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恋人》 楔子 「喵唔--喵唔--」头颅高高仰起,双目明亮,叫声也开始凄厉。 突然间,一道耀眼的光柱如流星般划过天地,将笼罩大地的夜幕撕裂。 一阵阵风袭来,吹开了纸窗,寒风灌进简陋斗室,吹灭桌上黯淡的烛光,唯一的暖源也随之消失。 不一会儿,一声响雷划破宁静、霹雳骤起,待雷声逐渐退去之后,万籁才又恢复寂静。 「未雨先雷,难道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吗?」一名娴雅的女子喃喃自语,并不时安抚她身边的猫咪。「别怕,只是打雷闪电而已。」 合上父亲遗留的卜筮旧书,她对猫咪轻轻一笑。「来,我们睡觉去啰!」 抱起心爱的猫儿,她窝进床榻,拉紧破棉絮缀成的被褥。 木床上的玲珑娇躯陷入沉睡。恍恍惚惚中,好似看见一个发着光的人影向自己趋近,明亮瞳眸温和瞅着她,带着猫眼般的锐利,却又令她感到温暖无比…… 朦胧之间,「他」开口了-- 妳快乐吗?妳是否愿意投注万分之一的机会,寻求一个真正幸福的人生? 随我来吧!无论命运是否会带领我们做出正确的决定,只要认真以对,还是有可能改变现在或未来! 随我来吧! 梦境中,她漾开一抹甜美微笑,踏着虚幻的步伐随着那光影而去…… 第一章 黄沙漠漠。 一名年约十九的女孩不停的死命奔跑,身旁毛色纯黑的猫紧随着主人。 不久,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扬起漫天尘土。 「她在那里!」 「不能让她逃了。」 如雷的吆喝声钻进女孩耳里,让她备感惊惶,更是不敢停下已然踉跄的步伐。 然而,几日都未进食的她压根没有体力,能跑那么长的距离全凭着意志力咬牙苦撑。 若被那群山贼逮住,她唯有死路一条。 可是,非但她的体力到了极限,连前方也是一条绝路--再往前几步,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深壁断崖。 犹豫之际,追赶的人马已经抵达,并将她团团围绕。 「哼哼!再跑啊!看妳往哪跑!」一名带头的山贼朝她逼近,嘴上带着佞笑。「跟我们回去,乖乖的当押寨夫人,包准妳大鱼大肉,餐餐吃得饱睡得好,不必再过这有一餐、没一餐的穷日子。」 「休想!」女孩美眸中散发着坚定的光芒。 「哼!好个嘴硬的倔丫头!」带头山贼不悦的啐道。「我们头头看上妳,是妳的福气!」 「我无福消受。」女孩依旧不屑道。 「由不得妳决定,来人啊!把她抓起来、带回去!」带头的男人一声令下,其余的小喽啰便一拥而上。 「我宁愿一死,也要保住清白!」女孩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跑到崖边,清丽的脸蛋没有一丝畏惧。 当初,若不是娘亲以拖延之术换得她逃离的机会,她早在四年前就该命绝。 一个人茍活,实在太孤单了。 爹、娘,女儿不肖,辜负你们的好意了…… 她闭上眼,身子往后倾倒,虚弱的身躯便落进无底深渊,始终追随她的黑猫也一跃而下-- 「啊--她居然跳下去了……」 山贼们个个呆若木鸡,楞了好半晌。 女孩心中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种解脱的畅快,她觉得自己彷佛长了翅膀,腾空飘浮…… 在尚未感觉到死亡应有的痛楚前,她就被一片黑暗吞噬,失去了知觉…… 轰-- 一道震撼力十足的巨响伴着闪电自天际蔓延开来,豆大的雨一滴滴落下,顷刻,成了气势磅礡的豪雨,热烘烘的台北瞬间笼罩在灰暗潮湿中。 七月的雷阵雨,总是以惊人之姿倾盆而下。 「唔……」 公园一处有遮蔽物的隐密草丛里,缩着一抹纤细身躯,被狂大的雷雨声惊扰,口中逸出惊恐的呓语,接着自无底的黑暗中抽离,霍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脑子呈现一片空白。 不知经过多久,先前的点滴一一重回脑中。 为了不让山贼得逞,被逼至绝境的她,纵身跳入深崖…… 她瞠大眼,连忙低头检视自己,然后摸着左胸口,感觉到心稳稳的跳动。 怎么可能?!她……没死?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怎么可能保住性命?但自己全身除了手脚有几处外伤,她完全感受不到受伤带来的剧痛。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巨大的疑云笼罩心头,她陷入冗长的呆滞中,任凭大雨打在身上也无动于衷。 直到一声声细微的鸣叫,将她恍惚的心魂拉回现实。 熟悉的猫叫声,唤起君霏的注意,她低头找寻唯一的亲人与朋友。「黑儿。」柔声轻唤猫咪的名,少女苍白无血色的面容露出淡淡的笑。「你……一直都跟着我吗?」 「喵。」黑猫彷佛听懂她的话似的,低低叫了一声。 她真的还活着?或者,她只是个眷恋俗世,还在人间徘徊的一缕幽魂?但她的感受却又如此真切…… 对了!她听说正常人是看不见幽魂的,等雨停之后,她可以找人试试,若对方看得见她、肯跟她说话,就表示她真的还活着。 轰-- 倏地,又一道气势万钧的巨雷劈下,君霏不禁缩着肩,害怕的摀住耳朵。 幽魂,也会怕打雷吗?疑窦在她心中扩大、蔓延,让她茫然不已。 等待的时间,她温柔地将脸埋进猫儿的颈窝,缓和紊乱、忐忑的心情。 「喵……」黑儿蹭着她的脸颊撒娇。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喔!」君霏轻柔的语调中带有些哽咽。 想想,黑儿也陪她度过不少时日了,自她流落街头以后…… 思及自己的身世,君霏不禁悲从中来-- 十五岁以前,她是个受尽宠爱的富家小姐,习得一手琴棋书画。 她总是喜欢缠着当官的爹问东问西,父亲也会告诉她许多新奇趣事,传授她一些卜卦之道,满足她小小的好奇心。 然而,在她及笄当日,父亲却被官府带走。几日后,竟被冠以叛乱之名处决,甚至招来满门抄斩之不幸。 若非娘亲趁着危乱之际,将她赶离家门,恐怕她早已是一缕芳魂。 她虽不懂官场事,但也明白自己的处境,绝对没人敢收留。 之后,她便展开流浪生涯,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沦落为无依无靠、在街头行乞的乞儿。 好几次,她因为撑不住饥饿而昏倒在街旁,然后,又因为饥饿而醒过来。 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认清事实-- 她现下仅是个无亲无故的流浪儿,想保命就得低声下气的求讨,方有机会换来一点食物果腹。 某日,不知打哪来了一只猫,绕着她身边打转,虽说她自己也饥肠辘辘,却仍将乞讨来的一点点银两买了两颗白胖胖、热呼呼的馒头,将一颗大方的分给猫儿。 通常,黑猫被人们视为不祥之物,如同过街老鼠般屡见屡打,唯独她不但没赶走牠,还将一半的食物给了牠。 接下来的日子,猫儿成了君霏唯一的朋友,陪伴着她,让一颗空洞悲伤的心灵有了寄托,不至于太孤苦伶仃。 由于牠有一身黑亮的短毛,于是她为牠起了个名字--「黑儿」。 说也奇怪,自从黑儿来了以后,也不知是何缘故,她觉得自己隐约中似能感应到某些事,而且往往不久之后便会成真。 而且行乞的成果愈来愈好,不若以往好几天都分不得一个子儿,必须干瘪着肚皮挨饿。 后来,黑儿还领着她找到了一处废弃的草屋,虽然破旧荒芜,但经过整理后倒也足以挡风遮雨,也算有了一个「家」,让她能够在里头读书、睡觉。 时光流转,她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纵使身着粗衣,但仍难掩天生丽质,每回在街上总是惹来地痞流氓的调戏。 每当她以为逃不了,而绝望的想放弃时,那些人最后却总是自动落荒而逃,彷佛被什么鬼怪吓着似的…… 疑惑归疑惑,她也没太过深究便是。 「唉……」那恶梦般的场景一幕幕跃入脑门,君霏垂下沾了泪光的湿濡长睫,吁叹一口气。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天空在最短的时间内由阴沉转为清澈明亮,阳光探出头来,普照大地。 君霏撑起无力的身躯,摇摇晃晃的步出草丛,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绿意盎然,却不见其他人影。 难不成,她掉到世外桃源了?君霏四下张望,如是想着。 走着走着,矗立眼前的高耸建筑,令她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又一个问号窜进她空荡荡的脑海。 雨过天晴后,人们又一一重新出来活动,有人在散步、有人绕着走道跑步,有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休憩、纳凉,十分悠闲。 君霏揪着衣襟,瞪大水眸,喃喃自语:「他们穿的好奇怪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大家怎会做这样的装扮呢?」 殊不知,她披散的发和凌乱的穿著打扮落入其他人眼中,才是真正的异类,大家眼中充满好奇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打量她。 君霏决定找个人问问,一方面也证实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请问妳看得到我吗?」她挑了个一头白发的老太太,客气的问道。 欧巴桑当她是精神异常,撇过头走开。 「咦?」看不到她吗?君霏一连找了几个人测试,都是同样结果。 她真的死了……没人看得见她……这情形令君霏沮丧不已, 她明明不惜一死以保清誉,但在知道自己真的成了幽魂之后,却又难掩失望,心有不甘。 自己已不属于这个地方,但她着实不晓得,一缕无主幽魂又该何去何从? 茫然失神之际,黑猫冷不防跳离她的怀抱。 「欸,黑儿,你上哪去……别扔下我一个人。」君霏反射性的迈开步伐,追赶灵活的猫影。 她跑出公园,外头是一条宽广平坦的大马路,不知情的她自然不识交通号志,闯了红灯,造成交通一阵混乱。 「吱--」 紧急煞车所发出的尖锐噪音骤然响起,令人心惊。 「可恶!什么东西?!」车内驾驶座上的俊美男子,面有愠色不雅的低咒。 明明已亮起禁止行人通行的红灯,为什么还该死的有人冲出来?! 若他反应再慢一点,煞车功能再差一点,这不要命的冒失鬼可能早已成了车下亡魂。 对方不想活不关他的事,但险些害自己成为刽子手,他无法原谅。 另一方面,被凶猛「怪物」庞大的身躯,以及所发出的「嘶吼」骇住,君霏跌倒在地,瞠大美眸怔楞住,脑筋全然一片空白。 姜慎言将百万房车驶到路旁,怒气冲冲的下车找对方理论。「妳--」然而当他目光触及那抹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服装、一身湿淋淋的女人后,斥责的言语全数冻结在嘴边。 「叭--叭--叭--」 身后一阵阵急躁的喇叭声催促着挡在路口的两道「路障」。 逼不得已,姜慎言只好不甚客气的拉起女人,将她拖到红砖人行道上,让紊乱的交通恢复通畅。 君霏震惊过度,早已呈呆滞状态,整个人像具雕像般僵立着。 「喂!妳这女人不想活,也别挑这种方式自杀!」他睨着眼前那张苍白木然的娇颜,没好气的低吼。 她则惊骇得两眼失去焦距,感到微微晕眩,不知做何反应。 姜慎言拧起眉,直觉自己遇上了个精神失常的女人。 撇开她在车流量极大的路口闯红灯不说,光看她在高温下还包得跟粽子没两样,就不难判断她的神智有问题! 跟一个不正常的女人计较,显得自己很没度量,姜慎言没了责怪的心思。 「妳没事吧?」他缓下口气询问。 再怎么样,他确实吓到她了,不管是否出于「自愿」,他并不是个怕事、没担当的男人。 君霏终于眨动酸涩的眼眸,楞楞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长得很俊秀,无论长相、气质都和她所见过的男子不同,虽一脸不耐,但眉宇之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让她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君霏忘了女性该有的矜持,失礼的直盯着对方瞧。 姜慎言瞇起眼,也毫不客气的以同样审视的眼光打量她-- 这女孩有一张鹅蛋脸,镶着一对有着无辜眼神的晶灿双眸,灵巧的鼻以及粉嫩的樱唇,白皙素净的娇容没有一丁点瑕疵,蓄着一头及腰长发,颈部以上是标准的古典美人胚子。 乌黑的发丝贴在颊上,狼狈中又显出楚楚可怜的娇弱样,她浑身散发着小女人的性感风情。 至于颈部以下--零分! 他实在不解,她这身打扮究竟是怎么回事?活像个古装剧中,饰演婢女之类穷困角色的女演员,没有丝毫美感,白白糟蹋了清丽脱俗的长相。 「不是哑巴就说话!」他的语气微微上扬,透着浓厚的不悦。 这凌人的气势,倒唤醒了她迟滞的思绪,君霏吶吶的回应。「嗯……」 「我送妳上医院检查。」姜慎言冷冷的下达命令。 「医……院?」君霏迟疑的重复,随后感到震惊。「你……你看得见我?」 她眼中的困惑,让他的火气更甚。 「废话。」他的脸色很难看,话几乎是从齿缝挤出来的。「快点,别浪费我的时间。」语毕,他径自掼起她的细腕,打开车门等她入内。 君霏瞠大美眸,愕然瞪着手腕上的小麦色手掌,全身僵硬彷佛被钉在原地。 她……她没有死?她不是幽魂,她还活着!只是掉进一个不知名的奇怪村落﹖ 「你真的……看得见我?」她不敢置信的再确认一次。 姜慎言瞅着她,俊颜罩着阴霾,脾气已濒临失控边缘。「废话!」 刚从国外出差回来,就让他遇见个疯子! 虽然被吼,但她一点也不以为意,径自沉溺在她还活着的愉悦中。 睨着怪女人不停转变的表情,他的怒火飙至巅峰。「快点上车!」 虽隔着一层布料,他掌心的温度却渗透至她的肌肤,教她血液逆流,直冲脑门。「放、放开我!」君霏不自禁的红着脸,奋力抽回手,心儿蹦得好快。 这男人,怎么可以如此放肆…… 她的眸中充满指责,彷佛他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恶行。 嗤!只不过碰了她的手,有必要露出一副被吃豆腐的模样吗? 平时女人想靠近他,还不见得有机会!哪像她不知好歹,急着摆脱他,好像他身上有致命病毒似的。 凭这点,他更确信她很不对劲!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硬将麻烦揽上身。 「妳看起来似乎没事?那再好不过。」天气很热,姜慎言俊美的脸孔却罩着冰霜。 瞥他一眼,君霏螓首低垂,不敢直视他的表情。 他长得很好看,性子却很火爆……君霏在心中兀自评论。 睨她一眼,姜慎言不再多言,甩上副驾驶座的车门,重重发泄了他的怒气,继而踅回驾驶座。 尚未重新启动引擎,驾驶座的车门忽然再度开启,窜出一抹英挺身躯,俊脸布满惊骇之色。 「该死的!车里为什么有一只黑猫?」他的脸黑得彷佛乌云罩在头顶上。 君霏瞅着他流露厌恶神色的俊容,觉得他和方才的自负高傲截然不同……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喂!」他的语气很差。 今天真是倒楣透顶!差点被迫成为肇事者、对方还是个脑筋秀逗的疯女人,更令他诧异的是,车内居然莫名其妙多出一只猫--一只看起来阴森森的黑猫! 他没空细想猫是怎么进到车里的,只想着该如何让牠离开。 「喂!女人。」他绷着脸,加大音量朝她喊道。「过来。」 君霏对他狂妄的支使十分反感,并未依言移动步伐。「我不叫『喂女人』。」就算反驳,语气也是温婉。 还懂得计较这种鸡毛蒜皮小事?看来这女人并不痴愚。 他捺着性子,放缓口气道:「小姐,麻烦妳过来一下。」 这男人真奇怪。这里的人全都怪异得紧,她无一处喜欢…… 黑儿……她突然忆起与她相依为命的朋友,心陡然一沉。 黑儿应该要一直陪在她左右的,为何一声不响弃她而去? 正在分神感伤之际,一道重量落在她纤细的皓腕上,不由分说的牵着她走。 这男人打算当街掳人?她不禁联想起山贼,顿时感到惶恐不已。 求救的话尚未脱口,姜慎言已敞开后车门,抢先一步开口命令她:「帮我把那只恶心的猫赶走。」 「咦?」君霏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一只毛色黑得发亮的猫半瞇着眼,趴在看来很舒服的软垫上。看见牠,她素净的丽颜浮现欣喜。 「黑儿!」她明明看见牠跑过对街的,怎么这会儿出现在他的……「车」里?她记得他是这么称呼眼前的庞然大物的。 「妳的猫?」姜慎言离车子远远的,面有菜色。 她老实的颔首。「你不喜欢猫?」虽是疑问句,但她已从他的表情得到答案。 他闷闷的点头承认。「快把牠弄走。」有求于人的人,仍旧气焰高张。 她的猫误闯进他的车,是她「管教不周」,姜慎言认为她没立场责怪他恶劣的态度。 踌躇了下,君霏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的钻进车内,抱出猫咪。 哇--里头好凉、垫子也出乎意料的柔软,让她几乎赖着不想出来。 「好了没?」他沉声催促。 不耐的嗓音摧毁了君霏一时兴起的念头,连忙抱着猫退出后车座。 「把妳的宠物管好。」他非但没有道谢,反而冷声训斥。 君霏被如此狂傲自大的态度惹得有点恼火,却又找不到话可以反击,仅能吃亏的保持沉默。 「喵--喵--喵--」黑儿眼睛好似射出鬼魅绿光,发出一声声紧促的鸣叫。 缠住他--缠住他--缠住他-- 强烈的讯息像闪电般迅速不期然的窜进脑海,君霏压根来不及消化,只听见自己以急迫的口吻叫住他。 姜慎言止住脚步,眼神冰冷。「什么事?」低沉的声调彷佛来自地底。 君霏张着小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开口唤他。 眼前的男子虽然对她不假辞色,但他气势凛然,不像是为非作歹的恶人,至少和强掳民女的山贼头子不同。 「有话快说。」他戒慎恐惧的防备着她怀中的黑猫。 「喵--」黑儿灿金的瞳眸转黯,冲着他又是一声低鸣。 忽然觉得,牠是在为主人……瞪他?!姜慎言顿时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随即,他推翻自己无聊又可笑的想法。 他刻意回避那双似能洞悉心事的凌利猫眼,心头十分不舒坦。 他讨厌猫这种诡异的生物,小小的身躯,却好像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眼睛又妖气十足,一点都不可爱。 「我还有事。」他不想再多逗留一秒,陪一人一猫继续浪费时间和唇舌,那会让他觉得精神也快要崩溃。 「我……我想……」君霏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妳想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姜慎言不再给她机会表达意见,从皮夹掏出一迭现金,以最快的速度塞到她手中。 「身体如果有哪里觉得痛,这些钱够妳住两晚最高级的病房,妳就安心养伤吧!」 语毕,他立即上车,扬长而去。 君霏根本来不及挽留,只能目送如箭矢般疾驶而去的车影,转瞬间,车便已隐没在路的尽头。 他的离开,令君霏心中浮现无以名状的失落。或许,因为他是第一个愿意和她讲话的人,她才会不由得对他产生莫名的小小依赖感。 她轻喟一声、摇摇头,把那份孤独、怅然摒除心房,告诫自己必须坚强。 失去亲人、几近流亡的日子,她都咬牙熬过了,相信没有什么困难能击倒她。 只是,她盯着手中一迭纸张,俏脸满是疑惑。「这是什么?」上头画了几个孩子,另一面则是两只……鸟? 他给她这些纸,有何用意? 伫立在熙来攘往的红砖道上,君霏不禁担忧起来,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而又有谁能够告诉她,这里,究竟是哪里? 第二章 好香喔……咕噜咕噜…… 不行了! 忍不住了…… 君霏紧紧盯着摊贩冒着蒸腾热气的食物,摸着干瘪的肚皮,不断咽下分泌的唾液。 好饿,饿得前胸贴后背是她目前唯一的感受。至于什么彷徨无措、无所适从,统统被抛至九霄云外。 来到这不知名的地方后,她沿着公园的红砖道绕了一圈,然后在公园里的凉亭窝了一夜,却不敢入睡。 天一亮,她拖着虚浮的步履,循着香味来到一家卖中式早餐的店面前。 她已经一整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再也无法忍耐饥饿与口渴,腹部发出严重抗议声响。 「黑儿,你一定也饿坏了吧?」她低头问着怀里的猫咪。 「喵!」黑儿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掂了掂身上仅存的银两,君霏鼓起勇气走向老板娘,怯怯说道:「请给我两个馒头。」 她一靠近,所有客人纷纷与她拉开距离,同时又投以好奇眼光,打量她一身格格不入的服饰和邋遢的面容,每个人皆认定她精神失常。 「妳有钱吗?」老板娘摆出势利嘴脸,轻鄙之意溢于言表。 「……」君霏迟疑了下,摊开掌心,上头有几枚银子。 「那是什么?」老板娘瞪着几枚破铜烂铁,拔尖嗓子厌恶道:「滚开!滚开!别防碍我们做生意。」 围观的好事者全都抱着看戏的心态,没人愿意伸出援手。 「这……不能买吗?」她黯然收起仅有的「财产」,挫败不已。 「闪开!」老板娘没有丝毫同情心,像赶苍蝇般的挥赶她。「要是再不走,我就叫警察把妳抓进精神病院。」 君霏退到一旁,视线仍离不开蒸得白白胖胖的包子馒头。 她真的好饿……饿到想当小偷、抢匪……抓几个馒头就跑得无影无踪。 突然,她看见有人递了一张纸给老板娘,老板娘十分乐意的接过,笑意吟吟。 她连忙取出那迭绘着孩子和鸟的图纸,确定和方才那位客人的一模一样。「原来这些纸可以买东西呀……」 有了示范,她再度走向店面。 「妳还来?!」老板娘见到她,就忍不住发飙。 「这些钱够买两颗包子吗?」她将整迭千元大钞捏在手上,试探性问道。 见钱眼开的老板娘眼睛一亮,不过,随后又怀疑道:「妳那是玩具钞票吧?」 君霏睁着无辜的杏眸,不解的望着她,答非所问。「如果不够的话,那买一颗就行了。」 倒是老板为人正直,接过她的钞票稍稍检验了下,确定是真钞。「小姐,妳这些钱,够把我们整个摊子的东西买下啰!」算一算,足足有两万块哩! 闻言,她既诧异又欣喜。「真的吗?」 「用不着那么多。」老板抽出一张千元大钞,其余的还给她,叮咛道:「这些钱妳收好。以后想买什么,再拿出来用。」 君霏漾开笑容,开心的道谢。 他是第一个和颜悦色同她说话的人呢!君霏心怀感激。 年约五十岁的老板被她单纯没心机的笑靥感染,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想吃什么尽管点,这些钱够妳吃的了。」 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好好吃……她几乎把豆浆店贩卖的食物都点了一份。老板则为她一一说明介绍。 「黑儿,我们有热呼呼的包子可以吃了耶!」她乐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妳去坐着吧。」老板把她当成一般客人看待,并不认为她有任何威胁性。 听她说话口齿清晰、表情丰富,顶多是智商低了些,不表示她是疯子。 眼睛是灵魂之窗,这女孩有一对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虽然懵懂但并不呆滞。 「不准坐!」老板娘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制止她入内。 君霏尴尬的缩回脚,退出门外。 「不必理她,进去坐,吹吹冷气。」老板白了妻子一眼,倒也挺有魄力,是个有主见的男人。 冷气?她歪着头,脑中又冒出问号。不过,她学会保持沉默,免得招来白眼。「不必了,我带着吃便行。」毕竟,她还抱着一只猫,店家不欢迎也是理所当然。 「算妳识相。」老板娘啐了声,转向其他客人时,瞬间换了一副讨好的客气脸孔。 老板冷哼,没再回嘴,不想在客人面前当众吵架,让人看笑话。将食物装袋后交给君霏,还很诚恳地向她致歉。 「我一点都不介意。」君霏心无城府道。心头因为他的礼遇而感动莫名。 「这是找妳的钱。」豆浆店老板把钱轻轻搁放在她的手心。 「老板是个好人。」铜板残留的温度熨烫着手心,直达心窝。她微微一笑,满怀感恩。「对不对,黑儿?」这句话已成了她的口头禅,她习惯性的低头和猫咪说话,神情很温柔。 「喵。」黑猫很柔顺的应和。 「妳一个人吗?家人呢?」老板不禁多问了几句。 怎知却触及伤心话题,君霏愉悦的小脸倏地蒙上一层哀愁。「他们……」死别的痛楚强袭她的心。「他们已经过世了。」 清廉正直的父亲被奸人所害,落得满门抄斩的不堪往事,又在她脑海中显现,霎时君霏心痛如绞。 老板为自己的多嘴感到很不好意思。「歹势。」他抓抓头。「我太鸡婆了。」 「歹势?」她不轮转的重复。「是什么意思?」 「喔!就是对不起的意思啦。」老板以为她不懂台语,于是热心告知。 她了然的点点头,忧伤之色很快自她清丽的脸上褪去。 「死老头,还不快过来帮忙!」老板娘凶巴巴的声音传了过来。 「妳一个女孩子要小心,现在坏人多……好好保护自己。」临走前,老板不由得又多交代了几句。 他的关心并非有其他企图,而是他有个女儿刚好和她差不多年纪,所以这是出于真心的叮咛。 「嗯。」君霏笑开了脸,打从心底高兴起来。「老板,待会儿你别端东西给客人,否则会滑一跤喔!」她悄声说道。 「咦?」老板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要记得哟!」她再度叮咛,摆摆手后离开。 三分钟后-- 端着托盘走向客人的老板娘,不小心踩到地板上的一滩水,结果脚底打滑,跌相难看不说,汤汤水水也泼洒了一身。 老板见状,张大了嘴,感到不可思议。 那女孩的「预言」居然成真?!莫非,她有神奇的预知能力? 老板一整天都在思考这个玄疑的问题。 手中拎着一大袋沉甸甸的早餐又抱着一只猫,君霏的步伐却异常轻盈。 对于这个一无所知的地方,君霏原来的担心害怕,因为老板温暖的人情,而稍稍有了改变。 只身流浪在外,她尝透了人情冷暖,对于非亲非故的店家老板愿意对她多付出关怀这一点,着实令自己感动不已。 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包子,掰了一块喂猫,君霏自己则大大的咬了一口。 香q的包子皮、香气四溢的肉馅,在嘴里蔓延开来。 好好吃……她闭上眼睛认真咀嚼,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滋味--因为这是加了人情佐味的绝顶美食。 她准备到前方不远处、一家便利商店前的长椅坐下,好好享用丰盛的早餐--这是几个寒暑以来,最、最、最丰盛的一餐。 经过昨天的「研究」,她发现那个地方很明亮,有人进出时,里头还会流泄出冰凉的空气,解解暑气。 只差几步之遥就抵达目的地,但怀中的猫却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不安分地窜出她怀抱。 「欸!黑儿?黑儿?你要上哪去……」她一边喊着,一边在后头追赶。 猫咪灵活的身影跃出骑楼,冲向马路,君霏忘了昨天的「教训」,不假思索的忙着追赶,全然没注意身侧,有一辆黑色跑车正向她冲来-- 「吱--」 千钧一发之际,昂贵的限量黑色跑车使出绝佳的性能,在距离行人约莫三十公分前停下。 驾驶座的男人眉心挤出深沟,重重喘了一口气。 几乎是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上演同样的戏码! 男人挟带着一股怒气,脸色阴沉的下车。 在看到那一身布袋似的「戏服」时,姜慎言心里已有了答案。「又是妳!」他的额际青筋跳动。 这是什么见鬼的巧合?! 第一次,他可以当她是无心之过,但第二次就不难怀疑她有不良企图。「妳这女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睨着跌坐在地的君霏,劈头就道出想法。 话语甫落,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扑向他,尖利的爪子勾住他价格不菲的手工西服前襟。 姜慎言不必低头看,光凭全身泛起的鸡皮疙瘩和毛骨悚然的反应,就知道胸前挂着的,是什么「东西」……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有失颜面、惊声大叫的冲动,只是咬着牙低吼道:「女人!把妳的宠物弄走!」 他俊脸铁青,仰高下颚、别开视线,努力不看清胸前毛茸茸的恶心家伙。 啊--她的早点……君霏对他的怒吼充耳未闻,只顾着哀悼掉了一地的食物,兀自沉溺在难过的情绪中。 她拣起散落一地、沾了沙土的包子、馒头,专心吹掉上头的脏污和附着物。「还可以吃,太好了。」 可是,她的豆浆打翻了,洒得她一身黏腻腻、湿答答。 前一秒还噙着笑容,君霏下一秒便哭丧着脸。 「妳这疯女人……」姜慎言气得口不择言。 「喵唔!」挂在他胸前的黑猫,抬起头,冲着男人便发出警告似的尖利叫声。 他头皮发麻,不敢稍加妄动。「快把牠弄开!」全身只剩嘴巴还勉强能控制。 「我和黑儿的……」君霏尚未从「打击」中回神。 「喂!女人!把妳该死的猫给我抱走!」每个字都发自胸腔低吼,从姜慎言的齿缝中蹦出来。 好吵!君霏拧着秀眉,抬头气嘟嘟的瞪向音源。 一张俊美的僵硬脸孔映入眼帘,她马上认出他。 居然又见面了!君霏的胸口蓦地一阵激荡,有点诧异,还有一丝连自己都分不清原因的……高兴。 「看什么?」姜慎言的五官几近扭曲。「快把牠弄走!」他像头暴怒的狮子。 即便他这头狂狮气势不凡,却受制于一只小小黑猫,动弹不得,更遑论反击。 「你弄翻了我的豆浆。」她的心好疼喔! 可能是有了昨天的一面之缘,面对他,她已不若先前怯懦。 姜慎言翻了个白眼。「我再赔给妳。」只不过是豆浆,何必啰哩叭嗦的﹖ 「真的?」她的眼睛透露出欣喜。 「对。」男人忍耐着低吼道。「快点!」他已经全身发痒了。 得到他的允诺,君霏才伸手将猫咪从他身上「拔」下来。 获得解放后,姜慎言大大的喘了口气,俊美的脸孔仍一副惊魂未甫的模样,双眼则透着寒光,森冷的瞪住眼前的一人一猫。 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极不自在,君霏垂头回避他冷冽的注视。 这个男人,眼神总是如此肆无忌惮,就算是瞪人,也搞得她心头小鹿乱撞。 「妳知不知道,妳很无耻?」他咬牙切齿道。 君霏不明就里的抬眼偷觑他,发现他的神情比下雪的冬天还森冷。 「处心积虑的制造意外,妳有什么目的?」姜慎言全然不相信这是碰巧,若不是碰巧,那就是有意的了。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豆浆……什么时候可以还我?」她现在口干舌燥,渴得可以喝下一缸子的水。 姜慎言的黑眸几乎要喷出怒火,他从没见过这么白目的女人。「昨天给妳的钱呢,不够妳喝到不想喝为止吗?」他ㄍ1ㄥ着所剩无几的理智,恨恨的说着。 君霏楞了下,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可是…… 她嘟着樱桃小嘴,心有不甘的瞪着他。 她不悦的眼神完全不构成威胁,姜慎言不以为然的嗤哼一声,撇唇说道:「我不管妳究竟有何企图,但别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不会每一次都那么幸运。」顿了下,他又道:「如果有什么困难导致妳想不开、想寻短,拜托妳挑别的路段、选其他时间,或者改一下自杀方式。」 他说得很清楚,但她听得很模糊。 对上她困惑的盈盈大眼,姜慎言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对牛弹琴的笨蛋。「总而言之,就是别再让我看见妳!」还有妳那该死的猫!他在心里抓狂的补充。 他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但这不知死活的女人,就是有本事惹得他情绪失控。 管她想敲诈还是自杀,他都不会再理她。 一声声厌恶、排斥的口吻,令君霏觉得心底好不舒坦,她的星眸黯淡无光,感到无比委屈。 上车离去前,姜慎言瞥了她破旧又骯脏的衣服一眼,挑剔的品味让他忍不住开口批评:「这么热的天气,穿成那样,妳是想虐待自己还是荼毒路人?」 是女人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赏心悦目的,至少,也该整理得干净清爽,而不是随便套个面粉袋就出门,连头发都不梳,成何体统? 难怪没男人疼,只能抱只猫在街头乱晃。 听他提到衣服,君霏这才想起自己没洗澡,炎热的高温热出了一身汗,身子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囓咬,难受的不得了。再加上豆浆的「蹂躏」,衣裳早就毁了。 「我……我没有别的衣服换。」她嗫嚅道。 她根本来不及收拾包袱呀!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太让人措手不及。 他冷哼,不予以理会。 转身的瞬间,他的西装下襬被一道细微的力量拉扯着,姜慎言低头检视,只见一只白皙的小手正揪住他不放。 他眉心骤地蹙紧,冷冷盯着她,深吸一口气、再吐气,压低的音调饱含质问:「妳这是做什么?」 君霏螓首低垂,不敢直视他。「……」她的嘴唇蠕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没好气地拨开她的手,迟疑了下,板着脸怒斥道:「有话快说!」 君霏咬咬唇,豁出去似的一口气把话说完。「请你带我去买衣服。」 姜慎言瞇起利眸,不发一语的审视她。 在他如寒似冰的眼光注视下,她的脸逐渐涨红,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霎时消失无踪,请求的话语硬是卡在喉头,无法吐出一字半句。 他的眼神从鄙夷转为研究,想确认她的「愚蠢」是不是装出来的,抑或仅是一种想接近他的手段? 她的下颚几乎要抵到胸口,明知道应该识相离开,可是,双脚像有意识般的钉在原地,走不开…… 姜慎言投入商场的时间虽不久,但要他从表情与眼神判断、分析一个人的情感真伪还难不倒他-- 她愁困的素净脸庞,没有一丝做作和虚伪,看起来不像在诓他。除非,她是个演技超级精湛的演员。可是…… 穿着邋遢又抱着一只乌漆抹黑的怪猫,这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演员。说她疯了、脑筋不正常,但她灵活的大眼、丰富的表情变化又实在很难教他信服。 只是,她的言行举止又透着浓厚的怪异。 到底搞什么鬼?她背后的目的倒挑起他的兴趣、勾起他的好奇,不禁想深入一探究竟。 再者,她那副无辜的小媳妇神态,让他产生些微的罪恶感,彷佛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恶人,专门欺负女人为乐。 姜慎言思绪峰回路转,但下一秒,当他的目光触及她怀里那只「怪物」时--难得的善念全数蒸发,涓滴不剩。 算了,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既然心意已决,他毅然绕过车头,准备上车赶往公司。 「等一下……」君霏的小手又慌张的拉住他。 姜慎言俊颜紧绷,没有回头。「小姐,我赶时间。」他接下总经理职位不久,不想给员工不良示范,更不想让他的顶头上司、亦是他的父亲有机会「压迫」他。 「拜托你。」看到男人要离开,她也没空顾及面子,再不找地方沐浴、换上干净的衣裳,她身子一定会长虫的。 光想,君霏就觉得全身更加难受了。 呜--她不要因为没洗澡而被虫子咬死、被臭味熏死哪! 「没空。」他无情挥开她的手,冷淡拒绝。 君霏一时重心不稳、步伐踉跄,模样煞是狼狈。 姜慎言反射性的出手扶着她,最后还是毅然收回手臂,掉头走开。 「喵唔!」黑猫一声长鸣,迅速扑至他宽阔的背上,尖长的利爪嵌入昂贵的西服,抓出几条裂痕。 姜慎言当场石化,举步维艰。 「黑儿……」连君霏都在心底暗叫不妙。 她的猫闯祸了,怕是他更不可能答应了。 他身上穿戴的,是质感上乘的布料,她方才摸过的绝佳触感尚残留在指尖。万一他反过来向她索赔,自己该如何是好? 将他昨天给的钱赔给他?可这样一来,她又两袖清风、得饿肚子了…… 她的俏脸揪成一团,苦恼不已。 「把、牠、弄、走!」他屏住呼吸,字字铿锵的命令。 君霏则是紧抿着唇,心一横,决定乘机把握住机会。「好。」她爽快应允。「但你也要答应我,带我买衣服、并……并且找个地方,让……让我洗澡。」 不敢看他发怒的神色,君霏才得已结结巴巴道出完整的话语。 瞄见他肩膀微微起伏,显然隐忍着强大的怒意。 「喵唔。」助阵似的,黑猫凌厉一叫。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栽在一只猫跟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女人身上。姜慎言闭上眼,全身的力量都蓄积在紧握的拳头上。 不成吗?见他迟迟没回答,君霏反倒先慌了。 要是、要是他突然发起狠,把黑儿逮住,对牠不利,她又该怎么办?到时她就真的孤伶伶一个人了。 「好。」不情不愿的沉重嗓音,从他口中挤了出来。 「欸?」 「最好在我改变主意前,把妳、训、练、有、素、的、猫、弄、走!」他咬着牙根,忿恨低咆。「快点!」他没办法再忍耐了,胃正在剧烈翻搅着。 他怀疑,这女人对她的猫做过严格的训练,只要对牠使个眼色,宠物就会遵照主人的吩咐行动。 闻言,君霏忙不迭抓回猫,紧紧将牠揣在胸前。 感觉到背部重量骤减,姜慎言这才如释重负的垮下肩。「上车。」交代后,他头也不回的回到驾驶座。 因为他怕回身看到她,会气得血溢脑门。 上车……这个动作难倒了她。怎么上去呢?她杵在车门外张望半天,仍不晓得该怎么进去。 真糟糕。她皱起眉,努力的寻找机关,深怕再拖下去,眼前的人会反悔。 姜慎言果然不耐烦的降下车窗,朝她吼道:「妳在磨菇什么?还不快上车?」 「我……我不会……。」她吶吶的告知。 他重重的按下中控锁,车门应声而开。 好神奇喔……君霏在心中赞叹,然后钻进车里,挺直背脊端坐着,透心凉的温度直达四肢百骸,她舒服的轻叹了口气。 这女人,派头还真大! 这笔帐和窝囊气,他会讨回来的。 睨着正噙着开心笑容的女人,姜慎言闷闷不乐的想,接着便踩下油门,跑车如同箭矢般疾驶而去。 第三章 当姜慎言踏进高耸、气派的办公大楼时,俊美的脸孔、英挺昂藏的身材,毫无意外地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他上任总经理甫半年,傲人的身世背景、优秀的高学历,以及出色的外表、贵族般的气质和极佳的工作能力皆令人刮目相看,绝非是只懂玩乐的富家少爷。 身为集团未来接班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重视。据知,他从未有迟到早退的纪录,堪称公司的最佳楷模。 虽然偶尔传出无伤大雅的绯闻,仍无损他在公司建立的威信和良好形象,姜慎言依旧是女员工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兼梦中情人。 纵使他经常和名模、明星或名流千金的名字有所牵扯,但这些女人从没踏进过集团大楼半步。 但今天-- 他不但姗姗来迟,身后还多了一名邋里邋遢、抱着黑猫的女人,这画面极端诡异且不协调,所有人见状莫不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警卫尾随在鬼祟的女人身后,开口阻止她继续前进。「喂!妳是谁?马上给我站住!」 君霏不解的望着他,怀中黑猫则眨着灿金色的魅瞳盯着警卫,蓄势待发。 姜慎言止住脚步,冷着俊颜回身,淡然解释道:「没事,她是我带来的。」 本来,停妥车子后,他可以搭乘专属电梯直达总经理办公室,偏偏电梯正在进行一星期两次的保养维修,逼使他必须从大门出入。否则,他实在不想和一个怪里怪气的女人有所牵扯。 再者,他老觉得背后那双比鬼魅还骇人的猫眼,从头到尾都在「监视」他。 为避免黑猫随时扑上来,造成不必要的骚动,他只好牺牲自己,换取公司的平静-- 他当然不可能让大家知道--他「讨厌」猫。 只是讨厌,不是害怕。 警卫一听是总经理的客人,态度骤然丕变,连忙鞠躬哈腰赔不是,只是这回总经理的客人未免也……随性得太特别了点。 姜慎言刻意忽略员工们诧异的眼神,加大步伐穿过宽阔的lobby,很快地来到电梯前。 君霏则像初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充满无限惊奇的东张西望,一切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无比新鲜。 这地方,好大好亮好凉快噢……是宫殿吗? 她没去过宫廷,但曾听父亲描述过,那里占地广阔、和天地一样没有尽头,非平民百姓所能想象。 这儿看起来也很壮观呢,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沿路上,她的脸几乎是贴在透明玻璃上贪看外头的景物,当接触得越多,君霏就越能深切体会现下的环境,与她的家乡有多么不同。 她到底是掉进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呵?君霏仰着颈子左盼右顾,那模样宛若刚进城的乡巴佬。 「走快一点!」站在电梯前迟迟等不到她的人,姜慎言又折回来找人。「我的时间不是用来等人的。」尤其不是等她这个莫名其妙的怪女人。 「哦……」她收回视线,吶吶的应了声,乖驯的疾步跟上他。 大楼共有三部电梯供员工使用,距离规定的上班时间已逾半个钟头,所以电梯很快的降下来,姜慎言不假思索的踏进编号「1」的电梯中。 君霏却杵在门外,没有进去的意思。 当然,她不配合的举动又引起他的不满。「妳……」难听的字眼卡在喉间,因为他看见黑猫「不善」的眼神,正直直的射向他。 她紧紧盯着敞开的电梯,脑海中掠过一道画面,头微微晕眩。 盯着她瞬息万变的神情,姜慎言总觉得自己在欣赏川剧变脸秀。这女人……难不成真是个演员? 他猜想,以她这副寒酸穷迫的德性,应该是某个不知名小剧团里的演员,那种地方有时卧虎藏龙,有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人才与天才。 也许,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一例。 她或许怀才不遇,未能有伯乐赏识,为了坚持梦想,所以只能靠着打零工,赚取微薄薪水度日。其余时间则努力充实演技,等待机会降临。 但那与他何干? 「妳还要浪费我多少时间?」姜慎言敛眉,口气很差。 一来因为她的拖延,二来因为自己无聊的臆测。 她与他非亲非故,她的职业、过怎样的生活,对自己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他也不在乎。 「不要进去。」君霏语气轻缓而坚定。 「妳在说什么鬼话?」姜慎言快被她搞得精神错乱。顾不得绅士风度,他伸手拽住她的皓腕,将她拉进电梯。 「我们会被关在里头……」她犹疑的把方才感应到的情况道出。 搭电梯,谁不是被关在里头? 「闭嘴!」他沉声低斥,然后按下最顶楼的数字键、再按下关门键。 电梯开始攀升,君霏不禁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捉住他的手臂,忍不住细声嚷嚷:「这……这是什么?好像在动耶?!」 这也是在训练演技?姜慎言在心中冷嗤,没有搭理她无厘头的发言,在瞥见她紧紧抓住他不放的小手一眼后,才淡然命令道:「把手拿开。」 见他绷着脸,很不开心的模样,君霏羞窘的收回手,把困惑藏在心中,然后暗自懊恼--她对他似乎少了一份戒心,完全忘了应该和男人保持距离,甚至,她喜欢他身上的香气。 那气味不同于姑娘家的胭脂水粉,而是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闻起来很舒服怡人,害她老是想靠他近一些…… 当电梯爬升至十五楼,灯光突然熄灭,电梯剧烈的晃了下后,便停止运作。 「咦?不动了?」君霏完全不懂「电梯」这项现代产物,自然没有危机意识。「为什么黑漆漆的?」 姜慎言俊美的脸孔则是泛青,他怒火中烧,用力地揿着红色的紧急对话钮,差人在最短时间内将电梯修复。 暴怒的语音回响在阒黑中,格外教人发寒颤栗。 第一次改搭员工电梯,竟遇到电梯当机?定期保养根本没啥狗屁效能!更不爽的是,居然被那女人的乌鸦嘴料中了-- 他们真的被关在电梯里?! 连向来不迷信又相当铁齿的他,都对这样的凑巧感到诡异。 与其说她预言成真,不如说遇上她准没好事。 莫非真有流年不利这回事?他笃信科学、实际的信念,产生小小的动摇。 吁了口长气,姜慎言烦躁的松开领带,修长的身躯斜倚着壁面,等待救援。 待眼睛适应黑暗后,他不经意瞄见角落那一双魔魅的猫眼,蓦地倒抽一口气,不过,旋即恢复镇定。 「喂!妳还好吧?」他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吓傻了?」姜慎言撇唇讪笑。 还是一片缄默。 「难道吓晕了?」他的口气有几分幸灾乐祸。 三分钟后,他听见门外有了动静。 「总经理,请您再忍耐几分钟,电梯马上就能正常运作。」工程部经理戒慎恐惧的报告,声音还带有微微颤抖。 话才说完,电梯果然重新启动、继续攀升,彷若刚才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虽被困在电梯里短短五分钟,但姜慎言却觉得像过了五个钟头般漫长难熬,他所剩不多的耐性宣布用罄。 将视线调向缩在角落的一团人影,冷峻的眼眸冷冷瞅着她。 真的昏了?原来这怪女人怕黑。 「叮!」 电梯抵达二十楼,发出清脆的声响,门扉自动往两旁排开。 门外,站着一名穿着名牌套装的年轻女子,娇丽的面庞写着担忧。「总经理,您没事吧?」 「嗯。」姜慎言的俊脸没有多余表情,犹豫了下,径自步出不算小的方正空间。 「听到您被困在电梯里,我真是担心的不得了。」年轻女子的脸部线条仍旧处于紧绷状态,亦步亦趋的尾随其后。 他微微拢起眉心,刻意忽略她的话。「emi。」平淡的语调透着严肃。 「是。」她勉强收起忧容,恭敬的回答。 「有件事想麻烦妳。」他走进办公室,立即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到沙发椅背上。 emi对他如此随性的举动,感到些微讶异。 身为他的秘书,她清楚总经理向来极有原则,即使工作量极大,他的办公桌永远都维持得有条不紊,是个自律甚严的人。 像这样「乱扔」东西,还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再从他的脸色与行为来判断,显然他的心情相当恶劣。 「为总经理办事,是我的荣幸也是职责所在。」她由衷道,不带一丝逢迎及敷衍。 爱一个人,担心对方、想为对方分忧解劳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她每天最期待的时刻,莫过于上班时间,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的跟他见面、说话,协助心爱男人处理任何大小事,那会让自己有种「贤内助」的优越感。 「电梯里还有人,去把她搀出来。」他吩咐着。 「咦?」emi的眼底满是问号,不解的望着他。「总经理的意思是……」 「有个女人在电梯里昏倒了,麻烦妳把她带出来。」他已经坐进小牛皮座椅,开始翻阅公文,头也不抬的补充说明。 他不打算再接近那个怪女人一步,免得自己情绪失控,连人带猫一起从顶楼丢出去。 怔楞了下,emi才从五里雾中回神,吶吶领命。「呃……是……我这就去。」语毕,她马上退出办公室。 五分钟后-- emi再度敲门进入总经理办公室。 姜慎言的视线胶着在报表上,薄唇缓缓吐出问句:「人呢?」 「她……她在……会客室的沙发上。」emi还微微喘着气。 「嗯,谢谢。」他淡漠的致谢,没再多看秘书一眼。 「总经理……」emi轻唤。 他停下笔,终于肯拨一点空档望向她。 emi抿了抿唇,终于道出心中的疑惑。「那个女孩……跟您有什么关系吗?」她心中很介意,忐忑地等待他的答案。 「没有关系。」他的答话言简意赅。 他的回答令emi喜出望外,落下心中的大石。不过,她还是不明白,既然没关系,为什么那女孩又会跟总经理一同搭电梯上来? 思忖之际,姜慎言低沉悦耳的嗓音便钻进她的耳朵里,唤回她远扬的思绪。 「等她醒来,弄套干净的衣服给她,再找个地方让她洗澡。」经过片刻思考,他还是决定履行承诺。 emi杏眼圆睁,不敢相信他交代自己公事以外的命令。 见她没有出去的意思,他冷冷的问道:「还有事?」 经过一番挣扎,她还是忍不住追究清楚。「如果对方和总经理没有关系,为什么会跟您来公司,而且……」 「emi,妳干涉太多了。」他觑她一眼,语调平稳的提醒。 「对不起。」她红着脸低声道歉,眼角余光偷瞄他的俊脸,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绪起伏,深怕自己惹他不快,那样她会很自责的。碍于身分,她也仅能压抑爱慕之意。「我先出去了。」 秘书退下后,姜慎言颓然靠向椅背,烦闷的吐了一口气,恶劣的心情导致他无心办公。 既然没办法静下心来工作,索性放自己半天假吧!他紧绷的神经需要放松。 反正,他不迟到的纪录既已打破,再添一次早退也无伤大雅。 重要的是,他想和那个带着一只黑猫的怪女人保持距离,离她越远越好,否则难保不会有更诡异的麻烦事降临。 趁此机会,他顺便可以和从国外回来的大学学姐碰个面。 他也是透过商业杂志的报导,才知晓她最近的动向-- 听说她特地回台湾投资生意,挹注大把资金在北市的黄金地段,打造了一家超豪华男公关俱乐部。 俱乐部未开幕前新闻就已炒得沸沸扬扬,开张后更是造成一阵超级旋风。 虽然收费颇高,每天仍有许多女顾客趋之若鹜,生意好得令其他夜店眼红。 除了特地挑选、训练的男公关之外,店中提供的食物与美酒也令饕客们向往不已…… 成立这样一个充满话题性的俱乐部,确实符合这位好朋友的行事风格。 她是个来去如风的女子,本身就是个话题。 她来台湾时并未主动联络他,而他看了杂志方知道她回台湾时,自己又刚好准备出国洽公,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空闲。 择期不如撞日,虽然现在拜访时间早了点,但他相信热情好客的学姐应该不会介意他的临时造访。 重新将领带调整好,姜慎言合上公文、拎起钥匙,在秘书emi错愕的眼光下步出办公室。 今天的总经理实在太反常了! 非但迟到、带女人和动物进公司,现在居然一声不响的离开办公室……她今天并没有帮他安排任何外出的行程呀! 她追出去想问清楚他的去处,好方便掌握他的行踪,然而姜慎言早已一步跨进电梯,门在她赶到时恰好关闭。 她的心情也随着电梯的降落,而荡到了谷底。 姜慎言驱车来到台北信义计画区,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近期红透半边天的男公关俱乐部。 即便没有霓虹灯点缀,俱乐部富丽堂皇的建筑外观,就已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可以想见在夜里更是如何的璀璨夺目、耀眼逼人,绝对是此黄金地段最具人气、最教人迷醉的圣地。 停好车,他盯着俱乐部深锁的大门,有些懊恼自己未经计画的冲动,随性的贸然行事,通常会造成败兴而归的下场。 他望门兴叹之际,门把霍地转动,门板缓缓开启,出现一张年轻的男性脸孔。 姜慎言打量对方,觉得他似曾相识。 「请进。」前来开门的年轻男子敞开门扉,客气的邀他入内,彷佛已晓得他的身分。 姜慎言并未依言进入,而是客套且拘谨的确认。「你好,敝姓姜,请问欧阳纯小姐在吗?」 年轻男子懒洋洋的点点头,大姆指朝内比了比。「就是她要我来开门的。」 「谢谢。」姜慎言礼数周到的答谢。 俱乐部里的装潢和设备,比他想象中来得宽敞气派,以红黑金三色调营造出成熟华丽的氛围,从桌椅到摆饰全出自名家之手,质感自然不在话下。 而几名年轻男子穿着一派轻便却十分有品味,他们姿态轻松的围着l型沙发或站或坐,出色的脸孔均挂着笑容,显然正在谈论极有趣的话题。 「如何?还不赖吧?」 一道慵懒的女声自他身畔响起,微扬的语气是不难忽略的骄傲。 「无可挑剔。」他侧首,对来者报以微笑。 「真是稀客,『鼎飞』集团总经理、未来总裁接班人、以及我亲爱的学弟竟然大驾光临。」欧阳纯施了淡妆的五官,在灯光的映照下,依然是艳光四射。 「好久不见。」对她一长串揶揄意味浓厚的称呼,姜慎言感到有些吃不消。「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有特异功能,能预知未来。」她赏他一记浅笑,说得天花乱坠。 闻言,他脑海中蓦地浮现一张脏兮兮的无辜小脸……一股烦闷涌上心头,俊脸染上几分郁色。 「怎么有空过来?不必工作吗?工--作--狂。」欧阳纯戏谑道。 虽然平常疏于联络,但从报章杂志上的专访得知,他是个非常尽责的总经理,一天工作超过十小时,和自己那个为了逃避家业,而躲到台湾玩乐的弟弟有如天壤之别。 不过,也多亏她那不长进的弟弟找来一群死党,让她俱乐部男公关的养眼度更上一层楼。 他们身分特殊,但也个个都有迷死人不偿命的特质。 她的视线调向几位谈笑的年轻男子--包括她弟弟在内,美眸里酿着愉快的光采。 她对这些小男人疼爱有加,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是女人心目中的至宝、她的摇钱树,另一方面他们是小弟的挚交,她也理所当然的将他们当弟弟看待。 「出来透透气。」姜慎言答得淡然,对学姐的调侃习以为常。 打从认识欧阳纯,便知道她的嘴巴向来不客气,甚至有时会得理不饶人,喜欢的人会认为她坦率敢言,不喜欢的人则视她为蛇蝎,避之唯恐不及。 他还记得她那句「至理名言」--帅哥是用来疼的、用来宠的。而她也的确以行动表示,对于外貌出色的异性,总是多了几分耐心和关心。 姜慎言很有幸的,成为她善待的对象之一。 而他也才有机会了解,在她美丽的外表、恶毒的言语下,其实有颗热情温暖的心。她虽和一般千金小姐一样热衷于名牌,可是有颗一点也不含糊的精明脑袋。 光以俱乐部引发前所未有的轰动看来,便可证明她绝非泛泛之辈。 「哦?」欧阳纯嗅到他话中的无奈,感到兴味盎然。「有啥大事难倒你了?」 他这学弟长得俊美非凡,偏偏有着不搭轧的强硬个性,从不轻易示弱,会在上班时间抛下工作出来摸鱼,还真是奇事哩!所以,她更想知道个中原因。 她这人没什么嗜好,除了血拼,就是探听八卦、嚼嚼舌根。 「没什么。」姜慎言打马虎眼。 他不可能承认,导致他心情欠佳的罪魁祸首,是因为一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和一只猫。 他「不喜欢猫」的秘密岂能流传出去?!唯独被那怪女人知道了…… 一思及此,姜慎言不禁又蹙起浓眉,低落的情绪益加恶劣。 欧阳纯察觉他眉眼间的悒郁,顿时凤心大悦。 不消说,一定是为了--女人! 真想知道是哪个女人那么不幸、呃……幸运,获得她优秀学弟的青睐。 「慎言,我们好久不见,一起吃个饭、叙叙旧吧!」欧阳纯主动提出邀约。 「顺便,介绍我的宝贝们给你认识,你们年纪相仿,一定很谈得来。」 这样她就可以慢慢旁敲侧击,挖出八卦,尤其是男女之间的绯闻,她最感兴趣了。 若有余力,她会考虑成立一家八卦杂志社。 「嗯。」姜慎言沉稳的应允。 她领着他走向沙发,打入年轻男子的圈圈,一一介绍起来。 之后,她吩咐大厨准备午餐,展开了一场热闹非凡的午餐聚会。 第四章 用过了丰盛美味的午餐,并且喝了不少香醇的红酒,姜慎言和俱乐部的几名年轻男子们相谈甚欢--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聆听者,开口的次数并不多。 他们年纪虽轻,却都十分有主见和自我风格,犹如兄弟般的深厚感情着实令人羡慕。可是互损起来,简直就像杀父仇人似的狠毒、不留情面,却又趣味横生、惹人发噱。 和他们的开朗活力相较起来,虚长两岁的他显得太过沉闷。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可以放任自己尝鲜,玩票性质的在俱乐部「打工」,而他在取得硕士文凭后毅然决然接掌家业的差别吧! 他们一行人暍酒、抬杠直到下午三点多,姜慎言自觉叨扰太久,遂起身告别。 「我说亲爱的学弟,如果你愿意,欢迎你来兼差。」欧阳纯笑容满面,不知是第几次提出「建议」了。 「我不适合。」他也不只一次拒绝了。 「会吗?」她打量他。「学姐觉得你适合极了。」光是那俊美的长相就够迷死人啦!再加上酷酷不多言的个性,他浑身上下有种冲突的吸引力。 姜慎言一脸敬谢不敏的神情。「我先走了,谢谢妳的招待。」 「有空再来。」她送他到门口,然后冷不防在他的薄唇上偷了个吻。「kissbye!」 姜慎言楞了几秒后,扯开一抹没辙的笑容。「国外住久了,妳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欧阳纯耸耸肩,报以灿笑。「这可是帅哥才能享有的福利。」她字里行间充满着吹捧与自信。 「多谢抬爱。」他轻笑,摆了摆手,不再逗留。 欧阳纯目送他离开后才关上门,眼前几名年轻男子仍继续围着餐桌大啖美食、品尝美酒,她不由得勾起嘴角。 啊!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身边围绕着一堆帅哥,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她更确信,回到台湾定居,以及经营这家俱乐部的决定,都是正确无疑的! 她要让出生在这块土地的女性们,也都能享有同样的幸福…… 回到公司时,已是下午四点多,姜慎言从停车场搭乘直达电梯回到办公室。见到他回来,秘书emi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总经理,您回来了。」她像个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一脸光采的迎向他。 「那个女人离开了吧?」他劈头就问。 女人?emi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因为总经理交代过,等她醒来再……」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迟疑,好不容易寻回的好心情,霎时烟消云散,他语气森冷无比。「她还没醒?」 「是……」emi嗫嚅道。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但在他冷峻的眼神注视下,emi还是忍不住心虚,彷佛是她办事不力。 他是个严格的上司,对于他的任何要求,自己都会尽力做到最好,只为获得心爱男人的一句夸奖、或者一记充满赞赏的笑容,那么即使要做牛做马,她也是无怨无悔。 相对的,若未达到标准,虽不至于挨骂,但他一脸的冷淡漠然更教她心寒。 姜慎言俊朗的眉心挤出两道深沟。「马上把她叫醒,事情办好后,让她立刻离开。」 「是,我这就去。」emi像个犯错的学生,领命后匆忙离去。 姜慎言在沙发上坐下,揉了揉微微发疼的额际,闭上眼缓和烦乱的思绪。 或许是喝了些酒的关系,他在不知不觉间竟陷入睡眠状态。 直到会议室来电,告知他要临时召开紧急董事大会,他才掬了把冷水洗脸,清醒微醺的脑袋,整理好服装仪容后,赶去出席会议。 纵然百般不愿意,emi还是不敢违逆上司的吩咐,于是费了一些工夫唤醒「昏迷」的女孩。 君霏从睡梦中苏醒,呆滞的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来到陌生环境才第二天,她还没完全调适好心境,融入这未知的世界。 「总经理会客室。」emi冷冷的回答,对眼前的女人怀有敌意。 「总经理会客室……」君霏重复道,却仍一头雾水,睁着惺忪睡眼反问:「总经理……是什么?」 emi瞪着她,以为这疯女人存心找碴,实在懒得理会。「醒了的话,我带妳去买衣服。」 经她提醒,君霏混沌的脑袋逐渐有了头绪。 她从断崖上跳下,之后在一个大园子的草丛里醒来,接着遇上一个脾气不好的男人……一连两天都遇上的男人,有缘的男人。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请妳动作快一点,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忙。」emi尽量用客气的语气催促道。 「噢。」君霏应了声,从真皮沙发上翻下身,不禁露出愉快的微笑。 唔--睡得好过瘾喔! 床虽然小了点,但好软好舒服,加上凉凉的空气,让她感到无比满足。 不过,她记得自己是蹲在那个会动的密闭空间里打盹,是何时躺到这软软小床上的?而那个身上有着好闻香味的男子去了哪里?眼前漂亮的女子又是谁? 这儿的一切,总是教她迷惑。 「先去洗把脸。」emi没好气的命令。「洗手间在最角落。」 君霏来到洗手间,里头的设备彻底难倒了她。 「没有水耶……」她找了半天,最后终于看见了水。「原来水藏在这里呀。」她蹲下身子,将手伸进容器内-- 「喂!妳在干什么?」emi在外头等得不耐烦,所以进来一探究竟,刚好看见她将手伸进马桶里。 君霏被她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张的缩回手,无辜解释道:「我……我要洗脸。」 「洗脸?!」emi惊呼,表情扭曲。「妳想用马桶里的水洗脸?」 马桶?那是什么?用马做成的桶子?用来洗马的桶子? 君霏不明就里的瞅着对方发怒又鄙夷的神情,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禁忌。 「不、不可以吗?」她很虚心的请教。 「妳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emi不禁提高音调。天底下,有哪个正常人会用马桶里的水洗脸?!除非那个人神智不正常! 这女人是不是故意装疯卖傻,想博取总经理的同情?哼!只要有她严格把关,这种无耻的企图是绝不可能得逞的。 怎么这里的人老是这样,动不动就凶巴巴的说她有病,却吝于告诉她到底哪里做错了?毕竟,她来到这个陌生地方才两天,风俗民情一概不清楚,况且,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是她未曾见过的。 君霏有些沮丧。「对不起,我是从外地来的,所以……」她试着说明,希望对方能体谅自己的无知。 从外地来的?外太空来的还差不多。「算了!」emi扬声打断君霏的话语,她不耐的挥挥手。「我现在就带妳去买衣服。」 一听到有衣服可以换,君霏用力的点头。「谢谢妳。」 睨着她单纯的笑靥,emi感到十分厌恶。 到底是为什么,让总经理把这个奇怪的女孩带回来? 说他重视她,又察觉不出总经理有任何紧张、关切的模样,甚至急着想将她赶走。 说他不重视她,却又破天荒的带她进公司,还得负责帮她张罗换洗衣物。 这两人的关系着实扑朔迷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可以走了吗?」君霏迫不及待想换下黏腻的衣裳,并好好的洗个澡。 「走吧。」emi收回思绪,踩着细跟鞋喀嚏喀嚏的率先走出洗手间。 君霏离开马桶,小跑步的跟了上去。 踏进百货公司,君霏再度叹为观止,只是这次学乖了,不再多问,免得惹得别人不开心。 「妳想穿什么?」emi来到专卖年轻女孩服饰的专柜,询问她的意见。 「妳帮我决定就行了。」君霏聪明的不发表意见。 这里的衣服都好奇怪,她根本无从挑选,看了许多姑娘的穿著,没有一个人和自己相同,她们有的穿长裤、有的则露出两只脚,有人甚至连手臂、胸前和大腿都暴露在外,教她看了都忍不住脸红。 依这女孩的年纪,简单轻便即可展现青春活力--emi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着君霏,随后挑了粉蓝色的无袖上衣和一条雪白的及膝圆裙塞给她。「进去试穿看看合不合身。」 虽然非自愿的接下任务,一旦做了就务求完美,绝不混水摸鱼、滥竽充数--这是emi的工作之道,也是她能晋升总经理秘书的原因之一。 捧着软绵绵的布料,君霏在售货小姐的带领下,进到更衣室-- 约莫五分钟后,emi已耐性尽失地在外面咕哝道:「妳到底好了没?」这女人是乌龟转世吗?做什么都慢吞吞的。 「嗯……快、快好了。」君霏含糊的回应。 再一分钟过去,更衣室的布帘唰地被拉开,里头走出一抹俏丽的身影。 「还不错嘛!」emi盯着她,满意的是自己选衣服的眼光。 「是啊!小姐身材好,穿什么都很出色。」售货员也赞赏的附和。 君霏盯着镜中反映出来的影像,着实怔楞了好一会。 手臂和小腿都露出来了……让她十分别扭,可是又觉得换装后的自己变得不太一样,反而是先前的旧衣,在这个城镇才显得突兀。 「就这套吧!」emi指示店员结帐。 买完衣服,她们又来到一家高级spa,一路上,君霏都垂着头,浑身不自在。 emi把她丢给服务人员后,付了帐款,临走前告诉她:「结束后,妳就自己离开,别再到公司去,听清楚了吗?」 君霏噘着小嘴。「可是我的猫……」少了黑儿的陪伴,她极度没安全感。 「我会派人把猫带过来。」emi断然道。语毕,她便翩然离去。 被留在原地的君霏,心头浮现淡淡的不安与怅然。 她可以感觉得出来,这里的每个人都亟欲摆脱她,彷佛多跟她讲一句话,就会招来不幸似的,让她好难受。 「小姐,这边请。」穿着制服的员工,带着亲切的笑容,轻声细语的招呼着。 这个小姐好亲切,单纯的君霏也跟着笑了起来,刚才的落寞旋即一扫而空。 或许就是这种没心机又健忘的个性,才使她得已度过失去双亲的流浪生涯,也能将所有不愉快深藏心中。 当时的绝望仍缭绕心头,此刻能够呼吸、看着蓝天白云,让她深刻体会到活着真好,她会好好珍惜生命。 感谢老天爷! 虽然感觉起来,未来困难重重……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姜慎言请秘书替他煮一杯黑咖啡,提振泛疼的脑袋。 走近桧木办公桌,他愕然的倒抽一口气,反射性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撞上刚好端咖啡进来的秘书-- 「总经理,对不起……」emi慌张且自责的道歉。「有没有烫着您?」 男人频频深呼吸,半晌,才勉强开口道:「那只该死的猫,为什么在我的办公桌上睡觉?」 「欸?」女秘书停下清理污渍的动作,茫然望向他所说的方向--果真有一只蜷着身子的黑猫睡在公文上头。「我马上将牠赶出去。」 她一走到办公桌前,黑猫便抬起头,用金黄色的眼瞳懒懒瞥她一眼,然后轻而易举地跃上后方的柜子。 emi不惜牺牲形象,踩上椅子伸长了手臂去捞,却总被猫咪灵活躲过,害她一脚踩空,从椅子上摔下来,狼狈不堪。 至于猫,当然还是斜卧在柜子顶端,悠哉地摆着长长的尾巴,和躺在地上哀号的女人,以及退至门边、脸色极差的男人呈现强烈对比。 「喵。」猫儿轻叫一声,开始以舌头上的小刺整理牠的前脚,姿态优雅得彷佛是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姜慎言握紧拳头,因过度使力导致指节泛白,。 底下数百名员工,他管理起来游刃有余,没道理搞不定一只平凡无奇的臭猫! 活了二十几年,他第一次燃起和猫正面冲突的战斗力。 他就不相信,自己会拿这只臭猫没办法! 他卷起衣袖,从休息室里取出一支高尔夫球杆,杀气腾腾的趋近柜子,将球杆高举,对准猫狠狠的挥下去-- 下一秒,办公室内爆出惨叫声。 「该死!从我身上滚开!」姜慎言暴怒狂吼!这一刻他只感到全身血液凝固、肌肉僵硬,半天都动弹不得。 猫在他挥杆的瞬间纵身跃下,宛若背后灵般攀附在他身后。 事实证明,他真的拿猫没辙。 特别是这只黑猫,好像跟他有仇似的,三番两次找自己的麻烦。 「总经理……」emi爬起身,想要帮忙抓猫,但猫的爪子却穿透姜慎言的白衬衫,抓伤了他的背,越想把牠弄走,那锐利的爪端就越深入皮肤。 姜慎言的脸由青转白,身处在开着空调的室内,额际却冒着冷汗。 见状,emi只好暂时收手,压根不敢轻举妄动。「我去找人帮忙。」在这慌忙的时刻,她完全忘了可以使用电话叫人,便仓皇的跑出去搬救兵。 几分钟后,来了几名壮汉,那时黑猫已从姜慎言的背上离开了,但无论众人怎么围捕、驱赶,牠就是不断在办公室里上窜下跳,没人抓得到牠。 整间办公室被搞得像大战过后的废墟,满地一片狼藉。 「够了!」姜慎言揉着眉心,制止这荒唐的闹剧继续上演。「你们都出去。」 抓猫大队这才悻悻然离去,免得扫到上司的台风尾。 「emi,去把那个女人找回来。」他瞅着同样狼狈的emi,怒不可遏的咬牙低吼着。 「是。」不敢稍有耽误,她马上以冲百米的速度赶往spa。 秘书冲出去后,姜慎言也不想单独和猫共处一室,遂忿忿然的转移阵地,打算到露天花园抽根烟,藉以发泄满腔窝囊气! 真是受够了这无厘头的突发事件,彻底打乱自己的生活步调,致使他一直处于火冒三丈的愤怒状态。 祸乱的起源就是那个永远在状况外的怪女人!他实在很想捏死她,连同那只该死的猫! 当他捻熄第三根烟后,秘书emi才气喘吁吁的找到露天花园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总经理,人我带回来了。」 「嗯。」姜慎言转身,一抹纤丽的身影便落入眼底,不禁令他有片刻失神。 眼前娇羞的女人,一身清爽柔美的妆扮散发出纯真气息,宛若一朵脱俗清丽的百合花,娇而不艳,而清丽的脸蛋和凹凸有致的曼妙体态,更让人忍不住再多看几眼。 先前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完全糟蹋了她的天生丽质。 「听说,黑儿牠惹麻烦了?」被紧急带回的君霏,在触及男人凝视的目光后,垂下羽睫好回避那令她无措的黑眸。 扑通、扑通、扑通……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好快,双颊也不断发烫。 「妳那只猫,抓伤了总经理!」emi忿忿不平的嚷嚷,这比抓伤她自己还更教她难过。「现在马上带着妳的猫,给我离开这里。」 「对不起,黑儿平常不会随便攻击别人的……」君霏歉然道。「除非有人先对牠不利……」 emi瞪大美眸,扬声指责道:「妳的意思是说,总经理会做出对一只猫不利的举动啰?!」 一想起他讨厌猫、那副怒火冲天的暴跳模样,君霏并不排除有此可能。 「说不定真的是那样……」她很小声很小声的回答,并偷偷瞄了他一眼,但男人冷沉的神态教她马上噤口。 不过,姜慎言还是听到了,他的俊朗五官彷佛罩着千年寒冰,怒瞪着眼前被改造过的小女人,语气却出奇的平稳。「把妳的猫带着,立刻离开。」 「你的伤……」 君霏关心的话尚未说完,又被眼前男子无情的打断。 「现在!」他的语调虽沉,仍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不想再见到妳!」 君霏缩了下肩膀,心头有些闷闷的。「可是……我有预感,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她几近无声的咕哝。 「快点走!」emi扯住她的皓腕,强迫性将君霏拉走。 姜慎言转身望着天空,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相信,他能干的秘书能够摆平这一切,他更相信,等那个怪女人离开后,一切将会步上原先的轨道。 在露天花园里待了一阵子,直到秘书前来通知他,说已经将君霏连人带猫撵出公司大门,姜慎言才缓步踱回办公室内。 面对一室零乱,他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发疼。 既然提不起劲工作,姜慎言决定打道回府,回去享受不被人打扰的静谧空间。 去他的巧合-- 去他的感应-- 他才不相信毫无根据的怪力乱神之说。 第五章 很完美的一个星期,一切都遵照行程表行事,所有的事态发展都在掌控中,这就是他所想要的生活。 姜慎言合上公文,啜了口有些冷却的黑咖啡,俊逸的脸孔透着淡淡的疲惫。 每天晚上工作到九点,几乎已成了既定的作息,偶尔他还会处理公事直到深更半夜,才独自驾车回到居住的大厦。 谈不上好或者不好,自从接掌总经理职务,他一直都是如此度过。 但今晚,他感到格外没劲,想出去透透气、吹吹风,并小酌一番。 收好满桌的公文卷宗档案,他抄起钥匙和西服外套、熄了灯,驾车离开公司。 回到位于天母的家、沐浴过后,他穿着轻便的名牌休闲服,从冰箱内取出几瓶冰凉的啤酒,再动手准备几样下酒小菜,打开高级音响设备,以最轻松自在的心情与姿态享受一个人的宁静。 甫打开啤酒,门铃却也随之啁啾作响。在悠扬的古典乐音中,尖锐的电子铃声俨然成为最刺耳的噪音来源。 难得的独处时光被破坏,他攒起浓眉,端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但电铃亦没有罢休的迹象。 撇撇唇,姜慎言灌了自己一口酒,沁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进胃袋,令他通体舒畅,这时恼人的电铃声也骤然停止。 他的耳根子清静不到三秒,大门门板便霍地被人从外头撞击,发出一声声恼人巨响,大有破门而入之意味。 他关掉音响开关,绷着脸走到门边。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啾--啾--啾-- 「姜慎言,我知道你在家,快点开门!」 撞门声和门铃声以及高八度的女性嗓音轮流发作,简直吵死人不偿命。 该死!姜慎言在心底咒骂,算准了节拍,猛地将门拉开。 一道黑影踉跄的跌了进来,他俐落的闪开身体,让对方跌趴在地,发出疼痛的哀号。「唉哟……痛……」 姜慎言居高临下地睨着脚边的窈窕身躯,从鼻腔逸出冷哼。「那么急,究竟有何贵干?」这女人急到差点把他家的大门给拆了。 「唔……好痛……」地上的女子撑起身子,一边揉着摔疼的部位,一边噘着红唇呻吟、埋怨。「你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这么晚急着见我,只是想对我说这些?」姜慎言的语气虽然冷淡,但紧绷的脸部线条已缓和许多。「说完了?请回。」 俏丽的可人儿马上鼓着粉腮,气呼呼的瞪着高她不只一颗头的男人,美眸闪着盈盈波光。「慎言哥,别这么无情嘛!」 他瞇着眼审视她,当她很有礼貌的加上一个「哥」字时,通常就是有求于人。身为独子的他,把这位好友的妹妹也当作自己妹妹看待,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有什么事,妳说吧。」 可人儿终于漾开甜美笑容,将疼痛抛诸脑后,撒娇地挽住他臂膀。「我就知道慎言哥最疼我了。」 「废话少说。」他斜觑着她。「直接切入重点。」自己太了解这小妮子,若不制止她东说西扯,可能会天花乱坠说个没完没了。 「我做了一件善事喔!」美人儿扬扬眉梢,神情显得骄傲无比。 他没接腔,仅是静待下文。 「她好可怜喔,要不是我机灵,她大概已经被坏人欺侮了。」可人儿尖巧的下颚抬得高高的,炫耀般地喜孜孜说道。 姜慎言只是意兴阑珊的点点头,懒懒的开口说:「妳只是要跟我说妳英勇的善举?」 「当然不是!」她敛起笑,俏脸严肃了起来。「因为她说无家可归,而且身体又很虚弱,所以我把她带回来了。」 听到这里,姜慎言突然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半小时前,她开始发高烧、脸色发白、盗汗……」可人儿戏剧性的拧起秀眉,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 「伍晓薇,讲、重、点!」他敛眉,黑眸中闪着愠意。 「所以,你帮我载她去医院啦!」语毕,她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到自己住处--同一栋大楼的对面大门内。 姜慎言拉开女子纤若无骨的玉手,颇为无奈的道:「妳不知道有救护车可以叫吗?像这种紧急状况妳打119就好了啊!」 呃……这倒是完全没想到。「唉哟!不管啦~~反正你都来了,就帮帮忙嘛!」伍晓薇再度勾住男人的手,并使尽吃奶的力量拖着他高大的身躯。 姜慎言任由她摆布,并未强势拒绝。 「快一点。」她吃力的催促着,深怕再慢一些,对方会一命呜呼。 进到客房,他果然立刻头皮发麻-- 一只毛色黑亮的猫端坐在床头,守护着床上面白如纸的女人……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世上竟会有这么该死的巧合! 台北虽然不大,但未刻意安排而重逢的机率比中乐透头彩还低,为何他偏偏躲不过噩运? 他不信命运这种没有科学根据的荒谬说法,但此刻却找不到任何说辞来解释这个中玄妙。 「慎言哥,快点来帮忙呀!」伍晓薇焦急的催赶着他。 「喵--」黑猫转过头,朝他呜叫了一声。 「我没空。」他的喉结滚动了下,转身便想离开。 「不行啦!你不能见死不救。」伍晓薇连忙挡住他的去路,义正辞严的制止他落跑的行为。 「让开!」姜慎言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将她玲珑的娇躯推到一旁。 「姜慎言,你不可以走,一定要帮我。」伍晓薇直接连名带姓的唤他,又死命的拉着他,两人随即展开一场拉锯战。 「喵--」黑猫跳下床,走到他脚边,用头摩蹭着姜慎言的裤脚,全然不若先前几次的气焰嚣张。 牠温和示好而不再对自己张牙舞爪,姜慎言甚感安慰,但还是无法领情。「我没空。」他重申,脾气几近失控。 「喵--」猫的声调略略提高,炯炯发光的双瞳隐隐散发出一股「杀气」。 「唔……」床上的人儿皱紧眉心,呼吸凝重,难受的低吟了一声。 姜慎言无奈的目光调向那抹苍白脸孔,胸口亦升起淡淡怜惜,顿时,竟没办法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一走了之。 见他的态度有些软化,伍晓薇悄悄勾起唇角,就知道他是个外表冷漠、内心柔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男人。「她好像很不舒服耶……」 真受不了这些麻烦的女人!他语意不清的咒骂了声,踏步至床边,轻而易举就将病奄奄的麻烦精抱起,走出房间。 她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姜慎言皱着飞扬的眉,胸口有点闷闷作痛。 君霏在半昏迷之际,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正腾空而飞,一如她当初跳下断崖那般,不着边际的飘浮着。 这一回,自己恐怕真的活不了……也好,反正她一点都不快乐。 蒙胧意识的催使下,君霏豆大的泪珠忽而从眼角滑落,没入耳后,一点一滴濡湿了他的衣袖。 姜慎言被她不断涌现的泪水搞得心烦意乱,他嘀咕:「别哭了!」 「呜……」病痛再加上孤单无助,君霏哭得像个脆弱无依的小孩。 俊秀脸庞黑了一半,实在很想动手掐死她,一劳永逸!但实际上他只是不断深呼吸,然后以诱哄的口吻对她轻声说道:「别哭,现在就要带妳去医院了。」他怕再吼,她会哭得更大声、更不可收拾。 轻缓低沉的悦耳醇嗓,在君霏耳畔缭绕流转,奇异安抚了她空寂的心房,下意识便往他怀中偎去,寻求温暖。 姜慎言敛眸,凝视她布满泪痕的白皙娇容,无声的泪水牵动了他某根心弦,胸口微微一窒。 「不要……我不想……」君霏紧紧攀住他的衣襟,没有血色的唇瓣逸出语意不清的细碎呓语。 尾随其后的伍晓薇见状,喟叹道:「在路上被混混欺负,她一定吓坏了。」 不堪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放映,酿成一股愤怒,自胸臆间蔓延开来。「没事了,不必怕。」他嗄哑的安慰着。 黑猫亦跟在后头,将一切看在眼底,灿金色的双瞳闪着温煦光芒。 看来善良的主人,似乎遇到了有缘人。 「记得带车钥匙。」姜慎言在踏出大门前,仍不忘向身后的女人交代。 尾随其后的伍晓薇吐吐粉红小舌,粗心的她又赶紧折回房间取钥匙。 「还有,把那只猫留下!」进电梯前,他如此的吼着。 欸?这么厉害?连猫跟在后面他也晓得?难道后脑勺装了义眼?伍晓薇见他那模样,不由得啧啧称奇。 不得已,她只好弯下身摸摸猫头,对着牠「晓以大义」一番:「你不能跟去医院喔!乖乖在家里等我们回来。」 神奇的是,猫儿彷佛听懂她说的话,还真的乖乖走回屋内。 噢!她一定具有跟动物沟通的能力,哼哼!她终于发掘一项特殊的个人潜能,看以后谁还敢说她一无事处? 经过数日调养,君霏的病情已好转,唯独纤瘦荏弱的身子需要随时补充营养,否则随时都可能再病倒。 之前住院时,伍晓薇都会买一大堆吃的东西去探望她,像是昂贵的巧克力、各种好吃的零食和小吃,全都是高热量的食物。 君霏则照单全收,频频称赞好吃,全都往嘴里塞。 好多东西她都没见过,更别说尝过味道了,每种滋味对她而言都是新鲜尝试,也都令她爱不释手。 这里的食物既特别又美味,而且这里的人也不尽然都那么坏,像眼前的救命恩人,便是在她危急时刻伸出援手的好人,还不厌其烦的教了她好多事。 但,有件事君霏一直耿耿于怀-- 她曾试探性的提及她居住的城镇、描述日常生活景象与当地风俗民情,却换来伍晓薇一阵夸张的大笑: 「妳说的好像是古代耶?妳该不会想跟我说,妳是古时候的人吧?」伍晓薇甚至笑到矾出泪来。 看她笑得人仰马翻,君霏却被她的话给深深震慑,没勇气说出自己为了捍卫清白,跳崖却奇迹生还一事,更不敢承认自己可能真如她所言,是古早以前的……古董--倘若,伍晓薇所言属实的话。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明明坠崖选择自杀,为什么会掉到不知名的朝代来? 她是有一些堪称奇妙的特殊预知能力,但也不至于到能移形换位的地步。 自己竟然可以跨越古今!这太不可思议也太荒谬了! 可是,这里的一切确实都和她生长的城镇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一点教她不禁心生动摇。 电灯、电视、电脑、冷气、水龙头、汽车……等等先进物品,都是她从伍晓薇口中得知的,这些东西别说她之前没看过,连听都不曾听过,每样东西都像变魔术一般新奇。 但这是真的吗?自己真的来到千百年后的世界吗?千万个问号紧紧揪着君霏的心,常令她喘不过气。 她好想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但又有谁会相信?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呀! 「多吃一点,补充体力。」伍晓薇甜甜一笑,顺手帮她剥开巧克力糖球的精美包装纸。 她见君霏和自己年纪相仿,又很聊得来,平常一个人逛街、喝下午茶实在有够无聊,现在多了一个伴,伍晓薇自然开心的不得了。 虽然,有时候觉得这女孩怪怪的,看见每样东西都会露出惊奇的表情,直呼好厉害,要不然就是支吾其词、一问三不知。 想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吧! 嘿嘿嘿!她伍晓薇什么没有,就是很有耐心;什么不会,就是喜欢挖人隐私。等她们混熟了,再好好对她「拷问」一番。 所以呢,现在要做的,就是和这陌生女孩培养良好的感情,建立美好的友谊。 「这阵子真的非常谢谢妳。」君霏收回游离的思绪,诚心道谢,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表达她心中的感激。 伍晓薇憨笑了几声,心里有种被需要的满足感和虚荣感,再度觉得自己并非兄长所说的,是个只会吃喝玩乐、不懂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 「霏霏,妳真的没地方可去吗?」装熟,是迈向友情的第一步。伍晓薇亲昵地唤着她的名,好像两人真是相识许久的朋友。 一个女孩子带着一只猫在外头流浪,实在超级可怜的。 君霏颔首、神色黯然。 「那妳的家人呢?」伍晓薇小心翼翼的追探询问。 「他们都已经过世了。」君霏答得云淡风轻,心头浮现淡淡哀愁。事隔多年,她已不若当时痛彻心屝,动不动就泪流成河。 「我也是耶!」伍晓薇仿若找到同类,便扬声附和。「妳没有其他亲人吗?」 她缓缓摇头。「他们全都被……」话到了嘴边,突然有所顾虑的吞了回去。 在情势尚未明朗前,还是不要透露太多自己的背景和过去比较好。 「全都意外身亡了。」她给了一个安全的答案。 「我爸妈也是,在国外出车祸,当场死亡。」伍晓薇幽幽叹气道。「不过,我有哥哥,还有一个疼我的慎言哥。」 她至少还有人疼,哪像自己只有黑儿可以相依为命,完全不受人重视。君霏努力强迫自己不准落泪。 「这几天,多亏有妳的帮忙,不但救了我,还让我住在这么漂亮的房子、买东西给我吃,可是……我没有钱可以还妳。」她困窘的道出实情。 当她肚子饿想买东西吃时,才发现身上的钱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 伍晓薇摆摆手,露出一点都不介意的表情。「那一点小钱,不必放在心上。」 「我一定会还妳的。」君霏说得有点心虚。她连下一餐都没有着落,要还债不啻是痴人说梦。 「要还也不是还我,因为钱不是我付的。」伍晓薇耸肩道。 君霏狐疑的望着她。「不然是谁?」 「慎言哥啊!」她将一块苦味巧克力塞进嘴里,语焉不详道。「妳病倒的那一晚,他看起来好着急、好担心呢!」她道出从旁观察到的情形。 慎言哥?没听过。「他是谁?妳哥哥吗?」君霏歪着头颅追问。 「就是……」 喀嚓-- 门突然被人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嘿!说人人到。」伍晓薇吞下香味浓厚的巧克力,朝君霏眨了眨眼。 君霏顺势抬头,见到一张没有温度的俊脸,心陡地漏跳一拍。「是你……」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她以为得等上更久。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淡淡的喜悦自心头漫开。 但,他真的如晓薇所言,因为她生病而担忧不已吗?君霏的心中有了冀盼。 姜慎言只是冷冷瞥她一眼,便将视线栘开。 她垂下颈子,觉得胸口发闷,这感觉很不好,却没察觉自己一次比一次还要在意他的反应。 「慎言哥,你终于来了,好慢喔!」伍晓薇嘟着唇、拍拍肚皮大发娇嗔。「人家肚子快饿扁了。」 姜慎言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轻描淡写的解释道:「开会耽误了一些时间。」 今天是晓薇的二十三岁生日,她老哥还特别打越洋电话叮嘱他一定要排除万难帮她庆生,所以即使再怎么忙,姜慎言一定会放下手边的工作实现承诺。 其实不必交代,他也绝不会忘记这个重要的日子,因为他早把晓薇当做自己的亲生妹妹看待。 尤其在她父母意外双亡后,对她的疼惜就更甚以往。 至于晓薇的兄长则为了保有父亲的心血,便付出全部心力管理庞大事业,于是经常不在台湾。身为好友,他自然责无旁贷地扛起照顾伍晓薇的担子,比邻而居也是他出的主意。 「我还以为你打算放我们鸽子呢!」伍晓薇亲密地揽住姜慎言的手臂,灿笑如花。「到时候,我一定会向老哥告状,说你一点都不照顾我。」 他戏谵似地以指弹了下她饱满光滑的额头,言语间净是宠溺。「我订了餐厅,差不多该走了。」 伍晓薇抚着被他弹红的地方,噘嘴抗议道:「你竟敢偷袭我?」她奋力的一跃想扑向他,却被姜慎言轻易躲开。 「别闹了。」姜慎言擒住她不安分的柔荑轻斥,唇边却挂着浅浅的笑。 唯有在她面前,他才会露出轻松自在的一面,和她嘻笑怒骂。 看着两人和谐、温馨的相处模式,君霏既感羡慕,又有些怅然。 他从未给自己好脸色看,更遑论对她谈笑,恐怕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霏霏,走吧!」伍晓薇开心得宛若一只鸟儿,毫无心机的拉着她一同离开。 姜慎言绷着俊脸,眉头深锁。 闭上眼、深呼吸,姜慎言缓和好情绪后,才随后跟了出去。 第六章 用完晚餐后,伍晓薇吵着要看夜景。 拗不过她的坚持,姜慎言也只能顺从寿星的「愿望」,驱车上山。 一路上,伍晓薇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他偶尔会和她聊上几句,至于车后座的君霏则未发一语,安静得恍若空气。 打从进餐厅后,她就彻底感受到自己有多么格格不入,在这环境中有多突兀。 而且,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器具,看得她眼花撩乱,深怕自己的无知又搞砸当时乐络的气氛,会惹得他们不开心。 再加上自卑、孤单和志忑的情绪扰得她胃口尽失,于是君霏始终保持沉默。 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独自闯荡、摸索,是多么的寂寞无依。 或许,活着并不一定值得庆幸。 君霏本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但强烈的孤寂感侵袭全身,导致向来乐观的她忍不住悲从中来,眼鼻间泛起一阵酸楚。 姜慎言抬眼,不经意瞥见照后镜中那张泪光闪烁的忧伤愁容,一股无以名状的奇特感觉油然而生。 下一秒,泪水毫无预警的潸然而下,划过她苍白的脸颊,潜入他的心湖,余波荡漾。 他别开眼,专注于前方路况,心却平静不下来,车速不自觉越来越快,想借着速度将无聊的挂虑甩至脑后。 「啊!等等!」神经大条的伍晓薇突然紧急大喊:「慎言哥,在前面的便利商店停一下,我要买东西。」 他若有似无的应了声,减缓车速,在商店前停下。 伍晓薇蹦蹦跳跳的下车,静谧的车内则回荡着微弱的抽泣声,惊动他的神经。 为转移注意力,姜慎言动手打开音响,让节奏慵懒的蓝调爵士乐流泄、填满整个空间。但他的心情非但没有随之飞扬,反倒越来越blue。 他下意识的望向照后镜,不期然对上一双蓄泪的灿亮双眸,心口猛地一震。 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诡异的僵局时,君霏却出乎意料地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谢谢你送我到医院,还帮我付了钱,我、我会想办法还你。」她盯着自己的膝盖,语气还夹杂着哭泣后浓浓的鼻音。 「不过,可能……需要耐心等一阵子。」她小声的补充。 顿了下,姜慎言将音乐关掉,沉声严肃向她道:「老实告诉我,妳是谁?住哪里?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一连串的巧遇令他不得不对她背后的动机起疑。 「我叫君霏,住……住……」她支支吾吾的,无法给予他明确的答案。 「说清楚!」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在密闭空间里更显得威吓性十足。 她绞弄着手指,嗫嚅道:「我没有地方可以住。」 「是真的没地方住,还是另有企图?」这质疑的口吻令君霏沉重的心情更形晦涩,音量不自觉加大。「是真的!」 姜慎言冷哼一声,义正辞严道:「就算妳真的没地方可去,也应该去找份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而不是赖着别人过活。」 君霏垂下眼帘,声调幽幽的说:「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无路可去。」她无法把这么奇怪的经历告诉他,因为连自己都倍觉荒谬,又如何让人信服?「总之,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只是弱者用来逃避的借口。」姜慎言毫不留情的驳斥。「说!妳到底有什么目的?一次把话说清楚,我不喜欢妳这样纠缠不清。」 止住的泪水又在她眼眶中打转,君霏已分辨不了究竟是为自己的遭遇而感伤,抑或因他的冷淡而难过。 「怎么不说了?心虚?」姜慎言的态度咄咄逼人。「劝妳老实招来,我可以不计较妳深沉的心机。」 这男人……动不动就怀疑她有所企图,把她当小人一样防范、讨厌着。自己虽然一无所有、两袖清风,但尊严还是有的。 「我没有什么可招的。」她口气有些动怒。 「是吗?」板着俊颜,姜慎言的语气饱含不信任。「可是妳本身的行为,在我看来一点都不单纯。」 「我只是跟你比较有缘罢了!」君霏激动道。 她恰好和他抱持着相反的信念,认为人与人之间总有一道无形的牵引,促使彼此相遇结识,她也相信所谓神鬼的存在。 观点背道而驰的两人各执己见,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得不到交集。 「哼!真是个无从抗拒又冠冕堂皇的理由。」姜慎言别开头,对她的怜悯已荡然无存。「可惜我向来不吃这一套。」 她瞪着他的背影,委屈的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对这男子的好感亦涓滴不剩。抿了抿唇,君霏艰难的启齿:「我没想过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她根本也不晓得他有多么了不起,凭什么口口声声指控自己有所图?而她,又能图些什么? 他挑眉,透过照后镜看见她清丽的脸庞挂着泪痕,看起来无辜至极。「在我面前落泪,妳想博取同情?」 再一次被他奚落的言辞刺伤,君霏的腮帮子鼓得像只生气的河豚。「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 这个自大的臭男人,说话字字夹枪带棍,真是气死人不偿命耶! 因为太生气,她连泪都忘了流。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姜慎言眉心的结稍稍舒缓了些。 「你的眼睛有毛病!」她不悦的嘟囔。 姜慎言撇唇,把话挑明着讲:「我不管妳有什么苦衷,明天一早带着妳的猫,立刻离开晓薇的住处。」 她低着头,默不作声。 「听到没?」他非得听到她亲口承诺不可。 听见这么狂妄自大的口气,君霏恨得牙痒痒,赌气话语不假思索就冲口而出:「我不要!」 没料想到她竟会拒绝,姜慎言瞇起眼,一脸愠色。「这可由不得妳。」 「我又不是住在你家,你没资格反对。」被激怒的君霏也不是省油的灯。这男人老是污蔑她、又从没给她好脸色看过,她也是有脾气的人啊! 所以,宁愿选择和他唱反调,不顺他的意,算是自己抗议的方式。 姜慎言的黑眸中有火苗闪动,不禁扬唇讥讽。「真是伶牙俐齿。」不过,若要他选择,还宁可领教她不驯的抗议姿态而非可怜兮兮的眼泪攻势。「可见刚才是装出来的。」 「才不是!」又来了!又来了!连她的喜怒哀乐他也有意见。君霏睁大星眸,试图以着火的目光焚炽他。 这回她打算坚定地与他对抗到底,挫挫这臭男人的锐气。 况且,自己可是牢牢掌握着他的弱点--经过几次「见证」,她有把握能逼他乖乖「就范」…… 必要时,她一定一定一定不会手软。 君霏完全被他恶劣的高姿态惹得热血沸腾,困扰她多时,导致她情绪低落的跨时空之谜,暂时都被摒除到脑外。 买东西妇来的伍晓薇一回到车内,听见两人少有的对话,也热烈答腔。「你们在聊什么?好像谈得很热烈。」 姜慎言从鼻腔冒出声冷嗤。 「晓薇,妳说愿意让我住在妳家,是真的吗?」君霏瞪着他的侧脸,存心作对的故意问道。 「是啊!当然是真的,多一个伴日子才热闹嘛!不然我都快闷死了。」伍晓薇兴致勃勃的应答。 「不准!」姜慎言立刻沉着脸反对。 「慎言哥?」伍晓薇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为什么不准?」真奇怪,他的反应好激烈喔! 「不准就是不准。」他答得专制。「我这是为妳着想。」 伍晓薇皱了皱悉心描绘的秀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旋即发出了然的音调:「我知道了!」她唇边噙着贼笑。「因为慎言哥想跟霏霏住?」 她有注意到喔!吃饭的时候,他三不五时都在偷瞄霏霏,一定是对霏霏有意思啦!君子有成人之美,她当然可以牺牲小我,完成他的希望。 「妳在胡说八道什么。」姜慎言啼笑皆非的敲了她额头一记。 伍晓薇吃痛地抚着前额,俏丽五官皱成一团,不平的抖出实情。「如果你不喜欢霏霏,干嘛一直暗中注意人家?」 闻言,君霏的心狂跳,胸口亦鼓胀不已。 他的俊脸也闪过一抹困窘,但很快地又恢复镇定的神色。 「慎言哥没有反驳,那就是被我说中啰!」伍晓薇对自己的观察入微感到相当得意,又证实了自己并不像哥哥所说的那样粗心大意少根筋。 君霏不由得屏息,血液直冲脑门,竟期待起他的回答。 「亲爱的寿星,妳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姜慎言牵动嘴角,不疾不徐的否认着。 「骗人!」她朝着他挤眉弄眼。「一个男人盯着一个女人瞧,不是有兴趣那是什么?」反之亦然。一个女生目不转睛的看着异性,也是同样道理。 「妳很有经验?」姜慎言说话兜着圈子,不给予正面回复。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嘛!」伍大小姐的八卦天性再度泛滥,她豪气干云地道:「只要慎言哥承认,我一定挺你挺到底。」 目睹他们有说有笑的良好互动,而自己又再度被晾在一旁,君霏的心头泛起微酸,整个人显得郁郁寡欢。 他怎么可能喜欢她嘛?一定是晓薇随口胡诌的。 「把安全带系好,要上路了。」姜慎言不打算继续这无聊且没意义的抬杠,索性避而不答。 再和这烦人精一搭一唱下去,包准会没完没了,他可不想自找苦吃。 不过,伍晓薇却以为他默认了,一刻不得闲的脑袋瓜子开始浮现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难得,这个时刻她终于安静下来。 至于君霏,满心思绪则绕着他们谈论的话题打转,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俊逸侧影,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沿途,三个人各怀心思,没有再交谈。 抵达目的地后,三人找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下,放眼望去是一片万家灯火;席地躺下,满天星斗则映入眼帘,彷佛自己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伍晓薇将便利商店的大塑胶袋打开,取出零嘴、啤酒,啵地一声打开拉环,咕噜咕噜的喝一大口。「哇!超舒服的!」不拘小节地又以手背抹抹小嘴,发出愉快的赞叹。 姜慎言摇头莞尔。这小妮子根本是假借赏夜景之名,行喝酒之实。 真搞不懂她的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老做这些出人意表的事。 「慎言哥,你要不要来一罐?」伍晓薇甜腻腻的问道。 「我不喝那种东西。」姜慎言直言不讳。说真的,他不喜欢啤酒的苦涩滋味,而且最后他还得负责开车送她们回家呢! 「霏霏,妳呢?」伍晓薇转移目标,眨着盈盈大眼向她间道。 君霏收回远眺的视线,不晓得晓薇所指为何,一双比星儿还灿烂的眼眸写满问号。 「啤酒啊!」伍晓蔽伸长藕臂,把铝罐举得老高。 君霏不晓得什么是「啤酒」,但总之是「酒」就对了,犹豫了几秒,她点头,伸手接过酒罐。 不出一分钟,伍晓蔽便解决了一瓶,又开了第二瓶。 君霏依样画葫芦的打开拉环,试探性啜了一口,沁凉而微苦的酒液顺喉滑下,巴掌大的细致小脸不禁皱了下。 原来这就是酒的滋味呀……味道虽不是顶好,可是还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况且很符合她此刻的心境,既苦且涩。 再尝第二口,这次她仰头畅饮,金黄色的液体溢出她嘴角,君霏自然而然地以舌尖舔舐着。 姜慎言睨着君霏无心的举止,心头窜过莫名骚动,当下,他的目光竟无法自她身上抽离,全然定在那张姣美脸蛋上。 一袭白色洋装,及膝的裙襬随风飘动,她修长雪白的玉腿也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思。 瞬间一瞥,会误以为是精灵下凡。 「ㄏㄡˊ」一道戏谑的单音蓦地响起,划破蝉鸣唧唧的宁静夏夜。「慎言哥,被我抓包了吧!」伍晓薇示威般的抬高下巴,笑得好灿烂。 他若无其事的回开眼,明知故问道:「抓什么包?」 「你又在偷看霏霏了!」伍晓蔽毫不保留的公诸于世,似乎唯恐天下不知。 她记得慎言哥好像和前女友分手快一年,之后每天都埋首在公文堆中,成了标准工作狂。 难得一向冶漠被动的他会主动偷瞄女孩子。唉,平时慎言哥对她那么照顾,自己不帮忙撮合就太不上道了。 君霏闻言不禁分了神,竟被酒呛得咳嗽不已、满脸通红,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右前方的男人,然而,却只看到他绷着一张脸,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望见君霏过度直接的反应,伍晓薇笑不可遏。「霏霏,妳真的好单纯、好可爱喔!」 *君霏顿时觉得脸颊一阵热烫,无措的低着头。 睨着伍晓薇一脸夸张的神情,姜慎言除了无奈还有满腔窝囊气--气自己鬼迷了心窍,才会盯着那个表里不一的女骗子看。 「伍晓薇,妳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妳一个人扔在山上。」为了让她闭嘴,姜慎言不由得出言恫吓。 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嗅出些许烟硝味,很识相的不再起哄。 她当然不是担心他真的把自己丢在深山里,成为蚊虫饱餐的对象,而是怕操之过急,反而坏了大事。 她要更谨慎一点,不着痕迹的把他们送作堆。嘻! 「好啦!不说就不说。」伍晓薇甜甜一笑。  姜慎言紧抿着唇,以眼神警告她不准再多话。 他撇清了。君霏垂下羽睫,一大口一大口的饮着酒,不明白心中的怅然从何而来,恍神之间,酒罐已见底。「咦?没了?」 她发现喝酒可以让脑筋一片空白,不会胡思乱想,所以又向伍晓薇要了一罐。 「喝酒很舒服吧?」伍晓薇笑着把酒递给她,心里实在很高兴有人共饮,喝起酒来更过瘾。 接过酒,君霏学着她坐在草地上,仰望繁星点点的深蓝夜空,回忆过去也经常坐在家乡的简陋小屋外数星星,顿时心头百感交集。 当时的心境很单纯,不像现在烦乱又空虚,像有千百条线缠绕心头,又闷又痛,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哇!看不出来妳也挺会喝的嘛!」伍晓薇嚼着满嘴的鱿鱼丝惊叹道。 「该回去了。」姜慎言看不惯女孩子猛喝酒,他觉得那丝毫没有美感可言。 「可是酒还没喝完耶……」伍晓薇剩余的话,在男人的瞪视下咽了回去。「霏霏,该回家啰!」 「喔!」君霏含糊应了声,吃力的撑起身体,一阵晕眩袭上脑门,致使她的脚步颠踬了下,顿失重心。 站在身边的姜慎言,眼明手快地搀住她摇摇欲坠的娇躯。 君霏抬眼,好似跌进他暗黑的深邃眸子里,沉闷的心跳如擂鼓,强力的撞击着胸口,忘了呼吸。 扶着她腰际的厚实大掌,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热度,熨烫着她的肌肤,君霏感到浑身燥热。 男女授受不亲……她应该推开他的触碰……君霏残存的理智不断告诫着自己,身体却像着魔般赖在他温暖的怀里,紧紧盯着那张俊美的脸孔,心湖涟漪逐渐扩大。 姜慎言瞅着那张泛红的丽容,以灼热的眼神描绘着她精致的五官,男性的感官被深深蛊惑。 他们目光交缠,在爽飒的空气中激荡出热切火光,全然忘了另一颗电灯泡的存在。 「哈啾--」在一旁看好戏的伍晓薇冷不防打了个大喷嚏,将暧昧的微妙气氛破坏殆尽。 姜慎言率先回神,他松开手,以冷静淡漠掩饰方才的失控,继而调头离开。「该上车了。」 君霏突然失去依靠,终究还是逃不过跌倒的命运,狠狠摔了一跤。「呜……好痛……」 伍晓薇见状,连忙前去搀扶她上车,自己再从容就座,几瓶啤酒的酒精浓度对她产生不了一丁点影响,思路反而更加清晰。 感受到身旁诡异的目光,姜慎言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向她发难。「妳这丫头,看什么?」 「没事!」伍晓薇收起诡异笑容,耸肩否认。 呵!她才不会把心里想的事说出来-- 没想到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对喜欢的女孩子反而保守、纯情得很耶…… 真是个意外的大发现。 她待会回家一定要打电话跟老哥打小报告……呵呵。 第七章 当车子抵达位于天母的高级大厦时,不胜酒力的君霏早已睡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 「啊!」喝了将近十罐啤酒的伍晓薇丝毫没有醉意,下车时突然低呼。 姜慎言睨她一眼。「怎么了?」 「我想起我还有下一ㄊㄨㄚ得赶过去,朋友还在等我。」她恍然记起。「慎言哥,那霏霏就麻烦你啰!」 他没有搭腔,眼光透露着狐疑。 「你的车子就先借我,明天再还你。」伍晓薇强抢过他手中的钥匙,打算先下手为强。 姜慎言眉心紧蹙,并非小家子气不想借出车子,而是对必须「处理」一个醉倒的女人而苦恼。 「人就交给你啰!」伍晓薇把睡得不省人事的君霏硬塞到他怀里。「谢谢你今天的陪伴,让我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二十三岁生日。」末了,还在他脸颊上亲了下,当做谢礼。 说完,她便一溜烟的钻进驾驶座,开车扬长而去。 姜慎言俊脸拉得超长,低头瞅着怀里沉睡的女人。「喂!醒醒。」他摇晃着那荏弱的娇躯,试图唤醒她。 「唔……」君霏口中逸出软绵绵的呻吟。 「不会喝就别喝,净会找麻烦。」他碎碎念,一边不甚温柔的带着她进电梯。 好难受……她虚软无力的紧依着「支撑物」,勉强掀开眼,视线却一片灰茫,看不真切。 姜慎言稍稍拉开她过度黏腻的靠近,下一秒,她又偎了过来,牢牢地攀住自己的臂膀,活像只无尾熊。 叹口气,他按捺住脾气,暂时认命的充当尤加利树,任她依靠。 好熟悉的味道……君霏虽然觉得脑袋昏沉,但嗅觉没有失灵,她闻到他惯用的香水清爽气味,反胃的不适感顿时舒缓许多,于是安心的闭上眼,对他有一种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她毫无防备的举动与孩子般的睡颜,隐隐牵动他心底的某一根弦,心口坚硬的岩石悄悄崩解了一小块。 他忘神的凝视着她无瑕的脸庞,秀气的眉、长而浓密的羽睫、清灵挺立的鼻以及粉嫩的樱桃小口,组合成一张猜不出实际年龄的娇美容颜。 这样的女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穿着脏乱的奇装异服出现?在街上游荡、钱财被抢、还差点被不良分子侵害,甚至还淋雨淋出一身病、饥饿过度? 是没有家?还是有家归不得? 时而懵懂无知,令人怀疑她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时而又甜美天真得宛若单纯的小女孩;有时候又牙尖嘴利地教人想拿胶布贴住她的嘴,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私下请人调查过她的身世背景,却一无所获,连家人、住处、学历与交友背景,都没有任何纪录。 一片空白的人生?太不寻常也不合乎常理。 她背负着太多疑问,像一团谜,引人探究。 他甚至连工作时都会分心,认真的思索起关于她的种种。那种感觉恍若在解一道深奥的难题,非得水落石出才能罢休。 「……」君霏的唇瓣蠕动了下,发出含糊的嘤咛。 姜慎言低头靠近她的唇,想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好香……他的温热气息充斥着鼻腔,她贪婪汲取那教人迷恋的味道,柔嫩的唇无意贴着他的耳朵,接着,竟微启檀口含住他的耳骨-- 姜慎言狠狠的倒抽一口气,有瞬间竟动弹不得。 「好香噢……」君霏意识模糊的呢喃,唇际噙着淡淡的满足笑容。 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贴着他的身躯,软哝的语调与温热的鼻息在他耳畔吹拂,他感觉生理产生了微妙的反应…… 这女人点火的举动,对一个身心正常的男人不啻是项严厉的折磨与挑战。 他低喘一声,粗鲁扣住她的皓腕,拉开两人紧贴的身躯,企图遏止心底莫名的骚动。 君霏皱眉、噘嘴,不悦的细碎埋怨。「没了……」 「清醒一点!」姜慎言揽住她的肩,板着脸冷斥。他最近情绪动不动就失控,不若以往冷静镇定,全拜这个莫名其妙的怪女人所赐。 他发自胸腔的低吼声,惊醒君霏模糊涣散的神智,她醺醺然的掀开眼皮,眨了眨迷蒙双眸,一张愠怒的俊颜映入眼帘。 君霏瘪着小嘴,哀怨的瞅着他。「你……很讨厌……」我吗? 埋怨质疑的话尚未说完整,一道黑影便猝不及防的压下来,堵住她一张一合的粉红芳唇。 君霏木然睁着失去焦距的水眸,没有反抗、没有推拒,因为她全然陷入呆滞,脑袋呈现停摆状态。 他的手紧锁她的腰,霸道地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纳人口中,感受那甘甜柔馥的美好滋味,她的生涩与僵硬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姜慎言吻得益加深切,一股前所未有的怜惜涌上心头,想将她占为已有的念头,像魔咒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专属于他的独特气味令君霏着迷,她被动地任人予取予求--反正是梦嘛!此刻的君霏迷迷糊糊的想着。 叮! 清亮的声响,显示电梯已到达他们居住的楼层,宛若一道急雷劈进姜慎言的脑门,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冲动的吻了她! 瞪着她嫣红的俏脸,被他肆虐过的红艳唇瓣半启半闭,彷佛在诱他继续品尝。 喉结滚动了下,姜慎言勉强自己别开视线,不想被她柔媚的娇颜打乱心神。 他松开手,没想到女人的身体就这么直挺挺的往后倒-- 幸亏他反射神经发达,一手又将她捞了回来。 他拢起眉峰盯着她熟睡的模样。这女人在耍他吗?脸色比外头夜空还晦暗的姜慎言,心头涌现的悸动顿时被怒火燃成灰烬。 「拎」着她步出电梯后,他才赫然发现:他忘了拿晓薇家的钥匙,根本没办法将这女人「送回家」安置。 「该死!」他忿忿地踢门,好发泄自己的一肚子鸟气。 不管了。反正只是睡觉,睡在哪还不都一样。他很不体贴的让君霏独自倚着墙角,径自走进对门自己的家,算是解决一桩麻烦。 好热噢…… 君霏紧闭着眼,仍感受到节节高升的体温,浑身像有一把火焚烧着肌肤。她张开小嘴喘气,犹如一条缺水的鱼。 好想吐……勉强撑开眼皮,君霏努力想判断自己身在何处,屁股下硬梆梆的触感,很肯定她绝不是躺在舒适的床上。 她被抛弃了吗? 「呕--」一阵恶心感涌上喉头,她摀着嘴干呕了几声,全身像消气的气球般瘫软无力,但思路倒是清明不少。 从来没喝过酒,不晓得酒醉的威力,竟让自己如此难受。 都是那个人……害她难过得想尝试喝酒,明明又苦又涩,她还是傻傻的全灌进嘴巴里。 他好凶,又那么冷漠……但她的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身影,然后,胸口就会溢满莫名的酸楚与疼痛。 刚刚的一切果然是作梦……他才不会对她做「那种事」呢…… 「好讨厌……」君霏语焉不详的咕哝。「我想回家……黑儿……」人在身体状况差的时候,总是变得格外脆弱。 「呜……恶……」她又哭又呕的,模样很是狼狈。 「咦?霏霏?妳怎么睡在门口?」刚回家的伍晓薇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道。 君霏抬起头,辨认出对方的身分后,才虚弱道:「晓薇?」 「快点起来,妳这样会感冒的。」伍晓薇从包包里掏出钥匙开门,又吃力的搀她进入屋内。 可恶的慎言哥!竟然把一个喝醉酒的女孩子丢在大门口,万一有人对霏霏不利那怎么办? 枉费自己开着车在路上晃了那么久,还不就是为了替他们制造机会,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 哼!这一次失败没关系,她会再接再厉的! 就在她们双双进门后没多久,对面的大门霍然开启,走出一道修长身影。 姜慎言盯着空无一人的角落,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愚蠢至极。 洗过澡后,他在书房看了一会儿的书,躺在床上将近一个钟头,心思始终无法平静,干脆出来看看情况。 他见鬼的不睡觉,没事跑出来干什么?就因为一时同情心泛滥? 那女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他那么鸡婆做什么引 姜慎言怀着满腔怒火,愤而转身,「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清晨七点,朝阳已高挂空中,热力四射的夏日阳光,迤迤逦洒落在一个颀长身影以及俊美的脸孔上。 男人蹙起眉,眼睛掀开一条缝,待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后,才缓缓睁开深邃如子夜的双眸,接着翻身下床,到浴室盥洗并冲了个冷水澡。 梳洗完毕后,他穿着浴袍踱步到客厅,打开杜比环绕音响,让他最喜爱的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的音乐充斥整个空间,也为自己忙碌的一天揭开美好序幕。 「姜先生,早安。」一名中年妇人从厨房走出来,笑吟吟的向他间好。 姜慎言仅是淡淡的点头示意,态度并不热络。 「房子我已经打扫过了,早餐也做好了。」黄太太负责这间房子的清洁工作以及料理他的早餐,等他出门后便是她的下工时间。 「嗯。」姜慎言走到餐厅,餐桌上满是丰盛又营养的西式餐色。「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黄太太笑了笑。 姜慎言端起牛奶啜了一口,发现她还没离开。「有事吗?」 「姜先生何时开始养猫了?」黄太太忍不住多嘴问道。 她还以为像他这种事业有成的年轻单身汉,应该都喜欢养具侵略性的大型犬,养猫倒还挺罕见的。 一个极度敏感的字眼直冲他脑门,俊美的脸蒙上阴霾。「妳说……猫?」不悦的气泡自姜慎言心底不断冒出。 「是啊!一只黑猫。」黄太太肯定的点点头,指证历历道。「牠正在沙发上睡觉。」 男人放下杯子,一口气冲到客厅来一探究竟--小羊皮制的沙发上,确实蜷着一只黑猫,正睡得香甜。 姜慎言牙关咬紧、拳头紧握,爆出不雅的咒骂声,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这只该死的猫,是怎么进来的?」 黄太太被他的吼声骇住,悄悄往后挪了几步,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那不是姜先生养的?」 「我没那个闲工夫。」他从齿缝中硬挤出话来。 不过是只猫,赶出去就行了!有必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吗?黄太太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边退她边纳闷地想。 有钱人家的少爷,个性果然比较难搞,规矩也多了点。 「没事的话,妳可以先离开了。」姜慎言暂且压下满腔怒火,下达逐客令。 他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堂堂大男人,竟对一只猫束手无策?! 「是,那我先走了。」黄太太如获大赦,赶忙脱下围裙、拎着包包迅速离去。 过了三分钟,姜慎言依旧站在沙发旁,用足以杀死人的森冷眼神睨着那团蜷缩的黑影,完全参不透牠如何溜进他大门深锁的房子? 但任凭自己想破了脑袋,也还是归纳不出原因。一早的好心情全被这只猫给毁了,就连悠扬轻快的大提琴乐曲,此刻听来也恍如哀乐。 姜慎言抡起双拳,忘了自己身着浴袍,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对门,手才刚触到门铃,紧闭的门屝便倏地敞开,一道人影窜出撞上他的胸膛。 只是,他不动如山仍旧挺立着,「肇事者」窈窕的身子却禁不起冲撞而猛然往后倒。 「欸?」出自本能的,君霏连忙伸手一抓,冷不防揪住了他浴袍腰带,却因力道过大,打了结的带子顺势被解开,她的身体也急速往后掉-- 姜慎言想也不想便出手揽住她的腰,使力将君霏护在怀里,娇俏的脸庞就贴在他光裸的胸前,君霏整个人几乎是偎在他身上,而男人深蓝色的浴袍下,竟仅着一条贴身内裤! 软馥娇躯散发出一股类似水蜜桃的甜香,隐隐撩拨着他的神经,考验身为男人的自制力。 懵懂的小人儿笨拙地挪动了下,无知的触碰到男人最脆弱敏感的部位。 他暗吸一口气,嘶哑道:「还不放开!」 低沉的嗓音像雷一样劈向头顶,君霏如梦初醒的弹开来,眼睛却彷佛有自我意识的瞄向那具男性躯体-- 她、她、她居然看见男人的身体了……君霏全身血液顿时往脑袋炸开来,她当场面红耳赤、呆若木鸡。 姜慎言重新穿好袍子,原本就很差的心情此刻更是雪上加霜。「把妳那只阴森森的黑猫给我抱回去!」他像只喷火龙似的咆哮。 君霏还在神游太虚,压根没听见他说的话,整个人尚处在强烈震惊中,脸红得更是不象话。 从来没有女人可以让自己火冒三丈、青筋跳动,她是第一个!也是他最想掐死的唯一一个。 「黑儿……真的跑去你家了?」好半晌,君霏出窍的元神才终于归位。 一早起来,她就发现黑儿不见了,直觉认为牠一定去了他家,才准备要去把猫抱回来,孰料他已经站在门外。 奇怪,昨夜她起身小解时,明明还看见牠在床畔睡觉的呀? 「废话少说。」姜慎言怒斥,继而转身入内。 君霏噘着嘴,尾随而至。 这是她第一次进到他家,房子内的家俱以黑白色调为主,感觉冷冷的,和他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猫拎了就快点出去。」姜慎言如君王般命令她。 君霏抱起黑儿,轻轻地抚摸牠的头,温柔询问着:「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跑来别人家呢?」 别人?疏离的字眼令姜慎言蹙起眉峰,心头掠过一抹不悦。 「喵--」黑儿摩挲着她的手心,温驯的撒娇。 君霏脸上露出浅笑,优美的樱唇扬成宠溺的弧度。 「妳可以走了。」他刻意忽略胸臆间的窒闷,不带感情的驱赶着。 他左一句「快点出去」、右一句「可以走了』,好像她身上有可怕的传染病似的,教君霏听了好不舒服。 忽地,她忆起昨晚做的决定--要和他对抗到底,不让他凡事都称心如意。 要她走,她偏不走!看他能拿自己怎么办? 她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可是这个人一再排斥她、怀疑她,这样的行为让她十分不服气。 都说了自己不是刻意要接近他、更没有什么不良居心,这男人却顽固的坚持己见,还把她批评得一文不值…… 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自以为是随意评断他人,这也实在太不公平了。 「妳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姜慎言的口气十足不耐。一天的开始就被这一人一猫搞得乌烟瘴气,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君霏咬咬唇,以平静的口吻道:「我不回去。」 他的俊脸当场垮下,好似罩上一层寒冰,他不敢置信的反问:「妳说什么?」 「我不回去。」她提高音量再重复一遍。 真的说出来了……她的手脚都还在发抖呢! 「不回去……是什么意思?」姜慎言半瞇着眼,冷冽的眼神直瞪着她。 君霏努力克制逃跑的冲动,不容许自己临阵退缩。「不回去……就是……不回去。」答了等于没答。 「妳在耍我?」他怒极反笑,语气却出奇的轻缓。「我没时间陪妳胡扯,带着妳的猫从我眼前消失。」 「我要留下来。」他的一番话刺激到君霏好强的一面,她豁出去了。 「休想!」男人瞪住她,宛若一头狂狮盯着猎物,彷佛下一秒就会将她碎尸万段、拆吃入腹。 「喵!」 黑猫发出凌厉叫声,使得姜慎言的全身细胞立刻呈现警戒状态。 君霏转过身与他对峙--事实上是将猫对着他,好壮大声势。 不甘示弱想正面迎敌,但他倨傲的气势维持不下几秒,便在黑猫金光闪闪的注视下节节败退。姜慎言别开脸,不再和自己过不去。 「在我出来之前,妳最好已经不在了。」回房间前,他不忘向她威吓。 男人的强势激起君霏强烈的好胜心,她发誓,非要整得他灰头土脸不可!她不会轻易屈服的。 第八章 君霏抱着黑儿在沙发上坐下,等待中的她心里忐忑难安。 其实她并非真要住在他的房子里,只是纯粹与他作对罢了。她才不要跟一个冷淡无情的冰块住在一起呢! 况且,他还是个男人…… 蓦地,令自己血液逆流的画面又在她脑海浮现,害得她心跳猛然加速。 男人的身体……男人的身体……她竟然看到了他的身体…… 「唔……我在想什么啊?」她摇着快要爆炸的头颅,试图赶走这一幕过度刺激的画面。然而越想忘记,她却记得越清楚,连昨晚与他亲密拥吻的梦境,也冒出来凑一脚,她的粉颊烫得好似要着火。 她怎么会仿那么不知羞耻的春梦呢?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姜慎言换好衣服出来,一眼就看见独自在那儿摇头晃脑、喃喃自语的君霏。 「妳还没走?」这女人,跟他玩真的?! 君霏像个做坏事被逮着的偷儿,听见他的声音便陡然一惊、心虚不已。 「这一回妳又在玩什么把戏?要钱的话就直说。」他从皮夹里掏出大把现钞,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又拿钱打发人?哼!不要白不要!君霏赌气的收下为数不少的纸钞,依旧挺直背脊端坐不动。 「收了钱还不走?」他盯住她,语带戏谑。 忆及可人儿昨晚在他怀中娇喘的撩人模样,再和现下市侩贪婪的嘴脸相比,他胸口熊熊的怒火更形狂炽。 君霏杏眼圆睁,不解的望着他。「我为什么要走?」她又没跟他要钱,是这男人自己要给她的。 「妳!」他怒目相视,为之气结。 从没见过这么寡廉鲜耻的女人,而他竟然把她当作落入凡间的仙子,甚至还着魔似的吻了她,简直是疯了! 去他的吻!这女人都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他又何必耿耿于怀? 「钱是你自己要给我的,我又没答应你收了钱就要离开。」君霏理直气壮的出言反击。 姜慎言意味深长地审视她清丽的容颜,没想到这女人一点都不笨。「能彻底将我惹毛的女人,妳首开纪录。」他嗄哑的嗓音蕴藏着危机。「妳真有本事!」 他阴沉的模样远比发火的爆吼还更具威力,一股凉意从君霏的头皮窜到脚底,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喵唔--喵唔--」黑儿挣脱她的怀抱,跳到地上拱起背,尾巴高高翘起,对男人摆出攻击阵势,示威性的朝他低鸣了几声。 姜慎言撇唇,一反常态的勇敢与牠对看了几眼。 这只臭黑猫,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方法整治牠。他在心中冷嗤。 他的念头甫定,却发现黑儿恶狠狠的冲着他发出不善的叫声,好似能读取他的想法。 姜慎言心中暗吃一惊,当然不可能真的认为牠有特异功能,能洞悉他的内心世界,反而对牠的灵性更加厌恶。 「我再说一次,出去!」姜慎言下达最后通牒,也是妥协。「要什么条件妳尽管开口,我会尽量满足妳的需求。」 他无法忍受生活的空间里有猫的影子和气味,更甭说跟猫同处一室,那对他而言不啻是最残酷的折磨与酷刑。 「我要住下来。」君霏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接受他的威胁利诱。 反而他低声下气的样子,让她心底兀自窃喜,得意洋洋。 谁叫这男人老视自己为洪水猛兽,欲把她除之而后快。这一次,她绝不让他顺心如意,直到他卸下所有成见为止。 然而,君霏却没细想过,在自己执着的背后,那份在乎他、不希望被他误解的心情,究竟是蕴含着什么意义…… 这回答等于是当头浇了他一桶冷水,更教姜慎言火大的是--他竟然没办法出手赶她--碍于猫威之下。 姜慎言瞪她几眼后,不发一语便提着公事包往大门方向而去。 「啊!等等。」君霏朝着他背影喊道。「这阵子你要尽量避免开车……」否则会发生意外……她在心里补充道。 砰!他甩门的力道之大,使得装饰在玄关的水晶琉璃,发出因受到强烈震动而弹跳的铿锵声响。 君霏绷得死紧的神经,终于因他的离开而得已松懈。「黑儿,他好像真的很生气耶……」她的心有些难受。 她也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气的,看他气得连话都不想说,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时时萦绕心头。 拿别人的弱点逼人家就范,她的行为和那些土匪山贼有什么两样?君霏难过的如此想着。 「黑儿,我是不是做错了?」她当真开始自我检讨起来。 猫咪逸出细软的喉音,闭起圆滚滚的眼睛,悠哉游哉的准备进入梦乡。 「你喜欢这里呀?」看着黑儿满足的睡脸,君霏自言自语道。「可是姜先生怕你耶!」她不懂,像猫咪这么可爱又有灵性的动物,为什么他会这么害怕? 另外,她还有个疑惑:黑儿究竟是何时跑来他家的?又是用什么方法进来的? 似乎有很多问题,都找不到解答…… 包括她的存活之谜,也尚未厘出头绪。 君霏支着下颚,陷入深深的迷思中。 逛遍台北一家又一家的百货公司和名牌精品店,伍晓薇仍是兴致勃勃、精神奕奕,丝毫不显疲态。 同行的君霏则亦步亦趋的尾随其后,看着她展现惊人的消费能力。 不过,伍晓薇也不单单顾着自己疯狂大采购,也请店员帮君霏挑了好几套最新款式的衣服、配件和高跟鞋,慷慨地替她买下。 从头上戴的帽子、脚上穿的鞋子,到显现「内在美」的性感内衣,全都是伍晓薇替她添购的重点。 此刻,君霏正被迫踩着高跟的细带凉鞋,走在光可鉴人的花岗岩地砖上,一路走来简直是如履薄冰,随时都有可能滑倒出糗。 「霏霏,走快一点嘛!」走在前头的伍晓薇发现她不见了,这才回过头找人,然后拉着她的手疾步走进五星级餐馆。 伍晓薇点了一壶冰菊花茶和好几道高热量的甜点,一点都没有时下女孩担心身材而忌口的问题。 至于君霏则点了冰水果茶和香醇滑口的烤布丁,这也是她今天的第一餐。 这阵子跟着血拼女王伍晓薇四处征战,果然对自己熟悉环境、增广见闻有相当大的助益,对于现代化设备已不若初来乍到时那样大惊小怪。 侍者退开后,伍晓薇喝了一大口冰开水润喉,接着悠然开口:「霏霏,妳老实告诉我,妳是不是喜欢慎言哥?」 「咳咳咳咳--」君霏被甫入口的开水呛着,咳得面红耳赤。 「反应这么激烈呀!」伍晓薇调侃道。「慎言哥好几天没回家,妳是不是很想他?」 待呛咳缓和了些,君霏瞋怪的睨她一眼,窘迫说道:「我才没有想他。」一张只上了唇彩的娇容浮现淡淡酡红。 「嗯……是吗?」伍晓薇提高的语调充满质疑。「那妳脸红个啥劲?」她又不是呆子! 「哪有……」君霏很心虚的否认。 自从她向他当面宣告要在他家住下的那天起,至今已过了五天,他都没再回家过,听晓薇说,他住在饭店里。 「喜欢慎言哥让妳觉得很丢脸吗?」伍晓薇瞇起眼审问她。「虽然他个性强硬又不够温柔体贴,但也是许多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光是他的俊美相貌和显赫家世,就足以迷倒好几卡车的女人了。 君霏没有接腔,仅是默默聆听。 「所以呀,妳要是不好好把握,积极一点展开攻势的话,等哪天他被别的女人抢走,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啦!」伍晓薇一脸严肃的提醒她。「据我所知,妳的情敌目前至少有五个以上。」这一点也不夸张,只是那位能力超强,唯独对感情迟钝到极点的姜慎言自己没察觉罢了! 「我又没说我喜欢他。」君霏噘嘴抗议,心口却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呼吸很不顺畅。 伍晓薇一脸的不以为然,非要逼她吐露真言不可。「妳不喜欢他,那没事跑去他家住做什么?他家有比较漂亮、比较舒适吗?」 「我只是想和他唱反调、气气他……」明明是事实,她迟疑的口吻却一点都理不直、气不壮。 「ㄟˊ--」伍晓薇夸张的拉长尾音,摆明了不信她的话。「唉!好糟的理由喔,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我又没撒谎。」君霏嘟着嘴,有气无力的辩驳。 「所以结论是,妳对慎言哥没感觉,就算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妳也无所谓?」伍晓薇继续旁敲侧击,试探她的心意。 君霏的脑海中浮现他亲吻其他女人的画面,心口猛地一窒。「当、当然。」楞了下,她语调故作轻快道。 「是喔!」伍晓薇意兴阑珊的应和。 这下可好,一个这么嘴硬、一个反应迟钝,她伍晓薇第一次出马就遇到这么棘手的难题,这个红娘还真难当咧! 应该赶快想个办法把他们凑在一块才有戏唱嘛!否则再这样「分居」下去,还有什么搞头?! 伍晓薇开始动起脑筋,思索着该如何制造机会,才能让两人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干柴烈火之后就生米煮成熟饭,然后…… 上一次女主角喝醉,这个大好的机会男主角不但错过了,还冷漠地把人家丢在门口,实在有够猪头--跟她预测的发展相差十万八千里。 服务生上前送来饮料和甜点,打断了伍晓薇的苦思。她决定先把这个难题放在一边,稍晚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那才是她今天安排的重头戏。 「等一下我们先去做spa、再去弄头发。」伍晓薇气定神闲地公布接下来的行程。 君霏兀自耽溺在个人的思绪中,压根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他」有喜欢的女人吗?他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像在梦中吻她那样吻着别的女人吗? 对于情爱她一无所知,那越形扩散的不知名情绪充盈着胸口,君霏觉得怅然若失,整个人无精打采。 伍晓薇仍旧在一旁自顾自说着,但她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情窦初开的单纯心思正品尝着思念的酸涩…… 那是迈向成长的滋味之一,任何人都逃不过也避不了。 入夜后的台北,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妆点成一座闪耀缤纷的不夜城,诱引着忙碌又寂寞的人们解放紧绷的身心,抛开束缚与烦恼,尽情投入夜的怀抱。 刚从高级美发沙龙出来,伍晓薇就拉着君霏马不停蹄的驱车来到信义计画区著名的男公关俱乐部。 她老早就想来一窥究竟,亲自体验一下高级食材、顶级大厨、昂贵名酒以及传闻中棒透了的男公关!今晚终于如愿以偿。 她可是在半个月前就预约好,才能在周五的黄金时段堂而皇之入内消费。 伍晓薇报出名字后,负责带领客人的doorman照惯例提出检查证件的要求,避免未成年女客人蒙骗入内。 确认伍晓薇的年纪后,doorman继而转向君霏,露出专业又迷人的笑容,以磁性的嗓音道:「这位小姐,麻烦请出示您的证件。」 「嗯?」证件?君霏狐疑的望着他。 「证件呀!身分证、健保卡还是驾照都可以。」伍晓薇在一旁催促,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到里头享受美好的夜晚了。 那些是什么?君霏仍一头雾水,「我没有。」她无辜的摇摇头。 「很抱歉,我们必须拒绝您的光顾,请您见谅。」长相斯文的doorman唇边仍挂着合宜的微笑,温和的嗓音令人如沐春风。 「没、没关系。」对方过分礼遇的态度,反而令君霏不太习惯。 脑海中不期然冒出那位老是以不屑口吻、命令语气跟她说话的俊美脸孔,君霏的心跳陡然失序。 「什么没关系!」伍晓薇赏君霏一记白眼。可恶!她就是一个人会害怕,所以才要拉人作伴的啊!「妳的证件放在哪?我叫慎言哥送过来。」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来了她绝不可能就此放弃。 「我没有。」君霏据实以告。 「没有?」伍晓薇不禁提高音量,语气显得不耐烦。「妳是偷渡客还是外星人吗?怎么可能没证件?」她以为那只是君霏的推托之辞。 我真的没有。君霏在心里无声的辩驳。 因为、或许、可能……她真的是古代的人……所以根本不会有所谓的身分证、健保卡跟驾照之类的东西。 「我可以在外面等妳。」君霏并不介意她不悦的口气,天真的说道。 「不需要!」伍晓薇气呼呼的回嘴。「妳真奇怪。」彷佛被浇了一大桶冷水,她原本的兴致和期待霎时全无。 「对不起。」君霏垂下头,小小声的歉然说道。她真的无心惹人生气,却又难以开口解释,仅能默默承受被误解的落寞。 「算了!妳先回去!」伍晓薇冷冷地觑她一眼,态度倨傲的丢下话后便转身离去,赌气意味甚浓。 「嗯,妳一个人要小心唷!」君霏黯下眸光,极力忽略心口淡淡的刺痛,勉强的含笑叮咛。 伍晓薇没有理会她,径自交代doorman带位。 目送她的倩影消失在视线内,君霏才离开俱乐部。站在人行道上,眼帘映入一片璀璨缤纷的灯海,她不禁感到迷茫。 不管去到哪里,她的过去甚或是将来,始终都是孤单一个人。君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街头伫立多久,直到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她才回过神来。 没有像其他行人一样形色匆忙的找寻遮蔽处,君霏反而仰起脸,任凭雨水侵袭她全身,夏季的雨是温温热热的,她却感到有些寒意。 雨势逐渐加大,没有携带雨具的路人忙着躲雨,由于跑得太快,从她身边经过时还撞上了她的肩膀,致使娇荏的君霏跌坐在地。 路过的人仅匆匆一瞥便立即走开,没有人趋前关切或伸出手拉她一把,彷佛为个陌生人逗留一秒都嫌多余、浪费时间。 君霏无视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异样眼光,过去在她行乞维生的那段日子,鄙夷不齿的对待,已让她学会咬牙忍耐,才能撑过那段毫无尊严可言的日子。 她颓丧的坐在红砖地上,心想既然无处可去,干脆潇洒地淋个痛快,只是,为何眼睛也不断溢出水来,酸痛的睁不开…… 难得收到麻烦精不在家的好消息,姜慎言立刻放下手边工作,从公司驱车回到家,偏偏半途下起大雨,更令他气愤的是,竟然还有猪头转弯时不减车速,从旁撞上他的爱车,害他车门凹了一大块。 幸好安全气囊及时发挥作用,但他的鼻梁仍因强烈撞击而冒出两管鲜血,害他一时天旋地转、失去知觉。 肇事者也好不到哪去,流了满头的血,模样十分骇人。 没多久,警车和救护车陆续抵达了车祸现场,将患者送往医院。 在到达医院前,姜慎言便已苏醒过来,但头仍然隐隐作痛。 「我没事,不必去医院。」他撑起上半身,皱着眉对随车的医护人员说着。 「先生,请你躺下。」对方连忙压下他的身体。「你的头部受到撞击,必须做更进一步的检查才行。」 「我说没事就没事,停车!」他态度强硬道。 不合作的伤患他们见多了,自有一套应对措施--就是比对方更强硬。 「先生,请不要造成我们多余的困扰,快点躺下来。」中年女性护理人员将他压回担架上。「那么大的人,别像小孩子一样。」末了,还板着脸训斥他。 姜慎言翻了个白跟?倒也没再开口。 在医院做完一长串的脑部检查后,医生建议他先住院观察一晚,确定无大碍后即可出院,但姜慎言却坚持马上离开。 医生敌不过他凌厉的气势,最后只好妥协。「不过,你明天一定要记得过来看报告。」 他随口应了声,付过医药费后便搭计程车回家。 姜慎言无力的靠着椅背,闭上眼吁了一口长气,脑中蓦地响起几天前,当他准备出门上班时,身后传来的细柔嗓音:这阵子要尽量避免开车…… 只是凑巧,凑巧被她蒙中的! 他绝对不相信未卜先知这种无稽之谈。 但话说回来,那女人实在太诡异、太不寻常了……遇上她准没好事,还是尽早让她离开才是上上之策。 姜慎言再度吐了口闷气,决定暂时让思绪放空,好让他疼痛的脑袋得以舒缓。 第九章 骤来的雨没有缓和的迹象,仍旧持续狂泄着,原本人潮汹涌的热闹路段,顿时显得空荡冷清。 当自己所搭乘的计程车,在路口等待交通号志转换灯号时,姜慎言终抄从假寐中睁开眼,下意识的望向窗外,一抹如幽魂般冒雨前行的单薄身影攫获他的视线。 拂拭掉玻璃上的雾气,姜慎言企图看清对方的长相,那一头引人注目的及腰长发几乎已证实他的判断无误。 「那个小姐全身湿成那样,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啊?」司机大哥也不由自主的看了女孩好一会儿,心中疑问随即脱口而出。 姜慎言没有搭腔,别开脸装作若无其事。 「看她那个样子喔,八成是失恋了啦!」司机大哥倒是颇感兴趣的发表高见。 「失恋的女人最可怕,连命都可以不要。」他似乎挺有感触的叹了口气。 叭、叭-- 后方的车子鸣了两下短促的喇叭声,司机这才发现灯号已转绿,便干脆闭上嘴专心开车。 再度上路后,方才司机的一番话不断在姜慎言脑中回荡。 失恋的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明明觉得那样的说法和她沾不上边,但还是左右了他的心思,无法不在乎的情绪在胸口凝聚成一股风暴。 「绕回去!」他贸然提出要求。 「嗄?」司机大哥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一时之间还反应不来。 「绕回去!」姜慎言加重语调,不容置喙的语气透着明显的急迫。 「可是这里不能回转哪!」司机苦着脸明说。 这位帅哥也真是的,要下车的话也不早点说,都走了一大段路才突然要人家回头。 「那就找回转道,然后绕回去。」他铁青着脸,沉声「指点」。 司机大哥无奈的望他一眼,心想除了照办,也别无他法。 「开快一点。」姜慎言皱眉,再度下达命令。 「红灯了。」司机指着前方的灯号嚷道。 「开过去。」又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口吻。 司机轻哼一声,对他的要求不以为然。「先生,闯红灯是要罚……」未完的话语,全在注视到他那对没有温度的黑眸时戛然而止。 这一闯,恐怕他一天所得都必须支付红单去了。唉!钱难赚。 「我会补偿你。」姜慎言慨然承诺。 听到有补偿,司机心中虽然大喜,但还是没胆子踩油门冲过去,忍不住叨念了几句:「闯红灯真的不太好啦,万一发生意外再多钱也补救不了……」 「废话!」他不耐烦的低喃。就算不闯红灯一样会发生意外!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证。 「现在雨下得那么大,视线不良,我们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优良驾驶没把他恶狠狠的咒骂听进去,径自继续讲古。 姜慎言的脸色已经由青转黑,努力克制他所剩无几的耐性。「闭嘴!」他的声调平淡,眼神却很阴沉吓人。 奉公守法的司机大侠脸上又是一阵呆滞,微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意正往上窜。 终于等到绿灯,司机猛地踩下油门,以比平常快数倍的速度往前奔驰。 沿途,姜慎言的视线如雷达般逡寻着幽微的女性身影,就在下一个路口,一个狼狈的瘦弱落汤鸡映入他的眼瞳。「停车。」他不由自主的提高音量。 司机楞了下,才依言将车子停到路旁。 他不顾外头的滂沱大雨,迅速开门下车,迈开步伐朝那摇摇欲坠的荏弱身躯走去。 「喂!先生,你还没付钱耶!」司机大哥喳呼着。 不会吧?他遇到坐霸王车的「奥客」?怎么那么衰!不行不行!他一定要拿到车资才肯罢休。 漫无目的不知走了多久,君霏刻意将自己暴露在雨中,这样她才能尽情哭泣。 直到心情恢复平静,她还是决定「回家」,虽然没有人陪伴,至少还有黑儿在自己身边,总好过一个人在街上胡乱闯荡。 君霏正想着,突然一只大手从后头冒出来捉住她臂膀,先前被小混混欺侮的恐惧感顿时袭上心头,她使力想挣脱对方的箝制。 「放开我--」 对方非但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更加重力道。 君霏惊惶不已,尽管她用尽全身力气,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惊人的劲道,巨大的惧怕感吞噬了她的思考能力,君霏顿时无法呼吸、脑中一片空白。 姜慎言将恍若石化的她强拉进骑楼下,冲着湿淋淋的她破口大骂:「妳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脑袋?」 如雷的斥责声灌进耳朵,几乎震破耳膜,却奇异的安抚了她惊慌失措的情绪。君霏缓缓抬起头,熟悉的男性脸孔正罩着阴霾,冷鸷的瞪住她。 「妳难道不会找个地方躲雨吗?」姜慎言眨掉从发梢滴进眼中的雨珠,火大的朝着她怒骂。 君霏圆睁的杏眸,不敢置信的望着犹如神只般出现的他,一股莫名的酸楚自心口蔓延至喉头,凝结成一团硬块,逼出了眼中的泪,和着雨在颊畔蜿蜒成河。 她无声的抽泣牵动着肩头,脆弱得宛若一朵颤动的花,惹人怜惜。 「已经够湿了,不要再哭了。」他拢起眉说道。 他「类似」安慰的言辞,像一道暖流流入她空虚的心房,驱走了满溢的冰冷寂寞,却控制不了汹涌的泪水。 是他……总在她彷徨无助的时候出现,虽然他态度很不友善、脸色很不好看、口气也凶巴巴的,可是君霏好感动、好开心、好……好想哭。 几天不见的思念,一股脑全宣泄出来。此时此刻,她才体会到自己有多么渴盼见到他。 姜慎言怔怔的睇着她,心疼得有股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但最后举起的手还是紧握成拳、颓然放下。 叭叭叭-- 在一旁等候的计程车司机按了几声喇叭,显示他已等得不耐烦。 姜慎言索性扣住君霏的手腕,先将她「扔」进计程车后座,自己再随后入内。 司机看他带进一个彷佛刚从海里捞起来、全身不停滴水的女人,登时傻眼。 这不是刚刚走在雨中的那位小姐?难道「他」--帅哥先生,就是让小姐失恋的男人?还是纯粹善心大发,拯救一条可能走上绝路的生命? 他们到底在演哪一出?自己怎么都看不懂?司机困惑的抓了抓头,完全被眼前的状况搞迷糊了。 「看什么?开车。」姜慎言口气不佳的怒吼着,把闷气一股脑全发在无辜的司机大哥身上。 司机被他浑身散发的高傲气势压倒,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楣,不然还能怎样? 唉!只能暗自在心中再度感叹:钱难赚啊!下次出门前一定要记得烧香拜拜,不要再遇到这样的怪客人。 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只剩被阻隔在外的豆大雨点,劈哩啪啦打在窗上制造出的声响,以及几不可闻的女性啜泣声。 那绌微的噪音像在耳边徘徊不去的蚊子般,扰得姜慎言快要发狂。「再哭就给我下去。」出语恫吓,显然成了他对付她的唯一武器,只是通常全都失灵,反而换来她变本加厉的「反抗」。 不过,这一次却出乎意料的起了作用。 君霏连忙咬住唇瓣,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她不想再被人丢下了,不想单独一个人……至少今晚不想。 她的配合令姜慎言备感意外,这才稍稍稍弭原本狂炽的愠火。 由于淋了雨浑身湿透,再加上车内的冷气放送,君霏竟冷得直打哆嗦,出自本能的,她朝身旁宽阔的胸膛靠去,寻求一点温暖。 姜慎言明显感觉出她的颤抖,低下头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连嘴唇也泛着淡淡的青紫。「妳……还好吧?」他有些笨拙的关切道。 「好冷喔……」她像猫儿一样瑟缩着身子,连声调都不稳定的抖动。 这一回,司机先生很识相的将冷气调弱,并且主动开口询问:「要不要先送她去医院?应该是感冒了。」 「不……不要……」君霏的意识渐渐转为模糊,微弱的声音变得缥缈遥远。她不喜欢医院,更不想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孤伶伶的发呆。 他轻轻应了声,接受司机的建议。 「不要……」她的抗议显然不具任何份量。 她浓重的喘息和冰冷的肌肤,让姜慎言更坚定他们前往医院的必要性。 司机凭着老道的经验,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近的医院。 姜慎言也很大方的给司机约十倍的费用,以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意。 「喂!下车了。」他轻唤着伏在胸前的人儿,却只换来她几声无力的嘤咛。如此反复了好几遍,直到确定她不再有任何反应,他才绷着脸将她抱下车,踩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医院。 目睹一切的司机大哥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禁莞尔一笑。 那位大帅哥虽然表面上很酷、姿态又高,可是有一副柔软心肠,出手大方又不会占人家便宜,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而且从他们的互动看来,两个人应该都对彼此有爱意,大概是小俩口发生吵架闹别扭之类的小事。 司机收下崭新的千元大钞,默默在心里祝福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然后吹着口哨、开着车,继续他的下一笔生意。 下了好一阵的倾盆大雨倏地停止,就像是突然被拴紧的水龙头,连雨丝都未再飘下。 天母某栋高级大厦的十二楼住户内-- 一只蜷缩在真皮沙发上的黑猫,尾巴灵活的摆动了下,眼前正在播放影集的电视萤幕「啪」地一声失去影像,画面仅剩一片黑。 牠起身伸展四肢,「咻」地一下便移动到阳台边坐着,眺望远方,晶灿的眼瞳散发着淡淡幽光。 牠可怜但善良单纯的女主人,虽然因为牠的缘故而违背天命逃过劫难,但她还是一点都不快乐。 牠相信牠的擅作主张不是个错误的决定,在施法之前,牠已经仔细衡量过事情轻重,离开那个混乱的年代绝对必要。 一阵风徐徐吹来,黑猫却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喵!是风的精灵捎来了最新消息-- 看来牠得加把劲,对门那个丫头一点都靠不住,只会拉着主人四处吃喝玩乐,「正事」却没丝毫进展,只光会用嘴巴说。 不过,也多亏她的「见色忘友」,才能有今晚精采的发展…… 跑,在永无止境的沙漠上拔足狂奔……可是她好累,停在高崖边进退不得。 想活命,可她必须嫁给一个杀人不眨眼、四处抢夺掳掠的强盗头子。 她不依,只好逃、死命的逃。 后方追兵步步逼近,她抱着必死的决心由高崖往下跳-- 然而,自己却清楚看见一同跃下的猫咪,竟然身子腾空,长长的尾巴悠哉的摆动,冲着她--微笑?!而她的身子也突然在半空中定住,变成缓缓漂浮着。 她和猫咪对看了几秒,然后-- 「亲爱的主人,妳在未来的世界过得不快乐吗?」猫咪说着清晰标准的人话。 开口……讲话?黑儿居然会说人话?!君霏错愕的睁大星眸,好半晌,她才困惑地重复。「未来……的世界?!」 「就是妳现在所处的时空。」黑猫向她解释。 「为什么我会去到那个地方?」这问题一直困扰着自己,她怎么想都想不透。 牠的尾巴神气的甩了甩。「为了让妳保命,所以我施了一些法术。」 「……」君霏锁着眉,实在有听没有懂。 「我不是一只普通的猫。」黑儿的语气十分骄傲。「我拥有千年修行,所以道行十分高深。」 她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你是……猫精?」 猫精?不太好听,但还勉强可以接受啦!「可以这么说。」 君霏呆楞着,脑筋已经打结。 「妳想家吗?」灵猫用锐利的双瞳紧紧盯着她,口气突然严肃起来。「如果妳想回家,有一个机会,妳千万要记得--」 「唔……」牠的「表情」令君霏全身紧绷,不由得竖耳谛听。 「下个月初五子时,大厦前方的公园内有一棵结着红色果实的大树,届时会有个时光入口形成,只要站在树下,就能回到妳所熟悉的地方……若错过,往后就再也没机会了,切记、切记。」 「唔……」等等!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耶……但她只感觉到一阵晃动,身体便急速往下坠落-- 「喂!妳怎样了?很不舒服吗?」 「唔……」君霏闭着双眸、眉头紧蹙,喉间逸出干涩的呻吟,额际沁着薄汗。 「喂!」姜慎言摇晃她的手臂,试图将她唤醒。 不过,她的五官依旧揪成一团,似乎仍深陷梦境中,没有苏醒的迹象。 「君霏!赶快醒过来!」他忽然急了,连名带姓的喊她。 谁在叫她?君霏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她隐约听到迫切的叫唤声由远至近,在耳边回荡、缭绕,挑动她混沌的脑神经。 「唔--」她低叫一声,缓缓掀开眼皮,迷蒙的眼神彷佛惊悸犹存。怔楞了几秒,待视线聚焦后,她才转动眼珠子打量四周。 一面白墙……还有一张正在瞪她的男性脸孔,顿时,君霏又跌入那双深不见底的幽深黑瞳中,她心口猛地一抽。 是看错了吗?她竟然从他眼底看见了担心?! 「是梦……吗?」君霏喃喃自语。 那只会说话的猫,真是她的黑儿吗?牠所说的那些话可信度有多高?她能再度回到自己所熟悉的地方吗?还有,眼前「那个人」流露出来的担忧神情,不会也是错觉吧? 一长串的问号在君霏脑中纠结,鼓胀得几乎要炸开来。 姜慎言睨着那张发白的脸蛋,以为君霏很不舒服,于是将大掌抚上她汗湿的额头,细心测量她的体温。「好像退烧了。」 那掌心的温度让君霏紊乱的思绪融成一团浆糊,木然望着他温柔的神情,水亮的眸子不由得湿热起来。 她觉得自己还在作梦,因为她的身体还飘飘然的。而且只有在梦境中,他才会主动接近她、触碰她。 君霏迟疑地抬手,大胆覆住男人的手背,想留住那被关心、被怜惜的感觉,过分真切的触感却混淆了她的知觉,泪竟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我好想见你……」她以为身在梦里,便肆无忌惮的倾吐思念。 姜慎言没有抽回手,仅是瞇眼审视她梨花带泪的苍白娇颜,君霏毫不矫饰的言语令他为之一震,奔腾的情愫冲击着胸口,心竟微微发疼。 本来还以为把她交给医生后,自己就无事一身轻,可以潇洒的一走了之,但娇弱的人儿昏迷时,口中声声唤着他的名字,竟成了一种羁绊、一种责任,也深深震动他的心弦。 曾几何时,对她的厌恶演变成在乎,挂念着她是否又闯祸、说的话又在何时一语成谶,她的糊涂、她的精明、她的甜美、她的一颦一笑,各种表情、反应,这些挂念不知不觉间早巳堆积在心房,等到察觉时已占据他全身每一个细胞,是无法忽视的想念。 然而,除了她的名字之外,自己对她的了解几乎为零,这个小女人,彷佛不曾存在于这世上,没有任何线索可循。 「妳到底是谁?」他凝睇着她,语气瘖哑。 君霏眨了眨蓄泪的晶灿眼瞳,茫然不解的望着他。 唉!最近的梦都好真实喔!常常让她搞不太清楚。 反正是梦,把秘密说出来也没关系,否则一直藏在心里实在很不好受,她好想找个人倾诉自己奇怪的经历,还有梦境的内容。 君霏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陈述着,姜慎言却被她漫无边际的回答搞得怒苗滋生,认为这又是她存心唬弄自己而瞎掰的剧情。 从古代来的?跳崖?会说话的猫?还有回到过去? 故事听起来很精彩很悬疑,跟天方夜谭有得拚,但他只觉得自己被耍了!亏他还听得那么认真,由衷的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她的故事,可这女人却该死的掰了一堆无聊荒唐的借口想搪塞他。 包括刚才泪眼婆娑的说想念他,大概也是谎言。 之前的浓情蜜意霎时冻结成冰,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熊熊火焰焚烧他的理智,姜慎言几欲发狂。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误把她的戏弄当真心,他对她的心疼和怜爱只是狗屁! 「时间一到,就快滚回妳的世界去!」姜慎言恼羞成怒地挥开她的柔荑,眸子蒙上一层灰雾,撇唇讥诮道。 咦?君霏愕然盯着他足以冻伤人的冷冽神情,只感到心口一窒。 这……不是梦?抑或,只是梦醒了?她真的搞混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 瞅着女人困惑又无辜的苍白脸庞,姜慎言怒不可遏。「我不会再被妳的演技欺骗了!妳只是想把自己弄得凄惨落魄,好博取我的同情,妳别妄想!」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警告的言辞。 然而,他更气的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上她的当,甚至还对这女人动了情。 他不会再相信她的话,除非自己脑袋有问题,他不想再跟一个来路不明、满嘴胡诲的女人有所瓜葛,一切都到此为止。 姜慎言甩上门愤而离去。 她想追上他,可虚弱的身子却在翻下床时狼狈的跌在地上,随着门板落合,君霏也好似听见了心在哭泣的声音。 突然觉得自己像只残缺的破娃娃,不值得被人珍惜疼爱,只能不断重复被扔弃的命运。 她可以感应别人未来的遭遇,却对自己的未来茫然无头绪…… 第十章 深夜,君霏又开始高烧不退、忽冷忽热再加上恶梦连连,她再度陷入半昏迷状态,口中逸出痛苦的细碎呻吟。 病房内只剩她一个人被巨大的孤独感包围,泪水不停的自君霏眼角滑落,她感到无比脆弱与绝望。 意识缥缈间,眼前好似掠过许多画面,她缅怀过去、回忆来到这里的一切以及看见未来…… 突然,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景象在她脑海不断重现-- 一个能在天空飞翔的庞然大物穿入浓厚云层里,紧接着一阵剧烈摇晃,每个人惊慌失措、尖叫哭泣,场面十分混乱。 而「他」的身影也出现在那群人当中,虽然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急乱哭喊,但紧绷的脸部线条却忠实反映出他的不安。 君霏正想开口,忽然又「轰」地一声,画面突然消失,她恍若坠入黑暗深渊。 「不--」君霏流泪呓语着。 「小姐,妳怎么了?小姐?!」巡房的护士慌张的试图叫醒她。 君霏脸色惨自如纸、呼吸急促又频频盗汗,她尝试在黑暗中徘徊挣扎,却见不着一丝光亮。 「小姐?妳要不要紧?」护士小姐加大音量,摇晃的力道也稍稍加重。「妳醒一醒啊!」 就这样过了一分钟,君霏终于自阴暗的深渊里回魂,空洞的眼不断泌出泪水,心也揪得好痛好痛。 「妳还好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护士小姐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放缓了口气关切问道。 君霏依旧耽溺在刚才预见的危急情境中,她满心慌乱。「我想见他……」那直袭心口的不安,令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害怕,遂撑起身子企图下床。 她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将讯息传递给他,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和担忧完全压过生理方面的不适。 「小姐,妳在发烧耶!」护士翻了个白眼,伸手将君霏压回床上,瘪了瘪嘴说道:「妳刚刚只是在作梦,别想太多。」看她那副模样,八成是作了个恶梦。 那不是梦……那是预感,是她不为人知的一种无形能力。 「我要告诉他。」君霏气若游丝,语气却执拗得很。她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她非常明白这一次的预见绝对非同小可。 「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想要去找谁啊?」护士小姐不客气的对她吐槽,要她死了这条心。 「妳帮我联络他……」君霏哑着嗓子向臭脸的护士请求,她每讲一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似的。 「好吧!」拗不过病人的坚持,护士小姐也只能答应,反正这点小忙她还帮得上。「对方的名字跟电话呢?」 「姜慎言,电话……」君霏突然沉下眼。「我不知道。」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使用电话,因为她也没有对象可以联络,自然不会去多加注意。 护士小姐皱着眉,有种被人愚弄的感觉。「那我也没办法啰!」她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好好休息,如果妳真的很不舒服再按床头的呼叫铃。」交代完毕之后,她又检视了一下点滴和针头,确定一切正常后才离开。 不算大的病房内又恢复死寂,君霏难受的吐了一口气,试图平息那快要冲破胸臆的痛楚与慌乱,却始终徒劳无功。 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而且绝对不能拖延,若迟了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和悲剧。 她现在就要去跟他说清楚,现在就要见到他…… 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君霏的意念十分坚定,完全不容动摇。 最后,她凭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克服了身体病痛,扯掉了针头,费了一番力气才翻身下床。病床到门边仅仅几步之遥,她却走得跌跌撞撞、格外艰辛。 撑下去,不能倒下。君霏用仅存的思绪不断自我催眠,化为自己前进的动力。 好不容易出了医院大门,她的体力也差不多流失殆尽。 三更半夜的,没有任何人出没,也鲜少有车辆经过,她只好拖着疲软的步伐走到路口,好方便拦辆计程车。 可是才走了几步,君霏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像团棉絮似的瘫软,倒卧在人行道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不知经过多久,她隐约感觉到有东西正在舔舐她的脸颊,那微微的刺痛刺激了她的神经,顿时思绪清明许多,身体的灼热感和沉重感也消退了不少。 君霏徐徐睁开眼,不期然地对上一双灿金色的猫瞳,她怔楞了几秒,这才会意过来。「黑……儿吗?」 「喵!」猫咪定定地望着她,清亮的叫出声,然后又低头舔了她一下。 那刺刺痒痒的触感,惹得君霏缩起颈子,绽开一记淡淡的笑容,像在最潦倒时要见到老朋友那般,她心窝暖洋洋的。 君霏缓缓起身,将猫咪搂进怀中,摩挲着牠细柔的短毛。「你怎么会跑来这里呢?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话语方落,一个记忆恍若闪电般贯穿了她的脑门,君霏仔细研究起这只跟了她好几年的伙伴--外型和梦里开口讲话的猫没什么两样,同样都是毛色乌黑,金色的眼瞳也会炯炯发亮。 像这样的猫应该到处都有吧?!但有千年修行的猫精可不是随处都看得到。 唉哟!主人,现在不是探讨我的时候啊!就算被妳猜中了,我也不可能会承认的。 「喵--」快点去办正事要紧。 君霏正想得出神,直到黑儿跳出她的怀抱,这才忆及她擅自离开医院的主要目的,连忙跟上猫咪的行踪。 巧的是,刚追上猫,一部计程车赫然从路口笔直驶来。 君霏深怕司机忽略自己的存在,于是伸长手臂拚命挥舞,直到车子在面前停下来,她才弯身抱起猫,手忙脚乱的钻进车内,报出一串地名。上路后,她心头的大石才稍稍落下。 一安心下来,她的身体又开始发热,君霏藉由大口喘息想让脑袋保持清醒,也舒缓自己过度焦虑的情绪。 一思及她所感应的场景,君霏就不由自主的感到惶恐,虽然不晓得那个庞然大物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但自己可以深切感受到浓烈的惊慌和恐惧。 不祥的预兆笼罩心头,她无法坐视不管,即便他有多么不愿见到她、讨厌她,君霏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甚至想代替他承受一切灾难。 反正自己孤伶伶的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有人为她伤心难过,况且,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或者已经在人世间消失了。 虽然那个男人总是一脸冷冰冰,但他从没有一次是真的对自己置之不理,也许有时并非自愿,但他所做的种种,对她而言已是一种恩赐。 只可惜,在别人眼中,自己只是个多余的存在、麻烦的代名辞,除了惹人生气发火,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不能为了想依赖他,就自私的死皮赖脸不愿离开,害得他有家归不得,这样也太不公平。 她不想造成他的困扰,但又希望能随时提醒他,多注意每天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两种想法互相拉扯着、角力着,狠狠揪痛了君霏的心。 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两难的问题? 无能为力的叹了口长气,君霏只得任凭潮水般的无肋和苦涩将自己淹没。而那段和猫的对话,也凑热闹似的跑出来搅乱她的思绪。 下个月初五子时…… 如果这不是单纯的梦,那她又该怎么做? 清晨七点,阳光普照、鸟鸣啁啾,姜慎言一如往常的准时起床,盥洗后踱步到客厅打开音响,让优美的音乐旋律充盈他每个细胞,提振一下精神。 几天没回家,他却觉得恍如隔世,饭店再怎么舒适豪华,也比不上自己精心布置的私人空间。 要不是有一只该死的猫占据了屋子,自己根本不想花钱住饭店套房,那简直跟被囚禁没什么两样,姜慎言一想到就觉得满肚子气。 那两个喧宾夺主、鸠占鹊巢的大麻烦不在家,他心情好得想唱歌。 由于负责清洁工作的黄太太知道他不在家,索性请了十天假出国去玩,所以早餐他得自行解决。 哼着歌,姜慎言亲自煮了咖啡、烤了几片香酥的吐司并下厨煎了火腿、培根和法式炒蛋,然后大快朵颐一番。 除了负责清洁的黄太太不会出现外,现下的景况就和以前一样宁静美好,彷佛所有令他不愉快的人和事都未曾出现过,包括昨晚他对某个女人所产生的心动与怜爱,也仅是南柯一梦,醒来后不复存在。 饱餐一顿之后,姜慎言换上西装、提着公事包,神清气爽的准备前往机场,搭乘十点的班机飞往西雅图出差,他这次起码要去半个月。 这个其他人视为苦差事的任务,姜慎言倒是非常非常乐意接下,能远走高飞、暂时脱离这令他烦躁的生活模式,对他而言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大门一开,一道黑影蓦地从眼前冒出来。姜慎言吃了一惊,他蹙起眉,定睛瞧个仔细-- 「早安。」 一张苍白的笑颜伴随着沙哑如破锣嗓子的轻快语调,剎那间将姜慎言愉快的情绪打入十八层地狱。 「终于……」君霏松了口气,扩大的笑弧却显得虚弱起来。 男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希望这一切只是幻影。然而再睁眼,不速之客依旧矗立在面前。 缄默片刻,他决定装作视若无睹的越过她。 「等一下……」一旋身,君霏的视线变成白茫茫一片,晕眩得快站不住脚。 半夜她驱车来到这栋位于天母的高级大楼,按了一次门铃后仍没人应门,她想他大概睡了,不想吵醒他,便决定坐在门口守株待兔。 但是一闭上眼,令她心悸不已的景象就会充斥脑海,紧紧扼住她的心,然后又在同一个场景失去画面,每次都让君霏自惊骇失措中回到现实。 姜慎言对君霏如小猫叫的微弱声音置若罔闻,一心只想摆脱她的纠缠。 「姜先生,请你等……等一下……」君霏扶着墙面吃力的往前行,但每走一步都是艰辛不已。 「黑儿,麻烦你……」她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猫咪的头吩咐道。「帮我阻止他……」每讲一个字,她的喉咙都像火在烧似的干涸刺痛。 黑猫听懂了她的话,立即跃开灵活的四肢奔向前,在男人进入电梯前早一步飞扑而至,挡住了他的去路。 姜慎言霎时血液凝固、全身僵硬,好似化为一座雕像,不敢稍加妄动。 「喵唔--」黑儿仰高颈子,朝他发出低沉的遏止叫声。 姜慎言打算避开这个令自己极度反感的障碍物,却没想到黑儿迅捷地随着他的步伐移动,完全不让他称心如意。 「让开!」他忍不住咆哮。距离班机起飞已剩不到两个钟头的时间,若再不出发恐怕他会赶不上飞机。 「喵唔--」黑儿那进射着锐利精光的双瞳威吓性十足的「瞪」住他。 姜慎言呼吸一窒,但仍不甘示弱的挺起胸膛与之对峙。 「姜先生,你……你不能、不能……咳、咳、咳……」君霏摇摇晃晃的追上,毫不妥协的试图打消他出门的念头。「你绝对不能上飞机。」 「妳知道我要出国?」他痛恨的语气像在诘问犯人,好似他个人隐私被侵犯。 黑眸闪过一丝诧异,姜慎言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的行程?这件事除了公司秘书emi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晓。而且他并不认为emi会随便「出卖」他。 那么,她的讯息从何而来?她似乎很能清楚掌握他的动向,而自己却连她最基本的背景都一无所获,认真询问的结果换来的竟是不切实际的荒唐答复。 对于君霏的刻意隐瞒,姜慎言仍然十分介意,且无法释怀。 就在自己理清对她的容忍与退让背后的意义,并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时,她的可笑谎言却让他好不容易敞开的心门又狠狠关上、落了锁,将一切都隔绝在心房之外,不再轻易将真心示人。 他永远都处于后知后觉的那一方,这教他相当不服气。 君霏颔首。「我能预测得到。」她像个用功的学生,努力的吸收各种资讯,让她学到不少现代生活的用语和各项事物的用途,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和以前相差甚多的生活,不再是那个会把手伸进马桶里洗手的小傻瓜。 君霏无比认真的实话,却触碰了姜慎言的禁忌,彻底引爆他的脾气。 他以蓄着熊熊烈焰的利眸盯着她,脸色灰败的咬牙切齿。「这次妳又想诅咒我什么?」顿了下,他冷嗤道:「诅咒我坠机?」他实在很想大笑,笑这女人的无稽之谈,可是他坚若盘石的意念竟有些动摇。 她一出现,就是自己灾难的开端,无论如何,他就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对待她,她的一言一行总是严重影响他的思绪和心情,尤其是看到她一副风吹就倒还硬要逞强的模样,姜慎言更加火冒三丈。 「不是的……那不是诅咒。」君霏皱紧眉头,急急否认。 她又不是女巫,哪有那种能力?「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她缓缓趋近他,拉住男子的衣襬,不让他走的意图相当明显。「你搭的飞机,会、会出事……」 「跟妳扯上关系,才真是最要命的灾难!」他搭的飞机会出事?还说不是在诅咒他?!「我不可能相信妳的鬼话连篇。」姜慎言无情地拨开她的手,接着以大无畏的姿态……绕猫而行。 时间迫在眉睫,绝不容许他再拖延,姜慎言思忖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机场,不然恐怕只有「送机」的份。 「姜先生、姜先生……请你相信我最后一次。」君霏扯开嗓子,提高的音调流露着紧张与不安。 原本该是合理的生疏称呼,他却该死的觉得碍耳。姜慎言倏地转身睨着她,狠狠发泄他满腔的不满。「一个连事实真相都不愿透露半句的陌生人,我凭什么要相信?」他的眼神很冷,冷得胜过北极寒冰,介怀的话在盛怒之下不禁脱口而出。 君霏很想将他的一字一语都收纳在心底,不论好坏都愿仔细品尝,但此刻她没有心思解读他字里行间的激动,以及那愤怒的弦外之音。 「请你相信我……」她再度强调,话说得太急太快,又开始狂咳不已。 姜慎言别开眼,压抑住胸口流窜的翻腾情绪,说服自己不去关心、毋需在意,尽管一走了之。 「最后一次……」君霏口气卑微的请求,不断呢喃重复。「最后一次……」她惨白的脸色沁着冷汗,纤瘦的身躯抖瑟得犹如风中落叶。 似警告又似道别,君霏的话非但没让他感到高兴,反而觉得刺耳至极,惹得他心烦气躁。 「喵唔--」黑儿张牙舞爪地冲到他脚边,尖锐的利爪恶意勾住他脚踝,陷入他的皮肉内。 姜慎言暗抽一口凉气,纵使是他最厌恶的动物,他还是不忍将牠一脚踹开。 「最后……一次……」 砰-- 君霏终究还是敌不过病痛的折磨,她突然应声倒地,昏迷不醒。 如针似锥般的刺痛瞬间划过他的心脏,恼怒、不舍和自责像蛇一般勒住心头,姜慎言无法漠视心中澎湃汹涌的异样情愫。 他觑了腕表一眼,理智与情感展开一场激烈拔河,考虑了几秒,他挪动僵硬的步伐朝昏厥的人儿走去。 猫咪这才满意地松开爪子,终结牠的惩罚。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铃声也在同时间赫然响起,打断了心底激越的情绪,姜慎言掏出手机接听来电。 「总经理,您现在在哪?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没到机场来?」电话彼端传来秘书emi着急的询问。 姜慎言凝睇着脚边不省人事的麻烦精,只得敛眸交代:「emi,麻烦妳把班机时间延后。」 对方大吃一惊,尚不及追问原因,他已不容置喙的抢白。「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就立刻赶过去。」 断然结束通讯后,姜慎言俯身抱起轻盈的女性娇驱,将她送到医院。 不是刻意迎合她的央求,但到头来还是顺了她的意…… 「太奸诈了。」这个可恶的女人!盯着君霏毫无血色的病容,男人只能无奈的低喃。 为了她,他已经打破太多原则和坚持,也一再对自己食言。 抽回胶着在病恹恹娇颜的深浓眸光,姜慎言幽幽的吐了口气。 天下女人何其多,为何自己偏偏对个来路不明的麻烦精动了情? 感情这东西,简直比秦始皇还霸道无理。 他该拿她怎么办? 经过长途飞行,姜慎言平安抵达西雅图,下飞机后他直接搭车前往下榻饭店稍事休息,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分公司开会。 直到晚上九点,他才结束工作回到饭店的总统套房,洗去一身疲惫,站在落地窗前眺望无边际的深蓝夜空。啜着红酒,一抹窈窕身影不期然占据他的思绪。 又成真了,那个麻烦精的乌鸦嘴还真不是普通的灵验。 自己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原本该是他搭乘的班机,因为引擎发生故障而爆炸起火,造成乘客莫大的恐慌。 虽然在最短时间内将火势扑灭,还是有乘客因为过度害怕而引发心脏疾病,飞机被迫紧急降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重大伤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终究还是个令人胆颤心惊的意外。 又被她说中了。第一次的电梯事件、第二次的车祸再加上这次的突发状况,在在印证了她所谓的「预言」绝非胡言乱语。 假设她从没说过谎,那么,那个在医院被自己斥为无稽之谈的荒谬背景,也有可能是实话啰? 但「穿越时空的古人」?姜慎言不禁嗤笑,感到十分不以为然。 他一口仰尽醇美佳酿,铁齿的信念也逼他一并将疑问吞咽下肚,不愿再细想,也不敢细想。 因为,他怕推论出肯定的答案,然后神经质的相信,这世上果真有科学无法解释、常理无法判断的超自然现象。 他想,自己一定是太累了…… 尾声 出差第五日,在奔波了一整天后,理应倒头大睡的姜慎言,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近两个钟头,却始终辗转难眠。 离出差结束的日子还有十天,他却像个离乡许久的游子,开始想念起在台湾的一切。 当初以为来到西雅图是一种解脱,岂料竟成了自己三不五时神游太虚的根源,浓烈的思念与担忧宛若一把烈火灼烧心头,让他处于坐立难安、焦躁不已的状态。 明明是被自己视为洪水猛兽、避之危恐不及的女人,怎么演变至今,反而成了他最牵挂、最渴望见到的对象。 担心她有没有闯祸、是不是又抱病偷溜出医院、还是拉着某个人发表她感应到的预言,或者喝醉时对哪个男人投怀送抱,展现她的娇憨和甜美…… 一思及此,姜慎言猛地坐起身,烦躁地以指耙梳略长的前发,既已难眠,他索性下床到客厅小酌几杯。 习惯性的掀开从不离身的笔记型电脑,竟瞥见一封署名「晓薇」的e-mail。 真稀奇,那小妮子居然会写信给他?! 姜慎言点开信件阅读内容,倏地拢起浓眉。 君霏不见了?!她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她口口声声要自己相信她最后一次,难道真是离去前的征兆? 她觉得已把他愚弄够了,所以拍拍屁股说走就走?这一切只是她消磨暑假的娱乐?!因此才坚持不肯吐露半点关于她的事,可能连名字也是假的。 骗取他的同情、让他对她心动后,却没留下只字片语,便潇洒的一走了之?她眼中流转的情意、不经意流露的羞怯神态,也是高超演技营造出来的假象? 而自己只是个一而再、再而三上当受骗的笨蛋? 狂乱的怒火吞噬了姜慎言的理智,他不愿承认向来冷静的自己竟会被感情冲昏头,莫名其妙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以往他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屡战屡胜,这次却在感情的路上栽了个大跟斗,还伤得不轻。 失败的滋味,原来是这样苦涩,难以下咽…… 当下,他才看清自己日积月累的感情,原来已深得无法探测。 把他拉下爱情海浮沉,她也休想全身而退-- 要沉大家一起沉! 半个月后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姜慎言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稍有不顺遂便像只喷火恐龙般大发雷霆,吼得大伙七窍生烟。要不就一脸冷冰冰,冻得大家皮皮专ㄘㄨㄚˋ,总而言之,每个人能闪则闪,躲不掉的只好自求多福,祈祷能全身而退。 「慎言哥,你还没找到霏霏吗?」伍晓薇跟在他后头频频追问。那晚在男公关俱乐部对君霏大呼小叫的失控行为,一直让她很过意不去。 没带身分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那时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事后想起来伍晓薇都觉得自己实在莫名其妙。 她这个红娘真是有够差劲的。尤其老哥把她叮得满头包,说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帮不忙、越帮越忙的大笨蛋! 除了接受如此恶毒的批评,伍晓薇实在无从反驳。 姜慎言紧抿着唇、不发一语。找不到人自己已经够烦的了,这丫头还来兴师问罪,不啻是给他恶劣的心情火上添油。 「你到底有没有在找人?霏霏不可能会凭空消失吧?!」伍晓薇继续对他疲劳轰炸。 「伍晓薇,闭上妳的嘴!」姜慎言终于忍无可忍,开口给她炮轰回去。 他花钱动用了数十家征信社帮忙打听下落,展开地毯式的调查搜寻,但没有一家有任何进展。 既然没有出入境纪录,就表示君霏还在国内,没道理会音讯全无! 「霏霏在这里没有亲人朋友,一个人能上哪里去?万一她又遇上坏人那该怎么办?」伍晓薇苦着俏脸大声嚷嚷。 这一番话令姜慎言的心陡然揪紧,脸色更加阴沉。 「都快一个月了,会不会她已经……」残忍的杀人手法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吓得伍晓薇花容失色。「霏霏说要回去,但是她要回去哪?」 回去?姜慎言楞了下,一个想法直冲脑门。「今天几号?」 「九月五号。」 下个月初五子时,大厦前方的公园内有一棵结着红色果实的大树,届时会有个时光入口形成,只要站在树下,就能回到熟悉的地方……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姜慎言赫然起身,抓起钥匙便往外冲。 「欸?慎言哥,你要去哪?我也要跟啦!」伍晓薇匆匆忙忙的追上去。 姜慎言加紧油门,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飞车前往公园。 他的心情无比矛盾-- 如果扑了个空,就表示她在诓他,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穿越时空的蠢事,证实她真是个骗子。 可如果真的在公园某棵树下找到她,代表她真的是千百年前的古人,会来到现代是因为一只猫施了法所致?也等于推翻自己的无神鬼信念。 两种结局,他都不想接受…… 坐在公园的长板凳上,君霏心如止水的静静等待时辰到来。 他在她昏迷时离开,也不曾找过她,想必自己的不告而别一定让他很高兴。 这样也好。 至少可以强迫自己死心,不应该再心存奢望,虽然心底总是隐隐作痛,但终究是会麻痹的。 临走前,君霏放纵自己最后一次想念他,泪水不知不觉爬满了粉颊。 她手中握着一张千元大钞,那是他当初塞给自己的钱,如今是她感情的唯一纪念品。她根本舍不得花用,因为用完也等于斩断和他仅有的关联,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将东西留在身边。 「对不起,再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君霏满怀歉疚的对怀中猫咪轻声说道。 殊不知,让姜慎言找不到人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灵猫黑儿。是牠暗中施了法,将主人的行踪隐藏起来,好让那些人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是一个考验人心的测试。 在最危急的时候,人反应出来的也是最真实的感受,无从作假。 再过不久就是关键时刻,牠拭目以待。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君霏擦干泛滥的泪水,动身寻找结满红色果实的大树。 她逐步往公园深处走去,一棵果实汇汇的树木矗立眼前,那红色的光泽在夜里看来竟像一簇火苗,闪闪耀动着诡异的红光。 君霏感觉到一股异常的气流在周遭窜动,迟疑了半晌,她咬紧牙关一股作气的走到树下,屏息以待。 「黑儿……」她将脸埋进猫咪的短毛中,嘤嘤的哭了起来,心如刀割。 与所爱的人分开,生离与死别原来一样痛苦…… 四周的阴阳风越来越强烈,冷热交替着侵袭她身子,似要将君霏狠狠撕裂。 永别了……她兀自在心中道别。 但在她闭上双眼之前,依稀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狂奔而来……是错觉吗? 姜慎言在公园里绕了将近两个小时,眼看时辰就要到来,他却找不到有哪棵树结着红色果实。 正当放弃之际,一只黑猫赫然挡住他的去路。 姜慎言可以发誓,自己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看见猫之后不是落跑,而是兴奋。 「你是君霏养的黑猫吧?她在哪里?快带我去找她!」他的语气万分迫切,彰显出明显的悸动不安。 黑猫也没多刁难,立即领着姜慎言来到红果实树下。 一抹纤弱的女性身躯映入眼帘,狠狠刺痛他的心。 「君霏!」姜慎言迈开步伐欲向前,却在离她三步之前被一阵怪异巨风吹倒,他整个人失去重心。 姜慎言重新站起身,却亲眼目睹君霏痛苦的神情,接下来的画面更是教他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她竟像变魔术似的在转瞬间消失,完全失去了踪影。 她……她真的走了?回去属于她的世界? 姜慎言发狂般的冲向前,伸手却只抓住冰冷的空气。 他怔楞好久、好久,从不轻弹的男儿泪,自发红的眼眶肆意奔流。 一个月后 甫从一家算命坊出来,姜慎言俊美的脸孔满布着阴霾。 当他提出何时何地会再出现时空转移的问题时,对方一脸莫名其妙、把他当疯子的表情惹得他怒火中烧。 没有一个真的具有灵力!全都是一些招摇撞骗的两光算命师。 这一个月来,姜慎言每晚子时都会到公园大树下等候,期盼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会再度出现…… 一次又一次,他都只能败兴而归,然后隔天再满怀希望的前往。 由于想得忘神,姜慎言竟没注意到灯号已由绿转红,他没有减速停车,直到一个黑影冒出来,他才愕然的紧急煞车。 他撞到人了?姜慎言呆滞了几秒,才连忙下车察看对方的状况。 「妳没事吧?」对方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在月光照拂下荡漾着盈盈波光。 「好痛喔……」对方抬起脸,噘着红唇,以娇哝的嗓音埋怨着。 看清「受害者」的长相后,他的心跳忽然停止-- 「都已经红灯了,你还硬闯?万一撞到的是别人那怎么办?」受害者板起俏脸教训他。 姜慎言的视线紧紧锁着那张清丽容颜,不自觉竟眼鼻泛红。 这回换他跌入时空隧道了?否则朝夕思慕的娇颜怎么会出现在面前? 「君霏……」半晌,他吶吶地挤出刻在心版上的名字,思绪有些飘飘然。 姜慎言伸手抚摸她的粉颊,那温热柔软的触感,熨烫着自己冰冷的掌心。 「妳……妳是真的?」 「喂?!你撞到我了,你要怎么负责?」她睁着美眸,不准备与他善罢甘休。 姜慎言忘情的将女子牢牢拥入怀里,失控的力道似要将她揉入体内。「用我的一辈子赔偿妳,够不够?」他凝视着她嘶哑道。 君霏绽开美丽的笑容,主动向他送上红唇,男人清爽的气息钻进鼻腔,活络了她全身的细胞。 这一刻,君霏知道以后她不会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了。 站在公园一角的黑猫扬起长长尾巴,也跟着笑了。 所谓的时光入口,只是牠故意制造的假象,牠和主人从来就没离开过。 这一个月来,牠将姜慎言的真心看在眼里,而主人也饱受相思之苦,于是牠决定让两人欢喜重逢。 他要是胆敢欺负单纯善良的主人,自己可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全书完】 ◎编注: 欲知《掉错时空爱对人之二》的精采故事,请见花裙子335--「宿命恋人」! 后记 秘辛卉谈--太难「稿」啦! 欸,好难喔!真的,这大概是「目前为止」卉写过最棘手的套书。 从古代穿越时空来到现代的女主角,让卉看到企划时就已经先倒地不起了,而且还昏迷好久,最后才不情不愿的醒过来。 卉从没想过要写个「古代人」来折磨自己。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本来,卉在编编没有催促的情况下,自动自发的准备好新系列企划--那可是卉酝酿、琢磨许久,想了好多版本才将人物和书名设定好的定案,连楔子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迫不及待就写好了! 对懒惰、懒散、懒洋洋的懒人卉而言,这简直是奇迹--跟准时交稿一样。 新企划寄出去的隔天中午,卉就收到编编来信,信中提到出版社「又」帮卉安排了套书……并建议卉把套书和新系列的设定结合。 嗯,一石二鸟、一兼二顾,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卉能接受。 终于,收到套书企划--呃……「古代人」实在和卉的新系列调性不合啊~ 卉已经被「古代」这可怕的字眼搞得失去思考能力了。当场,很想把企划退回,装死--如果良心被狗吃掉、啃光了的话。但卉摸一摸,似乎还有残留一点点,卉尚未丧尽天良。 欸,死爱面子会死得很惨,所以,大家可以想象整个写稿过程,卉是如何被整得死去活来了。 大纲拟了三个版本不说,第一章也写了三次!改到卉都觉得自己很白目。稿子都快写不完了,卉还一直做修改!唉!一切都是太尽责(?)惹的祸。 经过一番惨烈的挣扎与抗战,卉尚幸还残留一口气,拖稿也就不意外了……写得真是很不满意,但也不想再有第二次平反的机会啦><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编编,不要再折磨卉了,一生一次就够了。呜~~ 再强调一次,很难欸!卉不是古代人,实在很难揣摩古人来到现代的心情究竟为何?就像卉无法想象自己突然掉到未来的世界……会遇到哆啦a梦吗?唉!可能是卉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太低能了。 相信大家也不会想看卉写语焉不详的古代稿,毕竟,社内已经有很多高手,卉就哪边凉快哪边去呗。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卉的肺腑之言哪! 在此慎重声明:编编,以后若有涉及「古代」两字,请自动帮卉排除,谢谢合作!(辛卉,妳可以再欠扁一点没关系→这是帮编编说的。) 对了,大家有没有发现,卉的后记主标题又换了?之所以用「秘辛卉谈」,有几个用意: 1、因为里头有卉的名字→自恋的表现? 2、因为卉决定往后的后记,要不定期找朋友来「爆料」!此为「秘辛」。 3、卉可能也会反过来聊聊爆料的朋友,聊聊其他感想、聊聊帅哥,聊任何的人事物,是为「卉谈」。 瞭吗?在写稿的同时,又身兼催稿者,这感觉多么畅快啊!哇哈哈哈~ 就让头号受害者登场吧--登登登登、登登登登……(命运交响曲) 我说辛卉二三事--     alisa 某个下着豪大雨的南台湾深夜,雷声、雨声让我难以安眠,以至于还做了一个恶梦--卉小姐要我在她的新书里写一篇后记…… 隔天很歹命的冒着风雨到公司上班,照例上网聊天……哦不!是上网查询资料,结果巧遇(明明大家都是固定上线聊天)卉小姐,我才惊觉……天啊!那是一个恶梦啊?!伊喜金a! (卉女王瞇眼:聊天?女王会做那种浪费生命的事吗?抵死否认到底!) 虽说一认识卉小姐就知道她是位作家,也拜读过她的大作,更常常深夜简讯传情或上网『练肖威』(台语),但我可没想过要在她的书里插嘴啊!所以呢……要我说什么啊q_q 好吧!不如来聊聊卉小姐这个小妞^^ 跟卉小姐认识是在三年多前的网路上。在我重拾对职棒的热情时,便上网与球迷闲聊,不知何时却冒出了卉小姐,而我们竟然聊得很投缘。后来卉小姐跟我互留电话,就此展开我们的情谊^///^ (卉女王:由此可证,电话不要随便留,免得造成日后难以弥补的遗憾。) 与卉小姐见面的次数极少(卉:因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通电话的机会也不多,但靠着不间断的深夜简讯传情,让我们彼此了解并互相珍惜。 卉小姐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虽然外表是个独立小酷的新女性,但内心却有着满满的感情(你们瞧她总忘情的聊杰尼斯帅哥就知道)。 她虽然喜欢到百货公司吹冷气猛血拼,却也能忍受酷热天气到球场吶喊为职棒球队加油……不过她一定会美美的出现!哈哈! 所以,能让卉小姐眼睛一亮的话题,当然首推血拼败家,再来则是美型男,而我想我们共同喜爱的职棒要摆第三位啰!(卉女王:啪!美型男isno.1!) 卉小姐深厚的败家功力,让我们不得不将她奉为败家协会会长,只要有败金方面的疑问,找她解惑绝对不会错。 (卉女王:人家只承认是外貌协会会长,鉴定帅哥绝不出包!) 别说什么「货比三家不吃亏」了,只要请教过卉小姐就肯定不会吃亏,而且她还能举一反三,告诉你还有什么好货可买!这些难得的经验可不是卉小姐呼咙的,而是血淋淋的「实战经验」哦! 所以偶尔见到卉小姐哀号,说是灵感不见了,我总想,她只要出去败一败家就能找回灵感了……哈哈! (卉女王:啪!败家只能练签名、累积战利品、培养品味并搜集帐单,哪能找灵感?!) 这阵子卉小姐狂恋日本那些杰尼斯小朋友,害我以为她快舍弃我们共同的嗜好咧!(我在吃醋吗?对!我就是在吃醋!)不过我想,我们结缘于职棒,卉小姐她……该不会这般无情吧?!至少我也很会聊败家话题!哇哈哈~ 嗯,借着写后记的机会,帮卉小姐美言几句好了,好让她能多多想起我,拨一咪咪关爱美型男的眼神给我,让我在深夜能多一些温暖(别误会!我们是深夜简讯传情啦!) 滴儿辛卉,对于这样一个拥有双子性格的牡羊座女子,能与妳结识真是本人的奇遇,也很开心三年多来有妳的相伴,在此祝福妳能文思泉涌地挤出新点子、写出一本本精采的小说与大家分享。加油!^^b (卉女王:为了稿费,我会加油的……呃,不是啦!为了亲亲读者们,卉会努力的……吁~」) ps:感谢a1isa小姐在上班时间摸鱼晒网,且在忍受卉的言语羞辱之下,忍辱负重帮卉挤出后记,感恩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