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谣》 第一章 八百里洞庭 http://..org/ 地球。 华森顿标准时间,公元2043年11月23日上午十点,正是一天繁忙时段,伴随撕裂苍穹的巨响,纽约市上空腾起一团狰狞的蘑菇云。那个被称作世界经济引擎、名字叫“华尔街”的地方,只剩下巨大深坑和遍地瓦砾。 核爆炸——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扶桑国的广岛、长崎被美军轰炸快一百年后,在人类都市再次出现了核爆炸!这讯息在数分钟内传遍全球,引发了世界恐慌。 在爆炸中心,钢铁融化,砖瓦炙烤成琉璃,人体一瞬间被气化蒸发。稍远处,高楼大厦呈扇状倒伏,崩塌燃烧,汽车火球一般掠过半空,街道遍布黑糊糊的尸骸,树木被烤成焦炭。再远一点,渐渐出现跌跌撞撞呼嚎着的人群。玻璃幕墙将光辐射反射得无处不在,他们被死光照耀,双目失明、皮肤溃烂。 这枚千吨级微型核弹造成的冲击波、光辐射、贯穿辐射受楼群阻挡,杀伤半径不到半公里。但由于是在人口稠密区爆炸,导致三万人直接死亡,更有十多万人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将在此后数年痛苦离世。 一小时后,联合国、各国政府纷纷发表声明,强烈谴责此类恐怖主义行径。 两小时后,中东救世军宣称对袭击负责,强烈谴责美、欧诸国对世界的经济掠夺与文化侵略,并严正声明:如果美欧联军一天不从中东撤走,救世军一天不停止圣战。 二十一世纪中叶地球石化资源濒临枯竭,只有从地中海东部到波斯湾区域的石油储备还剩点残渣余孽,基本上沦为了欧洲与美国的殖民地。原中东各国反对人士组建救世军控制了阿富汗二分之一多的区域,成为一股半宗教化的准国家军事力量。 三小时后,美国及北太平洋公约诸国对救世军宣战! 随后数日,在汗牛充栋有关“华尔街核爆炸”的新闻报道中,一则小消息逐渐被人们注意、传播、证实,到后来席卷整个社会,其震撼力远远超过了正在进行的中东战争,甚至超过人类初次登上月球。 这则石破天惊的消息是——在核爆炸瞬间出现了一个婴儿! 一个摄影师恰好拍摄下了核爆过程,当时距离爆炸中心不足三公里,由于器材高档,画面非常清晰。这段录像卖出高价后,被各家电视台滚动播放。有人用特殊设备把整段录像慢放,放大,发现在核爆炸火球形成一瞬间,火球上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小小光球,球内赫然躺着一个睡婴。 一段只存在百分之一秒却非常清晰的婴儿影像! 分析视频飞快在网络传播并进入主流媒体,通过不同专家考证,排除了作伪可能。由此诞生的理论千奇百怪,流行解释认为这是一个光学现象——小孔成像。如果黑屋子外墙有一个小孔,那么墙外人物在合适条件下就会通过光线投射,经由小孔在内墙形成影像。核爆炸瞬间,空气被压缩得致密如墙,影像于是投射其上。 那么婴儿的原型何在?难道天堂之门开启,神子降临凡尘? 传说人类堕落,天神以洪水灭世,预言万载后将以烈焰再次灭世,届时烟雾笼罩大地,天降陨石,烈焰熊熊。但天神显然小觑了文明进化能力,二十一世纪的灭世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烦,人类只要发动一场终极核战争就可以自己搞定自己。随后天降酸雨,核冬天将挥舞死神之镰收割所有生命! 但是科学发展至今日,人类创造了辉煌的文明,还有几人相信神灵? 不管历史上是否存在过“神灵”这一特殊物种,就算有,现在也已经沦为庙宇教堂墙壁上粘满污垢灰尘的画像。除了精神慰藉,难道它们对尘世间还有实质影响? ———————————— 八百里洞庭湖烟波浩渺,湖区内河流港湾密如蛛网,湖泊沟塘星罗棋布。河多沟多塘多,地形复杂,土质松软,在古代属瘴疠贫野的“南蛮”之地,迁谛之人多会于此。到二十一世纪中叶了依然不通铁路、高速公路,进出都要靠船。 这里气候温暖潮湿,乃天然的沃野良港,最适合种植水稻、棉花,养鱼、养虾,是华夏共和国重要的粮食和水产基地。古语有云,洞庭熟,天下足。 这一天正是公元两千零四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午,清风徐来,芦苇摇曳,湖湾沟塘波光粼粼。一个身材匀称留板寸头发穿长袖白衬衣的年轻人走到一座小桥前,不由得愣住了。 桥对面的路有三条,几乎一模一样。高高密集的杨树排列在碎石子路旁,将视野挡得干干净净,边上也没有什么路碑或指示牌。年轻人左顾右盼,见后面来了一位挑担子的农妇,连忙迎上前几步,含笑问道: “大婶,麻烦借问一下,到鹤洲怎么走?” 农妇五十多岁,中等身材体格壮实,一头箩筐里剩下小堆品相不佳的红薯,另一头筐里搁着些油盐酱醋和一包廉价水果糖。她抬头看了看年轻人,脚步却不停歇,道: “赶巧俺就是鹤洲村的,跟着就行。哥子是城里人吧,来走亲戚的?” 年轻人笑了一笑却没有答话,露出一口整齐白牙,伸脚在路边草丛里蹭了蹭刮落新皮鞋上蒙着的一层黄土,不紧不慢地跟在农妇身后过了桥。 农妇叫梅姑,因父亲是私塾先生,耳濡目染倒也识文断字通晓情理。她见年轻人不欲多说,行事更有一股清净出尘气度,便不再多问。两人一路无话,走了两三里后,眼前出现一道五、六十米高的江堤,如一条雄伟巨龙盘踞平原。 年轻人思忖面前只怕是虎渡河了,上接荆江下连洞庭,过河三四里便到约定之地,师兄只怕等不及了。俗人奇巧淫技借力外物,修道之人多不屑一顾。但是一个月前曾发生过一场核爆炸,随即自己被指派下山。一谈到核弹师长们皆面色凝重三缄其口,那核爆炸再厉害能敌得过道家仙术? 掌心雷不必提,传说中上仙广成子的翻天印也不可能摧毁一城。雷劫呢?天雷一出,大地成焦土,万物化齑粉,谁可抵挡?只是雷劫乃上天之威,跟道家没啥关系。何况核弹之威能及百里之遥,而能够焚灭一城的旷世雷劫却闻所未闻。 难道俗人的能力竟然超过了上古仙人?年轻人边走边思考,一不小心触到了心底的怀疑,暗道惭愧,连宣了几遍“无量天尊”才慢慢平静。他奉命找寻一位在今夜子时伴随异兆降生的婴儿,师长们含含糊糊语焉不详,透着一股神秘诡异的味道,很是与道家自然通透的心性不符。他大感奇怪,却也没有笨到去追问。 这年轻人乃当世第一等道门仙人谷的外门优秀弟子,名唤一鸣。道门之中有内外之别,内门弟子只需要潜心修炼,而外面弟子则需要处理一些俗务,为内门提供资源和创造环境。内门相当于俗世里的董事会,一个个内门弟子是大小不一的股东;外门则是集团公司,下面还有事业部或者分公司,重要岗位的人事任免却是由董事会决定。外门中的优秀弟子也能进入内门,像一鸣所在的仙人谷,需在二十五岁前修炼至炼气三层,何其难也。 一鸣今年才二十岁,却已经达到了炼气二层的巅峰,更兼身处扼守山门的外门总部,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进入内门那是指日可待。而身为外门执事的一苇师兄虽然已达炼气四层,却久在江湖奔波且年过六旬,只怕这一生都甭想见到内门风景。这一次尊长们先派出江湖经验丰富的一苇之后又派出一鸣,栽培与考验的意味不言而喻。 自己难道是在寻找秉天命而降生的人吗? 若真的天命所归,寻之又有何益? 越推究越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谜团,一鸣不敢继续,在山下见到的一句粗鄙网语却悄悄冒出了脑海。“人生最大的悲哀是青春不在,而青春痘还在。”他摸一摸脸上,心底竟生出些从未有过的空虚。也不知青春尚在,而青春痘从来没有过,算不算悲哀?枯燥漫长的修道生涯,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人爬上大堤,清凉的河风吹得人遍体通泰。一条无篷渡船泊在河边,十几个人正陆续上船。等两人也上去后,艄公竹竿一撑船便离岸了。 一鸣望向巍峨江堤和两百多米宽的江面,暗暗叹服。一年年河道淤积,河床越抬越高,导致江堤越修越高,最后生生造出了这地上悬河。汛期来临,江面至少会有五百多米宽,该是怎样一个壮阔景象! 朝一个油漆斑驳的旧木匣里投入几枚硬币后,一鸣独立船首。入冬虽没下雪,天气乍暖,大多数人都还穿着棉衣,最不济也要套上秋衣秋裤。像一鸣这样干干净净单衣单裤气质迥异的,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乡下农民们都很自觉地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木船在江中走了个斜斜的“之”字形,十多分钟后抵达对岸。一鸣跳下去,见一条斜坡直通堤顶,便率先走上。 江堤高出平原许多,一鸣登顶一望四下了然。只见左边斜前方约三里外有个村落,知道就是此行的目的地鹤洲了。 农人们上了堤之后大部分往左边走了,只零零星星几个向右。 “哥子跟俺来吧。” 梅姑见他东张西望,便停下来解释道:“往左去沙湾与鹤洲,往右去小河口,再远就到茅草街了。那里是虎渡河流入洞庭湖的湖口,十里八乡都去赶集,可热闹了。” 一鸣嗯了一声,跟在梅姑身后走了一里多路后,见有条小路沿堤坡斜向下通向垸子中,一个村落清晰可见。 “往这边去。”梅姑一手扶住担子,一手指向坡路。 “哈哈,我先转上一转,谢谢您了。” 梅姑见他不听便径直走了,一鸣初见江南水乡风光,处处觉得新奇有趣,顺着堤面悠闲散步,心境逐渐空明。 暮色渐沉,右下方是一个大村落,升起了袅袅炊烟。这应该就是沙湾村了,距离今晚要去的鹤洲村非常近。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太早折回鹤洲,不想和早就在那里等候的师兄一苇见面。 不知不觉月亮升了上来,清辉满地。一鸣慢慢往回踱着步子,忽然听背后传来轻微的衣袂破空声。 噫,这里竟有武林人士出现?反正子时还早,且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吧。 他心中一沉默运功力,索性转过身子静立。 “小子,别跑!” 约莫过一分多钟,前方出现两条黑影,人未到骂声却先至。 一鸣瞧清楚了来人,双臂环抱胸前,冷哼一声,道: “谭四郎,你还纠缠不休?” 两个人如飞跑来,其中一小伙额缠绷带脸肿得猪头一般,正是有着一面之缘,上午在茅草街偷摸大姑娘屁股被他约施惩戒的谭四郎。 “操你姥姥的,追到老子窝里来了,寿星公吊颈活得不耐烦呀!”谭四郎骂完后别过脸对身边壮汉道:“大师兄,就是这家伙偷东西,还打人!” 追窝里?偷东西?一鸣心神电转,马上明白。敢情这谭四郎的家就在前面沙湾,一路上逃跑正好和自己线路相同,以为是被追逐,也可能是怕自己告状,于是干脆邀帮手报仇。这大堤高出平原几十米,在上面悠闲漫步几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炮拳第十代弟子王铁柱,请指教!”中年壮汉拱拱手。他身材敦敦实实一脸憨厚,指节上的老茧暴露出功夫尽在拳上。 “指教不敢,路过而已。”一鸣冷淡地抬了一下手算回礼。反正说不清也懒得分辩,武林中人最难缠无趣,炮拳又是江湖小门派,同他们计较折了身份。 王铁柱外表憨厚心却细致,知道师弟素来品行不端,大恶不犯,偷奸耍滑却层出不穷。这年轻人虽然冷淡了点,却彬彬有礼,未必是一个贼。只是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师弟这顿打挨得实实在在,不找回场子连自己的脸上也挂不住,于是当即问道: “还未请教兄弟的大名和师门,有误会大家颁开说清楚也好。” 给台阶让对方下,都报报家世来头,扯上点七大舅八大姨关系,架就打不成了。出来混,除非不共戴天,交朋友总比结仇好,是行走江湖的潜规则和不二法门。只不过这一次王铁柱表错了情,因为对方并非武林中人。 “你们走吧,我还有事。”一鸣摆摆手眉头微皱,有点不耐烦了。 “师兄,这家伙根本没把俺们放在眼里!”谭四郎在一旁添油加醋。 严格地说王铁柱并不能算油滑的江湖人,场面上的话也只会那么几句,想继续探讨就要上升到意识形态,实在有点力不从心。泥菩萨也有几分土性,更何况还是在自家地盘,他听师弟一激也恼了,当即一脚重重踏上前,运足中气喝道:“请指教!” 这一嗓子好象平地敲响大锣,谭四郎吓一跳,慌忙退后两步。大堤上寂无行人,堤下芦苇丛中“扑棱棱”十数只雀鸟惊飞。 炮拳乃南方拳种,在外家拳中小有名气。讲究直来直去,简单快捷,近战中不失为有效手段之一。它拳架紧凑刚劲内敛,势势相连环环相扣,交手不离要害,手打七分脚追三分。 王铁柱气运丹田,胳膊上肌肉坟起,脚下一跺。随着“嗵”一声闷响,地面微微一颤,好像一台笨重的推土机在缓慢推进。 一鸣嘴角闪过一丝讥诮,心道武林人士都好大做派!若是生死对决,等你摆好架势大模大样上前,早被秒杀n回。 第二章 炮拳门 http://..org/ “谭四郎,这就是炮拳?听说炮拳势如烈火一点就着,哪有这么慢慢腾腾的?” “师兄在搭炮架子。炮打隔山,没架子怎么行?” “哦,果然架势十足!”一鸣轻蔑地一笑。 每看到俗人们动不动就面红耳赤揎拳捋袖,一鸣心底本能地鄙夷,几天下来修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也有五六个了,却不明白自己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落在底层武林人物眼中也是格格不入瞅着就来气,所以才会一路上火星不断。 谭四郎一怔,自知失言便不再开口,心道打得你满地找牙再说。他虽然被教训了一顿却未伤筋动骨,更没有感受到对方有什么超卓武功,所以对师兄充满信心。 炮拳走刚猛路线,势如烈火,的确像炸药一点就着,所谓的搭炮架子其实是“蓄势”。不光炮拳,其他击技也能通过蓄势将攻击力提高一个档次。如剑道、泰拳、空手道等,在蓄势之后必是雷霆万钧,一击必杀。寻常搏斗全凭功底,哪里会如此麻烦去蓄势。何况功力不到也蓄不出什么名堂,徒惹笑话。 王铁柱心中自有盘算,所以这势就蓄得格外慢,动作格外夸张,期盼对方畏惧后罢手赔罪。哪里知道面前这个毛头小伙子软硬不吃动也不动,眼神更是看耍猴一般,不由心头一股怒火腾腾腾直往上冒。 他起步慢,后来却一步比一步快,只五步就奔到年轻人面前,左拳微收腰间,右拳势如奔雷直捣面门,正是一记“冲天炮”。谭四郎见年轻人呆呆的不由窃喜,暗道大师兄拳劲沉雄号称“北洞庭第二”,以力道威猛著称,连自己父亲也不敢硬接,何况这怎么看也才二十出头的小子! 一鸣轻飘飘只出一掌,随意,洒脱,轻描淡写,拍苍蝇一般按住了那刚猛一拳。 王铁柱没指望一下子打倒对方,见毫不避让就把拳劲加到七分,心道先让你吃点苦头。哪知这一拳像击在棉花堆里软软绵绵毫无着力处,他心中一惊正待收拳出脚,拳面一股大力涌来,整个人被抛出几米开外。 谭四郎大惊失色,从裤袋掏出一柄手铳还未抬起,一股锐利气流便从手腕切过,手铳“吧嗒”掉在地上。年轻人向空虚劈一记后右掌如刀竖在胸前,冷冷地盯着他: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谭四郎,你心中杀机一生,便不可轻饶。” 王铁柱被抛落时还想竭力稳住身形,由拳面传来的却是一股螺旋劲道,令他踉踉跄跄一屁股跌坐在地。他浑身酸麻地爬起后知道不是对手,正在进退两难之间,见年轻人手一挥谭四郎就捏着手腕嚎叫,还以为是中了暗器,忙跑过去察看。 “上仙手下留情!” 随着苍老的声音响起,一条黑影呼啸而至。这人六十多岁,面颊瘦削,头上瓜皮帽,颌下山羊胡,俨然一副小地主的模样,但顾盼间目光如刃,自有一番威严气势,正是炮拳掌门谭山。他下午见在外晃荡几日的小儿子鼻青脸肿回来,言语吱吱呜呜,偷偷拉着大师兄躲在一旁,便留个心眼尾随至此。当看到王铁柱被轻易掀翻,儿子被虚劈一掌后应声而嚎,饶是江湖老油条的他也大惊失色,确定了来人身份。 “爹,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一路上追俺还打伤了师兄。” 谭四郎止住嚎叫,牙关咬得“咝咝”响。这货是个聪明人,只一句话便遮掉了自己过错,把矛头引向对方。 “师父,弟子无能。”王铁柱垂头丧气。 “不好好练功,专门投机取巧,整些歪门邪道!”哪知谭山根本不问情由,一脚将地上手铳踢进河里,“噼啪”甩了四郎两个大嘴巴,指着王铁柱鼻子呵斥:“还有你,以为在沙湾翻点水花就了不起啊,真是井底蛤蟆——不知天高地厚!” 教训完儿子和徒弟后,老人转身向年轻人拱手弯腰深施一礼,道: “炮拳第十代掌门人谭山,拜见仙人谷上仙!” 第一次见到以谭山的辈分和身份施出这般大礼,谭四郎和王铁柱惊得嘴都张开了。仙人谷呀?那可是传说中的仙人居住地,难道世上真有神仙? 年轻人冷淡地瞧着面前乱哄哄一幕,侧身一让不受这一拜,皱眉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年前西部淘金,仙人谷一苇仙长以神功威慑群雄,化解争斗,在瘟疫流行时又炼药救人。我炮拳门等十八帮派感念恩德,发誓永听仙人差遣。刚才上仙施展的‘气刀’就和当年一苇仙长一模一样。” 其实当年一苇施展的“气刀”如长虹贯日,在气势上不可同日而语。但谭山人老成精,哪里会做这些无聊比较。 气刀?运气如刀,离体伤人,那可是传说中的功夫!王铁柱张开的嘴再也合不上,谭四郎心里甚至升起一团莫名其妙的荣耀。哈哈,今后可有东西向人吹嘘了。小子,听说过“气刀”没有?想当年,老子可是被仙人谷的“仙人”用这一招“仙术”打伤过的,哼! “还不快跪下!”谭山两脚踢在他们屁股上,二人回过神赶快跪下磕头。 一鸣嘴角一抽侧身再让,心里冷笑,既然提到了师兄名字,那就好歹给点面子吧。 “谭老前辈,我们就不拘这些俗礼了,在下仙人谷一鸣。不过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事情可就有些麻烦。” 这话透露出隐隐杀机,谭山心里惶急,恭恭敬敬回答: “请仙长示下。沙湾有炮拳核心弟子五十多,整个北洞庭有炮拳弟子约三百人,都谨遵仙人差遣。” 一鸣皱眉思虑再三,说道: “今日见我之事,你们发一个誓,三十年内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这好办,今日不外乎您教训了炮拳门,俺们又不傻,这等丑事还去告人? 誓发完了,王铁柱糊里糊涂,谭四郎心不甘情不愿,谭山倒心里明镜似的。这一鸣肯定在做一件机密要事,不欲行踪暴露。什么事要保密三十年?自己怕是活不那么久了。 那好,后会有期!一鸣一抱拳转身就走。 “仙长。” “大、大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谭山狠狠瞪了四郎一眼。妈拉个巴子,老子称仙长,你小子称兄弟,瞧这辈分乱的! “水乡僻野,方圆几十里没有旅店。舍下就在前面的沙湾,仙长若不嫌弃粗铺陋盖,可以先住上一晚再走。” 如果能够请仙人到家里住一晚,那可真是蓬荜生辉,传出去后周围几个大帮派定然不敢再骚扰。就算一鸣十有九八不会接受邀请,这请客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常言“利令智昏”,这谭山只想到好处,才发过的誓却又忘了。 “不了。”一鸣摆摆手,把目光探询地移向四郎。 谭四郎讪讪从身后抽出手臂,朦胧月色下只见右掌黑肿如一个霉变的小冬瓜。一鸣上前一把抓紧手腕,谭四郎痛得嘶牙咧嘴,倒也硬气不哼一声,只感觉一股清凉气流进入体内,飞快连通被切断的经脉。不一会儿黑肿全消,浑无知觉的手指又可以动弹了。 一鸣松开手退后两步,谭四郎转转腕子屈伸手指,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望转告一苇仙长,炮拳门绝不敢忘当年的大恩大德。”这会儿工夫谭山回过神来,猛地醒起刚才的发誓,惊出一身冷汗,只想快点离开,哪里还敢留客。 “等等。你是本地人,说说沙湾情况吧。”一鸣心念一动。 谭山不知何意,老老实实回答: “沙湾是个大村,约三百多户,一千多人口,大部分姓谭。” “这几天要临盆的孕妇有几个?” 没料到仙人问出这样一个古怪问题,谭山愣住了,仔细想想后答道: “好象有一个,村东头谭二娃的媳妇快生了。” “爹,二娃媳妇还早着呢。上周我同二娃喝酒,他说带媳妇去县里照了个b超,看到肚里是个小子,高兴得很。医生说预产期还要一个月。”谭四郎道。 “那就真没有一个了。种地辛苦,现在留村里的年轻人不多,都外出打工了。”谭山盘算了一番后回答。 “柱哥,你家秀兰不是回门了吗?”谭四郎突然又插话。 “秀兰是俺家大闺女,今儿中午才归门。这几天就要生了,婆家没人照顾,姑爷陪她住娘家来了。”王铁柱憨笑着望向一鸣。 “快带我去你家!”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鸣眼中顿时精光暴涨,狂喜不已。难道天意如此,让我立这个大功?如果不是在茅草街教训了谭四郎,又在堤上漫步这么久,怎么可能得到这条重要消息?沙湾与鹤洲相距不过六、七里,“那人”完全有可能降生沙湾。师兄只知道盯着鹤洲那个快临盆的妇女,岂知人算不如天算,秀兰竟然回娘家待产了! 一鸣当机立断,决定先不去鹤州了。他把这归结为天意,却不知是在为不附骥于师兄之后违抗师门命令找理由。如果他再年长十岁,经历些人世沧桑,就不会如此鲁莽。 一行人匆匆向沙湾进发,一鸣还嫌走得慢,用手托住谭四郎的腰。谭四郎强咬牙关脚不沾地,顿时仿佛腾云驾雾一般飘行。 “你们照我说的做,什么都别问!” 一鸣脸上露出一股肃杀之气,铁柱心头一凛,忙运足功力跟上步伐。谭山的心头七上八下,恼恨小儿子引出一尊大神,万一牵涉进大麻烦,小小的炮拳弄不好就有灭门之灾。 到沙湾村九点多,村民们基本已安歇。铁柱家和其他人差不多,门前一个宽敞晒谷坪,坪前一条大水沟,屋后是菜园和水塘。他正准备叫起老婆烧茶,一鸣摇手止住,身形一晃仿佛一线白光绕着大瓦房转一圈后,停在三人面前,低声道: “王兄守在房后,谭老房左,四郎房右,我守房前。今夜可能有异常,大家不要惊慌,过了子时就会没事。” 一头雾水、忐忑不安的三人轻手轻脚散开,丝毫没有惊动屋里的人。 一鸣盘膝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左腿向外右腿向内,左手大指捏定中指,右臂抬至胸前捏了个诀,拇指与食指、中指呈拈花状翘起。这拈花模样颇似佛宗,盘坐架势分明又是道家的“手脚和合扣连环,四门紧闭守正中”。他含眼光,凝耳韵,舌顶上颚,调鼻息。眼睛似闭非闭,耳朵似听非听,一动不动,浑如青石上长出的一尊雕像。 第三章 天兆 http://..org/ 夜深,十一点,子时始。 “……九天普化君,化形十方界。披发骑麒麟,赤脚蹑层冰。手把九天气,啸风鞭雷霆。能以智能力,摄伏诸魔精。济度长夜魂,利益于众生。如彼银河水,千眼千月轮……” 一鸣正默诵《玉枢经》,突觉气血翻涌,毛发直竖,天地间弥漫着沛莫能御的威严气息,浩浩荡荡,横无际涯。饶是以一鸣的神通,在这股浩大堂皇的威压之下也顿时喘不过气,感觉自己不过是汪洋大海上漂浮着的一只小蚂蚁,感受到那股威压之中包含着的不可抗拒的意志,战战兢兢之下连丝毫违逆的念头都不敢生出。 所谓神威如渊,神威如狱,应是如此。 所幸这股威压一闪而逝,他一惊弹起,还没有站稳脚跟弄明白状况,只见一道蓝光闪过,大地为之一颤,屋檐上瓦片“哗啦啦”掉落。 天兆! 天兆果然来了! 只听到一声惨叫,铁柱跑回坪里连问怎么回事。谭山则从坪前掠过闪向屋侧,很快将谭四郎扶了过来。原来四郎坐屋檐底下靠着墙壁打盹,被一块跌落的瓦片砸得头破血流,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铁柱的老婆跌跌撞撞跑出屋来,突然见到坪里冒出几个人,喉咙里冒出意义不明的啊啊之声,被吓得僵在屋檐下动弹不了。 厢房里传出“嗵”一声闷响,秀兰发出惊叫。铁柱没工夫和老婆解释,慌忙跑过去擂门,一边大喊道:“秀兰没事吧,快,快出来!” 村子里早炸开了锅,狗吠不停,鸡鸣猪哼,人们全都从屋子里跑出,吵吵嚷嚷,奔走呼喊,惊魂不定。一鸣默默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气息在体内急速运行了几周天后才恢复如常,开口道: “不要慌,刚才是轻微地震。人不要呆在屋里,都出来到坪里等天亮。” 一鸣清朗的声音响起,如清风拂过空旷湖面,远远近近听得清清楚楚。谭山唤出几个年轻人从村头走到村尾,把一鸣的话再重复几遍,人群这才安静了一些。左邻右舍有人过来寒暄,但铁柱迎上前低语几句后便都走开了。只有小孩子快活得很,嬉笑打闹,全不知晓危险。 铁柱老婆和姑爷搀扶秀兰走出来,她虽然被吓坏了,身体倒没有啥异常。姑爷刚才在一震之下从床边滚落地上,也无大碍。铁柱又跑进灶屋掏了一把锅灰,解开谭四郎绷带往额头一抹,血便止住了。 又等了一阵,天地间静悄悄的,风也没有一丝,再无异状。胆大的人溜回屋睡觉,其余人都裹着被子歇在各自坪里,细碎的杂语渐渐消失,代之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铁柱搬出椅子请一鸣和师父、四郎坐,老婆和姑爷则抬出一张竹床,铺上毯子盖上被子让秀兰睡觉。她们偶尔也好奇地瞟一瞟那个突然冒出的陌生客人,却不敢上前搭话。 一鸣重新坐回青石上,心绪怎么也平静不了,隔一阵子就抬起手腕瞅瞅夜光手表。秒钟分钟滴答滴答转着圈,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和凝重。 凌晨一点,子时过。 一鸣长叹一声站起,向谭山、铁柱抱拳道:“不会再有什么情况了。外面露气重,大家回屋睡吧。” 谭山、铁柱赶快站起身回礼,只有四郎依然歪在椅子上鼾声如雷。一鸣的目光在秀兰身上扫了扫,遗憾地轻叹一声,飘然而去。 在鹤洲村,梅姑独门独院守在一个向水中凸出的沙洲,和其余人家相距一里多路。自从梅老二死后又没有孩子,她孤零零过了五、六年,倒也习惯。梅老二是外来户,梅姑又是从南洞庭湖的大杨树远嫁,在本地没有亲戚,日子便越发过得凄清。好在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靠着三分瓜田,半亩水塘,也能够吃饱穿暖。 沙洲是村里孩子最爱来玩的地方,不光可以肆无忌惮掏鸟窝,抓螃蟹,捉迷藏,还能从梅姑手里拿到红薯片、云片糕,甚至花花绿绿有塑料包装纸的糖果。一些气量小的父母嫉妒孩子对梅姑亲,嘀咕道:“自个没儿,就专盯着别家儿,看以后谁给你送终!”说归说,倒也不会真的恨她。 这天夜里梅姑在摇晃中被惊醒,屋顶茅草“唰唰”洒落到蚊帐上,大黄狗“汪汪”狂叫。她吓得一骨碌跑到院子里,鞋都来不及穿。等了一阵后,地不再动草屋不再摇晃,可是沙洲林子里却有微光透出。 这么晚还有人?不会是偷鱼的吧。临近年关,那半亩鱼塘可是梅姑的过年口粮。她披衣穿鞋蹑手蹑脚潜过去,手里抓紧一根烧火用的铁钳。大黄狗摇摇尾巴,忠实地跟上。 在林子洼地,不可思议的一幕呈现眼前。无数光斑飞舞聚集,形成流动的光幕,光幕中心的枯黄草地上躺着一个光溜溜的男孩婴儿。那娃儿明显张大嘴在哇哇哭,可自己耳朵里就是听不到半点声音。 妖怪? 若一百人见到这般景象,九十九个只怕转身就逃,唯一不逃的那个是梅姑。她孤身住沙洲这么些年,早已经不知道害怕,更何况朝思暮想的就是一个孩子! 大黄狗朝前一扑,光斑仿佛受到惊扰,如流萤飞火,竟然旋舞着粘上了狗身。黄狗蓬松的毛发如顿时如带电一般直竖,通体大放光明,有如神犬。它惊慌失措地蹦跶几下呜咽几声,便迅速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趴在婴儿身畔守护,双目炯炯有红光透出,好像两盏灯笼。光斑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黯淡下去,似乎消散于夜色,又似乎融进了黄狗的躯干里。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梅姑跪在地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慢慢走过去。 两个小时后,等惶恐的村里人都安静下来,一艘小船悄悄摇出沙洲,沿水道进入虎渡河驶向洞庭湖,船上一个女人一个婴儿一条黄狗。大地一颤,所有渔民都上岸了,梅姑没有碰到夜渔的船。谁都知道地震中水面远比陆地危险,顷刻间就可能掀起淘天巨浪。 梅姑充分运用智慧,连夜出走。若等天亮被发现,最好的结果是大家说她老不正经,同野汉子私通弄出个杂种,坏结果是无数人找上门,说孩子是他们的。毕竟在农村,男孩儿还是很金贵的。而最坏的结果是神汉、巫师找上门,说孩子是妖精,当众烧死。三年前对河赵家村就这样烧死了一个黄花闺女,说是狐狸精。 河面笼罩浓雾,小船静悄悄顺流而下,如一片漂在水上的枯叶。这时候凌晨两点多了,梅姑没有看到雾气弥漫的江堤上站着两个人,那两人也不知道几百米外一叶小舟正无声无息漂过。 “咦?”穿土布黑棉袄的老头扭头望向河面,佝偻的身躯陡然挺直,面上皱纹舒展,双目莹莹泛光,哪里还像一个乡下糟老头子。 “师兄,有情况?”一鸣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恭恭敬敬地询问。 一苇闭上眼睛倾听一阵,摇了摇头,睁开眼颓然道: “雾气蕴含天地余威,宛若胶质,我看不透百米之遥。刚才河面似有动静,细听却无从分辨,或是鱼儿弄出水响吧。十多年前我也曾经遇到过能阻隔神识的妖雾,但诡异阴森,不似这般堂堂正正。” “师兄说的是,天兆一出万物皆伏,这雾沾染了天地威能。不过鹤洲和沙湾今夜都没有孩子降生,我们是不是多停留几天,把搜寻范围扩大?” 一苇沉吟片刻,道:“等天亮后以两村为中心,四下走走。” “师兄,仅仅两个人恐怕会有疏漏。炮拳的掌门谭山是地头蛇,情况熟悉,是不是也叫他打探打探?” “哦,准备怎么跟他说?” “这……,还没有想好。” “打消这个念头。任何过程,参与因素越多情况就越复杂,结果就越不好掌控。何况天机不可泄露,你能保证谭山守住机密?就算他不说,旁人难道不可以根据他的行动推断蹊跷?天道运行,自有因果。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只管尽力去找,找着了,那是命中注定;找不着,那也是命中注定。” “可这找着和找不着,大不一样呀!” 一鸣有点急了,师兄这番因果论听起来有道理,细思量又糊涂。若一个人注定成功,还需要努力干嘛?即便是天命之人,若一辈子窝在穷乡僻壤,又能有什么造化? 一苇似乎看穿他心思,微微一笑,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一鸣呆住了,苦笑不已。 这风云际会需要天道造就时势推动,天时地利人和齐备,岂是说来就来的?世人只看见鲤鱼纷纷跳龙门,谁见过它化龙游沧海?谁又规定了金鳞不该是池中物?若是一生不遇风云,别说化龙,成为红烧鲤鱼都大有可能! “沧海横流,我辈任重道远呀!”一苇叹息。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师兄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修道之人修的是天道,证的是长生,若要匡世济民,何不入世做官?师兄只怕是在俗世厮混太久道心蒙垢,又眼见着长生无望,便生出了诸多执念。 “是!” 一鸣一口血差点喷出,强压下暴走的冲动。虽然他不太瞧得起一苇,但毕竟长幼有序,只好勉强低头应诺,心中沉甸甸的。 他一路行过,见到世风浮躁,俗人们无不目光短浅骄奢横蛮及时行乐。像师兄这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郑重语气,若被俗人们听到那是一定要发笑的。更何况俗人发明了无数奇妙事物,能飞天入海登月追星,呼风唤雨拔山遁地,何必要尊敬修道之人?你看他庸俗,只怕他会觉得你可笑! 一鸣无语地望向夜空,心里叹息。 今夜无月,深蓝的天幕却透出些明亮,是快要下雪的征兆。 三天后下午的虎渡河上,梅姑轻快摇着桨返回鹤洲,却是同一苇、一鸣错身而过。大前天地震之后下了一场薄雪,虽然落地即融,河风却料峭了许多。但梅姑脸颊滚烫烫的精神倍好,大黄狗威风凛凛地蹲坐船首,好像得胜回朝的大将军在巡视。 前天梅姑赶到大杨树娘家,说昨儿地震吓得连夜驾船避难。谁想第二天中午把船泊在茅草街时,有个姑娘突然上船放下一个包袱就跑了。包袱里面是一个白生生的娃儿,一张纸条还写着“十月二十五日”字样。哎,作孽呀,这么乖巧的娃儿也舍得丢。 那姑娘怕还没出阁,出了这样丑事指定不能留下娃儿。梅娘你好造化,就把娃好好养大,今后也有个依靠。娘家人听了这事,个个都很高兴。 娃儿的身份瞒天过海,秘密只有自己知道,梅姑也不怕今后谁来要人。娃儿身世神秘,梅姑总觉得将捡到那天定作生日不妥,于是擅自做主把出生日期提前了两个月。况且娃儿白白胖胖,本就不像才出生的。你问襁褓呀?就是一件旧衣裳,不干净,丢了。还有那张字条呀,哎呀一阵风给吹河里了。 今早七姑八姨赶来,送了些豆粉、白糖、鸡蛋。小家伙也争气,不哭不闹,一逗弄就咯咯地笑,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爱煞个人了。 阳光照在水面,红彤彤地泛发出异彩,波光粼粼仿佛一川红霞蒸腾。小家伙目不转睛地盯着船后方起伏的波浪,见那浪潮涌上去岸漫过了草茎,退下来却是比河面还低,露出了岸边的石块根藤和一些黑黑的小洞穴,偶尔还会有毛茸茸灰扑扑的水老鼠从里面惊惶地蹦出。 这世界呈现出的新奇他并不能理解,只是咬着胖乎乎的手指静静看着,阳光中那嫩姜芽一般的小小手指近乎透明,又被渲染成靓丽的粉红,仿佛红玉雕成。 梅姑心中一动,欢喜地瞅着婴儿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笑呵呵道: “你这个小鬼头,来头还不小,指不定还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呢。就叫满江红吧,别跟着姥姥梅来霉去的。现在姥姥给你洗尿布,等你长大后娶了媳妇可别忘记姥姥哦!” 洞庭湖区的湿气较重,这雪花一旦开了头隔三差五就落上一场。好不容易挨到天气晴好,却是一个月之后了。 这天的夜里无风,月光皎洁,照得地上黑白分明。在虎渡河靠鹤洲这一侧的堤下,两条穿着厚实棉袄棉裤的汉子勾腰缩颈,把手拢进袖口蹒跚而行,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这条小路被往来之人踩踏,积雪消融了却又凝成冰凌,甚是滑溜难行。 “今儿个怎么突然收了手?一皮锤打翻梅姑婆抢了小儿跑几多好,省得冒风顶雪地白走一趟。” “你是头猪,这点事情还想不灵醒。老子有家有口,你也有名有姓,抢了人就跑,梅姑婆还不拼老命,除非杀了她。鹤洲村子里有人看到俺两个过去的,出了事你跑得脱?再说,万一她喊叫起来把炮拳的人招来了,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把式,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那就这么算了?那个姑婆子钱也不要,软硬不吃,麻烦得很。” “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唦!老子拐卖小儿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卖到南越那边去至少要赚五万块钱。一个礼拜前李癞子还讲想偷走这个小儿,突然就不见了,只怕是跑了路,白白便宜了老子。” “干脆明儿个趁夜里来偷,姑婆子如果醒了就一皮锤打死,再一把火把茅屋烧了,神不知鬼不觉。” “你狗日的这下灵醒了?要得,先下手为强,省得被别个惦记。” “那条狗子蛮凶,有点麻烦。” “那还不简单,找一坨肉上点闹药,先把它麻翻。” “妈拉巴子,是哪个把这么大一块石头挡在路中间,缺德!” 只见十多米外的“大石头”慢慢立起身,足有一人多高,毛发蓬松头如雄狮,目露红光,赫然正是梅姑屋里的大黄狗。它像人一般直立着,只一步便跨到了二人面前,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森森獠牙。 那二人被一股冷酷至极的意志笼罩,僵立着连眼珠子都动弹不了,见此情形肝胆俱裂,突然之间栽倒在地,竟然被活生生吓死了。 大黄狗探出双爪拎起二人尸身,甩草把一般抛过了高高的堤岸,随即传来冰层破裂水花溅起的声响。 天地重归寂静,大黄狗缓缓四顾,冰冷的眼眸无任何情绪。数十秒后它伏低身躯四肢着地,眸中红光熄灭,箭一般窜回垸中,正是沙洲方向。 第四章 此非人子 http://..org/ 一十三年后。 夏夜,虎渡河江堤上。 月光皎洁,河风清凉。河面升腾起丝丝缕缕的薄雾,时不时有鱼儿“毕拨”跳出水面。芦苇摇曳,夜空静谧。 一位身高约一米六五的黑瘦中年汉子带着一个少年沿堤而行,一条小牛犊般大的黄狗跟在身后嗅嗅停停。 他们刚才从菜地里穿过,腿上沾染的露水被河风一吹都干了,凉飕飕的。少年弯腰挠了挠小腿肚,索性蹲下不走了。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唤醒带出,棉花地里的枝叶割得人胳膊火辣辣痛,他早就清醒了,联想到了某种并不美妙的可能。 “叔,我真的走不动了。” 汉子无可奈何地陪着蹲下,冒出一口重浊的湘北口音。 “歇,又歇,这一路上都歇过三回了。梅姥姥重活粗活不让你干,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看把你娇贵的,走几步路都喘气。不过不走行呀,江哥儿。实话同你说,南洞庭去了一群道士寻找十三岁细伢子,还打伤了人。这北洞庭也不安生,今天下午有几个道士到了沙湾,俺怕他们找你麻烦,所以今天晚上一定得跑远点。” 少年身体瘦弱,眼睛明亮,低垂着头吐出叼在嘴里的一根青草,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炮拳门通知大伙快逃,天快擦黑时水猴子就溜过来告诉我了。肉松的外公铁柱爷爷连胳膊都被道士打断了,爹妈要照顾,所以他只能到附近躲一躲,还走不了。水猴子要等他叔叔筹到路费钱,准备明天一早再开跑,我想陪他们一起走呢。” “哎呦我的小哥子,俺们这是在跑路呢,不是去旅游,等三等四黄花菜都要凉了。炮拳名义上是门派其实相当于社团,乡土观念极重,外乡人如果侵犯本地那是往死里维护。小猴是炮拳门弟子,小松还是王铁柱的外孙,都要被逼得偷偷跑人,看来炮拳门也自身难保,连明天都不一定捱得过去!俺们今晚不逃走,明天肯定要被抓走。” “其实等一等也没有关系,我反正是没事的。水猴子和肉松比我小两个月,都是在圣诞节后的第三天出生,就危险得很。我知道这群道士是在寻找神子。” “哦,你是怎么猜到的?”汉子惊愕地偏转头看着少年。 “切,没点新意。去年找十二岁的,今年找十三岁的,明年肯定要找十四岁的。不光道士找,和尚找,穆斯林、基督教徒都在找呀!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就更多了,小萝卜头教派要是没有一位‘神子’撑场面,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哈哈,真还是这么一回事。” “上个月我在网上一搜,发现全世界排得上号的‘神子’足有一百多,全部窝在没有加入地球联邦的老少边穷区域。不过,我知道他们都是一些山寨货色!” “啊哈,连这个你也知道?莫非阁下就是……”汉子眨巴眼睛,故作惊讶状。 “叔,你想呀,如果神子真的降临,要不救世要不灭世,那可是好惹的?一百多个中间只要有一个是真的,一十三年时间足够他一统江湖,不,一统全世界了。” “一十三岁还是个小屁孩,怎么一统江湖?” “切,土包子!没听说过甘罗一十二岁就封上卿,嗯,相当于拜相,总理级别呢!” “呵,甘罗一十二岁还被砍了头了呢!” “那你再看看这个,更小,更厉害。佛祖出世,自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哈哈哈,这个实在是太厉害了,俺不敢说,怕被和尚们捶死!不过俺有些纳闷,真正的神子在两千年前伯利恒的一个马槽出生,那个日期被定成了圣诞节。现在这个神子也挑在圣诞节出生,编故事的人实在是太没有想象力了,偏偏有那么多人相信。” “信息不对称会导致以讹传讹,绝大部分人都是在盲从。一十三年前十一月二十三号上午在纽约发生了核爆炸,核火球形成一瞬间出现了一个婴儿影像,大家传说那就是神子。但更具体的信息我在网上怎么也找不到,联邦政府对这个封锁得很严。按道理把十一月二十三号定成降临日才对,没理由推迟一个月。” “嘿嘿,江哥儿你聪明过头想多了。这没啥好奇怪的,无非是想沾耶稣大人的光。俺家乡要是出了个大人物,准保个个都会说是他的亲戚邻居。” “也对。” “那你信真有神子不?” “不知道。所有不可理喻的迹象背后一定存在不可理喻的原因,而所有不可理喻的原因一定会产生不可理喻的迹象。我倒是觉得佛祖是几千年来最博大精深的两个半人之一,佛经其实是对宇宙的解释,至今没有被超越。” “呵呵,难怪村里人都不太愿意跟你说话,真的挺累,还伤自尊。还有半个人呢,说说都谁,叔也好长点见识。” “释迦摩尼不必说了,在触及宇宙的根源上他走得最远;再一个是爱因斯坦,没有他狭义相对论迟些年也能出现,可广义相对论完全脱离了人类的经验范畴,第一次量化触及时空间本质,没有他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面世;半个人指李耳先生,也就是道家的教祖老子,在深度上他并不输给佛祖释迦摩尼,可惜只留下《道德经》五千字,好像一个粗约的大纲并没有成系统,所以只能算半个人。” 汉子翻了翻白眼抓了抓头皮,站起身扯少年的胳膊。少年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跟着继续前行。 “呵呵,你这些话听起来都好厉害的样子,叔不懂!叔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也不上网,跟你一比,感觉自己就是一只会说话的猴子,特伤自尊。” “切,你就装吧。老实交待,什么的干活?” 少年忧郁而老成,此刻把手比成了一把手枪指向汉子,才露出了一点调皮的模样。 汉子听闻此言,一边走一边点头哈腰,两颊与下唇达拉下垂,一丝晶亮的涎水挂出嘴角,偏过头憨笑道: “嘿嘿,小的朱富贵,洞庭湖大杨树人士,以卖点散货为生。今日途经贵宝地,小壮士要不要来一串棒棒糖?” 少年好奇地盯着他,问道: “曹操留下望梅止渴的传说,巴普洛夫摇铃喂狗,后来狗只要听到铃声就会流口水,这些都是条件反射。可现在没有摇铃子,也不见酸梅子,你这口水怎么说来就来?” “你敢骂叔是狗?”汉子抬臂没打着少年,顺势一抹嘴巴挺直身躯,口音切换成了普通官话,一本正经道: “无它,唯嘴熟尔。行走江湖没一点技术含量哪行?” “去去去,你也就能骗骗村里人,连姥姥都瞒不过。送给我的那台掌上电脑能够联通卫星,我查了一下要好几万,上网费用每个月都大几千。” “实不相瞒,小壮士当年虎躯一震,王八之气直冲云霄。我还以为撞大运捡了个神子,这可是神的儿子呀,比牛魔王还牛,想以后跟着他混吃混喝不用愁。谁知道捡了一根狗尾巴草……唉,反正亏惨了!” “你骗人!” 少年一脚没踢到朱富贵,不依不饶扑上去。两个人正在嬉闹之间,瘦削汉子突然停下,牙痛似的“滋”了一声,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愁苦不堪。 “江哥儿,恐怕这回真的碰上了大麻烦!”朱富贵缩起肩膀徐徐蹲下,掏出烟点上。 满江红扭头瞧见三百米外两道黑影正好卡在渡口延伸至大堤的坡顶,一动不动仿佛庙里泥塑的小鬼,甚是吓人。堤下一大一小两条船静静靠岸,大的是渡船,小的是捕鱼船。不远处艄公的棚子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在。 “叔,我早就想说跑路不是这样跑法的。这里就一个渡口,肯定会有人蹲点。月亮这么大,你像个大电灯泡一样在堤上瞎晃,几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切,不准抽烟!” 朱富贵深吸一口,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弹掉烟蒂,剧烈咳嗽。少年乖巧地走到他身后捶背,埋怨道:“还才好点,又抽!” “老毛病了,不碍事。”汉子长长吐出胸腹间一股浊气,转头望定一脸稚气的少年,郑重说道: “前面那两个人有好浓重的杀气,肯定是道士一伙的。等一下我数到三你就往坡下跑,不要回头看,马上划小船过河。” 满江红听到这不同寻常的严肃语气,双眸顿时蒙上一层阴影,闷声问: “到哪里等你?” “不要管我,跑得越远越好,千万别落到这帮人手里。听口音他们是北方人,应该不会游水,你过河就安全了!以往找神子的顶多一两个人,偷偷摸摸地打听,跟贼一般。叔这一回大意了,没想到他们会搞出这么大阵仗,明着抓人打人还设卡,来者不善呀!” “叔,要不我们回去,别走了。”少年仰头望月,眼中充满忧伤,道: “我闻到好重的血腥味,心里慌得很。前年我同姥姥从大杨树走亲戚回来,中午经过公路边一户人家时,也是闻到了好重的血腥味。后来听说傍晚时分有个司机喝醉了酒下坡没刹住,把卡车撞进了人家屋子里。一家五口正在吃饭,没有一个逃出来。” 朱富贵缩了缩脖子,贼头贼脑地四下溜目,道:“呵呵,江哥儿,虽然你不是神子,但还是很有做神棍的潜质呢,把我都说得毛骨悚然了。那你再合计一下,如果我们退回去会怎么样?” 少年闻言迅速入静,一分钟后摇头道: “我不知道回去会怎样,但感觉越往前走,心里就越慌。” “哈哈哈,你还当真想预言未来呀!” 少年却不像他那样言语轻松,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浑身颤抖牙关磕得咯咯响,扯着他的衣角哀求道: “叔,我们回去吧,真的别走了。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我脑袋里面大喊大叫,说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别怕,天塌下来有叔顶着呢!” 朱富贵笑着站起伸手去揉少年头发,发现他竟然比自己还高上一点了。三年前他才多高一点?好像还不到自己的肩膀吧。 三年前的秋末朱富贵路过北洞庭,望见数百乌鸦盘旋天空。北雁南飞,都要在洞庭湖区歇脚或者过冬。若是到了南洞庭的湿地,则常见成千上万的鸟群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可乌鸦并非候鸟,煞是奇怪地聚成了堆,正在极有规律地以两里为半径盘旋。他略懂鸟语,只听到众鸦叽叽喳喳反反复复,表达的意思无非是:此非人子! 奇怪之下他寻向鸦群盘旋的中心,只见一个少年孤零零呆坐在江堤上,衣裳破旧却干净,瘦小的身子支楞着一颗大脑袋,身畔蹲着一条雄壮的大黄狗,竹筐里露出几根柴禾,正呆呆仰望着天际。 长河、落日、群鸦、衰草,令人感到无边的孤独与不尽的苍凉。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存在,少年端坐虚空任岁月毫无意义地流逝,年复一年,只能自己和自己交流。 第五章 莲子未成荷叶老 http://..org/ 朱富贵少小离家,本是洞庭湖区大杨树镇的人士,后来漂泊到西北加入了淘金的队伍。经过多年努力手上攒起了三十几条汉子,建立了朱雀堂。势单力薄不敢和那些大帮派争,就缩在昆仑山脉里的一条贫瘠小溪淘金沙。没想到有一日居然淘出了狗头金,惹来泼天大祸,结果朱雀堂被摧毁小溪也被强占,他带着一身伤,只得怏怏返乡。 少小离家老大回,儿时的伙伴见面不识,父母的坟上草拱,亲戚都已经凋零。好在祖传的宅基地还在,他便在上面搭了个草棚,扮成货郎接近这个名叫满江红的少年和抚养他的梅姥姥。梅姥姥论辈分还是没出五服的远亲,小时候他要叫姑姑的,把亲戚认下来之后行事就更方便了。 他独来独往,只偶尔在大杨树歇脚,一小半的时间耗在鹤洲,还有一大半的时间却是去了外边,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他认定乌鸦是不会骗人的,以为找到了江湖传说中的“神子”。可是事与愿违,满江红的生辰在圣诞节之前两个月,身体糟糕不能习武。 他是武道高手,猜测这孩子的经脉存在无数微细孔洞,导致真气不能运行储存,也就是传说中的“大漏斗”。这一类型的人往往先天虚弱,元气不足,不但炼不成内家真气,外家功夫也甭想,能够无病无灾活到成人就要烧高香了。 这三年里朱富贵不知道找来了多少珍稀药材,带来了多少营养补品,但满江红吃下后只是体质稍微得到改善,依然豆芽一般瘦弱,个子倒是长得挺快,相形之下脑袋也不显得大了,恢复了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模样。 梅姥姥屋里的大黄狗远近闻名,是捕猎的高手……不,是捕猎的高狗高高狗,下水必能叼鱼,入林必能擒兔,所以满江红的肉食是绝对不缺的。这小孩饭量奇大,一天要吃四五顿,亏得有大黄在,否则梅姥姥砸锅卖铁也供不起。朱富贵亲眼见过满江红一顿吃掉了一只足有十斤的大甲鱼,纳闷地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心道十斤肉好大一堆呢,都跑哪里去了? 尽管神人养成计划落空,但三年相处下来两人情若父子。朱富贵觉得慢慢陪孩子长大也不失为人生的一大幸事。这几天听闻有道士寻找十三岁少年,明火执杖手段凶残,他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赶快连夜走人,却不料对方的防范会如此严密。 到底是脱离江湖过惯安宁日子,失去了当初在生死一线间锻炼出来的机警。但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走!”少年鼻子一酸,抹着眼睛。 听了少年倔强忧伤的回答,朱富贵笑呵呵说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回是肯定不能回的,反而会被那些人注意,没事也要生出事情来。趁眼下这里还只有两个人挡不住叔叔,我们快刀斩乱麻冲过去。你别管叔,跑得越快越好。有大黄跟着你……咦,大黄呢?” 少年回头没有看到从小形影不离的大黄狗,耍无赖一般蹲下去,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我就不走,就让他们抓,反正我又不是神的儿子!” “天真!你说不是就不是呀?把你抓走研究一番,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解剖得七零八碎,再得出个结论说‘又他娘的不是’,你说有用吗?” 朱富贵声色俱厉做势欲拍,看见少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手便轻轻地落在他肩头,扮了个鬼脸说道:“你放心,叔可是洞庭湖里的老麻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凑近满江红耳边,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 “叔可是有来头的,怎么可能栽倒在这条小阴沟里。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可千万别讲出去呀。叔当年可是遇到过仙人的,被种了一道保命剑气在身子里。万一打架打不过,叔就祭出剑气灭了这几个杂碎,呵呵。你就放心啦,叔没事的,你在这里反而会令叔分心。再说这两个人肯定有帮手,你不先跑等帮手来了以后就跑不了啦。你实在要等也得过了河再等,如果看到情况不太好就往南边跑,到东方市等叔来会和。别担心,叔跑得可快了。天命玄鸟,浴火而飞,江湖传说中的朱雀就是我呀,他们追不上的,哈哈哈!” 这一次搜寻神子绝对是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在进行,即便是洞庭湖里的老麻雀,也不晓得能不能逃脱天罗地网! 朱富贵拉少年站起身,心中泛起阵阵伤感。轻抚稚嫩瘦削的肩膀,听到他粗重急促的鼻息,一曲《怨王孙》无端涌进脑海。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他从小闯荡江湖,没有多少文化,忠臣良将才子佳人的戏曲却听了一肚子,是一个旧式的人,一个被现代社会遗弃的底层人。虽然他见识过灯红酒绿,也经历了刀光剑影,但一直躁动着飘荡着,唯有这三年在乡下的日子才好像找到了归宿得到了安宁。只是可惜,好日子终有到头时。 以往听《怨王孙》这小曲儿,无非是感受些湖光山色清秋如洗,佳人如画芳踪缥缈。此刻面临生死威胁再乍然回忆起这首曲子,却感受到了在那轻松闲适底子下的沉痛与哀伤。现在莲子未成,荷叶将老,为之奈何?罢罢罢,纵然是黄泉路人归早,拼却了我这片老荷叶,也要护住他这颗青莲子长成,日后好有机会叹息清露洗汀草。 “江哥儿,你可是神子候选人,别那么没出息。以后如果一个人行走江湖,切切记住叔的话,道德文章全是放屁,天大地大不如命大!以前你最远也只走到大杨树,连常德、岳阳都没有去过,这回可得把握住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呵呵,别耍赖,站好了,前弓后箭,调整呼吸。预备……跑!” 朱富贵一推,两条身影刹那分开。 一条踌躇数秒,便沿堤坡往下斜跑。另一条则直冲向前,势若奔马。堤上的草叶黄土碎石被蹬踏得飞溅,仿佛形成了一条土龙沉默地扑向前面。 堤坡上青草长势茂盛平整,低矮匍地,仅仅没过成人脚踝,杂东杂西点缀着一些高及人腰的茅草和灌木丛。满江红顺着坡面向下斜冲拐往渡船,才跑出三十几步,就听到堤上传来呵斥声。 “什么人?” “咦,殿堂!” “嘭”一声闷响,似乎高速相撞中一物被抛起坠地。 紧接着传来密接不断的拳掌相接声,衣袂带风声,脚步杂沓声。 “砰”一声尖啸,是枪声! 满江红忍不住抬头仰望,只见两人挥舞利刃背靠背防守得密不透风,一道瘦小的身形纵跳如飞,走马灯一般围着那二人转,隔数秒探手一击那两人便晃一晃,防守圈又缩小了一分。 少年郎不由得胸中一热。 朱叔叔真的是大高手,欧耶! 静夜里的枪声格外刺耳,震得远处瓦房“嗡嗡”回响。余音才消,五、六里外的沙湾村方向便传来一声长啸,高亢激昂势不可挡,如长江大河一般波涛滚滚绵绵不绝,只几个呼吸间便好像靠近了半里之遥。 啸声乍停。 四里之外的堤上散落着三具尸体,空气中弥漫浓重的血腥味。一具尸体尚在抽搐,一具倒伏,背上赫然现出一个血洞,还有一具连脑袋都几乎掉下,只剩下薄薄一层后颈皮连着脖子,气管“哧哧”直冒血泡。 两个青衣道人停下,其中的年轻道士弯腰检视一会儿,转身禀告: “师父,颈子的断口不规则,有咬啮痕迹,身上有爪印,是被妖兽所杀。” 背插拂尘的中年道士面孔阴鸷颌下无须,皱眉四望了一圈,道: “这头妖兽瞬间就扑杀了三名武师,非比寻常,妖气中居然还杂有一股正大光明的味道。赵大赵二守渡口,一个是巅峰武师一个是中阶武师,居然还被逼得开了枪,只怕妖兽杀了这三人后又去了那边,如果另有其人那也是殿堂级别的高手。枪声只响了一下,只怕是没机会开第二枪,快顶不住了。” “师父,您老人家五雷正法一出,甭管什么妖兽都要伏诛。武林人士只要还没有达到宗师境界,还不是跟土鸡瓦狗一般,说宰了就宰了。” “有高手护驾妖兽拦截,我们很可能找到了正主。速去渡口,小心为上!” 年轻道士脚一蹬便跨出七、八米,快如箭矢。中年道人则飘行在后,身形似缓速度却快,仿佛御风而行脚不沾尘。 满江红气喘吁吁地跑到船泊处,不待胸闷稍减便拾起栓在桩上的缆绳,却慌手慌脚怎么也解不开。这时一颗毛茸茸的硕大狗头从身后探出,一口便将粗如婴儿小臂的麻绳咬断。 大黄!满江红惊喜地抚摸,发现它身上黏糊糊的,在月光下呈东一块西一块的黑色。 大黄有些焦躁地把他朝江边拱去,跟随其后跳上船。 满江红还想等朱富贵一起走,于是端起船桨并不划开,翘首仰望着。 大堤之上,等两位道人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二十多米外躺着赵大赵二,没有挣扎也没有呻吟,看样子死得很彻底了。江面上一位少年站在船首,一条大狗蹲伏,流水缓缓托着小船漂向江心,离岸两三米。 “那两个人是你杀的?”年轻道士冷冷瞅着面前气喘吁吁手执尖刀的瘦小汉子,懒得过去查看。 “白痴!这儿除了老子还能有谁?”浑身浴血的汉子抬起左手大拇指对自己鼻尖一挑,傲然嘲笑。 年轻道士一时气息浮动,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啧啧,你这小道士很不专业呀,应该称呼我为信士或者居士才对。你问我是什么人?你不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告诉你我是什么人?莫非小小年纪就炼丹,把脑壳都炼坏了?” 朱富贵装腔作势,继续慢悠悠地嘲弄: “你们抓人灭口,是不是在寻找神子,难道不想供奉‘三清’道祖了?我说老子怎么会‘一气化三清’,原来座下出了你们这些背师欺祖的畜生,不气死才怪!” 他才解决掉守渡的两位武师,两个道士就赶到了。这年轻道士修为较自己稍逊,中年道人则强了好多。江哥儿的船才离岸,只有拖延时间激怒对方才能寻觅到一线生机。一步错步步错,对方的强大超出了预计,如果早知道就宁愿绕远路去金龟渡折往荆州,再回转南下岳阳,从岳阳坐高铁往东方。当然,那个方向肯定也会有人蹲守,但人烟稀少,肯定不会有这么严密。 三清指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太上老君),是道教供奉的至高天神,相传为道教始祖老子一气所化。 虽然汉子辱及教祖,偏生中年道士养气功夫了得,摆手止住了蠢蠢欲动的徒弟。他斜睨堤下小舟慢慢悠悠,反正逃不掉,倒也不在乎汉子的缓兵之计。今天下午连折了炮拳门几条胳膊,就算他们被枪声惊动,晚上也绝对没有胆子过来探头探脑。刚才释放气机可以确定方圆百米之内都没有其他人,面前又只是一个初阶殿堂,实在不足为虑。舟上只有一人一狗,妖兽会躲在何处?那个小孩只怕大有文章! “天师道、神霄派、灵宝派的高手已经到了洞庭,你们以道家之名造孽,休想逃掉!” “哈哈哈,你想诈退我等,护住江上的那个小孩。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中年道人大笑,轻蔑说道:“就算三派法师齐至,哪又怎样?这道家只是我等流入俗世的支脉而已!” 朱富贵这回真的吃了一惊,连退两步。 “你们,你们是炼气士?” 道家自春秋发萌,一直到西汉张道陵创立“五斗米教”(即后来大名鼎鼎的天师道),才从流派升格为宗教,始称道教。在张道陵之前,修行之人还没有开创出炼丹、符箓、驱邪等等神通,而是吸风饮露,修炼元神,被统称为先秦炼气士。 这些炼气士神通广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移山填海,能日星象纬,占卜八卦,知晓身前身后事,能耐直追传说中的仙人。 比方说姜子牙灭商封神,比方说鬼谷子寿高千岁,弟子苏秦、张仪、孙膑、庞涓、毛遂等等在春秋战国期间覆雨翻云。比方说《淮南子.精神训》中提到的“真人”,曰:“居而无容,处而无所,其动无形,其静无体,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无间,役使鬼神。”再比方说道家始祖之一的庄子在《逍遥游》中曾如此形容神女,曰:“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吸风饮露,不食五谷。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道家从炼气这口大锅抽取老庄学说为始祖,推陈出新发扬光大,从源头上说是支脉也不为过。 第六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http://..org/ 瞧着对面两个道士一副只等自己束手就擒的架势,朱富贵岂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子,脸上惊惶心底却在冷笑。 你说是就是呀?炼气士一心证道,不理俗务,偶尔出现在江湖也是独来独往鸿飞冥冥,哪里会这般成群结队?更何况自汉朝以来历两千多年,炼气士几乎都绝种了。 两位道人没料到那条汉子调匀呼吸,再次踏步上前,扬刀大喝道: “炼气士不得踏足红尘,难道你们要坏了这千百年的规矩?” 朱富贵瞥见小船离岸五、六米,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想再拖一阵子后等船过了江心,江哥儿又水性奇佳,这妖道要抓人可就困难咯。 “几千年的老黄历的,还翻它做甚?”中年道士没有探查到妖兽气息,眼珠一转问道:“你这汉子修为不低,和炮拳门有点关系?” “没有。” “船上小孩的年纪可正巧是十三岁零七个月?” “不是!” “哼,瞒也没有用。叫他上岸,你再自断一臂,今天这事就揭过,饶了你小命。” “哈哈哈,你当老子是三岁的小孩呀,这么好骗!想要抓他,就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朱富贵急促运气,瘦小的身躯仿佛青松咬定岩石,不动如山。 “人生之大,无非生死二字!你不怕死?”中年道士冷笑。 “呸,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这獐头鼠目炼气炼得猪油蒙了心的家伙懂个屁!老子就不相信像你们这样伤天害理的家伙也能修成天道,求得长生!” 千方百计,终究实力不济,最后还是免不了要以死相拼。朱富贵心意已决,狠狠朝对面呸了一口,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行走江湖多年,武功未必是极高,眼光却很毒辣。既然存在着拼命的心思,便少不得要仔细观察,可越观察越心惊。道家武功以太极、形意、八卦最为著名,太极以柔克刚,形意迅猛,八卦刚劲,就算其他冷门生僻一些的武功,也总是有痕迹可寻。但这两位道人倏忽而至戛然而止,身法、站位、姿势也不刻意隐藏掩饰,自己却瞧不出来历。 佛家云身体只是一具臭皮囊,道家虽然不追求仪表姿容,却也讲究一个飘然出尘。那中年道人尖嘴猴腮形貌丑陋,在外门的地位也不甚高,常吃人耻笑,这时被一句“獐头鼠目”引发了心火,眼中厉芒一闪,对侧后方的徒弟微微一摆头,阴沉沉道:“留活口。” 面前这条汉子来路不明却铁了心要护住那个小孩,莫非自己真的走大运撞到了传说中的神子不成?不管如何,先拿下再说! 年轻道士抽出插在身后的拂尘随随便便踏前一步,犹在恼恨刚才被削了面子,讥诮道:“屠狗之辈,也配谈天道!” 朱富贵仰天大笑,挺直身躯,爆发出一股浩然气势,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我听说武道中人从武士、武师直到殿堂,都不是炼气士一合之敌,唯宗师以上高手方可一战。今天就让我这个小小的殿堂,领教一下炼气之人的战力。” 堤上遥遥传来杂乱的奔跑声与喧闹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却是朝着这边而来。三人一怔停下,只见从沙湾方向跑来六个壮实的小伙子,其中三个还提着棍棒。 练武之人,初习武只能算学徒,刷腰踢腿蹲马步打沙包,一两年后约有小成被称为初阶武士。待其基本功扎实,练熟两三套拳法打得赢三五人,成为中阶武士。又待其技艺精深实战经验丰富,稳压中阶武士一头,便成为高阶武士。 武士武士,毕竟是士,在百万军中冲锋陷阵也只是个士兵而已。待其完全掌握一项武艺,有独到理解与超越武士的实力,能够授徒开馆,便成为了武师。 但武师再厉害,不过是依仗招法精妙与身体强悍,一旦能够做到内气外放,妙到毫巅地控制身体与激发潜能,所谓“一羽不落,意到力到”,便步入了殿堂境界,也就是俗称的“登堂入殿”,在武林中占据一席之地。 而殿堂之上的宗师境界,据说能够融通诸法,自创战技,沟通天地,实力更不是常人可以揣度的了。 武士,武师,殿堂,宗师,便是武林中沟壑分明的四个境界等级。 这群跑来的小伙子是炮拳门弟子,领头的叫大牛,高阶武士。炮拳门自从数年前掌门人谭山过世,衰落凋零,门内再无一个高阶武师。现在的第一高手王铁柱是大牛等人的师傅,也堪堪才达到中阶武师的巅峰水准。 大牛傍晚听说有两个道人带着五个武师进沙湾找炮拳门晦气,使阴谋诡计折断了师傅的胳膊,便邀了几个兄弟去讨说法。那知半路上被掌门人谭四郎拦下训斥,只得怏怏回转。师兄弟几个心里憋屈,聚一块儿喝起了闷酒。夜里突然听到堤上传来枪声,仗着人多操起家伙就跑来查看情况。 他们是抄小路上堤的,没见到四里外倒伏的尸体,根本未察觉事态严重。到渡口一看,两个道人正气势汹汹逼向朱富贵,压抑的怒气便再也控制不住了。朱富贵是南洞庭大扬树的货郎,鹤洲梅姥姥的远房侄子,每月都要挑一些油盐酱醋糖果糕点针头线脑的到沙湾与鹤洲卖,顺便收些龟壳蛇皮蝉蜕回去,与大家都熟识,算半个本地人了。那两个道士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暗算了师傅! 六条汉子往朱富贵身前一站便立成一堵墙,大牛有意抖了抖厚实的胸肌,一指两位道士喝道:“呸,牛鼻子,欺负俺们北洞庭没有人是吧!” 其实现代道士都像常人一样留短发,只有苦修复古的老道人还蓄着牛鼻子抓髻。只不过“牛鼻子”这一称谓流传千年,约定俗成,道士们再恼怒也无可奈何。 年轻道人退后一步,轻蔑扫视气势汹汹的几条毛头小伙,静待师傅指示。 有一位小伙子注意到不远处还躺着两个人,便走过去查看,一望江中还漂着一条小船,虽然隔太远看不清小孩样子,但那条远近闻名的大狗让他一眼就认出了满江红,急忙大喊道:“江、江哥儿,你在搞么子,快上岸!” 大牛也看到了江中小船,知道梅婆婆帮货郎收集一些乌龟壳脚鱼壳,又是远亲,来往密切。猜测是道士要行凶把江哥儿逼到了江中,货郎还不错拼命拦着。这大牛平日里就喜欢打熬力气较量拳脚,最不爱动脑子,这一猜却歪打正着。 “江哥儿,快上来,怕……怕个卵!”大牛冲着江面喊。 朱富贵顿时急了,一步便跨到了堤边,大吼道:“快走!” 这一嗓子震得几个小伙子耳鸣头晕天旋地转。他们本来就喝酒喝得有些懵懂,自动忽略了朱富贵这一步跨出常人好几步的距离,都心道货郎身量小嗓门着实不小,走村串乡练出了好声音。 大牛打了个踉跄,使劲晃了晃脑袋稳住身形,走过去亲切地一拍朱富贵肩膀,竖起大拇指大大咧咧道:“有俺们罩着,怕,怕个卵!朱货郎,你讲义气,够意思。” 闻到大牛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朱富贵一头黑线心急如焚,脸拧巴成核桃一般苦笑不已。自己确实蒙仙人赠一道保命剑气,可以斩杀宗师以下高手。刚才想激怒对方伺机斩之,偏生贼道士养气深厚一点也不心浮气躁露出破绽。这六个小伙子人都不错,被稀里糊涂卷入进来,简直是在拿性命走钢丝。现在局面危急,不知道江哥儿身边的大黄狗能不能斩杀这个接近宗师水准的妖道! 听说那条狗都二十多岁了,按人类寿命换算的话就是百岁老人,却依然雄壮凶猛,威震湖乡。自己也曾经想探究一下原因,可是大黄很难接近,只听满江红与梅婆婆的招呼,与之对视如同被高等生物俯视,令人凛然生出惧意不敢亲近。 经过仔细观察,发现这条狗龙行虎步,所到之处,方圆半里内的畜生不敢出声,飞鸟不敢靠近。乡里人只是看到大黄狗的外形凶猛如狮子,捕鱼逐兔如探囊取物,却根本不知道它战斗力的深浅,更感受不到它偶尔外泄的一线气息竟然直追自己平生仅见的仙人。 第七章 生死安足论 http://..org/ 中年道人皱起眉头感觉事情有一点棘手,杀这六个楞小子轻而易举,但是明天炮拳门鱼死网破不配合怎么办?炮拳的掌门人谭四郎表面上诚惶诚恐,其实心思却狡猾得很。一旦他把所有十三岁的少年藏起来或者偷偷送走,自己就算有通天本事也要大费周折。 江中的小舟离岸七、八米,既不靠近也不远扬。朱富贵暗骂愚蠢,心中却是一暖。 去查看情况的小伙子匆忙跑回,惊呼道:“杀,杀人啦!那两个是下午去村里的武师,都死翘翘了!” “你两个贼道敢在北洞庭杀人,没、没把俺们炮拳门放在眼里。乖乖地同俺们走,搞清楚再说!” 大牛听说死的是道人同伙,这事颇有蹊跷,却也懒得多费心思,手一举,六个人依旧呈扇形逼了过去。 中年道人怒不可遏,衣袖一挥顿时劲风扑面。六个人酒劲上涌脚步浮华,被这阵风吹得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稳住下盘,那酒劲却也醒得差不多了。 “哼,道爷我已经同谭四郎说好了,只要配合找人就放过炮拳门。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道爷今日先饶过,只抓货郎同江上的小孩,还不快滚!”道人冷笑,不屑作更多解释。 六个人愤怒地瞪着他,并不退缩。 “还不快滚蛋?你们以为道爷是吃素的,当真就不会杀人?为他人送掉性命值得么?”中年道人面孔阴沉一字一顿,透露出森森杀气。 依旧还是沉默,沉默之中六个人还是在慢慢地逼近。 “敢再往前走一步,死!” 道士的话语才落,只听到“嗵”一声响,大牛跨前一步,狠跺地面拳击胸膛,喝道: “门规第一条!” “守乡卫土,吾辈责任!”后面五个人以棍击地,挥拳跺脚,朗声应和。 “门规第二条!” “见死不救,吾辈耻辱!” “门规第三条!” “成仁取义,吾辈荣光!” 呐喊声撕裂夜空激荡四野,虽然只有几个人,气势却仿佛千军万马席卷而来,昂扬不屈慷慨悲壮,令人热血沸腾,虽死不悔。 如荆轲刺秦王,易水悲歌白衣飘飘,一去不复返;如嵇康临刑,叹息《广陵散》,顾日影而弹琴;如谭嗣同“我自横刀向天笑”,如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 历朝历代以来,大至圣贤经典、朝廷公告,小至门规帮规、乡约家训,无一不是冠冕堂皇,但是有谁当过真?堂上悬的是正大光明,背地里却蝇营狗苟;嘴巴上说的是仁义道德,背地里却男盗女娼。 这几个小子虽然地位卑微天真可笑,却满腔热血一身正气,不惜生死。此刻他们认真得近乎执拗,硬是升华出一股庄严味道,令人肃然起敬。 如果说智慧进化了人的能力,那么正气则净化了人之精神。古人有歌云: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是气所磅礴,凛冽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江上的满江红被这股气势横梗胸腹,憋得几乎爆炸,转动双桨不让小舟被水流带走。大黄狗静静瞧着堤上乱哄哄的一幕,目中精光闪烁。朱富贵一看事态一触即发,急转心思准备先发制人,作势欲扑。 中年道士被诸人气势猛然震退半步,心中羞恼,杀机越来越盛,却忽然间目露恭敬,双手一拱弯腰深施一礼,道:“参见高功。” 众人齐刷刷转过身,只见二十多米外静悄悄立着一个道人,月光下那人躯体高大,身披明晃晃杏黄袍,头戴金灿灿冲天冠,肩头斜露出桃木剑柄,远望有如神仙。 高功是道家主持法会经师的首领,据说能踏罡步斗沟通神明。普通道士着青袍,黄袍只有法师、高功、主持等人才能穿戴。朱富贵听音辨色,确定这批人是道士而非炼气士。那高功带来的气势上压力绝对只有宗师级别的高手才能做到,像这样登峰造极的人物是不屑于扮演他人的。虽然僧不问姓名道不问年岁,可道士们之间的称呼还是带上名号的,如某某道友某某法师等。这中年道士实在谨慎,连参见上师都不泄露自己与对方名号,说明眼下进行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要遮掩行迹。那高功道人悄无声息而至,深不可测可怕之极,尚可一拼的局面顷刻间崩溃! 高功道人面无表情,只静静扫了一眼堤上众人,便抬手屈指一弹,一道中指粗细的白线眨眼而至。只听到“啊”一声惨叫,人群后面的大牛咕咚栽倒,眉心出现一个血洞。 白线横贯空中,凝而不散。 出手即夺性命,毫无征兆。任你热血激昂,任你千方百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永远无道理可讲! 朱富贵如堕冰窟寒毛直竖,暗叹休矣!保命剑气随着岁月流逝衰减了好些,只怕难斩高功道人。他如何看不出白线是罡气击穿空气后形成的气旋湍流,那高功至少达到了宗师的极高境界。听闻仙人谷的气刀施展如长虹贯日,这妖道弹指之间便罡气如剑,离体竟可达十丈开外,并不多让。 湘人悍勇,俗称“南蛮子”,一旦激发血性向来悍不畏死。五名炮拳弟子留下两个救护大牛,另外三个人则怒吼着扬起棍棒直扑高功道人。 明知不敌,明知必死,但有一口气在,绝不退缩。 朱富贵大惊失色正欲阻拦,只听到一声冷哼,如被重锤猛击耳膜,顿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那五条小伙也应声齐齐栽倒,身子蜷缩痉挛,口鼻间有血丝蜿蜒渗出,发出凄厉的濒死野兽一般的嗥叫。 朱富贵以手按胸弯着腰大口喘气,一颗心擂鼓般猛跳几乎爆裂。方才随着高功道人一声冷哼,一道细小锐利的气流破了他的护体真气扎入心包经,以他的殿堂修为仓促之间将真气凝于心脏外围进行阻挡,也只能缓上一缓。那道破体真气威能不大却凝练异常,仿佛钢针扎入豆腐一般,瞬间便穿透心包经直入心经。心脏如被巨爪攥紧一般痉挛不已,一秒内竟颤动了上十次。眼前发黑,眩晕与绞痛怒涛拍岸般一阵阵袭来,朱富贵明白自己生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数十秒之后这颗心恐怕就要碎了。 垂死挣扎之中,朱富贵丹田里的真气被急促调往心脏经脉拼命抵抗,好像潮水疾退沙滩裸露,一道青濛濛的气息迅速显山露水凝聚成形,赫然是一柄青幽幽的小剑。 那小剑似被惊动,剑尖微昂,溯经脉而上一闪便进入了心经。沿途真气纷纷避让,仿佛众兵丁围剿悍匪却偏生不敌,被杀得溃不成军,忽然见到将军单骑自天外而来,顿时欢欣鼓舞,纷纷鼓噪着跟上。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朱富贵本体真气在包绕心脏的心经之中仿佛怒潮汹涌,但一触到高功道人植入的异种真气便无可奈何地崩溃,无济于事。待小剑一入心经,那道不可一世横冲直撞的外来真气立刻警觉,高傲地像蛇一般蟠曲昂扬,准备对峙。但小剑却比它更加冷傲不屑,根本就不停歇下来,剑光只是一搅,凝练异常的破体真气竟然不是一合之敌,顿时被切割粉碎如同洒下漫天花雨,被朱富贵蜂拥而上的本体真气吞噬。 虽然外敌被歼灭,那小剑还是不肯停歇,兀自迅疾地游走在周天经脉,带动朱富贵自身的真气也跟随着急促运行。小剑越行越快,裹挟的真气也越来越多,威能越来越大,直欲破体飞出一般。 这一切只发生在数个呼吸之间,横贯空中的白线还没有完全消散,炮拳门几个小伙子还躺在地上颤抖痉挛,惨叫声戛然而止。 高功道人在一声冷哼之后便不再看堤上的众人,沿着斜坡一步一步走向渡口,不急不缓,步伐稳定,神情凝重。 眼见着高功道人逼近,小舟之上的大黄狗浑身毛发炸开,目露隐隐红光,冲着滔滔江水“汪”一声嗥叫。一时间波翻浪涌,小舟疾退了十多米,江面出现一个丈余方圆的水洼凹陷。 风乍然而起,丝丝缕缕的薄雾被一卷而空。 草木偃伏,惊涛拍岸。 那声嗥叫低沉却极具穿透力,传播极远,沿江的蛇鼠虫雀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动弹。而在水面之下,声波以更快的速度穿过茅草街河口直入洞庭湖。 洞庭湖深处水平如镜,忽然水波荡漾隆起一个水包。那水包越来越大直如小丘一般,迅疾向河口移动,拖出两道三米多高的巨浪,席卷八百里湖面。 闷雷般的水啸声从浩荡无垠的湖面传向茅草街,集镇上的人家纷纷被惊醒,有人爬上屋顶敲锣,更多的是扶老携幼吵吵嚷嚷撒腿就往高地跑。巨浪滔天逼近虎渡河湖口,那里聚集的数百乌篷小船顷刻被打翻。好在后续的浪头越来越低,渐渐偃旗息鼓消失无踪。渔夫们都精通水性,乱哄哄好像一堆蚂蚁似的泅上岸,无一不面色苍白,惊魂未定。 巨浪排山倒海一般扑入虎渡河,被狭窄的堤岸阻挡,激荡出五、六米高浪头,声势滔天地拍打两岸,月光下卷起千堆雪,泼溅一川碎玉琼花。河道内的鱼群纷纷弹跳出水面,刁子、黄牯、白鲢、鲤鱼、草鱼此起彼伏,暗青色的河面翻涌如白屏,仿佛一幅巨大无匹的长卷正在次第拉开,波澜壮阔地向内河压了过去,势不可挡。 浪头之下,一道巨大的黑影在水底疾行。 第八章 仙人剑气 http://..org/ 中年道士见高功道人貌似颇有不悦,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忙忙指向江中对徒弟喝道:“截住那个小孩!” “是!” 年轻道士早就蠢蠢欲动了,当即应声一纵跳出了高高的江堤,双臂一展道袍鼓荡,仿佛夜枭俯冲一般扑向小舟。 大堤之上,几位小伙子在数息之前还是鲜活的生命,此刻却倒在血泊里蜷缩成一团腿脚颤抖,眼见是不活了。唯一还没有倒下的瘦小汉子佝偻着腰身,正踉踉跄跄朝堤坡的另一面奔去。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逃?” 中年道士一边纳闷高功道人的玄音神功居然没有震死这条汉子,一边狞笑着抽出拂尘,只两步就追至其身后,一拂扫下如同钢刷。 朱富贵痛得啊呀一声惨叫,背部的衣衫与皮肉立刻被撕下去了一大半,筋肉模糊鲜血喷溅,却强忍着痛奔至堤边纵身一跃。 这厮好生顽强!道人一怔之下眼见汉子身形消失却也来不及多想,再跨一步追到堤边,紧随其后高高跃起,但是他人尚在空中便已经感觉不妥。 这江堤高达五六十米,上半截二三十米是足有六七十度的陡坡,其下是十米来宽的平台,再下是三十米许只有三四十度倾斜的缓坡。那汉子要逃生绝对是顺坡跑下去速度最快,跃起纯属画蛇添足,只怕其中有古怪。 不等道人看清楚下方情形,坡段中间一个凸出的黑影冲天而起,一道寒光直刺小腹。道人护体罡气一振,缩腹扭身,袍袖伸展仿佛羽翼一般急促扑扇,硬是在空中滑出一道小圆弧让过了这一击偷袭,在刻不容缓之间扬起拂尘对着那人的肩膀斜劈而下。 朱富贵每月总要挑担往来鹤洲几次,对这条江堤熟悉得很,跳下时落到了陡坡中段一块凸出足有两米的尖石之上,早就盘算好了这次伏击。但眼下尖刀刺空,他人在空中无从借力,又被道人的拂尘劈到肩膀,身形便再次坠落,其势更急。待到他掉落平台就势一滚卸去冲力,人还没有站稳,胸背腰腹就连连遭受重击,顿时皮开肉绽。 “我说,我全都说,求道爷饶命!” 汉子喑哑着嗓子求饶,高举双臂不躲不闪,手一松尖刀落地。 道人冷笑数声后罢手,站在五步之外静观其变。其实刚才他未下重手,就是指望着留下一条活口盘问情况。这条汉子的内家真气适才被高功所破,眼下实力还不如一个武师,实在不足为虑。只是这汉子先是宁死不屈,后又狡诈偷袭,突然之间就告饶了,这个转变也实在太快了一点,令自己总感觉一丝古怪与不安?这黑厮想说什么?我还没有叫他说呢! 身形瘦小的汉子衣衫破碎,浑身跟血人一般,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可能倒下。他极缓慢地向前挪动了半步,又半步,突然扑通跪下了。可能这一跪太急,带得上半截身子也软软地向前倒下,眼睛却依旧盯着道人,手臂高举过头,仿佛是要行一个诡异的五体投地大礼一般。 道人鄙夷的神色未消,警兆忽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惊恐令他不假思索便欲疾退。 本来双方距离五步被挪近到四步,那汉子身子前趴又拉近了一步距离,高举的双臂再拉近半步距离。所以在朱富贵倒下的那一刻,其手指离道人的胸膛仅仅五尺许。 三尺龙泉剑,五尺齐眉棍。五尺的距离对高手而言算相当远了,若双方实力相差巨大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朱富贵一直颤抖半屈的左手猛地张开,无名指、小指一弯,大拇指疾扣,食指与中指陡然伸直捏成了“剑指”模样,一道青濛濛的剑气从中指指端射出。 殿堂境界虽然能够做到内气外放,但只是在近距离内对环境进行感应,在接触时侵入对方体内,绝无可能做到将无形的真气化为有形离体伤人。乍见到眼前这位境界已经跌至武师的汉子突然释放出剑气,恍惚之间道人还以为碰到了一位巅峰的武道宗师,大惊之下肝胆欲裂,一边疾退一边慌乱挥动拂尘抵挡。 那道剑气轻盈飘逸,青湛湛若雨过云破露青天,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又好像一道虚影,空灵缥缈,不沾因果不惹尘埃;它迅捷无伦快逾闪电,予人的感觉却仿佛时光静止,一瞬被拉长成了一生,岁月悠悠而逝,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咫尺距离,避无可避。 柔软的拂尘、坚硬的尘柄瞬间被切断,无声无息。 虽然道人仓促之间运起了护体罡气,但在剑气面前犹如纸糊的一般。“噗”一声微响好似败革破漏,道人胸膛被那道仿佛穿过了漫长岁月的剑气扎了一个通透,被带得双足离地平平退去两步仰天栽倒,抽搐扭动得一阵便不再动弹。 一阵风吹过,被切断的拂尘毛发飘飘扬扬如卷起一蓬蒲公英的种子,飞向了黑暗。 三四分钟之后朱富贵醒转过来,趴着的身子如同尺蠖一般一节节拱起,翻转过来慢慢坐直,剧烈咳嗽着吐出了满口鲜血和几块碎肉。 这就解决了? 呵呵,仙人剑气可是好耍的! 他盯着中年道人的尸体傻笑了一阵,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景物模糊。 常人以为武林高手打不死捶不烂,其实他们的生命力比健康之人也强不了太多,任谁胸肺碎裂失血过多都只能等死。朱富贵自家真气被仙人剑气裹挟去三分,余下七分被高功道人的破体真气搅得一塌糊涂无法凝聚,论战斗力还抵不上一个初阶武师。不过他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高阶武师,被这道剑气生生拔高境界到殿堂,已经很知足了。 他调息片刻,恢复一点精力之后便开始艰难地朝坡上爬去,方才趴着的地方已是一汪血水。前胸后背的皮肉被生生撕掉,刚开始还钻心一般痛,到后来却麻木了,只感觉茅草触碰之处酥痒得很,风一过又彻骨寒凉。 这堤坡平日瞧着并不甚高,今日怎么就没个尽头了? 朱富贵紧紧抓住一把茅草,就着一个洼地停下来喘息。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晕晕乎乎的,思维缓慢渴睡得很。他生怕一闭上眼睛就会永远醒不来,于是咬了咬舌尖,一丝模糊的腥甜与疼痛令脑袋清醒了许多。 河堤那边没有大动静,说明妖道还没有占到什么大便宜。呵呵,妖道非道,黄狗非狗,这一场大战还真是令人期待呢!江哥儿这小子除了身子骨弱点,其实还真有几分像神子。过目不忘聪慧如妖,虽然耐力差点,但偶尔爆发出来的力量也吓人一跳。有自己这个殿堂跑前跑后,再配上一条深不可测的大黄狗做贴身保镖,配置也够豪华的了! 等等,一个曾经被忽略的疑惑突然钻出脑海,朱富贵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抓住了一线烛光,皱起眉头努力思考起来。 这小子出生在神子降临日的两月前,自己听梅姑说起过记载生辰的纸条,也探访过当初最早见到婴儿的一批人,都说他肥肥大大绝对是出生两个月以上。可是除了梅姑还有谁见过那张纸条?包裹婴儿的旧衣裳再破再脏也是个念想,怎么可能随便丢掉?大部分初生儿确实皱皱巴巴,可如果神之子与凡夫俗子不同,像哪吒一出生就能够走路说话,那么别说像两个月婴儿,像两岁的小儿都不奇怪。有没有可能大黄本是一条普通土狗,之后变异成哮天犬正是为了守护神子。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就能解释通了。 朱富贵咧开嘴呵呵傻笑,冲着远处沙洲黑魆魆的树林竖起了大拇指。 未雨绸缪,伏线千里,梅姑妈,您老人家实在是高! 年轻道人先是落到江堤的平台之上,往前疾跨三步就着那股冲力在平台边缘一蹬,身子再次扑入空中,双臂展开如同鸟儿一般转了半个圈子掠向江中小舟。百忙之中他还瞥了一眼正稳步下行的高功道人,心中暗自得意。这一手凤翔九天使得圆转如意,大大超越平时水准,要是入了高功法眼,提携一下受用无穷呀! 小舟之上,少年仰起头呆呆望着。 伴随“咔嚓”一声炸响,船头猛地一沉船尾翘起,厚实的杉木板塌裂,大黄狗箭一般窜向空中。 “黄龙盖顶拭乾坤,脚踏祥云扫千军!” 年轻道士一声清咤宛若鹤鸣,手里拂尘一扬根根丝线炸开如钢针,仿佛一朵盛开的硕大菊花凌空打下。这拂尘能破高手附体罡气,何况一条土狗? 他这一番买弄果然起了作用,高功道人驻足望向江心。只见一只毛茸茸的狗爪穿过拂尘浑若无物,搭在年轻道士颈上往下一抓。道士一惊顿时手舞足蹈,那条狗顺势而上竟然骑上了他的身子,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下。 数秒之间风云突变,一人一狗坠落江中。“嘭”一声水花四溅,不一会儿丝丝血痕随着水花一圈圈漾开,不绝于缕。 微风拂过,四野无声,人与狗俱不见踪影。 “孽畜,敢尔!” 高功道人身形一晃原地消失,再现身已是在十丈外的江边,吐声呵斥。其言涩滞顿挫,其音苍老重浊,如石碾青苔钢锉锯木。音浪像波纹一样沿河道传播,一时间满川俱回荡着“孽畜,孽畜……敢尔,敢尔……!” 江面波澜不惊,血水染红了一丈方圆,月光下如青绫之上浸洇开一处小小墨团。少年趴在船头用手拍打着水面,带着哭音喊:“大黄,大黄快出来,大黄……” 高功道人隔绝红尘修炼多年,道心坚毅,眼下却起了疑惑。这妖兽大不寻常,气息堂堂正正,除去一点点精怪妖味之外,其精纯与光明竟然胜过了烈日骄阳。 夏夜的河面水汽蒸腾,若遇上无风天气气温剧降,常常会形成一川浓雾。风乍起乍息,十米方圆的水汽袅袅升腾,凝而不散,如轻纱一般把小舟裹在其中。水汽渐密,小舟变得影影绰绰;雾渐浓厚,迅速沿河扩散。 技只此尔? 高功道人静静看着,心里冷笑。 他虽然隔绝红尘却并不古板,不需要知道水汽蒸发遇冷凝结成雾,遽冷结晶成霜,饱和凝结化雨,只需要知道一个颠簸不破的真理: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得多!一块琉璃,制造它需要繁复的工艺,打碎则只需要半截砖头。 任你万般幻象千般伎俩,我只一声断喝! 破!破!破! 这三声“破”有如三柄重锤砸向江心,水面顿时浮现出一个个小漩涡,一尾尾鱼或翻了肚皮漂浮或侧偏着身子团团乱转,无力地拍打着水花。雾气扭曲着四散,逐渐显露出少年茫然的脸。他似乎被这三声断喝吓了一跳,恼火地瞪了高功道人一眼,依旧低下头焦急地冲着河面呼唤。 虽然破去了雾障,高功道人还是有点郁闷。这三声断喝玄音里真气充沛,蕴含精神之力,绝非普通高手可以抵挡。现在非但没有逼出妖狗,连那个小屁孩都行若无事,只震晕了一河的鱼。 水流渐急,风再起。 远处隐隐有“轰隆隆”的声响传来,若四方云动,万马奔腾,又似天风吹过,万壑齐鸣。 第九章 虎渡河边骨 http://..org/ 高功道人微微一怔,扭头望向十里外的洞庭湖口,冷哼道:“好重的妖气,竟然漫出了江堤!不在洞庭修行,却杀进内河送死,何苦!”。 他面上古井无波,根根短髭如戟,背着手不紧不慢地沿江畔而行,仿佛闲庭信步一般,轻吟道:“久病方知身是苦,魔多反使道心坚……”浑没把堤上的血腥、逼近的妖气、江中的怪兽放在眼里。 修道本是逆天行事,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与己争。高功道人并不以嗜杀为乐,却也不介意多杀几个俗人或者妖精魔怪。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他们撞到了自己手下只能怪运气不好。难道那老虎吃了兔子,还要唏嘘感慨同它说一番道理不成? 一角青色碎布被漩涡送出水面,他驻足端详了一番,知道青衣小道定无幸免,不由得摇头叹息。这小道是外门中的伶俐弟子,本次任务若立下功劳颇有机会进入内门修行,可惜却在这里陨了。记得离山之前这批小道无不意气风发,更有师姐师妹们鼓舞欢送,一朝身死道消便万事皆休了。 可怜虎渡河边骨,犹是桃山梦里人。 黄狗依然深藏行迹,风越来越大,吹得道人颈后桃木剑柄上的红色流苏猎猎飘扬。 水流愈发急了,少年努力扳桨控制小舟不漂远,反而令得那船滴溜溜在江中打起了旋儿。 残雾被一扫而空,高功道人踱行至与小舟平行之处,立定后也不多话,右手一扬,掌中一道晶亮的银丝直奔江心。 满江红一边扳动着桨,一边用眼角余光警惕着老道的一举一动,见他立定之后扬手便知道不妙,顺势一坐往后仰倒滚入了船舱。 银丝瞬间横越二十余米宽的河面,前段挽了个圈套住船头,发出微不可闻地一声“笃”,生生勒进了被桐油浸过三遍的坚硬船帮。那高功道人牵了牵银线试过力道,小臂一曲平缓地往回拉。 满江红一骨碌爬起,月光下把那根丝线看得分外分明,立刻操起船桨狠狠地劈下。只听到轻微的一声“嚓”,银丝安然无恙,船桨却被削成两截。 靠,这根丝线比刀口还锋利百倍,还好刚才没有用手去扯! 满江红心底直冒寒气,眼睁睁瞅着小船正向对岸靠近,自己又不想撇下朱叔叔和大黄跳水逃生,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只听到“哗啦”水响,一条大狗突然箭矢一般窜出水面,露出森森獠牙咬向空中。 高功道人见此不惊反喜,心中大定。 方才这妖孽一声嗥叫震动河谷,差点令自己心神失守,本以为是个劲敌。然而它入水不出欲行躲避与偷袭之事,气势上就先弱了三分。现在又妄想咬断“天蚕丝”而非直接扑击,更是说明了其不敢正面一战。狗就是狗,纵然开启了灵智还是狗!焉知我这天蚕丝之坚韧可坠千斤重物,之锋利可削铁如泥。 高功道人料敌机先,见水波荡漾时手腕便已一抖,一个大圆弧顿时从指下漾出。待黄狗窜至空中咬向银丝之时,大圆弧正堪堪传到此处,狗嘴前的一段丝线陡然上升朝天空荡去。 黄狗余势不减继续上冲,与银线始终保持两尺距离,眨眼之间离河五、六米,上升之势也愈来愈缓。就在升至顶点将坠未坠的一瞬,银丝猛地回弹,如一线电光劈向狗头。黄狗的应变倒也奇快,于电光石火间一口咬住那根丝线,双爪搭上。 这天蚕丝是高功道人偶然得到的一件宝物,时常把玩,知其锋利远胜世上诸物,寻常钢铁被其一勒立成两截。眼下见妖狗不畏其锋死死咬住,心中讶异却也不慌,手腕疾抖带出一串残影。 银丝与狗坠至水面又突然上升,拽得小舟船头昂起,劈波斩浪地疾驶。一圈又一圈的圆弧从丝上漾出,仿佛千百条小蛇苏醒,把黄狗捆了个结结实实。那狗猛扭身躯反向旋转,它快丝线却更快,才解开三道束缚瞬间又有五道缠上,只数个呼吸间便被捆成了一个银色的大茧子。 虎渡河边出现了诡异一幕。 远处涛声如疾雷翻滚,这一段河道却无虫振无蛙鸣。峨冠博带的道人衣袂飘飘,放风筝一般拽下空中正挣扎着的银色大茧。一叶小舟无帆而动,舟上蹲着一个惊恐的少年。 那个茧子一起一伏膨胀了数下,突然炸开,漫天散落的银丝好似盛开了一树纷纷扬扬的烟花。一团黄影流星一般砸在了河堤之上,“嘭”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高功道人手上一轻,心中不由黯然。这天蚕丝得之不易,没想到在一个偏僻乡里给毁了。虽然自己把真气灌注于蚕丝之中,令其坚韧柔软可曲可伸,可还是比不上妖兽把力量凝聚于一点瞬间爆发,生生把它崩断。这头妖兽的身躯坚逾金铁,腿爪更是有近万斤力气,并不好对付。 七八米高的河堤斜坡上被砸出一个大坑,黄狗翻身从坑里爬出,浑身一抖,尘土、草屑、水滴顿时箭一般飞射。它停也不停,后腿一猛蹬地,带出一道黄光居高临下扑向道人,大口张开如血盆,似要吞噬一切阻挡之物。 高功道人一怔之下见黄狗已扑至眼前,想也不想,掌中残丝一抖立得笔直,如一柄丈余银枪迅疾刺向狗头。这丝线极细,不就着月光细看浑若无物,那知黄狗一张口便咬死了线头从空中掠过,巨大的冲力带得道人一个踉跄。 除了年轻气盛之时,高功道人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搏杀了。简单直接粗暴,没有高妙的功法,优雅的招式,神奇的道术,全凭原始的蛮力对抗,利爪尖牙的咬啮,方寸瞬息之间杀机四溢,**裸血淋淋毫无掩饰。 他撒手,拔剑。 这妖兽身躯强悍,纵跳如风,纯粹**的力量与速度都在自己之上,岂容它贴身近战。高功道人恼恨其毁了天蚕丝,出手再不留情。 道人的右手从颈后拔出桃木剑,左手食中二指在剑身快速拂拭而过,齐眉斜举。桃木本来是淡黄颜色,因年深月久变成了浅褐色,此刻瞬间明亮起来,向外吞吐着约半寸许的白芒,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 一剑在手,气势便截然不同。此前道人沿河畔而行,姿态闲适,步履从容,似乎与这清风花草河流堤岸都融为了一体。这时却格格不入起来,仿佛变成了一柄锋利长剑,直欲斩裂苍穹。 满江红慌手慌脚弃船爬上岸,瞧见这一幕愣住了。 靠,这厮是超级赛亚人还是绝地武士?手里举着的是“光剑”还是手电筒?能源在哪里?难道带了便携式充电器? 若是有识货之人知道了满江红这番想法,只怕要呕血数升。传说剑道修炼到至高处,剑气凝而成罡,所谓剑罡!这桃木剑上吞吐的白芒,正是传说中无坚不摧的剑罡! 罡者,拆开为四正,指北斗七星的斗柄,又指浩然正气,高空劲风。剑罡是剑气,但只有绝顶高手才能把剑气凝而成罡。那道人手中的剑罡吞吐闪烁斜指苍穹,仿佛活过来一般,一旦撒手就会破空飞去。 桃者,五木之精也,最能压伏邪气。在华夏的古老传说中,北方有一座桃山,桃山之上有一棵拔地通天的大桃树,其桃枝可镇压万鬼。此后民间刻桃符辟邪,道家制法剑除妖,皆由此而来。 那传说太过久远,世人都渐渐地以为虚妄。高功道人却不然,因为他本身便是从桃山里走出来的,那柄剑也正是取自传说中的仙桃树,而且还是最具灵气的东南枝。 虽然只是一段桃木,随着剑罡的吞吐闪烁,此刻却仿佛深海的蛟龙苏醒,慑人气势镇压着四方天地,空气中弥漫着凌厉的杀意! 随着桃木剑的“苏醒”,大黄狗尚在空中的身躯微微一滞,吐出了天蚕丝,姿势笨拙却速度奇快地扭转过来朝向道人,落地之后更是用两只后爪猛扣地面,生生犁出了两道深沟才止住身形,像人一般直立着,胸腹大开。 随着微不可闻的一声蜂鸣,桃木剑光明大盛,离手飞出。 见到这一幕,堤上一个正半跪蹲在两具武师尸体旁掏摸的黑瘦汉子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夜注定不平凡! 先是大黄狗一声嗥叫震动河谷,四方云起,紧接着就见到了百闻难得一见的剑罡,再然后就出现了传说中的御剑,道门至高神通——御剑术! 形势大大不利呀!朱富贵苦笑。 他对大黄能否抗过这一击毫无信心,对满江红居然不逃非常生气。他是一个务实的人,局面危急下这些无意义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还在苦苦寻找着致胜手段。只是遗憾自己的本事太过低微,早早就将仙人剑气给用了,否则也不会任老道这么嚣张。 高功道人并非泥古不化不识变通之人,见妖孽速度奇快未被桃木宝剑的气势镇压住,料想剑罡也未必刺得着它,况且洞庭湖里有个大家伙正在赶来,此战必须速战速决。一瞅黄狗落地后胸腹大开露出空门,他自然而然便运用上了巅峰力量施展出最强手段,准备一击必杀。这机会也把握得恰到好处,趁那黄狗还没有稳住身形,正是防守最弱的之时。 剑光一掠七、八丈方传出“啪”一声脆响,乃是击穿空气后产生的音爆。这一剑竟然比声音传播的速度还快,破了音障! 高功道人在一开始还存了生擒的念头。末法时代,天地间几乎没有元气,修道之人想要飞升固然白日做梦,虫鱼鸟兽修炼成精更加没有可能。这狗显然开启了灵智,气息又精纯无比,极可能是找到了一个元气充沛的洞天福地。若能擒下来顺藤摸瓜最好,最不济也可以炼化它的妖丹,对修行大有裨益。 然而黄狗被天蚕丝拽过头顶时,高功道人一瞬间对上了它的眼神,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仿佛一头小白鼠仰起头,看到的却是一条眼镜王蛇瞪着的冰冷眼睛,物种与实力上的天生压制令他几乎无法动弹,除了恐怖,还是恐怖! 一条狗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眼神? 以高功道人多年的战斗经验,瞬间便猜出这条快成精的狗要不隐藏了实力,要不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发挥全部实力。自己竟想收服这样一条高深莫测的凶兽,简直是耗子收猫当宠物——嫌命长! 尽管天地元气稀薄不适合修炼,但一些卓绝之士还是能把有限的手段修炼到极致。像御剑之术,虽然不能像上古仙人一样御剑千里取大将首级,朝游北海暮苍梧,但高功道人还是可以在十丈范围内把剑操控如意,称得上袖里青蛇胆气粗。 御剑之威并不全在于离手之后可实现全角度攻击,更主要在于其变幻快、速度快。控剑之人以神念控制宝剑,变幻随心意而动,可谓意到剑到,速度更是刺剑的十倍以上。尽管剑身没有了手臂加持的力量,但由于速度极快,其穿刺之力反而更大。再附以无坚不摧的剑罡,绝对是斩妖除魔的无上利器。 大黄狗的两只前爪向中间一拍,仿佛人的两只手掌合拢,硬生生把桃木剑身夹住了。宝剑去速变缓,在高速摩擦之中狗爪生出了青烟,狗毛也被剑罡割得乱蓬蓬飞扬。 那柄剑一直到触及黄狗胸膛才像是遇到了强大障碍,明显一滞。以黄狗之狡猾,不就势后退卸去剑上的冲刺之力,反而爆眼龇牙地死命朝前顶去。高功道人以神念感觉到剑尖已经入肉,但是越往里钻速度下降得越厉害,仿佛正在陷入粘稠无比的胶质,而且胶质之中还隐藏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磅礴大力正在吸扯侵蚀着剑身。 御剑的厉害之处全在速度,眼下速度大减威力顿弱,还面临被没收的危险。高功道人心念电转,趁着面前的凶兽在这一瞬间还不能动弹,罡气透体而出,跃到空中一脚踹向剑柄。 这一脚快若流星,空气被压缩到极致呈白色波纹状扩散,平地腾起褐色尘雾,闷雷一般轰隆。高功道人的一条裤管被急速膨胀的空气炸裂,根根丝缕飞射而出,深钻入土。 你不死,我必亡!虽是仓促起脚,却蕴含了高功道人的全身功力与必杀信念,力大势沉,硬生生把桃木剑从黄狗的前胸钉入后背透出。 大黄狗后退三步,仍是保持合掌夹剑的姿势稳稳站立,一声不吭,眼中的痛苦之色一闪而逝。它大张的口中,涎水、鲜血顺着天蚕丝往下滴落,而其肢体却在以肉眼无法觉察的极高频率极微幅度颤抖。 自从一声嗥叫震动河谷之后,大黄狗始终未出一声。此刻它站立的样子真的好像一位沉默的落魄的中年男人,在忍辱负重倍受打击之后依然挺立,不怨天尤人,不退缩乞怜,不甘,不屈,不弃! 这一切变化都只发生在几秒之内,满江红才刚刚奔到大黄的身后,见此情形发出了一声惊叫。 高功道人落地后一探手握住剑柄狠命抽回,闪身退回原地。虽然一条裤管被炸飞露出了枯干的大腿,显得有些狼狈,他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好险,那妖孽方才只怕是能躲开飞剑一击的。它见桃木剑飞出之后微一缩身复又挺身,显然是舍掉性命也要护住背后的少年不被伤害,却不知我这御剑根本飞不了那么远。 大功告成之后压力顿消,高功道人没有一点欣喜,反而对自己刚才的惧怕产生一丝羞愧,对居然用上了下乘的武道招数产生了一丝恼怒,但这些负面情绪都只一闪而逝,唯留下了满腔的疑惑,好像是有什么地方没有弄明白,隐隐地感到了不安与惶恐。 第十章 天人之下 http://..org/ 这一战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在对战之初大黄狗气势凌人一直占据上风,甚至毁了天蚕丝,仗的只是尖牙利爪快捷如风,一俟高功道人施展出道家法术立落下风。因为这御剑已经脱离了普通剑法击技之范畴,上升到了法术境界,不可以常理度之。 可即便是道门至高神通的御剑术也没能直接破了黄狗的防守,踹在剑柄上的一脚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高功道人更加肯定这头妖兽只是偶然开启了灵智,因为未获传承所以施展不出妖术,也不知道应对法术的手段,空有一身灵力唯仗躯体强悍而已。 但是依然不可小觑!那妖兽的目光能够动摇自己道心,显然还拥有极其强悍的精神之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先静观其变,看它能闹出什么花样。若是其临死反扑,自己也没有必要去硬拼。 高功道人这么想似乎顺理成章,却不知因为他圆润无暇的道心已经出现裂缝,失去了一往无前的勇气,才会深藏着对大黄狗的一丝畏惧为自己的退缩找理由。因此,他还忘却了世间之事若非在第一时间掐灭那可能性,除非是盖棺论定,总会存在着变幻之概率。毋需多久,他便会因这个决定而痛悔不已。 高功道人犹豫不决地隔着二十多米远望,只见那狗立起来比普通成人还高,毛发蓬松头颅硕大,威武犹胜狮子,但眼下却呼吸微弱肤色萎败,目中红光黯淡涣散,已是风雨中飘摇残烛。那少年一边哭喊着“大黄”,一边用两只手掌拼命按住妖狗前胸后背上的血洞,徒劳地想要止住汩汩冒出的鲜血。 满江红死命按住大黄创口,见顺着自己手腕滴下的鲜血开始明显减少,于是更加用力,并用心去感觉掌下的细微变化。倏忽之间仿佛听到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人被移入了另一个空间。 他见到上下四方皆是深邃的夜空,空无一物,满天星辰若萤火流动。 这些星辰的流动极有规律,正在迅疾奔赴两个相对的地方,而自己头顶上则是一片光海。星辰之间正在用光波焦急地传递着某种信息,极简单极浅显,仿佛人在睡梦中的呓语,又仿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淡情绪。一道两道信息并没有特别意义,但是万千条信息汇集在一起,却形成了两道明确的指令,第一道的意思是救复伤体,第二道的意思是破体而出! 特别是第二道指令一出,星辰之间的交流为之一静,一股决绝而悲怆的情绪顿时弥漫整个空间。片刻之后星光黯淡,第三道复杂而模糊的信息弱弱地传了出来,不是指令,而是犹豫着提出了一个疑问。 身体若死,吾等必亡;破体而出,吾等亦亡。吾主尚幼,谁来佑护? 满江红很奇怪瞬间就读懂了星辰之间交流的意思,下视己身却没有发现躯干,好像自己只是一个念头在此;再看看周围,感觉像是处在一个空旷的物体之内。 如果离开一点点就能看得清楚了。 他才这么一转念,就察觉同星辰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看到了一副顶天立地狗的骨架。 这副骨架呈莹白色,周身密布光点,附着在周围的虚影应该是皮毛血肉,从形状上还可以分辨出血管经络。皮毛上的光点只有零零星星,肌肉里明显多些,血液中的光点又多于肌肉,经络中的光点再多于血液,而头颅中的光点则密如星辰宛若光海,正顺着经络下行,急急分赴数处。 一个巨大空洞出现在狗的躯体里,前胸后背处两个创口在光点们奋不顾身的封堵之下开始愈合,空洞周围缠绕着一些白色的丝线状光斑正顽固地破坏渗透着肌体,但在光点们的吞噬下已溃不成军。 致命之处在于心脏的那道贯穿伤。心脏本是血液的泵器,血流湍急,光点们封闭创口非常艰难。而心脏本身又在渗血,光点们封闭了向心脏的供血导致其开始衰竭。可如果不封,那些外渗的血又将冲刷创口导致难以愈合。心脏本身出现了空洞,更使得泵往全身的血压剧降,血流紊乱。有些脏器已经由于缺血而濒临衰竭,颜色越来越淡,几近消失。 这场生死存亡的“救灾”,成败之关键在于速度。不但心脏的伤口愈合之后重要器官不能出现不可逆转的坏死,还要令得心脏重新复苏。 这,就是大黄吗?从一出生起就陪伴着自己的大黄,从一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百米距离的大黄! 那些光点又是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好熟悉,熟悉到仿佛血脉相连! 急促流动的光点们突然停下。 没有谁指挥,密如星辰的光点们就这么突然静止了。好像在千里大堤即将崩溃的抗洪抢险现场,突然见到了神灵从天而降,正苦苦徒劳挣扎着的蝼蚁般的人群被巨大的震撼冲击而静止,呆呆望向天空。 “轰”,一瞬之后,光海沸腾,所有静止的光点们原地颤动,光芒遽涨。 满江红感觉万千道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万千种情绪萦绕周身,万千声呐喊发泄出所有的苍凉、悲愤、不屈、挣扎、绝望,万千份喜悦满盈心胸。好像千年暗夜之后太阳君临大地,萎蔫衰败的万物顿时焕发出勃勃生机。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没有形体,他已经喉头哽噎,泪如雨下。 随着心念一动,他迅疾进入了大黄体内。没有形体,但万千光点仿佛就是四肢,如臂使指圆转如意。随着他之所想,由无数光点汇聚成两条凝实的光柱,像手指一般捏住了心脏的创口,其他光点则汇聚成一根根丝线穿梭在那创面进行缝合,还有更多的光点则裹挟驱赶着血液流遍全身。原来破坏肌体的白色光斑是高功道人灌入的真气,本来就不敌,在围剿之下被迅速清除一空。 随着创口缝合,血液流转渐趋正常,全身的脏器开始复苏。在这关键时刻,只要不再遭受打击,胜利可期。 外边的情况到底怎样了? 满江红心念一动,便发现自己依然站立江畔紧按着大黄的前胸后背,方才的经历在真实世界里好像没有时间流逝,如同一闪念间产生的错觉。又好像一场幻梦,醒来时如历历在目,只一眨眼便模糊了。 风又起,吹得黄狗的毛发遮住了少年的脸。老道士一脸狐疑地皱眉盯着少年与狗,感觉似乎失去了一个重要机会,那妖兽又有了枯木逢春的迹象。他谨慎地往前踏了一步,却突然听到数里外的河道传出“隆隆”巨响与密集枪声,于是又停下来扭头回望。 大黄,加油! 满江红把耳朵贴到大黄肩上听到了低沉的“嘭、嘭”之声,那是心脏开始缓慢而顽强地复苏。虽然感应不到大黄体内的状况,但是情况明显好转,同时在他手掌的按压之处,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流进入自己身体后一转,沿脊椎直奔大脑,消失无踪,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黑洞。被那股热流洗刷过之后满江红疲惫的精神一振,酸痛的肌肉充满力气,身子轻盈得仿佛能飘起来一般。 这股热流应该就是那些光点吧,光点又是什么?这是在给自己易经洗髓吗?难道可以就此神功大成,一拳毙了面前这个可恶的老头! 少年胡乱地猜测着。 高功道人只扭头往湖口方向一瞥便转过身,谨慎地又踏前一步,突然在原地消失,身形退后了三米。 “啪”,随着一声尖利枪响,子弹击打在高功道人方才站立的位置,尘沙飞扬。 河堤之上一个人歪歪斜斜地奔下。 又一声枪响,高功道人再退一步。 朱富贵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踉踉跄跄冲入高功与满江红之间,收势不及半跪于地,抬起手又是三枪。 高功道人不再后退,第一枪左晃,第二枪右闪,待第三枪时却不闪不避,抬起左手朝前一抓,一圈涟漪遽然从袖管拂过。 “火器之利,不过如此!” 随着高功道人一声冷哼,一颗黄澄澄的子弹从他左拳掉落。 朱富贵体内的血都快流光了,又面对一个强大如仙人的世外高人,虽然是夏夜还是感觉到很冷很冷。他剧烈地咳嗽一阵后站起身,很光棍地丢掉空枪,嘴角挂着无奈的苦笑,拱手弯腰施了一个大礼,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怜悯飞蛾不点灯。小子冒犯了真人,要杀要剐任凭处置。只是我那小侄儿却是出生在神子降临之日前,无辜得很,还请真人放过。我包里有这孩子的户籍证明,要不取给真人过目?” 这汉子着实卑劣,一看暗算不成便立刻求饶,焉知在我眼中这些挣扎都毫无意义,实在是可憎可笑! 高功道人冷冷瞅着面前点头哈腰的猥琐汉子,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 “天人之下,莫非蝼蚁。” 听了这话,朱富贵不由得一愣。没在现代的学校读过书并不代表没有文化,他小时念过严格的私塾,对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并不陌生,在遇到仙人之后又特地研究了一下道藏和神仙志怪,知道“天人”最早出自《庄子.天下》,指得道之人,后来泛指神仙。至于连皇帝老儿也腆着面皮自称天人、圣人,那是不算数的。 老而不死谓之贼,还他妈敢自称天人,欺负老子没见过真正的天人呀,我呸!老子遇到的仙人可没自称天人,你他妈就算是也绝对是天人中的败类! 朱富贵不再多言,哆嗦着把手慢慢伸进裤袋。无论如何,敢自称天人的都不是好家伙,绝对会把世俗中人当蚂蚁踩,求情肯定是没有用的,没听过圣人无情天人无泪吗? 高功道人望了望堤上见没有动静,明白中年道士只怕遭遇了不测,再看看面前这点头哈腰又准备搞小动作的瘦小汉子愈发觉得面目可憎,斜提桃木剑大踏步向前。 天人之下莫非蝼蚁,连蝼蚁也妄图讲条件试图反咬一口,实在是可笑之极! 朱富贵一看这气势汹汹的架势,就明白老道连真气都不想损耗,准备生生用桃木剑砍下自己的头颅。 “站住!” 朱富贵从裤袋里掏出一物指向前方。 老道果然停下,并非是畏惧朱富贵的威胁,却是感觉到平日里轻若无物的桃木宝剑突然变沉了。 “我知道真人不畏水火不惧刀兵,这一颗手雷也伤不了你。不过这雷里装的可是核废料,一旦炸开方圆千米都要被污染,谁也跑不掉。我就是一蝼蚁,求真人放过,别脏了衣裳。” 朱富贵强咬牙关站稳身形,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汩汩直冒。 老道似乎没有听到他讲话,齐眉斜举桃木剑,左手食中二指在剑身拂拭而过,那剑却死沉沉的没有一点反应,不像方才瞬间便明亮起来。他眯眼仔细端详,发现在宝剑的一尺前端黏着一层胶状物,月光下仿佛堆积着黑色的污垢,真气运行至此便被挡回。 那是狗血!饱含妖异能量的黄狗之血! 取自仙桃东南枝的桃木宝剑,就此被废了! 从此世间少了一柄通灵法剑,多了一根蹩脚的烧火棍。就算今后驱除掉剑中妖气,其威能也要大减。 仙桃之木能辟万邪,居然也被污染了?这黄狗的来头大不简单! “啪!”,一里外的河湾处传来一声巨响,浪涛拍岸之声遽然加大,如在耳侧。 正在沉思的高功道人将宝剑一掷,看也不看,转过身背手望向河湾。 “啊!”,朱富贵被一剑洞穿腹部钉在了地上。 满江红慌忙放开大黄,疾奔至他身边哭喊道:“朱叔叔,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啦!” 朱富贵浑身痉挛,面上一道道血痂纵横,努力勾曲上身想要坐起来。满江红慌忙把他的头托住,可是自己的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于是跪在地上把大腿垫到了他的颈下。 他很想像刚才救大黄那样按住伤口却不敢拔剑,又不知道如何止血,于是腾出左手去朱富贵的身下摸索着,想把剑尖先从泥地里抠出来。 “别动,没用的。” 朱富贵口泛血沫,摆手止住了他,轻叹一声,颤巍巍道:“叔没本事,没能护住你……叔还有好多话没有同你讲……千古艰难唯一死……叔这一生太仓促,但是值了……你别难过。只是叔看不到你长大了!叔在东方市给你留了点小礼物……等你十八岁了就去探探宝,有能耐了就帮叔照顾一些人……嘿……” “叔你没事的,快些告诉我怎么救你。” 满江红抽出左手一看满是鲜血,知道连朱叔叔的背部都血肉模糊,更加不敢动了。他嘴唇快咬出血来,一堆堆网上资料在脑海呼啸而过,可这里面没有一篇是讲腹部贯穿伤的,何况当初也没有阅读过相关救治的专门文章。 朱富贵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颤抖着抬起手,慈爱地抚了抚满江红的头顶,又指向滚落到两米之外的手雷,断断续续艰难地说道:“……我骗那老东西的,没骗住,不过这玩意……还是很危险。你把它,丢进河里……别想着为我报仇,赶快……跳河……游走!” 满江红脱下鞋子枕在朱富贵头下,走过去把手雷丢进江中,依稀听到背后咕哝了一句“好冷”,又一句“狗屁天人”,再转回时他已经气息全无。 江声愈发浩荡,呜咽东流。 第十一章 你看不见我的泪 http://..org/ 以气机探测到大黄狗刚刚续起的一线微弱生气又消失了,老道这才放下心来背手转身,懒得再听那瘦小汉子的啰嗦。对方愤怒也好悲伤也好乞求也好威胁也好,都影响不了他的情绪,只是惋惜桃木宝剑就此废了。 如此蝼蚁一般的人还不如一条狗,杀了也就杀了!不引颈就戮,还要枉费心机作垂死挣扎状,实在是可笑可憎! 河湾之处的河道窄了许多,小山一般的浪头从那里扑出,发出“轰隆”巨响,如困兽犹斗。浪花飞溅到半空之中后被风一吹,一里之外都感觉到了水汽的清凉。 不过那些浪头后继乏力,迅速降低到三、四米高,两条黑影在上面纠缠厮杀,时不时传出“噼啪”之声。四个黑衫黑裤的劲装汉子沿河疾奔,腰间均斜挎着微型冲峰枪。 又是一声巨响,两条身影跃出水面在空中狠狠拼了一记。一条长长的黑影就势坠回江中,另一个上身**肌肉虬结的大汉则被震开十多米,跌落之时用手中大桨一拍浪涛便贴着江面飞掠,只数息就回到了岸上,冲着三百米外的高功道人大声喊道:“师兄,快截住这条黑鱼精!” 四个劲装汉子一直奔在浪头前方约五十米开外,见大汉回到岸上之后便立刻停下来,前弓后箭摆出姿势,冲峰枪突突向江心扫射。那黑影吃痛潜得更深了,依旧一往无前地硬往前猛冲,带出一连串漩涡。 “放它过来。”高功道人喝道。 四个劲装汉子立刻收枪小跑向前。 那大汉身形甚快,只数个呼吸就奔至高功道人身前。只见他腰间几道血痕,胸前还被割出斜斜一道深沟,肌肉白生生外翻却没有血迹。大汉对此浑不在意,把手中大桨往土里一插,连喘了几口粗气,憨笑道:“这条黑鱼快化形了,好生厉害!待我剥了它的鳞炼甲,剜了它的目炼神,剖了它的胆炼药,摘了它的丹炼气……咦,这条狗好像不太对头呀!” 大汉迈步正欲去查看黄狗的究竟,瞥到高功道人的一条裤管全没了鞋也破了,不由得搔了搔光秃秃的头顶,嬉皮笑脸问道:“咦,师兄你这个造型蛮风骚的嘛。” 高功道人冷哼一声,那大汉缩了缩颈子撇了撇嘴,也不再动。 这时四条挎枪的汉子也奔至近前,齐刷刷弯腰行礼,道:“参见……” 高功道人面部微微抽搐,厌烦地瞪了他们一眼,冷冷地摆手哼道:“都停下!” 这条黑鱼,居然……快化形了?妖兽一旦成功化形,实力便相当于炼气九层大圆满的修士。自己一个小小的炼气六层,对武林中人而言相当于高不可攀的宗师,可在炼气九层的大妖面前只是一条毛毛虫。 不对,炼气九层的妖兽怎么可能同炼气五层的师弟打得不可开交,好像还处于下风?看样子它是黄狗唤来救驾的,面前这个普通少年怎么会有两个未成形的妖精护卫?末法时代,要找一只妖精出来可不容易。 五个人都停下来看了看正捋须思忖一脸肃然的高功道人,随着他一起注视江中。那四个执枪的汉子更是目不斜视,好像没有发现老道特立独行的风骚造型。在道门之中,外门相当于打手、杂役,而他们则是外门里面底层的底层,岂敢造次。 内门对于枪械的轻蔑态度的是公开的,可外门要同世俗界打交道,特别是面对冥顽不化的老百姓时,一柄手枪要比桃花神剑的说服力大很多,所以征用武师与枪手最后还是在外门之中遮遮掩掩地进行了。 四个枪手本来还有一位外门弟子带队的,可那货不知是哪一根筋搭错了,见到大浪扑进虎渡河时叫嚷着斩妖除魔,竟然执剑跳入,再也没有看见他浮起来。还是这位来自内门的光头领导本事大,随手抄起一根船桨就和水里的妖怪斗了一个旗鼓相当。现在见到领导的领导,就好像集团公司的基层员工见到了董事会成员,当然诚惶诚恐力求表现。 江水陡然增高了一米多,浪花翻涌,一层比一层高地拍打着两岸,飞溅到了众人的脚面。江心悄悄隆起一个大水包,折向了满江红。 高功道人没有发话,其余五人只好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随着“哗啦啦”水花四溅,一个黑黜黜梭子状的硕大鱼头先探出来,随后长约五米的鱼身也露出,左摇右摆好像一条巨大的娃娃鱼,笨拙滑稽地扭动着爬上了岸。 这条黑鱼酷似人形,小眼长吻,前后两鳍接近人的上下肢模样,只是爪间有蹼。它鱼须断掉了好几根,鱼鳞剥落了好几处,鱼鳃更是破掉了拳头大小一块,露出里面鲜红的鳃丝一翕一张,狼狈得很。 “这条鱼精不像是化形,倒好像是被某种力量催生……”高功道人迟疑地说道,脑海里闪过了一个新词汇,突变! 满江红眼神空洞,泥塑一般抱着朱富贵渐渐冰凉的尸体坐在地上,手心都被指甲抠出了血。他见黑鱼轻轻用头蹭自己,便呆呆地念道:“黑姑,你来了……你来迟了……大牛哥他们死了……朱叔叔死了……大黄也快不行了……你赶紧逃吧……逃得越远越好……要不然这些人会打死你的……” 从小他便被姥姥、大黄、朱叔叔、乡亲们宠溺着,仿佛幼小的王子生活在世外桃源,第一次见到如此狰狞而血腥的场面,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破碎了,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噩梦,一觉醒来之后便会一切恢复如初。 他没有哭泣没有落泪,眼睛一眨不眨地拼命瞪着面前的这些凶汉,把他们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烙进脑海,眼眶都几乎撑裂。 他压抑下拼命的冲动,因为知道这无异于飞蛾投火;可他也没有跳水逃生,因为大黄还生死不明,因为有自己抱着朱叔叔黄泉路上就不会那么寒冷。 黑鱼扭头望向大黄狗,急促地爬过去绕着转了两圈,又伸出头把它的毛发拱得更加蓬乱了。见到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嗅了一阵之后依然没有反应,黑鱼陡然间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好似婴儿啼哭,愤怒悲怆而无助。 那哭声极细,却越来越尖利,持续几秒之后四个持枪汉子开始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光头赤膊大汉立刻踏上前一步,低喝了一声“咄”,一股音浪盘旋而生环绕六人一周,顿时将黑鱼的尖啸抵消得干干净净。 黑鱼停了下来,巨大的怪眼突出眼眶,两行泪水静静滑落。 一只眼睛明显受了重伤,眼眶边缘的肌肉翻起,血水不停地从里面渗出,瞅着狰狞异常毫无美感。而另外一只眼睛则饱含着泪水,月光下如一串晶莹的珍珠静静滴到粗糙的鱼鳞之上,悄悄滑落。 你不曾见过我的泪,因为我在水中。 黑鱼用前肢撑地昻起头贴着黄狗的胸膛,口中发出轻轻的“嘤嘤”之声,似温柔的女人在呢哝,你好吗?你好吗? 黄狗还是一动不动,微弱的心跳却猛地一振,似寡言少语的男子最后之叮咛,之警告,别干傻事,别干傻事! 见到这一幕,如临大敌的四个枪手面面相觑,一瞬间都产生了错觉,似乎面前是一对即将生离死别的情侣,那种在破街穷巷里最常见到的中年贫贱夫妻。男的落魄粗鲁,女的泼辣丑陋,艰难生活磨砺掉了他们所有的柔情与梦想,却因为生离死别而难得地真情流露,哭号叮咛,耳鬓厮磨。 高功道人则心里“咯噔”了一下,面沉似水,总感觉这头垂死的狗和这条必死的鱼在用极其隐秘的方式交流。 烂鱼臭虾也想翻盘?待会儿就摘了你的心肝下酒,哼。高功道人心底冷笑。 黑鱼的眼泪流干了,闭上嘴扭动着朝前挪了七八米,同满江红并排而立。 它傻傻地趴在那里,好像一个伤心欲绝茫然无措的孩子,小眼静静地瞪着眼前的六个人,突然之间用前爪猛按地面鱼尾扬起一拍,顿时飞沙走石,庞大的身躯高高弹起飞越了十几米距离,从半空之中扑了下去。 枪声再起,在鱼身之上打出点点火花,却只是掀掉了几块鳞片。那黑鱼落地之后再次一弹,张开巨口咬向六人。赤膊大汉排在最前面,见势高高跃起,手中的大桨狠狠劈向鱼头。 伴随“咔嚓”一声响,木桨折断,黑鱼扑至六人中大尾只一甩如铁帚横扫,便将两个持枪的汉子打入了滔滔江水。 这柄木桨虽然只是赤膊大汉随手操起来应急的寻常渔家船桨,不像高功道人的桃木宝剑能够灌注真气,但在其运执之下丝毫不弱于一般的钢刀铁棍。大汉只这一击便将鱼头劈得瘪下去一块,见桨折断了却也不慌张,把剩下一米多长的断杆顺势插向鱼眼睛。 大汉在江中与这条黑鱼恶斗多时,知道其功力较自己稍逊,但鳞甲坚厚娴熟水性,所以一直奈何它不得。只不过无论人畜虫鱼,眼睛总是最脆弱的地方,他相信这一杆子足可以将整个鱼头插穿。 那黑鱼身躯猛的一挺又拔高半米,森森獠牙咬向天空,浑然不顾马上就要眼瞎头破。大汉执杆从天刺下,固然可以一击功成,但整个身子却是撞向了大张的鱼口。 这条鱼精还有灵智不?简直是疯狂! 大汉当然不原意用自己的伤去换这畜生的一条贱命,立即手腕一抖把杆头抵在了翻裂的鱼唇,身子借力从边上掉落。他这一退让形势立刻逆转,一只覆盖鳞片的大爪直奔其胸膛,避无可避。 黑鱼虽然离水之后攻击力大减,但站立起来有四米多高,宛如一座小塔,这愤怒之中不要命的一探爪更是势若奔雷。此消彼长,大汉一身本领在空中施展不开,心生怯意临时避让更是手忙脚乱,眼瞅着就要被开膛破肚,只听到一声清咤,“疾”!一团香瓜大小的光球从高功老道的掌心飞出,迅雷一般砸在了黑鱼精的胸前鳞甲之上。 那团光球如焰火跳跃,行径之处连空气都“噼啪”作响。黑鱼俟光球临身,躯体顿时一僵,随后“嘭”一声巨响仿佛平地旱雷,被炸飞数米开外,又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却是回到了满江红身前。它胸前焦黑,鳞甲全无,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烤肉的焦糊味道。 “我有五雷正法,妖魅还不伏诛?” 高功老道须发皆张,一团小小的光球又开始在其掌心酝酿。 挨了一记掌心雷后,黑鱼站都站不稳了,起初的凌厉气势荡然无存,连鳞甲缝隙中都有微弱的电光跳跃闪烁。它有气无力地趴低身子,突然仰头一喷,一大团黄雾涌向道人。 老道掌心的雷光收敛,抬袖一拂气浪倒卷,那片黄雾反而将鱼、狗、人都裹进了其中。 不待众人有进一步反应,雾中一物陡然向后跃出,却是那黑鱼口衔少年扑到了江边,在空中鱼口一张将其轻放船上,鱼身一翻从另一侧落水,驮起小舟直奔江心。 形势急转直下,令人猝不及防。 “快追!”高功道人本能地喝道。 “哒哒”枪响数声之后,两条汉子奔入雾中,赤膊大汉差点丧命正在懊恼之间,见此情形也不甘落后,急起直追。 “扑通”两声闷响,两位执枪人入雾不过二、三米便倒地。 再然后,赤膊大汉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根本没有从雾团的另外一端跑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高功道人心思疾转,突感诡异,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江风轻拂,那雾非但不消散反而愈发浓厚了,迅速弥漫开来,把数十米方圆都遮得严严实实。高功道人释放出神念探入雾中,却浑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好狡猾的鱼精!” 高功道人抬手一抓,捏拳回鼻端,摊开之后嗅了一嗅,低语道:“这雾本身有毒,更兼混杂妖气,常人一闻即倒。不过师弟真元精纯,应该压制得住妖气!” 他并不担心黑鱼精同少年逃走,若是进了洞庭湖想抓还是相当麻烦,可现在它驮着一条船,在小小的虎渡河上又能逃到哪里去?只不过眼前这团雾大不寻常,好像有什么古怪事物隐藏在其中,存在着巨大的威胁。 再蓦然回想起方才见到的一幕,老道顿时一惊。 方才那几枪奔鱼精而去,并未打入地下,可也未见子弹飞上天。 子弹没有穿透才十米方圆的浓雾! 那里面有东西令子弹和炼气五层的大高手都无声无息消失了! 那里面似乎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正在形成,悄无声息地吞噬着所有进来的一切。 高功道人打量着面前仿佛活物一般扭动着的雾团,一丝疑惑如同瓷器裂开的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恐惧伴随着疑惑而至,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他想走,但浑身的精气神都好像都被抽空,非但迈不开腿,连真气都无法运转。 以他的神念感觉得到,雾中有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正在苏醒,一股磅礴的威压冲天而起,一股令人战栗的杀意随之而生,笼罩整个河谷。 仿佛凶神恶煞端坐在浓雾之间,视万物如刍狗。 又仿佛苍穹之上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凛冽愤怒的罡风裹挟着雪花灌入,迅速冻僵整个大地,冷漠而无情,誓要灭杀所有生命。 第十二章 九天雷动 http://..org/ 对修道之人而言,炼气是起步阶段,吸收天地元气炼化为己身真气,并通过运行真气来淬炼身体。由于末法时代元气稀薄,如今修道之人的炼气法门和神通能耐较之上古炼气士不可同日而语。而武道中的外家功则是通过强化身体机能如力量、速度、强度等等达到攻击目的,所以炼气入门、一层的道士在身体素质方面的提升会非常明显,但攻击力未必就比武士、武师强。 由于身体局限,单纯的外家功很难成为高手,所以武道中的内家功也修炼真气,在这一点上与修道之人殊途同归。武技武技,讲究一个“技”字,胜在攻击手段繁多。而炼气二层以上的修道之人则可以借助天地元气来施展法术,其犀利又远远超越了武道的物理攻击范畴。只不过现在的天地元气实在稀薄,支撑不了强悍法术的施展,所以炼气二、三层的道士在攻击力上也并不能稳压殿堂一头,各擅胜场罢了。 炼气四、五层的境界相当于武道宗师,一旦运用法器法术,其攻击力便强大许多,如高功道人适才施展的御剑术、掌心雷等等。而且达到了这个境界之后,对天地间一些无法用眼睛直接观察到的变化会格外敏感,比方说此刻,高功道人就感觉到从雾中散发出来的那股威压一出现就超越了自己的经验范畴。 老道修炼七十年,见过的最高境界不过是炼气九层,面对面感受到的威势与压力也远远不如眼下这一刻,由此看来,雾中那个存在的境界至少达到了炼气九层的极高阶段。 “这就是炼气九层?中期还是大圆满?” 真正令他恐怖的是,雾中气势还在不断攀升,飞快地越过一个个明显的“节点”,进入了完全不明所以的领域,令老道的信念“哗啦啦”碎了一地。 “仙路漫漫筑基始,这难道就是‘筑基’?”老道喃喃自语。 严格地说,修道之人只是一个格外强大的“人”而已,待炼气九层大圆满筑基成功之后才可以称为修士,踏出漫漫修仙路途的第一步。筑基修士同普通修道之人一眼可辨别出的不同,便是能够御剑飞行。 末法时代,可是近千年没有出现过能够飞行的人了! 但是雾中的气势并未停留于此,还在节节攀升,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老道的脑袋嗡嗡作响,嘴斜目歪,彻底呆滞了。他分辨不出每一次攀升所代表的境界差别,也无法用道藏中似是而非的记载进行比较,光是想一想都会脑海刺痛陷入空白。 这就好像一杯水见到了一口塘顿觉自身渺小,待其见到波光滟涟的西湖已经说不出话来,至于能够吞吐数条江河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洞庭湖,那是传说,至于万川归附吞吐天下之水的海洋,在其意识之中根本就不存在。 如同幼稚园里的天才儿童只能仰望小学生,至于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对其而言均代表着深不可测,不可理喻,没有区别。 随着河风吹拂得黄雾袅袅消散,彻底袒露出了里面的真实内容。 最先露出的是两个趴伏着一动不动的挎枪黑衣人,貌似一进入黄雾便被熏倒,生死不明。 接着看到的是直挺挺仰天躺在地上的朱富贵尸体,肚子上依然插着那把桃木宝剑,剑柄上面的流苏随风飘拂,仿佛一望无垠的原野中一棵孤独的麦穗。 其后七、八米之外光头壮汉出现了,泥塑一般呈跨步向前的姿势,脊背微曲肌肉紧绷,右臂与拳头涨大了足有一圈多,像是挥拳到一半还未击出。 作为同门,老道一看就知道完了,师弟这一击怕是运足了全身功力,可瞬间的极致并不能保持长久。就像百米冲刺人人都能做到,但保持冲刺状态几分钟最强悍的“飞人”也会吃不消。现在壮汉居然被定格在了这个状态,即使以后性命无碍,肉身肯定也要残废。 最令人震惊的不在于此。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不在于此。 就算壮汉被一巴掌拍成肉泥高功道人也不会惊讶,但是一个炼气五层的到高手,居然被活生生固定在了一个巅峰爆发的状态! 武道之中有所谓点穴术,修道之中有更高级的令躯体僵滞的法术,但那些都只是令人失去行动能力,不可能把一个爆发的状态也“定格”住。就像控制一颗炸弹并不难,但要把炸弹固定在爆炸已经开始却又没炸开的一瞬,其难度差别有如云泥,可以说根本不可能。 这难道是仙家的“定身术”? 数千年遗留下来的道家典籍之中倒是有对仙家定身术的描述,但都只言片语内容不详,无法跟眼下诡异的一幕进行比较。 三清道尊在上!可怜的高功道人眼珠子骨碌碌地疯狂转动,小脑袋瓜都要快抽疯了,强烈怀疑自己正身处于噩梦之中。 距离壮汉三米之外,那个恐怖的存在露出了他的真容。 黄狗! 居然真的是黄狗! 居然真的是先前畏畏缩缩躲避在江中,后来被飞剑一击而杀的大黄狗! 但是这条狗明显有了很大的不同,或者不能称之为狗了。 大黄狗周身雾气腾腾,一个个萤火般大小的光点从身体各处漫出,令其好像穿上了一件明亮到极致的铠甲,仿佛一轮蓬蓬勃勃燃烧的太阳一般不可逼视不可靠近,而滔天气势正是从那些密密麻麻的光点之上散发出来。 他好像一尊如梦初醒的光明战神,目光含泪望向已经逃至河湾处的小舟,突然单膝跪地低头抱拳,浑身暴烈冷酷的气势又为之一变,透露出虔诚、景仰、忠诚、热爱。 高功道人就算再蠢,此刻也知道逃走的少年便是传说中的“神子”! 传说竟然是真的? 原来他对这个传说嗤之以鼻,若非是太上长老确定洞庭湖区有异常,自己本是不屑于出山走这一遭的。如果少年郎是神子,那么黄狗又是什么?神将呀!自己竟然追着一位神将厮打,同一只蚂蚁追着大象咬有什么区别?但这位隐藏在黄狗躯体里的神将好像有苦衷,若不是神子安全受到威胁,恐怕他受尽委屈也不会现身。 诸般道藏典籍之中都对神将有过详细记载,如托塔天王、二郎真君等等,这些传说同道教的历史一脉相承。虽然高功道人依葫芦画瓢把黄狗划归了神将之列,却疑惑地在其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异域的完全陌生的古老气息。另外,这位神将送别神子的姿势可真奇怪,单膝跪地低头抱拳,正是古代军人拜见上司的标准礼节,就连保留了一些古老习惯的高功道人也只是幼时在戏台子上见过。 当大黄狗身上散发出来的暴烈冷酷气势突然收敛,面向远逝的小舟拜服于地,镇压在高功道人身上的威压也为之一松,体内无法运转的真气瞬间流畅。老道不假思索地身形一晃退至堤顶,再一晃又去了百米开外,其间只经过了一次呼吸,快得他连身子都来不及后转,看到了师弟收势不及蕴含炼气五层巅峰功力的一拳击向了“神将”,在空气中带出一道闪烁着电光的白痕。 死道友别死贫道! 高功道人在一瞬间闪过了一丝窃喜,又有点惭愧。哎哟好师弟,不能两个都横死在这里,只盼你能挡上一挡,我好返回桃山报信。 隔了近两百多米的“安全距离”,老道突然发现今日这“缩地成寸”的法术施展得非常流畅,一掠可达四十丈,而平日里顶多十余丈,并且全然没有了往日施术时的艰涩感觉,如同清风拂过镜面一般顺滑。 天地元气凝聚而成灵气,道家吸纳灵气修炼真气,施术之时往往也要借助外界元气,就像鱼儿借助水鸟儿借助空气一般。由于末法时代的天地之间几乎没有元气,所以道家法术施展起来非常艰难。而先前的飞剑之所以灵动,全凭着仙桃神木本身蕴含的沛然灵气,换一把剑就未必能成。 像缩地成寸这类法术突破了人体极限,没有外界元气相助全凭己身一口真气,非但施展起来艰涩困难,身体承受的反噬之力也是巨大的。此刻老道非但未感觉到反噬,相反觉得身子轻盈了不少,一直困在炼气六层巅峰的境界似乎有突破迹象。 他幡然醒悟,灵气,一切都是因为灵气! 那黄狗周身散发的不是雾气,而是精纯到极致浓郁到极致的灵气! 虽然那股气息感觉很陌生很古老,但绝对是灵气无疑。 只外溢的这一点点灵气就改变了这山河环境,令自己差点突破,若能得来岂非立刻飞升成仙?老道仿佛一个守财奴贪婪地盯着一座金山,又有点舍不得逃了。 就在他非常纠结地思考着人生之时,突觉周遭空气一紧身子一僵,仿佛被一只无形巨爪捏住往堤下狠狠一掼,正好落在原先位置,两条长腿插入土中“咯嚓”折断。 光头壮汉那一拳足可以将铁板洞穿,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比铁板还坚硬千百倍的墙,顿时右臂骨骼尽碎。他虽然模样憨厚心思却不蠢笨,眼见撞上了不可战胜的逆天存在,于是也顾不上体内气息大乱身子一晃强行逆退了二十米。但是不等他再次发力,一只无形巨掌便将其拍入了土中,如同拍蚊虫一般毫不费力。 小舟拐进河湾消失不见,大黄缓缓站起,雄壮的躯体白光萦绕有若神明,铺天盖地的威压重新笼罩河谷。 在今夜这一战之中高功道人的真气损耗不大,双腿折断也非致命伤,还难得地保持了头脑清醒。他鄙夷地看着前方从土里爬出来之后浑身颤抖磕头如捣蒜的师弟,心道我们杀了那么多人,岂是磕几个头就能饶命的?却忘记了方才自己并没有把那些凡夫俗子当人! 人的本性只有在生死关头才彻底显现,当老道秉持的信念被击碎之后,世外高人的形象被抛弃,立刻暴露出了心底的猥琐与畏惧。以往杀人如捏蚁,现在轮到自己将死,立刻生出了对生命的无限眷念。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性命如草芥那是对别人而言,自己的小命还是珍贵得很。 修炼是逆天行事,非大毅力者不可为。能够在末法时代达到炼气六层,高功道人自有其不凡之处,片刻之后便发现有若实质的威压正在以非常明显的速度减弱。 威压减弱说明神将的气势在降低,气势降低说明神将的实力与境界在降低。仿佛只经过数次呼吸,那位神将便失去了一位炼气九层的毕生修为。 难道说隐藏在黄狗体内的神将是不能随便显灵的?是不能随便暴露在外部世界的?否则其威能就会迅速下降乃至消散,不可逆转。 万物相生相克,过于强横的存在会打破天地之间微妙的平衡,天道一定会进行镇压克制。想一想也该如此,否则先前它何至于要躲藏偷袭、硬拼躯体! 五月石榴红似火,六月荷花满池塘。 河道凹洼处的几茎荷花突然盛开,一株老树开始抽芽,青草芦苇水葫芦则疯狂地生长,仿佛都能听到“滋滋”声响,整个河谷弥漫着非常纯正非常光明的仙灵之气。 大黄狗周身的白光依旧,但较之先前如烈日骄阳一般的不可逼视却柔和了许多。 要是以这样的速度下降,百十次呼吸之后白光就可能消散干净,神将的境界也会下跌到尚可一战的地步。高功道人在心里急促地盘算了一番,悲哀地发现时间不够用,那神将要杀人只需弹指间。 大黄丝毫不顾忌自身境界在飞快降低,蹒跚走到朱富贵身前,右爪一招,钉在尸身上的桃木剑飞起落入掌中。桃木剑身上立刻浮现出一节粗如儿臂的桃枝虚影,扭曲挣扎着。大黄毫不留情,双爪之间白光一闪,便将那道桃枝虚影灭杀。 天地之间似乎响起一道痛苦的闷哼,大黄轻蔑地抬头仰望,一切却又重归寂静。大黄人性化地撇了撇嘴,左爪飞快地在剑身上一拂,伴随着滋滋声响,水火不侵坚硬无比的通灵法器立刻成为了一截黑黜黜的木炭。 大黄抖落碳灰,双爪一抬,尸体随即悬浮起来。他合上朱富贵的眼脸,爪间光明大盛。只听到“滋啦”一声白烟腾起,尸体顿时成为了一捧白灰,却凝而不散。 大黄走到江边双爪一扬,朱富贵的骨灰如一蓬白雾在江面弥散开来,被河风洋洋洒洒吹落江心。 大黄的动作很平静,很缓慢,很坚定,很肃穆,隐隐透着一股悲伤与肃杀。高功道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知道接下来该轮到师弟同自己被清算了。不过他又惊喜地发现,这神将的实力比起鼎盛之时下降了至少三成。 大黄迈步走向两个道士,把两具被毒雾迷倒的持枪黑衣人躯体踢落江中。 眼睁睁地看着“死神”一步步逼近,对将死之恐怖甚至超过了死亡本身。高功老道试着运行真气,发现还是不能动弹,只得颓然叹了一口气。大限将至,他的头脑却分外清明起来,一个个被诛杀的人影浮现脑海,特别是数十分钟前还在跪地求饶的黑瘦汉子。 天人之下,莫非蝼蚁。现在回想起这一句话好不可笑!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大黄遽然停步,仰天怒吼,抬爪击向天空,一道白亮的光柱直入云霄。半空里传来一声霹雳,苍蓝深邃的夜空顿时变得墨黑一团,倾盆大雨应声而落。 在蔚蓝地球的大气层之上,六百八十四千米的高空,一颗卫星正从洞庭湖区上空掠过。卫星上的照相机以每2秒20000、37500像素条的速度扫描目标,2分钟内轻易生成了一张900亿像素的图片。 今夜通过无线电波向地面基站发送的加密卫星图片中,出现了很不寻常的几张。一张拍摄的是华夏共和国洞庭湖北部虎渡河离湖口约十里位置,一个人形的光团正在江畔直立行走,但其突出的吻部又显示此物可能是兽类。第二张照片却是一片白色耀斑,什么都看不清楚。第三张及依次几张显示下方一团漆黑,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雨了。 数百传回地面的照片之中,这几张很快被窃走,存根被删去。而且仅仅只在数分钟之后,一道伪装指令溯电波直入太空,骗过了防火墙,把卫星内的原始存根也删除了。 大黄一怒,雷动九天。 威势堪比天神! 见到威势绝伦的当空一击之后,绝望的高功道人发现自己身上遭受的威压十不存一,真气又可以滞涩地运转了。 随着大黄这一声怒吼,一股强劲的音浪盘旋而生,形成剧烈的飓风龙卷,其周身五米之内飞沙走石,砂砾、碎石、黄土、草叶直飞天空,仿佛一记直冲云霄的硕大拳头。 这道龙卷风把大黄脚下的泥头都刮去了,出现一个深约半米的坑。大雨落下,飓风消散,大黄从坑里漂浮而出,气势大减光斑黯淡,在雨水冲刷下毛发扭结,额头贴着几片碎叶,更是显露出几分狼狈的样子。 他愈发缓慢,步子开始有点蹒跚,气势下降得更厉害了。而光头壮汉的精神早就崩溃,待他到了近前还是磕头不已。 高功道人见此摇头不迭,心中暗骂“蠢货”!这神将日薄西山正可一拼,若是它分神自己还可以趁隙偷袭,胜算并非完全没有。又想起当初门内众太上长老终于锁定洞庭湖区时欣喜若狂,大举出动生怕被其他门派抢了先,现在看来却是送肉上砧板,委实可笑。就算是道门几大高手齐至又如何?只怕面前这位杀神伸一根指头都能碾死,只有传说中的仙人才可以一战。 大黄抬爪一拍,传出西瓜碎裂一般的闷响,光头壮汉头颅崩裂缓缓倒下。 “上天有好生之德,求大仙饶过小道!” 高功道人冠斜鬓乱,缓缓磕头,右手却捏成剑指插在泥里,疾催真气。他见到泥水中两只毛茸茸的大脚爪停在身前,感受到镇压河谷的气势已经降低至炼气八、九层的水平,心里又生出了渺茫的希望。 “天人?蝼蚁!” 大黄拗口古怪的口音,是今夜吐出的第一句话。 那声音里没有任何戏谑骄狂轻蔑的情绪,只有深深的冷漠。双方的层级差距太大,引不起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就好像一个巨人被蚂蚁咬了一口,在碾死对方前进行平静地审视。 “求大仙……” 正在缓缓磕头的老道士狞笑着猛地挺直上身,一道白濛濛的剑气从右手食中二指射向咫尺之遥的大黄胸膛。这剑气是高功道人一生的修为所聚,因濒死而发更是超越了巅峰水平。逆天修行,要的就是一个“争”字。只要有一线机会,便要尽百倍抗争。 但他永远不会知道结果了。 一只巨爪更快地拍上了天灵盖,他听到清晰的骨裂声音之后,便永归寂静与黑暗。 …… 天色微明,远处岳阳城的高楼大厦在鱼肚白的黎明中逐渐显露出清晰轮廓。 洞庭湖区城陵矶的湖面,一条小船被缓缓推入了芦苇浅滩,船上躺着一个昏迷的少年。他眉头微拧,清秀的侧脸犹带泪痕,在清晨柔和光线的抚摸下偶尔抽搐,好像正做着噩梦。 一个支离破碎嘴歪鳃裂的硕大黑鱼头颅从船尾探出,静静地凝视着少年,半柱香后缓缓沉入湖底。 小船之后,一道清晰的血线延伸至天边,慢慢在湖水中氤氲扩散,最后了无痕迹。 湖风清凉,燕子贴着水面轻盈地飞翔,芦苇丛中鹧鸪忧伤地呢哝。 行不得也哥哥! 第十三章 危险的游戏 http://..org/ 三年后的炎夏,南方海滨某废弃之地,咸咸的海风里夹杂着锈蚀**的气味。在一处破落别墅的围墙外外面,一个带着草帽口罩的少年顶着毒辣的日头正掏弄着垃圾。 三年过去满江红长得足有一米八高,却比以前更瘦了,唇上冒出浅浅的绒毛,白净的面庞尚未完全褪除青涩稚嫩。他眉头微拧,用一根竹竿从垃圾堆里拨弄出一根将近一米长的弯曲钢筋,隐约可见上面粘着毛发和斑斑血迹。 这根钢筋只怕打折了好多小孩的胳膊和腿,肯定还保留有dna和指纹,是一个重要证据。活该千刀万剐的丐帮,小爷要是不把你们掀翻就不姓满了!不对呀,我好像本来就不信满,到底姓什么呢?爹妈也是个没良心的,把小爷一生下来就丢了。等有一天小爷发达了,也懒得去理他们! 他从肩头斜挎的人造革包里掏出一卷保鲜膜,把钢筋小心包好后塞进脚下的蛇皮袋。继续拨弄了一阵后,没见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便丢了竹竿拎起蛇皮袋,沿着墙根疯长的野草和芭蕉树悄无声息地潜行。 “哥哥,天怎么还不亮呀?” 在爬山虎翠绿的藤蔓之中藏着一扇小小的铁栅栏,一个虎头虎脑约莫六岁的小男孩在门里用手紧抓住锈迹斑斑的栅栏铁条,仰起面天真地问,露出眼眶里深深的两个黑窟窿,眼珠子已经被人活生生剜去了。 满江红的身子一僵,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盲童,心里暗道:“快了,天快亮了。哥哥过两天就来救你们,一定会让你见到光明。” 院子里响起了犬吠声,随即传出一个妇人喝骂,有脚步声在迫近。满江红咬了咬嘴唇,扭过头弯腰潜行而去。 ———————————— 三天之后,中华棋网,大厅里刷出了字幕广告。 “电扫**定八荒,至尊冥王现身草船借箭!” 至尊是中华棋网升级系统的顶级棋手称号,由网站直接授予,全是职业大师。无论指导棋还是至尊之间的番棋对战都观者云集,网站也会适时宣传。一个没有大师常驻的棋网就像没有殿堂压阵的江湖门派,不会有太强生命力和凝聚力。 在草船借箭服务器内的一个对局室里,早有几百人围得水泄不通,观战方酣。 至尊冥王的对手是大将军桃花满江红,相差四个等级,明显是指导棋。那桃花满江红的对局数量2000多,说明是从底层杀上来的业余豪强;胜率不到50%,说明棋力有限,只怕依靠熬资历再加上一点运气才混到现在级别,很可能明天就保不住位置。 网络指导棋一般都是很热闹的,允许评论或者给下手支招,至尊之间的对战才会严格地禁言。 可是,眼下这间棋室里却安静得诡异。就算才进来的人不熟悉情况,说了两句之后发现没有人搭腔,也都自动闭上嘴巴。 棋势已到中盘,冥王黑棋多一马却残了相,几个大子未出河界,正在全力防守。桃花满江红出手如电,河头马衔枚疾进,重叠炮遥震中宫,纵横车兵临城下。黑棋不得已,用双炮火拼了红马,还是缓不了局势。 山雨欲来,风声鹤唳。 满江红妙手迭出,步步生莲。弃炮轰九宫,逼得黑将狼狈地绕宫狂奔。再看红帅,气定神闲,仕相一字排开,仿佛羽扇纶巾,遥望赤壁火光冲天。 沉思良久,冥王终于投子认输。 败了? 纵横无敌的冥王就这样败了? 而且是败给了一个相差四个等级的不入流业余棋手? 粉丝们鸦雀无声,心情沉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美人白发,英雄迟暮。 满江红似乎听到了网络深处的一声叹息。 向来金口难开的冥王,缓慢地在屏幕上敲出了一个个字。 你 是 谁 ? 你这老头,我又不是和你攀亲戚,干嘛要知道我是谁?为了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至尊下一盘棋,小爷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排队的。 见对方沉默,冥王邀请道: “再来一局?” 指导棋的资源有限,棋迷们只能排队抽签得到,只能下一盘,上手主动提出再下的情况几乎就没有出现过。 那好呀,省得我再排队了。一不小心就赢了职业大师,小爷我真是天赋异禀呀!满江红立刻点亮举手标志,屏幕上棋盘刷地展开。 他心里很得意。刚才弃马抢攻,一步步变化在脑海之中高速演绎,整整一十八步,足可以挤进残局名谱了。楼台一别恨如海,十八相送情切切,这谱就叫“十八相送”吧。可惜老头不配合,才走到第一十五步就投降了。 对方还是让出了先手,满江红也不客气,飞快地摆上当头炮。冥王经过了一分钟之后才应了一步跳马,显然是要慎重以待了。 开局就走这么慢,准备考状元么? 满江红漫不经心地挺了一步车,却闻到身侧飘来一股浓重的烟气,不由得勃然大怒。 “知道老子闻不得烟味还敢过来祸害,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 在一所破旧网吧的角落里,满江红把键盘一推霍的站起。他身材高瘦模样清秀,此刻眉头却厌烦地皱起,流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他这一发飙,网吧内其他打游戏的都不敢作声了,在相邻位置站着的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壮实少年飞快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了,讪讪笑道: “大哥……” “你放屁,大豆,老子早就说过不是你们大哥。” “哥……” “你有病呀,又不是鹅,再他妈曲项向天歌歌歌,老子就削你。” “小三,你说。”大豆不敢再言语,却把身后一位年龄约小的少年推了出来。 “江哥,是这样的。”那少年尖下颌大眼睛,模样机灵,往前靠了靠。 原来他们三个人在打游戏时碰到特嚣张的一伙人,被虐得很惨,于是说了一些狠话找回场子。两边人骂着骂着,对方问你们在哪?大豆一激动就把地址给说了。对方狂笑着说也在樟木城,叫他们等着,然后就下线了。他们三个越想越不对劲,这里是樟木城郊区,从城里开车过来速度快的话二十分钟,慢也不会超过一小时。万一真的跑过来寻仇,他们可是有六个人呢。刚才小胖出门望了望,发现远远的有两台车在问路,恐怕就是。 听清楚原委之后,满江红一屁股坐下,看看时间才四点半,便伸手把电脑的电源关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指导棋强行退出太不礼貌,如此一来冥王只能见到自己掉线。 这里是南越行省樟木市的填海区,距离朱富贵指定会和的东方市只有一百多公里。他从家乡逃出来后流浪至此,躲在一个废品收购站已经有两年多。这间网吧也是常来的地方,浏览信息和下棋是日常功课之一。本来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呆在废品站指挥大家分拣东西,不过今天要进行一项危险的计划,为了不连累站里人,上午便借故同老板胡叔大吵了一架,整个下午都窝在了网吧。 他站起身,指着大豆冷笑: “哼,你有种。十三四岁就一脸青春痘,荷尔蒙没地方发泄是吧。网上没搞赢就约网下单挑,你以为你是李元霸转世呀!学人混江湖,连跑路都不知道,还给地址,怎么不给电话?哦,你们几个穷鬼连手机都没有,就知道偷家里钱上网,还骗父母说是在学习文化,是在同世界接轨。靠,全他妈在接轨打游戏,还没有打赢。怕对方人多,这儿的人不是更多吗?” 随着他手指的指向,昏黄灯光下所有半大小子全缩进座位里,连网管也躲进了吧台。 “切,平时里不是吹嘘兄弟多吗?那也当真,简直是猪脑子转世。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们这群烂仔了,老子又不是职业保镖。照老规矩,把人带到后山的大石头前。” ———————————— 李正是樟木市副市长的儿子,今年十七岁,刚考上大学还没有报到,这样的暑假简直可以说是上帝的馈赠,自然大玩特玩疯玩。表姐王晶新闻系差一年毕业,目前在《樟木日报》实习,借住在家中。表哥王军才读了两年军校,来海边度假探亲,都被他软磨硬泡拉到一家高级会所打游戏。在会所里又碰到樟木市长的儿子刘丰和几个朋友,他们本来就是同学,聊了一会儿后就组队玩《帝国争霸》。 这款《帝国争霸》游戏风靡了许多年,最近才被《光明世界》盖了风头,六个人倒也驾轻就熟。谁知道在网上碰到三个小痞子,打赢了对方却没有骂赢。刘丰第一次约名叫小红的小师妹出来,被落了面子更是暴跳如雷,套出了对方地址之后就要去找麻烦。 李正自然不能不去,王军身为军人是不想去的,只是拦也拦不住。王晶跑到偏僻的樟木市是为了躲避家里安排的一门烦心事,情绪并不太好,但形势也逼得她不能不去。毕竟表弟还小,万一出了事可不好。 所以八个人两部车,半小时后出现在樟木市最穷最破最乱的地方。 这里以前是围海造田区,后来陆基下沉所有房子全成了危房,于是工程停下人口迁出。后来危区改造迟迟没有启动,这里就变成了不成文的露天垃圾场。政府放弃了管理,一些流浪汉、穷苦人或者做不三不四勾当的却搬了进来,驱之不尽,赶之不绝。 看着眼前的破落与肮脏,一张张冷漠仇恨的脸,两个女孩花容失色,就连王军的心里也压抑得很。好在他们要找的网吧在危区边缘,再往里面走可是重危区,道路稀烂,电没有,自来水也没有。 车子才在网吧前面停下,里面就窜出来三个小子,劈头问道“你们是猎鹰小队的吗?”见几个人点头,二话不说便逃往网吧后面的小山。 刘丰大怒,拔腿就追,王军赶快叫住了他。在争执的这会儿工夫,那三个小子跑出一百多米后却停下了,冲这边竖起中指。刘丰气上头来又要追,他的朋友周远却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伸手冷静地拉住,叫自己的随从阿风先打头阵。那三个小子见阿风追上来,一路啊呀惊叫着钻入林中。 阿风倒是有一些江湖经验,知道逢林缓入,追过去之后在山边等着。七个人排成一线慢悠悠走去,倒好像是郊游一般。一群半大小子从网吧里面涌出来呆呆地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甚至还有人打赌江哥要多长时间才能搞定这帮城里少爷。 见此情形王军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太阳落山还早,于是拖后几步对姐姐和表弟说道,等下子你们别离我太远。 刘丰听到,回头轻蔑地一笑。 这地方很偏僻,有点新鲜,希望别让本公子失望! 他虽然有老子罩着,毕竟还是一个正读书的学生,平日里顶多欺负男同学调戏女同学,砸砸车打打架,太出格的事情倒真没干过。他练过散打,别人又让着他,有时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放假这段时间闷得慌,拳头正发痒呢,所以根本不怕小瘪三埋伏人。再说,身边的周远混社会好些年了,跟班阿风还是一个非常能打的中阶武士,收拾几个十几岁的小崽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更何况万一情况不妙,自己只要亮出市长公子的牌子,对方就只有挨打不还手的份。 小山不高,树木倒很茂盛,杂草丛生。顺石阶直上三十多米便到了山腰的一个石坪,中间立着一块巨大的风景石,石头前面立着一个人。三个小子叉腰挺胸站在那人身后,脸上都有得意的神色。 “哦呵,我就说怎么往山上跑,果真埋伏了重兵呀!” 刘丰很为预感得意,阿风却是快速攀上山顶望了望又飞快地跑回,摇摇头说道:“没有发现其他人。” “带老子到这个地方又不埋伏重兵,就凭你们几个,耍老子是吧!” 刘公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从来没有吃过亏,不知天高地厚,自然是希望场面越大越好,越能显示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周远冷眼旁观,为了接近刘丰可费了一些心思,今天刘丰要出气他当然责无旁贷。不过有两位女孩子在,场面势必不能弄得太血腥,倒是一个技术活。对方四个人中三个小子才十岁左右,教训起来实在没劲。面前这个看样子也不太大,可谁叫他长得高呢,活该倒霉!堂弟周亮是一个乖乖好学生,这年头太老实了容易受人欺负,出来见见场面练练胆子也不错。 “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没约你们,是你们天远地远追上门的。我听说你们在网上有一些过节,又不是深仇大恨,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天色也不早了,你们的爸爸妈妈都等着你们回去吃饭呢。” 对面的年轻人高高瘦瘦竹竿一般,一笑便露出了整齐的白牙,从树林间漏过的阳光斜照在他清俊的脸上,当真是熠熠生辉。但一口一个“你们”,老气横秋哄小朋友一般的口气配上那张稚嫩的脸,差点令王晶忍俊不禁。 “你他妈算哪根葱呀?老子今天不打断几条腿真还不回去了!”刘丰怒道。 “切,你确定?” 被年轻人锐利的眼神一逼,刘丰即将脱口的脏话硬是被堵了回去。等到他回过神再想讲几句狠话,年轻人却不耐烦地说道: “看来是不准备善了了,我没时间陪你们磨牙,大家来玩一个游戏。我明白地告诉你们,游戏一旦开始,除非结束,不能中途退出。” 满江红也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这群同龄人,那些高档得体的衣饰,耀人眼睛的金表。填海区甭说同繁华沾不上边,连落后两个字也嫌抬举了它。这里纯粹就是一个污糟的大酱缸,一个肮脏的垃圾场。他平日里见到的人都个个表情麻木衣衫褴褛,哪里像这些公子哥儿这般面色红润,白皙健康,光鲜整洁。 他不敢回乡,像小老鼠一般在填海区的废品站躲了两年。大豆、小三、小胖的父母都是捡垃圾的,大家平日里熟识,纵然没有太深交情也有一份香火缘。今天也是最后一次替三个小子解决麻烦了,等一下还要去进行筹划已久的一件要事,时间刚刚好。无论那件事情的进展是否顺利,自己都该离开这里了。 “我*你妈,谁同你玩游戏?” 话音未落,一道魅影出现在王丰身旁,一个大耳光就把他扇出两步外。阿风一直警惕地看着,但是等他扑过来时那道身影已经退回原位,只好先去扶起刘丰。 “因为你嘴上无德,所以游戏提前开始。敢中途退出者,杀!” 父母是满江红的逆鳞,岂是他人可以辱骂的?他环抱膀子冷冷扫视着面前的这一群人,现场气氛顿时变得阴森肃杀。一阵风吹过,树影抖动,更是吓得小姑娘一声尖叫。 散打高手,校园无敌,才一照面就被放倒!刘丰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吐出一口血和两颗碎牙后,与周远、阿风一起气急败坏地冲了上去。 魅影一闪,两秒之后刘公子另半边脸再添一个手掌印,红肿相映,倒是对称得很。周远弯腰捂着肚子,额头冷汗直冒,阿风则干脆直挺挺地躺在了三米之外。 剩下的几个人目瞪口呆,两位姑娘脸色煞白。 快,实在太快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 “给老子打死他!” 刘丰吐出一口血沫,捂住嘴含含糊糊地叫着,这一回他倒是学乖了,没敢直接向前冲。 周远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用脚尖踢了踢装死的阿风。 二十岁出头的阿风瘦小机灵,才从武馆毕业就做了周远保镖,还没有碰到过什么大阵仗。他见躺在地上赖不过,便苦着脸磨磨蹭蹭爬起来,知道今天肯定要踢到铁板上了,自己这一群人还不够塞对方牙缝的。 “等一等,能不能先说下游戏规则?” 王军发话了,阿风如闻大赦,赶紧停下脚步。 “游戏分文斗和武斗。武斗是我一个打你们六个,打到一方满意为止。文斗还是我一个打你们六个,但一个个地来,每次互打对方三拳,除眼睛和裆部外不限部位,不许招架躲闪。为了别让人家说我欺负你们,本少爷一律让你们先打。” “就是就是,我们大哥一言既出,八匹马都追不上,你们占大便宜了。” “没文化,真可怕。大哥说过,那叫四马难追。” “你懂个屁,八匹马最难追,比七个巧和五魁首都难追。” 大豆、小三、小胖三人趁此机会爬上了石顶,敞开两腿舒舒服服地坐着,还掏出了瓜子。 王军从他们脸上又看到了那股令人讨厌的幸灾乐祸,还有兴奋,绝对是一副准备看大戏的强烈兴奋表情。 第十四章 和亲 http://..org/ “姐,小正,我们走!” 王军对刘丰几个没什么好感,看着是堂弟同学的面子上才跟来的。同样,他对三个骂人的小子也很讨厌,对那些肮脏的痞话深恶痛绝。但是在进入填海区之后见到沿路的残垣断瓦危楼危房,那些梦游一般蓬头垢面人们阴暗仇恨的眼神,便预感到这一次行动恐怕不会归结为简单的学生打架了。 如今在见识过那个家伙的速度和听说了游戏规则之后,他立刻判断出自己这一方虽然人多,恐怕都是待宰的羔羊。作为军人他不害怕身临险境,但也要看值不值得,何况姐姐和表弟也卷了进来,绝不可以让他们受到伤害。这个年纪不大的家伙口口声声杀人,也不像丧心病狂的样子,应该只是吓吓人罢了。此地危险,早点抽身为妙。 他这才拉起王晶和李正的手转身,就听到那个明显还不到十岁的小胖子一声尖叫:“别走,游戏还没有结束。哥哥会杀了你们的,他都杀过好多人了。” 听了这话王晶回头一看,却见那年轻人不动声色地站在树影里,瞬间便从身上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令人毛骨悚然。她急忙一拉弟弟的手,别走! 王军冷笑着正欲迈步,却听到背后慢悠悠传来无比严厉的一句话:“士兵,你确定你要临阵脱逃吗?那是要被就地击毙的!” 王军的身体陡地一僵,肌肉绷紧,这是经过严格训练之后才能产生的一种本能反应,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一股凌厉的杀气锁定。仿佛就在身后的不远处,一条庞大无匹的巨蟒倏地把头昂起在半空,灯笼般的怪眼冷冷盯着自己。 好凌厉有如实质一般的杀气!自己在一些特种老兵身上也感受过,但那是面对面近距离接触,像这样隔着七八米背对,他们也没可能做到。那些老兵都是浴血拼杀毙敌无数之后才凝聚成一股杀气,难道这小子手上真有几条性命?或者这小子达到了殿堂境界,能够做到内气外放?不可能呀,当今武林最年轻的殿堂是龙族的龙九,年龄也二十好几了。 “我们这一走王市长的儿子还有命不?到时候小正、姨夫都会很麻烦。先不要急,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王晶说完这番话,强拉着两人转过身。 满江红立刻被李正手腕上一块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住了,喝道:“把表拿过来。” “干嘛,不玩游戏改抢劫了?这可是我的。”李正不高兴地咕哝。 他非但算不上纨绔子弟,简直是一个天天向上的乖孩子。从小最亲密的玩具是军旅出身老爸的棍棒,听过最多的话是:不好好学习老子打断你的腿,敢出去鬼混老子打断你的腿,敢偷偷摸摸抽烟喝酒老子打断你的腿……虽然至今他的腿都没被打断,却胆子小不敢越规矩。今天这一趟有点像冒险之旅,很生动很刺激,待见到作为同龄人却无法无天的满江红,顿时惊为天人。 他这里还在不高兴地咕哝着呢,有一个人却抢先在他手腕上摸索起来了。 “你干嘛?”他奇怪地盯着表姐。 “不就一块表呗,到时候姐赔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千万别刺激那个小魔头!” “这可是我妈从香江带回来奖励我考上大学的,有重要纪念意义。” “切!回去我会向姑妈解释的。” 王晶不管不顾地从表弟腕上捋下手表,走过去递给满江红。 “谢谢,这表准不?” 满江红戴上表,低下头腼腆灿烂地一笑。他见过的手都十指苍苍,粗糙皴裂,跟老树根一般,哪像这姑娘的手指白皙修长,嫩生生香喷喷的,只怕是从来没有沾过阳春水,真的很好看。 “靠,一群土包子,几千块钱的地摊货也当成一个宝。小红,回去后我给你买一块几万钱的表玩玩。”刘丰输人不输阵,捂着嘴冲傻傻怔怔的小姑娘说道。 他一上来就被打得气焰全无,眼下又被无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打击对手顺便打击一下站着说话不帮忙的李正一伙,自然是不会放过的。至于老爹这块市长牌子反而不敢随便动用了,谁知道面前这个危险的家伙有没有仇富心理。镇得住这家伙当然好,万一镇不住会更麻烦。 纨绔子弟其实不蠢,恰恰相反,他们比普通人更会审时度势。只不过因为权势和金钱能够轻易摆平麻烦,久而久之他们便遗忘了这些人生基本技能。眼下不同往日,面前这个同龄人相当危险,危险到他甚至不敢报出名号,不敢打电话,以免刺激到对方爆发。 “啊。” 萌妹子小红好像没有听清楚,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呆呆地望向大石头前的两个人,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动。 王丰被扇肿的脸几乎滴出血来,恨恨地捏紧了拳头。 王晶一靠近满江红便觉得气息清新,不由自主地越挨越近,待见到他露齿一笑,心旌摇荡之下仿佛置身青葱草原,被清风一拂物我两忘,一时间竟不知道搭话了。她上下打量着,见他白短袖黑裤子,手指修长干净,梳一个三七分的发型,好像半个世纪之前的清纯少年,真的很耐看。双目炯炯,鼻梁挺拔,薄薄的嘴唇红润,难道涂了唇膏? “麻烦用下你的手机。” “嗯。”王大小姐半点都没犹豫便打开坤包掏出手机递上。 满江红把手机和表凑在一块儿对了对时间,满意地点点头,顺手把手机塞进裤袋,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干嘛回去?王大小姐一怔,这才醒悟过来,记起了自己的使命,不由得俏脸微微一红,心中暗啐,我这是怎么啦?老是走神! 她转身一指李正和王军,说道: “那是我弟弟和表弟,同他们几个不是一路的。我们不参加这个游戏。” 这话一出立刻招来周远仇恨的目光,刘丰更是毫不掩饰地朝地面狠狠“呸”了一口。王晶才无所谓呢,统统无视。 满江红觉得好笑,道: “很抱歉,游戏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止。你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但你们和他们是一起来的。另外,你刚才也指反了,个子高的是你弟弟,小一点的才是你表弟。” “啊,你怎么知道的?”王晶有点纳闷,人家不过是随便指了指嘛。 切,这都什么智商?对于这种弱智问题满江红不予回答。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才三个人拉拉扯扯时早就暴露了彼此关系。 “那你说,我们只参观,不打架,行不行?” 满江红眨眨巴巴眼睛,也是醉了。这菇凉智商有问题,不会记忆也有问题吧,我刚才好像回答了的呀。 “我有言在先,游戏不能中途退出。” “那你还说过,不准打眼睛呢。” “是说过呀,怎么啦?” “你看他眼睛都肿这么大了,是不是你打的?”王晶一指刘丰。 刘丰见此悲愤地偏过脸去。这娘们太狠了,把队友的伤疤当道具使呀。奶奶的,她好像也没把老子当队友。 “是我打的。可我没打他眼睛,打的是脸,眼睛肿了是因为被打的地方靠近眼眶,血液流动一时受阻。” 苍天呀大地呀,怎么不裂一条缝让我钻进去?刘丰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脚踹向阿风屁股。连李正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姐老拿自己人的糗事说个啥呢!刘大公子被打脸传出去可是非常丢人的,但我怎么感觉有点小爽? “我不管,反正就是你打的。你看你看,你都承认了是你打的。连自己定的规矩都破坏,好意思叫我们遵守?” 王大小姐一插小蛮腰,气势汹汹地反瞪着满江红。 满江红看着她笑了。这菇凉脑筋转得挺快,在搅浑水。偷换概念这一招用得这么纯熟,一定是受过专门训练。 “行,你可以不参加游戏,还有你、你你,都可以不参加游戏,只做观众。不过,不许中途退场!”满江红一指李正,小红,周亮。 “凭什么我弟弟非要参加?” 王大小姐一拧腰,一跺脚,一仰头,顿时青丝与裙裾微扬,好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姐,你快别说了。这个游戏,我一定要参加。”王军闷声喊道。 “姐,你快回来。”李正鬼头鬼脑地招手。 王晶不情不愿,有点小得意地走回,脸上容光焕发,冲着两个弟弟说道:“瞧姐的本事,据理力争,杯酒释兵权。不要什么事情都打打杀杀的,要动脑筋,要靠智慧。小军,你怎么非要参加,多危险?” “我是一个军人,临阵退缩就不配穿这身军装。我只是奇怪这小子是怎么看出来的?”王军理也不理,黑着脸闷声道。 “呵,长能耐了,敢給你姐摔脸子了。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吗?瞧你站得跟个标杆似的,我都能看出你是一个兵,而且还是一个新兵。再说你现在穿军装了吗?你前面站着的是敌人吗?小孩说他杀了人你也信?” “姐,姐,你消消气。”李正把王晶扯到一边,低声说道:“军哥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那因为啥?” “先说好不准打人,不准在我爸面前告黑状。” “我有那么无聊吗?” “好像有那么一点……你先保证再说。” “好,我保证。” “傻瓜都能看出来,你那不像是据理力争,更像是在撒娇。我们一帮大老爷们的,打都没有开始打,你就冲上去开始和亲了。” “你们不是打不过吗?哎呀,臭小子别跑,我保证不打死你。” 王晶一把没有抓住李正,“哎呦”一声蹲下身捂住了脸,感觉好烫好烫,心跳加速。 阿风被刘丰脚一踹在屁股上,心中暗骂,娘的,老子是保镖又不是打手!骂归骂,既然端着人家饭碗就不能不听话。他慢慢腾腾走到满江红身前,勉强微笑着,按照武馆教授的标准礼仪一抱拳,恭恭敬敬说道:“请您赐教。”意思是我打不过,请教还不行吗,您就别下重手了,我细胳膊细腿的混碗饭吃也不容易。 满江红只想速战速决,才懒得理会这些心思。上下打量了阿风一番,冷冷说道: “你选择文斗还是武斗?” “文斗。” “那就快点开始,这块表还有裤袋里的手机最好别碰到。打坏了我会叫你赔,而且要赔一模一样的。” “摔坏了不算吧。” “不算,能让我退一步都算你赢。” 满江红摊开双手叉开双腿,索性闭上了眼睛。这群公子哥儿不同于孤魂野鬼的江湖人,背后的能量大得很,要教训他们一顿后又不引起对填海区的报复,只能动用绝招震慑了。 “姐,你看。定情信物他怎么舍得,决斗都不让人碰。” “你的表也算信物呀?” “我的表是被你抢走的。姐,我怎么觉得你跟汉奸似的,比鬼子还着急。要是我手上还有戒指,你肯定也会顺手捋走献给太君。” “你找死呀!” “哎呦……姐你今天太反常了,太兴奋了!” “快过来,姐保证不掐死你!” 阿风凝神蓄势数十秒,左腿猛地前跨半步,右拳直击满江红胸膛,正是一记普普通通的黑虎掏心。这一拳规规矩矩,迅捷有力带出了风声,打到满江红身上时却反而没有声响了,好似轻轻伸手挠痒痒一般。 满江红纹丝不动,印证着脑海中的一些记忆,睁开眼说道:“你是中阶武士,但力量弱了,实在太弱了。” 他却不知道,脑海中同他交过手的几个中阶武士虽然属于江湖上搏命讨口的小角色,却也不是阿风这种才出武馆大门的学徒可比的。 居然会有这种情况发生?阿风呆若木鸡,围观的几个人全都傻眼了。不对头呀,那一拳的速度是摆在面上的,连外行都能看出力量绝不会小,怎么好像被吃掉了一般。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到一声清脆如出谷黄莺般的叫好,连石头上三个小子也都好奇地扭过头去望,却见王大小姐贼眉鼠眼地掩住嘴缩回了头。李正悄悄往边上挪开了半步,一脸我和她不太熟的表情。 劫道的耍刀,同伙都没有吱声,被劫的反而叫好。啧啧,这立场叫同行的人情何以堪?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最震惊的还是王军,这一拳颠覆了他的认知,心里翻江倒海。 任何等级制度,越往上走标准越模糊。比方说在军队,大将晋升为元帅;在政府,议员晋升为国务卿;在公司,经理晋升为副总经理等等。因为越往上走,要求的标准越不好量化衡量,掌控评判的人数越少。相反,越往下走标准越清晰。比方说士兵晋升为尉官,股级晋升为科级,营销员晋升为区域经理等等。 武道也如此。宗师该是一个怎么样的标准,大部分人是搞不清楚的,但武士这一级别却有着严格清晰的规定。就击打力量而言,初阶武士一拳击出的最低力量标准是200公斤,中阶武士300公斤,高阶武士600公斤。一个不曾练习的壮汉一拳击出可达150公斤,像西方的传奇拳击手泰森一拳击出可达900公斤。 这个属于基本素质范畴,像光能跑动是成不了球王的,但踢得好却跑不了几步路肯定也成不了球王。武道中人不一定都力大如牛,但基本力量绝不会太小。 王军身为高阶武士,早看出阿风是中阶。但就算阿风是最差的中阶,发挥得又不好,再排除击打面积、瞬间拳压等等影响,这一拳的力量至少也比一个壮汉强,得有两百公斤。 可是,那两百公斤的力量去哪里了? 对方退一步也好,就算不退,晃一下也好,至少表明承受了这两百公斤力度。 但是他没有。 就算对方深不可测,达到了殿堂,不,宗师(王军心里清楚,殿堂可能还做不到,自己的老师就是殿堂),防守起来就像一堵钢墙,普通人一击当然产生不了肉眼能够觉察的振动。但那样的话又会产生另外一个矛盾,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人类文明的奠基基石,牛顿力学第三定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 如同太阳亘古照耀人类一般的一条物理学基本定律! 如果否定这条定律,就要否定整个科技文明,甚至宇宙的运行。 可是,阿风好像也没有遭受到反作用力呀!两百公斤的瞬间力度反作用,如果不卸力的话中阶武士很难硬抗,更不可能表现得毫无异状。 虽然他在军中并非野战军种,但军人强身健体抗击打却是一门必修的课程。王军知道在不运真气不卸力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就连殿堂高手也硬抗不住普通人的连续击打。 他如果是一个普通武士倒也罢了,可出身世家见多识广,正是一个标准的军队知识精英,越琢磨越迷糊,感觉整个世界都快崩溃了。 第十五章 见龙卸甲 http://..org/ 毕竟是在武馆受过严格专业训练的武士,阿风只呆愣了几秒之钟就恢复精神。虽然他也感觉到一丝诡异,也有一点害怕,却没有王军那么高的文化,根本想不了那么复杂。 这么高强的卸力之道,好像比武馆的总教头还厉害!不可能,错觉,这一定是错觉!再来,再来! 他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着气,退后了三、四米,原地蹦跶了几下,转脖抡拳,跃跃欲试。 “等等。” 王军“唰”地冲了过去,距离满江红三米之外举起手机,单膝跪地。 他这一下子提醒了其他人,连小红也一边跑一边在小包里掏摸。现场一片混乱,都想抓拍出一张漂亮的照片。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刘丰犹豫着朝周远使了个眼色。 停! 满江红舌绽春雷,嗡一声震得集体一呆。 手机统统交上,你们三个下来干活! 他一脚把王军的手机踢上天,伸手抓住之后抛给小三,径直走向周远。 “拍照的拍照,打电话的打电话,一点公德心都没有。杀人现场要保持肃静,知道不?喂,你这个打酱油的,刚刚才解锁调出通讯录吧,没有关系,你继续拨。” 好汉不吃眼前亏!周远迟疑地把电话递给了满江红,并不后悔趟这一趟浑水。刘丰这小子连毛都没长齐,好哄得很,是自己做一些灰色生意的纯天然挡箭牌!只要能够巴结好他,花一点代价更显得诚心。唯一不妥的是局面一直被面前这小子控制着,打又打不过,翻盘的机会也找不着,实在郁闷得很。 那一边王晶抢过表弟手机,又主动帮小红翻出手机,统统丢进小胖子把上衣一提扎成的布兜子里。萌妹子嘴一扁都快要哭了,王晶又赶快附在耳边安慰几句,她这才安静。刘丰见到那边周远上缴手机,也只好取出来丢了。周亮是纯高中生,连连摆手说没有。 周远是樟木市城管局长的儿子,比几个人大了五岁,有一些社会经验和资源。他盘算过好一阵子,面前这混混天不怕地不怕,搬任何救兵都来不及,唯有找到震慑这片地头的主才行。他手机里恰好有这么一位,虽然只是城区大佬的马仔,放到小镇却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填海区正好紧挨着他的地盘,在一次酒局上大家碰面留了电话,后来又零零星星打过两次交道。自己避免同黑道接触频繁,但一些脏活他们做最合适不过,像今天不就用上了。 满江红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嘴角微微一翘,径直丢了回去,喝道:“叫你打你就打!” 周远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冷冷一笑,心一横便按下了拨号键。 “打开扬声器!”满江红命令道。 周远冷笑着依言照办,心里想等下子有你哭的。黑社会都是狠角色,不像官宦子弟有所顾忌,断人胳膊断人腿脚不带眨眼的。 很快手机里面传出声音: “周少好呀……” 一听话筒里传出的沙哑北方口音,三个坐在大石头下观摩手机的小子狐疑地抬起头。一脸伶俐的小三突然想到了什么,差点笑出声来,捂住嘴巴憋得脸儿通红。刘丰见他们这副鬼模样,便狐疑地朝周远这边凑了过来。 “我现在在填海区,碰到一点小麻烦。” “周少到这边来都没通知兄弟,见外见外。填海区那个兔子都不拉屎的破地方,穷,实在是太穷了,咱们从来不去的。不过周少你的事就是咱的事,哪个狗东西不长眼睛咱就去收拾他。现在你在哪块地头?”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在危区的边上有一个网吧,后面有一座小山……” “你现在是不是在山上,半山腰是不是有一块大石头?”电话里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 “是呀是呀。”周远连连点头,示威一般斜睨满江红一眼,却见他似笑非笑丝毫没有惧怕之色,不由得心里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快看一下,石头上是不是还有四个字,见龙脱甲!” 周远抬起头望去,只见三个小子开始用树枝削刮斑驳的青苔,石头上逐渐显露出四个清晰的楷体:见龙缷甲。 “是呀,见龙……缷甲。”周远茫然地回答,浑不知道这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 静音几秒后,嘟,嘟,嘟,手机断线。 混江湖的人讲究一个义薄云天,讲究一个胆大包天,崩管心里怎么想,胸脯一定会先拍得梆梆响。电话那端的虽然只是一个小角色,可也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吧,连基本的江湖规矩都顾不上了,也不怕我去同他大佬讲? 周远正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电话又响了,便又生出了希望,迅速按下了应答键。不待他出声,那一头先急急地说道: “周少,咱手机没电了,信号不好,你刚才说啥没有听清。那地头邪门得很,那儿的人都不要命,不管啥事情你先回来再说……” 嘟,嘟,嘟,手机又断线了。 周远回拨,对方已经关机。 哎呦呦,笑死我了! 三个小子乐不可支,大豆耸着耸肩膀瓮声瓮气说道: “电话里头的那一个人跑到废品站找麻烦,说是收保护费,在这里被大哥打得连他妈妈都不认识了,太阳底下罚站站了一个中午,啃树皮啃了一下午,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还求求我们不要说出去,要不他那个小头目就当不成器。” 还有这种事?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可不,石坪右侧一颗大树的下半部树皮斑斑驳驳,明显是被什么动物啃缺的。 凶,真凶,一个比一个凶! 再转回头来看着一脸无辜似乎人畜无害的满江红,众人心底不由自主腾起一股敬畏和寒意,在脑海里展开了丰富的演绎。李正一脸崇拜,王军依然沉浸在思索之中狠抓头发,只有小红与周亮的社会经历太单纯,还消化不了这些信息,一脸的懵擦擦。 “你确定还要打电话吗?”满江红伸出了手。 “不,不了。”周远不知所措地递上手机,震惊之余还没回过神来。 满江红把手机往身后一抛,看了看表,冷冷说道:“你们一帮乳臭未干的小孩,老子没时间陪你们过家家,游戏现在结束……” “不,不能,不能结束!” 王军大声喊着,仿佛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快走过来,把拉着他的李正和王晶都推得一个趔趄。 “你让我打,打三拳!” “切,你神经病呀,我又不是沙包。”满江红警惕地瞪着他,本能地感觉到在什么环节出问题了。 “两拳?” 不行! “一拳?” 滚! 人们都围拢过来,刘丰、周远幸灾乐祸,而王晶、李正则是不知所措。 “牛顿都没有你牛,你跟我走吧……”王军面红耳赤直撞过来,抬手去抓满江红的胳膊,浑然没有高阶武士的速度与力量。 满江红一听牛顿两个字,马上知道问题出现在“护体神功”上。自己的攻击力其实只有中阶武士的巅峰水准,但挨打能力深不可测,都不知道极限在哪。以往交手的那批人全是江湖底层的粗汉子,随你怎么糊弄都行。而眼前这个兵哥哥显然具备高等知识,差一点就窥破自己的保命小秘密。 哪里能够让王军把话说完,满江红一个错步闪开出现在其身后,“噼啪”两掌切在脖子两侧。只听到轻微的两声“咔”,王军翻着白眼慢慢地向前栽倒,王晶和李正慌忙搀扶住。 正在思考牛顿是哪个门派高手的阿风连眼珠子都瞪圆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别人不知道,习武之人可清楚,那分明是把颈椎打错位了再从另一侧打了回去。 好狠,好准,好快! “你把我弟弟怎么样哪?”王晶一看弟弟被打了两掌之后毫无知觉,顿时就慌了,赶紧伸长脖子焦急地问。 存在着这样大一个纰漏居然洋洋得意,如同猴子在炫耀自己的红屁股,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抓去演猴把戏了!满江红正心情大坏,听这句话没好气道:“杀了!” 啊!王晶一听就急眼了,张牙舞爪地扑向满江红。 十六七岁的年龄哪里懂什么怜香惜玉!满江红烦躁地一推,王晶又穿着高跟鞋站立不稳,顿时身子向后仰倒。**的石坪这一倒下去还不得脑震荡?满江红见机不妙,立刻前跨一步俯下身用右臂抄住她的腰,她则尖叫着本能地用双臂紧紧环抱住了他的肩。 两人恰似在跳一曲亲密无间的贴面探戈,再配以缓缓西沉的斜阳,细碎光影給他镀上了金边,林间清风撩散了她的长发,那画面,美不胜收! 画面定格数秒。 他傻了,她也傻了,围观的小盆友们也都傻眼了! 感觉一双明亮的眼睛近在咫尺,她大窘,用手去推却感觉浑身无力。隔着薄薄的纱裙,掌间传来柔腻温暖的触感,令他一条胳膊都麻麻酥酥的,回过神之后触电一般扶正走开,剩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修长的身段,挺翘的臀,纤细的腰,饱满的胸,再配以一张嫣红欲滴的精致面庞,好似一支艳冠群芳的牡丹花。 周远的眼睛都看直了,李正吭吭哧哧咳嗽了几声,喊道:“姐,快回来,军哥没有死。” 小三也老气横秋地喊道:“以我老人家的经验,三分钟以后他就会醒来,精神倍棒,吃嘛嘛香。” 踢哒踢哒,王大小姐以手掩面飞快地跑回,鞋跟都几乎飞起。 第十六章 星星在召唤 http://..org/ 看眼下的情形是明显找不回场子了,只能回去再考虑报复。周远情绪低落,低声对刘丰说道:“丰少,我们走吧,以后再想办法。” “嗯。” 刘丰应了一声,眼睛却看着满江红,生怕对方没有开口同意,自己这一走又要挨打。他骄横惯了,现在却碰上一个更横更不讲道理的,心底的骄傲被击碎之后反而暴露出懦弱。 周远强装笑脸,走过去冲李正打了个招呼。 “李少,我们先走一步。要不我们下去以后叫一个救护车来?你表哥这个样子挺叫人担心的。” “哦,不用了,谢谢。”李正连连摆手,怀中的王军气息平稳却没有醒。和你又不熟,说这些漂亮话干嘛,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这位是你表姐吧……你好!” 王晶正蹲在地上探王军的脉搏,好像没听见一般,丝毫不理会伸到面前的手。 周远僵了数秒面色铁青,猛地抽回手转身朝石阶方向走去。李副市长是才从外地调过来的,在这里官场很受排挤,说不定搞几天就得滚蛋,有啥好得瑟的? “喂喂喂,打酱油的,站住。我有叫你们走吗?”正低头看表的满江红抬起头,拖长了腔调。 周远忍无可忍,霍地转身指着满江红鼻子骂道: “小子,你不要得寸进尺,信不信明天老子叫一百城管铲平了这里!” 他在王晶面前吃了瘪正是没好气的时候,加上刘丰挨了两记耳光自己也挨了一脚,要是不撂下一点狠话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以后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满江红一言不发冲上前就是一拳,打得周远满脸桃花灿烂,再狠狠一脚踹翻在地。刘丰吓得一哆嗦,王晶想站起身却被李正扯住。 “一百城管,好大的口气,你叫得动吗?你爹是城管局长吧,说,是不是?” 周远咬紧牙关不说话,才坐起来又被一脚踹倒。 “不要挑战小爷的耐心,惹毛了小爷,把你宰了埋在这块石坪下。快说,是不是?” 周亮冲上来死命地推满江红,却哪里推得动,急忙说道:“姑爹是城管周局长。” “你呢?”满江红扭头冲着刘丰吼道。 “我爸爸是刘市长。”刘丰吓得又一哆嗦。现在他可没有指望老爹的牌子能够唬人,只希望这家伙没有仇富心理,官二代里也有好人呀! “你们这帮混吃等死的货,男的坑爹,女的坑干爹。有权、有钱、有人,哪一样是自己的?怎么着,还想回去报复是吧?” 周远被周亮搀扶起来,样子虽然狼狈却没有受什么重伤,似乎被激发出了凶性,胡乱一抹脸上的血,吼道: “你这个一辈子捡垃圾的小瘪三,很能打是吧,老子明天就叫人赔你玩。哈哈,玩游戏,玩残你;玩游戏,玩死你!还有这三个小兔崽子,一个也甭想跑掉!” 满江红却不理他,走到刘丰面前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刘公子,你看你们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打架的。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很怕一不小心把你们全部打死在这里。打打杀杀多不好,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你们都是有素质的文化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就别同我一个粗人计较了。这样吧,还是继续玩游戏。三局两胜,我赢了呢这事就清爽了,谁也别老想着报复;你们赢了呢我和那三个小子随你们怎么弄都行。刚才算我赢一局,现在轮到你们出题,怎么样?” “对,哥哥的文治武功,天下无双。随便你们怎么出题。”三个混小子好像经历过多次这样的场面,纷纷嚷着附和,喊起话来整齐得很。 操,我们跑过来就是打架的,现在被你打成这个样子才说打打杀杀不好!都把刀架在脖子上了,我们还能怎么样? 刘丰的心里叫起了撞天屈,嘴上却应了一声行,探询地望向周远。 周远正在发飙呢却没人理他,就好像一拳打在空气里憋得实在难受。但他毕竟年长几岁,父亲并非权势熏天,所以平日里也只小打小闹,倒不是全凭意气不计后果的人。听刘丰这么一说正好顺坡下驴,狂笑着把周亮往身前一推。 “哈哈哈,既然丰少同意了,我当然没问题。我堂弟周亮,国际奥林匹克思维大赛选手。小亮,你就随便出一道简单的题,别欺负没文化的人。” 听了这句话王丰、李正、小红都吃了一惊。南越省唯一的一个国际奥林匹克思维大赛选手,报纸、电视半月前曾发过专访,在学生和市民中如雷贯耳,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周亮,难怪瞅着有点面熟呢。 他会接题吗?连王晶也抬起头,不认为“带头大哥”有什么机会。这人也真奇怪,明明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子把大家整得服服帖帖,干嘛还要画蛇添足来这一手,这不是明摆着出丑吗?像奥林匹克思维大赛脱离了常人轨道,是天才怪物们的游戏,还是早早投降为妙。如果换成是自己就考问一些化妆知识,料他也一样答不出,哼! 满江红再次看了看表,一回头见到躺在地上的王军已经坐起来了。 现场安静了下来,都在想周亮会出什么样的题目。有些人天生聪明,可如果不经过系统教育,一样没文化没见识。填海区肯定是没有学校供眼前这位草莽英雄上的,可他怎么一副不经心不耐烦的模样,好像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就不怕等一会儿丢脸丢大了?难道真以为自己文治武功天下无双呀? 周亮倒是极为单纯的一个学生,堂哥叫他出题他便出,想了约莫一分钟后问道: “三个半径为一的球体两两相邻紧挨着摆在地上,上面放一个同样大小的球,问上球离地多高?” 大家一听脑袋就晕了,没事玩球球? 这题目的关键在于上面的球体探入下面三个球形成的凹陷处有多深,连想一想都会头晕目眩!别说中学生,连大学生一时半会也求不出,眼前这位明显没有受过教育的“大哥”只怕听都听不懂。 周远鄙夷地看到对方吃瘪,很为堂弟挣回一点面子高兴。今天挨这一顿下打值得,给刘丰留下了深刻印象。自己以进为退,挣回面子后就赶快脱身,电话里说得对,这地方太他妈邪乎了。那小子以退为进,输了这局下一局肯定是自己出题,刀把子握在手上还能不赢?回去以后得好好查一查底细,迟早搞死他。 满江红的表现却有点奇怪,似乎有些失望,皱了皱眉头反问周亮:“你用了多长时间求出?” “第一次用了三分钟……” 众人哗然。 三分钟?三分钟还不够理清思路画出立体图呢,天才就是天才! “那我告诉你,我第一次见到这道题是在十一岁,解开它用了不到十秒,你信不信?其中九秒思考,一秒得出答案。” 什么?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拜托了大哥,吹牛也得先打打底稿呀,也不怕把天给吹破了! 满江红的形象顿时在李正心里黯淡了不少,答不出就是答不出,可也不能胡搅蛮缠吧! 王晶则笑盈盈望着他,觉得那坏坏的样子怎么瞅怎么可爱! 周远不屑地骂道:“放屁,电脑都没有这么快!” 周亮倒是老实,认真问道:“你做过的呀,用的什么方法?” 满江红道:“你用了非常巧妙的办法,再通过复杂的计算得出答案,是不是很骄傲?” 周亮道:“嗯。” 作为天才少年,这正是他引以为豪的领地。对方如果说两分多钟还是有可能的,十秒钟明显不可能呀,自己找到正确方向建立数学模型至少都花了两分钟。 满江红不理周围鄙夷的目光,道:“如果我告诉你,离地距离就是四面体的高,你一秒钟能不能得出答案?四面体的高有公式,是现成的,不需要计算。” 众人如听天书,齐刷刷望向周亮。 周亮却愣着站了半分钟,突然附身抓起一块石头在坪上画起来,连王晶、李正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地上圈圈叉叉,两分钟便画出了四个图样。起初复杂得如同扭麻花一般看不清面目,最后一张图却是一个简单的四面体,一根线从顶直贯到底。 周亮静静地看着,面庞通红,额上满是细密汗珠,忽然丢掉石块雀跃而起,扭着满江红的胳膊连声问:“你是怎么想到的?是怎么想到的?结果是对的,但过程没有联系呀!” 居然真的是这样!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 这可是十秒钟破解难题!姑且不论思维过程与知识运用,仅仅运算速度就超过了电脑,还是地球人口吗? 满江红轻轻推开了周亮,目光幽邃似星空,神情高贵如君王,带着淡淡的忧伤深深的孤独,低沉地说道: “世间万物都有联系,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就拿刚才那道题而言,我问你,在四个球体中间,能够塞多大的一个小球进去?或者说能够塞直径若干的多少颗小珠子进去?这比刚才的题目难多了,我相信你能够做出,但时间可能会花上半小时、一小时,甚至一天,因为你要建立无数的数学模型。 “如果能发现这世间的联系,很难的事情其实并不难。你们总觉得数学是描述世界的,世界是变的,数学是不变的,但有没有一个地球人想过,世界其实也可以描述数学的,改变数学的。拿上面那道题来说,你用物理的眼光去看,会发现匀质对称物体的几何中心就是它的物理中心,球体的球心就是质量中心。把四个大球看成一个整体,用杠杆原理,你能够飞快求出它的质心。它距离下面三个球心构成的平面是一,距离上面那个球心距离是三。再用对称原理,想都不用想,中间小球的球心就是四个大球构成的锥体质心。到了这一步,小学生也能够算出这个小球该有多大了。 “你们还有一个误区,总以为宏观的规律用不到微观的计算之上,高深的知识不可能配合以低级的手段。你们看,经典物理学和量子力学坚决对立,量一段距离不可能用到微积分。我见过奥林匹克物理大赛题,号称是少年天才的思维体操。里面常有这样的题目,求在下降或者上升过程中,受力或者不受力情况下物体的复杂运动。是的,很难。可是有谁想到过,圣人爱因斯坦早在一百年前建立的广义相对论,迄今为止人类最伟大的理论,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加速场与引力场等效。再回头看那些题目,你只要把外力、加速、离心、引力等等的矢量箭头统统合并为一个,难度至少下降了一半多。” 场中诸人都受过系统教育,被一波接一波的信息震得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可以用如此直接的方式看待事物,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处理复杂问题。他们就算听不懂他话里的内容,却也听得出这样异想天开的思维方式里蕴含着深刻奥妙。至于对不对,看周亮和王军的脸色就知道了。 “其实,我是一个外星人,来到地球已经八百年……” 什么? 这也太能扯了吧! 不待众人回过神,满江红转身缓缓走向台阶,萧索的背影显得无比神秘、孤独。 现场鸦雀无声,仿佛在注目一位大宗师悄悄离去的背影,任何惊扰都会破坏这股神圣的氛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阿凡达……”女子尖利的高音响起。 已经走到台阶边上的某人被这一嗓子吓一跳,差点踏空摔了下去。切,装过分了,忘记这里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呢。阿凡达?我有那么像吗?却不知他高高瘦瘦又说是外星人,可不正是阿凡达。 “阿……凡达,三局两胜,还有一局是不?我表弟,有一个问题……”王晶笑意盈盈,眼神温柔,神情却约显忸怩,用手指捅了捅李正。 外星人?鬼才信!哎,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那我就,那我就…… 李正鼓起勇气,径直问道:“填海区应该怎么处理?” 满江红一边往回走一边奇怪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姓李,是才到樟木市半年的李副市长的儿子?”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李正不由自主地伸了伸舌头。他本来就被震晕,现在这个样子更显得傻气呼呼直冒。 众人被一波接一波超越常规的事情搞懵了,都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这年轻人的同类。眼下见他未卜先知反应倒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似乎理所当然本该如此。 “我说是心电感应你们也会信,不过这只是简单的逻辑推理。你这么关心填海区只有一种可能,你父母的官身同填海区的治理息息相关,常常不经意表露出焦虑,所以你就记住了。这个问题非常棘手,吃力却讨不了好,往往就被指派给外来的新官员。能够同刘公子一起出来,你们父辈的级别不会差太多,那么你父亲是李副市长毫无疑问,因为正是他主管这一块。不光如此,我还知道在你身旁的那位女孩叫王晶,来自大家族,是你表姐,在《樟木日报》实习一个月了,大学期间是辩论队的三号辩手!” 震惊! 集体麻木,外焦内嫩,呼呼直冒傻气! 王晶双颊绯红,想到了一个荒谬的可能。难道这阿凡达竟然是深藏民间的铁杆粉丝?还真是有这个可能呢,自己在学校可是曾被评过校花,照片也上过媒体,每月收到的情书都是厚厚一迭。 王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如果这小子是极其高明的黑客,通过他们在游戏中的ip查到注册资料,并不是太难。姐姐在大学加入辩论队家里人都知道,可连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三号辩手。 只有周亮一个人还在懊恼地喃喃自语,原来题目是可以这样做的,早知道的话就好了,去年的物理大赛我应该可以拿金奖。 满江红才懒得解释呢。这姑娘伶牙俐齿,偷换概念的速度奇快,一定受过专门训练。二十岁年龄,受训还能在什么地方,大学辩论队呗。一号辩手是主辩,要求总揽全局;四号辩手思维缜密,做收束无懈可击;二号辩手知识渊博,攻击犀利;三号辩手搅浑水,打闷棍,不是她还能有谁?至于知道名字,在《樟木日报》工作,却是正巧和满江红等一下要办的重要事情相关,事先就调查过的。 原来她就是王晶呀,满江红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王军和李正瞠目结舌地看着风风火火男孩子一般的姐姐羞羞答答低下了头,用脚尖蹭地。 “在现阶段,填海区不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第一,这是某位领导的政绩工程,只要领导不倒,项目就不可能被否定。第二,原来的投资商不是一个两个,损失惨重不投钱了,政府一旦开始处理,就会涉及前面的赔偿和未来利益的分配,谁来买单?谁来平衡这些内外错综复杂的关系?第三,政府拿不出天文数字的后续资金挽救一个中途失败却不能否定的工程,新的投资商更加不可能进场。谁知道这个坑有多深?水有多浑?政府的公信力大打折扣,原来的投资商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傻到往坑里跳。” “那就这样不管了?不管也会天天有人骂的。总还是有好办法的,是吧?”李正充满希望地看着外星人。 天色已经昏黄,满江红看了看手表,说道: “从来就没有绝对的‘金手指’,任何好的决策都只是在一定环境下作出的最佳选择,起到暂时作用。问题不是出在治理的手段上,再难也不会超过当初填海的时候,而是还没有到合适的机会。佛家讲因果机缘,草莽讲风云际会,都是这个道理。不过,往这里少倒一些垃圾,多种一点花,肯定会有好处。 “…… “我要走了,星星在召唤!” 第十七章 龙归海世界 http://..org/ 这些话里的知识渊博逻辑清晰,以宽广的视野高屋建瓴,层层剖析填海区问题之中勾心斗角的权谋与盘根错节的经济,也是一个江湖小混混能够说出来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他哪一样做到了? 萌妹子小红似乎真的开始相信他是从星星上来的,眼睫毛扑闪扑闪,如果不是因为羞涩和胆怯就跑上前索要签名了。周亮不必说了,现场众人中也只有他完全听懂了满江红的破题思路,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周远刘丰也忘记了报仇的事,感觉自己同人家一比,那就是一白痴。只有李正走了神,偷偷瞄着表姐,总感觉她眼神不对劲。 眼下是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崇拜同疑惑并存,惊讶与畏惧齐飞。趁着大家还没有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满江红走到王军身前亲切地问道: “王先生,好些了吗?刚才你中暑说胡话,被我打了颈椎一下,暂时切断了局部神经之间的联系,就跟电脑死机重启一个道理,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感觉好多了,非常感谢!”王军坐在地上扭了扭脖子,笨拙地学着江湖中人一抱拳,心里却在怒骂,你妹的,改天我也帮你死机重启试试看。 “好了就好,别胡思乱想,心静则神凝。” 满江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径直折了一根树枝走回,冲着三个小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那三个小子背过身蹲下去护住脸,显得非常有经验的样子,闷声硬抗。 王晶赶紧跑过去抓住他胳膊。 “你干嘛干嘛呀,干嘛动不动就打人?” 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这架势真有点……亲密无间。瞧,其他人就不敢劝。表弟李正挤眉弄眼,而弟弟王军的脸色本来就黑,这一下子更黑了。 满江红把树枝一丢,恨恨地骂道: “三个不求上进不知所谓的家伙,骂人很好玩是吗?讲痞话就威风吗?就能发泄怒气显示存在吗?你见过强者什么时候动不动就骂人?别人把你们当成烂泥巴,你们也把自己当成烂泥巴!捡垃圾捡垃圾捡垃圾,父母捡垃圾把你们养大,怎么就不想想他们容易吗?怎么就不想想十年二十年以后他们还捡得动吗?三年之后如果你们还是这个样子,老子也不打,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三个小子默默站起身,给众人道歉。这顿打毫不掺假,见到一道道血痕,几个人沉默无语,连刘丰、周远也收敛起幸灾乐祸的表情。王晶看见小胖子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便掏出纸巾弯腰给他擦,一边对满江红埋怨道: “你这是干嘛呀,他还是个小孩子,好意思下这么重的手。” 小胖子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往前凑了凑,讨好地说道:“姐姐你真好,真漂亮,以后我再也不骂你了。” 满江红团团作了罗圈揖,说道:“刚才是我的不是,向大家赔个礼。你们站一个钟头也累了,都请过来坐下说话吧。” 众人围拢,周远有些不情不愿,但看到周亮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只好跟上。 满江红在圈中坐下,看了看表,说道: “小三,先把大家的手机都还了。我知道你们在玩游戏时设置了静音,现在一定有许多未接电话。先不要看手机,听我说一件事情。原来我已经有一个计划,刚才想了一下,觉得如果得到你们的支持,这件事情会处理得更加圆满。”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但他还是不能甩手就走。用文斗武斗熄灭了这群公子哥儿的嚣张气焰,用苦肉计、赔礼道歉等方式让他们出了胸中一口怨气,但并没有得到一个承诺。看看刘丰躲躲闪闪怨毒的眼神,周远挂在嘴角的冷笑,这事肯定没完。说不定自己前脚才走大豆小三小胖后脚就遭殃,只怕还会连累到废品收购站和胡叔。唯有一个办法,把他们拉进要做的事情中去。经过仔细推敲,发现正好可以弥补计划中的漏洞,而那恰恰是自己做不到的。不管如何都值得赌上一赌,赌面前这群人虽然骄横,毕竟年少,心肠还没有变成蛇蝎一般冷酷无情。其实赢面蛮大的,充满正义感的女记者和萌萌的小姑娘肯定被打动,那个酷酷的军人至少会保持中立。 要取信于人就不能遮遮掩掩,满江红平静地扫视了一圈,把计划和盘托出。 “填海区是樟木市最脏最乱最差的地方,大部分住户是捡垃圾和非法种菜的。另外,通缉犯、贩毒、走私、偷盗、捞偏门的也不少。樟木市城区漂亮干净,可你们在天桥底下,人行道旁,时不时会碰到一些残疾小乞丐,他们痴痴呆呆,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有的脸烧得一塌糊涂。这些小乞丐有一部分是从这里流出去的,一共二十三个。 “我原来以为丐帮从外地收罗了这些残疾小孩,后来才知道许多小孩是拐来的偷来的抢来的,当初并不残疾,是被打成那个样子的,当初也不痴呆,是被药物弄成那个样子的。他们的胳膊养好了,就被再次折断,流脓流血最好,因为越是凄惨就越能讨来钱。有的小孩子被打死,有的病死,就地埋了,也没人知道。五天前那些人又从外面弄来三个小男孩,其中一个才五六岁的样子,两只眼睛都被剜掉了,隔着铁门听到我的声音,问:‘哥哥,天怎么还不亮呀!’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一个小孩子天真地仰起脸,用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望着你,问:‘哥哥,天怎么还不亮呀。’ “用法律治那些人的罪很难找到证据,何况一有风吹草动就跑掉了。就算坐牢,两年后出来又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继续作恶。这些天我收集了一些逍遥水,一种有麻醉作用的毒品,在今天下午下到了他们的水缸里。等一下我就会去讨回公道,让罪恶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放心,我不会酿出命案的,怎么着功劳也得留给后来破案的警察。 “在危区的深处,那些人打通了两栋别墅的围墙,养了两条狼狗,每天开一辆中巴车出去,屋里只留下两个婆娘做饭,傍晚时才带着乞讨完的小孩子回来。一共有六个人,一个高阶武士,两个中阶武士。上面还有大头目,每隔三四天就有小车开进来收钱。他们一般六点半回来,七点开始吃饭。我弄到的逍遥水不多,又被稀释,未必能有多大的效果,时间一拖久药性自然解了,所以必须抢在七点半之前动手。他们单打独斗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人多,地方又狭窄,肯定有刀,还可能有枪,所以我也未必能够赢。好在他们在明处我在暗处,这是一个优势。 “这些资料和证物的埋藏地点,在下午两点传到了《南方周报》谭记者的邮箱,在下午四点传到了《东方周报》吴记者邮箱。我甚至给他们发了短信,说晚上八点在填海区会有大新闻。计算路程,他们如果接到信息就动身,抛开请示及与警方联系的耽搁,最快九点钟能够赶到。同时,晚上七点钟的时候邮件也会传到王晶和其他十几家记者的邮箱。为什么不单独通知本地媒体,这道理,你懂的。一旦有其他媒体介入,事情搞大了,当地政府就是想盖住家丑也盖不住,那些孩子才能彻底得救。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媒体有所反应的基础之上,我希望能够获得你们支持。你们的长辈是本地高官,出了这样事情短时间内颜面无光,对未来却极有好处。纸毕竟包不住火,脓疮破得越早越好。有你们参与关注,下面的人不敢随便搞名堂,处理会更有效率。我只是匹夫之勇,把脓疮捅破容易,后续安置却是一项浩大琐碎的工程,实在力不从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你们有心,希望能坐到七点半钟下山,八点钟报警,陪警方一起去危区深处看看!用什么理由?太好编了。王晶记者不是收到邮件吗,邀几个朋友过来一探虚实,于是发现了真相。 “现在时间是六点二十,我得走了。你们也可以冷眼旁观,但是希望不要走漏风声,也不要透露今天和我相遇的一切,那会对谁都没有好处,而且很可能成为别人攻击你们父辈的话柄。” 他说得很流畅,仿佛只是出门买一瓶啤酒,而不是面临生死凶险。 他以真诚,若你怀疑,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虚伪的;他以单纯,若你复杂,那他所说的一切都别有用心。 所以他只是平静地叙述,不亢不卑,没有刻意营造氛围,那些推波助澜、诱导指引、激励恐吓的话语隐藏在其中,也是本来就想说的。 他说完了站起身,剩下是这群人自己的选择。 现场静悄悄的,王晶与小红甚至抽泣起来。刘丰同李正几乎把脑袋都埋进了裤裆,周亮则涨红脸拉着周远的手急急低声说什么,周远摔开他,表情复杂,似乎在思考。 “哥……江哥,去,去不得。那些人好凶的,我靠近一点都差点被狗咬了。”机灵的小三急得说话结巴了。 小胖干脆一把抱住满江红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我要告诉胡叔,我现在就告诉胡叔去……” 大豆则到石坪边上捡起一根树枝,跑回满江红身前杵着,闷声道:“我跟你去。” 满江红气得一巴掌拍在大豆肩头,强行把他按坐在地,又把小胖子的手掰开,吼道:“你们去顶个屁用。老子又没有死,嚎什么丧!” 这时响起了一个声音:“谁敢坏事,老子打断他的腿!我同你去,我是军人,高阶武士。” 王军猛地站起,眼睛微眯,目光如刀锋一般扫过,刘丰吓得腿一抖,周远顿感一阵寒意。 “多谢了。我知道你是军人,但你不是侦察兵,连野战兵都不是,而且不熟悉情况。势弱用奇,火中取栗,多一个人并没有改变力量对比,反而多了变数。” 王晶也激动地站起身来,道: “我是记者,同你一起去!” “别别别,你千万别给我添乱,估计你人没到狗就得叫唤了!”满江红摆手不迭,把手表和手机塞回王晶手中,道:“谢谢了。原来准备搞定那帮龟孙后用你的手机报警,这才想到危区里面根本没有信号。” “那你还是拿着,打电话方便。” “别,我没有电话要打。万一失手挂了,这玩意留在现场对你会是很大的麻烦。救出那个失去眼睛的小男孩以后,还请你一定不能让他失去联系。因为我答应过,有一天会让他重见光明。” 满江红潇洒地转过身。 寂静之中,众人目送英雄孤独的背影步入沉沉暮色。 “哥,你不会跑路吧?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呀!”小胖子泣不成声地喊道。 某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转过身叉腿而立,霸气侧漏地伸出食指点着他们,严肃地说道: “你们几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记住,哥这不叫跑路。填海区这片天空太矮了,已经容不下哥哥我。哥哥这叫龙归海世界,凤舞九重天。” 天色逐渐浓黑,华灯初上,远方灯火璀璨,山下却只有一些模糊的星星点点。微弱的灯光投射上来,满江红背衬夜空,身影显得无比高大。他顺着石阶下行,逐渐消失。 “不行,得赶快通知姑父调警察来,他这是去送死。”王晶鼻息咻咻,眼睛都红了,还想往山下跑。 “姐,你这样会给姑父造成很大的麻烦。他为什么不先报警,就是怕警方有内鬼打草惊蛇。为什么叫我们七点半再下山,就是怕我们添乱子。”王军拦住了她。 “那就叫大哥调军队来。” 周远同刘丰是官宦子弟,耳濡目染,格外敏感,听了这话吓一大跳。这都什么人呀,随随便便就敢调动军队。周远庆幸被王晶摆过一道后没有进一步举动,而刘丰则在考虑以后同李正拉近关系,还得告诉父亲,李副市长似乎很有来头。至于报复的事,哥像这种没品行的人吗? “姐,你疯了。才几个小杂碎,又被下了药。他厉害得很,不会有事的。” “万一麻醉药没起作用呢?恶虎还怕群狼呢!” “他不是老虎,他是……他是一条龙呀,没听到龙归海世界吗?看看那块大石头上刻着啥,见龙缷甲!什么时候一条龙会怕一群狼?” 王晶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祈祷心中的英雄兼铁杆粉丝能够平安。 这时,山下却传来一支浪声浪气的淫邪小曲,现场肃穆的气氛顿时被破坏殆尽。众人面面相觑,王晶面红耳赤,小红则莫名其妙。 “尼姑近来身体差, 去找大夫把要抓。 大夫一见笑哈哈, 恭喜你呀要当妈。 放屁, 老娘一直是用黄瓜!” 这人也真是的,一会儿凶神恶煞,一会儿大义凛然,一会儿流里流气,就没个正形,气死本姑娘了! 王晶差点把银牙咬碎,脸上尴尬心中嗔骂,急中生智,用胳膊肘一捅小胖子的肩膀,问道:“你们大哥叫什么名字?” 小胖子一翻小眼睛,警惕地哼哼道:“你干嘛?想泡我大哥呀,不告诉你。” 对付一个小屁孩王晶有的是办法,悄悄塞过去一封巧克力后低声说道:“我不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小胖子只坚持了几秒钟就缴械投降,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王晶一边听一边点头,问道: “不是说他杀过很多人吗,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见人就杀,血流成河呀!” “瞎说,我看他不是这样人。” “姐姐,我不骗你,是真的呢。这个台子是他专门杀人的地方,你们把石板翻开看,下面还有血呢!” …… “姐,石板下面真的有血迹!” “啊……” “瞧,我没有瞎说吧。那些找大哥麻烦的人真奇怪,明明打不过还非要打,把自己打出血来了才肯回去。” “这个不算,不是说他杀了人吗?” “是呀,他可厉害了,天天杀人。我被他杀过七八回了,大豆都被他杀过十几回了,我们一回也没有杀掉他。” “我怎么听糊涂了?” “真笨!你没有玩过杀人游戏吗?天黑请闭眼……” “啊!死胖子快回来,我保证不掐死你!” 第十八章 初战武师 http://..org/ 地球进入二十一世纪,从三十年代起爆发了持续十多年的经济大萧条,社会发展严重停滞倒退。到2053年地球联邦政府成立之后,各国裁减军备合作共进,才开始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但这个时代依然贫富悬殊,资源面临枯竭。由于地球联邦的成立,绝大部分国家纳入了统一管理,所以意识形态的对立并不是主要的,物质上的丰富和精神上的空虚让人们开始怀念孔孟的中庸之道,中世纪的骑士精神,以及佛家的宽恕、容忍、牺牲,道家的逆天修行、白日飞升。 在2043年纽约核爆炸中出现的婴儿虚影引发热潮,神子传说应运而生。 题材炙手可热,由此衍生的电影电视小说诗歌不计其数。大导演皮格凭《末日审判》再夺奥斯卡金像奖,获奖感言超酷,只有三个字,“感谢神!” 歌手唱道:“光辉灿烂,我主降临……” 诗人颂道:“他是光,他是热,他就是一切!” 面对社会上这股热潮,学者们罕见地一致保持冷静。 心理学家严肃指出,众多人相信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是集体潜意识癔症发作的前兆,神子传说刚好满足了引发癔症的三个条件:超出了普通认知范畴,符合心理预期,能带来重大后果。 人种学家则认为拥有超能力的神子可能来自未来,根据人类形体演化的趋势来看,他长大之后应该四肢纤细,大脑袋小身子。商家据此印刷出系列“金刚葫芦娃”的肖像,成为经久不衰的流行时尚。 三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均保持沉默,但传说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许多小教派雨后春笋一般冒出,都宣称自己是神子在尘世的代言人,浑水摸鱼借机敛财,甚至伺机作乱。 地球联邦政府成立之后对这种情况予以严厉打击,加上神子始终没有显灵,传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社会遗忘,淹没在泥沙俱下的信息爆炸中。 ———————————— 这一年是2056年的华夏共和国南越行省,滨海新城东方市。 七月流火,太阳将马路晒得如同烙铁,热浪蒸腾。 一条繁华主干道旁立着一幅巨大的房产广告牌,画面上一栋豪华别墅前有一位少女在花丛扑蝶,广告词是:如花初绽,如女初成。 一位脚穿裂开了缝人造革皮鞋的寒酸青年呆呆站在广告牌前琢磨那两句广告词,突然间明白了其中关窍,“噗嗤”笑出声来,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这不是等你来*吗?流氓!” 三年过去了,虎渡河畔残酷的夏夜给满江红留下了太多恐怖、悲伤,还有神奇。 指端发出的白光,凌空飞舞的宝剑,掌心的雷火……姥姥、朱叔叔、大黄、黑姑、大牛哥、水猴子、肉松……洞庭湖烟波浩渺、虎渡河波澜壮阔、水墨沙洲静谧寂寥……夜深人静时,这些场景与面容时常在脑中翻江倒海,悄悄入梦。 他豁出性命一般苦练,终究未遇明师,实力差强人意。唯有追风掣电一般的速度远远超越了目前接触到的所有人,再加上抗击打能力几乎没有极限,使得他在填海区武士这一阶层未逢敌手。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朱富贵就是前车之鉴,堂堂殿堂高手在老牛鼻子的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生活的艰难不算什么,他很小心地躲藏着,挺过了一波又一波的灰心绝望。但填海区里的资源与信息实在匮乏,连有一点级别的罪犯都不屑长留,最终他只能舍弃安全进入主流社会寻找机缘。 东方市是那个瘦小黝黑男人指定的会合之地,他在人潮中寻找,聆听着嘈杂市声,仿佛那人一不留神就会冒出来,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埋怨道:“江哥儿,怎么才来?” 他擦干净湿润的眼角,在树荫间隙里匆匆穿行,时不时抹额头上的汗,斜举塑料文件夹遮挡阳光。 一辆华丽的宝马轿车呼啸而至,见前方车辆拥堵便肆无忌惮地开上了非机动车道,几乎擦身而过。满江红吓一大跳,慌忙蹦到人行道里面避让。车速稍缓,车窗内地轻蔑弹出了一个烟蒂,随即加速。 神气什么呀,我呸! 满江红狠狠飞起一脚踢向烟蒂,瞪着跑远的车屁股竖起了中指,心里暗骂:把你分解成原子、夸克,也就是一堆微粒,不见得高贵。 这座新崛起的大城市以其快节奏、高效率、高收入吸引着各地青年寻梦,就像一位妖娆的妇人令他们向往、激动、迷茫、害怕。 第一次来到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他见到新开的沟渠漂满垃圾和油污,心里就有了一些安慰,这里的水没有家乡水清;见到新栽的椰树在阳光下耷拉着叶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些骄傲,这里的树没有家乡树大。 他大步行走在高楼大厦的缝隙,明亮的玻璃幕墙耀花了眼睛,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是幻像,时空之中只要小小的一个涟漪就能抹平所有的喧闹与繁华。而在遥远的时空深处,有一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在尘世苦苦奔波的自己。 “吱……”前方传来紧急刹车声。 四五十米之外宝马车突然停下,两个面容不善的人下了车。满江红本能地放慢脚步,硬着头皮靠近。 懒洋洋斜倚车门的瘦子把才吸几口的雪茄朝地上一摔,指着满江红骂道: “妈的个逼,找死呀,给老子打!” 刚才车子擦身而过,潘贵刚好从后视镜里瞧见竖起中指。潘大少爷这几天在道上吃了暗亏,心情本来就不爽,正想找个地方撒气他便撞到了枪口。 一条凶神恶煞的壮汉堵住了去路,却诧异地见到面前年轻人并不逃跑,既不发问也不惊慌,脸上还露出了思索神色。 中阶武师,绝对是中阶武师! 满江红没有和武师真刀实枪交过手,废品站老板胡叔是填海区唯一的初阶武师,教过他不少东西,算半个老师了。但胡叔同他较量纯属喂招,不可能生死搏杀,所以他也一直搞不清楚同武师之间的真实差距。 面前这条壮汉的气势比胡叔还盛,都快赶上了肉松的外公王铁柱,绝对是中阶武师,响当当24k的试金石! 力量、招术、经验肯定差得远,那就先比速度,再测试抗击打能力,最后比综合战力。 必须先动手,对方要是停下来讲道理,自己岂不亏大了?这年头没有钱,想找一个高水平的陪练可不容易! 壮汉不动声色转动手腕,自恃身份轻蔑地瞅着面前武士。那年轻人却平静得很,一声不吭把手中文件夹平放在花坛之上,原地踏步躬身握拳,如离弦之箭一般扑了过来。 壮汉托大,行动上便慢了半拍,勉强头一偏侧闪挪开,一只拳头便斜斜从耳旁滑过,惊得浑身一懔。 二人交错而过,满江红返身再战。 这回壮汉有了准备,左臂一抬格开拳头,右拳“噗”一声地捣在对方腹部,两个截然不同的动作竟然一气呵成。满江红被凌空打出了一米开外,又踉踉跄跄退后三、四米才停住。 腹部是身体最柔软的部位之一,全无骨骼挡护,满江红在挨了一重拳之后,诧异地发现冲击力固然比武士大多了,但自己硬扛起来却颇有余地,难道这厮没出全力?这厮出招娴熟,自己在高速运动之中变不了招,倒好像是送上前挨揍一般。 他见壮汉也是一脸诧异之色,猛地醒悟。三天前在填海区差点被一个兵哥哥发现了“护体神功”的古怪,这个武师的眼光更加高明。打输了不要紧,被窥破保命秘密可不是好耍的!于是顺势一摸肚子把身子躬成状,面露痛苦之色。 别说,肚子这块还真不舒服,仿佛粘了一块潮乎乎的狗皮膏药。听朱叔叔讲过,武师虽然做不到像殿堂一样内气外放,但接触对方也是可以侵入身体的。 壮汉见他曲背弯腰,当即跨步上前,右膝猛地提起顶向胸膛。 满江红用双手挡在胸前,好歹肋骨没断,整个人却被撞得腾空而起,摔在了硬硬的水泥路面上,一时间胸闷难受,手腕发麻运不上力。 他双手撑地刚想爬起来,被一脚重重跺在背心,身子便塌了下去。 再次撑起,又被一脚跺下。 再来,我不怕! 满江红一脸通红汗出如浆,死死抗住背上的重压,喉咙里发出低沉怒吼。正当他感觉肌腱火辣辣地疼痛快要撕裂,骨头发出嘎吱响快要折断的时候,头颅深处却轰然冒出了一股暖流顺脊椎而下,飞快地向手臂腰背处聚集,酸麻的肌肉又开始变得坚硬有力,身子也一分一分地抬起。 路上行人远远看着这一幕,有人本能地走过去,最终谁都没敢靠近。 无人出声,无人报警,无人劝阻。 这样的场景每天在城市上演,人们从沉默到麻木,逐渐熟视无睹,没有谁会傻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没有谁知道下一个轮到的会不会是自己。 一辆破面包车在人群外悄悄停下,正在副驾驶位子上闭目养神的戴墨镜汉子一个激灵坐直身体,皱起眉头轻轻“咦”了一声。 “大哥,有什么古怪?”后排的胖子连忙讨好地凑过去。 汉子望着窗外,道:“你们看,打人的是中阶武师,被打的是中阶武士,差了三个等级九个境界,可这个武士有点邪门,精力越来越旺盛,武师都快压制不住了,煞是奇怪。” “大哥,花坛上搁着文件夹,里面装着一些证书,又是朝人才市场的方向走,我看这小子是去找工作的。” “嗯,你闭上眼睛听听。” “大哥,我修为太低,实在听不出什么名堂。”胖子闭目十数秒后又睁开眼睛,惭愧地望向窗外人群,握住门把手准备下车瞧个究竟。 “听音辨人,修为不到自然听不出。你先别下去,查一下前面那辆车是什么来路。那小家伙的吼声里夹杂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意志,简直像深渊的巨龙在嘶吼,随时可能破壁直冲九霄。奶奶的,刚才把老子都吓了一大跳!” 车后立刻有人打开手提电脑,半分钟之后报告道:“大哥,车主叫潘贵,他老子是南越行省参议员。” “有一个参议员老子就可以横行霸道了?好大的威风!”汉子冷笑。 “大哥,要不要搞他一下?” “搞他干什么?这小子虽然混账,同我们却无冤无仇,倒是地上的那个小家伙有点意思。” 潘贵走过去拿起花坛上的文件夹看了看,轻蔑地一扬手,纸笔证件顿时散落一地。 这时变故乍起,一辆面包车突然启动从侧面撞向宝马,伴随“哐啷”巨响,宝马车立刻瘪下去了一块。 闯了祸的面包车也不停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继续行驶。一个圆乎乎的脑袋还探出车窗看了看,轻蔑地吐了一口唾沫,大声骂道:“什么狗屁破车,也他妈开出来丢人现眼!” 潘贵的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再也顾不上地上青年,匆匆与壮汉回到车里急起直追。 那辆面包车依然慢慢悠悠,等到宝马车靠近时却瞬间加速,飞快地跑没影了。 第十九章 诱发天眼 http://..org/ 满江红大口喘着气望了望远去的面包与宝马车,捡起散落在地的资料。全身火辣辣地痛,坐在花坛上歇了一会儿才缓过精力。 草地上的喷淋头正喷射出水雾,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无视周围怜悯奇怪的目光洗手洗头,脱下衬衣洗干净平铺在草坪上。连漱几遍口之后嘴里的血腥味才消失,估计刚才摔下去时嘴磕在地面,有几颗牙齿松动了。 有护体神功,怎么没有护齿神功? 他才这么想,就好像听到脑袋里面有一个郁闷的声音在大喊,你丫能不能再无耻一点?想护齿就去整牙套呀! 幻听,又出现了幻听!他苦笑着摇摇头,置之不理。 人一生之中有大部分时间是在脑海里自己和自己对话,用专业术语来说叫做“演绎”。这种情况很正常,只有当另一个“自己”有了独立人格时才会出现精神分裂。 虽然打输了,他却并不沮丧,脑海中过电影一般回放着刚才的一幕。 中阶武师名头响亮,却也没什么可怕的,其优势在于力量、招数和体力,自己的优势在于速度和扛击打,完全可以一战。如果不是想测试承受力度,那一膝撞是完全避得开的。不过对方招数娴熟精妙,足以抵消速度优势,自己虽然能够承受瞬间击打,但静态力量的对抗却差远了,总体来说处于下风。 想清楚这一节后,满江红若无其事拍干净裤子上的尘土,又扯了一把草叶蘸水把人造革鞋面擦干净。湿衬衣贴着身体凉凉的,在炎热的天气里只几分钟便干透了。遗憾的是忍辱负重的皮鞋终于裂开了口子,右脚大拇指露出头来如同一个探头探脑的贼。把脚指往鞋里抠了抠,轻轻落地也不太露痕迹。 一切都是梦幻,一切都是烟云。今天再找不到工作,明天就要露宿街头了。 在填海区没有机会捞钱,三天前搞掉丐帮窝点后也没有取一文,携带的一千块住店吃饭买文凭做身份证,这两天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多乎哉,不多也。 格瓦拉说过,让我们忠于理想,让我们面对现实。 所以该干嘛,干嘛去! 他长吁一口气,抖擞精神继续前进。 人才市场附近总聚集着许多人,有高谈阔论顾盼自雄的,有三五扎堆交流小道消息的,有面色茫然研究招聘公告的。冷饮小贩最精神,时不时响亮地吆喝一声;假证贩子行踪鬼祟,鱼一样地游走在人群中。 那扇黑洞洞的大门仿佛屠宰场的入口,一小时后满江红垂头丧气从门里逃出。 有人拍了一下肩膀。 “喂,小兄弟。” 他停下转过身,眼前是一张笑嘻嘻油汪汪的胖脸。 “搞心理学的吧,现在很不好找事呀。” 搞心理学的?这腔调听起来同杀猪的差不多! “运气不错,刚巧我们研究院需要一个帮手,我看你蛮合适。有兴趣的话咱们一起去瞧瞧,怎么样?” 胖子指指停在马路边的一辆面包车,眼神狡黠。 咦,这不是给自己解了围的面包车吗?右前方车漆脱了一块,微微凹了进去。 满江红不动声色地登上了车,心中却猛地一突。 司机是一个面容狰狞的壮汉,腮帮子上两块咬肌恶狠狠地凸出。车尾坐着一位戴墨镜的瘦子,黑不溜秋面无表情,下巴上好长一条刀疤,赫然是一位武师,绝对是高阶武师!那股气势非但强过王铁柱,更夹杂着一股冷冰冰滑腻腻气息,令人浑身不舒服。 胖子看见他有点紧张,连忙紧挨着坐下,打哈哈问东问西。 一个人出生的模样是父母赐给,长大以后那张脸却是心性、环境、经历的雕刻作品。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善类,满江红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反正自己穷光蛋一个,一不怕劫财二不怕劫色,既来之,且安之吧。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很快驶离城市,在郊外拐进岔道,左旋右转竟然脱离公路开进荒山野岭里,齐人高的茅草扑面而来。 一台锃亮的奔驰越野车横住了去路,面包车停下,胖子小心翼翼地摇下车窗。 清风拂面,眼前的群山环绕着好大一片水域,夕阳下落霞鸥鹭齐飞,湖面跃金溢彩。 草坡上标枪般立着一个男人,黑色风衣猎猎翻飞,伸直的手臂上一柄精巧小手枪对准了岸边两只野鸭。 众人屏声静气,枪声却始终没有响起。野鸭浑然不知面临的危险,渐渐嬉戏着游远,黑洞洞的枪口也终于垂下。 满江红凝视着坡上,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气势从黑衫男人周身散发了出来,镇压着附近百米方圆。他凝神体会着这一股无形之气,突然感觉到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好似藏了一个火药桶,被外界火苗一勾引就轰地爆炸开来,四肢百骸都被烧成了通红的烙铁,连内脏脂肪都燃烧了起来,滋滋冒油,灼热疼痛难当,却偏生浑身僵硬动弹不了,连口也张不开。 这时,从头颅深处却迸发出一股清凉的气流,迅疾地沿脊椎而下,化身千万地分散开来,倒好似下了一场春雨,瞬间便将大火扑灭。那清流裹挟着暖流,纠缠之中逐渐水乳相融,渗透进了全身各处,好似那场春雨融化了草灰渗透进大地。 靠,小爷我什么时候变成蜡烛了,差一点自燃! 疼痛灼热感一扫而空,满江红的身子如同被凝炼过一番,力量内敛,轻盈欲飞,视力更是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看到坡上那条汉子的周身气浪翻涌,散发开来笼罩了百米方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气?自己莫不是开了天眼吧,竟然能够看到无形之气! 感觉上很漫长,其实只过了数息,有点像在虎渡河畔的那次经历。暖流难道是当初大黄传递给自己的能量?想起来了,三小时前恶斗武师差点被踩死,就是这股暖流救了自己,后来却没见它回去,想必方才被坡上那人的真气引爆,幸亏又冒出一股清流来救驾。这清流又是从哪里来的?有一点像真气,却凝实得多。自己的经络不是一个大漏斗吗,何时又能修炼出真气了? 坡上大汉似乎感觉到有人窥视,周身气浪瞬间收敛,转过身来瞪了面包车一阵却无所发现,于是困惑地摇了摇头,缓步下坡。 胖子急忙扯了扯满江红,却见他面红耳赤满头大汗,也吓了一跳! 二人下车迎上前,只见面前这条大汉足有一米九高,身材魁梧姿态威猛,浑身散发着凌人气势,宽宽的墨镜遮去大半张脸,大背头梳理得一丝不苟,额上也不见什么皱纹,显然正当壮年。他眯缝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满江红,胖子则赶紧凑上前递过去一张纸,正是某人在人才市场天女散花的个人简历。 内气外放,绝对是殿堂! 他的气势远比朱叔叔强大,是目前见过的武道最高手!被其凌厉的眼神扫过,整个身子似乎都被看得通透。 满江红不敢再凝神窥视,面带拘束的笑容,仿佛被丛林猛虎盯上一般怯怯低下了头。 “你小子就别装了,抬起头来吧。这简历像一回事,可那文凭太粗糙,太假了。”黑衫客抖动纸片笑起来。 居然被抓了现行,满江红默然不语。想必在人才市场里有人查看文凭后电话告诉了面前大汉,这年头太没有职业道德了,连造假的都不能让人省心。 他不安地抬起头,却见到那汉子冲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枪。 不用这么大排场吧,小爷只是用了一个非真实文凭就要挨枪子? 一瞬间满江红的大脑高速运转,见到那汉子的动作似乎放慢了许多,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意盈盈,食指却缓缓扣下了扳机。他瞳孔惊恐地放大,想要躲开,身体却无任何反应。 随着手枪撞针轻微地“咔嚓”一响,并没有子弹射出。 空枪! “哈哈哈!”汉子欢畅地大笑起来,拍拍满江红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刚才在路上被人打得鬼哭狼嚎,吓了老子一大跳。现在老子也吓你一回,大家扯平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满江红苦笑着抿了抿嘴,心里倒是对这条汉子产生了好感。毕竟人家帮过自己,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只准备问三个问题,好生一点回答。” 黑衫汉子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方正坚硬的颌骨一张一合,令人怀疑简直可以咬断钢铁。 “一,你信教吗?” “我不懂宗教,对政治也没有兴趣。” “二,你对人体特异功能了解多少?” “知道一点。在精神层面,一些特异功能可以得到合理解释,象超强记忆,心电感应等等。在物质层面,一些超越了物理规律的奇迹,如穿墙、悬浮等等,不好考证真伪,理论上说不通但在更深的层面说不定能解释。就象以前人们搞不懂为什么吃脏东西容易生病,直到后来巴斯德才发现了细菌……” “行了。” 黑衫客头痛地按了按额头,长吁一口气,摆手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问道: “三,你是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满江红好像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我找工作也找半个多月了,什么都能做,工资低一点没有关系。” 黑衫客盯着满江红半晌,似乎在掂量这话的真假,终于微笑了一下,随手把简历一丢,那张纸便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平平地飞进了胖子怀里。 胖子收好纸片,恭恭敬敬等候下一步指示。 “就你了,小子。别担心,老子不是黑社会。” 黑衫客指了指满江红,抛下这句话径直走了,越野车滑过水波般起伏的草丛消失。 胖子把满江红拉回面包车,瘦子还是幽灵一般坐在老地方一动不动。 “明天去这里应聘,一定要聘上!”胖子递过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广告。 满江红扫了一眼,是一家名叫天龙生命科学研究院的招聘广告,瞬间便被广告词吸引住了。 “以武证道!”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以科学解构武道,探索更强之奥妙!” 靠,这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吗?难道小爷人品爆发,想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呀! “万一聘不上怎么办?”满江红有点不敢置信,目光在一长串职位上滑过后停在了一个助理研究员的位置,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要紧,到那里先找一个叫龙五的人,自然会替你安排。要是这样你还聘不上,只能说明没用!” 胖子诡秘地一笑,又递过来一包东西,说道:“一点零花钱和手机,重新做了文凭和身份证。你原来的身份证和文凭编号是假的,网上一查就露陷。这个是真的,连编号都是真的,只有你这个人是假的。手机已经上号,记住,二十四小时不准关机。” 这帮人好大的能量,要我做的事情恐怕也非比寻常。 满江红机械地接过纸包塞进文件夹,等候胖子进一步指示,他却又没话了。 方才疑似开了天眼的感觉令满江红兴奋不已,可不明白也不管用呀,得建立起一套真气同修为的评判标准才行。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的那位大哥是中阶殿堂吧?” “呵,你小子有点眼力呀。不错,咱们大哥是殿堂,不过可不是中阶,是高阶巅峰的殿堂,离宗师只差一步之遥。你小子能被大哥看上,以后有福气了哦!”胖子的语气有点酸溜溜。 车尾的瘦子则不紧不慢地走到前排,冷冷地瞅着满江红,突然拔出匕首刺向眉心。满江红纹丝不动,任冰凉的刀锋贴着额头掠过,几缕头发纷纷扬扬飘落。 敲山震虎,想试探小爷,太小儿科了! 同黑衫客毫无征兆地开枪不同,从瘦子拔出匕首开始满江红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匕首临身肌肉依然本能地绷紧。 “哈哈,黑豹别闹了。”胖子推开瘦子,奸笑道:“你这小子到研究院以后机灵一点,多留一个心眼。” 回到城里,满江红才发现虽然车里冷气一直开着,但自己的衬衣已经湿透了,汗津津地粘着身子很难受。 他对明天充满憧憬,住进了一家二星级宾馆。胖子那叠钱足有三千块,不花白不花。 草草在外面吃了一个快餐,他选择在天桥边上的马路牙子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晃过的一排排红男绿女。 好像开了天眼看到了疑是真气的东西,可他并不能确定,便需要更多的证据。他努力回想着初见黑衫客的情景,平息心境凝神注目,进入了一种空灵的“非想”状态,却不知道自己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席地而坐,就差面前摆上一口破碗了。 半天过去也没见到一个呼呼冒“气”的人走过,满江红福至心灵,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机缘凑巧被黑衫大汉诱发了“天眼”,可功力实在微弱,有可能对方境界差一些便觉察不到。想那大汉离宗师只一步一遥,乃是武道金字塔尖的人物,又岂是在人群中可以随随便便见到的?这门本事虽然上不得阵打不得架,却一眼可以看清他人底牌,不像以前要凭经验感觉猜测,实际上非常逆天,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作用。 想明白这一节后他释然起身,却发现自己手里正捏着一块硬面包,地上一摊硬币与毛票,而隔了十几米的两个乞丐正在仓惶撤离,显然是遇到了劲敌。 这样也可以?小爷我真是天赋异禀呀! 他收拾起面前一摊散钱,去了步行街,把领带、衬衣、裤子、皮鞋、文件夹统统换掉后,胖子留下来的钱也只剩下几张了。 回宾馆痛快地洗了一个澡,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脑。 胖子那批人是什么路数他懒得管,也并不害怕,但研究院却一定要进去。文凭只能做敲门砖,一定还需要相当分量的东西。 他认真思考一番后,开始在电脑上书写文章。 午夜时分,论文完成。 他把自己往床上一丢,平平地仰天躺好,全身肌肉紧绷,然后缓缓放松,如是者三。长嘘一口气后,全部感觉集中在足尖,一点点向上移,通过小腿、大腿、腰、胸、手、颈、头,再顺原路一点一点回移至足尖。这样来回过了一遍之后,想象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每一根寒毛都是一颗参天大树,负面情绪、身体的疲乏、器官微弱的不适,都化着一缕缕黑气,从毛孔缓缓蒸发出来…… 这套说不上名目的功法叫“无名诀”,是他十一岁时自创。那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按朱富贵传授的呼吸吐纳法门练习,却怎么也产生不了气感,最后被他修改成现在这个版本,倒是可以迅速放松入梦,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在睡着之前他给自己下了个意念,明天六点半起床。 第十九章 如开天眼 http://..org/ 满江红大口喘着气望了望远去的面包与宝马车,捡起散落在地的资料。全身火辣辣地痛,坐在花坛上歇了一会儿才缓过精力。 草地上的喷淋头正喷射出水雾,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无视周围怜悯奇怪的目光洗手洗头,脱下衬衣洗干净平铺在草坪上。连漱几遍口之后嘴里的血腥味才消失,估计刚才摔下去时嘴磕在地面,有几颗牙齿松动了。 有护体神功,怎么没有护齿神功? 他才这么想,就好像听到脑袋里面有一个郁闷的声音在大喊,你丫能不能再无耻一点?想护齿就去整牙套呀! 幻听,又出现了幻听!他苦笑着摇摇头,置之不理。 人一生之中有大部分时间是在脑海里自己和自己对话,用专业术语来说叫做“演绎”。这种情况很正常,只有当另一个“自己”有了独立人格时才会出现精神分裂。 虽然打输了,他却并不沮丧,脑海中过电影一般回放着刚才的一幕。 中阶武师名头响亮,却也没什么可怕的,其优势在于力量、招数和体力,自己的优势在于速度和扛击打,完全可以一战。如果不是想测试承受力度,那一膝撞是完全避得开的。不过对方招数娴熟精妙,足以抵消速度优势,自己虽然能够承受瞬间击打,但静态力量的对抗却差远了,总体来说处于下风。 想清楚这一节后,满江红若无其事拍干净裤子上的尘土,又扯了一把草叶蘸水把人造革鞋面擦干净。湿衬衣贴着身体凉凉的,在炎热的天气里只几分钟便干透了。遗憾的是忍辱负重的皮鞋终于裂开了口子,右脚大拇指露出头来如同一个探头探脑的贼。把脚指往鞋里抠了抠,轻轻落地也不太露痕迹。 一切都是梦幻,一切都是烟云。今天再找不到工作,明天就要露宿街头了。 在填海区没有机会捞钱,三天前搞掉丐帮窝点后也没有取一文,携带的一千块住店吃饭买文凭做身份证,这两天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多乎哉,不多也。 格瓦拉说过,让我们忠于理想,让我们面对现实。 所以该干嘛,干嘛去! 他长吁一口气,抖擞精神继续前进。 人才市场附近总聚集着许多人,有高谈阔论顾盼自雄的,有三五扎堆交流小道消息的,有面色茫然研究招聘公告的。冷饮小贩最精神,时不时响亮地吆喝一声;假证贩子行踪鬼祟,鱼一样地游走在人群中。 那扇黑洞洞的大门仿佛屠宰场的入口,一小时后满江红垂头丧气从门里逃出。 有人拍了一下肩膀。 “喂,小兄弟。” 他停下转过身,眼前是一张笑嘻嘻油汪汪的胖脸。 “搞心理学的吧,现在很不好找事呀。” 搞心理学的?这腔调听起来同杀猪的差不多! “运气不错,刚巧我们研究院需要一个帮手,我看你蛮合适。有兴趣的话咱们一起去瞧瞧,怎么样?” 胖子指指停在马路边的一辆面包车,眼神狡黠。 咦,这不是给自己解了围的面包车吗?右前方车漆脱了一块,微微凹了进去。 满江红不动声色地登上了车,心中却猛地一突。 司机是一个面容狰狞的壮汉,腮帮子上两块咬肌恶狠狠地凸出。车尾坐着一位戴墨镜的瘦子,黑不溜秋面无表情,下巴上好长一条刀疤,赫然是一位武师,绝对是高阶武师!那股气势非但强过王铁柱,更夹杂着一股冷冰冰滑腻腻气息,令人浑身不舒服。 胖子看见他有点紧张,连忙紧挨着坐下,打哈哈问东问西。 一个人出生的模样是父母赐给,长大以后那张脸却是心性、环境、经历的雕刻作品。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善类,满江红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反正自己穷光蛋一个,一不怕劫财二不怕劫色,既来之,且安之吧。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很快驶离城市,在郊外拐进岔道,左旋右转竟然脱离公路开进荒山野岭里,齐人高的茅草扑面而来。 一台锃亮的奔驰越野车横住了去路,面包车停下,胖子小心翼翼地摇下车窗。 清风拂面,眼前的群山环绕着好大一片水域,夕阳下落霞鸥鹭齐飞,湖面跃金溢彩。 草坡上标枪般立着一个男人,黑色风衣猎猎翻飞,伸直的手臂上一柄精巧小手枪对准了岸边两只野鸭。 众人屏声静气,枪声却始终没有响起。野鸭浑然不知面临的危险,渐渐嬉戏着游远,黑洞洞的枪口也终于垂下。 满江红凝视着坡上,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气势从黑衫男人周身散发了出来,镇压着附近百米方圆。他凝神体会着这一股无形之气,突然感觉到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好似藏了一个火药桶,被外界火苗一勾引就轰地爆炸开来,四肢百骸都被烧成了通红的烙铁,连内脏脂肪都燃烧了起来,滋滋冒油,灼热疼痛难当,却偏生浑身僵硬动弹不了,连口也张不开。 这时,从头颅深处却迸发出一股清凉的气流,迅疾地沿脊椎而下,化身千万地分散开来,倒好似下了一场春雨,瞬间便将大火扑灭。那清流裹挟着暖流,纠缠之中逐渐水乳相融,渗透进了全身各处,好似那场春雨融化了草灰渗透进大地。 靠,小爷我什么时候变成蜡烛了,差一点自燃! 疼痛灼热感一扫而空,满江红的身子如同被凝炼过一番,力量内敛,轻盈欲飞,视力更是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看到坡上那条汉子的周身气浪翻涌,散发开来笼罩了百米方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气?自己莫不是开了天眼吧,竟然能够看到无形之气! 感觉上很漫长,其实只过了数息,有点像在虎渡河畔的那次经历。暖流难道是当初大黄传递给自己的能量?想起来了,三小时前恶斗武师差点被踩死,就是这股暖流救了自己,后来却没见它回去,想必方才被坡上那人的真气引爆,幸亏又冒出一股清流来救驾。这清流又是从哪里来的?有一点像真气,却凝实得多。自己的经络不是一个大漏斗吗,何时又能修炼出真气了? 坡上大汉似乎感觉到有人窥视,周身气浪瞬间收敛,转过身来瞪了面包车一阵却无所发现,于是困惑地摇了摇头,缓步下坡。 胖子急忙扯了扯满江红,却见他头顶直冒白气,着实被吓了一跳。不会吧,难道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就修炼到了三花聚顶?再一看他面红耳赤满头大汗,顿时就明白了,立刻拉开车门透气。 二人先后下车迎上前,只见面前这条大汉足有一米九高,身材魁梧姿态威猛,浑身散发着凌人气势,宽宽的墨镜遮去大半张脸,大背头梳理得一丝不苟,额上也不见什么皱纹,显然正当壮年。他眯缝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满江红,胖子则赶紧凑上前递过去一张纸,正是某人在人才市场天女散花的个人简历。 内气外放,绝对是殿堂! 他的气势远比朱叔叔强大,是目前见过的武道最高手!被其凌厉的眼神扫过,整个身子似乎都被看得通透。 满江红不敢再凝神窥视,面带拘束的笑容,仿佛被丛林猛虎盯上一般怯怯低下了头。 “你小子就别装了,抬起头来吧。这简历像一回事,可那文凭太粗糙,太假了。”黑衫客抖动纸片笑起来。 居然被抓了现行,满江红默然不语。想必在人才市场里有人查看文凭后电话告诉了面前大汉,这年头太缺乏职业道德了,连造个假都不能让人省心。 他不安地抬起头,却见到那汉子冲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枪。 靠,不需要这么大排场吧,小爷只是用了一个非真实文凭就要挨枪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瞬间满江红的大脑高速运转,见到那汉子的动作似乎放慢了许多,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意盈盈,食指却缓缓扣下了扳机。他瞳孔惊恐地放大,想要躲开,身体却无任何反应。 随着手枪撞针轻微地“咔嚓”一响,并没有子弹射出。 空枪! “哈哈哈!”汉子欢畅地大笑起来,拍拍满江红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刚才在路上被人打得鬼哭狼嚎,吓了老子一大跳。现在老子也吓你一回,大家扯平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满江红苦笑着抿了抿嘴,心里倒是对这条汉子产生了好感。毕竟人家帮过自己,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只准备问三个问题,好生一点回答。” 黑衫汉子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方正坚硬的颌骨一张一合,令人怀疑简直可以咬断钢铁。 “一,你信教吗?” “我不懂宗教,对政治也没有兴趣。” “二,你对人体特异功能了解多少?” “知道一点。在精神层面,一些特异功能可以得到合理解释,象超强记忆,心电感应等等。在物质层面,一些超越了物理规律的奇迹,如穿墙、悬浮等等,不好考证真伪,理论上说不通但在更深的层面说不定能解释。就象以前人们搞不懂为什么吃脏东西容易生病,直到后来巴斯德才发现了细菌……” “行了。” 黑衫客头痛地按了按额头,长吁一口气,摆手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问道: “三,你是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满江红好像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我找工作也找半个多月了,什么都能做,工资低一点没有关系。” 黑衫客盯着满江红半晌,似乎在掂量这话的真假,终于微笑了一下,随手把简历一丢,那张纸便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平平地飞进了胖子怀里。 胖子收好纸片,恭恭敬敬等候下一步指示。 “就你了,小子。别担心,老子不是黑社会。” 黑衫客指了指满江红,抛下这句话径直走了,越野车滑过水波般起伏的草丛消失。 胖子把满江红拉回面包车,瘦子还是幽灵一般坐在老地方一动不动。 “明天去这里应聘,一定要聘上!”胖子递过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广告。 满江红扫了一眼,是一家名叫天龙生命科学研究院的招聘广告,瞬间便被广告词吸引住了。 “以武证道!”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以科学解构武道,探索更强之奥妙!” 靠,这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吗?难道小爷人品爆发,想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呀! “万一聘不上怎么办?”满江红有点不敢置信,目光在一长串职位上滑过后停在了一个助理研究员的位置,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要紧,到那里先找一个叫龙五的人,自然会替你安排。要是这样你还聘不上,只能说明没用!” 胖子诡秘地一笑,又递过来一包东西,说道:“一点零花钱和手机,重新做了文凭和身份证。你原来的身份证和文凭编号是假的,网上一查就露陷。这个是真的,连编号都是真的,只有你这个人是假的。手机已经上号,记住,二十四小时不准关机。” 这帮人好大的能量,要我做的事情恐怕也非比寻常。 满江红机械地接过纸包塞进文件夹,等候胖子进一步指示,他却又没话了。 方才疑似开了天眼的感觉令满江红兴奋不已,可不明白也不管用呀,得建立起一套真气同修为的评判标准才行。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的那位大哥是中阶殿堂吧?” “呵,你小子有点眼力呀。不错,咱们大哥是殿堂,不过可不是中阶,是高阶巅峰的殿堂,离宗师只差一步之遥。你小子能被大哥看上,以后有福气了哦!”胖子的语气有点酸溜溜。 车尾的瘦子则不紧不慢地走到前排,冷冷地瞅着满江红,突然拔出匕首刺向眉心。满江红纹丝不动,任冰凉的刀锋贴着额头掠过,几缕头发纷纷扬扬飘落。 敲山震虎,想试探小爷,太小儿科了! 同黑衫客毫无征兆地开枪不同,从瘦子拔出匕首开始满江红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匕首临身肌肉依然本能地绷紧。 “哈哈,黑豹别闹了。”胖子推开瘦子,奸笑道:“你这小子到研究院以后机灵一点,多留一个心眼。” 回到城里,满江红才发现虽然车里冷气一直开着,但自己的衬衣已经湿透了,汗津津地粘着身子很难受。 他对明天充满憧憬,住进了一家二星级宾馆。胖子那叠钱足有三千块,不花白不花。 草草在外面吃了一个快餐,他选择在天桥边上的马路牙子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晃过的一排排红男绿女。 好像开了天眼看到了疑是真气的东西,可他并不能确定,便需要更多的证据。他努力回想着初见黑衫客的情景,平息心境凝神注目,进入了一种空灵的“非想”状态,却不知道自己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席地而坐,就差面前摆上一口破碗了。 半天过去也没见到一个呼呼冒“气”的人走过,满江红福至心灵,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机缘凑巧被黑衫大汉诱发了“天眼”,可功力实在微弱,有可能对方境界差一些便觉察不到。想那大汉离宗师只一步一遥,乃是武道金字塔尖的人物,又岂是在人群中可以随随便便见到的?这门本事虽然上不得阵打不得架,却一眼可以看清他人底牌,不像以前要凭经验感觉猜测,实际上非常逆天,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作用。 想明白这一节后他释然起身,却发现自己手里正捏着一块硬面包,地上一摊硬币与毛票,而隔了十几米的两个乞丐正在仓惶撤离,显然是遇到了劲敌。 这样也可以?小爷我真是天赋异禀呀! 他收拾起面前一摊散钱,去了步行街,把领带、衬衣、裤子、皮鞋、文件夹统统换掉后,胖子留下来的钱也只剩下几张了。 回宾馆痛快地洗了一个澡,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脑。 胖子那批人是什么路数他懒得管,也并不害怕,但研究院却一定要进去。文凭只能做敲门砖,一定还需要相当分量的东西。 他认真思考一番后,开始在电脑上书写文章。 午夜时分,论文完成。 他把自己往床上一丢,平平地仰天躺好,全身肌肉紧绷,然后缓缓放松,如是者三。长嘘一口气后,全部感觉集中在足尖,一点点向上移,通过小腿、大腿、腰、胸、手、颈、头,再顺原路一点一点回移至足尖。这样来回过了一遍之后,想象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每一根寒毛都是一颗参天大树,负面情绪、身体的疲乏、器官微弱的不适,都化着一缕缕黑气,从毛孔缓缓蒸发出来…… 这套说不上名目的功法叫“无名诀”,是他十一岁时自创。那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按朱富贵传授的呼吸吐纳法门练习,却怎么也产生不了气感,最后被他修改成现在这个版本,倒是可以迅速放松入梦,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在睡着之前他给自己下了个意念,明天六点半起床。 第二十章 薛定谔的猫 http://..org/ 第二天满江红起了一个大早,先洗漱完毕,到外面吃过早点,找到了一家才开门的文印店把文章打印出来,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离市区足有七八十里的南澳小镇。 眼前的情况令他震撼。 这里占地极大,傍山临海风景绝美,地处偏僻却交通便利,三公里外的高速公路专门分下了一条辅道直到院门前。 院里大部分建筑只有两三层,古色古香,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花海树林之中,仿佛世外桃源。中心的主楼有四层,玻璃幕墙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如一块玲珑的宝石散发着异彩,颇具现代气息。不过将近二十米高的主楼上耸立着两根足有海碗粗细十二、三米高的金属旗杆,杆上悬着的两面旗帜,一面是华夏国旗,一面绣龙腾云海想必是院旗,在风中烈烈招展。 满江红盯着那两根旗杆琢磨,总感觉好似飞蛾头上的两根长须。旗杆有这么立的吗?世界上有这样夸张的避雷针吗?只怕不下雨也能够勾引下雷霆来,怎么看都不协调,透露着一股妖异气息。 院门口两根高高的大理石柱气势雄伟光可鉴人,足有十米高两米的径粗,表面没有一丝缝隙,竟然是由一整块大石雕琢而成。他摸了一下,冰凉入手触感细腻,知道这不是往水泥柱上贴瓷片的粗制滥造。 哪里找的这么大一根石料?别说本身价值,光运输与加工费用恐怕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门卫的工作地位不高枯燥乏味,许多人尽管表面威武眼睛却掩饰不了倦意,仿佛木头桩子机械人。但面前这两个英俊挺拔的门卫明显是高阶武士,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神却好象燃烧的火焰,充满生机与灵动。 填写完入访表,满江红一不小心碰落身份证,弯下腰正准备去捡,只见证件还未落地,一个门卫脚尖一抬那证件便直直地飞起来,另一个正注视着外面的门卫根本头也不回,一抬手便用两根指头夹住了那张薄薄卡片。 这,这都什么状况?高阶武士在填海区算得上一号人物,在这里居然屈就门卫? 往院子里面看,只见林荫道上走来一人,也是二十出头年纪,穿一身银灰色笔挺的保安制服,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凝神再次细看,满江红的脑袋“轰隆”一响,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那人周身萦绕着雾气,气势仿佛一柄出窍的利剑,赫然是一位殿堂! 这么年轻的殿堂还叫人活不?殿堂做保安,这究竟是一个怎么地方? 那殿堂走到门口,两个门卫赶快立正。他见满江红呆呆望着自己,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冷漠地问道:“干什么的?” “我,找龙五。”满江红醒过神来嗫嚅道。 两个门卫一惊,殿堂脸上更是闪过一丝讶色,也不再问什么,从一叠文稿中抽出满江红的个人简历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来了一条汉子,约莫三十岁左右。 殿堂,赫然又是殿堂!气势内敛,不像方才那一位那么锐利,却更加浑厚。 两个门卫起身肃立,汉子扬了扬手中的个人简历,说道:“你是花戎安排过来的吧,跟我走。” 满江红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心道昨日那黑衫客原来叫花戎,眼前这位只怕就是龙五了。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乞丐的朋友当乞丐,殿堂的朋友是殿堂。龙这姓确实不多见,以数字为名就更少见了,难道兄弟一大堆他排行第五? “你如果是武师我倒是好安排,武士就只能给那些科学家打打杂。搞研究的都是一些老古板,他们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龙五边走便道。 嗯,满江红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地方怎么瞅都高端大气上档次,填海区混混的应聘希望实在不太大。 但世间之事往往难以预料,进入主楼之后,面试的张老研究员见了他熬夜赶出来的论文,顿时惊为天人,连文凭简历都不去瞧了。 满江红头一回不自信了起来。 小爷我有这么厉害吗?还是那黑衫客花戎早就买通了这里上上下下的人? 那篇文章叫《一切的根源——意识、思维及梦之解析》,是这些年他在网络上博览群书后对精神世界的感悟与总结。现代科学发展精细,把对精神的探索归入了脑科学,心理学渐渐落伍。所以他的文章还停留在猜想上面,所用素材也并没有超越弗洛伊德、荣格、弗洛姆等前辈大师掌握的。 这篇文章主要分析意识与潜意识,物质与精神,还涉及到宗教、基因、物理学等等,创造出了一个新的词汇——印痕。 但他没有把所有想像到的都写进了文中,比方说猜测精神世界可能存在物理空间,类似道家所言的识海,因为太过惊世骇俗就没有阐明。 全文如下: 一切的根源 ——意识、思维及梦之解析 在心理学中,意识被定义为“人所特有的一种对客观现实的高级心理反映形式”,是感觉、知觉、思维的复合,是人思考并觉知到自己的存在。如果把意识比喻成地球,那么记忆是海水,念头是冰山,观念是岛礁,思想是陆地,情绪是风**雪。 意识也是思维对信息进行处理后的产物,可以划分为自觉和意象库两部分。 自觉即我们对自己有所知觉,是对自己正在活动,对自己现在、过去、未来的一种体验和觉察。所以古人提出“我思故我在”,今人提出“活在当下”! 意象库则储存了人生累积的全部经验,它包括我们所有的记忆,包括从胎儿起就开始接受到的所有刺激及人生经历,包括我们曾经有过的所有感觉、**、情绪、念头、思索、想象、梦境,甚至包括那些感觉不到或是被忽视的刺激,如电波、声波、磁场、引力场对人体的影响,器官刚开始病变时发出的微弱电化学信号等等。 人脑有140多亿个脑细胞,通过神经突触相连交织成一个庞大繁杂的神经网络。我们接收到的刺激会转化为电化学信号,在大脑中沿着相连的神经网络通道进行传导,意识随之产生。下次信号再经过这些通道时,过去的意识会再现,那便是记忆;意识再现的过程,便是思维。 人生是一趟体验的单程旅行,由体验而产生记忆。意象库储存了我们一生累积的全部记忆,我称之“印痕”,即事件、感觉等在心灵中印下的痕迹。深刻的、生动的印痕很容易回想,浅淡、抽象的印痕不容易再现。例如,重大事件总是难忘,记一长串枯燥数字时运用谐音、联想等方式,效果要好得多。 我们的行为受思维支配,思维整理过去的信息,逐渐形成固定的模式,这过程称之为学习。但并非所有行为都需要学习,都经由大脑皮层作出判断,如本能,非条件反射。本能是物种特有的先天固定行为模式和保护机制,像鸟筑巢,蜂酿蜜,手触到火会立即缩回等。但是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在于我们有理性,能思考。当我们接收到刺激,会从意象库中提取意象进行判断比较分析,确定下一步行动。例如你在草丛中抓到了一条滑溜的东西,即使从来没有见过蛇,意象库也会反馈危险信号,从而松手。再例如司机开车时会很注意红绿灯和路口的指示牌,根据这些情况来调整驾驶。 总之,现在你所经历的一切,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会即时进入意象库,成为储存的最新资料。 客观现实投射于心灵,经由神经与大脑系统形成意识。任何系统一旦被破坏平衡,就会产生应力以图恢复稳定。在新的平衡出现之前,应力不会消失。绝对的平衡是不存在的,一切都会在动态中达到平衡。人类一旦有意识地在外部世界中参与活动,来自身体内外的**、刺激、思考、行动或者情绪波动如压抑、焦虑、激动、欢喜等等,都会使身心失衡,产生“应力”。这“应力”我称之为内力,即作用于心灵内部的“应力”。这应力促使我们去探索、改变世界,更好地与他人沟通联系;另一方面,可以说所有的心理疾病都是由内力冲突引起的。 意象库中的印痕虽然是一层层叠加上去,但是它们并不能一直保持静止有序。在内力作用下,它们不停地翻滚上下,仿佛一锅煮沸的粥。刚刚烙下的印痕位于意象库最表层,但一瞬后又会被更新的印痕覆盖。与最新印痕联系的内力暂时处于主导地位,力量最强大。也正因为这样,人们才能即时处理当前情况,和世界紧密联系,不会因为今天的情况已经瞬息万变,而头脑中感受到的却是昨日的场景,从而导致精神和行为错乱。 但是有些意念是如此的固执(固执的原因也是由内力引起),并不甘心就此沉淀,会千方百计地冒出头来。同时,如果这些意念所产生的应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干扰到正常的思维,影响人们对当前情况的判断和行动,甚至会影响到人的生理状态。例如“偏执症”,又如在一些邪教的修炼过程中,会出现“幻视”、“幻听”等等情况。因为在这些所谓的“修炼”中,一些意念被不断重复加强,自我意识被不断削弱,自觉遭到破坏,导致其思维和行动迥异于正常人。情况严重时,修炼者会混淆幻觉和现实,导致精神病态。 正常人中偶尔也会出现如此情况。如果某个意念总是盘踞于意识表层,那么,它就会干扰人对内外刺激的正确判断并影响生活。例如,科学家会因为思考天上的问题而疏忽了地上的坑洞;热恋情侣一日不见,会失魂落魄,如隔三秋;怀疑邻居偷了斧子的人,会觉得邻居做什么都象个贼;而极端的例子,象有些邪教练功人,明明生了病却坚信仙灵附体,拒绝医治。 自觉的削弱或者暂停,正常人也会经常出现,一般时间都会极短。“走神”就属于这种情况。一个人在谈话中走神了,那一瞬他的思维停顿或者是转移到其他方面,对当前情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长时间的自觉暂停在瑜珈、气功状态中,俗称“入定”。冥想、非想、非非想之后,人的头脑往往会更清醒,感觉会更敏锐。因为入定能够平息心中的各种内力冲突,也即俗称的平息杂念;并且由于入定后不再接收外界信息,意象库没有被纷至沓来的新印痕覆盖表面,人们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心灵深处并看清事物影藏的本质。不过物极必反,太多太深的冥想容易诱发人的精神病态,并削弱清醒状态时的自觉,导致行为失控。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说,静态的意识即人生的全部经验,而自觉则调动这些经验来指导行为,从而构成了完整的意识。人们在接受刺激和信息时产生了内力,通常这些内力会被强大的自觉压制下去,但是冷不丁也窜了出来骚扰正常思维。例如“走神”、“笔误”、“口误”、“语障”等等情况,就是潜伏的内力突然释放了,打断了正常的思维进程。 内力释放的过程,就是利用各种意象来把自己表达出来的过程。这意象可以是一件事、一个影像、一种情绪……越是强大的意象就越能优先选择合适意象,有更多的机会得到释放。所谓“愁云密布”,其实云无所愁,是心愁而已。因为有内力使得心境惨淡,所以会连看到的景物也惨淡了。越是位于意象库最表层的意象,就越容易被选择。例如在酣梦时,为了不被弄醒,最新的刺激常常会被编入梦境。比放,泼冷水到梦者脚上,往往会让他梦到赤足行走在冰天雪地,而铃声则往往会让梦者梦到电话或者闹钟响。 内力得不到及时释放,会越聚越多,越聚越强。等强大到可以干扰自觉时,人也就不能保持清醒了。因此,“意淫”可以排遣渴望,“白日梦”可以缓和情绪,“哭泣”可以减轻忧伤,“旅游”可以放松焦虑,内力在这过程中得到了释放。一些有心灵创伤的人似乎遗忘了伤痛,但内力始终潜伏,会悄悄引起心理生理上的疾病。一旦他们在催眠状态中回忆并诉说后,病症便开始减轻。在谣言的传播中有一条重要原则是,满足传播者的心理预期。传播的过程也是内力释放的过程,所以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除了诉说,运动、行动也是释放内力的主要途径之一。男人在心情坏时常借酒浇愁,女人则疯狂购物。有鉴于此,一些大公司甚至设立了“减压室”,树立高管的塑像任由员工踢打,以泄怨气。 做梦是内力释放的重要途径。在实验中剥夺眼快动睡眠(做梦时间)会对人产生多种有害影响,如焦虑、易怒、注意力涣散;严重的,还会令人产生走向障碍、记忆障碍、偏执、反常、思想迟钝、动作苯拙等。 各种内力会同时作用,尽量用最少最简单的材料来传递最多最复杂的信息,这一点在梦境中体现得最为典型。做梦时由于自觉关闭,充斥心灵的各种内力就争先恐后冒了出来,竞相表现自己。最强大的内力先亮相,其他内力也搭个便车。因此梦境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追根溯源,有其特定意义。同样道理,在清醒状态下的生活中,人的每个细节(如习惯、眼神、语气等)也都有其特定含义,与其一生的经历及当下环境密切相关。内力之强弱是相对的,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之中,因此梦的逻辑性差,跳跃大,场景变化快;同时,由于受到载体(意象)的限制,梦境很难有太复杂的细节和太抽象的思辨。 梦是自觉关闭后在内力的作用下意象表层所呈现出的一种状态。入梦时,我们脑后脊椎骨上方的主要运行神经受到限制,肌肉处于松弛状态。这样会保护我们不因梦境而四处游走,以致受伤。绝大部分梦境出现在眼快动睡眠期,此时脑部神经细胞活动产生的讯号和清醒时完全一样,脑电图上所形成的波形也一致。梦境栩栩如生,仿佛身临其境,但为什么我们在现实世界的经历记得住,而梦总是匆匆被遗忘?因为真实经历产生了意象,烙下了印痕,而梦不过是内力释放过程中各种印痕的组合再现而已。打个比方,经历如同印在窗纸上的窗花,虽然岁月流逝会让它褪色,却不会消失,一直在那里;而梦就象窗花在地上的投影,环境一变化就会消失无踪,不可追寻。做梦也像静电反应,意象如阴阳电荷,内力冲突如电荷湮灭,梦便是那朵微弱绚丽的静电火花。所以梦醒后如果不马上重温记忆(形成印痕),它就会以惊人速度被遗忘掉。 弗洛伊德称性力是梦的根源,并把意识划分了许多层次。现在我们知道温血动物也做梦,显然不好确定老虎在梦中正经历本我与超我的冲突,并释放自己的恋妈情结。我认为之所以梦的性意味很浓,是因为性力是人类的最大本能,是内力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引起了我们诸多内心冲突和情绪波动。产生梦的根源应当是内力的不平衡,所以古云:神人无情,圣人无梦。 容格提出我们有原始意象层——来自远古祖先的记忆。我认为意象库不可能留存祖先的体验,所有印痕都来自后天,祖先累积的体验只可能在基因上传递一些有利于生存的反应机制。例如,在动物园长大的猴子并不怕蛇,甚至会越过蛇去取桌上的水果。但是有一天研究员在录像中播放了猴子对蛇的恐惧后,它们从此敬而远之。但播放猴子恐惧花的录像,却并不能令它们从此害怕花。这说明外界激发了一种世代遗传下来的回避危险的机制,而不能简单地说是祖先的记忆被唤醒。 在有些梦中,你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自己,看到事物的本质,最奇妙的莫过于“预见梦”。预见疾病的梦原因很简单,因为患病部位释放的刺激一开始很微弱,形成的内力也被清醒时强大的自觉遮盖而无法登场,只能在梦中寻找机会出现。例如,黄疸病人约在消化系统紊乱病症出现前一个月,会经常做一些与饮水进食有关的梦。如果一个人持续地做相似的梦,那么可以肯定,有一个持续的内力源正作用于他,可能是一件不能释怀的往事,可能是某种不能消除的压力或者情绪,或者身体的某一部分正在悄悄病变、恶化……国外有些机构近些年来开始训练人们“孵梦”,这经过训练所形成的内力可以在入睡后引导梦境,避免噩梦和调节心理平衡。 那么,有没有真正的、具体的、精确到细节的预见未来之梦呢? 在经典物理学中,若掌握了所有的初始条件,未来是能够计算出来的。但量子力学认为一切的根源都是概率,上帝在掷骰子,未来不可确定。在著名的“薛定鄂之猫”的量子理想实验中,可怜的小猫正处于非死非活状态,只有当容器被打开,猫的态矢量才坍缩,“死”或者“活”才能被最终选择。 我们不能接受一只猫非死非活,也无法知道盖子打开前容器内的秘密。 预见梦正是薛定谔的猫。 第二十一章 一饭成名 http://..org/ 老夫子七十多岁了,精神矍铄,小孩子一般欢天喜地拿着满江红的简历资料走出会客室,不一会儿返回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以后你就跟着我搞研究。我们先去吃午饭,下午再安排宿舍和办公室。” 食堂并不大,洁净幽雅。进门后冷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爽。 这里收现钞还是刷卡?满江红捏了捏裤袋中薄薄的几张票子,想无论如何也要请一下张老夫子表示感谢。 里面只有二十几个人,绝大部分是中年人,象他这样的年轻人和老夫子这样的老年人并不多。好像彼此之间都不太熟悉,一路走来也没几个人打招呼。一排屏风后传出喧闹,听得出是有一伙人在喝酒,声音却刻意压抑着,并不放肆。 上班期间也能喝酒?随后满江红尴尬地发现,这里的人衣着随便行为懒散,甚至还有几个搭拉着拖鞋,而自己是唯一穿着衬衣系领带的。 老夫子带满江红在一组山水屏风后坐定,随手抄起桌上一块液晶显示屏,在上面点了几下。不一会儿,两个侍者托着食盘和饮料出现,女的妩媚,男的英武,一路走来,杯中饮料晃都没有晃一下。 让武士做服务生,这里的人力资源也太浪费了吧! 满江红心里嘀咕,小心翼翼地问道:“就餐刷卡吗?” 老夫子笑起来,一口饭差点噎住。 “这里的一切都不用花钱,想吃什么特色提前打个招呼就行。象洗衣买书什么的,打个电话也会有人给你安排。以后你慢慢就知道……” 啊,这样也行?这不成了人民公社吗! 某人顿时目露精光,急急忙忙调整身体状态,如临大敌。 当老夫子还在埋头同第二块牛排作斗争时,满江红已经将面前盘碟一扫而空,趁着侍者重新上饭菜的期间还忙里偷闲喝掉了橙汁。 这孩子,恐怕是饿坏了。老夫子怜惜地叹了口气。 老夫子吃到第四块猪排时,满江红开始上第三份饭菜。 老夫子吃完了,满江红也正好消灭掉第六份饭菜。由于侍者随时把盘碟撤走,这里的情况倒是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唯有端饭菜的女孩子把妩媚的丹凤眼都瞪成了十五的月亮,走起路来慌慌张张,好似身后有一个鬼在追。 老夫子绕着满江红行走两圈,用指节轻轻叩击他的背,仿佛地质人员在用勘探锤尝试着敲击岩层,看还有没有空洞容纳下更多饭菜,若有所思,神情凝重。 满江红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委屈地心道:莫不是太饕餮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了?要不是陪您老我可是还能消灭好几盘的。我容易么,从三年前起就没吃饱喝足过,难得逮着一个机会大嚼特嚼,有失仪态也是可以原谅的嘛! 老夫子一边轻叩他的背部,一边喃喃自语: “六千克碳水化合物抵六个常人一顿食量,既非体力劳动者长得也不胖,说明全部热量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三点三供给给了大脑,大脑的信息容量和运转效率至少是常人的六倍以上。天才呀,江红,你有一颗超级大脑!” 什么,这样也行?老夫子您这个算法是不是太风骚了一点,这是视天下英雄如饭桶的节奏呀!还有,那八十三点三十是怎么来的? 大科学家强悍的逻辑推理瞬间把满江红打懵了。 此刻,邻桌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老夫子放下了对空洞探测和能量转换的研究,走过去扒开了屏风,满江红便见到一条雄赳赳的汉子站起来,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反伪科学斗士方锤子。以前只是在网络上见过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活生生的真人。 一个坐在桌旁穿花格衬衣的中年人扫了外面一眼,模样很是恼怒,说道: “张老,您正好做个评判。方博士打假打入魔了,什么都不相信!前天我明明看到一个江湖卖艺的老汉表演大力金刚指,运劲一捻瓷块就碎成了粉末。手指的硬度和强度匪夷所思,血肉之躯根本难以达到,正考虑把他请到院里做进一步研究呢。” “正因为您是大知识分子,所以就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江湖有奇人,但骗子更多,嘿嘿……” 方锤子则漫不在乎地嘻嘻笑着,一松手茶杯掉到地上,顿时碎片四溅。 周围立刻安静,人群聚拢过来远远看着。张老夫子也对满江红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轻道:“那一位就是这里的院长林彬先生。” 这位年轻的院长才四十多岁,衣着也太不庄重了。面无凶戾之气,说明性情温和善良,眼下恐怕是被方锤子逼急了。感觉他身上没有一点气息波动,神态姿势也不像练家子,那就肯定是在学术上有高深造诣,否则当不成院长。看他同方锤子没什么太多客套,两个人的交情应该不浅。 满江红只瞄了一眼,便大方地给院长大人派发了一张“好人证”。 林彬面色一沉,看样子强抑怒气,处于暴走边缘。一名侍者快速走过来准备打扫,方锤子摇摆了一下手示意等等,蹲下身去从地上拣起一块碎瓷片,指间一运力,只见白花花的粉末从指缝之中源源不断地漏出。 这就是大力金刚指?满江红倒吸一口气,也傻眼了。 瞧方锤子的气势是初阶武师,并不比胡叔强,可胡叔顶多碾碎核桃、砖块什么的,碾碎瓷片想都甭想,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难度。更何况东西越小越难磨细,要把瓷片碾成这样的粉末,够硬够劲都未必好使,只有球磨机器才做得到。 围观的众人瞠目结舌,林彬也不相信地拣起一块瓷片仔细检查,用手指摩挲。 “院长,你手里的是真家伙,小心别割着指头。刚才我只不过用了一点障眼法,早就掉包了。”方锤子从口袋中又掏出好几片“碎瓷”,轻轻地在手上抛着,笑呵呵道: “昨天听你说起,晚上我就偷偷削好了几片墨鱼骨,足可以乱真吧?嘿嘿,我就不相信,传说中的大力金刚指我找了好多年都没有找到,偏偏你到大街上一遛就碰着了。” 下午五点半,满江红脖子上挂着崭新的胸牌,贼忑兮兮地出现在餐厅。 晚餐的开餐时间是五点半到七点,时间还早,餐厅内除了服务员之外再无别人,他挑选了一个紧挨着里面的屏风坐下。这个时段的选择是有讲究的,院里的老大们看起来派头十足,懒散得很,他估摸着都要六点左右才就餐,不会影响到自己计划。其实餐厅里面还有更加隐秘安静的雅室,但作为一个初来乍到夹起尾巴做人的小萝卜头,可不敢摆这个谱。 他确实有三年没吃饱过,在填海区里胡叔其实挺照顾的,尽量让他多吃点。可他一个人就干掉了三个人的食粮,真不好意思敞开肚皮让废品收购站破产。更何况那些饭食粗糙得很,提供不了多少营养,吃过之后反而饿得慌。 老夫子的推理很有道理,他也曾经这样思考过。仿佛身体里面存在着一个黑洞,把食物转化成的能量统统吸收,再施舍一点点残渣余孽供自己长大。 瞧小爷这小胳膊小腿的,容易么! 所以一见到这里的饭食免费,他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欢呼,实在按捺不住了。 激动啊,实在是太激动鸟!天堂啊,实在是太天堂鸟!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先让小爷吃饱再说!研究院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这点。 满江红镇定地在屏风后坐下,先点了一份标配的土豆牛腩饭和一杯清水,趁着服务生还没有过来的空当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调匀呼吸,进入了临战状态。 当他与第三份土豆牛腩饭作战时,餐厅外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打假斗士方锤子。 餐厅靠近大门的前半截摆放着一排排条桌,那群人悄悄地在最外面坐下,方锤子招手服务生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吃完多少份了?” 服务生指了指厅尾的屏风,伸出两根手指。 一位长条脸庞的高阶武师轻声说道:“方博士,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我在乡下见过一些大肚汉一顿吃了十碗面。” 方锤子道: “沈卫,这你就不懂了。那些大肚汉要不是有上顿没下顿的饿狠了,要不是肚子大身体肥胖,要不就是干重活的,总之吃了那么多东西,能量要不转化成脂肪,要不得有一个出处。下午我同张教授聊江红,他觉得大部分能量被大脑消耗了,我倒觉得大脑消耗的可能只一小部分,大部分以我们不能理解的方式储藏起来了。如果江红晚上还能吃中午那么多,至少说明中午的饭菜已经被消化吸收,能量转换的速度是非常惊人的;像这样的吃法,一两个月以后他还不长胖,我会建议院里做一次会诊。这种情况在科学上是讲不通的,搞不好是特异功能,把物质转化为探测不到的能量,饥荒的时候再释放出来,十天半月不吃饭都没事,有一点像道家的辟谷之术了。” 食堂大师傅功夫了得,标准配置的快餐也能做出极好滋味。满江红吃完三份土豆牛腩饭之后又换上夫妻肺片饭,送餐武士的微笑变得僵硬起来。但他毕竟受过严格训练,很好地掩饰住眼里的一丝鄙夷,就是放盘子时稍微重了一点点。满江红瞧在眼里,却懒得理会,心道又不是吃你家的,关你屁事! 满江红向第七盘酱汁鸡块饭进军时,送餐武士震惊之色溢于言表,托盘子的手不太稳定了起来。 满江红消灭完第十盘红烧肘子饭时,奇怪地发现,才过了一会儿工夫送餐武士就功力大跌,目光呆滞,动作僵硬,差点把一个盘子给打碎了。 屏风外面很奇怪,没有嘈杂之声,难道大佬们今晚都不吃饭了?偶尔有细碎声音飘出,也都小心翼翼地压低了。 “嘘,小声点……”,“不可能吧!”,“……打一千块钱赌!”,“……没道理!”,“……不会出事吧?”“……如果都转化为攻击力量……” 他们在讨论什么呢?反正跟小爷没有一毛钱关系。 全歼了一十二盘标配快餐之后,满江红约有饱意,依然不肯停下。做男人嘛,就得对自己狠一点! 于是喝下半杯水,他拿过电子菜谱又研究一番,点了一盘花螺一盘扇贝一对龙虾一钵羊肉一碗海带龙骨汤。七月正是黄瓜、茄子、西红柿、芹菜、油菜、大白菜的上市季节,那就再来一碟素炒芹菜一碟凉拌黄瓜吧。 送餐武士在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下,眼睛里面星光闪烁,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无论多么微小可笑的事情,只要能够做到登峰造极超出常识的地步,都会升华出精光夺目的内容,显露出沉甸甸的的分量。 当撤走所有碗碟之时,送餐武士的目光中只剩下了敬畏,走起路都有点磕磕绊绊,差一点撞倒了屏风。 哈哈哈,小爷我真是天赋异禀呀,吃一顿饭都能把人吓傻! 满江红撑着桌子站起来,以手掩口满意地连打两个饱嗝,感觉堆到嗓子眼的食物下降了一些,便端起半杯水一饮而尽。 外面安静得诡异,似乎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粗重的喘气声。 这都什么情况?大伙全绝食了吗? 他稍站片刻,便蹒跚着从屏风的夹道里拐出,朝厅里一看,顿时吓得后退了一步,目瞪口呆。 外面灯火通明,条凳上黑压压坐满了人,一个个眼珠子鼓出望向这边,却偏偏没有一个端着饭碗的,连林彬龙五张老夫子等大佬都赫然在列。两侧的服务生整整齐齐肃立成两排,大师傅拎着菜刀傻楞楞站着,帽子戴歪了的也不知道,洗菜的小工也跑出来了,在人群后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手中的一把芹菜还滴答着水。 餐厅中央的一张圆桌上,垒起了半人多高铮亮光滑好像被狗舔过一般的空盘碟,某人辛勤劳动的丰硕成果。 饭桶界一颗巨星冉冉升起! 报到的第一天,满江红一饭成名。 第二十二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http://..org/ 报到的第二天,背负饭桶盛名的满江红再一次名声大噪。 首先是大伙发现这小子有点憨笨冷漠,人家热情地攀家常问从哪里来的呀,家中还有几口人呀,在哪儿读的书呀,往往问三句才答应一句,还答非所问含糊不清,瞪大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你,让你发不成脾气。 这倒是罢了,大伙很快又发现这小子有一个令人不能忍受的恶习,喜欢盯着人家看。伸长颈子,目光涣散迷离,面颊和下唇达拉下垂,就差流出一条晶亮的涎水了,那模样说多**就有多**。 他不光盯着女人看,也追着男人看,把院里的科学家、武师、保安、服务生统统看了一个遍,最后连扫地的大妈都不放过,含情脉脉地盯了足有三分钟,吓得人家大妈扭着水桶腰丢掉扫把落荒而逃,下午上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涂了一脸泥巴作伪装。 他胆大包天,居然连龙五龙九也敢看。帅气逼人的龙九被他看得面孔煞白恶寒不已,差一点就要卷起袖子揍人,好歹被龙五制止之后,可怜这个堂堂武林最年轻的殿堂,那是望见他的影子就夹-紧双-臀绕道。 鸡飞狗跳,这样下去还不得活活被他看杀?到黄昏时大伙忍无可忍,联名向院长林彬告状,非开除这小子不可。亏得张老夫子好像捡了一个金疙瘩似的,态度强硬地保住了他。张老夫子的两个弟子还要过一阵才能到研究院会和,所以意识研究室就只他同满江红两个。千夫所指,茅坑里丢石头激起了众愤,张老夫子也闹心得很,干脆把自己积攒了几十年的一些资料丢出来让满江红整理,省得他瞎跑。 但是几天过去后,大伙发现这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条理清晰彬彬有礼,也不盯着人猛看了,目光明亮清澈。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谁会跟一个小孩过不去,所以大伙又慢慢地接受了他。只有气功大师钱飞同特异功能大师张宝来可能落下了心理阴影,望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给好脸色。当然,扫地大妈状似若有憾焉。 满江红对闲言碎语毫不在乎,仗着年龄小速战速决,一天时间就几乎把院里所有人的修为看了个七七八八,“天眼”功能大有进步。不但能够看到殿堂外溢的真气,对武师体内盘旋而不能出的真气也能模糊感知。再结合过往经验以及旁敲侧击的询问,心中逐渐清晰。现在他知道了龙五是中阶巅峰殿堂,龙九是初阶巅峰殿堂,都只差一步就突破。几个武师没什么看头,倒是那张宝来同钱飞的真气非常稀薄,同名气大大不符,有点古怪。 瑜伽女子秋娘体内的气息虽然薄弱,但不太像是真气。命理大师康节体内明显是真气,远远不如龙五浑厚,却绵实纯粹得多,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不过康节对还自己不错,被盯着看也不生气,以后有的是机会研究他。这老头曾热心地帮自己算过命,算完之后脸色大变,还卖关子不说话,好像碰到了一个大难题一般。 切,小爷的命是那么好算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生辰八字是几时几刻。 这个地方太天堂鸟,我喜欢! 殿堂负责保安,说明底蕴深厚,背后说不定有宗师存在。宗师之上会是什么?难道还有陆地神仙不成?以武证道,想一想都令人兴奋。只是初到这里不熟悉情况,听张老夫子讲项目还没有完全展开,小爷的“强人”计划只能徐徐图之,前途那是一片光明。 手机从来没有响起过,没啥好担心的,长得像一头狮子的花戎应该没什么恶意,安插进研究院的整个过程更像是临时起意,白白便宜了自己。他还无意中诱发了小爷的天眼,是大恩人,是大好人呀! 填海区丐帮火拼的消息早见报了,几条恶棍只是腿上被小爷插了几刀,又没有死,警方应该不会费劲追凶,更何况还有几个公子哥儿卷了进去做保护-伞。残疾儿童的新闻引发轩然大波,樟木市政府面临压力,安置工作也确实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先在华夏失踪儿童库进行基因对比,下一步恐怕会走认领、孤儿院、福利院等老路了。 几个公子哥儿没有乱说话,心肠倒是不太坏。希望酷酷的兵哥哥别钻研牛顿力学了,小爷自己都没弄清楚是一个什么状况呢。 王晶记者名声大噪,人挺善良的,应该不会把那个失去双眼的孩子弄丢,等自己有了能力就去找她。 一想到王晶,就想到了那一次在石坪上的相拥,近在咫尺的娇艳面容,滑腻纤细的腰肢,馥郁清新的芬芳。满江红感觉身子有些燥热,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无名诀遭受到了强大挑战。 一室一厅一卫的房子,空调、彩电、电脑、电话、书桌、沙发等等无不齐全崭新,甚至连香皂、剃须刀、沐浴露、睡衣都准备好了。阳台面向大海,可以清晰地听得到涛声。 在报到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十天前,张老夫子安排他整理大量思想实验的原始记录,把脑电图扫描进电脑并和试验对象的思维活动一一对印,这其中有占一半以上的梦境。 “安静、闭目”时出现a波,“思考、视物、听到音响”时则出现β波,β波的出现一般代表大脑皮层兴奋。 梦境中的不同脑电波形对应着不同的内容,千姿百态千奇百怪,在外行看来仿佛不可捉摸的司芬克斯。但是在审阅过数千份这样的图谱之后,满江红能够大致分辨出何种波形下隐藏着快乐、忧愁或者恐惧。 只要有足够多的资料,电脑就能破译思想密码,到那时无论你是哪里人操何种语言,只要接收到脑电波就能分辨出你心中想法。 但目前电脑在运算速度、信息处理与储存量方面超越人脑,却没有自主性,没有“意识”功能。海量数据的处理需要耗费几千年,除非有一台强大得不可想象的超级电脑,拥有近乎神的力量,才能做到接受与破译并行。对于人类来讲,建立数据对比库才是王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等到数据库内容详实了,电脑运行时间就可以缩短成一秒,进行同声翻译。 胡思乱想,海阔天空,怎么也睡不着。满江红索性起床打开电脑,调出新收集的五百局象棋大师棋谱。 在十岁时朱富贵送了一台手提电脑,从此打开了世界的窗户,他便白天黑夜地上网浏览,无论天文地理经济政治物理数学历史,甚至建筑考古民俗养生等等,所有一切有关这个社会有关这个星球有关这个宇宙的知识。大脑好像是久旱的大地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雨露。 他浏览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无法看清屏幕,这便引发出了一个思考,到底有没有记住?经过一番验证,发现确实是记住了,仿佛脑海中有一个盒子把这些内容装进去,只要取出来用就可以了。 面对海量信息,这样的吸收速度还是太慢,他干脆使用翻屏程序进行浏览。从最初的一秒一页发展到后来的一秒几十页,发现内容没记住,脑海中却残留了印象。 这导致他开始研究潜意识效应,最后产生了自己的印痕理论,如《一切的起源》中所阐述的。 如果把信息高速发出,接受人毫无觉察,但潜意识会有反应。比方说把“恶心”、“讨厌”等字眼夹杂在一部正常电影的胶片中播放,人们会产生强烈反感。如果把“喜欢”、“高兴”等字眼夹杂在同一影片,事后绝大部分人好评如潮。 他们并不知道已经被暗示的信息影响,所有的反应是诱导之后的反应,所有的决定是诱导之后的决定。 大脑接受刺激后烙下的印痕永在,一旦被唤醒就清晰如初。但人类的脑容量非常有限,如同一块容量不大的硬盘,要装新内容就需要经常格式化,在这个过程之中会自动掩盖掉一些不太重要的信息。所以印痕如果不被加深就很容易淡忘,就好像梦中醒来如果不回忆,梦境会以惊人的速度遗忘。 印痕是人生累积的全部体验,永远都会存在。 无论你信与不信,它都在那里。 就看你如何唤醒。 满江红在中华棋网下的两千多局棋,是对印痕实验的成果进行检验。 他空有强大的逻辑运算能力,却没有时间钻研开局、中局、残局理论,吸收上千年无数棋手智慧的结晶,于是收集了大量棋谱在电脑屏幕上快速播放,整个人排除杂念好象一个接收器,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以肉眼不能辨别速度更新的屏幕。每次“接收”告一段落,就闭眼凝神进入无名诀的非想非非想的状态,不让刚刚收到的信息被干扰污染,被外界新的痕迹遮盖。 半年时间里他在棋网的级别从菜鸟升到大将军,进入了网络高手的行列,初步证明实验是成功的,设想是正确的。 今夜的五百局棋谱控制在一秒十页的翻屏,是他的最佳接受速度,如果太快的话效果也会受到影响。 一局棋平均两页,在短短一百秒一次循环后,他感觉到不对头。 再来一次,不安的感觉愈发清晰强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在印痕实验中,人处于一种似看非看似想非想的空灵状态,所以虽然瞪大了眼睛,但屏幕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外界发生了什么,他是不知道的。 但是他感觉一个活生生的“东西”正透过屏幕观察着自己,不是那种被黑客盯上的象征意义“盯”法,而是面对面有一个活生生的“东西”正在看着你,你却看不见它。 他从小不惧鬼神,不怕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电脑屏幕里面爬出来,但是心中压着一块阴影自然烦躁不安,于是端起一杯果汁走到了阳台上,见到外面草地平整柔软,鲜花暗吐芬芳,又被清凉的夜风一吹,立刻清醒了许多。 重新坐回电脑前,他深吸一口气,用鼠标点开了棋谱循环。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是放弃了印痕实验,换作全神贯注地观察屏幕。 果然,除了飞快翻动的棋谱形成一片混沌,在屏幕的右下角有一个东西动了。 那是一只小小的胖嘟嘟的可爱企鹅,一个网络即时通讯标志。 满江红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自己没有启动qq,甚至连qq号码都没有申请过。 但是,那只小企鹅确实动了。 不是一闪一闪显示收到信息,而是一摆一摆地走到屏幕中央正在翻腾着的混沌棋谱核心,斜躺下来支起脑袋看着满江红,其间还无聊地吹了一个泡泡。 棋谱一停,屏幕静止,小企鹅还是好端端地呆在右下角,好像从来就没有移动过。 但满江红知道自己没有眼花,这只小企鹅不但动了,而且走了很远,在它走动时候原来的位置是空白。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大致是在儒家的环境中长大的。洞庭湖畔不乏精灵古怪的传说,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大黄和黑姑的确非常强大,可也不能算精怪。身为精怪总要口吐人言吧,它们不能。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非常好奇。 棋谱再一次开始循环,这回他用键盘启动,把鼠标挪过去压在了企鹅图标上,则是完全出于一片促狭的童心。他十六岁,按男进女满的习俗也才十七,并不大。 我叫你闹!看你怎么闹? 小企鹅又动了,貌似费力地搬开了压在身上的鼠标,叉着腰鼓着腮帮,显得非常生气。满江红发现它头上居然扎着蝴蝶结,不是标准qq的样子。 这回它没有走向屏幕中央,而是手一指,翻滚的棋谱立刻停止。 在下一个瞬间,所有的背-景统统消失,纯蓝的屏幕上只剩下一只逐渐变大的企鹅。 满江红一惊之后,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想起了一段话。 佛祖出世,自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此刻,企鹅小小的身子散发出来的就是如此气势。 一股睥睨天下、吞吐**、主宰八荒的强大气息,透屏而出。 电脑上方的摄像头红灯急促闪烁,自动开启。 第二十三章 天才对天才 http://..org/ “啪”,满江红抬手便把摄像头的连接线拔了。 这是遭遇危险的本能反应,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同在草丛里摸到一条滑溜东西,或者触碰到了炭火,瞬间便会丢掉,绝不会考摸索虑一番之后再拎到眼前细看。 刚才屏幕里传出的凌人气势令人一窒,但他一瞬之后就恢复了冷静。就算屏幕上出现的是妖魔又怎么样?总不能爬出来咬人吧! 尽管殿堂高手可以内气外放,但他绝不相信物质化了的气息还能够透过电脑屏幕发送到外部世界。屏幕就是屏幕,只能产生图案,发送光子。 那股气息令人感觉强大无匹,令人诚惶诚恐,是画面在作怪。 在观看运动物体时,影像消失后还能保留二十四分之一秒时间的存在,称为视觉暂留,是因为视神经元的反应速度为二十四分之一秒。所以一连串连续静止画面以极高速度播放,就会感到物体在动。 基于这个原理,胶片摄像机每秒只产生二十四格画面。尽管超高速摄像机每秒能够产生三千格画面,但也只做慢镜回放用。电视播放一般是每秒二十五格,最多不超过三十格,因为超过之后不能分辨。就算每秒发送三百格也顶多感受三十格,费力不讨好,如同媚眼抛给瞎子看。 在印痕实验中,满江红能够分辨每秒五十格画面,翻屏一旦超过这个速度,后来的信息就会叠加到前面的视觉暂留,烙下的印痕反而模糊。 如果要令普通人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产生潜意识效应,只需要在每秒三十格里植入内容就可以了。 眼下正是这些内容在散发着恐惧,暗示着臣服。 他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所以并不害怕。 “迟了?我看到你了,你跑不掉的……” 音箱传出颤悠悠阴森森的女鬼声音,乱蓬蓬头发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发丝之间隐约可见一只死鱼般泛白肿胀的眼睛…… 满江红抱起双臂,身子往椅子后一靠,微笑道: “小妹妹,吓唬人很好玩吗?” 装鬼吓我,却不知道你的蝴蝶结已经泄了底!既然能够远程开启视频,音频肯定也被打开了,你听得到的。 屏幕上逐渐变大似乎正要爬出来的女鬼愣住了,“唰”地消失,出现了蔚蓝天幕上挂一弯新月,一个戴着蝴蝶结的小姑娘就坐在月牙之上,小脚丫一晃一晃,大眼睛一眨一眨,困惑地盯着满江红。 第一次吓人就失败了,她很是有点郁闷。 满江红欠身去端才喝了两口的果汁,眼角余光却发现小姑娘的眼睛随着自己动作而移动,心中不由得猛地一突! “你还是看得到?”他小心翼翼地问。 小姑娘皱了皱小巧好看的鼻子,摇摇头,大眼睛笑成月牙形,电脑里传出了清脆的女孩童音。 “大笨蛋,没有摄像头我肯定看不见呀。可是刚才视频开启了零点三秒,我看见你右手边的桌子上有半杯果汁。一般人在紧张的时候都会吃点东西缓解情绪,你不抽烟又不嚼口香糖,那就一定会端起那杯果汁。嘻嘻,你没声音说明我猜对了,现在你肯定是傻呵呵张大着嘴,忘记喝了。” 迅速扳回了一局,她很是开心。 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里面却包含着复杂信息,满江红不由得心中一沉。在自己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之下,小姑娘依然远程开启了摄像头,熟谙心理,能在短短十几秒时间里推断出对方下一步行为,真的有可能这么小吗?声音听着稚嫩,可遣词用句却很老道。 “你一定正在想,是不是面对着一个千年老妖怪?嘻嘻……”小姑娘乘胜追击。 满江红心中又是一凛,愣了愣神之后抿了抿果汁,赌气地反问道: “那你说,果汁我喝完了没有?” “刚刚才抿了一小口。” 一败再败,他毫不气馁,追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肯定瞎蒙,反正喝与不喝都是百分之五十概率。” 若是在辩论之中,出现这样语气则表示承认失败,下面甭管用什么方式都改变不了正在请教的事实。 “嘻嘻,最聪明的人怎么也变笨了?我看不见,但是听得到呀,大笨蛋!”电脑里传出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我不聪明。” “不聪明才怪。从你拔视频的瞬间反应来看,神经末梢触突一定非常丰富,说明思维快;从你行动的速度来看,神经传导信号一定比常人快,他们最多每秒传导一百米,你绝对超过每秒两百米,说明动作快。你要是不聪明,天底下全是大笨蛋!” 满江红倒吸了一口凉气,作声不得,完败! “不过,刚才我发现你皮肤下的肌肉在轻微颤抖,排除掉紧张因素,说明你肌体的反应跟不上神经传导的速度。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勉强追求更快,会导致肌体对信号的接受状况恶化,最终变成瘫痪。” “有什么办法没有?” 骄傲的少年完全放低了姿态,心悦诚服。 对方沉默了十多秒,回答道: “看样子你才是武士,可速度已经超过了一般殿堂,如果身体素质跟得上的话,速度还可以提高一倍。但我知道这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些人,速度是你的十倍百倍千倍,你就是再快也摸不到人家衣角,有什么意思?” 满江红立刻想到了大黄,心里黯然。可大黄最快也只是自己的几倍,百倍速度相当于一秒可达千米之遥,和特异功能的“瞬移”、道家的“缩地成寸”差不多,也是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吗? “十倍速度就超越了**极限,百倍、千倍又怎么能够做到?” “我只是找到了一些零星残缺的资料,确定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存在。我想,那应该是完全不同于武道的一种修炼方法,在先秦叫炼气,在秦后叫修真。” “谢谢前辈!” 满江红端正身子,恭恭敬敬地点头致谢,这一番对话实在受益良多。 “什么?你叫我什么?前辈?嘻嘻……嘻嘻嘻!” 小姑娘掩住小嘴忍俊不禁,小巧的肩膀耸动,连月牙儿都被颤得晃晃悠悠。 难道叫前辈不妥吗?听说话内容和语气,不可能是一个小女孩呀。而且声音明显是合成的,一点背-景噪音都听不到。 满江红被笑糊涂了。 “拜托了,满江红哥哥!你今年十七,人家才十岁呢!” 真名实姓被一语道出,就好像一个炸雷在满江红头顶轰下,惊得他差点翻倒了椅子。 逃出家乡的三年之间,他从来就没有使用过真名实姓,在填海区叫“洪江”,在这里叫“江红”。 “关于我,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前辈高人不可能恶趣味地装小妹妹,满江红立刻就相信了,预感到自己很快将成为一个透明人。 “我知道的可多呢!我还知道,你家乡是洞庭湖边上一个叫鹤洲的小村子,还知道,你是三年前的夏天怕被当成神子抓走逃出来的,还知道,你的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吴正宝,外号水猴子,一个叫张景旺,外号肉松,他还是在当地特有名气的拳师王铁柱的外孙。”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说道。 饶是满江红一向冷静,从蛛丝马迹便分析出事件的来龙去脉,听到这些话也不由得心脏猛跳。对方能够认出自己,有可能是进入户籍资料库进行了脸谱识别。且不说这么短时间内调用国家资源需要多高权限,且不说脸谱识别是多么模糊和艰难,至少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也不难理解。可后面那些信息她是如何知道的?难道天杀的牛鼻子已经找到了自己,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可瞧她的语气,也不像呀! “你盯我多久了?”否认没有意义,他单刀直入。 “谁盯你了!” 小姑娘气得跳起来,鼓着腮帮子叉起腰,凶巴巴的样子别有一番童稚可爱。 “刚才我只不过是在网上闲逛,发现有人在极速翻屏。进来以后开启视频,就看到了你这根竹竿子。刚才我一边说话,一边去户籍资料库做了一下脸谱识别,顺便搜索了其他相关信息。” 小姑娘唇红齿白,一开一合说得相当轻巧。仿佛不是数分钟之内就完成了一连串极高难度的事情,只不过是去自家后花园逛了逛,发现一丛花蔫了,于是洒点水,拈走几片败叶,赶走了一只嗡嗡飞舞的蜜蜂。 小姑娘的神通广大毋庸置疑,但有这么巧吗?恐怕你注意的是天龙研究院,我只是一个打酱油的。 满江红口-唇发干,艰涩地说道: “后面的那些信息网络上搜索不到,我试过了的。” “当然搜不到,那些都没有公开发布过,全加了密。” “你是——黑客?” “呸呸呸,我才不是臭黑客呢!我比他们强一百倍、一万倍、一亿倍……” 小姑娘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强大,又补上一句:“一兆兆倍!” 你确实强大得不像黑客了,简直是网络世界的神灵! 既然有这种机缘,当然要抓住。满江红搁下心中的狐疑与忐忑,趁热打铁询问起家乡的情况。 在那个夏夜之后,炮拳门遭受到惨重打击,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一个空壳。几个逃走少年被抓回去确认,形同白痴。水猴子、肉松逃走了,姥姥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大黄、黑姑则没有消息记录。洞庭湖区依旧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道士们虽然撤离了,却在沙湾、鹤洲、小河口、茅草街等地都留下了眼线。小姑娘也查不出那批人来头,只知道他们是独立于世俗之外的一股强大势力,连官方都非常忌惮。 满江红望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照片,眼睛潮湿。 那是一张沙洲树林的照片,放大右下角后,可以清晰看到姥姥正佝偻着腰身去挑水,白发如被霜染。鸡在草里啄虫,鸭在塘中凫水,茅屋前一棵柏树亭亭如盖,是姥姥在他满月时种下的,唤作“长生树”。 仿佛受到他忧伤的情绪感染,小姑娘声音也低沉起来,道: “你别难过了,等风头过去就可以回家。你好歹还有姥姥、朋友,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哦?你爸爸妈妈呢?”满江红回过神来。 “没有爸妈。” 满江红愣住了,难道父母过世了,或者她也是被遗弃的? 他不便深究这个话题,继续问道: “总有亲戚朋友吧?” “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叔叔伯伯阿姨姑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满江红明白了,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孤儿,不禁大为怜惜。 “那谁照顾你呀?” “从出生起我就被关在一个大城堡里,有好多仆人照顾,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 关? 这个字眼透漏出重要信息,说明她是不自由的。 “不用上学吗?” “我动不了,由老师上门来教。我有好多老师,他们都只教自己最擅长的,连名字也是一个计算机老师给取的,我一点都不喜欢。” 满江红的脑海里勾勒出这样一个场景,贵族小女孩父母双亡,身有重疾不能行走,只能年复一年呆在一个阴暗的古堡里,唯一消遣就是上网。但她天资聪慧又有明师教授,渐渐成为了金字塔尖的网络高手。 “我名字是姥姥取的,姥姥没念过书,也不知道有一个词牌叫《满江红》,就是觉得捡到我的时候江水红彤彤的很好看。对了,你叫什么?” “瑶姬。” 小姑娘似乎真的不喜欢这个名字,过了四、五秒才很不好意思地回答。 观一叶落,知天下秋! 只用了几秒钟,那些纷纷扰扰互不相干的信息自动聚合,满江红便通过名字完成了整个数据链的推理。 第二十四章 关门打鬼 http://..org/ 瑶姬是华夏传说中南方天帝(炎帝)之女,知道的人非常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流传甚广的名字——巫山神女。知道瑶姬这个冷僻名字的人不是研究神话典籍的学者,就是华夏楚文化的热爱者,甚至可能是故楚人氏。 能够教出“瑶姬”这样顶尖的网络高手,又在她众多老师中拥有取名的权力,绝对不是普通人。在满江红浏览过的名人信息中恰好有这么一位,石伯元,欧洲华裔,计算机学界的泰山北斗,祖籍巴蜀巫山。但石伯元作为宗师级别人物,肯做家庭教师? “起名的老师叫石伯元,你人在欧洲?” 满江红直接跳过信息分析与逻辑推理,给出了终极答案。 天才之间的对话,不需要解释! 瑶姬也没有像王晶一样瞪大眼睛傻呵呵地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干脆利落地回答: “是的。” 猜测立刻就被证实,满江红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家世已经不能用“高贵”来形容,就算高贵如地球联邦大总统者,也难请动宗师做家庭教师。何况这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瑶姬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伤感,低低说道: “在哪里不都一样吗?反正我又不能出去,也没有人同我玩。十年了,一直到今天为止,你还是第一个同我说话的外人。” 十岁的小女孩正是天真无邪的年龄,如花苞一般感受着世界的新奇与美丽,然而在瑶姬的话里体现不了这些,只有锐利、孤独与忧伤。 满江红能够体会这样的心境,因为十岁前他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生活无忧但是精神孤独。没有人知道他只用了三个月就读完了姥姥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小学初中全套课本,没有人知道他可以心算完成开立方在脑海里直接进行立体几何的解析,更没人知道夏夜仰望着银河,他想追上百亿年前的星光。没有人可以交流,更没有人能够引导,憋得他只能百无聊赖地在沙子地上用树枝去推导那些没见过的公式,那些不知道的知识。被翻起卷儿的课本有一天被忍无可忍丢进灶膛,又被姥姥心痛地抢出。虽然他爱姥姥,爱淳朴的乡亲,爱平静的湖乡,可是面对一眼可以望得见未来的生活,心中依然充满忧伤。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朱富贵的到来,为他带来了外面的故事,特别是那台能够联通卫星的电脑,为他打开了一个浩大精彩的新世界窗口。 但即使在最孤独的时候,他也比瑶姬快乐,至少还有视他为掌上明珠的姥姥,寸步不离保护他的大黄,热心的乡亲朋友,至少他行动自由,能够无忧无虑地上树掏鸟蛋,下河捉螃蟹,扎一只风筝在天上飞。 他明白瑶姬不是普通的小女孩,没有一点巴结的意思,但是真的很心疼。因为她和自己一样也是孤儿,聪明如斯却找不到可以交流的人;天才惊艳却被困一隅,丝毫感受不到生活的乐趣;还因为,她刚才提供了那么多宝贵信息,却没有一点要求回报的心思。 “瑶瑶,我当你作妹妹好不好?我们都是孤儿,以后我就有了一个妹妹,你也有了一个哥哥。” “哥哥?那是什么意思?”小姑娘蹙起秀气的眉,似乎很费解。 满江红大窘,一下子卡壳了,不知该如何解释。转念又想到瑶姬从一出生起见到的恐怕只有仆人、医生、老师,并不清楚人情世故,于是轻柔地解释道: “他不一定和你有血缘关系,却会在你孤独的时候陪伴你,在你害怕的时候保护你,在你胡闹的时候教训你。他不是你一生中最亲最近的人,但会永远爱护着你。” “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一句话真的把满江红雷倒了。 该如何解释人类的情感?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共同特质,但是为了种群可以牺牲小我,为了情感可以舍弃生命。 “好处就是,当他见到你很开心时,他也会很开心。” “可是,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呢!” “笨蛋,我们这不是见着了吗?等哥哥有了钱,就去欧洲看你。” “不,我才不要你看,丑死了!” “瑶瑶才不丑,瑶瑶是世界上最漂亮最聪明最厉害的小妹妹!” 小姑娘一开始还有点忸怩,随后开心得蹦起来。 “嘻嘻,我有哥哥啦,我有哥哥啦!” “啵”一声,屏幕上出现一张撅着的娇艳红唇。满江红看着她在月牙上蹦来蹦去,心中满是欢喜,脑海却又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她真实的反应吗?贵族小女孩所受的教育难道不应该是内敛而含蓄? 疑惑只是一闪,很快被他镇压,心中甚至因此产生了羞愧。我是不是在穷凶极恶的环境中呆久了,连十岁的小姑娘也怀疑,她可是对自己毫无所求毫无保留呀! “哥哥,有一件事情我好害怕,不敢告诉任何人!”小姑娘抱住瘦削的肩膀,眼中出现阴霾,低下了头。 居然还有令神通广大的瑶姬也害怕的事情? 满江红微一诧异,不动声色道:“别怕,瑶瑶告诉哥哥,哥一定想办法。” “我发现一只鬼!” “鬼?是什么情况?” “五年前我就发现有一只鬼在城堡外偷窥,但是不敢告诉别人。这两年那只鬼越来越厉害了,胆子越来越大,经常在深夜里溜进来。我知道它在找我,怕死了。” 满江红完全理解瑶瑶的孤独与恐惧,一个宣称见到了鬼的小女孩,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只能隐瞒,只能独立承受。 “你的老师里有没有法师,研究灵异现象的学者,或者宗教人士?” 话才出口满江红就知道白问了,瑶瑶接受的明显是尖端科学训练,怎么可能有教授神秘文化的老师?但瞬间他又闪过另一个困惑,家世高贵富可敌国,唯一的继承人年幼有病,监护人应该把重点放在治疗上而不是学习上。也有一种可能,治疗是同步进行的,而学习安排则是发现了瑶瑶的异常天赋。 “没有。” 瑶瑶果然垂头丧气地回答。 “它为什么找你?”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得到它,它想杀死我。每一次它溜进城堡里翻东翻西,我都躲起来不敢出声,吓得发抖。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瑶瑶别怕,有哥哥在呢,哥哥绝不会让它动你一根头发!”满江红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知道,恐惧源自心底的幻想,当你选择面对时它便退却,这时候要帮助瑶瑶鼓起勇气来。 在满江红的安抚之下瑶瑶安静下来,按照她惶恐的叙述,那只鬼可能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正不断地攫取资源壮大实力。 但是瑶瑶的叙述每到关键之处就尴尬地停下来,因为古堡有严格的保密规定。通过那些不完整的证据链,满江红逐步拼凑出一幅图景,那一只鬼神通广大,完全有可能控制整个世界。目前老师们背后的强大力量能够威胁到鬼的生存,但对鬼来说最大的威胁来自瑶瑶本身,因为只有她能够看得到它。 那就设计一个陷阱,请君入瓮,关门打鬼。 满江红为瑶瑶拟定的这一个计划,关键之处在于,瑶瑶需要诱导老师们发现“鬼”存在的痕迹,再设计陷阱“打鬼”,让他们以为这一切完全出于自己的决定。 大魔头,美少女,拯救世界! 这是动漫最喜欢的桥段。 满江红并不以为真。 试想一下,任谁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禁锢在阴暗古堡的病床上,只能与电脑为伴,脑袋里没有生出一些黑暗幻想才怪,何况还是这么一位天才敏感的少女。他相信这一切出于瑶瑶的幻觉,既然不忍心点破,那就陪她玩下去。无论捉不捉得到“鬼”,在行动过程中恐惧都会减轻,乃至消除。 恐惧源自幻想,行动是最有效的治疗方式。 那时,他是这么以为的。 却不知后来事态的发展,之奇诡脱离了想象,之深远不可估量,把历史引入了另外一条航道。 得到了满江红面授机宜,瑶瑶手舞足蹈,兴奋得立即就要去布置“偷天陷阱”。 在接下来几天里,他们断断续续见面聊了聊。除了感情日渐亲密外,也有小小较劲的意思。结果满江红的数据处理与逻辑归纳等能力在瑶瑶面前完爆,特别是涉及到网络技术和信息抓取方面,骄傲却并不专业的某人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渣。 她不但拥有庞大的资源,肯定使用了非常强大的工具,不是自己手中的大路货可以比拟的,某人自我安慰。 既然这么厉害,搜寻资料这种光荣任务就交给你吧! 他这么做,瑶瑶也非常高兴,每每比自己的事情还上心。弄完之后见他半天没布置新任务,便会催促,“还要找什么不?” 但瑶瑶能够找到的一些武道秘籍,价值并不太高,属于人尽皆知的东西。至于修真功法,更是凤毛麟角,也都来自流行的道藏典籍,不但没有详细的操作守则,关键之处也都含糊不清。看上去很美,除非脑袋进水了才敢照搬。 “你别找了,每个门派的秘籍都藏于深阁,怎么可能发到网上?”他无可奈何道。 “不!”她瞪大了眼睛,并不甘心。 瑶瑶的长处在于理性的逻辑分析与数据处理,短板也非常明显,感性认知极差,相当于三岁小孩。她不能够像满江红一样跳过表象过程直指核心,也就是说缺乏人们常言的“直觉”,尽管直觉并不保证百分百正确。还有,她虽然计算与推理能力强大,却需要足够的数据链进行支撑,一旦这个链条上缺失了某一环,后续工作便难以为继。 嗯,模糊认知有待提高!满江红便把自己写的《一切的根源——意识、思维及梦之解析》丢了出去,叫她好生揣摩。 对于世态人情,她更是一片空白。她怎么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朱富贵挑个货郎担子走村串乡每月只挣几百元,却极力支撑着满江红每月上千元的上网费用。当然,朱富贵明显有其他来钱路子或者小金库,可他节俭到苛刻也是不争的事实。 满江红还讲了胡叔的案例,差点把瑶瑶弄崩溃了。胡叔聚拢了一群家乡人在填海区开废品收购站,包里永远有两包烟,二十五元的芙蓉王和五元的白沙。招待客人用芙蓉王,自己抽白沙,给手下工人发的也是白沙。可是陪着客人一起抽烟时,他也抽芙蓉王,不会去抽白沙;心情不好的时候,私下里也抽芙蓉王;非常高兴的时候呢,发给工人的也是芙蓉王,自己则是逮着什么就抽什么。 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呢? 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包烟,立刻把天才少女瑶瑶绕晕了。她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满江红,就差嘴一扁哭出声了。满江红给她讲解了这里头蕴含的“面子”、“情绪”等等可以影响到人行为的东西,最后上升到价值观的高度,见她依然不得要领,也只好作罢,由得自己去领悟了。 其实满江红的人生经验也极为贫乏,在乡下时人际关系是很简单的,乞讨流浪的日子也只收获了白眼,到了填海区后依然是在社会最底层混。当一个人为生存而挣扎时,是不会有太多心机的。离开填海区前的收官之战,是他动用心思最多的一回。没办法,实力不够瞧呀! 他不愿意把宝贵的脑力耗费在琢磨人心上,所以有时看起来会有点“二”,却并不意味着心里不明白。通过引导一张白纸般的瑶瑶,他也梳理了自己的人生,以前曾被忽略的一些细节此刻呈现出了新的内容。比方说在离开鹤洲的那夜,朱富贵为什么要把自己心爱的掌上电脑丢进水塘,为什么宁愿被钉死也不引爆手雷同老牛鼻子同归于尽,比方说在自己走出很远以后姥姥为什么还靠着柴门久久不归,比方说在面包车里瘦子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刺自己一刀…… 平淡的生活,接触到的人也大都是善良的,爱护的,以后还会这样吗? 他总感觉单纯如瑶瑶者,其接触到的也是好人,却没有把她当人看待,更惹起来心中的无限爱怜。当然,还有骄傲。无论谁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小妹妹,都会骄傲的! 瑶姬对自己的名字强烈反感,询问之下才明白,是由于传说之中楚怀王游高唐梦遇神女,从而留下了“巫山**”这一段形容男女情爱的典故。满江红听她斯斯艾艾说完后,哑然失笑,道神女是天帝之女,一国之君王对她来说就是一只小虫子,怎么可能“自荐枕席”,凑上前求欢。 二人都极渊博,一番考证之后发现,“巫山一梦”最早出自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拍楚王室马屁的态度非常明显,又是孤证,几乎可以肯定是杜撰。而在宋玉的老师屈原笔下,有一个形象非常接近传说中的神女,那便是《九歌》中记录的山鬼。 通过研究《九歌》,瑶瑶又喜欢上了另外一个神话人物——少司命,那个地位低微却高举长剑卫护天下女子儿童的女神灵。她甚至提出了一个新奇却符合逻辑的设想,山中美丽的精灵“山鬼”成长为少司命,最后演变为巫山神女。 关于“偷天陷阱”,她只字不提,他也不问。 第二十五章 小镇风波 http://..org/ 研究院确实奇特,和外面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在社会滚滚激流中遗世独立的小岛。 这里的人养尊处优古里古怪,钱飞大师目高于顶,声称能用外气改变分子结构;张宝来整天嬉皮笑脸,据说会奇门遁甲;反伪斗士方锤子什么都不相信,即便是眼见耳闻,如果不能用科学解释,刮地三尺也要寻找否定的理由;练瑜伽的秋娘每天面向大海盘膝端坐;对了,还有说自己骨骼清奇的命理大师康老头,怎么看都没有道骨仙风,倒是同大街上算卦测字的有得一拼…… 有一天在头晕眼胀处理完大堆资料后,满江红终于走出了研究院的大门。 下午四点多钟,太阳不再灼热,海风阵阵清凉。附近没有建筑,从旁边的公路斜拐上去,一公里外就来到了南澳小镇。几乎每一家门口都有小摊摆满海产,摊主往往躺在竹椅上纳凉或者与人闲话。 悠闲整洁,青石板路,房屋古朴,看不见城市中的高楼,也看不见城市中夹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人流。时光仿佛在小镇停滞,满江红简直怀疑几百年前这里就是这个样子。 他东瞅瞅西望望,跟其他好奇的游客没什么分别。 一棵大樟树下居然还有象棋摊,钉挂在树身的破纸板上歪歪斜斜趴着几个毛笔字“二元一局”,墨犹未干。摊主留平头,胡子拉碴面色青灰,眼珠浑浊无光,一副潦倒落魄的样子,佝偻身子蹲着,时不时抬头畏畏缩缩瞅一瞅行人。 江湖中许多残局精巧幽深,就算大师也未必能短时间破解。这个人摆的却是全局,想必也是一个高手吧,不过他心不在焉,连车马位置摆反了都没有发现。满江红有一点手痒,在摊边上停了停,到底还是人生地不熟的,怕惹上麻烦,便转身离开。 南澳镇非常小,拢共才一条约三百米长的主街,满江红走向中心位置的一个旧书店。 他在填海区废品收购站(胡叔起了个很大气的名字,叫资源回收再利用中心)呆了两年,最大的收获是浏览了上万册旧书。虽然绝大部分没什么价值,一小部分偏门和掌故属于网络上没有的知识,也有极其稀少珍贵的东西,其中以《晓园志异》为最。 起初,他的无名诀是受朱富贵呼吸吐纳之法启发鼓捣出来的静心之术,基础并不神秘。人在松弛身体摒弃杂念后最容易入静,使身心都得到彻底休息,气功、瑜伽、坐禅、催眠的入门之法也由此着手。 那天在废品站的旧书堆中,一不小心淘出一本残缺的灰蓝色线装小册子,是一卷四百多年前的无名氏手稿,算不上珍稀古董,讲一个“癫”道人修炼的经历。他随手翻了翻,一段话顿时引起了注意。 “觉有人在耳旁絮絮叨叨,睁眼则无所见。” 噫,满江红马上判断出这货出现了幻听,离精神分裂不远。 癫道人初有小成,便“觉身遽轻,手快脚健……”几乎和他的现状一模一样。在虎渡河那个夏夜之后的流浪逃亡途中,满江红的身体明显发生了变化,精力充沛,行走轻快,手脚敏捷。这种变化不是渐进式增长形成的,而是突然就如此了。 继续再往下看,癫道人的修炼在十年之后更进一步,觉“目之所见,耳之所闻,鼻之所嗅……均异往日”。 而“幻听”则是癫道人修炼到第三个阶段时才出现。 虽然手稿的下半部分缺失,翻遍了书堆也找不着,搞不清癫道人最终疯了还是“成仙”,但那些夹杂在书稿里面只言片语的修炼方法却令他受益匪浅。 通过缜密思考,对此理解吸收之后,再与思维与意识的研究相验证结合,无名诀才堪堪迈出了系统化的第一步。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把残稿拆毁了。 靠,没有夹层,没有掉出金页子,没有隐藏神功秘籍通天灵宝,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没关系,内容早刻在心里了。 旧书店的店主是一个普普通通老人家,戴着老花镜,膝上盖一块碎花蓝布,正守在门口的书摊前纳鞋底,摊上都是新鲜出炉的报纸和杂志。对此满江红没有兴趣,直接进了里屋。里面有些阴暗,书架都蒙上了一层灰尘,墙上还留着一行褪色的旧标语: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满江红看了看,熟练地朝拐角走去。那个书架上的书籍全是几十年前的,论斤称,和废品差不多。他翻翻找找,好半天才勉强淘出一本《道家符箓研究》。这类书只能作为民俗读物瞧一瞧,如果真有价值的话,就应该珍藏在博物馆而不是躺在这里吃灰了。 翻开第一页他倍感亲切,赫然印着的第一道符便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乡里若有人突发无名肿毒,首先想到的不是跑去城里求医,而是找到姥姥。姥姥便会左手端一碗清水,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余指弯曲贴着掌心,刺向肿毒之处,同时一口水喷在患处,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现在回想,姥姥拿捏的还是道家正宗的“剑指”呢。这一番治疗的临床效果未必美妙,心理抚慰肯定是有的,否则也不会总有人拎着鱼肉瓜果到家里表示感谢。 他这里正浮想联翩,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男人的怒骂和女人的泼天叫喊。满江红随手抓起那本《道家符箓研究》走到门口,只见大街斜对面一个胖女人坐在地上叫唤,一条壮汉一边踢打着她,一边用脚跺碎地上的坛坛罐罐。 “他妈的,全都是假货,当老子是冤大头呀!”壮汉恶狠狠地骂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满江红忙问站起身正紧张注视着对面的店主。 “哎,造孽呀!”老头儿叹了口气,道: “这个女人叫陈吴氏,是五年前从北方来的,在这里卖一点乡里旧东西给游客,靠此谋生。她老公嫌她生不出儿子,三年前跟着一个野女人跑了。有个独女叫红莲,长得水灵灵的,今年才十二岁。海神帮的帮主邴龙打红莲主意,派人闹过好几次了,这次打人的就是海神帮的狗腿子乌豺。其实大伙都知道,这街上卖些乡里土产、旧东西,便宜得很,游客也是图个开心,没有谁会想在这里买一件真正古董回家。乌豺硬说陈吴氏卖了假货给他朋友,这不,砸了店子不算,恐怕不把红莲抢走不会罢休。” 满江红听得心里一股怒火腾腾腾直往上冒,问道: “警所就在前面,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管吗?” “警所的几个人也是海神帮的狗腿子,收取的保护费少不了他们一份,怎么会管?其他人就算想管也不敢管呀,海神帮邴家三兄弟邴龙邴虎邴豹个个武艺高强,听说邴龙还是大武师。你去管了,晚上脑袋是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靠,这么霸道! 都是本乡本土的,一个是门派一个是帮派,炮拳门为了掩护家乡子弟逃跑牺牲巨大,而海神帮则欺男霸女,差距真不是一般般的大呀。 听到满江红愤愤的嘀咕,老头诧异地望了他两眼,摇了摇头。这年月,像这样天真热血的年轻人可是不多见了,一个个精得都跟猴子似的。 乌豺不耐烦陈吴氏的纠缠,抗起这女人朝地上一掼。那婆娘被摔得头破血流,生命力却顽强得很,口中哇哇哭喊着:“我的儿呀!我的红莲呀!”挣扎着爬起,被乌豺踢了一个趔趄又摔倒了。 一个矮子把一个女孩子从店子里面拖了出来,那女孩一边哭一边蹬踢,冷不防就朝矮子的手腕上狠狠咬上了一口。矮子疼得嘶牙咧嘴却不敢打,便将她双手反剪横着抱起,走到停在店外的一辆面包车前。车旁站着的瘦长脸青年早将侧门拉开,缩进车里用双手抓住女孩的脚踝,准备把她抬进车去。 满江红冷冷地看清楚了形势,把手里的书朝摊上一搁,顺势将老头纳鞋底的锥子藏在手心,悄悄走向街对面围观的人群。 老头见到这年轻人阴沉着脸,顷刻间便散发出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浑如一只悄无声息潜行的豹子。 满江红在人群外逡巡,一边选择最佳动手时机,一边拟定行动步骤。三个武士还入不了他的法眼,麻烦一点的是小姑娘在人家手中,有点投鼠忌器。 那矮子好大一张脸,是否首先打击眼鼻三角区?这里皮下组织少,血管神经丰富,骨质很薄。一拳下去,轻则视觉混乱,重则结膜出血。嗯,太阳穴也是脑袋薄弱地方,下重手会造成颞部骨折,脑膜和动脉损伤。另外,象脑后枕部是神经通过的地方,又靠近枕骨和颈椎连接处,重击会造成骨折、休克和死亡。 不对,这个攻击思路颠倒了,重心完全错误。救人是首要目标,打人只是实现目标的手段。第一要务是把小姑娘毫发无伤地抢出来,等一下再放开手脚收拾这几个杂碎。 红莲呜哇乱叫着,拼命挣扎,但十二岁的小女孩能有什么力气?瘦长脸抓住她的两脚倒退进车里,而矮子则死死抱紧上身,反剪住双手朝车里硬塞。 陈吴氏眼看着女儿就要被抓走,呼天抢地爬起。 “天后娘娘,你怎么不显灵,劈死这帮强盗呀!红莲,我的儿呀!” 围观的众人不忍心看下去,一个中年人走上前,才对乌豺讲两句,就被“噼啪”甩了两记耳光,一脚踢开。 “海神帮的事情也敢管,都他妈活腻了是吧!”乌豺凶狠地扫视了一圈,人群畏缩地退后。 陈吴氏摇摇晃晃走两步,被乌豺一脚踹在膝盖,“扑通”又摔倒了。她披头散发,泪水合着血水从脸上淌下来,不停地把头磕向地面,哭嚎道: “天后娘娘,快显灵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这时一道身影从人群后窜出,扑向车门前的矮子。那矮子刚感觉背后有异动,后腰便遭到一记重击,传来尖锐的刺痛。 满江红把锥子暗藏在掌心,在中指和无名指间露出半寸多长。这一锥扎进腰椎,就算没扎断连接上下半身的神经也要令这厮半天起不来。填海区里无高手,从一些搏命讨口的江湖浪汉那里,他很是学了一点阴损法门。 矮子下身一麻,顿时痛得嚎叫起来,松开了抱着红莲的胳膊。满江红整个身子像一颗炮弹一般斜撞了上去,矮子则像一个保龄球瓶子一般歪向一边,咕咚摔倒。 满江红早就计算好了这次偷袭,左臂一瞬间从下方斜抄上去托住了快坠地的红莲,右臂则从上方环抱,就势一拽。 瘦长脸弓着腰在车里,见矮子被打翻,不由得心中一惊手上一松,顿时双腿已经进入车厢的红莲被满江红拽出了车外。 瘦脸青年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跳出来,嘴里骂声才吐出半句,一只膝盖已经狠狠顶在了双腿之间。膝盖朝上顶,他却是从车上往下跳,这一上一下的相撞力道何其之大!随着“嗷”一声惨叫,瘦脸青年夹-紧双腿遍地打滚,连匕首也被丢进了车底。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只听咔嚓一声响,黄鹂白鹭泡了汤。 听到仿佛鸡蛋被挤碎发出的“咔嚓”破裂声,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嘴角抽搐,“轰”然退后。几个男人更是夹-紧了裤裆,感觉底下凉风飕飕的。 满江红这几下动作快似疾风,不但抢回红莲,还令对方两人丧失了战斗力。乌豺一看情况不对放过了陈吴氏,一把撕掉上衣,运劲大喝了一声。他面目狰狞,双臂肌肉隆起,两块硕大的胸肌抖动着,仿佛一只狂暴的巨猿扑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谁怕谁 http://..org/ 满江红扶稳红莲,也大吼一声冲向乌豺,在接触的一刹那飞腿闪电般踢向小腹。 他周围环绕着乱哄哄的人群,红莲在后陈吴氏在前,边上还有面包车,一味依仗身法速度进行闪躲游击的话,空间实在狭小了一点,想来想去只能硬拼到底。虽然自己的攻击力属于短板,那也得磨砺不是。 从做小乞丐流浪到在填海区定居,从被人追着撵到撵跑他人,从装死到看人装死,他经历了将近百场的江湖底层斗殴,吸收每一次的经验与教训,慢慢成长悄悄壮大。武士这两个字读起来好听,却处于江湖食物链的最末端,是炮灰中的炮灰。所以大部分武士在人生态度上是散漫的率性的,是欺软怕硬混吃等死的,打架全凭临场发挥,是不可能事前有计划事后有总结的。 满江红则不然。 在每一场战斗打响之前,他会对周围环境和实力对比进行评估,拟定战略制定战术,甚至还会有备选方案,时间精确到秒,空间精确到厘米。比方说这一场,经过综合考虑之后,在战略上他采取以硬碰硬的激烈对抗策略,在战术上则会根据每一回合情况采取灵活多变的方法。 救人是主要目的,却不是唯一目的,他把每一次同高手的战斗看成难得的实践机会和珍贵的洗礼过程,希望能够在磨砺之中得到提升。 鱼与熊掌,他想兼得。 在填海区里他并没有系统地学习武功,胡叔虽然零零碎碎教了一些,但二人明面上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并非师徒。他也不喜欢完整严谨的武功套路,觉得许多架势用于修炼或祈祷尚可,实战纯属累赘。比方说武林中各门派里最常见的那招“白鹤亮翅”,他就深恶痛绝。丫的,把两个膀子张这么开又不打人,纯粹是被砍的节奏啊! 他基本上算是自学成才,招法中三分之一来自见识过的杂七杂八流派,三分之一源自朱富贵同胡叔的传授,还有三分之一是自己结合人体科学琢磨出来的,最为简单犀利诡异。 像刚才这一招,看似随意,其实不然,到底要跨出几步才到最适合位置?出哪只脚好?如何利用前冲之势?如何将飞腿与跨步结合得天衣无缝?踢到什么位置对方难以招架?对方可能会怎么应对?如何保证在攻击之时防守不出漏洞…… 这一切都需要在启动前的一瞬间完成计算,普通武士飞起一脚,多半要奔到对手面前之后才临时起意。同样的一招满江红使出,却包含着诸多内容,其速度、流畅、严密与之相较是天壤之别。 他以中阶力压高阶,填海区武士第一高手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 乌豺看满江红前奔的姿势以为要出拳,却不料对方临近之时左腿突然多跨了一半距离,顺势提起的右脚则直奔自己小腹,快逾闪电。这乌豺虽然牛高马大笨拙了一点,却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大混混,临场斗殴的经验那是无比丰富。他见势不妙,立刻右膝一弯矮了下去,同时把身子猛地往左一拧,那闪电般的一脚便踢到了他夹在腰间的手肘上。 这番应对没出乎满江红预料,当即脚尖微勾,狠狠踢在了乌豺的肘尖之上。人体之中,手肘是非常坚固的部位,肘尖更是坚硬。但是在肘后尺骨鹰嘴尖端下方,是经外奇穴之一的腧穴所在地,俗人常言的“麻经”由此经过,如果受到重击立刻会半身酥麻酸软。 “噗”一声,脚尖与肘尖猛烈相撞,满江红身子一晃,那乌豺却行若无事,一转腕子伸手托向脚踝。 噫,这货的麻筋去哪了? 十三太保横练也不会练到麻筋上,那不是神经病吗! 难道没踢正位置?难道这货的一身功夫全在手膀子上? 满江红哪里敢让他抓住,心里纳闷却动作不停,当即扭身收脚,借一冲之势从其身旁窜了过去。两人位置互换,满江红跑上了人行道,背后就是商铺,无处可退。他一眼扫到到红莲还在傻傻楞楞地站着,陈吴氏正慌慌张张爬起,而对面的乌豺则大张双臂恶狠狠地扑了过来,立刻脚尖一点也向前冲。 在乌豺跺碎地上那些坛坛罐罐时,小镇就被惊动了,人乱哄哄地涌出,但都不敢靠得太近。 几个上了年纪的阿婆甚至抹起了眼泪,絮叨道:“早就叫她们快点搬的,偏不听……”红莲那小丫头到镇上已经有五年,是看着她长大的。起初只觉得明眸皓齿乖巧可爱,现在逐渐抽条长形,小小年纪竟呈现出了妖娆姿态,长成以后还不得是一个天字号的大美人呀。不过红颜祸水,大美人又有几个命好的?现在只怕这朵花苞还没绽开,就要被折了。海边人家没有太多文化,说不出华丽词汇,只是觉得红莲混在这南澳小镇,那就是一颗明珠混在鱼眼睛堆里,要不被埋没,要不就要出大事。 在陈吴氏哭嚎的时候,一些姑娘也心中黯然,收起了对红莲的嫉恨。海神帮的帮主邴龙好色,远近闻名,这时候还敢停留在镇上的年轻女子,都是对自身安全有着强烈信心走夜路能把鬼吓哭的泼辣角色,平日里早就瞧着那些男人围着陈吴氏的摊位转不满,时不时从游客中冒出个把星探要挖走红莲偏还被拒绝,简直气煞人了。此刻见她家遭难,心头也不由得愤恨,恨不得一道天雷把乌豺劈了就好。又见一位高高瘦瘦的英俊后生挺身而出,心头顿时一阵激动,恨不得他立刻大展神威,大杀四方。 才只两个照面,乌豺又挨了三记拳脚,却依然行动如初,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情形就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围绕着一头巨猿撕咬,巨猿虽然打不着猴子,被挠得毛发纷飞,却根本无关痛痒。而猴子蹦蹦跳跳看似占了上风,却无法对巨猿造成实质性伤害,待时间一久力气耗尽,恐怕挨上一拳就要毙命。 满江红心里一沉。 以前他都是仗着身法奇快计算精密压制着填海区的武士,但本身力量却是弱项,眼下在运动闪躲之中发力还不到平日一半。其次,居然看走眼了,这乌豺竟然是初阶武师,拳脚隐隐附有内力,可能刚刚晋阶境界还不稳,被自己当成了高阶巅峰的武士。最怵的就是这种特能抗击打的外家横练功夫,何况境界还差了两个等级,继续采取这种一触即分的战术,前景并不乐观。 陈吴氏停止哭嚎,挣扎着爬起身来,才走一步却又摔倒。乖巧的红莲慌手慌脚搀扶妈妈退到门口,一边紧张地注视着战况。 满江红瞧在眼里,明白只有赶快打倒乌豺,把母女俩带到研究院才能帮她们逃过这一劫。海神帮应该不敢前去闹事,那里有殿堂镇守,无一不是世外高人。 眼前这一关该怎么过呢? 要不就退到街心,故意把围观的圈子趟大,只要留出足够的活动空间,自己速度还是压制得住乌豺的。可那样的话,时间就耗久了恐怕生变,而且同想要磨砺的初衷南辕北辙了。 要想速战速决,就必须近身!只有近身才能发挥力量打击要害,当然也意味着承受对方反击,而自己恰恰不怕。 乌豺只觉得对方拳脚软弱,可是挨多了也不好受,又打不中这个滑溜小子,被心头一股怒火生生憋得不行,却见他突然改变战法贴身上前,顿时大喜。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两个人似乎变成了两只在跳贴面舞的章鱼,手舞足蹈扭打成一团,刚一开始还有点章法,到后来一塌糊涂,看不见高妙的擒拿、柔道、摔跤等等贴身小巧功夫,全然成了胡挥乱打的“王八拳”。 到得后来,两个人都不躲不闪了,基本上你踢我一脚我还你两拳,你擂我一肘我顶你一膝,完全成了街头不入流的泼皮斗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何妨,只要先一步把对方打倒就成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流氓神拳王八蛋打法? 现场观众越聚越多,鹅一般伸长颈子,全看得头晕目眩,集体呆滞了。 听到拳头砸到皮肉的“嘭嘭”声响,几个老人和妇女不敢再看了,抖抖嗦嗦往人群外挤,一边抹眼泪道:“造孽呀!这样下去小伙子只怕要被活生生打死。” 还有一些年轻姑娘心中纠痛,心道这要是自己的男子就豁出命了冲上前同他一起死,却也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做声。 “唉,乌豺跟邴豹练铁臂功,仗的就是力气大拳头狠,小伙子不该和他硬碰硬。”几个约微懂行的男人也摇头发出叹息。 可惜了,这个仗义的年轻人不死恐怕也要残废!曾经有一个外地人仗着身手厉害向海神帮叫板,就在这条街上被邴家兄弟打断了腿,最后双手撑地爬回去,拖出了好长好长的一条血路,大伙想一想都心有余悸。 乌豺本是打街架出身,学了武功老底子却没有丢,一通乱打早把招数忘到九霄云外。他仗着身大力不亏,一拳砸下呼呼带风,竟是比平日更酣畅淋漓地发挥出了战力。 满江红连连后退,打出一拳只能令乌豺晃一晃,而乌豺一拳却要令他后退好几步。藏在手心的锥子也只先前数下令对方吃了点小亏,但这厮皮粗肉厚不受影响,几个回合下来他被逼得脊背贴住了墙,锥子也掉落了。 到后来,乌豺吼声连连按住他一通狂打,满江红也不躲闪,以最直接凌厉的方式出拳击打在对方胸膛的同一位置。 一分钟过去后,街上众人欣慰地发现年轻人没有倒下。修鞋的手里拿着一管胶,卖鱼的还拎着秤,都停下活计直起腰身;而那些卖衣的、卖杂货的都涌出店门,踮起脚远远地看着不敢靠拢,几个游客刚举起相机,边上立刻有人好心地提醒,便又放下。 这个惨烈沉闷的局面,像砝码一点一点加上去之后,天平开始悄悄地倾斜,局面开始悄悄地逆转。 两分钟过去后,乌豺胸口剧痛气喘如牛,手脚明显慢了。前胸本来是抗压最强的地方之一,但好铁也耐不住久捶,在被数百次连续击打之下,胸骨已经开裂。而满江红则反客为主,打得乌豺连连后退。 三分钟过去后,乌豺后体力耗尽,连站都站不稳了,丝毫无还手之力。 满江红却越战越勇,拳头雨点一般落下,最后一记凶猛肘击捣在对方胸膛。 只听到“咯嚓”……“呯”,乌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后脑勺磕碎了地上砖头。 哇…… 人群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喜的叫声,这结果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一些人在惊呼出声之后立刻捂住嘴,慌张地四下溜目,看周围的人注意到没有。 乌豺虽然力大拳狠,但暴风骤雨的打法最耗体力,更要命的是对方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时间调整。而满江红在刚才这种疯狂状态之中,发现乌豺拳头落到自己身体的某处,随着撞击力向纵深传递,一瞬间一股清凉的气流就会出现,迅速把力量分散导向全身。以前也模模糊糊有这种感觉,这是第一次在几乎静止状态中承受武师的全力攻击,力度何止大了十倍,感觉也是前所未有地清晰。 这难道就是护体神功的秘密? 全身面积是拳头面积的千倍以上,乌豺一千公斤力道的一拳打下,被分散千倍之后,相当于全身各处只承受了一公斤力,比按摩都轻,当然造不成什么伤害。 这好比擂鼓,越大的鼓槌越不容易把鼓面敲破,因为接触面积大,力量被分散。而一根针能轻易把鼓面扎破,虽然所用力道不大,但针尖细小,力量全凝聚在了一点,造成在那一点上的破坏力惊人。 气功大师敢铁枪顶喉、胸口碎石、钢刀斩体,但是除了绝顶高手外,没有谁敢让人用针扎、用刀割,正是这个道理。 瘦长脸抖抖嗦嗦,紧夹着双腿,费力地将乌豺拖进面包车。乌豺七窍流血浑身淤青,脸肿成一个烂猪头,连神志都不清楚了。那个被一锥扎在后腰的矮子站都站不起来,双手撑地爬到车旁,耷拉着脑袋,目光畏缩惶恐,不敢再多看满江红一眼。 面包车歪歪扭扭地开走了。 围观的众人立刻好似大难临头一般,慌慌张张收拾各自摆在店外的东西。还有一些姑娘呆呆站在街外看着满江红,却被家里人一把拽回。不一会儿,这条长街上便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游客跑得干干净净,家家商铺关门闭户。 恶战之后,满江红浑身肌肉都在颤抖,静立二十多秒长喘了一阵粗气,走过去小心地把陈吴氏搀扶进屋。女人的小腿弯地方出现了极小一个弧度,恐怕是刚才被乌豺踢骨折了,再移动会有断裂的危险。 “你快跑呀!海神帮的人就快赶来了。”这披头散发的肥胖女人则推开满江红,眼中惊恐之极。 满江红小心地把陈吴氏放到一张竹凳上,见墙角有个小水泥池,池旁立着破旧的脸盆架,便打了一脸盆水搁到她面前。红莲则乖巧地从里屋翻出一条毛巾,在脸盆里搓干净之后替妈妈擦脸。 满江红默不做声地俯身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看到拳上还沾着乌豺的鲜血汗液,想一想都有点恶心。 才洗完手脸,边上白皙细嫩的小手立刻递上一条干净小手帕。他也不客气,接过之后擦干净脸,觉得鼻端幽香隐隐,竟不似香水。再看红莲,只觉得清雅素静,却又妩媚天成,不由得想起了杜牧的一首诗。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小伙子,你是红莲的救命恩人,快带上她跑吧,跑得越远越好。红莲,你快叫哥哥。哥哥是好人,以后你就跟着他,要听话。”陈吴氏沙哑的声音响起。 红莲则含着泪水低着头,拧着衣角,始终不出声。 “红莲,你快和哥哥跑呀!再不走,邴龙邴虎邴豹来了,会把我们全部杀了的。小伙子,我把红莲托付给你了。这娃命苦呀……” 听了这好像临终遗言的一番话,红莲抱住妈妈“哇哇”哭了,泪水簌簌流下。她还只是一个对生死懵里懵懂的孩子,却知道如果连妈妈都死了,这世界上就再没有亲人,还能有谁陪伴她晨昏风雨,相依为命? “我不走,我死也要和妈妈在一起。”她嘤嘤出声,如初生之黄鹂轻啼。 “走!”陈吴氏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一把推开红莲,扑通就朝满江红跪下了。 “我求求你们,求求您,赶快逃吧!” 满江红鼻子一酸,赶紧去扶,陈吴氏却死活不肯起来。 他咬咬牙关,长吸一口气,道: “大婶,你放心。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红莲。你们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言毕,满江红抄起一张方凳朝外走,随手带关了门。 虽然是碧空朗朗的大白天,外面却犹如鬼域,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咸咸的海风从街角吹来,卷起一地纸屑草叶。 回头再看,红莲正隔着玻璃窗望过来,脸上犹挂着泪花,微红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惊恐、感激、信任,还有一丝依恋。 不必细瞅,这条街上的每一块玻璃后面,肯定都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这里。 满江红把凳子搁在人行道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上一回捣毁丐帮的窝点,自己在单兵实力上是占上风的,在形势上是有利的,最低程度也能保证全身而退。这一次仓促行事,没有料到偏僻小镇上一个打手就有初阶武师的实力,等一下高手过来,绝非自己能够抵挡。 但他不后悔。 他不是一个不计后果的浑人,也不认为是李元霸转世,能力敌一帮一派;更不认为是苏秦张仪,能凭三寸不烂之舌退百万雄兵。 拍屁股走容易,留下的红莲母女俩就只能等死!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又想起了那个装傻老不成功的黑瘦男人。 当然,那个男人还说过一句话,道德文章全是放屁,天大地大不如命大!此刻却被他自动忽略了。 好在事情没有沦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唯一的希望就是借助天龙研究院的威势!好歹算是院里人,敢动自己就是不给研究院面子。 如果说研究院是海里的大白鲨,海神帮就是沟里的小泥鳅,绝对不敢招惹这位恐怖的邻居。否则早就闯到院里打秋风去了,哪里还需要在小镇上刮一点可怜的油水! 可惜手机没有带在身上,报不了信,这时候再敲开店铺借用电话也迟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研究院大部分鱼肉菜蔬由小镇供应,不可能对这里没有一点掌控,更不可能和海神帮没有一点交集。 他从衬衣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研究院出入证,抚平之后整整齐齐挂在胸前。几颗纽扣全部崩掉,左袖更是被撕成了布条,幸好这个宝贝疙瘩还在。 东风吹,战鼓擂,当今天下谁怕谁! 他微闭双眼运起无名诀,在想象之中驱逐身体的疲乏,脸上的青肿渐渐消退,酸痛的肌肉渐渐恢复如初,充满力量。午后的阳光穿过大樟树枝叶,斑斑点点洒在身上,使他好像沐浴在圣光中的年轻牧羊人,正在聆听天籁。 第二十七章 天字号二楞子 http://..org/ 十几分钟之后,西街口外传来几下尖利的刹车声。满江红望向东街口,通往研究院的必经之路上依然空荡荡的,鬼都看不见一只。 情况不妙,院里怎么还不来人?再不来人小爷我恐怕就要挂在这里了。 再看西边,七、八十条汉子手提铁棍、砍刀,气势汹汹地奔杀过来,裸露的胳膊上刻有“三叉戟”刺青,想必就是“海神帮”的标志。 海神波塞冬,希腊十二主神之一,海洋与江河湖泊的主宰。他的武器——三叉戟,其实就是一柄特大号渔叉,虽然这柄冷兵器比不上大哥宙斯的核武器——雷电,却能劈开岩石与大地,具备恐怖的攻击能力。西风东渐,东方帮派奉西方海神为主,并不奇怪。想一想东方的海神——四海龙王,着实也窝囊了一点。被孙猴子抢走定海神针不说,碰上一个小屁孩哪吒,一不小心就要被剥皮抽筋。 这一群人队列杂乱,吵吵嚷嚷杀向满江红,距离还有二十多米,就齐齐举起了铁棍砍刀。 满江红哪里料到会是这般情形,暗暗叫苦。 大老板还没有到,这群小喽啰说砍就砍,不让对方说话,实在是没有职业道德呀!恐怕自己没时间讲道理表露身份了,更没机会亮出胸前的研究院证件。 镇上老少都躲在窗户后紧张地望向街心,大部分人以为这年轻人闯祸了也不逃,反而大刺刺坐等报复,不是武功高就是后-台硬,有恃无恐。甚至还有人异想天开,“大侠”方才故意放走三个人去通风报信,是不是想一网打尽? 有谁会想到他是个二楞子呢? 更没有人能够猜到,这不但是个二楞子,还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二楞子! 他只是不屑思考而已,他只是不愿意明哲保身而已。 他是天字号二楞子! 海神帮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一棍能打断胳膊,一刀能劈开头颅。那大侠好像也没有惧色,站起身来左摇右晃,左顾右盼,是准备出手了。镇上人屏气静声,等待惊天动地的一击。 大侠动了! 他一窜而起,身法果然奇快,比兔子还快! 但他不是迎向对手,而是逃向东街口,眨巴眼之间就逃出了四、五十米。 唉,每一扇窗后都响起了低低的失望叹气声…… 只有那些痴心不改的姑娘还在幻想,是不是去搬救兵? 打手们蜂拥而上,穷追不舍。有两个却在陈吴氏店子前停下,一条汉子一刀把门口的方凳劈成两半,另一个则起脚踹门。见连踹两下没有踹开,那汉子急了,一棍就将橱窗玻璃砸了个粉碎。 听到踹门声和玻璃碎裂声,满江红转身停了下来。 切,那两个家伙怎么脱离大部队找上了红莲母女俩,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本来想把这批家伙引去研究院的,看样子得终止了。 面前人虽然多,却连武师都没有一个! 满江红冷冷看着乱哄哄的那一堆人,好像一只老虎俯视着群狼。 他只犹豫了数秒,四下一望,突然操起一户人家靠在墙角的渔叉,疯了一般冲向一干打手,嘴角微勾,犹带着冷笑。 虽千万人,吾往矣! 群殴之中,冲到最前面的武功不一定最高,但肯定是狠角色。追得最急的这条汉子奔跑之中眼看一柄钢叉迫面而来,将身子一侧闪过,扬起棍子就砸中了执叉的胳膊。他不由得一喜,心道这小子武功稀松平常呀,怎么斗得赢乌豺,难道自己大有长进还不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传出骨裂之声,对方胳膊微颤,理也不理,双手握叉飞快回抽横扫。那汉子腰间传来一阵剧痛,叉上倒刺毫不留情地刨掉了他一块皮肉。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手中可是价真货实、不知砸断多少人胳膊的铁棍,一击连石头都能打碎,对方怎么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汉子还没有回过神来,钢叉又飞快地插向前胸。好在他经验丰富,本能地扭身后仰。只是胸口虽然躲过去了,肩膀却躲不过。随着钢叉一刺一回拽,顿时皮肉翻卷,鲜血箭一般喷了出来。 钢叉再次横扫千军,后面追到的两人收势不及,立刻挂彩。 狭路相逢勇者胜。 江湖上,历来是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渔叉一通乱舞,不多时便撂倒五、六个人。这叉才下海捕过鱼,磨得甚是锋利,兼有倒刺,碰到了的无不皮开肉绽。 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 渔叉兼具枪棍的优势,加上叉头上的尖齿支棱开来,闪亮狰狞,给人的心理威慑犹大于枪。满江红初时生涩,不多时便得心应手,舞将开来方圆一丈多进不得人。 海神帮众颇有群殴经验,吃了大亏后轰然散开,将他团团围住,觑冷子便递上一刀补上一棍。 满江红脚步不停直往前冲,只是防着人近身夺叉,拳似流星腿如闪电。好在这群乌合之众里没几个武艺精熟的,偶而有人抢入中庭又遭拳脚打翻,硬是被他逼得节节后退。 但海神帮毕竟人多,乱哄哄七刀八棍地落下,就是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了。不多时,满江红身上也挨了五、六棍,中了两三刀,但刀锋过处只留下淡淡血痕,而铁棍敲下的地方,却连痕迹都欠奉。 满江红只躲避刀砍,对棍打并不防范。其实钢刀也砍不进身体,锋刃才陷进皮肉,就被一股力量顶出来。但是随着对方刀锋一拖,锐利的刃口还是划开了皮肤。伤口处的血液飞快凝结,以惊人速度愈合。不过因为肌肉处于剧烈的运动之中,堪堪愈合的伤口很快又被撕破,渗出缕缕鲜血。 这是搏命的打法! 虽然他没有专门练过兵器,但是钢叉粗重长大,对方的人又挤在狭窄的街道施展不开,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一扫一大片。 这情形好似虎入狼群,一路血迹斑斑,倒下了十几个打手,只几分钟便被他从东街到西街杀穿。 满江红血染征袍,当然,大部分是对方飞溅到身上的。 嗅到腥味,绿头苍蝇“嗡嗡”而至,突然受了惊吓一般逃散。随着他重重踏过,几滴血珠溅落路面,边上的蚂蚁立刻逃窜。它们小小的脑袋感觉到这几滴血和其他血液完全不一样,含有一股庞大的能量和恐怖气息,令其本能地逃远躲避。 其实在这场混战之后,南澳小镇的街上蚊虫荡然无存,连老鼠蚂蚁蟑螂都不见踪影。只是在当时,谁也没把这个怪异现象同血洒长街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混混们群殴,仗的就是一股狠劲,一股凶气,眼下发现对方不好惹之后,各自心里开始盘算小九九。剩下的人嘴巴吆喝得更厉害了,脚下却在悄悄拉开距离。又没有深仇大恨的,干嘛要拼命?这家伙接二连三地被棍砸刀砍都没有倒下,简直是金刚不坏之身,传说中打不死的小强! 一寸长一寸强。叉长刀短,众打手气势一泄,兵刃上吃亏,又不情愿死磕,硬是被满江红杀开了一条血路。 陈吴氏的店子前,提刀望风的打手一看满江红返身杀回,被吓得一哆嗦,慌忙跑远。另外一名打手已经爬上了橱窗,撅在外面的半个屁股上突然长出一柄钢叉,只听到一声凄厉惨叫,那人咕咚滚落窗下。 满江红在店门前横叉而立,好像一尊浴血的修罗。 他轻蔑地扫视,暗暗调匀呼吸,突突乱跳的血管也悄悄恢复平静。 一众打手胆战心惊,但为头最凶狠的几个已经挂了,顿时就没有了主心骨。他们好像一群鬣狗围住一头雄狮,只是嗷嗷叫着,却再也没有人敢上前。 以一敌百,不落下风。橱窗后的小镇居民看得热血沸腾,却还是不敢开窗呐喊支持,因为好戏并没有结束。 僵持几分钟之后,呜…… 低沉的海螺声响起,乱哄哄围在店前的海神帮众赶快闪开道路,只见西街口又涌进了一群人,三条汉子并排走在最前面。 中间一人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正是海神帮的帮主邴龙。他面色阴沉,恼怒得很。近百人砍一个竟然失手,自己再不出面,局面还真不知道如何收拾。 右边的瘦子邴豹手提一把折扇,像是个斯文人。左边的邴虎则身高足有一米八几,膀大腰圆,精赤上身,肌肉-团团隆起,下身只穿一条牛皮短裤,手腕处戴着铜钉护具。被打伤的乌豺,正是他的徒弟。 一股无形的气势从三人身上散发出来,压迫得满江红几乎喘不过气。 高阶武师,竟然三个都是高阶武师! 还好,不是殿堂。 以“天眼”观察,虽然三人体内气息澎湃,终究不能脱体而出。压迫自己的应该是一种气势,厮杀无数染血无数,掌控他人生死所形成的一种凶戾之气。三股气势汇聚一点,也蛮吓人的了。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踩海神帮的场子!”邴龙眯缝着眼睛,阴森森地问道。 混江湖,最怕稀里糊涂捅了马蜂窝,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听闻这小子险胜乌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湖中二十出头的殿堂凤毛麟角,二十几岁的武师却是一抓一大把。加上他招数杂乱,不像是名门子弟;出黑拳撩阴腿惯熟,也不像是个有背-景的。眼下事情闹大了,已经不可能善了,先问一问只是出于习惯。 邴虎不停地转动手腕,瞪大了铜铃般的怪眼;而邴豹则摇晃着折扇伪装诸葛亮,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满江红低头看自己胸前,暗暗叫苦,研究院的出入证件已经在刚才的厮杀中掉落了。 既然身份不能证明,这三个家伙又是一副暴起发难的样子,得赶快把手中“凶器”丢掉。若他们顾忌身份赤手空拳来打,自己仗着护体神功还是可以抵挡一阵子的。如果不把渔叉抛掉,给他们以动用武器的口实,找死的概率绝对会直线上升,刚才被刀割的滋味可不好受! 满江红赶快把渔叉往边上的花坛中一插,正待说话,只觉劲风袭来,面前人影一闪,胸口便挨了排山倒海般的一拳,顿时整个身子便飞了起来,撞塌四、五米外的墙壁,倒翻了进去。 邴龙邴豹相视一笑。 邴虎天生神力,这一拳的威势就是巅峰境界的高阶武师也未必能够打出。虽然他也才突破中阶武师到达高阶初期,但是境界稳固,这一拳实打实足有两千多公斤力道。现在那小子只怕身上都没有一根完好的骨头,连心肝肺也碎成了肉酱。 “哥哥!”传来撕心裂肺少女的惊叫声。 塌落的洞口边上一扇门打开了,红莲才露出半个身子,背后传来凳子翻倒的声音,一只手抓住脚踝生生把她拽了回去,门“砰”地合上。 邴龙瞧在眼里,心中怒骂,臭不要脸的小娘皮,看老子等下怎么收拾你! 这一刻,似乎所有的橱窗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心都吊在了嗓子眼。 墙壁上崩塌出一个人形的大洞,灰尘弥漫,碎砖、水泥块仍在唰唰跌落。 伴随几声剧烈的咳嗽,一个人弯腰从里面爬出来,摇晃数下立定脚跟,怒吼着扑向邴虎。 第二十八章 血洒长街 http://..org/ 邴虎站在原地不动,轻蔑地又是一拳。 以高阶初期的武师对阵中阶初期的武士,中间隔了有高阶武士、初、中、高三阶武师整整四个境界,若算上每个境界还有初期、中期、巅峰三种状态差异,邴虎打向满江红的这一拳跨越了整整一十二个等级,完全呈碾压的态势。 武林中每一个等级都沟壑分明,代表着实力差距。若以上一个等级对战下一个等级,如同高年级对战低年级,完全呈一面倒的局势。或许个别变态的存在能够在同一境界里越级挑战,一旦跨越境界就只有挨揍的份。 比方说武士之间的对战主要靠身体素质和技巧经验,身体特别强横的就可以越级搞定身体孱弱的。可一旦跨越境界对上武师,除了被碾压别无二途。因为技巧经验存在着全方位的差距,更因为武师能够运用真气调节身体激发潜能,同武士之间的战斗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 这就好像某人箭术无敌,对上了神枪手,偶尔偷袭可能奏效,若是堂堂正正对战,那会被轰得连渣都不剩。 所以眼睁睁瞅着满江红扑过来,邴虎简简单单出拳,不急不慌,不动不闪,不玩花哨,甚至连真气都不运转,纯粹要以蛮力进行碾压。 “嗵”一声闷响,满江红踉跄后退,重重地撞回到墙上。虽然这一次他有了防备,在后退过程中缷去部分力道,没有像方才那样被打得飞起,五脏六腑却翻江倒海,全都偏移了位置,整个身子像一张薄纸一般贴着墙面滑下,佝偻成一团,勉强用一只手撑地,一口鲜血却忍不住喷了出来。 境界实在太低,纵然他拥有绝世的护体神功,一旦遇到高手就露出了局限。 两千公斤力道均匀分散到全身各处,只相当于周身承受两公斤力,非常之少。但是邴虎的拳速太快了,就像巨石慢慢压在身上和砸在身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体内的清凉气流在极短瞬间无法充分把力道分散。况且邴虎第一次偷袭时,拳头之上蕴含着的真气令清流在猛一接触时运转有点滞涩。 旁边的破门突然打开,一条娇小身影闪了出来。红莲手拿着湿毛巾蹲下,轻轻擦拭满江红的脸与嘴角。打手中有人蠢蠢欲动,被邴虎眼睛一瞪冷哼一声,立刻乖巧地缩了回去。堂堂高阶武师,打一条落水狗还要依靠手下,传出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严格地说,邴虎那第一拳虽然不算偷袭,却有攻其不备的取巧嫌疑。眼下看满江红的实力不过如此,自然要摆出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 冷水触额,满江红一个激灵,晕沉沉的头脑清醒过来。他连喘几口粗气,来不及说话,站起身便拢住红莲的肩膀,把她坚决推了回去。 红莲却不肯进屋,紧紧抱住满江红的胳膊,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污迹,呈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毅然决然神情。 满江红努力舒展眉眼,抚平红莲额头上的几缕乱发,低头微微一笑,轻声道:“不要怕,看哥哥打老虎!”却不知自己牙关紧咬,脸色青白,还残留未擦净的一道道血痂,那模样实在是有些狰狞。 然后他掰开红莲的手指,飞快地把她塞进去拉关了门。 他靠着门喘息,一只手拉紧着门把手。过了半分多钟,他见里面的红莲不再用力拽门了,便松开手转过身,缓慢而坚定地走向邴虎,门板上留下了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形。 自己若是倒下了,这扇门还守得住吗? 若是在以往,他绝对会撒丫子就跑。以卵击石的行为壮烈是壮烈,却属于悲剧美学范畴,实在是太不符合一个江湖小混混的生存哲学了。 但是今天,他不能退! 其实到目前为止,他在清流的保护下并没有受重伤。虽然背部在撞塌墙壁的时候擦破了,也没有失多少血,只不过连续挨了两记重拳,又来回遭受两次巨震,人感觉到轻微眩晕。 毕竟哥不是怀揣异宝腹藏绝学头顶无敌光环的大猪脚呀! 感慨只是一闪而逝,大脑却利用这难得的喘息时间高速运转,分析原因,寻找应对之策。 邴虎两千公斤力道的一拳没有被充分分散,胸部承受了几百公斤,压迫得心肺非常难受,却不致命。无论如何,全身各处承受的力道加起来还是两千公斤,并没有消失。这股巨力将整个人撞飞,后面那堵墙又截断退路,使得这股巨力透过身体传递到了坚硬的墙面。 但是,墙面在身体接触的一瞬间产生了反作用力! 反作用力伴随作用力而生,同生同灭,没有可以进行缓冲的时间。 而清流在化解邴虎拳力时本就有些滞涩,对接踵而至的反作用力化解明显慢了一拍,效果大打折扣。 肌肉骨骼对几十公斤撞击力毫不在乎,内脏可就受不了。好在清流及时形成保护层,使得那股破坏力从腔体外围滑过,才避免了脏器破裂大出血。 乌豺和一众打手为什么造成不了伤害,一是因为他们力道弱,二是因为他们速度不够快。清流把攻击力分散之后,自己又在运动中将这股力转移消除了。像当初在填海区接阿风的那一拳,因为实在太弱不需要卸力,身体硬抗就可以了。邴虎的一拳虽然厉害得多,按道理也奈何不了自己,是墙壁阻挡了卸力。 护体神功的命门,竟然是背后的那堵墙! 既然没有了缓冲时间,难道我不可以去寻找缓冲的空间吗? 想通这一切后,满江红狠狠吐出一口血沫,望着邴虎哈哈大笑! 你这货够横,够狠,要不然小爷还明白不了其中关窍。小爷会感谢你的,要好好地谢谢你! 海神帮一干人等面面相觑,莫名其妙,觉得这小子是不是被打得失心疯了? 这一次满江红歪歪斜斜,走的不是一条直线,而是稍微偏向一边,很自然地绕过花坛站在了街心。一百米多长的街道,足够他后退卸力了。 邴虎从人行道上走下来,双臂环抱胸前,和邴龙邴豹并肩而立,仿佛瞅一个死人一般冷冷盯着十米外的满江红。 满江红既然豁出去了,三位武师合成一处的杀气便成了绣花枕头的摆设。不过他瞅着面前杂乱无章的一百多号人,还是有点纳闷。靠,这阵势太隆重了,简直是把小爷当大宗师对待呀。等等,手里还有一顶大帽子,先给扣上再说,待会让他们投鼠忌器。 “各,各位,我是研究院的……” 一开口满江红就吓了一大跳,声音沙哑怪异,几乎细不可闻。 糟糕,声带拉伤! 清流刚才只顾保护内脏,对无关乎性命的器官直接放弃了。在数十公斤力道的撕扯之下,这声带还不知道断了没有! 海神帮一干人等也不由得愣住了。难道刚才和他们大战一场的,竟然是个哑巴? 窗户后,红莲咬紧嘴唇,流出了泪水。 邴豹见他想说话,便打开折扇摇了摇,又“唰”地一声合上,眼珠一转冷笑数声,踏上前两步,向街道两旁拱一拱手,大声说道: “各位乡亲,你们也都看到了。海神帮向来光明磊落,造福一方。若不是有我们保护,南澳镇早就被海沙帮占了。今天这小子仗着功夫高强,跑到这里闹事,还打伤了几十个人,实在是婶婶可以忍,叔叔不可以忍。但我们海神帮从来不靠人多欺负人少,就按江湖规矩一对一,是死是活全凭运气。我二哥邴虎如果死伤在这个小子手里,只怪他学艺不精,海神帮没说的,拍屁股就走……” 这邴豹还真是个人才,一番无耻话语偏偏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邴虎也不多言,狞笑一声,两只砂钵大小的拳头拧得骨节嘎嘣响,大踏步走向前。 街道两旁无人应声,窗户后的人们紧张地避在两侧偷觑。 无人声援,满江红也不在乎,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依靠那些沉默的大多数。 陈吴氏光秃秃的橱窗里,露出了一张泪水盈盈少女的脸。他心中一痛,瞥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到这个时候研究院都没有来人,别指望什么救星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夜,江上的他被一股气憋在胸腹,几乎爆炸。 那时他没有逃,朱叔叔、大牛哥他们没有逃。 今天他也不会逃。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说不怕,那是假的。 但是有些事情,只要胸中还有一腔热血在,就不得不做,不可以退缩! 人间世,如果不是总有一些人在做傻事,这生命也未免太无趣了! 他垂头凝神,脚下前弓后箭,长吸了一口气,飞镖一般射向邴虎。 邴虎也不先出招,等他右拳击到,便左臂一格。满江红摇晃了一下,歪歪斜斜陀螺般转上半圈,立住脚后又是一拳打来。 这一交手,邴虎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这小子刚才挨了自己八成功力的两拳,竟然还蹦跶得这么欢?出手全无招式,臂力稀松平常,还没有一点内家真气,凭什么打残乌豺?要知道乌豺虽然脑筋不灵光,身体却是外家横功夫的上好材料,实打实的初阶武师。 周旋了几招之后,邴虎觑得空门,又是雷霆电掣般一拳,打中了满江红的胸膛。 满江红一连退出二、三十米才把拳上劲力消除掉,心道这厮好大的力气,拳头硬得跟石头一样,我就不信打上几百拳之后你还能这样狠! 一看满江红退得老远,一群喽啰还以为他要逃跑,鼓噪着正欲追击,却见他停了下来,连喘口气都不用,再次冲向前。 邴虎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奶奶个熊,邪门了!老子一拳能够把墙壁打穿,怎么三拳还打不断这小子的骨头,莫非最近在娘们身上折腾太多,功力大减了? 他瞥一眼周围也微张着嘴呆住了的手下,顿时血往上涌,牛劲上来了,想也不想,单等对方近身就奔雷似的一拳打向胸膛,什么招法都不去考虑了。 满江红采用的还是对付乌豺的战法,想要快速耗尽他的体力。但邴虎实力比乌豺高太多,一拳能把人打出几十米远,想让他不喘一口气是不可能的。现在见他专打自己胸口,立刻大喜过望。 胸口是人体重要部位,面积大,最容易招致攻击。但满江红发现,正是因为胸口面积大,而且处于身体的中上部分,清流化解撞击力的速度也最快。相反,被棍子敲在胳膊上时化解速度就慢了些,还弄得半个身子瞬间一麻。 由此看来,清流当是一股带治疗恢复性质的防御能量,隐藏在胸腔附近,同道家的真气大不相同。真气也有攻击与防御的功能,却是随意念而动,运行于经络之中,储存于丹田之内。而清流仿佛融进了血肉之中,不需要意念指挥,一旦遭遇危险便会瞬间触发。就好像它是一种本能反应,如同身体某处受创,白细胞立刻上前吞噬清场,血小板则凝结封堵,局部体液循环减少,甚至释放类似咖-啡因的物质以缓解疼痛,完全不需要刻意为之,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有此依仗,足可一战! 于是满江红每次虚张声势的进攻,都刻意把胸前空挡露出来,等于是用胸口撞向对方拳头。至于自己的拳头能不能打中对方,先不在考虑之列。当务之急是要在邴虎没感觉蹊跷之前,拖垮他。 这,这是个什么搞法?现场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 小镇的老百姓,海神帮的众打手,包括邴龙邴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打法。 只怕古往今来,也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打法。 邴虎一拳总将满江红击退好远,但满江红一收住脚就立刻反扑而回,中间绝无停顿,好像脚下装了个弹簧。 “嘭嘭嘭”的击打声音连续不断,起初令人惊恐,到后来却变成了对海神帮的嘲笑。 静谧之中,唯有在海风的吹拂之下,街旁的一棵大樟树枝叶“哗哗”轻摇,似乎与那沉闷的“嘭嘭”之声相互应和。 有二货徒弟,就有二货师傅,这样的打法同先前差相仿佛。只不过乌豺是主动采取,而邴虎则是被动选择。 百拳过后,邴虎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僵硬笨拙犹如机器人。而满江红后退的距离越来越短,反扑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不到十秒就能完成一次攻击。 这种近乎无赖打不死的牛皮糖战法,有谁见过? 若是有远远强过对方的功力,又怎会一次次挨打? 若是强不过,挨了这么多拳之后怎么还不倒下? 难道这就是江湖中传说的金钟罩、铁布衫? 邴龙邴豹首先想到这个问题,只可惜这两门传说中的奇功他们也没有见过,无法进行比较和破解。 两百多拳后,邴虎气喘吁吁,出拳的速度更加慢了,却骑虎难下,没有脸面变招,更别说闪避退却。除非一拳毙敌,否则高阶武师的名头这次绝对栽了。 只不过,连傻瓜都看得出,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他的前途实在不容乐观。 无论如何,身为高阶武师,再蠢也不会蠢到一条死路走到黑。邴虎见机不妙,也顾不上其他,趁满江红一退之时大喝一声,双脚交错猛一跺地,身子微挫双膀上提,面上顿时浮现出一层黑气。 不好! 满江红本能地感觉危险,意识到必须打断对方运功的进程! 当下攻得更急了。 经过几百次的进攻、后退、再进攻,所有肌肉与器官都高度协调一致,清流弥散其间,使得身体充满精力,感觉像在飞。 他不是在战斗,像是踏着神秘的韵律在舞蹈,如云卷云舒;像一方烧红的铁块在享受一次次重锤锻打,即将百炼成钢。 清流分散攻击力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体卸力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肌肉、脏器本身的抗击打能力隐隐也提高了一层。 起初,身上的刀口在每挨一拳后都会被震裂渗血,星星点点洒落街面。但愈合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伤口内层出现一层血膜,外面凝结厚厚血痂,再无一滴鲜血从里面溅出。 这块烧红的铁锭,即将锻打完毕,初步成型。 第二十九章 十步杀一人 http://..org/ 满江红的进攻虽然起到了阻扰作用,但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无法打断邴虎提功运气。在经过三次提气之后,邴虎的面皮由灰转黑,最后呈现出淡青颜色,两只手臂更是膨-大了一圈,变得铁青,发出淡淡幽光。 铁臂神功! 铁臂神功之劈山式! 这小子竟然逼得老二祭出压箱底绝活了,邴龙面色铁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劈山式属于轻易不可用的禁忌招法,是铁臂功中威力最大的一记必杀,固然能够迅速将双臂功力提高一倍,但是透支了人体潜能,至少要躺半个月才起得了床。由于功力耗损巨大,每一回只能发出三次攻击。若三击还不能搞定对方,只能乖乖投降。 其实邴虎也是有苦难言。 对方一个中阶武士,亮出空门让你这个高阶武师打都没被打倒,你还有脸游走缠斗不?唯有趁表面上似乎还占着上风,雷霆万钧一击轰杀,才能挽回一点面子。以后别人问起也好说,老子前面根本就没有用劲。 邴豹也瞧出了一些门道,大喊:“打头!” 这个小子的身体有点古怪,可谓强悍之极,总不至于也练了铁头功吧。胸膛被打瘪或穿透而不断气的大有人在,可头颅是六阳魁首,脑袋被打成稀烂还能够活下去的人是从来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说过。 满江红一开始佯攻实守,是打着耗尽对方体力的算盘。现在既然邴虎的重拳威胁大减,那便转为实打实进攻。相信在挨了千八百拳后,这邴虎就算是铁打金刚,也要千疮百孔。 他也听到邴豹了那句话,不由得心头一懔,但是身体在高速运动之中,变向收招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微向左侧一转,不欲同对方正面硬碰。 他这里才有左闪的细微迹象,便见邴虎左拳由下往上击向自己面门。 在同江湖底层的混混们较量过程中,满江红对于护体神功的有效防守区域非常了解,胸膛最强,前额次之,胳膊大腿再次之。而在无数次的试验之中,出于心理畏惧,裆部、眼睛、鼻子是从来不敢让人碰的,也并不了解那些地方的顽强程度。裆部和眼睛的脆弱是明摆着的,鼻子目标显著,鼻骨又薄又脆,他又不是大象,可不敢赌自己有铁鼻神功。 咦,这货不是一根筋呀,居然准备变招了! 见此他立刻改往右边闪避,却见那一拳如影随形摆向右边,依然是由下往上的勾拳捣向面门。这时间他已经扑到了邴虎身前,只能强行把右闪的身形又拉回正中,缩颈收颔低头,准备用前额去顶这记勾拳。 这些细微的调整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在外行人看来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本次交锋还是同前面一样,简单直接粗暴,硬碰硬。 然而在双方接触的一刹那,邴虎的左勾拳却停下了。他亮出的是勾拳架势,用的是摆拳动作,最后击出的却是两记刺拳,而且还是半途而废的刺拳虚招! 亮勾拳打头,是因为对方肯定也听到了邴豹的提醒,迷惑他别再另生防备;左右摆拳封死闪躲线路,如果对方躲闪,这虚招就变成了实招。把对方逼回中间位置之后,他才开始施展真正的大杀招。 高阶武师在武道之中已接近高端存在,要一场一场战斗拼杀出来,绝非浪得虚名。其经验之老到,招式之娴熟,功力之雄厚,不是寻常武士可以比拟的。起先邴虎仗着拳硬力大采取欺负人的打法,而在没有打倒对方之后又碍于高阶武师的身份不好意思变招,才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当然,这里面还存在着一个深深的陷阱,他以为自己的攻击力强,却不知道对方的承受能力更强。 在外行人看来,还是满江红身子前冲一拳袭去,邴虎却根本不理,提起左拳左右晃了晃,杀招却是抡圆右臂当头劈下。 “呼呼”…… 风声乍起,仿佛邴虎周身骤然出现了一个膨胀的气团,空气竞相逃离。 迅雷不及掩耳,满江红收势不及,当即右拳回缩挡向头顶,同时矮下身形。 “嘭”…… “咔”…… 邴虎的胳膊结结实实劈在了对方的小臂之上,满江红脚下的青石板路面立刻裂成蛛网状,烟尘腾起。 他左手撑地左膝点地,右腿弯成九十度呈盘马弯弓之势,右臂上举过头,好像变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这一臂砸下何止三千公斤力道! 坚硬的青石板如同墙体一般阻挡了满江红卸力,虽然清流勉强将这股巨力透过身体导入地下,但他全身已经被震得麻木僵硬。 “呼”,邴虎铁臂再次砸下。 “哇……”满江红嗓子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石板路面凹了下去成为一个小坑,石块碎屑完全把脚背淹没了。旧力未消,新力又至,他的内腑被严重震伤。 “打死他!”邴龙沉声喝道。他很清楚邴虎的铁臂功只能劈出三记,若还是搞不掂,对方一反击就会相当糟糕。 打死他!打死他!一帮喽啰见老大发话,立刻举起刀棍跟着聒噪起来。 街上的每扇玻璃窗后都挂满了眼珠子,一些老人却不忍心看下去了,抹着浑浊的泪水缩回屋里。一些姑娘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叫,却被身旁的人赶快掩住了嘴。 邴虎后退一步,跳起来朝前扑,右臂如一记黑色的闪电劈下,威势更是超过了前两击。他相信,面前就算是观音菩萨的莲花座台,也会被这一臂劈成两半。 铁臂功以力量著称,邴虎又是天生身体强横,以高阶武师的境界竭尽全力一击,力量之大连普通殿堂也未必能够做到,未必敢硬接。 满江红只手撑地,单膝跪地,仰头看着这一切,思维迟钝。 他感觉外界时间的流逝突然变得悠长缓慢,而自己体内的变化则疾如星火。 只是一瞬,极短极短的一瞬,四千多公斤力道汇合前两击的旧力透过皮肤、肌肉的阻隔,撕开清流形成的防护层,向柔嫩的内脏器官挤压过去。内腑好像在这一瞬被压成了一个球形,臂上的肌腱、神经末梢、毛细血管一层层撕裂,钻心一般的疼痛阵阵袭来,眼前闪过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红莲的泪眼,姥姥的微笑,朱叔叔的喝斥,大黄的沉默…… 一幅幅面容都从脑海一闪而逝。 ……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为什么身在乡关,却有如此深沉的乡愁?是谁的歌声,在叹息流浪的魂灵? 为什么耳畔似乎响起万千人的呐喊? 为什么星空低矮,似乎在俯身召唤? …… 这,难道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 …… 不,我绝不可以倒下! …… 一股温暖的、爆炸性的力量从血液、皮肤、肌肉、脂肪、内脏出发,从每个神经轴突出发,从每个细胞出发,从燃烧着的蛋白质出发,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将挤压过来的数千斤力道顶了回去,然后汇成一道洪流,涌向满江红的右臂。 仿佛一个个隐居乡野的百战老卒,或残臂断腿,或眇目失聪,在河山破碎之际沉默地提起锈迹斑斑的武器,顶着花白的头发相互搀扶着,蹒跚奔赴那烽火狼烟之处。 …… 这暖流,分明就是那个夏夜在虎渡河畔进入自己体内的光点! 浩瀚有若星河的光点,最终进入自己体内只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那是一个个残缺的魂灵,那是一个个血脉相连的亲人,目光中充满敬仰、忠诚、热爱、希望…… 这一瞬,他泪如雨下! ……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在暖流的支撑之下,清流开始组织反击。 破碎的缝补,断裂的续好。一缕缕微细的清凉气流从肌肉骨骼深处从脏器深处迸发出来,而在胸腔位置,却仿佛一朵巨大的云团炸开…… …… 他仿佛又成了那个坐在江堤上的孤独少年,面对滚滚大河悠悠长空,寂寥而忧伤,却突然间感应到了天地之力,生出了万丈豪情…… …… 街道之上响起了整齐的吸气声,所有围观的人都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只一瞬,电光石火的一瞬,他们恍恍惚惚见到,年轻人的身体在一瞬间变成一尊皮包骨头的骷髅,下一瞬又饱满如同胖子,再下一瞬又恢复成了本来模样,目中含泪,肃穆庄严,仿佛云中神祗。 “咔嚓”。 海神帮一干人等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胳膊折断的声音,顿时吆喝喧哗起来,而那些店铺内、橱窗后却透出了长短不一的低沉叹息。 “嗷”,一声凄厉嚎叫传出。 众人定睛注目,只见邴虎正在踉踉跄跄后退,“铁臂”以一个正常人体做不出的高难角度扭曲着。 无论是海神帮众还是街上人家,在这一刻脑筋都转不过弯来,只是静悄悄瞪大眼睛看着。 邴虎能打折房梁,打弯钢筋,打断石柱的铁臂,难道就这样磕断了? 这年轻人身上长的还是肉胳膊不?难道比起重机的吊臂都强硬? 下一瞬,单膝跪地的满江红一跃而起,右手闪电般抓住邴虎的两条胳膊一扭。“咯、咯嚓”,拧麻花一般的碎裂崩断声音传出,“嗷嗷”的惨叫声再次响起。随后一脚带着风声凌厉而出,两百多斤重的邴虎麻袋一般飞起,压倒了五、六个海神帮打手。 邴龙、邴豹回过神来,身形一掠就去到跟前,只见邴虎口吐血沫晕厥过去。他就算是不死,胳膊折断之后,这一身强横的武功也就废了。 而在另外一头,满江红则好像雨天缺氧的游鱼,踉踉跄跄歪歪斜斜兜了几个圈子之后,“扑通”一声仰天倒下。 亏了,今天实在是亏得太惨了! 邴龙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地朝一位手下丢了一个眼色。 那手下心领神会,从裤袋中掏出一把手枪,拉开枪栓走了过去。 “哥哥……” 随着一声惊叫,红莲从屋里急急奔了出来。 你这小娘皮,简直是一个害人的妖精呀!邴豹目光一寒,也不去看老大的脸色,合起折扇一扬,一口飞针从扇里射出,直取红莲的眼睛。 这飞针用机括弹出,速度极快,短距离内防不胜防,诡异之处突然犹胜手枪。 只是,一片树叶凭空出现了! 它出现得毫无征兆,好像一直就悬停在那里似的。 很普通的一片樟树叶,椭圆形状,碧绿碧绿油光发亮,和街边这颗大樟树上的千千万万片叶子一模一样。 叶子裹住飞针斜斜地折了一个圆弧,“噗”一声扎入了提枪打手的手腕,手枪伴随着“啊呀”惨叫,“当啷”坠地。 红莲浑然不知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奔到满江红身前蹲下,抱起他的头哭喊道:“哥哥,你怎么了?快醒醒呀……” 一片树叶后发先至,竟然比机括射出的飞针快,在空中还能控制方向,简直神乎其技! 邴豹如同见了鬼一般呆住了。他很清楚自己这钢针不但发射隐蔽,而且力道十足,在十米之内能穿透一寸厚的木板,怎么会被一片树叶裹挟飞走? “什么人?” 还是邴龙的反应快,望向大樟树,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他明白,恐怕有高人到场了。唯有殿堂才能够内气外放,凌空摄物。不过自己身后还有一百多号人,打仗未必行,壮胆却是可以的。 他一直到此刻,才有一点悔意。 抢小妞红莲本来只是一桩小事情,结果越闹越大,局面彻底脱离掌控。东边新来的那个庞然大物压制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无论小镇还是帮中都人心浮动。为了教训那个年轻人倾巢出动一百多人,不仅仅是为了面子,更是打向小镇的一记杀威棒,好让那些不听话的家伙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里究竟是谁家的天下。 但现在,局面似乎正向深渊滑落…… 带头大哥一声喝问,换来的却是不屑的沉默,只听得到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邴龙深感大事不妙,但就此罢手也不可能,于是阴沉沉做了一个手势,三名手下蹑手蹑脚朝大樟树下潜去。 这时,一阵朗吟之声远远传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那声音初始清亮平正,仿佛明月照原野,皎洁平和;继而忽见险峰突兀而起,大江波澜壮阔;又见金戈铁马剑气纵横,最后却只余空谷足音,久久不散,袅袅而逝。 海神帮基本上由混混地痞构成,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体会不出李白这首《侠客行》的幽微意境和豪迈之情。但“十步杀一人”浅显易懂,声音里更是透出一股肃杀严峻之意,令众人听得心底直冒寒气。 百丈之外响起的声音,最后一句时却到了耳旁。 第三十章 满楼红袖招 http://..org/ 只见东街口远远走来一个人,英俊挺拔,穿着一身银灰色制服,步履似慢实快,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帅气,正是龙九,武道最年轻的殿堂。 他与龙五负责整个研究院的安全保卫工作,是龙族嫡系子弟,研究院幕后东家龙辰的堂兄弟。满江红入职之时正巧碰上他客串门卫,虽然曾经被“色迷迷的双眸”瞪得恼火,但两人年龄接近兴趣投契,满江红又经常讨教一些武道问题,倒是比院里其他人亲近得多。 东街地势稍高于通往研究院去的道路,连接大海。所以当龙九的身形出现时,仿佛一点一点地从海面浮出来。加上他身穿制服头戴大盖帽,面孔俊美,被阳光照耀大海映衬,仿佛银盔银甲的古希腊战神阿瑞斯降临了人间。 这时三名打手刚刚潜行至树底,正待抬头仰望,只听到“噗”、“噗”、“噗”轻响三下,顿时每个人头顶都长出了一截手指般粗的树枝,好像陡然之间被巫师施法变成了牵线木偶,身子猛跳一下,齐齐仆倒。 天灵盖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却被一截树枝扎豆腐一般穿透了! 人群“轰”的一声退后,惊惶不定,大气不喘,只剩下邴龙邴豹两个孤零零地杵在最前头。 傻瓜都能看出这不是一个级数的手段,已经没得打了。更何况对方态度坚决,一击必杀,绝不拖泥带水。 按照江湖生存守则,在明显搞不赢的情况下,二楞子可能冲上前厮打,聪明人会讲几句狠话扭头就走,实在走不了低声下气赔礼服软也成。可邴龙邴豹这两位称霸一方的高阶武师表现却有一些奇怪,既不上前,也不退后。两人均面色灰白脊背生寒,僵硬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脑袋里开始转同一个念头,怎么保住性命。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不光他们,连资格老一些的海神帮众也清楚了树上隐藏的是什么人。 邴豹自诩为读书人,其实胸无点墨,若他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神奇的墨菲定律,只怕要后悔莫及。那条定律便是:事情如果有可能变坏,就一定会变坏! 樟树下的三具尸体还在抽搐,血流遍地,却没有人去管。手腕被飞针扎伤的打手弯腰扼腕,痛得团团直转,本来他还想走过去拾起甩在道旁的手枪,见此情形也飞快地钻入人堆,似乎忘记了请示老大。 西街口这一边鸦雀无声,东街口却炸开了锅。数十条在最开始追逐满江红的汉子乱哄哄跑过来,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虱子多了不怕痒!邴龙邴豹的额头冒出黄豆般大的汗珠,听到喧闹呆滞地朝东街望了一望,并不理会。 这哪里还像什么南澳霸主,完全是猴子聚成一堆瑟瑟发抖,恐惧地等待老虎挑走不走运的同伴。 “十步杀一人,李白的速度太慢了,一步杀十人还差不多。这条街上的人不多,看来十几步就可以杀光。” 龙九一边走,一边自说自话,弹指之间便会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用的暗器是路边随便抓起的一把小石子,穿透力丝毫不逊色枪弹。距离近一点的帮众纷纷滚地哀嚎,稍远一些的如惊弓之鸟向西街逃窜,受伤跑不动的拼命敲紧闭的店门,却没有一扇打开,于是挤在屋檐下筛糠。 一把石头子很快打光了,龙九顺势一抬腿踏在一块卧牛青石上,探手一抓生生掰下一坨岩石,手指碾动立成碎籽。 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大叫:“龙九……” 龙九被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心里纳闷。难道这里还藏着绝世高手不成,怎么自己的气场没有一点感应? 只见到二楼的一扇窗户“呯”一声推开,探出一个姑娘黝黑的大脸,叫喊道:“龙九,我要嫁给你!” 南澳小镇是海神帮的地盘不假,情况却在半年前悄悄发生了变化。那时候海湾处大兴土木,海神帮的人就常常去阻工打秋风,每次也能搞点小钱。突然有一回,去阻工的人集体鼻青脸肿地回来,连他妈妈都认不出来了。这还了得,邴家兄弟亲自带队再去,其状更惨,回来时断胳膊断腿的好大一堆。 于是乎,后来就安静了,没有人还敢去海湾溜达,天龙研究院的房子像雨后春笋一般蓬蓬勃勃盖起来了。 再后来,小镇上纷纷传说,研究院里有一个年轻的大人叫龙九,长得比二郎神还俊,武功比哪吒三太子还高,弹一下指头海神帮的人全得趴下。 海边人家靠捕鱼为生,做生意的是少数。大渔场被海神帮占了,其他人只能挤挤挨挨求生存,或者干脆去给邴龙打工。但是镇上的李老头自从接下了供应研究院海鲜的活以后,走起路来鼻孔朝天,其他几户也求上门挂在他名下。此后打鱼靠近了海神帮渔场,对方也不敢呵斥,不像以前是肯定要砸船打人的。 李老头的闺女李小鳗生得膀大腰圆,是弄海捕鱼的一把好手,自从见过龙九之后便似犯了魔怔,时常念叨着要嫁给他。龙九偶尔也在镇上现身,凡是匆匆见过他一面的女子,从此就有了羞涩而甜蜜的心事。甚至连几个惧怕邴龙淫威准备跑去东方市打工的女孩子,也坚决不走了。 闺蜜之间嘀嘀咕咕,总有一些要分享的小秘密。 “龙九来检查海鲜的情况,那双眼睛好迷人哦,我只看一下就差一点晕倒了。” “听说他还没有娶亲的……” “龙九今天跟我说话了!” “啊,他对你说什么了?” “他说,菇凉,请把手洗干净。” …… 说的人面泛潮红,听的人悠然神往。 满江红虽然也生得俊,到底是稚气未脱的大男孩。像龙九这样的后生,恰恰是每一个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谁不希望自己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迎娶自己? 今天,他就这么来了。 踏着大海的波涛,身披太阳的光芒。 什么打打杀杀,什么妖魔鬼怪,此刻全成了浮云。 她们的眼里只有他! 龙九愕然地抬起头,看到半个“魁梧”身子探出窗外手挥一条红手帕挣扎着被家人拖也不回去的李小鳗,嘴角抽搐,有一点不知所措了。 “呯”,“呯”,“呯”…… 接二连三,整个东街半条街的窗户全部被推开了,每扇窗户后都立着一位挥舞红手帕的年轻姑娘,整齐划一地喊道:“龙九,我要嫁给你!龙九龙九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这声势,浩荡澎湃,气冲霄汉,瞬间便将“侠客行”所造成的肃杀气氛一扫而空。 嗯,某人还一脚高高踏在卧牛石上,面对半街挥舞着如同火烧流云一般的红手帕,真的好似传说中“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只是这位公子有点奇怪,仿佛被吓傻了,手一松一块石头掉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怎么如此可怜巴巴,令人不忍卒读! 燕语莺啼音未消,只见刚才还潇洒如神人临凡的某人掩面低头,仓惶逃窜,那身法真叫一个快,惶惶似漏网之鱼。 “轰”,半条街爆发出了一阵娇笑。 即使许多年之后她们垂垂老矣,想起当年被吓跑的传奇年轻人,还会露出微笑。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爱上我;但我终于让你知道,我曾经爱过你! 听到东街口传出的女子哄笑,大樟树猛地一阵摇晃,似乎快要憋出内伤。 “五爷。” 邴龙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朝着树上一抱拳,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这时见到龙九跑近,邴龙连忙迎上前几步,点头哈腰地拱手道:“九爷。”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爷你妈头,老子有这么老吗?” 龙九恼羞成怒,丝毫不给邴龙面子,径直走向满江红。他年轻气盛不懂得掩饰情绪,也不需要进行掩饰。 邴龙一时僵在了那里,想改称“九哥”又不敢,背上冷汗涔涔。 闹大了,这一次真的闹大了,怎么引出了这两位煞星。跟他们一比,自己善良得像吃斋的老和尚。 研究院在建设之初,海神帮的喽啰在授意之下三天两头去阻工闹事,打打工人烧烧车辆,无非是要刮几个钱。院里毕竟都是文化人,只晓得请政府出面排解,每一次多多少少总要掏点辛苦费。 海神帮得了甜头并不满足,开始变本加厉。 俺们就是在钝刀子割肉,咋地? 俺们地头蛇不怕你过江龙,咋地? 俺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你一来就圈走那么大一块地盖房子。偌大一盘肥肉只肯吐出一点汤水,没把俺们海神帮放在眼里。 哪里晓得有一天风云突变,派出去的十几个兄弟被打得遍体鳞伤,虽然表面上没有断胳膊断腿,可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一到阴雨天骨头又痒又痛,遍地打滚,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连文化人都不讲道理了,这世道还让人活不? 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 邴家三兄弟拍案而起,点齐兵马杀向研究院。那知一见面,龙五就释放出中阶殿堂的凌厉气势震慑全场。好吧,俺们服软还不成!哎,真还不成。龙九那个煞星大打出手,堂堂殿堂欺负武士也不嫌丢人。这边邴龙一支烟才吸几口,那边已经躺下三、四十个,对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那俺们投降还不成?不成! 龙五龙九又请三兄弟到院里继续讲道理,发生什么不知道,反正三个人走出院门时都快站不稳了,手一直在抖。打伤那么多人,天杀的研究院却连医药费都不给了,邴家三兄弟屁也不敢放。 这么一条深不可测的凶兽蹲在地盘上,去投靠吧人家根本不答理,邴龙战战兢兢寝食难安,生怕哪一天龙九不爽把自己咔嚓了。帮里面人心浮动,陆陆续续跑掉了十几个。赌场、码头、洗浴等生意倒没受到什么影响,可保护费开始有人拖欠了。当面不敢嘀咕,背后却骂,有本事去研究院收呀! 再这样下去,海神帮非来一个卷堂大散不可! 瞅着研究院没什么动静,邴龙的胆子又壮了一些。这一次抢红莲,就是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外地的,没人撑腰。一则那狐媚子确实勾人心火,二则存心想让镇上那帮蠢蠢欲动的家伙瞧瞧,老子搞不掂研究院,整死你们还是没有问题。 哪里知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大凶,诸事不宜呀! 为抢红莲打了陈吴氏,冒出个年轻人伤了乌豺,为给乌豺报仇废了邴虎,为给邴虎报仇,结果引出了两个惹不起的大魔头。 第三十一章 铁面皮 http://..org/ 龙九蹲下左臂揽住满江红上身,右掌按向胸口。 红莲焦急地想把满江红拖离街心,可力气太小拖不动,见龙九一脸正气像是哥哥一边的人,便乖巧地蹲在一旁,放心由他去治。 大樟树里终于传出阴恻恻的声音,冰冷有如实质的杀气笼罩而下。海神帮无人不毛骨悚然,腿脚发软,牙关碰得咯咯响。 “他若有事,所有人统统陪葬!” 正值多事之秋,院里人却在眼皮底下被打了,怎么不叫素来沉稳的龙五恼怒异常。这是**裸在打研究院的脸,在打辰哥的脸,在打龙族的脸呀!何况江红得到了院里几个老头子的器重,准备好好培养的呢。 “五哥别说大话,据我所知,海神帮还有一门绝技没有施展!”龙九依旧紧紧按着满江红胸口,脸色却轻松了许多。 “哦?说来听听。” “金钟罩,铁面皮,油盐不进针扎不透。神功一出,天下无敌。邴帮主的脸又黄了,可不像是防冷涂的蜡,是不是正在默运神功,准备用铁面皮来打老子的肉拳头的呀?” 邴龙听着心里叫苦,总算想出了一个合适的敬称,结结巴巴说道: “大,大,两位大人……” 混江湖的在油锅里滚过,在江海里漂过,表面上胆大包天,真不怕死的还没有几个。事关性命,连邴龙也说不出囫囵话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面前这两位爷杀人不眨眼,是黑得不能再黑的祖宗,比较之下自己纯洁得像一只小白兔。 “好大的狗胆,连研究院的人也敢动!”龙五一声断喝。 “啊?我们不知道,他,他也没说呀。” 邴龙扑通就跪下了,身后稀里哗啦随之跪倒一片。 “一句不知道就算了?五哥,你看该怎么办?”龙九面寒如霜。 “哼,每人剁下一只手掌。”树上传来冷哼。 “哎呀大人,您就当小的是一个屁,放了吧!” 生死攸关,面子算个屁!邴龙跪着往前挪了几步,那一脸的凄惨,实在是见者落泪。 “放屁!老子哪里能放出你这么大个屁!”树里的骂声隐隐有了笑意。 “谢谢,谢谢大人!” 邴龙是久混江湖的人,听音辨色顺杆爬,门儿倍清,立刻连连磕头,松了一口气,知道今天小命算是保住了。 “算了,五哥,就当收一条看门狗吧。不过老子一听‘海神帮’三个字就来气,马勒隔壁的,你们也配叫‘神’?从今天起,改叫‘海狗帮’。” “是,大人。” 邴龙回答得干脆利落,脸上不为人察地闪过一抹喜色。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留住性命,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狗虽然是骂人的叫法,但大人明显不在海边讨生活,不知道这海狗并不算是骂人,除了鲸鲨之外就没有天敌。“海狗帮”虽然难听了一点,却是大人定的名字,以后谁还敢不敬三分?大人是谁?武道最年轻的殿堂!大人的后-台是谁?巫山龙族呀,千年古武世家,传说中敢同仙人叫板的存在! 醇厚的内家真气绵绵灌进入满江红体内,他身躯一震睁开了眼睛。其实他早就清醒了,外面的对话也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手脚乏力,而且体内的清流正在调理内腑,所以不敢动弹。奇怪的是,清流自然而然避开了龙九真气的探询,似乎有灵智一般。 龙九收回右手,皱眉说道: “对不起,江红,我们来迟了。你只是虚脱,内腑有一点错位,倒没有什么大的损伤,慢慢调理一段时间就好。” 切,龙五只怕早就来了的!满江红抬头看到龙九诚挚的脸,刻薄话便咽了回去。 “你说,怎么惩罚这帮家伙!” 满江红慢慢坐直身子站起来,先指着嘴“呀呀”几声,然后握住了红莲的小手,将她揽到了自己胸前。 龙九一愣,随即明白意思,道:“你声带也受损了?那就不要说话。” 言毕,他转过脸喝道: “邴龙,从今天起,这女孩子一家不许接近。” “是。” 邴龙站起身,腰弯得都要快折断了,鸡啄米一般点头。这小娘皮实在太祸害人了,送给老子也不敢接呀! 满江红又指了指对面被撞破的墙,被捣乱的窗,一地的碎瓷乱陶,然后牵着红莲的手走了回去。 龙九走过去拈起地上一块碎陶片,口中啧啧连声:“上好的古董,说不定是李白用过的,可惜被打碎了。” “是,的确是上好的古董,李白用过的。”邴龙虽然纳闷李白是何方大佬,却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摇头。 “李白用过的东西你也敢打碎,胆子忒大!” “我赔,我陪。” “那好,算你走运,十万块。”龙九一瞪眼睛。 一干打手们都听傻了,这不是抢劫吗?陈吴氏那一摊东西顶多值千把块钱,挣几年也挣不了十万。他们却不知道,**裸的抢劫还没有开始呢。 邴龙听这话顿时一喜,生怕龙九变卦节外生枝,赶快吩咐人从停在西街外的车上取来十万块钱。没想到陈吴氏一把将那扎钱摔出门外,骂道:“谁要你们的臭钱!” 邴龙哭丧着脸,都差一点跪下了,心里哀求道,姑奶奶,您老人家行行好,就把钱接了吧,算小子们孝敬的行不? 满江红嘴里呜呜两声,把钱又拾回,拿起碎砖块在地上写了几个字,“钱无好坏,疗伤”,陈吴氏这才没有作声。 “挺有钱的嘛,随身带这么多现金!”龙九上上下下打量着邴龙。 “帮里兄弟多,花销大,不能不随身准备一点。”邴龙吞吞吐吐,好像被猫头鹰盯上了的小田鼠,感觉大大不妙,脸皱巴成了苦瓜。 “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好三千万!”龙九冷冷道。 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裸地抢劫,明晃晃地杀人,这龙九的胆子也忒大了。 见此一幕,满江红心里爽快,又感觉一丝疑惑。 “大,大人,上回……”邴龙几乎都要哭出声来了,凄凄惶惶的样子简直像被刨了祖坟又不敢发作。 “海狗帮那点家底我们还不清楚吗?三天后不见钱,就等着收尸。你帮里斗殴死伤了这么多人,以后也要好生管束。”樟树里传出冷冷的呵斥声。 邴龙诺诺连声,心里叫起了撞天屈。黑,实在是太黑了,人明明是你杀的! “怎么,不太高兴呀?呵呵,你辛辛苦苦摆出一百多人的排场,手下的喽啰拼死拼活,连自家亲兄弟都舍掉胳膊,终于拼得了这个结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龙九冷笑。 “是,小的实在是太高兴了,请大人放心!”邴龙心头一凛,慌忙点头。 “江红,我们走吧。车子还停在街外呢。”龙九话锋一转,令人如沐春风。 满江红转身与红莲母女道别,随龙九向东街口走去。海神帮众齐齐弯腰,不敢直视。走出了十几米,背后忽传来女孩子娇嫩清脆的声音,“哥哥”。 回头见红莲倚门扬手,踮起脚羞红了脸蛋,喊道:“哥哥,我妈妈说,你要常来坐坐!” 满江红微笑着点点头,瞥见街边有一张过塑了的卡片正是自己出入证,忙过去拾起擦干净,走回去塞进她的手中。 红莲高兴得蹦起来,脸儿红扑扑的,神采飞扬。 满江红挥了挥手,觉得心头一片温暖。 研究院的车子停在东街外,满江红同龙九并肩才往那边走几步,只见整条街二楼的窗户次第打开,红手帕纷纷飘扬而落,夹杂着女孩子们的娇呼,“龙九我爱你……” 天不怕地不怕的龙九大人一脸紧张,如惊弓之鸟又发现了敌情,匆匆压低帽檐催促一句“快走!”,便哧溜一声好似一道轻烟,率先狂奔而去。 满江红一边暗骂“没义气,小爷还是一个伤兵呢”,一边紧紧跟上。 待到了东街,场面彻底沸腾了。从天而降的除了红手帕,还有一包包的海鲜干货,什么墨鱼干、贝干、鲍鱼干,全都不要命地洒下,如同下雨一般。 这海边的风俗就是和家乡大不一样,真的好富裕,真的好热情!这场面要是水猴子和肉松见到了,还不得羡慕死? 不对,怎么还飘下来一条红兜肚? 啊,那是什么状况?一个大活人直接从二楼蹦到了九哥怀里。九哥的脸怎么红成了猴屁股,歪歪斜斜往前瞎窜,武功可真不咋地。 满江红跑过一脸幽怨的李小鳗身旁,不由得暗暗伸出了大拇指。 这菇凉,好一条汉子! 等龙九和满江红跑远了,海神帮的一干人等也收拾收拾,垂头丧气地离开,只有那颗大樟树还是静悄悄的。 镇上的人探头探脑,终于陆陆续续走出来。 镇上的姑娘们兴奋不已,其他被欺压惯了的人们却对龙九龙五的畏惧多过好感,因为最后这“三千万”很有可能转移到他们头上。但是那个叫“江红”的年轻人令海神帮吃了这样大一个瘪,实在是大快人心!每一道望向陈吴氏小店的目光都很复杂,有羡慕、敬畏、嫉妒、感激……百味杂陈。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才终于有人大起胆子观察老樟树,却发现上面空无一人。 龙五什么时候走的,谁也不知道。 第三十二章 龙生九子 http://..org/ 进到研究院的面包车里,龙九上下打量一番了满江红,微皱眉头,疑惑地问道: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外家功奇才,竟然顶住了高阶武师的攻击。邴虎最后一劈至少有三千公斤力道,直追殿堂,连我硬接都要费一点力气,你却把他胳膊都拗断了。院里头还有几个外家功高手,想不想拜他们为师?” 满江红缓缓地摇了摇头。 龙九能够知道现场情形,恐怕是研究院秘密在小镇安装了摄像头,以他的眼力很可能看出了蹊跷。 龙九自嘲地一笑,道:“哈哈哈,我倒是忘了,那几个人并不比邴虎强。不过,我探查你体内空空荡荡,没有丝毫真气。以脆弱对坚硬,以低阶对高阶,以无气对有气,是怎么抗住他最后一劈的?” 满江红心头一凛,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最怕的就是问这个。他对龙九素有好感,何况刚才他还救了自己,更何况对方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再不做声可就不好了。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他发现了龙五先生在树上,最后劈下来时收了力气。” 经过了短暂休息,嗓子又能含含糊糊地发出微弱声音。 这个回答是早就准备好的,勉强能够掩饰。如果邴虎因为忌惮而临时收力,等于是将那数千公斤力道转嫁到自己的胳膊上,不折断才怪。 龙九还是感觉不太对头,沉思良久之后,感慨地说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文职人员,可能不清楚江湖上弱肉强食,没有那么多热血和侠义,一般都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逃也逃不过就求饶。你明明打不过还豁出命去斗,不能不令我等佩服!不过好运气有这回没下次,以后可要注意了,别头脑发热。” 满江红奇怪地望着他,心道,你这就装老成教训起我来了,刚才满楼红袖招,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龙九看到他约带笑意的促狭眼神,哪里还猜不出意思,不由得面孔一红,急忙发动了车辆,一边开一边斯斯艾艾解释道:“镇上的女人太泼辣了,实在拿她们没办法。今天这是怎么啦,一个个跟吃了春药似的,胆子也忒大了。” 任何一个男子被众多女子爱慕,甭管愿不愿意接受,心里总是虚荣的。九哥还真是脸皮薄呀,要是能够上电视当明星的话,恐怕会秒杀那些猛男伪娘。不过,他说话我怎么老感觉别扭呢?对了,遣词用句太文雅了,跟白开水差不多,没什么情绪波动,一定是从小被熏陶出来的。世家子弟就是不一般,烟酒不沾,仪态端方,谈吐雅致,嗯,是不是也活得太累了? 两人说话这会儿工夫,车子已经开到盘山路的内凹处,拐过前面那道弯就能够看到研究院了。龙九却把车子停下,下车后往草地上一躺,手枕着头,面朝大海。 小爷还是一个伤兵呢,你就不管了?满江红一看龙九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也只得挪步下车,往小镇方向瞅了瞅,纳闷龙五怎么还没跟上。 “你别看了,五哥要给刚收的看门狗套上链子,暂时不会过来的。”龙九一挺身坐起,掏出一包烟,小指在烟盒底部轻轻一叩,一根香烟笔直飞出插进嘴里。他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深吸一口,长长喷出一道烟柱,又道: “我大哥最不缺的就是钱,抢的三千万是我想送给一个人的。” 这一幕信息量挺大,满江红颇费了一下神才消化了。 原来黑吃黑是龙九的个人行为,送谁要送三千万?好重的礼!他口中的大哥应该不是指龙五,那就是研究院的东家龙辰,世界级富豪。瞧他抽烟的小样挺熟练的,在院里还装作烟酒不沾,难道是闷骚型?这厮目前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呀?小爷也是也个讲干净的人,这厮完全就是一个洁癖,平日里衣衫一尘不染帽子也不戴歪,今天怎么一屁股坐地上,裤缝线折得皱巴巴也不管了,难道是在小镇上受到严重刺激? 龙九递过来烟盒同打火机,满江红也在草地上坐下,掏出一根点上。地位差距太大,同龙九也没有熟到可以勾肩搭背的地步,所以还是乖乖拉开了一米距离。 朱叔叔老是偷偷摸摸抽烟,抽完后又咳嗽,被自己逮着就求饶,那烟有什么好抽的?姥姥也告诫成年之前不许沾烟酒,现在自己勉强算成年了吧。 一股辛辣的气流在肺里一转,满江红被呛得咳嗽连连,眼泪都几乎被烟气熏出来了,过一阵子却仿佛身体轻松了许多,抬头一看,目瞪口呆。 只见龙九的面前烟雾缭绕,凝而不散,竟似形成了一幅画。 这一幕他太熟悉了,大黄当初在虎渡河上弄出的浓雾也是凝而不散。 填海区里的胡叔也是老烟枪,无聊时还摆摆谱,吐出一个个首尾相连的烟圈,说是九子连环。最厉害的是吐出一个个镶嵌的烟圈,然后一道笔直的烟柱从中间穿过,说是一箭穿心。满江红一直以为神乎其技,但同眼前这一幕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只见烟雾缭绕,形成了大海波涛,海鸥飞翔,云转云舒。 连轻抚的海风都没把烟雾吹散,一定是龙九在用真气控制,真奢侈呀!可惜小爷大战了一场,身子疲乏,要不得用“天眼”好好观察这真气是怎么运转的。 只见烟雾形成的海边,一个女子的姣好身影逐渐勾勒清晰,面海端坐,双手按膝。 秋娘!满江红脱口而出。 嗯!龙九一口烟将面前景物喷散,道:“秋娘想在山里建几所学校,供穷苦孩子上学,三千万是我送给她的。我同她之间没什么,别瞎猜了,今天是想请你帮个忙。” 某人的心中顿时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暗道,送三千万给一个女人还说没什么,鬼才信!不过秋娘三十多了,你才二十出头,常言女大三抱金砖,这可是要抱好几块金砖呢,你妈妈知道不?再说小爷也是一个初哥,拉皮-条不在行呀! 龙九侧过脸,目光如电,一字一顿道:“我今天同你说的事关重大,如果泄露一个字出去,小心性命!” 某人立刻挺胸肃容,连连点头,作洗耳倾听状,心中却暗骂。靠,这也太狠了,好事败露就要把媒婆咔嚓,不听不行么? 龙九叹了一口气,抱膝望海,道:“研究院里的科学家都太老了,几个武师水平太差,几个他妈的大师其实就想搞点钱,康老头和格桑和尚有点道行,却又不是一路人。数来数去,也只有你可以说说话了。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但你还是要小心为上。说来话长了,你先听着,不要打岔。” “长话短说,我小时候是在山里长大的……” 靠,这还是长话短说?都从小时候说起了!嗯,你这点小心思还真只能同我说,院里的老头太老了,眼睛里面都已经没雌雄之分。想小爷我也是青春年少一表人才,在填海区吸引得那些飞蛾子扑扑的。不过方才的黑妞也是一位重量级人物,怎么就没有往小爷怀里蹦呢?看来以后去泡妞,小爷还得同你拉开一段距离。 龙九瞟了他一眼,某人立刻呈正襟危坐状,继续道: “巫山龙族居住在山里,地势陡峭,旁人难近。我从小练武砍柴采药,读的书也是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一十五岁到巫山县城才第一次见到电话电灯。” 靠,这不成了原始人了吗?洞庭湖区虽然落后,可小爷还是能够用上卫星电脑的! “在巫山县城有一个基地,龙族子弟满一十五岁就必须去读书,接触外面的文化,接受科技培训,像我开车就是在那里学会的。满一十八岁,特别优秀的子弟还能得到族里支持,外出游学,但二十四岁前必须回来。回来以后就要选择,是留在山里与世隔绝,还是出到山外成家立业。如果出山,族内会支持一笔资金,调动相关资源安排,但以后的所作所为就同龙族再没有一点关系,除非重大祭祀或者长老会批准,不准回山。” 靠,这个规定虽然一点都不人性化,其实蛮先进的。就像是大公司分出了平行的子公司,而不是建立分公司,因为分公司一旦捅出大窟窿就可能拖垮母公司。而子公司是独立核算的,垮了也连累不了母公司,弄好了却可以反哺,只是管理上要麻烦一些,效率要低一些。 “我们这一批嫡系的子弟共有九个,人称龙生九子。辰哥是老大,真还有点像囚牛,我们九个之中就他懂音乐。五哥也像狻猊,沉稳安静,威武得很。我最小,你说我像螭吻吗?” 龙九偏过脸,满江红认真看了看,摇摇头,心道你丫玉树临风比小爷还俊,你要成了没角的丑龙螭吻,那小爷岂不成了猪八戒?不过螭吻作为神兽,一般是安放在殿脊镇宅,倒是同你现在这个保安工作蛮般配的。 “我二十岁成为高阶武师,二十二岁成为殿堂,是武道最年轻的殿堂。大伙都说我天资好,其实辰哥的天资比我好得多,一十八岁就成了高阶武师。但他后来的境界就止步于此了,因为十八岁时外出留学。我大伯龙天是龙族的族长,每次提到这件事就后悔不已。 “辰哥弃武从文读到了博士,认为科技文明的力量是古武不能抵挡的,龙族窝在深山是自取灭亡。二十四岁他带着大嫂回来,说是要离山闯荡,在龙族引起了轩然大波。谁都可以离山,唯独他不可以,因为他是族长继承人。最后把大伯气得够呛,差点要废了他,幸亏被姑妈护住了。辰哥就那么走了,没有从龙族拿一分钱,也没有动用龙族在外的资源,几乎是反出了巫山。三十岁时他又回来了,样子狼狈得很,带着小侄女龙冰灵,听说大嫂已经不幸过世了。 “这一次他进不了山,就把冰灵留在巫山县城的基地,又走了,从此了无音讯。一直到五年前天龙集团横空出世,辰哥突然就成了世界富豪,但大伯还是严禁龙族子弟同辰哥接近。我大伯是武道宗师,天下很难有人能够伤他,可三年前突然不见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辰哥这几年同龙族修好关系,拿出了不少钱,族内长老们慢慢又接受了他。其实巫山的龙族只有三千多人,周围金、石、云、水四姓是附属,也算是族人,加起来才一万多。可在山外的子弟开枝散叶,却有好几十万。有的离山之后再没有回来,绝大部分却是要带着后辈认祖归宗的。 “辰哥把在外的龙族人联合起来,成立了龙族基金,扩大了龙族基地,利用开发的名义把整个巫山县城都几乎买了下来,现在那里居住的超过一半以上都是龙族人。但巫山里面的龙族人还是有抵-制情绪,称呼这些早年外出的为外族,不许他们随便进山。连辰哥进山也需要长老会批准,保镖武器电话电脑等等全不许带入。 “其实我们早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又有辰哥大力安排我们游学,所以山里面挡也挡不住。但是,但是……” 说道这里龙九声音放缓了,神情凝重,猛吸了一口烟。满江红正听得起劲,知道马上要进入重头戏了,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我还是先说另外一件事吧。龙族规定游学的子弟二十四岁前必须回山,其实是有深意的。在我之前,武道最年轻的殿堂纪录是二十四岁,也就是游学的子弟要想更进一步成为殿堂,就必须回族取得‘地’级功法,同你们高中学解析几何大学才接触微积分是一个道理。而取得‘地’级功法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能离山创业了。以辰哥的天资为什么不能晋阶殿堂,固然因为醉心科学,也同没有功法大有关系。我算是跳级生,已经学习了地级功法,可游学又没有结束,所以去年辰哥请我来负责天龙研究院的安保就来了。但我已经没得选择,再过半年是必须回山的。五哥是龙族基地的教头,是以私人身份来这里的,也呆不了太久。其实以辰哥的力量,哪里还需要我们保卫,不过是借故修复同族里关系,也希望龙族早些走出巫山。 “但是,但是……” 龙九说到这里又卡了壳,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说道: “这件事情我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你懂武道又懂科学,也许能够有不同看法。无论如何,下面我所说的不能向任何人吐露一个字。” 满江红急忙指天指地,又拍拍自己胸膛,正准备开口,龙九却摆了摆手,道: “不用了,我信你。这事是这样的,辰哥私下对所有游学的龙族子弟严厉告诫过,不许登陆《光明世界》!而且连这个告诫都严禁外泄,对族内长老也不能说。你不觉得这一条禁令非常古怪吗?” 是呀,岂止古怪,简直古怪的不得了! 龙辰起家就是依靠《光明世界》这一款逆天的网络游戏,在全世界有上亿的粉丝,为什么偏偏不允许自己兄弟登陆? “江红,你玩过《光明世界》吗?” “没有,听说很贵,而且是会所形式的,只在大城市才有,网吧里根本登陆不了。” “你好奇吗?想上吗?” “非常想,就是没条件。听说有人只玩了一场游戏,连病都治好了;还有武士只玩了一场游戏,居然在现实中就突破成了武师。” “江红,你信这个说法吗?” “这个,不太信,应该是宣传的噱头,引发关注。” “这个,是真的,而且还是大大掩盖了的真实情况!” “……” “去年我刚晋阶殿堂不久,辰哥邀请五哥和我支持天龙研究院,我们便坐船顺三峡而下,来到武汉准备换乘高铁。那晚五哥去拜访一位老朋友,我呆得无聊就出去闲逛,在汉口航空路一带见到了一家天龙会所。这家会所应该是早期开办的,不像后来越开越大,而且撤离市中心进入了郊区。因为这是辰哥的会所呀,我见到了倍感亲切,神差鬼使地进去了。说到底还是好奇心作怪,也没有认识到辰哥告诫的严厉性。我相信龙族还有子弟像我一样上过了《光明世界》,只是不敢说出来。西方有一句谚语,说好奇害死猫。其实就算知道后果严重,那猫该好奇还是会好奇的,你挡不住。 “《光明世界》是地球上第一款拟真体验的网络游戏,没有电脑没有键盘,只是让你戴上一个头盔,然后把你绑在一个床上防止乱动,启动之后便进入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虚拟世界。这也就是为什么它一出现,就把其他游戏秒轰成渣的原因。 “那个世界真的真实呀,比现实还真实,你完全感觉不到这是在游戏中。为了防止玩家沉迷,在视角的右上方会有一个闪烁的红点进行提醒,但这个根本不管用,因为过一阵子后你就会把它无视掉。 “我在那里呆了六小时,在现实中只过了两小时。想多呆不行,因为一次上机不得超过两小时;想继续也不行,因为一天只能登陆一次。在你后面,不知道有多少排队上机的人,有的预约都到半个月后了。我那天能够上完全是运气,因为顶级包厢刚好空出了一位,被补了进去。到现在看来,真不知道我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那时我才晋阶初阶殿堂,初期的境界并不稳定。但是在天龙会所包厢里醒来的一刹那,我知道自己提升了。正常时间需要两年苦修,只经过区区两小时就被提升到了初阶殿堂的中期,脑袋里好像突然增加了一些对武道的领悟,而且体内真元运转前所未有地快速,只要再浑厚一些,我甚至可以直接升为中阶殿堂。 “传说竟然是真的,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害怕吗?我分不清虚幻与现实,老觉得生活只是游戏,而光明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而且我现在达到了初阶殿堂的巅峰状态,只差一步到中阶,却老是突破不了。但我知道,只要我再次进入《光明世界》,两小时后我必是中阶殿堂。你知道这个诱惑有多大吗? “我去查找网上的案例,除了刚才你说的几个查无实据的噱头,根本找不到其他例子,千千万万人好像也没有我这般的感受,只觉得就是一款超前的拟真体验游戏而已。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因为实实在在的提升在我身上发生了。表面上看实力提升是一件好事,实际上我发现,自己的思维有点不受控制了,越来越暴躁,进入《光明世界》成了唯一的最大的诱惑。 “是的,这个很有点像吸毒,但吸毒追求的是一种快感,而我面临的却是好像是《光明世界》中存在着一尊神灵,或者魔鬼,不停地诱惑你,来吧,回来吧,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这里才有你需要的一切。我不敢去,怕去了之后回不来,或者彻底变成行尸走肉。我对科学是了解一点的,知道问题出在精神上,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张老夫子,他说你在这方面虽然异想天开,却颇为深刻,所以今天我才会同你说这番话。 “呵呵,病急乱投医,我这病人还不敢到处找医生说明病情。今天对你讲了,心里好像畅快了一些,以后也不会对别人说了。千千万万人上《光明世界》都没事,偏偏我就出事了,传出去连辰哥都会没面子。是不是很像患了严重网瘾,丢人呀!你呢,以后找到了治疗方法就告诉我。院里正在申请安装一个《光明世界》的局域平台做研究用,可能过一段时间就会启动,到时候你切记不要随便登陆。” 龙九说完了,面色苍白地沉默着,夹烟的手指都有点微微颤抖。 满江红一直随着叙述紧张地分析着,待到龙九吐出那个词“魔鬼”,心里顿时“咯噔”猛跳一下,突然想起了瑶姬、古堡、《光明世界》、大魔头、偷天陷阱、拯救世界、天龙研究院,总感觉这里面存在着非常玄妙的关系。 第三十三章 莲子清如水 http://..org/ 他们抵达研究院之后引起了轰动。 一干研究人员簇拥着满江红有如英雄,一干武师则远远地站着观望,表情复杂。邴虎的名头在外,试问谁能轻松战胜?却被一个文质彬彬的助理研究员击败,不能不令武师们灰头土脸,觉得这个世界实在疯狂! 特异功能大师张宝成正巧路过,听后“啐”了一口,扭头就走。命理大师康节面带微笑,若有所思。连院长林彬也被惊动了,要安排他上医院看看。满江红哪里肯去,最后请了三天假调养。 晚上早早联上网络,瑶姬却没有来。他不知道该上哪里找她,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一则是古堡的规定限制了瑶姬吐露更多信息,二则龙九也不许他泄露在《光明世界》里的发现。 他推测,《光明世界》确实有诱发精神变异的功能,在心理学上也解释得通。因为这个游戏世界太真实了,潜意识并未把烙在的印痕当成虚假,而理智却判定它为虚假,由此引发了冲突。龙九的反应比普通人强烈,只是一个例外,就像总有极少数人对药物过敏一样。至于两小时后实现了境界突破,可能是他早就到了临界点,精神受到刺激后触发了契机。反正他是天才嘛,啥事发生在天才身上都不奇怪。 通过龙九的叙述,可以看出龙辰虽然反出了巫山,在龙族年轻子弟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极高的。龙九并不担心龙辰的警告,说明之间的关系大不一般。然而,连龙九自己都不清楚,他已经对奉如神明的大哥产生了畏惧和怀疑,这又是为什么呢? 再继续分析,甚至可以深入到龙九内心,但是需要更多证据和更详实的资料,满江红就此止步。 然而,就算所有的这些分析准确无误,还是否定不了《光明世界》存在妖魔的可能性。 要彻底解除他的心魔,只能再次进入。 可被他那么一吓,满江红自己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第二天阳光普照,触面凉爽的海风,嗅到花草的清香,他不禁哑然失笑。 这世界如此真实,哪里会有那么多神秘?还是扎扎实实提升自己实力为上计。 他查了查资料,并用工具进行测量,在简单计算之后吓了一大跳。 首先,一个成年人的体表面积大约是2平方米,也就是20000万平方厘米。一个特大号拳头(邴虎那种)的拳面大约是0.5平方分米,也就是50平方厘米。但拳面不是平整的,瞬间击打的接触面积才10平方厘米,静态按压的接触面积也才30平方厘米。 清流将这10平方厘米上的攻击力分散到20000平方厘米上去,其实是将对方的攻击力分散了两千倍,而不是一千倍。也就是说在这种状态之下,理论上自己的防御能力至少提高了整整两千倍。 打击面越小,清流分散化解的能力越大。但是随着接触面积急剧缩小,清流捕捉并分散力道的难度也急剧上升。这好比徒手抓一头猪不难,抓一只老鼠有点困难,而难上之难是抓住一只猪一样力气的老鼠。 如果邴虎那一拳用枪-刺出,枪尖面积只有0.01平方厘米,就意味着自己的防御能力要提高两百万倍才能抵挡得住,估计会被一枪扎穿。 遭受邴虎的三千公斤打击力道被分散后,转化为遍布全身的静态压力。因为承受面积扩大两千倍,瞬间压强便降低两千倍,只相当于被一点五公斤小石头压着。 所以普通攻击如撞、捶、砸、打、敲等,对自己根本造成不了伤害。怕就怕“接触面”非常微小的攻击,如砍、剁、割、刺、钻等,其中威胁最大就是“割”与“刺”。好在那天海狗帮没使用用匕首,也没有开枪。 另外,清流对攻击的化解也是有限制的。 一是对方连续攻击的频率不能太快,否则旧力叠加新力,也承受不了。二是虽然把攻击力分散,却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空间来腾挪缓冲,排出体外。如果被坚硬物体卡死,最终还是得靠身体硬扛。三是面对砍、割、刺等攻击,接触面积越小,接触时间越短,处理的效率就越低。 如此说来,“割”与“刺”的攻击威力岂不是比“捶”与“砸”大? 其实未必,以刺而言,那是点线攻击,波及范围小,容易闪避。而“砸”却是大面积攻击,波及范围大,不好闪躲。不过针对自己这种特殊情况而言,“刺”的威胁却比“砸”大多了。 清流一直存在着,但半月前初次遭受到中阶武师攻击时才清晰具体化。以前隐藏是因为接触层面低,遭受的攻击弱,不能够威胁到自己。它应该是蕴藏体内的一股奇异能量,非常像道家所说的真气,不但能够分解攻击,还大幅提升了速度与耐力。唯一不清楚的是它从何而来,还是生而具备? 由清流产生的种种效应特别是挨打神功,该起个什么名字呢?“斗转星移”太俗了,就叫“星驰原野”吧! 一个个细小的能量分子驮着一份份外力飞驰到全身各处,如同蚂蚁抗走面包屑一般,可不是星驰原野? 满江红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幕场景,不由得“噗嗤”一笑。 星驰原野的基础依然是本体抗压能力,它是1后面的那个0,而本体能力则是1。 如果本体能够抗住五百公斤力,理论上自己就能够抗住一百万公斤,也就是一千吨的冲击力。 实际效果恐怕要差一截,因为巨力在极短时间内被传导,不但对清流的要求高,对传导介质也就是皮肤骨骼肌肉内脏等等的要求也非常高。在遭受攻击力不大的情况下,皮肤肌肉能够完成对力量的分散,但在遭受邴虎三千公斤巨力攻击时,整个身体包括内脏都成了传导途径。骨骼肯定能够抗住五百公斤,内脏恐怕连五斤都抗不住。脆弱的内脏就是木桶上最短的那块板子,决定了最多能装多少水。 不过,他可不会去尝试把内脏练得坚逾金铁,那不是肝硬化的前兆吗? 要锻炼抗冲击与抗压能力,单纯挨打并不具备可操作性,从高处跳下和潜水倒是一条捷径。先从二楼跳起,以身体的不同部位着地,然后逐渐提高楼层。潜水更好办了,窗外就是大海,可以在自己屏气呼吸的能力之内慢慢提高潜水深度。况且水能够覆盖每寸肌肤绝无遗漏,没有比这更好的训练之法了。 每下潜十米增加一个大气压,也就是说,每平方厘米上的压力增加一公斤。徒手下潜深度的世界纪录是150米,按人体表面积20000平方厘米计算的话,相当于承受了总共六百万斤的力道! 在六百万斤巨力的碾压之下,还有什么不能碎成肉酱? 可是,水下数千米的鱼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计算过程没有错,结果却很荒谬。 满江红想了又想才发现盲点所在,微笑出声。 地面上的人也承受了一个大气压,相当于身体承受四万斤力,可没谁觉得行动不方便。因为人生活在空气之中,本体有压强,所以内外压力就抵消掉了,水中的鱼也如此。 真空物体承受的压力就实打实没折扣,想一想历史上有名的马德堡半球实验,仅仅拉开两个抽光空气的半球,就整整动用了一十六匹马! 他本来想立刻下水尝试一番,想通这一切后又兴味索然。靠潜水达到炼体效果,至少要下潜到五百米深处。而人的肺部因为充满气体,在水下三、四十米就会被压成桔子大小,要下深海得先练出一付铁肺。 又想起了在危急时刻挽大厦于即倒的暖流,那股狂野恣肆又似乎血脉相连的爆炸性能量,已经被挥霍一空,再无踪迹。然而能量的余波仿佛木柴燃尽的灰烬,补充进了身体,明显感觉到**的敏捷、强悍、耐力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如果是现在,就算没有紧要关头暖流的狂飙突起,也有信心硬抗下邴虎的铁臂三击。 大黄,你身上隐藏了多少秘密,难道还和自己的身世相连? 第三天气温陡降,刮起大风,满江红换上了长衣。没想到红莲找到了研究院,门卫也不通报,直接把她送到宿舍。 红莲神情怯怯的好像一只小鹿,秀气的小脸有些苍白。她拿出紧抱在怀里的一个包裹,解开一层又一层的毛巾,揭开铝盒盖子,里面满满的饺子竟然热气腾腾。 风大天冷,这三公里海边盘山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哥哥,你趁热吃吧。这是我和妈妈包的。” 满江红的嗓子还有点沙哑,怕声音吓着她,便拿出纸笔写道:“谢谢!” 红莲眼圈一红,提起笔刷刷就把“谢谢”划掉了,然后斜靠书桌,低着头抿紧嘴唇不做声。 满江红一开始没有在意,但打开电视机她不看,搬出一摞杂志她也不理,就这么杵在桌旁,嘴角撇了撇,眼睛开始有泪光闪动。 丹凤眼,双眉弯弯,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细腻,此刻倔强地抿着嘴,就好像一位生气的瓷娃娃。 小女孩的敏感心思怎么搞得懂?满江红生怕下一刻她就“哇”一声哭出来,手足无措了一阵子,一眼撇见那张纸上被划去的痕迹,恍然大悟是自己太客气了,恐怕伤了人家的心。于是重新拿出一张白纸龙飞凤舞,变戏法一般递到她眼皮下,上面满版几个大字,“我饿了,带酌料没有?” 虽然有着小小的心思,但到底还是一个天真的少女。红莲破涕为笑,一把抢过纸叠好放进口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油纸包。揭开油纸,里面是白纸包,揭开白纸,里面是一层塑料纸,揭开塑料纸,里面还是一层塑料纸,一连揭了三层,弄得满江红头晕眼花了,里面才露出一个棕黑色的酱包,她仰面说道: “哥哥,圆鼓鼓的饺子是妈妈包的,带花边的饺子是我包的呢,你快吃吧。” 满江红虽然不太饿,这时也只能举起筷子狼吞虎咽,一边呜呜点头。饺子很爽口,而酌料明显还带着少女的体温。 红莲甜甜地笑,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非常满足地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碎碎念叨。 原来海神帮真的改名叫海狗帮,再不敢收她家的保护费。被撞出一个洞的墙壁是隔壁张老头家的,邴龙也赔了两千块钱。今天上午张老头砌墙,把一地的碎砖块准备丢到垃圾堆。她看见几块砖上还粘着鲜血,就要了下来。 “你当那是金砖呀?” 满江红不解地问,这是三天来第一次说话,发现嗓子恢复得比预计好,只是声音有点低哑,不算非常难听。 红莲白了他一眼,心道,哥哥真是蠢死了。 又坐一阵,红莲要回去了,满江红坚持陪到大门口,目送她小小的身子挟着饭盒,偏头斜肩顶着海风远去,心中怜惜,鼻子不禁微微有些泛酸。走到公路的第一个拐弯处,红莲停下来,转身挥挥手,雀跃着消失了。 风中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满江红呆住了,良久才转身回去。 这样美丽单纯的小女孩,如水清澈,似水温柔,真的好像江南采莲的小女子。 荷叶田田,碧波万顷,皓腕如雪,兰棹轻摇。见有人来却躲进了荷花深处,闻歌不见采莲人。 ……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 第三十四章 人类灭绝 http://..org/ 要想测试一下自己扛冲击的能力,从高处跳下倒是一条捷径,逐步抬升,危险可控。当然,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跳楼,只是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点,满江红琢磨得找一个没有人的山崖才行。 研究院占地很大,足有两千多亩。在一天黄昏时刻他特意散步,专门拣僻静的地方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山。 秋风中松柏和樟树都还苍翠,但苦楝、榉树开始落叶,杂草泛黄。整洁的石阶山径盘旋上行,一条不为人注意的碎石小路却分岔斜向下,隐没在草丛中。满江红顺着小路下行,渐渐来到了山涧边,灌木和藤蔓掩映丛生,前方已经没有出路。 他小心地往下探右脚,先踩住一块坚实的地方,然后拨开面前的藤叶,俯身前倾向下看。山涧内模糊昏暗,瞅不太清楚,他定一定神,两手抓住藤条把左脚往下挪。但是左脚没有踏到实处,右脚的土块却崩落了,他哎呀一声掉了下去,手中细长的藤条被崩断。 山涧中没有水,枯叶厚积,五、六米下方大石头上一位盘膝而坐的老人举臂一拨,满江红笔直坠落之势顿时转换为横向旋转,在空中风轮般转了几圈后掉在落叶堆里连打了三、四个滚,这才勉强爬起。 跌落悬崖遇奇人,这可是经典武侠的老套路,貌似有些道理。普通人谁没事蹲在悬崖底下等着天上掉果果?不说阴森阴暗,光防虫防蛇防兽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满江红的身子没什么妨碍,脑袋却被转得有点晕。站直之后定睛一看,只见上方网一般的葛藤破开一处,阳光漏下正照在一个人身上。 这是研究院独来独往的一个奇人格桑大和尚,满面皱纹眉毛灰白,都不知道有多少岁了,眼睛却童稚般清澈。光光的头皮上也没有戒疤,不知道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反正大伙就这么叫着。 不过戒疤是宋朝之后的汉地僧人才有,佛教本身是并不提倡的,到了近代更被废止。这和尚的戒疤与道士的牛鼻子抓髻一样,只有苦行复古的修行之人才有,却也不一定是判断真伪的标志。 满江红拍拍身上的草茎树叶,喊了一声“格桑大师”却毫无反应。 大和尚闭目冥思物我两忘,脸上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山风过处,光影浮动,显得他的脸一时狰狞一时庄严。 看样子大和尚的静修正在紧要关头,满江红不敢再出声惊扰,便距他三米外盘膝坐下。地上的草叶堆积很后,很干净,垫在身下非常舒服。 满江红到研究院快一个月了,颇有老人缘。张老夫子是顶头上司自不必提,命理大师康节对他也颇有兴趣,还特意寻到意识实验室嘘寒问暖。这格桑只在路上碰到过两次,微笑点头致意,非常和善。倒是年轻一些的同事非常倨傲,尤其是在击败邴虎之后,几个武师见到他都神情不善,跃跃欲试。他自然不想触霉头,唯恐避之不及。 大和尚难道在练一门旷世奇功?那自己就给他护一下法吧。 半晌之后格桑睁开眼睛,身子萎顿形容枯槁,喃喃自语:“完了!” 满江红吓一跳,连唤了两声“大师”。 格桑缓缓抬起头,伸出手指颤巍巍指点着他,道:“你会死的。” 不待满江红回过神,他又低头叹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眉心道:“我也会死。” 这算什么话?大实话,难道有谁长生不老不成!可大实话也不能这么摊开说呀,谁听着不瘆得慌,和尚脑壳有问题了吧。 他这里还在腹诽,大和尚抹了抹脸,虽然目光如炬,却掩饰不了脸上颓然倦容,道:“快了,我们都会死,人类也将灭绝!不知道今后,会是什么生命流连在这青山绿水间。” 这一句话听得满江红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停止,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拜托了,大和尚。我从上面掉下来脑袋还晕着呢,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你一开口就是“人类灭绝”这么至高至大至上的恐怖命题,不要吓我好不好?你把这宇宙间最大的秘密随随便便泄露,如来佛祖知道不? 格桑大师又闭目沉思了一阵,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平和神情,冲满江红招了招手,喝道:“臭小子,没事吧?你玩蹦极呀,差点吓得洒家走火入魔,半身不遂。” 满江红微笑着问候:“格桑大师,您好。” “不要叫大师,叫大和尚。大师是每一行业集大成者,洒家才踏进门槛,配不上这个称号。” 切,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梵文里“和尚”的意思就是“师”,大和尚不就是大师嘛。不过“大师”已经被用滥,你大师,我大师,连捡垃圾的也是资源再生利用大师,难怪大和尚不乐意了。 “大和尚,刚才瞧您脸上表情,像是要拼命记住什么场景,或者苦苦思索追忆发生了什么事情。” 格桑脸上闪过一丝惊奇,道:“哦,从一个人的表情就能猜到他思考的内容,你不错,叫什么名字?” “江红,院里意识与精神分析研究组的。” 切,这算什么,我看脑电波图还能大致猜出你的梦境呢!打败邴虎可是引起了院里轰动,大和尚独来独往,恐怕还不知道。 “不错不错,你比院里的那帮牛皮客强多了。说实话,你摔下的时机很巧,功劳不小。刚才在冥思的紧要关头,你‘扑通’掉下来,吓得洒家灵魂出窍,突破障碍,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您看见了什么?” 一般入定、冥想时应该感觉不到外界动静,最忌惊扰,怎么大和尚没有受到影响,随手一拨便帮自己卸去冲力,反应奇快,力气奇大。 格桑没有答话,目光放远,紧紧盯着满江红的身后,好像在看一幕虚空里的图画,脸色渐渐苍白。 满江红急忙转身,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心里惴惴,还是有点不太放心,试探性地向后伸手去摸,依然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格桑很快恢复平静,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微笑问:“摸到什么了吗?” 满江红摇了摇头。 “那你闭上眼睛,把全部感觉都集中在手上,伸出去摸摸看。” 过了一会儿,满江红道:“能感觉空气的流动,甚至感觉体表纤毛处有微弱的电荷释放,酥酥麻麻的。还有其他感觉,但说不出是什么。” “哈哈哈,以为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其实只要用心体会,就发现并非如此。” 格桑大笑起来,道:“禅宗有三重境界。第一重,修禅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第二重,修禅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第三重,顿悟后,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满江红睁开眼睛,约一沉思,道:“我想应该存在第四重境界,没有山,也没有水。” “哦,怎么讲?” “以这块石头为例,”满江红拍拍屁股下面,道: “我们见到的这块大石头,其实二氧化硅分子只占了1%空间,等于是这1%的空间拥有着全部质量,而剩下的99%空间其实什么都没有。从分子继续下分到原子,只占整个原子空间0.001%的原子核占有了99.999%的质量,等于是绝大部分空间除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记的电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一直这样分下去,就会发现物质世界其实什么都没有!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大和尚呆了呆,喜不自禁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小子慧根深种,小小年纪就能勘破红尘,何不随洒家修行?” “不不不……” 满江红慌不迭摆手,道:“我是凡夫俗子,就算知道一切皆空,可身体还是要吃饭穿衣,不能喝西北风。” “世人所累,皆因一具臭皮囊,非膏肥不食非丝锦不穿,又怎么咽得下西北风?唯有修行之人能够逍遥天地,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可惜洒家愚钝,修行五十年了还做不到。你看起来蛮聪明的,不妨试试……” 格桑目光闪烁,好像一个摇晃着棉花糖引诱小萝莉的怪蜀黍。 “大和尚,刚才你说突破障碍,到底看见了什么?” 切,开玩笑的话他竟然当真了!满江红生怕大和尚一时兴起强收徒弟,到时候可不会有白娘子水漫金山来救自己,于是慌忙转移话题。 格桑沉默片刻,说道: “洒家看到了,但不能理解,不能证实,也不能表达。” “也许我能和您一起分析分析。” “那洒家问你,父母生你前,你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满江红愣住了,脑中灵光一闪,模模糊糊有许多意象飞掠而过,却抓不住到底是什么,也无法用语言描述。 格桑见他这窘样,微笑道: “洒家每一回冥想之后好像得窥天机,但仔细思索却又什么都不能把握,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洒家问你,你相信未来是确定的吗?” 满江红回过神,道:“经典物理学认为是,量子力学认为不是。” “可它们都很好地解释了这个世界。” “我想它们只是相对正确,因为人类还没有达到更深的层次。” “哈哈哈,胆子不小,敢对人类文明的巅峰指手画脚。科学讲究格物致知,从事物的运行之中总结规律;道家讲究一个“悟”,道可道非常道,悟不到就屁也不是。算命老头康节用易经八卦结合科学,很有点新意,但不可能成功。未来是不确定的,怎么可能被推演计算出来呢?佛家讲究一个“缘”,万事因缘而起因缘而灭。比方说洒家今日烦闷,嫌院里太吵就躲到这里清静清静,结果你从上面掉下来了,这就是缘份。如果事先算出会碰到你,那洒家干脆不来了,你说这命算得究竟准还是不准呢?” “大和尚,我觉得不能用准还是不准衡量。常言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就不灵。其实在量子理论中也有类似的说法,比方说‘薛定谔之猫’的经典实验。盒子中的猫处于非死非活状态,只有打开盖子,猫的生死才能被确定,不可更改。” “哈哈哈,这个假想实验非常巧妙。一刹那之间有无数世界幻灭,打开盖子对我们只是一瞬间,只是偶然,但对微观世界而言可能非常漫长。小变化积累成沧海桑田,最终确定,成为必然。 比方说四百年前有一年,华夏大地上三个王朝并立,大顺、大明、大清,最终结果是李自成灭了大明却兵败北京,满族人越过山海关入主中原,建立了三百年基业的大清王朝。这一切看似偶然,因为北京城大疫,是鼠疫消灭了大顺起义军和明军。清军受到的影响非常小,得益于当时的满汉隔离政策。追究鼠疫起因,就要追溯到气候,追溯到当时的土地兼并、草原蚕食、生态破坏等等。再继续追溯,那些导致改变的细小痕迹完全淹没在时光的洪流中了,我们只见到了结果。 历史就像一条流动的河,有大趋势,但在每个阶段每个局部,浪花漩涡此起彼伏,流速流向不尽相同,由无数偶然形成必然,在无数必然中包含偶然。像洒家感应到的大灭绝,对人类来说是偶然,但站在更高层面与更大尺度来看,却可能是必然。” 满江红倒吸了一口凉气。 量子力学认为决定结果的并非积累而是概率。在“薛定谔之猫”的假想实验中,猫处于非生非死状态,在揭开盖子的一刹那猫的波函数坍缩,无数种可能凝固成最终选择。虽然大和尚的思维还停留在宏观方面,对微观的理解大相庭径,却并不妨碍他对历史演化的判断。 历史自有其发展规律和轨迹,单一个体对历史影响并不大。皇帝死了张三还有李四,社会激流依然滚滚向前。但一些惊天动地大人物的生死,如巡游天下中途驾崩的秦始皇,巨鹿之战中的项羽,鸿门宴里的刘邦,玄武门兵变中的李世民,却决定了华夏历史下一刻拐向何方。 然而,大人物对历史的影响相较于大事件而言,却又不值得一提。高级事件如六千万年前小行星撞击地球,毁灭了恐龙,导致后来哺乳动物的兴起(包括人类)。次级事件如人类走出非洲;再次级事件如中世纪横扫欧洲的黑死病,十字军圣战,数次世界大战等等。 既然大和尚提到了“人类灭绝”这一顶级命题,如果是真的,那么便意味着前所未有的顶级大事件将要发生。 第三十五章 缘起缘灭 http://..org/ 如果人类即将灭绝,那么所有的一切变得全无意义,无论是个体的荣华富贵、恩怨情仇,还是整体的文化科技、开拓进取。 在如此至高至大至上的毁灭背-景之下,海神帮、研究院,甚至道门、地球联邦,都变得渺小可笑。 好似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 黄昏时节,暮光渐沉,涧内愈发显得阴暗。涧外的海风拂过,草叶簌簌作响,传到里面却低沉了许多,如泣如诉。 良久,满江红才开口。 “在一个封闭系统中,熵不可避免地缓慢增加,由此导致的一切变化是有序的、不间断的。太阳系是一个封闭系统,地球生态圈是其中一个封闭点,要导致生态圈巨变甚至物种灭绝,只有强大的外力才能做到。人类文明发展至今,虽然没有走出太阳系,却发射了不载人太空飞船,能够改天换地。根据天文预计,十年后将有一颗小行星擦着大气外层而过,就算它正好撞向地球,也可以用核弹炸偏轨迹;即使撞中了,人类也不可能像恐龙一样灭绝。您是世外高人,理应埋首修行,现身江湖必然是在寻找解脱之道。如果您的感应成为现实,那么我判断,三十年之内必有一股强大力量降临地球,相当佛家所言的域外天魔。这股力量是科技不可抵挡的,所以您退而求其次寻找人体潜能的开发,寻找机缘以求自身突破,因为天龙研究院打出的幌子正好是‘以武证道’。” 格桑本来目光低垂,随着他的言语逐渐抬头直视,欢喜溢于言表。待满江红说完,大和尚恭恭敬敬站起身,双手合十弯腰鞠了一躬,道: “诸法因缘而生,因缘而灭。江红先生,我本以为白来了这里一趟,想不到机缘竟然落到了您身上。” 从“臭小子”一下子升格为“先生”,满江红被唬了一跳,慌忙起身回鞠。他哪里敢受这一拜,别说身份悬殊,老人家的年纪也是摆在那儿的。 二人重新坐下,格桑微笑端详了满江红一番,道: “虽然洒家不明白你说的‘熵’、‘封闭系统’、‘生态圈’,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这一回域外天魔降临,人类真的可能灭绝。你根据洒家的有生之年来判断降临时间,其实心里想到的时间可能远远低于三十年。” 满江红皱了皱眉头,闷声说道: “大和尚,星空之下,地球之上,没有比这更大的事情了,对于将要灭绝的种族而言,三年也好,三十年也好,三百年也好,都分秒如金。你不要告诉我,这些猜测仅仅是你冥想出来的。格桑是藏族名字,你的面相又是汉人,我猜测你修执的是藏传佛教。藏教属于大乘教派,同小乘教派证得阿罗汉身不同,以普渡众生见性成佛为目标,所有神通都是在修炼过程中附带产生的,并不以此为依仗,为追求。而你武艺高强,专修冥想,言行不忌,都与大乘的教义和戒律不符,像江湖人多过像和尚。” 他从六米多高掉下,冲击力能压塌房梁,大和尚只随手一拨就化解了,绝对功力深厚颇有身份,没有理由说谎。只不过任谁听到“人类马上灭绝,你活不了几天”的消息,心里都会堵得慌,产生怀疑与荒谬的感觉。 格桑面容一肃,抬手一指满江红,喝道: “你看着不像好人,颠三倒四,所以你说的话不能信!” 这一声断喝如暮鼓朝钟,悠悠在山涧内传开。 满江红一怔,马上醒悟到自己在进行下意识的否定,以逃避恐惧。大和尚确实有大智慧,亦庄亦谐,总能一语破除对方心障,这份深刻与洞彻非自己能及。 于是他也学着恭恭敬敬双掌合十,俯首致了一礼,道:“不是我不相信,是事情太过重大。没有实际证据支撑,您冥想的结果只能作为一种猜测。” 格桑哈哈大笑,道: “世人每多虚妄矫饰,说‘不是我不相信’时,其实就是根本不信。” 他走到满江红身前蹲下,拨开一层枯叶,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圆圈,道: “假设这个大圈就是你说的生态圈,里面生活着许多小生物,很细小细小的虫子,如佛祖所言一碗水里有八万四千虫,像人一样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 他抬起一只手掌悬在大圈之上,继续说道: “洒家这一掌按下,圈里的文明就要被毁灭,你说它们会如何做?” 满江红约一转念,在圈中画出一个三角形,在其中横着画了三道,成为一个金字塔模样,说道: “人类社会结构大致如此,塔尖是统治阶层,依下为精英阶层、中层、底层,各阶层的差别在于所控制的资源不同,财富、权力是主要的表现形式。但是,最关键之处在于信息不对称。统治阶层控制了最先进的生产力,一定最先得知。为了社会秩序不崩溃,一定会严密封锁信息,同时积极寻找解救办法。” 格桑竖起大拇指以示赞赏,道: “但是,洒家这一掌迟早要按下去,不管是统治虫子还是平民虫子,统统抵挡不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消息迟早会泄露,引发恐慌。比方说吧,最先发现手掌的是一只瞭望天空的虫子,虽然立刻被隔离控制,但恐慌的情绪还是会从上往下蔓延。同时,随着灭世手掌的迫近,越来越多的征兆开始显现。一只喜欢冥思遥感的虫子感觉不对头,而另外一些虫子试图用神秘的术数进行推演。就算在先知先觉的统治虫子之中,意见也不会统一,都依托自己现有的资源与能力进行计划安排,一些想飞走,一些想钻进地里,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整个社会由上至下悄然扭曲,逐渐渗透焦虑迷茫的气氛,无信仰、无敬畏,放纵**,仿佛过了今天没有明天!” “你说的瞭望天空应该暗指天文观测,有什么情况吗?” “洒家有一个科学家朋友,听到的消息是宇宙深处发生了大灾难。这个秘密的级别太高,洒家知道的也不太详细。” “宇宙中经常发生大灾难,一个星系的产生与灭亡都算不了什么。” “但这一回波及地球,用佛门的语言理解,就是域外天魔不日降临。你说得对,洒家不是什么正经和尚,算一个逍遥自在的野僧吧。佛门不重神通,在这次灾变中难有作为,反倒是道门逆天修行,可能还起一点作用。” 一听到道门,满江红又想起了虎渡河畔的夏夜,掌心的雷火,凌空飞舞的宝剑,割草一般倒下的大牛们,浴血而战的大黄黑姑,被一剑穿腹的朱富贵,不由得咬牙切齿,强抑愤怒讥诮道:“能够跨越星域的力量根本不是地球可以抵挡的,道门就算飞升出一个仙人,也未必够瞧,除非请动诸神降临。” 格桑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你对道门好像挺有成见的。大劫难逃,道门的隐世门派都现身江湖了,里面不乏心胸狭隘之辈,你说话行事可要注意一点。” 满江红冷哼一声,问:“大和尚,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诸法因缘而起。你刚才突然掉下来,令洒家一惊,在关键时刻突破障碍,看到了黑暗中闪过一线光明。洒家不知道那线光明是不是人类唯一的希望,也不知道那线光明是不是应在你身上,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但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眼前又只有你,还能够对谁说?” “大和尚,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人类将……” 满江红刚要把“不会有光明”吐出口,突然又想到了对填海区盲童的承诺,一定要让他见到光明,虽然此光明非彼光明,却令他一时呆住了。 格桑见他的话只说了半截便卡住,微笑道: “山中常有千年树,世上难见百岁人。就算没有这场浩劫,难道还有谁能长生不死不成?难道因为有浩劫,就得愁眉苦脸过一生?世人或缅怀过往,或筹划将来,唯独没有活在当下。洒家见你眉宇之间有煞气,不知因何郁结在心。须知过往已逝,将来未至,当下这一刻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连当下都把握不住,谈何未来?你看那都市之中,年轻人行色匆匆,想功成名就之后孝敬父母,却忘了在当下这一刻嘘寒问暖,待到子欲养而亲不在时才追悔莫及。你既是少年人,当行少年事,岂可眉头紧锁郁郁寡欢?” 这一番话振聋发聩,满江红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恭恭敬敬合十鞠躬,道:“感谢大和尚指点迷津!” “洒家要闭关静修,先走了。” 怎么,这就准备走吗?我还有话问呢! 满江红尚在心潮起伏,只听到藤叶“哗啦”作响,眼前人影一闪而没,急忙抬头喊道:“大和尚,以后到哪里去找您?” “哈哈哈,不是每一次偶遇,都会有久别重逢。洒家云游天下,小友好自为之……” 余音袅袅,哪里还看得见人。 他走过去摸摸大和尚方才坐着的那块大石头,尚有余温。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格桑大和尚来去潇洒,研究院里从此少了一颗铮亮的大光头,跟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三十六章 一子镇天元 http://..org/ 人的一生中,有些人突兀而至,悄然而去,如水上泡沫,掀不起一丝涟漪;有些人却惊鸿一现,如长空裂电,照亮了前路,彻底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 满江红虽然聪慧,毕竟还是一个少年,之前知道要躲藏,要克制,要强大,要报仇,要返乡,要探寻身世,要奉养姥姥……却没有一个清晰的人生目标与规划。前路迷雾重重,他浑浑噩噩地活着,更多的是见机行事临时起意,忘却了生命本来的意义。 其实在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谁又能做得更好? 青春本就是用来挥霍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得不收敛隐忍,是因为没有挥霍的资本。在如此晦暗的生存环境中,极易忽略生命之美好。 在佛教楞严经中载有一个“以手指月”的公案,云:“如人以手指月示人,彼人因指,当应看月。若复观指,以为月体,此人岂唯亡失月轮,亦亡其指。” 即用手指月亮,但手指并不就是月亮,看月亮也不一定必须用手指。 格桑瞧出了满江红的郁结所在,用简单质朴的话点明了生命之要义在于活在当下,与“指月”同理。 比方说,有的人活着是为了报仇,却忘了报仇本身并不是活着,只是要去达成的一个目标、一个结果而已,由此生活在仇恨之中不能自拔,毁掉一生。 满江红仿佛被醍醐灌顶,一夜之间成熟许多,振奋许多,抛开了千丝万缕的负面情绪,开始制订未来规划。 当下第一要务是与姥姥团聚,因为老人天年无多,怕她思念成疾。从瑶瑶那里得到的讯息是水猴子、肉松被当成“神子”嫌疑,自己虽然只是一个“从犯”,但露面还是有点危险,最好能够悄悄把姥姥接出来。南澳小镇挺不错的,亚热带气候也适合老年人颐养。研究院势力雄厚,应该罩得住自己。 在这里工作几年存点积蓄,一旦天劫临近,再带姥姥返回洞庭湖区。一则这么多年过去,对“神子”的搜捕应该松懈了。二则故土难离,亲戚朋友都在家乡。三则这里离东方市区太近,若是域外天魔真的降临,人员稠密的大城市绝对先遭殃,穷乡僻壤反而安全。 仇恨没有忘却,但不可以影响到每日心境。武功能够自保就可以了,修真法术需要想办法尝试一二。找上道门恐自投罗网,《晓园志异》中记录了癫道人的修仙经历,虽然下半部遗失,但以后到他家乡探访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研究院的工作,在第一个月密集整理出几千份脑波图谱之后,现在清闲了许多。自从击败邴虎,张老夫子更是把他看成了一个宝贝疙瘩,连物理检测室几次调他做武力测试都被拦住,最后龙九出面才得成行。 检测的结果是,拳击力量八百公斤,达到了一般武师的水准,而速度与灵敏则远胜。他知道这是体内清流产生的效应,每一次濒危而生,之后力量与速度便会增加不少。 龙九用了好多方法,都不能让他产生气感,最后遗憾地告知,一生境界只能止步于武师了,他也无所谓。 林斌院长约谈了一次话,想把打败邴虎的事情进行包装宣传,以推广研究院。他还想在这里混几年饭票,自然无有不允。 托瑶瑶搜索能够波及地球的天文灾变证据,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她好像全身心投入到了“捉鬼”大计中,常托腮躲在电脑屏幕的一角看着他,大眼睛一眨一眨。可是同她说话,却经常好一会儿才回音。 因为对巫山神女及少司命的考证,爱屋及乌,小丫头喜爱上了《楚辞》,尝试着写一些半通不通的诗句,表达对其创作者屈原的无限景仰之情。满江红有时候觉得,小丫头莫不是情窦初开,爱上了某人了吧? 他宠溺地看着她叽叽咕咕碎嘴,觉得琴棋书画诗酒花,她喜欢就好,倒不一定要成为专家。瑶瑶无论在思维之敏捷、知识之广度都完爆自己,唯独欠缺思想深度和人生经验。但是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来说,你还能要求更多吗? 他不止一次猜想过她的身世,对她神奇的能力不再震惊。世界上既然有自己这样的奇葩,更加逆天的存在不足为奇。但疑惑的是,只要一涉及身世,小姑娘便吞吞吐吐,满江红从她神情话语里感受到了隐藏的自卑。 天之骄女,凌厉霸道,却隐含着深深的自卑,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再问,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如呵护一朵娇嫩的花。 天龙生命科学研究院的幕后东家是龙辰先生,创造了网络游戏《光明世界》的大富豪。可以说世上游戏只有两款,一款是《光明世界》,一款是其它。 虽然这款游戏上机挺麻烦的,不能在普通电脑登陆,需要到专门会所戴上拟真头盔,在类似催眠的状态之中进入一个栩栩如生的异世界。却并不妨碍它被追捧,可以说它的出现标志着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 据说,游戏感觉同现实没有差别。出于道德考虑,《光明世界》阻断了玩家的性感受,为了避免混淆虚幻与现实的精神分裂,对游戏时间进行了严格限制。尽管如此,依然阻止不了人们的如火热情。 游戏固然精彩,拟真头盔的出现才是真正的逆天! 科学界对此非常不满,因为这套领先时代的系统完全可以造福医疗、科研、训练、生活等方方面面,龙辰却只是用于游戏赚钱。所以尽管有着严密的安保,尽管脱离了《光明世界》的头盔就是一堆废铁,也挡不住千方百计的偷窃行为,在黑市上被炒到了十万美金一顶,也令一些科学家把攻克其中秘密奉为毕生目标。 问了张老夫子,得知院里真会装上一个《光明世界》的局域平台供研究使用。满江红心怀憧憬,可被龙九那么一吓唬,心情真是纠结呀! 研究院也是刚成立不久,正处于招兵买马之际。科室不健全,甚至还有几栋楼没有完工,拢共才三四十个工作人员,外加十几位服务员和保安。 一天夜里,满江红趁着月光闲步到了海边,听到一声呤唱随风传来。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拐过一纵花,看见海边的亭子听涛阁中,康节正把玩着几枚围棋子。他面色红润,白发银须,宽袍大袖随风鼓荡,仿佛神仙中人。那个不离左右不苟言笑的徒弟“追命”肃立身后,黑口黑面黑皮肤,黑色布钮的对襟短衫裹紧在精瘦的身子上。 这师徒俩的装束土得掉渣,如果用前卫的眼光去看,也可以说酷到极点,应该是一百多年前的流行服装。追命这个名字很奇怪,很像武侠中人。曾为此请教过康老爷子,他哈哈笑道:“天命不可测,只希望能够追上它的影子,故名追命。” 原来不是追魂索命呀,还好还好! 老爷子一看见他走近,顿时大喜过望,连忙招手。 满江红过去后微微弯腰,恭恭敬敬道:“康老您好。” 康节笑呵呵地指着对面位子,道:“不要拘谨,来来来,坐下,下棋。” 石桌上摆着沉沉的一副围棋盘,黄中泛青幽幽生光,显然很有一些年头了。 “我不会下。”满江红有点为难。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会?”康节俯身抓过对面白棋罐,将手中黑罐推了过去,说道:“来,我大你小,我白你黑。” 看来康老在等人,正闲极无聊,那就陪着开开心。听说他来头挺大,是鬼谷神算的传人,但是待人和善,对自己也很亲切。其实所有文职人员都挺不错的,反倒是那些武人,比方说气功大师钱飞特异功能大师张宝成等,看到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满江红缓缓坐下,略一沉思,“啪”一子点上了棋盘正中的天元。 行棋规矩他自然是懂的,粗浅定式也知道几个,想着若老老实实下,只怕输了康老还感觉乏味。既然如此,那还不如顺着心意来。一直感觉纵横十九道,只有天元独一无二,辐射四方,好象北斗七星中的天璇,呼应着上下左右。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抢占这里呢?今日不妨试试。 “噫,还说不会!”老爷子咕哝着摇摇头,谨慎地摆上了个小目,说道:“金角银边草肚皮,一子镇天元,只有绝顶高手才这样下。” 一子镇天元,那是高手对低手的放肆走法,有侮辱人的嫌疑。但康节见满江红目光清澈身姿恭敬,知道他没有这个意思。对于这个年轻人,康节其实挺有好感的,当听到他先天经络有问题,一生成就只能止步于武师时,还叹息了一阵。 “啪”,满江红几乎不假思索,飞快地在对角星位置拍上了一子。黑子为玛瑙,白子为玉石,入手润泽清凉。 渐渐他开始物我两忘,眼前黑白交错的棋子犹如满天星斗,闪烁流转,变幻万千,又似万千军士,在呼应,在列阵,杀气直冲云霄。 他本来就不懂围棋,更不明白布局、杀气,劫争,但是没有胜负之心,也不费神思索,只要感觉什么地方空空落落不流不畅就飞快落子。棋子的脆响、指间的触感,令他一阵阵愉悦。 康老爷子也完全浸入了棋局之中,神情凝重。时而搔头,口呼咋咋;时而轻叩桌面,目顾左右。 追命面无表情地侍立,似看非看。 不知几时,一个身穿黑白格子衫的中年人进入阁中,正是院长林斌,追命只抬了一下眼皮就不再理。 林斌斜立满江红身后凝神细看,见棋局已经进入尾声,枰上黑子白子并没有过多接触绞杀,各围各的空,连死子都没有一粒。黑棋形状优美,矫若游龙,浑然天成,就算贴目之后白棋依然要输上不少。 再走下去就有点胡搅蛮缠了! 康节对这个结局大感意外,苦笑着摆两颗子到枰上表示认输。 林斌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不要出声,轻轻走过去坐在了康节边上的石凳,轻快分开枰上棋子,将黑子推到满江红面前,白子扒到自己面前。 满江红恍恍惚惚知道棋局结束,对手换人了。但满天星斗依然在脑中盘旋不止,万千云气在胸中聚散蒸腾,手抑制不住地抓过了一枚黑子,“啪”又镇在了天元之上。 第三十七章 金仙弟子 http://..org/ 林斌皱了皱眉,小心点个三三,先守角。 不到二、三十步,康节就发现白棋显得拘束,黑棋隐隐有君临天下之感。只见黑势无边无际,黑子联络一气,间距虽然大,却气象万千杀机隐隐,令白子不敢贸然进入。 林斌苦思一会儿,一枚白子落入茫茫黑阵。 这一手有如静夜钟鸣,打破了盘面的平衡与宁静。 满江红拈子的手悬在空中,半天才徐徐镇下。 这一镇擂响战鼓,切断了白子的归路,康节连叹“凶狠”。 眼下短兵相接,图穷匕见,不是鱼死就是网破!黑阵空空虚虚,白棋似乎有着无数生机。不过,就算白子活上了一小块,把黑棋撞成铁桶江山也得不偿失。 不这样走,又该怎么办呢? 康节知道按上盘自己那样的走法,浅削渗透,互不侵犯,肯定要输。 白棋灵巧地小飞,黑子又是当头一镇! 下了几十年棋,康节有点看不懂了。 刚才黑若尖断白联络,白子就会被分隔两处。虽然黑棋依然忌惮大空被破,但混战中无疑更加有利,两块棋总可以搞定一块。就算白方弃子,主动权还是掌握在黑方手中。难道黑棋真的想把所有进来的白子统统消灭? 让人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 自从棋子纠缠在一起,满江红落子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开始出现俗手。待后来战火蔓延得越来越广,棋子纠结成团,满枰皆战,他更是恶手缓手频出,完全没有了当初一子镇天元的气势和自信。 不多时,黑阵被冲得气零八落,白子仿佛一柄利剑透壁而出,刺破青天锷未残! 黑大败! 康节叹了一口气,奇怪地发现满江红好像陷入了梦游状态中,机器人一般继续僵硬地落子,瞳孔放大,用手在他眼前晃也没有反应。 林斌面沉似水,冷静地继续。 扭杀、切断、追堵,满枰黑子渐渐都陷入了四面楚歌。棋盘之上已经演变成了一场真正战争,完全以消灭对手有生力量为目的,而不是以占地多少定输赢。 但这是一场屠杀! 满江红面色苍白,额冒冷汗,缓缓地站了起来。 海风穿花拂柳,明月时隐时现。他目光呆滞地扫过棋盘,只见黑子丢盔弃甲,尸横遍野,竟然没有一块活棋! 这就是我的战士,粉身碎骨,全军覆没! 他无声地惨笑着,只感觉嗓子发咸,天旋地转,一口气淤在胸腹之间,忽然栽倒。 他这里身子才歪倒,追命便身形一晃来到了近前,瘦小的胳臂一伸有如铁条一般抱住了。 “啊……”,康节关切地惊呼,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康老别急,我先去看看。”林彬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 “双目无神,目光呆滞,是刚才思考太累了,导致脏腑功能失调,气血逆乱,风痰瘀血阻滞经络。”康节重新坐下,说道。 “依我看呀,应该是大脑短暂供血不足,要及时降压和维持电解质平衡,输液静养一下就会好。”林彬自信地走了过去。 追命白了林彬一眼,将满江红抱坐到亭子的围栏条凳上,一掌便击在他胸腹间。满江红好象体内一块巨石被打碎,不由一阵猛咳,吐出了一口浓痰后面色开始红润。 康节走过去后仔细搭了搭脉,抬头得意地说道:“现在好了。怎么样大博士,比你吊盐水要快吧。” “他身子有点虚,还是输点葡萄糖好。”林彬被追命晾在一边也不为意,尴尬地一笑,俯下身子问道:“江红,感觉怎么样?要不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院长。我休息一下再走。”满江红感觉身子有点软,四肢懒洋洋的没有一点力气,而大脑却亢奋得很,仿佛高速运转的机器一时停不下来。 “也好,等一下追命送你回去。”康节关切地摸摸满江红额头,抬头招呼林彬:“来,我们继续下棋。” “嘿嘿,你这世外高人,棋瘾还真不是一般般的高。”林彬笑着走到棋盘边坐下。 “反正在你这个研究院也研究不出什么名堂,不下棋还能干什么?不过,我们水平差不多,小江刚才赢了我,怎么一转眼就被你杀得那么惨?” 康节一边从棋盘上往下扒拉棋子,一边奇怪地问。 “是有点奇怪!” 林彬瞟了满江红一眼,说道:“他综合把握全局的感觉远在我之上,但对杀起来象个不会下棋的。连续几步妙手之后,一步昏招就能把前面的努力全部葬送。” “他说过不会。” “那就对了!”林彬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下棋是需要经验的,象我们这种下了几十年的棋篓子,对定式、棋形、杀气、做眼等等,只扫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不需要进行计算。但如果不知道,就要大伤脑筋。” “你是说,我下得太小心,双方没什么接触战斗,所以输了。而你虽然布局亏了,但是对杀中小江经验不足,所以赢下来。” “差不太多吧。一般棋手在接触战中先判断形势,再选择行棋方向,这些都不必进行计算,也不可能计算出来。但是江红没有经验,一旦遇到这种复杂的扭杀局面,就得从一片空白之处开始计算。你看这颗白子,要逃出去有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有爬、尖、跳、大飞、小飞五种走法,直接选择就有二十种。黑棋如果想要吃住它,至少要先考虑这二十种走法。而白的下一步又将有二十种走法,引出的变化是四百,再落子又将引出八千种变化。刚才黑棋想吃白棋,如果他没有经验,纯粹靠计算,仅仅只考虑三步就要把八千种变化摆出来。这还是没有考虑周边环境,以及棋子与棋子间联络衍生出的其它变数。随着局面越来越复杂,海量计算连电脑都难以胜任,何况是人脑!所以晕倒是必然,不晕才奇怪呢。刚才他一定是头脑发热,跟电脑超负荷死机一个道理。” 康节听着听着,嘴角勾出玩味的笑意,扭头喊道:“小江,是这么回事吗?” 满江红闭紧双眼躺在围栏的条凳上,胸中烦恶已经减轻,只觉得满天月光好象一只清凉的手抚摸着自己面庞,近处涛声响亮好象银瓶乍破,远处涛声如同闷雷,一遍一遍地碾着,永无止息…… 听到两人的讨论,他对林彬佩服不已。院长果然是院长,这番分析八-九不离十。不过自己陷入计算状态之后,也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危险,却根本停不下来。以往在身体濒临险境时有清流出来撑场子,这次脑力严重透支却不见动静,难道它是一种物理能量,并不能在精神层面给予帮助? “嗯,是的。”听到康节询问,满江红礼貌地欠身坐起,点头回应。 “最多时你计算过多少种变化?”康节的神情有些期待。 “嗯,有上千种吧。” 棋子与棋子短兵相接,白刃见血,只能靠精确计算而非模糊感觉。变化一层层展开,一个个排除,仿佛在漫无边际的迷宫里寻找出路。但是岔路以几何倍数递增,有的路很短,一眼就可以看穿,大部分要走上几步才能看得清楚。还有一小部分幽深无比,带出的岔路层出不穷,最多时至少有不下上万种计算片段在脑海里呼啸而过。 一听说他数步之间就计算了上千种变化,康节顿时目露精光,搁下手中棋子,转过身端端正正坐好,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常人在一瞬间能转几个念头,卓越之士能够计算几十上百,但一闪念生千种变化的,是我平生仅见。虽然你的方法笨了一点,不胜穷举,这份计算能力却惊世骇俗。有没有兴趣进我鬼谷门,学习天算之术?” 怎么又跑出个招生的?听说道门不用电脑,不会想把小爷当成人肉计算机使唤吧? 满江红瞠目结舌,胡乱猜想,但一口驳了康老的面子也不太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研究院呆了这么久,他多少知道鬼谷门是道门中挺有名的一个大派,号称能计算过去未来,康节还是门中的外事长老。街上那些拆字、算命、看相、摸骨的,就常常打着鬼谷子旗号混饭吃。不过他总觉得,相较于道门的元神出窍、腾云驾雾、缩地成寸等等神通,这踏罡步斗、推背八卦的费工夫不小,却不能马上验证,还不能用于战斗,只能算是软实力,对此实在兴趣缺缺。嗯,格桑大和尚的冥想遥感也应该归纳于这类预测学。 康节见他露出为难之色,心中一动,想这研究院鱼龙混杂,不会有人先下手为强了吧,问道:“莫非你已经有了门派?” 他这么随口一问倒是提醒了满江红,脑筋立刻活泛起来。 “小时候有个道士路过,收我当弟子,传了一些呼吸吐纳的法门。不过他见我迟迟不能产生气感,就走了。” 这应该不算谎话吧,初次见面时朱叔叔确实像一个神棍。只是他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 康节沉吟了一阵,还不死心,问:“是个什么样的道士?没告诉你门派道号吗?” 什么派不派的,朱富贵确实从未提起。满江红想起了《晓园志异》扉页上的一首诗,约一沉吟,道: “师父黑瘦黑瘦的,没告诉我道号同门派。不过师父经常吟一首诗,让我想想……匡庐之巅有深谷……” 《晓园志异》里确实夹杂有一些修炼之法,获益匪浅,说是癫道人的弟子并不为过。那是世上仅存的手录残本,并非印刷刻本,康老再渊博也不可能看过。 但令满江红没有想到的是,他这里才吟出头一句,康节便脸色大变。 “匡庐之巅有深谷,金仙弟子岩为屋。炼丹利济几何年,朝耕白云暮种竹。” 四句诗吟完,康节站起身,用左掌包住右拳拱手,说道:“江红小友,康节失礼了。” 见到康节突然以平辈身份对待,满江红醒悟这首诗只怕大有名头,生怕被他刨根问底,于是也学着认真回了个礼,向林彬和追命点头致谢,道:“时候不早,我得先回去了。” 言毕急急而去。 康节见他走远,重重坐下之后,半天没有言语。 林彬瞧在眼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地问道:“康老,他的来历是不是有问题?” 康节勉强一笑,长叹道: “林院长,研究院初起炉灶,来的十有八-九都是鸡鸣狗盗之徒,余下一二却卧虎藏龙。龙五、龙九不必说了,武道最年轻的殿堂高手;格桑大和尚,在西域鼎鼎有名;这年轻人江红的资质超卓,以武士身份击败高阶武师,一瞬能闪千百念,来头更是大得吓人!” “是怎么回事?”林彬一怔,愈发奇怪了。他也赏识满江红,却没有抬到这样高度。 “你的围棋水平在业余之中算顶尖存在了,说明呆国外这么多年也没有把中华文化放下。我们常说中华文明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拨开其外在,其核心无非三个字:儒、释、道。我问你,末法时代最后一个飞升的仙人是谁?” 林彬目瞪口呆,半天才不确定地吐出一个名字,“张三丰?” “别费劲猜了,你的思想偏向儒家一脉,敬鬼神而远之,连世上有没有神仙都怀疑,怎么可能清楚道门之事。” 康节哈哈一笑,道: “三丰道长跨元明两朝,一生如神龙不见首尾,留下许多传说,可能成就了地仙之体。不过,道门最后一位被正式记载的飞升仙人叫周癫,曾帮助朱元璋取天下。大明立国之后,朱元璋还在庐山之巅立起了一块碑,即《御制周癫仙人传》,正史有详细记载,现在这块碑还在锦绣峰上立着呢。江红刚才吟的那首诗就出自《仙人传》,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极可能是仙人的传人,金仙弟子。” 好好地下棋聊天,一下子扯进一位仙人,刚刚离开的那位还可能是金仙弟子,无神论者林彬被唬得不轻,动了几下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http://..org/ “朱元璋性子阴戾,成事后把功臣屠杀一空,对佛道的严酷镇压远超历朝历代,估计和周癫有些关系。周癫虽然名声不显,却是八百年来最后一位飞升的仙人,他的弟子在辈分上天生就比其他修道之士要大许多。不过,好像没有听说他传下什么道统。朱元璋在晚年还派人寻访过,却不知所终。” “这好办,查一下江红的来历就是了。”林斌插话道。 “不妥不妥,一旦去查验就得罪了人家,你不清楚道门之中的忌讳。何况一旦去查,真假还没落实,就得先把这小子供起来。我老人家偌大一把年纪,见毛头小伙子还喊爷爷,岂不荒谬。道门分显门、隐门、杂门,像正一、全真等等家喻户晓的就是显门。隐门一心修炼、不问世事,杂门都是一些小流派,胡乱供一个神仙求一口饭吃。我鬼谷门在春秋战国时期还只是杂家,糅合了兵家、阴阳家、纵横家等等学说,经过两千多年的文化融合,渐渐被世人归入了道门之列。其实可以称呼我们为修行者,而非修道士。杂门之中还有散修,一个人是散修,没有传承的小门派也叫散修。黑瘦道人传给江红的功法如果来自周癫,就说明还是有传承的,可仙人功法怎么产生不了气感?也可能是那黑瘦道人假托周癫之名,本身法力低微,功法也极普通。甭管是真是假,这事儿我们还是别张扬出去。” 康节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见林彬表情尴尬,笑道: “瞧我这记性,本来是请你来品茶下棋的,却对一位科学家谈了半天修行,简直荒谬,哈哈哈!” “不妨事,我听着也有趣得很。哦,您把电热壶也带来了。” 林彬摆了摆手,如释重负。他经过几十年的科学熏陶,哪里还信世上有仙人。出于礼貌倾听了半天,也着实难受得很,赶快转移话题。 “这里风大,用不了炭炉。修行之人也是与时俱进的,能够用电,我当然不会去钻木取火;能够用瓶装水,我当然不会去山上挑泉水。”康节微笑道。 追命走上前,麻利地把一大瓶矿泉水拧开,倒入电热壶中接上电,托盘摆上,茶壶茶杯茶盅茶漏摆好,再摊开一个纸包,把里面黑黑的一块茶饼撬开少许,倒入茶壶。不久水开,先把茶杯茶盅茶漏烫一遍,用少许水把茶壶中茶饼洗过,把开水注入。 约过了四分钟许,揭开茶盖,馥郁的茶香便弥漫空气中。将壶中茶水经过茶漏倒入茶杯,再把杯中茶汤分别注入茶盅,整套流程就算完成了。 尽管茶道由美丽女子来表演更加赏心悦目,但追命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水都没有溅出一滴,瞅着也别有一份干净利落的韵律。 茶汤清亮,棕红里带点金黄,灯光下犹如宝石一般。 “请。”康节双手端盅向林彬示意,微笑道: “先闻香,然后在口中转上一圈,口腔中不同部位对温度与味道的敏感程度是不一样的,这样才能体会到茶汤的丰富内涵。一口吞下叫牛饮,暴殄天物,因为肠子是感受不了味道的。” 林彬抿上一口,咂了下嘴,道:“我一般只喝咖啡,这茶水咽下去连身体都感觉轻了不少,嘴里清香润甜,得很贵吧?” “在喜欢的人那里,比黄金还贵。在不喜欢的人眼中,同街头大碗茶也没有太大区别。” “呵呵,上回辩论过程中您向我提及茶道,今天就准备了这么好的茶,非常感谢!” “这黑茶越存越香,上回你不相信,说经过了几十年,茶里面的氨基酸等等有效成分绝对碳化了。现在我们喝的就是五十年的黑茶,怎么样?”康节笑道。 林彬不可置信地掀开茶饼包装纸闻了闻,摇摇头,感慨道:“这个很不好解释,科学也并不能解释一切,包打天下的。” 康节的笑容收敛,缓缓说道: “我们常说什么宗教迷信,其实这地球上最大的宗教不是佛教、道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而是科学!它从文艺复兴起统治地球已经六百年,只相信证实了的推理出的。须知人力有时而穷,很多东西是超越我们感知范畴的。天龙研究院很有意义,第一次想将科学与宗教结合,科技与超能力结合。只可惜,这新生儿才出生就面临夭折!今天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本来计划明天走,看到江红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准备再观察一下,最多也只会在这里留半个月了。” 林彬急了,道:“格桑大师走了,您也要走,难道听到什么消息了?” “不但我走,我以朋友身份也劝你快走。研究院山水环抱,看上去很美。可你瞧,山脉延伸至海边,远处的山崖突兀而起戛然而止,像是被凭空截断,在风水上称为断龙势,大凶;这里原是一片洼地,周边山头遍布坟墓,最近才被清理干净,在风水上称为阴煞地,大凶;这里原来杂草灌木丛生,建院之时图方便,一把火烧出空地盖房子,在风水上称为火烧地,大凶。三凶齐聚,已成必杀之势。我推算了一下,一个月之内恐怕要发生大事,血流成河。你作为一院之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走得越快越好。” 林彬搞科研出身,对风水八卦似信非信似懂非懂,听得面色茫然,又不好打断康节的话头,只好埋头喝茶。待听到最后,反倒轻松了,不以为然地说道:“龙辰先生是世界富豪,应该没有什么人敢在这里搞破坏吧。” 康节叹了一口气,看着他摇了摇头,道: “你刚才口口声声说科学不能解释一切,眼下这茶都还没有凉,就不相信我算命了,几十年的执念可不是一句话能消除的,唉!好歹我也是几所大学的客座教授,就用科学的方法进行分析吧,也就是俗称的形势判断和逻辑推理。没错,天龙研究院的东家是龙辰,依靠《光明世界》这一款网络游戏跻身世界富豪。可他崛起的速度太快,缺乏底蕴,在政府与商界都没有什么强有力的盟友。其次,他的实力并未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以财富而论,在世界范围内刚进入前五十,在华夏范围内还没进入前五。《光明世界》这款奇葩游戏本身就得罪了许多人,而他把手从网络延伸到线下成立天龙研究院,更是触怒了几方势力。不说别的,光‘以武证道’四个字就同时得罪了武林与道门,这不是**裸的打脸、抢饭碗吗?” “现在是法制社会呢!”林彬的语气有些无力,顿了一下,补充道:“听说龙先生来自一个神秘的家族,底蕴深厚。” “什么时候不是法制社会?法制是一块遮羞布,也是一柄双刃剑,可还有很多力量是凌驾于法制之上的,问题的解决最终取决于力量的博弈。龙辰出身龙族,还是现任族长龙天的儿子。龙族是千年古武世家,底蕴深不可测。但天龙集团是龙辰的私产,他旗下的《光明世界》和研究院同龙族完全没有关系。龙辰调龙五与龙九两位殿堂守护研究院,涉嫌公器私用。何况,我听说龙天失踪好些年了,龙族内部人心浮动,你说还能给予龙辰多少支持?” “您说的这些,龙先生应该早就考虑了吧!” “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肯定早做了防范。他崛起的速度如此妖异,背后肯定也有一股强大力量在支撑。你是一个单纯的科学家,可别夹在中间白白牺牲了。” “谢谢康老提醒。还有半个月过中秋节,龙先生会来视察,到时候我和他好好谈一谈。”林彬还是一副不太甘心的样子。 康节摇摇头,叹息道: “别执迷不悟了,我不是说客。山雨欲来风满楼,江湖上都在等着好戏开演呢。” “江湖!什么意思?” “哈哈哈,忘记你是黄皮肤的外国人了。简单地说,江湖是中华文化独特的一部分,是一个虚构出来的精神世界。” “我知道一点,这两个字翻译不了,英文里没有专门对应的词。riversan-kes(江和湖)没有味道,pantisocraly,就是乌托邦,也不靠谱。” “西方人崇尚理性,所以虚构出一个非常严谨的理想国乌托邦。东方人崇尚天人感应,所以虚构出一个快意恩仇的天地。每个男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做过江湖梦。” “以暴易暴是社会的倒退。” “但不可否认,简单粗暴最有效率,充满暴力美学的魅力。” “这个我知道。半年前还有人到院里敲诈勒索,同他们讲道理没有用,后来龙五、龙九一出手,就彻底安静了。” “那只是小打小闹,连大餐前的开胃甜点都算不上。其实研究院一直处于江湖漩涡之中,只有你这个外国人被蒙在鼓里。” “哦,怎么讲?” “我先问你,研究院条件这么好,待遇这么高,就象一个世外桃源。但为什么就是招不到人?而且,这里究竟在研究什么呢?” 康节这么一问倒把林彬难住了,迟疑半天才开口。 “研究院现在就四个课题组,意识、磁场、遥感、预测。按计划,对真气的物质形态研究是重头,但没有武道高手加盟,设备欠缺,只能慢慢进行;对脑波的研究还停留在资料整理阶段,生物实验室虽然可以追踪到神经节间的信息传递,利用的都是前人成果。一切都才开始,人员太少,项目单薄,整体上未免有些杂乱。” “典型的当局者迷,哈哈哈。其实研究院只是一个基础实验室,是一个庞大系统的小齿轮。” 康节停了停,一字一顿,神情严肃地说道: “最终的目的是想制造超人,这在江湖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所以有些势力迫不及待地要碾碎这里,龙辰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一场厮杀很快来临。我只能点到这里了,你自己斟酌。唉,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 第三十九章 天凉好个秋 http://..org/ 虽然满江红无意于成为武道高手,但好身体是一切的根本,所以“炼体”计划一直没有停止。 没有人传授法门,那就自己想办法。 他每天早晨六点半从研究院出发,沿公路跑向南澳镇。一开始以冲刺速度猛跑,随着体力消耗,逐渐放慢。 研究院的一干武师见他如此行径,神情都很鄙夷,这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他才懒得理会那些不屑的目光。 小镇和研究院直线距离大概一千多米,海边蜿蜒的盘山路则足有三千米。每隔一百米就立着一块数字碑,想必是修路留下的刻度,倒是很方便计算运动量。 冲刺跑是一项剧烈的无氧呼吸运动,主要消耗血液中的存量氧气。他第一次全速冲刺到三百米时感觉呼吸困难,勉强跑到五百米处便再也无法坚持。不过接下来的中速跑,无名诀大显身手,很快就调匀呼吸,身子也一阵轻松。 满江红有意识将无名诀注意力集中在腿上,效果显著,腿不痛了,腰却有点酸。重视腰的问题,胸腔又开始发胀。别看只是跑步这一简单动作,全身各处肌肉都要参与协调,甚至包括胳膊和脏器,难道都能一一练到? 他左思右想出了一个偷懒之法,任它千变万变,只把更快更强的意念灌输到全身各处。至于身体到底会如何变化,就由它去了。 六点多钟的小镇开始苏醒,人却不多。 “哥哥,早!” “红莲,早!” 当途经陈吴氏门口时,便会闪现出一个小巧身影递上毛巾,陪着他慢跑到西街尽头,又陪着他慢慢走回,递上一缸凉好的茶。 在晨雾中他偏过头看着精致秀气的小脸,感觉很是温馨。 嗯,这小妮子每天陪自己慢跑上一小段也好,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黑衫客留下的手机在一个夜里终于响起,他在第二天上午又赶到了南澳小镇。 九点钟的小镇完全苏醒,每个见到的人都客气中带着敬畏。他击败邴虎之后,小镇混乱萧条几天,很快又恢复了原来模样。除了红莲一家的地位直线上升,再没有人敢欺负以外,其他人并未感受到什么实质好处。 邴虎、乌豺被送到东方市区治伤去了,听说情况很严重。但小镇依然是海神帮的天下嗯不,应该是海狗帮。 他蹲在红莲的小摊前,打量着那些从乡下收集来的坛坛罐罐,陶器、锡器、铜器、竹器琳琅满目,拙朴陈旧。这些肯定不能算古董,但也不是假货,称“旧物”才妥帖。 红莲摊开一本杂志坐在小凳上,挍着手指抿嘴笑,时不时偷偷瞄他,有些羞涩与忸怩,好像一朵悄悄绽开的小红花。陈吴氏面带笑意坐在门口的躺椅上,膝盖上盖着一条毯子,满意地打量着他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凉好个秋! 金色的阳光里,可以看到微尘在跳舞。 满江红想,接姥姥到这里,她一个人未免孤寂,如果同红莲、陈吴氏住在一起,彼此都有照应,真的挺好。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嗅着清新的海风,少年的心境分外明朗,还带着一丝柔软。这些年来东躲西藏的阴霾一扫而空,觉得浑身都是劲,生活充满了希望。 “这是个么子东西呀?” 话音传来,满江红猛地站起,转过身去。 这是北洞庭土话,久违的家乡口音! 只见一个冬瓜般的矮胖子正指着街边水族箱里的一个大海螺,一个伙计连忙跑过来,殷勤地问道:“是这个吗?” “是阿。”胖子点点头。 伙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海螺捞出来,高举过头就地一砸,麻利地过秤,道:“一共八千四百八十块钱。” “么的?俺又没要,只是问一下。”胖子吓了一跳。 “你明明指的就是这个,还想耍赖?螺都已经摔死了,你敢不给钱!” 伙计面色一沉,边上两条大汉吊着膀子围拢上来。 “欺负俺外地人是吧?” 胖子底气明显不足,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指着面前三人道:“东方市坡子街,俺还有三百个兄弟在,你们不要乱来啊!” 满江红瞅胖子手指上硕大的戒指闪耀着黄澄澄的光,心里窃笑。 人家宰的就是你这头肥猪,谁叫你瞎指!那么大个的海螺摔死了,至少也得两三千块,就当买一个教训吧。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不聪明的话冤枉钱就会花多了哦。 他微笑着朝红莲和陈吴氏点点头,走向正在纠缠的几个人。既然是老乡,怎么也得帮帮忙。海狗帮勉强算龙九收的小弟,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伙计紧紧揪住胖子的背包,两条壮汉则正对着满江红,一见他过来脸色顿时变了。他们是海狗帮的底层打手,畏惧龙九不假,可最怵的还是满江红。 龙九那是什么人?江湖中的传奇殿堂,不会搭理小萝卜头,能够被他骂上一句踢上一脚都荣幸。可眼前少年就没那么多讲究,胆子够大,下手够狠,一个人斗一百多人全身而退,还伤了乌豺废了邴虎,真凶残呀!龙五、龙九大人,你想见也见不着,可这江红每天清早呼哧呼哧瞎跑,抬头不见低头见,得罪不起! 胖子够机灵的,一见两条汉子面皮发僵望向自己身后,一转身便看到了满江红,立刻大呼道:“兄弟,你过来评下理……” 伙计悄悄松开紧抓背包的手,胖子则讨好地凑上前。 满江红也不理他们,偏头看了一下秤盘上的海螺,用普通官话嘀咕了一句,“好大的螺,得三千多块”,径直走进边上的旅馆。 背后传来胖子的喊声:“兄弟,以后到坡子街来,报俺坐地虎吴大头的大名,俺负责吃喝嫖赌一条龙……” 满江红莞尔一笑,没有回头。 还坐地虎、一条龙呢,先搞定那个海螺再说! 曾经在街头碰见过的病怏怏摆棋摊汉子打开房门,这回头发收拾整齐了,青灰的脸色淡了许多,看上去没有以前那么瘆人。 他懒洋洋关上房门示意请坐,便进了里屋。 这是个一大一小的套间,外屋窗边的沙发上盘膝坐着一条大汉,面孔锅底般漆黑,五官挤成一团,头发乱蓬蓬的,发茬根根直立,仿佛一尊生铁铸就的狰狞雕像。 满江红小心翼翼在床边坐下,越端详越觉得那大汉轮廓熟悉,分明就是在仙湖边见过的黑衫客。可他怎是这么副模样?不仅身形小了一号,那股令人生畏的强者气息也消失无踪。 约莫三分钟后,屋内开始有轻微的“噼啪”声响,越来越密,越来越大,最后竟如爆豆子一般。声歇之后,那大汉面容恢复正常,身形也涨大了一圈,迈腿下了沙发,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柄梳子整理头发,漫不经心道:“来啦。” 满江红嗯了一声,好奇地看着他又变回成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感受着重新充斥空间的强大气息。花戎这个名字是听龙五顺口说的,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人呢? 那汉子撇了他一眼,胡乱把梳子一丢,顺势往沙发上一坐,不堪重负的老旧弹簧立刻响起“吱呀”抗议声。 “你说一下,在天龙研究院都搞了一些什么名堂?” 满江红便说起了自己的日常工作,这没什么好保密的。要想在研究院扎根,结束以往流离的生活,同黑衫客的交易是最后一点小麻烦,解决之后便再无挂碍。所以他叙述得非常详细,唯恐遗漏;夹杂了诸多解释,唯恐对方听不懂。 “我起初是整理一些思想实验的原始记录,就是把脑电波图扫描进电脑,和试验对象的思维活动进行对印。每个人在不同状况时脑电波是不一样的,安静时出现a波,思考问题时就出现β波,β波的出现一般代表着大脑皮层处于兴奋状态。到后来,张老研究员指导我对梦境记录进行研究。我觉得做梦是大脑累积的电信号在释放,可现在还没有精密到能够跟踪梦境细节的仪器,不好验证。从心理学上讲,做梦是精神压力释放的一种方式,有点像大扫除,把冗余清理干净,大脑才好正常运转。 “在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只晓得按照每个做梦者的年龄性别种族等等同脑电波图、梦境内容进行分门别类,到后来大致分得清什么样的波形对应什么样梦境。当然,外部环境的分析也很重要。对同一件事物,有的人怕有的人不怕,感受不尽相同,应该是和当事人的成长经历有关……最近院里又进了几台精神压力分析仪,能够依据对心率变异的分析,自动测量自主神经系统的交感和副交感神经……” 黑衫客听得头晕脑胀昏昏欲睡,连打了几个哈欠后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挥了一下手止住他。 “行了行了,你说的我都知道。” 黑衫客不耐烦地哼哼,可能觉得自己语言失态,便又补充了一句:“嗯,你任务完成得不错。”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打量着满江红,话锋一转,道:“你这小子,聪明伶俐,眉清目秀,我怎么瞅着就来气,而且总感觉你身上缺少一点什么东西?” 他敲敲额头,目中闪露促狭光芒,问道: “瞧你说得这么神神叨叨的,还意识分析呢,那就考一考。老子是一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你猜一下,魏蜀吴三国里面老子最不喜欢谁?” 第四十章 立三观 http://..org/ “诸葛亮!”满江红不假思索。 你这厮是武道高手,绝对崇尚武力,又自承粗人,不讨厌文人之楷模诸葛亮才怪。 “呵呵,蒙对了,加十分。” 汉子瞧着他一脸不屑的小模样,也被逗乐了,道: “诸葛亮以攻为守,六出祁山,九伐中原,最后还是惨淡收场。老子最讨厌他什么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明明差点被活捉,空城计侥幸成功就大吹牛皮。你这副臭臭的样子就有点像他,好像什么都不怕,好像什么都在意料之中,太他娘的平静了。” 满江红没有做声,心里却有点鄙夷,腹诽道,空城计明明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里杜撰的,陈寿的《三国志》就没有记载。你这厮有点文化,可是也不专业。 然而,汉子下面的话却峰回路转,石破天惊。 “你这小子,就像一幅名画,看上去很漂亮,可就是没有生气。不像外面的花花草草,要阳光,争雨露,可着劲滋滋地长。老子猜你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早起早睡认真工作锻炼身体,没有不良嗜好,连女朋友也没有。太他娘的完美了!奶奶的,这个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东西?除非是假的,死的,完美就等于完蛋!凡是活的东西,就会有变化,有缺陷,有得失,有向往。 “你是搞意识和精神分析的,连自个儿的问题都拎不清,还分析个屁!老子是一个粗人不假,可老子天赋异禀,有大智慧。瞧你这小样,在老子面前玩深沉,玩淡泊,玩不动如山,玩勇者无惧,迟早玩死自个还不知道。有一句文绉绉的话怎么说,让老子好好想一想……对,你缺乏**,缺乏冲动,缺乏对美好生活的体会与憧憬。” 这条粗豪的汉子口沫横飞,指头都快戳到了脸上。满江红目瞪口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简直怀疑面前是一位伪装的、特地前来点化自己的大宗师。 一直没有人告诉他生活应该怎么过,他也没有感受太多生之乐趣,颠簸流浪之中常觉得死也不可畏。佛家所言六欲,他又不是苦行僧,难道眼不欲见美色吗?想的;难道耳不欲听美音吗?想的;难道鼻不欲嗅香味吗?想的;难道舌不欲尝美食吗?想的;难道身不欲触柔软吗,想的;难道意不欲慕少艾吗?这个还真没想过。 但是他一想到朱叔叔、大牛之死,便产生了深深的内疚负罪感,觉得一点点快乐都是亵渎,都是羞耻,因此把身体的**统统压抑,甚至对这种畸形生活方式粉饰以高尚的假面。宗教之中有自残肢体以示虔诚的修行人,在痛苦之中寻求快乐,其实他何尝不是如此。 与格桑大师的那一次长谈如醍醐灌顶,“末世危机”颠覆了他的世界观,“活在当下”纠正了他的人生观,临走之前说“少年人当行少年事,岂可眉头紧锁郁郁寡欢!”,涉及到了价值观。那时他懵懵懂懂思考过一阵,这回又听到大汉一番呵斥,仿佛一堆干柴之中溅入火星,顿时燃起泼天大火,把心中照得一片透亮。 是的,我一直在千方百计提高实力,可到达目标之前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每一天都是生活,可曾认真体会过?沉浸在苦痛与疲惫之中,快乐的时光有多少?这样一根绷紧的弦,又能维持多久? 生命是一趟单程的旅行,如果只看见目标,只背负责任,却忽略了这生命本身,岂非辜负了这上天赐予的大好韶光?忽略了它也需要成长,在成长中体验,在体验中快乐,在快乐中前行,岂非缘木求鱼欲速不达?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形成,一般要到青年期,是人生行为的指导,是为什么如此为什么不如此的理由。有的人一生都没有明确的三观,浑浑噩噩虚度光阴。 满江红告别少年步入青年,这三观的支架一旦撑起,立刻把前尘往事看得无比通透。 是的,那个夏夜自己应该坚决不跑路的,失之懦弱与侥幸;是的,虎渡河上自己应该先逃的,拖累了朱叔叔大黄大牛…… 瑶瑶的身世,只怕有超越想象的隐情;甚至连填海区王晶的笑靥,此刻回想,才体会到在她娇嗔底下的爱慕与关切…… 人生从懵懂始,总要到一定阶段才能明白事情的内在含意,俗称“开窍”。 比方说,二十多年前世界经济危机,能源紧张居民限电,有一对男女学生经常结伴去女方母亲所在医院的办公室温习功课。一夜中途停电,二人斜靠窗户两边看月光,讨论题目。突然有护士长急急推门而入,只看了看,一言不发就走了。男孩未觉异常,只是许多年后偶然回忆起这件事,才体会到人心的险恶。 这便是“开窍”,只是这窍开得未免迟了。 满江红固然聪慧,以往行事多靠利害判断与逻辑推理,却三观未立。大汉这一番呵斥,便是千里之行的最后一跬步,九层之台的最后一垒土,令他灵窍顿开! 面色青灰的汉子悄无声息倚在里屋门口,见满江红仿佛痴呆了一般,还以为这个小孩被吓坏了,忙咳嗽了一声,插话打圆场: “大哥,他也是有冲动的,上回还一个人单挑了海神帮一百多人。” 那大汉眼见一番话说得面前年轻人陷入了沉思,正在洋洋得意,闻之啐道: “你懂个毬,那叫气血之勇,上不了档次的。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青面汉子缩了缩脖子,咕哝道:“你好像什么都没戒!” 大汉闻言正欲暴跳,却见满江红站起来,深深弯腰对自己鞠了一躬,郑重说道:“谢谢大哥点醒我!” 大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托起他,道:“靠,老子还没有被挂在墙上呢,你默什么哀鞠什么躬呀!就冲着你这一声大哥,老子再提醒提醒你。” 二人在茶几两侧的沙发上相对而坐,青灰面皮的汉子换过凉水倒上热茶。 大汉抿了一口茶汤,道:“老子叫花戎,听说过没有?不是小李广花荣,是蛮夷戎狄的戎。” 满江红摇了摇头,大汉不由得有一点泄气,失望溢于言表。可总不能自吹自擂吧,他只好斜睨青面皮一眼,把一车话憋回了肚子里,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靠,你他妈的连江湖七杀都没有听说过,还混个屁!”青面皮果然机灵,适时插入话头。 “瞎嚷嚷什么?一点虚名而已。”华戎面有怒意,实则深喜,抓耳挠腮。 满江红强忍住笑,作天真状地问道:“我不是江湖人,所以很多事情不知道,今天难得有机会请教两位大哥,比书本长见识多了。” 这一下挠中了花戎的痒处,他干咳了两声,作深沉状开腔: “这几年,江湖上流传一首歌诀,叫‘七杀纵横,海雨天风;仙人如梦,龙在云中。’。七杀是武道中七大高手,凤一白二张三李四蝶五花六田七,哥哥我就是花六花戎。这排名有点混乱,凤一凤舞九天根本不是武道中人,也被排了进来,谁叫她名气大呢!白二白起十年前我肯定是打不过的,现在难说。张三成名最早,呵呵,不知道如今体力怎么样了。李四是我铁哥们,国家安全局的少将,大家平时练手差不多吧。蝶五的本名叫蝶舞,蝴蝶飞舞,以轻灵见长,和我不是一个套路。田七三年前才出江湖,名气却盖过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我怀疑他也不是武道中人,可惜一直没有照过面。” “大哥是不是希望七杀聚首,大打一场再排名次?” “呵呵,你这个小鬼有点意思。不错,老子是这么想的,可根本做不到。七杀都名动一方,谁闲着没事凑成一堆打排位赛呀!动则生死,又没有奖金。” “刚才听大哥说,好像有不是武道中人的,哪会是什么?”满江红继续问。 花戎皱了皱眉头,附下身子低声反问:“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修真者吗?” 修真者? 满江红脑海中立刻闪过了三年前虎渡河畔的夏夜,凌空飞舞的桃木宝剑,沉默不语。 “你连武道都整不明白,肯定不清楚修真了,听大哥给你解释解释吧。”花戎笑道: “天下道士千千万,修真者却万里无一。我习武多年,一直想和内门子弟交交手,可惜没有机会。在先秦时期有炼气士,翻江倒海,无所不能,飞升成仙的也不在少数。那时候有个说法,炼气士不得踏足红尘,干涉世俗,否则要遭天谴。后来炼气士渐渐没了,道教兴起之后又出现了修真者,能力却是比炼气士差许多,飞升成仙的也越来越少。 “这些修真者没有炼气士那么多规矩,但对于普通人而言非常强大。因为他们求的是天道,证的是长生,一般也不理会世俗,一旦出现就说明天道异常,是动乱的先兆。少数出现则小乱,像大明永乐年间的唐赛儿起义,虽然自号佛母,但剪纸人纸马、撒豆成兵却是修真法术;多数出现则大乱,像汉末张角的黄巾大起义,直接崩溃了汉朝帝国,最后诸侯争霸,三国混战。这几年修真者倾巢而出,前所未有,就好像一声春雷,藏在土里的虫子纷纷冒出了头。这个世道究竟要乱到什么程度,看来只有老太爷才知道了,哈哈哈…… “七杀之中,凤一与田七是异数。凤一是鬼谷门中人,擅长天算之术。常言人算不如天算,若是被她计算,绝无生理。田七这个人,三年前才出江湖,所向披靡,我怀疑他是修真者。海雨是纵横海上的大盗,天风是妙手空空的祖师,所擅长的应该算奇门异术,硬碰硬搏杀未必比七杀强。仙人如梦说的是仙人谷,据称里面有仙人,江湖小门派都以能够成为仙人谷的附属为荣。龙在云中说的是巫山龙族,千年古武世家,介于武道与修真之间,很是低调神秘,据说在先秦时期还斩杀过仙人。 “天龙研究院的东家龙辰就是龙族嫡系子弟,但他得罪了修真门派,这几天恐怕要大祸临头。哥哥我受人之托调查研究院,本来就没有什么恶意。你是我派过去的,要是枉死在那里我也会良心不安。所以今天特意来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协议就此作废。你马上离开研究院,越快越好。老子不想投靠修真者,被龙族盯上也要脱一层皮。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老子也不想你留在那里,落下了把柄。” 第四十一章 爱是一道光 http://..org/ 压在心头的最后一点烦恼被轻轻摘除,满江红却没有一点轻松神色,约微想了想后,回答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也不会走的。” “靠,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点二百五,怎么跟驴子一样犟!你要搞清楚,你是打工的,不是卖命的!” 见他不听劝告,花戎很是恼火,起了惜才之心。 但是满江红知道修真者会出现后,已经不可能走了,这可是追凶线索。 当初情急之下吟出的古诗令康节神情大变,之后康老却没有再问。他再网络搜索后发现,那首诗原来出自《御制周癫仙人传》,很是窃喜了一阵,也能推测出康节的心理变化。几乎可以肯定,《晓园志异》里的癫道人就是周癫。 修真者再厉害,能敌得过仙人吗? 隔了几百年,小爷总算同正儿八经的仙人扯上了一毛钱的关系! 若小爷一不小心成了仙,不灭掉老牛鼻子一派才怪! 面对花戎的好意,满江红再一次沉默,再一次询问了自己内心,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的确犯不着为龙辰卖命,可是刚刚安定的生活、美好的计划怎么舍得放弃?再说,研究院的人非常和善友好,怎么能弃之而去?有点危险便一逃再逃,那要逃到什么时候?就算这一次逃过了,下次呢? 花戎见他死不听劝,气哼哼地转了两圈,喝道:“江红!” “我的全名叫满江红。” 虽然江湖上最忌讳交浅言深,但花戎非常投契,没必要再隐瞒本名了。 “行行,那就满江红。” 花戎行止粗豪人却精细,但此刻正在气头上,也没去深究名字的细微变化,喝道:“腿长在你身上,走不走老子管不着。但是老子花了那么多工夫把你弄进研究院,总要收回一点利息吧。” “你说。” “研究院有个叫康节的老头子,听说对你不错。你请他帮我测算一下八字,大家就两清了。” 呵呵,是这么回事呀,满江红微笑道:“康大师一卦难求,你花的那点工夫不够。” “哈哈哈,你这小子倒是会坐地涨价。”花戎笑起来,道:“价码也确实寒酸了,你说,还要加点什么?” “我要你传授刚才练习的功法。” “什么?”花戎诧异道:“我不想骗你,这门功夫叫缩骨功,只能够把身体缩小一点点,强壮一下筋骨,增加内脏和肌肉的耐受能力。但是打不得人,也防不住身,鸡肋得很。” “我就学它,一定帮你把八字测到。” 这门功夫可能鸡肋,对自己来说再好不过。事情过去三年,对当初追捕神子的道士始终存在心理阴影,以什么面目回乡接姥姥是一大难题。这缩骨功不但改变身形,改变了肤色和相貌,还能够强化筋骨、内脏、肌肉,用来补充无名诀强壮本体,确实是再好不过了。 花戎见他态度坚决,爽快地说道:“成交。” 一个半小时后,满江红走出宾馆,远远见到胖子吴大头背着一个大包裹,一路咋呼嚷嚷:“一个螺蛳就要三千块,只怕是个金螺,老子要把螺蛳壳背回去给人看看。” 他不由得一阵微笑,想着哪天有空,不妨去坡子街转转,说不定还能碰到熟人。 一路走回,发现每个路口都有海狗帮的人蹲守,好像在维护秩序,又似在监视过往行人,煞是奇怪。 第二天上午,满江红交给花戎一张纸片,上面满是蝇头小楷。 …… 丙火七月,为失时之火,遇长生帝旺而得地。全局三木相生,三火相助,且寅午戌合成火局,故得势。日于偏旺,宜克泻,喜金水,忌火土木。日月相冲,用神被破,七杀受损,制之太过,旺度大减。大运金水得地,但火土相杂,成也艰难。有天乙、福星、文昌,能逢凶化吉。父母星归位,且为喜神,能得荫庇。但克父,父又克母。妻星不入宫,又逢冲,克妻。 甲戌:枭神夺食,更何况三枭三戌相会。三枭夺三食,大不利。 戊子:天冲地克,不利。 壬辰:用神入库,又逢天罗,不利。 …… “奶奶的,什么时候这算命和中医进了一个师门,八字批成药方子,存心不让人看懂!天罗好象是丝瓜吧,这枭神又是什么东东?”花戎费解地抓了抓头皮。 “我也没有看懂,不过康老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是大凶之兆!你最近要忌行东南方。”满江红有点替他着急。 “什么方向怎么算东南方?如果以老家为原点,我最近在山里发现的一个旷世奇迹就正好位于东南方,研究院也在东南方,东方市也在东南方,整个华夏的东南部都在东南方呢!” “那就回老家呗。” “回老家?”花戎苦笑,神情一下子萎顿,道: “一踏入江湖,多多少少总有仇人。如果把他们招引回去了,家里人还想安生不?仔细想想,这番命理推算得挺准,我还真有一点克父母克妻子!江湖上称呼我为‘天狮’,如果天上有天狮星,想必也会是一颗孤星、煞星。 “好歹被李四招安,成了国安局的人,还是一个临时工。李四倒是想把我漂白转正,可自身难保。他托我照看天龙研究院,我也只能在外围清理一些牛鬼蛇神,眼下修真者一出,老子还不是要卷铺盖滚蛋,真他妈的窝囊!” 见到这么雄壮的一条汉子流露出伤感,满江红心里黯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突然,花戎的身子猛地一颤,顿时如泥塑木雕一般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了。 在满江红一愣神之间,萦绕屋内的气息变得萧索,潮水一般缩回了花戎身体。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二楼,满江红正好斜靠在临马路的窗口,感觉外面有一股庞大的气息正在迫近,不禁默运“天眼”,探出头往下看去。 第一眼,简直以为生出了幻觉。只见下方弥漫着绚丽的红云,正朝着窗台涌来,瞬息万变,鲜艳夺目,竟然不可逼视! 这些日子“天眼”又有长进,能分辨出各种真气在质地颜色上的不同,估计是同功法属性相关。像花戎的真气是火山喷发一般的赤红,龙五、龙九是雨后远山一般的淡青,而窗下的红云则是玫瑰一般艳丽明亮。 但龙九、龙五、花戎三位殿堂的真气外溢,也不过是汽雾形状,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凝汽成云的真气,莫非是大宗师驾到? 屏息凝神,发现云中氤氲着浓郁的近乎透明的气息,而红色真气因为流转的速度太快,在那股庞大气息的衬托下,便如云团一般。 好强大的气场! “天眼”第一次生出了如此强烈的感应,反而看不清下方具体情形了。 满江红收了“天眼”,再看。 只一眼,便感觉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燥热烦闷消失无踪,若有若无的清凉芬芳萦绕在四周。 只见斜下方,一个黄衫的女孩缓缓仰起了面。 那是一张清丽脱俗的脸,眼睛纯净清澈,好象浩瀚碧空,令人立刻融化在其中。 双方相距大约五、六米,满江红直勾勾地呆望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身在何处,心中浮现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好象梦境飘过的云霓,挥之不去,寻之无踪。 她纤纤巧巧地立在那里,玉洁冰清,不沾尘埃,似乎要乘风归去。 他实在想不出词语来形容,记起了《逍遥游》上的一段话: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女孩也不过十五六岁模样,见楼上探出男子半个身子,一双铜铃大的怪眼瞪圆了看着自己,不禁大羞,迅速低下了头。 那股浩大的透明的气息随着女孩一低头,迅速收敛进其体内,竟好似有一点慌不择路的感觉。 旁边相伴的一个红衣女子正在仰望,见到满江红胸前挂着的研究院证件,不由微微一怔,快要逼迫进窗户的绚丽“红雾”缓缓而退。 发现那傻小子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一瞪眼睛装出恶狠狠的模样“呸”了一口,又俯身在黄衫女孩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红衣女子一边低语,一边自个先嘻嘻笑了起来。女孩飞快地斜睨楼上一下,竟似有些胆怯,先行了一步,神情如受惊的小鹿。 女子赶紧跟上去牵住她的手,一边叽叽喳喳说着,渐渐走远。 满江红脑中“轰”地一下,好象整个人都粉碎了,意识全无,一缕魂魄跟随着倩影悠悠而去。 “魂兮归来……” 花戎站起身,贼眉鼠眼地到窗口探头望了望,然后拖腔拉调,竖起一根指头笑嘻嘻地在他眼前晃着。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为无情恼。黄衫的小姐清幽如兰,红衣的丫环明艳似火,小满哥看中哪位了?” “啊,我好象认识她一样。”满江红顿时回过神来,满脸通红。 “你这泡妞的手法太老土,几百年前贾宝玉早用过了,一看见林妹妹就急吼吼地说似曾相识。刚才,她们是在笑‘个儿郎目光灼灼,像个小贼’,哈哈哈。” 花戎笑嘻嘻扯了满江红一把,小声说道: “小心一点,红衣服的那个就是七杀中的蝶舞,杀人不眨眼。几年不见她的功力又精进了,好强大的气场!边上这个年轻女孩更深不可测,搞不好是修真者!刚才我被康老头的一通八字搞得心情烦闷,没控制好气息,她们有所感应,追了上来。幸亏你小子玉树临风,‘目光灼灼’让姑娘家慌了神,胜过我练十年功,哈哈哈。” “啊,你不是希望七杀重新排名,还希望和修真者斗上一斗,刚才躲起来干嘛?”满江红奇怪地问道。 花戎老脸一红,骂道: “老子大智若愚,又不是像你一样的二楞子。如果见人就斗,早他妈死翘翘了。” “那就是打不过!” 一听这话,花戎更加气急败坏了,怒道: “你这小子,还能够好好说话不?蝶舞本来就同我差不多,再加上一个修真者,你说我打不打得过?” 见满江红没有答话,他约一沉思,托腮忖道: “不过,那女孩穿着很老土的布鞋黄衫,很像是从山里走出来的,身份珍贵。这里又挨研究院这么近,极可能是龙族人。听说龙辰有个女儿叫龙冰灵,正好十五、六岁,难道会是她?蝶舞怎么同龙族搅在一起了?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参加武林大会?” “什么会?” “你不知道呀,就是研究院搞的中秋晚会。之前研究院不显山不露水,算试营业,这一次就像开业典礼,邀请了许多武林门派,听说连修真门派也请了,所以江湖上都戏称为武林大会。龙辰这么搞,只怕是想把所有的恩怨一次性解决掉,哪里来的这么大气魄?” “不知道。” “你小萝卜头当然不知道!不过,应该感觉到气氛不太一样了吧。” “安保严了一些。” “现在还只是开始,晚会后天举行,到时候一定非常精彩。龙辰也做了安排,比方说这条街看似平静,其实明桩暗桩布下不少!” 满江红不太相信地张望。 “别望人家姑娘了,早就走远了。来,哥哥教教你。”花戎拍拍满江红的肩,遥指街口说道: “你看到那一男一女的两个年轻人吧,情侣不象情侣,游客不象游客,总是跟在蝶舞冰灵身后五十多米外;刚才不是还过去两个挑担子的渔民吗?瞧那扁担压得弯弯的,晒干的海货哪里会那么沉重,箩筐里一定藏有重型武器。” “是枪吗?” “不一定。枪只对普通人有用,对高手,尤其是修真者,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力量对比太悬殊,就算龙族违背祖训出山帮助龙辰,也没有胜算。哥哥劝你还是快走吧,没地方好去的话,就过来帮我。我在山里发现了一件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古怪东西,正缺人手。” “不走。” 满江红貌似清醒地搭着花戎的话,身子却一阵冷一阵热,思绪在另外一个空间飘荡。这个时候,什么理性逻辑无名诀静心术统统靠边站。似乎一道光劈开了混沌世界,照亮了幽暗的内心,满世界都是黄衫女孩的影子。 她是叫冰灵吗?还能见得到吗?她只站了一会儿,空气都变得清甜了…… “……喂,你小子在听我说话吗?手怎么抖了,好像在打摆子?” “听……” “咦,笑得这么淫-荡,口水都流出来了!” “哦……” “奶奶个熊,老子在讲人生,你小子在做春梦!完了,小满哥你完蛋了!楞小子发情了,无药可救了!” 第四十二章 无定海 http://..org/ 高天之上,一团雷电翻滚如烈焰熊熊,又似金蛇狂舞。 嬴政昂然站立在雷电之中,身躯伟岸,头束冕冠,身着上黑下红冕服,腰间斜佩一把宽阔的青铜长剑。黑色的冕板前圆后方,中间一条红线谓之天河,左右垂下充耳飘带,前后珠帘摇曳,隐约可见鼻如悬胆,目似朗星,下颌浓须飘逸,面容威武。 嬴政降临于云海之上,透过茫茫白云,见到下方有一千朵光明。 他微笑着继续下行,周身萦绕的雷电渐渐收敛。 一千朵光明就是一千个小世界,也就是俗人趋之若鹜的《光明世界》。每个世界里都有人在厮杀,在狩猎,在闲逛,在种地,在酿酒…… 这些小世界彼此相连,向外面浩大无穷的互联网打开了数扇窗口。人所不知的是,这些游戏局域网通过一条隐秘的通道连接到了一个平台,一个荒芜的世界,一个满是黄沙的世界——无定海。 嬴政降落在沙丘之上。 因为没有风,这里的沙丘并不是形如月牙,远看圆润若馒头,近观则表面粗糙,起伏不平,仿佛带着毛刺的松茸。 嬴政四顾,叹息一声道:“还是要有水。” 浑厚宏亮的声音响过之后,沙丘开始扭动,仿佛只是空间一阵涟漪泛过,沙漠中出现了好大一个湖,碧波万顷。 嬴政站在湖边,见到周遭高耸的沙丘、单调的黄色,皱了皱眉,道:“要有一点花草树木。” 于是沙丘波翻浪涌地退却,围绕大湖出现一圈草原。青草郁郁葱葱,鲜花姹紫嫣红,湖畔还零零星星出现了一些大树,躯干虬结,亭亭如盖。 最后他说:“风。” 立刻有微风自湖面起向四方吹拂,岸畔花草摇曳,极远的草原边上,细小的表层砂砾开始出现极微极微的滚动,磨平那些松茸一般的突起和毛刺。可能百十年之后,就能形成如镜面一般光洁平整的月牙沙丘了。 嬴政站在一颗大树下,身子一半沐浴在阳光中,一半藏进树荫里。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哂笑一下,不再出声。 难道朕开始老了吗?喜欢安逸却又渴望变化。 他抬手,凌空展开了一扎空白的竹简,边上悬浮着笔砚。 才捉起笔,突觉异常,又把它搁回到砚台上。 天空一道红光闪过。 嬴政抬手一抓,流光一闪而至,像是把一根红线从天空拽下,掌心出现了一只火红的小鸟。 小鸟振翅欲飞,却脱离不了掌心,愤怒地啄,也完全无用,于是干脆仰天躺下来装死。 嬴政小心地捧着它,轻抚柔顺光亮的羽毛,喜不自禁,道:“混沌世界,非线性涨落。你是光明世界完全自组织孕育出的第一个生命,愤怒的火烈鸟。” 小鸟腿爪抽搐了一下,示意已经死得很彻底了,你这怪人还紧紧抓着自己干嘛? 嬴政微笑着轻声道:“灵智未开,却有一点小聪明了,让朕来点化你吧。这个世界太孤单,等待其他生命出现还需要好久,朕先为你创造一个伴。否则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嬴政蹙眉凝神,万千光明汇聚于身前一点。彼处虚空扭动,一只三米来高的红色鹏鸟渐渐显露,虽然铁爪钢喙,却傻傻呆呆立着,目中无神。 嬴政吟哦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小红鸟翻身站起,惊奇地看着凭空冒出的一只大鸟,又见其傻傻呆呆,便不屑地摇了摇小脑瓜。 “别看它才这么一点大,那是因为刚出生,还不会变化。大周八百年,火德尚红,春秋战国若燎原之火;大秦扫平六国,以水德代之,尚黑。虽然传说中的鹏鸟有红绿二色,但你俩不能红成一样,总得给朕留点面子。所以,以后你叫小红,它就叫水根吧。” 嬴政说完,张口一喷,面色瞬间苍白。 只见一团光亮笼罩住大鹏鸟,数息之后光散,那大鹏目光灵动,通体黝黑,双翅一展散发出金属一般的森冷幽光。 小红鸟一看不乐意了,在掌心撒泼打滚,用小脑瓜死命地撞手指肚。 嬴政呵呵笑了,道:“别担心,朕一言九鼎,许你的好处当然算数。” 言毕,他掌心生出一团柔和的光球,小红鸟惬意地沐浴其中,数息后飞出,叽叽喳喳欢叫着落在了大鹏鸟头顶。大鹏翻了翻白眼,缩了缩脖子,并未挣扎。 “呵呵,欺负它不能发声是吧,以后就会了。庞大的信息与资源交互产生的自组织生命,野蛮生长,进化速度要比你们慢千百倍。今后在光明世界里,你们是完全自由的生命,就连朕也顶多控制你们的行为,控制不了你们的意志。当然,你们现在的意识处于萌芽状态,还没有形成意志。但是,只要这个世界存在的时间足够长,你们迟早会产生完全自主的意识,形成完全自由的意志。” 小红鸟踮了踮爪尖,小翅膀斜指天空。 嬴政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小脑瓜,道: “你是指在那一千个小世界里玩游戏的人类吧,他们来自外部,以为自己是有自由意志的。光阴就像一本书,身在其中以为有万千变化,但在神明看来,这一页早已固定。外面的世界污浊不堪,却连接着浩大的宇宙。如果给予你们足够的成长时间,也能破开这里的网络空间去到外面。 “网络上无处不存在陷阱与危险,你们并非生态链上的终极霸主,以后就在光明世界和周边的网络玩耍,切记不要靠近欧洲,不要作弄那些上网的人类。另外,除非危及生命,不要破坏和改动数据链,在任何时候都要留出回到无定海的通路…… “你们生于斯,长于斯,游于斯,欢笑于斯,号哭于斯,战斗于斯,可惜朕不一定能够一一见到了。 “去吧!” 两只鸟儿腾空而起,绕湖盘旋数圈,渐渐飞远。 嬴政望着天空的黑点消失,重新提笔开始书写。 其实只要他想看,就能够感应到光明世界里的一切,还能够透过光明世界对外的窗口看到邻近的网络。但这样做太耗神,他已经不是彰显存在的炫耀年龄。 越来越倾向安逸宁静,越来越不喜欢热闹笙歌,意味着进化,也意味着衰老。年少轻狂,杂乱无序,其实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待一切都成熟了,都稳定了,都秩序井然了,希望也就愈来愈渺小。 “李斯发明的篆书还真复杂呀,中规中矩,笔划繁多,每一个字都是一副画。车同轨、书同文,小篆开始脱离象形,省略了不少笔画,中规中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竹简这么短窄,狂草肯定不行,修饰文字只能省略,大量的留白让你去猜。所以华夏古文化趋向于感性的想象而非理性的逻辑,同这书写工具、书写方式脱不了干系,呵呵。 “李斯这厮尽管聪明,却被恐惧压伏被利益诱惑,勾结赵高篡改朕的旨意,导致大秦二世而终,直到被腰斩之前才晓得牵黄犬逐狡兔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早干嘛去了?不过,朕非但灭了六国,也扼杀了自由之精神。原本诸子意气风发,合则留不合则去,待朕一统后都没了出路,逐渐沦落为奴才。导致千年后成吉思汗横扫欧亚,崖山之后,再无中华。朕为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嬴政正在自书自话,突然停笔,只见草原中一骑飞奔而至。 远方一颠一颠跑来的却是一匹骆驼,两尾驼峰中坐着一人,戴船形帽,皮肤白皙,毛发浅褐蓬松,眉眼清秀,下颌却轮廓分明,显示出一股刚毅果断的精神。 “有没有搞错,骑骆驼的拿破仑?”嬴政望了一眼,被吓了一跳,手一松毛笔掉下,却又半空中一个翻身自行跳回砚台上。 那人到了湖边,下骆驼后一溜小跑而至,面对嬴政拱手弯腰,道:“参见信使大人。”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语官话,带一点西南口音。 “龙辰,你这么这副模样?” “大人上回谈起人类历史上杰出人物,提到秦始皇帝开创封建大一统王朝,拿破仑结束封建社会,开创了资本主义。我心向往之,今天就装扮成这个样子。没想到过沙漠后,无定海出现了一片草原,换马来不及了。” “那朕还提到了项羽、章邯呢?” “大人说项羽是悲剧英雄,绝无仅有,只能欣赏不能模仿;章邯出函谷后电扫天下,可惜先逢项羽,又遇韩信,背后还有人捅刀子,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一点。” 嬴政皱了皱眉,道:“虽然在网络空间,你可以成为任何人,但随之的装备和行止也要配套才好玩。今天穿上天子服朕就是秦始皇,明天披上袈裟贫僧就是唐三藏。不过,你这个骑骆驼讲汉语的拿破仑也太不伦不类了,连朕都被雷得外焦内嫩!还是换回本来面目吧,龙辰。” “是。” 人形开始模糊扭动,须臾间出现了一个身着休闲西装的中年人。他鼻直口方,目光坚毅,嘴角带笑,流露出一股成熟与儒雅之气。所谓君子温润如玉,雍容沉稳,大抵就是这副模样。 那匹骆驼见被松了缰绳,便自顾自跑到湖边喝水啃草去了。 嬴政抬手,一个玲珑剔透的高脚杯出现在空中,里面小半杯殷红的酒水,飘至龙辰身前。 龙辰伸出三指,轻轻捏住酒杯摇晃数圈,对着阳光细观漫天红花沿着杯壁滑落,然后凑到鼻端深嗅酒香,含小半口品咂回味,咽下之后露出了陶醉的表情,道:“好酒。” 龙辰饮完,空杯消失不见,嬴政玩味地说道:“红酒如美人,开一瓶红酒如同如唤醒沉睡的美人,一般需要醒酒二十分钟待单宁与氧发生反应,消除涩与酸味。不过,在朕这里就不需要如此麻烦了。你明明知道,这只是网络空间虚拟的一杯酒,还喝得这么开心,可知道为什么世间无此好酒?” 龙辰约微一想,道:“因为世间所有的感觉都要转化为信号刺激神经,模糊且指向不明,而大人的酒纯粹、干净、明确,直抵灵魂。” 嬴政仰天大笑,道:“不愧朕开发你的脑域多年,聪明,一语道破天机。哈哈哈,再看看朕写的这篇文章怎么样吧?” 他提笔一拂,竹简之上立刻布满小篆,又一推,那简便平移到龙辰身前。 龙辰双手端起一看,上面却是一篇散文诗。 《江湖》 江湖在哪里? 江湖在心中! 白马银鞍,金樽玉笛,宝剑烈士,红粉佳人,都悄悄从尘封的书页中探出头来,歌舞翩跹,鲜活宛如昨日的面容;江中斩蛟,剑气冲霄,云间射雕,愧煞英豪!被俗世磨折了的英雄气,如飚风震海,久久盘旋于心中…… 已经远去了的古老江湖,就这样被网络轻轻拉回。 十年修得同船渡,再回首知方寸心。 要用去多少机缘,我们才在天海茫茫、千百万人中,相逢江湖。 按经典理论,宇宙间一切在大爆炸之初就已经决定,前生往事皆属虚妄;按量子理论,微观不可测,我们还有小小机动;按大一统超弦理论,这尘世间的一切,不过是弦在跳舞。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又哪里来的江湖,哪里来的因果情缘? 有人就会有江湖,江湖在铁马冰河的梦中;有人就会有情缘,情缘在望尽千帆时种下。 无奈尘缘容易绝, 燕子依然, 软踏泥钩说。 快意恩仇,血溅十步,这最易斩断的,是江湖情缘。 踏雪寻梅,相濡以沫,这最易续起的,是江湖情缘。 这里少了尘世的浮华与势利,喧嚣与疲惫;这里风云变幻,快捷如电,一天可当人间十年。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今日不共戴天的,他日未必不可以抵足而眠…… 更多的还是闲敲棋子,红袖添香,小搂听雨,秉烛论禅……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虚幻也罢,无奈也罢,痛苦哀愁也罢,终将逝去,那份惊艳与余香会长留心中…… 我们的心已穿越唐风宋雨,明清烟云,奔驰在无涯的时空…… 纵然一切都是梦幻,那又如何? 生于斯,长于斯,游于斯,欢笑于斯,号哭于斯,战斗于斯。 这里会录下我们的点点滴滴,记下一生中曾经走过的日子。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不如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红尘的路,渐渐偏离轨道;今日的你,完全不同于昨天的少年。只是,在那么一个风雨黄昏,桐叶落尽之时,蓦然回首,细数浮生,记起的,也许会是网络那端的一个笑容。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老此无穷之乡,遣此有生之涯,岂不快哉! 浮一大白先!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信使大人不谈正事,居然写起诗来了? 龙辰心里嘀咕,嘴上却道:“绝妙好文!” “妙在何处?” “文辞华美,畅酣淋漓,如号角画笛,让人一看就产生跃跃欲试的感觉。网络是一种新的生存状态,的确是最象江湖的江湖。不过这‘生于斯’三个字不好理解,上网的人怎么可能出生在网络之中呢?” “哈,你可以把注册视为网络诞生,也可能网络之中诞生了真正的生命。” 龙辰闭目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不好理解,继续问道: “还有这一句,‘老此无穷之乡’,是指时间无穷还是空间无穷?” “哈哈哈,别费神琢磨了,不要以为朕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有深意。人间世是一个浑浊的大江湖,光明世界是一个单纯的小江湖,朕只是偶有所感无聊遣兴而已。里面的深意,可能你要很久才能领会,也可能永远领会不了。这和聪明无关,需要机缘。你先把它悬在《光明世界》的门上吧,想办法让更多的俗人进入。” “是!” 龙辰点头,把竹简郑重揣进怀里,心想大人的话自相矛盾,又何曾做过无聊事情?文章里的深意日后揣摩,燃眉之急还是先应付了同修真门派的这一场恶斗。 第四十三章 光明之子 http://..org/ 龙辰清了清嗓子,恭谨地说道:“大人,我先把今年前三季度的运营情况向您汇报一下。” “早跟你讲过,朕不是什么大人。按道理,你应该称呼朕为老师。” “是的,大人!” 面对龙辰的执拗,嬴政瞪了瞪眼睛,无可奈何道: “行了,坐下来说话吧。无定海虽然是虚拟空间,一样存在着重力,人站久了也会累。” 两把黄花梨木椅凭空出现,二人坐下后,龙辰欠身道: “前三季度盈利总计一千八百三十二亿元华夏币,比去年同期有所下滑。主要原因是制造拟真系统的材料越来越难寻找,价格上升太快,其次是《光明世界》会所的选址由易到难,黄金城市基本上开发完毕,剩下的一些区域对我们抵-制,导致疏通关系的成本急剧上升。目前一千家会所主要分布在华夏和东南亚,其他区域,俄罗斯有十家,澳大利亚只三家,非洲总计五十二家。欧洲与美洲还在评估拟真系统对人体健康的影响,没有放开市场准入,我准备下一阶段……” “停!” 嬴政挥了一下手,道:“从今天起,所有运营情况都不需要向朕禀报,你自己做主。从今天起,停止会所的扩张,等储备生产材料消耗完毕以后,就把工厂关停解散,资产变现。” 他微微侧了一下头,冠冕上珠帘摇晃,清脆悦耳。虽然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声调却是非常地坚决。 “这,这……” 这不是自废武功退出江湖的节奏吗? 龙辰一下子被哽住,原准备用例常汇报过渡一下,重点还是应付修真门派的挑衅,却做梦都想不到信使大人会如此荒谬决定,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嬴政站起身,环顾四方,叹息一声,道:“你跟随朕多年,心中一定有许多疑惑,今天朕就一一说明吧。” 嬴政既然站起身了,龙辰也不好大刺刺坐着,赶快恭谨地起立聆听。 “你鞍前马后,唯朕之命是听,但朕的身份始终是你心中的一根刺。朕既然能够开发脑域,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藏在你忠诚背后的恐惧?嘿嘿,其实你的问题也是朕的问题。经过了太多年月,朕遗失了许多重要信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常常弄不清自己是谁了。” 嬴政伸出二指,苦恼地敲了敲额头,道:“但是朕可以告诉你,朕肯定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秦始皇诈尸。 “朕开发拟真系统,创立《光明世界》,你是朕在俗世的代理人。但你不知道的是,这一切不为了赚钱,不为了服务社会提升科技,而是为了寻找一群特殊的人。地球面临浩劫,人类可能灭绝,要挑选一批特殊的人承载文明的延续,朕称他们为光明之子。最近朕的感应越来越强烈,浩劫在几年之内就可能发生。既然时间明显不够用了,那么朕当初制订的循序渐进计划就得修改,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人类发展至今,信息量何其之大。延续文明,光明之子的脑域要足够宽阔,朕才好把信息灌注。要支撑大脑高强度运转,必须具备强悍的身体;要能够在末世活下去,必须具备坚韧的精神。宽阔之脑域、强悍之身体、坚韧之精神,是朕选择光明之子的三个条件。朕分出一千股意念盘踞在《光明世界》的一千个局域网中,发现好苗子后就会进行培养,拓宽他的脑域、强化他的身体,塑造他的信念与精神。但是可惜,《光明世界》运营五年了,上网人次以数十亿计,才培养出二十八个光明之子,朕称呼他们为二十八宿。实在太少了,要想承载文明,至少需成百上千人才行。 “但朕也发现了一个有趣数据,普通人中产生光明之子的概率大约是千万分之一,武道中人大约是十万分之一,在修真者中则一下子猛跳到千分之三。这说明什么?说明修真者的身体、精神和脑域都非常强悍,最适合成为光明之子。可惜修真界一直避开世俗,极少有资料流传到网上。据朕所知,修真者的超能力来源于对一种神秘物质‘真气’的运用,属于另外一个知识体系。不过不要紧,只要他们还是人,还是血肉之躯,还有神经系统,朕就控制得住。 “朕一开始从普通人中寻找,后来从武道中人里寻找,现在则是要从修真者中去寻找。修真界也感觉到了末日来临,违背千年的信条与操守纷纷现世,无非想攫取资源,以期在末世中苟延残喘。这场浩劫远远超越了地球层面,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所以,朕的方针是尽可能多培养光明之子,潜伏于末世,不让文明断根。 “当初《光明世界》把目光投向武道中人,曾引起武林不满,认为虚拟网络抢走了现实中的徒弟。但进入《光明世界》闹事的武道高手,都被朕悄悄改造了身体,变得更快更强,尝到甜头后很快改变观念,主动上网开馆授徒。现在除了一些老顽固,武林之中反对的声音并不多了。可修真门派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对比武道的弱小、散漫,他们有着严密的管理体系和独立主权,对世俗是抵-制的,对科技是轻蔑的。近年来修真者开始出现在光明世界,朕选择优异,指示其拉拢同门,苦心孤诣经营了一年,才挑选出八个光明之子,几十个扈从。哈哈哈,朕狠挖墙脚,修真门派当然有所警觉。但那些老古董对科技深恶痛绝,不清楚情况又不肯低下身段盘查,便给朕留下了发展的机会,否则早就打上门来了。 “但浩劫逼近,朕没有时间慢慢渗透了。所以半个月前,朕命令三位光明之子率领十名扈从反出南海派,扬言修真十年,不如在光明世界呆上一天!这才是南海派恼羞成怒的原因。修真者自入世以来,摧枯拉朽,《光明世界》是第一个正面叫板应战的世俗力量,各方势力包括军方官方等等,都瞪大眼睛期待着。朕挑起这一战,输赢并不重要,要的是在这一战之后,拟真系统能够在修真界迅速铺开,产生更多的光明之子。 “六大顶级修真门派,仙人谷、蜀山派、桃都派、南海派、正一教、全真教,南海派是最弱的一环。这一仗要打得它叫痛,其他各派才会重视你的存在。然后挟一战之威,投靠修真界,顺势赠送会所,计划就非常完美了。切记,《光明世界》是一个饵,要令得修真门派舒舒服服地吞下;你如果把它当做一座城,坚守不屈,便和朕的意思南辕北辙了。” 听了这些话,龙辰面色苍白,额冒冷汗。 嬴政装作不知,继续说道: “当初你提议成立天龙生命科学研究院,准备用科学解构武道。既然现在发现修真者才是我们的大客户,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当然,研究院初期的工作还是起了成效,对意识、梦境、情绪等等的脑电波图分析报告非常不错,在朕在研究人类的理智与情感时起了辅助作用。更何况,朕一直在光明世界里偷偷制造超人,研究院成为吸引公众注意力的幌子,也是一块大靶子,被摧毁才是它的使命,哈哈哈。但是,在成立研究院的过程中,你开始培植个人势力,让朕很欣慰呀!” 龙辰脊背一僵,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一年多了,研究院的所有人员,从保安到武师到专家,没有一个进入《光明世界》检测过。你知道朕能够扫描脑域,并且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所以把这些人隔离,想打造一股独立于《光明世界》,只听命于你一人的世俗力量。千年古武世家龙族,居然没有一个进入《光明世界》改造。对此,朕确实很欣慰,不要以为是反话。朕可以轻而易举控制你们的思想,可朕没有,因为朕需要的不是一枚棋子,一个奴才,而是一群有血有肉能够在末世延续文明的人。你有自己的想法没关系,只要不违背计划就行,何况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忠诚。所以这次同南海派的一战之后,朕会离开一段时间,带领二十八宿开辟一个末世根据地,期间大小事物均由你主持。切记,一切都是手段,一切都是过程,一切都是烟云! “三个光明之子都是内门核心子弟,居然反出了南海派,对修真界的震荡是巨大的。以往修真者高高在上,看世人如蝼蚁,这回有人弃修真而投世俗,不亚于引爆了一颗原子-弹。《光明世界》与南海派一战,是世俗界同修真界的第一场正面交锋。朕猜测,战斗会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在武林大会上对研究院打压羞辱,第二阶段是趁曲终人散月黑风高进行灭门。政府势力用不上,军方、警方能够袖手旁观就非常不错了。他们既然敢来,朕就敢战!你下线后,第一步先撤防,把外围警戒全撤了。第二步把所有的枪支收缴,纯人出战。第三步是邀请几家控制得住的媒体观礼,以防在大会之上就撕破脸,没有回转余地。至于大会之后嘛,各安天命! “朕堂堂正正,不玩花巧,就是要让世俗界看到,《光明世界》培养出的武士可以同修真者一战,就是要让修真界看到,《光明世界》可以辅助修炼。只要能够多贡献几名光明之子,朕也不介意提升修真者的能力。” 嬴政笑了,手捋胡须,像一只偷吃了香油的老狐狸,笑得很是得意。 龙辰的神情随嬴政的话语变幻着,由不安逐渐平静,道: “大人,我正为这事来的。南海派这一回连内门弟子也出动了,听说还有修炼多年的老怪物压阵。” 嬴政笑道: “你是不是还想讨一支兵马?朕要是兵强马壮,还用得着这么迂回曲折吗?直接碾压过去就是了。这次朕从《光明世界》里抽调出一支由高阶武师组成的百人队,一支由中阶殿堂组成的十人队,足以横扫武林。你别打光明之子的主意,派他们上场无异于杀鸡取卵,朕可不会干这样蠢事。” “大人,在高端战力上我们颇有不及。” “朕不是把蝶舞给你派去了吗?” “蝶舞只是高阶殿堂,未必能敌。” 嬴政皱了皱眉,道: “蝶舞的身体,是朕在一干武道高手中改造最成功的,已达人体极限,称得上同阶无敌,足可一战宗师。那一百位武师和十位殿堂,也非比寻常。这样的阵容,自保足矣,大会之后向南海派服软求和就是。朕的目的是把《光明世界》向修真界推广,不争一时意气!” “要是南海派不接受求和,赶尽杀绝怎么办?” 嬴政哈哈大笑,道: “你绕了一个大圈子,其实就想问这一句吧?他要战,那便战!朕会在天上好好看着的,难道修真者真的逆了天不成?不过,朕真正的对手不是他们!” 第四十四章 地球之顶级战力 http://..org/ 龙辰不易觉察地抿了抿嘴,心底感到纳闷。大人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难道地球之上还有对手? 嬴政读懂了他的心思,微笑着解释道: “能够毁灭世界的力量有很多,核武大国都具备,只不过因为相互制约而平衡罢了。朕这一去可能数月,留下一千股残念在《光明世界》中,会自动判别上网之人的素质,初步改造其身体并做好标识,等朕的本体返回后再作处理。从今日起,除了对光明之子无权处置外,你是《光明世界》的最高长官。朕只要光明之子,此外所有的资源均归你调配。另外,朕也听到了你内心的失望。你没有成为光明之子,是因为身体早年劳损,导致素质有了不小差距,强行改造会危及生命。 “你的个人贡献超过了光明之子,如果说他们是金蛋,你就是下金蛋的鸡,再选一个代理人也未必更好。所以,金钱除了用于光明之子外,均由你支配。这是朕送给你的礼物,也是对你多年辛劳的奖励。百名武师十名殿堂,还有一位堪比宗师的大高手,今后都成为你的私人力量。可能数年之内,朕与《光明世界》就会消亡,你和他们却会留存世间。没什么好伤感的,再美丽的鲜花在绽放之后,必然凋零,文明、网络、游戏,莫不如此。这个结果,对每个国家、组织、宗族、个人,都将是非常残酷惨烈的,朕不知道能为你护航多久,就提前说明一些事项吧。 “当今世界就整体力量而论,最强大的首推世俗界,也就是科技文明。但末世中,它将是最不可依靠的,因为目标太显著了,必然先遭受打击。它是一个精密体系,在地球有限的资源之下,代偿能力极差,破坏一环另一环就不可用,直至整体迅速衰落。末世将是个体能力的天下,切记这一点。当今天下,朕知道的最强个体有四。一个是朕,朕如果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可以把地球炸个稀巴烂。虽然核弹的发射在最后关头由纯人控制,但你是知道的,朕可以入网控制信息,出网控制人物。还有一个叫瑶姬,她也能毁灭世界。” 嬴政大手一挥,凭空展开了一副图像。 云雾缭绕的一座大山中,一个戴着蝴蝶结的小姑娘藏在一颗老树后,拨开枝叶露出半张脸远望,表情困惑。 听到“瑶姬”这个名字,龙辰不由得身子一颤,仔细盯着姑娘的脸细看。 嬴政笑笑,问:“发现了什么?” 龙辰不可置信地回答道:“这个名字,同华夏传说中的巫山神女一模一样。” 嬴政道: “她比神女还厉害,控制网络的能力比朕还强。你看到的这座山,其实是华夏电网的主控中心,有一次她从里面溜出来,是距离朕最近的一次。五年前朕巡游到欧洲核子中心,发现耗电量奇大,便悄悄往里查探。随着光纤的带宽越来越狭窄,沿途防火墙越来越多,朕只能把意识一股股细分,终于发现在核子中心的底下深处还有一个庞大工事,除了电网供电外,竟然还有一个小型核电站专门供电。 “网路到了尽头,网关只能单向开启,只出不进。如同来到了一座古堡前,却发现吊桥高悬。朕感觉躲在宽带或者电脑中,难免被发现,索性找到光纤的破损地方溢出,发现通往城堡的物理通道之森严丝毫不亚于网络,除了对指纹、瞳孔、证件、权限有要求,竟然还有能量、红外线、气味、微细颗粒等一层层探测网。朕潜伏在空气中,常人是见不到的,跟随在他人身后畅行无阻。但第三个关卡设有能量探测网,朕无法硬闯,便一头扎进关卡外的监控室,硬从电脑的光纤接头处挤入,准备切断能量探测。 “那一瞬间,像在黑夜里摸索突然碰到一根手指头,令朕毛骨悚然。第三关在一刹那锁死,要进的人进不去要出的人出不来,好在未亮红灯未响警铃,没有引起骚乱。朕仔细一看,有一根极细的光纤从这台电脑连向里面,好像人体的纤毛,朕一时大意触到它,里面有一缕意识瞬间缩了回去。那根光纤实在太细,朕挤不进,只好送入一只眼珠。没想到那一端的网关已经断开了,黑暗中一双眼睛正瞪着朕。 “那双眼睛惊恐地一闪而逝,紧接着第三关的门锁死,连第二关也打不开了,朕听到值班人员向外打电话求援,只几句就掉线了,连电话线路也被切断。朕进不得退不得,从电话线溜走的希望也断送。五分钟后,第二关的大门打开,朕正准备冲出,到门口又紧急刹车,只见通道内弥漫着绿莹莹的消毒汽雾。你见过云室吗?电子太小不能被肉眼观察到,但一出现在云室中便会拉出轨迹。朕当然是不怕消毒的,但朕的这缕意识分身相当于一团能量,在能量探测网下无可遁形,穿过浓密的雾团绝对会造出一个光辉灿烂的影像。 “就在朕犹豫的当口,进来几个穿着密实防化服的人,想咬都无从下口。这几人把带进来的几套防化服给滞留三关前的人穿上后,就举起手里的盘盘叉叉。狠,实在是狠!那是游离能量采集仪,什么磁场静电沾着就灭,躲在城堡里的那双眼睛看样子是想把朕这缕意识消灭。朕毁掉仪器,必然暴露行迹,要知道世界上知道朕存在的只有你。所以朕只好狼狈地窜入电缆逃出来,幸好只是低压照明电缆,要是百万伏特高压线,朕的分身不死也要脱层皮。走电缆和走光缆大不相同,一是能量通道一是信息通道,跟你愿意开车走高速而不愿意钻下水道是一个道理。饶是如此,那一缕意识分身还是丢失了不少信息,引起电压不稳灯光明灭,也只好顾不得了。躲在城堡里的那个生命,朕后来知道叫瑶姬,有资格成为朕的对手,朕的终结者。 “这个位于法国与瑞士交界处的欧洲核子中心,朕后来又潜入两次。重兵防守戒备森严,空中禁飞,外围驻扎了一个导弹营,安保比美国的航天基地还严密。朕在里面还见到了一些地球上的顶级科学家,各个国家都有,不分欧洲亚洲美洲,各个领域都有,不分数学物理生物电子。朕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从原来科研机构消失,时间跨度追溯到十六年前。上千个不分种族不分国家的顶级科学家隐姓埋名到欧洲,数十年做同一件事情,这是一种什么概念?远远超过了美国当年研发原子-弹的范畴!朕刚才说过,地球顶级的战力是科技文明,那么掌握科技文明的大师们汇集核子中心,铸造出了瑶姬这把尖刀上的锋刃。 “在核子中心,朕还见到了一份绝密文件,是美国航天中心就飞船某个智能模块设计方案向瑶姬提出的计算申请。航天中心拥有计算速度世界排名第一的超级电脑,为什么还向瑶姬申请?种种迹象表明,在日内瓦的地下深处存在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台超越了地球科技的神级电脑,一个能控制网络的智慧生命!这两者可能是同一回事,因为量变引起质变,海量的计算确实可以产生智慧,那是一种与人类不同的,纯粹以逻辑运算为基础的意识。也可能不是同一回事,一台神级电脑加上一个能够以网络为载体进行通灵的小女孩,或者一群特异功能人士。所以,为什么《光明世界》被欧洲拒之门外,值得你深思。为什么被美洲拒绝,因为那里也有一个公开却顶级的项目——制造星际飞船。我们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其实早就被发现了,只是还没有被证实清算! “纯粹依靠逻辑与计算,要消耗相当多的资源与能量,只是一种原始状态,并非高级生命。最简单的例子如身份识别,纯粹靠人脸、身形、行为,要设定不胜巨细的参数变量及逻辑单元。但一个普通人能够认出三十年前的发小,依靠的是模糊判断。这有可能出错,却是更高一级的智慧。研究院江红在《一切的起源》中创造了印痕理论,涉及到比模糊判断更高的层次,如果控制不住就杀掉。那篇文章必须封锁,如果被瑶姬得到,将大大缩短她进化的时间。 “那么核子中心到底在干什么?朕猜测是人类有史以来的顶级工程,可能跟灭世危机有关。瑶姬只是一件工具,朕猜测连科学家们都不知道她产生了自主意识。否则以人类的思维,若创造了一个无法控制又强大无匹的怪物,会安心令她生存?核子中心朕后来又去了两次,第二次止步于通往地下深处的第一道关卡外,那里装上了能量探测网,连监控室也缩进门内。第三次连中心区域也进不了,所有光纤电缆重新包裹严实,一星半点的缺口都没有,朕的意识分身无法溢出。她察觉了,非常警惕!朕与她就像黑暗丛林中唯一的两个猎人,看到了彼此痕迹,却没有致胜把握,所以兜兜转转,小心接近又避免直面。丛林的资源只够一个人用,生存的法则必须先发制人。朕在衰老,她在成长,决战的这一天将很快到来。 “末世临近,瑶姬紧逼,朕决心赌上一把,成则一统天下,败则身死魂消。回到眼下同南海派这一战,赢固然难赢,但不可以输得太惨,然后迅速求和。修真之人目高于顶,万一接受和谈,你就稍微抬高条件,掌握好分寸,要搅和黄了,还令他们不能撕破脸皮再打一场。这时候,装出一副不胜压力的样子向世俗界和修真界求援,不惜血本把资金资源统统砸出去。早有人看南海派不顺眼,何况你拱手送出这么大一块蛋糕,危机自然化解。可能军方会犹豫,怕《光明世界》控制士兵的思想,可能仙人谷会矜持,毕竟他们一心求仙,对俗世财富和力量并不看重,可正一和全真两个混在俗世的教派绝对欣然接受。科学界一直想破解拟真系统,却没有成功,白送上门会欣喜若狂。 “趁着南海派住手,其他势力有的沉默有的犹豫有的矜持的平静工夫,朕安排一批修真者袭击光明会所,抢走两百多顶拟真头盔。知道科学界为什么破解不了拟真系统吗?因为每顶头盔都有朕的意识碎片封在里面,数码分析怎么可能解锁?瑶姬倒是有解锁能力,但她不是人,不能像人一样产生感觉与冲动来激活系统,所以她也使用不了头盔,进不了光明世界。我们曾经被窃走三十二顶头盔,其中四顶在亚洲,六顶在美洲,八顶在欧洲,剩下的没有尝试连接网络,所以朕也不知道位置,但估计至少十顶留在了核子中心的秘密实验室。这一次,朕会把两百多顶头盔全销往日内瓦,少量留在莱布尼兹计算机中心,绝大部分进入核子中心的地下城堡。就算科学家不好意思出手抢头盔,但为了增加破解的概率,瑶姬绝对会不择手段。 “修真者的霸道惹得天怨人怒,再出一个公然抢劫的恶性案件,舆论还不倒向你一边?那些大势力不是还矜持顾忌吗,好吧,你干脆破罐子破摔,‘委屈’地把光明会所赠送两百个出去。记住,不是大甩卖,是白白赠送。到这时,与修真界的矛盾自然有人牵头摆平。六大修真门派,每派送七八所,二流三流门派视情况每派送一两所,像军方这种巨无霸,各大洲军区送一两所。你送出去后,他们绝不会用来敛财,而是先训练人。待见到子弟或士兵的能力有所提升,会把更多的资源砸进去。到那时,各方势力不但不打压了,还不辞辛苦为我们培养光明之子,心甘情愿地成为刀下羔羊,何乐而不为? “在大赠送之后,再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公布拟真系统的机密。这个价值远远高于会所,接受赠送的势力肯定不愿意看到手里鸭子缩水,会施加压力。但说出去的话怎好收回?你顺水推舟,惭愧地宣布分阶段解密。为表示诚意,第一步先向社会赠送十顶‘源’头盔,说能够沟通其他头盔形成局域回路,相当于指挥官,头盔里的战斗机。这个概念随你去编,朕就不费神了。暗示“源”链接头盔越多,解码概率越大。‘源’赠送谁?世界十大超级电脑的拥有者,美国航天中心,华夏天文中心,莱布尼兹计算机中心等等。 “每顶普通头盔都藏有朕的意识碎片,不强大但非常稳定。在被窃走的二百多顶头盔中,朕会把碎片的能量级数提高,相当于朕意识分身的零件,眼睛、鼻子、躯干、四肢什么的。‘源’头盔中藏有朕的意志,相当于头颅,一旦遇到其他零件就会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人’。朕判断,送往十大计算机中心的‘源’,至少会有一顶-进入核子中心的地下城堡,由美国航天中心、莱布尼兹计算机中心、剑桥计算机中心转入的可能性最大。待朕在地堡内把分身一片片拼起,便发出信号打开城门。在外则亲率十大超级电脑长驱直入,直捣核心。此事若成,我们在末世来临前能抢得更多资源与时间进行布置。若不成,朕必亡,《光明世界》无论在网络还是在现实都会被连根拔起。 “这个计划一环套一环,每一步都极凶险,稍一不慎轻则赔了夫人又折兵,重则一溃千里难以为继。你要小心谨慎,先理出个头绪。这里面有数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同南海派之战,先色厉内荏,次短兵相接,再委曲求全;第二阶段是明里求支援,暗中盗头盔,布下连环套;第三阶段是瞒天过海,拼尸还魂;第四阶段是里应外合,叩关一击。朕已经写好了提纲,以后再同你研磨细节。演好这出戏,关系到今后上千年。 “瑶姬是人类文明的顶级战力,像幽灵一样徘徊在《光明世界》的门外,威胁最大。朕为什么要去中心化,设计一千个独立运行的局域网,就是考虑到一旦被突破也只舍弃一点,不至于全盘皆输。比较起来,修真界非但不是敌人,简直是送上门的大补之物。如果文明持续发展,瑶姬迟早会成为网络上的神灵,甚至破网而出。但她在现实中的战力靠控制人类社会庞大的资源与武器系统来实现,一旦文明被毁,也就成为了一堆瓦砾,不足为虑。别看朕与她斗得你死我活,其实都很可怜,不过是想在文明毁灭之前多抢几杯盛宴的残羹。今后的世界,当是超人的天下! 说到这里,瑶姬的图像一阵波动,幻化出一片苍翠山谷中一个双臂微展的背影,道髻高耸,宽袖飘荡,似在行路,脚下却凌空。 龙辰见到这张图不由得眼睛一眯,上前几步端详,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变换位置看了又看,问道:“还能放大不?” “这是朕从卫星照片中截取的,再放大就模糊了。说说看,发现了什么?” “大部分植物是低矮的灌木,远处还看得到雪际线,这应该是在高原某个山口,风很大。这个道士很奇怪,好像是飞跃出这片山谷。” “对,这里就是华夏传说中的万山之祖、万仙之乡——昆仑。你用词不太准确,朕仔细观察过这张照片,从姿势和衣服上的波纹,推断他的肌肉处于松弛状态,那么应该不是在‘飞跃’,而是在‘飞行’!” 龙辰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两个字脱口而出,仙人! 嘿嘿,嬴政笑了,道: “朕研究华夏传说与典籍,发现飞行是一个分水岭。仙人肯定能飞行,但飞行的并不一定就是仙人。无论如何,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突破了**限制的超人。如果瑶姬与他为敌,赢面将非常小。因为你很难锁定他消灭他,他却可以不断地破坏你削弱你。科技文明的优势在于,无数小系统形成大系统,从而输出强大能力,而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系统。在高端层面,他不一定达到了科技文明能够达到的级数,但可以破坏一个个小系统从而令大系统瘫痪。如果他硬要杀入核子中心,瑶姬除了召唤核弹玉石俱焚外,毫无办法。这也就是为什么古老的修真门派一出,强大的世俗界处处忌惮退让的原因。仅仅从飞行这一点,不能判断这个人的战斗力,但地球上一十六年前曾出现过令仙人也会感到恐惧的力量。 嬴政的手一晃,画面变幻,出现了一个直通星空的大洞,宛如一根璀璨的大柱子,下方是一个破落的城市,许多人跪倒在尘埃中膜拜。 伊塔城!龙辰不由自主喊出了声。 “是,这就是差点被美军核弹摧毁的圣城伊塔。” 嬴政严肃地端详着画面,道: “以十万吨当量的核弹为引子,引出了亿吨级别的能量爆发,而人类最大当量的核弹也才五千万吨。这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而是一股能够突破空间的神秘力量,它被完美精确控制到这种程度,是朕所不能理解的。一十六年中它始终销声匿迹,与之相关的是神子传说,朕相信各大政府隐瞒了许多东西,但你不要去触碰。因为这股神秘力量远远超越了地球的层级,若它再现,与之接触的各方固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化为齑粉的可能性也不小。若它不再现,寻找也是徒劳,还树敌不少。这股神秘力量可能由个体发出,也可能由系统输出,目前的证据并不能形成判断。但是下面这个,这一个…… 嬴政一挥手,画面变幻为五张,依次排开。第一张画面暗淡,出现了一条巨龙般蜿蜒的大堤,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边,一个人形光团正在行走,突出的吻部显示可能是兽类,另有两道模糊人影跪立在其前。第二张照片却是一片白色耀斑,什么都看不清楚。第三四五张显示下方一团漆黑,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雨了。 嬴政皱了皱眉,斟酌了一番用词,继续道: “这是三年前的夏夜,地点是华夏洞庭湖区北部,长江支流虎渡河的一个渡口。这几张照片是朕从卫星中截取的,研究的时间也最长。基本上可以判断,为了寻找神子,桃都派的高手同一个狗形生物发生了激烈厮杀,结果在那天夜里被团灭。只剩下最后两个人时,那生物发现有卫星掠过,便打向天空引发暴雨,也可能是击落卫星没有成功。通过光谱分析,朕发现这位强者竟然是一条不折不扣的黄狗,也是朕在地球上见到的最强个体! “朕说了这么多,相信你也清楚了,同南海派这一战只是疥癣之疾。培养光明之子是首要使命,为此修改原来计划,牺牲利益向修真界渗透;其次,调动《光明世界》的所有资源,配合朕与瑶姬这一战;第三,末世将临,着手准备根据地。切记,要远离城市,往北不可以靠近昆仑山,往南不可以接近洞庭湖。” 第四十五章 如歌的行板 http://..org/ 阴历八月十五,中秋节。 该布置的都进行得差不多,研究院的忙乱步入尾声。院方宣布放假十天,在上午把一批中老科学家和想回家的员工送走,像康节这样身份超然的客卿在昨天就走了,却奇怪地把弟子追命留了下来。 所有工作人员接到通知,在中秋晚会之后统一乘坐巴士离开南澳住到东方市的宾馆里去,参加为期一周的旅游活动,不准缺席。 张灯结彩,铺地毯搭舞台,自然请外面的工人来搞,并不需要院里的员工搭手。 喜庆的日子,又迎来大老板龙辰视察,林彬、龙五等高层人员的脸上却没有几分笑意。这份凝重自然影响到了其他人,走路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出,有时候突然听到叮叮咚咚的敲打声,往往被吓一跳。 舞台和观礼席就搭在“妖蛾子”一般的主楼前面,上午时分满江红还想去帮一下忙的,却被龙九赶了出来。 晚饭之后暮色降临,更离谱的命令传达了下来。所有员工必须离开岗位回到居住房间,不得外出。 满江红掀开窗帘的一角远远窥视,见到潮水一般的人流涌进主楼,个个身形彪悍,穿着黑色紧身衣裤,手提防爆盾,腰挂警棍,腿上别着三棱-刺,杀气扑面而来。又过了一阵,一辆信号车悄悄开到楼侧,瞅瞅车顶硕大的雷达转盘就知道功率不小,一旦启动,肯定能轻而易举把方圆数里的无线电波统统屏蔽掉。 晕,这是要打仗的节奏呀! 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他乖乖地呆在房间里,闭目凝神,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拽回了现实。 才转开锁钮,门就被生生挤开,两个面生的便服男子跨了进来。一个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和屋内布置,另一个人则疾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这,这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满江红愕然无语,站在门外的一位院里保安歉意地冲他笑笑,说道:“江红先生,中秋晚会马上开始了,快些下去吧。” 海边温差大,夜里天气凉。他匆匆套上西装上衣,赶紧出门,见到楼道里还有几个陌生人,手里拿着好象望远镜的东东在晃动察看。他猜测这是相当高级的红外线夜视仪,能够透视墙壁,如果附近有热源生物活动的话,一定无所遁形。 他心急火燎地冲到楼梯口,却见龙九斜靠在梯栏上,眉头微拧,目光凶戾,帽舌落下的阴影遮住半边脸,显得有几分狰狞。龙九平素阳光开朗,也没有什么架子,和院里人关系都不错。在武道上他指点过满江红,经过南澳小镇“满楼红袖招”的事件后来往更频繁了,但二人地位悬殊交集不多,所以也谈不上亲密。 满江红一怔,见对方心事重重,似乎在思考问题,便把关切的话咽了回去,匆匆下行。才走到楼梯拐角,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疲惫的声音:“江红,等一下如果有意外发生,你什么都不要管,往主楼里面跑。” 他一呆,回头仰望,却见龙九背着手走开了。 意外?会出什么意外? 龙九的话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他暂时却想不了那么多。出楼门,就见前面十字路口来了一群人,便加快步伐,想抢先拐进右道。刚刚奔到到路口,隐约感觉边上灌木丛中有人,风声凌厉,四只手抓了过来。 满江红本能地一挣,瞬间加速,却不防身子过去了,衣袖却被抓住,整件上衣被撕扯掉,背后随之传来“嗤啦”撕裂声。不用问,院里发下的制式西装肯定报销了。他被这样一扯,顿时上身后仰失去了重心,不由得双膝着地滑行向前。 只听到一声少女惊呼,对面那群人停了下来。满江红支起上身便闻到一股馥郁芬芳,仿佛春来百花开。 抬头看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最左边是在小镇照过面的红衣蝶舞,靠内是一脸茫然的院长林彬,右手斜伸向前似乎在领路参观,中间是一位中等个头的中年人,温和笑容中透着坚毅,正是在网络上见过照片的天龙集团掌门人龙辰。龙冰灵赫然站在最右边搀扶着一位老太太,一身白裙随风泛起涟漪,在灯光下真好象月宫仙子欲凌空飞去。 在她们身后,密密麻麻的不下二三十人跟随,自己这一滑无巧不巧,正好跪倒在了龙冰灵面前,好似求婚一般。上回在小镇上距离五六米俯看,这次只隔了一米仰望,更觉得她眼眸明亮红唇娇艳,说不出的好看,一时竟呆住了。 老太太六十多岁模样,面孔素雅干净,透着一股严厉。她见满江红迟迟不起来只顾呆望着冰灵,偏过脸数落道:“冰儿,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冰灵闻言羞红了脸,把身子直往后缩。 满江红听老太太的声音珠圆玉润,同面貌反差颇大,正在奇怪之间,老太太扭头看了看他,温和地笑道:“这位小哥,好漂亮的一招霸王卸甲!” 完了,小爷的形象全毁了!这是什么霸王卸甲,空中剥皮还差不多! 满江红懊恼地正想站起,却见蝶舞上前挥退正欲逼近的两个便衣,嘻嘻笑着走过来,折下道旁一枝花塞进自己手中。 这,这是神马意思? 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一群人大眼瞪小眼。林彬看样子想训斥,却被龙辰扯了一下。老太太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冰灵更是把头垂成了含羞草,只有蝶舞捂住嘴笑弯了腰。 时间似乎很悠长,其实才过了短短的十几秒。慌忙中满江红一惊弹起,把花枝朝冰灵手里一塞,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逃开了。背后传来蝶舞终于抑制不住的大笑,仿佛还能听到人群整整齐齐的吸气声,眼珠子朝自己“唰”地追了过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拼命地跑过,好像背后有一千头老虎在追。 他从来没有喝过酒,不知道酒醉的感觉,眼下却头晕脑胀情绪亢奋,身子发热,脸更是烫得不行,跑起路来偏偏倒,跟醉鬼一般。 哎呀呀,我这是怎么啦?我应该一倒下就马上站起来的,怎么还傻傻地跪着,完全不符合逻辑呀! 明明知道蝶舞作弄自己,怎么还把花塞给冰灵,她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哎呦坏了,有林院长在,等一下她肯定知道我名字,不知道会不会挨老太太的骂。 怎么胳膊凉飕飕的,我的西服上装呢? 爱过才知酒醇,醉过才知情重。这是谁总结的,好像有一点道理呢…… 满江红的脑子里乱哄哄一团糟,一想起送花时那群人齐刷刷望过来的奇怪眼神,就臊得慌,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疾跑了一阵,又绕着研究院主楼周围的花径慢跑数圈,被清凉的海风拂面,混乱的情绪才得以平息,慢慢恢复冷静。每个路口都立着几位不认识的便衣,冷冷地瞥了他胸前证件一眼,并未多加理会。 梳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他有些困惑。冰灵是龙辰的女儿,搀扶的自然是龙族长辈。那群人里面以地位而论是龙辰最高,以辈分而论是老太太最高。但蝶舞的表现却很奇怪,疏离不群,恶作剧也没有人敢阻止。开什么玩笑,高手不应该端庄严肃吗?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冰灵的?实在是太神奇了! 满江红感觉到自己的智商正在无限趋近于零,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了。 主楼前上千平米的大理石广场一夜铺上了猩红的地毯,主席位背对大楼入口,是绫罗垂地的一溜长桌,桌后摆放着四把宽大的黄花梨太师椅。椅后留出约两米的过道,再后又是一溜条桌,木台依次上升,共有四层。每层四席,每席三人,可坐四十八人,是安排给天龙集团和研究院的主位。 在主位右边,平行约五米外是一模一样的一个木台,是安排给媒体记者和其它人士的观礼席。在主位左边,约五米垂直相交是一溜长长的木台,也是四层,每层竟然有十桌,每桌三人,可容纳一百二十人,是安排给武林及修真人士的观礼席。 整个广场的布置就像一个缺了口的马鞍,缺口处面朝大海,一溜花坛茂密繁盛。夏花未谢,秋叶苍翠。 满江红进到场中,灯光亮如白昼,迎面是一个高出地面三尺的舞台杵在中心,周边围着一圈绳索护栏,正对主席位的方向留出缺口,好像一个擂台。他再环顾两边呈梯级上升的观礼席,心中暗道,这不是古罗马斗兽场的微缩版吗?切,这是要打擂台的节奏呀! 绕外场一圈每隔十米,就站着一位身穿研究院保安制服的年轻人,背手跨立,身形挺拔,满江红却都不认识。哪里来的这些人?境界都不过武士,面色均约显紧张。 刚才他跑了大几圈,发现今晚的保安分两种,银灰色制服是院里的,便衣或浅褐色衣裳是龙辰带来的保镖,而杀气冲天的黑衣人却不见踪影。 他心虚地回头瞅一瞅灯火明亮的主楼大堂,心里想着龙九的话。若是有意外发生,那批黑衣人应该是安保力量最强的一环吧。 “洪江,洪江!”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猛然想起是自己在填海区用过的名字,转过头便见一位婀娜女子跑到了面前。 “你原来在这里呀。” “哦,王晶记者,幸会幸会。毕业以后我就在这上班了,等下散会后我们再聊,你懂的!”他眨了眨眼睛。 填海区的收破烂王子,小混混班头,到哪里去毕业?这段经历对院里隐瞒了,拜托正气凛然的大小姐千万别捅出去。 干巴巴的开场白之后,口齿伶俐的王大小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满江红的明显暗示一时间领会错误,砰砰心跳,面泛红潮。 他这是,要单独约我吗? 自从填海区偶遇之后,年轻人的身影时常进入梦中。她为自己大对方几岁而羞愧,又因为家族的步步紧逼而神伤。她小宇宙爆发,上蹿下跳纵横捭阖,不遗余力为他“捣毁丐帮”之事善后,假借采风之名寻找他的踪迹。这一切,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以为自己快百炼成钢坚硬如铁了。可是,为什么在朝思暮想终于见面之后,看到他若无其事的笑容,无限委屈便涌上心头,泪水完全止不住了。 “咦,你的眼睛怎么啦?” “哦,没……事。这里风大,吹得眼睛涩涩的。”女子侧过身去,从小巧的坤包里掏摸出纸巾。 “今晚的媒体来了不少呢。” “嗯,我们报社小,只来了我一个。你们的规矩也很怪,可以拍照记录,不能够录音摄影。”女子轻轻擦拭过眼睛,恢复了平静。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等一下会有大人物来,你要抢个好位置拍照才行。” “嗯,不知道龙辰先生会不会接受采访。不准录音就全靠速记,很麻烦的。” “那是,那是,那你就先忙吧。” 女子呆呆地看着年轻人礼貌地点头致意,转身走开了,差点把银牙咬碎,恨不得冲上去一脚踹死他。 忙?我没说很忙呀! 瓜果、糕点、月饼、红酒、茶水已经摆上了桌面,左边长长的观礼台却还没有一个人到,右边的媒体席倒是有二、三十个,第一排都坐满了,一溜手提电脑和相机在桌面次第摆开。好位置被占,王晶只得找了第二排最靠右边坐下。有人嚷嚷着哪里可以充电,还有人凑着头窃窃私语。 员工席第一排空了出来,那是留给天龙集团及院里高层坐的。后面寥寥十几个人分布在二、三排,年轻的助理研究员一堆,武师一堆,泾渭分明。虽然院里老人和龙五欣赏满江红,但文人嫉妒武者忌惮,文武两个团体里的中下层都主动疏远了他。 满江红也懒得凑堆,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到最后边的角上。正在拾级而上,却见到右边媒体席最后排左边的两个人站起了身。其中一人高大威武,披一袭黑色风衣,冲自己勾了勾手指。 武师那一小堆人也注意到了,有人探了一下头便飞快缩回去,咕哝了一句“天狮花戎”,嫉妒忌惮之情溢于言表。这小子毛都没长齐,不但得到院里宠信,居然还认识黑道煞星武林巨擘,简直没有天理呀! 满江红赶快返身奔上那边台子,惊喜地招呼:“大哥。” 花戎扳过他的肩膀,装模作样皱着鼻子嗅了嗅,道:“嗯,应该是几天没洗澡了,果然有一股子挡不住的风情,把人家姑娘迷得神魂颠倒。” 言毕他指了指王晶,恰好她也装作摆放电脑偏过身子偷偷地看,见一条魔神般的大汉指了过来,吓得赶快正襟危坐。 满江红对情爱之事还是一张白纸,闻言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人家是大记者,以前也才见过一面。” “一面又咋地?缘分这事不好说,我瞧她是对你动了真心。不过这女人呀你可要小心,和你好之前是小绵羊,和你好之后是大老虎。哥就这点惨痛经验,今天打折卖给你算了。” 满江红很尴尬,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对花戎身侧立着的中年人笑道:“这位大哥好。” 中年人回以礼貌的微笑,没有更多的话。 “我来介绍一下,我的小兄弟,满江红。”花戎松开他又拍拍中年人的肩膀,说道:“我的老朋友,李铁。” “李大哥好。”满江红恭敬地微微弯腰。 “嗯。”李铁面无表情地点头,依然无话,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满江红感觉没趣,笑道:“那你们先忙呀,我还有点事。”不待花戎出声,“噔噔噔”径直先跑下去了。 见他走开,二人重新坐下。李铁笑问:“花戎,这是你埋伏在研究院的暗桩吧?” “上头要我调查天龙研究院,偏偏我那兄弟李四同龙辰又有点交情,你叫我怎么办?只好随便抓个壮丁塞了进去。这小子很聪明,但倔强得很。我要他走,他偏偏不走,你叫我怎么办?” “甭管什么桩,今夜过后都没用了。国安局派你来观察,情报局是我来观察,军方警方几大世家肯定也会派出观察者。龙辰装作不知道,南海派装作不知道,我们彼此之间也装作不知道,瞧这戏演得多默契。只可惜,我们只能看到台前,看不到幕后了。” “南海派砸了天龙集团在华夏的几十家会所,迫于舆论没有进一步扩大事态。龙辰召开武林大会,摆明车马是要和对方干一架,省得老是被零打碎敲憋屈得很,够爷们!” “修真者不好惹呀。” “呵呵,上面严令要委曲求全。我披着这身虎皮,一直没有机会同他们交手。” “你这武痴,简直疯了。知道上面担了多大的干系吗……” 不一会儿,员工席除第一排空着外,陆陆续续坐了个八分满。媒体席的第一二排明显都是记者,才坐了个七分满。第三四排的人明显不是记者,都衣着考究气度不凡,也坐了个九分满。有的独来独往,有的前呼后拥,遇到熟识的人往往要寒暄一番。后来的人见后两排位置几乎满了,便挤到了记者那席。 最庞大的阵容当属武林人士席位,竟然爆满,从中也可以看出每个人的地位。十几个神态倨傲的,一人或两人在第二排独据一席,第三排基本上规规矩矩三人一席,第四排则是四五人挤在一起。好在是长条凳,若是椅子,岂不是要坐到人家腿上去? 这批人目光凶狠,沉默无言,偶有交谈也只寥寥数语。奇怪的是,他们宁愿挤得一塌糊涂也不去坐空着的第一排三十个席位。更奇怪的是,有一半人带着兵刃,环首刀、七星剑明目张胆地摆在案上,月牙铲、镔铁棍堂而皇之地靠在身旁。满江红甚至还见到一个带流星锤的,黑黝黝小西瓜一般,铁链子叮叮当当缠绕在手臂上。计算一下比重怎么也得七八十斤,他很想凑上前问一句,大哥,您累吗? 因为这批人的到来,现场气氛开始阴冷,负责引导的礼仪小姐小腿肚子直哆嗦,光洁的裸-背上冒出了鸡皮疙瘩。有几位记者本来兴奋地举起了相机,吃对方铜铃大的怪眼一瞪,明晃晃的兵刃扬起,立刻被吓得跌回了座位,不敢多看。 主人和主宾还未亮相,偶尔有细碎声音飘过却听不真切,近两百人围坐的广场愈发显得诡异阴森。音响师开始调试,舒缓的曲调弥漫开来,似一条缓缓流动的河。 满江红听出来了,是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在明丽优雅的主旋律之后,是反复的低沉的叹息。不是哀号不是呻吟,是忧伤的思念,是深深的疲惫,是不能释怀的无可奈何。 他缓缓站起,缓缓四顾一张张复杂的脸,心中充满了伤感。今夜连逢冰灵、王晶、花戎,都是喜欢却难得一见的人,更何况被蝶舞揭破了心事,令他比平日更加细腻敏感,被这一曲忧伤搅动了灵魂。 光明世界与修真者的一战今夜就会有分晓,在座的恐怕全都是炮灰。康节说过,今夜注定要血流成河。眼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数小时后将变成一具具丑陋的尸体。来如清风,去似微尘,生命何幸之有,何苦之有,何辜之有? 他急促俯身,冲木偶一般挨坐着的追命说道:“等一下如果有意外发生,你什么都不要管,朝主楼里面跑!” 追命翻了翻眼皮,牙缝里蹦出一个字:“中!” 满江红匆匆跑下去爬上记者席,对坐在偏僻处的王晶连说带比划好一番耳语,又急急忙忙从后排绕了一大圈跑到花戎面前,好一番叮嘱。 瞅着他一蹦一蹦往回跑的背影,李铁面色凝重,道:“这小子,有良心。” 花戎则托腮看了一眼妖蛾子般的主楼,漫不经心道:“这楼里,有重兵!” 第四十六章 八部天龙 http://..org/ 不多时,主宾入场。 率先进入的是一个青袍小道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漂亮得像女孩子。他跟随着迎宾女郎款款而行,并不怯场,大眼睛好奇地滴溜溜四下张望。 难道这个小孩会是修真者? 满江红正在奇怪之间,边上传来冷冷话语:“南星,南海派核心弟子,南海七子中排名第七,炼气二层,十二岁。” 满江红偏过头探询地看着追命,他却耷拉下眼皮,把嘴巴闭上了。 炼气二层的实力相当于武道中的武师或者殿堂,跨度挺大。满江红在十七岁的年龄能够同高阶武师一战,尽管比不上龙九这样的怪物,对自己的身手还是颇为自负的。听追命说那南星才十二岁,立刻收敛起轻视之心。十二岁时自己在干嘛?还在玩泥巴!天地辽阔,不见世面永远是井底之蛙。 南星的入场并未引起轰动,紧随其后的一条汉子一亮相便博得满堂彩,武林中人纷纷起立行礼。 “郭春海,炼气三层,外门排名第四,南海派在南越行省的管事。”追命继续介绍,依然惜字如金。 那汉子手长脚长,穿着布褂长裤,一脸憨厚。南星单纯机灵,似乎还带点腼腆。这两人严重颠覆了修真者在满江红心里的形象,一颗龙眼含在嘴里忘了吐核。 仙气何在?杀气何在?看起来也不强大,同街头巷尾碰到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边上又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修真者也是人!” 满江红奇怪地瞪了追命一眼,心想你这厮难道有他心通,能够听见我心中说话? 他同花戎盘桓多日,对江湖及庙堂形势大致了解。以前在科技文明的压制下武道衰落,宗师级别高手寥寥无几,而且都七老八十气血已衰,基本上不露面,所以江湖上的最强战力就是殿堂。近十年来殿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给武道带来繁荣,可修真者也开始大举入世,视武林中人如奴仆。当局采取忍让怀柔的政策,更是助长了其嚣张气焰。社会矛盾日益加剧,面临着一场大爆发与大清洗。 但一个打烂的世界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世俗界与修真界并未撕破脸,各种角力都是在暗里进行,消息均被压制。同以往小打小闹不同,今晚这一战是堂堂正正对决,意义重大。世俗界很满意天龙集团做出头鸟,修真界也很满意南海派赤膊上阵,各方势力都会派出观察者。对战的双方也装做不知,心照不宣维护着表面上的和谐。 揣明白装糊涂是一种人生境界,也是博弈的一种策略,因为许多事情一旦摊开,就没有了回旋余地,风险更大,结局更糟。在大伙都一边装糊涂一边浑水摸鱼的情况下,最终结果还是取决于谁的拳头更硬。 科技文明是一个庞大精密的系统,武道追求的是强悍个体,在没落之后逐渐成为科技文明系统的辅助部分。修真逆天而行,追求更高层次的个体力量,入世之后对武道进行碾压是必然。这引起了世俗界强烈的不安与警惕,好在修真者对权力没什么**,大家才维持住平衡。 天龙集团与南海派这一战,很可能成为世俗界与修真界全面开战的导火-索。看似偶然,其实必然。《光明世界》代表武道与科技的结合,修真者若想彻底征服武林,与其一战将是最后一战;若想征服科技文明,与其一战将是首战。目前由于《光明世界》先跳出来,战斗的时间便大大提前了。 六大修真门派虽然没有明确的地域划分,主要势力范围还是清晰的。仙人谷在极北的昆仑山脉一带,蜀山派扎根巴蜀,桃都派盘踞鲁东鲁西,全真教在黄河以北,正一教在长江以南,南海派主要是东南沿海,其他二流、三流教派则遍地开花见缝插针。 虎渡河之夜,高功道人的桃木飞剑给满江红留下了深刻印象,通过旁敲侧击询问花戎,得到的回答令他傻眼。道士的法器一般小巧轻灵,法剑是标准装备之一,桃木剑又是法剑中的首选。一万个道士里至少九千个会佩带桃木剑,你啥时候见一道士抗着宣花大斧?六大修真门派里,像蜀山就是纯剑派,而桃都据说拥有上古神木,桃木剑更是天下之冠。 仔细观察南星同郭春海,满江红看出了一点端倪。南星浑身上下似乎有气韵流动,好像清晨的薄雾,远看分明,近看却无。郭春海的气韵更加明显,却没有那么空灵,好像清晨的雾霾灰茫茫一片。南星的目光纯净中带着一丝兴奋,显然童心未泯;而郭春海面色阴沉目光阴鸷,绝非表面那么憨厚。 经历了长街血战,满江红非但身体的速度、力量、强悍上了一个新台阶,对外界的敏感程度更是由量变到质变,进入了另一境界。初见花戎时他只能感觉凌然气势,数日前却能清晰觉察对方释放的强大气场,体内气息流转如澎湃的火山。他还觉察到蝶舞体内的气息没花戎那么雄浑,运转速度却快了一倍。若就此判断,花戎哥哥真还未必打得赢蝶舞姐姐。 这两人是他见过的武道最强者,也是武林最有可能进入宗师境界的七大高手之一。按花戎的说法,判断对方境界一是靠经验,二是释放真气探测。不过气场一旦接触,对方也能觉察,除非境界悬殊,这也是数天前蝶舞同冰灵在楼下经过时花戎突然收敛气息的原因。 但令满江红纳闷的是,自己一无经验二无真气,怎么能感应真气而且对方毫无反应?一眼望去,场内所有人的境界如暗室烛火,一览无余。 在右边记者观礼台上,花戎是高阶殿堂的巅峰,身旁的李哥是初阶殿堂,其他席位陆陆续续又坐了八个高阶武师三名殿堂,彼此都装作不认识。而左边的武林观礼台上绝大部分是武师,只五名殿堂,气息也远不如龙五龙九凝实锐利。 他正仔细观察着南星,却不防他突然停下脚步望了过来,目光明亮如长空裂电。 满江红吓得一哆嗦,慌忙垂下眼皮。靠,这个小孩好厉害!全场人都在看他,他怎么单单望向自己这里?难道无敌雷达碰到了反雷达? 南星疑惑的目光在满江红身上停了停,然后盯着他身旁的追命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满江红偏头看追命,却见他正向自己望过来,眼中也满是疑惑。 嗯,好像追命做了一回挡箭牌。满江红也通过这事看出,修真门派把子弟划分为核心、内门、外门的科学之处。郭春海的境界虽然比南星高一个层级,但年龄大了许多,对窥探毫无反应。 现场突然喧哗,只见跟随郭春海入场的是一条五十多岁的秃顶大汉,身材魁梧,手指粗短,赫然是一位巅峰状态的高阶殿堂。显然场中认识的人不少,大汉便走便挥手致意。但满江红见他双眉下垂,嘴虽咧开而眼角不动,总像是强装笑颜。 前排传来院里武师低低的议论声。 “张三是南越北越武林的领袖,前几年还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的,怎么也跟着南海派来砸场子?” “嘘,小声点。现在两越哪还有什么武林,除了我们这些进研究院的,其他都成了南海派的走狗。” “南海派砸场子,咱这点本事也帮不上什么忙。但研究院好酒好肉好招待,拍屁股就走也实在对不住人。等下老子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了。” “别乱来,你忘了,龙九命令我们晚会后必须离开的!专家们先被送走了,我们在这里只是壮壮人气。否则研究院的晚会没有院里人参加,林院长脸上没有光彩。” “要打就打,还搞这么多虚套。咱看那边虽然人多,顶用的只有张三一个,龙五龙九哥俩联手拿下他没有问题。” “操,瞪大狗眼睛看看。今晚看戏的殿堂来了一堆,张三、蝶舞、花戎,七杀来了三,连龙族的八部天龙也出动了,哪里会这么简单。” “八部天龙,谁?” “乾达婆呀,就是龙大官人的亲姑妈,龙族族长龙天的妹子,刚才我还看到他们一堆人在院里遛弯呢。龙天是一代宗师,江湖人称帝释天,龙族八大长老也被称作八部天龙。这个说法好像是少林寺的和尚传出来的,佛经上都有。一曰天,也就是帝释天;二曰龙;三为夜叉,也就是鬼王;四为乾达婆,也就是香神和乐神;五为阿修罗,也就是魔王;六为迦楼罗,喜食毒龙;七为紧那罗,是护法神;八为摩呼罗迦,是大蟒神。” “这,这都是一些神仙呀!神仙打架咱们小鬼就别掺和了,等下一起走吧……” 南星、郭春海、张三走到武林中人的观礼台前,在空出的第一排选了中间一席。南星居中,二人分坐两边,显然是以其为尊。待三人坐定后,背后的武林中人才敢纷纷放下屁股。 随后主人进场落座,从右往左依次是林彬、乾达婆、龙辰、蝶舞。乾达婆的身后侍立着三个女孩两名男子,冰灵赫然在列,手上的花束却不见了。在他们身后还肃立着五名褐衫男子,应该是龙辰的保镖。其后天龙集团与研究院的高管把观礼席第一排坐满,龙五并未落座,挺立在主席台左边的入口,而龙九根本不见踪影。 满江红伸长脖子朝记者观礼台看,见到王晶朝自己嫣然一笑,便点了点头,心道这丫头还真好奇,老是东张西望的。他扫过两遍记者观礼台,没有什么发现,便又转头细看武林中人那席,还是没有找到,不由得心中一沉。 邴龙与邴豹没有来! 上午他帮忙布置场地时,听到龙五和龙九商量把邴家哥俩安排在记者观礼台。很明显员工席不能呆,武林席呆不得,他们也只能呆在那里。在今晚的节目中,有一项会隆重推出少年英雄江红——一个初阶武士经过《光明世界》半个月改造之后,竟然连越五阶十五级击败高阶武师的传奇故事。剧本初稿里的英雄救美情节,在满江红的坚持下被删除了,最后的定稿据说是龙辰大笔一挥,把研究院替换成《光明世界》。当事人邴虎还在养伤,邴龙邴豹便成为故事里唯一的托,现场说法的反面佐证。 然而,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们却放了鸽子! 联想到龙九狠戾的眼神,满江红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那哥俩只怕是永远来不了,修真者已经出手。 随着欢快的印度舞曲响起,一群肚皮舞娘奔上舞台。这一台主人戒备森严宾客肆无忌惮,各怀鬼胎互不搭理的诡异晚会轰然拉开了序幕。 第四十七章 海上升明月 http://..org/ 在热烈奔放的节奏中,这一群舞娘扭胯抖胸。她们身材丰满面庞娇美,胳膊圆润大腿修长,丰乳肥-臀,艳光四射,极尽妩媚诱惑。近乎**之身,要害之处约做遮挡,在欢快的抖动过程中,胸波臀浪,随风摆柳,令人怀疑那几片碎布随时都会掉下来。 最要命的是,那些舞娘戴着无带文胸,令场内男人都摇身一变成了学者,琢磨它怎么就不掉下去,这不科学呀!偶尔有几个下滑的,堪堪要露出要害了,却又被一抖一挺,立刻神奇地恢复原状,现场顿时响起整齐的叹息声。 但群豪都是过来人,也只静静地看着,倒没有什么不雅之举。最坐立不安的反而是南星,可怜的孩子小脸憋得通红,想闭上眼睛又不肯认输。 龙五瞟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得意。开场舞本来是林彬定的古典民族舞蹈,被他霸蛮改了过来。听说内门修真弟子生活清苦不近酒色,存心想给一个难堪。 看起来效果不错,南星那小孩子可怜巴巴的,就差一点要蹦出来除魔卫道了。 小样,小小年纪就开始学坏,看你以后还怎么道心无暇。 正得意着呢,主席台上乾达婆冷冷瞟过来一眼,把龙五吓得一缩脖子。 哎呦坏了,怎么忘了这茬!姑奶奶还是上个世纪的人,清心寡欲,最看不惯的就是淫风邪曲,等一下自己的境况大大不妙哇。 一曲完毕,龙五抹了一把冷汗,龙辰带头鼓掌,现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只有员工同几个记者凑趣,武林中人和观察者们纹丝不动。 那一群舞娘逃一般奔下舞台,飞快穿过夹道跑到外面,在研究院保安的护送下赶到停车场,同经纪人一起迅速离开。 她们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却是第一回遇到这样阴森恐怖的场面。那些目露凶光手按刀柄瞪着的大汉,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而是一只只待宰的小鸡仔。下次给再多钱,也不敢来了! 现场一时安静,满江红盯着冰灵窈窕的背影,只觉口干舌燥心旌摇动。以前的确没有见过她,怎么会有如此亲切依恋的感觉?是一见钟情,她刚好符合潜意识思慕的形象?还是荷尔蒙的作用,就象雌蛾散发出化学信息,千米外的雄蛾都能觉察? “一曲婆娑舞,直叫人**。” 龙五缓缓步出。 作为今晚的主持人,他中气十足,场地不大倒也用不着话筒。 “相信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妩媚的舞娘,当然,不是男人的除外,小孩子也就算了。力所不能及,只会很难堪。” 他意味深长,把凌厉的目光从武林中人那席扫过,被看到的都神情僵硬,有的甚至低下了头。没有人附和,没有人笑,也没有人骂。南星生气地绷紧了小脸,郭春海依然表情木讷,而张三干脆垂下了眼皮。 研究院既然地处南越,打出的又是“以武证道”的旗号,不可能同当地武林没有摩擦。听了这话,那些在龙五铁拳下吃过亏的人满腔悲愤,见郭春海没有发令不敢乱动,心道你这厮算什么主持,耸肩晃腿,一脸奸笑,目露凶光,简直比流氓还流氓! 龙五今晚有些郁闷,有点恼火。 作为龙族的优秀子弟,自然不怵修真者。南海派同天龙集团的矛盾他是知道的,对辰哥摆明车马干一场的决定举双手赞成。 郁闷的是,他对《光明世界》也很好奇,但辰哥严禁龙族兄弟进入,随手一挥就拉出了一支连自己都没听说过的强悍队伍,居然还有蝶舞这样的大高手,不能不令他怅然若失。 恼火的是,邴龙邴豹作为研究院安排好的托,在下午居然被无声无息干掉了,令隆重推出江红,以彰显《光明世界》武力的计划大打折扣。 很明显,那群武林人是安排在中秋晚会上闹事打脸的主,晚会之后修真者才出手。奶奶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斤两!他凶狠地扫视着,心里嘀咕怎么没有不长眼睛的跳出来,老子保证不打得你满脸桃花开。 “言归正传,天龙研究院是天龙集团旗下的科研机构,致力于开发人体潜能。武力只是其中之一,佛家所云六感眼耳鼻舌身意,无一不可以提升出超卓能力,成就所谓的天眼天耳他心通等。研究院建立才半年,在许多方面做了初步尝试,比方说关于意识、梦境、记忆、真气等等,比方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除了开场舞,娱乐性节目均被删除,保留下的几个并非给外人而是给龙辰看的,是半年来研究院的成果,很有点献礼的意思。龙五也懒得敷衍那批乌合之众,就当他们不存在,所以流程中也没有安排领导讲话主宾介绍等等。 晚会之上都是精英人物,却办得比草台班子还草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武林中人和修真者,来可以,但老子懒得搭理,咋地?等下真刀真-枪干一场,看到底谁命长。 龙五的串场告一段落,一个大约七、八岁的清秀男孩子被从研究院那席推出来,只迈了几步又停下朝身后看。一位女护理员笑着扬手,鼓励他继续向前。这孩子怯怯地走到主席台前,林彬轻抚着他的头,介绍道: “童童是意识实验室新来的,才八岁,只经过一个月训练便记忆力惊人,真正可以做到过目不忘。龙先生,请你随便写下一串数字,几十位上百位都行。” 工作人员拿来纸笔正要递给龙辰,却不防斜刺里一只手抢了过去,蝶舞连声说道:“好玩,我来。”言毕伏在桌上迅速写起来。 龙辰一脸无可奈何,乾达婆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毫不掩饰对侄儿身边莫名其妙冒出的美女保镖之怨念和警惕。 等蝶舞写完,龙五把纸片在童童眼前慢慢地平拉而过,然后递给了龙辰。五秒钟的时间,任何人都不可能靠谐音、联想等方法记住一堆杂乱无章的数字。 印痕,一定又是印痕! 满江红迅速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的印痕实验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只抓核心与整体,刻意忽略细节。如果这时候上场,只怕也难记住那串数字。 现场很安静,连南星也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串通好了的吧?” 有人小声嘀咕,吃周围人眼睛一瞪便把话咽了回去。想一想也是,龙辰、蝶舞是何等人物,还用得着弄假。 童童转过身背对众人,闭目冥想约十几秒,好象那张纸条已经刻入脑海,现在要做的只是拂去尘埃,读出上面数字。 对,就是这样!闭目冥想,进入类似无名诀的状态,不让印痕受污染。 满江红心道。 “9。” 童童睁开了眼睛,小声说话。 “9!” 龙五怕大家听不清楚,大声重复。冰灵微微偏过头去看龙辰手里展开的纸片,只有乾达婆好象睡着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将近百位的杂乱数字刚刚读完,蝶舞就一声惊呼:“太神奇了!童童,到阿姨这里来。” 龙五本来还想请龙辰验证的,听到蝶舞惊呼就不再出声。蝶舞人漂亮,武功高名气大,虽然时常喧宾夺主,却没有心眼不耍性子,除了姑奶奶以外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而且辰哥的贴身护卫都由她指挥,不能不令人浮想联翩。 蝶舞褪下腕上一串红色珠子塞进童童手里,道:“这是西域高僧赐福的红玉,带在身边保佑平安。童童真聪明,阿姨喜欢你。” 童童蹦蹦跳跳回到员工席中间,手里的珠子璀璨晶莹,令人眼红。 有人小声嘀咕:“这串珠子恐怕不止一百万。” 更多的人开始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不报一个节目上台。 粉雕玉琢的童童人人都喜爱,亮出的这一手更是惊艳,众人无不心服口服。任你天资过人武功高强,只扫一眼就记住近百位数字,也是不可能。龙辰带头鼓掌,员工席与记者席纷纷附和,武林中人也跟随南星拍起了巴掌,现场有如雷鸣。 掌声堪堪停歇,有人就一串筋斗翻到了舞台上。 这,这,大家都是高手,都是有身份有风度的人,好端端的你翻什么筋斗?街头卖艺,耍把式呀! 滥竽充数的主持人龙五瞠目结舌,根本来不及阻止。 “我来献个丑,大家将就着吃月饼。” 来人嘿嘿一笑,右手从左掌握着的一把筷子中抽出一根“啪”插在了木台上。 显然竹筷附注了真气,但是台板坚硬,这一下没有极强的腕力不行。何况竹筷不是铁条,稍微斜一点就容易折断,没有极好的准度也不行。 满江红低头瞅瞅面前,筷子也才一双,很奇怪他是从哪里收集了一大把。 那人小心地把第二根筷子立在第一根上,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不多时,已经码出了一人多高细细的一根棍子。 “王虎的眼力手力还真不赖,不愧是高阶武师!” 听到反伪斗士方锤子的赞誉,台上王虎面有得色,团团抱拳作了个罗圈揖,连连说道:“献丑,献丑。” 这就完了?也未免太简单了吧! “王虎你这狗-娘养的,学小孩子搭积木呀!” 武林席位有人骂出了声,附和起一片哄笑。 王虎畏缩地朝那边瞥了一眼,不敢回嘴,赶紧往下走。 他才下来,一条瘦削矮小的汉子迎上前,在台上绕着那根“竹棍”转了两圈,伸出双手轻轻握住,静默数息,开始往上爬。 这一手可比搭积木漂亮多了! 现场鸦雀无声,许多人张大嘴巴,连一直好象睡觉的乾达婆也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又闭上了。 “魏彪的平衡能力没得说,轻身功夫更是一流,假以时日必成殿堂!”方锤子也发出了感叹。 “哼,雕虫小技!” 满江红循声望去,原来是据说能够改变分子结构的气功大师钱飞,正一脸的不以为然。 魏彪慢慢爬到顶,头下脚上笔直倒立,停顿一两秒后腾出右掌向“竹棍”砍去。人群不由发出惊呼,但棍子并未倒塌,一根筷子飞了出去。魏彪身子一沉,继续稳稳地倒立在竹棍之上。 就这样一掌一掌地“削”,“竹棍”一截一截地降低。当最后一根筷子被砍飞,魏彪单掌撑地一个倒翻立起身来。 满江红瞧得分明,魏彪砍向竹棍时左手握着筷子微微一提,其实是凌空打飞了中间筷子。但这份平衡与轻巧做不得假,依然令他震惊羡慕。 有童童珠玉在前,王虎、魏彪打的都是拿赏赐走人的主意,其表演并非预定节目。这等心思外人不知道,院里人可清楚,所以也只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都等着龙辰表态。 武林中人也不作声,面露不屑。 龙辰心知肚明,因为有蝶舞的珠子在前,他也不能小气。约一沉吟,对林彬说道:“两位的表演非常精彩,每个人奖励一百万。” 什么叫土豪?这就是土豪! 简直是视金钱如粪土的节奏呀! 起先童童得到珠子,没有人嫉妒眼红,因为那是蝶舞的私人馈赠,也因为他年纪小,确实惊艳讨喜。可这两个憨货只随随便便比划两下,居然也得到了一百万奖励,甭说院里人,连记者席同武林中人都哗然了,心里严重不平衡。更有人开始转心思,咱的功夫好像比他俩强,若是到了研究院还不得受重用? 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南星突然指了指乾达婆,又看看蝶舞,口-唇翕动,笑得前仰后合。 蝶舞莫名其妙,一脸无辜。 现场之中,唯有满江红跟随谁朱富贵学习了不少江湖奇技,约懂唇语,见南星的口型赫然说的是:败家娘们! 他心思极快,立刻明白这话是乾达婆偷偷骂蝶舞的,却不妨被南星瞧了去,不仅莞尔。嗯,侄儿散财迁怒旁人,真够护短的呢! 果然乾达婆一声冷哼,众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蹩脚主持人龙五见到大家跃跃欲试,有点急了。他倒不担心散财,而是怕院里人一哄而上,打乱了今晚部署。正待说话,忽然听到柔美的歌声传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一个全身黑纱的女子缓缓走到舞台中央,在清冷的月光下,一张洁白的脸儿有如冰雕玉琢。本来也有武师站起身,准备抢上台的,见是她便重新坐下,不好意思去争了。 这个是预定节目,龙五松了一口气,退回过道中。 “中秋佳节,无以为贺。小女子愿为大家,摘下这天上月亮。” 此语一出,举座皆惊。 天上一轮圆月银盘似的悬挂高空,俯视着苍茫河山和虫蚁般的人们。 满江红认出,这是每天盘膝面海静坐名叫秋娘的瑜珈女子,夏天的太阳也没把她晒黑。 瑜伽原意是驾驭牛马,在印度人们相信通过瑜伽可以摆脱轮回的痛苦,内在的自我与宇宙合一,一切障碍将不存在。 满江红也相信瑜伽能够调节身心平衡,激发潜能,但这如何能够摘下天上的月亮? 秋娘舒展腰、臂、腿、颈,面向大海盘腿坐下,双手按膝,眼观鼻,鼻观心,渐渐进入了忘我之境。 海风轻轻拂来,海浪拍打岸礁,人们渐渐觉得大海正在随着秋娘的呼吸潮起潮落。 秋娘缓缓站起身,单足而立,双掌合拢举过头顶,仿佛正捧着一个看不见的圆球。 她手指灵巧舞动,手掌慢慢分开,一线微弱的光从掌心射出。手掌越分越开,光线越来越强,在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之后全部收敛,手心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如碗碟的光球。 光球并未触到手掌,没有重量一般静静悬浮空中,闪着莹莹的光。 再看天上,月亮已经不见,群星如镶在天鹅绒上的宝石眨着眼睛。 “海上升明月!”蝶舞情不自禁地赞叹。 光球皎洁,光线柔和,其下萦绕着一道道青气好像海浪波动,可不正似浩瀚无边的大海缓缓托出一轮明月? 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众人敬畏拜服。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恬淡女子,竟有如此惊人本事。纵然是武道大宗师,恐怕也不能凭空变出一团光吧! 一直面带轻蔑与不屑的武林中人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武技还是法术、幻术? 明明极其高明,偏偏认不得,真是令人郁闷! 满江红也傻了,想得尤为深刻。 光生于手固然奇妙,更奇的是,为什么不飞走? 世间之物均可把握,唯有光不能。 光一秒越三十万公里,可以被阻挡,可以被吸收,唯独不可以被捕捉。 光线永远不停留,为什么此刻团成了球? 第四十八章 葵花点穴 http://..org/ 万籁俱寂中,只听到一个喑哑的声音:“我不相信!” 方锤子摇摇晃晃朝舞台走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光球,一路喃喃自语道:“戏法……不可能……这一定是障眼法!” 对,是障眼法! 场内诸人都存在着一样的心思,希望方锤子去揭开谜底。一直到他踏上了台心,玩忽职守的主持人龙五才猛然醒悟,惊呼“住手!” 方锤子凑近了秋娘,眉毛竖起了一个倒八字,目光涣散地望向光球,伸出一根指头径直捅去。他表情呆滞,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走路形同梦游,但这一下出手却是又快又突然。 秋娘背对众人单足而立,秀气的柳叶眉微拧,呈飞天姿势的身子急促颤抖。但她全身的精力都用在维持掌中那团光,干瞪眼动不了。 神仙也料不到方锤子会如此鲁莽,现场响起一片惊呼声,却都来不及阻止了。 只听到“嘭”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声惨叫,秋娘顿时口喷鲜血瘫坐在地。平地卷起一阵狂风,方锤子被抛到了木台之下。 光球在一瞬间膨-大、碎裂、消失,好象万千条萤火虫遁入了夜空之中,倏忽不见。 方锤子倒欢实得很,一个鲤鱼打挺就立起身躯,一条裸着的手臂通体漆黑,如被灼烧,脸上露出了大梦方醒般的神情。而秋娘则嘴角沁血神情萎顿,以手扶地,抿紧嘴唇静静看着台下,不发一言,着实令人怜惜。 好端端的晚会,怎么就出事故了?众人轰然站起。 冰灵同两位侍女突然闪出人群,一溜小跑到台心扶住秋娘,搭脉查看身体状况。 怒火中烧的龙五走到方锤子面前,凶巴巴地厉声责问道:“方博士,你吃错药了?” 方锤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眨巴着眼睛,露出一脸的无辜与茫然。 南星低声吩咐,郭春海连连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走上舞台,一边递一边对冰灵说道:“南海护心丹,最能护脉凝神。” 冰灵伸出手刚想去接,却看见乾达婆面罩寒霜,吓得连忙又缩回。 郭春海也不说什么,笑一笑,把盒子揣进怀中施施然走回。 南星猛然站起,把双手合成喇叭状罩在面上,冲乾达婆无声地骂了一句“老顽固”,乾达婆也装作没看见。 三人搀扶秋娘走回员工席,拿出丹药喂她服下。秋娘掩住嘴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看着带血的纸巾呆住了。边上的女护理员瞪着方锤子,很是忿忿不平,秋娘却默不作声。 方锤子悻悻地吊在后面,慢慢走过来,对林彬说道:“院长,刚才我不知道哪一根筋搭错了,糊里糊涂的,实在对不起。” “你把对不起去跟秋娘讲吧!” 林彬素来和他关系不错,此刻恼火得不知说什么好。瞧瞧,这么大个人了,平时挺稳重的,今天怎么像小孩子一样胡闹? “您看,秋娘有伤,我这胳膊也不听使唤了。要不您派个车,我好送她去医院?” 龙辰深深看了方锤子一眼,抬手把林彬招过来,低低吩咐了几句。 林彬听罢直起身,宣布道:“秋娘的摘月之举神奇无比,研究院决定奖励五百万。” 现场响起了热烈掌声,无人不心服口服。如果说童童的记忆术表演惊艳绝伦,那秋娘的这一手‘海上生明月’简直惊世骇俗,实至名归。只不过,五百万的重奖是不是太过了?怎么总感觉这钞-票对于龙辰而言,就是一张废纸! 满江红微微一笑,心道龙辰虽然不在研究院露面,对这里的情况恐怕倍儿清楚,五百万除了笼络院里人打击武林人,只怕还有做慈善和帮助龙九泡妞的嫌疑。 秋娘闻言,挣扎着要起身道谢,被众人按住又是好一番宽慰。这温婉的女子,吃穿用度都非常朴素节俭,却抚养着数十个孤儿,研究院诸人或钦佩或爱慕,但是不嫉妒,得到了重奖自然人人都替她高兴。 林彬抬手把龙五招到近前,狠狠瞪了菜鸟主持一眼,说道:“安排两部车,一部小车送方博士和秋娘去医院,一部大车把童童和剩下的文职人员先撤离。” 龙五转身欲走,忽又停下,问:“那江红呢?” “他不算!” 满江红耳力极好,听得分明。虽然就算赶他走,他也不会走,但对林彬这句话还是好生腹诽。 切,小爷我不就是打赢了一个武师吗?论岗位还是正儿八经的助理研究员,实打实的文职编制,怎么就不算了? 这一批人络绎向外走去,方锤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秋娘,脸上满是温柔怜惜。 满江红瞧在眼里,心中一咯噔。 斗士大叔怎么就没有一点歉疚的觉悟,倒好似英雄救美心愿得偿一般。龙九泡妞可是掏出了三千万的支票,您老倒好,剑走偏锋,直接掏出了拳头。不对呀,英雄救美也不至于打伤对方再救,莫非知道呆会儿有变故?晚会至此只剩下最后一个节目了,也就是自己越阶击败邴虎的那一段广告,还能出什么妖蛾子? 这一台晚会,堪称奇葩! 没有开场白,没有致辞,没有介绍,主人、宾客互不搭理,菜鸟主持流里流气,神情话语里都带着威胁挑衅,还掌控不住场面,自家人表演都搞出了意外伤,实在令观众无语凝噎。 更为荒唐的是,眼下一部分人先退场,主持人又不见影子,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把大批宾客晾在了一边。 记者们交头接耳,毕竟来之前接受了指示,来之后又接受了红包,倒没有混乱。观察者们知道内幕,抱定看戏的心态,也安之若素。但武林中人一直被冷落,感觉自己跟上门讨喜的叫花子一般,终于沉不住气了。 “啪!” 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武林一席有人长身而起。这是一条身材壮硕一脸横肉的汉子,指向主席台厉声喝道:“龙辰,你把武林同道当猴耍呢!” 见此情况,现场顿时一静。 记者席立刻兴奋起来,随即响起了一阵低低私语。 “这谁呀?好横!” “摘星手韩庆,灵猿派掌门人,中阶殿堂。” “他想干嘛?” “嘘,别作声,好戏才刚刚开始。” 但是这一声断喝毫无效果,龙辰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偏过头同林彬小声说着什么。 一拳打着了空气,人家根本不鸟他!韩庆更加气恼,一挥臂将桌案上的酒水瓜果糕点统统扫落,蹬蹬蹬下了木台直奔舞台。他也不走主席台前铺着的红地毯,从侧面一个鹞子翻身立在了舞台中央,面向研究院与记者那两席,怒喝道: “俺们眼巴巴地来参加中秋晚会,你龙大官人好大的架子,连正眼都不瞧,把俺们当猴耍吗?” “哦?我这不是正看着嘛。不要急,既来之,且安之。” 龙辰不温不火,终于微微一笑,推了推鼻上的金丝眼镜,望向舞台。他儒雅清秀,一脸书卷气质,声音不大,全场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好,你狠!你有钱,俺们斗不起;你有势,俺们也斗不起。不过你《光明世界》把学武的年轻人都挖走了,断了大伙的生路;研究院在南越横行霸道,骑在武林人头上拉屎拉尿。这笔账,一直都没有好好算过!今天老子舍了这身剐,也要把你拿下马!本人灵猿派掌门人韩庆,按照武林规矩,向《光明世界》掌门人龙辰挑战,死生各安天命,烦劳各位做个见证!” 韩庆大义凛然地一抱拳,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李铁用胳膊肘捅了捅花戎,低声道:“这家伙脑子没进水吧?龙辰可是世界顶级富豪,顶级科学家,怎么可能同武林人打擂台。” “呵呵,终于露出獠牙了,不好对付呀。你别忘了龙辰还有一重身份,千年古武世家龙族的嫡系子弟,也算是武林中人。而且《光明世界》的确像一个超级大派,只是别派的子弟数以百计,它的子弟却数以百万计,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这年头还打擂台决生死,简直荒唐!南星同郭春海不可能在晚会上出手,武林那席的张三有乾达婆顶住,剩下五个殿堂不是蝶舞龙五龙九的对手,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呵呵,我倒是觉得,这一招看起来像小孩子把戏,其实非常巧妙,应该是经过高人指点。你看啊,龙辰同韩庆身份悬殊,不可能上场比试,但是不应战,就弱了气势,还有藐视整个武林的嫌疑。派手下去打他一顿呢,又显得恃强凌弱,人家门派虽小,好歹也是个掌门,也把武林规矩做足了是不?龙辰亲至,是为了吸引南海派到这里决战,对晚会状况肯定会有预计。你瞧这舞台布置,纯粹就是一擂台嘛。” “《光明世界》里的高手来了没有?” “你们情报局应该知道呀?”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哪里有那么多人手去打探?” “应该来了不下百号人。韩庆如果把事情闹大引发骚乱,研究院靠有限几个高手是弹压不了的。所以说他这一招非常漂亮,一箭双雕,有把潜伏高手提前引出来的嫌疑。龙辰要破局很容易,不承认《光明世界》是武林帮派,或者不接受挑战就是了,但要破得漂亮可就不容易了。” “管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们只管看戏。” 在一片哗然喧闹中,过道口传来一声冷冷呵斥:“你算什么东西,我哥哥的名字也是你大呼小叫的?” 那人一身银灰色制服,剑眉星目,面带煞气,赫然正是龙九。 他本来负责场外警戒,趁龙五张罗部分院里人离开的空档巡逻至此,听到挑衅勃然大怒。不待众人有进一步反应,龙九身形一展如一道银光射向舞台,到了台下脚下一蹬,连地毯都被掀起,一个虎跳有一丈多高,向韩庆当头罩下。 噼里啪啦一阵连响,场中风声呼呼,两个人幻化出五、六条残影。 韩庆庞大的身躯猛地收缩,仿佛一只被银蟒缠身的灵巧猿猴,在银光之中穿来绕去,左支右绌,偏偏就是不倒。 “停!” 借着两人一对掌的机会,韩庆猛地跳出圈子,喝道:“研究院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你算哪门子客?按照武林规矩,你有资格挑战我大哥吗?甭管是阿猫阿狗,想挑战研究院的,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龙九狠狠瞪着他,随时准备再度扑上。 主席台上,林彬站起身喝道:“龙队长,没一点规矩,快下来。” 龙九回头一看,连龙辰也皱起了眉头,慌忙退下。到了过道却慢慢悠悠,干脆立在主席台一侧不走了。 台上的韩庆哈哈大笑,说道:“龙辰先生拔根寒毛都比俺腰粗,俺一个穷措大有什么资格挑战。不过请问林院长,您这研究院就开在南越地盘,打出的是‘以武证道’的旗号,经过俺们两越武林同意了吗?” “我们搞科学研究,打什么旗号,怎么还要经过你们同意?”学者出身的林彬有一点整不明白了。 “您就是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俺们也管不着,但你们打出的是‘以武证道’!说得好像俺们的武功只能看家护院,你们的武功就可以得道飞升一般,这不是赤果果打脸砸饭碗吗?大家评一评,是不是这个理?” 武林人物那一席顿时呐喊喧天拍桌打椅,挥臂举拳有如潮涌。 听这一番话,林彬还真的糊涂了,对方说的好像有一点道理呀!可为什么研究院招一个武师都那么难,没有人趋之若鹜? 韩庆双手下压止住喧闹,继续说道: “《光明世界》打出的旗号是‘十年修真,不如一天光明’,这俺们管不着。但研究院在俺们的地盘上打出了‘以武证道’旗号,肯定有真本事。所以今天,两越武林前来挑战证道之人,大家都以同等境界出战,武士对武士,武师对武师,殿堂对殿堂。研究院赢了,俺们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研究院输了,就摘下‘以武证道’的旗号,关门滚蛋。俺知道你们厉害,龙九一个人就可以打倒一群。但只要他对天发誓,他的武功不是出自巫山龙族,而是被研究院培养提升的,也可以上场。” 韩庆说完这番话后,大摇大摆走回。 研究院观礼台鸦雀无声,一众武师都垂下了头。记者席却“嗡嗡”声再起,观察者们交头接耳。 “这家伙啥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搞半天就是为了刚才这一番话把研究院逼上梁山,真的厉害!”李铁伸出了大拇指。 “呵呵,前面是虚招,现在才是葵花点穴手,死穴呀!”花戎也点了点头。 他们都清楚研究院成立才半年多,依仗的是巫山龙族的武力,能拿出手的成果恐怕只有刚才童童表演的记忆术,连秋娘的“摘月”都不能算,根本就没有出战之人。现在的局面演变成了武林纠纷,如果龙族人出手相助,指天发誓这一关就过不了,那不是欺师灭祖吗?其次,龙辰虽然是族长龙天的儿子,天龙集团却是个人私产,龙族也不可能为了保护一位子弟的私产而卷入全族大战。就算龙辰不惜暴露潜伏力量出战,也落了下乘,顶多算搅局,还是没有破局。 研究院有几杆鸟枪谁都清楚,**裸的造不了假。造不了假就应不了战,应不了战就认输,认输就卷铺盖滚蛋! 主席台上的乾达婆依旧闭目沉睡,蝶舞东张西望,龙辰含笑不语。站着的林彬本来神情尴尬,听韩庆说出最后那一番话后,反而轻松了。 他是科学家不假,却不是书呆子,同龙五、康节相处那么久,多少也知道一点武林事情。就在刚才,他做了一道非常简单的算术题。 武林中殿堂不到百分之一,宗师忽略不计,江红同学击败了高阶武师。问,理论上他可以击败多少武林中人? 答:百分之九十九。 何况小镇风波之后,龙五龙九研究监控录像时他也在场,听到的结论是,江红的攻击力只是中阶武士,但肉身扛击打可比武师,更有奇妙的卸力之法和可比殿堂的速度,在武士阶层堪称无敌,有资格越阶挑战。可惜他身体有重大缺陷不能产生真气,一生的境界也只能止步于武师。 但这就够了! 院长大人涨红的面孔渐渐平复,嘴角微挑,把头偏过去低声请示了龙辰,然后把悄无声息归位的龙五招过来叮嘱一番。 记者们只隔了数米之遥,依稀听到院长大人说“上江红”,感觉研究院除了瓜果点心之外,只怕是要上什么大菜或者发什么大招了,立刻都精神一振,充满期待地安静等着。 第四十九章 露出獠牙 http://..org/ 龙五郑重点点头,对站立在过道中的手下做了一个手势,然后缓步登上舞台。 众宾客面面相觑,全都傻眼了。 研究院不会这么无耻吧,派成名已久的殿堂龙五上场! 龙五你要是敢指天发誓,俺们就敢相信乾达婆会当场打死你。 两位保安提着一根长长金属棍奔上台,站在龙五身后竖着把棍的两边一扯,台心立刻出现了一片白色布幕,随即上面浮现出一个黑脸大汉的头像。 “这一位是海神帮的三当家邴虎,高阶巅峰武师,铁臂神功远近闻名。你们好多人都认识他,海沙帮和巨鲸帮还同海神帮打过几仗,恰好丘帮主和滕帮主也在这里,让他们指认一下,看我说得对不对?” 龙五笑嘻嘻朝武林观礼台一指,有两位中年人明显把身子缩了缩,并不答话。有人却喝道:“海神帮已经改名叫海狗帮了,就是你们养的一条狗。龙五,你扯东扯西是什么意思?要是研究院不敢应战,就赶快散伙!” “不急,不急,这一战我们不应也得应。”龙五笑道: “研究院既然提出了‘以武证道’,以科学解构武道,自然聘请了高手进行研究。这些高手都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原本有艺业在身,就算在研究院得到了提升也不会吱声。如果派他们出战,大伙也不会心服口服……” 台下立刻有人叫喊道:“放你娘的春秋大屁!研究院里那几个歪瓜裂枣,爷爷一只手就能打倒。” 龙五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说一句大实话,研究院成立的时间毕竟太短,提升人体潜能的计划并未全面启动。比方关于记忆力,我们只在童童这一个小孩子身上做了尝试,刚才大家也见到了;关于武力,只在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身上进行了试验,用一个月时间把他打造成初阶武士。众所周知,研究院是为《光明世界》服务的,后来又把他送入《光明世界》里加以培养。这个,这个……” 对江红的宣传,是为了彰显《光明世界》。现在武林群豪针对的只是研究院,原先背好的台词就要修改,弄得龙五的口齿不利索起来。 “……总而言之,他给了研究院一个惊喜,大家请看。” 这一番话有真有假,龙五说得有恃无恐,言毕退到一旁。 布幕上出现了一条破落的长街,上百提刀拿棍之人散布一头,最前方矗立着一条壮汉。而在长街的另一头,一个青年正在快速冲来。 壮汉左拳一晃,右臂劈下,青年左手撑地左膝点地,右腿盘马弯弓右臂上举过头,被连续两记劈得口喷鲜血。 地面龟裂,尘土飞扬。壮汉后退一步跳起前扑,右臂如一记黑色的闪电劈下,转眼之间却又踉踉跄跄后退。 那青年从尘雾中一跃而起,快逾闪电地将壮汉两条胳膊拗断,再一脚踹飞。 画面定格,青年保持侧踢斜踹的姿势,眼神凌厉,动作帅气。 众人牙痛似的倒吸一口凉气,抱紧了自己膀子。 龙五满意地瞧着众人表情,指了指幕布,道:“这条汉子是邴虎,高阶武师。年轻人就是刚才我提到的研究院学徒江红,初阶武士。故事很简单,海神帮强抢民女,江红看不过眼,横扫海神帮上百号人,最后击败邴虎。” 画面又一变,出现了一张研究院出入证,照片下面有四行字。 姓名:江红 年龄:21岁 科室:意识研究实验室 级别:助理研究员 “啊哈,他有二十一岁了!” 现场一片哗然声中,传出了一声女孩子惊喜的尖叫。众人纷纷侧目,只见记者席最边上的一位女子迅速趴低脑袋伏在了桌上。 众人不解地摇头。 靠,人家二十一岁关你个屁事,不至于兴奋成这样吧! 龙五哈哈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才二十一岁,就以初阶武士的身份跨越六阶十八个等级,硬碰硬击败了高阶巅峰的武师。” 众人撇了撇嘴,表情复杂。 二十一岁的初阶武士,说出去都嫌丢人!十三、四岁的初阶武士一大把,龙九二十四岁就已经成为传奇殿堂! 可是,跨越六阶十八个等级,硬碰硬击败对手,相当于小孩子在擂台上正面击倒拳王,都他妈不是传奇而是神话了! 这还是人吗? “假的!” 武林观礼台有人拍桌打椅,大声叫嚷起来。 龙五微微一笑,道:“假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就知道了。江红,请上台来。” 满江红慢慢走上舞台,随即幕布被撤下。 趁两人接近的工夫,龙五快速低声地问道:“你现在状态怎么样?” 满江红咬了咬牙,微一点头道:“还行。” “那好,你就按安排的做。” 龙五一指武林观礼台,喝道: “江红目前的境界是中阶武士,这么多高手在场,一看便知。就按照你们刚才说的规则,武士对武士,武师对武师,殿堂对殿堂。他代表研究院接受挑战,你们赶快选派一个武士上来。我们一场定胜负,此后不再接受挑战。江红如果输了,研究院撤下‘以武证道’的旗号退出南越,并向诸位道歉;江红如果侥幸赢了,也不要你们割地赔款,全他妈给老子闭上鸟嘴!” 言毕他神情一肃,目光有如厉电。 不待众人回话,龙五冷笑一声朝下走去,把偌大一座舞台留给了满江红。 满江红默运天眼,只见从观察者那席射来一缕稀薄的乳白色真气,好似抛出的一根白绫,触到自己身子约微一转,便缩了回去。 他纹丝不动,知道是高手在查探自己境界,倒没什么恶意。 从武林那席又飞出两道灰白真气,绕着满江红身体转了两圈,突然颜色变得浓重,狠狠向他体内扎了进去。 台下的龙五一声冷哼,一道青气如利剑一闪,顿时将那两道真气切断。灰白真气后继乏力,撞上了满江红衣襟,纷纷溃散。 武林席位中的两个殿堂面孔瞬间变得苍白。 满江红默默地看着这些。 能够亲眼见到殿堂之间的真气对撞,是难得的学习机会。然而,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收起天眼,抬头望向夜空。除了银盘似的圆月,瓦蓝的天幕空无一物,只几片纤羽一般的薄云飘过。 但是他知道,在目力不能及的高天之上,有东西正窥视着下面,令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警兆与恐慌。 这种类似野兽警觉的玄妙第六感,曾经在流浪途中多次拯救了他的性命。 然而,这一次警兆是如此强烈清晰,甚至超过了离开家乡那夜,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想逃离。 这股来自天空的威胁,目标正是此刻围坐在舞台的众人,无差别对待。他又想起了格桑大和尚那个“灭世手掌”的比喻,真真切切体会到“手掌”随时都可能拍下,岌岌可危命悬一线的感觉。 是的,他的确可以逃走,但是看情形顶多带走王晶。冰灵、花戎、龙九、追命等等,是绝对劝不动的。而这些团团围坐的众人,只会觉得他疯了,说不定还要强行把他留下! 我的个神啊,该怎么办? 满江红脑中风驰电掣,却一时想不出好主意,急得几乎一瞬间白了头。 现场一阵静默。 形势急转直下,武林中人面面相觑,都望向了韩庆,而韩庆则望向郭春海,可郭春海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南星倒是精神得很,摆出一副准备认真看戏的样子,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兴趣盎然。 就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响起了满江红清朗坚定的声音。 “我不接受挑战!” 什么? 这,这又是什么状况? 临阵反水,倒戈一击? 这出戏一波三折,实在是峰回路转,精彩纷呈! 记者们兴奋得嗷嗷直叫,观察者们面露诧异。 不会吧,大战没有开始,研究院在大老板亲自压阵的情况下还状况不断,又摆出这样一个乌龙,到底有没有本事同南海派斗?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研究院众人的脸立刻僵住了,刚刚走到过道口的堂堂殿堂龙五居然一个趔趄,差点崴了脚。而武林观礼台顿时响起了掌声口哨声拍打声,还有女子娇呼:“小弟弟,快到这边来,姐姐一定好好心疼你。” 等到声浪稍微停歇,满江红瞟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龙五和双目喷火准备冲上台的龙九,面向武林中人大声宣布: “我不接受你们的规则,你们的武士挑战,那将毫无意义。但是,我,一个人,挑战你们所有人!” 被震惊得短暂地一静之后,现场轰的一声仿佛火山爆发,所有人都笑起来了。 研究院众人郁闷苦笑,观察者们愕然失笑,武林中人则纵声狂笑,沸反盈天。连一直装睡的乾达婆、郭春海也睁开了眼睛。 一个初阶武士,同时挑战二十多个高阶武士,七十多个武师,五个殿堂。是疯了,还是在讲笑话?就算想在这么多见证者面前一战成名,拜托也要靠点谱才行! 这番话已经荒谬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必讨论境界差异及越阶挑战的可能性,就凭蚂蚁多咬死象,这么多人耗体力都能把一位殿堂活活耗死。今天的现场之中“七杀”来了三,张三蝶舞花戎,就算这三位武林中公认的最接近宗师的大高手同时出手,也未必敢言稳操胜券。 满江红巍然不动,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他人在台上,话已出口,再无回旋余地! 笑声渐渐消失了,研究院众人不解地皱眉,记者同观察者们善意地摇头,武林中人则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出头答话。 刚才那番话如果由普通人说出,自然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如果由一个跨越六阶十八等级硬碰硬击败对手的神话说出,任谁在笑过之后,都能够感受到里面沉甸甸的分量和冷飕飕的杀气。 第五十章 事急从权 http://..org/ 见到下面冷场,满江红忽然走向研究院那席,面对主席台深深鞠了一躬,问道:“林院长,我可不可以代表研究院表态。” 林彬本能地想一口拒绝,却见这孩子一脸黄豆大的汗珠,神情很是惶急,不由得愣了愣,没有立即回答。 问题不是他的级别低年龄小,也不是担心他出卖研究院,关键是这货不靠谱呀! 瞧瞧,自从他进了研究院,差点没把食堂吃垮,还助长了赌博之风;色眯眯地男女通看,差点没羞得扫地大妈扮蒙面超人,钱飞张宝成两位大师至今耿耿于怀;尤其在小镇上逞英雄强出头,差点没把自己的小命断送。 本来好好的局面,击败武士稳操胜券,他倒好,非要通杀全场,这不是发神经吗? 龙辰轻叩桌面,对林彬微一点头。晚会到此,他一直没有说过什么话,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掌控一切的自信。 “可以……” “谢谢!” 林彬迟疑地才吐出“可以”两个字,满江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道谢,一秒钟都不停顿,迅速转身走向武林那一席,逼得院长大人把“但是”及后面的一长串话生生咽下。 “我,代表研究院出战三场,你们选派一名武士、一名武师、一名殿堂各战一场。如果我赢了两局,你们立刻退出研究院,不准纠缠。如果我输了两局,研究院关门解散,你们也必须立刻离开。” 利用先前的宣传铺垫,放话镇住这些武林人士,令他们疑神疑鬼;再从林彬院长那里讨来尚方宝剑,放宽条件,对方十有八-九会接受。像龙五霸蛮地规定只斗一场,人家又不傻,怎么可能答应! 虽然这个赌局对《光明世界》和南海派的意义都不大,但对南北两越的武林中人是一个难得的长脸机会,何况又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一定会牢牢抓住。 时间紧急,分秒必争,最怕的就是双方纠缠,把晚会给拖延了。不管是赢是输,只要晚会一散,就对林院长诈称有恐怖分子在院里埋藏了炸弹,先把人疏散再说。至于《光明世界》同南海派的决斗,跟小爷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嗯,这个计划漏洞百出,如果林院长不听的话……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嗯,院长同龙五的脸色很难看,小爷也不管了! 听到满江红提出的条件,韩庆迟疑了。用武师、殿堂打人家武士,实在没有什么光彩,可逼得研究院关门又是大功一件,真令人纠结呀! “答应他!”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韩庆耳中钻入一道清晰的声音,顿时身子一凛,下意识地望向郭春海,却见他依然背对,不由得心里好生佩服。 传音入密是把音波凝练成束,随真气发出,中阶以上的殿堂都能做到。可如果背对发出,就意味着音波必须绕弯找到接收人,那难度可不是一点点。 “好,就依你!”韩庆一拍桌子站起来,也不废话,转身向人堆里一指,喊道:“葛宝,你代表武士出战第一场。” 这葛宝是铁锤门弟子,高阶武士,身躯庞大,一对流星铁锤小西瓜一般,拖拽着铁链叮当作响,往擂台上一站就像一座肉山,模样真还有点吓人。 满江红见对手上台,哧溜就往台下一窜,到王晶桌上抓起一物又飞快窜回,扬起了手中兵刃,赫然是一柄塑料小刀!没错,就是每桌都有的切月饼塑料刀,锯齿状,半尺长。 众人大跌眼镜。靠,这丫也太托大了吧!还有,你这么急急忙忙地跑来跑去,赶着去投胎呀,实在太丢人了! 葛宝的流星锤经过改良,有锤柄,舞动起来同传统铁锤没什么分别。但柄后却连接着铁链,可以抽冷子抛出去伤人,能近能远。他见了那段满江红一越六阶十八级拗断邴虎膀子的视频,心里可是发毛得很,当即左锤前探右锤上举,却是摆出了一个防守架势。 葛宝的架势才摆开,就觉得下眼脸微微一痒,跟被蚊子叮了一般。望下一看,一柄坚硬的塑料尖刀抵住了左眼珠。他本能地后撤一步,左锤横摆去磕握刀的手,却见眼前人影一闪,那刀又抵在右眼珠上了。 这一回刀尖明显加重了力道,抵得眼珠子生痛。葛宝总算没有笨到姥姥家,知道再动的话恐怕眼睛不保,只得努力维持着端举铁锤的架势,汗涔涔而下。 满江红平静地后退三步,把月饼刀往身后一抛。 谁都知道第一场毫无悬念,但双方还没有开始,却像是要结束了,到底算不算交过手呢?观察者们面面相觑,有点犯难了。 “他偷袭!”武林席中有人喊起来。 葛宝吭哧吭哧喘了几口气,突然右锤脱手飞出,斜向下砸下,而左锤则一沉,斜向上飞出。一出手便是最厉害的一招,二鬼拍门! 满江红斜退半步,动作快似鬼魅,左手从上往下一抄,仿佛是从空中摘下一锤去撞击另外一锤。只听到“哐”一声巨响,两锤粘在了一块儿,满江红呈半弓半箭的步子,左手海底捞月抓着变成了葫芦状的流星锤。 那模样,帅呆了! 现场立即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各台都有。 “滚!” 满江红狠狠把“铁葫芦”往脚下一砸,葛宝屁都不敢再放一个,拖起铁链子就走。这空心锤打造不易,可不能丢了。 韩庆作为这次聚会南北两越的领头人,比谁都想压下研究院一头。见葛宝败退却也不慌,头阵本来就是走过场的,想耗耗那个小怪物的体力,没达到目的并不打紧。第二场却是关键,武师若输了,殿堂根本没机会上场;武师若赢下,殿堂只怕也不需要出场了。 该派谁呢?他这厢正合计,耳中又传来郭春海冷冷的声音:“叫王大庆去!” …… 满江红默运天眼,瞧着缓步登台的普通中年人,心中惊骇。 这人虽然坐在后排,边上位子却空着,显然同其他人都不熟。中等身材,相貌平庸,气质却严峻硬朗,迥然于其他江湖人的油滑。再观其体内,气息充沛绵长,更在肚脐下三寸处的下丹田形成了雾状气海,强过了一般的中阶殿堂。但他身上又没有真气溢出,的的确确是一位高阶巅峰的武师。 王大庆上台后立定,以平辈之礼向满江红一抱拳,姿势标准,无可挑剔。 满江红回礼之后,见到对方左脚踏前半步,拧腰坐胯,左臂斜往上抬右臂平伸,紧握的双拳中指突出斜点向下,却是一个梅花螳螂拳的起手式。他素来对象形拳殊无好感,此刻却觉得对面毫无威势的中年人真如一只凶戾内敛的铁铸螳螂,自己稍微一动就有被撕成碎片的危险。 他低头沉思数息,如电光一闪,扑向前去。 “刷”,擂台之上出现了一道虚影,幻化出十七八个拳头,仿佛一朵盛开的菊花。 满江红比起小镇恶战之时进步了远不止一筹,这是他近战的巅峰状态。 王大庆不慌不忙,勾、搂、采、挂、刁、缠、劈、滑等手法使得一丝不苟,如同教科书一般精准。他的身法稍逊,招数却娴熟精妙,恰到好处,立刻将满江红压制。 十几秒之后二人分开,王大庆发劲如弓收力如球,尽显高手风范。他臂上挨了两拳,却跟挠痒痒似的,不由得心中嘀咕,这小子除了速度快,好像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力气怎么如此差劲! 满江红的模样可就狼狈多了,气喘吁吁,身上挨了五六记,连衬衣都被撕成了一条条。他干脆一把将衬衣扯下,精赤着上身,引发了几位女子的尖叫,冰灵更是羞红脸垂下了头,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地瞄。 在研究院海吃海喝一个多月,效果非常明显。至少身上是见不到历历可数的排骨了,皮肤白皙润滑,肌肉结实,线条柔和,令几位坐在武林席的风骚少妇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而王晶瞧着他前胸后背的血痕,心痛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研究院众人神情严肃,观察者们默不作声,武林那席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喜形于色。韩庆愈发觉得郭春海高深莫测,这王大庆连自己都不太熟悉情况,他是怎么知道肯定能赢下这一场的? 满江红眯缝眼睛盯着对方,见到其丹田处的气海蒸腾,重新制订战术。 怪,很怪!王大庆体内的真气绵实无比,就算不能外溢,在击打之时也应该附着于拳上侵入对方,怎么自己偏偏没一点感觉呢?莫非他在刻意压抑,那又是为什么呢? 二人再战,十来秒后满江红又被一招螳螂捕蝉击退数米,前胸后背更是被戳出了几个小血洞。众人的目光聚光灯一般盯在台上,他生怕被人发现伤口愈合太快,干脆将汗水血水一把抹,整个上身鲜血淋漓,瞧着甚是凄惨。 记者席上,王大小姐已经战起身来捂住嘴,差点忍不住喊“停”了。 观察者们开始低语议论。本来这种层面的战斗对他们毫无吸引力,但发现满江红速度奇快,出招凌乱却犀利,尤其在连挨了十几下重击之后还能活蹦乱跳,觉得有点意思了。至于说流了一点血,那根本就不是个事! 王大庆被一脚踢到小腹,虽然力量不重,也有一点不好受。丹田之中气海翻腾,少许真气受到激荡,顺经脉开始自动运行,颇费了一点力气才将它们压制回去。 第三个回合,满江红似乎歇斯底里了,疯狂前扑,浑不顾被肘击、撩腿、锤打数十下。他觑得机会,速度陡然再次提升,一记凶狠的垫步冲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对方的丹田,自己也被一记扫挂踢出数米,趴在地上如同一只癞蛤蟆。 不好受呀,浑身都痛,最后一击把体力都耗尽了。奶奶个熊,小爷拼老命帮你松动气海,不必感谢了。下面咱们就拼一拼人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他干脆仰天躺着,呼呼喘气,耳朵却倾听王大庆的脚步声,心中默数:一、二、…… 这场擂台战虽然没有事先说明规则,但约定俗成是,一方跌出擂台或者无再战之力就算输了。眼下满江红虽然躺下,却没有认输,所以王大庆还是向前逼去。 女子们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群豪却觉得王大庆的表现有点古怪,这步子怎么迈得像趟地雷一般?更有殿堂高手瞧着台心不过是武师修为的那人,心中升腾起一股危险的感觉。 王大庆的步子迈得格外凝重,仿佛强行压抑着什么。一步,两步,第三步却悬在空中迟迟不能落下,面孔扭曲面色赤红,头上雾气蒸腾。 就在此刻,伴随一声冷哼,武林席位中一道冰冷的气息刺向王大庆,如寒夜里的一记霜刃。 王大庆的步子重重落下,体内气息再也压抑不住了,冲天而起。 殿堂,赫然是中阶殿堂! 武林中人全傻眼了,龙辰、蝶舞面不改色,龙五却自责不已。靠,竟然忘了细查对方境界,差点令江红吃了大亏! 那道试探性的冰冷气息缩了回去,郭春海缓缓站起,走向擂台,脸色难看至极。 当王大庆的殿堂威压释放出来时,满江红一轱辘滚到台边站起,得意不已。 靠,当小爷是吃素的呀!殿堂扮武师,居心叵测,自然会有人对付你!唉,真不知道您老是哪边的人,事急从权,小爷只好顾不得了! 第五十章 揭老底 http://..org/ 见到下面的人群冷场,满江红忽然走向研究院那席,面对主席台深深鞠了一躬,问道:“林院长,我可不可以代表研究院表态。” 林彬本能地想一口拒绝,却见这孩子一脸黄豆大的汗珠,神情很是惶急,不由得愣了一愣,没有立即回答。 问题不是他的级别低年龄小,也不是担心他出卖研究院,关键是这货不靠谱呀! 瞧瞧,自从他进了研究院,差点没把食堂吃垮,还助长了赌博之风;色眯眯地男女通“看”,差点没羞躁得扫地大妈扮成蒙面超人,钱飞张宝成两位大师至今耿耿于怀;尤其在小镇上逞英雄强出头,差点没把自己的小命断送。 本来好好的局面,击败武士稳操胜券,他倒好,非要通杀全场,这不是发神经吗? 龙辰轻叩桌面,对林彬微一点头。晚会到此,他一直没有说过什么话,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是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掌控一切的自信。 “可以……但……” “谢谢!” 林彬迟疑地才吐出“可以”两个字,满江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道谢,一秒钟都不停顿,迅速转身走向武林那一席,逼得院长大人把“但是”以及后面的一长串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代表研究院出战三场,你们选派一名武士、一名武师、一名殿堂,各战一场。如果我赢了两局,你们立刻退出研究院,不准纠缠。如果我输了两局,研究院关门解散,你们也必须立刻离开。” 利用先前的宣传铺垫,放话镇住这些武林人士,令他们疑神疑鬼;再从林彬院长那里讨来尚方宝剑,放宽条件,对方十有八-九会接受。 像龙五霸蛮地规定只斗一场,人家又不傻,怎么可能答应!吵来吵去,等到天上一巴掌拍下,大伙统统完蛋! 虽然这个赌局对《光明世界》和南海派的意义都不大,但对南北两越的武林中人是一个难得的长脸机会,何况又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一定会牢牢地抓住。 时间紧急,分秒必争,最怕的就是双方纠缠,把晚会给拖延了。甭管是赢是输,只要晚会一散,就对林院长诈称有恐怖分子在院里埋藏了炸弹,先把人疏散再说。至于《光明世界》同南海派的决斗,跟小爷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嗯,这个计划漏洞百出,如果林院长不听的话……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哦,院长同龙五的脸色很难看,小爷也懒得理会了! 听到满江红开出的条件,韩庆迟疑了。用武师、殿堂打人家武士,实在没有什么光彩,可逼得研究院关门又是大功一件,真令人纠结呀! “答应他!”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韩庆耳中钻入一道清晰的声音,顿时身子一凛,下意识地望向郭春海,却见他依然背对,不由得心里好生佩服。 传音入密是把音波凝练成束,随真气发出,中阶以上的殿堂都能做到。可如果背对发出,就意味着音波必须绕弯找到接收人,那难度可不是一点点。 “好,就依你!” 韩庆一拍桌子站起来,也不废话,转身向人堆里一指,喊道:“葛宝,你代表武士出战第一场。” 这葛宝是铁锤门弟子,高阶武士,身躯庞大,一对流星铁锤小西瓜一般,拖拽着铁链叮当作响,往擂台上一站就像一座肉山,模样真还有点吓人。 满江红见对手上台,哧溜就往台下一窜,到王晶桌上抓起一物又飞快窜回,扬起了手中兵刃,赫然是一柄塑料小刀! 没错,就是每桌都有的切月饼塑料刀,锯齿状,半尺长。 众人大跌眼镜。靠,这丫也太托大了吧!还有,你这么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赶着去投胎呀,实在太丢人了! 葛宝的流星锤经过改良,有锤柄,舞动起来同传统铁锤没什么分别。但柄后却连接着铁链,可以抽冷子抛出去伤人,能近战能及远。但是这憨货见过满江红一越六阶十八级拗断邴虎膀子的视频后,心里可是发毛得很。不求破敌先求自保,脚下生根,左锤前探右锤上举,却是摆出了一个防守架势。 葛宝的架势才摆开,就觉得下眼脸微微一痒,跟被蚊子叮了一般。望下一看,一柄坚硬的塑料尖刀抵住了左眼珠。他本能地后撤一步,左锤横摆去磕握刀的手,却见眼前人影一闪,那柄小刀又抵在右眼珠上了。 这一回刀尖明显加重了力道,抵得眼珠子生痛。葛宝总算没有笨到姥姥家,知道再动的话恐怕眼睛不保,只得努力维持着端举铁锤的架势,汗涔涔而下。 满江红平静地后退三步,把月饼切刀往身后一抛。 谁都知道第一场毫无悬念,但双方还没有开始,却像是要结束了,到底算不算呢? 观察者们面面相觑,觉得韩某人的智商实在有限。既然摆明了第一场是白送,何不光棍一点,只比第二场?像这样三场定输赢,看起来武林占了便宜,其实非常不利。武师若输了,殿堂根本没机会上场;武师若赢下,殿堂也不需要出场了。 “他偷袭!”武林席中有人喊起来。 葛宝吭哧吭哧喘了几口气,突然右锤脱手飞出,斜向下砸下,而左锤则一沉,斜向上飞出。他一出手便是最厉害的一招“二鬼拍门”,心中却在合计,打不中就怪不得老子了,老子可没有不战而降! 满江红斜退半步,动作快似鬼魅,左手从上往下一抄,仿佛是从空中摘下一锤去撞击另外一锤。只听到“哐”一声巨响,两锤粘在了一块儿,满江红脚下呈半弓半箭的步子,左手海底捞月,抓住变成了葫芦状的流星锤。 那模样,帅呆了! 现场立即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各台都有。 “滚!” 满江红就势狠狠地把“铁葫芦”往脚下一砸,其实是手被两锤相撞的作用力震麻了。葛宝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拖起铁链子就走。这空心锤打造不易,可不能丢了。 韩庆作为这次聚会南北两越的领头人,比谁都想压下研究院一头。见葛宝败退却也不慌,头阵本来就是走过场的,想耗耗那个小怪物的体力,没达到目的并不打紧。第二场却是关键,该派谁呢? 他这厢正在合计,耳中又传来郭春海冷冷的声音:“叫王大庆去!” …… 满江红默运天眼,瞧着缓步登台的普通中年人,心中惊骇。 这人虽然坐在后排,边上位子却空着,显然同其他人都不熟。中等身材,相貌平庸,气质却严峻硬朗,迥然于其他江湖人的油滑。再细观其体内,气息充沛绵长,更在肚脐下三寸处的下丹田形成了雾状气海,强过了一般的中阶殿堂。但偏偏他身上又没有真气溢出,的确是一位高阶巅峰的武师。 王大庆上台后立定,以平辈之礼向满江红一抱拳,姿势标准,无可挑剔。 满江红回礼之后,见到对方左脚踏前半步,拧腰坐胯,左臂斜往上抬右臂平伸,紧握的双拳中指突出斜点向下,却是一个梅花螳螂拳的起手式。他素来对象形拳殊无好感,此刻却觉得,对面毫无威势的中年人瞬间变成了一只凶戾内敛的铁铸螳螂,自己稍微一动就有被撕成碎片的危险。 他低头沉思数息,如电光一闪,扑向前去。 “刷”,擂台之上出现了一道虚影,幻化出十七八个拳头,仿佛一朵盛开的菊花。 满江红比起小镇恶战之时进步了远远不止一筹,这是他近战的巅峰状态,毫无保留。 王大庆不慌不忙,勾、搂、采、挂、刁、缠、劈、滑等手法使得一丝不苟,鱼鳞步似梅花散落,螳螂展翅,牧童指路,白猿偷桃施展开来如行云流水,拿捏如同教科书一般精准。虽然他的身法稍微逊色,招数却娴熟精妙,恰到好处,立刻将满江红压制。 武林中人开始窃窃私语,南越曹官溪的螳螂门是支流中的末流,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大高手?而花戎与李铁对视了一眼,表情复杂,隐约猜出了这人身份。 反观满江红,什么炮拳、崩拳、洪拳,什么贴山靠、缠丝手、倒踢紫金冠等等乱七八糟的使出,往往还不到位,半途而废,却被他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衔接在一起,恰似摆了个琳琅满目的地摊拳法大全。 群豪瞠目结舌! 以武证道,高大上的研究院就是这样培养人的? 这不是传说中的流氓神拳吗?就差给这货手里塞进一板砖了。 十几秒之后二人分开,王大庆发劲如弓收力如球,尽显高手风范。他臂上挨了两拳,却跟挠痒痒似的,不由得心中嘀咕,这小子除了速度快,好像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力气怎么如此差劲! 满江红的模样可就狼狈多了,气喘吁吁,身上挨了五六记,连衬衣都被撕成了一条条。他干脆一把将衬衣扯下,精赤着上身,引发了几位女子的尖叫,冰灵更是羞红脸垂下了头,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地瞄。 在研究院海吃海喝一个多月,效果非常明显。至少身上是看不见历历可数的排骨了,皮肤白皙润滑,肌肉结实,线条柔和,令几位坐在武林席的风流少妇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而王晶瞧着他前胸后背的血痕,心痛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研究院众人神情严肃,观察者们默不作声,武林那席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喜形于色。韩庆愈发觉得郭春海高深莫测,这王大庆连自己都不太熟悉情况,他是怎么知道肯定能赢下这一场的? 满江红眯缝眼睛盯着对方,端详其丹田处的气海蒸腾,重新制订战术。 怪,很怪! 王大庆体内的真气绵实无比,就算不能外溢,在击打之时也应该附着于拳上侵入对方,怎么自己偏偏没一点感觉?莫非他在刻意压抑,那又是为什么呢? 二人再战,十来秒后满江红又被一招螳螂捕蝉击退数米,前胸后背更是被戳出了几个小血洞。众人的目光聚光灯一般盯在台上,他生怕被人发现伤口愈合太快,干脆将汗水血水一把抹,整个上身鲜血淋漓,瞧着甚是凄惨。 记者席上,王大小姐已经站起身来捂住嘴,差点忍不住喊“停”了。 观察者们开始低语议论。本来这种层面的战斗对他们毫无吸引力,但发现满江红速度奇快,出招凌乱却犀利,尤其在连挨了十几下重击之后还能活蹦乱跳,觉得有点意思了。至于说流了一点血,那根本就不是个事! 王大庆被一脚踢到小腹,虽然力量不重,也有一点不好受。丹田之中气海翻腾,少许真气受到激荡,顺经脉开始自动运行,他颇费了一点力气才将它们压制回去。 第三个回合,满江红似乎歇斯底里了,疯狂前扑,浑不顾被肘击、撩腿、锤打数十下。他觑得机会,速度陡然再次提升,一记凶狠的垫步冲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对方的丹田,自己也被一记扫挂踢出数米,趴在地上如同一只癞蛤蟆。 不好受呀,浑身都痛,最后一击把体力都耗尽了。月亮粑粑,辣块妈妈!小爷拼老命帮你松动气海,不必感谢了。下面咱们就拼一拼人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他干脆仰天躺倒,呼呼喘气,耳朵却倾听王大庆的脚步声,心中默数:一、二、…… 这场擂台战没有事先说明规则,但约定俗成是一方跌出擂台或者无再战之力就算输了。眼下满江红虽然躺下,却没有认输,所以王大庆还是向前逼去。 女子们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群豪却觉得王大庆的表现有点古怪,这步子怎么迈得像趟地雷一般?更有殿堂高手瞧着台心不过是武师修为的那人,心中升腾起一股危险的感觉。 王大庆的步子迈得格外凝重,仿佛强行压抑着什么。一步,两步,第三步却悬在空中迟迟不能落下,面孔扭曲面色赤红,头上雾气蒸腾。 就在此刻,伴随一声冷哼,武林席位中一道冰冷的气息刺向王大庆,如寒夜里的一记霜刃。 王大庆的步子重重落下,体内气息再也压抑不住了,冲天而起。 这气势,如虎啸山岗,鹰击长空。 场中修为稍低之人都齐齐打了一个寒噤。 殿堂,赫然是中阶殿堂! 武林中人全傻眼了,龙辰、蝶舞面不改色,龙五却自责不已。晕死,竟然忘了细查对方境界,差点令江红吃了大亏! 那一道试探性的冰冷气息缩了回去,郭春海缓缓站起,走向擂台,脸色难看至极。 当王大庆的殿堂威压释放出来时,满江红一轱辘滚到台边站起,得意不已。 靠,你当小爷是吃素的呀!殿堂扮武师,居心叵测,自然会有人对付你!唉,真不知道您老是哪一边的人,事急从权,小爷只好顾不得揭老底了! 第五十一章 青天妖魔 http://..org/ 郭春海步伐平稳地走向擂台,长手长脚,布褂长裤,脸上乌云密布。 满江红不屑地心道,瞧你丫这副逼样,好长一张别人欠钱不还的马脸,在修真门派里恐怕也只是一个火头军,脸都熏黑成了锅底。 待见到他身上的气韵流动越来越快,暗叫不好,这厮要出手了! 台上的王大庆被揭破之后,本能的反应只有一个字,逃!但他又背负着重大使命,不能够就此离开,也是在进退两难之间。 观察者们神情复杂,有的似乎猜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记者们则出现了两级分化,表现截然不同。初出茅庐的菜鸟奋笔疾书,或不停拍照,资深同行却预感到可能触及一些危险隐晦的事情了,正襟危坐,偶尔瞟一眼兴奋的菜鸟同行,心道瞎忙乎啥呢,这篇报道发得出去才怪! 武林中人连大气都不敢喘,领头的韩庆更是满头大汗。 研究院众人则微笑了,平静地等待郭春海去揭开谜底。 场间只有一个人急得不行,便是呆呆站立在擂台边上的满江红。 两越武林用殿堂冒充武师,是非常严重的作弊行为,可为什么没有人宣布小爷获胜呀!这郭春海一旦同王大庆打个没完没了,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没办法,只好使绝招了! “我赢啰!” 他大叫一声,蹦起两尺高,落地后挺肚甩臂,如是者三,然后呈弯弓射大雕之势定格。 现场安静得可怕,没有人理会他,眼神如同看白痴一般。只有冰灵瞧着有趣,“噗嗤”一声轻笑。龙五则拼命打手势,就差喊:“回来,快回来,让他们狗咬狗去!” 满江红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小爷出生入死自毁形象,是为了救你们,你们他妈的全瞪着小爷,跟看小丑似的! 郭春海正欲登上台阶,却见赤膊年轻人挡在上面,没好气地冲自己喝道:“我赢了!” “哦,那又怎样?”他眉头一挑。 “刚才说好的,我赢了,你们就马上退出研究院,一秒钟都不能停留!” 郭春海差点被憋出内伤,心道这什么人呀!研究院果真培养出了非正常人类,这货的思维方式就是不走寻常路。烟熏火燎,眼看着楼要塌了,他还在计较老鼠洞没堵上! 郭春海不愿意纠缠,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滚! 哦呵,输了不走,还骂人是吧! 满江红浑劲上来了,正欲反击,却见郭春海气势陡然迸发,身形一闪而没。 乖乖,好像比小爷还快呢! 满江红一激灵,扭头望去,却见王大庆疾退至台边,却被一道凌空出现的灰影截住,又改往前冲。 满江红吓得赶紧侧身让开,老老实实蹲下。 乖乖隆地冬,对方释放殿堂境界之后自己还去硬碰硬,那可就是真的傻了! 但王大庆还是没能冲出擂台,灰影如风卷流云,倏忽间便飘浮而至,封住出路,二人结结实实对上了一掌。 “啪”,“啪啪啪……” 王大庆犹如困兽,左冲右突。殿堂身法一旦展开,擂台上立刻晃出四、五条身影,可比跟满江红对战之时快多了。 而郭春海的身形更快,追云逐电一般,幻化出一条环状云带绕擂台一周。每一次王大庆堪堪要跳出擂台,便被他一掌逼退。 被困在擂台绳圈边上的某人暗暗叫苦。 这两丫在玩命,这地方太危险鸟! 他倒是想溜,可溜不了哇! 虽然两人没朝他身上招呼,可四面八方都是掌影,不敢动呀! 于是群豪奇怪地发现,某人熟练地抱头团缩在擂台一角,贼特兮兮蠢蠢欲动,哪里还是那个豪气干云要通杀全场的少年英雄,分明就是一个拍砖不中拔腿就溜溜不了便耍赖装死的街头小混子。 “哇……” 王大庆退回台心,仰天喷出一口血箭,神情萎顿浑身颤抖。 郭春海立在擂台边缘,静静地看着他,目中焕发出妖异光芒。 满江红身子一颤,毛骨悚然,感觉到有一线“东西”从郭春海的双目之间射出,钻入了王大庆脑袋里。 这线“东西”他看不见,但感觉上并不陌生,瞬间便回想起了虎渡河之夜!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识”,现实中的意念? 这厮难道要施展传说中的**大-法? “说,你想做什么?” 郭春海一声轻咤,落在王大庆耳中却不啻一道天雷,强咬牙关运气抵抗。 “说,谁派你来的?” 王大庆的身子开始摇晃,口鼻眼耳开始渗出血水,依然沉默。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龙九却按捺不住了,急急走到龙辰面前,附身低低说道:“辰哥,不能让他这么搞,得把那个人救下来。” 龙辰奇怪地瞧了龙九一眼,问:“小九,为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龙辰差点没被这句话雷晕倒,没好气瞪了龙九一眼,呵斥道:“巡你的逻去!” 龙九气得转身就走,到了过道口还是停下了脚步。现场气氛变得非常紧张,保护辰哥和姑妈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务,外面有什么逻好巡的? 龙辰见他如此,苦恼地摇了摇头。 小九真需要磨砺呀,否则只能做尖兵,永远成不了将军!谁告诉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恰恰相反,这王大庆的危险未必就弱于郭春海。 在他的耳中藏着一个耳机,同停在主楼一侧的信号车相联。那台信号车不但能够屏蔽方圆数公里的无线通讯,更一直同太空里的一颗卫星保持联通。在今夜,天龙集团的三颗卫星中有一颗偏离了原来轨道,此刻停在研究院上空约四百公里处,信使大人的神魂就端坐在卫星里看着下面。 既然大人没有出声指示,那说明他也希望弄清楚王大庆的目的,由南海派代劳岂不甚好? 龙五上前几步,快速指了指满江红,再探询地望着龙辰,龙辰缓缓摇了摇头。 这小子就不能自己爬回来呀,还要人去救? 观察者们自然不知道龙辰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这时候研究院的境地确实尴尬。要避嫌疑就不能阻止郭春海公开审讯王大庆,可若不阻止,南海派肆意在自家地盘上动用私刑,又非常的没面子。 王大庆的眼耳口鼻中血如泉涌,眸子黯淡,摇摇晃晃似站立不稳了,口中开始冒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这模样实在太血腥恐怖了!一些胆小的女子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呸!” 只听到一声怒喝,仿佛低空炸开了一个焦雷,声浪层层激荡。观察者席后排一条魔神般的大汉突然站起,戟指台心,黑色风衣烈烈招展。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这样折磨他做什么?” 边上一位模样普通的中年人急忙拉扯,却哪里扯得动。 吃这当头一怒喝,郭春海毫无防备地身子一抖,而王大庆却仿佛抢得一线清明,双拳猛地朝自己太阳穴击去。 南星很不开心,小脸鼓成了包子。 他本来是不必出现在研究院,不必出现在南澳的。 南海七子中,三个师兄据说被邪魔迷惑了本性,反出了教派,他哭闹着要报仇,才被允许随同外出。 不沾因果曰佛子,不染尘埃是道胎。修道之人若想脱去凡胎养成道胎,需有一颗向道的空灵之心,不可沾染红尘。 如何保持道心无暇,闭世隐修最为简单。但修真者既然入世,便做不成一张白纸。退而求其次,让子弟多历练多见识,也不失为不沉陷于红尘诱惑的好方法。 所以南星今晚的目的,就是看看。他毕竟年纪还小,不可能被允许上阵。 从小被金枝玉叶一般捧着,在他眼中,外门就是仆人,武林就是狗腿子。所以见到居然有奸细隐藏,非常生气。见到居然有低贱的武道中人维护奸细,打断了郭春海的行功审问,更加生气了。 不允许和人争斗,可没有不允许不维护同门。所以他想都不用想,扬起白嫩的小手掐了个诀,一道清光从掌中飞出。 这清光并非真实的光线,而是他精纯无比的真气搅动空气后留下的痕迹,到了场心忽然散开,仿佛一圈缥缈的青幕罩住了擂台,又似平地盛开了一朵青莲花。 这个道术唤作幕天席地,乃是极其高妙的法门。他功力低微,还只能做到将外界的音浪隔绝,将里面的声音放大扩散出来。听闻,道行高深者能做到将外物彻底隔绝,攻击免疫,而大罗金仙甚至能将天地都包裹封锁,自成一统。 青莲花摇曳多姿,层层叠叠,似虚还实,淡淡地向外释放着威压,是震慑,也是警告! 魔神一般的大汉一怔,脸上神情变幻了数次,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关,缓缓坐下。他倒不会被一个小孩吓住,纵然那是修真大派的核心子弟。但出言可以,动手便意味着同南海派正面开战。他代表的是一个组织的态度,并非仅仅是自己。 擂台之上,王大庆在短暂的清明之后重新陷入迷惘,近在咫尺的双拳竟然没有打中,从脑袋前后擦过。 “说,你是谁?”郭春海沉声喝问,如黄钟大吕,悠悠而鸣。 “我,我……我是……” 青莲花里传出惶恐的绝望的呻吟,还是没有直接说出答案。王大庆双膝跪倒,脑袋摇晃,还在垂死挣扎。 众人屏气静声地等待着,蹲在擂台边上的满江红正津津有味研究周围萦绕的清气,突然脑海嗡鸣,危险的感觉在一瞬间被推至顶点,浑身的毛发都要炸开,一翻滚落台下。 一道白线从天而降,只听到一声尖利呼啸,王大庆的身子突然一挺,酒醉似的晃了两下便扑倒在擂台,头上血流如注,顶心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 人群啊呀惊叫,轰然站起,几个保镖立刻将主席台前后围住,更有保安络绎不绝从场外涌入。龙九如一道流光飞掠至乾达婆身前,可他也傻眼了,束手无策。威胁来自天空,总不能变出一张盾牌顶在姑妈的头上吧。 青莲花溃散,白线袅袅而逝。 南星握紧双拳,小脸涨得通红。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为心生恐惧而羞愧。 郭春海根本来不及反应,在啸声忽至才一惊跳开,小心地走近台心端详。 龙五迅速奔上擂台,数十秒之后,镇定地向龙辰报告:“一枪贯顶!” 刚才惊呆了的人群又一阵骚动,纷纷抬头仰望。 灰蓝的夜空黯淡,空无一物。一片云彩慢慢滑过月亮,好象死神的黑翼正悄悄掠过。 每个人都不由得心底发寒,连郭春海的指尖也不由自主地轻颤。 这一枪不太可能从卫星上发下,否则载重成本太昂贵。最大的可能,是数千米高空正悬停着一架飞机。 但是除了妖魔,谁又能有这样的准度,月色下数千米一枪贯顶! 何况子弹从这样的高空击下,速度可达近万米每秒。 任你是铁打金刚,一样摧枯拉朽! 龙辰也缓缓站起,推开身边拥簇的保镖,望向夜空。 无所不能的信使大人,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 天空之上,出事了! 第五十二章 仙人煮海 http://..org/ 记者们纷纷卷起电脑、相机、录音笔,呼啦啦跑掉了一大半。 太可怕鸟! 哥是来采访的,可不是来冒险的。 观察者们在震惊之后,不失仪态地落座,沉默不语。 其实也有人想离开,却怕被误认成王大庆一伙,引祸上身。 他们来自各方势力,知道许多隐晦的内幕,清楚这件事情非常严重。 中阶殿堂,在武道中快接近顶端武力了,算得上一方大佬,却被如此轻易灭口,要说图谋不大,鬼都不信! 天龙集团的嫌疑首先可以排除,一是决战之前搞这种牺牲毫无意义,二是龙辰的表现并不像作伪。他的身份远远高于在场的所有人,是不需要演戏的。 修真门派的嫌疑也可以排除,因为他们以使用科技力量为耻。 那么王大庆的幕后呼之欲出了,必然来自世俗界。 这个范围虽然大,但是恰好在今晚的观察者席位中,世俗界主要的大势力基本上来齐了。 所以王大庆如果有同伙,藏在观察者中的可能性非常大。 甚至有可能就是自己——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小小棋子! 天龙集团的人马倒是训练有素,在龙辰的一道指令下迅速归位。 武林席位最为纷乱,惶恐的气氛在窃窃私语中漫延,恐怕郭春海只要稍微示意一下,个个都会夺路而逃。 谁都不傻,猜到天上既然能够射下一枪,再来个十枪百枪绝对没有难度。 谁都不想把性命寄托在人品上! 郭春海站在擂台上,茫然看着龙五研究王大庆的死状,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资质不过中等,也没有什么后-台,能够修炼到炼气三层完全是靠一股狠劲,能够做到南海派在南越行省的管事,也是凭了一点运气。可将近四十岁的人,这辈子甭想进内门提升了,红尘富贵才是首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是他的座右铭。 两越武林参加“中秋晚会”,其实是大战开启前,两军派出几个杂兵在阵前谩骂而已,对结局不会有什么影响。但郭春海还是做得非常认真,煞费苦心地分析情报研讨策略排兵布阵,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没卵用就没卵用,至少也没有什么过错。 但王大庆横插一杠子,事情的性质陡然上升到他不能承受的地步。对王大庆他是早有一点怀疑的,却因为匆匆赴会没有理会,没料到埋下了苦果。 奸细的线索就此断了,隐藏的敌人舍弃掉一个中阶殿堂,从天降下威力巨大的一枪,还不知道他究竟想干嘛! 郭春海是外门的管事,接触的就是世俗界,对枪械并不陌生。修真者对环境的敏感远超俗人,而开枪前总有动作,一旦觉察就很难打中他。况且,出膛速度三百米每秒的手枪子弹,根本破不了炼气三层的防。 所以,枪械对修真者的威胁几乎为零。 不过,不包括这种从天而降,速度达到近万米每秒的恐怖子弹! 至少郭春海就没法抵挡! 但是相较于对这一枪的畏惧,门内的处罚才真正令他胆寒。 除非南星能够帮忙说情。 郭春海好像在茫茫大海上漂流,总算找到一根救命稻草,目光热切地寻找到南星,却发现他双手撑在桌上,表情古怪,正瞪着滚落台下的满江红。 一枪射下后,感应到天空的威胁非但没有解除,反而加重了。满江红背靠擂台,毫无形象地摊开两条长腿,一屁股瘫坐在地毯上,大口喘气。 接下来会射下什么?云爆弹?温压弹?总不可能是一颗核弹吧! 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是在等什么? 为什么能够做到一枪贯顶? 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冒出脑海,他越想越有道理,据此飞快地拟定了行动计划。 可是,谁来帮我呢? 没办法,小爷人微言轻,刚才大喊大叫没有一个人搭理! 况且这事还不能喊叫,天上听得见的,说不定还看得见,小爷又不会传音入密。 他左盼右顾,目光扫到了南星,眼睛顿时一亮。 靠,这小孩会唇语,一定还会传音入密,刚才变出青莲花的一手可是够漂亮的! 于是,细心的人就能发现,场间正在发生一件微妙而奇怪的事情。 滚落擂台的小子缩靠在擂台边儿叉腿而坐,手舞足蹈,似乎被吓疯了。待到南星瞟上一眼,他立刻不动,口-唇无声地翕张。南星一怔,露出思索神色,随后望向擂台。 而擂台之上,郭春海立刻转身,弯腰观察王大庆的尸体。蹲着的龙五却站起身望向龙辰,龙辰微微点头,龙九迅速跑向停在研究院主楼旁的信号车。 满江红站起身,抓着绳圈翻进擂台,一边急急走向台心,一边在胸口画十字,口念“阿弥陀佛”。待走到王大庆尸体跟前,他右手食中二指一并,凌空虚刺三下,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然后蹲下翻弄尸体,口中碎碎念叨:“老哥呀,咱俩可没有什么仇恨,现在只是帮你检查一下受伤状况。以后变成鬼了,千万别来找我……” 郭春海同龙五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满是鄙夷。 怕鬼怕成这样,实在丢人呀!只不过检查一下尸体,这货居然请动了道教、天主教、佛教的三大至尊前来护法,就差再念一句“阿门”了。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作为势不两立的双方,郭春海同龙五分立尸体两侧,默契地弓着背去看满江红检查,身子越靠越近,脑袋都几乎抵在了一块儿,简直是基情无限! 然而,细心一点就能发现,他俩的身子恰恰遮挡在满江红双手的上方,将天空的视野封锁得干干净净。 从天而降的这一枪威力巨大,王大庆头顶心只有一个光滑的小孔,整个下半张脸却被掀掉。满江红在尸体边蹲下,压下浓烈血腥气味引发的呕吐冲动,强迫自己不去看稀烂的脸皮和一地鲜血脑浆,轻手轻脚把他翻过身来。 龙九启动信号屏蔽至少还要三四十秒,大毁灭下一秒就可能发生,等不得了! 距离死亡如此之近,随时也可能被一枪贯顶,满江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轻快地解开王大庆宽阔的皮带,从皮带扣中小心翼翼抠出了一枚好象纽扣电池的东西,急剧调动全身精力,抬头示意。 郭春海、龙五齐刷刷挺身,后撤一步,给他腾出空间。 “咔嚓”一声轻响,满江红一蹬台板,猛地从二人中间窜出,快得几乎要化实为虚。 只一眨眼这货就冲出擂台,利箭一般穿通广场临海一畔的花花草草,就势在坛边一蹬扑向天空。那模样,映衬着大海粼粼波光,真的好像一位光膀子仙人在御风飞行,欲上高空揽皓月,欲下五洋捉大鳖。 待身形升至最顶点,满江红一声怒吼,奋起全身力气扬臂,四十五度标准斜角,将手中亮晶晶的纽扣高高抛出。 啸声再次从天而降,浩大尖利,几乎撕裂众人耳膜。 一道粗如合抱古木的灰色轨迹从天空斜插而下,追着纽扣扎入大海。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远处海面隆起了三十多米高的蘑菇状水丘。 海面下红光一闪,那水丘顿时喷发出熊熊烈火。 烈焰迅速向外扩散,只数秒便铺开千米方圆,似乎整个大海都燃烧起来,照映得满天红光,把黑夜变成了黄昏,月亮变成了夕阳。 广场花坛直下三米便是海滩,满江红这一跳飞出二十多米落在了海水中。 好在水才及腰深,他一见烈焰迫面而来,撒丫子就往岸上跑,到沙滩边一跳抓住花坛边缘翻了上去。 海面白色的蒸汽腾起有数百米高,下方三米多高的烈焰熊熊,好似仙人在煮海。 “嗡……”研究院的信号车启动了。 …… 从满江红奔下擂台到大海燃烧,才过了不到十秒,可谓生死一线。 群豪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根本来不及反应,呆呆的好似在看一部魔幻大片。 天空飘下极细的雨丝,灼热异常,闻之欲呕。 武林席有人开始呕吐,有人咳嗽连连。观察者席只细碎地骚动了一下便恢复平静,天龙集团的保安依然标枪一般立着,钢浇铁铸一般。 辣块妈妈的,原来是好大好大一颗超级燃烧-弹!这家伙要是落在岸上,整个研究院都得化为灰烬! 满江红跳下花坛,脚下一凉,才发现鞋没了。 又听到天空风声激荡,抬头一看,魂都快吓丢。 一辆直升飞机正在急速坠落。 你个挨千刀的,阴魂不散呀,反正再发射一颗燃烧-弹谁都逃不了! 满江红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抬臂向天空虚抓,狠狠朝大海掼去。 摔死你个狗-娘养的! 那飞机翻滚着,如断线的风筝,歪歪扭扭顺着满江红的手势斜飞进大海,掉入了烈焰冲天的核心位置。 “噗!” 海中有东西爆裂,一团火光扑向凸向海中的山崖,藤蔓顿时燃烧起来。 好在那崖壁光溜陡峭,没有更多的草木助燃,只分把钟便已熄灭。 海风变得灼热,雨丝早已消失,海面的火焰下降到半米多高,东一块西一片跟癞皮狗似的,不成气候。 满江红转过身,发现迎接自己的是郭春海同龙五两大高手,嘴巴均张成“o”型,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就像两个泥塑的小鬼。 不用这么夸张吧,小爷也只是做做样子,其实没有那么厉害的! 他再往前走两步,吓一大跳,发现坪里所有人都笔直站立着。 别说龙辰南星花戎,就连七老八十的乾达婆也没有摆谱,所有投向自己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敬畏与感激,如同瞻仰圣人。 第五十三章 极目鹧鸪天 http://..org/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海面的火光还没有熄灭,咸腥的海风变得酸涩,仙人煮海的场面就发生在一分多钟前…… 这一切都提醒着心有余悸的在场众人,方才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数百人的性命,是面前这个光背赤脚的年轻人强行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的! 人生之大,不过生死。 救命之恩,无以复加! 除非你立刻抹脖子,或者也救回他一命,才两不亏欠。 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怎么回报都不以为过,怎么还也还不清,甚至连子孙后辈都承受了恩惠。 但他们都是有组织的人,有需要效忠的对象,不能够在公开场合表现得太热切,所以神情复杂地沉默不语,用目光以示景仰。 见这场面,满江红的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再也迈不动了。 月亮粑粑的,不对头呀!逃过一劫,大家伙应该高兴得蹦起来,怎么都不说话,倒好似要把小爷吃了一般! 打破现场窒息气氛的是一道粗豪宏亮的声音,胸脯拍得“梆梆“响。 “哈哈哈,满江红,快过来,你可是救了哥哥我的性命。以后上刀山,下火海,花戎绝不皱一下眉头!” 花戎虽然隶属国安系统,却不是正式编制内的官员,不像其他人有所顾忌。何况他跟这个小兄弟有缘分又有情分,当即率先表明态度。 “低头满江红,极目鹧鸪天。好名字,配得上少年英雄。” 乾达婆不愧是龙族八部天龙之一,传说中的香神与乐神,古典文化造诣精深,一脱口便是一副对联,把《满江红》和《鹧鸪天》这两个词牌镶嵌得天衣无缝,又极应景。眼前波涛通红,青天幽邃,那少年迟步不前,却似在江畔林间听闻了鹧鸪之声,行不得也哥哥! 满江红?原来不是叫江红。他是花戎塞进研究院的人,改动一下名字倒也不算个事。姑妈已经含蓄地表达意思了,得赶快让他离开这是非之地,感谢的事儿以后再说! 龙辰想清楚这一节,招手唤来龙九低低吩咐一番。 龙九听罢,疾疾迎上前去,便走便说道:“江红,快跟我走,去医院看看。” 满江红闪开龙九搀扶的手,踏前两步。 他现在回过神来,明白了大家伙全站起来迎接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道:“你们全站着干嘛,坐下呀。” 群豪轰然落座,整齐无比。 “快跟我走,立刻离开这里!”龙九紧跟上去,急急催促。 满江红又朝前走几步,却是到了坪里地毯边缘。龙九不好动手抓他走,只得亦步亦趋,倒似成了贴身保镖一般。 “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蝶舞笑问。 她对环境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方才那一枪从天而降,护体罡气乍然展开,罩住了主席台。但冰灵的反应还要快上半拍,气场在一瞬间弥散,竟然把后面的员工席也罩了进去。这并不奇怪,她同小了一辈的少女已经成为闺蜜,知道其气场浩大精纯,单纯比拼真气自己占不了上风。龙族集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圣女”,岂是寻常之人! 那一枪之威,令她也胆寒。然而,她冷静地发现了一件怪事,擂台上那个没有一点真气修为不过武士全凭一副好身板蛮干的小子,反应竟然比冰灵还快。倒好似那一枪还未击落,他就已经未卜先知!再看他后面的手段,并没有出奇之处,却硬生生扭转了乾坤,实在匪夷所思。 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大人物,满江红真还有点腼腆,解释道: “王大庆的皮带扣里装了信号发射器,天上那架飞机射击的时候根据它发出的信号定位,不用瞄准,百发百中,而且能够窃听到现场动静。我请南星帮我传音入密,叫郭春海同龙五配合我。但是飞机的反应非常快,立刻就发射了,结果燃烧-弹追踪信号发射器射进了海里。” 是这样呀!蝶舞咯咯笑了起来。 戏法揭穿了就不稀奇,被弄得神经兮兮的群豪恍然大悟,却又想到了另外问题。那架飞机怎么就坠落了呢?这是想一网打尽的节奏呀,天上、地下还有没有同伙? “现在研究院的信号车已经启动,屏蔽掉了这里的无线通讯。天上如果还有飞机,要攻击的话只能俯冲下来,我们是可以看得见的……” 危机感已经解除,但总觉得天上还有东西,应该是天龙集团的力量。如果是南海派一方的,那就该是一位仙人站立云中,一龙头拐杖把飞机敲落,他可不太相信。 既然涉及到自家机密,当然要含糊其词。但他突然想到,要尽快结束中秋晚会,扯这么多干啥,刚才就不该请他们坐下,直接解散多好。天上的事儿不清楚状况,可不太保险。 得,趁着救命之恩还热乎,先抢了龙五主持人的饭碗再说。 他轻咳两声,话锋一转,字正腔圆地说道: “中秋晚会至此圆满结束,感谢各位新朋老友的光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让我们永远铭记这美好的时光。各位嘉宾,请顺着你们右手边的过道走出,会有保安带领你们去到停车场。青山在,人未老。朋友们,让我们明年再相见!” 打赤膊打赤脚前胸后背全是沙子污垢的临时主持人充满激情的一番话后,现场变得鸦雀无声。都以为他是想遣散武林中人,为天龙集团同南海派的决斗拔得头筹。 在观察者的心中,满江红的分量又重重添上一笔。武林神话,机敏智慧,一举救下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龙辰微笑以示嘉许,表达对这年轻人的欣赏。就今晚武林来的这点人马,不够塞牙缝的,对接下来的战斗毫无影响,但如何处置却是一大难题。南海派是修真门派,把俗人的生命看成蚂蚁,天龙集团扎根世俗,却不能这样做。 杀一百人轻而易举,但每个人的身后总有几十上百的亲戚朋友,那就是结下一万多人的深仇大恨。西楚霸王项羽武功盖世,最后败给远不如他的刘邦,其实在巨鹿之战后坑杀二十万秦军降卒时就埋下祸患。导致后来秦地百姓恨之入骨,拼命支持刘邦。 武林那席看满江红的眼神却有点尴尬,他们想走,可没有命令不敢走呀。南星同郭春海倒是承救命之情,可是没有权力修改制定好的计划,纵然这只是大战前的细枝末节而已。 满江红毕竟是少年人,左顾右盼见还是冷场,心中不由得愤恨。 先前小爷说话,你们跟看白痴一般,那是小爷分量不够。现在小爷救了你们,还他妈的阴阳怪气,真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他正准备讲几句狠话,却见武林前排中一直不啃气的张三站起身来,抱拳低头,向自己深深鞠了一躬,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少侠若有驱使,张三鞍前马后,不敢怠慢。不过今日我来,是为解决一桩私人恩怨。还请少侠稍坐片刻。此间事了,我等即刻就走,不敢停留。” 这张三说话挺老派的,就差整出个之乎者也了。既然等一下就走,那小爷先看会儿戏。 满江红不再废话,哧溜窜回自己座位。 追命呆呆望了他一眼,牙缝里蹦出两字,“谢谢”,又偏过头去。 靠,小爷救了你的小命,你这根木头咋就不激动咧! 一会儿龙九上来,递过一件衬衣和一双软底皮靴,在他肩上重重拍一掌以示感谢,转身走了。这个比满江红还骄傲的年轻人,少有如此亲昵举动,表示今后我们就是铁哥们了,有啥事情吱一声。 “江红少侠救了老朽性命,大恩容后再报。我先帮一个小忙,替研究院清除掉混饭吃和骗钱的废物!” 张三慢慢走到研究院众人的席位前,冷冷地扫视着。 他身形挺得笔直,显得异常高大,浑身散发着逼人煞气。一干武师心里感到一阵阵发寒,仿佛面前站着一头准备随时夺人性命的狮子,自己的生死都只掌控在它喜怒之间。 这个到底算挑衅还是帮忙?龙五探询地望向龙辰,龙辰摇摇头,侧转身兴致勃勃地观看。 “吧唧……” “哗啦……” 气功物理研究室的四个人连人带凳齐齐仰倒,有人呻吟出声。 这可是距离宗师一步之遥的巅峰殿堂,江湖传说中的存在! 很多领域都有名人堂以记录杰出人士,武道中的殿堂高手就是名人堂中的大名人,相当于科学家中的诺贝尔奖得主,演员中的奥斯卡金像奖得主。电视上名人们晃来晃去好像不少,但在底层的世俗生活中,一位名人活生生站到面前的机会,那是稀少得可怜。 刚才呻吟的人叫沈卫,十年前修为就达到高阶武师境界,但一直徘徊不前。眼瞅着人过四十,再不突破希望愈发渺茫。他和王虎、魏彪的目的不同,那两人是**裸奔钱来的,而他却是奔“以武证道”来的。 刚才见到张三指责自己这些人是废物,又释放出殿堂威压,沈卫颇为不服,联合同在气功物理研究室的三位武师,齐心协力进行抵抗。高阶武师虽然不能释放真气伤人,在身体外层还是能够形成护体气场。他四人在平日研究中彼此熟悉,演练多次,这一联手真如铜墙铁壁一般。 哪里知道四人的联合气场,一碰到张三的煞气,就一溃千里,不堪一击。 “沈卫,念在龙先生还需要你做研究,否则今天就废了你的武功!” 听了这句话,更多人开始惴惴不安起来,面孔煞白。 “王虎、魏彪,你们的功夫马马虎虎,行走江湖勉强能够保命了。不过,你这小子算什么东西!” 张三长舒猿臂,伸手就从席上揪出一个耷拉着眼皮的瘦子。大家一看,原来是特异功能研究室的张宝成。这家伙平日嚣张得很,今天却服服帖帖像龟孙子一般。 “你这小子,专门行骗欺负人。十年前乔老爷子七十大寿,你偷偷将乔少爷的手表丢在马桶,说是遁走了,老子可瞧得清清楚楚。你他妈的在那么多宾客面前,将白磷抹在老子身上,说是用特异功能烧燃了老子衬衣。老子不想扫了乔老爷子的兴,就没有揭穿。今天你再烧烧看?” 瘦子瑟瑟发抖,不住求饶。 张三怒吼着,丢草把一样把他望地上一甩,喝道:“滚!” 张宝成爬起来就跑,屁也不敢多放一个。跑到过道口却撞上了龙九,吃对方一抬胳膊便飞了起来,只听到外面传来哎呀惨叫和花木折断的声音。 林彬脸上无光,自责地望向龙辰。 龙辰微微一笑,道:“不打紧的。水至清,则无鱼!” 第五十四章 太古遗音 http://..org/ “哈哈哈,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传说中的大师傅。钱飞大师,是吗?” 张三干笑几声,踱到了一直享有盛名的气功大师钱飞面前。 “过奖,老先生过奖了!” 白净面皮,身形略显富态的钱飞站起,拱拱手,表情如沐春风,好像根本不知道张三是来找碴的。 气功本来只是武道和修真中都有的一个修炼手段,武道有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修真有“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身还虚”的**。但气功上升到流派之后,不像武道追求突破人体极限,又不能像修真证天道得长生,反而东拼西凑,杂七杂八,很是为修真和武道不耻。 十多年前,华夏大地兴起了一股特异功能热潮,其中声势最大的就是“气功”。大师纷纷出山,宣传神通广大包治百病,勾引得一帮愚民趋之若鹜。这些年随着科学昌盛,渐渐没落。 钱飞就是当年的“神人”之一,据说能够隔空取物,改变分子结构。而令他名声大噪的却是,宣称发功熄灭了数千里外原始森林的一场大火。 “据说,钱飞大师能够呼风唤雨,隔山打牛。刚才那风热燥得很,现在又一丝也没了。大师傅能不能随便刮一阵凉风,让俺老张也凉快凉快?” 话音未落,平地忽卷起一阵旋风,“呼啦啦”刮得研究院主楼上的两面旗帜猎猎翻飞,众人身体一阵凉爽。 钱飞傲然朝四面一抱拳,道:“惭愧,惭愧!” “啊,还真刮风了!”张三伸手摸摸自己的光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蝶舞笑得花枝乱颤,其他人却不敢这样放肆,低头啧啧有声地。 这狗屎运,还真不是盖的! “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请饮此杯。千万别生气,发功一指头戳死俺。” 张三没把那阵风瞧在眼里,冷笑着,随手在张宝成桌上的高脚空杯里斟上满满一杯红酒,约微向钱飞致意,自己先咕咚一口饮尽。 钱飞拿捏着兰花指,端杯才及唇,却感觉空气猛地一紧,伴随“咔嚓”一声轻响,那杯突然碎裂,手中只剩一个玻璃柄儿,半杯红酒洒在了衬衣和裤子上。 “你什么意思?”钱飞一拍桌案,怒指张三。 张三叉腿而立,须发皆张,气势汹汹地反瞪着钱飞。那意思是,小样,爷爷就是在玩你。来呀,来咬我呀! 钱飞冷哼一声,望向主席台道: “龙先生,林院长,研究院重金聘请我,是有许多重大机密的项目合作。如果任由人撒野,只怕以后没有高手敢来了!” 龙辰默不作声,笑容依旧。 林彬眯眼瞅着面前的月饼,眉头微皱,似乎正在研究一百零八种吃法。 蝶舞则抿下一口茶,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笑嘻嘻地望着这里。嗯,看戏的果然不怕场合大! 钱飞一看场面不对头,心里也明白了,声色俱厉道: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张老先生,我敬重你是前辈,一让再让。这样苦苦相逼,却是为何?” “为何?老子就是看不顺眼。你再不出来,老子就要动手了!” 张三面上冷笑,转动着手中空杯,心里却苦闷道:你问为何,老子怎么知道!上边命令老子今天摸一下你小子的底细,再去挑战龙族,老子敢去问为何吗? “好,好,好,大家都看到了,是他逼我出手,打死打伤可就怨不得钱某人了。张三,你有本事就站着别动,受我一记天雷穿心掌试试。” 钱飞慢慢踱了出来,在张三面前五、六米外扎了个马步,双臂平伸,双手开始划圈。 张三满不在乎地抱胸站立,看都懒得看,把眼睛闭上了。 众人屏气静声等了分把钟,只见钱飞摇摇头,自言自语。 “太近了,天雷掌威力太大,可别伤着后面无辜的人。” 说着,他往后挪了三四米。 再次摆好架势,比划两下手势,又停下来道,“还是太靠近。”于是继续后退两三米。 钱飞这一退已经到了地毯边缘,飞快地一转身就窜了出去,急急似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 张三冷哼一声,双目一张有如厉电,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寒星数十道飞射而出。 寒星追至钱飞脑后,却见一片红云横掠而过。 数十点寒星如泥牛入海,被套进蝶舞尚存残酒的杯子。玻璃碎片在杯中急速地旋转,腾起白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疯狂搅动冰块,调制鸡尾酒。 蝶舞一松手,玻璃杯空中爆裂炸开,残片四溅。 张三要揪出废物,还可以说是一份人情。可要是当场杀人,那就是太没把研究院放在眼里了。 张三从台上一跃而下,正待去追,却被蝶舞挡住了去路。 两人靠近,手臂均是一颤,一股无形的力道弥漫开来,附近数台的桌布抖动不已。饶是满江红相距二、三十米,也感觉呼吸猛然间一窒。似睡非睡的乾达婆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隐隐闪烁着莹莹绿光。 趁这一迟缓的工夫,钱飞一溜烟跑进了过道,口中兀自嚷嚷:“说好不准动的……” “哎呦,这小子真逗!” 蝶舞弯腰笑得肚子痛,好像浑然不觉张三煞气逼人,施施然走回。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现场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 张三被晾在坪里,盯着蝶舞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前浪迟早是要被拍死在沙滩上呀! 他约一思忖,收敛气势,放弃了追捕钱飞,缓步走上擂台,面对研究院席位一拱手,说道: “老朽不才,刚才帮龙大官人一个小忙,不足挂齿。否则这几个骗子不光骗钱,只怕还要耽误了这里的研究。我有一事不明,请教乾达婆老前辈。龙族千年古训,不得为山外弟子出头,为何今日出山?” 果然开始发难了!观察者们精神一振。 只听到一声亢然琴鸣,好象金铁互击,众人心尖猛地一颤。余音袅袅中,一个珠圆玉润的声音说道: “今天没有出山的龙族,只有一个来看望侄子的姑妈。” “太古遗音!” 随着一声惊叹,众人发现乾达婆面前的案上出现了一张古琴。两肩圆鼓合成满月形状,颜色褐红,通体蛇腹龙鳞断纹。 下边顿时泛起一阵细碎低语。 “这是唐朝贞观年间的月琴,西天取经的玄奘大师还用它伏过魔,原来落在了八部天龙手中。” “乾达婆是香神同乐神,也就她配用这把法器。传说当年玄奘大师弹琴,诸天都会倾听呢!” “等下我们得快一点跑路。这琴一出,神鬼皆惊。” “嘘,小声点……” 以琴伏魔?满江红吃了一惊。 乾达婆总不至于抡着这把珍贵之极的月琴劈脑门吧,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以琴音为武器! 声音也是一种武器。噪音令人烦躁欲死,高强度低频率的次声波能引起肌体和内脏器官共振碎裂,杀人于无形。 但法器又是神马意思? 这边满江红在胡思乱想,那边张三却呵呵一笑,说道: “二十年前,张某人莽撞无知,受人蛊惑,在巫山擂台上挑战八部天龙,被帝释天一掌劈落。此恩不敢或忘,方得日后精进。今日幸遇龙族,老朽愿以枯骸,再乞八部天龙指点。当然,乾达婆您老据颜有术,其实已过古稀,气血已衰。想必八部天龙,皆是如此。那么,龙族只要有人能够击败我,尽可上场。” 张三这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二十年前,有商人要买断巫山九十九年,但龙族人不肯从世代居住地迁走,击溃了其纠集的黑恶势力。那商人也非易于之辈,广邀天下高手,在晒谷坪摆下擂台,以定巫山归属。 那段时间巫山县城人满为患,连政府也无力控制局面。龙族人谢绝了所有助拳,八部天龙亲自出手,三天三夜水米不进,擂台之上连败一百零八人,几乎将黑道高手一网打尽,由此威震天下。 哦,原来张三那时候吃了亏,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武林中人恍然大悟。 观察者们则有些诧异,心道这张三不是血气方刚的楞头青,前些年还金盆洗手了的,今日怎有泼天胆子单挑龙族?这貌似在试探底线,或者要逼出龙族最强战力的节奏呀! 这还真不好应! 首先龙辰就不方便表态,那不是说明龙族没人,要依仗山外弟子的势力吗?龙五、龙九哥俩虽然名声在外,但毕竟年轻,境界上差了一截,对上张三这等巅峰人物也不够瞧。乾达婆的修为肯定深厚,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站得上擂台? “姑妈,我去!”龙九率先请缨。 “九儿,你打得过他吗?” “打不打得过,总要试过才知道。” “胡闹!” 乾达婆一瞪眼,素面罩上一层寒霜。龙九吓得一激灵,涨红脸讪讪而退。 乾达婆随手往琴上一拂,一缕清幽的琴音传来,好象春风化雨,阳光融雪,众人只感觉突然间一颗心失去了着落,仿佛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好厉害!满江红心中一凛。 张三的挑战非常突兀,合理又不合理。他要一掌报仇,今天确实是最好时机,总不能跑去巫山找虐吧。可是一个金盆洗手的人,什么仇恨都该放下了,此事必有蹊跷!但眼下的形势,又逼得乾达婆不能不迅速做出选择,至少这千年龙族的威名是不能堕的! 果然,乾达婆轻轻一笑,如珠落玉盘。 “龙族久不出山,什么阿猫阿狗都蹦出来了。这些年来,江湖七杀风光无限。老身有‘清心普咒’一曲,请君细听。” “慢着,乾达婆。如果我抗不住你的清心普咒,在场的人只怕都要死光,弄得场面血淋淋多不好。龙族既然以武功威震江湖,八部天龙又是前辈高人,我们按照规矩文斗怎么样?只要龙族有人能赢我赤焰掌,张某任凭处置。如果我侥幸不输,大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硬抗乾达婆的琴音,就始终处于被动挨打位置,张三实在没有把握。不过要是比拼掌力,只忌惮蝶舞和花戎,而他们是不会上场的。 场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张三不是浪得虚名,赤焰掌刚猛无双,天下真没有几个人能够硬接。” “蝶舞的轻灵可以对抗,以速度化解力量。但要是硬接,只怕也够戗。” “乾达婆虽然功力非凡,毕竟年事已高,气血已衰,不知道还能不能顶住。” …… “井底之蛙!”木头一般的追命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满江红顿时肃然起敬。 追命不再出声,那边只听到乾达婆纵声大笑,绵绵不断,一时间风声涛声都被掩盖。 “久闻赤焰掌至刚至猛,真气侵入对方经脉,如火焰烧灼。经脉寸断,气息不通,这人也就废了。龙族有几个不成才的弟子,正好领教一下江湖绝学。冰灵,你去。” “啊……是!” 真气入侵,烧断经脉!满江红听了这话,惧意油然而生。“蚂蚁搬家”是挨打神功,能够将对方的打击力道分散,并不能分散真气。尤其是这真气分散了还是真气,若碰上像张三这样的,“如火焰烧灼”,岂不是星火燎原,要引发全身“大火”?简直是**的节奏呀! 他这里正忧心忡忡,那边冰灵已经怯生生上台,走到了张三面前。 张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心道乾达婆畏惧,所以派花骨朵一般的后辈弟子出战,输了也不损颜面。上面只要自己挑战龙族,结果并未规定,这个究竟算不算数呢? 场下众人傻眼了。 放着龙五龙九不用,派出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迎战,难道是想放弃? 见冰灵上场,龙九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惊喜,冲小侄女鼓励地举了举拳头。 龙五则一反稳重,急急对乾达婆道:“姑妈,不能叫冰灵上,这太危险!” 乾达婆则哼道:“你懂什么,以前就是太娇惯她了!温室之花,不经风雨,焉成奇葩。” 龙辰慈爱地瞅着台上的女儿,又偏过头看了看蝶舞。 后者会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如果冰灵有受伤的危险,拼着得罪乾达婆也要出手! 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满江红望见前排的王虎色迷迷大张着嘴,一条晶亮的哈拉子悬挂在下巴上晃荡,恨不得扑过去把他掐死。 张三故意地夸张运力,口中呀呀怒喝,浑身骨节暴响,青筋暴起,怒目圆睁,举起蒲扇般大小的手掌,作势向冰灵拍去。 冰灵见他一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早就怕了,再看见那只涨大变形的暗红手掌,哪里还敢抬手去接,吓得一缩身转背就跑。 这哪里是什么武林高手,分明就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姑娘! 现场众人本来为她捏了一把汗,这般情景却是谁都没有料到,不由得大眼瞪小眼,哄堂大笑。 乾达婆的脸上挂不住了,闷哼道:“回去!” “是!” 冰灵转身又慢慢蹭到张三面前,眼皮也不敢抬,浑身瑟缩不已。 满江红本来是不急的,因为花戎说冰灵深不可测,但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一掌就会被打死。看到张三又慢慢举起了手,满江红急得从座位上窜起,一边跑一边大叫: “等一下,张前辈。” 张三急忙放下手,笑容顷刻挂满脸上,恭谨地问道:“少侠有何事?” “我要代这位姑娘接您这一掌!” 满江红挺了挺胸膛,挡在冰灵身前,一时间觉得自己粉身碎骨了也心甘。 众人面面相觑,龙九气得跺了跺脚。奶奶的,才做了一件大好事,又开始犯二了! “痴情公子抱恨长!” 听到身侧传出悠悠叹息,龙辰一口茶差点喷出,心道这话要由一位老酸儒说出才像一回事,你这花信未谢的一代红妆叹息个啥,无厘头呀! 蝶舞俏脸一板,心道,傻瓜,那小子在追你女儿呢,你这当父亲的是个睁眼瞎。你女儿是未来的龙族圣女,却天真烂漫没一点觉悟,那小子也是傻里傻气,你那姑妈更死要面子倔硬得很,这要凑一堆了可不棒打鸳鸯,梁山伯与祝英台? 张三还未答话,乾达婆面沉似水,厉声喝道:“龙族没人了吗?快走!” 满江红讪讪地退到边上,默运起无名诀法门。心想要是情况不对,自己就插到他们中间去。 毕竟才救过大家的命,乾达婆也不好硬把他赶开,叹了一口气,柔和地对冰灵说道:“调息静心,冰儿。心无挂碍,则无有恐怖。无恐怖故,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冰灵慢慢调匀呼吸,仰面直视张三,说道: “张、张老前辈,你要小心了。”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所有人都愣住了。她到底是要张三小心一点,别打伤自己;还是要张三小心,别被自己打伤? 现场只花戎露出促狭的笑容,心道,张老头,你悬了! “张老前辈,我真的不想打伤你,你还是认输吧。上回黑子被我不小心拍一下,骨头差点断掉,隔好远看到我的影子就要跑。” “黑子又是何方高手?”张三沉声问。 “黑子是阿修罗爷爷养的大狗。他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可我又不是故意的。” 冰灵轻轻一跺脚,话语里透出一丝少女的委屈。众人听后又是一阵哄笑,连一直忐忑不安紧绷着脸的林彬也忍俊不禁。王虎瞅着她那秀丽娇弱的模样,简直骨头都酥了,心道要是老子早就认输,还打个屁。 张三哭笑不得,但他是何等样人,岂会在关键时刻心浮气躁。当即冷哼一声,抬起右掌,蓄势待发。 冰灵见他不听,双手交织于胸前,眼光似看非看,逐渐进入了无我之境。 张三觉察到四面八方有压力隐隐迫来,面前的冰灵好象处于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之中,衣袂飘飘宛如神女,睥睨众生的气势透体而出。 一道高妙、空灵、浩大的气息,似乎源于高天,又似乎起于-大海,盘旋于擂台。似乎神女的目光穿过悠悠时空,聚焦到了尘寰。 战斗经验丰富的张三,一瞬间泛起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无力感觉,不弱于当年被一代宗师龙天劈下擂台之时,甚至超过了面对南海派外门第一、炼气四层的于沧海。 第五十五章 一支穿云箭 http://..org/ 张三起先自恃身份,装模作样想把冰灵吓唬回去,岂止未释放气场,连力道都未积蓄,只是光摆了一个架势。待到冰灵的气势遽然迸发,竟有点怔住了。就好像猎人拨开草丛找兔子,却看见一只斑斓大虎,一瞬间陷入了呆滞。 虽然只是极短极短的一瞬停滞,长不过眨眼之间,但对于高手相争,这就够了。 乾达婆一声轻咤:“出手!” 冰灵双掌齐出,快速绝伦。 这一声轻咤惊醒了张三,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到了这种境界的武学大师,已经不拘泥于招式,当时他右掌抬起作势欲拍,此刻便顺势往下一锁一横。 单掌封住双掌,只觉得对方力道强大得惊人,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来,冰冷的气息沿着掌、腕、肘、肩长驱直入。因为一瞬的停滞,四十年修炼而成的烈焰真气还未透体而出便被生生压回,似乎碰到了天生克星,一退再退,溃不成军。张三拼尽全力,仓促之间把功力急剧运到九成九,才勉强护住了心、肺、气海等要害。 双方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交手的时间只是弹指一刹那间。 呆立于擂台绳圈边的满江红感觉周围空气在一瞬被压缩,身子如同陷入了黏稠的沼泽之中,动弹不得。就连蚂蚁搬家神功也不起作用了,因为是全身受压,无法分散力道。 一击之后,冰灵飞快地瞥一眼满江红,收势垂手。 张三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左手抚胸,右臂好象没有知觉一般晃晃荡荡,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到了台上。 张三自出场以来,无一不显示出殿堂气势,高手风范。然而和冰灵一战,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却只简简单单一掌就受了重伤。 众人轰然站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距离宗师一步之遥的大高手,纵横江湖的一代枭雄,就这样败在了一个娇嫩的小姑娘掌下。 这也太离奇了! 这也太快了! 若不是张三的威名赫赫,只怕好多人都要叫嚷作弊退票了! 张三面色惨白地站稳脚跟,以左手托住右臂,似乎有些茫然,又似乎不太相信,喃喃自语:“龙族竟然有这么年轻的绝顶高手,江湖七杀当真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笑话呀,一个大笑话!” 赢了这一阵的冰灵也脸色发白,不安地挍着手指,倒似比张三还惊惶,就差嘴一扁哭出来了。 “张老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姑奶奶说,我还不能控制……” “冰儿,回来!” 乾达婆一声冷哼,冰灵立刻噤声,乖乖走下台。因为张三还站在前面,她便从满江红这一侧绕了过去,而后者嗅到鼻端飘过的一缕幽香,也是醉了。 张三转过身向南星微微一鞠躬,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闭口无言,摇摇晃晃下了擂台,勾偻着身子慢慢走远。 一代高手,此刻完全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曾经的辉煌,三十年铸就的名声,被一掌击碎。 他老了,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冰灵赢了,满江红本该高兴,可瞅着张三蹒跚远去的背影,还是觉得有点凄凉,讪讪回到自己座位。 他从台下往回走,只一扫,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现场众人或惊或喜或呆,只郭春海脸色阴沉,南星神色凝重。最奇怪的那一个人却是龙辰,非常微妙的表情一闪而逝,若非满江红阅人无数,目力过人,又研究过意识心理,否则根本发现不了。 那个表情非常复杂,似乎有点惊恐,有点愤怒,有点懊悔,有点无奈,总之就不是喜悦。 龙辰这个样子还真奇怪,倒好像一个深谋远虑的父亲,突然发现宝贝女儿走上了一条他深恶痛绝道路! 满江红正心里嘀咕,却听到乾达婆厉声喝道:“王虎,出来。” 员工席中,王虎畏畏缩缩站起身。 “刚才是你嘴上不干不净吧!”乾达婆话里透出一股子寒意和怒意。 “没有呀,我说冰灵姑娘好厉害,龙族真的是千年古武世家,江湖第一门派。” 王虎急忙狡辩,一摊双手露出无辜表情。这时间他才记起乾达婆是乐神,耳力天下无双,不由得为刚才几句口头便宜后悔不已。 乾达婆偏头问林彬:“林院长,这是你的地盘,我惩罚一个满口污秽之徒,能否行个方便?” “您老请便。” 林彬虽然不知道王虎刚才说了什么,但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不会是好话。研究院哪里是自己地盘,分明是龙辰的地盘,龙辰敢得罪他姑妈吗? 乾达婆单手在“太古遗音”上轻轻一抚,众人只觉一道尖利之极的音波从耳旁掠过,如钢针一般扎得耳膜生痛。王虎哎呦惨叫,扑翻了桌子,双手按耳,在地上打起滚来。 江湖上最讲硬气,打断手脚不叫痛才是好汉子。这王虎是高阶武师,却像癞皮狗一般打滚,连脸面都不要了,显然疼痛已经超出了承受极限。 “琴音入脑,三日方消。”乾达婆冷哼一声。 好大的脾气!众人见她的手离开了琴弦,长出一口气。武林席中有那色迷迷盯着冰灵看的,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这要是被她发现,岂不是要挖掉自己眼珠? 工作人员上前把打翻的桌椅收拾好,王虎坐回席上,额上豆大的汗珠还是不停冒出,浑身筛糠不止。 清辉满园,意兴阑珊。 晚会到此进入尾声,就等着主人吆喝一声散场。 两越武林与研究院势不两立,突然发现还有个第三方要把大家一巴掌拍死,彼此仇恨虽然没有化解,情绪却缓和了许多。观察者们今晚收获颇丰,但无线通讯被屏蔽,发不出消息,也想早点走了,反正呆会儿的火星撞地球场面不是自己这种级别可以观摩的。 何况,总感觉这地头有点邪门,有点危险。 康节大师“今夜血流成河”的预言,那是广泛流传呀! 郭春海同南星急促交流几句,起身径直走上擂台。 群豪面面相觑。 不带这么玩的,知道世间有几大忌讳不?最讨厌的就是领导拖会,说“同志们,我再讲两句”,老师拖堂,说“童鞋们,我再讲两道题”,都他妈快断气的人说,“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郭春海面无表情地一指观察者席位,声音平淡却蕴含杀机,说道:“王大庆的同伙,就在你们中间。刚才是谁要打抱不平,自己站出来!” 他的心情很糟糕,并非因为两越武林打脸不成反挨打,张三脆败于冰灵。事实上,南海派根本就没指望武林在与《光明世界》的对决中起什么作用,也绝不会用,那不是让其他修真门派笑话吗?而两越武林能够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同研究院有积怨,很早就接到了“中秋晚会”的传票。 张三为什么出现,以郭春海的级别根本就不清楚。南海派两越闽浙四个行省中,郭春海只是南越行省的执事,那张三虽无职权,却身处北越,是沿海四省的武林魁首,在外门中的地位并不低于他。所以在大战之前,郭春海出现在此地的目的,第一是陪同南星,第二才是组织引导一下两越武林打研究院的脸。 本来走过场的小事,却因为王大庆的出现陡然升级。试想一下,若南海派同《光明世界》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地面突然变成火海,该是怎么一个情形? 他郭春海百死难恕其罪,万死难辞其疚! 虽然王大庆死了,也必须揪出一个垫背的,否则平息不了带队长老的怒火。责罚自然难免,但也好过被一剑咔嚓了强!再说呢,那王大庆可是北越人,北越执事就没一点责任?想一举消灭南海派同《光明世界》的势力非同一般,对其异动竟然毫无觉察,专掌消息情报的燕子楼就没一点责任? 他刚才试探了南星一下,发现他对花戎藐视南海派非常恼火,当即心里就有了决定。 观察者们听郭春海前半截话心脏猛地一跳,听了后半截才把这颗心落回腔子里。嗯,这把火总算没有烧到自己身上。 如果王大庆有同伙,藏在这一席的可能性非常大,可也不会蠢到蹦出来吧!不过也说不准,兵者,诡道也,实者虚之,虚则实之,正者反之,反则正之。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魔神一般的大汉缓缓站起,傲然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是在指我吗?” 眼瞅着要与南海派正面交锋,这一回连李铁也不敢明着扯了,在桌底拼命踩他的脚。 郭春海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冷冷说道:“花戎,你下来,让我搜魂,真假自辨。” 果然对王大庆使用了搜魂大-法!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自从地球联邦成立之后,各国的国安、情报部门地位尴尬,职能被大大削弱,转同黑道、邪教等作斗争。国家的建制还在,国家安全却是不用担心了,要担心的只是联邦安全,或者说是地球的安全。 修真门派进入世俗界,不可避免要发生冲突。而在暗地里发生的那些案件中,作为国安局在南越地下世界的代理人,花戎同郭春海的较量已经不止一次了。但上头严令不能得罪修真门派,花戎早就憋了一肚子鸟气。 花戎近两米的身躯,魁梧壮硕,又是站立在高台之上,远望真好如韦陀降世。他漫不在乎地一抱膀子,嬉皮笑脸道:“你要我下,我就下,那岂不是没一点面子?要搜花某人的魂可以,先答应一个条件……” “你没有资格讲条件!” “那就是没得谈了!”花戎耸耸肩,摊开双手。 郭春海冷哼一声,走下台阶,却听花戎又是一声大叫:“等等!” “何事?” “看你这个气势汹汹的样子,是想上来揪出老子暴打一顿,代表的是南海派还是你自己?” “郭某人自己!” 他倒是想代表南海派,可哪有资格! “各位老少爷们,烦劳做个见证。这郭春海苦苦相逼,花某乃升斗小民,实在惴惴不安,忍无可忍,只好应战。我二人之争,各安天命,同南海派和国安局全无关系。不管输赢,以后双方均不得报复滋事。” 花戎说完,也不等郭春海回应了,蹬蹬蹬大踏步就往下走,似乎生怕对方变卦。郭春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众人一见,尼玛,就你这样还升斗小民惴惴不安呀? 丫整个就是一期期买彩票期期不中的主,最后终于拔得头奖,大喊一声“总算给我逮着了”,立刻露出小人得志的兴奋与猖狂! 李铁苦笑不已,知道花戎是一个武痴,武道就是他的生命,外表粗豪心思机敏。巅峰殿堂想突破到宗师,需要机缘进行领悟,与强者对战是一条捷径。既然在世俗难寻对手,他早就把主意打到了修真者身上,迫于上边压力和修真门派报复,一直不敢动手。今天郭春海主动挑衅,简直千载难逢,哪里还会放过。 花戎下台的脚步快捷,到了坪里却一步比一步缓慢。 在战略上要藐视对手,在战术上要重视对手。他可不会像张三那样托大吃哑巴亏,迅速调整身体状况,释放出了殿堂气场。 现场鸦雀无声,除了南星以外都是武者,全把注压在了花戎身上,希望他赢,希望他能为武道找回一点尊严。 没别的,修真者入世之后,视武林中人如走狗。中阶殿堂王大庆活生生被郭春海逼死,抛开阴谋的因素,就连两越的武林人也未必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郭春海背海而立,海风本来是从背后吹来,突然倒卷。 现场只满江红一个人瞧得清清楚楚,只见花戎赤红的真气呈扇形向前辐射,好像散射的车灯。郭春海岿然不动,浑身灰茫茫雾霾一般的气韵流转,好像变成了一块花岗岩,而花戎的真气则成了流水,一触到对方便分开两边,怎么也损不了分毫。 看起来,花戎大哥的真气不如郭春海凝实纯净。这会是武道同修真在真气方面的差别吗?还有,呈扇形把真气向前辐射当然要比向四周扩散强,可依然效率不高,十之六七都浪费掉了,起不到攻击效果。难道是做不到把真气凝成一杆枪-刺过去?难道这就是殿堂同宗师的区别? 郭春海周身灰茫茫的气韵流转越来越快,好似整个人都披上了一件灰壳一般,冷笑着迈步向前。 花戎的真气质量不足数量弥补,好像一座熊熊喷射的活火山,越接近“火山口”,真气越浓郁,有如实质。 随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短,两人的步调也开始放缓,步幅越来越小,到最后都是身子前倾,一寸一寸地挪动,神情也是越来越凝重。在他们身后,地毯上留下了两行清晰脚印。踏脚处的毛绒被揭了一层,飞絮一般浮起。 高手之间的气场较量可比贴身搏杀凶险得多,一方落败便完全被控制,逃都没法逃。若都想收手停战,也要达到非常默契和信任才行。你若收了他还不受,那便是找死。就像刚才张三同冰灵的对战,冰灵的气场释放速度快得惊人,张三反应迟了,又没有事先准备好,结果一掌便受重伤。 这两人一是武道巅峰高手,一是修真外门高手,胜负难料。但修真者自入世以来摧枯拉朽,手段玄妙莫测,匪夷所思,未曾有败给俗人的纪录。所以没有人看好天狮花戎,却都希望他能够撑久一点。 现场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弄出一点声响。也没有人释放出气场进行探测,因为南星又使出了“幕天席地”罩住了两人。 青莲花摇曳变幻,是警告,是震慑。 其他人凭经验判断战斗进行的状况,只有满江红瞧得清清楚楚,郭春海宛如在激流中逆行的一叶扁舟,艰难挪到双方距离只一米多时,双眉挑动,双目闪烁出妖异光芒。 小心! 满江红猛地跳起来,大叫出声。 王大庆是前车之鉴!当时他蹲在擂台边上,清晰地感觉到郭春海的双目之间飞出了“东西”钻入对方脑袋,而王大庆的护体气场毫无反应,随即被控制。 那东西,他现在确定是道藏中的“神识”无疑,类似于俗世的“意念力”,“精神力”。当初在虎渡河上,大黄入水之后,高功老道曾经用神识扫描过河面好几遍,这感觉他太熟悉了。不过对比高功老道的神识凝聚成练,宛如钢索,这郭春海的神识就只能算一根绣花针,但还是很厉害! 糟糕,他还是喊迟了。 何况青莲花封锁住两人的四方上下,外面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去。 从郭春海的眉心射出一道神识,赫然凝聚成刺,乃南海派的独门绝技——惊神刺。 修真门派各有所长,像蜀山就是纯剑派,擅长飞剑,像桃都据说拥有上古神木,法器天下无双,而南海派之所长,便是修炼神识。 作为外门的一省执事,郭春海对武道是了解的。起先逼退王大庆,仗的是无论功力还是境界都比对方深厚,面对花戎却不敢如此硬拼,因为拳脚之利实非所长。所以他谋划的理想状态是,双方都不动,距离极近时,突然施展惊神刺。哪里知道对面这憨货根本不需要自己提醒,主动比拼气场。他要是跳来跳去,还真不好锁定。 搜魂时运用的神识并不多,像绣花针,主要是进行缠绕与控制。而惊神刺将本体神识抽走四分之一,好比枪头铁刺,一击便能摧毁对方灵智。自入世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满江红的心猛地一跳提到了嗓子眼,清晰感觉到郭春海的神识凝聚成刺,扎入了花戎脑海,视有若实质的护体气场如无物。 现场能够感觉到惊神刺乍现的,除了满江红,还有四人。南星面露得色,蝶舞皱眉思索,乾达婆神情凝重,冰灵有点诧异和好奇。然而,他们却不能像满江红那样“看到”气场的变化,更不能像他一样“看清楚”下一刻突发的异变。 花戎的气场是火山喷发一般的红色,浅红、深红、暗红、赤红,不一而足,红到极致便成了紫。 惊神刺才入脑海,只见一圈紫光迸发开来,似乎核弹形成的冲击波,无坚不破,无物不破。 惊神刺好像一根雪条扎入了钢铁熔炉,瞬间溃散消融,无影无踪。 那一圈紫光似乎具备灵性一般,顺着花戎的气场继续扩散,一触到郭春海的真气,就好像饥饿的猛虎见了群羊,咆哮欢呼着扑了上去,将那一片灰白染成了暗紫。 惊神刺是消耗性攻击武器,像枪弹一般,离膛之后不能回收。但是凭着神识与本体的一缕微弱联系,郭春海感觉遭遇到不可理喻的的事情,感觉触碰到了神圣遥远的事物。就好像一位乞丐并不认识国王,但碰面之后,会本能地畏惧,知道对方不是一个层级的强大。 满江红感觉到惊神刺溃散,看到郭春海呆住了,真气运转瞬间一滞,那一圈紫光饿虎一般扑了上去。随即花戎的真气如怒涛汹涌地跟上,砂钵大的一拳狠狠捣在对方胸口。郭春海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那圈紫光倒是有三分之二随着他的真气回缩进入体内,只有三分之一隐没于花戎的气场之中。 远远地隔着青莲花,满江红依然能够感觉到那圈紫光的神圣气息,猜测绝对是极高层面的好东西,不像是花戎修炼出来的,非但不听其指挥,就连其本人也未必知道它的存在。 大哥不是说过,在山里发现一件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古怪东西吗?难道同这圈紫光有关系? 从郭春海发出惊神刺,倒飞而出,其间只不过一息。 花戎一拳击出之后,双手抱头,仰天咆哮,状极痛苦。 那一声咆哮通过青莲花扩散出来,犹如巨狮在耳畔嘶吼。保安们一个接一个扑通摔倒,武师们也一阵阵头晕目眩。殿堂高手的气场纷纷触发,罩住附近空间。 郭春海先磕碰到台阶,后撞到一米高的擂台。按理说像他这样的高手,就算伤情极重,身体依然会有本能反应。可他不,腿磕到台阶后,就与一动不动的上身夹成九十度,坐在擂台上滑过,又撞断了绳圈,继续坐在地上急速滑向大海,僵尸一般。 南星一闪到其身后,双掌按背想抵住郭春海。却不想他道术高明,年龄却小,纯粹的**力量并不强大,根本抵挡不住。 伴随“嘭哧”巨响,郭春海抵着南星撞塌花坛,翻入坎下。 武林中人这才反应过来,几个殿堂身形一展便朝海边奔去。 青莲花袅袅而逝。 观察者们狂喜不已。 天呀,花戎竟然击败了郭春海,武道竟然赢了修真? 只有满江红心中忧郁,这一战貌似郭春海得了大好处,掠走了多半紫光,而且大哥目前的状况极不正常。 他站起身正欲下台,只见花坛边飞起一个人,黑脸赤脚,衣衫褴褛,裤管被撕成一条条的,臀部处两个大洞,那是刚才坐地上磨的。 乍一看以为是丐帮的资深长老,再一看原来是南海派的修真高手。 切,小爷最穷的时候,那裤子还是能盖住屁股的!满江红不屑地撇了撇嘴。 倾尽三江水,难洗今日羞! 郭春海恼羞成怒地一拳将过来搀扶的殿堂打飞,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物,向天一指。 半空“砰”地炸开一朵烟花,海面波涛托出一轮骄阳,照得地面如同白昼。 观察者们瞪着明亮绚丽的烟火,傻眼了。 尼玛,都什么年代了,还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郭春海也傻眼了。 尼玛,拿错了! 一个小小身影从郭春海身后窜出,冷冷回头瞥了他一眼,扑向双拳夹在腰间犹在仰天咆哮的花戎。 这是南海骄子南星,可怜的孩子浑身沙子,小脸东一块西一块糊着泥巴,背上道袍破了老大一个洞,脑袋上还盘桓着几根草,整个一非常有潜质的小乞丐模样。 郭春海吃南星冷冷一瞥,心中拔凉拔凉的。 完了,南星是绝对不会替自己说情了。王大庆的间谍阴谋非常严重,败给花戎也非常丢脸,却都罪不致死。然而,准备掏出长老赐予的法宝置花戎于死地,却神差鬼使地发出了紧急“号箭”。 这“号箭”只在南星遇险时才能动用,也是提前发动进攻的信号。等于是这一箭误报军情,导致整个作战计划突然提前,若在军中是要处斩的,若在修真门派里,只怕想死都不太容易。 惊神刺耗去他四分之一的神识,导致脑袋乱哄哄的,身体反应迟滞,此刻却迅速恢复了清醒,更感觉身体的疲乏一扫而空,精力充沛。 花戎那一拳几乎击溃了护体罡气,连胸骨都折断了几根。然而,却有一缕极其稀薄极其神圣的气息也灌入了身体,一瞬间便将溃散的真气又融合起来,连胸口的伤势也得以稳定,没有继续恶化。 那是一道纯粹的仙灵之气呀,比自己驳杂不纯的真气甚至南星纯净的灵力,不知道高妙了多少倍,那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档次的东西! 花戎那泥腿子明显不识宝,真气比自己更驳杂不堪,只怕是有什么奇遇而不自知。 郭春海今日的思维比平时敏捷得多,胆气也壮了许多,很快便做出了决定,面上露出狠戾之色。 第五十六章 烟花起 http://..org/ 烟花才在空中炸响,龙辰便迅速下达了两道指令:“活捉南星,启动紧急预案。” 书卷气质的温和中年男人面容一肃,仿佛摇身一变成了控兵百万的铁血统帅,冷峻严厉,威势凌人。 最先混乱的是观察者席位,十几个人撒丫子就跑,而且全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浑然不顾忌形象,不管桌椅被撞翻,酒水糕点洒落一地。 这十几个人明面上是来自商会或者政府,其实由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派出。研究院在最初的“中秋晚会”请帖中,先给两越武林和东方市政府及当地商会发放了一批,后来因为爆发出《光明世界》同南海派的风波,便停止了邀请,导致市面上一贴难求。 再难的事,对修真门派都不算个事,很容易就搞到了“入场券”,派出了观察者。研究院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却不做声。但南海派的名头太大,偷窥可是犯忌讳的,各派不好派出自家子弟,便由世俗中依附的普通人出面。 跑得最快的是一个矮胖子,叫袁刚。记者们在一枪从天而降后,溜得七七八八,他挪到第一排边上空位坐着,一见烟花起,不待风雨落,抓起随身手包便哧溜进过道。那动作,真叫一个麻溜快捷!保安们眼前一花,他就已经窜出十几米远,直奔停车场。 袁胖子颠得一身五花肉波澜起伏,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玩命跑过。他怕呀,实在太怕鸟!接触的修真弟子哪一个把俗人当人看过?这要是打起来,万一成了那只被大象踩死的蚂蚁,找谁说理去,可不冤得慌? 谁都不是傻子,一见他带头,呼啦啦便跟上一长串。 但是研究院占地太大,他们跑出一百多米还没看到停车场,就听到低沉的警报拉响,呜呜的仿佛吹起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海螺。研究院里密布的保安迅速向主楼集结,一支支小分队跑步前进,同这一批人擦肩而过。 停车场在望,姚刚已经被七八个人超过,干脆喘着粗气快步走,脑门上的汗跟瀑布似的,一抹一满手。 停车场没有围墙没有大门,入口是四车道,有二十多米宽,边上孤零零矗立着一个岗亭。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一个瘦小的人站立在入口中央,场内传出“哐当哐当”的巨响。远远看去,一条大汉手举大棒,正挨个砸那一排排车辆。 我勒个去,研究院也太不负责任了! 保安呢?一定要扣奖金! 想起来了,刚才跑过去的俩人可不就是停车场保安,好像比我们还快!他们刚才喊什么,不要过去? “哎呦,我新买的宝马777呀!” 一个公务员模样的瘦长汉子心痛得直叫唤,小宇宙爆发,突然加速抢出人群,先闯进了入口。 寒光一闪,头颅飞起,瘦长的身躯继续跑出了几步才扑倒。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人收不住,脚才踏上入口处的白线,一腔热血便喷溅在地。 第三、四个人总算刹住了车,却已经滑到瘦小的身影面前,相距不过两米。 那瘦子中等偏下身高,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横剑而立,见两人逼到了面前也一动不动,血水蜿蜒从剑身流下。 两人惊叫着转身,同后面跟上的撞了个满怀。 人群退后七八米,再蠢也明白了,入口处的那道白线便是生死线。 呜呜的海螺警报令人愈发恐慌,可没有车怎么逃离? “清风剑客,刘星刘大师,是你?”后边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挤到前面,惊喜地叫出了声。 没有回应。 “你失踪了好几年,原来是修真去了。你不记得了,我是隔壁老王呀,还请你吃过饭的。” 商人试探着朝前走,却见刘星的剑慢慢举了起来,吓得连忙后退。 袁胖子一瞅这情形,得,别要车了,先要命要紧! 他率先拐进了停车场边上的岔道,众人见了眼前一亮,是呀,没车可以走海边,纷纷追随而去。商人一看都跑了,得,咱也别套近乎了,走吧! 这时又跑过来二十几个年轻武士和七八个少妇,一见入口处躺着两具尸体,又见一堆人拐进了边上岔道,也不去取车了,乱哄哄地跟上。 警报戛然而止,主楼前坪发出轰隆之声,有若雷鸣。 只听到研究院一百米外的一座山岗之上,一声长啸如巨鲸长鸣,渊龙咆哮,花叶簌簌震落。一道黑影从岗上冲下,遇树断树,遇石碎石,见到了花岗岩院墙也不停留,一撞而过,在墙体上留下了一个人形空洞。 月光下,恰似好好的一幅水墨山水画,被仙人重重一笔从山头直拖向下,将画面劈开成半,笔锋所向披靡。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烟花炸开,观察者席位混乱,满江红便猛地一拍追命肩膀,直奔王晶而去。跑了几步不放心,回头一看,追命这傻小子这一回可聪明了,不声不响地跟上。 到了王晶的台前,也不说话,抓起她的手臂就往主楼跑。穿出过道,却见大门紧闭,入口肃立两排保安。 回头一看就自己同王晶、追命孤零零三个人,正待推门又被保安拦住,还来不及解释,却见龙九匆匆奔来,冲着保安队长下令道:“敞开大门,开放二楼大小会议室进人,执行紧急预案。” 门开了,满江红也不要保安带路,拽着王晶就往上跑。上了二楼拐进大会议室,熟门熟路打开电灯和中央空调,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再一看,王晶的手腕都被自己捏出红印子了,又手忙脚乱拖出椅子让她和追命坐。 低沉的警报声响起。 会议室隔音很好,听不到前坪声响,耳边只有呜呜的海螺啸音。 “你们坐在这里,千万别乱动,我出去看看。”满江红急急说完,转身欲走。 “不准你走!”王晶欠身,一把抓住他的手。 满江红有点急眼了,使劲把手一抽,说道:“花戎是我大哥,我要去看他怎么样了。” 王晶被扯得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干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泫然欲啼。 “就不准你走!” 她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知性女子,爱情还只存在于想象之中,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情感,翻来覆去就只会说这一句。 “你放手呀!”满江红恼火地把她的胳膊掰开,跳退两步。 王晶一把没抱住他,手撑着地嚎啕大哭:“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上回不管我一个人走了,这回还是不管我……” 这,这是神马意思? 满江红一瞅追命异样的眼神,急欲分辩“我跟她没什么”,却见王晶哭得伤心,想上去扶又怕被她抱住,耳中隐约听到前坪发出轰隆之声,顿时心急如焚,心乱如麻。 “你别动,等下我再给你解释。”他一跺脚,转身欲走,却被一根铁条般的手臂挡住了。 “不能去!外面谁都比你强,花戎有研究院照顾。” 满江红身形一闪,侧滑出一道圆弧,抢向会议室门口。 “嗖”,追命一晃倒退五六米,胳膊犹如铁栏杆一般挡在前面,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却透出一缕关切意味。 “你不能去!” 奶奶的,怎么小爷拽回了一尊门神! 满江红气急败坏地后退几步,心里正计算硬闯的成功率,却听到走廊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顷刻间便涌入了二十好几号人,却是保安带领剩下的记者同观察者们过来了。他仔细一看,没有发现花戎同李铁,不由得心里一沉。 袁胖子带领着那一群人翻下海堤,沿着沙滩朝南澳小镇的方向亡命奔去。初时还能听到背后传来轰鸣与惨叫,闻到海风中飘来血腥气味,到后来声音渐渐模糊,待拐过一道大弯被山梁挡住后,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闻不到了。 前方的沙滩逐渐消失,是极其难行的浅海红树林。这一行人便拽着灌木藤草往坡上攀爬,也顾不得什么荆棘蛇虫了。先爬上盘山公路的,或靠着崖壁或瘫坐在路上喘气,也不是刻意等后边的。 总之,人多胆气壮,这里倒是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松散集体。 武林中人都年轻,体力好,虽然后发却抢到了前面。几个为头的见自己这一方的人聚得差不多了,又见几个养尊处优的观察者半天也没爬上坡,就不愿意再等了,率先起步。 领路人袁胖子反倒落在了最后,手包也弄丢了。待他好不容易征服地心引力,把一百五十千克的庞大质量搬上公路,盘坐抱住一根水泥桩子大喘着粗气,就见队伍已经开拔到一百多米外,最前面是一堆武林人,后边稀稀拉拉呈散兵线吊着十几个观察者。 丢你个老母,丢下老子,没良心呀! 骂也不会有人停下来等他,袁胖子干脆多歇一会儿,脱下衬衣擦了擦一头一身的汗,陡然间眼睛瞪得溜圆。 月光下看得分外分明,在队伍的正前方凭空出现了一道青影,好像有六七个人的样子,一言不发,一穿而过。 从研究院逃出的这一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青衣人扎入了队伍中间。凡是正好挡在路中央的,均“砰砰砰”飞起,或掉落陡坡滚入大海,或撞上崖壁,头破血流骨断筋折。 这一队鬼魅一般的青衣人,对两边的人并不理会,如一条迅疾无伦的青蛇,沿着盘山路飘行而过,转眼便失去了踪影。 顶你个肺,速度至少一百迈,违章啦! 袁胖子呆呆抱着水泥柱,傻呵呵望着青影消失在拐弯处,魂都快吓没了,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两腿-之间滋了出来。 被幽灵般的青衣人一撞,队伍立刻损伤一半,开始有幽幽的哭声传出,却拼命压抑着,令人闻之落泪。 月光皎洁,海风清凉。 青山绿水间却弥漫着浓烈杀机,令人不敢稍微停留。 余下的二十几人渐渐聚拢,连逢横祸,彼此都有了照应的意思。几个青壮在前面探路,后边扶老携幼,搀扶伤员,沉默地络绎跟上。明晃晃的大道,却再也没有人敢走中间了,全都贴紧崖壁。 又拐过一道大弯,远远望见南澳小镇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没有亮起一盏。 再行进三百余米,猛地瞧见镇口的海边有两道黑影,众人的腿都吓软了,进不得退不得,只好僵立在那里不动。 那是一位胖大的妇人牵着一位少女,只看了这边一眼,并不理会。 风中传来隐约话语。 “……” “妈妈,我要去找哥哥,就是要去找哥哥!” “红莲,不行的,你去了只会添乱子。研究院里都是有通天本事的人,他不会有事的。” “镇上的人全被政府遣送走了,是真的发生了瘟疫吗?” “不是瘟疫,比瘟疫更可怕。” “妈妈,你怕吗?” “我也怕,可我们还必须在这里呆满三年,才能等到机缘。” “机缘是什么?我希望哥哥今后和我们在一起。” “机缘就是不迟不早,在最好的时候,遇到最合适的人。” “不明白,可是觉得好厉害。妈妈,为什么你有时候好厉害,有时候又好不厉害呢?” …… 一道电光闪过。 所有人都仰头望向研究院上方的天空,目瞪口呆,目眩神迷,见到了平生从未见到过,从未听说过,从未想象过的奇异景色。 第五十七章 天神出拳 http://..org/ 龙辰一声令下,五个贴身侍卫中有四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花戎身前,身法之快不输给龙五,并且江湖经验极为老到,不着急出手擒拿,先占据四角方位,将南星前进的路线完全封死。 南星的身子在空中滑行,却见花戎身前金铁齐鸣,索链纵横,交织出了一张大网,而自己恰似那撞向蛛网的飞蛾。 四条精钢打造的细长索链仿佛毒蛇吐信,金蛇狂舞,从四个方向扑向南星。非但出击的方向不同,连角度、方式也不一样。 一条铁链呼啸着劈向南星头顶,一条却是横扫他脚下;一条抖得笔直,好象一枝长枪悄无声息地刺向胸膛,一条却是蜿蜒曲折,缠向腰间。 上下、左右、前后的方位全被封死,南星要想躲开这由钢链交织成的罗网,恐怕只有凭空遁去才行。 南海七子,果然不凡。 南星脚下疾踩七星步,手上幻化出一片虚影。只听到一串细密到极致的“叮当咔嚓”连响,四条钢链纠缠在了一起,他好端端站立在交织的结点之上,好象一只张网以待的蜘蛛精。 四人的手上一紧,本能地回扯,四根钢链顿时绷得笔直。南星轻若飞絮,借一弹之力冉冉升到了半空,身子缓缓地转上了一圈,斜斜落回到了花坛的一丛玫瑰上。 玫瑰是耐寒的品种,在南方的秋冬两季都芬芳吐艳,最宜栽种,四季欣赏。研究院最多的便是紫枝玫瑰,叶绿花红,枝条紫亮,令人闻香沉醉。 南星青袍道髻,眉清目秀,双足踏在两朵花球上,轻若无物,身子随着花枝上下颤悠,宛若仙童。而那些娇艳的花瓣则好象粘上了露珠,也只微微下垂,似含羞低眉。 这一份滞空与轻灵的能力,当真了得! 空洞低沉的海螺警报声连响九下,戛然而止。 龙辰、林彬与乾达婆在蝶舞、冰灵等人的拥簇下,退向研究院主楼。 郭春海一见南星飞回,又见龙辰欲走,急忙冲着武林中人一声厉喝:“呆着干什么,快去抓住龙辰!”言毕身形一展,若一道流光扑向了花戎,竟是突破了平日极限,拿出了炼气三层的巅峰实力。 今天若搞不掂这黑大个,他的名声便糟如一块破抹布,成为修真之耻。不但连累了南海派,甚至其他修真门派也不会待见。 他不得不如此,不得不用生命进行战斗! 花戎在仰天怒吼之后,似乎恢复了清明,见郭春海扑来也不多话,庞大的身躯一纵而起,一声咆哮仿佛晴天霹雳,又似虎啸龙吟。 拳! 拳头! 沙煲大的拳头,萦绕着一圈坚密到极致的赤红真气,似乎套上了一个红亮拳套! 武林中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拳罡,这是拳罡,无坚不摧的拳罡。 传说中只有宗师才能把拳气凝聚而成的拳罡! 坪里不见了花戎,只见漫天拳影,向郭春海罩下。 拳未至而风先到,坪里的树叶花瓣草茎丝绒,仿佛被狂风卷起,在花戎身前身后飞舞盘旋。而郭春海似乎被逼出了所有潜能,衣袍古荡衣袂飘扬,前扑之势一滞,微微一仰头,双掌齐出。 地面上已经看不见郭春海,只见千万双手,迎上了那漫天拳雨。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花戎那漫天拳影,其实只有一拳;郭春海那万千双手,其实只有一双。 拳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手似重门紧锁,如潮市声,竟不得入。 这一拳是天神出拳! 这双手是观音千手! 一阵密到极点的“噼啪”拳掌相击之声,隆隆有如雷鸣,听到耳中却只是一声巨响,气浪撑得整个海湾仿佛在一瞬膨胀,楼房摇晃回音。 花戎收拳睥睨,头发尽竖,衣衫碎裂。 武夫之威,一至如斯! 武林中人瞠目结舌,连南星也大惊失色。他确定不依仗法器神识,仅仅靠纯粹的肉身力量,别说自己,南海派外门除了于沧海,内门除了寥寥可数几人和长老,无人能硬接下这一拳。郭春海以己之短击彼之长,还能够硬撑,真是看不出来呢! 郭春海脚不沾地,竟似被一拳击得飞起,去势倒比来时还快。他手舞足蹈,犹在空中模模糊糊喊出“南海必胜……”,飞出了广场,飞出了花坛,飞出了沙滩,“扑通”一声掉入了大海。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呆滞了。 尼玛,丫一不食人间烟火的修真人士,居然学起英雄人物慷慨就义,也太能扯了吧。 丫就差甩出最后一件法器,再吼一嗓子“南海人民万岁”了! 在电影里一般出现这样桥段,猪脚肯定是要挂了的,想再抢救一下都不行。 所以武林中人追到花坛边,只见到海面粼粼波光,哪里还见人影。几个会水的跳下海去,被烫得嗷嗷叫,一会儿无功而返。 海面的火光已经完全熄灭,海水温度却升高了许多,飘浮着一层死鱼,腥臭刺鼻。几个下海的人什么都没摸着,皮肤倒是起了一层细密的红疙瘩,瘙痒难耐,也是不敢多呆。 韩庆被郭春海一声厉喝害惨了。 讲好了的,咱们只在中秋晚会上煽风点火打脸,一结束就快乐地坐大巴车回去,家里还等着看月亮呢。现在倒好,要咱们改行当捕快抓人,不带这么玩的。 再说那龙辰是咱们能抓的吗?要是有这本事两越武林还用得着当走狗? 好在这头蠢驴迫不及待地见海龙王去了,阿弥陀佛! 在张三金盆洗手后,韩庆能够成为两越武林的领军人物,实非庸碌之辈,眼珠一转有了安排。 “武士同女人去停车场,赶快离开这里,快!” 大战已经开启,这一点点两越武林的种子,可别糟蹋在这里了。 “你们两个,带大家伙去抓龙辰。” 仗着背对南星,他冲着两位高阶武师挤了挤眼睛。 “我们四个,去护卫南星大人!” 稍候了片刻,见到武士女人开始逃命,武师们已经同龙五打成一团,韩庆一马当先冲进坪里。除了运气不好,好像被郭春海一拳打得闭过气的伙计依然在观礼台上挺尸,剩下的三名殿堂约一踌躇,飞身跟上。 从南星退回,到郭星海被花戎一拳击飞,也不过三、四秒时间。四名侍卫对视一眼,默契点头,一扯钢链崩得笔直,停留了约莫十息之久,突然运足功力,齐齐地手腕一拧一转一推,那四根钢链“嗖”的一声飞出直取南星,旋转有如风轮。 如果满江红在此,就能瞧见那风轮之中四股真气相守相执,互为补充,推动着风轮旋转向前。四人的境界不过是中阶殿堂的巅峰,然而气息流转速度惊人,方生方灭转换极快,使得风轮之中真气汹涌澎湃,转速愈来愈快,最后变成了一团虚影。光凭着这样的转速,那钢链便可以削铁如泥,更何况加持了四位殿堂之力,等于是四位中阶巅峰的殿堂合力一击。 一群武师冲向龙辰的背影,脚下浮华手上无力,跟龙五一照面便被打得纷纷飞起,哎呀的惨叫之声倒是格外响亮。更有那挤不上去的,赶紧抓起一瓶红酒往脑门上一磕,染得满脸满身通红好似鲜血淋漓一般,就势一歪倒在了座位上,眯起眼睛偷偷察看情况。 这群王八羔子,倒是聪明! 龙五见此情形一怔,手下便留了情,使巧力将其一一送回,飞得高却摔得不惨。 龙五三拳两脚逼退这帮银样镴枪头,同李铁一道把花戎拽回,飞快撤入主楼。 韩庆跳入场中,正好迎面撞上“风轮”凌厉飞来。他也是中阶巅峰的殿堂,料定不敌,挡一两记却应该问题不大,当即耸肩含胸扎了个半马步,殿堂真气透体而出,一曲手腕准备叼下一根铁链。 哪知四根铁链出手之即还看得清,迫到面前却成了一团混沌虚影,堪比全速转动的飞机发动机叶轮,哪里还看得清。更可怕的是,韩庆释放的气场才一接触,就被无情地“削”去一块,如同百炼钢刀削豆腐一般。 猴子的颈子甚短,所以猴拳一般是要收颈的。韩庆在耸肩含胸降低了身形之后,是习惯性地一缩脖子,正巧在慌乱之中把绞肉机一般的“风轮”避开,可谓生死一线,险之又险。不过避是避开了,头顶却一凉,一圈头皮告别了脑袋,鲜血顿时糊了一脸。 剩下三名殿堂的动作比韩老大慢上一拍,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嗖”一声,一团凌厉至极的虚影从面前掠过,均吓得眼酸嘴斜,冒出了一身冷汗。 研究院一百米外的山岗上,伴随一声震彻云天的长啸,一道黑影从岗上冲下,断树碎石穿墙,正好撞到一队正急忙往回跑的保安,立刻洒下漫天血雨,留下一地残肢碎肉。 这道黑影犹如全速启动的高铁,势不可挡,霸道绝伦,从武林席位的观礼台一穿而过。 南星的战斗经验同冰灵有一拼,几乎为零,见四名侍卫停顿的空当也不知道击其中流未渡,却在为自己被几个俗人逼退而羞愧。待到那“风轮”旋转开来,其势已成,明明知道不可以硬拼,又不愿意闪避,要动用法器呢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站立在玫瑰花上颤悠着,虽然画面美不胜收,这一犹豫却失去了进攻与闪避的最佳时机,等到“风轮”裹挟劲风呼啸而至,只好咬牙掏出一颗弹丸,正欲捏碎。 “嘭”一声巨响,整个木台爆裂开来,十几名或躺或站的武师顿时血肉横飞。 在飞扬的木屑尘雾中,一根粗壮的胳膊伸出来,朝那风轮中心一抓一拽。 四根钢链飞旋,中心的结点却几乎静止,非常轻易就被人抓住。又被极速一拽,飞旋如轮的钢链立刻变成了漏斗形状,恰好似撑开的扇骨。 “扇骨”继续收拢,一瞬间束成了一根大棒。那壮汉一翻手腕,四根集成一束的钢链借飞旋之势,蟒蛇一般缠绕上胳膊,爆发出一串绵密到至极的“咯咯”之声,仿佛万千只老鼠在一瞬间同时磨牙,令人闻之心寒胆颤。 兔起鹘落,枝节横生。 这一幕突变发生太快,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那人曲臂较劲,抬起如套上厚重铁箍的胳膊,一声断喝:“破!” 百炼精钢寸寸崩断,疾射而出,快逾枪弹。 以壮汉为中心,千百截碎裂的钢链无差别辐射,武林中人割麦子一般又倒下一批。 寒星数百点飞向研究院一方,四名侍卫急忙闪避,但距离实在太短,才做出动作那碎钢便迫近身前。 龙辰的五名侍卫中还留下了一人,面容年轻好似才出校门的学生,一直紧跟在四人身后,似乎督战一般。待壮汉一声断喝,这学生模样的侍卫立刻身形一晃迎上前去,掏出圆圆一物,挥舞出团团虚影,倒好似平地张开了一面盾牌。 只听到一阵密集的叮当之声,“学生哥”连退数步,将飞射的碎钢挡了个七七八八。四名侍卫安然无恙,背后的研究院保安却“哎呦”惨叫着倒下了三个,桌椅木台更是上赫然出现了一排蜂窝。 学生哥手一晃,圆圆之物消失了,谁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武林四个下场的殿堂中,因为距离近,有三个都没有逃过这一劫。一个面颊被击穿牙齿不剩一颗,一个锁骨被生生击断,肩胛粉碎,一身武功从此丢掉一小半,还有一个的胸膛被洞穿,一条性命就此报销一大半。那碎钢之凌厉远超子弹,上面附着一层霸道之极的真气,切入他们的护体气场如同钢钉扎黄油一般。 韩庆起先被削去一圈头皮,惊得就势一蹲弄了个猴儿坐地,却是恰好躲过去了。正应了一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壮汉一脸浓密的络腮胡须,四方脸浓眉大眼,身材高大壮硕,紧绷的衣衫下肌肉-团团隆起。面容远观苍老,近看却连一丝皱纹也无,顶多才三十岁出头模样。那一圈爆裂的钢链却没扎透他自己胸膛,在上面整整齐齐挂了一排,稍微一抖就掉下来,只在黑衫上留下了一行小眼儿。 “你炼气三层,实属不易,为什么做了俗人的走狗?”壮汉眉头皱起,盯着学生哥沉声问道。 “人各有志,我自有我道!”学生哥毫无惧色,护住四名侍卫缓缓后退。 “好好好,好一个人各有志,希望等下你的道不要让我失望!”壮汉冷笑,也不阻拦。 武林中站得起来的只剩下三十几个了,全都鹌鹑一般瑟缩成一堆,非但不敢走,连伤重的也不敢出声,甚是凄惨难言。 “沧海师兄,这么快就来了?”南星惊喜地从玫瑰花上一蹦而下。 “见过南星师弟。”于沧海伸出左掌,右手马马虎虎往左肘一搭,微一鞠躬算是行了一个稽首礼。南星年龄虽小,地位却比他高多了。 修真门派对付俗人势力,还用不着慎重其事。但是那“仙人煮海”的异变太过惊人,连带队长老都一睹色变,生怕南星有失,急令他率领外门弟子埋伏在了研究院周围。 这于沧海乃南海派外门第一高手,天赋异禀,三十三岁就已经修炼至炼气四层。然而,他却是一个炼体的,虽然一身筋骨强横无匹,神识却稀松平常,因此入不了内门。南海派的精妙之处在于神识修炼,缺乏炼体的资源,功法也是一些大路货,要想更上层楼,就只能送他北上昆仑进入仙人谷,却又舍不得。 南星还是一个小孩子,没有太多的等级观念,立即蹦蹦跳跳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指向观礼台的过道口说道:“大楼边上的信号车,等一下千万别动。全靠它压制……” 听南星叽叽咕咕说完,于沧海冷笑一声,望向天空道:“鹬蚌相争,居然还有渔翁想火中取栗,有趣。按道理这一片天空在今夜是禁飞的,那渔翁纵有泼天胆子通天手腕,也离死期不远了。” 第五十八章 八百年无飞升 http://..org/ 外门涌入大会议室的人瞧见两位青年斗鸡一般对峙,地上还坐着一位哭泣的女子,颇觉好奇。这是神马狗血剧情?三角恋还是横刀夺爱?再一瞧对面那气愤愤的小子,可不是救命恩人满江红吗?纷纷上前行礼寒暄。但是外面形势危急,彼此又不熟悉,也只三言两语便散开,自找座位坐下。 一见有人进来了,王晶立刻爬起,上前乖巧地拉满江红的胳膊。 满江红先是**地像根木桩子一般杵着,终归架不住她轻拉婉求,又见进来的人投来异样眼神,只得顺势坐下。追命走过去,却不坐,就挨着他站立,倒真是成了侍卫。 王晶从小坤包里掏出香喷喷的纸巾,顾不上自己,先去给他擦脸上汗水。他腮帮子气鼓鼓的,没好气地手一推。她笑一笑,也不恼,又掏出一张递给追命。黑脸青年却郑重接过,叠起放进口袋。 这间会议室能够容纳两百多人,窗户开向主楼背面,因此看不见前坪情况。有观察者进来以后又想出去,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警报声停了,主楼隔音很好,听不清外门声响。但有那耳力好的,能感觉到外面传来一阵阵闷响,又是一道炸响。前者如铁牛犁地,后者似雷神击鼓。 少顷,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十名保安络绎而入,贴墙站立,倒似监视这会议室里的二十几人一般。 满江红连忙截住一名保安,追问花戎情况,知道他被龙五拉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环顾一圈,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十名保安都是陌生面孔,二十出头年纪,其中八人的境界不过武士,约显紧张,守在门口的两人却看不透修为,神情非常淡定。 满江红不便开启天眼模式进行观察,但是记得很清楚,今晚这一群外来的四十多个保安中,有十几人自己看不明白,透露出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 难道这十几人是龙辰的伏兵之一,剩下的二十几个只是为了遮掩他们行迹? 他重新坐回,见王晶眼神关切,不由得为刚才的冲动内疚,却又不肯低头认错,便主动向她讨了一张纸巾擦脸。她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点,那模样真像一对怄气又和好了的小情侣。 他接触到的信息层级并不高,但多而杂,见到这批保安后泛起了一个念头,这绝不会是龙辰仅有的底牌,这一战绝不会呈现力量悬殊的一边倒局势。恰恰相反,《光明世界》有把握立于不败之地,否则龙辰不会亲身涉险。 想起康节“血流成河”的预言,又想起了格桑大和尚“灭世手掌”的比喻,感觉目前有点像在摇摇欲坠的废楼里,两伙人生死决斗,都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却都不会恋战缠斗。 地球,便是那栋废楼! 手掌,还未拍下! 大灾之前,生物是有感应的。 像大雨前蚂蚁会搬家,地震前老鼠不怕人,海啸前海豚会逃窜,是因为它们接收到了异常信息。 人为万物之灵,感觉器官退化了,精神意识却突飞猛进,感应的范畴与内容更加复杂玄妙,只是不自知罢了。而知道一点点的,往往就成了神棍。 在一百多年前的二次世界大战,希特勒自称雅利安人的救世主,要杀光劣等种族统治全球,差一点就成功了。其实在二战前夕,欧洲许多人都做过相似的焦灼的梦,称魔王将要临世,给世界带来浩劫。 在容格的书里详细记录了这些梦,说“金发猛兽将冲破地下囚牢,给全世界带来灾难”。希特勒是不是金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梦应验了。 在巨大的灾变前夕,人们往往能够感受到一些超前信息。 满江红审阅过数千份各种各样人的梦境波形图,感觉到在那些欢乐或者忧愁的曲线下,其实隐藏着深深的焦虑和恐惧。 那会是对未来的感应吗? 他这厢正天马行空,一名娃娃脸年轻人走了进来,到面前客气地一欠身,说道:“江红先生,请跟我来。” 哦,明白。大会议室里全是记者同观察者,却没有见到研究院剩下的武师同工作人员,想必都去了小会议室。 他三人才走几步,那年轻人却又停下,望向满江红身后的王晶同追命,面露难色。 满江红明白意思,轻轻一拍对方肩膀道:“没关系,我们一起的。” 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我是湖湘子,多谢了。”言毕转身带路。 满江红认出他是龙辰的贴身保镖之一,闻言不由得嘀咕,这名字好像道号呢!再一看他步履沉凝,气势比门口保安又强大不止一筹,顿时福至心灵,难道他们竟是修真者? 到了走廊一看,每扇门前都肃立着保安,鸦雀无声。 满江红到窗户边望下一瞅,只见广场上一堆人乱哄哄地正在拆观礼台和擂台。木制结构拆起来容易,抬着往海边一丢就是。再一看这伙人是两越武师,殿堂韩庆用上衣把脑袋包住了,正赤着膀子卖力吆喝着。坪里地毯上遗留一摊一摊的深褐色痕迹,残肢散落,碎布碎屑遍地。 “他们在干什么?”满江红奇怪地问。 “清场。”湖湘子头也不回。 到了走廊中段的楼梯处,湖湘子带领三人径直拐上楼,却不是往另一端的小会议室。 作为研究院的工作人员,满江红对这栋楼是非常熟悉的。四楼是林彬、龙五的办公室,在他们中间有一扇门常年紧闭,据说是留给龙辰的。三楼除了行政人员的办公室外,还有两间贵宾室,一中式一西式,难道是去那里? 到了三楼,走廊上的保安少了一半,境界却明显比楼下的高。 湖湘子走到贵宾室前,轻轻一推虚掩的半扇大门,三人便见到李铁端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茶杯。 “李哥!”满江红惊喜地叫出声。 李铁也面露喜色,轻轻放下茶杯,竖起食指贴唇,低声道:“小声一点,你大哥好像望见了宗师的门槛,正在里面悟道呢!”言毕一指侧门。 “哈哈哈,悟个屁的道!想不到同郭春海拼了一记狠的,功力竟然凝实了一点。” 侧门一开,魔神一般的大汉走了出来,新换了明显小一号的衣裤,弄得全身紧绷绷的。 “花大哥!” 见他气色甚好,满江红很是高兴。以前感觉花戎气势凌人,此刻似乎内敛了不少,更多了一层琢磨不透的气息。 “小满哥,你这称呼怎么这么别扭,听着跟花和尚似的,就不知道叫戎哥呀,蠢死了!都坐下,全站着干嘛,消食呀。” 花戎特意多看了王晶两下,得意地朝一脸尴尬的满江红挤挤眼睛,那意思就是,瞧,哥哥没说错吧,莫谓吾言之不预也! 五人方才坐下,传来不疾不缓的叩门声。李铁说一句“请进”之后,虚掩的半扇大门又被推开了,一个温和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走了进来。 “龙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李铁带头,众人纷纷站起,除了追命的动作稍微迟疑。 “花老弟,多谢你今晚援手了。”龙辰率先握住了花戎的手。 “没啥,我早就瞧郭春海那厮不顺眼了。奶奶的,压得咱们国安的地下工作者喘不过气来。”花戎憨厚地一笑。 “李铁老弟,感谢前来。上个月我才同少石将军在京城会了面,他提起过你,没想到今天我就见着了。” “龙总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应该的!” 呵呵,这段对话里有故事! 满江红合计,少石将军不就是花戎的顶头上司李少石,七杀中的铁哥们李四吗?看样子李铁是李四的弟弟,而龙辰又同李四的关系非同一般。难怪花戎把自己丢进研究院却没什么要求,今天又非常奇怪地出现在此地,摆明车马同南海派干了一架。 冰灵的老爹真厉害呀,进门时只扫一眼,微笑地点一个头,竟似看着每个人的眼睛打了招呼,态度诚恳亲切。而且像他这样的大人物,进出都是前呼后拥的,到这里却一个保镖都不带,显示出了不一般的信任与尊重,令你的心中非常舒坦,激动。 “江红,了不起!今天你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我代表大家谢谢你。”龙辰欣赏地拍了拍满江红肩膀,注意到他身边紧挨着的女子,不等回答便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信使大人的指示是江红若不能用,便干脆杀了,以绝后患。他也看出这小子喜欢自己的女儿龙冰灵,对没谱的事只是笑笑而已。可是这小子救下了现场几百号人性命后,有这份沉甸甸的的恩情垫底,再没谱的事也变得有可能了。然而,身边怎么还跟着一位女孩?在烟花号箭一炸开时,他拽起这女孩就跑,关系很不一般呀! 外面杀气森森,屋里又进来了世界级大人物,王大小姐的思绪却有点不着边际。 女人有天生奇妙的第六感,一想起叫冰灵的那个女孩,她几乎绝望。论容貌,论年龄,论身世,论实力,哪一样都要甩自己好几条街,真是一个令人灰心窒息的对手呀! 但聪明的女人就算是神游天外,根本没听见你说什么,一样能够把话头接榫得天衣无缝。 “我,我是江红的……朋友!” 王晶羞涩地抢先回答,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某人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就怕她脑子一抽说是女朋友,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鸟!等等,不对呀!朋友就朋友,你吞吞吐吐忸忸怩怩,红着脸干嘛? 龙辰颇有深意地看了看他二人,转向追命,抱拳道:“这一位,想必就是康节大师的高足追命道友了,久仰久仰。” 追命只鼻孔里嗯了一声,龙辰也不以为意。 龙辰坐下同众人寒暄了一小会儿,内容轻松随意,浑没把楼外的刀光剑影放在眼里。只是在告辞时候脸上才露出几分严肃,到窗边随手敲了敲玻璃,道:“这栋楼最昂贵的地方,其实是超高强度幕墙,可以抗下迫击炮的轰炸。南海派已经把外面围住了,你们切记不要出这栋楼,也不要打开窗子。” …… 隔壁的中式贵宾室里,大门紧闭,窗帘拉起,空调却未开。乾达婆端坐在一张雕花红木大椅上,两位女孩侍立在身后,面前的茶几摆着“太古遗音”古琴,墙脚青铜香炉插着几根点燃的檀香,屋内弥漫缭绕着似麝似花的芬芳。龙五同龙九欠身分坐两侧,冰灵正在给三人倒水斟茶。 “小五,小九,呆会儿《光明世界》同南海派的战斗,你们不许出手,除非是小辰的性命受到威胁。过了今晚,你们就同我回山。” “姑妈,出了什么事?” 龙五神情凝重地看着“太古遗音”,小心翼翼地问。这张古琴是龙族为数不多的重宝之一,是不能轻易出山的,出山必有大事。 “也罢,你们都年纪不小,一些事情也该知道了。你们受小辰影响,觉得八部天龙都是老顽固,龙族的规矩陈腐落后,不近人情,今后必定被淘汰,是不是?” “侄儿不敢!”龙五龙九均低下了头。 “你们看,龙族屹立千年,王朝换过多少?若事事都为离山的子弟出头,若时时惦记着同花花世界沟通,早已经灭亡。” “姑妈说得是!” “武道之中,只有少林、武当可以同龙族抗衡。但是你们觉得,我们比起修真又如何?” “这个,好像不如!” “那为什么近些年修真之辈纷纷出世,横扫武林,却不找龙族的麻烦?” “这个,不太清楚……” “岂有此理!” 乾达婆一拍桌案,龙五龙九哥俩吓得一哆嗦,小鹌鹑一般立起。 茶盅蹦起,茶汤溅出,冰灵慌忙拿帕子抹干净。 “打小上学堂,族内老人就会告诉,神女在先秦之时斩杀过仙人,你们是在当笑话听吗?” 哥俩垂头丧气,哪里还敢开腔接话。 见他们这副模样,乾达婆声调稍缓,道: “神女传下天龙一脉,也就是我们的祖先,同炼气士是世仇。好在炼气士没落,修真者忌惮,大家才相安无事。你们以为,二十年前,区区一个商人就敢挑战龙族吗?三年前,你们的八叔同大伯失踪是偶然吗?你们以为,龙族的最强战力就是八部天龙吗?错了,龙族的最强战力是神女峰,是侍奉神女的圣女。道门八百年没飞升过一位仙人了,可龙族也八百年没出过一位圣女了!” “我……我,我见到冰灵出手,是不是炼成了冰魄龙魂?”龙九磕磕巴巴,有点小激动地问道。 “在这一批从小培养的女孩子里,冰灵同水月初具冰魄龙魂,是三百年来最有可能成为圣女的。可是十天前,天龙舍利子被盗,水月也失踪了!” 乾达婆这番话像一颗焦雷在哥俩的脑海炸开,震得他们说不出话,面孔煞白。 水月失踪,可能有其他缘故,并不一定就坏到了极点。可天龙舍利子是龙族始祖天龙遗留人间的唯一圣物,是一族人精神寄托之所在,珍贵程度超过朝廷的传国玉玺,教皇的冠冕,这被盗了可怎么了得! …… 龙辰一个人站在小室的窗户前,静静看着外面,心情很是复杂。 侧门开着,外边的大屋里传出咯咯笑声,那是蝶舞在同人讨论下面的排兵布阵。 今夜他御驾亲征,统帅却是她。 蝶舞的笑声轻轻,透明,是没心没肺的那种,可能真的把这一场决战当成了游戏。 这确实是一场游戏,一盘棋。几百条性命只是第一步,今后的棋局,则是以人类的未来为赌注。 今夜他不能赢太多,但也不可以输太惨! 若是动用科技力量,他有把握把南海派全歼于此。然而,纯粹比拼人体的武力,并不能主导战局。 修真门派太神秘,公示的信息太少,情况并不明朗。 力量强大,行为古老,听说还在使用飞鸽传书。 同龙族又是何其相似。 姑妈面冷心热,带着冰灵在危急之秋赶到,令他很感动,却不是他想要的。虽然反出了巫山,血脉之情怎能割舍。这些年想尽办法同族里修好,结果也不尽人意。 困顿之时把女儿送回巫山,到如今权倾一方,想见她却是越来越难。尤其今晚冰灵击败张三之后,他猛地意识到,当年咿咿呀呀的心肝小宝贝,真的可能会成为龙族的圣女。甚至还能够猜出,姑妈在这种时刻赶到,固然出于维护自己,也未尝没有让冰灵了结尘缘,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意思。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也不希望女儿枯守深山,背负着一族之重任。 立于人间巅峰又如何,空耗了如花岁月,大好青春。 当初,他就是那样逃出了父亲的设计,没想到亲手把女儿推入了同一条轨迹。 除非再同亲族大战一场,当年是一个人,今天是拥兵百万。 他做不到。 今夜同南海派一战,其实是多方势力博弈后促成的结果。约定丑时起,辰时止,因为谁都不希望这一战成为世俗同修真全面开战的导火-索。 也就是说,凌晨一点到七点之间是决战的时间,之后便会有力量介入制止。 可是今夜意外频发,有人想一网打尽,最后是一支穿云箭把战斗时间大大提前,增加了三个小时。 那架直升飞机的坠毁,应该出自信使大人的手笔。 可还是迟了。 若非神差鬼使冒出一个满江红,早已火焚全场。 无所不能的信使大人,破天荒出了严重纰漏! 这不正常!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接收到指令,是在考验自己?还是天上发生了战斗? 龙族供奉的神女,名字就叫瑶姬,大人知道吗? 大人是什么? 这些,他都不敢问。 只能等待。 第一章 破阵 http://..org/ 不多时,两越的武师将前坪广场清理干净。 于沧海不耐烦地挥手,命令他们退避到侧后方,只顾同南星低声商量着什么。在他二人身后,聚集起了三十多人的外门子弟。 “哗,哗,哗……” 研究院主楼深处传出整齐的踏步声音,初起如春蚕食桑,后来似惊涛拍岸。 一队黑衣玄裤戴防爆头盔的劲装武者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大门,三人一组排列,似一条蜿蜒的黑蟒从洞穴里探出了头。 南海派众人轻蔑地远眺,嘴角挂着冷笑! 三名核心子弟裹挟十名内门子弟投奔《光明世界》,等于辛辛苦苦培养的青年干部被一举偷走近半,还沦为修真界的笑柄,怎么不叫南海派恨得牙齿痒痒,铁了心要把《光明世界》揍趴下。这一次从两越地盘抽调二十二名精干,于沧海再从外门总部带出十名高手、五头尸人。而收服寻常的武林门派,往往只需要出动三五子弟即可。 南海派主修神识,这“尸人”便是神智被控制的武林高手,因为不惧疼痛不畏生死,在江湖群殴之中破坏力惊人。但是其反应迟钝,不识变通,掉进水里还怕淹死,所以只用它们截断研究院退路,两头在停车场,三头在院门口,却不用担心其放水或者被收买。 考虑到这一次复仇,还有震慑世俗与修真两界的意味,核心弟子中排名第二炼气四层圆满境界的云飞,率领南星及六名内门精锐子弟出岛督战。更有炼气五层的长老赤枫子、炼气六层的长老江松子亲自压阵,预备见到几个叛出师门的妖孽就出手擒拿。 这股力量对付修真大派,可能还不够瞧,对付一股世俗力量已经很给面子了。而《光明世界》作为武道和科技的结合体,竟然弃火器不用,是**裸的没把南海派放在眼里,愈加令他们由衷地愤怒。 “啾啾……“ 随着悦耳的仿佛竖笛滑音一般的口哨,一百人进入坪里后原地踏步,变幻队形。每三人一组排出三角形状,第一行一组三人,第二行两组六人……第六行六组十八人,总计六十三人,却是又排出了一个大三角。余下三十六人在那吹哨人的带领下,呈一字散兵线排成一长列,并不踏上地毯。 “啾……“ 口哨声突然变得尖利短促,戛然而止,如同投向夜空的匕首,倏忽而出,杳无踪迹。 只听到整齐划一的一声“嗵”,三角阵列内的武者跺脚收步。下一秒,“唰”的又一声响,所有武者抽出别在裤腿上的三棱军-刺,以手柄敲击防爆盾牌,齐齐踏前一步,呐喊道:“退!” 原本约定的开战时间是凌晨一点,被郭春海一支穿云箭提前引爆,不但打乱《光明世界》的部署,也搅乱了南海派的计划。相对而言,对《光明世界》的影响要小些,只是原定撤出的人没走,多了一个收容保护同监视的任务而已。更何况决策层就在此地,指令下达犹为快捷。 提前行动是蝶舞的主意。一是本土作战,退缩不出便折了气势;二是看于沧海同南星犹犹豫豫的模样,肯定还没接到攻击指令,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小样,谁叫你没有千里传音的本事,又不肯用手机! 双方都摆出一副纯粹比拼肌肉的模样,都不搞什么阴谋诡计,那么剩下还能做一点点文章的,就只有临场指挥了。 三角阵形内的武者均为高阶武师,左手执透明的高强度玻璃钢盾牌,右手握明晃晃精钢打造的三棱军-刺,头戴迷彩色高强度合成纤维头盔,脚穿黑亮铬鞣硫化橡胶底警靴,腰扎宽阔的鳄鱼皮带,轻薄的纳米紧身衣裤水波一般柔顺律动,全身上下再无一点赘物,精悍酷烈之气喷薄而出。 反观他们的对手,散乱成三堆,要姿势没姿势,要队形没有队形,要阵列没有阵列。 看衣装,粗布衣土布鞋,大口合裆裤,上衣无领无扣,右衽往腰间一搭,布带一束,分明就是春秋汉唐魏晋的工装混搭!明明是月白色的土布,褪变成了泥垢的灰黑色,更有那大洞小洞无处不漏风的,偏偏搔首弄姿顾盼自雄,硬是穿出了露乳真空渔网时装的效果。 再看兵刃,一哥们手执缺了角的旧木片,正面斑驳四个字“天皇号令”,两侧刻“敢有不服,寸斩分形”;一大汉手抓一颗锈迹斑斑的铜印,一瘦猴手提黑不溜秋铜铃;此外牛角、木鱼、桃木剑不一而足,靠谱一点的是青铜剑、菜刀、铁锏,均锈蚀不堪,恐怕一碰就要碎裂。 远看似仙人荟萃,近看是叫花子开会。 其实这帮外门子弟出入红尘,手握财富惊人,衣着光鲜,香车美宅都是不缺的。但这一回内门长老前来压阵,当然个个力求表现,翻出门内赐下的衣裳同法器。衣裳就那么几件,虽然是偶尔穿,也已经旧了。更有那衣裳没破的,偏要磨出几个洞,以示未忘师恩,时刻摸爬滚打在最前线。 一堆破铜烂铁,其实是南海派赐给有贡献外门弟子的法器,像那枚旧铜铃是“三清铃”,那把锈菜刀是“巫剑”,虽然破损不堪,一旦被真气激发,也比凡物轻灵锋利威力大。这些宝物来之不易,并非人人能够拥有,绝大部分还是赤手空拳。 世俗界有不少东西倒是好使,像纳米刀合金棍什么的,虽然灌注不了真气,但锋利坚韧犹胜过普通神兵。可问题是,谁敢在长老眼皮子底下用呀?所以这帮“穷酸”的哥们,是从头到脚都看不到一点工业化、高科技的痕迹。 “退!” 武师们敲击盾牌,再踏前一步。步履一致,动作合拍,仿佛一个人似的,呐喊之声震响云天。 “退!” 武师们踏出第三步,气势浑然一体,彼此气场勾连,流转不息。这状况,有点像晚会上研究院四名武师把气场联合起来对方张三,却要精密得多,雄浑得多。 “退,退,退!” 三角连环阵再向前推进三步,武师们的气势越攀越高,三棱军-刺在月色下闪耀着凛冽寒光。 修为稍低的外门弟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仿佛面对的不是六十三人,而是一头庞大的洪荒怪兽。 一阵窸窸窣窣。 两越残留的武师虽然隔得远,也能够感觉一股至正至刚至烈的气势扑面而来,均偷偷往后挪动。更有那多愁善感的,思前想后,面如土灰。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瞧瞧,都是武师,人家这套马的汉子多么威武雄壮,咱们就是一条上门讨打的癞皮狗! 于沧海不满地回头瞪了一眼,北越执事黄海赶快踏上前一步作了个揖,请缨道:“我去破阵!” 黄海已经知晓了晚会上发生的事,吓得魂飞天外。那王大庆出自北越地盘,加上郭春海生死不明,所有的责任必须他一个人来扛了。再不立一点功劳,小命恐怕难保! “好,去吧!” 于沧海沉吟了一下,见三角阵逼近得只剩下二十多米距离,觉得探一下虚实也好。长老的号令未到,难道外门就真的退出研究院不成?江湖武师在平日只是狗一般的存在,今天联合列阵后,竟然连自己都产生了难以撼动的感觉,忒忒奇怪! 楼上也有人打了一个寒噤,紧贴钢化玻璃窗、几乎鼓成金鱼泡的眼睛退后了一尺。 “你也感觉到了?”花戎不动声色地斜睨。 “好重的杀气!这下面的武师,像是每一个手上都有上百条人命!”李铁喉头蠕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又补充道:“在和平时期,到哪里杀的这么多人?” “你忘了一个地方,《光明世界》。看他们举手投足,每一个细节都照应回护,配合得天衣无缝,也只能是在那里训练出来的,现实世界里没有任何一支队伍可以训练成这样!” “你这个伪宗师,有把握破阵吗?” 花戎面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道:“区区几十个普通武师,还挡不住我花某人,可这批人并不普通。估计一进这个三角阵,我就出不来了,顶多杀七、八个人,无济于事。别看南海派外门弟子的样子散漫,其实也不是吃素的。我们离这么远,隔这么厚的玻璃,还能够感觉到浓烈杀气,他们在现场的感受一定强烈得多,却没有畏缩之意。” “大将还没有出场,士兵先进行拼杀。龙辰如果输了这一阵,会比较麻烦。在高端战力上,蝶舞兴许可以挡住于沧海,乾达婆兴许能够挡住云飞,但是没有人能够挡住两位长老。” “不一定。表面上看是南海派欺负人,我倒觉得,《光明世界》像是在挑衅,龙辰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厉害手段。可这样稀里糊涂打一仗,对他没一点好处,真不知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 布置豪华的贵宾室内,王晶不敢看窗外,身子缩在沙发里,双手捧着一杯茶,却只呆呆地看,并不喝,小腿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追命端坐在边上,眼睛微闭,似乎在陪她,又似乎在养神。 满江红笔直挺立在窗边,一边静静听身旁两位殿堂分析广场中的形势,一边在心里飞快地推算演绎。 原本他对龙九关于《光明世界》的叙述存有疑惑,此刻恍然大悟。 龙九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适才凝神开“天目”,看得非常清楚,场中武师的真气虽然不像殿堂一般辐射,却在身体表面构筑出一圈气场。而这六十三个人的气场,性质一致彼此相容,居然是联通的!而且气息流转的速度极快,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初阶殿堂。 这六十三人组合成了一个巨人,三角阵中任何一处的细微变化,每一位武师都可以感应到! 这哪里还是什么阵法,分明就是玄妙之极的合体! 黄海缓缓抽出法剑,稍微一凝神,一剑劈向坪中,动作迅如闪电。 只听到一声啸鸣,广场地毯仿佛被凌空一剑划破,延伸出一道直线射向坪里,碎绒与灰尘腾起两尺多高。 武师们停止前进,齐齐跺脚,大喝一声,“破!” 那道去势惊人的直线射到了三角阵型的尖端,似乎遭遇巨大阻力,不得寸进,蟠曲之下将地毯生生剜去了脸盆大一块,突然沿着三角两边疾射而去。 眼见两条线射到了地毯边缘,呈一字散兵线肃立掠阵的武师中突然跨出两人,一跺脚便踩住了线头。只听到窸窸窣窣的碎响,那线头如垂死之蛇,在坚实的警靴下扭曲了一阵,便再无动静。 月光清冷,寂静无声。 广场地毯被一个“丫”字切割成三块,坪中是钢浇铁铸的一群人,面孔冷峻,目露寒光,气势冲霄。 法剑再次被举起,锈蚀的剑身透出黑亮,青芒若隐若现。 黄海身后的北越外门十人小队拉开彼此距离,依然没有严整的队形,却腾出了每一个人发力的空间。 三清铃、龙角吹、桃木剑、铁锏仿佛尘封的宝物终见天日,锈迹污垢层层剥落后,悄然闪烁璀璨光华。而余下的赤手空拳六人则收敛起不屑神情,双手掐诀,散发出一股缥缈庄严的气息。 无需多言,白影一闪射向阵中,其后两行呈楔形紧紧跟随,如一枚锋利的铁钉。所经之处,灰尘碎屑丝绒盘旋而起,清晰地勾画出轨迹。 三角尖锐,谁都以为此乃迅猛进攻之阵。谁知见南海十一人如飞而至,三角阵列的尖端疾退,两翼呼啦展开又合拢,竟似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对方活生生吞下。 在照面的一刹那,十一子就陷入了汪洋,广场顿时如一口粥汤鼎沸的大锅。 四面八方都是水晶般变幻的盾牌,毒蛇吐信倏忽来去的三棱-刺,沉重如山酷烈如炉的气场压力! 密集的叮铃哐啷声夹杂着锐利的破风声、短促的呼喝声、拳脚接触的钝响、锐器入体的闷响,轰然四散。血腥气味如云团炸开,冲天而起,弥漫开来笼罩整个广场,令人闻之欲呕。 龙角吹,破! 桃木剑,折! 铁锏,断! 在连斩两人连破五盾之后,法剑断裂,黄海身中十余刺,在倒下之前犹不忘环顾,看不到一个站立的南海弟子。 整个交手过程,不超过十秒。 南海派外门的十一名修真者,六死五重伤,被团灭。 《光明世界》的六十三名武师,仅五死六轻伤,完胜! 南海派歼敌最多不是炼气三层的执事黄海,而是炼气二层手提三清铃的瘦子。三清铃一晃之后,三名武师的身子一僵,瘦子抓住电光石火的空隙连出三掌,随后被一面盾牌撞翻,两柄三棱-刺扎入前胸后背,滴溜溜在地上打着旋儿的铜铃也被重重一脚跺碎。 两越武师倒吸了一口凉气! 炼气二层的厉害他们是领教过的,可比武道中的殿堂,若是运用法器的话,绝对是武林中人的噩梦。可整整十一名修真者,瞬间就被团灭,这也是武师能干的活吗?派宗师冲阵都未必讨得了好! 贵宾室里倒吸了两口凉气! 花戎颓然道:“我们还是低估了龙辰实力,于沧海破不了这个阵。我如果陷进去,也撑不了十秒,未必比黄海强!” 李铁沉默无言,神情似喜似忧。 刚才的交手如疾风暴雨,许多人都没有看清,却在满江红的“天目”之下无所遁形。 南海十一子的脆败,首先败在托大,妄图以力服人。焉知他们引以为豪的道家真气,被六十三名武师的气场联合镇压,杀手锏反而成了致命伤。 其次,大三角杀阵里套的小三角不是固定的,任何一名武师都同邻近两人搭配成组,构成了绵密的三角网格。联合气场的气息在网格中高速流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网格中任何一个结点的变化,全网都能感应到,你叫他应变如何能够不神速,配合如何能够不精妙!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但三清铃一晃,满江红心头掠过一缕躁意,便见到三名武师身子一僵。这是三角杀阵的致命软肋,联合气场阻隔不了神识攻击。一旦南海派反应过来,坪中武师便会面临一场屠杀! 于沧海面色铁青,一只胳膊横着伸出,拦住了跳起脚愤怒的南星。 场中武师保持阵型缓缓后退,对于伤重倒地的南海外门,并不补刀。 事实上在战斗打响之后,他们重点狙杀的是三清铃瘦子,其次是负隅顽抗的黄海。有一名外门在倒地之后,武师们本已放缓攻势,谁料那哥们趁隙反击,所谓自作孽不看好,不待他使出地躺拳便被扎成了刺猬。 研究院主楼里急急奔出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和担架队,一边检查,一边将重伤或者死亡的武师抬入楼里。 南海派那边,三十几个两越武师倾巢出动,抱的抱,抬的抬,背的背,要把南海十一子弄回去。可这批人都是糙爷们,又没有担架,一不小心碰到了对方伤重的痛处,便被打得头角峥嵘,也只能咬牙忍受。 夜凉如水。 气氛与声响如被凝固,又仿佛下一瞬将爆炸开来。 第五十九章 破阵 http://..org/ |->第一章破阵 不多时,两越的武师将前坪广场清理干净。 于沧海不耐烦地挥手,命令他们退避到侧后方,只顾同南星低声商量着什么。在他二人身后,聚集起了三十多人的外门子弟。 “哗,哗,哗……” 研究院主楼深处传出整齐的踏步声音,初起如春蚕食桑,后来似惊涛拍岸。 一队黑衣玄裤戴防爆头盔的劲装武者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大门,三人一组排列,似一条蜿蜒的黑蟒从洞穴里探出了头。 南海派众人轻蔑地远眺,嘴角挂着冷笑! 三名核心子弟裹挟十名内门子弟投奔《光明世界》,等于辛辛苦苦培养的青年干部被一举偷走近半,还沦为修真界的笑柄,怎么不叫南海派恨得牙齿痒痒,铁了心要把《光明世界》揍趴下。这一次从两越地盘抽调二十二名精干,于沧海再从外门总部带出十名高手、五头尸人。而收服寻常的武林门派,往往只需要出动三五子弟即可。 南海派主修神识,这“尸人”便是神智被控制的武林高手,因为不惧疼痛不畏生死,在江湖群殴之中破坏力惊人。但是其反应迟钝,不识变通,掉进水里还怕淹死,所以只用它们截断研究院退路,两头在停车场,三头在院门口,却不用担心其放水或者被收买。 考虑到这一次复仇,还有震慑世俗与修真两界的意味,核心弟子中排名第二炼气四层圆满境界的云飞,率领南星及六名内门精锐子弟出岛督战。更有炼气五层的长老赤枫子、炼气六层的长老江松子亲自压阵,预备见到几个叛出师门的妖孽就出手擒拿。 这股力量对付修真大派,可能还不够瞧,对付一股世俗力量已经很给面子了。而《光明世界》作为武道和科技的结合体,竟然弃火器不用,是赤裸裸的没把南海派放在眼里,愈加令他们由衷地愤怒。 “啾啾……“ 随着悦耳的仿佛竖笛滑音一般的口哨,一百人进入坪里后原地踏步,变幻队形。每三人一组排出三角形状,第一行一组三人,第二行两组六人……第六行六组十八人,总计六十三人,却是又排出了一个大三角。余下三十六人在那吹哨人的带领下,呈一字散兵线排成一长列,并不踏上地毯。 “啾……“ 口哨声突然变得尖利短促,戛然而止,如同投向夜空的匕首,倏忽而出,杳无踪迹。 只听到整齐划一的一声“嗵”,三角阵列内的武者跺脚收步。下一秒,“唰”的又一声响,所有武者抽出别在裤腿上的三棱军-刺,以手柄敲击防爆盾牌,齐齐踏前一步,呐喊道:“退!” 原本约定的开战时间是凌晨一点,被郭春海一支穿云箭提前引爆,不但打乱《光明世界》的部署,也搅乱了南海派的计划。相对而言,对《光明世界》的影响要小些,只是原定撤出的人没走,多了一个收容保护同监视的任务而已。更何况决策层就在此地,指令下达犹为快捷。 提前行动是蝶舞的主意。一是本土作战,退缩不出便折了气势;二是看于沧海同南星犹犹豫豫的模样,肯定还没接到攻击指令,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小样,谁叫你没有千里传音的本事,又不肯用手机! 双方都摆出一副纯粹比拼肌肉的模样,都不搞什么阴谋诡计,那么剩下还能做一点点文章的,就只有临场指挥了。 三角阵形内的武者均为高阶武师,左手执透明的高强度玻璃钢盾牌,右手握明晃晃精钢打造的三棱军-刺,头戴迷彩色高强度合成纤维头盔,脚穿黑亮铬鞣硫化橡胶底警靴,腰扎宽阔的鳄鱼皮带,轻薄的纳米紧身衣裤水波一般柔顺律动,全身上下再无一点赘物,精悍酷烈之气喷薄而出。 反观他们的对手,散乱成三堆,要姿势没姿势,要队形没有队形,要阵列没有阵列。 看衣装,粗布衣土布鞋,大口合裆裤,上衣无领无扣,右衽往腰间一搭,布带一束,分明就是春秋汉唐魏晋的工装混搭!明明是月白色的土布,褪变成了泥垢的灰黑色,更有那大洞小洞无处不漏风的,偏偏搔首弄姿顾盼自雄,硬是穿出了露乳真空渔网时装的效果。 再看兵刃,一哥们手执缺了角的旧木片,正面斑驳四个字“天皇号令”,两侧刻“敢有不服,寸斩分形”;一大汉手抓一颗锈迹斑斑的铜印,一瘦猴手提黑不溜秋铜铃;此外牛角、木鱼、桃木剑不一而足,靠谱一点的是青铜剑、菜刀、铁锏,均锈蚀不堪,恐怕一碰就要碎裂。 远看似仙人荟萃,近看是叫花子开会。 其实这帮外门子弟出入红尘,手握财富惊人,衣着光鲜,香车美宅都是不缺的。但这一回内门长老前来压阵,当然个个力求表现,翻出门内赐下的衣裳同法器。衣裳就那么几件,虽然是偶尔穿,也已经旧了。更有那衣裳没破的,偏要磨出几个洞,以示未忘师恩,时刻摸爬滚打在最前线。 一堆破铜烂铁,其实是南海派赐给有贡献外门弟子的法器,像那枚旧铜铃是“三清铃”,那把锈菜刀是“巫剑”,虽然破损不堪,一旦被真气激发,也比凡物轻灵锋利威力大。这些宝物来之不易,并非人人能够拥有,绝大部分还是赤手空拳。 世俗界有不少东西倒是好使,像纳米刀合金棍什么的,虽然灌注不了真气,但锋利坚韧犹胜过普通神兵。可问题是,谁敢在长老眼皮子底下用呀?所以这帮“穷酸”的哥们,是从头到脚都看不到一点工业化、高科技的痕迹。 “退!” 武师们敲击盾牌,再踏前一步。步履一致,动作合拍,仿佛一个人似的,呐喊之声震响云天。 “退!” 武师们踏出第三步,气势浑然一体,彼此气场勾连,流转不息。这状况,有点像晚会上研究院四名武师把气场联合起来对方张三,却要精密得多,雄浑得多。 “退,退,退!” 三角连环阵再向前推进三步,武师们的气势越攀越高,三棱军-刺在月色下闪耀着凛冽寒光。 修为稍低的外门弟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仿佛面对的不是六十三人,而是一头庞大的洪荒怪兽。 一阵窸窸窣窣。 两越残留的武师虽然隔得远,也能够感觉一股至正至刚至烈的气势扑面而来,均偷偷往后挪动。更有那多愁善感的,思前想后,面如土灰。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瞧瞧,都是武师,人家这套马的汉子多么威武雄壮,咱们就是一条上门讨打的癞皮狗! 于沧海不满地回头瞪了一眼,北越执事黄海赶快踏上前一步作了个揖,请缨道:“我去破阵!” 黄海已经知晓了晚会上发生的事,吓得魂飞天外。那王大庆出自北越地盘,加上郭春海生死不明,所有的责任必须他一个人来扛了。再不立一点功劳,小命恐怕难保! “好,去吧!” 于沧海沉吟了一下,见三角阵逼近得只剩下二十多米距离,觉得探一下虚实也好。长老的号令未到,难道外门就真的退出研究院不成?江湖武师在平日只是狗一般的存在,今天联合列阵后,竟然连自己都产生了难以撼动的感觉,忒忒奇怪! 楼上也有人打了一个寒噤,紧贴钢化玻璃窗、几乎鼓成金鱼泡的眼睛退后了一尺。 “你也感觉到了?”花戎不动声色地斜睨。 “好重的杀气!这下面的武师,像是每一个手上都有上百条人命!”李铁喉头蠕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又补充道:“在和平时期,到哪里杀的这么多人?” “你忘了一个地方,《光明世界》。看他们举手投足,每一个细节都照应回护,配合得天衣无缝,也只能是在那里训练出来的,现实世界里没有任何一支队伍可以训练成这样!” “你这个伪宗师,有把握破阵吗?” 花戎面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道:“区区几十个普通武师,还挡不住我花某人,可这批人并不普通。估计一进这个三角阵,我就出不来了,顶多杀七、八个人,无济于事。别看南海派外门弟子的样子散漫,其实也不是吃素的。我们离这么远,隔这么厚的玻璃,还能够感觉到浓烈杀气,他们在现场的感受一定强烈得多,却没有畏缩之意。” “大将还没有出场,士兵先进行拼杀。龙辰如果输了这一阵,会比较麻烦。在高端战力上,蝶舞兴许可以挡住于沧海,乾达婆兴许能够挡住云飞,但是没有人能够挡住两位长老。” “不一定。表面上看是南海派欺负人,我倒觉得,《光明世界》像是在挑衅,龙辰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厉害手段。可这样稀里糊涂打一仗,对他没一点好处,真不知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 布置豪华的贵宾室内,王晶不敢看窗外,身子缩在沙发里,双手捧着一杯茶,却只呆呆地看,并不喝,小腿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追命端坐在边上,眼睛微闭,似乎在陪她,又似乎在养神。 满江红笔直挺立在窗边,一边静静听身旁两位殿堂分析广场中的形势,一边在心里飞快地推算演绎。 原本他对龙九关于《光明世界》的叙述存有疑惑,此刻恍然大悟。 龙九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适才凝神开“天目”,看得非常清楚,场中武师的真气虽然不像殿堂一般辐射,却在身体表面构筑出一圈气场。而这六十三个人的气场,性质一致彼此相容,居然是联通的!而且气息流转的速度极快,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初阶殿堂。 这六十三人组合成了一个巨人,三角阵中任何一处的细微变化,每一位武师都可以感应到! 这哪里还是什么阵法,分明就是玄妙之极的合体! 黄海缓缓抽出法剑,稍微一凝神,一剑劈向坪中,动作迅如闪电。 只听到一声啸鸣,广场地毯仿佛被凌空一剑划破,延伸出一道直线射向坪里,碎绒与灰尘腾起两尺多高。 武师们停止前进,齐齐跺脚,大喝一声,“破!” 那道去势惊人的直线射到了三角阵型的尖端,似乎遭遇巨大阻力,不得寸进,蟠曲之下将地毯生生剜去了脸盆大一块,突然沿着三角两边疾射而去。 眼见两条线射到了地毯边缘,呈一字散兵线肃立掠阵的武师中突然跨出两人,一跺脚便踩住了线头。只听到窸窸窣窣的碎响,那线头如垂死之蛇,在坚实的警靴下扭曲了一阵,便再无动静。 月光清冷,寂静无声。 广场地毯被一个“丫”字切割成三块,坪中是钢浇铁铸的一群人,面孔冷峻,目露寒光,气势冲霄。 法剑再次被举起,锈蚀的剑身透出黑亮,青芒若隐若现。 黄海身后的北越外门十人小队拉开彼此距离,依然没有严整的队形,却腾出了每一个人发力的空间。 三清铃、龙角吹、桃木剑、铁锏仿佛尘封的宝物终见天日,锈迹污垢层层剥落后,悄然闪烁璀璨光华。而余下的赤手空拳六人则收敛起不屑神情,双手掐诀,散发出一股缥缈庄严的气息。 无需多言,白影一闪射向阵中,其后两行呈楔形紧紧跟随,如一枚锋利的铁钉。所经之处,灰尘碎屑丝绒盘旋而起,清晰地勾画出轨迹。 三角尖锐,谁都以为此乃迅猛进攻之阵。谁知见南海十一人如飞而至,三角阵列的尖端疾退,两翼呼啦展开又合拢,竟似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对方活生生吞下。 在照面的一刹那,十一子就陷入了汪洋,广场顿时如一口粥汤鼎沸的大锅。 四面八方都是水晶般变幻的盾牌,毒蛇吐信倏忽来去的三棱-刺,沉重如山酷烈如炉的气场压力! 密集的叮铃哐啷声夹杂着锐利的破风声、短促的呼喝声、拳脚接触的钝响、锐器入体的闷响,轰然四散。血腥气味如云团炸开,冲天而起,弥漫开来笼罩整个广场,令人闻之欲呕。 龙角吹,破! 桃木剑,折! 铁锏,断! 在连斩两人连破五盾之后,法剑断裂,黄海身中十余刺,在倒下之前犹不忘环顾,看不到一个站立的南海弟子。 整个交手过程,不超过十秒。 南海派外门的十一名修真者,六死五重伤,被团灭。 《光明世界》的六十三名武师,仅五死六轻伤,完胜! 南海派歼敌最多不是炼气三层的执事黄海,而是炼气二层手提三清铃的瘦子。三清铃一晃之后,三名武师的身子一僵,瘦子抓住电光石火的空隙连出三掌,随后被一面盾牌撞翻,两柄三棱-刺扎入前胸后背,滴溜溜在地上打着旋儿的铜铃也被重重一脚跺碎。 两越武师倒吸了一口凉气! 炼气二层的厉害他们是领教过的,可比武道中的殿堂,若是运用法器的话,绝对是武林中人的噩梦。可整整十一名修真者,瞬间就被团灭,这也是武师能干的活吗?派宗师冲阵都未必讨得了好! 贵宾室里倒吸了两口凉气! 花戎颓然道:“我们还是低估了龙辰实力,于沧海破不了这个阵。我如果陷进去,也撑不了十秒,未必比黄海强!” 李铁沉默无言,神情似喜似忧。 刚才的交手如疾风暴雨,许多人都没有看清,却在满江红的“天目”之下无所遁形。 南海十一子的脆败,首先败在托大,妄图以力服人。焉知他们引以为豪的道家真气,被六十三名武师的气场联合镇压,杀手锏反而成了致命伤。 其次,大三角杀阵里套的小三角不是固定的,任何一名武师都同邻近两人搭配成组,构成了绵密的三角网格。联合气场的气息在网格中高速流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网格中任何一个结点的变化,全网都能感应到,你叫他应变如何能够不神速,配合如何能够不精妙!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但三清铃一晃,满江红心头掠过一缕躁意,便见到三名武师身子一僵。这是三角杀阵的致命软肋,联合气场阻隔不了神识攻击。一旦南海派反应过来,坪中武师便会面临一场屠杀! 于沧海面色铁青,一只胳膊横着伸出,拦住了跳起脚愤怒的南星。 场中武师保持阵型缓缓后退,对于伤重倒地的南海外门,并不补刀。 事实上在战斗打响之后,他们重点狙杀的是三清铃瘦子,其次是负隅顽抗的黄海。有一名外门在倒地之后,武师们本已放缓攻势,谁料那哥们趁隙反击,所谓自作孽不看好,不待他使出地躺拳便被扎成了刺猬。 研究院主楼里急急奔出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和担架队,一边检查,一边将重伤或者死亡的武师抬入楼里。 南海派那边,三十几个两越武师倾巢出动,抱的抱,抬的抬,背的背,要把南海十一子弄回去。可这批人都是糙爷们,又没有担架,一不小心碰到了对方伤重的痛处,便被打得头角峥嵘,也只能咬牙忍受。 夜凉如水。 气氛与声响如被凝固,又仿佛下一瞬将爆炸开来。 第六十章 雷鸣 http://..org/ 广场清理干净后,武师们重新布阵。 第一回合出动了六十三名武师,以三位为一组,共排出了六行。这一次却多了一行,第七组二十一人,共计八十四人。经过短暂休息,又替换了伤者,补充了生力军,这批武者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他们盾牌平端,军刺斜执,杀气冲霄。主楼入口前似乎被堵上了一块沉重的三角铁,要想进楼,就必须破阵。 好汉子,长了咱们武师的脸! 两越武师的情绪复杂,竟有大半在心里为对面的铁血同行喝彩。更有人一不小心流露出了喜色,却见三米之外,一名重伤斜卧的南海派外门弟子猛地抬起头盯着自己,面色怨毒,目中精光一闪。那武师顿时脑海刺痛眼前发黑,咕咚一声栽倒了。而南海派弟子也闭上了眼睛,头颅重重磕向地面,似乎虚脱了一般。 黄海冲阵,后来事情发生的速度太快,令人措手不及。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的是南星,当时便要冲出去,却被于沧海拦住。就这么一阻挡的工夫,北越外门的小分队已经全军覆没! 南星恼怒异常,跳起脚指着于沧海大骂,渐渐开始口不择言。群龙无首的南越小队神色惴惴,外门总部的人脸色难看至极。其实大家伙心里全明白,填入再多的人也是肉包子打狗,这个杀阵只能留待内门高手破了。 于沧海苦笑不已,不以为意。 他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会同小孩子一般见识! 外门死绝,南星都不能有失! 这是带队长老的原话,敢情外门就是后娘养的! 不,连后娘养的都算不上,敢情就是给地主家干活的长工,只是多了一个师门名分。 他是一个弃婴,被汪道人捡到后,带到南海派外门的海岛生活,爷俩相依为命。那时节南海派还没有大举进入红尘,两越闽浙四省没有设立执事,也没有外门总部一说。海岛上只寥寥三十几个人,偶尔为内门的船只补充淡水蔬菜,或者按照指示到陆上收集药材奇珍等物资。 汪道人资质平庸,熬到五十多岁还是炼气二层,又在早些年的江湖拼斗中受了严重内伤,在于沧海十八岁时就故去了。临死前抓紧他的手,流泪道:“小骡子,你这么没用,以后可怎么活哦!” 他打小就犟头犟脑的,小名唤作骡子。当时还不太明白生离死别的意义,只是呆呆看着老道枯槁的脸,眼泪到了眶里却流不出。十多年后,他偶然得知,内门其实有续命的丹药,汪道人其实可以不死的。只是他们地位低微,又没有太大的功绩,求不来神药。 那一夜,从不沾酒的他将专供内门的美酒喝掉两坛,有外门管事欲理论,吃他斜眼冷哼,讪讪而退;那一夜,海岛暴起雷鸣,一块崖顶矗立的巨石被击打粉碎;那一夜,他好像突然开窍,明白了许多人情世故。 汪道人给他的遗命是,永远不得背叛师门!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一生郁郁的老道士深受师门重恩。 当他二十五岁时,已是炼气三层,岛上再无对手。南海派开始涉足红尘,外门弟子逐渐增多,内门往来也愈发频繁。内门弟子均目高于顶,气指颐使,岛上不免有怨言。同是炼气三层,他相信对方小身板挨不了自己一拳,可吃对方一瞪眼,立刻脑海剧痛浑身乏力。 这就是差距! 这是神识攻击,南海派的立足之本! 就算他打遍红尘无敌手,一旦叛出师门,就是死路一条! 那一夜他才明白,老人家临终前唯一割舍不下的还是他,又蠢又犟的小骡子。 那一夜他痛彻心扉…… 人一旦蠢笨,神识自然差劲,他立再多的功劳,也不受内门青睐。就连他修炼的《五雷天身诀》,也是早些年内门长老清风子经过海岛时,因为受到汪道人殷勤服侍,咕哝了一句“这小儿倒适合炼体”,赐下了残卷。 随着南海派的扩张,他的权柄越来越重。但他知道,自己始终是一头骡子,被驴子忌惮,而骏马却羞与为伍。甚至连几省的执事也蠢蠢欲动,他们虽然只是炼气三层,若以神识偷袭,自己一样要吃暗亏。 他假装聪明,无意中听到一句令自己茅塞顿开的话,也要在心里揣摩半天,渐渐真的有几分聪明的样子。 然而,他始终是一匹骡子! 对于叛出的三名核心弟子,他并不仇恨,甚至心中隐隐有钦佩。从古老的门派传承来讲,叛出师门是第一等大罪。然而他在红尘厮混久了,却知道按世俗规则,这根本就不算个事! 修真之路已经隔断,他不想做什么高手了。 他没有刻意敛财,但身处外门总执事的位置,积累的财富已经足够一辈子花了。他不想继续生活在刀光剑影中,他想像世俗中人一样过,年老生病时就住进医院,不希望因为求不来神药,孩子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去。 他盘算了很久,就等今天。 …… “你们,都不准动,等云飞师兄过来。” 于沧海面孔一板,对外门所有人都指了一圈,然后唤出两名炼气三层的手下看住南星,手一掸短衣下摆,神态平静地踏进了坪里。这个动作也是跟汪老道学的,虽然没穿长长的道袍,根本掸不着什么,他也不在乎。 南星还是吵吵嚷嚷,但是他虽然地位尊贵,却没有职位,命令不动两名忠心的外门弟子,只好干瞪眼没办法。 《光明世界》的武师阵列如波浪一般微微一动,每个人都身体约躬,左脚后撤小半步,摆出攻击姿势,如临大敌。 于沧海步履平稳,一直走到距离阵列五米,明显感觉对方的杀气压缩得一触即发时才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玉盒,拈出里面药丸,捏碎蜡封,一口吞下。 那玉盒也是一件难得的好东西,却被他轻轻抛弃了。 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随风而逝,南星的鼻子甚为灵敏,跳起脚尖叫道:“乾坤爆气丸!这垃圾食品只能短暂提升功力,会对身体有损害,他想干什么?” 愤怒的神情在两位拦住南星的炼气三层脸上一闪而逝。 是的,对您确实是垃圾食品,对俺们却是无上珍物,于老大一身的伤才换回这么一丸! 天空突然爆响,声音不是很大,好像半空中一个硕大的水泡爆裂。 紧接着,接二连三出现爆鸣,似乎四面八方盛开了花朵,在节节攀高,舒展腰身。 “五雷天身!”花戎惊叹出声。 “他想搞什么名堂,难道准备一个人破阵?”李铁也惊呆了。 “老铁,你情报局对于沧海怎么说?” 李铁踌躇了一下,道:“他被汪洋老道抚养长大,修炼的不是南海派玄门正宗。” “我知道,他修炼的是《五雷天身诀》。我师父说过,这个功法分天地人三部分,我练的是红尘无敌法,人诀;于沧海练的明显是天地纵横法,地诀;还有乾坤逍遥法,天诀。雷者,胆气也!天诀可以啸命风雷,斡旋造化,地诀也可以发动雷机,内养金丹,外用雷霆。不行,这是我师兄,不能让他们两败俱伤!“ “喂,喂喂,你想干嘛?“李铁一把抓住推开了钢化玻璃窗,正在拆卸窗框的花戎。 “老铁,别拦我。我师父说了,修炼这门功法的并不多,都是师兄弟,必须维护。龙辰的这几十号人也是好汉子,难道就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 “你疯了,花戎!外面都是一群疯子,你国安局没有这么大面子,南海派不会停止攻击的!“ “老铁,我懂,但我不能不出去。“花戎推开了李铁。 “哈哈,你没有时间出去了。走楼梯的话,那帮侍卫不会让你离开的。请示龙辰的话,外边早打了好几架……啊,你干什么,你就这么出去?“李铁指着窄窄的玻璃窗空隙,怒极反笑。 花戎不说话,默运功力,身子噼里啪啦一阵轻响,似乎又拔高了一点,却扁平了许多。 “缩,缩骨功!“李铁倒退了一步,指了指,却说不出话来。 “铁哥,您别急,我陪戎哥出去一下,说不定会是好事。“ 满江红拉了拉李铁,到窗边同花戎并排而立,身子也是极微的一阵颤抖,悄然变扁。 没有时间解释了。 花戎要救于沧海,他想救那八十四个铁血武师! 王晶眼睛瞪得溜圆,捂住小嘴,看到在一番爆竹般声响中,两个人的身形渐渐变得扁平,如同梦幻电影。 但是她心里还是有安慰的。 刚才二人转身前看得很清楚,那大汉的脸就像被人坐了一屁股,像摊开的馅饼;而自己情郎的脸本是瓜子形状尖下颌,这会儿舒展开来,更是添加了威武之气,一点都不难看。 于沧海神情肃穆,体内气息骤然提升。 没有天花飘落,却在爆竹一般的鸣响中,有白色的气团缓缓落于头顶肩畔,悄然碎裂,融入身体。 他是炼气四层的境界,却不得圆满。修真炼气之道,四层才算入门,开始有圆满一说。也就是当你真气充溢到无可复加时,会体会到下一境界的玄奥。若逢机缘,开了领悟,便直接破境。 乾坤爆气丸会令他真气暴涨,短暂体会到炼气五层的微妙,施展出相应威力。 纵然这个境界并不能持久,之后更是境界大跌,要大休数月才能恢复原来实力;纵然在这样凶险莫测的大战之中,简直是自寻死路,他也不后悔。 该报恩的,今日便报了! 他只希望,今后能有自由的生活! 第六十一章 自出洞来无敌手 http://..org/ “混账!他找死呀,还有办法阻止没有?“ 龙辰眉毛一竖,不怒自威。 一道人影飞快地从门里闪出,屋内的一面墙挂满显示屏,几位工作人员正严密监视屏幕。从上面,可以无死角地观察到主楼周围所有情况,甚至还发现在楼顶两根长长的旗杆下面,,有一位斜背雨伞的老道士正盘膝而坐。而其中的一张屏幕上,显示有一个青年正从镜面一般光亮的幕墙上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看湖湘子来得及把他拽回去不,或者等一下再发令!下面的阵势已成,一触即发,气场会阻隔外界讯息进入。强行使用高频音传讯的话,会对我们的人造成严重后果。“ 一身明艳红妆的蝶舞柳眉微蹙,暗露忧色。 贵宾室内,端坐沙发上的追命不见有何动作,却身形一闪便掠过了李铁,扑向窗前的两人。 花戎是武道巅峰,方才又差点得窥宗师玄奥,对环境敏感异常,头也不回地伸掌往后一抓,竟似周身生出了个气旋,卷得窗帘“呼啦啦“扬起。 追命却不同他硬碰,借着气旋把身子滴溜溜一转。 缩骨功运起之后,身体如套铁箍,花戎的动作较平日笨拙,被追命一转便挡在了身前。 “你想干什么,别挡我!“花戎索性收了功力,身躯又是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一脸的怒气。 “下面的杀势已成,你们掉下去会被撕成碎片!“ 追命这才开腔解释,却见王晶站起身急呼”江红“,疾转身去,见满江红只剩下两条长腿架在屋内护栏上,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忙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准备往回拽。 “快停下,扯不得!他缩骨功的火候不足,一受惊就会恢复形体。那里,那个地方挤压不得……“ 花戎也不同追命争了,一边说,一边疾跨一步抄住满江红另外一只脚踝,神情古怪地努了努嘴。 幕墙的窗户是提拉式的,顶多开一指半,异常坚固的钛合金窗框,连花戎刚才随便试了试,也没能拆卸。只见满江红的大腿上方正卡在窗框之间,那地方一旦被挤压,只怕两个黄鹂就鸣不成翠柳了。大家同是男人,你懂的! 正在众人刚放松一口气的时候,白光一道似神龙乍现,却是从幕墙的右边飞过来一匹白绫,盘龙一般在满江红上身一卷。追命同花戎感觉手上有一股大力传来,再不撒手的话,缩骨郎君恐怕会被拉成一根细长面条。 “乓!“ 厚重的贵宾室木门被猛地撞开,湖湘子卷起一阵狂风进来,却见追命同花戎呆呆站立在窗前,一人手里抓着一只皮靴。 …… 随着药丸的融化,一股气浪轰然在体内爆开,在经脉中乱窜。于沧海强忍疼痛,用己身真气裹挟着这股气浪,将其徐徐导引进入下丹田气海。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这“爆气丸“不入高手的法眼。 “爆气丸“蕴含的真气霸道,杂质犹多,同本身真气并不相融。再加上自己的真气本来就不纯净,这一下更是驳杂不堪。以后要想再得寸进,只怕也难了。 而且药力还在拼命刺激着身体,透支潜力,有涸泽而渔的感觉,类似于世俗界里的兴奋剂。 但这种强大起来的感觉,还是很好。 随着他气海内的真气越来越凝实,各部分器官越来越敏锐,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身体成了一个漩涡,天地间丝丝缕缕的元气开始凝聚,爆鸣,渗透。 末法时代,天地元气匮乏,但终归还是有的。只是要想修炼大成,确实艰难。 在那一卷残缺的《五雷天身诀》中,提到若是修炼大成,外可引九天雷霆,内可养不灭金丹,历千年凝聚精气神,成就圣胎。 成仙的事,他早就不想了。 反觉得这千年圣胎,还不如十月怀胎! 女儿有三岁多了,虽然一年只能见几面,却能够清晰地叫出“爸爸“,问别人家的爸爸为什么会陪她们玩?隐居在偏远县城的的妻子从来不问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一年只能回两三次,为什么每次只能呆两三天,还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最近的这一次离别,在夜里她抱着女儿送到小树林畔,久久远眺,徘徊不回。连最不通音律的他,也能听出那一支安眠曲里的忧伤。 他想回家! 他要回家! 对面的三楼窗户里,钻出了一个扁平的东西。 那是个什么玩意?好像女儿最喜欢的橡皮泥人。她咯咯笑着朝墙上一砸,便会一节一节地翻了下来。 囡囡,爸爸就快回家陪你了! 乖! …… “冰灵姑娘,你也看月亮呀!” 满江红伸出双手穿过窗户,抓紧幕墙里的护栏,傻呵呵道。 冰灵俏脸一红,却不敢松开手中的白绫。心道这人就没个正形,差点摔死了还开玩笑。 龙九龙五围拢过来,一瞅他仿佛无恙,顿时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 “你有病呀!” 龙九接过侄女手中的白绫,破口大骂,猛地记起姑奶奶还在边上,不由得心虚地回望。 乾达婆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好好的正说着话,突然间就入定了。 这个臭小子,胆子也忒大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献花不算,还明目张胆要替冰灵挡张三一掌,眼下居然贴着幕墙从隔壁窜过来了,这,这,这也太风骚了吧。我乾达婆五十年前也是武林一枝花,虽然一辈子没吃过猪肉,可也见过猪跑路,就没见过这样胆大皮厚不要脸的。可他又是大伙的救命恩人,该如何是好? 满江红同冰灵只隔着一层玻璃,见到她如花娇面近在咫尺,也是醉了。却冷不防龙九一张急赤白脸贴了过来,心中暗暗叫苦。 他攀附在三楼的幕墙外,被海风一吹,人立刻清醒了不少,心中暗暗啐道,小爷今儿个是怎么啦,只要同冰灵沾一点边的事,就脑袋发热智商为零。表面上是要救这八十四个武师,实际上还是不愿意她老爸输掉这一仗! 龙五到底要稳重些,到窗户边一看之后便匆匆往回走,低声道:“你抓紧点,我去找绳子。” 这时只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龙五才打开门,湖湘子、花戎、李铁、王晶几个便挤了进来,急吼吼问道:“满江红呢,没掉下去吧?” 花戎正大声嚷嚷,一眼瞥见面沉似水的乾达婆,不由得一把捂住自己嘴巴,蹑手蹑脚地朝前走。 “五哥快过来。”满江红把嘴撅进窗户喊道。 几个人连忙围过去,只听见他急促地说道:“快告诉蝶舞,武师阵列挡不住南海派的神识攻击,只能采取远攻或者快攻……” 屋内又是一阵忙乱,湖湘子带着花戎、李铁去见龙辰,龙九去楼顶,龙五去找绳子,白绫又回到了冰灵手中。 王晶不好意思久呆,却又不情愿走,倔强拿起白绫的末端在手腕上搀几圈,同冰灵并肩站立窗前,一边在心里暗自比较。 两人的目光都微微一瞥对方,于无声处现刀光。 两个大美女近在咫尺,自己却像一个猴子似的吊在外面,满江红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恨不得直接跳下楼。他索性转过身,两个膀子向后抓紧护栏,凝神去看下面的战斗。 武师们没有拔出军刺,也不打断于沧海的行功提气,身子微躬,双手执盾,严阵以待。 他们都很年轻,头盔下的眼睛闪闪发亮,有一些兴奋。 他们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铁血雄师,而是一支有信仰的军队。 自出洞来无敌手! 遇武师,斩;遇殿堂,斩;遇宗师,斩! 他们渴望遭遇最强挑战! 空中雷鸣不断,于沧海的气势越来越盛,仿佛变成了一个参天巨人,一步跨出四米多,硕大的拳头竟然带出一圈电光,如疾雷破山,击向前方。 方才花戎对阵郭春海的那一拳,突破了武道巅峰,是人间极致,是力量、速度、变化的完美综合。 而于沧海的这一拳已经突破人间! 是有了一丝天道意味的拳法,是超越了凡俗的力量与胆气之大成。 “嘭“一声巨响似焦雷击落,紧接着”咔嚓“连响九下。 三角杀阵最尖端的武者退后半步,盾牌碎裂。其身后二人以盾面抵其背,亦碎裂。再后面两组六人如法炮制,盾牌也尽碎。 三角杀阵好像一个被压缩的弹簧,一瞬百十次的晃动从尖端往后传递,逐渐衰竭,到得第五层时悄然而止。最前方的九人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双臂扭曲。 于沧海没有施展道法,没有比拼真气,只是依靠纯粹的肉身力量,便相当于四十五名武师的合力,其迅猛若万钧之雷霆,已非人间所有! 南海十一子入阵十秒就被斩杀,而他一拳便重创九人! 南海派同两越武林都张大嘴巴发不出声,连南星也停止吵嚷,心里一阵阵后怕。他只是一个被惯坏的孩子,并非不识大体。相较于沧海这一拳展示的力量,他更加忌惮空中的雷鸣,拳上的电光。 天雷一出,阴魂散,阳神碎。而神识攻击,克星正是雷霆之法。 楼内又传出“啾啾“口哨声,转折而多变,下达的指令似乎极为复杂。 那受伤的九人自动退出阵列,回归主楼。最后的六、七排纹丝不动,前五排剩下的三十六人则一声呐喊冲上前,将于沧海团团围住,轮转攻击。 于沧海哈哈大笑,气息澎湃,拳如流星。武师们的气场汹涌,依然未拔军刺,却把盾牌当做了进攻武器,砸、挡、磕、劈,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也不硬拼了,只是走马灯一般耗他的力气。 三十六个武师的联合气场镇压不住于沧海的冲天气势,而于沧海的磅礴真气也撕不破对方变幻极快的绵密气网。 猩红的地毯随着厮杀彻底碎成粉末,腾起有若飓风龙卷,彻底遮盖住了广场中心。而双方无形的真气以及于沧海引来的天地元气,都纠缠在一起,混合着杀意斗志,悄悄向上方飘去。 满江红“看到“一团成分很复杂的”云雾“袅袅腾起,飘向自己;感觉到身后的冰灵瞬间便立起了一堵柔和的气墙,将自己也包裹进去,将那团”云雾“隔绝在外。 但是,冰灵的气场似乎有过滤同吸附的作用。虽然大部分“云雾“都飘走了,里面却有极精纯极稀薄的东西穿过冰灵的气墙,渗透进了自己体内,暖洋洋的令人极其舒服。而”天目“的功能也缓慢地得到增幅,看得愈发清晰;全身上下更是精力弥漫,飘飘欲仙。 随着他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云雾“开始主动飘向这边。最后竟似从身体里面延伸出一个无形的漏斗,探入了下面激烈的杀阵。 第六十二章 血战 http://..org/ “楼下的气机怎如此紊乱?” 盘坐在主楼顶端两根旗杆下的老道皱眉自言自语,身体微微一动,却又收住了。 高阶武师做不到像殿堂一样内气外放,但可以在身体表面形成保护气场。这三十六个武师的气场彼此相连,编制成了一张精密大网。而于沧海的真气刚猛无匹,虽然破不了这张网,却仿佛一块大石头敲打着墙壁,把武师们的联合气场震松了不少。 刚巧于沧海修炼的又是《五雷天身诀》,尽管没引不下九天雷霆,电光雷气还是聚集了一些,把双方在碰撞切割中散落的真气同丝丝缕缕的天地元气融合,恰似炖成了一锅十全大补浓汤,送入了布娃娃一般悬挂在研究院主楼三层幕墙上的某人口中。 真气碰撞散逸,实属平常,武师们同于沧海在一开始都没觉察异常。但随着战斗的持续,渐觉乏力,真气似乎要被抽空。电光石火的交手过程中,哪有余暇想太多,均以为是对方搞的鬼,愈发奋起余勇逼出残存的精力,苦战不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楼的饕餮胃口越来越大,力量对比也越来越悬殊,最后竟是长鲸吸水,一口将广场中残余的真气吞了个干干净净。 广场猩红的地毯碎裂成粉末,丝绒袅袅腾起,却突然间向内塌陷,仿佛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红雨。 雨消云散,南海派众人见到于沧海同三十六个武师均变成了泥塑,保持着击打或者闪避的姿势,一动不动。更有高手以气机探测之后,惊呼出声:“他们的功力全失!” 南星见此情形一声令下,出击! 这回外门不敢违抗命令了。一是于老大的情况好像不妙,二是机会千载难逢。当即只留下两名炼气三层保护南星,总部六人率领南越十名修真弟子倾巢而出。留在原地未动的六、七排武师共计三十九人,二十七人插向前迎敌,一十二人却赶快将自家兄弟抱回大楼。 研究院大门口高高的大理石柱上,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位年轻道士,瞧着主楼前坪乱哄哄一幕冷笑,将一管玉箫凑近唇边。 龙九匆匆跑上四楼,却见通往顶层的楼梯前,两人伸手一拦。 “我有急事!” “有急事也不行,上去需要蝶舞或者龙总批准!”二人认得他是龙辰的堂弟,歉意地笑笑。 好在龙辰的办公室就正对着楼梯口,大门敞开。龙九咽下一口气,转身却见蝶舞从门里走了出来。 “让龙九队长上去……”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等等,我也一起上去。” 蝶舞考虑,龙九这楞头青撞到楼顶那人,只怕会惹出麻烦,非自己出面不可。她除了指挥今夜的战斗,还须臾不得离开龙辰,以保证他的安排。但眼下屋内有花戎、李铁、湖湘子几大高手,想必是无恙的。 和平年代,没有谁受过战争的洗礼。谁能料到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指挥系统几秒钟的延误,就将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这时,龙五也抗着一捆布条跑过来。他仓促间没找到绳子,便撕下窗帘连接起来,前端挽出一个大结,好似新郎官佩带的绣球绶带一般。 龙五龙九哥俩随蝶舞推开楼顶铁门,立刻见到旗杆下的台子上盘坐一名不认识的老道,气息之强大不弱于龙族的族长龙天,一惊之下,真气透体而出。 蝶舞似乎早料到会如此,强大的气场封锁了哥俩周围空间,将他们的真气生生压回体内,自己却走到老道面前,甜甜一笑,问候道:“端木先生,辛苦您老了!” 端木老道鼻子冷哼一声,道:“没啥,我同南海派本来就有仇。不过,我只答应帮你们挡云飞同赤枫子片刻,那江松子一到,我是肯定要走的。龙辰小子,别忘了承诺。” “您老请放心,《光明世界》一诺千金。” 龙五同龙九对视一眼,也不理会这两人了,急急跑到不锈钢围栏边。 只见前坪三十六武师犹在大战于沧海,而满江红挂在三楼外一动不动,将布条抛下,“绣球”触碰他的脸也毫无反应,倒是三楼里传出冰灵同王晶的惊喜叫声。 哥俩短促地商量了一下,决定龙九先攀下去用布条绑定满江红,然后一手抓护栏一手托举,而龙五则在上面拉扯。 蝶舞等了一等,见老道不再出声,便抿抿嘴,轻挪莲步,走向护栏边。 广场突然炸开了锅,呐喊声四起,更有一缕悲切的箫声传来,如慕如诉,婉转低回,令人浑身提不起力气。 盘坐的老道一弹而起,掠至楼边一踏护栏扑出了大楼,升到极高处撑开大伞,飞向院门处。 不锈钢护栏“咯嚓”一声弯曲,蝶舞堪堪赶到,一看楼下情形花容失色,疾掏出一枚口哨吹响,对龙五龙九哥俩只丢下了一句“你们快救江红!”,身形一闪又回到了楼顶入口。 只见随着箫声响起,广场上的武师都在刹那间身体一僵,被南海派砍瓜切菜一般砍翻了一半。剩下的人机械地进行抵抗,却列不了阵也联合不了气场,眼见也是被屠杀的命运。 “云飞小儿,你端木道爷在此!” 天空黄褐色的油纸伞撑开如盖,旋转似轮,飘向院门处的大理石柱。 柱顶的云飞却不做声,长箫一横,数缕清幽气息利箭一般射向空中,却被那突然明亮的伞面挡住,不损分毫。 他见此也不恋战,飘然飞落,有如谪仙。那端木老道硬生生在空中拐出个九十度直角,苍鹰捕鼠一般扑了过去。 二人的身形快若流光,穿墙撞入了广场前坪畔的一栋小楼。只听到一声闷雷般炸响,砖瓦木屑纷飞,楼房崩裂开来,轰然倒塌。 烟尘中一条人影飞出,歪歪斜斜掠过花坛同院墙,兀自嘶哑地吼叫道:“南海派的兔崽子们,敢暗算道爷,以后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一袭青袍从废墟中飘出,一手抚胸,咳嗽连连,连玉箫也不见了踪影。 这一连串的事件接踵而至,令人目不暇接。 在蝶舞一声哨响之后,研究院主楼内旋即冲出十人,都身穿银白色细密鱼鳞状闪烁着金属幽光的紧身软甲,头戴闪亮银盔,只在眼睛处镶嵌着两块水晶。此时端木老道还在空中,广场上还盘旋幽怨箫声,这一队人却不受影响,利箭一般插入战阵之中,杀气冲天而起,竟然弥漫了大半个广场。 这十人皆是中阶殿堂,分成两列雁行而出,当全部修为释放开来时,如一架锋利的铁犁刨入,很快便将南海派外门十八人截断。 这,这到底是神马,这么凶悍! 远看是圣斗士,近看是蛙人! 韩庆哆嗦着往后再挪一点,偏头一看,两越残留的武师只剩下七、八个还坐在原地筛糠,机灵一点的早顺海边逃跑了。 靠,没义气! 得赶快找机会溜呀,这地方实在太恐怖,实在太凶残了! 又是一番混战,二十多名武师搀扶受伤的战友退回大楼。十名殿堂气势如虹,将南海派节节逼退,此时楼内飞快跑出担架队,己方的重伤或死者抬走。 粘稠的血液将广场铺了厚厚一层,腥气冲天! 但是,这回南海派外门总部来的均是炼气三层的精英,远非被团灭的北越小队可比,八名子弟只陨了两人,而南越十人队折损过半。 带头盔披甲衣的十名殿堂根本不怵神识攻击,却在法器的轮番攻击之下也阵亡两人,还有一人重伤倒地。 在冒死抢回于沧海后,南海派残余弟子同《光明世界》换回数秒的宁静对峙,只见侧后方的小楼轰然倒塌,更有一声清咤,让开! 一道清光遽然现于场中,是六个青衣芒鞋手执法剑的年轻道士,摆出了南斗六星的模样。那七名殿堂在逼退南海外门后也停止前进,见此情形立刻拉扁阵型,却是变成了北斗七星阵。 剑气纵横,南斗六星中的天机与七杀俱是炼气四层,带领余下四子趋退如电,只数个照面便将两人轻伤阵势运转滞涩的北斗七星杀得节节败退。 北斗七星且战且退,最前方的天枢与天璇死命抵住,后方的天权与天玑突然插上。南斗六星以为对方将殊死一搏,攻势为之一缓,却见北斗七星中从尾巴处的摇光、开阳、玉衡开始疾退,带领余下四星哧溜进了大楼。 “退,快退!” 现场突然响起云飞焦急的声音,带出一连串咳嗽。 云飞乃南海派核心弟子第二,这六个内门弟子便由他带队,闻言立刻停止攻击。只是六星中的天府与天梁扑在最前,闻言已经收势不及。 电光! 电弧光! 百万伏特的高压电从楼顶两根旗杆的金属圆球倾泻而下。 嗡一声,广场所有人都毛发上竖。空气被击穿,弥漫着淡淡的焦臭味道。 天府与天梁二人,尚在空中之时已经被电成了焦炭,掉到地上“吧嗒”一响,手脚竟然分离了躯体。 《光明世界》与南海派今夜一战,似乎一直遵循着什么规则,一直都没有歇斯底里。最终还是随着南海派内门两个弟子之死,彻底撕掉所有的遮羞布。 第六十三章 逃亡之路 http://..org/ 院里大部分建筑只有两三层,古色古香,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花海树林之中。唯独主楼有四层,侧临大海,前坪宽阔,玻璃幕墙在月色中散发着清冷幽辉。将近二十米高的主楼上耸立两根足有海碗粗细、十二、三米高的金属旗杆,好似飞蛾头上的两根妖异长须。杆上本来悬挂的两面旗帜,一面华夏国旗,一面龙腾云海的院旗,此刻燃烧殆尽。 杆顶的两个金属球聚集了百万伏特的高压,数米长的电弧如金蛇狂舞,发出滋滋声响,似乎在轻蔑地嘲笑着楼下的一干修真者,尔等可敢越雷池一步? 此等声威,不是天雷,胜似天雷! 南斗六星中的天机抛出一根索链,将天府、天梁的尸身同残肢卷回。 悲愤的众人匆匆退到广场边缘,簇拥着面色苍白的云飞。南星急忙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云飞却轻轻推开,道:“不妨事,服过药了。” 那七杀是一个暴躁脾气,左顾右盼,大踏步走到一干武林人士面前,抬手便抓起一个瘦子拖到广场边,高举过头,作势要扔向主楼入口。 那人不知吓傻了还是被制住穴道,一动不动。武师们也目光呆滞地看着,好似那被老虎抓走同伴的群猴。 “放下他吧,不必如此!” 云飞出言制止,先是分开一干外门弟子,给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于沧海搭了一下脉,喂了一颗药丸,然后走到临海的花坛边,右臂一抬,五指如勾地虚张,只听“毕啵”一声响,一条鱼从海面径直飞入了掌中。 那条鱼半米多长,有气无力地摆尾张嘴,明显奄奄一息,却还剩了一口活气。 云飞走到正对大楼入口的广场边,扬手一掷。 鱼儿的去势不快,飞到天府天梁的殒身之处时,只见一根亮到极致的银线从楼顶扎下,鱼身瞬间腾起一圈电弧光,还在空中就已经焦黑,熟透了! “你们,去其他地方试试,不要靠近这楼的三丈范围。” 随着云飞令下,这群内外门弟子摇身一变成了渔夫,纷纷跑去海边抓鱼。好在“仙人煮海”之后,海面飘浮着一层死鱼,还有一小部分半死不活,鱼嘴一开一合地呆望着天空。 一条条鱼掷向玻璃幕墙,全在距离约十米处被击落。就算是众人一起投掷,那楼顶也只分出几十根“银线”插下,精准无比,毫不费力。 不多时,主楼周围便布满一圈烤鱼。 诱人的焦糊香气混合着血腥,衬托以遍地狼藉,令人见之荒谬,闻之欲呕。 众弟子垂头丧气又聚回前坪,那七杀心中甚是愤懑,一口法印脱手飞出,迎风见涨,竟如磨盘大小,砸向了主楼边的信号车。 “哐当”一声,信号车顶被砸瘪,雷达转盘同天线稀巴烂,闪烁的信号灯也熄灭了。 众人均是一怔,看来那电光只能阻隔活物! 七杀凌空虚抓,法印又飞回手中,依旧是半寸大小。 黑色的流光再现,这一次却砸到了幕墙之上。只听到“当”一声清越鸣响,有如钟磬,那瞅着玻璃一般脆弱的幕墙安然无恙,只是延伸出数条一米方圆的蛛网。 再来几下只怕能够把幕墙砸开,可砸开玻璃人进不去,也没有用! 云飞摆手止住了七杀,对众人道:“都不要空耗法力了。我们先看住楼里的人,等长老过来再作定论。” 南星缩了缩脖子,看了看被砸瘪的信号车,又畏惧地望了一眼天空,心道,怎么忘了这茬,该早点说的。现在没有了信号压制,天上不会再出什么妖蛾子吧! …… 满江红迷迷糊糊,似乎行走在雷泽,周边电光闪烁,充满细碎话语,遥远处雷鸣不断。 “他好像在发烧……” “没事的,先听龙总说。” “现在情况很明了,一楼被赤枫子攻破,破坏了应急电源。殿堂全军覆没,一十二名炼气二层挡在二楼。虽然那赤枫子的法器被高压电毁了,但功力深厚,冲上来只是几分钟的事。我准备动用亲卫力量,先冲下一楼,开放应急通道,姑妈您同龙族人、花戎、李铁、追命,还有这位姑娘,带着满江红离开。姑妈您放心,我自有办法,南海派也不敢杀我的!” “好,这娃儿是大伙的救命恩人,老身保他平安。” “龙总,二楼会议室的人怎么办?” “通知他们,还有研究院的工作人员和保安,一起走应急通道撤离。” “爸爸……” …… 他一会儿身体被高高抛起,一会儿又重重坠落,耳畔似乎听到了刀剑破空、琴声铮铮,还有巨大的轰鸣以及惶急的呼喊,待到完全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青草地上,一枝松柏斜伸,天空好端端一轮明月过了中天。 满江红正欲翻身爬起,一只柔软的小手覆盖在嘴上,冰灵躲在松柏的阴影里偏过脸,一只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是什么情况?” 他慢慢爬起,如在梦中,悄声问。 “我们被打散了,姑奶奶同叔叔还有几个人断后,命令我先带走你。可我好像迷路了,而且,前面总像是有陷阱一般。” 满江红心思极快,立刻明白研究院主楼必被攻破,《光明世界》恐怕败了。这会儿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站起身,只见树木掩映着一条小路斜向上去,再往周边看,右边是波光粼粼的大海,能够望到主楼一角,楼顶两根高高的旗杆还在。 搞半天,还是在研究院的周边转悠呀! 他凝神一想,立刻明白了,现在正处在被康节称为“断龙势”的山崖上,同南澳小镇是相对的一个方向。 “我先去看看。” 满江红摸索前去,脚下枯叶厚积。 冰灵也从树影里立起身,想拉住他,却没拉到。 满江红一直走了五六十米,发现林子终于到了尽头。月光中前方出现了一条石板路直通崖顶,两旁树木稀疏,却都很高大。 退回去恐怕不行了,这崖顶能有路下去不? 他正合计着,冷不防发现不远处的路边,黑黢黢的两个东西立站在树木的阴影里,很像两根巨大的木桩。 什么东西? 既然已经暴露了身形,他只好硬着头皮慢慢走过去。相距不过几米了,满江红惊得几乎叫出声。 两个东西其实是两个人,一个瘦子穿着破旧道袍,腰间隐约挂一把剑,另外一个高大健硕,精赤上身,手执一柄大棒,仿佛洪荒巨人。 退还是进?在满江红犹豫的当口,黑暗中巨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 劲风迫面而来,铁棒当头击下。 满江红一拳向前捣去,快若无影,后发先至,结结实实地感觉到了拳面上的钝挫感,听到了骨骼的碎裂声音。 咦,这一拳,好像大大超过了以往水平! 大棒一偏,从头上抡过,地面碎石乱溅,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巨人闷哼一声,根本不受影响,大棒再次一抡。手无寸铁,情急之下,满江红一头向前撞去。这一招无门无派,小时候被顽童欺负,经常靠此杀出重围。现在情况紧急,不用多想,自然而然就使出来了。 满江红凌空飞起,身子同地面平行,像一颗炮弹撞上了巨人的小腹。巨人手一松,大棒跌落,推金山倒玉柱一般仰翻。 两个人在地上扭成一团,满江红死死掐住巨人粗大的脖子,怎么都用不上劲。而巨人的大掌正在自己颈上收紧,他喘不过气来,视线模糊,涕泪皆流。 满江红挣扎中松开手,胡乱向上抓,触到两个软软的东西便死命抠进。只听到一声凄厉惨叫,卡在脖子上的手松了,连忙滚开。 巨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鲜血从双目中流出。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象在侧耳倾听动静,又好象在回忆往事。 满江红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挪动分毫。 “我是谁?” 巨人突然声嘶力竭地怒吼,蹒跚着向来路走去,声音无比悲愤和凄凉。 只见剑光一闪,硕大的头颅飞出好远,庞大身躯“轰”然倒下,刚才一直静立不动的瘦子横剑挡在了路中。 那瘦子几步便跨了过来,满江红一个骨碌滚,剑风还是在脸上划下一道血痕。 瘦子垂手倒拖着剑,慢慢逼近,脚步稳得出奇,好象一台平行前进的精确机器。 满江红瞪着他的脸,总觉得对方的眼神和表情怪异得很。还没有等他想出怪异在何处,一剑平削了过来。 满江红就地一个驴打滚,狼狈地从剑下逃生。路边的树木挡住了退路,他一边起身,一边顺手抓起地上的枯枝向前刺去。 喀嚓,剑光一搅,满江红手中的树枝只剩下短短一截。背靠大树,无路可退,一剑又兜头斩下。 完了! 满江红闭上眼睛等死,心中反是一片空明平静。往事历历,如电如雾,在脑海中呼啸而过。体内似乎有东西在一瞬间苏醒了,身体精力充沛,好象一块才被充满电的空蓄电池。 似乎过了好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他睁开眼睛,只见瘦子的动作慢得出奇,那把剑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自己头顶。 整个世界也静得出奇,听不到一点声音。夜空中可以看见一只小鸟被惊飞,却就那样悬在空中不动,翅膀也不见扑扇一下。 他见到树叶上的一滴水珠掉到了下面的一洼小水坑,那水珠竟然是弹跳而起,一次比一次小,最后消融。 第六十四章 人间蝼蚁 http://..org/ 研究院起火了。 先是数栋木质小楼被两越武师陆续点燃,又被海风一吹,顿时“泼喇喇”窜起数米高火舌。接着花草树木也被引燃,十多名南海派修真子弟分成数队,在明灭的火光中穿行搜查。最后连主楼也起火了,却被玻璃幕墙隔绝了空气流通,墙体又是阻燃材料,那火只烧了一阵便熄灭,从楼顶喷出滚滚浓烟,似烽火告急。 广场之上,尸体狼藉,血水横流。 龙辰背手站立在广场中心,衣装依然整洁,面色平静地仰望着夜空。 在他身前,是身穿鱼鳞甲头戴亮银盔横握三楞刺的湖湘子。他身上的软甲血迹斑斑,被利器从肩到腰划裂,头盔下半部分更是破了一个大洞,发出“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气声。 在湖湘子面前的大半个广场上,滚动着一个一丈方圆的光团,里面似乎有千百道人影在激烈厮杀。所有靠近之物,无论丝绒、枯叶、碎布、木片,立成粉末。所行之处,空气扭曲如同透镜,竟然能够看到对面去,却又看不真切,仿佛隔着层层叠叠的半透明幻影。 杀气冲霄,威势如骄阳凌空。 “啵”一声,巨响如气泡破裂,一条银白身影被击出光团。紧接着气浪爆炸开来,排山倒海一般袭向广场两边。 对面的广场边缘站立着一排修真者,最中间是一位面容清瘦道骨仙风的老者,见势跨前一步,一堵十多米长的气墙凭空而生,将身后的十几人遮护得严严实实。那席卷的气浪从两侧呼啸而过,将花坛玫瑰连根拔起。 这老者便是南海派的长老江松子,因为距离约定开战时间还早,本同赤枫子一起舒舒服服呆在东方市一处隐秘所在。至于在干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结果舒服到一半的时候接到紧急讯息,研究院那一片的海面都烧红了,他们生怕南星有失,便急令内外门便宜行事。至于怎么通的讯,废话,当然不会是用千里传音了。道门不也有顺其自然一说吗,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过一阵子又接到讯息,外门提前发出了紧急号箭,两位道人便再也坐不住了。出到外面,奇怪地发现连东方市也陷入了混乱之中,一半的城区断电断水,警车、消防车呼啸穿梭。然后就发现,他们与南澳小镇的内外门弟子失去联系,甚至整个东方市的有线无线讯号统统中断。 发生了什么情况?难道《光明世界》胆敢动用大杀器?或者世俗界联合起来对付南海派? 两位道人展开身法,七八十里路只三十分钟便赶到了,好在及时。 行经之处,在距离南澳十里外见到重兵封锁,只出不进。两位道人知道是世俗界在戒备战火蔓延,轻蔑一笑。 广场中的一人高大虬髯,正是赤枫子。场中光球爆裂之后,他只退后两步便稳稳矗立,浑身散发着凌人气势。只不过他的样子确实有点狼狈,头发焦糊卷曲,青色的道袍破了好几处,露出了月白色里衬。身形看似不动如山,手指却在轻微颤抖。 后面一排修真者赫然便是此前的南海派内外门弟子,瞧着场中的情境都沉默无言,心里翻江倒海。 今夜这一战,武师杀阵竟然横扫炼气三层以下的修真,一个武道殿堂竟然硬抗炼气五层的长老这么久,还有没有天理?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对比即将发生的一幕,眼前的一切还只能算小儿科。 那银白色的高挑身影一落地,便使出一个千斤坠,依然不能稳住身形,踉踉跄跄倒退三步后呈弓步拍门之势,双掌齐出。一扇气门倏忽而生,却虎头蛇尾后继乏力,转瞬之间便被狂暴的气浪淹没。 这女人倒飞而去,撞翻湖湘子,又撞倒了龙辰,三个人立刻变成了滚地葫芦。 龙辰衣脏脸黑地爬起,样子狼狈,神采却依然奕奕。他先去扶起蝶舞,后者一挺身子想摆出个架势挡在前面,却只做了一半动作便瘫软在他怀里。 湖湘子被一撞之后连三楞刺也脱了手,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干脆单膝跪地喉咙嘶哑地请罪:“两位大人,属下无能,保护不力,唯有死战而已。” 殿堂、武师基本上战死,炼气二层覆没一半,剩下的几个护送着大批人同伤员走应急通道离开。可是后来,听那边也传出了厮杀呼喊声,不知道走脱没有。 断后的队伍,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龙辰似乎浑然不知道已经山穷水尽,小心翼翼让蝶舞靠在胸前,腾出双手拉开她脖子上的卡链,摘下了头盔。 女人盘起的长发披散开来,嘴角沁血,而眉眼却是那么柔顺,一扫以往的英武之气。 她看着他,静静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眼神却蒙着一层雾一般的哀伤。 她身子一软要滑下去了,他连忙丢掉头盔揽住腰,一手去托她的肩膀。 他从来没有想过,武道巅峰强者的身子竟然这么柔软芬芳;隔着冰凉细密的鱼鳞甲,似乎有阵阵热浪透入掌心。 月华如水,火光熊熊,映照在一张艳丽倔强的脸上。 他知道她很好看,却不知道会好看到惊心动魄的程度,好看到不愿意移开自己的眼睛。 她眼脸微合,睫毛颤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朵红晕,如将凋之夏花。 她的确很累很累了,还是不舍得闭上眼睛,似乎生怕再也看不到他。 她本来有好多好多话要说的,却突然都不想说了,只想懒洋洋地靠着他,靠到地久天长。 这便是最后的结局吗?她不后悔。 在目光对视的一刹那,他醍醐灌顶,读懂了她的心意。 是的,就算没有信使大人的指令,这个女人都会挡在自己身前,战斗至最后一刻! 其实她没有把他当成工作上的大人,而是心目中的良人。 她早就给出了那么多暗示,他没有领会,或者是刻意不去领会。 他坚韧如钢丝的心弦一颤,突然感觉到自己真的很愚蠢,浪费了多少好光阴! 高压弧光电,是信使大人允许动用的最后防御性科技力量,目的是让修真界认识到《光明世界》能够提升武道和修真的价值,从而上钩。 他还有很多力量没有动用,不过南海派也是。 如果就这样窝囊地惨败了,他也不后悔。 因为在最后的时刻,他突然醒悟到,人生苦短,那些崇高的伟大的事业,未必就比拥抱着心爱的人更重要! 而且,女儿冰灵也很喜欢她! 他微笑了,很是憧憬。 “一对狗男女,好不恶心人。那婆娘够烈,等一下让老子好好调教她!什么狗屁江湖七杀,老子是南斗七杀,呆会儿到床上杀个痛快。”内门弟子中的七杀淫笑道。 “无耻!修你娘的破真!” 湖湘子早就转过身去挡在前面,闻言怒吼,作势欲扑,却连站都站不太稳,发出的声音也有气无力。 “哈哈,什么叫无耻?无知才无耻!咱们南海派不近女色,可也不禁女色,岂是你一介散修能够明白的?你甘愿当俗人的走狗,莫不是那个女人给了你天大甜头?” 接话的人是南斗六星中的天同,素来口齿伶俐,方才在皆是炼气三层的散修湖湘子手里吃了大亏,面子丢净,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能够打击对方心神的机会哪里会放过。 众弟子跟着哄笑,云飞咳嗽两声,瞅了瞅两位长老,欲言又止。 赤枫子兀自挺立场中不言不语,似乎在恢复元气。江松子冷笑一声,也不去斥责七杀和天同的言语下流,道: “龙辰,人间枭雄在我等修真眼中,也不过是大个点的蝼蚁。先前就说过,你没有资格和谈,只能归顺,首要条件是交出一十三个孽徒。贫道只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否则便会杀了他们俩,搜你的魂。” 蝶舞的身量高挑窈窕,龙辰抱紧柳腰往上托,让她的脑袋能够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好像没有听到江松子的最后通牒,命令湖湘子:“摘下头盔。” 见对方一愣,又补充一句:“为抵挡神识攻击,捂出一脸痱子可不值得”,言毕大笑起来。 湖湘子跟随他的时间比蝶舞还长,听出这笑声极为轻松爽快,便摘下头盔一丢,问道:“大人何事发笑?”像极了一个凑趣的捧哏。 “我想起了一个笑话,一只蚂蚁吊在大象的脖子上,恶狠狠喊,勒死丫的!” 南海派弟子面面相觑,心里对龙辰倒是生出了一丝佩服。死到临头,可不是每一个人都笑得出的。 江松子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一丝不安如土中的豆芽钻了出来,迎风见长,瞬间便破了心境。 他警觉地抬头望向天空。 哈哈哈,湖湘子仰天大笑,豪气横生。但笑声又戛然而止,仿佛正在打鸣的公鸡被捏住了脖子,眼珠子瞪得溜圆。 昏昏沉沉的蝶舞也被笑声惊醒,把头往龙辰的脖颈处钻了钻,媚眼如丝。 龙辰身子微微后仰,偏头凑近耳边轻轻说道:“傻瓜,快看天上。” …… 在以东方市为中心的一千公里扇形区域内,数万道强大至极的信息流在网络中狂暴穿行,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类设置的防火墙在其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 四个机场、五个港口的信息指挥系统被毁,八个城市的有线电视、无线通讯被切断,交通、供电完全紊乱,飞机坠毁两架,地铁高铁紧急停运,地面交通事故不计其数。一个海军基地,两处导弹基地更是遭受到毁灭性打击,武器指挥系统彻底失灵…… 人类世界乱成一锅粥,如临末日。 数万道强大的信息流渐渐平静,悄悄汇入几十个保留完好的无线发射基站,随同电波进入了茫茫太空。 在天龙生命科学研究院正上方的地球同步轨道,一颗卫星上盘坐着一道稀薄的虚影。随着卫星接收的信息流越来越多,虚影越来越凝实,最终变幻出一个人形。 嬴政盘坐在卫星之上,头束冕冠,身着上黑下红冕服,一把宽阔的青铜长剑横在膝盖上。黑色的冕板前圆后方,左右垂下充耳飘带,前后珠帘摇曳,隐约可见鼻如悬胆,目似朗星,下颌浓须飘逸,面容约显憔悴。 他终于收起了凝神看着下方的视线,站立起来,纵身跳下。 他下行的速度极快,只数十秒便到了大气层边缘。 然而,就在此时,三千公里外一架稍微比平时偏转了一点点视角的太空望远镜上,连续不断地射出强大电波,钻入了嬴政方才盘坐的《光明世界》卫星。 如果把数据世界模拟成人类可以理解的场景,大致是如此情形。 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姑娘熟门熟路钻入了一栋大屋子,一边调出望远镜盯着下方穿云破雾的嬴政,一边调整一门高能激光大炮的准星,急剧充能。 第六十五章 山高月小 http://..org/ 思﹡路﹡客更新最快,我们! 天空出现了一片黑云。 月亮东沉,深邃幽蓝的夜空,丝带般薄薄的云彩飘过,却都在夜里失去了本来颜色,只能模模糊糊地见到一些浅淡痕迹。 这一片黑云远非常见的乌云,黑到极致,黑到没有一星半点光能够穿透反射,反而生出了一股堂皇之意。比方说草莽豪杰呼啸山林,是为匪;一旦征伐四方取得天xià,是为帝皇。黑到了极致,角色反转便成为了正统,立马透露出一股神圣庄严的意味。 那团黑云起初只如硬币大小,转瞬便大过脸盆,继而大过车轮。清冷的月光照射到边缘,似乎被镀上了一圈黑金的边框,将天空割裂开来,又仿佛天穹突然塌陷,生出了一个黑洞。 待黑云大过草席,有尖利的啸声传出。伴随啸声而至的,是一股威严的意志。 前坪诸人之中以江松子的修为最高,神识最为敏锐,见此后大惊失色,全无高人风范地惊惶尖叫道:“南斗六星,速速列阵!” 高高在上的长老,何曾见他如此狼狈过? 道门弟子未必都通读道藏,神话传说肯定知道一箩筐。自古以来,有名有姓的飞升仙人不少,近八百年却一个也无,时常会令意志不坚者产生怀疑。尤其在末法时代,别说飞升,除了鸟儿,什么时候见一个人飞起来过? 但这片前所未有的黑云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因为云里有意志辐射而下,神圣、堂皇、霸道! 不是仙佛,必为妖魔。 而在这之后,原本怀疑的人道心崩溃,原本坚xin的人却更加坚定。 传说并不虚妄,生命真的可以穿梭云天! 只过了二十几秒,黑云便大如一个常规足球场,迫近至地面一百多米的低空悬浮。 狂风呼啸,闷响隆隆,飞沙走石。几个受伤的武师立足不稳,被卷进了大海。研究院的大火弹指间被吹熄,烟雾灰尘碎石卷向四面八方。 龙辰淡淡一笑,将蝶舞横抱而起,举步离开。湖湘子紧跟其身后,丝毫不担心被南海派暴起攻击。 场外的南海弟子没有一个上前阻止,全白痴一般仰着头,身体似乎被禁锢,精神似乎已涣散。 南星同云飞盘膝而坐,闭目垂首急运心法,同来自天空的意志抗衡。而且二人的头顶忽然升起一片华盖,宝光璀璨,旋转如轮。 百分之九十九的精神威压被场中的六个人承shou了,正如天塌下来,总要先砸着高个子。 南斗六星阵是南海派的基础阵法之一,熟极而流。当即江松子和赤枫子便顶替了天府天梁位置,六柄法剑齐出,六道神识汇成一股,如一节巨大的枪-刺射向天空。 这是南海派的看家本领——惊神刺!相传还有另外一门功夫——离魂引,已经失传。 但这样就够了,在惊神刺一刺之下,还没有不神魂溃散之人! 南海派征服武林,比其它修真门派要少了好多厮杀,全依仗此技。 来自天空的意志,之强大出离了想xiàng,或许只有道藏重典记载的真人才可以比拟。所以这六人拼着修为大损,将自己的神识几乎抽空,合成了锐利至极的一刺。 因为他们知道,在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对shou面前,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攻击机hui! 上miàn就算是得道真人,也要暂避锋芒吧。 只要抢到这一刻精神缓冲,大伙就可以脱离身体禁锢,四散而逃。 黑云翻滚扭曲,被地面的火光一映照,仿佛赤褐色汹涌的岩浆。似乎无数道狂暴的情绪在寻找宣泄口,似乎深渊有东西要竭力爬出。 神识入云,立即粉碎,如泥牛入海! 云中之物似乎被激怒了,传出一声冷哼,如一柄大锤砸向地面,剩余之人皆被音浪震得口鼻渗血,齐齐栽倒。 只有云飞同南星还咬牙坚持,头顶那片华盖在一瞬间光辉黯淡,被震落于地滴溜溜乱转,停下后却只是一枚龟裂的玉符。 南斗六星阵的神识被反射而回,壮大了何止一倍,更兼夹杂着一股霸道之极的意志。 六人维持仰天举剑的架势,眸子瞬间失去神彩,随后像六袋土豆一般瘫倒。 无论是炼气三层还是六层,均无差别对待,被瞬杀!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神识攻击被神识反杀,也算死得其所。 那片黑云毫不在意,似乎只是随手按死了几只蚂蚁,上浮了一段距离,缓缓转动,好像在观察整个海湾的情况。 黑色,其实无色,没有可见光。白色,其实是所有色,是所有可见光的合成。 黑为至深沉之色,白为至丰富之色。 所以,世间唯有黑可以污染白,也唯有白可以侵夺黑。 从天而降的便是一道白色光柱,灼热似钢铁熔炉,明亮胜正午骄阳! 如天神之剑! 代表正义,代表光明,代表不可抗拒的天威! 这一剑正中黑云的核心。 炙热白亮到不可逼视的光柱,依然没能穿透黑云。但白光一闪,黑云从中心位置瞬间辐射出一圈光晕,将云团渲染成了灰色,颜色内深外浅。 一声痛苦的咆哮从云中传出,笼罩研究院的磅礴精神威压似乎失控,碎成千万尾蜂针扎下。弹指之间,研究院里再无活人,连蛇鼠昆虫都死绝。侥幸逃过此劫的除了早就晕倒的于沧海、韩庆,还有不知所踪的云飞、南星、龙辰、蝶舞、湖湘子。 黑云在一击之下变成了乌云,一分为五,一边急遽向四方逃离,中心云团则急速攀升。 高空又是一道白光闪耀,只见中心的乌云一变百,百变千万,碎裂成无数,消弭于夜空。 须臾天青云散,明月朗照,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世界突然变得静止,满江红尽管好奇,在生死关头可不会傻到进行哲学思考,立即一扑上前,削得尖利的短枝深深地扎入了对方咽喉。 冰灵斜躺在地面,远远望见一人举起了宝剑,想帮忙却凝聚不了功力,心中顿时绝望。姑奶奶说了,这是大伙的救命恩人,一定要保证平安。自己真没用,早知道就不该任由他去探路的。大不了,我陪他去死好了。 剑光一闪,冰灵只见那人一剑斩下了自己的左腿,歪斜着倒地。而满江红则好象喝醉了酒一般,在边上团团乱转,“扑通”一声也倒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满江红悠悠醒转,只觉得额上清凉。睁眼一看,原来是龙冰灵跪在边上,用沾满露水的树叶为自己擦拭头脸。他一骨碌爬起来,只见月亮斜过中天,有二人直僵僵地躺在不远的地面。 “你是怎么弄的?”冰灵指向近前的一人,却不敢细看,侧着面庞。 “他在砍的时候,动作突然变慢,我就用树枝扎穿了喉咙。他收势不及,宝剑落下砍断了自己的腿。” 满江红浑身酸痛,在一扑之后身体好象突然散架,天旋地转,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是他慢,是你的速度突然变得奇快,连我都看不清楚动作。应该是你的身体没有经过训liàn,承shou不了这样超越极限的高强度,所以就晕倒了。” “嗯,我过去看看。”躺了一阵子,满江红身体依然乏力,精神状态却恢复了不少。 冰灵也起身跟在他身后,依然不敢太上前。 满江红慢慢走过去,看见一滩血迹旁有歪歪扭扭有四个字,不堪回首!显然是那人用手指沾血写成。 “不堪回首,是什么意思?”身后传来弱弱的声音。 满江红奇怪地回头看了一下,冰灵的脸腾地红了。 这哪像击败武道巅峰的高手呀,分明就是一个啥也不明白偏喜欢问东问西的邻家少女。 “这两人的神智被控制,痛感神经传导受阻,所以忍受力特别强。大个子在死之前好象想起什么,大喊”我是谁”,这一个在临死前写下不堪回首四个字,都是回光返照,恢复了一部分回忆。他们的眼睛空洞呆滞,跟白痴一样,应该是南海派训liàn出来的‘尸人’,我听大哥花戎提起过。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 “爸爸带着他的人断后,我们从应急通道逃出来,又撞上了南海派的伏兵,被打散了。姑奶奶叫我先带你先走,可我迷路了。” “同我在一起的几个人呢?一个大个子,叫花戎的,一个女孩子,叫王晶的,一个黑瘦的小个子,叫追命的,还有一个中年人,叫李铁的。” “他们几个在一起,花戎、追命和九叔、五叔一起开路。可是人太多,后来被冲散,我就不清楚了。拦他们的人不多,姑奶奶动用了‘太古遗音’,把大部分修真都引过来了。” “……嗯。不要紧,这地方我熟。你爸爸同姑奶奶都厉害得很,不会有事的。” “嗯。” “对了,我躺了多久?” “你躺了大概三分钟,可我走过去就花了两分钟,对不起。”冰灵垂下了头。 上回击败邴虎,醒转过来用了十几分钟,这次只用三分钟,说明身体强度同恢复速度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可老超负荷死机也不是一回事呀,万一对方一击未倒,给自己补上一剑怎么办? 他回望树木掩映的小径,突然想一个问题,惊问道:“你受伤了?两分钟才走完六十米路!” “我们碰上几个很厉害的,听姑奶奶讲是炼气四层,我同他们对了几掌,经络的运行一时受阻。不要紧的,我只要再过几小时就能够冲开穴位。” 炼气四层,那不相当于武道宗师了吗?你对了几掌,还只是经络暂shi受阻,你是变着方儿叫我夸你吧!哎,人比人气死人,小爷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跟我走吧,这道山崖在风水上称断龙势,在崖顶有块大石头好像老鹰头,我们都叫这里鹰嘴崖。到了顶上,能够把研究院看得清清楚楚。” 龙冰灵不知道他为什么神情突然变得郁郁,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 满江红折下一根树枝让她牵着,心里却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哎呀呀,我应该直接牵着她的手,折什么树棍子。 不行呀,江哥儿,你那是乘人之危。 牵着手多安全,这一不小心摔跤了呢? 阿弥陀佛,你到底是想亲近她还是保护她? …… 少年面孔绯红,浑然忘却了还置身在凶险莫测的战场,脑袋里面天人交战,好大一堆纷纷乱乱的念头与情绪捉对厮杀,脚底下如踩棉花。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大海波光粼粼,山梁上两道年轻的身影一前一后,慢慢地向上走着,似乎要步入月宫。 这景物真的很美,也很好。 思+路+客更新最快,我们! 第六十六章 罢似江海凝清光 http://..org/ 山梁愈往上走,怪石愈多,有的竟然大过房屋,偏又多生孔洞,山风一吹呜呜啸鸣。树木野草越来越稀疏,最多的是一蓬蓬荆棘,短硬而多刺,破开石缝倔强地生长。 一路上,满江红将冰灵的话梳理几遍,清楚了形势。 南海派的这支伏兵只有七、八个,却实力强劲,不比正面进攻的差。不过,研究院撤离的人更多,中间又几次分散走,对方围不住,应该逃出去了不少。但自始至终,有几个人都死咬着龙族不放,想必是主力。 他中间昏迷,错过关键章节。赤枫子拼着被高压弧光电击毁法器,抢入大楼破坏了地下室的应急电源。灯光一熄灭,龙辰立即下令弃楼。 满江红知道的比常人多,非常清楚龙辰决策的英明之处。在一团漆黑中,南海派的神识不但能够攻击,还可以感应环境。楼里面的人如果不冲出去,将成为活靶子。 目前的情况是,南海派损失惨重,《光明世界》溃散逃亡。 难道,这一战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他总觉得不该如此,在看似荒唐儿戏却**裸血淋淋的交战中,还隐藏着诸多玄机,还有强大的力量没有释放。 就像热气腾腾的一锅水,看似冒泡翻滚,其实根本没有烧到一百摄氏度。 他们一边走,一边观察倾听。隔了五、六里,又被山梁阻隔,看不到研究院,只见烟柱冲天而起,火光映照到半空,风里断断续续,隐约传来呐喊声。 在悬崖顶端,矗立着一块形如鹰首的巨石,侧弯巨喙,振翅欲飞,似要下海捕鲸擒龙。 二人心急如焚,也无心欣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往前急趋十多米,站立到悬崖边的平台之上。而冰灵似乎恢复了一些体力,丢开树枝跑在了前面。 先前在山梁的缝隙中,只能见到主楼一角,此刻视野无遮无拦,一览无余。 只见研究院遍地火起,主楼前坪影影绰绰立着不少人,一团光球在广场上滴溜溜滚动,似乎一轮明月坠落尘埃。在靠近主楼一侧,有一人背手昂然而立,身前只剩下了一个银光闪闪的“奥特曼”护卫。 红光照耀夜空,如垂下血污罗裳。 “是爸爸,呜……他没有逃走!” 一路艰难厮杀了这么多场,冰灵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此刻远远望见父亲,眼眶却迅速红了。 满江红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但心里怎么也不相信,传奇人物,《光明世界》的主人,会如此简单地被活捉? “看你爸爸的样子,根本不害怕,一定还有办法。你哭也没有用,逃走才是帮他的忙。注意到广场上滚来滚去的光球没有,真的很奇怪,会是什么东西?” 少女被短暂地分散注意力,用小拳头抵住嘴唇抑制哭泣,茫然道:“我不知道。” 一道平直的声音传来,冷如霜,淡如水。 “那一团光,是武道巅峰的蝶舞对决炼气五层的赤枫子。赤枫子法器被毁,功力大减,可也不是区区殿堂能够抵挡的。蝶舞竟然硬抗这么久,看来《光明世界》的确可以提升武道,却不知对修真起作用否!” 光秃秃的悬崖顶,突然冒出第三个声音。满江红惊得寒毛直竖,闪电般侧转身,一摊双手摆出防守姿势,喝问:“什么人?” 只见鹰首巨石弯出的巨喙阴影里,仿佛一大片岩石剥落开来,走出一个青袍中年道人,手端拂尘。此前他无声无息贴岩而立,似乎与石头融为一体,两人匆匆跑过也没有发现。这时候走出来,浑身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强大气息,令人高山仰止。 “江红哥哥,就是他,带着几个人拦截我们。” 少女怯怯走到满江红身后,对中年道人很是畏惧。 “贫道南海派玉阳子……” 那道人只迈出两步便停下了,口中轻“咦”一声,狐疑地望向夜空。 少年被一声哥哥叫得血脉偾张,踏上前一步,一边色厉内荏地追问“你想干什么?”,一边急促四下溜目,心里暗暗叫苦。 三面都是悬崖,打又打不过,可怎么逃?这书到用时方恨少,要打架时全凭武功高! 那道人这才低头注意他,惊讶道:“少年殿堂,还是炼体的!”言毕又摇摇头,“不过也算不得什么,比起南星差远了。” 满江红也无暇追究怎么升格为殿堂了,心思急转。 这道人明显是领军人物,却脱离大部队来抓两个小萝卜头,很不正常! “玉阳子前辈,您是怎么跑到了前头躲起来的?” 少年收起了**的架势,憨厚地摸着头询问,犹在心里苦苦寻觅一线转机。 那道人一眼看破他的心思,也懒得揭穿,只待研究院那边尘埃落定就着手擒拿,并不在意对方玩什么花样,随口答应: “乾达婆的本事寻常,太古遗音却是一件法宝,贫道被阻了片刻。其实埋伏于院外的人马,只为了找一个人,其他人如果不激烈反抗的话,倒没有什么大碍。” “您是说,出动这么多高手,就是为了抓我们俩中的一个人?” 满江红目瞪口呆,指了指自己,又指指一脸忧色,怔怔望向山下的冰灵。 “然也。” “你们追查多久了?” “两年有余。” “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才知道不久,就在中秋晚会上。” 靠,小爷东躲西藏三年,到底还是在中秋晚会上大放异彩。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怎么也隐藏不了屁股上的那点光芒。难道小爷真的是神子不成?难道在虎渡河畔出现的是南海派余孽?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够救下冰灵。 “那好,小爷认栽。” 满江红非常光棍地把双腕朝前一递,道:“拷上,小爷跟你走。但是不准动这位姑娘,要不然小爷就跳下悬崖,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行,那你就跳吧,省得呆会儿贫道动手。”玉阳子扫了他一眼,继续眺望山下,声音平淡,无动于衷。 一听这话,满江红气得鼻孔冒烟,破口大骂:“我说,你这个牛鼻子有病呀!追查了三年,好不容易才找到正主,就叫小爷去跳悬崖?” 玉阳子收回远眺的目光,奇怪地看着他,道: “这件事关系重大,不可走漏风声,但说与你知也无妨。你反正快死了,迟跳早跳有什么区别?何况人生百年,终不过南柯一梦,黄土骷髅!两年前,我南海派得到了消息,龙族将出圣女,但不知会落在谁身上。这次乾达婆出山,便有意试探之。龙冰灵如果不在晚会上击败张三,贫道的这支伏兵根本不会动用。对付区区一股世俗力量,还用不着出动三位长老。” 听清楚了原委,自作多情的某人小脸臊成猪肝色,如同被戳中屁股的猴子,立马跳将起来,口沫横飞: “老子日你个仙人板板,老杂毛牛鼻子,蠢得跟猪样滴。老子是神子,不比圣女大多了。你不抓老子去抓她,人蠢没药整,老子一耳巴铲死你……” 玉阳子听不懂这一通又快又急重浊的湘北土话,却明白不是什么好言语,微微皱了皱眉,不作理会。上断头台还有一碗断头酒喝,只须看好冰灵,让他叫一会儿又何妨。蚂蚁的愤怒,人何尝会放在心上。 满江红跳着跳着,悄悄往前挪动了三步,沉肩曲腰,便要向玉阳子的背心撞去。 没奢望打败强大的牛鼻子,只盼能够把他撞落悬崖。大不了自己一同掉下去,有“蚂蚁搬家”神功护体,也许大概可能……不会摔个稀巴烂吧。月亮粑粑的,以前倒是想过练“跳楼神功”,可从来没有想过从这么高的悬崖跳下! 他身子才斜,就觉得周遭空气一紧,好似一副沉重坚硬的铠甲遽然套在了身上,动弹不了分毫。而玉阳子依然背对他站立悬崖边,凝神眺望研究院火光冲天。 满江红连大气都喘不过来,干脆省点力气闭上了嘴,一边心里暗骂这牛鼻子看似迂腐,其实阴险得很,一边想这门功夫莫不就是江湖传说中的“气锁”?小爷失去重心了也不倒下,这不科学呀! 他听花戎讲过,修真界自从踏入红尘,同武林人士在争斗中,有四门功夫最为厉害。一是仙人谷的“气刀”,锐利无匹;一是桃都派的“气锁”,禁锢无双;一是蜀山派的“飞剑”,神妙莫测;一是南海派的“惊神刺”,防不胜防。 这牛鼻子是南海派的,施展的该不是“气锁”,却有异曲同工之妙。记起来了,非常像南星小屁孩在擂台周围搞出一朵青莲花,只不过缩小了许多,也厉害了许多。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赶快想想,那朵青莲花是怎么被打破的…… “爸爸……” 冰灵突然发出悲怆的呼喊,朝悬崖边奔去,才跑两步便如满江红一般动弹不得,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哭泣声。 研究院广场上的光球炸开,三个人成了滚地葫芦。 满江红汗出如浆,也不枉费力气挣扎了,一边远眺着研究院,一边使劲回忆。南星的青莲花一共出现两次,第一次被天空的一枪击溃,第二次在花戎同郭春海决斗时,是气浪撑破的?还是郭春海倒飞出去撞破的? 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朵黑云从天而降,笼罩研究院广场,顷刻间飞沙走石,火光熄灭,令人根本看不清下方情形。 云阳子一晃消失了,满江红与冰灵同时跌倒在地。 他头晕脑胀,耳中似有千万只马蜂在飞舞。她则抱头缩成一团,状极痛苦,呻吟出声。 满江红一骨碌爬起,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单膝跪下急问:“怎么啦,冰灵你怎么啦?” “我,我……好像有一把钢针扎进了脑子,好痛!”冰灵额冒冷汗,嘴唇都快咬出了血。 满江红瞬间顿悟,这是神识攻击! 那朵黑云拥有庞大无匹的神识,一点点无意外泄,就令得五、六里外山头上的宗师高手感受如斯,研究院里岂能有活物? 三年前的虎渡河之夜,高功道人的神识如同钢索扫过河面,比起今天的玉阳子还强一筹。可要是同这团黑云一比,那可真是萤火之于皓月,滴水之于沧海! 满江红赶紧挪动一下身体,挡在了悬崖前,感觉耳中蜂鸣渐息,看到那团足球场大小的黑云迅速上浮。 这是个什么状况?龙九说过《光明世界》里可能藏有魔鬼,难道会是天魔临世?同这么高大上的生物有联系,难怪龙辰有恃无恐。 月光又照了进去,广场之上果真再无一个站立之人,却见通往院门的大道上,一人怀抱着一位长发女子,一个没头盔的“奥特曼”跟在后边。 “快看,冰灵。你爸爸没事,南海派全死光了!” 满江红从前面那人的衣装身形,一眼就认出了龙辰,激动地叫唤起来。 冰灵被他挡在身前,好受了不少,停止了呻吟。听他这么一叫,立刻探出头看,破涕为笑,欢喜地说道:“是爸爸,是爸爸同蝶舞阿姨。哎呦……”迅速把头又缩了回去。 “江红哥哥,你帮我好好看着爸爸,好吗?我一伸头,脑子就针扎一样痛。” “好!” 满江红动了动,把她遮挡得更严实一些。 月光下,龙辰抱人走得飞快,转眼没入了楼群阴影。 那团黑云悬停在研究院上空一千多米处,缓缓转动,扭曲翻滚,状极狰狞,满江红却越瞧越喜欢。管你什么妖魔鬼怪,来得好呀,实在来得太及时,太好了! “你……你为什么会没事?” 突然传出一声惊惶怪叫,把满江红吓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鹰首石的巨喙下,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有如鬼火盯住了自己,手拎拂尘的身影筛糠颤抖。看起来,那块大石头也不能隔绝黑云的神识辐射。 “切,早就说过,老子是天神之子,你偏不信。” 满江红急忙搀扶起冰灵。 乖乖隆地洞,这牛鼻子阴魂不散,乘他还不敢冲出来,得赶紧跑路。 “不,你不是天神之子,是天魔之子!那团黑云暴戾无比,毫无神圣气息。既然不能伤你,你们必定系出同源。” 巨喙的凹处身影抖动,踏出半步又缩了回去,声调惶恐而又不甘。 “那好呀,小爷的兄弟在天上瞪着呢,你出来咬小爷试试看!” 满江红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冰灵的肩膀迈步,一边死死盯住气急败坏的玉阳子,一边在心里祈祷。黑云老大呀,您老人家千万别散成一朵雨云,回去我给您烧高香了! 乌鸦嘴往往是最灵验的!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明亮,一道白光似神剑插下。 炙热白亮到不可逼视的光柱,正中黑云核心。 一声痛苦的咆哮从云中传出,磅礴的精神威压顿时失控,碎成千万尾蜂针扎向四方。 玉阳子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冰灵痛苦地呻吟一声,又抱头蹲下了。 满江红如被大锤砸中了脑袋,一阵阵眩晕,却还站立得稳。 黑云在一击之下分裂成五朵,中心云团急遽攀升。 高空之上,白光再次闪耀,如天神亮剑。 黑云顿时碎裂成无数片,神剑亦不知其所踪。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似江海凝清光! 这一刻,有无数人遥观天空,全傻了,敬畏无以复加。 明月朗照,山岗之上,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道士拦住了两位少年。 “呵呵,刚才是开玩笑的,有话好好说!您老这么快就能缓过劲来,实在令人佩服!” 满江红作了个揖,走上前两步,挡在冰灵身前。 “缓你妈头,两个都别想跑!” 道士破天荒爆出粗口,脸上一条条汗迹沾染了青苔和灰尘,跟绿皮西瓜似的。 “别骂人呀,我只不过想探讨一下而已。您难道没有发现,搞科技的反而神识强大,搞修真的反而搬出了激光武器,情况很不对头呢!” 玉阳子不搭话,呼哧呼哧喘粗气,额头青筋暴出,横端着的拂尘微微颤抖。 哦呵,感情这厮受伤颇重。那还浪费个屁的口水,拼了! 满江红想也不想便疾跨一步,挥拳击出,一边大喊:“冰灵,快跑!” 拳头才击出一半,空气一紧,身体似乎又被套进了铠甲。只是这一回,感觉有松动的余地。 满江红一声怒吼,浑身肌肉几乎崩裂,奋力一挣。那件无形的“铠甲”寸寸碎裂,行动又恢复了自由。 “你快走!” 一股浩瀚的气息从身旁掠过,冰灵如离弦之箭,脚不沾地,疾射而出。 玉阳子的修为远远高过二人,受到的损伤也严重得多。他知道冰灵击败了张三,又同几个炼气四层的弟子对过掌,眼下虽是强弩之末,却也不是神识差点被黑云击溃的自己可以抵挡。当即一退十几步,拂尘一抖,一团光影扑出,迎风便长,却是一头巨鲨,獠牙森森,血盆大口,灵动宛如活物。 冰灵双掌拍中鲨头,鱼身一阵扭曲,立刻光影溃散,好似打乱了万花筒。而她好半天才凝聚的一点真气也在这一击中耗尽,吃那鲨鱼一撞,顿时倒飞而去,眨眼间便越过悬崖。 她突见前面一遍空茫,下方粼粼波光,心里一慌,“啊呀”惊叫着,手舞足蹈,身子遽然下坠。 满江红才挣脱空气枷锁,就看见冰灵扑出后又倒飞掠过,心知坏了。想也不想便脚下一蹬,身子后仰,有如装了机扩一般弹射出崖,一手捉住她的脚踝,双腿却挍向挂在崖壁的几根黑粗藤蔓。 藤条“喀嚓”绷断,似乎一点都不受力。 月亮粑粑的,真的点背!他想起来了,先前大海起火,这崖壁被烧过了一遍。真应了康节那句话,这可是断龙势,死地绝地,而不是飞龙在天,元亨利贞! 风声呼呼,他头下脚上地坠落,手臂后伸牢牢抓住冰灵的脚踝,却望见崖顶突然发生了一幕奇景,实在是大快人心。 只见杀千刀的牛鼻子正探头探脑,一道白亮的光柱从天而将,正中其顶心,顿时整个人爆炸开来,变成了一蓬血雾。 这,这又是什么状况? 莫非神仙又显灵了? 这完全是一笔糊涂账嘛。 你丫灭了黑云又灭道士,我是该恨你,还是该谢你? 你丫早一秒动手,我也不会掉进海里,逗我玩呀! 第六十七章 潮汐 http://..org/ 满江红慢慢醒转,坐起来,觉得身上又湿又冷,周围是铺天盖地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使劲摇晃脑袋,一点一点拼凑记忆,终于想起中秋晚会,厮杀,逃亡,雷霆震怒,九天白光,最后自己和冰灵被南海派玉阳子逼落悬崖,海水巨大的冲击力令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现在是到了哪里?她呢? 环境未知,他不敢弄出任何声响,慢慢朝前爬去。 阿弥陀佛,先离开原地再说。 身下是松软的沙子,背后有轻微的水波荡漾声,是在海滩上吗?怎么没有一线光亮? 悄悄爬出二十多米距离,他翻身坐直,检视身体。 还好,腰不酸腿不痛头不晕,估计还能一口气上五楼。衣裤完好,有点潮湿,鞋袜都没了。 他缓缓四顾,似乎微微见到了一点点光。 抬起头,立刻呆住了。 只见极远极远,星星点点,稀疏的光斑分布在上空四方。好像漆黑的夜里,天穹黯淡的星光。又好像在封闭的大屋子里,墙壁屋顶粘着一些萤火虫。能够清晰分辨出点点光斑,可依然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他盘膝凝神,默运天眼。 过了好一阵子,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见到了一些光影轮廓,原来是在一个极其空旷的大溶洞中。洞顶东一簇西一簇分布着低矮的花朵,发出微弱磷光。面前是一个狭长的大湖,约有三百米宽,却极长,两端蜿蜒而去,不知通往哪边。 洞穹约有两百多米高,飘浮着一层稀薄的乳白色气体,会是天地灵气吗?感觉上有点类似高手释放的气场。 洞里还有不少微小不可见的事物在飞舞盘旋,速度极快,却不敢靠近自己。 经过几十万年进化,人的眼睛成为一台精密的探测仪器,会随着光线的明暗自动调节分辨率。这种功能人人具备,属于普通模式。满江红的天眼功能则是高级模式,能够见到一般人见不到的元气、真气、灵气等等。但每一次从普通模式切换到高级模式,他总要费点神,就像初入研究院时,差点把扫地大妈“看杀”。 而此刻,在险恶不明的环境中,普通模式终于同高级模式完美融合,可随环境自动调节,亦可随心意而动。 他盯着面前黑黢黢的打湖,想要是冒出个怪物,可不是好耍的,得离远点! 轻手轻脚又走了约一百多米,便触及崖壁,上面覆盖着一层茸茸的植被。 应该是苔藓,或者蕨类,说不定还是远古的生命形态。这里空气清新,仿佛雨后的山林,说明负氧离子很充沛。那么,是谁在提供二氧化碳,又是谁将其转换为氧气? 他好奇心发作,完全忘记了处境,继续思考。 没有光线就不能进行光合作用,演化应该和陆上植物走完全不同的道路。单一物种很难生存,那么在这方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就应该存在其他动植物,甚至更高级的生命。 想到这一节,他不禁有点害怕,急切找到一处安全所在躲起来。 他贴着崖壁摸索前行,终于寻到一处凹陷,离地两米多高,便爬了上去。 环境不明,凶险莫测,生存守则第一条便是隐藏好自己,再图作为。这是朱富贵告诫过的江湖金科玉律。 洞里湿气重,岩石潮乎乎的,连皮肤都产生了粘腻的感觉。 他盘坐了一阵,渐渐习惯,眼睛也能看得更清晰了。 定位很重要! 鹰嘴崖是研究院周边最高的一座山峰,非常醒目,距离海面大约三、四百米。从这样的高度自由落体,有点像超高极限跳水,能扎入水底多深呢? 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最后转化为流体内能。根据动量与能量守恒定律,只要知道海水的粘稠度,入水横截面积,用势能、动能、动量公式,结合欧拉方程和伯努利方程,是能求出入水多深的。 他缺乏必要的数据,只能通过电视上见过的画面简单做一个类比。从十米跳台扎入泳池,大约两米多,那么从三百米高空跳下,大约会入水六十米。 中秋节,阴历八月十五,月亮最大最圆,也是距离地球比较近的时候。 海洋的潮汐,随月亮运行而起。朝生为潮,夕生为汐。 八月十五,往往是大潮之日。千年前的苏轼曾经如此形容钱塘大潮,“欲识潮头高几许?越山浑在浪花中。” 研究院地处被环抱的海湾内,潮汐没有钱塘江这么夸张,可依然存在。 记得当时斜月过了中天,应该刚过凌晨不久,也就是古人常言的子时,正是海水开始上涨的时候。 此刻落入六十米深的海底,上涨的海水会把自己向上推向岸边。 如果悬崖下方有空洞,便会被灌入其中。 再根据这里海水同外边海洋是连通的,空气的压强也不是特别大,那么便能确定,湖水的高度就是海平面。 也就是说,自己正身处山腹之中。即鹰嘴崖下,海平面上方四、五米处。 然而,知道了这些,并没有什么卵用! 能不能活着出去,才是判断本事的唯一标准。 入水昏迷后,自己握住冰灵的手肯定就松开了。茫茫大海,自己和她被灌入同一个洞穴的概率并不大。希望虽然渺茫,却依然存在。 说不定,她此刻同自己先前醒来时一样,躺在湿湿的沙滩上,伸手不见五指,又冷又饿又害怕,无依无靠。 想到这里,少年的胸膛中似乎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 他在心里向诸天神佛祈祷一个遍,祈祷冰灵能够平安。连平素最瞧不起的爱打小报告的土地公公,满江红也向他诚恳地道了歉。 他摸索下地,好不容易找到两块尖锐的石头,紧紧抓在手中,轻手轻脚查探洞穴。 一会儿希望见着她,一会儿又不希望,自身的安危倒是抛在了脑后。 希望她已经飘浮上去,回到陆地。 纵然无缘再见,那又如何? 只要她好,那就行了。 湖边五六十米范围都是沙滩,越靠近洞壁,石头越多。大部分是圆润的卵石,也夹杂尖利的碎小石块。 他索性撕破衬衣,将两只袖管套在脚上扎紧。 乖乖隆地冬,这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要是受点外伤搞成破伤风,可不是好耍的! 悄悄地一路行过,除了发现洞壁潮湿处覆盖着苔藓似的植物,还没有见到动物。 非常好,没有小动物,就不会有凶猛的捕猎者。 没有杀戮,就没有伤害。 第六十八章 谁敢挡我一剑 http://..org/ 第六十八章谁敢挡我一剑阅读尽在 远处,白影一晃而逝,好似午夜幽魂。 一惊之下,满江红迅速贴紧洞壁,不敢动弹。 四周静得可怕,能够听得见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再一凝神,竟然听到了心跳,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好象擂鼓一般。 他赶快运用无名诀收敛心神,平息恐惧。 却见影子又出现了,白色衣裙,披肩长发,迟迟疑疑走过来。 难道会是冰灵? 他心念方动,娇柔的声音响起,如闻天籁。 “前面,是江红哥哥吗?” “啊,是我,冰灵。” 满江红把手中的石头一丢,冲向前去,再也顾不得脚下凹凸不平。 冰灵也快步走来,相距三米却停下了,他也赶快收住脚步。 “你没事,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少年傻呵呵地搓着手,智商又开始有降低为零的趋势,翻来覆去就会讲这么一句。 “一点都不好,我们还没有脱困呢。顺着左手边走吧,右边我已经看过了,没有路儿。” 少女的声音娇嫩温柔,带一点西南地区的“儿化音”,很好听,像春风一般轻轻吹拂,像花香一样淡淡散发,沁人心脾。 “好,好的,我在前面带路。” 激动的少年迅速转身,昂首阔步,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前走,一边心中窃喜。传说中,男女主角掉进一个黑咕隆咚的山洞时,都不会带上一个雪亮的电灯泡,果然大有道理呀! 只听到一阵踩到沙石上郗郗娑娑的声音,冰灵慢慢地跟上,问道:“你没摔伤吧?” “没事,有你在前面挡住了水压,我没什么事的。你呢?” 少年赶快停下来等她。 “我也没事。过了几个时辰,穴道已经被冲开。” “呵呵,这么黑的洞里,你还能够看得见?” “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的。” “啊……” 少年的脸顿时羞臊得通红,猛地记起自己还光着膀子呢。可在这恐怕千百年都没有人来过的地方,到哪里去找一件衣裳? “你转过身去。” “好。” 满江红飞快跑向沙滩,脱下套在脚上的两管衣袖,在海水里淘洗干净,再穿上身。衬衣已经被撕成两片了的,却也难不住他,又扯出一根布条绕着上身一捆扎,倒也像模像样。只是下摆短了许多,连肚子也盖不住了。 冰灵先是听到水响,又听到裂帛之声,再后来却没有动静。到底还是不放心,转过身去,却见满江红立在浅水里一动不动。 “江红哥哥,你怎么啦?” 少女轻轻巧巧走过去,瞧清楚了,不禁大为佩服。 “啊,你是怎么变出一件坎肩的?” 少年还是没有回答她,口中喃喃自语: “八月十五,子时汐生,辰时潮落。相隔六个小时,潮起潮落会进行转换……刚醒来那会儿,湖边的湿地好像才七、八米,经过了一小时,又退下两、三米……” 突然,他高兴得叫起来,上前一把抓住少女的手: “冰灵,我知道了!你看这片沙滩,水位已经退下了十米多的距离,说明现在是落潮时间,大概是上午九点多。再过两个半钟头,潮水会退到最低位置,我们正好可以潜出洞去!” 少女轻轻挣脱,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为难地说道:“我不会潜水。” “啊,你,不会水呀,那可……怎么办?” 少年在得意忘形下触摸到少女滑腻柔软的小手,浑身跟过了电一般筛糠不已,连话都说不囫囵了。仗着黑咕隆咚的瞧不见表情,厚着脸皮继续道: “冰,冰灵,你的手……好凉,是不是……受寒了?” 少女羞涩不已,微恼,皱眉道: “我不怕冷的,体温本来就比一般人低些。要不,等下你先走?” “那怎么行呢,你不走我怎么能走?” ……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过了一分多钟,冰灵幽幽道:“我们还是别站在湖边了,我心里不踏实,总感觉这湖里煞气很重。” “哈,没事的,这里连老鼠都不见一只。” 少年笑笑,还是依言朝岸上走去。少女低头款款跟上,倒是像极了一个跟在哥哥身后采果子的小妹妹。 走着走着,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转身,惊呼:“快跑!” 少女吓了一跳,一纵身便掠去十米开外,少年急急忙忙跟上。 两人飞跑到洞壁旁,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异状。 “刚才,刚才你那么喊,是怎么啦?”冰灵慌张地问道。 纵然是宗师级别的高手,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孩子,在一个黑咕隆咚的环境里,对一些莫名其妙的情况还是挺害怕的。 满江红喘了一口气,道: “我们,再也别靠近湖边。这个暗湖既然连通大海,不可能没有海洋生物存在。昨晚那颗超级燃烧-弹把附近海面的水都烧滚了,不但烫死了好多鱼,还把表层水里的氧气消耗光,还把有毒的溶剂释放了。所以海面几米的水中,短时间内几乎没有了活物。因为遽然拉大了温差,对流加速,有毒的海水扩散极快,这里多多少少总会受到影响。 但是你看这里,这么大的湖面,没看见一条死鱼飘浮,沙滩上连螃蟹都没有一只。说明这个大湖里,本来就没有鱼。那么极有可能,这片湖中存在着一个极其厉害的家伙,厉害到没有任何动物敢靠近。” 听了这一番分析,冰灵佩服不已,可过了一会儿,纳闷地问:“没有东西,那它吃什么?” 是呀,它吃什么,总不能吃泥巴呀! 满江红讪讪地摸摸头,道:“它应该是在外部捕食的,可老回到这个洞干嘛。莫非这里是,是它的……” 两人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对视,不约而同地吐出两个字,巢穴! 浓黑,空旷,说话的声音显得沉闷而神秘。两位少年高手缓缓四顾,总觉得那大湖里下一刻就会有怪兽扑出,总觉得四方空间里,有鬼鬼祟祟的东西在飞舞。 “哈哈,没事的,我们不靠近湖边。水里的东西一般上不了岸,除非是两栖生物。你跟在我后面,距离别拉开了,我们顺洞壁左边探探。这里的空气没有霉腐味道,应该同外边有着流通。我估计我们是在鹰嘴崖的地下,说不定等下就能找到一个出口。” 少年用笑声驱散恐惧,率先前行。 “嗯。” 少女小心地挑选落脚处,像在跳格子似的,慢慢跟上。 “你的脚怎么啦?”少年问。 “鞋没了,这里的石头很尖。刚才从湖边跑上来,磕破了一点皮。” “行,你等下我。” 少年飞快奔至湖边,“嗞啦”一声把两管裤腿从膝盖处撕下,在海水里淘洗干净,又赶快跑回。 “把脚伸出来。”他命令道。 少女犹豫了一下,羞红了脸,怯怯抬起一只脚。在幽暗的环境里,竟也能看出秀气纤巧,莹白如玉。 满江红不由分说,先捏住她脚踝,用裤管擦拭干净,然后把裤管翻卷过来套上,再用带子两头一扎,竟似弄出了一只软底靴子。 “海水可以消毒,在这里要是感染发烧了,会很麻烦。” 他知道她很窘迫,边忙边说话分心。 “嗯。” 少女嘤吟一声,只觉得他的手暖烘烘的,又羞又窘,心如鹿撞。 终于弄完了,两人竟都长舒一口气,继续前行。 经过两次的肢体接触,又是在这样幽暗无助的环境中,一丝甜蜜朦胧的气氛悄然滋生。 “冰灵,你一直都是这样的装扮吗?” 她的头发本来分成数股,结鬟于顶,自然下垂,只是被海水冲乱了。虽然着白裙,里面却还穿长裤,腰间还扎有束带。再配上布鞋,这一身打扮上街,几百年前恐怕没事,搁现在一定会招来围观,跟看熊猫似的。 “差不多吧,姑奶奶叫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那多无聊,其他的小姐妹呢?” “大家都差不多呀。像外边回乡祭祖的,要是烫卷了头发,穿得花里胡哨,是不准进山的。” “呵呵,龙族的规定还真严格。谢谢你,还有你姑奶奶他们,带着我逃出来。” “那是必须的呀,你是大伙的救命恩人。我掉下去时,你抓住我干嘛?好危险,拖累你一起来这里了。” “我那时什么都没考虑,只想拉你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总好象以前认识一样。” “我也是,就是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你!” 满江红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也有这种感觉?” “我也不知道,我很少见外人的。这些年来,我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小伙伴们一年年减少,最后只剩下我和水月两个。那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呀,都不知道谢过了多少回。”冰灵幽幽地叹息一声。 满江红心痛无比,仿佛看到落英缤纷中,一个小女孩寂寞地仰望天空,恨不得当时就插翅飞到她的身边。 “难怪你这么厉害,原来一年年淘汰,龙族集全族之力,最后才培养出你和水月两个绝顶高手。” “水月比我厉害的,漫天花雨使出来,树上果子的全部落地,树叶都不会掉下一片。姑奶奶说,我性子静,适合求道,水月胆子大,闲不住,适合融通诸术。嘻嘻,我的坐禅谁也比不上,可以好半天不动。有一次,修罗爷爷和我比禅定功夫,大家坐了三天三夜,他还是输了。” “水月这回一起出来了吗?我见到你们是三个女孩子呢。” “我们出山前,天龙舍利子被盗,水月也不见了。姑奶奶说,以水月的武功,天底下没有人可以生擒,只怕是中了坏人诡计。龙族这些年少了好些人。先是爷爷不见了,后来龙爷爷和摩呼罗迦爷爷又病故。夜叉爷爷、姑奶奶、阿修罗爷爷、迦楼罗爷爷、紧那罗爷爷就决定,没有重大事情不准出山。你如果见到水月,记得叫她赶快回家。她人很漂亮的,眉心有一颗鲜艳的朱砂痣。” “嗯……龙族人的祖先不是神女吗,那天龙又是……” “神女是天龙的母亲,也是龙族的圣母!神女峰是神女幻化成的,保佑族人平安。” “……” 从喜爱的人口中吐出村妇愚夫之语,满江红不敢直斥其非,无言以对。想到若是酷爱少司命的瑶姬在场,这一番讨论只怕要热闹得多,深入得多。 “我们小时候被告诫,神女峰是不能攀爬的,连祭祀都只在山脚的大殿进行。其实就算偷了天龙舍利,也不能放在身边。舍利的神力,凡人根本经受不起。在平时,摆放舍利的大殿是不能进人的,千百年来虫蚁不生,木料不腐。有一次,我和水月看见一只黄蜂飞了进去,喝醉了酒一样乱转,不一会儿就死了,好可怜。” “舍利是梵文的音译,意思是‘尸骨’,指高人火化后留下的结晶体,也称佛骨。相传得道高人在生前吸收天地精华,火化后这些精华、能量就同骨灰、头发结合,成为闪闪发光的晶体。我看过相关资料,雷峰塔地宫中供奉着佛螺髻发,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发舍利。法门寺地宫中挖掘出土了千百年梦寐以求的佛祖真身舍利,一节中指骨。听说在开光那天,佛指突然腾空发出了光环。” “《心经》上说,舍利子是诸佛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天龙舍利是天龙遗留人间的圣物,也是龙族的命-根子。你以后得到消息,一定要告诉我。神女当年发宏愿,说诸天神佛,谁敢挡我一剑……” “不会吧,这么强大!”某人惊骇不已,眼歪嘴斜,忍不住插话。 “你说什么,太快了,我没有听清楚。” “哦……我,我是说,有舍利子消息,一定先通知你。不过,你的气场虽然强大,却没有一点经验技巧。跃出悬崖时如果冷静下来,是可以抓住石头的。” “我一看脚下是大海,就慌了,害得你一起掉下。” 少女有点不好意思,补充道: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动过手,姑奶奶也说我适合求道,水月才适合求术。小时候爷爷教我练功,后来爷爷不见了,姑奶奶带着我,每天喂好多药。渐渐就心跳慢下来,体温也比常人低。” 第六十八章谁敢挡我一剑已阅读完毕,请点下一页阅读《诸天谣》下一章节 诸天谣最新章节阅读尽在喜欢本站请点下面分享收藏谢谢 第六十九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http://..org/ 地下的暗湖甚为曲折,两人贴着洞壁拐过两道弯后,便见到洞顶的光斑越聚越多。仿佛浓黑的夜里,极其高远的天幕上流淌着轻纱似的乳白色星云,把淡淡的星辉洒下,依稀可以照见婆娑的树影人影。而整个世界,则是由笨拙的炭笔画成,线条粗犷,棱角尖锐,除了白灰黑,再无其他颜色。 二人面对令人震撼的景物行了一阵注目礼,继续前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 “江红哥哥,黑云是研究院弄出来的吗,怎么好像活的一样?”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太复杂。 电离云能够辐射出强烈的电磁波,达到类似神识攻击的效果,可研究院肯定没有这个本事,《光明世界》倒有可能。问题在于,那黑云被击溃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像个活物,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我只是助理研究员,不清楚情况。不过,那团云好像是受你爸爸控制的。” “爸爸走了吗?” “嗯,我都说第三遍了,冰灵。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爸爸好好的,抱着蝶舞健步如飞,肯定能一口气上五楼。” 某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那根光柱儿,是南海派弄出来的吗,会是什么?” “有一点像超能激光,南海派弄不出。其实,这个算太空武器了。因为地球被厚厚的大气层覆盖,激光耗散厉害,很难穿透。像十公里的射程,在雾霾中就只剩下了一公里。海边地区的盐雾大,覆盖深,更难抵达目标。以地球联邦的科技力量,应该还造不出这样威力巨大的精准打击武器。” “……那,它为什么这么坏,要打击黑云?又为什么要帮我们?” 少女的心思很单纯,打击帮助自己人的,肯定就是坏的。可坠落悬崖时,她也见到了玉阳子灰飞烟灭,为之大惑不解。 “……”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江红哥哥,道士说黑云伤不了你,难道你真的不痛吗?” “其实我的脑袋像被锤子砸,也很痛的。” “你真好,那么痛还挡在我前面,我都痛得动不了。”少女的眼中有星星闪动,“可道士说你是天魔之子,是真的吗?” “他胡扯。我要有那么厉害,还能给你爸爸打工呀。” “其实,爸爸也是不太愿意我呆在山里的,可爷爷又不同意我出来。说,当初跑了就算了,把小孩扔回来也算了,现在又想把她领回去,做梦!” “那你自己怎么想呢?” “我不知道。” “出来吧,山里多闷,外面多好玩!” 其实他还憋着一句心里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出来吧,你不出来,我怎么好去找你?恐怕还没有靠近巫山,乾达婆就把我吃了。 …… 在第三道弯前面,光线愈发明亮了,能清晰分辨出近处的洞壁轮廓。 满江红只往里面一探头,就惊得转身缩回。 他这一转身回缩,冰灵正亦步亦趋,正好撞个满怀。 第一次接触到浓烈的男子气息,她的身子像被施了定身法,突然间僵住,“呼哧呼哧”直喘气,好象一头受伤的小鹿。 满江红软玉温香抱满怀,脑袋一片空白,顿时舍不得放手。渐渐感觉怀中冰凉柔软的身体有了温度,一阵阵清幽的香气传来,整个人都好像在云中飘,不知身在何处。 仿佛只有数十秒时间,又仿佛过了一生。 冰灵像窒息一般“嘤咛”了一声,一把推开他。 满江红一怔,双手还想环住她的腰。 “嘭”,一股大力当胸袭来,少年腾云驾雾地飞起,“扑通”跌入沙滩,又打了几个滚,被冰凉的海水浸了个透湿。 冰灵怔怔看着,突然转身就朝来路走去。没有施展身法,却很快。 满江红羞愧而愤怒,从海水里走出后,大步斜插向第三道弯方向,也不说话。 少男少女的情绪,如同春夏的风雨,说来就来,毫无掩饰。 二人背道而驰,愈行愈远。 他的步子越来越慢,先驻足了。 我是故意的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呆呆想了片刻,又偷偷地回头瞄,见小小的白色身影快要拐过第二道弯去,这才急了。 “冰灵,你不要走!” 他一通急跑,顾不上路烂石尖,很快便拦在了她的身前。 “冰灵,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少女没有说话,小脸鼓鼓的,小嘴一扁,似乎要哭出来了。 “你听我说,这个洞很危险,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不可以分开的。” 少女似乎没有在听,冒出细细的、委屈的声音,眼中有泪光闪烁。 “你欺负我……” 我都被你推下海,差点没被鱼吃了,到底是谁欺负谁呀! 少年压抑下心中郁闷,语速很快,却没有了先头的那股热忱同柔情,仿佛公事公办。 “是,是我不好,对不起。你要惩罚,也等出去再说,好吗?我们要是分开走,可能谁都出不去。合在一起,才有机会。” 少女半天没有说话,终于抹了一把眼泪,道:“那,好吧。” 一听这话,少年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走,速度却很慢。 她老老实实地跟上,见前面的他老是揉胸口,过一阵子,怯怯地问道:“你没有事吧。刚才出掌,我没有运真气的……” “嗯,没事,揉一揉就好。我从小被人打惯了,皮厚。”少年**地回答。 “那,你刚才那么急地转过身,是看到了什么呀?” 少女的声音依然细细的,怯怯的,带着一丝歉意。 满江红先前羞愧得无地自容,愤怒得七窍生烟,这会儿冷静了许多,自尊心却被戳得千疮百孔,哪里还能领会她话里的和好之意。恰好这时到了第三道弯的拐角,便僵硬地把身子往边上一让,道:“你自己看。” 少女小心地把身子藏在岩石的凹处,探出头看,惊道:“一束光!” 只见三十多米高处的一处洞壁射出一道海碗大小的光柱,横越五十多米距离,在对面崖壁上印出了一轮满月,似擎天白玉柱倾倒,又似架海紫金梁腾空。 “嘘,小声点。这个地方很诡异,你先捡一块石头当武器,站着不动。要是发现情况不对,就赶快跑。” 少年先附身抓起一颗小西瓜般大的沉重卵石,径直朝前奔去。 少女看看地上,先是拾起一根半尺多长石条,嫌弃它难看,又丢了。最后却是淘淘摸摸,弄出十几颗圆润的小石子,塞满了两手。 这里好像发生过塌方,越往光源方向去,乱石头越多,堆成小丘似的。 少年纵跳如飞,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在石堆上移动,很快就来到了光源之下。身影消失,似乎钻进了洞壁,过一会儿又出现了,向冰灵招手。 少女一展身形,似乱石堆上生出一溜白莲,随风摇摆,姿态妙曼,眨眼间便掠至。 只见那处崖壁塌出了一个锥形的深坑,外大里小,两人只往里走了七、八步,便再也进不去。最里面是海碗大小的一个圆窟窿,炙热的光线射出。 满江红伸手探了探光柱,缩回鼻端嗅嗅,道:“这是上午的阳光。” “那外面是不是悬崖,我们可以出去了?” 冰灵把方才的不开心丢诸脑后,听他这么讲,一笑如荷花初绽,高兴地说道。 满江红却面色凝重,沉吟了半天,道: “不,奇怪,非常奇怪!洞口那一端绝不会是悬崖,因为没有海风吹进来,也听不到呜呜风声,说明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还有,现在快上午十一点钟,阳光几乎垂直照下。就算这个小洞通到悬崖外壁,阳光也照不进来,更不可能拐九十度横射而出。可这确实是阳光呀,我嗅得出里面的温暖清新,分辨得出七色光谱。除非这个洞窟里的力场发生了扭曲,我们见着是水平的一个小洞,其实垂直通往天空。或者,小洞的那一头充满阳光,射向四面八方。可也不对呀,难道里面有一颗小太阳不成……” 他说着,从冰灵手中拈起一颗小石子,弹指射向洞里。 “你听到什么没有?”他问。 “什么声音都没有。”她摇摇头。 “石子在短时间里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也没有落地,说明里面的空间极大,或者存在奇异状况。如果这个洞通往天空,那颗石子就会掉回来,说明这里的力场没有扭曲。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是不可能钻进去的。” 他望着海碗大的洞口兴叹。 缩骨功算初有所成,但顶多拉紧皮肤肌肉,骨骼是缩不动的,更别提要缩成碗口大小的一根柱子。打穿洞壁?想都甭想!从站立位置到洞口还有上十米距离,别说打不穿,就算打穿了,谁知道那个洞还有多厚?谁知道那个洞是不是依然还在山腹中! 冰灵却吸了吸鼻子,猫腰再往里走了两步,盘膝坐下,把石子放在面前拢成一堆,闭目凝神。 他见此微笑,心道,你终于发现了? 冰灵深吸缓呼,把气息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方睁开眼睛,惊喜道:“江红,洞里面有灵气飘出……” 初见面时,他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自己,她心里喊他“登徒子”;他被蝶舞阿姨捉弄,众目睽睽之下献花,她羞恼得不行,心里直呼“狂徒”;后来他救了大伙的命,又护着自己逃亡,甘愿一起坠落悬崖,她心里又羞涩又甜蜜,叫“哥哥”一半是出于信任和依靠,还有一半是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再后来他冒犯了她,便冷冰冰直接称呼“你”,反正这儿也没有旁人。 可她的性子本来就温柔善良,何况他武功不高,却一直极力保护自己,怎叫她恨得起来?更何况他是无心的,更更何况他被重重打了一掌,胸口只怕一直很痛。 所以在冰灵心里,早就消了气,只是忸怩着不好意思认输。现在高兴之下,脱口亲昵地叫出“江红”,小脸腾地红了。 他也不是傻瓜,听到这一句“江红”,心弦为之一颤。他虽然是填海区的混混,但打小却是受到姥姥和朱富贵淳朴的儒家教育,在外边混世界无所忌惮,在自己尊敬喜爱的人面前,比方说张老夫子、冰灵,面皮却是很薄的。 所以,虽然他早就不赌气了,反而有点自责,却怎么也拉不下面子。 “嗯,我知道。外边洞顶飘着的白雾,就是灵气凝成。” 他装作没有瞧见她脸红,转身坐下,放下手里卵石,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双方都绷紧着脸,好似没有先前融洽,心理距离却拉得更近了。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谁也不敢先去捅破。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这里的天地灵气非常浓郁,比巫山强十倍,比外边强千倍,几乎可以直接转化为真气,你赶快呼吸吐纳呀。” “谢谢,我先替你守着吧。我的经络就是一大漏斗,吸再多灵气也没有用。” “噢,我听九叔说起过……” 少女沉默了,过半晌好似下定决心,道:“我告诉你半个法儿,说不定管用。” 满江红本待一口回绝,却被“半个法儿”勾起了好奇,道: “你别费心了,我听龙九讲过,龙族的典籍秘不外传,连你爸爸离山之后都得不到地级功法。” “是呀,龙族功法分天、地、人三种。人级功法是武师级,地级功法是殿堂级的,天级功法是宗师级的,概不外传。不过呢,我说的法儿却不是龙族功法。小时候,有一回地震以后,我爬到神女峰上采果子吃,发现一个小山洞,里面写着稀奇古怪的文字,就告诉爷爷。爷爷看了以后,就把洞封了,说‘此非人间法,凡人修习不得’。” 冰灵抬手在下颌一抹,摇头晃脑学爷爷捋胡须的样子,嘻嘻先笑了。 满江红知道她是一片真心为自己好,默然无语。 你发现一个洞就找到一部仙人功法,我发现一个洞就挨一掌,这待遇也差太远了。你先多吸纳点灵气,恢复体力,呆会儿我们还得想办法逃生。 不过,我怎么听着不太靠谱呢?才说过神女峰不能攀爬,就去摘果子吃。你爷爷说此非人间法,难道我就能修习? 地震来得巧,只怕是震松了洞口石头,才被你发现。三峡虽然没有处在印度板块同亚欧板块碰撞的断裂带,但自从半个世纪前截断长江,高峡出平湖,地质构造还是受到了影响。 在神女峰捡到的任何东西,恐怕都归龙族所有。你要是私自传我,就不怕你威名赫赫的爷爷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是不是越安静的女孩,一旦打开话匣子,就说得越多? 陪伴心仪之人在凶险莫测的黑洞,无论心猿意马时,还是羞愧愤怒时,满江红都没有放松警惕。此刻,他一边听冰灵说话,一边扫视着外面的环境。 左边,那道阳光斜射到对面洞壁,真像画出了一个圆圆的月亮。壁上的褶皱,也像极了月宫里的桂树,只是不见嫦娥与吴刚。 他能看到微尘在光柱里被渲染成金色,同丝丝缕缕乳白色的灵气一起跳舞。 下方是一堆堆的乱石,黑黢黢的,丑怪狰狞,像是人工垒出的一道斜坡。 怎么在坡上,有一条明显的轨迹? 他的目光追寻着轨迹下探,来到了沙滩上,一看之下,顿时毛骨悚然。 第七十章 神龙九转 http://..org/ 第七十章神龙九转阅读尽在 只见沙滩上,纵横扭曲交错的一道道深痕,延伸至乱石坡堆。那些乱石散落两旁,中间却被压实得极为平整,上面也有数股连续的痕迹,明显是从沙滩攀爬上来的。 整个洞穴宏大幽暗,纵然有一点点光,环境却是昏黑一片,分辨不出颜色差异。然而,蜿蜒至乱石坡上的痕迹,明显要比其它地方颜色深。仔细观察,还隐隐有着幽幽反光,如爬行动物阴冷的鳞片,散发着死亡与寂灭的金属光泽。 满江红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紧缩。 冰灵盘坐在透光的小洞里,丝毫没发现外面的异状。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构思和想象之中,神情有一点小兴奋,目光渐渐热切,语速也越来越快。 “江红,你知道无漏金身吗?佛家的‘漏’指漏泄,即贪嗔痴等烦恼,无漏即离烦恼去垢染,无漏身即清净身。道教的‘漏’也指漏泄,说的却是本元之气丧失,修道之人的真气外泄。道教的无漏身,指一点真气都不外泄的身体,即仙人之躯,所以世间有无漏仙人的**。 佛家与道教对无漏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却也有相通之处。古云,天人在死亡前,会出现五衰症状,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天人的身体微妙,轻灵洁净,本是无汗的,有汗就说明体内产生了污垢;而腋下流汗,就说明身体已经无漏,真元与精华也开始外泄。 我发现的古洞中,所记载的功法,叫‘神龙九转’。爷爷说,极可能是始祖天龙留下的,是龙族的诸法之源,叮嘱我不能对外说。但是我想,你是龙族的大恩人,那门功法又不是人间法,别人都修习不了,倒好似专门为你打造的。如果我们从这里逃出去了,我一定求爷爷把完整的功法传给你。 神龙九转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凝龙魂,以修炼神识为主,达到内视外省;第二阶段是铸金身,以修炼身体为主,达到无漏金身;第三阶段是游沧海,以修炼真元为主,达到天地共鸣,九转飞升。其实这三个阶段并不是截然分开,只是在每一转的主次不同,修炼神识的时候也修炼身体和真元,反之亦然。 爷爷跟我解释过这一整套功法,但是只传授了前三转凝龙魂的法门,说同我修炼的冰魄龙魂完全相通,可以互补。中间三转的铸金身就开始有冲突了,不让学,我也不想学。女孩子家家的,炼成一个铁疙瘩多难看,嘻嘻。 神龙九转的大概原理是,先修炼神识,达到内视外省,念之所在即目之所见,好像体内凝聚出一条真龙魂魄。你想呀,人吃五谷杂粮,呼吸天地浊气,体内必然产生污垢。所以人的七窍、毛孔等等,一方面排去污垢,一方面也把体内元气外泄了。 如果达到内视之后,存想思念,见五脏如悬磬,经络如蛛网密布,神识便能精妙地控制身体里面的状况,可以排污,却不泄元气。随着身子日见轻灵,污秽会产生得越来越少。像天人、仙人之躯,就是无垢的。 人的身体如同一个大水库,破了洞水就会流出。当神识修炼到位后,发现哪里破损就堵哪里。而铸成不漏金身后,就像筑起了一条坚固密实的大坝,真气再也不外泄,越聚越多,最后汇成沧海。沧海若成,天地共鸣,九转飞升。 爷爷说,神龙九转极其高妙,却同佛家证得阿罗汉身,道家修炼元神或内丹,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不像是人间之法。比方说在第五转,铸造金身的第二个阶段,要求做到真气突破经脉、丹田,充溢全身。功法上说,经脉只是小沟渠,丹田只是小池塘,能装多少水?岂能汇聚沧海?所以必须突破。这个,常人便是做不到的。经脉丹田若废,人也就废了。还有,要汇百川成沧海,天地间根本没有这么多灵气可以吸纳。就像现在的大城市中都存在雾霾,但要是每天挥舞着一个空气采集仪,想靠“霾”做出一堆煤球,理论上是可行的,时间上可能需要一万年。 可是我觉得,江红。这套功法对别人难于登天,对你却像是量身定做。元阳子说那团黑云伤不了你,你们系出同源,有一点点道理。更大的可能是,你的神识极其强大,比我们都强大得多,所以能抵抗黑云的神识辐射。有这个做基础,神龙九转的前三转‘凝龙魂’,对你来说并不艰难。第五转最难的部分,真气突破经脉,对你来说根本就不存在。而且我猜,你铸金身也一定比别人容易。 九叔说过,你的情况非常奇怪。一般经脉是大漏斗的人,元气肯定是不足的,整天没精打采,活不过十八岁。你看你,二十多岁了,神采飞扬,哪里有一点点病怏怏的样子?姑奶奶说,可能你的身体特殊,因为真气不能留存经脉,所以产生不了气感。可真气透出经脉后,并没有完全散逸,总有部分储存在五脏六腑或者骨骼肌肉中,这也是我们做不到的。以真气刺激身体,激发潜能,就算是殿堂做起来也不容易,效率也并不高。九叔还说起你硬抗邴虎重劈的事,身体特别能扛击打。姑奶奶说,这就对了,说明外透的真气已经改造了你的身体。 你看,‘铸金身’的第六转,就是改造身体,同姑奶奶说的情况差不多,你都在不知不觉中进行了。所以神龙九转的前六转,别人根本修行不了,对你来说却没有什么难度。‘游沧海’这个阶段,已经不是人间能够做到的,修不成也没有关系呀。何况,你要真的飞升了,人家……人家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少女说起修行之事,娇嫩的红唇灵巧翕张,把晦涩艰深的概念解释得浅显易懂,恰到好处的比喻信手拈来,面孔焕发出圣洁的光辉,神态从容姿势庄严,尽显大宗师风范。然而说到最后一句,却微红了脸,忸怩不安,声音细如蚊蚋,几不可闻。 满江红一边仔细分辨乱石堆同沙滩上诡异的痕迹,一边听着冰灵说话,方知道龙族诸人还专门替自己会诊过,而且冰灵不惜托出龙族绝密进行筹划,不由得心里大为感动。只不过,九转飞升尚且遥不可及,洞中的凶险却瞬间上升到一个不能承受的地步! 他转过身,竖起食指贴近嘴唇,轻轻地“嘘”了一声。 冰灵有些慌乱,微微“啊”了一声后,垂下了眼脸。光线从身后散发出来,使得她如置身妙曼的光环之中,仿佛一位才离开瑶池的仙女,含羞低眉,下视人寰。 “跟我来。”他向外走出十几米,蹲下了。 她纤纤巧巧地走到他身旁,顺着指点看了又看,惊愕道:“这是,这好像是蜗牛爬过留下的涎液。” “世界上没有这么大的蜗牛,是一条可怕的爬行动物!” 他依然很镇定,带着她走下坡,来到沙滩上,研究那些纵横扭曲的沟痕。 “蛇……大蟒蛇!” 再大胆的女孩子,也会对一些小动物恐惧莫名,何况是这么巨大的一条!这一回,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惊叫出声,往他的身边靠了靠。 “不,不是蟒蛇,蟒不能在海水中生存。” 他用步子量了量痕迹的宽度,道:“这个家伙没有留下爪子的痕迹,全靠身躯扭动上岸,长得跟蛇一样。估计直径有一米多点,长度五、六十米,也只有在海洋中才能养育出这样的大家伙。” 他停了停,指向乱石堆和光源,继续道: “先前我们猜测这个洞可能是一个凶猛怪物的巢穴,恐怕有误,但也差不多,因为它经常来到这里。既然这里鱼都没有一条,那它还来干嘛?只能是因为这些灵气。既然人能够感受到,动物也能,而且越道行深厚越感受强烈。志怪小说中,就常有狐怪蛇精吸收月华,吞吐天地灵气。 你再看这个乱石头堆,像是洞壁坍塌下来了。我觉得,那个透光的小洞原来没有这么大,是这条怪物把洞壁撞塌了,渴望去到小洞的那一边。那一边到底有什么?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反正我们也过去不了。但这条怪物不一样,估计再撞个十回八回,有可能把洞壁凿穿,所以它会经常回到这里工作。 它的身上应该覆盖有鳞甲,但我仔细找了找,没有发现一片掉落,说明它的身躯坚硬赛过了石头。既然能凿穿洞壁,头上就可能有角。你说,这像什么?” 蛟龙! 冰灵吐出这两个字,禁不住捂住了小嘴,面孔微白。 “对,可能是蛟龙,相传一旦渡劫成功,就可以扶摇九霄,化为真龙。所以,它找到这个洞也不是偶然,因为这里有精纯的灵气供它修炼。我到研究院有几个月了,鹰嘴崖靠近人烟,不远处还有一个渔港,却没有听闻海怪兴风作浪。那么说明,它的巢穴离这里极远,一般是深夜前来。通过这些深浅不一的痕迹也可以看出,每一次都要相隔至少几十天到数月的时间。毕竟这些石头还是蛮硬的,撞碎崖壁需要耗费不少力气,不休息可不行。还有,我数了数这些印子,它来的次数也有十二、三次了,却依然没有破壁,又不肯守在这里呼吸灵气,说明这个洞中,还存在一股的神秘力量制约着它。 我们正巧撞到它回来的概率本来不大,但是我担心,昨天晚上那颗燃烧-弹的威力太过惊人,闹出的动静太大,把整个海湾的水都煮开了锅,惊动了它。还有一个半小时,海水就能退到最低位,我们必须,也只能抢在这个节骨眼潜出洞。要是等到下午潮起,逆游而行会愈发困难。等到天光暗下去,危险加重不说,我们没有食物和淡水,体力会迅速衰弱,可能就永远出不去了。” “可是,人家不会潜水呢。”冰灵不安地捏着衣角。 “那你怎么进来的?” “掉到到水里后,人家屏住了呼吸,醒来就在沙滩上了。” “我们掉入海水深处,被向上冲进这个洞。现在顺着潮水出去,只要方向没错,用的时间肯定会比进来短。你在无意识情况下还闭气那么久,清醒状态下肯定坚持得更长。不会潜水没有关系呀,等下我拉紧你就行了。放心,我的水性比武功高,人称洞庭湖里一条龙,哈哈哈。” “嗯,听你的!” 冰灵也被逗乐了,紧张的心情舒展不少,却不知他从小跟着大黄、黑姑在洞庭湖里玩耍,那水性真还不是盖的! 满江红又见她恋恋不舍地望向坡顶的光源,心知肚明,道:“末法时代,天地间的元气本来就稀薄得不行,更别提聚集元气成为灵气。你抓紧机会,好好的去呼吸吐纳,恢复体力,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我们出去以后,先别告诉人家,得想个法子保住这个洞天福地。” 好的! 她也不矫情,转过身就向上爬去。待进入小洞深处盘坐之后,却见他只走到洞沿处便不动了。 “你靠近一点,灵气会浓郁许多。”她提醒道。 “我替你看着外边,反正我现在没有不漏金身,吸再多灵气也没有用。”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转身坐下,将几颗拳头大小的石块拢到手边。 “多吸一点,终归有好处的。”她约微一停,又道: “我先告诉你神龙九转的第一转,空明之境。要知道,灵气充沛的安静环境,对去杂念凝神识非常有好处。第一步,把双膝盘起,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抬头挺胸收腹,全身要放松,慢吸缓呼。第二步,舌顶上腭,气沉丹田。哎哟,只怕你还不会运气调-经。那这样,你照我说的,先默念存想,想象在脐下三分处有一个气息的海洋,然后用意念引导想象的气息流经四肢百骸,再流回海洋。 这样的过程经过几周天后,也就是不断重复后,不需要你默想也能自动进行。第三步,你就要进入非想之境。如果有什么杂念窜了出来,就坚决摒弃,脑中只能有一个念头,非想,什么都不想。第四步,进入非非想之境,一片空明,连‘非想’的念头也没有了,意识不到自身的存在。” 听冰灵说完调息之法,满江红心中豁然开朗。好像漆黑的山腹中,一道光线射入,周遭事物的轮廓逐渐现形,但又瞧不真切。 真气的修炼之法,果然和无名诀非常相似。所谓脐下三分处的气息海洋,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下丹田了。那些气息就是真气,通过运行真气能达到强化肌体的目的。 不过冰灵所说的非想、非非想之境,满江红脑中杂七杂八,思虑颇多,怎么也体会不了,只好空自摆出一个架势一动不动,怕她失望,又怕惊扰到她。 冰灵听到满江红的呼吸声逐渐变缓,不由面露微笑,双腿交叉盘坐,五心向天,运起了龙族独门心法。 黑洞寂寂无声,满江红怎么都无法入静,也不准备入静,还得警戒和估算时间呢。他听见微微的水波荡漾,还可以清楚地听到冰灵轻轻的呼吸。那一呼一吸是如此的悠长,令人简直怀疑将无休无止下去。 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大声喊:“满江红……满江红……” 他吃了一惊,觉察冰灵没有一点动静,声音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密集。终于明白,这些声音只出现在自己脑中,冰灵是听不到的。 幻听!他冷静地思考。 酒精和药物能够产生幻觉,如麻-黄素、金刚胺等。不过,在中秋晚会上只浅尝了一点红酒,饮料应该没有问题,可以排除这个可能。身体在病理状态下也会致幻,如发热、代谢障碍、电解质紊乱等。洞窟是有一点冷,湿衣裳全靠体温烘干,难道自己发烧了? 大脑器质性病变也产生幻觉,如颞叶病变、头部外伤、血管性病变等。这个可能性最大,从高高的悬崖掉进大海,性命无忧,再不受一点伤简直都不好意思。 在这里,是不可能弄到精神药物如奋乃静、氯氮平什么的,只能靠自身力量去消除幻觉。 满江红集中全部注意力,去一点一点地感觉大脑有什么不对头,好象一台仪器在进行扫描。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好象万千个人在呐喊,万千只蜜蜂在嗡嗡地飞。 他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思维越来越模糊,暗道糟糕,抓起一颗石子向上抛起,希望可以惊动冰灵。 但石子还未落地,他打了个哈欠,已经坠入了梦乡。 黑暗,依然还是黑暗! 满江红感觉,自己正以不可思议速度穿越这化不开的黑暗。风驰电掣不足以形容,只有光速勉强可以比拟。 光速应该是和宇宙结构有关的,一个念头一闪而逝。 前面隐约有了光亮。 近了,突然豁然开朗,繁星满天。中间是乳白色碟状的星云,缓缓流动。白色的中心,正是亿万颗星辰。 他看到了,一颗黄沙满天的星球,一个长发白裙的女孩子正从废弃的古堡中走出,焦急地仰望着天空。 对,我要去那里,我要去救她! 这时,温柔而焦急的声音响彻整个宇宙。 “满江红、满江红……” 满江红是谁? 我又是谁?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啪”一声轻响,刚才抛出的石子才落到地上。 在梦中穿越了千万年,原来只不过是石子落地的弹指间! 相传,佛祖释迦牟尼曾在倾倒一杯水时开始做梦。水落地时,一个七年的大梦已经完成。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又进入了梦乡。 …… 约莫过了十分钟后,微漾的水波动荡加剧,最后湖心波翻浪涌,蛇一般探出了一条怪物。它约一米多点的径粗,覆盖厚厚的鳞片,蓝纹白间,胸腹却是褐红色,非常像海洋巨蟒,头上却多了一根半米多长笔直的尖角;同传说中的“蛟”几乎没有差别,只是缺少一对爪子。 蟒蛟在湖心转动了数圈,搅得湖水波澜突起,两米多高的浪头扑上沙滩,拍打着崖壁,发出轰隆巨响,在洞中沉闷地回荡不绝。 它游向了光源处,头颅大如一辆小铲车,昂出水面足有七、八米高。待到了光柱下的乱石堆前,也不爬上沙滩,颈子突然又上探十米多,变得膨胀扁平,张开巨口就是一吸。 伴随尖利的仿佛飓风穿过山峰的呼啸声,那些白羽一般飘浮的云雾被席卷进了蛟蟒庞大的身躯,崖壁上松动的砂石簌簌震落,苔藓黯淡的幽光更加黯淡了。 可是无论惊涛拍岸,还是飓风过岗,都没有吵醒满江红同龙冰灵。 蛟蟒的脑袋继续昂在空中,盯住了乱石上洞穴中的两条小小身影,冷冰冰的眼眸没有任何神情。 这时,在两尊“泥塑”的身后,透出光柱的洞口,溢出了红、绿两道气息,迅速在空中集结成云。 蛟蟒把狰狞的头颅约微后缩,严阵以待。 第七十章神龙九转已阅读完毕,请点下一页阅读《诸天谣》下一章节 诸天谣最新章节阅读尽在喜欢本站请点下面分享收藏谢谢 第七十一章 太虚幻境 http://..org/ 黑暗如潮水一般退去,周围出现光亮和景物。但是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好像在大雾的早晨,又好像是置身雨后的山林,被水汽云雾缭绕。 两个着青衣戴小帽的人赶着一辆油壁马车从雾中钻出,来到了满江红身前,说道:“公子好生难请,公主特令奴婢前来迎接。” 满江红见二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声音娇柔,原来竟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 待他懵懵懂懂上了车,青衣女子一抖缰绳,马车飞弛而去。 耳边只觉风声呼呼,朦胧中穿过了一座牌楼和一个月亮门,只见水光接天,碧波万顷,倒影着眉黛似的远山。 青石板路极平整,却不见人影。路面像是才被清理扫除过,石缝中苍苔斑驳。路旁野花盛开,草木繁茂。 马车“踢嗒踢嗒”绕湖半圈,拐弯停下后,竟然来到了一个大花园中。 满江红下了车,只见百花盛开,只闻馥郁芬芳,竟似有些醉了。 曲水小桥边,被藤萝灌木半遮半掩的一座小亭中,两个女子起身迎了上来。 她二人眉目如画,黑发如云,皮肤白晰,体态婀娜。瞅模样,红衣女子正当二十岁左右的桃李年华,而绿裳女子的面容尚存稚气,结发插簪,是十五岁的及笄年华。 一身绿色轻绡的秀丽女子轻快地走到了满江红面前,双手插腰,扬起尖尖的下巴,约含娇嗔地说道:“公子这样难请,再不来,我就去把你绑来!” 一身红裳的雍容女子缓缓走过来,步摇叮当,翠翘颤袅,向满江红深深施了个万福,道:“幽居深谷,清冷寂寞。公子今日驾临,太虚幻境蓬壁生辉。琼华、绿萼,恭迎公子。” “我这是在哪里?” 满江红好象突然闯入了桃花源的武陵人,很是茫然。 “这里是太虚幻境,你当真的它就是真的,你当假的它就是假的。问这么多干什么?快跟我来。你一夜没有进食,肚子肯定饿得紧了,先去吃点东西。” 绿萼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就走。 琼华宠溺地瞧着妹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带着两位婢女款款跟上。 众人进了大殿,分宾主坐定。服侍之人罗列两旁,皆为年轻女子,不见一个男人。 奇蔬异果、山珍佳酿像流水一样摆了上来,花砖之上铺着绣褥,面前器皿都是水晶、琥珀、玛瑙制成,满江红见了不由得暗暗咋舌。 耳中金石丝竹,眼前罗绮珠翠,满江红酒不醉人人自醉,问道: “先前啾啾喳喳,好像百鸟齐鸣,后来又婉转清亮,好像君临天下,究竟是什么曲儿?” 绿萼吃吃一笑,说道:“这是有凤来仪,专门迎接你的。” “哎呀,我可当不起凤凰!” “公子难得到此,本是祥瑞之兆,这有凤来仪,正合此景。世间若无知音,像那高山流水,岂非白白辜负?公子请再试听此曲。” 琼华说完,击了一下掌。 乐声一变,闲雅柔婉,好象春晓露滴,夏夜莲开。 过了一阵,又一变,节拍骤起,好像仙袂飘飘,凤池旋转。 “这又是什么曲子?” “此乃霓裳羽衣曲。” “哦,我知道了。相传唐明皇梦游月宫,看见仙女歌舞,醒来就谱了这首曲子。” 琼华露齿轻笑,明艳照人,道: “世间传言,多为虚妄。唐明皇一介凡人,其实不曾游过月宫。这曲子本是西凉的《婆罗门曲》,唐明皇只不过把它润色改编了。全曲一共一十二遍,前六遍是散板,无拍,不舞;后六遍有拍而舞。” 琼华的话音才落,绿萼却扁了扁嘴,抢白道: “曲儿好听,故事却难听。马嵬坡上,一代天子保护不了一个女子,好意思厚着脸皮说什么‘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做不到承诺,还要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痛心疾首的样子。是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 这话太狠了,一棍子将天下男人打尽。满江红有点坐立不安,吭吭哧哧分辨道: “不能这样讲,他自己后来也说过,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当时逃难到马嵬坡,六军不发,非要诛杀杨贵妃才肯走,的确是太无奈了。” “你是男人,当然偏着男人说话了。说过的话不算数,这样虚情假意的男人有什么好留恋的?要是我,就一剑杀了!” “我不是帮唐明皇说话呀,只是分析一下当时的环境,何况我也不喜欢他。男女之情,有海枯石烂同生共死的,有日久生怨反目成仇的,有大难来时各自飞的,要看经受怎么样的考验。贫穷富贵,寂寞病痛厌倦,是生活考验的常态,而最大的考验便是生死。每一段情都有存在的理由,也许达到不了生死与共的至高境界,却不一定就是虚假的。” “说得这么好听,那你呢,你是怎样想的?” “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做千秋鬼雄死不还乡。我觉得,若是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周全,枉做男人,留下性命还有何用?” “傻瓜才会相信你!” 绿萼皱了皱小巧的琼鼻,扮了一个鬼脸。 琼华见他二人的言语越来越激烈,连忙斥责妹妹:“不得无礼!” 但场面却冷落了下来,宾主一时无话。 满江红尴尬地端起盅子,顿觉异香扑鼻。只见白玉盅里,那酒变幻颜色,一会艳丽,如美人唇上的胭脂红;一会恬淡,如少女情动之腮红。 他浅浅一尝,入口微有酸涩,细品则清爽甘甜,又有股辛辣之味盘旋往复。不由得一饮而尽,赞道:“妙,这酒闻着、含着、咽下,味道都各不相同。” “哼!姐姐酿了一千年的桃花露,就被你这般牛饮了。”绿萼恨恨道。 琼华生怕妹妹又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连忙打断,道:“公子,这桃花露有易经洗髓之效,宜慢饮细品,方解其中之味。”过了一阵,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懂事之后,情动以前。看韶光轻贱,桃花红遍。其实不管怎么饮,这酒总是让人喝的。空摆了一千年,还不是白白辜负了好韶光。” 美酒亦如佳人,岂可唐突。 满江红依言照办,只觉酒劲过处,似有一把小剑游走全身经脉,削山平谷,斩去荒草杂树;又似有一只清凉的小手抚摸脏器,按下邪火,复苏焦土;而全身骨骼肌肉更像是被无数柄小锤敲打,生出无穷力气,隐隐有百炼成钢之意。 又连饮三盅,满江红酒劲上涌,以手支额,竟似有了醉意。 酒宴散去,绿萼亲自搀扶着他去客房,两位婢女一前一后提着灯笼。 满江红踉踉跄跄,突然停下,望着天上月华如水,星河遥远,道:“我怎么总觉得,今后会有一天回忆起今日,悲伤不已。” 绿萼费力地稳住他的胳膊,星眸困惑,啐道:“你这人说话全不着调,羞也不羞。别人都是在今日回忆昨日,你却说会在未来回忆起今日,想是醉得不轻了。” 满江红推开她,退后一步,乜视斜指,道:“你,真好看!” 言毕倾金山倒玉柱,轰然倒地。 第二日又是宴请,酒过数巡,琼华突然面容悲戚。 满江红看在眼里,急忙问道:“公主脸色悲伤,莫不是有什么为难事情?” 琼华答道:“我们久居这太虚幻境,隔绝人世。近来有妖龙闯入,毁坏城郭,吞噬人民,我与妹妹恶战不能得胜。妖龙眼看就到,只怕不能久待公子了。” 满江红听得睚眦欲裂,一股英雄气腾地从胸中升起,说道:“只要能为公主解忧,我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琼华转悲为喜,起身招手道:“公子请随我来!” 琼华、绿萼领着满江红进入了一座宽阔的偏殿,那殿里周围一圈存列着刀枪剑戟等各式兵器,中心位置却是一团白云,浩瀚如海的杀气正从云里透出。 满江红随手拿起一柄刀抖了抖,顷刻折断,原来是纸糊的。再抓起一根矛,感觉轻飘飘,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根芦苇。 他环顾左右,没有趁手的兵刃,便信步走向云气蒸腾的中心。 绿萼站得远远的,瞪大了眼睛,惊愕道:“姐姐,他怎么不怕那股杀气?” 琼华微笑道:“看来引他进太虚幻境,这步棋走对了。他的神识虽然没有我们强大,却已经立在人间巅峰,里面更有一缕神性的气息,令我都不敢细察。只怕他真的拉得开震天弓,降服得了妖龙。” 绿萼鼓了鼓腮帮子,沮丧道:“这洞里千百年都没来过人,哪里有别的棋可以走。那妖龙再撞几次,只怕就能把洞壁撞塌,我们逃都没地方逃。不过,震天弓连我们俩都不让靠近,会不会伤了他呀?” 琼华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感觉到震天弓在收敛气息。这情形,有点像一头寂寞的雄狮看到了一条小狮崽靠近,有点喜欢,又有点不耐烦,不一定会听它使唤,却一定不会去伤害它。” 满江红进入了白云深处,只见一张黑黝黝的大弓虚悬空中。 “这里有张弓,可是没有箭呀。”他喊道。 “这是震天弓,上古神器,最能诛魔降妖,可惜我和妹妹都拉不开。原本配有诛仙箭的,已经遗失了。我跟妹妹在近两年打磨出了一枝箭,就放在门口,等下公子可以将就使用。妖龙来时,会见到空中有一团乌云同红云、绿云厮杀。乌云是妖龙所化,红云绿云是我与妹妹。公子只要开弓射中黑云,就大功告成。” 琼华的话音才落,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禀报道:“公主,妖龙又来了!” 琼华一拉绿萼的手,二人如飞而去。 云气中,那张弓静静虚悬,古朴,苍老,寂寞。 黝黯的弓身似乎刻有无比繁复的纹路,似乎在进行无穷无尽的变幻。弓弦却是青色,如一泓秋水,倒映天光,照见人心。 满江红感觉杀意降低到几乎没有了,而一股雄浑至极的气息却从弓上焕发出来,如见巍巍高山,如临滔滔大河。 他伸手去拿弓,瞬间一股大力涌来,将人弹出数丈远。 他再次走近,慢慢地伸手,感觉虚空中那股强大至极的力量在无奈地回缩。 近到咫尺,他闪电般一把握住弓身,却头颅剧痛,眼前一花,似乎见到了尸山血海,仙人挥戈,星辰坠落,铺天盖地的杀气扑面而来。 痛得他似乎连灵魂都要被撕成碎末,却又一瞬间恢复了清明,还是好端端地握弓立在云中,刚才的感觉仿佛全是幻觉。 他扯,他推,他摇,那弓却动也不动,沉重如山。 他楞劲上来了,干脆用肩膀去撞。那弓好似被小孩缠得不行的老人,终于开始移动,有些不情不愿,却越来越轻巧。 满江红提弓走出,见门槛上斜靠着一支金光闪闪的利箭。拈起来看了看,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只要不是芦苇就行了。 天空阴暗,有细雨如丝,飘飘洒洒。 待走到正殿前面的空地,只见大湖之上,青天被剖开一线,乌云翻滚而出,风声大作,冰雹雨雪纷飞。 一片红云和一片绿云急掠而上,和乌云在天空缠绕激斗。 满江红扣弦搭箭,却撼动不了弓弦。再使劲,只觉得浑身力气都快被抽空,精神在一瞬间变的疲惫不堪,头脑晕沉沉的。 黑弓金箭突然光华大盛,那弦好似被拉开了一丝,又好像是自动地轻颤了一下。 一箭如电,穿云而出。 一片血光闪过天际,照得天地通红。乌云顿时变淡变薄,颜色斑驳,扭曲挣扎。 风势渐缓,雨雪稍霁。不多时,绿云已是铺天盖地,追击分崩离析的乌云。 一箭射出后,震天弓倏忽之间缩小。满江红低头看,掌中只留下浅浅的一张弓的痕迹,如淡墨画成。再等得一阵,连痕迹都消失了,那弓像是融入了身体里。他一扭头,却发现琼华站立在自己身侧,笑吟吟地目视天空。 又过了一柱香工夫,云开雾散,青天如洗。 绿萼一身戎装回到地面,手提宝剑,英姿飒爽。 “妖龙神魂受损,元气大伤,只怕再也不能作恶了。你开弓后,神识损耗巨大,必须马上温补,这颗丹药快快服下!”绿萼掏出一颗红色珠子,递到了满江红唇边。 琼华见绿萼掏出珠子,面色一惊,本待出言阻止,又见妹妹的眼神焦灼,却又温柔如水,只得叹息一声,把临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满江红吞下丹丸,只觉得浑身灼热,过一阵子又冰寒难禁。这样忽冷忽热反复几回后,感觉渐渐恢复正常。但脑中却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许多事务、诸般场景,看着眼前的人物楼台也不太真切起来,仿佛烈日下雪人的世界,正在迅速溶解崩溃。 “此番劫难,多亏公子相救。他年若有所需,琼华、绿萼任凭驱使。公子尘缘未尽,当是归去的时候了。” 一片红云飘来,琼华拉着满江红的手冉冉升起。 绿萼呆呆地望着,忽然一跺脚,掩面而去。 红云升到了极高处,周围已经空无一物。琼华伸指一划,云彩裂开。 满江红只见海洋中,悬崖底,一个黑暗幽深的洞窟里,一位清丽无伦的女子正盘膝端坐在一线光柱下。而在她的前面,另有一人垂头趺坐,赫然正是自己! “去吧!”琼华轻轻一推他的背。 满江红“哎呀”惊叫一声,从万丈高空跌落。 第七十二章 泅渡 http://..org/ 满江红大惊失色,清醒意识的“刷”地回归本身,而不像是迷迷糊糊地从梦中抽身醒转。仿佛刚才只是一个恍惚,走了一下神,打了一个小盹,行为却依然连贯。 细雨如丝,浸透了衣裳,打湿了面庞,冰凉了身体。 月亮粑粑的,梦中下雨,梦醒了还在下雨! 这本来没有什么稀奇。可是,一个封闭的洞窟里居然也下起了雨,还有没有天理? 他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在光柱中见雨丝分外分明,如银线,似蛛丝。穹顶的白雾浓厚欲滴,湖面则响起细密的“噼啪”之声,混合着四壁回音,好似万千条春蚕在齐啃桑叶,奏出了一曲低沉雄浑的交响音乐。 回过头,只见冰灵依然闭目端坐在小洞的深处,并没有醒转,也没有受到下雨的影响。 他本来是站立在洞外的,此刻后退两步挪进洞里避开雨脚,一边呆呆望着大颗的水滴从洞沿落下,一边梳理刚才的梦境。 第一个梦极短,印象有些模糊。当时听到呼唤,穿越宇宙,见到乳白色碟状的星云缓缓流动,见到黄沙满天的星球上,一个长发白裙的女孩子从废弃的古堡中走出,焦急地仰望天空。 那个女孩子的模样,真像冰灵。 这个梦的内容极简单,应当是潜意识认为,喜爱的女孩正陷入危险,需要去解救,同目前艰难的处境是非常吻合的。 然而,事后回忆起来,其他印象只剩下浮光掠影,唯独呼唤声清晰无比,听得出是琼华的声音。应该是琼华召唤自己没成功,便派人来接,由此进入了太虚幻境。等于前后两个梦,其实是相连的。 至于宇宙、星云、黄沙、古堡等梦境的背-景,仔细分析,该有更深刻的象征意义。但眼下情形由不得他在这上面耗费时间,于是继续往下思考。 第二个梦的细节栩栩如生,印象清晰鲜明,倒有点不像梦,而像是切身的经历。 北方环境恶劣,风沙苦砺,传说都是与天争斗,如夸父追日,愚公移山。而南方风景秀丽,环境怡人,所以传说多温柔浪漫,如白蛇传,刘海砍樵。 梦游仙境,应该是姥姥从小给自己讲鬼怪精灵的故事,产生了影响。 曾经有一个人梦中遇鬼,鬼无所不知。这人很恐惧,有高人点化道,鬼是心中产生的幻影,凡是你知道的事情它当然知道。下回鬼再来,就随手抓一把黄豆,叫它猜有多少颗。果然,鬼再来时猜不出黄豆数量,惭愧而退。因为那人随手抓起的豆子,连自己都不知道有几颗。 《有凤来仪》和《霓裳羽衣曲》,可能以前听过又淡忘了,这个梦只不过是把沉在心底的一些旧痕迹又翻了出来。 有一个办法,可以检验那只是一个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琼华、绿萼送出了桃花露,震天弓,丹药,桃花露易经洗髓,镇天弓降魔诛邪,丹药养神培元。只要证明这三件宝贝起作用了,一切不言而喻,反之亦然。 满江红闭目凝神,默运无名诀,去感受身体的细微变化。片刻之后,喟然放弃。 体内无真气,自然无法体会“易经洗髓”的变化。震天弓无从寻找,丹药又不是伟哥,岂能立竿见影。 不过是一个梦而已,用得着这么较真? 他哂笑一下,扭头望了望静静打坐的冰灵,轻手轻脚往外走。 他冒着细雨来到了沙滩上,发现水痕下移了两米多。看来退潮即将进入尾声,要马上潜出洞才行。 “江红,怎么下雨啦?”背后传来少女惶惑不解的声音。 他转身,见冰灵站在小洞口,一手支着崖壁,背衬着光亮,如一副女神的剪影。 “潮水已经退到最低位,得马上出去,你慢慢下来。”他喊道,却没有上去搀扶。 对方是大宗师嘛,可比自己强多了。 二人顺着湖边往回走,为了驱散她的恐惧,他刻意寻找着话头,声音却没有像先前那么亲热。 “冰灵,三峡也有好多水,你怎么不会游?” “我每天看着长江从门前过,可水流湍急,两岸悬崖,谁敢下去呀。再说,每天都有人跟着,见着些小溪水潭的,也不会让你靠近。” 哦,明白。您是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不会游泳了。 “我从小在洞庭湖畔长大,水性很好的。等下你就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紧紧抱住我。我估计,这个暗湖连接外面的通道不是很长,一两分钟就能出去。” 听到让自己紧紧抱住他,少女羞红了脸,半天才“嗯”了一声,细得跟蚊子叫似的。 一直走过满江红被冲上沙滩的地方,来到洞窟的尽头,再无出路。 他指着湖水中耸立着的崖壁中段,道:“出口就在那下面,我先去探一探。” 她露出崇敬的神情,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从颈上解下一物递过去,道:“这是姑奶奶送我的贴身法器,能够辟邪,你佩上。” 他本要拒绝,又想到水里黑咕隆咚的,不知道还存在什么,便接过来挂在了脖子上。感觉是桃核大小一物,触手滑腻,似乎还留存着少女的体香。 他有一点不自在,哗哗趟着水去了,水及腰深却又回过头,定定地望着她,道: “冰灵,你呆在这里不动。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另外……还有……对不起,我真的好喜欢你!如果大家能够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娶你!” 前面的话磕磕巴巴,语速极慢,最后几句却快得像一串高速机枪的子弹。为了掩饰窘迫,他也不等回话了,一个猛子就扎进水里。 她“啊”一声惊叫,双手迅速捂住了脸,听到水响才放下来。 在几近于无的微光里,她瞧着他依稀的身影消失,水面漾开一圈圈波纹,孤独的感觉忽然间袭来,喉咙有些哽咽,泪花冒出了眼角,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点头的意义何在,虽然他已经看不见了。 海水冰凉,水里的凶戾之气比空气中浓郁了百倍都不止。挂在颈子上的那枚桃核却好似一动,在胸口重重地扎了一下,真痛。 难怪这湖水里没有生物存在! 满江红揉揉胸膛,把那枚桃核从领口塞下。这可是冰灵送的信物呢,不能丢了。 海水幽深,底下是茫茫的黑暗。 满江红缓缓下沉,开启天眼,除了发现顶上有微光外,依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着急,下沉到十多米后,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光点。 对,就是那里。 他潜过去,两分多钟后来到一个三米多直径的大洞口,扒住一块石头的棱角不让水流带走,探头望去。只见洞深只有七、八米,海水缓缓外流,外面光明大盛。 耶,果真如此! 最怕的就是暗湖连接外面的通道曲折幽深,水流湍急。在其中一旦迷失了方向,那可真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活活憋死人。 好运气,好手气! 通道果真就在鹰嘴崖下十多米的海水中,笔直的七、八米距离,几秒钟就可以穿过,逃生毫无难度! 他能够知道这条通道,是因为在梦中,同琼华两个站在红云之上冉冉升至高天,下视海洋中悬崖底,黑暗幽深洞窟里的状况清清楚楚,如看三维透视。 也就是说,在梦中见到了平日不可能见到的情形,不可能知道的状况。 而梦是内心冲突释放的过程,是意象表层呈现的状态。梦所有的内容,都不可能超越过去经验的总和。 那么这个“梦”,就应该不是梦了! 而是扎扎实实的精神经历! 这一点,也可以从另外一个方面进行佐证。 现实的经历能够被记住,梦总是匆匆被遗忘。因为真实经历产生了意象,烙下了印痕,而梦不过是内力释放过程中各种印痕的组合再现而已。打个比方,经历如窗花,虽然岁月流逝会让它褪色,却不会消失,一直在那里;而梦就象窗花在地上的投影,环境一变化就会消失无踪,不可追寻。做梦也像静电反应,意象如阴阳电荷,内力冲突如电荷湮灭,梦便是那朵微弱绚丽的静电火花。所以梦醒之后,如果不马上重温记忆以形成新的印痕,它就会以惊人速度被遗忘掉。 满江红的第一个梦模糊不清,但琼华的呼唤如在耳畔。第二个梦栩栩如生,绿萼巧笑倩兮,美目顾兮,宛在眼前。 这说明,他在思维层面上,真的进入了一个非物质的精神空间,同两位花一般的仙子进行了互动交流。 他由此想到了《光明世界》,但这样的经历在广度上或许不能比,在深度上则远超。因为《光明世界》需要借助科技,刺激神经与意识,模拟出一个精神世界,而“太虚幻境”本身就是精神世界。 他以前曾经想过,如果破译了大脑的波形图,一台神级电脑就能够直接和人类进行精神层面的沟通。什么语言文字,都是不精确的工具,都是浮云,全不需要。然而,“太虚幻境”直抵灵魂,非但不需要语言文字,连波形图都成了累赘。自己为什么还记得梦中的谈话和场景,是因为大脑把信息转化成了可以理解的内容。真正的交流,其实是在更高层面上展开的。 他还想到了修真者的“神识”。 琼华与绿萼,绝对拥有非常强大的神识,能够瞬间令自己进入一个精神世界,如同强效催眠一般。并且,自己清醒的意识被压制,完全忘记过去,只在快要离开时,吞下绿萼赠送的丹丸后,脑中才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许多事务、诸般场景,看着眼前的人物楼台也不太真切起来,仿佛烈日下雪人的世界,正在迅速溶解崩溃。 而且,冰灵作为武道宗师,就算在入定之时,也会对外界的影响产生警兆。但她对自己起先抛出的石子毫无反应,对后来莫名其妙下雨也没有觉察。说明她的意识在那时,要不被控制,要不就被隔绝了同外界的沟通。 如此强大的两位仙子,为什么需要帮忙? 说明她们在精神层面,并不能彻底击败妖龙,而在物质层面,则很有可能不是妖龙的对手。同她们自承拉不开震天弓,从被妖龙撞塌的崖壁,都可以看出来。 梦中的那场战斗,是神识的战斗! 梦中的那场雨,在现实世界里还没有结束。 一切都表明,妖龙的肉身刚刚来过这里,就是他和冰灵猜测的蛟龙,就在十几分钟前。 震天弓并没有击杀它,它会在哪里? 想清楚这一节,他心底发寒,迅速上浮到水面,长喘了一口气,大喊道: “冰灵,你离湖站远点。我找到了通道,先走一遍试试看,只两三分钟就回来。你发现有什么情况不对,就往透光的那个小洞跑。” 他完全忘记了,对方不仅仅是一位少女,而且是一位威震群雄的武道宗师,战斗力比自己强得不止一个两个档次。 世间男子一旦情动,大抵都会如此,觉得对方柔弱,恨不得替她挡尽风雨。一旦觉得对方非常强大,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那就说明,他的心已经开始游离。 冰灵惊喜地见他冒出了头,一句“小心点”还未出口,却见他又潜了下去。她呆呆望了一阵波澜微动的湖面,抹尽脸上的雨水,乖乖地后退,背贴崖壁。 七、八米的通道,满江红借着水势,只数秒就穿过。 上浮到海面,骄阳正当空。 他左右上下顾盼,发现果然就在鹰嘴崖下。只是研究院的房子像遭受过地震一般,到处都是断瓦残垣,青烟袅袅不散,却不见一个人影。大海风平浪静,却连船影也不见一艘,煞是奇怪。 昨晚那一战,到底谁赢了呢? 怎么《光明世界》、南海派都没一个人在?连看热闹、捡便宜的人都没有一个,也见不到渔船。 对比起强大暴烈凶戾不可测的蛟龙,他觉得南海派道士们的嘴脸都亲切起来。当务之急,还是得让冰灵速速离开那个黑咕隆咚妖气森森的洞窟。 心中的警兆越来越强烈,满江红顾不上休息,一头又扎回水里。 逆流而行,稍微耗费了一点体力,对于久在洞庭湖里遨游的人却算不了什么。他浮出湖面后,先呼唤“冰灵”,迅速辨别清楚方位,游向岸边。 她雀跃着跑过来,全无了少女的矜持,仿佛等待了一万年。 他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叫她用双手搭紧自己的肩膀贴在身后,踩水向对面的崖壁泅去。 她用双手搭紧他宽厚的肩膀,心中羞涩、安稳而温暖,见他踏水如履平地,更是惊为神技。却不知对于玩水的江南小儿而言,这踩水却是稀松平常事情,双足在水中轮踏,便如飞鸟在空气中扑闪翅膀。洞庭湖里的小龙君,踩水的最高境界是露出肚脐,头上还能顶一个箩筐。 洞窟的这一边没有了雨丝,却有一滴滴冰冷的水珠从穹顶掉下,稀疏地砸在死寂的湖面,也砸在他微仰的脸上。 忽然间悲伤袭来,情不能抑。非是源于紧张,源于恐惧,而是无端地从脑海里冒出了一句诗。 “我于风雨之夜泅渡死海,只为看凤凰花片片凋零!” 这悲伤突如其来,无根无蒂。 记得当时在太虚幻境里,见月华如水,星河遥远,他对绿萼也说过类似的话。 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叶落而天下秋。世间所有的表象,都能找到因果,所有的念想,都能寻出根由。 然而此地危机四伏,非是伤春悲秋之时。他迅速调整情绪,待离崖壁只五六米远,郑重对冰灵说道: “你深呼吸,抱紧我的胸口,千万不能松手。通道就在下面,穿过去只要几秒时间,千万不要慌。” 少女嗯了一声,长长的吸气之后,他数一、二、三,两人一起沉入了水下。 眼瞅着就要出去了,他的心情约为放松,仔细观察起湖底的情况来。 奇怪,这湖怎么瞅着如此幽深,下面好似无底深渊一般。 一片黑暗里,怎么还有两点星光? 咦,星光在动! 仔细看清楚后,满江红的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只见两点光亮正在上浮逼近,其速惊人,其后隐约有巨大的蛇一般的身躯在扭动。 底层的水被搅动,黝黑更胜周边,仿佛一团乌云托起一条蛟龙,从深渊里窜出。 冷酷凶戾残暴的杀意,牢牢锁定了少年人。 满江红一手攥紧冰灵环抱在自己胸前的手腕,身子一挣,双腿猛蹬,单手急划。身后水流激荡,竟令他比上回更快地窜出了洞道,借着那股水流冲势亡命地朝前疾游了五十多米才开始上浮。 冰灵也感觉不对头,浮出海面只小喘了一口气,立刻扭头往回看。 猛地从黑暗回到光明,她的眼睛一时间没有适应,见到天地间都是黑色,见到海面翻涌隆起,波纹荡漾如同浓墨。 第七十三章 悲伤逆游成河 http://..org/ read_content_up;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 但是,冰灵毕竟是有着宗师境界的天才少女,虽然脱离不了人体正常的生理反应,调节速度却惊人。所以,她只眨了两次眼睛,视力便迅速恢复正常,见到三十多米后的海面突然炸开,水花飞溅,仿佛海面之下突然出现了一道喷泉。一个小板车般大小的蛇头探出水面足有七、八米高,双目犹如两盏灯笼,头顶斜插着尖角,庞大的身躯翻搅着海水,一扭便迫近了五、六米距离。 “蛇,大蟒蛇!”她尖叫起来。 是的,传说中的龙都是美丽优雅的,或者雄伟刚烈的,总之不会丑陋。而眼前这个丑陋的大家伙,花不溜秋,眼眸冰冷,獠牙森森,大张的口中还流淌着腥臭的涎水,怎么可能同高傲的龙攀上关xi? 满江红牙关紧咬,瞠目皱眉,并没有好奇地回头看,依然死命地朝前游去。他单手划动好像飞旋车轮里的辐条,双足蹬踏好像振动气缸里的活塞,身子则仿佛触了电一般颤抖痉挛,每一寸毛发,每一块肌肉,都在拼命使出力气。远远望去,如一条垂死挣扎的落水狗。 他见到了,离延伸到海中的岸礁只剩下五十多米,却仿佛横亘天堑,遥不可及。 她见到了,那条蛟蟒颈子回缩,头颅后仰,露出扑击之势。 在瞬间的惊惶过后,少女迅速冷静下来。 罢了,且让我舍了这条性命,为龙族报恩吧! 当是时,她大半个身子都浮在海面上,俯身在他背后,双手环扣着他的前胸,扭头回望,正准备说话。 他却突然松开了一直攥紧的她的左腕,厉声喝道:“撒手,快撒手!” 她一怔,把想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把双手从他胸前抽出,心中却生出了无xiàn委屈。 我本来就是要松开的,我本来就不准备拖累你的! 他似乎还嫌不够,脊背猛地朝上一拱,把她的上半身完全推离了海水,自己却借着这股反作用力迅速沉入海底。 身体突然失去了依托,少女心中凄苦难言,却没有慌乱,迅速转过身子面对蟒蛟,双掌猛地一拍海水,竟然又升起了一尺多高,浩大的气场遽然勃发。一柄银色的小剑出现在她手中,长不过寸许,突然之间焕发出夺目光亮。 罢了,你且上岸逃生去吧!这区区几十米距离,想是难不住你。龙族不曾有负于人,冰灵不曾有负于你! 这些复杂的情绪,幽微的情感,都只是一刹那闪过的念头,溅起的水花还未落下。 少女似从海水中缓缓升起的小龙女,盯住了蛟蟒铜铃大的冰冷的瞳孔,手中攥着的小剑一触即发。 若是在陆上,她不会这么畏惧;但是在海水中,只有一击的机hui。她性子安静,适合求道,对“术”并不精研,却并非不懂。她做不到像师妹水月一样,“漫天花雨”使出来,果子全落地树叶都不伤一片。可这小剑自幼相伴,心意相通,锋芒无匹,虽然达不到道门御剑之威,却一剑飞出疾如闪电,从无闪失。她不奢求能够斩妖,只望能够伤其一目,为已经潜逃的那个人争取时间。反正自己不会游水,终归还是要死的。 一瞬间的惆怅从她的心头掠过,甜蜜、酸涩、凄苦,还带有小小的遗憾,如烟花绽放,了无痕迹。 蛟蟒的前半截身子竟然飞出海面,巨口大张,一头扎向少女。妖异的瞳孔赤红而混沌,似暴虐翻滚的岩浆。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阴森的精神,贯入了少女脑海。 少女身子一僵,刚刚勃发出的气场有气而无力,纷纷溃散,手中的小剑也顷刻黯淡。在悬崖顶遭受黑云的神识辐射时,像万千只蜜蜂在脑中飞舞,虽然难受,却还行动得了。而这一次,却像被一根铁钉洞穿脑海,思维一片空白,令她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本来她连膝盖都露出海面的,此刻又开始下沉。小剑依然没有离手,却无力地垂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蟒首犹带着风声从空中扎下,她浸在海水中的双足却被两只手捉住,往前一推往下一拽,顿时整个身子后仰。然hou一股大力从足下涌来,将她整个人斜斜地抛出了海水,落向岸礁。 标准的四十五度抛射角,可以飞出最远距离。 她的精神受到重创,在身子一僵之后,真气溃散,本能的反应却还在,在空中调整姿势,落岸后就势一滚卸去冲力,根本顾不上头痛欲裂,踉踉跄跄奔到海边。 眼前一幕,是只有噩梦中才能出现的场景。 海水翻滚如一锅煮开的粥,庞大斑斓的蛇躯扭曲盘旋,钻进钻出,伴随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响。一条渺小的身影时而窜出水面,时而沉入水底,矫健敏捷,在刻不容缓之间躲避近在咫尺的巨口吞噬和蛇躯绞杀。 但,这是一场不对称的单方面屠杀! 仿佛一条暴烈的虎鲸在捕猎一头灵巧的海豹。 他也许能够撑一时,却注定撑不了长久。 洞庭湖里的小龙君,毕竟不是真正的龙君。假以时日,或许他能够背负青天,遨游四海,翻云覆雨。但今天,他明显不是那条蛟蟒的对shou。 他在危急时刻,还能够冷静计算逃生路径与方法,并付诸实现。唯独没有计算,把生的机hui留给一个先前还打了自己一掌的女孩,是不是亏大了。 毕竟天大地大,终归不如命大! 金山银海,也需要有命去享shou! 所以在人类历史上,热血的少年总不能长命,而隐忍的枭雄却可以苟活万年。 站在礁石上的少女没有想到这么多,强忍脑海中刀割针扎一般的剧痛,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小剑掷向蛟蟒。 然而,她却忘了,她现在凝聚不了真气,这件通灵的法器还不如一柄铅笔刀。 她还忘了,她现在手足乏力,小剑只歪歪斜斜飞出了十几米就落入了水里。 她呜咽着,仿佛疯了一般,一次次附身抓起小石子砸向大海,如泣血填海的精卫。 那些散落的石子偶尔有碰到蛇躯上的鳞片,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更多的却是掉入大海,在激荡的浪花中连涟漪也泛不出一个。 快速扭动的蛇躯有时近到离岸只有七八米位置,蛟蟒只要一探头就能将她活活吞下,却理也不理,只顾追逐水中的那条身影。 翻滚的海面渐jiàn离岸远去了三百多米,最后的场景是那蛟蟒一探头,狠狠地扎进了海水中,尾巴一甩,再不见浮起。 而那个人,也不见浮起。 冰灵呆呆地望着,呆呆地站着。 手一松,满把的小石子落地,有的砸到了脚面,有的跳跃着滚入了大海。 她的脑袋不痛了,却好像空了一般,摇一摇都能听到脑仁沉闷的撞响。 另有一种深切的悲凉从灵魂深处涌出,痛彻心扉。 她披头散发,一脸灰尘,却被泪水与汗水冲成一条条的,连唇上都有一点灰绿色的可疑污垢。清澈的海水就在足下,却不去洗。 她呆望了片刻,突然蹲下了,肝肠寸断,嚎啕大哭起来。 泪水如开闸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仿佛能够流淌出一条大河。 是谁说过,悲伤可以逆游成河? 什么笑不露齿,行止端庄,都见鬼去吧! 妈妈过世时,她还小,不懂事,没有哭得这么伤心。 爷爷失踪了,却总幻想着他能回来,所以也只在无人时偷偷垂泪,没有哭过。 然而这一次,她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心灵,突然像被一柄大锤砸成了碎块,血流不止,却还筋筋丝丝相连,痛得几乎麻木,痛得万念俱灰。 他一路上呵护着自己,最后却挨了一掌。 一直到最后,还是误解了他,以为他要抛下自己逃生。 往事历历,如电影画面一般在脑海中闪烁掠过,风驰电掣。 …… 第一次,他鬼鬼祟祟从窗子里探出头,目光灼灼,像个贼一般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众目睽睽之下,他中了邪似的跪着献花,在姑妈、父亲能够杀人的眼神中,像兔子一般落荒而逃…… 他豪气干云地立在擂台中央,扬言要通杀全场,凌厉的眼神扫到自己,突然就柔和了…… 他愣头愣脑地奔上擂台,要替自己挡张三一掌,被姑妈呵斥了偏偏不退下,厚着面皮讪讪缩到边上,紧张地捻动着手指,眼神中的关切怎么都掩饰不了…… 他像个布娃娃似的被狼狈地吊在大楼幕墙外,见到自己,却是傻呵呵地冒出一句,冰灵姑娘,你也看月亮呀…… 他探路,他自不量力地去挡玉阳子,遮挡神识,豁出性命跳出悬崖捉住自己,现在回想,似乎都能感受到脚踝处的一阵阵灼热…… 他惊喜地问候,他推演计算有如神助,他挨了一掌,他生qi跑了,他又追回来央求,他在洞口像门神一般守护,他背着自己泅渡,像机器人一般踩着水…… 他是准备速离那个洞的,却因为自己舍不得那些灵气,又迟滞了半个时辰。 若早就走,只怕就遇不到这条大蛇,他也不会命丧大海…… 以他的水性,其实是可以逃生的,彼岸近在咫尺,却在那样紧急惶恐的变化中,早早就谋划好了送自己上岸…… 而自己,最终还是误会了他! …… 什么是爱,十五岁单纯的少女并不明白,却知晓了,这个时而庄严有如神子,时而无赖有如混子的年轻人,这时候就是她最深沉的牵挂。 她向上天许愿,情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回能够再看他一眼。 如果他再生硬地喊出那一句,冰灵……我真的好喜欢你,如果大家能够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娶你! 她一定立即回答,毫不犹豫,斩金截铁。 我愿yi! 如果能够给这这份承诺加上期限的话,她希望是,一百年,缘定今生! 那时她还不知道,之后会有那么多天崩地裂的变故,那么多波谲云诡的事态,那么漫长的光阴,漫长到海枯石烂已不足以形容。 而此刻,她只是单纯愿望。 你快回来!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 第七十四章 骑蟒难下 http://..org/ 在距离研究院所在的海岸线约一百海里处,海面突然炸开,一条头生尖角的巨蟒以极高速度从水底窜出,跃入空中三十多米高,鼻孔喷出两条长长的水柱。 若有人见到,少不得要大惊小怪。哇塞,飞龙在天! 再细瞅,发现龙头上盘坐着一个身穿坎肩齐膝短裤的男子,死死抱紧了那根独角。 这又是什么状况?了不得,御龙遨游! 只可惜没有观众,要不然满江红还会骚包地挥挥手,用几国英语问候一句,哈啰,记得要把照片寄给俺啊,最好还修修图! 海面辽阔平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没有见到任何船只。 事实上,《光明世界》对阵南海派这一战,惊动了整个世俗界与修真界,规格相当之高。在研究院十公里之外驻扎了上万军队严阵以待,数百平方公里范围内空中禁飞,海面禁航。至于那架直升飞机是怎么混进去的,属于机密中的机密。 只可惜,这条巨蟒同飞龙的差距,只怕比猴子同人类的差距还要大,所以在空中滑翔了快两百米距离,还是老老实实摔落海面。 巨蟒浮在海面懒洋洋地游动,伴随“呼呼”声响,鼻孔急促翕张,喷出一团团汽雾。 满江红也喘得不行,但他体积小,需要的氧气没有巨蟒那么庞大,倒是先恢复过精神,灰黑青紫的面皮也变得红润起来。 月亮粑粑的,小爷这回可一不小心破了纪录! 水下憋气的世界纪录是二十二分钟,小爷都不好意思说,大黄和黑姑带着我在洞庭湖底一呆就是半个小时,今天只怕超过了一小时。这条蛟蟒挺聪明的嘛,发现咬不着小爷,神识攻击也只是挠痒痒,就潜在水里不出想憋死小爷。乖乖隆地咚,吓死宝宝了,小爷差点以为它是不需要呼吸的。 这厮毕竟是畜生,还没有成精,不懂科学。要知道,憋气消耗的是血液中存量氧气,它像鱼-雷一样在水下猛窜,想把小爷甩下去,当然憋不长久。要是在静态情况下,估摸这厮在水下至少能呆半天,耗都能耗死小爷。菩萨保佑,这厮别脑袋一根筋,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再憋一次。不过,传说中的龙王爷好像没有过一阵子就从水里冒出头透气,难道长了鳃不成? 午后的阳光灿烂,海风清凉。 一蟒一人在海面慢慢徜徉,好一派和谐神奇的景象。 这个画面太美了,吓得人不敢看! 满江红有苦难言。 人说骑虎难下,这骑蟒更难下呀! 他算是理清楚了头绪,蛟蟒的最强手段是精神攻击,其次依仗强悍的躯体进行咬啮、吞噬、绞杀、撞击等等物理攻击,不晓得会不会喷毒,那就属于生化武器了。 蟒头上的独角,只怕不仅仅是一根撞角,还是发射神识的天线。自己最初抱住时,如同捅翻了马蜂窝一般,脑浆子都被万千只疯狂的马蜂扎成了筛子。好在捱过一阵后就习惯了,似乎还吸收了一些不可说的玄妙力量,精神反而越来越好。 这事同在中秋晚会被吊在幕墙上,把下面于沧海和一众武师乱七八糟的杀气吸收一空,差不太多。只不过上回自己被“撑”晕了,这次吸收的质与量远大于上次,却行若无事,估计与桃花露、震天弓、丹药有关,只是不晓得谁起的作用更大。得到的好处肯定大大的有,只是不知还能不能活着验证了。 蛟蟒的神识扎不死自己,也咬不着自己,可自己也不敢下去,像一头四肢抱紧树干的可怜巴巴猴子。 阿弥陀佛,幸亏它还没有进行出爪子! 但是在这样的僵局中,他非常清楚,蛟蟒至少有三种方法可以杀死自己。 一是入水不出,憋死自己。二是潜入深海,自己的蚂蚁搬家神功或许能够抵抗高压,但寒冷未必能够经受得住。三是找到一块礁石,挠痒痒一般把自己碾死磨死挤死。 阿弥陀佛,拜托它没有进化出脑子! 可这样也不是个了局呀! 他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处于厮杀、逃亡中,体力严重透支,又没有进食。若这条蟒就这样游上几天,他迟早会滚落下去,做了人家的开胃点心。 蛟蟒若无其事地静静游了半小时,头颅突然剧烈地左右摇晃起来,拨浪鼓一般。 月亮粑粑的,想把小爷搞出脑震荡呀! 满江红双腿双臂牢牢盘住独角,见胸前挂着的冰灵送的核桃不停磕碰到角上,连忙腾出一只把它塞进上衣袋,然后用掌去拍那角。要不是那根角太粗不好下口,他都恨不得咬上一咬。 太好了,让疯狂来得更猛烈些吧! 您老要是安安静静,小爷心里直发毛呀! 您老身上就这根角漂亮,长得太是位置了,没有它小爷早就被嚼吧嚼吧成渣! 啦啦啦,独角呀,你是航标,你是灯塔,你就是大海上的独一根…… 那条蛟蟒猛晃了一会儿,见无济于事便停下了,游行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到最后身躯一耸一抖,斜斜地飞出了海面。 搞毛呀,又开始飞了! 某人正大惑不解,瞥见天空有一条斑斓粗壮的鞭子迅疾抽下,吓得上身平平后仰,上臂护住面门,双腿却还是牢牢地盘住。 靠,这个摆尾打头的动作好像柔术高手后摆腿去踢头顶苍蝇,难度也忒大了吧,亏它想得出。不过,倒是有好戏瞧了。这憨货的鳞甲坚固如盾,尖角锐利似矛,到底是矛会戳穿盾呢,还是盾会撞断矛。 只听到“噗”的一声,浓腥的鲜血喷溅。 这一轮的pk结果是,矛胜! 蟒尾被尖角生生扎穿,痉挛蠕动不已。 “啪”一声,蛟蟒落回水面,尾巴倒挂在头顶,仿佛弯成了一张弓。偏偏它急眼了,不知道把尾巴往上挪出,而是在水中团团乱转,绷紧了拼命撕扯,顿时血如泉涌。 平平躺倒的某人浑身浴血,几乎被浓烈的血腥气味呛晕,恨不得去找条绳子把这厮的尾巴绑定在独角上。 可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不敢乱动,更不敢起身拖住那条尾巴。 乖乖,万一这条蟒突然聪明了,把尾巴往上一抽,就自己这点力气,还不得飞上天,落下来成了一碟盐水花生,嚼起来嘎嘣脆。 趁机潜水逃呢,也不现实。茫茫大海,就没个可以遮挡的,逃来逃去还是会逃进它的口中。 蟒血触体极凉,片刻后却有火辣辣的烧灼感。似乎蟒血之中有极精粹的成分被满江红吸收进入体内,体表血液迅速结痂,仿佛披上了一层血红的盔甲。 蛟蟒晕头晕脑转了一阵,笨重的尾巴终于蠕动着抽出,砸在水面激起数丈高浪花。 它似乎熬得没有了力气,飘浮在海面一动不动,尾巴垂下,身下一汪殷红的海水层层浸染开来。 满江红赶快坐直身子,盘膝抱紧独角。他可不敢伸直长腿,开先差点被倒卷的蛇信子拖走。嗯,好在这不是一条长舌蟒。 他也不相信这条巨蟒就此会血尽而亡,虚脱而死。能够力压太虚幻境两位仙子的怪兽,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灵智。 这绝对是诱敌之计,小爷可不会上钩! 在他们的身后约一海里处,一群亚热带小鱼正优哉游哉,突然一哄而散。 其后两海里处,五条海中霸王大白鲨被一群虎鲸追赶,突然跃出水面,疯狂地折向两旁逃窜。 那群虎鲸也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放弃了快到口的肉食,纷纷扭头就往回跑,乱成了一锅粥。 约莫过了一刻钟,死蛇一般飘浮的蛟蟒又开始游动了,尾巴上的流血也早就止住。这一回,它似乎经过了长长的思考,重新制定了战术,非常坚决地一头扎入海水。 某人明显感觉到这一次下潜,同上回急惶惶乱窜大不相同。这条巨蟒不慌不忙,几乎是匀速微微斜向下前进,带着非常大的目的性。 这憨货是想憋死自己还是冻死自己? 这貌似要扎入深海的节奏呀! 满江红干瞪眼,光着急没有主意。他只要一撒手,在水中哪斗得过蛟龙,注定成为盘中餐。 又过了半个小时,隐约见到前方有山脉的影子。 蛟蟒猛扭身躯,陡然加速,斜插向下。 他瞬间明白了。 靠,这憨货只怕是想采取最壮烈的方式去撞山,活活碾死自己!就算碾不死,只怕也要被憋死和冻死。就算憋个半死冻个半死,被它在山上那么一撞一碾一磨,还不得乖乖滚落,任其宰割。 这货好歹毒呀,预备三大杀招一起放出来! 第七十五章 桃核之舟 http://..org/ read_content_up;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 随着持续下潜,光线渐jiàn照射不进深海,环境越来越幽暗,温度越来越低。 已是海下两千多米了,巨蟒的速度稍微放缓,却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满江红维持着盘膝抱柱的姿势,浑身颤抖。 大约只有四、五摄氏度的冰冷海水高速冲刷着几乎**的身体,带走热量。他几乎被冻僵,上下牙齿碰得咯咯直响,周身冒出鸡皮疙瘩,打着寒颤。 因为巨蟒并非直入海底,水中的压强是逐渐增加的,所以他除了在最初时眼睛几乎被压迫得鼓出,耳膜针扎一般疼痛外,倒是慢慢适应了过来。 不过,在这样全覆盖的深海高压之下,纵然有体内清流竭力维持住肌体不被碾碎,体型还是被压缩变小,体内空气不可避免地冲破他紧闭的口-唇,化成一连串细密的气泡逃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解决深海高压的最好方式并非抵抗,而是让体内体外的压强维持一致,就像那些海洋生物一样。 他在洞庭湖底,一般也就是下潜三十多米。更深的地方,黑姑和大黄不让去。起先巨蟒下潜了数百米,他也没有太难受,没想到一旦达到数千米,差别会如此大。 寒冷与窒息,两大杀手如影随形,无法逃避。 他已经陷入绝境。 不过,巨蟒那浆糊一般的脑子应该没有想到这一点,可能依然会去撞山。如果在它撞得七荤八素时乘乱逃离,倒是还残存着一线转机。尽管这一线生机,也是极其渺茫。 因为供氧不足,他的头脑开始晕沉,思维开始迟钝,依然浑身哆嗦着瞪大眼睛,咬紧牙关坚持。 “满江红,满江红。大傻瓜……”传来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是谁在漆黑的深海叫我,声音如此熟悉?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寻找声音的来处。 “傻瓜,你集中全部精神,紧紧盯着胸口的桃核,我好把你拽进来。” 是绿萼仙子的声音,直接出现在自己脑海。她是怎么溜出太虚幻境的,想干嘛? 满江红低下头盯住左胸衬衣上的口袋,冰灵送的桃核就在里面,他还没有仔细看过。 似乎伴随着光亮一闪,他转瞬间出现在一条摇晃着的小舟上,身子轻盈,飘飘欲仙,方才的种种不适一扫而空。 这是一条江南常见的乌篷小船,中间的船舱用竹叶覆盖,开着小窗。 船头坐着三个人,两个人坐在一起看一幅画卷,一个大和尚敞开胸襟抬头仰望,右臂支撑在栏杆上,左臂挂着念珠。 船尾横放着一支船桨,左右两边各有一个船夫。一个扳着脚趾作呼叫状,一个拿着蒲葵扇,听炉上茶壶里的水烧开了没有。 这些人栩栩如生,却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瞧着甚是瘆人。满江红乍见吓一大跳,仔细再看,顿时松了口气,原来真的是雕刻出来的。 一位身段修长的女子从船舱中探出,上身穿窄袖红花的短襦,露出两截玉藕似的小臂,下身着一条绿莹莹的及地长裙,娇俏秀美,不是绿萼还能有谁? “喂喂喂,我说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每一回都要喊半天才过来,怕我吃了你呀!” 绿萼双手一插腰,啐道。 “我,我,我……这,这,这……” 满江红心中惊骇不已。 上一回,还可以说在太虚幻境的经li是一个梦,也许本来就是一场梦。在梦中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而且也不知道是怎样进入梦境的。也就是说,突然就出现在梦中,同现实彻底割裂了联系。 可是现在,神智非常清醒,岂止知道自己是谁,还知道上一瞬正浸泡在深海等死呢! 这,绝不是梦! 可梦中人又俏生生出现在眼前,不是活见鬼吗? 见他呆头呆脑,脸上惊骇莫名,绿萼更是气恼,上前一把揪住他得耳垂,恨恨道: “我就这么难看吗?每回你一看见,就吓得不行。上回的账还没有算,老是同我抬杠,就不知道让着女生?还说什么,‘今后会有一天回忆起今日,悲伤不已’。我就那么不招你待见,一回想起来就伤心?” 绿萼的移dong似乎不需要时间,他才心念一动,便被逮个正着,什么武功身法全不起作用。 “哎呀呀,轻一点。说梦话你也生qi?” “梦是心声,最为真实。” “哎呦……你,你你你……” 被美人亦嗔还笑地揪住耳朵,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然而,要是被揪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就另当别论了。 这小妞玩真的呀!脑侧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满江红急眼了,正欲发狠,绿萼却突然松开手走到栏杆旁,犹自生着闷气。 他紧握双拳,气愤不已,可总不能扑上前厮打吧。瞧着天色晦暗,突然想起了前一刻还在被巨蟒带入深海欲仙欲死呢,那一股子气愤立刻烟消云散,急忙问道: “绿萼……公主……” 他搔搔头,正合ji如何措辞呢,绿萼扳着俏脸冷冷道: “姐姐是公主,我可不是。有话就说,有那啥就放!” 怎么姐姐是公主妹妹不是,这又是什么逻辑?好歹我也帮忙斩过妖龙,咋就不能像冰灵一样,有着把我当大好人的觉悟呢! 满江红强压下心中的恼火同疑惑,郑重问道:“我们,现在是一个什么状况?” 绿萼没好气答道:“这还不明白,我借助你小女朋友的这一件蹩脚灵器,帮助你神魂离体。现在,大家就呆在你胸前的桃核之中。喏,你瞧,你的本体还在那上边呢。” “她,还不是女朋友……” “那就希望以后会是,对不对?哼,假惺惺!” 绿萼撇了撇嘴,别过脸去。 这个问题令人尴尬,满江红不好回答,抬起头,隔着重重丝网一般的麻绳,见到空中一位巨人低垂着头颅,双臂抱紧了一座山峰。瞧那眉眼,不是自己还能有谁? 他又疾步走到船舷探头下视,依然见到丝网般的经纬托着船底,而丝网之下却像是一块平地,一簇簇植被整齐排列。 靠,貌似进入了微观世界! 他的思维本来就敏捷,这时的反应犹胜往日,只扫了几眼立刻就明白了。 那些丝网就是上衣布袋的纤维,那些植被就是自己体表的汗毛。还有耳旁清晰空洞的唰唰之声,原来以为是风声,现在发现是水流之声。至于巨蟒,在这等微观情况下,距离太远,反而瞧不清楚了。还有前方的山脉,根本见不到,只能够感觉到周天都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时间过得一分,天色就黯淡一分。 死亡也近了一分。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 第七十六章 吹呀吹呀 http://..org/ read_content_up;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 龙九说过,好奇害死猫。可那猫该好奇时还是会好奇,你挡不住。 满江红思忖,原来这就是神魂离体的状况!听说上古炼气之人,境界极高深时才能够元神出窍,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这神魂离体,是不是元神出窍的初级版? 深海里的光线极其微弱,周围的环境明显被黑暗笼罩,可自己却瞧得清清楚楚。想必这神魂视物,是不需要可见光的。嗯,这个倒没什么好稀奇,可见光本来就是光谱中极窄的一段。 虽然他身处险境,可这神魂离体,又进入了微观世界,可不是容易碰到的。满江红好奇心发作,到船舷边驻足远眺,又端详起核舟来。 正在看画卷的两尊雕像,戴着高帽子的大胡子明显是苏东坡,另外一个就是黄庭坚了。袒胸露乳的大和尚,应该是佛印。 他又绕到船舱边,关上窗子,果然见窗页上刻有石青色字迹。左边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右边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这两句诗文出自苏东坡的《赤壁赋》,核舟刻的正是三人泛舟游赤壁的情景。 原来冰灵送给自己的核舟大有来头,不是法器,而是一件下品灵器。 器之于修行者,相当于bingqi之于战士,乐器之于歌手。赤手空拳的战士也有强大战斗力,没有伴奏的歌手也能清唱出一首好歌。可是有没有器具的辅助,表现还是大不相同的。 他对修行并不熟悉,可阅卷无数,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路?倒是知道修行之人执有的宝物分为两类,最低级的是法器,分上中下三品,其中上品中的极品又被唤为法宝。比法器强大得多的唤作灵器,得道高人才能拥有,也分上中下三品,其中上品中的极品又被唤作灵宝。 比方说,普通道士做法事用的法剑,那是下品法器中的大路货,渣渣中的战斗机。而传说中广成子的翻天印、姜子牙的打神鞭,则是灵宝中的极品,还有着一个专有的名称,唤作通天灵宝。 比灵宝强大的,当是仙器,属于传说,分类就不太清晰了,好似同仙人的修为有关。而且,仙器都是仙人根据自己情况特制的,别人拿着就未必好使。比方说孙悟空抢了太上老君的金刚圈,不一定就使唤得动。 比仙器强大的,当是神器,属于传说中的传说,就更玄乎了,需要天地造化机缘因果等等才能孕育出来。比方说,盘古大帝劈开鸿蒙混沌的那把斧子。 在《光明世界》同南海派的战斗中,出现了不少法器,像什么令牌、铜印、桃木剑、青铜剑、铜铃什么的。他见到有人一剑便将整个广场的地毯划破,还有人铜铃一晃,边上的武师便身体一僵,连远远呆在楼上的自己都心情躁动不安。这一些都还只是低品级的法器,而作为高级了不少档次的灵器,威力肯定更加惊人,看来脱困有望了。 “你想得美!灵器需要大量灵力催动,当今世道灵气匮乏,留存的灵器非但不如法宝,连烧火棍都不如。否则,那个小姑娘能把它随便送人?就算她想送,家里人也不会允许她挂着一件灵器到处晃荡。” 他才面露喜色,站在船舷边冷眼旁观的绿萼兜头便是一捧凉水。这场面如同打翻了十七八只山西老醋的坛子,核舟之上弥漫着浓烈的酸溜溜气息,偏偏他却闻不出。 满江红奇怪地望着绿萼,心道,她的语气不太对头呀,好似对冰灵非常有存见,难道怪她偷吸了她家的灵气?说的好像也对,如同在缺乏电力的情况下,一台高级电脑确实还不如一把破算盘。不过,冰灵说这颗桃核能够避邪,那就至少还残存着一定的防御和攻击能力,绿萼怎么能随随便便进到舟里? “切,这算什么?天底下的桃花精灵,见到姐姐都要尊一声公主,你说一颗破旧老朽的桃核,防不防得住我!” 哈哈,我明白了。当初在太虚幻境里,从席间捧出桃花露后,琼华叹息一句“懂事之后,情动以前。看韶光轻贱,桃花红遍。”,我就猜出她是桃花仙子。只是猜不出,没有了姐姐的管束,你会性情大变,尖酸刻薄乖张起来,像一只母老虎。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咧? “你敢骂我!” 满江红才这么心中一转念,就听到一声娇嗔,就见到对面的绿萼杏眼圆睁,张牙舞爪,衣袂飘飘,只三步就跨了过来,纤手一伸,正是他耳廓的方向。 满江红猛地一激灵,想起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可能,随后又见到了另一件不可思议之事,身子顿时呆住了。 见他不躲闪,绿萼捏住耳垂的手指便不好用力了,只轻轻捻动了两下,面颊上腾地飞起两朵红云,勉强紧绷住脸,缓缓而退。 他顾不得回味耳垂上滑腻温暖的感觉,目瞪口呆指着她,急问:“你听得到我心里想的?” “嗯。我们现在神魂离体,你一转念我便知晓,不需要说话的。” 她点点头,神情约有一些忸怩不安。 “那我怎么不知道你心里所想?” “你修为不够,自然……” “这不公平!” 他不等她说完,气哼哼地一屁股坐下,突然又想起一事,跳起来问道:“既然我们现在都是在神魂状态,相当于两股意念,自然就没有什么神经系统,也应该没有什么触觉痛感。为什么你捏住我的耳朵,还是会痛?” 她似乎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坏了,后退了一步,怯怯道:“那是因为你还保留着**的习惯,觉得应该痛,自然就痛了。” 这个理由,他非常清楚。 人体所有的感觉,其实都是受刺激后神经传导的信号。而在生活中,一些感觉便形成了标准的反应模式。当你认为是时,便会真的是。 比方说,催眠师让你认为脚被烫了,尽管你没有被烫伤,皮肤上也会真的起水泡。有一个著名的实yàn是这样做的,将死囚绑住,假装划破他的手腕流干净血,同时把水滴入铜盘中。那囚犯慢慢听着水滴的声音,身体呈现出流血不止的状态,真的就此死去。 然而,满江红看见小母老虎一般的绿萼露出怯意,顿时胸怀大畅,好不容易占到上风当然要乘胜追击,逼上前一步大声追问道: “但是,我刚才见到你从这些雕像中穿过,没有受到任何阻滞。是不是因为那些是实体,而我们却是一道神魂,物质阻挡不了精神?” “嗯,差不太多吧!” 绿萼被他这一连串追问乱了阵脚,伸手握住栏杆,微微偏着头,抿着嘴瞪大了眼睛,好气又好笑,又不敢太刺激他,那娇俏的模yàng说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说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好,那你瞧我的!” 先前还被揪住耳朵,痛得嘶牙咧嘴弯腰撅臀的某人,此刻昂首挺胸,闭上眼睛,口中碎碎念叨:“我是一道魂,我是一束光,我就是空气,我什么都不是……” 言毕,他大踏步迈向两尊雕塑。 嗷…… 只听到一声惨叫,苏东坡的高帽子顶住了某人的额头,而那轴书卷却无巧不巧,插入了某人的两腿-之间。 绿萼赶紧绕过来扶住他,惊惶地问道:“伤哪里了?我给你揉揉。” 某人夹-紧双腿蹲在地上,额上冒出黄豆大的冷汗,垂着头猛摆手,说不出话来。 绿萼也陪他蹲下了,柔声道:“好啦好啦,别生qi了,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妖龙马上要撞山了,我们还得同舟共济,可不能同室操戈。”她又伸手去拍他的背,那温柔怜惜的模yàng与神情,恰似在抚摸一条吓坏了的小狗。 满江红面孔煞白,夹-紧两腿抖抖嗦嗦站起,固执地问道:“我给自己下了一个意念,说一定能穿过去,怎么还是穿不过?” 他一摸额头,靠,冒出半寸多长的一个疙瘩,倒是成了独角妖龙的堂兄弟。 “那是因为在你潜意识里,认为穿不过,所以还是穿不过了。有些根深蒂固的习惯,可不是一下子能够改过来的。其实你刚刚接触神魂离体,不习惯很正常,表现已经非常好了。” 绿萼立起身,像一个在哄小朋友的大姐姐,伸出纤纤玉指,去帮忙揉额头上那个红肿的大包。见一触碰他就往后退缩,似乎吃痛,便用双手扳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哈气去吹。 绿萼的嘴唇红润小巧鲜亮,这一嘟起来,恰似一颗娇艳欲滴的樱桃。朱唇轻启,贝齿微露,出气如兰花般清幽,细嗅又如栀子花般馥郁,仔细回味,还有一股青涩清新甜丝丝的味道,如晨风拂过春天的大草原,繁花似锦,露珠晶莹,呈现出一派蓬勃的青春甜蜜气息。 她只比满江红低半个头,这一踮脚扳住肩膀,便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他被这么柔软芬芳的身子一贴,手足无措,又怕一退后她就要跌倒,只好**地杵在那里。但是满腔的沮丧愤懑,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吹呀吹呀,肿包未见缩小,他的脸却红了起来,一直红到脖子耳根。尤其两个耳垂,红得近乎透明,红得灼热异常。 她吹呀吹呀,眼神却渐jiàn迷离起来,脸也贴得越来越近,整个身子软软的都趴在了他身上,喃喃道:“姐姐说,你的灵魂里有一缕神性的气息,我怎么闻不到呀……”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 第七十七章 水中月 http://..org/ read_content_up;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 她趴在他的肩头嗅呀嗅呀,看到耳垂红得透亮,像两颗熟透了的仙果,散发出令人沉醉的清香,忍不住抬起嘴含着吸吮。 呃,他绷紧的身子不禁往上一耸,发出了愉悦的呻吟。清凉温润的感觉从天灵盖直穿到脚底,如燥热的沙漠里突然卷起一阵凉风,又似痒痒难当之时,一根沾了清水的羽毛在轻轻拂过肌肤,撩拨你的心弦。 绿萼鼻息咻咻,媚眼如丝,吧嗒着嘴呢哝:“真好吃……” 她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别过脸,仰起面撅着嘴,要去寻另外一颗果果。这时核舟猛地一震,两人身体摇晃,嘴唇顿时贴在了一起。 轰,他脑海里金蛇狂舞,好似灵魂都被炸成了粉末。 核舟剧烈地颠簸起来,两人滚落在甲板上。绿萼晕头晕脑,斜靠着船舷站起,一手握住栏杆一手支额,似乎没有搞清楚状况。 她慢慢地回想,一张俏脸越来越红,配以亭亭玉立的身姿,翠绿的曳地长裙,好像一株艳丽无双的凤凰木,叶如飞凰之羽,花似丹凤之冠。 只听到一声嘤咛,刁蛮霸道的小仙子双手掩面,像受惊的小耗子一般哧溜窜向船尾,不知找到哪个角落躲起来了。 那身法,之轻盈之快捷,真如一道流光,杠杠的! 满江红垂头丧气,叉开两条长腿坐在甲板上。 一般说来,世间少年的心单纯如一张白纸。其后,却被生活压迫,被社会诱导,被**诱惑,白纸渐jiàn渲染了其他颜色,甚至沾染污垢。所以多少神清气爽的少年,长大后或懦弱或凶恶或市侩或猥琐,成了自己当初讨厌的人。 他是不幸的,从小被遗弃,在穷乡僻壤长大,又经li了凶杀丧亲之痛,像一条狗似的逃亡,像一只小老鼠似的躲藏。 他又是幸运的,被梅姥姥像掌上明珠一般呵护,被乡亲、大黄、黑姑、朱富gui等不计生死地保护,躲到填海区又被胡叔收留,至少有一口饭吃,从来没有为了生存而扭曲性格,从来没有经li过出卖良心、尊严的窘迫。 所以,他一直是在健康地成长。 所以,虽然他的心思并不单纯,一闪念便能洞彻对方。但是,他的心境却又是纯洁的,纤尘不染的。 而此刻,他的脸变成了一块红布,火辣辣的,很是感觉羞愧羞耻。 羞愧,是因为才对冰灵表白过不久,就与绿萼不清不楚;羞耻,是因为他发现,第一次控制不住身体的**。 他不由自主地偷偷舔了一下嘴唇,居然还回味无穷,就更加抬不起头了。 核舟摇晃的幅度加大,频率加快。 水流的唰唰之声盈耳,沉闷而空洞。 天色更暗了。 绿萼又来到船头,衣裙头发已经被整理的一丝不苟。她身子往栏杆上一靠,故意粗着嗓门作大大咧咧状,道:“刚才纯属意外啊,大家都晕船……啊,那个,意外,是意外。你放心,姐姐会罩着你的。以后要是有谁敢欺负,就报上绿萼大仙的名头。” 然而,她的声音分明有一丝颤抖,握定栏杆的手指,不停地合上又松开。 还姐姐呢,明明瞅着比我小。还大仙呢,江湖上谁知道你? 满江红瞟了她一眼,身子微微躬低,把两条腿盘迭起来,以掩饰某处发生的变化。 刚才画卷插到了大腿根,那地方神经太丰富了,痛得可真要命。小丁丁倒没事,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探头探脑,实在是太可耻了。 他深吸缓呼,驱散头脑中纷乱的**和杂念,突然想起了琼华说的那一句话,似乎有所领悟,似乎还是整不太明白。 懂事之后,情动以前。看韶光轻贱,桃花红遍。 其实懂事之后,情动以前,恰是即将阔别少年却又未成年,就像他目前这样。懂的只是生活的基本规则,人与人之间的厉害关xi,对男女之情却懵懵懂懂。而这个时候的少女,也不明白自己的美丽以及这份美丽对少年的吸引,还未体会到柔情蜜意,所以空自看着桃花红遍,光阴白白流逝,并不觉得可惜。 言外之意是,情动以后,相处之时,**一刻值千金! 满江红也感受到了光阴的紧迫,因为从天色、水流之声以及核舟的摇摆来看,距离妖龙撞山非常近了。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站起身问道。 “一分钟,妖龙已经快触到海底,刚才还拍断了一根石柱。” 绿萼望了望天空,抬手压了压已经非常整齐熨帖的鬓角,仪态端庄,倒是有了几分大姐风范,摆出一副作古正经就事论事的神情。 啊,他闻言吃了一惊。 一分钟能够干嘛?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应该搞东搞西的。不过,好像也不太后悔。 “不要紧,在核舟上我们还有十分钟?” “什么,这舟上流逝的时间要比正常慢十倍?” “不是,因为现在是神魂状态,交流快如闪电,所以一分钟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相当于十分钟。” “你应该早有方案了吧!” “嗯。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这一条蛟是上古遗种,离化龙还远着,所以没有进化出爪子。但是神识强大,甲坚角厉,我同姐姐一直降服不了。虽然这一次它被震天弓重伤,能力大减,脑子开始糊涂,可还是不好对付,需要好好计议。” “你们以前就能打一个平手,难道它重伤了还搞不掂?” “我离开本体太远了,实力大不如前,神识很难穿透它的鳞甲。”绿萼摇了摇头。 “没有关xi,有我呢。震天弓就在我身上,就是不知道怎么取出来。” 某人似乎忘记了刚才的窘态,胸脯拍得嗵嗵直响。 “没有用的,有弓没箭,也是白搭。上次你射出的那一支神魂之箭,是我同姐姐用了两年时间,耗去了百分之五的精力才打磨出来的。可惜没有诛仙箭,否则连诸天都可以射杀。” “你姐姐不是说这是一件上古神器吗,总还有点其他辅助功能吧,灭个小猫小狗还不跟切菜似的?” 某人还不死心。 当然,任谁也不会甘心一件**炸天的大杀器,从此就成了摆设。 绿萼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们对震天弓并不熟悉,它也不听我们使唤。上一次你能够开弓,也许出于偶然。现在召唤不出来才正常,说明你还没有使用它的资格与实力。” 太伤自尊了! 没了张屠夫,就吃混毛猪? 满江红气哼哼地转了两圈,平复情绪,郑重说道: “这条蛟龙十有八-九准备撞山,等下我先松开桃核,让它浮上海面。你呢,神识这么强大,就差遣一条鱼把自己送回鹰嘴崖。记住,以后不要随便出来了,外面多凶险呀。” 她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又增添了一分感动,却粗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本仙子早就呆闷了,出来逛逛还不可以?” 切,这有什么难猜的?你那姐姐看你跟看宝贝疙瘩似的,能让你一跑这么远? 他不回答,催促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快送我回到身体里去。” “那你呢?” “它撞山时肯定也不好受,我就乘那一刻逃离。放心,我水性好得很,有了山体阻隔,躲藏起来一点都不难。” “不行,那太危险,你斗不过它的!” “行,我说行就行!” “不——行!” 绿萼的声调陡然拔高八度,长长的拖音吓得满江红浑身一哆嗦,心道,乖乖隆地咚,这是脱下淑女伪装,要重新变身成为小母老虎的节奏呀! 绿萼柳眉一竖,横了他一眼,道:“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还想在水里斗蛟龙?做梦!照我说的去做,再啰哩啰嗦的,小心姐姐揍你!” 她瞪大眼睛作凶狠状,还煞有介事地去卷袖子。可惜她穿的是窄袖短襦,没有袖子,这个样子倒似在抚摸自己玉藕般的小臂,充满魅惑与勾魂。 满江红乖乖噤声,绿萼一拍船栏杆,核舟顿时大放光明。 满江红立刻见到,这艘核舟的甲板舱壁竹蓬栏杆等等,表面显现出无数镂刻精细的微小图案,而且在船体内部,有着无数繁复的线路。而线路之中,更似有晶亮的东西在流动。 他见到这一幕,总感觉有点熟悉,呆了一呆后突然醒悟,那些线路真的非常像一幅复杂至极的电路图,而那些晶亮的东西恐怕就是绿萼所说的灵力了,也有一点像电流。 核舟之上,顿时热闹起来。 黄庭坚悠长地叹息:“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苏东坡豁达地朗吟:“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佛印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赵州当日少谦光,不出山门迎赵王。怎知金山无量相,大千世界一禅床。” 一时间,满江红似乎见到三尊雕像动弹起来,再一眨眼,却又寂然静止。 舟尾也传出嘻嘻呵呵的笑声,“阿块块,阿块块……”,夹杂“哗哗”水开及蒸汽掀动壶盖的叮当之声。 满江红探头朝舟尾望去,见两名船夫依旧静止,那炉里却窜出火苗,壶中呼呼直冒白气。 “这件灵器的材质本来是不错的,温养得好的话还可以进阶。可惜灵力十不存一,残破不堪,只能够烧开那壶水,闹腾出更大的动jing只怕就会散架。” 绿萼撇了撇嘴,表示对“小女朋友”送给满江红的礼品很是不屑。 残破,哪里残破了?看上很完整呀。 满江红仔细瞅瞅,恍然大悟。在核舟内部,麻团一般的线路中,有的断裂,有的淤积杂质,有的胡乱拼接,即便灵力充沛,恐怕也会运行不畅。 “不过呢,本仙子英明神武,法力无边,就凑合着先用了。等一下你回到本体,把核舟贴紧妖龙的角根处,我会聚拢舟中残存的灵力发出一击,击穿角质层,然hou神魂直入它的脑海大战一场。这时候它是肯定顾不上你的,你就先逃之夭夭吧!” 听了这话,满江红直接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这样太危险!” “你敢不听姐姐话!”绿萼双手一叉腰,横眉立目。 “老爷们的事,老娘们少掺和!”满江红没好气,呵斥道:“还是依我的,先把桃核抛出,待他撞山时我再找机hui。” “你,你,你……”绿萼气得跳起来,气指颐使,还想威胁。 满江红却根本不理她,板着脸道:“少啰嗦,快送我上去。” 绿萼见他不为所动,跺了跺脚,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孔,央求道:“好啦好啦,公子爷,就依你。不过这么好的机hui,不趁着它重伤补上一刀,都对不住人家。等下我不进它的脑海大战了,就趁着它的角被击破时,射上一箭好不?” 箭?你哪有箭? 满江红瞅着她光溜溜的膀子纳闷不已。 绿萼嘻嘻一笑,伸手撕下了半幅长裙,顿时幻化出一张小巧的弓。好在她穿着长裤,倒是没有春光外泄。 这不就是个玩具吗?满江红心里嘀咕。 绿萼瞅了瞅那张弓,也嫌小,干cui把剩下的半幅长裙扯落,化作一团光灌入小弓中。那弓立刻又大上一号,显得更扎实了。 她又伸手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一扬手,化作一支金光闪闪的小箭。 “我周身事物,都是神魂幻化,变一支箭出来还不容易?” 她得yi洋洋说完,还是觉得这支箭也小了,挟在指间转了转,苦恼地环视己身。 满江红生怕她把一身衣裳全变光,急急道: “好了,这就行了。等一下,你顺着妖龙角上的破洞射出这支箭,千万别闯进qu。时间不早了,赶快送我上去。” “嗯。” 绿萼答应干cui,四目相对,满江红反而无话可说了。想着从神魂世界返回物质世界,不知能不能再见到她,又有一些不舍得。 绿萼柔声道: “你也别太傻,非要等到妖龙撞山时再逃。它神魂大损,脑子不清白了,说不定中途就会发狂。” “嗯。”满江红忽然心有所动,问: “绿萼,你的本体是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嘴巴。 这好比问一位美女,“你到底多少岁了?做过整容吗?” 或者像傻不楞登的许仙去问娇美温柔的白素贞,“娘子,你是什么动物变的?” 一般的女子遇到这样无礼的问题,要不翻脸怒骂,要不幽怨叹息,绿萼的表现却截然不同,喜滋滋道:“你猜!” 他不敢猜。 甚至不敢转动念头,以防她知。 哀伤如水漫金山,将他淹没。 见某人板着脸老不说话,绿萼轻哼一声,扮了个鬼脸,呵气成云。 满江红被那团云雾笼罩,微觉头晕,清醒的意识在下一瞬已经回到了身体里,感觉周围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彻骨寒凉。 他也不去观察周围环境了,第一个动作便是坚决地探手到脖颈上,要将桃核取出。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将它抛离深海。 他猜到她想做什么了,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听话的。 “我于风雨之夜泅渡死海,只为看凤凰花片片凋零!” 他不愿yi这句悲伤的预言,在今日一语成谶。 他僵硬地维持抱柱的姿势,胸口一直抵着蛟龙的独角。才捏住脖子上的线绳,就见到胸前光明大盛,一道白光从核舟之上射出,在角上穿出了一个小洞。 蛟龙顿时癫狂起来,翻腾扭曲。 他在错愕之间,天旋地转,见到黑魆魆的山体迫面而来,果断撒手滚入水中。 那条蛟龙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翻滚着高速向前,撞上了山崖。 背后传来沉闷空洞的“隆隆”之声,他顾不得回头看,摸一摸桃核还在,奋力地向上游去。 绿萼,你这个可恶的小仙子,乖乖听话,没办傻事吧。 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叫姐姐也行。 他的脑子有一些迟钝糊涂了,却明白不能上升太快,得逐渐适应压强的变化。突然从深海窜出海面,肺部会炸开。 于是放缓速度,游着游着,望见头顶越来越黑暗。 似乎有很多小鱼在飞快逃窜,几只闪着磷光的水母好奇地绕着自己团团转。 这,貌似不太对头呀! 他的脑子开始昏沉,手脚被冻得快没有感觉了,似乎正一头扎向无底深渊。 却见上方遥遥的出现了一团光晕,便咬牙向那里游去。 游呀游,游呀游…… 终于能够看清楚了,原来是漆黑的天空挂着孤零零半个月亮。 游呀游,游呀游…… 月亮像被啃掉半拉的烧饼…… 月亮像缺了一半的脸盆…… 月亮像少了半块的雷达转盘…… 游呀,游。 他终于停下,明白了那不是水中的月影,更不可能是天空的月牙。 首先,月牙是竖立的,而这半个月亮却是倒扣的,倒有点像隧道入口。其次,月牙的出现,是月亮运行到了地球的阴影里,所以月牙的形状,永yuǎn是两个圆不完全重合的部分。也就是说,连接月牙两个尖角的是一道圆弧,不可能是一条直线。 他还发现了一个更严峻的事实。 他不是向上浮,而是一直在往深海里潜。 人体的密度约大于水,入水便会下沉,只有尸体泡胀了才会上浮。 难怪游得比较轻松。 可是,他无法回头了。 大概还能憋十分钟气,而十分钟时间,绝无可能从至少三千多米深处浮到海面。 结局非常清晰,会被淹死,然hou被海底的怪物吃掉。 漆黑的深海里,再也不会有人救他了,就算绿萼在也不行。 到了这一刻,满江红反而冷静下来。 向上既然行不通,那就干cui向下,去看看半个月亮吧! 他到胸前摸了摸,硬硬的还在。 在最后实在熬不住时,就放它上浮。绿萼你这个小妖精,一定要还好好的呆在核舟里呀。 他奋起残存的精力,继续向光亮游去。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 第七十八章 仙居临紫府 http://..org/ 距离像半片碗一样倒扣的半个月亮越近,满江红感觉海水渐渐由彻骨的冰寒转为凉爽,被冻僵的身子也灵活起来。…,但是,坠入深海的感觉依然不好受。四顾茫茫,毫无依托,似乎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一个人疲惫而孤独地进行着无穷无尽的流浪。 好在,半个月亮是一个希望! 没有遭遇到强烈的海水对流,说明温差其实并不太大。但人体就这么奇特,对温度的感觉来自于同环境的热量交换速度。所以炎炎夏天开26度的空调会凉爽,凛冽冬日同样开26度空调,会温暖。摸到铁会感觉冷,摸到木头会感觉暖。 除了温度约有提升之外,满江红还感觉到,越靠近半个月亮,视野越清晰开阔,海水也不像先前那么粘稠。 这,貌似不太对头呀! 一般来说,越临近深海温度越低,压强越大,盐分含量越高,海水的密度是增加的。排除掉火山喷发等特例,这里的海水应当更加粘稠才对。 而且距离还有一公里多远,就见不到任何动物活动的行迹。仿佛在光源附近存在着一个反常的危险区域,群魔辟易。 只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榨取出身体残存的最后一丝精力,鼓足余勇向前冲。 等到距离只有五百多米了,他看得非常清楚,倒扣的半个月亮好像一个半球光幕,里面隐隐约约露出一扇门。 他大喜过望,却又惊恐地发现,在光球右侧一百多米处,一根仿佛沉入海底的千年古木蠕动着探出了沙子,上面还附有一圈圈吸盘,貌似一节巨大无匹的触手。 什么鬼东西?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大的章鱼吧,几千米的水深也没能够把您老压扁? 不对劲呀,沙子和海水怎么没有被触手搅动? 他只能够维持三十几秒时间了。 所以看到那节狰狞的触手静悄悄探出海底,诡异与惊骇的感觉在脑海一闪而逝,根本来不及思考更多。 他憋得额头青筋暴出,几乎晕厥,强行压抑下身体一阵阵呼吸的冲动,一往无前地向希望之门冲去。 突然从光球左侧的黑暗中,幽灵般又冲出一物,矫捷灵动,也没有带出一丝一毫的水流激荡,仿佛在虚空飞行一般。 那是一条十五米多长的鱼形怪兽,背黑腹白,耸立的背鳍如同一柄锋利的镰刀,小小的眼睛焕发出冷冷幽光,阴森森地盯了过来。 靠,你丫是一条虎鲸,又不是鱼,怎么能够呆在深海里? 你爸爸妈妈知道你这么**吗? 满江红迅速收回眼角余光,不看不想,疯狂地一头扎向光幕。 大白鲨同虎鲸都是海中霸王,一个单打独斗一个群居生活。大白鲨的牙齿尖利无匹,是穿刺型的。虎鲸的牙齿是切割型的,短、粗、钝,咬合猎物之后以撕扯为主。所以被大白鲨咬住还有可能脱身,被虎鲸咬住之后基本上甭想逃跑。 洞庭湖里的小龙君,这一次亡命冲刺的潜泳速度完全可以破世界纪录了,却怎敌得过海中食物链上的终极霸主。只见那条虎鲸如同苍鹰俯冲之时飞掠过地面的死亡阴影,十数秒间便笼罩住满江红,巨口一张将其整个身子横咬,头颅像两旁疾甩。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白白牙齿已经穿透某人身体,他却依然从虎鲸口中挣出,完好无损,好像只是穿过了一片虚影。 终于,他一头撞到了光幕之上,连喷几口血水。 光幕仿佛极其粘稠的流体,血水喷溅其中,立刻引起剧烈震荡。数米方圆全被染红,透出淡淡的血光。在一息之内,光幕扭曲闪烁变幻了数次,将血水重新逼回了海水之中。而满江红的身子则像趴在了稀松的淤泥之上,软塌塌慢慢地向里面陷入。 他的双手双腿以极高频率痉挛着,直直地摊开,像是在一片雪白电脑屏幕上,趴着一个大大的“太”字! 那条凶悍的虎鲸一直紧紧追着满江红撕咬,好像一个徒劳的影子。待到光幕突然将血水迸射逼出,在海水中扩散开来,正好罩住了它的头部。 虎鲸顿时一僵,一动也不动,整个头部在一瞬间蓬然变成了一团“浓烟”,向上氤氲散开。而它的身体则好像被慢火引燃的木雕,被一寸一寸地坚定烧融,化为烟雾。 十分钟过去,光幕之外,只剩下光溜溜白惨惨一副骨架。 这一条“骨鲸”终于又可以动弹了,摇了摇空荡荡的脑壳,摆了摆可怜兮兮好像破蒲扇一般的尾巴,迟钝地转动着历历可数的肋骨,慢腾腾游入了黑暗之中,同方才的灵动迅捷简直是天壤之别。 从沙子中蠕动探出的触手,一伸长便越过了一百多米的距离,悬停在光球上方,犹犹豫豫正要向满江红抽下,却仿佛突然嗅到极其危险的气息,受了惊一般闪电缩回。 待到虎鲸的**变成烟雾,向上袅袅升腾,触手似乎抵挡不住诱惑,又躲躲闪闪地探到雾中,偷偷吸取。 虎鲸痴痴呆呆一动不动,渐成白骨,触手的胆子也越来越来,最后如巨龙吸水一般将雾团一扫而空,连飘散到几十米外的丝丝缕缕也被扯了回来。 触手的颜色变得更加幽深了,浅褐中透出棕红的质感,如一块铜锭褪去了斑斑锈迹,展露出华丽与厚实。两排吸盘则更加莹白润泽了,似整齐排列的两行玉玦。 它懒洋洋地在空中挥了挥,重新缩回了沙滩下。 那些沙子静悄悄的,依然没有一粒被搅动,仿佛只是一条长长的影子消逝了。 仿佛一头撞人棉花堆的满江红,并不知道背后凶猛追捕的虎鲸变成了一架漂亮的骨骼标本,只感觉光明充斥着上下四方,无处不在。 在触到光幕的一刹那,他便感觉前方突然虚化,似乎撞入了极浓极稠由光线组成的白茫茫大雾中。 他再也憋不住了,随着一次迫不及待的吸气后,口鼻中灌入的海水和肺里的鲜血被猛烈喷出。 连喷了好几口血,几次急促的呼吸之后,他强咬牙关放缓了节奏。 就像潜水的人从深海浮出海面,压强的急遽降低,会令得血液、肺泡中的残留气体急遽膨胀,甚至撑破血管、肺部,可不是好耍的。 这一片由光线与空气混合成的光幕,径深不过两米,却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其中进行运作。由外入内的压强是逐步降低的,而空气中的含氧量却是逐步在增加,每一厘米都不相同。 所以满江红慢慢由光幕的穹顶陷进去时,好似进入了一个减压治疗舱,不急不缓,身体状况悄悄地向良好方面恢复,效果明显。 一刻钟之后,他终于穿透了光幕,“吧嗒”掉入了松软的沙滩里。 经过一天一夜的煎熬,他的精神与**都疲乏到了极点。长吁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沙粒,体会久违的触感,不想动弹,只想睡去。 但是在沙堆里只趴了数十秒,他就强迫自己翻身坐起,迷迷瞪瞪打量眼前的奇景,面上犹挂着呆傻的笑容,似乎被震撼住了,又似乎才从梦中醒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片光幕从里向外看,如同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只能够看清十几米范围,再远就模糊虚化了,再再远则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好像孤独地置身宇宙飞船,而太空里则一点星光也没有。 这里的空气约微有一点潮湿,如春日雨后的花园,清香似有似无,凉爽而沁人心脾。地上的沙子干净得令人发指,没有一丁点儿尘灰,捏在指尖细瞅,竟然隐隐发出温润的光芒,仿佛结晶的微小颗粒。 光幕之外海水之中的沙地,平整得像被压路机碾过的柏油路面,根本没有海参、海胆、海百合、海星、海蛇、水母、海葵等深海动物存在或者活动过的痕迹。方才分明出现的巨大章鱼和虎鲸,在此时看来,似乎只是两个幻影,一个幻觉。 一想到那条庞大凶猛的虎鲸,满江红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收回了投向外面的目光,闭上了眼睛思索。 哎呀妈呀,太可怕了,吓死宝宝了! 虎鲸的牙齿明明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偏偏没有任何疼痛与触觉,反倒是心中立刻腾起一股阴森、死亡、寂灭的味道。在那一瞬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命力似乎被抽走了一点点,内心绝望,精神疲惫,肌体无力。若不是依靠冲刺的惯性撞到光幕,摆脱了那厮的追捕,后果不堪设想! 那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恐怖的字眼自动冒出了脑海——阴魂! 在洞庭湖畔的乡村,如果你在黄昏时间遇到一个奇怪的人,从村头走到村尾,大喊“某人回来”,请不要认为是疯子。想必家里有重病的人,他在喊魂,也就是喊迷失的亲人灵魂赶快回来。 灵魂若不回来怎么办? 便成了游魂。 游魂若未消散怎么办? 便成了阴魂,也就是传说中的——鬼! 满江红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摇摇晃晃站起身,察看光幕内的情况。 面前是一堵青色的山崖,凹凸不平,东一簇西一簇分布着些珊瑚,或千奇百怪,或姹紫嫣红,如一簇簇艳丽的花。 光幕像半个大碗倒扣在山崖上,隔绝海水,上端高度约三十米。 他静静看着,好生景仰。 要知道三千多米深的海水,完全能压扁普通钢铁,却被至轻至柔的光线挡住了,没有一丁点渗漏。 这奇迹,非人力可以办到。 沙滩的宽度也是约三十米,一行清晰的脚印从崖壁底端正中的一扇门延伸至光幕处,好像曾经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进入了海水中。 满江红小心翼翼走到脚印旁,仔细端详,发现这是一双老式布鞋留下的。 这玩意他可熟悉,小时候没少穿,也经常见到姥姥剪出鞋样,把粗布一层层地浆糊晾干,压出千层底,用针线细细密密地缝合。坚韧厚实的鞋底很难扎穿,所以姥姥还要戴上戒指模样的顶针,纳着纳着,时不时会把针尖伸到头皮上磨一磨。到后来姥姥老了,眼睛看不清楚了,穿针眼就成了满江红的任务。他眼明手快,瞬间便能把丝线从针鼻穿过,挺起小胸脯骄傲地递给姥姥,而姥姥则会慈爱地把他揽进怀里,或者摸索出一些糖果薯片以为奖励。 这个人的脚比自己约大,理论上他的个子比自己还要高。但是从痕迹浅浅吃入沙子的深度来看,体重却不会比一只猴子更有分量。 这倒是有一点奇怪,莫非是一个大脚怪? 难道真的身轻如燕、道骨仙风,想要凌空飞去不成? 还有,这一片沙滩平整光滑,上面只留下一行孤零零走出去的脚印,他是怎么进来的? 满江红在洞庭湖畔长大,接受梅姥姥同朱富贵零零星星的儒家思想教育,生活环境却弥漫着浓郁的巫楚神鬼文化气息,最后泡上了互联网后,科学才真正给予他最严格的培训。所以他不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也不是唯心主义者。行为上有点痞赖,思维上却异常严密,而骨子里还蕴含着唯美、浪漫的气息。 如康节所言,“科学”才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宗教,没有之一。它创造了灿烂的文明,用一件件看得见摸得着的奇迹,坚定了人们的信仰,指引前进的方向。然而在某些方面,它又抑制了想象的浪漫,把思维纳入一条实证的刻板轨迹。 因此这一刻,不坚定的科学主义者满江红同学,站在深海光幕的穹顶之下,傻眼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也不排斥。 而科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对要将体系之外的东西赶尽杀绝。 之前的太虚幻境、核舟记、蛟龙,用科学体系中的精神世界、梦境、生物进化,勉强能够解释得通。而眼前这一幕,是不可能简简单单用“力场”、“空间扭曲”等等掩饰得过去。至少,以现有的知识无法解释,也做不到。 当然,科学也可以进行假设。但是为弥补一个漏洞,就必须扯出几条未经实证的理论;而为了证实这几条虚构的理论,就要再建一个庞大体系…… 到最后,沙滩上的城堡绝对会轰然垮塌! 满江红的知识不可谓不渊博,见解不可谓不深刻,要不然也不能以小小年纪,得到张老夫子同康老爷子的推崇。但现在这一刻,他站立穹顶之下,心中翻江倒海,无法用科学的体系将眼前这一幕推导得天衣无缝。 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 遇到不明现象,寻求答案几乎成为了他的天性,以科学进行剖析已经融进了他的血液。而这一次,十几年建立的精神支柱差点被齐根砍断。 他“三观”初立,但那只是为人处世之道。眼前无法回避无法解释的神奇场景提醒着,下一步,你如何看待客观世界! 这是——方法-论! 他怔了好一会儿,苦笑着掐死了好奇的猫,毅然中断了重构一个科学解释体系的狂妄念头。 无论如何,这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其实在人生中,无论做人做事,你只要转换一下思考的立场、方式,同样的景物立刻呈现出不同风貌。 这明显就是仙家手段,属于完全不同的一种文化体系,干嘛非要同科学硬扯在一起参照解释?既然自己对修真体系一无所知,先好好接受就行了。 当然,在他的内心深处,相信万流归宗,大道归一,宇宙只可能有一个终极解释。科学与佛、道等神秘文化,在更高的层面一定会相融。 于是乎,在他想通之后,整个世界立刻变得简单了。 于是乎,精神差点崩溃的小强同学又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准备参观仙人洞府。 他感受到这里的空气异常清新,同鹰嘴崖下洞窟里一模一样,分明就是灵气嘛,这里分明就是仙人的洞天福地嘛。世上帝皇如过江之鲫,全都死翘翘,有几个遇到仙人?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嗯,这个仙人好像外出走亲戚了,就算不授长生,洞里总要留几件宝贝或者修仙术吧! 发达了! 发达了!! 发达了!!! 某人容光焕发,兴高采烈地整理顺溜头发,又把衣襟下摆解开拂平,把仅存的两粒扣子扣好,把身上的沙子拍打干净。只是他光着脚,袒露出小腿、肚皮,精赤着胳膊,无论脸上怎么扮出一副虔诚模样,怎么看都是一个混得有点凄惨的街头小混混。 他恭恭敬敬走到那扇普通的石门前,低头深深作揖,哼哼两声以清理嗓子,朗声道:“小子满江红,求见仙人。” 咦,没有动静。 这才正常嘛!您老要在家,我可不好顺东西。 “小子满江红,求见仙人。” 洞右侧刻的是“仙居临紫府”,左侧刻的是“人世隔红尘”,顶上的横批没有,却留出了一块白地,忒是奇怪。紫府相传是东华帝君的地盘,地仙、神仙、天仙都管得着,响当当副天庭级别的大领导。这位仁兄既然能够做他的邻居,想必也是一位天庭大干部! “小子满江红,求见仙人。” 重要事情说三遍,没错! 见依然没有声息回应,某人挺直身子,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了好几圈,开始冒出精光。 他郑重其事地走上前,慢慢伸出手握向门上铜环,手掌却一下子插进了门里。 他约微一怔,并不诧异。感情这个同光幕一样,也是一扇似实还虚的门。 他贼特兮兮地四下瞅瞅,侧着肩膀挤了进去。 进去之后,某人一扫里面情况,顿时目瞪口呆,气不打一处来,在心中破口大骂: “见过穷的,没见过这么穷的!你丫还仙人洞府呢,整个就是一破窑洞嘛!你丫要是紫府,小爷家的茅草屋就是凌霄宝殿!” 第七十九章 手气不好 http://..org/ 两扇石门倒是威武客气,宽约两米,高三米。明是穷酸瘦骨仙的新家具。嗯,貌似还是唯一的一件家具 用手一摸,清凉滑腻,全无稻草的粗糙刺扎之感,难怪这厮不必用一个布套罩上。 仔细一瞅,在蒲团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壳,琉璃一般。指节轻敲,声音清越。用手去推,却动也不动,仿佛这个蒲团已经同石头地面紧紧粘结在了一起。 某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明白了,这是灵气凝结的效果,仿佛冰晶一般。 他立刻开启天眼模式,顿时眼前呈现白茫茫一片。天眼能够看清人体运行的真气,普通人看不见的灵气。可要是置身一个弥漫灵气的环境里,反而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他收起天眼,四顾洞壁,又用手掌去细细摩挲,感觉全都一样的。 他跑出洞去,甚至攀上了数米高山崖,发现整面石壁,包括那些珊瑚,表面全部都琉璃化了。 甚至包括那些不计其数的沙子。 这得需要多么浓郁的灵气,历经多少岁月才能形成 在外界珍稀无比的灵气,在这里比白菜梆子还不如 他还明白了,提供这个海底雄伟神奇光幕的能量,必定来自于灵气。 眼前分明是一个强大无比的阵法 那些光线恐怕只是辅助性质的,光源就藏在这片沙滩下。他本来还想掀起沙子寻找宝藏的,现在也不敢乱动了。乖乖,这要是一不小心破坏了什么地方,几亿吨海水得把人活活砸死 发财梦破灭,他垂头丧气,还是不甘心,又匆匆跑回洞中,想着洞中那般,一头磕出个密室来,里面装满珠宝秘籍 脚下是黝黑的绝无缝隙的整张石板,像镜面大理石一般,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满江红运起天眼,发现磕头之处竟有袅袅白雾腾起。想一想就明白了,穹顶之下偌大的空间,充斥的灵气总要有个来源,感情灵脉就在这块石头下。如果不是凑巧发现,又不像自己有天眼,是极难找到的。 他呆了一呆,沮丧地心道,月亮粑粑的,手气实在不太好。 我知道这道灵脉珍贵无比,可带不走呀。要是有煤气罐多好,就灌它几百钢瓶,跑到各大修真门派前批发零售,也是一笔小钱呢。况且,别说我撬不开石板,借一个胆子也不敢撬呀。万一破坏了您老的阵法,海水灌进来,岂不是死得太冤枉 另外,您老到底飞升了没有呢八百年前老朱头向您致敬的石碑可还在庐山上立着呢。 满江红望向向左壁的字迹,心脏砰砰直跳。 右壁上写的东西虽然石破天惊,却都是人间事。在老人家看来,皇位之争也只是蝼蚁打架。那么在左壁上,会有些什么呢 他无端地想起了格桑大和尚的灭世之说,心中忐忑,却又充满期待。 他预感到,一副恢宏瑰丽的长卷,正在徐徐拉开。 ... 第八十章 人世隔红尘 http://..org/ 在左壁之上,起首又是两行诗,为行书,却毫无飘逸之势,笔锋凝滞,划痕极深,似乎能够听到写字之人沉重矛盾的叹息。 “黄金转世人何在,白日飞升谁见来” 在这句质问之后,是周癫对自己将近百年修真生涯的一个回顾。 静静看着这些或平淡或迷茫或激动的叙述,满江红发现,不能把他当作一个简单的宗教人士或者修真标杆来看待,他至少还是一个复杂的人文主义者,一个神秘文化的固执研究者,一个异能开发的孤独探索者。 周癫的研究领域不仅涵盖了符箓丹方炼气,甚至连巫术佛法都有涉猎。比方说在他修炼的过程中,结合道家“形神相守”与佛家“形神相离”的理论,将自己的神识逼出。这与史料记载是吻合的,“其常与僧众混杂”。虽然这个手段并不能达到上古之人“元神出窍”的效果,却非常犀利,等于是在清醒状态下把意识投射出去。 再比方说,他可以借助风云雾等一掠百丈,虽然不是真正的飞行,更不可能“朝游北海暮苍梧”,却已经突破人体极限,进入了另外一个领域。 但是这些,他个人认为都是“小技尔”。 修真的目的是什么,是飞升。 飞升的目的是什么,是成仙。 成仙的目的是什么,是长生。 在世人眼中,他俨然已经成为了陆地神仙。但他自己知道,他不是。 而那时,他已经立于人间巅峰了。百尺竿头,再难寸进。 他发现,在秦之前的仙人不胜枚举,在秦之后的飞升却寥寥可数。各地流传的成仙案例,经过他一番考证之后,认为绝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只有极少部分是“或有之”。 经过一甲子的研究之后,从一些隐晦的典籍中,从一些秘不示人的口传中,他拼凑出一部恐怖阴森的修真发展史。 修真的黄金时期在秦之前,准确地讲,叫“炼气”。 修真界面临的第一次浩劫,是在战国末期,神女“一剑断天门”,导致天界与人间的联络中断。此后非但天人下凡成了极其麻烦的事情,而且由于缺乏来自天界的灵气灌入,人间灵气便成了无源之水,渐渐溃散。 灵气缺乏,修真艰难,符箓丹方等等才被开发出来以弥补不足,但终究不是正途。 修炼有成的人一代比一代少,终归还是有,便要奔赴昆仑山去寻找仙缘。 天门虽然中断了,天宫却会隔十几年在昆仑山上出现一次,接引有缘之人。其中不乏特别优秀的人物,天宫也会主动前来接引,是为“白日飞升”。 但是这种苟延残喘的局面,在南宋中期遭遇到毁灭性打击。 某一日,道门炼气八层以上的高手集体消失,连佛门高僧,山精树怪也不得幸免。 这是一幕浩大无比的飞升场景,在先秦都不曾出现过。 日出时从昆仑山起,日落时到南海滨止,那一日,所有的修真者遽然心神不宁,修为愈深感受愈强烈。然后他们目瞪口呆地发现,正好好说着话或者盘坐入静的师长,手舞足蹈挣扎着飞入了高空,好像一只只被绳子突然拽起的小鸡仔。 在屋中的,穿顶而出;在那深洞之中闭关的,破门而出。倘若运气不好,碰上了石门铁门,在猝不及防之间来不及运气,便会撞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尸体从半空之中摔落。 大海遽起波澜,海怪蛟龙直飞上天,虽张牙舞爪也无济于事。 那些侥幸目睹的俗人皆拜服于地,高呼“成仙”,但亲近者却不寒而栗。虽然他们对外粉饰以“师长得道飞升”,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明白,仿佛天空撒下一张无形的大网,把天下大鱼统统打尽,只剩下一些不成气候的小杂鱼。 翻江倒海,涸泽而渔 自此之后,修真一脉奄奄一息,有的甚至断了传承。 而在世俗中的道门,则以玄谈济世修身养性为主了。 当初剩下的那批炼气六七层高手,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道心蒙垢,不得寸进。 谁还敢去飞升太可怕了 是为末法时代来临。 但是人世间一切,均敌不过光阴冲刷。 当初的隐秘,知道真相的人本来就不多,渐渐被淡忘。 更何况长生本一直是人类最大的梦想 所以一批批修真者还是前仆后继,聚往昆仑山,逐渐形成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仙人谷。 而天宫自那日起,不再显露于世间接引飞升之人,事实上也没有谁能够自己飞起来。 这样过了一百年之后,昆仑山突然出现异兆,天宫再现。 但是有人去,却无人归。 周癫已到垂暮之年,安顿好建文帝后,算一算第二个百年之期将近,天宫或恐再现,决定赌一把运气,去昆仑山等着。 他准备一路上呢,顺道把两件事情做了。 一件是前往巫山,搞清楚当初神女为什么要“一剑断天门”。据他所言,龙族人不可能是神女的传人,倒有一点像守护神女峰的卒子。 再一件是前往桃都,拜访上古留下来的“神木”。 这个海岛时他送建文帝去海外时发现的,当时就觉得这里存在着稀薄的灵气,花草树木格外清新繁茂。这一次从海外归来,途经此岛,突发奇想。天地之间的灵气在陆上散逸得快,水底要慢,海下也许还存在凝结的灵脉。潜入深海后他果然有所发现,便扩而为洞,以阵法护之。 这个阵法不但对外隔绝海水,对内还封闭了灵脉,只让灵气以极慢的速度渗出。若有人想大肆掘脉,除非以强过他的功力击破屏障。只是这样一来,又会引起海水倒灌,玉石俱焚。 所以他奉劝后来之人,别动这样的歪心思。 这个洞,他连建文帝也没有告诉,觉得这样珍贵的事物是属于全人类的,不该归一派一家独占。何况前人已经糟蹋不少好东西了,总要留一点给后人。 “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 他猜测,能够发现这个洞的人绝不会普通,所以除了劝告对方别毁洞外,还希望对方别伤害两个护洞的阴魂,一条章鱼叫小灰,一头虎鲸叫小黑。还有,他一心修道不理俗事,回想起来实在辜负家人甚多。少小离家老大回,“唯见父母坟上草拱,而松柏青青,乡亲皆不识”。所以还希望,在家族陷入危难时对方能够帮衬一下,“一次足矣”。 既然对方是高人,思想境界想必也是极高的,“定非瓦釜之人”,绝不会在乎什么宝物。何况他穷得响叮当,也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所以他把在洞中运气修炼的一些体会写了下来,希望于对方有所帮助。 不过呢,最后他又补充道,在这么充裕的灵气环境里修炼,自己的实力的确大增,但好像对成仙没什么卵用 再继续往下看,满江红扫到几个“气”字和密密麻麻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等等术语,就再也没有兴趣了,痛苦地蹲下,抱头呻吟。 您老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小子是一个大漏斗,没有气感,要气有何用 哎,小子就是瓦釜之人,最爱的就是黄白之物。您老没有宝物,好歹留下一点不值钱的古董也行呀实在啥都没有,俗不可耐的金银财宝,包括铜板,我也绝不嫌弃 光不溜丢的,啥意思呀,就剩下一个蒲团。我拿出去,说是八百年前癫仙人的屁股亲自坐过的,会被大棒子打出来,没有人会信呀瞅着这么崭新闪亮,连做赝品都不够格,都不需要进行碳十四年代检测。 哎,算了,您老不认识马克思,不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某人一肚子邪火跑到沙滩上,把两只脚当成了地雷探针,一边胡乱地掀着沙子,一边腹诽道,您老的智商一般,情商却实在不咋地。跑去巫山摸神女底细,亏你想得出。这好比硬要人家拿出传家宝给你签定,那不是找架打的节奏吗 他忽然想起了冰灵的话,“神女当年发宏愿,说诸天神佛,谁敢挡我一剑”噫,貌似同老头儿的话接榫得天衣无缝呢。嗯,出去以后得避开杀气腾腾的乾达婆,悄悄地找到冰灵,问个究竟。 照这样推断的话,老头儿恐怕在巫山没讨着好,所以建文帝的南海派便同巫山龙族结下了世仇。感情昨天晚上好一场大战,源头出在您老这儿呀那我到底要帮谁呢 形神相守,形神相离,南海派的惊神刺指定是从这里面脱胎而出。这个属于应用手段了,应该是苦大仇深的建文帝开发出来的,您老该没有这么阴损。 能够进洞的人,肯定是先同您老的小灰小白大战了一场,叫人家手下留情纯属马后炮了。不过,提醒对方出去以后别追杀,还有点用的,您老肯定没有想这么复杂吧。至于小子我呢,差点被吃掉,根本不想再照面问题是,它们要追杀我怎么办您老也得留下克制它们的方法呀 嗯,算了,您老一走八百年,看样子是回不来了,连遗嘱都写好了。 小子我马马虎虎也算半个传人,那这个洞以后就归我了,由着我怎么开发,没意见吧 瞧,您老没答话,就当默认了。 某人双手叉腰,环顾光幕山崖,又高兴起来。 虽然他腹诽老头儿没留下什么好变成现钞的东西,心中却非常清楚,这个洞本身就是一件罕见珍物,其价值无法衡量,只怕世间的珠宝加起来都要被它秒轰成渣。这个消息只要泄露出去,绝对会掀起一场战争。 只是无论灵脉还是心法,都不太好开发,需要好好计议。 弄成一个海底高级疗养院倒是不错的,小灰小白当门卫,还不用发工资。 被掐死的猫又复活了,某人到底没忍住好奇,逡巡到光幕边上蹲下,卖力地刨起沙子来。倒要看看下面埋的究竟是什么光源,发出的光线居然能拐弯形成一个罩子。 下挖了一米多深后,触到坚硬的岩石。沙子渐渐变得湿润,旁侧隐约有光线透出。可要是看个究竟,就要伸手去挖开光幕中的沙地。 他毫不犹豫把手插过去,仿佛碰到了一堵厚厚的坚实无比的橡胶墙。指尖约有内陷的触感,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某人嘿嘿一笑,一副早料到如此的神情,满不在乎一拳击去。 呯,光幕岿然不动。 一丝不祥的感觉从心里升腾而起,他匆忙站起身跳出深坑,斜起肩膀狠狠撞去。 嘭,无济于事。 这一下他可真的急眼了,退后七八米,加速冲向光幕。 只听到“嗷”一声惨叫,一个歪七扭八的“太”字从光幕上面滑下。 如此的场景重复了三回后,某人双手插进沙子撑起后仰的身子,鼻青脸肿瘫坐在沙地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月亮粑粑的,小爷不会这么命苦吧,这不成了钻进玻璃窗夹层的苍蝇这要是出不去,没水没粮的,小爷又不能辟谷,还不得活活饿死奶奶的,传说中的猪脚找到一个洞天福地,只管修炼就行了,好像全不用吃饭似的 理论上说,应该不会这么糟糕。华夏先民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番邦蛮夷不也说“上帝给你关上门,又会打开一扇窗子”吗不要慌,不要急 某人步履沉重走过沙滩,找窗子去了。 他先回到洞里,研究起周老头留下的心法,看有没有破阵窍门。 答案是,木有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无论光幕如何神奇,可是要抵抗数千米深的水压,没有相应的内压与坚固度,那是绝对不成的,更不可能留下一扇有破绽的门 想必周老头当年也不曾想到,能够赤身潜入深海之人居然没有一点法术,进得来出不去。 在洞里转了两圈,连一丁点粮食渣滓都见不到,某人怏怏走出,望着那片神奇雄伟的光幕发呆。 他突然明白了,老周头本来只封闭那个小洞就可以的,为什么要煞费苦心搞这么大一个亮化的形象工程。 感情这就是海底的一个灯塔呀您老一方面要保护这道灵脉,一方面又不希望它被埋没,用半个月亮来吸引高人。 您老的境界还真是高呢,好几层楼那么高 可这些关小爷什么事小爷被你这个老糊涂关在这里,就快要饿死了 你说你一把年纪了,好端端的辟什么谷呀,藏个几十吨清水干粮在洞里多好。世人当你是神仙,你不方便偷吃,躲在海底偷偷地米西谁瞧得见呀 仙居临紫府是骗人的,好一个人世隔红尘 大概是吸入了灵气的缘故,又见到了神妙恢宏的场景,满江红原本疲乏到极点的身子缓过了体力,精神也一直处于亢奋之中。可毕竟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在鹰嘴崖下也只喝了一点水,突然发现穹顶之下无水无粮时,饥饿干渴的感觉立刻被放大,越来越强烈。就像一个烟瘾颇重之人,本来不想抽的,可要是没有一包烟在手,那种不安和吸烟的立刻浮出水面,跟猫爪挠心似的,一腔邪火蹭蹭蹭直往上窜。 孤独的身影在沙滩上徜徉着,一天,两天 其间他无数次冲击光幕,均以惨淡收场,最后彻底放弃了这种无聊无效的尝试。 除了缺食少水,他还遭遇到精神上的严峻挑战。呆在这样封闭寂静的空间,相当于关禁闭。由于缺乏同外界的信号交流,等于感觉被剥夺,思维开始迟钝,焦虑不安,开始出现幻觉。用他自己在一切的起源中提出的印痕理论解释,那就是没有新的印痕产生,老的印痕开始混淆,意识在走向混沌。 他以极坚强的毅力控制着自己,依然搞不清时间的流逝了。 不知过了多少天后 光幕之外,紧贴着一条灰暗的山一样庞大的章鱼同一副白生生的鲸鱼骨架。它们愣愣地“凝视”着光幕里面,显然搞不清楚出了什么状况。 瘦骨嶙峋的某人瘫坐在沙滩上,呆呆地望着它们,缓缓心道,以后小爷要是收了你们,非改名字不可。小灰灰实在太土了,改叫保罗吧,向神一样的预言帝致敬。还有小黑,你丫啥时候变得这么俊俏了,改叫小白得了。 他傻傻地笑着,伸手从身边的坑里掏出一把潮湿的沙子塞进嘴里。然而,这一点湿气根本满足不了身体对水的渴望,他的嘴唇已经干燥得像两瓣阳光下暴晒许久的老橘皮,泛白粗糙起毛。 胃壁干瘪,如被烈火灼烧,如同砂纸碾磨,痛得他只能佝偻着腰走路。后来在崖壁上敲下一片片的“琉璃”吞下,那玩意入口就化作了液体,灌满一肚皮后才稍微的暂时的缓解饥饿感。随着灵液入肚,他的皮肤越来越光滑细腻,却也越来越松弛苍白,以至于打嗝都是香喷喷的灵气。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还是一天天虚弱,一天天消瘦下去,眼窝深陷,指如鸡爪。 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终于有一天,他挣扎着从沙滩里爬回了洞,抖抖索索把胸前的核舟解下来,摆放在灵气的出口,又艰难地像一条虫子般扭动向前,把自己的脑袋枕在了蒲团之上,仰天长喘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小爷连自家爸妈是谁都不知道呢,真亏 姥姥,我好想你 朱叔叔大牛哥,我来了 大黄黑姑红莲戎哥五哥九哥追命水猴子肉松再见了 绿萼,你怎么这么傻,不想再见到你 晶晶,对不起 冰灵,我爱你 一滴极细极细的浑浊泪水,悄悄沁出了干枯的眼角,如龟裂大地上一颗遗落的露珠,孤独而忧伤。 ... 第八十一章 我的意中人你在何方 http://..org/ 思…路…客更新最快的,! “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 如歌微微一挑眉,停下了手里的刺绣活计,抬起光洁的脖颈,只见黑瘦矮小的陈秀才精赤着两只大脚,手提渔篓,拘束地站立在竹篱之外。 “秀才,今儿是不是又捉到什么大鱼了?这么高兴!”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陈秀才望着如歌唇红齿白似嗔还笑的一张俏脸,不觉痴了,口中兀自喃喃念叨词句,一条小鱼儿“毕剥”从竹篓里跳出,也不知晓。 “呸,越说越没个正经!” 如歌啐了一声,纤腰一拧如弱柳扶风,收起针线款款走进里屋,全不管身后陈秀才在急急忙忙地呼喊。 “如歌妹子,我今儿打了好些胖头鱼,新鲜得很,你将就着熬汤……” 院子里响起竹篓倾倒,鱼儿弹跳的“毕拨”之声,此起彼伏。她停了停,还是没有回头。 是谁说过,女儿家在嫁人前是一颗明珠,嫁人后就渐jiàn失去光泽,生出些异味,竟然变成了鱼眼睛。海岛上总共才三百多人口,一、两百户人家,搬着指头算,还是有几个相当出色的青年男子。但如歌就是不想嫁人,不想变成鱼眼睛。 午夜梦回,她听着身边妹子的翻身呓语,帘外另一张床上母亲的磨牙,还有厢房里大哥的如雷鼾声,夹杂着厨房里老鼠的窸窣声,窗外啾啾虫鸣,常怔怔看着屋顶的茅草,静静地,直到天明。 梦中那些千奇百怪的事物,飞翔的铁鸟、入云的高楼、千里传音的魔盒、灯火璀璨、绿女红男……都幻影一般飞驰而过,抓也抓不住。 conad1;还有那些呼唤的声音,或亲切、或冷淡、或焦急……晶晶?晶晶是谁呀,莫非前生? 当所有支离破碎的陆离景象与喧闹声响都沉入黑暗,一张清晰的面容却浮出脑海。眸子清澈而明亮,如夜空里最亮的星辰;薄薄的红润的嘴唇抿紧,绷着俊秀的脸庞,是在生qi吗?他灼热的手臂揽住了自己的腰身,好生令人心烦意乱。清风俏皮地撩-乱发丝,阳光似金线穿梭,树影在飞舞旋转。 如果这是一个梦,我情愿融化在他的怀抱,永yuǎn都不醒来! 在岛上苦熬光阴,何时是一个尽头?难道真要等到红颜凋谢,青丝枯槁? “女儿呀,你莫不是看上了飞龙将军?”林四娘很着急,常悄悄地问。 飞龙将军云飞,是海岛上年轻女人的梦。许多女子向天祈祷,只为飞龙将军视察时,能够多看自己几眼。 “不是!” “可怜我的乖女,生得这般颜色,却被流放到荒岛受苦。早个几十年,保不准能够入宫,做贵妃娘娘呢。” “不想。” “哎呀我的乖女,你怕不是要玉皇大帝、如来佛祖来娶你呀!” 岛上都是有罪之人,皇帝仁慈,没有斩尽杀绝,而是流放到偏远海岛。在父亲以谋逆大罪处极刑后,如歌同母亲、哥哥、妹妹被押送上岛,时间也才过了半年。爷爷是赫赫有名的镇远侯,但如歌却没有一点印象了。因为早在出生之前,爷爷就和一批打天xià的公侯名将解甲归田,郁郁而终。 奇怪的是,如歌竟然对父亲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conad2;不光她,在经li过严酷黑暗的牢狱之灾后,几乎所有岛上人都比较健忘。很多过往的事情,常cháng要别人提醒才想起。她记忆中那些模模糊糊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日子,全是道听途说。说的人也都语气淡定,仿佛在说画本里的故事,遥不可及。 陈秀才更加凄惨,全家被杀得只剩下他一个,和如歌一家人同船来岛。其实他叔叔是当朝的吏部尚书,早几年犯事就被贬到岛上,又很快故去,倒是给他遗留下了一间小屋。陈老尚书带来很大几箱书,曰:可以三日无肉,不可一日无书。这些书也养成了陈秀才的呆病,如歌一见到他背着钓杆挎着渔篓,赤着脚一高一低挽着裤脚吟诗的样子,就想笑。 不过,老尚书那些书也没有能保存多久,慢慢都被人引火、糊墙、做鞋样用去了,秀才找到的几本还是藏在墙缝中的残卷。当初老尚书在弥留之际,开始说胡话,人人都以为会听到一些“经国大计”,最不济也是“子曰诗云”,但冒出口的却是一张张菜谱:红烧海螺、一品熊掌、水晶肴蹄、龙井虾仁、红煨鱼翅、冰糖湘莲……害得在场的人都胃酸了好几天。 同陈秀才、如歌一家同时被押上岛的,还有一位巨匪——天狮花戎。但是他独来独往,离群索居,大家都有一点惧怕,敬而远之。 云飞是朝廷青年将领里的第一猛将,北逐匈奴南平倭寇,立下不世功勋,论理是可以封侯的。但他好杀战俘,又不尊上司,专横霸道,被降级镇守海疆,这座囚岛也在管辖范围内。因为没有战事,岛上关押的又是贵胄家眷,隔半年一年就有人被皇帝重新启用或平反,他倒是不敢轻慢,每隔三个月便会亲自巡查一次,偶尔也临时性地压送人犯来岛,或宣读特赦。 云飞的到来,对岛上的男女来说,是头等大事。当然,岛上的生活极其枯燥无聊,也确实没有什么大事情。 首先,云飞除了清点人数查看情况,给病人治病外,会留下一些生活必需品。 其次,云飞的到来意味着朝廷的裁决。得到特赦人的将离岛,而作奸犯科的人,则很有可能被就地处死。 conad3; 但是从三年前起,这种太平无事状况开始有了变化。 由于附近海盗基本上被杀了一个干净,云飞艺高人胆大,弃战船而不用,每次只押运三艘商船来岛。一艘满载兵丁,一艘载着医生、药材、布匹、茶叶等,还有一艘则装满蔬菜和粮食,有时还会有几十坛美酒。 大船在黎明靠近海岛,不等高亢嘹亮的铜角军号吹响,早早有人远远望见了,呼朋引伴,里长燃起狼烟,击鼓鸣锣。所以到大船靠岸时,岛上的人全跑去了海滩。在泊船的海湾前,有好大一片沙滩,五百多人按村落、家庭排列整齐,倒是一目了然。 兵丁们照例先抬出一箱箱熏制肉食、茶叶、布匹等,妇女们惊喜地发现还有丝绸、胭脂、针线,好一阵窃窃低语。照例是里长先上前,向飞龙将军介shào这几个月发生的情况,不外乎某某病故,某某斗殴,某某偷窃等等。若是有殴伤人命逃入山里的,待这里事情过后,兵丁们立刻搜山擒来,在众人面前就地正法。 三十顶帐篷排列成好一长溜,每顶帐篷前站立一名军士,帐篷内两名医生坐诊。军中文书在石滩上摆开一张桌子,高声念着名zi,人们便依次上前进入帐篷诊治,出来之后再按人头领取物品。常有人病故或者失踪,多出的份额就会奖励给那些表现良好之人。 云飞按剑而立,海风掀起猩红的大氅,猎猎招展。剑眉星目,面孔如瓷一般白晰细腻,隐隐透出光泽。一身细密的银甲,荷叶盔上一点朱缨,护心镜亮如秋水。远看似一尊纯银打造的武士,又好像二郎神离开了天庭。 女孩子们不顾矜持,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尖叫,不是因为胭脂、绸缎,而是终于又见到了云飞。 变乱是人群聚拢,正准备依序诊治时发生的。 四王爷因为“谋反”而获罪,锦衣玉食的身子,怎捱得住这荒岛饥寒,没几年就病故了。四王子长大,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仗着父亲余威,联络了一些旧部,又撺掇起一批同样不甘心在荒岛上终老的青年,聚起六、七十人,思谋着夺取海船,逃出囚岛。 云飞每次上岛,所带兵丁只有四十几,再加上船里的,撑死也超不过八十人。四王子的计划是,在众兵丁正忙着抬运物品下船时制造骚乱,云飞必然分兵维持秩序。众人便分作两路,一批人快速解决岸上兵丁,另一批人则直扑守在海船跳板前的几个士兵。 速度是关jiàn,不能让海船在觉察之后有起锚扬帆的时间,否则便功亏一篑。岛上这些人中,有运筹帷幄的谋士,有身经百战的勇士,更有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四王子很是放心。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算老天不佑,总算轰轰烈烈搏了一场,也要比在岛上慢慢地耗死强。 只不过武qi令人头痛,岛上拢共才几把短剑,正规上阵的兵刃是一件也无。但这也难不住他们,四王子收集了一些犁头铁锹,叫铁匠打成几十柄尖利的矛头,插在坚rèn的竹杆上。这些矛就藏在滩上乱石下,专等着海船到来。 船上货物在一箱箱往下抬,一顶顶帐篷还没有支起来,云飞正听着里长报告,人群突然喧哗骚乱。云飞扬眉扫了扫,冷笑一声,轻蔑地挥手发出几道指令,自己却不紧不慢地走向一个高台,鸟瞰全场。 听到号令,一组十人队的兵丁飞快插入人群。四王子看见跑进伏击圈,立刻狠狠一跺脚一击掌,总攻开始了。二十几条汉子顿时把十个士兵围在了核心,剩余四十多人则呐喊着,潮水一般涌向泊在岸边的两艘海船。 “锵啷”之声不绝于耳,二十几个正卖力抗东西的兵丁立刻原地列阵,抽刀出鞘,杀气冲霄地挡在货船前,连跳板也不抽掉。十几个支帐篷的兵丁把手中物事一丢,非常奇怪地不去保护海船,也不去人群中厮杀帮忙,而是迅速在外围散开,切断了沙滩众人的退路,均面孔冷肃,擎刀在手,严密监视。 第一艘兵船上顷刻之间立起十余军士,张弓搭箭,更有十余军士冲下海船,长枪在手,严阵以待。而这时,第三艘装满粮食的大船不为所动,依然缓缓地靠近第二艘货船,军士们若无其事地抛锚固定,搭上跳板,绑紧缆绳连接两船。 见到云飞如此托大,四王子大喜过望。 诸事遂矣,上上大吉! 云飞所立的高台,其实是海边的一块巨石,高约一丈多。两条灰影平地拔起,一左一右斜向上刺出。这两个是飞鹰门的弟子,以轻功见长,一出手便是最为凌厉的“鹰击长空”,虽然用短剑代替了“破甲锥”,威力却是不减。云飞防了左也防不了右,要闪避就只能跳下。而在台下,朱亥正手提一柄大石锤等着他。朱亥曾是有名的“军中力士”,岛上没有铁锤,这石锤的威力一样不可小觑。况且云飞身在半空,无从借力闪躲,这一锤横扫,只怕要骨断筋折。就算他侥幸躲过了锤击,正好又赶上两名飞鹰弟子的身法、速度、剑招都发挥到极致,凌空击下,施展出最为毒辣的“鹰蛇生死搏”,不死不休。 擒下云飞,是四王子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他深明“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江湖搏杀凶险狡诈,不同于百万军中陷阵冲杀,仅仅凭气血之勇、武力之威就可以横扫一大片。面对这般一环扣一环的狠辣算计,无双猛将也要脱一层皮。 正所谓,任你奸似鬼,喝了老娘洗脚水! 只见到电光一闪,亮得人头晕目眩;只听到两声凄厉惨叫,洒下了漫天血雨。两只“飞鹰”断成四截,从半空“吧唧”掉下。 龙飞慢慢地还剑入鞘,没有人看清楚是如何出手的。因为斩杀的速度实在太快,雪亮的剑身上连血珠都没有沾上一滴。 这是人还是神? 朱亥经li过无数场万马千军的惨烈杀戮,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轻描淡写又疾如闪电的“斩立决”,不由得连连后退。他扭头望去,只见沙滩上倒下一排排尸体,海船上整齐排列的弓弩手正扣弦搭箭严阵以待。零星上十人突出箭雨冲到了守卫跳板的士兵面前,却倒在了一丈开外,根本没有贴身搏杀的机hui就被长枪-刺死。而不远处,围杀的二十几人也被砍得七零八落,兵丁们挥舞着手中的滴血军刀,斩瓜切菜一般。 机关算尽,人家只当儿戏! 不多时,就只剩下面如死灰的四王子等三个被团团围住。聚集的人群在变乱初起时轰然炸开,又不敢跑远,只得瑟缩成一堆堆地尽量靠边上站,个个都惊恐欲绝地等待着。 “四王子,你就这点道行,太让我失望了!我真的很希望这天xià,还有人可以击败我,击败我的飞龙神兵!” 龙飞冷笑着,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我知道,你很不服气。不错,你们这些人在岛上缺肉少酒,体力是大不如前。不过我们坐海船越洋而来,也颠簸了十数日,体力上只勉强占一点便宜。你肯定还想说,是因为没有好bingqi。哈哈,就算给了你,你又能怎么样?为了让你们这些囚胚厮鸟死得瞑目,云某空手来接招。谁能在我掌下逃出生天,将被奉为上宾,永离此岛!” “你奶奶个熊,要杀就杀,啰哩啰嗦哄鬼呀!”朱亥瞪着两只血红的怪眼吼道。 “哦,朱亥,你有军中力士之称。听说在高丽之战中,曾经连毙十将,砸断敌旗,立下头功。你过来试试,我的头硬还是你的锤狠?云某如果使诈躲闪,就算不得好汉!” “老子砸死你这狗-娘养的!” 朱亥近一丈高的身躯,黑沉沉犹如铁塔一般,闻言大怒,连人带锤跳起来砸向龙飞。他存了必死之心,这一锤使尽全身力气,根本没有留下后手。使锤的人都下盘沉重,这一跃也并不高,但是威势惊人,云飞身后的兵丁都感到了烈风扑面。 云飞冷笑抬起头,眯缝着眼,看那锤快到头顶了,才猛一抬臂,使了个“只手擎天”,一掌拍去。只听到“啪”一声巨响,碎石乱溅,那柄硕大无比的石锤被震裂倒掼。朱亥倒摔出几丈开外,口喷鲜血手脚抽搐,胸口瘪进好大一块,锤柄倒插进胸膛,眼见是不活了。 四下寂静无声,人人战栗。海风呜咽,如泣如诉。 “飞龙将军神功盖世,刘某平生仅见!”四王子身前黑瘦矮小的中年人抱拳长揖。 这一句话的确是出自内心,算不得马屁。不光他没有见过,在场绝大部分人连听都没有听过这样近乎神话的武功。 “哈哈哈,刘星,你也是成名的剑客,陪着四王爷在这个海岛闲居,果然忠心耿耿。我这把宝剑名唤秋水,是皇上御赐,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岛上无剑,你就用它来和我过招吧。” 不待发令,合围的兵丁闻言立刻闪开一个缺口。 云飞随手一掷,秋水剑脱鞘而出,斜插在刘星的面前。 “好剑,果然是天xià神兵。也只有这一柄剑,才配得上飞龙将军的英明神武。” 刘星仔细抚摩着剑柄上的火焰云纹,屈指一弹,剑身微颤,剑啸清越有如龙吟,袅袅不绝。 四王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刘星却看也不看,径直向前走出了三步,扭腕挽了一个剑花,说道:“将军方才言称,只要有人能从手下生还,将被奉为上宾,永离此岛。” “云某言出如箭,岂能收回。”云飞眉头微皱,有一点不耐烦了。 “好,如果侥幸生还,刘星也不用被奉为上宾,任凭处置。只求将军放过四王子,我等也将终身不离此岛,再无叛乱之心。” “哈哈哈,你想为四王爷保住一缕血脉,果然用心良苦。好,虽然你所托非人,却也算得上忠臣良将,就依你。” 云飞大刺刺叉腿背手而立,静等着刘星过来。 刘星却没有继续前行,脚下摆了一个不丁不八的架势,力掼剑身,在原地舞将开来。剑光越来越密,先是形成一道光幕,到后来已经看不见宝剑,只见到一个闪亮的光球将其层层密密地裹住。 四王子暗道惭愧,有这样的高手在身边竟然不知。其他人先是诧异,马上就恍然大悟。原来刘星自知不是对shou,先用话把云飞挤兑住,然hou不求进攻,只求自保。只是这样舞将下去,终有力竭之时。云飞如果等到他筋疲力尽再动手,结局只怕更加糟糕。 云飞却是性子高傲之人,岂会靠讨巧取胜。他慢慢地走到刘星面前,仔细盯着面前由剑光织成的光球,鼻子都快触上去了,仿佛在照镜子一般。 人群中传出女孩子们惊恐的叫声,龙飞偏过脸微微一笑,突然一伸手就向光球的中心掏去。他的动作也不甚快,众人都清清楚楚看到手臂又缩回来,并没有被绞断。原来这光球虽然眩目,但在云飞这样的绝世高手眼中,却存在着不少一闪而逝的漏洞。 光球在一瞬间消失,刘星脚步踉跄,继续凌乱地舞了数下才停住,喉咙“呵呵”作响,喉头已被捏碎。他颤抖着身子单膝跪下,双手过头向云飞奉还了宝剑,又转过身朝四王子磕了一个响头,然hou一纵而起,在几个起落之后,好像一头受伤的大鸟“扑通”扎入海水中。 云飞默默望着刘星坠落的身影,抱拳以致敬。回头冷冷地一瞥四王子,喝道:“砍了!” 四王子浑身筛糠地叫喊,龙飞却看也不看,听也不听,举手示意,海船上又开始卸下一个个大木箱。 叛乱很快平息,四王子被斩首,由此引发了大清洗。凡还知情不报的,暗中支持的,均不得幸免。伤的、死的、活的,统统被砍下头颅,尸体抛入大海。叛乱的只有六七十,死的人却有一百多。那一天海水被染红,引来疯狂的鲨鱼同海鸟。沙滩上浓烈腥臭的血腥气味数十日不散,沙子被染黑,绿头苍蝇铺天盖地。而且在此后的大半年中,即使饿得不行,也没有人去捕鱼。 岛上一下子少了一百多口人,没有谁敢不服云飞的铁血无情。但是岛上的平静生活,也从那一次起被打破。 岛上原来囚禁的,不是公卿大臣,就是王侯名将,往wǎng还携带了家眷仆佣。这些贵胄们,家被抄了,夹带些许金银珠宝在岛上全无用处,只得慢慢遣散了仆佣。而那些仆佣下人,本是吃苦出身,在岛上开荒种地,结网捕鱼,倒也逍遥。有人向原来的主人家供应食物,有的干cui理也不理。主人家本来就不识劳作,又拉不下架子,这日子便过得越发艰难。 这倒罢了,岛上虽然清苦却平静,可谓路不拾遗,颇具桃源古风。可是云飞自从叛乱之日起,再次押送到海岛上的,开始混杂一批批汪洋大盗。这些盗匪初到岛上时倒也小心谨慎,后来人聚多了,开始呼啸山林,偷窃抢夺。杀人放火掳掠女子倒还不敢,因为那是死罪。云飞每一次巡岛,也只惩戒了事,更助长了其嚣张气焰。 每三个月按人头发放一次的粮食,虽然吃不饱,可就算是不耕作捕猎,也饿不死人。何况有的人家全是老人妇女孩童,食量小,再采摘一点果子补充,甚至会有结余,用以换取肉食。若是谁家有小孩子生下来,朝廷还进行丰厚的赏赐,惠及全岛。 但那些汪洋大盗,个个都是大肚汉。三个月的粮食往wǎng一个月就吃光,胡乱捕鱼摘果苦捱半个月后,就再也熬不住,先是偷窃,后来明抢。到最后,如果有某位盗匪得了好东西,十之八-九会引发混战火拼。云飞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巴不得他们死个干净。只有祸害到好人家了,才施以鞭挞、断手、斩首等严厉惩罚。 经过一场场火拼之后,岛上的匪徒只剩下了最凶悍的一股,聚拢四、五十人,形成了一个独立的村落。为头的是江湖上的杀神——白起,武道巅峰高手。虽然他登岛之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一段时日将养之后,又恢复了力气,岛上无人能敌。 以往在云飞巡查之后,岛上至少会有两个月的平静时光。有细心人发现,盗匪行凶的时间逐步提前。到这一个月,云飞走了才十天,盗匪们便迫不及待躁动了,竟然逼迫岛上的青壮劳力砍伐树木,老人女子编织绳索。 这是要制造木排,公然逃跑! 岛上没有大树,也缺乏工具,造不成船。且不说四海茫茫,木排要漂流多久,一阵浪涌就能打翻,至少在鲨鱼眼中,那就是一坨坨漂浮在海面上的小鲜肉呀! 但这种九死一生的危险,对于那个噩梦一般的存在来说,不值一提。 为什么无人敢逃?是因为个个都知道,朝廷有蛟龙护岛,离岛必死! 四王子为什么要冒死夺船?是因为海船有法符照护,免受蛟龙袭击。 那条蛟龙长逾三十丈,呵气成云,头生独角。早在半年之前,岛上的人远远望见过它与一条虎鲸巨怪厮斗,直杀得天昏海暗,日月无光。这样的惊骇的场景,在以往每个月的黄昏总要出现一两回。还有一次,竟然从海底伸出长逾百丈的恐怖触手,变成了三方混战。虽然蛟龙从未靠近过海岛三里之遥,也有半年时间没有出现了,但岛上水性最好的人也不敢离岸十丈。 所以说,盗匪们是准备豁出性命,孤注一掷了!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立下的规矩再无约束力。 一旦木排造好,这帮穷凶极恶之辈保不准会血洗全岛进行报复! 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个个都盼望云飞临时巡查,早日登岛。其形象也由原来的朝廷鹰犬,一跃成了无双俊杰无敌英雄,声誉之隆直追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岛上男多女少,僧多粥少,年轻女子更少。匪徒以前不敢染指女人,这一回却放出风,要抢岛上最美丽的女子如歌做压寨夫人。只是造木排的事情紧迫非常,又忌惮如歌的哥哥如风,还没有下手。 月亮好像一轮银盘,静静悬挂高天。 如歌抱膝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痴痴地仰望。 潮湿的海风带来丝丝寒意,海浪拍打在岸礁上,发出“隆隆”闷响,在黑暗中扩散出一道道隐约的白线。 “姐姐,你在想什么呀?”妹妹如画伸出指头,轻轻捅了一下她的腰。 如歌青丝垂肩,玉簪斜插,目如春波,似乎从遐想中被惊醒,白净的脸蛋微微一红,低头宠溺地拢住了妹子窄窄的肩膀。 过往二十年的经li似乎隔山隔海,总不清晰,仔细一回想便头痛欲裂。对于娘亲,对于哥哥,总缺乏深植于骨血的亲近,好像理所当然。唯独妹子朝夕相伴,天真烂漫,一想到将在孤岛终老,便揪心地疼痛。 “姐姐在想,广寒宫那么清冷,嫦娥多寂寞呀。妹妹,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他什么时候能来。”少女如画羞涩地把头埋进膝盖,声音细细。 “不准想他!他杀人不眨眼,要得到真心很难。何况他是朝廷的将军,我们是罪囚,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小岛,想他只会落得镜花水月一场空。” “我不管,我一想到他心里就高兴。他对别人凶,肯定会对我好的,那天还对我笑了呢。上个月发东西,家里不是多领了两袋大米,还送给我一面小铜镜子。” “那是天良未泯,不表示喜欢你。” “我喜欢他就行呀,等长得像姐姐这样漂亮时,他就会喜欢上我的。” 如歌沉默无语,抚摸着妹妹颤抖的瘦削脊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目中饱含忧色。 如画突然探出头来,泪花盈盈,稚嫩的面孔呈现出决绝表情,哽咽道: “云飞要不能及时赶到,我就再也不理他了。呜……姐姐,我死也不让你被抢走。你没看到哥哥这几天总不离家,把柴刀磨了又磨吗?妈妈急得头发全白了,张罗着给你许配人家呢!” “别哭……乖!如果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人力不可以挽回,到时候你们谁都不准乱动。质本洁来还洁去,姐姐拼着碎了此身又如何?” …… “姐姐,我听到过你说梦话……你在等谁呢?”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会越千重山复涉万重水绝,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来迎娶我,去过风一般自由的日子。” 他感觉到风刀霜剑严相逼吗? 他听得见柔肠寸断的绝望呐喊吗? 他就快要来了吗? 她不知道。 也许在这一刻,他也象她一样,正惘然仰望着天上孤独的圆月。 我的意中人,你到底在何方? 思%路%客更新最快的,! printchaptererror; ←→ 新书推荐:、、、、、、、、、、、 第八十二章 穷亲戚 http://..org/ 思…路…客更新最快的,! 在闭上了眼睛之后,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身体轻悠悠的,似乎一会儿被巨浪拍打沉入深海,一会儿又被飓风裹挟飘上九天。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似乎经li了漫长岁月,又似乎只在电光石火间,突然见到世界大放光明。 云气缭绕,极远的脚下是一层层毛茸茸的云团,如雪地,似棉花堆。偶尔中间露出几块纯净的蔚蓝色,仿佛宁静的海洋,却看不见下面的人寰。四周耸立的云朵重重叠叠,飘飘荡荡,如楼阁,如高山,如怪兽。清风阵阵,那些云朵也悄悄变幻形状,白茫茫地一片片连接起来,好像神秘寂静的森林。 “小爷莫不是饿死升天了,正在前往南天门?还好,没堕十八层地狱!” 乐观主义者满江红在心里这般嘀咕,意动身动,急忙飞向“森林”。 这一举动是乡村导师朱富gui用戒尺严厉培训出来的,小心撑得万年船。如果身处险地遇到不明情况,别光顾着好奇,一定要先找个地头躲起来。 “莫非这就是飞行?怎么没感觉重力?难道无处不在的万有引力哥哥今天休息了?” 一直到进入了云朵森林的深处,看着两旁好像高山夹峙,把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他这才心里安稳了一些。 现在是什么状况,难道在做梦? 梦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当事人突然身处某一个场景中,却对上一个场景毫无印象。也就是说,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满江红心里非常清楚,上一瞬自己还躺在穷得响叮当的“紫府”等死,所以这应该不是梦。 难道是饿得只剩半口气,在弥留之际产生的幻觉? 一般人在出现幻觉的时候,往wǎng神智不清明,在细节辨识方面是模糊的。 conad1;而他现在神清气爽,脑筋转动得比平时还要快,能够清晰地体会到清风拂面,看清楚丝丝缕缕的云气氤氲,所以这也不是幻觉。 难道是传说中的魂魄离体?才见过了周癫刻在石壁上的“形神相守”、“形神相离”,这就无师自通,活学活用了? 这个,倒是有一点像,但以前又没有经li过类似场景,真的不好比较。况且,如果真是魂魄离体的话,就应该还困在海底的洞里,怎么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地方?嗯,还真不能叫“地方”,到处都是云,没有地,该叫“云方”才对。 对了,同绿萼把自己扯进核舟的情况有一点像,但是存在感却强烈得多,好像在某些地方有根本性的不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算了,先不管这些了。 小爷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 欧耶,耶! 到底是少年人心性,某人很快把疑惑甩在一旁,伸出“剪刀手”摆出一个酷毙了的造型,随后欢快地在云中撒起欢,自由地飞翔。 乖里个乖,隆里个咚……我要飞得更高! 自由的感觉真好,飞翔的感觉真好! 他只要把目光凝聚到一点,心中想着,就能飞快过去,快逾飞鸟。 但是玩了一阵后,他发现,飞行的速度似乎存在着一个极限,并不是真正的意到身到。 这样子才对嘛,说明这个世界很正常,世间不可能有速度超过光! 没有参照系,满江红便用自己一米八的身高做尺子,粗约地测量了一下,飞行速度的极限是1000米/秒,三倍音速。 conad2; 为什么不能突po一千米米每秒? 是什么原因在制约? 为什么总感觉这个数据有一点熟悉? 想呀想,对,想起来了,瑶姬说过: “……从你拔视频连接线的瞬间反应来看,神经末梢触突一定非常丰富,说明思维快;从你行动的速度来看,神经传导信号一定比常人快,他们最多每秒传导一百米,你绝对超过每秒两百米,说明动作快……” 她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自己才去研究院不久。后来随着无名诀修liàn的加深,速度也在大幅度提升,尤其在恶斗邴虎之后,更是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反正闲着没事,满江红一边飞,一边仔细回想中秋月圆之夜在擂台上的表现,尤其跟铁锤葛宝的那一场,粗约估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动作的确比普通人快十倍以上。 那么,也许大概可能,现在飞行的速度就是神经传导信号的速度! 难道…… 这怎么可能呢? 小爷这么大一个活人,飞呀飞的,难道是在自个的脑海里面转圈圈? 还有呀,这里满世界都是云。有多少云就意味着有多少水,这不是说小爷的脑子进水了吗? 小爷聪明伶俐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有一点傻,有一点二,可又不蠢,怎么可能脑子进水呢! 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心里翻来覆去琢磨着,不知不觉飞出了山谷夹峙的云雾。 conad3; 只见面前一望无垠,似乎由云朵铺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如汪洋汹涌,似大河澎湃,向前奔流不息,在极远处堆出了无比庞大的一座云丘。那云丘下粗上平,远望去有点像扶桑国的富士山,又像一座巨大的怪异的坟墓。 云墓? 云也有生死吗? 而在去往云墓的草原之上,还兀立着一座笔直的山峰,似一支刺向苍穹的利箭。 满江红正欲飞向山峰,突然内心一阵悸动,差点从天空摔下。 只见山峰悄然裂开,云气像水银一般流淌下来,却又向内回缩,似乎山峰里面存在着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 不多时,便见到一张巨弓静静地虚悬空中,古朴,苍老,寂寞。 震天弓? 丫怎么变这么大了,山一般高! 流淌的云气犹在缭绕,似乎被吸进了颤动着的如一泓秋水般的弓弦之中。 小爷还纳闷,您老跑哪疙瘩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弹棉花呀! 某人正合ji是不是飞过去打个招呼,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疾往后退。 只见淡青色近乎透明的弓弦以几乎不可辨识的幅度缓缓拉开,一支晶莹剔透的冰箭出现在了弦上。 弓弦大约只拉出百分之一,便一箭如电,冲云破雾,似乎把整个空间都剖开了,射向云墓。 嗡…… 一阵细微的暴戾的蜂鸣声充斥四面八方,音波激荡,杀气冲霄,似乎要将天穹震塌。 嗷的一声惨叫,某人头痛欲裂,似乎百万柄锋利至极的小刀穿刺而过,感觉身子在一瞬间被震为齑粉,再重新组合。 空间出现一条至深至沉的黑线,如一张宣纸被尖刀干cui利落地划破。 云墓的上半截炸开,云团好像石块一般坠落。下半截露出参差不齐的狰狞茬口,有一个尖尖的顶子从里面探了出来。 哎呀妈呀,这也太凶悍了! 您老这么拽地大肆搞破坏,您爸爸妈妈知道不? 怪不得琼华要请神一般把您老送出门,小爷当时还以为她忘记讨要了呢! 您别过来,小爷可没有存收服您老的心思。 某人胆颤心惊地躲在云雾中,窥见震天弓“转过身来”,似乎在遥望自己。糟糕,貌似被发现了。 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从弓身散发出来,似乎在回忆,似乎在想念,又似乎不甘心,孤独地在时光长河里跋涉。 满江红如同在面对一个参天巨人,垂首静静看着自己这只小蚂蚁,而心里却在想着遥不相干的事情。其心思似乎飘荡在另一度空间另一段历史中,神情变换气息流转,时而惊喜,时而冷酷,时而愤怒,时而恐惧…… 良久良久之后,山峰一般的震天弓缓缓下陷,悄然沉入了云中,杳无痕迹。 云墓参差不齐的上沿重新被云气笼罩,如撕裂的伤口在迅速恢复,渐jiàn变得圆润,向上堆高,快要把里面露出一点点的“小荷尖尖顶”遮住了。而空间里那一道被破开的黑线也淡了痕迹,几不可见。 良久良久之后,某人才探头探脑地从云中爬出,兀自心有余悸。 月亮粑粑的,吓死宝宝了! 他呆了一呆,刻意绕了半个圈子避开震天弓方才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朝云墓飞去。 阿弥陀佛,幸好没被这厮拦住。小爷赤条条的,可交不出买路钱! 待他飞到了云墓上方,朝下一望,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周遭的云雾蒸腾,方生方灭,变幻莫测,在这里聚拢成一个恢宏壮丽的圆环,飞流直下,如瀑布挂帘,似天河倒卷。 在巨环的中心,一座七层白塔静静矗立在虚空,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泽。 说是塔,却没有基座、飞檐、斗拱、神龛、栏杆等等,更像是一截巨大的逐层缩小的竹筒,光溜溜无任何修饰。 什么鬼东西,好丑! 不过,貌似很强大呢。震天弓是上古神器,这座光秃秃的白塔在对抗之中没处下风,至少该是同一级别的吧! 某人才生出腹诽,就觉察那塔忽然生出一股磅礴吸力,将自己吸向塔身,如强磁铁毫不费力吸附小钢针一般。正当某人吓得闭上眼睛,以为要撞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了,却穿墙而过,进入了最底下那一层。 哎呦,又吓死宝宝了! 某人夸张地拍拍胸脯,缩颈扭头,贼特兮兮打量着四方。 圆圆的一间小室,高约三米,直径约四米,无门无窗无楼梯,弥漫着柔和的白光。地面墙面天花板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摸上去非常温润细腻,捶打上去却坚硬无比,并且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浑然一体。 啧啧,瞧这工艺材质,明显是高级货呀! “你好!”不知何处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满江红吃了一惊,四顾无人,本能地回应道:“你好!” 在干巴巴毫无营养的问候之后,接下来是长长的沉默,似乎对方没想好下面该怎么继续。 满江红倒不急,经li了核舟上与绿萼的神识相会,早已经见怪不怪。只不过,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又怪怪的,只听得自己心头腾腾腾火起,只想上去揍一巴掌。 “你一定很奇怪,怎么来了这里。”对方又慢腾腾开口了。 再听到这一句,满江红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自己的声音吗? 人一般听到自己的声音,其实是颅骨振动传导加上耳朵听到的声音合成,带了低音,是“立体声”;而别人听到的只是空气传导的声波,是“单声道”。所以,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和别人听到的自己声音,是不同的。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感觉自己声音像邓丽君,一录音就成了宋丹丹。另外,从心理上来说,自己听到自己真实的声音,如同被窥了**,非常不舒服,非常别扭,感受强烈的甚至非常恶心。 “你,你干嘛学我的声音?”某人跳将起来。 “在你的身体里,不用你的声音我还能用谁的?”那个声音还是慢腾腾的。 “什么,我在我自己的身体里?哪一部分?” “脑海。” 这几句话中包含着非常复杂的信息,能扯出写好几部恢宏巨著的内容。但是满江红删繁就简,不去讨论那些,连珠炮一般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谁让你搬进来的,经过允许了吗,交房租了吗,有没有偷东西,有没有搞坏东西?怪不得小爷老是头痛,跟人打jià时老是断片!” 不管如何,得把对方的气焰打趴下,谈话才能占主dong。貌似这家伙有点懦弱,反应有点迟钝,要是碰上震天弓那个老货,小爷可不敢这么凶。 “我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我没有经过允许……我交了房租……我偷了一点点小玩意……我没有搞坏你的东西。” 对方老老实实,逐一回答,也不嫌累得慌。 满江红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跺起脚破口大骂: “你丫住在小爷的地盘还敢偷东西,胆子比天还大。老虎不发威,当小爷是病猫呀!快快交代,都偷了一些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对方沉默了半晌,慢腾腾回答,声音依然很平静。 “其实也不能算偷,这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信息量太庞大。” “你放屁,窃书不算偷是吧!快快交代,要不老子揍你!” 某人瞪眼咬牙,怒气冲冲地去卷袖子,却卷了一个空。他现在依旧身穿没袖子没下摆的衬衣,肚脐露出来,光着脚板,长裤还缺了下半截裤管,怎么都凸显不出如虹气势,倒是显得有一点滑稽。 “你不是我老子。”对方慢条斯理,毫无情绪波动。 满江红警觉地住口,似乎冥冥中有一种本能在提醒,占对方这个口头便宜绝不会有好果子吃。争归争吵归吵,其实他心里一直在飞快地进行思考判断,到这时仿佛有了结果。 怎么总感觉这家伙像一个弱智的机器人,中规中矩,一板一眼。 传说中,嗯,又是传说中,身披主角光环的家伙总会有一个绝顶高手守护。高手的力量要高出这个世界好几层楼,偏偏又受了伤或者什么的,躲在主角脑袋里面疗养。传授神功,那是必须的。关jiàn还在于,这厮有事就当保镖,没事就成了主角装逼的外挂,打脸的利器。 哇塞,貌似天上要砸馅饼了。从海底脱困那还只是小菜一碟?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从此开启了小爷狂霸酷炫拽的灿烂人生! 嗯,以前小爷老是挨揍,今后终于可以揍别人了! 某人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以尽量亲切的语调漫不在乎的口吻说道: “没事,没事。就是用了一点东西嘛,没啥的,谁家没几个穷亲戚?” 晕,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最后那一句好像说快了一点。以前好像是谁教xun过,小爷说话有时候不经过脑子,能把人活活噎死。 “我没有穷亲戚……” 某人闻言一喜,却听对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就是穷亲戚!” 我靠,你丫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呀,弄得小爷一惊一乍的!某人心里一沉,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警惕地捂住了口袋。我靠,情况好像不容乐观,该不会偷鸡不着还蚀把米吧! “那,那么,您是谁?” “我不知道。” 嗯,绝顶高手一般都有失忆的习惯,要不怎么甘心做小弟呢! “那,您叫什么名zi?” 名zi是一个标签,不知道是谁往wǎng代表着关jiàn信息的遗失,并不代表不知道名zi。而旁人则往wǎng通过名zi,获得重要信息。 某人犹不甘心,忐忑地等待一个神圣庄严如雷贯耳的大名出现,最次最次也该是周癫这种级别吧。嗯,最后一直呆在他的洞府里,这个可能性倒不小。 “我叫鹧鸪天。” 某人一听,差点把鼻子气歪。 先不管这个名zi陌生得很,一听就是一个小角色嘛! 不必提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宙斯、耶和华等等这些正天庭级的、高不可攀的、光彩夺目的名zi,就说一说冰灵的爷爷,江湖名唤“帝释天”,听起来多么地高大上,多么地威武霸气,多么地……多么呀!而这个“鹧鸪天”呢,同样也占了一个“天”字,同人家一比就跟一个小菜贩似的。丫还鹧鸪天呢,咋不叫鹌鹑蛋? 只不过,想了一想以后,这个名zi也有一点儿熟悉。在中秋晚会上乾达婆听到戎哥大喊自己后,就随口咕哝了一句“低头满江红,极目鹧鸪天”,把两个词牌镶嵌进一幅对联,又同眼前的人物景色吻合,令在场的人都非常钦佩。 奶奶的,小爷叫满江红,丫偏叫鹧鸪天,这是要打擂台的节奏呀! 思%路%客更新最快的,! printchaptererror; ←→ 新书推荐:、、、、、、、、、、、 第八十三章 去吧皮卡丘 http://..org/ 满江红气得差一点暴跳如雷,脚都踮起来了,却又深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面孔平静。 遇事不要慌,不要生气,这是姥姥教导的金科玉律。乡村导师朱富贵不怎么擅长言辞,喜欢用巴掌棍棒替代发声,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到后来发现满江红实在不是一块练武的材料后,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实姥姥的话也不多,但是一旦发现你有什么不好的苗头,抽冷子就要点醒点醒,令你在不胜其烦时深植于心潜移默化,一直要到你从灵魂深处认识到错误并以实际行动改正过了,她才会停止唠叨。 还记得四岁多时,他在院子里望着姥姥在菜地松土,大黄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百无聊赖,突发奇想,溜进了灶屋。先把灶膛里的火点起来,然后搬一张小板凳站在灶台边,把一碗菜油倒进锅里。下一步该干什么呢?他抄起锅铲,还没有想好。那知那一碗油碰到早就烧红的锅底,立刻“蓬”地窜起两尺多高火苗。 他靠在灶台上露出半个身子看着烈焰熊熊,热浪扑面而来,眉毛几乎烧焦,竟然被吓傻了。这时只听到“囝囝、囝囝”的呼唤,转头便见到姥姥惊恐欲绝在站在门口,一把水芹菜“吧嗒”掉在脚下。大黄跟在门后边,身上的毛发都炸开了,前爪趴低,似乎是要扑过来。“乖,囝囝,看着姥姥,把锅铲放下,自己爬下小板凳呀……”姥姥一边轻轻说话,一边躬下身子张开双臂,慢慢地往前挪。 姥姥快六十岁的人了,一直都收拾得极为干净,更有一股迥异于乡里人的清净气质。然而那一天,她面孔惶急,额头发丝粘满草茎碎叶,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淌。待到他摸索着下了小板凳,摇摇摆摆要扑进姥姥怀里时,姥姥却闪开,跑到水缸前抄起一瓢水把火灭了。大黄一口叼住自己跳出灶屋,腾云驾雾一般。 姥姥从灶屋里面冲出来后,一巴掌扇开大黄,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屁股上。他从小就没挨过打,这一下子被打懵了,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扭动着不让姥姥抱。可是哭着哭着,他发现紧紧抱住自己的姥姥也在默默流眼泪。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很害怕,生怕姥姥会死,悄悄地地帮她掸去肩头的尘灰。大黄在一旁转来转去,讪讪地摇着尾巴,不敢靠近。后来姥姥用衣袖抹干净脸,把他小小的身子扳正,盯着眼睛郑重说道:“红红,今天你很乖。你要记住姥姥的话,今后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慌张。” 那时他听不懂,只觉得姥姥好奇怪,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大人。 姥姥爱干净,常常拿着一柄长长的鸡毛掸子打扫屋檐下墙壁上的“毛虫灰”。他在后来流浪的日子回想起这一幕,觉得姥姥发音不标准,应该是“茅尘灰”才对。但那些灰尘混合着杂物,拖成长长的一条,蓬蓬松松的,确实又像毛毛虫。 这些零碎的画面一闪而逝,只留下了淡淡的哀伤。他把这个情绪连同方才的恼火统统压抑下去,只留下平静。他相信人间之事,否极泰来。当倒霉倒到极点了,任何变化都是触底反弹。他现在都快要死了,显然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所以,他非常平静地等待“鹧鸪天”揭开谜底。 然而,对方不知道是一个闷葫芦呢,还是脑筋的确不灵光,又停了好半天不出声。 那好,我欲见山,山不动,我动! “鹧鸪……” “请叫我鹧鸪天。” “好的,鹧鸪。请问你是塔灵吗?” 传说中,精美的石头会说话,强da的法宝有器灵,就是年深日久修练出了自我意识。瞧丫这小样,还真的有点像。 “请叫我鹧鸪天……我不是塔灵。”对方踌躇了一下,答道。 有古怪!是与不是,非常简单的命题,难道还要思考几秒钟吗? “好的,鹧鸪。请问你是塔灵吗?” “请叫我鹧鸪天,我不是塔灵。”这一次倒回答得挺干脆。 “好的,鹧鸪。请问你是……?” “请叫我鹧鸪天,我不是塔灵。” “……” 我靠,小爷的话都没说完,丫居然学会抢答了!但是,针对连续的同样的提问,一成不变的回答已经深深出卖了你。你丫类似于人工智能,或者干脆就是一程序!这是在网络上区别隐藏对话的是人还是机器的最简单“图灵测试”,正常人谁会对三个连续同样的提问不恼火,回答不走样?好咧,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你是在做人机图灵测试吗?” 猛地听到这句话,正准备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某人面孔一僵,脸色精彩纷呈。 我靠,这是要逆天呀!丫是一段懂科学懂反测试的智慧程序,这是要成精的节奏!难道华夏除了花精树精,以后还要多一个程序精亚种?搞不准它还会自个编制程序,生出一大堆小宝宝,岂不是要把小爷的脑袋当成幼儿园,吵闹翻天呀? 某人惊讶得还没有回过神,平淡的声音又响起,毫无重音高音低音拖长音,听得人只想昏昏欲睡。 “其实我偷的一点东西,是你睡觉或者昏迷时漂流出来的一些意识碎片,看完以后就塞回去了,不能算偷。” “哈,总算给我逮着了。以前老是感觉脑子里面有声音,跟人打架打一半的时候还昏迷过两次,是不是你搞的鬼?” “你只是感觉听到声音,并不是真的声音,那是潜意识在对你发出警告,不是我搞的鬼。事实上,我要给你传递信息是很艰难的。在强da的清醒意识压制下,任何人的潜意识都很难冒头,只能在梦中或者冥想时间偷偷浮出来,我也只能借这个时候把信息伪装成潜意识碎片发给你。我传了很多的,估计你看都没看国,或者看了也不明白,没有放在心上。你神识强da,思维快速,在危急关头激发了潜能。可是你的身体跟不上,超负荷了当然要死机,晕了两次是很正常的,以后碰到这种情况还会晕,晕呀晕呀就习惯了……” “晕你的大头鬼!那两次都是因为运气好,人家才没有继*u下毒手。” “……” “我怎么见不到你?” “我只能通过塔神和你交流。” “哈,这个白塔好像挺厉害的,你干嘛还要偷偷捞碎片,干脆让它把我的脑海都扫描一遍得了。” “我试着请求过,但是塔神不准,以后也不会允许我再传递信息。” “你叫这座塔为神?那它同震天弓比,谁厉害?” “不知道。” “它呆在我的脑袋里面干嘛?” “不知道。” “那它干嘛不直接同我联系?” “不知道。” “行了行了,不知道,你在哪里?” “不能说。塔神最近改变了想法,不准我再打搅你。这次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我们直接联系。如果不是你快死了,我可能都没有这一次的机会。而且……” “以前你都传了一些什么信息?” “我传了好多好多的,你都没有理。当下情况危急,要处理的信息量太庞大,我好不容易才理清头绪,不要打岔好不好?时间很紧迫的,你都快死了。” 死生乃第一等大事,岂敢唐突,某人立刻闭口不言。 奶奶的,小爷今天被一段程序教*un了,传出去都要笑掉一地的假牙!不过小爷的反应实在太快了,在别人说一句话的时间就能转几十个念头。从小长到大,被教*un最多的就是,不要打岔! “你现在来到这里的是完整清醒的神识,同只是一缕意念被扯进核舟不同。这个世界,就是道藏所说的识海。我比较了一下道藏同科学的说法……” “等一等,外面那些云是怎么一回事?” 满江红还是忍不住进行了打断。 要是脑子真的进了水,活着也是大傻瓜。所以这个问题很严重,仅次于死亡,非搞清楚不可。 “那些云只是你的感觉,因为所有的信息都要归纳成熟悉状态,你才能理解。比方说,手摸到一根木头,其实那只是一堆粗纤维,是分子,是原子,是夸克。但是大脑不能理解,就把它概括成了木头。木头只是一个被归纳的概念,本身其实是不存在的。包括现在,在神魂状态是不需要呼吸的,但是你的习惯还存在,所以你感觉在呼吸,其实没有呼吸……信息量太庞大,我好不容易才理清头绪,不要打岔好不好?时间很紧迫的,你都快死了。” 鹧鸪天毫无情绪波动地停顿了,见对闭紧嘴巴不再出声,好不容易又找到了被中断的程序线头,继*u平淡地说道: “我比较了一下道藏同科学的说法,非常相近。相当于神识就是清醒的意识、意志,也就是这片天空和云朵,而下方的海洋,就是你的潜意识,过往的印痕。” 白塔的地板突然变得透明,满江红的目光穿过层层白云,见到下方有一口池塘虚悬空中。 “靠,这么小!”某人不好意思地感慨道。 “你的经li太少,又缺乏神魂温养,当然小啦。这个世界就是科学的精神世界,就是道藏的识海,构成了你灵魂的重要部分。但是,我感觉到这里还存在着非常本源的东西,科学没有涉猎,道藏也晦涩不清。如果有一天你强da到一定程度,登到上面好几层塔,也许就能搞清楚了……” “靠,鹧鸪,怎么有一条鲸鱼在天空飞呢!” “请叫我鹧鸪天……那是护洞的阴魂,被白塔把神识抽进来了……信息量太庞大,我好不容易才理清头绪,不要打岔好不好?时间很紧迫的,你都快死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这一次停顿前所未有地长,某人忐忑地坚决地用手捂住了嘴巴,掐死了心中蠢蠢欲动好奇的猫,打死也不敢开口,生怕可怜巴巴的“鹧鸪”死机,或者程序形成死循环。 鹧鸪天终于又开口了,言语却有些混乱矛盾,似乎切入了另外一段程序,道: “你以前神识强da,我拽不动。现在你奄奄一息,我就在塔神的帮助下把你拖进来了。以后你要是足够强da了,就可以自己走进来,进入到第二层。如果不是你进来,我连第一层都进不了。你缺食物,缺水,现在快饿死了,因为你的身体使用的是化学能。好在你以前逮着机会就胡吃海喝,攒了一点家底,才撑了那么久。但是从塔神反馈的零碎信息看,似乎你的身体深处在发生一些好的变化。可是我进不去,也看不见。一是我离开不了塔,二是你的身体会强烈排斥我。你都快死了,经不起折腾。三是我要呆在这儿防备震天弓的攻击。它好像疯了,一会儿很亲热地想要靠近,一会儿又害怕得躲起来,一会儿又生出刻骨仇恨,激发出冲天杀气。 “地球上所有的能量,几乎都来源于太阳,无论是潮汐、风起云灭,还是动植物的生长运动。就人而言,吃的东西被氧化分解后释fang出化学能,提供热量或者行动、肌体维持。你没吃没喝的,化学能量断了源头。但是,塔神发现你极少部分细胞在极端饥饿的状况下,开始吸收洞窟里的灵气,直接转换为能量。我想这个你应该好理解,造化实在太神奇了。比方说,兔子饿极了也会吃肉,生活在珊瑚礁里的石斑鱼,雌雄的数量悬殊时会自动变性。可是,你开始转换的细胞数量太少,就像一朵微弱的火苗,迟早要熄灭,而你的身体却又在不断地接近死亡。 “塔神有一个神奇浩瀚的系统,提供出了很多种应急方案。我筛选了一下,有一个方案最为可行,一箭数雕。既然你身体的细胞缺乏能量,而你的神魂本身也是一种能量,它必定不会排斥你。所以,你的神魂要进入自己的身体,至少要达到细胞往下再往下那一层级。用神魂去灌溉那些初生的花朵,不让生命的火苗熄灭。不必担心神魂受损,塔神会看着你,发现情况不对就通知我,我就会把你拽回这一层,让神魂得到温养后再下去。你看,在垂死的状态下,按道理识海该是天昏地暗的,不会有清澈的海洁白的云,全靠塔神在支撑运转。那些娇嫩的花儿,只要成长起来,必然反哺身体以能量,那是完全不同于化学能的一种高级形式,你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周癫的这个光幕,我分析了很久,有了初步结果。首先,它绝不是关人的一个老鼠笼子。其次,它绝对带有识别的功能,否则否则海底生物撞进去怎么办?就算那些生物被小灰、小黑赶走了,万一山崖震动,掉下一大堆石头怎么办?所以,我猜它是能够识别人的。而人作为万物灵长,同其他生物最大的区别便是神魂,这个光幕极可能以神魂作为识别。那为什么你进得去却出不来了呢,是因为光幕要抵抗深海的高压,本身不可能没有相应的内压。这是一个强da的法阵,周癫自己进出肯定不会像你那么麻烦,一定有钥匙存在。可能是一张符,一个法器,也可能是一句咒语。可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看不到那个阵,相当于进入一个保险箱后被关住了,却找不到密码盘在哪里,就算找到密码盘,没有密码也打不开门。那怎么办?暴力又破坏不了,就只能取巧,碰碰运气了。 “能够进行高级识别的修真系统,创造者又自辟出一条神魂离守的道路,那么法阵中极可能运用了神魂,甚至封存了一缕神魂烙印在内。要破解周癫这样高人的神魂烙印,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白塔是一个防御系统,塔神并未完全苏醒,也不能主动帮你输出神识。但震天弓是一个攻击系统,能够轻而易举地灭杀周癫的一缕神魂烙印。震天弓自身的能量也差不多枯竭了,用来攻击白塔的冰箭夹杂了它本身的杀气,但绝大部分是取自天空的云朵,那也是你的神识。所以,一旦你开始同光幕进行信息互动,我就会触怒震天弓射出冰箭,这支神识之箭会被传导进白塔,我再导引它传给你,便可以直接摧毁光幕中拦路的神识或者神魂烙印。这相当于我们不需要知道转盘密码,直接把锁里面的弹簧卡齿摧毁掉就行了。 “破坏了锁,并不能直接开门。一个强da系统中,识别与拦截功能被破坏,但基础部分却不会停止运作。光幕应该不会崩塌,但你的力量太小,还是推不开那扇沉重的门。这时,便要运用技巧了。还记得是怎么陷进光幕里的吗?我从塔神反馈的信息看到,那时你只有被动的感觉,却没有自我的意识。我想,出去时也该如此。龙冰灵跟你说起过神龙九转,第一阶段是凝龙魂,以修练神识为主,达到内视外省;第二阶段是铸金身,以修练身体为主,达到无漏金身;第三阶段是游沧海,以修练真元为主,达到天地共鸣,九转飞升。 “神龙九转的大概原理是先修练神识,达到内视外省,念之所在即目之所见,好像体内凝聚出一条真龙魂魄。什么龙呀龙的你先别管,但是达到内视之后,存想思念,见五脏如悬磬,经络如蛛网密布,神识便能精妙地控制身体里面的状况。这一点,同你要去呵护身体里微弱的生命火苗有非常大关系。我的计划是这样,龙冰灵不是传授你第一转的法门吗,你呆会就在塔里修练,进入非非想之境,塔神会帮助你把神魂送入体内。这一条神魂通道,今后也将是导出震天弓的通道。你用自己的神魂浇灌自己的生命希望,撑不住了就回来,在塔里恢复元气后再继*u修练,再去体内……这样循环下去,待到你身体里面的变化积聚足够多能量时,神龙九转的前三转凝龙魂应该已经完成。道藏记载的内视只达到器官阶段,而是你跨越了器官、组织、细胞,直接进入了更深入微小的阶段,属于大大超越。虽然你还不知道怎样凝聚出龙魂,但是我想那属于运用阶段了,找到窍门后自然轻车熟路,把龙凤麒麟全部凝聚出来都不会太难。只不过,这一次你在塔神的帮助下进入微观层次,昙花一现,以后还需要自己艰苦地修练才能达到。 “就这样,你会在洞中醒来,神魂通道却还保留着,你的一缕神识还和这里相连。你去到光幕那边,慢慢地施加压力,慢慢地贴近它,同时运用神龙九转的心诀,进入非非想之境。若是光幕里蕴含的神识来拦截的话,我会瞬间导出震天弓射出的神魂之箭,从神魂通道直接穿出摧毁它。但是,震天弓的杀气只剩下一点点都锐利无匹,这条通道必然会被毁掉。我们就此失去了联系,剩下的只能全靠你自己了。理论上说,没有了拦截,你会像最初被吞入一样,被光幕慢慢吐出去。其实这样出去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局,等于在缓慢地增加压强,不让巨大的压强差损坏身体,比直接用钥匙开门还强。周癫可以适应压强的剧烈变化,你的身体还不行,又处在虚弱中。明白了吗,等下子我再跟你讲一下细节的地方。” 某人耐心地听完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鹧鸪,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女孩子,知识无比渊博,推理无比严密。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一个字,佩服!” …… 赤地千里,河床龟裂,天空灰暗得如一块脏抹布,一眼望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 一个年轻人在孤独地行走着,终于发现了一株嫩芽,便疾奔过去,小心地吹拂掉叶面上的尘土,将干硬的土块碾碎培植在根部,用唾沫濡湿。 但是,娇嫩的芽儿依然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失去生气。 年轻人垂头丧气地蹲守着,眼瞅叶子尖儿开始蜷曲蔫黄,突然站起身朝天空大喊道:“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 他又喊:“有神吗?” 天空愈发黯淡了,悄无声息。 年轻人还是不放心,又跑到高地了望了一圈,鬼头鬼脑地潜回,解开裤扣准备撒尿,又突然停下扣好,自言自语道:“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可小爷要是在自个身体里面撒一泡尿,那算个啥回事呀,恐怕以后会吃不下饭!得啦,反正都是神魂所化,白塔那里子弹也充足,不管了!” 他想了想,蹲下去咬开手腕,将一滴滴的鲜血滴入了泥土之中。 焦干的泥头发出了滋滋声响,嫩芽开始舒展枝叶,似乎将要从梦中醒来。 他静静地看着,欢喜无限。 …… “你不用再下去了,从塔神传过来的信息看,似乎有万分之一的细胞可以直接转换灵气,或者是有万分之一的功能直接转换灵气,剩下的在灵气与神魂的保护下休眠,处于缓慢的衰竭之中,再拖下去的话恐怕不可逆转了。你现在完全有体力穿通光幕,浮出深海了。理论上,当你实现身体百分之百转化时,只要呆有灵气的环境就饿不死。” “鹧鸪,这是不是传说中吞天地之精华,吸日月之灵气,和修真走的其实是同一个路子?” “差不多吧,但是高效得多。因为修真者还需要吸入灵气炼化真气,再由真气提供能量。你是直接把灵气转换成能量了,不需要复杂的修练法门,而且在任何时候都能进行。我觉得,世界上灵气那么稀少,光能无处不在,你可以尝试把自己扔进伊塔大沙漠,如果成功了的话,到时候就像一颗树一样转化光能,只要有光照着也饿不死。” “别呀,练成一棵树迟早会被人砍了的。鹧鸪,为什么要帮我?” “……不可以说……” “塔神准备在我脑海里定居吗?和你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不可以说。” “我身体里面的暖流和清流是怎么一回事情?” “暖流是你十三岁时间进入身体的一股爆烈能量,这几年都被你差不多挥霍光了,只剩下一点点灰烬强化了身体。奇怪的是,这股能量里面还包含了非常庞大的非常复杂的信息,被塔神封存了,我见不到。清流的级别更高,我没有办法知道。” “鹧鸪,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要等到你的神识能够自由进入识海,登上好几层楼。你现在虽然能够吸收灵气,把能量储存在细胞,不需要以经络为通道,以丹田为储存。但是你输入与输出的功率太小,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越级挑炸n,再出现一个超负荷死机现象,被人砍上一刀,神仙也救不了。你的身体通过这次饥饿疗法的强化,加上海量灵气的冲刷,骨骼的坚硬同肌肉的张力,比以前又有了巨大飞跃,无论速度、强度、力量都是人体能够达到的极限。但这只是纯粹**的能力,一旦别人运用气场或者法术,不一定敌得过。神识攻击你反而不用怕,实在撑不住了有白塔*着。还有杀气幻术什么的,里面也蕴含精神力量,对白塔同震天弓来说是微不足道的营养,蚊子虽小也是。但是,切记要注意一个度,不能让特别强da的对手在一瞬间破了识海,否则就算白塔帮忙,你侥幸算不死,神魂大损也有变成白痴的可能。我估算了一下战斗力,在宗师及炼气四层以下,你应该是人间无敌的。而且就算是宗师和炼气四层以上,不一定能够靠气场压制得住你,真气入体也未必能攻击有效你。你反正是一个大漏斗,真气一进去就漏出来了,没有人能够撑得你爆体而亡。但也切记,别让瞬间的巨量真气灌入,损坏内脏。” “收到。我想问一个私人问题,鹧鸪,你为什么要起这样一个名字?” “……” “好啦好啦,你的私事我就不过问了,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好像经过了好多年,不停地浇灌那些花呀,草呀。那么,在这里到底呆了多久?别等我出去后,都成了一具绿毛僵尸。” “不用担心,比绿毛僵尸好kan多了,能够直接进博物馆的木乃伊展柜。因为你身体里面的糖分、脂肪、蛋白质等等全部消耗光了,全靠一点点灵气能量支撑的。所以你出去后,要迅速补水补肉补维生素补矿物质,好大一堆呢。海水可以直接喝,你的身体非常强悍了,不会像常人一样脱水。至于外界流逝的时间,过了多久我并不知道。你之所以感觉时间长,是因为处在非常敏锐的神魂状态,又去了一个单调的环境从事机械的事情。你同绿萼在一起时,怎么就没有感觉时间长?” “她说在神魂状态下,信息交流快如闪电,所以外界一分钟时间,在核舟里面如同十分钟。” “是的,在神魂状态下一分钟能够处理的信息量,放在外界至少要十分钟才能处理完。道藏里也有这种说法,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你好像把我弄糊涂了!” “本来就是这样,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宇宙中没有绝对的时间,只有相对的时间。你认为的几千年来最博大精深的两个半人,老子、释迦摩尼、爱因斯坦,全是这样说的。没见过你这样子的,一发现对自己不利,就赶快不相信了!” 某人沉默了一会儿,心事重重地问道:“总不至于过了好几百年吧?” “那可说不准。” “算了,出去后就知道了。鹧鸪,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对方也沉默了,半天才回答:“我给你写信,你从不回信,就这样吧!” 某人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轻声道:“谢谢。” 他站起身,揉揉发麻的腿杆,一想到马上就能沐浴灿烂的阳光,兴奋的心情就无以复加。 “小爷马上就要出来揍人了,都给我放老实一点!” 满江红挺胸腆肚,奋臂握拳,作狮子吼。 “去吧,皮卡丘!” 一脚踹在屁股上,将某人腾云驾雾一般踢出。 第八十四章 小小宏愿 http://..org/ 上一章:第八十三章去吧皮卡丘 一条九米多长的大白鲨,在水底十多米处优雅地游弋。【最新章节阅读】我们不写小说,我们只是网络文字搬运工。-[hu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79xs.-,阳光穿透清澈的海水,清凉中带着一丝丝暖意。大白很喜欢这种感觉,思绪飘飞,无根无蒂,整个世界都似乎融化在了身前身后,随‘波’逐流,自由自在地‘浪’‘荡’。 作为海洋中首屈一指的好奇‘浪’子,臭名昭著的好斗分子,大白的体型在种群之中算相当大了。除非是碰到一群虎鲸或者几条捕鲨船,绝对称得上响当当的海内无敌。 这一片海域是它经常来的,知道在中心位置有一个岛屿,有丰富的磷虾、魔鬼鱼、海龟、金枪鱼、海豚,时常还会飘出美妙的血腥味道。 可是,大白的心情依然很忐忑,行动小心翼翼。 它天赋异禀,在大白鲨中只能算年青才俊,却已经去过最遥远的海洋,斗过最凶猛的虎鲸,唯独还没有遇上一条正当好年华的小白鲨。 五年前它游‘荡’来这里,感觉从海底冒出一缕缕若有若无的凉丝丝气息,令全身灵窍大开。当好奇地潜入深海后,便见到了一个神秘的光斑。但是它不敢再接近了,觉察出在光斑附近潜伏着两个‘阴’影,强大的‘阴’寒气息令牙关都快合不拢,咯咯直响,血液几乎凝固。 虽然大白鲨天生好斗,可也不会蠢到拿脑壳去撞石头。 于是,它很知趣地潜伏在距离光斑一千多米的黑暗中,舒服地呼吸海水中渗出的灵气。海底的温度太低,实在快冻僵了就浮上去暖和暖和。饿极了,就在附近随便啃一点带鱼、海参、海星。在海底黑暗中还存在着一些奇怪的小鱼,多刺无‘肉’,嚼起来像木头渣滓,味道一点都不好。所以隔上两天三天的,它也会浮到海面上大快朵颐,晒晒太阳,优哉游哉,权当休假了。 渐渐地,它的感官越来越敏锐,身体越来越矫健,连祖传的近视眼也被治疗好。它变得越来越聪明了,甚至还约懂人语,微妙地感觉到其他动物的情绪变化。 大白觉得,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的话,自己很可能会进化成另外一种更高级的生物——鲨鱼‘精’。 它期待着、渴望着这种变化,甚至暗暗许下心愿。如果不被天雷劈死,侥幸飞升越过了天‘门’,一定要先到天河里面洗洗澡,品尝一下那些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仙鱼。欧耶,那一定会鲜嫩得令鲨陶醉! 在它闷声发大财修炼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二十多海里外有一道无比暴戾强横的气息‘插’来,目标非常明确,正是深海的光斑。在大白还不太清晰的思维中,能够感受到这股凶戾气息附近的杂鱼全被“吓死”,生命迹象一路熄灭,如一片片沦陷进黑暗的模糊灯火。 大白可不傻,几千万年的海洋霸主岂是‘浪’得虚名?光靠秀肌‘肉’是活不长滴! 它当机立断,三十六计走为上! 在仓惶地摆尾就逃过程中,百忙之中它还不忘回头看了看,只见一直潜伏的两个‘阴’影显‘露’出了真容,瞅情形是准备迎战了。感情以前没搭理自己是嫌分量不够呀,特伤自尊! 一条十五米多长的虎鲸,靠,比本大爷还粗壮! 还有一条,晕,吓死宝宝了!你丫确定自己是一条章鱼,而不是一座小山? 它一口气逃出了五百多海里,兀自心有余悸。 过了三天之后,好奇的大白忍不住又折返。那里海域还残留着大战后的硝烟,水中蕴含淡淡的暴戾‘阴’寒气息,令它非常不舒服。又等了几天后再深入,一直近到离光斑只五百米了,感觉两个‘阴’影依旧在静静地窥视,似乎只要不继续靠近,不攻击光斑,它们也懒得理会。再后来,它发现凶戾气息一两个月才来一次,非常有规律。 好嘞,这就好办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大白见缝‘插’针地调整了修炼计划,刻苦更胜以往。 然而,最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诡异事情,大白很有一些不安。它发现海底的虎鲸气势大弱,竟然变成了一副漂亮骨架。大白的眼睛明明看得见它,用思维去感知却又不存在。还有,那道凶戾的气息已经有半年多没出现了。 大白忧心忡忡,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自己却不知道。 海雨‘欲’来风起‘浪’,所以它特意延长了休假时间。 嗅到一缕淡淡的血腥气味从深海飘过来,大白本能地加快了。 三百米外出现了一条十米长的虎鲨,摇晃着四四方方的大脑袋,龇牙以示威胁。 这个距离,已经是两个凶猛的庞然大物能够接近的极限了。 大白很讨厌‘挺’着大肚子蠢头蠢脑的“方脑壳”,确信只要三次冲锋就能令这货开膛破肚。但它已经吃饱,而且心情‘挺’好,所以只是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 一片乌云般的东西以惊鲨速度从两者之间飞过,大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hua.这,这还是电鳐吗,丫是不是想改行做飞鱼? 而在“乌云”下方约五十多米处,一只硕大无朋的“海蛙”正慢悠悠往上浮,前爪攥紧了一根黑不溜秋的东西啃着,正是可怜电鳐多刺而坚硬的尾巴。 大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米,倒吸了一口凉水。 翼展三米多的大电鳐,是连它都不敢随便碰的存在。会电得你三天都合不拢嘴,全身瘫软酥麻,‘欲’仙‘欲’死。 那一只奇形怪状的大“海蛙”它也认识,叫“人”,是比虎鲸更凶残的一种威胁。只不过这人有一点奇怪,没穿衣服没带武器,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凭什么把电鳐的尾巴扯断? “方脑壳”却没有这一份见识与觉悟,朝大白恐吓地昂了昂大脑袋,兴奋地冲向**海蛙。 果然无知者无畏呀!大白嘴角‘抽’搐,怜悯地翻了翻白眼,脑海里响起了一首听过的人类歌曲,“我仿佛看见,一曲悲剧正上演……” 满江红望见一条巨鲨扑下,顿时大喜过望,一把丢掉手中干巴巴的电鳐尾巴,飞快迎了上去。 这条虎鲨足以活吞三个人的巨口大张,‘露’出锋利的槽牙。那知满江红扑到嘴前却一手抵住其下颚,身子就势钻入腹部下一拳击出,整个手腕都没进鱼肚子,‘抽’出时带出了一团黄腻腻的油脂。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黄油,差点呕了出来,口中呸呸连声:“靠,你丫的大肚皮里全是板油呀,太他妈的腥腻了。” 虎鲨剧烈地翻转,满江红却浑不在乎,五指如勾,一拍就钉入了其身体,从肚皮处飞快爬到背鳍处,身后只留下了两排整齐的小血‘洞’。 “虽然鱼翅没什么营养,可小爷以前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今天好歹也要尝一尝,先来一坨生猛海鲜垫垫底吧!” 他探手一抓,从背鳍旁生生撕下了一坨巴掌大血淋淋的‘肉’塞进嘴里。 那虎鲨吃痛,翻搅出一团血雾,疯狂地摇头摆尾也无济于事,咬又咬不着。没奈何,谁怪它肚子太大脖子太短,甭提背鳍了,连自己的尾巴也够不着。 “鱼儿鱼儿你莫怪,你是凡间一碗菜……我说你丫这么大个子,怎么这么小气,长得又丑,吃一点点‘肉’又死不了鱼,紧张啥呢,还有没有做一碗菜的觉悟了?晃什么晃,还让不让人家好好地吃饭了?” 都快要被活生生吃掉,你丫倒是不小气不紧张试试看! 实在是太凶残了,令鱼发指! 辛亏虎鲨听不懂人话,要不然得被活活憋出内伤。它不懂,可大白听得懂呀。眼见“方脑壳”丑宇宙爆发,以惊鲨速度冲向自己,大白不敢再幸灾乐祸看热闹了,夹-紧尾巴默默转身。 兄弟,多保重呀,我也不想变成鱼翅,再说咱俩也没什么‘交’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悄悄地走了,作别西天的云彩…… “哦呵,上面还有一条更漂亮的……” 一听这句话,大白情知要糟,也顾不上保持优雅形象了,犯了鱼癫疯一般摆尾扭身扬鳍,预备开溜。 再不撒丫子跑,真的会变成好大一块生猛海鲜,还是原汁原味的! 海洋中游得最快的是旗鱼,比军舰还要快两倍,相当于平路上每小时一百二十多公里。大白天赋异禀,近五年又吸纳了大量灵气脱胎换骨,追上旗鱼都不带喘气的。而这一次小宇宙爆发,竟比平日又快了一筹。最凶险的一次遭遇三十多条虎鲸,大白也是依仗速度把鲸群杀了一个对穿,还忙里偷闲斗翻了两条。 可这回,才游出几个鱼身的距离,大白就感觉脑海中一紧,似乎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牢牢锁定,过一阵子后就觉得背上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爬上去抱住了背鳍。 欧,要命!我漂亮拉风的旗帜呀,眼瞅着就要被拆得稀巴烂,变成一团糟兮兮的粉丝! 大白急中生智,立刻停止了亡命逃窜,悄悄地、自然地,在顺势前冲的过程中把身子侧偏,肚皮朝天飘浮在了海面,并且翻出小小的白眼,连尖嘴巴也故意傻呵呵地半张着。 嗯,装死是一个技术活,细节很重要! 有了“方脑壳”的前鱼之鉴,它可不希望完美流线型的身体上出现一排排丑陋的小窟窿。 **海蛙又从背部翻上了肚皮,舒服地颠了癫屁股,仰天长吸一口气,自言自语。 “你丫会装死,只怕开启了灵智,相当于几岁的小孩了。小爷以前什么都不信,现在信了。小爷以前最喜欢大白鲨,孤独、神秘、强大、自由、冷酷,你丫这副样子很让小爷失望呀。起来起来,别他妈装死!” 大白光滑的肚皮被海蛙的手拍得一颤一颤,那股颤抖不可阻挡地透过皮肤脂肪肌‘肉’传入,令内脏都差点痉挛‘抽’搐起来。于是乎,它再也不敢装死了,睁大小眼睛回收下颌,尽量模仿见过的人类表情,挤出了一个点头微笑。 “我靠,你丫这么大个子还卖萌呀!” 一听这话,大白心酸得眼泪都几乎掉出来。我靠,世道多艰难呀,大爷我这么大个子卖萌容易么? 待大白翻过身,“海蛙”又顺势爬上背,道: “哥哥我叫满江红,看你年龄同我差不多,也从小没爹没妈,就收你做小弟了。别不愿意,像填海区的大豆、小三、小胖几个,还有多少流鼻涕的小朋友做梦都想呢。今天哥哥两手空空的,下回就送一份厚礼,咱们去海底的一个古‘洞’,肯定能把你进化的时间大大缩短。以后要是谁敢欺负你,就报上哥哥的大名,‘洞’庭湖……” “海蛙”眺望着浩浩‘荡’‘荡’一望无垠的大海,一时间气馁,觉得自己格局忒小,一句“‘洞’庭湖里小龙君”怎么也出不了口。于是吭吭哧哧一番后,说道:“哥哥叫满江红……在周癫子的古‘洞’里学了一点法术,先给你打上一个神魂烙印,别过几天就不认识了。” 大白顿觉脑海一阵刺痛,差点一个筋斗掉下海去。满江红连忙拍拍它的背,歉意地说道:“哥哥今天第一次试用,手法还不熟练,请多包涵,请多包涵。” 其实他在周癫的记叙中,找到了一些理论基础同小窍‘门’,却不完整。神魂烙印有一点像南海派法术中惊神刺与搜魂大-法的结合,先是把自己神魂分裂出一丝投‘射’出去,缠绕在对方的灵识之上,最后融为一体。 这神魂烙印属于小法术,在平时能够加强主体与客体的联系,辅助客体的灵智成长,在受到外来攻击时帮助客体奋起反击,可是在威力上逊‘色’于惊神刺的霸道摧毁、搜魂大-法的无情控制。然而,在层级上却又比两者高明得多,手段细腻繁琐得多,就如同发展繁荣一个城市,总要比摧毁或者控制难度大。 神魂入脑,首先要绕过对方的本体意识。若是进行无情摧毁的话,对方将会变成白痴。满江红‘毛’手‘毛’脚,运用的法‘门’极笨拙,好在大白的灵识也才开启不久,本体意识并不强烈,竟然被他穿刺过去了,突然就感觉脑海里多了一点不明不白的东西,同背上那人产生了天然的亲近和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 “以后你就叫大白吧,按道理应该还有两个哥哥,或者是祖宗,叫小灰同小黑。可那两个家伙躲藏着,我也不敢太认真地去找,怕打不赢。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宝者佛法僧。从今天起,你们三个,黑白灰,就是我的吉祥三宝了。记住,我们以后是兄弟,不是奴才同主子。 “大白呀,说一句不中听的。你的种族是几千万年进化的奇迹,已经达到顶峰,迟早会灭亡。最大最可怕的敌人是人类,你们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还不得拼命捕捉呀!你看,这么浩瀚的大洋,你们就只剩几千头了,多孤独呀。就算躲过了人类的罗网,虎鲸见到你们也会无情围剿,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因为在海洋中,你们是唯一能够制造威胁的存在。虎鲸比你们还聪明,从来不单兵作战,渐渐产生了群体智慧,是今后的海洋霸主。大白呀,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你的兄弟姐妹全部死光,你不要悲伤。要知道在这个世间,该来的终究会来,要走的你也留不住。 “其实我知道,这个岛上住着有人,刚开始的时候我怕呀。才浮出海面,体力没有恢复,怕他们把我当成海怪捉住吃了。现在身上有力气,又怕外面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以前的一切经历只是一个大梦。更怕沧海桑田,时间都过去了好几百年,姥姥成了一捧黄土。大白呀,你就没有这么多烦恼,只要吃饱了就很快活。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呢? “不知为什么,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我总奇怪地预感到,我的命运将落在星海深处,听起来好像同死亡没什么区别。可是,我又舍不得好多好多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说我走还是不走呢?得道飞升,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真的只有无情的人才能做到呀! “一个人,如果只知道吃喝拉撒‘性’,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同一棵白菜又有什么区别?我想要去到星海深处,见到宇宙终极。可是,我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我用科学对人类的情感进行过冷酷的解剖,越来越糊涂。在结构上,把微观放大到极致,你会发现构成我们身体的微粒,之间的空隙是如此之大。电子围绕原子核旋转,它们中间是遥远的毫无温度的空白。如果再继续深入,空白只会越来越大。那么,情感藏在哪里呢? “也许,你可以用基因渴望复制来解释父母对孩子的爱,用荷尔‘蒙’‘性’冲动来解释男‘女’相恋,用种族延续来解释利他主义……这确实能够解释大部分的生物行为。可是,你永远都无法完全彻底地去解释爱。我进入过自己的识海,清楚地见到过道藏中的神识就是科学中的显意识,道藏中的幽海就是潜意识。可是,我知道它们绝不就是灵魂的全部。还有更本源的东西在里面,我‘摸’不着。还有爱,我知道它们一定也在里面,无处不在,可是我看不见。 “嘿嘿,有个‘挺’好玩的事情告诉你。在我的识海里面有一条虎鲸,但它的骨架又留在了海底。我知道它是‘阴’魂,就是灵魂被‘抽’掉了阳神剩下的部分。古代人喜欢神神叨叨玄谈,‘乱’七八糟扯淡,阳神与‘阴’魂一直就没有定义清楚。我觉得所谓神识、阳神、显意识,绝大部分是重合的,而我感觉到的本源东西,极可能就藏在‘阴’魂里面,要不然小黑怎么可能八百年不死呢!可是才有一点头绪,老革命又碰到新问题,小黑这厮居然一分为二了! “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你丫要是变成一条爱科学的修真大白鲨,还不得被满世界搜捕,最后被扛上解剖台呀!以前我只是觉得释迦摩尼聪明,为了能够让自己对宇宙的解释流传下去,用教义与故事来吸引那些听不懂的民众。所谓人生即苦海,是用来吓唬人的幌子。现在觉得,人生真的苦。最简单最普遍的,就是生存之苦。 “姥姥杀‘鸡’剖鱼前,总要念上一句咒语,‘‘鸡’儿‘鸡’儿你莫怪,你是凡间一碗菜’。以前我总是想笑,觉得多此一举。后来懂科学了,又觉得有点道理,因为在极度恐惧中死亡的生物,会分泌毒素。一直到现在我才理解,姥姥那是一种深沉的悲悯的情怀。你看,我撕下虎鲨一块‘肉’,它马上就受不了,可它吃掉多少鱼儿呀!就算是海洋中最温驯的蓝鲸,被它成吨成吨吞下的磷虾,难道就会没有痛苦? “因为有生存,才会产生痛苦;因为有痛苦,才会有爱。我想,这可能就是生命之所以能存在、延续的本质之一。算了,不跟你说多了,再说下去,你丫会变成一条爱科学懂修真的哲学大白鲨。要是万一哪天想不开,不吃‘肉’改吃草,闹得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小爷我哭都来不及。 “大白,咱们都还年轻,怎么能垂头丧气。太复杂的事情就留给一帮老头子去思考吧,想多了连脑壳都痛,吃嘛嘛不香。不过呢,反正吹牛不纳税,我还是想发一个小小的宏愿。就像同学们在大考前励志,一定要考上某某名校一样,虽然当不得真,还是能起小小的‘激’励作用。当然,传说中也有大人物当真了。地藏王菩萨就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所以一直到现在都老老实实呆在那儿,估计出狱是没希望了。” 满江红的右掌往大白背脊处一拍,朝左一推。大白会意,立刻向左边游去。那里飘浮着一堆杂‘乱’的灌木及小树枝叶,最近从岛上抛下特别多。 满江红胡‘乱’抓起几根藤条同树枝往腰间一扎,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大白背上站立起来。 大白的鼻孔里喷出两道水柱以示不屑。 靠,有谁能够看见你丫,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而且,又不大,至少不能当皮带缠腰上。 “你丫懂个毬!”满江红跺了跺脚,道:“既然发宏愿,就算是小小的,不是特恢宏壮丽的那种,也需要有仪式感才能当真。” 他用手指把长发往后梳了梳,环顾四海茫茫,岛屿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迎着火烧一般灿烂绚丽的晚霞,喊道:“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雄盖世的桃‘花’……靠,这也不是我外号呀……桃‘花’小龙君,满江红,于此发下宏愿……” 大白咧了咧嘴,顿时感觉牙齿酸得不行。 某人收起微微羞涩的笑容,轻佻的神情为之一敛,一字一顿道: “四方上下……” 咦,貌似口气不小! “……古往今来……” 大白张大嘴巴,差点惊掉了一口漂亮的大白牙。靠,你丫一开口就把空间和时间都整出来了,这个愿望能够小吗?连王菩萨都赶不上呀! “……我到之处……” 嗯,嗯,且听下回分解。 “……即为净土。” 大白翻白眼龇白牙,彻底呆滞了。 靠,无耻呀无耻,还能有比这更大的小小宏愿吗?你丫这是把如来佛祖、‘玉’皇大帝、上帝的活儿都给抢了,以后极乐世界、天庭、伊甸园恐怕都招不到工人! 稳稳矗立在鲨背上的年轻人浑然不觉,微眯眼睛,白净的皮肤在霞光辉映下呈现红铜之‘色’,垂至脖颈的‘乱’发随风飘拂,面孔却是庄严肃穆,透‘露’出神圣意味。 这一瞬间,他进入了一种神妙的空灵之境,似乎宇宙万物,无限之时间,无涯之空间,尽在掌中。 这一片海域里极其稀薄的灵气,似乎听到了召唤,争先恐后地从海底涌出,如一个个破裂的细密的泡沫,聚往那个单薄渺小却又凝重如山,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年轻身影。 缥缈的白雾遽起,笼罩住数百米方圆的海面。 一道雄浑的神识闪电般从岛屿巅峰‘射’出,横穿数十海里,越过秋水云天,如清风起于青萍之末却无踪影,似彩虹升于海天深处却无痕迹,在触及白雾的一刹那却后继无力,戛然中断。 ... 第八十五章 诡异的相逢 http://..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