟹,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宣政院有意的敲打茶陵斗家?” “我看是敲打儒家!”陶子韶嘲讽道:“我们元越向来以杨朱为正统,儒家子舆最是虚伪,为了劝说权贵,竟连好色,好货,有疾之人都能做圣人,真是令人不齿。这些儒生,本来就是替人家做幕宾的,如同摇尾乞怜的狗一样。” 昭博太摆摆手,“这就尖酸刻薄了!” 陶子韶不以为然,“夫子的门徒就是如此。” 见到二人针锋相对,唯恐失了和气,陈保全赶紧出来打圆场,“二位贤弟,不管是夫子,还是杨子,皆有可用!不管做什么,都要时有时无,时松时紧,不能执着于一,时移世易,唯一不变的是趋利避害之心,哪有不变的教条?”说着,便转移了话题,“你们今年看的是艾南英编撰的《今文定》《房选删定》吧!” 陶子韶摇头,“不才看的是周钟编撰的《华锋》和《表经》” 昭博太摇头道:“这周钟编撰的书籍,在北地尚可,元越更信艾先生。此人讲解文章,讲审文达意,文章开阖之变,首尾起伏之法,匠心独具啊!” 陈保全言道:“九江郡的主考倾向于杨朱,这么看来,陶贤弟今年希望更大。”说着有些自责,“也怪愚兄了,该早些告诉你们的。” 陶子韶不自觉的喜上眉梢,昭博太脸色阴沉,低头思索。 见到昭博太有些沮丧,文德言道:“昭贤弟十五中茂才,可谓天纵之资,不曾想,三次茂举,屡屡落榜,这不过是天降大任,将来昭贤弟必会飞黄腾达。” “九年前,我参加院试,谁都不看好,结果就出头了。”回忆往事,陈保全笑道:“要论才气和学识,我可远不如昭贤弟,只是场外工作做得好。昭贤弟,别只顾着读书,要摸清主考官的思路和想法,当年的主考官是漆性真,他反对改制,抵制亩改,反对用兵,骨子里就是个老庄,我也只能投其所好了。以昭贤弟的文名,只要政见契合,主考也不愿落下有眼无珠的名声。” “考了六次,也没登上凰榜,蹉跎了快二十年了。”文德沉沉的叹了口气,“当初蒙学时,不过是六岁稚子,如今都过了而立之年,二十多年寒窗苦读,若不能登榜,也就没那命了,只能弃了这条路,跟着行会跑生意了。” “若是今岁不能登榜,我先去做两年的生意,三年后再卷土重来吧!”昭博太说完,便问陶子韶,“可随我们同去北方?” 陶子韶笑道:“北方的风太大,酒太烈,肉太硬了,我可不喜欢,我更喜欢老老老实实的待着。去年茶陵之行,就让身体吃不消了。” “咱们可不像北方那些死脑筋,什么士农工商,士为贵,咱们是谁有钱谁尊贵。做个贫官,还不如做个富商那。”陈保全指着架子上排放的瓷器,随口问道:“你们都是行家,我这里问问,咱们能不能仿出铁窑和宝丰窑的瓷器。” 文德和昭博太异口同声,斩钉截铁的言道:“不能!” 文德指着两件古朴的瓷器,耐心的解释道:“这是皇领铁窑和宝丰窑生产的陶瓷,看着不起眼,可这工艺却是冠绝中土!铁窑沉重古朴,规整对称,明而深沉,因庄重大气被皇家采用。宝丰瓷器坯体如侗,声如磬脆,秀美素净,釉色随光变幻,独具风采。最令人称奇的是表面呈蝉翼纹细小开片,似玉非玉而胜玉。” 陈保全盯着瓷器的眼中异彩纷呈,“有什么不传之秘吧!” “倒也不是,人家天生就占优势。”文德指着微微发红的瓷器言道:“铁窑瓷器富含铁质,咱们这里没有这样的土质,想做也做不来。这瓷器可比同样重量的金子贵,要不是云中南侵,广阳郡被淹,我们元越瓷器行也不会崛起啊!” 陈保全有些吃惊,“这么说,还是北方佬会烧窑啊!” “北方烧了多少年?”文德伸出三个指头,“都烧了三千年了!我们才烧了多少年?才八百年!不过,要论这瓷器的精美,还是咱们元越,最畅销的是吉窑,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滋润细媚,那些有钱的贵族竞相采购啊!” 陈保全有些不懂,“好像是瓷窑每年纳税最多吧。” “咱走的是量啊!”文德很是自豪,“瓷窑改进烧窑方法,产量激增。数百窑口在烧制瓷器,年产万盏,瓷质优良,品种齐全,占了中土过半市场。” “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学问那!”陈保全小心翼翼的拿着宝丰窑和铁窑的瓷茶壶,唯恐打碎了,笑道:“这东西,如此金贵,现在才知啊。” 文德不以为意,爽快的言道:“陈兄喜欢,就送给你了!” 陈保全赶紧推让回去,“如此金贵,那里敢收啊!” “咱们就是做瓷器的,还能缺这个!就是把玩的东西而已。”文德又掏出来精美的茶罐,“这是极品的香桂翠芽,陈兄也尝尝。” 看着翠绿如同翡翠的茶叶,陈保全笑道:“怪不的叫翠芽,果然是如同翡翠,晶莹剔透啊,这翠芽就很贵了,这装茶叶的瓷罐,怕是更贵吧!” 文德哈哈笑道:“这好女也要配上好嫁妆啊,才能嫁个好人家啊!” “说到这嫁女!”陈保全脸上的笑容更盛了,盯着文德,“对了,文兄,你好像有个女儿待字闺中吧!芳龄几何了?” 文德知道陈保全的意思,“小女敬瑄十四了。” 陈保全笑道:“我家不成器的小子,十九了,在成均读书那。” 文德想了想,说道:“来日让贤侄到寒舍做客,看看他和小女的缘分。”说着,把瓷器和茶罐都给了陈保全,“怎么样,这下收的心安理得了吧!” 楼道中传来咚咚的吵杂声,文德开门要去教训几句。见掌柜和伙计进来,小伙计指了指陶子韶,掌柜赶紧上前跪下,高呼:“恭喜陶老爷,贺喜陶老爷,荣登桂榜,陶老爷现在可是元士老爷了,桂榜桂榜,将来就是富贵傍身了!”说着,让伙计将文房四宝送上,满脸奉承,“陶老爷高中,定然是文曲星下凡,劳烦陶老爷留下墨宝,小的也好让人知道,我们这小店也住着文曲星。” 见到陶子韶满脸懵懂,浑浑噩噩的样子,陈保全倒是感同身受,笑道:“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啊!我当年也是这幅神色,不过闹得笑话更大了。”便问掌柜身后的送喜的差役,“劳烦小哥,名册上是多少名?” 差役倒是老练,赶紧上前,“回老爷,是桂榜七十。” 掌柜掏出大钱,分给报喜的差役,满脸堆笑,“这是敬奉陶老爷的润笔费。” 昭博太心中失落,却也微笑着给刚刚清醒的陶子韶贺喜,指着桌子上的笔墨,打趣道:“陶兄,该你这个文曲星给人家留下点墨宝了。” 陶子韶提起笔,想着该写什么,陈伯全打趣道:“不要弄的那么文绉绉的,掌柜的最想让陶兄写个店名,这才是人家最珍爱的。” 陶子韶写下“同福客栈”,伙计高声提醒,“老爷,我们是来福客栈!” 陶子韶有些尴尬,正要提笔再写,掌柜的朝伙计踢了一脚,“你懂个屁,老爷这是给我们小店赐名那,这个同福可比来福有格调,大气,天下同福,这是气度,这个好,好啊……”将墨宝收起来,对伙计说道:“赶紧的去胡同口的胡木匠那里,让他用最好的楠木做个匾额,下午就让匾额挂上去。”看到伙计一溜烟下去,掌柜的赶紧追过去,喊道,“别忘了,要鎏金的,这是咱们以后百年的招牌。” 昭博太怔怔的看着天上的白云,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 第71章 用计常扬 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正在伏案批阅奏折的皇帝稍稍抬起头来。 屈辅国轻步走上前去,恭谨的将五张填写了名字的赦免书递给了皇帝,恭顺的言道:“这是擢拔出的司卫赦免书,望圣上加盖宝印。” 看到送上来的五张豁免书,皇帝叹道:“百人之中,仅有五人留下,这太违背天理人伦了。”将赦书接过来,对安侍国言道:“将玉玺取来。” 皇帝接过玉玺,正要盖上,瞥了眼赦免书上姓名,突然看到了熟悉的姜姓,看着这二人的名字,好奇的问道:“姜时助和姜时息,都是姜家人吗?” “是姜家人。”屈辅国点头。 “朕听母后说,关押的姜家族人都被释放了,没想到,母后竟骗了朕十年。”皇帝沉吟,脸色稍有不满,“还有多少人在狱中关着?” 屈辅国叹了口气,“十年牢狱,能有几人活下来。” 皇帝沉思片刻,“带着朕的赦令,去大司寇府,把姜家人都放了吧!十年了,都该结束了。”皇帝眼前涌现出姜宜思那俏皮的笑容,还有知道怀孕时的娇羞,笔停在了半空,有些遗憾言道:“若是姜家还在,该有多好啊! 屈辅国的笑道:“姜家也许有血脉留下,毕竟是数百年的望族了。” 皇帝从屈辅国的话中,闻到丝丝奇特的味道,“你有他们的消息?” “有些事就忘了吧,圣上。”屈辅国眼睛盯着赦令。 皇帝问道,“辅国,这赦令,朕写圣心宽容,还是为其平冤?” 屈辅国言道:“这都是圣心仁爱,圣上,一切都平静了,就这么平静下去吧!不要再起波澜了,免得激起更大的反弹。” 拿起玉玺,皇帝给赦免书盖上红色大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将赦免书递给屈辅国,摇头苦笑,“若朕是仁爱之君,就不用等现在才写赦令,十年啊!” 瞥了眼大屏风上的巨幅中土舆图,皇帝随口问道:“常扬如何了?” “圣上,常扬就是将要爆发的火山,公府和至公教,至公教和净土宗的冲突越来越严重。至公教主葛威公正在四处搜捕净土宗主旻伯游,幸亏我们提早将旻伯游藏了起来,要不然,真的会被葛威公搜查出来的。” “该添油加火了,要想方设法的让常扬混乱起来。”皇帝随手写字。 “我们卫府会让这座火山爆发,圣上,奴才马上安排府卫到常扬。” “那你如何控制常扬?”皇帝好奇的问道。 “常扬公从不信任新人,只信任身边那些老家伙,这些人又不好收买,碰了几次壁后,奴才打算从三公子鸿祭和四公子鸿泽处下手。” 皇帝言道:“大公子鸿基首和二公子鸿基魁是元越公主的儿子,朕都见过,长相勇武,若不是大公子太大,朕也考虑联姻,这样既能结好常扬,也能结好元越。三公子鸿祭是最大奴隶贩子微夫人的儿子,朕对他知之甚少。那个鸿泽,朕几乎是一无所知。”皇帝来了兴趣,“给朕说说此人。” 屈辅国言道:“圣上,鸿祭是大正十五年生人,母亲是微家人,不过不是嫡女,只是进献的庶女,长相艳丽,很是得宠;鸿泽母亲是歌伶,通过献媚,得到至公教主庇佑,这二人继承国主的希望渺茫,但唯有如此,才是我们能操纵的。” “又是歌伶,震麟的母亲?夫人也是个歌伶。”皇帝嘲讽的笑道:“看来歌伶都很有手段啊!可惜啊,是个歌伶之子,朕很不喜欢这个歌伶之子。” “歌伶嘛!”屈辅国双手做出男女交合的动作。 “哈哈……”皇帝开怀大笑,“你的意思是……要扶立鸿祭?” 屈辅国点头,“鸿泽有四个兄长,三个姐姐,作为八公儿,希望渺茫之极!鸿祭的可能性更大,总能得到微家相助,只要铲除了鸿祭的对手,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继承人,到那时,鸿祭一定会感激我们皇领为他做的这一切。” 皇帝微微点头,“辅国,三个公子离奇死亡,你们司卫定要谨慎从事,不能偷鸡不成蚀把米,米没了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引发常扬和我们的战争。” 屈辅国点头,“奴才绝不会因小失大,必要时,奴才会弃子的,圣上不用担心,司卫是隐藏在暗处的,只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不会引人注意的。” “元镇沦陷后,东元愈来愈猖獗了。若能控制常扬,以后常扬为同盟,就能进一步的压服东元!”皇帝挥了挥手,“朕今日还有事,你去忙吧。” 屈辅国领命,拿着赦免书,离开了皇宫,奔着中卫府而去。 第72章 姜氏兄妹 皇宫北侧小丘下,坐落着占地颇广的院落,周边石墙上的青苔斑驳迷离,高墙让人难窥全貌,愈发显得神秘,这就是闻之色变,视之胆寒的卫府。龙桑树弯曲的树枝上落满了蜷缩的乌鸦,乌鸦被认为是死亡和厄运的象征,啄食腐肉,沉沉死气为人所不喜,因卫府大门上刻着蜷缩的乌鸦,被称作“乌鸦府”。 乌鸦被卫府用作信使,乌鸦庞大的躯体和凶猛好斗能吓退猛禽,这些培养的特异乌鸦将万里之遥的中天联系起来。每天,成百上千的乌鸦奔涌到这里,将驻扎在各处的探子搜集的情报送来。情报被整理、分类、归档,供皇帝查阅,从督公到协卫到司卫,如身使臂,臂之使指,莫不服从,极大的巩固了皇权。 卫府北侧的房间中,两名年轻人正等候着召唤。这二人就是刚刚通过擢选的姜时助和姜时息。姜时助正凝视着对面的八卦图,这幅图挂的十分怪异,在墙壁上显得突兀,但好处是能窥探屋中全貌,他猜想,背后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隔壁房间中,屈辅国透过八卦图上的窥镜,观察着室内二人,见到刚刚进来的骆镔,随口问道:“找到了吗?” 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名骆镔,他资历很老,中都魔案中,车丘梁被杀,骆镔就取代他,成为掌卫。听屈辅国问起,便回道:“到处都搜查过了,他们的家中,牢狱,还有尸身,却是毫无收获。督公为何对这枚戒指如此感兴趣?” “那是圣上感兴趣!”屈辅国有些恼火,“这戒指是十年前,圣上给姜家宜思的!姜弘羊这个老东西,不愧是卫府出身,竟然连连设计本公。这老东西,当初承诺,只要儿女能从擢选中活着出来,就会把这戒指献上。”想起此事,很是气愤的言道:“看来他压根就没有,只是情急之下的求生之策。” 凝思片刻,骆镔点头,“督公深谋,明见无误,姜弘羊根本就没有这戒指!擢选后,根本就拿不出来,到了那时,全家只有死路一条,为了保全儿女,只能死在擢选场,让这事彻底成为谜团,如此才能保全他的儿女。” 盯着窥孔的中年人骂道:“他娘的,临死也算计我们!” 中年人唤做石公望,矮胖富态,总是带着笑容。别人绝不会认为这是谈笑间取人性命的领卫,更像是光交四海,笑纳八方的掌柜。他是常扬邗郡人,私自贩粮去皇领,被生意场上的对手,常扬崔家举报后抓获。按理说,私自贩粮也不是斩首的大事,可是,崔家想斩草除根,用钱买了他的命,被打入死牢。在擢选中,石公望诡计多端,不断挑拨争斗,最后渔翁得利,活了下来。 回忆起往事,屈辅国挂上了笑容,“这个姜弘羊,总是算计本公。”掏出一幅画来,交给骆镔,“让各地留意这戒指,若是发现,赏百金。” “督公,这小子发现我们在窥探他了。”石公望有些惊讶。 屈辅国很欣赏沉稳淡然姜时助,满意的言道:“这小子从坐下就盯着这里了,视瞻异常,警惕有余,有顾盼群雄之相,可令他去常扬。” 骆镔担忧道:“督公,此人可没经验,能应对常扬的局势吗?处理不慎,恐怕会引起大麻烦啊,到了那时,督公就没法和陛下交代了啊!” 屈辅国笑道:“若不成功,他必然不是我卫府的人了,就说他是姜家逃犯,从东元去的常扬,把事情往东元察访使司那里扯。” 石公望点头,“不能成功,属下自会除去他。” 屈辅国想了想,“喊到正堂等着,我去见见他。” 姜时助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收起了目光,好奇的盯着门口。 骆镔推门而入,对二人道:“督公要见你们,随我来。” 二人随之进入正堂,刚跨进厅门,很惊讶的发现,督公竟是个侏儒! 屈辅国敏锐的觉察到了二人的异样,笑道:“和你们印象中的督公不一样吧!我应该长的鹰钩鼻,三角眼,阔口尖耳吧!你父亲弘羊君在时,因为中都魔案,我们一起奋战过。那时,具衡国是督公。”说着,面露遗憾,“先帝大行后,衡国追念先帝之殊遇,夜不能寐,独自垂泪,圣上为之所感动,四年前,准他守先帝陵去了,不过一年,就因伤心过度,追随先帝而去,圣上闻之,不胜唏嘘。” 屈辅国将目光投向姜时息,多年的牢狱生活,让她对这些掌权者有着潜移默化的恐惧和崇拜。见到这个小丫头诚惶诚恐,屈辅国收回目光,“十三年前的魔案,我们并肩作战,力保圣上。没想到,你们受姜家案牵连而被下狱,本公也曾试图保全你们父亲,可无能为力。”有些伤感的将盖着玉玺的赦令展示给二人,“这是赦书,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有罪之人,而是要为圣上效忠了。” 骆镔笑道:“你们死过一次了,在这里将迎来新生!” 姜时助毫不犹豫的朗声言道:“甘为陛下效命,为督公效命。” “你们关押在都官狱中,十年没有审决,知道为什么吗?”屈辅国盯着姜时助,“你们本要处决的,可圣上念及姜家宜思,压了下来,案情自此陷入了僵局,没人敢说姜家是无辜的,因为罪是太后定的,也没人敢说姜家是有罪的,因为无辜是圣上说的,你们明白,为何承受十年牢狱了吧。不过现在好了,因为你们二人,圣上知道了姜家实情,姜家被释放了。” “督公,我们在狱中关押十年,无以温饱,苟延残喘而已!要不是有人暗中相护,怕是瘐毙在狱中了!”姜时助说着,跪拜了屈辅国,“属下看着家母因病而死,家父身体日弱,妹妹终年不见天日,便决定冒险一搏。” 骆镔笑道:“好小子,知道是督公在暗中照料你们的啊!” “深富谋略,步步算计,果然是后浪推前浪啊!你最让本公满意。”屈辅国指着骆镔和石公望,“骆掌卫擢选时,凭谨慎而胜;石领卫最是有趣,借口舌而生,时助,相比悍不畏死之徒,你这样的更适合做司卫。”说着,将铁牌给姜时助,“按执掌区域和入职天干来算,皇领为‘太’,年份为‘壬’,你就是太壬。” 姜时助接过细看,铁牌制作很精美,正面刻画的乌鸦云纹很细密,条条清晰,极难伪造,正面写着隶书“府卫”,背面写着篆字“识事辨物”。 石公望言道:“这是卫府标识,持牌可以调动公门中人。” 姜时息满脸迷茫的接过铁牌,只是翻来覆去的摩挲。看到时息不知所措的眼神,屈辅国笑道:“她太小了,还是跟着你历练几年吧!”对着太乙言道:“让时助去常扬吧,协助石公望,这小子的本事不比他爹差。” 骆镔点头,“督公放心,下官自会安排。” “时助,希望你能追随你父亲的脚步,为卫府建功立业,我很期待你的成就。”屈辅国沉声问道:“时助,你的父母可有戒指留给你?” 姜时助摇了摇头,指着时息细长的胳膊上的手镯,“母亲倒是留了手镯给时息。”说着,瞥了眼屈辅国,“督公,是什么样的戒指,我回忆下。” “本公多余这一问,以你父亲的聪慧,绝不会给你留下这个灾祸的,应该早早扔了。”屈辅国常常叹息一声,“看来,都随他去了。” 说完,起身离去,留下一句话,“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看到督公离去,骆镔指着石公望,“这位是常扬领卫,你以后跟随他。你父亲是府卫,你应该知道,我们卫府为什么被称作乌鸦府吧!那是因为乌鸦聪明、凶猛、目光锐利,还有,它是死亡的预兆!我们就是皇帝的耳目和爪牙,要有聪明的手段,勇猛的精神,警惕的耳目,要给不忠于陛下者带来死亡!” 石公望示意二人坐下,指着东面言道:“我们府卫的制度,卫府在各势力执掌者为协卫;每个协卫掌五十司卫;每个司卫掌百眼,这些眼线包括地痞流氓、三姑六婆,乡间小贩,妓寮客栈,只要是流动集聚,就有我们的眼线。” “这些时助都应该清楚。”骆镔笑道:“石领卫,天色不早了,该吃饭了。你来中都这几天,还没有同饮过,今晚我来做东,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姜时助起身作别,试探着问道:“卑职能不能亲手安葬了父亲?” 骆镔点头言道:“去吧,令堂也是我们卫府老人了,算是有个善终。” 熊熊烈火燃起,姜时助将骨灰装入到白色瓷罐中,突然,手上感受冰凉,捡起细看,却是扳指。烈火焚烧后的扳指丝毫无损。姜时助很是惊讶,恋恋不舍的看着扳指,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将扳指放入了瓷罐,封了起来。 泥土被抛洒到墓穴中,看着瓷罐被慢慢封盖起来,姜时助的动作越来越慢。如同最心爱之物被抢夺,突然,放下了铁锹,不顾一切的扒开泥土。 “当啷”一声,瓷罐被摔碎,姜时助疯了般的在地上寻找。当看到黑色扳指静静躺着,赶紧捡了起来,如同见到了最心爱的人,温柔的抚摸。 细看扳指,刻着两个甲文,又看到了黑白五点。不可抗拒的力量传来,内心的挣扎无法抵挡,一点点的带上了戒指。 如同最空虚的内心被充实起来,闭上眼睛,静静的体会这无比的陶醉。 天空中的乌鸦飞过,发出了令人讨厌的嘶鸣声。 第73章 太学共谋 中都北部,坐落着享誉中天的最高学府,太学。 在太学中心耸立着大明堂,这座令人目眩神迷的大明堂共三层,底层四面以青、朱、黑、白来象征四向,中层十二面雕刻十二生肖,顶层用圆形攒顶。因为处在高天,人称天宫,是士子登天之处,皇帝在这里赐冠戴花,好不荣耀。 明堂之中,岑祖林和彭子谷、庄以质、王文成等聚在一起。 庄以质有些生气的言道:“梁相为何不让我参与此事?” “旸之,不要多想,我们的想法是,若你出面,本来是公义,落在他们口中,也变成了私仇!”岑祖林说完,笑看王文成,“伯安兄,梁相想让你来召集士子。一来你和此事无涉,由你出面较为公允,对方也找不到把柄;二来伯安兄才学出众,明辩说,善辞令,此群小猖獗,需要伯安兄辅佐梁相,拨乱反正,匡扶朝局,共谋大义!”见到王文成凝重的点头,言道:“伯安兄已入梁相法眼,若将上书之事办得圆满,以伯安兄之才望,将来定会得到梁相重用。” 看到在旁庄以质的失落,岑祖林安慰道:“旸之,梁相的意思,这次上书,不涉及他人,主要是针对外戚,上次殿审,杨茂成不言不语,不为我等声援,反而反戈一击!我的诗句被人抓住把柄,就是此人泄密,种种迹象表明,杨茂成已经投靠了姚家!姚相的意思,这次就针对姚家和杨家为首的外戚发难。” 庄以质咬牙切齿的言道:“上次殿审之所以被动,除了杨茂成背叛之外,那个小恶魔也在阴助姚家。这个没卵子的东西,若不是他泄密,那个钱盆子怎能掌握那么多内情。这次上书,就弹劾姚武、杨茂成和小侏儒三人,若是不让小恶魔焦头烂额,怕他还有闲情逸致来对付我们,我们太学士子千人,天下精英云集,那个不涉华族世家,滔滔公议,悠悠诸口,圣上难道不顾及士子之心?” 岑祖林摆手阻止,“不可,梁相再三叮嘱,切不可急操,不能树敌太多。等以后腾出手来,再慢慢对付小恶魔不迟。梁相曾言,‘姚武是饿虎,杨茂成是贪狼,而小侏儒则是毒蛇’。姚武张牙舞爪,咆哮山林,必死于跋扈;杨茂成胆小而贪婪,必死于贪念;而小侏儒喜欢暗中偷袭,一击致命,最需紧紧提防。” 岑祖林言道:“彭大学正,让辟雍做好准备,同时上书,以壮声势。” 等落实安排后,见到众人离去,岑祖林对留下的庄以质道:“旸之,梁相不让你出面召集士子参与上书,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做。” 本来沮丧的庄以质振奋起来,“师傅只管吩咐,弟子必然赴汤蹈火。” 岑祖林笑道:“那倒不至于,梁相还是爱护倚重你这个弟子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你待诏御前。此次上书,梁相担心意外发生,毕竟姚家也不傻,王文成在明处张罗,你在暗处主导。记住了,一定要让这次上书营造出声势来,若是能逼迫姚家狗急跳墙最好,我说到这里,你该明白梁相的意思了吧!” 庄以质心惊胆战的言道:“若是出了人命怎么办?” 岑祖林言道:“大奸大恶,从来都是专一媚上,邀宠窃威,大奸似忠!哪会这么容易伏诛,为国除奸,难免是有牺牲的,不过,梁相会设法保护好你的。” 庄以质郑重言道:“弟子必不负使命,哪怕以身犯险。” 和实馆中,文士推门进入,就见到在饮酒等待的姚武等人。见到推门而入的文士,姚武客气的礼让坐下,让人在外面警戒。 姚弼士赞道:“詹学士果然是竭尽心力,他们这段时日在密谋何事?” 詹徽恭谨言道:“说是为国锄奸,正本清源,已经形成了不小的气候了,蒙蔽了上千人不明真相的士子,准备给圣上上书,要求惩治外戚。” “在他们眼里,斗不过的都是奸党,骂不过的都是小人啊!”姚武将杯中酒和詹徽饮下,笑道:“多余的话不说了,詹学士,太学和辟雍最近如何了?看他们最近鬼鬼祟祟的,常聚集起来密谋,你这里可有内幕?” 詹徽恭谨言道:“幸不辱命,算是打探些消息来,果不出大人所料,庄以质自到太学后,虽是学正,却骄横跋扈,以大学正自居。这段时间,王文成在明,庄以质在暗,四下走动,串联共谋,也曾到下官这里几次。” 姚武猛然紧张,面露忧色,“怎么?还有王文成!此人名气更大,有很强的士林号召力,被士子视为领袖,满腹经纶,才华绝世,且晓畅军机,学究天人,自创心学一脉,名气直逼当年的梁兴奴,是当年的大学正刘龟蒙最得意的门生,因不是梁兴奴弟子,故而没入成业殿,要不然……” 姚弼士有些紧张的言道:“少卿,是不是趁着他们大势未成,早点下手?不能放任这些小人挟裹民意,利用士子们不知情由,策动士子给圣上施压。” 姚武摆了摆手,“不可,此事定是梁兴奴在背后撑腰,若是我们打了抓了士子们,岂不是正好落入人家彀中,人家巴不得我们动手那!若是我们动手,这矛头就直接的冲向了我们,到时候,我们独立承担后果,这又何必那?” 姚弼士言道:“那少卿的意思是?找人来分摊压力?” 姚武露出微笑,“若是没了公室和宦官,岂不是少点什么,让我说啊,应该把他们也凑上,到时候,就皇亲国戚宦官一起骂,这才热闹的紧那。” 姚弼士担忧的言道:“梁兴奴老奸巨猾,他才不会全线出击那。” 姚武笑道:“他老奸巨猾,那些士子们可是满腔热血,天真无邪啊!詹学士,这就要你帮忙了,这些士子不是满腔热血嘛,你背后给加他们加把劲,大骂宦官和公室,到时候你振臂一呼,这些年轻人,岂有不跟着你前进的道理。” 詹徽脸色变白,为难的言道:“大人这是打算害死下官啊!那些人,其实我小小的学正能招惹的,到时候把我抓进狱中,死都死的无声无息。” 姚武笑道:“詹学士啊,等你鼓动起来这些士子来。”然后指着姚弼士,“大司寇以蛊惑人心,马上把你抓起来,你就踏踏实实的到都官狱中吃香喝辣的吧!这都官狱可是姚大司寇管的,有他关照,你怕什么?难道我们会兔死狗烹?” 姚弼士言道:“放心吧!风头一过,你詹学士将来要做个大学正那,我们也要掌握士子之心,像你这种正直之士,士林中可不多见了。你不畏强暴的直名,自然增加你的威望,太学生拥护你,你可做大学正了。” 见到詹徽还有些犹豫,姚弼士劝道:“公室和中侍那边,自然也有商量,你不用担心,等我们清除了太学势力,大家各有所得,心照不宣就是了。” 詹徽有些为难,“只是鼓动起来不容易啊。” 姚武点头,“这个自然,就是买个笔墨不也需要银子嘛!难道我们还能让詹学士自掏腰包啊!这不是我姚武的性子,凡是我们的人,一定要多加爱护。这需要撒钱,回头送你黄金千两,回到太学,有了这些金子,凭借詹学士的三寸不烂之色,连东元小翁主都能征服在胯下,鼓动这些太学生不难吧!” 詹徽笑了笑,“这是好办法,他们会鼓动,我们也会鼓动。” 姚武叮嘱道:“就是让事情脱离他们的控制,不要让他们得心应手。” 第74章 不死的骆吉 “咚咚咚”铁拐杖击打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瘸子一瘸一拐的进入厅中,看到屈辅国好奇的眼神,骆镔介绍道:“督公,这就是不死的驼吉,发现他时,已是奄奄一息,能大难不死也算是吉人天相了。” 驼吉恭谨的言道:“督公,卑职是北地人,家父……” 屈辅国问道:“五原郡?这么说,你懂些云中话了。” 骆吉回道:“家父曾在高阙堡为军,卑职流浪过云中和瀚海,算是懂些。” 骆镔问道:“既有这个本事,做个通译不好嘛?何必为匪盗。” “卑职十岁时,家父刺探军情时,不知所踪。母亲艰难,便改嫁行商,卑职就跟着代父在瀚海北部行商。因为不喜代父,过了两年就离家出去了,在云中帮人放羊牧马,受不了荒凉,思乡回到了高阙堡,碰到了走江湖的义父一家,义父待我甚好,因为卑职马术好,图个热闹,跟着他们走南闯北的卖艺了。” “大兄是捡来的丐儿,义父把女儿托托嫁给了他。可他行事鲁莽,和人家争执时,把人失手打死,义父疼他,担了罪,被问斩了。大兄从此越发的暴躁,醉酒后就打托托,我就气不过,打了大兄,日子就是这么打来打去的过。大兄杂耍时,喝醉了酒,失手把无赖杀了,逃亡中,我又杀了快捕,被追捕的厉害,只能逃进羌戎。后来,厌倦了逃亡,想换个身份活着,到了皇领,还是被抓了。” “发现时,被绑在树上,对手怕他被饿死渴死,将两个同伙赤条条的挂在他的身边,让他撕咬充饥,血腥味引来了狼群。”骆镔露出不忍的神色,“幸亏有两条死尸喂饱了狼群,才没有要了他的命,这半张脸却被狼舔了。” 屈辅国看着纤毫毕现的生动面孔,有些好奇的问道:“毁容很严重?”指着自己,自嘲的言道:“难道比这张面孔还难看?摘下面具看看。” 骆吉不敢怠慢,当揭开面皮时,饶是见过天牢诸般酷刑,还是被那张恐怖的脸,吓得不敢直视。一张不成人形的脸庞,右半边脸被带着倒钩的狼舌舔到骨头,似是腐烂的尸体,结疤后萎缩的面孔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屈辅国赶紧移开目光。 驼吉赶紧的将面具带上,英俊的面孔重又出现。 指着活灵活现的面具,屈辅国问道:“这是王圣手做的?” 骆镔点头,“天下能做出这种面具的,自然是王圣手了?” 屈辅国摸了下,点了点头,“细腻滑嫩,真假难辨,果然是王圣手的杰作。”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我听说,他做面具,力求逼真,用死人的面皮来做。” 骆吉笑道:“擢选场中可不缺死人,找了个英俊的家伙,看着顺眼。” “怎么腿还瘸了。”说着,看着骆镔的左腿,“还能养好吗?” 骆镔无奈的言道:“被咬碎了骨头,不死算是天幸了。” “我们倒是同病相怜,你是死瘸子,我是死侏儒,两个该死之人,也不知是上天怜悯,还是上天厌弃,竟然没收了我们。”屈辅国啧啧称奇,“官府追捕,死牢刑狱,生死擢选,虎狼之口都能挺过来,你这家伙到底有多命硬啊!” 驼吉笑了笑,面具竟将笑容展现出来。屈辅国觉得不可思议,对骆镔言道:“神乎其技啊!从王圣手那里再弄几个来。”随后对骆吉言道:“去云中和北地吧,对付那些粗鲁的家伙,你倒是好手,到央狄城吧!” 骆镔言道:“府卫规矩想必你也清楚了,督公在此,还有什么想问的?” 驼吉问道:“督公,小人就想知道,害我的人还活着吗?” 骆镔言道:“督公,害他的人是时助吧。” 屈辅国盯着骆镔,冷冷的眼神令人胆寒,“看来,我们低估他了,本来以为还要鲜血来浇灌,没想到啊!告诉石公望,姜时助可委大任,放手去用吧!” 拍了拍驼吉的瘸腿,让驼吉疼的倒吸凉气,屈辅国转身离去,远远声音传来,“记住了,从现在开始,过去的一切,都要被遗忘,敢内讧者,腰斩!” 第75章 太和门上书 高大雄伟的太和门前,上千士子整整齐齐,静静端坐着。 这些以天下为己任的士子们,面带悲壮,大义凛然的盯着太和门。和士子对峙了三天的公师都逐渐失去耐心,统领龙武卫将士子团团围住。不过双方倒是很克制,士兵们只是围在外面,防止士子冲入皇宫。 屈辅国领着上百黄门,肃立在皇帝身后,等待圣意。 站在太和城楼上,迎风肃立的皇帝,看着下面无声抗议的士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为政十年,他所有的雄心大略,慢慢的被下面的士子所腐蚀,开始怀疑自己,有些疲倦的对身边的梁兴奴言道:“三天了,朕有如此不堪吗?” 梁兴奴沉声言道:“圣君当国,才有岩岩气象!士子们才会端方特立,这说明事有可为,这些士子向来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以家国之主自居,这是好事,若是他们对圣上和朝政绝望,也不会来此静坐,怕是早就移居他国了。” 皇帝摇头道:“若朕是圣君,何至于有这么多人来此静坐。” 梁兴奴铿锵言道:“他们来此,不是为了圣上,而是为了国贼。” 皇帝面带苦笑,“朕一直提防外戚专权,连皇后都是平凡人家的女子。” 屈辅国语气不善,“他们公然挑衅圣上,对圣名有损,若是龙武卫不方便动手,就遣府卫前来,将他们架走便是?” 公道安愤愤言道:“干脆,让公师都带着龙武卫打走便是。” 公协言道:“还是劝慰吧,读书人就是这样,以清流自居,如傲霜青草,可以凌风雪,不可以充栋梁。若是流血了,不知会造成多大影响,这些士子总觉得流血是很光荣悲壮的事,若是打了他们,岂不是成全了美名。” 皇帝对安侍国言道:“侍国,将上书收来,传为首者前来。” 安侍国赶紧跑下去,在士子面前大喊道:“众位士子,圣上有言,可将你们的上书呈送御前,可推出三人来,随咱家到御前直奏。” 王文成和彭子谷起身,手持上书,要随着安侍国前去。 此时,詹徽突然起身,激昂言道:“微臣詹徽有陈言。” 见到詹徽没有事前商议,便贸然如此,王文成恐有变故发生,顿时警觉,柔和的对詹徽言道:“詹学士静等消息,由我等前去就是了。” 詹徽斩钉截铁的言道:“王学士,劝谏天子,也是下官的责任!” 见詹徽如此,彭子谷脸色变得铁青,“詹学士,莫要添乱,我们足矣。” 安侍国言道:“詹学士随我前来吧。” 三人上前,恭敬的跪拜下来,将请愿书举过头顶。 “辟雍学正彭子谷拜见!” “太学学士王文成拜见!” “太学学士詹徽拜见吾皇万岁!” 皇帝见三人谦恭行礼,阴郁的心情有些开朗,“士子们忠心为国,那朕就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不违士子之心。王伯安,可是大才子,朕读过你的《秉烛夜话》,可谓是包罗万象,连鬼怪的故事都讲的栩栩如生,为政大略,让你讲的是深入浅出,娓娓道来,若有机会,朕让你入宫,侍讲经史,让朕开开眼界。” 王文成恭谨的言道:“微臣定当奉召,不胜荣幸。” 安侍国赶紧上前,左右手分别取下王文成和詹徽手中的请愿书,然后趁着转身遮挡,将詹徽的上书递了上去,“圣上,这就是他们的上书。” 皇帝读了起来,脸色由晴转阴,面罩寒霜,双手不自觉的抖动。众人惶恐不安,屈辅国上前搀扶。皇帝猛然将屈辅国拨倒在地,屈辅国一个不留神,头撞到了台阶上,顿时头破血流。而皇帝丝毫的不以为意,更快的继续往下读。 皇帝发疯般的将请愿书撕碎,大笑道:“承祖奉亲,孝也;以育群生,仁也;立经陈纪,明也。士子痛哭流涕,长太息者,笑我求长生,逆本末,驰纲纪,增赋役,薄臣民,败师而还啊!”指着众位中辅,大声指责道:“笑你们非愚则谀,尸位素餐,说什么少府充盈,而天下愁苦……” 将撕碎的请愿书望着空中抛洒,皇帝大笑道:“颐光颐光,一扫而光!在这些士子眼中,朕倒是不孝、不仁、不明的昏君了,哈哈……” 众人都吓得目瞪口呆。皇帝突然停止了笑容,血红的双眼瞪着眼前三人,逼问道,“你们说,朕是不是这样的昏君!你们说,朕是不是……” “反了……”眼前景物空虚,恍惚间传来了尖利的哨声,皇帝眼前一黑。 “圣上,圣上……”黄门们围了上去,赶紧施救。 公师都双眼冒火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士子,狠狠的高喊道:“此为大不敬,圣上有言,士子大逆不道,已属谋逆,将这三人给我拖走,听候发落!至于门下的士子,给我狠狠的打,讲他们打将出去,敢有抗拒皇命者,往死里打……” 王文成警觉的关注着局势,见到跟随着黄门匆匆而去的梁兴奴,顿时涌现出不祥的预感。看到身边的彭子谷任凭事态恶化,不为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叩拜,“公相,士子多有不明就里者,下官愿去劝说,给一刻钟,将这些士子晓以大义,将其劝走,若有违抗皇命,一意孤行者,再罚不迟。” 公协盯着王文成,见到他眼中的坚定,看到跟随着皇帝而去的梁兴奴,心中也若有所悟,厉声高喝,“给你一刻钟,过时不候!” 知道事情紧急,王文成飞快的跑下,在人前突然跪拜下去,大喊道:“圣体不适,以至昏厥,我王文成在此叩拜,恳请大家速速离去。” 有些士子站了起来,激昂的高呼,“诸位莫要惊慌,天下英才汇集于此,难道我等就害怕这些威胁吗?为国除奸,当毫无畏惧!他们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等痛下杀手?圣人教导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有人高声附和,“对,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我等都忘了圣人教诲?” 有人更是尖酸刻薄,“你王文成见了圣上,怎么就变了态度?就返回来劝谏起来我们来了?难道说,奸党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有人气愤指责,“当初是你们鼓动我等来这里,怎么现在反而劝我等回去,难道我等就是你们升官发财的手段,你们这些奸徒,比那些奸党更可恶!” 有人坚决道:“不走,我们不走!若是见不到陛下,我们不走!我们要重选士子,面见圣上,我等需要哪些真正有风骨的士子,不要这样的软骨头。” “啊呸,小人,还说外戚的姚家和杨家大奸似忠,你才是大奸似忠。” 王文成悲痛言道:“众位仁兄,且听我一言。”见到很多人还在煽动,想到梁兴奴匆匆离去的步伐,王文成已然明白,高声喊道:“我们都被人利用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滚过,让乱糟糟的局面瞬间安静下来。 王文成挺直身板,大喊道:“不管是煽动他人为晋身手段的!还是想着担任道义的,以身殉国的!我们都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有人希望这里流血!我们成了别有用心的人对付政敌的矛头!众君听我一言,等过了今日,自然就明白了。” 错愕的士子明白了什么,便小声商议,三三两两的撤了去…… 见到众位士子离去,城楼上紧盯的公协长长舒了口气,口中低声道:“圣上有德啊!若是流了血,这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圣上有德啊……” 公师都看着离去的士子,有些愤愤的骂道:“便宜了他们,要不然,今日非要打死几个,给圣上出出气,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 第76章 献计太后 阵阵呵斥回荡在昭孝宫中,太后正在怒骂姚武。 十年前,颐光帝成泽登基,成遂打入宗狱,麟德宫改回昭孝宫,成为姚太后寝宫。太后把所有怨恨都发泄到了?夫人身上,为了不让?夫人吐露宫内密辛,将她的舌头切下,看着双眼喷火,口中吐血的?夫人,太后得意洋洋的言道:“你不是长袖善舞吗?”,命人将她的双腿双臂斩断,让巧匠做了桐木躯体,将砍下的四肢装上,令木偶艺人牵引木制的“?夫人”起舞。太后不但安之若素,眉飞色舞的观赏品鉴,还将?夫人装到大鼓中,腌制起来,强迫她观看自己“风骚”的舞姿。所有宫人都看到这场“华丽”的演出,不过不是优雅的舞姿,而是血淋淋的四肢和冲入云霄的悲鸣。?夫人七窍被缝合后,任虫鼠噬咬。她不顾一切的撕裂了双唇,哀嚎了三天三夜,血肉模糊的口中发出的不是人声,所有的哀怨都化成了血泪,据说有宫人不忍,偷偷将她勒死,才结束这场演出。 刚入宫的杨皇后“有幸”看了这演出,很长时间,当她看到太后,就禁不住浑身发抖。很多看过演出的宫人,经受不住折磨,失心疯而死。昭福宫在深夜不时传出阵阵凄厉悲鸣,宫内盛传,?夫人并没有离去,她的冤魂一直在徘徊,伺机报复太后。无人愿意踏入戾气充盈,怨气冲天的昭福宫,此宫闲置,慢慢荒废。 向来冷静的太后如同嘶吼着护崽的母狼,面纱虽然遮挡面孔,不过能感受到愤怒的扭曲,伸出如同枯枝般的手指,指着面前的姚武,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盆子,圣上还在昏迷,要是他有了三长两短,你就跟着去陪葬吧!” 垂首躲避太后盛怒到发红的眼睛,姚武不敢多言,只是低声嘀咕的辩解道:“大姐,这可冤枉死了臣弟了,这是士子们引起的,和臣弟有何关系。” 太后混不讲理的骂道:“我只知道是你引起来的。” 姚武无畏的迎着太后的目光,“若是圣上……该如何处置,大姐想过吗?” 太后的手指突然僵在半空,姚武细看手指,干枯的皮肤开裂的很严重,气血不畅,血痈于表脉,交错扩张,瘀血阻滞增大。见到太后眼中闪烁的泪花,姚武好像突然不认识熟悉的大姐,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静等责罚。 手臂无力的垂下,太后心如死灰,“盆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见到太后如此,姚武直接问道:“大姐还记得年初的帛书案吗?” 太后马上明白姚武前来的意思,如同沸水平静下来,语气也变得和缓,“盆子,大姐懂你意思。此事略有耳闻,年初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云的,不过是一时的热闹,只是喧嚣了几天,大家都没有闹明白咋回事的,就销声匿迹了。” 姚武点头,“大姐,最明白此事的怕是屈辅国啊!” 太后对宫女言道:“去昭明宫,把辅国喊来,就说老身找他。” 片刻功夫,屈辅国就匆匆赶来,“太后,奴才正在圣前值守那。” 太后赞许的点头,“中侍忠心可鉴,务要看紧了圣上和杨皇后!老身喊你来,有几句话问你。年初的帛书案,可是你来署理的,方便告诉老身吗?” 屈辅国言道:“既是太后问起,奴才自然知无不言。此事圣上刻意压制,没让大司寇府去侦办,要求我们卫府轻描淡写,外松内紧的应对。我们府卫连抓带威胁的,虽然喧嚣一时,很快就沉寂下去了,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见到太后意犹未尽的目光,屈辅国言道:“此事发生在大年夜中,有人趁着上元节开放宵禁,寅时趁黑在大街小巷散落帛书,让早起的行人捡拾,力求扩散。这些帛书用的是上等精美绣锦,价值不菲,刚刚抛撒,就被捡拾一空。” 姚武言道:“有散布大街小巷的府卫,圣上须臾间就知。” “卫府辰时追索,到了午时,就被彻底压下。处理及时,没有扩散,收上来的帛书当即焚烧,留下就是蛊惑乱众罪。可等打开帛书,才知记载内容确是骇人听闻。”说到这里,屈辅国闭口不言,有些犯难,“事涉太大,怕污了圣听。” 太后挥挥手,“但说无妨,难道老身还不知维护自己的亲儿子!” 察觉太后眼中蕴含的凶戾,屈辅国狠了狠心,“书中大谬,声言太子并非亲生,而是杨家子嗣,冒充皇子入宫。最诡异的是,连在场证人也指名道姓的罗列出,可是这些人或已作古,或者消失不见,内容真伪难辨,线索无从追查。太后,此事表面风平浪静,地下却是暗流涌动,毕竟,知道这等密辛的人可不多,圣上仁爱,不愿牵连无故,卫府不敢放开手脚去查,无凭无据,只能草草了事。” 并没有继续讨论此事,姚武冰冷的玉石眼睛盯着屈辅国黄褐色的眼睛,想要觉察出蕴含的波动,突然问道:“圣上若是万一,督公作何打算。” 迎着太后的目光,屈辅国言道:“本朝以孝治天下,自然是太后主持大局。” “很好,大事不糊涂。”太后满意点了点头,“去侍奉圣上吧!” 屈辅国离去,太后气愤言道:“看来是成遂门人为其张目,意图解救。” “大姐,此事说不定是公翊绍所为!这个梁兴奴,果真权智英略,参明玄机,这便是追索力度这么大,事情却压下来的原因,公翊绍是圣上信任的族弟,必然是要维护;公族中人,公协自然照顾;他还是太学门人,梁兴奴也必然尽心。”见太后还不懂关窍,姚武解释道:“表面上看是成遂余孽作为,可成遂在宗狱被牢牢圈禁十年了,余部虽没烟消云散,要救人也只能是求圣上怜悯,怎会去干这等落人把柄的傻事,这明显是打击成遂,希望圣上震怒,赐死成遂。” 见到太后还是满脸懵懂,姚武有些着急的解释,“大姐,成遂被赐死,璟荣是伪太子,圣上根系就算断了!公协领养的嗣子公师都无皇家血脉,当然无法继承大统,如此先皇的根系也断了!先皇当年诛杀戾太子成徽所有族人,大成帝的根系因此断了!只能追索到四十年前的庆和帝了,庆和帝还有皇子公辟方啊,公辟方血脉延伸就是公翊绍了,若是圣上大行,继承者就只能是公翊绍了!” “好狠毒的计策,竟想着一网打尽!谋划者心计深不可测啊!”越想越是心慌,“不行,盆子,随我去陪伴着圣上,现在大姐谁都不放心了,就是那个杨皇后,我看她也不值得信任托付,若是璟荣这个太子是假的,她会不会……” 不由分说,便拉着姚武,匆匆的乘着抬辇赶到了昭明宫中。 第77章 太后相劝 见到皇帝睁开眼睛,众人长长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来。 朦胧的眼神人群中缓缓扫过,皇帝见到每张面孔流露出来的喜色,皇帝顿时有了些力气,虚弱的声音问道:“士子们都怎么样了?” “都放走了!”公师都恨恨道,“这些人,给脸不要脸。” 想起刚才,皇帝有些后怕,“若朕不能醒来,不知会怎样?” 听出皇帝话语中的异样,众人赶紧宽慰道:“圣上万寿无疆!” “天佑仁明,圣上只是微恙,养几天就无大碍。” “仁君天照,圣上心怀万民,上天岂能不照拂圣君?”…… 有些无力的压了压手,示意安静,皇帝平淡的言道:“这也是个契机,此前从未想过此事,朕也应该想想了,人说祸福旦夕,倒也不是吓人的话。” 见众人纷纷过来请安,太后赶紧劝阻道:“所赖上天仁德,祖宗庇佑,圣上醒过来了,诸位可以安心处理朝政了,圣上需要静养,诸位先回吧。” 喜极而泣,口中嘀咕着,伸出干枯的手,无力的颤抖着,给皇帝喂药。 感受浓浓的母爱,皇帝伸出手来,将太后的眼泪擦拭掉,喊了声“娘。” 看到沉默不言,静静守候的姚武,因为自己的目光而坐立不安,皇帝注意到了发根间的缕缕银丝,突然感觉了亲情的可贵,真诚的笑道:“舅舅。” 姚武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回应道:“圣上醒来就好。” 见到姚武眼睛发红,皇帝言道,“舅舅,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姚武正要离去,太后言道:“盆子留下会儿,有些话,应该告诉圣上了。” “宫中戾气怨气过重,有伤天和,因果相循,皇室向来子嗣不旺。”太后久久看着皇帝憔悴的面孔,心如滴血,“事关重大,你给为娘说句实话,当今的太子,是不是你的血脉?”见到皇帝低头不语,太后知道帛书所言不虚,心如刀绞,眼泪滚滚而出,“你可知道,为娘为什么总是带着纱巾?要将全身裹起来?” 皇帝觉察到了异常,谨慎回道:“娘不是怕风吗?” 太后言道:“很多事,为娘瞒着你,不让你舅舅告诉你,可是当娘的,觉得还是让你知道得好。十年前,你的父皇突然驾崩,你可知,是何原因?” 见到皇帝久久不语,太后叹了口气,将遮挡面孔的面纱掀开。 见到面前这张脸,皇帝吓得瞠目结舌,眉毛已经掉光,头发变得稀疏,一张皮肤溃烂的面孔,留着结痂后的层层伤疤,流出脓水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皇帝痛心言道:“母后,这是怎么了?是什么恶疾?” 见到太后低头不语,姚武接过话来,“圣上,十年前,先皇要修改诏书,臣就私下做主,讨来了天机散。太后这身体,就是毒药天机散留下的恶果。此毒让人奇痒难耐,挠到皮破血流,不过是口中停留片刻,便把身体侵蚀成这样。” 姚武暗中观察皇帝表情,见到皇帝平静如水,知道他已猜出大概,才稍稍松了口气,“臣只知道这是天下最毒的药,当时情势危急,生死关头,咱们有进无退了!臣只想着效忠圣上,其他没有多想!就让大姐带着药去了昭明宫,可?夫人将大姐盯得死死的,那天是最后的机会了,若不能匡扶社稷,圣上将会被废黜,大姐没有办法,只能先把药含在口中,等尝药吐出,才算是……” 知道了来龙去脉,皇帝看着太后的面孔,动情说道:“娘,你受苦了。” “为了你,娘吃多少苦也没关系,去的时候,也没打算活着!”太后泛红的眼睛看着皇帝,“当时,娘赶紧出宫,服下了解药,才捡回这条命。” 皇帝问道:“舅舅从哪里讨来的这药,他们还有解药吗?” 姚武对皇帝毫不隐瞒,“天机散是以制作棺椁的名义从大祭司那里要来的,他们熬炼制作金身的塑雕水,里面就有剧毒无比的尸毒。臣让他们配过解药,可太后那天接触的太多,解药只能救命,没办法消除这剧毒。” 太后心如死灰,“受了这么大的罪,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见到母后如此绝望,皇帝目露不忍,“母后,你的皇孙都六岁了。” “什么?”太后目露狂喜,“我的皇孙那?为娘看看。”说着,露出笑容,“是不是和那个宫人的孩子?安置在宫内那里了?为娘现在去看看。” “母后,没敢留觧文在宫中,将他藏在邕国少阳山中。三个皇子夭折,当初璟荣偷偷进宫,就是为了遮掩觧文的,本以为他会夭折,没想到……” “原来如此,可怜了璟荣啊!”太后叹息,“觧文?这孩子叫觧文。” 皇帝点头,“角羊觧,明辨是非曲直的瑞兽,文,以文化之的文。” “这个名字好!”太后摆脱了所有的烦恼,洋溢着幸福,“娘懂你的安排,皇后无子,这宫内不安全,放在邕国也好,小娇也能担些事情。六岁了,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就返宫了。”说着,脸上有了忧虑,“只是这璟荣怎么办?” “打算过几年,让他去梁国就藩,还是去邕国更好?” 姚武面色担忧,“圣上洞悉万方,明察秋毫,国人却不明就里,以璟荣为太子,将来,璟荣外出就藩,觧文立为太子,便是无端废立啊!为了保护觧文,圣上秘而不宣,可国人却不知真假,若觧文久在少阳山,而璟荣占着大义名分,地位日渐巩固,如此一来,二人将来命运如何,不言而喻,留下总是祸患啊!” 皇帝言道:“觧文到十六,就要归国加冕了。” “那也有十年啊,这十年,指不定有多少波澜那。”太后很是担忧,“能不能让觧文早点到娘身边来,娘带着他,你总该放心了吧!” “母后难道忘记了,不过是五年前,小皇子怎么死的?” 太后很是愧疚,“都怪娘没有好好看住,哪里想到,急症那么快。” “母后,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啊,觧文可是唯一的血脉了!” 太后很是无力,“娘知道,可是,娘想派贴心的丫鬟过去看着。” 姚武赶紧阻止,“大姐疼爱皇孙,想着她平平安安的长大。可此事必须听从圣上安排,多个人,虽然多双眼,可也多张嘴啊!大姐可要三思而行啊!” 说起觧文,皇帝精神好了许多,起身将觧文的画像拿了出来。 姚武细细端详,“天资纯厚,明目有神,英瑞特达,必是英主。” 太后痴痴盯着觧文扑蝶,干枯的手禁不住的爱抚着画像上的孩童,盯着孩子的眼神,问道:“润舆,这孩子,是不是那个神秘的女人,如烟生的?” 皇帝有些担忧,“母后,就是如烟所生。” 太后叹了口气,“真是可怜的孩子,娘亲也不再身边。将来连个母家人都用不上。润舆,可为我这个皇孙好好的铺垫好了,让他无波无澜的登基。” “母后不用担心。”皇帝开着玩笑,有些撒娇道:“娘亲,我才三十那。” “娘原来从未担心过,就是没有皇子,娘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想着你还年富力强,可昨天之事,娘能不担心吗?昨儿晚上,为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你万一……”太后不敢往下说,“我这个将死的老太太,指不定哪天就去追随先皇了,怎能扶立这个无依无靠的皇孙啊,我们走了,这皇孙怎么办?” 搅着汤药,太后突然问道:“润舆,你可想过年初的帛书案。” 皇帝目露警惕,推开药碗,“母后,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太后倔强的还要喂药,“娘就问你,公翊绍是不知情?还是参与者?还是策划者?太学门生一手遮天,看把你气的,气死了你,他们好推举自己人上去。” 气氛陷入了沉默,太后言道:“当年给你定亲姜家,可是形势所逼,这婚事也就作罢。说起来,姜家对你是有恩的,为娘知道你有心放过姜家,也没多管。这妻族是有用的,四年前的少府屯田案中,公协也为妻族的张达印求过情。” 姚武见缝插针的补充道:“不但为张达印求情,还为成遂师傅乜三许,门客丁本良求过情,成遂收监后,党羽没有一哄而散,反而团结在乜三许周围,伺机而动,这么多年来,通过公协和梁兴奴,求圣上怜悯,放了成遂。” 皇帝有些疲倦的言道:“乜三许和张家也有姻亲,丁本良父亲在北军任职,和公师都有袍泽之谊,公相向来心善,别人求过来,也就帮他们脱罪了。” 太后生气的言道:“你啊,就是心善,什么苦都是自己扛着。” 见皇帝如此,太后建议道:“大外甥忠宣的女儿九灵,今年八岁,为娘见过,长得比当年的锦儿还漂亮柔和,比觧文大了二岁,这婚事暂且定下吧。” 见皇帝没点头,姚武赶紧劝解,“大姐,圣上向来反对外戚干政,臣弟坐着中宰,就很惶恐了,若让九灵嫁给了觧文,怕是不妥。” 见到皇帝依然不松口,太后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觧文是你亲生骨肉,为娘就这点活着的指望了。”说着,看着姚武,郑重言道:“盆子,圣上不喜外戚干政,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不管我活着,还是我走了,将来九灵嫁给了觧文,我们姚家就从朝堂退出,你也别做中宰了,其他姚家人也不许入朝堂。” “大姐放心,满而不溢,高而不危,才能长守贵富。我们姚家世受皇恩,到了臣弟这里,做个富家翁就心满意足了。”说着,起身叩首,“圣上只管放心,臣在此立誓,觧文当国,我们姚家定不入殿堂,若有违誓,天诛地灭。” 皇帝转向太后,柔和的问道:“母后身体欠安,找野穹山的真人看看。” 太后摇头,“昭福宫中早年常闹邪,请三上师前来,也没查出什么,为娘也顺便看看病。以他们通天彻地只能,也都摇头,娘知道,这就是命啊。” 看到儿子脸上挂着伤悲,太后笑着宽慰道:“不用替为娘担心,这几日不用上朝了,好好的养养身子骨,你身体好,为娘就放心了,什么事都没了。” 太后招呼姚武出宫,“盆子,润舆答应这婚事了嘛。” 姚武嘿嘿笑道:“这没看出来,不过弟弟这条老命是保住了。” 第78章 风平浪静 成业殿中,见到场面沉默,清醒后的皇帝看起来精神爽朗,笑道:“这次风波还是罢了,这些士子们说的也不都是错的,朕躬身自省,为君十载,施政多有阙失。别的而我们不说,就这个败师而还,该是大家都看到了,元镇陷落了。” 姚武言道:“圣上,臣以为这元镇之战,恰恰是我皇领的大胜。” 皇帝露出苦涩的笑容,“怎么就成了大胜?聊以自慰罢了!” 姚武激昂言道:“圣上,公师都元镇为将四年来,外临劲敌,大战旷日持久,中帅统疲卒数万,以孤城拒东元五师,孤城粮尽,兵尽矢穷,外救不至。虽是如此,犹奋羸起病,摧锋陷坚。前后大小百战,斩将百名,杀卒数万,让东元受到重创,义气悬合,饶贝笸。三军武旅,知死不叛,宁甘杀身。” 听到激昂所言,受昂扬之气所鼓舞,众人面色肃然。 姚武动情言道:“及城陷见执,公师都终无饶词,怒叱凶徒,精贯白日,可谓烈烈丈夫,信光扬于史册!此百练刚心,千锤义骨,立功当时,垂名后世!” 皇帝点头,“细想国舅所言,倒也不虚,公师都还是有大功于社稷的,朕也有心让师都入成业殿,可是,有公相在殿中……” 公协心中一动,知道皇帝的意思,语气沉重,缓缓言道:“圣上,父子不能同入成业殿,势大难制不说,尽忠尽孝也是两难。臣老了,五十多了,血气日衰,牙齿松动,不能再跟随圣上左右,为圣上分忧了,老臣借此致仕吧!” 苍老白头的姚政君也叩首言道:“老臣也七十多了,身老体衰,实在不能侍奉圣上了!老臣奏请,望圣上准臣离开朝堂,含饴弄孙,以了多年心愿。” 皇帝想了想,“嗯,皇叔和外公身体如此,就回家颐养天年吧!” 看着垂手而立的众人,皇帝言道,“公师都和国舅入殿。”目光扫过众人,不理会众人的疑惑,“姚大司寇和刘太仆同入成业殿,就这样吧!” 梁府中,梁兴奴脸色灰白,怒气冲冲的指责彭子谷,“你为何给圣上写如此的请愿书,言语如此激烈,这不是故意挑动圣上的愤怒吗?” 彭子谷满脸委屈,“梁相,那本上书并不是我等写的!”说着,将底稿递给了梁兴奴,“这才是我们的上书,完全按照梁相的意思写的。那天发生的情景,下官也是不知,今日前来,就是要请教梁相,本以为是梁相有意安排的。” 梁兴奴细看底稿,疑惑道:“这就怪了,我亲眼所见,安侍国递给圣上的折子是你们手中拿来的。”说着,凝神静思当日的情景,“想来,定是安侍国暗中搞鬼,将两份上书偷偷的掉包了,看来,我们落入人家彀中了。” 彭子谷目露凶光,“不得好死!这个阉人来自杨家,如此说来,定然是杨家在其中使诈,明投梁相,阴交姚家。”随后征询道:“还用重新呈上去吗?” 梁兴奴摇头道:“不用了,到此为止吧!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此事不单是我们太学和外戚争斗,公室怕也参与了,从入殿来看,他们应是私下商议好了!有人在浑水摸鱼,借乱谋私,若是再闹下去,更是不可收拾。” 彭子谷面色担忧,“那我们的人怎么办?他们还在都官狱那。” 梁兴奴露出决然之色,“除了王文成,其他人都可以放出来。” 彭子谷惊讶的言道:“梁相,伯安可是你向来倚重的。” 梁兴奴无奈的言道:“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只能丢卒保车了。” 都官狱中,姚弼士陪同姚武进入了监牢中。 牢卒开门,穿戴整齐的詹徽带着股酒气,被带了进来。 见到詹徽醉眼惺忪,步履有些踉跄,姚弼士调侃道:“詹学士,这牢中待的可好?元正酒就可是你的最爱,我特地的叮嘱他们,必须让你吃饱喝足了。” 詹徽满面红光,带着笑容,得意洋洋道:“有大司寇照拂,自然是舒服极了。” 姚武哈哈大笑,“人家现在是中御,是姚相了,可不再是大司寇了。” 詹徽猛然一愣,面露喜色,“这么说,大司寇荣升中辅了?” 姚弼士指着姚武,笑道:“比起中宰大人,我小小的中御算得了什么。” 姚武看着詹徽,满意的点头,“果然深沉睿智啊,连我也没想到,你那篇上书,竟然引发如此效果!做得很好,顷刻间将志满意骄的士子陷入绝境,逼得梁兴奴不得不露出马脚,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詹徽心虽得意,却肃然道:“全赖姚相妙算,下官不过是代为奔走罢了!” 姚武点头,“此次完胜太学党人,詹学士可是大功啊!詹学士出来后,去做少府卿吧!算是对詹学士的回报。” 詹徽闻言惊喜,赶忙跪拜,“下官叩谢门主提携之恩。” 看到詹徽离去,姚弼士问道:“圣上为何让我们同入成业殿?你我都算外戚。” 姚武低声言道:“传言是真的,太子并不是真的太子!” 姚弼士陷入沉思,久久之后,依然没想明白,“这有何关系?” 看到四下无人,姚武声音压得很低,“圣上随时打算废除名义上的太子,信任我们姚家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和圣上是血缘,杨家和圣上是姻缘,血缘是割舍不断的,而姻缘随时都会消散的!在国本上,圣上不信任我们,还能信任谁?” 姚弼士疑惑,“太子到底是谁?为何没有丝毫风声。” 姚武摇头,“不用多问,静等就是了。” 没法摸透姚武心思,姚弼士言道:“刘尚诚入殿倒是出人意料。” 姚武阴阴的笑道:“刘太仆可不是我们的人!现在想来,他其实是圣上的人!是绝对忠于圣上的,他是我的外父,可也是圣上安插我们身边的耳目。” 见到姚弼士有些惶恐,姚武笑着安抚道:“放心吧,刘太仆也不是那么强直。再说了,此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中都城中,那个府邸中没有小侏儒安排下来的耳目,你想想,若是没有耳目,小侏儒怎么知道那么多大情小事。” 姚弼士笑道:“也是,我府中也不知那位是人家耳目。” 姚武不以为意,“管他那!现在大局已定,胜负已决,各家都要老老实实待着了!不过此次风波,不死几人,对圣上也难以交代!他娘的,周家最是可恶,算是咱们的弃子,周廉贞这条疯狗,必须除掉他,以儆效尤。” 姚弼士点头道:“这样也好,尽快平息风波,不要闹得不死不休。” 姚武难掩得意的言道:“尘埃落定,该善后了!该想想怎么打扫战场,收拾残局了!此次风波,你我入成业殿,我们姚家收获最大;公室心愿达成,公师都入殿;而太学党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啊!你我入殿后,必然是我们的人来填补大司寇和少府卿,这两个紧要职务,决不能让别人占了,要不然老底都会被人掀出来。这太学是梁相地盘,派人去也坐不住,中都令是太学党的大司礼黄高福,这中都丞之职也让给太学党人!大家共推岑祖林做个成业殿行走,算是对梁相的妥协,梁相还是懂事的!我给梁相修书一封,说明此事,想必他会答应的。” 姚弼士饶有兴趣的问道:“这书信怎么写?” 姚武故作高深,“你等着吧,我保证让梁相满意。” 姚弼士问道:“那杨家那?难道一无所得?” 姚武笑道:“这要看圣上的意思了,怕是很快知道太子真假了。” 第79章 丢卒保车 梁府中,老仆将书信交给了梁兴奴,“老爷,姚家送信了。” 梁兴奴有些惊讶,在灯光下细看起来。看完之后,将书信就着烛火烧了起来,“回去告诉姚相,按照他说的去做,至于成不成,那是天意了。” 成业殿中,皇帝和中辅们正在商议太学风波的善后事宜。屈辅国将厚厚的卷宗呈送上去,皇帝见此,眉头渐皱。 姚弼士奏道:“圣上,已查明此次太学风波的缘由了。”说着,抬头瞥了眼高座上的太后,见她微笑点头,便知已给皇帝说个大概,更是底气十足,振声言道:“此次轩然大波,皆由前中都丞,罪臣周廉贞一手掀起的!不过被成遂党人借机利用,蛊惑士子之心,挟裹士林之意,激化事态,以求搅乱局势。” 皇帝看到众位中辅都是沉默,知道私下通过气了,微微叹气。 姚弼士愤慨的言道:“圣上,经过近月调查,已查明原委。这中间大有曲折,周廉贞阴险诡诈,凶狡自肆,先是凭借才干,从太学学士成为中都督学,后升为中都丞,可此人毫不知足,贪念太重,又想攀附高位,谋划着成为中都令!” 目光掠过众人,皇帝意味深长的言道:“人心何厌!得一望十啊!” 这句话让人有些发虚,姚弼士继续道:“周廉贞的妹妹,庄以质的夫人庄周氏招供,是周廉贞和她共谋,故意在宴席设下陷阱,将姚武和庄以质拖入漩涡!先由周廉贞将姚武灌醉,后让叶君姿和庄周氏色诱姚武,致使姚武失礼。这些不过是周廉贞布下的圈套,以此要挟姚老相国和太后,将他提拔为中都令。” 姚政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言道:“老臣失教,犬子无状,也是被人利用了他的短处,抓住了短柄,若犬子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何至于此!” 太后有些气愤的言道:“先帝就为此骂过盆子,虽说这些年盆子有所收敛,可也让人知道了他的短处,父亲以后要严加管教,不要再生是非。” 姚政君诚惶诚恐的言道:“这是老臣的罪过……” 皇帝沉思片刻,“庄以质知情否?是共谋,还是被人利用?” 姚弼士言道:“审讯查证,庄以质被夫人带入周家,未与周廉贞共谋,他侍奉君前,自重身份,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而庄夫人则是共谋和参与者。此事之后,周廉贞以此要挟,去姚府勒索官职,上次殿审,双方忌讳,都没敢提,就用金银来遮掩索官之事,搞了个不明不白!姚武酒醒后觉察陷阱,便没有妥协,官司打到圣上这里,殿审之事,圣上明晓,臣就不累叙了。” “殿审中,圣上明察秋毫,明烛独照,周廉贞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蛊惑士子,以求自进。求助昔日同窗王文成,王文成碍于同窗之谊,不明真相,收下财宝,浑浑噩噩中就被步步引入彀中,这些都被彭子谷和詹徽所证实。” “随着风波渐起,声势渐大,成遂的师傅乜三许觉察到了暗流汹涌,他隐藏幕后,屡屡挑拨士子,从中推波助澜,故意激化事态,希望龙武卫能将士子屠戮一空,来构结祸乱,以求私欲得逞,几乎屠害忠良,动摇社稷!却不想,圣上英睿,才让真相才大白于天下。” 皇帝有些虚应故事的言道:“此子真是丧尽天良!” 姚弼士沉痛言道:“王文成心迹俱恶,乜三许巨奸大恶,不除不足以慰冤魂,臣等商议,如此巨奸大恶,当被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以儆效尤!” 皇帝看着梁兴奴,梁兴奴点头道:“中御所言不虚,臣等也在太学中反复查证,更是印证此事,王文成可能是无心之过,为人利用,但也酿成巨祸。” 公道安言道:“既然如此,那就判二人斩立决吧!” 姚武摆手笑道:“王文成不过被人蒙蔽,激于义愤去做的,后觉察不对,也劝服士子,这么看来,虽有过,也有功,圣上仁爱,依臣看,判个斩监侯吧!” 公协言道:“乜三许来自元越,将他驱逐出去,终生不得进入皇领。” 翻阅厚厚卷宗,皇帝粗看了几眼,便放了下来,“周家精于天文星象,特别是周大监正和公子周禄存,推算历法的本事更是冠绝中土!”见到众人点头,沉吟片刻,反复斟酌,过了片刻,“朕看周廉贞为首恶,诛其一人便可,庄夫人拨弄是非,居心险恶,令其解除婚约,没入教坊司,以示惩戒吧!” 众位大臣齐声言道:“圣上仁爱!”…… 出来宫中,姚弼士好奇的问姚武,“中宰为何要救王文成啊!” 姚武笑道:“同门之谊罢了!我的师傅刘龟蒙,也是王文成的师傅。” 姚弼士笑道:“你可真是厚道人啊!这个师弟当日可是要制你于死地的,你竟然不计前嫌,果然气度非凡。我很好奇,刘龟蒙当年为何被姜云天逐出中都啊!” 姚武断然拒绝道:“这个……不可说啊……刘龟蒙毕竟是我的师傅。我只是告诉你,最早发现这个秘密的就是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刘师傅竟然……” 说到这里,姚武不想再提此事,笑嘻嘻的对姚弼士言道:“刚才圣上有言,要罚周家女子入教坊司。”说着,嘿嘿一笑,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既然圣上这么说了,这周家的女儿,庄以质的夫人是不是也该充入教坊司?” 姚弼士顿时明白了姚武的想法,心中还是有些恐慌,“这样不妥吧,庄学士毕竟是做过圣上的侍读,怎么能如此羞辱重臣,若是让他人知道,岂不是……” 姚武丝毫不以为意,目光中露出深意,“放心吧,周家小娘子岂能不知,她是聪明人,深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太学党人已把庄以质当做弃子了,庄以质再也不会有侍读御前的机会了,周家很快就会败亡了!能入我姚家,就是她的福分,若是她不来姚家周旋,怕是他们周家也会被我们找机会满门抄斩了。周家小娘子聪慧着那,要不然也不会你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姚弼士苦笑,“其实,今日最怕圣上突然召她质问,若是她御前反悔,那帮太学党人从中挑拨,那就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最后还不知道如何那。” 姚武闻言,哈哈大笑,眼神充满自信,“哪怕什么,那就是重审了,论起这搅浑水来,谁家能有我们姚家便利!你大司寇职权所在,太后在深宫策应,圣上深居内宫,你当圣上真是神目如电那!那个小侏儒见风使舵,这官司越搅越浑,能审明白才是怪事!太学党日趋分裂,梁兴奴那个老货现在正着急统合内部那,他岂能不知深浅,容周小娘子胡言乱语!别忘了,当初可是你和这个老货一同去劝说的,若不是他出面,小娘子岂能绝望?若是今日圣上让周小娘子入宫,若是这个贱人敢反复无常,我敢保证,下次我们连太学党也一网打尽!” 姚弼士见到姚武心意已决,点了点头,“好,把周家小娘子从教坊司捞出,不过此事绝不能让太后知道,若是太后知道,可不是责骂你这么简单了,你这是把仇家的女儿放在自己身边,太后震怒之下,我可就遭殃了。” 姚武道:“放心吧,此事就算是太后知道了,也有应对之词,也不牵扯你就是,再说,我大姐的秉性你也不是不知道,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大不了罚我闭门思过半年,到最后,能奈我何,你就放宽心就是。”…… 庄以质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被仆人引入姚家府第内。走在路上,想着夫人正在翘首等待自己,庄以质想着如何来安抚夫人的心。见到的一幕是妻子周氏正和数名女人正在房间赤裸着身体,一起伺候姚武。 默默离开姚府,眼前不断充斥着刚才不堪的画面。形同僵尸的走到铁浮桥上,看着滚滚元水,不堪其辱的庄以质顿觉生无可恋,闭上眼睛,跳入滚滚元水。 第80章 元水救人 北风乍起,江水翻腾,商船上悬挂的火神旗帜猎猎作响。中都最大的灰港中,停泊着各种货船,千桅林立,巨帆相连。 昭博太站在船头,出神的看着矗立在高丘上的雄伟皇宫。 “博太。”岳父屈存斋出来船舱。 昭博太言道:“爹,天冷,怎么不在船舱里面待着?” “出来透透气,船舱里面太闷了。”屈存斋对这个女婿很满意,知书达理,性格和善,心疼家人,但也知道在柔弱的表面下,其实蕴藏着不屈不挠,甚至于有些倔强和固执,“知节快生了,等回去,在家待段时日再出来吧。” “小心风寒!”昭博太盯着江面随风而起的沙鸥。 屈存斋宽慰道:“博太,不能老是闷头读书,多走走看看,能更好的理解书上的那些字。我年轻时也读过书,幻想着要是能做个鼎元,那该有多风光!只是拙于才学,连个茂才都不是。你十二岁茂才,十五岁均士,皆是榜首,可谓惊若天人,要是院试和殿试再成榜首,那岂不是从未有过的四元了!十年前,你和映乘定亲,后去赶考,爹是上下忐忑,盼着你做大三元,又不想你做大三元。” 昭博太言道:“爹放心吧,孩儿对映乘的心是不会变的。” “爹担心的不是这个!我们两家世交,你的家风和为人爹都知道,讲究的是忠厚传家!要不然,爹把最贤惠,最漂亮的女儿嫁给你,当时不知多少人前来求亲。”屈存斋说着,眼神流露出自豪,“爹读书不多,可也知道,三百多年了,我们元越的大三元只有两人。二百多年前,居巢郡杨寘英年早逝;百年前的郢郡伯庠成为大政公,可读书有些食古不化,做官做的……太过于愚直。”说着,摇了摇头,“要不是这位三元公,夫子之学何至于成为百年笑柄。” 昭博太若有所悟,“爹的意思我懂了,做官不但要读书,还要懂得人间冷暖,更要懂得人情世故,这样才能是真心为民,又能做出实事的好官。” “要不说你聪慧那。”屈存斋满意的点头,“此去北地,从元越出发,过皇领、经邢襄、阳武、中定,走河间,到云中,这五千里路走下来,各地风土人情便能知晓大概,回头看那些圣贤书,自然心意顺达,了无所碍了。说不定,三年后做个大秋元,大鼎士,虽然不是连中三元,可四元俱得,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了。” 望着浩瀚江面,昭博太心情开朗,露出久违的微笑,“北地那边有茂举,等我们到了,说不定还能看到那边的冬榜,看看他们的盛景。” 屈存斋笑道,“爹曾见过北地茂举揭榜,到了揭榜日,文尊武尊在冬至双榜齐开,比我们元越热闹的多,上榜的文尊武尊跨马游街,花灯映衬,火树银花,观灯的百姓沸腾,山呼海啸,热闹的紧。九年前,爹正好赶上大三元王岩叟连中俊首、英师和文尊,百年难得,此事还闹得沸沸扬扬!” “我也耳闻过,只是不详。”昭博太言道。 “和我们元越不同,北地那边的考卷要糊名,起初,都没注意王岩叟是从东元来的,还是个学宫士子,这不是气人的嘛,元越、东元和皇领的学风多盛,博太你去北地,肯定也为学尊!等冬榜揭了,花街也游了,该办的都办了,有人揭发,王岩叟是东元学宫来的,祖上根本就不是北地的。这下捅了马蜂窝,北地士子不干了,要是元越,皇领和东元士子前来,还怎么上榜,就吵吵闹闹,要求除名王岩叟。”说到这里,屈存斋忍不住笑了,“这下司礼府就吃瘪了,这街都游了,你说取消就取消,之前干嘛去了。最后还是至正会出面来安抚士子,只能折中处理,不让王岩叟随意选官了,给他个偏远的县主簿,算是惩戒。也立下规矩,外地士子入北地,不满五年,不准参加茂举,才算平息了士子怒气。” 昭博太摇头叹息道:“王岩叟的仕途怕是难了。” 屈存斋摇摇头,“王岩叟倒却是个妙人,以文尊之名,做个主簿,并不生气,反而沉下心来,治理的很是不错。现在成了大县的县令了,待人很和气,对待行商和行会也很客气,这人来自东元,很是务实,什么赚钱他搞什么,做事公允,商人也喜欢到他的辖县落脚。说不定这次我们前去,能见到他那。” 昭博太若有所悟,“此人才是我辈学习的榜样啊。” “哪是什么?”屈存斋手指着江面上漂浮的小黑点。 顺着方向望去,隐约看到黑点好似有人溺水,急令船靠近,看清了是有人落水,忙招呼船员捞起,人已昏迷,赶忙施救,等人转醒后,让他好好静养。 第二天,众人进去探望,问起事情缘由,可此人双目痴呆,沉默寡言,什么都不说,只能从他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推知,此人叫高治羊,名“本智”。 众人猜想此人遭受了大变故,也就不再过问此事,赶忙让他歇息。 过了几日,此人康复后,去问昭映乘,“大管事,你们信茂亨需要账房文牍先生吗?如有需要,在下就做名账房,若不需要,就下船谋生。” 屈存斋觉得此人风姿秀美,言辞儒雅,举止得体,多日接触,知道是饱读诗书的文人,点头言道,“先生如不嫌弃,就留下做个文书吧!” 第81章 军伍 “是我先发现的。” “不对,是我!”…… 七八个灰头土脸的孩子在为是谁发现的大蜂巢开始争吵。他们聚在村头刚刚收割过的麦田中,迎着夏日阳光,仰视着大槐树上的硕大蜂巢和忙碌的蜜蜂。直勾勾的盯着蜂巢,想象蜂蜜的甜美,哈喇子禁不住的流了下来。 “都别咋呼了,看我的!”最瘦、最高、最黑、最是精壮的男孩,从篱笆中抽出长杆,紧了紧腰带,准备爬树,“待会儿捣掉蜂窝,我要拿一半。” 这个孩子叫李同路,论起捣蛋和粗野,村子孩子没人能和他相比,他身手灵活,做事鲁莽,下手不知轻重,有几个孩子曾被他打的头破血流,父亲和叔叔这五年去了元镇作战,家里少人管教,性子越来越野,越来越难以约束。 这时,敦实的孩子拦住他,“不要命了,这么大的蜂窝,马蜂能蛰死你,赶紧跟我回去,待会儿阿大回来了。”这是李同路的哥哥李同道,阳光晒得他黑黝黝的,浑身像是出油,迷着小眼,更显相貌敦厚,常年的劳作让身体很是强壮。 李同路粗鲁的推哥哥,“不用你管,待会儿我取了蜂蜜,你别喝就行。” 兄弟相互对视,同路平时有点怕哥哥,可当着这么多人,怕失了面子,不甘示弱,倔强的推开哥哥。李同道抓住弟弟,弟弟使劲,没能挣脱如同铁箍的手腕,围观的孩子们跟着起哄,“同路,同路你别不服,你的劲头子没有哥哥足。” 起哄声让同路脸色绯红,他热血上涌,转过身来,照个哥哥的脸就是一拳,这拳打的很突然,登时将哥哥鼻子打出血。 李同道大怒,一脚将弟弟踹倒,骑在身上,准备狠狠的教训弟弟。眼看着拳头就要落在身上,孩子们都吓傻了。这时,李乂蹿了出来,“哥,我有办法。” 李同道的拳头狠狠的砸在弟弟脑袋边的地上,砸出了深坑。 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李乂身边,抓住领子问道:“怎么弄?” 李乂整了整领子,挺了挺胸膛,“蜜蜂怕烟啊!用烟去熏它。” 小孩子们闹哄起来,捡柴生火,烟熏蜂巢,蜜蜂被熏得晕头转向,轰然散开。趁着这个间隙,李同路像个猴子爬到了树上,将大蜂巢摘了下来。 “我的喽!”同路攥着蜂巢大笑,不顾别人,一溜烟的跑了。 看到李同路拿着大家的胜利果实跑了,一起战斗的孩子们都很生气,大呼小叫的骂着,闹哄哄的一溜烟的追了上去,只剩下同道和李乂面面相觑。 李同道安慰李乂,“大弟,点子是你出的,待会跟我回家,分你一半。” 路过的老头和中年人将刚才的故事尽收眼底,看到孩子们跑了,中年人上前问还留下的李乂,“小子,还不跟上去,这点子可是你出的。” 李乂好奇的看着中年人,满脸胡须散乱,小眼迷着,笑容和善,吃惊的看到左袖空空荡荡的,笑嘻嘻的看着掉下来的蜂巢上聚拢的蜜蜂,“我可不敢。” 老头哈哈大笑,爱抚着李乂的大脑袋,“就数你最聪明。” 李乂认识这老头,是四爷爷李元凯,同道和同路的爷爷。老头五十多了,头发灰白,皱纹很深,面容沧桑,身体却十分硬朗,不时的进山狩猎。 见爷爷拎着两只兔子,李同道眼睛亮了起来,嘴也裂开了花,赶紧上前接了过来,奔着家里而去,不忘回头对李乂喊道:“大弟,待会到我家吃兔子头。” 同路和一群孩子在路上狂奔,被蛰的满头是包,还是舍不得扔掉蜂巢。见到同路冲着自己冲了过来,李乂大喊:“往水里跳啊!” 指着路上队伍,池塘里的孩子大喊:“要去打仗喽!” 夏日尘土中,近百人的队伍慢慢靠近了,这是混杂的运送队,黄牛拉着四两大车,车上插着旗帜,装载着粮食和箭矢,还有散乱的铁甲和皮甲。二十多人在照顾大车,车后面跟着七八十人的队伍,拿着长枪、大刀等,负责护卫。 四爷爷眯着眼看了会,“打头的是陈亭长吧。” 中年人点头,“二十多年前,我和他同去老水地当兵的,这家伙生猛,打起仗来不怕死,真就砍了个人头,当时队正问他,是要银子,还是记勋。” 四爷爷笑道:“当然是记勋了!勋功,这可是宝货,能传代,能抵罪,关键是记勋一次,顶的上五亩好田啊!要不我家守福,守禄二小子都去了元镇。” 中年人言道:“这家伙,当时砍死那个家伙,很高很壮。”用两只手比划着,“拿个这么长的大刀,对着我玩命砍,让他抽冷子捅死了。”指着自己的左胳膊,“我这条胳膊被砍的吊在膀子上,要不是命大,命都留在了老水地。” 四爷爷言道:“这小子有福气,回来用功勋换了个亭长,也不错了。” 中年人摇摇头,“换亏了,要是晚几年,还能换的更多。” 见到军伍靠近,孩子们从水里蹦出来,喧嚣着,呐喊着冲着堤坝。“去打仗喽!”欢呼着,叫嚣着,胡乱采些野花野草,当军伍通过时,两眼放光,手中的花草抛向军伍,吵闹着祝福,有节奏的高声喊着“大胜!大胜!” 十年元镇战争,天天都有军伍从堤坝上路过,奔向元镇。士兵的昂扬和勇武,骑乘的高大战马,随身的明亮刀枪,赫赫军威让孩子们崇拜无比。 走了半日,太阳毒辣,人马疲惫,带队的陈亭长指着堤坝上的排排大柳树,高喊,“兄弟们,歇息会儿!牛马饮饮水,大家洗洗脸,在这里用饭。” 骑兵纷纷下马,步兵放下刀枪,涌到堤坝下的溪流中,冰凉的溪水泼在脸上,洗净汗水灰尘,轻松的坐在草地上,取出干粮腌肉,生火做饭。 孩子们围拢过去,不过是讨点吃的,军队的粮食充足,心情好了,不介意分点给孩子,陈亭长招呼着老伙计,“刘山头,老李头,过来。” 四爷爷笑道:“走,过去蹭顿饭,国家的粮,不吃白不吃。”看到被孩子扔下的蜂巢,捡了过来,“让他们尝尝这个。” 寒暄后坐下,四爷爷捧着大饭碗,小心的问陈亭长,“官爷,听说元镇打了大胜仗,咱们都把皇领那么大的地盘抢下来了,怎么还派人去元镇打仗啊。” 陈亭长言道:“打了大胜仗我知道,可为啥还派兵,咱就不知道了!咱们的大司马厉害着呐,亲自领着护卫,撞破城门,直冲进去,杀的浑身是血,满身是伤,要不是皇领将军磕头求饶,就把他们杀光。大司马对皇领的家伙说了,放你们回去又怎么样,若是不服,就还来厮杀,保管让你们有来无回。” 刘山头请教一起吃饭的青年军官,“军爷,那还派兵干啥?” 青年军官抱拳道:“什么军爷,在下马齐,这不是打仗,是换防,大营来回调换。”指着手下上百人,“他们可不是新兵蛋子啊,都当兵三四年了。” 李乂看着眼前这位大人,长相斯文,面带华贵之气,和其他士兵很不同,就心生好感,凑到身前,摸着地上插着的长枪,羡慕的抚弄着上面的红缨。 马齐也注意到了眼前的这个孩童,长得很是可爱,也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闹腾,不喜欢到锅灶前凑,很是守礼,特别是大大的眼睛,很是清澈骄傲,便掏出腰间的匕首,打趣道:“小家伙,给叔叔背首诗,这把匕首就送你了。” 看到叔叔考校自己,李乂毫不犹豫上前,费劲的拿起插着的长枪,装模做样的摆出姿势,摆弄几下,稚嫩的声音言道:“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塞骋喽罗,手执绿沉枪似铁,宝剑三尺斩新磨。四塞忽闻狼烟起,谁人敢去定风波?” “定风波!好!”马齐抚掌大笑,禁不住的叫好,很是爽快的将匕首递给了李乂,拍拍脑袋,鼓励道:“等你长大了,看你有没有本事去定风波。” 李乂亟不可待的拔出匕首,对着树枝砍下去。树枝应声而断,众人都惊奇这把匕首的锋利。匕首写的三个字,李乂小声念道:“定风波”,看了看反面,念道“齐”,疑惑的盯着匕首上的骑马人,问道:“叔叔,这个牵马是什么意思?” 陈亭长见到这把匕首,便知道定然是望族公子,以前接触过,可这么平易近人的没有,对李乂笑道:“小子,好兵器上都有作坊的标识。” 马齐拍拍李乂的脑袋,很是欢喜,“小家伙,这是我们家的标识,你我有缘,这把匕首赠与你,以后你若是从军,希望这把匕首助你沙场立功。” 见这个军官很是和善,四爷爷便顺嘴问道:“军爷,我两个儿子都在元镇打仗,这都打了胜仗了,他们啥时候能回来啊!” “老人家有两个儿子从军那,这可是卫国之家啊。”说着,将锅里的炖肉执意给四爷爷盛满,“他们应该到县城了,我刚从那边过来的,看到这汶水县在元镇大营的五年兵都回来了,如果你儿子当兵满五年,这会儿应该到家了。” 四爷爷听到这句话,感觉浑身发凉,微微颤颤道:“怎么还没回家?难道说……”说到这里,突然不敢言语了,只是呆呆的盯着脚上的草鞋。 陈亭长笑道:“老李头,你担心啥,他们今晚肯定回来,为国家出生入死,县太爷怎么也要宰猪杀羊的款待,让每人给家里带上几丈青布啊。” 刘山头点头,“是啊,我们当年回来,也是这样的。” 四爷爷这才稍稍心解,觉得心头上的巨石稍稍松了点。 山村晚上,四爷爷和父亲坐在村头石堰子上,沉默的盯着山道。 太爷七十多岁了,须发皆白,还很硬朗,年轻时,也是猎户,泰宗山方圆百里也都踏过,一身的本领都交给了小儿子,让小儿子做个猎户。看到儿子沉默不语,就拿着蒲扇,不断的给儿子扑扇蚊子。嘴里没有几颗牙齿,一说话就有些漏风,含糊不清的言道:“别担心,爹找瞎子赖布衣算过了,卦象是小过,飞鸟以凶,今天要是见到了飞鸟就是凶,见不到飞鸟,两个小子就是吉。爹今天哪都没去,就在屋里待着了,现在天都黑了,鸟儿归巢了,更见不到了。” 山道上朦朦胧胧的来了二人,走路姿势像是两个儿子,李元凯没敢细看,只是闭上眼睛。“爹!爷!”突然传来大儿子李守福的大嗓门,“俺娘那!” 李元凯激动的差点滑下石堰,赶紧睁开眼睛,看到两个儿子都站在眼前。守福将扛着的青布放下来,守禄也将扛着的猪后腿放在柴垛上。 “爹。”二儿子的嗓门更大,吓得树上栖息的鸟都惊飞了。 爷爷看到天空的惊鸟,气的大骂,“就不能说话小声点。”上下打量两个小子,见到兄弟二人更结实了,“回来是全乎人就好,不缺胳膊少腿的,就是福分。” 守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俺们兄弟当的是辅兵,咱们东元人多,皇领的兔崽子被围的死死的,想出来都出不来,俺哥俩就在营里做杂活了。” 守禄有些抱怨,“我说去攻城,捞点勋功回来,我哥死活不让去。” 守福瞪起眼来,“在大营有什么不好,咱们做个火头军,有吃有喝有钱拿,勋功有那么好赚吗?你看看最后攻城那几天,死了上万人,烧得那个惨。” 爷爷笑道:“真是火头军啊,这都胖了,看来伙食不错啊。” 守福从怀中掏出一包散碎银子,“爹,这是俺们兄弟的饷银,还有些犒赏钱,要说这大司马不愧是王上的兄弟,逢年过节,大小胜仗,都有犒赏钱。” 父亲掂了掂,吃惊的说道,“这怕是有三四十两啊!”随即眉开眼笑,“等秋收了,给你们兄弟盖个新房子,要那种带瓦面的。” 在旁的爷爷笑道:“当初两个小子去当兵,找的瞎子算命,人家说是泰卦,上上大吉,小往大来,果然就是。” 父亲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都快半夜了。” 守福回道:“这次回来了百十人,县令说是大胜回师,给父老乡亲增光,就好酒好菜的招待,连衙门里面大小官爷都出来敬酒了,吃完饭就快黑天了。” 守禄也是满面风光,“可风光了,人家留我们住下,我哥非要回来。” 守福生气的骂道:“还住下,你昏头了吧,我怕这点银子让你在县城里面胡逛没了,你看不出来吗?县衙大小的差役都拉着大伙往那些窑窠子里钻吗?” 看到出门迎接的母亲和妻子,守禄一瘸一拐的喊道:“娘!” 看到小儿子的腿瘸了,母亲眼泪涌了出来,“二小子这是怎么了。” 父亲在后面乐呵呵的踹了守禄一脚,“这小子混啊,谁都骗!” 守禄身手敏捷的躲了过去,见守禄平安无恙,母亲破涕为笑。 “同道和同路那!”守福没见到二人,急切问道,“他们在哪?” 见到出门打着哈欠的两个小子长得高高的,守福和守禄都笑开了花。 “嗯?”看着同路的大脸在昏暗的月光下肿的都快认不清了,甚至有些狰狞,守禄慌忙上前,捏着同路的脸左右端详,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同路的脸本来就有些肿痛,被父亲捏的难受,顿时大哭起来。 爷爷笑道:“马蜂蛰的,这混小子随你,整天的瞎胡闹,晌午去捣蜂窝,让蜜蜂追着蛰的。要不是弗羊那小子告诉他跳进水里,这脸蛋啊,还要大。” “都平安就好,赶紧睡吧!”李洪武打着哈欠,指着两个孙子,“守福,守禄,歇息两天,跟着你爹去趟山里,有些草药该采了,那些药窝子,你爹都知道。”说完,转身入了正堂,到了门口,停下脚步,看着天上的明月,嘟嘟囔囔的嘀咕着,“这月头都过了中了,这飞鸟,究竟是昨日的,还是今日的?” 第82章 李乂修身 平安修缮草屋,不小心从屋顶摔下后,腿伤严重了。 宜昂在北地避难时,在燕啸好友,皇甫重师的慈心医馆避难过,耳濡目染,略懂医术,便给平安诊脉,觉得脉位浅显,浮而有力,知道并无大碍。 想起燕长老留下的书籍中,有些讲解养气健身之术,把书箱从床底取了出来,拍了拍尘土,见有《尚书》、《逸书》、《易》、《天真要》、《阴符》、《内经》、《鬼门十三针》、《堪舆》、《修真辨惑》、《阴阳升降论》、《无极图说》等,从儒学、医学、兵法、法家、杂家等诸子百家,可谓是包罗万象,大部分语意艰深晦涩,内容杂驳,唯有《天真要》图文并茂,简单易懂,讲的是锻炼骨髓,便交给平安。平安看书中讲的是强身健体,既是如此,锻炼一下也无妨。 《天真要》看起来古朴沧桑,标注的经脉星星点点,参照《内经》,慢慢明了。此决讲的是引气入体,运转人体经络,将天地元气导入足底的隐白穴、大都穴、太白穴,上行到三阴交穴,将元气入骨,通过元气来强身健体。 修行月余,平安慢慢体悟绝妙,体会到运转经络的好处,就让李乂练习。 将《天真要》递给李乂,父亲言道:“照这本书锻炼。” 李乂翻开书本,看着上面的脉络,疑惑不解,“爹,练这个做什么?” 母亲知道儿子的小心思,逗笑道:“练了这个,你就变得强壮了,纵横沙场,万军从中,能杀几个来回,什么同道,同路啊,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山里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晨起床,迎着太阳,修炼法决,打坐吐纳,运行周天,凝聚真气,沿任督二脉周转循环,李乂感觉神清气爽。空闲时间,跟从父亲学习《说文》、《解字》、《训诂》发蒙,粗疏的学习《论语》。 平安手拿《论语》,有节奏的敲打着书桌,领念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李乂跟读,“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又卡在这里,这是第三次了,平安面色微愠,沉声提醒,“齐之以……礼,是礼,这都第三遍了,还没记住?伸出手来。”说着,就拿起戒尺。 知道三板子是少不了了,戒尺落下,李乂言道:“玉不琢,不成器!” 戒尺加重落下,父亲严厉的叱喝道:“人不学,不知道!” 等戒尺打过,李乂摸着红肿的手心,大声道:“永记父亲教诲!” “把为学背来听听。”父亲满意的收起戒尺,起文道:“学而……” 李乂赶紧接着往下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父亲带着崇拜的口吻言道:“弗羊,夫子之道,世间大道,所谓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夫子首倡仁,在暗夜中,点亮文明之火,照亮人间大路。” 李乂带着向往的神色,“等我长大了,要成为夫子那样的人。” “胡说八道!”父亲厉喝,吓得李乂一哆嗦,“夫子天纵之圣,高山仰止,我们这些人只需跟随夫子,学习圣人教诲就是了,怎会妄想超越圣人!” 父亲的厉喝,让李乂感觉夫子形象顶天立地,比更巍峨的高山还巍峨,比高耸的九天更高耸,自己不过是膜拜在脚下的凡夫俗子,油然而生敬仰。 见到李乂受了委屈,母亲走了过来,爱怜的揉揉儿子的脑袋,“弗羊,只要努力,就能成为夫子那样的圣人!娘小时候,可听你太伯父讲起过夫子,他曾见过夫子的,说夫子长得高大,额头高隆,博学多识,精通六艺,骑马射箭,都很厉害,言语妙趣横生,还听到他教训弟子宰予和子夏那!” 李乂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夫子可是圣人啊!” 看到儿子可爱样子,母亲柔和的笑道:“夫子是圣人不错,可圣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夫子最喜欢他的弟子曾参和颜回,对子路和宰予要求最严。那次,你姥姥跟着家人去拜见夫子,就见到夫子生气的大骂宰予。” 李乂惊讶的问道:“宰予是贤者,也会挨骂?” 母亲露出笑容,“因为他大中午的,偷偷睡懒觉,让夫子发现了,夫子很生气,骂他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就是骂他烂泥扶不上墙。” 李乂正要笑出来,看到父亲严厉的目光,赶紧闭嘴。 母亲想了想,讲道:“夫子其实是个很有趣的圣人,有一年,他周游列国,去东北的夫真弘道,刚过了城间地查海镇,就被乱兵劫掠,身无分文。没办法,就只能返回,到了荒郊,大家都饿得不行,正好看见个小酒馆,就让弟子子路前去乞食。掌柜听说夫子前来,知道夫子博学,世间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对子路说,‘既是夫子,在下问两个问题,若夫子答对了,就免费招待你们。’” 连刚才不屑听的平安也听的入神了,催促着夫人继续往下讲。 “掌柜就写了个字。”母亲说着,提笔写了个‘兲’,“交给子路,问这字念什么,子路一看很生气,以为是蔑视他,不过还是回答这个字就是天。” “这个字是天!”李乂又仔细看了看,“父亲教过我。” 母亲有点俏皮的笑道:“可是掌柜听后,说子路错了,便怀疑他不是夫子的学生,接着说,‘问你个简单的问题吧,你说,一年就几个季节?’” 李乂忍不住回答,“当然是四季了!” 母亲摇头,“子路也是这么回答的,可掌柜认为子路愚蠢,就把他赶走了。” 李乂有些生气,“明明是这个老板愚蠢!还说别人愚蠢。” 母亲却故意的买了个关子,笑道:“子路回去,就将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夫子,夫子想了想,让子路回去告诉他,这个字念王八,一年有三个季节。”见到父子都迷惑,母亲咯咯笑道:“子路将信将疑,不过是夫子交代的,不敢不从,就返回去将答案告诉掌柜。没想到,老板听到子路的答案,很是吃惊,相信夫子就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就好好的招待夫子和他的众位弟子。” 李乂很是着急,“夫子也不懂?他可是个圣人啊!” “吃饭时,弟子问夫子缘由,夫子说,为师本应告诉他正确的答案,可我想了想,他穿着绿袍,在荒山之中,应该是蚂蚱变的!春来秋去,在他眼中,每年当然只有三季,能知道王八这两个字就很博学了,你怎奢求别的那!” 李乂忍不住哈哈大笑,“圣人原来这么有趣啊!” 平安也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随口问道:“弗羊,这个故事说明什么?” 李乂认真的想了想,“父亲,这个故事说明了,要想吃饭,就要听话。” 平安摇了摇头,“真是井蛙不足论海,夏虫不可语冰啊!”就摇着头,走了出去,出门后喊道:“今日要通背为政篇!等我回来检查你。” 李乂不解的看着母亲,“娘,爹说的啥意思?” 母亲看着儿子可爱的大头,拍了拍,“你爹说,你就是那个小蚂蚱啊!” 第83章 兄弟之约 乌云压城,绵绵霏霏,王宫中被昼夜不息的雨丝所包围。 灰砖黑瓦的延福宫中,王府上下焦虑的盯着神医仓承晔的一举一动,仓承晔摸着昏迷的太夫人脉象,脸色变幻不定,这让众人悬着的心时松时紧。 入秋以来,太夫人病情加重,几次昏厥。仓承晔被召入宫中,察看脉象后,这位东元神医轻步出宫,脸色凝重,言道:“王上,尊上脉象空虚粗大,末尾战颤,待我看来,这是……”犹豫片刻后,还是吐露真相,“这是死脉!” 陪同的师乐菱听到这句话,惊慌的差点摔倒,赶紧扶住殿中圆柱,紧张的有些口吃,“仓……仓公,你确定吗?太夫人病情有些好转了,怎么还危险了?” 仓承晔叹了口气,“尊夫人,但愿我学艺不精,把脉不准吧!” 国王有些伤感的问道:“仓公,母后还有多少阳寿?” 仓承晔无奈言道:“王上,提早准备吧!尊上是回光返照之象,在下医术低劣,不敢断言。不过,依多年的行医经验,也就这一二日的光景,最多不过十日了,若能挺过十日,尊上就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怎么也能延寿十年。” 国王恳切的言道:“仓公若有办法挺过这十日,孤王不惜代价。” 仓承晔眉头紧锁,坚决摇摇头,“仓某还没有与天争命的本事,做最坏打算吧!趁着太夫人清醒,问问尊上还有什么交代,别到时来不及了,造成终生遗憾。” 太夫人看到儿子来到面前,憔悴的脸上挤出笑容,“都来了好,娘正要找你们那,娘估摸着也没几天了,有些话该对你们说了,娘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师辰善挤出笑容:“这是说啥,娘还要长命百岁那。” 太夫人脸上露出笑容,“傻孩子,仁者寿,而智者乐,东元除了那位长寿王,慈王师往复,哪位国王活过百年?他一生善业,心怀慈念,蝼蚁不忍害之,天报其慈,让其增寿,娘可没那么大的善业。娘六十了,子孙满堂,心满意足了。若不是母家姜家遭受灭门大难,娘走的也没什么遗憾了。” 国王宽慰道:“娘不要多想了,安心养病,慢慢会好的。” 太夫人言道:“有些话,娘要告诉你们了。”说着,用干枯的双手拉着两个儿子的手,神色肃然,“仲畠,娘不在了,要尽心辅佐你哥哥,你性子刚硬,以后克制着点,万不能让皇领的悲剧在我们王室重演,成泽和成遂为了皇位,兄弟阋于墙,毒杀皇父,圈禁皇弟,让天下人看了笑话,你以后绝不能有别的心思!” 太夫人轻拍国王的手,面带期许,“思恭,你和仲畠是一母同袍,都是吃着娘的奶长大的,答应娘,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仲畠犯什么错,你们都是亲兄弟。” 师辰善毫不犹豫道:“娘,放心吧!兄弟相残这种事,儿子才不做那!” 国王也赶紧安慰道:“娘,仲畠永远都是我的亲兄弟,不论什么时候!” 太夫人欣慰看着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也都脚步纷乱赶了进来,赶紧上前,跪在床前,师乐昉急切的问道:“娘,你没事吧!” 太夫人爱抚着师乐昉,“老丫头,娘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过两天就好了。” 王妃公输容左右手牵着师宫清和师虞两个小女儿,后面跟着师玑、师苟胜和师宜阳;大司马夫人宫兰介则领着师苑春,抱着师野臣匆匆跟着进来。 见到快步进门的孩子们,太夫人强打精神,涣散的眼神重新聚了起来,将七个孩子亲切招呼道自己面前,几个孩子都亲切喊着“奶奶……” 看着孩子们,太夫人对公输容道:“当年,娘也是带着五个孩子来到了先王和老太夫人面前,送走了他们!当时最小的老丫头才两岁那,缇仙都六岁了吧!能活到这个岁数,娘也知足了,先王等我那,该去看看他了。” 公输容挤出笑容,“娘,你老长寿着那,缇仙六岁了,这几天要吵着要见奶奶,说要给奶奶梳小辫,等她长大了,还要带着奶奶去看龙那。” 太夫人爱抚师苑春的羊角辫,轻摸胖胖的小脸蛋,“这才是小老丫头,越来越美了。”看着公输容,“老身就要走了,以后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你要多多照看这个家了,这都是你的孩子,不能分什么亲疏了。” 公输容哽咽的言道:“娘,你放心吧,这都是我的孩子。” 太夫人招呼三个孙子前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并没有理睬嫡孙师宜阳。众目睽睽下,反而拉着苟胜的手,疼爱的摩挲着,眼中充满了慈爱。看着师苟胜,太夫人用力言道:“坖新,要长成我们师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众人没想到生命垂危的老人竟然底气充沛,都心中一颤。 说完这句话后,太夫人力气好像消失了大半,生机被抽空,有些疲倦的躺下。众人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国王和师辰善兄弟二人来到了床前。 师乐菱上前,支撑起太夫人。太夫人看着两个儿子,声音缓慢迟钝,“娘……娘要走了,可娘放不下你们……娘从十六岁从中都嫁到东元,生了你们兄妹五人,你们都不错,可娘想到你们兄弟二人,总觉得走的不安稳。” 床前众人都禁不住落泪,国王泣泪,“娘,你为了我们兄妹五人,辛苦了一辈子,有什么话,对儿子说,儿子照做就是,说什么儿子都要做到。” 太夫人费力的点头,“娘就想着,你们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能厚此薄非。思恭,娘不管你做多少年的王,可等你走了,要让仲畠接着做。”紧盯着国王,悲声问道:“娘问你,能答应娘吗?” 师乐昉劝解道:“娘,你就安心休息吧!别考虑这事了,以后再说。” 师乐菱言道:“弟妹,你可想清楚了,做父亲的,总和儿子亲近,将来思恭老了,希圣和野臣怕也都不小了,难道你想让这两个孩子将来又起争斗。” 师吉灵上前劝道:“娘,这可不能胡来,这兄终弟及,可是乱了体统,易朝就是兄终弟及,引发了六世之乱,东夷也是兄终弟及,才分裂的乱七八糟。” 太夫人气愤的骂道:“你给我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说到这里,被痰堵了心窍,脸色苍白,喘不上气来,竟然昏迷过去。 师乐昉看着母亲头发蓬乱,眼窝深陷,形似骷髅,着实可怜,抹着眼泪,对大哥哀声说道:“大哥,你就答应了娘吧,让娘安下心来。” 师乐菱低声怒言,“乐昉,不要糊涂,这是军国大事。” 师辰善见到母亲挣扎,心痛垂泪,对大哥低声哀求道:“大哥,你就答应了吧,你放心,大家都在这里,我绝不会不本分,你就让娘安心吧!” 众位等的就是这句话,便对国王道:“仲畠都这么说了,你就答应娘吧!。” 仓承晔将金针插到太夫人的后顶穴中,激发最后的活力,太夫人这才清醒,哀求的目光看着国王,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 师辰甫和师辰善两兄弟来到母亲面前,握着母亲的手,师辰甫对母亲悲声言道:“娘,儿子答应娘,就照娘说的去做,将来将王位传给仲畠。” 太夫人这才来了精神,强撑着身躯,“思恭,将来仲畠继承你的王位,你的大儿子继承仲畠,从你的儿子后,王位就由你的血脉继承。仲畠的血脉就不要想了,野臣能荣华富贵就好。娘走了,管不了这么多,只能照顾到你们兄弟了。” 太夫人对侍女言道:“去,把放在铜柜中的两个金盒取来。” 待金盒取出,太夫人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的手却是打不开盒子。 师乐昉赶紧上前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三个卷轴帛书。 老夫人用尽力气,巍颤颤的将所有的帛书都取出来,展了开,断断续续的对两个儿子言道:“这是……传位……诏书,签上……你们的名字……” 没想到太夫人已做准备,可又不能不签,兄弟二人无奈签字。 大限来了,太夫人眼神清凉起来,口舌清晰的言道:“这是三份,思恭,仲畠一人一份,剩下那份,昭示天下。要是你们想娘,就拿出来看一看,这都是娘一针一线绣的,用的是娘的青丝和心血。思恭,你不传位给你弟弟仲畠,娘将来灵魂难安,仲畠,你若不传位给思恭长子,娘将来必不饶你。” 听到传位长子,众人都惊讶的不能言语。还没等众人劝解什么,太夫人将众位子女叫到面前,看着一张张的面孔,缓缓言道:“思恭、吉灵、仲畠,还有老丫头,娘要走了,你们以后要相亲相爱,这样娘也走的安心,丧事要从简。” 面对泣不成声的儿女,太夫人无意识的呢喃道:“娘随先王去了。” 第84章 羊子和朱凰 元越最大的湖泊云梦泽中,花坞苹汀,十顷波平。渔夫在雨后氤氲的云梦泽上撒网,湖光滟滟,激起乱点碎红,摇橹的中年渔夫唱着元越的渔歌子。 草芊芊,波漾漾,湖边草色连波涨; 柳垂丝,花满树,孤村遥指云昏处; 水为乡,云满舱,水面风来浮云渡; 黄鹄叫,白鸥眠,身闲心静平生足…… 渔夫摇橹,渔歌渐渐的远去,消散在湖光山色中。 云梦泽的周边分布着郝子泽、箕子泽、林子泽等市镇,绿油油的稻田四周种植着桑麻。箕子镇附近有座高耸山崖,人迹罕至的小路上,二人正在急行。 瘦弱的少女催促着高大的老人,老人身材微胖,小小的眼中闪烁着精光,皱纹密布,饱经沧桑。少女名叫羊子,身材矮小细长,有点枯黄的头发被红丝绳绑起来,面色苍白,眼中黑眸闪动,充满了灵性,穿着的粗布衣服打着补丁,在南方微热的天气中被浸透,羊子走的有点急,不时的咳嗽两声。 “爷爷,快点儿!”羊子心急,加快了步伐,向着山顶而去。 “不用急,上了前面的山崖上就能看到,爷爷二十多年前来过,就在那里看到的。”老人指着远处的山坡,手中竹竿上挂着小旗幡,上书“神机妙算”。 这名老人就是十三年前在中都算卦的刘者元,当年在都官狱附近的冬夜中,捡到了一名女婴。看到这女婴和宫里,卫府有牵扯,知道事关重大,怕自身置身漩涡,性命难保,便带着女婴,连夜逃出了中都,奔着南方的元越而去。在此后的十多年中,刘者元带着女孩,足迹踏遍了元越、师元,最远处到过百蛮地中的骆越,算卦谋生,增长见识,撰写游记,也是自得其乐。眼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衰老,而女婴也渐渐长大,刘者元思乡情切,打算返回北方,看看故土。 浅浅的小溪从山脚下流过,溪水平静清澈,鱼儿翩然而动,羊子涉溪而过,挽起裤腿,踩了下去,“噗嗤”一声,急速前行的羊子一不留神,陷入了污泥中。没来得及发出呼喊,眼前一黑,身体被泥淖吞了进去。老人的大手将羊子拉了出来,脱身而出的羊子剧烈的咳嗽,喘过气来之后,赶忙洗了洗手脸。 “这里是沼泽,危险的很,不要莽撞,跟在爷爷后面。”老人说着,就用悬挂旗幡的竹竿探了探路,安全后,老人才放心的踩了上去。 淌过小溪,老人望着密林,抽出腰间砍刀,将路边竹子砍倒,枝叶削净,递给了羊子,叮嘱道:“羊子,山上有蛇,上山时,别忘记用竹竿敲打竹子,这样才能惊走毒蛇。”说着,拨开灌木丛,费力在前面引路。 满脸汗水,气喘吁吁的来到山崖顶,坐下来歇息。夕阳西下,落日照着山河,宛如镀上一层金色,云梦泽上波光粼粼,湖面上的帆船正在缓缓前进。 “爷爷,朱凰什么时候来?”羊子心焦的问道。 “快了,上次就是这个时辰来的。”老人看着天边,追忆往事。 怔怔的看着西天,过了半个时辰,天空依然空荡荡的,只有沙鸥在云天处飞翔,羊子担忧的问道:“朱凰会不会飞过去了?” 二人安静的坐着,望着西天的太阳,正在缓缓落下,天边浸透着火烧云的壮丽之色,见到红日降下,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羊子的心在慢慢下沉。 突然,羊子指着西天,惊喜的言道,“爷爷,看!” 顺着指向,有个青点正在慢慢靠近,待终于看清巨大的飞鸟从天空掠过,羊子欢喜雀跃,“爷爷,朱凰!朱凰来了!” 老人有点失望,“傻孩子,这不是朱凰,这是青鸾,茶陵有很多,你不是在漆芦水边的水滨寨和长车楼见过吗?朱凰可比青鸾神俊的多。”天色见晚,老人失望的起身,“天晚了,回去吧!不是谁都能见到朱凰的,这是神鸟,只有极贵的女人才能看到,当年的施贻就见到过朱凰,还写入诗中,被代代相传,朱凰台上朱凰游,凤去台空水自流;去年人在朱凰池,银烛夜弹丝香柔。” 看着初上的夜色,羊子也没再抱多大的心思,小声嘀咕,“原来见朱凰一面这么难啊!”说着,心有不甘的看着初生的月牙儿,“再等会儿吧!” “天黑了,这林子可不安全。”爷爷警惕的看着四周,“这里的毒蛇多!” 丛林中传来猿猴啼声和夜枭的桀桀声,女孩失望的准备离开了。 月光朦朦胧胧,突然,天际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尖亢鸟鸣声。 停下脚步,羊子仔细寻找声源,惊喜的言道:“凤鸣?” 四周瞬时安静下来,天地寂静,山林中笼罩着神秘,连虫鸣也消失无踪,老人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失望的摇摇头,“凤鸣?连爷爷都没听过。” “爷爷,我感觉到了。”羊子惊喜的言道:“清清楚楚!” 惊诧的看着羊子,爷爷半信半疑,“那等等看,爷爷正好喝点水,等喝完了水还不来,就带你回去了。”说着,依着竹子,取出携带的羊皮水囊。 西天空空如也,连沙鸥白鹭也都回巢了,羊子只能失望的离开。 突然,巨大飞鸟伴随着亢丽鸣叫,铺天盖地的飞了出来! 正在喝水的爷爷被吓得坐在地上,心惊的看着上空,巨大的火红羽翼扇起劲风,掠起长发,羊子惊讶的合不拢嘴,看着眼前清晰无比的巨大灰爪。 这定是传说中的朱凰!夹杂蓝绿的火红身躯有十丈之长,泛着暗红流光,宽大的两翼有力挥舞,六七丈长的火色尾翼宛如赤炎瀑布,垂流而下,随着朱凰摆动,覆羽在空中上下翻飞,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流光溢彩,炫目异常。 感受到身下有人,朱凰高亢鸣叫,振翅高飞,猛然向空中冲去,羽翼鼓荡起来的力量差点将羊子摔下山崖,老人赶快抓住惊慌失措的羊子。 朱凰注视着羊子,眼中蕴含着清高、傲慢、不屑和蔑视一切的风范,巨大的金喙亢鸣,竖立的条条羽冠似是王者之冠,在夜空中发出点点金色光芒。 彼此沉默的对视,羊子定神的看着朱凰。朱凰似乎从女孩的眼神中看到了纯真,眼神不再如刚才那样刀锋般的凌厉,而是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羊子被羽翼掠起的劲风吹的衣袂飘飘,长发飞扬,如同云端仙女。 朱凰一声高亢,冲天而去,优雅的扭转身姿,向着湖中翩然而去。 第85章 钟灵毓秀 四人在山路上漫行,李乂放下鱼篓,好奇的看去。 白须垂胸的老道在前,身着青袍,优哉游哉的欣赏风景。威武雄壮的虬髯大叔穿着宽松短襟,罩着半长麻袍,昂首挺胸,轻松的肩挑着大箩筐。中年女人带着白纱帽,穿着白纱衣,迎风激荡,宛如云端仙子。最后是匹神骏的黑马,没有缰绳束缚,任其信步,驮着两个大木箱,马上坐着大眼睛女孩,穿着火红衣服,脸色却是苍白如雪,在红绸映衬下看起来有点血色。 队伍在山腰驻足,环顾四周,老道和黑伯俯瞰着连绵群山。 李乂在山下仰望,见到老道的长须在风中轻飘,鹤发童颜,鹤氅衣袂随风而动,宛如凌风而行的仙鹤,真真的潇洒出尘,仰慕不已。 老道环顾群山,负手而立,叹道:“天道高远,深不可测,天机非我等凡夫俗子能参透,老夫自称玄机子,到今日才知天道渺茫,神机难测啊!” “何故?”黑伯斜抬着头,不解的问到。 老道遥指山下茅屋,“世间奇士,何其多也!这些文武才士,山栖谷息,含明隐迹,醉心于山林之乐,这茅屋之中,应该住着位隐鳞戢羽的奇士。” 看到平淡无奇的茅屋,黑伯不解的问道:“你如何得知?” “群山如虎盘踞!”老道环指群山,又遥指茅屋,“那户人家占据王字正中,家中桑树宛如华盖,门前玉带环绕,屋后形如皇座,两山夹谷,清风自来,院中灵泉,聚集天地灵气,涓涓流出。门前池塘,月牙前弓,与汶水相应,有日月经天之象,此间最得天地造化,术衍应和此处的种种机妙,今日到此,才发现有人已窥破天机,发现端倪。世间之人,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机缘巧合而已!”黑伯有些不屑。 “如是机缘巧合,更印证了天道玄微,幽深高妙,不是你我之辈能把握的,我等还力图逆天改命,到今日才明白,我等只能顺天行事,天道不可违,不可违啊!”老道有点心灰意冷,“贫道自称玄机子,何曾窥破过天机?” 黑伯很是好奇,“这有何讲究?竟让你如此感悟。” 老道悠然而谈,“天地无限,天行有常,无心自动,贫道本以为窥破天机,现在才知,万物纷乱复杂,联结推衍,天机哪里能窥破?” 黑伯不耐烦的言道:“何必如此作难,待我下去,杀光他们便是!” “深思慎行!”老道怒视黑伯,慨然言道:“这么多年了,还是魔性未除,难道当年那个无法无天的魔道子又回来了不成?” 黑伯嘿嘿笑道:“老道,有你在,我何惧之有。” 老道摇头,淡然言道:“你我能救你几次?你好自为之吧!圣尊不可能再为你说话了,你要是惹怒了太一教,贫道可不陪你殉葬。” 黑伯冷哼一声,“太一教有什么了不起?” 老道面色郑重,“你以为杀光他们,就能占这天地之气?就能夺得这造化之数?枉你也活了几百年了,你该知道,王者不死!” 黑伯挑衅的言道:“杀了他们,还有王者不死吗?” “天意如此,运数自来!他不是王者,你杀他何益?只是徒添罪孽;他若是王者,你怎么能杀死他那!”老道不屑看了一眼,“真是蠢不可教。” 黑伯若有所思,细细品味,老道遥指白云环绕的远山,“我们修道之人,要远离尘世,仰观天象,俯察地理,得窥人间大道,我看那……” 黑伯好奇问道:“老道,你那天看到了什么?让你匆匆赶到这里。” 老道展眉一笑,随口问道,“野望,你又看到什么?” 黑伯面色不忿,“凭什么告诉你,你也不告诉我。” “还是改不了你那又臭又硬,暴躁无常的脾气啊!修气,修心,方成大道!”老道翩然而下,指着距离茅屋百步的地方,“这里作为安身之所吧!” 黑伯点头,“快点了结鹏赫所托,我还要去龟元岛和迷乱岛那。” 黑伯采石伐木、忙着建造住所,李乂好奇前去。黑伯审视这个憨憨的少年,看他体格健壮、虎头虎脑、天真烂漫,谈不上威严所在,倒是忠厚朴实。 “小子叫啥?”黑伯坐下歇息,笑问李乂。 “黑伯,我叫弗羊。”李乂很是认真的回答。 其他几人听李乂喊黑伯,想到黑伯微黑的皮肤,都禁不住笑起来,特别是白姑,更是笑出声来,看李乂的眼神,满是喜爱。 “童言无忌啊!”黑伯并不在乎,“福羊?有福气的羊?” “不是,是弗羊,弗,义的意思。”李乂认真的比划着解释。 “怎么起了这么怪的名字?”黑伯皱着眉头想这个名字的意思,很快就眉头舒展,“不过老夫喜欢这个名字,很合老夫的脾气。” 二人聊天,李乂幼稚中带着童趣,黑伯越听越乐,左右无聊,正好省的气闷。半玩笑半认真的聊着,李乂不知话中深浅,也不辨真假,只是认真回答。 小女孩长着柳叶长眼,瞳孔中闪烁着珍珠般的明亮,样子虽是个女孩,却气度不凡,眉眼看起来和年龄很不相称,气韵如同心无所碍的女人。这诡异的结合让人看上去冷艳无比。虽说比李乂小点,但看李乂的眼光,却是高高在上,如看愚昧未化的孩儿,听到李乂问题,从不回应,只是忍不住冷笑几声。 新居建成,占地颇大,安静清致,古朴典雅,能得山中雅趣。顺手开辟几亩方田,引山中泉水浇灌,清澈的泉水流淌。轻手抔起泉水,感受浓郁的灵气,入口甘甜,白姑心中一惊,自言自语道:“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啊!” 第86章 胎息真气 新的生活是轻快的小插曲,或是壮丽恢弘篇章的序幕,无人可知。 每日打坐,已成习惯,心不动念,无来无去。心定神凝,恍在梦中,经脉尽张,和天地呼应,与万物相和,缓缓吸纳天地间充斥的灵气,洗涤肉身,浑身说不出的舒泰,如此美妙的享受,禁不住舒服的轻哼一声。 感觉如此和畅,神识如此强大,浑身飘然,可这种美妙没坚持多长时间,突觉气塞,口鼻不畅,呼吸慢慢停滞,时间点点而过,窒息感愈来愈强烈,恐慌猛然袭来。恐惧无法遏制的蔓延全身,拼命呼吸,可口鼻失去作用,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嘴唇上下翕动,如同离水的鱼儿,拼命呼吸,拼命挣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麻木从四肢扩散到五脏,两眼翻白,瞳孔扩大,神识就要模糊。 胸前玉佩觉察到了什么,发出柔和光团,光团愈来愈大,笼罩住李乂。 恍惚之间,乳白光亮中,太古、悠远、浩大、充斥天地的声音回荡,这种奇特的音律他不曾听过,可如此熟悉,神识稍稍宁静,如同黑暗中的微弱星火。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闪现光明的出口,他大喜过望,不顾一切的全力奔跑。耳边回响着如同风箱般嘶哑的呼吸声,不停的奔跑,有力的节律在体内回荡,沉重的呼吸声渐渐消失。天地寂静,如同雪后的世界,充满了宁静祥和。 更高,更快,更强,跑的越来越快,越来越轻松…… 冲出那扇门,张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熟悉的世界,自己的小屋! 死里逃生,令人惊喜到癫狂,床前装满各种书籍的小书柜,枕边熟悉的小木马、小木剑、张贴的英雄画、大头的福娃娃,从未感觉如此可爱。 好奇刚刚发生的一切,紧紧捂住口鼻,的确没有任何呼吸!可偏偏又没了窒息感,凝聚神识,感应如此敏锐,似乎能看清经脉尽张,真气流动,点点细砂结成,细细丝线在体内经脉游走,不知发生了什么,李乂急喊:“娘,娘……” 母亲闻声过来,听了刚才的惊吓,倒也不以为意,她在北地待过一段时间,听燕长老讲些修道的法门,见李乂生龙活虎,母亲挥了挥手,不以为意,“不用担心,这是胎息之法,是修真的第一步!” 父亲觉得太匪夷所思,“这天生万物,皆有七窍,怎能不用口鼻呼吸?” 母亲驳斥道:“天生万物,各有奇异,这鱼儿就不用口鼻呼吸啊。” 父亲有点生气强词夺理,“人怎么能和鱼儿相比!” 母亲笑道:“东海就有人和鱼一样,入水后,便不用口鼻呼吸。” 父亲点点头,“我倒是听过东海有鲛人,口含鲛珠,入水如同鱼儿,不过那是传说,做不得数,传说东海还有三仙岛那,可谁曾见过仙人?” 眼见到李乂不用口鼻呼吸,都坚持了半刻钟,依然生龙活虎,母亲禁不住的惊异,颇为得意的言道:“我儿果然不同凡响,这修行要讲资质,个人机缘,自有天定,这孩子随我,当然能修炼出真气。” 平安很是吃惊,“你也能修出真气?” 母亲点头,“能修出真气者,少之又少,凝结内丹更是廖若星辰。中土亿万人中,求证大道,修者云集,修道成真者也是寥寥。” 平安问道:“修道有成,凤毛麟角,夫人怎么也可以?” 母亲挂着神采,“母亲也是真人!”想起来说漏了,赶紧岔开话题,“不露相,年轻时候,也是个大美人那。父亲在北地认识了母亲,一见倾心,迎娶母亲时,让不少年轻人伤心啊。”想起美丽的母亲,兄弟姐妹躺在床上,托着小腮帮,听母亲讲各种传奇和故事,问母亲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母亲总是笑眯眯的回答,时时对她们姐妹说,“你们将来嫁给那些王侯公子,会子孙围绕,到那时,记得来看看母亲啊,要带着我的小外孙来,我要看看我的小外孙都长什么模样。” 记得前几天夫人所言,平安问道:“岳母大人见过夫子,当真?” 母亲似真似假的点头,“当然了,要不然怎么给弗羊讲那些故事那!” 平安似乎明白夫人的意思,“嗯,怪不得夫子说有教无类,对待不同的弟子,要有不同的教育方法,夫子教育颜回、子路和司马牛就不一样。你教育孩子,就比我教育的好,你看你,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教育,比我板起脸来好多了。” 看到夫人发笑,平安问道:“那夫人怎么不修真得道?修成真人,成仙得道,是多少人的梦想,多少达官贵人、帝王将相寻求大道天缘啊!” 夫人深情地看了眼夫君,“修道之人和凡人寿元差很多的。” 平安不理解夫人的意思,追问道:“这又如何?” 夫人深情言道:“为妻得道了,夫君定会先我而去,我可不想独活在世间,即使得道,终究孤老终生,我可不愿过孤家寡人的生活,还不如死了。” 平安动情言道:“你我同生共死,永不相离!” 说着话的功夫,母亲将李乂衣服拿了过来,在油灯下缝补起来。 平安盘膝坐下,随手将灯火挑大了点,“夫人讲讲这修道的故事。” 左右无事,夫人闲聊,“当年听太伯父提及,只是听个大概,看个热闹,算是粗懂,修道因人而异的,大部分都在练气功,那些武院的武修就是这样的真武士。有些就能感应天地,明悟大道,修成内丹,成为法力高深的丹术士。” “倒和读书差不多,有些发蒙就不可造就,压根不是读书的苗子;有些勤学苦读考县学,悟学不深,只是平庸之资。”说起这些,平安面露遗憾,“为夫沉沦俗务,终究远离圣贤了。有些天赋异禀,好问博学,拔入府学,算是窥得圣贤门径。更厉害的修身立德,明辨笃行,进东序,入学宫,那就有昭昭之功。十多年前,咱们县曾有学子入东序。”说着,露出崇拜之色,“还有更厉害的,入太学,登天宫,算是神明自得,若能着书立说,名存万世,也算是建赫赫之功吧!” 夫人打趣,“读书是好,就是清贫,真武士很是风光。” 平安面露鄙夷,“真武士,不就是些打打杀杀的武夫嘛。” 夫人摇头,“那些真武士可和武夫不同,他们比武夫强大的多,宗派武院的真武士都不得了,灵枢有成后,投奔王侯将相,能保终生荣华富贵。” 平安摆了摆手,“为夫可不赞成弗羊做什么练家子,打打杀杀,终是不得善终。苦读圣贤书,修身齐家,救济苍生,造福天下,才是大道。” 夫人点头,“夫君说的有道理,让孩子练习,只当强身健体吧!” 小屋之中,感悟天地灵气所凝聚的真气在经脉游走,李乂感到和自然相联系,和天地同化,与万物为一,神骸舒适,百脉清爽,沉浸其中感觉妙不可言。 不知身体疲倦,不知时间流逝,不觉外物变化,不知不觉,迎来了东升朝阳,一缕阳光照射进屋中。这如同他刚认识第一个字时的感觉,一扇门在缓缓打开。 兴奋过后的脑子昏昏沉沉,眼睛沉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母亲想叫醒孩儿,见斜躺在床上的李乂,怕儿子受凉,盖上薄被,轻声掩门而去。 第87章 诊脉红罗 不知不觉,春去秋来,宁静的小院中,鲜花抽出新芽,生机勃勃。 白姑和老道盘坐在案前,对面红罗伸出胳膊,放在案子上。老道双指压着白皙小臂,感受红罗脉搏依然脉如细线,软弱少力。老道收敛心神,重又号脉,这次在细脉出感受到点点实脉迹象,却不确定,又给白姑号脉来比。 许久后,老道眉头稍稍舒展,“这不同族类的脉象大是不同啊!我们的平实,你们的突兀。在不同时辰、季节、大小、劳逸,相差很大,这尺度不好拿捏,若不是有你做参考,真是没法给红罗号脉。”说完,闭目思索治疗方法。 白姑急切的问道:“如何?” “冲脉为经络之海,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起于胞中,下出会阴,贯串全身。红罗,你尝试着运行冲脉,”老道指点着经脉,“红罗,你和我们不同,你运气时,要走幽门,过通谷,闯石关,行肓俞,看看这样如何,是不是运气更加畅通。” 红罗依言而行,有些失望言道:“师傅,无法通过石关。” “你的症结的确在这里,石关受阻,则经脉不畅,经脉不畅就无法聚敛真气,无法聚敛真气,就无法贯通石关!”老道眉头紧锁,苦思良策,“这是个死结,看来还是只能依靠丹药之力了,慢慢的积累吧,也许那天能打通经脉。” “师傅,还需要多少时日?”红罗沮丧的问道。 “切莫心急,慢慢就有办法的。”老道宽慰着红罗。 “你去吧!”见到红罗离开,白姑问道:“到底如何?” “脉象细微,小至如弦,沉而极细,这是湿虚之象,湿邪阻滞脉道,从而导致气虚。”看到白姑担忧失望的眼神,老道淡然笑道:“但这次略有不同,刚才号脉,举按有力,有盛而坚实的微弱实象,这是在慢慢变好啊。” 白姑喜上眉梢,“我就说嘛,你的丹药天下无双。” “没你那些灵草,贫道也没法炼制丹药,加之你医术特殊,红罗这才好转。”说到这里,老道话锋一转,“不过,邪气实而正气虚,加上她受寒气侵袭,身有积寒未去,脉搏迟而无力。”轻抚山羊胡,悠悠道来,“寒气稍退,正气徐来,要想康复,怕也要十年功夫,好在你们寿元绵长,这点时日也算不得什么。” “想方设法将这封阵内元气夺来,让红罗尽快的好起来。”白姑面色焦虑。 老道摇头言道:“若能容易破封,那也就算不得神力封阵了!这可是当年众神的封印,你也知道,野望也下潭底多次了,依然没有破解之法!”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轻易之间,就能封锁红罗的经脉。” 白姑面色发白,“若是那个大魔头活着,就有这个本事!”说着,面露惊惧,嘴唇剧烈颤抖,“鹏赫为何不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有时在想,那个大魔头故意伤害红罗,就是为了顺藤摸瓜的找到我们。他的心计和城府想来就让人胆战心惊,他最恨你我了,没有什么比信任的人背叛更让人仇恨的。” 老道不以为然,“白姑,别吓唬自己,野穹山大战中,大魔头已被三圣师、圣尊和三大灵主围攻而死了,防他诈死,连尸骸也毁了。” “他一定还在这个世上,别忘了,他是大魔神!”白姑依然不相信这个大魔头真的被杀死,“他何等强大,你也不是不知,逆天而行,改换苍穹,在他面前,我们不过是微尘蝼蚁罢了!若不是你配制出天机散,对他真的是毫无办法!” “他太强大了,中毒后依然强大无匹,在围攻中,三圣师羽化,圣圭遭难,要不是火眼冒死斩了他,让他恢复过来,中土不知沦为何物。”老道闭目,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倒在地上,感慨言道:“为了杀死这个大魔头,我们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到他身边,多少人被无端陷害;为了炼制天机散,四处搜罗海蛇毒和王蛇毒,多少人葬身大海蛇口,埋骨蛮地;为了提炼尸毒,竟违逆天逆理而造尸噬兽,谁曾想到,最毒的药竟在最美的美女草果实中。” 白姑叹息,“哎,为了救人而杀人!都不知何为对,何为错了。” “多少大能在那次大战中陨落了,多少强者都被岁月淹没了,我们能活下来,是多么幸运!”久久沉默后,老道豪迈的言道:“就算他还在世上,能掀起多大风浪?人族越来越强大,他已不是那个拔地参天,翻江倒海的大魔神了!” “他不能毁灭人族,可他能毁灭我们!”想起当年的一幕来,白姑深深自责道:“都怪我,若我能镇定点,这个大魔头就会全部饮下,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了,可是……我没能做到,我还是心虚,还是害怕,我真是无用。” 老道宽慰道:“在大魔头面前,莫说是你,连我都心惊胆战,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察觉,你做到那样,已经很不错了,我以为你不敢的。” 白姑语气果决,面带坚毅,“为了他,我什么都敢做。” 老道言道:“你啊,终是被情所困!这么多年了,还是解不开心结。你看你,苍老的这么快,情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啊!修真,修真,就是要摆脱束缚,去伪存真,可是这伪怎能去掉那?多少人想修成大道,可有谁能做到那?” 白姑眼中噙满泪水,“都怪我,不怨野望,是我害了他们,我以为那样做会得到他的,我以为他会变得,没想到……,若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那样做了,我害了我心爱的人,害了我自己,也害了所有人。” 老道叮嘱道:“此事绝不能让他知道,他会发疯的。” 白姑低声动情的言道:“我会把这个秘密会带进坟墓。” 老道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白姑,采些白灵芝试试,也许能打通经脉。” 白姑起身,朝着灵圃而去,口中呢喃道:“他还会回来的!”…… 黑伯坐在石台上晒太阳,看到白姑,喊道:“果子果然鲜美啊!” “谢谢姑姑。”李乂把果子都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言道。 看着二人的样子,白姑顿时将心头的雾霾驱散,冲着黑伯责备道:“你说你,老给他摘这些东西吃,你人老皮厚,弗羊还是小娃,也不怕吃出毛病来。” 黑伯笑呵呵言道,“这小子结实着那!” 李乂拍拍手,“黑伯,我给你拉风箱吧!” 喝了口李乂带来的高粱酒,黑伯咂摸咂摸嘴,“不错,是好酒,还是蒸了两遭的,果然有劲道,那内法酒还不如这酒。”拍了拍李乂的脑袋,“走,小子,老夫教你打铁,老夫这打铁的本事,那可是响当当的……” 借着小酒的余韵,叮叮当当的打着铁,黑伯哼唱着轻快的歌谣。 黑色的皮橐呼呼响,红色的火焰燃烧旺; 叮叮当当的锻打声,如同钹锣响,锻锤下的火星飞扬; 锻铁作刀剑,千军万马往前闯; 铸钢作锄犁,万户耕地劳作忙; 我是快乐的打铁郎,我是快乐的打铁郎…… 合着打铁的韵律,李乂忍不住赞叹,“这歌真有意思。” “这是火灵哼唱的歌谣,师傅当年……”黑伯欲言又止。 李乂抵挡不住好奇,“是不是灵域的火灵?” “小子,火灵那时还在大越林流浪那。” “师傅,火灵的头发真是红色的吗?” 黑伯点头,“那是刚出生时,等长大了,是黑中透着微红。” “那木灵青丝,火灵红缕,土灵黄毛,金灵白毫,水灵乌发,都是真的喽。” 黑伯想到了什么,“你看老道的那本五族春秋了?那可是树符文的。” 李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些拐来拐去的字,也看不懂啊。” 黑伯随即大悟:“里面有彩绘图,你小子偷看了吧。” 李乂好奇的问道:“五灵族中,师傅觉得那族女孩最漂亮。” “你这孩子,怎么就问这个,不过,要说……”黑伯警惕的转过头来,看到白姑没有离去,咳了一声,板起面孔,教训起来,“小子,酒色财气歌中唱到,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财是下山的猛虎,气是惹祸的根苗,特别是色字,更是头上一把刀……” “师傅不是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有情才是大丈夫吗?” “那是情,这是色,情是发乎心,色是淫于欲,云泥之别。” 李乂点头,“弟子谨记师傅教诲,以后定要发乎情。” 第88章 野穹山大战 皇领南部的元光山巍峨耸立,与元越北部的凰栖山遥遥相对。中天最大的河流元水劈开两山,浩浩荡荡流过,形成的幽深壮阔的阳铎峡谷。 峡谷上开凿的大道宛如牛轭,人称“轭道”。六百多年前,皇领发配九黎奴隶,耗费巨大,开凿而成此路。轭道南北各有险关,南有元越武扼关(扼北方之武),曾有朱凰栖息,又称“凰栖关”,北有皇领的铜铃关(因关上挂满铜铃)。 铜铃关下,高达二十丈的黑白钢水车在激流冲击下,通过水盘来带动巨大绞盘,绞盘缓缓转动,缠绕的粗壮缆绳拉动巨大的船只逆流而进。在峡谷绝壁上有两个巨大溶洞,被称为黑车溶洞和白车溶洞。两个溶洞口石罅飞瀑,水流落下,溶洞内阔百丈,火龙栖息在白车溶洞内,青龙则是生活在黑车溶洞中。 铜铃关上的奉龙台,战士正驱赶着三头黑牛,黑牛感受到台上传来血腥死亡的恐怖气息,恐惧的本能让它僵立当场,任凭如何鞭打也不前进一步。 远远龙吟声传来,天际处飞来的黑影愈来愈大,四条飞龙发出兴奋的龙啸,鼓动翅膀,朝黑牛俯冲而去。黑牛如见恶魔,撒开四蹄,发出惊恐的哞声,拼命逃离。两条火龙和两条青龙急冲而下,轰然落到地面,将黑牛包围。 双足火龙有着龙族壮硕的身躯,上覆鳞片,尖锐粗大的牙齿以便撕扯猎物,长长的龙尾平衡飞行和战斗,巨大坚韧的膜翼,黄褐色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和感知隐形物体,火龙独有的龙焰是最强大的进攻手段,燎原怒火能焚烧一切。四足青龙要比火龙大的多,厚厚的鳞甲在龙族中最为坚固,并不像火龙那样靠龙焰,而是依靠四个强劲龙爪肉体搏杀,用最原始和最生猛力量来生生撕裂猎物。 重愈千斤的黑牛拼死挣扎,锋利的牛角冲着最小的飞龙撞去,飞龙正要迎上搏斗,青龙巨爪顷刻就将黑牛摁在地上。四龙撕扯抢夺猎物,血肉四溅…… 饱食后四条龙慵懒的沐浴在阳光下,优哉游哉的张开颈部膜翼和七八丈宽的巨翼,吸收春日暖阳。这些龙食量惊人,每年要消耗千头牛羊。飞龙威慑帝国敌人,守护着帝国宁静,面对它们狂暴的力量,没有什么不感到颤栗和恐惧! 奉龙台上,飞龙正在消化黑牛骨骸,骨骸支持飞龙的成长,让鳞甲更坚固,翅膀更坚韧。在龙焰作用下,骨骸慢慢融化,骸骨形成胶质,液团越来越小,火龙张口吞下胶团。青龙没有龙焰,但它强健的额骨和如钢的牙齿能直接嚼碎骨骸,充满酸液的胃部轻松的消融骨架,长长的肠道将胶质点滴不剩的吸收。 春风乍起,鼓动山河,关下的阳铎大道上,毛驴驮着两个梧桐木箱,叮叮的踩在青石板上,官道上车马云集,人来人往,看着这条沿着山谷绝壁修筑的大道,羊子惊奇道路的险峻,“爷爷,当年大越林进攻皇领时,走得可是这条大路?” 爷爷对中土历史了如指掌,“那时只是羊肠小道,后来十万九黎奴隶凿山开道,才建雏形,野穹山大战后,历代不断拓宽,才成这条贯穿南北的大道。” 左右无事,羊子问道:“爷爷,你常说起野穹山大战,到底什么样子。” “说起野穹山之战。”说着这个话题,爷爷的面色凝重起来,“可是千年来最弘大惨烈的一战,整个中土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的敌人。” “什么敌人这么强大?要整个中土联合起来。”羊子好奇的问道。 爷爷言道:“众神、帝支、灵族、魔战士,蛇妖、师元、越地南蛮、前朝遗族,大越众族,中土所有的敌人组成了联军,由大魔神统帅,带着十多条黑龙,骑着成百上千的巨象,遮天蔽日,挟裹着万钧之势,奔向弱小的元越。” 羊子面露惊色,“怎么有这么多敌人。” “联军有善战的灵族,狂暴的妖族,能征善战的魔族,散发着死气的恐怖尸兵,百蛮地巨象,悍不畏死的大越战士,统帅是最诡秘莫测的大魔神,有东国骁勇善战的王子师道膺和旸谷家最杰出的将领野望辅助,易朝残留王族的子向其也加入其中。”爷爷抓出一把豆子,喂给小毛驴,“北方漠林诸族趁机侵扰,西方瀚海诸国联合羌戎攻击邕梁,东海妖族也畏惧这股力量,选择了逃避,中土烽烟四起,皆是惶恐,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失去家园的人民陷入了绝望。” 羊子面露焦虑,赶紧追问,“那我们怎么办?” 爷爷语气豪迈的言道:“在这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危难时刻,皇帝成太丁勇敢的站了出来!将整个中土集合在他的飞龙旗下,连宿敌东国也参与他领导的盟军,这位中土最伟大的英雄,调兵遣将,应对人族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他让云中汗王乌古蒙和手下悍将察穆尔对付北方敌人;邕梁公农皋由基带着名将,他的弟弟农皋君疾对付西部敌人;东国、九黎、东夷和皇领的联军由皇领不世名将公孙起和东国名将端木统率领,全力对付汹汹前来的越林联军。” 羊子眼光充满了崇拜,“这位拯救了人类的皇帝真是英雄啊!” 看羊子听得认真,爷爷兴致颇高,“中土借助武扼和铜铃两座险关阻滞敌人两年之久,这大灭敌军威风和锐气。敌军用阴谋夺取关隘,中土便将皇领南部焚烧一空,退守野穹山,将敌军补给线拉长,以此来削弱敌人,将他们困死。” 羊子点头认可,“嗯,没有吃的,就没法打仗了。” 爷爷继续言道:“野穹山周边百里都被连绵大营环绕,皇领、东国和东夷共五十多万人马,皇领九黎居左,东国东夷在右,迎击敌人,百万大军在野穹山决战。起初几年,中土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连尸体都来不及掩埋,这里充满了怨恨和死气,这就是太一教搬到野穹山的原因,为了化解冲天的怨气和死气。” 羊子很是怜悯的言道:“战争真的很悲惨啊!” “战事僵持了十多年,人族拼死坚持,为了等待最后的机会到来。联军经历最初的锋芒后,慢慢失去了锐气,内部产生了矛盾,灵族选择了人族作为盟友,人族用最隆重的仪式和灵族誓约,答应让出最适合灵族居住的太梁山,让他们襄助人族。随后的大魔神和帝戎内讧,这更削弱了敌人实力,人族开始反击!” 羊子的脸色变得轻松,“我们要反击了。” “敌军粮草被深入敌后的游击队伍滋扰和焚烧,慢慢匮乏,联军无法就地征集粮草,缺乏粮草的联军力量慢慢衰弱,人族同盟借助高大营寨,拼死坚持,南方战士无法适应北方天气,在不知不觉中削弱了他们的意志和战斗力。” 羊子笑起来,露出了小虎牙,“这倒是好办法,慢慢的拖死敌人。” 爷爷摇头,“哪有这么容易,敌军统帅师道膺和旸谷野望也都是不世之将。” 羊子更是好奇,“人族是如何取胜?” “岁月!岁月才是最伟大的战略家!只有坚持才能胜利,不能坚持到最后的,只能接受失败的命运!不管你多弱小,多无助,想胜利,必须有铁的意志!” 羊子重重的点头,“记住了,爷爷,不管做什么,必须有毅力。” 爷爷言道:“云中联合北地,经过四年战斗,在铁门关下战胜了北方敌人;邕梁联合禺支,六年搏杀,才将大夏和瀚海国驱逐,胜利的云中和邕梁挥师进入中土,中土全力以赴才取得优势。”爷爷意犹未尽的感叹,“十三年的战斗啊!越林联军也是筋疲力尽,力量日衰,知道不能久拖下去的大魔神被逼决战了!在决战中,中土捕捉到了战机,将敌军统帅大魔神杀死!” 羊子惊异的问道:“谁能杀死大魔神?” 爷爷手捋长须,自豪的笑道:“爷爷的师傅,真人玄机子!” 女孩流露出崇拜,“老人家救了我们中土,真想去拜见这位真人。” “若有机缘,自会见到的!”爷爷有些想念师傅了,“这段历史,各国史记中都有,只是叫法不同,元越叫蛮族浩劫,东元称作中土义战,皇领叫野穹山大战,云中叫大荣光之战,邕梁称中土盟战……不管怎么说,所有史书都认为太丁是统帅者,但是至于赢得胜利的原因,则是众说纷纭,因为太丁,皇领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主导者;东国的战士最多,东国自认才是取胜的关键;云中和邕梁认为自己力挽狂澜,不但战胜了北方和西方的敌人,还帮助皇领获胜。” 羊子好奇的问道:“爷爷怎么认为的?” 爷爷沉思片刻,沉声言道:“各国记载,前后矛盾,有些以偏概全,有些夸大其词,有些更是无中生有,有太多的历史被淹没了!很多当时就没记载,很多被后来的统治者删除或篡改了,就联军统帅大魔神的去向,就有很多版本,有的记载他们战死了,有些记载被自己的勇士杀死了,有些记载逃遁而不知所终。” 指着骡子上的箱子,羊子认真的问道:“爷爷是打算写这段历史吗?” 爷爷点头道:“爷爷的师傅参与过野穹山大战,曾在大魔神身边为间,了解很多内情,爷爷写的《中土秘史》中,有很多野穹山大战的秘密。” 第89章 羊子和龙 望着漫漫长路,羊子有些忧郁,“爷爷,还要去哪里?” “你大了,该找婆家了!中土七国都走过了,带着你游历十四年,如浮萍飘零,该扎根了,以后专心着书立说。”爷爷满脸都是慈爱,“刚抱着你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饿的哇哇直哭,爷爷只能带你到处讨点奶吃,见不是办法,就买了头母羊,孩子,你是吃着羊奶长大的,就给你取名羊子了。” 拿起细长脖颈上戴着的玉佩,有些出神的盯着起来,玉质是极其昂贵的瀚海国羊脂白玉,雕工极其细致,玉佩周围是繁琐精致的云纹,面上雕刻着线条流畅的秀气跳跃白羊,背上有两只长长的羊角,在中心用篆字写着“乘黄”。来回翻看着玉佩,羊子好奇的问道:“爷爷,这玉佩是怎么来的。” 爷爷拍了拍小驴子,“就夹在你出生的包裹中。” 羊子有些犹豫的问道:“爷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停下脚步,在树荫下歇歇脚,看着投下的斑驳影子,爷爷回忆当年,“这问卦多问生,问富,问贵,问死,问姻缘,这卦师啊,多在商市,庙堂,监房四周集聚,爷爷当年就在都官狱附近算卦,这都官狱的囚徒多是官家,有钱啊。” “那天是甲午年元月初五,冷的啊,呵气成雾,滴水成冰,丑时冻醒了,就出门拿柴,外面漆黑,隐约听到叮叮声,心里嘀咕,这大过节的,怎么就打起来?街里街坊的,想过去劝劝架,别闹出人命来。”爷爷追忆那天发生的一切,“老远就闻到血腥味,爷爷吓得躲在柴垛后,两群人正在激斗,都穿着黑衣,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以为是官府在拿人,就更不敢去添乱。等天亮了,见到死尸身穿的官服,才知道是乌鸦和贪狼打起来了,还有黄门掺和。” 羊子不解的问道:“爷爷,什么是乌鸦?什么贪狼?什么是黄门啊。” “乌鸦是卫府,官服绣着乌鸦,阴狠狡猾;贪狼是司寇府差役,贪婪之极,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黄门就是阉人,伺候宫人的中侍,这可是中都三霸,平常见到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唯恐惹上什么麻烦。爷爷以为是劫财那,这宫里肯定有大宝贝啊。”慈爱的看着羊子,大笑道:“哈哈,真就是爷爷的大宝贝。” 羊子急切的催促道:“然后那?爷爷。” “砍死了几人后,有个小黄门就奔着巷子逃命来了。巷子又窄又深,堆积的车多货多,岔口也多,跑来跑去的就迷路了,那个小黄门慌乱中,就把怀里的包袱藏进柴堆里面。爷爷以为是啥值钱的宝贝,赶紧拿回家,没想到,竟是个女娃娃。你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冰凉。爷爷赶紧烧火,将你暖过来,牵扯卫府、司寇府和宫里,死了这么多人,爷爷还是个外乡人,死的怕是不如蚂蚁啊!” 羊子言道:“爷爷,找到那个小黄门,就该知道那天的事情了。” 爷爷摇摇头,“不待天亮,就带着你赶紧离开,路上发现了那个小黄门的尸体,就更害怕了。出城不到半刻钟,开着的城门就落下了,爷爷怕侦骑四处,也不敢走大道,走小路才避过。后来,带着你四处讨生活,这一跑就十多年啊,这些年,爷爷不敢回中都,咱们爷孙就在南方游历,虽然艰辛,总算把你拉扯大。” 看着爷爷满面风尘,羊子心疼言道:“爷爷有过妻儿吗?” 这句话触动心事,老人面露追忆,悠然言道:“爷爷是阳武人,年轻在左学读书,喜欢玄学。机缘之下,认识了皇领姑娘,成为佳偶。二十多年前,爷爷带着夫人和七岁儿子去皇领,没想到小船被广野泽匪徒所劫,我拼命抵抗,被匪人所伤,儿子也不知所踪,若不是碰到师傅,怕也是暴死荒野。” 羊子不可思议的问道:“爷爷,是那个真人师傅吗?” “是的。”老人空叹一声,“师傅太神秘了,我追随师傅五年,受益良多,精通了卜筮之术,没想到师傅却将我逐出师门,我不知师傅是担忧,还是期待,临行之时,师傅告诉我,福祸无常,惟人自召,让我好好把握这辈子。” “爷爷,你想家吗?”羊子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有你在,就有家了。”老人开心的笑道:“以后我们就在皇领住下了,爷爷厌倦了漂泊,我从三十二岁后,四海漂泊,转眼就是五十多的老人了。” “爷爷,前面那么多人在看什么?”羊子指着前方的人群,他们吵吵闹闹,有些人在扯着嗓子叫喊,发出震天的声音。 “有条龙。”年轻人人大喊,引得路人纷纷涌到江边去看热闹。 人山人海,羊子瘦弱,根本挤不进去,踮起脚尖,却什么都看不到。 看到密密麻麻,推推搡搡,大呼小叫的人群,爷爷有点担忧,催促道:“走吧,羊子,这里太危险了,飞龙不喜吵闹,激怒了它可不得了。” “爷爷,我要看看。”羊子眼神有点哀求。 爷爷坚持离去,“飞龙可不像朱凰,朱凰仁慈,从不轻易伤人,爷爷敢带着你去看!飞龙不同,好战暴戾,惹恼了它,可就遭殃了。” 元水之中,逆流而上的银鱼为了躲避江豚,在湍急江面上跳跃,令人眼花缭乱。捕食江豚的飞龙鼓翼低飞,双翼掠过水面,拂起点点水花。一条江豚闪躲不及,被飞龙叼住。飞龙把江豚抛起,扬起挂满鳞片的长颈,囫囵吞了下去。 峡谷上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飞龙正在享受捕食乐趣,被扰了清净,变得暴躁不安,不时的发出龙啸警告人群。见人群依然吵杂,便慢慢飞升,朝着人群而来。随着飞龙逼近,膜翼纤毫可见,人群更加激动,又不顾一切的涌上前去。 看到飞龙来势汹汹,有人惊恐大喊:“飞龙要吃人啦!” 人群顿时混乱起来,愤怒呼喝,大声詈骂,吵杂的噪音让飞龙更加愤怒,展现出它狂暴的一面,冲着人群发出悠长的龙啸,人群更加惊恐的躲避。 牵着驴子的羊子气闷的踢着小石子,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伴随着鬼哭狼嚎,人群如同奔涌的洪水,狼突彘奔的乱闯。羊子被挟裹在人群中,可驴子却不听使唤,倔强的不动,羊子只能死命拽拉这头倔驴。 “松手!快跑!快跑啊!”爷爷声嘶力竭的呼喊。 可是羊子舍不得扔下自己喂大的小毛驴,特别是小毛驴托着爷爷毕生的心血,花费了二十多年撰写的中土地理和积攒的各种书籍。 飞龙注意到了和驴子较劲的羊子,“轰隆”一声,碎石震动,中天最庞大的青龙俯冲而下。收起硕大的双翼,冲着羊子疾冲而去,所散发的气息让驴子惊恐的战栗。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威胁,驴子根本挪不动脚步,只是悲鸣。 羊子看清了眼前的巨大青龙,若说朱凰表现的是无比优雅的身姿,而青龙表现的是绝对狂暴的力量。这是中天最大的飞龙,七丈长,三丈高,覆盖着金属般的暗黑鳞甲,四足雄壮有力,闪烁着寒光的龙爪烦躁的抓挠地面,将丈宽石条轻松掀起来。龙角两大两小,昂扬有力的翼膜延伸到尾部,只有如此巨大的双翼才能承载如此的庞然大物,从鼻孔中喷发出的气息更是让人心悸。 伸出龙爪,轻松把瑟瑟发抖的驴子按下去。趁着青龙注意力转移,爷爷带着羊子慢慢挪动脚步,走了十来丈后,稍稍松了口气。青龙在撕扯驴子,锋利的牙齿上沾满鲜血,见到青龙的血腥大口,羊子禁不住的尖叫一声。 青龙愤怒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挥动翅膀,扇动风尘,低吼着冲了过来。刘者元见势不妙,看到路旁的石头裂隙,就带着羊子冲进去躲避。青龙被彻底激怒,锋利的前爪在缝隙中抓来抓去,带起石沙俱下。缝隙中的二人紧贴石壁,恐慌的躲避如同刚钩的龙爪。见龙爪越抓越近,爷爷双眼血红,势欲拼命,举起大石,朝着龙爪砸去,可微弱的力量无关痛痒,换来青龙更加愤怒的发威。 “爷爷……”羊子被吓得六神无主。 落下的石块砸在羊子胳膊上,划出深深的伤痕,胳膊上都是殷红的鲜血。 裂隙被龙爪撕扯的越来越大,龙首探入缝隙中,张开大口,不断的伸出长满肉刺的长舌,准备将二人包裹住,撕扯出来享用。 鲜血滴落在龙舌上,熟悉的味道传到鼻子中,这是深埋在血液中的记忆,是数百年来的传承,是它世代守护的责任,它知道这血液的味道,十四年前它就很熟悉了。青龙猛然停止了狂暴,只是喷着粗气,怔怔的盯着二人。 恐惧不安的二人,呆呆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青龙静静的趴卧在裂隙处,如同守护。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怪异无比的画面,青龙展示的狂暴威力都看的清清楚楚,可转瞬间却如同乖巧的猫儿。 久久后,二人才确认青龙不会攻击,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唯恐青龙暴起伤人。爷爷挡着羊子,贴着墙壁,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当看到羊子从缝隙中走出,青龙发出欢快的啸声,双眼变得慵懒。伸出舌头,亲昵的舔舐羊子。见青龙如此温柔,羊子鼓起勇气,夹杂好奇,伸出流血的手去抚摸青龙鼻翼。 看到了羊子手上的鲜血,青龙张开大口,露出闪亮龙牙,伸出长长舌头,冲着羊子手臂卷去,刘者元变色,伸出手去,要把吓得不知所措的羊子拉过来。见到误解自己,青龙赶紧把舌头收回,羊子的手臂被类似粘膜的龙液覆盖,羊子感到手臂不再疼痛,撕裂的伤口马上停止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龙诞,羊子,传说这种东西有神奇的效果,说是让女人更容易受孕,但是没有人知道真假,不过,看来是能止血了。”爷爷很是高兴。 “爷爷,这条龙不攻击我们了。”羊子看着青龙的眼神,青龙的眼神没有了暴戾,只有慵懒和善,羊子完全相信这条龙不会再攻击自己。 “可能是我这把骨头老了,你也是柴火身板,都不好吃吧!”刘者元开心的笑着,大难得脱,他生性豁达,很快愉悦起来,开着玩笑,“龙的性情反复,万一待会儿它看我们不顺眼了,那就糟糕了!你看看!”爷爷的手指着青龙张开的血盆大口,露出如钢的排排牙齿,“你我还不够给它塞牙缝的。” 看到地上被青龙撕碎的驴子,羊子忍不住伤心起来,这条驴子跟着他们好几年了,当年爷爷买来还是小驴子,是自己慢慢把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养大的。 目送二人消失,青龙转过身来,张开双翅,冲着峡谷而去。 羊子跑到峡谷边上,怔怔的看着青龙越飞越远…… 第90章 尸噬兽 浩渺大越林中,苍茫群山中,星罗散布着虞部。 清澈的河流穿寨而过,层层梯田里水稻在风中起伏,灰黑色木制吊脚楼掩映在绿荫中,沿山修筑,错落有致,这就是大山中的虞部。其中心虞都建在贡水东侧的河滩上,红土为墙,风吹日晒,呈现出烈火般的鲜红,被称为“火城”。 几名披头散发,带铜耳环,脸上刺青的彪悍战士急急冲入议事殿中。 见到少头领仡雄吾,军头连声叫喊,“少头领,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年轻的少主仡雄吾肤色古铜,两眼虽小,却是精光四色,脸型俊朗,两耳戴着硕大的黄金耳环,穿着黄黑相间的无领短袖,露出精壮的虬肉,头扎白黄相间的印花格子条,下穿过膝的宽大灰色吊腿裤,足穿水牛皮的绑带鞋。见精锐近卫如此狼狈,心中不喜,怒目威严,厉声大喝,“镇定点,什么事这么慌张。” 被众人簇拥上前的军头脸色苍白,战战兢兢的跪下,“凶兽跑了!” 仡雄吾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凶兽跑了?啥时候?” 见到少主震怒,军头吓得牙齿上下哆嗦,失声言道:“昨晚……” 仡雄吾大手一挥,急急喊道:“快,去看看。” 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关押凶兽的石洞中隐藏在幽深山中,周边被葛藤和灌木精心掩饰起来。刚到洞口,就发现遍地鲜血,几具尸体躺在地上,面部被啃食的残缺不全,已经无法辨认。凑近细看,精钢铸就的大锁被人用巧力破坏了,仡雄吾脸色血红,愤怒的看着军头,暴跳如雷,“昨晚你做什么了?” 军头更是吓得说话磕巴,“去……去……” 有老兵小心的接口道:“军头昨晚去了火凤楼。” 知道这名军头昨晚去狎妓去了,看着被破坏的铁门,想起将来引发的不可估量的后果,仡雄吾眼中冒火,拔出腰刀,毫不犹豫的军头脑袋剁了下来。 见到喷涌的鲜血,和地上咕噜噜滚动的人头,护卫被吓得六神无主。 仡雄吾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这些人都是谁?” “少头领,这些都是我们的守夜人。”老兵镇定起身,指着地上面部血肉模糊的尸体,言道,“只有这具尸体,所有人都不认识。” 仡雄吾将尸体来回翻看,问道:“这人怎么进来的?” 老兵掏出张铁牌,恭谨的递了上去,“少主,刚才发现的。” 仡雄吾多留意了两眼这名思路清晰的老兵,接过铁牌,细看起来。铁牌制作精细,镂刻花纹清晰,用古老的虞部落文字写着“允执厥中”四字。这是部落长老才有的铁牌,只要拿着这个铁牌就能畅通无阻抵达这里。 仡雄吾暗暗琢磨,“难道是欢氏故意的?”不过这些想法也不能对自己的近卫提起,面色生寒将铁牌收起,阴冷的对众人言道:“带上猎犬,给我追!” 队伍带着几十条猎犬,在山林中追逐逃亡的凶兽。猎犬狂奔,抵达了汹涌的赭泥水,大家只能无奈的看着滔滔江面,老兵言道:“少主,看来是过河了!” 看着赭泥水上空来回巡逻的苍鸾,仡雄吾无奈言道:“有这些畜生守着江面,怎么过去?若是强渡,恐怕朱凰卫的风雷骑士很快就能发现我们。” 老兵上前,问道:“该怎么办?少主。” “告诉大有城的来福,让他带上所有的手下,借着收茶,尽快到对岸寻找这条凶兽!”仡雄吾眼露凶光,逼视众人,“把嘴管上,谁要是泄露了,老子就撕了他!他娘的,三苗那些混蛋,找个机会,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赭泥水之上,浮在江面的凶兽,扒着浮木,使劲的游动。 尸噬兽本是鬣狗,劫掠墓地,以死尸腐烂血肉为食,心智被幽魂侵蚀,慢慢开启灵智,虽然狡猾无比,但终归还是野兽。尸噬兽通过口水蕴含的尸毒来麻痹猎物,这尸毒最为阴毒,野穹山大战时,为了对付实力超群的大魔神,绞尽脑汁的思谋对策,意外发现了给食腐鬣狗灌输尸气,喂之以死亡之花的梦兰花,便能祛除毒液中的异味,制造出来无色无味的尸毒,正是这种尸毒,克制了大魔神! 丝丝细雨飘落,茂密茶林在风中摇摆,依山而植,如阶而上。 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孩童采摘嫩茶,父亲染病在家,只能母子上山采茶。这些晚春的嫩茶用来制作最昂贵的新茶,因为稀缺,能卖出不菲的价格。 为了不误茶时,母亲只好带着孩子来到茶林,多卖出几个圻币,为生病的丈夫抓药治病。孩童跟在母亲身后忙碌。别人家都采摘完毕,打着招呼下山了。 母亲看到茶篓已满,就走向茶林边缘,将茶篓中的嫩茶装大背筐中。夕阳西斜,风声吹起,将茶林吹的飒飒作响,母亲心中有点害怕,便唱起歌曲壮胆。 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 妹妹呀,东山西山采茶忙; 采茶采得心花放,采得茶来满山香。 一行一行又一行,摘下的青叶篓里装; 千缕万缕千万缕呀!缕缕新茶放清香…… 天色见晚,母亲看到大筐没有装满,微微有些失望,但看到空荡荡的茶山,春风吹过,风声呼啸,有种难以言明的心悸,准备喊上儿子回家。 空荡荡的茶林中一片死寂,并没有传来儿子的回声,母亲生气贪玩的儿子又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喊着儿子的名字,疾步进入茶林。 刚进几步,只听身后传来了“当啷”的清脆声响,有些惊恐的回头。见到背筐倾倒,茶叶散出,赶紧回头装茶,完全没有感觉到,身后一条暗青色,光滑身躯上长着黑色斑纹的尸噬兽,正借着草丛的掩护,压伏身躯,悄然靠近。血红的眼睛透着兴奋,尖利杂乱的牙齿暴露,盯着妇人细长的脖颈,口中不由自主的流滴黄色舌诞,腮腺分泌的舌诞蕴含着剧毒,能让人在顷刻间麻痹,陷入昏迷。 感到身后的喘息声,妇人闻到了刺鼻的尸臭。惊恐的转过脸来。 带着兴奋的血眼闪耀,张开獠牙的血红大口朝着咽喉而去,还没等惊恐的声音发出,长牙牢牢扼住妇人咽喉,舌诞注入妇人身体中,妇人眼前一黑,陷入昏迷。看到地上鲜嫩白净的尸体,尸噬兽兴奋的低吼,满足的吮吸着鲜血,吞噬着皮肉。恐怖浸透了身体,妇人皮肤慢慢的变成青色,这让尸噬兽感觉更美味。 走出茶林中的孩童,抬头就看到母亲的尸体正被尸噬兽撕扯的血流满地,身体内脏分布四处,恐怖画面映入眼中,孩童发出了持续而惊恐的尖叫声。 尸噬兽停下了就食,猩红的眼睛盯向孩童,目露凶光…… 天空翱翔的苍鸾,依靠敏锐的听觉,发现了茶林中的异常,锐利的眼光随即投向茶林,看到潜藏其中的尸噬兽,便在上空不断盘旋,鸣叫示警。 听到苍鸾高亢的声音,尸噬兽知道要大祸临头,惊恐的放下食物,拼命的逃向赭泥水,准备潜回大越林。紧随的苍鸾俯身冲下,急速掠过茶林,试图抓住尸噬兽。尸噬兽借助茶树来躲避攻击,不时的跃起反击,尸噬兽浑身上下散发着尸气,苍鸾也极为忌惮,不敢过分紧逼,一鸟一兽便僵持起来。 尸噬兽不敢久留,拼死逃入密林,苍鸾低掠,喷出细长火舌,攻击狂奔的尸噬兽。尸噬兽四处游走,想借助密林遁去,苍鸾无法攻击,在上空徘徊鸣叫,声音破空而去,响彻天际,天空中不断的传来应和之声。 过了片刻,传来更高亢的鹏啼之声,翼展四丈的灰色巨鹏,伴着清亮的啸声,破空而来,气势骇人,身后跟着五条体型较小,却更加灵活凶猛的雷鹰。 面色阴冷,眼神冷酷的战士挺拔如枪的立在巨鹏背上,身着灰甲,带着黑色幞头,狂风掠起灰色披风,随风飘荡,天地间顿时弥漫肃杀之气。 巨鹏便是闻名中天的雷鹏,战士便是强大的圣殿风雷骑士! 风雷骑士到达后,看到苍鸾盘旋的位置,知道敌人躲在林中,便在高空盘旋监视。通过有韵律的尖哨,驱使雷鹰压低高度,在低空仔细搜索。训练有素的五条雷鹰掠空飞行,将高度压低到树梢,不停的释放雷电,形成细密电网,感知尸噬兽的存在。五条雷鹰以苍鸾为中心,不断的扩大扇形搜索圈。 一条雷鹰发现了尸噬兽,在上空指示位置,发出长鸣警示雷鹏。骑士指挥苍鸾和雷鹰在尸噬兽身后不断释放火焰和雷电,阻止尸噬兽再次潜入丛林。 尸噬兽全力狂奔,但雷鹰的速度更快,五条雷鹰转瞬间追上,在空中不停的释放雷电。被击中的尸噬兽突感麻痹,速度越来越慢。见时机成熟,雷鹏压低高度,释放出闪亮电弧,在电弧强力打击下,鬣狗最终倒在地下,痛苦痉挛。 年轻英武的骑士从雷鹏上跳下来,在悬挂腰牌上,刻着“道心唯一”。 尸噬兽在地上痉挛,口中流出粘稠黄色的舌诞,弥漫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闻到这股腐烂的气息,骑士眉头深皱,抑制住呼吸,拔出腰间利刃,上前割去尸噬兽头颅,将其放入腰间皮囊,准备回去取出腮颊中的毒素。 风雷骑士驱鹏领鹰离开,转瞬之间,就消失在天际。 第91章 虞部落 三千多年前,虞部来自瀚海西部大草原,他们皮肤白皙,脸型瘦长,鼻梁高挺,眼睛是奇异的蓝色,被认为是从“鬼蜮”而来,在邕梁西北建立过强大的方国,号称“鬼方”。到了妫均时,禅让于华朝的启,虞部被安置到东北方,防范强大的东夷。面对东夷威胁,虞部选举重黎为大首领,是为“九黎”。 随着东方华朝被西方易朝灭亡,九黎和易朝结盟,共同对抗东夷。农朝立国后,九黎屡叛,农朝镇压,历时百年,到旸谷家族鼎盛时,野望统兵战胜九黎,罚其为奴,将其驱逐到南方荒蛮的云梦泽。九黎后随大魔神北征,参与野穹山大战,失败后逃到赭泥水之南,在师元相助下,驱逐土着,建立虞都。 沿着贡水有两个中心城市,三苗野城和九黎虞都,三苗欢氏和九黎仡氏分居南北,这是师元有意为之,通过分而治之的策略,让两个部落世代为敌。 虞都的都君殿,供奉着虞朝的开国之主,都君重将。重将带着幞头,穿着长袍,长须捶胸,面带不容侵犯的威严,这位半神带领人类,开创了人族朝代。 虞部首领仡楼正在儿子仡雄吾商议。 仡雄吾有些沮丧,“阿爷,异兽渡过赭泥水,逃到茶陵了。” 仡楼五十多岁,满脸愁苦,垂首叹气,“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仡雄吾带着年轻人的桀骜,微微不屑,“魔国能把我们怎样?难道为了这个畜生,要和我们翻脸,要是敢对我们下口,就把他们满口的牙崩下来。” 这时候,仡楼最喜爱的女儿禾萱走了进来。 禾萱眼眸如漆,透着烂漫,用绣花手帕束住头发,腰间系着锦带,色彩斑斓的短膝百褶裙衬托的婀娜多姿。白玉般的耳朵上垂着硕大的黄金耳环,脚戴黄金脚铃,走起来声音清脆,引的旁人忍不住就要去看她那明艳动人的晶莹美足。 禾萱好奇问道:“阿爸,不能再养条异兽吗,这就是条鬣狗啊!” 仡楼苦笑道:“要是那么容易,阿爹不就早就弄出个十条八条的了!这不是普通的鬣狗,是巨鬣狗。我们南方没有,那条巨鬣狗是从灵域抓来的,是灵族抓住的;就算是有巨鬣狗,需要从小喂养死尸脑髓才可以,那条凶兽出生在战乱年代,死尸随处可见,现在不行了;最难的是,还是需要幽冥气的温养,才能产生尸毒,要获取幽冥气,只能去魔国,只有那里,才有幽冥气。” 禾萱问道:“为什么要放在我们这里豢养?” 仡楼道:“你们没有注意白口渡,每日都有数百人采集梦兰花吗?” 禾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道?和那条异兽有关?” 仡楼点头道:“这梦兰花被魔国称作死亡花,是寄附在腐蚀的死尸上的,这梦兰花增加尸噬兽的毒性,更让尸毒无色无味,根本不易察觉。可这花有个缺陷,被采集后,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枯萎,而整个大越林,只有白口渡有这种梦兰花,就只能放在我们这里豢养,这也是魔国重视我们的原因。” 禾萱问道:“毒杀人的方法很多,何必一定要这种尸毒。” 仡楼言道:“禾萱,是无色无毒啊!中土不少王公贵族就是被这种尸毒杀死的,根本就查不出来,好像那位成宣皇帝,就是被这种东西毒死的。我还记得十四年前,魔将带着几名黑袍来采集尸毒,随后传来了成宣死亡的消息。” 见到父亲唉声叹气,低头不语,仡雄吾言道:“阿父,你怕没了这条凶兽,我们对魔国没了用处,魔国扶持三苗来压制我们。阿父,做好魔国翻脸的准备,魔国懂得用三苗来对付我们,难道我们就不知道,魔国和茶陵可是死对头,我打算去趟茶陵,和茶陵结盟,也让魔国有所忌惮!” 仡楼摇了摇头,“雄吾,为父看来,这茶陵和魔国,似乎并不是死对头,为父年轻时,在师攸城为质,可见过茶陵的使者秘密来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的,很是复杂,应该私下有勾结。” 仡雄吾反驳道:“只要不是铁板一块就好,我们应该去趟茶陵,听听茶陵的态度,再说,我们可以直接和茶陵贸易,让茶陵不必受到魔国制约。” 仡楼想了想,点头道:“你去趟茶陵,能结盟最好,就算是不能结盟,也能让茶陵看到我们的诚意,将来也许有转机。” 禾萱用可怜楚楚的眼光看着父亲,“阿爸,我也想去茶陵看看,我还没去过大有城那,人家说那里有各种闪光的丝绸,有精美的首饰。” 仡楼露出慈爱的笑容,“好吧,跟着哥哥去一趟吧!” 虞都西门,汹涌的贡水遇山急转,碰撞形成的大弯道,挟裹的泥砂在下游沉淀,泛滥成为大片沼泽。在沼泽地中,成长着无边的白芦苇和芭芒。 春秋冬时节,芦花和芒草让渡口白茫茫一片,让河滩上长着浅白色的灌木白纸扇和龙爪草,河滩上的腐蚀质中成长着被称为“死亡之花”的梦兰花,在夜间发出幽白色的微光,让整个渡口呈现出白色,形成了最着名的白口渡。 大船从白口渡扬帆出发,仡雄吾一行乘船顺流而下…… 第92章 魔国追杀 远远望去,雄城耸立,那便是南疆大门,茶陵的大有城。 大有城是元越南疆封锁线的核心。赭泥水和雁水在此交汇,为南北商路起点。易经有卦“火天大有”,火在天上,晴天丽日,普照万物,大有所成。使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应之,其德刚健文明,应乎天而时行,故名“大有城”。 距离大有城十多里外,就隐约看到了闪光的雕像。 禾萱震惊的言道:“阿哥,那就是皇甫吧?” 随从露出不可思的表情,“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雕像!” 陈来福笑道:“雕像比看起来还要大,等进了城,就知道有多大了。” 仡雄吾指着满脸和善,笑容挂脸的来福道:“阿萱,这位是陈掌柜,负责打理我们虞部的生意,我们招兵买马,对付三苗,都指望着这位钱袋子那!” “这是哪里的话,少主这是羞臊小人那!若无当年少主的救命之恩,小人早就埋骨荒山了,哪有今天?少主对小人的恩情,粉身碎骨难报啊!”陈来福说着,接过众人行李,笑道:“扫平三苗,那是少主的本事,我只是个跑腿的。” 仡雄吾很是受用,打趣道:“若能立国,也封你个宰相坐坐。” 禾萱也跟着凑热闹,笑道:“那陈掌柜不就是陈相国了嘛!” 陈掌柜笑呵呵道:“萱少主不要取笑,小人是个叫花子出身,十三岁那年,仅剩的土地也被夺走,跟着父母背井离乡,出来讨生活,在路上他们都走了。讨饭到了这大有城,在大染坊里做牛做马,伺候拉屎撒尿,人家连染布的活都不让看,幸亏碰到个好师傅,看我伺候的心细,传给我染布的本事,才不至于饿死。” 仡雄吾问道:“你那本事,都是跟着师傅学的吧。” “师傅染布是能手,可不懂做生意。”说到这里,陈来福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少主救下小人,小人一时混了心,也是撒了谎的,我可不是大掌柜的,只是个跑腿的小掌柜,大掌柜可不冒险去那边做生意的。” 禾萱疑惑的问道:“那陈大掌柜怎么生意做得这么好。” 陈来福笑道:“那里是小人生意做得好,只是小人的布染得好,少主的本钱大,这做生意,没啥诀窍,货好,钱多,卖得快,买的多,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仡雄吾哈哈一笑,“这做生意,说着容易,做着难啊!” “少主,这是濮安祖。”指着身边英俊白皙,个头高挑的少年,陈掌柜介绍道:“他可是机灵的很,现在北方的生意,基本靠他打理了,行规道规都懂了,就是少点稳重,历练个三五年,有少主照应,也能做个大掌柜的。” 濮安祖赶紧上前,用中土礼节拜见,“拜见少主!” 禾萱被他优雅斯文的气质所吸引了,禁不住多看几眼,和濮安祖四目相对,脸色羞的飞红,便问道:“陈掌柜,哥哥当初怎么救得你?” 陈来福回道:“我在虞都被人追杀,差点没了性命。” 仡雄吾点头,“当时你躺在血泊中,茶陵想要铲除了你们啊。” “十多个兄弟死了,小人咽不下这口气,就暗地里追查。”陈来福说着,眉头紧锁,“少主,事情不简单,小人这几年来,一直不敢松懈,查出来不少事,欢家和茶陵私下做了很多勾当,走私花布,暗送情报,这是板上钉钉的。” 仡雄吾脸上笑开了花,“陈大掌柜,你可真是福星啊!缺什么来什么,我说凶兽怎么被放出来了,这下真相大白了,野城就等着魔国的怒火吧。” 入城后,禾萱被琳琅满目的商品迷住了眼睛,闪亮的丝绸,上有彩织朱凰,在阳光下闪烁着不同颜色,绚烂夺目,禾萱禁不住驻足细看,慢慢欣赏。 店中伙计点头哈腰上来,拿起丝绸,热情的介绍,“小姐好眼光,这可是流云镇织锦,你看看这颜色,这才是流光溢彩!和小姐的尊贵最是般配,原价要六百钱一尺,现在小店打折,五百钱一尺,机会不可错过啊!” 陈来福笑道:“等回去时带上几匹,好做嫁衣。” 禾萱吃惊的问道:“一匹织锦要二万钱,怎么这么贵?” 陈来福笑道:“他们买我们的蚕丝,不过三千钱一匹,流云镇加工成织锦,就成了二万钱,卖到北方就值四万钱,要是到了大夏瀚海,能卖到几十万钱那。” 街道两旁是各色布店,看到虞部产的蜡染布,便驻足查看,伙计热情招呼,“这是小店新来的虞部蜡染,看看这花纹,这成色,百钱一尺,随意挑选。” 见到众人势要离开,伙计小声道,“还有些残次货品,小姐要不要看看。” 出来店面,禾萱对刚才的价格很是惊讶,“我们那里才四十钱一尺,到了这里就成了百钱了,这隔条河,价就长了这么多啊!” “别看隔了条河,可麻烦着那!”陈来福解释道:“我们的蜡染布先卖给师元,师元卖给茶陵,茶陵分发给大贾,大贾卖给小商贩,经手四五次,价格自然是节节攀高。到了北方,价格还要翻番!刚才你听到伙计说的残次品,并不是真的残次品,实际上是没缴纳通关税的货品,他们不敢声张,都说是残次品。” 禾萱气愤道:“干嘛要给魔国那些血虫子,我们自己卖不可以吗?” “我们虞部是师元附庸,师元有令,不许私下兜售,就是茶陵也对走私严惩不贷,超过万钱就会斩首。”陈来福指着天空中的黑点,“那些苍鸾可不仅仅是防魔战士,更是防着走私的!其实,我们部落每年也有几万匹染布偷运到这边来,也有些被北方马帮偷偷带走,不过不敢大张旗鼓!每年必须要缴纳十万匹染布给师元,这个有定数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我们睁只眼闭只眼。” 几个人又在街上看了几家店铺,都在感叹贸易的利润之高。 来到了巨大的成天堡前,仰视着振翅的皇甫雕像。 在斑驳迷离的成天堡顶端,耸立着通体紫蓝的皇甫,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巨大的人头鸟身有七八丈高,巨大的双翼向前扇动,双足抓着镶嵌在成天堡中的巨蛇,令人目眩神晕。这是斗家的财富和权势的象征,向世人昭示着力量。 陈来福介绍道:“这雕像是用黄铜浇灌而成的,为了浇铸雕像,专门在城堡上架起十多个熔炉,连续不断的浇筑,才融为一体的。” 禾萱望着目眩神迷的雕像,问道:“这得需要多少黄铜啊!” 陈来福笑道:“万吨黄铜!” 禾萱面露惊愕,“这哪是雕像,就是无数的钱啊!” 陈来福言道:“萱少主没去中都那,他们在元水上架桥,两个飞龙抓着铁索,这两条飞龙用精铁铸就的,比这个还要庞大的多。” 禾萱露出向往,“真想去中都看看。” 前来迎接的是总管范友吉,见到几人后,客气言道:“少主请随我来。” 禾萱不想跟着去,陈来福知道禾萱的心思,对仡雄吾言道:“少主,让安祖陪萱少主四处逛逛,去东市看看,那边热闹的很。” 濮安祖陪着禾萱进入热闹非凡的东市,逛的有些累了,到了靠河的幽静之所,这里有大片酒肆。夏日炎热,等清凉的酸梅汤和蜜酒端上来,禾萱大口痛饮。 安祖劝道:“萱少主,这蜜酒是用桂花蜜酿造的,别看闻起来香,喝起来甜,里面其实有不少酒,喝多了也会醉的。” 禾萱一笑:“咱们那里的伏汁酒,我可是当水喝的。” 等各色精致小菜端了上来,禾萱把玩着精致的碗碟,“这碗碟够精致的,还有这玻璃的,我以为玻璃只能做饰品那,他们可够奢侈的。” 濮安祖解释道:“萱少主,器皿装的是果脯,配着葡萄酒来饮用的,” “不用萱少主,萱少主的叫了,喊我阿姐就行。”不知不觉,二人更近了, 濮安祖突然心中泛起异样,有些不好意思的喊道:“萱姐姐。” 禾萱举杯言道:“你也是我们虞部人,是直爽的好男儿,怎么到了中土,学了这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啰里啰嗦,来吧,陪姐姐多喝几杯酒!” 杯来杯往,不知不觉就醉倒在地,禾萱躺在濮安祖的怀中沉沉睡去。 贡水之上,一艘大船正在逆流而进。 禾萱有些失望的言道:“阿哥,这么说斗家只答应互市。” 陈来福笑道:“这就不错了,以后我们的船只可以沿着贡水去茶陵,直接将货物交给对方,这样我们每年都能多赚十多万两银子那。” 禾萱不满的言道:“为什么不答应结盟?” 陈来福笑道:“结盟可是大事,茶陵贸然也不敢做出这么大的决定,这会破坏大越林现有的平衡,而且,也要看看彼此的诚意再做决定。” 巨大黑船在巡弋,船中隐藏了上百名身披魔甲的魔战士。 手持长槊的魔将公良威立在船头,看着远方。 身边的佐领问道:“将军,消息可靠吗?” 公良威点头,“野城欢氏和大有城暗探,都返回相同的消息。” 佐领冷笑,“仡氏自寻死路,竟敢欺瞒王上,独自和斗家联系。” 另有佐领问道:“将军,待会儿是要活的,还是都杀了。” 公良威面露杀气,沉声言道:“虞部愈来愈无法无天了,瞒着我们私下和茶陵贸易,意图结盟对抗我们。加上这两年来瞒着王上,打造兵甲,训练精锐,扩张势力,意图踏平三苗。王上震怒,已动杀心,我们只管提头复命。” 有人指着远方,“看,那艘船,就是他们。” 佐领命令道:“抓钩和跳板准备好了,待会儿突袭。” 见到对面冲来的黑船,陈来福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黑船上伸出十多条长长的抓钩,准备抓获商船时,陈来福二话不说,拉起身边的濮安祖就要跳入江中,可濮安祖摆脱了陈来福,赶紧去找禾萱。 黑船上的魔战士纷纷跳了过来,仡雄吾发一声喊,率领手下冲了上去。 见到身边的战士倒下,禾萱从刚才的震惊和恐怖中醒来,见到阿哥在英勇搏斗,她突感热血沸腾,从地上捡起长刀,就要冲上去。 一双有力的臂膀抱紧了她,濮安祖抱着禾萱跳入江中。 第93章 高治羊出山 河边垂柳倒映着秀美,荷塘中碧绿荷叶招展,雨后晶莹的水珠在荷叶上滚动,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飞累的蜻蜓歇息尖尖荷花上,好一派南国风情。 九江郡中浮梁县的瓷窑镇,是二百年的瓷都了,这里遍布瓷窑,圆窑、条窑、梯窑、蛋窑等窑炉的炭火正在熊熊燃烧,蒸腾的青烟将整个磁窑镇笼罩其中。 初夏的阳光灼人,高治羊脸上挂着细密汗珠,正往牛车上搬运成摞的书籍。他四十多岁,胡须有点灰白,脸上布满了细密皱纹,穿着粗布麻衣,脚蹬蒲履,很是朴素,只是岁月飘泊,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其他人看到高治羊汗流浃背,要上前帮忙,却被高治羊制止,“这些书,还是我来放置吧,阅读起来也方便。” 昭博太言道:“先生之志本属万里苍穹,这几年却教我家两个孩儿,也是有眼无珠,把先生当做燕雀,真是屈才了,明珠蒙尘,才不得展,惭愧啊!” 高治羊用袖子擦擦汗水,微微一笑,“东翁,莫要笑我了,哪里谈得上什么宏图大志,不过是打算游历四方罢了,人活一生,总要看看世界的样子吧!” 昭博太遗憾言道:“高先生还是不肯用我们相赠的马车吗?” 高治羊笑道:“元越多山路,牛车有劲,不管多大高坡,都如履平地。虽然走得慢,但车厢大,不颠簸,方便舒适,沿途慢慢欣赏景色,也是人生快事。” 昭博太看着牛车上的堆了大半的书籍,说笑道:“高先生啊,看你这些书,怕有几百斤,是应该用大牛车,这要是马车,不是驷马都拉不动。” “元越富庶,读书人多,这里书籍比北方便宜很多,忍不住多买了些。”高治羊陶醉的看着满车书籍,“这大黄牛皮实,不怕南方多雨天气,不易生病,路上随时补充草料,更不用担心路上撂挑子,出门还是坐牛车好啊!” 学生褚羊士将行李搬上牛车,昭博太家人前来送行。 昭博太面带感激,动情言道:“感谢高先生五年来的教导,此次一别,不知何时相见,祈求五神保佑先生平安如意,也希望先生大才得展,名震中天!” 高治羊笑道:“博太兄,庄生有言,天下毁之而不加沮,天下誉之而不加劝,人还是要做自个。去年秋闱不利,切不可失了锐气,落榜不可耻,以落榜为耻则耻,以博太兄之大才,只要略加变通,定能金榜题名。” 见到昭博太沉默,高治羊笑道:“下次若以杨朱之学作答,定能高中!” 众人叮嘱跟随高治羊游学的褚羊士,让他照顾先生。 “高某感谢诸位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情,我本该留此报答诸位的,可我还有些事要去做,他日等我心愿得逞,定会前来和诸位相见。”高治羊含泪,盯着昭博太,深情言道:“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博太兄,心中当存含垢纳污之量,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啊!若能高中榜首,何愁不能一展胸襟,若是不能高中,心有锦绣,又能如何?” 妻子屈知节对戎韬玉言道:“以后跟随先生,要尽心伺候,把先生当做自己的父亲那样去侍奉。”可是转头想了想,笑道:“还是当做大哥吧!” 岳父屈存斋掏出送别礼,言道:“先生只管去吧!我等救了先生,也是为我子孙积福,并没有求先生报答,何况先生也为我们做了许多,我知道先生心怀大志,与时际会,神明造化,才能方的施展,希望先生能扶摇直上。” 收拾完毕,昭博太对赶车的褚羊士言道:“羊士,此去跟着先生,要多听、多观、多问,多学,若能学的先生点滴,也让你这辈子受用不尽的。” 褚羊士点头道:“知道了,姨丈。”说着,褚羊士看了看日头,亟不可待的对着众人言道:“该走了,你们就等着我衣锦还乡吧!” 众人知道该离开了,对高治羊言别,“先生一路珍重。” 一马一车,迎着红色的朝阳,向着东方而去。 手捧东元先祖姜不其所撰写的《姜子十四篇》,高治羊掩卷沉思。做为东国创立者,姜不其是名将,也是中土公认的第一纵横家。纵横之学从他开始广大。当沉浸在思索之中,突然传来声音,“高先生,可否进去避避雨?” “快进来。”高治羊抬起了车棚帘子,对骑马的年轻人言道。 辛叔伦冒着小雨,给黄牛和马匹披上蓑衣,从马上解下了大酒囊,麻利的钻进车厢,拍了拍酒囊,“高先生,来,这雨天饮酒,倒也不错。” 韬玉取出了三个白瓷碗,挨个斟满。 高治羊问道:“叔伦,你剑术一流,若是投入行会,就会成为座上宾,何苦加入规门,过着自律清苦,摩顶放踵的生活。” 辛叔伦饮下杯中酒,豪迈的言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我师父教我,爱人者必见爱,而恶人者必见恶,我认为很有道理,就随他去了。” 褚羊士笑道:“辛兄曾受过规门大恩?” 辛叔伦点头,“我的剑术是规门前辈所授。” 戎韬玉好奇的问道:“你自小就去了规门?” 辛叔伦言道:“我年幼时,父母因病而去,兄长忙着讨生活,我在柴桑城碰到了师傅,拜入门下,当初就答应师傅,学成后加入规门,现在要履行诺言了。” 褚羊士有点好奇,“辛兄不去能如何?还能杀了你不成?” 辛叔伦笑道:“规门重诺,对妄语和背誓者,人人得而诛之。诺可以不言,一旦许诺,哪怕赴汤蹈火,也要履行,师傅授我剑术前,让我考虑整整一年。” 高治羊点头,“规门行事隐秘,补天全道,代行天志,而被各国所不容,屡屡要铲除规门,所以只能隐忍潜伏,你去了常扬,如何联系他们?” “师傅告诉过我,年满二十,就去常扬找他,并给我快铁牌,天下规门中人皆认此牌。”辛叔伦说着,掏出块圆形铁牌,递给高治羊。 铁牌通体乌黑,上刻天干地支,浮刻的外圈规的两个杆角指向丙和庚两个白点,内圈矩的两个顶角指向了辰和亥两个白点,便好奇的问道:“这是何意?” 辛叔伦解释道:“黑底白点,寓意天下皆黑我独白,师傅教导说,仁人为事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天干地支是说我们规门要管天下事;规矩要求我们处世要遵循天道人伦;而指向的点则是表明我的身份。” “真是长见识。”高治羊将铁牌递还回去,“你可是去志高山?” 辛叔伦有些惊奇的言道:“高先生也知道志高山?” 高治羊笑道:“规门有言,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所以将宗门所在称为志高山。志高山是规门的发源地,七百多年前,第一代矩子就是在志高山建立规门,后来在各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这句话让我受益匪浅,可后来我发现,我更喜欢纵横之术。” “先生真是博学。”辛叔伦由衷的赞叹,“要多多请教先生。” 高治羊对褚羊士解释道:“样式,规门中人自称仲裁者,要守望天下公门,这样做是为了告诉那些公门中人,他们也不是无人能管,若是他们做了违背天理人伦的事情,一样会受到惩罚,很多君王和贵族就是你们刺杀的。” 辛叔伦点头,“法不仁,不可以为法,民众软弱,自然由我们替天行道。” 高治羊举杯饮酒,“良马难乘,良才难令,要做个真正的良马和良才,要做谔谔之士人,不做诺诺之君子,这样,才能任重致远,致君见尊。” 辛叔伦翘起大拇指,“师傅也曾说过,不过没高先生说的这么好。” 高治羊言道:“你的师傅是半个圣人,他日有缘,一定前去请教?” “高先生通晓诸子百家,将来和我师傅定为知己。”辛叔伦言道,“先生可有什么治国良策?能不能讲来听听,让我这个小子也长长见识。” 高治羊点头,“说说我的拙见,你也好指正一下。” 辛叔伦谦卑的言道:“指正谈不上,小子可是不学无术。” “此去常扬,会献上三策,一是铲除至公教,政出同门;二是割让老水地,结好东元;三是联合元越,南向发展。”高治羊饮了杯酒,有指点江山的豪迈,“公府和至公教势成水火,一山不容二虎,必须要除去至公教。” 辛叔伦点头道,“这个倒是,令不出两家,要不然都乱了。” “常扬毗邻三大国,元越、皇领和东元。”高治羊伸出三根指头,“皇领和东元不睦,常扬不该为皇领马前卒,应借力打力,才能进退自如。” “借力打力?”辛叔伦有点吃惊,“我练剑时,师傅也如此点拨。” “万物同理。”高治羊笑道,“割让老水地,可使常扬抽身出来,全力解决至公教,同时把这块毒饵给东元,让东元是吞也吞不下,吐又不想吐。” 辛叔伦低头沉思,所有所悟,“先生,师傅也说过,夫以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听先生说,好像有点懂了。” “武学上很有悟性!”高治羊言道:“武学也是争斗,不过不是国家间的争斗,而是个人争斗。这兵法之道,自然能用于武学了。” 辛叔伦目露崇拜,“先生真是武学大家,师傅也这么说过。” 高治羊呵呵一笑,“常扬应交好元越,成为同盟,这才有可靠的仪仗。” 辛叔伦点头,“师傅曾说过,只有元越对常扬无野心。” “你师傅是贯微动密之人啊!”高治羊由衷的赞叹,“说的不错,结盟元越,常扬能更好的制衡皇领和东元,只有北方无虞,才能向南夺取敃越,威慑百蛮之地,向西攻击虞部,争取广大的缓冲地。” 辛叔伦举杯,“小子虽是粗懂,却真心拜服先生啊!” 高治羊摆摆手,“不足道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当年的皇领姚孙皓和东国晏良士,皆是大才雄辩,天下无对,纵横捭阖将天下哄得团团转,那才是真本事,可谓是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玩弄天下于股掌之上,当真人杰啊!” 辛叔伦举起酒杯,“恭祝高先生旗开得胜,大耀中天。” 第94章 抵达常扬 牛车载着四人,行驶在平水北侧悠长险峻的柘皋涧中。 深涧下的浩荡平水冲荡着岩石,这条羊肠小道是条天堑,只能单车通过。 褚羊士惊叹道:“这条路,是怎么修筑的。” 高治羊指着山道,“这是火烧法,用木柴火油猛烧,让石块滚烫,马上泼冷水,石块就会碎裂,修建阳铎峡谷时就用了,要是用钎子凿,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完。”指着一排绵长无际的凿洞,“当初是在石上凿洞,插入木棒,上面铺板,这种栈道省人力,可不能通大车,随着国力增强,就多凿石道了。” 众人这才恍悟,辛叔伦请教道:“先生,当年的孙胜武是如何通过这里的?我们元越有千人驻扎在这里,他们常扬就是百万兵马也没法突入啊!” 高治羊来了兴趣,放下书册,“当年的确是在这里驻扎着数千兵马!不过,孙胜武是兵圣!圣人用兵,戢而时动,神鬼莫测,制胜天下,东元尉缭子有言,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挡者,姜不其也!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挡者,吴启圣也!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挡者,孙胜武也!由此可见孙胜武的统兵之能。” 褚羊士觉得不可思议,“师傅,三万人就能横行天下?” 高治羊点头,“二百多年前,孙胜武统三万精兵,没有穿越这柘皋涧。若是他走这条路,也就没有后来的兵圣了!孙胜武轻装急进,出其不意,翻湖高山,穿桐柏山,越云梦,急行千里,奇兵突袭,先下武扼关,进而攻文阜城!” 通过元越东部门户,高大巍峨的昭关,便进入常扬。 三百年前,东国裂土为国,被称为“维扬”,常者,恒也,扬者,大也,常扬,恒大也。八体宏布,子母分施,因处东南,为八卦巽位,在天文中作“常羊之维”,同“常扬”之意,这就是国名的来历。常扬为藤农氏鸿姓,是皇领农氏支脉,意为蔓藤。因东南多羽,“鸿”者,大也,故定姓为“鸿”。裂土之后,常扬分得东国三郡,后经不断拓展,驱逐土人,移民拓恳,渐成东南最强大的力量。 沿途所见都是绿油油的稻田,泗水五河滋润这片广袤平原。经过二百多年的开发,西部三郡成了大粮仓,所产大米颗粒饱满,口感好,被称作“南粳”。 随着深入,便察觉了骚动迹象,至公羽士和净土宗士都在鼓动民众,争锋相对,而公府对此却束手无策。四人小心翼翼的躲避,一路倒也平安无事。 还没有等抵达老水,辛叔伦就被规门的人发现了。 辛叔伦拱手辞别道:“高先生,我随他们去了,常扬混乱,怕是先生的大策在这里没法实行,你多保重身体,来日方长,期待我们重聚的一天。” 第95章 劫掠队 陈来福带着濮安祖、禾萱和两位伙计沿着溪水跋涉。上次被师元魔战士追杀,四人跳入贡水后,大难得脱,现在正溯流而上,打算绕路返回。 溪水清澈,鱼儿欢快游动,两旁开满各色野花。经过二天跋涉,饥饿难耐,四下寻找山果充饥。濮安祖将竹子削尖,有鱼游过,便去叉鱼,几乎从不失手。 禾萱无味的咀嚼凉薯,见濮安祖大快朵颐,凑了上去,“好吃吗?” 濮安祖用匕首将银凤尾鱼上的鱼背削下,将肉剔出,递给禾萱。 禾萱接过,狠了狠心,塞入口中,腥味上冲,差点吐了出来,不过强忍腥气,细细咀嚼,慢慢体会到了鱼肉的香甜,禁不住多吃了几块。几条鱼下肚,心满意足,掬起清凉溪水扑在脸上,凉气透过心脾,心情变得舒朗。 指着盛放的桂花,陈来福宽慰道:“这是桂溪,很快就到家了。” 看着两岸的美景,禾萱却是淡淡的哀愁,“不知阿哥怎么样了?” 陈来福清楚看到仡雄吾被持槊将军刺倒,却不敢提及,安慰道:“萱少主不用担心,我看到少主跳入江中,他水性最好,肯定能逃出生天。”说着,指着不远处的山丘,“少主,等翻过那座山,就到桃溪部了,让他们护送少主回虞都。”恨恨言道:“定是欢氏杂碎告密的,回去告诉大头领,报了此仇。” 想到阿爸阿姆,疲惫的禾萱顿时来了力气,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 突然,一支弩箭带着破空啸声,钉入到禾萱面前的树干中,箭尾还在兀自颤动,如此巨大的贯穿力,定是强弩发射的,这是对方明确的警告。 环顾四周,却是空无一人,四人不知所措,面面相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中年伙计惊恐尖叫,飞跑着往山下逃去。陈来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弩箭射出,直入后心,伙计惨叫着从山上跌落,摔成一团烂肉。 知道周围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众人恐惧不已,不敢妄动。 潜伏的杀手并没显身,如同猫玩耗子,存心戏弄。过了一刻钟,才冒出十多人,将三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死死盯着三人,像是屠夫盯着待宰的牛羊。看到他们怪异的猎户打扮,彪悍凶恶的面孔,眼神中对生命的轻贱,浑身散发出来的浓浓戾气,陈来福血液如同凝固,浑身冒着冷汗,这些人抓捕奴隶的劫掠队! 深入大越林的劫掠队,通过劫掠人口为奴来赚取暴利,大越林对待劫掠队自然也是极端残忍,一旦抓住他们,就用各种酷刑折磨,最后被生生剥皮,被愤恨的部众分尸生吞,每年有很多劫掠队被茫茫群山吞噬,尸骨无还。 陈来福装作不知,强自镇定,笑问道:“众位是那个部落猎户?” 独眼头目走出来,盯着三人,上下打量一番,对自己的猎物很是满意。带着诡异的笑容,露出红色牙齿,来到陈来福面前,脸色突变,猛地挥拳打在脸上,打的口鼻鲜血直流,冰冷言道:“都绑了!” 听出常扬口音,濮安祖顿感不妙,拔腿想逃,可是看到弩箭正冷冰冰的指着自己,食指放在扳机上,知道若敢反抗,对方会要不犹豫的杀死自己。 绑缚三人,推推搡搡,带到隐藏在半山腰的秘密营地。 等进入营地,发现已有二十多名男女,多是十七八。为防止逃跑,手脚都带着铁质镣铐,将四肢磨烂,个个肮脏不堪,神色憔悴,面带惶恐。 看着被抓的男女,头目不满的骂道:“他娘的,出来三个月了,才抓了这么点人,要不是今日抓了这个姿色不错的,这次连本都收不回来。” 被抓获的奴隶用铁链串起来,准备带走,知道这么一走,就再也不能返回家园了,有些就剧烈反抗起来。带着铁刺的鞭子无情的落在反抗者身上,露出条条深深的血痕,光头进入丛林中,铁链哗哗作响,拽出来一具尸体。 身躯已经腐烂了,滴下的尸水发出令人作呕的尸臭,面部被咬的残缺不全,两条小腿被野狼咬断叼走,上肢也被撕掉,蛆虫在尸体上爬来爬去。 “认得这人吧!这就是妄图逃跑的下场。”光头抖了抖鞭子,冷冷言道:“不想死的,就乖乖听话,要不然,就把你们绑起来,留在这里喂狼。” 见到这具尸体脖子上的铁圈,奴隶知道这是队伍中最强壮的那名男子,当初趁夜打倒几名看守,还奋力搏杀了一名劫掠队员,开了手铐脚镣,逃入了深林。大家以为他能逃出去给部落通风报信,没想到,最后的希望落空了。 被抓获的男女无奈的接受命运,被绑缚起来,麻木的上路了。 劫掠队暴虐无比,一名试图反抗的男子被无情的杀死,他们不留任何活口,就是奄奄一息的病人也被割喉。阴暗的丛林,残酷的劫掠,求生的本能,让劫掠队冰冷而无情,动辄鞭挞、肆意奸污和残酷的虐杀,充满了戾气。 乘着休息间隙,陈来福来到独眼面前,带着商人惯有的点头哈腰和卑微,小心翼翼指着禾萱言道:“大人可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独眼指着濮安祖,猥琐的问道:“这小白脸是谁?”见到陈来福窘迫的神情,肆意大笑道:“媳妇跟着别人私奔了,你这老家伙捉奸吧。”色眯眯的盯着濮安祖的屁股,“这小白脸有味,比女人还有味。” 光头淫荡的盯着禾萱的下体,媚笑道:“头先来?” 独眼到了禾萱身前,蛮横的将她的亵裤撕扯下来,抓住两条白皙长腿,露出猥琐笑容。见到禾萱在抽搐,满脸陶醉,啧啧笑道:“难得,还是个雏,留着吧,这样的货色能卖高价。” 光头凑上点点头,“真是雏,头舍得?” “其他的,你们随便吧!别弄残废了就行。”独眼坐了下来,大口的咀嚼干肉,边吃边骂道:“他娘的,这牛肉真难吃,回头就找那奸商算账去。” “豁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兄弟就先尝尝味道了。”光头拍了拍前牙有个豁子的凶悍男子,带着狰狞的笑容,亟不可待的朝着濮安祖走了过去。 豁嘴嚼着干肉,厌恶言道:“别再这里搞,老子还吃饭那。” 光头剔着牙,将濮安祖带到后面。听到不断的惨叫声,几名劫匪兴奋起来。 光头指着禾萱,“头,你先开,我们也尝尝味道。” “哈哈,好,有孝心!”独眼狂笑着,冲禾萱走了过去。 陈来福鼓起勇气,战战兢兢的挡在禾萱面前,对独眼悄声言道:“大人,这个女人身份可不一般,她可是虞部落首领仡楼的女儿,你想要赎金,小的来撮合此事,这个女人最多能卖千两银子,以小人的本事,可给劳头弄来万两。” 独眼阴阴笑道:“老小子,就怕我有命拿,没命花啊!千两银子不多,可是我赚的踏实,万两银子,我收着烫手啊!”说着,对陈来福下体狠狠踹去。 陈来福挣扎着爬起来,陪笑道:“大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独眼嘴角上翘,盯着陈来福,哈哈大笑,陈来福见对方答应,露出轻松的表情,也陪着独眼笑了起来,翘起大拇指,“大人还是明白人!” 禾萱刚松了口气,却不想独眼脸色突变,狠狠一脚,踹的陈来福脖颈变形,脑袋耷拉下来,不耐烦骂道:“闭上你的臭嘴,老东西,还想着害老子。” 光头有些生气的问道:“这老家伙说的没错,干嘛不让赎人?” 独眼恶狠狠的骂道:“真是你娘的蠢笨,这是到财主家绑票那,这是和一个大部落为敌!活的不耐烦了,你他娘的以后会像狗一样被人追着宰了!” 豁嘴也不屑一顾的笑道:“这个狗日的,整天就知道钱,早晚死在钱身上,真他娘的不知道,你攒钱做什么?留给你那个骚货姘头?” 光头也不甘示弱,“豁嘴,你是丫头生的吧,嘴贱。” 独眼冷冷言道:“忘了临走之前,府尊怎么说的?若这次还没收获,我们三人也没啥好下场,你们以为府尊会让我们出去乱说?” 听到这句话,光头脸色大变,“府尊着急要这么多银子干啥?” 独眼露出狠狠表情,“还不是为了填饱中都那些饕餮。” 光头嘲笑道:“三十多年了,年年填银子,不下几万两,可中都那些人压根就不搭理府尊。这府尊怎么想的?难道宸卫就这么好?不就是个护院吗?” 独眼骂道:“懂你奶奶的屁,你屁股眼里就知道钱,那是宸卫!是最厉害的家伙,整个中土,亿万人中,宸卫是何等的荣耀,区区几万两银子算什么。” 光头崇拜的言道:“大府尊可是我们常扬第一勇士,不到三十就成了太子最信任的宸卫,成宣登基后,让他返回常扬。大府尊放不下,年年给皇帝写信。” 豁嘴言道:“是不是站在皇帝身边,那种感觉特别好?” 光头点头道:“应该是吧,要不然天下的武士都想做宸卫那!你想想,你站在皇帝身边,别人跪拜皇帝,你不也跟着沾光了嘛,算是半个皇帝。” 独眼恨铁不成钢的言道:“荣誉,你们他娘的懂个屁。”说到这里,看着远处连绵群山和蓝天白云,“他娘的,等老子有钱了,也去买个爵位。” 豁嘴问道:“头,这爵位也能买?” 光头不耐烦的言道:“真是蠢驴,非要明码标价啊,不会暗地里来啊!” 豁嘴马上骂了回来,“你这头蠢猪,这个我能不知道吗?” 见到二人又要吵起来,独眼摆手道:“我们太深入虞部了,当心对方的猎杀队,有了这两个人,此次收获也算是不小了,需要尽快撤出去。” 第96章 三宸卫 常扬的都城浦安城,人称“嘉禾之城”。三百多年前,立国之初,首任国主就在洪泽东畔建立都城。周边有重湖叠巘、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可谓东南名城。 浦安城中不起眼的小巷中,隐藏着偌大的府邸。 后花园中,二名高大的老人穿着沉重的铠甲,虽然五十多岁,却步履矫健,沉重的铁良木制大剑被肆意挥舞,如同无物,你来我往的较量着。 消瘦的老人叫御寇,手臂奇长,身材微驼,如同灵活的人猿,进攻刁钻古怪。唇角处的瘢痕配上的花白胡须和棱角面孔,充满了阳刚霸气。更雄壮的老人叫雷震,发髻散开,随着劈砍而摆动的头发,加上不时的咆哮声,如同雄狮。两人招数毫无花哨,披挂连带,硬碰硬的较量,充满了力量和速度。木剑发出“砰砰”的撞击声,沉重有力,还有木剑砸在盔甲上的“哗哗”声,场面令人激动。 几名武士在细心观摩和学习,不时的传来震天的喝彩声。 “真是神勇啊!” “大府尊出剑平平,就是无人能敌。” “看御大师劈剑,惊天动地的气势啊!” 随着大喝一声,雷震猛然发力,有些奋不顾身的抓住对方横扫的木剑,右腿往前斜跨一步,沉重的木剑砸在御寇的膝盖后侧薄弱处。趁着对方趔趄,急于脱身的空隙,抓住对方手肘,顺势压住,剑端压在御寇的脖颈处。 两人停下,在旁的侍者赶紧将温热的毛巾递了上去。 御寇对自己的失败很不甘心,有些不满,“你这招有些耍赖了,怎么能抓剑那,若是我手中拿的是真剑,你的手岂不是被切开。” 雷震将剑递给剑仆,笑道:“这招从大夏传来的,这要配合着他们的战甲使用的,要用那种包裹住手指的铁手套才可以抓住长剑,我正让人打造那。” 御寇点头,“若是能有铁手套,倒也是能出人意料。” 雷震笑道:“师兄有些走神了!要不然我也抓不住长剑。” 御寇有些心不在焉的言道:“是啊,近日有些事。” “是鸿泽吧!”雷震言道:“师傅正为此事而来,正好让师傅拿个主意。” 二人跨入厅堂,见到长髯飘飘的老人正闭目养神。 雷震奉上茶,急切的问道:“师傅,皇领答应我们了?” 上官禁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一如既往,不答应,也不反对。我们尽忠职责,他们没理由剥脱我们的身份,可我们反对的是大正,颐光帝也不会答应。” 雷震有些气恼的言道:“真不知做宸卫有什么好,师傅巴巴的求了三十多年,每年都给中都写信,我们这样做,值得吗?” 上官禁睁开眼睛,威严自生,“这是我们应得的荣耀。” “师傅说的没错,这是武者的荣耀!是我们应得的。”御寇转移了话题,“前几日,微家前来,请我们做三公子和五公子的师傅。” 上官禁饮了口茶,悠悠言道:“还记得三十三年前吗?” “大成六年。”御寇心惊的言道:“师傅说的可是东林门兵变?” 上官禁紧盯着二人,“你们就没从那次失败中,得到点什么?” 雷震好奇的问道:“师傅,这和微家请我们做公子师傅有何关系?” 上官禁反问:“文夫人有三个公子,为何不找我们做师傅?” 雷震言道:“三位公子,都请至公教的长老为师,自然用不着我们。” 上官禁追问道:“范夫人亲自求请,让你们做鸿泽的师傅,为何不答应?” 御寇笑道:“鸿泽没有任何希望继承大位,不值得我们冒险。” 上官禁言道:“公宣相比鸿泽,怕是不如吧!谁能想到,最后他能为帝。” “师傅的意思是……”雷震心神一震,若有所悟,“相助鸿泽?” 御寇笑道:“都这把年纪了,师傅就不想舒舒服服的颐养天年。” 上官禁捋着胡须,打趣道:“御寇,你才多大,就失了雄心,为师都七十五了,还想着雄起那!相助鸿泽的回报要大的多,我们一旦选择,就要全力以赴。” 第97章 奴隶市场 常扬东南,笠泽和羽泽之间,坐落着雄城——延良城。 百年来,常扬南向扩张,将原住民驱赶,占有这片肥沃平原。退守南部山脉的敃越不甘心失去家园,不停的侵扰常扬。为了抵御敃越入侵,常扬徙民拓殖,修建了延良城。这座方圆二十里的大军镇,驻扎着强大的神陀军和延羽大营,十多万人马充盈在大街小巷,处处是手持矛盾,腰挂刀剑的士兵,奔驰的战马不时的疾驰而过,背插令旗的斥候浑不在意,策马扬起尘土。酒肆之中,醉酒士兵扭打在一起;花柳巷中,传来放荡的笑声,让这座军镇充满粗野之气。 灰蒙蒙天空,数百人集聚在高台下,倾听布道,点缀着金丝的黑色教服体现无上的威严,左前胸处用白线绣着箴言“各归其命”,右前胸绣着五鹤羽。 “这些愚昧的蛮族,侵占了我们的家园,凌辱了我们的妻女,蹂躏我们的袍泽,若他们得胜,我们将成为千古罪人,拿起武器,奋勇杀敌!” 人群情绪逐渐激动,有人高呼,“让这些蛮人去死吧!” “杀光这些蛮人!”,“杀光这些蛮人!”…… 人群更加狂热,齐声高呼:“杀光、杀光……” 黑袍身后的巨大雕塑是历代至公圣主,雄伟宏大,昭示着国教的力量。 “神陀军的勇士们,这是值得我们付出生命的战斗,胜利会带来光荣,死亡将带来荣耀!战功赫赫的勇士们,无上荣誉的扞卫者,抛弃终为尘土的一切,跟随着圣主的旨意,去和那些掠夺我们土地的入侵者,进行神圣的战争吧!谨记先辈的榜样,他们的名字已铭刻在常扬史碑上,将注定不朽!” 黑袍声音激昂,铿锵有力,“我们要去战斗,杀光那些野蛮的蛇民,才能保护我们的家园,可有些人逃避责任,不献圣田,不纳圣税!任何人企图逃避责任,都将被流放,我们要将这些无耻之徒逐出教门,让他们在耻辱中死去。夺取的土地为你们所有,夺取的财富为你们所有,这是圣主的承诺!若有人阻挡你们脚步,就勇往直前,踩着他们的尸体前进。圣主会保佑所有战斗的子民,上天告诉我们,若这些贱民想要战争,那我们就给他们战争!” 战士们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振臂高呼,“战争、战争、战争……” 在万千勇士的咆哮下,声音穿透天幕,直冲云霄。 城北骡马市是常扬最大的奴隶市场,劫掠队从大越林返回后,延良城就是最方便的交易场所,这这里,被劫掠的奴隶将贩卖为奴。 交易在古老的银杏树下进行,胡子拉碴的男子站在高台上,拉长嘶哑的嗓子,热情的招呼大家,“老少爷们,老少爷们,快来看,快来看啊!有新鲜货!刚刚从虞部来的奴隶,绝对的新鲜啊!男的威猛,女的水灵,大家快来竞价了,快来竞价了。” 见到有虞女,更多的人围了上来,胡子男见到人群越来越多,就越发大嚷来招揽客人。 喝多人在等待着禾萱的拍卖,她白皙娇嫩的肌肤说明是有身份的女子,禾萱看着台下众人眼中闪烁的贪婪猥亵,更是惊惧不安,看上去更惹人怜。 胡子男掐了掐脸蛋,大喊道:“娇嫩的能掐出水来。” 鞭子一扬,竞拍开始,不出所料,价格急剧飞升,其他女子都是百两,而禾萱的价格顷刻就到了五十金,等涨到七十两,胡子男已是笑的合不拢嘴,大声宣布新的卖点,“还没***那!” 众人更加兴奋,更多的人跃跃欲试,等到了百两金,很多人便退出了,只有两名男子还在激烈竞价,互不相让,很快飙升到了一百五十两,围观的人很是吃惊,这个价码的奴隶从未见到! “一百六十两,成交!”胡子男兴奋的大喊。 “二百两黄金!”八字胡指着濮安祖,“那个也归我。” 胡子男心中大喜,毫不犹豫的将濮安祖推了过来,“大人带走就是” 手铐脚镣被摘下,二人被马车接走,隐隐绰绰可见马车上雕刻着“雅园”。 “刚才那个八字胡是雅园的吧!”面黄男子好奇的问道。 “就是她,这个妖女,天天沾着八字胡,只要来了姿色好的货色,都被她抢走了,娘的,害的我跑了好几次了!”高胖男子生气的骂道。 面黄男子盯着远去的雅园马车,“以后去雅园,会会这个女人。” 第98章 净土宗士 平水之畔的工场,上万工奴顶着烈日,在巨船的脚手架上忙碌。 各种木材通过水路运来,为了赶工期,工奴终日浸泡在水中,吸血蚂蟥导致疟疾横行,不时有人倒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干瘦工奴无精打采的工作,不停传出的皮鞭裂空声和惨叫声,虽在毒辣阳光下,却让人胆寒。 工场中心立着十根刑柱,逃亡的工奴被抓回,吊在刑柱上受刑,依然气绝。为了恐吓工奴,尸首依然悬吊,尸臭远远就能闻到,令人作呕。乌鸦贪婪的啄食着腐尸,将眼珠啄出,露出森森白骨和空洞的眼窝,似是冤魂在盯着众人。 这里是常扬伏波城,东部最大的城市,平水由此入海,河海连接处有宽阔的水面,优良条件造就了最大的船场,因盛产舰船闻名,是最大的水师驻扎地。 粗陋的木台上,中年宗士面容清瘦,须发灰白,双目充满慈爱,宽大的葛布袍穿在瘦弱身躯上,如同乞丐,正高声言道:“我们生活在灾难深重、面临毁灭的时代!在这末法时代,魔子魔孙混入光明之中,他们会诋毁我们的道,损灭我们的德,他们假装高举火把,却掩盖了真正的光明,他们不再有光明的足迹,也没有光明的未来,只能依靠战争来蛊惑人心,煽动你们。” “不能承受的赋税,日益减少的田产,无处不在的盘剥,他们不断的搜刮,使富庶的大地散发着腐朽气息。满目都是未受惩戒的邪恶,遍地是无力阻止的道德沦落和邪恶得逞!你们做牛做马,是为了什么?为了满足这些人的骄奢淫逸?为了他们放荡的生活?邪魔厉鬼占据了宝座,上天将咒诅降到人间。” “让上天息怒吧!我们追求的不是恨,不是刀剑,不是杀戮!我们目视光明,心怀慈悲,追求人间大道,人间不是阶梯,也不是仇恨,更不是被束缚的法界。我们的仇敌不是敃越,也不是东元,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腐朽的人心。” 中年宗士来自净土宗,净土宗已存在数百年,教徒崇拜圣母“母火”,中土将这个外来宗教看做邪教,让它彻底消失,曾经的一切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乌有,历史真相被淹没在时间流逝中。近二十年来,净土宗崛起的速度令人惊讶,随着净土宗的发展,宗士在拾遗补缺中,精心的掩盖和改造历史。 信徒声如雷动,齐声欢呼,“犹如圣火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宗士义愤填膺的高喊,“他们腐身败心,沉溺在愚昧贪婪中,蹂躏苍生,荼毒生灵,伤化虐民,抢掠放横,上天将把他们视为堕落,将他们投入充满恶业的深渊,让他们永世遭受惩罚!我的兄弟姐妹,我们已经筋疲力尽,可是我们不能倒下,我们要用勇敢和慈爱,摆脱邪恶和恐惧,我们是自己的善业,终是不可战胜。让他们从高高的神坛上滚下来,我们不需要这些蛀虫,不要强加给我们的枷锁。” 这些人被宗士的情绪所感染,时不时的高呼,“让他们滚下神坛!” “碾死这些蛀虫!” “让这些人去下地狱吧!” 人群中突然冲来一群手持棍棒的流氓,跳上高台,团团围住宗士。 面对群氓,面无惧色,宗士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同情和刚毅,这让流氓们感觉如同被羞辱的弱者,更加疯狂的用棍棒群殴,宗士很快的被鲜血染红。 宗士满脸鲜血,却满怀怜悯,围观的人群从惊惧变成同情。慢慢的,人群开始愤怒,纷纷指责这群武士。流氓们挥舞棍棒,肆意的恐吓人群。 见到宗士鲜血四溢,信徒们忍无可忍,勇武的青年冲了出来,拿出棍棒,上前和这群流氓对打起来,愤怒的人群也围攻这群流氓,他们扔出石头和棍棒,盏茶功夫,这群流氓被教徒打翻在地,民众还在愤怒的拳打脚踢。 浑身是血的宗士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向暴怒的人群。 见到宗士到来,人群纷纷让出道路,眼中充满了尊重。宗士来到流氓面前,默默地看着他们,眼中的悲悯更重,轻轻扶起被打倒在地的流氓。 轻抚着流血的眼睑,宗士慈爱的言道:“去吧,迷失的孩子们,希望你们有一天能寻到自己的路,不要再如此沉沦堕落下去,成为我们敌人的鹰犬。” 流氓们默默的站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人群的聚集广场。 宗士看着人群,大声喊道:“兄弟姐妹们,不要释放你们心中的魔鬼,他会伤害别人,最后也会伤害自己,收起你们心中的邪念,消灭心中的魔鬼!” 人群暴戾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随着第一个跪拜的身影倒下,所有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被宗士瘦弱挺拔的身躯过感动,不由自主的跪拜了下去。 高台下,跪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齐声高呼,“火灭三垢,身意欢喜!” 宗士朗声高宣,“末法时代,心向光明,唯有慈悲才能解脱尘世!” 第99章 葛威公 浦安城的高丘上,耸立着战神兵主的巨大雕像。 紫铜雕像三十多丈,带着双角牛头盔,好似牛首人身,须发横张,凶目圆睁,如杀神临世。左手持盾,大横刀从空中劈下,充满爆裂力量,望之心惊。 雕像北侧是公府,公府西北,密林中的幽室内,肥胖老者正和两女饮酒。 老者是百万至公教众的掌控者,人称“大天官”的葛威公。女人三十多岁,丰胸细腰,发髻高高挽起,脸型瘦长,下巴尖尖,狐媚之相,特别是眼睛,带着勾人心魄的魅力。女孩有十多岁,虽然尚幼,却宛如出水芙蓉,楚楚动人。 女人娇柔无限,“圣主,怎么才想起奴家啊!” 此女名妹娇,是常扬公侍妾,原是教坊歌姬,通音律,善袖舞。二十年前,随乐班入宫,被国主看中,留做侍妾。凭狐媚之术,很是得宠,连生儿女,算是有了身份。因是乐班出身,国主对她多有轻贱,慢慢也就冷落了她。借献唱之机,和葛威公搞在一起。葛威公权势巨大,常扬公也不愿招惹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看葛威公日久倦怠,渐行渐远,妹娇深知失去大天官庇护的后果,为了挽留葛威公,决定将亲生女儿妹喜献上,做最后一搏。 妹喜蓓蕾初放,惹人怜爱,面对肥胖的葛威公,禁不住发抖。 见到妹喜,如同恶狼盯着鲜美的小嫩羊,葛威公扑了上去,扯去披风,抱起娇嫩的躯体,妹娇心在隐隐作痛,看到葛威公招呼,也只得迎合上去。 “圣主可喜欢?”妹娇媚笑,勾人心魄。 葛威公对妹喜很是满意,手也不老实起来,“待我慢慢调教就是。” “我们母女此生可是交给圣主了,也不知圣主能不能保护好我们母女?”妹娇挑逗着葛威公,顺手给他做着按摩。 葛威公满意的闭上眼睛,“有我在,没人能把你们怎么样。” “怕也没几年伺候圣主了。”说到这里,妹娇几分伤感,点点泪水落下,梨花带雨,更惹人怜,“今日这事,要是让公上知道了,你也知道后果,奴家对公上来说,不过是条狗,他丝毫不在乎,可是对自己的名声,他可是在乎。” 葛威公有些不耐烦,“有什么话就直说。” “八公儿眼看就要十五岁了,也该有上师了。”妹娇满怀期待,“可三位天官已成其他几位公子的上师,八公儿也只能找圣主做上师了!” 上师制度起源于三百年前,开创者马成子认为,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通过上师来增强宗门地位,公子每到十五岁,就会让至公教天官担任上师,教门借此来扩大影响,而公子也借教门来增进力量,相互依赖,彼此扶持。 “不是不想,而是祖制不许啊!”葛威公露出为难之色,“从马成子开始,圣主就不能担任上师,圣主关爱所有人,不会偏私任何人。我知道你想扶立八公儿,就算我能一手遮天,但世间有礼法在,我也不敢为一己之私,逆天下之心。” 看出妹娇的失望,葛威公解释道:“大公子上师张瑞公,以元老自居,树大根深,力量不可小觑。三公子上师是强雄,依仗正一教扶持,崛起的很快,能和张瑞公分庭抗礼了。我可以或明或暗的影响,但不敢明火执仗的插手。” “这么说,无人能做八公儿的上师了!”妹娇深感失望。 “不!”葛威公摇摇头,“八公儿还有个选择,就是计成公!” “谁?”妹娇满脸疑惑,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他很少在仙台山出现,几乎都在野穹山修行,你们很难见到这位高士!”葛威公笑言:“只是他淡泊名利,性格散漫,自由自在,连我也无法命令他。” 看到妹娇脸上的绝望,葛威公有些不忍,沉思片刻,抱起妹娇,“本圣主会让计成公做八公儿上师。只是,此事若成,你如何报答我?” 妹娇心中大喜,“文夫人可是元越有名的丽公主,微夫人也是常扬美人,公上几个女儿也都是娇滴滴的小美人,圣主不想尝尝味道?” “八公儿成了国主,不会恨我吧!”葛威公笑问,手脚不老实起来。 “国主和女人孰轻孰重?男人都知道,能为国主,八公儿认你做爹都来不及,怎会恨你?”妹娇气喘吁吁,一旁的妹喜羞辱的将头扭了过去。 “让妹喜到我身边做个圣女吧!”葛威公的心又痒痒起来。 妹娇舍不得,“你不缺圣女,想要了,我们前来侍奉就是。” 圣女是各地进贡给圣主的,无一不是姿色出众,妹娇担心妹喜。 葛威公想了想,颇为得意的说,“不用除掉鸿湛,那样太过剧烈,让他慢慢成为活死人,这样更容易操纵,找个机会,让八公儿主持大局。” “圣主能做到,就让八公儿做你的儿子。”妹娇大喜过望。 “我们认可谁,谁就是国主。”说到这里,葛威公一股豪气喷薄而出。 “那我……也要……做你的圣女。”妹娇愈发的大声。 “哈哈!”葛威公肆意大笑,将妹喜拖了过来。 在粗暴的手下,妹喜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想逃避,可是不敢。 隔壁房间中,少年将暗格轻轻盖上,将一切看到眼中,到了最后,脸上慢慢的浮现了笑容,颇为有趣的盯着房间内的艳丽场面。 第100章 河间小院 从太梁山脉留下的白泽水,静静流淌过大陆泽,与北部妟山山脉的水流汇聚成的武列水构成了河间的南北屏障。两河相夹,故称为河间。 中土东北的河间,在六国中的势力最为弱小,东部是相隔潦水的朝日,北方是夫真,马背上的云中和剽悍的夫真不时侵扰和掠夺河间,河间建造东起潦水,西达造阳的千里长城,来防范云中和夫真,公国的军事力量大部集中在此。 南三堡和北三镇合称北方六镇,是抵御北方夫真和云中的六大镇堡。南三堡中的马成堡是六镇防御的核心,若没了马成堡,云中铁骑只要翻过七老山脉中的鹰手大峡谷,就能深入河间,震动大平城。三百年前,若非马成堡,河间就会被云中一鼓而下,旦夕而亡。乌古轶德让最得力的悍将哈图巴拉围攻马成堡,这里血流成河,尸骸如山,依然不能攻占,才让乌古轶德熄灭吞并河间之心。 马成堡北侧的驻操营,本用做练兵场,随着人口涌入,渐成小镇。背靠马成堡,云中和夫真也不敢前来挑战,但是小规模的劫掠在所难免,有些马贼来去如风,以其中的飞寇最为彪悍,首领是“草上飞”,十多年前,残忍的杀死部落头领,亡命天涯,组建匪帮,纵横多年,算是这一带的悍匪。 小镇临街的院落中,传来“砰砰”声,师徒二人手持铁桦木剑,正在训练。 严厉教导的师傅三十多岁,是典型的东北夫真粗粝狂放的相貌,宽额阔鼻,矮壮精悍,双目炯炯有神。仔细聆听的青年二十多岁,高大魁梧,脸型方正,胡须长了出来,加上剑眉大眼,鼻梁高挺,倒也是威风凛凛。 随着师傅高喊开始,青年阔剑出手,带出呼呼风声,煞有气势砍向对方。师傅轻松拨开迎面而来的阔剑,将剑压下来,厉声喝道:“武章,再来!” 重来之后,武章大喝一声,用更快的速度攻了上去,师傅将长剑举起,斜冲过去,将剑荡开,顺势上前,瞬间就将肘关节锁住,长剑顺势搭在武章脖子上。 再来一次,武章想用阔剑格开。师傅将武章的膝关节后扳压倒,死死锁住。 武章站了起来,颇为沮丧,“师傅,为什么每次都挡不住?” 师傅教导道:“进攻时用尽全力,侧砍时要时刻防备对手反击,你只进攻,不防守,很容易被锁住长剑。你一出招就败了,无论怎样变招,也无法弥补了。想不败,就不要仓促出招。你看看破奴和公明,就很谨慎,从不随意出招。” 武章笑道:“那我以后也不出招了,咱俩就大眼瞪小眼吧。” “嗯,你能练到这个境界,就基本上成了。”师傅擦了擦汗,坐下来歇息,指着地上的大石锁言说,“去吧,举石锁百下。” “师傅,肚子饿得要命,等我吃饭完再举吧!”武章一脸的哀求还有委屈,“早上起晚了,你们都没给我留饭,我这早饭还没吃那。” 师傅看着武章强壮的骨架,“你身大力不亏,不好好练把子力气,到了沙场怎么保命?告诉过你,一力破万法,别看平日你打不过我。到了沙场,要是成千上万个你这样的家伙组成战阵,就能横扫中天了。所以说,你小子最适合到沙场上去,大刀片子一抡,一砍就是一大片,管你是谁。” 武章嬉皮笑脸的言道:“师傅最疼我了,不会让我饿着肚子举石锁的。” 师傅却是油盐不进,指着石锁,“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去吧!” 见到哀求不成,武章磨磨蹭蹭的走到练武场,单手把两石重的石锁举起来,边举边抱怨,“师傅对主父元怎么要求不高啊?他力气也不大,我就没见过他举石锁,练力气,凭啥对我就这么狠心,师傅也太偏心了吧!” 师傅不管,“哼哼,小子啊!主父元学习的是万人敌的兵法,人家将来是帅才,你们几个就是将才,懂什么是帅才,什么是将才吗?” 听到师傅问起这个,武章想了想,“这个嘛……帅才就是坐在那里帅帅的,指挥大家玩命的,将才就是敲锣打鼓,锵锵往前冲的。” 领着小男孩,在旁看热闹的女孩听到,“扑哧”声笑了出来。 师傅被逗乐了,但面色一转,严肃的说道:“小子,说的很到位,就这么练吧!等过几年,你沙场立功,封侯拜相,就知道为师的好了。”说着,看着旁边的女孩,柔和的招呼道:“公岚,你过来,给他查着数,一百个。” 女孩乖巧的点点头,柔和的笑着,露出两个小虎牙,可爱至极。 “我都举了十一个了,还剩下……”武章一时半会的有些算不明白了。 “还剩下八十九了。”师傅抱起小男孩,转身离去。 武章急急喊道:“师傅……你不等我了?不是说大丈夫言必行嘛!” 师傅的声音远远传来,“为师先去吃饭了,记住了,一个都不能少。” “吃什么饭,你去找钟姨了吧!”武章小声嘟哝,“前几天还听见你俩在内屋哼哼唧唧的,那么大声,好意思!”举着石锁,问公岚,“钟姨做什么好吃的?” “煮的羊肉,还有烙的油饼,都是你爱吃的!”女孩看着那么大的石锁,心里也暗叹一下,“哥,你真厉害啊!安叔给你做的石锁又加大了?” “是吗?”武章好奇的放下石锁,仔细观察,“你不说,我真没注意,原来的石锁比这个小多了,怪不得师傅总给我换石锁,原来门道在这里啊!”说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是你心细啊,怪不得公元喜欢你那。” 女孩娇羞的埋下头去,盯着地上蚂蚁,小声言道:“哥,快点举吧,我都吃完饭了,他们也在吃那,你要是去晚了,就只能喝羊汤了。” “还是你知道心疼哥,待会儿我连汤也吃的干干净净。”武章抿了抿舌头,做出大吃的样子,“你哥和你情郎上午做什么了?” “这么说,再也不理你了。”女孩子嘴上不高兴,心里却美滋滋的。 “好吧,你哥和公元那,上午做什么了?怎么没见到他们?” 女孩回道:“上午跟着伯伯读书那,伯伯教我哥《兵制》和《军需》,教公元哥《将苑》和《兵略》,武章哥,你怎么不学兵法啊!” “学那玩意没用,拿个小令旗,挥来挥去的,一点气魄都没有!”武章挥舞几下石锁,学着他们挥舞令旗的样子,豪迈言道:“哥不喜欢那个,哥喜欢拿着马槊冲锋,千军万马中杀几个来回!这从小啊,我就佩服‘昭虎’,等哥以后当兵了,也和他一样,匹马长槊,横行无敌!公岚,你懂什么叫横行吗?” “像大螃蟹那样呗,横着走!”看到武章翻了个白眼,公岚指着心口,笑道:“公元哥说了,为将者,首先要有智,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你公元哥哥说的啥都对,我可不愿意搞那些阴谋诡计,哥喜欢堂堂正正,这是做人的根本,哥更喜欢大杀四方。”武章学着公岚娇声说话,不停的举着石锁,脸上渗出了大颗汗珠,问道:“我举了多少个了?” “三十六个了。”公岚咩着嘴笑。 武章有些气急败坏,“不可能,刚才数到三十二,过去这么长了,怎么也有四五十个了,我发现你跟着公元时间长了,也学坏了。” “哥,你真厉害,都举了四十一个了。” 感觉肚子更饿了,金武章放下石锁,“算了,去吃饭,都闻到肉香了。” “那我待会儿就告诉你师傅哦。”公岚笑吟吟的威胁道。 “我皮糙肉厚,大不了挨几板子。”武章不以为意,拔脚要走。 “哥,你不是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嘛!”公岚的声音传来。 疾行的脚步停了下来,武章转头问道:“公岚,刚才哥举了几个?” 第101章 三人漫谈 花墙包围的小院落中,高大的槭树下,三人正在纳凉。 五十多岁的老者躺在竹椅上,抬手拿卷旧书,遮挡住树荫漏下的阳光,漫无目的和中年人谈话,在他们身旁,相貌十分周正的女人正在细细择菜。 武章师傅正在磨刀,用手指轻拭缝纫,十分满意,开始给刀柄缠丝。 “五郎,这是给谁的长刀?”老者饶有兴趣的看着,想想后笑道:“肯定不是给武章的,给他泼风战刀更好,这么细长的一把刀,应是给主父元的吧!” 武章师傅来历神秘,驻操营的老人们都喊他“五郎”,他的过去,大家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夫真人,十多年前来到驻操营。刚来时,河间话是一窍不通,这么多年了,也能说口流利的河间话了,让大家慢慢遗忘了他的身份。 五郎点头,“是给主父元的,让他没事练练。” 老者笑着摇头,“冲锋陷阵的是武章、公明和破奴三个儿郎,主父元将来注定指挥千军万马的,多教他兵法,你久历战阵,可以为师。” 老者是北方六镇的总镇任武原,年近五十,由于过度操劳,脸上布满了深深皱纹,头发也有些灰白,因为有些秃顶,总戴着武面大冠。 五郎笑道:“有你总镇在,谁敢说懂兵法,那是见笑大方了。” 妇人点头言道:“我家五郎就是莽夫,哪懂什么兵法,还是让他跟着刘师傅多读读书,以后有个好营生。虎子也五岁了,这打打杀杀的,我也怕了,我可有个男人死在战场,这没了男人的女人,也就没了依靠。我被夫家卖了,也是我命好,能碰到大人和五郎,这十来年能伺候这几个孩子洗衣吃饭,也是福分,可是这男人刀山火海的去趟,虽有功名,女人也是担惊受怕。” 妇人名叫钟君卿,三十多了,丈夫战死,没留下子嗣,便被婆家卖给任武原做奴,来到驻操营后,十多年中伺候这几人,给他们洗衣做饭。 任武原沉默片刻后言道:“飞军营有上百遗孤,没到从军年龄,不能发饷,我就带了过来,教他们骑射,长大也好建功,要不五郎就做个教头吧!” 五郎提醒道:“这上百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养私兵那,让人告到大平城,公上就是信任大人,怕也有番波折,古来主公最忌讳的就是大将豢养死士。” 任武原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可是这些都是随我征战的亲军遗孤,我也没敢和公上提及,我若是提及,公上允了我,其他将士会怎么想?都是战场杀敌,为何厚此薄彼?若公上不允我,公上会怎么想?这事情是左右让人为难。” 钟君卿也深以为然,“先不说这事合不合理,大人招不招人嫉恨,这上百人的供养也是大问题,任叔就是总镇,俸养这些孩子也有些困难,这百人吃的喝的也都精细,大人能从军饷中私下扣除部分来,过了一两年,也就度过这难关。” 任武原摇头,坚决回绝,“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事一旦开了头,下面的大小将士就依样学样,这喝兵血,吞兵粮的事,还是别开头,开了就不定乱成啥样!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顶多再有三年,孩子能入军籍了,到时就是国家的兵了,就由国家来养了,这飞军营也可以杀敌报国了,了了我的心愿。” 安五郎缠完细丝,拍了拍手,起身将长刀挥舞起来,舞的团团刀花。 任武原禁不住大声喝彩,“好刀法,你就将这刀法传给儿郎们。” 这时,跑过来五岁的幼童,光着屁股,脸上抹着泥巴,上来就抱着安五郎的大腿,急急的大声喊道:“爹爹把刀给我,快点给我。” 钟君卿上前,拉着男孩胖乎乎的小手,“虎子,以后要读书,不学这个,我们这里可是有个学问不得了的大师傅,以后虎子就跟着刘爷爷学读书。” 男孩很不情愿,“我不读书,我要耍刀,我要当英雄。” 安五郎收起长刀,“对我太轻了,正好适合主父元用。”似乎想到刚才那个话题,安五郎问道:“对了,大人,刘师傅到底多大学问?” 任武原坐了起来,面者凝重,“刘师傅曾是皇领太学大学正。”言及此处,看到二人不为所动,便问二人,“你们知道这大学正是做什么的?” 见到二人摇头,任武原崇敬的口吻言道:“那是执掌太学的大家。” 见到二人依然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他们还不知大家的含义,任武原沉吟片刻,简单通俗的问道:“东面的邻居,佶先生,你们说他学问大不大?” 听到了佶先生,二人露出敬仰的表情,钟君卿禁不住的赞叹道:“佶先生可有大学问了,家里四个孩子发蒙,还是跟着佶先生学的。街坊四邻的,过年的对子,请客的帖子,上陵的碑文,请神的咒词,有些人家的开业牌匾,可都是他写的,人家还是秀士,管着几十个士子那,当真是了不得的读书人。” 任武原笑了笑,“佶先生是秀士,在我们这驻操营教书,算是县学士子的水平,再往上就是郡学,就是城间学府,再往上就是我们河间国学的左学,我们河间的文臣武将,很多都是从左学出来的,我早年也是在左学读书。” 钟君卿觉得越来越高了,禁不住问道:“那太学那?” “那是最高学府,中土之中,皇领辟雍、东元东序、元越成均、邕梁瞽宗,这是四大官学;河间左学、常扬右学、北地上庠,这是三小官学;朝日文成和倭国泮宫是两小外学,这五小官学是没法和四大官学相提并论的了。”说到这里,任武原话锋一转,“中土还有三个更厉害的学府,就是皇领太学、东元学宫和元越白犀书院,其中的太学,做学问最是了得。” 安五郎明白过来了,不可思议的言道:“这么说,刘师傅是最厉害的学府里面的师傅!这也看不出来啊,说的那些话还没有佶秀士说的难懂。” 任武原不屑一顾的言道:“师傅?人家是大学正,懂吗?大学正,就是最厉害的师傅,皇领中书梁兴奴,也是做过大学正的,在士林中很有名望。” “我们刘师傅也能做中辅的,他写过《为政大略》,我们左学士子都要学的。他可是做过皇领权臣姚武的师傅,十五年前,上书替姜云天鸣不平,随着姜家被抓,姚家掌权,刘师傅就辞官回了老家,河间公见太学大学正回来,就赶紧让他担任左学大学官,掌管左学,本来是想让他做上大夫的,可是刘师傅觉得年时渐高,精力不济,就辞了大学官,回家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去了。” 钟君卿很是惊讶的言道:“这么说,刘师傅比你的官还大?” 安五郎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刘师傅明显听总镇大人的话。” 任武原笑道:“天下士子都知道刘龟蒙,谁知道我任武原是谁啊!出了河间地,我就是两眼一抹黑。人家刘师傅到了那国,都能当个相国、正卿、大公士什么的!刘师傅处世方正,是出了名的严师,正因如此,十多年前,才重金聘来。” 安五郎试探着问道:“大人说主父元是捡来的义子,别人偷偷说是你的私生子。公明这孩子说过,主父元绝对不是捡来的,更不可能是大人的私生子。” 任武原来了兴趣,问道:“公明这孩子还说了什么?” 安五郎言道:“公明说,大人对主父元不像父子那样亲近,更多的是恭敬,不管谁和主父元争吵,挨打的肯定不是主父元。大人身为总镇,戎马倥偬,却雷打不动的来这里给主父元上课,这绝不是义子和私生子能享受到的。破奴也有察觉,只有金武章傻乎乎的把主父元当做捡来的兄弟,天天逗乐。” “这事你慢慢会明白。”任武原问道:“这几个孩子如何了?” 说起这几个孩子,钟君卿话就多了,“这几个孩子中,公明和主父元喜欢读书,破奴就差了点,武章是丁点书也看不进去,最让刘师傅头疼,总说他冥顽不灵,顽劣不堪,任凭刘师傅怎么打,就是不爱学习,沾书就着,没事还总到茶馆里听说书,把野史当正本,拿着段子来驳斥刘师傅,让刘师傅大为光火。” 看到总镇露出笑容,安五郎言道:“刘师傅评价这几个孩子,主父元文武双全,性格沉稳,遇事不惊;公明心思缜密,沉默寡言,是难得的大将之才;破奴随机应变,善于骑射,几乎百发百中,带兵的良才;武章这孩子嘛,天生力气大,遇事大大咧咧,却是性情中人,最合我脾气,平时教导这个徒弟最多。” 任武原言道:“让他们做好准备,要去襄平了。” 安五郎有些惊讶,“怎么了,大人,和朝日冲突了?” 任武原摇了摇头,“我们有重镇襄平,朝日也有军镇安市,高勾骊人和我们虽然不时爆发小冲突,可是相互克制,倒也没有大事。不过,现在的潦东,形势不稳,朝日和夫真又要爆发冲突了,夫真从王都出兵,要攻击朝日的桓仁老都仡升骨城了,那里可是盛产黄铜,是个宝城。” 安五郎很是激动,“大人,我们帮谁?” 任武原盯着安五郎,警告的口吻言道:“五郎,复国的想法就算了吧,我们河间目标是南下,不是北上。实话告诉你,公上有令,绝不介入两国争斗,只管保境安民,凭你的本事,不要犯糊涂,在河间也能永葆富贵。” 看到安五郎不甘心的眼神,任武原语气更是严厉,“记住了!保境安民,不要越权作战。要绝对保证主父元的安全,若是他有任何意外,你我就自裁吧!飞军营也带去,正好锤炼这支队伍,多经历战火,多闯几次战阵,也有好处。” 安五郎将长刀攥在手中,握住利刃,割破手掌,单膝跪地,沉声言道:“大人,五郎当誓死保卫公子安全,只做保境安民之举。” 钟君卿见了五郎流血,很是心痛,赶忙进屋,找来布条,仔细包扎。 任武原起身,抱起了虎子,笑言道:“走吧!我们该回去做饭了。” 第102章 明王教 小院书房中,师傅刘龟蒙端坐在前,看着下面的四个弟子。 右前的是金武章,刚练完武,肚子饿的咕咕作响,心不在焉盯着崭新的书本;中间端坐的主父元,严肃认真,正在沉思;左前是任武原的小儿子,英气勃发的任破奴;在最左边坐着的是任武原的侄子,眼神明亮,却有些散漫的任公明。 师傅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文士袍干净整齐,满含端正方严,翻开《丘氏东国传》,目光扫过众人,“今日讲讲河间开国者师载圣吧!这要从四百年前说起,当时的东国正在承受着光明门之乱,光明门你们可知?” 看师傅目光,任公明言道:“弟子有所耳闻,光明门是在东国成立的门派。” 师傅点头,“说起光明门,不过是太平道残部逃入东国后创立的教派。” “太平道?”这下连任公明也没有听过了。 师傅拿出《七国志》,粗看几眼,“太平道于六百年前的皇领诞生,看似道教,实则来自大夏明王教。老子西出化胡,曾有预言,‘乘自然光明门气,从真寂境入西方玉界,国中太子,舍家入道,是为明王,教化天人,上至明界,下及幽冥,皆由此度,以致太平。年垂二五,金气将兴,我法当盛!’农朝立国二百年后,明王教进入中土。明王经书中声言‘西方圣像,衣彩自来中洲,当此之时,黄白气合,万教混齐,同归于我。’这样的说法,吸引了很多教众。” 看到弟子听得入神,师傅继续道:“太平道虽是外教,为融入中土,方便教化,却用《道德经》为纲,初在皇领北部布道,教门设在牛邑。此教崇拜阴阳,将世间万物归为善恶,善为光明,恶为黑暗。黑暗魔国由冥神统治,到处充斥烟火闷气、污泥毒水,魔众终日沉溺在情欲、自私、贪婪、争夺、暴力之中。魔王让恶魔生下人族祖先,因此人类是黑暗魔王的子孙。” “真是一派胡言!”任公明很是生气,“人类竟成魔子魔孙了。” 师傅面色不喜的教训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公明,莫要着急定论,要听完才知道对不对,若是教义如此蠢笨不堪,怎能吸引这么多教众?” 任破奴笑言:“我怎么感觉有那么点道理。” 师傅继续讲道:“光明教认为,无始以来,明暗相交,恶魔盘于暗界,纷扰不息,致世界善恶混淆,光明神派遣大明尊为使者,教导人类要依真义,向善美,以致光明极乐世界。太平道吸收了光明教,认为火是明王的永世光芒,是明王的正义之眼,有火祭主持祭礼,奉圣火,使圣火长明不熄。教众尚白,以家人相待,食素、戒酒、火葬,让圣火净化灵魂,骨灰送入寂没之塔而进入光明之国。” 主父元言道:“师傅,太平道这是导人向善!” 师傅点头,“主父元所言不错,这就是他们能顺利传教的原因。” 任破奴追问,“若是如此,为什么皇领要镇压太平道?” 师傅解释道:“太平道要信徒仁义信智,仁是对教众的爱,义是对教义的义,信限于教众之间,智是让教众不要愚昧的听信他人。” 主父元点头,“我懂了,师傅,太平道这是让教门取代朝廷。” “穷幽探微,深得我心!”师傅很是赞赏,“太平道结社,十人为一小社,逐层结方,每方万人,天下三十六方,由光明大法师来执掌,教众尊称‘明父’。恰逢皇领大旱,饥民遍地,明父振臂一呼,百万之众作乱,幸有邕梁相助,才扑灭教乱。太平道被镇压后,教众逃亡到东元,在鄄邑落脚,改名光明门,继续传教。四百年前,东元旱灾,为谋生计,教众在金刚大法师的统领下作乱,攻打粮仓,开仓赈灾,一时之间,应者云集,很快糜烂东国西部。” 任公明言道:“家父讲过,乱军残暴至极,因为灾荒,无粮草掠夺,便以人为食,所过之处,一片死寂,作乱二十多年,东元人口不到一半。” 师傅摇头,“实则东国见流民势大,纵火焚烧了各处粮仓,沿着泰宗山和冲关防守,不调颗粒粮食赈灾,任郯、彭、薛、济四郡,博陵和平陆二都糜烂,要将这些乱民活活饿死,弭除大患,若是应对得力,岂有乱民之说。” 金武章很是气愤的言道:“这也太不是人了。” “乱世人命不如狗啊!”师傅叹了口气,“皇领可是在旁时刻觊觎着东国那,随时准备上去撕扯下块肉来。见东国内乱,皇领暗中相助贼寇,寇乱愈来愈大。”说到这里,目光扫过三人,“这种情况下,你们说,该怎么做?” 见师傅目光盯着自己,任破奴言道:“剿灭贼寇,那皇领就不敢觊觎。” 师傅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言道:“以后做事,首要看清大势,再要持之以恒!事情过后,看来简单,但对当局者言,纷繁物扰,千头万绪,就算乾纲独断,可屡遇挫折,又有几人坚持到底?事后拨云去雾,自然通透,若是云雾中人,那里分得清路?为师为何佩服此人,就因师载圣隽才大志,心性果决,为了全力对付光明门,力排众议,在王宫死谏,才将西部五郡二都割让给了皇领。” 任破奴十分吃惊,“这么说,把半个东元割让出去?” 师傅点头,“皇领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五郡二都,大喜过望,忙派兵占领,可等待他们的并不是丰收的沃土,也不是辛勤劳作的国众,而是光明门的乱众和一片焦土,皇领迫不得已,只得出粮出兵来对付这些乱众。” 任公明赞叹,“东国祸水西引,皇领是火中取栗啊!” “见识明快!”师傅赞赏的点头,“面对东国抛来的烫手山芋,皇领扔了舍不得,拿起来又伤及自己,被拖在这个泥淖之中,无法自拔。师载圣将东部乱众都驱逐到西部,任其祸乱西部,自己则秣兵厉马,养精蓄锐,等待着收复失地的良机。五年后,皇领不能压服乱众,却愈陷愈深,被拖的筋疲力尽。” 任公明言道:“这时候,该东国出击,收复失土了吧!” “师载圣勇冠一世,多谋而善用兵,精通政略,也深谙战略之道,面对衰弱的皇领,并没有强攻,而是迂回攻下宿关,切断皇领军粮援兵。皇领外无援军,内缺粮草,还有乱众偷袭,崩溃就不可避免了。不到一年,东元就一举摧毁皇领主力,平定光明门之乱!师载圣战功赫赫,自然众望所归,这就造成了王位相争。父王思虑之下,不得已而裂土分封,在北部分置出河间公国,以安置师载圣。”师傅说到这里,便问四人,“你们说说,最佩服这位河间公什么?” 金武章言道:“我最佩服他统领大军,东征西讨。” 任破奴言道:“弟子最佩服他攻下宿关,关门打狗。” 任公明言道:“弟子最佩服他割让东国西部的果决。” 主父元言道:“弟子最佩服他雄才大略,死谏父王,不愧雄杰之名。” “刘师傅。”任公岚在门口言道,“任伯伯在等着大家吃饭那。” 在北面大房中,任武原、佶秀士、安五郎正在等着,桌上的菜并没有什么花样,就是用盐水煮的大盘羊肉,边上放着洗净的几样蔬菜,还有大块烙饼。 任武原对佶秀士言道:“有些仓促了,准备不周,望先生多多见谅。” 五十多岁的佶秀士是个和蔼的老者,听到总镇此言,有些诚惶诚恐,赶紧的施礼言道:“哪里话,大人不用客气。” 众人落定,还在谦让,金武章不客气的拿起大饼,随口问道:“师傅是不是把石锁换更大了,刚才公岚告诉我,弟子看了看,确实大了不少。” 任公明惊异的言道:“武章哥,师傅每月都换,要加一斤啊!” 金武章恍然大悟,“今日快累死我了,感觉不止加了一斤。” 公岚捂着嘴笑道:“武章哥,你举了一百三十多个那。” 刘龟蒙笑道:“武章,要改改这个不爱读书的毛病,现在吃亏了吧!” 金武章侃侃而谈,“师傅,我娘说过,读书是要有天分的,我就是没有天分,怎么学都不行,我家都没有读书种子,我爹写几个字都难。” 刘龟蒙赶紧阻止这番高论,“胡说,你这是为偷懒找借口!世上哪里有生而知之,都是学而知之,都从苦寒中来,为师教你的劝学篇中是怎么说的?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人不学习,怎能知书达理,经世济民?” “师傅,我每日都告诫自己,要努力读书写字。可我一看见书本,眼睛就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就着了魔,其实我也恨我自己。”金武章拿起大饼,抓起大块羊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 “胡说,无冥冥之志者,便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更无赫赫之功,武章,你不要常立志,而要立长志。”师傅还在谆谆诱导。 “师傅,我记下来了,我要立长长的志向……”金武章撕下大块羊肉,猛往嘴里塞,嘴里含糊不清,“我不会辜负师傅的期望。” 大家憋住不敢笑,师傅叹了口气,“圣人有云,有教无类,以前我深信不疑,自从碰见你之后,为师也是没有办法了,可能是为师本事还不够。” “算了,这孩子也不是读书的料,以后沙场立功,将来也能博得出人头地,不见得比读书差。”任武原劝解生气而又沮丧的刘师傅,又叮嘱众人,“这几天,斥候来报,草上飞在驻操营附近出没,你们要多加小心。” 安五郎言道,“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看好这几个孩子的。” 任武原郑重言道:“五郎,下月要去襄平,记住我的叮嘱。” 佶秀士很是小心的言道:“大人,不才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左学出身,性子有些散漫,若有机会,大人就让他去襄平历练历练,磨磨他那傲慢的性子。” 任武原点头应允,“好,想要磨炼,就跟着五郎同去襄平吧。” 夜晚宁静祥和,街道空旷了很多,大家进入了梦想。三三两两的军伍在街道上巡逻,几匹快马急急的飞驰过街道,都表明这里是边境之地。 亥时的梆子声响起,躺在床上的刘龟蒙醒来,轻轻的翻身起床,摩挲着从床下的暗盒中拿出了麻布宽袍,白色的宽袍已经磨损的边缘破旧了。穿上长袍,老人点燃了油灯。小屋之中,一灯如豆,将老人的斑驳的身影投射在墙上。 将油灯放下,老人卷起了挂在墙上的山水画幅。 在画幅后面,有个檀木盒子制作的小方盒,老人将小方盒轻轻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两尊雕像,一尊雕像是周围燃烧着火焰的黑色雕像,雕像的面孔忿怒而狰狞,右手持九节金锏,左手握着长长黑链。另一尊雕像则是带着冠冕的中年文士,峨冠博带,长袖飘飘,说出的潇洒出尘。 老人双膝跪地,对着两尊雕像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第103章 初战马贼 “当当当”的钟声,望楼响起了急促的报警声。 “虎泽!虎泽!”钟姨在街上到处乱跑,疯狂找寻儿子。 刚出街口,就看到大哭的虎泽,钟姨忙问,“你姐姐那?” 见到母亲,虎泽哭的更凶了,抽泣着说道:“姐姐被抓走了。” 任公明二话没说,背起虎泽大步往回跑,边跑边喊,“钟姨,你骑马去马成堡,让父亲赶紧派兵追击马贼,我和师傅先去找公岚。” 钟姨也是飒爽,牵出快马,奔着马成堡而去。 偌大的麦场上,人喊马嘶,上百骑兵正在集结。这里多是军户,由驻操营的退伍老兵和青年勇壮编成镇保军,敌寇犯境,就要自发抵抗。带头的是韦镇保,穿着铁马甲,背负黄杨弓,腰挂阔剑,手持铁枪,胡须灰白,很有气势,正组织追赶马贼。安五郎等人披挂赶到,穿戴明光铠,外套云绿战袍,高大雄壮的战马上挂着皮甲,手持北地出产的马槊,如此精良装备,一看就是善战的骑兵。 安五郎本不想带着主父元,但他执意要来。想到襄平之行将有战事,也该让他历练下了,就算战事不利,想摆脱几个马贼还是轻而易举的。 冲着韦镇保颔首,安五郎拱手施礼,“韦镇保,马贼带着抢掠的人口财货,肯定走不快。我们先出发,拖住马贼,希望你们尽快跟上。” “来的快,退的快,这么娴熟的马贼,怕是草上飞一伙,你们要多加注意。”韦镇保乐得有人做先锋,点头道:“我们会尽快赶上,到时合击马贼。” 众人挂念公岚,不敢有丝毫怠慢,跨马离去。正在此时,队伍中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拍马而出,对着韦镇保耳语几句,跟上了安五郎的队伍。 青年穿着脏兮兮的皮甲,带的长弓也是把劣弓,箭囊中的羽箭是手工制作的简陋货色,漆黑长矛看起来是桦木制作,坐下战马虽然高大,却消瘦羸弱。青年看上去骨瘦如柴,病怏怏的,不过眼中闪烁着精光,安五郎才没起轻视之心。 青年上前,拱手言道:“在下仆海,担心你们不熟地形,就斗胆前来引路,我常在这附近打猎,倒是熟悉,四位若不嫌弃,做个向导如何?” 安五郎看对方气度很是自信,便点头同意。 见到安五郎点头,仆海笑道:“但也不能白帮,若能帮你们跟上马贼,还能领着你们平安归来,能不能把你们的甲胄给我一套。” 安五郎这才放心,“只要救出人来,我的甲胄就给你了。” “那就出发吧!你们只管跟着就是。”仆海轻松的拍了拍胸脯,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就窜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人惊讶。 迎着风,青年自我介绍,“靺哈仆海,夫真人。” 安五郎回道:“在下安五郎,也是夫真人,敢问是那个部落的?” 仆海看着远方,漫不经心,“我的部落没了,自小流浪,也不会手艺,只能靠打猎为生了,你是那个部落的?” “和你一样,也是流浪,靠把子力气吃饭。”安五郎也不想多说什么,他的心中有很多的秘密,可他不想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同族袒露心扉。 “那就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仆海倒是毫不介意。 起初大家还担心仆海的羸马跟不上,跑了大半天,发现更有耐力,更有冲劲,更有灵性。仆海极其擅长追踪,上百马贼经过,自然声势不小,遗留的马蹄马粪,踩踏的牧草树木,路上烧火做饭的火灶,在他眼中,到处都是踪迹。 天黑了下来,在荒野中歇息一晚。第二天刚亮,继续追击,过了一个时辰,看到远方的炊烟,仆海指着远处,“马贼就在前方五里处。” 顺着仆海所指的方向,凝神细看,才发现在远外的青烟,众人大喜,策马上了附近山坡,借助灌木掩护,小心翼翼的接近观察。 山坡下的河流边,一百多马贼正在烤羊聚餐,从他们的露营上看,颇有章法,战马围在中心,露营分散,掠夺来的人质夹杂其间,且在四周放出哨兵。 “的确是草上飞。”仆海认出了对方。 “冲下去,砍了他们。”金武章抽刀,蠢蠢欲动。 “这群马贼戒备很严,突击是不可能的,只要往下冲,他们就能发现!马贼将战马放在中间,就是防备突袭的。”仆海否决了这个建议。 “那就等韦镇保前来,合击马贼。”安五郎提议道。 “他们一定追不上的,装模做样罢了,追到中午就会返回。”仆海看到蠢蠢欲动的几个小子,赶忙掐灭冲动的火苗,“硬拼的话,我们肯定不是对手。” 安五郎对仆海言道,“仆海,把我们带到这里,就完成了你的承诺了,按照此前说约定的,我的甲胄给你了!”说着,安五郎就卸下甲胄。 大敌在前,仆海却浮现出兴奋的神采,“接下来的厮杀肯定精彩,我都不想错过,不若我留下来和你们并肩作战,每个头颅五十两银子如何?” “可以!”安五郎爽朗的答应下来,他知道仆海绝不简单,面临厮杀,毫不畏惧,隐隐有对鲜血充满了渴望,绝对是善战之人! “你们埋伏,我去诱敌,攻个出其不意。”任破奴有了策略。 “一起去,咱们不要靠得太进,惊扰便可,箭法不用太准,以轻敌人之心。”主父元准备上马,“唯有自保才能取胜,这可是师傅教的第一法则!” “你们等着。”安五郎翻身上马,对仆海颔首执礼,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可能从话语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去探探虚实,你帮我照看这几个孩子。” “师傅,我也去。”金武章很兴奋的跟上去。 “还是我去吧!”仆海毫无畏惧,悠闲轻松,宛如出门散步。 跨上黄瘦马,紧了紧皮甲,试了试老弓,仆海笑嘻嘻道:“这身破皮甲,这匹驽马,这破弓,一看就是镇保军。你们鲜衣怒马的,这些马贼精着那,刀口上滚爬,你们过去就暴露了,不若我去,不过这次杀的人,算我头上。” 慢慢冲到马贼外围,取出劣弓射去,马贼轻蔑大笑,怒骂着冲了过来。 仆海调转马头,不缓不急的跑起来,看起来非常笨拙,不过在毫厘之间,很幸运的躲过箭矢。马贼叫嚣着拔刀冲来,仆海左右闪躲,几次险被马刀砍中,却险险躲开。见对方锐气已失,仆海轻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绝尘而去。 到了埋伏点,仆海取下羽箭,沉稳的扣在弦上,在飞奔的战马上回头,朝为首的马贼射去。羽箭如同流星,疾射而去,马贼应声而落。马贼这才知道厉害,赶忙勒马,后面马贼来不及勒马,冲到马群中,挤在一起,混乱不堪。 战机来了!安五郎等人从埋伏处杀出,顷刻间,几名马贼便被射杀。仆海回马,铁矛飞出,冲着高大剽悍的马贼投去,沉重的铁矛瞬间就将马贼和他胯下的战马钉死。马贼心惊胆战,知道碰到了煞星,发一声喊,不顾一切的后撤。 金武章拍马过去,马槊随风舞动;安五郎和仆海的战刀在空中如电划过,瞬间就将剩下的马贼杀光。看着地上死尸,仆海擦了擦刀上鲜血,毫不在意,金武章兴奋过度,有点癫狂的大喊,“他娘的过瘾,真他娘的过瘾啊!” 飞溅的鲜血,滚动的头颅,四散的肢体,冲鼻的血气,安五郎知道这是弟子们第一次实战见血,要慢慢适应,取下马鞍挂着的水囊,让年轻人饮了几口。刚才一战是首次真正的血腥战斗,虽说没有受伤,却激动的浑身颤抖。 仆海打扫战场,手起刀落,熟练的将头颅斩下,牵过一匹马来,将头颅绑在马鞍两侧。头颅还在不断的滴血,将马鞍染血,灰白的眼睛盯着众人,令人不寒而栗。仆海却是视若无睹,从怀中取出肉干,给大家抛去。大家接过肉干,大口咀嚼,干肉坚硬扎口,却补充体力,众人稳住情绪,恢复活力。 安五郎笑道:“仆海,我知道你这个打猎,是猎什么了。” 仆海嘿嘿一下,调转马头,喊道:“做好准备,这次来的更多。” 远处大片烟尘扬起,等进入山谷,发现有三十多马贼,安五郎见对方人多,唯恐意外,正在犹豫不决时,金武章却按捺不住,嗷嗷的开始攻击。马贼中了埋伏,看到对方气势汹汹的杀来,以为是碰到前来剿匪的大队官兵,顿时惊慌起来,有人大喊,“有伏兵,快撤!”后面的马贼不明就里,纷纷掉头。 首领经验丰富,很快搞清形势,见对方人不多,喝令上马,准备强攻。 安五郎自知不敌,赶紧上马撤离,问道,“还记得来时的路嘛?” “我记得,就是仆海哥做的标识呗。”金武章在马上很是兴奋,扯开嗓门大喊,“我一直都在记着那。师傅说了,打仗首先要想着退路。” 这点出乎意料,安五郎顿时刮目相看,“小子,没想到你把为师的精髓学到手了!打仗的首先就是不能丢了性命,你别的学得慢,学这个倒是很快啊!” 主父元快马加鞭,大喊道:“镇保就要撤回去了,尽快赶上。” “哈哈……”压阵的安五郎大笑,“看来总镇教的都学会了。” 第104章 山谷战斗 手下将热好的烤肉给了镇保,指着远处的谷口,担忧的言道:“爷,咱已深入谷地百里了,这么多年,咱和马贼是有默契的,这里算是到头了。” 看到远远的烟尘扬起,知道有骑兵前来,镇保责令上马,准备战斗。 追击的马贼看到前方的大队人马,带队的老三“山鹞子”看对方人多,敌态不明,不敢轻动,勒马观察,散开佯动,让手下去求援。 双方僵持着,如同对决中的苍狼,仔细打量着对方,寻找弱点下口。 烟尘扬起,老二“沙里飞”带人抵达,强弱顿变,马贼们跃跃欲试了。 沙里飞拍马上前,客气的言道:“韦镇保,你我老相识了,你只要退兵,我沙里飞担保不为难你们,卖你老个面子,这两年也不去你那里。” “沙里飞,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韦镇保见对方气势汹汹,又看到仆海马上血淋淋的人头,知道是吃了大亏。看马贼要拼命的样子,感到事情棘手,不过也不敢示弱,“他们是我驻操营的人,怎会交给你们。” 山鹞子指着仆海马上的人头,面色狰狞,“这五人可是越界了,在谷内杀了我们十多个兄弟。明人不说暗话,这违背了我们两家的约定,没进明谷口之前,杀我们的人,我们自认倒霉,可你们不讲规矩,入谷偷袭我们。” 沙里飞暗暗布置,见包围态势已成,心里有底,冷冷言道:“你敢包庇这五个不讲规矩的混蛋,我沙里飞可不敢保证你们能好好的活着。” 韦镇保很是犹豫,想把人交出去,来平息事端。可是,当他看到到安五郎冰冷的眼光,韦镇保知道这也是虎狼之辈,不好相与,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山鹞子,你们也劫掠了我们不少人,就到此为止,我们收兵回去。” 山鹞子见韦镇保软硬不吃,气血上涌,红着眼睛大喊,“今日不痛宰这五条狼,我们怎么在这里混?怎么和死去的兄弟交代?” 马贼高举马刀,尖啸高呼,“报仇,报仇……” 见到士气大涨,沙里飞指着安五郎,恶狠狠道:“我沙里飞把话放在这里,我们要对付的就是这五人,你们只要回头,我沙里飞对强良神发誓,不会攻击你们,若敢包庇他们,我也对强良神发誓,不死不休。” “我山鹞子也对冥神起誓,要不就相安无事,要不就血战斗到底。”山鹞子用锋利的弯刀割破手掌,攥紧流血的手掌,嘶吼着对上天发誓。 主父元对任公明暗暗使个眼色,指了指他的弓囊,又指了指山鹞子。任公明偷偷取出弓矢,将羽箭扣上,趁着山鹞子说话功夫,飞箭闪电而去。 饶是山鹞子机警,慌忙躲闪,面皮还是被割破。擦了擦脸上血迹,山鹞子勃然大怒,就要动手。沙里飞明白这是对方故意激怒山鹞子,赶紧阻拦,可是山鹞子已经冲了上去,手下的兄弟也呼啸着跟了上去。看到山鹞子如此鲁莽,沙里飞无奈的叹息一声。刚才镇保军中很多人已经动摇了,本来以多打少,稳操胜券的,这个莽夫如此冲阵,逼得对方完全没了退路,只能被迫迎战了。 看着山鹞子如狼似虎的冲了过来,本来还在犹豫不决的韦镇保,知道是彻底没有退路了,他也是血性汉子,生死关头,大喊一声,领着镇兵冲了上去。 山鹞子认出偷袭自己的任公明,眼中喷火,大喊一声,端着长枪冲了上去。安五郎知道任公明远不敌久经杀阵的山鹞子,拍马上前,接下长枪。 沙里飞常年劫掠,知道这些乡勇秉性,首领一死,就作鸟兽散,便奔着韦镇保而去,以霹雳手段砍杀,只要韦镇保一死,对方的人马就会被惊散。 韦镇保见到沙里飞冲着自己而来,知道不是对手,赶忙躲闪。 金武章瞅准机会,手持长槊,风雷之势的斜着冲沙里飞扎去。沙里飞余光见到冲势甚急,知道来者不善,猛地夹紧战马,此马久经战阵,颇通人性,往前一窜,让金武章扑空。在战马跃起的瞬间,沙里飞的战刀也带着风声,冲着扑空的金武章砍去,动作一气呵成,不愧是纵横云中的马贼,转瞬由守转攻,出手夺命。 见到马刀冲着面门而来,金武章赶忙躲避,初次上阵,枪术和战马还没有很好的配合,手忙脚乱,已然来不及,只看到长刀而来。 只听“当啷”一声,黑铁长矛将眼前的弯刀轻松格开。 “好!”安五郎激动的大喊,刚才看到金武章偷袭失手,心中暗暗叫苦,沙里飞的骑术和刀法极其娴熟,沙场经验丰富,以为金武章性命必然不保。见到仆海接过沙里飞,安五郎就安下心来。就刚才一枪,仆海的枪法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简直就是随心而发,也就是他和沙里飞有一战之力。 金武章偷袭失手,还差点被沙里飞砍下马来,要将满腔怒火发泄出去,仗着人马披挂的战甲厚实,毫无顾忌的横冲直撞。他力量巨大,马槊将马贼挑起来,举在身前,霹雳般的怒喝,劈波斩浪,冲入敌阵,如同凶神恶煞。马贼纷纷躲开,唯恐惹了这个煞星,镇保骑兵士气大振,跟着金武章的战马去冲阵。 见金武章热刀切油般的将阵型冲乱,正和仆海作战的沙里飞命手下撤退。马贼听到绵长的牛角号,纷纷撤退到百米开外,重新列阵。 烟尘滚滚,老大草上飞带领马匪气势汹汹的赶来,见到援军到达,山鹞子兴奋的大喊道:“兄弟们,砍死这些不知死活的杂种。” 见老大亲自领兵作战,马贼士气大振,呼啸着,准备冲锋。 仆海不急不躁,慢慢的嚼着干肉,并没有将马贼放在眼中。安五郎知道,依他的本事,定然是来去自如,上前言道:“仆海兄,有一事相托。”不管仆海同意不同意,指着主父元他们四人,“待会儿,你把他们带回去。” 大口咽下干肉,仆海问道:“你为何不带他们回去?” 安五郎看着远方,语气坚定,“我为你们断后。” 仆海点头,“看来这四人很重要了,不知道是那家公子。”看着安五郎,笑道:“我只能尽力而为,若事不可为,安兄莫怪。” 安五郎目光投向了南方,浮现妻儿的身影,叹了口气。不过看到主父元,又变得决绝,气势森然的命令道:“韦镇保,点出十五人来,带上他们先走。” 韦镇保知道安五郎话中的意思,打算拼死拖住敌人,让自己带着他的手下逃命去了,韦镇保知道这四人定然是极重要的人物,便快速点出人马。 安五郎举起战刀,大喊道:“勇士们,随我杀敌。” 双方再次绞杀起来,战马冲撞,血肉横飞。 明光铠在阳光下闪耀,成了最好的目标,草上飞知道抓住了大鱼,放任韦镇保他们离开,将主父元四人围住。仆海轻松的冲了出去,回头看到陷入包围的四人,又看到拼死的安五郎,有种莫名的感动,调转马头,冲着草上飞而去。 安五郎本以为仆海要离去,没想到竟然折回,心中安定下来,眼泪不自觉的湿润了,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将马匪的脑袋斩落,如同恶魔向前冲锋。安五郎的勇猛,提振了手下的士气,将快要崩溃的战阵聚拢起来,投入战斗。 马蹄如雷,上千骑兵毫不爱惜马力,正在全速赶来。 骑兵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此庞大的队伍,摆列的如此齐整,草上飞顿时心惊,知道马成堡的精锐骑兵正在赶来。骑兵卷起的漫天尘土成为马贼的阴影。草上飞知道大难领头,连招呼都不打,就拍马逃去。 见到援兵排山倒海,韦镇保赶紧折回马头,大喊着冲了回去。 接到钟君卿的快报,任武原大惊失色,连甲胄就没披挂,就赶紧救援。 仓皇逃窜的草上飞拼命的拍打战马,之所以惊动马成堡了,肯定和那四位公子有关。隐隐后悔今日鲁莽,听到梆的一声,背后长箭穿透皮甲,贯胸而过。 一名马成堡骑兵放下强弩,高举长刀,冲了上来,将草上飞的脑袋斩落。 第105章 丛林传说 见到下马而来的主父元,任公岚再也无法抑制自己,飞身上前抱住了他。 听到了金武章大呼小叫,“我早就知道了,还要瞒我。”公岚更是羞怯的将头埋进了主父元的怀中。主父元犹豫了一下,像哥哥那样,拍了拍公岚的后背。 看到主父元毫发无伤,任武原长长的松了口气,若有什么意外发生,自己可是万死难逃其罪,生气的指责,“五郎,以后绝不能轻涉险地了。” 安五郎低头,“都是卑职的错,望大人严惩。” 韦镇保赶紧前来拜见,任武原大大表彰一番,让韦镇保受宠若惊。 看到还在安慰公岚的主父元,任武原问道:“五郎,主父元此战如何?” 安五郎想了想,“大人,今日若不是他,怕是大麻烦。因他处理果决,才避过一难。主父元连施计策,两次诱敌,突袭马贼,借力打力,可担大任了。” 任武原满脸欣慰,连声夸赞,“好,好,好。” “给大人介绍下。”安五郎指着靺哈仆海,“这位是靺哈仆海,今日之战,此人出力甚多,是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能力武艺俱在小人之上。” 任武原起初并没在意这位骑着羸马的瘦弱青年,听安五郎提及,不动神色的打量一番,看到马上人头,便明白大概,拱手言道:“今日之事,多谢壮士相助。” 仆海拱手回礼,微微一笑,“不敢言谢。” 安五郎拍了拍仆海宽大的肩膀,诚挚的邀请道:“我的好兄弟,可愿意跟我做点生意,我这里的生意需要有人帮助打理。” 仆海笑言:“先把银两结了,我再看看你的生意值不值得打点。” 任武原知道仆海本事,爽朗的笑道,“放心吧,安五郎答应你的,一分都不会少。他眼光很高,到现在为止,本帅就听过他说,你的本事在他之上。” 任武原跨上战马,挥手前指,气势豪宕的高声言道,“回军!” 安五郎和仆海并排而行,仆海的战马看似羸弱,却是万里挑一的神骏,安五郎很是惊奇,“仆海兄,这匹战马是从哪买的,如此神骏。” “对我这根长矛也很感兴趣吧!”仆海将手中长矛举了起来,笑道:“若有机会,带你们去老林子里看看。” “老林子?”安五郎想了想,“在通古山里吧?” 仆海点头,“向北百里,潦水上游,十多年前曾去过。” 安五郎眼前浮现出美丽女人的面孔,“仆海,你是蒲路部的吧!” “十二年了!”仆海盯着安五郎的面孔,有些模糊,却又有些印象,便试探着问道:“裴安?”摇了摇头,落寞的言道:“裴安死了,通古山是吞人的。” 安五郎言道:“我是裴曼部的,十年前来到这里。” 仆海死盯着安五郎,试探着言道:“十年前,夫真五王子因作乱被追捕,连累了他的母家裴曼部,我们部族和裴曼部交好,虎营骁骑追到我们部落。” 安五郎盯着仆海的眼睛,问道:“你见过这位王子?” “那晚的月亮很圆,我远远看到这位逃难的王子,如同血人,还跟着一个姑娘。父亲知道窝藏他会带来灾难,就给了他两匹好马,让他离去。”仆海记得很清楚,“裴安走时,没带走那个姑娘。”说着,拍了拍脑袋,“那个姑娘的名字,好像是……对了,是莎莉古真!” 听到这名字,安五郎眼中猛然迸发光彩,不过面色平静,声调和缓,“仆海兄,我听说她是最美的姑娘,后来这位姑娘去了哪里?” “她是个灾星,他的美貌毁灭了我们!”仆海眼中闪过懊悔,“我那个愚蠢好色的父亲,还妄图占有她!大王子在暮春的晚上偷袭了我们,我那时不过是个少年,被人追杀,只能逃入山中避难。进山时有百人,最后只有我从山中走了出来。这座山,我走了整整三年,最亲爱忠诚的伙伴都留在了山中。” 感到仆海的伤感,安五郎拍了拍仆海的肩膀。 “山中有片废墟。”仆海指着马脖子上连片的伤痕,“这匹马被棕熊偷袭,咬的血肉模糊,我将它遗弃在废墟,没想到,不但没死,反而更强壮了,废墟中的水草能起死回生啊!我能从山中走出来,也是仪仗这山水的滋养。”说着,抬起瘦弱的胳膊,“要不是没有这神奇的山水滋养,我哪能闯出来。” 安五郎问道:“兄台还记得这片废墟的位置吗?” “我在山里转悠了三年,岂能不知。”仆海说指着身下的战马,“就是我忘记了,它也不会忘记的,老马识途,只要撒开缰绳,自然就知道了。” 看到安五郎的头发散乱,仆海信手抛过去一把玉簪,“这是从废墟里面捡的,算不得好东西,不过这么多年不坏,还是挺结实耐用的。” 安五郎接过,是根异常古朴的玉簪,只是在头上有个精致的圆环,里面镶嵌着如同罗盘样的转动珠,不管玉簪怎么变动,这个珠子都静止不动。 看到安五郎琢磨其中的妙用,仆海笑道:“指针永远都指向废墟!不过对我没用了。”指了指心口,“那片废墟的位置,永远都在我这里。” 看着安五郎高大彪悍的战马,仆海高声言道:“来吧,小比试一下,看看我的战马比你的快多少。”说着,指着远处的高树,“比你先二十息到达。” 安五郎二话不说,策马而去,仆海赶紧跟上,扬起风尘。 第106章 常扬碰壁 辟雍灵台,学宫机辩亭,成均鸿均馆……,都是中土着名的策论之处,继轨并作,高谈阔论,对垒互峙,辩经驳纬,宣扬自家学说。有博学通识,政见卓绝者,便可登堂入仕,可谓是士子的通天捷径。 右学会同馆是常扬最有名的策论地,馆中流水潺潺,金柳铺岸,竹林掩映,一派清幽之气。士子汇聚,按既定安排,今日申时是高治羊讲述策略。 高治羊躬身行礼,慢里斯条的阐述思谋许久的三点谋略,“一是铲除至公教,令出同门;二是割让老水地,结好东元;三是联合元越,南向拓展。” 话音刚落,高瘦的中年士子站了起来,彬彬有礼的言道:“在下辟雍李德绍,高先生所提三策,鄙人认为皆不可行!首先,公府绝不可铲除至公教,它们相依相存了三百年,至公教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就是公府欲铲除至公教,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旦冲突,公府不是至公教的对手,除虎不成反被害。” 见众多士子颔首赞同,李德绍更是自信,“割让老水地以求和平,此策更不可行,常扬仪仗皇领,没有皇领制肘,面对东元,常扬就会进退失据,左右维谷。常扬东元冲突二百多年,仇恨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若割让了老水地,八荒堡、花塘堡也要一并割让,东元会有觊觎常扬之心,这是损己利人之举。” 李德绍逐条驳斥,洋洋洒洒的言道:“关于南向发展,也不可取,就算是常扬能占领敃越,也会付出巨大代价!而敃越没法给常扬提供兵源赋税,既不能从那里抽取兵力,也不能获得赋税,荒蛮之地,只能是常扬的累赘。” 痛快淋漓的驳斥,引得众人纷纷点头,李德绍趁势抛出自己的策略,“鄙人认为,常扬问题,归根结底,罪在净土,绝非至公。” “在下也数月游历常扬,在常扬,民恨至公,犹若恨贼;民爱净土,犹爱父母。”有士子起身,大声驳斥,“难道先生就没有好好的走过常扬,没有看到常扬发生的一切,还是先生是装聋作瞎?还是收人钱财,替人张目?” 李德绍笑道:“鄙人也游历年余,岂有不知!不过,高下相形,善恶相生,斗胆问诸位,没有净土的善,何来至公教的恶?” “混淆是非!世上难道没有善恶?”有士子生气的指责。 “世上有善恶吗?”李德绍眼光扫过,“世间唯有强弱而已!” 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非但没有引来群起攻击,反而令众人陷入沉思。众人都是饱学之士,为求功业,颠沛流离,对此感同身受,禁不住点头。 李德绍振声而言:“事有轻重缓急,高先生所言非是公府急务。人被射中,关心的不该是箭有多长,而是尽快把箭拔出。公府应先铲除净土宗,恢复秩序。” 众人被雄辩所折服,高声喝彩,有黑衣人找到李德绍,热情的攀谈起来 有士子指着黑衣人,羡慕的言道,“那就是至公教在会同馆的参议,看来这位李兄要入大天官的法眼了,将来进入至公教,也算是翻云覆雨的人物了。” 有士子敬佩言道:“李兄大才,得到至公教的认可。” 有士子鄙夷道:“罔顾是非,巧言善辩,陷侫巧诈,附炎趋势之徒。” 有士子不屑的反驳,“你这就有点酸了,来这里可不是做学问,做学问就去太学,那里都是方家大学,犯不上在这里清高了。大家来此都是兜售自己,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就看大家的才货、卖相和吆喝了!” 旁人都哄笑起来,而李德绍跟着黑衣人在大家羡慕目光中,信步离去。 独坐房间中,拿着《待诏》,漫无心思的读着,这本书讲述了策士如何接近君王,高治羊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快三个月了,依然一筹莫展,盘缠有限,不得已下,从会同馆搬到了商人汇集的郡邸,从郡邸搬到了更廉价的归园舍。 破旧的房门吱呀声打开,褚羊士轻步走了进来。 “怎么样?可有人接纳?”高治羊面带期许。 “先生,三鼓之后,并无纳言出现。”褚羊士露出失望之色。 中天惯例,在官衙处放着鼓、钟、磬、铎、鞀,以待四方之士,教君王以道者击鼓。最后的希望破灭,高治羊很是失望,“那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吧!” 三人收拾行李,褚羊士随口言道:“弟子见到四公子鸿泽了。” 高治羊的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又燃起了希望,“如何?” 褚羊士回道:“相比其他三位公子炙手可热,范夫人所生的四公子出身低微,很是平易近人,府第最是好进,弟子投了名帖就见到了。四公子听闻先生的来历,也大感兴趣,希望先生投他门下,将来共谋大业,共享富贵!” “共谋大业,共享富贵?”高治羊的心猛然一颤。 韬玉插嘴问道:“四公子答应将先生引荐到公上面前了吗?” “推脱公上有恙,算是婉拒了。”褚羊士面露苦笑,“他的府上门可罗雀!一个连父亲都不待见的公子,谁愿投入门下!跟着大公子就是跟着将来的公上,有泼天的富贵;跟着二公子也算是跟着将来的重臣,也能出人头地;再不济投入三公子门下,借着微家财力,也能混个衣食无虞;就是这鸿泽,母亲范夫人歌姬出身,很是卑微,还有范夫人和葛威公不明不白,怕是……” 连韬玉都很是不屑,“先生,这样的公子不值得追随。” 高治羊点头,“共谋大业,共取富贵!这家伙竟然有这样的野心!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跟着他,不是施展抱负了,怕是将来有性命之忧啊!” 褚羊士言道:“先生,等他告诉弟子无法引荐公上后,弟子也略知大概了,没有贸然替先生答应下来,只是说,回来征求先生的意见。” 高治羊道:“不用再碰运气了!为师所学并不适合常扬。” 褚羊士接口道:“来了三个月,崔家、公孟家、微家、程家、北野家、狐家这些家族也都逐一拜访过,但这几家对先生之策都弃之不闻,是该离开了!” 高治羊叹息道:“常扬暮气沉沉,常扬公不思进取,只是一味的消极待世,不能掌控大局的君主,更不会革新鼎故了,自然也不值得效命。” “弟子这几日没事在会同馆听士子激辩,发现了那些扬名士子的特点。”褚羊士拿出几张纸来,总结道:“这些士子,多喜惊世之语和逆众之言来开场,这样容易引起大家的兴趣,然后才慢慢的将众人引入到自己的策略中来。” 高治羊深以为然,“你说的对,这次在常扬的游历,处处碰壁,却给了我很多的经验和教训,诚如你刚才所言,为师提出的国策既不引人入胜,也不能切中时弊,更不能打动人心,所以,为师在这里才一败涂地,要引以为戒。” 褚羊士安慰道:“先生言重了,其实天下士子,到赏识的能有几人?这么多天来,也就是李德绍一人被相中,而他在此宣经布道已有数月了,也许先生的出现成全了此人,让至公教才想收揽此人。” 高治羊苦笑,“为师倒是不小心成了别人路上的垫脚石了。” “先生,没有引路人,处处碰壁啊。”羊士提议道:“没有引路人,就无法直达上听,听士子聊天,都在寻找直达上听的办法,通过家族介绍的,少之又少,毕竟有机会,这些家族都把机会给了自己人,他们认为接近主公的近侍最好。” 高治羊沉思,“方径直如线,侯门深似海啊!我有个好友叫修增安,是太学博士,此去东元,不知能不能联络上,若是此人肯帮忙,倒也能见到东元王。” 看着四周的书籍,褚羊士开始搬书,笑道:“怪不得连这里的小二都说,斗大黄金银,天高白玉堂,不读万卷书,那得见君王,看来此言不虚啊!” 第107章 劝进大司马 出得浦安城北门,高治羊三人奔着东元而去。 褚羊士端来茶水,问道:“师傅,到了东元,如何破局?” 高治羊放下书卷,望着窗外秋景和忙碌的农人,“为师也在思虑破局之法,我们并不了解东元,凭空提出的国策怕也难入君王眼啊。为师想,权贵更关心个人沉浮,向来是不问苍生问鬼神!为师便想着由此入手,可能破局。” 褚羊士点头,“的确如此,师傅是不是想好了。” 高治羊点头,“你还记得‘东国一口羊,八公儿骑上’吗?” 褚羊士面露不惑,“童谣而已,在常扬就常听坊间小儿唱起。” “这就是破局之道!”高治羊悠哉言道:“这几日,为师思来想去,也许没必要去见东元王,去见大司马更妥,听说这位大司马虽为武将,但喜欢结交士子。凡有士子拜访,不管何人,都要见上一见,以示尊重。” 褚羊士点头,“师傅是对的,该换条路走走了。” 高治羊凝思道:“大司马此举,必有深意。‘东国一口羊,八公儿骑上’,这首童谣,你不觉得正好契合这位东元悦公兼大司马吗?” 褚羊士不解此言,“童谣和大司马,风马牛不相及啊!” 高治羊言道:“大司马名辰善,善者,从羊从口,‘东国一口羊’可是契合?” 褚羊士反问道:“可还有‘八公儿骑上’那,这可契合不上。” 高治羊道出来这几天来的思索,“这要从九宫飞星讲起,这九星为一白、二黑、三碧、四绿、五黄、六白、七赤、八白及九紫。按洛书排布,由中宫作起点,按数序飞移,这八为白,羊士,你还记得这位大司马的字吗?” “弟子查查。”褚羊士拿出小册子,翻到东元章节,查询起来。 高治羊自信道:“不用看了,字仲畠。这仲字有中,而畠字有‘白,田’,田为土,五德之中,土为中。八公儿从九星上来说,应对的是八白无疑了。” “咦……”褚羊士流露出惊异的神情,赶忙取出《九宫图》翻看起来,“听师傅这么一讲,是有点意思。”细看《九宫图》,仔细想了想,慢慢皱眉,“可是,这九宫飞星可是风水之说,在风水之说中,却是风水轮流转的啊!” “学的倒是深入!”高治羊流露出赞赏,闭目掐算,睁开眼睛,面露喜色,“不错,风水轮流转,二十年为一运,九宫为一百八十年,三个甲子,这二十年可是兑居中,为大运年,不过已过十九年了,留给大司马只有一年了。要想劝进大司马,就要加快脚程了,要不然为师的这个计策可没什么用了。” 褚羊士面露惊讶,“师傅说,大司马必在今年谋反?” 高治羊志得意满,“还有更有意思的,这八公儿合起为八卦中的兑,这兑是‘悦’意,大司马封号可是悦公啊。不管是名,还是字,还是封号,都能契合。这童谣如此应在大司马身上,怕是大司马编造后散布的。前去大司马处,若童谣是他传起的,那算是看破他的计划,若他不知,那算是窥破天机了。” 褚羊士隐隐担忧,“师傅帮大司马出谋划策,是要准备效忠大司马吗?” 高治羊沉默的望着窗外,悠悠言道:“羊士,我们是策士,除了我们的野心,没有什么是值得我们效忠的,他们只是我们的工具,并不是我们的主人。” 巨嵎城中,衣着朴素的修增安和高治羊相约在普通的酒家见面。 很普通的饭菜,高治羊给对方斟酒:“正封兄。” 修增安很是惊讶,‘正封’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人喊了,他努力回忆对方,当看到对方右眼附近的疤痕,突然想起来此人是谁了。 高治羊见对方盯着自己右眼处的疤痕,又见到对方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没等对方开口,便言道:“你认识的他已经死了,我就是元越高治羊,字本智。” 往事对他太过于耻辱,知道对方不想提起,修增安叹息一声,“本智兄,我已奏明王上,不过我有些不解,高先生算是大司马倚重之人,为何帮助王上。” 高治羊脸色平静,“不过是多条路罢了。” 修增安点头,“枢密院安排对大司马的监视了,诚如你所言,大司马的确是有异动。但还不确定是不是谋逆,现在是秋天,也是兵戈多动之时。” 高治羊信心十足的言道:“大司马必定在今年起事,他一定会紧锣密鼓了,错过了今年,怕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在他命格中,今年是最后的富贵之年,所以最好将大司马召唤到王都,好好的看住,别让他兴风作浪。” 修增安问道:“你不怕大司马察觉?他想害你,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 高治羊浑不在意,“正封兄,你多虑了,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大司马怎么可能注意我那,若大司马真视我为心腹,我也不会把消息给你。” 修增安问道:“你劝进大司马,让他有了忤逆之心,又把他忤逆的消息告密王上,打的算盘是,大司马胜了,劝进有功,算是从龙之臣;王上胜了,告密有功,算是辅佐之臣。不过,你不怕大司马追究你的告密,王上追究你的劝进。” 高治羊摇摇头,无所谓的笑道:“正封兄多虑了,这两边杀起来,不知要死多少人,很多秘密就随着死者埋了。事情扑朔迷离,哪还有谁说的清楚,胜利者是无心追查的,因为错误都是失败者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修增安知道高治羊已经做好了准备,“既然你这么做,必然有脱身之计,看来我是多虑了,本智兄有何打算?” 高治羊毫不犹豫道:“我欲做东元特使前去河间。” 修增安点头,“打算避祸去了,看来这就是你的脱身之计啊!” “正封兄果然是绝顶聪明。”高治羊赞赏道:“兄弟二人,必会你死我活的争斗,我和你不同,我是路人,不过是劝进几句,犯不上为他们赴汤蹈火,我还是为东元做点事情吧,不管将来谁赢了,都需要河间的友谊。” “你说的对,能拨云见日,看破迷局,本智兄的确比在下聪明多了。”修增安也衷心的赞叹,“依你的眼光看来,谁赢得可能性大?” 高治羊道:“五五之分,不然,也不会有今日局面。” “大司马战功卓绝,人望很高,而国王有大义名分在手!”修增安点头,“我带你去见王上,不过你打算如何说动王上,让你前去河间。” “联合河间,吞并大陆泽。”高治羊简略的言道。 “可否细解。”修增安言道:“我绝不会夺人之美的,也许能拾遗补缺。” “正封兄若不嫌弃,也好给我指点迷津。”高治羊言道:“大陆泽是河间发源地,旧都大昭城就在其中,他们当然愿意返回祖地。东元若能夺下广野泽,既可制肘河间的南向扩张,也可限制皇领的北向发展。两国可商议瓜分大泽。” “不错,随着元镇稳固,这个政策正当其时。”修增安点头,“过几日,我们去见王上,你能不能去河间为使,自然由王上定夺了。” 第108章 前去河间 秋风吹落直道两旁的杨柳叶,将道路铺陈成金黄大道。一辆马车在大道上慢行,侍女戎韬玉将薄寒衣和裘皮取出来,给高治羊披上。 赶车的褚羊士言道:“师傅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巨嵎城待了还没十天那,弟子看来,大司马也很器重先生的,先生何不留在大司马府?” 高治羊告诫道:“羊士,大司马不过是个跳板!我们是纵横策士,不是刺客死士。我们不出卖我们的刀剑,而是出卖我们的智慧,我们只管献计献策的,不会纵横沙场。等将来大司马和国王分出胜负来,再返回来也不迟。” 褚羊士点头,“先生说的有理。” 高治羊言道:“大司马不过是看为师的阐论让他更有天命,为师不过是利用他见到了王上,我们相互利用罢了。若他无忤逆之心,为师的天命论又有何用?若不是修增安想把为师尽快打发到河间,昨天怎么会力劝王上将为师派到河间?” 褚羊士笑道:“谋士和嫔妃一样,不过是争宠夺爱罢了。” “哈哈,没错。”高治羊肆无忌惮的大笑,“天命这个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但对愚民来说,却很有说服力,愚民无知,被他人所左右,宛如羊群,脱离了领头羊,就会迷茫的,不知道要走向何方,所以我就给他们指指路。” 褚羊士快马加鞭,“师傅到了河间,作何打算?” 高治羊疲倦的伸个懒腰,“见机行事,哪有打算,避祸而已。” 褚羊士看着高治羊,好奇的问道:“师傅,你是不是太学出身?” 高治羊心情颇好,开玩笑般的言道:“师傅原来还待诏过御前那。” 褚羊士摇摇头,似乎料定师傅逗他,笑道:“师傅开玩笑了。” 高治羊看着窗外,陷入回忆之中,他的眼中浮现住了中都的一草一木…… 第109章 密谋平叛 昏暗穹顶笼罩着天地,山河浸沉在严寒中,天空洒落闪烁的小雪粒,雪白而又坚砺。临街的酒肆,在寒风中飘扬的酒旗上,绣着“千里江山”四个篆字。 年轻的管事引着老人进入堂中,老人谨慎言道:“拿出凭证来吧!” 管事从袖袋中掏出铁牌,老人接过雕刻着夜枭图案的铁牌,和手中铁牌对起来后,严丝合缝,老人这才点头,问道:“这里的玉卮醪多少钱一斗?” 管事反问,“老人家,何不喝汶锦鳞,这才是我们家的正宗。” 听到这句话,老人这才取出贴身隐藏的信件,郑重的交给了年轻人,“我家老爷说了,这封信今日务必交到王上手中,越早越好。”老人正要离开,似乎想起什么遗漏,转身郑重叮嘱道,“记住了,过了今晚,就没任何价值了。” 看着老人匆匆而去的身影,管事知道事关重大,不做丝毫停留,快步进入后院取马。快马加鞭,一路风尘,来到一座并不高大显赫的府邸门前。 府第在王宫东南不远处,门前匾额上写着“允恭克让”四字,这低调的院落里却是大名鼎鼎的“肃政使司”,也称“枢密府”,更多的被称为“夜枭府”。这里的人员被称作“夜枭”,如同隐藏在阴暗角落的夜枭,借着夜色掩护,敏锐的观察四周,追踪痕迹,精心潜伏,耐心等待猎物出现,悄无声息的出击,伸出长有力的尖爪,将到手的猎物残忍的活活撕碎,慢慢享受这无比美味的大餐。 黑漆漆的大门上雕刻着蹲伏的夜枭,如同死鱼的黄色眼睛盯着来者的眼睛,似乎想洞悉隐藏在人心最黑暗处的最深沉的秘密,在这眼睛后面,掩藏着无数的秘密,这些秘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深深埋藏,再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 管事将玉璋掏出,塞到夜枭的“眼睛”中,片刻后,大门露出一条缝。 厢房中,长官在教训着管事,“栗大宜,这样会暴露你的身份。” 栗大宜并没有理会,急急言道:“大人,顾不得这么多了,对方有言,这封信必须,立刻,马上,交到枢密使大人手中,否则会酿成大祸。” “本官交给大人便是!”长官想到了这封信的价值。 栗大宜不再顾及面子,换上冷脸,“李大人,对方反复叮嘱,反复交代,这封信要我必须,亲自,不经任何人转手,交给王上。” 长官面带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王上岂是你相见就能见的。” 栗大宜毫不在乎威胁,“大人,你可想清楚了,在下也有直奏枢密使的权力,他们交给我信,就知道我能送到,若是错过了什么,怕是大人担待不起。” 长官气鼓鼓的言道:“若是有什么岔子,本官也要跟着一起担责的,他娘的,升官发财的事不找我,出事让老子来担着。” 栗大宜陪着笑容,“赶紧的吧,你我同去,都能露露脸。” 长官放下手中笔,“算你他娘的有良心。”说着,拿起厚重的披风,“要不是我,你还真他娘的送不到,枢密使大人今日就在宫中,我们快去。” 见到了杜骥,长官抢先言道:“大人,有封信要交给王上。” 栗大宜翻了个白眼,紧步上前,将信呈上,“在下栗大宜,大人请看。” 杜骥有种不祥的预感,赶忙拆开信封,待看完后,似乎有些不确定,又看了一遍,脸色大变,赶忙招呼二人,“马上随我入宫,面见王上。” 王宫中,火炉正旺,却无法抵御阵阵寒意。看到信后,国王即刻将老王叔师庄玗,大君师宜阳,公子师苟胜,大司徒宫瑞海,大司理风世颐,大司行冉方察,还有亲翊卫将军巫马卿、大君师傅修增安紧急召来。 国王看着神情凝重的众人,对杜骥言道:“把你掌握的,给大伙说说吧!” 杜骥简明扼要的言道:“诸位大人,刚刚得到消息,大司马明日叛乱!” 大司马要叛乱!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惊愕不已,不敢相信。 巫马卿大骂道:“逆贼身为先王嫡子,王上的一母同胞,深受王上器重,执掌东元兵马十四年,不知图报,却思叛乱,其罪当诛!” 杜骥面带忧虑,“逆贼久在军中,党羽遍布,此贼作乱,真能翻天覆地的可能!各地线报,此贼秘密联络各郡司马,策反了七宿卫中的角、氐、房和尾四宿卫,更糟糕的是,泰宗大营和元镇大营的兵马也正往都城进军,大司马的众位亲信都秘密潜入大司马府中,准备明日起事。” 众人色变,巫马卿最知军事,紧张的言道:“先不说泰宗大营和元镇大营,七宿卫中有四个宿卫依附了逆党,若是作乱,可是灾难啊!” 风世颐面带担忧,“若是如此,就是天大的危局了,我们的水师虽说独步天下,可陆战远不如宿卫娴熟勇猛。七宿卫负责拱卫都城,是王都周边最强的军队,他们依附了逆贼,若是作乱,王都都没有力量能抗衡他们了!” 冉方察皱眉凝思,“没想到此贼如此狡诈,做大司马时充实宿卫,说是要加强王都守卫,原来是为谋逆做准备啊!四宿卫都是从泰宗和元镇大营挑选的勇士,亲翊卫怕是无法抵抗四宿卫的猛攻,若是城内有他们的内应,只要打开城门,四卫涌入,就没有什么能抵挡他们的!王上要早做决断,不能迟疑。” 宫瑞海劝谏道:“如此危局,臣建言,王上先行巡避,去白石港的甲辰水师避难。舍弟宫靖海掌握甲辰水师,向来是王上亲自掌握,只从王令。若求万无一失,就巨舰出港,王上在海上发布王令,调度四方,扑灭叛乱。” “如此不妥,父王一动,大司马就觉察出异常来,恐怕他们马上就会起事,我们反而失了先手。”师苟胜否决了宫瑞海的意见,“儿臣看,还是父王坐镇王宫,突袭大司马府为好,我们戮力同心,定能平叛。” 风世颐点头,“突袭大司马府,若能成功,就能兵不血刃的平叛!当然,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坚守王宫,等待老水地的百战精兵和各地勤王郡兵前来,只要他们抵达,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假以时日,定能扑灭叛逆。” “亲翊卫可有人投逆?”巫马卿紧张的问道,“若有,臣亲自去剥了他的皮。” “由于小巫马将军掌控,亲翊卫中没发现内部有不稳的迹象。”杜枢密使对巫马卿恭敬地言道,“看来小巫马将军有整军之能啊。” 巫马卿言道,“亲翊卫是各家子弟,世受国恩,还是知道轻重的。” 国王阴沉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微笑,“小将军果然是柱国之才。” “王叔,该如何处理?”国王向前探了探身子,问左手边的王叔师庄玗。 师庄玗是王族中长者,正低头沉思,听到召唤,抬头看到国王投来的目光,言道:“用雷霆手段吧!突袭大司马府!不早作决断,一旦叛乱起来,那可就是伤筋动骨了。咱们占个先机,现在就去抓捕大司马,能顺利抓捕最好。关于宿卫,老臣和他们有旧情,这就去他们大营,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国王点头,“王叔,此去要注意安全,能说服就说服,不能说服就不要强求,保重身体最重要,只要我们上下同心,平叛是早晚之事。” 杜骥进言,“叛乱一起,臣担心众卿家人不安全,他们有可能成为逆贼进攻的目标,王上,臣有建言,安全起见,让他们进宫避难。” “还是杜枢密使想的周到,此事就拜托了。”师庄玗明白是要家族为质,“事不宜迟,臣不耽搁了,这就前去。”说着,没做丝毫停留,就出了王宫。 国王看着师庄玗在寒风中离去,隐隐有些担心,“巫马将军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灭了就是。”巫马卿脾气火爆,“王上,臣领亲翊卫,围了司马府!我就不信,区区大司马,能和万民敬仰的王上抗衡!王上是天命之主,我们巫马家唯令是从,我巫马卿也没啥大本事,王上叫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 国王自信满满的说道:“巫马爱卿,莫要心急,咱们君臣能坐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商议,就说明此事还在掌握中。” 冉方察言道:“臣愚见,要动就快,现在就围了大司马府,省的夜长梦多,出了变故,让对方知道我们的意图,就会纠合起来和我们拼命。” 国王很满意的五上卿的表现,心中大安,看了眼大君师宜阳,用眼色示意。 大君面色郑重,拿出令箭,“众位大人都是国之柱石,只要我们同心戮力,区区逆贼只能引颈伏诛。儿臣受王令平逆!”说着,将令箭交给巫马卿,“巫马将军,你率亲翊卫镇守六门,凡是不服号令者,敢于抵抗者,格杀勿论。” “大司行、大司徒、大司理三上卿协同父王坐镇王宫,恳请父王允许三上卿家人进宫避难。”三人心中清楚,这是入宫为质,都纷纷点头。 大君看到坐在下首的弟弟师苟胜,沉思片刻,言道:“苟胜,你持王牌令箭,前去甲辰水师,坐镇白石港,不能让余党从海面逃脱了。” 大君凝众人,神色坚毅,“逆党明日谋逆,今晚怕是都在府中商议大事那,我们今夜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好唤醒他们的美梦。” 第110章 前进的路 大地铺着薄薄霰雪,乌云阻挡月光,漆黑犹如吞噬万物的黑洞。 举着火把,师苟胜小心的疾驰在路上,为了不让大司马察觉,只领着冉仲翙数人悄然前去。知道王叔起兵谋逆,师苟胜有种莫名的伤感和惆怅。 师苟胜母亲冉凤舟来自冉家,国王年轻为大君时,被其美色所迷惑,就有了师苟胜。冉凤舟看不惯师辰甫天天拈花惹草,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娘家生活,所以师苟胜自小在冉家长大,和冉仲翙自小一起玩耍,两人关系很好。 师苟胜言道:“冉兄,王叔还是走上了这步。” 冉仲翙沉默片刻,问道:“公子怎么看大司马?” 冉仲翙是冉家长子,人称“玲珑窍”,有无数心眼,长得光洁白皙,面白无须,眉清目秀,身着白色狐裘大衣,在火光和白雪下映衬很是秀美。 师苟胜驱马向冉仲翙靠近,轻声道:“说句实话,王叔更具治国之才,聪明神武,气度恢弘。任贤使能,华襄、远天等愿倾心膂;惕生、宁平卒委钧衡。从十六带兵,二十五年征战生涯,经历大小阵仗无数,带领东元取得元镇大捷。” 冉仲翙点头言道:“大司马可是雄杰啊!。” 师苟胜敬佩言道:“我从小就听闻王叔领着虎卫,冲锋陷阵的故事,出身王族,英俊高大,独着声绩,他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抱得东元第一美人,数不清的女人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王叔在她们心中,是天神般的存在。” 冉仲翙微微叹气道:“老聃有言,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圣人之言不虚啊!”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可大丈夫建功立业,留万世之名,何其壮哉!王叔终年领兵,每次征战归来,我都去迎接,他在三军面前将我高高举起,接受千军万马的欢呼。”回忆起往事,师苟胜语气柔和,“这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 冉仲翙言道:“公子的佩剑和骏马也是大司马赠与的!” 师苟胜悲声言道:“会不会哪天,大君也会把我当做叛逆除去,我这辈子,要不像叔公,一生收敛锋芒,碌碌无为,做个快乐的富家翁,等年纪老了,能收获点权力;要不就像王叔,锋芒毕露,咄咄逼人,最后只能铤而走险。” 冉仲翙轻声提醒道:“公子,这些话再也不要提了。” 这句话猛然将师苟胜惊醒,“冉兄说的有道理,我们快点去布置,你去白石港,我去鱼丰港。大君把这个堵截王叔和家人的差事给我,也没安什么好心,他知道我和王叔的关系,在给我设局,让我往里面钻那。” “应是那个修老头出的主意,这老头不显山不露水的,有种高深莫测的味道。听说他做过太学博士,还上书营救过姜云天,可见是受先王后所托。姜家被灭族后,他回到王都,并没有听到他有什么惊人之举,怎么就做了大君师傅了?”冉仲翙自言自语,“他每日忙于授课,可每遇大事,总有他的身影闪烁。” “白石港是水师驻扎地,防备森严。鱼丰港停泊的多是渔船,只有在那里才有能逃出生天。”师苟胜想了想,“你去白石港,鱼丰港我来处理。” 冉仲翙言道:“鱼丰港我去,这里面自有考量,公子听我的便是。” “你想杀了……”师苟胜隐隐猜出了他的企图,欲言又止。 冉仲翙摇摇头,笑容中带着说不得的表情,“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师苟胜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声音激动的颤抖,“你的意思是?要……” 冉仲翙环顾,压低声音,“大司马不可能逃脱,但家人党羽会趁乱逃跑的。” 师苟胜小心言道:“施恩于大司马,好收拢他的力量。” 冉仲翙点头,“终究做了十四年的大司马,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他的力量看似分崩离析,但是不可能消散。这股力量会隐藏起来,寻找新的追随者和庇护者,而能带领他们的,只能是公子你了。” 见师苟胜不言,冉仲翙知道在揣摩权衡,劝道:“大司马提拔的多是底层出身,最易招揽,若知公子义举,或明或暗的会投到公子麾下,这股力量非常强大,你将来也有了和大君争雄的本钱,就算是无法争雄,也是对抗大君的党援。” 见师苟胜被说的心动,冉仲翙继续言道:“若能收拢大司马余部,暗地里控制泰宗大营,加上我们冉家相助,拉拢风家,将来也有争雄之力。” “你让我去白石港,为了让我撇清责任吧!”师苟胜动情言道,“若是此事揭出怎么办,我大不了削官夺爵,你可有杀头的大罪啊!” “公子,此事早晚为人所知,若你在鱼丰港,会失去王上信任。而我独去,一介文官,不懂武事,让人逃脱,也是情理之中。只要你不倒,总有办法解决,您若倒了,都跟着倒霉。”冉仲翙驱马分开,“我们的路,和大司马有分别嘛。” 师苟胜不甘心的言道:“可我不想走这样的路。” “无路可退了,公子,已在路上了。”冉仲翙大声喊道:“勇往直前吧!” 紫色马车奔着王宫而去,队率掀开帘门,见里面坐着大司马夫人,抬手让马车通过。马车徐徐前进,黑影从车底悄无声息的落下,等马车离去,身形敏捷的滚到路旁花丛,起身俯腰,借助林木假山隐藏起来,转瞬消失在黑暗中。 熟练的躲避明岗暗哨,看到福清宫中来回游走的火把,宫内如同白昼,明显的加强了戒备,便隐蔽起来,收敛气息,平心静气的等待着机会。 乌云遮蔽天空,纷扬的冬雪大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宫中聚来,事已不妙,黑影越来越急。无奈之际,远远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行队伍正在赶来。 二十多名亲翊卫在巫马卿的统领下,簇拥着王辇,奔着光明殿而去。 机不可失!黑影从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杀出,淬毒的幽蓝匕首瞬间将两名护卫割喉,不顾一切的接近王辇。眼看王上就要遭难,电光火石间,压阵的巫马卿毫不迟疑的将长槊投了出去,听到劲风而至,黑影不得不躲避。长槊短暂的阻滞了进攻,其他亲翊卫簇拥上来,拼死挡住黑影的攻势。黑影快如鬼魅的闪躲腾挪,瞬间击杀数人,乘着混乱当头,冲着王辇上的国王而去,巫马卿不顾一切的挡在了国王面前,“当啷”一声,匕首被巫马卿强壮身躯和坚实铠甲阻挡。 没想到巫马卿拼死护卫,黑影稍稍愣了下,一击不中,便失去了机会。形势危急,国王舍弃抬辇,仓皇逃跑,饶是他平日里有些练功的底子,逃起来倒也飞快。见到国王越跑越远,黑影摆脱众人,全速追击,看到国王的背影,用尽全力的将匕首甩了出去。眼见匕首就要刺入,可国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匕首擦身而过。黑影暗叫可惜,飞身而上,要将摔在地上的王上刺死。 突然,更加迅捷的身影赶来,还没等黑影看清,就被大力震开。这一掌的力量大的不可思议,黑影在空中就喷出大口鲜血。黑影狠狠的摔在地上,见如此强横的敌人在前,知道自己万难成功,便乘着混乱,融入到黑暗中。 护卫正要追赶,巫马卿赶紧喝止,“围住王上!” 亲翊卫护着国王缓缓前行,见到地上遍地尸体,国王腿脚有些发软。 正在此时,急急跑来的翟元一问道:“王上,大司马夫人求见。” 国王不耐烦的挥挥手,“见什么见,没见孤王忙着的嘛,让她滚!” 王宫大门处,大司马府中的马车悄然离去,留下了雪中的两道深深车辙。 第111章 起兵夺位 战马嘶鸣声和践踏大地的轰然声,划破了冬夜宁静。 在大君和巫马行嘉带领下,群马拖着巨大的攻城锤,在街上压出了深深的车辙。他们从街道东西两侧奔着大司马府围过去,唯恐有人趁乱逃跑。 被吵醒的百姓出门围观,站在街头评头论足,没想到,这次要抓捕的是威名赫赫的大司马师辰善。有些老人还记得三十多年前的一幕,“三十多年前,襄王平灭栾护台时,也是深夜发兵的,不过可没带攻城锤啊!这架势可更大了。” “杀得血流满地啊,栾氏数百口被族灭了。” “可大司马是王族啊!怎么说也是王上的亲兄弟。” “哼哼,亲兄弟?在那王座前,莫说是亲兄弟,亲父子又如何?你看看皇领的大正帝怎么死的?还有大成帝,还不都是被儿子害的!” “王位有那么舒坦吗?都大司马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过大征台,统过百万兵,刀山血海滚过,华府大院住着,身边躺着第一美女,人生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啥不知足的,要是我啊,就美美的享受人生,还起兵做什么乱啊?” “有时候啊,人总觉得应该是那个样子,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说起来,你也不错了,有了两个铺子,不也天天忙活着,想再添置铺子吗?” “这倒是,这上天给的和自己想的,总不一样,都觉得应该拿更多。” 街口被封锁,亲翊卫大喊,“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看看那巨大的攻城锤,知道事情不简单,老人急急催促看热闹的家人,“赶紧回家,关紧大门,这乱兵一起,他们可不管是谁,只要不是自己人就砍。” 有人提醒,“对,对,缸里要备满了水,你忘了,当年的栾氏之乱,正赶上春天,那火头真大,烧的漫天通红,那么好的街坊,被烧成了瓦砾。” 乌压压的大司马府,巨大的黑色府门紧闭,围攻的亲翊卫看着高大华美的府第,瞪着贪婪的眼睛,“待会儿冲进去,一定不能客气,这得多少好玩意。” 有人兴奋的喘着粗气,“就是,反正乱子起来,也没人管了。” 有人好心提醒道:“这可是王上的弟弟啊!怎么说也是亲族。” 有人嗤之以鼻,“都动刀动枪了,还亲族?死敌了!待会儿你有本事提着大司马的人头,担保没人找你麻烦,还能得赏银万两,官升三级,你信不信?” 有人小声嘀咕,“先保住小命吧,你们不是不知大司马的威名!” 有人点头,“还有他身边的那些虎卫,恶着那!人家在大军之中,是骑马提枪,能杀好几个来回的人物,没听说书人说嘛,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我们几个,连仗都没打过,不见血就晕就不错了,估计连一招都挡不住。” 有人暗暗祈祷,“老奶奶保佑,这些恶虎今日最好不在。” 黑漆漆的府门紧闭,府内毫无动静,似是陷入沉睡的巨大凶兽。 校尉上前,引领众兵大喊:“王上有令,速开府门……” 府内依然死寂,唯恐有别的变故,大君命令,“把门撞开。” “咚、咚、咚……”攻城锤撞击大门的声音传来,如铁清脆,众人知道大司马府的大门用精铁所做,看来大司马的预谋也不是这几天的事了。 见到正门一时半会无法撞开,行嘉就命人将临街商铺拆了,将拆下来的石块木头填到大司马府外的壕沟中,几辆攻城锤对着院墙猛撞。 大司马府中,堆放着大量的金银财宝,被散乱随意的放置。 盯着大门,大司马脸色铁青,周围身穿重铠的将领杀气腾腾。 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武将劝道:“大司马,趁着他们没布置好,现在就杀出去!末将开路,量这群蟊贼也挡不住我们,从鱼丰港去泰宗大营,借助泰宗、元镇两大营和七宿卫,名正言顺的讨伐逆王。” 有人附和道:“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大司马环顾手下,“想走的,金银财宝任君自取,本帅绝不拦着。” 看到有人蠢蠢欲动,陶惕生轻蔑的语气,高声言道:“你们不会蠢到,以为真能拿走这些吧!今日府中所有人,莫说是带着财货,就是光着身子出门也被诛杀,当做叛逆枭首,不知多少人想要我们的项上人头,加官进爵,飞黄腾达那!” 正要上前卷走财宝的众人脚步钉在地上,有人高声骂道:“他娘的,长史说的没错,今日大伙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华襄和祖在中二将面沉似水,眼光平静的注视着大门。这二人四十多岁,貌如籍籍无名之人,只是双目精芒四射,难掩其锋。他们平日里好游任侠,急人之难,很多乡豪慕其侠名,争相结交。可二人刚直,好为人打抱不平,得罪不少权贵,以武乱禁的罪名抓捕,等待斩决。被大司马机缘所救,深受其恩,归入麾下,大司马把他们当做心腹,一直以国士待之。大司马对二人言道:“待会儿,我们兵分两路,我率兵冲击亲翊卫,你趁乱带着女人孩子冲出去。我们若是失败,你们就保护这些孤儿寡母,只要大家还留下血脉,就能无牵无挂的随我作战。” 夫人宫兰介满眼悲伤的看着丈夫,有些手足无措。她来自宫家,因艳丽无双被称作东元第一美女,人到中年,岁月不但没有消磨她的美丽,反而更添成熟韵味。四岁的野臣在母亲怀中甜甜入睡,十二岁的师苑春落成了美人胚子,长得更像父亲,比母亲面容更加棱角鲜明,眼神像极了大司马,带着天生的高傲和不羁。大司马总说,等女儿长大了,定比夫人漂亮,会成为东元第一美女。 师苑春紧盯着被猛烈撞击的大门,内心惶恐不安,却不愿表现在脸上,看起来神色坚毅,小脸绷得紧紧的,制住眼泪,让自己坚强起来。野臣被吵醒,哭了两声,还不知道世间的凶险,乌黑大眼睛好奇四下看着众人。 宫兰介希望回到原来平静的生活,恳切言道:“夫君,还是把门打开吧!王上毕竟是你的亲兄弟,母后临走有言,不管什么事,都让王上以兄弟待你,王上也亲口答应了。我们大不了削职为民,为妻跟着你,耕田织布,也能过日子。” 大司马苦笑,摇了摇头,“母后临走让大哥将王位传我,你看这几年,大哥更是提防我!当年父王可以留下王叔,大哥必然不会留下我,他的王位是要留给他自己儿子的,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将王位给野臣,不会给希圣的。” 宫兰介还抱着希望,“我现在就带着君美和君祥去宫里,去求王兄。” 大司马督促道:“别做傻事,带上君美和君祥,赶紧离开。” 生死离别,气氛压抑,宫夫人泪如雨下,其他女人知道今生再也不能相见,个个哭嚎起来。唯恐这些女人孩子的眼泪瓦解了众人死战的意志,大司马果决的对华襄和祖在中言道:“带着他们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宫夫人抹干了眼泪,神色坚毅,“夫君,我会将儿女拉扯成人,你能成就大事,就王府相见,不能逃出生天,就阴曹相见,到了那里,还是一家人。” 大司马很是满意的点头,露出笑容,“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大司马看到在装作镇定的苑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亲了亲腮帮,拍了拍她的脑袋,拿出块方印,交给苑春。“这是大司马印,君美,以后想阿翁了,就拿出来看看。”看到苑春的眼泪落了下来,大司马心中一软,苦涩的笑道:“等阿翁成功了,就封你为我们东元大司马,我的君美最美最刚强了。” 大司马又抱了抱,亲了亲迷迷糊糊的野臣,恋恋不舍的交给夫人。 华襄和祖在中没有多言,叩拜了大司马,领着众人离开,消失在后院中。 第112章 绝地反攻 最后的牵挂走了,大司马披挂上紫色凸雕赤乌战甲,跨上禺支神骏,顿时神采奕奕,英武非凡。王室血脉本就高大英俊,加上华贵之气,更是卓尔不凡。 看着华美的府第,大司马果决的命令道:“放火!” 看到众人不忍,大司马哈哈大笑,“若是成功了,你我都要入主王庭,留这华府何用?若是败了,人头落地,留这华府又有何用?火烧的越大越好,让城外兄弟见到火光,他们若是看到火光,就会响应我们起事。” 大火冲天而起,富丽堂皇的一切被付之一炬,十多年的积累成为灰烬,火光映照的众人都热血沸腾,他们都知道,马上要拼命了! 大司马深吸口气,高喊道:“各位兄弟,我等共谋大事,没想到事至如此,天不佑我,我等要逆天改命,拼死一搏,你们可愿随我,杀出条血路。” “誓死追随!”众人齐声高呼。 “兄弟们,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反是死,不反也是死,咱们就轰轰烈烈的干一场!成功了,咱们兄弟陪着大司马做金銮;不成功,咱们这些兄弟就一起在黄泉路上喝酒,这样也不寂寞。”虎卫王士龙振臂高呼,“兄弟们,杀!” 听此豪言,血气上涌,所有人大喊:“杀!杀!杀!” “不要想着逃生,我们兄弟分开,就会被各个击破!我们要成为一把尖刀!一支飞箭!我锜德堂做了十年先锋,好好的活到现在,禺虢还是护着我的!待会儿,只管随我冲杀。”锜德堂作为先锋,知道临战之前,决不能泄了士气。 陶惕生处惊不乱,“兄弟们,我们直杀王宫!记得沿途放火,带上所有财宝,沿途抛洒。”看到众人眼中的不舍,哈哈大笑道:“这都何时了?还吝惜这些身外之物?我们胜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在乎这些财宝!我们败了,这些财宝也带不走!一定要让王都乱起来,越乱越好,我们好来个乱中求胜。” “成败在此一举,兄弟们,跟随大司马,诛灭昏君乱臣。”虎卫中身材最为高大的邽远天手持长槊,高举起来,用尽全力的吼出来,“杀!” 随着“杀”字出口,如同滚雷,激荡人心,所有人顿时血脉贲张。 “杀!杀!杀!”壮士齐声呐喊,气势如虹,惊天动地。 “上马,随我杀向王宫,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东元男儿!让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看看,谁应该坐在王位上!”大司马也被众人所鼓舞,如果说刚才他是镇定演戏,现在被富贵腐蚀的勇气也被周围的情绪点燃了。 “杀!”所有将士的血性被点燃,嗜血的恶魔被释放了出来,死神睁开了眼睛,所有的都瞪着血红的眼睛,准备拼死一搏。 “今日就让他们见识,什么才是东元壮士!”樊大有高举长槊,他不喜披挂重铠,更喜轻皮甲,跟在虎卫身后,凭借灵活骑术和快捷反应来击杀对方。 陶惕生对身边的虎卫索侯来大声道,“功名但凭马上取!索侯来,你身为五虎卫,不是想要封爵嘛!今日我们勇猛精进,叱咤风云!只要大事可成,何愁不能偁公封侯!”虽是谋士,他也披挂轻铠,持枪上马,顿时神采飞扬,狂笑道:“大丈夫如此,快哉!快哉!今日无论胜败,但求一战,扬我威名!” 向来寡言沉稳的索侯来默不作声,他手持强弓,见到高墙已经被攻城锤撞击出门洞,趁着攻城锤往回拉的功夫,众人见到快如流星的三箭射了出去。 府门处传来了惨叫声,众人如同野兽般嚎叫起来,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消弭了恐惧,无视着死亡,大家抽出兵器,在黑夜中闪烁寒光。 沉默,寂静,死神张开了双眼,准备杀戮,今夜让死神饱饮热血! 大司马如同箭头在前,身边带着亲兵五虎卫。众人都知道,若能奋力冲到王宫,就能扭转大局,所有的人此刻都冷静下来,充血的双眼盯着府门。 轰隆声中,府墙被庞大的攻城锤撞塌。 “锥阵,前进!”大司马高声下令,催动坐下骏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虎卫转瞬间跟了上去,他们十多年共同作战,极其默契。锜德堂鞭策庞大的铁甲战马冲在队伍最前。身后跟着手持长槊的樊大有和王士龙,再后跟着手持强弓的索侯来和手持长槊的樊大有,五虎卫就矛头,奋勇无畏的冲在队伍最前方。 “吹号!”陶惕生高喊,激昂的命令道,“冲锋!” 牛角号发出了苍凉悲壮之声,穿透黑色夜空,安眠的人们感受到了阴影笼罩,惊恐的从睡梦中醒来,数百年了,巨嵎城上空首次响起冲锋的号角! 听到府内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行嘉就知道情况不妙。反贼困兽犹斗,战意更加高昂,暗暗后悔自己的莽撞。大司马决意谋反,带的都是出生入死,赤胆忠心的百战将领。看着慌乱的亲翊卫,行嘉清楚,凭借这千余人,绝对挡不住大司马的兵锋。若是大君有事,自己万死难赎其罪,巫马家也会受到牵连,权衡利害,巫马行嘉沉声劝道:“君上,快返回王宫,紧闭宫门,等待大军救援。” “不!”大君坚决的摆了摆手,还沉浸在撞塌府门的喜悦中,正准备杀入府中,生擒大司马,夺得大功,自己的世子地位更是无人撼动。 行嘉急急劝谏,“君上,那连珠三箭,证明虎卫都在,逆首决意作乱,必有准备,会锋锐尽出。逆首身边都是饱战之士,百战精锐,不是这些养尊处优的亲翊卫能比的。逆贼想一举克定,一战而胜,奔着王宫而去。君上速返王宫,关闭宫门,做好防守!逆贼攻到,借助高墙防御,先挫锐气,我整顿人马,衔尾追击。若是逆贼混乱,君上就出兵前后夹击;若是叛贼处惊不乱,君上就坚守不动,直到大军到来。君上切记!不能让他们攻占王宫!” 大君心中一惊,知道行嘉所言不错,自己正身处险地,可先行离开,万一行嘉顺利捉拿了大司马,自己未战先怯的恶名算是背上了,便拒绝道:“本君这次奉王令前来捉拿叛逆,怎能先撤回去那,这如何和父王交代。” 行嘉牵着大君的战马就往外拽,“君上,事有大有小,有缓有急。若顺利捉拿逆首,会派人禀告君上,同去王宫复命!君上在这里,逆贼首攻就是你,你若被擒,我们就一败涂地了,到时,投鼠忌器,他们愈加猖獗,就真成危局了。” 见到行嘉如此急切,大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安危关系大局,带着贴身侍卫,拍马飞奔王宫而去。亲翊卫看到大君身影消失在街道中,都慌乱起来,不知大君为何急急离去,怀疑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窃窃私语中,军心有些混乱。 军心正慌乱时,上百骑兵如同雷霆,摧古拉朽般奔来,这些战马习惯战阵冲锋,冲锋号角响起,让这些战马更加兴奋,不但不畏惧,反而加快了速度冲锋。士兵被直冲的战马撞飞,被战马轰然踏过,肝胆俱碎,亲翊卫何曾见过如此精悍的队伍,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傻过去,连举刀的勇气都没有,被跟上的骑兵砍掉首级。果然不出行嘉所料,己方一触即溃,一合之下就溃不成军。 大司马统领着众军,利箭般的穿透了亲翊卫,四下寻找大君所在,可是亲翊卫狼突彘奔,四散而逃,大司马找不到目标,就继续前进。 数百家丁沿途不断的点燃房子,抛洒金银财宝,竭力制造混乱。 看着对方如狂风暴雨般的冲向王宫,巫马行嘉望着队伍的背影,心中禁不住感叹,“这才是东元的铁军吧!”也就是老水地丘帅统领的玄甲武骑和银甲武骑能制服这只彪悍的队伍,巫马行嘉禁不住对老水地的武骑神往起来。 见到他们奔着王宫而去,行嘉整顿兵马,试图挽救大局。 冬日天气干燥,点燃的民房大火腾起,民众竭力扑火。有些大户推到院墙房屋,试图阻止火势蔓延,大街上逐渐混乱起来。抛洒的金银财宝,让亲翊卫争抢起来,已经发生了争执,有些更是拔刀相向,互砍起来。 身后一片狼藉,这些混乱阻滞了亲翊卫整军回击的步伐,大司马统帅精锐百骑疾奔王宫,只要攻入王宫,诛杀国王,战斗就能一锤定音,大局一举克定!战机稍纵即逝,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士都知道,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刻,路上有一队队试图阻拦的亲翊卫,他们只管冲杀过去,根本不做停留片刻。 “快,冲!”大司马看到了远处的王宫灯火通明,高大的铁门依然敞着,丝毫感受不到戒备森严,众人看到洞开的王宫,心中狂喜,疯狂的抽打着战马。 成功就在眼前了!只要跨过王宫铁门,胜利就属于我们! 第113章 宿卫参战 巨嵎城的南北西,有流波大营的七宿卫负责拱卫,七宿卫名字来自二十八星宿中的东方青龙七宿,分别是角、亢、氐、房、心、尾、箕。 七宿卫最靠近巨嵎城的是氐卫和心卫,这两宿卫最为重要,驻扎在城西的朝儛山上,对着天廪门和天苑门,若是作乱,顺势而下,很快抵达巨嵎城。 氐卫大营中,高大魁梧,胡须修剪整齐的王父安将军焦虑不安的端坐在大帐中,和督军司马匡宁平等人在谋划着明日进攻。巨嵎城墙高大,王父安命人秘密赶制了攻城云梯、井阑、攻城锤,把巨弩力道加强到能够攻城。 出人意料的宁静,让王父安愈加忐忑不安,面色担忧,“太过诡异了,我不信王宫会一无所知,就制作这些攻城器具来说,枢密院稍加留意,也能发现端倪,我都想好了各种理由来搪塞王宫特使和夜枭的查问,却没任何人来追查。” 匡宁平点头,“难道真是天佑大司马?” 王父安笑道:“天佑不天佑的,啥时候都是靠实力说话,上天多宠爱的人,也架不住几刀子砍下去,上天保佑谁,就让谁的刀子大,你们说是不是?” “粗俗,哈哈。”匡宁平引得众人哄笑,气氛不再压抑。 “上天咋想的,咱琢磨不透,但是咱们对自己腰胯的战刀还是很有信心的。”精悍雄壮的统领拍了拍身边挂着的腰刀,很有气势的言道。 匡宁平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明日若能偷袭成功,就可以兵不血刃的进入王都,我们大家都等着共享富贵吧!若不成功,大家也等着掉脑袋吧。” 魁梧的将领起身,义气豪迈,神色淡然,无所谓的言道:“人嘛,总是要死的,十年也是死,百年也是死!早死晚死,有啥区别?想咱和皇领也有百战了,看着身边兄弟一个个倒下,咱能活下来,觉得上天还是眷顾咱的。” 王父安被这番朴实言论鼓舞,拍案大喊,“好!若上天眷顾你,明日你就能攻入城中,第一个冲进王宫,我向大司马保你爵位,珠宝,女人任你挑。” 彼此开着玩笑,缓解压力,明日要赌上身家性命,赢了就是功勋大臣,败了就是逆臣贼子,王父安言道:“大家今日在府中好好睡一觉,明日去建功立业,我们跟着大司马出生入死,也好夺个爵位,将来封妻荫子,飞黄腾达。” 众人正要散去,准备明日厮杀时,斥候突然飞奔来报。 斥候翻身下马,“将军,王都起火了,火光映红了天空。” 王父安出门,目光望向巨嵎城,很清晰的看到上空红光升腾。 他心中一惊,有了不好的预感,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城内有了突变!有些纳闷的言道:“不是约定好,明日起事嘛,难道有变故?” “是杀过去,还是等着?”王父安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也拿不定主意,问匡宁平,“这个好生为难,现在杀过去,若大司马没有起事,岂不是暴露了意图,若是大司马提前被迫起事,我们又没有及时赶到,岂不是贻误战机,现在也没大司马的消息,军司马认为是该出击,还是该待命?” 匡宁平转眼就有了主意,“我们来个投石问路,马上遣出斥候,派出信使去王都,说有军机要事禀告大司马,让你进城,说明没事,不让进城,说明出事了。将军现在就派人去房、角、尾三宿卫联络,一旦有变,同时出兵。” “军司马果然是见事明快,长于决断!就按军司马说的去办,速速散出斥候,侦查王都。”王父安毫不迟疑的下令斥候出发,看着匡司马,声色凝重的言道,“我这边无法脱身,军司马亲自去三宿卫,联络其他将军吧!” 匡宁平点头,“王父将军点齐百骑,护我前去。” 第114章 都城战乱 十多名士兵全力推动,庞大的铁门正在缓缓闭上。 见到宫门缓缓关闭,大司马等人大惊失色!王宫铁门是整体铸造,若是关上,想要撞开,就是攻城锤,也不知耗费多少时日才能撞开,若被关上,成败难料了!大家拼命地抽打坐骑,试图在铁门合拢前,冲入王宫,奠定胜局。 距离铁门还有百步,士兵扛着巨大的铁门闩上前,准备彻底关死。 生死存亡之际,索侯来拼命拉开强弓,弓箭如连发珠射出,抬着铁门闩的士兵被射中,随着几人倒下,抬着巨大的铁门闩的士兵步伐不稳,左摇右晃。 胜利在望,大司马激动的大喊,“好样的,索侯来,你第一个封侯。” 见到一往无前的大司马,大君吓得呆立当场。突然,高大巨汉冲出,一声大喊,帮助抬起铁门闩。吭啷声起,巨大铁门闩落下,让冲锋的大司马心都凉了。 锜德堂的战马收势不急,轰然撞在宫门上,直接就被撞的粉身碎骨。幸亏锜德堂反映迅捷,及时抽身,饶是如此,依然撞的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城墙上的羽箭射了下来,射的铁甲叮当响,看着高大城墙,戒备森严的守卫,强攻是不可能了。大司马久经战阵,处惊不乱,毫不犹豫的命令道:“王士龙、邽远天、樊大有,各带二十人,去东门、西门、北门,若没关闭,速速进攻,抢占三门,若是关闭,杀回大司马府,将攻城梯和攻城锤带来。” 三人没有丝毫犹豫,各自领兵,拍马轰然而去。 门闩落下,大君心才落定,高声催促,“敲响警钟!快,不停的敲!” 士兵赶紧跑向示警台,不停的敲响警钟,听到四门警钟不停和鸣,大君才彻底松了口气。看到巨汉肩膀上插着的两支羽箭,想起刚才的惊险,若不是此人临危不惧,果断出手,让大司马冲入王宫,后果难料!大君激动不已,“快请郎中前来。”上前拍着肩膀,随后亲切的问道,“壮士叫什么名字?是谁的麾下?” 巨汉不识大君,瓮声瓮气回道:“什么回下?俺叫池铁城。” 大君很喜欢池铁城的敦厚,他的薛郡口音十分浓厚,那边的人说话,有点鼻音,很容易听出来,兴奋的笑道:“池铁城,你今日立了大功!” 见到目光都聚焦过来,池铁城有些不知所措,来回的搓着手,憨憨的笑着,才想起什么,有些辩解道:“俺不是当兵的,俺是来找表哥的。” 池铁城指着身边的魁梧军士,“这是俺姨家表哥,托他找个力气活,娘说俺一把子力气,在这里更赚钱,等赚够银子,就回家娶媳妇了。” “哈哈!”大君爽朗的大笑,“刚才为何冒死帮忙?” 池铁城如实回答:“他们太吓人了,要是冲进来了,大家都是死啊!” 这位魁梧的壮士,力扛千斤,看着憨傻,其实反应很迅捷,盯着池铁城清澈明亮的眼神,大君一下就喜欢上这憨厚青年,欲将他带在身边,做名亲卫。 大君笑眯眯的问道:“池铁城,可愿跟着本君做名亲兵。” 没想到憨大个竟有如此奇遇,其他人羡慕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大家都以为池铁城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池铁城却问道:“你是谁啊?凭啥让俺做亲兵?” 大君也没想到池铁城会如此一问,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见表弟愚钝无礼,率正赶紧上前叩首,诚惶诚恐的回道:“君上,小人公西康平,表弟愚钝,出身乡野,不知礼数,若有冲撞之处,望君上宽宥。” 大君更是喜欢池铁城的憨厚,“亲兵可是天天跟着我的。” 可池铁城丝毫不在意,“没意思,就是长随呗!和财主家的狗腿子差不多,俺要当兵就去当边军,杀了人,人头还能换银子,当你的亲兵能有银子吗?” 众人哄笑,大君不但没有气恼,反而更是喜欢,认真言道:“池铁城,当了我的亲兵,酒肉管够,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随后对众人高声宣布,“刚才你们都立了大功,每人赏银十两,池铁城有大功,赏银百两。” 众人高声欢呼,看到士气可用,大君命令道:“赶紧上城防守,凡伤者赏银二十两,立功者记勋。”令人去府库搬运箭矢兵器,有条不紊安排人手防御。 等安排妥当,国王带着几位重臣,不徐不疾,步履沉稳的走了过来。 见大君处惊不乱,国王很是欣慰,想上城墙看看情景,却被拦了下来。王妃带着绛仙和缇仙赶来劳军,两个女孩不知凶险,兴致勃勃的准备参加战斗。 三名悍将见到四门紧闭,冲回大司马府中,搬来云梯,将攻城锤拉了过来。 行嘉将被冲击的七零八落的亲翊卫纠合起来,来到王宫城墙下,也不进攻,只在周围戒备。行嘉清楚,让亲翊卫去冲锋这群亡命徒,就是驱羊喂虎,若是这群人被消灭,大司马就没有后顾之忧的疯狂攻击,亲翊卫虽然是群乌合之众,毕竟胜在人多,只要群狼在侧,大司马这头猛虎就无法全力进攻王宫。 王宫门前形成了奇怪的阵型,大司马不多的兵力要分两路,既要进攻王宫,又要防备亲翊卫。乌压压的亲翊卫并不进攻,反而在单薄的阵旁环围狼视。 乌云散去,皎洁的月亮露了出来,天空大亮。 看到如同狗皮膏药的亲翊卫,大司马慢慢烦躁起来,这些亲翊卫未经战事,根本没多少战斗力,可躲在角落,像群癞皮狗,着实让人讨厌。全力攻城时,还要时刻提防这群赖皮狗上前偷袭撕咬,背后抽冷子来一刀。 城墙上,看行嘉如此列阵,国王禁不住夸赞道,“嗯,行嘉这小子很不错!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可谓大将之才。” 风世颐也是战将出身,懂得统兵之道,夸赞道:“为将之道,当先治心。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行嘉的确是帅才,假以时日,不可限量,等逆首伏诛,不愁取代之人。” 冉方察点头,“不错,行嘉用兵,从容不迫,严整有序,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若是行嘉领着这群兵不被冲散,将来必是柱国栋梁。” “王上,城下强敌环伺,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宫瑞海担心国王的安危,劝说国王走下城墙,“这里就让君上和行嘉来应对吧!区区逆贼,还用不着王上亲自统兵,相信他们已通知水师,等他们大军赶到,大局定矣。” 国王站在城墙上大喊:“仲畠,你我是一奶同胞,大哥念你年轻气盛,为人蛊惑,不和你计较,只要放下长槊,速速撤兵,还是我的兄弟。以后不做大司马,依然做你的悦公便是,优哉游哉的生活,岂不是更好。” 大司马喊道:“王兄,物华珍宝,有德者居之,你何德何能居此大位?你沈酗日增,内荒愈甚,***女,设置秘门,陷人于涂炭,致使谏士丧身,元良箝口,无道之极,自古罕闻。积德必庆延后嗣,长恶则祚不及远,我怕父王的千里江山毁在你的手里,他日等我诞膺灵命,登上大宝,会再辟乾坤,重悬日月。” 听到大司马伶牙俐齿,国王知道已经准备了檄文,冲着大司马的手下喊道:“城下众军听着,只要放下屠刀,走到对面的亲翊卫,孤王在此对天起誓,绝对不会追究你们被挟裹反叛之事,你们依然还是我东元的顺民,为将者依然为将,否则,你们将来必会满门尽诛,万劫不复……” 大司马对索侯来暗施眼色,索侯来明白大司马用意,不引人注意的将手中火把熄灭,趁着众人遮挡掩护,悄悄将马鞍处的弓箭取了下来。看到城墙上的国王还在滔滔不绝,看准时机,张弓射箭,箭矢如同流星飞奔而去。 国王身边的杜骥紧盯着城下,刚才索侯来借助掩护的小动作都被他敏锐的觉察。虽然看不清远处的小动作,凭借直觉也能感知出危险。看到月光下反射的箭矢寒芒,杜骥知道这是偷袭王上,顾不得许多,赶忙上前推了把国王。 讲到兴头上的国王被猛然推倒,见杜骥如此无礼,气愤的正要发作。破空之声传来,闪着寒光的羽箭擦身而过,所有人都出了身冷汗。 看到偷袭没射死国王,大司马心中惋惜。城墙上的五上卿赶紧保护着国王离去,国王却坚持自己的主张,他知道自己站在城墙上,就能鼓舞士气。其实,国王是在和他的弟弟大司马暗中较劲,他向来被父王轻视,认为他私智小慧,国人认为他风流好色,用心一偏,不想在这关键时刻被人所看轻。 大司马长槊在手,看着眼前的亲翊卫,很是不屑,“让城墙上的废物看看,东元的江山是怎么来的,先解决这群乌合之众,全力进攻王宫,今晚必胜。” 虎卫高呼“必胜”,策马冲去,亲翊卫丢下十几具尸体,一哄而散。 大司马意气风发的返回,准备全力进攻王宫。等列好阵势,架好云梯,准备全力进攻时,却没想到,被打散的亲翊卫又重新集合起来,在一旁盯着。 大司马上马,杀了过去,对方留下十几具尸体,一哄而散。 观战的国王暗暗好笑,小女儿师虞骂道,“行嘉真是无赖啊!就不能带人上前剿灭逆贼,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这些逆贼,真丢脸。” “缇仙啊,这群逆贼最是彪悍,莫说是行嘉率领千人,就是万人布阵,也能被这二百人轻松穿透,若他不逃,被这群人抓了,可就是无首的乱兵了,马上就作鸟兽散。可惜了这群精兵强将,竟然从逆。”国王说着,竟有些失落。 “就知道逃跑,还适合统兵?”师宫清很不服气,“我听说,好兵要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看看那些兵,敌人来了就跑,就是群**。” “作战要知己知彼,行嘉清楚手下这群亲翊卫的本事,先不说这些兵敢不敢冲锋,就是勇于战斗,片刻之间,就能被逆贼杀的干干净净。如此一来,行嘉手里就没有任何牵制逆贼的力量,这群逆贼就肆无忌惮的来攻城,行嘉做的就是牵制和拖延,只要我们的援军到来,就大功告成了。”冉方察耐心的解释。 第115章 氐卫围攻 正在焦虑等待消息的王父将军,终于盼来了打探消息的斥候。 “将军,王都关闭所有城门,亲翊卫压根就不搭理我们。” “大司马有事了,不然防备不会这么森严。”王父将军命令,“击鼓!升帐!” 中军大营中,王父将军拿出大司马军令,看着前来的众将,沉声言道:“看来王上所料不错,巫马家金紫满族,有公侯之尊,为群族之首,却不念王恩,恃宠而骄,搒掠割剥,早晚都要作乱,想不到他们真就作乱了。斥候刚才来报,说城内射出王上求援令,大司马府着火了,现在大司马和巫马家的逆贼作战。” 有战将心惊的言道:“估计巫马家先攻击了大司马府,只要攻下大司马府,王宫就容易多了,大司马府中还有不少攻城器械。末将记得,这还是今年秋天运过去的,早知道,就不运过去了,这要是追查下来,还不得被砍头啊!” “待会儿奋力作战吧!多杀几颗人头,就勤王有功了。”王父将军鼓励道。 “太可恶了!东元第一家族,吃着东元的,用着东元的,竟还作乱。” “就是,小小的巫马家族,不过统领一帮乌合之众的亲翊卫,我们可都是泰宗大营和元镇大营的精锐,将军,末将愿为前锋,剿灭他们,就亲翊卫的那帮龟孙子,哪里是我们氐卫的对手。”有数名战将急切的上前请命。 王父将军点头,“好!敲响战鼓,准备出发!” 熟睡的军士被震天的战鼓唤醒,睡眼惺忪,一脸懵懂,相互打探消息,不时咒骂,发泄怨气。十多队骏马奔驰,骑兵齐声大喊,“巫马家作乱,奉王上和大司马令,前往王都镇压叛乱,众军准备,即可发兵。”经历元镇大战的大军有条不紊的运转着,步骑汇聚起来,黑夜之中,大营内火把闪烁,似是无穷无尽。 见到战局胶着,大司马很是忧虑,攻击城墙的士兵太少了,只派出二十多人去冲击亲翊卫,负责驱散对方,把大部分力量投入到进攻王宫的战斗中去。 见只有二十多人冲了过来,亲翊卫就不再退却,巫马行嘉大喊道:“逆贼不过百,有敢退却的,后面的只管砍了,砍个人头就是百两。逆贼过百,兄弟们跑就是了,等逆贼撤了,回来列阵,这就是五两银子,明日就兑换。” 见亲翊卫不退,大司马前来支援。见到大队骑兵到来,亲翊卫发一声喊,轰然而散。被这群牛皮膏药折磨的哭笑不得,大司马神色越来越冷峻。 大司马对陶惕生言道:“对方在拖延时间,估计是等水师前来,现在也不知氐卫有没有动起来,若是氐卫展开了进攻,几个时辰后能攻进城来。” 陶惕生轻松笑道:“王父将军百战之将,这种形势都判断不出来,那就是大司马识人不明,所托非人,就算一败涂地,死了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了。” 大司马笑道:“说的有理,若是氐卫还在昏睡,那真就不怨天了。” 陶惕生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笑道:“这局面也不见得是坏事。” 大司马略显紧张的言道:“宿卫错失良机,而水师前来支援,我等就死路一条了,等都战死了,就是整个泰宗大营和元镇大营都赶来了,有何意义。” 陶惕生大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胜是败,就看天意,若是上天不助我们,我等只能尽人事了,就是战死,也虽死无憾了。” 众人轰然附和道,“虽死无憾!”同时大喊,整齐划一,当有气冲云霄的豪情,国王等人见大司马已处绝境,犹然士气如虹,心中更是忧虑。 天廪门下,马上的王父安对着巫马卿大喊:“巫马老贼,快点投降,你们巫马家世受君禄,迷途知返还好,要不然,等攻下城来,你这个乱臣贼子会被乱刀分尸,诛灭九族的。若能开门献城,王上还会留下你们性命。” 巫马卿面带轻蔑,对城下众军大喊:“你这逆贼,你口中的王上,就是谋逆的乱贼师辰善吧!还不悬崖勒马,下马受缚!氐卫众军听着,王上已发王令,让亲翊卫诛灭逆贼,你们不知犯上作乱是诛九族的大罪吗?王父安丧心病狂,为一己之利,诓骗大军攻城,赶紧放下刀枪,各回大营,王上绝不追究。” “诛九族的怕是你吧!我等奉王令和大司马令,前来剿灭亲翊卫叛乱,开始还不信,果然是你们亲翊卫叛乱。”王父将军指着城墙上的巫马卿大骂,对着手下喊道:“大家看到了吗?巫马家犯上作乱,大伙攻上城墙,尽诛逆贼。” 巫马卿气的大骂:“放你娘的屁,逆贼,你们大司马作乱,还他娘的诬陷本帅,本帅是奉王令在此剪除叛乱,你们好好看看,本帅手里的可是王牌令箭。”将手中的令箭展示给城下诸将,“不要听从逆贼蛊惑,他自己想死,拖着大伙,众将若是不信,可以进城来,随我入宫,到了那里,自然知道是非曲直了。” 王父安手中也亮出王牌令箭,冲着城墙上诸军叫嚣道:“老匹夫,这种东西也能算作是王令?本帅手中王上给的王牌令箭有好几个那,你若是不心虚,还有男人的胆量,就打开城门,我们随你入宫,当面到王上面前对质。” “好啊,放绳子下去,把他拉上来,去王上面前对质。”巫马卿喊道。 “大家都听到了吧!亲翊卫叛乱,你若是有胆,让王上前来,让我们三军见见,给我们将士说声撤军,我们就立马退兵。”王父将军肯定王宫现在出事了。 “大司马作乱,正在围攻王宫。”巫马卿忙冲着城下的氐卫大喊。 “大司马作乱?是你巫马家这群乱臣贼子作乱吧!”匡宁平转过身来,站在马车上,冲着三军大喊道:“诸位兄弟,王上有难,巫马逆贼这是在拖延我们,他们肯定在围攻王宫和大司马府,咱们全力进攻,尽快攻进城中勤王。” 本来疑惑不解的氐卫将士,见到亲翊卫封锁城门,不让大家进入,加上王父将军手中也持有王牌令箭,又见不到王上,已将巫马家认定为叛逆。 “将军,赶紧进攻,营救王上。”手下几名战将督促。 “对,不能耽误时间了,这个老贼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吹响号角,准备进攻,营救王上。”王父安高声命令。 “攻入城内,营救王上。”三军齐声大喊,战鼓齐鸣,呐喊冲锋。 巨嵎城南的大军中,王叔师庄玗将王令展示给亢卫将军李清贞和众位偏将,“李将军,老夫下来城墙,就是要告诉你,不要参与进攻王都,大司马矫诏,说是要清除亲翊卫,其他的四宿卫不明就里,参与了叛乱,你们不要参与。” “老将军,我手中有大司马令,若真是亲翊卫叛乱,而末将不去平叛,会因抗命被斩。”李清贞面露忧色,“我们见不到王上,这王令这不知真假,我们可是听说氐卫进攻了,按照章程,我们只能服从大司马令啊!” “你啊,真是糊涂蛋,亲翊卫叛乱,怎能让我出来那。”师庄玗反问。 “这倒也是。”李清贞也无法明断是非了,局势完全乱套了。 师庄玗语重心长,“清贞,你是老夫带出来的,还能骗你不成,你带上王令,让心卫和箕卫的王将军和向将军前来,老夫给他们申明一下,你莫害怕,老夫就在你的营帐中,这么多将军作证,将来若是有事,老夫一力担待就是。” “哪里,老将军说的是什么话,末将现在就派人去将王将军和向将军请来。”李清贞让人带着王令前去这两个大营,传二位将军前来。 师庄玗见李清贞被自己说动,听从安排,松了一口气,“等他们来了,老夫给他们解释清楚,你们三宿卫牵制住叛乱的三个宿卫,将来平叛了,你们可都是大功臣,你还不知道吧,老水地的丘帅正在率领武骑前来勤王那。” “真的?”李清贞听说丘帅前来,也吃了定心丸。 师庄玗笑道:“你这小子,从当百人将时,就长了几个心眼,数你最滑头!你能坐到这个位置,也都不蠢笨,你好好想想,老夫可就在你小子的大营中,小命攥在你手中,说句最难听的,老夫真是参与叛乱,等我们成功了,你也算是功臣;若叛乱不成,你到时绑了老夫,去王上面前解释,就是没有功,也是无过啊。” 李清贞笑道:“我就听从将军的,也不用请他们来了,派人通知他们,让他们牵制临近的宿卫,我们已经违抗了大司马的命令,现在也只能如此做了。” “此战之后,大营的主帅就要易主了,有资格做这些位置的,也就是你们几个了。”师庄玗言道,“他们不进攻,我们就不进攻,是非曲直,明日自有公论。” 第116章 放其生路 漫天的雪花变大,在黑暗掩护下,华襄带着众人踉踉跄跄前行 大雪将足迹掩盖,队伍沉默前行,所有人都明白,时间意味着什么,若让王府抓获了众人,只有死路一条。所有人都在默默祈祷,希望政变能成功! 风雪中,见到鱼丰港中点点渔火闪耀,众人都激动起来。 抵达港内的高盛货栈,三丈多高货站宽大,高高的货架上堆满了渔获。闻着浓浓的鱼腥味,看着平静而诡异的货栈,众人有了不祥的预感。 华襄倾耳细听,可如同死亡般沉寂,四下望去,却是空无一人,有些不安的问戒备中的祖在中,“奇怪,怎么无人接应?” 祖在中也是不安,悄悄把飞刀握在手中,随时准备进攻。 华襄看着货架井然有序,“若有变故,为何没有打斗痕迹?” 祖在中感到了迫近的威胁,“不管了,现在就杀过去,夺船离开。” “他们定有防备”华襄摇头,“我们可以杀出去,可女人孩子怎么办?” “两位将军,不要犹豫,快点杀出去吧!”宫兰介将儿女推到将军面前,“希望你们能保护两个孩子安全离开,也算是为大司马留下血脉,拜托了!” 华襄和祖在中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发现了恐慌。 “吱……”尖亢的开门声从黑暗中传来,众人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货栈残破的木门慢慢推开,吱吱呀呀声撕裂寂静。此时,缓缓走进一人,手提马灯,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货柜上,斑驳扭曲,在众人眼中,如同恶魔。女人孩子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来人的投影。华将军和祖将军紧盯着来人,两人攥紧武器的手都不自觉的出汗了,浑身如同紧绷的弓弦,随时准备冲过去刺杀。 “在下冉仲翙。”来人闲庭信步,语气从容。 华襄从暗处走出来,“原来是冉家公子,所来何事?” 祖在中的手放在后面,黑色飞刀被隐藏在黑暗中,他自信能轻松杀死对方,他冷傲无情的言道:“想擒获我们,那要看冉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冉仲翙信步来到面前,拿起芬芳无比的白丝手绢,遮挡在鼻子上,掩盖腥臭味,面色轻松的反问道:“二位将军,若我想擒你们,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华襄开口问道:“你不怕被我们扣作人质吗?” “我给你们路走,为何要扣我?”冉仲翙很是轻描淡写。 祖在中有些激动的言道:“难道说,大司马政变成功了?” 冉仲翙摇摇头,“王上早就知道你们的谋划了。” 华襄问道:“冉公子不怕别人知道此事?勾结反贼的罪名够族诛的。” 冉仲翙轻轻笑道:“祖将军,没人知道的事,就是没有的事。” 华襄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为了志向,为了野心。”冉仲翙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为了完成大司马想做而没能做成的事情。” 祖在中愤怒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不能成功?” “若是大司马成功了,我今夜所做,岂不是更明智了。”冉仲翙轻笑起来,在灯光下,笑容看起来柔和,很有亲和力,让众人紧绷的心弦松下来。 华襄问道,“这里和我们接头的兄弟们那?” 冉仲翙掏出带着香壶,把里面的香粉弹开,揉了揉鼻子,“我给了他们没法拒绝的条件,他们面前只有糟糕的路,和更糟糕的路可走。” “我等无以为报。”祖在中绝没想到,已成瓮中之鳖,而这个渔夫竟然打算放掉到手的金龟,便解下背上的包袱,交给冉仲翙,“以谢公子相救之恩。” “不用!”染仲翙看都没看包袱,“记得我冉某人就可以。” 华襄和祖在中大受感动,单膝跪地,将长剑立于身前,慷慨立誓道:“我等承蒙公子大恩,将来如有差遣,知会我等一声,粉身碎骨,愿听候差遣。” “冉某岂能受二位义士如此大拜。”冉仲翙上前扶起二人,受宠若惊的言道:“华将军和祖将军领十来个好手,随我来一下。”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招呼众人,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华襄和祖在中穿着东元戎甲,看起来如同冉仲翙的亲随。 冉仲翙在路上再三叮嘱道:“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让你们动手,不要客气,必须全力出手,不许速战速决,绝不能让他们发出示警,否则前功尽弃。” “冉公子放心,我这飞刀,同时搏杀十多人,不成问题。”祖将军拍了拍身后的十余枚飞刀,信心十足的言道。 码头上静悄悄,冉仲翙凭空喊了一声,“枢密使让前来通告一声。” 见四周毫无回音,冉仲翙大喊道:“兄弟们,货栈那边已经动手了,抓了十多人,不会朝这边来了,朝着林子那边跑了,赶紧去林子那边搜索。” 黑暗中,不同地方跑过来十多个人,带队的什长上前问怎么回事,冉仲翙言道:“在货栈已经动手了,抓了十多个人,他们都逃回去了。” “白准备了。”什长拿着手里的报警的海螺,冉仲翙细看之下,每个人手中都有报警的长海螺,这种海螺声音尖亢,能传出里许。 “大家辛苦了,来来来。”冉仲翙招呼众人,把大包的金银扔在地上,包裹散开,地上都是散落的金银,“这是从逆贼那里缴获的,咱们也别上缴了,大家分分,这大冷天的,都冻了半天了,找个地方喝酒去,热乎热乎身子要紧。” 这些人见到金块珠宝,都围拢上来,争抢着这些金银。 只见华襄和祖在中同时出手,招招致命,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这十多个人都命丧当场。可带队的军官十分机警,刚才就没有围上来,很是小心的戒备,见到对方动手,立马掏出海螺,准备吹响,众人见此,知道大事要败了。 黑暗之中,湛蓝的匕首快如闪电而去,顷刻间刺中了军官咽喉。 众人惊魂未定,冉仲翙对祖在中佩服的言道:“将军真是神将啊!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这么高的准头,佩服啊,佩服。” 祖在中看似谦虚的摇了摇头,只是他心中清楚,刚才并不是自己所发。 将插在咽喉处的匕首收了起来,看着淬毒的匕首,祖在中暗暗惊讶。 众人上船,渔船扬起风帆,在漫天雪花中,缓缓的离开了鱼丰港。 第117章 东元水师 雪下得更大,波浪轻拍着码头,乌压压的战舰覆盖着海面。 码头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风灯,商船在忙着装货卸货,城内的士兵们打的热热闹闹,商人们干的热火朝天。商人们对战争最为敏感,乱邦不入,危邦不居,乱兵一起,商人们最先遭殃,海商们赶紧装货,急切的等天亮后赶紧出航。 甲辰水师的帅府所在,大纛在风雪中挺立。大厅中,灯火通明,宫靖海和诸位将领陪同师苟胜,焦急的等待着王令。虽是一夜未眠,可这位水师大帅依然一丝不苟的端坐,他保持这个姿势三个时辰了,双目还是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的帅旗。下面诸将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宫帅治军严格,决不允许松松垮垮。 宫帅不说话,诸将也都沉默不语,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除了呼吸声和落雪声,议事厅静的连一根针掉下地都能听到声音,气氛凝重的都能拧出水来。 斥候飞马来报,“宫帅,氐卫攻打西廪门。” 宫帅挥了挥手,简单的言道:“再探!”眼神顺便瞟了瞟左边坐着的师苟胜,见他闭目,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是闭目养神,就是不说话。 想说,又不知该说什么,宫帅还是无声无息的端坐,场面又变得诡异。 前方好像有熟悉的身影过来,宫靖海以为是一夜未眠,出现了幻觉。赶紧揉了揉眼,定了定神,终于看起来两位来者。其中就有侄子南宫资,另外那个,好像是儿子宫无忌,待看清二人,宫靖海心情激荡,面露喜色。 喘着粗气,宫无忌风尘仆仆的闯进,高喊:“阿大,赶紧去勤王。” 儿子头破血流,侄子也是伤痕累累,衣服都划得破破烂烂,衣衫不整,不过看起来生龙活虎,宫无忌的心安定下来,沉下脸来,“可有王令?” “王令?”宫无忌满脸诧异的看着宫帅,“阿大,你老糊涂了吧,哪来的王令?你不知道,王府都被逆贼围了?要不是我和公良左车好,儿子连城墙都出不来。”说着,指着身边的南宫资,“你问问他,我们怎么出来的。” 南宫资赶紧上前,“叔,东门不敢开,我和大哥,连着马匹是坠城出来的。”说着指了指身上伤痕,“半路上,黑灯瞎火的,马都摔残了,我们是跑来的。” 宫靖海有些调侃的问道:“你们来,告诉本帅出兵?” 看到二人频频点头,宫靖海有些无奈的苦笑,脸色转眼变得冰冷,厉声喝道:“你们当出兵是过家家那,你说出兵,老子就出兵,你们是王上吗?” 宫无忌和南宫资看到宫靖海发怒,都被吓了一跳,南宫资看着宫无忌,宫无忌不甘示弱,挺直了胸膛,“非要王上让出兵才出兵吗?你老糊涂了,自己不知道现在是啥时候?王上都被困在宫里了,想让你出兵也没有办法告诉你啊。” 下面众将看到爷俩打擂台,想笑又不敢笑,只是瞪起眼来看热闹。 宫靖海被儿子落了面子,更是气恼,指着宫无忌骂道:“肥义,你赶紧给我滚蛋,要不然本帅治你个扰乱军心的罪名,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宫无忌见到老爷子发怒,也是心惊胆战的,看到师苟胜在旁,赶忙搬出救兵,“坖新哥,你是王上亲儿子,你说,我爹该不该出兵?” 师苟胜睁开眼睛,肃然问道:“你们可有王令,那怕是手谕,本公子认得父王的字,只要看过了,就能知道真假。”说着,伸出手来。 宫无忌顿时傻眼,“坖新哥,我们哪有啊!” 师苟胜表示爱莫能助,“就算困在宫里,也能射出来搬兵的王令?” 南宫资摇了摇头,宫无忌辩解,“逆贼把王宫都围住了,也射不出来啊。” 师苟胜冷笑道:“肥义,探子来报,逆贼不过是几百人马,能把诺大的王宫都围了?要是围定王宫,让王令传达不出来,怎么也需要上万人马吧。” 南宫资赶忙分辩,“兵变了,就赶紧往这里赶了,没去过那边啊!” 宫靖海思虑片刻,转过身来,问师苟胜道:“公子,逆贼作乱,事出紧急,可能宫中忙于应对,无法传令出来,公子手中有金牌令箭,当前来说,只要本帅认可,可代王上发令,只要公子有言,我们水师马上去勤王。” 冷冷的看着宫靖海,师苟胜举起令牌,“有令箭在此,你真的惟命是从?” 宫靖海听出这话中的意思,心中哆嗦,尴尬的笑了笑。 师苟胜嘴角挂着冷笑,“宫帅,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个金牌令箭不好用,没有王令,父王怎么知道水师是去勤王的?还是去给叛逆助拳的?还是我有企图之心?不明不白的数万大军入城,你说,父王怎么想?” 宫靖海不再多言,宫无忌赶紧问道:“坖新哥,该怎么办?” 师苟胜闭上了眼睛,“等着吧,父王自有父王的打算,我等只管听令。” 静默不语,厅中只有漏壶滴滴滴答的声音,让人心神更是不宁。 “寅时三刻了!”宫无忌看着漏壶,百无聊赖的提醒着大家,“这城中,也该决出胜负来了?”说完,盯着师苟胜,“坖新哥,若是逆贼胜了,该当如何?” 师苟胜还是闭眼不语,宫靖海怒冲冲的骂道:“无忌,闭上你的臭嘴,”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大帅,有自称冉仲翙的求见公子。” 师苟胜赶紧睁开眼睛,不待宫靖海说话,“快,带我前去。” 到了帅府门口,见到冉仲翙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赶来,大雪把战马和披风都打湿了,赶紧迎了上去,道声辛苦。冉仲翙下马,悄声言道:“公子,那边无事了。”看到后面跟着的宫无忌,笑道:“肥义兄,鄙人和公子有要事相商。” 宫无忌嘿嘿的笑着离开了,转身时,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冉仲翙压低声音,“公子还不发兵,是等着城内传来大变的消息吧。” 师苟胜不置可否,冉仲翙提议道:“快四个时辰了,等我们赶到,该决出胜负了,若是大司马赢了,我们就平叛,待平定了叛乱,自然就拥戴公子为王。若是王上赢了,那么……只能勤王了。” 师苟胜面色忧虑,“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整夜等待转机那。” “公子,机会不是等来的,是我们去创造的。”冉仲翙言道:“我去问问宫帅作何打算,若有拥立公子之心,我们就统兵前去,已观局势。” 二人来到了大厅,冉仲翙单刀直入,“宫帅,若是王上有变,该当如何?” 宫靖海坦然言道:“若王上不测,有君上在,自然是拥立大君。” 冉仲翙目光紧盯着宫靖海,追问道:“若大君不测那?” 宫无忌接过话来,“若大君不测,自然拥戴公子。” 冉仲翙深吸口气,看着诸位将领,高声问道:“必诛反贼?” 宫靖海毫不犹豫的言道:“必诛反贼!绝不会向逆贼称臣。” 冉仲翙提醒道:“别忘了,你宫家女儿宫兰介可是嫁于逆贼。” 宫靖海言道:“本帅只知王上,只知国法,不知宫兰介。” 宫无忌催促道:“是啊,我们宫家女子多了,谁在乎她。” 师苟胜手持金牌令箭,命令道:“宫帅,点起万人,随我勤王。” 宫靖海面对众将,指着宫无忌,高声言道:“众将听令,本帅遵公子的金牌令箭,统兵一万,前去平叛,余下众将,连同宫无忌,坐镇水师,等待王令。” 第118章 王宫之战 火光之中,池铁城舞动大砍刀,砍杀了几名冲上城墙的军士。 池铁城身材高壮,力气奇大,立在城墙上,宛如气压山河的战神。最大号的重铠,披在他身上依然显小,弓箭无法穿透双层重铠,这让他无视箭矢,只管冲杀。凡被打开的缺口,靠他前去救火,他并不善武功,但手中长刀扫过去,对方被迫抵挡,被庞大的力量扫倒在地,被一拥而上的亲翊卫砍死。 “杀死他!”在下面看的一清二楚的大司马指着火光中挥动长刀的池铁城,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命令道,“不是此人,早已攻入王宫了,他娘的,射死他!” 索侯来也看到了火光中的巨汉,从箭囊中抽出破甲箭,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弓弦拉满,随之弓弦如同流星般的朝着在城墙上舞动长刀的池铁城射去。 池铁城将大刀抡的虎虎生风,今晚打得痛快!饿了就有山珍海味享用,每次吃的饱饱的,又是精力充沛。到现在为止,他赚了数百两银子,连王上王妃都夸赞自己,说战后,一定给自己找个可心的女人。池铁城感觉战争真好,能带来金钱、荣耀和女人!一个男人想要的,都能通过杀戮得到,自己早点从军好了,老娘总说从军不祥,看来老娘也不知道当兵的好啊!想到这里,池铁城暗笑。 池铁城站在城墙前,对着攀爬城墙的军士抡起大刀,这是他慢慢琢磨出来了技巧,下刀不能太早,要不然砍死敌人也拿不到人头,也不能太晚,那样敌人冲上来了,就是恶战了,最佳时机是敌人刚攀爬上来,立足未稳时候,猛然上前,既能快速的砍死敌人,还能斩下敌人首级,他现在又攒了十来个首级。 池铁城杀的兴起,耳边只听到不停的破空之声,他猛然感到有十多只羽箭带着急促啸声,冲着自己而来,似乎对方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自己身上。 看到自己浑身插满利箭,池铁城眼前一片血色的模糊,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紧接着,见到了倒塌的城楼上,燃烧的梁木朝着自己压了过来! 最后听到的是欢呼之声,“叛贼撤退喽,撤退喽。” 东方渐白,昨夜战斗惨烈,大司马放开死牢,上百死囚剩下寥寥数人,千人亲翊卫也被冲击的所剩无几。一夜奋战,大司马等人疲惫不堪。轮流休息了半个时辰,为天亮后的最后冲锋做好准备。陶惕生突然喊道:“斥候回来了。” 大司马气闲神定,丝毫不乱,起身上马,带上头盔。 斥候气喘吁吁报道:“大司马,氐卫正在强攻西门,亲翊卫拼命抵抗,现在正僵持中,角、房、尾三宿卫和他们的亢、心、箕三宿卫打起来。” “水师那边如何了?”大司马问马前的斥候。 “探子半个时辰前升起十盏天灯,上万水师此刻怕是到了朝阳门了。” 看了眼城墙上稀稀拉拉的守军,又看看疲惫不堪的手下,大司马仰天长叹,“再有百人就可攻下宫城!”发出长啸,悲愤大喊,“大事难成,天不佑我啊!” 城墙上,和大司马对峙了整夜的国王知道最难的时刻挺过去了,带着胜利者的骄傲,高喊:“仲畠,放下刀枪,你还是我的兄弟。” 大司马并不理会,当机立断,高声命令:“水师已到朝阳门,走,兄弟们,攻击天廪门,和氐卫合兵前去泰宗大营,整顿兵马,再杀回王都。” 城墙上的大君看着大司马带着剩余百余名残部离开,冲着西门而去。 “逆贼都逃走了!”大君激动地大喊,“我们胜利了!” “快开门,准备追击。”国王兴奋的喊道:“传我命令,凡是活捉逆首者,赏千金,封男爵。不,封子爵!凡斩逆首者,赏千金,封爵。” “王上,千万不要追击!更不能开门!不知这是不是逆贼的计策。”风世颐赶紧劝阻,“万金之躯,不涉险地,逆贼逃走,任他逃走就是,以后再行讨伐,今晚总算是苍天护佑,要不是那名壮士前来,今晚胜负难料。” “你这一说,孤王也想起来那个壮士,好像叫池铁城吧!”国王对在城墙上的铁塔战士印象深刻,此人食量惊人,一人就啃了个鹿腿,但力气真大,他眼看着他手中的大长刀在寒夜中不停挥动,划破夜空。 “父王,壮士名叫池铁城,薛郡弇兹县人,最初就是他帮儿臣关闭的宫门,若没有他,我们今晚必败无疑。”大君对这位勇士也印象深刻。 国王高声言道:“传池铁城前来,孤王要面见这位义士,孤王要厚赏他,让他得享荣华富贵,我要让东元人看到,凡为我东元而战的,孤王不吝赏赐。” “王上,他刚才中了十多箭,逆贼临走时,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到了我表弟头上。”池铁城的表兄哭嚎道,“表弟啊!你怎么让我给姑姑交代啊。” 国王看了看在担架上浑身插满羽箭的池铁城,感叹于他的勇烈,“快,快,让王府最好的医生来医治,告诉他们,能救活此人,赏百金。” 宫门之外,师苟胜、冉仲翙和宫靖海三人站在城墙下。 师苟胜高声大呼,“儿臣率虎翼军士,前来护驾。” 站在城墙上的宫瑞海大声言道,“公子,王上有令,你们不必进宫,继续追击逆贼,协助巫马将军保卫王都,等得胜而回,再行封赏。” 冉仲翙二话不说,转身上马,师苟胜本以为会得到父王接见,没想到父王竟然不让自己进宫,刹那间,感到莫名心痛,眼泪快要流了下来。 见到师苟胜落寞,宫靖海也有些不舒服。一路之上,师苟胜不断的催促众人,让大家拼命赶到,“走吧,公子,我们快去追击逆贼吧!”宫靖海担心多停留一刻,就会让王上多怀疑一分,片刻也不敢停留,急急的催促驻足的师苟胜。 三人整顿好队伍,顺着沿路的火光追去。 第119章 玄甲武骑 霞光照映着天空,将东方染成赤色,昭示着杀戮之夜。 狂风挟裹着积雪,拍打着将士们冷毅的脸庞,经过二天一夜的行军,风尘仆仆,满脸尽是疲倦的玄甲武骑却井然列队,沉默的等待命令。 面色凝重的老水主帅丘神俭眺望远方,对身边的领军司马钜高道:“巫马将军不错,带兵拼死抵抗到现在,我还担心亲翊卫不堪一击那。”指着残破的城墙,担忧言道:“不过,亲翊卫快坚持不住了,很多地方要被突破了。” 穿着轻质皮甲的中年文士钜高,看到了城墙上几处正在被猛烈冲击,投石车、投石机、床弩、阑车、云梯都在朝着这几处汇集,城池已是岌岌可危,面带忧虑的言道:“希望我们的到来,能鼓舞士气,让守军多撑会儿。” 战事紧急,丘神俭知道不能有片刻拖延,大喊道:“儿郎们,尽快休整!换战马,用精粮喂个半饱,让战马顺顺气,一刻钟后列阵冲锋。” 钜高建言,“银甲武骑半日就抵达了。跑了二天一夜,都是强弩之末了,休息半日吧!亲翊卫拼死坚守半日,让叛军士气衰竭,我们正好趁势攻击。” 丘神俭摇摇头,“城内情况未知,泰宗大营的骑兵也在路上,救兵如救火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要是耽误了救助王上,就算是我们取胜了,还有什么意义?现在是危难时刻,出点差错,就辜负了王上对我们的信任。” 钜高知晓其中利害,不再多言,“丘帅说的是,一旦泰宗大营的上万骑兵赶来,或是王都不测,王上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千里来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王国培养这二百武骑虽不容易,但现在,也是为国效命的时刻了。” “就算死绝了,也要马上开战。”丘神俭不容置喙,果决命令,“一刻钟后,随我冲锋!”下达命令后,叮嘱道:“钜兄,你在此掠阵,等待银骑到来,看准时机冲锋,我现在就奔着叛军的本阵而去,能擒获斩杀王父安最好。” 钜高郑重点头,“等我凑足二百人马,就冲下去相助丘帅!” “不用,四百人凑齐了,养精蓄锐后,再冲下去,我估计我们损失会很大,别让银骑也损失太大。”看了看自己多年征战的战友,丘神俭拍拍肩膀,“钜兄,泰宗大营的骑兵赶来,不论如何也要拦下,不能让叛军看到希望。” “丘帅尽管去就是,我自会处理。”钜高捶着胸脯保证。 丘神俭稍稍迷瞪一下,草草的吃了几口干肉,一刻钟后,披挂上马,抽剑前指,高声大喊,“击鼓鸣号,把不死鸟高举起来,随我前进!” 苍凉号角声低沉呜咽,二百骑兵沿着山坡,慢慢的让战马顺溜起来,让节奏逐渐加快,片刻后,号角声再起,催马向前,狂飙突进。 城墙上,巫马卿正在指挥亲翊卫拼命阻挡氐卫进攻。 巫马卿也杀成血人,身边亲兵所剩无几,很多巫马、司马和公良家族的子弟战死在城墙上。他现在精疲力竭,靠一口气在勉力支撑。当看到绣着黑色不死鸟的白色战旗飘扬时,巫马卿惊喜万分,大喊道:“玄甲武骑来了!” 巫马卿让人拼命的擂起战鼓,鸣响号角。 城墙上接近崩溃的亲翊卫见到不死鸟战旗,好像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又振奋起来,将攻上城墙的氐卫以猛烈的拼死攻势推了回去。 面对玄甲武骑锥形突击,久经沙场的氐卫不慌不忙,他们在元镇作战多年,经历过血与火的锤炼,是精锐战斗力,熟知骑兵阵法,知道玄甲武骑要重点突击中军,掠阵的后军有条不紊,快速将拒马桩推到了中军阵前。 见到氐卫有备,随着号角悠长,玄甲武骑突然分作两队,呈鹤翼向敌军两翼包抄,这是打算迂回,氐卫赶紧搬动拒马桩,防止对两翼冲击。 王父将军站在高台上,挥舞不同颜色令旗,面色不改,指挥若定。城墙上的巫马卿自认没有这个本事,能训练出如此有条不紊,处惊不乱的战阵。 当氐卫刚准备好,武骑中高亢急促的号角声又响起,玄甲武骑第三次变阵,画出了长长的弧线,又向着氐卫的战阵中心集合,试图冲阵。 现在搬动拒马桩来不及了,氐卫的青龙战旗飘动,中军大纛向着左方倾斜,这是长槊阵出击的命令。后军快速向着中心猬集,高大的盾牌插入土地中,士兵用肩膀顶住,长达两丈的长槊摆好,厚重的战阵如同炸开刺的刺猬, 长槊阵摆好,这是防止骑兵冲击的最好战阵。 亲翊卫被双方眼花缭乱的军阵折服,目瞪口呆,这才是钢铁之师! 号角更加低沉急促,眼看就要汇聚的骑兵队突然交叠,如同齿轮交错而过,武骑竟避开中军长槊阵,选择长槊阵和拒马桩之间的狭窄地段作突击口! 亲翊卫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就刚才的战阵交叠,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一幕,高速突进的战马交错在一起,却都是一往无前的冲击敌阵。 人马相撞的轰鸣声传来,武骑战马将氐卫两侧处撕开了深深的伤口!这个伤口被如同刀锋的武骑冲过,后续的武骑努力扩大伤口的长度和深度,坚实厚重的长槊阵被轻松撕裂,瞬间就砍倒了数十名氐卫战士。 武骑对所有人的冲击太过于震撼,让所有人都稍愣了下! 穿透战阵的武骑冲到城墙下,平坦的地面没有拒马桩,让武骑尽情的驰骋纵横,按照五人小队组合,时而汇聚,时而分散,将正对攻城的士兵造成了困扰。他们切断了攻城士兵的连续性,让前队和后队无法联系起来。 成为孤军的攻城队即使攻上城墙,也很容易被守兵围攻。王父安只能将攻城部队召唤下来。氐卫就此号令统一,慢慢聚成战阵,通过强弓巨弩,专门对付玄甲武骑,经过短暂而急促的交战,已有四十多武骑被射死射伤。 丘神俭见到身边的武骑纷纷落马,知道这么下去,肯定不是办法,现在阻滞敌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凭借手头的武骑,想消灭训练有素的氐卫是不可能的。 随着号角急促鸣叫,金甲卫绕过战阵,返回到出发点。 “伤亡多少?”丘神俭抹去满脸鲜血,着急的问道。 钜高心痛言道:“十三人没回来,十二人伤重,十六人轻伤!” 丘神俭心中大痛,声音却冰冷如铁,“王父安也不是善茬啊!如此伤亡,竟然只停滞了不到一刻钟,希望亲翊卫能利用这个间隙,重新安排好防守。” 钜高忧虑的指着山坡下,“王父将军又开始攻城了。” 丘神俭上马,挥剑大喊,“看来这氐卫也是铁军啊!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上马,冲锋!男儿们,今日就让他们看看,是玄铁硬,还是犄角硬。” “诺!”玄甲武骑齐齐上马,准备冲锋。 第120章 捉拿逆首 西光门的街道上,水师士兵正和大司马手下激战。 街道上遍布尸体,被刚下的雪覆盖起来,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流淌的鲜血染红了街道,挥洒在白色雪地上,触目惊心,经过一夜激战,大司马手下几乎伤亡殆尽。虽然和门外的氐卫只有一门之隔,可再也无法打破这最后的壁垒,看着源源而来的士兵,大司马知道今日绝不可能逃出去了。 “王叔,放下武器,随我去王宫谢罪吧!”师苟胜不断的劝降,“你和父王毕竟是亲兄弟,是一奶同胞,难道父王真的忍心杀了你?” 大司马大笑,“傻小子啊!你可真不知权力的滋味。” 师苟胜继续劝说,“只要放下武器,父王大不了将你拘禁,过个十年八年的,等你老了,父王也就将你放出来了。” 大司马大笑,“可王叔不喜欢那种生活。” 师苟胜言道:“活着不好吗?你该建立的功业都建了,该干的事也干了,安心做个富家翁,养花种草,逗鸟遛狗,有什么不好?” 大司马给虎卫樊大有暗暗使个眼色,示意他们做好突击准备,虎卫明白大司马的意思,是打算捉拿师苟胜为人质,准备逃出去。 大司马继续聊着,“傻小子,这样的生活,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活了三十多年了,能轰轰烈烈的走一回,虽死无憾!” “你不为野臣和苑春着想嘛?我们可刚从鱼丰港过来的。”当师苟胜说道鱼丰港时,大司马脸色一变,平静的心情慌乱起来。 “我不担心,他们还小,王叔不信你们连他们都容不下,他们说起来,也是王族血脉。”大司马故作轻松,假装谈判,慢慢靠近师苟胜。 大司马使个眼色,四匹战马突然发动起来,朝着师苟胜而去。 “放箭!”冉仲翙和宫靖海大声命令。 邽远天的快马迅雷般的冲上去,巨大的力量将师苟胜连人带马掀翻在地,马槊深深刺入小腿,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大司马就将师苟胜擒了过来。 冉仲翙和宫靖海脸色大变,大司马已成困兽,要是以师苟胜的性命为威胁,让他们打开西门,是开还是不开?不开的话,他们会杀死公子,若是打开城门,放走了贼首大司马,左右都是死局,两人傻傻的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打开城门!”大司马的长剑架在师苟胜的脖子上,凶狠的命令道,见到众人不为所动,将剑锋压了压,“要不然,玉石俱焚。” “王叔,我有话说。”师苟胜细不可闻的言道,“避开众人。” “把马牵来。”大司马将师苟胜扔在马鞍上,这时,冉仲翙也跟了上来,大司马冷冷言道:“冉仲翙,你要是敢再上前,我让你血溅五步。” 师苟胜低声言道:“不用避讳,让他来吧。” 等远离人群,师苟胜粗粗包扎,忍着疼痛,脸色苍白,“王叔,你已然败了,举大事却不知保密,你的行动很早就被父王得知,你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大司马爽朗笑道:“小子,你就告诉我这个?实话告诉你,泰宗大营和元镇大营的兵马正在路上,只要两个大营兵马到了,何愁大事不成。” 师苟胜言道:“我想告诉你,野臣已经走了。” 大司马面露惊喜,所有的担心都放了下来,微微点了点头。 “王叔,我还是感念你对我的好。”师苟胜伤口痛的满脸冒汗,语气略带伤感,“一切都结束了,王叔还是随我去见父王,小侄会力保王叔的。” 大司马言道:“不枉我疼你一场,你若早说,说什么也不会刺你的。” 师苟胜笑道:“王叔这一下可是替小侄证明了。” “好小子,是我师家好儿郎!”大司马翘起大拇指,“王叔也告诉你,只有你才是我们王族的血脉,那个师宜阳不过是杂种而已!你还记得奶奶临走时,为什么没有对师宜阳有遗嘱,反而亲近你,让你成为东元的男子汉。” 冉仲翙立刻听懂大司马的意思,环顾四周,低声言道:“我知道王叔的意思,你只有跟我们走,你这番话才能让众人听到,才能达到你的目的。” 大司马看了看手下虎卫,“跟着你走没问题,你们要答应我个条件,放走我手下这群亲卫,王叔不但随你去见国王,还送你一场造化。” 冉仲翙权衡一下,“不过你要先跟着我们,彼此守诺。” “好小子,没问题。”大司马说着,从战马的夹带中掏出一份诏书,交给了师苟胜,“苟胜,这是老夫人遗诏,诏书中有我和你父王的签字,诏书所言,等你父王去世后,我将继承王位,等我去世后,王位将要给你。” 师苟胜盯着诏书,犹豫之下,还是接过诏书,打开粗看,当看到最后所言,疑惑问道:“王叔,这里面可没说传位给我,是传位长子。” 大司马笑道:“苟胜,你就是长子,师宜阳是嫡子,你奶奶写这遗照时,还不糊涂。你还记得奶奶临走时,是拉着你的手,说的什么吗?” 师苟胜想起当年,奶奶临终之时,拉着自己的手的叮嘱,声音有些颤抖的言道:“奶奶临行时,大声对我说,让我做师家顶天地里的男儿!” “现在该知道,奶奶为什么临走拉着你的手了吧?为什么在诏书说传位长子,而不是嫡子了吧?老人家也私下交代过,你便是将来的王上。”说起母亲,大司马面露伤感,隐隐有泪,“宜阳八个月所生,老人家知道他不是我师家的种,怕你父王这个老糊涂蛋将王位传给这个杂种,断我师家血脉!” 看到师苟胜沉默不语,大司马言道:“将诏书收起来,我在后面注明了来龙去脉,若是你将来有机会做王上,就将这诏书拿出来,这是你登基的明证。” 师苟胜言道:“王叔,我怕没有这个机会完成奶奶的心愿了。” 大司马叹息道:“哎……若是不能,就让这封诏书随你埋葬了吧!” 师苟胜将诏书收了起来,看着十多人被人用绳子从城上坠了下去,这些亲卫在城下,给城上的大司马三叩首之后,含泪进入了氐卫。 所有的心事都放下来,大司马平静言道:“我随你去。” 王宫后院中,王妃领着几名宫女,在探望受伤的士兵。 来到了池铁城这里,看到池铁城浑身缠着绷带,因为流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右侧脸庞被烧得血肉模糊,王妃不忍直视,想起那个晚上,这名壮士挥舞着长刀,在城楼上疯狂砍杀的场景,心中禁不住怜爱,若无此人,也不会有今日了。 王妃问起仓承晔,“这孩子怎么样了?” 看到王妃脸上挂着的忧虑,仓承晔没想到这名不知名的伤号在王妃心中如此之重,赶紧笑答:“放心吧,尊上,此人可真是钢筋铁骨,最难的时候挺过来了!幸亏是冬天,伤口没有化脓,这十多天来,只是高烧不退,要不然可真是生死难料。三条长箭贯体,还能活下来,大难不死啊!可真是我平生仅见!” 王妃惊异看着池铁城,“此人定是上天眷顾,有大气运的人啊!” 仓公嘿嘿一笑,羡慕的说道:“岂止是大气运,这小子简直是气运冲天,入体三箭,都差一点要了他的命,可就是差那么一点,让他堪堪躲过。” 王妃顿时意动,“莫非是上天派来壮士辅佐我儿的!在恰恰的时刻出现在恰恰的地点,莫非这真是天意!当日若是没他,可谓是胜败难料。” 仓公爽朗的笑道:“尊上所言不错,天佑王上,天佑大君,所谓‘君子法天运,利害有常势’,东元数百年屹立不倒,就是这些大气运在伴随着王室。” 看着病榻上的池铁城,“看来池铁城天生就是来辅佐大君的。”王妃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俏丽侍女,“安都,我有心将你赐婚给池铁城,你可愿意?” 安都有点错愕的看着王妃,见到池铁城脸面被烧得血肉模糊,心中自然是不愿意,可见到王妃笑吟吟的盯着自己,知道也不可能拒绝王妃赐婚,只能低头,有点不情愿道:“尊上,能嫁给这样的壮士,这是小女的荣幸。” 看望了其他伤号,将带来的名贵药材给了仓公,出了后院,王妃见到安都郁郁不乐,笑道:“小妮子,你以为吃亏了?你们司马家也是不小的家族,算上那个巫马家的女婿司马克文,也没人能比得上池铁城在王上心中的分量。王上屡次提到,此人是英雄天赐,有意让他执掌大君府宿卫。你看看,人家才二十多就是偏将了,克文还是校尉那!他这辈子,将来就是碌碌无为,也能在王都开宗建族了,要不是念在你多年跟随我的情分上,这好处我怎么能给了你。” 王妃继续道:“别看他脸上被烧得不好看,这男人好看有什么用?男人不是靠脸吃饭的,男人是靠着功业,若是没有建功立业的本事,再好看,有用吗?” 安都本来挺不高兴,听到这里,心中一喜,赶紧拜倒,“拜谢尊上赐婚。” 王妃见到安都伶俐,也很满意她的懂事,笑道:“安都,回头我就让王上赐婚给你,本尊也赐你个夫人衔,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第121章 平定叛乱 “王上,公子将逆首抓来了。”翟元一面带喜色,快步跑入宫中。 “真的?”焦躁不安的国王听完后,激动的差点蹦起来。 “老奴看的真真的。”中官令也眉开眼笑的回答道。 “快让他们进来。”国王想了想,“就让苟胜和逆首进来吧!” 国王看着大司马,质问道:“仲畠,你我兄弟一场,为何反我?” 大司马哼道:“哼,我不想看到我们师家江山重蹈常扬覆辙。” 国王勃然大怒,“什么屁话,这话又从哪里说起。” 大司马笑道:“你可知道,母后为何在诏书中传位于长子而不是嫡子?你这个老糊涂蛋,从小就糊涂!你也不好好想想,好好看看,世子那点像你?像你的是苟胜,苟胜才是我们王族血统,你眼中的世子不过是杂种而已。” 所有人脸色突变,这个话题在东元是绝对禁忌,王妃婚后八个月不到,就生了大君师宜阳,难保众人不胡乱猜想。国王本以为大司马是进宫认罪,求自己绕过他,没想到如此狂悖,暴跳如雷,“胡扯!信口雌黄,给我割了他的舌头。” “恐怕连你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你的种吧!这是个杂种,是个不折不扣的杂种!”大司马看到国王七窍生烟,深感快慰,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起来。 一支弩箭带着破空啸声,射入到了大司马的口中,穿透大司马的脑颅。 巫马卿拿着弩箭,来到国王面前,言道:“罪臣该死。” “好,好,好!该杀,该千刀万剐,杀的好!”似乎尊严遭到了无限的蔑视和见她,国王眼色血红,有些癫狂的大喊道。“来人,把他首级割下来,传首泰宗和元镇大营,让他们看看背叛的下场,把他给我烧了,挫骨扬灰!” 西廪门下,激战还在继续,到了午时,武骑损失近半了! 看着退去的武骑,王父安对匡宁平言道:“武骑体力不支,气势衰竭了,你率骑兵追杀他们,我全力进攻王都,亲翊卫那帮废柴,再有几个冲锋就可以了。” 匡宁平并没有应声,只是看着远方的地平线上的黑线。这条黑线移动的很快,众人都在知道,这是援兵到了。匡宁平言道:“泰宗大营的援兵到了?” 王父安盯着远方,失望的言道:“怕是老水大营的援兵到了,按照约定,我们的援兵应该明天到才对,看来王府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而且提前布置了。”说到这里,没有丝毫紧张和犹豫,高声命令道:“暂停攻城,列队。” 丘神俭紧张的盯着远处黑线,“钜兄,应该是我们大营的骑兵吧!” 钜高满脸疑惑的言道:“大帅,这个我也拿不准,是来勤王的?还是来谋逆的?我们做好准备,万一来的是泰宗大营骑兵,我们只能往南逃了。” 黑色的长线越来越清晰,所有的人都在焦虑的判断着。 漫山遍野的骑兵,上万军马如同乌云压了过来,马蹄踏出的雷鸣之声,让大地也开始战抖,扬起的漫天尘土,久久不散,这次是决定性的力量。 终于看清楚了,旗帜上是山水图案,而不是险峻的山岳! 巨嵎城上,亲翊卫将士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老水大营的上万骑兵,抢在泰宗大营之前,抵达了巨嵎城。 当氐卫将士见到城墙上出现的大司马首级时,便明白自己被王父将军所骗,前来攻击巨嵎城了,可是众将此刻却是骑虎难下,不知所措! 城墙上的亲翊卫齐声高喊,“只惩首恶,胁从不问。” 氐卫顿时军心涣散,士兵在长官的带领下,慢慢放下武器。 十五天后,传首的师苟胜返回,“父王,泰宗大营大帅萧昊和元镇大营大帅鱼母易见到大司马首级和王令,才知道自己被蒙蔽,都赶紧撤兵了。” “哼,还被蒙蔽,怕是前来浑水摸鱼的吧!”国王冷哼了几声,面带蔑视,“要是让逆首跑出王都,他们现在恐怕都在进军王都的路上吧!” “王上,事缓则圆,事急则变,此时不宜大兴干戈,先平息下来,等风波定了,再慢慢处理。”修增安轻声提醒道。 国王放下此事,便问杜骥,“逆贼追查的如何了?” “枢密府全力搜捕,抓获了房宿将范元贽和尾宿将督世。”杜骥上奏,“范元贽被捕时,拼死反抗,受伤严重,槛送路上,病发而亡;督世送入铁牢后,趁人不备,自杀身亡;还抓获了五个副将,十五个统领,都在铁牢中审讯。” “好!”国王满意的点头,“对付逆贼,要用雷霆手段,逆首十六带兵,做了十四年的大司马,余党遍布,有些战功,又会蛊惑人心,为祸最大。你们定要将他的余党都挖出来,斩草还要除根,不能让春风吹又生了。” 杜骥从袖袋中取出奏折,“这是拟好的名录,请王上审阅。” 国王翻看奏折,忧心忡忡,“看来孤王想简单了,余孽竟然各处都有啊,连鸿胪寺都有安插,看来要抓紧了。关于逆首家人逃亡,可追查到什么?” “王上,奴才驽钝,的确有些线索,可还是扑朔迷离。能将十多名竟敢的府卫轻松杀死,奴才猜想,有些家族在借机掀起风浪,只是所有的人都死了,剩下的知情人都逃亡大陆泽。奴才正安排人手,潜伏过去,接近他们。” “好!”国王点头,“趁着现在混乱,容易安插进去。” “查抄大司马府狱时,发现了两名犯人,王上想必是熟悉的。”杜骥笑道:“十年前,大司马曾经派人来我们大君府来刺杀王上。” 国王恍然大悟,“是那个什么……玩意和谈娘吧!” “是傅良臣和谈娘,如何处置这二人?”杜骥等待着国王示下。 “将傅良臣剁了喂狗,他的家人……”国王想起奋死作战的池铁城,招呼道:“池铁城。”看着进门的池铁城,王上笑道,“天助我东元,正是你关闭宫门,誓死拼杀,才转危为安,孤王最赏识你这样的壮士,这次要好好赏赐你。” 池铁城憨厚的笑了笑,赶忙跪拜,这个动作牵扯到伤势,嘴角一抽,“王上,听他们说,为了救我,王上下了血本,我现在有吃有喝有钱拿,就足够了,我来王都做苦力的,现在很满足了,大君还给我大笔钱,让我去安置老娘。” 国王被池铁城的憨厚打动,“罚傅良臣家人为奴,任其处理。”见到池铁城谢恩而去,继续言道,“至于谈娘……”眼前浮现了谈娘妩媚眼神和妖娆身姿,想起她出身合欢宗,心中更是痒痒不已,“将她罚入宫中为奴。” 杜骥提醒道:“王上,谈娘这十年来一直侍奉逆贼。” 国王顿感索然无味,想了想,“那就斩了吧!” “奴才有个主意。”杜骥建言:“我们多次派人过去卧底,可逆贼警惕性很高,均无所获。可派谈娘过去,卧底在宫兰介身边,谈娘当年为大司马卖过命,刺杀过王上,这个人人皆知的,大陆泽那些人还认她是自己人的。” “这个女人,贪生怕死,怎会为我们卖命?”国王摇头。 杜骥言道:“此贼贪图虚荣,喜欢享受,绝不可能用大义感之,只能用财帛动之。此贼到了大陆泽,能为我们卖命便好,若是不卖命,也就罢了!此女长相妩媚,是祸国之相,加上水性杨花,喜欢搔首弄姿,一定会让那边产生变故。” “哈哈。”国王肆意大笑,“你这家伙,真是……,你说的对,这个骚货,到了哪里都不会消停,肯定能让那里的男人争得你死我活。” 看着杜骥离开,王上轻叹,“可惜,没法入宫了。” 出宫之后,杜骥见到了王后,王后问道:“怎么样?送走了吗?” 见到杜骥点头,王后很是满意的笑道:“知道你有法子!留这种妖艳女人在王上身边,狐媚惑主,妖言惑众,将来我等必然反受其噬。修大人评价你器量深沉,智数守正,将来可为五上卿,今日看来,确实如此啊!” 第122章 劫后余波 元节将至,王宫上下沉浸在喜悦中,迎接神合四年的到来。 光明殿中,众人坐等国王到来,王叔看着飘扬的大雪,“这雪真大,有一尺厚了,来的路上,雪都快没膝了,这几场大雪下来,开春就不缺水了。” 大君点头,“天佑我东元,今年风调雨顺啊!” 王叔附和道:“若不是天佑吾王,平叛也不会这么顺利。” 冉方察笑道:“枢密使,自大司马之乱平定后,你们肃政使司可是威风八面啊,现在泰宗、元镇和流波三大营中,提到你枢密使的大名就浑身哆嗦。” 杜骥微微一笑,“巫马家才让人哆嗦,老巫马将军舍身救主,守住巨嵎城。小巫马将军力保大君,牵制逆首的进攻,第一世家的地位更是不可撼动啊!” 风世颐点头,“别看五上卿里没巫马家,其实人家最得宠,小巫马将军年纪不大,可灵武冠世,英姿不群,王上大为欣赏,将来的功业羡煞老夫啊!” 王叔笑道:“假以时日,这小巫马将军必会取代老夫,成为大司马!” 风世颐笑道:“老王叔虽没参战,但大家都明白,你老的功劳最大。若不是你冒死出城,挺身进入大营,让角、房、尾三宿卫牵制住叛乱宿卫,单就七万宿卫来攻巨嵎城,不管巫马老将军怎么卖命,也不能挡上三个时辰。” 宫瑞海附和道:“王上感念老王叔恩德,多有升迁赏赐,老王叔前几日被赐姓‘公肩’,王上是让老王叔立宗,迅猛崛起之势,真是羡慕啊!” 风世颐有些心酸,“泰宗和元镇大营中,我风家多有族人入伍。没想到,不明不白牵连到叛乱中去,很多还在铁牢中等待问话那。”说道这里,有些不忙的言道:“枢密使,老朽斗胆问一句,他们能回家过节不?” 杜骥笑道:“这事真不是我说了算的,还是要他们自己说了才算。大司理放心,我和风家没仇,凡是忠于王上的,我不能也不敢冤枉他们。大司理掌刑狱,应该明白,这事牵扯太大,我没有一眼看透人心的本事,这铁牢中关着的,不光是风家人,凡是泰宗、元镇和流波三大营为将的,都在里面等着问话那,只要证明清白的,我不敢多羁押一刻钟,我杜某人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和三军为敌啊!” 风世颐面色不快,“可三大营中很多人都出来了,风家大部分都在里面关着那。我们不求官复原职,只求做个白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还不行吗?” 大君不满的言道:“大司理,老水大营是勤王主力,丘帅冒死勤王,率领二百武骑就攻击万人大阵,忠心可鉴!这泰宗和元镇大营,可是兴兵前来作乱的。” “君上调度有方,舍命作战,才保住王宫,可谓是丰功至伟!”风世颐有些怨气,“至于兴兵作乱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泰宗和元镇大营的三军将士可都是前来勤王的,他们都是军汉,只管奉令行事,哪里知道逆首的心思。” 师苟胜附和道:“大司理所言不错,其实很多人是不明就里,被人利用,就是攻城的氐卫中,大部分也是蒙在鼓里,不知王都发生了什么。” 冉方察点头道:“公子引领水师平叛,若不是救兵及时,让逆首里应外合,打开西门,也是结局难料。又生擒大司马,可谓是一锤定音,功业非凡啊!我闻公子所言,见事明理,这事太过于曲折,现在时态明朗,可当时纷繁复杂,无从判断,大部分都是被蒙蔽着,稀里糊涂的跟着逆首攻城了。” 师苟胜谦恭笑道:“水师平乱,那是宫帅的功劳,我可不敢抢功。” 大君脸色突变,“大哥,你这话何意?难道我就是抢功?” 师苟胜面色恭谨,“君上,算大哥说错话了,以后多注意。” “什么说错话了!”远远声音传来,众人望去,殿门口,翟元一正在给国王扑打裘皮大衣上的落雪。国王与巫马卿、宫靖海、修增安三人谈笑着进入大殿。 国王满脸喜色,“众爱卿,今日是小节,再过七天就是元日了!春风将至,去旧迎新,可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逆贼俯首,也算是祛了我们东元最大的心腹之患,剜疮去疾,难免会有阵痛,但只有祛除恶疮,我东元才能福寿康宁。” 大君抢先言道:“逆首掌军十余载,党羽遍布,虽多次肃清,但余孽尚存,暗伏军中,总会留下遗患!父王,树德务滋,除恶务尽,儿臣愿为特使,前去泰宗大营和元镇大营整顿军务,为父王分忧。” 国王没有理会大君的请求,眼光扫过众人,目光有些复杂。看到大君,总想起大司马临死前所言,“他不过是个杂种而已。”这句话如同扎在心中的毒刺,时不时的令他心痛,有些教训的口吻言道:“希圣,身为大君,不能急躁,这两大营肯定要整顿的,但不能这样整顿,下猛药可不适合体弱的病人,当前人心思乱,你大刀阔斧去整顿,本心虽好,可这几斧子砍下去,那会真的乱起来。” “难道任由他们猖獗?”大君急切的辩解道。 “先不说此事。”国王皱眉摆手,看着杜骥,“说说近日的情报,好让大家对局势有个了解,很多事,大伙还蒙在鼓里那。” 杜骥恭敬言道:“诸位大人,皇领大军由公师都统帅,正在匡邑集结兵马粮草,皇领暗使在各地频现,联络逆首旧部,准备里应外合,夺取元镇!” 王叔闻言,很是吃惊,关切的问道:“元镇如何?” 杜骥面带愁容,微微叹气,“三大营将士胡乱猜测,上下恐慌,逆首党羽携家带口,成群逃亡大陆泽,特别是逆首老巢元镇,或多或少都有牵扯,或是逆首擢拔的,或是拜入门下的,按我们东元律,谋逆是要株连的,往往是一人逃,跟着就是一家人逃,接着是邻居逃,相干的,不相干的,争先恐后的逃,就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局面愈演愈烈,现在逃亡成风,导致二十多万人的大逃亡。” 大君颇为惊讶,“竟至如此?” 杜骥点头,“局面可能比我们掌握的更严重。” 国王心情颇为沉重,拿出一摞折子,“枢密使所言不虚,各郡上报,逃亡兵马侵扰地方,成群结队的在旷野游荡,掠夺百姓,奸污民女,已成兵匪。” 老王叔赶紧宽慰,“王上勿忧,各大营出动,去各地剿匪了。水师北上,拦截乘船逃窜的叛逆,已拦截万人,都被拘禁在白石港中。” 风世颐面色忧虑,“风太华来信提及,逃亡常扬的将士也日渐增多。” 师苟胜很是忧虑,“人心惶惶啊!父王,要安抚人心啊。” “这一个多月来,十多万人逃亡宫城。”杜骥拿出地图,指着宫城,“宫城是逆首苦心经营的巢穴,十年前就已暗藏祸心,布局大陆泽了。” 国王冷笑,“我这个弟弟真是思虑深远啊,十年前就谋划今日了,佩服啊!” 老王叔提议道:“等开春天暖,联合广野泽和中定,讨伐宫城,将大司马余孽尽数铲除,以防贼党坐大。臣下不才,愿率军出征,为王上除此隐患。” 冉方察提醒道:“元镇战争,为了对付皇领,逆首假公济私,给予广野泽和中定无数钱粮,人心思报,若现在进攻宫城,臣担心会把大泽推到皇领一方;若是假以时日,彼此情分淡了,那时征伐,对付逆首余孽,自然事半功倍。” 国王对冉方察言道:“你这个大司行,以后有的忙了。” 冉方察言道:“王上,广野泽需要的是东元,而不是逆首。” 国王点头赞赏,“大司行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啊!宫城之事先放一放,现在先把内部安定了,刚才的情况也都听到了,可有良策?” 众人眉头紧皱,陷入沉思之中。 第123章 安抚人心 “众爱卿有何良策?”国王再次垂询。 王叔毫不客气的言道,“镇压!对付国内这群乱臣贼子,不用客气,他们可是想要我们命的,让枢密使挨个审问,有罪要办,无罪就放,要尽快处置。” 大君高声附和,“父王,大司马所言才是谋国,确该如此,不能再拖了,越拖变数越大,一旦大势即成,想堵也来不及了,到时,悔之晚矣。” 宫瑞海附和道:“大君所言有理,平叛不得拖延!在老水拦截叛贼,将水师派到元水,堵截这些投敌者。尽快肃清内部,才能全力对付皇领的进攻。” 风世颐摇头道:“事已严重,不能激化事态。” 师苟胜附和风世颐道:“父王,还是安抚为主。” 冉方察言道:“臣下附议,应安抚为主。” 看到两派相持不下,国王盯着沉默不言的修增安,“大博闻师何故一言不发?” 修增安环顾众人,问道:“诸位大人,我们东元现在最需要什么?” “需要稳定。”师苟胜回道。 修增安点头,“我们最需要人心稳定,叛乱可以镇压下去,但人心还会思变。” “大博闻师有什么高见?”宫瑞海不服气的问道。 修增安言道:“只要下道王令即可。” 王叔笑道:“让这些逆贼被王令感化?若能如此,也就不会作乱了。” 修增安言道:“作不作乱,权衡罢了。” 宫瑞海言道:“老夫虽然赞同这句话,可这不是宽恕的理由。若不惩戒,这些将军岂不是随意作乱,反正成了有好处,败了也没坏处。” 修增安道:“这些所谓的逆贼有几人是真心作乱,他们哪知逆首的谋划,他们只管跟着旗帜战斗,至于旗帜指向那里,可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 风世颐点头,“所言甚是!士兵只管跟着旗帜走,这是军令。” 修增安言道:“王上只需派人去氐卫中宣旨,告诉这些士兵,他们护国有功,酌情赏银,战死者抚恤厚葬。” 王叔当即变色,“胡扯!你这失心疯了吧,你这么干,让亲翊卫如何想?” 修增安反问,“王叔,换做是你是这些士兵,该如何做?” 见王叔低头不言,修增安言道:“连攻击王都最凶的氐卫都没被惩处,还宣称护国有功,泰宗、元镇和流波三大营更不用担心了,军心自然稳定。” “这样做是好,就是对不起死去的亲翊卫。”国王有点难于决断。 修增安笑道:“两边不都是打着保护王上的旗号嘛,有何分别?王上出现在城墙时,氐卫不是也放下武器了嘛!可见,他们是被蒙骗的。” “也是啊,都来保护孤王的。”国王心情大好,爽朗笑道,“既然过年赏赐,做给外人看的,也不用吝啬这点钱财,让亲翊卫和七宿卫每人赏银十两。” “那我们亲翊卫可吃大亏了。”王叔还是很生气。 “孤王自掏腰包,给亲翊卫加十两!”国王笑道。 修增安笑道:“只要王令一出,三大营马上风平浪静。” “大博闻师说的对,大家也都是生活罢了。”国王言道:“可是孤王还不放心泰宗和元镇大营,毕竟这两个大营驻扎二十多万人马那!” 修增安言道:“王令是安抚底层,稳定士兵,若要控制这两大营,其实不难,明升暗降罢了!过几天,就是元月的禋祀大典,王上宣泰宗大营的萧帅和元镇大营的鱼帅前来,提升这二人为少师和少傅,将他们留在王都便可。” “此计甚妙。”国王拍手叫好,“可这两大营的大帅让谁去担当?” 看到国王的目光投过来,老王叔想了想,“当前最重要的军务,是应对皇领对元镇的大举进攻,要说经历战事最多的,还是老水主帅丘神俭。是坐镇泰宗大营,还是去元镇为帅,丘帅倒是都能胜任,到底前去那个大营,还请王上定夺。” 国王盯着地图,思虑片刻,“这样吧,让丘帅前去泰宗大营吧,泰宗大营为大营之首,钳制四方,王国稳定基石,丘帅可担此重任。” 王叔提议道:“关于老水大营,就让副帅风太华出任大帅,他征战多年,也算是百战之将了,出任主帅,算是顺理成章,王上认为可否?” 国王点头认可,“这个安排可行,他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且最近老水地也没大仗可打,他还是胜任的。孤王通过,众位爱卿认为可行否?” 王叔继续道,“关于元镇,一时半会想不起合适人选来,本想让宫靖海去,可宫帅一直统领水师,不善陆战,臣也不知谁可以胜任,还请各位大人推荐。” 大君先言:“父王,儿臣推荐巫马将军,巫马将军行伍出身,从军三十余载,忠心耿耿,又在平叛中立下大功,儿臣认为巫马将军可担此职。” 风世颐附和,“巫马将军威望足矣!” 宫瑞海点头,“巫马将军忠勇无双。” 老王叔也同意,“巫马将军资历是足够的。” 众人各种夸赞,可唯独没人提出巫马将军的能力足矣,国王听出众人的弦外之音,巫马将军是不能指挥大营的十多万人作战的。 国王言道,“这样吧,让巫马将军重整亲翊卫,孤王身边不能没有忠勇的老将军,但孤王提议,让行嘉历练几年,再出任主帅也不迟。” 老王叔点头,“老夫一直看好他,假以时日,可为大司马。” 国王想了想,“人选就放一放,马上就要开战了,这样吧,把元镇大帅的位置留着,谁打的好,就把主帅的位置给谁,你们看如何?” 众人都轰然叫好,“功名但求马上取,告诉我们东元的将军,谁打的好,谁就是将来的大帅,也要让他们有点追求,要不然天天的都快不思进取了。” 大帐中,将士单腿跪地军礼,跪拜王府前来的特使。所有人心中都忐忑不安,此前传来流言,氐卫所有人员要被遣散,不论士兵将军,都要回家种地去。 翟元一和老王叔信步走上高台,翟元一恭敬的拿出王令,朗声念道:“氐卫所为,虽狂妄不悖,然见国王而明事,投戈请罪;孤王深思,军士无罪,实则被奸佞蒙骗,确属无辜,逆贼王父安有罪,然孤王不能加于忠臣义士,众将士忠于王室,勤王有功,皆赏银十两,伤重战死者,分发抚恤和安葬费用。” 将士听到敕令,赦免无罪,还有赏银可拿,山呼万岁。 第124章 太子宴乐 初春的暖阳照着大地,积雪消融,天气温暖起来。 雕刻着银柳树的马车停在太子宫门前,车窗掀开,露出娇嫩的面孔。没等马夫摆放好马凳,欢快的女子从马车上轻盈跳下,不顾淑女仪态的打了个哈欠,尽情舒展双臂,扭了扭懒腰,扶了扶簪花,让青春更显活力和妩媚。侍女款款从马凳下来,见到主人上了台阶,怕主人责怪,也顾不得仪态,赶紧碎步跟上。 忘了带木盒,手忙脚乱的喊道,“夫人,等等我。” 女子顿下脚步,扭头瞪着侍女,“玌姐,你说什么?” 侍女吓得用手拍了下自己嘴巴,赶紧改口,“小姐。” 女子这才满意的转身,冲着卫士露出微笑,畅行无阻的进入宫内。 众人的喧嚣声在花园中回荡,女子闻声而去,见到一片狼藉,浅眉微颦。曾经优雅的花园如今成了游戏场,皇帝为太子时,喜欢和文人风雅,而当今的太子更喜欢和诸国公子戏乐,此刻正全神贯注的瞄准投壶,掂量着准备出手。 邕国世子农皋骞腾盯着投壶,十五岁的少年焕发着自信的神采,长身玉立,面相柔和,面孔很像母亲姚锦,性格豁达,很得众人喜爱。梁侯公羊错脸颊消瘦,年少老成,眼神看上去深不可测,不可捉摸。身侧的农皋骞翮,和他的哥哥骞腾长得一模一样,正大呼小叫,当投的不好,不时叫骂几句,引得众人哄笑。 邕梁分裂成邕国和梁国,是三代人的恩怨,邕国公的母亲小娇来自姚家,和皇帝的母亲大娇是亲生姐妹。三十三年前,小娇被献入宫中,以分?夫人之宠,怀孕后,皇后姐姐将她送出宫,姚武设计,让邕梁公子肃恬求婚。小娇嫁过去半年,就生了农皋祜,众人皆知此子是皇帝血脉,可无人敢说。小娇极尽媚骨,天生尤物,让肃恬神魂颠倒,无法自拔,陆续生了农皋伏地和华阳郡主。 肃恬纵情犬马声色,放纵无度,在大正十五年暴病而薨。按礼制来说,应嫡长子农皋祜继承爵位,可众人皆知农皋祜的来历,不让其继承爵位。皇帝心知肚明,也同意了这个要求。但小娇爱子心切,一再要求下,将邕梁分开,富裕的邕国封予邕国公血脉的农皋伏地,贫瘠的梁国封给皇帝血脉的农皋祜。 太子身后是姚承业,身为姚家长子长孙的十六岁少年,风姿俊美,举止得体,虽然刻意收敛,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来。他最得爷爷姚武疼爱,年纪不大,就跟着学习处理政务,私下里被喊做“小中宰”,很多人把路子求到了他这里。最后面坐着的是三十多岁的公廙龙华,总是笑容满脸,在他平和近人的外表下,却是冷静机警,又兼武艺高强,负责世子在中都的人身安全。 “当啷”声,随着投箭入壶,皋仁本大喊,“七中!” 三丈多远的十来个蓝漆镀金掐丝的铜壶中,稀稀落落插着投箭,只有公冶骞翮的投壶中插着七八个投箭,最惨不忍睹的是皋仁本的投壶,只有三支。 骞翮嘲笑道:“仁本,怎么像个小娘啊,才投进去三支。” 皋仁本不以为意,“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天意!” 女子调笑,娇嗔的对太子言道:“你们还玩这个啊?”说着,就要拉着太子,“去下棋吧,姐姐正好学了几招,准备杀你个落花流水。” “别闹!”太子有些醉意,推开女子,“孤家准备大杀四方那。” 女子咯咯笑道:“一群大老爷们还玩这个,这有什么好玩的?” 侍女见到周围投来的敌意目光,赶紧上前,低声提醒,“小姐!” 越众而出的公冶骞翮眼睛一转,调笑道:“看来这位小姐很是厉害了,来,小弟这就和小姐比试一下。十金为注,若是小姐赢了,就拿走十金。” “乐丰……”太子正要开口劝阻,女子就痛快的点头,“好!” 见到公冶骞翮得意洋洋,太子只得闭口,摇了摇头,微微叹气。 “”的声音传来,十根投箭中有八根落入壶中,骞翮感觉还可以,吐了口气,拍了拍手,有些志得意满的看着有些紧张的乐丰,想看她来出糗。 “”的一声,乐丰瞄了半天,谨慎的投入壶中,最后的二根堪堪落入,差点从壶中蹦了出来,共投进九根,看起来赢得十分侥幸。 太子又是摇了摇头,见到乐丰投来戏谑的目光,只得笑看表演。 “再来一次!”骞翮觉得输给个小女子很没面子,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想了想,往后退了丈远,远离投壶,“这次从这里投。” “赌注多少?”乐丰看起来很心虚,“要不,就不赌了吧。” “没有赌注还有何乐趣!”骞翮要给对方施加压力,“这次百金!” 和上次差不多的场面,还是乐丰侥幸获胜,看着对方,“弟弟,不会还有下次吧!”说着,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调侃道:“下次可是千金了啊!” 看到对方轻蔑的笑容,眼神中饱含的不屑,还有不以为意的洒脱,被这么漂亮的女子嘲讽,骞翮受到了侮辱,狠了狠心,“千金就千金!” 太子赶紧上前劝阻,“骞翮,你投不过她的。” 骞翮热血上涌,拿起投箭,如有神助,“”十箭皆中! 震天的喝彩声传来,骞翮长长的舒了口气,笑吟吟的看着对方的表演。 刚才还拘谨的乐丰反而露出轻松之色,又往后退了一丈,手中的投箭如同连珠而出,奔着不同的投壶而去,“”的清脆声传来,十箭皆中! 这下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看着傻呆呆的骞翮,乐丰又后退几步,随意的将投箭扔了出去,投箭也都稳稳的落入投壶,“逗你玩的,傻弟弟。”哈哈笑道,“姐姐可比不得你这个小公子哥,姐姐小时无聊,在家就没事投壶了。” 拍了拍骞翮的肩膀,太子笑道:“时辰到了,去赴宴吧!” 骞翮很是难为情的低下头,“等本公子筹够了千金,就给姐姐送去。” 乐丰大方的挥了挥手,“游戏而已,何必做真,这千金姐姐就送你了。” 骞翮被乐丰这种举重若轻的气势所震慑,问道:“敢问小姐贵姓?” 太子笑道:“她是杨家乐丰,孤家的表姐,嫁于李家为妻。” 看到骞翮露出失望,乐丰暗暗得意,轻柔笑道:“喊我姐姐就是。” “公子寿诞到了,太子可有礼物相赠。”乐丰招呼侍女将精美的檀木盒端上来,拿出块巴掌大的白玉,上面雕刻着盘羊、跃羊和立羊,惟妙惟肖,盘角上的纹理清晰可见,不细看真不注意,放在阳光下看,却是十分清晰,令人啧啧称奇。 太子禁不住的夸赞,“真是叹为观止啊!李家的于阗白玉和雕工,果然是天下一绝啊!”说着,疑惑的问道:“只是,这三羊是何寓意。” 乐丰笑道:“这三羊可是天地人那。首先这天,这玉佩丁未年所成,为羊年;邕国纹徽为白泽,是地了;公子是己未羊年所生,是人;契合三才,正月为泰,三阳开泰了。泰者,三阳生于下;冬去春来,阴消阳长,小往大来,吉亨。” 骞翮接过玉佩,很是满意,“三阳交泰,日新惟良,多谢姐姐苦心。” 骞腾上前,笑道:“太子哥太偏心了,小弟怎么就没这三羊玉佩。” 众人很是惊奇,“世子不是属马的吗?去年不是送你跃马玉佩了吗?” 骞翮解释,“其实,大兄也属羊,只是比我早生了半个时辰而已。怕有些人借此掀起风浪,对外称大兄是马年所生,比我大了一岁,其实,前后脚的事。” “孪生兄弟!”看到骞翮和骞腾的面孔如此相似,姚承业恍然大悟,“世子还是过马年生日吧,过几日让乐丰再给你弄个玉佩,算是我这个表哥的礼物。”说着,转头对乐丰言道:“表妹,给世子做个八骏玉雕,用料选最好的。” “世子抬爱,能帮我们李家创出好大的名声。”乐丰很是落落大方,“必然选用最好的玉料,用最好的雕工,这个算是姐姐代太子给世子的生日礼物。” 太子带着讨好的笑容,“马上就是父皇登基十五年的大宴,还望姐姐帮我!” 乐丰点头,“给圣上的,自然是玉冠了,这个已经备下了。” “给爷爷寿诞定套玉杯!”姚承业想起爷爷姚武的大寿。 “给夫人定套玉簪头!”公廙龙华想起刚刚大婚的妻子。 “要给我的外甥定个玉锁头!”年轻的公子上前提出要求…… 众位公子纷纷定做玉器,顷刻间就是好大的订单,让乐丰开怀不已。 太子提议道:“宫中可有父皇赏赐的乐丰酒,和姐姐重名,可想喝一杯?” 乐丰笑道:“我这便宜名字,就是老爹喝了这酒后,给我起的。” 骞翮撺掇道:“如此有缘,姐姐更该喝几杯,正好庆贺这新元。” 乐丰和骞翮正好对面,在温暖的灯光下,喝了几杯酒的骞翮觉得对面的乐丰光彩照人,特别是机灵和活力更让人心动。并没有躲避对面投来的炽烈目光,反而用更炽热的目光迎上去。因为乐丰的能言巧语,宴会气氛更是浓烈。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幽深黑暗的巷子中传来狗吠声。 “谁?”院中传来哈欠声,三十来岁的男子打开门闩,“半夜三更的。” “可是卫府佟维仪,佟司卫?”叫门的小黄门小心的问道。 “在下正是。”佟维仪上下打量着对方,见投来的疑虑的眼神,小黄门赶紧自我介绍,“洒家是太子宫中的佐国,前来邀大人前去太子宫。” 对方神色甚是恭维,可听到这个名字,久在卫府,消息灵通的佟维仪浑身一机灵,知道有大事牵扯,赶紧问道:“中贵人夤夜造访,所为何事?” 常佐国十分乖巧,“佟司卫,有玉佩丢失,万望出手相助。” 佟维仪问道:“中贵人可否方便说说,让下官也好有个准备。” 常佐国说的言简意赅,“今日太子设宴招待列国公子,没想到,在宴席上,大家多喝几杯,相互劝酒,有贼人趁乱偷走了贵公子的华贵玉佩。” “中贵人稍等,容下官收拾下。”佟维仪转身进入屋中,事关前程,不敢大意,用冷水激了激脸,换上官服,精神清爽,拎出黑布蒙着的笼子出来了。 常佐国思虑周详,连备用的坐骑都带了过来,众人上马而去,都听到铁笼中传来的吱吱声,好奇的问道:“佟司卫,这笼中装的是什么?” “是紫貂!”佟维仪掀开罩布一角,黑暗中露出了发亮的眼睛。 盯着上蹿下跳的貂鼠,常佐国佩服的言道:“听说貂鼠嗅觉很灵敏,怪不得人人都说佟司卫是神捕,手段就不同凡响。” “不敢当!”佟维仪问道:“敢问中贵人,太子如何知道下官的。” “是皋仁本大人推荐的。”怕对方不知,常佐国解释道:“是梁侯的侍读。” “皋仁本!”佟维仪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两年前,我们就已相识,在下只知道他在太子宫,本以为是个差役,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常佐国露出了笑容,“这可是个妙人,最讨大伙欢心,你们怎么认识的?” 佟维仪笑道:“他的东西被偷,是下官帮忙找回来的。” 常佐国恍然大悟,“今日宴会还提及此事,不但找回东西,还捣毁邪教老巢,抓获了大批邪教徒,太子爷大为惊奇,命洒家来找佟司卫帮忙。” 佟维仪笑道:“那是督公安排,太子相助,下官不过是个跑腿的。” 常佐国满意的点头,笑道:“今日就看佟司卫的手段了。” 虽是高高在上的大宦官,接物待人倒是和气,一行人催马到了太子宫。 第125章 捉拿贼人 十多个侍女嫌疑最大,常佐国将所有嫌疑人集合在偏殿。 常佐国不再是说说笑笑的和善样子,阴冷如铁,“有人拿了玉佩,现在交出来,一时贪念作祟,只受十杖责罚。若是不交,或是知情不告,想必你们都知道卫府的手段。”指着佟维仪,“这位是神捕佟维仪,破过上百起案子,那个贼人不闻风丧胆,待会儿查出来是谁,你们也清楚这宫中家法,连送官的机会都没有,那是要活活打死!”配合上他平时的为人和尖利的嗓音,宫人们都噤如寒蝉。 佟维仪冷冷言道:“不管谁拿了玉佩,手上都会留下气息的。”说着,打开紫貂蒙布,“这是卫府的异兽,只要留下你的气息,就会被嗅出来。” 常佐国有些怀疑,问道:“佟神捕,真有那么灵吗?” “中贵人若是不信,可以一试。”指着腰上的香袋,“用香袋试试。” “这香袋的气味太明显了。”常佐国从百宝囊中取出一枚镈币,交给手下小黄门,“用手捏一下。”等对方捏完后,将镈币随意的朝着宫外远远抛去。 小黄门将手指放在貂鼠鼻子上,貂鼠嗅了嗅,冲着黑暗而去。 貂鼠很快将镈币叼了回来,佟维仪拿过镈币,将一小块肉扔了出去,紫貂高高跃起,叼在口中,吃的津津有味。佟维仪从怀中取出小瓷瓶,“中贵人,这是奇异散,能将异味扩散,让大家抹在手指上,紫貂就能感受到气味。” 此时有人前来,“司卫大人,太子有请。” 常佐国赶紧陪着佟维仪出门,片刻后,远远的骂声传来,“你们两个蠢材,赶紧回去给洒家盯紧了,别让贼人把奇异散擦掉了,不然,小心你们的皮。” 过了一炷香,佟维仪和常佐国返回,让紫貂嗅来嗅去。 紫貂冲着宫女而去,吓得女孩花容失色,连呼“不要,不要啊!” 常佐国厉声言道:“把她带出去,仔细看着,不许自杀。” 两名小黄门向前,将吓得瘫软的宫女架了下去。其他人刚松了口气,紫貂又奔着小黄门而去,小黄门吓得脸色蜡黄,赶紧跪下,“奴才冤枉啊!” 常佐国呵呵笑道:“看不出来,这还是个窝案!” 随着紫貂奔着一个个的宫女和小黄门,连常佐国脸色也不正常了,有些嘲讽道:“佟司卫,感情这太子宫中,这玉佩还给每人都过了一次手了。” 只剩下最后一名宫女,紫貂在使劲的上下嗅着,常佐国恍悟,“佟司卫果然是神捕啊,手段无穷啊!”指着姿色最美的宫女,“有气味的不是,没气味的才是,看来这宫女心虚了,趁人不备,擦了奇异散,说,玉佩是不是你偷的?” 宫女扑通跪下,声泪俱下,“奴婢是摸过,可没有偷。” 常佐国嘿嘿一乐,“这就好办了,找的就是摸过的人。” 宫女哀求道:“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拿不出这玉佩。” 小黄门嘿嘿笑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最后什么都招了。” “奴婢奉酒时,公子爷让奴婢坐在腿上看了看,摸了摸玉佩。” 小黄门嘿嘿笑道:“不用解释了,待会儿自然让你说实话。” 佟维仪盯着对方眼睛,开口言道;“放了她吧,她不是。” 常佐国有些起急,“这女子也是嫌疑人啊,关起来,审一下。” “不用了,从最初到现在,下官都在观察这宫女,虽然惊慌,却不恐惧。这宫女也不是惯偷,只是乱了方寸,现在来看,不是窃贼。” “那!”常佐国很是不解,“这玉佩是里面人拿的?” 佟维仪想了想,“也许有人开玩笑那。” 常佐国问道:“太子哪里,洒家如何回话?” 佟维仪平静言道:“不劳中贵人,下官前去回话就是。” 常佐国担忧的言道:“若是找不到,如何是好?” 佟维仪点头,“下官承担责任就是了,不能为此冤死人命。” “好。”常佐国翘起大拇指,“男儿义气,洒家就是佩服你这样的好男儿,此事和你一并扛了!把这宫女放了,佟神捕说不是,那就不是了。” 宫女对着佟维仪和常佐国磕头,千恩万谢。 进入宫中,佟维仪跪地,“太子,卑职无能,没能查出贼人。” 杨乐丰怒问:“刚才不是找到了疑犯了吗?为何又放了?这玉佩价值千金,宫女见财起意,也是常事,佟司卫为何就咬定不是那宫女,为其解脱。” 虽然不明对方身份,见对方在太子面前也敢颐指气使,知道也是贵人,佟维仪不敢大意,小心应对,“我做了近二十年的府卫,什么人是,什么人不是,自有判断,本官无能,自有本官来担着,不能为此冤死了好人。” 常佐国上前跪下,“奴才治下不严,也有责任。” 没想到二人顶撞,杨乐丰语气不善,“那你说,这里谁是贼人?” 说话的功夫,佟维仪偷偷打开铁笼,紫貂嗅着,奔着乐丰而去。 看着貂鼠到了乐丰面前,发出吱吱的声音,太子哈哈大笑,“好,好个佟神捕!怎么样?仁本说的没错,佟神捕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 乐丰笑吟吟的拿出玉佩,一把抓住紫貂,看到紫貂样子憨憨,很是喜爱。对佟维仪娇嗔道:“都是你,害的我失了百金,这貂鼠算是你赔罪了。” 佟维仪见到乐丰抓住了紫貂,有些无奈的苦笑。 太子对常佐国很是满意,言道:“佐国,给佟司卫赐座。” 等佟维仪坐下,皋仁本笑道:“佟兄,方才是个玩笑,我给太子讲起去年的案子,乐丰姐姐有些不信,这不,就开了个小玩笑,佟兄不要放在心上。” 乐丰抚摸着紫貂,“他们起初说起,我还不信,现在才发现,佟司卫果然是明察秋毫,神目如电,小女子佩服佩服。”说着,举起酒杯,“来,小女子敬佟神捕一杯,表示歉意,再者……”看了看手中的紫貂,“万望佟神捕割爱啊!” 太子笑道,“乐丰姐,这紫貂可是卫府办案用的。” 佟维仪知道了乐风的身份,大方笑道:“看来是李家夫人了,这是在下喂养的,若是喜欢,就赠与于夫人,只是以后要喂新鲜的鼠肉,它吃惯了。” 杨乐丰笑道:“这么机灵可爱的小东西,想必你也是极喜欢的,既然你肯割爱,小女子也不能吝惜,转头赠与一块玉佩,也表谢意。”说着,突然转移话题,“佟神捕,方才听仁本讲起去年的案子,才知道,竟是你这样的如此俊才。” 佟维仪微笑道:“仁本兄言过其实了,在下只是顺藤摸瓜,算不得多大本事,若无督公指挥,太子和仁本兄相助,在下也是无计可施。” 杨乐丰饶有兴趣的问道:“哦,太子也帮忙了?” 佟维仪点头,“查案过程中,屡屡受阻,是太子施以援手相助,才真相大白的。加上仁本兄的机智勇敢,抽丝剥茧,才慢慢发现真相。” 杨乐丰很是敬佩,“那也是佟神捕的手段了得。” 佟维仪摆摆手,“哪里有什么手段,世上就怕认真二字,只要认真起来,尽心去查,无论怎么掩盖,真的就永远都假不了,假的也永远真不了。” 乐丰来了兴趣,“可有查不出的案子?” 佟维仪想了想,认真言道:“当然有了,最难的就是最真的案子。” “最真的案子?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假案?” 佟维仪点头,“五年前,有个女人吐血而死,我们去查,发现丈夫外面有姘头,找来仵作,查来验去,没有发现杀人痕迹。这女子本就体弱多病,肺痨缠身,应该安心静养,可被丈夫屡屡刺激,气血上涌,吐血而死。可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也不能因吵架就判丈夫杀人,只是杖二十,打的皮开肉绽,给苦主家交代了。” 姚承业笑道:“这吓死,骂死,气死都不用偿命了?” 佟维仪点头,“不是看怎么想的,而是看怎么做的,以心论罪,天下岂是可杀之人。丈夫虽有杀人之心,却无杀人之实,只能打打板子,出出气。有些更是,如这郎中开错了药方,死了人那才叫没事,只要不是故意下毒,都是医病不医命。要是郎中治病死人,就要去偿命,估计都没人做郎中了。” 太子举杯,“今日是良辰吉日,不谈这些,我们聊些有趣的。”说着,拍了拍手,使者在中心处安放了一块大方桌,上面有九个覆盆,“佟神捕来了,我们射覆如何,看看今日谁能拔得头筹,射的最准,孤家有礼物相送。” 众人轰然叫好,太子言道:“来,佟神捕先来猜个覆盆。” 第126章 庆祝宴会 皇帝登基十五年的大典在成业殿举行,中都城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官衙放假六天,为七十岁上的老人发放肉脯,以示普天同庆。 火鼎燃烧,热气腾腾,大殿内暖意融融,美酒散发着浓郁酒香,这是最着名的御酒皇丰酒,寓意丰收祥和。高大的雕龙宝座上,坐着俾睨天下的皇帝,有些疲倦的环视众位宾客。皇族子弟、王室公子、朝廷重臣、外戚贵族都参加此次宴会。席间觥筹交错,把酒言欢,金足樽频频举起,其乐融融。 儒雅英俊的东元大君师宜阳、成熟稳重的常扬公子鸿基首、清淡和蔼的河间公子景康成、宁静深沉的梁国世子公羊错,恬然多谋的邕国公子农皋骞腾,谦虚有礼的元越公子沃甲,野心勃勃的云中王子弘术、骄横冷酷的夫真王子宗舒翰等人,下一代的权力汇集于此,这些王孙公子也在暗暗较劲,展示风采。 世子身后坐着诸国公子,东元公子师苟胜、常扬公子鸿基魁、元越众位公子等,聚在一起,推杯交盏,皇帝交代,醉酒者不算失仪,没有大不敬之罪。 皇帝欲要离去,缓步走下玉阶,来到师宜阳前,“希圣,去年你镇压了大司马叛乱,有架海擎天之功,果然是思虑恂达,允文允武!” 大君笑道,“皇舅,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顺利平乱全赖父王思虑周详,诸位公卿调度得当,三军将士用命,哪里是愚下的功劳。” 皇帝作别众人,临走言道:“今晚诸公畅饮尽欢。” 众人开怀畅饮,喝的醉醺醺常扬公子鸿基首见宫女长相可人,借着酒劲,顺势把倒酒的宫女搂入怀中。宫女挣扎,见到雪白肉体和丰满酥胸,公子哥们热血上头,喧嚣起哄,宫女的反抗更激发了欲望,肆无忌惮的强吻上去。 在旁的中官也不知如何处理,就趁着众人不觉,偷偷离去。 师苟胜分开众人,上前笑道:“公子,这大殿可不是放肆的地方。” 若是前来劝和是他人,鸿基首也许会哈哈一笑,适可而止。可在宿敌东元公子面前,鸿基首不甘示弱,接着酒劲,挑衅的盯着师苟胜,当着他的面,猛然撕开衣衫。围观的叫好声,肆无忌惮的笑声,给这两个向来不睦的国家烈火添油,让怒火烧的更旺,哄笑声让师苟胜很是难堪,站在那里,不知是进还是退。 身后传来大君浑厚的声音,“世兄,这里是成极殿,不是紫宸殿!圣上让我们尽欢,但也要有分寸。”说着,将衣衫不整的侍女拉起,“来,姑娘,斟满酒,我们多年未见了,该喝几杯。”说着,举起酒杯,“诸位,祝吾皇万寿无疆。” 河间世子景康成首先举起了酒杯,其他公子都纷纷举杯,鸿基不得不放开宫女,无奈举杯,将心中的怒火压下,随着众人喊道:“祝吾皇万寿无疆!” 风波过去,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都纷纷归位,准备继续宴席。看着离去的宫女,鸿基首恶作剧般的拍了拍屁股,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此时,大君杯中酒洒到了鸿基首身上,鸿基首看来,这是大君有意将酒泼出来,羞辱自己!鸿基首怒火万丈,毫不犹豫的将杯中酒泼洒到了大君脸上。 众目睽睽,看的清清楚楚,都以为鸿基首为刚才的事情恼怒。 大君惊愕的看着鸿基首,在震惊后怒不可遏。明明是宫女退出时,被鸿基首拍了下屁股,宫女一个趔趄,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胳膊,才洒了出来。没想到鸿基首竟然视若无睹,直接就将酒水泼了过来。大君猛然摔了酒杯,右手不自觉的放在剑柄之上,鸿余首也把手按在剑柄上,二人怒目而视,眼看就要动手。 在众人不知所措时,大君慢慢松开了剑柄,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见大君大度,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可是大君身后的师苟胜却非常不高兴,对鸿基首言道:“辱我大君,就是辱我东元,我们东元臣民可不答应,人说主辱臣死,你竟然将酒水泼到大君脸上,如此辱我东元,是何意思?” “哼!”鸿基首身后的三弟鸿基护站了出来,傲然言道:“不要仗着东元国大,就仗势欺人,黑白颠倒,告诉你,我们常扬也都是好男儿。” 鸿基护不过十七,长得高大,常年在仙台山学武,武功在兄弟中最高,十五就在老水地带兵,作战勇猛,又擅长兵法,父亲常夸赞乃是吾家千里驹。 师苟胜满腹经纶,口齿伶俐,岂能容在这众人之下坠了东元的威风,有些嘲讽道:“常扬是好男儿,难道我东元就不是了吗?人说常扬产竹,果然是什么地方的人,像什么地方的货,看你不过是嘴尖皮厚罢了!” 鸿基首怎能受此侮辱,他是武将,没有师苟胜一肚子的学问,能言善辩,一下子就答不上来了,只能恶狠狠的盯着师苟胜,右手握紧了佩戴的长剑。 见师苟胜如此刻薄,皋仁本暗暗不爽,上来凑热闹,“听说东元多芦苇啊,不也是嘴尖皮厚啊!而且这芦苇还头脑轻浮,腹中空空。” “连梁国羊倌也来凑热闹了啊!”河间世子景康成嘲讽道。 年轻人斗起嘴来,说话越发的尖厉,气氛愈发紧张,有些接着酒劲开始骂骂咧咧,推推搡搡,脾气暴躁的扭打起来,场面混乱起来。 云中和夫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旁添油加醋,场面更加混乱。 太子见到大殿秩序大乱,赶紧去找大卫领,让他带着宸卫前来维持秩序。整齐有力的步伐传来,大卫领公庶安带着十名宸卫进入大殿。 高大的宸卫将众人围住,见到森然长剑,众人也酒醒了大半。 中大夫防成君上前,满脸堆笑,“后日狩猎,大家回去好好歇息吧!” 第127章 逐鹿围场 北野苑,跟随飞龙纛和飞鹰旗,骑兵疾奔,扬起漫天尘土。 中土信奉阴阳五德之说,易朝为金德,农朝为火德,火克金,由此农朝灭亡了易朝。各势力也信奉此说,并以此来定色,邕梁为火,色赭红;皇领为火土,色土红;东国为木火,色为紫;元越自认为易朝遗民,五德为金,色为白;河间为火木水,色靛蓝;常扬火土金,色靛青;梁国为火土水,色绯红。 皇帝的土红色神龙大纛下,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身后是诸国世子。 太子身边是两名悍将,紫宸大卫领公庶安和龙武卫大都统公道安,宸卫的紫袍和镶嵌金边的紫甲最是威风,龙武卫精锐由公道安统领。 大君身后跟着玄甲武骑和银甲武骑,黑白相间,煞是壮观。皇领连续三年风头盖过东元,东元将老水地驻扎的玄甲武骑抽调来参加狩猎,以振士气。 河间景康成统领二百鳄甲军精锐飞骑兵;常扬鸿基带着二百名迅捷轻骑兵;邕国农皋骞翮统领百名禺支骑兵;梁国公羊错身后是百名巨羊骑;云中王子弘术统领猛克营精骑;夫真参与狩猎的是王子宗舒翰统领的虎营骁骑。 上万精锐北军将猎物围拢过来,随着皇帝大纛摆动,各路骑兵从山坡上冲下,奔着谷中猎物而去。马蹄践踏着大地,激起遮天蔽日的尘土,隆隆声回荡,震撼人心。众人都默默关注着毫不起眼的玄甲武骑,这是东元最神秘队伍的首次亮相。以往的狩猎中,宸卫是绝对的统治者,大家都好奇这玄甲武骑的战力如何。 鹿群奔跑快速,行动灵活,极难射中,皇领和邕梁配合默契,巨羊骑在崎岖的山路中穿梭,将那些试图逃入密林的鹿群驱逐回来,宸卫在平坦地势中奔涌,凭借着铁良木制作的强力弓弩,箭无虚发,片刻间,上百头鹿被猎杀。玄甲武骑则分成小队,捕捉被隔离出来的单鹿,两匹战马拉着套网,直接活捉奔鹿。 随着狩猎进行,众人都发现了宸卫和玄甲武骑的不同,宸卫人马高大,威武雄壮,更擅长单打独斗;玄甲武骑的配合更加优良,能随心所欲的变换阵法。 看到玄甲武骑熟练的捉鹿,皇帝开怀大笑,“东元的玄甲武骑果是精锐之师,当能横行天下啊!希圣,这一天下来,猎苑的鹿群都让你抓绝了。” 大君满是自豪,却谦恭的言道:“皇舅,比起宸卫来,武骑差很多,这中土俊杰在皇舅麾下效力,东元不过一隅罢了,怎能和天下中心的皇领相比。” 听大君所言,皇帝十分受用,知道他进退有礼,微微点头,“丘神俭大帅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师啊!能调教出这样的武骑,怕是中土没有第二人啊!” 听到皇帝赞扬东元骑兵,云中王子弘术不高兴了,云中是生活在马背上的国家,怎能让东元抢了风头,“陛下,等狩猎结束了,我们云中勇士要和玄甲武骑较量一番,是谁的骑术更精湛,谁的战刀更锋利,望陛下恩准。” 没想到惹的云中不高兴,皇帝微笑道:“这个朕可做不了主。” 大君想试探云中战力,“殿下,等狩猎结束了,我们就切磋一番。” 皇帝随口问道:“给朕讲讲,如此精锐的玄甲武骑是怎么训练的?” 大君言道:“玄甲武骑是从整个东元选拔的,不论出身,不按资历,不管背景,只选拔能文能武,具有潜质的年轻子弟,要参加四轮筛选……” 皇帝点头,“和北地选官很像,不论出身年龄,只要考得好,就能做官。” 常扬二百迅捷骑兵,在鸿基俶的指挥下,时而分击,时而合围,皇帝赞叹道:“这个基俶,年纪不大,竟是如此帅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圣上谬赞了,舍弟十四从军,在老水地征战三年,率领骑兵保家卫国,道备文武,宏才忠亮,公父曾说是吾家千里驹,将来的国之柱石。”鸿基首对这个胞弟,自己继承大位的坚定支持者,向来不吝夸奖。 笑谈之时,突然听到漫野的呼啸,循声望去,上百只大雕闻风而动,也来参加这次盛宴。这些大雕迅捷如风,疾冲而下,抓起飞奔的猎物,急速遁去。 看着矫健飞扬之姿,众军心痒难耐,一时之间,羽箭乱飞,奔着大雕而去。可大雕飞的高快,姿态灵活,羽箭没有丝毫威胁。正当众人放弃时,一支羽箭发出尖啸之声,以流光之速冲去。天空中传来悲鸣,被射中的大雕坠落下来。 众人感到惊诧,不知哪国竟有如此善射猛士。射落的大雕呈了上来,皇帝拔出羽箭,看到箭杆上奇怪的三条细纹,问道:“这三纹箭支,何人所射?” 高大的骑兵越众上前,高声问道:“圣上,可是三条之字曲纹。” 皇帝细看,果然如此人所言,点头言道:“正是。” 精悍的骑兵高声言道:“圣上,此箭正是末将所射。” 皇帝禁不住的关注这名壮勇,当看到背负的大弓,便知此人擅长骑射。加上披挂龙武卫都尉的战甲披风,威风凛凛,很是满意的点头。 见此人入了皇帝法眼,公道安另眼相待,问道:“天权军何职?” 在皇帝面前,此人镇定平淡,“末将天权军骑都尉武府恺。” 公道安见其应对得体,不卑不亢,问道:“为何在箭杆上画上标识。” 武府恺拱手言道:“大人,这是末将练兵之法,手下千人,皆在箭杆上绘出自己标志,在训练时,可知骑射之能,在战斗中,可知战功几何。” 皇帝由衷的笑道:“勇武如斯,当真是落雕将军啊!” 梁兴奴低声提醒道:“圣上金口玉言,骤然就加之将军,不合军制”,便朗声言道:“圣上,武府恺勇武,此人可为落雕侍御,侍驾左右。” 皇帝赞许道“为我皇领大添光彩,果然是落雕侍御。” 见到皇帝心情大好,屈辅国上奏,“圣上,待会儿还有搏虎之戏。” 围猎举行的差不多了,本来被玄甲武骑夺了风光,让皇领君臣暗暗不快,可是随着武府恺的出现,让皇领重夺光彩,君臣欢动,驱马前去虎坊。 虎坊建立在行宫北部,借助山势,挖掘了方圆十五丈,深达三丈的大坑,周边看台让达官贵族欣赏搏兽之乐。众人陪着皇帝进入虎坊,公师都言道:“圣上,今日捉了只落入陷阱的猛虎,为了活捉这只猛虎,龙武卫死伤十多人那。” 皇帝痛惜道:“以后不要这么做了,枉费人命。” 见到皇帝到来,看台上端坐的王公贵族起身,发出了欢呼万岁之声。皇帝原本疲乏,见众人兴致颇高,也扫除疲乏,示意众人坐下。 青石看台雕琢华丽,前伸丈许,方便欣赏搏斗。带着手铐脚镣的死囚被带到看台边,皇帝注意这些囚犯,问道:“都是军中健旅,为何被罚作死囚?” 公师都上前解释,“圣上,这些罪囚确是军中健旅,不过因触犯军法,本是斩立决,念其有些战功,改做斩监侯,被派到这里来做苦役。今日圣上前来狩猎,让他们搏兽,以观天意,如能不死,就得换自由,回军中效力。” 死囚被带了下去,解除镣铐,挑选趁手兵器,三人取了剑盾,两人取了长枪。粗粗的铁栅栏打开,五人鱼贯入池,以军伍形姿迅速结成战阵,三人将大盾牢牢插入地中,列为头阵,两名长枪手在后,也举起长矛,五人面色镇定,将矛头对准猛虎。见到整齐的战阵,众人都充满了期待,知道是场精彩的搏斗。 看到狂躁不安,不时叫啸的硕大猛虎,皇帝饶有兴趣的问道:“不知是我皇领战阵厉害,还是这只猛虎厉害。” 屈辅国笑道:“自然是这猛虎厉害,这虎太大了,比我们南方丛林虎要大上一倍不止。就我们那里的丛林虎,没有二十个壮士,根本就没法对付。” 夫真的宗舒翰面露不屑,“这种猛虎在我们那里算是普通的了,有些夫真虎比这个还大,不过和冰原剑齿虎相比,这只虎就小多了。” 朝日大君子萁释嘲讽道:“可是皇领活捉了这条猛虎!” 朝日和夫真向来不睦,夫真扶持高勾骊南部由同族的濊人建立了濊国,而朝日的高勾骊则支持夫真北部的海真人,来彼此牵制。宗舒翰听出朝日大君的嘲讽,毫不客气的反讽道:“以后我活捉一条,给你送去,让你长长见识。” 皇帝平静言道:“开始吧!” 第128章 虎坊救驾 吱吱嘎嘎,兽池厚重的铁栅栏被缓缓提起,随着一声虎啸,猛虎缓缓走出。 正值壮年的猛虎有二丈多长,眼神中闪烁着狠戾,蕴含的力量和气势让人恐惧。见到前方列队的五人,猛虎没有丝毫犹豫,以压倒一切的气势飞冲过去。见到猛虎挟裹着气势冲了过来,五人拼命呐喊,激励自己和战友拼死一搏。 狡猾的猛虎并没直冲战阵,而是突然跃起,从头顶窜了过去,前脚刚着地,就急速转弯,乘着防守的混乱,疾风般的闯阵,直冲长矛手而去。巨大的虎爪带着风声拍向长矛手,巨力将其拍到墙上,脑浆迸开。猛虎毫不停滞,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剑盾手脖颈咬下去,巨大的咬合力瞬间就将脑袋咬下,血柱高高窜起。在血腥味刺激下,猛虎更加疯狂,左右冲撞,前后撕咬,腾挪跳跃,攻击力让人心惊胆寒,不过几个回合,就将四下逃散的三人扑倒咬死。 得胜后的猛虎意犹未尽,没有发泄完戾气,疯狂撕咬尸体,鲜血四溅,血肉横飞,看台被这血腥场景震惊到无声,本以为较量,却成了屠杀。 猛虎舔舐着血淋淋的嘴角,开始在墙壁下漫步,想寻找出口返回丛林,可四周高高的墙壁让猛虎越来越烦躁,步伐慢慢加快,不时发出虎啸。 猛虎的异常让人惴惴不安,气氛陡然紧张,屈辅国急急督促所有的囚犯下台,想尽快结束比赛,又招呼宸卫上前护驾。皇帝不想在众人前露怯,五丈高的看台非常高峻,猛虎说什么也不能跃上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宸卫退下。 为了加快速度,掌囚先解开脚镣,巨大的铁链等到下面解开。 “吼……”虎啸震天,狂躁的猛虎再也无法忍耐圈禁。 皇帝所在的看台稍稍低矮,狡猾的猛虎发现了这个机会,它全力加速奔跑,向皇帝冲了过来,强有力的后腿用尽全力蹬住地面,飞跃起来。 见到猛虎扑来,台上观众都脸色巨变,慌乱中夺路而逃。台下宸卫急急上台护驾,几位中侍拼命皇帝往后拖,场面挤作一团,将皇帝卡在看台上。 慌乱中的皇帝看到猛虎的巨大獠牙出现在了面前…… 巨大的手掌将皇帝推开,轰然一声,猛虎被巨大拳头击倒在地。 众人惊异的盯着眼前的雄阔巨汉,是他扛山拔鼎的力量,将硕大的猛虎击开。虬肉铁塔般的巨汉立在猛虎前,碗大的拳头紧攥巨大铁链,大吼一声,宛如天神下凡,和猛虎无畏对峙。没想到被偷袭,兽中之王的凶性大发,朝着巨汉冲了过去。巨汉极其灵活的闪身躲开,顺势将铁链缠在虎颈上,用尽全力的绞紧。猛虎带着壮汉在人群中冲撞,可是脖颈上的铁链越缠越紧。逐步将猛虎的力量抽空,势若癫狂的猛虎终于脱力,无力的倒在看台上,抽搐着死去…… 混乱的场面平息,尖叫的人群寂静,所有人都用崇敬畏惧的眼神望着绞杀猛虎的壮汉。四名宸卫上前,将巨汉带到了皇帝面前,惊吓过度的皇帝堪堪镇定下来,强压着身体的颤抖,有些嘶哑的声音言道:“你救了朕,朕要感谢你。” 听到皇帝声音发颤,公道安赶紧接过话来,“叫什么名字?” 壮汉单膝跪地,恭顺的言道:“大人,罪人伏北雄。” 公师都想起来此人,怒喝道:“你就是那个斩了整整一率的偏将?”赶紧对皇帝奏报道:“圣上,此人一次就斩了三十人,他的案子还是臣判决的,此人执法苛刻,滥杀无辜,因为率正战死,就将队中士兵都斩了。” 皇帝有些惊讶,“伏北雄,为何将三十条人命无辜斩杀。” 伏北雄浑厚的声音回奏,“陛下,这是罪人立下的军规,称为‘皆队斩’,凡是伍长、什长、率正战死,余部或全部战死,或全部被斩;再者,军中凡有悖慢懈构、轻欺淫谤、奸盗狠乱、探背诈弊,误战者,皆斩之!” 皇帝这才恢复冷静,缓缓点头,“果然慈不掌兵,尉缭子有言,杀十一者,令行士卒;杀十三者,力加诸侯;能杀半者,威加海内;善用兵者,杀伐决断啊!转眼间,你就定下了十六斩!好大的气魄,此人战功如何?” 公道安小心言道:“圣上,罪囚是个狠人!当年中都魔案时,曾和罗大都统并肩作战,抵挡逆首公世安的进攻,救过圣上!因有大功,从龙武卫骑都尉提拔为北军校尉,累功成了偏将军,本要为国杀敌,没想到杀了自己人……” 皇帝眼前浮现了十八年前往事,他清楚的记得,那日在最危急关头,杀声震天,就是伏北雄和罗廷圭替自己抵挡羽箭,架起自己进入天权军大营。 公师都继续解释,“伏北雄在广野泽作战,广野泽对他的评价是‘宁遇阎罗王,不遇北雄狼’,说他作战不要命,他的先祖就是刚浪军大将伏艺祖,要不是他战功卓着,凭他私斩三十人,也够判他斩立决了,哪有斩监侯啊!” 皇帝漫不经心的应对,却在暗暗思索如何处置,片刻后,皇帝言道:“今日你绞杀猛虎,有拔山翻海之力,靡坚不摧之能,伏北雄已死,你改名伏虎吧!调入龙武卫中,为天枢中郎将吧!希望你能节情制意,为国效命!” 伏虎垂泪言道:“罪将谨听天训!誓死效忠陛下!” 北方汉子性情耿直和率真,他们敬重伏虎这样的真英雄,好汉子!夫真王子宗舒翰和云中王子乌古弘术虽有间隙,却都被伏虎的勇武所折服,以认识这样英雄为荣,和这位“伏虎将军”结拜为异性兄弟。 第129章 猎捕白鹿 碧空长天,喧嚣十多天的狩猎也要结束了。 公师都指着远方,激动的高喊:“圣上,白鹿!” 白鹿身躯轻灵,在鹿群中奔腾跳跃,白色身影时隐时现,宛如精灵,皇帝盯着白鹿,若有所思,“好奇特的白鹿!很多年没见了,父皇曾想猎取这只鹿,却不慎掉入水中。”讲起故事,感慨万千,“没想到朕今日又见到此鹿。” 骑兵都注意到了这只不同寻常的白鹿,驱马奔着白鹿而去。白群受到惊吓,沿着河谷飞奔,在河面留下串串涟漪,如同凌波微步,优美之极。白鹿的优雅更让大家欣喜若狂,随着追击的骑兵越来越多,场面更加混乱,高速奔驰的战马碰撞到一起,骑兵相互推搡,不断有人落马,被奔驰的骏马践踏而死。 武府恺对猎苑地形熟悉,知道白鹿在骑兵追击下,定会沿着河谷逆流而上,上游十多里处有大片浅滩,浅滩便于骑兵展开,白鹿到时无处可逃,定入林中躲避。见骑兵争先恐后的追击,便果断带领旗下龙武卫脱离了追击队伍。 当武府恺有所动作时,皋仁本敏锐的发现了异动,马上想到武府恺定是另有企图,赶紧招呼马君真,“带上人马,跟着武将军前进。”马君真明白皋仁本的打算,招呼禺支骑兵队伍猛然折向西北,跟随武府恺前进。 冲在最前的鸿基护慢慢被宸卫和玄甲武骑赶上,唯恐别人抢先下手,仪仗马快,甩开亲兵,一路绝尘,只身冲向白鹿。各路骑兵唯恐别人抢功,箭雨乱飞,疾驰的战马被误伤,骑兵被失控的战马摔落,后面奔腾的骑兵急于躲避,引起更大的混乱。将领紧勒战马,急令队伍停下,一时之间,人喊马嘶,混乱之极。 突然,闪着蓝光的羽箭冲着鸿基护而去,鸿基护听到背后风声,他处惊不乱,本能的将身体蜷缩起来,但箭矢来势凶猛,擦着身体而过,将皮甲撕破,胳膊划了一道小口。鸿基护受到惊吓,勃然大怒,正要发作,低头看了眼箭伤,只在上臂划条小口,伤势甚微,也没在意,继续策马狂奔,追击白鹿。 武府恺统军穿过小山梁,来到了大片榆树林。林中长着毛榛、卫矛、黄杨等,密密麻麻的灌木掩盖着地面,遮挡住人马踪迹,命令道:“在此埋伏。” 跟随的马君真驻马,观察四周地形,言道:“白鹿来到此处,后有追击,前有堵截,能逃到哪里去?”说着,指着山梁高处的豁口,“肯定往那逃。” “没错!”皋仁本点头,“只能奔着山口而去,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马君真立马高处,看着山下武府恺群马策动,摇了摇头,“别想了,那里武将军定会安排上人,武将军既到这里,岂能不知利用山口地形来设伏。” 皋仁本将两条犬聚拢在身边,“嘻嘻,咱就来个伏杀。” 山下漫天扬尘,追逐白鹿的队伍散开追击,鹿群果然被围了过来,马君真看着两条猛犬,看它们气势汹汹,笑道:“就看你这两条狗的能耐了。” 皋仁本爱抚着两犬,“灵飚,牞恶,待会儿给爷长长脸。” 骑兵转眼就追了过来,到了浅滩处,有些骑兵冒险进入河滩,意图侧翼包抄白鹿。眼见阴谋得逞,两人相视,坏笑堆在脸上,彼此欣赏的爽朗大笑。 羽箭射来,危险四伏,为躲避骑兵追击,在白鹿引领下,鹿群左拐,向着山腰的榆树林奔驰而去。见鹿群过来,武府恺狂喜,若能猎取白鹿进献,定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在灌木丛后低声叮嘱,“刀出鞘,弓上弦,听我号令,同时进攻,给我仔细着点,别射死了,冲着四肢射,若能活捉白鹿,就是大功!” 士兵拔刀上弦,屏住呼吸,静等白鹿前来。 鹿群冲到了灌木丛前,白鹿警觉起来,不再在前引领,而是机警的混迹其中。冲在前面的鹿群发现了有人埋伏,惊恐的鸣叫,仓皇逃窜。机会稍纵即逝,武府恺顾不得活捉,急令众人射击。上百只羽箭冲着白鹿而去,白鹿拼命闪避,快似鬼魅,却不想还是被射中前腿。白鹿挂着羽箭,飞快朝着山口而去。 武府恺笑看白鹿离去,他早就在山口埋下人马,就等着白鹿落网。 突然,从灌木丛中,两条勇猛的猎犬冲出,奔着白鹿扑去。 白鹿完全没有防备,差点被巨大的红犬牞恶直接扑到,便惊恐的躲避,凭借灵活的步伐,躲避攻击,细犬灵飚极其灵活,死死追着白鹿不放。 在山间穿梭,羽箭不时碰到山石,扎入体内更深了,这加剧了伤势,白鹿前腿上鲜血渗出,速度也被迫慢了下来。灵飚咬死追击,让白鹿乱了方寸,开始乱窜,强壮的牞恶找准机会,扑到白鹿,准备咬断白鹿的喉咙。 “停!”皋仁本赶忙上前,喝止二犬,满意笑道:“绑上,进献给陛下。” 银色皮毛在阳光下闪耀着淡淡银辉,充满圣洁之辉,前腿流淌的殷红鲜血滴落在银色皮毛上,让人触目惊心,皇帝出神的盯着白鹿那双神秘的眼睛,陷入回忆。十五年前,父皇年末狩猎,更立太子。正是那次狩猎中,碰到了这条白鹿,将父皇引到水道。父皇跌落水中,被湿气所侵,得了风疾,然后…… “圣上!”屈辅国发觉了皇帝的失神,低声提醒。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皇帝笑眯眯的看着皋仁本,很是欣赏的夸赞,“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告诉朕,是怎么活捉这条白鹿的?” 皋仁本擅长说书,声文并茂的讲了遍,将皇帝逗得哈哈大乐,心情大慰,高兴的言道:“好,好小子,打算要点什么赏赐那。” 众人隐隐担忧,生怕这小子胡乱张口,皋仁本的眼睛滋溜溜乱转,笑嘻嘻的言道:“这个……陛下,要不就别让小子回梁国了,让小子在皇领当差吧!” 大臣侍从们松了口气,善意的哄笑,没想到皋仁本会提这个要求。 “梁国怎么亏待你了?”皇帝微笑,对皋仁本更是喜爱,便好奇的问道,“若是梁国有什么亏待你的地方,你说给朕听,朕给你做主。” “在皇领挺好的,人多,热闹,能打猎,回到梁国,大梁城中冷冷清清,我爹没事又该天天打骂我了。”皋仁本神色有些委屈。 “令尊是梁国哪位啊?”皇帝笑呵呵的问道。 “我爹是梁国总管。”皋仁本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皇帝眼前浮现出了那个絮絮叨叨的老头,“是皋相吧!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朕很早就认识令堂了。那时的朕还是太子那,他为了营造大梁城,令堂总来中都和朕商议,你们大梁城的很多修城的精铁黄铜当时是朕准的那。” 皋仁本腆着脸,“陛下和我爹这么熟,就下道旨,把我留在中都得了。” 马君真观察到了众人有些惊讶的神色,怕被大家误解了,便赶紧上前解释道,“陛下,莫要听他胡说,因为仁本天天胡闹,皋相才对他严厉了些。” 皇帝面露微笑,“仁本,告诉朕,你擅长什么?打算做什么啊?” “陛下,小子就因为是啥都不会,不敢回梁国,才留在这里的。”皋仁本有点羞赧,看着大片围场,豪气顿生,“陛下,小子打算看管这片围场!” “哈哈!”听完这么诚实的回答,众人都轰然大笑。马君真听到这里,心中暗骂,“你老子的脸可都让你丢尽了,回头就告诉皋相,看他怎么收拾你。” “世上哪有一无是处的人,仁本,你驯养的两条猛犬就很好。”皇帝被仁本逗乐了,“这样吧,朕封你为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御犬大夫。” “多谢陛下!”皋仁本丝毫不气恼,反而喜形于色。 “以后这围场你来负责,朕再加封你围场大夫吧!”皇帝认真言道。 众人暗抽口气,御犬大夫就是闹着玩的,皇帝难得高兴,大家也不加劝阻。可这北野苑方圆百里,上万人马驻扎,每年前来轮训的大军,也不是小数目,现在竟归这小子调度了,皇帝竟然如此宠爱这个十多岁的少年。 “微臣多谢圣上。”皋仁本兴奋的跪拜,马上改称了。 皇帝慈爱的言道:“你这个围场大夫,等你不做御犬大夫,也要卸任了。你在朕的身边历练几年,也就成了国之重臣。仁本,等世子返国,你也跟着回去吧,你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公子,朕也不忍心把你留在中都,无法尽孝。” 皋仁本高兴的言道:“圣上,臣不爱当官,我爹当官挺累的,每天起得早,睡得晚,整天面对一群老头子,一点乐趣都没有,其实臣更喜欢养马训犬。” “嗯?”皇帝故作不高兴,“你现在也算是国士无双了,要为国效忠,怎能天天的想着飞鹰走犬,看来朕要交给你父亲了,令他好好教育你了。” 看到皋仁本胆战心惊的样子,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被白鹿的优美和优雅所吸引,皇帝和众人围着白鹿细细端详,军医已将羽箭拔出止血,但是大家都没想到,白鹿性情如火,虽然伤重,却依然死命挣扎,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撕裂开来,殷红的鲜血正从伤口处慢慢渗出。 “放了吧!朕听贤者所言,白鹿只会拜服,永远不会驯服。”皇帝目露失望,苦笑着掩饰,漫不经心的上马,“朕还是无德无能,不能让白鹿拜服啊!” 鸿泽注意到皇帝眼中的失望,上前劝道,“这都是无德方士的狂乱之语,皇上切莫听信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天生万物,各有所用,这鹿本就是享用的,臣把白鹿带回,用鹿皮也给圣上缝制皮靴和皮弁,如此一来,祥瑞可以通贯圣体。” 皇帝不喜鸿泽所言,也不好驳斥,摆摆手,“任它去吧!这条白鹿不知活了多少年月,朕跟从父皇围猎时,就曾见过它,让这条白鹿自由的奔跑吧!” 白鹿舔舐伤口,一瘸一拐而去,远处回首,凝视片刻,俯首如同施礼 皋仁本高声喊道:“圣上,白鹿拜服,仁明无过于天子啊!” 看到白鹿此举,皇帝露出淡淡的笑容,凝视着白鹿漫步到水边,俯首饱饮河水,众人惊讶的发现,白鹿很快就得以康复,踩着浅浅的河水,轻灵离去。 第130章 鸿基护被杀 “公子!公子!”突然传来惊恐焦灼的呼喊。 循声望去,鸿基护天旋地转,无力的靠在亲卫身上。 “莫非累的?”鸿基首命人扶着鸿基护,斜躺在大车上。 众人也没把病情放在心上,以为刚才狩猎,年轻人急于表现,用力过猛导致的身体发虚,或是常见的卸甲风,只需歇息片刻就好。喝了口水,嗓子没有刚才喷火般的难受,众人刚放下心来,却吃惊的看到了鸿基护如同筛糠般颤抖。 皇帝关切的问道:“基护,身体如何?” 听闻皇帝垂询,鸿基护强打精神,拼尽全力,踉踉跄跄的前走两步,赶紧回道:“陛下,没事……感激陛下……”话还没说完,就剧烈咳嗽。 鸿基护装作没事,可众人清清楚楚看到咳出的鲜血,此时的他神情恍惚,如同醉汉,脚步不稳,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栽在地上,两名中侍赶紧上前架住。 鲜血从七窍缓缓流出,“基护!”鸿基首惊恐大喊,赶忙上前查看,看到铜碗中残留的热水,愤怒的喊道:“谁端来的?” “是末将!”高大强壮的将领上前,单膝跪地,端起水来,一饮而尽。 鸿基首认得此人是贴身侍卫,忠心耿耿,便继续追查,“是谁烧水?” 另名侍卫站了出来,不待命令,将壶内的水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鸿基护手脚痉挛,七窍流出的鲜血已将甲衣湿透,几名军郎中在扎针喂药,做着毫无意义的努力,其实所有人都清楚,无力回天了! 看着鸿基护青色的面孔,年老的军郎中言道:“公子是中毒而死。” 皇帝脸色铁青,小心的征询鸿基首,“公子是不是误食了毒物?” “陛下,我们三兄弟同吃同住的。”鸿基首面色悲痛,泪如雨下。 “看这里!”老军郎中指着上臂伤口,众人凑近细看,发现青色肿大的伤口附近肤色发黑,“这是毒创,此次打猎,很多士兵用大越林箭毒木种子提取的毒液涂抹箭头,这种毒见血封侯,有些涂抹蓝砷,两毒合用,无药可救!” “既已知道,还不赶快救治!”皇帝不加考虑的命令,赶紧补充“若是救活了,朕赏赐千金!若是救不活,拿你脑袋是问!” “陛下,小人罪该万死!”老军郎中跪拜在地,磕头如捣蒜。 鸿基首将愤恨的目光转向了大君,似要喷火,大骂道:“无耻的杂种,有种就光明正大的,真刀真枪的决斗,偷偷摸摸的毒杀,他娘的,就是群娘们。” 看到东元和常扬都在聚拢人马,唯恐火拼,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皇帝脸色大变,赶紧宣布:“诸位公子不要冲动!毒杀常扬公子,都罪无可恕!今日之事,朕定会查清,我们皇领定会和常扬同仇敌忾,共同对付这种无耻小人!” “我梁国跟随圣上。”公羊错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拔出长剑,插在地上,扶着剑柄,对着皇帝行半跪军礼,以示誓死跟随。 “我邕国也责无旁贷。”农皋骞腾大声附和。 “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我们云中崇拜无畏的勇士,也最厌恶卑鄙如同豺狗的下毒者!我们的勇士会和大皇帝站在一起,高举着钢刀,驱赶着战马,跟随征战!”弘术神色激昂,半跪下去,举起长刀过顶,表示对皇帝的支持。 “我夫真支持中土大皇帝!”不善言辞的宗舒翰拔出战刀,放在膝前。 “我元越支持陛下,共讨不义。”沃甲横刀半跪,俯首行礼。 现在只剩下东元和河间,河间世子景康成看着东元大君师宜阳。 大君上前,持剑半跪,“我东元支持陛下,同伐之!” 河间世子景康成持剑半跪,“我河间同陛下共进退!” 看到地上的诸国公子,皇帝陡然感觉肩上担子万斤之重…… 昭明宫,皇帝和屈辅国商议如何处置鸿基护被毒杀带来的余波。 屈辅国跪下,“圣上,奴才无能,没能查出线索!” 皇帝叹了口气,“都是公子,不能用刑逼问,若有预谋,怕也抹去所有痕迹。” 屈辅国言道:“东元想除掉老水地的对手,雪宴席之耻;云中和夫真喜欢挑拨是非;元越和邕梁想激化矛盾;虽是胞弟,鸿余首也可能借机除掉国公的有力竞争者;就是我们皇领,也有人想让圣上为难;都有谋杀的可能,当时太过混乱,也许真是无心之失,很多士兵在箭头涂抹毒药,都想在比赛中力压对方。” 看到皇帝不言,屈辅国直言道:“圣上金口既出,不能失信于天下,奴才斗胆,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能让我们皇领去顶罪了,以求平息事端。” “只能如此了!”皇帝无奈叹息一声。 “当日参加狩猎的,就是宸卫和龙武卫,宸卫是不能推出来的,只能推出龙武卫,若是普通士兵,常扬也不答应,奴才想找个不高不低的人来交差。”屈辅国面带苦笑,“圣上,有个叫张德元的校尉,寒门出身,最为合适。” 皇帝皱了皱眉头,“将责任推给校尉,有些敷衍吧。” “奴才想,先擢拔他为中郎将,再将他交给常扬。” 皇帝点头,“龙武卫中郎将,也算是对常扬有所交代,可惜了!” 屈辅国无奈的言道:“圣上,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奴才会去狱中和他交代的,只要他答应为我们皇领牺牲,就追封他的儿子为爵。” 皇帝无奈言道:“要做的隐秘,不要让人看出端倪,寒了三军将士之心,至于封爵任命,朕马上给你。再者,通知当地郡守,妥善安置他的家人。” 过了几日,庆祝结束,忙乱的皇领安静下来。 屈辅国笑道:“圣上,看来奴才多虑了,奴才将张将军押送到常扬世子处,想安抚他们,本想来个斩立决,鸿基首却当场释放了他。” “难道他们还不满意?”皇帝面色不快,不过很快掩盖过去。 “不是,世子说,感激圣上苦心,可不想无辜之人流血。” 没想到原因竟然如此,皇帝赞许道:“世子明锐豁达啊!” 屈辅国问道:“那张将军怎么处理?” “让他回天权军吧!”皇帝感叹道,“没想到他因祸得福,不但没有治罪,反而升了中郎将,儿子也封爵,看来,命运无常啊!” “是啊!”屈辅国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131章 前去河间 河间,北方雄国,镇守门户,为中土守护文明。 军都山和妟山山脉绵延千里,修筑了千里城墙和烽火台,阻挡云中铁蹄南下。自东国裂土,河间公室成立,经过三百多年开拓垦殖,变得肥沃富庶。百年前,云中南侵,被迫决堤运河,将南部淹没,公室迁入令支,建立了大平城。 “极星之城”大平城为北方最大都市,河间公府北侧矗立着高大的四方形石堡,四周雕刻着背负羽毛,生有遮天双翼的螣蛇,或飞跃星辰、或缠绕灵魂、或审视众生,或腾空而起。螣神是北方信仰的主神,主宰宇宙,运转群星,抵抗黑暗,是重生路上的保护神,只有在螣神保护下,才能顺利转世。 国主喜欢在螣神堡议事,这里能登高望远,城中喧嚣的街道,车来车往的律动,黑压压的房屋,视野极致,东方太阳蓬勃而出,西部静静的武列水上的迷津舸舰,南方一望无垠的原野,北方雄伟壮阔的七老山脉…… 高治羊听到面目和善的内侍所言,便问道:“阁下是朝日人?” “先生从何而知?”内侍停步转身,略感惊讶,“这宫中也没人知道啊!” “侥幸得之,听阁下所言,吃次时有不分。”高治羊盯着对方,“阁下面似皓月,眼角细长上挑,皮肤白皙,大富大贵之相,就多嘴几句,望大人海涵。” 内侍翘起大拇指,“先生见微吃着,果是不同凡响啊!” 高治羊颔首笑道:“是见微知着,这河间发音,和常扬、东元的广韵相似啊!我发音也是如此,听起来很是亲切。不过,阁下多念念绕口令就好了。” 内侍笑问,“先生还有这手段那,这绕口令是什么?” 高治羊笑道:“三山撑四水,四水绕三山,三山四水春常在,四水三山四时春;上桑山,砍山桑,背着山桑下桑山,阁下读清楚,也就会了。” 内侍尝试着读了两句,果然不利索,边走边念,自己也禁不住发笑,此刻他对高治羊倒是挺有好感,打趣道:“先生是个妙人啊!” 高治羊见其性格平和,笑道:“在下懂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权当是取乐了,阁下随意写个字吧!在下给你测测,测的不准,权当是游戏了!” 内侍有些惊讶,“先生还懂测字?”说着,很感兴趣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四周,想着该说什么字才好,踌躇的有些犯难。 “阁下莫动!”高治羊指着内侍,“这就是字啊!人一为亼,象三合之形,而下挂卪,这是令字啊!”面露讶色,小心问道:“莫非阁下是内侍令?” 见对方说破自己的身份,内侍令有些惊讶,不过转头笑道:“在下剧海寿,先生代表东元而来,岂能怠慢,自然是我这小小的内侍令接驾了。” 高治羊施礼,“劳动内侍令,在下不胜惶恐啊!” 剧海寿心思一转,“高先生是有心人,改日到你府上拜访。” 高治羊岂能不懂对方心思,“还是在下去拜访内侍令吧!” 二人说笑着,就到了高大巍峨的螣蛇堡, 高治羊细看这巨堡,果然是高大雄伟,上面雕刻的螣蛇更是惟妙惟肖,更奇特的是窗户,高治羊从未见过,问道:“内侍令,这窗户可是用绿宝石做的?”。 见到高治羊震撼的神色,剧海寿自豪的介绍道:“这玻璃用白砂为底,掺入石灰石,铅丹这些料子,用火油助燃,才能融化出来,高先生若是喜欢,到咱家取几样器皿,多是工坊不用的废料做的,孔多,好在样式好看。” 高治羊笑道:“他日定要去叨扰。” 剧海寿点头,“先生光临寒舍,那是咱家的荣耀” 二人入殿,剧海寿上前言道:“公上,高大人来了。” 四十多岁中年男子正在低头凝思,此人便是河间公景略,令人感觉很是深沉,不善言辞,不苟言笑,国字脸上带着北方人的粗放,他的太祖母就是夫真人。 高治羊躬身施礼,“公上可否赞同东元提议。” 河间公面带难色,“孤也犹豫,就算夺得大泽北,派何人镇守?” 高治羊惊讶的问道:“城间地多少善战之将,还缺大将镇守?” 河间公推心置腹的言道:“按理说,那是祖地,应该回去的,可孤返回大昭城,这大平城镇守让我很头疼,要是世子景康成倒好,可他不懂兵略。”略有深意的笑道:“孤倒是有个人选,奈何进不了这大平城。” 高治羊猜出景略心有所求,问道:“公上可否方便告知?” 河间公直截了当,“孤有个公子,初生时,破军星大亮,取名破军。” 高治羊言道:“破军之星,先破后立,勇于任事,想必公上是有所寄托。” “说来话长。”河间公让高治羊坐下,细细说来,“公元母亲金氏贤儿,出身卑微,是六镇军中金姓伍长的女儿,金父被与其不睦的长官诬陷,因临阵脱逃而被下狱,贤儿来大平城鸣冤,孤见其可怜而收留了她,替其父伸冤。贤儿感激,就留在了府中。二年后,生下了公元。只是孤还未有大婚,后来,在皇家宴席上,被乐安公主看中,就娶了公主。”说着,面色沉痛,“夫人知道孤已有金氏和公元,妒火燃烧,找个借口杖毙了金氏,欲将公元除去。孤心疼骨血,就让北方六镇的总镇任武原将六岁的公元带走,以免激怒夫人,引起不测。” “人伦大悲啊!可知公上之难!”高治羊知道这是河间公有意考察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善谋之士,“容在下思虑几日,若有办法,自会禀报公上!” 河间公言道:“那就辛苦特使了。”说着,就端茶送客。 见到这么快就送客,在旁的剧海寿笑道:“公上,刚才高先生给奴才测字,马上就猜出了我的身份,可谓是神乎其技,要不,公上也写一字?” 河间公有些意外的看着高治羊,走到案前,提起笔来。 沉思片刻,先写一横,可是,好似心结,河间公犹豫一下,将准备写的另一横改成了一捺,顿时有些不伦不类,河间公看着这个字有些别扭,想了想,便在下面又写了个“人”字,这么看来,倒像是两个上下相叠的“人”字。 这下连剧海寿也有些傻眼了,不知公上写的什么,不过公上已经撂下毛笔,他也不敢多问,就吹了吹墨迹,将写好的字拿起来,展示给高治羊看。 看到这个奇形怪状的字,高治羊便细细揣摩这背后的意图,沉思片刻后言道:“此字从二从人,在天为元,在地为仁。”眼角一瞥,见河间公若有所悟,便知猜中了一字,“元者,善之长也,为体之长;仁者,天地之大德,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公上施仁政,行义举,顺人心……”说着,又偷瞄了眼,见河间公神色不耐,知道没说到心坎中,便话锋一转,“公上,人君之事,实则在元!二人相叠,生生者也!在下大胆猜度,公上定是为世子而有所思虑吧!” 河间公脸色突变,不过他很快的恢复了平静,笑道:“国之大事,不可不虑啊!高先生倒是说说,这‘元’字和世子有何关系?” 久久沉默后,高治羊狠了狠心,决定赌一把,“公上之意,非在下能言,在下是外臣!这是河间的立储大事,不是外臣能说道的!” 河间公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能猜知孤的心思,可有良策?” 高治羊苦笑道:“在下不是鬼才中行昚,顷刻之间,哪有良策。” 河间公言道:“高先生回去,多多思虑,能替孤分忧,定然感激不尽。” 第132章 心病难医 自斟自饮,高治羊思来想去,可并无良策。 盯着河间的地图,褚羊士皱眉凝思,有些沮丧的言道:“师傅,这怕是河间公有意推却,他想统一国内的东南、西南和东领,不想参与对大泽的争夺。” 高治羊举着酒杯,不自觉的手敲着桌子,陷入沉思,“有什么办法让公元返回大平城?若成此事,公上定会另眼看待,我们就能在河间立足。” 褚羊士很是无奈,“此事取决于公夫人,她肯定不会放任私生子返回大平城的,何况这个私生子对她体弱多病的儿子又构成了威胁。” “体弱多病!”高治羊灵光一现,拍案而起,“这就是破口!” 褚羊士好奇问道:“师傅能给世子看病不成?以治好世子作为交换条件,让公元返回大平城?”转头失望的言道:“可师傅不懂医术啊!” 高治羊敲了下褚羊士的头,“傻小子啊,还没开窍啊!亏你还跟我这么多年,若是看好了世子的病,那公元更不可能回来了!”似乎想起什么,面露喜色,痛饮一杯,“不过,刚才你说的那句话,让为师想起来了。” 褚羊士摸着脑袋,嘿嘿问道:“师傅想起什么来了?” 高治羊面带兴奋之色,“古来多病信鬼神。” 侍女韬玉问道:“先生这是打算装神弄鬼?” “我哪有装神弄鬼的本事,不过可以让公夫人相信鬼神之说。”高治羊对褚羊士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羊士满脸兴奋的言道:“师傅可真是鬼才啊!” 真宫中,夫人守在床榻边,担忧的看着梦中惊吓,不时梦呓的女儿,只能默默祈祷。夫人颐光二年嫁到河间,第二年生下大儿子景衎,五年冬,景衎受风而死,让夫人备受打击。二公子康成自小病病殃殃,相反,金氏所生的景破军终日滚闹,却身体康健,这让夫人妒火中烧。有人告密,金氏使用厌胜之术,诅咒两位世子,虽没找到证据,夫人却坚信是金氏咒死两个孩儿,好让破军成为未来国主,震怒之下,派人活活打死了金氏,将景破军逼到了马成堡避祸。 康成虽然十二岁了,大家依然担心这个孩子那天会突然撒手人寰,女儿成光也身体孱弱,面色蜡黄。夫人对儿女终日提心吊胆,将他们精心照料起来,唯恐受点风雨,夫人还记得大儿子就是因为玩耍受风而亡的。 看到冯大夫把脉,夫人焦虑问道:“孩子身体怎样?” 冯大夫愁容满面,“夫人,恕老夫驽钝,这孩子看了不下十次了,依然看不出什么原因了,切脉来看脉象平和,粪便也检查过,也无异常,孩子心智健全,病情非医家所能治,建议看看方士,他们对鬼魂阴物有些独特的办法。” 所谓的方士,就是明悟方术之士,有些擅长医术以救人,有些擅长养气以延年,有些推断阴阳而祈福祷年,有些则好房中术得以出入禁中。 听到这句话,夫人心中咯噔一下,想到了死去的金氏,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冯大夫的意思就是说……这孩子可能被鬼魂缠身?” 见到冯大夫不语,夫人很是着急,“冯大夫可有推荐的方尊。” 冯大夫言道:“老夫倒是认识叫做东方复的方士,夫人可曾听过?” 夫人语气甚是崇敬,“可是独石道观的明和真人?传言他是仙人,有千年寿元,在昆嵛山修行数百年,和太一教的慈音,都是普度众生的神仙。我听人说,恶鬼避真人,何况这位大真人,若能请到这位活神仙,都不知如何感谢。” 冯大夫摇头,“老夫认识他十年了,总听人说他是什么仙人,以讹传讹,空疏迂怪之谈罢了!吹呴呼吸,修习健身之法,是个养性之人倒是真的,哪有传言中的那些神乎其技。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吐故纳新,邪恶自散。” 夫人盈盈一拜,“那还是劳驾大夫请东方羽客前来。” 冯大夫面露难色,“这些人闲云野鹤,四方云游,能不能请到,老夫也不敢担保,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夫拼上这张老脸,让他屈尊前来。” 冯大夫退出,边走边苦笑着摇头,见冯大夫出来,河间公景略脸色挂着忧色,沉步上前,沉声问道:“冯大夫,小女病情如何了?” 冯大夫笑道:“公上无须挂怀,小郡主没啥大碍,只是夫人宠溺过度,不让玩耍,孩子天性嬉闹,应该顺着天性,这样对身体更好,夫人现在唯恐孩子有什么意外,焦虑过度,让孩子见不得一点风雨,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景略这才放宽心,接着问道:“那该怎么办?” 冯大夫言道:“让这孩子多出来游戏,不能总是管束着。” “就依大夫所言!”景略话题突转,“这东方复……怎么样了?” 冯大夫捻须微笑,“转告夫人了,夫人应该很快就会请这位方士前来” 景略拱手施礼,“那就多谢冯大夫了,这点薄礼,不成敬意。” 内侍令赶紧端出盘子,将成色十足的玉璧呈给了冯大夫。 第133章 装神弄鬼 暗夜之中,“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看到女儿在被窝中惊恐不安,夫人恼火的言道:“这都几天了,每到晚上,就有这鬼声啊!明日,让内侍令带明和真人前来驱鬼。” 听到夫人责骂,两名宫女心惊胆战的到了门口,四下张望,可是并无人影,年长宫女提议道:“夫人,要不然,多找几个内侍来守门吧!” 年轻宫女气恼的骂道:“这些小内侍,没用不说,还一惊一乍,偷懒瞌睡,手脚也不干净,我的锦扇都找不到了,气得我把他们打发了。” 夫人烦躁的起身,“出去散散心吧!” 夜晚凉爽,夫人带着女儿和两名宫女,在水池边漫步。 真宫多山水,池广树茂,翠竹摇影,藤蔓垂挂,自有一番野趣。临水布置的台馆分峙、回廊起伏,风掠荷花,带来阵阵清香。 因儿女多病,夫人虽是漫步,却无心欣赏景色。 年长的宫女见夫人忧虑甚重,轻声宽慰道:“夫人,莫要忧虑,我幼时多病,几次差点不治,现在不也好好的,只要孩子大了,自然就好了。” 年纪小的宫女轻灵活泼,在前面轻快的领着夫人,心直口快的言道:“夫人,奴婢看啊,以后让公子郡主陪着夫人,多出来走走,蹦蹦跳跳也好。” 夫人忧虑言道:“这两个孩儿怕风怕凉。” 水边坐着红衣女子,看到三人,远远的问道;“来者可是公夫人?” 声音耳熟,可夫人就是想不起来,宫女问道,“为何深夜在此?” 红衣女子飘然到了面前,纳个万福,“妾身曾是这里的宫女。” 夫人柔和笑道:“可曾嫁了人家?是不是回来看看?” 红衣女子凄然笑道:“妾身在这徘徊,是有事挂怀,不忍离去。” 夫人有些惊异,“有何事不忍离去?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做主。” 原本淡定的红衣女子听到这话,露出了焦灼之色,“我有个儿子丢了,我找来找去,找了十年了,怎么也找不到他!我不知他去了哪里?夫人若是知道,能不能告诉我,让我看看,好安心离去,我若不走,就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夫人更是惊奇,“你的孩子叫什么?” 年长宫女听到这番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仔细端详起红衣女子,越看越像,眼中逐渐露出惊骇,心惊胆战的问道:“你的名字可是贤儿?” 红衣女子眼神茫然,自言自语,“贤儿,贤儿……”女子似是努力的回忆过往,可是她又想不起来,有些焦虑的挠头,弄得长发散乱。 见到红衣女子长发在风中凌乱,心智慢慢癫狂,众人有些惧怕。 女子只是自言自语,“公元,我想起来了!”露出疯狂的笑容,声音变得尖利,“夫人,我的儿子叫公元,我走时,他才五岁,夫人,我的儿子叫公元啊!” 夫人听到红衣女子这句话,所有的往事涌上心头,目露惊骇,大喊道:“你是贤儿,你是贤儿,你快走,快离开这里,护卫,护卫……” 红衣女子又哭又笑,癫狂不已,“夫人,我的儿子叫公元,我想他了。” 夫人惊骇不已,她想转身就跑,可是腿脚吓得有些发软;想喊人前来,可感觉喉咙被塞了棉絮,她只是惊恐的盯着眼睛,眼睁睁的看着眼前一切。 当看到红衣女子踏波而去,就再也抑制不住的恐惧,昏了过去…… 阳光洒落,宫内祥和,东方复将探查景康成的手收了回来,沉思片刻,捻须笑道:“夫人,公子郡主并无大碍,身体不好,不过是怨灵附身罢了。” “怨灵?什么怨灵?”夫人的心微微颤抖起来,他想起了红衣女子,夫人面露惊惧的问道:“仙人,你能斩妖除魔,将这宫中的怨灵化为齑粉!” 东方平静的言道:“贫道只感到若有若无的怨念在他们身上出现,怨灵不是魔,也不是妖,也不是鬼,它时隐时现,时聚时散。贫道还不知道谁有这个本事,能除去怨灵。敢问夫人?如何解下如此之深的怨仇?” “怨仇?”夫人恍然之间想到了十多年前,当她看到东方复咄咄逼人的眼神,夫人心虚的言道:“没有啊,我怎会解下这么大的怨仇那?” 东方复依然闭目,缓缓道出,“如此甚好,这样就能慢慢的化去他们身上的怨念,夫人,你可要记好了,缘从何起,那就缘从何去!” “真人,这是何意?”夫人不知道真人口中的缘起缘去。 “怨念如何来的,就要如何的化去。”东方复挥了挥衣袖。 “真人教我?”夫人深深的鞠躬,求助真人。 东方复正色言道:“不用我教,我也没有那个本事教夫人,夫人只要心诚,上天自然可知。能救你儿女之人,就是你自己!记住了,夫人,谁的善功谁得,谁的孽业谁受,要不然,大家都说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那。” 看到坐在那里木然发呆的夫人,东方复起身,在出门之前,东方复言道:“记得,夫人,用你的善念去化解怨念,这些怨灵自然会去。” 官邸之中,东方复步履轻快的来到了高治羊的住处,坦然大方的坐了下来。见到东方复如此高兴,高治羊猜知已成,笑道:“真人,已成?” 东反复得意的对高治羊言道:“你啊,明明是读书人,怎么我们行当的把戏,比我还清楚!那个马蹄蟹的蓝血,果然有用,公夫人还以为我在画符镇鬼那,殊不知,这就是夜鬼的来源啊!那些蝙蝠闻到这种血,能不撞门嘛!” 高治羊笑道:“我这里啊,还有很多你们道门装神弄鬼的法门那,这个鬼敲门只是最简单的,还有针浮水面,丝灰悬钱、群鼠集会、雪中暖酒……,法门多着那,要是多看看书,也不会这么孤陋寡闻,这些都是烂大街的法术啦!” 东方复笑道:“道行多了,从符箓、真鼎到金丹,这隔行如隔山。咱和那些骗吃骗喝的道士不同,贫道擅长的是房中术,出入高门大户的宫闱禁中,受限于名声,不能显眼罢了,整个大平城,那家的豪门府第贫道没有光顾过。”说着,嘿嘿一笑,“高大人,贫道可是照你说的来告诉夫人,行不行的,我不负责啊!”想起来什么,“若这公子郡主的身体不好,不会影响老夫的美誉吧!” “真人放心,只要夫人心结解开,这两个孩儿自然就不会被终日的限制在房间中,我问过冯大夫,这两个孩子并无毛病,不过是温室的花朵,不见风雨,自然孱弱。只要玩耍个一年半载的,我担保他们必定健康活泼,到时候,你这位真人的名声可就更大了。”高治羊信心满满的言道。 “好!”东方复点头,“我也认为这两孩子身体并无大碍。” “将来夫人召唤你,你还是如此便可。”高治羊说笑着,取过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这是公上送给我的礼物,真人,这里就转赠予你了。” 东方复接过礼盒,掂量一下,很是满意,“多了,高兄,我送你几粒仙丹吧!”说着,从袖袋取出小布袋,“用过,你就知道贫道的仙法有何不同了,单凭那些歪门邪道,我东方复能有这海大的名声。” 高治羊接过小布袋,也掂了掂,大笑道:“哈哈,好吧,我也尝一下欲仙欲死的滋味,东方兄,我好奇的问一句,这东西真有用?” 东方复傲然言道:“若是没用,怎能出入豪门如履平地,这些是从龙的淫囊中提炼出来的淫藿散,这个你该知道吧!龙性至淫,这淫性就来自这淫囊。” 高治羊轻笑,“东方兄啊,你可真是……天资神武,这中天哪还有龙。” 东方复自豪的言道:“家祖东方雄跟着帝支部落闯荡过,还帮助过开国君主成契丁,带着他前去少阳山,才让飞龙随着农朝作战,夺了天下。” 高治羊惊讶的问道:“帝支?我偶然间在本《上古神异志》中读到过,莫非就是史书中记载的,在七百年前就不知所踪的屠龙部落?” 东方复敬佩言道:“权大夫可真是渊博啊!现在无人知道这个部落了,我也是从家祖书简中才知道的,先祖跟着帝支猎龙,获得了不少的龙囊,估计家祖就将这些东西带回了家中,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这些宝贝。” “哦,还有这个渊源啊!怪不得你的丹药……”高治羊看着手中的丹药,红色丹药散发着点点清香,笑道,“的确是货真价实啊!” 东方复笑嘻嘻道:“这个自然了,你身边的那个小侍女怕也成了你的禁脔了吧!你这把年纪,人家女孩不过十七八岁,需要这个,连冯大夫都要那。” 高治羊有些惊讶,“冯大夫可是国手,对这个是行家里手啊!” “医术这东西,虚头巴脑的,什么阴阳相济,五行并和,我听过几次,全是胡说八道,哈哈……”东方复大笑出门,“好好享受吧!兄台,我这就告辞了,希望你能在这大平城大展宏图,到时候,还想这丹药,就要花钱买了。” 看着东方复出门而去,高治羊小心的将药丸收好,眼前浮现小侍女的身影。 第134章 师徒打铁 山中生活,平淡如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似细水无声而行。 李乂长成高大质朴的少年,浓眉大眼,仪表堂堂,母亲说他越长越像外祖父了,练气小成,身体更加强壮。看到黑伯在地上写写算算,画出不同图形,很感兴趣,盯了半天图形,禁不住问道:“师傅,这画的是什么?” “衍术。”师傅正在沉思,漫不经心的回道。 “衍术?”李乂很是好奇,“弟子从未听过。” 黑伯取出一本书,“这算书九章,分大衍、天时、测望、赋役、钱谷、营建、军旅等,含今图、乘除、方田、粟米、商功之学,回去细看吧。” 李乂发蒙时学过《算学启蒙》,刚翻了几页,就被《算书九章》深深吸引,算学之美,在于洞察天地,抽象万物,通过环环相扣的推演,化成衍术。 “这算书九章,不但用于制作器具,领兵作战也要精通。”黑伯信手画出舆图,随手抓起沙子,撒在舆图上,绘制山水、地貌、军镇、城郭等。 李乂惊讶的发现,经过黑伯的手,这舆图丰富生动起来。 “凡带兵作战,须审知舆图,山川皆在胸中,大路通车,大军渡河,山川地利如在眼前,苴草林木,道路远近,城郭大小,困殖所在要探明,才能举措先后,不失地利。”黑伯又拿出《九章算法细草》、《议古根源》、《测圆海镜》和《益古演段》等,“这几本深奥,连老夫也不懂,你若不懂,问老道便可。” 李乂拿着《测圆海镜》,拿着草稿纸,去问父亲,“阿大,这九章算术是些数论,倒是简单,黑伯讲完,就懂了,天元术中的勾股弦我也懂了,只是这边股十七问,已知勾股弦三边,求这三角所在圆的直径,如何做的?” “什么?”父亲如坠云雾,看了看书,摇了摇头,“艰涩晦陌,屠龙之技罢了!学这作甚?还是学着打熟算盘吧,将来做个账房,也好立身。” 母亲看了一眼,笑道:“这可不是屠龙之技,可有大用途,那些大海商都要用到,要用这书中的衍术配合星历,观测星辰,就知道在茫茫大海的位置。” 父亲很是惊奇,“连我都不懂,夫人如何知道?” 母亲笑道:“听盖房的师傅说起过,就是这殿宇设计,也要读懂此书。” “也算是谋生之道,这大师傅可要比账房厉害些,这账房要听大掌柜的,可这大掌柜的要听大师傅的,可以好好研读。”说到这里,父亲想了想,“还是去县学读个刑名吧,将来托他姑丈入衙,做个书办,孬好算是公门中人了。” 母亲摇摇头,“公门里面是非多,做个大师傅多好。” 父亲点头,“这衙门里面的人啊,歪心眼多。当年二叔在衙门中算是混了个一官半职,也能威风一时,可被人惦记上了,最后也是落得个身败名裂。要说安身里面啊,最好还是技能傍身,不管这江山谁做,都要下人来干活。” 母亲笑道:“咱家后面那几位都是高人,黑伯会打铁,道爷会算卦,白姑会治病,咱家弗羊不管跟着谁,只要学个一鳞半爪的,将来也不愁吃喝。” 父亲正色言道:“怎么就知道吃喝,要做贤良君子。” “我看啊,这三人就是黑伯最好说话,也最喜欢咱家弗羊。”母亲想了想,“明日我就去求他,让他收了咱家弗羊做徒弟,等拜了这个师傅,那两个师傅混的熟了,凭咱家弗羊这机灵劲,人家点拨一下,也能受益无穷啊。” 看到夫人得意的样子,父亲说道:“你啊!”就摇头离开了。 母亲带着家酿高粱酒和两只野山鸡,和黑伯说明了来意。 黑伯身形魁梧,肤色黝黑,五官棱角分明,眉毛末端上翘,霸气十足。多年相处,喜欢李乂这个孩子,便答应收徒,李乂忙行叩头大礼。 李乂晨读后,去帮师傅烧炭,黑伯想让李乂知道打铁的辛苦,就让他挑了最重的铁锤。原以为吃力的大锤,没想到这小子轻轻松松抡了起来,黑伯吃惊不小!更没想到,叮当敲了一天,把铁块快揉成面团了,也不见李乂疲惫。在山中修行,不被外界物扰,迷惑心智,能做到凝固心神,心如止水,倒是悠然自得。 下午天热,黑伯和李乂正满头大汗的锻打,这一个月来,二人就反复的揉叠刀胚,可见到成品,黑伯叹息一声,失望的摇头,扔到火炉中重又融化。 黑伯取来三枚长刀,当细长的战刀乍出鞘时,寒意弥散开来。 李乂细细端详,果然是宝刀利刃,问道:“师傅想打制这样的战刀?” “这就是闻名中土的倭国战刀。”黑伯拿起细长的战刀,“老夫见过别人锻制,也琢磨过,可就是做不出来,可见世间之事奥妙无穷啊!” 李乂接过细看,刀身比中土战刀细长,上有波浪花纹,黑色刀身有古朴宁静之气,波浪形的刀刃上宛如碎钻闪亮,这黑白交辉,让人心动不已。 黑伯指着刀身花纹,“这是包钢技艺作的,要将铁锭击碎,挑选坚硬异常的玉钢做核,在这层内体上,还要包裹韧铁,反复摺叠后才有这种花纹。” 李乂恍然大悟,“这也不难啊,师傅为何总是失败?” “这玉钢如何淬火,倭国制刀师从不外传。”黑伯笑道:“当年想拜三池典光为师,可他死活不收,说我不是倭人,身心不一,其心必异,此法不能轻授。” “师傅,那云中的战刀那?”李乂拿起刀鞘抽出,战刀出鞘,宽大厚重,带着优美的弧度,发出幽蓝光芒,泛着无坚不摧的气势。 “云中铁奴部如何打制武器盔甲,老夫倒是知道,关键是要金刚砂。”黑伯指着战刀,“这刀比倭刀厚重,适合骑兵使用,可用范模铸造,能快速打炼,适合大规模的装备骑兵,战马长刀可是云中骑兵纵横天下的依靠。” “这是禺支战刀吧!”李乂拿起一枚弧度更弯,刀身更短的弯刀,这枚刀布满繁美精致的花纹,感叹道:“没想到,异族人的锻造技术这么厉害。” “这禺支可不是异族,也是中土之民!中土史书记载华朝、易朝和农朝,其实还有个虞朝,因为太过久远,淹没在尘世中。华朝建立,虞朝被驱逐,有个贵族迁徙西北,繁衍生息,建立了部落,这就是禺支啊!其实,人家是有吟唱的史歌,叫《西征记》,讲的就是他们的先祖高珍领着部族西征的故事。” 李乂好奇的问道:“这歌,师傅会唱吗?” 黑伯似在回忆,“会点儿,不过唱的不好,用中土语言唱就不好听,禺支语唱起来很好听,若是那边的诗人来唱,配上琵琶,苍凉悲壮,动人心弦。” “这刀更短更弯,用起来更快捷,更灵活,看这花纹,多精致!”黑伯轻抚战刀上细密精致的花纹,“这淬火的火液不一样,这也是人家的绝密,老夫想偷学,惹恼了他们,幸亏老夫跑得快啊!要不然……”说着,嘿嘿一笑,挥了挥手。 “师傅,这枚剑那?”李乂抽出一枚古朴的长剑。 长剑出鞘,宛如抽出暗铁,通体沉闷,毫无光华。 “这是火灵打造!”师傅抚摸剑身,语气很是崇敬,指着剑身刻蚀的两个字,“这是铸剑师的名字,野望!”指着左边一行字言道:“这是刻蚀的箴言。” 李乂凝视着金文,见其端正雄浑,赞叹道:“自强不息!” “这是公冶大师制作的八卦剑中的一枚,水火不侵,其中六枚在神灵之战中破碎了,当世只有两枚了,那枚长刀上应刻着‘裒多益寡’。”黑伯盯着长剑,陷入回忆,“灵族真是天地间最高贵优雅的种族,也只有他们能锻造这把剑。” 李乂点头,“《颜山杂记》上说,灵族生活在遥远的灵域,最是心灵手巧。我娘有个簪子,说是灵族打造的,可好看了,金镶玉的朱凰,眼睛都能动。” 黑伯心情甚好,就无心的随口清唱着轻快的歌曲…… 长长小路门前铺,绵绵延延千万里; 背着包裹,牵着马儿,吹着短笛,轻步出门去; 向着山的那边,海的那面去; 清风在树间问我,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向着东方的浊鹿山,金色阳光升起的地方去; 林间飒飒作响的金叶问我,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到西方的白蒲泽,银色月光倾洒的地方去; 沙滩上浪中追逐的沙粒问我,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到北方的松隐谷,蓝色星辉散落的地方去…… 李乂听得入神,“灵域这么美吗?” 黑伯点头,“那是天下最美的地方,处处是山水林地。” 李乂问道:“处处是山水林地,那他们……不种五谷吗?” 黑伯摇头笑道:“他们不种五谷,擅长制作锐利的刀剑,强韧的甲盾,精美的器皿。其实,并不是所有灵族都心灵手巧,打造簪子的金灵手艺最巧。五灵族中,土灵最强大,喜欢开矿钻洞挖宝石,火灵善于锻造甲兵,木灵精于奇花异草,医术了得;最漂亮的要数水灵了,以后你要找个水灵女子,不枉这辈子。” 李乂有些向往,“师傅,我怎么从没见过灵族啊!” “灵族自由散漫,不喜耕作,不重商贾,他们不喜人类世界,自认高贵典雅,比肩众神,将人看作是卑贱和劣等种族,几乎不出灵域,不和尘世打交道。” 李乂问道:“这么优秀的种族,为何不能统治中土?” “灵族是天地孕育而生的,五灵原有五祖木,助其繁衍,可惜,被众神摧毁了,导致人口越来越少。现在五族加起来,也没汶水县的人多。”说着,黑伯叹息一声,“灵族当年何等强大,能和众神抗衡,是他们掀起反抗众神的风暴!” “怎么从未看到灵族典籍啊?他们有自己的文字吗?” “他们的文字是古老的木符文。”黑伯目光转向了西方,露出追忆之色,“灵族历史多是代代相传的歌谣,他们的歌声空灵清澈,好像来自天空的声音。” 看到黑伯的眼神,李乂感受到丝丝的迷茫、哀伤和愧疚。 黑伯收敛情绪,爽朗的笑道:“四十多年前吧,老夫在上原见过他们。” 李乂追问道:“他们什么样子啊?” “五族相貌不同,土灵头发淡褐,粗壮有力;火灵头发淡红,来去如风;木灵头发稍青,举止淡雅;金灵头发有些灰白,狂野自由;水灵柔情,女子最让人心动。很多劫掠队深入灵域,掠夺木灵、水灵和金灵女子。”黑伯取过土罐,招呼道:“这有金刚砂,要不,我们锻制云中的刀具盔甲吧!” 李乂激动不已,赶忙生火鼓橐,忙活起来。 “控制好温度和封门。”李乂跟着黑伯,在山中专心学习打铁,慢慢学会了诸多技能,炉火温度、风门控制、淬火火候、锻打力度…… 第135章 山中狩猎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以山里人家进山狩猎。 狩猎小队往往来自同一家族,配合默契,遇到危险时,能合力一搏,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领头的四爷爷李元凯精神矍铄,爬山如履平地,狩猎经验最丰富,在千里泰宗山里转悠了大半辈子。李守福和李守禄,从元镇回来后又添了儿女,这嘴多了起来,要进山补贴家用。李同道和李同路也都小伙子了,同道越发稳重,同路还是爱惹是生非,因为这个没少挨揍。 高大的林木遮蔽天空,树上蝉鸣阵阵,捡些干柴,架起铜锅,围坐一起,其乐融融。清澈的小溪边,同道、同路和李乂正在收拾猎获的野鸡。 同道正在拔毛,随口问道,“弗羊,你算是读书人了吧。” 同路笑语气恭敬,“弗羊认字,当然是读书人了。当年二爷在县里也是数得着的人物,咱叔也在县学待过,咱村千把号人,能识字的有几个?里正算是能识字算账,要说真读书的,也就是咱叔了,对了,你们读书人读的都是啥书啊!” 李乂言道:“读的是尚书、逸书、易经、礼记、东国传啥的。” 同道将鸡剁开,准备下锅,问道:“读这么多书有啥用?” 同路指着剁碎的鸡肉,笑道:“这野鸡见了读书人,它也跑。” “格物穷理,经世致用。”李乂认真回道。 “你们这些读书人,总用听不懂的话,来唬俺们这些睁眼瞎。”同路翻炒着鸡肉,佯装不高兴,“就不能说点我们这些粗人能听得懂的。” 李乂想了想,指着锅中的鸡肉,“就像这锅中的野鸡,就有为将五德,头戴冠,文也;足附距,武也;敢斗,勇也;见食呼伴,仁也;守时而鸣,信也!为将要做到文武双全,仁信不失,勇猛相加。传说中,有只金鸡在东海桃都山,山上有株桃树,覆盖足足有三千里,金鸡日出报晓,预示天下大亮……” 看着锅中肥美的鸡肉,同路垂涎欲滴,笑呵呵的打趣,“听弗羊这一说,觉得这鸡就不该死,这肉有点下不去口了,再给讲个有趣的故事,我那块鸡肉就给你了。”想了想刚才故事,好奇的问道:“刚才听你讲仁,啥是仁?” 李乂正色道:“仁者爱人,就是心里有别人,有好东西给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喜欢的,就不要让别人去做,这就算是仁了。” 四爷爷觉得大为有趣,对李乂刮目相看,听闻山中的蝉鸣,就有心考校李乂,“弗羊,别说地上的,说说天上的,就说知了,有什么讲究。” 李乂笑道:“这鸣蝉,也有故事的。” “啥故事?”守福和守禄也觉得有趣,围上来听。 “这蝉有为官五德,头上有纹,文也;含气饮露,清也;黍谷不食,廉也;处不巢居,俭也;应候守常,信也。当官要做到清廉、恭俭和守信。这蝉土中生,火中出,金石中蜕变,餐风饮露,水木金火土,五德俱全,被称为蜩,也有轮回重生,永久不息之意,大鼎上的蝉,就象征五德俱全。” 四爷爷翘起大拇指,“小小年纪,懂得这么多,果然是读书好啊!” 李乂笑道:“易朝有个国王叫阳甲,人称鸦儿王,四处征战,以杀人为乐……” “这我知道。”同路兴奋的抢过话来,“鸦儿王,忒残暴了,在咱东国杀了多少人,他可是个恶魔啊,还见过神嬷嬷用他画像镇鬼那!” 守禄不解的问道:“鸦儿王,这名可不吉利啊!” 李乂继续言道:“他每次出征,都有铺天盖地的乌鸦跟随,所以叫鸦儿王,皇领叫他武天子,尊崇的很。鸦儿王的儿子皋发被立为太子,他五十多岁时,得到美艳女人盂姬,盂姬生下儿子,鸦儿王老年得子,很是喜欢,取名子至。” “人老多情,都爱小儿子。”四爷爷点头同意。 “盂姬想立自己的儿子为王,就设计废黜太子。她想了个办法,将蜂蜜涂抹在衣裙上,装作游园,引着蜜蜂来到太子面前,让太子为他驱逐蜜蜂,还故意让远处的鸦儿王看到,鸦儿王误以为太子调戏盂姬。” “这个盂姬真够歹毒的!”同路气愤的骂道。 “鸦儿王大怒,把太子驱逐到北方防守北狄。盂姬的儿子后来登基为王,皋发在忿恨中郁郁而终。他死之后,怨念不去,尸变为蝉,登临高处,嘒嘒而鸣,是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冤情,蝉总叫知了?就是想让我们知道他的冤屈。” “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不管是野鸡,还是知了,都能讲出一大堆道理和故事来,”四爷爷指着石头,笑道:“是不是这石头也能讲出一堆故事来?” 李乂笑道:“四爷爷,阿大讲过,玉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也;外以知中,义也;其声远闻,智也;不挠而折,勇也;锐廉不忮,洁也,这就是为君之道,所以那些达官贵人都佩玉,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君子的德行。” 同路问道:“大弟,有啥故事,给我们讲讲。” “先吃饭,这君王文臣武将的都让你说全了,留着故事慢慢讲。”四爷爷打开锅盖,放了盐粒,对同路道,“同路,你的那块可是说给让给弗羊的,你也别吃了,刚才故事听了不少,不是说要有信吗?说过的话就要算。” 李乂道:“四爷爷,做人也要讲仁,那块鸡肉还是给同路哥吧!” 同路笑呵呵的抓出鸡腿,递给了李乂,“咱也讲仁义,咱也做君子。”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四爷爷笑道:“弗羊,看来你要给这两个小子多讲讲道理。”看着同路,生气的骂道:“臭小子,还说读书没用,这不是很有用的嘛,怪不得里正总说读书才能教化天下,我活到这把年纪,才知道这么点,人家弗羊十四就懂这么多了,同路,想不想去你叔那里,学学做人的大道理。” 听说读书,同路脸色大变,“爷,我去了,谁给你养老啊!” 同道故意挤兑自己的兄弟,“没事,你去吧,我来给爷养老。” 同路吓得忙不迭失的喊道:“哥,这就不仁了,弗羊的学问就挺好,不是也能教嘛!”嚼着鸡肉和干饼,嘟呶道:“兄弟,再讲几个故事,好玩。” 手握九尺钩矛,众人翻山越林,在林中采集狩猎。四爷爷有机会便讲解生存经验,猎物习性、辨识路线,如何保命等,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和往常一样,收获的多是山鸡、野兔,意外收获了落在陷阱里的小山鹿,一行人带着猎物,将小鹿放在担中挑着,游游荡荡的返回家园,大家心情愉悦,一路谈笑风生。过了关卡,交了山税,分了收获的猎物,四散回家。 四爷爷给了几只山鸡和野兔,李乂辞让不得,便拎着回家。 第136章 黑伯的故事 刚到家中,就见在家玩耍的小妹飞跑过来,李乂将长长的野鸡尾翎拔下,插在小妹头上。小妹长着大大眼睛,眉清目秀,乖巧可人,一看就知聪明伶俐,冲着哥哥嘻嘻一乐,露出小白牙,让李乂对她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李乂拎着酒菜过去,师傅一看有酒,喜形于色,李乂家的高粱酒,用灵泉灌溉的高粱发酵,二蒸酒入口清冽,力道醇厚,回味无穷。自从喝了这酒,黑伯就不再从外面沽酒了,李乂陪着师傅,好让师傅一醉方休。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黑伯笑道:“这饮酒者……”将酒坛的泥封拍开,哈哈笑道:“不死而神。” “古来神鬼皆妄谈,惟有饮者是最真。”李乂笑着给师傅斟满。 “来,用这碗。”师傅几碗酒下肚,面色微醺,酒酣耳热之际,话就多了起来,含笑看着李乂,故作神秘的问道:“小子,你猜老夫多大了?” “师傅四十来岁吧。”李乂笃定的言道。 黑伯指着窗外月亮,言道:“我看过几百年的月升月落了。” “几百年?”李乂惊讶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旋即心计一转,“师傅喝醉了,和弟子开玩笑的,夫子敬鬼神而远之,怪力乱神,弟子可是不信的。” “仙凡殊途啊!”黑伯摇头,“你这孩子,淳朴聪明,通情豁达,老夫有心收为弟子,可看你生老病死,早归尘土,怎能心如止水?都说大道无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着窗外连绵青山,感叹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李乂问道:“人若是无情,和这青山有何区别?” 黑伯久久沉默,饮了碗酒,“老道三十年前收过弟子,可终是不得善了。” “师傅给徒儿讲讲你的故事吧!”李乂把师傅从回忆中叫醒过来。 “数百年了,是非拂面尘,消磨无限人啊!”黑伯微微叹气,微醺的目光游离,似在回忆过往,“弗羊,这会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师傅慢慢讲吧!天色尚早,徒儿有的是时间,这里的酒还多,师傅有故事,我有酒。”李乂给师傅斟满酒,将铜酒壶放入炉中温热。 “那就讲讲那些荒唐事吧!”黑伯呷了口酒。 往事悠悠,时光如流,黑伯的记忆慢慢回到七百年前的那段岁月。 “老夫出生在中都旸谷家,当时的旸谷家,强大到可以废立国王,第七任王小甲因仇视旸谷家,被秘密毒杀。第八任王外乙是我们旸谷家扶立的。那时的我,目空一切,国王见了我,也要毕恭毕敬。世间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连娶亲,都是王室女子站在那里,随意挑选,可是我厌倦了空虚浮华,想征战沙场,青史留名!十七岁时,强大的九黎部落屡屡寇边,老夫便披挂为帅。” 李乂问道:“九黎?可是现在的皇领五黎郡和广野泽?” 黑伯点头,“小子倒是好学问!老夫当年讨伐的就是这里!我带着旸谷家的健儿们,联合东国公子师道膺,统领十万大军征伐九黎,起初,战事很顺利,没想到,被云中暗中算计,被断了粮道,导致惨败,只能逃到东国避难。” 李乂有些惊讶,“师傅也惨败过?” “小子,哪有不败的大将。”黑伯不以为意,“后来老夫又带兵出征” 李乂不解,“师傅,你都败了,该论罪了,怎么还能带兵出征?” “因为我是旸谷家,别人承担了战败的责任。”黑伯意味深长的笑道:“小子,等你大了,自然就明白了,想揽下这战败风波的,大有人在,因为旸谷家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在旸谷家的羽翼下,我依然是不败的战神!” 李乂期待的言道:“这次是不是大胜了?” “这次啊,敌人更强大了,九黎和东夷联合,加上云中,共同对付我们,最终还是败亡。”黑伯低头言道,“在逃亡路上,偶然碰到两人,就是这两人,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这两人让我充满了爱恨情仇,让我的人生波澜壮阔,也变得无法把握,到现在老夫还在想,是我选择的他们?还是他们选择的我?” 李乂心跳加快,“师傅,这两人是谁?” “说不清,道不明。”黑伯摇头叹息,“那日,在残破的道观中,老夫遇到了一生中的挚爱!当我看第一眼,就被震撼了。我见过美女无数,却从没有像她那样的女子,不着尘埃。她不是尘世中的那种美丽,最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她!她叫妫穆!道观上的对联我还记得,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眼神中流露出了无尽的落寞伤悲,低声呢喃道:“自在,自在,东西,东西……” 李乂问道:“师傅一辈子就爱这个姑娘?” 黑伯冷峻的眼中流露淡淡的温柔,“我再也无法爱上别人了。” 这种眼神李乂很少见到,像白姑凝视黑伯时,也有点这种意思。 “在皇甫和妫穆的帮助下,我们横扫锋尘,终获大胜,挫荡九黎,压服东夷,将百万黎民罚为奴隶,令其修筑阳铎大道,发配到荒蛮的南方垦殖。以我为绝世名将,天下畏惧,我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尽情挥霍这一切。我没有得不到的权势和女人,连王族都要屈从于我。旸谷家不但能决定国王的去留,连东国公也承受旸谷家的恩泽。东国公子师道膺远征大越林,被人篡位,我一怒之下,带大军讨伐,扶立师道膺的嫡子为国公,才使得东国重回正阙。” 李乂瞠目结舌,看着眼前黑黑的师傅,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久久不能言语,满脸不可思议。黑伯看到弟子吃惊的神色,得意的哈哈大笑。 “我太陶醉了,忘乎所以,没想到,秘密被人发现了。”黑伯眼神黯淡,“国王成内戊隐忍不发,私下联合太一教,逼迫我交出妫穆。连家族也不允许我收留这名女子。可是,我不惜和家族决裂,和他们开战,也没有交出妫穆。” “后来怎样了?”李乂隐约感知这样做的后果。 黑伯流露伤感落寞,“我的固执付出了代价,为了她,我背叛了家族,背叛了王领,背叛了中土,背叛了人族,我的痴迷和任性,让家族蒙受了灭顶之灾。成内戊隐忍邪谋,善用大势,联合太一教,逼我带着妫穆离开王领,将旸谷家不动声色的削弱,最后诈死,在葬礼上布下刀斧手偷袭,族诛我们旸谷家。” 李乂急切的问道:“那师傅怎么办?” 黑伯眼中流露出无畏,豪迈的言道:“各处的旸谷将领响应老夫号召,东国也来相助,战火波及整个中土,王领、邕梁和元越联军对抗东国、云中和九黎联军。四年的战事极其惨烈,王领通过和亲拉拢云中,才将我们联军击败。” 李乂面露紧张,“战败后那,师傅去了哪里?” “我和她逃入大越林,在那里见到了师道膺,那时的师道膺在大越林称王,吸纳魔气,修炼魔功,希望凭借力量杀回东国。” 李乂好奇的问道:“什么是魔气?” 黑伯解释道:“天地分阳气和阴气,这生气、元气和灵气都属于阳气,天生神族的本元之气为元气;天地蕴含的通灵之气为灵气;人族繁衍生机之气为生气;这冥气、魔气和死气属于阴气,冥气来自冥府,是死亡本源;死气为生气之反;这魔气是魔地渗透的冥气,能让魔修在短时间内力量倍增,寿命加长。” 李乂有些不解,“修魔这么多好处,那岂不是大家都愿修魔?” 黑伯摇头,“哪有白白的好处!魔气来自冥气,是故魔修没有子嗣;随着力量增强而日益暴躁,魔修大多无法自控,以至疯癫,以杀人为乐。” 李乂急切的问道:“然后那?师傅是不是要复仇了。” 黑伯笑道:“此时的大越林,聚集了残败的神族,亡命的灵族,躲避追杀的妖族,被驱逐而来的易朝王族。我力劝师道膺出兵中土,讨回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可力量还是太弱,正当我们彷徨无计时,皇甫又来到我们身边。在这位大魔神的帮助下,我们准备两年,万事俱备,大魔神坐镇,我和师道膺统领百万人马,浩浩荡荡的杀向北方,那是何等的壮阔啊!整个世界在我们的足下战栗。” “师傅,那可是东元义战?”李乂猜知了这段历史。 在中土,这场大战让无数热血男儿心驰神往,恨不得投身其中,血洒疆场。无数的史书、诗歌、说书人都描写过,李乂绝没想到师傅竟是当年的统帅,震惊的看着师傅点头,半天才回过神来,“那可是亘古未有的大战啊!” 第137章 野穹山大战 黑伯望着明月,笑道:“老夫为此一生无憾!” 李乂言道:“弟子看过丘伯的《丘氏东国传》,不过,传记中并没有提及师傅名讳,倒是提到了大魔神皇甫,那次大战是东国公统领的,耀兵野穹山。” 追忆过往,黑伯浮现了笑容,“丘伯啊,老夫还记得这个神神道道的年轻人,爱书成痴。他不提老夫,是为尊者讳!毕竟,老夫对东国有扶立之恩,他们的子孙后代没忘这点恩情,为了维护老夫的面子,就把老夫的名字删去了。你看看皇领史书,能骂死老夫,在他们的史书中,老夫可是罪魁祸首啊!” 李乂问道:“当日是师傅统兵的吗?” 黑伯摇头,“真正的统兵的不是师道膺,也不是老夫,而是大魔神!大军中还有位神秘人,可老夫从来没有见过他,后来师道膺告诉老夫,那是武神。” 李乂略显惊讶,“武神?” 黑伯的眼神仰望星空,目露神往,“当日征伐的大军中,有大魔神、武神、灵族、蛇妖、尸兵、蛮巫、帝支、祭祀、前朝遗族,魔战士和无数的越地蛮战士,十多条黑龙和数百象骑,浩浩荡荡,准备一举荡平中土。” “啊!”李乂想象不出那种浩大的画面,面露惊骇。 “大军前锋仲春出发,辎重到了仲夏动身,三个月才发兵完毕,你说多不多?”想起当年的赫赫声势,黑伯豪情满怀,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激动。 “老夫刺杀了皇帝成内戊,趁着皇领混乱。我们发动攻势,残暴的蛇妖和冷酷的尸兵作为先锋,喷洒着毒瘴的黑龙飞临上空,元越誓死抵抗,可实力悬殊,”说到这里,黑伯叹息,“哎!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啊!” 李乂点头,“是啊,元越人口十去其九,百年才恢复元气。” 黑伯言道:“其实,在大军进攻前,大魔神就散播疠疾了。” “什么是疠疾?”李乂好奇的问道:“弟子从未听过,书中记载的是皇领将领无能,士兵怯懦,一夜之间,全部逃亡,这才失去关隘的。” “丘伯这家伙,偏见总带到史书中。至于疠疾,我们一无所知。”说到这里,黑伯面露迷茫,“其实我也很好奇,大魔神是如何做到的,正是疠疾帮我们夺取了阳铎峡谷。要不然,凭借两关雄险,精兵镇守,加上飞龙朱凰守护,是不可突破的。火龙朱凰是魔族和尸兵的克星,蛇妖对飞龙天然的恐惧,根本不敢进攻!铁良木巨弩威力巨大,黑龙没法升空,我们在关下一筹莫展。可大魔神在一夜之间,就将所有的守军通过疠疾之法全部除去,两关才被我们叩开。” 李乂恍然大悟,“弟子也曾疑惑,为何坚守两年,却一夜溃逃。到现在才明白,是疠疾导致的,若不是师傅揭破,怕是世人永远都不知。” 黑伯言道:“皇领怕士气恐慌,不敢言明,只说守军壮烈殉国。夺下峡谷,前方便是一马平川的大乐野,为速战速决,前锋没带辎重,就轻装出发了。本想因粮于敌,没想到敌人把沿途烧得干干净净,一粒粮食也没留,这下我们傻眼了,速战速决是不可能了。皇领稳住局势,在野穹山结营百里,我们被拖入胶着战中。大魔神出使大夏、羌戎、漠林和夫真,让他们围攻中土,迫使邕梁和云中撤兵,我们的蛇妖狂暴好战,而尸兵不惧生死,大家认为征服中土,指日可待。” “什么是蛇妖和尸兵?”李乂屡屡听到,忍不住好奇。 “那是大魔神的杰作!越林有蛇人,人头蛇身,三丈长,长有四臂,隐居大山深处,过的很快乐。大魔神将他们诱骗成魔,狂暴嗜杀,吞噬人尸,很是疯狂!尸兵是用尸体炼制的傀儡,不入轮回,怨念极深。”黑伯饮了口酒,面带悲伤,“当妫娒告诉我,她正是大魔神炼制尸兵的关键,我就预感到了结局。” 李乂愤怒言道:“大魔神才是罪恶渊薮,他最是该死!” 黑伯冷哼,“众神视人命如草芥,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猪羊!他们喜欢献祭,我可亲眼见过神的献祭啊,为了凝练翅膀,上万人被屠!” “如此残暴,怪不得要被人族屠灭。”李乂更加气愤。 “血祭古来有之,易朝阳甲就喜欢血祭,曾屠杀十万战俘来血祭,但他不也是中土的英雄吗?”黑伯冷冷言道,“战争哪有什么善恶,只有成败论英雄!人类将领们也以死逼迫战士冲锋,用血肉之躯来阻挡刀枪的进攻。若是将领仁善,如何统兵?慈不掌兵!哪次作战,不是督战队在后,随时举起屠刀。” 看到李乂错愕的目光,黑伯百感交集,“所以说,编纂史书,要做到信以传信,疑以传疑,要不虚美,不隐恶,不可妄加揣测,更不能媚上曲笔,弗羊,若你将来修史,要坦坦荡荡,老夫的所作所为,不必隐瞒,以真相告世人。” 李乂想了想,“弟子若是修史,也会为尊者讳的。” 黑伯豪爽的笑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大丈夫做事,但求心安。” 看到师傅如此豪情,李乂赞叹,“师傅真乃伟丈夫!” 跑着取来纸笔,在封面上郑重写上“野穹山大战”,后附“野望传记”。 见到李乂一本正经,黑伯哈哈大笑,“好,就给你讲讲这段故事。” 黑伯心情不错,又饮了杯酒,“野穹山大战失败的起因是那些该死的蛇妖!它们残暴凶戾,悍勇无谋,张开的嘴有天那么大,可心胸同针那么小,这些妖兵是恶心的尸噬兽,这些肮脏龌龊的野兽,吞噬人尸来补充体力!本来战场有无数尸体供吞噬,可这些畜生控制不住自己,偷袭吞噬了几名帝支!” 李乂问到:“是那个屠龙部落吗?” 黑伯点头,“帝支号称屠龙部落,半神的魂魄是蛇妖不能抵挡的美味!” 李乂隐隐猜知了答案,“帝支和蛇妖打起来了?” 黑伯摇头,“打起来就好了,还有回旋的余地!这惹恼了武神,他大怒之下,统领帝支,族灭了蛇妖!老夫也顺手杀了几个看着不顺眼的尸噬兽。” “族灭?”李乂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问道:“所有的蛇妖?” “数百蛇妖,斩杀殆尽。”黑伯心有余悸,“蛇妖营中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愤怒的武神将它们撕成了碎片!蛇妖惊恐的眼神,老夫看着都心惊。” 黑伯言道:“尽屠蛇妖让大魔神暴跳如雷!蛇妖很是强悍,摧锋陷阵,锋锐无比,大魔神由此怨恨武神,二人就厮杀起来,谁也不能奈何谁,他们的不和让灵族知道了很多隐情,灵族就翻脸了,反叛到中土阵营。” “弟子看史书中是这么记载的,我们东国是抗击魔军的最大力量。第八任东国公以其盖世英姿,居中调度,指挥若定,才抵挡住南蛮进攻。” 黑伯轻蔑一笑,“二神争斗,毁了我们的大好局面啊!本来胜利可期,正是这次变故,让中土缓了过来,分兵深入越地,切断粮道,骚扰补给。加上北方严寒,我们越来越不适应,中天想毕其功于一役,我们也想一战定天下。” “飞龙大战爆发了?”李乂兴奋地期待着答案。 “战争的第十三年,也就是最后一年,所有飞龙都投入到决战中,二十多条飞龙,青龙、火龙、黑龙都上了战场,乌压压的龙翼覆盖了天空。到了此时,我们依然大有机会获胜,可最出人意料的事情改变了命运。” “什么事情?”李乂手中的笔加快记录。 “争锋并不在天空,而在地上,我们拥有大魔神,只要他在,就不会丧失希望,他太强大了!”黑伯沉默片刻,“可是我们发现,最后的希望丧失了!” 李乂紧张的屏住呼吸,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发生了什么?” 黑伯有些沮丧,“大魔神中毒了!这种毒异常猛烈,大魔神想方设法解毒,可是毒性难以拔除。中土适时发动了总攻,麒麟圣尊、三大灵主,三上师围攻大魔神。大魔神虽中奇毒,为了稳定军心,迷惑敌人,装作无事,主动去迎击敌人。见到大魔神无恙,他们便心慌意乱,力量稍弱的三上师被杀,最强大的士圭被击毙,熹祁重伤,权遂垂死挣扎,可大魔神也油尽灯枯,心力衰竭,不得不极力压制,火眼趁机将大魔神斩杀。看到大魔神倒下,我们彻底绝望,不可避免的大崩溃发生了,大家争相逃离,各自亡命了,最终惨败于中土。” 李乂急急问道:“师傅后来去哪里了?” “老夫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带着妫娒,随着溃败的大军,逃回越地。人族反攻,收复失地,将我们驱逐到了云梦泽南。” 李乂舒了口气,“世界总算是没了杀戮。” 黑伯面露苦笑,“他们可以休战,我却不行!妫娒是不能活的!大家认为疠疾是和她有关,要师元交出妫娒,否则,就会不惜代价灭亡师元!师道膺重情,念及老夫帮助过他儿子复国,拒绝交出,声称不惧战争威胁。” 李乂问道:“中土何不趁机灭亡师元?这可是越地最虚弱的时刻。” “因为中土还不知蛇妖被屠戮殆尽,黑龙也逃得不知所踪,他们更不知武神拒绝出战的,误认为我们还有强大的实力,不敢过分紧逼。中土派出了几个老杂毛,就是三圣师的弟子,继续追杀我们!我们只能逃入百蛮地,本想躲藏在哪里,却不想还是被他们发现偷袭,我们受了重伤,幸得白姑相助,才没有死在越地。可我们最后还是没能逃脱,被三个老杂毛擒回野穹山。” “他们怎会放过师傅。”李乂十分好奇。 黑伯低下头来,掩饰眼中泪花,“她为了我能活下来,牺牲了自己。太一教释放了我,为了寻找她,我屡次潜回野穹山,可终是再无音信。” 李乂也是悲痛,“看不出来,师傅是多情大丈夫啊!”下笔飞速,口中嘀咕道:“枕剩衾空,更长漏永,离恨千般,闲愁万种,应是梦里相逢!”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写话本,还是传记?”黑伯敲了下李乂的脑瓜,继续道:“老夫在野穹山只是抓了几个小杂毛打探消息,没想到,这么不禁折腾,竟然死了,太一教就不干了,就像疯狗一样的追我,最后,还是被他们抓了。多亏圣尊和老道说了几句公道话,老夫认个错,事情才算是了结。” 黑伯讲述的故事,让李乂内心震撼不已。那高大的城墙、入云的城堡、如林的长戟、奔腾的战马、遮天的羽箭、狂暴的青龙、荒野神秘、强大的妖魔、塞外的美人、震天的战鼓、嘶哑的呐喊、凄美的爱情…… “有句话,弟子不知该不该说。”见黑伯点头,李乂言道:“这也许……从头就是个阴谋,师傅没觉得,故事是从她开始的吗?没有她,就没有家族决裂,就没有家族败亡,就没有复仇,就没有越林入侵,就没有野穹山大战。” 黑伯端着酒的手微微颤抖,“小子,你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师道膺说过!圣尊说过!三圣师说过!老道也说过!可你是最让老夫震惊的一个。在老夫眼里,他们个个人老成精,只有你,心若赤子。老夫也曾扪心自问过,是不是这些都是真的?我是不是很傻?连你都看透的,老夫都没看透。”说着,将酒一饮而尽,擦了擦胡须,望着深邃天空,“无论真假,老夫此生从未后悔过!” 李乂看着星空,将杯中酒也干了,豪情言道:“师傅这一生,壮阔而又柔情,终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有一天,弟子也要走出这里,经历这样的人生!” 第138章 修道入门 李乂背着草药,给白姑送了过去。 白姑接过药篓翻看,拿起一株草药,指着上面的蓝点,“这是星叶草,叶片上的蓝点如同天星,蕴含魂力,对修炼魂术帮助很大。” 李乂有些奇怪,“听四爷爷说,这草远不如人参灵芝。” 白姑笑道:“人参灵芝自有它的用处,但对修道来说,这星叶草更有用,这蓝点是吸收星辉形成的,炼制的丹药能壮大神识。” 李乂问道:“啥是神识?” 白姑言道:“常说的精气神就是精元、元气和元神,这神识就是元神。”见李乂满脸疑惑,进屋取出一本书,“这是《修道初闻》,有没有法缘就看造化了。” 这本书浅显易懂,不时讲些修真小故事,李乂津津有味的看完,感觉意犹未尽,便把床底箱子拉出来,打开后越看越惊喜。里面的书籍林林总总,《阴符髓》、《修道论》、《还源篇》、《堪舆经》、《修真辨惑》、《阴阳升降论》、《无极图说》、《玉枢宝经》、《十六品经》等,从道家到阴阳,从兵家到名家,无所不含。翻到《修道论》时,发现内容广博,趣闻多多,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等母亲喊去吃饭,才发现天色已晚,只得恋恋不舍的放下书籍。吃完晚饭后,左右没事,便出门散步,来到了家门前的深潭边纳凉。 这水潭深不可测,不管大旱大涝,水位从来不增不减,夏天冰凉清爽,冬日暖气氤氲,甚是奇异。别的深潭总有蛇虫出没,但这深潭连蚊虫却不见一只。最让人称奇的是,潭内的大银鱼不时上来吹几个泡泡,惹得李乂很是眼馋。 月儿弯弯,似女子细眉,远处的层峦叠嶂,在朦胧月色中,深沉静谧。月儿倒映在深潭,似有幽怨。李乂被这倒影所吸引,痴痴的盯着潭中月影。 忽有红衣女子轻柔而来,又轻柔而去,如同浮云飘来飘去,轻轻遮住弯月,更添天地间的暧昧。在这潭中,有美轮美奂的轮廓和楚楚动人的风情。 这迷迷蒙蒙的月光呀,真是童话般的夜晚! 怀着童话的记忆,进入梦想,梦中依然有那红衣女子和那轻柔月光。 天放微明,到了卯时,洗涮沐浴,换上罗布衣衫,挽个发髻,前去老道处听讲。看到白须老道在前端坐,起身礼拜,老道示意坐下。 看到端坐的红衣女子,想起昨晚一梦,不禁脸红起来。 老道言道:“弗羊,听白姑说起,你要学习算学?” 李乂起身,恭谨的回道:“望先生赐教!” “嗯。”老道点头,“有何不解,说来听听。” “《测圆海镜》的十八部,有些不解。”李乂挑些紧要的问题请教,“云数相并而半之,以自乘于上。半丙斜行以为幂,半甲斜行以为幂,并二幂减上位为实。” “并云数为益从,一步平隅。得虚弦。这部分取自《洞渊算书》,这部分来说,还有一问,别得丙斜行为黄广弦也,亦为两个高弦也,此勾则为城径。”老道微微点头,捋着白须,“年纪轻轻,就领悟到如此程度,可算是良才佳玉,红罗的领悟力,比你可就差远了!对了,弗羊,这夫子和老庄,你怎么看?” 李乂思虑片刻,“夫子是至圣先师,重仁尚礼,可为万世楷模,自然是我们读书人的弘范;而老庄之学,道法自然,大而无当,不过是泛泛之言罢了。” 老道并不评论,问道:“何为道,何为德?” 李乂想了想,回道:“老庄论道,夫子明德。” 老道捻须沉思,“也有几分道理,老聃、庄周和夫子,皆是超凡脱俗。老聃的青牛应是母水牛,若是配上大车,坐起来就更舒服了;庄周的乌龟在泥塘中很快乐,可他偏偏喜欢解牛;夫子的脾气也让人没法琢磨,弟子很是无奈忧愁啊!” 听到这番话,李乂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老道竟然如此评价。 老道笑道:“其实,万法归心,心即理也!” 李乂并不理解,追问道:“弟子愚钝,不知先生何意。” 老道指着心口,“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慢慢参悟吧!” 见李乂更是迷茫,老道也不多说,只是微笑。见到端坐一旁,有点困意的红罗,指着红罗言道:“这是门下弟子,以后叫她师姐便可。” 李乂起身,对红罗一拜,叫声“师姐!” 红罗不屑的看了眼李乂,慵懒的回了声:“师弟!” 老道鞭策道:“红罗,可要多习算学,今日为师讲的,你可听懂?” 红罗有些慌张,“有些不懂,待弟子温习过后,再请教师傅。” “若有不懂,可先求教你的师弟,再来问我。” “是。”红罗有点不乐意了,小嘴微噘。 “退下吧!”老道挥手,示意二人可以退出了。 看着李乂远去的身影,似乎透着得意的味道,红罗峨眉稍蹙,一脚踢开院中悠闲散步的白鹿,狠狠道:“让你嚣张,小屁孩而已,还想做我师傅。” 黑伯问起讲学的事情,李乂便告诉师傅,自己认了个女孩做师姐,黑伯听完,脸色一变,忙问:“那老道是不是让你叫他师傅?” 见李乂摇头,黑伯悬着的心才放下,“那就好,要不老夫就和他翻脸。”说着,打趣李乂,“来,我们继续,老夫教你如何打造铠甲。” 第139章 于家血案 于家,来自瀚海于阗的传奇家族,凭借无双的玉料和玉雕工艺,成为最大的玉石商,将他们的镶嵌银柳家徽的店铺散布在中土四方。 经过一个时辰细细验看,钱仵作神色疲倦,上报道:“大人,无任何伤口和瘀痕,不是尖刃刺死或钝器砸死,结合尸斑也不是吊死。银针验察无毒,七窍无任何血痕,切开咽喉和肺管,有大量淤血,如此看来,的确是窒息而死。” 佟维仪言道:“第三个了,你们还有疑问,可找信得过的仵作前来验看。” 五十多岁的家主相貌彻底中土化了,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只是小儿子新丧,很是悲痛。老夫人年轻些,坐在那里,沉默不厌,只是不断的抽泣抹泪。 大儿子上前,将封好的白色小布袋给了钱仵作,“有劳先生了。” 老夫人依然不愿相信,“我儿这毛病十多年了,近日没有恶化啊。” “大人,这个……”钱仵作有些作难,“有别的原因。”见佟维仪点头,“在死者裆部,发现了大量遗精,是不是……”点到为止,就不再言语,捡起布袋,收拾工具,躬身言道:“大人,还有别的案情,若无他事,小的先过去了。” 佟维仪叹了口气,“让死者夫人前来吧。” 面带凄容的杨乐丰来到,施礼言道:“未亡人参见佟大人。” 如此场合,也没寒暄,佟维仪直接问道:“昨夜可曾和夫君同床?” 杨乐丰眼泪涟涟的摇头,“昨日母亲做寿,回家贺寿去了。” 盯着对方眼睛,佟维仪咄咄逼人的问道:“夫君为何不同去?” 杨乐丰回道:“夫君身体羸弱,不能饮酒,就没让夫君同去。” 老家主也出来作证,“他性子倔强,不知深浅,别人一激就喝酒。刚结婚时,小儿去过杨家,酒后不适,就再也没有在人多的场合去过。” “那昨夜和谁同床?”佟维仪厉声问道:“难道是狎妓?” 杨乐丰张口想说,可又不敢说,面露难色。 老家主气愤言道:“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应该是玌姐。”杨乐丰说完,深深低下头去。 老家主很是意外,“什么?丫鬟玌姐?他不是和信官儿订婚了嘛?”说着,就气愤的对管家言道:“去前院,把信官叫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别!别!”沉默不言的老夫人突然开口,慌忙阻止管家,“先别着急叫。”很是心虚言道,“此事老身也知道。”看到家主势要拍桌子,赶紧解释,“你不是着急抱孙子吗?乐丰嫁来四五年了,还没怀上!我和乐丰商量着,让玌姐儿试试。若是有个身孕,就把孩子过继给乐丰,若是不能怀上,就该好好看看。” 老家主觉得荒唐,声调不自觉高了上来,“信官不知吧!” “本想等玌姐有了身子,就给信官些补偿,让他退了这婚事。” 老家主气的嘴唇都哆嗦,“这是做的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见到家主发怒,夫人眼泪涟涟,“这事都怪我,都怪我啊!” 事情有了脉络,佟维仪言道:“把玌姐喊来,本官有话要问。” 管家小心言道:“早上就不见了,正在四下寻找那。” 随行的太医问道:“给公子用的药方是什么?” 佟维仪介绍道:“这是太子推荐来的张太医。” 张太医浅浅的拱手施礼,“奉太子口谕,来协助办案。” 杨乐丰打开箱子,拿出一盒丹药,“这是求来的丹药。” “哪里弄来的?”老家主大怒,将木盒摔在地上,剩下的四五枚丹药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气愤的看着杨乐丰,“何为妇德?” “爹!”杨乐丰委屈的眼泪滚滚而下,“这是和婆婆一起求来的。” 手下赶紧将散乱的丹药捡起来,张太医接过丹药,细细碾碎,在阳光下细看,又闻了闻,一股腥臭传来,摇头叹息,“如此腥臭,香茅都遮盖不住,海马、瓜黑蝽、淫羊藿、车前子,怕是还有元水啊,都是虎狼之药啊!这个不但能催生**,对肝肺也是大害,公子如此体制,吃这种药,如同饮鸩,岂能承受。” 老夫人愤怒的大骂,“都是那个薛骗子,说吃了这药,子孙延绵。” 佟维仪警觉的问道:“哪个薛骗子?” 杨乐丰低声言道:“城南仁寿堂的薛郎中。去看病时,夫君不好意思,是我和婆婆去的,我们都尝了半粒。”说着,不自觉的羞红了脸,“确实有效才买的。”又赶紧补充道:“都用了半年了,薛郎中叮嘱,切不可多用,本来每月只给夫君两粒的,原来这盒中还有十粒,现在还有四粒,昨夜应该用了三粒。” 老家主被气的无语,“佟大人,老夫看此事就这么算了吧,为了我于家声誉,佟大人上报时,可写犬子肺痨而死,老夫和夫人自会具名,与他人无关。” 佟维仪盯着老家主的眼睛,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故作坚强和无法掩饰的哀伤,叹了口气,“先生切莫着急,等找到了玌姐,再做结论不迟。” 夏日清晨,三五成群的女人,正在河边有说有笑的洗衣服。看着裆部开裂的裤子,妇人开着小媳妇的玩笑,“这男人裤裆咋就开了,你可好好看着。” 没想到,俊俏的小媳妇非但没有惯常的羞涩,反而是毫不示弱 小媳妇咯咯笑道:“看你天天看俊后生的眼神,就知道二嫂肯定是天天闲着。”说着,神秘兮兮的低声言道:“哎,告诉你们个方子,好用。” 老妇人很是不快,“都说话都注意着点儿,小孩子在那。” 二嫂提议,“我大儿子也十七了,她三大娘,你家小丫头不错,要不领回家做媳妇吧!彩礼钱,你说个数,我能办的,尽量给你办了。” 三大娘不以为然,“我家小妮的眼光高着那,等你儿子考上了辟雍,我那小妮不要嫁妆都嫁给你儿子。要是考上太学,我倒贴银子给她做嫁妆。” 二嫂狠狠的敲击着棒槌,“什么话,这是嫌我大儿子没考上呗!大小子有那个本事,那城中大家大户的闺女,还不是随便的挑。” 三大娘冷哼,“挑来挑去,也是挑我家小妮,大家大户的女婿那么好当。” 几名妇人有说有笑的,睁开肆无忌惮的开着荤玩笑,聊着家长里短。 “娘,那是什么?”在河中扑腾的黑不溜秋小子指着河道中央。 顺着看去,小媳妇眼尖,喊道:“好像谁家的衣服冲到河里了。” “还挺新的。”二嫂说着,仗着水性好,就往河深处而去。 “等等!”三大娘赶紧的阻拦,“怎么看着有头发在水中飘。” “哎呀,娘啊,是个死人。”小媳妇仔细看看,“还是个女的。” 三大娘很是慌张,“真是个女尸,都泡囊了,快,去告诉里正。” 女人赶紧将水中的孩子揪了出来,吓唬道:“快点出来,女鬼缠人的。”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见到司寇府的衙役匆匆赶了过来,“女尸那?” “顺着水流走了。”妇人们指着下方,“过去一两里了吧。” 衙役命令道:“里正,带着两人下去,将死尸打捞上来。” 一阵忙乱,里正领着两名小伙子,将水中死尸打捞了上来。 司寇府的仵作上前,“泡了四五个时辰了,该是昨晚落水的。” “我想起来了,今日卫府通报,若是发现女尸,速速通报。” “好!”衙役赶紧言道:“快,将这死尸交给卫府,让他们去办。” 第140章 霍家探案 佟维仪独自到了霍家,找其家人,想找出点线索。 见到官家,大兄紧张的迎了上来,很是利索的招呼入门。进入房中,见贴着大红喜字,有些泛旧,应是去年结婚,看出来霍家是中实之家。 父母都是老实人,正拘束的站着,唯唯诺诺,手足无措;去年结婚的二兄只是傻傻的微笑。大兄做些小生意,很是活泛,佟维仪就将他留了下来。 大兄手眼勤快,让座冲茶,看着端茶的手颤抖,佟维仪问道:“怎么了?” “是不是小妹出事了?”大兄很是惶恐,腿脚有些发软,声音有些发颤,“要不然你们这些大人物,也不会蹬我们这种小家小户的门。” “她昨晚失踪了。”佟维仪问道:“令妹这两天可曾回家?” “没有!”大兄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扶了下墙,差点跌倒,等回过神来,仔细回忆,回道:“于府离家不远,往年都是得空就回。可她今年回家次数少多了,上次回来还是三月三,算起来,都仨月没回了。” 佟维仪问道:“令妹最近可有异常?” 大兄斟满茶水,递了过去,“今年小妹回家,不像往日住一二晚,总是放下东西就匆匆而去,小弟在家不做主,小妹也不喜二嫂,回家就少了。” 佟维仪抿了口茶,“这是明前茶,可不便宜。” 大兄点头,“这是托小妹的福。”指着有些痴呆的弟弟,心疼道:“小时爬树,摔的有些木讷,因为这毛病,彩礼钱漫天要价,开始四十两,涨到六十两,前前后后花了上百两。哎,苦了小妹,贱内因为小弟婚事,也和小妹闹别扭,说这么多钱给个傻子!父母总以为她在于府锦衣玉食,也不知听谁说的,说小妹有钱,埋怨她不把钱带回来。其实,她薪俸每年就十两,只是主家的赏钱多些。”说着,大兄不好意思的低头,“我告诉小妹,保住清白身子,才能嫁个好人家。” 此时有府卫前来,高声言道:“大人,女尸找到了。” “什么?”大兄摇摇晃晃的起身,佟维仪赶紧扶住。 待大兄站定,佟维言道,“随我去趟卫府,看看是不是正主。” 存尸房潮湿寒冷,阴气森森,借着微弱灯光,大兄掀开被单,在脖领处见到一块不大的黑痣,顿时瘫软在地,泪流满面,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是谁杀了小妹,她每天都是和人家笑,总说吃亏是福,怎么可能有人杀他。” 有仵作言道:“大人,死者已有身孕,三四个月的样子。” 大兄不复刚才的镇静,有些声色俱厉,恨恨言道:“肯定是那个畜生的!”说着,眼红冒出了怒火和怨毒,“肯定是于家那个痨病鬼干的!” 佟维仪摇头,“我去过于府,因为女家不能怀孕,才让令妹通房的,若是令妹有了身孕,于家会让她做如夫人的,岂会杀她?令妹的未婚夫那?” “信官不可能杀她。”大兄语气很是笃定,“信官对小妹很好很好,因为小弟婚事,前后借了信官二十多两银子,小人的摊位,他总会尽量帮忙照料。看得出来,他对小妹绝无二心。他读过书,知书达理,小妹也很喜欢他。” 佟维仪问道:“会不会是因爱生恨,因恨杀人。” 大兄摇头,“不会的,前两天我和信官还见过,说话办事的样子绝没变,并没有提起小妹有身孕,若是我知道了,肯定催着信官和小妹尽快办事的。” 佟维仪又问,“你觉得令妹跟随的于夫人那?” “她应该……也不可能,小妹总是提起夫人,说跟着夫人是她一辈子的福分。夫人也总是把好东西让她带回家,今日喝的茶叶,就是夫人给小妹的。” 佟维仪提醒道:“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可疑之人。” “说起来,不过三四年,小妹拿快二百两银子。我是生意人,辛辛苦苦做活,一年也不过二三十两。小人也风闻些大家大户的事,怕是……怕是有人惦记着小妹的身子!”久久沉默后,大兄神色笃定,“就是那个痨病鬼奸杀了小妹。” “为什么如此肯定,也有可能是路遇歹人,见色加害。” “小妹天黑从不独自出门,小人小时不懂事,吓唬过她,落下病根。”说到这里,大兄很是自责,“小人上个月去过于府,觉察到了不对劲,我当时很生气,训斥她有些轻浮,女孩子要自重自爱,她就落泪了。当时以为是她愧疚那,现在看来,怕是有些话憋在心中没敢说。大人,是痨病鬼奸污了小妹,小妹不想跟着痨病鬼,更不敢告诉信官,可是慢慢的显怀,怕丢了门风,被逼投河了。” “痨病鬼死了,脱阳而死,吃了太多的春药。”佟维仪叹了口气,“于家妇人说了,若是令妹怀孕,他们负责退婚的,嫁来做如夫人。” “小妹从未和小人提过,这是他们一面之词,看着出了人命,就推脱责任。”说到这里,大兄猛然跪下,“大人,会不会他们痨病鬼儿子死了,就狠心的把小妹淹死抛入河中。他们于家财大势大,大人可要为草民做主啊。”说着,对着尸体恸哭磕头,“小妹,你一辈子当牛做马,父母不疼,兄弟不爱,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累,做了那么多善事,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佟维仪将其扶了起来,“签字认领尸体吧!” 等着尸体装到车上的棺材中,见到伤心欲绝的大兄离去,佟维仪想了想,言道:“本官陪你走一趟,查看令妹住的地方,可有线索没有。” 棺材刚刚落定,就见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面带戚容的杨乐丰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正在往下搬东西。 佟维仪上前问候,“想不到,竟然在这里能见到于夫人!” 杨乐丰摆手,“还是喊我杨小姐吧!佟司卫,小女子和于家和离了,我是代表自己来的,这是丧礼,主仆一场,算是最后的情谊了。”见到大兄迎了出来,说了句“失礼。”赶紧上前,安慰大兄,“生老病死,皆是天意,节哀顺便吧!” 管事上前言道:“主仆一场,我们小姐把逝者当做亲妹妹看待,这是千两纹银,不能弥补哀伤之万一,可也是我们小姐的一点心意,万望收下。” 大兄赶紧叩拜谢客,管事凑到耳边,低声道:“小姐已入棺了,事情就过去吧,小姐的意思是,不管对你们霍家,还是于家,还是杨家,闹得沸沸扬扬,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人死不能复生,就让逝者体面的走吧!大兄若是同意,不必起身,跪送小姐离去便是,小姐是皇后外甥女,留下善缘,总是好的。” 大兄更是伏地大恸,乐丰上了一炷香,留下了丧礼,拜别而去。 独自进入西厢房中,看的出来,还是保存完好,佟维仪四下细细搜寻,看到蒙上的淡淡灰尘,知道房子主人应该有几个月没有回来了。房间中依然铺设的是春日的被褥,两个可爱的瓷娃娃摆放在床头,露出天真的笑容。 看到枕头下摆放的《欢喜冤家》,这部众人皆知的小说写的是书生和侍女的忠贞爱情,侍女家主看上了她,对她百般的恩宠,可是侍女却决然拒绝了男主,找到书生,历经磨难,有情人终成眷属。想着这个故事,禁不住拿了起来。 翻开书签插入的那页,书签落在地上,看到章节标题,“员外千金博一笑,公子抚琴惊芳心。”俯身捡起用竹篾片做的标签,很是精致,随手翻看,上面写着,“玄马生水草”,很是不解的将书签收起,看到床头散落着黄灰草籽,小心将草籽捡起,在闺房搜了半天,再无可疑之处,便悄然离去。 第141章 秋日捕猎 猛犸群正沿着千万年来熟悉的道路,向着南部迁徙。 经过夏季丰盛蕨草和豆类补充,变得体肥膘壮,这让原本雄壮的猛犸更加高大威猛。为首的猛犸高出近半,披着黑褐色的细密长毛,充满了不可阻挡的洪荒蛮力。在冰原,猛犸几乎没有天敌,就连狂暴的冰原熊也不愿去招惹它,可近十几年来,天气骤冷,冰原熊猎食的驯鹿逐年减少,冰原熊开始冒险攻击猛犸。 狂风吹着雪花掠过,吹得猛犸浑身长毛凌空飞舞,象群将小象围拢在中心,为它们阻挡寒风。“吼……”风雪中传来震天怒吼,两头巨大的冰原熊咆哮着冲向象群。随着环境日益恶劣,向来单打独斗的冰原熊不得不合伙捕猎了,特别是夏天孕育了熊仔的母熊,为了养活熊仔,更有攻击性。 见到狂奔而来的巨熊,猛犸首领无畏的迎了上去,猛犸体重是冰原熊的数倍,凭借体重就能对付冰原熊,何况巨大的象牙也是巨大威胁。首领庞大的身躯轰然向前,沉重的四蹄似乎将大地都要踩裂,公熊知道根本无法对抗猛犸,只能灵活躲闪,趁机偷袭。被抓破后臀,首领被彻底激怒,发出震天啸叫,听到威严的命令,猛犸不再保护小象,而是冲着公熊而去,分散四周,准备将其合围。 见到象群撤去,发现了空隙,母熊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巨大的獠牙冲着小猛犸脆弱的脖颈而去,冒着被象牙刺伤的危险,将小猛犸咬死。可母熊躲闪不及,也被猛犸象牙刺中。一击得手,母熊不顾疼痛,迅速离去,公熊见到母熊得手,便袭击瘦弱的小猛犸,趁着对方躲避,快速冲出了包围圈。 母亲对着死去的小猛犸发出了阵阵哀鸣,想把小猛犸扶起来,久久不愿离去。随着首领悲哀的低沉声,队伍继续前行,母亲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和首领愤怒的吼叫,只得放弃拯救孩子的无谓举动,跟着队伍缓缓离去…… 丛林中隐蔽的部众见到母猛犸离去,赶紧上前,将猎物肢解,兴高采烈的带回部落;返回公熊、母熊和两只小熊准备大快朵颐,当见到地上血肉狼藉,小象不知所踪,顿时暴怒,凭借敏锐的嗅觉,沿着部落离去的路线追了上去…… 在孛罗的率领下,冰原战士们正在围攻巨大的公熊。头领孛罗穿着鼠皮袍子,身材中等,算不上魁梧,面孔不像冰原部落男子那样棱角分明,眼眉更是柔和,有些中土人的几分特征,他在部落中有名的勇武和多智,深得众人拥戴。 激发出凶性的公熊狂暴怒吼,巨大的獠牙闪闪发亮,众人没想到落入陷阱的公熊如此狡猾,竟诈死引诱战士上前,暴起攻击,硬是从陷阱中脱身而出。 孛罗从容镇定的指挥战斗,战士们手持长矛,灵活的闪躲腾挪,将公熊被刺的浑身是血,白色皮毛染得鲜红。可这头公熊很是彪悍,两名战士闪躲不及,被巨掌拍倒,公熊疯狂撕裂,鲜血尸骸扬起散落,场景如同人间地狱。 注意到受了惊吓的女战士,公熊嘶吼着冲着苏来娜而去。见苏来娜身处危险,孛罗急窜过去,抱起来滚了几圈才脱离危险。放下苏来娜,孛罗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迅猛精准的刺在痛处,公熊痛苦嚎叫,凶狠回击,孛罗极其灵活的避开。 知道久战必死,公熊垂死挣扎,怒吼着往包围圈外疾冲。 正当众人无奈之时,狂野的震天吼声传来,三个丈高夸父冲了过来。他们手持巨大的铁棒,将公熊扫倒在地。战士们上前合围,击杀了巨熊。 看到从陷阱中拖出来的两只小冰原熊,有战士上前,举刀就要杀死两头小熊。看到小熊眼光中的软弱无力,美丽的苏来娜上前制止,喊道:“不要!” 中年战士笑道:“苏来娜,你又可怜它们,我们怕是喂不活这两头熊崽子。” 两头小熊明白眼前的这名女人能救下它们,赶紧躲在了苏来娜身后,可怜巴巴的样子,发出哼哼唧唧的哀求声,来搏取苏来娜的同情。 年轻战士有些惊奇,“呵,这两头熊崽子成精了,还会装可怜那。” 另有中年战士点头,“那个公熊刚才就会这样装死,差点要了我的命,这笨熊更像是人熊。”说着,就抽出刀来,“这样狡猾的熊崽子更不能留下了。” 两头小熊上前抱住苏来娜的双腿,脑袋蹭来蹭去,乞求保命,苏来娜更不忍心,将两头小熊护在身后,笑道:“你看,这两小家伙多可爱。” “可爱?”中年战士笑道:“要不是我们人多,它们能要你命。” 苏来娜依然护着小熊,不让中年战士靠近。这时候,孛罗走过来,取出象肉,抛给小熊。小熊却没有吞下,而是盯着两头死去的巨熊,眼中带着悲伤。 孛罗很是惊奇,“这么聪明的熊崽子,带回去吧,巫师很容易驯化它们。” “苏来娜,带着熊崽子先走吧!”孛罗不想让小熊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忆,让苏来娜坐上了雪橇,两头小熊很是配合的将雪橇套在了脖子上。 众人肢解了两头巨大的冰原熊,用雪橇拖着,包裹着战死的战士,返回营地,风雪中的浑厚的歌声响起:《英雄返回家园》 穿越亘古未变的冰原 经历无人踏过的荒地 血腥战斗结束,狩猎角逐完毕 英雄终会归来,家园篝火升起。 密林深地,姑娘包裹在鲜花里 啊!野性的青春,散落在迷乱里 喃呢、呓语,风铃草随风摇逸 比熟透红果更加妖艳,让人如何抗拒…… 第142章 捕捉狼人 冰原南部,雪花飞扬,大地覆盖厚厚积雪。 十多条冰原狼吐着长舌疾追,前方四匹快马狂奔,马上骑士拼命鞭打,不时的惊恐回头,见冰原狼被远远抛开,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人困马乏,正想休息片刻,马匹却焦躁不安,不断嘶鸣,头领不安的望向身后,惊恐的发现,更多的冰原狼悄无声息的围拢过来,两头巨大冰原熊发出冲天咆哮声。 头领命令道:“走,闯过前面山口,海边有接应船只,就能逃出生天。” 奈何马匹筋疲力尽,任凭抽打也跑不起来,首领只得命令,“将血囊毁了!” 正要毁掉血囊,看到奔驰而来的冰原狼,四人发出痛苦的震天吼声,这是狼族秘术,激发潜力,化成狼形,肌肤长出浓黑狼毛,身形佝偻,前颚变得尖长,眼睛血红,闪光的獠牙,粗壮的四肢,手脚上的尖利狼爪,震天的咆哮吓得冰原狼退却,狼武士猛然发力,在雪中快速跳跃,飞奔山口…… 积雪下的巨大陷阱中,用来捕捉冰原熊,是故挖的很深。二十多人耐心潜伏,无事可做,说说笑笑来打发无聊时光,坑内昏暗,有些战士趁机揩油。 “混蛋!”黑暗中传来女人叫喊声,一只手被女人抓住。 微弱的鲸油灯凑近,干练的女战士琪格手中正抓着少年的手。 琪格佯怒,“好啊,阿坦那,你才多大,就想占我的便宜。” 众人窃笑,知道抓错了人,阿坦那可是出了名的看到女孩就脸红的。 琪格一巴掌朝脑袋拍去,“喜欢就直说,干嘛偷偷摸摸的。” “不是我。”阿坦那赶紧躲开,急急辩解。 琪格笑嘻嘻的嘲讽道:“敢做不敢认,是不是男人啊?” “娜仁,不去亲你的情哥哥啊!你不去,我去了啊!”妩媚的图兰雅开着娜仁的玩笑,性格内向的娜仁不好意思,低头娇羞的笑了笑。 “嘘……”青年头领轻嘘,示意大家不要喧哗。 “怎么了?铁烈。”众人停止玩笑,警惕的静听。 铁烈是冰原大于越纳木阿的儿子,不到二十,已是高大魁梧,在部落中以勇武善战出名,他待人友善,聪敏果决,深得人心,很有威信。 铁烈耳朵贴在坑壁上,感受地面传来的微弱震动,小声命令,“准备!” 大家紧张却有条不紊的准备战斗,十多天苦苦等待,终于等来了猎物。 十多只冰原狼和冰原熊在通灵巫师的命令下,保持队形,拼命追击。 远处便是雾朦朦的贝海,前方一片坦途,可狼武士首领本能的警惕起来,使劲的嗅了嗅,并没有觉察到异常。山口就在眼前,就算是有埋伏,也要最后一搏了,狼武士一声长嚎,激发所用的潜力,用尽所有的力气,加速飞奔。 看到巨狼急速奔来,铁烈手不自觉的攥紧。其他战士屏住呼吸,拉着十多条绳子,静等命令。还有十多丈,隐隐听到在急速奔跑中发出如同残破风箱的沉重呼吸声。眨眼间,巨狼已到眼前,铁烈大喊,“拉”,开始用力的拉绳。 听到命令,战士们紧跟而上,猛然紧拉绳子,陷阱前猛然支起巨大的铁网。狼武士来不及躲避,轰然撞上,见到巨狼被铁网笼罩,陷阱下的战士们马上收紧网口,掀开覆盖的木板,蜂拥向前,准备将狼武士一网打尽。 紧邻网口的狼武士赶紧爬了出来,顾不得他人,绕开陷阱,拼命逃窜。一名狼武士赶紧变回人形,试图用手拔出钉在地上的铁桩,解开网口。这时,一只急速飞来的长矛将这只手钉在地上,铁烈冲了过来。 见到纷纷而来的冰原战士,网中的狼武士拼命撕扯铁网,用力拖曳,将五六名冰原战士拖倒在地。手被钉住的狼武士不顾一切的蹿了出来,狼爪鲜血淋漓,只能跳跃前进。铁烈抓起长矛,对着逃跑的巨狼投去,长矛急速破空,“砰”的一声,插入了巨狼后腿。这匹狼被长矛插入,不得不躺下化成人形。 冰原战士忙用精钢打造的镣铐将三名狼武士禁锢起来,看到被长矛刺入的狼武士无法动弹,铁烈将他抬了爬犁,带着俘虏,迎着赶来的部众而去。 数百个帐篷集聚,形成了巨大的营地。这是冰原的政治中心,合都! 不像中土都城,坊市林立,城墙护卫,堑沟环绕,为了方便狩猎,合都随着季节迁移,夏天南迁,方便猎鹿;冬天北移,猎取海豹和长箦鲸。 营地中心伫立着白熊皮制作的“九首大帐”,用巨大的鲸骨支撑,顶端固定着九个巨大冰原熊首,大帐顶端的熊首尤为巨大。狼首铜盆火焰燃烧,帐内温暖如春。在大帐最内侧,供奉着阔夫勒,阔夫勒是冰原信仰,意味着勇猛、粗糙、强大和善战。在传说中,阔夫勒是阔夫和朵阔勒孕育的子孙,阔夫是承载一切生命的坚石,朵阔勒是孕育生命的水与火,水孕育生命,而火塑造生命。朵阔勒在石头里孕育出光与热,她的眼睛变成日月,头发变成森林,汗水变成了溪河。 供奉的阔夫勒是陨石雕成的,雕像粗朴,手法简练,有古朴之气。在阔夫勒底座上,刻着奇异的刚直石文,“不离不弃,自生自长”。这陨石是一万五千二百一十六年前,彗孛经过玄天时殒落在部落中,部落认作此是阔夫勒的天启,这年被定做新纪元,从这年开始,部落发动战争,逐步的征服和统一了冰原。 第143章 审讯狼人 大帐中,白音酋长和纳木阿围着火炉,坐在熊皮榻上交谈。 盘坐的是大酋长白音伍云,名字是“富有智慧”之意,七十多岁的慈祥老者面庞布满皱纹,花白胡须两边扎成小辫,充满平和之气。双眼平静如寒冰之石,深睿如北方冰海,一派智者风范。套着的白狼皮袍子上缀着七颗黑石,这七颗神石是大酋长的象征,是部族心中的神石,能护佑生命,滋养生力。 对面坐着五十多岁的大于越那木阿,身材高大,须发灰白,鼻梁高挺坚毅,举止稳重,双眼如同阔夫勒般冷峻,深深皱纹中布满了岁月沧桑。大于越相当于中土“摄政”,纳木阿是“严肃”之意。他穿着白狼皮袍子,佩戴着用熊獠牙制作的穿链,长满浓密灰色胡须、充满粗犷威严之气。 护卫长孛罗守在帐外,他和大于越的儿子铁烈齐名,冰原人说,‘铁烈勇武,孛罗深智’。冰原部众也都知道,未来的大酋长肯定会从二人中选择。 孛罗祖父是白音的生死战友,在当年漠林之战中,为了救白音而死。白音报答其救命之恩,将其儿子三丹收做义子,三丹长大后,前去漠林做生意和搜集情报,在孛罗三岁时,不知所终,母亲外出寻夫,再也没有返回。孛罗自小由大酋长抚养长大,和大酋长孙女苏来娜一起长大,从小就两小无猜。 “不错,能生擒三名狼武士,可堪大任,有勇有谋。”大酋长看着铁烈,眼神颇为满意,转头对纳木阿言道:“纳木阿,你这个儿子,我们要好好培养,将来的成就,怕是超越你我,我们这个年龄可比不上他啊!” “大酋长,你这是抬举他了!他不过是个崽子,距离猎手还远那!没有经历风雨饥饿的狼可不是真正的狼,他距离你还差的远着那,当年漠林之战,你作为幽灵兵首领,领着我们冰原可是横扫漠林。”纳木阿对酋长是打心底崇拜,四十年前的漠林战争,大酋长赫赫战功,纳木阿可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 “当年就不要再提了!”大酋长摆了摆手,“狼武士让我们几乎全军覆灭,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踏足过漠林,那一战,让我们胆颤心惊了四十年啊,很多兄弟在那里永远离开了,人老多情,这几年,总是梦到他们的音容笑貌。” “谁也没能料到有这么一群怪物出现。”纳木阿宽慰着大酋长。 “我们是阔夫勒的子孙,沐浴烈火成长,要像石头那么坚定,也要像石头那么朴实,败了就是败了!”酋长口气严厉,“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承认失败。” 纳木阿低头,诚恳言道:“我错了,大酋长说的是。” 三名被俘的狼武士被锁紧带入大帐中,铁烈放下俘虏,欲要退出。 大酋长言道:“铁烈,你留在这里吧,有些事情,该学学了。” 仔细端详三人,盯着最彪悍的头领,大酋长问道:“叫什么名字?” 头领眼神无所畏惧,也盯着大酋长,并没有开口说话。看到目光如此挑衅,铁烈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刀柄。三人中,最小的战士感受到气氛的压抑和即将爆发的血光之灾,开口想要说,当看到头领的目光后,很是敬畏,不敢言语。 大酋长厉声问道:“你们狼部落为何来我们冰原掠夺部众,残忍的榨取精血?据我所知,你们不**血的,难道练了什么邪门功法,成为吸血怪物了?” “我们是人,不是鬼,不吸**血的。”头领很是凶悍,面色不屑。 “哼!还狡辩。”拿出皮囊扔在头领面前,用刀划开,浓浓的血腥气冲入口鼻之中,纳木阿眼中充满了杀意,“还有什么话说?” “不错,这是我们采集的精血。”头领并没有狡辩,而是坦然承认,“可我们是高贵的狼战士,从不吸食人血,那是脏脏下贱的尸鬼才做的。” 大酋长气愤言道:“我们冰原和漠林时有冲突,但从未如此残杀对方,你们狼部落残杀了我们数百部众,想做什么?难道想挑起战争吗?” 头领口气很是骄横,“我们奉命行事,引发不引发战争,自有你们这些大人物们来决定。不过,我们两方是有约定的,谁也不能私杀俘虏,你们敢加害于我,我们狼部落也不会轻饶你们,必会让你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看到此人如此桀骜不驯,大酋长笑道:“你们不是光荣流血的战士,你们是残杀的血贼!你们不是在战场上被俘获的,当然享受不到战俘的待遇。” 纳木阿示意帐中的两名察满巫师动手,巫师上前,单手放在头领额头上。知道要大难领头,头领拼命的挣扎,孛罗上前,将头领牢牢摁住。 察满巫师右手放在头领额头上,手***,口中念念有词。头领冒出大颗汗珠,身体战栗,口中吐出白沫,紧咬牙关,似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大酋长示意巫师停下,冷冷问道:“是说实话?还是继续痛苦?” 对大酋长问话不屑一顾,头领把脸斜在一旁,面色更加强横。同样的过程又来了一遍,这次更加痛苦,更加漫长,大酋长蔑然问道:“现在想说了吗?” 看到头领不言,大酋长命令道:“拖出去喂狼!” 孛罗照顾众人,如狼似虎的上前,要将头领往外拖,头领想到自己被冰原狼撕裂的惨状,心中惊惧,赶忙喊道:“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大酋长转头对剩下的二名狼武士言道:“看到了?让你们说,你们就说,若是我们决定了,再想说也没机会了。”说完,就让孛罗将头领拖了出去。 两名狼武士见到大酋长说杀就杀,连忙点头,一名狼武士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我们说了,能饶我们一命吗?” “看说的有没有用了!”纳木阿恨恨说道,“你们掠杀我们部众,要不是考虑到还能问出几句话来,早将你们剥皮示众了。” 中年狼武士把心一横,“说了也是死,还不如不说。” 大酋长盯着对方眼睛,笑道:“拖出去,剥皮示众吧。” 看着被拖出去的狼武士,听到了惨叫之声,年轻的狼武士吓得脸色煞白,战战兢兢的言道:“大人,小人此前从未来过冰原,也没有杀过人。我知道的是,我们狼部听从玄黎殿的命令,负责在漠林、北地和云中运送精血。” 大酋长面色凝重,“漠林至尊的狼部落,竟也听从玄黎殿的命令?” 狼武士见对方脸色缓和,求生之心更切,“我们有狼族血脉,但是血脉天赋没有被发掘,是玄黎殿发现了我们,也是他们激发了我们的血脉力量。” 纳木阿言道:“玄黎殿的一切,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狼武士想了想,“大人,我前几日才成为战士,很多事情并不知道,只是这几日听头领说起,我们的狼主娶了玄黎殿宗主的妹妹,和玄黎殿算是盟友。” 大酋长问话完毕,对孛罗挥了挥手,“关起来吧!” 众人离开大帐,纳木阿言道:“大酋长,该怎么做?” 大酋长拨弄着铜盆中的炉火,反问道:“你说该怎么做?” 纳木阿谦恭的说道:“还请大酋长示下。” 大酋长将几颗松子放在铜盘上,慢慢翻烤着,“纳木阿,我老了,有些糊涂了,以后你做决定的事越来越多,该拿主意,还是要拿主意。” 纳木阿愤愤言道:“应该报复狼族和玄黎殿。” 大酋长看着松子慢慢变黑,问道:“他们在哪里?” 大于越心虚的言道,“我们去漠林秘密侦查。” 大酋长点头,“多了解敌人总是好的,报复暂且缓一缓。” 纳木阿吃惊的问道:“难道就允许玄黎殿如此放肆?难道我们不是阔夫勒的子孙?大酋长不是经常教导我们说,我们要像石头那么无畏,要想石头那么坚硬,要让敢撞我们的人都头破血流,要让我们的怒火燃烧他们吗?” 大酋长将炉火拨弄更旺,“现在还不是时机。” 熊熊火光中,纳木阿神色坚毅,语气果断,“我懂大酋长的意思,这几年对我们部族是最艰难的,严寒对我们很不利,食物匮乏,人口减少,这也是漠林肆无忌惮挑战我们的原因,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像石头那样忍耐别人的踩踏。” “是的,终有一天,我们会报仇的!”看着炉火上的松子爆裂,酋长眼中闪烁狠厉的光芒,“派人秘密联络云中和北地,他们也侵扰了北地,云中,这两个也是漠林的敌人,一定利用他们,朋友越多,胜算才能越大。” 第144章 前去漠林 酋长手捻串珠,沉沉说道,“在为部落的生计发愁吧!” 纳木阿沉重的叹息,“这几年,阔夫勒并不眷顾我们,往年锡伯海岸的海豹和长箦鲸,谢沃河的大狗鱼就能让部落衣食无忧。可这十年太冷了,锡伯海岸扩展百里,都没法猎海豹了,连驯鹿也越来越少,不得不猎熊。只是猎熊太危险了,有十多人丧命在熊爪下,如此损耗下去,怕也撑不了几年了!这几年收获减少,对阔夫勒的祭祀也少了,莫非是阔夫勒降下灾难给我们?” “很久没吃熊肉了吧!”大酋长叉出大块熊肉,用锋利小刀切块,递给纳木阿,自己却耐心的剔着棒骨碎肉,“说说你的想法吧!” 纳木阿拿起肉块,慢慢咀嚼,他有些犹豫,该不该告诉酋长。 “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酋长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的很慢。 “大酋长,狼族十来年一直猎取我们族人,每年都有数百人被残杀。我们应该报复,应该血祭阔夫勒!可没有战争,就没有战俘,就没法血祭。众人都同意攻打漠林,他们不善战斗,却有猎不完的鹿群,吃不完的山珍。” 酋长不置可否,用力将棒骨砸碎,吸嗦骨髓,纳木阿见大酋长没有反对,应该有所心动了,“再过几年,我们的力量无法征服漠林,才是最大的灾难!阔夫勒不会忍心看着我们消失,若能征服漠林,我们会血祭阔夫勒。” “该血祭阔夫勒了,五十年前血祭过,征战漠林时,献祭了大量战俘,可我们的大巫师无法封印这股力量。希望下一次,能发掘阔夫勒的力量。”大酋长将棒骨放下,叹道:“五十多年前,我们就想征服漠林。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漠林掌控者是狼部落,可前几天,从那名狼武士那里了解到,真正的掌控者是玄黎殿,如此强大的狼部落,竟然只是玄黎殿的帮凶,可见玄黎殿的强大。” 纳木阿很是不甘的言道:“我们有强大的夸父盟友、有通灵巫师和察满巫师,还拥有凶猛的冰原狼和冰原熊,难道还怕玄黎殿不成?” “哎!”一声悠长的叹息,“五十多年了,那些狼武士还时时在我噩梦中,不是阔夫勒不保佑我们,也许我们信仰的阔夫勒还不够强大。”老人的记忆中闪过五十多年前的画面,鬼魅般的身影、纷纷倒下的战友、喷涌的鲜血、闪亮的狼爪,“那时的我,强壮的如同黑熊,可在他们面前,如同灰狼在巨熊面前脆弱。在丛林中,狼武士时聚时散,从四面八方猛烈攻击我们。你也看到了,为了活捉这几个狼人,我们动用了多少力量?上百人围截,借助陷阱才能捉住他们。你认为在漠林,我们怎么战斗?这么多年,这些话我一直不说,是为了不挫士气啊!” 听到这里,纳木阿倒抽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事情的真相。本以为漠林能轻易征服,哪知道竟然如此凶险,怪不得这么多年,大酋长总是阻拦。 疲倦的斜躺,随手捻着串珠,闭目言道:“一旦进攻漠林,就会承受玄黎殿的雷霆怒火,我不敢拿整个部族的命在来赌,我不清楚玄黎殿的实力如何。” 纳木阿焦虑道:“那我们怎么办?等待上天来灭亡我们?” 大酋长沉思片刻,张开浑浊的眼睛,“先和谈吧!派部落勇士前去漠林,征求玄黎殿的同意,若是他们同意和平解决,我们就带领部落前去漠林。” 纳木阿点头道:“我亲自前去,确保万无一失。” 大酋长起身,站在舆图前,回忆当年的情景,“让铁烈去吧。” “我这就安排下去。”纳木阿从大帐内出去,准备安排这件事。 望着纳木阿离去的身影,酋长呢喃的对着先祖和阔夫勒祈祷,“高天之上,我们崇高的阔夫勒,创造万物的真神,以你的大能大爱,保佑我们冰原,走过在世的路程,蒙您的旨意,保佑我们冰原冲破磐石般的灾难。” 第145章 皋仁本 屋檐正在滴落融化的雪水,殿内鼎炉中的银碳在燃烧,投入的香料散发淡淡清香,太子和公羊错对坐下棋,太子一脸轻松,公羊错却是愁眉不展。 殿外的花园中,皋仁本正指挥几只猎犬,绕着年轻的公子窜来蹦去,笑道:“怎么样,光被兄,我这个御犬大夫做的还可以吧!” 沈光被三十来岁,是将作大匠沈木槐的儿子,魁伟端正,他的祖母就是大正帝同母异父的姐姐,是当今圣上的侄子,好打猎,垂涎猎犬好久了,笑道:“前几日,有小黄门手脚不干净,卫府让佟维仪过去,不过一个时辰就破了案。” “宫中不是常事嘛。”皋仁本问道:“这小黄门做什么了?” “将圣上马鞍的镶金撬下来,换成了黄铜。其实活做的细点,也没人发现,关键这个傻子太懒了,糊弄一下,随便一拿,竟然掉了。”沈光被言道:“过几日,我们龙武卫要陪同圣上去北野苑狩猎,你和世子跟着去吧!” “这些畜生,越来越不听话了!”皋仁本拉住愈来愈狂暴的猎犬,上前甩了几鞭子,“于家案之后,就没见过佟维仪,说起来也快半年了。” 说起半年前的于家案,沈光被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仁本兄,于家案到底怎么回事,外面都盛传是乐丰杀了自己的男人。” 皋仁本笑嘻嘻的言道:“现在乐丰姐成了于家干女儿,要是你说的那样,于家岂能善罢甘休?就算不是没完没了,也会两看生厌,还能相处这么好?” 沈光被笑着摇头,“杨家有个皇后,门庭自然不一样!什么事,于家不都得忍着!再说,人家三四个儿子那,死的也是痨病鬼儿子,也没当回事。何必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得罪了杨家?人家还想傍着杨家大树那。” “捕风捉影的事咱可不能瞎说!谣言止于智者,谨慎啊!小心祸从口出。”说着,皋仁本做了个鬼脸,“待会儿,乐丰姐可要过来啊,人家现在和太子,还有公子们,关系好着哪,这些话千万别当面说。” 沈光被拍了拍皋仁本,“放心吧,我拿你做亲兄弟,这些话也就是敢在你面前提提,怎么会在他们面前说,哥有分寸的。” “有分寸就好。”皋仁本突然问道:“很久没见崔恕己了。” 沈光被揶揄道:“人家天天围着武将军转那,哪里顾得上你我。” 皋仁本有些埋怨,“要升官了?有这好事也不说请喝酒。” “想喝酒好办,过几日是奶奶生日,来就是了。”沈光被乐呵呵的言道。 “肯定去啊,咱奶奶的大寿,我哪能不去。”皋仁本痛快的应了下来。 沈光被想起来什么,低声言道:“对了,我在公帅那里听到些风声了,有些好事的混蛋告你了,说你私交龙武卫将领,有不轨之心,说要让卫府查办。” 皋仁本气鼓鼓的骂道:“那个孙子告我啊,这他娘的想做官想疯了吧。” 沈光被笑道:“没事,哥哥给你挡了,我和公帅说,你就是喜欢呼朋引伴,飞鹰走犬,公帅知道你的为人,说给你个官做也嫌累的主,哪来的野心。” “还是公帅疼我啊!我这个围场大夫可要好好感谢人家,等狩猎时候,多分公帅手下。”皋仁本笑道:“奶奶是圣上亲姑妈,奶奶大寿,圣上去吗?” 沈光被笑道:“去年七十大寿时,圣上来过,哪能年年来啊!再说,你跟着世子,圣上见得比我都多,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皋仁本言道:“要是圣上去,肯定有好酒,上次圣上大宴,皇丰酒真是好啊,我可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丰,然也!” 沈光被笑道:“圣上赏赐爷爷一坛,等爷爷启封了,我给你偷点。” 皋仁本嘿嘿笑道:“光被哥也偷酒喝啊!我小时偷我爹的酒喝,喝的晕晕乎乎,让蘅皋给我告了,被追着打啊!哎,你说,圣上小时挨过揍没?” 沈光被笑道:“这个听奶奶说过,圣上小时总和成遂,中宰、公帅他们去玩,跟着爷爷奶奶种菜。那时候,成遂和公帅经常打架,打完就和好,然后继续打,说他们一天下来,能打好几次,把我爷爷累的,就劝架了。” 皋仁本问道:“圣上小时有没有挨奶奶打?” 沈光被笑道:“圣上从小就是人主风度,倒是公帅常挨揍。” 皋仁本笑道:“这还打出感情来了,听说公帅常去看奶奶啊!” 沈光被颇为得意,“公帅每年都来,这是我家过年最隆重的时候。” 皋仁本看着沈光被,“怪不得你升官这么快,有公帅提携啊!” 沈光被言道:“知道不,张德元的女儿嫁给了大都统罗廷圭的侄子了。” 皋仁本不以为然,“那个张德元,长得……他女儿能好看到那里。” 沈光被摇头笑道:“那你就错了,她闺女可真是娇滴滴的花朵,怎么就插到牛粪上了,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啊,嫁给三十多的鳏夫,以前我们都不知道这老小子家里还藏着这么好看的闺女,要是我知道,就……”猥琐的嘿嘿一乐。 正在下棋的太子没好气的言道:“光被啊,你可是有老婆的人了。” 沈光被赶忙回道:“我是打算给仁本兄说说,仁本也不小了。” 皋仁本盯着光被,不怀好意的笑道:“有那好事,你能想到我?” 沈光被赶紧岔开话题,“人家大都统当张德元是自己人,自然也不会亏待,张德元也是中郎将中数一数二的排位了,说不定将来能做个大都统。” “看来要嫁得好才行啊!”皋仁本看了看正在低头沉思的公羊错,“少主,要不我妹子蘅皋嫁给你得了,她也十三了,如花似玉的,该定亲了。” 公羊错随口言道:“好啊!你回去和皋相说说。” 皋仁本讨个没趣,看着沈光被,“看看那个崔恕己,来自常扬崔家,那么大的家族,都要跑来跑去的去求官。看看你,这一天溜溜达达就升校尉了,过几年就是中郎将了。”有点羡慕嫉妒的言道:“要不说,生得好才是真的好!” 沈光被凑到皋仁本的耳边,“我听说,这崔恕己是私生子啊!” 皋仁本顿时来了兴趣,“你说,他妈是谁啊?” 正听的热闹的太子看到二人窃窃私语,言道:“仁本,君子不背人而语,有什么就堂堂正正的说。”转头催促道:“别下了吧!伯恒,这局大势已定。” 在旁观战的邕国公子骞翮虽然在盯着棋盘,其实完全的心不在焉,不时的用余光瞥向外面,当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心猛然的加速跳动。 “太子哥哥,就知道你在下棋。”乐丰抱着木匣,步履轻盈的进来。 眼光扫了眼棋盘,乐丰对公羊错笑道:“弟弟,你败局定了。”说着,从木匣掏出玉佩来,递给了邕国世子,“这是八骏玉雕,送世子的寿诞礼。” “姐姐还记得那?”世子接过玉佩,仔细端详,“八骏图,这有什么说法?记得当日舍弟的三羊可是三阳开泰了,寓意何等吉祥。” 乐丰指着玉佩上的黑马,“这匹就是泰马,寓意吉祥。”分别指着其它骏马,“这八骏是坤马、屯马、泰马、贲马、明夷、大畜、晋马和中孚。” “巧夺天工啊!”世子很是满意,“难得的是,这八马颜色还不同。” 杨乐丰很是得意,“只是这样的玉料,就很万里无一。” “神乎其技啊!”世子将玉佩放下,将盖着邕国印玺的文书递了过去,“这是通关文牒,于家的玉料过邕国税关时,通关税会免除一年。” 看到文书上盖的“传国于天,方国永昌”八字,乐丰知道这文书的分量,美滋滋的收了起来,“省下来的通关税,二一添作五,我们一人一半。” 二人心中有数,不再多言,都盯着棋盘看了起来。 第146章 博弈 “伯恒,认输算了。”世子催促道。 “别急!”公羊错并没有弃子,依然在沉思。 “你慢慢想吧!”太子有些不耐烦的起身去逗弄猎犬。 棋盘上局势明朗,公羊错取胜无望,可二人赌约在前,赢了,公羊错从马厩中随便挑匹骏马,输了,太子就随便挑选一条猎犬,公羊错觊觎马厩中的玉骢很久了,马君真偷偷告诉皋仁本,这匹羸马最有潜质,只是饲养不得法。 逗弄完猎犬归来的太子喝了一杯暖酒,“仁本,这皇丰酒回头拿一小罐吧。” 皋仁本顺杆就上,“太子爷操劳国事,这事哪能劳烦您,小的这就自己去。” 太子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常佐国带着皋仁本去取酒,看到皋仁本离去的身影,太子好像想到什么,大声叮嘱道:“佐国,就一罐,别让他拿多了。” 见到公羊错还在纹丝不动的盯着棋盘,太子催促道:“伯恒,这是死局,弃子吧,今日是世子生日,大家都在等着那。” 沈光被附和道,“弃子算了,连我这种粗人都看出来了!” 公羊错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乐丰先到了太子书房里面等着,见到书桌上摆着一封邕国来信,无心的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便把书信悄悄放了起来。 两条大龙交汇,公羊错明显是无法冲出重围,在龙头上落子,气数增了几分,日头高升,太子焦躁,希望直接斩断大龙,犹豫中将子挡在对方龙头上。见到太子落子,公羊错浮现不易觉察的笑容,落子速度明显加快。 太子脸色难看,“伯恒,去马厩挑一匹吧!不过,青骐不能给你。” 公羊错掩饰不住喜悦,“太子,我就喜欢那匹玉骢。” “玉骢?”太子似乎忘记这匹马,拍拍额头,“想起来了,你早说啊,害的孤家耗了半天,那匹马是云中进贡的,说什么日行千里,水土不服,精料天天喂着,瘦的就剩大架子了,你喜欢就送给你了,说不定到了梁国就成了千里驹。”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乐丰轻手轻脚的将书信放到地下,掩盖起来。 太子进入书房,见到乐丰正心无旁骛的画画,看到画上有两只刚刚破茧的蝴蝶,意味深长的笑道:“蝴蝶双飞,这么着急恨嫁,你今年丧夫,怎么也过了今年,要不然别人该说你了。”说着,四下寻找,疑惑的问道:“那封信那?” “什么信?”乐丰放下画笔,也帮着四下寻找。 太子四下翻看,看到在地下的信件,赶紧收了起来,问道:“你没看吧!”见乐丰摇头,这才放心,随手将信投入火盆中,言道:“去赴宴吧。” 见到神色有些憔悴的佟维仪,皋仁本很是亲热的拍了拍肩膀,“老兄去元越有何公干?三个月不见人影,是什么大案了,耽搁这么长时间。” 佟维仪言道:“太学有个元越士子回家省亲被杀,卫府前去验察,本以为是当地贼人劫财杀人,后来有女苦主前来,变成了士子见色起意,意图奸污,被人报复所杀;后来发现诸多疑点,查了下去,竟是当地邪教杀人祭鬼。” 皋仁本有些吃惊,“邪教也敢对太学士子下手,这么猖獗吗?” 佟维仪点头,“南方有杀人祭鬼的恶俗,特别喜欢儒生,认为阳气刚盛,阴鬼最喜欢,将人祭的内脏取出,烧成粉末,调成颜料,涂在身上,或伴茶吃下,甚是诡异。此案凶手就是个妖艳的女祭祀,抽丝剥茧,破获了最大的淫教。后来查明,淫教不过是个引头,后面牵扯甚广,地方乡绅指使诉棍,煽动租户,收买县衙胥吏,来抗捐税;官府勾结淫教,鼓动流民,以夺土地。上面大员各行其是,有加淫教敛财,胥吏舞弊,差役虎狼,流民乱斗,愈加复杂。” 公羊错点头,“怕是大势力在里面掺和啊!” “世子英慧,最终来看,是国府和斗家相争。”佟维仪点头,“国府将十多名乱政的乡绅斩首,将贪墨的大小官员罢职,正在大力整顿那,发现一名就惩处一名,同时连坐,鼓励相互揭发,凡是淫祀淫祠,都要拆毁。”说着,有些失笑,“国府为了对抗斗家,说要弘扬仁爱,还给这士子修祠来旌扬。” 公羊错点头,“佟司卫做的可是大善业啊!” 前方太子正在训斥,而常佐国正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佟维仪经不住好奇心,问道:“太子为何大发雷霆。” 公羊错言道:“有人溜进书房,佐国查来查去查不到。” 佟维仪苦笑道:“不会是让我来查这个吧!” “这种小事就不劳你大驾了。”皋仁本拎着酒,笑道:“我在门口留意着那,其实,就是乐丰姐去了一次,太子爷这是故意做给乐丰姐看的吧。” 佟维仪来了兴趣,“如此大发雷霆,是不是丢了什么贵重物。” 皋仁本摇摇头,“没丢东西,刚才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书信被动过,也没啥大事,太子恼恨的是宫中如此松懈,连自己的书房都任人来去。” 乐丰正在求情,“兴许是太子哥哥随手就丢在下面了。” 皋仁本嘿嘿一笑,“太子就是记性好,说过的话是过耳不忘,每个人的相貌是过目不忘,圣上和帝师都夸他聪睿天授,怎么可能忘记信件丢在哪。”说着,直勾勾的盯着佟维仪,问道:“佟兄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说来听听。” 佟维仪笑道:“以后吧,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相告的。” 有人送来请柬,皋仁本打开,笑道:“崔将军请咱去喝酒的。”说着,晃了晃手中两瓶皇丰酒,“正好,我这里有太子赏赐的两瓶好酒,咱俩今晚就去。” 太子看到了两瓶酒,顿时来气,骂道:“仁本是怎么弄到两罐酒的。” 常佐国有些哭笑不得,赶紧叩头,“太子爷,这混蛋肯定是顺手牵羊了。” 第147章 先君葬礼 碧空长天,雀鸟齐飞,北野苑中,大地覆盖着白雪,皋仁本少年心性,兴奋起来,在马上尽情叫嚣,马君真也被感染,跟着纵情呐喊,最后,连沉稳的公羊错都禁不住的喊了几嗓子,三人策马嬉笑打闹,说不出的畅酣淋漓。 昨晚和众位将军喝的酩酊大醉,大汗淋漓后,昨日积蓄的酒气尽去,神清气爽。看着胯下玉骢,公羊错得意的笑道:“这玉骢马,的确是匹神驹!” 看着胯下骏马彪悍强壮,公羊错很是满意,“昨日比赛,绝没想到,玉骢能成为头马,让太子知道你有这本事,怕是将来有的忙了。” 皋仁本点头,“马兄不但有相马的能耐,也有赛酒的本事啊!” 马君真笑道:“我们禺支人啊,是上马喝,下马喝,马上还要喝!草原的酒也醉人!昨日那些将军都是老军伍了,个个酒篓子,深不见底啊,亏得仁本会劝酒,要不然,我也不会让那么多人醉倒,仁本这上下两张嘴,比酒壶厉害多了。” 皋仁本大笑,“滚边去吧,上下两张嘴的是女人,这春天还没来,你就思春了,要不,转天带着马兄去趟青楼,要说这中都的青楼……” 公羊错扭头问马君真,“禺支战歌会唱吗?” 马君真点头,“每个禺支战士从小就会唱的。” 骑着马,迎着风,合着战马的律动,马君真高唱道:“去年战,黑水边;今年战,瀚海畔;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大雪原,万里长征途,杀戮为野战;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筑城天高处,尤有烽火燃,男儿死草莽,忠魂返家园。” 被苍凉的歌声,嘶哑的嗓音所感染,公羊错和皋仁本也在马上和声,高唱:“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大雪原,万里长征途,杀戮为野战……” 三人有说有笑,刚进太子宫门,就见到院中三人头缠孝带,公羊错有种不祥预感,心神激荡,被门槛绊了下,几乎摔倒,皋仁本赶紧上前,将其扶住。 桓正懋和丁钦安满脸悲戚,跪地行礼,还未等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丁钦安哽咽道:“万望君侯节哀,先君十日前薨了,臣等是来告丧的。” 公羊错忙将三人扶起,哽咽的言道:“起来吧。” 三人起身,手袖擦泪,桓正懋言道:“君侯速回大梁城吧。” 桓正懋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面孔方正,短髭茂胡,他起于贫寒,得皋相引荐,先君对他很是信任,令他担任卫尉,由于经常出入侯府,和公羊错自小熟悉。这位淳朴的将领不善言辞,只是默默垂泪。丁钦安年近四十,少有才名,过目不忘,后拜入蒙正门下,机敏练达,黠多智数,被蒙正看中,成为副手。 皋仁本上前问道:“桓叔,我爹怎么没来?” “皋相在大梁城主持先君葬礼。”桓正懋取出孝带给了三人,“临来之时,皋相再三叮嘱末将,让你切莫多事,好好陪同君侯。” 皋仁本将孝带上,点头应承,“我知道轻重。” 看到还在悲痛中的公羊错,丁钦安言道:“仁本,君侯伤心,这几日你要多担责,你是君侯最好的朋友,起居要多关心,也要多宽慰君侯。”说着,指着身边的中年人,介绍道:“君侯,这是王家的王世达。” 王世达三十多岁,宽厚脸膛,浓眉大眼,躬身言道:“君侯节哀顺变,有何吩咐,臣等万死不辞。”这位来自梁国大族的公子惜字如金,说完就退到旁边。 丁钦安指着王世达言道,“这几日臣等要和圣上商议葬礼,和公帅协商龙武卫护送君上事宜,怕是无法脱身,杂务就交给他来办理了。” 皋仁本言道:“你们去忙吧,这里有我们那,放心就是。” 偏殿中,太子支开旁人,面带忧虑,“伯恒,先君已去,好自为之,宽慰你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该知道,这十多年来,先君从未来朝拜,其中便有诸多疑点,有传言说是皋相毒杀了先君,也有消息说皋相正在调兵遣将,军国大事,谨慎为好,明日公帅前去大梁城,你晚两天出发,孤家令十名宸卫护送你回去。” “皋相若有异心,也不会费尽心力找到臣了,只要君父大薨,将来这梁侯的位子怕就是他的。”在公羊错眼中,皋相是位慈祥长者,对他很是信任。 太子言道:“人心会变的,伯恒,昨日之皋相怕不是今日之皋相,皋相经营梁国二十年,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孤家想,还是等公帅安顿好梁国上下,罗廷圭统领的龙武卫会暗地里做好准备,再让宸卫护你入城,以备万全。孤家会和父皇解释,说你伤心过度,调养两日再出发。” 公羊错表情阴晴不定,最后点头,“臣听太子的。” 整个大梁城沉浸在悲痛之中,临街的门窗,都贴上了白纸。公府处处悬挂着白色幔帐,被冬日的瑟瑟冷风吹起,更显悲哀肃穆。 正阳殿中,梁国上下官员正在翘首等待着君侯的归来。 皋相面色焦急,催促手下,“去看看君侯到了哪里。” 公师都言道:“皋相切莫着急,君侯听闻先公去世,骤然之下,伤心过度,身体不适,无法承受颠簸之苦,在路上多耽搁两日。” “君侯十六了,先公最终也没能见君侯最后一面。”皋相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呜咽言道:“都怪我啊!我那时年轻,不知轻重,当时得病的是我就好了。” “皋相切莫伤心,造化弄人而已!”公师都安抚着老人。 “皋相,君侯回来了!”有人提醒皋相,做好接驾准备。 十名宸卫保护下的公羊错身披重孝,面色悲戚冷峻,径直进入停放梓宫的正殿,流着眼泪言道:“皋相,我想瞻仰君父最后的遗容。” 皋相梁出言阻止,“不可,先君有过交代,不让君侯观瞻。” 听到皋相梁阻拦,公羊错惊愕不已,可想到这个老人的权势,强压怒火,悲伤言道:“十六年了,我从未见过君父,难道这点心愿都不可满足?” “君侯,不是老臣不让你看,只是……”皋相很是为难。 “父亲,还是让君侯看吧!”皋仁本敏锐的觉察到公羊错压抑的愤怒。 “父子之情,人伦之大,不能割舍,还是让君侯看看吧。”众人见皋相如此阻拦,不合人伦大道,暗暗怀疑先公死的蹊跷,说不定有见不得人的阴谋。 还要坚持的皋相见到周围投来冷漠和质疑的目光,隐约猜知大家所想,对着先君的棺木三叩首,沉重的叹息一声,无奈的命人将封存的木棺开启。 随着厚重的棺木被抬走,众人看到躺在棺材中的先君公羊祜。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脸上竟然带着楠木面具!所有的人见此,脸上都呈现愤怒。 流言不错,先公就是被皋相毒死的!要不然不会将面孔遮掩起来。 皋相流着泪,“君侯,先君绝不想让你见到,望君侯三思。” 公师都语气不善,“快快打开,我等都想瞻仰先君遗容那!” 公羊错上前,揭开了木雕面具,先君脸上竟还覆盖着一张陈旧的白色手帕,手帕上绣着盘角山羊,做工有些粗糙,众人心中更不明白这是何意。见到丝帕,公羊错似乎想到什么,反而犹豫起来,觉得事情不简单,停步不前。 公师都以为公羊错害怕,跨步上前,猛然揭开白色手帕。 众人马上看到公师都无比惊愕的表情,脸上已无血色,拿着丝帕的双手在剧烈的颤抖,见惯了杀戮的眼睛充满了惊恐的看着棺材中的公羊祜。 众人围上前去,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的脚步都僵硬起来。 一张完全扭曲的面孔!头发掉光,口鼻腐烂到露出了朝天鼻骨。脸颊长满了长长的粉红肉瘤,尖利发黄的牙齿突兀,如同暴饮鲜血的僵尸,面孔发出阵阵恶臭。虽已死亡,但是死者的眼睛却依然张开,恐怖的红色眼球瞪着众人。 所有的人看了第一眼之后,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皋相似乎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众人明白为什么先君一直不见君侯了,他怕自己的样子惊吓了儿子,成为以后的噩梦,他想给儿子留下美好的印象。公羊错痛苦的闭上眼睛,口中呢喃:“父亲!父亲!”伸手要给死不瞑目的父亲闭上眼睛。 “绝不能碰。”地上的皋相突然来了力量,急急喊道,箭步上前,赶紧抓住了公羊错的手,喊道:“这是恶疾!君侯,碰不得,碰不得……” 公师都劝道:“让君侯稍歇,快,给先君闭上棺椁!” 皋相将地上的手帕捡了起来,“千万别忘记了丝帕。” 第148章 油贼突现 阳华城东部,临近大洄水拐弯处,坐落着邕国公府。 玉安宫中,三十多岁的邕国公农皋伏地,有些疲倦的斜躺着,高鼻、肤白、脸长、眼陷、浓须,随着公府和禺支的联姻,邕国公也带点西部瀚海血统。 “都君,梁侯来信。”使者将信件呈了上去。 慵懒的打开信封,有些迷迷糊糊的邕国公粗览一眼,猛地一个激灵,身体直立起来,清醒过来的邕国公有些慌乱的命令道:“快,让辛将军过来。” 片刻后,虎豹骑统将军辛暤琦入殿,强大的气势充盈,身材高壮,鼻头宽大,嘴唇厚实,虽然相貌平平,却透着彪悍之气。 邕国公面色焦虑,“辛将军,快统帅虎豹骑,接应世子。” 向来寡言的辛暤琦只是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二十多辆拉粮的牛车,正在蜿蜒的太华轵道上徐徐而行。 太华山轵道沿着丹水开凿,山路狭窄,蜿蜒曲折。绵长的车队到陡坡下,运夫推拉粮车,虽是汗流浃背,却不敢脱衣,唯恐露出里甲。他们提心吊胆的看着道路两旁,带队的中年军官小心翼翼的戒备,不时环顾四周,似是大敌来临。 最近,从大仓转运的粮车在破马陵不断被油贼劫掠,官兵便想出这个阴狠的计策,用粮车做诱饵,钓出缺粮的山中匪寇,以便包围歼灭。 “大哥,油贼得到什么风声了吧?”驾车的高瘦汉子叫冯立清,扬起鞭子,抽打黄牛,骂骂咧咧的发泄着不满,“黄毛犬这个王八蛋,明知这是送死的活,还让我们兄弟来干,操他奶奶的油贼,今天千万别出来作妖!” “油贼奸猾的很,都放松点,这次能把油贼引出来,每人赏银二十两,可以让大家讨房媳妇了。”杜起的中年军官高声安慰着手下儿郎。 “赏金虽多,怕是没命拿啊!大哥也不想想,油贼真来了,就凭黄毛犬的操行,还不得让我们兄弟死死缠住油贼,等他过来了,我们兄弟也剩不下几个了。”队伍中有中年士兵自嘲的笑道,“操他奶奶的,他恨不得咱们这些人都死了,丧葬费才十两,赏金二十两,黄毛犬精着那,这明摆着是让我们去送死。” 推车的众人觉得有理,把大车用石头顶住,不想继续前进了。 “大哥,前面就是破马陵,越往里走越危险啊!当年我在那里打过兔子,猎过狼,一旦陷进去,可就真的出不来了,狗日的黄毛犬,就是想让我们兄弟去那边送死。”叫伍少壮的壮硕汉子站在车辕上,用手搭起凉棚,看着远方。 “少壮,别他娘的废话,咱们后面的那些骑兵别看对付油贼不行,对付咱们绰绰有余。”杜起骂完壮硕汉子,大喊道:“兄弟们,咱们啥出身?是流民!人家可怜咱们,给口饭吃,平时吃饭没见大伙落后过,到了这时,就他娘怂了?还他娘的计较十两二十两,你们这群傻鸟疯了吧!告诉你们,只要咱们稍稍后退,信不信,咱们人头今日就被割下来领功,给后面的家伙攒功劳了。” 大伙叹息一声,无奈的赶着牛车,继续前进。 破马陵上一片静悄悄,众人非但没有心安,反而更是慌乱。到了最后几里路,众人感觉都快奔溃了,道路崎岖险阻,所有人瞪大眼睛,盯着陡坡,唯恐落下滚石箭矢,警惕的像只兔子,一点风吹草动,就拔腿开溜,赶紧寻找避处。 从山谷走出来,众人才长长舒了口气,伍少壮望着来路,皱眉凝思,“大哥,不对啊!往日大伙把粮车各种掩饰,都难逃油贼的厉眼,咱们今日这么招摇,只有百人护送这么多的粮车,反而无人劫掠了,不觉得有点古怪嘛?” 伍少壮解开怀,拍打着帽子,笑道:“管他娘的,也许油贼正给他老母过大寿,也许人家啃着香肉,抱着小娘子快活那,他出不出来的,管我们屁事,不出来更好,咱们还能留条命!难道你还希望油贼出来啊!莫非你们勾结好了?” 杜起脸色大变,狠狠踹了伍少壮一脚,怒骂,“滚你娘的,满嘴喷粪,这些话能说?咱们只管引蛇出洞,咱们押完这次车,就算办完差事了。” 被踹的伍少壮拍拍屁股,冷哼道:“过几日还让咱们来押车,咱们不死不算完,当初就不该投黄毛犬这王八蛋,日他娘的,一有送死的事,就让咱们上!” 冯立清被触动了情绪,露出戚戚然的神色,愤愤不平道:“那个不是?咱们投了好几家了,都他娘的没个好鸟,他们什么时候看得起过流民降军。” 伍少壮言道,“等过了这一关,小弟就开小差了,我可告诉你了,大哥,别看你是都伯,兄弟们的死活你可要管,这些都是打始就跟着你的兄弟。” 杜起赶紧喝止,“少说两句,过了前面石桥就算是办完差了,起码半年不用被逼着去送死了,这次能剿了油贼最好,省的弟兄们天天提心吊胆的。” 伍少壮并不在乎,“那么好剿,还叫油贼啊!只要围不住,人家往山中一钻,还是条好汉,我们真不如投了油贼,大口吃肉,大秤分金,人人有娘们!” 杜起怒言,“放屁,一个是官,一个是匪,这匪哪能斗得过官家。” “什么狗屁官家,还不如匪那!”伍少壮嘀咕着,使劲推粮车。 正当心情稍稍放松时,巨羊角号齐鸣,众人循声望去,上百匹精壮的战马喷出来的雾气绕缭,顺着山坡狂飙突进,只有尤少白的油贼才有如此气势。 “油贼!”看着这些骑兵坚毅的面孔,飞扬的黑色风,闪着寒光的刀锋,杜起赶紧吹响巨羊号角,命令大家躲在粮车后,抽出大车上藏着的丈长拒马枪,做好防御。所有人紧张的鸡皮疙瘩迸起,肌肉紧绷,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全神贯注,可他们被油贼无畏的冲杀吓怕了,握着拒马枪的手颤抖,双腿有些站立不稳。 油贼骑技了得,来到粮车边,娴熟的勒紧战马,猛然转向,向山下冲去。队伍最后的中年骑兵勒马扬鞭,沉声言道,“看好粮车,我们回头来取。” 看到油贼骑兵离去,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也都迷惑不解。 伍少壮盯着杜起,“大哥,刚才油贼是不是和你打招呼。”看到杜起默不作声,惊讶的差点跳了起来,口无遮拦的大喊,“大哥,莫非你们认识?” “滚你娘的,你喝多了吧,这种话也能瞎说。”冯立清抬腿就要踹伍少壮,让少壮躲了过去,很是惊讶的言道:“油贼什么时候装备了这么好的骑兵?” 伍少壮点头,“是啊,上百匹战马,上百号铠甲,上百口子人,跑个马帮不好嘛?干嘛非要做刀头舔血的生活?真是古怪,今天太他娘的古怪了。”说着看了看西边的太阳,挠了挠头,“这他娘的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冯立清也是挠头,“这骑兵也太娴熟了,哪里是油贼啊?能有这种骑兵的,肯定是大势力,难道说油贼从哪里弄来了援军?”说着,眼神盯着杜起,“大哥,今日这事中可有蹊跷,就算是瀚海禺支那边的马匪,也跑不到这里。” 伍少壮嘿嘿笑道:“这有何难,装扮成带着刀客的商队就是了。” 冯立清有些不解的看着伍少壮,“你这糙汉子什么时候这么灵头了。” 伍少壮自豪言道:“没碰到大哥之前,我做过猎户,也做了两年刀客,只是年纪小,不能跨马提刀,只能跟着打打下手,帮他们搭营帐,煮饭喂马。” 杜起看着冲下山去的油贼骑兵,攥着长刀的手禁不住的出汗了。 第149章 世子逃生 “油贼中计了!”数里外跟进的官兵听到高亢的羊角号声,很是兴奋,举起赭红色的白泽旗帜,勒紧战甲马甲,立起长枪,拔出战刀,准备进攻。 翼尉喊道:“别吓跑了油贼,等他们打起来,我们再进攻。” 看到翼尉,就知道为什么被喊做黄毛犬了,头发微黄,这就是禺支西部人特征,带有阿兰血统,这些异族人多是西域商人留下的私生子。 手下催促道:“这群兵油子能挡住油贼?还是快点上吧,别让油贼跑了。” 金毛犬大笑道:“哈哈,一群卑贱的流民降军,没指望能抵挡,上百人也够油贼杀会儿的,杀光了这些流贼,能省下千两银子那,你我可以好好喝顿酒了。” 看到身边的世子跃跃欲试,准备厮杀,龙华知道肩负的责任,必须保护世子平安返回阳华城,只是担心油贼作乱,才想方设法诱出杀光。 “少主在此督阵。”龙华劝住世子,“让他们去解决那些流贼就是了。” 半柱香已过,遥遥看到油贼彪悍的战马和娴熟的骑术,龙华隐隐不安,低声对世子言道:“不对,油贼怎么这么多战马,我们还是退回去吧!” 世子目露嘲讽之色,“怎么,这点贼军就怕了?”说着,不待龙华多言,便高举马刀,策马而出,豪迈言道:“兄弟们,随我杀敌。” 见到世子冲锋,龙华不做他想,高喊:“白泽卫的儿郎们,随我冲锋!” 合着战马的节奏,白泽战旗飘扬,骑兵高唱邕国战歌,“铁山碎,大漠舒;二虏劲,连穹庐。邻瀚海,专昆吾;夷群寇,压乱徒……” “压乱徒!”骑兵齐声呐喊,声势雄壮,随着刀锋指向,山崩海啸的涌入峡谷,张弓搭箭,冲着油贼而去,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如同敲击大地的战鼓。 胯下战马长嘶,冲在最前的世子农皋骞翮披挂华贵的赭红战甲,绣着白泽的金丝战袍迎风招展,尽显阳刚俊朗之气。他初上战场,看到阳光下的闪亮战刀,听闻马蹄轰鸣,想起先祖的功业,顿时热血沸腾,策马冲锋,势不可挡。 听闻远远传来油贼冲锋的马蹄声,如此雄壮有力,就有不祥的预感。能有这种马队,还做什么油贼,龙华心中不自觉涌出两个字,阴谋!想到这里,策马上前,遮挡住世子战马,让亲卫们超越过去,在前冲锋,以便护卫。 突然,丛林中锣声响起,无数流民军冲入山谷狭道,往路上投掷拒马桩,这些刺竹制作的简单拒马桩无法杀伤铁甲骑兵,可骑兵也不得不让慢下来。 突然,丛林中射来了大片弩箭,将冲锋在前的数人射落马下。 “弩箭!”听到破空的箭啸,龙华才真正感到恐惧。这是绝不该出现在流民军手中的武器。看到后路被断,高声命令道:“快,冲出破马陵!” 伍少壮见官兵冲了过来,赶紧起身,招呼大家推开粮车,让出道路。 出乎所有的意料,杜起非但没有搬开,反而高喊,“兄弟们,把他们堵死!”说着,就将粮车横了过来,挡在出口处,“咱们报仇的时候来了。” 见大哥对官兵动手,伍少壮很是兴奋,赶紧的要横过粮车。见到手下的兄弟们还是满脸的懵懂,上前猛踹,高声大骂,“他娘的,赶紧干活。” 流民军顺势冲下,竹矛冲着官兵刺去,官兵用轻弩不停回击。可林中涌来的流民军太多了,源源而来的竹矛在眼前乱晃,官兵招架不住,想撤出混乱的战场,可退路被层层拒马桩堵死,只得下马迎战。厚厚的战甲让官兵变得迟钝,不时被横七竖八的拒马桩绊倒,受惊的战马乱窜,让战场更加混乱。 战士呐喊声,战马嘶鸣声,军官吆喝声,巨羊号角声,受伤惨叫声,混乱让灵活的流民军如鱼得水,随着一个个官兵倒下,流民夺过官兵的战刀,士气如虹的冲了上去。随着隆隆战鼓声起,林中呐喊着冲出上百身披铁甲的精锐,他们勇猛穿插,将勉强列好的骑兵战阵冲散。铁甲兵的出现,摧毁了官兵最后的战斗意志,他们绝没想到流民中竟有铁甲弩箭出现,知道绝难抵抗,纷纷下马投降。 围攻零零星星的抵抗,追赶四处逃散的马匹,扒下死者甲胄,捆绑放下刀枪的俘虏,伤重的战马被屠宰分解,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的流民军有条不紊的忙着。 龙华统领的精锐保护着世子,冲到了大车前。见大车堵死道路,只能下马搬开粮车。随着战鼓声响起,又有上百铁甲军从山谷中冲了出来。 看着异域特征的面孔,灰黄的眼睛,龙华惊惧的喊道:“瀚海兵。”到了现在,确定这是针对世子的阴谋了,赶紧对手下喊道:“冲出去!” 瀚海兵岂容他们撤走,羽箭冲着身着华服的世子而去,将坐下战马射死。 龙华命令士兵下马,用鸢盾结阵,将世子围在中间,徐徐退到山崖下…… 尤少白翻身下马,亲切的拍着杜起肩膀,朗声言道:“杜兄弟,辛苦了。” 尤少白个头不高却很强壮,因为骑马有些罗旋腿,头发灰白,浓密的眉毛耷拉的如同笤帚,相貌普通却有着威严。杜起敬佩言道:“能打这样的胜仗,我老杜不得不服啊!这么多年了,大哥的带兵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伍少壮笑道:“大哥瞒的我们好苦啊” 冯立清上前,和尤少白相互锤了下胸膛,看着伍少壮哈哈大笑。 尤少白上前大笑,“老弟,本打算告诉你的,老杜怕你心里藏不住事,也就没说,老弟莫怪啊!我和老杜是十多年的把兄弟了,到了今日才敢相认啊。”说着,对他们三人笑道:“这里的骏马,任挑三匹,算是哥哥的见面礼。” 尤少白站在马车上,高喊道:“我是尤少白,油贼头目尤少白,一诺千金的尤少白,放下你们手中的刀枪,我尤少白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战阵中的龙华高喊,“兄弟们,瀚海人和贼军向来言而无信,喜欢杀降,我们决不能被他们骗了,坚持住,郡兵已从阳里出发,援军马上到了。” 世子高喊,“兄弟们,挺直脊梁,我们是邕国好儿郎。” 有士兵高喊,“他娘的,一群匪寇,也配招降老子。” 这句话更是激励士气,官兵中传来轻蔑的哄笑声。 伍少壮很是气恼,拿起大刀,就要上前,“兄弟们,砍死他们。” 尤少白伸手拦住了他,“兄弟,现在不是咱的事了。” 看到尤少白要撤离,瀚海兵的头目上前,用生硬的中土话言道:“你不能撤,你答应我们要杀死那个人的,我们给了你这么多马,剑,甲,你这是失信。” “失信?”尤少白哈哈大笑,指着农皋骞翮,“你告诉我要杀死的,也不是那个人啊!”转头对流民军大喊道:“兄弟们,咱们回营!” 漫山遍野传来了欢呼声,流民军向着林中而去,很快消失。 林中道路上,伍少壮问道:“大哥,为啥不宰了那些狗日的官兵。” “老弟,他们办事,为啥要豁出咱们兄弟的命。”尤少白脸色阴狠,口气决绝,“告诉兄弟们,在山中守着,逃出来的瀚海兵,一个都不要留。” 杜起点头,“大哥说的对,走了就是麻烦。” 尤少白点头,“你们在这里守着,若是他们逃出来的人多,不要厮杀,慢慢跟着他们,在这老林子里,咱们才是真正的主人,让林子吞了他们就是。” 两支军队如同对峙的狼群,见到尤少白远去,瀚海军不再犹豫,睁着血红的眼睛,高喊着“西朗”,发起冲锋。这些瀚海兵知道,不管是胜是败,绝无逃出的可能,左右都是死,若能杀死敌人,就能让家中人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幸亏龙华预判得当,靠山结阵,借助地理防守,瀚海兵强攻不利,损失惨重,就想绕到侧翼和身后进攻,双方沿着破马陵的山坡,展开殊死搏斗。 北风漫卷,挟裹着漫天大雪,双方都存了必死之志,战斗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滚烫的鲜血在雪地上肆意挥洒,留下的血迹触目惊心。毕竟是寡不敌众,随着战斗进行,世子身边的护卫伤亡大半,瀚海狼兵从四面围了过来。 龙华擦了把脸上的鲜血,催促道:“少主,先往山里撤。” 浑身鲜血的骞腾反而没有恐惧了,手刃了两名敌人后,他觉得体内的热血沸腾,粗暴的高喊道:“让他们去死。”高举着长刀,无畏的冲了上去…… 烟尘滚滚,千名骑兵高举白虎旗,在路上疾驰,扬起漫天尘土。白虎旗表明这些骑兵属于最强大的虎豹骑,专门负责保护都君的力量。 看到飘扬的白虎旗,瀚海兵头领知道功败垂成了,嘶喊着冲向世子,拼死的气势,让头领一鼓作气的冲到了世子面前,长刀眼看就要看在世子脖颈上。 “当啷”一声,沉重的钢刀砍在了龙华的铠甲上,深入肩胛骨中。当头领拔出长刀,再要砍去时,世子的长刀狠狠的剁在头领脸上。 “隆隆”的铁骑经过,瀚海兵成片的倒下…… 辛暤琦下马,单膝跪拜,“殿下,救驾来迟,万望殿下宽宥。” 世子脸色愤然,咬牙启齿,“辛将军,务必将油贼抓获,本君要将这些贼军千刀万剐,究竟是谁要下毒手,勾结瀚海来谋害本君。” 辛暤琦命令道:“将这些瀚海兵的脑袋割下来。” 第150章 邕国君臣 邕国都城坐落于华阳山南,故名阳华城,这座中土最古老的都城坐落在注入瀚海的大洄水西侧,在从邽戎而来的天水北侧,被两条大河守护。一千五百年前,开国之初的易朝挟裹立国之威,“武天子”阳甲统帅天下部落,试图征服阳华城,邕方却让易朝铩羽而归,自此惊世一战,邕方扬威西陲,成为西陲主宰者。 因城中耸立着巨大的封丘塔,阳华城也被称作“金塔之城”。三十余丈之高的封丘塔通体由花岗岩建造,塔顶屹立着巨大的白泽雕像,羊头独角,生有双翼,宛如在天空飞腾,相传白泽是来自昆仑的祥瑞神兽,可使人逢凶化吉。 公府南部文成殿中,崖柏根制作的巨大正座,历经千年岁月,变得红黑,更显厚重古朴。邕国公穿着华丽,佩戴玉佩,华贵威严,眼中泛出凌厉傲然之气,盯着下面文武群臣,冷冷的言道:“太正,把出使瀚海的情况说说。” 太正庹宝臣看来很是疲倦,“都君,臣出使瀚海,将狼兵头颅交予他们。” 太正庹宝臣六十多岁,性格方正,不善变通而被人不喜,可正是如此,被国主所赏识,评价为孤直之臣,擢为太正,多有制衡国内贵族之意。 太保鄜洵面带寒霜,“他们瀚海如何回答的?” 太保鄜逊直年富力强,善骑射,起自贫寒,来自民风彪悍,武风盛行的五原郡,曾在高阙堡守边,累计军功而为太保。瀚海狼兵潜入邕国,偷袭世子,几酿大祸,他作为太保,竟然毫无察觉,为此愤恨,因破案而审死了上百瀚海商人。 庹宝臣满脸愤慨,“他们拿出通缉令,声称是狼兵叛乱,没想到逃到邕国,惹下了这么大的事端,还厚颜无耻的感谢我们剿灭叛乱,要给我们赏金。” 太师张彦俊小心提议,“都君,要不调戎威大营逼近都火罗,给瀚海压力。” 这位四十多岁的太师高大英俊,举止洒脱,言谈幽默,又精通六乐,和国主妹妹公输支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支谦师从张彦俊,学习最难的“九韶之乐”和“大濩之舞”,学了三年,至于学的如何,还没人自讨没趣的去问。他的脸色很是难看,世子归国是他来安排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几乎害死世子,此事让他连元日都没好好在家过,日夜陪着国主的妹妹弹琴了。 太宰李有终叹息一声,“当前国库紧张,流民日多,年底赈济流民,就放出去了四五十万石粮,若是开战,内忧外患,怕国库入不敷出啊!” 五十多岁的李有终精明干练,家族中多商人,很会算账。 鄜逊直却是反对,“太宰,若能夺下西狩川,流民可以迁去垦殖。” 党几复摇头,“太保,西狩川不难夺下,而难在守住,那片大盐泽,百里无人烟,我们秋冬夺来,等开春化冰,转运困难,回头还是让瀚海夺走。” 太傅党几复五十多岁,为人方正,沉稳持重,先公称赞他是柱国之才。 “都君,太傅所言有理,这也是臣要说的。”鄜逊直说着,上前指着殿中舆图上的西狩川,“若想守住西狩川,必夺都火罗城;要夺都火罗,必夺湟水;只有从赫连山北麓和南麓的湟水共击,互为支援,共成犄角,才能功成。”见到国公饶有兴趣的盯着地图,知道机不可失,便趁热打铁,“都君,让禺支专攻北麓,吸引都火罗驻军,我们借道析支,从南麓进军,从党水杀到都火罗后方。” 邕国公依然盯着舆图,“先公就有夺取都火罗之心,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都君,二十四年前,臣就随着商队,专门探查过这条路。”见到国公犹豫,鄜逊直拍胸脯,“形势变了,此次出证,臣亲自统兵,确保无虞。” 张彦俊摇头,“析支夹在瀚海,禺支和我们之间,左右摇摆,今日投禺支,明日投瀚海,我们兵发湟水,析支定会让出大路。等我们孤军深入,可就难说了。千里纵驰,虚弱不堪,若瀚海陈兵于前,析支堵截在后,到时,东南西北,皆无可依之城,可托之地。以臣看,和瀚海大战前,必先彻底控制析支。” “古来作战,谁敢言必胜!若是彻底控制了析支,那瀚海必然会防备党水,这偷袭也就不成了。”说着,鄜逊直转向邕国公,“都君,不过是臣的性命,二万人和三个月的代价,若是偷袭成功,可顶十万大军数年征战啊!攻下都火罗,析支必然惊惧我们的威势,死心塌地的成为附庸,以柔抚之,这块最为肥美的土地,将会成为我们第二个羁縻地,移民充边,流民问题也会顺手解决。” 党几复毫不犹豫的反对,“都君,臣反对!太保所言之利,是大胜之后,若是败了那?可不是太保殉国这么简单了!到了那时,我们怎么攻过去的,他们就会怎么攻过来!西部局势动荡,流民势如干柴,太保想过后果吗?”说到这里,语气很是果决,“都君,太保若想开边,臣不反对,偷袭都火罗,臣也不反对,可臣有一要求,必先解决流民,如此,就是败了,也能控制局势。” 邕国公凝重点头,“太傅未虑胜,先虑败,所言有理。”说着,转向鄜逊直,“当前局势,应把战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以免惹火大烧身。” 庹宝臣很是头疼,“流民问题成了我们最大的掣肘,臣负责监察百官,多少官员因为处理不好,酿成灾祸,看来流民问题必须要解决了。” 李有终言道:“流民问题,各国有之,东元流民多去广野泽,皇领流民前往北方大泽,常扬向敃越夺地,河间在城间地垦殖,连刑襄和中定也向灵域扩张,元越因为无法扩张,流民问题比我们更是严重。归根结底,流民问题就是土地问题。若想解决,无非三策,第一策,扩地开边,太保所言有理,只是时机不成熟;第二策,徙民流边,将流民迁往地广人稀处,这梁国和邽戎皆可移民!” 邕国公急切的问道:“那第三策那?” 李有终面露难色,“第三策却是最难,就是更改田亩制,让耕者有其田,如此一来,夺取贵族田地,会让局势更加动荡。何况,贵族土地也没闲着,就算是夺来了,其实,也无法彻底解决流民问题,如同水渠良种,缓解局势而已。” 张彦俊摇头,“第三策就别想了,夺人田地,就是杀人父母,这是人家的立身之本,就算是要量田亩,到了地方上,还不定怎么搞,就怕这些贵族和官府勾结,糜烂当前局势,阻碍政令畅通,逼迫我们收回政令啊。” 邕国公言道:“移民梁地和邽戎是最好的办法了。”见众位大公士都点头,凝思片刻,“要解决这个问题,需梁侯和刚大酋长过来相商。” 此事议定,说起剿匪之事,鄜逊直请命,“都君,臣请求调集陈仓大营和神弩兵封堵鹿盘山,让戎威大营封锁赫连山,将油贼困死在羌戎。” 邕国公点头,“要让虎豹骑出动了,好让鄜太保如虎添翼。” 听闻出动虎豹骑,鄜逊直面露惊喜,“都君,若是虎豹骑出动,可制造假象,压迫瀚海,趁此机会,扫荡西狩川,作为对瀚海的惩戒。” 沉思片刻,邕国公言道:“是该给瀚海点教训了,要不然,他们以为我们软弱可欺。”见到众人点头,转向了方守国,“守国,督促泽角司好好查查。母后可是正为此事恼怒那,屡屡提起,你可要抓紧了,过几日你去给母后复命吧。” 方守国脸色难看,赶紧回应,“都君,龙华将军负责此事,只是……此事牵扯瀚海,怕是又和皇领相关,我们泽角司办起事来,束手缚脚啊!有些眉目了,老夫人那边,奴才去复命就是了,要打要罚,任凭处置。” 邕国公笑道:“事关嫡孙,母后心切,去了好好解释就是了。” 方守国言道:“都君,护送世子前去皇领的队伍已经顺利抵达了。” “好!”邕国公点头,“张太师,关于流民安置事情,你来主管吧!”说着,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不用教小妹弹琴了,还是多考虑国家大事吧。” 张彦俊露出尴尬的笑容,“谨遵都君的教诲,忠心谋国。” 第151章 大巫祝 阳气回升,万物萌生,生命勃发,“春分风多雨水少,土地解冻起春潮。”这意味着要春耕了。农朝先祖魁隗氏是称为“五谷先帝”的“神农”皇烈的后裔,倡导“国以农为本,民以食为天”,农朝以农立本,对春耕日更是重视。 春耕日要祭拜天地、神农、社稷等,因“东方者,动方也,物之动也”,故迎春于东郊的祭天坛和拜地台。皇帝穿青巾,服青玉,率百官,亲自耕种,参加浩大庄重的籍田仪式。按照天圆地方,大觋师布置好柴堆,将猪、马、牛三牲贡于象征大地的方形柴堆上。皇帝亲自点燃干柴,让三牲伴着冲天火焰直上云霄,上天闻到人间烟火,知道春耕开始,就会普降雨露,赐给世人以和平安乐。 祭天坛上,太史梁汝循朗诵敬天大诰,“青阳开动,根源以遂,膏润并爱,跂行毕逮。雷声发荣,岩处倾听,众庶熙熙,施及夭胎,群生啿啿,惟春之祺……” 太史梁汝循是中宰梁兴奴的二公子,梁兴奴生于贫家,自小艰辛,是故长得矮小枯瘦,公子却是华宇轩昂,俊逸洒脱,他自小颖悟绝伦,又伶牙俐齿,几次廷辩,连父亲也被驳的体无完肤,皇帝认为他聪悟超过乃父,就委以重任,主掌史馆,成为太史令,负责起草文书,策命大臣,记史事,编史书。 皇帝点头,“九成的青词写的是越来越好了,当初你们还说九成太过年轻,不能担任太史之职,朕就说,以这孩子的锦心绣肠,行宜德方,能担当的起。” 岑祖林笑道:“有其父就有其子,这青词原是梁相写,九成这文采,比起梁相来,不遑多让,上天听到这尊天颂词,必会降福我朝臣民啊!” 梁兴奴摇头,“犬子何德何能,能写的如此锦绣,这多是圣上之功啊!若不是圣上屡次提点,以犬子之拙才,怎会写出如此敬天诰文。” 皇帝笑道:“九成聪颖,朕不过是说了两三句。” 岑祖林笑道:“九成这孩子,竟有如此福气,得圣上指点。” 屈辅国看了看日头,言道:“圣上,巳时已到,这祭天大舞要开始了。”说着,将一直黄绸缠绕的鼓槌献给皇帝,“圣上亲自擂鼓,大舞开始。” 天生万物,阴阳和谐,天者为阳,地者为阴,所以大觋师为阳,大巫祝为阴。大觋师要男人担当,以舞敬天,被人称作“天师”,拜服上天,祝祷国泰民安;大巫祝要女人担当,被称为“圣女”,以舞降神,与神沟通,祝祷风调雨顺。 年老的大觋师仆兰根,领着八八六十四人跳起了庄重典雅,却是索然无味的八佾舞,偏偏这舞传承了数百年,每个动作都有典故讲究,每一步都马虎不得。更让观者无法忍受的是,这舞历代扩展,分为诸多篇章,明明是无趣的要死,却不允许有任何不敬之心,旁有御史监看,都危襟正坐,不容有丝毫懈怠。 众人打起精神,好不容易熬过半个时辰,这段舞蹈才算结束,没有人受到责罚,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期待拜地的六乐舞。这是由大巫祝万俟乐土引领的舞蹈,是展现世俗的欢乐,所以气氛很是轻快自由,观者可以随意的交流。 万俟乐土不过二十四岁,穿戴着五色纱衣,领着十名祩子跳舞,轻盈的步伐,在庄重典雅中透露着自由灵动,丰腴的身材,肌肤宛如白玉,眼眸如黑宝石般璀璨,微红长发飘扬,如此动感的舞蹈,看的众人有些心猿意马。 岑祖林问坐在身边的梁汝循,笑问:“太史公,这舞蹈可是你编制的,怎么今年的舞蹈比起往年来,变化不少,其中有何讲究啊!” 梁兴奴有些不快,“九成,这是拜地大舞,怎么如此……不庄重。” 梁汝循有些心虚的辩解道:“我以为,这是向天地展示世俗的欢乐,原来的舞蹈太过于拘束,所以,便参考了民间乐舞,斗胆改进了这拜地大舞。” 梁兴奴气鼓鼓的言道:“明年把这舞改回来。” “朕看,这舞蹈就很好。”皇帝笑道:“这敬天大舞庄重典雅,这拜地大舞欢快活泼,也算是阴阳相和,刚柔并济,这样大伙才看着有趣,看着不累。” 公师都笑道:“朕看啊,这敬天大舞也可这样改一改。” “这可不行。”梁兴奴赶紧摆手摇头,“这敬天大舞,传承了数百年了,每个举手都是有讲究的,每个投足都是有典故的,绝对改不得。” 杨茂成点头,“自圣上履极以来,十六年来风调雨顺,物丰民安,天善者必验于人,可见上天对圣上是很满意的,才会降福人间。” 姚武点头,“是啊,去年岁入结余,实是大喜啊!” 皇帝点头,“敬天大舞咱们就不动,这拜地的可以改改。” 岑祖林附和,“圣上所言有理,如此一来,能敬天拜地,天地同乐了。” 众人都纷纷点头,梁兴奴言道:“圣上,该准备籍田大典了。” 公道安指着百名年老农夫,“圣上,这百名农人来自良善道德之家,家中读书耕田,可为地方表率,各地进献,得见天颜,如此劝率天下,务农为本。” 仪式最后是皇帝扶犁,找来杖国之年的白须白发老人来牵牛,在前大声宣扬功德。皇帝开启春耕,众大臣和农夫共同耕作,一片繁荣景象,煞是热闹。 喧嚣过后,天色渐暗,大巫祝在帐中,借着灯光,盯着晦涩的六壬图,有些地方还是不解,因为白日疲倦,慢慢的的闭上了眼睛。 “能进来吗?”门外传来男子绵言细语之声。 “嗯。”万俟乐土睁开眼睛,声音微微颤抖,在惊惧中隐含着兴奋。 身影揭开幕布,如同灵猫,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看到蜡烛太多,男子笑道:“俭节则昌,淫佚则亡,去无用之费,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大巫祝,你说对不对?”不由威严庄重的大巫祝分说,吹灭了蜡烛,帐中变得昏暗不明。 听到男子所言,感受男子轻柔抚摸,大巫祝春心荡漾,心中却是忐忑。 看到帐外来回巡逻的士兵,大巫祝收了收心,“癸课原来丑宫坐,分明不用四正神。这话何意,我不解这四正神的意思,按照皇领的说法是不同的。” “勒图!”汝循笑道,勒图是大巫祝的幼名,漠林语中“敬祖”之意,只有她最亲近的人才称呼她这个名字,自从她称为大巫祝,没人敢这么称呼她了。 看到对面的梁汝循,大巫祝很是坐立不安,她期盼他能来看她,却又深深惊惧他的到来。她是帝国圣女,是绝对不能有丝毫玷污的,可她知道,自己已陷情网,无法自拔了,当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史时,芳心就被俘获。那是二年前的廷辩,皇帝好奇的问大巫祝,为何要设立大巫祝这个职位,大巫祝对此不知,羞愧不已。在旁的梁汝循发现了大巫祝的窘迫,岔开话题,聊起了中土历史,大巫祝见梁汝循边和皇帝对话,边书写记录,她以为太史在记录皇帝所言,万万没想到,片刻之后,一张纸飘落在了自己面前,大巫祝仔细一看,竟是问题的答案。 “古者民之精爽不携二者,而又能齐肃中正,其知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神明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 大巫祝就是从那开始,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聪明绝顶的男子。 当天晚上,为表感谢,约了太史出来,可就在那天晚上,被一亲芳泽。当自己被太史爱抚时,感情和欲望便不可避免的泛滥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二人隔三差五的见面,尽情宣泄,这种危险的游戏似乎让二人更加的刺激和香艳。 两名袾女很自觉的就把帘子拉了起来,退到大帐门口守候。 大巫祝脸色绯红,语气微变,“九成,你不要命了。” 帘子后传来了亲吻之声,接着传来女人的呻吟声。 第152章 进入玄黎殿 漠林深处,最为高大的玄黎山下,古树参天,遮天蔽日。树木拼命向上成长,争夺着阳光,树根在地下角力,竞争着微薄养分。 虽是初夏,很多地方还覆盖着没有融化的冰雪,在半融化的小溪旁,铁烈等人围着篝火,烤着猎来的麂子。众人边吃边商议对策,不时的将肉骨割下,丢给一旁的雪犬。十多人在漠林细细搜寻了十多天,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是记错了位置?过去这么多年,大酋长年纪大了,也可能也记忆模糊了。”图拉温很是迷惑,他是部落首领的儿子,一直和铁烈交好。 “我们搜寻了每块地,每条沟,雪犬也没发现踪迹,难道这些漠林部落已经不在此地了?”阿坦那疑惑的说道,“要不回去吧!” “这么多年了,这群人怕是早就不在了。”图拉温忧虑的说道。 “再搜寻几日吧!”娜仁安慰着大家,“这么回去,没法交代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铁烈就着火堆,盯着地图细看,“再坚持几日吧!大酋长再三叮嘱我,务定要弄清下落。要是他们还在这里,或许已经盯上我们了,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我们是客人,不可能客人比主人还熟悉自己的家。” 阿坦那大口啃着烤热的肉块,好奇的问道:“铁烈,这丛林漫无边际,和我们冰原一样无穷无尽,漠林有多少人?难道比我们冰原人多。” 铁烈将烤热的大块熊肉给了娜仁,娜仁却推让过来。铁烈指着铺陈的地图,“漠林有五大部族,近百万人,中南部的图扶部最大,有二十万人;中北部的都真部,东部的达头部和中东部的达奚部不到二十万;中西部的叱门部最小,只有十多万人。还有些更小的部落,像西部的陆山部和东部的达卢部。” 娜仁见奶茶沸腾,赶紧将火压住,有点惴惴不安,“我们冰原才十多万人,要是和漠林打起来,就是一个人打十个人,能打得过他们吗?” 图拉闻嗤之以鼻,很是轻蔑的言道:“你以为南人和我们一样,打仗不怕死啊!我听阿父说,越往南走,人越多,打仗越不行。到了漠林南,穿过铁门关,就是云中了,那里漫山遍野都是牛羊,他们喜欢骑在马上。再往南走,就到了中土,那里的人有万万,阿父说,他们的村庄和城镇,根本就望不到头。” 阿坦那问道:“村庄和城镇?都是什么东西?” 图拉得意的解释道:“就是南人搭建的固定帐篷,只是用砖瓦搭建,也不能移动,所以能建的很高很大,种地人住的地方叫村庄,会手艺做生意住的叫城镇,他们喜欢用墙把自己围起来,也不搬家,从生到死,就住在同一个地方。” 阿坦那很是不解,“不搬家,不打猎,那吃什么?” 图拉闻回答,“他们啊,要种地,养牛羊,春天种下去,秋天就能收上来,养牛羊的,下崽后养起来,等长大了再吃,他们万万人都是这么活着。” 琪格惊讶的合不拢嘴,“万万?那我们冰原在中土岂不是太小了。” “阿父说中土有六个大国,皇领、东元、元越啥的,单单一个皇领就有千万人,中都就有百万人。他们人多,打仗却不行,阿父他们十来个人就把上百人打的屁滚尿流。”说起这些,图拉闻眉飞色舞,可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沮丧,“阿父又说了,中土有很多东西,我们都没见过,元越有种霹雳炮,当时他们在试炮,阿父他们去围观,每炮打出去,能让三丈内的东西化为雪沫,当时他们的脸都吓白了,说这种炮的声音太大了,在我们这里,非引起雪崩不可。” 琪格好奇的问道:“中土美吗?” “中土到处都是田地农夫,用牛来耕地,战士穿着铁甲衣,运河上的大船能载动十多条巨鲸,女人不穿兽皮,穿叫丝绸的衣服,能闪闪发光,那里的男人不喜欢打架,更不喜欢动刀子,他们喜欢读书,能用读书换饭吃。”图拉闻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中土风土人情,那是和冰原完全不同的世界,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琪格听得入神,情不自禁的说道:“真想去中土看看。” 图拉闻不屑的说道:“中土也没什么好的!南面好热,也很潮湿,很不舒服,阿父的商队很多人病了,中土管巫师叫大夫和郎中,总是看不好病,两个人死在那里!他们还不让把人烧了,要埋在土里,任蚁虫钻嗜。阿父说,这两个人再也不能去见阔夫勒了,怕是成了野鬼。阿父去了几次,就再也不愿意去了。” 众人都点头附和,阿坦那说道:“还是我们冰原好。” 娜仁提议,“铁烈哥,我们也组个商队,去中土看看。” 铁烈笑道:“快吃肉,再不吃就凉了,中土虽好,可还要吃饭那。” 丛林深处,有几双暗哨的眼睛一直在暗中潜伏,监视着冰原众人。 他们在玄黎殿附近转悠十多日,丝毫不掩藏自己行踪!暗哨疑惑不解,将此事上报,这十几天来,一直在等待,直到上峰的命令到达。 首领拆开信鸽传来的信件,命令道:“宗主有令,带去玄黎殿。” 密林中,数十人现身,将铁烈等人包围起来,虎狼般盯着众人。 这种目光让铁烈等人如刃在背,纷纷取下佩刀和弓箭,最好反击准备。 一看周围这些人,铁烈知道就是大酋长要寻找的神秘部落,能悄无声息的包围自己,肯定是神秘势力所掌握的精锐力量,想到这里,铁烈上前,拱手言道:“众位,我是冰原铁烈,代表大酋长前来,拜访你们,这里有部落凭证。”说着,示意众人放下武器,解除敌对,出示了雕刻着咆哮战熊的鲸骨凭证。 对方首领给众人套上黑头套,在林中绕来绕去,铁烈听出他们所言并不是漠林语,因为漠林话冰原人能听懂。铁烈等人不明就里,未来福祸难料,却只能等待命运裁决,就这样怀着矛盾的心情,走了快半个时辰,才来到了目的地。 摘下头套,强烈的光线令人目眩,经历最初的模糊,才渐渐看清。 众人环顾四周,皆被震惊,呈现在面前的是方圆百丈的大坑。在大坑中央,百丈之高的黑色石雕望之心惊,雕像后背雕刻着燃烧的火焰,面孔忿怒而狰狞,虎鼻火口,怒目圆睁,露出来钢筋铁骨般的肌肉,腰间裹着虎皮裙,左侧挂着咆哮的虎头,右手持锏高举,左手拖着长长的铁链,宛如坠落人间的魔神。 “这是无上的尊神,人世间的主宰者,冥神玄黎。”有人崇敬的言道,他的神情虔诚,眼中闪烁着光芒,蕴含着为之牺牲一切的神态。 铁烈久久凝望着雕像,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宏大的神迹。玄黎是不是人世间的主宰他不知道,但是能建造如此雕像的玄黎殿肯定是漠林的主宰。 看到铁烈等人震惊的神态,玄黎殿众人也没有阻止,让他们久久的凝视。玄黎殿很乐意铁烈等人感受玄黎的力量,希望他们能为之倾倒和膜拜。 金雕从天空落下,冲着雕像头顶上的群鸟冲去,惊起黑色一片。 众人这才从失神中恢复过来,相互能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继续前行了一刻钟,最终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前。这座四五丈高的黑色石门两侧,雕刻着持锏的玄黎雕像。随着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了更加宏伟的殿堂。 进入殿堂后,高达十丈的宏伟殿堂,还是让众人暗暗吃惊。 雄伟的厅堂,方方正正寓意主人的弘大抱负,朴实无华的装饰表明了主人的目标明确。透过的阳光照耀着殿堂的主台,四周的夜明珠发出的闪亮在殿堂中幽幽闪光,衬托着殿堂的浑厚。殿堂俱是用大块黑曜石所构建,这些坚硬的黑曜石被切割的整整齐齐,一丝不差,所有的这一切,在冰原部落众人眼中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内心深处感受到诡秘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人难以捉摸,仿佛置身在完全无法把握的环境中,让人产生深深的无力和自卑感。 第153章 战争决议 正当众人忐忑不安之际,空旷的大厅中,传来了战靴敲击地面的声音。 高大的中年人出现高台上,眼眶深陷,面色阴冷,锋利阴鸷的目光从面孔扫过,令人胆寒,此人正是十六年前,前去极北冰窟的少主冥无终。 冥无终内挂皮甲,外罩黑袍上绣着燃烧的火焰,坐在高高的铁座上,俯视众人,声音冰冷的如同大殿的气氛,令人生畏,“来者何人?” “我是铁烈,代表冰原大酋长而来的。”铁烈见此人高高在上,知道定是这里的主人,故而上前施礼,言辞恭维。 “所来何事?”冥无终的声音依然冰冷。 “为了和平而来。”铁烈将抓获的狼武士带了上来,“他们虽然残害了我们冰原部众,可是大酋长饶恕了他们,大酋长说,只有宽恕才能换来和平。” “和平?”冥无终没有刚才那么冰冷,点了点头,“那代价那?” 铁烈言道:“为了部落,我们冰原愿投身漠林,奉漠林为主。” 冥无终想了想,摆了摆手,“好好招待来客。” 待侍者引领铁烈等人离开,冥无终命令道:“召集诸将议事。” 十多人环坐大桌,粗大蜡烛火焰闪动,让幽暗的偏殿更显神秘。 杨虔将军首先开口,“宗主,让冰原进入漠林,怕是引狼入室。” 身穿戎服的将军附和道:“末将认为此举不妥。” 年纪较大的将领站起来,“若能为我所用,也无不可。” 另一名将军表示反对,“冰原是养不熟的狼,他们不会屈从别人的。” “冰原部到了漠林,会和漠林部落发生冲突的。” “发生冲突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能更好控制双方,这些年来,漠林部落也有点愈发的不听使唤了,来个冰原部,正好让他们也好有个忌惮。” 杨将军言道:“谨慎为好,我们计划在稳步推进,就怕有变。” 狼主郎雄点头,“杨将军所言有理,看看再说吧。” 狼主个头高大,面白无须,眼睛阴冷的如同狼眼,皮甲上绣着闪着獠牙的咆哮狼首。狼部落是漠林中最强大的部落,每个狼战士都能以一当百。冥无终妹妹嫁给了狼主,而狼主姐姐也嫁给冥无终,作为最坚强的同盟延续了百年。 冥无终最后言道:“先让冰原使者回去,保持联络即可。” 铁烈等人被罩上头套,从暗堡中领出,摘下头套,杨将军送给铁烈一只鸟笼,言道:“少主有言,你们现在不能进入漠林,这是鬼鹄,联络之用。” 九首大帐内,酋长们相互打着招呼,讨论各自部落的收成,言语之间,难掩愁苦。纳木阿端起陶碗,喝了口茶水,精神了不少,“大酋长,铁烈他们去了玄黎殿,据他们所说,玄黎殿规模宏大,的确是势力强横,可他们不同意我们进入漠林,但也没有与我们为敌的意思,他们只是说等待时机,并没有明确态度。现在是打也打不得,谈也谈不得,该如何处理?” “漠林如此回应,怕有变故产生。”说到这些,大酋长眼前浮现出五十年前的一幕幕,狼武士如同幽灵一样出现,身边的战友纷纷倒下,自己也被强壮的狼武士冲到树上,昏死了过去,“我们该试探下漠林了。” “大酋长,我们最多再坚持一年。”格尔泰酋长面带忧色。 大酋长盯着阔夫勒雕像,悠悠言道:“格尔泰,大变故就要来了,我总有种预感,无穷无尽的冰雪风暴,将会是颠覆天地的前奏。阔夫勒终会让我们走出危机的,不用担心,阔夫勒昨晚在梦中告诉我,他会让我们更强大的。” 闻听大酋长所言,众酋长知道阔夫勒有如此旨意,都振奋起来。 “派出精锐斥候,让各处的商旅帮忙,摸清贝海和重阴山的军力分布。”大酋长闭上眼睛,凝心静思,拿着象征神力的串珠,似是感应阔夫勒的启示,“我们很久没和漠林打交道了,将来不论是战还是和,都要充分了解对手。等待半年,若玄黎殿对我们的要求置之不问,我们就发动小规模攻击,来试探玄黎殿的虚实,若是战事顺利,就占领北部重阴山,作为进攻桥头堡和基地。” “大酋长,漠林实力孱弱,我们突然袭击,会容易的多,准备过长,对方会察觉的。”哈森酋长提议道:“偷袭才是最好的办法。” “对方实力孱弱?”大酋长的语气严厉,“那是你没参加过五十年前的那次战斗。你经历之后,绝对不会有此想法,漠林狼战士人数虽少,但无一不是以一当百,我等彪悍精锐的战士,被对方随意屠戮,毫无反抗之力。” 看哈森还想要说,大酋长制止了他,语重深长的说道:“哈森,你现在也是首领了,不是冒冒失失的小伙子了,凡事不要操之过急,谨慎为上。” “大于越,这次作战由你负责。”大酋长神色凝重的盯着纳木阿,“若连敌人在哪里都搞不清楚,怎么统兵作战?难道你指望你的对手犯错误不成,多年不起战事,你们都把战争的根本都忘记了,知道自己,了解敌人,这是最根本的。” “谨记大酋长的教诲!”纳木阿对此羞愧不已,低下了头。 “大于越,好好琢磨,如何横渡贝海?如何占领重阴山?”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大于越赶紧将炉火拨旺,大酋长裹紧了熊皮袍子,喝了口热汤,“很多年没有战事,连大于越都对战争生疏了,何况其他人那?” 大于越羞愧的低下了头,“大酋长,我们会好好商议的。” “所有的事情,都由大于越负责吧。”大酋长疲倦的躺下,挥了挥手。 众酋长见大酋长累了,齐声言道。“是,我们这就回去准备。” 南部永春湾,由于地下热水涌出,成为冰原唯一终年不冻的港口,这里四周被群山环绕,终年宛如春天。随着大量的冰原战士被调集到此处,四周便建立了高高的围栏,被严密的封锁起来。砍伐的高大树木运送到此处,抽调的劳工如同忙碌的蚂蚁,正在打造龙骨,制造舟船,叮叮当当的声音终日喧嚣。 各部落中都在训练战士、打造兵器、准备粮草,为南下做准备。 第154章 山中修行 闲来无事,李乂将草药拿到药铺,到书肆闲逛,准备买些笔墨纸砚。 突然看到《霸王枪》一书,这么霸气的名字,一眼就喜欢上了。跟着叔伯练习的枪法,也就刺来刺去,左扫右挡这几招,碰到高手,怕是走不了几招,这本书正好拿回去揣摩,练成盖世无双的霸王枪,威风一番,便满心欢喜的买下。 揣着《霸王枪》给师傅,师傅翻看,笑的不可自止,随手丢入火炉中,望着化为灰烬,随风飘散的纸灰,黑伯笑道:“这种江湖野狐禅,误人子弟,也敢拿出来显眼,也就骗骗你这种傻小子。”言语中,竟是讽刺,李乂心疼他的盖世神功,奈何已被师傅扔进火炉,只能眼睁睁看着化作灰烬。 李乂笑道:“弟子看过这本霸王枪,有板有眼,就没有见过这么精绝的枪决,若是勤加练习,说不定能练成天下无敌的枪法。” “王八枪还差不多。”黑伯比划了乌龟形状,哈哈大笑。 李乂故作叹息,“世上还有比这个还高明的枪法?可惜了,就这绝本啊!” 黑伯回忆起当年,禁不住豪气万丈,“当年老夫征战疆场,百万兵中,凭借骏马长槊,那是能走好几个来回,单枪匹马,斩杀多少盖世英雄。” “嘿嘿……”李乂笑的有点怀疑和嘲讽。 “怎么,还不信老夫?”黑伯有点恼火,“那就耍几下,让你小子看看。” 李乂赶紧给师傅收拾场子,黑伯信手拿起火炉旁的木棍。长棍如同活了般,矫捷如龙,迅疾如飞,扎刺缠圈拦,拿扑点拨舞,李乂哪见过这种神乎其技的枪法,不待多言,扑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急声喊道:“师傅教我。” 见到跪在地上的李乂,黑伯稍稍愣神,哈哈大笑,满意点头,“你小子看着憨厚,鬼心眼不少,竟激将老夫,算是机变无穷,做我徒儿也算够格。老夫就破格教你几招,不过说好了,这枪法修炼起来,艰难无比,你可有毅力修炼?” “师傅放心,不管千难万险,定然不负厚望,若是弟子不用心,任凭师傅责罚,绝无怨言。”李乂跪在地上,对师傅崇拜的五体投地。 “今日传你第一招,起势。”黑伯以棍做枪,将其平放后上挑,“任何武法都有起势,这枪法的起势可看清楚了。”摆出大开大合的姿势,身体笔挺,抬枪起立,枪指前方,渊渟岳峙,凝重如山,“可体会这个起势的用意?” 察觉枪尖凝聚的冲杀之势,李乂觉得势不可挡,“师傅准备骑马冲锋?” “算是有些天赋。”黑伯觉得是不可多得的璞玉,“这套枪法实为骑兵所用,老夫习惯马枪起势,教你三招,不是让你学招式,而是体悟这枪法中的战意,领会枪法中的精髓,先做到身形不动,步伐不乱,心意勿扰!先尝试着在地上练习,等精通这枪法,便能体会蕴含的精妙,自然而然的应用在马战中。” “意随心动,方能做到静如处子,而动如脱兔,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万军扰动而心不乱。”黑伯指着四周耸立的泰宗山,“小子,这天地寂然不动,而气机无息稍停;这日月奔驰,而贞明万古不易,能参悟天地,就能领悟这枪法。” 想起兵法,触类旁通,若有所悟,“这枪法暗合兵法大道!” 黑伯满意的点头,“能窥破这层,体会这枪法不难。” 李乂谦逊言道:“是师傅给弟子指的这条明路!” 演示完三招,收棍在手,问道:“这三招,可看清楚了?” 李乂用心牢记,也在暗暗琢磨,回道:“弟子看清楚了。” “仔细看着,老夫再演一遍”黑伯又演示一遍,还是刚才三招,只是招式完全不同,等收起长棍,问道:“可看清楚了?” 回忆三招,李乂眉头渐皱,疑惑的问道:“为何完全不同啊?” 黑伯并没回答,只是拿起长棍,言道:“刚才三招,再演一遍。” 待收势后,饶有兴趣盯着李乂眼神,问道:“看了三次,可有感悟?” 三次招式完全不同,却又完全相同,李乂闭目,浮现具体的招式,细细比较,体会深意,良久之后,方才言道:“师傅曾说意随心动,三次都是扎枪、拨枪、拦枪,每次却是不同,师傅是说,枪法不要拘泥于形,而是要修炼蕴含的意,不要僵化于招式,而是领会其中的精髓。人心如天地般的不动,而招式如同气息那样稍无停歇。”说着,指了指心口,“这就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果然是后浪推前浪啊!”望着群山连绵,黑伯喟然长叹,“老夫自认在武学上有些天赋,也没你小子领悟的这么快,很是汗颜啊!” 李乂口气崇敬,“师傅才是真正的大宗师,是师傅体会了这枪法意境,让弟子明白了万物存乎心的道理!若无师傅,弟子可能永远都不能领悟,弟子以为枪法是有板有眼的,要求招式不乱,动作规一,现在才明白,存乎一心的道理!” 盯着李乂清澈的眼睛,感受到其中的真诚,黑伯言道:“听你这么说,更是惭愧啊,不只枪法,就是这个道理,老夫也是多年才领悟的,看来这个悟性真有天壤之别啊,其实,你已学完了老夫的枪法了,小子,可知我意。” 李乂面带难色,“弟子虽悟,却是不懂,需要慢慢练习。” 黑伯满含欣赏,“你小子初看憨厚,实则大巧若拙,老道诚不欺我啊!” 这套枪法是黑伯在无数征战中体悟的,是在血与火中练就的,李乂思考枪法中的战意,琢磨着如何修炼?苦思冥想,有了主意。先是静、后是动,动静结合方能随心操纵,不论什么动作,只要处于静止,能承受千钧之力而不变。 捡来山中大石,木棒撑起三脚架,架子上绳子一头拴着石块,一端拴着铁棍,双手握棍,坚持半个时辰,纹丝不动,如此慢慢加重,石块从一块加到三四块。 兵家之术用于武学,李乂感觉很是神奇,便研读兵书,发现兵家博大精深,不仅杀伐征战,更可治国安邦。用于战阵的如《八阵总述》、《城守》、《兵制》、《水战兵法》;军争如《奇略》、《几策》、《策林》;军政如《将苑》、《武经总要》;战略如《六韬》、《三略》等;有些更可用于治国,如《乾坤大略》、《权书》。深研下去,更是痴迷,细想山中狩猎,其实也暗含兵法精要。 持之以恒的挥汗习武,终日不辍的勤学读书,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技艺日益精进,虽无黑伯的宗师气度,也能做到凝重如山。 每每对战时,黑伯长枪出手时,迅捷如风,全身催动时,隐含霹雳之势,特别是从天而降,冲着自己而来的一枪,当真是雷落九天,虎啸龙吟。 山巅丹洞中,感受炉鼎温度,李乂正在不紧不慢的转着炉鼎。 看着丹药慢慢成型,李乂对老道言道:“师傅,弟子看参同契,里面讲到,炼丹之术,以乾坤为鼎器,阴阳为堤防,水火为化机,五行为辅助,以玄精为丹基,烧之愈久,变化愈妙,百炼不消,毕天不朽,丹药促内丹结成,内丹助于丹药炼制,这内外丹道,相辅相成,并行齐进,方能参悟阴阳五行之道。” 老道盘坐教诲,“准绳墨,执衔辔,正规距,随轨辙,方能领悟天机。” 李乂言道:“服丹能强身健体,百病不得,延年益寿吧。” 老道摇头,“非也,这就着于实相了!大道无形,惟道无对,丹者,单也,一也!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人得一以长生。外丹之术,以火炼金,炼金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如此返本还源,致使经络全通,百骸俱暖。” 李乂若有所悟,“这炼丹要心无旁骛,凝神静一,参悟大道?” 轻扬拂尘,老道微微颔首,“如此一说,也算是初窥门径。外丹之术,不过是为内丹结成。有亢桑子得老聃之道,精于丹术,曾有心悟,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体洞虚无,与道合真,同于自然,你可明白?” 沉溺思悟之中,李乂试探,“是心神同于自然吗?” 老道捋须颔首,“能领悟到这层,算是天资绝伦了。” 第155章 刚浪林暴动 初秋的天气依然炎热,嘶嘶不断的蝉鸣让人烦心。 西北邕国,高大巍峨的文成殿中,邕国公农皋伏地在上,梁侯公羊错、邽戎大首领刚嘉良、禺支国主马宿觜,各势力的掌控者分坐其下,协商国事。 梁侯年纪虽小,却是成熟稳重,眼神平静的如同老人,相陪的梁相担心君侯年少气盛,考虑不周,也来参会;四十多岁的禺支镇守马宿觜很是勇猛彪悍,他有瀚海国血统,浓密的络腮胡须更显粗犷,充满豪气;三十多岁的邽戎首领刚嘉良正值壮年,威风俊逸,身着黑袍,腰束彩带,头戴红缨帽,带着珊瑚链,看起来很是锋锐;邕国五大公士和十多名各郡贵族也列席其中,以张声势。 毗邻邕国的羌戎分为四部,南蕃羌,北析支,东邽戎和东南羌氐。 蕃羌占地最广,战力最强,野心勃勃,意图统一羌戎;析支占据河谷,土地肥沃,农工发达,最为富饶。蕃羌和析支两强争霸,邽戎夹在中间,避免被吞,力求自保;邕国则用邽戎为藩,以绝两强滋扰,邕国便和邽戎结盟。 破马陵事件后,邕国对瀚海展开攻势,瀚海力薄,和析支结盟,又拉拢邽戎;蕃羌恐被孤立,也来拉拢邽戎,如此依赖,邽戎成了香饽饽,为各方势力所拉拢,是故,邽戎日益骄横,便在各方势力游走,以图获利最大。 今日所议,便是邕国日益严重的流民之灾,看到邽戎首领,邕国公有些头疼,微微叹了口气,邕国之所以如此被动,与七十多年前的刚浪林暴动有关。 百年前,随着人口繁衍,邕梁人口过载,担心迁徙到敌对的羌地,就严禁人口外流,百万流民无地耕种,无钱经商,只能靠打零工和乞讨过日,有些实在过不下去,便聚众劫掠。为防骚乱,公府派兵将流民圈禁,禁区内多者万人,小者百人,公府无法提供足够的粮食衣物,在芮丰郡和邠旸郡,流民暴动始发。 流民军在净明宗“四大明尊”之一的钟宝相统领下,攻击村镇,剽掠四方,挟裹良民,以燎原之势爆发,云中隔岸观火,还给这些流民军火上浇油。公府忙于扑火,藩羌则趁机偷袭。皇领派兵救援,没想到,流民军抢先夺下少习关,将皇领军队隔绝在外。内忧外患下,局势糜烂,一发不可收拾。幸亏正阳宗出手,杀死贼首钟宝相,失去了首领后,轰轰烈烈的暴动才慢慢偃旗息鼓。 当众人以为暴动被扑灭时,没想到更大的刚浪林暴动来了。 刚浪林只是县衙兵曹的小小书办而已,按理说,暴动与他无关,可是随着流民军冲击朝邑县城,将无辜的刚浪林也卷了进来。刚浪林素有大志,怀才不遇,被俘后便投身流民军,他的加入,让原来散乱无序的各地暴动被联络组织起来。随着富有谋略的曹立山等人加入,他统领的流民军号称“刚浪军”,高举象征正义的解廌旗帜,呐喊着“均贫富,正善恶”的口号,日益壮大。 贼首钟宝相被诛,暴动势微,邕梁本可安抚流民首领,平息暴动。因为族人被公府监禁,刚浪林极力约束部下,算是留出招安的后路。没想到,公府做了件愚蠢透顶之事,邕国世子年轻气盛,刚愎自用,斩了公府囚禁的全部族人,意图震慑刚浪林。刚浪林自此心无挂念,只有仇恨,任凭部下屠杀劫掠,而这些刚浪军也知道,一旦大开杀戒,便无他路可走,或成功,或成仁! 公府将各地粮仓付之一炬,通过饥饿来削弱刚浪军,这让刚浪军凶性大发,把民众掠杀,腌制起来,充作军粮。刚浪林尤其怨恨公室贵族和官府中人,只要攻破城池,先拿其开刀,对于民众,只要不加入刚浪军,就被全部处死。 公府将领畏敌凶残,不敢迎锋,刚浪军所过之处,遍地焦土,死寂一片! 公府大军云集,刚浪军就躲入山中,消耗敌人。等大军散开,他们就从山中四出,让邕梁南部几成无人之地,刚浪军的迅猛狂暴让公府恐惧,急急寻求皇领援军,庆和帝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便派出大军支援。经过猛攻利诱,成功劝降了刚浪军中少习关守将伏艺祖,庆和帝亲率十万精锐挺进邕梁。 公府残酷的处置了临阵退缩的将领,将他们装入麻袋活活扑杀,公室被褫夺身份,待罪立功,整顿后的军队顶住了刚浪军一波又一波的强大进攻。公府将刚浪军封锁在大洄水南部,而皇领大军从东向西,血腥镇压,铁甲骑兵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前有邕梁围堵,后有皇领追击,刚浪军为了活下去,冒死翻越鹿盘山,借道邽戎,避开了乌氏塞,迂回到后方。富庶的北部也被无情的蹂躏,皇领增派大军,和邕梁齐攻,刚浪军无从招架,决定撤退到遥远的昌吉草原。 刚浪军进入西狩川的瀚海边,准备乘船离开。邕梁为了彻底毁灭刚浪军,暗中收买刚浪林手下大将尚元忠,让世子迎娶禺支公主为妻,请求禺支出兵助剿。 在西狩川,刚浪军拼死抵抗皇领和邕梁大军,双方筋疲力尽时,禺支精锐骑兵偷袭,三家联军用最血腥的手段,连降将尚元忠一并剿灭,屠戮一空! 五十万尸体铺满大地,西狩川变成人间地狱,鲜血浸透了沙地,将海水染成血红,秃鹫、野狼和乌鸦铺天盖地而来,烈日下的尸臭冲天。战后,刚浪林和曹立山等人再无下落,有人说他们被云中所庇佑,有人说在瀚海似乎看到二人的行踪,也有人说他们进入了赫连山中,种种说法,不一而足,成为永远的谜团。 刚浪军让邕梁失去了三分之二的人口,大地之上,哀鸿遍野,双眼所望,触目惊心。暴动让公府看到了流民暴动那种暴风骤雨的威力,不到五年,破坏力就如此惊人,公府时时刻刻戒备流民集聚,一旦发现,立即驱散,但是,随着流民越来越多,公府愈发无力。在阳华城北,出现了上万人的流民聚集,公府对此很是头疼,即使将他们驱逐,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很快就会重新聚集。 想到几天前,尤少白全歼了三千前去围剿的郡兵,气焰更炽,让邕国公心中不安,仿佛看到了七十多年前的巨大黑影正在缓缓逼近。 第156章 流民议案 见邕国公一言不发,面色阴郁,太师张彦俊观色,看出公上郁闷,“油贼前几日夜袭大营,将三百名前去围剿的郡兵击败,若不是虎豹骑的辛将军救援及时,都可能被他们趁势占了重镇戎邑。”说着,面露忧虑,“勾结瀚海,袭击破马陵,谋刺世子,到现在敢大张旗鼓的攻击重镇,油贼俨然已成大患了。” 见张太师提起,太宰李有终开门见山的言道:“现在流民遍地,为了口吃食,铤而走险,成为匪贼,让油贼气焰更是嚣张,加上鹿盘山高林密,让尤少白这个大逆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空间。” 常侍方守国点头,“今春以来,油贼得到了瀚海援助,装备了战马铁甲,战斗力大增,又熟悉山中道路,声东击西,四面出击,搞得方渠郡中人心惶惶,有些县城白天都要关着城门,村镇也只能是结堡自守,荒芜了田地,耽搁了秋收。” 方守国是邕国公身边的近侍,身材矮胖,慈眉善目,笑起来很是亲和。不过在和善的外表下,隐藏着冰冷的心,他主管卫府,负责刺探情报和保卫公上。 太傅党几复言道:“流民可是当前的最大问题了,当年的刚浪军何等残暴!将偌大的公国折腾的奄奄一息,若不是皇领相救,几致亡国,诸公也不想这样的悲剧重演吧!近百年来政通人和,人口繁衍,荒地被垦殖一空,无地民众已成盲流。欲想解决油贼,必先解决流民,今日诸公前来,就是商议流民问题。” 太正庹宝臣语气有些不耐烦,“此事商议多年了,可年年商议,年年没有结果,流民问题愈加严重,各家今年必须拿出了章程来。”说着,盯着诸位贵族的眼光日益冰冷,“诸位公室都是公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流民生灵涂炭,诸位锦衣玉食,何以心安?也该拿出点存粮来,安抚流民,以慰公上忧心。” 又是往年捐粮那套,众位贵族默不作声,闭口不言。 刚嘉良幸灾乐祸的笑道:“我可是听说,尤少白奇袭戎邑,不是三百,而是三千郡兵全军覆灭,这是刚浪林之乱后从未有过之事啊!都君,你们是富贵人家,不善爬山,这恰好我们邽戎擅长,莫不如给我们十万石粮,我带着那帮糙儿郎前来助剿?这鹿盘山啊,我们祖祖辈辈生活,最适合我们作战了。” “三千人?你怎么不说三万人?不过千人而已。”鄜逊直面色挂霜,冷冷言道,“多谢刚大头领的美意,我们邕国自有办法剿灭匪寇,辛将军已率虎豹骑追击,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区区几千匪寇,也只是癣疥之痒,算不上心腹之患。你们邽戎助剿也好,袖手旁观也罢了,最好不要让我们知道有暗结匪徒的勾当。” 对鄜逊直毫不掩饰的威胁,刚嘉良丝毫不在意,用切肉的小刀剔着指甲,“勾结匪徒这事,自然是不存在的,可是有些人想借助剿匪的名义,进入我们邽戎,打我们的主意,来搅浑水,我们邽戎虽然不大,可也不会任人欺凌的。” 鄜逊直怒拍桌子,“我们屡次进剿,都是你们横加阻拦,是何意思?若是再阻拦我们,只能兵戎相见了,油贼是流寇,飘忽如风,你们可有家有业的。” 这些年来,因边界垦殖和流民去留问题闹得不快,刚嘉良趁机发泄情绪,“我们是有城有家,可是我们没有路啊,难不成你们带着大刀砍石墙!” 来自方渠郡的公方圣对这种挑衅很是不满,他常年混迹行伍,性如烈火,因为边界纷争,和邽戎爆发过几次摩擦,装备精良的邕国军队取得胜利,这让他愈加看不起刚嘉良,很是强硬的回应道:“刚嘉良,给你面子别不自知啊,别以为这几年蕃羌不打你们,就上蹿下跳。告诉你,不用公府出兵,我们方渠出兵,灭了你们也不是大问题。要不是公上约束我们,早就去端了你们老巢了。” 西虢郡的公廙仁血气方刚,拍着桌子,怒喝道:“刚嘉良,你再挑事,我们西虢也会出兵,灭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好像有多大本事!”刚嘉良盯着公廙仁,嗤之以鼻,“公廙仁,我可听说了,去年,你们世子在破马陵差点就被油贼偷袭得手,你也没能拦下油贼啊!还不是任人家来去如风,坐在这里夸夸其谈,真是天大的胃口,井口大的嘴。” 公廙仁脸色绯红,有些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挑衅道:“赶紧将逃亡的流民给我们送回来,若是不送回来,那我们就自己去抓回来了。” “有胆你就来,保证让你有来无回。”刚嘉良火气猛蹿,也拍着桌子,“你们邕国没管好自己人,油贼你们剿不灭,流民也是自愿来的,为何要送回?” 提及此事,党几复就有话说了,很是怒气冲冲的言道:“从各地的奏报得知,有人私下帮助流民逃亡,为越境逃窜提供方便,刚大首领,希望不要私下再做这种孟浪之事,我们是盟友,要相互扶持,不能伤害彼此的情谊。” 庹宝臣面带愤然,“我们御史府正在追查此事,看看是那些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无视公府禁令,做出损害公府,违法乱纪之事。” 梁侯公羊错和禺支马宿觜见双方剑拔弩张,依旧沉默以对。 还没等庹宝臣说完,刚大首领知道针对自己,脸上怒气就显露出来,拍着桌子,“你们有你们的法令,我们有我们的规矩,我们是同盟,不是附庸。” 看到众人争吵,邕国公眉头微颦,眼中闪现不耐烦的神色。 太师张彦俊见到国公不喜,知道场面有点混乱,赶紧安抚道:“好了,诸位,曲子要宫商角徵羽,五音齐备,音节和谐,才是好曲子。有事要有商有量,本来商议流民的问题,怎么商量着,就要打起来了,这就是乱弹琴了。” 众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让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看到梁侯公羊错和禺支镇守马宿觜一言不发,似是在看热闹,邕国贵族已被他们隔岸观火的态度激怒,渐渐的失去了耐心,要逼迫他们表态。 看到公室都不好意思直面梁侯,西虢郡的公郭安道首先发难,语气有些重的问道:“君侯半日不言,不知有何看法?若有高见,示之于众,共商大计。” 见到如此冒犯,皋相脸色陡然阴沉,正要起身反驳,却被公羊错出手阻止,公羊错言谈举止有天生的威严,虽在众目睽睽下,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第157章 移民方案 从容的扫视大家,宛如和风拂过众人,公羊错朗声言道:“诸公放心,我们返回梁国后,定会严查边境,配合邕国,将流民拦截在梁国边外。” 皋相会心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都君和君侯放心,老臣定会照办!” 见到自己吃了个暗亏,公廙仁暗暗不爽,他和公羊错算是宗族,辈分也大,语气便不客气,“君侯,商议赔偿,不是堵截流民,怎能顾左右而言他?” 说起赔偿,皋相露出愁苦,“诸公也知道,我们梁国立国没几年,哪有邕国底子厚,现在连侯府上下吃饭都快成问题了,我们想着拜访主母,商议借钱借粮那。邕国毕竟是我们梁国的老家,诸公也不能看着我们挨饿受穷不帮忙吧!老百姓都说,兄弟情,富帮穷,你们这些大贵族,那个不比我们侯爵的身价富。” 看到皋相哭穷,几个邕国贵族无奈的摇了摇头。皋相是梁国老国相,年纪大,资历老,祖上也辉煌过,摆资格都有点理亏,便轻哼几声,不再理他。 由于禺支和五原郡联合抵抗瀚海,五原郡的公原矩与马宿觜关系很好。公原矩身材高胖,笑问马宿觜,“马镇守,就你没说话了,是不是说两句?” 马宿觜一本正经的言道,“兄弟你知道,我嘴笨。” 禺支骏马需通过方渠郡转输中土,所以马宿觜和方渠郡的公方圣很是熟络,公方圣笑道:“世兄啊,都知你胸有城府。心境明亮就行,管嘴什么事,今日也不是让你说书布道的,不用说的天花乱坠的,说几句心里话就行。” 马宿觜干笑,就是不说话,摆出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架势。 太正庹宝臣皱着眉头,“诸位都是人中龙凤,为万民敬仰,岂能没有担当?大丈夫行事,要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可不能装傻充愣,当有人主气魄。” 公廙仁也对推来推去的样子很是不耐烦,高声附和道:“庹大人说的对,要光明磊落,大家也别绕圈子了,就直来直去的言明吧!我们邕国流民到了各处,大家总要给点补偿吧,就是奴隶买卖也没白送的道理。” 皋相看了眼公羊错,见他脸色平静,笑道,“我们梁国真的穷。” 见到梁国拒绝赔偿,刚嘉良马上附和,“我们邽戎还是历年来的哪句话。” 马宿觜见都不打算给钱,也装出满脸愁容,“我们禺支也不富裕啊。” 公廙仁再也压制不住怒火,猛然站起来,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摔,茶水四溅,“你们三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找你们来商议,是看在盟友的面子上,若是你们执意如此,白白从我们邕国收留流民,那我们就自己去取了。” 公上辰言辞激昂,怒气冲冲的拍着桌子,“公廙大人说得对,你们不给,我们就自己去取,我还嫌我的封地小,爵位低那,是该扩大封地,建功进爵了!” 见到国主没有出言阻止,其他贵族猜知了态度,纷纷施压。 公方圣见众位愈加咄咄逼人,这么下去,肯定没有什么好结果,国主只是想压服三地,并不是真的打算出兵,高声言道:“诸位,请静一静。” 喧嚣的众人安静下来,都盯着公方圣,看他打算如何应对。 公方圣面带微笑,心平气和的言道:“就算是咱们邕国有难处,诸公有情绪,也不能想着打打杀杀啊,谁也不想刚浪军的灾难重演吧,都是好心,都有难处,但也不能为此打起来,咱们的敌人是瀚海,是蕃羌!我们自己打起来?那岂不是亲者痛而仇者快了,这样的傻事咱们不做,咱们要一致对外。” “这些话,正是不毂要说的。”农皋伏地示意公方圣继续。 国主的认可让公方圣大受鼓舞,“事已至此,我们邕国要求也不高,臣斗胆建议,供大家斟酌,流民可以去梁国、禺支和邽戎,但三家也要给些补偿,我们不要金银镈币,只要当地特产总可以了吧,大首领以箭竹木材玉石为补偿,梁国以牛羊铜为补偿,禺支以马匹为赔偿!补偿数额按奴隶市价半数计算,补偿物资按照市价计算,我们邕国虽然吃亏,但四家都能从中得利,诸公意下如何?” 邕国做了很大的让步,看到三家都沉默,邕国公决定趁热打铁,一锤定音,“对于补偿金,还可给更大的优惠,人头是按照抵达对方的人数来计算。” 国主表明态度,公原矩笑道,“就是奴隶贸易,也按出发人口计算,若是还不领情,那真是欺人太甚!”看着马宿觜,半是劝解半是逼迫,“马兄,你若不答应,我和方圣可都不认你这兄弟了,以后也无法给你通融,只能公事公办了。” 马宿觜尴尬的笑了笑,并没有表明态度。坐着的刚嘉良可不想出钱,他算准邕国拿自己没有办法,依然骄横的回道:“我们邽戎还是那个态度。” 如此让步,三家依然不领情,邕国公脸色阴沉的让人心惊。 众位贵族大怒,群情激昂,公旸缜和公丰及甫在旁煽风点火,想激起和邽戎的战争,在他们起哄下,贵族们慢慢口无禁忌,口出粗话,想要作战了。 公羊错见群情激奋,便轻咳一声,纷吵的众人瞬时寂静,目光都投了过去。公羊错深吸一口气,“诸位,我们梁国会给予补偿。” 听到这里,众人都深深的舒了口气,很是好奇的盯着公羊错。 公羊错慢里斯条的言道:“按照公叔的方案补偿,我们梁地可每人补偿三十担粮食,十万流民就是三百万石,诸公想想,我们梁国不到百万人口,每年的赋税刨除开支,剩余不过二三十万担,要筹集这么多粮食,需要多少年?” 公廙仁计算过了,高声反驳道:“君侯,你们不是还有牛羊青铜的嘛,每头羊就价值三四担粮食,每头牛价值接近二三十担粮食,梁国牛羊怎么也有百万头吧,还有年产二十多万斤青铜,二十多万斤精铁,加上粮食,能还得起。” 公羊错不假思索,“可这样的话,我们梁国最多支付三四年补偿,以后就没力维持了!牛羊需要繁殖,青铜精铁需要更多的人去开矿冶炼,做别的多了,种粮的自然就少了,青铜上去了,粮食自然就下来了,最后用铜换粮,也所剩无几。若是你们执意让梁国补偿,那就是杀鸡取卵了。” 公郭安道笑道,“梁侯还没算上流民那,他们也会种地采矿的。” 公羊错点头道,“的确如此,流民是可以种田采矿,但无法在短时间内提供赋税,若是开采荒地,按照惯例,免税五年的,起码五年内无法征税。” 邕国公直截了当的言道:“伯恒,直说就是了,若是对策合理,我们邕国不会不采纳的,大哥薨的早,我这个做叔叔的自会关照你的。” 公羊错施礼言道:“公叔,希望邕国能给我们梁国借贷粮食和农具,等梁国开辟农田成熟,流民生活稳定后,逐步还清借贷,十五后偿还,每年偿还十五分之一,三十年全部付清,三十年后,每年交纳三厘的永久税给梁国。” 李有终心思转得快,别人还没有算过来,他已理明,便点头同意,“君侯的提议的确是合理的,对我们来说,解决了流民问题,未来还有赋税可拿,可是我们这么多流民,三十年,恐怕我们的流民等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公羊错微笑,语气豪迈,“我们梁国可接纳百万流民,全部都来。” 在座的都倒抽一口凉气,深表不可思议,眼光都是质疑。李有终摇头,“梁国现在人口也不过百万,这相当于在极短时间内,将梁国扩展一倍!” 张彦俊言道:“君侯莫不是和我等开玩笑,百万流民?” “梁国面积广阔,过半邕国,土地贫瘠只因没有兴修水利,若水利完善,垦殖成熟,梁国也能供养四五百万人口,邕国百万流民尽来,仅能填充梁国角隅,”公羊座语气一转,“但邕国要贷给我们足够粮食,若不给粮食,仅仅将流民送到梁国,也会导致暴乱,送人不送粮,不过是祸水东引罢了!” 鄜逊直点头认可,“君侯所言不虚,梁国的确能接纳百万流民!只是,这百万流民需要的粮食也太多了,我们邕国一时半会,哪有这么多余粮。” 皋相梁笑道:“每郡百万石,阳华城五百万石,邕国怎么也有千万石存粮。” “好大的气魄,倒是替我大哥有你这样的继承人感到欣慰!”邕国公突然鼓掌赞叹,言语中充满了欣赏,问太宰李有终,“我们能提供这么多粮吗?” “我们邕国大小粮仓的存粮的确有上千万石。”李有终面露难色,“都君应该知道,这些存粮是做什么用的,要安抚流民,万一流民作乱,大军镇压,总要喂饱那些大军吧,那些可都是当军粮存储起来的,哪敢轻易动用。” 皋相梁笑道:“太宰,我们梁国接纳了百万流民,邕国内的流民自然一扫而空,你不用担心流民作乱了,就只管备荒了,也就没必要储存这么多粮食了!” 邕国公点头,“看来伯恒深思熟虑过了,说说如何来做?” 公羊错心中大喜,继续言道:“公叔,望邕国提供六百万石粮食,我们估算过,邕国七百万人口中有百万流民,每年还有二三十万流民产生,我们打算全部接纳。梁国虽不缺水,可缺引水沟渠,起初三年只能兴修水利,对沧浪水进行整治,要将沧浪水通过灌溉渠引入田地,才能保证养活百万移民。” 李有终默默计算,“君侯,大体估算下,百万人口起初三年并不是毫无收获,估计也有百万石收获,这样算来,五百万石粮食就可以支撑了。” 见到公羊错没有异议,邕国公沉吟片刻,爽快的答应下来,“伯恒,我们邕国提供给你们五百万石存粮,用于安置流民。但有个条件,你们梁国要和我们邕国建立攻守同盟,凡是我们邕国的敌人就是梁国的敌人,梁国的敌人就是邕国的敌人,不管是粮草还是军队,都要承担和人口相匹配的责任。” 公羊错没有丝毫迟疑,“唇亡齿寒,就是公叔不给援助,我们梁国也会和邕国共同进退的,两国本就一体,不管是谁进犯邕国,我们梁国都会全力支援的。” 看到心腹大患的流民问题解决,邕国公笑看刚嘉良,毫不客气的言道:“封锁西虢郡和方渠郡边境,任何流民都不许进入邽戎,都到梁国去。” 禺支的马宿觜见到梁国占了这么大便宜,便笑着对国主言道,“都君,五原郡的边境就不要封锁了,其实我们也是热烈欢迎流民的!” 邕国公满意的笑道:“马镇守知道进退啊,流民可以去,不过你要拿马匹来换了,你也看到了,梁国可没和我们砍价啊,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马宿觜赶忙应承,“愿意!一匹马换个成年人,两个妇孺,怎么样?” “不行吧,马镇守,你这是给我们又打对折了。”李有终不快的言道。 邕国公摆了摆手,“算了,蝇头小利,不用计较了,不过我们邕国真诚待你,你可要知恩图报啊,送来的马匹就别掺杂劣马了!” 马宿觜尴尬的笑了笑,“放心吧,都君,保证以后都是优良的海沙骏马。”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不过众人看侯爵的眼光和来时大有不同。 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已成为真正手握大权的诸侯了。本来充满争议,可能引发战争的冲突,以他的成熟、睿智、灵活的处事手段,恰倒好处的把握机会给平息下去,让三方都得到好处,这些给所有的贵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158章 追忆流年 清冷月光洒落在宗木林中,白沙围绕的白枫泛着幽冷白芒,树前有泓浅浅池水,水边君影草宛如无暇玉石,白色花朵在月辉中皎洁晶莹,微颤飘然,恍若白衣仙女下凡。池边的美人昙静静开放,白净花瓣闪烁着丝绒般的光泽,美丽的连星辉也得退避。这世间的美丽莫如昙花一现,如此璀璨,却如此短暂! 朦胧月色中那深深一吻,飞翔在天际那一抹晚霞,夜中那一杯离别的烈酒,情到深处的一行晶莹泪珠,抚过泪颊的那一双柔荑……她的神秘、美丽、楚楚动人,淡淡回忆中,那梦幻般清香随着思绪蔓延开来,圣洁的白光萦绕。 生命如此短暂,却忠实于那份不知所以的倔强,生命的花朵怒放而又凋零,当一个人不能拥有,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忘记。 皇帝静坐在粗大的白枫虬根上,凝望着明月,脸庞透着冷俊,乌黑深邃的忧郁眼眸蕴含着转瞬即逝的哀伤。这么多年来,他尝试着忘记,却无法忘记一生中唯一爱过,并将一直深爱的女人,无法忘记那离别身影。尽管再无希望,却仍然期待,期待稍稍一点动静,稍稍一点声响,渴望在见到梦境中的一切。 今夜是否有个女人也在这月色中,在白色曼陀罗和勿忘我包绕中回忆这生命发生的一切?也许两年的时光对她来说,不过是人生永远不会忆起的过往。 皇帝眼光投向了宗木林,二十五年前,太子少年天性,带着妹妹和成遂、公道安、公师都这帮孩子在宫中嬉闹,几人玩的高兴,不知不觉就进入宗木林深处。成遂和公师都搭弓射鸟,比赛输赢。当看到色彩艳丽的彩雉飞过,几个孩子兴奋的大喊大叫,在林中紧追不舍。不知不觉,来到了荒凉废弃的二神庙。 废庙立于湖侧,三面环水,被高大的树木和密密麻麻的灌木丛遮挡,若不是几人正好随着彩雉赶来,很难发现这院落。两名中侍拎着食盒,从废庙所在的院落中快步出来,费力爬上前面几块大石,又跳了下去,才转弯消失不见。 孩子们大感好奇,成遂和公师都嚷着不服,都说自己有胆量,二人推推搡搡的爬墙进院。太子和公道安见长时间还没出来,担心出了意外,就翻入院落。 看到成遂和公师都正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无力垂坐。二人紧问,成遂指了指紧锁的庙门。废庙四周被厚厚的砖石砌筑,不透半点阳光,阴暗不见天日,湿潮发霉,一股夹杂着骚臭的阴气从门缝溢出,冲入口鼻,让太子几欲作呕。 听到庙内锁链摩擦地面的“哗啦啦”声,隔着紧锁的门缝看去,两人脖颈上带着铁制项圈,通过长长的锁链在屋中的石凳上,就如同拴着两只恶犬。 太子见到他一生永不会忘记的一幕! 两个不成人形的“人”,如同抢食的恶犬,正在抢夺陶盆中的食物。 二人衣服条条片片的绑缚在身上,一动起来,如同赤条条的身躯扭动,浑身都脏成黑色,头发蓬乱的如同鸟窝,遮蔽了脸面,完全看不清面孔。 听到门口有微微的气息,两人停下了抢食,扭过头来,眯起眼睛,盯着门缝。当看到黑暗中两双充满了仇恨和冷漠的眼光,太子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后背阵阵发寒,吓得坐了下去,目光怔怔的看着长着蓬草的破败屋顶。 一只乌鸦受到惊吓,扑动翅膀,尖亢的鸣叫,向远方飞去…… (159) 中行昚 襄平,潦东郡城,高大的军镇镇守着东方门户。 在城中将军府的东厢房中,刘龟蒙正在给诸位弟子上课。 “今日讲授东国实录。”刘师傅瞪了眼迷迷糊糊的金武章,拍了拍醒木,厉声言道:“武章!”吓得武章一激灵,刘师傅这才满意的继续讲解下去,“我们河间自第一任河间公立国,已有四百三十三年,共二十五位国主,算得上俊杰者,为师以为,首推开国公师载圣。”说着,目光投向主父元,“你认为如何?” 见师傅目光投过来,知道这是考校,主父元言道:“弟子以为,第十任河间公景伯圣堪称不世之君!乌古轶德攻破大平城,河间公自杀,伯圣公不过十五岁,带领亡国臣民流浪,十三年后复国,抵挡住了云中的三次进攻,正是有了此公,才使河间不至于亡国,且能复兴,弟子以为,伯圣公虽说守成,实则开国!” “公元是好好读了这实录的。”师傅捻须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为师以为,这多是‘鬼才’中行昚之功!此人有神鬼莫测之能,学贯兵家法家,且有纵横家之实。河间复兴,多赖此人,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既倒,无愧于第一智者之名。当年他随圣公流亡到皇领,正是他的天纵之资,才让河间复国。” 主父元很是意外,“如此俊才,弟子为何从未听过?” 师傅微微叹了口气,“此人家族被族诛,功绩也被有意抹杀,不过,在《云中秘史》中记录的很是翔实,这位不世之材,存河间、乱云中、消皇领、弱东元、强元越而霸夫真,可谓纵横家的巅峰!” 看到是弟子们惊奇的眼神,师傅娓娓道来,“三百年前,云中南下,攻破大昭城,无奈之下,公府只能迁都大平城。此时,北有夫真狼视,西有云中虎蹲,东元和皇领觊觎河间,国势可谓是危如累卵。汗王乌古轶德虽死,但其继任者布合统领下的云中依然强大,穆和赉、孛日赫这些能证善战的猛士犹在。新汗王上台后,威望不足,为了凝聚人心,决议联合夫余,两路大军齐攻河间。” “这段历史弟子知道,马成堡镇守李经城誓死抵抗,才赢得胜利。”任破奴很是自豪的言道:“马成堡可是攻不破的堡垒!” 师傅摆了摆手,笑道:“破奴,当时的马成堡哪有今日马成堡之规模,李经城就是战神,也顶不住强大的云中倾国来攻。” 任公明好奇的问道:“当此危局,我们河间如何取胜的那?” 师傅解释道:“为了挽狂澜于既倒,中行昚处心积虑的谋划,他先让河间公找个借口,惩罚了自己和家人,独身逃难到云中。等到了王庭,设法面见汗王乌古布合,见面后,他叹息道,‘汗王这是自取灭亡啊!’,乌古布合自然不屑,反讽道‘怎么是云中自取灭亡之举?倒是你们河间灭国不远矣!’。” “这倒是不假!”任破奴点头,“怎么看,都是死局啊!” 看到弟子们满脸疑惑,师傅言道:“中行昚说,河间灭亡是迟早之事,我到这里,是希望河间灭国时,我们中行家能有立身之所!古人有言,国有内轧,攻外强以弱敌;国有外乱,击内弱以增望!你的两个长兄实力雄厚,难以约束,这是内轧,你本应该削弱他们,现在却愚蠢的去攻打我们羸弱的河间。” 主父元细想,若有所悟,“师傅,弟子好像懂了,汗王派两个王兄攻击河间,会给他们增加灭国之功,王兄会恃威而胁迫汗王;若是汗王领兵,则大军倾国而去,后方空虚,王兄就会趁机作乱,无论战果如何,对汗王都不是好事。” 师傅赞许道:“主父元悟性最高,深得精要!中行昚劝谏道,你伟大的父汗死的突然,没有指定继承人,你是幼子守灶,拥有兵马最多,强者为王而已!你两个兄长岂会心服?河间苟延残喘,君主威望不足,大平城又薄又矮,大臣弱懦怯战,而百姓疲于奔命,你的兄长顷刻而下。而皇领和东元,国力雄厚,都城高大,这两国曾被你的父汗攻打过,却未能攻下。想必你的兄长都希望建立不世之功,以此来争夺汗王之位,你何不让他们带兵去攻打皇领和东元那?” 任公明笑问:“两个王兄也不傻,为何听从摆布那?” 门外的钟君卿见气氛轻松,便端来茶水,赶紧斟满退去。 “自然是以利诱之!汗王和兄长杀白马,宰黑牛,对天盟誓,若是他们征服中土,将会裂土为王,不用听从王庭的号令。等云中大军出征后,中行昚开始纵横捭阖,将河间公妹妹嫁到海真,作为婚使前去海真,告诉海真王,云中是海真世代强敌,你装作屈从,以安敌人之心,使之倾国之力进攻中土。等云中酣战时,中行昚出使元越和邕梁,以唇亡齿寒的道理,让它们相助皇领。云中四面受敌,铩羽而归。此时,海真偷袭夫余,虽然大胜,却和夫余成为仇敌,世代死战。” 师傅喝了口茶,“大战之后,他奔走在列国之间,通过联姻让皇领支持河间,又恐吓东国来保全河间!通过斡旋,软硬兼施,让二国扶持河间复国。” 金武章点头,“原来我们河间复国,是中行昚的功劳啊。” 师傅言道:“大败之后,云中痛定思痛,知道被中行昚戏耍,便要复仇。三兄弟重新结盟,联合夫余,决定灭亡河间!大军聚集到马成堡下,内部空虚。这让中行昚抓住了机会,趁机离间,支持老大,让他抓住机会夺位。” 任公明十分好奇,“师傅,中行昚如何离间他们兄弟的?” “此人鬼才,谋略岂是我们能猜度的。”师傅捋着胡须,“中行昚令人劫掠汗王手下,将战利品当做求和的礼物送给了老大,让其退兵。老大不知这些礼物的来源,便随意将这些礼物赏赐给手下,你们说,这会是什么结果?” 任破奴想了想,“中行昚会让汗王知道这个消息,汗王肯定以为是自己的大兄偷偷劫掠了自己部落,必然大怒,这样就能离间他们兄弟了。” “不错!”师傅满意的笑道,“见到兄弟翻脸,中行昚找到老大,与其结盟。老大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抢先下手,夺了央狄城,自立为王!汗王岂能容他,马上解除马成堡之围,誓要夺回王位,这二虎相争,肯定对河间有利。” 任公明赞叹,“真不愧是鬼才,不费一兵一卒,靠着几份礼物,就能让马成堡之围自解,趁着云中内斗,河间就能联合海真,全力进攻夫余了!” “若是就做到这一步,中行昚就不是鬼才了!”师傅摆摆手,“他知道汗王兵力强大,老大很快就会失败,所以,布下疑兵,佯攻夫余,让夫余不敢轻动。趁此机会,主力弃马成堡不顾,冒险支援老大,两军前后夹击,大胜汗王。” “果然是鬼才,云中败亡,那么夫余自退。”主父元禁不住赞叹道。 “做到这一步,就是不世人杰了,可他是鬼才啊!做事每每出人意表,有鬼神不测之能。”看着四名弟子,有意考校,“如此局面,你们如何去做?” 任公明言道:“若是我,就联合老大,攻击夫余,将其肢解了。” 师傅不置可否,转头问主父元,“你那?如何去做。” 主父元凝思片刻,小心言道:“弟子斗胆猜想,夫余不足虑,若想求百年大局,应该继续和云中作战,将其彻底打倒。” “好!有此见解,算是学到了政略精髓。”师傅击掌称赞,“公元,你仁智通明,以后做事,要握大局,而不是局部,着眼长远,而不是眼前,你说得很对,要将你的敌人彻底打倒,绝不给他们如何喘息的机会!” “中行昚如何做的?”任破奴抑制不住好奇心。 “分而制之,围攻汗王时,偷偷留出缺口,将汗王的儿子坚图放走。” 任公明宁死片刻,很是不解,“师傅,任凭中行昚如此行事而不自觉,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云中君臣上下也太不济了吧!” 师傅言道:“弓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大成为新汗王,岂能放过自己的侄子?坚图除了死战,可有其他的道路可走?势成水火,岂能相饶?河间转而扶持弱者坚图,坚图最后艰难获胜。可他却对河间充满了怨恨,转头就攻击河间,却不想在进军路上,被长妖湖的螣蛇所杀。”说到这里,喟然长叹:“天意啊!云中的杀戮太重,多少冤魂都在诅咒这个汗国,上天听到了这些冤魂的诅咒了吧!” “坚图死后,随之是三十年的大空位时代,草原彻底陷入混乱。央狄城的王座上,不知更换了多少汗王!河间趁此,致力于内政,中行昚才策谋略,无出其右,却忧劳过度,死时不到五十。公上见其遗容枯瘦,失声痛哭,亲作祭文。”说到这里,师傅眼中似有泪花,“‘孤与汝阻险艰难,皆共罹之,上君元机孤映,见事无滞,机不虚发,算无遗策,终成孤之基业,追念之感深,何意卒尔失之,奈何!奈何!悲痛孤心!’,国主为之抬棺,并封河间君,可谓荣誉无加。” “一言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真是世之奇士啊!”主父元衷心的赞叹,“弟子怎么没听到有中行昚的后人在朝为官啊!依中行昚的文治武功,一定让家族大放光彩的。” “中行昚在云中时,笑谈自己相助汗王,怕被中土不容,而汗王也击掌为誓,若是中行昚落难,可到云中逃难。”师傅摇头苦笑,“谁也没有想到,一语成谶啊!可能杀伐太重,不得天佑,他的后人被族诛了,中行家族真就沦落到了云中,在仇家羽翼下寻求庇护。云中对中行昚有无尽的怨恨,也有无尽的仰慕,在他们眼中,中行昚即是魔鬼,也是天神,交错之下,他们还真就接纳了中行家族。” 听闻结局如此,众人连连叹息,金武章气愤言道:“无道昏君!” 师傅摆了摆手,势欲作罢,“也许是中行昚所为,也有悖于天理吧!他的谋略,虽对河间大益,却让云中尸骸遍野,云中也有冤魂啊!” (160) 公子返都 日出时分,伴随着初生的太阳,襄平东门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没等城门完全打开,上百骑兵就呼啸而出,胯下高大的云西战马,披挂轻便结实的鳄甲,高举的飞马旗帜在秋风中猎猎飘扬。养精蓄锐的骑兵闪电般的掠过金黄的田野,在翻滚的麦浪中,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迎着太阳疾驰。 年轻却满脸胡须的骑兵首领披着重铠,骑着高大的黑色骏马,马鞍的得胜钩上挂着丈二长槊,在前面充作先锋;身侧的骑兵身着轻便的皮甲,骑乘黄色瘦马,马侧挂着黝黑长矛,虽然身材并不高大,可气势丝毫不弱于高大先锋。黑马如同重锤,而黄马如同锋矢,这两人就是在襄平勇冠三军的金武章和靺哈仆海。 安五郎、主父元、任破奴和任公明四骑,都腰佩长刀,背负强弓。跟着的上百骑战马神骏,装备精良,都统一装备北地长槊,百炼长刀,铁良木强弩,在鳄甲紧要处附挂铁甲,这些昂贵的装备只有鳄甲兵精锐才能使用。 奔出十多里地,到了山岙口,队伍放缓速度,安五郎观察地形,带着靺哈仆海和金武章策马冲上山坡,举目四望,见到远处有六骑飞奔而来。 六骑近前,马上铁塔般的壮汉有些萎靡不振,见到安五郎,强作精神,瓮声瓮气的言道:“大人,前方有不少敌人斥候,昨晚趁着月色渗透过去,夫真和朝日的侧翼在交战,夫真那些王八蛋把我们上百个百姓当做朝日百姓屠了。” 金武章怒火中烧,发指眦裂,“黑虎,这群畜生在哪里?” 队伍中有个看起来懒散的中年骑兵,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却信心十足的言道:“大人们,待会儿随我来,我告诉你们如何全歼这群畜生。” 安五郎细看此人,眉目间似曾相识,“你是飞军营的?” 窦黑虎赶紧回道:“此人佶破败,昨日从大平城来此,统帅我们飞军营,算是我们的百人将,人家可是左学出身,听他们说是,对……是投笔从戎。” 安五郎看着眼前的中年人,问道:“贵庚?” 佶破败有些痞样,依然爱答不理,“三十多了,不小喽。” 安五郎明了这是总镇任武原安排过来的,“在大平城做什么?” 佶破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本来也在大平城中做太平司马,日子过得四平八稳的,只是受不了那乏味,结果一纸调令,就来到了飞军营做名百人将。” 看来佶破败并不了解内情,他之所以能来这里,是因为总镇任武原受他父亲所托,不过安五郎并没多言,只是让大家上前待命。 看到手下英姿勃发的百人,安五郎有意考校佶破败,言道:“既是这飞兵营的骑督,就你来统兵吧!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左学兵科的厉害。” 佶破败没有推脱,领着飞军营慢行半个时辰,到达了预想中的地点。 指着沿河丛林,佶破败言道:“密林尽头有条宽阔河道,现在,夫真占据上游,朝日占据下游,都有四五百人马,颇为精良,不过看他们的势头,彼此并没有发现对方,他们的侦骑,也被我们解决了,无法回去报信。” 安五郎盯着河道,摇了摇头,“河道虽宽,可不适合骑兵展开。” “没错。”佶破败点头,看着众人无畏的目光和跃跃欲试的姿态,知道事有可为,迅速果决的下达了命令,“公元,你带二十名弱兵,砍伐树木,在密林后面扬尘,做出大队骑兵袭击右翼的假象。”又毫不停滞,成竹在胸的命令道:“任破奴,你领二十骑兵,砍伐树木,在山谷扬尘,做出堵截敌人退路的架势。” 安排妥当后,对安五郎言道:“安大人,你带剩下精锐,我们共同冲击敌人本阵。现在快到午分,他们该埋锅做饭了,现在突击,攻其不备。” 安五郎惊讶于佶破败这么快就看出战场形势,更惊讶于知道让主父元和任破奴远离危险。此人看上去大大咧咧,浑不在意,其实心细如发,明于决断,心中不禁暗暗赞赏,只是对佶破败的安排不太明白,问道:“为何如此安排?” 佶破败笑道:“咱们先来个驱虎吞狼,再来个黄雀在后。” 安五郎闻言,还是一头雾水,主父元凝思片刻,似乎明白了,便点头微笑。对安五郎笑道:“师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 正在埋锅的夫真骑兵发现灰尘扬起,首领是名老兵,经验丰富,环顾四周,便了解战局,骂道:“娘的,偷袭!看这架势,怕有几百人,断了咱们后路,准备从侧翼进攻啊!”顷刻间有了决断,放下吃食,高喊道:“兄弟们,敌人在侧翼和后方,咱要是被拦住,被围在这河滩上,摆不开阵势,就等着挨宰吧!” 见到漫天扬尘越来越长,越来越高,知道事情紧急,首领当机立断,披挂战甲,赶紧上马,抽出马刀,大喊道:“兄弟们,冲出去。” 刚刚列阵,就见到上百骑兵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靺哈仆海和任公明射出的箭支将对方战马射中,战马吃痛乱窜,让狭小的河道更加混乱。 当看到飘扬的飞马旗,精锐的战马,森严的阵型,凶猛的冲锋,便知遇上了精锐,夫真首领知道河道狭窄,不适合己方人多的优势,下令冲出河道再战。 安五郎、靺哈仆海、金武章三人勇猛善战,冲锋在前,长槊在他们手中神出鬼没,顷刻便刺落数名夫真骑兵,让敌人士气大落。安五郎和靺哈仆海虽来自夫真,却最痛恨夫真人,杀起来最是无情狠辣,必定是赶尽杀绝,片甲不留。 知道地形不利,骑兵首领催促道:“快,冲出河谷。” 这支夫真骑兵很是精良,撤退时分成三五小队,散而不乱,快冲出河谷时,猛然发现前面有数百严阵以待的朝日骑兵,弓弩正对准了他们。 夫真首领猛然清醒,敌人合围了,大喊道:“冲,冲散他们!杀,杀……” 知道已无退路,只有冲出去才有活路,悍不畏死的夫真骑兵血液沸腾起来,高举战刀,嘶喊着“杀,杀,杀……”,无畏的冲向朝日骑兵。 见到夫真和朝日厮杀起来,飞兵营便环围战场,在外围点杀。 战斗急促而短暂,在朝日和河间围攻下,有些夫真骑兵见势不好,想逃离战场,却被飞兵营毫不犹豫的射杀,杀到最后,朝日惨胜,剩下不到百名骑兵。 战斗结束,朝日骑兵首领看到手下人少,又看到河间骑兵势大,犹豫片刻,上前用高勾骊语言道:“在下李成龙,感谢河间兄弟的襄助之恩。” 金武章稍懂些高勾骊语,上前回答:“我们是飞兵营的。”没等对方多说,就单刀直入的问道:“人头和马匹,你们打算要什么?” 李成龙见到对方虽然也是百人,可都是妥妥的精锐,己方肯定不敌。他是乖巧之人,马上言道:“你们尽管去拿,拿不走的,我们收拾带走。” 河间和朝日的记功方式不同,朝日缺马,战马比人头重要;河间更注重人头斩获,安五郎见对方如此礼让,笑道:“我们要人头。” 李成龙见飞兵营要人头,更是满意,这五百多匹战马带回去,那可是大功,自己在承政院的叔叔李阳武肯定能把自己提拔成将军,便忙不迭的点头应允,十分大方的言道:“你们可以调走百匹战马,将这些人头驮走。” 战利品的分配让两队皆大欢喜,大胜之后,不顾冲天的血腥,都取出了携带的干粮烧酒,大肆庆祝起来,直到喝的酩酊大醉,才分手而去。 队伍带着人头返回,刚刚进城,就见到任武原正在等候。 见到任武原到了,安五郎等人赶紧下马行礼。任武原见到这么多人头,很是惊讶,却没多问,只是催促道:“快去将军府,内侍令要宣读诏书了。” 众人疑惑的进入正厅,见到了正等待的内侍令剧海寿,赶紧行礼。 内侍令展开敕书宣读:“自孤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欲求长治久安,必建元立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孤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长子破军,为宗室首嗣,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十六年八月十六,立破军为世子,以重永年之统,以系河间之心。孤思之日切,兹命世子速返都城,分理庶政。” 众人满脸疑惑,不知这内侍令口中的景破军是何人,众人想了想,眼光都投向了任公明,这个长相英俊的任武原侄子,说的怕就是这小子。 主父元小声提醒道:“公明,说你的吧!” 金武章大嗓门喊道:“公明,大宦官喊你那!” 任公明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任武原,可任武原轻轻摇头。 内侍令来到主父元面前,施礼言道:“世子,还不接下敕书?”说着,仔细端详,轻声言道:“老奴斗胆,随老奴进屋,请脱去战甲,让老奴看看。” 随着剧海寿和任武原进入了侧室,众人怀着复杂的眼光看着侧室,片刻功夫,就见到剧海寿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随着“主父元”出来。 将主父元拥立到首座,剧海寿叩首高喊:“诸位跪拜世子。” 见到高坐堂首,沉稳大方未来国公景破军,金武章咧嘴大笑,安五郎、主父元、任破奴和任公明心中暗喜。佶破败明白任武原的深意,点头施礼。 (161) 探望胞弟 宗正院坐落在中都东南侧,主要职掌宗室诸事,宗人登记造册、圈禁宗人及教育子弟,也要管理皇族谱牒、爵禄、赏罚、祭祀等。按照八辟制,对皇帝的亲故要另类处理,皇族宗室触犯国法,司法衙门无权过问,由宗正院处置。 宗正院西南,有天潢贵胄都闻之色变的宗狱,成遂便关押在此。 十六年过去了,意气风发的少年,被大正帝钦定的继承人,完全没了当年的风采和神韵,只剩下曾经的影子,双眼无神,发型蓬乱,两鬓灰白,坐在庭院,怔怔的望着南去的大雁,眯起浑浊的眼睛,看到人字雁阵自由的飞翔。长期的软禁让成遂的心智慢慢耗散,终日面对碗口大的天空,经常痴痴呆呆的呢喃。 宗正院安排两个丫鬟服侍他,却不会留下他的血脉。这两个丫鬟最重要的职能就是是监视成遂,要了解成遂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定期向宗正汇报所有情况。 在宗正院中,皇太后一直想毒杀成遂,一了百了,但皇帝不忍,为了防范姚家加害,便让德高望重的公叔协执掌宗狱,也叮嘱小侏儒保护好成遂。 宗木林那晚,皇帝想起了曾经的亲情,决定来看看成遂。 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当看到目光痴呆的弟弟,皇帝不禁想起了儿时打闹的场面。先帝认为打架是男儿天性,成遂继承了父皇强健的体魄和勇武精神,最喜欢和公师都掐架,想到在一起扭打的场景,皇帝心头泛起淡淡的温柔。 皇叔公叔协言道:“圣上,臣定会好好照顾震麟的起居。” 本想和弟弟多交谈两句,但是看到痴痴呆呆的弟弟,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忍打扰,又兼梁兴奴在旁催促,皇帝便赏赐每人十金,准备驱马返回。 正在痴呆的成遂突然却吃力的站了起来,盯着皇帝方向,似乎恢复一丝清明。 “哥哥。”成遂有些支支吾吾的喊道,“你是……哥哥吗……” 见到皇帝点头,成遂突然疾步过来,此时,梁兴奴和公叔协赶紧的挡在皇帝面前。可等成遂靠近,突然跪了下来,声音有些呜咽,“我娘……好吗……” 皇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想起?夫人死时的惨状,只是沉默以对。 成遂抬起头来,眼中泛着泪花,似在努力的控制眼泪流出。当看到皇帝躲闪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一切,捧起地上的沙土,慢慢的堆成了坟头的样子。 成遂突然跪在地上,对着昭福宫的方向叩拜三次,头埋在沙土中。 看到成遂头埋在地中,身体轻微抖动,皇帝知道成遂在压制哭声。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心酸,他知道成遂无以复加的痛苦,可他偏有不敢哭出声来。 公叔协怕成遂的举动惹怒了皇帝,对两个丫鬟言道:“照顾好他。”转过头来,对皇帝言道:“圣上,走吧,他痴呆了,什么都不知道,让这个傻子自己玩吧。” 皇帝看到皇叔眼中的不忍,正要说什么,公叔协似乎害怕什么,低声言道:“这个傻子毕竟是先帝的骨肉,圣上,我一定会看好他。” 皇帝点了点头,梁兴奴言道:“皇叔,我们先走了。” 驱马慢行,皇帝心痛言道:“师傅,震麟痴愚,就是从宗狱中释放出来,也无心智去兴风作浪了!关押了十六年了,震麟的那些附从都烟消云散了。” “圣上,‘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臣五岁时,父母双亡,是兄嫂每日起早贪黑的劳作,才让臣识字读书,兄嫂的大恩,对臣来说,就是死也无以回报,可臣也不敢因私废公啊!”梁兴奴小心的劝慰,“前朝十三任王子观,人称‘和事天子’,性柔慈,行宽容,他的弟弟有篡位野心,虽被发现,他竟不忍惩罚,只是独自垂泪。等他驾崩后,继任者雍丁无法控制这些无法无天的王室,王室贵族不尊王令,目无法纪,相互争斗,致使国内遭难,而雍丁也被贵族放逐而死。释放成遂,还请圣上三思,且不可为求心安而祸乱天下!” 皇帝点头,正色言道:“师傅说的对,‘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朕也知道师傅的兄长曾有事求过你,却被你拒绝了。” “哎……”梁兴奴微微叹息,“这件事让家兄久久不能忘怀,我的侄子允常因为臣不能枉法,还在常扬牢狱。圣上,不要忘记,‘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此事处理不好,伤及的恐怕不单单是兄弟亲情了,可能会伤及天下的。成遂被释放后,野心已失,难有作为,可是难保不会有人利用他来做文章,扯大旗,有时候,一个人的招牌比一个人的能力要好用的多。” “朕知道,只是于心不忍,震麟母亲也在凄凉中离世。若能照顾,还是要照顾兄弟之情,你侄子的事,朕会让辅国周旋,让他们把令侄无罪释放。” 梁兴奴连连摆手,“圣上,万万不可,我这个侄子,仪仗臣的地位,横行乡里,多有不法,当地郡守判的没错,该让这小子吃吃苦头,这样对他也好,让他有所收敛。不忍胞弟如此,这是圣上仁爱,可帝王,怎能凭亲情来处理国务?人说,自古无情帝王家!为何无情?因皇帝身系天下,一旦处理不慎,可会祸乱天下。就说前朝阳甲,可谓武功盛极,但在国储上,几乎误了太子亶泰,若不是“神算子”太卜巳叔然拨乱反正,几乎断送江山,我朝先帝襄仲,不知约束皇弟,让其抢夺皇位,若不是太子崇阶有雄武之才,岂能再开正统,还有……” 皇帝轻抬马鞭,打断梁兴奴的劝谏,“朕懂师傅的意思,此事朕会好好斟酌的,不会冒然释放震麟。今日朕才知道为何师傅能坐稳朝堂,做人做事,无愧于天地,若我们皇领官员都如同师傅一样,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梁兴奴笑道:“圣上挂念皇弟,以后多来宗狱看看也就是了。” (162) 觧文 绵亘的洄水高丘东部,是太梁山脉的少阳山,重峰叠峦,风景秀美。 群山脚下,山坳之间,翠竹掩映处,有座黄泥矮墙的茅草院落。院中书房中,十四岁的文弱少年正全神贯注的看书。少年头戴纶巾,身穿皂袍,唇若涂脂,面如冠玉,精爽秀洁之姿,颜彩轻润之貌,端的是美少年。看到动情处,少年连连叹息,黯然神伤,心道,“这女子怎生这般命苦,书生也是,只要真心相爱,管这女子是贫是贱,是富是贵,是好是坏,就因贪恋富贵,抛弃所爱,到最后追悔莫及,落得个劳燕分飞,天各一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正在遐想中,浑然不觉有位老人站在身后。老人六十多岁,头戴逍遥巾,身着白袍,发须俱白,天庭饱满,额头高隆,深邃的目光似能洞察万物,这位老人就是帝师沈保三,来自中都沈家的饱学大儒,在此教导少年多年了。 沈师傅看少年勤学苦读,初始大感欣慰,待看清少年所读,脸色微变,微咳一下。少年心震,想把书藏起,忙塞入袖袋中,但为时已晚。 “美人殇!”老人拿过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觧文,这是为师没收你的第几本书?”沈师傅语气加重,生气的说道:“五美缘、隔帘花影、欢喜冤家……,整日就知看这些风华雪月,卿卿我我之书!成何体统?应多学内圣外王,治国安邦的道理,让你看的《括地志》、《地理志》、《中土史略》、《大农政要》、《族史》都看了没有?昨日功课可曾做完?” “弟子做完功课了。”觧文慌忙答应,脸色羞赧,低下头去。 沈师傅口气严厉,“史前、第一纪、第二纪和第三纪如何区分的?” “史前是在造字之前,从太古到五千年前;第一纪是从到羲和城建立开始纪元;第二纪是羲和城大战到众族之战;第三纪是在虞朝建立之后,直到现在。”觧文忙给师傅背诵一遍,端的是毫无停滞,一气呵成。 沈师傅语气冰冷,继续问道:“‘任’是如何得来的?” 觧文不假思索的言道:“‘任’就是人族领袖,远古部落不断崛起消亡,有些部落吞并其他部落,壮大成为邦,邦演变成为方,这些方的首领称为‘任’。” 沈师傅继续问道:“华朝之时,都有哪些方?易朝又是那个方?” 觧文言道:“东方夷部的玄方,和华方是最大的两个方,还有南方的蛮方、孟方,中原的卫方、阜方,北方的受方、虎方,易朝先祖来自玄方,图腾为朱凰。” 沈师傅见觧文回答的如此顺畅,眼光略带赞许,暗道良才美玉,不过依然面如寒霜,端坐下来,问道:“易朝强大归功于谁?说说他的功绩。” 觧文这才放松,思虑片刻,“易朝强大归功于‘武天子’阳甲!阳甲不断征伐南蛮﹑东夷﹑北鬼以及西余吾戎等,为了应对战争,设立了三师制度。阳甲立志要‘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彻底征服了中土,形成邦畿千里,肇域四海的广大疆域。因为更强大,故将方改为国,任改为王,自称国王。” 沈师傅有些不甘心,“阳甲的为政之弊那?” 觧文言道:“为政之弊在于残暴的人祭,每次牺牲万人。” 沈师傅这才满意的点头,看着手中的《大传》和《易史》,将《大传》翻了几页,细想后言道:“五贤王为君者楷模,为政如何那?” 觧文不假思索的言道:“第九任王大庚是五贤王之首,他敏而好学,虚心纳谏,提倡节俭,减轻赋税,与民休息,为以后的盛世打下基础;第十任王太丁,纠之以典刑,明之以礼乐,爱之以慈俭,律之以轨仪,使中土文明广大;第十一任王少恒不扰民,不求功,虽好奢华,但能节制;第十二任王少庚,无为而治,国政大修,易朝累四世之功,达到巅峰;最后的贤王“和事天子”仲戊宽仁容众,但无君王之断,使王族和诸侯势大,肆意妄为,王国呈现衰落之象。” 听背诵的毫无停顿,沈师傅很是满意,但看到手中没收的书籍,又禁不住生气,“易朝第二十九任王是谁?我朝三十三任皇帝又是谁?” 看到师傅严厉的目光,少年吓得吞吞吐吐,“前朝的是小辛。”少年回答后,又努力的回忆,猛然想起了答案,“我朝的是成庄。” “他们的绰号是什么?”师傅的口气陡然严厉起来。 少年凝思片刻,言道:“小辛人称淫王,成庄是青帝。” 沈师傅教训道:“小辛后宫千人,终日宣淫,后三世终亡;而青帝谥号厉愍,可见子孙对他的厌恶,他沉溺于宓青君,荒废朝政,贻误天下。这些惨痛教训,你怎能不接受,终日看这些秽乱的书籍。”说着,气愤的将书本投到壁炉。 看着在炉火中化为灰烬的书籍,觧文泪光点点,不知所措,看着最后一缕青烟消散,沈师傅大声质问道:“觧文,这些书籍是谁买给你的?可是甘父?” “不是!”觧文声音细若蚊呐。 “看来真是甘父给你买的!”沈师傅这才露出了笑容,爱怜的口气言道:“觧文,你知道吗,当你撒谎时,声音就特别小。” “不是甘父!”觧文的声音更加细弱。 沈师傅打开书本,“易朝的末王帝乙,资辨捷疾,闻见甚敏,东征西讨,武功显赫,但他刚愎自用,好酒淫乐,为了女人,派大军征伐东夷,而国为我农朝所灭。”语气严厉的言道:“觧文,为师讲了这么多,你可有所得?” 觧文诚恳的言道:“师傅,弟子知错了!” “哈哈……”门外传来了爽朗的笑声,老者漫步进来。 见到进门而来的高瘦老者,沈师傅施礼,口呼:“大宗护!” 老者正是德高望重的大宗护成康节,飘逸的锦袍一尘不染,有种超然物外之感。须发皆白,隐隐闪现的老年斑让相貌充满了威严,额头上的皱纹显示他所经历的沧桑和经历中得到的智慧,这一切让老人看起来气度非凡。 大宗护得道后,本应隐遁山林,不问世事,但在十多年前,觧文的诞生让大宗护从帝高山中走了出来,悉心保护和教导这位未来的帝国继承者。 见到老者,觧文面露喜色,迎了上去,亲昵的喊道:“太高祖。” 大宗护面含笑容,疼爱的揉了揉觧文的脑袋,乐呵呵道:“觧文,是不是惹沈师傅不高兴了?我刚路过这里,就听到沈师傅在教训你那?” 沈师傅上前抱怨道:“大宗护,觧文对治国安邦毫无兴趣,偏偏对花前月下着迷,着实让我头疼啊,你说,这将来如何是好啊!” 大宗护欣赏的看着觧文,呵呵笑道:“你这小子,倒有老祖当年的几分风采,我说沈师傅,这治国安邦的大道理也不是教出来的,要慢慢学,慢慢悟,人生还长那,每日都如此苦修,还有什么意思那?我当年,也没说天天学习这些大道理,这治国的关键,就在于多用人,少用事,只要用人得当,事不扰民,国家自然就太平无事了。这让我说啊,喜欢风花雪月的皇帝可比喜欢开疆拓土的皇帝好,开疆拓土就要战争,战争是将军们喜欢的,老百姓可不喜欢啊!” 沈师傅压制住内心的不满,“大宗护,在下驽钝,战争不对,可是大兴土木,不理国事也好到哪里去,若身边都是献媚的小人,怕也不是社稷之福。” 知道沈师傅针对自己,大宗护尴尬的笑了笑,揉了揉鼻子,“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若都像我们这些老头子,就没了做人的乐趣。”见沈师傅又要驳斥,拔步就要离开,“你们师徒继续,秋高气爽,正是山野散心时。” 见到大宗护要走,觧文喊道:“太高祖。”眼神盼着带上自己。 大宗护略微停留,见到沈师傅严厉的目光,笑道:“今日跟着沈师傅好好学习为政的大道理,等过几日,等果子成熟时,太高祖带你去山中摘果子。” (163) 银狼 “觧文,把这几日所学演来看看。”罕父黑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觧文。 四十多的罕父黑负责教导剑术,号称“东元第一剑”的独孤意比起这位大家来,要稍逊一筹。罕父黑的剑平和中正,不像独孤意剑走偏锋,蕴含着中庸之道,防守严谨细密,进攻大开大合,如果独孤意的剑是诡异,罕父黑的剑则是风范。 少年觧文喜文不喜武,又说不得,打不得,这让罕父黑颇为头痛。 觧文取过长剑,按照师傅教授的剑招,演练起来,长剑在他手中挥舞的虎虎生风,煞有介事,看起来行云流水,飘逸非凡,没想到罕父师傅越看眉头锁的越紧,对身边的大宗护抱怨道:“觧文学剑,只学其形,不悟其意。” 大宗护倒是无所谓,捻须笑道:“罕父师傅,就当是强身健体了,觧文也不会上阵厮杀,学那么好干啥?年轻人学武太好了,意气争先,反而不美。” “这套剑法,昨日教过,觧文仅看过一次,运剑招式上强记硬背,竟将剑招学个大概,天资如此聪颖,可惜了啊!”罕父师傅禁不住叹息摇头,“若认真琢磨剑招和剑意,将这套剑法融会贯通,那剑势应是‘挥动剑气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了。”越说越觉得惋惜,指指点点,“现在成了舞剑,姿势优美,但毫无剑气,完全成了‘美人在白帝,妙舞神扬扬’,看来要严厉督导才是!” 大宗护拍了拍罕父黑的肩膀,“这可怨不得别人,罕父小子,孩子是块绝世璞玉,就看师傅如何琢磨了!这个做师傅,也是大学问啊,你啊,慢慢琢磨吧!” 待觧文演示后,大宗护将觧文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这是靠近泉眼的一座小院,泉流叮咚,流过院中小池,惹得鱼儿欢快游动,甚是清幽。房内摆设简朴,只是大书桌上摆放着字画,散发着悠悠墨香。 大宗护随手一挥,将房门关闭,言道:“觧文,让高祖看看?” 觧文略一运功,身形慢慢变化,皓腕素手长出浓黑毛发,指甲变成了锋利长爪,羸弱身躯变得体型高大,虬肉突起,身形的剧烈变化,让觧文感到化形的痛苦,脸上肌肉开始抽搐,到了后来,耳朵变得尖长,嘴型前突,露出森森白牙。银狼看着镜中高大雄伟,充满力量的自己,眼中并无光彩,呈现痛苦之色。 这是觧文从来不愿面对的真相,他有银狼血脉!妖族眼中高贵的银狼血脉,在觧文眼中如此不堪,他讨厌这血脉,他要做个真正的人族。小说里的主人公,不是睿智的少年书生,就是勇武的青年,他们因为斩杀邪妖恶魔而成为英雄,而自己化形的狼人就是恶魔!这卑贱怪异的身份,终结了他所有的美梦和幻想。 狼人如此雄壮有力,可化形的愈完美,大宗护就更痛苦,本打算努力祛除觧文身体中的狼族血脉,可努力十多年,丝毫不见效果。看到觧文面露痛苦,大宗护眼中充满了愧疚,无奈的摇头,“血脉果然是妖族力量的来源,还是低估了这血脉之力,觧文,你不要难过,高祖会想办法清除这狼族血脉。” 变回人形的觧文怔怔的看着镜子,听到大宗护所言,颓然无力的离去。 觧文坐在庭院中,望着明月,感受秋风吹过,眼泪禁不住的流了下来。他恨母亲,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是她给予了自己卑贱的野兽血脉,让自己蒙受羞辱。满头白发的老仆人明夫,静静的站在身后,感受到他的痛苦,轻声的宽慰道:“小主,不要埋怨您的母亲,她是爱你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看到觧文不言,明夫笑道:“你的画我看了。” 觧文这才忘记悲伤,抹了抹眼泪,“明父,我懂你的意思。” 月色流水般静静倾泻在大地上,觧文在烛光下轻轻挥毫,天如水色,簇簇幽林,雁鸿秋水,芦岛沙汀。小心翼翼展开水墨画。“明父,这幅画如何?” 明夫凝聚浑浊眼睛,凝视着三尺山水写意图,画卷上千里河山,山高云塞,峭峻相连,奔腾江流,石壁泉流,赞叹道:“咫尺之图,写千里之景,你这年龄,有这功力很是难得了!”静静看着,问道:“可是太梁山北部的暮林地?” 觧文眼中闪现出惊异,点头道:“嗯,明父慧眼,这幅画展现的就是暮林,一直想画好这里,可总是找不到心有灵犀的感觉,画法太过于呆板,不活、不圆、不巧、不润,整个的画面太死、太刻、太拙、太枯,失之灵动。” “作画,要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生于笔下,而随心而动。这崇山峻岭要波澜壮阔,小桥泉水要流动空灵,别忘记,万物皆有灵!”明父拿起画笔,在远处云雾绕缭处添加了几点,宛如飞雁白鹭。在近处的山林中添加了寥寥数笔,看起来如同松鼠蝴蝶。这两处稍加改动,整个画面瞬时灵动起来。 “明父手法,可真是大巧如拙啊!看你平时木木讷讷,原来是个宗师啊!这雁鸥就是水的精灵,而这蝴蝶就是这绿的精灵,看来我作画,太过于写实了,而没有了胸中丘壑和自然灵气。”觧文意犹未尽的欣赏刚才的几笔。 “别着急,慢慢来,你这个年纪,已经画的很好了,凡画山水,意在笔先,在你落笔之前,知道要画什么,如何去画,这每个线条,每笔渲染,这气象、清浊、宾主、疏密、多少、远近要了然于胸,这远山、近水、断岸、坂堤、古渡、烟树要一气呵成,这天地间的精灵油然而生,这才能做幅好画。” “明父,看我画的仕女图如何?”觧文展开了另一幅画卷。 看着画卷上的人儿,明父如同被雷击,心海中轰然一片空白。 “明父,你看这幅画,我画了很久了,描线细致,分染精密,可是依然画不出她的神韵,最难的就是这画手和画脚了,我从《玉人决》中看到,这画手要匀称细紧,柔和而富有活力,所以我用游丝描去展示这线条,可是……” 明父无声无息,只是紧盯着画卷,并没有听觧文所言,他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嘴唇轻声的低语,他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眼睛慢慢的变得湿润…… “明父,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了觧文略显惊恐的叫声。 “我没事,觧文。”明父摆了摆手,似是喃喃自语,“我刚才突然想到,明日你还有考校,沈师傅恐怕会问你治国的方略,你可曾细想过?” 觧文有些不高兴的言道:“不知道师傅干嘛总问我这个?难道将来还能治国不成?我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每日能看书作画。” “沈师傅自有他的深意吧!觧文,还是准备明日答题吧,要不然惹得师傅不高兴了,又让你面壁思过。”明父有些应付的笑着,帮少年将美人画卷收起。 (164) 水灵之歌 今夜月圆,所有的怨恨和疲倦,都会被圣洁的月光所柔化。 看着银狼奔向东北,消失在视野中,明父仰望明月,微微叹息,轻轻摇头。 月下丛林,美丽柔和,舞渡森林充满了勃勃生机,沿着林中小径疯狂奔跑,不时发出兴奋的嗥叫,奔向远处高树上的木巢。绿藤环绕的木巢在月光照耀下,璀璨明亮。萤火虫汇集飞舞,在林中闪烁,让丛林充满了梦幻。 当看到觧文时,耀眼美丽的女子眼中充满了复杂,温柔的指尖轻抚稚嫩的面庞,将其抱在怀中,女子陶醉其中,朱唇微启,歌声轻吐。 在那黑森林的美丽山毛榉下,我走过了春天。 在那暮林的星夜阴榆树里,我走过了夏天。 在那铁丘清水河流淌的美妙乐声里,我走过了秋天。 在那冬日画境的高松间,我走过了冬天。 春风吹开舞渡玉兰的嫩叶,云轻梦闲; 红色的枫叶在食人老林的美丽秋天里飘散…… 耳鬓厮磨,觧文赞叹,“空灵辽远,纯美安静,这就是天籁之音吧!逡游于阔邃林间,漂游于万里苍穹,将我带到安宁的天地之间。” 女子敷唇轻笑,说不尽的风情,娇羞道:“偏偏就你嘴甜!让你读的经国大策,你怕是没有好好读吧!都用来读风花雪月了。” 缠绵片刻,女子呼吸沉重,想到下一刻将要发生的故事,奋力的挣脱怀抱,梳理蓬乱的秀发,揉搓羞红的面颊,女子对着铜镜,露出幸福的微笑。 觧文拿出一张画,交给了女子,“这是为你作的。” 女子指着画中群山,“这是舞渡!人间仙境。”盯着画中落叶,伤感落寞,“我们的家园要慢慢消失了,人类侵入我们灵域了,砍倒森林,驱逐生灵,开垦荒地,修筑水渠,无孔不入,蹂躏着大地母亲,我们经历过的灾难又要到来了!” 觧文面露遗憾,“春日暖阳,夏日花海,我希望能走遍灵域的每个角落。” 秋风吹过,夜风寒冷,萤火虫在秋风中纷纷落下。 觧文取过锦袍给女子披上,轻柔的问道:“还记得第一次相遇吗?” 女子脸上露出美丽的笑容,“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今日了,你在灵域中迷了路,无助坐在白蒲泽边的榉树下哭泣,我就好奇的过去问你。” 觧文笑道:“那天,我突然发现,我能变成了一头狼,我当时特别害怕。” 女子温柔的笑道:“我们灵族和你们妖族都是天地所生,淳朴善良,人类太过狡猾和虚伪,别忘了,你的银狼血脉在妖族中很强大和高贵的。” 觧文这才有所释怀,“我一直自卑于我的银狼血脉,这让我无所适从,在他们眼中,我是头野兽,自从你告诉我这些,我才安心,才有了平静。” 女子轻抚觧文,面露忧伤,“你很幸运,你有人族血脉,人族最终会统治中天,灵族虽然不说,但都心知肚明,人族最终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这怎么可能?”觧文觉得不可思议,“人族弱小,土灵的力量,火灵的迅疾,金灵的巧手,木灵的智慧,都比人族强大的多。” 女子苦笑,“繁衍才是根本,生生才能不息!自从祖木被毁,我们灵族日渐凋零;力量哪是岁月的对手?连我们都要屈从于人族了,现在多少土灵在寻找人族女子结婚,怕是几代之后,也就没了土族,变成纯粹的人族了。” 觧文微笑上前,在女子耳边轻语,女子娇嗔的,轻柔的,无关痛痒的捶了觧文肩膀几下,女子的这番举动,更衬托出了无限风情。觧文轻轻抓住了女子的柔荑,放在脸上轻柔的摩挲,似是婴儿在感受着母爱的气息。 (165) 考校比试 几场大雪将泰宗山染成白色,凛冬已至。 二人围炉打铁,便打便聊,黑伯对战阵军政无一不通,多多指点李乂。 打完铁后,左右无事,黑伯想活动手脚,问道:“小子,长枪炼的如何了?” 李乂面露羞愧,支支吾吾,“从老伯那里借了几本道家杂记,弟子就……” “老道整日说那些云山雾罩,玄之又玄的道法,虚头巴脑的东西,大而化之,无边无垠。”黑伯语气严厉,“以后不要陪着老道玩了。”说着,顺手拿起铁棍,扔给李乂,指了指自己肩头,“来,往这刺三枪,看看你的能耐。” 李乂找块破布,将棍头包起,拱手一礼,“徒儿这就无理了。” “别啰嗦!尽你所能,看看你有多大本事!”黑伯不耐烦道。 “唰”李乂毫不啰嗦,枪头带着破空啸声,疾冲黑伯咽喉而去。 黑伯见棍头来势甚急,浑不在意,身体微倾,有惊无险的躲开枪头,同时,闪电般反手上前,往枪杆抓去。李乂似有预知,急速抽枪往右手扎去,迅捷的闪到黑伯左侧。黑伯没料到竟有此招,不过处惊不乱,手张如钩,非但没退,反而迎枪而上。眼看就要夺枪在手,这时异变突起,李乂兔起鹘落,滑步到黑伯身后,挥拳冲向后脑。黑伯感到身后拳风,侧身闪过,眼看就要夺到那杆枪。 李乂抓住空隙,往黑伯肩头扫去。黑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趁势偷袭,大出意料,倒也丝毫不慌乱,哈哈一笑,身形如同鬼魅般的后退。 李乂惊骇黑伯的速度,惊讶的目瞪口呆。黑伯借势抓住枪头,顺手夺下,轻松之极!李乂暗叫惭愧,多谋算少谋,有心算无心,还是没过三招! “哈哈!”远远传来老道肆意的笑声,“你也好意思用法力!” 老道看到刚才二人竞武,暗暗吃惊,不到一年,李乂竟修炼到如此境界,黑伯若不动用法力,定败在李乂手下,真是罕见的美玉良才!若能修行道术就好了,这孩子悟性极高,若能拜我门下,丹术有传人啊,老道此时动了收徒之心,笑道:“此子谋略在前,机变在后,对这次考校,怕是早就想过应变之法,且最后那招是临时起意,逼得你动用法力,这孩子如此良玉美才,不如拜我门下,广大门派,宣扬我宗思想。如何?”说着,笑呵呵盯着黑伯,“人家拜你,不过打铁,看你也不愿意收入门下,整天老夫老夫的,不如拜我门下,做我的亲传弟子!” 也不问黑伯同意与否,老道转头便问,“可愿拜我门下?” 黑伯被说破心事,老脸一红,言道:“这孩子本性厚道,悟性极高,只是没法修道,寿元有限,将来尘缘一断,徒增伤心。原来也没打算把这孩子收入门下,不过,这孩子修炼枪法时,算是磕头拜师了,这几个月也以亲传弟子待他。” 老道只是盯着李乂,问道:“弗羊,你可愿拜入我门下。” 黑伯见老道抢徒,有些生气,“老道,你要不要脸!上次红罗让你抢了先,现在又来这一出,这事万万不可,这么好的徒儿,干嘛让给你?” “那也要看这孩子的想法啊!”老道慢悠悠的言道,似乎算定李乂会投入自己门下,“此事还需他自己拿主意,顺其自然,才是大道啊!” 黑伯佯怒,“这孩子已拜我门下,头都磕了两次了,难道还敢反出不成?” 李乂恭敬的言道:“弟子不敢!” “嗯,我就说嘛,量你也没那个胆量。”黑伯对李乂的对答十分满意,然后对着老道示威一般,“老道,看到没有,这孩子已做出选择了。” “弗羊,拜我门下,修行炼丹和大衍之术,将来得道成仙,可得长生不老!”老道不以为意,依然笑呵呵的利诱,“长生不老啊,多少人穷其一生的追求!” 师傅屡次提起老道的丹术,李乂也知道大概,老道的外丹之术,已至大臻,白姑也跟着老道学习丹术。师傅说过,老道是炼丹的天下第一人。 李乂躬身,恭谨言道:“多谢老伯厚爱,小子已拜入师傅门下,没法更改门庭了,不过还是感激老伯提携,以后如有疑惑,还向老伯求教。” “哈哈……”黑伯大乐,豪爽言道:“拜我门下,也没什么送你的,为师一向不治财,也没拿得出手的礼物,马棚那匹神骏绝影就送你了!”说完似乎有些肉痛,“这神骏极通人性,能不能供你驱策,这就看你的机缘造化了。” 李乂赶紧推辞,“师傅,这么贵重的礼物,徒儿还是不要了罢!” “休得啰嗦!尽管牵去,若能认你做主,也是你们的缘分。” “弟子谢师傅。”李乂谢过师傅后拜退。 “莫非……”老道惊讶的问道:“你真把绝影给弗羊?” “老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驱策这匹神骏?”黑伯希望自己的徒儿能驾驭绝影,让这匹神骏战场驰骋。 老道嘿嘿笑道:“放心,这孩子定可驾驭。” 黑伯有些不信,“这匹马虽然举世无匹,可是性情彪烈。” 老道摇摇头,“你若给他,定能很快驯服,也许不出十日。” 黑伯更是不可思议,“老道,休要说大话,咱俩对赌如何?” 老道面露不屑,摆了摆手,“赌什么?你本来还有绝影,现在连这个都让你送人了,你拿什么和我赌?你做的那些刀甲,贫道可没兴趣。” 黑伯眼馋老道的虚元丹很久了,“赌你那个虚元丹吧!” 老道不屑的问道:“你用何物对赌?” 黑伯毫不犹豫的说道:“十年!” 老道摇头,“你需丹药来培元固本,就是不与你赌,你也要跟着老夫。” 黑伯很认真的纠正错误。“老道,原本是陪着,现在是跟着!” 老道想了想,和黑伯击掌,“那就与你赌了。” 黑伯冲着李乂的背影大喊:“徒儿,明日过来取马。” (166) 降服绝影 天气阴冷,似要下雪,李乂穿上大氅,前去铁匠铺。 到了铁匠铺,看到老道、师傅、白姑都在,赶紧拜见。 黑伯不喜繁文缛节,“来,牵上绝影,看能不能驯服?”把缰绳给了李乂,叮嘱道:“绝影可有龙马血统,当年随为师驰骋疆场,所向披靡!” “龙马?”李乂惊奇的打量绝影,隐隐感觉高大的身形倒有些龙马影子。 李乂好奇问道:“师傅,龙马是怎么绝迹的?” “还不是因为跑得快,都想捉来,骑着多威风。”黑伯嘲讽的言道:“当年,云中的龙马山中可有很多龙马,可这龙马力大无穷,性情暴烈,宁死也不愿被驱使,只能将其去势才能驯服,这一来二去的,就弄的绝种了。” 接过缰绳,李乂下到河谷田野,这里地势开阔,能供驰骋。 细看这匹神骏,身形高大,浑身黑亮,眼睛清亮,马腿细长,肌健隆起,前驱似弯弓昂起,背臀部宽且平实,经不住的赞叹,“当真神骏非凡!” 绝影心性骄傲,烦躁的将泥土踢得乱飞,感受到绝影散发的暴躁和彪悍,李乂只能硬着头皮安装马鞍,绝影一声长嘶,挣脱缰绳,绝尘而去。 看到李乂灰头灰脸,黑伯哈哈大笑,看看老道,面露得意。 老道抚须含笑,悠然自得,“这才第一日,莫急。” 白姑也料到这个结果,微微摇头;只是红罗很高兴的样子,看到绝影绝尘而去的身姿,当真是眉飞色舞,让白姑看在眼里,不禁莞尔一笑。 李乂欲问,黑伯抢先言道:“为师当年也是慢慢磨出来的感情!” 第二日,李乂不急上马,牵着绝影,慢慢溜达,一人一马慢跑起来。 “也就是这白痴认为能和绝影混熟?”红罗面色轻蔑。李乂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孩子,看到李乂,就想起这小子在师傅面前卖弄学问的场景。 厮混了半天,李乂觉得时机成熟了,猛然抓住马鞍铁环,欲翻身上马。却没料想,绝影动如闪电,凌空跃起,瞬间把李乂掀翻在地。 见到李乂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红罗哈哈大笑,开心不已。 第三天,李乂牵马来到田野,直接翻身上马。绝影想掀翻李乂,李乂早有准备,死死抓住马鬃,双腿夹紧马鞍,任凭绝影折腾,就是不打算放弃,要和绝影死耗到底。绝影的精力似是无穷无尽,时间一长,愈发暴烈,上跃下跳。 母亲吓得脸色苍白,父亲安慰道:“不用担心,这孩子正慢慢适应那!” 母亲虽能看出,也是担心,不敢看,又不得不看。 黑伯暗暗惊奇,言道:“这小子身手竟是如此了得。” 红罗津津有味的观战,心中暗暗祈祷绝影快将这小子摔下来。 李乂脸色苍白,疲惫不堪,快接近崩溃边缘,但也咬牙坚持。绝影汗如雨下,快要力竭,也没有打算屈服,这一人一马是这么死命僵持着。 当机立断,痛下决心,趁绝影稍懈,李乂环抱马颈,嘴唇咬的出血,用疼痛来激发最后的力量,手臂暗暗加劲,死死勒紧马颈。 绝影也做最后的挣扎,翻腾跳跃,更加疯狂,可是几番下来,无法挣脱李乂,便渐渐停息,不再狂暴,眼神清亮,马头昂起,马步也轻盈起来。 李乂父母长舒口气,刚才太过惊险,他们几乎屏住呼吸。 红罗看到这里,悄声骂了声“疯子”,便神情不乐的转身离去。 下马后身形摇摆,感觉大地都在晃动,差点站不住。 “怎么样?”黑伯见李乂无事,也就心定。 “没事,多谢师傅关心。”李乂和绝影的较量中,体力透支。 天空飘起雪花,李乂童心大起,来到田野。绝影已无刚才的暴烈,甚是温顺。李乂策马飞奔,绝影发力,四蹄轻扬,如箭矢般的直冲而去,疾如闪电,快如奔雷,转瞬来到坡顶。这一人一骑,似在雪上轻然飘过,当真是踏雪无痕! 碧空寥廓,天地冷寂,视野极致,惟余莽莽,端坐马上,顾盼自雄,俾睨天下之感。一人一骑,沐浴着冷清,遥望天际,放飞遐想,不知时光流逝。 风声渐起,飞絮飞花漫天是,裂空积雪摧残。驱马下山,雪借风势,风助马威,放开缰绳,任马奔驰,风雪打在脸上,似颠狂皓虎,狂飙突进。 诺大个天地,君其行也! (167) 流民入梁 凛冽冬风中,大梁城北的天台山上,梁国的公羊旗帜在风中飘扬,公羊错和皋相等人端坐马上,立在高坡之巅,凝视着山下望不到头的队伍。 寒风吹过,掠起老人灰白胡须,像刀子割着满是皱纹的脸。皋相穿着羊皮袍,中土几乎没有贵族穿这种廉价皮袍,他们更喜欢用貂皮和狐裘制作的华美皮袍。风灌领口,老人并没有感到寒冷,眼神有些不好,只能眯眼看着远方。 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自梁立国以来,便担任大总管,,兢兢业业的干了二十多年了。皋相高祖父是公室大贵族,邕梁公农皋光信的孙子,担任过将军,在刚浪林暴动时,剿匪不利,因畏战之罪被公室诛杀,家族也被褫夺贵族身份。皋相梁流落阳华城,当农皋祜被封梁侯,前来梁国就藩时,皋相梁跟随前来。 皋相爽朗的笑道:“说实话,老臣可想不出君侯这么好的点子,什么都不花费,空手就弄来了五百万石粮食和百万流民!老夫和他们谈了谈,我们又借来了一百五十万担粮食,估计又有数十万流民到来。老夫也是顺应了君侯的想法啊!” “这是第十六批车队了!”公羊错看着无边无沿的流民,有点不快,他身着羊皮袍,但是在羊皮袍外面罩着绸衣,领口缝了狐裘,通过这种巧妙的缝纫手法,看起来雍容华贵,让别人误以为整个袍子都是用狐裘制作的。 山下数千辆马车正在沿着弯弯曲曲的丘陵道路缓缓前进,马车上满载粮食,穿着破破烂烂的流民随着这些马车,经历苦难,满怀希望,浩浩荡荡而来。 大司徒蒙正有些得意,“君侯,我们在邕国发布告示,凡是流民入梁,十年内尽管垦荒!只要垦出来,纳了赋税,就归入名下,每人五百亩上限!五百亩!在中土都算是小地主了,那都是衣食无忧的人上人了。” 蒙正本是瞽宗学正,因为乌氏塞和汧阳堡的粮草问题,数次前去邕国协商军机,皋相发现此人学识广博,明识大局,通达辩辞,智勇谋略,机变决断,就毫不犹豫的将其留在身边,担任副手,此人每次谈判中都能不辱使命。 “大司徒为何如此着急的催促?”公羊错语气稍有不满,“这么多流民,猛然到来,怕是安置不下!粮食存放要建更多粮库,恐怕花费人力物力不小。现在梁国贫弱,我本打算慢慢安顿,你想用半年完成,有些太操之过急了啊!” 丁钦安看着山下长长的队伍,很是担忧,“五百万石粮食,近百万人口,一下子涌来,保持安定都是大问题,就他们过冬的衣物都很短缺,臣担心管理不善,引起暴动,看来今冬怕是没法兴修水利,只能先安顿这些流民了。” 蒙正道:“君侯,上书有云,五年旱,五年涝,五年风调雨顺,从上古时就是如此,十多年来,中土各国要不就是风调雨顺,要不就是水涝,大家都快忘记大旱了!但上天哪能总让人间风调雨顺,到了大旱年份,什么最金贵?粮食最金贵啊!所以,臣和皋相商议,尽快将粮食弄到粮仓,落袋为安。” 听到这里,皋相眼中闪过深深的痛苦,“老臣可是经历过大旱之年的,那可真是人吃人啊!趁着这些年风调雨顺,邕国大丰收,尽快把粮食运来,落袋为安。若是明年大旱,粮价会蹭蹭的往上跳,这五百万石粮,一粒都拿不到。” “可来年要是风调雨顺那?如此做法,岂不是耽误了今年冬季水渠建造?今年必须解决粮仓建造和流民住宿啊!”公羊错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蒙正看着流民,“不必担忧,君侯所虑,我等业已考虑过了办法。” “哦。”公羊错惊喜的催促,“说说你们的办法。” 蒙正看到皋相点头,得意的言道:“沿着大良渠修建粮仓就是了,我们规划线路,流民挖掘水渠,挖出泥土正好修建粮仓,流民只管跟着粮仓跑就是了!” 皋相补充细节,“有了粮仓,都不用召集,流民就自觉安顿到粮仓附近。大良渠将来建好后,沿着水渠,开垦下游农田,让流民沿着定好的水渠线路,来修建过冬房屋,形成村落,谁家想要那块地,就要把水渠修道那里。这样,他们白天服公室徭役,晚上做自家事情,都不用我们催,就能干的热火朝天。” “君侯看看车队。”皋相遥指车队,“每辆车后都跟着一群人啊!” 细看车队每辆车后,大致上都有十个男丁,公羊错恍然大悟,对皋相的心思缜密佩服起来,禁不住的点头赞道:“到了此时,本君才懂皋相深意啊!” “君侯一眼便知,果然智勇天赐,豁贯天人!”丁钦安恭维公羊错,看着皋相,心悦诚服,“皋相所谋,不但统揽大局,还精细入微,致使梁国和乐,克致太平,做到如此极致,当真是谋国重臣!未雨绸缪,下官真是佩服,佩服啊!” “我们梁国人少,百万流民涌入,等过来再做安排,岂不乱套。在邕国招募时,就让流民和车队编组,十丁跟三车,带百担粮,家眷三十,方便将来成村。他们本就认识,血缘纽带,自然不会生乱。百丁编队,将来成乡,我们公府只派官人前去督管,此人将来也是他们的乡老。”皋相指着路上人群言道。 “邕国从禺支弄来那么多牛马,臣让他们做为借贷一并运来,做到每辆车配两匹马或一头牛,这些牛马将来要作家畜使用。”蒙正指着马车提醒,“要不然,这些流民还不拼命使用,这些牛马恐怕到不了这里,就让他们累死吃肉了,君侯看看,这些流民亲自押送和推拉粮车,多爱惜蓄力。” 公羊错看着车队,果然是流民在拼命的拉车和推车,以便节省蓄力。 “这一队队流民,去的地方越远,分配的粮食越多,都不用我们督促,他们自己就要求去远地。分的这些粮食,就是他们三年的口粮,怎么用是他们的事,你说,他们能不省吃俭用吗?君侯,有了这百万流民,善加利用,充实梁国,以后对付板楯蛮就轻松多了,还可征发部分流民为军户,调集到沧浪水南面,沿着米仓山安置,这样我们边境就更稳固了。”说道此处,皋相满意的笑了。 公羊错很是敬佩,“还是皋相所谋者大,所虑者远啊!” 皋相面色肃然,“賨部和羌氐总来劫掠。我们不只回击他们,也要怀柔安抚,恩威并施。等安顿了流民,我和大司徒出使充国、巴国和苴国,联合他们,对付摩天岭和米仓山的蛮子不难,等蛮子被打击到无力时,我们也学学邕国的羁縻政策,将他们收归我们所用!说实话,这两个部落战力不可低估,板楯蛮是最好的步兵,羌氐骑兵也很彪悍,翻山越林,如履平地,都是悍不畏死之徒。” “皋相,这三国能答应吗?”公羊错有些担忧,“他们依仗天险,向来倨傲,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邕梁曾想联合他们,却被他们拒绝。” 蒙正笑道:“原来不答应是合理,现在答应也是合理,充国作为巴国的兄弟之国,从立国就被巴国攻击,现在只能被动防守了;苴国也曾是冉国的属国,可是反目多年,被冉国压得抬不起头来;羌氐当前处在析支和蕃羌两个大国威胁下,君侯,我们远交近伐,先解决蛮氐,再慢慢向南部开拓。” 说到这里,皋相插口,“南部的宕渠和充国可有广袤的土地等待着我们去开发,到时候,我们可以把更多的流民迁徙到梁国来。” 公羊错好奇的问道:“皋相为何这么关心流民?” “他们是流民,不怕流血流汗,他们只想活着!”皋相突然苍老,似在追忆,眼光黯然,神色暗淡,“可有时候,这些苦人连活下去都成为奢望。圣人有言,君视民如手足,则民视君如腹心;君视民如土芥,则民视君如寇仇,七十多年前的刚浪军之乱,也不过是这些乱民求条活路罢了。” 初冬的风声,紧吹过梁国丘陵,呜咽呼啸。 老人的心绪回到了四十多年前,邕梁所经受的那次大旱,老人当时是不到十岁的孩儿,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一个个的失踪不见。 本来这个最小的孩子要最先被遗弃的,可母亲死也不舍得抛弃。 老人永远忘不了,隔着门缝,看到父母将骨瘦如柴的尸体投到锅中,那双没有闭上的熟悉眼睛看着自己,那是哥哥的眼睛!可是父母并没有从那次大灾中活过来,依靠母亲不知哪里换来的粮食,奇迹般的挺了过来,可是母亲却最终离开自己。想起母亲临走前,用仅剩的力气倚在墙角,宁可饿死也不吃那点粮食。 母亲用尽所有的力气,轻轻爱抚儿子枯黄的头发,满眼的爱恋和不舍,蠕动着嘴唇,似乎想对这个最小的儿子叮嘱几句,却没有了丝毫力气。 握着母亲的手,感受着母亲的温热一点点的消失。轻轻合上母亲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家徒四壁的房屋,那种苍凉和无助,竟成了孩童一生刻骨的回忆。 我看到了熟悉的大手,看到了熟悉的刀; 我看到了熟悉的牙齿,看到了熟悉的锅; 风儿哭泣呼呼啸,乌鸦歌唱嘎嘎笑; 乖小孩哟,心别跳…… 远远的山上,暗夜杜鹃儿在啼叫, 成了枯鸟的灵魂,再也不感到饿了…… 老人轻唱童谣,眼泪缓缓流出,无声的落下,冷风吹过,老人看不见了眼前的一切,在恍恍惚惚间,老人似乎看到母亲在队伍中冲着自己微笑。 (168) 高中鼎元 八百年前,易朝覆亡,农朝驱逐了前朝的遗老。他们被迫穿过泣血门,流浪到潮热闷湿,蚊虫肆虐,瘴疫猖獗,毒蛇遍地的大越林。南迁者最初不敢深入蛮族丛林,只在阳铎峡谷以南修建了大文城,在大越林北部边陲艰难经营,慢慢向着深处渗透。随着人口繁衍,国力日升,修建了雄伟壮阔的大阜城。 野穹山大战之后,中土彻底战胜了大越林势力,中土文明更便捷的入侵大越林。八百多年披荆斩棘的垦殖,腥风血雨的厮杀,无数风风雨雨和刀光剑影,将这片曾经令人为之色变的荒蛮之地和莽莽丛林变成了人间乐园。 五百年前,文阜城从落下第一块条石开始,前后历经百年才建成。文阜城繁华不如中都,壮观不如巨嵎,却胜在自由浩大,城墙绵延百里,沿着云梦泽铺开,让人感觉浩渺无边,城内参差着十万人家,烟柳画桥,市列珠玑,一片繁盛。 临近年末,文阜城中节日的气氛愈加浓烈。 国府和六大行会在主持声势浩大的祭拜活动,官员祭拜中心的易朝先祖子契,士子祭拜东方皇史仓颉,工械布漕行祭拜西方车正奚仲,粮茶陶瓷行祭拜南方天乙,其他各行祭拜北方文卓。祭拜要举办驱恶大傩,上千人带着面具,穿着条摆裙,在大鼓有力节奏下,同时舞动,整齐划一,煞是壮观。 四市上来自北方的精彩马戏,十多匹骏马曼舞,叹为观止;街头巷尾的杂耍,险的连连惊呼;茶楼酒肆中,变戏法好奇无比,小丑上蹿下跳的表演让人忍俊不住,说书人的醒木和吟唱真是高呼过瘾,舞女们的杨柳细腰令看客瞪大了眼睛,各种表演让百姓大饱眼福。小商小贩使劲吆喝,为了让家人过年多几块肉,多几挂鞭炮,在欢乐中度过去年。府衙、行会、商贾、富家……也要积德行善,以求福报,搭建粥棚,施米舍粥,送医送药,普天同庆。 在喜庆的气氛中,唯有贡院周边客栈的士子们坐立不安,上下忐忑,既有担心,也有期盼,不时的打开窗子,望着大街上锣鼓喧天的报喜队。 赉德客栈中,昭博太等人正在小火炉上温酒,酒香四溢,甚是温暖。 原俊卿盯着窗外天空,“看这天,阴沉沉的,怕是大雪啊!” 这位四十多的美髯男子,六年前参加殿试,高中榜三,入宣政院为宣政使。 “这天太冷了。”穿的有点单薄的昭博太靠近火炉,“这个冬日也没下两场雪,皇领那边有大旱迹象,我们这里要是大旱了,不知要增多少流民。” “你啊!”陈保全看出昭博太的心不在焉,拿起酒壶,给众人斟满酒,笑道:“以我转物者,得固不喜,失亦不忧,大地尽属逍遥;以物役我者,逆固生憎,顺亦生爱,一毫便生缠缚!博太兄,这可是你当初告诉我等的啊!” 昭博太尴尬的笑道:“终归是个凡人,还是没能跳出三界啊!” 有点白发的罗市玉招呼着大伙,弄些炸蚕豆,放在火上烤,笑道:“兄弟啊,你做过莲榜榜首,杏榜小春元,桂榜大秋元,也算是小三元了,虽然不是连中,但也是多少读书人的心愿了,若是此次能夺取鼎元,也算是我们这里百年难遇的大四元了!我等坐在这里,还不是想沾沾你这位小三元的斯文气。” 其他士子纷纷举杯道:“来,同贺这斯文气。” 远远的声音传来,“怎么,也不等等我,看来,我这桑落酒是白带了。”吟唱道:“色比凉浆嫩,香同甘露春,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 听到爽朗吟唱声,陈保全带着揶揄,笑道:“是我们宣政院那位有钱的爷来了。”说着,指着蚕豆和酒壶,“有这位财神爷,这下酒菜都要换换了。” 正在众人疑惑之际,一名三十来岁,神采飞扬,玉树临风的中年人翩然来到门口,“如此盛事,怎不招呼在下。”大大方方的拱手言道:“在下曼光远。” 听闻此名,众人纷纷起身,陈保全招呼着坐下,曼光远刚刚坐下,就抱怨道:“这家客栈,名字也不好好写,害得我跑到了隔壁的客栈。” 罗市玉笑道:“这家叫赉德,隔壁叫赍德,挂的是同样的招牌,可这两家店愣说不一样,本也是一家人开的,两兄弟闹分了家,这招牌,坑死个人啊。” 曼光远虽然人物俊俏,为人很是豪爽,招呼伙计,腊鸡,烤鸭,切肉等上好的荤菜流水样的端了上来,随从小厮也带来大坛落桑酒,赶紧打开。 准备完毕,曼光远打趣道:“在下望空,这里祥云萦绕,紫气徐升,浓的啊,笼罩四野。”将酒斟满,“我就知道,这里定然有位下凡的文曲星。” “光远兄何时有这本事了,我说啊,你看到的是烟火气!是人间的喜庆气!”陈保全哈哈大笑,“要不说人家光远兄写的话本精彩那!”见到有人还是不解,便笑嘻嘻的言道:“怎么,诸位还不知这位仁兄就是木兰野叟?”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着这位才子,目光很是复杂,羡艳者有之,崇拜者有之,鄙夷者有之,平淡者有之,不过听闻这位曼光远言谈,妙语连珠,诙谐幽默,倒是都觉着这位才子是个妙人,在欢笑声中,不知不觉中拉近了距离。 众人谈笑风生,却时时留意外面的锣鼓声,“”的声音越来越近,奔着客栈而来。等报喜队伍进入客栈,众人虽面色不改,心却是提了起来。 曼光远放下酒杯,笑道:“怎样,我说过,这里紫气冲天吧!” 昭博太打趣,“可不是,这片住着的都是士子,紫气自是冲天了。” 曼光远不以为意,揉揉鼻子,呵呵笑道:“博太兄,准备好喜钱吧。” 报喜的队伍中,为首敲锣的大喊,“罗市玉老爷高中凰榜!” 众人目光不可置信的投向了言谈普通,甚至于有些市侩的罗市玉。罗市玉也不太相信自己能高中凰榜,有些不太相信刚才听到的话,以为是自己酒醉了。 见惯了这种场面,报喜的赶紧高喊,“鼎士罗市玉接喜报。” 晕晕乎乎的上前应酬,迷迷糊糊的接过喜报,恍恍惚惚的散发喜钱,浑浑噩噩被簇拥回去,等到房中重又坐下,罗市玉才慢慢恢复过来,刚才发生的如同一场梦,使劲的摇了摇头,拍了拍额头,定了定眼神,再看一眼喜报来确认。 “得矣欢喜失不悲!”没能高中,昭博太放下心中抱负,反倒是有种解脱,很是大度的举杯言道:“来,各位仁兄,共同举杯,恭贺罗鼎士高中。” 众人频频举杯,气氛渐起,酒意渐浓,外面喧天的锣鼓声沉寂下来,报喜的仪式接近尾声,所有人都在关注最后的榜三鼎甲,特别是最后的鼎元归属。 震天的锣鼓声传来,曼光远笑道:“最后的鼎元会花落谁家那?” 士子都到了窗前,看着最后的锣鼓队到了客栈门口,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前行。士子们神色复杂,希望锣鼓队停下,又不希望锣鼓队停下。 报喜队伍闹哄哄的到了街尾,闹哄哄的停下,又闹哄哄折头返回来。 曼光远哈哈笑道:“怕是报错了家门了!”说着,眼睛一转,“看来和我一样,迷糊了,不知道是赉德,还是赍德。”目光扫过,盯着昭博太,提醒道:“这次可是大鼎元,准备好喜钱吧,刚才罗兄发圻币,这次可是银钱了。” 年老的殿院报喜人上前,手一举,锣鼓声很有仪式感的齐刷刷停下,悠悠掏出金片喜笺。所有人都停止呼吸,眼睛怔怔的盯着,报喜人很享受答案揭晓前的刺激,高声朗诵,“昊天兴邦,以安万民,庚戌凰榜的大鼎元是……”在万众瞩目中,将国府印玺封印的喜笺拆开,用最响亮的声音高喊:“是……昭博太!” 酒杯叮当落下,整个客栈,整个街坊,整个文阜城,整个世界都沉寂了下来。昭博太只听到耳边传来如梦如幻的曼光远的声音,“操,大四元!真他娘的说对了,紫气冲天啊!”隐隐听到嘀咕声,“该占占卜,看看老子运势如何……” 富有经验的报喜人并不着急招呼这位大鼎元下来,赶紧招呼着报喜队伍使劲的吹拉弹唱,要把欢快的气氛搞起来,这可是年前最丰厚的赏金了。别的报喜人都是报十多个人的赏钱,唯有给大鼎元的,只报一个人,这是天大的殊荣啊。 “博太兄,快醒醒……”在众人呼喊声中,昭博太慢慢恢复清明,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眼前有大包的银子,还有熟悉的面孔。 陈保全提醒道:“临时凑的百两银子,赶紧下去,给报喜人。” 有些晕晕乎乎,步履发虚,被两人搀扶着下楼。压下体内汹涌的情绪,整理下情绪,踉踉跄跄走上前去,眼前唯有红红的一片,耳边声音却是逐渐渺远,人影模糊起来,不知所以的,客气的拱手行礼,“在下昭博太,有劳诸位了!”? (169) 李乂修习 飞奔的马蹄将积雪扬起,旷野中传来了李乂兴奋的叫声,在风中飘荡。 正在打铁的黑伯看到策马归来的李乂,放下手中的火钳和锤子,打趣道:“小子,最近练得很勤啊!绝影都精瘦了,骑术练的不错了吧!” “马马虎虎吧!”李乂神采飞扬,掩饰不住兴奋之色。 “天天骑马,你可知马站和步战的区别?”黑伯放下铁锤,讲解骑兵的诀窍,“这骑兵能正面突击、长途奔袭、战略合围、断敌后路等,不管什么用法,最后都要用短兵相接来结束战斗,骑兵的精髓就是速度,最强大力量就是军阵。” 李乂放开绝影缰绳,任其离去,坐下问道:“这骑兵军阵什么样?” 黑伯拿起烧火的铁棍,随手在地上画出一张最简单的军阵图,“这是方阵,要纵横成线,纵就是一旦前面的骑兵倒下,后面骑兵马上补上,不能虚弱;横就是冲锋时,骑兵线能保持整齐划一,不能出现缺口。只有这样,才能最大发挥骑兵和战马的力量,只要二者力量合一,步兵方阵就没法抵挡猛烈冲击。” 李乂好奇的问道:“骑兵这么强大,岂不是纵横天下无敌手?” “骑兵若是无敌,云中驱马控弦之士数十万,却依旧无法征服中土,为啥?”黑伯自言自语,“那是因为筑城防守,在野战中,步兵借助地形、栅栏、武刚车,能和骑兵打个有来有回。别忘了,有种武器更是对付骑兵的利器。” “是什么?”李乂来了兴趣。 “强弩!老夫就吃过强弩的亏,差点就丧命在这种弩箭下。真是太可怕了,千架铁心木强弩射出弩箭,万箭齐射,铺天盖地啊!弩箭上带着响哨,破空声尖利,一起呼啸而至,让人恐怖啊!”说起此事,黑伯还是心有余悸。 “师傅怎么躲过去的?”李乂好奇问道。 黑伯笑道:“躲在战马腹下,才侥幸躲过这一劫。” 李乂恍然大悟,“步兵只管带着足够的强弓硬弩,就能取胜了。” “哈哈!傻小子,硬弩装备起来,一点也不比骑兵便宜!”黑伯开怀大笑,拍了拍李乂的肩膀,试了试他的内劲,“练得不错,颇有老夫当年几分风采,当年啊,老夫靠着神骏重铠、马槊黑剑,纵横天下,无人能挡。” “师傅还会剑法?”李乂满脸的惊奇。 进屋取来利剑和鸢盾,黑伯用剑身用力拍了拍鸢盾,抖落上面蒙盖的灰尘,随手递了过去,“这黑剑和鸢盾,师傅也用不上了,送你作个礼物吧!这把剑杀人无数,嗜血成性,你要好好驾驭,不要被这把剑夺了心智。” 李乂接过,跪拜下去,“多谢师傅赏赐。” 黑色鸢盾朴实无华,黯淡无光,握在左手,立即感到蕴含的狰狞和如同巨岩凝重的力量。放下鸢盾,抽出黑剑,握在掌中,清晰的感受到黑剑的嗜血欲望,似乎在等待着主人的挥舞,渴望斩杀敌人头颅,吮吸敌人鲜血。 黑伯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乂,打趣道:“不打算给剑起个名字,他们都喜欢叫什么太阿啊,血噬啊,神剑啊,顶天啥的,听着也威猛霸气。” 黑剑朴素之极,通体发黑,只是不经意间透露着幽兰光芒,李乂挥舞几下,细看剑身黝黑,通体四尺,比普通的剑要长要宽,上面花纹古朴粗放,剑身刻着两个篆字“野望”,笑道:“这把剑就以师傅尊讳来命名吧!” “这个好!”黑伯很欣赏这个点子,但有些担忧,“别折损了为师的名头,三天两头的被人家挫败了,让为师的名头也跟着灰头土脸。” “师傅放心,打不过的,弟子就不用这把剑。”李乂想出了绝妙的点子。 “烂泥糊不上墙!”黑伯想了想,“老夫教你几招,别坠了老夫名头。” 执剑在手,气势顿时凝重起来,将剑法演示完,黑伯气定神闲的收势,教诲道:“学剑不要只学招,要领悟气和意,这两者才是精髓,只学招,永远都是形,意才是大道,才能学成真正的法,看我刚才那一招,有何感悟?” 李乂衷心赞叹,“动若雷霆,而静若凝光,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师傅刚才能做到动静自如,收发由心,剑招有剑意,剑意有剑心。” “不错,小子,算是有点悟性。”黑伯放下长剑,“文武之道,相辅相成,可不能只修身,还要修心,要多读书,才能开阔心智,不坠迷途。” 李乂点头,“弟子正跟家父读《丘氏东国传》,刚读完了易朝历史。” 黑伯来了兴趣,“你说说,易朝为什么灭亡。” “易朝衰落,皆因三僖王,淫王、懒王和睡王,这三王荒淫、怠政、享乐,不知节制,天下厌之,始有亡国之象。农朝替天行道,讨伐暴虐,我们东元先祖姜不其尽心辅佐,农朝奄有天下。东国传中开篇有言,先祖学擅阴阳,韬分龙虎,以功业济世,霸王之辅,修德用武,奋武鹰扬。” “哈哈……”黑伯大笑,“我看啊,姜不其谋国,明为讨伐,却不列堂堂之兵,实秉阴谋,多摆迷魂之阵,不过能做到这灭国之功,也算是奇人了!” 李乂点头,“农朝得国,都是先祖姜不其谋划得力。” “傻小子,你看的东国国史,当然极力夸耀先祖了。”黑伯摇了摇头,“实际可不这样!三僖王虽让易朝奄奄一息,别忘记了,百足之虫,断而不蹶,死而不僵,其实在易朝灭亡之前,却不可思议的出现了中兴之象。” 李乂摇了摇头,“中兴之象?” “三僖王后,帝甲狂妄自大,生性残暴,好酒淫乐,致使亡国之相尽露,弟弟帝乙刺杀了天缘人怒的帝甲,成为国王。”黑伯端起茶水,润润嗓子,“帝乙见识卓越,勇武好战,连年用兵,接连大胜,便统帅主力攻击强大的东夷,以期统一天下,双方胶着数年,难分胜负。邕方岂会坐失良机,姜不其出使东夷,歃血为盟,约定共同对付易朝。邕方出兵攻击易朝虚弱的后方,却无法跨过少习关,第一智将权鱼岳利用这条天堑牢牢的将邕方阻挡住。” 李乂感叹道:“丘伯在史书上说,权鱼岳纯正不曲,文武全器,建功树绩,明载史册,千百年后,如见其生,遗憾不能得见此人!” “评论可谓中肯。”黑伯点头,“面对这条天堑,邕方一筹莫展,此时,东夷之战也结束了,易朝军队在权鱼岳的指挥下,在泰宗山将东夷几乎全歼。” 李乂担忧道:“生死存亡之时了,农朝如何应对的?” “时也!命也!”黑伯嘿嘿笑道:“姜不其这个老狐狸,花费重金,散布权鱼岳要自立为王的谣言,帝乙大怒,有兼疑心,不辨是非,将王朝柱石权鱼岳腰斩。权鱼岳女婿,少习关守将大惊,赶紧投敌自保,少习关大门才被打开。” 李乂言道:“自古以来,国家败亡,不亡于外敌,多亡于己手啊!” 黑伯点头,“跨过少习关的东征大军,在石门被帝乙拦下,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每次冲锋陷阵,亲自带兵冲锋,破阵如同沸汤泼雪,热刀切油。我们旸谷家的先祖旸谷飞虎神勇无双,打伤帝乙,争取战机,才取得石门大胜。”黑伯嘿嘿一笑,有些得意,“姜不其纵横捭阖,奇计迭出,应变无方,算于庙堂,的确是丰功至伟!可战场上冲锋陷阵,摧城拔寨,还靠着我们旸谷家啊。” “东国传中有言,旸谷以武功立业,奋其智勇,虎据鹰趾,当敌将众,威怒中土,小子很崇拜旸谷飞虎的功不世出和的姜不其的略不再见。可惜,天下已定,没法像师傅那样四处征讨,攻城略地,成就大业,声着千载。”李乂说着,面露遗憾,“只是师傅沉溺情丝,功败垂成,师傅也抱憾终身吧!” 黑伯哈哈大笑,“不虚此行,不枉此生,老夫可没有丁点儿后悔。”? (170) 油贼入梁 鹿盘山的天水,因水从天来,故称天水。 上千骑兵沿着河谷散开,准备埋锅做饭,突然间,沿着河谷的狂风吹过,暖洋洋的谷地突然变得阴冷。山中天气反复无常,明明艳阳高照,突然就乌云密布,飘起点点雪花。风雪越来越大,打湿了衣服,士兵在瑟瑟寒风中发抖。 伍少壮对尤少白言道:“大哥,我带人去谷地两头堵着点,风雪这么大,也看不清,怕是有人会借机逃窜。”说着这里,伍少壮的语气变得愤怒,冲着山下队伍大喊:“大伙注意点,抓到逃兵,直接斩了就是。” 围坐烤火的尤少白、杜起、冯立清等人疲惫不堪,见到伍少壮还是这么生龙活虎,尤少白笑道:“少壮还是年轻啊,龙精虎猛,羡煞旁人啊!” 杜起笑道:“他就是头公儿马,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累。”然后高喊,“少壮,不用怕,这天没人敢跑,就是你不砍死他,老天爷也会收了他,上来烤烤火。” 尤少白抬头看看,愤恨言道:“这贼老天,真是不让我们活了。” 众人纷纷埋怨这天气,片刻之后,伍少壮带着满身寒气冲了过来,使劲跺了跺脚,扑撒身上的雪花,从怀里掏出大饼,分给众人,“这饼藏了七八天了,想下山给大伙弄点吃食,可转了几个来回,也没找到下山的路,都被封锁了。” 冯立清将大饼掰下点来,无心的往嘴里塞着,面带忧虑,“这么多人马,看来这白泽卫和陈仓大营都出动了,少壮,你看到飞熊旗了吗?” 伍少壮哈哈大笑,“飞不飞的没看出来,不过,确是头笨熊。” 冯立清将面饼放在火上慢烤,言道:“大哥,破马陵那次,看来惹得麻烦不小啊,这半年来,辛暤琦像条疯狗,不追别人,就死命的追着我们咬,当初咱们有多少人马啊,骑兵就两千,步兵那是人山人海啊!不过半年的光景……” “是啊,那是何等风光,上万的队伍那。”伍少壮挠着头发,很是不解,“怎么就垮了那!也没打什么恶仗啊,跑来跑去,就见人马越来越少。” 杜起苦笑道:“那时,还以为我们会像刚浪林那样横扫六郡,说起来,我们更有优势,挨着阳华城,四面出击,伸缩自如,进退由我。” 尤少白将烤的酥脆的面饼掰下半拉,递给伍少壮,“我们是鱼,流民是水,原来有百万流民,不管到了那里,都有流民做内应,都有流民加入咱们,队伍自然是越来越壮大。这半年来,我们日渐衰弱,还不是因为流民入梁嘛!” 冯立清点头,“是啊!有了活路,流民也就纷纷散去了,这就好比大池子的水越来越浅了,我们这些鱼儿自然也就没了腾挪空间了。” 杜起面色忧虑,“邽戎也不敢收留我们,若敢收留,陈仓大营会借剿匪的名义,趁机冲进来,现在邕国没有内忧,也就不怕外患了,对邽戎很强硬。” 尤少白面色阴郁,“有个消息没告诉大伙,邽戎派使者告诉咱们,不再收留我们,也不许咱们停留,限我们这月离开,要不然只能兵戎相见了。” 伍少壮怒骂,“日他奶奶的,邽戎这帮王八蛋,我们能来这里,不还是他们让我们来的,有用的时候,拿我们当枪头子使,没用了,就和我们动刀子。” 冯立清的眼睛变得贼亮,“首领,既然邽戎对我们如此不义,我们也不用心软,何不偷袭邽戎,我们上千骑兵,沿着散渡河,昼伏夜出,不过两三日就可以抵达绵诸城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若是能成功,我们也来个裂土为王。” 伍少壮神色兴奋,“是啊,大哥,到时候你也做个王爷。” 尤少白不言,指了指不远处的围坐烤火的一群人,只是苦笑。 杜起极力压低声音,“这些邽戎部族,名义上说给我们带路,实际上是监视我们的,每天都有好几拨信鸽飞起来,刚嘉良也不傻,日夜盯着我们那。” 围坐的众人陷入沉默,思虑这如何破解这困局,冯立清愁眉苦脸,“大势变了,现在邕国越来越强势了,邽戎都屈服了,要寻找别的出路了。” 杜起试探着说起,“大哥,现在流民入梁,我们也去?” 这句话燃起了众人希望,尤少白环顾众人,征询大家的意见。 伍少壮摇头像拨浪鼓,“不行,梁国和邕国那是狼狈为奸,他们能容得下我们?肯定会围剿,再说,到了梁国,地广人稀的,咱们这么多人靠什么吃饭?” 杜起说:“我听说了,凡是盗匪入梁,可以免罪,不再追捕,但要去官府投效,去米仓山防御賨部,或去羌山原同羌氐作战,五年后,就是自由身了。” 看到尤少白眼神变亮,杜起明白,“大哥,和邕国打,和賨部打,和羌氐打,和谁打不是打,我们兄弟怕过谁,到了那边,兄弟齐心,还能闯出片天地来。” 冯立清赶紧附和,“是啊,大哥,原来杀人就是抢口吃的,到了梁国,杀人可是建功立业了,都是杀人,一个是匪寇,一个是官军,不大一样。” 杜起看尤少白沉默不言,知他心中默许,也信心满满的劝道:“大哥放心,到了梁国,凭借咱们手中上千饱战的精锐骑兵,大哥的豪杰之名,众位兄弟同生共死的交情,到了羌山原,虽说不是横行吧,来如自如还是能做到的!” 尤少白沉思片刻,“这是条路,愿去梁国的左手,不愿去的右手。” 看到所有人都举起了左手,尤少白会心一笑,“那就开始吧!”说着,盯着冯立清,“你下山联络辛暤琦,告诉他们,让出道路来,我们前去梁国。” 杜起赶紧劝说,“大哥,就是谈妥了,也不能下山啊!到了山下被堵住,到那时,就生死难料了,大哥的人头可值万金啊,谁知道这帮匪兵会干啥。” 尤少白点头,“这样吧,少壮联络邽戎,告知他们,我们要从邽戎借道,派兵监视也好,让我们独自离去也好,我们翻过摩天岭,直接去梁国。” “按理说,该联络梁国,和他们谈谈条件。”尤少白有些无奈的言道: “只是去了梁国,那也是两眼一抹黑啊!拜神都不知拜那尊。” 没想到,杜起停了停腰身,笑道:“大哥,我和梁国皋相的儿子皋仁本有过数面之缘,这个相府我应该能进去的,能和皋相谈谈,那是最好的。” 尤少白很是吃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家兄在禺支东榷场是个芝麻大的官差,查验通关文牒的。”看到众人疑惑不解,杜起笑道:“大家都不是生意人,这通关的文牒里面道道多着那,虽然文牒上写明贩马数量,就只能按照数量交易,可留的空白比较大,就有猫腻。譬如,文牒上写捌拾匹马,有时书办懒得封头,商人偷改成壹佰捌拾匹马,等家兄验看时,故意不点破此事,买家也能把马匹牵走。这下,大伙懂了吧!”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你大兄这差事,芝麻大的官,斗大的权啊。” 杜起摆摆手,“梁国每年会派个不是官的,却挺重要的人员来拜访这些给予帮助的小吏,就这样,大兄就和皋相的儿子皋仁本认识了,大兄有意让我认识这位公子,每次都让我专程陪酒,以期结交这位梁国将来的大人物。” “杜起,你带上些珠宝去梁国,到了官府门,没这玩意难办事。”尤少白想了想,“我亲自下山一趟,去拜会辛将军,这足矣表明诚意了吧!” 见到众人还要阻拦,尤少白笑道:“放心吧,辛将军是个聪明人,有你们在,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活着,油贼还能控制,若是我死了,岂不是更乱。” 说着话的功夫,太阳就从云层钻了出来,照的天地通明,杜起看着太阳照耀,“好兆头啊,大兄,天地光明,万物生长了。”? (171) 偷渡贝海 亥时,光滑如镜的贝海海面,被无数的船桨划开。 茫茫大雾中,上百小船正在缓缓划行,为了躲避往来的商船,冰原选择了从人迹罕至的白海西部的乞儿吉思部出发,这让航程增加过半。 中土认为此海在北,称之为“北海”;当地人多见贝壳,称之为“贝海”。东侧大陆宛如被天神巨力撕裂,形成狭窄幽深的水道,和东海相连。 连续八天挥桨,冰原战士都疲惫不堪,饶是强壮如熊,也都神色憔悴。 雾口渡在望,大家神色戒备,即将到来的战斗令人惴惴不安。大船上载着夸父、通灵巫师、冰原狼和冰原熊,通灵巫师用摄灵术令冰原狼和冰原熊保持沉默,被强行压制的狼熊冰冷的双眼,诡异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海上颠簸让这些猛兽濒临发狂,有些无法控制的狂躁猛兽发疯般的嘶吼和攻击,被无情的屠戮了。 在过去的大半年,纳木阿统领冰原部落进行战事准备,搜集情报、制定计划、修缮装备、训练军士、组织人员、囤积粮草,很是有条不紊。 几次主动前去商议,玄黎殿则是漠然视之,冰原知道和谈无望,决定发动突袭。上策是战事顺利,快速推进,吞并漠林;中策是战事不顺,占领漠林北部,建立南进基地,以待战机;下策是战事失败,掠夺漠林人口财富,回撤冰原。 冰原最精锐的幽灵兵团担任先锋,为后续攻击打开缺口。这只千人精锐之师,俱是百中取一的精英战士,擅长隐匿潜伏,如同幽灵,被称为“幽灵兵”。 雾口渡是联系冰原和漠林两地重要的贸易据点,将南方的盐铁粮食茶叶输入北方,将北方的兽皮药材运往南方。鉴于雾口渡的重要性,玄黎殿命安排重兵负责守备。雾口堡通体用花岗石建造,无比坚固,是攻击的首要目标,若能控制此堡,就能控制整个雾口渡,才能让冰原的后备力量源源而来。 船只悄然停泊在渡口,黑暗中,影影绰绰的人影显露出来。 船上战士发出雁鸣,岸上早已安排的潜伏者回应乌鸦声。战士下船,首批精锐在孛罗率领下,跟随潜伏者,避开夜巡,顺利来到雾口堡外墙下的缺口处。众人蜂拥而入,来到堡外壕沟前,将木材搭在壕沟上,快速搭建临时木桥。 来到城墙下,数十个精壮战士抛出兽皮包裹的飞爪,悄无声息的抓紧城墙,快速攀爬。人群在城墙上慢慢汇集,只要成功偷袭城门处,放下吊桥,城外等待的漠林战士冲进堡垒,便可大功告成!眼看成功在望,众军心中稍定。 酩酊大醉,出来撒尿的老守军,哼着曲子,“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下,何处不可怜,灭烛解罗衫,软玉拥在前……”突然在雾中浮现。 众人大惊,赶紧隐藏,没想到老守军竟然醉的不省人事。 孛罗示意大家不要妄动,悄悄靠近,迅速割喉,干净利索,悄无声息的解决,这名老守军口中发出“喝喝”声,抽搐几下,便稀里糊涂的送了性命。 “汪、汪、汪”巨大的犬吠声传来,深夜中令人惊心动魄…… 猎犬见到主人尸体,闻到不同的气味,知道是敌人来袭,狂吠起来。 大惊之下,战士赶忙射杀猎犬,但为时已晚,犬吠声让堡内守军警觉。堡内各处灯光陆续点燃,隐隐传来喊声,孛罗知道对方有了准备,敌人据险而守,若是强攻,怕是损失巨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孛罗当机立断,夺下城门! 城中警钟大作,嘹亮的钟声在暗夜回荡,点燃的示警狼烟滚滚,烽火台的大火也被点燃,在黑夜中,如同战争怪兽的血瞳,释放着死亡的气息。 城内混乱不堪,商贾争相逃命,被惊醒的守军迅速集结,一队队漠林守兵,大喊号子,敲打战鼓,拼命的往城门处奔跑,前去支援。 城外浑厚的牛角号角响起,这是冰原部落进攻的讯号。听到进攻号角,城外的冰原战士不再潜藏,纷纷从隐藏处现身,呐喊着向城门冲去。 两军在城门处猛烈对撞,血腥的战斗开始了! 朝日缓缓升起,驱散了迷雾,阳光照耀着广袤的北方丛林。众多荆棘和蔷薇的环绕下,古老苍朴的雾口堡屹立在贝海边。城墙上攀爬着众多暗绿蔓藤,藤上绿叶间开满了白色蔷薇,花瓣上的晨露,宛如水晶,折射出五彩光芒。 战事惨烈,夸父奋力赶到城下,高达两丈的夸父身着重铠,抬着巨大松木,猛烈撞击城门。见到如此巨人攻城,漠林守军知道大势已去。 随着雾口堡城门轰然落地,冰原战士发出震天欢呼声……? (172) 重阴山血战 雾口堡既下,纳木阿紧急征调船只,将冰原的军队抢运过来。 来不及庆祝胜利,幽灵兵马上出兵,抢下四百里外的重阴山。只有控制了重阴山,冰原才能进退自如,趁对方做好防备前,突袭打开通往漠林的大门。 纳木阿让阿古拉带兵前去重阴山,阿古拉是“山岳”之意,此人身强力壮,力大如牛,形似山岳。接到命令后,没做片刻停留,率领幽灵军作为进攻箭头,兵发重阴山,兵贵神速,千人队伍五日后抵达重阴山。站在重阴山下,幽灵兵才发现重阴山如此高大,让习惯了冰原上一望无垠的冰原战士感觉自身的渺小。 等攻上重阴山,幽灵军吃惊的发现,漠林驻军已经撤离。看着空空如也的兵营,阿古拉不知所措,是原地等待后续军队?还是继续追击敌军?众人商议后决定,留下七百固守,等待援军,年轻的将领巴根率领三百人继续追击。 两日后,有紧急情报传来,追击的三百人被敌军包围了。 阿古拉问讯大惊,亲率三百人增援。等赶到战场,触目所及的血腥情景,令人深入骨髓的恐怖。三百战士已被消灭殆尽,战士被剥光,被长矛钉在地上,矛头穿刺身体,从口中穿出,将舌头挑出,每个战士的表情都是恐怖和惊惧。众军心中滴血,这些战士都是在几天前还一起喝酒聊天、战斗训练的兄弟。 阿古拉悲痛的看到了巴根的尸体,这个好兄弟的儿子,竟然战死在这里。几天前,两人还并肩作战,巴根替自己抵挡过射向头部的致命一箭。 敌人无影无踪,对敌人的一无所知才最可怕,环顾四周群山,如同吞噬生命的陷阱。阿古拉看到了众人眼中的恐惧,死寂的战场、无声无息的血肉丛林、被残害的战士的痛苦形态,这一切宛如恐惧的种子,在每个战士内心发芽。 阿古拉看出众人眼中的恐惧,他知道,骄傲的士兵一旦丧失了士气,在作战中可能会一触即溃,现在要激励士气。阿古拉高喊道:“将这些战死的英魂送到阔夫勒面前吧,他们带着荣耀死亡,阔夫勒会让他们跟随在身边!” 将尸体堆积起来,熊熊大火燃烧,这是漠林独有的火葬礼节。 战士们无比虔诚的,高声吟诵冰原誓言,“我们是阔夫勒的子孙,大地的热火孕育我们,天空的冰雨成长我们,我们身躯粗粝,心如坚石,我们不惧黑暗,不怕酷寒,不畏刀枪,我们是行走在天地间的顽石,是泯灭在永恒里的尘埃!” 随着仪式进行,所有战士的斗志重新点燃,他们眼中充满了复仇的火焰。 将骨灰收集起来,准备撤退时,却蓦然发现,有百人静立在周围高山之上。夕阳下,百人的影子如同石雕,平静的凝望,冷峻的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嚎,“石雕”化成群狼,在林中呼啸前进,顷刻间来到山下,拦截回程的冰原队伍。对方对峙,都死死盯着对方,眼神充满了杀意。幽灵战士知道是谁歼灭了自己三百人的精英队伍,是狼武士,传说中最强大的战力! 黑幕慢慢降临,阿古拉对身边高大的中年战士言道:“格尔泰,这些狼崽子在等天黑,他们的狼眼看的清楚,到时候,咱们还不就像小鹿一样,任他们宰割。” 格尔泰知道今天有死无生,拔出长刀,面露坚毅,“好兄弟,今日我们就死在一起,一同去找我的儿子巴根,我们兄弟带着这个小崽子,去阔夫勒那里。” 阿古拉制止了格尔泰的冲动,“你必须冲回去,告诉大于越情况。” 格尔泰使劲的摇头,“阿古拉,冰原没有逃兵,我们幽灵兵中更不可能畏惧死亡,让我回去,还不如让我死了!我的儿子巴根战死在这里,我要和这个最疼爱的儿子死在一起,一起去见阔夫勒。这小子说话笨,我要告诉阔夫勒巴根的一切,阔夫勒一定会高兴他的勇敢,我要告诉阔夫勒,来世让他做我的兄弟!”说道最后,格尔泰被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声音有些哽咽,却强自抑制。 阿古拉压抑着悲伤,“格尔泰,你的心和你父亲一样,都是顽石做的,没有开窍吗?我什么时候让你做逃兵了?我不是让你逃回去,是让你冲回去!” 格尔泰露出了笑容,“这样,阔夫勒会接纳我的!” “好!格尔泰,一定要冲回去。”阿古拉使劲的抱了抱格尔泰,“兄弟,你放心,等我到了阔夫勒那里,一定会告诉阔夫勒,巴根是个勇猛的战士,他是我们冰原的儿子,是我们的骄傲,来世,我会做巴根的兄长,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格尔泰哈哈笑道:“还不一定谁先去阔夫勒那里,说不定我在前面!” 两个人目光相对,都哈哈大笑,两人的右手举起在面前,使劲攥了攥。格尔泰抽出长刀,割破脸面,将鲜血涂在刀面上,“向你致敬,阔夫勒!” 张开怀抱,阿古拉向天祈祷的,高喊:“阔夫勒与我们同在!” 见到主帅虔诚的割面祈祷,所有的战士纷纷效仿,阿古拉喊到:“我们要光荣的战死!只有在奋勇作战的灵魂,才会被阔夫勒所接纳。那些最勇敢,最善战的灵魂,会被阔夫勒的慧眼选中,成为侍卫左右的神武士,铸就永恒的荣耀。” 格尔泰向着天空高喊:“愿用我们的死亡荣耀你,阔夫勒。” 众人纷纷拔出长刀,割破手掌,让热血流入大地,这是对阔夫勒的尊崇。 沉默无语的狼武士依然冷冰冰的看着,也许被冰原战士悲壮的气氛所感染,突然间,所有的狼武士也都仰天长号,纷纷变成披甲战狼,蓄势待发。 最为高大壮阔的狼武士用低沉声音高喊道:“荣耀属于我们!” 震天的呐喊声中,冰原幽灵战士和狼武都迎着敌人无畏的冲了上去……? (173) 冰原撤兵 雾口堡,纳木阿和孛罗心神不安的盘坐着,虽都饥肠辘辘,可对面前摆放的散发诱人味道的鹿肉也无心下咽,不时的看向城门,希望看到快马的身影。 他们正等待重阴山的消息,这次行动虽点波折,但是顺利的有点不可思议,特别是当兵不血刃的占领重阴山后,阴谋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格尔泰!”浑身是血的格尔泰被抬了进来,大于越心中一惊。 众人都被格尔泰的惨状吓了一跳,满脸是血,左耳朵也没了半拉,熊皮战甲上洒满了鲜血,左手臂下垂,在肘关节处粗粗包扎处,露出森森白骨。 顾不上别的,孛罗催促道:“快,喊巫师来。” “大于越,所有的兄弟,都……都战死了,他们都去追随石神阔夫勒!”格尔泰这个刚强的汉子,还没等说完,悲伤伴着疼痛,眼泪就流了下来。 孛罗脸色陡变,“巴根……是不是……” 格尔泰压制悲伤,呜咽言道:“死了,那些狼崽子们,不但杀了他们,还用长矛刺穿了他们。”眼中闪烁着无尽的仇恨,“大于越,我们一定要报仇,一定要血洗漠林,用他们的尸骨喂狼,只有这样,才能平息阔夫勒的愤怒……” 纳木阿沉痛的问道:“阿古拉也死了吗?” “阿古拉……”格尔泰从悲伤、疼痛和恐惧中慢慢恢复过来,慢慢恢复了冷静,“我们到了重阴山堡垒,却发现没兵驻守,敌人都撤了,就派三百兄弟追击,可没任何消息返回,阿古拉怕有意外,又派了三百人去接应。” 孛罗压制不住怒火,“阿古拉糊涂啊,怎能分散兵力!” “哎!该让孛罗领兵的!”格尔泰的脸上也有懊悔之色,痛苦已经麻木,强打着精神,继续言道:“我们去接应,却被一群狼崽子围困……” “狼崽子?”孛罗吃惊的问道。 “是狼武士!”纳木阿示意孛罗不要多问,让格尔泰继续。 “临近天黑,阿古拉领着我们突围,本以为是场血战,没想到,轻易举冲出来了。”格尔泰脸色渐渐惊恐,“见到有活的希望,大家就拼命跑。后来才知道,这是狼崽子故意的,这些恶狼,他们不打算真刀真枪的战斗,而是紧追不舍,在黑夜中杀人。”回忆起昨晚的一幕幕,格尔泰悲怆的言道:“这些恶狼在黑夜里,就像黑影忽来忽去,快的不可思议!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可我们什么办法都没有,我们都找不到他们在那里,只能拼命的往回跑。” 大于越终于明了大酋长的绝望和崩溃,垂下头来,沉沉的叹息道:“我听大酋长说起过狼武士的阴险歹毒,还以为是故意夸大,好让我不敢大意。没想到,竟是真的!这是我这头老笨熊的失误啊,让我们失去了这么多的勇士!” 孛罗见大于越痛心,赶紧转移话题,“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格尔泰平复悲伤的情绪,“知道不可能撑到回驻兵堡,阿古拉告诉我,偷偷走别的路,一定要回来,告诉大于越发生的一切,阿古拉让我们五个散开逃跑。” 孛罗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就回来你一个?” “我觉得狼崽子肯定不会这么放我们轻易离开的,就先藏了起来,看看情况。”格尔泰流下了眼泪,裂开伤口流出了血迹,可他浑然不觉,“在暗处,看到兄弟们一个个被杀死,我只能等他们离开后,拼命的往回跑,快天亮了,有两个狼崽子追了上来,我被他们逼到了山崖,从山崖滚落下来,就什么不知道了。” 一名通灵巫师点头,“大于越,我们在追捕漠林斥候时发现了格尔泰,他当时在乱石丛中昏迷,浑身是血,要不是我们的冰原狼发现他,肯定死了。” 察满巫师赶了过来,见到受伤严重,二话不说,让格尔泰咬住木棍,清洗伤口,切割烂肉和刮净受伤的腿骨,这让格尔泰几乎痛昏过去。看到格尔泰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体摇摇欲坠,纳木阿言道:“先抬下去休息吧!” 纳木阿焦躁不安,来回踱步,感到危险逼近,却又是毫无头绪,不知漠林在谋划什么,只是感到漠林怪兽正在黑暗处,张开了嗜血大口,便对孛罗言道:“孛罗,我回去一趟,去见见大酋长,这里的事情就你在负责。” 想了想,叮嘱道:“孛罗,万不可轻敌,更不要轻动,守住雾口渡便可。” 孛罗点了点头,“知道了,大于越。” 雾口堡处处繁忙,夸父正在搭建高大的营地,挥舞着巨大的板斧将松木截断,拖着数丈长的原木,他们要搭建适合自己的住所。在附近,战士正在投喂冰原熊和冰原狼,这些巨兽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大块鹿肉,这是对它们的犒劳。 冰原的九首大帐中,依然烤着火,让整个屋子暖烘烘的,纳木阿轻步入内,脱下了外面的缁衣,露出了里面的短褂和古铜色的肌肉。 见到大酋长在夏日还穿着皮袍,呼吸有些急促,纳木阿知道大酋长的寒病又犯了,很是担忧的问道:“大酋长,寒病又犯了?” 大酋长疲倦笑了笑,“最近总感觉发冷。” 纳木阿劝道:“让大巫师满都过来看看吧。” 大酋长摆摆手,“不用了,我慢慢的老了,石神在召唤我那。” “大酋长,我们很多勇士去追随了石神。”纳木阿猛然跪了下去,很是痛心的言道:“我错了,大酋长,我不该轻敌,我害死了我们幽灵兵团的勇士。” 大酋长却是面色平静,语调平和,“这就是战争,不死人怎么叫战争。”大酋长有些虚弱的扶了扶桌子,面色更加枯萎,“站起来,大于越,你太久没有战斗了,才会心痛,以后这些死亡只会变成数字,你会看,会听,会权衡,会算计,可你不会悲伤了,等你的心如坚石,冷若冰霜,你就是让我放心的大酋长了。” 见到大于越坐正,大酋长问道:“漠林什么反应?” 大于越将地图铺开在桌面,指着重阴山,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到了现在,漠林还没有大规模反击!漠林应该不会这么孱弱,是不是在诱我们出兵?” “大于越,不管想的是对的,还是错的,都要相信自己!”大酋长长长叹了口气,“我老了,以后你要挑这副担子了,等我去见了石神,杀伐决断的事情要靠你自己决定了!有什么不解的,和孛罗,铁烈商量一下。” 纳木阿凝重的点头,“大酋长,我和孛罗商议过了,大军汇集在在雾口堡,借助堡垒进行防御,消耗敌人,等漠林士气低落时,再攻击漠林。” 大酋长不置可否,只是闭眼轻声吟诵《阔夫勒经》。 纳木阿提议道:“现在有俘虏了,该血祭阔夫勒了吧!” “我会亲自去的!”大酋长又闭眼轻声吟诵《阔夫勒经》。 看到从重阴山方向急速撤退的冰原军队,站在高处的杨虔遗憾的言道:“看来诱兵之计失败了,本想把冰原大军吸引到重阴山,抢下雾口渡,断其退路,全歼敌军,没想到,这些糙汉闻嗅到危险气息,便果断撤退,回去保护雾口渡。” 有将领笑道:“可是我们诱歼了冰原的幽灵兵团。” 杨将军摇了摇头,“不过六百人而已,枉费了我这么多的心计。” 年老的将领问道:“将军,既然没法埋伏,我们就围攻吧。” 杨将军点头,下令道:“大军不必潜伏,随我围攻雾口渡。” 重阴山上,隐藏的大军竖起大旗,在号角声中,缓缓下山,顷刻间便汇聚成万人大军,如同洪流决口,奔着雾口渡汹涌而去。 (174) 铁烈和血祭 积雪覆盖的冰原北部,冰原战士押着长长囚徒队伍。戴着铁链的囚徒行走在厚厚的积雪中,步履沉重,穿着粗气,他们都是在雾口渡战役中抓获的漠林俘虏。队伍充满了烦躁和暴戾,不时传来怒喝,鞭笞和痛苦嚎叫声此起彼伏。 大酋长、大巫师满都拉和察满巫师们坐在巨熊拉着的巨大雪橇上跟随。 满都拉是冰原唯一的大巫师,他瘦小的身躯被裘皮包裹,满脸灰白的胡须上挂着冰霜,总是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和直视人心的眼光。已经没人记得他的岁数了,他总是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告诉别人,自从阔夫勒诞生,他就是最忠实的仆人了,这当然没人相信,按照记载,阔夫勒诞生一万五千二百一十七年了,那是遥远的无人记载的年代。可是大酋长却说,自己小时候,这位大巫师就是这样。 众人抵达已是午夜,夏日的冰原永昼,太阳依然在地平线上。 穿过幽深的冰廊,向下走去,等进入冰窟二层,众人吃惊的发现,在中央处有座巨大的冰雕。冰雕上蒙了层尘土,但细看起来,线条凹凸有致,应是女人,蕴含的静美令人痴迷,铁烈好奇的盯着冰雕的眼睛,被深深的吸引,无法挪开眼睛,大酋长见此,有些惊讶,只是轻咳一下,将铁烈从失神中唤醒。 大酋长和大巫师对冰雕没有丝毫兴趣,没做丝毫停留,轻车熟路的继续前行。等进入地下三层,看到巨大符阵,这正是十七年前解封恶来的永封冰窟! 见到众人疑惑和震惊,大酋长解释,“近些年来,北方冰封,这里成为狩猎的必经之路,有猎人追逐驯鹿群时,偶然发现此处,要不然,还真没法发现如此隐秘的冰窟。我和大巫师前来勘察,发现这符阵应是中土大能之士修筑的。” 看着巨大的封阵,铁烈更是吃惊,他想象不出来,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在冰天雪地中凿除如此符阵,最让铁烈不可思议的是,符阵中心处安置的阔夫勒雕像!铁烈数年没在大酋长的九首大帐中见过这尊雕像了,自己曾好奇的问过父亲纳木阿,可是纳木阿告诉他,“为了增进信仰的力量,阔夫勒被封存起来了。” 石像让铁烈感觉很怪异,也很不安,从落尘来看,石像安置在这符阵中心数年了,难道……铁烈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直觉,冰原部众的失踪,并不全都是漠林搞的鬼?大酋长究竟做过什么?想到这里,铁烈瞳孔放大,倒吸口气。 将铁烈所有的情绪变化都看在眼中,在密切观察铁烈的大酋长暗暗点头,很是满意,笑道:“好!铁烈,心思缜密,反应迅捷,竟能在转瞬间猜出大概,这下我更放心了!待会儿,封阵会封印精血之力,让这股力量进入阔夫勒体内。” 听说雕像是血祭的中枢时,铁烈更是惊讶,他从未想到,这个自己从小常见,甚至用小刀偷偷划过的黑黝黝,不起眼的石雕,竟有如此神奇作用。 “这是我们冰原独有的秘术,阔夫勒神像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唤醒他蕴含的神力。可是我们的巫师一直无法聚拢精血之力,前几次血祭都没法唤醒阔夫勒的力量。”说起这些,大巫师面带遗憾,“白白的流淌了多少鲜血啊!” 大酋长笑道:“最终还是你发现了这个秘密。” 大巫师满意的盯着石雕,“这次好了,借助如此神奇的封阵,将精血力量封印起来,导入到阔夫勒内,我们对符阵进行了改造,相信这次万无一失。” “这样就能唤醒阔夫勒的力量,来守护我们部落了!”铁烈抑制不住激动,可是转瞬间,就眼露不忍,“大酋长,难道真的要用俘虏来血祭阔夫勒?” 年轻的通灵巫师上前,气愤的反驳,“哼,漠林这些毒狼,他们用狼武士残杀我们的战士,可曾客气了?把我们的战士穿刺立起来,可曾有过善心?” 铁烈被驳斥的无话可说,眼光投向了大酋长,见他沉默以对,有意的避开了自己的目光,知道大酋长决心已下,只是想到这千人俘虏被无端杀害,于心不忍,语气哀怜,“大酋长不是教导我们不妄杀吗?何况杀俘不祥。” “是的,铁烈,不妄杀!”大酋长非但没有否决铁烈,反而语气果决的肯定,“这句话你要永远记得!当你越拥有力量,越要慎行慎杀!”说着,目露慈爱,“铁烈,鲜血用来唤醒阔夫勒的力量,可必须要有智慧才,能运用这力量。” 铁烈目光充满炽热和崇拜,跪拜了下去,“大酋长,只有你的智慧才能运用这股力量,有了大酋长的智慧和力量,这就是我们冰原崛起的开始!” 大酋长摇了摇头,扶起铁烈,指着满头白发和皱纹,“傻小子,我老了,我的头发如雪,皱纹成了深沟,连走路都要拄着拐杖,我这老朽的身躯是无法承受阔夫勒的澎湃力量了。”当着大巫师和所有前来的冰原部众,郑重的对铁烈叱道:“铁烈,你可愿为我们冰原接纳石神的力量?可愿为我们冰原奉献自己?” 铁烈完全没想到,被震惊到无以言表,只是呆呆看着大酋长。 大酋长再次厉声问道:“铁烈,你可愿意?” 被大酋长的厉喝唤醒,铁烈更是诚惶诚恐,想起孛罗,问道:“为什么不是孛罗?孛罗是苏来娜的最爱,他更应该拥有力量,继承为大酋长!” 大酋长高声言道:“孛罗坚韧、勇敢、聪明,但不宽容!当你拥有巨大力量,会慢慢明白,宽容才是最大的力量,铁烈,而你恰恰拥有这宽容的力量!” 铁烈还是不能接受,“大巫师也有资格继承这种力量。” 大酋长质问声越来愈大,“你错了,铁烈,你继承的不仅是横行天下的力量,是山那样重的责任!要守护我们部落和部众,认清你的责任,你可愿意?” 铁烈突然感到有股力量贯穿全身,单膝跪下,“我愿意!” 大酋长用拐杖点了点铁烈的脑门,肃然言道:“记得,这是智慧!”点了点双肩,“这是力量和责任!”然后点了点心,“这是仁爱,当你拥有无穷的力量,一定不要滥杀无辜!拥有越强大的力量,就要越懂得仁爱!妄杀的罪名让我这个老朽来背负,是我决定用这些俘虏血祭的,你要牢记仁爱,千万不能迷失自己!” 见到铁烈目光坚定,大酋长颤抖着双手,摘下脖颈上的项链,将绳子割断,取下七块彩石,郑重的递给铁烈,“等进入时,带着这七神石。” “七神石?”铁烈凝视着这七块彩石,看到朴实无华,毫无惊人之处。 大酋长让铁烈起身,拍了拍铁烈心口,“这是用来正心的,这七神石被历代大酋长佩戴数百年了,被冰原的神魄所滋养,防你被这血腥之气所污化。” 铁烈突然觉得七神石沉重的分量,“如何使用这七神石?” 大酋长挥了挥手,“不用管它,七神石自会排列,当它们要进入的内心时,不要排斥。”转过身来,对大巫师珍重言道:“大巫师,我们开始吧!” 俘虏被带入幽深的地宫后,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当看到充盈着血腥的石棺,便明白自己将会被无情的血祭,虽然拼命反抗,但依然被强行拖到符阵石棺中。 “以玄黎的名义发誓,你们不得好死!” “敢使用血祭这种邪术,你们会让我们的灵魂不能安息。” “我们的灵魂会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的一切被玄黎毁灭。” “玄黎会注视着你们,他会愤恨你们的,冰原的杂种,你们将来会比我们还悲惨的!玄黎会灭绝你们,惩戒你们的!” 听到这些俘虏恶毒的诅咒,众人感到聒噪,便给他们口中堵上布条。为了防止俘虏的挣扎破坏了血祭,他们的四肢被皮带牢牢的固定在石棺上。 石棺缓缓闭合,鲜血咕咕流出,流出的鲜血沿着凿出的血槽前进,从四面八方向着中心的阔夫勒雕像汇合,俘虏的鲜血很快被榨干,尸骸被扔在一旁。 一批批的俘虏被带上石棺,鲜血在血槽被净化,符阵被鲜血染红,这些精血到达阔夫勒像脚下,如同找到了力量的宣泄口,急速冲入到阔夫勒雕像内。 本以为大量的鲜血汇聚,会有浓浓的血腥气,可出人意料的是,进入石雕的精血之力被提取出来,净化的没有丝毫血腥气,这让大酋长和大巫师啧啧称奇,对成功的期望又增大了几分。随着最后一批俘虏投入,石雕蕴含的褐色陨铁将精血染成暗红,大酋长知道时机成熟了,催促道:“放入心脉。” 大巫师忙从熊皮袋中掏出七颗心脏,投入到了暗红血液中。暗红精血滋润着阔夫勒中历代酋长的心脏,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干瘪的心脏吸收精血后慢慢饱满,缓缓跳动起来,澎湃的跳动让众人心跳跟着阔夫勒的心脏节奏而跳动。在石雕周围被宛如氤氲的浓浓雾气缠绕,将笼罩其中,愈发的神秘莫测。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阔夫勒力量在迅速变大,担忧的盯着铁烈,唯恐他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量,大酋长和大巫师对视片刻,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大酋长威严的声音传来,“铁烈,做好准备。” 内心有莫名的兴奋和紧张,赤身裸体的铁烈渴望,但又恐惧进入。 “进!”大巫师感到阔夫勒力量愈加强大,是进入的时机了。 神秘带来的恐惧充满内心,听到命令,铁烈心一横,钻入阔夫勒中。 随着大巫师如诗如歌的吟唱,阔夫勒心脏做出和应,精血流淌运转更加迅速,不断释放蕴含的力量,随着吟唱声加快,力量释放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强。骨骼要被压碎,痛得几欲昏死,用仅存的一丝清醒让七神石进入神识。 随着更大的力量传来,铁烈无法抵挡这疼痛,“嗯哼”一声,昏死过去。 听到阔夫勒内传来的异声,大酋长焦虑的问道:“没事吧?” “不好说!此前并没有使用这么多人血祭过,人越多,力量越大。”大巫师也拿捏不准,十分担忧的言道:“难道力量大的超乎了铁烈的承受?” “怕是痛昏过去了,应该没事吧!”大巫师很是担忧。 陷入了不安的沉寂中,久久没听到阔夫勒内传出声音,娜仁紧张起来,怕铁烈有意外,建议道:“破除封阵吧!把力量释放出来,不然,铁烈会化为齑粉。” 虽然遗憾,却不得已,大巫师摇头,“只是没了这力量,铁烈就无法强大了。” 众人焦虑的目光投向大酋长,等待他的命令,他却神情坚定的摇了摇头,“生死有命,力量一旦被释放出来,铁烈怕也得不到阔夫勒多少力量,一个并不强大的铁烈对我们冰原有何意义?今日已死千人,我也不在乎多死一人。” 阔夫勒被浓密的铁红色氤氲笼罩,昏迷的铁烈若隐若现,却是神色平静。 “走吧!”大酋长转过身来,似乎下定决心,对众人冷峻的言道,“让铁烈重新成长吧!他的骨头已经破碎,肌肉已经松解,若是阔夫勒怜悯我们,会把铁烈铸造成真正的强者,到铁烈复生那天,就是我们冰原崛起时。” (175) 血天堂 巍峨的玄黎山,以冲天之势伫立在漠林北部,分裂虚宇,隔绝南北。 终年积雪的山上覆压着针叶林,遮天蔽日,贝海飘来的雾气弥漫其间,丈外不能视物,人行其间,心生恐怖。群峰环绕,幽暗晦涩的千丈幽冥峰中,游荡着不为人知的鬼物,不时发出惊人心魄的鬼嚎,宛如夜枭哭凶,闻之令人丧胆。鬼物在林中飘荡出没,吸取精血魂魄,整个幽冥峰呈现出死般的寂静。 山谷中的幽冥河水寒意刺骨,内有凶暴的鬼面鱼,是鲑鱼常年被阴气所染,变异化成。鬼面鱼身长一尺,牙齿森森,疯狂掠食,使猎物皮骨无存。河水深处游荡着丈长的鬼枪鱼,连鬼面鱼也不敢招惹这些怪物,从上游飘下的死尸,便是鬼枪鱼的美餐,鬼枪鱼将这些死尸肢解后,吞噬的干干净净。 幽冥峰脚下的山岩上,开凿出巨大的山门,山门十丈高阔,其上安装了黑色武钢门,锈迹斑斑的武钢门上,布满了锋利的巨大钢钉,闪烁着幽幽蓝光。 幽深狭窄的山道上,二名骑兵策马疾行,黑色战袍将他们遮挡的严严实实,只在战袍底脚处绣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图腾。骑兵在巨大山门前勒马,将玉牌交予黑甲武士,黑甲武士嗅了嗅玉牌的气息,吹响了悠长号角。数十个黑甲武士驱动战马,同时用力,绷紧的钢链发出哗啦啦声,拉动武钢门缓缓开启。 骑兵穿过山门,策马深入山谷,便见到高大黑堡,堡内驻扎着黑甲骑士。这些黑骑士不知疲倦,日夜不息的在山谷中警戒,见到有人进入,黑甲骑士发出低沉吼声,驱马前来。年轻骑兵望去,见黑骑士面甲只露双眼,眼瞳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渊,周围丝丝灰白阴冥气环绕,他们胯下黑马高大异常,被黑色马甲包裹的只剩下暗黑双眼,但从马腿处能看到露出的森森马骨,蕴含着无尽的恐怖。 等靠近后,黑骑士使劲的在空中嗅了嗅,觉得没有异常,才驱马离去。 年轻的骑兵中安抚坐下骏马,好奇的问道:“将军,这就是黑骑士?” 摘下头罩,露出面孔,正是从玄黎殿前来的杨虔将军,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厌恶的皱了皱鼻子,点头言道:“是的,这正是主公的黑骑士。” 年轻骑兵有些惊恐,“我怎么觉得,他们就不是活人那……” 杨虔赶紧制止了年轻人,厉声言道:“小子,我是怎么叮嘱你的,这里的事不要多看,不要多问,也不要多管,你要知道,有些人因为好奇便没了性命。” 年轻骑兵更是好奇,“将军,他做什么了?” 杨虔言道:“他进了不该去的地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便被黑骑士带走了。”说到这里,突然叹息一声,“也许,刚才盘查你的黑骑士就是他。” 年轻骑兵脸色发白,牙根颤抖,身体微微发抖,“将军,我懂了。” 杨虔点头,“懂了就好,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当从来没见过。” 二人沉默骑行,过了拐角,杨虔突然言道:“到了,在这里等着。” 年轻骑士望去,面前耸立着十丈高的乌黑殿堂,用大篆写着“血天堂”。 杨虔下马,独自走向了大殿,将玉牌交给守门的黑武士,便推门进入。 等进入大殿后,便闻到了浓浓的尸气,气味直冲脑门,令人几欲作呕。殿中尸气缭绕,杨虔睁大眼睛看去,隐隐看到中央有两个十丈大小的巨池,通体为罕见的墨玉所制,雕刻着种种玄奥图符,闪烁着幽幽碧蓝光芒,在黑色殿堂中显的更加阴森恐怖。巨池中央剧烈翻滚,宛如沸腾一般,这就是尸化池。 尸化池中浸泡着上千死尸,密密麻麻的堆积起来,被阴冥气所腐化,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尸臭。死尸血肉被浸泡腐烂,如同脓液,化成尸气,缓缓上升,被血池上空的密布的图符吸收,凝聚成尸液,汇集到旁边更大的龙化池中。 尸水充盈的化龙池中,浸泡着三具巨大无比的青龙骸骨,这是中土最大的青龙死后遗留的骸骨,这些骸骨本应在宗护城的地下龙墓中,被严格保管,决不外流,不知何故,竟在此出现。在阴冥气和尸气的共同滋养下,尸龙逐渐成型,如果顺利化形,将是中天首次诞生尸龙,这种自然绝不会孕育而生的怪物。 化龙池内有巨大墨玉血池,澎湃的力量形成强力漩涡,吸收着阴冥气,滋养着高大的骷髅,丝丝鲜血融入骸骨,缓慢生长出血肉,被炼化的灵魂和高大的骷髅结合,孕育出新的怪物——鬼将。见到有人进入,尚有意识的灵魂剧烈挣扎,池内精血猛烈翻腾,可是周围的符阵闪耀,将这些不甘的灵魂镇压下去。杨虔知道,这是骨血大法,上古秘术,以血为媒,将阴冥气汇入骸骨,造就鬼兵! 整个大厅血气弥漫,加上飘荡的尸臭,如同人间地狱! (176) 山顶阁楼 杨虔无心多看,离开大殿,沿着石径,朝山顶阁楼而去。 月光如水,照着方寸阁楼,四周花草衬托的阁楼更是静美典雅。阁内燃香,飘散着温婉的女体香,竹制小案上,横放着焦尾鸾筝。檀香木桌上平铺棉纸和紫泥砚台,用细腻笔法描绘残落菊花、衰败莲叶、风中修竹、雪中梅花,望去顿觉萧索清冷。墙上悬挂的四幅画中,有对青年男女,男子眉梢上挑,充满阳刚之气,女子一看便知是阁中女子。细看这几幅画,是二人相遇、相知、相爱、相别,最后青年站在高山上,远方蜿蜒道路上的马车在视线中慢慢消散,下方写着隽美小字,“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临风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独自来到了阁楼外,杨虔将军驻足门口,他清楚这位神秘的大人不喜吵杂,更不喜他人私入,隔门轻声言道:“大人,卑职有要事通报。” “可为鬼兵之事而来?”屋内传来女子风韵之声。 “主公差卑职前来。”杨将军隔着门帘,禁不住好奇,小心的往里偷瞥,突觉暗处有双眼睛盯着自己,收敛心神,恭敬言道:“问起鬼婴之事?” 女子声音隐隐不快,“十五年前,你们送来十位阴年阴月阴时阴刻阴地出生的孕妇,要制作鬼婴……”声音停顿片刻,“你家主公问起鬼婴,难道是要……” 杨将军平静的回道:“属下并不了解,只是遵令行事。” 女子声音有些抱怨,“杨将军,告诉你家主公,制作鬼婴,胎儿要处在先天胎息,让婴儿胎死腹中,太有伤天理人伦,本夫人实在无法下手……” 杨将军语气平淡,“主公说,答应的事,就要去做。” “本夫人不知制作鬼婴竟让母亲如此怨毒,鬼婴可供驱使,但母亲却成了怨鬼。她们怨念如此之深,竟然拒绝进入轮回,一心报复,连本夫人都无法控制这些怨母,现在只能依靠鬼力来压制她们。”谈起这些,女子声音有些恼怒。 杨将军语气依然平淡,“主公说,他对夫人别无所求。” “本夫人着实不忍,就擅做主张,放了她们,杨将军,你家主公没什么意见吧!”女子没有丝毫商榷之意,“本夫人制作了两个鬼婴,第一个算是完整,第二个有些瑕疵,本夫人会帮你家主公制作尸龙,作为补偿,算是偿还他的恩情。” “卑职如实禀告主公。”杨将军知道这位大人骄横,就是主公和宗主亲至,也奈何不了这位大人,何况大人答应做尸龙补偿,也算是对主公有所交代。 “杨将军,本夫人就不送了。”女子有送客之意。 “不敢劳驾大人!”杨将军知趣的匆匆离去,“望大人保重身体。” 女子端坐,玉指轻挑琴弦,柔荑慢拢,秀口轻吐,清丽的唱道:“朗月出东山,照我绮窗前;窗中多佳人,被服妖且妍;靓妆坐帐里,当户弄清弦,为君歌一曲……”琴声丝丝哀愁,歌声幽幽切切,冰泉冷涩弦凝绝,方是拨动心弦。 缓缓起身,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霞帔云发,气若幽兰,仙容似雪,画眉愁淡,雾风吹过,稍显双肩单薄。轻轻叹息,凝望着山顶明月,宛如月华笼罩,清影天地,女子恍然若梦,禁不住的回忆起悠悠岁月…… 为了应对人族,皇甫以无上智慧创造了鬼母,凭借美貌和致命诱惑,鬼母能轻易的杀死敌人,抽取魂魄,制造怨鬼。羲和城大战后,玄黎和众神决裂,在冰窟封印鬼母,当看到她凄婉动人的面容,不忍杀死,便留了一线生机。七百年前,鬼母从封阵中逃脱,在月夜的残破道观中,戏弄那个挑眉的俊朗青年。 想到这里,女子心中充满了温暖的快乐,这第一眼的相识,便有这无尽的牵挂!当独自踏入世俗红尘时,是多么单纯,哪知人世间的险恶,可他抛弃一切荣华富贵,陪同自己走遍千山万水。可自己终归不是人族,不管多么努力,多么强大,终究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但那份甜蜜和温情,让自己在漫漫岁月中保持着为人的一面,不管多么痛苦和绝望,都没堕落成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那段时光,那份柔情,那段细语,那纯真的记忆啊…… 一行清泪从女子脸上落下,晶莹的泪珠却没有顺着脸颊流下,而是升腾为白色雾气,弥散在空气中,让女子脸庞在月光下更是轻柔…… 清冷月光下,中年男子沿着曲折山道,信步而上。 他眼神清淡,步履沉稳,每步似踩入大地之中,在月光投下的斑驳道路上,男子带着大斗笠,赤裸着双脚,穿着蒲草芒鞋,手拿细细碧绿竹杖。 望着明月出神的女子突然感到心神激荡,她不知为何如此激动。 房门被轻轻推开,女子惊讶的看着中年男子无声无息的轻步而进,当看到首先进门的那只芒鞋,脸上初现诧异之色,细看之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男子摘下斗笠,目光平静的看着女子,久久后言道:“恶来!”淡然从容的坐了下来,似乎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你比我想的更早脱困了。” “你……”女子绝美脸庞变得惨白,眼神中蕴含着无以复加的震惊,长久之后,才吞吞吐吐道:“大人……你终究回来了!世上还是没人能击败你。” “山中风云散,明月照松间,好个惬意的日子啊!”看着女子如此熟悉的面孔,似是勾起了往事,回忆让人变得伤感,男子喟然长叹,神色抑郁,“我回来了,可他终究还是走了,这世间再无真神了!” “不,你就是这世间的真神!”女子盈盈叩拜,五体伏地,面色无比虔诚,“你是世上最强大的真神!众生都要追随你,膜拜你,匍匐在你的脚下!” 男子厌恶的看着这名女子,眼神充满了轻蔑和厌烦,眉头紧皱,用教训的口气言道,“这不是众神荣光的年代了!世界由卑劣的人族主宰了!” “你依然是万物的主宰!”女子坚定的言道:“是翱翔九天的真神。” “不!我不再飞翔,也不再是荣耀的真神了。七百年前,我已然成魔,三百年前,我被人族围攻,折损了双翼,去东海才侥幸恢复。十年前,我又被人族所围攻……”男子漠然言道,“为了活着,我彻底堕落成魔了!” “大人归来,我们会更强大!”女子有些不适的喊道:“主人。” “我归来的消息,不要告诉任何人!”男子粗鲁的捏起女人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女子的精致的脸庞,左右端详,似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女子羞辱闭目,男子目光随即离去,随性的看着木屋,当看到悬挂的几幅画,男子认真观摩,“不可思议啊!你为了他,甘愿被封印!甘愿去死!” 女子一言不发,静静站立,眼中慢慢的噙满泪水,缓缓流下。 似乎想到什么,男子眼光冷冷逼视女子,“你有心了?” “是的,主人!”女子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声音紧张到黯哑,“我只是渴望成人!我不想毫无感情的活着!我只想体会什么是爱!” 男子看着高天明月投下茫茫暗影,“你本是我手中长矛,没想到啊,我的长矛竟然试图去寻找爱了,那我的长矛还是长矛吗?是不是重新铸就新的长矛。” 女子拜服在地,恐惧让身体抖得更是厉害。 男子转过身去,看着天穹上闪耀的荧惑,心感到阵阵疼痛,“其实,我们都有心的!我那可笑的弟弟,总保持着神的高贵和尊严,总想扞卫神的荣耀!他认不清你是恶来!他认不清我,以为我是恶魔,而不是皇甫!他更认不清这个世界,认为世界由人族主宰,其实,他错了!世界永远都是我们的世界!” “主人,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女子战战兢兢的问道。 男子不以为意,“我到汗王身边,想控制云中,却不想,被神识强大的烟客识破了身份,几乎丧命,到了越林,被迫用魔气恢复。我沾染了魔气,不能堂而皇之的出入王庭了。”男子凝视着女子,陷入沉思,反复思索破局之法。 女子被盯得浑身发寒,将锦袍披在身上。 看到这个举动,男子面露惊喜,“恶来,你竟然怕冷,果然有心了!既然有心,你应该可以分身了,我要重新锻造个新的长矛!更冷血,更沉静的长矛!” 看着男子冷峻的面孔,女子充满了恐惧,不敢生出丝毫反抗之心,只是默默留泪,“主人,我不想死!我想见到他!到了那时,虽死无憾。” 男子拿起毛笔,排遣心中的思绪,笔走游龙,挥洒写意,有些不解的自嘲,“尘世间真是充满了玩笑,你到底是人,还是鬼?连我也搞不清了!若你领悟了我的分身术,会让我的大业少很多波折,十年前我没有做成的事,也许你能做成!恶来,片刻不得拖延,明日随我南下,前去漠林。” 男子投笔,长长叹声道:“世界终究是需要秩序的。” 看着男子离去,女子像从生死中走了几个来回,长长的舒了口气。 男子挥墨恣纵,却用意朴茂,笔情苍劲,造型夸张的一鸟双鱼的奇妙构图,将女子目光牢牢吸引。禽鸟缩颈拱背,备受欺凌之形,却表情奇特,昂首向天,眼睛简洁到只用一圈一点,全白向上观天,一足立地看世,一派冷漠孤傲,突兀不群的情态。两条鱼似在争夺,亦或是等待死亡,一条鱼的眼睛黑色,摆尾疾冲,急于求成之态,一条鱼的眼睛翻白,看透生死,木然冷笑、无喜无悲的神情。 在整幅画上方大片留白,男子的题字跃然纸上,笔法刚健,笔势雄伟,“一鸟如霜雪,双鱼出重泉;双鱼与独鸟,怨怨如何还?” “表显坚毅。”女子将画挂起来,轻声言道:“暗藏孤愤吧!” (177) 围困冰原 玄黎山南麓,低矮堡穴被高山密林阻隔,若不是走到近前,根本无从发现。这座地下宫殿建造的宏大壮观,合万人之力,耗费百年建造而成,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修筑者再也没能走出这个堡穴。 议事大厅中,少主冥无终正端坐沉思,前方战事传来,才稍歇口气。十七年过去了,永封冰窟的那位年轻人变得愈加深沉、冰冷和富有心计。 伴随着尖亢叫声,一头鬼鹄飞来,在空中盘旋后,轻轻落到肩上。冥无终爱抚鬼鹄羽毛,将腿上的木套取下,取出信件细看,越看面色愈加阴沉,冷酷阴森的目光扫过众侍卫,冷厉的言道:“召集众将!” 待人聚齐,冥宗主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盯着靳轸,“我在大越林的那个哥哥开始行动了,主公对我们的进展深感不满,靳将军,为何如此拖延?” “宗主,实在是……缺少尸体啊!”靳轸无奈的抱怨。 “难道你不知道此事多么重要?”少主怒目盯着靳轸。 靳轸小心解释,“宗主,此事重要,我等岂能不知,也竭尽所能,为此折损了上百人马。当前的尸源是去冰原和北地猎杀,可他们防范越来越严密,不停的设伏和追杀我们派过去的掠尸人,我们伤亡很大,在考虑对策。” “为何不从云中猎杀?”少主严厉的追问。 靳轸很是无奈的言道:“尝试过很多次了,始终无法穿透至正会的防守,在那些牛鼻子的追剿下,折了很多人马,不敢往那边派了。” 众人附和着靳轸,道出了各自的苦衷,冥无终下定了决心 ,“让冰原进入漠林吧!传令杨将军,围定雾口堡,飞信冰原,让白音酋长来玄黎殿商议。” 阳光斜照在大地上,渐渐的暖意弥散,漠林中的树木焕发勃勃生机。 雾口堡已被围困了一个多月了,堡内粮食日益减少,玄黎殿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在堡外构筑了层层栅栏,想让饥饿来解决冰原的彪悍战士。冰原军队明白玄黎殿的打算,不愿坐困愁城,试探性的突围几次,才明白冰原精锐的幽灵军为何被围歼,玄黎殿的狼武士虽然不多,但兽化成巨狼后,狡猾凶悍。 站在雾口堡上,孛罗见识到了狼武士的彪悍,看到幽灵战士一个个被偷袭,被狼武士咬断喉咙,他的心在滴血,眼睛充满愤怒。在旁的格尔泰拄着拐杖,他的脸色也变得阴郁,骂道:“这些该死的狼杂种,从来不敢面对面的战斗。” 图拉温满脸的愤恨,“巴根就是死在这些狼杂种手下?” 格尔泰点头,“你的哥哥是条真正的冰原汉子,是我们部落的英雄。” 图拉闻拔出长刀,“我要下去,杀了这些狼杂种,为哥哥报仇。” 乞儿吉思部落的首领乌斯用魁梧的身材挡住了图拉闻,“小子,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想要报仇,就要让自己强大,你现在还没这个资格。”说着,手中的长刀对着图拉闻砍了下去,图拉闻举刀抵挡,便被乌斯劈倒在地上。 见图拉闻还要跃跃欲试,向来温柔的苏来娜也有些恼火,“图拉闻,乌斯说的没错,你的哥哥跟随了阔夫勒,你的父亲身受重伤,难道你不知道你对部落多么重要吗?将来你要带领部落前进,你需要用你的智慧,不是用你的长刀。” 乌斯到了孛罗身边,“孛罗,若是硬打,我们三个幽灵战士能杀死一条狼,可是,这些狼杂种借助速度和丛林掩护,我们真的很难对付他们。” 孛罗言道:“力量才能战胜速度,我们不能让幽灵战士去和狼武士战斗,狼武士虽然灵活,可是面对重甲的夸父和冰原熊,他们也会无能为力。” 格尔泰点头,“孛罗说的没错,阿古拉和狼杂种作战时,就后悔没有带着冰原熊和夸父,他说过,若是能带着十头冰原熊,十个夸父,就不怕这些狼人。” 孛罗沉思片刻,“要想突围,我们就要倾尽全力,让体型庞大,身披重甲的冰原熊和夸父在前,他们皮糙肉厚,力量凶猛,等狼武士上前缠斗,冰原狼就伺机偷袭,精锐战士用战刀长矛保卫通灵巫师施法,最后是长弓负责助阵。” 格尔泰和乌斯都点头,“好吧,我们这就下去调配人手,准备明日突围。” 黎明时分,冰原出击,重甲夸父手持巨大钉头锤横扫,冰原熊推到栅栏,开辟道路。见到冰原突围,玄黎殿将领指挥漠林诸部开始反击,在防守阵地上射出排排弩箭,意图阻滞冰原进攻,这些弩箭无法穿透夸父和冰原熊的厚厚甲胄。 漠林五大首领统领各自精锐,紧张的盯着夸父和巨熊,眼睁睁的看着在破坏一切,他们从未和如此巨大的敌人作战过,看到夸父横扫一切,巨熊横冲直撞的威势,都被深深的震撼了,由于太过紧张,攥着长矛和长刀的手都出汗了。 杨虔和郎雄端坐在战马上,冷冷的看着冰原的奋力突击,特别是郎雄,眼神中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靳轸有些沉不住气了,很是担忧的提议,“将军,若不阻止,让他们顺利突击,栅栏鹿角很快会被拔除,战壕堑沟被填平,我们的部署就要被拆除干净了,没了这些屏障,伤亡会大许多,需要枪兵上前吗?” 杨虔不徐不疾,“不急,让各部不要妄动。” 靳轸看杨虔的镇定自若,笑道:“看来将军定有妙计了。” 拆除了密布的栅栏,夸父和冰原熊气喘嘘嘘,刚才为了快速拆除栅栏,几乎耗尽体力,夸父取出水壶,正要喝水,巫师也在投喂冰原熊,恢复体力。 “是取巧罢了!”杨虔目光投向郎雄,笑道:“狼主,我这就去了。” “我也去会会这些愚蠢的夸父。”郎雄下马带着上百狼武士开始进击。 见到夸父和冰原熊虚弱,反击的最佳时机到了,漠林绝不给冰原喘息之机,高昂的牛角号声响起,养精蓄锐的漠林战士呐喊着,以最快的速度,毫不保留的冲击。夹杂在队伍中的狼武士兽化,风驰电掣般的冲击。见到猛冲而来的狼武士,歇息的夸父和巨熊急急准备抵挡,散乱的栅栏给了狼武士很大的腾挪空间,避开这些夸父巨兽,狼武士没有丝毫停滞,直接穿透前线,奔着通灵巫师而去! 冲天的战鼓响起,杨虔将军大旗挥动,漠林部落同时出击。 夸父和巨熊没有起初那么强大的攻击力了,漠林部众用铁链等和他们较劲,防止他们重聚战线。一队队漠林战士手持铁链,缠绕住夸父的双腿,用力拖动。随着夸父轰然倒下,漠林士气大振,更加疯狂地围攻夸父和巨熊。 狼武士进退自如,不断围攻巫师,通灵巫师周围环绕的幽灵战士紧紧保护他们,防止这些脆弱的巫师被狼武士撕碎,这限制了幽灵战士,他们只能被动防守,无法主动追击。通灵巫师一旦倒下,没有了人操纵的狼熊,解决起来简单得多了。狼武士抓住了通灵巫师的缺点,进一步加强围攻,来扩大战果。 夸父、巨熊、幽灵战士和狼武士缠斗起来,战场极其混乱,狼武士更是趁乱取胜,孛罗见大军有了崩溃的迹象,命令身边护卫赶紧出击,阻滞狼武士的攻击,吹响号角,令冰原部队退入城中,眼看突围无望,孛罗只能固守待援了。 (178) 北方盟约 呼啸的北风中,九首大帐被烈风掀开,风呼啸着灌入大帐内,将帐中炉火吹的忽明忽暗,伴随着凄厉之声,漆黑的鬼鹄悄无声息的飞临。 年轻的巫师上前,从鬼鹄脚上取下信来,大于越接过细看,笑道:“漠林来信了。”看了几眼,皱眉言道:“要让大酋长前去玄黎殿谈判。” 酋长点头,“告诉他们,我会去的。” “这太冒险了。”大于越担忧的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和漠林还在战争中,大酋长去了玄黎殿,生死就被别人操纵了,福祸难料啊!” “四千人被围在雾口堡,粮食日渐减少,这就是漠林的谈判筹码。”说起这些,大酋长又问道:“粮食还是送不进雾口堡吧。” 大于越面带忧愁,“本想里应外合,冲破包围圈,将粮食送进去,可是,前后送了三次了,漠林的防守太严密了,并且用了三倍于我们的力量防守。” “他们就是等待我去屈服那,哎……怕这次要交纳大量的赎金了。”大酋长云淡风轻的言道:“不用担心,阔夫勒会保佑我们,不会看着我们走投无路。” 大于越俯身拜倒,“阔夫勒会保佑我们冰原,保佑大酋长的!” 大酋长沉思片刻,不容置疑的语气言道:“尽快准备,尽早出发。” 大于越想了想,“我通知各部首领,让他们准备赎金吧!若是那个部族胆敢不缴纳赎金,我会让阔夫勒的怒火降临到他们头上。” 大酋长摇摇头,“这几年日子难熬,各部落怕也没多少东西了,从我们的库房支取吧。现在时局艰难,大家就一起熬,若能熬过去,各个部落交纳的心甘情愿,若是熬不过去,这些东西还留着何用?难道等着漠林来劫掠吗?” 大于越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去准备,明日出发吧。” 大酋长想了想,“我先去趟雾口渡,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玄黎殿中,宗主冥无终、白音大酋长、丘林海大酋长等人正在争吵,几日下来,依然没有任何结果。白音大酋长身后站着孛罗,来此谈判前,大酋长先到雾口渡,安慰冰原众军,让大家静待结果,孛罗怕有不测,坚持护送到玄黎殿。 坐在下面的诸位漠林酋长,东部达头部的达如罗、中东部达奚部的达拨略、中西部都真部的都车昆、西部叱门部的叱俟斤,都不想冰原进入漠林。 “这几天来,为冰原前来漠林就食之事,众位酋长都是反对,这是人之常情,十几万人来,就带着十几万张嘴来,就要从大家口中抢食,我们漠林也不富裕,众位酋长自然不同意。”说到这里,冥无终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你们说来说去,为什么总是想着漠林那?中土如此广阔富饶,为何不去占有这富庶之地呢?” 冥无终话音刚落,众人俱是一愣,连丘大酋长都摇头,“中土?怎能招惹这庞然大物,别说中土,就是激怒云中,也会招致我们漠林覆灭之灾的!” 丘林海大酋长是漠林的部落之首,五十多岁,身体矮壮,头发已秃,看起来精力很是旺盛,在发表意见时,不时望向宗主,他所在的图扶部就是在玄黎殿的全力扶持下逐步强大的,丘大酋长不过是个傀儡,对玄黎殿无有不从。 连林海都反对,其他酋长也是七嘴八舌,纷纷表示反对。 达如罗露出嗤笑,“我可知道,云中并不强盛的,南方的河间更强大。” 三十多岁的达如罗身材高大,英武帅气,是前酋长的女婿,看上去精明强干,有因勇武好侠,被人敬重。他所在的东部达头部本是漠林最强部落,可是一直受到玄黎殿的打压,早有不满,只是力量不济,才屈从于玄黎殿。 达拨略点头,“我听南方商人们说,东元和皇领比河间还要强大。” 都车昆附和言道:“还有更南方的元越,其实一点也不比皇领和东元弱。我还听说,那里生产一种火药,能开山裂石,用炮发射出去,能炸碎一群牛。” 叱俟斤面露忧色,“我们漠林怕是连铁门关和冰门关都无法征服!” 丘大酋长看到众人支持自己,很有底气的言道:“过了关口又能如何,中土这么多强国,数不清的敌人那,哪是我们小小的漠林能征服的!我们漠林连北地一个郡都比不过,莫说是抢掠云中,就怕连最小的北地都打不过啊!” 达如罗嘲讽道:“都说人生如幻,万物成尘,难道就是这么理解?” 面对达如罗的嘲讽和揶揄,冥无终却是不愠不火,悠悠言道:“中土有数不清的敌人,就有数不清的土地,数不清的粮食,数不清的金子,数不清的女人。诸位还记得天神之矛乌古轶德吧!他又是如何征服中土的那?亿万生民,何其富饶,为何不去谋取?只要我们同心同德,难道我们的功业不如云中的蛮子?” 白音酋长好奇问道:“宗主所谋者大,敢问是如何谋取的?” 宗主很豪迈的指了指云中的方向:“我等共击云中!” “就是我等联手,也不是云中的对手啊!”白音大酋长失望的摇了摇头。 达如罗更是反对,“激怒了云中,他们的报复会导致我们灭族的。” “汗王乌古弘力有两个儿子,可父子猜忌,诸子不合,汗王不敢把儿子放在央狄城,让他们分镇东西,大儿子弘术驻扎星野城,而小儿子弘毅则在乌雅台。”见到众人侧耳倾听,冥无终更觉成竹在胸,“我们攻击铁门关和冰门关,西部的那个弟弟弘毅会作壁上观的,若是我们抢先动手,定能取胜。” 看到众人的眼光炽热起来,冥无终知道众人有所心动,便趁热打铁,争取一锤定音,“白音酋长,你们冰原部最近遭受冰雪灾害,我们漠林是应该给予援助,可漠林养不活我们大家,但云中却能让我们所有人活的滋润。” 整个大厅寂静无声,鲸吞云中,是多么宏大的目标,这种想法此前从来没有过,如今令人垂涎的肉摆在面前,众人权衡得失,觉得有一拼之力。 白音酋长言道:“冥宗主,就算众人协力,可如何去做?” 冥无终命人取来大舆图,指着云中,“这是多么广阔富饶的土地,只要我等同心同德,定能占领云中。”说着,指着舆图上漠林西部,“白音酋长,这块区域供你们休养,在这里狩猎数月,挺过严冬,恢复实力,就准备战斗吧。”手指在舆图上引出长长的线,指着铁门关位置,“你们冰原负责攻击铁门关。” “铁门关?”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露出惊愕的表情。 白音酋长坚决反对,“宗主,恕我直言,我年轻时走过铁门关,这可是真正的雄关!云中只要把铁桥升起,天堑激流,就是千军万马也没法突破。” 冥无终并没有回答,而是指着舆图中东部,对丘大酋长言道:“等冰原开战,云中主力被吸引到铁门关,东部就会空虚,你们负责拿下冰门关。” 丘大酋长点头,“这样好,若能拿下冰门关,进可攻,退可守。” 冥无终却是摇摇头,意外言道:“就算夺下冰门关,我们也守不住的!” 众人眼光在追索答案,冥无终故意买个关子,“等夺下双关,你们肆意劫掠,激怒云中,令其报复,只要他们进入漠林,我们玄黎殿自有办法降服云中!” “降服云中?”达如罗直言不讳,“难道要靠我们的嘴巴去降服吗?那可是控弦数十万的大国,横扫大夏瀚海,连中都几被攻陷,中土皇帝几成俘虏!” 白音酋长皱眉凝思,片刻后恍然大悟,翘起大拇指,“冥宗主果然出奇无穷啊!若是让云中深入漠林,风雨雷电,山川水泊,无有不知,地利之便,人情之故,岂能让云中讨得好去!冥宗主开发大志,谋略深远啊,老朽佩服啊!能聚拢在冥宗主的盟旗下,定会大胜。”说着,虔诚的向天空一拜,“悲慈的阔夫勒,还是怜悯我们这些可怜的部众,指引我们来到了冥宗主身边,真是冰原之幸啊!” 白音酋长的这番举动,让所有人很是疑惑,冥无终却微笑点头,接着,凌厉的眼神投向了丘大酋长,丘林海心中一紧,赶紧表示同意。 大势既定,气氛融洽,白音酋长却有些犯难,“冥宗主,恕我直言,若我们和云中开战了,你们又置身事外,我们冰原岂不是单独承受云中的怒火。” 冥无终突然笑了起来,他向来冷若冰霜,给人雄黠多智之感,这举动让众人有点意外,“白音酋长,放心吧!等你们冰原展开攻击,我们冰原作壁上观,你们部落撤回冰原即可,云中的千军万马可是到达不了冰原的。” “万一……”白音酋长欲言又止,想到事关重大,把心一横,继续言道:“有些话大煞风景,可关系部落存亡,老朽不吐不快。敢问冥宗主,若我们开战,而玄黎殿已和云中……,如此灭亡了冰原部落,那老朽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白音酋长担心我们勾结云中,暗下黑手,背后捅刀吧!”见白音酋长尴尬的笑了笑,冥无终言道,“放心吧!你们的土地不允许别的部落进入!”说着,环视众人,发出了警告,“若发现有部落私入,你们尽管攻击这些心怀不良的部落。在这片区域,你们来去自由,我们玄黎殿会保障你们的安全。” “好!”白音酋长击掌赞叹,“宗主此举光明磊落,令我们冰原无后顾之忧。” 冥无终言道:“我们玄黎殿有合作的诚意,过几天,我们会释放你们在雾口渡被围困的数千军士,不知白音酋长打算何时释放我们被俘的上千人?” 白音酋长倒抽了一口凉气,千人俘虏已被血祭,哪里还能找得到,便应付道:“冥宗主,这些俘虏都在冰原那,等冰原南下时,我们将其带来。” 冥无终言道:“我们俘虏抵达日,就是我们漠林解除雾口渡包围时。” 看到大酋长沉默,孛罗解下腰刀,单膝跪在冥无终面前,“冥宗主,都是小子的错,大酋长命我将战俘押解回冰原,却不想遭遇狂风,大船触礁,小的只顾逃命,没理会大船沉入海底,小的有罪,望宗主裁决!”说完,将腰刀双手举过头顶,让冥无终随意发落,沉痛言道:“切不可因为小子的错,而坏了大局。” 白音酋长看到冥无终脸上的愤怒,也是万分担心,怕暴怒的冥无终真的砍了孛罗,他的手紧紧攥着拐杖,随时准备挡住冥无终砍下来的刀。 可冥无终一言不发,刀也没有举起来,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白音酋长。 白音酋长知道冥无终是在看自己的态度,有没有结盟的诚心。想到雾口堡的几千条性命,知道今日绝不能心软,猛然起身,满脸的怒不可遏,拿起腰刀,竟然“气愤”的连刀鞘也忘记拔出,冲着孛罗砍了下去。将孛罗拍到的头破血流,似乎还不解气,直接拿起桌子上的酒坛,照着孛罗的脑袋砸了下去。 “当啷”一声,酒坛砸在孛罗脑袋上,砸出长长裂口,鲜血顿时涌出。酒水淋头,伴着血水,从脸上流下,染红大片。孛罗被砸的头晕脑胀,身形不稳,一头栽在地上。白音酋长气的发昏过去,抽出身边护卫的长刀,准备砍死孛罗,护卫一看,慌忙劝解,上前夺刀,混乱之下,白音酋长竟摔倒在地。 冥无终恨不得亲手砍了这二人,可是冰原还有利用价值,便上前将白音酋长扶了起来,宽慰道:“白音酋长,切莫生气,年轻人办事不力,也是难免,你人老成精,怎能看不透这点事情那?来人,将这小子抬出去,找巫师看看。” “冥宗主,本想押解到港口做苦力,等待你们赎回的,没想到,这混蛋竟然如此荒唐,致使千人魂归贝海,我们冰原定会赔偿你们损失,就是砸锅卖铁,不惜代价也要赔偿!”白音酋长看起来是羞愧无地。 白马祭天,乌牛祭地,斟满血酒,冥无终面色郑重,慷慨陈词:“从今日起,我等间关危难,荣则共荣,损则共损,广袤中土为我所有,亿万生灵为我奴仆,无限财富为我所用,我等歃血为盟,对天立誓。”说完,将血酒一饮而尽。 “好!”白音酋长大声赞同,杯酒下肚,“我们冰原向阔夫勒起誓,共击云中!” “好!”丘林大酋长高声附和,一饮而尽,“我们漠林向玄黎起誓,共击云中!” 众人高声唱和,立下誓词:“我等今聚一堂,倘有外是内非,有始无终者,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三人起身,冥无终面带喜色,“我等在此共谋大业,今日当是开始,准备酒宴,一醉方休!” (179) 蜚牛 师元西部,黑压压的群山连绵无际,高达千丈的荒芜山峰,突兀挺立,光秃秃的山上覆盖着灰色砂岩,望之心惊,淡黄色硫磺气冒出,发出难闻的气味。 巨大的灰岩洞中不时传来低沉的牛嗥声,透露暴戾之气,这正是十六年前解封的蜚牛。经过魔气滋养,高大雄壮的蜚牛力量慢慢变强,神识逐步恢复。皇甫创造蜚牛来灭绝人族的,是制造瘟疫的源头,具有强大的毁灭力量。人类曾想毁灭蜚牛,刀砍、斧劈、火烧、水淹……,因为是无形无质之物,不能将之杀死,只能封印在火山中,让地火之力在无尽岁月中缓缓炼化这大凶之物。 蜚牛清醒后,发现身处牢笼,愈加狂暴,粗壮的牛角顶撞钢铁般的岩壁,每次凶猛的撞击,伴随着巨大轰鸣声,感受到来自地下的震动,众人不禁变色。 “师傅。”站在牢笼边,看着疯狂的蜚牛不知疲倦的猛烈撞击,少主高辉面带忧色,“快二十年了,还不能用蜚牛制造瘟疫,多年的谋划就会功亏一篑。” 矮胖老者正是一脸愁容,“祭祀吧!” 老者正是高辉的师傅丰卿,自幼孤苦,主公偶然发现其天资后,便跟随主公修行,算是主公心腹,主公令其前来,一方面为了教导,再者为了辅佐幼子。 “什么祭品才能平息蜚牛的愤怒?”少主面呈急躁。 “单凭蜚牛现在的力量,也造不出几具瘟尸,能不能化成疫鬼还很难说,更别提突破铜铃关了!”丰卿目露疯狂,“用活人来祭祀这大凶之兽。” “活人祭祀?”少主脸上隐隐冒出汗水,声音因为恐惧有些颤抖,“这太有伤天和了吧,若让父亲知道了,定会责罚我们的。” “可蜚牛无形无质,不是活人,便无精魂。”想了想,丰卿下定决心,眼神狠厉,“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若主公责备下来,尽管推到为师身上就是,主公待我深厚,最多关几年幽牢。你不用担忧,尽管去做吧,小心便是!” “师傅!”少主话语有点凝噎,眼中涌出眼泪。 “为师辅佐你,既是本分,也是责任。”丰卿也被少主所眼泪感动,“明师道覆灭后,主公亲在大越林和漠林开拓,那时何等艰难,我们什么都没有,不是也一点一点的开拓出来了嘛!你继承了基业,一定要发扬光大,这是主公对你的期望,绝对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也绝不能落后你在漠林的弟弟。” “弟子一定不会让师傅失望的。”少主有袖口点了点眼睛,止住感动,脸上又焕发了光彩,问道:“师傅,需要多少活人祭祀才可以?” 丰卿想了想,“千人吧!不但要生祭,还要制作瘟尸。” 少主此刻已有谋划,“既然如此,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办。” 丰卿想了想,提议道:“还是求助大魔君吧!越快越好,我怕这牢笼坚持不了多久,我先想法加固牢笼。”说着,开始布设四象阵,用四兽来镇压蜚牛。 少主问道:“大魔君病体到底如何了?听说也没多少时日了。” 丰卿摇摇头,“我听主公说起过,野穹山大战时,大魔君被众多杂毛围攻,伤势严重,几乎殒命当场,后来众将拼死,将他救了出来。病入膏肓的说法很早就有了,可到现在依然活蹦乱跳,可能得到什么机缘,恢复了伤势。” 少主问道:“大魔君无后,若他死了,师元该由谁来继承?” 丰卿言道:“听大魔君的意思,他要去东元选择继承人。” “东元?”少主很是惊讶,“是不是他们师家子孙?” 丰卿点头,“大魔君想从东元王室中挑出子弟来修炼魔法,只是此事未成。” “未成?”少主有些不解,“难道还不想做师元王?这师元虽然地处蛮荒,可也是千里大国,做了师元王,主宰这大越林,也算是大越林王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丰卿笑道:“少主,可不是谁都能修魔的,这魔气侵体,若是没有好资质,大毅力,要不肉体腐坏,要不神识疯癫。” “这千里江山将来岂不是后继无人,难道他们师元君臣要学云中,推举为王。”说到这里,少主笑道:“要是推举,我也有资格去参加的。” 丰卿笑着摇了摇头,“少主就是想去,主公也是不许的,大魔君手下那些魔将,各个骄横凶悍,哪里容易雌伏,别到时候,不明不白的没了性命。” “这修魔是有些古怪。”少主想起来什么,“我听父亲说起过,这修魔的法门,大魔神似乎有些隐藏的手段,应该能控制魔修的心智。” 丰卿点头,“大魔神高深莫测,手段无穷,他什么都有可能。” 少主微微叹气,“大魔神到底是死是活?我听到的故事可是说什么的都有,这位神通广大的传奇人物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数百年没有出现了?” “他死了。”丰卿似是在追忆,“大魔神的来历无人可知,当今之世,知道事情原委的,便是大魔君了,可是他对此讳莫如深,从来不提。” 少主更是好奇的问道:“大魔君在隐瞒什么?” 丰卿也是揣测的回道:“我们仔细的揣摩,应该是,大魔神恐怕不在了,大魔君怕师元上下失去了复国信心,所以隐而不报。” 少主满是遗憾,“若他还在,凭借他之能,我们复国哪会如此艰辛。” “万不可这么想,更不要在主公面前这么说。”丰卿制止了少主的想法,语重深长的言道:“主公为什么要自己打拼?那是因为,不付出艰辛,也不会有什么回报,别人的总归是别人的,可以假借,不可以依仗。我们几次复国不成,不就是因为实力不济嘛!当年若是有现在的力量,何至于受制于人?” “弟子记住了。”少主点头,“我这就去找大魔君求援了。”? (180) 突袭茶陵 丰沛雨水冲刷着大越林红壤,将其染成红色,故名赭泥水。沿岸地势起伏,河流纵横,无法修筑北方那样的城墙,茶陵在东部最大界河沿岸修建了堡垒和高塔,构建樟木塔、漆树堡、黑城堡等军镇,防御师元滋扰入侵。 风雨交加,道道闪电夹裹着风雷,撕裂天际,狂风卷积着暴雨,扫荡大地。 暗夜中,十多艘大船在赭泥水上气势汹汹的破浪前进,身着黑甲的高大身影勇立船首,融入无尽的暗夜中,沉默地注视着前方,气势如岳,凝而不发。 二十多名魔战士混杂在进攻队伍中,充当先锋,下船后便朝防御塔飞奔而去。在魔气滋养下,身材高大的魔战士身穿轻便的魔甲,甲内渗出丝丝魔气,这些魔气能激发狂暴,增强力量,提供魔力,修复创伤,能让魔战士战力倍增。 塔上的青鸾首先察觉,可它无法在雨中作战,只能发出尖利的报警声。守卫的圣战士听到报警,赶紧迎敌,合力撞击巨大铜钟,给附近的堡垒告警。 情势危急,不顾大雨,通体红色的毕方鸟振翅飞出,凭借着敏锐的双眼,很快发现了暗夜前进的魔战士,便闪烁头顶红羽,指引射击角度。堡垒上的圣战士忙把霹雳炮对准目标,轰隆隆的炮声传来,威力巨大的炮丸爆裂,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五丈之内尽皆糜烂。片刻之后,毕方鸟羽毛被雨水打湿,只能无奈飞回,这让霹雳炮失去了攻击方向,加上火药发潮,霹雳炮仅仅轰击了二三下,饶是如此,依然造成了不小杀伤,几名魔战士被凶猛的气浪和铁丸撕碎。 魔战士速度飞快,异常灵活,动作机敏,飘忽不定,很快冲到塔下。待魔战士靠近,高塔上的圣战士扣动悬刀,纷纷射出弩箭,硬桦木箭杆刻画降魔符阵,精钢箭镞涂抹剧毒,闪烁着幽蓝光芒,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十多只弩箭冲着魔战士而去,射穿一名魔战士的臂膀,倒刺入肉的弩箭上符阵闪耀,侵蚀魔甲。中箭的魔战士试图拔出弩箭,可臂膀很快萎缩,还没等拔出,魔战士已然毙命。 看魔战士到了塔底,圣战士把弩箭撤下,换上巨大的捕杀网。捕杀网更大更沉重,需要专门的四发弩来发射,利用绞盘上弦,将网强力射出。捕杀网在空中双臂般张开,激射而去,魔战士躲避不及,便被捕杀网裹住。网上的符文灼灼生辉,迅速消融魔甲,如同烈火焚身,魔战士剧烈挣扎。但这捕杀网坚韧异常,任凭刀剑如何来砍,丝毫不断,魔战士身形逐渐萎缩,变成和常人无二的死尸。 魔战士愈加愤怒和疯狂,试图用强有力的魔化身躯攀爬巨塔,待爬到五六丈高时,环绕着巨塔的符文显示出来,魔战士如同触摸到滚烫的钢铁,迅速的从巨塔上掉落下来。见到战果斐然,克服了最初的慌乱,塔上圣战士有条不紊的战斗,大越林虽然人多,将巨塔里外围了数层,但在牢固的防御下,不能撼动分毫。 在魔战士一筹莫展,塔下徘徊之时,巨大身影轰然而来,魔将抵达。 魔战士纷纷避让,圣战士看到魔将手持长锤,惊呼:“巫马奋!” 机不可失,弩箭、扑杀网都朝魔将巫马奋飞射过去,试图将其杀死。 高大的巫马奋对围攻毫不在意,手持黑魔剑,迅捷如雷的打落几只弩箭,长锤直接挑飞捕杀网,大越林战士发出整天欢呼,兴奋的对空长啸。 取出长锤,灌注魔气,在魔力加持下,锤头变得巨大威猛,巫马奋抡起重锤,朝巨塔基座轰然砸去,巨大锤击声伴随着隆隆雷声,令人心惊。重锤不断砸下,巨塔产生长长裂纹,被魔将惊人的实力震撼,高塔上报警钟声愈加急促。 巨锤一次次重击,巨塔的基座巨石粉碎,塔体摇摇欲坠。见到塔体要倒,圣战士纷纷下塔,震天的声响传来,巨塔在魔将的猛烈锤击下,轰然倒塌。没了巨塔防护,虽然英勇奋战,圣战士在大越林战士的重重攻击下,纷纷倒地。 魔将上前,声音如同地底深处传来,“降者不死。” 面对死局,圣战士犹豫不决,见军心动摇,没有幸理的牙将把心一横,视死如归的冲向敌阵,这名牙将身手矫健,师元士兵没有防备,场面有些混乱。准备投降的圣战士见到突围有望,纷纷骚动,捡起兵器,准备冲杀出去。 冷眼旁观的巫马奋见到军心骚动,手起剑落,轻松斩下牙将头颅。圣战士见魔将如此了得,也就熄了反抗之心,见败局已定,只得纷纷抛下武器。 押解着二百余名俘虏上船,师元士兵划桨,在风雨中,向着对岸驶去。 风停雨歇,风雷骑士以最快速度赶到,看到防御塔的巨大基座被震碎的一幕,顿感寒意,知道事态严重,片刻不得拖延,骑上雷鹏,赶紧离去。 东明殿中,大魔君对巫马奋言道:“将这些俘虏给他们吧。” “本人代表宗主,诚挚的感谢天王,我们主公也向天王表明我们两家的合作诚意。”牛上臣将军谦恭言道,他负责来东明殿带走俘虏。 “希望你家宗主尽快得到瘟尸,不要让孤王失望。”大魔君淡淡言道。 送走了使者,师道膺问道:“程星垣寻找绝虒兄,可有音信?” 最长的旸谷伯御出言宽慰,“武成公福大命大,不知在那逍遥快活那。” “若绝虒兄能来,我们可真是如虎添翼。”师德湛当年同野望共同作战,见识到他的勇猛和狡猾,“这次北伐,绝不能重蹈三百年前的覆辙,当年若能快速冲破阳铎峡谷,兵临中都城下,加上云中乌古轶德,应能灭亡皇领。” 师道膺却是面色灰白,带着淡淡忧伤,“三百多年过去了,元越愈来愈强大了,我真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返回东国,看看生我养我的家园。”? (181) 天尊商议 随着元越在大越林的不断开拓,吸纳各部落信仰,经历代融合,形成新教,因在山门处刻“一画开天”,故名正一教。 巨大的五神殿耸立在大有城正中,殿中摆放着子契,在元越史书《难训》中,子契是神尊帝戎和最美丽的木灵武观的儿子,刚诞生便被“狂神”刑天偷走,遮蔽了神性,丢弃到太梁山中,后来和神主玉任相遇,生下了易朝的先祖天乙。在子契两旁,是“皇史”仓颉和“车正”奚仲,他们发明文字和马车,让易朝先祖凭借四方奔走的马车贸易,积攒下雄厚的立国之本。而文卓在野穹山大战的战功,让元越重新立国,崛起为最强大的势力。 在神庙后殿,斗冯辛和正一教的五位天尊围坐,共同商议。 前天的风雨之夜,共有六个防御塔被摧毁,一千多人成为俘虏,茶陵和师元虽然冲突不断,但从未有过八大魔将齐出,这就意味着事态升级。 斗冯辛面带忧虑,“大家都知道了吧,前日魔将齐出,掳走千人。” 说话者是元越大工师,经略营田使,上柱国将军,富饶的茶陵拥有者,斗家家主,中土首富斗冯辛!这位中土传奇人物六十来岁,微胖的脸上总是带着慈祥笑容,花白胡须梳理的丝丝落落,长眉落目,如同降世仙人,看他眼睛,总有层薄雾掩盖,让人揣摩不透,让这名本就神秘的老者愈发高深莫测。 孟青田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和,“请大工师前来,就是共商此事。” 大天尊孟青田掌教三十多年,称为光明尊者,他个头不高,身材清瘦,风华内敛,德高望重,在宗门和国府中长袖善舞,是被各方认可的教宗。 虞德武气愤不已,站起来高声道:“身为将领,食民之禄,守土有责,魔国劫掠千人,若不能强力回击,他们就会越来越猖獗。我提议,由我们朱凰卫和皇甫精卫组成联军,突击魔国,作为报复,劫掠他们,进行人质交换。” 黑暗尊者虞德武掌握着朱凰卫,他是茶陵人,家人被魔修所害,在太一教修得大成,返回元越,加入正一教,参与和师元的战斗,因作战勇猛,被擢拔到天尊之位。他身材高大,须发茂盛,眼神蕴含着不屈和刚烈,是坚定的主战派,认为凭借元越强大实力,应主动出击,只要铲平魔国,就能降服整个大越林。 徐正明点头附和,“魔国的确是蠢蠢欲动,虞天尊此举妥当。” 徐正明是教宗助手,身体高瘦,颇有仙风道骨,他表面柔顺,内藏坚韧,当年大公教广成子云游,偶遇徐正明,认为他有修真天赋,欲收他为徒,可徐正明不喜求真的清心寡欲,更喜红尘忙碌,认为这更符合自己性格和追求。 看着陷入沉思的斗冯辛,孟青田征询道:“大工师有何建议?” 斗冯辛担忧道:“博南和金源发现了大金矿,魔国又深入濮越,联合居方氏,开掘雍闿四大银矿,镇雄、律高、贲古、双柏,每年所产金银,占据中土之半,由此雄厚的财力,魔国接连四方,结交蛮夷,势力剧增!近些年来,魔国向来克制,如此挑衅,应有蹊跷,不知是为试探,还是大规模开战的前奏。” 徐正明面带不屑,“二百年前,魔国被驱逐到了赭泥水南,随着南方大营入驻庞邑城,压倒魔国,百年没有大战了,诸位不用担心,魔国虽然实力增长,比起大元越来,不过是撮尔小国,他们绝不敢全面开战,不过是骚扰罢了。” 斗冯辛很是忧虑,“若是开战,怕会影响茶陵和大越林、百蛮地的贸易。茶陵每年从贸易中获银百万两之巨,这可是支撑茶陵的主要来源,就是这朱凰卫的开支,神殿的建造和维护,都是从中而来的。” 见到斗家有了怯战之意,虞德武心有不甘,“我们堂堂元越就任这小小魔国欺凌?算上虞部和敃越,魔国不过四百万,可我们背后有强大元越为后盾,有一千四百万袍泽啊!凭什么畏惧他们?我看,这个小魔头就是没被打服。” 斗冯辛摇了摇头,无奈道:“元越对我们茶陵,即是后盾,也是掣肘!要是战端开启,绝不能指望国府,后果都将我们茶陵独自承担!虞天尊,现在局势还算平和,茶陵很多货物是通过魔国运来,百蛮地草药和玉石都能赚取暴利,若是开战,不但无法贸易,就这战争费用?是国府,还是茶陵负担?若是让国府支付,阻力重重,虞天尊若是不信,可问问大天尊。” 孟青田长叹一口气,“大工师说的是实情,国府被流民搞得是焦头烂额,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魔国这种外患,而是流民这种内忧。其实,不瞒各位,元越现在流民有二百万人之巨,若是开战,花钱如流水啊,流民问题如何处理?” 斗冯辛反问,“国府不出钱来,你们说着仗是打,还是不打?” 虞德武心有火气,“难道魔国就不花钱?我们总比他们有富有吧!” 斗冯辛苦笑道:“魔国有金银矿持着,他们原本也是买我们元越的丝绸、瓷器、麻布、玉器,这些是给我们送银子的!若是人家不买了,大不了穿兽皮,用陶器,他们本就这么生活,影响不大,可是我们却没办法赚取银两了,战争开启后,北方商客被吓得不来茶陵,那不仅仅是损失了,怕是直接摧毁了茶陵。” 看到虞德武无言以对,斗冯辛知道虞德武求战的心情淡了,温和的劝说,“损失千人不算什么,安抚起来不过十多万两银子,补充这千人,也是轻而易举,北方流民数不胜数。可要是打起仗来,千万两银子,几十万人死亡,那花费无算啊!现在的南方需要稳定,等解决好了流民问题,回头再对付大越林。” 汜胜看懂了局面,大天尊和茶陵的主宰者都不支持开战,点头言道:“是啊,这个魔国也是打算我们和他们开战,以此来拖垮我们的算盘吧。” 汜胜十分高瘦,脖子细长,脸颊前突,大大的眼睛聚焦着目光,加上他的鹰钩鼻子,看上去就如同飞鹰,他相貌虽然奇特,可是性情却恬淡。 虞德武眉头紧锁,十分不快,“那怎么办?任其欺凌?” 斗冯辛笑道:“虞天尊,稍安勿躁!我给魔国写封信,语气委婉,让他明白我们不想惹起事端,若魔国一心求战,回信必然是趾高气昂,语气不善,到时,就把这封信交给文阜城的宣政使们,让他们定夺便是,我们不做决定。” 孟青田意味深长的笑道:“大工师这个主张倒是老成之计,若是魔国不求开战,只是别的目的,且已达到,会见好就收的!若是宣政使们执意开战,他们让南方大营先动手,若是他们动手,让国府花银子,我们全力配合就是。” 斗冯辛也笑道:“大天尊就是大天尊啊!思通道化,策谋奇妙。” 孟青田笑着摇摇头,摆摆手,“哪里,哪里,都是大工师决疑在先。” 孟青田看着四位手下的天尊,毫不迟疑的言道:“徐天尊,安排好防御计划;虞天尊,做好战斗准备,我们不能打没准备的仗;汜天尊,你这段时间,多安排风雷骑士巡防,防止有人再偷袭;薄天尊,多打造防守器械,加强防卫塔;有心算无心,多心算少心,我们上次被突袭,正是因为无心,现在我们不但要有心,而且还要多心。战争,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用心啊!” 见到众人领命,斗冯辛激昂的对众人言道:“我们不能打过去,可要是他们敢打过来,不管什么理由,绝对不能对他们心慈手软!” 孟青田对众人叮嘱道:“我听到消息,说雷震泽近些年有黑龙频频出现,也不知真假,据说有人看到了,若真有此事,我们该和太一教知会了,商议如何对付这些黑龙了,当年黑龙可真是洪水猛兽,若是发现,必须铲绝。” 斗冯辛笑道:“黑龙的传说都持续了几百年了,只听到风闻,好像任谁也没有见到过,若是有黑龙,消失了数百年的淫囊该又出现了。” 孟青田点头笑道:“也是,反正我没听过谁见到过。”? (182) 出使南蛮 中土最悠久的商路上,一个个明珠城市被串联起来。 大有城就是这条商路的起点,从大有城开始,沿雁水入云梦,抵文阜,沿元水达中都,这是商路南段;从中都入匡邑,过大运河,横贯大泽,抵达北侧雍奴,这是商路中段;从雍奴度白泽水,经过央狄城,抵达贲马河上的铁门关,这是商路北段。这条商路稳定存在了几百年,强大的元越、皇领和云中保护这条商路的安全畅通,各势力从中获得巨大财富,皇领作为中心,得利最为优厚。 三百年前,元越和师元的战斗结束,元越惨胜,便驱逐师元,将防线南移。只是荒蛮之地,瘴疫弥漫,毒蛇遍地,各家族都不愿去,斗家先祖不顾族人反对,毅然前去拓殖,经历种种艰辛,却无法支撑,准备撤出。元越担心失去南部屏障,为了激励斗家,声明南部土地归斗家所有,在此激励下,斗家孤注一掷,不惜死战,慢慢稳定局势。经过百年战争,才将师元赶过赭泥水,夺下师元雁回城。到第十二代的斗盘庚时,动用积攒百年的财富,修筑成天堡,成为南天主宰。 斗家通过军事封锁,垄断了南方贸易,百蛮地的茶叶、药材、香料,师元宝石和金银,虞部的染布都汇集茶陵,滚滚财富也跟着涌入大有城。经过不断扩建,大有城如同巨兽,镇压着大越林。此城绝对是师元的眼中钉和肉中刺,无时无刻不想方设法拔除,但是二百年来,却无法撼动这个巨兽分毫。 成天堡位于大有城中斗率宫北侧高坡上,用黑金石建造而成,如同镇天神针,高高矗立,守护南疆。斗家惊人的财富在此,没人知道这些财富到底有多少,很多人估算,经过二百余年的积累,也许半个元越财富汇集在此!成天堡内驻扎着斗家最忠诚的皇甫精卫,他们装备精良,是从数万健儿中选拔的精英,人数只有千人,很多精卫原是风雷骑士,装备只有神武卫才有的禁制火枪。 城堡之上,斗冯辛仰望着苍穹,满天星斗,灼灼光华,怔怔的盯着荧惑,似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老人心神激荡,干枯的双手赶紧附在墙上。 总管范友吉轻步来到身边,轻声言道:“准备妥当了,何时出发?” 范友吉四十多岁,自幼家贫,但聪颖好学,借债求学,考入成均,对经史子集研究颇深。十多年前来此,跟随家主,为之奔走,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斗冯辛想了想,“宜早宜不宜迟,还是明日吧,虽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若我不去,只怕这位圣巫师还是会不高兴的。” “千里迢迢,来回怕是要三个月,大人身体还吃得消吗?”说到这里,范友吉面色担忧,“我们可都不年轻了,是不是让公子代大人前去耶郎?” “还是我出面好。”斗冯辛揶揄的笑道:“我永远年轻的。” 范友吉面露微笑,征询道:“还是穿越雷震泽到柯洛倮姆?” 斗冯辛无奈笑道:“还有别的路线吗?师元正好挡着我们南下。” 范友吉脸色阴郁,语气不快,“师元永远是大人的朋友!” 斗冯辛意味深长的言道:“友吉,哪有永远的朋友啊,我所经历的一生中,遭受了多少朋友的背叛,即使你拿我做朋友,难道师元也拿我做朋友?” 范友吉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担心大人的安危,前些年都是春天会面,雷震泽干燥,道路通畅,现在仲夏了,雷震泽该泛滥了,只能坐船了。”范友吉说到这里,忧色更重,“听说雷震泽黑龙频现,连正一教都惊动了。” 斗冯辛没有回答,只是将大木桶中的十多条大鲶鱼倒入石臼中,马上就有几只苍鸾挤了过来,一抢而空,嘴里叼着鱼,欢叫着腾空而去,“今日还说起此事,正一教认为是无稽之谈。黑龙早就在六百年前的野穹山大战中消失了。” 范友吉自嘲道:“也是,捕风捉影之事!” 看到斗冯辛还在投食,范友吉提议,“还让精卫统领怀望陪你前去?” 斗冯辛没有说话,范友吉知道让自己安排,便告辞道:“那现在就去安排了。”? (183) 投放瘟尸 灰岩洞中,五花大绑的蒙眼俘虏,被投入蜚牛牢笼中。 见到活人,感受到生气,蜚牛像饿极的虎狼,黑不见底的眼睛盯着食物,发出欢快低沉的哞哞声,急切的释放出黑气。黑气缓缓流出,在周身游荡不息,突然,丝丝黑气感到了生机,发现了猎物,利剑般的朝着俘虏扑去,将俘虏团团包裹起来。任凭众人挣扎,黑气似有形黑丝缠绕着俘虏,慢慢钻入七窍。 俘虏极其痛苦翻滚挣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高辉和丰卿等人都在上面紧张的盯着,看到如此惨况,也不禁动容。片刻后,俘虏们的惨叫声越发无力,成了嘶哑的呻*吟,最终归于沉寂。他们被黑气侵蚀的生机全无,尸体骨肉长出黄色水泡在全身蔓延,有些水泡涨大,猛然破裂,黄水四溅,发出了恶臭,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不到一刻钟,不但血肉消融,连骸骨也都无存。 当众人对此迷惑不解时,丰卿指着洞底一角,激动的喊道:“看。” 众人瞪大眼睛,顺着方向,定神看去,隐约间看到黑气从尸水中抽丝剥茧般游出,随着时间推移,黑丝更加浓黑粗壮。似乎感受到蜚牛召唤,黑丝冉冉回到蜚牛周边的黑气团中,汇集越来越多,滚滚黑丝进入蜚牛体内,蜚牛满足的欢叫,身形明显比刚才更凝实高大。看到的确有效果之后,又继续投入数十名俘虏。 蜚牛已数百年没有吸食*精魂,刚才十几人不过是打打牙祭,随着一批批的俘虏被投入,吸收了精魂的蜚牛更加富有活力,暴戾之气慢慢减少。 在丰卿的帮助下,高辉赶紧施法,将无形的灵魂锁链缠绕在蜚牛身上,随后高辉催动法力,将锁链紧紧勒入蜚牛体内。灵魂锁链与高辉的灵魂相联系,形成灵魂链接,通过无形的链接,高辉和蜚牛将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终归是畜生。”高辉笑言道:“将乌鸦投入笼中,制作瘟鸦。” 瘟鸦就是以乌鸦为媒介,将蜚牛的瘟疫传染到乌鸦这里。蜚牛不喜欢吞噬充满阳气的乌鸦魂魄,将活下来的瘟鸦和俘虏放在一起,瘟鸦将瘟疫传染俘虏,待俘虏刈毙,则制成瘟尸。瘟尸经过长时间的变化,则变成疫鬼。 数天后,门被猛然推开,牛将军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的来报:“宗主,大喜啊!大喜!千只瘟鸦将剩余俘虏都制作成瘟尸,大约有三百具。” 听闻此消息,高辉惊喜的跳起,经过十多年的努力,终于制作出了瘟尸。赶紧跑去,看到地上躺着数百具瘟尸,全身布满了恶疮,表皮流淌着乳黄色的脓水,有些五官已经腐烂,露出了颅骨,不时有脓包崩裂,发出腐败的尸臭。 站了会儿,高辉欲呕,赶紧的捂住鼻子,也不敢再看下去。 牛将军兴奋的说道:“宗主,你靠近点,仔细看看这些瘟尸,在身体表面是不是有很淡的黑色丝气,丰大人说了,这才算是成功了!” 高辉那有心思去看,忙对众人命令道:“快,分批投入到赭泥水中,务必小心,不要传染了我们自己人,看能不能在元越和皇领制造瘟疫。” 众人开始动手,将瘟尸放置在掏空的木材里,外卖涂上厚厚的防水清漆,随后覆盖上树皮,精心掩饰起来,伪装成枯木,投入到赭泥水中。 利用船只偷偷将疫鬼运送到中都是不可能的,瘟尸化成疫鬼,进入皇领,要经过三个重要的防线:第一道防线是拦江巨锁,为了封锁大越林贸易,横贯在雁水中的巨锁将一切船只拦截,若想成功,只能趁雨季,将瘟尸混同枯木,躲开拦江巨锁;第二道防线是元水上游弋的朱凰,它巨大的尾羽能敏锐的察觉到魔物和鬼魂的存在;第三道防线,也是最重要的防线便是阳铎峡谷,峡谷铜铃可感应一切无形无质的异物,镇守的火龙能敏锐察觉这些危险,喷射的火柱摧毁一切。 若能成功突破这三道防线,在毫无防备的中都登岸,疫鬼将会引爆瘟疫,整个皇领都将陷入巨大恐慌中,到了那时,正是主公的北伐之日。? (184) 朱凰灭鬼 云梦泽,中土最大的湖泊,当雨季来临,漫天碧水,一望无际。 从上游冲来的枯木在水中翻滚,内部传来了阵阵爆裂声,这些藏着瘟尸的枯木,本应顺着元水流往中都,却被狂风卷入云梦泽。经过长时间孵化,瘟尸正在枯木中成型。疫鬼化形必须在进入阳铎峡谷前完成。过了阳铎峡谷,随着逸水和雒水汇入,元水变得冰冷,低温使瘟尸再也无法化成疫鬼。 浓烈的黑丝在枯木中内慢慢升腾,这些黑丝正在不断的成长,似是胎儿的孕育,疫鬼正在逐步成形。随着爆裂声不断传来,上百只疫鬼破木而出,这些杀戮者在湖面上汇集飘荡,丝丝黑气随风散逸,死亡气息在空中飘荡。 湖面有艘帆船,艄公和渔夫们正站在船上收网,晚霞在湖面闪耀,似是万点闪金在跳跃,年轻的艄公看着满仓的鱼儿,心情畅快,迎着夏日晚风,唱起了渔歌子,棹轻舟,出深浦,渔艇棹歌碧烟去;下长汀,临深渡,粼波点点惊沙鹭……歌声清亮,引得众人相和,歌声在湖面消散,惊得沙鸥升起。 疫鬼刚刚成形,只是团黑气,并无五官,也无神识,只是漫无目的在湖面游荡。远处的歌声传来,引起轻微震动,它们依稀感受了到生机,便在湖面慢慢的飘散开来,如同涟漪扩散,沿着圆形不断扩大搜索圈。随着歌声再次传来,疫鬼确定了声音的来源,便重新集聚成团,向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而去。 黑气靠近大船,感受到了人类独有的呼吸和心跳,没错,正是这种声音!这是它们隐藏在体内,经历千万年而不会变化的本能,这些人类正是自己要寻找的猎物。想到眼前的美味,疫鬼欢欣鼓舞,猛然加快速度,朝着帆船而去。 年轻的艄公指着湖面飘来的黑团,喊道:“那是啥?” 渔夫们的目光投向了黑团,有人很是吃惊,“那是?” “快!”中年渔夫察觉到了不对,“快升帆,离开这里。” 老船长哈哈笑道:“怕啥,那是蚊团,到了夏天,到处都是。” “哦。”年轻艄公擦了擦额头汗水,恍然大悟,“小咬啊,最是烦人。” “快。”老船长催促众人,“赶紧收网,早点回去,还能买个好价钱。” 众人不再理睬这团黑气,继续忙碌起来,欢快的渔歌重又唱起。 黑气潜伏到了船边,很是警惕的缓缓爬到船上。看到黑气靠近,年轻艄公以为是蚊蚋,便用蒲扇扇了过去,嘴里骂道:“这些蚊子真讨厌。” 随着蒲扇上下摇动,“蚊蚋”似乎有些害怕,便在空中散开。这时候,老船长喊道:“没事,这湖面的蚊子啊,和家里的不一样,不咬人的。” 年轻艄公便不再理睬,见到众人都在忙碌收网,赶紧上前,和众人一同去拉网,完全没有注意到黑气正慢慢将自己包裹,偷偷钻入七窍。鼻子有些发痒,年轻艄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有人大笑道:“是不是家里婆娘想你了。” 随着渔网升起,众人更是忙碌。突然,年轻艄公无力的倒在地上,老船长也没在意,他略懂医术,粗看一眼,对两个年轻人言道:“出汗受风了,抬到船舱去,里面有姜糖水,让他喝两碗,出出汗,就差不多了,不耽误晚上吃鱼。” 刚抬到船舱中,年轻艄公就浑身抽搐,口中不断吐出白沫,两人一阵忙活,灌注姜水,可是毫无效果,都吓得六神无主,赶紧让老船长进来看看。等老船长进来,怕人窒息,赶紧掰开嘴巴,却注意到艄公的七窍缓缓渗血。 “恶疾!”老船长虽不知病因,但发病这么凶猛,想起刚才蚊蚋,便对围来的众人喊道:“赶紧进屋,将薄荷草点起来,怕是刚才那团蚊子有问题。” 艄公抽搐的更厉害了,鲜血流出的更多,将裹着的白布染红,鲜艳的红色更是让人心惊胆战,老船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轻艄公停止挣扎,身体慢慢变凉。老船长痛苦又无奈的起身,看着船外面依然在飞舞的蚊蚋群,言道:“这些蚊子很诡异,大家不要出去了,在船舱待着,等明天日头起来,蚊子就该散了。” 暗夜之中,丝丝黑气从年轻艄公的身体中渗出,汇聚成黑色气团,透过门窗的缝隙,向着其他人所在的船舱而去。船舱外的大团黑气也趁着暗夜,钻过缝隙,向着各个船舱而去,它们钻入七窍,渗透到五脏六腑,将人残杀操纵,整个船舱各处都传来了吵杂,伴随着痛苦的哀嚎,持续到了天明,便归于沉静。疫鬼从中抽取三魂七魄,化生疫鬼,以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的速度增生。 天气阴沉,乌云笼罩着整个云梦泽,渔船在湖面飘荡,整个渔船上已无任何生机,船舱内,更大的黑色气团正在形成,疫鬼残杀了所有人,二十多条生命的魂魄让疫鬼更加壮大,也更黑壮有力。疫鬼跃跃欲试,大团的黑气在湖面游荡,搜索下一个目标,疫鬼要尽快寻找生机,找到人类聚集地,才能不断的繁衍进化。只要繁殖到一定数量,无孔不入的疫鬼很难被彻底捕杀,人类将会无可奈何。 一阵狂风吹来,将微弱的黑丝吹散到空中,这气息非常微弱,人类根本无从察觉,而在云梦泽上空巡弋的朱凰,隐隐感受到了不同。可它并不确定这怪异来自何方,便展翅高升,等到了高处,倏然展开十丈长的尾羽,随风而舞的尾羽如此艳丽,感受着空气中微不可查的死亡气息,这些异兽的天赋神通能保证捕捉到哪怕极其微小的异常气息。从尾羽传来的异样气息让朱凰眼神一动,终于确认了来源的方向,巨大的翅膀骤然挥舞,在空中急速掉头,向着湖口冲去。 抵达湖口附近,朱凰看到湖面黑气翻滚,急行的疫鬼气息更加浓烈,朱凰压低高度,跟随这团黑气,仔细的观察。疫鬼也感受到朱凰散发的特有气息,对威胁逼近,疫鬼的先天本能便有所感知,便疯狂逃窜,躲过即将到来的一劫。 看到了疫鬼狂奔,朱凰急速俯冲,准备堵截。逃窜的疫鬼感到无可逃避的危险,从四处聚拢起来,形成庞大的滚滚气团,气势汹汹,准备决一死战。 不知底细的朱凰赶紧升空,在高空盘旋,警惕的盯着声势骇人的黑色气团。疫鬼翻滚跳跃,气息愈加强大,看准时机,突然发力,如同利箭激射而去。朱凰没料想疫鬼冲击速度如此之快,拼命扑动翅膀,才堪堪躲过。一击不成,疫鬼冲到朱凰上空,马上调整攻击姿态,从空中俯冲。刚才被攻的措手不及的朱凰不敢大意,全力应对,见疫鬼俯冲下来,侧身闪过。二者你来我往,争斗起来。 过了大半时辰,乌云慢慢散去,太阳照耀大地,烈日下的疫鬼更是难熬,已无当初那般迅猛。朱凰积蓄力量,猛然反击,喙中喷出耀眼的火舌,喷洒在疫鬼身上。疫鬼上下翻滚,发出痛苦尖叫,身形萎缩,颜色变得黯淡。看到体形愈来愈小的疫鬼,朱凰舒展开十多丈长的凤尾,如同艳丽的羽网,看准目标,出击如电,瞬间包裹住打算逃亡的疫鬼,凤尾急速合拢,将疫鬼完全包裹。尾羽变得炽热,如同七色彩虹在空中闪耀。疫鬼死命挣扎抵抗,企图突破羽翼牢笼。朱凰也不顾力竭,顽强绞杀,僵持片刻,疫鬼声音越来越弱,消于无形。 疲倦的朱凰振翅高飞,高亢凰鸣,似是欢庆胜利,向着东方而去。? (185) 火龙灭鬼 元水之上,临近阳铎峡谷,水面上漂浮着大量枯木。随着枯木炸裂声,黑气不断散逸而出,上百只刚刚孕育而出的疫鬼在水面飘荡,感受到附近同类的气息,这些疫鬼本能的结合,形成了更大更有力的气团。似乎被神秘的力量所牵引,巨大黑色气团顺流冲入阳铎峡谷,去寻找人类作为猎物。 感受到了异常,元水两岸篆刻符阵的大铜铎响起,也许数百年没有响过,铜铎上布满了铜锈,发出的声音过于沉闷,高处的守关士兵压根就没听见这声音。随着谷疫鬼深入峡谷,铎声愈来愈响,在峡谷中回荡,终于,在江边巡逻的中年士兵隐约间听到,觉察到异常,好奇的走向江边,低头俯瞰,见到江面上有团黑气正在飘过,由于眼神不好,便招呼年轻同伴,“快,看看,那是什么?” 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年轻士兵也看到了那团黑气,便凝神望去,盯了会儿,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的言道:“我觉得啊,像是一团烟雾。” 中年士兵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没着火,哪来的烟雾,我看啊,不是一群蚊子,就是一群飞蚁,现在是夏天,正值蚊虫交配,就喜欢在这水边聚拢。”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二人也不再关注这团黑气。可此时,铎声更响了,年轻人看了看天,觉得有些奇怪,“这也没起风啊,怎么还铜铎响了。” “我在这守关快二十年了,从未听到这铎声响过。”中年士兵指着峡谷中的铜铎,呵呵笑道:“咱们这里的铜铎很怪,不管刮多大的风,就是不响,我倒是听人说起过,说这铜铎啊,是那些太一教的老道做的,上面刻着法阵图符什么的,还被施了法术,只有邪祟鬼怪经过时,才会发声示警。” 年轻人仔细看去,发现铜铎上面的确刻着奇怪的符阵,真的是在无风自动,看着汹涌江面,便有些恐慌,“这么说,现在是有啥鬼怪经过呗。” 中年人模仿着说书人的口气,高声笑道:“太平盛世,朗朗乾坤,有本爷在此镇守,岂能容那鬼怪猖獗。”说着,拔出腰刀来,用刀背蹭蹭鞋底,指着远处,“告诉本爷,那邪祟在何处,待我去将它斩了,还你个清净世界。” 年轻人也装模作样,拔出腰刀,双指一摇,“壮士,你我同去。” 二人哈哈大笑,收起腰刀,轻松起来。中年士兵将怀中烧饼拿出来,撕下一半给年轻人,“就算是邪祟,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我们还是好好巡逻吧。” 年轻人也从怀中拿出一包黄豆,还有一壶酒,“来,尝尝这酒如何。”…… 疫鬼在峡谷中继续前行,经过巨大的白色水车,在水车上方溶洞中,堆积着如山的金银,这是数百年来人类献给飞龙的祭品。金银是龙的最爱,龙焰融化的金银能孵化龙蛋,助其繁衍,壮大族群。此时,一条火龙正在洞中趴着,有些无趣的扒拉着满地金银,不时的喷出龙息,将金银吹起,欣赏这金银闪烁的乐趣。听闻愈来愈急的铎声,火龙警觉的睁开眼睛,在空中使劲嗅了嗅,觉察出怪异的气息,这种气息虽然从未闻过,可深埋血液中的本能却不会忘记。 令人生畏的龙啸响起,火龙挥动巨翅,在峡谷上空飞掠,仔细搜索江面。江面翻腾,黑气滚滚而来,以惊人的速度试图闯过去。火龙觉察到了这就是自己不安的源头,厉啸恐吓,前去试探。疫鬼听到龙啸,愈发惊恐,急速逃窜。 见到黑团逃窜,火龙黄色龙瞳中浮现暴戾之色,在空中急速俯冲,如箭而去。当靠近疫鬼,火龙口中喷出粗壮的赤色火柱,冲着黑气而去。感受到致命的龙焰,疫鬼发出刺耳尖叫,四向散开,围绕着龙头飞舞尖叫,干扰神识,有些试图钻入七窍,火龙强健的息肉马上将七窍封闭起来,无视这些恼人的攻击,愈加暴烈的喷射火柱。待火龙攻击减弱,四散的疫鬼重新凝成大团黑气,疯狂逃窜。 火龙紧追不舍,不时喷出的龙焰,将疫鬼烧得惊声尖叫。疫鬼痛苦不堪,在水面四下乱冲,寻找庇护之地。见到前方顺流而下的商船,感受到人类生机,疫鬼猛然钻入船舱避火。火龙见疫鬼钻入船舱,无法攻击,只能慢慢升空,不紧不慢的跟着。疫鬼刚刚钻入船舱,便亟不可待的要掠夺魂魄,来修复壮大自己。 见到大团黑气涌入船舱,中年管事很是吃惊,忙问:“是不是厨房着火了?” 年轻的随从赶忙起身,身形利索的打开窗户,嘴上说着,“二爷,这烟够大的,我这就去看看。”腿上一点也不耽误,赶紧的到底层船舱而去。 管事到了窗口,想躲避“黑烟”,可不想,这些“黑烟”涌了上来,顷刻间就将他缠绕起来,向着七窍涌入,还没等管事反应过来,就无力瘫软在地…… 火龙跟着商船,不徐不疾的飞翔,在高空发出亢利的龙啸,联络伙伴。正在飞翔的巨大火龙听到,发出龙啸相和。等巨火龙赶到,便看到商船失去了控制,在汹涌的江水中撞向礁石,被撞得船身粉碎。躲在船舱中的疫鬼无法藏身,只能现身,继续逃窜。到了此时,两条巨火龙发出龙啸,一前一后展开了攻击。 前有拦截,后又追击,疫鬼知道火龙的厉害,不敢反抗,只是本能的沿着峡谷峭壁边缘翻滚向前。峡谷中林木繁盛,火龙无法降低高度,接近攻击,只能跟随着疫鬼,伺机进攻,双方都在养精蓄锐,为将来的战斗着准备。 两条龙不停啸叫,快出峡谷时,一条更大的火龙加入进来! 冲出峡谷后,元水两岸变缓,疫鬼无法依靠绝壁来掩护了。见到时机已到,三条火龙降低高度,包围住黑气,喷出炽热的龙焰,瞬间就将黑气消融小半。见龙焰如此猛烈,疫鬼仓惶逃散,三条火龙呈三角形封锁住各个方向,疫鬼无法逃出,有些垂死挣扎,迎着火柱,试图钻入火龙耳鼻,奈何龙火太过刚猛,瞬间便把疫鬼烧尽。在三条火龙喷发的龙焰持续围攻下,疫鬼很快就灰飞烟灭。 三条火龙盘旋片刻,嗅了嗅空气,确定所有的疫鬼都消灭殆尽,便重新往峡谷方向飞去,巨大的龙翼在天空中上下挥舞,慢慢消失在天际。? (186) 狱中师徒 都官狱中的狭长甬道,年轻狱卒走到尽头,沉重铁门在绞链中缓缓升起,铁门内便是戒备森严的内监所在,阴森潮湿,常因严刑逼供而令犯人暴毙。 狱卒来到监房前,见到囚犯身上压着沉重的沙袋,狱卒大惊,赶紧打开牢门,将沙袋搬开。囚犯此刻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狱卒倒是处惊不乱,幸亏平日学的保命手段,赶紧推胸施救,一番忙活,才将囚犯从生死边缘处拉了回来。 囚犯脸色潮红,大口喘气,猛烈咳嗽,许久才将呼吸调匀,仔细看去,才知是大正十年时太和门上书的王文成,当年上书,要求罢黜姚家,可因为太后干预,姚武廷审翻盘,导致最后失败。因和姚武和解,他被梁兴奴作了弃子,姚武恨之入骨,便把他投入都官狱中,判了个秋后斩,算起来,已过七年了。 虽是下监的囚徒,却依然维持着太学门人的尊严,胡须虽是花白,却是修剪的整整齐齐,只是衣衫脏破,维持不了这体面。在这牢中七年,几次险险被推上刑场,每次在行刑前,案情或者有了新的线索,或者发现新的疑点,大司寇府中许多官员来自太学,觉得此事判决不公,又念及同门之谊,硬是顶住压力。 见到先生脸色慢慢有了红晕,狱卒才放心,从怀里掏出两个炊饼递了过去,笑道:“这是给先生买的夹肉炊饼,还热乎,先生趁热吃吧!” 狱卒名叫子鼎,身材瘦高,剑眉朗星,颇有阳刚之气,只是颚下稀稀落落的胡须,显示着他的稚嫩,是父亲托人来此,成为不入流的胥吏,在这牢中谋口吃食。见到先生吃的正香,子鼎有些愤然,“先生,他们为何要害你?” 王文成脸色阴冷,“国瑞,最近有何异动?竟让他们动了杀心。” 子鼎想了想,“先生,学生没听过什么异闻,要说不对劲的地方……”沉思片刻后,“只是,这几天有星辰划过天空,闪耀火光,发出巨大轰鸣。” 王文成若有所悟,“天有异象,按照天人感应的那套,皇帝该大赦天下,他们不想我活着出狱啊!”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不说此事,文章如何了?” 子鼎将稿纸从怀中掏出来细看,神色恭敬的言道:“这是先生上次给学生写的,学生看了好几日了,仍有很多不解之处,望先生赐教。” 王文成小口咬着烧饼,慢慢咀嚼,“有何不解?” 子鼎看着书,问道:“先生书中所言,万事皆是由心!” 王文成咽下烧饼,满意的点头,“能看到这点,也算初窥大道门径了。” 子鼎满脸疑惑,“学生原来读过的书中,说的万事皆理,人间有大道,君子当行之。天地生道,万物生理,由道而理,理者,万物之大同也!” 王文成毫不客气的反问道:“那理从何来?大道又从哪得到?” 子鼎坚定的回道:“理和天地并生,亘古不变,万世永存!” 王文成摇头,“世间之理,又谁来定?”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还不是我们的心!理也不过起于心中所想,你说,这理是天地的理,还是心中的理。” 子鼎似有所悟,不过转瞬就有了新的疑惑,“先生,若是这世间没了公理,都由我们的心来判断,那岂不是没了好坏对错,没了美丑善恶?” 王文成对这个问题很是宽慰,满意的点头,接连抛出了问题,“国瑞,好好想想,世上真的有好坏?有对错?有美丑?有善恶吗?” “世上怎会无善无恶?”子鼎很是惊诧,这完全颠覆了已有的认识,急切的反驳道:“易朝三末王就是公认的恶王,致使黎民涂炭,自毁江山,遭人唾骂!” 王文成笑道:“可是对师保卶四端、正卿己之宗、太师叔忠简这几人来说,还有比三末王更好的吗?给予大权,赐予富贵。” 子鼎不服气,辩解道:“这几人是奸佞之徒啊!” “那你心中的善王又是谁哪?”王文成慢里斯条的反问。 子鼎毫不犹豫的言道:“如同我们的先祖,英雄阳甲子洪吧!他开疆拓土,是公认的不世英主,我家也有他的神牌,让他享受人间的烟火。” “你可知阳甲杀人如麻,他刀下亡魂怕比三王多的多。你眼中的英雄,在他人眼中可是嗜血的恶魔,单单一次人祭,就有十万人被屠戮!”见到子鼎依然不接,王成文语气冰冷,“国瑞,你觉得先生是不是好人?” 子鼎毫不犹豫的回答:“先生当然是好人了。” 王文成摇摇头,“可是好人怎么会下狱那?” 子鼎的心隐隐震动,“先生是被人冤枉的。” 王文成面色肃然道:“你觉得我是被冤枉的,别人也这么想吗?在别人眼中,先生和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有何区别,不都是恶人吗?” 子鼎的心在剧烈颤抖,“先生,世间真的没有对错,没有善恶吗?” 王文成摇头,“世间之事,本来无对无错,无善无恶,饿狼捕羊,可有对错?可我们称之为恶狼,那是因为吞噬了我们的牛羊,必除之而后快;若是我们的猎犬抓住猎物,我们却称之为忠犬,要投食褒奖,同是捕猎,何故不同?” 子鼎点头,问道:“若无对错,难道要随心所欲?” 王文成摇摇头,“当然不是,要知善知恶,去恶存善。” 子鼎很不理解,“先生,就算是我知善知恶,我眼中的善,就是别人眼中的恶,我眼中的恶,就是别人眼中的善,我去恶存善,却是给别人增加了恶。” “孺子可教!”王文成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欣赏,抬头看着牢中的房顶,喟然叹曰:“我身陷囹圄,在这狱中这么多年,就是穷索此理。” “先生可有答案?”子鼎满脸的期待。 “答案就在你读过的理中!”王文成悠然言道。 “这不还是世间的理嘛,为何总说是心?”子鼎愈加不懂。 王文成悠悠言道:“因为过程不同,若先定理,而心来印之,如同别人的光明照耀你的路;我说的理,是用心来得之,你发出的光亮,照亮自己的路。” “学生不是很懂。”子鼎满脸迷惑,却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你现在不会懂,慢慢才会懂。”王文成盯着子鼎,意味深长言道。 子鼎突然问道:“先生,能做我的师傅吗?” 王文成指着自己的心口,坦然笑道:“天下之人,凡是认同心者,皆是子舆门人,子舆曾有言,仁义礼智根于心,万事万物由心而发,听我愚见,认同我的想法,便是这子舆的门徒,师傅就不敢担当了。” 子鼎跪倒在地,给王文成叩首,“师傅在上,受弟子一拜。” 受了拜师礼,王文成将子鼎扶起,叮嘱道:“国瑞,我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今日你由心而拜,我也就收下你这三拜了,我是罪员,是在这狱中待死之人,你拜我为师之事,我们师徒二人知道便可,切莫张扬。” “弟子明白师傅的意思。”子鼎知道此事牵扯甚大,“弟子听人说,师傅七年前卷入太学上书案,弟子问起,他们也多言语不详。” 王文成面色凝重,“为师可能再也出不去了,你既为弟子,为师就说些往事。为师为太学教授,弟子传颂,有些薄名。大正十年的隆冬,离元节还有七日,突然来了客人拜访,求为师帮他写篇文章。求字润笔时有发生,有人要篇碑文,有人为家谱做叙,有人帮忙鉴赏文章,各有所求,为师倒也不以为意。令为师惊讶的是,此人所带珠宝不下千金,为师当时就觉得有灾祸发生?” 子鼎问道:“师傅怎知就有灾祸?” 王文成苦笑道:“事有因果,无缘无故的福就是祸啊!何况这飞来横财,果然,当听闻提出的要求,为师就知道,置身大漩涡中,想脱身都难了?” 子鼎紧张起来,语气急促的问道:“师傅可知此人是谁?” 王文成摇头,“能随手拿出千金,让人代笔的豪客,怎会暴露身份。” 子鼎问道:“此人要做什么?让师傅如此恐慌。” 王文成言道:“此人大讲皇室秘辛,涉及种种,听他道来,匪夷所思,可细思起来,恰又合情合理。为师越听越是心惊,这些事真是污人耳目,连听了都是罪过,此人竟让为师写篇文章,以我之笔,将这些事情流传出去。” 子鼎很是好奇,“都讲了什么?” 王文成摇头,“为师告诉你,就是害了你。” 子鼎有些失望,“师傅是不是没有答应他们?” 王文成点头道:“牵涉甚大,自然没有答应,为师既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胆量写那篇文章,于是坚决回绝了他们,让他们带着财宝离去。” 子鼎若有所思的言道:“他们没有带走,给师傅留了下来,要不然,在士林案中,不会有师傅家中搜出这些财宝的事,让他们污蔑师傅。” 王文成点头,“没错,他们没有带走,临走之时,他们说这些财宝留下,算是借我的名声一用,不管答不答应,这篇文章最后都署名都是为师。” 子鼎愤然言道:“如此阴害师傅,此人真心恶毒。” 王文成说着,陷入沉思,“这么多年,为师始终不解,帛书案中,为师是何角色?他们想利用为师,鼓动太学士子来对付太子?可我只是太学博士,对大局无足轻重啊!不知这神秘人究竟是何打算,一现即逝,再无回头。” 二人正在漫谈,走廊尽头传来了喝声,“小子,该走了。” 子鼎送上一碗热水,伤感言道:“弟子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无法在此久留了。”说着,眼角似有泪花闪动,“也许弟子再也见不到师傅了,师傅多保重吧!” 看出子鼎的伤感,王文成拍了拍肩膀,语气很是洒脱,“去吧,国瑞,参悟心道,何愁不能立足,何必自封囹圄,做这等贱役而穷老终生!”? (187) 子鼎逃亡 从监房出来,子鼎便带上孝带,想起死去的父亲,便罩上寒霜。 一个月前,王牢头派自己押解犯人到梁国,等来回后,父亲已成一抔黄土。办案衙役和店里伙计都出面作证,说父亲死于意外。起因很简单,父亲开了家粮行,今年天旱,粮食歉收,流民络绎不绝的前来讨粮,双方争执,又冲突起来,惊动了官府,官府不想闹大,只能做个和事佬,让商号赔偿灾民,将事压下。灾民尝到甜头,一发不可收拾,天天前来闹事,最后的冲突中,场面极度混乱,在互殴中,掌柜被人失手打死。因夏日炎热,尸体腐臭,不得已才火化。 知道父亲的死透着诡异,却也无可奈何,子鼎小时,母亲去世,父亲留恋青楼,娶了个低贱的勾栏女子张怜儿。此女极有风韵,来时带着个女孩。这名风尘女子在米行招呼客人,喜欢男人好色的目光,常和顾客打情骂俏,调笑意淫一番,有她在,米行生意算是兴隆,官璘管不住这个女人,只能任其自然。 碰到了迎面而来的王牢头和两个狱卒,手中都拿着铁尺,年轻的狱卒恶狠狠冲了上来,没好气的言道:“徐大人说了,你以后不用在这里干了。” 年老的狱卒无奈的摇摇头,“国瑞,徐大人不让咱们靠近王文成,更不许善待他,警告过你几次了,你却……大家不想被你连累了。” 王牢头叹了口气,“你天天和那位重犯走到一起,你可知道,那个犯人得罪的是姚相,遮天的人物,没办法,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子鼎拱手言道:“我还有几句话说,待我说完,就离开这里了。” 王牢头点点头,“去吧!”本想说什么,却又闭口不言。 子鼎出门买了些酒食,转回监房,将酒给先生斟满,带着伤感敬了三杯酒,“师傅,这些酒食算是弟子最后一点心意了。”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深深一拜,“遗憾的时候,不能聆听师傅讲学和教诲了,师傅千万保重身体。” “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王文成宽慰道:“记得心中良知!去吧,国瑞。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若为师能活着出去,你可拜我门下,若为师不能出去,记得将书稿保存起来,如有机会,就发扬光大。” 子鼎突然觉得肩负重担,“弟子愚钝,如何才能广大师傅思想。” 王文成笑道:“不困于心,子鼎,记住了,此心不动,随机而动!” 子鼎作别师傅,见到王牢头,磕头言道:“王叔,师傅就拜托你了。” 王牢头叹了口气,“国瑞,我知你心善,是个好孩子,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子鼎又叩拜了王牢头,回到家门前的米行,却没有发现往日坐在柜台后面打情骂俏的小怜,便问正在搬米的伙计,“张氏那?怎么今日不在。” 伙计没有言语,只是瞥了眼看后门,让子鼎自己去揣摩。 子鼎推了推后堂门,发现被反锁,想起伙计的眼神,便明白其中的意思。来到西墙,攀上枣树,悄然翻墙进去。看到西厢房门紧闭,悄无声息的靠近,隔着门窗,听到房间传来急促喘息。二人不断的变幻着花样,男人猥亵的笑道:“又长本事了。”两人在床上调情,打情骂俏。 子鼎感觉恶心,正要离去,却听男子轻声言道:“这房子和商号都卖了算了,再买个新的,我看着就不舒服,躺下就感觉那个死鬼盯着我。” 小怜娇声传来,“还不是怪你,让你打他个半身不遂吗?你倒好,一闷棍下去,直接给打死了,可怜那个死鬼啊!说起来,也十多年夫妻了,我梦里常被吓醒,总感觉他冤魂不散,在屋子里来回晃悠,我要是吓出毛病来,都怪你。” 子鼎闻言惊骇,又听男子讨好的声音,“真打他个半身不遂,还不是你端屎端尿的伺候,日子久了,你那性情,能受得了?还不是要毒死,那些仵作也不是吃干饭的,别到头来,成了一场空,这下多好,一了百了。” 屋内传来了小怜的嘤咛声,“就你心眼多!奴家下半辈子就靠你了,我啊,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有,我没事琢磨着,那天,把你老婆毒死了算了……” 接着斜阳光亮,待看清男人的面孔,子鼎马上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王牢头支走,为什么会被从狱中辞退,因为背后的主谋是都司寇那嘉良! 子鼎并不是卫道士,他知道所谓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平日里放浪轻浮,也能忍受,她是勾栏出来的女人,被训练的颇具媚骨,就算这个女人偷情,子鼎也会帮助父亲隐瞒,可是子鼎痛恨的是,她竟然狠心杀死了父亲! 轻手轻脚的抱来干柴,堆放在门窗下。将点燃的火把投入到了干柴,火势越来越大,听到房内传来惊恐的喊声,子鼎露出诡异笑容,将菜籽油泼了上去…… 元水江心中,有座方圆数里的长岛,岛上长着龙百结、朝天子等,每到春日,遍岛紫花,故名紫川,这里自古就是文人骚客远望凭吊,悲古伤今之地。 紫川桥上,子鼎平静的凝望着江面,夕阳下的元水,闪烁着点点碎金,没有往日奔涌向前的气势,却有了别样的宁静祥和,鱼儿在江面跳跃,水鸟在自由的飞翔。闻着空气中弥散的湿润水气,禁不住闭上眼睛,不自觉的张开怀抱,敞开心扉,要把无尽的江水纳入自己的怀抱,要把这故乡的一切带走。 “哥哥!”熟悉的声音传来,见到子鼎依旧望着远处的星川和香川,清秀的女孩有些胆怯,轻声喊道:“哥哥。” 子鼎转身端详着女孩,眼神变得凌厉,“子角,你都看到了?” 看到阴沉如刀的眼神,子角眼中闪着泪花,只是点点头,娇弱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惊吓,还是伤心。 子鼎盯着子角的眼睛,问道:“你恨我吗?” “我不恨!”子角神色坚定起来,“我也想,可是我不敢。”勇敢的迎着子鼎的目光,子角脸色愤恨,咬牙言道:“他们都是禽兽,都该死。” “烧死那嘉良,官府定然追捕,我打算去东元避祸。”子鼎认真的问道:“你真的打算随我漂泊?此去东元,路途迢迢,少不了吃苦受罪。” “嗯。”女孩神色坚定,“家里没有人了。” 听着风声掠过,耳畔犹然想起师傅的声音,“沙场破贼易,心中破贼难啊!”子鼎沉沉叹息一声,“去灰港。”看着手中不多的银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灰港,元水东部的货港,处处都是喧嚣,来自中天各地的船只将天南海北的货物运送过来,力工们忙上忙下的装卸,大越林的印染布,常扬的粳米,元越的陶瓷,云中的牛马,夫真的毛皮,河间的毛毡,东元的海盐……拉货的马车牛车,来来往往的手推车,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让码头熙熙攘攘。 码头上,遥遥看到了长祥和义商号的旗帜,子鼎看到船上的管事,上前询问,看到子鼎穿着的官靴,管事很是客气,躬身行礼,“憋人钱圭生,敢问何事” 子鼎问道:“钱管事,这艘船何时出发,我们兄妹可否搭乘?” 钱管事打量他们二人,觉得他们不像是兄妹,商海历练,知道慎言,没有多说,只是笑道:“今日就出发,要去巨嵎城。”见到子鼎就要上船,钱管事笑道:“客官,只是我们要在广野泽的贝丘停留几日,怕耽误你们行程。” “多少银子?”子鼎说着,就要取出银子。 钱管事笑道:“原本七两,可中间有耽搁,二人交纳十两银子便可。” 子鼎将袖袋取了出来,发现只有四五辆的散碎银子,有些犯难,正在不知所措时,子角将腰间的秀囊取了下来,“哥,我这里还有些。” 青帆扬起,顺流而下,子鼎看着远处的中都,慢慢的消失在视野。? (188) 解除封阵 黑伯臂力惊人,骑射精绝,五百步距离上,可射中人面,三百步可射人耳目鼻眼,在黑伯严厉督促和尽心调教下,李乂在马槊、骑射、剑术上渐有小成。 大暑已到,异常闷热,深潭清凉,在此打坐修炼,静心修气,感觉体清心远,隐明虚静。打坐吐纳,运转河车,经脉运转顺畅,舒泰坦然。突然,经脉犹如野马脱缰,运转不受控制,愈来愈快,浑身也是愈来愈热,如同置身熔炉烈火,全身渐麻,四肢僵化,想喊却又无法喊出,只能默默承受烈火煎熬。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腿脚稍动,才舒了口气,欲起身离去,没想到,刚刚起身,猛然趔趄,一头栽入谭中。水入口鼻,顿时惊慌,可身体不能活动,恍惚间不知所措,只得抱元守一,平心静气,进入龟息,慢慢沉入潭底。 潭底黑暗阴冷,不时有银鱼游过,发出淡淡荧光,才朦朦胧胧看清。潭壁有水涌出,自己被慢慢带到潭底中心处。摄动入心,惊奇的发现身下竟有微微光亮,仔细看去,是块凸起的异物。待手脚能动,上前触摸异物,入手冰凉,好奇之下,决定一探究竟。双手抓住,手臂用力,试图拔出,随着力量加大,潭底隐隐浮现出光亮,李乂更觉惊奇,双臂再加力,随着光华闪耀,潭底浮现出方圆数里的大符阵,犹如大型罗盘,呈现出美丽繁杂的银光,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洪荒气息。 看着如此巨大精美的符阵,李乂目瞪口呆,惊讶的无法言语。符阵犹如巨网,拉扯住异物,任凭李乂用力,却是纹丝不动。一筹莫展的李乂准备离去,突然,盘龙玉佩微微发亮,这玉佩是太伯父赠与的,也没发现神奇之处,可看到和符阵呼应的玉佩,才知暗藏玄机。玉佩缓缓吸附白色光华,像是在抽取符阵的力量,得到光华的玉佩光芒大盛,发出耀眼光芒,玉佩上的青龙更是璀璨夺目。 光芒越来越亮,光团越来越大,将李乂笼罩其中。李乂周身压力渐增,环罩中的光华钻入经脉,全身犹如针刺,又痒又麻,抓心挠腮的感觉很是痛苦,只得运转周天经脉,吸收环罩中的氤氲光华。每次运转,身体就能少点痛楚,光华朝着任脉关元穴处的下丹田汇集,虽是痛苦难忍,只得咬牙坚持,随着运转越来越快,丹田越来越大,神识中感觉下丹田如同爆炸,李乂闷哼一声,几欲昏厥。 符阵光芒渐失,已有油枯灯尽之象,随着下丹田开辟,李乂顿觉周身灵气盎然。运用神念,龟元息气,静心冥思,吸收玉佩中的光华之力,随着“啪”的声音传来,李乂低头,发现盘龙玉佩化为齑粉,散落潭底,消失不见。 没了符阵保护,李乂方能拔出异物,细看之下,竟是数尺长,数寸宽的黑钉。正在琢磨这根钉子,封阵轰然裂开,狂暴的黑气猛烈迸发,顷刻之间,就将李乂团团包围。不防之下,李乂感觉黑气正猛烈侵入经脉,顿觉浑身冰冷,全身逐渐麻痹。黑气偷袭成功,霸道的向着神识涌入,想要控制自己。李乂大惊,赶紧调用丹田真气和黑气抗衡,可真气力量微弱,无法抗衡汹涌而来的黑气。 宛如万针穿过,侵入的黑气愈来愈多,神识被种下黑色种子,凝聚出莫可名状的黑色身影,灵台慢慢失守。在幻觉中,看到无数的景象,度过无数个人生,承受无尽的诱惑,经历无穷的困苦,被贪婪、虚妄、怨恨和痴心所困扰,总有陌生人,或高官、或巨富、或智者,或美女,要给予权力,金钱,美色,智慧,这位陌生人答应拯救危亡,但要李乂敞开心扉,接纳自己。可李乂抵挡住了诱惑,用灵台仅有的一丝清醒保持镇定,不惊慌,不迷惑,不贪婪,不愚痴…… 突然,伴随地下隆隆巨声,封阵中心处涌出的白光耀眼灼目,黑气在白光照耀下,如同永恒的冰雪遇到了大日,在光明中逐渐消融,可黑气并不甘心,拼死挣扎,集中最后的力量来反扑。感受到喷薄涌出的光明,李乂体内的真气与之相和,借助这股外力和黑气勇猛战斗,体内散发出光明,迅猛的灼烧这股黑气。当李乂体内放出光明时,还在拼死挣扎的黑气终于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尖叫着,拼命的从李乂体内抽身,赶紧汇聚起来,仓皇的从光柱之中逃离。 白色光柱冲天而起,直插云霄,将整个黑夜照亮,伴有龙吟清啸之声,充斥天地,天地为之变色,光明照耀东元,整个中土都感受到这庞大无匹的力量。皇领司天台中,静静无声的夜里,突然传来响声,遥望星轨的周显望被惊了一下,突然有种不祥之感,紧步下楼,眼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四天定大鼎上,东方青龙口衔的玉珠,掉落到蟾蜍口中!二话没说,即刻赶往皇宫。 很快就有十匹快马冲出皇宫南门,奔着野穹山而去。 站在谭边的李乂盯着耀眼的光柱,眼中充满了星辰般的光亮,耳边有远古悠远的号角在召唤着他,合着冲天的战鼓声,他感受到体内蕴含着难以抑制的悸动,浑身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如有无声的命令让他奔赴充满血火的战场,让他肆意杀戮。他感到血脉贲张,神情兴奋,双手不自觉的紧握! 看到这惊人气象,似乎想到了什么,玄机子目露惊骇;白姑也感受到了光柱传来的巨大威压,身体在本能的颤抖;红罗脸色苍白,身体瑟瑟发抖,如同暴风雨中的幼鸟;黑伯压制着跪地膜拜的冲动,看到白姑战栗,沉步上前,轻柔安抚,白姑这才微微定下心神,不自觉的往黑伯身上靠了靠。 冲向云霄的光柱、大地的裂变震动,那种力量的震撼真是无以复加,每个人在这个力量面前,都感到自己如同蝼蚁样的渺小…… 李乂盘坐在床上,心思无碍,细细感受着巨大的变化,凝聚神识,便能清楚感知黑暗中发生的一切,能敏锐觉察到夜枭在空中冲着田鼠扑去,地蛇正在快速追赶洞中的田鼠,草丛中鸣叫昆虫在躲避螳螂的攻击,浮现的一切打开了新的世界,让李乂倍感新奇,他不断的调动神识,感受着新奇的世界。 石屋中,玄机子、黑伯和白姑三人围坐,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让众人很是震撼,似乎还未从中走出来,玄机子打破了沉默,“这就是神的力量吧!” 白姑脸色苍白,微微点头,“是的,这种力量让我恐惧。” 黑伯面色阴沉,“我努力坚持,才没跪下去,这就是神的力量啊!” 玄机子深感不安,“可弗羊完全不同,他却是兴奋不已。” 白姑摇头苦笑,“当他靠近我时,我感到了恐惧。” 红罗点了点头,“还有点厌恶。” 玄机子目光掠过众人,面色郑重,语气却是沉重,“难道这就是命运?我们努力避开它,改变它,可它最终还是不可捉摸的到来!” 黑伯有些不快的问道:“老道,你究竟知道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玄机子叹息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都是发生的!”? (189)梦境和希望 晨曦亮光中,青年露出微笑,皓白牙齿让人有点头晕目眩,如海深沉的双眸被让人难以捉摸,威风凛凛的身影,俊秀的面孔,浓黑的长发…… 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看到青年投来的灼热目光,女孩娇羞的低头,双颊露出幸福的红晕,心中充满淡淡甜蜜,她没想到,这就是帝戎!他创造了部落,在女孩心中,他就是主人,是不可战胜的神。 身边传来了部落首领彤应嘶哑苍老的低语,“英羲,这是伟大的帝戎,最强大的神,我们的主人,以后就跟随在他的身边,尽心服侍。” 帝戎将白泽角磨成珠子,英羲静静坐着,看着帝戎的一举一动,目光充满了柔情和崇拜。英羲满含激动的接过项链,羞涩的戴上。帝戎端详着细长脖颈上的项链,感觉缺少点什么,把自己佩戴的黑宝石摘下来,串在项链上,亲自给英羲戴上。看到帝戎靠过来的胸膛,陶醉其中,英羲幸福的闭着眼睛。 独自站在灰蒙蒙的大雾中,无助的环顾四周,她清楚的感受到,有妖兽正在阴暗的角落死盯着她,慢慢玩味着,等待着一击致命。恐惧侵入体内,英羲双腿发颤,觉得全身都要融化了。想喊,张口却喊不出来,想逃,双腿紧张的无法挪动。雾中传来低沉的虎吼和尖利的吠声,英羲鼓足勇气,向前飞跑,隐隐听到身后利爪破空的声音,英羲的心沉了下去,她感觉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在此危急时刻,熟悉的身影出现,黑色的长矛如电,瞬间出击,穿透了腾空的剑齿虎脖颈,将其甩了出去,左手如电掣雷奔,扼住了凌空扑来的巨鬣狗咽喉,随即传来咽喉破碎的卡卡声。帝戎伸出手来,英羲迟疑了一下,大难得脱的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然抱紧了帝戎,将头埋在宽阔的胸膛中,幸福的快要眩晕。 “一起飞吧!”帝戎突然张开了身后巨大的黑色羽翼。 英羲崇拜的眼神看着飞升的帝戎,她渴望自由的飞翔,如同神祗那样遨游天际,可她做不到,只能在下面,仰视着在空中自由翱翔的帝戎。 “张开你的翅膀,跟我飞吧!”帝戎扇动羽翼,卷起尘土。风尘吸张,英俊面孔带着迷人的微笑,眼神中满含激励。 “我没有翅膀!”英羲无奈的喊道。 “摸摸你的身后。”帝戎轻柔的声音充斥着天地。 英羲紧张的摸了摸身后,她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也会有双银色的羽翼。 “展开羽翼!带你去游历中天。”帝戎振翅高飞。 “我不会!”看着渐飞渐远的身影,英羲着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会的!”帝戎有力的声音在整个天穹回荡,“我知道,你会的!” 英羲不再慌乱,心思念虑,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新生羽翼,和身体融为一体。突然,白色羽翼张开!英羲轻挥羽翼,经过失败的尝试后,终于学会了控制。腾空而起,鼓荡风尘,挺拔玉立的英羲美丽无比,挥舞翅膀,向着远方飞去。 看到英羲疾飞而来,帝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忧郁的眼神闪出微微光亮。 迎着罡风,身体不由自主的摇摆,英羲努力控制双翅,慢慢稳定身形,振翅而飞,在云间自由穿梭,时急时缓,开心的大喊,“我会飞了!” 长风激荡,呼啸高天,二人饱饮长风,展翅向着高天飞去…… 速度流光溢彩,在天空划出黑白残影,万里晴空下的世界越来越小,英羲清晰的看到地面的一切,四处游荡的蜥龙、追逐猎物的剑齿虎、吞噬尸体的巨鬣狗。穿过无边的荒原,千年坚冰覆盖的冰岸,进入白雪覆盖的漠林,看到林中悬挂着无数白气缠绕的骷髅,这些骷髅抬头盯着自己,双眼空空,惟有无尽的黑暗和死气,向着中土蔓延,骷髅张臂,想要拥抱她,恐惧让她慢慢下坠。 帝戎轻柔坚定,邈远空灵的声音充斥天地,“惟有恐惧才能造就勇敢,战胜心中的恐惧,让你的心坚强起来!在我身边,我会一直保护着你!” 项链上的黑宝石传来阵阵温暖,驱散了冰冷的恐惧,英羲重又飞升天际。 离开冰冷的漠林,向着温暖的南方飞去,通古山脉连绵不决,大古湖的湖水清澈,剑山堡的绝壁高耸,越过群山中如同丝线的北方长城,看到马成堡上的旗帜永不落下,大平城中的螣蛇破壁而出,惊恐的逃向大泽地。 自由的向南飞翔,以翔鹰之姿俯瞰,中土大地如同五颜六色的织锦,迷人而又美丽,英羲眼中的世界清晰无比,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如同天神! 大泽地中,蚂蚁般忙碌的人群在建造宏伟的都城,身着玄甲,蓄着短胡的中年人,在高座上威严的俯瞰众生,而他腰间的佩剑上,正滴下殷红的鲜血! 人迹罕至的太梁山脉,高贵典雅的灵族向着西方而去,而他们不知的是,风暴正在前方形成,乌云翻滚,雷霆炸响,无边的闪电点亮天空。 沿着满是风帆的运河向南,广野泽中,麒麟在无声无息的跳跃。飞跃奔涌浩荡的元水,看到无数皇领百姓脸上刻满哀伤,正在四散而去。宗木林中,苍白的神木老人发觉英羲看着自己,抬起头来,定定回望,眼神中满含着无奈和忧伤。 避开了神木苍老浑浊的目光,英羲看到中年男子正坐在故纸堆中,皱着眉头在涂涂写写,而在皇宫中,年轻的王者饮下毒酒,七窍慢慢渗出鲜血。不忍看此,目光投向南方,阳铎峡谷的飞龙流淌着鲜血,在如血夕阳中,挥动翅膀,向着灵域而去。更远的南方,却被无边的迷雾所笼罩,目光无法穿透。 英羲揉了揉眼睛,想要看透这层迷雾,却听帝戎言道:“英羲,这是皇甫的玄机,连我也无法看透,我带你去东海神殿,那里只有我们才能接受的传承。” 倏然左转,高大的泰宗山耸立,红衣女子站在山坡,望着初升的太阳,眉宇之间藏着所有的秘密;黑面男子挥舞着铁锤,正在打制长刀;白眉道人在静心炼制丹药;毫不起眼的男孩在静静的看书,面孔依稀和大泽地的玄甲男子相同;放羊的男孩正在山坡上蹦蹦跳跳,而他的面孔和帝戎竟然如此相似。 这让英羲震惊和疑惑,定神看去,两个男孩却消失不见,她在天空徘徊,想再次寻找他们的身影,帝戎摇摇头,“不必寻找了,看不到的就是不可知的。” 英羲还是不甘心,“有个孩子和你好像,我想找到他。” 帝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知的就是看不到的。”说着,指着山中深潭,“这就是中天封阵,众神相约,当封阵开启,就是我们反击时刻!” 看到英羲依然恋恋不舍,帝戎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继续向着东方而去。 巨嵎城的王宫中,看到持剑而立,高大英俊年轻人时,熟悉的感觉袭来,英羲想飞低细看,帝戎催促离开,眼中闪过丝丝不快,“那是你的有缘人。” 东海之上,巨大的虎头战舰破浪而进,而流星划过长空,落下火雨。 终于到了海中小岛,英羲正要进入神殿,遮蔽天日的金色翅膀扑袭而来,猛然把英羲撞倒,神色威严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女孩面前,狞笑着拔出了利剑。英羲很是慌乱,她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发现帝戎,这让她突然变得恐惧。 看到持剑男子冲来,英羲向着高空飞升,逃离危险。她越升越高,阳光炫目,令人窒息的热浪传来,羽翼开始融化,随着扇动,白羽在天空中飞舞离散。失去羽翼的她从高空坠落,她想喊,可张开的嘴中发不出丁点声音。她想哭,可泪水瞬间就升腾成雾气,。正当她陷入绝望时,那个熟悉的玄甲男子飞来,伸出有力的臂膀,想将她接住,可英羲依然向下坠落,向着无底深渊坠落…… 女子从噩梦中醒来,梦里的一切刺痛了她的内心,女子觉得虚弱又晕眩。感受了心绪传来的阵阵波动,似是在唤醒沉睡的记忆,有股莫名的力量让她拿起武器,勇敢的奔赴沙场。女子心神不宁,披上睡衣,打开房门,目光投向了西方。 西天似有通天的光柱,引得大片光明,女子呆呆的望着,眼中流露出无尽伤感,声音轻柔而绝望,“众神已经湮灭,世间再无神了!”? (190) 周天神尊 泰宗山中,昆虫在草丛中欢鸣,天地异常,突然寂寞无声。 当看到冲天而起的光柱,桃树下的红衣女子面露疑惑,是谁解封了这个最庞大的封阵?随着光柱持续喷涌,红衣女子惊讶看着眼前的桃树迅速枯萎,桃子变黄腐烂,桃叶片片落下。目露遗憾,小心的将桃子捡了起来,轻轻搓出里面金色的桃核,看到没有成熟的桃核,微微叹气,眼神中的光亮迅速暗淡。 身形微动,却速度奇快,如同御风仙子,奔着光柱而去。 红衣女子盯着深潭,感受着熟悉的气息,突然跃入潭中,游鱼般朝着潭底游去。身体发出淡淡光晕,看着破碎的封阵,露出了古怪神情,看不出是忧伤还是兴奋。女子浮上水面,纱衣贴身,将优美的身躯显露无疑。如丝的黑气贴着地面,小心翼翼的朝着女子滑去,毫不理会侵入七窍的黑气,女子任其侵入神识。 女子屏蔽了神识中的一切,只有无边无际的神识虚空,灰蒙蒙一片。看着对面的男子,红衣女子无悲无喜的声音在无限空间中回荡,“玄黎,我是妘华。” 身形恍惚,面容朦胧的男子恍然若失,“玄黎?我叫玄黎?” 看到模糊却依稀英俊的面孔,妘华呈现出了爱恨交织的神情,她镇定心绪,冰冷的言道:“玄黎,你还是从封阵中出来了,这就是天意吧!” 玄黎本就迷茫的脸上更是迷茫,“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妘华无奈的摇摇头,“你把一切都忘记了吗?” 玄黎语气伤感,“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中只是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妘华目露神伤,“是我们把你封印在黑暗中。” 听到这句话,男子突然神色戒备,“到底发生了什么?” 妘华语气失落,“妘华作古,帝戎化星,皇甫不知所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少了,我老了,怕孤独的死去了,跟我走吧!我会想方设法让你康复的。” 玄黎不为所动,语气坚定,“我自己可以的!” 妘华同情的言道:“你太虚弱了,人族的强大是你无法想象的,这个世界完全不同了,我们再也不能主宰这个世界了,跟着我,去东海隐居吧!” 见到妘华上前,玄黎警惕的后退两步,“你想再封印我吧!你封印过我一次,不介意有第二次!我不再有信任了,得到的自由,说什么也不会失去了。” 妘华面露诚恳,“没有失去时,自然不懂的珍惜,你现在懂得了自由的可贵,我也懂得了亲情的可贵!我们以前都太固执和蠢直,都太自以为是了,等我们力量消弱,面临失去时,才体会到,曾经拥有的和失去的是多么可贵。” “我自己会去寻找答案的!”玄黎并没有被这番感人的言辞所折服,他知道自己无法占据比自己强大的多的躯体,黑气又如丝如缕的散逸出来。 对即将消散的身影轻轻一挥,一团无声无息,无色无味的气体融入其中,妘华柔声言道:“玄黎,若碰到危险,只管跟随你的直觉,去寻找我。” 浩瀚东海,大殿之中,清俊男子盯着盘上闪烁的亮点,满脸的不可思议,低声呢喃,“封阵解封了!”推开房门,对着天空吹出悠长的哨声。 过了片刻,铺天盖地的金色巨鹏从天而降,鹏赫走了过去,身形和巨鹏融合为一,金鹏腾空而起,飞越浩瀚的东海,向着中土而去。 百蛮地中,大雨磅礴,电闪雷鸣。突然间,风停雨歇,云开雾散,明月照耀一望无垠的丛林,瀑布如白练挂空,弥漫着飞鸟夜鸣和水珠的滴落声, 夜来香发出淡淡幽香,乳白色的月光花舒展花蕾,武雄诞站在神殿高台上,仰望明月,静静感受着体内若有若无的颤动,痴痴看着面前的一泓清水。月华倾洒,绿苔浅池映照着明月,棱角分明的面孔在池中隐隐浮现。无声无息中,池水中倒映出清秀的女子面孔,武雄诞身形不动,深邃的眼神中有了点点光彩。 武雄诞轻声吟唱,“潇潇夜雨洒云天,淡淡明镜照凝颜!” 修长的手指拿着两朵花摆放在眼前,是山茶花和蝴蝶兰,盯着这两朵花,武雄诞难以抉择,开始闭目凝思,身后的欢月婵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树叶上,一滴雨水滚落,在清池中激起涟漪,皱波绵延,水中的明月、碎花、青苔和凝颜都是破碎。武雄诞不再迟疑,伸手将面前的蝴蝶兰摘下。挂满水珠的紫色*蝴蝶兰瞬间凝固成晶莹的冰霜之花,异常明艳美丽,将这朵明艳蝴蝶兰插在欢月婵如云的鬓发之间。欢月婵羞赧的垂首,有些不安的睁开了眼睛。 清池中,映照着女子鬓发,插着的是高贵的紫色*蝴蝶兰! 欢月婵无声而伤感的看着盯着水中的自己,她的心在隐隐作痛,可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一滴泪水落下,散开的涟漪将清丽的倒影变得模糊。 “我知道,你想要山茶花!”武雄诞仰望明月,怀着淡淡伤感,“可我没法给,我听到了召唤!”轻柔的抹去脸上泪痕,苦涩的笑问,“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欢月婵毫不迟疑的点头,“会的,永远会的!” 玄黎山中,手持绿竹杖的皇甫站在山巅,凝望着南天明月。他的身后是明艳无比的女子恶来,在月光下,恶来的身形虚无缥缈,若有若无。 “你已有心了,能感受的到吗?”皇甫随口问道。 夜风烈烈,吹动轻纱飘摇,轻纱在风中摇曳,恶来感到微微寒冷,她欣喜的点头言道:“我感受到了天地召唤我的声音,耳畔听到了冲天的战鼓声,我竟然感受到了鲜血沸腾起来,主人,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他的杰作,无比宏大,等待这一刻,等的太久了!”皇甫神色落寞,轻声呢喃,“太久了……”不经意间,眼中噙满了泪水。 感受到伤感,恶来有些不知所措,问道:“主人,他还在吗?” 皇甫摇了摇头,“没人能阻挡的了时间,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恶来却口气坚定,神色坚毅,“他还活着,我们说过,要同生共死的!” 皇甫对这异想天开的幼稚有些不屑一顾,踱步窗前,遥看明月,自言自语道:“这个世上,竟然有人能破除封阵,看来他倒是后继有人。”想到这里,皇甫轻皱的眉头少解,面带笑容,“帝戎,到现在我也没看透你。” 大有城中的成天堡中,斗冯辛正在和家人用餐,突然感到阵阵悸动。 放下玉筷,默不作声的起身,没有理睬慌乱和不解的众人,径直走向了天台。阻止要跟随的众人,沉重老迈的步伐逐级而上,站在天台上,看着更加明亮的荧惑,愈发不解。“好神秘的东方啊!帝戎,你究竟做了什么?”? (191) 夺舍李乂 在灵泉灌溉下,园圃灵气盎然,赤华草、星叶草等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小池塘倒映漫天星,白莲花朦胧而迷离,莲叶下的银鱼划出尾痕,如同白色银线。正中心有颗晶莹剔透的尺高琅玕树,夜中发出乳白光亮,如同仙境之树。 可是这十几天来,园圃中的灵草花木却是肉眼可见的衰黄,看着圃中散乱枯黄的灵草,白姑脸色很是难看,没好气的将黑伯喊了过来,指着灵圃枯萎的草木,厉声问道:“这些花草怎么都败了,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盯着枯黄花草,看到叶片花朵蒙上了淡淡黑气,野望蹲下身体,薅了把灵草,反复揉搓,使劲嗅了下,觉察到了异味,又从地上挖出湿润底土,手中碾碎,感受片刻,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有些嬉皮笑脸的嘿嘿笑道:“的确是有冥气,怪不得埋怨我来,不过,不要以为有冥气,就是我做的,这可是冤枉我了。” 白姑冷笑道:“不是你,难道是弗羊?还是红罗?” 野望板起脸来,“不能用老眼光看人,我从未修过冥功,哪有冥气?”说着,指着四周山川,“你看这灵山秀水的,也不可能有冥气啊!” 野望和白姑打趣,脚步也没停下来,循着冥气的痕迹,到了李乂家中的灵泉。一泓井水虽是清澈,还是觉察到了若有若无的冥气,白姑俯身,伸手探入水中,也发现了其中端倪,点头言道:“这水怎会有冥气,难道是通向冥府?” 野望摇头,“别开玩笑了,不是天地之力,怎能打通幽冥地府!冥府入口在昆仑,早就被莲花生王和众神封印了,再就是师元的灰岩洞,那是流星撞击出来的,小的微不足道,若这里真有冥府通道,还能觉查不出来?” 玄机子来到井边施法探查,摇了摇头,“贫道怎么感受不到那?” 野望揣度道:“这邪祟,要不遁走了,要不就是收敛了气息,如此收放自如,怕也是出神入化的人物了,天下间除了大魔神,哪还有这样的人物?” “对!”白姑有些惊恐,“是大魔神,只有他能解除封阵!” 玄机子宽慰白姑,“你啊,总是疑神疑鬼的,我猜想是封阵中封印的大凶之物自己破封,逃了出来!只是这封阵太过久远了,不知封印的何物?” 野望说:“前几天封印解除时,释放的神威太大,天地都笼罩,可就在这天威中,我觉察到了冥气,气息异常精纯,虽是微弱,可依然能清晰觉察。” 玄机子若有所解,“冥气如此精纯,难道这里封印的是玄黎?我曾在大公教的玄学观中,看到《远古志》中有只言片语的记载,说玄黎被封印在中天封阵,可东元是东天封阵啊!难道说,是《远古志》记载错了?” 野望很不耐烦,“老道,记载错不错的,咱也不管,不过现在看来,这邪祟定然是被封阵磨了气势,散了魂魄,离消弭不远了,就说怎么办吧?” 玄机子带着二人离去,轻声言道:“且听我安排就是了。” 天色将明,灰白气从灵泉中连绵涌出,模模糊糊的人形显露出来。 人影没做停留,奔着茅屋而去,转瞬便化作流动的团雾,透过门窗缝隙进入堂屋,冲着熟睡中的平安夫妻而去。团雾在宜昂身上徘徊了片刻,最后还是悻悻离去。悄然潜入李乂所在的东厢房,团雾将其笼罩,似在评估度量,片刻后,团雾兴奋的冲着七窍而去,以最猛烈的气势,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夺舍。 熟睡中的李乂毫无防备,顿时被侵入心神,痛苦的睁大眼睛,在床上剧烈挣扎。如同干涸河床中的鱼儿,张开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拼命撕扯衣服,想把这团雾从身体中抓出来,可身体慢慢的无力,不受控制的剧烈痉挛。 正在绝望时,房门被踹开,玄机子和野望闯了进来。 看到李乂周身笼罩的团雾,野望抽出野望剑,刺了过去;玄机子手中刻画阴阳双鱼的铜镜也旋转起来,发出刺目光芒,光柱射向团雾。在双重打击下,团雾发出了痛苦尖啸,觉察到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摆脱李乂,拼命逃窜。 团雾冲着门口冲去,守门的白姑见其来势甚猛,赶紧摇动三清铃,铃声情悦,振声入空,团雾听到此声,如同痴迷,身形驻足不前。 阴阳镜的光束追来,灼烧的痛苦让团雾清醒,不敢停留片刻,向屋顶冲去,不顾一切的撞开屋顶,向着高空遁去。玄机子施法,手中的双鱼阴阳镜射出的光柱更加粗大,立刻将空遁的团雾笼罩住,光柱变得更加耀眼,灼烧团雾。 凭借高空遁去已无可能,团雾赶紧俯冲,借助地形,掠地而逃。野望和玄机子抢的先机,岂能容它逃走,迈开大步,紧追而去。 被打斗声惊醒,平安夫妻赶紧跑过来,见到昏迷的李乂,都大惊失色。母亲吓得赶紧上前,轻摇李乂,高喊道:“弗羊,弗羊……” 白姑处惊不乱,从腰悬的木瓶中取出几滴浓稠的绿色液体,滴入李乂口中。过了片刻,李乂悠悠醒来,长长的出了口气,脸色也变得红润,看起来身体恢复的很快,只是有些痴呆的看着眼前三人,似乎还没有恢复心智。 白姑宽慰道:“不着急,幸亏出手的早,这孩子没有大碍。” 又过了片刻,李乂从恍惚中醒来,露出了活泼的笑容,“白姑,刚才入口的是什么,感觉甜甜的,还有吗?”说着,翻身下床,冲着白姑就要叩首致谢。 白姑摸了摸脉搏,放下心来,“没事了!你刚才什么感觉?” 李乂想了想,“白姑,刚才有个模糊的人影进入我的识海,感觉刚刚见到过。”努力的想了想,“是了,虽然看不清楚,可感觉就是在潭底的那个人!” 白姑很是惊讶,“怎么,潭底还有别人?” 李乂摇了摇头,“这个人并不是个人。” 母亲上前摸了摸李乂额头,“没有发烧啊!” 李乂觉得自己语无伦次,被大家误解了,便指着脑袋,“此人在我识海中,那日在潭底,发生的像是在梦里,又像是真的,他数次诱惑我,被我拒绝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言道:“就在刚才,此人进入我的识海,像是抹除我的过往,我感觉头疼欲裂,识海中一片模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若不是你们出现的及时,我就会变成那个人,刚才的模糊中,有很多的往事并不是我的,” “傻孩子,这是夺舍。”白姑笑问,“记忆中有什么?” “刚才在梦里,很多事那么清楚,可转眼就忘记了,就好像做了个梦。”李乂努力的回忆,“有个事,我记得很清楚,在冰天雪地中封印了一个女人。” 白姑很是好奇,“什么封印?什么女人?” 喝了口母亲递过来的温水,李乂用手比划着,“在很远很远的地下冰窟,还有个很大的圆阵,那个女人的魂魄被我封印到符阵中。”说着,嘿嘿笑道:“其实,我给那个女人留了个活口,至于那个女人,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漂亮。” “看来没事了。”母亲笑着点头,“什么都忘了,就记得这个。” 李乂好奇的问道:“白姑,刚才夺舍我的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应是邪祟,回头我去问老道。”白姑安慰道:“不过,现在没事了,老道和你师傅追出去了,你就不用操心了,孩子,好好休息吧!” 送白姑出门,母亲又给李乂端过去一碗水,笑道:“弗羊,那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长什么样,难道比娘还好看吗?” 李乂很是为难,“娘,在我心里,你是世界上最美的。” “什么叫在你心里。”母亲笑道:“难道在你眼里不是吗?” 李乂嘿嘿笑道:“等我把这个女人画出来,你比比就知道了。” 母亲拍了拍李乂的脑袋,“嗯,看起来还不傻,快点睡吧。”? (192) 玄黎夺舍 山坡上,祖孙赶着羊群,白羊长高了许多,虽然瘦弱,但有了男子汉的模样。天气阴暗,白羊看着爷爷佝偻的后背,心酸言道:“爷爷,你年纪大了,就不要放羊了,我十六了,先生说我文理明通,熟于律例,工于写算,举荐我去县衙做个办,等我做工了,来奉养爷爷,让爷爷安度晚年。” 爷爷面露自豪,“我们张家又出个官家啊!” 望着山坳中的石屋,白羊笑道:“爷爷,我去看看婆婆吧。” 爷爷点头,“去吧!告诉婆婆这个好消息,你小时,婆婆总是请你吃金桃那,这金桃子果然管用,你就比你父亲聪明多了。” 石屋中,婆婆和虚弱的玄黎正在交谈,担忧而又嘲讽的言道:“玄黎,昨晚发生了什么?让你舍弃了你最宝贵的自由,屈尊来我这里?” “昨夜,我本想夺舍一个小子,却不想被两个老怪埋伏,他们手中的黑剑和铜镜太过邪恶,专克阴魂,幸亏你留下一缕气息,我费尽心思才摆脱他们,找到这里。” 玄黎的身影很是虚弱,“我让我本就虚弱的阴魂更弱了。” 婆婆若有所解,低声叹气,“千年了,何等强大的灵魂也被腐蚀了。” 玄黎不依不饶的问道:“为何我没有任何过往的回忆。” “往事已矣!发生的就不要去回忆了,你的过去并没有多少光彩可言。”盯着眼前熟悉的轮廓,婆婆感到阵阵心痛,“玄黎,我是妘华!我们是天地初创时的六神尊,是伏羲娲和的后代,共同主宰过这个世界!” 玄黎嗤笑,“主宰这个世界?我们?一个婆婆,一个傻子?” 婆婆更是伤感,“是的,是曾经的我们!如今的六神,姚虞隐居昆仑,而我在东海蛰伏,皇甫不知所终,帝戎已化流光,让荧惑大放光明了,?壬因你过失而神入岁星。每个神尊的消亡,都会点燃天上的星辰,那是我们的本命星。” 玄黎不屑的言道:“神不是永生的吗?怎么会死?” 婆婆语气落寞,“玄黎,我们带上了情的桎梏,爱的枷锁,无情无爱的神才能永生,有情有爱的神,怎不衰老?”婆婆说着,指着头发,“看看我,头发都灰了,这千年的沧桑巨变,比我经历的无数岁月都消磨意气,腐蚀心智。” 玄黎嘲讽的问道:“我那颗星辰亮了吗?” 婆婆摇摇头,“你的星宫是孛都,它永远隐藏在黑暗中。” 玄黎如听天书,根本不解这个婆婆所言,“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盯着懵懂的玄黎,婆婆愤恨却是无奈,“你能从最庞大的封阵中出来,还不是因为我屋前的这颗金桃树,没想到,费尽心力,放出来个傻子。” 看着开满鲜花的篱笆院中的桃树,艳丽的桃花在玄黎的识海中猛然浮现,无边无际的记忆碎片飘然而来,他伸出手去,想抓住碎片,可是一无所获。 婆婆目露失望,叹气道:“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想到,封阵这么快就夺去了你的记忆。”指着院中的桃树,“这是来自东海祖木的丫苗,这颗金桃树慢慢吸收了这太威封阵中的元力,让封阵松动,你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玄黎粗鲁的反驳道:“胡说八道,不是这棵金桃树,是个年轻人把我放出来的,我当时还想夺舍他,可是被两个老怪发觉了,被他们追杀到这里。” 婆婆很是吃惊,“怎么?还有人族能解除我们众神设下的封阵?”沉思片刻后,婆婆突然笑道;“世界终究变了,连弱小的人族都具有这等智慧了。” 玄黎并不理睬婆婆的大道理,固执的问道:“我究竟是谁?” 婆婆目光中露出温柔,“玄黎,你曾是强大无比的神尊,和帝戎征战四方,维护着神的荣耀,可是,你们都心志不坚,被那些艳丽女灵和淫荡妖女所蛊惑,她们利用你们的血脉,诞生强大的子嗣,而你的子嗣和我们为敌。” 玄黎有些怒意,反问道:“我既是神尊,为何要和同类为敌?” 婆婆嗤笑道:“作为高贵的神尊,你竟然愚蠢的同情卑劣的人族,偷偷释放了七魄中最重要的中枢!由于你的肆意胡为,让人族能主宰自己的生死,摆脱了我们的控制!狡猾的人族诱骗了你,激发你的野心,利用了你的欲望分裂了我们,你愚蠢自大的站在人族身边,帮助他们在羲和城大战中击败了我们。” 婆婆好像懂得点,不悦的言道:“所以,你们就封印了我?” 婆婆露出怒色,盯着玄黎,咬牙切齿的言道:“玄黎,你害死了?壬,让我们天地间飘零,众神都恨你入骨!你还幻想着统治这个世界,可那些狡猾卑劣的人族岂能容你?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防你!文命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你,让我们封印了你!看看,你庇护的人族,到头来,不过是把你当做工具而已!” 玄黎很不甘心,“一面之词而已,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为何要相信你?” 婆婆嘿嘿笑道:“你当初要是有这个智慧,也不会被欲望冲昏,也不会落到今日地步。看来你在封阵中,倒也是没有闲着,多想想还是有好处的。” 玄黎更是不悦,“等我恢复了本身,定会查清真相。” 婆婆冷冷言道:“不论神族,妖族还是人族,你成了所有种族的敌人!”说到这里,婆婆好像想到什么,突然问道:“玄黎,你还能夺舍,是吧?” 玄黎无奈的摇头,“我的魂魄太弱了。” 门外传来了白羊的敲门声,“婆婆,是我,白羊。” 婆婆心思急转,最后有些心软,“我本想毁了你的,可是,我们终究是同胞。”眼前浮现出白羊的面孔,“福缘巧合,我会让你去看看这个世界的。” 见到进门的白羊,婆婆开门见山的问,“白羊,还想为你爷爷修筑高陵吗?” 听到毫无由头的这一问,白羊吃惊的看着婆婆,大惑不解的问道:“婆婆,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说着就上前,想要探查婆婆的额头。 婆婆面色肃然,“回答婆婆,还有这个想法吗?” 白羊点了点头,“当然了,婆婆,我马上要去县衙做文书了。” “就算你是郡守,也不能修筑高陵。”婆婆的眼神变得凌厉,“白羊,婆婆曾经告诉过你,若想拥有高高在上的权力,你就要变成另外的你,记得吗?” 看到婆婆眼神疯狂,白羊吓退了两步,唯唯诺诺道:“记得!” 婆婆的变得肃然,“婆婆再问你一次,愿不愿为了权力而改变?” 白羊有些胆战心惊,“婆婆不要开玩笑了!” 婆婆厉声言道;“白羊,看着我的眼睛,告诉婆婆,你愿意吗?” 白羊不自觉的盯着婆婆的眼睛,从婆婆深邃的眼睛中,白羊似乎看到了恍若星空的虚无。婆婆点头笑道:“眼睛不会欺骗我,你想做这样的人!” 随着婆婆轻轻一挥,白羊感觉到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住自己,他感到本能的恐惧,想拔腿逃走,可是无法移动四肢,想叫喊,可是无法张开嘴巴。只看到婆婆走了上来,脸上带着冷酷的神情,“白羊,婆婆会成全你的。”? (193) 一体二魂 在婆婆的帮助下,玄黎进入白羊的识海中,准备夺舍。 见到面前白羊新鲜的魂魄,玄黎按捺不住自己,瞬间化作团雾,兴奋的冲了上去,将白羊魂魄包裹起来,想要吞噬,来壮大自己。 可事情并没有玄黎想的那般顺利,白羊的魂魄虽不强大,却是无比坚韧,随着玄黎包裹的越来越紧,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在白羊周围,浮现出淡淡的光晕,如同蛋壳在保护着孱弱的生命,任凭玄黎如何努力,就是无法打破。 盯着“蛋壳”,玄黎很是疑惑,“你究竟是谁?为何有我熟悉的味道。” “蛋壳”中的白羊很是恐惧,他从没想过,我的身体中还有另一个“我”。 玄黎化作团雾,从识海中散逸出来,遗憾的言道:“他的魂魄被包裹在卵壳中,我的魂魄无法穿透,吞噬不了这魂魄,我就夺舍不了这躯体。” 婆婆露出笑容,“我感到这孩子有我熟悉的气息,就知道他不平凡,没想到,竟是如此的不平凡!那并不是卵壳,玄黎,那是我们神族圣宫!我们是天地间最高贵的种族,没有任何敌人能侵害我们的魂魄,连神族也不行。你也有圣宫,而且更强大,要不然,我们早就让你魂飞魄散了,怎么会把你封印在符阵中。” 玄黎语气很是不屑,“神族强大到让我魂飘四方了。” 婆婆没有生气,耐心的解释道:“玄黎,你不能夺舍人类,要不然,你真就为人了,百年后,就会化为尘土,和草木同朽。你可知道,你的本体在哪里?” 玄黎指了指西方,“我感到他在召唤我。” 婆婆满意的点头,“你感应到了,就去寻找吧。” 玄黎有些不解,“我们同为神族,你又如此强大,为何不陪我前去?” 婆婆摇摇头,“我不想见到姚虞,或许,还不到见面的时候,玄黎,你为六神尊,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那么你真的没有必要存活这个世上了。” 玄黎好奇的问道:“姚虞?谁是姚虞?” “等你见到你的本体,你就能见识到这个女人的本事了。”想了想,婆婆建议道:“你还不够强大,去东海神殿,在那里接受我们神族的传承吧!” 玄黎有些气愤,“我连神殿在哪里都不知道。” 婆婆言道:“等你到了东海,就知道神殿在何处了,那气息印刻在你生命里。若你到了东海,还感受不到,那么神殿大概也不会接纳你。” 玄黎面露嘲讽,“让我这孤魂前去?我连门口那两个老怪都对付不了。” 婆婆眼睛转了转,便有了主意,“玄黎,我助你占据白羊的躯体。” 玄黎嘲讽道:“你刚才不是说,我们神族不能夺舍的吗?” 婆婆说着,准备动手,“我不是让你夺舍他,我只是让你借用下白羊,至于将来,你的魂魄如何被抽取出来,这要看姚虞的能耐了。” 婆婆伸手放在白羊的天灵盖上,源源不绝的元气冲入白羊的识海之中。白羊感觉识海中吹起冰风暴,自己置身在无边的冰原中,举目望去,皆是茫茫,虽在卵壳中,却是浑身冰冷,体温在迅速下降,昏昏沉沉,似要沉睡。 婆婆感觉白羊识海中一片宁静,知道施法成功,“玄黎,白羊陷入了休眠,希望你尽快的完成传承,再去昆仑,如何待你,就要看姚虞的了。”见玄黎化作团雾进入白羊识海,婆婆叮嘱道:“白羊会慢慢醒来,你好自为之吧。” 圣宫中的白羊头晕脑胀,似要沉沉睡去,他知道自己这一睡,可能再也不能醒来,便极力保持清醒,可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在逐渐的脱离自己。 看到从石屋中走出来的白羊,爷爷高兴的迎了上去。 却是惊讶的发现,白羊的神色如同愚痴,迈出的步履僵硬,失神的双眼直视前方,没了往日的灵性,爷爷心里打鼓,不知这孩子在石屋中发生了什么,有些焦虑的问道:“白羊,你怎么了?怎么失了魂似得!” 玄黎操纵着白羊的躯体,身体慢慢协调,双眼也能转动,不过眼神却是越来越阴寒,爷爷正在高兴,看到这完全陌生的眼神,禁不住遍体生寒,赶紧摸了摸白羊的额头,只是觉得浑身冰凉,便担心起来,“白羊,是不是受凉了?” “白羊”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吼声,两个虎牙慢慢尖长,皮肤变得灰暗坚硬,瞳孔漆黑如墨,七窍中渗出鲜血,见到如此惨绝的场面,爷爷没有害怕,只是觉得心痛,脚步有些不稳,赶紧给他叫魂,“白羊,白羊……” “白羊”痛苦挣扎,大喊道:“跑,爷爷,快跑。” 看着这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爷爷并没有恐惧,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上前安抚着白羊,“孩子,别怕,爷爷陪着你。” 吼声变得急促,双手变得尖利,“白羊”狂性大发,冲着老人心口抓去,利爪如同钢刃,穿透老人的胸膛,瞬间就将心脏摘了下来。似乎对自己的战斗力十分满意,“白羊”看着手中的还在跳动的心脏,慢慢的欣赏起来。 盯着“白羊”手中的心脏,爷爷明白了石屋中发生了什么,刚刚张口,便流出鲜血,含糊不清的言道:“白羊,爷爷不该带你出来。”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抚摸着“白羊”的面孔,眼中满含着不舍,“孩子,好好活着。” 鲜血正在滴落,被这血腥所诱惑,“白羊”的瞳孔变得血红,张口正要吞下。可在此时,“白羊”瞳孔慢慢褪去血色,眼神传来丝丝清明,似乎是那个熟悉的白羊又回来了,看着地上躺着的爷爷的尸体,眼前跳动的心脏,白羊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抱着爷爷冰冷的尸体,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可是片刻之后,“白羊”的眼神又变得冰冷,不再理睬地上的老人尸体,决绝而去。 婆婆在远处盯着,当看到“白羊”恢复了理智,眉头皱了起来,眼神有些黯然,等“白羊”起身离去时,婆婆沉重的叹息,盯着远山,陷入深思。 看着老人的尸体,玄机子面色凝重,野望看到老人面带伤悲,隐隐猜出了答案,气愤的言道:“挖心掏肺,如此狠辣,看来是邪祟夺舍后干的。” 环顾四周,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孤零零的石屋上,玄机子掏出铜镜,野望拔出长剑,二人全身戒备,来到了石屋前。婆婆拄着拐杖,打量二人,见到六合镜和黑剑,知道来此目的,目露不悦,冷冷言道:“不用找了,他已是凡人了。” 婆婆说完,也不管二人如何反应,缓缓的转身进屋。 野望出手,疾如闪电的朝着婆婆的胳膊抓去,婆婆看起来身形不动,可野望依然抓空。看着婆婆若无其事的进入石屋,野望脸色变的很是难看,正要追去,玄机子赶紧拽住了他的袖子,问道:“她有多强?” 野望想了想,“强!很强!深不可测的强!” 玄机子拉着野望转身,言道:“邪祟本就灯尽油枯,又被你我所伤,无依魂魄,附人夺舍,偷生罢了,若是强大,怎会高行缁黄,转世借形?夺舍后只是个凡人,几十年后,会化为尘土。不必为之惹恼了这个婆婆,承受她的雷霆之怒。” 野望点头同意,“那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老道望着群山,苦笑道:“这泰宗山真是邪门,天地神仙,妖魔鬼怪,齐聚在这里,还是尽快完成我们的事情,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 站在门口,看到玄机子和野望二人远去,婆婆冷哼道:“还算识趣。”回到屋中,对着发愣的白羊言道:“你是白羊,还是玄黎?” 白羊沉默不言,似是陷入迷茫中,两眼呆呆的看着婆婆。 “我不知你将来会变成谁,不过,这把?影是玄黎终生佩戴的。”婆婆起身,从古朴的匣子中取出陈旧的宝剑,递了过去,“白羊,你小时候,婆婆答应过你,要给把配得上你的剑,今日给你这把?影,希望能唤起你的血脉。” “?影?”白羊若有所动,把剑抽了出来,细细端详。 看到拔剑的动作,婆婆有些惆怅,“你不是白羊,也不是玄黎了。” 黝黑粗粝的剑身上刻着“?影”二字,没有剑锋和令人敬畏的杀气,看到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了,白羊有些失望的插入剑鞘中。 看出白羊的失落,婆婆微笑,“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这把剑的妙用!”? (194) 元气练劲 拿着潭底拔出粗大黑钉,足足有半人之高,黑伯掂量着,感觉很是沉重,细细端详,却没有任何奇异之处,只是普通之极的黑铁,很是迷惑不解,“这黑钉怎么能在水中历经数百年不腐那?难道是因为封阵才没有生锈的?” 将黑钉投入火中,李乂赶紧鼓风,准备看看这铁钉的成色。 趁这功夫,言道:“那日我在潭边练功,好像是岔了气,就跌入潭中,我当时很慌乱,等到了潭底,我便用天真要的功法来闭气,这时候,我突然发现……” 听完那天经历,黑伯听的很是紧张,言道:“小子,你内丹能成,靠的是符阵的光华之力!那玉佩吸附光华之力,助你冲关,才能积精化气,炼气合神。内丹将成时,心魔干扰,最是凶险,很多真修无法战胜心魔,功亏一篑,幸亏你天真至纯,心无旁碍,才能遇事通达,若是那些老家伙,反而心有所挂,难过心关。你也是真是无知者无畏,当真侥天之幸,若稍有意外,便是尸骨无存。” 李乂恍然大悟,“这就是内丹啊,我倒是在金丹大要看过,说是怡神守形,养形炼精,金丹乃成。”说着,面露兴奋,“没想到弟子也能修成内丹。” “你小子真是气运充天。”黑伯很是满意,“能结内丹者,百无其一,你看看各宗各派的武院,有多少弟子,可结丹者能有几人?都是聚出真气,成为一介武夫。来,老夫看看你的功力,运转周天经脉,将所有的真气汇于下丹田,若是你修成内丹,当周流无滞,易透百关,就有丹田转乾坤,循环日月轮的感觉了。” 按照黑伯的指点,李乂尝试一下,果然运行无碍,感觉体内力量澎湃。 黑伯点头肯定,“看来是内丹有成了,修道者十之八九,会结丹失败,有师傅在场,一旦失败,尚可控制,若是走火入魔,那可是形神俱灭。” 李乂好奇的问道:“师傅是如何结丹的?” 黑伯面露不屑,“比起玄之又玄的道法,老夫更喜欢纵横沙场,快意恩仇!老夫避难大越林,为了复仇,修行魔功。野穹山大战后,被三上人所擒,被逼散去魔功,不得已,跟着老道修真了,比起修魔来,这修真平淡如水啊!” 李乂好奇的问道:“这修魔到底什么样?” 黑伯想了想,“力量!魔气进入经脉,那种汹涌的力量,可不是修真这种水磨功夫能比的。不过,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来的快,去的也快。” “内丹已成,老夫试试你的真气。”黑伯握着李乂手腕的内关穴,稍稍发功,一股真气顺着经脉贯入李乂丹田,可真气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咦……”黑伯很是诧异,又试了几次,每次加大法力,可李乂均是毫无反应。 “为何没有丝毫反应?”黑伯皱眉深思,“你若金丹已成,体内自有真气相抗,若是没有内丹,刚才贯入你体内的真气,就能让你苦不堪言。” 李乂细细的感受体内真气的变化,“师傅,能感到真气进入丹田,可是为何没有反应,弟子也是不知,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自然而然。” “难道是功法相克?”黑伯似乎找到答案,“把修炼的功法拿来看看。” 待李乂取来,黑伯细看半天,若有所悟,“这本《天真要》的经脉运转之术,不像是修炼真气的,老夫也不太明白,老道精通此道,待会去请教下。” 炉火已经发蓝,炉温很高了,将烧得通红的黑钉取下,拿起铁锤,砸了上去,可黑钉没有任何反应,李乂以为气力不够,便铆足了劲,狠狠砸了上去,只听“当啷”一声,钢锤都被震碎了,黑钉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咦……”黑伯又是诧异,“扶好了。”说着,抡起大铁锤,用尽全力的朝着黑钉砸过去,黑伯相信,凭借自己开山裂石的力量,能将这块铁钉砸扁。 “轰隆”一声,巨大的震动连红罗都跑出来看热闹,盯着毫发无伤的铁钉,黑伯彻底陷入迷茫,“拿着钉子,走,去找老道。” 用真气试探李乂,依然毫无反应,老道反复翻看《天真要》,皱眉深思,到书架上找到《修道奇闻录》,对照研究,猜测道:“这应是上古练气之法。” “上古之法?”黑伯感觉不可思议,“我还以为奸商随便画符蒙骗人的那,这小子原来就买过王霸枪,还以为这个也是个王霸功法那。” “悠悠岁月,你我才经历几多!这种奇特的功法,说是胡编的吧,可弗羊就练成了。”老道很是感慨,问道:“这本《天真要》,从哪弄来的?” 李乂想了想,回道:“母亲说是太太伯父留下的,他也是个修道的前辈!” “原来是家族功法,中土大陆,亿兆生民,奇人异士辈出,就有人能独辟蹊径。”想到这里,心有所通,“这功法修炼的应是元气,而不是我们修炼的真气。”指着那颗神秘的黑钉,对李乂言道:“催动法力,灌入这黑钉中。” 握着黑钉,李乂催动法力,黑钉发出淡淡白毫。可老道和黑伯怎么加注法力,黑钉却是无丝毫变化,到了此时,老道才能笃定,“弗羊,你修炼的确是元气。这元气就是天地的本源之力,是众神掌握的力量,不管是真气、妖气、魔气、冥气,本原都是元气,元气也是我们所有人使用的,通俗来说,就是有劲。” 黑伯哈哈大笑,“小子,你这么多年,就是练劲了。” 红罗也露出嘲讽的笑容,“师弟,就怕你连劲也没练出来啊!” 李乂有点沮丧,练了半天,就是练劲,这不和平常练武之人一样嘛! 出门之后,李乂有些不好意思,“弟子要去相亲了!” 黑伯点头,“十六岁了,该谈婚论嫁了,是哪里的姑娘啊?” “县城的。”李乂有些恶作剧的问道:“师傅,你年轻时相过亲吗?” 黑伯笑道:“相什么亲?在中都,老夫能看上,那都是她们的福分!” 李乂很是羡慕,“师傅真有福气啊,人说中都女子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总之就是温柔贤淑啦!” 黑伯哈哈大笑,“瞎扯,中都女子嫌贫爱富,遇到豪门,争相嫁与,遇到贫寒,很是嫌弃,京都女子有五不善,馋、拙、刁、横、懒!说实话,这娶妻啊,还是要娶德,你小子要记住了,娶妻娶德,所谓妻德茂家,就是这个道理。” 李乂点头“师傅说的和我娘说的一样,娶媳妇就是娶德行。” 姑丈郝清力过来,说县城有户朱家,女儿十五,长得俊俏,待字闺中,二老让李乂过去看看,母亲大喜,让李乂跟着姑丈过去。临近黄昏,来了对夫妇和女孩,便知是来相亲的,朱家夫妇对李乂倒是中意,相貌敦厚,一看就是忠厚人家,只是那女孩喜欢读书人的英俊潇洒,不满意李乂的憨厚,最后只得作罢。 看到和表妹下棋的李乂,姑姑顿时有了想法,毓灵十二岁,清秀聪慧,也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便把姑丈喊到后堂,商量起二人的婚事。? (195) 竞红罗 黑伯来到铁铺,见李乂穿着短衫,手持铁锤,挥汗如雨,叮叮的打铁,在炉火照耀下,浑身虬肉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芒,满意的点头,“筋骨打熬的不错。”接着挥了挥手,“小子,跟我来,待会儿要给我长长脸。” 一头雾水的到了院落中,就见红罗用不善的眼光盯着自己。 对于元力,老道和黑伯也不甚了解,书上得来的终究是觉觉得浅,只能实际见识一下,顺便考校红罗和李乂的修行,约定今日一战。 老道对李乂和红罗言道:“今日考校,点到为止,拳脚即可。” 黑伯很是不满,“老道,不要欺人太甚啊!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徒儿嘛!不用兵器,李乂哪是红罗对手,红罗的武学天赋,你不是不知?” 老道摇头,“此言差矣,红罗本也修行幻术,并不擅长兵器,这次考究的就是元力,让他们二人比试拳脚最好。” 黑伯面带忧色,“比试拳脚,弗羊怎能是红罗的对手。” 老道嘿嘿一乐,“就是考校,何必当真。” 黑伯想了想,“若是只比拳脚,再给我加上那两枚易精改髓丹吧。” 老道有点诧异,“易精改髓丹对你何用?你这把年纪,还能如何?” 黑伯笑道:“这不是打算送给龟元岛的两个孩子嘛。” 老道言道:“人家都说你野望是大魔头,也不尽然啊!不过,那两个孩子就是服用了,效果也不大,这丹药本来就是给人族用的!” 黑伯乐呵呵的在地上画了丈大的圈,喊道:“先出圈者为败。” 红罗和李乂步入场地,各选一角,摩拳擦掌,准备比试。 “听说人家没有看上你。”红罗面带戏谑,看着李乂的窘态,哈哈大笑。 “看招吧!”红罗微笑着冲了上去,攻个措手不及,来个一战定输赢。 澎湃的力量似乎将自己的全身笼罩,李乂慌忙应招,狼狈不堪的躲开,差点被一掌拍出场地,看的黑伯脸色顿时大变,李乂有些气恼,“偷袭?” 只出一掌,就把李乂逼迫的如此狼狈,红罗大感爽快,心境空明,拳脚加快,故意激怒李乂,轻蔑的言道:“还以为你元力多强,看来不过如此啊!” 二人战在一起,只见拳风呼呼,掌风啸啸,谁也奈何不了谁,李乂元力渐竭,见红罗气势不减,知道不用点手段,怕要落败,暗暗盘算,准备以弱诱敌。 红罗大力横劈,李乂鞋底抹油,只是躲闪,也不进攻。看出对方在消耗自己的体力,红罗也放缓节奏,趁机恢复体力。可李乂伺机出手,暗里偷袭,红罗稍不留神,差点让李乂得手,顿时怒火冲天,想借风暴攻势结束战斗。一番急攻下来,李乂体力不支,身形涣散,脚步趔趄。红罗士气大振,一掌横扫过去,李乂被大力扫到圈边,眼看就要出圈,十分狼狈的在地上翻滚,才稳定身形, 红罗疾冲,娇喝一声,“无赖!”一脚灌注了全力,想把他直接踢飞出去。白姑面露喜色,以为红罗马上要赢;黑伯知道徒儿狡猾,自己都被算计过,何况红罗?老道惊奇的是,人类后天修炼的元力竟有如此威力,不亚于妖族天生元力。 此时,骤变歘起,李乂迎着那一脚,在地下急转身,滚到红罗身后。红罗见没踢到,硬硬收回,站在圆圈边缘,暗道好险。却不想,身后一掌拍来,将她刚刚定住的身体打出圈子。站在圈外的红罗恼羞成怒,转身再战。 见红罗冲了上来,李乂紧退两步,赶紧拱手,“师姐承让!” 红罗把那劈在半空的一掌生生收回,心中无比憋屈。黑伯见李乂见好就收,有点无赖的样子,禁不住大笑。白姑见到红罗有火发不得的样子,憋不住的轻笑。老道看李乂退步的姿态,明明不敌,还装出成竹在胸,也禁不住大笑。 “老道,可认输?”黑伯很是扬眉吐气。 “贫道何时赖过?”老道淡然回答,将两颗丹药给了黑伯。 “表现不错,为师回头赏你。”黑伯收起丹药,很是赞许。 “多谢师父。”得到了夸赞,李乂暗暗得意,脸挂笑容,转身欲去。 正在此时,异变突起,红罗看着李乂的背影,真是“怒从心边起,恶从胆边生”,冲上前去,飞起一脚,照着李乂的屁股踹去。 三人看到,都大吃一惊,老道赶忙教训道:“不得放肆!” 李乂趔趄前冲,想稳住身形,奈何冲势太猛,一个狗啃泥,摔在地上。 看到李乂摔在地上,红罗心中暗爽,不过脸色变的也快,回头便眼泪汪汪的对老道诚恳道歉,“师傅,弟子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乂从地上赶紧爬起来,不知是怕红罗的下一脚,还是不好意思面对大家,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头也不回,一溜烟的飞快跑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清晨清凉,师徒二人在敲打着钉子。 “这钉子能给你和绝影打制战甲。”黑伯边打铁,便讲起作战的经验,“这战甲啊,分为明光、两当、环锁、细鳞、山文、乌锤等铠甲,在冲锋中,坐骑要比人重要,是敌人着重打击的,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射骑兵时,射人没用,战马依然冲过来,要射战马,战马吃痛,敌军阵型就乱了。” 在打造战甲时,李乂要不断的给黑钉灌注元气,不到半个时辰,李乂脸色就如同酒后,脸上的汗珠不断,黑伯知道这是力竭,便停下歇息,“好了,弗羊,先休息会儿,这几日下来,看你元气越来越充沛了。” 李乂点头,“这些日子,弟子适应了这内丹,知道如何聚集和调用元气。”想了想,“师傅,若是我和师姐再比武,我应该可以和她硬碰硬的比拼了。” 过了十多日,师徒二人打制出全套铠甲,和明光铠相同,只是颜色黑沉,没有耀眼的金属光泽,看上去如同便宜的皮甲,这让李乂稍显失望。不过黑伯倒是很满意,“小子,战场上那么耀眼干啥,你怕敌人箭头找不到靶子吗?” 李乂穿上,松松垮垮,看上去既不威风凛凛,也没有英明神武之气,黑伯笑道:“等你上战场,就是男子汉了,那时,这铠甲就该合身了。” 给绝影打造的具装,无一不备,马头的面帘甲,马颈的鸡颈甲,马胸的当胸甲,马躯的马身甲,马臀的搭后和竖立在马臀部的寄生,种种甲胄,将绝影保护的严严实实,给绝影披挂齐全后,李乂望着绝影,真是威风凛凛。 黑伯披挂战甲,骑上绝影,如岳的气势涌现,压迫人心的力量骤显,黑伯宛如天地间的霸王,长枪在手,立在千军万马前的场面,那是何等的气势! 李乂羡慕的看着,“怎么才能像师傅这么强大?” 黑伯用力捶了捶胸,指着自己的心,豪气满怀的言道:“这里!”然后指了指前方的道路,最后指了指远方的天空,气势逼人的言道“还有那里!小子”。 看了看满头雾水的李乂,黑伯哈哈大笑道:“当你的心经历够多,当你走过的路够长,当你看到的天空够远的时候,你终究会明白的。” 李乂似懂非懂的点头,郑重言道:“路我要永远走下去,就想师傅那样。”? (196) 破幻阵 李乂走过院落时,见到红罗拿着包裹,从房间里急急走了过来。 见到师姐来势汹汹,李乂如临大敌,只是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在全身戒备,防范红罗的偷袭,双眼警惕的紧盯着包裹。却不想,红罗满脸含笑,眼神荡漾,蕴含春意的言道:“师弟,前几日多有得罪,望师弟宽宏大量,能宽宥则个!” 方式有些客套,说话有些生硬,可见到师姐的低姿态,李乂赶紧原谅了师姐,“师姐,不过是小事,你我都不会放在心上。”说完,就要离去。 “师弟留步。”红罗从包裹拿出武士服来,“师弟,这衣服算作是作为赔礼了”。 对襟圆领的武士服简洁明快,用蝴蝶花紫的厚绸所做,针脚密密麻麻,四周绣着菱纹,中心处还别出心裁的绣了天蓝色环绕云纹和冲天而起的铁青色跃羊,见到做工如此精美,知道师姐花了不少心思,更是彻底原谅了师姐。 红罗展开武士服,温柔的劝解道:“师弟穿上,看看合身不?” 在红罗的坚持下,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李乂还是脱下麻布外袍,换上了武士服。等穿上之后,连红罗看李乂的眼神,也有些惊讶,“俗话说,人看衣服马看鞍,师弟穿上这衣服,果然是气度非凡,英俊威武啊!” 红罗带着李乂到了池塘边,平滑如镜的水面倒映着二人,李乂高大,红罗细长,从水面看去,李乂方脸阔面,红罗圆润玲珑,映衬的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似是化解尴尬,红罗无话找话,“师姐有些算学不懂,正要请教师弟那!” 收起旖旎的遐想,李乂肃声回道:“那我们去看看。” 等进了红罗的闺房,香气扑鼻,胭脂和女体香的混合让李乂心神有些轻微荡漾,当看到房中木床上大红色被褥,李乂赶紧扭过头去。 拿出《益古演段》来,红罗笑盈盈道,“师弟,打开第三章。” 见到师姐如此好学,李乂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依言打开。 刚刚打开,尘土扑面而来,李乂打了个喷嚏,挥了挥手,吹散尘土,凝神细看,可不知何种原因,根本无法集中心神来思考,只觉得心绪慌乱,额头上汩汩的冒出虚汗。红罗见状,很是关切,伸出手来,温柔的用手帕给擦去汗珠。 李乂的眼神逐渐涣散,觉得前方雾蒙蒙一片,隐约传来阵阵娇笑,银铃般的笑声透露着销魂,被这身影所迷惑,循着声音,在迷雾中缓缓前行。香柔和风吹过,袅袅雾气散去,赫然浮现丈宽温泉。沐浴的女子们见有人到来,丝毫不以为意,旁若无人的嬉笑玩耍。映入眼帘的是女子如丝缎般光滑的肌肤,温润娇小的玉足。可怜的李乂,哪见过如此香艳的场面,如遭雷击,心神荡漾! 看到李乂的表情,红罗露出了猥琐笑容,“这小君子还是着道了!” 让幻阵更强大点,让他彻底出丑,盯着李乂迷散的眼神,红罗口中吐出宛如霓虹的霞光,冲着李乂口鼻而去。距离太近了,浓浓的雄性气息让红罗也有些禁不住的神识微动。“无耻混蛋!”红罗轻声暗骂,赶紧收敛心神,继续做法。 雾中女子若隐若现,扬水嬉戏的手臂皓如凝脂,泉水滴落脸上,如在梦幻,细微却清晰的喘息声让李乂浮想联翩,体中若有若无的气息在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只觉得浑身躁热,心跳越来越快,嗓子越来越干,看到咽口水的丑态,红罗暗暗好笑,决定好好惩治下这个师弟,想到这里,嘴角挂起邪魅的笑容。 氤氲雾气散却的无影无踪,池中美女越发清晰,李乂尽收眼底,千娇百媚的神态,美艳动人的身姿、细腻如水的肌肤,还有……有些不可置信的擦亮眼睛,美女竟然是……李乂禁不住道:“师姐!怎么是你?” 得意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被如此亵渎,红罗如遭雷击,秀目中骤然喷发出火焰,银牙紧咬,咯咯作响,看到对方痴痴的笑容,恨不得上去一拳!可是不知为何,心底却泛起丝丝的骄傲,轻哼道:“无耻的情种!”便又是口吐霞光。 “不看,不看。”李乂自言自语,可是言不由衷,无法收起专注的目光。对面的春色牢牢的吸引着自己,那片神秘的土地,让他不由自主迈步向前,强壮有力的身躯靠了过来,对面温热的气息让红罗感觉心脏失控地跳动,惹动她的胸脯上下浮动。气息如此凶猛,红罗也有些意乱情迷,呼吸不自觉的沉重。 红罗暗叫危险,赶紧稳定心神,发觉自己的失态,露出恼怒之色。见到了痴痴的李乂再次吞了吞口水,双眼迷茫如雾,嘿嘿一笑,再次施法。 幻阵之中,红罗嘴角上翘,浮现出美艳笑容,面容如皓月当空,眉目如群星闪耀,朦胧中闪耀着光亮,媚眼如丝,极尽诱惑,从池中缓缓站了起来。面前光洁无暇的白色胴体如此夺人心魄,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让李乂呼吸顿窒,心脏更是狂跳,身体更是不自觉的颤抖。裸露的玉足踩在光滑的金石之上,步步莲花,玉体轻摇……,红罗正张开双臂,朝着李乂扑了过去。 李乂心神摇荡,眼瞳迷乱沉醉,也不自觉的张开双臂,迎合上去。见到李乂迷乱之下,正要搂抱自己,红罗心神大乱,还没等反应过来,已被拥入怀中。紧紧的拥抱让红罗感到阵阵窒息,痛并快乐着,她努力摆脱,却发现李乂的力气奇大,红罗见到硬来不成,口中赶紧念念有词,口中喷出黑白霞光。 怀抱中,热情的红罗突然身似筛糠,陷入了剧烈的挣扎。在李乂惊恐的眼神中,艳丽的红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满头散落的黑发变得枯萎苍白,吹弹可破的肌肤失去了明媚的光泽,皓如凝脂的手掌布满褶皱,高挺的鼻梁塌陷下去,丰腴红艳的嘴唇龟裂……,还没等李乂惊悚的魂魄稍定,苍老的容貌变得了无生机,五官腐烂,皮肤开始干裂,如同破碎的墙皮洒洒掉落,露出如同死树皮般的干枯肌肉,随后肌肉如同碎屑,纷纷散落,露出森森白骨,整个身躯顷刻间化为骷髅!粉红娇媚化为白骨骷髅,李乂大惊,用力的抛开骷髅! 一切都消失不见了,恍然从梦中醒来,虽然没有战斗,可李乂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揉了揉眼神,茫然无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被摔在地上的红罗,赶紧上前,伸出手来,红罗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去。 被拉起来的红罗满脸绯红,猛然甩开李乂的手,风也似的跑了出去。 庭院中的白姑见到红罗如此娇羞,很是不解,不知发生了什么。 等李乂从红罗房间中有些痴呆的走了出来,看到崭新的武士服,联想到红罗的娇羞,白姑想到了什么,有些幸灾乐祸的言道:“弗羊,你流鼻血了!” 见到白姑的微笑,李乂觉得笑容中透着怪异,看起来有些“阴谋”的味道,这下更是慌乱,手足无措的连忙擦了擦鼻下,果然!流血了! “哈哈……”白姑大笑,促狭地盯着李乂,让李乂完全摸不着头脑,拿着灵草,漫不经心的问道:“刚才在屋子里面切磋什么了?” 李乂这才缓过神来,脸色自然,语气从容,“试了试衣服!” 白姑嘿嘿笑道:“试衣服?怎么还流血了?你们打起来了?” 李乂脸色稍红,很快掩饰起来,“嗯?白姑,这天真干燥啊!” “嘿嘿……”性情柔和的白姑再也忍不住,又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乂隐约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觉得白姑误会了自己,可是又没法详细的解释,只是摇了摇头,面带苦相,无奈言道:“白姑,不是你想的那样!” “叮叮当当”师徒二人又在打铁。 李乂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师傅,你懂女人吗?” 黑伯看着李乂的目光有些怪异,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上前摸摸了李乂的额头,感觉没有发烧,笑呵呵的问道:“小子,为何这么问?” 李乂便把前几天的故事讲给了师傅听,师傅听完,有些目瞪口呆,过了半晌,只是轻声长叹道:“红粉骷髅罢了!君不见,白骨明月照,园空落花轻!”? (197) 赐婚行嘉 夏日晚风掠过王宫,东海掠来的清风让宫内湿润凉爽,在凉亭中,点燃的宫灯焰火在风中飘忽,师辰甫和巫马卿君臣正对坐闲聊。 国王呷了口茶,细细品了品,“这是从元越聘来的制茶大师,游鸿渐制作的大白银毫。这位大师号称无疵,力求完美,有海大的名声,这茶叶啊,是莱郡所产,还用了倭国蒸茶法。将来,我们东元也有抗衡石冻春针和香桂翠芽的名茶了,从咱们东元将茶叶贩卖到云中夫真更方便。”说着,面色陶醉道:“好茶啊!” 巫马卿学着国王的样子品了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王上,其实……说句实话,臣没品出有啥好的,家中的那些大叶茶就挺好的,出色,有味。” “哈哈……”国王开心大笑,差点将口中茶水喷了出来。他倒是喜欢巫马卿的淳厚,不矫情造作,“爱卿说的没错,其实孤王也喝不出啥好来。” 国王放下茶杯,点评道:“不过这茶酒,就是喝个名气,图个稀罕,物以稀为贵罢了!每人口味不同,孤王也喝不上这种茶叶,爱卿说的对,太清淡,孤王就是装装样子,给这茶树个名,将来好卖个价钱而已,我们东元也好征这茶税,只是这茶树,在我们北方不好活啊,前几年栽种下去,多半都败光了。” “这世间啊,多是名不副实,名副其实的少之又少啊!”国王换上大茶杯,大口饮了起来,精神倍爽,“这才是饮茶嘛!痛痛快快的。”放下大茶杯,国王言道:“今日中元节,姑母回庙祭拜,谈起你家大小子,他现在做什么那?” 巫马卿知道母亲暗中安排,谨慎言道:“言嘉十八岁那年,先王特赐,让他去了老水武骑,他是参加王上的登基典礼后走的,算起来,在老水地待了八年了。今年春天,从老水地回来,被大司马府安排在流波大营任统领。” 国王点头,“用的倒是合适,言嘉何时大婚的?” 巫马卿不知国王真意,如实回奏,“六年前,迎娶公西家的公西谌。” “公西谌?”王上低眉沉思,“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是南宫静二弟,南宫资的夫人家大外甥女。”巫马卿对各大家族的家谱倒是熟悉,想要为官施政,这都是必须要清楚的。 听到南宫静,国王赶紧岔开话题,“你家二小子行嘉也快二十了吧?自从平定大司马之乱后,就去了老水地,这转眼间功夫,都快三年了。” “行嘉是神合五年春去的老水地,也有两年多了,到了十月,行嘉就二十整了,算起来也不小了。”巫马卿心里嘀咕,不知王上为何问起行嘉年纪。 “看来是属龙,怪不得龙精虎猛!”国王喜上眉梢,“行嘉这孩子不错,年纪不小,该结婚了!绛仙属马,也到了及瓜碧玉之年,该是嫁人了。” 巫马卿心脏狂跳,连呼吸都沉重起来,心中在暗暗期盼。 “火马土龙,五行之中,火生土,属相很是般配,这么看来,绛仙倒是旺夫了!”国王很是满意,“孤王打算将和宁郡主赐婚行嘉。” 看到时机已到,中官令翟元一咳了咳,拿出令旨来,颜色示意,巫马卿明白,赶紧跪下。翟元一高声宣读,“易上经首乾坤,下经首咸恒。礼严大婚,书重厘降,门正家齐,王化之始,圣主之恩,泽及万方,巫马公子行嘉,仁孝天性,聪睿明远,和宁郡主,顺柔智鉴,可为良佐,今特赐婚,成就大伦。” 巫马卿赶紧叩首,“王上对我巫马家厚爱,粉身碎骨,难以为报!” 翟元一将令旨递了过去,笑道:“这可是大博闻师所写,留着传家吧。” 国王将巫马卿扶了起来,“爱卿,这是什么话,你们巫马家是我东元的柱国,四大家族之首,孤王之所以坐稳这王座,巫马家出力甚多,不管孤王为君,还是为王,你们巫马家都坚定支持孤王,说起我们共治东元也不为过啊!” 看到巫马卿诚惶诚恐,国王很是满意,“行嘉到了老水地,不过三年,就立下了赫赫战功,和常扬大小十余战,指挥若定,从未落败。孤王屡次听丘帅提起过他,年纪不大,却能独当一面,丘帅之意,让行嘉历练几年,将来执掌老水地大营。若是可造之材,就担任我们东元大司马。” 巫马卿再叩首,“王恩浩荡,我们巫马家哪担得起这么天大的恩泽。” “莫提这个。”国王摆了摆手,“这两个儿女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除了行嘉,还真没有那家孩儿能配的上我家绛仙!让行嘉归都,尽快完婚,这样可以调他到七宿卫为将,等年纪大点了,去元镇、泰宗大营都可。” 巫马卿激动的都要晕过去了,若是二小子娶了王上和王后的掌上明珠,那么巫马家的地位更是不可动摇,可保巫马家百年富贵无虞,激动言道:“要是今年完婚的话,要早点做准备了,这牵扯王室婚礼的礼仪太多了。” “你和元一商议便可,开支从内府支取,这可是孤王第一次嫁女,要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让整个中土都看到我们东元的强盛富足。”国王对中官令翟元一笑道,“元伴,你可要尽力帮忙,有什么事情,多商量。” 翟元一面带喜色的言道:“老将军,以后我可多去府上叨扰了。” 巫马卿幸福的只是咧着大嘴傻笑,对着翟元一频频点头。? (198) 冉家谋划 永兴街是四大家族所在地,着名的富贵大街,和王族所在的安兴街并驾齐驱,为“东元二贵”。冉府位于永兴街东侧,比宫家和风家的府第要大些,位置也更近王宫,这四大家族的府第隐隐与地位相配,从府第看出冉家是东元第二家族。 冉家是读书世家,不像巫马府的形式开阔,大开大合,建造的充满书卷气。将后山活水引入,在府中蜿蜒流淌,虽然没有巫马府大,却借助影壁廊桥,营造出了重重空间,漫步其间,让人感觉曲径通幽多新奇,清新舒畅气象新。 憨厚的商人捧着礼盒,正在小径上急急而行,微胖的身材,配上光滑绸缎,十分得体,待人亲切,见到府中大小杂役,都笑着很是客气的打招呼。 府中管事俞思止看到他手中的礼盒,上前很是热情的招呼道:“力掌柜过来了,我们少主正在等着您那,要的墨带来了吗?” 力掌柜赶紧行礼,“大人吩咐,小人哪敢怠慢,冉贵人能看得上咱们静汝斋的这点小玩意,这是小店的荣幸,能不珍惜这抬举嘛!” 裴管事很享受奉承,点头道:“力掌柜,随我来吧!” 进入后院,见四下无人,力掌柜从袖袋中掏出精致的小瓷盒,轻声喊下裴管事,“这是小店特产,大人看看成色如何,也给指点一二,让小店沾沾光。” 裴管事接了过来,打开瓷盒,淡淡的香味传来,知道里面添加了花香粉。一块精心包装的描金条墨,表面明而不亮,色泽黝黑,纹理细腻,张口赞道,“好,果然是做得好,这是常扬油金墨,就这点墨也价值不菲啊!” 力掌柜笑道:“不值钱的小玩意,大人能用,就是给小店面子。” “那好,你快前去,少主正在等你。”管事收起瓷盒,就忙别的事了。 见裴管事离开了后院,力掌柜马上换上另一幅面孔,笑呵呵的脸孔变得郑重起来,憨厚的神情变得深沉,整整衣冠,跨入进入冉仲翙的房中。 力文备放下盒子, 告诫道:“大人,你身边的裴管事就不简单。” 冉仲翙倒是满不在乎,“三只眼盯着王都的每个角落,那个能逃过他的手心?连巫马府都要被监控,何况我冉府那?没让裴管事离去,就是为了麻痹这个三只眼,不引起他的警觉,裴管事现在也算自己人了,哪有见钱不倒的人物?这金银能让贞女节妇解带宽裙,让豪杰壮士低头屈膝,还有比这更厉害的杀器嘛!” 力掌柜点头,“大人所言不虚啊!天大地大,就是金子最大。” 冉仲翙打开礼盒,取出瓷盒,饶有兴趣的把玩,问道:“送过去了?” 力掌柜回答的也是简洁,“那边回信,全力配合。” 冉仲翙这才关切的问道:“那边派谁去的老水地?” “陶惕生带着匡司马和华将军,要求务必成功,当年行嘉亲手射杀大司马,此仇必报。”力文备的神色坚定,散发杀气,“欲成大事,还需大人襄助。” 冉仲翙言道,“只要力所能及。” 力掌柜言道:“此事我们难如登天,对大人来说,却是举手之劳。” 冉仲翙有些好奇,“哦,说来听听。” 力文备言道:“只有将老成谨慎的丘神俭调回,我们才有机会。” 冉仲翙沉吟片刻,点头应允,“这个倒也不难,快到仲夏了,丘帅也该前来王都叙职了,外帅每年都要返都,这是经制规定。” 力掌柜面露喜悦,“若大人若能办成,我们也就安心不少,只要丘神俭离开老水地,我们自然会想法设法的除去行嘉,为大司马复仇!” 冉仲翙道出的担忧,“你们如何善后,我可不想被牵扯进去。” 力文备道:“大人放心,此事有常扬参与,最后由常扬来收尾!大人担心沾包,常扬那边,不知有多少人想要领这份功那,他们可都想扛起这个责任。” “这倒也是,诛杀行嘉这么大的功劳,怕是常扬人人都想往身上揽。”冉仲翙取出一块方印,上面只是胡乱的刻着繁琐的花纹,将方印递过去,“带着方印去老水地,找玄甲武骑的冉君庆,他见了印自然就知道你们是谁了。” 力掌柜充满信心,“三家共谋,内外绞杀,行嘉就是神仙,也让他在劫难逃!”? (199) 算计行嘉 老水地的三河堡中,正和钜高下棋的丘帅见到行嘉到来,将信笺递了过去,“行嘉,王府来信,让你返回王都,准备大婚。” 行嘉点头,“丘帅,末将已接到家里来信。” 丘帅关切的问道:“距离大婚还有两月,何时启程?” 行嘉回道:“此事不急,下月回去,只要不耽误婚期便可。” 丘帅嘉许的点点头,“这样最好,现在回去,也是天天疲于应酬,反而对你不好。你和郡主结亲,不愁前途,谨慎交友最好。” 钜高笑道:“行嘉,你这次回去啊,可是不得了啊!你们巫马家是第一家族,你还是大君伴当,加上平定大司马之乱,老水地立下的战功,又迎娶了郡主,可谓是华盖加身,你啊!行嘉,将来的大司马怕是非你莫属了。” 行嘉谦恭的言道:“大人这是笑话末将了,我那些功劳比起你们来,都是尺寸之功,好男儿建功疆场,靠着家族和裙带,算不得真英雄!” 丘帅是寒门出身,他对自己今日,很是得意,听闻行嘉夸赞,也很受用,暗想,这行嘉果然会说话,不然也不能娶到公主,点头言道:“你们可记住了,好男儿,要在沙场建功,那样功绩才能服众,要真刀真枪的夺功名。” 行嘉点头,“沙场建功,丘帅就是末将榜样。” 丘帅言道:“大司马之乱平息,王上命我前去泰宗大营为帅,大司马府来信催促,令我早点面奏王上,提早军议。这样也好,仲夏时节,两边都要收粮,向来少战事,也能腾出手来。本打算和你同行,护送你回王都,现在看是不行了,军务所系,不敢耽误,只能明日启程。” 行嘉点头:“军务要紧,大帅多保重,到了王都,若是方便,可下榻寒舍,家父向来仰慕大帅,又感激大帅在大司马之乱的救命之恩,一直想面谢大帅。” 丘帅摇头,“令尊的心意我心领了,尊府是不能去的,你该知道,边将结交重臣,放在那里都不是小事,还是谨慎吧,能在王宫见到令尊,我们叙叙旧。” 行嘉点头,“大帅说的对,末将考虑不周了。” 丘帅有过考虑,“王上军议,钜司马要与我同行,岳军门提调都督军事!他是百战之将,从元镇到咱们老水地,百战之将,由他镇守,上下很是放心。” 听闻岳军门,知道他曾经牵扯到大司马之乱,行嘉有说不出的感觉。 岳化中被传唤进大帐,丘帅言道:“奉王令,我明日就要去王都,这里就托付给你了,我离开的这段时日,不要擅开战端,只管收好大营。” 岳化中言道:“大帅放心,末将只管镇守,等大帅回来。”? 送走他人,丘帅郑重叮嘱,“我离开后,务必谨慎,行嘉,你在大司马之乱中处理的很好,王上也有心栽培你,你出任大司马是早晚的事。我倒不担心你的权略智谋,可你总归年轻,正是血气方刚之年,加上你急公好义,我怕你被人算计,落入彀中,这老水地也是众将争功。”说到这里,适可而止,不再多说,拿出黑白棋盘,招呼道:“千万要多加小心,看你也没事,就陪老夫下棋吧!” 常扬地的花塘堡中,鸿祭带着老水统帅仲会、至公教的奴隶军统帅祝光、军司马周玄智和从大泽前来的陶惕生、匡宁平、华襄、樊大有等人商议。 主持军议的鸿祭长相英武,作战骁勇,正是他的到来,让常扬充满了侵略性,不时的滋扰东元。他的母家微家是常扬数一数二的富有家族,奴隶贸易遍布中土,正是微家为奴隶军提供兵员。这样一来,鸿祭既有公府身份,又有宗教背景,加上母家,能从容协调这三者的关系,当之无愧的成为老水地督军。 鸿祭开口,“二位大帅,刚刚收到公父和上师来信。”看到众人侧耳倾听,鸿祭言道:“公父赞扬了仲帅,称其曰能。” 仲会赶紧起身行礼,恭敬的言道:“末将感谢公上恩泽,公子代末将致信公上,祝公上圣体康健,定不负公上所望,为守家之犬,世镇常扬。” 仲会快五十了,矮小精瘦,皱纹深陷,须发稀疏,牙齿掉落几颗,看上去很是苍老。他是渔家出身,十六从军,在老水地征战三十多年,响当当的百战之将。若不是穿着大帅战袍,猛看上去,就是田间老农,水上渔夫,毫无贵气可言。 鸿祭笑着点头,“仲帅放心,我定会将意思转告公父。” 鸿祭眼光投向祝光,笑道:“上师给弟子来信,提到了主帅,上师感谢祝帅为国尽忠,希望祝帅方便时去趟仙台山,上师会尽地主之谊,以待主帅。” 祝光也起身言道:“相烦公子转告上师,他日有空,定会叨扰。” 祝光四十多岁,高大健硕,黝黑精壮,方正威严,鹰扬虎视,是百战成钢的统帅,有着钢铁般的面孔,也有着钢铁般的意志。他是奴隶出身,当初有三千奴隶军童参军,可最后只留六百,这是最残酷五存一。通过不断厮杀淘汰,让军童更忠诚,更冷血,更嗜杀,这是奴隶军强大的原因,他们培养的是血腥杀戮! 说到这里,鸿祭就结束了这个话题,目光扫过众人,笑道:“大泽的朋友到此,是为了大事而来,他们希望我们常扬能配合他们,抓捕敌酋巫马行嘉。” 匡宁平拱手言道:“当年大司马起兵讨伐不义,战败后,英勇不屈,揭破大君的杂种身份,行嘉恼羞成怒,亲手射杀了大司马!这种小人,为了邀功请赏,竟置道义于不顾,真是无耻小人。就是这样的小人,偏偏要去迎娶郡主,如果他离开老水地,娶了郡主,以后斩杀此贼也许再也不可能了。” 匡宁平是当年氐卫中王父将军的军司马,兵变失败后,和王父将军逃到大泽。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当日之仇,认为兵变失败的最大原因是巫马家。 华襄恨恨言道,“此人悖道逆理,漫辱天地,欺惑众人,更是心狠手辣,为了昭昭天道,必须除去此贼。” 陶惕生对鸿祭言道:“公子,此人狼子野心,好战乐祸,激起军争,以军功自耀,这样的灾星最好尽快除去,省的将来遗祸无穷啊!” 祝光点头,“此人还诡计多端,滑奸刁钻,在几次作战中,连我都不慎吃过苦头,让我们常扬大为头疼,能趁此机会,除去这个灾星最好。” 樊大有讥讽道:“可行嘉龟缩在三河堡,做个缩头乌龟了。” 陶惕生请求到:“公子,要将他调出来,需要你们常扬配合。” “我们常扬全力配合,若有必要,出动老水军和奴隶军,调动敌人,施以援手。”鸿祭慷慨允诺,不过面露难色,“就怕这样也难擒获行嘉啊!” 陶惕生坦诚相告,“诸公不用担心,老水地有些旧部,是大司马栽培擢拔的,身居高位,都念及大司马恩情,会帮我们的!借咱们之手,除去将来的大司马,他们也是求之不得那!何况巫马家树大招风,东元也有很多大家族不愿其一手遮天。这么多人都希望行嘉死在老水地,我们就把他留在这里吧!” 鸿祭言道:“如此说来,行嘉是被多方算计啊!若是这么多人围上去,还让行嘉这个小贼逃出生天,那咱们可真的没脸做人了!”? (200) 行嘉被擒 八荒堡东部山中,冉君庆和巫马行嘉悄悄的沿着小道前进。 冉君庆指着前面的大河,“这几天来,总有敌船来此活动,岳军门担心敌人有异动,就让我们过去摸摸情况。” 看着行嘉有些犹豫,冉君庆有些不解,“行嘉,你向来喜欢刺探军情,这次喊你同去,看你有些不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行嘉警惕的看着四周,发现没有异常,笑道:“这怕是疑兵之计,看着是八荒堡的老水军有行动,说不定是掩护花塘堡的奴隶军。” 冉君庆很是佩服,“真让你说对了,我们探查几日,可能就如你说的这样。这下不敢大意,深入花塘堡,发现他们正秘密在老水铺设粗大的铁索。” 说起这个,行嘉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样铁索?” 冉君庆言道:“他们防备很严,远远的看不清。” 行嘉更加好奇,有些跃跃欲试,“这铁索要做什么?” 冉君庆提议道:“我看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回去吧,我天黑过去探查一下。”说着蹲下身子,匍匐前进,扭头笑道:“等我摸清楚了,我第一个告诉你。” 看着天边夕阳,行嘉点头,“等天黑了,我们摸进去。” 二人潜伏起来,取出干粮,慢慢咀嚼。看着巫马行嘉的躬身取山泉水的背影,冉君庆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行嘉将麂皮水袋递了过来,“先喝点水吧!” 冉君庆心不在焉的接过水袋,慌乱的大饮了几口,被水呛的咳嗽几声。 天色渐暗,冉君庆指着山下,提议道:“摸过去,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冉君庆紧张的咽了口吐沫,有些变声言道,“比白天松懈的多。”说完,凝视着前方,他不敢回头,怕行嘉的如刀的目光直视自己。 过了片刻,冉君庆猛然回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不好!行嘉怕是发觉自己图谋,才急急退走的。让他返回三河堡,那么……冉君庆不敢想象下去,惊恐之下,不再有丝毫顾忌,毫不犹豫的掏出了尖哨,高亢的哨声划破了夜空。 对着冲上来的影影绰绰几人,冉君庆指了指方向,“那边。”对着对方首领气愤的骂道:“山下的那群蠢货,到了晚上,为什么将士兵撤去那么多?这摆明就是圈套,若是发现不了这漏洞,就不是和大司马斗勇斗智的行嘉了!” 黑影迅捷追了下去,口中的尖哨随之响起,片刻后,整个山上都传来了牛角号和尖哨声,高低起伏,所有潜伏人员都加入到了追捕行嘉的行动中去! 一阵疾跑,冉君庆双腿在剧烈颤抖,胃里翻江倒海,没有发现行踪,行嘉最终发现这个不太高明的圈套!而自己竟愚蠢的提议带他去刺探,暴露了自己。平定了内心起伏,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以行嘉的聪明,肯定能梳理出整个诱捕过程。从常扬军队佯动,到岳军门调集军队,到自己将他骗到这里,直至最后合捕。行嘉只要回到老水地,就会真相大白!那意味着什么?巫马家现在如日中天,王上宠爱无加,一旦查证,岳军门,冉家都会遭到抓捕审讯。 浑厚的牛角号和尖亢哨声四起,行嘉确定冉君庆算计了自己。静思之后,已然理出头绪,冉君庆和他幕后主使与常扬勾结,设计除去自己!行嘉观察片刻,明白这些哨声是要大家散开追捕的意思,行嘉没敢回程,常扬定然在回程方向布下重兵。他观察片刻,折向南方,想趁黑混入对方,然后寻找脱身之计。 两个黑影围了过来,行嘉环顾四周,查看地形,思谋着如何无声无息的除掉二人。高大的黑影逼了上来,鹰瞵鹗视,冷冷言道,“小贼,我就知道你走这里。” 行嘉想拖延时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走这里的?” 高大的黑影言道:“大司马起兵时,我和你这个小贼交过手,知道你的奸诈。” 精干的黑衣人言道,“我是大司马的至交华襄,这位是虎卫樊将军,今日,你死在我们手中,算是你的福分,我们要用你的灵魂祭奠大司马的在天之灵。” 行嘉嗤之以鼻,“想拿我的人头装点门面,告诉你,你们二人留不住我!” “好小子,如此狂妄。”樊大有见他气焰嚣张,拔剑向前,“小贼,当年没有你,我们也不会失败,你的贼父杀了大司马吗,你就代他受死吧。” “两个老贼,不懂家父的苦心,给大司马个痛快,岂不是胜过剥皮抽筋,你们不感恩戴德,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行嘉嘴上不落下风,环顾四周,当看到没有其他人,定下心来,这二人并没有吹响尖哨,看来是不打算让别人分功。 华襄知道行嘉的想法,不屑的言道,“你跑不掉的,乖乖束手就擒吧!还能留你一命,悄悄跟我们去大泽,我们还有话问你。要是闹起来,常扬知道你在这里,小贼必死无疑!常扬这边不知多少人想用你的人头来立功升官那!” 行嘉盯着对方二人,计上心来,语气和缓的言道:“你们二人海大的名声,当年在东元,也是鹰撮霆击,所向披靡的英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听王上提起二位,连连叹气,直言错失了真英雄,有追悔之意。我现为王室驸婿,你们二位莫不如随我回东元,我带二位面见王上,奏明实情,二位当年追随逆贼,实被蒙蔽,只是遵令行事,心不由衷而已,以王上海量,定然不会追究。” 见二人没有心动,行嘉继续言道:“王上望大司马旧部归顺,你们二位英雄可为榜样,王上定让你们荣华富贵,以安人心!何况,你们靠手中刀枪,马上弓箭吃饭,也不靠曲意逢迎,阿附权贵而生,以二位之能,追随王上,征战疆场,定会再立新功!若能劝野臣回到王上身边,让王上享受天伦之乐,可重入殿堂。” 二人闻言,面面相觑,禁不住的有些震动,“小小年纪,好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如此奸佞,怪不得整个东元都要除你!你自觉聪明,想混入老水地军中,这都在长史的掌控之中,长史知道你有这等想法,让我们在此擒你。” 行嘉面带嘲讽的,“整个东元都要除我?你们这些大司马余孽,仪仗常扬,勾结冉家,怂恿岳军门所为吧!自以为多聪明,别人看不透?雕虫小技耳。” 二人内心泛起惊涛,“既然什么都清楚,那就更不能留下你了!” 华襄拔剑,二人战在一起,华襄是全真武院出身,内力剑术都胜行嘉,不过打算生擒,处处留情。行嘉在老水地征战三年,年轻气盛,危情之下,更是招招拼命,华襄占尽优势,却不能辣手斩杀,两人斗了十几招,不相上下。 樊大有在一旁掠阵,防他逃窜,见到二人久决不下,唯恐争斗声招来常扬士兵,上前助战,樊大有擅长偷袭,抓住机会,将行嘉砍伤。行嘉小腿和胳膊上鲜血流淌,慢慢体力不支。华襄将行嘉击倒,巨剑砍下,正要取了行嘉性命。 远远有人过来,见到华襄的长剑举起,知道要下重手,赶紧喊道:“且慢,且慢,华将军,长史有令,将小贼生擒回大泽。” 来人急急跑了过来,见到地上的行嘉,“幸好跑得快,小贼差点死了,长史有令,我就急急跑了过来,还好,晚一会儿就怕人头落地了。” 樊大有问道:“匡司马,怎么回事,长史怎么变了?” “情况有变,回去细说。长史令你们偷偷将行嘉押解回大泽。绝不能让常扬知道,若是常扬知道,定会把行嘉人头留下。”匡宁平抬起袖子,擦了擦满脸大汗,“我来时,见到人一波一波的往这边汇集,你们要小心避开。” 华襄冷冷的问躺在地上的行嘉,“小贼,想死还是想活?如果不想活了,你就折腾,保证常扬留下你的人头,还想活,就乖乖的听从我们安排。” 跑步赶来的匡宁平气喘吁吁,看到伤势不重的行嘉,松了口气,将身上戎甲脱下,递给华襄,“让这小贼穿上常扬戎装吧!这边也没人认识他,正好能混过去,连夜启程,不能耽误片刻,让常扬觉察了也找不到你们。” 华襄问道:“我们突然离开,常扬这边怎么交代?” 匡宁平言道:“自有我来应对,就说大泽那边突发变故,你们回去了。” 行嘉知道性命捏在对方手中,就配合换上常扬戎装,跟着下山而去。? (201) 童年回忆 国王雷霆大怒,“丘神俭,你怎么做的大帅,怎么能让行嘉被害。” 丘神俭没有辩解,只是叩首,“王上,臣有罪,臣来时,就该把行嘉带来,是臣考虑不周,让行嘉蒙受大难,臣罪该万死。” 大君赶紧上前劝解,“父王,这也不是丘帅命令,这行嘉……怎能如此不知轻重。”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哎……他这一走,只是苦了绛仙。” 王妃抹了下眼泪,起身离去,“我去看看绛仙这孩儿,这都两天了。”心有挂念,来到门口,正要推门,屋内传来小女儿缇仙的声音,“姐,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么哭,人也不会回来。都两天没吃饭了,这身子骨要紧啊!” 绛仙盯着手中碧玉上几行字,“寒川凝碧色,东海孕灵珠。灵珠不易求,渡头结心愁,思悠悠,念悠悠。”眼睛又模糊起来,思绪飘到十年前的夏日。 大君拉着行嘉在宫内溜达,好动的绛仙喜欢跟着他们去凑玩闹。 “绛仙,你老是跟着我们干嘛?”大君拿着蠕动的大青虫吓唬绛仙,“不要做跟屁虫,这可是大虫子哦!你要是不听话,就让虫子咬你。” “哥,这吓不到我的。”绛仙一脸不屑的看着张牙舞爪的哥哥。 见到绛仙真不害怕,大君无趣的将虫子扔在地上踩死,眼珠一转,“那这个那?”从身后拿出装着小青蛇的笼子,抓出蛇来,一脸坏笑的凑了上去。 “告诉你,什么我都不怕。”绛仙大喊,无所畏惧的出手,闪电般的捉住青蛇七寸,掼到地上,猛踩几脚,饶有兴趣的看着被跺扁的青蛇在地上翻滚! 看到绛仙如此生猛,大君无奈的看着地上挣扎的小青蛇,为了吓唬绛仙,专门让内侍抓了这条蛇,本以为会把绛仙吓得尖叫,没想到,没有丝毫效果。 “这个那?”看到地上爬着的蛤蟆,大君抓了起来,纯粹想恶心绛仙。 见到蛤蟆令人恶心的疙瘩,绛仙嗷嗷直喊,“快扔了,快扔了,恶心人。” 看出绛仙害怕,大君兴奋不已,拿着蛤蟆,追着吓唬,将绛仙堵在墙角,装着要把蛤蟆塞入绛仙的衣服里,“告诉你,再敢跟着我,就塞进你衣服里。” 绛仙双腿都吓软了,一动也不敢动,大君更加得意,拽着蛤蟆后腿,变着花样的吓唬,蛤蟆双腿一蹬,大君没拿稳,掉进绛仙的衣服中。 感到衣服蠕动,绛仙尖叫着跳了起来,投入到大君身边行嘉的怀里。 看到绛仙如此狼狈,大君只顾着在旁哈哈大乐。行嘉赶紧将手伸入衣服中,可是绛仙上下乱蹦,情急之下,解开腰间束腰,将蛤蟆抖出来,扔的远远的。 见行嘉坏了好事,大君挺生气,绷起小脸,教训起来,“行嘉,你知道吗,女儿家的衣服是不能随便解的,你解了绛仙的衣服,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行嘉涨红了脸,低下了头,嘀咕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还敢狡辩!”大君更加生气,质问道:“你让我妹子怎么嫁人?” “行嘉哥哥。”绛仙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看着行嘉,“那我以后就嫁给你吧,反正你解了我的衣服,别人也不会要我了。” 大君气的两眼反白,本来想吓唬绛仙,让行嘉坏了好事。想吓唬行嘉,让师宫清坏了好事,大声指责,“行嘉,听见没,她要是嫁不出去,你就要娶她。” “哼!你管那。”绛仙毫不示弱的对着哥哥冷哼一声,看着低头不语的行嘉,认真的问道:“行嘉哥哥,你告诉我哥,愿不愿意娶我?” “嗯!”行嘉声音细不可闻,他比大君大一岁,对男女之事算是懵懂。 “哈哈……”大君装作没有听见,满脸得意的喊道,“你这个跟屁虫,整天就知道烦人,才没有人愿意娶你那!绛仙,你嫁不出去喽。” “行嘉,你到底娶不娶我?”绛仙生气的大声质问。 “嗯!”行嘉的声音稍稍大了点,可依然不够响亮。 “哈哈,都是男的求婚,还有逼着人家娶的。”大君更是嘲笑。 “你大点声,告诉我哥,你要娶我。”绛仙生气的上前撕扯行嘉的衣服。 “我要娶你!”行嘉闭上眼睛,大声喊道,声音回荡在王宫之中。 “怎么样,听见了吧!”绛仙得意洋洋的对大君言道,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我说吧!怎么会没人娶我,行嘉哥哥将来就会娶我。” “行嘉,你个叛徒。”大君恨恨言道,独自离去。 “走吧,我送你回去。”行嘉拉着绛仙的手,往回而去。 回忆起这些童年往事,师宫清心头泛起似似温柔,露出淡淡的笑容,童年是多么纯真!可是所有的一切一去不复返了,所有的美好都随风而去了,自己心爱的人儿也葬身老水,埋骨青山了。看到碧玉,师宫清伤情,又小声呜咽。 “娘,一天了,姐就这样,不吃不喝,又哭又笑,不会有事吧!”在外面偷看的缇仙对王妃担忧的言道,“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 “傻丫头,走吧!让你姐安静几天就好了。”王妃拽着缇仙的手,将她拖走,啸声嘀咕道:“以后啊,娘要给你找个文官,不能找武将了。” “我不喜欢文绉绉的酸书生。”缇仙坚决反对。 “你要听娘的话,娘是为你好,这将军啊,虽然功大,可也危险。”两个人小声嘀咕着,唯恐让绛仙听到,惦着脚尖,轻声离去。 冉府中,静汝斋的力掌柜匆匆走在幽密小径上。 “力掌柜,又来了?”裴管事见到急急而来的力掌柜,笑着打招呼。 一如既往,力掌柜从随身布包中掏出一摞黄白色纸张,恭敬的交给裴管事,“大人,这是小店从元越进来的麻纸,让大人品鉴品鉴。” 裴管事接来细看,越看越觉得好奇,有些疑惑的问道:“力掌柜,你这个……应是麻纸吧!”将纸来回揉搓几次,又细看起来,“这造纸方法改进了这么多,我记得,原来这种纸的背面很粗很硬的。” 力掌柜伸出大拇指,“大人好眼力!” 裴管事用力揉搓,看还没有断裂,更是惊奇,“看来元越的捣浆技术提高了,虽然这纸精美不如我们左伯纸,可感觉这纸便宜不少那!” 力掌柜更加钦佩,“大人真真的行家,这种纸便宜很多,价格是我们左伯纸的三成,现在各商家都去定制这种麻纸了,这种纸关键就是捣浆,元越好像往里面加了磨碎的石料,可到现在,我们行会也没打探出来,到底加的什么。” 裴管事笑道:“这还要看我们东元三只眼那,让他们枢密府想办法。” 力掌柜听到这句话,略显紧张,不过转瞬即逝,“大人说的有道理,若到那时,大人可要提早告诉我们,让我们先知道这个消息。” 裴管事点头,“这个自然,若我知道,第一个就告诉你。” 力掌柜带着感激,“大人想着小店,小的自会记得大人恩情。” 说完这些闲话,裴管事催促道:“不要让大人久等了,还是快点过去吧,大人好纸墨,对这个肯定很感兴趣的!” 力掌柜匆匆而去,裴管事看着力掌柜的背影,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小小掌柜,这几日竟然来了五六次了,是不是太多了?难道有什么目的?” 小厮急急跑过来,递上帖子,“大人,有人说要见大人。” 裴管事从刚才的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眼帖子,跟着小厮而去,路上想着,“应让枢密府关注下这个力掌柜,看看背后究竟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 (202) 前去东元 中都南部的野穹山,因其在大乐野平原隆起的山丘之上,其状如穹,故名野穹山。野穹山并不高大,太一教因其博大精深,救世济众,在中土最具分量。 化真院的正房中,数人坐着,商议龙珠突然掉落之事。 悲厄开口,“连续三年大旱,这几年真是多事之年啊!” 悲厄为太一教主持,身披淡黄八卦袍,面相慈和,满头华发,神采奕奕,长长的白眉垂下,花白胡须飘在胸前,一派出尘之相。 白长忧心忡忡,“大旱之年常有,可这龙珠掉落,从未听说。” 慈音长老不咸不淡,“尘世的事,自有尘世的道理,和我们有何相干?” 慈音长相清丽,游走中土各地,一双妙手,专治不孕不育,人称“送子真人”,太一教能在世俗有巨大影响,深得人心,慈音长老有半成之功。 廉长老隐隐感到不妙,“东镇符阵,那可是神力符阵,非人类所能破坏,难道是灵族破坏的?”又自言自语的摇头,“应该不是,难道神族重现了?” 太甲不敢苟同,“廉长老这是危言耸听了,众神覆亡,哪还有什么神。” 太甲执掌化真院,法力高深,手里的大日星盘专克魔鬼,是主持的心腹。 白长老放下心来,“太甲所言甚是,天下无神了!不过,我等不能小觑天下英才,大罗观的《上古甲骨书》中有记载,要破解符阵,需要四象玉配合。” 悲厄想了想,“先去看看四象玉吧,若是还在就好。” 众人进入宝阁,发现玉环还在,就定下心来,悲厄言道:“龙珠掉落,要从长计议,当前急务,是去看看东镇符阵,若是符阵破解,可能会祸及苍生!” 太甲提议道:“让明智、宁慈、司灭三人去吧。”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天空中没有一朵云,地上没有一丝风,整个大地都在暴晒之下,官道两旁的杨柳树无精打采,,蝉鸣让人心烦。 东元官道上,三马嘶嘶向前,扬起滚滚尘土。 明智腰挂金刚杵,是三人智囊,足智多谋,见事明快,负责把握大局,制定战术;宁慈性情温和,宅心仁厚,腰缠金刚鞭;司灭力大无穷,脾气暴烈,嫉恶如仇,挂着金刚锤,勇往直冲;在屡次行动中,三人配合无间,无一失手。 司灭问道:“明智,上次我们去泰威山,也是二十多年前了吧。” 明智点头,“大正十五年,追捕那头八尾狐,我们到过泰宗山。” 司灭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想起来了,是九尾狐的妹妹,被我们抓到了化真院。”似乎想起来什么,声音压低,“明智,你觉得是谁放走了八尾狐?” 明智笑道:“能做到无声无息,滴水不漏,除了燕长老,还能是谁?” 司灭露出若有所指的笑容,“你说,燕长老会不会对那个八尾狐动心了啊?八尾狐逃走后,燕长老也不知所踪,我听说,他们私奔了,像是去了东元。” 明智露出有些猥琐的笑容,“什么叫私奔,怎么这么俗气,人家那是双栖双飞!燕长老真要是得了那个狐妖啊,能折寿百年,现在见他,怕成药渣子喽。” 司灭点头,“我可知道狐媚的厉害,当年,我的女主就被狐妖所惑。” 明智开着玩笑,“你主人待你如何?是不是常打骂你,才让你这么暴躁。” 久远的回忆浮现眼前,想起那位温柔的丛林灵主,司灭言道:“她是金灵,端庄贤淑,怎么会打骂我们那?只是爱错了人,爱上了傲慢的神族。” 明智好奇心起,“司灭,你们妖族和灵族能结成夫妻吗?” 司灭笑道:“妖族和灵族都是自然所生,血脉亲近,要说最能融合的,就是人族了,神族,灵族,妖族三大族,人都能血脉融合,这就是人族强大的原因。” 明智笑道:“说起根源,神灵妖三族,都是伏羲娲和孕化。” 司灭点头,“不过人族可不是天生,只是神灵妖的血脉融合。” 明智有些自豪,“所以说,我们人族集合了神灵妖三族的善。” 司灭面露不屑,“可是,你们人族也聚齐了神灵妖三族的恶。” 明智有些教训的口吻言道:“司灭,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善恶相生而已,哪有什么善,什么恶啊!” 司灭有些生气,“善恶是你说的,你这张嘴,向来混淆是非……” 见到两方又要争吵,宁慈赶紧岔开话题,“二位,我们到了大公教的地盘了,就怕大公教插手此事,若是这样,牵扯两教,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司灭面色不屑:“怕什么?真是邪修,抓来就是,大公教能说什么。” 明智摇摇头,“你啊,总是莽撞,先不说在人家地盘打打杀杀,大公教就有话说,能破除符阵的家伙,能没有两把刷子?怕是不容易对付啊!” 宁慈提醒司灭,“司灭,咱们此次是来拜人家大公教的山头,大公教在东元势大,我们太一教还真管不了人家,咱们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听到宁慈所言,司灭点头,“知道了,在这里,咱们说了不算。” 明智已有谋划,“咱们先去昆嵛山,拜访长真子,若他们没有参与此时,定然会协助我们。再去趟海隅城,和东元说明此事,想必他们也不会阻拦的。” 宁慈点头,“这样也好,有他们相助,事情会顺利许多。”。 “这就前去昆嵛山。”司灭策马,“主持还急待结果那!” 三人顾不得浑身的尘土和汗水,催鞭加快,搅起滚滚夏日烟尘…… 昆嵛山下,见到太一教三人到来,掌教长真子亲自接待。 长真子身穿太极袍,头戴鱼尾冠,面目清瘦,精神矍铄,一看就是乐天知命,温润敦厚的修道之人,但双眸中的精光洞察秋毫,隐含着精明练达。 寒暄之后,三人取出书信,代表师傅问候真人,并说明来意。 长真子坦言与此事无涉,三人见长真子脸色真诚,不似作伪,心中略定。 知道三人要去王宫,长真子招呼小僮,“你去把清净三人请来吧。” 远远看见长真子和清净散人低语片刻,清净散人面色似有不快,不过也跟着长真子来到了三人年前,长真子介绍道:“道友,这边是清净散人。” 三人上前打招呼,眼光顿时被这位清净散人的丽影所吸引。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虽是徐娘半老,却更成熟韵味,想必年轻时也是绝美的人儿,虽着道袍,也难掩身姿。秋波微转,顾盼之间,妖娆风韵显露无疑。 散人性格随和,与人为善,随着众人,一路无争,到达东元王宫。? (203) 巫马文昭 东元王宫建在山丘上,前殿雄略殿高大肃穆,居中的贤圣殿巍峨耸立,其后的光明殿高阔繁华,比起皇领,三大殿也不遑多让。后宫之中,太夫人颐养天年的延福宫、王上的福清宫、王后的福宁宫皆修建的精致华美。 中官令翟元一带领众人前往贤圣殿,大殿正中是朱漆方台,安放着金漆雕刻金乌的宝座,背后是金乌展翅的围屏,两旁有高大的凤鸣金柱,气势赫然。 踏入宫门,便见到端坐的师辰甫五十多岁,穿着赤乌袍,头戴朝天冠,身材伟岸,明眸寒星,一看便有久居上位的华贵傲然之气。 知道了太一教的来意,国王言明,东元与此事绝无干系。 见到清净散人,国王面露惊喜,“文昭,你也来了,这几年可好?” 面对国王垂询,散人没有诚惶诚恐的施礼,只是平平淡淡的回道:“这个世上已无巫马文昭了,只有羽客清净散人,还是称我道号吧!” 师辰甫不以为意,走下宝座,上前就要拉清净散人的手。清净散人的拂尘毫不客气的打在师辰甫手上,“我已归隐山林了。” 师辰甫不顾明智三人,陪同散人进入侧殿。刚跨过门槛,国王就急不可耐的拉起散人玉手,清净散人任凭国王拉手,无喜无悲,平静如水的言道,“尘缘已了,我追师傅修行十多年,已是古井不波了。” “不辞而别,难道一点也不想念玄玑?难道我们半点感情都没有吗?”国王的话语之间包含着委屈,爱恋的眼神痴痴看着散人,半刻不曾挪开。 “配!你看看你,见一个爱一个。”说到这里,散人很是生气,甩开了国王的手,等心情安静下来,语气平和,“算了,这么多年了,过去的都过去吧!” “文昭,你回王宫好了,我们一家人也算团聚了。”国王语气很是哀怜。 “人生贵知足!你不种一陇田,仓中有余粟,不采一株桑,箱中多余服,你何物短缺过,别到头来,终是一场空而已,何不披云卧松雪,冥栖在岩穴,得天地之造化。”散人淡然的对国王言道。 国王笑道:“还是你过的清雅啊!我都羡慕的想去修真悟道了。” “哼!”清净散面露不屑,戏谑的笑言:“青门种瓜人,旧日乃王侯;富贵故如此,营营何所求;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要不,你就随我去,营丹砂,得修行,永别世人吧!这样我们也能终日在一起,做个双修如何?” 国王痴痴的看着散人的笑容,又禁不住的呆了起来,如同梦呓,“文昭,要不我就舍弃尘缘,陪你去昆嵛山吧!做对比翼鸟。” “比翼鸟?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就你这招蜂引蝶,沾花惹草的本性,加上你的见异思迁,就算是到了昆嵛山,还能参悟大道?”散人越说越生气。 “文昭,要不咱就留在王宫吧!没事也回巫马家看看。”师辰甫言辞恳切,面带戚然之色,这神色还真的打动了不少女人心。 散人被说的有点心软,轻柔的说道:“要不,你跟我去昆嵛山吧!我求求师傅长贞子,让你也拜入我师父门下,将来一同参悟天机,同升仙台。” 国王尴尬的笑了笑,“我没你这个慧根,也没你这个福分啊!” “知道你就这这副嘴脸,当年就是这嘴脸骗得我死去活来,你给我听着,好好善待玄玑,要不然,就取你狗命。”散人一掌就把桌子劈成两半,作为警示。 桌子上的物件一起跌落下来,“噼噼砰砰”的声音响。 隔着屏风,传来国王威严的声音,“众人退下,稍安勿躁,刚才是孤王不小心打碎物件,不必介意,前殿等候就是。”板着脸说完后,马上和颜悦色,嬉皮笑脸道:“嘿嘿,还是那个暴脾气,当年也是这个样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差点被你打死……”国王回忆起当年,话就多了起来。 “给我住口吧,还提当年,当心我一掌劈死你!”散人看起来异常愤怒,不过在她脸上,却有别样味道,佳人唐突,更让国王心猿意马。 “你不想留在宫中,看看玄机?”国王希望通过玄玑留住她的心。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不着急一时,还会见面的。”散人说着就走了出去,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翩然而去,留给国王一个背影。 国王呆呆的看着散人远去的背影,黯然失落,微微叹息。? (204) 东镇符阵 众人沿着山道抵达寒潭,站在潭边,阵阵凉意驱散了多日疲劳。四周地形似鬼斧神工,连见多识广的明智也感好奇,细细端详起来。 清净散人看到明智看着四周,问道:“长老,这是看什么那?” 明智闭目静心,久久之后,睁眼回道:“这泰宗山左襟沧海,右带昆仑,气象可谓大矣!这山中之地,负阴抱阳,群山环抱,阳气南来,可谓妙矣!此地夺天地造化,怪不得封阵要建在这里,上古众神的手法,绝对的大手笔啊!” 司灭嗤笑,“什么上古?什么众神?你是痴呆了吧!” 宁慈笑道:“司灭,你师傅没有和你提及这封阵?当年师傅与燕啸长老和虚静子闲聊时,提及这封阵,这都三十多年了,到现在还依稀记得。” 司灭顿时充满兴趣,“燕啸是至正会的大长老,虚静子是道公教大天师,能牵扯到二人的秘密,定是非同凡响,说说,还听到啥了?” 宁慈回忆道:“当时我在旁奉茶,只能听个大概,他们聊到了封阵,羲和城,女武神啥的,据说在马成堡发现了羲和城的痕迹,各教派相约前去寻找。” 散人点头,“羲和城略有耳闻,我们大公教也去河间寻找了,只是这么多年,毫无头绪。至于那个女武神,听说逃到了我们东元,便没了踪迹。” 宁慈言道:“那个自封武神的女疯子,据说有强大的神息,三上师出动镇压,最后还是让她逃到东元,自此之后,就消失不见,估计伤重而亡了。” 司灭挥舞了手中的金刚锤,怒目圆睁,“神息?下次碰见她,直接就砸死她。娘的,我最讨厌那些狗屁的高贵众神,见一个灭一个。” 明智笑道:“你们妖族和神族这么大的仇恨啊!” 司灭恨恨言道:“神族奴役过我们,也残害过我们,最是可恶。” 明智好奇的问道:“人族有酋长、君主、汗王、国王、皇帝什么的来统领人族反抗压迫,你们妖族有没有妖王统领你们反抗神族?” 司灭点头:“青龙尨章、白虎扈琅、朱凰明主这三位妖王带领妖族反抗过!玄光,鹏赫也做过妖王,不过他们是神的爪牙和奴才,背叛了我们妖族!” 宁慈恍然大悟,“怪不得鹏赫没有加入我们!野穹山大战前夕,师傅远赴东海,拜访过这位妖王,邀他率东海妖族加入同盟,共同对付!不知为何,东海妖族没有参战。此战之后,东海妖族就被彻底抛弃,不许再踏入中土半步。” 明智揶揄的笑道:“早些年,梁上师去东海修行,还相遇过渊客那,好像被圣师棒打鸳鸯了,真看不出来,你师傅早些年也是情圣那!” 听明智口气有些嘲讽师傅,司灭毫不客气的怼回去,“烟花巷陌,偎红倚翠,谁还没有年轻过?明智,难道你没有?要不要说出来大家听听。” 明智赶紧转移话题,“四个封阵是为了镇压妖魔鬼怪而建,分在东方泰宗山、西方赫连山、北方冰原和南方百蛮地,这东元封阵是用来镇压玄黎的。” 司灭问道:“众神封印玄黎?他们可都是神啊!” 明智笑道:“虽然都是神,可人比神聪明!传说中,玄黎被人类诱惑,释放了人族中枢,人族才摆脱众神束缚,玄黎因此被众神所恨,在众神围攻下,被封印起来。因为玄黎强大无比,才动用了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封阵。” 司灭指着不大的水面,嘲弄道:“大的不可思议?” 明智微微一笑,指着深潭,“潜入潭底,自己去看看吧。” 司灭取出明珠,沉到潭底,明珠发出璀璨光亮,将潭底照亮,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方圆数里的潭底铺满了英玉,构建了巨大的符阵。司灭抡起金刚锤,朝着符阵狠狠砸了下去。司灭相信,凭借自己开山裂石的力量,可以轻易破坏符阵。可符阵在重击下,丝毫无损。当看到符阵中央处残破的巨大缺口,司灭知道封阵已被破坏,探知情况后,便跃出水面,抹了把脸上水花,“封阵被破坏了!” 众人面面相觑,茫然无措的盯着碧蓝的潭面,苦苦思索。 明智开口问道:“看来玄黎逃出生天了,他会逃到哪里?” 司灭不假思索的回道:“已是虚弱至极,自然是保命要紧了。” 众人目光投向深潭后面的院落,明智提议道:“去看看这户人家吧。” 到了李乂家中,只有李乂在家,见有陌生人到来,便让入家中。明智问起最近发生的事情,李乂也没隐瞒,将当日所见到冲天光柱告诉大家。 听完之后,明智言道:“小友,看你面色不好,是不是染了风寒,我略懂医术,帮你看看。”不由分说,将手搭在李乂的冲关穴,稍稍输入真气,探查气息。 真气冲入丹田,却并无反应,明智微微一愣,不知为何会是如此。有些疑惑的看着宁慈,宁慈出手探查,依然如此,二人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自从见到这个李乂后,司灭就觉得这小子非同寻常,因为他隐隐觉察到了神息,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甚至是排斥。司灭上前,握着李乂的手,微微用力,李乂只是觉得奇怪,手上用力来对抗,如此一来,司灭更是加大了力度,李乂不得不用力抗争,过了片刻,司灭笑道:“小友,随我们去趟野穹山吧。” 李乂摸不着头脑,很是奇怪,“野穹山?” 明智点头,“是的,小友,也许那里有你的机缘那。” 李乂摇了摇头,更是不解,“机缘?” 司灭拉着李乂的手,“小友天资过人,到了野穹山,必得上师欣赏。” 李乂已经完全的迷惑了,“上师?”盯着对面四人,“你们究竟是谁?” 司灭依然拉着李乂,势要离去,“随我们去吧,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呵呵,老道,我说吧,他们还是这个德行 。”远处传来了黑伯的不满的声音,“当年我去野穹山,也是被三上师这么客气的请过去的。” 老道单掌施礼,便问明智,“三上师是你们什么人?” 明智盯着老道和黑伯,依稀觉得面孔有些熟悉,看他们镇定自若的高人风范,更是不敢怠慢,恭敬的回道:“三上师便是家师,敢问老人家尊姓?” 黑伯无所谓的笑道:“我们都是无名无姓之人,名号不值一提。只是这个小娃啊,是我的徒弟,你们怕是不能带走的。” 司灭放下李乂,来到黑伯面前,“这位尊者,事关重大,我们邀请小友去趟野穹山,若是无事,我们自然将这位小友礼送回来。” 黑伯笑着挡在司灭面前,面露不屑,“若是有事那?” 司灭面色凝重的言道:“如何处置,自然是由三上师来决定。” 黑伯反问道:“我的徒弟,为何要你们三上师做主?” 司灭一愣,明智接过话来,“事关中土亿万生民,不得不慎。” 黑伯摇头,“亿万生民之事,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徒弟那?” 司灭面色郑重,“面对巨力,这位小友年纪轻轻,却能轻松应对,他若是妖族,我自然能觉察气息,可这位小友隐隐带着神息,除了神裔,谁还有此能耐?” 明智上前,恭敬的对老道和黑伯言道:“二位尊者,这位小友脉象奇异,刚才我用真气探查,发觉他并无真气,应该不是真修,可他偏偏能消弭我的真气,很是令人不解。前几日,这里突发异象,出逃,我等怕小友被其夺舍。可我等能耐有限,想带小友去趟野穹山,让三上师探查一二,以解小友之厄。” 黑伯依然笑道:“你就让你们三上师来就是了,为何带走?” 到了此时,司灭面露愠色,“我等仁至义尽,望尊者自重。” 黑伯嘿嘿一笑,“有很多很多年没人和我这么说话了,看来大家都忘记我是谁了。”说着,对老道言道:“老道,我总告诉你,拳头要比嘴大,你信了吧。” 老道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是舌头比牙齿要活的久。” 黑伯撸起袖子,哈哈笑道:“没了牙齿,那吃东西就没了味道。”? (205) 三上师 司灭拿出金刚锤来,拉开架势,面露不屑,“那在下就得罪了,领教下尊者的能耐,看看你的拳头有多大,牙齿有多利。” 看到二人势要动手,老道和明智都没有出手阻拦,他们都想了解对方的底细,也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看到黑伯还在站着,司灭言道:“为何不亮出你的武器。” 黑伯有些失落,“我现在已经弱到要让人觉得我需要武器了吗?” 虽然是无心之言,可在司灭看来,却是在极力羞辱自己,看到面前这个衣着普通,其貌不扬的黑子,怒从心起,大喝一声,扬起金刚锤,冲着黑伯而去。黑伯看似身形未动,轻松躲开这一锤,出手如电,欲把金刚锤夺来,司灭没想到黑伯出手速度这么快,有些狼狈的滚地躲开。见黑伯这么强,司灭收起轻视之心,谨慎的接招。不过十多招,黑伯转守为攻,拳头虎虎生风,力量澎湃而去。 二人以力相争,硬碰硬的战斗,拳风劲气将尘土扬起,如同两只猛虎在厮杀。见到师傅与人相搏,李乂没有丝毫担心,他对师傅有种莫名的信心,可能是师傅的举重若轻,也可能是师傅的风淡云轻,经历过那么多大难,还能生龙活虎,定然有过人的手段。李乂用心揣摩师傅的一招一式,感觉对武学理解更深了。 “哈哈,痛快。”黑伯爽朗大笑,出手速度更快。 面对黑伯狂风骤雨的攻击,司灭借兵器之利,勉强抵挡下来,却是面红耳赤,看的出来,承受黑伯的压力越来越重,动作也愈加迟缓。 明智知道司灭依然败了,手中拿着金刚锤,依然不是这个黑子的对手,可见对手之强。宁慈盯着黑伯,心中嘀咕,能赤手空拳逼退司灭,天下也找不出几人来,如此强大的修士,自己竟然不认识此人,想到这里,便有心试探对手。 抽出金刚剑,宁慈冲了上去,大喊道:“小心了。” 见到又有人加入战团,黑伯哈哈笑道:“这才痛快。” 金刚锤势大力猛,金刚剑走势轻灵,明智和司灭联手,上下齐攻,让黑伯慢慢处于下风。见到师傅初露败像,李乂赶紧回屋,取过野望剑,抛给师傅。 黑伯接过野望剑,如同猛虎张开利爪,露出獠牙,瞬间就气势大振,逼得二人连连后退,找准时机,长剑奔着司灭的肩头而去。眼看着长剑就要扎入肩头,而司灭却无力躲开,宁慈的金刚鞭出手,将野望剑缠住,准备夺下剑来。 手中剑被缠住,黑伯却丝毫不慌,顺势一拽,宁慈运力抵抗,却没想到黑伯力大,被大力拉倒黑伯面前,黑伯气愤的言道:“小子,竟然偷袭老夫。” 看着剑柄冲着面门而来,宁慈大喊道:“野望前辈。” 黑伯硬生生的守住剑势,怒目圆睁,“既然知道老夫,还自取其辱。” 宁慈赶紧拱手施礼,“小子冒昧,见到这枚长剑,才想起来是前辈。”说着,对黑伯施礼,“小子宁慈,梁上师座下不肖弟子,想必前辈就是名满天下的武成公野望大人了。”接着对老道施礼,“前辈便是玄机子了吧。”说完,好奇的盯着李乂,“恕在下驽钝,却不知道小友姓名。” 老道言道:“这位便是野望的徒弟,名叫李乂。” 宁慈客气的道歉,“李乂小友,刚才冒犯,还望原宥。” 此时,明智和司灭也前来见礼,明智解释道:“前辈,此次我们奉家师之名前来探查封阵,却不想见到李乂小友,不查之下,多有冒犯。” 宁慈言道:“我等探查这位小友,多有不解,便想让上师亲自看看。” 老道笑道:“代我给三上师问好,等有缘之日,前去野穹山拜见。封阵开启之时,贫道亲历,夺舍之人已是凡人了,勿用挂虑,贫道自有分寸。” 明智点头,“有前辈在此坐镇,那我等就回去复命了。” 看着明智等人离去,野望问道:“老道,你说,野穹山能听的进去吗?” 老道不以为意的言道:“我说我的,信与不信,与我何干。” 野望哈哈大笑,“老道,你说这话的样子,倒有几分我当年的风采。”说完,对李乂言道:“小子,你的名字很快就传到野穹山那几个老怪物耳朵了,让他们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几个老怪物,拳头大,还不怎么讲道理。” 下山路上,司灭有些不甘心,“怎么,咱们就这么回去复命?” “要不然那?”明智苦笑,“人家拳头比我们的大啊!” 散人问道:“这两人是谁?我怎从未听说。” 明智笑道:“那是因为你还小,等你问过掌教真人,你就明白,这两个老怪物是谁了,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们掌教怕也是无可奈何啊。” 太一教中,三上师从明智口中听到封阵被破坏,暗道不可思议。 梁图河年纪最大,资历最老,鹤发童颜,长髯飘飘,长眉垂落。他向来不问世事,一意玄修,参悟天道,中土传言,他在东海修行千年,已成不死之身,若不是三百年前,为了人族和黑武士作战被重创,就已得道成仙了。 听完明智所言,梁上师便是心中有数,“玄机子适时出现在泰威山,又恰逢封阵解封,彼此之间,怕是有我们不知的关联,玄机子究际天人,体合宇宙,不管是野穹山大战,还是云中南侵,他都是中流砥柱,有大功于中土,由他镇守,封阵就算是逃出邪祟,也不会掀起波澜,他既然说无事,那就是无事了。” 宿名世个头瘦小,有些微微驼背,看起来比梁上师要苍老,稀稀疏疏的灰白胡须,有些鼠相,“若单单是玄机子,我等自然放心,可是有这野望在,事情就不简单了,若是封阵内的邪祟是野望放出来的,这大凶之物和野望联手……”说道这里,就适可而止,“当年,我等封印了鬼母,野望岂能甘心?他会想方设法的去营救鬼母的,若他再将冰原封阵的鬼母释放出来,可不是人族之福。” 梁上师摇头,“野望哪里知道鬼母的下落,他若知道鬼母所在,又有破除封阵的本事,早就去冰原动手了,哪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看你啊,是关心则乱。再者,有玄机子在旁,定然不会任野望胡来的,封阵之事,我等就不用担忧了,只是李乂这孩子,听你们所言,怕是神裔了,投在野望门下,将来福祸未知,你们要多加留意,若有异动,就带到这里来,让我们这些老朽也好好看看。” 陶皋身形魁梧,如同征战沙场的将军,不管是野穹山大战,还是云中南侵,他都出谋划策,冲锋陷阵,是入世最深者,听闻宿上师所言,摇头言道:“若是野望这小子先破除冰原封阵,又来破除泰威封阵那?” 梁上师摇头,“玄机子是不会坐视他这么做的。” 悲厄有些不放心,“野望要破除封阵,就需要四象玉,要不,去镇宝阁看看?” 众人进入镇宝阁,梁上师拿过一块青龙玉佩,细细探查,摇头言道:“这不是当初的四象玉了。看上去一模一样,细看却完全不同,原来的四象玉上雕刻的符阵和符文异常繁杂,现在的符阵看起来简单多了。” 悲厄拿起朱凰玉佩,“上师,这玉器上雕刻的符阵也很复杂啊!” 梁上师摇头,“那四个玉器,方寸之间,雕刻了上千符阵,相互勾连,繁杂无比。符文采用的刻符文而不是甲骨文,那其实不算文字,更像是符阵,看看这四个玉器,只有上百符阵,且雕刻的呆板滞塞,远不如原来的流畅灵动。” 陶上师也拿起玄武玉牌,看了片刻,催促道:“盗取玉器,无非是破解封阵,悲厄,速派人去百蛮地、冰原和赫连山探查,看看封阵有没有被破除。” 梁上师突然问道:“悲厄,燕啸在哪里,你让他来见我。” 悲厄回道:“上师,燕长老失踪十六年了,杳无音信。” 梁上师口气遗憾,“没了燕啸,就没人能陪我共享心得了。”? (206) 山中来客 秋日的泰宗山,树树皆秋色,山山唯晖丽。 走在山中小道上,微风轻拂,风吟飒飒,清泉流淌石溪,叮咚作响,万物成熟,正是一年最丰裕的季节。狩猎队捕获了大量猎物,把采摘的草药晒干,成堆收获让大家非常兴奋。令人遗憾的是,在围堵鹿群时,狼群突然出现,虽然击退狼群,但四爷爷受伤不轻,这次收获颇丰,众人决定早点回家。 在大战狼群时,同路十分勇猛,用长矛刺死了一头恶狼,现在的他,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总想蹈锋饮血,“最近这山里有恶虎出没,不会碰上吧!若是碰上,今儿个咱们宰了这条恶虎,听说虎皮很值钱啊!” 同道厉声喝止这个过分的玩笑,“闭上你的乌鸦嘴!” 四爷爷一瘸一拐,“泰宗山这么大,怎会让我们赶上那,豺狼虎豹一般都避人的,除非是大雪封山,实在找不到吃的,才袭人的。”豪爽的笑道:“都是山里的汉子,豺狼虎豹,也不是没见过,何至于惊吓成这个样子?” 眼看就要走出山中,众人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放松了戒备。 丛林中,一双黄色眼睛紧盯着队伍,在寻机突袭。当众人放松戒备时,一头吊眼白额的恶虎悄无声息的跳出,夹裹着恶风,张着血盆大口,闪着獠牙,冲着最后的李乂扑去。恍然间听到身后掠过的风声,李乂有了不祥预感,情急之下,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一劫。不过衣服也被利爪抓破,身上划了几条血口。 一击不中,猛虎掉头杀回,却再次扑空。众人回过神来,惊呼声起,放下担子,手握长矛,纷纷围了上去,这才看清偷袭的恶虎,通体两丈多长,眼角撕裂的疤痕更显威猛,见众人反抗,做惯了山中之王的猛虎愤怒,冲着众人咆哮,展示着无上的威力。撕天裂地的虎吼让众人心神激荡,眼前发黑,似要晕倒。猛虎看准时机,冲天嘶吼,跃起扑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待清醒过来,看到断裂的矛头插入猛虎头颅,矛头从虎口穿过,插入虎头,一击致命! 看到死去的猛虎,同道心里清楚,刚才凭自己的胆量,在虎吼之下,也是头晕目眩,更莫说他人,能将猛虎一击而杀,可见李乂的胆识非常人可比。同道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翘起大拇指,由衷的敬佩道:“弗羊,你可真够猛的。” 众人抬起猛虎,悠然下山,在半腰转山处,看到了山脚下的家乡。潺潺流水从村前缓缓流过,河水在余晖下闪烁着点点金辉,人们忙碌在田间收割庄稼,道路上的村夫打着招呼,独轮车上满载着收获,院前栖息的老人,放羊归来的牧童,村墟里升起的炊烟,烟树历历,江山如画,好个祥和平静的家园! 火炉熊熊燃烧,李乂和师傅在全神贯注,叮叮当当的打铁。 “来,小子,比试一下。”掂量着巨大的弓弩,黑伯很是自豪,他改造了弩臂,加强了前弓,采用双后弦来加倍力量,使得大弩能同时射出四根弩箭,有些遗憾的是,若无十石之力,无法使用这种强弩,黑伯得意的喊做“大强弩”。 “肯定是师傅的厉害!” 李乂看了看手上的快弩,知道不是对手。他改造了弩机和弩箭,将弩机拉弦改成推弦,在弩上安置了储箭盒,圆杆改成薄杆,利用箭杆的扁平结构来稳定发射,由于连发,体型较小,取名为“小连弩”。 黑伯看着手中大弩,“来,看看效果如何。” 强力大弩同时发射四根弩箭,一旦射出,气势如虹,而小连弩气势要弱得多,只是射速惊人,在黑伯第二次上弦的片刻,李乂射出去了十多根弩箭。 “哈哈……活到这个年岁,还是不如个孩子。”远远的声音传来。 远处传来的笑声有些熟悉,黑伯望了过去,看到来客的面孔依稀有些印象,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是谁,只是盯着来人,面露迷茫。 “忘记我了?绝虒兄。”来客肆意笑着。黑伯闻言,更是一头雾水,知道自己叫野望的人少之又少,知道名号绝虒的,中土也无几人啊! 一老一小漫步而来,听来客语气,应是师傅故旧,此人道风仙骨,眉宇间透着心性豁达,身后跟着的年轻人,穿着华贵,佩戴长剑,看起来是个世家公子。 “无量天尊!”来客盯着黑伯手中的强力大弩,露出微笑,“一把年纪了,还是争来争去,和小娃子争,越来越没出息了!瞅瞅你做的这个强弩,远不如这孩子做的巧思,还是几百年前的老样子,就喜欢更大更强!” 听到这里,黑伯疑惑尽去,“还无量天尊,小道士,当年的账还没找你算那,你今日倒是跑来了。”将刚上弦的大弩射了过去,来客轻飘的将弩箭收在手中,不过稍稍顿挫一下,看来是超出他意料,佯怒道:“老魔头,看不出来,这玩意还有点不一般,下次再这么对我,贫道可不给你灵丹吃了。” 黑伯把大弩顺手收了起来,问道:“小道士,你来做什么?” 来客笑道:“贫道前来拜访师叔祖。” 黑伯大大咧咧道:“当年老夫差点中了你的黑招,也不知带点丹药补偿。” “你也好意思说当年,当着小辈的面,贫道就不揭你老底了。”说起当年,来客顿时言语不善,埋怨中夹杂着丝丝遗憾,“为了女人,和天下为敌。” “你就知道那些灵草,根本不懂女人。”黑伯摇了摇头。 李乂拜见来客,躬身施礼道:“在下李乂,拜见前辈。” “劣徒李乂。”黑伯指着来客介绍道:“这是为师当年的手下败将,现在是至公教大长老计成公,了不得的人物!慈爱天下,胸怀万方,以后缺啥丹药了,就找他要,他做的丹药很好吃,为师从他手里抢过,到现在还怀念那美味。” 计成公黑着脸言道:“还提此事?当年你可是真的是……哎!幸亏你碰到我师叔祖。你看看程星垣,不知深浅,都没了消息,怕是化作尘埃了。” “那你可错了,程星垣那小子肯定没死,他可是比我还机灵,就凭这一点,他就不会轻易死去。不过我也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了,哎!” 黑伯微微叹气,看了眼鸿泽,甚是疑惑,“你不喜俗务,一心向道,怎么也带起弟子来了?” 计成公指着鸿泽介绍道:“这是贫道的劣徒鸿泽,常扬四公子,贫道现是他的上师,按常扬习俗,要带他出来历练几年,对人间疾苦多些了解。” 鸿泽上前给黑伯躬身施礼,“小子鸿泽,拜见真人。” 黑伯看起来不喜鸿泽,微微点头,对计成公笑道:“总这德行,悲天悯人的。” 计成公想去拜见师叔祖,便问道:“师叔祖在吗?” 黑伯又开起玩笑,“怎么?要谢过老道当年对你的恩情?”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说是吧?”计成公话里有话的讥讽黑伯,指着院落,对黑伯言道:“走吧,去拜见师叔祖,我们好切磋切磋。” “弗羊,陪着这位公子。”黑伯对李乂叮嘱道。? (207) 怒斥鸿泽 见师傅和计成公离去,李乂将鸿泽带到内院,茶水待客,鸿泽很是客气,却透着生分,自觉出身高贵的鸿泽压根没把李乂放在心上,毫无结交之意。 当看到红罗,鸿泽贪婪的眼神和攫取的目光从上到下饱览,欲望肆无忌惮的显露,见到这种猥琐的眼神,红罗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不待李乂介绍,鸿泽就赶忙自我介绍,说说笑笑,很是亲切。见二人聊起来,李乂就退了出去。 计成公总和老道坐而论道,说些玄之又玄的道理,让黑伯感觉很是无聊,对计成公言道:“小道士,我去打铁去了,你们慢慢切磋吧。” 见黑伯离去,计成公言道:“师叔祖,我之所以来此,是为特使,上师有些话想要问问师叔祖,上师想知道,封阵开启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玄机子问道:“你从上师哪里知道了什么?” 计成公言道:“上师说,这封阵封印的玄黎,要务必小心。” 玄机子点头,“看来这封阵中的确是玄黎了,实不相瞒,封阵开启那天,确是有邪祟出逃,因魔气外泄,被野望发现。我们就定下计策,,埋伏起来,诱其出现,邪祟本想夺舍李乂那个孩子,被我和野望发现,便追杀下去。” 计成公很是紧张的问道:“杀死了吗?” 玄机子想了想,“等我们再找到时,他已是凡人了。” 计成公松了口气,“小子临来时,上师再三叮嘱,让小子去看看此人。上师的意思,是让小子先探查一番,若是不能定夺,最好还是带到野穹山,上师想亲自探查。师叔祖,小子冒昧,能不能去看看被夺舍之人。” 玄机子点头,“上师既然问起,那过几日,我们就去看看。” 李乂用力敲打弩机上的扳指,打算改造连弩,连弩射速很快,但穿甲能力弱,李乂刚放下铁锤,准备喝杯茶,就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鸿泽狼狈的窜了出来,身后的红罗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手拿长剑,怒气冲冲的追赶。 看到红罗咬牙切齿,欲把鸿泽碎尸万段的样子,肯定是鸿泽轻薄,激怒了红罗,李乂鄙夷的摇了摇头,浅薄的家伙,真是色令智昏,竟敢去调戏红罗。红罗这样的女孩你也敢惹?看着红罗如狼似虎的样子,李乂暗暗叫好! 刚才洗澡,鸿泽竟敢偷窥,若不是心有感应,怕是被看个遍,红罗气急之下,非要砍死鸿泽。红罗天生神力,鸿泽那是对手,只能上蹿下跳的拼命闪躲,还是被剑锋划伤。李乂担心红罗狂怒之下,真把鸿泽剁了,只得上前阻止。 见李乂阻止,红罗更是恼怒,怨恨都发泄到李乂头上,照着李乂砍了下去。看这疯女人砍了下来,李乂情急之下,紧紧抓住红罗持剑的右手,红罗没法挣脱出来,左掌照面劈了下去,李乂只得又抓住红罗的左手。双手被擒,红罗无法动弹,怒不可遏,冲着李乂的肩膀咬了下去,把李乂疼的直咧嘴。见红罗张口又要咬过来,李乂只能上前顶住红罗的身子,红罗不管不顾,正要再次下口。 “住手!”突然传来一声怒喝,老道看到这场景,喊了声:“住口!” 看这场面,应该不难猜知,李乂轻薄偷窥,红罗怒极报复。见到师傅出现,红罗委屈的眼泪快掉下来了,李乂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放开红罗。 白姑上前安慰红罗,给她披上外衣,盯着不知所措的李乂,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指责道:“弗羊,你若是真喜欢红罗,也要三书六礼的迎娶进门,你平日守君子之礼,为何今日如此荒唐,莫不是你打铁热的失心疯了。” “什么啊!白姑。”红罗气的跺了跺脚,指着鸿泽,愤怒骂道:“是这个衣冠禽兽,刚才我在沐浴,若不是我多留神,就让他……”说到这里,心中生恨,举起剑来,准备上前,将鸿泽剁成肉泥,白姑赶忙将其拦下。 黑伯面露寒霜,双眼如同刀锋紧盯鸿泽,拳头不自觉的握紧,浑身的杀气如同实质蔓延开来,老道摸着微颤的胡须,气息也变得有些粗了,依照他的养气功夫,这是动了真怒。计成公僵立当场,窘迫的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徒儿惹了这么大的祸,身为上师,管教无方,督导不严,让自己颜面何存。 鸿泽看到黑伯眼神,充满了冷冷杀机,吓得双腿战栗,求生欲望让他努力挪动双脚,靠近了师傅计成公,扑通一声跪下,“师傅,弟子知错了。” 计成公厌恶的看了眼鸿泽,感到黑伯充盈的杀气,无奈的挡在鸿泽身前,“武成公,弟子放肆,贫道自会管教。他是常扬公子,若是杀了他,牵扯甚大,我和葛威公再有约定,不然,贫道也会一掌劈死这个龌龊不堪的败类。” 鸿泽看到师傅狠厉的目光,浑身更是禁不住发抖。 黑伯对计成公冷冷言道:“小子,管好你这个混蛋徒弟,我的脾气你知道你,下次还有这种事,我可没这么大的耐心,我会直接宰了他,莫说是常扬的四公子,就是常扬公,让我见他再做这种苟且之事,我宰他也如同杀鸡宰羊。” 计成公面色羞赧,久久不语,本来好好相聚,结果让这个劣徒弄的如此狼狈不堪,长长叹息,面带酸涩,和玄机子等人施礼告别。 玄机子言道:“再留几日吧,还要去看夺舍之人。” 计成公摇摇头,“不必了,师叔祖,小子这就回去了。”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玄机子等人默默无语,百年相见,却是如此。 下山路上,计成公无悲无喜的言道:“鸿泽,我也不打算惩罚你,还有半年,你我师徒名分就结束了。我向来是个散淡的人儿,清心寡欲,无心俗务,做你的上师,不过是和葛威公的交换,我们前去中都,过后,你自行返回常扬吧!” 二人一路无语,到了中都,计成公奔着野穹山而去。 见到计成公进门,正在打坐的梁上师问道:“如何了?” 计成公恭谨的回道:“上师,师叔祖还是师叔祖,野望还是野望,白姑还是白姑,只是师叔祖多了个女徒,是妖王鹏赫的女儿红罗。” 梁上师有些惊讶,“怎么玄机子和鹏赫搅和到一起了?”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鹏赫是个聪明人啊,看来他是准备回归中土了,我们就静等吧。” 计成公言道:“师叔祖答应带我去看夺舍之人,可我没去。” 上师点头,“以玄机子之能,看与不看,有何分别?莫说是你,就是我亲自去看了,也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我想知道,你去了几日,还看到了什么。” 计成公眉头紧锁,“上师,只是野望的徒弟,李乂令人迷惑,他小小年纪,竟然能制服妖王的女儿,是以力制服,更令我惊奇的是,看起来很是轻松。” 梁上师露出惊讶,“竟能力压妖王女儿。”说着,闭目沉思,悠悠言道:“若有机会,将李乂这个小娃带来,我倒要看看,这孩子身上藏了多少秘密。” (208) 老妇人 乌云密布,天空悉悉索索的降下芦花般的大雪。 枯黄的蒲草丛中,老妇人窥探着远处的景象。在沼泽地低洼处,散坐着数百拿着刀枪棍棒的老老少少,他们眼神空洞绝望,神情憔悴无力,这些可怜的百姓躲进大泽的蒲草荡中,为了逃避税吏虎口,而将自己置于暴民的狼爪下。 虚弱无力的挥动着铁铲,从冰冷坚硬的土地中寻找木根,来填充饿的发慌的肠胃,可那点收获又被毫不留情的掠夺,流民如同狂虐风暴中的树叶,只能任人摆布,听天由命。连续大旱,流民遍地,粗暴的掀开了浩劫序曲,战乱的脚步尾随流民而至,凶戾暴虐的空气充斥着元右大地。流民已经见过和经历数不清的人间惨绝,这里已是弱肉强食的丛林了,终日挣扎在生死边缘,本能让他们陷入了狂乱,没有了利刃惩罚,更是肆无忌惮,被压抑的恶全部迸发出来,最终沦为没有任何道德可言的野兽,男女老幼,皆是如此,日渐冰冷的心已没怜悯可言。 强壮的男人为了食物互殴互杀,战败者沦为胜利者的食物,被切割分食。篝火点燃, 烤肉的香味飘散,让人禁不住咽下口水,二十多个最强壮的男人围拢在篝火周围,火光摇曳,映照着张牙舞爪的背影,他们紧攥着沾血的大刀,狠狠的剁下肉块,大快朵颐。长期杀戮和食人,这些男人浑身散发着狂暴气息,眼睛血红,瞳孔闪烁着野兽的冰冷光芒,面部阴沉而僵硬,看起来如同嗜血僵尸,当笑起来,嘴角艰难的扯动瘫软的面部,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男人将肉块撕扯下来,扔给身边有些姿色的女人,油腻的黑手随意凌辱这些讨食的女人。 吃饱喝足的壮汉抱着女人心满意足的睡去,而寒冷和饥饿正带走衣食无着的人们,俨然是咫尺间的两个极端,不公中潜伏着骚乱的萌芽。二三十名强壮的汉子聚拢篝火边,小声嘀咕着,扭头望向那些饱食的壮汉,羡慕的看着漂亮女人。等篝火燃尽时,他们悄悄的摸了上去,酣睡的壮汉们突然惊醒,赶紧攥起身边的长刀。惨叫充斥夜空,杀戮如期而至,沉睡的人群被吵醒,震天的喊杀声彻底让这里陷入了混乱。黑暗中充斥着狂呼乱叫,无辜者不知所以,为了活着,被迫卷入到这场大乱斗中,大刀,长枪,匕首,棍棒,石块,手撕,脚踢…… 火星落入草丛,点燃冲天大火,漫天火光中,两群濒死的野兽在血腥争斗,心中的绝望化成了愤怒的火焰,等喷薄而出时,将把一切都烧为灰烬。在这令人窒息的艰难时刻,他们也曾想同心协力,共度难关,可最后绝望的发现,有限的粮食无法养活所有人,必然有人在这浩劫中死去,惨绝人寰的一幕不停的上演。 地上布满横七竖八的死尸,空气中弥漫着浓浓血腥气,等流淌了足够的鲜血,筋疲力尽的骚乱人群才猛然惊醒,在沉痛中平息下来,抹去脸上的鲜血,无力的坐在地上,发出了低声哭泣。人性在他们身上慢慢恢复过来,活下来的在拼命寻找自己的亲人,漫野之中,断断续续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地上留下了足够的尸体,也许,能让他们度过这个无比艰难的冬天。 新的首领是个瘦高大汉,就是他趁乱砍倒了原来的首领,手中拎着滴血杀猪刀,看到地上哀嚎的首领,上前将他的头颅狠狠的剁了下来,高高举起!刚刚发生的血战,让人热血沸腾,他将头颅扔在地上,狠狠踩在脚下,兴奋的无以压制,狂喜的将破烂衣服撕扯开,捶打着胸膛,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 人群陷入沉默,新首领的身边,不时的有人应和,很快便聚拢起来新的队伍。应时而生的草莽英雄是王白林,他平凡的名字后来被改作更有王者之气的“王天宿”,被当作谶语百龙煞中的“大魔王”,领导余众,在大泽中征战,不断的火并壮大,聚拢起更大的队伍,从大泽中奔涌而出,在元右平原上肆虐。 老妇人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当尘埃落定,便悄然离去。 依稀星光下,十多人的流民队伍正在沼泽地中踉跄前行,他们面黄肌瘦,筋疲力尽,如同暴风雨中的雏鸟,在风中发抖。幸亏发现了沼泽狼吃剩的猎物,让他们挺了过来,可是望着漫无涯际的蒲草和芦苇,依然从内心处感到了绝望。他们正竭力的离开这块充满死气,堆满白骨的土地,奔向北面的广野泽,若能更幸运些,能在元水边找到东元的贩奴船,也许有条活路。 流民深一脚浅一脚的麻木前行,突然,所有人停下了脚步,眼前的一幕令人不可思议。满天星光下,白茫茫的草甸上,耸立着通天的巨树残骸!残骸在星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明,这种异象让这些流民真实的看到了传说中的神迹,顿时膜拜在地,绝望的人群欢喜雀跃,“这是上天的指引,走,去看看” 等靠近后惊奇的发现,在巨树残骸下竟有座破旧的茅草屋。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吹来,就能倾覆,流民觉得有异,慢慢靠近茅草屋。 细微的“悉悉索索”声传入了老妇人的耳朵中,老妇人张开眼睛,黑暗中的瞳孔闪烁亮光,灵猫般的起床,顺便抽出了枕头下的短刃。 “哐当”一声,房门被狠狠踹开,流民肆无忌惮的冲了进来,将塘火拨亮,在房间内四处张望,手持棍棒的影子扭曲的投射到墙上,透着狰狞恐怖。当确定草屋中只有风吹可倒的老妇人时,高大的黑影大步向前,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用不容拒绝的口气言道:“容俺们这些苦人儿住两天,可成?” 怪异的腔调中透露出轻贱的味道,眼中闪烁着无穷恶意,棍棒肆意挥舞,不时传来瓦罐破碎声。更多的黑影钻了进来,他们衣不蔽体,露出皲裂的黑瘦手脚,打量着老妇人,他们露出饥饿、贪婪而又空洞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瘦弱不堪的老妇人没有任何废话,猎豹般的冲了出去,黑暗中,寒光如练,手起刀落,鲜血从嚣张的流民首领喉咙中喷涌而出,一击毙命!人群惊呼起来,棍棒挟裹着风声扫了过来,干瘦的老妇人不退反进,蹂身而上,如同灵猫,避开四面而来的棍棒,鬼魅般的来回穿梭,短刃在火光下如同白练般的舞动,精准而无情的切割着敌人的致命处。眨眼的功夫,老妇人收起短刃,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如同朔风般的冷漠,闻着隐隐传来的血腥味,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女人和孩童看着老妇人手中的短刃,吓得大气不敢喘。 流淌的鲜血让人心生恐怖,手持棍棒的男人们不敢再动,只是胆寒的盯着地上的死尸,年长的男子跪倒,战战兢兢言道:“老人家,俺们再也不敢了!” 看到跪着的众人,盯着他们瘦弱的身躯,老妇人沉吟片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含糊不清的言道:“跟着我来吧,给你们指条明路吧,不再受这饥寒之苦!” 跪着的流民如闻天籁,纷纷叩拜,起身跟随老妇人来到巨树下。看到庞大的虬根盘根错节,禁不住的感叹,老妇人念念有词,树根如同活物,在坚硬的大地中蠕动起来。人群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慌乱的向着四周逃散,可是这些树根却迅速的从地下抽出,如同有力的长鞭,将众人缠绕起来,慢慢的拖入烂泥之中。 沼泽地中几个气泡冒了出来,很快归于平静,似乎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老妇人凝望着沼泽,平静如水的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遥望着南方群星,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言道:“百蛮地,大明山,何时才能回到家园啊!” (209) 李乂远行 屋檐下垂着的冰溜子半尺多长,天气冰冷干燥。 老道将信件递给了黑伯,叹了口气,“太一教来信,声言是三上师之意,方便时,让我们带弗羊去野穹山,三上师说了,会出面保证我们安全!” 黑伯拿起铁锤,使劲的捶打,宣泄心中的不满,“我就知道,这帮杂毛必然没完没了,这群人就是狗皮胶,当年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真不知道我们碍着他们什么事了?在这里躲清静也不能,他娘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白姑更多的是担忧,“弗羊修炼的是元气,很容易被这些老怪针对,人族对神族向来警惕,若是去了野穹山,怕是要被关入化真院。还有红罗,人族向来不容妖族,妖王之后,就怕野穹山将她带走,咱们还是赶紧把红罗送回东海吧!” 黑伯面露不屑,冷哼道:“咱们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待着!看他们能耐我何!什么狗屁三上师,什么他娘的太一教,老子还没找他们算账那!” 白姑有些不高兴的言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她。” “哪里和哪里啊!”老道见两人聊天有些离题万里,“风马牛不相及。” 黑伯不爽的言道:“是不是那小子告的密。” 老道点头,“太一教是让计成公来探查此事。” 黑伯没好气的言道:“这小子来这里,肯定没好事。” 老道摆摆手,“计成公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厚道人,虽被你掳过,可你遭逢大难时,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为你说了很多好话,你能大难不死,他也算尽力了。能让他来,太一教也是抱着善意,来此是为了探查夺舍之人。” 黑伯大手一挥,“告诉过他们,夺舍之人已是凡人了,还没完没了,咱们就随便找个家伙,告诉他,这就是夺舍之人,这些老怪能奈我何?” 老道摇头,“计成公来此,并不是听我说的,而是看他看的。” 白姑看着书信,心生疑惑,“奇怪,这信中为何没有提及红罗,她可是妖族啊!”想了想,面露惊喜,“是啊,他们并不知道红罗的身份。” “我已告知红罗的身份。”老道看到白姑面露不喜,赶紧解释道:“东海妖族日渐凋零,人族已是不可撼动,现在也能接纳灵族妖族了。 黑伯很是不解,“那计成公如何觉察李乂异常的。”盯着老道,语气不善,“不会是你告密的吧!我可告诉你,不管三上师多好,那也不是自己人。” 老道面露无奈,“李乂本也无事,只是红罗那次暴怒,他出手解救鸿泽。” 黑伯恍然大悟,“是啊,能力压妖王之女,看不出问题来才怪。”有些恨恨言道:“李乂真是多此一举,让红罗砍死那个禽兽最好,省去多少麻烦。” 老道想了想,“让弗羊去东海避避风头也好,大家都安心。” 黑伯想了想,“要不要我送他去东海,顺便看看圭海公。” 老道摇头,“算了吧,你的威名无人不知啊!你惹出来的那些乱子,大家都有把你化成灰的想法,都就怕你跑的无影无踪,你怎么能离开那。” 白姑想了想,“我送弗羊去吧,顺便带红罗回家看看。” “此去东海,来回就是半年,这药草可就没人照看了。”玄机子想了想,“修书给圭海公,让弗羊留在龟元岛,在那里静修最好。” 黑伯有些不理解,“这孩子还小,为何让他如此冒险?” 老道捋须,若有所思,“万物变化,固无休息,形气转续,反复无定。” 黑伯问道:“我看你最近沐浴斋戒,是不是算出来了什么?” 老道并不多言,只是悠然叹道:“天机不可泄露。” 黑伯想了想,“多了我不多问,你就告诉我,此去东海,是吉是祸?” 老道悠然言道:“天不可预虑,道不可预谋,忧喜聚门,吉凶同域,精微深远,哪是可以言尽的!万物回薄,振荡相转,天地的造化,岂是我等可以窥探的?” 黑伯有些气愤,“老道,别总是玄之又玄,云山雾罩的。” 老道并不理会黑伯的嘲讽,悠然叹道:“大道自悟。” 火盆烧的火红,老道摸着平安的脉搏,“脏腑虚弱,阳虚气陷,寒气很重,这么多年,阴气已入心口,导致体质衰弱,看来只能慢慢调理了。” 母亲很是忧虑,“老人家,这该怎么办?” 闭目沉思片刻,老道没开药方,只是拿出一枚丹药,“这丹药有些药效,能阻挡寒症,不至于发作的频繁,不过治标不治本。” 李乂恭谨的接了过来,“小子还以为丹药能包治百病那!” 老道笑道:“生老病死,天道也!若有这丹药,上天都不能容我。若想根除,需要至阳的龙诞香来拔除阴毒,可惜,只有东海出产这天地宝材。” 李乂看到希望,急切问道:“哪里能得到这龙诞香?” 老道言道:“每年春季,游过王鲸海峡的王鲸颚下就有龙诞香。” 白姑很是担忧,“王鲸体大如山,猎取起来凶险无比,弗羊去不得。” 老道没有理会白姑的忠告,递给李乂二尺见方的海图,海图用兽皮制成,坚韧油滑,为了防水,还用油脂和蜂蜡涂抹过表面,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出门之时,守和、守神、守气、守仁、守弱,切记这五守,可保你一路平安!” 黑伯拿来两个玉瓶,交给李乂,“此去龟元岛,这两枚丹药,是给无忧和无野的。猎取龙诞香时,找龟海公相助,有他相助,可保你小命无虞。” 太一教中,悲厄将书信呈送梁上师,“上师,泰威山回信了。” 梁上师细看,摇头笑道:“多大年纪了,还玩小孩子把戏!” 悲厄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等开春暖和了,把孩子带来,这有何问题?” 宿上师接过信来,粗看一眼,指着落款处的二字,“看这落款,野望,果然是这黑小子的主意,等明年开春,怕是我们找不到这孩子喽!” 陶上师皱眉深思,“连玄机子都袒护这孩子,他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找个机会,我亲自去趟东元,看看这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梁上师言道:“你和那黑小子脾气都不太好,还是让宁慈三人去吧!” (210) 春日远游 汶水县城热闹的大街上,伙计们在大声吆喝,主顾唇枪舌战的谈价,推车的商贩高喊着让人群避让,李乂挑着担子,饶有兴趣的看这盛世景象。 看着李乂的背影,从县衙出来的张公辅满脸疑惑,当日想夺舍李乂时,李乂的气息让他很是熟悉,见到李乂奔着郝氏杂货铺而去,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见到李乂,打扫柜台的郝清力热情迎了上去,“来了,弗羊。” 进了店门,李乂放下带来的土特产,问道:“姑丈,准备全了吗?” “全了!”郝清力让两名伙计进屋,将东西拿了出来,姑姑带着毓灵也跟着出来,让李乂留下过夜,李乂推辞道:“姑姑,我后天出发,就不留了。” 姑姑有些担心,“听说你要去东海,为你父亲采集药材了,那东海那么大,海浪那么高,姑姑担心你啊!要不然,咱们想法筹钱,买下来也就是了。” 看着毓灵水灵灵的眼睛,李乂笑道:“毓灵,告诉哥哥,你喜欢什么?我从东海给你带来。”想了想,随口问道:“想不想要个大珍珠啊?” 毓灵倒是乖巧,“哥哥,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姑姑笑道,“毓灵也十四了,这一两年也该找个人家了,弗羊,你表妹如何?要不然就许配给你吧!”毓灵听到这里,娇羞的转头离去…… 初春的泰宗山,群山泛绿,林木萧寒。 十七岁的李乂已是昂藏七尺的男儿,正埋头盯着海图,惊奇的看到群星罗列其间,这是《测圆海镜》中提到过的星象图,和牵星板配合使用,板上共有大小十二块正方木板,以绳贯穿木板中心,通过牵星板测量星体高度,来确定方位。 母亲正在缝制衣服,看着将要远行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慈爱。 少年任侠轻别离,李乂穿着红罗做的武士服,佩挂野望剑,看起来精神焕发。首次出远门,事事觉得新奇,虽然依依不舍,也没多少离别的伤感。母亲凝视着下山的儿子,身影在山道上忽隐忽现,远眺着山脚下的汶水,静静的望着那叶小舟从视野中缓缓消失,感到儿子真的离开了,母亲的心顿时空空如也。 初春料峭寒意,李乂倒不觉得寒冷,这一人一马,向着东方而去。 “朝云漠漠剑照霜,三尺出柙摇电光,欲除人间不平事,负剑高歌走夕阳,少年游,少年游,青衫少年天下游。”李乂哼着轻快的少年游,摘下辔头,让绝影在草地上撒欢,看着微微泛绿的草地,想起出门已远,禁不住激动起来。 远远的,有歌声传来,“出东元,入云中,心雄万丈任纵横,轻永霸,斥启圣,雪夜煮酒论英雄,花伴眠,轻死生,立傲群侠剑随风。” 听到这里,李乂少年心性,也跟着唱了起来,二人和声,颇有气势,“肝胆相照明月共,死生一诺千金重;摘雕弓,竞苍鹰,千夫辟,万豪勇……” “兄台,真是好马,好歌,好侠客!”远远传来了赞叹声。 放眼过去,走来的佩剑士子个头高挺,面容俊朗,清冷眼神中带着高傲,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李乂施礼言道:“在下李乂,汶水人,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士子还礼,“在下汶水张公辅,看来我们是老乡了,李兄要去哪里?” 李乂热情的回道:“我先去巨嵎城,后去东海。” 张公辅面露喜色,“说来也巧,在下也去巨嵎城,同行如何?” 路边小店中,李乂对着小二言道:“劳烦,上十个烧饼。” 小二端来烧饼,很客气的赠送点咸菜,面挂笑容,讨人喜的口气言道:“这位小爷,见你面善,你我投缘,这碟小菜就送你下饭了。” 李乂拿出两个刀币,客气言道:“店家,给点热水喝吧!” 小二端上来大碗热腾腾的粟米粥,李乂正喝的香甜,就看到隔壁桌子上,瘦高的年轻人不耐烦的对小二高喝道:“你们这个黑店,收了小爷的银子,怎么这半天不上菜,让你们掌柜出来说话。” 小二满脸赔笑,“这位爷,不是不给你上,是你要的东西太费劲,我们掌柜的在后面帮忙收拾那,你且等等,这里给爷上盘炒豆,让爷消磨时间。” 年轻人更是不耐,“也没让你上那炒雀舌,炸鱼唇,烤驼峰什么的,左右不过几个家常菜,怎么这半天还做不出来?这蒸个丸子,炒个腰花,有这么难吗?” 小二点头哈腰,赶紧给年轻人斟茶,“这勾芡难做,我们掌柜的亲自掌勺,待会儿,你细细品尝,保证让爷满意,若是不满意,这小店也就不开了。” 说着话的功夫,就端上来了肉丸子,年轻人吃了口,便吐了出来,面色阴沉的将筷子往桌上一甩,“什么杂碎,这么难吃,就你们这手艺,也配开店。” 小二小心翼翼的捡起丸子,细细尝了尝,满脸委屈的赔礼道歉,“这位爷,这菜没什么问题啊!”小二还怕自己口味有问题,就给李乂夹了个丸子,“小兄弟,你尝尝,这肉丸子有问题吗?别我口味不对,慢待了这位爷。” 李乂吃了口肉丸,刚刚入口咬下去,便翘起大拇哥,“好,你们掌柜好手艺,这肉丸子,有肥有瘦,吃着有嚼头,比我爹娘做的好吃多了!” 见到小二凑上来的笑脸,青年脸上挂上寒霜,有些赌气的言道:“去,把这几盘菜都端给他。”颐指气使的言道:“把他的大饼给我端过来。” 李乂掏出几个大饼,给了青年,青年嚼了几口,看到李乂有些嘲弄的目光,虽然大饼难以下咽,也赌气的大口吃着,对小二喊道:“给我弄碗粥来。” 青年眼里闪着火花的将饭吃完,抛下几两银子,就上马而去。 (211) 偷马贼 天色已晚,二人见有客栈,便决定住下。 深夜之中,被褥单薄,半睡半醒中将袍子盖上,重又迷糊起来。突然传来细微的“嗦嗦”声,以为是马棚中的绝影在吃夜草,可这声音更沉重,李乂顿时警觉,凝神细听,似有蟊贼在蹑手蹑脚的走路,便握紧枕边长剑,起身出门。 张公辅也觉察到了,悄无声息的起床,跟了上去。 轻手轻脚的靠近马棚,借着星光,看到有名黑衣人正在解缰绳。李乂二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偷马贼笨拙的表演,到了此时,偷马贼还没觉察身后有人,依然和绝影较劲。李乂打个口哨,绝影听到召唤,便提步出来。出来马棚,偷马贼欲上马开溜,可绝影暴烈,将偷马贼拉的东倒西歪,看到这里,二人忍不住大笑。 偷马贼这才知趣的停下,客栈伙计也觉察到异常,手持棍棒冲了过来。借着灯光,看清此人瘦高,面孔蜡黄,两撮胡须像是鼠须,怎么看都透着猥琐,要不是眼神看起来清亮,完全就是獐头鼠目。虽然面对拿着棍棒的众人,可偷马贼依然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众人暗想,难道是附近山贼前来探路的前哨? 李乂问道:“半夜三更,不知这位兄台要做什么?” 贼人冲着李乂笑了笑,皓齿朱唇,也不令人讨厌,嬉皮笑脸的言道:“小哥,我就是来相相马,如此神骏,不知兄台能不能卖我啊?” 李乂都被他气笑了,“你也没和我谈买卖啊?” “小哥,今日相见,便是缘分,天也快亮了,不如就此别过吧!他日有缘,小弟我一定请客。”说着便拱手对众人告别,颇有江湖豪气。 见到众人依然不让路,偷马贼笑道:“这里的钟县令可是我的老相识了。”说着,对看似掌柜的言道:“掌柜的,你现在就去将钟县令喊来吧。” 这句话让众人一愣,偷马贼的折扇拍着掌心,一脸的轻松惬意,“掌柜的,让伙计搬个座位来,我就在这里等着,等钟县令来了,你怕是不好过了。” 掌柜的听这句话,觉得偷卖贼是官场中人,就摸不清底细了,小心的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等县令问起,我们也好答话。” 偷马贼很是不屑,“你也配问,你就告诉他,这里有人让他来。” 掌柜察言观色,见偷马贼神态倨傲,不似做作,更是觉得偷马贼不简单,笑道:“钟县令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烦劳他老人家了。”说着,就对手下伙计挥了挥手,言道:“既然大家也都没损失,就让他走吧。” 偷马贼大摇大摆,将手中银子抛给了掌柜一锭,“算你识相。” 掌柜掂了掂,感觉银子颇重,又看到底部官印,更是忌惮偷马贼的身份,只得放任偷马贼离去。等人走后,掌柜将银子底部亮出来,对李乂言道:“小兄弟,人家是官家,咱们惹不起,这住宿费就不收了,算是给你赔礼了。” 天色放亮,到了小镇,见到有家颇大的店面,闻到阵阵肉香,二人进入,要了碗羊汤,就着大饼,大口嚼着,香甜无比,顺嘴打听去巨嵎城的道路。 紫袍青年牵着白马,笑嘻嘻的问道:“这位小哥,可是去王都?” 李乂感觉眼前的面孔很是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谁,看着对方猥琐的笑容,猛然想起,这正是昨晚那个偷马贼!看对方年纪不大,眼光灵动,加上两撇八字胡,虽然猥琐好笑,并不惹人反感。偷马贼热情的打招呼,“兄台,在下王恭,山路幽僻,现在从皇领那边过来的饥民也多,我们结伴,也多个照应嘛!” 李乂不喜此人,准备离去,逃出钱包结账,却发现钱袋空空如也,又去翻行李,藏着的银两也消失无踪,张公辅翻遍上下,也是分无分文,李乂惭愧的面色发红,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小哥,不好意思,这银子昨晚被人偷了。” 听说没有银子,小二当是来吃霸王餐的,话就不好听了,“这位客官,你知道你刚才吃了多少,你知道现在的粮价有多贵吗?” 李乂言道:“这里有什么力气活,我们去做,算是抵了这饭钱。” 王恭冷嘲热讽的提醒道:“我说小二,这二人不但不给钱,还打算在你们家继续吃三天啊,这种无耻之徒,就不能轻饶了,依我看,报官算了。” 小二听到这“仗义之言”,顿时来了底气,见到了他们腰中的长剑,“这样吧,你们的剑押我这里,等有了钱,再来赎。” 李乂和张公辅自然不让小二取走长剑,小二见状,招呼伙计上来,将二人围住。伙计们人多势众,手拿棍棒,很是威风,又看二人像游学士子,知道这些文人多喜欢逞口上的能耐,其实没多少力气,更是有恃无恐的言道:“小子,给你留条路,竟然不识抬举,今日不把剑留下,休想出这个门。” 二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见到对方如此混横,脸上慢慢挂上了寒霜。 王恭风言风语的言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堂堂男子汉,难道要吃霸王餐不成?”信步走到李乂面前,教训的口吻言道:“这位兄台,你也不是一无所有,外面不是有匹大马嘛!我向来公允,绝不坑你,你若同意,我这匹马给你,再给你一百两银子,换你那匹马,如何?” 听到这个建议,伙计很是高兴,转头恶狠狠的威胁李乂,“小子,这位爷可怜你,给条活路,还不赶紧的按这位爷的意思去办?非要等我动手不成?” 李乂冲着王恭大喊,“无耻之徒!” 王恭被羞辱,怒目横眉,拔出长剑,恶狠狠道,“小子,小爷我这是为你好,没想到你竟如此嚣张,我们切磋切磋,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哼!”李乂没理睬对方。 “怎么,不敢?”王恭以为李乂是怯阵,更是肆无忌惮,上前一步,拔出剑来,用剑身当镜子照着自己脸庞,甚是满意的样子。 李乂毕竟少年心性,见对方如此蔑视自己,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站了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道:“你这贼人,昨夜偷我的马,没和你计较,你不思悔改,反而恩将仇报,就没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之徒。” 王恭愤怒拔出了长剑,指着李乂,准备大干一场,李乂也毫不示弱,将野望剑拔出。王恭看到野望剑如同黑铁,禁不住的鄙夷,“拿根烧火棍算什么?” 李乂略显紧张,握剑的手不自觉的加力,野望剑散发出的气息随之扩散,四处弥漫。王恭握紧手中长剑,准备痛殴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212) 诛杀犬阴 临窗的食客正远眺群山,欣赏春景,空气中弥漫的嗜血和狂暴,令他全身肌肉陡然戒备,凝神寻找危险的来源,不自觉的看了眼门口的李乂。 食客心中起疑,来到怒气冲冲的李乂和王恭中间。 众人的目光落到这名不速之客身上,被他的阴阳脸吓了一跳,半边面孔俊美,而另外半张脸却都是肉瘤,看着令人不适,众人便不再多看。 “这把剑。”食客指着李乂手中长剑,“百两黄金可卖?” 李乂摇头,“这是师傅赐予的,莫说百金,就是千金万金也不卖。” “小友,可否看看这把剑。” 食客伸出手来,有些莽撞的提出要求。 看到食客目光真诚,李乂不忍拒绝他,就把剑递了过去。 长剑出鞘,发出轻吟之声,食客用手轻抚剑身,当看到“野望”二字,脸上露出笑容,将剑递了过来,叮嘱道:“小友,希望你配得上这把剑。” 李乂正要接过剑来,突生异变,,长剑冲着面门而来,李乂大骇,侧转到食客身后,单手成爪,朝着脖颈抓去。这是黑伯的绝学,只要捏住大椎,稍稍吐劲,对方只能任人摆布了。像是料定李乂的招数,食客长剑横转,正好挡在了利爪之前,李乂一击不成,变爪为掌,朝着食客手腕切了过去。食客长剑轻轻一划,又是挡在了掌前,食客只守不攻,如此过了十多招,众人都觉得蹊跷。 李乂蹂身而上,食客却是后退,言道:“看好了,这是第一招。”说着,长剑在空中如同长蛇划出,角度诡异刁钻,李乂觉得剑刃贴着肘关节而过。 “第二招。”食客的长剑贴着李乂的膝关节而过。 “第三招。”任凭李乂如何躲闪,长剑这次却是贴着脖颈而过。 三次都精准的留下浅细血痕,可见力度和技巧已是炉火纯青,食客这才收手,“这都是你师傅传授我的,这才是他武学的精髓!”轻抚剑身,叹息道:“岁月让他心慈手软了!记住了,剑不是用来舞的,是用来杀人的,越简单才越有效!”说着,郑重的将长剑递了过来,“这把剑曾饱饮鲜血!希望你能驾驭它。” 掌柜眼珠一转,站了出来,赔笑道:“诸位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小地最近不太平,总有怪物出没,已经伤了几人,附近的乡亲们就凑了笔银子做赏金,若你们前去捉妖,既能为民除害,又能赚些银子,这饭钱也就有了。” 李乂点头应承下来,“好,那我们就去看看。” 听到这里,刚才还和李乂势不两立的王恭跳了出来,踊跃报名参加,“掌柜的,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我不要银子,只要降妖除魔!” 掌柜泛着油光的笑容更甚了,“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到了幽谷深处,肥胖的身躯费力从骡子上跳下来,掌柜掏出银两递给李乂,指着前方,“三位侠客,这便到了!”顺着方向望去,顿时心惊,道路狭窄,两边是高大的林木阻隔,山川遮挡,日月无光,一看就是妖孽横行之地。擦着满脸汗珠,掌柜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气喘吁吁,“怪物就在这里。” 说着,拿出黑乎乎的东西,递给了王恭,“这是刚弄到的胎盘,用此物才能引来怪物。” 王恭吓得一声尖叫,赶紧往地上扔,“什么鬼玩意。” 掌柜赶紧将地上滚动的胎盘捡起来,“你不懂,这是大补之物,真人们用这个炼制丹药,练成的丹药可以让人雄风不倒,那些达官贵族最喜欢这个。” 王恭问道:“这里既有怪物,为何不去官府告发?” 掌柜叹息道:“那些真人的能耐大着那,我们这些草民可不敢去招惹。” 王恭面带寒霜,冷哼几声,“看来要好好的整治下这些老杂毛了。” 天色不早,掌柜告别,“三位壮士,我回去准备庆功宴,等待你们凯旋。” 等掌柜离开,将胎盘找个空处放下,三人埋伏在周围,静待怪物到来。 幽暗的丛林中,黑白相间的小狗在灌木丛中窜来窜去,毛茸茸的十分可爱,特别是那条长尾巴,更像是狐狸尾巴,加上玻璃般的眼睛,让人见到就想抱起来亲亲。小狗鼻子嗅来嗅去,当闻到胎盘味,欢快的奔着空处而去。 见到小狗出现,王恭上前将其抱了起来,“谁家狗狗这么可爱?” 趴在王恭身上的小狗故作憨态,盯着王恭脖颈处的血管,扭动着憨憨的身躯靠近,偷偷张开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准备咬下去。李乂正在好奇,怎么在这荒郊野岭竟有如此可爱的小狗,难道附近有人家?正要上前查看,正好看到这一幕,危机之下,顾不上许多,将手中银子冲着狗头甩了出去。 头被砸中,小狗蹲在地上,发出了委屈的呜呜声。 王恭勃然大怒,对李乂骂道:“畜生,连狗狗也杀!” 李乂冲着小狗猛踢过去,小狗敏捷的躲开,王恭见小狗如此灵动,这才猛然醒悟,抽出长剑戒备,张公辅也觉察到浓重的杀气,抽出长剑,猛刺过去。见偷袭不成,小狗便不再伪装,口中发出低沉吼声,不断的在林中树木间跳跃,身躯急速变化,獠牙变得细长,眼珠变得血红,头上缓缓生出双角。看着似狼、似狗、似羊、也似狐的怪物,三人目露惊诧,不过是瞬间功夫,就从黑白相间的小可爱变成充满杀气的怪兽,王恭吓得大嚷,“什么鬼东西?” 张公辅盯着怪物,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是犬阴,上古大凶之物,喜饮精血,吞噬灵魂,这么看,作恶的就是这东西了。” 看到犬阴幽绿的眼睛冷冷盯着自己,似乎将自己当做了目标,王恭吓得躲到魁梧的李乂身后,催促道:“你们还等什么啊,赶紧弄死它啊!” 犬阴在林中树木间鬼魅般的跳跃,在空中留下条条残影,本能告诉它,必须要杀死张公辅。趁着夜色掩护,犬阴疾如闪电的咬住张公辅手臂,牙齿上的一股阴气注入血脉。一击得手的犬阴悠然的蹲了下来,静等张公辅的死亡。 阴气在体内肆虐,张公辅赶紧运功疗伤,不过是片刻功夫,苍白如纸的脸色重又红润。犬阴这才觉察不妙,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方,没等张公辅恢复过来,露出獠牙,重又冲了上去,它不想留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打算速战速决。 见犬阴冲了过来,李乂上前接战,犬阴异常灵活,身躯在空中诡异的扭动,几次杀招都被其堪堪躲过,李乂见其灵活,不再大耗体力去追击,只在张公辅周围防守。被野望剑划过,犬阴觉察到,自己刀枪不入的皮毛无法阻挡这平平无奇的黑剑,每一次划过都会留下伤痕,令自己愈加虚弱。犬阴攻不下来,很是急躁。又忌惮黑剑的怪异,不敢过分靠近,绕着李乂打转,寻找机会。 随着张公辅彻底排出阴毒,加入战团,二人对犬阴形成包围之势。 犬阴知道万难取胜,便要逃离,张公辅长剑出手,将逃窜的犬阴击倒在地,李乂出手,野望剑将犬阴牢牢钉在地上,剑身泛出丝丝血色,凶猛抽取生机。 犬阴痛苦挣扎,庞大的身躯逐步萎缩,慢慢变回那只可爱的小狗。 (213) 广法子 惊魂未定的王恭盯着犬阴尸体,摇头言道:“这么萌,竟然这么凶!” 突然,远远的声音传来,“贫道广法子,敢问三位,为何无辜杀生?” 循声望去,远远走来一位中年道人,身量高大,白袜云鞋,黄颜振鬓,道巾上镶嵌着黑白玉,腰间系着绒绳,手中拂尘飘扬,说不出的仙骨道风。广法子向前,目光凌厉,“贫道倒是小觑了二位啊!”盯着李乂手中黑剑,面带冷峻,“正道中人岂有这样的邪器!看来贫道今日要铲妖擒魔,为民除害了!” 王恭恍然大悟,拍手言道:“我刚才还疑惑,究竟是谁干的,原来是你们昆嵛山的杂毛啊!我明日去趟昆嵛山,见见你们掌教长真子。” 广法子浑不在意,戏谑言道:“明日?还有明日吗?”眼神盯着张公辅,露出邪淫,“长得倒是俊美,本道留下你,侍奉左右就是了!” 王恭冷冷道:“老杂毛,看着像个仙人,竟然如此禽兽。” 广法子肆意大笑,上下打量着王恭,眼神露出贪婪之色,口中啧啧道:“小姑娘倒是好身段,待贫道好好调教,也是个人间尤物。” 王恭很是恼火,厉声骂道:“狗屁的王圣手,这面具竟被你这杂毛看出来了。” “小姑娘,以后装男人,别总是涂香抹粉的。”广法子满脸得意,“今晚带你们回去,就知道贫道的手段了,保证让你们欲仙欲死,再也不想离开。在这东元,不知多少达官显贵求着贫道那,贫道去王府,那次不是座上宾啊!跟了贫道,谁说不能让你们成为达官显贵,但是,保你们荣华富贵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恭嘲讽道:“你这些故事,也就是骗骗那些没有见识的村妇罢了。” 广法子眼神逐渐冰冷,“小姑娘,听故事是有代价的,你既然听了贫道的故事,这辈子也别想逃不出贫道的手心了,好奇会害死人的!” 张公辅冷冷言道:“这犬阴是你豢养的帮凶吧!” 广法子很是吃惊,“这是贫道在东海无意间得到的,凭借着伪装,从来没有失手过,你年纪轻轻,竟识得这大奇之物,看来你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说着,将犬阴拎了起来,很是伤感的言道:“毕竟跟我百年了,当初我带你出来,不过是嗷嗷待乳的幼犬,也是喝着我的精血长大的,没想到啊……” 王恭极尽嘲讽,“老杂毛,这狗儿子不是你和那个母狗生的吧!” 广法子出手如电,将王恭抓了过来,掌心按在灵台上,一股阴气侵体,王恭禁不住牙关颤抖,广法子得意的笑道:“让你逞口舌之利,尝尝它的痛苦吧!” 李乂和张公辅暗暗使个眼神,同时暴起发难,要将王恭救下。 张公辅不顾王恭死活,?影冲着广法子心口而去,势让二人玉石俱焚。见张公辅攻势凌厉,广法子微微一笑,“自不量力!”嘴上轻松,手下没有丝毫停顿,柔软的拂尘在法力加持下,如同白蛇舞动,卷住?影,令其动弹不得。见野望剑从肋下刺来,广法子丝毫不惧剑锋,抓住剑身,欲将其折断。没想到,剑刃非但没有碎裂,反倒将手掌割开,感觉生机被黑剑凶猛吸取,广法子赶紧甩开剑身。 见到广法子手掌满是鲜血,受伤颇重,李乂知道机不可失,赶紧冲了上去。广法子不敢徒手硬抗剑身,大耗法力,挥动拂尘,和李乂游斗起来。十几个回合下来,找到破绽,拂尘猛然抽了过去。拂尘虽然轻盈,可有法力加持,便重如铁棍。李乂被拂尘抽中,喷口鲜血,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拍碎了。 广法子逼近,森森笑道:“贫道善于双修,这么美的两个人儿,怎么舍得杀掉,看你们有几分仙骨,莫不如跟了我,共修百年,岂不美哉!” 李乂勉力支撑,爬了起来,嘴角流血,狠狠骂道:“禽兽。” 广法子盯着李乂,很是吃惊,“承受贫道猛烈的一击,竟然不死,很是邪门啊!贫道真想将你收入门下,可惜了,因为他们两个,你必须死了。” 见到挡在李乂身前的王恭,广法子看到她倔强而又蔑视的目光,知道难以降服这个姑娘,顿时恶从胆边生,嘿嘿笑道,“嗯,你这姑娘倒是有情有义,为了这小子,甘愿去死,好,贫道今日就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送走。” 广法子举起手掌,冲着王恭的天灵盖拍了下去,“可惜了。” 李乂用尽力气,挡在王恭身前,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215) 再救李乂 黄昏的余晖中,宁慈指着远方,“他们来了。” 端文子愤恨言道:“宁长老,就是这些畜生残杀了师傅!” 宁慈担心端文子被仇恨冲昏,便劝解道:“端文子,切莫冲动,我们自会处理,此人和泰宗山封阵相关,上师指名,务必将其带回野穹山。” 端文子咬牙切齿,“这样的邪祟,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才能永绝后患。” “无量天尊!”宁慈吃惊的看着端文子,“慈者,万善之根本,不独爱人,当兼爱人!道兄应该知道,野穹山是有化真院的。” “这里是东元。”端文子面露杀机,冷冷言道:“宁长老,此事你们太一教最好不要插手了,杀人者死,省的这些妖孽将来为祸人间。” 觉察出端文子的异常,宁慈更是谨慎,“事情总有缘由,等查清了再说,不要妄杀,就算是你们大公教的地盘,肆意杀人,官府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听闻要详查,端文子更是焦急,“师傅的遗体都见到了,还等什么?” 宁慈确定其中必有隐情,目光盯着端文子的眼睛,探查他的心意,迎着宁慈锐利目光,端文子心虚的低下了头,盘算着如何永绝后患,关于师傅所做的一切,端文子清楚,只有杀了他们,才能让秘密随之而去。临来之时,端文子请教过掌教,掌教的回答隐晦,“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便知道了掌教的心思。 等五人靠近,端文子拦在面前,“等候你们多时了。” 王恭在马上很是倨傲,马鞭指着端文子,“何事?” 端文子恨恨言道:“你们杀人之事,要去趟昆嵛山。” 宁慈上前施礼,“贫道宁慈。”来到李乂面前,笑道:“小友,泰威山一别半年,贫道奉上师命,代上师邀请小友,可否随我去趟野穹山。” 听说要带走李乂,王恭勃然大怒,大声的叱喝,“哪来的杂毛,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啊!想带走谁就带走谁啊,还有王法吗?” 宁慈小心解释,“李乂所涉事大,也是情非得已。” 王恭嗤之以鼻,“这可是我东元的子民,平日纳税服役,尽职尽忠,官府当然要保护他们,你们说带走就带走,还真当自己是天下的主人啊!” 宁慈指着身边的端文子,“大公教的长真子也是此意。” 王恭笑道:“你们有何凭据,就来拿人,我怀疑你们是劫道的山匪。” 端文子抽出长剑,“别和他们废话,把人拿下就是。”说着,冲着李乂而去,对同门大喝道:“还等什么,忘记师祖是被谁杀死的吗?若想报仇,就在今日。” 弟子闻言,仇恨涌上心头,呐喊着冲着王恭而去。见王恭被围攻,张公辅上前解围,宁慈的金刚鞭出手,向张公辅砸了过去,众人混战在一起。 存了杀人之人的端文子下手毒辣,进攻凶猛,长剑撕空裂气声响起,震颤人心,招招奔着夺命而去,暴风骤雨般的紧逼,势若癫狂。李乂左支右挡,且战且退,只得借助树木闪躲腾挪,不知不觉中深入丛林。 端文子找到机会,将李乂刺倒,脸上浮现冷笑,“小子,为了我们昆嵛山的名声,你不得不去死了。”说着,挥剑就要斩落,“只有你死了,大家才能安生。” 突闻身后风声紧促,赶紧俯首,觉得硬物擦头而过,射入大树中。抬头一看,石子深入树干寸余,端文子惊恐的回首,发现有黑袍客在旁,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轻松的微笑,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态,让端文子有了巨大的危机感。 见到是前几日的黑袍客,李乂知道来了自己人,脸上露出笑容。 “神乱则气丧,气丧则神夺。”黑袍客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言道,“师傅没告诉过你,面对强敌,先要凝神静气,不动如山,坚如磐石。” 细品这几句话,李乂若有所思,点头言道:“刚才我的心乱了。” 黑袍客指了指心口,“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调整散乱的气息,李乂集中神识于长剑,形似诡异的长剑不再不可捉摸,内部也蕴含着行进的轨迹,虽被逼得连连后退,可是不像刚才那样狼狈不堪。 黑袍客这才满意的点头,“不错,天资聪颖,怪不得被收入门下,防守时要如林木迎风,唯有随风而动才能坚韧不断。”不断的指点道:“进攻时,要攻其不备!一旦找到战机,就要迅捷如风,势如烈火,摧枯拉朽的击倒敌人。” 这些话,李乂也常听师傅提起,如今听到黑袍客在旁指点,更有心得,将手中的野望剑用时而沉稳,时而轻灵,虽然还处在下风,但隐隐有些高手风范。 强敌在侧,端文子急于脱身,手中长剑愈来愈急,李乂疲于应对,有了力竭之相,愈发缓慢,端文子找到破绽,长剑冲着李乂胸口而来。 清脆的碰撞声传来,端文子的长剑被激射而来的石块荡开。 端文子大惊,知道和黑袍客法力相差甚远,手中暗器冲着黑袍客而去。 黑袍客没有去接,阴阳扇轻松将暗器劈开,没想到暗器突然炸开,毒气四散,黑袍客赶紧闭上眼睛和呼吸,阴阳扇一挥,将毒气吹散。端文子趁着黑袍客愣神间隙,箭步上前,将长剑架在李乂脖子上,恶狠狠的言道:“妖人,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这小子,到时候,我们同归于尽,也算是为师父报仇了。” 黑袍客并不着急,面露微笑,手指微动,一道黑光直冲端文子的眉心而去。端文子身体猛然僵硬,丝毫不能动弹,感到钻入眉心的一道黑气在自己的识海中肆虐,如同干渴的鱼,痛苦的张开嘴巴,想大声呐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咚”一声,李乂转过头开,看到倒在地上僵硬的端文子。 刚刚拿住张公辅和王恭,宁慈正打算去捉拿李乂,此时,突感危险,身形急闪,不可觉察的黑茫从宁慈发间掠过。一击不成,黑茫在空中爆炸般的消散,留下团团黑烟,这些黑烟在召唤下,返回黑袍客身边,黑袍客轻轻一挥手。 见到十几道黑芒飞了过来,冲着全身上下而去,宁慈大喝一声,法力运转,浑身被白色光芒笼罩。黑茫碰到光罩,如同丢入油锅的水珠,激起了点点黑雾,蒸腾消失。可有股精纯的黑芒如同热刀切油,穿透光罩,钻入了宁慈经脉。 身体稍滞,如针的魔气在体内激荡冲撞,知道不妙,赶紧调集真气去压制。可是这魔气穿透了厚厚的真气屏障,在经脉中肆虐,宁慈脸上慢慢笼罩层黑气。 黑袍客漫步向前,带着自信洒脱的笑容,妖异中带着鬼魅,眼中流光闪动,夺人魂魄,举手投足间有强大气势,淡然言道:“留下人,你可以走了!” 宁慈心性果决,知道今日断然不能将人带走,招呼着众人离去,刚刚走远,宁慈喷口鲜血,“快,我压制不住体内魔气,先找长真子。” 黑袍客的手搭在李乂肩上,一股黑气涌进李乂体内,可如同阳春化雪,瞬间消融,这让黑袍客迷惑不解。不由分说,黑气又涌入张公辅体内,破坏他人生机的黑气,却滋润着张公辅的经脉,修复战斗留下的伤痕,见到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黑袍客满意的点头,“不错,果然是我辈中人。” 张公辅施礼言道:“在下汶水张公辅,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汶水倒是灵地。”黑袍客问李乂,“你师傅还在吗?” 见李乂点头,黑袍客面露狂喜,“小家伙,我们汶水见了。” 李乂很是好奇,“恩人做过家师奴仆?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远远的声音传来,“小主,我的名字不值一提。” “小主?”王恭惊异的看着黑袍客潇洒的离去,满脸疑惑的盯着相貌朴实的李乂,“你师傅是哪位高人,竟有这样的奴仆!” 李乂满脸真诚的言道:“我师父啊,就是个打铁的。” “打铁的?”王恭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也就是你这个傻子信。” (214) 黑袍客 背后传来破空之声,广法子吓出冷汗,赶紧侧身躲开。 铁扇嵌入粗大的树干中,发出嗡嗡的震动声,白色扇面上画着狰狞鬼面,黑色扇面则是阴阳太极图,两相比对,说不出来的诡异,广法子惊呼,“阴阳扇?” “老杂毛,竟然认得阴阳扇,死在这扇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远远传来的声音带着嚣张的气势,“今日听你这个杂毛所言,真是大长见识啊!” 循声望去,但见黑袍客漫步而来,剑眉阔目,双眼有神,鼻如玉柱,唇似丹朱,黑袍上绣着红日。广法子见此人邪魅,知道来者不善,不愿多生是非,握紧拂尘,暗暗戒备,面色故作轻松,“贫道广法子,不知道友是何方高士?” 黑袍客优哉游哉的摇扇,“我的名字,凭你这种下三滥,还不配知道!” 向来自大的广法子竟被如此蔑视,心头充满怒火,“高士所来何事?” 黑袍客指着李乂三人,“我要将他们带走。” 广法子手中的拂尘蠢蠢欲动,只是想到对方法力雄浑,便压住怒火,强挤出几丝笑容,“高士若将三人交给在下,在下的补偿,保证让道友满意。” 黑袍客很感兴趣,“不知杂毛怎么来补偿本爷?” 见对方语气松动,知道此事大有可为,广法子喜上眉梢,语气诚恳中带着些卑微,“贫道炼制的安息丹,若是道友喜欢,愿赠送三粒。” 见黑袍客面露不屑,广法子赶紧解释,“朋友,莫小瞧这三粒神丹,要炼制这丹药,贫道每年在开山月,择良辰吉日,筑坛烧符,用金剑宝镜镇压,三层神室做炉鼎,使之不染浊气,这神丹可令人身安命延、气清升仙。” 黑袍客气闲神定,不为所动,广法子更是心虚,语气哀求,“这神丹,贫道每年也不过练出一两鼎,十几粒罢了,可是千金难求啊!” 黑袍客诡异的笑道:“和命相比那?” 广法子指着三人,“这三人的烂命,连半个神丹都不用。” 黑袍客淡淡言道:“若是你的命那?” 感到对方浓浓的恶意,广法子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既然高士如此狂狷,贫道也就不和阁下商量了,若没什么事,贫道就不送了!” 黑袍客摇着扇子,走到李乂面前,轻松言道:“走吧,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我等要是不走,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若他们离去,今日之事就会败露,广法子岂容他们离开,大喝道:“你这般行事,贫道可就不高兴了!这可是我的人那,怎能随随便便的带走。” 信手一指,阴阳扇在空中急速飞过,发出呼啸之声,画了个圆弧,翩然落入手中,黑袍客扇拍掌心,戏谑的反问,“凭这个,可以吗?” 广法子手中的拂尘指着对方,“混不讲理,动辄动粗,怎么没有半点平和之气?贫道和你好生商量,你却如此蛮横,我们修炼的难道不是道心?” 黑袍客哈哈大笑,“没有降服你的道行,你怎会和本爷好生商量?老杂毛,活得越久越怕死,你既然没胆和本爷打一架,那就乖乖滚开吧!” 想到将来身败名裂,广法子杀心已起,见到黑袍客带着三人,正要转身离去,如此偷袭良机,广法子岂会错过,拂尘如箭,冲着黑袍客的后心而去。 感到背后偷袭,黑袍客却头都没回,手中折扇精准的挡在拂尘上,这才缓缓转身,冷冷言道:“本爷的阴阳扇好久没有饱饮鲜血了,你赶上了这个彩头,这福分就送给你了。”身如脱兔,铁扇如同奔雷,冲着广法子的眉心而去。 看到二人恶斗,李乂才知道刚才和广法子战斗,对方都没用半成之力,若不是顾忌野望剑的怪异,早就将李乂击杀了。战斗短暂而急促,面对阴阳扇刁钻诡异的进攻,广法子不得不大耗法力,将拂尘舞的滴水不漏,来护卫周全。黑袍客的战斗经验远高于广法子,战到后来,广法子被阴阳扇刺的遍身伤痕。 广法子不敌,边战边退,黑袍客气势如虹,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大难临头,广法子跪在地上,哀求道:“高士若能宽恕贫道的鲁莽,贫道愿意倾家赎命。” 黑袍客笑着走上去,要扶起对方,看着二人转瞬间化敌为友,众人都惊愕的无意言表,还没等惊愕的表情退去,就见到阴阳扇插入脖颈中,广法子面露诧异,嘴中鲜血涌出,这下众人就更觉的不可思议了,有些惊恐的看着黑袍客。 黑袍客张手成爪,将广法子的宽袍撕开,露出里面的匕首,转身对李乂一字一顿的教训道:“记住了,杀人这种事,要不别做,要不做绝!” 黑袍客走到李乂面前,简短有力评价,“你很好!” 李乂知道这黑袍客定然是师傅的故人,赶忙叩首言道:“小子李乂,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高姓大名!若是家师问起,我也好有交代。” 黑袍客将李乂扶起,“我只是你师傅身边的奴仆而已!没想到,主人现在也收徒了,时光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啊,主人也变了,不再无畏天地了。” 李乂还想追问,没等开口,黑袍客便融入夜色,远远传来吟唱,“茫茫宇宙人无数,几个男儿是丈夫,谪君尘世意徘徊,炼尽金丹待鹤来……” (215) 再救李乂 黄昏的余晖中,宁慈指着远方,“他们来了。” 端文子愤恨言道:“宁长老,就是这些畜生残害了师傅!” 宁慈担心端文子被仇恨冲昏,劝解道:“端文子,切莫冲动,此人和泰宗山封阵相关,上师指名,务必将其带回野穹山。” 端文子咬牙切齿,“这样的邪祟,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才能永绝后患。” 听端文子如此丧心病狂,宁慈惊愕的看着端文子,“无量天尊!慈者,万善之根本,不独爱人,当兼爱人!道兄应该知道,野穹山是有化真院的。” “这里是东元。”端文子毫不理会,冷冷言道:“宁长老,你们太一教不要插手此事了,杀人者死,天下至理,省的这些妖孽将来为祸人间。” 觉察出端文子的异常,宁慈更是谨慎,“事情总有缘由,等查清了再说,不要妄杀,就算是你们大公教的地盘,肆意杀人,官府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听闻要详查,端文子更是焦急,“师傅的遗体都见到了,还有什么可查的?” 宁慈确定其中必有隐情,目光盯着端文子的眼睛,探查他的心意,迎着宁慈锐利目光,端文子心虚的低下了头,这让宁慈觉得此事更不简单。 这几日来,端文子就盘算着如何杀这几人,端文子清楚师傅所做的一切,只有这几人消失,才能让秘密随之而去。临来时,端文子请教过掌教,掌教的回答很是隐晦,“归根曰静,静曰复命”,揣摩之下,便知道了掌教的心思。 等五人靠近,端文子拦在马前,“等候你们多时了。” 王恭在马上很是倨傲,马鞭指着端文子,“拦下我们,有何事?” “何事?”端文子恨恨言道:“你们杀人之事,还不跟我去趟昆嵛山。” 见两边对峙,宁慈上前施礼,来到李乂面前,笑道:“小友,泰威山一别半年,竟在这里相逢,贫道奉上师命,代上师邀请小友,随我去趟野穹山。” 听说要带走李乂,王恭勃然大怒,大声的叱喝,“哪来的杂毛,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啊!这是东元的地盘,想带走谁就带走谁,还有王法吗?” 宁慈并不动怒,小心解释,“所涉事大,也是情非得已。” 王恭嗤之以鼻,“他是我东元子民,平日纳税服役,尽职尽忠,你们说带走就带走,有何凭据?我还怀疑你们是劫道的山匪那。” 端文子抽出长剑,“别和他们废话,把人拿下就是。”冲着李乂而去,对同门大喝道:“还等什么,忘记师祖是被谁杀死的吗?若想报仇,就在今日。” 众位弟子闻言,仇恨涌上心头,呐喊着冲了上去。见王恭被围攻,张公辅上前解围,宁慈的金刚鞭出手,向张公辅砸了过去,众人混战在一起。 端文子存了杀人之心,下手毒辣,招招奔着夺命而去,暴风骤雨般的紧逼。李乂左支右挡,且战且退,只得借助树木闪躲腾挪,不知不觉中深入丛林。 端文子找个机会,将李乂刺倒,冷笑道:“小子,为了我们昆嵛山的名声,你不得不去死了。”说着,挥剑就要斩落,“只有你死了,大家才能安生。” 突闻身后风声,端文子赶紧俯首,觉得硬物擦头而过,射入大树中,抬头一看,石子竟深入树干寸余。端文子惊恐的回首,发现有黑袍客在旁,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轻松的微笑,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态,让端文子有了巨大的危机感。 见到是师傅的奴仆到来,李乂知道来了自己人,脸上露出笑容。 “神乱则气丧,气丧则神夺。”黑袍客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主人没告诉过你,面对强敌,先要凝神静气,不动如山,坚如磐石。” 细品这几句话,李乂若有所思,点头言道:“教训的是,刚才我心乱了。” 黑袍客指了指心口,“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想好了,就再去战他” 调整散乱的气息,李乂集中神识于拂尘,诡异的拂尘不再难以捉摸,也蕴含着行进的轨迹,虽被逼得连连后退,可是不像刚才那样狼狈不堪。 “不错,怪不得被主人收入门下。”黑袍客这才满意的点头,“防守时要如林木迎风,唯有随风而动才能坚韧不断。”见李乂只是防守,又指点道:“进攻时,要攻其不备!找到战机,就要迅捷如风,势如烈火,摧枯拉朽的击倒敌人。” 这些话,李乂也常听师傅提起,如今黑袍客在旁指点,更有心得,将手中的野望剑用时而沉稳,时而轻灵,虽然还处在下风,但隐隐有些高手风范。 强敌在侧,端文子急于脱身,手中长剑愈来愈急,李乂毕竟法力浅薄,有了力竭之相,愈发缓慢,端文子找到破绽,长剑冲着李乂胸口而来。 清脆的碰撞声传来,端文子的拂尘被激射而来的石块荡开。 端文子大惊,知道自己法力相差甚远,手中暗器冲着黑袍客而去。 黑袍客江湖经验丰富,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阴阳扇出手,轻松将暗器劈开。没想到,暗器突然炸开,毒气四散,黑袍客眼前白茫茫一片,赶紧闭上七窍,阴阳扇一挥,将毒气吹散。端文子趁此间隙,箭步上前,将长剑架在李乂脖子上,恶狠狠的言道:“妖人,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这小子。” 黑袍客面露微笑,手指微动,一道黑光直冲端文子的眉心而去。端文子身体猛然僵硬,丝毫不能动弹,感到钻入眉心的一道黑气在自己的识海中肆虐,如同干渴的鱼,痛苦的张开嘴巴,想大声呐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咚”一声,李乂转过头开,看到倒在地上僵硬的端文子。 刚刚拿住张公辅和王恭,宁慈正打算去捉拿李乂,突感危险,身形急闪,不可觉察的黑茫从发间掠过,堪堪躲过致命一击。一击不成,黑茫在空中消散,留下团团黑烟,这些黑烟在召唤下,返回黑袍客身边,黑袍客轻轻一挥手。 见到十几道黑芒急速飞来,罩着全身命门,宁慈大喝一声,法力运转,浑身被白色光芒笼罩。黑茫碰到光罩,如同水珠入油,激起了点点黑雾,蒸腾消失。可有股精纯的黑芒如同热刀切油,穿透光罩,钻入了宁慈经脉。 如针的魔气在体内激荡冲撞,知道大事不妙,宁慈赶紧调集真气去压制。可是这魔气穿透了厚厚的真气屏障,在经脉中肆虐,宁慈脸上慢慢笼罩层黑气。 黑袍客漫步向前,淡然言道:“留下人,你可以走了!” 宁慈心性果决,知道今日断然不能将人带走,招呼着众人离去,刚刚走远,宁慈口喷鲜血,快马加鞭,“快,我压制不住体内魔气,先找长真子。” 黑袍客的手搭在李乂肩上,一股黑气涌进李乂体内,可如同阳春化雪,瞬间消融,这让黑袍客迷惑不解。不由分说,黑气又涌入张公辅体内,破坏他人生机的黑气,却滋润着张公辅的经脉,修复战斗留下的伤痕,见到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黑袍客满意的点头,“不错,果然是我辈中人。” 张公辅拱手言道:“在下汶水张公辅,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汶水倒是灵地。”黑袍客问李乂,“你师傅还在吗?” 见李乂点头,黑袍客面露狂喜,“那我们就汶水见了。” 李乂很是好奇,“恩人做过家师奴仆?敢问尊姓大名。” 远远的声音传来,“小主,我的名字不值一提。” “小主?”王恭惊异的看着黑袍客潇洒的离去,满脸疑惑的盯着相貌朴实的李乂,“你师傅是哪位高人,竟有这样的奴仆。” 李乂满脸真诚的言道:“我师父啊,就是个打铁的。” “打铁的?”王恭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也就是你这个傻子信。” (216) 宫无忌 站在流波山上,遥遥望去,就能看见静卧在天地间的巨嵎城。 巨嵎城横卧在东海之滨,覆压八方,气势恢宏,城墙高大,强弓巨弩,隐约可见,行人在城墙下行走,如同蝼蚁。望着巨城,李乂被深深震撼了。 跟着人流入城,青石铺就的街道笔直宽阔,两旁公孙树数人才能合抱,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鳞次栉比的店铺兜售天南海北货物,路边吆喝声此起彼伏,李乂哪见过这等场面,东瞅瞅,西看看,只恨少生双眼睛。在耍杂街上驻足,两边耍杂让人眼花缭乱,使出浑身解数吸引眼球,舞剑、舞刀、舞棍,舞的是虎虎生风;吐火、吞刀、走索、屠人,看的是心惊肉跳;跳丸、顶竿、耍酒坛,玩的是花样百出;马上技艺、七盘,惊险刺激,各式杂耍,让李乂大呼过瘾。 身着华丽的公子哥在围观取乐,这群公子哥以胖胖的公子哥为首,胖子喊好,众人跟着喊好,胖子赏钱,众人就跟着赏钱。他们出手大方,见到精彩处,大声叫好,赏出的银子让艺人们更是不遗余力的表演,愈加精彩刺激。胖子色眯眯的盯着耍杂的女孩,女孩颇有几分姿色,在表演柔术,全身好似无骨,胖子不怀好心思,死盯着女孩,一群人知道他的心思,嘻嘻哈哈的跟着调笑。 绝影打了个响鼻,胖子顿时看了起来,当看到绝影如此神骏,眯缝的两眼放光,带有攫取的光彩,朝李乂阔步走来,狐朋狗友也尾随过来。 胖子上下打量绝影,眼中异彩涟涟,比刚才盯着那女孩的眼光更灼热,更贪婪。李乂也上下打量胖子,一身白衣,在腿脚处绣着紫色的蝴蝶兰,一笑两个酒窝,甚是可爱,两个圆溜溜的小眼精光四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胖子张开手掌,“本公子用五匹骡子和你换。” 李乂赶紧摆摆手,摇摇头,“不用!不用!” 胖子身边冬瓜般的随从见他们三人寒酸,知道这三人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竟然对主子如此不恭,想在主子面前表表忠心,咄咄逼人的上前,指着李乂三人,恶狠狠的骂道:“杂碎们,知道我们小爷是谁吗?别给脸不要脸!” 胖子在旁优哉游哉的摇扇,暗中估量三人虚实。 公子哥对王恭猥琐的笑道:“这位相公,要不要陪陪小爷我。” 随从发现了话题,哈哈大笑,“兔儿爷,哈哈,我家小爷最喜欢了。” 注意到王恭面露杀机,潇洒摇扇的胖子身心一颤,似乎想到什么,毫不犹豫的上前,挥掌将出言不逊的仆从狠狠扇倒在地,“他娘的,什么狗屁话,老子平时是怎么叫你们做人的!”骂完之后,意犹未尽,对着地上随从狠狠踹了过去,将他踹的头破血流,其他人见到胖子发飙,上前拉住,胖子不依不饶,边踹边骂,“狗奴才,老子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做人要谦卑,要和善!” 眼神余角看到王恭脸色稍缓,胖子的心才算是放松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大大咧咧的拍着李乂肩膀,“都是江湖中人,要有些江湖儿女的豪情,人说千金买歌笑,义气凌霄云,你若是卖我这匹马,你这兄弟我认下了。” 李乂笑道:“我哪算得上江湖中人,勉强识几个字罢了。” 胖子振振长衣,正正嗓子,掩饰内心的烦躁,“给你的骡子,包你满意。” 李乂摇头,“客气了!人说,少君骑海上,人见是青骡!那青骡可是神仙才能骑的,也就是你这种神仙人物能骑得,我这个凡夫俗子也就罢了。” 王恭觉得有趣,上前摇头晃脑的卖弄文采礼仪,“却骐骥以转运兮,腾驴骡以驰逐,这位胖胖的兄台骑上驴骡,倒也不错,不比神仙般的人物差。” 胖子有些恼火,逼了上来,“怎么,你这是不打算卖了?” 李乂不温不火的回道:“岂敢!君子不夺人之美罢了。” “噗嗤”一声,王恭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对李乂言道:“看不出啊!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竟然也滚刀肉般,整个一个混不吝。” “耍我是不是,兄弟们!”胖子很是恼火,指着李乂,冲着众人说道:“这小子耍咱们兄弟,你们说怎么办,要不要让他赔偿我们误工费?” “要的!要的!”众人哈哈大笑,打算动手了。 “要决斗啦!”有人大喊一声,人群纷纷放下手中货物,附近的小商小贩也撂下挑子,顾不得生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周围堵的严严实实,推推搡搡的围观,个个眼中闪烁着亮光,期待的眼神等待着决战时刻到来。 “那不是宫家的二小子嘛!”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是啊,那可是有名的小霸王。”有人担忧的言道,“就算是打赢了,官家也不能饶了这小子,看他说话,像是外乡人,不知道深浅啊!” “这孙子,被人打出屎来才好,我妹子前几天就因为他,还在家里哭哭凄凄的那。”人群中的年轻人满脸愤慨,“待会儿,我也上去踹两脚。” “你也没吃亏啊!也讹了这小子上百两银子嘛。”中年人开玩笑。 “你怎么不让你妹子去?”青年人勃然大怒,上前抓住中年人的领口,“他娘的,满嘴喷粪,王八蛋,有种找个地方,我们比试比试。” “走就走,谁怕谁。”中年人也不示弱的抓住对方领口。 “别闹腾了,等他们打完了,你们接着打。”有人上前劝解二人。 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翘首以待,等着上演好戏。宫无忌一伙都把手按在剑柄上,看着胖子的颜色,随时准备上去群殴对面的小子。 “啪,啪”王恭上去,就给胖子两个大嘴巴。 摸着被打的脸颊,胖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的嘴都没合拢。 “你不就是宫靖海家的二小子*宫无忌嘛!看你爹给你起的好名字,无忌,无忌,你可是啥都不怕啊!”王恭此刻的神情看起来比无忌嚣张多了。 宫家在东元四大世家中最晚崛起,凭借精绝的造船工艺,通过贸易成为巨富。后慢慢入府任事,越来越多的家族女子嫁入王室,家族渐渐崛起。 “停!停!停!”无忌马上制止要上前群殴的随从。 他老爹是大名鼎鼎的甲辰水师统帅宫靖海,巨嵎城中敢喊老爹大名的,就没几个人,神情还这么嚣张的,除了她,还能有谁?今日真倒霉,出门没看黄历啊!怎么就碰到这个煞星了!无忌冲着人群挥了挥手,“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意犹未尽的散去,失望的喊道:“好戏看不成喽!” “让你的狐朋狗友都滚蛋吧!”王恭不耐烦的看了无忌一眼。 “散了吧!散了吧!”无忌对着大伙做个了散伙的手势。 李乂看着宫无忌,礼节性的问道:“王兄,这位是?” “喊他胖子就行。”王恭淡淡说道。“难不成你还喊他肥义哥?” (217) 群丐儿 人群中,高瘦乞丐正盯着李乂等人,好一顿琢磨。这乞丐就是来自皇领中都的子鼎,一把火烧掉了过去的一切,带着妹妹子角逃难到了东元,化名国瑞,辗转来到这里。平时有活就去做,若是没活,就到这闹市寻找机会。 看着李乂,从他东张西望的眼神,看出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子鼎对着一男一女两个小乞丐说道:“老办法,子福、子喜,你俩去吸引对方注意。” 这二个小乞丐是子鼎的小跟班,曾遭丐头毒打,子鼎仗义出手,搭救二人。这二人就跟随子鼎,被依为心腹。为了讨饭,子鼎写了几首歌,在讨饭时唱给大家听,这二人口齿伶俐,心思聪明,子鼎就教给他们。 “子禄,子寿,拿了东西就走。”这二人有些妙手空空的本事。 子鼎对高大的两个同伙言道:“子敦、子玉,你们在旁策应。” 子敦面色不快,质问道:“为什么子角每次都不来。” 子鼎想了想,回道:“等干完这次,咱就散伙,好合好散。” 子福和子喜手拿快板,唱起《空了歌》。“天也空,地也空,天地渺茫几秋冬;生也空,死也空,生死天数埋荒冢;日也空,月也空,日月更移为谁动?命也空,运也空,命运造化皆幻虹;功也空,名也空,功名何曾握手中?权也空,利也空,权利相夺互伐攻;爱也空,恨也空,爱恨交织添愁浓……” 二人唱着,来到了李乂等人面前,李乂听的入神,看到二人穿的破破烂烂,瘦骨嶙峋,拿着破碗,就知道是来讨钱,忙从袖袋中取出银袋。 斜地里猛然窜出个丐儿,将钱袋抢了过去,撒腿就跑,待李乂回过神来,丐儿已钻入人群,李乂忙追了上去,这丐儿专门挑人多车多,犄角旮旯钻,几次眼看就要追上,总被他人意外挡住道路,追着追着,就不见了丐儿踪迹。 李乂返回来,很是沮丧,“让他跑了,这下麻烦了,连船资都没了。” 又看了看行囊,感觉绝影驮着的行李有翻动的痕迹,赶紧打开包裹看了起来,惊讶的发现,装着丹药和书籍的口袋不见了,几本书倒无所谓,可是丹药却是师傅让交给圭海公的礼物,李乂后悔刚才自己鲁莽,因小失大。 王恭看着宫无忌,语气带着嘲讽,“让无忌让他们的兄弟去找找,无忌不是号称小霸王吗?在这王都跺一跺脚,都能让王都抖一抖,是吧?” 宫无忌很是谦恭,“有王兄在此,我小小的无忌岂能放肆。” 王恭想了想,“你的那些个弟兄,别总是欺压良善,让他们去查查这几个丐儿的下落,竟然把黑手伸到我们兄弟身上了,真是自找苦吃。” 无忌赶紧应声:“我马上就让兄弟们去查。” 众人宽慰沮丧之极的李乂,无忌信誓旦旦的保证,肯定能找到小贼。 李乂这才心情稍慰,问道:“无忌兄家里是做什么的?” 宫无忌笑道:“我家是做生意的,和朝日、倭国做些海上贸易。” 李乂突然想起东海之行,问道:“若有商船出海,能不能载我一程。” “这个……”宫无忌吞吞吐吐,眼光看着王恭,等待指示。 王恭笑道:“无忌,你口口声声说是人家朋友,怎能不帮忙啊。” 宫无忌赶紧点头,“放心,弗羊兄,此事我来想办法。” 李乂很是感激,“无忌兄急人所急,果然是仗义之辈。” “仗义之辈?”王恭哈哈大笑,“他的好名声啊,是骗来的,这城里的老夫人、少夫人啊,都很喜欢他这个看时候的眼,抹了蜜的嘴,都以为我们无忌兄啊,是个通情达理、孝心可嘉、积极向上、勤奋好学的好青年那。” 宫无忌尴尬的连连点头,“王兄说的在理,以后小弟再接再厉。” 王恭冷哼一声,“以后还是这么嚣张跋扈,我可告诉我爹了。” 宫无忌赶紧哀求道:“别啊,以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还不行吗。” 众人正在聊着,街上突然骚动起来,人群被急促的马蹄声惊开。只见四十人的骑兵队,高举绣着三族赤乌旗帜,正在驱赶众人。这四十匹马整齐划一,马上骑士穿着紫衣紫袍,腰悬长剑,背挂长弓羽箭,一看便是精悍的护卫。 街上众人纷纷避让,在两旁看起了热闹,过会儿,一辆宽大的马车缓缓驶来,拉车的四匹骏马异常高大,专与这沉重的马车相配,马车极尽奢华,黑色油亮的车架上包裹着紫铜,红色华盖点缀着金色丝线,绣着精美的赤乌图纹。 张公辅盯着队伍,羡慕的言道,“大丈夫当如实啊!” 车队轰然驶过,加快冲过大街,被这森然的气势所慑,大街一片悄然。 突然,一名淘气的男孩追逐手中掉落的布球,冲上了大街。 见到孩子处在危险中,母亲赶紧过去,见母亲追过来,孩童觉得有趣,乱跑起来。御夫没想到孩童冲到马前,赶紧勒马,高大骏马前蹄腾空,人嘶马叫,孩童被吓傻,一动不动。母亲不顾一切的将孩童抱起来,可是没法躲过纷纷扬扬的马蹄,眼见碗口大的马蹄就要落下,人群发出了山呼海啸的惊呼。 正在此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条黑影冲了过去,李乂将母子二人从马蹄下拖了出来。眼见骏马的铁蹄就要踩踏下来,有些人不忍直视,吓得赶紧闭眼。 当众人睁开眼睛,发现李乂在这瞬息之间,已经转危为安。 见到这神奇的一幕,人群中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浪。 (218) 东元大君 车帘掀开,走出高大英俊的青年,正是大君师宜阳,未来的东元王! 大君脸上还残留些慌乱之色,不过很快的掩饰过去,眉头稍蹙,有些厌烦的看着周围民众,不过是一瞬间的表情,等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环顾四周,宛如和风。随从中官用尖亢的声音高喊道:“拜见君上……” 人群跪拜下去,大君步履沉稳的走下马车,完全调整好心情。面对浑身发抖的母亲,大君将其扶了起来,低沉言道:“差点伤了你,本君表示歉意。” 大君命人取来金条,执意让妇人收下,母亲感动的热泪盈眶,不顾一切的在磕头叩拜,众人见大君如此仁爱,都不自觉地叩首膜拜。 看着李乂,大君和善的问道:“壮士高姓大名?” 中官趾高气昂的高声问道:“君上有问,壮士的名字是什么?” 李乂挺胸的言道:“君上,小民李乂!” “李乂!”大君看着李乂魁梧的身材,很是满意,当众高声言道:“李乂乃我东元壮士,舍己救人,高节义举,此等拳拳之心,可为东元表率,本君有功必赏,决定为国擢才,将李乂招入身边,为国效力,特封为亲翊卫队率。” 威严的目光掠过人群,停留在那张讨喜的脸蛋上,亲切的招呼道:“无忌。” 宫无忌赶紧叩首,口中高呼:“华君德厚天地,利泽四海,仁智通明,爱赐百姓,华君仁爱!”振臂高呼道:“华君仁爱,华君仁爱……”, 跪拜的百姓都不由自主跟随高呼,“华君仁爱,华君仁爱……” 大君双手虚压,示意人群安静,宫无忌轻声言道:“君上,小郡主也在。” 看到躲在人群中的王恭,大君笑道:“缇仙,父王找你多日了。” 王恭知道是躲不了,恨恨的看了眼宫无忌,在欢呼声,跟着大君登上马车。 大君在马车上,频频的对民众招手,换来阵阵欢呼。等车队远离后,大君的笑容马上收敛,脸色阴沉无比,严厉的问道:“今日是谁护驾的?” 中官掩饰不住幸灾乐祸,“君上,今日是公良左车负责的。” 大君厉声言道:“若有刺客,本君怕是死了两回了,本君有功必赏,可有罪也必罚!将公良左车从百人将降为队率,罚金十斤!” 缇仙不满的言道:“大街这么挤,你非要出来巡游,能不添堵吗?” 大君生气的言道:“还不是因为你?” 缇仙没好气的驳斥道:“这也能怨到我这里?” 大君面色阴沉,“缇仙,你私自从中都跑出来,若有意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可知道?搞不好,皇领和东元能打起来,现在各处掘地三尺的在找你。” 缇仙嗤笑道:“夸大其词,我怎么没见有找我的人。” 大君气的脸色发青,“你没觉察到,那是外松内紧,杜枢密使已让内卫全部出动了,枢密院铁牢关满了嫌犯,再见不到你,怕要大开杀戒了。” 宫无忌附和道:“郡主,君上说的可不是戏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到随行的李乂貌似书生,大君好奇问道:“和你同行的这位是谁,好俊的功夫,竟能拍倒拉车的骏马,这是力拔千钧的壮士啊!” 缇仙口气有些不满,“哥,人家可是文武双全,绝对是神武啊!我这来的路上,救了我好几次那,这些事情,回头和你细说。” 中官笑道:“神武?郡主,只有人主才能说神武那。” 盯着满脸笑容的中官,缇仙不满的言道:“要你多嘴,我乐意。” 大君知道妹妹的脾气,笑道:“不用去枢密院了,回宫吧,父王见了你,不知道多高兴那,这些日子,父王每日都挂念你,快把杜枢密使给逼疯了。” 说着话时,缇仙开始发冷,大君关切道:“这是着了风寒,回家看看吧!” 毫无征兆的,缇仙浑身发冷,两天两夜,无法安然入眠。 当寒毒入侵时,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如坠冰窖,不管盖上多少棉被,依然瑟瑟发抖,这种症状让宫中大夫束手无策,王上为此雷霆大怒,有好几个大夫因为无能挨了板子,不得已下,昼夜兼程,将仓公从元镇请了回来。 仓公切脉后,无奈的言道:“王上,郡主脉象紊乱,只能觉察出是寒气入体,可她这个年纪正是火力健旺,应该不是这个症状,若是寒毒侵体,也没看出郡主有中毒症状,只是觉得是寒症发作,王上,小郡主的病,恕小人无能。” 知道妹妹伤重,师苟胜大怒,跪拜道:“父王,若是小妹有什么不测,儿臣请求带兵,前去昆嵛山,将这些为非作歹的道士们一网打尽。” 国王脸色阴寒,考虑如何对付昆嵛山。正在此时,中官令翟元一趋步前来,悄声言道:“王上,掌教长真子和清净散人前来求见。” (219) 长真子 国王猜知长真子的目的,本不想见,想到清净散人,言道:“去偏殿吧!” 见到清净散人在独自等待,国王心神一动,脸上露出笑容,“文昭,捎给你的东西,都收到了吧!说起来,我也怕你在昆嵛山过得苦啊!” 清净散人毫不领情,面带寒霜,“你这个老混蛋,就知道用这些小恩小惠去笼络女人,终日留恋在女人肚皮上,连亲生闺女都不管。” 说起这些,国王收起了脸上的轻浮,脸色阴沉无比,咬牙切齿的言道:“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就让整个昆嵛山给她陪葬。” 清净散人这才心情稍宽,“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富贵的久了,不愿多想。你自己的媳妇也要想清楚了!好好想想,为什么缇仙会有意外?” 国王稍有异色,“文昭,这是什么话,王后怎么会有食子之心?”说着,轻柔的抓起双手,“留恋凡尘,还修的什么道,就回来吧,我身边少不了你。” 清净散人猛然将手抽了出来,桃花眼恨恨的看着国王,“好,你若是休了那个皇领女人,我就回来,就算不做王后,没有名分也可以。” 国王面色为难,“这话怎么说的?你走也不是因为她。” 清净散人愤怒言道:“我不管,我听人说了,这次缇仙回来,有皇领卫府的乌鸦保护的,你看看,保护成什么样子?难道你还不知道他们的算盘吗?” 国王语气冰冷的问道:“是不是苟胜说的?” 清净散人嗤笑道:“思恭,有的人有心有肺,有的无心无肺,你是有心无肺啊!你这样的男人才不值得我爱,我马上就回昆嵛山,我对你没有别的,就两个要求,第一,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死多少人,流多少血,一定要把缇仙给我变的好好的。第二,大公教是我安身所在,说起来也是我的宗门,这里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该死的人,一个我也不会放过,你也不用多操心,听懂了吗?” 国王被散人气势所慑,赶紧点头,“我听你的!昆嵛山那边,我就不过问了,不过我希望你好心办了坏事,更不要心慈手软!” 清净散人这才满意,“放心吧,那些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女人护起犊子来,比你们男人更心狠手辣,我们巫马家的女人也不是见不得血。”说完这些,清净散人趋步离去,“待会儿,你和真人想想对策吧!” 看着巫马文昭的延颈秀项,国王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离去。 长真子步履沉稳的进入宫内,见到王室众人,点头施礼,国王脸色冰冷,语气不满的言道:“真人,你来的太及时了。” 长真子上前给缇仙把完脉后,“王上,请屈驾随贫道去偏殿吧。” 到了偏殿,长真子从袖袋中取出紫金葫芦,呈送上去,“王上,这是广法子炼制的鹤飞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广法子和所有的门徒都被秘密处死了,贫道没想到,他们竟在暗地里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对待这些恶徒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他们的尸首,已让枢密院内卫检查过了,以后杜枢密使会奏明的。” 国王点头,算是认可了大公教的做法,怨气稍去,凝神细想,“不过,纪郡的几个县令逆天违理,利欲熏心,怕也是不能留了,赐死他们便是。” 私下交代后,二人聊着,又回到缇仙身边,长真子拿出红金葫芦,“小郡主中了寒毒,这是贫道炼制的补元丹,可以缓解小郡主的痛苦。不过这种丹药只是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拔除小郡主身上的寒毒,还是需要妖兽身上的妖丹。” 国王问道:“妖丹?什么是妖丹?” 长真子解释道:“王上,妖丹为精气所化,是妖兽本命所在,若是小郡主服下妖丹,不但能治愈寒毒,还能强身健体。” 国王这才露出了笑容,“真人还不快用药?” 长真子无奈的言道:“贫道并无妖丹,整个东元怕也没有。” 国王急切的言道:“既然没有,那就派人猎取啊!” 长真子摇头,“现在的中土,人口鼎盛,遍地烟火,妖兽更是稀少,想要猎取妖丹,只能去蛮荒之地,那里人迹罕至,灵气盎然,妖兽才能长出妖丹,可是长出妖丹的妖兽,就有了智慧,猎杀起来很不容易。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知道在东海能猎取妖丹,王上还记得屡屡兴波,阻碍东海商路的蛇妖岛吗?” 国王这才眉头舒展,“孤王这就发兵围剿蛇妖岛,将妖丹带回来。” 长真子摇头,“不需大兵围剿,蛇妖岛是火山喷发而成的,四环面山,只有狭窄水道可用,不适合大兵前去。若是水师过多,蛇妖帅众遁去,茫茫东海,到哪里寻找,贫道建议,人在精不在多,只需精锐千人便可。” 大君和师苟胜同时言道:“父王,儿臣愿统兵前去围剿蛇妖。” 长真子建言:“王上,此去风险太高,贫道不建议华君和公子前去。” 大君想了想,“儿臣举荐一人,上次公良左车护卫失职,被儿臣降职,他深以为耻,人说‘使功不如使过’,儿臣想让他戴罪立功,望父王恩准!” 师苟胜劝谏道:“父王,公良左车是陆战将领,怕是不能胜任海战,儿臣推荐舰佐句孝和前去征剿,他熟悉海情,精通海战,可担当此任。” 国王想了想,“二人同去吧,让句孝和负责作战。” 长真子言道:“贫道愿率全真武士同去,贫道管教无方,将郡主置于险境,羞愧无地,若能猎取了妖丹,治好郡主,也算是赎了罪过,积了功德。” 国王赶紧阻止道:“真人劳心教务,绝不敢劳烦真人。” “父王,儿臣还有人举荐。”大君有些恼恨的瞥了眼争功的师苟胜,“有义士李乂,屡次相救小妹性命,怀侠肝义胆之心,有力敌千钧之勇,又当街冒死救下孩童,儿臣为了树公府威信,引导民风,就斗胆赏赐,让他进入亲翊卫,担任了队率,正好此次让他随军效力。” 国王点头,“好,那就去军中效力便可。” 长真子提议,“贫道就在此守候,一来照顾郡主的病情;若是能获取妖丹,贫道就马上炼制丹药,让小郡主服下,保管药到病除。” 国王很满意长真子的态度,“若能救下小郡主,以往发生的,就让它彻底过去,昆嵛山依然是我们东元的昆嵛山。” 闻听此言,长真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刚才华君所言的义士李乂,贫道倒是很感兴趣,若是方便,华君给贫道指条路,待会儿贫道前去看看。” (220) 面见王上 大君言道:“此人就在典客馆中,怎能让真人屈尊前去。” 国王对翟元一命令,“去馆中把李乂喊来,孤王也见见这位义士。” 典客馆中,李乂和张公辅二人住了下来,有公良左车和宫无忌相陪,几杯酒下肚,都有些微醺了,李乂好奇的盯着无忌衣服上绣着的花朵和蝴蝶。 公良左车笑道:“无忌兄可是蝶兰皇帝的拥趸啊!” 李乂熟读史书,笑道:“是不是‘蝶恋’皇帝成康节。” 无忌眼中露出神采,点头道:“正是此人!他可是最为传奇的皇帝,为了他心爱的女人,骑着飞龙,去万里之遥的百蛮地采下美丽的蝴蝶兰,写过风靡天下的小说《情梦柝》,据说里面的主人翁就是他自己,当真是香艳啊!他还做过紫宸大宸卫,在决斗中获得首席,在位之时,到过极北地去漫游……” 看到无忌神采飞扬,李乂摇头,“可是他不是好皇帝啊!好皇帝不是能漫游,能骑飞龙,能采花的!好皇帝应治好国家,任贤使能,恭俭节用,使法度得行,礼乐达盛,田畴有制,详序乐教,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好皇帝啊!” 公良左车哈哈大笑,“我就说嘛,你崇拜谁不好,偏偏崇拜这采花皇帝!” 见到左车这么说话,无忌嘿嘿笑道:“喝酒,喝酒,今晚我们兄弟们一醉方休,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来,干杯。” 公良左车举杯,“来,饮了这杯,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嘛!” 正在众人举杯时,有中官进来,和无忌打了招呼后,言道:“真是天大的造化,我们王上和大真人听闻义士李乂当街救人之事,说要见见这位英雄。” 听闻国王和真人召见,李乂不敢怠慢,赶紧跟着中官入宫。 刚进福清宫门,就见到在福清宫中四周墙壁上的泼墨山水画,将整个东元气势磅礴的展现出来,李乂一眼就看到了位于东元中心的泰宗山。 “这是东元的万里江山,何其壮阔!”国王清朗的声音传来,“皇领有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我们东元也有展翁的万里河山图!” 看到地上跪拜的李乂,国王见他高大魁梧,龙行虎步,带有斯文之气,很是满意,暗暗点头,夸赞道:“果然文武双全,起身吧!” 大君也是满意的言道:“李乂,此去蛇妖岛,斩杀蛇妖,取来妖丹,救下郡主,便是功德无量之事,不过,此去蛇妖岛,可是九死一生,你可愿去?” “草民愿去!”见到李乂毫不犹豫的点头,对着国王,叩拜言道:“王上,草民有个不情之请,望王上恩准。” 国王笑道:“说来听听。” 李乂稳定心神,沉稳言道:“王上,草民师傅有故交在东海孤岛,草民前去拜访,可是苦无舟楫,草民恳请王上,猎妖后能恩准搭乘水师船只前去拜见。” 国王点头,“若能猎取妖丹,自无不可。” 长真子问道:“能教导出如此优秀的弟子,你的师傅是谁?” 李乂回道:“大真人,草民的师傅是旸谷野望。” “哦!”长真子大吃一惊,“那你可认识玄机子?” 李乂点头,“玄机子算是草民的师傅,草民跟着学习丹药和衍术。” 长真子更是吃惊,“你既是玄机子的弟子,我们也算是同道中人,你不用自称草民,本应称呼道友,可贫道也曾求教过玄机子,你喊我师兄便可。” 这下,连国王都很是吃惊,“玄机子是谁?” 长真子回道:“是位真正的大真人,关于他,说来话长,怕是能说几天几夜,待会儿贫道和王上细细奏明。”转头又问李乂,“师弟跟着野望学的什么?” 李乂言道:“学习兵法武艺。” 国王又问道:“野望是谁?” 长真子回道:“这更是个传奇,此人是皇领大将,灭亡九黎,扶持过东元王室,曾统兵百万,几灭中土,回头贫道也一并奏明王上。” 国王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这几天为小郡主之事,都昏了头,孤王知道了,皇领旸谷家,当年曾助我东国恢复正阙,是我们东元的大恩人那,没想到就在我东元,这是我们的福分啊!等此事了结,孤王要去拜见。李乂,你跟着野望前辈学习兵法,就要珍惜这天大的福分,等学成之后,报效国门,广大东元。” 李乂叩拜,“草民愿为王上赴汤蹈火。” 长真子上前,握住李乂的冲关穴,稍稍试探,可真气如水入大海,很是疑惑,不过并无魔气,便点头言道:“中正平和之象,师弟,你这功法是谁教的?” 李乂知道事情轻重,回道:“大真人,我这功法是老道传授的。” 长真子言道:“你这功法,贫道都看不懂,玄机子真是高深莫测啊。师弟,你此去东海,也没什么送的。”说着,取出两枚丹药,“也许能用得上。” 李乂接过丹药,躬身施礼,“多谢大真人赐药。” 国王满意点头,“若能取来妖丹,孤王定然不吝赏赐。” (221) 鸿泽的机遇 元馆内的鹿美阁,一只黄色眼睛正通过窥孔往里偷窥。 透过窥孔,看到房间地板上,衣服散乱,烂醉如泥的鸿泽,斜躺着两个醉醺醺的赤裸女人,木圈被塞回去,屈辅国问驺夫:“来了多久了?” “三四个月了,花费的黄金不下三千两。”驺夫回道:“鸿泽希望通过大人叩拜陛下,说服陛下扶持他,等将来成为常扬公,会十倍百倍的报答陛下,报答大人,说这是他的机缘,也是大人的固宠之道。” “固宠之道?好有意思的家伙!”屈辅国突然笑了,此时,才真正重视鸿泽,“这小子能这么做,倒是个妙人,今晚将鸿泽带走。我要带他去面圣,他不是说他有本事说服圣上嘛,我倒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战战兢兢的跨入成业殿,鸿泽知道,命运将会由这次觐见来决定,成败在此一举。高大的皇宫有种莫名的压抑和激动,不知不觉,脸上渗出了细密汗珠。看到高高大殿宝座上的皇帝,鸿泽走上前去,没等说话,就拜倒在地。 高高在上的皇帝看着跪地叩首的鸿泽,心头略震,鸿泽是三跪九叩之礼,这是子民拜见皇帝才有的礼节,鸿泽如此,说明把自己当做皇领治下的子民。 皇帝对此很满意,“平身吧,八公儿!” 听闻皇帝称呼“八公儿”,鸿泽激动的微微有些颤抖,知道此事大有可为,努力平复激荡的情绪,言道:“臣为圣上带来大礼,希望圣上笑纳。” “是何大礼?”皇帝好奇的问道。 “圣上,是常扬!”鸿泽指着大殿西侧的中天图,大舆图的西南角,振声清朗的言道:“待臣执掌常扬,我们常扬会成为皇领附庸,唯皇帝马首是瞻。” 皇帝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和蔼的笑道:“可是,你的哥哥鸿祭,也可为我们皇领所用,他还能获得微家相助,比起你来,朕倒是更愿扶立鸿祭。” 鸿泽知道自己要加大筹码了,“圣上,这正是臣要说的!正因为臣资格不够,在常扬根基不稳,臣才需要圣上相助,才心甘情愿让皇领成为宗主。” 皇帝静静的听着,笑看鸿泽,似乎觉得理由还不够。 屈辅国知道皇帝心中的忧虑,沉声问道,“可是,鸿泽,你能给我们的,鸿祭也都能给我们,只要我们提出要求来,鸿祭也都会答应的。” 鸿泽知道屈辅国的意思,笑道:“督公,在鸿祭没有登上国主之前,他什么都会答应的,若他登上了国主的位子,皇领还有自信能操纵他吗?” 屈辅国咄咄逼人的追问,“你又如何保证,你能听令我们皇领那?” “臣会让司卫跟随在侧,协助臣来处理政务,臣的母亲不过是歌伶,为人所贱视。”鸿泽动情道:“臣已落魄至此,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好!”皇帝拍掌,对屈辅国言道:“辅国,你们商议如何来做这件事吧!” 元馆中,在雅致的密室中,鸿泽正和驺夫对饮。 鸿泽举杯,面带感激,“多谢义父提携,小子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若无义父指点,小子现在依然是流落街头的孤雁,只能四处漂泊。” “义父这两个字,就不要提了!”驺夫摆手,“我起于贫寒,知道贫贱时的样子,你我相逢就是缘分,我岂能不帮,希望你将来能大展宏图。” 鸿泽举杯,“小子有这一天,定不会忘记义父恩情。” 驺夫举杯,“干了这杯酒,明日就要上路了,以后切莫小心。” (223) 姜时助 暖暖的闺房中,充满了暧昧的粉红色,妙莲有些慵懒的斜坐在锦衾上,身上披着狐皮毛领,衬托着他白皙的肌肤,看起来很是雍容华贵。 妙莲盯着姜时助,看到他健硕瘦长的身姿,精光四射的眼睛,棱角分明的面孔,有些动心,调笑道:“姜大人,今日过来,打算在奴家这里住下了。” 姜时助尴尬的笑道:“我这点俸禄,连半个时辰夜资都不够啊。” 妙莲放下手中把玩的瓷壶,“难道大人不知吗,我喜欢的就可以留下,这夜资,是奴家说了算的。”说着,摇步向前,“奴家想大人留下来那。” “我可听说了,你这夜资,若是少了百金,可不行的。” 妙莲咯咯笑道:“大人还不知吧,要是奴家高兴了,这夜资奴家来出。” 在旁的石公望半是羡艳,半是玩笑,“这等艳遇,老哥真是羡慕啊。” 姜时助嘿嘿一笑,“妙莲,这几日,可有身份可疑的家伙前来打探消息。” 妙莲面露厌恶,“那些虞部的蠢货,还觉得自己装的多聪明,什么兔儿哥,兔儿哥的大喊,这里都喊小官的。”挥了挥手,“管这些蠢货作甚,这是咱常扬的地盘,还能容这些蛮子嚣张,回头奴家给兵主军的栾统领发个帖子,拿了他们。”说着,媚眼盯着姜时助,“要不,姜大人过来,陪陪奴家,也好把酒言欢。” 看到如此妩媚的眼神,姜时助也有些心神动摇,赶紧定住心神,“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你愿意把被你鞭笞和去势的仇敌放在自己身边?” “大人说的是女瑄和安祖吧!”妙莲面露轻蔑,不以为意,“有何不可?” 石公望面带担忧,“我们查了这二人底细,女瑄本名禾萱,可是首领仡楼的爱女。男子原名濮安祖,也是虞部商行的管事,被劫掠队所劫持为奴的。” 妙莲觉察出了不妙,心虚的问道:“那……两位大人的意思那?” 姜时息适时的上前,轻声提醒道:“别忘了,怀平公鸿不弃是怎么薨的?还不是被奴隶厨子兰景所杀,难道这里的防卫比公府还要严?” 石公望点头,“兰景是虞部的小首领,因为被拒绝赎回,对怀平公怀恨在心。兰景和女瑄,安祖差不多,他们可不是天生的奴隶啊,很难降服的。” 看到妙莲神色慌张,姜时息劝导道:“这二人,特别是女瑄,杀不得的,若是杀了,虞部定然和你不死不休,为了一个将死的奴隶,冒此大险,不值得。” “放了也不行啊!肯定会引人来报复。”面临如此窘境,妙莲才真正的心神大乱,“留不得,放不得,杀不得,你们说,该怎么办?难道要供着她?” “此时,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姜时助提点道:“唯有祸水东引了。” “妙,真是妙!”妙莲面露惊喜,“看来大人已有安排了,奴家且听吩咐。” “交给仇视虞部,且不惧虞部的势力就是了。”姜时助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让这些势力摆明了就是欺负虞部,这么看来,交给至公教是最好,这些道爷不怕虞部,还能当做功绩炫耀出来。说不定,你还能得到大笔的赏钱那。” “二位替奴家排忧解难,若有赏钱,就交给二位了,略表谢意,以后还多多仰仗那。”说着,面露羞红,“女瑄送走,可安祖要留下,这是我的好姐妹那。” 石公望和姜时息对视一眼,顿感一阵恶寒,实在搞不懂他想什么。石公望威胁道:“送走女瑄,留下安祖,你这是怕仇家找不到门上啊。” “那就都送走吧!”妙莲突然觉着这两人很让自己心烦,“越远越好。” “我们会妥善安排的。”姜时助笑的意味深长,“督公肯定喜欢安祖到杨家。” 妙莲迷惑不解,偏又十分好奇,“问什么要将安祖送到杨家。” 石公望笑道:“放心吧,皇领中丞杨茂成肯定会疼爱你这个安妹妹的。” 姜时助解释,“私自蓄阉可是大罪,督公肯定喜欢抓着杨家把柄。” 看着对面的二人,妙莲突觉浑身发寒,赶紧笑道:“全凭二位大人做主。”随后含情脉脉的看着姜时助,“姜大人,今夜真的不在奴家这里留宿了?” 姜时助起身,“妙莲,我这就将二人带走,免得夜长梦多。” (224) 教训黑嘉 安兴大街南部,王宫西南方,坐落着黑压压的一大片府第,这就是人称“东元第一府”的巫马府,七百年来,从这座院落走出了无数的重臣将相。 在府第后院中,传来了“啪啪啪”的抽打声,家主巫马卿正在狠狠的用荆条抽打儿子黑嘉,几个守门的小厮们紧张万分,都有些不知所措。 见到儿子骨折,巫马卿问起,仆人不敢说出实情,推说是骑马摔下来骨折的。后来才知道,竟为了锦苑的婊*子,与师苟胜打了起来,听闻黑嘉竟然和王上二公子打了起来,巫马卿对这个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准备好好教训他。 黑嘉上身脱光,荆条在背上抽一下,就是一条血痕。可黑嘉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一副打死也不屈服的架势。巫马卿咬牙切齿,边抽打,边厉声喝问:“你这个孽子,还敢不敢了?你看看你大哥,你二哥。”说起行嘉来,巫马卿只是觉得难受,“你就不能学点好,像你二哥那样。” 说起二哥巫马黑嘉,黑嘉话就多了,“爹,你也别说这个,我二哥是啥都好,会读书,会打仗,会做人,还会娶郡主,他就是太好了,我可听算命的说了,就是因为二哥太好,才被圣母娘娘召了去,做了人家身边的小僮,我是啥都不行,这不娘娘也不喜欢我,不还是我这不肖子给你养老送终嘛。” “你这王八蛋。”这让已在怒火上的巫马卿愈加愤怒,扔下荆条,拿起大棒,厉声大骂,“不学好,还他娘的有理了,你就给我好好学,学成你二哥那样,我不怕圣母娘娘把你召了去。”巫马卿鼻子有些泛酸,声音有些哽咽,“你要是变成行嘉那样,爹就是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也知足了,爹死了也高兴。” 黑嘉言道:“爹,你老糊涂了吧,就算是我没了,我大哥还在那。” “王八蛋,就你话多。”在火头上的巫马卿正准备下手,就听见远处传来老太太的骂声,“混蛋,你要敢再打我孙儿,信不信,我这就打死你。” 听到老太太的声音,知道自己的救星已经来了,黑嘉脸上浮现了笑容,这让巫马卿愈加生气,顾不得老太太的警告,举棒准备打下去。 老太太名叫师乐菱,是当今王上的亲姑姑,年轻时丰神绰约,喜好习武,枪术十分了得,因脾气火爆,二十多岁还未嫁人。巫马卿的父亲巫马诚马枪也十分了得,师乐菱就去找巫马诚切磋枪法,被巫马诚从马上拎着战袍束带抱了过来,师乐菱被巫马城的勇武所折服,春心萌动,就嫁给了巫马诚。 老太太情急之下,拐杖就甩了出去。见拐杖飞来,巫马卿也是身手了得,赶紧闪身躲开。见最疼爱的孙子被吊在梁上,老太太心急,快步到了黑嘉面前,看到背上被抽的鲜血淋漓,心疼不已,大怒之下,拿起大棒,要对巫马卿下手。 小杖受,大杖走,巫马卿见势不妙,二话不说,跑了出去。 “哼,算你这个混蛋识相,要不,非打死你不可。”老太太喝骂着儿子巫马卿,让随身丫鬟赶快放下孙子,见丫鬟笨手笨脚,老太太亲自上手。 黑嘉跪在地上不起,抱着奶奶大腿哭了起来,边哭边嚎,“奶奶啊!幸亏你来的早,要不然孙儿怕是被爹打死了,再也看不到你了,奶奶啊!” “站起来。”老太太命令道:“哭哭戚戚的,哪像个男子汉。” 黑嘉止住哭声,赶紧起身,他比高瘦的奶奶高出一头多,身材很是高大,腰杆挺直,气势非凡,两鬓茂密的胡须,高挺鼻梁,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勇武非凡,这也是奶奶最喜欢这个整天胡闹的孙儿的原因,觉得长得最像自己。 “你犯了什么家法律条,让你爹这么狠心打你。”老太太看着孙儿背上被打的条条血痕,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下手不知轻重的玩意,我和他没完。” 黑嘉很是委屈的言道:“奶奶,前几日,我陪着无忌出锦苑饮酒,没想到碰到了师苟胜和冉仲翙二人,他们正在招待门客,陪酒的侍女少了,就抢了我们的侍女,我们气不过,和他们争吵起来,他们仗着人多,就下手打了我们。” 老太太看着黑嘉的腿肿了起来,对师苟胜等人愤恨起来,“师苟胜和冉仲翙,这两个混小子,不就是个窑姐嘛,至于下这么重的黑手?”盯着黑嘉闪烁的眼睛,想了想,正色问道:“你和奶奶说实话,是你们还是他们先动的手?” 黑嘉点头,“奶奶,人家是王上的儿子,我又不傻,他们人多势众,哪敢动手。”指着带着夹板的短腿,“真要是我先动手,还至于被打成这样。”说到这里,黑嘉压低声音,“奶奶,本来也只是吵吵,无忌这小子骂二表哥和冉仲翙是兔儿爷,可能这句话,让他们动怒了,才下手没有轻重的。” 老太太还是很生气,“那他们就去打折无忌这小子那条腿,打你算是怎么回事,回头我就找他爹说道说道去,他是师家的,我也是师家人!” 黑嘉赶紧言道:“算了,奶奶,别为孙儿这点小事惹王上不高兴了。” 老太太言道:“你有这份心,就不是混小子,王上当年,也比你好不到那里去,也喜欢逛这种地方,要不是奶奶给他爹求情,他还不知道怎么样那。” “奶奶!”听到这里,黑嘉触动了情感,嚎的更厉害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哭啼啼的,跟奶奶回去,先抹点药,止住血,别留下疤痕了,你爹这个老东西,下手没轻没重。”老太太转身对丫鬟说道:“去,赶紧的给我把最好的医生抬来,让他带上金疮药,好好看看。” 看着路上一瘸一拐的孙儿走路,老太太又生气起来,开始絮叨起来,“过几天就是六十寿辰,王上一定会来,到时候,说说这事,让王上评评理。” 黑嘉很是乖巧,“奶奶,为了你六十大寿,我都准备半年了。” 老太太心中一暖,“黑嘉,给奶奶准备的什么?” 黑嘉故作神秘,“奶奶,现在不能告诉你,等寿宴才进献的。” 老太太呵呵一乐,“好,奶奶就等你这份礼物了。” 二人在路上聊了起来,黑嘉问道:“奶奶,王上怎么年年来给你贺寿。” 老太太言道:“王上年轻的时候,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美女。” 黑嘉很是疑惑,“自古英雄爱美人,这也不算毛病啊。” 老太太摇摇头,“他啊,喜欢的是人家媳妇!因为这个,先王差点废了他的储君之位,要立仲畠为新君。”说道这里,老太太叹息一声,“说起来,仲畠走了也三年多了,当年老嫂子临走时,拉着我的手,再三叮嘱,让我看好她的两个儿子,没想到……”说到这里,有些难过,“将来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嫂子。” 黑嘉安慰道:“奶奶,太夫人当年就溺爱小儿子,你还为此说过她几次,可她就是听不进去,就觉得小儿子好,是她自己埋下的祸根,和奶奶何干。” 老太太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可是当年啊,太夫人让你爷爷让出大司马的位置来,奶奶要是不让你爷爷退位,也就没后面这么多事了。” 黑嘉笑道:“奶奶就是拦也没用,太夫人这个人,看着柔弱,其实有主意着那,她可不像奶奶,奶奶是看着厉害,其实心软的很。” 老太太笑道:“小鬼头,别人都怕我,就你知道奶奶的性子,先王当年要废大君,奶奶苦苦劝他,不要擅废擅立,东奔西走,来回撮合,才保住了大君之位,加上咱们巫马家鼎力扶持,才让大君利登上王位。” 黑嘉点头,“王上记着奶奶的大恩,才年年过来的。” 老太太笑道:“恩情总有过的时候,你们几个小子要争气啊,只有咱们巫马家人才辈出,永保东元,历代的王上才会仪仗我们巫马家,才能永保富贵。”说起这个,老太太眼中闪过伤感,“要是行嘉在多好,可保我们巫马家百年富贵。” 黑嘉赶紧宽慰道:“奶奶,我觉得,二哥只是被人抢走了。” 老太太摇头,“傻孩子,那是有人嫉妒我们巫马家,要除之而后快的。”看着黑嘉,“孩子,你要努力,为了自己,也是为我们巫马家争口气。” 黑嘉言道:“奶奶,我想去老水地,去那里立功。” 老太太摇头,“不行,等过几年,你娶妻生娃后,再去不迟。” 黑嘉问道:“奶奶,大丈夫建功立业,不是要趁早嘛。” 老太太笑道:“建功立业不迟,你还是准备娶房媳妇吧,等有了娃,再去闯荡。要是行嘉没和缇仙订婚就好了,奶奶可以让王上把绛仙嫁给你。” 黑嘉这就不高兴了,“奶奶,我才不要绛仙,还要天天敬着。” 奶奶满脸不高兴,“天天敬着怎么了,这郡主就是你得护身符,就是我们巫马家的大靠山,你将来还有妾室,有啥不顺心的事,就找她们去。” 黑嘉笑道:“算了吧,绛仙的脾气比你还暴,爷爷娶了你,哪里还敢纳妾。” 奶奶面带自豪,“臭小子,你能和你爷爷比,我看咱家就你爹这个单脉,可是让你爷爷纳妾的,只是你爷爷觉得有你爹就够了,不想纳妾。” 黑嘉笑道;“我可是打算给奶奶生一堆孙子的。” 奶奶满意的笑道:“嗯,多子多福,生之育之,才能生生不息,只有人口昌盛,才能英才辈出,只有家有栋梁,才能屹立不倒,好好努力啊。” 两人说话的功夫,大夫就急匆匆的过来了,看着黑嘉,笑道:“老夫人,你就放宽心吧,看你这孙子生龙活虎,没有什么大碍的。” 听到这里,黑嘉满脸的痛苦,“哎哟,我的腿……”? (225) 子鼎远去 城西看园的破草房,废弃不用,成了丐儿的临时栖身处。 这段时日,官府大肆追捕,衙役搜查的紧,画像贴的到处都是,差役每天拿着画像,见到乞丐就抓过来对照一番,子福和子寿也被抓住过一次,幸亏官差着急吃饭,没仔细盘查,放过了他们,才避免了牢狱之灾。 子鼎猜出了大概,定是前几天碰到那几个贵人,偷回来两个玉瓶和几本书,子鼎看了看,是《阴符经》、《易经》、《素书》、《六韬》、《乾坤大略》等。玉瓶里装着两个白丸,如同玉石,众人不知是何物,也不敢卖,怕被官府中人发现端倪,顺藤摸瓜找到这里。见装瓶如此华贵,大家猜想这两个白丸也很昂贵。 这次侥幸得脱,下次不见得有这个运气了,看来是该离开了! 十个丐儿围坐着,看着共度过一年时光的朋友,子鼎起身举杯,“众位兄弟,王都不是我们待得地方了,我决意离开,可有人愿意跟随我?” 子福、子喜、子禄、子寿四人,二话不说,马上站在子鼎这边,他们打算跟着子鼎去闯荡外面的世界。子敦、子玉却站在当场不动。 “好,我们兄弟就此分开,这有有攒下的五十两银子,这就分了。”见到众人没有意见,子鼎继续说道。“子敦,这两玉瓶,也分作两份。” 子鼎把玉瓶递给子敦,“这玉瓶给你,这几本书我拿走,你可愿意?” 玉瓶是用明玉制作,子敦专门去玉器店问过价格,知道明玉昂贵,怕是值得几两银子,几本书在子敦眼中根本不值钱,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 “好,各位兄弟,散伙饭也吃了,我和妹妹来到这里一年,感谢各位兄弟照顾,我们在这里给你们行礼。”子鼎带着妹妹给子敦和子玉二人深深行礼。 “这是哥给你买的衣服。”子敦拿出新衣,沉重的递给子角。新衣看起来闪亮,是绸缎所做,看起来值不少银子,子敦很是伤感的言道:“只有你穿上这衣服才好看,以后你就远走他乡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带上这套新衣吧!” 子敦身边的子玉有些不甘心的言道:“子角,这是子敦哥攒的银子,加上我们的,凑起来给你买的,说是将来给你做嫁衣的。” 泪花在眼角旋转,子角声音有点呜咽,“子敦哥,我也没有什么送你的,这个木簪子就留给你吧!”拔下秀发上的木簪子,递给过去,“以后看着木簪子,就会想起我们来,我们走了,你连个热饭都吃不上了,以后要学着照顾好自己。” 子敦面带悲伤,声音哽咽,用力的握着子角的手,这让子角感到隐隐作痛,她忍住疼痛,安抚道:“嗯,我知道,你们也好好保重。” 子鼎见到妹妹情真意切的作别,心中隐隐作痛,毕竟不短的感情,大家这一年来相依为命,福祸共担,本来过的也不错,可自己却坚决要离开这里。 看着六人远去的身影,子玉上前问子敦,“子敦哥,有了这几十辆银子,我们以后不要做丐儿了,大家做个小生意吧!以后才能娶上媳妇。” 子敦狠狠的说道:“走,跟我去趟宝棚。” 宝棚就是斗鸡博彩的地方,在路边支起简陋的棚子,方便百姓聚众赌博。 子玉有点不快,“大哥,你不是不赌了吗?” 子敦心中难受,狠狠瞪了眼子玉,“滚一边去,赶紧拿银子来。” 子鼎六人穿着新衣,看起来也干净利索,奔着东部的鱼丰港而去。 鼓荡满帆的商船上,子角穿着单薄,站在船舷,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任海风吹着鬓发,有些呆然的看着飞翔的海鸥,想着过去一年发生的一切。 有些事情,被子角深深的躺在了心底,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而且打算永远的不说出口,这些事情想针那样扎在心中,她不敢去触碰,也不敢拔出来。 她亲眼看到了低贱的母亲被那个男人肆意蹂躏,而那个跋扈的男人也曾经当着母亲的面,将她亵裤;她亲眼看到父亲被那个男人一棍子打死,她也亲眼见到哥哥把菜油倾倒在燃烧的大火上,一场大火手,哥哥便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子角深情的看了看子鼎,这个高瘦的男人,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永远陪着他。 “大海好大啊!”子福充满了感慨。 子鼎肃然的对子敦说道,“我们去广野泽,建立像大海这么大的功名,你们你可想过,我们要做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的大丈夫,而不是苟且偷生的爬虫。” 子敦虽然不清楚子鼎说的是什么,但听起来如此豪迈雄壮,也顿生豪气,文绉绉的言道:“好,国瑞哥,我们兄弟几个誓死追随着你,做个大丈夫。” “只要我们兄弟齐心,何愁大事不成。”子鼎望着遥远的天边,豪气干云。? (226) 扬帆东海 “前方就是白石港。”公良左车遥指着大雾中朦胧的前方,自豪的介绍道:“这是中土最大的海港,能停泊百艘巨舰,甲辰水师就驻扎此处。” 抬头望去,白石港被高高石墙环绕,铁通般的拱卫中天最大的水师。 海水轻柔的拍打着岸边,对从未见过大海的李乂来说,白石港是个令人生畏又教人惊叹的地方!码头上停泊着上百艘等待桨帆船,目光所及都是桅帆。码头栈桥上,充斥着各色声音,操着不同语言的商人和水手大声高喊,大胡子商人用生硬的东元话,指挥着力夫背扛重物,穿梭在麻包、木桶、缆绳和船桨之间。 等进了水师大营,看到上百艘楼船,十多丈长,四层楼高,树八桅十帆,船头巨大的狰狞虎头,用来冲撞敌舰,两侧安装巨弩和抛石机。 众人上了战船,绞起庞大的船锚,三艘战船扬起风帆,破浪出海。 李乂等人站在船头,任凭雾气扑面,负责海战的舰佐句孝和介绍道,“弗羊兄,我们的甲辰水师可是最大的水师,威震天下。” 李乂点头,“东元甲辰、皇领戊辰,元越庚辰、并称三大水师。其中,甲辰最早,初在大淄城西北的千乘港,后才迁到这白石港。皇领戊辰水师自成立起就驻扎在剑泽湖,拱卫中都;元越庚辰水师成立最晚,驻扎在大文城,守护云梦泽。” 句孝和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甲辰水师吗?” 李乂言道:“天干之甲属阳之木,地支之辰属阳之土,东元为旸谷之国,日出旸谷,壮丽河山。且东元据东,五行为木,自然取甲。辰时为龙升之时,龙主风雨,自然是水中霸王了,所以三大水师皆取辰字。” 句孝和敬佩的翘起大拇指,“真是见识广博,我还以为我们水师是甲辰年成立的那,听兄台这么一说才明白,那戊辰和庚辰这两大水师怎么讲?” 李乂笑道:“句兄说的没错,三大水师的确是在甲辰、戊辰和庚辰年成立。就这戊辰来说,天干之戊属阳之土,地支之辰属阳之土,皇领以天下中心自居,五行属土,帝王所在,阳气贯日,自然选择戊,戊通戈武,锐意之意。” 句孝和似乎找到了窍门,“那这庚辰,天干之庚属阳之金,地支之辰属阳之土。”细想之下,皱眉言道:“不对啊,南方属火,这天干中的阳火为丙,阴火为丁,庚为金,为西方啊,元越这方位也没搞对啊?” 李乂微笑道:“这阴阳五行之说,是农朝大盛的,易朝之时,所信者易经,庚通更,易者之意,在巽卦中有言,‘贞吉,悔亡,无不利;无初有终;先庚三日,后庚三日,吉。’,意思就是做事情要坚韧一心,有始有终,要懂得变通之道,才有吉祥的结果,而且庚有收获,杀伐之意,自然就选择庚了。” 见到众人纷纷点头,李乂却是摇头,“不过,师傅告诉我,这是瞎扯,庚辰就是大越林语中的‘更臣’,‘更厉害’的意思,后来的五行之说,牵强附会罢了。”看到众人错愕的表情,李乂笑道:“元越刚立国,水师不过是河沟里的船队,随便起了个名字,后来不过是富贵了,想换身华丽的衣服罢了!” 海风渐强,巨舰缓缓加速,海雾在海风吹拂下,慢慢散去。 公良左车指着远处的雕像言道:“弗羊兄,那就是海神禺强。” 看到远方的雕像,李乂深受震撼,那是山一样的雕像,高达百丈,拔地通天,头戴鸟羽战盔,两耳各悬青蛇,身背巨大翅膀,双手做出劈山状,脚踏两条巨大青蛇,蛇头高昂,冲向大海,夹裹着恐怖的气息,更彰显了海神的强大。 巨舰穿越时,高耸的桅杆也只到禺强膝盖处,显得如此渺小。 驶出海港,巨舰向着海妖岛破浪前进,只见海中突然涌出数座山脉,在沧溟浩渺大海上中,矗立着连绵奇峰,时隐时现,山上有城郭台榭,人家鱼鳞相比,竟也有宫殿环列、城门嵯峨,钟鼓楼翼,或立如入,诡异万千。 “海上还有这么繁华的城市啊!”李乂很是好奇。 “那是海市蜃楼。”公良左车笑看李乂,“都是假的。” 张公辅盯着远天,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光芒,“我来过这片海。” 李乂怔怔的盯着远方的海市蜃楼,轻声言道:“如梦,如幻啊!” 太阳从东方海面跃升,万道金光洒向蔚蓝大海,海天蓬勃着生命的力量。 挺起胸膛,闭上眼睛,深深吸入掠过的海风,感受着风的自由和海的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