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负情》 第一章 傍晚时分,天际是一片瑰丽的渐层紫红色。 夕阳余晖斜斜洒落,在椰林树梢与微风共舞。知了与不知名的鸟儿争相啼叫,交织成一幅美好宁静的夏日风情画。 朱甄爱手上抱着几本书,匆匆忙忙的在校园的绿色小径疾行,乌黑亮丽的长发随风轻扬,娇丽脱俗的脸蛋染上两抹酡红,美丽倩影所到之处,莫不吸引旁人的注目。 不过,心急的她压根无心理会投射而来的各种眼光,一径朝校门而去。 终于,她看见校门前停驻着一辆灿红名车,车门旁倚着一名身材颀长、长相俊朗的男子,两者皆出色的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来到男子面前,她漾开甜美笑容,娇美的模样连彩霞都为之失色。「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望着男子,柔声道歉。 「是不是又看书看得忘了时间?」商弈噙着笑,英俊的脸孔没有一丁点不耐。 「嗯。」甄爱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看来,书比我有魅力。」他拉下脸,低沉的语气透着不悦。 「才不是呢!」她不禁扬高音调,连忙否认,却又因为他的在乎而心头甜滋滋的。 在她心目中,他和她的家人一样重要,是她崇拜爱慕的对象。 他温柔体贴、博学多闻又才华洋溢,是她从少女时便暗自钟爱、追随的对象。当初,也是为了能和他就读同一所大学,才拼命的研读,考上第一志愿。 在他出国攻读硕士学位的前两年,她的生活彷佛像遗失了某样珍爱的物品,心情始终郁郁寡欢,怅然若失。 好不容易盼到他学成归国,她死寂的心又活了过来。 平常,他忙着工作、而她努力学业,只要他有空,便会接她一起吃饭,甚或出席各种宴会。 这半年来,她每天都宛如置身天堂般快乐。 凝睇着她认真的娇颜,商弈莞尔的一笑,爱怜的摸摸她的发丝。「逗妳的。」 她羞红脸,视线移不开他的笑脸。 她愿意、她可以一直就这么看着他,永不厌倦。 商弈接过她手中厚重的原文书,然后取出手帕轻轻拂去她额际的薄汗,宠溺的问道:「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甄爱噘起小嘴,小小声的嘟囔抗议。「别把我当小孩子嘛!」她希望他把她当成熟的女人看待,并成为他唯一的女人…… 只是,个性保守的她,从来不敢开口向他确认彼此的关系——到底,算不算是一对恋人?! 或者,纯粹两家是世交之故,他才对她呵护备至、关爱有加? 即便认识她的人,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在他尚未清楚表态前,她亦没勇气追根究柢,深怕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她无法承受那样的打击,于是选择安于现状,暧昧不明也别有一番感受。 商弈扬起唇角,欣赏她娇媚的动人神采,戏谑道:「遵命,大小姐。」 感受到他直率的目光,甄爱的粉颊益加滚烫,心跳得好快好快…… 「我订了餐厅,时间差不多了。」他替她开关车门,回到驾驶座后,还细心的为她扣上安全带。 「我需不需要换套衣服……」她低头看着身上出自名家的雅致湖绿色洋装,不安的问。 他浅笑道:「妳这样已经够美了,万一美过头,被追走了,那我岂不是损失惨重。」字里行间透露出些许占有欲。 他的赞美令她喜不胜收,比美酒更教她迷醉。甄爱柔柔的应了声,沉醉在美妙幸福的氛围中,并未乘势追问他的心意。 就算他不喜欢她,她也愿意付出一切讨他欢心,让他爱上她。 爱他的心,一直是如此笃定,不曾动摇。 爱他的程度,只会随着时间与岁月的增长,越来越深刻。 三个月后 夏 凤凰花开的季节,阳光、沙滩、比基尼的热力放送,亦是众多莘莘学子互道别离、各奔前程,值得祝贺又带点感伤的夏季。 穿上学士服、头戴学士帽,朱甄爱和双亲做完最后的校园巡礼,一起拍了几张照片留念后,大学生涯便正式宣告结束。 一路上,甄爱不断看着腕表,显得心不在焉。 她的父母对看一眼,对她浮躁的原因了然于胸——向来,能牵动她芳心的人,就只有商弈而已。 说人人到!朱峰夫妇很有默契的相视而笑,并未提早告知。 「小姐,天气这么热,要不要一起去喝杯饮料?」 对于身后突然传来的邀约,沉溺在失望中的甄爱,只当作是其他男生的无聊搭讪,完全不加以理会。 停顿了下,她猛然回头,一张含笑的英俊脸孔映入眼帘。「阿弈!」她笑靥如花。 「抱歉,我来晚了。」商弈的笑意更甚,把准备好的花束交给她。「恭喜妳毕业。」 「谢谢。」甄爱欣喜的收下,凝聚在眉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就像是强力特效药,一见到他,她的所有负面情绪都药到病除。 「幸好你来了,否则我们不晓得要罚站多久。」朱父取笑道。 「爸爸!」甄爱发出软哝的抗议,两颊微红。 「临时有事耽搁了,对不起。」商弈淡淡一笑,双眼凝视着她诚恳的道歉。 她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你那么忙,还愿意抽空前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人生的重大阶段,有了他参与,变得加倍有意义且值得纪念。 「不过,我必须离开了。」他惋惜道。 闻言,一股浓烈的失望袭上心头,但她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难过的神情。 她希望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个懂事、明理的人,而非麻烦的羁绊。 所以,她很努力的克制情绪,从不像其他女人一样闹脾气,柔顺的守候着、等待着他。 只是,她极力掩藏的心思却徒劳无功,其他人一眼就看穿她的落寞。 「晚上的毕业庆祝派对,我一定会到。」商弈允诺,企图安抚她的心绪。「届时,我会补送一份礼物,当做赔罪。」 他的保证稍稍弥补心中的遗憾,甄爱绽开笑容,乖顺的颔首。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迎接黑夜的来临…… 是夜,朱家豪宅内正举行热闹的party,庆祝朱家唯一的掌上明珠以优异的成绩自大学毕业。 爱面子的朱峰大费周章的办了这场派对,邀请商场上往来的对象出席,受邀者大多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很赏光的莅临。 只不过,每个人露脸的理由各有不同—— 有的是为谈生意而来,有的是听闻朱家千金气质出众、美若天仙,遂前来一睹丰采、并渴望能博得美人芳心;有的则纯粹以长辈的身分,由衷的来说声恭喜。 商国贤便是属于后者。 商朱两家交情匪浅,看着乖巧可爱的甄爱蜕变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一转眼又已经大学毕业,也出落得更标致动人,他的心情像个父亲般开心、宽慰。 「甄爱,恭喜妳。」商国贤走近她,诚挚的道贺。 「商叔叔,谢谢你。」甄爱扬起嘴角,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接踵而来的宾客令她应接不暇,笑得脸颊都僵硬了。 然而,一心期待的「他」却迟迟还没现身…… 他答应一定会来的,但派对时间都过一大半了,仍没有他的消息。甄爱在心情低落之余也不免感到担心。 他是否太过投入工作忘了约定,抑或存心敷衍她,甚至是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而耽误了——她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阿弈那小子,最近总是神秘兮兮的,不晓得在忙什么。」商国贤摇头,一副没辙的口气。 甄爱倒是颇能体谅,轻声细语道:「阿弈的责任感一向很重,大概是工作耽搁了。」 「妳可真把那小子宠坏了。」商国贤哂笑道,衷心疼爱这温柔娇美的女孩。 她淡然一笑,没有回答。 能够为心爱的男人付出与牺牲,她感到很满足。 「今晚妳是主角,开心点。」商国贤慈蔼的提点道。 甄爱的笑容透着一丝无奈,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交际场合,不过既然父亲认为有必要,她也愿意配合。 她明白,从商的父亲需要良好的人脉,任何名目的应酬他都不会错过,谈笑之间,便能促成一笔生意。 商国贤离开和一些老朋友寒暄后,甄爱本想躲到外头的花园静一静,却被几位素未谋面的青年才俊簇拥围住。 她美丽温婉的模样,让所有人留下深刻的好印象,更是对她穷追不舍。 他们积极热切的态度、恭维与赞美,在在令她无所适从,又不好逃离。即便困扰不已,但为了不得罪父亲邀来的贵宾,甄爱一律报以甜美笑容回应。 不过,当她的视线扫到一抹逐渐逼近的英挺身影时,周遭的男人即使再优秀,也只有当背景的份。 她的菱唇扬成优美的弧形,美眸闪着愉悦欣喜的光芒,爱恋之情溢于言表。 「我来晚了。」商弈突破重围来到她面前,英气焕发、从容不迫的姿态像是前来拯救公主的英勇王子。 她才不介意!只要看见他,等待便有了价值。 她灿烂的笑颜、迷恋的眼神,已说明她心有所属,青年才俊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个个喟叹不已。 「恭喜妳毕业。」他再度认真的道贺。「我有样东西想送妳。」 甄爱偏着头,默默望着他,心跳却莫名失序。 「在送礼前,我有件事想宣布。」语毕,商弈便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向舞台,请现场的小型乐队暂停演奏。 悠扬的乐声戛然而止,宾客们纷纷停止交谈,目光焦点全聚集在舞台上耀眼夺目的金童玉女。 商弈一手拿着麦克风,另一手仍紧紧握着甄爱的柔荑,徐徐开口。「很抱歉占用各位宝贵的时间。」低沉醇厚的嗓音透过麦克风,显得沉稳迷人。 众人安静的等待下文,甄爱的心脏也扑通扑通的撞击着胸口,屏息以待。 「多年来,我一直眷恋着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她是我的生活支柱,陪着我度过许多寒暑。」商弈感性的说道。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人人倾耳聆听。 「今天,她以极优秀的成绩自大学毕业,即将迈向人生的新阶段。」顿了下,他接续道:「但,请原谅我擅作主张为她的人生做了决定。」 话既出,众人莫不感到一头雾水,包括甄爱也狐疑的凝视着他。 随后,他取出一只黑色丝绒盒,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一枚巧夺天工、价格不菲的璀璨钻戒顿时攫获所有人的注意,纷纷发出惊叹连连。 「她下个阶段的身分,就是——成为我的妻子。」商弈不疾不徐的公布答案,坚定的口气散发着自信。 全场缄默了几秒,商国贤率先拍手赞成,接着祝福的掌声越来越响亮,甄爱则瞠大美眸,脑中一片空白。 他转身,将黑丝绒盒递至她眼前,柔情款款的询问:「妳愿意接受我自私的安排吗?」 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让甄爱震撼不已,呆愣了好一会,喜悦与感动才化为满盈的泪水,久久无法言语。 商弈莞尔一笑。「不回答,就当妳默认了。」然后他执起她的皎白玉手,当众将戒指套进她纤细的无名指,也套上他的承诺。 甄爱恍若置于云端般飘飘然,心爱男人的迷人笑颜与深情的字句,远远胜过指间的美钻,她无法再矜持下去,忘情的投入他的怀中,以行动代替回答。 「喜欢我准备的毕业礼物吗?」他附在她耳畔问道。 他温柔低醇的嗓音犹如一道电流,贯穿她的四肢百骸,引起一阵酥麻,甄爱肯定的颔首,流下愉悦幸福的泪水。 台上爱侣热切相拥,接受众人的鼓掌祝福。 「终于要成为亲家了。」朱峰来到好友身旁,略为感慨的说道。 「真没想到阿弈这小子,居然搞这套!」商国贤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口中批评着,但神情却是十足满意。「现在的年轻人,求婚花招可真多。」 「可不是嘛!」朱峰应和道。「也不管父母同不同意,就当着众人面前决定终身大事。」平淡的语气,让人辨别不出是玩笑抑或埋怨。 商国贤拍拍老友的肩膀,不以为忤的纵声一笑,揶揄道:「怎么了?舍不得宝贝女儿要嫁人?」 朱峰轻哼了声,没有表态。 事实上,他的确有不被尊重的感觉,只是碍于双方的交情并未说出口。 其他宾客纷纷向朱峰恭喜致贺,他立刻笑容满面的回应,丝毫瞧不出有任何不悦的蛛丝马迹——非常懂得经营人际关系,亦是他在商场上成功的原因之一。 「谢谢大家,届时请大家务必出席婚礼。」朱峰客套的口头邀请。 两家婚事,在一片热络的气氛下底定。 对甄爱而言,一切美得像一场梦—— 幸福的青鸟,彷佛已停驻在肩上,鸣唱着美丽的旋律。 世事果真难以预料——这是朱甄爱近来最深刻的体悟。 这阵子她宛如雀跃的鸟儿,沉醉在筹备婚礼的喜悦中,每天都幸福得想大声歌唱。 不过,突来的噩耗,硬生生粉碎了她期待的美梦—— 几天前商叔叔突然病逝,而他一手建立的企业,也传出资金周转不灵而濒临破产的危机。 乍听到消息,甄爱着实错愕、震惊许久,脑袋一片空白、全身动弹不得。 经过几天的调适,她悲恸的心情仍旧难以平复,无论如何,她都无法相信一向健康开朗的商叔叔会骤然病倒而辞世,她难过得天天以泪洗脸。 然而,她尚未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却在无意间从父亲和友人的谈话中听到了更为骇人的讯息,令她完全崩溃—— 父亲为了贪图利益,竟然不愿伸出援手帮助商叔叔,甚至还设局陷害他。 商叔叔知道真相后,一时承受不了如此重大打击,导致心肌梗塞,送医急救最后仍宣告不治。 好可怕的真相! 她的呼吸瞬间停止—— 「爹地!你怎么那么过分?!」顾不得礼貌,她失控的贸然闯进去,泪眼婆娑的指控父亲。 朱峰瞠大眼瞪着女儿,十分不快的责骂:「什么时候妳变得这么没教养!」 「商叔叔和你那么要好,他有困难,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甄爱无法理解,心痛如绞。 「妳懂什么!」他严声斥责。「不准妳插手管大人的事。」 父亲冷漠严厉的语气,让她受创的心灵更加难过,不敢相信她的父亲原来如此无情。 她摀着嘴跌跌撞撞的冲回房间,关上门后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敬爱的父亲,居然会为了利益不惜伤害如同手足的挚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甄爱不断呜咽低喃。 从大学毕业、被心爱的男人求婚、筹备婚礼,直到惊闻商叔叔生病、破产与父亲的寡义,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都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从极度的喜悦,到现下的悲伤惶恐,落差之大彷佛从天堂跌落地狱,她失去思考能力,仅能以哭泣宣泄心中的沉重与痛楚。 直至声嘶力竭,再也哭不出泪水,她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现在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找商弈——他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指引她方向的灯塔。 简单梳洗后,她瞒着父母外出,驱车前往商家。 她想陪在他身边、安慰他、请他节哀,并且为父亲不愿伸出援手的自私行为乞求他的谅解,而她也会恳求父亲帮忙解决商氏企业的财务危机。 她一心以为,爱终究可以化解所有问题。 但愿一切不愉快,都能快点平息…… 第二章 抵达商宅,甄爱恰好在门口碰见在商家帮佣二十几年的管家,正拎着行李准备离开。 「豪伯,您要上哪去?」她诧异的问。 「回南部老家去。」年逾五十的老管家回答完,未待她追问缘由,便径自接续道:「自从老爷走了之后,少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脾气阴沉又暴躁,其他人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少爷,又加上领不到薪水,所以全都离开了。」 闻言,甄爱的心揪成一团。「那您呢?您也要离开了?」 「是少爷赶我出来的。」老管家叹了口长气,无奈道:「大概是喝了酒,精神状态不稳定。」 毕竟是待了二十几年的地方,有着浓厚的感情,老管家对于要离开也是感到万般不舍。 「妳和他感情好,说的话他应该比较听得进去,快进去陪陪他。」他轻声催促着甄爱。「过几天,等少爷情绪稳定一点,我会再回来。」他允诺道。 「豪伯,请您保重。」甄爱眼泛泪光,语带哽咽。 老管家点点头,临走前仍不忘叮嘱:「请妳好好陪伴少爷。」 「我会的,您放心。」多愁善感的她,不禁为这位长者的真诚而感动落泪。 目送他离去后,甄爱立刻奔进屋里寻找商弈,最后,终于在商国贤的牌位前发现他醉卧在地的颓靡身影,四周全是散乱的空酒瓶和刺鼻的酒精味。 「阿弈……」她拧起秀眉,心如刀割。 他怔愣了下,缓缓抬起头—— 甄爱对上一张憔悴的脸孔,一双布满血丝的瞳眸正无神的望着她。 她的心口陡然一缩,痛得无法呼吸。「阿弈……」来到他身畔拥住他,甄爱激动与心疼的泪水扑簌而下。 商弈盯着她半晌,嘶哑道:「妳是谁?!」 他的话如同一枚炸弹,令甄爱脑中一片轰然,她瞪大美眸错愕的望着他,良久才从震惊中回神。「我是甄爱呀!你不认得了?」她的声音因落泪而颤抖。 「甄爱……」他重复低喃,试图从被酒精侵蚀的脑袋中努力拾回一些记忆。 他醉得神智不清,甚至忘了她是谁,这教甄爱心碎不已。 「妳是朱甄爱……」蓦地,他瞇起眼,连名带姓的唤她。 她用力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哽咽回道:「是我。」 商弈冷不防推开她,空洞的眼神罩上一层冰霜。「朱甄爱……」他的声音出奇低沉。「妳是朱峰的女儿……」他撑起身,踉跄着移向她。 甄爱被他阴鸷的模样吓了一跳,不由得瑟缩着身子,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后,她不禁感到懊恼。「阿弈,你怎么了?」调整心绪后,她一如往常的柔声询问。 「妳是朱峰的女儿!」他忽然加大音量,冲着她咆哮,眼中充满憎恨。 从他失常的行为与情绪看来,势必是知道真相,才会对她如此疏离冷漠。 他防备的眼神与咆哮,深深折腾她的心。 「妳父亲害我家破人亡,这笔深仇大恨,我一定会讨回来!」他恶声恶气的挑明着说,字里行间明显透着敌意。 「不是的……」甄爱频频摇头。「爹地他……」她虽企图解释,却哑口无言。 父亲确实没有及时伸出援手,甚至还落井下石呀!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商弈斩钉截铁的立誓。 他厌恶的眼神,恍若锐利的剑狠狠刺穿她的心脏,让甄爱难以喘息。 「阿弈……」她想安慰他,却已失去立场。「对不起……」夹在父亲与所爱的男人之间,她挣扎与矛盾的心情并不比他好受。 她的道歉反而更激怒他,仇恨蒙蔽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激动的大吼:「对不起?!一句对不起能弥补什么?!」 往日的浓情蜜意已不复在,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绝情。 「你冷静一点,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试着说服他,也说服自己。 「没有误会,只有错误!」商弈瞪着她,森冷道:「错在我父亲太信任姓朱的王八蛋!」 愤恨决绝的语气,为两家的关系画下休止符。 「不……」甄爱无助的闭上眼、摀住双耳,痛哭失声。 「妳给我滚出去!」他沉声驱赶。「妳没有资格站在我父亲的牌位前。」他咬牙切齿的怒吼。 因为太爱他,反而难以承受他加诸于身的责难。 论及婚嫁的两人,就要形同陌路,无法挽回了吗?甄爱感到无比悲哀却又莫可奈何。 「滚出去!」他不留情面的命令。 他的心思全被怨恨占据,曾经爱有多深刻,如今恨就有多浓烈。 「不要!」她不假思索的拒绝。 她知道,一旦离开他们之间恐怕从此恩断义绝,再也无缘见面。况且,依他目前的精神状态,她也不放心让他独处。 她神情坚定的与他对视,第一次没有顺从他的意思。 商弈睨着她,眸光凌厉而无情,像在看一个仇人般—— 甄爱心一凛,蓄泪的眼因过度惊骇而睁大。「不要那样看我……」她心碎的呢喃,语气几近哀求。「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黯下眼眸,心头闪过一丝怜惜,随即又被汹涌的恨意淹没。「不要再让我见到妳!」 她仍坚决的摇头,不愿妥协,幽幽低切道:「让我陪你。」 倏地,他勾起唇角,邪肆而轻蔑的笑了。「妳就那么犯贱?!非要留下来让我蹧蹋?!」 甄爱从没想过,他会吐出如此伤人的字眼,而羞辱的对象竟是她。 她揪着衣襟,木然的怔愣着,心口变成一片荒芜。 他逼近她,粗鲁的擒住她的手,指间的钻戒反射出的光芒,螫痛他连日未曾闭合的干涩双眼,昔日的甜蜜回忆在昏沉的脑中流窜。 瞬间,她捕捉到他眼中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光芒——是她熟悉、深爱的商弈,甄爱情不自禁的投入他的怀抱。 他应该推开她,并且冷嘲热讽一番,藉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但她的拥抱过紧,软馥馨香的娇躯迷惑着他昏乱的感官与神经,抬起的手迟疑的停滞在半空。 「弈,不要赶我走……」她伏在他的胸膛,嘤嘤啜泣,字字椎心。 他敛眉,死寂的心湖荡起一阵涟漪,内心无限挣扎。 甄爱仰起梨花带泪的凄楚娇颜,伸手抚平他眉间深刻的忧郁,随后踮起脚尖,主动吻住他冰冷的唇。 柔软温润的芳唇,融解他心口坚硬的冰山一角,于是商弈化被动为主动,狂肆的侵略她的檀口,大掌则不规矩的在她身上游移。 「唔……」甄爱拱起背脊,无助的逸出娇软的嘤咛,体内彷佛有电流奔窜,不由得一阵轻颤。 虽然他们相识已久,但即便亲吻也只是蜻蜓点水似淡淡的吻,第一次感受到他狂烈的侵占,甄爱有点畏缩,却又期待。 因为爱他,她可以奉献、付出一切。 因为爱他,所以也渴望他的触碰。 甄爱不计较他先前的无礼对待,只要能化解他满腔仇恨,她什么都愿意做。爱总是让人失去理性。 商弈的吻,在她细致的雪肤上制造出一枚枚鲜艳的红色印记。 「阿弈,我爱你……」甄爱软侬的倾诉溢满爱恋,并紧紧攀附着他,美丽的脸蛋染上一层酡红,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等待有心人采撷。 她露骨的告白宛若一道媚惑邀请,安慰着他凄冷的心灵,也挑起他的渴望。 「唔……」她神经紧绷,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对如此亲密的碰触,甄爱仍感到无所适从而微微抗拒着。 她的退缩益发激起他征服的强烈念头,商弈加重手劲,迫切的想拥有她,不让她逃离。 「甄爱……」他由衷的爱怜,轻柔沙哑的唤着始终挂在心头的名,父亲含恨而亡的恨意被急切的欲望压抑。 他拉下她的洋装拉炼,露出大片雪白的优美风光,幽暗的眼瞳罩上一层显而易见的情欲。 「阿弈……」她无措的惊呼,却发现自己慵懒的声调太过煽情,于是连忙咬着唇。 在他高超的技巧引领下,甄爱陷入前所未有的境界,身体与意志彷佛不再属于自己,渴望他的触碰和疼惜。 她含泪的杏眸瞅着他略为痛苦的表情,身心不自觉的放松,她是如此愿意献出所有。 商弈也没让她失望,巧妙带领着她体验男女之间的奥妙。 初次体验男欢女爱,甄爱乏力的瘫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激情过后,商弈凝睇着她宛如天使般的宁静睡容,内心充满纠葛、矛盾—— 他爱她,这是无庸置疑的,但他又无法原谅她父亲所带给商家的严重伤害与打击。 商弈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酒柜前,替自己斟上满满的一杯酒。 脑海中反反复覆的思绪让他痛苦不堪,虽然借着烈酒可以暂且麻痹神经,但却驱散不了盘踞心头的不甘。 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着他:绝不能心软!必须为含冤而死的父亲讨回公道。 他永远不会忘记,濒死的父亲躺在病床上,那种遗憾及怨怼的眼神。 被最信赖的知己出卖、陷害,任谁都会感到痛恨与不值。 「我该怎么做……」他望着父亲的牌位,茫然的喃喃问着。 他一杯接着一杯,刻意逃避现实,直至昏醉而失去知觉。 从无梦的睡眠中苏醒,甄爱睁开眼,发觉自己被暖暖的阳光围绕着,心口也一片暖洋洋。 触及自己光裸身子上的许多红印,她不由得双颊酡红,嘴角微扬,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 尔后,她穿戴整齐,环顾四周却不见心爱男人的踪影,开始有些紧张。 甄爱慌乱跑下楼,恰好与商弈撞个正着,她紧皱的眉才得已松缓,笑逐颜开,甜甜的问候。「阿弈,早安。」 他脸上的胡渣已经清理干净,头发也整理得一丝不茍,穿着一袭合身的手工西服,英姿焕发的模样,和昨晚酒气冲天的颓废判若两人。 她很高兴他终于想通了,不再耽溺在悲伤的情境中,心情随之飞扬。 商弈面无表情的觑着她,没有搭腔。 他冷漠的态度令甄爱很不安,她嗫嚅的问:「我是不是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方才愉悦的情绪霎时荡至谷底。 「怎么会?」他撇唇讪笑。「妳昨晚表现得很好,我很满意。」语气之间充斥着轻鄙。 甄爱愕然的盯着他,心口一片寒凉,昨夜的温存彷佛只是幻觉,不曾存在。 「不要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我。」他黯下眼,嗤哼道。 「阿弈……」她的眉宇间布满忧愁,对他的转变相当不解。 她以为经过身体的亲昵接触后,能够消弭他们之间一触即发的关系,看来她又错了。 她摸不清他的心思,但能确定的是,他刻意疏远彼此的距离。 即便他就在伸手可及的前方,甄爱却觉得两人之间相隔千里远,陌生的感觉散播在她的胸臆中。 商弈冷着俊脸,黑眸没有温度,无情的下令。「妳可以走了。」 「为什么?」甄爱颤着声音追问,眼鼻泛起刺痛感,蔓延至胸口。 他缄默不语。 「阿弈!」泪水在眼底打转,她痛心不已。 「滚出去!」他神色冷冽、用词严厉,丝毫不念情面。 经过一番思考与挣扎,他已下定决心斩断情丝,挥别过去的点点滴滴,重新振作。 他也立誓要从朱峰手中夺回父亲所失去的,也许,包括一条命。 「我们真的……不能继续了吗?」她沮丧的哽咽道。 他淡薄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甄爱掩面哭泣,久久无法言语。 看着她颤动不止的肩头,商弈有一瞬间几乎失控的想将她拥入怀中,不过他终究还是别开眼,不让一时的妇人之仁坏了计画。 稍早时朱峰曾亲自前来,知道女儿在这里过夜后不禁勃然大怒,甚至极尽羞辱的嘲笑他、瞧不起他,把他的自尊踩在脚底下。 「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那只会让我更厌恶妳。」他的语气十分不耐烦。 她父亲的自私与错误,不该由她承担,但是她的存在,等于提醒他记住朱峰不仁不义的无耻行为,更加深他想折磨她的念头。 他绝情的话语恍若一把利刃,重重插进她的心脏,心逐渐失去跳动。「请告诉我,昨晚的缱绻缠绵,你是真心的……」 一句话,费尽她所有气力。 「哼!」商弈冷嗤一声,咧开嘴,故意以轻佻的口气、不雅的字眼嘲弄道:「既然是妳主动送上门来,我又岂能让妳失望?」 「够了!」甄爱恐惧的摀住双耳,没勇气再聆听令人心碎的羞辱。她抬起迷蒙泪眼,字字铿锵。「昨晚,我是真心的。」 语毕,她绝望的转身奔出大宅,没能看见他眼中涌现的水雾。 商弈在原地呆立许久,从这刻起,他是个冷血无情的复仇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卷土重来,成为商场上呼风唤雨的人物。 脸上的泪痕,是他人生最后一次的软弱! 茫然彷徨的在街上游荡了老半天,直到再也跑不动、走不了,也无处可去,甄爱才回到家,然而她甫进家门,便被愤怒的父亲赏了一耳光。 「爹地?!」她抚着发麻的脸颊,不明究理的望着父亲。 「妳真不知羞耻!」朱峰指着她的鼻子,严厉指责。「竟然和商弈那个一无所有、负债累累的穷小子过夜!妳要我面子往哪摆?」 她睁大眼,忍不住回嘴:「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如果您愿意伸出援手,情况或许会改观……」 她向来循规蹈矩,乖巧柔顺,但不代表她没有思想和主张。 「妳还敢顶嘴!」那感觉就像是养了多年的宠物突然反扑,朱峰怒不可遏,扬起手又是响亮的一巴掌。 甄爱没有落泪示弱,倔强的与父亲对峙。 「我已经敲定妳和『永昌企业』公子的婚礼,妳最好对商弈死了心。」他沉声宣布。 突如其来的「喜讯」犹如晴天霹雳,劈得甄爱脑筋一片空白。 「婚期就订在下个月,妳给我乖乖的待在家里,准备当新娘。」朱峰不容置喙的命令。 为了壮大事业与势力,商业联姻是必经之途。 在他的观念里,唯有金钱与权势,才能带来幸福。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女儿的未来着想。 甄爱碎裂不堪的心在淌血,从模糊视线里的那张脸孔,彷佛是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而不是敬爱的父亲。 「我不会嫁。」她摇着头,语气麻木而坚决。 「这件事轮不到妳作主。」朱峰义正辞严的咆哮。「我是为妳好!」 她不知道,她的父亲何时变得这么唯利是图、面目可憎、令人害怕……她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小刘,带她回房间,好好盯着她,哪也不准去。」他唤来一名彪形大汉吩咐道。 他特意花钱雇来保镳,就是为了看守、限制她的行动。 「除了商弈,我谁都不嫁!」甄爱再次表明心意,美丽的眼瞳蕴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 「由不得妳!」朱峰也强硬的回应。「带上去,好好的看住她,有任何差错唯你是问。」他警告保镳。 纵使甄爱使尽全力反抗,但娇弱的她仍不敌大汉的力道,轻而易举的被扛回房间。 她根本不想和没有感情的男人结婚,过着没有知觉的人生,但,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不能自己决定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甄爱瘫坐在地上,紧紧环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再也挤不出泪水,睁着空洞的大眼,像具没有灵魂的娃娃。 第三章 美国 洛杉矶 来到洛杉矶三个多月,甄爱独自居住在一幢老旧公寓的顶楼,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不再是养尊处优、受人服侍的千金小姐。 从父亲擅自决定她的婚姻、将她软禁后,她一度放弃反抗,任由父亲摆布她的人生。然而就在婚礼前一晚,她的母亲却拿着机票与一些现金,偷偷帮助她离开形同牢笼般的家,飞到洛杉矶。 起初,靠着母亲的资助,日子还算过得去,但后来被父亲发现,甄爱担心会连累母亲,于是不敢再动用户头里的一分一毫,至此之后,她非常积极找工作,寻求一份稳定的薪水。 对从未吃过苦的她而言,在外独居已经够辛苦了,还得凭一己之力赚取生活费用、应付各种状况,这对甄爱来说实在是个极限挑战。 无奈只身在异乡,要觅得一份工作实在不易,就算她毕业自台湾第一学府,也毫无用武之地,四处碰壁。 如果她猜得没错,大概是父亲运用了广大的人脉,封锁她的生路。他一定认定她吃不了苦,不久就会放弃「逃亡」生涯,主动回家乖乖接受他的安排。 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父亲,非但不值得敬重,甚至令她感到陌生而害怕。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血浓于水的父女,即使他是亲手摧毁她美梦的刽子手,她却没办法怨恨他。 少了父亲庇护的人生与未来,就算会无比艰辛,她也不愿妥协。 找到工作前,她仅能仰赖变卖首饰的所得维生,好不容易,甄爱终于在一家小咖啡馆获得打工的机会,时薪虽然差强人意,但她已经相当感恩也非常珍惜。 与其当个不愁吃穿、却不能拥有自我的傀儡,现在的日子虽难熬,却可以自己决定一切。 这期间,甄爱不断麻烦母亲暗中探听商弈的下落,却徒劳无功。 只知道他把商家的豪宅卖了,自此彷佛从人间蒸发,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世界如此之大,要找一个人着实不简单。 除了担心,她仅能默默祈祷,希望他过得好,能够从残酷的打击中重新振作。 虽然他们无缘成为夫妻,但甄爱仍希望商弈能遇上一个懂他、爱他的女人,相知相守,以爱化解他心中的怨恨。 是日,她起床梳洗完毕,吃着从咖啡厅带回来的面包与牛奶当早餐,才咽下一口,她就难受的直反胃。 甄爱摀着嘴,连忙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她拍着胸口,企图驱散突然涌上的不适。 怎么会无缘无故想吐?生病了吗? 望着镜中自己冒着冷汗、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孔,她不禁困惑起来。 可能是太忙碌,没有时间好好吃饭,所以才把胃搞坏了吧——她如此诊断自己的「病情」。 她踱回客厅——事实上,屋子小得根本规划不出客厅,只能运用一点点空间,摆放小茶几充当餐桌——本想继续用完早餐再出门,如今已全然失去胃口。 她收拾完毕后出发,从住处走到打工的咖啡厅,得花上约莫四十分钟的路程。 能省则省,是最近一个月来,甄爱体悟到的生存之道。 若想过生活,势必得改变心态,过去种种的美好与奢华,她很努力的当作过眼云烟,不复存在。 唯有抛却曾经拥有的过去,她才能真正展开崭新的人生。 察觉身体的变化与不对劲,是在开始发生干呕症状的一星期后,甄爱翻看记事本时,发现一向准时的生理期迟了好久。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她脑中轰然炸开。 不会那么巧的——那令她既甜蜜也痛苦,和商弈共度的缠绵夜晚,不会那么凑巧就让她怀孕的。 可是,疑似怀孕的生理状况又让她惶恐不安。 烦恼了几天,最后她决定到超市忍痛花钱买验孕棒,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家中测试。 拆开包装,详读说明书后,甄爱不断深呼吸缓和紧张的情绪,前后磨菇了大约半个钟头,才鼓起勇气面对现实。 结果出炉,她握着验孕棒,呆若木鸡的怔愣着。 她怀孕了!她真的怀孕了…… 虽然事先就做好心理准备,可一旦确认后,仍旧吓坏了她,让她一时间忘了呼吸。 她深爱的男人视她为仇人,对她深恶痛绝,虽然也曾试着将他遗忘,不过对他的爱恋已根深柢固,甄爱根本无法忘情于他。 这究竟是老天爷的捉弄,抑或赐予?把孩子生下来或者拿掉,哪一个决定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甄爱的心头窒闷纠结,厘不清复杂的思绪。 彷佛东西会咬人般,她慌乱的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垮着双肩木然的步出洗手间,像只猫儿般瑟缩在床上,陷入漫无止境的茫然。 如此关乎一生的重要大事,却没有对象可以商讨,让她倍感孤单,忍不住悲从中来,豆大的泪珠自空洞的大眼奔夺而下。 狭小局促的空间,回荡着她细碎的啜泣声,久久不散。 商弈卖掉房子后,带着一笔钱毅然离开台湾,他凭着优异的经商手腕与准确的判断,短短半年内,手边的金钱已翻了数倍。 近来他正四处奔走,积极筹措新公司。今天他刚出办公大楼不久,便遇到一阵倾盆大雨。 不得已,他只好就近进入街角一家咖啡馆躲雨。这家咖啡馆外观虽不甚起眼,但安静清幽的环境,流泄着悠扬的爵士乐,让他紧绷的神经为之放松。 店内的人并不多,商弈选择落地窗边的座位坐下,他燃起一根烟,望着雾蒙蒙的窗外。 「欢迎光临,请问点些什么?」 兀地,一道轻柔的嗓音飘进耳里,他抬起头,一张姣好的熟悉脸庞赫然跃入眼底,不仅他感到吃惊,对方看到他之后诧异的程度也不遑多让。 两人眼神交会的片刻,迸发出小小的火花。 下一秒,朱甄爱捕捉到他眸中的憎恨,唇边的笑容倏然凝固,表情显得僵硬,胸口狠狠的揪疼了下,感到呼吸困难。 她想象过许多种重逢的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这样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相遇。 商弈瞥了眼她隆起的腹部,心头闪过不悦和不屑的复杂情绪。 女人说是一套,做又是一套! 几个月前还口口声声说爱他,不想离开他,如今却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真是下贱! 感受到他鄙夷的目光,甄爱伤痕累累的心彷佛挨了一拳,闷痛不已。 他回开眼,以冷漠掩饰心中的波涛汹涌,若无其事的淡淡开口道:「给我一杯黑咖啡。」 然而,甄爱却无法移开视线,像被下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 她想问他过得好不好?然而最后还是在他淡漠的眼神下沉默。 他依旧英俊迷人,但眉宇间多了一股以前没有的沧桑与世故,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给我一杯黑咖啡。」他再次开口,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起伏。 在历经家破人亡的悲痛,与只身在外奋斗的辛酸后,他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 「马、马上来。」好不容易,甄爱才结结巴巴的挤出话来。 待她离开,商弈眉头深锁,吸了一大口烟,藉以压抑胸口莫名的悸动,却忍不住比较她的改变—— 或许因为怀孕的缘故,她丰腴许多,娇美的脸庞也多了成熟女人的韵味,即使大腹便便仍无损她的美丽。 脑中不经意浮现她光滑无瑕的诱人身躯,想到她被他以外的男人占有,那画面让他心中不由得泛起强酸。 哼!女人本来就不值得信任!这世上除了自己,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他重重捻熄烟蒂,发泄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愤怒。 「您的黑咖啡。」甄爱的声调因紧张而不稳,端着杯盘的手也不住颤抖。 方才在冲煮咖啡的时候,她满脑子思绪都绕着他打转,从吧台到他身边也不过几步之遥,然而她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放下咖啡后,她不敢稍做逗留,立刻旋身远离他。 商弈看出她的慌张,蓦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妳似乎很不想见到我?」语调揶揄。 她咽下喉中的硬块,尽量维持冷静,却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她该如何告诉他:她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他、怀念着过去。 因为太爱他,所以不论将来日子会有多艰困,她也执意要生下孩子,并拒绝了其他男人的追求。 以他痛恨朱家的程度,若让他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势必不会坐视不管,甄爱实在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对她和孩子不利的事。 无辜的孩子,注定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的疼爱。 不过,她会倾尽所有,给予孩子加倍的爱与关注,来弥补他没有父亲的缺憾。 商弈只当她的无言是在摆高姿态。冰冷的眼神,透露出他的不满。「好歹我也是妳第一个男人,至少,也该跟我打声招呼、问候一声吧?」 他故意提高音量,存心让她难堪。 别桌的客人们纷纷对他们投以异样眼光,甚至传来几声窃笑。 甄爱困窘的垂首,脸蛋布满红潮,蔓延至颈根。 达到预期的目的,商弈得意的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妳现在的男人,能够满足妳吗?」 轻佻的话语在开放的外国人耳中,或许已习以为常,但对甄爱而言,这就像赤裸裸的摊开在众人面前,任人检视般无地自容。 「请慢用。」她挣脱他的箝制,胡乱丢下话,便挺着笨重的肚子仓皇逃逸。 这一回,商弈没有制止她,睨着她的背影,他若有所思的笑了—— 他岂能让她过得幸福?!朱家的人,都该不幸! 蛰伏了半年,商弈虽然目前小有成就,但还不足以和财大气粗的朱峰抗衡,他要加快复仇脚步,不能让朱峰那没血没泪的畜牲继续逍遥自在。 他黯下眼眸,一口气喝完略微冷掉的咖啡,苦涩的滋味在口中扩散开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外头雨停了,阳光探了出来,他心口的阴霾却始终挥之不去…… 即使身怀六甲,甄爱还是每天都准时到咖啡馆上班。在还不知道自己怀孕前,找工作就已经很困难了,现在有了孩子,她更不能失去这份薪水,于是她更努力工作,甚至表现得更积极。 她小心翼翼的端着托盘,将饮料和餐点送到客人面前。 「甄爱,我不是说过,要妳好好在家待产吗?」突然,一双男人的手接过她手中沉重的托盘,温柔的语气中带点责备。 「关在家里太无聊了,而且,我喜欢这份工作。」甄爱垂着颈子,细声解释。 「等妳把孩子生下来,养好身子后,随时都可以回来。」男人瞬也不瞬的凝睇着她的娇颜。 「boss,离预产期还有一段时间呢!」甄爱浅笑道,言下之意是觉得他太小题大作了。 凌少驹,是这家咖啡馆的幕后老板,除此之外也是知名企业的菁英,他父亲还是享誉盛名的资深电影演员,知名度遍及全球。 他优异的条件与家世,是许多女性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典范。 凌少驹斯文的脸闪过红痕,他清了清喉咙掩饰尴尬。「反正客人也不多,所以妳还是好好在家休息……」 「boss是嫌我多余吗?」她失落道。 「不!当然不是!」他急忙解释。「我、我只是希望妳不要那么辛苦。」 「我不觉得辛苦。」甄爱报以甜美笑容。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却承受不起他的感情,于是只好拼命装傻、婉转的拒绝他的追求。她相信聪明如他,不会不了解。 「可是我会心疼。」他叹口气,娓娓道出心声。 凌少驹深情的眼神,勾起她的回忆—— 曾经,也有个男人这样看着她,令她怦然心动,愿把一生幸福托付给他,甚至还浪漫的认为:有他的地方,就是天堂。 然而没多久,她却狠狠的从以为不会毁灭的天堂坠落,伤得体无完肤。 几天前与商弈的意外重逢,让她连续几晚都从恶梦中惊醒,在黑暗中哭泣。 那一夜的缠绵,为他们往后埋下了永远无法断绝的根源,爱不得也恨不了的无奈,反复煎熬着她碎裂的心。 「谢谢你的关心。」甄爱诚恳的道谢。 「甄爱,如果可以,让我照顾妳跟孩子。」凌少驹鼓起勇气,说出藏在心里的话。「我……我是真的爱……」 「boss!」她匆促的打断他的告白,找借口搪塞。「我去忙了。」 他没有强迫她留下,深怕吓坏了她。 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凌少驹就被她高雅纯净的气质吸引。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她既温柔又善良,然而娇美的脸庞却染着浓得化不开的忧郁,惹人怜爱。 而且,她对自己的事只字不提,也从未责骂过弃他们母子于不顾的负心汉,使得他更想深入了解、亲近她。 不知不觉中,等他察觉时,已无法自拔的爱上她了。 有时候,他实在很嫉妒那个男人能够掳获她的心,但也痛恨对方的无情,竟然忍心抛下她,让她独自在险恶的环境闯荡。 她看来如此高贵娇弱,理应受尽宠爱,不该在外抛头露面、辛劳工作。 他不介意她未婚怀孕,亦不顾周遭朋友的反对,一心一意追求她,希望她能敞开心胸,接纳他的感情。 他不会因为这点小小挫折就打退堂鼓,绝对会再接再厉,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打动她的芳心。 逃开了令人窒息的气氛,甄爱心不在焉的清洗杯盘,眼睛不时飘向吧台外、靠落地窗的座位。 「他」又来了——这回,他还带着一名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同行。 女孩身上穿的、用的皆是高级名牌,一眼即可判断她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 说她不介意,是自欺欺人。 「甄爱姐,那桌客人指定要妳服务。」另一名同是来自台湾、趁着课余时间来咖啡馆打工的小莉,指向落地窗的座位道。 甄爱的心口猛地狂跳,差点打破手中的杯子。 小莉没察觉她的异状,一径眉飞色舞道:「那个男客人好帅唷!他是不是电影明星啊?!」 「大概吧。」甄爱随口应和。 「你们认识吗?否则他怎么会指名妳?」小莉睁着大眼,兴奋的追问。「也介绍给我认识好不好?」 帅哥人人爱,而且还是个明星哩!说不定,她能因此进入演艺圈。 「我怎么可能认识。」她淡然否认。「之前他来过几次,刚好都是我接待的,所以才会对我有印象吧。」 「这样啊……」小莉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说词。 「我过去了。」她端了两杯水步出吧台,脸色渐渐转为凝重。沿途,她不断深呼吸,试图调整紊乱的心绪。 「欢迎光临。」在桌边站定,她藏起真实的心情,笑脸迎人的说:「请问两位点些什么?」 商弈抬眼看了她一眼,薄唇弯成浅浅的弧度。「妳知道我爱喝什么的。」 熟稔、暧昧的语气,惹来他身边富家女的娇嗔。「弈,你们很熟吗?」 「嗯。」他毫不犹豫的颔首。 甄爱瞠大美眸,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咦?你怎么会认识一个孕妇?」孟蕾妮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商弈轻笑,再一次瞅着甄爱,缓缓道:「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甄爱狂跳的心撞击着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完全不明白,他说这些谎话的意义…… 「是吗?」孟蕾妮依旧维持一贯的优雅笑容,甜甜的追问到底,心中却妒意横生。「怎么个重要法?」 「小姐,您要点些什么呢?」甄爱顾不得礼貌,急急的打断他们的谈话。 「我才不喝廉价咖啡。」孟蕾妮板着俏脸,嗤哼道。 要不是她喜欢的男人带她来,这种又脏又小的地方,她孟蕾妮根本不屑一顾。 「真不要脸,都已经怀孕了,还乱勾搭男人!」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气势凌人。 拔尖的嗓音理所当然引来旁人的指指点点,甄爱又成为箭靶。 甄爱顿时领悟——这是商弈特意安排的戏码,用意在于要让她出糗。「两位慢聊,黑咖啡马上送来。」 她无心卷进是非,也不打算辩驳,只想赶快离开。 「心虚了?」孟蕾妮语气尖锐,并且伸手拉住她,让她脚步踉跄了下,圆滚滚的肚子蓦地撞上桌角。 「呜……」甄爱捧着肚子,脸色发白。「好痛……」 孟蕾妮见状不禁大吃一惊,但因好强的性格使然,她不愿承认错误,反倒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是……是妳自己不小心的。」 商弈的心头霎时掠过不舍与罪恶感,但他很快便压下不寻常的反应,继续冷眼旁观。 身旁愚蠢的富家女,是他报复计画的一枚棋子,利用她的骄纵无知与迷恋他的心态来制造事端。 「甄爱,妳怎么了?」凌少驹甫踏出办公室,便刚好看见她撞到腹部的一幕,他赶紧跑上前焦急的询问。 「痛……」她额头冒出冷汗,喃喃呓语。 「我马上送妳去医院。」凌少驹抱起她便往外冲。 商弈敛下眼,说服自己无需在意。 孩子若留不住,是上帝的惩罚,他不会有一丝心软。那是无法预测的意外,并非他的责任! 然而,慌张与不舍的情绪,却充盈心头,涨满他整个胸口。 他强迫自己安静的坐下来,证明自己的不在乎。 他恨她,不可能对她有一丝丝同情…… 第四章 三年半后 入秋的台湾气候凉爽舒适,午后偶尔飘着细雨,增添诗意的淡淡哀愁。 甄爱风尘仆仆的从洛杉矶飞抵台湾,一身黑色装束,脂粉末施的容颜显得分外苍白憔悴。 两天前她接到母亲的电话,边哭边告知她父亲病倒的消息,而且情况相当不乐观,希望她马上赶回台湾。 虽然父亲的专制与自私,将甄爱推向痛苦的深渊,她当然也曾怨恨过他,可是时间与无法切断的亲情,却把那份怨怼无形中一点一滴化解掉。 知道父亲病危后,她再也无法维持冷静。 渐渐的,她体会到爱并不会消失,只是被某些负面情绪蒙蔽了,让人一时看不清楚。 向老板请了假,她带着女儿,连夜飞回台湾,探视缠绵病榻的父亲。 凌少驹慷慨的批准她的假,不过有一项附带条件--必须让他同行。 虽然甄爱并末同意,但凌少驹把她的拒绝当做马耳东风,径自订了机票跟来,唯有亲自充当护花使者,照顾她和央央,否则他不放心。 「妈咪,我们要去哪里?」稚嫩的童音透着浓浓的睡意,小女孩仰着小脸问。 甄爱弯下身子,摸摸女孩粉嫩的脸颊,温柔道:「我们要去看外公,央央忘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随后又偏着小小的头颅问:「嗯,外公、外公住在哪里呢?」 「外公他……」甄爱垂下眼帘,顿时无言以对。「他在医院。」 「咦?」央央依旧困惑。「外公是医生吗?」 「外公生病了,所以住在医院里。」甄爱的眼眶泛泪,哽咽道。 凌少驹见状,忙不迭掏出手帕递给她,她的泪水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妈咪为什么哭哭?」央央伸出小手,抹去母亲脸上的晶莹泪珠。「是央央不乖吗?」 「不是!央央好乖,妈咪……」她抹去泪痕,努力克制悲伤的情绪。「妈咪没事。」 「央央乖乖,妈咪不要哭哭。」小女孩睁着小鹿般圆滚滚的眼睛,允诺道。 女儿可爱的安慰,让她甚感宽慰。「累不累?要不要妈咪抱抱?」 「央央不累,央央想看外公。」 「那我们去坐车车,马上就可以看到外公跟外婆了。」甄爱理好女儿被风吹乱的发丝,牵起女儿肥嫩嫩的小手,三人坐上了计程车。 在前往医院的途中,甄爱始终望着窗外,不敢让女儿看见她止不住的泪。 四年前的此时,对她疼爱有加的商叔叔也因事业失败而病发身亡。 如今,换成自己的父亲躺在病床上情况危急。莫非冥冥之中,真有所谓的「报应」? 她闭上眼,任凭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盘旋…… 当甄爱抱着女儿冲进病房时,病床上的父亲却已经覆上白布,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她怔然的站在病床边,豆大的泪不断滴落,沾湿了雪白的床单,因过度震惊而无法开口说话。 凌少驹扶着她,支撑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甄爱……」朱夫人心疼的轻唤她的名。 甄爱颤着手,轻轻掀开白布,父亲枯瘦老迈的脸映入眼帘,她的心揪得好痛。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她全身颤抖,口中喃喃的说:「您真的那么恨我?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您吗?」 「不是的,妳爹地他……他一直想见妳……」朱夫人泣不成声的说。「他很努力的等着妳……可是,老天爷却不愿多给他一点时间……」 「他总是这样。」甄爱的语气轻的宛若叹息。「那么不为别人着想。」 云淡风轻的口吻,彷佛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事。 四、五年来,他们父女俩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有在甄爱与母亲联络时,偶尔会问起父亲的身体和近况,知道他仍旧汲汲于名利,不曾改变。 她闭上眼,衷心祈祷,愿父亲能无病无痛的前往西方极乐世界,才小心翼翼覆上白布。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嚎啕大哭,仅是默默掉泪。 「甄爱……」凌少驹心疼不已。「请节哀。」 「妈咪--」央央拉了拉母亲的衣襬。「不要哭哭,央央秀秀。」 朱夫人听到恍若小天使的女娃儿的叫唤,不由得吃了一惊。「妳是……」 「我是央央。」她用软软的语调回答。「您是谁?为什么跟妈咪一样哭哭?」 「央央?妳是甄爱的女儿?!」朱夫人掩不住的诧异。据她所知,甄爱一向洁身自爱,怎么会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女儿?!难道是因为一时赌气而自暴自弃? 「嗯,我是妈咪的宝贝哟!」央央笑得好灿烂,童稚的附和着。 「甄爱,这是怎么回事?」朱夫人的脑筋一片空白。「妳结婚了?他是妳丈夫吗?」 这四年来,她们只靠着电话联系,压根无法得知女儿的实际情况,没想到,女儿居然瞒着她这么重要的事! 甄爱默然以对。 「甄爱,』朱夫人缓和口气,柔声道:「如果是真的,妈咪会祝福妳。」 女儿若有好归宿,也算了却为人父母的一桩心愿与任务。只可惜,她的父亲来不及分享喜悦,便已离开。 「我累了,改天再聊,好吗?」虽然决定回来台湾时,她就做好被追问的心理准备,但现下她没有心情多谈。 「抱歉,是妈咪太急了。」朱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歉然道。 「妳是妈咪的妈咪?」央央困惑的问。 「她就是央央的外婆。」凌少驹蹲下身,抚摸她柔顺的发丝,温柔的解释。 「外婆!」她开心的唤着,和大人的哀容呈强烈对比。 「妈咪,那外公呢?」小小脑袋没有忘记此次前来的目的。 甄爱愣了下,她该怎么向这小娃儿说明,关于「死亡」这回事…… 「外公睡着了,我们不要吵他,好不好?」甄爱说着善意的谎言,等到她长大懂事了,自然会明白。 于是央央用力的点点头,伸出短短胖胖的手指头,放在唇上比出噤声的动作。「嘘--」 多么善解人意的小女孩,就像她的母亲一样,惹人怜惜。凌少驹打从心底想保护她们、珍惜她们。 「央央,谢谢妳……」甄爱慈爱的拥着女儿,由衷的感谢老天爷赐给她一个天使,填补她空虚、破碎的心,为她无趣的生活增添许多色彩,央央的存在亦是她努力的目标与动力。 不久,医护人员来到病房处理善后,将遗体送进太平间。 「我们走吧。」朱夫人的声音疲惫不堪。「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 甄爱朝太平间的门深深一鞠躬,向父亲告别。 父亲走了,他所留下的恩恩怨怨,是否也能一笔勾销? 朱峰的告别式当天,阴雨绵绵,更添哀伤气氛。 生前,他纵横商场、人脉广阔,但此时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 甄爱守在灵柩前,失神的回想过去的种种,浑然不觉面前来了一个人。 「阿弈……」朱夫人唤出来者的名。 闻言,甄爱僵了下,没有抬头。 「好久不见。」商弈面无表情的睨着眼前的一切。「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平淡的语气尽是嘲讽。 「阿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朱夫人皱眉,轻声斥责。 「这一天,我等得够久了。」他的黑眸覆上一层冰霜。 四年多来夙夜匪懈的奋斗与忍耐,等的就是这一天-- 「你变了……」朱夫人摇头,感慨万千。「你以前是那么斯文,彬彬有礼,现在……居然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无情?」他撇唇,不以为然的嗤哼。「是朱峰逼我的。」 「请你放轻音量。」蓦地,甄爱打破沉默,仰起脸,直视他冷漠的双眼。 商弈瞇起眼,神情冷峻的瞪着她,一身黑色衣服更衬托出她惨白如纸的脸色,她虚弱得彷佛随时都会倒下。 她打起精神,勇敢地与他对峙,淡然的下达逐客令。「如果没有其他事,请你离开。」 他的出现,依然严重影响她的心情,她必须强迫自己武装起心防。 若是让他知道她对他依旧存有爱意,不啻是自取其辱。 他一定会用最残酷的言语伤害她、羞辱她,她的痛苦会是他快乐的来源,这一点,从他们在洛杉矶重逢后的一言一行,就可以证明。 商弈睨着她,眸中有火光闪耀,她接二连三的反击令他感到恼怒。「话说完,我自然会走。」 甄爱拧起秀眉,忐忑的静待下文。 「妳应该知道,朱峰投资失败导致破产,还欠下大笔债务的事吧?」他冷觑着她问。 她故作镇定的反问:「那又如何?」这件事,母亲也是这两天才支支吾吾告诉她的。 「别以为人死了,就什么事都没了。」商弈冷嗤。 甄爱心中升起不祥预感。「这与你无关。」 闻言,他蓦地大笑起来。「无关?!」他倾身逼近她,讪笑道。「妳还搞不清楚状况吗?」 她眉心紧蹙: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不可能……」 「猜到了?」他嘲弄的赞赏道。「真是聪明。」 商弈深沉的表情,让朱夫人为之一惊。 「父债子还的道理,妳应该懂。」商弈扬起唇,冷笑暗示道。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她出乎异常的冷静,连自己都不敢置信。 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商弈笑不可抑。「想看证据,我可以吩咐秘书弄出十份给妳。」 他利用朱峰贪心、见利忘义的个性,引诱他挹注大笔资金投资新事业。先给个一、两次的甜头,就让那个贪心鬼乐不思蜀、越搏越大。 等到发现资金周转不灵,朱峰便急着四处调头寸,来解燃眉之急。 商场上,当然没有所谓的「朋友」愿意伸出援手,一如他当初对待父亲那般的无情无义。 而他所扮演的,便是从中阻挠的角色-- 另一方面,他隐瞒身分,故意借给朱峰五千万,不过当然仍填补不了他积欠的无底深渊。 借出的五千万,他要对方一辈子也还不完--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失家就永远不可能翻身,注定被他彻底踩在脚底下! 没想到朱峰那只狐狸,竟然受不了折磨突然挂了。不过没关系,没偿清的债,他也不会轻易作罢--算朱峰失算吧,他今天能有这样的局面,多亏朱峰当时没有赶尽杀绝,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然而,堆积了这么多年的仇恨,让他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昔日的甜蜜时光,早就被他刻意掩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见天日。 甄爱想看清楚他的表情,迷蒙的双眼却被他眼里迸射的寒光螫得发痛。「多少钱?」她听见自己平板的声音,麻木的问道。 他比出五根手指,似乎在告诉她,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五……千万?」朱夫人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脚。「阿弈,看在我们两家的一父情,可不可以……」 「妈咪!」甄爱目光呆滞,制止母亲的求情,吶吶的说:「我会负责。」 「甄爱……」朱夫人不认同她的决定。「五千万……不是小数目。」 「我会负责。」她坚决的重申。 商弈戏谑的拍拍手。「还真是有担当!」 「妳知不知道妳在说什么?」朱夫人语气急切,试图劝退。「凭妳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办到的!」 她并非瞧不起自己的女儿,而是希望她能别那么倔强,放下身段恳求对方,或许能有转圜的余地。 女儿已经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吃了那么多苦,作母亲的哪里忍心再让她背负巨额债务,拖垮她的人生。 甄爱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不准落泪。「我可以的。」淡然的口吻,似乎在给自己信心。「我可以的……」 「是吗?」商弈扬眉,冷嗤道:「什么时候可以还我?」语气尽是鄙夷。 她垂下眼帘,回避他伤人的目光。「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 他悍然打断她的话。「三年?五年?还是一辈子?」冷冷的一字一句,取笑她的不自量力。 被问得哑口无言,甄爱感到无比沉重。 「阿弈,朱阿姨求求你高抬贵手。」朱夫人低声下气的拜托,末了,甚至还屈膝下跪。「阿姨知道你现在成就非凡,五千万、五千万能不能请你不要追究……」 甄爱瞠着大眼,被母亲突来的举动吓住。 商弈拢起眉,心蓦地抽了下。当初,他的父亲是否也曾抛弃尊严,乞求朱峰伸出援手? 「甄爱,妳也一起跪下。」朱夫人抓着她的手,希望人情攻势能发挥效用。 她没有违背母亲的意思,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僵直的跪下。 仅有的一点自尊,至此,已涓滴不剩。 奇异的是,她并不特别难过--自四年前,看到他愤恨眼神的那一刻起,她就早已被彻底伤透了。 商弈敛起眉,沉吟道:「那就三千万,够大方吧?」施恩的口气,反而更蹧蹋人。「和妳回台湾的那个男人,应该还得起。」 他的每句话,都直击她的心脏。这一次,她选择沉默。 「妳勾搭男人的功力真不错,钓了一个有钱、有背景的凯子。」商弈居高临下的睨住她,没放过任何中伤她的机会。 「话说完了,请你离开。」她不想在他面前软弱的哭泣,那仅会提供他报复的乐趣。 「怎么?情郎要来,怕他误会?」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对,所以请你离开。」她索性配合的回答,多余的辩解,只会换来更多不堪入耳的羞辱。 她的承认,竟无端挑起他的怒火,刻意忽略心头那种被背叛的感受,他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甄爱垮下肩头,像掏尽全身气力般,乏力的瘫坐在地上。 过去,她差一点成为他的妻子,后来她怀了他的孩子,如今,又得扛起父亲欠他的债务。 她的人生,永远和他脱离不了关系…… 对她而言,到底是幸,抑或不幸? 「甄爱……」朱夫人从害怕的情绪中回神,抱着她痛哭。 母亲崩溃的泪水与哭声,让她感到痛心不已,她强忍着悲痛,柔声安抚母亲。「没事了、没事了,会撑过去的。」 她必须相信一切终会雨过天青,才有力气继续支撑下去。 但是,未来到底会如何,她实在无法想象。 即便前方是无底深渊,她也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没有退缩的余地。 第五章 一口允诺担起父亲遗留的债务后,朱甄爱一个人身兼数职,拼了命的攒钱,除了偿债,一方面还得供给母亲及女儿的生活费,日子过得忙碌、辛苦,但她没有半句怨言。 「甄爱,妳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固执?让我帮妳。」一大早,凌少驹来到她租赁的房子前,在她出门工作时拦住她。 知道她扛起债款的事情,还是朱夫人打电话告诉他、并拜托他帮忙的。 他二话不说一口允诺,可是,甄爱知道后却避不见面。 「boss,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甄爱客套的婉拒。刻意唤着疏离的称谓,提醒他两人之间的关系。 「妳的身体会搞坏的。」他的口气透着担忧与焦急。「还有,不要再喊我boss了。」他不喜欢、非常不喜欢,他想当的,不只是她的老板。 「我会注意的。」她报以浅浅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该出门了,迟到会被扣钱的。」 「甄爱--」凌少驹轻轻握住她的腕,声音饱含无奈。 「bosso」她眉头轻锁。「请你让我维持仅有的一点点自尊。」接受了他金钱上的资助,便等于变相接纳他的感情。 「我只是单纯的想帮助妳。」他叹息道。「就算是我借妳的,以后妳再慢慢还就行了。」对自己喜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我真的得走了,再见。」语毕,她立刻转身离开。 「唉。」凌少驹站在原地,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追得越紧,她躲得越远、越难以触摸,这不是他乐意见到的结局。 也许,他该直接找当事人把钱还清,比较省事。 事不宜迟,说做就做,就算是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结束第二份工作已经快六点了,朱甄爱连晚饭都没吃,就连忙搭乘公车、捷运辗转来到信义计画区的一家pub报到。 虽然很累,但这份新工作的薪资很高,她没理由错过。 踏进斥资千万装潢的豪华空间,她不由得感到目眩神迷。 这是她第一次进到pub,从来不知道原来pub也可以像五星级饭店一样,不但没有臭气熏人的烟雾与嘈杂的摇滚乐、摇头乐,反倒是富异国情调的悠扬乐声、还有极具特色的室内设计--从灯光、桌椅到装饰的一景一物,都十分有质感和巧思。 听说服务人员不分男女,全是经过严格审核,录取之后还必须接受一连串的训练,方能真正上「战场」,为客人服务。 甄爱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以及素净的脸庞,立刻被服务生挡在门外,不得入内。 「小姐,您的穿著不合规定,所以不能让您进去,请您见谅。」长相体面、身材高大的doorman十分客气的说。 起初,她对这样的规定有些困惑,但很快地能够理解。毕竟,太随便的衣着和店里的风格确实不太搭轧。 「我是来报到的。」她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 即使她素着一张脸,但天生丽质的容貌和甜美的笑容,仍具备令男人着迷的本钱。 「喔……」doorman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带妳去见经理,这边请。」他殷勤的领着她来到经理办公室。 经理见到她,眼睛为之一亮。「朱小姐吗?」 「您好。」甄爱朝对方行四十五度鞠躬礼。 独自生活四年多,她学会不少事--例如:希望别人给予机会,就得放下身段与无谓的矜持,无关乎尊严。 她已经彻底抛下「千金小姐」的包袱,过着比一般人还要艰苦、沉重的生活。 若还念念不忘过去的风光与优渥生活,恐怕永远也无法适应这个现实的世界。 经理反复打量她,随后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最近人手不足,妳待会换上制服,今晚就开始正式上工。」 甄爱被经理的话吓了一大跳。「可是,我什么都还不会……」她怕自己的不专业,会影响店里的声誉,不敢贸然允诺。 「无所谓。」经理哂笑,理所当然道:「端端盘子、送送饮料,就这点小事,还需要训练吗?」 她敏感的嗅出他话中的藐视,不禁拧起眉。 「如果不小心犯了错,只要撒撒娇、道个歉就行了。」经理继续发表着不负责言论。「妳长得那么漂亮,客人不会计较的。」 显然,眼前的女人还不晓得自己应征的,是份什么样的工作。 不过,他也不打算点破,决定暂时隐瞒店里真正的服务性质--虽然是以pub为名,实际上是「挂羊头、卖狗肉」,店中的女服务生其实就是酒店小姐。 甄爱愣了下,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我会请人带妳,别担心。」语毕,经理马上按下内线,通知一名叫「娜娜」的人过来。 一分钟不到,一个身材凹凸有致、长相妖娆的年轻女子已经出现在办公室里。 「经理,找人家来,有什么事?」她的声音ㄋㄞ到不行。 「娜娜,这是新来的,就麻烦妳好好『照顾』。」经理和颜悦色的吩咐。 娜娜瞟了完全没有打扮的甄爱一眼,感到十分新鲜。「妳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妳好,我叫朱甄爱,请妳多多指教。」她以菜鸟之姿,向前辈问候。 「甄爱?」娜娜玩味的轻笑。「这种地方,才没有真爱呢!」 「嗯?」甄爱不解的看着她,解释道:「我来这里工作,纯粹是想多赚一点钱罢了,没有其他意图。」 没想到,话一出,却惹来娜娜的取笑。「当然,来这里工作的姐妹,都是想多赚点钱。」 「好了、好了,快带她去换衣服,该上班了。」经理好声好气的催促,压根不敢得罪店中最赚钱的摇钱树。 「跟我走吧。」她主动牵起甄爱的手,离开办公室。 一路上,她问了一些基本资料,甄爱全都有问必答。 「妳应该有经验吧?」娜娜打开衣橱,一边挑选衣服,一边问道。 甄爱顿了下,吶吶的回答:「嗯……之前在咖啡馆打过工,端盘子、送饮料应该可以胜任。」 「嗄?」娜娜发出夸张的单音,回过头端详她认真的表情,确定她是真的搞不清楚状况。「妳真是天真得可爱。」 「什么意思?」她反问。怎么这里的人,讲话都那么似是而非? 「到时候妳就知道了。」娜娜选了一件淡紫色的洋装递给她。「换好后,我再帮妳上妆。」 甄爱接过衣服,等了约莫三十秒,发现娜娜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怕什么?都是女人。」娜娜答得理所当然。「别拖拖拉拉的,我很忙,没太多时间等人。」 她是店里的大红牌,出得起价码的客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因为人缘妤、交际手腕高明,所以经理通常都会把新人交给她「训练」、顺便认识客源,让新人们在最短的时间内上轨道,投入赚钱的行列。 甄爱越来越感到怪异,可是,她不想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机会,于是硬着头皮,别扭的换好衣服。 「很适合妳。」娜娜赞赏道。接下来着手为她化妆,约莫二十分钟后,大功告成。 望着镜中的面容,甄爱怔愣了好一会。她忘了有多久,不曾看过化上彩妆的自己了,这时竟感到无比陌生…… 「妳绝对会让客人惊艳。」娜娜不吝啬的赞美,已能够想到往后她受欢迎的盛况。 天生的美人胚子,经过简单化妆后,便呈现加倍的惊人效果。 「一定要穿这样吗?」甄爱不自在的拉拉微敞的领口,以及稍嫌过短的裙襬,语气有些求救的意味。 「这样已经算很保守了。」娜娜哼了声。「走吧!我带妳去见客人。」 对方都是商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让对方等太久、惹贵客们生气,可就大事不妙了。 见客? 甄爱突然意识到什么,脑中警铃大作,不由得退缩了起来。「我……我……」她兴起逃离的念头。 娜娜板起脸,摆出不高兴的脸色。「想赚钱,就好好跟着我。」 「钱」--多么庸俗的字眼,却是迫使她不得不低头的致命伤。 不再给她思考的时间,娜娜推着她前往服务的vip包厢。 布置得美仑美焕的vip包厢内,气氛相当热络,女人们的娇言软语此起彼落,竭尽所能的讨好着贵宾。 几名男人左拥右抱,好不开怀,一张张的千元钞票不断往女人们的胸前塞,顺便吃吃豆腐。 唯独一名年轻男子无语的低着头,自成一种孤独的氛围,即使身边围着几名穿着暴露的妙龄女郎,他仍不为所动。 不过,女孩们因为他俊美的长相与冷漠的态度,反而对他着迷不已。 而且,听说他是当今最受瞩目的商场金童,身价不凡,若能被他看中,就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娜娜到底跑哪去了?」一名年过五十岁的男子不悦的嚷嚷。 「唉呀呀,吴董,人家这不是来了!」娜娜打开门,就听到客人的埋怨,连忙出声按捺。 「为了赔罪,我还多带了一个美女唷。」她摇曳生姿的踱到他身边坐下。 「哦?这里还有谁会比娜娜美的?」吴宗仁搂住娜娜的纤纤细腰,满是酒味的嘴凑到她颈边亲吻着。 甄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她想拔腿离开,脚却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原地。 「甄爱,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招呼客人!」娜娜朝她招招手,严肃的口气带点责备。 年轻男子倏地抬起头来,俊脸闪过一抹诧异,旋即恢复一贯的漠然。 「真爱?」吴宗仁重复道,然后中气十足的狂笑起来。「这名字真可爱,我喜欢、我喜欢!」 甄爱因过度惊吓,反而怔愣的动也不动。 「长得真漂亮。」吴宗仁亲自走到她面前,涎着脸将她从头看到脚,色瞇瞇的审视着,然后眉开眼笑的称赞道。 甄爱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我不是……」 话未竟,吴宗仁就伸手揽住她。「过来、过来,过来陪我喝几杯。」他强迫她入座。 「不--」甄爱恐惧的拼命挣扎。 吴宗仁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迭钞票,塞到她手里。 他相信没有人抗拒得了金钱的魅力,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个初入欢场的女人。 甄爱低头盯着花花绿绿的千元大钞,心里狠狠作痛。手里的钞票,大概抵过她打工的一个月薪资。 「这些就当是见面礼,还满意吗?」吴宗仁乘机摸她的手,色瞇瞇的瞅着她白皙的胸口,大吃冰淇淋。 甄爱像被烫着般,连忙把钱丢到桌上,奋力想抽出手。「请、请你放开我!」微扬的语调中有掩不住的慌乱。 「不够?」他又掏出同样厚度的两迭钞票放在桌上。「这样呢?」 「吴董,你好偏心,人家也要--」其他小姐们纷纷围到他身边,使出浑身解数吸引他的目光。 「乖、乖、乖。」他乐不可支,却很敷衍的给了她们一人一张钞票打发,又继续把注意力转回新人身上。 小姐们懊恼之余,也同时把新来的当作对手。 「甄爱,妳今年几岁?」吴宗仁紧紧抓着她的柔荑,来回抚摸。 「你不要这样!」她扭动身躯,闪避恶心的触碰。 她越反抗,吴宗仁就越感到兴奋,他恶虎扑羊般大瞻的抱住她,压在她身上,嘴在她耳畔游移。「妳真香……」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她害怕的纵声大叫。 「妳真迷人……」他的情欲被挑起,肥胖的手抚上她的腿-- 「呜……」甄爱呜咽着,用尽全力推拒可怕的咸猪手。「不要!你走开!」她失控的尖叫。 「吴董。」蓦地,一只大掌搭上他的肩,沉声唤道。 吴宗仁沉迷于美色,无暇理会,直到肩上的压力增加,让他吃痛了下,才不甘愿的暂时离开身下的娇躯。 他回头一看,那张冷峻的脸庞顿时浇熄他的欲火,强势的态度突然转弱。 「呃……商董有事吗?」 「如果你不介意,这个女人我要。」平淡的口吻,却不容置喙。 「当然!当然!」吴宗仁纵使百般不愿意,也莫可奈何,毕竟,对方可是他极力想拉拢的合作对象、得罪不得。「难得有商董看中的女人,我真是太高兴了。」 在对方森冷的眼神下,他缓缓移动肥胖的身躯,认分的闪到一旁。 甄爱抱着光裸的手臂,遮掩敞开的胸口,心灵遭受严重创伤。 「这样赚钱,确实比较快。」 淡漠、嘲讽的语气传进耳里,让她胸口一窒,不必抬头,就可以确认对方的身分-- 她是那么努力想躲他,却偏偏在她落魄、狼狈时遇见他,她感到无比绝望。 商弈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单薄的衣着,黑眸覆上一层阴霾。「我们真是冤家路窄啊!」强抑下满腔莫名的愤怒,他咧开嘴嗤笑道。 他本来不打算插手,冷眼看她被欺凌的模样,但她的尖叫声,却意外的击溃他的坚持。 甄爱紧咬着唇,努力武装着崩溃的情绪。感受到他轻蔑的眼光,她羞愧得无以复加。 他阴鸷的瞪住她,胸口因愤怒而起伏。「没想到,为了偿债,妳还真无所不用其极。」 他故意在众人面前,说着无情的话语。 甄爱垂下头,任凭他的羞辱。她清楚知道,不管她如何解释,他也绝对不会相信--她是一直到刚刚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宁愿让别的男人蹧蹋妳,也不愿开口求跟妳回台湾的家伙?」他撇唇讥讽。「妳就那么喜欢让男人碰妳?」 但她方才生涩、无助的反应,却深深迷惑着他。如果那是她魅惑男人的伎俩,她的确已经达到目的。 甄爱沉默以对。 见到她委屈的模样,总惹得他怒火高涨。他黯下眼瞳,冷不防扣住她的皓腕,忿然的拉她起身。 她惊惶的望着他冷酷的俊脸,大眼中蓄满水雾。 商弈下意识的回避她的泪眼,低头扫过她半露的雪白酥胸及修长匀称的双腿,记忆突然拉回到多年前,与她激烈的翻云覆雨,呼吸倏地凝重起来。 他眼里明显的欲念,让她猛然一震。「放开我……」她哽咽的细微声音,近乎乞求。 「妳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冷哼,不自觉加重手劲。 甄爱别开脸,不去看他伤人的眼神,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在他面前退缩。「我不想买你的帐,请你放开我。」 她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冲口而出。 商弈蓦地笑了。「我偏要,妳能奈我何?」 未了,他便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强行将她带进包厢里附设的高级套房。 他的手像钳子般牢牢的圈住她的细腕,她微薄的力量丝毫无法撼动半分。 其他人皆露出了然的笑容,不过,那些妄想麻雀变凤凰的小姐则气得牙痒痒,巴不得取代她的地位。 从他们的对话判断,娜娜猜想两人的关系必定不寻常,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甚至可以察觉出商弈强烈的占有欲。 他对她就像是吃醋的丈夫,在惩罚不听话的妻子…… 「商董,你可要对我们的新人温柔一点喔!」娜娜笑得很灿烂。「她若被你吓坏了,我们可就损失惨重啰!」 回应她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第六章 进到套房后,商弈狠狠的将甄爱甩上床,紧接着宽衣解带。 无暇顾及手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她愕然的瞪着他的举动,声音颤抖。「你要做什么?」 她无知的问题惹他发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他裸着上身,来到床畔。 因为他的逼近,甄爱连连往后移动,蜷缩在床角,想与他保持距离。 「躲什么?!」商弈挑起唇角嘲弄道。「妳忘了过去,妳是如何对我投怀送抱的吗?」 在两人的关系如同水火的现在,他提及过去,更让她觉得悲哀。 「那是我笨。」她赌气的回嘴。 他敛起笑,神情冷肃。「那我们就纯粹做个买卖。」语毕,他动手抓住她的脚踝。 「啊--」甄爱惊呼,脑袋一片空白。 「我不介意妳再叫大声一点。」他邪气的轻笑。「让外面的人听听看,妳有多享受!」 她懊恼的咬着唇,浓烈的羞耻侵蚀着心口。 商弈刻意露骨的上下梭巡她诱人的身躯,存心折磨她。 甄爱试图挣脱,然而,她一出力,他就恶意的把她纤细的脚踝握得更紧,衣服也因挣扎而掀开。 「唔……」她难堪的想遮掩,却徒劳无功。 「连讨男人欢心都不会,怎么赚得了钱?」他因情欲高涨而嘶哑。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激动的辩驳,眼眶泛泪。在他眼中,她真的那么不堪吗? 「哪样?」他不以为然的撇唇,欺身压上她,感受女性独有的柔软。 他的气息灌入鼻腔,英俊的脸孔近在咫尺,她不由得感到一阵晕眩,连忙撇开脸,屏住呼吸。 他握住她削尖的下颚,强迫她面对。「不想听听交易的内容?」 甄爱抿着唇瓣,蓄着泪水的晶灿眼瞳瞪住他,不愿开口。 他眸里的火苗跳动。「妳可以选择继续留下来赚到足够的钱还债,或者--」他顿了下,绽开一抹邪佞的浅笑。「负责好好取悦我。」 她的心头猛然一揪,满溢的泪从眼角滑落。 莫名地,她突然心疼起他愤愤不平的心态。这些年来,他每天都在仇与恨中度过,日子势必也不好过。 在他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之后,她为何还无法死心,居然还傻得想化解他满腔仇恨? 她并不奢望他们能复合,但却真心希望他能卸下仇怨的重担,回到从前那个温柔、懂得体谅的商弈。 「你真的那么恨我?」奇异地,她的心情蓦地平静下来。 见到她的反应不如预期中的惊慌失措,他反而困惑了。 没等他答复,她径自道:「折磨我,能消弭你心中的恨吗?」 觑着她柔美、疑惑的脸庞,无以名状的情绪扰乱他的思绪,他没好气的吼道:「当然!」然后拉下她的洋装肩带,粗鲁的在她细如凝脂的肌肤上,制造一枚枚鲜红印记。 甄爱不若方才激烈的反抗与排斥,眉眼间流露出疼惜与爱恋。 「阿弈……」他的名,是刻划在她心版上的痕迹。 轻如微风的呼唤拂过心头,商弈停下动作,阴鸷的睨住她,四目相接的瞬间,他跌入她柔情似水的眼瞳,不禁为之一震。 两人眼神交流片刻,激荡出暧昧的火花。甄爱捕捉到他眼里剎那闪过的温柔眸光。「阿弈……」 他黯下眸,冷斥道:「谁准妳那样叫我的!」并暗中气恼自己失常的情绪。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他像个孩子,藉由闹脾气发泄内心的不满。 至少,她的宝贝女儿就是如此,需要被哄、被关切。 「对不起。」甄爱轻声道歉,不再与他争锋相对。 她前后不一的态度,混淆了他的心绪,商弈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应对,到嘴边的残忍话语,全数冻结。 他就这么失神的凝睇着她柔和的娇颜,心湖荡起涟漪。 两人诡异的暧昧氛围,在沉默中持续蔓延,原先冲突对峙的戏码,显得荒腔走板,超乎他的掌控。 她过于冷静的表现,令他心中相当恼怒。 「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商弈近乎粗暴的扯开她的衣服,企图激起她反击的欲望。 「啊……」她惊呼一声,脸孔泛着羞耻的红潮,平滑的肌肤冒起小疙瘩。 「妳看起来很享受嘛!」他挑眉、邪气道。「就这么犯贱,喜欢男人碰妳?」 虽然已经很清楚这是他复仇的手段之一,但甄爱仍不免感到受伤。 「妳的答案呢?」他又兜回先前的话题。 「服侍你,我能得到什么?」她直视他灰沉的眼瞳,淡然问道。 「跟我谈条件?」他不层的冷嗤。「妳配吗?」 她凄然一笑。「我是不配。」 以他现在高高在上的身分与地位,要支配她就像捏死一只蝼蚁般轻而易举。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戏弄她为乐或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全任由他的喜恶操控。 总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饶过她。 对于顺从又毫不反抗的「玩物」,商弈兀地失去「性致」,起身离开她成熟柔馥的身躯,开始着装。 甄爱也马上整理好凌乱的仪容,坐起身子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柔缓慢的问道:「不谈生意了吗?」 商弈一怔,眉心微蹙,淡淡撇下话。「我对不知羞耻的荡女没兴趣。」他是一时被情欲冲昏了头,才兴起想要她的念头。 「我想也是。」她不愠不火的微笑回答。 他受不了她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反应也太不寻常。「妳在算计什么?!」口气很凶恶。 甄爱无辜的望着他,不疾不徐的反问:「我能算计什么?」她没钱没权,像个不起眼的尘埃,能和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他抗衡什么? 他轻啐了声,厌恶她那双澄净的眼睛,也恼火自己无聊的多虑。 凭她一个只会靠美色、身体捞钱的女人,就算真要算计他也不足为惧。 「别想动歪脑筋,妳斗不过我的。」撂下警告后,商弈忿然而去。 直到门屝「砰」地关上,甄爱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长气,一股抗战后的疲惫霎时一涌而上。 她垂下颈子,不经意瞥见胸前的红痕,忍不住伸手触碰,彷佛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温度与气息,、熨烫着她寒凉的心口。 她还恋着他,无庸置疑。 而他眼中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又代表什么?或者,是她的错觉、一厢情愿。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赫然响起,惊动她脆弱的神经。甄爱跳了起来,防备的盯着紧闭的门板。 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得赶紧离开这个表里不一的鬼地方。 敲门声持续了约莫一分钟后,她依稀听见外头的对话,语气十足的戏谑。 「大概太累,睡着了吧。」 「第一天上班,就被那么棒的男人看上,真令人羡慕死了!」 「听起来,妳好像欲求不满喔?」 「哼!难道妳们不想跟商董上床?」 「啊--我好想体验在他怀里的滋味,一定棒透了!」 小姐们妳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不正经的露骨话题,相较之下,好似甄爱的挣扎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似的? 甄爱很困惑--没有爱为基础的男女,怎能体会亲密接触的美妙与幸福? 没有爱的两个人,不见得不能在一起。然而有爱,情路却偏偏崎岖难行。 再度坐回床铺上,她陷入一阵茫然。 直到外头没有动静了,她才蹑手蹑脚的打开一条门缝窥视,只有几名清洁妇埋首整理一室的狼藉。 甄爱踌躇须臾,鼓起勇气向清洁妇借来口罩和围裙、再提包垃圾,先到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物,然后假装倒垃圾,竟然成功逃脱! 她不断的跑着,直到上了前往捷运站的公车,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旋即担心起来-- 她的应征资料上头有写住址与电话,对方会不会找上门?她越想越感到惴惴难安。 为了省钱,她连只最阳春的手机都没申办,只好等到捷运站,找到公共电话拨回家,想叮咛母亲千万别乱开门,可是电话响了许久,迟迟没人接听,令她焦急万分。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放心的拨了一遍又一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会吧?对方动作那么迅速?!心头一惊,她匆忙挂上话筒,拦下计程车,心急如焚的赶回家。 「司机,可不可以麻烦你开快一点?」  一上车,甄爱就开口要求。 司机看她一脸担忧,倒也挺热血的答应,在不违反交通规则的情况下,很帮忙的争取时间。 千万别发生什么事才好……她双手交握,在心里祈祷着。 好不容易抵达家门口,付了车资,她飞也似的冲上顶楼。打开大门,却发现室内一片漆黑,悬在半空的心陡然下沉。 「妈咪?央央?妳们在吗?」她打开灯,大声呼唤。 然而找遍整间屋子,就是不见人影。「妈咪?央央?快点出来,不要吓我!」不稳的音调透着慌乱。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呢?甄爱六神无主的杵在原地,没了主张。 蓦地,一道声响划破静谧的空间,她怔了下才回过神,辨别出音源--三步并作两步的抓起话筒。 「喂?妈咪?」 「甄爱,我是少驹。」对方立刻报上名。「本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妳真的回家了。」他的声音透着兴奋。 「boss,有事吗?」她低落的问。 「是这样的,我想邀请妳一起出席一场开幕酒会。」顿了下,他说出来电的目的。 「我没心情。」她直截了当的拒绝。「我妈咪跟央央……」 「她们?她们在我车上。」 「在你车上?」甄爱连忙追问、再三确认。「她们真的在你车上?」 「嗯。让妳担心了,抱歉。」他能想象她在电话那头着急的模样,不由得责怪自己的粗心。 「太好了……」她放下心头大石,所有的不安与恐惧全化为泪水潸然落下。 是她多心了。 「甄爱,妳、妳哭了?」这让凌少驹更加自责。 「我没事。」她轻描淡写的带过。 「我们现在快到楼下了,妳等等。」他语气飞扬的说完,便切断通讯。 她愣愣的挂上电话,盯着大门发呆。 过了一会儿,大小一行三人笑容满面的进到屋里,而且都穿得光鲜亮丽。 「妈咪。」央央敞开双臂,投向母亲的怀抱。 甄爱终于露出笑容,蹲下身抱起软绵绵的小身躯。「有没有乖乖?」 「嗯!」央央用力的点点头,然后急着献宝说:「叔叔带我们去买漂漂的衣服喔!」未了,还转了一圈,展现身上的小小礼服。 「好漂亮。」她宠溺的称赞。 「叔叔也有帮妈咪买漂漂的衣服哦!」央央显得非常开心,可爱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妈咪快去换漂漂,央央想去游乐园。」 甄爱僵住笑容,默不作声。 凌少驹察觉出她的表情变化,吞吞吐吐的解释:「我想带妳们一起出席开幕酒会,所以……」他一脸歉然。「对不起,我太擅作主张了。」 「没关系、没关系。」朱夫人在一旁打圆场,朝女儿使眼色。「甄爱,快去换衣服,准备出发了。」 很显然,他把这一老一小的心都收买了。甄爱噘着嘴,有些无奈。 「妈咪,快点、快点嘛!」小女孩拉着她的手,频频催促。 看着宝贝女儿期待的模样,甄爱不忍心扫她的兴。 「希望妳会喜欢。」凌少驹把包装精美的名牌纸盒递给她。 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她臣服在女儿及母亲冀盼的眼神下,她接过纸盒走进房间。 凌少驹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约到了仰慕已久的女孩似的,喜出望外、喜上眉梢的说:「伯母、央央,谢谢妳们的帮忙。」 「你可要多加油。」朱夫人笑吟吟的拍拍他的肩。「伯母会尽全力帮你的。」 他连声道谢,不过,马上回归现实面。「但是,甄爱她……好像心有所属。」 虽然他从没听过、也没看过她和哪个男人有交集,但就是觉得她心里有别人,可能是孩子的父亲吧。 他不敢多问,怕惹她伤心。 「别想太多了。」朱夫人安慰着。 她很喜欢这位年轻人,斯文有礼又诚恳,甄爱若能和他结婚,就不必吃苦了。 他们聊了一阵子,央央突然跑出来嚷嚷:「妈咪漂漂、妈咪漂漂。」 话甫落,甄爱缓缓走出来,她尽量在最短时间内打扮完毕。「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只见一身粉蓝色雪纺小礼服与她白皙无瑕的玉肤相得益彰,高明的剪裁勾勒出她的美好曲线。 为了工作之便而绑起的长发自然披泄,娇美的脸庞施着合宜的彩妆,散发出高雅的气质。凌少驹两眼发直、看得痴了,不假思索的赞美道:「好美……」 甄爱回避他痴迷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我准备好了。」 「那我们可以出发啰。」朱夫人轻声吆喝。 「出发!」央央童稚的高举双手附和。 凌少驹朝甄爱伸出手展现绅士风度,她思忖了下,还是递出手。 她的回应,比中了头彩还令凌少驹惊喜,心情好似飞上了天。一路上,他的唇角从头到尾都呈上扬状态。 怀着怒气离开pub后,商弈在未婚妻的夺命催魂call下,只好驾车前往她的住所接她,陪同她出席某大型游乐园的夜间开幕酒会。 「人家找了你好久,你上哪去了嘛?」孟蕾妮嘟囔埋怨。「说好七点要来接我的,结果迟到了两个半小时!手机也打不通!」 他绷着俊脸,一旁的女人吱吱喳喳的径自说个不停,让他的心情益加烦躁。 「说够没?」终于,他打破沉默,森冷的声调彷佛来自地狱。 「呃……」孟蕾妮倏地噤声,瞠大美眸错愕的望着他。 初见商弈,她就被他英挺的外貌和忧郁的气质深深吸引,他冷漠的态度让她更想接近,可是商弈却视她为透明人,根本不理她,令她感到很没面子。 后来,她利用商弈对她父亲感激的心态,而任性的对他提出各种要求,包括和她订婚。 孟蕾妮非但不觉得他没主见,反而因为他懂得知恩图报而更加迷恋。 然而商弈虽然不温柔、细心,甚至稍嫌冷淡、若即若离,却也从未用这么无礼的口气凶她。 他们相识四年多,一年多前订了婚,她一直想快点举行婚礼,却始终得不到他确切的答案。 不论她明示、暗示,商弈不是简单一语带过,就是沉默以对。因为担心他生气,所以她也不敢常常提起。 商弈突然踩下油门,车子像箭矢般往前冲去,吓了她好大一跳,尖叫连连。 商弈恼怒的想着,像孟蕾妮这么骄纵的娇娇女,若有人稍不顺她的意,就大发雷霆,若非顾及她父亲当年提拔的恩情,他绝对会把她当垃圾扔出去! 他紊乱的脑海中,突然浮出一张柔美的女性脸孔、让人如沐春风的轻柔嗓音,以及善解人意的乖顺个性…… 见鬼了!他为什么想起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商弈拢起剑眉,抡起拳头重重的击了下方向盘,车身霎时失去控制,差点撞上一旁的车子。 「啊--」孟蕾妮拔尖着嗓子叫着。「弈!你喝醉了吗?」 「闭嘴!」他情绪濒临发飙、失控的边缘。 孟蕾妮震慑于他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接下来她果真连气都不敢吭一下。 商弈则被稍早在pub发生的插曲--对那个寒酸的女人产生强烈的占有欲,与那张平静、恬淡的娇颜给扰得心神不宁。 他一定是太久没碰女人,才会那么反常…… 对朱家,除了恨,没有其他「感觉」。 也不能有感觉! 第七章 设有大型shoppingmall的游乐园,占地十分广阔,落成的开幕酒会办得相当盛大隆重、宾客云集。 热闹的歌舞、fashionshow,丰盛多样的美食及佳酿,将会场的气氛炒热到最高点。 若七彩灯光交织成的一片璀璨灯海,是夜里闪耀的星河,那缓缓转动的巨大摩天轮,则是高挂天际的明月,令人目眩神迷。 「好浪漫喔。」孟蕾妮偎着心爱的男人,艳丽的脸庞溢满幸福。「弈,我们搭摩天轮看夜景好不好?」 商弈不置可否,稍早前的闷气尚未全部散尽。 「走嘛!走嘛!」完全不懂体贴,孟蕾妮向来只以自己的意见为准则。 他倒也没拒绝,移动步伐配合她。 突然间,她昂贵的名牌服饰彷佛被东西勾住,她低头一瞧,一个穿着粉藕色蓬蓬裙洋装的小女孩正拉住她的裙襬,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她。 孟蕾妮皱起精致的细眉,低声斥喝。「小鬼,放手啦!」她的态度,像在对待臭虫子般嫌恶。 「阿姨,我找不到妈咪……」朱央央哭丧着小脸,哽咽道。 「妳找不到妈妈,关我什么事!」她没好气的拨开小手。 央央重心不稳,跌倒在地,疼痛加上慌张,不禁哇啦啦的哭了起来。「呜……我要找妈咪……」 「小孩子真讨厌,动不动就哭。」孟蕾妮不耐烦的嘀咕。「弈,我们走。」她加快脚步,不想沾染麻烦,让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破坏美好的夜晚。 「呜……妈咪……」央央坐在地上,嘤嘤哭泣。 一声声无助的抽泣钻进耳朵,商弈骤然止住步伐。 「怎么了?」孟蕾妮狐疑问道。 他径自转身走向小女孩,蹲下身扶起小小身躯,盯着她泪涟涟的小巧脸蛋,眉目间竟和那个该死的女人极为相似! 「乖,不哭了。」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不自觉的放轻声调。 央央瘪着小嘴,停止哭泣,睁着汪汪泪眼望着他,小脑袋咚哆的运转着-- 妈咪说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讲话,可是,她觉得眼前的帅叔叔不是坏人耶,可是、可是……他身边的漂亮阿姨是坏阿姨,对她好凶…… 思及此,她嘟起小嘴,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 商弈掏出手帕,擦去她胖嘟嘟脸颊上的泪痕。 他温柔的举动,让孟蕾妮瞠大美眸,感到不可思议之余,心里极不平衡。 他肯关心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却吝于多给她一点关爱,孟蕾妮小心眼的和一个小女娃吃起醋来。 「帅叔叔,可以带我去找妈咪吗?」央央揉着红通通的鼻子,提出请求。 她喜欢这个帅叔叔,他的手帕香香的。 「我们没空!」孟蕾妮气呼呼的吼道。她不认为他有那个闲情逸致充当保母,带一个迷路的小女孩找母亲。 那双无邪大眼睛里殷殷企盼的光芒,商弈竟不忍拒绝。「妳叫什么名字?」 「我叫央央。」她开心的回答。 「妳妈咪叫什么名字?」他的薄唇略略扬起。 「妈咪……妈咪叫做……」三岁多的小女孩歪头想了想。 「哼!连自己妈妈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该不会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吧?」孟蕾妮露出厌恶的嘴脸。 商弈拢起眉,眸底闪过冷光。 「我妈咪叫做甄爱!」央央彷佛听懂她的嘲笑,噘着樱桃小嘴,抬起头大声的朝坏阿姨说。 「真爱?」孟蕾妮讪笑道。「真可笑的名字。」真是个脑筋不正常的孩子。 他沉下俊颜,表情森冷。 「弈,这个孩子怪怪的,别理她!」她拉着他,亟欲离开。 都是这讨厌的小女生,浪费他们太多独处的时间。 「妳妈咪叫朱甄爱?」他的心掀起一阵波涛,声音转为低沉。 「嗯。」央央很用力的点头,童言童语的补上一句:「妈咪长得很漂漂喔!」 「是吗?」商弈冷冷的应和。 他一直以为,三年多前最后一次碰面所发生的意外,会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保。 他是想让她难堪、出糗,却没想到会扼杀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曾经,他一度为此深深自责。 不过,那条小生命倒挺坚韧--红扑扑的脸蛋、慧黠的大眼睛,一副健康宝宝的模样,正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倒很有一套,男人一个换过一个。 只是,既然她身边已经有个死心塌地的男人,为什么放着现成的少奶奶不当,宁愿四处工作、低声下气,赚取微薄的薪水?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全绕着她打转,不由得感到烦闷。 「帅叔叔,带我去找妈咪好不好?」央央拉着他的衣袖,再度央求。 「妳嘴巴可真甜。」商弈似笑非笑道。 有其母必有其女?说着好听的话,讨男人欢心,就是「她」的手段?!他在心中冷嗤。 孟蕾妮耐性尽失,毫无气质的伸手「拔」开她的小手。「妳这烦人的小鬼,去找别人去!」 在小身躯倒下前,商弈俐落的稳住她,让她免于遭受皮肉之痛。 「谢谢帅叔叔。」央央很懂事的道谢。 商弈勾起嘴角,被她天真可爱的表情逗笑了。「要不要上去?」他指着转动的摩天轮,柔嗄的问。 虽然想找妈咪,可是她好想上去……央央仰望着光彩夺目的巨轮,向往不已。「下来之后,叔叔可以带我去找妈咪吗?」 即使有所顾忌,但这小女孩与他莫名投缘,他思忖了下,慨然允诺。 见状,孟蕾妮几乎抓狂尖叫。「弈!」她气得五官扭曲,扬声抗议。 难道她的魅力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引教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你不可以带她去!」她出声制止。 商弈对她命令的口气置若罔闻,刻意忽略她的存在。 「let''sgo!」央央绽开笑颜,主动牵起他的手,大而厚实的手掌让小小的她好有安全感,顿时产生一股依赖。 一瞬间,他彷佛看见「她」那双相信的澄澈眼睛,心弦猛地震了下。「妳不怕我?」商弈瞇起眼,面容严肃。 「帅叔叔是坏人吗?」小女孩眨着水盈盈的大眼睛,天真的问。 他黯下眼瞳,唇边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如果是呢?」 他的问题扰乱小脑袋的思考,小脸写满困惑。 「算了。」他干脆抱起她,迈开长腿朝摩天轮入口处走去。 「耶!出发!」央央兴奋的叫喊着,全然忘了迷路的无助。 「等等……」孟蕾妮被当成隐形人般晾在原地,表情错愕。 也才一转眼的时间,等到排开人群、突破重围,朱甄爱已不见女儿娇小身影。 她陷入慌乱,像只无头苍蝇般发狂的四处逡巡。「央央!央央!妳在哪里?」 「怎么了?怎么了?」朱夫人和凌少驹跟在后头,也跟着紧张起来。 「央央不见了……」甄爱声音哽咽。 「咦?怎么会这样!」朱夫人惊呼。 「先冷静下来,我们分头去找,再到这里会合。」凌少驹处事历练够,临危不乱的指挥大家。 「嗯。」 说定后,三人分别往不同方向找人。 甄爱来到摩天轮下,她仔细察看排队的人龙中,是否有女儿的身影。甚至着急的询问其他人,每个人看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都很歉然的摇头。 来回找了几趟,甄爱赫然发现有个和女儿相似的背影,正和一个男人牵着手,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她心口一揪,火速的奔上前去拦截。「央央?!」 「妈咪!」央央见到母亲,高兴的大叫,却没有松开男人的大手投向妈咪的怀抱,足见对对方的信赖。 见到女儿,甄爱的紧张情绪也随之减缓,也才得已分神看清男人的长相。俊逸的脸庞映人眼帘,让她着实大吃一惊,心加速狂跳。 「我们还真是有缘。」商弈凝眸盯着她,缓缓启齿。 正确来说,应该是「冤家路窄」吧?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巧遇。 「妳女儿?」他明知故问。 商弈过于轻柔的语气,诡异的令她感到可怕。「央央,过来妈咪这里。」她没忘记他对朱家人恨之入骨,巴不得能除之而后快。 就算要拼命,她也绝不会让他碰女儿一根寒毛。 岂料,央央的小手手却依旧放在温暖的大掌中,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 「央央?」甄爱蹙起眉,不解的望着女儿。「快点过来妈咪这里!」 女儿向来很黏她,这次居然文风不动的赖在一个「陌生人」身边,诧异之余,也有点不是滋味,像是心爱的宝贝被夺走般让她闷闷不乐。 从她担忧的神情不难窥知她的想法,商弈蓦地勾起一抹冷笑,出言讥笑。「怕我吃了她?」 「把她还给我。」甄爱怒视着他,厉色道。 他欣赏她的怒容,阗黑的眼瞳染上一层难懂的深邃。 「妈咪……」央央仰起脸,噘着红润的小嘴抗议。「不要对帅叔叔凶凶嘛。叔叔带我坐摩天轮,还买冰淇淋给我吃喔。」完全处于被收买的状态。 和他相处的短短时间里,他的宠爱和有求必应,在她小小心灵留下深刻印象,甚至偷偷希望能有个像他一样的爸爸。 闻言,甄爱的表情更为凝重,口气不自觉的严肃许多。「过来妈咪这边。」 央央抬头看了看「帅叔叔」一眼,彷佛在征询他的意见。 商弈松开软绵绵的小手,她立刻抱回女儿,深怕慢了一秒,他会改变主意,抢走女儿。 他撇唇讪笑她无聊、多余的疑心病。「我还不至于卑鄙到对一个四岁的娃儿出手。」 甄爱将女儿紧紧护在怀中,显然不采信他单方面的说辞。「我们回家。」 「我还想跟帅叔叔一起玩。」央央诚实的表达希望。 「不准!」甄爱垮下俏脸,不假思索的拒绝。 内心袭上一股莫名的恐惧,担心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女儿,会被他夺走……她是否是个自私的母亲?不但让女儿跟着自己过苦日子,甚至还不让她知道父亲的身分,不能给女儿一个完整、正常的家庭。 「妈咪凶凶。」央央瘪起嘴,委屈的控诉。 「对不起……妈咪……妈咪只是、只是……太担心了。」甄爱对自己的失控感到抱歉。 「妈咪,我们跟叔叔一起玩好不好?」央央使出必杀绝招--睁着小鹿般又大又圆的眼睛,软侬的撒娇。 「叔叔很忙,我们不要占用他的时间,回家好不好?」她胡乱找了借口搪塞,试图打消女儿的念头。 央央转头,机灵的询问当事人。「叔叔,你很忙吗?」 甄爱没料到她会来这招,美眸中有掩不住的慌张,迎上他的视线,希望他能配合。 商弈不疾不徐的回答。「一点也不忙。」他微挑的唇角,衔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是故意的!甄爱瞪住他的笑颜,暗斥自己的愚蠢。她怎么会笨得期待他照她的剧本演? 「那帅叔叔可以陪我们玩吗?」央央追问。 「嗯。」他断然的应允。 「ya!」央央振臂欢呼,完全不懂两个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我们再去坐那个。」她又指向摩天轮。 甄爱拧紧眉心,生气的睨着他。 商弈示威的扬起胜利微笑,黑眸中却不若先前那般冷酷森寒。 他的注视令她的心口陡然一缩,连忙别开视线。 她尚未学会对他免疫,所以总在理智和情感中拔河,难以平静。 「走嘛!走嘛!」玩心未罢的央央拉着两个大人,不断催促。 「央央。」甄爱没辙的轻唤。「妈咪累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她试图做垂死挣扎,希望能逃过一劫。 「人家不想回家。」央央执拗的甩开母亲的手,任性道。 平常,都和外婆待在家,难得穿着漂亮的衣服出门一趟,说什么也不想轻易离开。 甄爱为难的看着女儿,陷入两难。 她大可以拉着孩子一走了之,偏偏,她自觉亏欠孩子太多,不忍心看到女儿失望、难过的样子,可她也不愿多和他多相处一秒。 「下次妈咪再带妳来玩。」她捺着性子诱哄,没有动怒的迹象。 「妳在怕什么?」商弈突然走近她,低哑道。 过度靠近的距离,让甄爱突然一阵晕眩,防御系统鸣起警铃,警告她必须做出抵抗。「请你不要接近她。」 她把小孩藏到身后,杜绝他再接近。 她捍卫的眼神令他感到无比可笑,但眸中的光芒竟如此耀眼。「如果,我偏要呢?」他存心作对。「妳能拿我如何?」 他的话残酷却现实,凭他现在的权与势,要毁掉她的一切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请你放过央央,她是无辜的。」甄爱垂下眼睫,语气透着疲惫。 商弈冷哼一声,径自牵起央央的小手。 没来由的,今晚,他无心恋战,想暂时鸣金休兵。 「等一下!」她惊惶大叫。「你想做什么?」虽然大庭广众之下,但她还是怀疑,他会对小孩怎么样。 他恨她、恨朱家,所以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商弈面无表情的觑着她,淡然道:「妳再吵,我不保证会对她做出什么事。」顿了下,他勾起薄唇。「例如--从上头扔下来。」他的视线调向转动的摩天轮。 她愣了下,随后心头一悚。「求求你……」杏眸中有泪花打转。 这笨女人,还真以为他会干出那么丧心痛狂的事?他在心中冷啐。 怔怔的望着一高一低的相依身影,好像是一对感情深厚的父女,甄爱的胸口泛起一股无以名状的奇异感受,冲击着她的心。 「妈咪,快点来!」央央回头,朝她用力挥手。 甄爱颓丧的垮下肩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逼不得已,只得移动脚步跟上去。 为了保护宝贝女儿,哪怕是龙潭虎穴,她都会毫不迟疑的闯一闯。 她豁出去了! 事实证明,甄爱似乎多虑了--在摩天轮里,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是商弈反常的态度,却数她无所适从,而他疼爱央央的模样,更让她目瞪口呆。 他英俊脸孔上流露出的温柔神情,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播。 或许,他顾及孩子,连带对她也「宽容」起来,绝口未提债务和复仇之类的字眼。 光就这一点,她应该感谢他,但又不免质疑他背后的动机。 三个人走在一起,看在旁人眼中,俨然是一幅动人的全家福。 「弈。」一道软侬的女性嗓音,随着高跟鞋的叩地声由远至近。 「你怎么抛下我一个人嘛!」孟蕾妮费了一番心力才找到他,满腔的怒气在看到他之后,顿时烟消云散。「好多苍蝇缠着我,赶都赶不走,讨厌死了。」她嘟着红唇,娇嗲的话语没完没了的轰炸着大家的耳朵。 商弈面无表情,本想拔开她如章鱼般的手,但在触及甄爱平静的脸庞后,改变了心意,任由她攀附、撒娇。 甄爱不为所动的恬淡神情,竟让他感到有些怏怏不乐,即便那感觉只是一闪而逝,却真实存在过。 「央央,我们走了,外婆还在等我们。」甄爱别开眼,很快的压下不该有的酸楚。 「妳就是这个臭丫头的妈妈?」孟蕾妮艳丽脸庞上的柔情蜜意已不复见,刻薄地问道。 她的用词让甄爱皱起眉头,但仍婉转道:「央央她还小,不懂事,如有冒犯之处,请您原谅。」 「哼!没教养。」孟蕾妮不以为然的啐道。「弈,说不定她们是诈骗集团,联合起来想骗你。」 「妳说够没?!」商弈睨她一眼,轻斥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忍耐度一点一滴的减少,甚至已趋近于零,开始想摆脱掉她的纠缠。 他该想个办法,名正言顺的结束掉和她之间的婚约,他已经厌烦与她之间的虚与委蛇。 「弈,你为什么护着她们?」孟蕾妮大发娇瞋。「你该不会对有夫之妇有兴趣吧?」 甄爱忽然记起她说话的口气、黏人的姿态,就是四年多前,咖啡店动手推她的那位小姐,差点害死她肚里的小生命。 四年多前她气焰嚣张,四年多后,依旧没有半点长进。 孟蕾妮的话给了他灵感-- 「是很有兴趣。」商弈顺水推舟,撇唇一笑。 甄爱的心猛地一揪,疯狂跳动着。 但想起多年前,他也曾故意制造两人间的暧昧,让对方醋劲大发而动手推她,波涛的心湖霎时化为一滩死水。 他还是一样可怕…… 远离他,是她所能做的、保护女儿的最好方式。 抱起女儿,甄爱几乎是落荒而逃。 商弈望着她仓皇的背影,心中有了决定-- 她将会是他的一颗棋,永远休想逃脱他的掌控。 第八章 从公司下班后,朱甄爱一如往常的搭乘大众交通工具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那是一家位于南京西路小巷子里的咖啡馆。 店里的风格和当初在洛杉矶打工时的咖啡店颇为类似,原木装潢、奶油色的灯光,柔和的音乐,是个能让人感到温馨又能放松的小店。 她很高兴能在这样的地方工作,有别于白天就职的公司那种凝重、严肃气氛,这里的客人大多是熟客,见面时闲聊几句,轻松愉快没有负担,能让她暂时忘却烦忧。 老板是三十出头、打扮入时的漂亮女子,除了煮得一手好咖啡、做得一手好糕点外,还会利用废弃的铝罐、瓦楞纸等做出巧夺天工的作品,让人叹为观止。 甄爱与老板交谈过几次,觉得对方是个很有主见、很有想法的现代新女性,而且很有正义感。 对方身上有着她所欠缺的明快与爽朗,眉宇间散发着自信风采,不像她总是愁眉苦脸,满腹心事。 就像此刻--她的脑子里全绕着这几天的「遭遇」打转,心思片刻不得宁静。 上次凌少驹邀她们一家人出席酒会的用意,是想把她介绍给他认识的朋友和长辈,另一方面则是想讨她母亲和央央的欢心,进而获得她的认同。 即使他后来得知,她与商弈过去有过一段情,仍然表示不会放弃。 他越痴情,她就越不忍心伤害他,毕竟,她已无心再爱上别人。所以,她向他表明心意后,开始竭尽所能的闪躲他。 直到他的母亲生病住院,必须回赶回洛杉矶的那一晚,凌少驹留下了一封信。 信里写着: 当不成情人,至少还是朋友。若有任何困难,随时都可以找我。 凌少驹 她真的很感激他。他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却也可能是过客。 解决了一项难题,还有另一个-- 那个人究竟想做什么?每天都差人送东西到家里给她的女儿,到底有何目的? 这个疑问每分每秒都占据她的思绪,导致她在工作时心不在焉而频频出错。 「甄爱姐,咖啡溢出来了!」一旁的工读小妹端着盘子回来,出声提醒,唤回她的注意力。 「唉呀!」她懊恼的低呼一声,抓起抹布想擦干净污渍,由于太过心急,反而碰倒了整杯咖啡。 杯子应声破碎,滚烫的液体溅了她一身,引起一阵小骚动。 「甄爱姐,妳没事吧?」工读小妹关切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瞧妳魂不守舍的。」 她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信口胡诌。「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不小心分了神,对不起。」 「要不要擦个药?」工读小妹建议道。 「没关系。」尽管手上烫出一片红痕,她仍忍痛蹲下身清理玻璃碎片,并拭净一地脏污。 叮铃铃--咖啡馆的门被打开,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甄爱善后完毕,站起身子,朝着大门的方向,正想说出「欢迎光临」。然而,在看见客人的脸后,她挂在唇边的职业笑容霎时冻结。 「哇!大帅哥。」工读小妹眼睛一亮,毫不掩饰的说道。「没想到这么高水准的帅哥也会来我们这种小店。」 看到帅哥实在太lucky了,工读小妹的心情愉快得飞上了天,愉快的想唱歌。 甄爱却活像见到鬼怪般,以最快的速度躲进洗手间,关上门倚着门板,手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 为什么……他会来这里?来催债的?还是刻意来羞辱她的?抑或……他知道了些什么内情,来找她问个清楚--例如:央央是他的女儿…… 甄爱拳头紧握,心乱成一团。「他到底想干什么……」未知的感觉,令她格外害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甄爱不确定自己躲了多久,但应该足以让他喝完咖啡走人了--如果他不是别有目的,纯粹路过喝杯咖啡的话。 深呼吸了几下,她决定开门出去一探究竟,总不能躲上一辈子吧? 甄爱蹑手蹑脚的回到吧台,却被工读小妹逮个正着。「甄爱姐。」 她一抬头,那张亟欲避之唯恐不及的俊脸,赫然跃入眼帘,她吓了一大跳,想再躲回去为时已晚。 「妳怎么还不快点准备?」工读小妹没头没尾的冒出这么一句。 个嗄?」甄爱张着嘴,呆愣住。 工读小妹朝她抛了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别客气嘛,有约会就早点说嘛!何必那么见外。」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 「嗄?」这回,她的嘴巴张得更大,全然状况外。 工读小妹附在她耳边窃窃低语:「原来妳男朋友那么帅,好幸福喔!」 男朋友引甄爱皱着眉,一头雾水。「我没有……」 「唉唷!人都来接妳了,还不承认。」小妹一副了然的推了推她的肩膀,笑得很暧昧。 「妳到底在胡说什么?」她越听越糊涂。 见她真的一脸迷惑,不像在装傻,这回轮到工读小妹搞不清楚状况。「可是,他说他是妳男朋友,要接妳去参加宴会……」她抓抓头,不解的说。 甄爱还来不及否认、撇清,商弈已经抢先一步介入她们的对话。 「甄爱。」 他悦耳的嗓音饱含情感的轻唤她的名,让她的神经顿时紧绷,心湖漾起涟漪。 她告诫自己不可以被迷惑!在他温柔的表象下,必定藏着不轨的企图! 虽然,他曾是她最信任、想托付终身的男人,但在知道他为了报复的所作所为后,不得不怀疑…… 所有的甜蜜都已成沧海桑田,曾是生命中的美好,却是现在的痛苦根源。 「忘了今晚要陪我出席晚会?」商弈露出淡淡笑容,俨然是个深情的好情人。 然而,甄爱却泛起鸡皮疙瘩,感到背脊发凉。 他挑起眉梢,压低音量道:「妳最好答应,否则我不保证央央……」他故意不把话说完,留给她无限想象空间。 「你……」她杏眼圆睁,愕然的瞪住他。「你卑鄙。」她无声的说道。 他勾起无谓的笑容。「妳可以拒绝。」声音依旧柔嗄。 他完全抓住她的弱点,吃定她了。甄爱轻敛羽睫,无奈的吁了口气。除了认命接受他的「威胁』外,她别无选择,不是吗? 三二二……」他瞇起眼,径自倒数起来,强迫她在最短的时间内答复。 她闭上眼,不甘愿的回答。「我答应。」 商弈咧开嘴,满意的点头。「走吧。」他径自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等等……」她惊惶的制止,想拖延一点时间。 「没时间等了。」他黯下眼瞳,冷冷回道。 他厚实的掌心,传递着温度熨烫她的肌肤,她企图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着,无法摆脱。 这阵子他不再咄咄逼人、残酷无情,但反复不定的奇怪行径,却教她摸不着头绪。 「别想跟我作对。」走出咖啡馆,商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逝,他将她甩上车子前座,沉声警告。 甄爱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幽幽道:「我没有。」 在清楚他的能力后,除了保护女儿,她学会不再做无谓的反抗。激怒他,只会带来更多麻烦与痛苦,这一点她已经有了领悟。 他瞟了她一眼,沉静美好的侧脸,在微弱的灯光照映下显得苍白憔悴。她随意的打扮、简单的马尾,和过去总是光鲜亮丽的模样天差地别。 无论如何,她就是不开口求他,她真以为没日没夜工作所赚来的钱,终有一天可以偿清千万债务? 倘若是,那她未免天真过头。 但他相信,她不会无知至此。她纯粹是不愿向他低头,愚蠢的维护着可笑的、不值钱的尊严。 即便现在的她,穿着打扮都跟村姑无异,根本引不起男人的兴趣,但在与她没有交集的这几年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和哪个男人有了孩子?对方又是个怎么样的人?是否比他优秀?他们为什么分开?他们还有联络吗? 许许多多的问题,像谜一般在他脑中累积成一团疑云,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不可否认的,现在接近她,除了利用她、让她成为「第三者」,破坏他与孟家千金的婚姻外,另一部分,则是他想解开她身上的谜题。 感觉到他的凝视,甄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她不喜欢自己像个懵懂的小女孩,动不动就被他的目光影响,甚至心跳加速。 他调回视线,眉间锁着不知名的愤怒,仅是开着快车,未再开口。 甄爱从车窗上看见他紧绷的脸部线条,心口也随之蒙上一层阴霾。 刻骨的爱恋,不会轻易消灭,她不求他的原谅,却希望他能不再背负仇恨过日子,那样很苦,不是吗? 可是,她没有能力化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解开他心里的死结?是不是她消失在这世上,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换上一袭名家设计的粉鹅黄色礼服,在专家的巧手妆点下,甄爱摇身一变,成了气质优雅、光采耀眼的美丽佳人。 甄爱挽着商弈的臂弯走在红地毯上,她的心中五味杂陈且志忑不安。 他明明已经有个名媛未婚妻,却偏偏强迫她出席宴会,究竟有何居心?她百思不得其解。 一进到会场,俊男美女的组合立刻引起一阵骚动和注目,尤其以商弈的知名度和出色的外貌,媒体记者们更不会放过取材的大好机会。 他不避讳的带未婚妻以外的女人出现在公开场合,不啻是直接向外界宣告该名女伴的重要性。 商弈向来厌恶面对镜头、讨厌成为媒体追逐的焦点,不过为了达成计画,只好忍耐记者的紧迫盯人。 这个计画既能成功摆脱婚约的束缚,又能陷身旁的女人于不义,让她承受社会舆论的无情批判,不也是一种惩罚? 一石二鸟、两全其美之计,他何乐而不为? 既然要演,就不允许留下破绽。商弈紧紧搂住甄爱的纤腰,靠在她耳畔低语:「妳最好配合我演一出恩爱戏码。」 他的男子气息在她鼻端缭绕,让她有片刻分神。「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像以前一样,对我百般柔顺、言听计从就行了。」他低嗄的「指点迷津」,语气里挟着明显的嘲弄。 他的话深深刺痛了她,但仍顺从的颔首。 「表现出很爱我、在乎我的样子。」他睨着她淡然无争的脸庞,交代道。 面对一连串突兀的「指令』,甄爱虽然不解,但也不想知道太多。反正背后的用意,必定不会太良善。 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对她有害的。可是,难道不会对他有负面影响? 「我知道了。」她轻声应允。 「那就笑一个给我看。」商弈命令。 甄爱抿了抿唇,抬头朝他绽开一记柔美的浅笑。 商弈瞇起眼,视线胶着在她姣美的娇颜,心头猛地一悸。他伸手握住她尖巧的下颚,俯首吻住粉嫩的唇瓣。 她瞠大美眸,屏住呼吸,空白的脑子无法思考。 不消说,如此精采的画面,自是散布在角落、注意名人们一举一动的狗仔队们的最爱,他们纷纷将两人亲吻的证据拍下。 后来,更干脆直接锁定他们的后续发展,若事情传开来,强势、娇贵的千金未婚妻加入阵局,情况势必更热闹、更有看头。 等到甄爱当机的大脑恢复运作,忙不迭推拒着他的胸膛。 他离开她的唇,手仍牢牢把住她的腰,阴闾的双眸中有着难以解读的深沉。 「这样做不好……」她的头垂得好低,几乎抵到胸口。 「没什么不好。」商弈嗤哼反驳。「尽管把妳浪荡的一面拿出来。」他故意以不雅的字眼加诸在她身上。 她的心抽痛了下,默然承受他无理的羞辱。 接下来的时间,她像朵交际花般随着他周旋在各界名人间,喝过一杯又一杯的香醇红酒。 不胜酒力的她被酒精迷醉了神经,意识开始模糊,步履也渐渐虚浮。 她不自觉的依偎着身旁的男人,藉以支撑起乏力的身子,胸前的柔软不可避免的挤压着他的臂膀。 然而,商弈却没察觉到她的异状,只当她是「本性」流露,冷冷的撇唇轻啐:「真是听话。」嘶哑的语气有掩不住的揶揄。 「唔……」甄爱醺醺然的轻吐了一口气,隐约看见他轻蔑的表情,不过她已无心探究。 瞅着她嫣红的脸蛋、迷蒙的晶莹星眸,他阗黑的眸子不禁深浓起来。「这就是妳勾搭男人的方式?」 甄爱听不清楚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头好重、好晕,胃在翻搅着,令她十分难受,更往他怀里靠去,想减少一些不适感。 她下意识的举动,看在旁人眼里,却成了无言的撩人邀请,也认定她是个作风大胆的厉害角色。 已经开始有几位大亨,对她美丽的外表与高超的手腕兴趣浓厚,暗中打听她的背景,说不定可以来笔销魂的交易。 「这么迫不及待?」商弈绷着俊脸,不齿的批判。 虽然是他主动要求她展现骚浪的一面,她确实也表现得可圈可点,然而他非但没有一丝愉悦,甚至感到厌恶。 他心里深处的朱甄爱,是个甜美羞涩的小女人,而非拥有魅惑男人的技巧、毫无矜持可言的浪女。 她一直都是这样诱惑男人,让男人为她痴迷的吗?哼!说不定,她连她女儿和哪个男人有的,都搞不清楚。 每一种猜测敲进脑门,商弈的脸色就越难看,胸臆间的熊熊怒火,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明知她的堕落、不检点与他无关,但他就是克制不了抓狂的冲动,将此趟前来的用意忘得一乾二净。 他抓起她的皓腕,带着她离开会场,狗仔队也马上紧追在后。 凭他们专业的嗅觉,已经可以预测他们将要前往的地点--总之,绝对是隐密又能「办事」的地方。 这么令人振奋的新闻,不追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期待八卦的伟大读者啊! 出了会场,还没进到车内,商弈便在途中带着惩罚意味的狠狠吻住她。 甄爱甚至不晓得此刻自己置身何处,只感到天旋地转,额角泌着冷汗,即便想拒绝也使不出丝毫气力,仅能瘫在他怀里无助的承受他猛烈的侵略。 他的理智被愤怒蒙蔽,完全没有发现她苍白的脸色,而被她投怀送抱的举动惹得脾气失控。 「唔……」她快要缺氧而窒息。偷得空档,她终于开口说话。「对不起……我不大舒服……」 商弈拢紧眉心,不发一语的认真凝视她苍白的脸庞,这才发现她的确不对劲。「为什么不早说!」 是他误会她了?他的心头掠过一抹歉意。 或许是倚着他的胸膛之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且温柔,让她感到安心。「对不起……」她只是一径的道歉。 「除了对不起,妳不会说些其他的吗?!」他烦躁的低吼。 他气她挑起他的欲火后又狠狠浇熄,气她的见外,更气自己莫名其妙的在乎。 甄爱摀着嘴,干呕了声,头像被灌了铅似的重得快要爆炸。 沉默中,商弈敏锐的发觉一旁暗处闪起的刺眼亮光,兀地驱走他的怜惜之情,恢复一贯的冷漠。 黯下眼瞳,他冷不防将她拦腰抱起,她轻盈的体重影响不了他的步伐。 上了车之后,商弈发动车辆迅速驶离。他透过照后镜看见狗仔队的车子也尾随其后,英俊的脸孔泛起一丝冷笑。 他突然感谢起他们的敬业,让他安排的剧本得已上演、延续-- 车子驶至高级饭店后,他搂着甄爱进入,在柜台取了钥匙、搭乘电梯上楼。 进房后,他将她安置于软绵绵的大床上,自己则坐在床沿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甄爱难受的喘息着,名贵的礼服经过一番蹂躏已不再整齐,露出胸前大片的凝白雪肤,以及修长匀称的玉腿。 他的眸光倏地染上欲色,生理有了反应。 他俊宇的眉心挤出两道深沟,气恼自己像个气血方刚的少年,那么轻易就受到诱惑。 不过,现在他还不能离开--狗仔队必定还在外头待命,等着拍摄后续发展,若马上出去,就无法营造「偷情」的错觉。 他脱下外套、解开领带,索性到健身房消磨时间。 直到两个钟头后,他才装出一副低调的模样,独自驱车离开饭店。 接下来,就等着事情爆发了。 第九章 中午十二点,正值午休时间,甄爱端着微波好的自制便当在员工餐厅,走向最底端、最不起眼的一隅,准备享用午餐。 从入口到座位这一段路程也才十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格外漫长--周遭的同事们全都以一种诡异的眼光偷看、打量她,然后靠在一起咬耳朵。 这两天来,一直都是这样,在办公室也是同样状况,连不同部门、毫无交集的同事也会借故来到秘书部,不时投给她「关爱」的眼光。 显然,她有什么可议之处成为众人话柄。但究竟是什么?她始终没有确定的答案,也找不到人告诉她。 四面八方的好奇目光纷纷投射而来,甄爱硬着头皮穿过通道,佯装若无其事的在座位坐下,其实肌肉已经僵硬,行动显得笨拙。 甫坐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最后在她面前停住。 她抬起头,还没看清来者,一道黑影已从眼前呼啸而过--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她无瑕的脸上,几秒后,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霍地扩散开来,泪水在她眼中打转。 甄爱怔了下,才从短暂的昏眩中回神。 「贱人!」对方以高八度的音调,指着她的鼻子怒斥。 理所当然的,她再度成了瞩目焦点,员工餐厅酝酿的八卦气氛顿时爆发出来,喧哗不已。 甄爱摀着发烫的脸颊,睁着无辜的芙眸望着对方。 「妳这个狐狸精,都已经有小孩了,还勾引我未婚夫?!」孟蕾妮眼睛喷着火,用力的吼着。 「妳未婚夫……」甄爱重复低喃着,随后记起她的长相与身分--她是商弈的未婚妻。 「妳不要脸,商弈可还要在商场上立足!」孟蕾妮把杂志摔到桌上,像只喷火恐龙般毫不留情的责骂。 甄爱的视线调向杂志,一帧帧她和商弈的亲密照蹦进眼帘,并非鸟漆抹黑、模棱两可的黑白照,而是五官清晰、各种角度都有的彩色照片。 不论是亲吻、抑或她依偎在商弈怀中、甚而被他抱着上车的过程,统统巨细靡遗,没有遗漏。 她百口莫辩,想赖都赖不掉。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已登上销售量惊人的八卦杂志的头条人物之一,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那些加诸于身的奇怪眼神和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也就可以理解了。 唯一庆幸的,是凌少驹已飞回洛杉矶,而母亲不可能阅读那种八卦杂志,所以家中还算平静。 然而,首先浮现她脑海的,不是自身的问题,而是担心商弈是否受到波及,造成困扰。殊不知,这一切发展皆是商弈一手策画,且在他的掌控中。她只是他恢复自由之身的踏脚石、无辜的牺牲者。 「说话啊?不要脸的狐狸精!」孟蕾妮被她的沉默惹得更为光火。 「不是妳想象中的那样……」甄爱想试着解释,起了头,却不知该如何接续说明她商弈之间的恩怨情仇。 「看他成功了、有名有利了,妳这个穷酸女又想吃回头草?」千金女态度咄咄逼人,语气轻蔑。 她仔细阅读过杂志报导,才知道他们曾经是一对论及婚嫁的恋人。不过,因为男方经商失败,积欠大笔债务,女方家长不但没有伸出援手,还毅然结束两方的婚约,彻底划清界线。 不过,风水轮流转。几年后,轮到朱家家道中落,朱甄爱背负父亲留下的庞大债务,自此一蹶不振。 而且,她还不知道和谁生了孩子,孩子的父亲身分始终成谜。 先前与著名演艺世家的凌公子走得近,现在又想跟旧情人商弈重修旧好,她的不良企图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是的!」甄爱不假思索的否认。她从不曾想过重回商弈身边,况且,以他们形同水火的关系,也绝不可能。 「难不成是阿弈主动接近妳?」孟蕾妮嗤之以鼻。说什么她都不可能把挚爱的男人拱手让人。 甄爱垂下羽睫,为之语塞。 事实上,这次的确是他主动找上门来,以女儿的安危威胁她「就范」的。但他为何弃美丽得体的未婚妻不顾,而坚持偕她前往,着实令人费疑猜。 这种事说出来,只会把事态搞得更紊乱,于是她决定三缄其口,哪怕被当成十恶不赦的坏女人也无妨。 毕竟,比起她黯淡的人生,商弈无可限量的未来重要得多。 孟蕾妮把她的无言,当成理亏的弱势,缓下凶巴巴的口气道:「这一次,我暂且饶了妳。」她扬起下巴,倨傲的警告。「若再有下次,我会让妳吃不完、兜着走!」 说完,她像只骄傲的孔雀,踩着三吋细跟鞋摇曳生姿的离开。 甄爱螓首低垂,不去看其他人无情的嘲弄嘴脸,那只会让自己受伤的心益加疼痛。 她仅求风波能尽快平息,别再节外生枝。 因为,「第三者」的罪名太沉重。她,承担不起。 人在不顺遂的时候,总是事与愿违。 午休结束,甄爱麻木的回到办公室,但那些流言耳语和不善眼光从未停止,让她有种受监视的拘束感。 「唉。」她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沮丧的叹气。 回台湾之后,她的生活步调全然被打乱,随时都有事情发生,考验她的心脏强度。 好的不准,坏的特别灵-- 想法甫落,办公室里突然引起一阵骚动。她却还兀自耽溺在这段日子以来的混乱种种、那个扰乱她心神的冷酷男人中。 「成为名人的感觉,应该还不赖吧?」 戏谑的男性醇嗓,如雷一般劈进她凌乱的脑子。甄爱僵了好几秒,才鼓起勇气慢慢地抬头。 刚才还在她脑海中打转的男人,此刻竟千真万确的站在她面前,薄唇扬成调侃的弧度。 她的呼吸顿时停住,美眸瞪得好大,思考能力停摆。 即便四周因他的出现而议论纷纷,但商弈依旧处之泰然,彷佛如入无人之境。 绯闻男主角登门入室,亲自找上关系菲浅的情妇,让抱着看戏心态的旁观者情绪澎湃不已,每个人都睁大眼睛静待后续发展。 甄爱错愕的盯着他,忘了该如何反应。 商弈朝她露出迷人的微笑,并伸手理了理她颊畔的发丝,制造出温柔的假象。 她震了下,血液有倒流的倾向。「你到底想做什么?」气音般缥缈的声音,轻如羽毛。 他们两人的传闻闹得满城风云,相信他不会不知情,为什么偏偏还挑这种节骨眼到公司找她?倘使是他报复、折磨她的手段之一,那他岂不也把自己牵扯进不名誉的漩涡之中?以他精明的程度,不应该犯下这种错误。 她单纯的心思弄不懂他复杂的盘算,却隐约觉得事有蹊跷。 他瞇起眼审视她星眸中流窜的不驯星火,神色冷峻。 她变了。 在她眼中,他觅不着一丝丝眷恋和爱慕,这个认知让他胸口袭上一股无以名状的失落。 「我要妳今晚跟我一起用餐。」商弈咧开嘴,道出目的。 这种小事本来无需他出马,可是为了让新闻闹得更大、更不可收拾,他不介意牺牲一点宝贵时间,会会他的「情妇」。 「不……」甄爱攒起眉,惶惶然的拒绝。 「别忘了,只要我高兴,随时都可以毁掉妳的『宝贝』。」他倾身附在她的贝耳低喃。「妳永远都没有资格违抗我。」末了,他意味深长的觑她一眼,旋身离去。 甄爱了解他加重语气的「宝贝」,指的是她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女儿。 对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胁迫,她感到心力交瘁,疲倦不堪。 闭上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强逼自己打起精神。为了心爱的女儿,再艰难再痛苦她都必须咬牙撑下去,不能倒下…… 为了心爱的人啊…… 那么,为了「他」的婚姻与前途,她是否应该顺从他? 甄爱再度陷入了两难。 为难归为难,甄爱还是没有抉择的权利。 晚上七点,商弈准时出现在她打工的咖啡馆,又使出上次那招,装出一副温柔情人的模样,到店里接她。 工读小妹和许多客人都看过八卦杂志,也明白他们的关系不寻常,看她的眼神总是透着古怪。 忍受了好奇批判的目光一整个星期,她的忍耐全数用罄,实在没办法继续佯装视若无睹。 她没有反抗的上了他的车,扣好安全带后,双眼盯着前方。「你一定有其他目的吧?」细柔的娇嗓,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 商弈睨着她宁静的侧脸,嘲弄的勾起唇角冷笑了声,没有答腔。 「把我塑造成介入感情的第三者,让我的精神饱受折腾,但你的婚姻呢?」甄爱不疾不徐的道出她内心的疑惑。 闻言,他的心陡然一悸。「妳这是在关心我?」他似笑非笑,极力隐藏在体内钻动乱窜的诡异骚动。 她颔首,没有隐瞒心意。 她毫不掩饰的的坦率倒令他微微吃惊,坚硬的心口划过一道暖流。 「还真像天使一样,处处替人着想。」商弈撇唇讪笑,不让蠢蠢欲动的异样情愫冒出头。 是她父亲罔顾朋友道义,对他父亲见死不救,导致他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尝尽了没人陪伴的孤单、寂寞。 这全是朱家赐给他的!他不能忘,怎么能忘! 可是,那是朱峰一手造成的,不知情的她是无辜的…… 为了逃避他父亲安排的婚事,她宁可放弃优渥无忧的千金小姐生活,一个人逃到洛杉矶,直到她父亲猝死,才回国奔丧。 这是否代表,她其实也不认同她父亲的作法,其实她也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许多想法冲击着他的心,他突然开始迷惘起来…… 这些年来造成他变得冷酷无情、驱使他努力不懈、成为强者的仇恨,彷佛在瞬间崩裂瓦解。 为了从谷底翻身,迅速登上成功之巅,他不惜和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订婚。他出卖了灵魂,封闭真实的感受,过着被仇恨奴役的日子。 他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行为,和朱峰有何差别? 突然间,一股浓烈的疲惫占据他的心头,某种东西模糊了视线。 「起初,我也恨过你。」蓦地,甄爱开口幽幽诉说。 他沉下眼,一阵窒闷挤压着胸口。 「可是,渐渐地,我能够理解你的恨、你的怨。」停顿了下,她继续往下道:「如果,伤害我能让你好过些、痛楚少一些,那么,我愿意承担。」 她轻柔缓慢的口吻,嗅不出一丝丝矫情,但他心头的怒意、悔意交杂,捣毁着他多年来筑起的冷硬心防。 「是不是我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你就能卸下恩怨?」甄爱的视线始终落在窗外的远方,缥缈的口气似在自言自语。 她的话彷佛预告着什么!商弈拧起眉峰,被她字里行间的离情搞得心烦气躁。 「是不是?」她仍然没有看他的表情,仅仅加重音调。 这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商弈的眉心攒得更紧,随口应了声。 「我知道了。」她微微勾起没有血色的唇,淡淡的说道。「请你好好珍惜你的未婚妻,她……真的很爱你。」 让深爱的男人幸福的人不是自己,是多么痛的悲哀与遗憾,而她注定要品尝。 「够了!」他脸色阴郁的低吼。「别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口气跟我说教!」他心底冒出将要失去她的恐慌--纵使他早就不爱她、处心积虑的想毁掉她。 那是什么见鬼的情绪?他一时也厘不清。 大概是她不若当初那般激烈反抗,连带使他也开始意兴阑珊起来。 是了,一定是这样。商弈替自己的反常诊断出了原因。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她恨他吧!他厌恶她那副恬静无争、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没良心的大恶人。 能让她失控的事只有一样--就是夺走她的女儿。以她疼爱女儿近乎宠溺的程度,势必会恨透他,然后倾尽全力与他对抗。 就这么办了。但在执行新计画前,他还是需要她的「帮忙」,让他从沉重的婚约中解脱-- 挨一、两记耳光的皮肉痛不算什么,痛的是有苦口难言,甄爱怔怔的望着眼前怀着万丈怒气前来兴师问罪的孟蕾妮,感到无限歉疚。 她无心当个破坏别人感情的刽子手,但她竟没有选择的余地。 若把实情全盘托出,将会加倍伤人--昨晚,商弈亲口坦承他的目的,是想藉由丑闻,顺理成章的跟孟家千金解除婚约。 她纯粹是他的挡箭牌、一枚不能自己决定去路的小卒子。这种事,要她如何启齿? 「妳把我的警告当耳边风,我也不会对妳客气!」孟蕾妮巴不得当场掐死她,解决掉一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也算替天行道。 甄爱垂下眼,诚心诚意的致歉。「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妳这下贱的女人,几句抱歉能弥补什么?」孟蕾妮面目狰狞的责备。她因为这只狐狸精的介入,而被上流社会当笑话般取笑,高高在上的尊严与面子严重受损。 「对不起。」甄爱向她深深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满心怅然。 「我不会原谅妳的!」孟蕾妮咬牙切齿的尖叫。说完,又赏给她一记来势汹汹的「铁砂掌」。 甄爱细致雪白的脸庞立刻留下鲜红的五爪印,但她已经麻木得失去痛觉。 她拿什么怪罪对方的蛮横无理?就某方面来讲,她们都是商弈操纵的棋子。 再更深入探究,是朱商两家横亘的问题间接伤害了对方。所以,孟蕾妮找她算帐也不尽然是错。 父亲的自私与贪心,居然导致那么多人感到不快乐,甚至心怀憎恨……但愿纠葛不清的怨怼和报应到她为止,别再继续蔓延至下一代。 「我一定会让妳跟我一样痛苦!」孟蕾妮美艳的脸庞迸出一丝阴狠,她撂下狠话。「一定会!」 「对不起。」一句道歉附上一个鞠躬,甄爱明白千万个抱歉都无济于事,但除了道歉,她不晓得还能说什么,让彼此恶劣的心情都好过些。 她低声下气的赔罪,让孟蕾妮愣了下,发现她似乎真的很内疚。不过,鲜少浮现的理性旋即在跋扈的个性下消灭。「少假惺惺,看了就啰心!」 「对不起。」无论她怎么冷嘲热讽、恶言相向,甄爱都不回嘴,仅是表达内心真诚的歉意。「我真的很对不起。」 「妳……」孟蕾妮被她诚恳的态度搞糊涂了。 有哪个狐狸精像她一样拼命道歉认错的?搞得好像她才是受害者,自己才是阻人姻缘的坏女人。 「对不起。」甄爱始终弯着腰,低着头。 「哼!」孟蕾妮一时之间也没了劲。「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语毕,扭头悻悻然离开。 甄爱喟叹一声。恶梦,究竟何时才会结束? 偌大的华丽厅堂,气氛显得凝重,每个人都若有所思的盯着置于红桧木桌上,杂志所刊登的大幅彩照。 终于,孟老爷啜了一口香茗后,打破沉默。「阿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孟政德的语气很平淡,不怒而威。 商弈不疾不徐道:「很抱歉辜负了您的期望。」态度不卑不亢。 孟政德微微挑起眉,并未搭腔。 商弈清楚,他老人家在等待解释。「我不能和蕾妮结婚。」他秉实以告。 闻言,一旁的孟蕾妮泪水盈眶,奔到他面前追问:「弈,为什么?难道你真的爱上那个女人?她已经有小孩了呀!」 她居然比不上一个寒酸又带个拖油瓶的女人引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她怎么可能接受! 虽然,她知道他根本不爱她,可是……她爱他就够了!说不定将来某一天,他会突然爱上她。 「我很感激您多年来的栽培,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商弈对着孟老爷说,俊脸上净是坚决。 「看来你心意已定。」孟政德抓起杂志,看着上头的照片,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是,请您谅解。」商弈没有退缩。 「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行解决吧。」孟老爷扔下杂志,起身离开,显然没有插手的意图。 「爹地!」孟蕾妮惊呼。「你怎么可以坐视不管?」竟然不帮她讨回公道?岂有此理! 「蕾妮,很抱歉。」商弈瞅着她的泪颜,不想再隐瞒。「嫁给一个无心的人,不会幸福,只会感到痛苦。」 他的黑眸没有丝毫温度,冻伤了她的心。 「到时候,妳会恨我。」他的声音有一丝疲倦。 「不--」她奔入他怀中,不断摇头。「我不会恨你,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会恨你!」 恨,往往都由爱而生……他是过来人。 「我一直把妳当成妹妹,以后也会是。」他黯下眼瞳,说出真心话。 「不!我不要,我不要当你的妹妹……」她痛哭失声。 「那么,』他闭上眼。「只好让妳恨我,我不会改变心意。」轻轻推开她,毫不留恋的离去。 「呜……」孟蕾妮瘫坐在地,掩面痛哭。 这么多年来,她等到的,依旧是一场空…… 不、她不能接受! 第十章 一星期来,日子过得无风无浪,朱甄爱反而觉得安静得太不寻常,宁静的表面背后似乎酝酿着一股风暴: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不过,也代表商弈已经一个礼拜未曾出现在她面前,强迫她充当他的女伴。连起初催得紧的债务问题也未再提及。 这样很好,不是吗?但为何有股淡淡的愁怅缠绕心头,勒得她好难受…… 他和他的未婚妻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唉……」她不知不觉的逸出一声叹息,随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担心过了头。 平静的生活,是她求之不得的心愿,她应该高兴才对,而非像现在一样闷闷不乐、若有所失。 她抬头看了桌上的小钟一眼,再十分钟就下班,她的视线飘向办公室门口,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不禁怔忡出神。 直到电话骤然响起,才唤回她的注意力。她稍稍调整心绪,接起电话。「天冠企业秘书部您好。」 「甄爱!不好了!」很惊惶的声音。 「妈咪?」她皱起秀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央央……央央她……」朱夫人语带哽咽。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甄爱立即神经紧绷。「央央她怎么了?」 「央央她……她……」朱夫人因紧张过度而嗫嚅许久,话始终说不完全。「她不见了!」 轰!突来的消息犹如一枚强力炸弹在脑中爆开,炸得她六神无主,瞬间失去思考能力。 「甄爱、甄爱,妳有在听吗?」朱夫人声音颤抖。「央央她不见了。」 半晌,她才蠕动唇瓣。「央央……怎么不见的?她怎么会不见?」 「我带她去附近公园散步,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就找不到她了。」朱夫人十分自责的说清来龙去脉。 当时她看央央和其他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周遭又有其他小朋友的家长在,于是交代了声,便匆匆到洗手间去。 出来之后,原本的小朋友游戏集团已经解散,她却遍寻不着央央的身影。 最后抓了个人问,据说,有个自称是她叔叔的年轻男人,把她带走了。 听完母亲的叙述,甄爱的眉心打了死结。 自称是她叔叔的年轻男人……这句话在她心中不断的发酵。 难道,是「他」?! 央央总是喜欢唤「他」帅叔叔,又喜欢黏着他,跟着他走的可能性极高。 「妈,麻烦妳再到公园找找、问问其他人,我马上赶回去。」吩咐完毕,她马上挂上电话,收拾好物品后,连卡都没打便奔出办公室。 搭乘计程车赶回家,甄爱马上冲到公园与母亲会合。 「有没有问到对方的长相?」她焦急的问。 朱夫人黯然摇头。 甄爱眼眶一阵剧烈刺痛,泪水在眼底打转,感到万般自责、愧疚。 不能给女儿幸福完整的家庭,是她的无奈。不能给女儿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不能陪在女儿身边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与教育,是她的无能。 是她、都是她!她是个没用的母亲…… 思及自己的不称职,甄爱忍不住掩面落泪。 朱夫人见状,也软弱的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才会害央央被带走。我真是粗心……」 冷静下来。她必须冷静下来。母亲的哭泣声让甄爱不得不思振作。 「先带着央央的照片,请附近的警察局帮忙留意。」她抹干泪痕,拍拍母亲的肩膀,故作镇定的指示道。 绝不能坐以待毙,万一央央有什么意外,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许,根本无法活下去…… 失去重心和生存意义的人生,与死了又有何异?倘若真是「他」所为,那么,哪怕要她拿命去换,她也在所不惜。 「那妳呢?」朱夫人噙着泪问。 「我必须去一个地方。」甄爱神情坚定道。「我们分头进行。」说罢,毫不浪费一分一秒,掉头而去。 朱夫人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女儿真的变得勇敢、坚强又镇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怯懦、遇到困难时便乱了手脚,只会躲着哭的女孩。 擦干眼泪,朱夫人深吸一口气。身为母亲的她,不可以输了。 打起精神后,她朝警察局方向走去,为自己的疏忽做弥补。 驱车来到位于敦化商圈的一栋高耸商业大楼前,朱甄爱尚未进到大厅,就被门口的警卫拦了下来。 「小姐,没有员工识别证是不能随便进去的。」警卫见她年轻貌美,态度还算客气。 「拜托你,我一定要见商弈一面。」甄爱语气是恳求的,表情却无比坚决,不容拒绝。 「嗄?」警卫听她直接喊出董事长的名字,十分不以为然。「小姐,董事长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见的。」 「请你帮我传达,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当面问他。」她焦虑不已,想尽快确定女儿是否真的在他手上,多等一秒,不安就多添一分。 「妳……」见警卫还想继续「说教」劝退她,甄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越过他,直闯大楼内部。 「喂!小姐!站住!」警卫在后追赶,没两下子就把她擒住。 「放开我!求求你!我一定要见商弈一面。」甄爱扭动身驱,试图挣脱。「拜托你,帮我通报一声,我一定要见他。」 「好啦!妳在这里等一下。」警卫因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而心软,她看起来似乎真的有急事。「妳叫什么名字?」 「朱甄爱。」甄爱报出名字后频频鞠躬道谢。 一分钟后,警卫踅回来。「妳可以上去了。」他指着前方长廊。「妳搭左转后的直达电梯。」 「谢谢你。」得到指示,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向电梯,抵达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见到她,商弈劈头嗤声调侃道:「真是稀客啊!」 「把央央还给我。」甄爱绷着俏脸,开门见山道。 他蹙起眉,撇唇讪笑。「妳是不是跑错地方了?我这里可不是托儿所。」 「把央央还给我!」她加重语气重申。「是你把她带走了。」 她斩钉截铁的口吻把他惹毛了。「朱甄爱,别胡乱按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我!」他睨住她,口气也好不到哪去。 「央央明明是你……」 她的指控未竟,便被他重击桌面的巨响截断。 她婆娑的泪眼对上他怒火腾腾的双瞳,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角力。 最后,甄爱从他愤怒但坦荡的眼神中败阵下来。「如果不是你……会是谁带走央央……」 她彻底乱了方寸,完全厘不出头绪,武装的坚强正逐渐崩溃。 商弈瞇起眼审视她毫不设防的凄楚泣颜:心中微微一恸。「到底怎么回事?」沉吟了下,他放轻语调。 「央央不见了……」事关重大,她无暇顾及其他恩怨是非,她的女儿永远摆第一顺位。 她从没细想过,那是因为央央是她和他的结晶,所以她用尽气力的保护、爱护与呵护…… 「不见了?」他不解的重复。 「她被一个年轻男人带走了,我以为是你……」甄爱抽噎道。 他的俊脸因她的怀疑而掠过一抹愠色。虽然,他曾经确实为了看她痛苦,动过同样的念头,此刻回想起来,他突然感到无聊且可笑。 「央央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歹徒带走她究竟有何目的?」她摀着脸,无助的低喃。 商弈脑中浮现央央可爱的模样,以及慧黠灵活的大眼睛,耳畔彷佛还回荡着她甜甜的嗓音,对着他唤「帅叔叔」的样子,一股莫名的担忧亦油然而生。 撇开和朱家的仇恨不谈,他由衷喜欢那个小女孩。 「遇到事情就只会哭吗?」他皱眉冷声道。他被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搞得心烦气躁,忽略了她对他的影响力日益加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甄爱抬起涕泗纵横的脸,冲着他大吼,却反像在向他撒娇、求助。 商弈并未动怒,反而震撼不已。他直勾勾的瞅着她泪流满面的娇容,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她晶莹剔透、奔腾流肆的泪水,几乎冲垮了他心中多年来高筑的围墙,一点一滴的渗透阴暗、孤寂的心房。 「不许哭!」他气闷的冲口而出。 她紧抿着唇,怆然的盯着他,泪水仍犹如断线的珍珠从眸中滚滚而下--滴落在他冷漠的心版上,熨烫了他的心,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商弈赫然起身,绷着俊脸来到她面前,猝不及防的低头堵住她颤抖的樱唇,一阵咸涩的味道自他舌尖扩散开来,蔓延至四肢百骸、渗入每个细胞。 瞬间,心底深处空荡的一隅被某种东西填满,像是遗失许久的一样珍贵宝物又重新归位。 他的吻不带任何侵略性,而是传递着温柔与力量的安慰。诧异过度,她汹涌的泪果然冻结在眼眶,蒙上一片愕然。 他的吻渐渐加深,占据她所有思绪,主宰她的感官。 剎那间,时间彷佛停止前进,甄爱不禁屏息,仅能被动的承接他给予的气息,压根忘了反抗。 不知经过多久,商弈终于松开她软嫩的芳唇。 两人不经意的目光交会,勾缠出一缕缕情丝,编织成一张网,将双方牢牢地捆绑。 他率先收回纠缠的视线,转身拉回失控的情绪。 甄爱的手紧紧揪着胸口,镇压不了狂乱的心跳,唇齿间的余温、气味,在在提醒着她刚才所发生的「意外」。 瞬间,她几乎要以为他们还是四年前,尚未决裂交恶时的爱侣。他仍是那个温柔、体贴又风度翩翩,她所深爱的男人。 她一定是担心过了头,才会有这种奇怪的幻觉。 「与其有空发呆,不如快点想想有什么可疑人物。」商弈的声音又恢复一贯的冷淡。 接收到他淡漠的眼神,甄爱忍不住暗斥自己的多心。既是索命的魔鬼,又岂会化身为天使,在她最彷徨无依时拉她一把。他应该会狠狠推她一把,让她坠落地狱,永不得翻身。 可是……方才的吻透露的讯息却是千真万确。 她能不能……能不能对他怀有一丝期待?对人性存有一丝冀盼?让她相信仇恨可以消弭? 「你……你会帮我吗?」甄爱抬眼,迎向他阗黑的眸子。 她好累,不想再独自面对一切。 其实她一点都不够勇敢、不够坚强。她只是在硬撑,熬过一天又一天,未来是个可怕的字眼,她不敢亦不愿多想。 因为,那会凭添更多惶恐与无所适从。 一连串的事件接踵而至,摧毁了她仅存的意志。不奢望他回心转意,回复成以前的商弈,但至少希望此时此刻,他能暂且收起怨愤,与她并肩作战。 等待,是难捱的。 他没有回答,却直接以行动表示--拨了通电话,对着话筒彼端的人,严肃而认真的交代找人事宜。 「无论何时,一有消息立刻回报。」他不容置喙的下令。 收线后,他依旧背对她。吓没事的话,妳可以先离开了。」他不想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原因,不明。 「我要留下来。」她吸吸鼻子,执拗道。 先前的慌乱与惊吓,奇异的被抚平,心中多了一份笃定。 「我要工作。」他没好气的驳斥。 「我不会吵你的。」她不妥协。「让我留下来。」她想在第一时间得到女儿的下落。 「离开!」他的语调更沉一分。 「我要留下来!」她吃了秤砣铁了心,执意不走。 他深吸一口气,对这样幼稚的对话感到可笑,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随便妳。」冷冷的抛下一句,继续回座埋首于工作。 甄爱杵在原地,心海翻腾。多年来极力隐藏、掩埋的情感,顿时破匣而出,溢出眼眶。 她离不开这个男人啊!她怎么离得开…… 心疼他的恨,眷恋着他不经意流泄的柔情。她一直都爱着他,不曾移情别恋。所以,总无法接受其他人的追求。 那一夜的欢爱,致使她的骨血里沾染上属于他的气味,她的心、她的魂已烙上他的名,谁都无可取代。 能刻骨铭心的爱一个人,是幸抑或不幸? 她的焦距落在他身上,难以抽离。 静谧的空间,一股微妙、暧昧的庞大气流四处钻动,将两人团团笼罩。 商弈紧盯着公文,却一个字都入不了眼,眉心的皱折越来越深。 该死的!他竟像个少年般浮躁、缺乏定力,激荡的心湖始终平静不下来。隐约间,他还能感受到从她檀口中汲取的馨香与甜美,严重扰乱他的思考。 不过,接下来双方都各怀心思,未再开口,任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三个钟头过去,将近十点,商弈的手机赫然响起。 他迅速接起,神色显得凝重。「我马上过去。」切断通讯后,他合上公文,抓起钥匙。「有央央的下落了。」 甄爱愣了一下。 「快点!」他走到门边,察觉她没跟上,干脆拉住她,火速地离开办公室。 商弈驾着车,一路狂飙,最后在一幢郊区的高级欧式别墅前停下。 「央央在这里?」甄爱奇怪的间。「绑匪怎么会住在这么豪华的屋子里?」她百思不解。 是不是一遇到危机,无论再聪明的女人智商都会退化?「下车吧。」他不打算解释。 纵使困惑,她仍尾随其后。 商弈掏出钥匙,径自打开大门,熟悉得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 这更让甄爱起疑,莫非这一切都是他在搞鬼,其实他早就知道央央在哪里,说不定背后的支使者就是他…… 商弈瞥见她狐疑的表情,约略猜中她的想法--八九不离十是对他产生怀疑,令他相当不爽,但忍着没发作。 佣人见到他,似乎有些料想不到的慌张。「商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小姐呢?」他沉声问道。 「小姐……小姐不在家。」佣人飘忽的眼神,已泄漏了心事。 他嗤哼了声:「马上叫她下来,她一时糊涂所做的傻事,我可以不追究。」 「小姐……真的不在。」佣人显然是被叮咛过。 「是吗?」他挑眉,晓以大义的说:「妳若不说,到时可是会被冠上绑架的罪名……」 听到有罪,佣人吓得腿软,连忙改口。「我、我马上请小姐下来!」她飞也似的奔上楼。 「小姐……指的是……你的未婚妻吗?」甄爱试探道。提到「未婚妻」这三个字时,她的心冷不防揪了下。 商弈睨住她,澄清道:「她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 他专注的模样,似在撇清什么,给了她无限想象空间。 「一切都拜妳所赐。」他补充。 他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她身上,使她相当不平衡,板着脸反击。「明明是你别有居心!」利用完她之后,就撇得一乾二净,真的很可恶! 「妳说的对。」他大方坦承。「我是故意的。」但却也在计画中,遗失了某些东西、认清了某些事情。 「都是你害……」 「对不起。」不等她把责难的字眼说完,他贸然抢白。 甄爱小嘴微启,愣愣的望着他,美眸酿着讶异。他的转变吓坏了她。这又是他另一个报复手段?她该相信眼前的商弈吗? 挣扎之际,一道童稚的呼喊自身后传到耳中,她的神经像拉紧的弦,忙不迭回头。「央央!」 「妈咪!」央央哭丧着脸大喊,打算冲下楼时,却被人像小鸡一样拎住,动弹不得。 孟蕾妮见到他们两人一同前来,嫉妒与愤怒交杂。「弈,你真的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和我解除婚约?!」她不甘心!幸福原本应该属于她!她要让他们都痛苦! 「把孩子放下来。」商弈柔声诱哄。「我们重新谈谈。」 「好。」孟蕾妮漾着笑容,但下一秒又马上变脸。「除非,那个贱女人去死!这样,就没人跟我争了……」 大人不成熟的感情,造成孩子小小心灵的阴影。甄爱觉得好难过,心痛如绞。「我会喔。」她仰着脸,笑着回答。 商弈心头一惊,永远失去她的恐惧攫获他的知觉,心脏一瞬间麻痹。 「我没有要和妳争商弈,从来没有。」 她的笑容好浅好浅,却深深的刺伤他的心,这一刻,他才领悟自己对她的感情和以前一样浓烈。 「那是你们之间的问题,请把女儿还给我。」 「狐狸精说的话,怎么可以相信。」孟蕾妮傲慢的笑道。「那妳就现在死给我看哪!」 「妳给我闭嘴!」商弈无法维持镇静。「把孩子放下来!」 双方一番激烈对峙,紧张的情势一触即发。 「妈咪……」央央被勒得脖子好痛,不断咳嗽。 锵!甄爱随手打破一只花瓶,俯身拾起一块碎片。 「妳疯了吗?」商弈伸手打掉尖锐的碎片,怒不可遏瞪着她,沉声斥喝。 「我没有选择!」她崩溃的咆哮。「所有的怨恨就到此为止。我累了!」 「不准!」他也吼回去。「妳的命是我的!」语气净是霸道与占有。 「那你就现在取走!」她蓄泪的眼,是无尽的哀伤。 他的胸臆间涨满痛楚。「央央对妳真那么重要?妳和那个男人生的孩子,真的胜过妳的生命?」他好嫉妒,嫉妒得快抓狂,胸口快要碎裂! 「对!」甄爱没有须臾迟疑。「这辈子,我只爱他……」 她的承认彻底击溃了他的信心。 「弈,我说的没错吧!她只是在利用你。」孟蕾妮以为事情出现转机,在一旁煽动,注意力减弱。 央央机灵的扭身,逃离她的掌控。 「妳这臭丫头!」孟蕾妮想拉住她,却反倒让央央重心不稳,从楼梯滚了下来。 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挽救,央央小小的身躯躺在花瓶碎片上,动也不动。 「不--」甄爱嘶喊尖叫,冲到女儿身边,心也随着死去。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骇住,吵闹的屋子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叫救护车!」商弈也是怔了一会,才红着眼,扯开嗓子命令佣人。 很快地,救护车赶到,把负伤的小身躯抬上车,一边做紧急处理、一边迅速赶往医院。 尾声 抵达医院后,经过一番抢救及输血,央央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只需休息调养一阵子,便可以恢复健康。 听到消息后,甄爱却反而晕厥过去。醒来时,她已躺在病床上,注射点滴。 「到底怎么回事?」守在她身旁的商弈凝睇着她雪白的容颜,低沉的问。 她心虚的别过头,佯装不明白。 「央央的血型和我一样。」他捺着性子道。 「那又如何?」她的声音有掩不住的颤抖。「只是血型一样……」 「我已经请院方比对dna。」商弈的胸口泛着热流。 一经dna比对,他和央央是亲生父女的真相将无所遁形。甄爱抿着唇,无言以对,背负多年的秘密,在一场惊涛骇浪中明朗,是她始料未及的发展。 「我不会要你负责。」她故作轻松。 「朱甄爱!」他口气不佳。「妳真是个自私的母亲。」 她瘪着嘴,感到无比委屈。「是!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我们朱家该得的报应!」她赌气的回嘴。 明明是自责,商弈却觉得她每句话都在指控他的罪行。 「想骂我就直说,别拐弯抹角。」他觉得刺耳至极,也满心抱歉。 「我不敢。」她岂敢惹火他,又不是自讨苦吃。「欠你的三千万,我会尽快还给你。」她忽然转移话题。 这该死的女人!在这种节骨眼上提这种无聊的事,他火大的瞪住她的后脑勺。 无聊的事--曾是他用来逼使她痛苦的手段。 在她昏迷期间,他细想起自己种种复仇行为,简直幼稚得令人哑然失笑。也想起几个小时前,他们之间的对话-- 「央央对妳真那么重要?妳和那个男人生的孩子,真的胜过妳的生命?」 「对!这辈子,我只爱他……」 她爱的男人,是他!当初所有的疑虑统统不攻自破。这个讯息在他心中放大、放大再放大,鼓胀了他的心房。她从没有背叛他,他却再三误解她、羞辱她,他真的差劲透顶! 五年的憎恨,惩罚了她,也惩罚了自己。也该够了! 她累了,他又何尝不是?虽然他仍无法谅解她父亲的作法,可是她何其无辜? 她父亲粉碎了他的家庭,但她却给了他一个组织新家庭的机会和梦想。曾经将成为他妻子的她,为他生了一个可爱聪明的女儿。 美好的景象在他脑中成形,幸福的画面如电影般一一掠过。 还来得及吗?挽回他偏激思想下的偏差行为,还来得及吗? 安静的气氛让甄爱觉得诡异。他走了吗?悄悄回头一探究竟,恰巧撞上商奕深情的黑眸,心跳漏了一拍,随后扑通扑通失序狂跳。 「我说过,妳的命是我的。」商弈没头没尾的提醒。「这点,妳千万记住。」 她颦起眉,不喜欢他命令的口吻。「我的命,值三千万?」 「觉得太多,还是嫌太少?」他轻笑。 甄爱耽溺在他俊尔好看的笑容里,喉咙哽着一团干涩。 商弈勉强收敛爱恋的目光,起身道:「我得回公司一趟。」经过一晚的折腾,他纵使疲惫不堪,却没把公事遗忘。 手边有一份巨额合约,必须快点谈妥才行,他已荒废了太多时间在处理感情问题上了。 听到他要离开,失落感顿时袭上甄爱的心口。 商弈没错过她细微真实的表情,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继而掩门而去。 甄爱愕然地抚着唇,这是梦吗?如果是,她不想醒来-- 接下来的每一天,商弈无论工作再忙禄,仍会抽空到医院探望央央,培养「父女」感情。 这一天,他又带了一大堆玩具、玩偶及芭比娃娃来探视她,整个vip病房几乎要被他送的东西塞爆了。 「帅叔叔,你来了!」央央开心极了。 她的伤势已复元百分之九十,虽然已经可以开始活蹦乱跳了,但在他处理好孟蕾妮的事情之前,他坚持要甄爱陪央央在病房里多住几天,直至痊愈。 然而,就在他决定采取行动之前,孟政德已先得知女儿闯祸的消息,将她训了一顿,并差人将她送到国外接受心理治疗,保证不会让她再回台湾。 孟家毕竟家大业大,这样的丑闻若被披露出来,影响不可谓不大。 再者,孟政德有恩于他,他老人家既然都已放下身段请求谅解,也愿意补偿甄爱与央央母女俩,而央央经过休养后,健康无碍,加上甄爱的宽恕,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说穿了,会发生这样的憾事,有一半他应该负责。都因一个「恨」字,对那么多人造成伤害,他很自责也很愧疚。 「央央今天乖不乖?」商弈慈爱的摸摸她的发,宠溺的问道。 「乖!」她朗声回答。 「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他抱起她,却是说给被「冷落」的甄爱听。 「吃饭!万岁!」央央高举双手欢呼。 甄爱绷着俏脸,置若罔闻,伸手从他手中接过女儿,点了点她的小鼻头。「妳这小应声虫。」 女儿现在完完全全被他收买,她这个母亲只能退居第二,令她十分不平衡。真是见风转舵、现实的小东西。 可是,见他们父女俩相处得如此融洽,心头又暖烘烘的。 血缘真的很神奇,牵引着人与人的互动,总是无怨无悔的为亲人付出。她时常在心中赞叹。 「我替妳们准备了衣服。」他看了看表。「化妆师应该快到了。」 「我们不需要。」甄爱回绝掉他的安排。 「非去不可。」商弈也不遑多让强势道。 央央看着两个大人一来一往,也习以为常。 僵持之际,门板响起剥啄声。 「进来。」他沉稳的回应。 「打扰了。」来者是两名穿着入时又有品味的年轻女孩。手上提着大包小包。 「马上替她们打扮好。」他交代完毕,径自离开病房,把空间留给她们。 「妳就是商夫人?好漂亮。」年纪较大的女孩惊艳道。 商夫人?甄爱蹙起眉,噘起红唇澄清。「我不是。」 造型师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真的不是商夫人……」她再度申明。「也许妳们搞错人了。」她居然像个小女孩似的闹起了别扭。 造型师当她在闹脾气,不予理会,和助理加快步调为一大一小的美人着装、弄头发,然后上妆。 一个钟头后,大功告成。 甄爱都还没仔细看清镜中的自己,就被送上一辆名贵房车。 「妈咪,我们要去哪里玩?」央央看着身上漂亮的衣裳,高兴的问。「是不是又要去坐大轮轮?」 她还记得第一次穿着漂亮的衣服,去搭摩天轮的事。 「妈咪也不知道。」甄爱轻声细语道。 约莫半个小时的车程,果真来到附有摩天轮的游乐场。 「哇!大轮轮耶!」央央指着光采缤纷的巨轮,开心的蹦蹦跳跳。 她们被请上摩天轮,商弈已换上一袭英挺的黑色西装,帅气得令她屏息。 「妳们好美。」他大方赞美,放肆的目光在甄爱身上来回游移。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肤在他的注视下染成粉红色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鼓着腮帮子,恼怒的瞪着他,其实心跳快得不象话。 「嫁给我。」商弈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的道出目的。 她震惊得忘了呼吸,只剩脑袋嗡嗡作响。 「甄爱,嫁给我。」他欺近她,搂住她的纤腰,迫使两副身躯不得不贴近。 「不……不要这样。」她不自在的推拒着他的胸膛,早已羞红了脸。 「这些年让妳们母女吃了那么多苦,我很抱歉。」他态度诚恳,由衷的忏悔。 他低沉醇厚的告白,让她红了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让我好好补偿妳们。」他在她耳畔轻喃。 他的鼻息喷拂在她敏感的颈项,惹得她一阵轻颤,乱了思绪。 「妳的答案呢?」他追问。 「如果我说不呢?」想起之前曾经受过的委屈与不平等待遇,甄爱突然想整整他。 他阁下眼瞳,喟然道:「如果妳拒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不清楚他们所处的位置究竟有多高,可是跳下去绝对会出事,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这个男人花招真多。她就不信他真的会跳下去。「我不想嫁给你。」她挣开他的怀抱,转身背对他。 「是吗?」商弈绷着俊脸。「那我的生命也没意义了。」 「之前没有我,你还不是活得很好!」她莫名其妙的算起旧帐。 「啊--帅叔叔--」央央惨叫。 甄爱循声回头,已不见他的身影。 「帅叔叔真的跳下去了!」央央瞪大眼睛。 那个笨蛋……居然真的跳下去?! 「不……」甄爱心脏也跟着停止跃动,她慌得脑中一片空白、六神无主,没勇气往下看--否则,她会发现不太寻常之处。 「停下来!停下来!」她后悔万分,气自己的小孩子气。 摩天轮经过五分钟之后才停下来,她脱下高跟鞋,飞奔到「出事地点」,只见商弈静静的躺在地上,身上、脸上及地板上全是骇人的血--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的求婚,你快醒过来!」她崩溃的伏在他布满血迹的胸前嘤嘤哭泣。 「是妳说的喔,不准反悔。」 甄爱怔了下,感觉他的胸膛在震动-- 定睛一瞧,他正噙着笑容,深情的瞅着她梨花带泪的娇颜。 好半晌,她才会意过来--她受骗了! 「你……你耍诈!」她气嘟嘟的指控。 商弈的笑意更甚。他早巳准备好万无一失的安全措施,跳下来后再把救命垫撤走,然后再用拍戏的血浆制造出逼真的效果,牺牲真大。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真的那么狠心。看样子,他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不会太好过…… 「那这些血……」甄爱觉得好恐怖。 「假的。」他撑起身,简单的解释。 「你这坏蛋!」害她吓得乱七八糟,他居然这样整她! 好差劲的求婚!她还在嘟嘟囔嚷的埋怨他的小手段,他索性吻住她呶呶不休的小嘴,回归大地一片宁静。 四周,只剩两个相爱的男女,心跳与气息重迭的美妙乐章。 【全书完】 编注:欲知《一夜情》之一的精彩故事,请看花裙子311--「一夜倾情」! 后记 辛心相惜--是深渊抑或天堂?!   ◎辛卉 继上回卉用整个后记的版面,大大的歌颂了新欢--岚之后,这一次就来谈谈他们的出产公司--杰尼斯事务所。 在还没认真的接触「岚」前,卉其实对这个组织唯一的印象,就是旗下的艺人都是「偶像」,在更早之前,甚至以戏谑的眼光看待这些「偶像」。 对于偶像,大家应该都觉得是靠外表取胜,其余的似乎一无可取。至少卉曾经如此认为。 不过,慢慢接触越来越多的日本节目、艺人后,卉对「杰尼斯」的帅哥们也逐渐改观。 他们也许歌不是唱得特别好,但长相可以弥补这个缺憾(哇哈哈哈),而且他们个个会演戏、主持、跳舞、后空翻、运动,还会……搞笑! 每个杰尼斯艺人,都是历经好几年的训练、磨练,幸运的话才得已出道。 他们虽然被定义为偶像,却不是虚有其表。尤其,卉对他们都很会搞笑这一点,感到很难得。 一般而言,偶像就是靠「形象」赚钱,呈现在观众面前的都是近乎完美的行为举止,随时随地都要保持良好姿态。 但是呢,这些杰尼斯帅哥们为了节目效果,搞笑、扮丑可是不计形象、不遗余力的唷!总觉得他们好像永远都没有极限,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倒他们,真的很了不起。 「长相」固然是卖点之一,但看久了也是会烦的,唯有不断让艺人们尝试、挑战各种表演,每一次都有成长、令人惊艳,才是杰尼斯旗下团体能一直那么受欢迎的原因吧! 从最早的少年队(这是卉对杰尼斯的印象开端)smap、v6、tokio、kinkikids、arashi、泷泽秀明、到近期的news、kat-tun……等等(什么?不知道他们是谁?ㄟ……那就算了),族繁不及备载,每个团员除了团体活动外,都各自拥有其他工作,而且都做得满有声有色的。 对这一切,卉只能说:老天爷!这真是太神奇了!他们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总觉得他们好像二十四小时都有行程耶!却都还能发展各自的兴趣。 好厉害!卉由衷的如此认为,每次看到他们,就会开始反省起自己…… 杰尼斯对旗下艺人的运作确实很有一套。 几乎是每个团体都有属于自己的节目、演唱会,有些团体的成员皆各自有主持广播,至于参与连续剧、舞台剧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每季都会见到他们家艺人的演出。 卉看过几部杰尼斯艺人的演唱会vcd,舞台效果、流程编排和艺人的表现,真的能用「叹为观止」形容。 而且,近来的新团体成员们,歌艺都还不差喔!让耳朵满挑的卉感到「耳目一新」--news和kat-tun表现都不错。卉要很偏心的大大推荐的一下赤西仁,有机会请务必注意。 有的专攻rap、有人会口技、有人舞艺精湛、有人会弹奏乐器、会创作,重要的是,每个人体力都要非、常、好,才足以应付又唱又跳还得吊钢丝的表演。 每个人都要想办法突出自己,才不会被淹没、被忽略。 很精彩!真的很精彩!光是看一排帅哥站出来,就够令人心花怒放了。 近期看了六部日剧,就有两部有杰尼斯偶像--《温柔的时间》是「岚」的二宫和也,这一部连戏剧让二宫获得最佳男主角的头衔。 另一部在日本收视率也非常好的《极道鲜师2》,则是kat-tun的两位成员--赤西仁与龟梨和也。说到这两个,算是卉的新欢啦(羞)。 这两人在杂志上一起曝光的次数非常多,简直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杂志社也跟卉一样偏心哪?(不过,一起出现也好,一次养眼养个够!) 说真的,卉觉得他们的演技还要多加强,表情有一点僵硬不自然呢!但呆得很可爱啦!原谅卉对帅哥总是多了一点包容…… 看多了杰尼斯的帅哥,卉的心里有些不乎衡--你们、你们可不可以不要长得那么像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啊! 还有,打扮成女生,怎么可以比真的女生还漂亮啦!吼!吼!吼!(恐龙喷火中)叫我们这些人该如何自处!呜~~~ 话题回到《极道鲜师》,每回看到那么热血的老师,卉不免感慨万千。 那么挺学生、相信学生,愿意竭尽所能帮助学生的老师,真的存在吗?或是纯粹只在戏剧、小说和漫画里出现? 应该是真的有那么棒的老师存在的,只是卉没幸能遇上吧! 虽然题材很八股,可是每次看都还是很感动,从不信任到彼此信赖、交心,身为老师所付出的热忱,学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热血老师所教的,绝不是课本上的知识。也许给予的是勇气、是坚强、是坚持、是体谅、是包容……这些比学识更可能改变人的一生。 但是,现在有的老师,非但不是好榜样,甚至还可能扭曲了学生的价值观。 卉念国中时,被分配在所谓的「升学班」,每天的生活不外乎就是考试!考试!考试! 书包里放着七、八科的课本,手中的提袋里还有厚重的数学、英文、理化参考书。考试成绩不及格,屁股就得挨藤条,晚上还得留校晚自习到九点多。 做人处事的道理?嗯……大概就是「成绩」代表一切吧!而且要学会拍老师马屁,这样就能得到多一点开爱。 而卉从来就不会是逢迎拍马的那个,因此不得人疼? 那段时期,是卉过得最不愉快的岁月。班导曾在成绩单的评语栏里,写下「孤僻离群」四个字,当做是给卉的「奖励」。(哈哈) 即使卉的成绩是班上前十名,所得到的也不是赞美与鼓励,换来的反而是班导的冷嘲热讽:「妳以为考这样就满足了吗?」 喂!这真的是一个老师该说的话吗?!卉可不觉得他是用「激将法」。 上了高中,常常夜半从梦境中惊醒,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国中生了。卉真的痛恨死了考试这东西呢! 当时的不愉快随着时间迁移而结束,但却深深的烙印在心版上。这辈子,我想我应该很难忘记。 好老师真的像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世上不晓得有几个?如果妳很幸运的遇上了会陪学生大笑、哭泣、肯倾听学生烦恼的老师,请好好珍惜喔! 阿咧,怎么突然正经起来了?讨厌。人家本来在聊帅哥的啊! 要不然……留着下次再继续好了,下台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