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狐仙小女友》 第一章 撞了个麻烦 一束白色的车灯奔射在公路上,这样的夜里,很少有人看得清这个世界。一辆飞驰的货车随即消失在了视野里,残留车辙痕迹的路上缓缓落下一双雪白的脚,一个女孩缓缓飘落在地,神情慌张着急。女孩穿着怪异,一袭白色古典衣裙,脚上还没有穿鞋,若不是这女孩有着灵动的神情,见到的人还真以为是见到了鬼。 “母亲……”女孩眉头紧蹙。 女孩的身后又一束强光射来,她惊恐地回头,原是这茫茫夜路上又飞驰而来一辆车,一时间,女孩不知所措,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女孩应声倒地。 从停下的蓝色宾利里走下来两个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其中一个叫方亭的手舞足蹈地苦叫:“我的大少爷啊,叫你开慢点开慢点,你不听,这下好了,撞到人了吧!” 陈晔霖却一点都不在意:“谁知道她会半夜站在快车道中间呀,是她神经不正常!” “大少爷,她还活着没受伤哎,等一下,她的脚在流血耶!”方亭留意到女孩没有穿鞋的双脚。 “她身上穿的什么玩意儿?拍戏的?遭了,把她带上车去医院,不不,回家,叫我们家私人医生赶紧到我家来!”陈晔霖以为自己撞了一个小演员,怕惹麻烦,只好先决定这么做。 回家路上,在车里陈晔霖仔细看了几眼被他的车碰到的女孩,纵然女孩有着姣美的容颜,但又有什么美女是陈晔霖没见过的,于是陈晔霖不屑地露出冷笑:哼,三流小演员,好打发。 可是这位富二代的小跟班却不如陈晔霖这般冷漠,方亭就一个劲儿地小心照料着晕倒的女孩,他更多的则是担忧这女孩子的健康。富足的生活已经让陈晔霖纯良的本性渐渐迷失在纸醉金迷中,那不可一世的个性使他从未关心过除自己以外的人。 被带回陈家的女孩没等陈家的私人医生赶到,她就自己苏醒了过来,环顾了四周陌生的环境,女孩急忙掀开了被子冲下床来,幸被方亭拦住。 “母亲,我要去找母亲!”女孩面容苍白,神情激动。 方亭死死抓住女孩,告诉她:“你现在不能乱走,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受伤了,该好好休息。” 女孩嘤嘤而泣,双肩颤抖:“我追踪了好久好久,才循着母亲的气味跋涉了千里找到了她的行踪,我要去救母亲!” 听见女孩说的话,方亭有点莫名其妙,他伸手去摸了摸女孩的额头,吓得女孩闪躲了一下。“没发烧呀?怎么净说胡话?”方亭又以为女孩撞倒了脑子。 听到动静的陈晔霖走了进来,见到女孩好生生地坐在床上,便酷酷地说了一句:“醒了?没事了?” 女孩咬着嘴唇俏丽可爱地点点头,然后说:“谢谢,我要走了。” 刚刚冲下床准备离开,女孩就被陈晔霖一把拽住:“慢着,说吧,开个价,要多少钱?” 女孩回头瞪大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晔霖,满脑子不解:“什么是开价?钱是什么?” 哼哼,陈晔霖冷笑一声,真不知道这女人是脑子撞坏了还是在装纯,可他又生怕到头来被这三流小演员勒索,他可禁不起再多的花边新闻了,因为已经被父亲警告过了,否则要断他经济来源。 “别费劲了,老实说吧,要多少钱?”陈晔霖西装上衣里掏出一沓支票,正准备写个他觉得差不多的数字。 女孩猛地推开陈晔霖,有些着急地说:“我不要钱,我要去找我母亲。” 想要再次冲出去的女孩却又被方亭拦住了,方亭一边拦住女孩,一边对着陈晔霖说:“少爷,她好像撞倒脑子了,你不能这样不管她呀,要是走了以后死在路上怎么办,内伤很危险哎!” “你叫什么名字呀?家在哪儿?”方亭瞬间变换了一种语气,就像在跟小孩子说话一样。 女孩灵动的大眼睛飘忽不定:“我叫弋川,家在长白山。” 弋川,什么怪名字,就跟她人一样,奇奇怪怪的,陈晔霖心里这么想着。 方亭费了好大劲才将弋川哄躺下,其实弋川也真的很累了,她又被这陌生的繁华都市吓得不轻,干脆休息一下也好,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追寻不到母亲了,装着母亲的车子早就没影了。 就连睡觉都睡不踏实的弋川,满脑子都是母亲被人抓走的那场景,冰封了千年,谁料想再苏醒的时刻就要面临着分离。千年的时间,足以让世界发生惊天动地的巨变,弋川对现在的世界只有陌生。 “医生,她就在房间里。”方亭招呼着陈晔霖家的私人医生来到陈晔霖的房间。 陈晔霖抱着胳膊语气有些不悦:“人呢?”已经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弋川弄得很不耐烦的陈晔霖已经丧失了耐心。 “刚才还在呀,之前还好好睡着呢!”方亭也觉得十分蹊跷。 陈晔霖家的私人医生循着只有他听得见的气息声蹲下来往床底一看,果不其然:“在这儿呢!哈哈,这小姑娘怎么睡到这儿了!” 原本还不耐烦地以为弋川在他家乱跑的陈晔霖突然没那么厌烦了,他也往床下一看,果然,弋川睡得正香呢,以一种奇怪的像小狗的姿势蜷缩在那里,画面十分有趣。陈晔霖忍不住笑出了声,却瞬间被他掩饰得很好。 “愣在那儿干嘛,把她弄出来呀,这让医生怎么看?”陈晔霖的脾气真的不是很好。 方亭却不自信地小声问:“怎么弄?拽出来吗?” 陈晔霖狠狠瞪了方亭一眼:“你们俩帮我把床抬起来!” 医生还没反应过来,就乖乖地莫名其妙地按照陈晔霖的话做了,他跟方亭两个好不容易才把床抬起那么一点。 一瞬间,陈晔霖详细端详了弋川一眼,虽然看上去傻傻地,但是还确实挺可爱的。陈晔霖小心地将弋川抱起来,等到方亭他们把床放下,才缓缓将弋川放在床上。 经过医生细心察看后,就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惊叹地对陈晔霖说:“她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太过疲劳了,多补点营养就好了。” “既然没事了,送她离开吧,省得惹上什么麻烦。” 这是陈晔霖一贯的作风没错,可是不知怎的,方亭这一次觉得陈晔霖特别冷漠无情,不自觉地白了陈晔霖一眼。 “你什么眼神,敢鄙视我了是吧,医生都说她没事了,伤口也愈合得很好了。”陈晔霖一脸不满意地恨恨离开。 十分了解陈晔霖的方亭却会心一笑,陈晔霖的离开就代表他不强求方亭在大晚上去赶走弋川了,大少爷的脾气就是这么孤傲,妥协也不会放在脸上的。凝视着弋川香甜的睡脸,方亭心里软绵绵的:好好睡一觉吧,看你的样子很累了。 第二章 讨厌的女孩 凌晨两点半,陈晔霖被家里窸窸窣窣的怪声吵醒,由于脾气不好,所以睡眠也很浅。还以为是家里进贼,陈晔霖放轻了脚步缓缓来到客厅一探究竟,不出所料,果然有人。 陈晔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就勾住这个人的脖子,并擒住其双手:“好啊,你是什么人?” “放开我,不然我不客气了。”愠怒地扭头,才让陈晔霖看清是弋川。 即便知道不是不速之客,陈晔霖也不依不饶:“臭丫头,我好心让你留宿,你不好好睡觉,大半夜偷我家东西呀!” “我才没有偷东西,你这个坏人,放开我!”弋川一时情急,挣脱了陈晔霖的双手,还在陈晔霖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手背火辣辣的疼,陈晔霖随手又推了弋川一把:“你属狗的呀,你敢咬我!”气得他眼睛都绿了。 脚下没有站稳,弋川踉跄地摔在了地上,再次扭伤了脚,她揉着胀疼的脚嘟囔:“姨娘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哎呀,这是怎么了,这大半夜的,又闹哪出!”听到动静的方亭也急急忙忙跑了出来,一见到摔倒的弋川,就扑到了弋川的身边。“弋川,你这是怎么了?脚怎么了?” “该死的方亭,我就不该由着你留下她!”陈晔霖手上的疼痛还没有消散,偏偏跟班方亭一出来就先关心的是弋川。 弋川认为自己吃了亏,委屈地流下了眼泪:“我只是,只是肚子饿……” 受不了女孩子莺莺燕燕的眼泪,陈晔霖愤然离开,摔上房门眼不见心不烦。 楚楚动人的清纯少女总有人为她动摇心怀,方亭将一只面包递给了弋川,语气极其温柔:“饿了是吧,吃吧,没事的,霖少他心肠是好的,就是嘴巴损了点。” 也没有说任何一句感谢的话,弋川匆匆夺下面包就撕开包装袋大口大口咬了起来。弋川的行为与普通人都不太一样,似乎连基本的礼貌礼节都不懂,然而方亭并不认为弋川不够好,反而倒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爱。 见弋川狼吞虎咽的样子,方亭心里甚是欢喜,就好像自己的妹妹一样,他情不自禁摸了摸弋川的头:“还要吗?” 犹如触电一般,弋川感受到方亭对自己的善意跟喜爱,这是对狐狸最敏感的动作,闪烁着泉水般清泠的眸子,她竟然笑了:“要!” 方亭心头一震,弋川那让人猝不及防的笑容猛烈地撞击了方亭的心,他从来不曾见过那样美丽的笑靥,就好像画上的仙子一刹那入了凡间般美好。活了二十多年,方亭都没有看见过如此纯粹、毫无杂质的笑容,他醉在了这笑容中。 亭亭玉立的外形却难能可贵地拥有孩子般的纯粹美好,这一次,弋川的出现给了承受十多年生活苦难的方亭很大的救赎,方亭那颗逐渐强硬的心有了一丝柔软,在心底绵延开来。 回望一眼床榻上弋川的可爱睡颜,方亭这才放心离开,独自来到庭中,仰望那一轮冷月,如梦如幻,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就如同这突然闯入他们生活的弋川。 寒夜清冷,生气回房的陈晔霖其实并没有很顺利地入睡,他反复想着先前发生的事,但这个腹黑的王子显然不会往好的方面去想。 “这个弋川到底是什么人?是故意设计的吗?是想赖上我吗?她脑子怪怪的,是傻子吗?” 不过这丫头确实长得不错,陈晔霖心里默念着,但转念一想还是否决了,她不是我的菜。 这几年的风流成性,陈晔霖最怕背负的就是责任,他宁愿潇洒地玩乐下去,可以毫无顾忌,他最怕招惹不容易打发的人,越是单纯的女孩对他来说就越麻烦。 久久未能入睡,陈晔霖总是想起那些萦绕在他内心深处的晦暗,这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也有触碰不得的心痛,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就是人,成长的道路上,他见惯了尔虞我诈、虚以委蛇,他也学会耍尽心机手段。 这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陈晔霖长吁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另一间房里的弋川却睡得相当熟,谁也不知道她的梦里藏着些什么,让她的睡颜那么的无忧无虑、恬静可爱。 “母亲……母亲……”偶或一声呓语,弋川的脸上却始终没有愁苦,有的只是一种坚忍。 冰封了三百年,是母亲一直守护着自己,弋川再次睁开灵动的双眸时,本以为可以无忧无虑跟母亲尽享天伦,谁知道竟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母亲被抓走了,弋川跟发了疯似的追逐。 不自觉额前沁出的冷汗,是方亭悉心替弋川拭去,弋川拥有跟他妹妹相似的梨涡,却比方馨更加让方亭感到心疼。 浅金色的阳光洒进采光极好的餐厅,陈晔霖早已穿好华服端坐在餐桌上有条不紊地用着早餐。直至帮着摆好最后一盘果蔬沙拉后,方亭也一阵风似坐定下来。 似乎早已将弋川的出现抛到了九霄云外,陈晔霖一点都没有想起多了这么一个人,自顾自如往常一样颇有品质地挑剔着每天的生活。 直至从楼上晃晃悠悠走下来一个长发披肩还打着哈欠的女孩出现在他视野里,陈晔霖才恍然想起来家里多了这么个不速之客。 “方亭,怎么还没把她打发走啊?”陈晔霖朝方亭投以凌厉的目光,像是要吃了他的样子。 手脚勤快的方亭立即站起身过去将弋川扶了过来,安排她坐下,然后极尽讨好的语气说:“她一个女孩子怪可怜的,大晚上把人赶走,于心何忍呀,何况还受了伤。” “弋川,吃早餐,快吃呀。”方亭对弋川特别热忱,热情到陈晔霖心里暗藏不爽。 把擦完嘴的餐巾轻蔑地甩在桌上,陈晔霖向弋川投以极不友善的目光,语气冰冷:“吃完早餐,给我立刻从我家消失。” “不用了,我要去找母亲,这就离开!”弋川感觉到陈晔霖对自己的厌弃,她肯乖乖安眠一晚完全是方亭对自己温柔的宠溺。 愤然离席,鲁莽的弋川却不小心撞到了柜角,眉头团蹵却忍着一声不吭,却让方亭再次留意到她没有穿鞋的脚。 方亭急忙拦住弋川,满口的示好与哀求:“我的霖少,你到底有没有点同情心呀,她是一个女孩子,连鞋都没有,你犯不着总是急着赶她走吧。她跟你认识的那些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又没勒索你什么,你至于吗!” “臭小子,你胆子肥了,敢教训我了是吧,”陈晔霖恨不得亲自狠揍方亭一顿,“我看你小子是被这丫头迷了心窍。” “你坐下吃东西。”方亭悄悄在弋川耳畔细语。 待弋川坐下后,方亭也畏畏缩缩地坐下,忍不住呢喃:“才不是呢,我只是觉得弋川很像我妹妹——”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在陈晔霖面前提到方馨都很管用,她在陈家是个禁忌,但同样也是百试百灵的良药。 果不其然,陈晔霖并没有再争辩下去,而是偷偷瞥了弋川一眼,努力地压制自己急躁的脾气:“吃完让方亭给你找一双鞋子,把你母亲的地址告诉他,让他开车载你去。” 没想到陈晔霖也有心软的时候,方亭差一点就忍不住偷笑起来,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这历史性的一刻,他不想轻易让其破灭。 刚刚抓起一把煎培根的手突兀地停在半空中,弋川闪着星光的眸子煞过一抹失落,落寞又感到胆怯:“昨天,跟丢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母亲……我……一路跟随踪迹从山林寻到这里……好不容易就在眼前了,还被你们那个什么车子撞到了……” “自己没道德心半夜跑到快车道,还怪我撞到你连累你是吧,行了,待会儿给你写个十万块前支票,然后你爱上哪儿上哪儿。”陈晔霖没有太多的耐心维持一个柔和的态度。 眼见弋川微微泛红的眼眶,方亭扯了扯陈晔霖的衣角:“晔霖,看来她一时半会儿没地方去,暂时收留她吧,直到她打听到她妈妈的地址,好吗?” 陈晔霖气不过方亭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他又不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凭什么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陈晔霖眼中的怒气值不断攀升,他是个最怕惹麻烦的人了。 “平白无故多一个女人在家里,多不方便,方亭,你疯了吧。” “那你平时也没少带女人回家过夜,弋川还跟那些货色不一样呢!哎,反正不会打扰到你的,我让弋川住在方馨的房间。”方亭心直口快没忍住,但幸好在陈晔霖发飙前给拗回来了。 陈晔霖吃饱了,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走到弋川旁边,低沉地说:“把早餐给我吃干净,还有,我警告你,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别想利用方亭那个单纯的笨蛋,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第三章 喜欢的东西 刚回到公司,办公桌上的一个袋子就赫然入目,陈晔霖心里好不痛快,一抬手狠狠将袋子打到地上,它的出现让陈晔霖很没面子。 左手拿起手机,即刻拨通了那个号码,对方一接通,陈晔霖就用霸道的语气怒斥:“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把我送你的东西还回来?你应该知道我送出手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敢拒绝!” 对方的语气很是冷淡:“我知道,我知道你陈大少爷有钱有势,但,我跟那些女人不一样,无功不受禄,您送的礼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你别给我装纯,我看得上你才送你东西,一会儿你叫人来把东西拿走,我当没这回事。”陈晔霖极力压制着心底的怒火。 不是每个人都是爱慕虚荣的,纵使他陈晔霖见过千千万万愿意为财权屈膝的人,但总有那么一个和他们不一样。 “东西我是不会收的,我一会儿还有通告,就这样。”爽直的声线不娇不媚,却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微带砂砾质感的嗓音,谁都不会想到它的主人有着完美的容颜以及令人艳羡的身材。 被切掉了电话,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陈晔霖的大脑,他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电话摔得四分五裂,从来都没有人拒绝过他,他很不甘心。 听见动静的秘书张宋如担忧地闯进总经理室,关切着老板发生了什么事。 “陈总,没事吧?”张宋如习惯了体察入微老板的一举一动。 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犹如野兽怒吼前的低沉,这姿态让张宋如很确切地判断陈晔霖心情很不好。 “帮我约童鸽今天晚餐。”略带嘶哑的声音从陈晔霖齿缝间挤出。 难道有钱公子都这么任性吗?这在张宋如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总,你不是开玩笑的吧?约童鸽?今晚?可是她的行程我也不知道啊!!!” 陈晔霖倏地转过身,目光凌厉:“她这两天在上海,我认为你不需要我指导你该去怎么做吧!总之,今晚我一定要见到她。” 唯唯诺诺,低沉的气压让张宋如进退两难,然而在天成集团谁又敢招惹陈晔霖,更别说是拒绝陈晔霖了,即便陈晔霖的要求难于登天,员工们也只能咬牙接受。 “别傻站在这儿了,去做事吧。”他拍拍张宋如的肩膀,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堂堂一个还算帅气的小伙子从总经理室出来时彻底变了一副模样,这时的张宋如宛如被欺负了的白毛女。 “天哪噜,这世界上怎么还有敢拒绝我们陈公子的人哪!哎呀,我们陈公子怎么偏偏看上童鸽了啊,随便找找小模特不好吗!这个童鸽也真是,送你的东西就收下嘛,怎么还可以还回来,这不是打我们陈公子的脸吗,这不是为难我们这些混口饭吃的人嘛……”张宋如都快要哭了。 一不留神差点迎面撞上行政总监顾濠,顾濠像看笑话似的盯着张宋如:“你像个小媳妇似的嘟嘟囔囔什么呢?” 平日里这两人关系还不错,张宋如便一把将顾濠拉到角落处,问他:“我们陈公子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喜欢童鸽了?童鸽哎!那个童鸽哎!” 张宋如恨不得一指指到上海滩最大的户外广告上去,就这样都不足以彰显他的不可思议。 停顿了片刻,顾濠无奈地笑笑:“我们陈公子做什么都不出奇,或许这次他是真的动了心吧,阔少配戏子,很平常。只不过……” “不过什么?” 顾濠脸上闪过一丝蔑笑:“童鸽她不是戏子。” “嗯,童鸽也真的蛮有个性的,在上海,那个女人不想跟陈晔霖攀上点关系,之前那些小演员小嫩模都是主动扑上来的……童鸽倒也不算是红到发紫,但确实是出了名的有个性……那我要怎么办啊……陈公子要我今晚约到童鸽吃饭……”如果旁边是海,张宋如真的恨不得一头扎进海里,一了百了。 这兄弟总是略带浮夸,顾濠笑着摆摆头:“行了,我替你搞定。” 如同崇拜偶像的迷妹一样,张宋如那满含爱意的眼神让顾濠后脊背发凉。 在陈晔霖的别墅里,弋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离开比较好,于是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辞而别。 却还是被方亭撞见了,方亭一把拦住弋川,眼神不解:“弋川,都说让你安心留下了,你看你也没地方去,你能去哪儿?” 单纯乖巧的弋川垂下灵动的眸子,眉头紧锁:“可……可是……你们家公子不喜欢我留在这儿……我不想你为难……” “哎呀,没事的,大少爷他就是这臭脾气,你就住在我妹妹方馨的屋里好了,反正她现在在外地读书。你怎么知道我们私下里都喊他陈公子的?呵呵,最好别给他听见,他不喜欢这称呼。”方亭极力打消弋川的顾虑,恻隐之心谁都有,只有陈晔霖没有。 独自在方馨的房间来回踱步,弋川仔细认真地去审视这个粉色小屋,所有的物件都洋溢着少女的气息,hellokitty的床单、粉色的帐幔,还有白色书桌上小小的几个相框,上面有方亭,旁边的少女应该就是方馨吧,另一张照片里那一对夫妇大概就是他们兄妹的父母。 看着方馨的全家福,弋川心底透着淡淡的哀伤,母亲是跟丢了,一场大雨冲刷掉母亲的气味,她该去哪里寻找呢。但无论如何,弋川都不打算放弃,狐狸本就是至情至性的生灵。 不行,再试一试,无论如何弋川都割舍不下母亲。回想起那个衣袂飘飘的年代,母亲汍澜若不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也不至于遭受天谴,打回了原形,弋川对母亲是心存愧疚的。 只差一百天,母亲汍澜就能满劫重回人形了……弋川的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泪花,从长白山循着气味追到这里,弋川很是想念自己的母亲。 日照西去,影子东斜,办公楼里慵懒的人们正在消磨着剩余的时间,渴盼着下班后灵魂的解放。 整天都保持着神经兮兮状态的张宋如好不容易逮住了忙碌来去的顾濠。 张宋如的五官都绷得很紧:“搞定了?” 有时候,顾濠还真受不了张宋如这个小子,他撇着嘴角点点头,道:“放心吧,我说得出口的事就一定办得到。” 紧接着,顾濠将一张纸条拍进张宋如的手掌里:“喏,这是童鸽助理的电话,经纪人那边已经沟通好了,你五点联络她助理就好,其他的都安排好了。” “不是吧,你怎么做到的?”张宋如的双眼瞪得像铜铃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顾濠只是抿嘴一笑,并没有给张宋如多做解释,在顾濠的社会观里,没有什么事是人力不可企及的,否则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获得双学士学位并且做到了总监的位置了。 另外,天成集团这个金字招牌也是极其好用的,有些重金砸去的品牌推广也给他们赢得了不少媒体资源的追捧。 得了一颗很大定心丸,张宋如忐忑了一整天,这时才敢敲开了总经理室的门。 “事情办成了没有?没办成趁早收拾东西滚蛋。”陈晔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握笔的右手边就摆着令他蒙受屈辱的手提袋。 张宋如挺直了腰板,硬气十足:“当然搞定了,只不过她助理说介于童小姐是公众人物,所以不方便出现在公共场所,那——” “把她接到我的别墅,去把上次那个米其林三星的厨师请过来。” 早该料到这个不可一世的公子哥会这样,张宋如应声应得干脆:“好嘞,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回张宋如是步履轻快地跳跃着离开的,陈晔霖虽然觉得张宋如傻乎乎的,但却也还是蛮吃他那一套的。 砰地一声,总经理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穿着一身奢侈品牌的女人闯了进来,随即是紧随她身后连连道歉的小助理。 擅入者既然是花容,陈晔霖就三言两语打发了小助理。 这位陈家世交的大小姐花容,从小也是任性惯了的,介于家族因素,陈晔霖也算是对这个女孩够纵容的了。 花容涨红了脸,举起那双做了精致水晶指甲的手指向陈晔霖:“陈晔霖!你平时作风放浪就算了,你玩玩那些小模特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回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全公司都在传你在追那个什么童鸽?她童鸽是什么人,你想闹得全国皆知是吗!别忘了,我跟你有婚约!” 都是一样被骄纵惯了的人,谁又忍受得了谁!陈晔霖淡漠地说:“那又怎么样,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什么婚约,那只是你爸跟我爸的一厢情愿。” “哼哼,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用童鸽来气我是不是?我不就是跟一些男模拍了几组时尚大片而已,你心里不舒服了对不对?”花容随手将自己爱马仕限量款手袋扔在了麂皮沙发上。 又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傲娇,陈晔霖心里不知耻笑了她多少回:“你这么自恋,怎么不上天哪!我明确地告诉你,我对童鸽是认真的,我就是被她给迷住了,而且,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可以走了,花大小姐。” 捏着笔指向门口,陈晔霖一脸的冷漠,他是个纨绔子弟没错,但他也有最憎恶的事情,就是被人强迫。对陈晔霖而言,他不喜欢的人或事,没有人改变得了。即使旁人都认为他是贪图新鲜的美貌,但是陈晔霖心里清楚,他对童鸽的感觉真的不一样,自从那次慈善晚宴的邂逅之后,童鸽就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念想。 第四章 你必须是我的 众星捧月的大小姐怎么受得了这般言语相待,花容抓起桌上触手可及的袋子狠狠朝着陈晔霖砸去,陈晔霖倒很淡定地不闪不避。 娇嗲地怒吼一声之后,花容气急败坏地一跺脚,摔门离开。 待花容走后,陈晔霖转头出神地看着被摔出盒子的钻石项链。良久之后,陈晔霖亲手捡起prada限量款包包跟那条耀眼至极的钻石项链,重新放好在袋子里。 城市巷道的幽幽小径,有着傍晚树影的斑驳,宁静而悠远,唯有她的心静不下来。沿着复兴东路喁喁前行,这纷繁复杂的人世竟无人能为弋川指明方向,她倒宁愿她仍然沉睡在嶙峋石缝间。 路边打着双闪的一辆黑色商务车摇下了车窗,现出一个曼妙绝伦的侧影,令这个夏末初秋美不胜收。可是,它的主人却一脸的哀怨。 童鸽突然打开车门,提着还未来得及脱下的一身古装戏服,拼了命地奔跑出去,吓坏了同车随行的人员。 “母亲……母亲……”弋川嘤嘤叨念着,她甚至不曾想象过人世间会这样茫茫无尽。 脚上的拖鞋都快要磨破了,弋川步履维艰,她实在是太累了,不能使用法术不能被发现。 无望的孤单是最令人绝望的,她瘫坐在路牙上,面对着偶然路过的行人失神落寞,泪禁不住地打湿脸颊。 她在啜泣,她在奔跑,就在相交的一刹那,原本不同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鬼使神差似的,她刹住了狂奔的脚步,心头一颤。 “你,怎么了?”声音深入人心,铿锵有力,动人宛转。 循着声音望去,弋川惊呆在那里:跟我之前穿着打扮一样的,她是谁?也是从远古而来吗?不过,她真的好美啊! 童鸽第一眼也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喜欢这样纯净无暇的眼神,于是,她对弋川伸出手:“遇到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 痴痴地望着童鸽闪亮的明眸,弋川一时忘言,时间如同花瓣在秋风中绚烂。 “呀!你的脚流血了!”童鸽毫不犹豫地扯下她的丝巾,小心翼翼地替弋川包扎了脚腕。 又是一瞬间的光景,弋川心底洋溢出了暖,忍不住偷偷多望了童鸽两眼,如古画中的美人。 恰在此时,与童鸽随行的人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童鸽长袖下的手腕。“千万别意气用事,不就吃一顿饭嘛,又不会怎么样,天成集团可是得罪不起的金主啊!” 这下轮到童鸽眉頭微蹙身不由己:“我又不傻,难道不知道那个陈晔霖打着什么主意吗!”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应酬,别人我都可以帮你推掉,但陈总的邀请你必须去,你别忘了,你跟公司签了十年的死约!” 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孩,本以为凭着自己的努力拼搏,在小有名气的今天可以自主沉浮……谁能料到,仍然有力不从心身不由己的时刻。童鸽不情不愿地起身而去,空留下落寞的背影,在弋川的心底拉长。 她想必就是别人口中的【演员】吧……她没有妖的味道!弋川的心都被童鸽的善良带走了,狐狸,是很知感恩的动物。 腳腕上的絲巾恍若变成了温暖的小太阳,让弋川感觉到舒心与安宁。 太阳还没西斜,陈晔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回了家,还打算趁时间没到精心打扮一番呢。 “方亭,方亭……”陈晔霖一边呼唤着方亭的名字,一边进门,却连方亭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个死小子跑去哪儿了!对陈晔霖来说如此重要的时刻,方亭的突然失踪绝对是罪该万死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陈晔霖只好紧急召回了顾濠,让他来负责一切的准备工作,而陈晔霖自己便可毫无顾虑地装扮自己。孔雀耀眼开屏,也就是为了吸引丽人,情动不过是视觉刺激下多巴胺产生后的亢奋。 在世人眼中童鸽无疑是闪耀的,她拥有立体感十足且无可挑剔的五官,她像晨曦中的维纳斯,让人陷入迷醉。而误入尘途的弋川,她拥有数百年来未褪尽的稚颜,精灵的生命轨迹跟凡人总是不一样的,弋川就像邻家纯洁美好的少女,她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稚嫩的鹅蛋脸仿佛掐得出水来,她不需要星光环绕就已经是最纯美的存在。 可爱,对方亭来讲,弋川就像妹妹一样可爱,她那样涉世未深,那样天真烂漫,就好像他的妹妹方馨一样。 这样的小女孩,方亭希望她永远不要长大,停留在她最美好的时刻,才是神的恩赐。 自恋地凝视着镜中英俊的模样,陈晔霖扶正了正暗红色的领结,整个人沉浸在古龙水蒸发作用下的迷情中。 听见顾濠走近的脚步声,陈晔霖悠悠地压低声音:“都安排妥当了吗?小提琴手到了吗?” “boss,我做事您该放一万个心,一切就绪,就等女主角出现了。”顾濠嘴角上扬,意味深长地一笑。 金色灿烂的水晶折射辉映下,女主角身着一席红色希腊古典连衣长裙翩跹而来,姣美无暇的容貌在火红的映衬下娇艳欲滴,唯有眼神毫无光芒。 躲在楼梯拐角的弋川悄悄窥探着一切,她太容易痴迷在童鸽的美丽中。童鸽是弋川心中美好的神,第一个对她好的善良姑娘。 “你今天特别美!”陈晔霖上前迎着童鸽,向她伸出右手想要牵起她的手。 视而不见,童鸽仰着头略过陈晔霖径自走向餐桌,旁若无人地入了座。 被蔑视、被忽视的耻辱感,陈晔霖极力压抑着,谁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偏偏是童鸽呢。 “你肯赏脸,我真是太惊喜了,希望今晚的安排你都能满意。”陈晔霖瞬间挤出笑脸,也随同入了座。 这家伙也有脾气如此好的时候?!弋川吃惊感慨着,但转念一想,陈晔霖一定跟自己一样喜欢童鸽吧。 陈晔霖仪表不凡刚准备拍拍手叫上小提琴手时,童鸽居然抢话说道:“不用大费周章了,赶紧上菜吧,吃完这顿饭,我还有事。” 强力压制着自己骄纵不凡的个性很久了,陈晔霖做了最后的努力,他儒雅起身缓缓走到童鸽的椅子后面,双手用力扶上童鸽的双肩。 “你非要摆出这样一幅高姿态吗?你再清高在我陈晔霖面前也最好有个限度,还有,我明确告诉你吧,既然能把你请到这里,你以为我能让你轻易离开吗?”陈晔霖弯下身子在童鸽耳边用一种暧昧不清的语气说道。 他的霸道是出了名的,童鸽心头猛然一沉,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她慌了神色,目光朝着窗外投去,四下游走也都没有再找到助理的身影。 远远看尽所有的弋川却似乎有些开始看不懂了,人类的感情真的是好复杂,她越来越不明白这复杂的剧情了。 童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慌,她腾地站起来扯开餐巾:“我……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陈晔霖却一脸不相信的神情,他趾高气扬地贴近她脸颊勒令:“最好给我好好的安静的吃完这顿饭。” “我,我真的要去洗手间——”童鸽表面上还很平静,但心已经慌乱不堪。 不等童鸽说完,陈晔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半拖半拽地带她上了楼。 “既然不喜欢吃饭,那就不吃了。” 在他们上去之后,弋川处于对童鸽的担忧,也悄悄跟在后面上了楼。 “童鸽不愿意,陈晔霖要做什么?” 砰地一声摔上房门,陈晔霖单手一扔,就把童鸽甩到床尾的贵妃椅上。 一见情况不妙,童鸽慌慌张张理了理衣裙,语气不再高冷:“你,你,你这什么意思,我告诉你,现在是法制社会,你——” “你不是说要去洗手间吗,房间里就有,去啊!” 盛气凌人的气势,着实霎时间威慑住了童鸽,开始后悔自己先前不该对这个大少爷那样冷酷。 陈晔霖双手按压在贵妃椅上,像小鸡一样将童鸽钳制得死死的。“我希望你是真的想去洗手间,而不是作为逃避我的借口,一个成年人的行为要成熟一些,不要太过分了。” 明明是陈晔霖不肯放过自己,口吻说辞却好像反而是童鸽的拒之千里外错了。 一时间的六神无主不知所谓却给了陈晔霖可乘之机,让他占了上风。对任何人来说,童鸽的容颜无可挑剔,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陈晔霖按捺不住悸动的心,就要俯身尝尝她美妙的滋味,终究还是被她双手撑开。 “不要这样,求你放过我好吗,你喜欢我哪里,我改!你陈晔霖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盈动的双眸,曼妙的睫毛微微颤动,虽然可怜,却更添一份楚楚动人。 童鸽趁其不备想要逃出困境,却又被陈晔霖抢一步拦截,富家子弟的尊严与耐心终于耗尽。他疯狂地亲吻着童鸽,仿佛是她的美丽造的孽,尽管她嘶吼着挣扎。 门外的弋川听到童鸽撕心裂肺的呼喊,着急了,她几乎是撞开的门,而后一把推开两个人,把两人分开了。 “你在干嘛?” “是你?!” 三人面面相觑,一瞬间的尴尬。 第五章 少管闲事否则你死定了 缠绕不休的交集,三个人的目光交接在一处,有趣的是却又各怀心事。 陈晔霖是满脸的迷茫,左右互看了一眼,忍不住道:“你们……认识?!” 然而对于童鸽,方才的慌乱无助刹那间烟消云散,她友善的打量了弋川一眼,转而狠狠瞪着陈晔霖。“既然你已经有了这位,就放过我吧!” 说完,童鸽转身就走,在经过弋川身边的时候,她有过片刻的停顿。她感谢弋川的存在,这成了她进退的余地,但她又为弋川感到隐隐的心疼与惋惜。 可爱的女孩不该投入恶魔的怀抱。 这个世界本质上是残酷的,谁又能拯救得了谁,能够独善其身已经难能可贵了。童鸽并没有再做出多么伟大的善举,也并不想过多牵涉别人的事。 离开,是童鸽此时此刻最迫切想做的。 有人想走,有人想要留住想走的人。陈晔霖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童鸽的手臂,这一次,动作迅猛却温柔,没有弄疼童鸽。 “弋川是我妹妹,你别误会。”陈晔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童鸽心头一震,她将颤抖掩饰得很好,却终究还是被弋川看出。 不知哪来的勇气,弋川一把推开陈晔霖,力气大得吓住了陈晔霖。“童鸽不愿意,你不可以那样对她!” 脚底一个踉跄,陈晔霖被推开了数米之远,还没来得及发脾气的时候,他就眼睁睁看着弋川一把拉住童鸽跑了出去。 这一切都被走廊尽头的方亭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 跑到花园中央,弋川才带童鸽停下脚步,她就像迷恋星空一样看着童鸽,一副迷妹模样。 “刚才撞疼了吗?”童鸽担忧的轻抚着弋川的胳膊。 弋川不以为意:“陈晔霖不该对你那样子,他不可以伤害你!” 原来弋川听到惨叫,便以为是陈晔霖对童鸽施加暴力,她受过童鸽的恩惠,她还好喜欢童鸽。 对此,童鸽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央求着弋川:“求你,让你哥哥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不是那种人,我不会为了任何事出卖自己的。” 即使童鸽言辞隐晦,但弋川似乎从语气听得出真实的意蕴,莫名地,她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但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刚才帮了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一定帮你到底。”童鸽最后给了弋川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最尴尬的是,弋川根本连电话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能紧紧抓着手里的一张卡片,一头云里雾里眨巴着眼睛。 发现陈晔霖并没有追出去,于是方亭缓缓走进陈晔霖的房间,看见陈晔霖正在喝着红酒。 这不像嚣张跋扈的大少,方亭小心翼翼地问起:“你没事吧?霖少?”明明一直以来,陈晔霖都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啊? 陈晔霖一声不吭地摆了摆头,一口闷下一杯酒。 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最让人胆战心惊的,方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轻易又不敢打扰,只能暂时走开忙着自己的事去。 早知道人类形形色色各有不同,但弋川并不以为世界上还会有像陈晔霖这样的人,就连陈晔霖是好人还是坏人,弋川都分辨不出。 踏进别墅,弋川就听见陈晔霖悠悠传来低沉的声音:“谁允许你干涉我的生活的?” 突然间,弋川愣住了,因为她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说谁允许你搅和我的事的!”陈晔霖像个死神一般,面无表情突然就站在弋川的面前。 还没等弋川反应过来,陈晔霖狠狠掐住了弋川的脖子,把她摁在了墙上,掐得她喘不过气来。弋川本能性想要用法术脱困,却又猛然想起姨娘不让她使用法术,刚刚制止陈晔霖欺负童鸽的时候已经用了几分法力了,不能再犯。 “咳咳咳……”弋川憋得小脸通红,扑腾的小手也渐渐无力。 幸好方亭及时赶来看到这一幕,他快吓死了:“哎哟,我的霖少,你这样会杀了她的,快住手,快住手!” 方亭使劲想要掰开陈晔霖的手,但陈晔霖常年痴迷健身,方亭根本搞不定他啊! 尝试救下弋川好几次,方亭都没能拗过陈晔霖,终于,轮到陈晔霖主动松开了手。 于是弋川趁机护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甫定。 心有不甘的陈晔霖还是回头狠狠将弋川甩到了地上,自己则一拳重重打在了墙壁上,低吼:“你这个死丫头……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 这一举动不仅震惊了弋川,更是吓住了方亭,如果他耳朵没毛病的话,他应该是从陈晔霖的口中听到了“爱”这个字眼。 夜深清冷,有人睡了,有人却辗转难眠,童鸽实在是没忍住,在半夜冲进了经纪人的家里。 有的事,她必须弄个明白。 从未这样妄为过,童鸽冲到经纪人的面前质问她:“陈晔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毁了我?” 张丽却轻蔑地一笑,对童鸽说:“你也不是新人了,也不是不知道陈晔霖后台有多硬,不按照他的游戏规则来,才是毁了你自己的事业。” 真话总是让人难以接受,但童鸽自己都明白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所以变得可笑可悲的反而是童鸽自己。 “如果你今天可以潇洒地表示从今以后可以退出这个圈子,去过别的人生,那么ok,我这就替你硬气地把他怼回去。可是如果你没有勇气放弃现有的一切,那你跟我再怎么闹都是笑话。”张丽点燃一支烟,平静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冷酷,冰冷,像刀子。 这要童鸽怎么选择?从十八岁开始就选择了这行,认真用心严以待己,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好不容易替父母还清了债务,她又只会做这些,这明明就是一道别无选择的选择题。 经纪人张丽说得没错,童鸽根本没得选,所以她无权跑来叫嚣。这世道,钱权才是主宰,其他人都是提线木偶,配合有钱有势之人演出他们满意的戏剧。 还因为先前发生的事而惊魂甫定,弋川把自己藏在房间的最角落,蜷缩着身子,脖子上的淤痕清晰可见,雪白的九尾若隐若现,真的是被吓坏了。 “弋川?弋川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方亭的扣门声。 恍然回过神来,弋川立即收回了半透明的九尾,怯懦地应着:“嗯,可以的。” 方亭打开门四下里张望一眼,才注意到在衣柜角落的弋川,他随即展露出融化人心的笑容:“我给你拿了点吃的,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吧。” 如此平凡无奇的一句慰问,竟让弋川萌生感动,方亭这么温暖,为什么陈晔霖却那么吓人。 “你也别怪霖少,我替他跟你道歉,可是你不该插手他的事。为了约到童鸽,他费了不少劲,霖少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言语中方亭透着一丝悲戚,却不知这悲伤从何而来。 皎洁的灵眸在透进来月光映衬下一闪一动,弋川语气激荡:“童鸽不愿意,他不该那样欺负她。” 傻乎乎的可爱姑娘,方亭看着弋川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他摸了摸弋川粉嫩的脸颊,满眼的宠爱:“傻姑娘,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事,怎么?你认识童鸽?” 弋川点点头:“她帮过我,她很美,我喜欢她。” 真是个单纯的丫头,方亭暗自感慨,这个世界上当真还存在这样的美好吗? “我可要警告你,你没地方去,我好不容易才说服霖少收留你,你以后可不该这么任性妄为了啊,惹怒了霖少,我可能保护不了你。”方亭郑重其事地对弋川说。 没等弋川开口,方亭就做了个不准反驳的手势,弋川嘟着嘴丧气地垂下头。 “我会帮你找你妈妈,你给我描述一下你妈妈的特征吧,明天我就叫人出去打听。”方亭想要尽量让弋川高兴一点。 母亲为了自己挡天劫打回了原形,这样怎么描述,总不能告诉别人母亲是一只雪狐吧。 在人类的世界就要守人类的规矩,弋川三缄其口说不清道不明:“现在还不行,不行,再有一百天,一百天就行。” 不管怎样问,都套不出弋川口中的原因,方亭也就放弃了,妹妹不在身边,现在多了个弋川也挺好。 平静下来的陈晔霖像个正常人了,他脑海中反复回想着电话里周潇潇的那句话【晔霖哥哥,你要改改你的坏脾气,不然你是永远都追不到童鸽的】。 陈晔霖没有妹妹,年少时候邻居家的周潇潇跟他关系很好,他拿她当自己妹妹般看待。跟方馨一样,陈晔霖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周潇潇对自己的心思,可是有方馨的前车之鉴,陈晔霖早就把关系划分得清清楚楚,再浑蛋都好,也不该跟身边太近的人有牵扯。 况且就算别人怎么说都好,只有陈晔霖自己知道,他想要对一个人认真,而这个人就是童鸽。 到底是魔鬼还是天使?陈晔霖轻轻打开了弋川的房门,哂笑着:这个笨蛋怎么总是不知道锁门,好在是在我家。 廊灯映照下粉雕玉琢的睡脸安静美好,陈晔霖也并没有打扰弋川的美梦,而是将一支药油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枕边。 离开时路过桌上方馨的照片,陈晔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扣下相架。 过去了即便磨灭不了也不该再被提起。 第六章 不惜代价 一举一动都活在公众面前的人总是胆战心惊,羽毛飘落亦或是蝴蝶振翅都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昨晚去陈晔霖家的事,童鸽有多害怕被媒体大肆渲染、任意捏造。 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童鸽满怀不安地叫助理孙妍芝去取当日的报纸来看。 聆讯审判那般,鼓足了全身的勇气,童鸽颤颤巍巍地翻开了一页又一页报纸。 “竟然没有?”童鸽长吁一口气,却困惑不解。 按照如今狗仔们的功力,没可能不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多诱人的桃色绯闻呀!童鸽始终不能轻易相信自己害怕发生的事情居然没有发生。 “鸽,你放心,我早检查过了,没有,一篇都没有。”孙妍芝比童鸽还得意的样子,放下一万个心。 顺了心意却违背了大流,真的是一件好事吗?童鸽有了她自己的心思:能让一点消息都没有爆出来,怕也只有那个人能做到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童鸽明白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风景依旧的大别墅内,陈晔霖穿戴整齐后匆匆下楼,方亭一早就在等候着陈晔霖出现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陈晔霖下到最后一节台阶,笔直站好,认真严谨地整理着深褐色缎面领带。 方亭早就跟陈晔霖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扬了扬脖子眨眨右眼:“我办事你放心。” 勿需再三确认,陈晔霖就放心地疾步而去,一边走一边放大声线:“方亭,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喜欢你吗……因为你比女人还细心。” 不顾已经走远的陈晔霖,方亭大声喊着:“这怎么听都不像夸我的话啊,我是个纯爷们!” 清晨的风不小心拂掉一片鲜嫩的绿叶,贴在方亭的脚边,他随陈晔霖远去的目光意味深长。 直至阳光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刺眼,弋川才用脸颊蹭了蹭柔软的鹅毛枕,逐渐醒了来。视线缓缓凝聚焦点的时候,弋川一下子就注意到枕边的药油。 嘴角扬起的45°角,像极了山水画间勾勒的一笔暖风,弋川高兴得不得了。可事实上,她哪里需要这个,脖子上早就白皙依旧、痕迹全无了。 环顾了庭院一番之后,方亭迈着悠扬的步子回到了别墅里,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时,就只见是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迎面扑来。 弋川张开双臂搂在方亭的脖子上,脑袋蹭着方亭雪白的衣领,样子可爱极了:“方亭,谢谢你。” 犹如触电一般,方亭竟一下子不知所措,但很快的,也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享受着这种似曾相识。 馨馨……我想你了…… 一个月能有二十天不在公司的陈晔霖破天荒头一回第一个到公司,一早就对张宋如下达命令召集中层领导开会。 对他这样的公子哥,谁都不敢怠慢,更何况溜须拍马是这样时代稳固地位的主流形式。所有人都恨不得簇拥在陈晔霖身边,为他奉上最贴心细致的服务。 “之前那个冠名赞助的事,我同意了。”陈晔霖认真时候的侧脸是很精致的。 即刻开始,底下议论纷纷,从毫不在意无限搁置到此时此刻的一锤定音,到底是这个公子哥太随性还是别有目的。 天成市场经理乔治按捺不住站起来表述:“可是这个提案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我们现在主要精力应该是对秋季新品的推广。” “那品牌推广难道不重要吗?两者难道不能同时吗?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陈晔霖有着自己的主意,自然不能被人牵着走去。 “可是人力物力有限,可能未必能达到想要的效果。”乔治一贯不满意老板的临时起意,个体最好不要尝试挑战市场定律。 作为大领导的陈晔霖怎么会容许底下的人跟自己作对,他气焰腾地一下子烧起来了:“那是你能力不够吗?能力不够的话还有什么资格待在领导层!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做到我要你做的事?” 惹怒老板是大忌,乔治猛然意识到,忠言再难听也冲口而出了,剩下的就是理智了。“我会把效果做到最大化的。” “这不就行了,另外,还有,我要指定用童鸽做常驻嘉宾,哪怕她就站在那儿不说话。”陈晔霖又把目光瞄向公关总监赵蕊,“能行吗?” 赵蕊就比较深得老板喜欢了,因为她永远都会按照老板的要求去做:“一定能做到!” 本来付出成本这种事就不是下面的执行人该忧虑的事,赵蕊应该已经算职场的老油条了。 在威风凛凛地环顾一周之后,陈晔霖满脸的不可一世:“还有谁反对吗?” 底下是一片寂静,此时再有任何人提出异议都无异于找死,谁也不蠢。 “没有异议就散会。”陈晔霖甩手就潇洒离去,剩下张宋如颤颤巍巍地在陈晔霖后头帮他收拾好纸笔资料。 老板一离开,全场一片哗然,众人接头接耳,满是发泄着心里的不满。 “陈公子每个月也没几天来公司的,怎么一来就闹这么一出!!!” “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咱们陈公子看上了童鸽,简直为了追童鸽不惜任何代价。” “如此以公谋私、主次不分,这样行吗?” “你想找死啊,陈公子是大boss,谁敢持不同意见呀。” “这品牌宣传代价可真够大的,而且毫无意义,就是一出闹剧,哼哼!”乔治拉长着脸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离去。 从开会一开始到现在都波澜不惊的顾濠并不在意大家都议论了什么,却也静静待到了最后。“好了,都干活儿去吧,老板也是随便议论的吗!”说完他也离开了会议室,若说风范,顾濠才是最有老大风范的人。 整个公司说话最雅致最有力度的就是顾濠了,他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像天生的贵族,芬芳馥郁的英伦味道。顾濠的一句话后,所有人一哄而散,各自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无所事事的弋川晒了一上午太阳,才突然想起来童鸽给自己的叫做【电话号码】的卡片,她想念童鸽了。 一阵风似的跑到了正在给工人们分配任务的方亭跟前,弋川歪着脑袋一脸懵懂地问:“电话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方式以及问题都杀了方亭个措手不及,他一点都没能理解弋川想要问什么。“电话?” “嗯,电话!”弋川用力地点点头,“童鸽那天说的就是这个词!” 满脸迷茫地凝视着弋川认真的表情,方亭的手却不由自主指向旁边的古典红木台子上:“喏,电话。” “哦,童鸽那天给我这个数字,说叫电话号码,还说我可以找她!要怎么弄?”手里举着童鸽给她卡片,弋川兴奋起来五官都燃起了热情。 小小的梨涡钻进了方亭的内心深处,他犹如触电般地喃喃说着:“你……没见过电话吗?” “要怎么用?”弋川一边摇头一边问。 来不及怀疑弋川的奇怪,方亭竟鬼使神差地悉心指导起她电话的正确使用方法。 在方亭的协助之下,弋川拨通了童鸽的手机号码,充满狐疑眼神在电话接通之后瞬间不见。 “啊!是童鸽哎,里面居然有童鸽的声音!”弋川一副从未见过世面的语气,在方亭眼里却不失可爱。 “你们好好聊吧,我先忙去了。”方亭见弋川安安静静趴在红木台旁边的沙发上,放心的走开了。 自打第一眼遇到弋川,所有发生在常人身上很傻的事,在方亭心里都会感觉到她如孩童般的纯真。 刚好童鸽休息在家,闲来无事,乐得跟弋川谈笑风生。弋川给童鸽说了好多她对这座现代都市的好奇,汽车、霓虹灯、栩栩如生的雕塑、音乐喷泉……这些都是让弋川觉得不可思议的事物。 也许恰巧童鸽是演艺圈里少有的三观较正的人吧,她一点都没有嘲笑弋川的无知,只当弋川是从小县城或者小乡村出来的傻丫头。 “真没想到我们还能这样聊天,都不用到一处,就能说话。这里真的太奇怪了,哦不对,都怪我睡太久了。”弋川说得可带劲了,童鸽也并不知道弋川说的睡太久竟是一千年。 善良的人有着欢喜的心肠,童鸽也因为弋川而展露笑颜:“弋川,你真是太可爱了。” 聊着聊着,谁也没有意识到太阳偏西,就快要日落西山,但都累了,与其说是累了,倒不如说是安心地聊到睡着了。 无线电话的听筒已经摔在了沙发上,自从母亲被抓走之后,弋川从来没有如此有过安全感,狐狸真是个特别容易亲近、也特别容易信赖他人的生物。 陈晔霖回来,一踏进家门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电话听筒掉在了第上,弋川在沙发上的睡姿四仰八叉。 “臭丫头一点女孩样子都没有。”陈晔霖却不知,只有在毫无戒心的情况下,狐狸才有这样的睡姿。 见弋川迟迟睡不醒,陈晔霖颐指气使道:“起来啊,要睡进房间睡,这像什么样子!快!起来!”弋川不醒,陈晔霖就推了推她,举止并没有多温柔。 揉着惺忪的睡眼,弋川还是被陈晔霖给扰醒了:“嗯?” “谁让你随便玩电话的,还跟人打电话睡着了,还把电话摔到地上了!你给谁打电话了?”陈晔霖不教训人心里都痒痒,正好家里多了一个弋川。 弋川还没彻底清醒,随口就来:“童鸽啊~~” 耳朵里清清楚楚听到了童鸽这两个字,陈晔霖瞬间双眼放射出绿色的光芒,即刻变了一副嘴脸,满脸的堆笑。 眼前的大变嘴脸让弋川彻底清醒了,因为陈晔霖露出笑容的样子在弋川看来是可怕极了。 第七章 因情而起的风波 陈晔霖那心怀不轨的邪魅表情逼得弋川节节后退,刚从沙发上起身站起来,她又被吓得坐了下去,无路可退。 如此贴近的距离让陈晔霖轻轻嗅到了散发自弋川身上浅浅的香味,如同春天雨后花树的清香,但那又怎样,一个笨丫头罢了。 仿佛能够触探到这个玩世不恭公子哥的鼻息,弋川满身的不自在,就如同她觉得自己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你是怎么认识童鸽的?”陈晔霖终于开口说了话。 那股霸道气魄压得弋川喘不过气来,只能老实交代:“那日我去寻母亲,脚坏了,童鸽帮助了我。” “哦,是吗?感觉你们关系挺好的——”不怒而威的气势没有给弋川任何撒谎的机会。 只忖度了半秒功夫,弋川仍是如实表达:“我很喜欢她。”桃花半粉的甜美笑靥只来自青山碧水天地间。 “哦,这么巧,我也是。”眼前的弋川在陈晔霖眼中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刹那间的甜美可人在他心里也不足以跟耀眼夺目的童鸽媲美。 她不会过多的去猜测人心,千年以来都不会,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放了弋川自由,陈晔霖转身走开了,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这样突兀,从来不给人反应的余地。 此时此刻正好方亭经过客厅,弋川向方亭投以疑惑的神色,方亭只能带着笑意摆摆头:陈晔霖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逐渐离弋川远去的时候,方亭暗中自语:也许你会成为他命定的克星,但最好不是你。 又剩下弋川独自一人在厅里,饥饿的本能让弋川开始蠢蠢欲动,利用敏锐的嗅觉去寻觅食物,她隶属于杂食动物,不难满足。 所有的气味都绝迹于一道装着吸力磁条的门附近,弋川怀着好奇的心态去尝试拉开这道门。突然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食物的香甜,弋川兴奋得跳了跳,随即却又怕惹怒了陈晔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关上门。 刚关上冰箱门,就被旁边赫然映入眼帘的陈晔霖给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哎哟!” “肚子饿了,就随便吃吧。” 这还是那个陈晔霖吗?弋川疑神疑鬼地打量着陈晔霖:这副皮囊下换了个人吗? 陈晔霖直接递给弋川一只手机,郑重放到了她的手里:“这段时间童鸽大概都会留在上海,你多跟她走动走动吧,免得你闲得无聊,去她家或者约她到这里都行。” 她虽然性子单纯,却又不傻。弋川扬起脸质问:“你有这么好心?你是不是还在打童鸽的主意?” “你用不着管那么多,从今天开始,对外你就是我远房的妹妹,作为回报,我会帮你找到你母亲送你们回老家。”陈晔霖早就下定决心,强来的不行,那就慢慢去融化那座冰山般的美人。 古往今来,千里姻缘一线牵,如果不偏不倚倒对了缘分,也算是一场佳话。弋川一脸嫌弃地凝视着陈晔霖,撇除他野蛮自大的性子,却也是很英俊的。 为了喜欢的人,狐狸总是能冲到前面,用忠诚去保护。 “你不可以强迫她,我不想要她不开心,更不想她连我都讨厌……你是认真的吗?”今天的陈晔霖没有坏脾气,一点点的温柔就让弋川把所有的坏都抹煞去了。 “我从没有如此认真的喜欢一个女人。”见鬼了,陈晔霖不知不觉竟会对一个人说出自己的真心话,说完心生一丝屈辱感,真是着了魔。 聪颖的狐狸将陈晔霖眼底的透亮看得分明,昙花一现的真情流露也逃不过弋川的灵眸。 “发乎情止乎礼,你若是童鸽的真心人,一定要永生永世对她好。”弋川眉眼俱笑,天真烂漫。 永生永世?陈晔霖从未想过那样久远,他只要眼前:“你母亲的事就交给我,我说到做到。”陈晔霖的执行力跟他的占有欲一样的强悍。 现代的人怎么嘴里总撇不清交易的恶俗,偏偏来自远古的弋川不喜欢这样。“不用了,母亲的事我自己可以,我想要这成为一个交易。我不是帮你,我只是交由老天决定。” 说完,弋川拿好手机转身就回了房间,骨子里的率性一点一点地恢复苏醒。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说话怪里怪气的。陈晔霖对弋川产生了零星一点好奇,这女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奇怪了。 方才好不容易心情好了一点,在接到经纪人张丽的一同电话后,童鸽又陷入了无限惆怅的情绪中,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 凭什么经纪人的一句话就能篡改她早已经制定好的通告时间表!表面上明明光鲜亮丽璀璨耀目,谁能知道她的身不由己是在为公司当牛做马地谋取最大利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才能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童鸽挂断电话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无声垂泪。 孙妍芝不小心目睹了童鸽泪眼婆娑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童鸽不像别的艺人,她对孙妍芝非常好,也很照顾别人的感受。 再大的集团都有无缝不入的风,天成里的任何一个决策都有人传到鑫成集团总部董事长陈建耳朵里。 刚得知陈晔霖为了童鸽做出的公司行为时,陈建就立即拍案而起,怒火中烧。 “这个臭小子,一直都是这么任性妄为,他这是在放大成本。”陈建对陈晔霖的小打小闹一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一次儿子的率性而为耗费的是公司的八千万。 一刻都坐不住了,从来不过问天成的陈建决定要跑一趟天成集团。“我们去天成一趟。”陈建板着一副凝重的老脸对顾濠说。 片刻不停歇地直冲进天成,陈建气势凌人周身杀气地出现在天成所有人眼里。 “陈晔霖那个臭小子呢,把他给我叫出来!” 很多人都不认识集团大老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张宋如听到动静急癫癫地穿越人群冲上前来。 很久没见到董事长的张宋如吓得差点脚底生滑,险些跌倒:“董……董事长……” 全都是些机灵的员工,听到张宋如这句,所有人整体齐刷刷九十度鞠躬:“董事长好。” “把你们总经理给我叫出来!”陈建恨不得将自己那宝贝儿子就地正法。 “董事长来了呀,哎呀,董事长,您怎么百忙之中亲自来天成了!正巧,总经理出去谈事情了,真不凑巧,董事长您找总经理什么事呀。”赵蕊从总监室里也听到动静,赶紧奔过来了。 见事情风向不对,顾濠赶忙默默后退一步,隐藏在人群之中了。 陈建横眉怒目满脸威严:“听说你们总经理独家冠名赞助了一个电视节目,八千万的赞助,全体通过的是吗!” 心头一沉,这责任任何中层领导都抗不下来的,赵蕊虽然吓得心惊肉跳,但还是用尽方法去圆场:“董事长,是的,但现在明星艺能节目大受欢迎,这是品牌效应最好的平台了。” “秋季新款推出在即,眼下的事情还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同行业都在争抢着主导席位,这突然又去做冠名品牌,这笔不菲的宣传成本算在哪儿?算进产品里吗?谁来买单?客户吗?”陈建一手成就了今天的地位,就有足够的权威去质疑。 谁也不敢轻论对错,唯有赵蕊硬着头皮继续巧言令色:“没错,正确来说肯定是先完成了产品的推出后再策划品牌效应,可是现在市场竞争太过激烈,广告位占有也是要争抢的。虽然说,公司成本付出大,但抢占时机好呀,品牌跟新款同期铺展,大家就对公司产品及公司实力更有信心。我们不一定要大举分销,采取订制方案,产品一批一批放出,实际抢购价大于官方价,客户们不会注意到多付出的一部分钱的去向,因为前期品牌铺垫效益,人们只会在意能抢购到手。” 一口气,赵蕊说了这么多,倒也确实在理,对陈建来说还是有说服力的。 犹豫了片刻,陈建的火气似乎灭了一些:“说得有理,虽然此举有一定风险,但是按照你说的也未必不可行。你叫赵蕊是吧,你是个有想法的人,那这件事我交给你全权监管,晔霖那个臭小子不会把心思全部放在公司的。” 在赵蕊跟顾濠的安抚下,陈建终于消了气,稍有平复地离开了天成集团。与其把怒气撒在放浪不羁的儿子身上,倒不如相信那些有才华有野心肯为利益费尽心思的人。陈建怎么不了解自己的独生儿子,从小到大宠溺过头了,哪来的责任心,只会任性妄为。 离开的车上,陈建打了一通电话给妻子袁虹玉:“今晚准备一下,叫儿子回来吃饭。” “不会又有什么事吧,你们父子俩不要又吵起来。”袁虹玉特别了解这父子二人。 冷笑一声,陈建只能抱怨:“儿子就是被你这样给宠坏的!” “儿子做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啊?” “你自己问他呀!气死我了!算了算了,我知道这败家子谁也喊不来,你准备一下,我回家接你,我们去儿子那儿吃饭。”陈建生气归生气,自己着实也好久没见儿子了,惦记也是惦记的,为人父母真是最心累的。 第八章 心有所属 刚入秋的傍晚,太阳的火气消得早了点,夜的帷幕没有延迟亦没有提前,只是虫鸣声渐渐弱了去。 秋夜是肃静的,可躁郁的人总是无法安静下心思来,欧式宫殿风格的香槟色系别墅里,秋千摇椅上摆荡着难以平复怨怒的娇俏小人儿。 玫瑰棕洋娃娃似的卷发散落半肩,精瘦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花园里一棵并不出色的棕榈树出神。 “小姐,先生太太叫您吃饭了。”佣人规规矩矩伫立在花容跟前,瘦小的丫头脾气可不一般。 小心谨慎的朱嫂没有迎来千金小姐的咄咄逼人,反而是留意到花容眼中从未见过的一丝失落。 “陈晔霖真是太讨厌了,竟然敢公然对那个童鸽示好——”撅起的小嘴增添了难能可贵的可爱,花容除了任性蛮不讲理,还从未这样像个普通小女孩呢。 朱嫂本是抱着宽慰的心态:“小姐不是对陈家少爷没有好感吗?” 唾手可得的谁会珍惜,求而不得的才让人放不下心,从小当成洋娃娃般捧在掌心上养大的花容怎会忍下这口气:“他就是不可以爱上别人。” 多看了花容两眼,朱嫂欲言又止,做佣人的怎能随便介入主人家的事。做该做的,不说不该说的话,才是她朱嫂的本分。 “小姐,天黑了,夜里凉,进屋吧。”朱嫂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时刻照顾好花容。 花容思忖了片刻,也便觉得无趣,就乖乖跟着朱嫂进了屋子。 饭菜已经整齐地摆在餐桌上,不停冒着热气,弋川第一个循着味道跑过来坐下,她始终无法理解明明就三个人,却为何每天都要准备那样多的菜肴,很浪费的。 “果然是白吃白住的人,好吃懒做就是你的特长吗?”陈晔霖一天不揶揄别人就难受,他悠悠哉哉地阔步而来。 白吃白住?是在指自己吗,弋川偏头瞪着陈晔霖:“哪个说的,我才不是呢!只要你说得出,我就能做得到你要我做的事,不枉你收留我一番。” 住了几天,弋川倒像是养熟了,渐渐开始神气活现起来。 “哦?”陈晔霖半睁着眼,神色朦胧盯着弋川,“那你觉得……我会让你做什么报答我呢……” 她越弱小,他就越喜欢挑逗她,女人,天生的宠物。 陈晔霖一凑过来脸,弋川就吓得站起来,后退了两步。现世的人怎么就这样轻浮呢,弋川开始后悔自己主动接了陈晔霖的话,不搭理多好。 手背拂过弋川及腰的长发,轻轻握住弋川的后颈,陈晔霖脸贴脸地靠近弋川的耳垂处:“那就帮我得到童鸽。” 不知道哪儿来的羞赧,弋川涨红了脸蛋,迅猛地推开了陈晔霖:“这是要靠你自己的,我怎么帮,你要自己感动她,我警告过你,不许用强的。” 一股脑地,弋川言辞一句比一句激动:当今的人,怎么这样不知羞,看起来白有了一表人才的样貌。 正巧走过来的方亭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他倒是习以为常了:“陈公子,你少逗弋川一次会死啊!” 也只有方亭敢如此跟他这样说,陈晔霖是不会跟方亭乱发脾气的。“你自己看她那一副样子,多有意思,不逗她逗谁呀!”陈晔霖阴谋得逞似的抚掌大笑。 直接装作无视陈晔霖,方亭扶弋川再次坐下,并告诉她:“你不用在意他,他就是一恶少。” “恶少?”陈晔霖提了提嗓子,“方亭,你长胆子了是吧!” 方亭给弋川使了个眼色,并说:“他不是吗?” 弋川使劲点了点头,有了靠山她也不用害怕了:“他就是,难怪童鸽哭也不愿意陪他吃饭。” “啊哈!”方亭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弋川果真是单细胞生物吗?陈晔霖哪里只是想单纯跟童鸽吃一顿饭,童鸽又哪里会因为一餐饭而那样为难自己。 毫无征兆的,陈晔霖内心又涌动出一丝屈辱感,玩笑开着开着就黑了脸。他突兀的搂住弋川那盈手可握的腰,瞬间收敛了笑容:“你知道恶少一般最喜欢做什么样的事吗?” 可怜的模样转向方亭渴望救助,懂得察言观色的方亭感觉到气场的不对,再也不敢调侃下去了。 “你们在做什么?她是谁?”一声威吓,众人循声往门口望去,陈晔霖立刻放开了手里的弋川,立正站好。 陈建跟袁虹玉仪态雍容地矗立在门口,满脸的不悦。 弋川不认识眼前的两个人,也不知道如何自处,她左顾右盼却得不到任何的解答。 “这位小姐,麻烦你先回去,我有事情要跟我儿子陈晔霖说。”陈建对待外人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是尽量保持着礼貌的。 “哦,那我上楼。” 弋川抬起脚正要起身离开,却又被喝住。“不是让你回避,是让你先回自己家去,我跟晔霖有些家事要处理。” “可是我就住这里呀!”弋川不明白明明很简单的逻辑怎么对方就理解不了呢。 没能第一时间圆场,方亭听完弋川这句话就心知死定了,他一偏头一闭眼,悔恨不已。 “陈晔霖!她是谁?为什么跟你住在一起?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说过你再搞出任何一条花边新闻,我就断了你经济来源!”陈建真是要被这个儿子给气死了。 很明显,自己的父亲又误会了,陈晔霖什么都无所谓,但最憎恨被人冤枉,他言辞甚至比陈建更激动:“我是好心收留弋川好不好,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生怕这两父子再闹出什么更深的误会,方亭赶忙见缝插针抢着说:“弋川是我远房表妹,来这里找人的,晔霖才让她暂时住在这儿的。” “方亭,你说的是真的?”陈建直勾勾看着方亭的双眼,想要确认答案。 方亭用力点点头。 陈建便放下心来,语气温和了许多:“好,你说的我信你。” 凭什么,自己的话自己父亲不相信,别人的话就当真!陈晔霖对自己的父亲也有很深的怨怒,自己是不听话,但他陈建又有多光彩,偏又总是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伯伯,对不起,如果是因为我,您别生气,我走就是了。”弋川感觉到两个人的气场不太对,不想搅坏了气氛,深深对陈建鞠了一躬。 细细端详了弋川一阵,陈建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人,他又睥睨了陈晔霖一眼,目光回到弋川身上时仍是温柔的:“不用,伯伯不是生你的气,你是方亭的妹妹,也就是晔霖的妹妹,放心住下。” 原来眼前的伯伯并不是一直都像刚才那样凶,弋川突然间感到受宠若惊,来自长辈的宠爱是最能软化人心的,狐狸也一样。 袁虹玉上前一步,握住弋川的手,和蔼微笑:“孩子,先回房休息吧,让晔霖爸爸跟晔霖说说话。” 端庄大方的夫人,柔软温暖的手,弋川突然间想起自己的母亲跟姨娘,她喜欢眼前这位伯母,这位伯母身上有跟自己母亲一样的味道,爱的味道。 待弋川上楼回避后,几个人静静坐下,唯有陈晔霖一脸的不屑一顾。 心爱的儿子这副神情,不免让袁虹玉心生悲凉,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孩子,怎么大了反而生分了呢。 陈建首先打开了话匣子:“听说你为了一个小明星耗费了公司八千万。”言语中满布讽刺的意味。 心头一沉,陈晔霖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那难道主要不是为了给公司打造品牌知名度吗?” “哦?真的是这样吗?”陈建咄咄逼人。 “一举两得,不是利益最大化嘛……” 陈建心里一声冷笑,表面上宠辱不惊:“我是你爸爸,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小到大没怎么管过你,你也浪荡惯了,只不过这一次,代价有点大了吧。” 为什么连自己的父母都认为自己是玩玩而已呢?陈晔霖到底要表明几次自己的真心:“我对童鸽是认真的。” 认真?这个词在陈建看来充满戏谑。 “你怎么玩,我都不管,但最后的结果是,我的儿媳妇只能是花容。”虽然时代一直在进步,但是对有钱人家来讲,门当户对是可以互相利用的基础,这种游戏规则不可破坏。 陈晔霖腾地站了起来,言辞凿凿:“我爱的是童鸽,我只会娶她,谁也别想控制我的幸福。” 陈建一脸的鄙夷:“娶她?对我们陈家有什么好处?” 绞尽脑汁,陈晔霖终于圆了个说辞:“童鸽是当红女星,同样能给我们带来明星效应。最重要是,我只爱她。” 永远都是拼了命维护儿子,袁虹玉偷偷拉了拉陈建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过分为难儿子。她深知,越是管束儿子,儿子越想反抗。 “一个戏子,她有多干净?”不管生意上有多成功,陈建始终都保持着食古不化的思维。 “我不准你侮辱她!”陈晔霖恨不得去揍自己的父亲,要不是方亭正好拉住了他。 “她不是!童鸽是个好姑娘!”弋川猛地冲下来,她并没有乖乖地待在房间里,而是躲在楼梯背后听完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眼前的人都在维护着那个童鸽,这让袁虹玉隐约明白童鸽应该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 可陈建并没有那么和善,他最后对陈晔霖说:“如果那女孩真有你们说得那么好,晔霖,你可不要毁了人家。责任这两个字,你并没有。” 过往的悲剧埋藏在每个人的心底,有教训在前,生怕日后重蹈覆辙。养不教,终究是父母之过。 第九章 假公济私的求恋总动员 心底晦涩的角落就不该轻易被提起,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光彩。 也许父亲训斥的并没有错,可是曾经过往还年少,年少时候犯下的错为何总是要被无数次提及,陈晔霖有过无能为力的悲痛欲绝,那种感觉他不想要再经历一次,他怕极了那种比起生离死别更加蚕食人心的痛。 送别陈建夫妇离开后,方亭回头隐隐发现陈晔霖有一丝不对劲,他在微微抽搐。 “陈晔霖?”弋川也看出陈晔霖额头沁出的汗,刚想要上前关切一下。 没有让弋川靠近陈晔霖,方亭及时将弋川拦住,在她耳畔告诉她:“让他一个人待会儿,没事的。” 一定是有什么事,否则嚣张跋扈的陈晔霖不会如此。 最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弋川还是乖乖听了方亭的话,自己回房去了。 确认弋川暂时回避了之后,方亭才挪着沉重步伐,移步到陈晔霖身边,即便那也是自己不可触碰的痛,但他还要说:“晔霖,别再想了,不怪你。” 刹那间满脸的愕然,想不到方亭还会这样劝慰自己,陈晔霖颤动着嘴唇:“最该恨我的人,是你才对。” 是啊,最该恨陈晔霖的人,该是方亭。父母离世之后,妹妹成为方亭唯一的亲人,方亭本该一世呵护好可爱乖巧的妹妹。 “他骂我骂得对,我没有过责任心,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一辈子,我许不了她一辈子为什么要给她希望……方亭,可是,可是我现在,真的想一辈子对童鸽好。”陈晔霖万分痛苦却极力忍住盈眶的眼泪,谁说男儿无泪,只因未到伤心处。 方亭自己的心殇尚且得不到治愈,也找不到再多的话语去安抚陈晔霖,他只有轻拍陈晔霖的肩膀,欲言又止,而后离开。 为什么不是方馨?方亭内心深处耿耿于怀。 不敢妄然去打听别人的隐私,但弋川却能独自嗅得蛛丝马迹,轻轻挥动指尖,一点白光飞来散去。回头间,弋川才留意到书桌上被扣下的相架。 弋川轻轻扶起相架,再度凝视照片上少女的容颜,动了动眉头使用了法力,片刻之后,却感应不到任何故事。精灵的法力只能感应到逝去的人,那么方馨还活在这个世上。 “全都是爱的味道,你一定很爱一个人吧?是那个坏蛋陈晔霖吗?”弋川发现这个房间里充满着爱的气息,可为什么言语间方馨却是大家心里不可承受的痛呢? 不好说,不可说,没有人敢轻易再触碰禁忌,今晚所有人都已经很不开心了。 忙碌的一日又一日过去,所有人都能迅速淡忘了不快,因为根本没时间总是去介怀。 年少时可以无忧,长大了就多了烦恼,有很多拒绝不了的事,有很多外在的责任。儿时的任性都在所谓的成熟自控里不断地消耗殆尽,强迫自己接受成为了长大最残酷的代价。 童鸽坐在【欢乐时光】的彩排现场,失魂落魄地扫视着跟前来来往往忙碌着的工作人员。 “童小姐,童小姐?”赵蕊叫回了心神游走的童鸽。 魂回的霎那倾国倾城,童鸽努力定了定神:“嗯?” “我来试试你的麦。”赵蕊竟也充当起场控人员来。 “哦。”童鸽任由赵蕊调试着自己的胸前的麦克风,反正都是女人,也并没有所谓。 不经意之间,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自己眼下,顺着挺立的裤脚往上望去,果然是让童鸽胆战又心惊的人。 “你今天真美。”陈晔霖的目光痴痴地停留在童鸽身上,让童鸽好不自在。 富家子弟,没那么轻易放弃。童鸽自知不那么容易斩断利落,她目光游离:“你怎么来了……” 童鸽的语气并不怎么好,陈晔霖放不下面子又压抑着脾气,空气中充斥着尴尬气氛,弋川突然从陈晔霖身后钻了出来,她使劲捏了捏陈晔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展露出坏脾气。 “童鸽!”弋川眉眼俱笑,让人心生欢喜。 弋川的突然出现是神来一笔,童鸽顿时开了怀,她忍不住跟弋川来了一个拥抱:“弋川你来了!来看我吗?” “对啊,我可想你了……不止我,有人也可想你了呢。”弋川回头对陈晔霖使了个眼神,俏皮可人。 “你怎么学会帮着你哥了,不说了,你来我特别开心,我真不习惯上这种节目。”童鸽倒是跟弋川相谈甚欢,把陈晔霖全然不顾地晾在一边。 本来推掉手头上的戏约被迫接这档节目,童鸽就不太开心,她这个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做综艺节目,本就是为难人的事。 眼看着弋川跟童鸽交游甚好的画面,陈晔霖心生一丝不知所措,彻底撇去了之前的霸道倒不知道该如何抓住童鸽了。他不想像他父亲说的那样,没有责任感。可是想要对一个人付出,又不知道该怎样去付出,陈晔霖感觉童鸽好像对任何物质都不屑一顾。 不知何时,方亭走到陈晔霖的身边,目视前方说着:“你不觉得你在勉强一个人做不喜欢的事吗?” “若不这样,她根本不肯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永远都触碰不到她。”陈晔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童鸽。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弋川,单纯可爱,长得也美。童鸽是比弋川更美丽动人,不过童鸽太聪明,太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过于清高的人很难的。” 竟然拿弋川跟童鸽作比较,陈晔霖听了方亭这番话都感觉到诧异,此刻在陈晔霖心中没有任何人堪比得上光彩耀目的童鸽。 如果不是为了利用弋川接近童鸽,陈晔霖根本不会继续收留弋川,除了在乎的人,他都会用冷漠对待。可是眼神偶尔掠过弋川,陈晔霖又突然觉得弋川也有一丝丝可爱。 彩排全程中,陈晔霖的目不斜视深深印刻在一旁的赵蕊眼底,为了事业上更上一层楼,她隐约发现了扶摇而上青云路的方法。 只要能帮陈总得到童鸽,我就能成为除了总经理以外公司第一把交椅了。赵蕊将贪婪的火焰燃烧在对童鸽的目不转睛中。 后脊背一阵凉意,弋川频频回头,始终没有找到那让人不安的源头。 直到彩排结束,陈晔霖跟弋川速速聚集到童鸽身边,一个痴迷,一个保护。 等了天长地久的三个小时,就为了结束后邀童鸽一起吃饭,陈晔霖刚准备开口,就被人打断。 “外卖到了,这是陈总特地为你叫的菠萝饭跟燕窝,一会儿陈总送你回家,你在车上吃。”赵蕊拎了两个纸盒袋就跑了过来。 陈晔霖突然沉下一张脸来,原本可以连吃饭带约会相处几个小时的,这突然就被迫缩短成回家的路,他自然不太高兴。 “谢谢了。”没想到童鸽倒展露了笑颜,她确实是累了,一心只想回家卸去妆容倒头大睡。 “陈总妹妹,送童鸽去陈总车上吧。”弋川愉悦地点头答应,替童鸽接过外卖袋子,陪童鸽过去。 趁着那两个人逐渐走远了,陈晔霖才有机会对赵蕊抱怨:“谁叫你自作主张的?本来还想找机会跟她多相处一下。” 眼前这个陈公子就脾气厉害,真是一点都不体贴,赵蕊白了陈晔霖一眼,小声告诉他:“录节目录了三个小时,是个人都很累哎,追女孩子要用心,总经理,要学会体贴人。不要总是你想,你要,你怎么样的,这样是追不到童鸽的。” 没想到如今赵蕊都敢教训自己了,但陈晔霖听着这训斥倒又在理,更何况童鸽刚才确实笑了,还表示了谢意。 “来日方长,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让童鸽拒绝你,你刚才也看到了,她没有拒绝坐你的车吧,她助理那边我会打点好的。”赵蕊绝对是情商上的人精,拥有玩弄人于鼓掌之间的能力。 怎么先前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赵蕊这么个人精呢?陈晔霖不得不对赵蕊刮目相看了,这公关能力简直让人不得不钦佩。 这么一来,陈晔霖顿感心花怒放,便也兴奋地朝着自己车子的方向小跑过去。 陈晔霖为了时刻能欣赏到童鸽的容颜,就让方亭开车,弋川坐在副驾驶,而他自己就可以跟童鸽坐在后座了。 有一车的人,童鸽也就没有觉得不自在,而且她太累了,有时候接受一点点,能让自己得到更好的休憩。 “方亭,你开慢点!”陈晔霖转而继续看着童鸽,“你把燕窝喝了吧,凉了不好吃,我帮你打开它。” 童鸽低着头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表情。 “陈晔霖,你变得细心体贴了耶,不让人感觉那么讨厌了。”弋川忍不住回头说,实际上她是在为童鸽感到高兴,希望童鸽得到最好的呵护。 陈晔霖立刻狠狠瞪了弋川一眼:“没大没小的丫头,喊我什么呢,叫哥哥,不许再喊我全名。” 尴尬了好一会儿弋川才认识到错误:哦,在童鸽面前要继续扮演陈晔霖的妹妹。” 哼,占我便宜,我可比你多活九百多年呢!弋川不由得咧嘴一笑,回归坐好。 趁其不备,童鸽瞥了陈晔霖一眼,这一眼,似乎不讨厌了,但也谈不上喜欢,本来童鸽就是宠辱不惊的性子。 富家子弟有几个会认真,想要贪一时之快拥有自己的人又不是他陈晔霖一个,童鸽看得多了,心就淡了。 第十章 隐藏的心思 距离童鸽家还有好几个路口,她便焦急地喝止司机,并且慌慌张张戴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鸭舌帽。 身为公众人物凡事就必须要谨慎,无论如何童鸽都不允许陈晔霖把车开到她的家门口,她不能曝光住所,更不能曝光陈晔霖送她回来。 夜色下陈晔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童鸽那姣姣的侧颜,他企图拉住童鸽:“还有好一段距离,晚上一个女孩子很危险。” 迟疑了一下,童鸽还是冷淡地说:“我觉得你送我进去会更危险。”话音刚落,童鸽嘴角现出一抹嘲讽般的笑容。 这句话强有力地打击了陈晔霖,敢这样对陈晔霖的,怕是也只有童鸽了。方亭看人很准,童鸽太过聪明。 然而这一回,陈晔霖并没有立马黑脸,反而感到戏谑,内心深处,他何尝并不想得到童鸽呢。喜欢一个人,最终也就是想要将她揽入怀中,谁都一样。 没有能够留下童鸽发尾的一束香,陈晔霖竟然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没有发飙。 “弋川,去,送她回家,我们在这里等你。”陈晔霖面无表情地关上车窗,谁也看不清陈晔霖瞳孔中的颜色。 其实弋川早就想要这么做了,她欢快地打开车门,一步一跳地追上了童鸽,谁也不认识弋川,真好。 “其实没关系的,你不用送我回去,而且你也是一个女孩子。” 弋川摇晃着脑袋,模样可爱:“我高兴!你是我来这里第一个朋友,再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伤得了我的。” 但愿一直如此,童鸽也卸下了所有的戒备,身边的弋川,多像曾经的她自己啊。 直至看着童鸽关上家门,弋川才算功成身退,可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童鸽家门一眼,忧心忡忡:不开心的味道,她到底为了什么不开心? “亲眼看着童鸽进的门?”陈晔霖一定要确认好。 弋川端正坐好在车里:“嗯。” “开车吧,方亭。” 思来想去,弋川鼓足了勇气:“如果因为你,她一直不开心,你还会坚持追求她吗?” “我一定会让她爱上我。”陈晔霖的语气冰冷而坚决,无可撼动。 投以诧异的眼光,弋川并不能明白陈晔霖哪里来的自信,但看样子他也并不是随便说说,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是,陈晔霖才不是英雄呢。 车灯熄灭在空旷的庭院中,陈晔霖跟弋川先从车上下来,正准备进去别墅里,却意外发现对他们瞠目而视的花容。 大小姐的盛气凌人扑面而来,花容站到他们跟前,质问:“陈晔霖!她是谁?一下是童鸽,一下又冒出这么个女人!这个女人又是谁?” 即便是有父母为命的婚约,可之前也从未有过多余的纠葛,陈晔霖厌恶起这个突然纠缠自己不放的千金小姐。 “要你管。”满眼的不屑一顾,陈晔霖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不小心丢下弋川反被花容拦住:“你是谁?为什么住在陈晔霖家里?” 十分不爽花容傲慢无礼的个性,陈晔霖还是折返回来,直视着花容说:“我也真是不理解你,明明我们都不喜欢对方,怎么现在,你管起我的事管这么多了。” “你宁愿要这种女人,也不要我?”在花容眼里,其他所有女孩都是矫揉造作的,想攀附陈晔霖的都是贪财而已。 花家的地位摆在那里,陈晔霖也不好对花容再过分一些,想要甩一巴掌的手紧紧攒成了拳头,藏在身后。 “啪”一记耳光落在了弋川的左脸颊,花容仍不解恨:“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 陈晔霖顿时怒发冲冠,一把将弋川拉过来藏到了自己的身后:“花容你在做什么?你再动一下我的人试试!” 霸道的人绝对不允许在自己领地上有一个比自己还霸道的人出现,这对于陈晔霖是大忌。 “你还护着她,她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花容更加无法接受。 都到这份上了,陈晔霖也不怕摊开来说明白,他毫不客气地指着花容的鼻子说:“先不谈我们互相并没有好感,我也不计较你突然跑来发神经,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哪怕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要你的。” 没有人能够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我最讨厌被人摆布了,陈晔霖努力使自己不爆发。 “陈晔霖!”花容丝毫不去顾念自己穿着镂空仙女系连衣裙,气呼呼地冲上去挥舞手脚想要去打弋川。 没想到却被陈晔霖很好的拦截住,娇小的花容没有了一丝施展的余地,像极了一只柔弱的雀鸟。 忙碌了一天,陈晔霖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再跟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大小姐再纠缠下去,于是喝令方亭:“帮我把她送回去,立刻马上。” 除了能够利用娇贵的身份作威作福,瘦弱的花容敌不过男人认真起来的力气。说她爱陈晔霖吗?那么长久的时间都没有培养出来的感情怎么会霎时间获得,她只是不甘心被比下去。 被护在身后的弋川目睹着花容被方亭小心又野蛮地塞进车里,她扬起头看了一眼陈晔霖,没想到这个人会护着自己。 无意中对视上的一眼,陈晔霖很快地躲闪开,冷冷抛下一句:“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她再烦下去,烦死人了。” 发白的月光倾泻在庭院中枇杷树的墨绿色叶子上,如同墨色翡翠一样煜煜生辉,清风下沙沙作响,婉转动听。 竟然还有人喜欢他!弋川忍俊不禁,但起码她感觉陈晔霖并不是花心的人。 花心的人该来者不拒,陈晔霖刚刚那样果断地拒绝了花容,这似乎与方亭他们口中的陈晔霖大相径庭,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陈晔霖呢?人类,真复杂。 除了每周去舞台上发发呆,录录节目,童鸽相当于是拥有了三个月的一个假期。综艺节目驻场费给得高,剩下的时间就成了休假时光。 白天里大多时间,童鸽都在阳台的落地窗里侧晒着太阳,眉宇间总是忧郁。孙妍芝看在眼里,心里隐隐一点心疼。 孙妍芝望了望童鸽,倒了一杯水过来给她:“为什么不尝试着让自己高兴一点儿?” “我也想哪,可走到今天这步,不是我的初衷哪!”童鸽心酸地闭上眼睛,想要阻止就要盈眶而出的眼泪,将它们困在里面。 太过了解童鸽一直是一个别扭的性子,太过熟悉童鸽是一个特别喜欢为难自己的人,可任凭孙妍芝如何劝解都显得无济于事。 “就算是因为当年家里的变故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但你也走到今天这步了,比太多人优秀了。别总想不开心的事,哎——” 童鸽没有睁眼,而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有的时候,我真的好羡慕陈晔霖,他可以随心所欲,他还可以摆布别人。而我,只能任由天意摆布。” 锁在抽屉里的画具是童鸽提不起的心痛,皇家美术学院的offer还静如死灰般地躺在那里,曾经拼了命想要逃离的终究没有能够逃离。痛哭流涕、下跪、哀求……生命里有太多不可承受的轻,最温柔的刺刀,最沉重的羁绊。 一路跌跌撞撞走来,欲望、交易、欺压……她见过太多魔鬼的魔抓肆意撩绕,也恨极了这个社会的混沌不堪。所以童鸽很介怀人家因为她外貌的昳丽而对她垂涎欲滴,人性在她眼里是丑陋的。 “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你总是觉得每个人都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也是你太过出色。不过,你难道不觉得陈晔霖不是媒体口中的那种花花公子吗?看上去他对你还是很细心的,凭他的地位,说难听点,让你自动送到他嘴边他也是能够做到的。”孙妍芝对着窗外的橙色光芒嘟囔着,最后一刹那回眸盯着童鸽。 天成的公关部里,总监赵蕊正在严词厉色训斥着手下一个小助理朱蒂:“我要你给我查童鸽的背景越详细越好,你看你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被唬得满头冷汗的朱蒂不禁瑟瑟发抖:“可……可是……除了上网,我能怎么调查……我……我……也不是……警警察呀。” 诸多说辞是职场的大忌,这只能让领导看到你的无能。这自然引得赵蕊更不高兴:“如果百度一下能搞定的事,我会让你去做吗?如果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我需要你去给我查吗?我给了你工作难道还要教你怎么去做吗?如果这样,那我要你来做什么!” 小助理朱蒂一时间确实无力反驳,然而作为一个刚入职场的新人来说,她确实茫然无措没有头绪。 眼看朱蒂没有顶嘴,赵蕊觉得这姑娘的认错态度还是可以的,于是给了一两句提点:“你可以请私家侦探,你可以找爆料啊……方法途径多的是,就看你怎么做了。” 被批得没有一点还嘴的立场,朱蒂唯唯诺诺地应声接受,虽然她并不知道赵蕊调查童鸽的背景是何用意,单纯的她也只能按照上司的命令行事。 而这一切恰巧被经过的张宋如无意间听到,对于赵蕊,他是既畏惧又好奇的,这个女人在不同层次的人面前的演戏态度太让人瞠目结舌。 顾濠突然出现狠狠拍了一下张宋如,把他吓了一跳,却示意他不要做声:“嘘,走吧,别多事。” 话音刚落,顾濠就把张宋如给拖走了。 第十一章 人间没有白莲花 被教训完一顿的朱蒂战战兢兢从总监室出来了,她嘴里还不忘嘟嘟囔囔:“我又不是狗仔,叫我做这些什么事啊!” 两个隐藏在角落里的旁观者安静地目送着朱蒂离开,现实中的剧情对人们来说也是很有趣的。 “她——在搞什么?”张宋如指着总监室那堵墙,冲顾濠使了个眼色。 顾濠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还能做什么,拍马屁呗。” 撇下这句话顾濠就拉着张宋如往外走去,带他去喝咖啡。有时候顾濠也总有无可奈何的心态,他不明白都工作了好几年了,怎么张宋如还是这傻乎乎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灰色的霾将整个城市映照得不死不活,没有光芒的辉耀,人们依旧要不死不活地奔波着,为这座发条机械城市。 每个月初都是方亭去跟陈建汇报总结与确认工作流程的时候,原来他不仅是陈晔霖的私人管家助理,同时也是陈建用来监视自己儿子的工具。每个父母都希望子女能像专属于自己的傀儡一样活着,奈何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个性,他们管它叫做叛逆。 对于儿子的一切早已了然于心,陈建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跟方亭说着:“这段时间,晔霖的心思一直都在那个童鸽身上吧……我也想通了,只要他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也由他去吧,按照他的路数,新鲜劲过了也就好了……” 一直等到陈建为自己的絮絮叨叨正式画上一个句号,方亭才小心敬慎提起:“董……董事长,我……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恰好签完最后一页文件,陈建慈眉善目地仰起头:“什么时候学会对我还支支吾吾的,直说,只要不过分,你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给弋川在天成安排一个工作吧,随便什么工作都行,她也不愿意整天无所事事的。”方亭满眼都是真诚。 听到这个名字,陈建努力冥想了一阵,才恍惚记起:“哦,你那个表妹呀,可以呀,你去跟顾濠对接一下,看天成还有什么职位空缺。” “谢谢董事长。”陈建对自己格外照顾让方亭百感交集,就连一个父亲都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做到有求必应。 对眼前这孩子一路以来都照顾有加,陈建的内心也五味杂陈,他一直觉得方亭是个可怜的孩子,幼年已经失去双亲,他能做到的只有扶持着他功成名就。 反正为了制造一个完美的契机,陈晔霖已经习惯到哪儿都带着弋川了。对陈晔霖来说,只要有利用价值的女孩,就不讨厌,偶尔也会觉得弋川蛮有意思的。 【欢乐时光】的彩排到录制,陈晔霖都是舍不得缺席的,第一期节目录制这天,陈晔霖一早就带着弋川来到了摄影棚。 端正坐好,他们都很期待童鸽的表现,她的一颦一笑在他们眼底都是最美的画卷。 灯光跟随下,童鸽隆重登场,一席改版旗袍把她的身材衬托得玲珑有致又不失潮流感,雪白的披肩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陈晔霖跟弋川都忍不住跟着其他观众一起鼓掌欢迎,舞台对于童鸽犹如仙境的映衬。 随着童鸽越来越接近,弋川整个人从开心到惊恐,那死亡的气味让弋川好不舒服。她的瞳孔逐渐凝结出血红的丝网,屠杀的恶意从她心底弥漫开来。 “啊~~~~~~”突然地,弋川变得失控惊叫,她不想要童鸽再靠近一点点。 童鸽身上最华美的点缀是来自于弋川的同类,她是精灵,能看见死亡的精灵。 所有好奇的目光都齐刷刷集中到弋川身上,陈晔霖都感觉到一阵羞愧,他紧紧按住躁动不安的弋川,警告她:“别给我发神经,安静做好看节目。” 然而弋川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安静下来,反而哭得更伤心了,她恍然明白人类为何要抓她母亲了。好可怕的人类,竟会把别的生命穿戴在身上。 清清楚楚看到弋川的失控,童鸽也担心地冲动下台去,她想要试图拥抱住弋川:“弋川,弋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死亡的腐臭让弋川喘不过气来,陈晔霖有些气愤弋川的失常:“不要再发神经了,你!” 满脸的梨花带雨,弋川断断续续说:“好残忍,这是狐狸的皮毛……好残忍……你怎么会这么残忍?” 聪慧的童鸽立即扯下披肩,呵斥起助理孙妍芝来:“真皮的?我不是说过不用动物制品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可这是陈先生送的……我……”孙妍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虽然童鸽是演艺圈的人,但她也一直坚持在为公益事业贡献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她狠狠瞪了陈晔霖一眼,冷言道:“你跟弋川真的一点都不像,她这么善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处理掉狐狸披肩,童鸽心疼地抚慰着弋川:“对不起,对不起,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我也一直不用动物制品的,这一次,我是真的不知道……” 别的动物弋川倒也不会如此失常,狐狸的皮毛会让她更加担忧起自己失去踪影的母亲,历劫期间若是被人类宰杀,那就真的母**阳永隔了。 并不能了解弋川的心态,陈晔霖对她投以厌弃的眼光:真是个讨厌的丫头。 这一闹,变相影响了陈晔霖在童鸽心目中的形象,回去的一路上,陈晔霖都对弋川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可只要一想起方才发生的事,陈晔霖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世百态,竟然是这样,弋川怀揣着对母亲的担忧,失魂落魄地穿越过大厅,她叹恨自己不该将母亲的安危抛之脑后。 好生生地惹了场麻烦,陈晔霖眼见弋川连一句抱歉一句解释都没有,就气愤难平。 “你的人生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是在扮演白莲花圣母婊吗?我买的皮草怎么得罪你了?”陈晔霖只手拦住弋川的去路,讨要一个说法。 我跟你们不一样,弋川有口难言,只能把一切因由按压心底。 从来都没有人敢无视陈晔霖,气不打一处来,陈晔霖毫无怜悯之心地将弋川推撞到墙上,弋川一点防备都没有。 “能稍微给我解释一下吗?哪怕你说你犯病了,也可以。”陈晔霖恢复以往咄咄逼人、蛮不讲理的态度。 又不能告知以实情,但被逼无奈总是要有一番说辞,弋川沉默了许久,终于编造好理由道来:“小时候,我们家养过一只雪狐,她很忠诚,很可爱……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她为了救我,死了……” 悲恸之情是真实的,故事也只是稍作改编,弋川闪动着灵眸荡漾着陈晔霖的心尖:“你们有那么多衣服可以穿,为什么还要剥夺狐狸的生命?” 若弋川继续冷眼相待,陈晔霖才能够继续得寸进尺;偏偏现在,弋川生出一副可怜兮兮模样,陈晔霖并不是喜爱欺负弱小的变态。 放手让弋川逃离,陈晔霖还是有一丝怜悯之心的,所有人都喜欢在陈晔霖面前伪装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以讨取陈晔霖的欢心。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陈晔霖隐约感到弋川是与众不同的,她的纯粹不是装出来的。 当然不是装出来的,弋川对母亲的思念又被勾引出来,萦绕心间无法释怀。那日一时贪玩,疏忽了对母亲的看护,等到夕阳西下,弋川再回来时,才发现母亲被盗猎者抓住并装上了车。 她拼命地追啊追,一颗子弹阻挡了她的脚步,最后她只能循着气味,亦步亦趋地前行,流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天地。 没有安全感的狐狸总是喜欢把自己隐藏得很好,陈晔霖经过弋川的房间,见房门并没有关上。 “笨丫头,不记得锁门就算了,现在连门都不关了。”陈晔霖好奇地朝里面张望了一眼。 床铺上并没有人,陈晔霖迟疑了一阵就想离开,却莫名地又进去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又往床底下看了一眼。 陈晔霖忍俊不禁:怎么又睡到床底下了。 第十二章 转身回头像人一样生活 你,是人类吗?人类的思想很肮脏,人类的世界很复杂。 陈氏家族是做商业银行起家的,陈晔霖从小就亲眼目睹了往来不绝的人曾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只为求他爷爷陈国峰帮自己打通门路。 他厌恶那些虚与委蛇的嘴脸。陈晔霖轻轻掩上门,这回他并没有扰醒弋川,任由她在床底下安心地酣睡。 人性的棺椁封存着纯良,埋葬于潘多拉营造的混沌里。镜子里的美杜莎,是宴席间觥筹交错的精妙美人。 不过,懂得知恩,是好的,陈晔霖只是不喜欢世人口里的盛世白莲。 沐浴在晌午灿烂阳光的映射下,赵蕊的左半边脸笼罩着一层阴影,却不禁扬起右嘴角,心里头一阵阵涌动的激情。 赵蕊办公桌上赫然摆着刚才朱蒂拿进来的私家侦探调查报告,她片刻前刚刚阅览完毕,兴奋的感觉让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舞飞扬。 等陈晔霖出家门之后,方亭煞有介事地坐在正在享用早餐的弋川面前,一本正经盯着弋川。 差一点误以为自己脸上沾了脏东西,弋川左瞧瞧右看看,才呆呆问起:“你干嘛盯着我看?” “没事,你继续吃早餐,我就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方亭总得把他擅作主张的事给圆满起来。 “你还是先说吧,不然我好紧张。”弋川放下了手里抓着的培根,也端正坐好。 方亭眼神闪烁,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你要不要工作?” “工作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呀,我不要——”弋川心想工作不是你们人类该做的嘛,自己又不是人。 话题卡在这儿了,方亭只好又换了个方式诱导:“那你要不要赚点钱留着?” 弋川眨着精灵的双眼木讷地摇摇头:“不要,我不需要钱。” 快要被弋川气死了,这世界上还有人不要钱的,方亭有些质疑眼前这个女孩了:“可是,你看,霖少收留你这么久,供你吃穿住,你是不是要报答一下?” “要怎么报答?”弋川的眼睛骨碌碌转着。 “跟他一起到天成上班,直到你找到你亲人。而且你还能帮我看着陈晔霖,你那天也见到了,他爸爸妈妈多不放心他。”方亭千方百计想要说服弋川,让她稳定下来,也能留她久一些,虽说是为弋川好,方亭多多少少也是有私心的。 想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跟母亲团圆,弋川终究也还是被方亭劝服了,既然来到人世间,那就暂且好好学着怎么像人类一样生存在这个世界里吧。 眼见弋川点头应允了,方亭心花怒放,上天狠心夺走了他的妹妹,却给还给他一个弋川,总算也有了寄托。 作为大哥,方亭没有照顾好方馨,然而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要给弋川最好的规划。 不用工作的时间,童鸽百无聊赖,哪儿也不愿意去,待在家里卧看窗外风景就心满意足了。要不是孙妍芝递给她一个国际快递,童鸽连起都懒得起来。 拆开纸袋,那赫然入目的风景照顿时让童鸽湿了眼眶。 一张意大利街景照,背面一行手写的字:还记得吗? 只一眼,童鸽就已泣不成声,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指甲都已深深嵌入肉里,但那也不及她心里的疼。 你还在怪我进了演艺圈吗? 它来自于童鸽少时的恋人,那时跟她有着同样梦想的少年,在一个白衫翩翩的年代。 缅怀在流年中时,门铃声又响起来,孙妍芝开了门,童鸽却提不起劲来多看一眼。 孙妍芝抱着一束白色郁金香交到童鸽手里,打开里面的卡片:致我折翼的天使,被禁锢的飞鸟。 猛地回头,童鸽悲喜交加,见此情形,孙妍芝嘴角含笑回避去了。 还是那个干净白皙的脸,却也长大了,肩膀宽厚了,还戴上了细金边眼镜。 “小鸽子,这些年过得好吗?”张青遥含着浅浅的笑涡。 仿佛回到过去,童鸽放开心扉奔过去抱住了张青遥那艺术家气质的细长脖子。 “你还恨我吗?”童鸽一直都在深深地自责,责怪自己当初舍弃了他,也舍弃了最初的梦想。 过去,是张青遥亲口残忍地说过,他最厌恶戏子。这是张青遥心灵跨不过去的障碍,也是刺入童鸽心脏最冰冷的刀子。 “我忘不了你,我的小女孩。”艺术家总是这样温文尔雅,他轻浅抚摸着童鸽那散扬着茉莉清香的秀发。 他回来了,她的心也停止了流浪。 井然有序安排好手头上的事,方亭带着弋川去天成安排工作事宜,他迫切地希望弋川踏上正常的人生轨迹。而且,有他们的帮助,也能够减少弋川很多的阻碍。 思虑了很久,方亭舍不得把单纯的弋川放在市场、销售、客户服务这些繁乱的部门,好在行政部还有一个空缺,让弋川跟着顾濠,他也放心。 刚踏进天成公司,方亭带着弋川恰巧跟陈晔霖撞了个正着。 上下打量了弋川一眼,陈晔霖冷着一张脸说:“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董事长让弋川来这里上班的,我带她来办入职手续。”方亭讲这话时可硬气了。 陈晔霖随即又瞥了弋川一眼:“呵呵,我好吃好喝好住供养着还不够,随便他吧,别给我添乱就行。” “全公司不务正业的好像就你吧。”方亭小声嘟囔着。 朝他投以凛冽的目光,陈晔霖粗着嗓子:“你说什么?” 这一声呵斥反倒震慑了弋川,弋川猛然转身就想要逃离,却被方亭一把抓住了。 “不然就算了,我还是回去待着比较好。”弋川一副可怜样,挤眉弄眼地求着方亭。 天生喜爱欺负人,陈晔霖哪里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还想白吃白住啊,我是养了一只宠物吗?去去去,快去吧。” 方亭见陈晔霖松口了,喜上眉梢,拉着弋川就往人事部跑。 弋川这个小狐狸在人世间就是个三无产品,没身份、没学历、没户口……但这些在天成就都不成问题,她就像个关系户一样开了个vip直通通道,这些弋川并不了解。 把弋川往顾濠那儿一丢,方亭留下一句:“人我交给你了,务必好好照顾她,否则我不放过你啊。” 交情甚笃,方亭是信得过顾濠的,自己也就潇洒离开了。 见弋川一副乖乖的样子,顾濠就轻声细语说:“这是你的工位,这台就是你的电脑了,不过上班时间不许做私人消遣的事哦!” “不过要是累了,稍微玩一玩游戏也是可以的,我不会骂你的。”看弋川一副怔住的样子,顾濠又小声在弋川耳畔轻语。 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惹得顾濠一声叹息,却不料突然被弋川扯住了衣角。 弋川指着电脑,眼睛忽闪忽闪:“这……什么脑,怎么用?”她也只偷偷见陈晔霖用过,今天才知道这叫做【电脑】。 不知是哭还是笑,顾濠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大的懵,这年头还有人不会用电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怀着猎奇的心态再度打量了弋川一番:这方亭的表妹,没用过电脑?山里长大的孩子也不至于呀。 “你能教我打开它吗?”弋川晶亮的眸子没有毒害,如同一汪清泉汩汩汇入人心深处。 “能啊,来!”顾濠拉了一把椅子就坐在弋川身边,伴着来自她身上的幽香,手把手教着弋川使用电脑。 这个林弋川,很有趣。顾濠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工作上也再度燃起了热情,他把弋川看作职场上的一股清流。 “哟,谁呀,这是,能让我们行政总监亲自手把手教导~~”销售部四组经理gary正巧过来这边,“来,小李,出差报销单。” 顾濠佯装一副扑克脸,严肃说:“我这里刚来的新人,管好你那不负责任的嘴。”话音刚落,顾濠就又露出了笑意。 “你小子行!”gary用手指了指顾濠,“小李,记得尽快给我报了哦。” “好了,不跟你耍嘴皮子玩儿了,我那边还忙着呢!”说完,gary又一阵风地消失了。 放松了经历了一场表演的脸皮,顾濠心里头根本不屑一顾,他轻松露出笑意,再度把精力放在了弋川身上。 仙灵的学习能力超乎世人的强大,大约本就掌握瞬息万变的法术,便也能很快适应变幻莫测的人世。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开端,人世间的风谲云诡岂是一朝望穿。 两百多公里之外的湖滨公园,那暗无天日的笼洞里,弋川那化作原形的母亲忍受着潮湿恶臭,忍受着络绎不绝的挑逗目光,她也同样在担忧着她那不谙世事的单纯丫头。 蜷卧在一块满布青苔的黑石旁,雪狐一早就知道爱女为了自己闯入了人的世界,无数个难熬的夜晚,她眼角默默流泪。雪狐同样在等待着时间的滤过,三个月期限一到,她就要即刻与爱女团聚,从这里隐去。大雨冲刷了气味,她们互相感应不到对方,却一直在相互牵肠挂肚。 第十三章 扯不断的丝 弱水三千成了过眼的云烟,曾经放浪的形骸皆因一个神女而凝集成此志不渝,兴许是求之不得,才会寤寐思服。 童鸽每一期的节目录制,陈晔霖都会风雨不改带着弋川全程陪同,在场下第一排心思雀跃地看完整场录制。 第四期录制结束,陈晔霖早早来到后台守着童鸽,却迎来童鸽毫不在意的冰冷一瞥。 从什么时候童鸽对自己又变回这样冷淡了?不单只是陈晔霖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弋川都觉得无法理解。 好在童鸽还是留给弋川一抹浅笑,如微风拂过水岸边的芦苇丛,清浅到不痛不痒却也能挠动弋川小小的心灵。 “童鸽——”陈晔霖匆忙间拉住童鸽的手。 他背后右手上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拿到童鸽眼前,童鸽就轻佻了一眼,语气平淡:“你一天到晚都没有正经事可做吗?” “我特意过来看你的,什么叫一天到晚没有正事可做,我来见你难道是不正经的事吗?”陈晔霖终于忍无可忍,色厉内荏道。 早就失去耐心的童鸽,自然也不会再委曲求全下去,整个人也凌厉起来:“你扪心自问对我打着什么主意,真的如你所说那么正经吗?陈公子!” 近乎挑衅的语气,陈晔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左手上一用力就把童鸽扯到自己面前,能互相探到对方鼻息。 “我喜欢你,但你千万不要想挑战我的极限,你不要逼我用回我自己的方式。”陈晔霖恨不得一口吞下童鸽的样子。 “陈……呃……哥哥是特意来给你送补汤的——”弋川想要将陈晔霖右手提着的汤壶推到童鸽眼底下,却不料被陈晔霖不耐烦抵开。 一个没站稳,弋川重重摔在了地上,汤壶也从陈晔霖处脱手,打翻在弋川的身上。滚烫的汤水,烫红了弋川的手,钻心的辣疼。 “弋川!”二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陈晔霖,你有病啊,你这样对你妹妹!”童鸽一个箭步扑到弋川身边,心疼极了。 自己的无心之失,陈晔霖也不想要造成弋川受伤,他立即拨打了120,打算叫救护车。 “喂,120吗?”陈晔霖还没有来得及说接下来的话,手里的手机就被童鸽夺走了。 “阿芝,快去拿药箱来,”童鸽转而继续怒视着陈晔霖,“神经病,哪有人烫伤叫救护车的,滥用公共资源真是。” 趁着大家着急替弋川处理烫伤的时候,陈晔霖独自矗立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井然有序地发生着,对弋川有些许歉疚。 目睹着童鸽小心细致地为弋川上药包扎,心思是那样细如微尘,跟她对自己的态度判若两人,陈晔霖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芥蒂。 “好了,你带弋川回去吧。”童鸽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对陈晔霖说。 在陈晔霖的眼中,童鸽双目含星,总是能动荡他的心弦。 还是忍不住拉住了童鸽纤细的手腕,陈晔霖的目光一刻不愿偏离:“你对我的态度为何如此反复?”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吧。”直来直去的童鸽连眼角的余光都吝啬给他。 童鸽走路带风地一闪而过,孙妍芝即刻匆忙丢下一句话去追随:“不好意思,最近童鸽的状态不太好,真的抱歉,抱歉!” 然而这些,都被一边墙角处的赵蕊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看着事情的进展。 性子急躁的陈晔霖刚想跟上去,就被弋川拽住了衣角,她微皱眉头,稚嫩的脸蛋透着粉光:“她心情不好,给她点时间。” 味道,弋川能嗅到情绪的味道,她很善良。 凝视了弋川两眼,陈晔霖怀揣着内疚,扶起弋川带她回家。 萦绕心怀久久难忘的人回来了,他执意要童鸽做出一个抉择,却扰得童鸽进退维艰。 那日,张青遥轻柔地将童鸽揽在怀里,对她说:“离开那个乱七八糟的娱乐圈吧,我回来了,虽然现在收入不高,但养活两个人还是可以的,只要我的画展开的成,到时候就会都好起来了。” 但让童鸽惴惴不安的,是除了对张青遥的情感,她还有很多割舍不断的。才刚刚为家里还清了债务,童鸽还有一大家子需要扶持,跟公司十年的死约,一旦违约,去哪儿找巨额的赔偿。 他单膝跪下,牵着童鸽漂亮的手指:“你是我心中天上的仙子,分离时是无奈,但现在我回来了。” 张青遥还跟以前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造梦家,童鸽喜欢的也正是他这脱俗的气质。 人的一生不只是自己的,要做出抉择,并不容易。 不打招呼的突然造访,赵蕊信心十足地叩开了大门,童江诚亲自开的门。 面对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童家一家人都显得吃惊错愕。 “请问,您找谁?”童妈妈有些不知所措。 赵蕊彬彬有礼鞠了一躬,缓缓开口:“我是代表鑫成集团公子陈晔霖来见你们的,是来跟你们商量陈晔霖跟童鸽的事的。” 即便是生意失败破落了好多年,但童江诚还是对商场上的事有了解的。“陈建的独子?跟我们家童鸽?” 被童妈妈引进门的赵蕊坐好在沙发上,她继续说来:“看来您们对您女儿的事并不是很清楚,是这样的,陈晔霖公开追求您女儿童鸽,虽然童小姐态度冰冷,但我们老板是很认真的,他是认定童小姐为结婚对象的。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是希望你们可以做做童小姐的思想工作,我想我们陈晔霖公子无论家世还是外表,也是优越于其他任何人的吧。” 听着听着差点入迷,童江诚跟妻子双眼都差点放光了,他们惊诧于童鸽丝毫没有跟自己提起过,却又对事情本身更加兴奋。 留下了相当贵重的见面礼之后,童家人送赵蕊离开,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似乎一脚踏入豪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们童氏东山再起的时候指日可待了。”童江诚事业上的一败涂地如鲠在喉,他不甘心哪。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杂乱无章,今天碰一鼻子灰的陈晔霖回家到现在还没有发脾气,就连刚认识他不久的弋川都觉得很惊奇。 “今天的事,害你受伤,你早点休息吧,这两天就暂时别碰水了。”陈晔霖的语气有气无力。 跋扈的大少爷嘴里没有道歉的词汇,这一点都不稀奇,弋川虽然不喜欢他但也觉得有趣。 “没事,反正我的复原能力很快,像……呃,像狗一样。”弋川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狐狸的身份,但还是巧妙地避开了。 陈晔霖饶有兴趣地回头看她:“狗?还有人说自己像狗的?呵呵,傻丫头。” “今天你没有生气,表现不错。” “不是你告诉我,童鸽她吃软不吃硬的嘛,我是很急啊,我恨不得她立马接受我,可是……我不想逼她,我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她要是像你这样爱笑,多好。”陈晔霖难得一次性跟弋川说了这么多话。 恍然一刹那,弋川感觉陈晔霖有些可怜,因为他有时候想要的,也只是那么简单。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我也喜欢她。”弋川眼睛骨碌一转,想了想说。 可是,她为什么总是不爱笑呢?这个疑问也印刻在弋川的心底了,在精灵的世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情绪可以肆意地宣泄。这本是任何生灵最基本的权力呀。 各自回放之前,陈晔霖想起来多问了一句:“弋川……是你的名字,那你姓什么?”关于她奇怪的名字,陈晔霖很久之前就好奇了。 葱郁的森林,青色的远山,无纷无扰的自由仙境,弋川不自觉露出一抹甜美的笑靥:“我姓林,林弋川。” 不经意的一瞥,那浅浅幽幽的笑意宛如洋洒着花瓣的桃林,就不经意地印刻在陈晔霖的心底,他有些艳羡她,拥有这样的笑容。 多少年,都不曾动情地笑过了,陈晔霖自己知道,恐怕只有童鸽爱上自己,自己才能那样会心地一笑吧。 好几天都没看见方亭了,弋川突然间思念倍增,尤其是在受伤的时候。似乎方亭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突然不见了踪影,弋川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能不能在她停留人间的日子里再回来。 弋川所不知道的,陈晔霖其实都知道,每当到了这个时节,方亭都会离开一阵子,去缅怀过去的。 骄傲的小姐嚣张跋扈地踏进了天成集团,由销售经理gary单城城引领进来,他兴高采烈地宣布:“欢迎我们组的新成员,花容。” 恰巧路过的陈晔霖一见到花容,就垮着一张脸:“你怎么?” “我走正规的招聘流程进来的,更何况,你爸跟我爸都没有异议,你休想用莫须有的理由赶我走。”周身名牌的花容扬长了脖颈,得意地笑着。 陈晔霖无动于衷摆着一副冷漠脸:“随便你。” “走,去行政那,找人带你办入职。” 第十四章 无声的压迫 被带到行政部的花容,赫然发现闯入她视线的弋川。在gary跟顾濠的相互代为介绍时,花容的心思早已游走之外,她在意的只有弋川。 在陈晔霖家的匆匆一面,弋川早已在花容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了。 “就让她给我办入职手续吧,顺便给我简单介绍一下公司。”花容指着弋川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面对花容那趾高气扬的强大气场,弋川全程都是畏首畏尾的,人类但凡气势凶一点,她都会很胆怯。 “表填好了,我带你去领物品。”弋川刚刚收放好花容的入职资料。 花容目不转睛盯着弋川,抓住她的手腕:“不急,带我看一下公司环境,给我介绍一下公司吧。” 两人并没有过节,弋川不明白花容对自己怎么总是带着强烈的敌意,自己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呀。 唯唯诺诺,弋川也只能小心翼翼领着花容参观起公司来,实际上弋川也刚来,也并没有对公司的一切了然于心。 “这里呢就是市场部,那儿都是会议室……其实我比你早不了几天,我也还没都弄清楚呢……” 不等弋川说完,花容就一手拦住弋川的去路,按在墙上:“你什么来历,哪儿冒出来的女人,陈晔霖怎么会对你这样的女人感兴趣?” 一副莫名其妙的面孔,闪着无辜光亮的眸子,弋川嘤嘤细语:“我不是……他对我才不感兴趣呢——” “我不管,陈晔霖只能是我的,凭你也配跟我抢东西。”花容即便很在意弋川的存在,但又表现得对她不屑一顾。 被突然间撇下的弋川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她感觉太惊悚太可怕了,花容跟陈晔霖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一个人嘛。很难想象,这样相似的两个人能相处在一起,那画面一定诡异至极。 双手环抱如同看戏一样倚靠在墙上,顾濠在目送完花容离开,才开口说了话:“怎么?她刁难你?” 顾濠走到弋川跟前,仔细观察着弋川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 “没,没有——”弋川还未习惯对人类表达,只想悄然无息地逃走。 “你放心,不用怕,我会帮你的。”顾濠说得潇洒,云淡风轻。 怔住了脚步,弋川听得仔细,却没有回头:“嗯,谢谢。”随即弋川又迈开了脚步,迅速地刷了卡冲进了洗手间。 人类的世界她还不懂,弋川也只是想暂时逃离那些纷争,她并不明白那些凌厉的模样是因何而生,她还未真正明白人类世界情感的复杂。 处理好手头上的工作,顾濠敲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并泰然自若地坐在了沙发上,眉眼俱笑地盯着陈晔霖。 感受到这股浓烈的窥视,陈晔霖抬起头问他:“干吗这样看着我?” 相反,顾濠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凝视着他。 “你别这样盯着我不说话,怪瘆人的,进来找我到底干吗?”陈晔霖彻底放弃了手里头的文件。 顾濠这才幽幽开了口:“这快一个月了,我都没拷问你,现在又冒出来个花大小姐,你该老实交代了吧。怎么,不是一心一意追求着大明星童鸽吗,那林弋川又是怎么回事?林弋川那样单纯的小丫头,你也忍心祸害?” 从顾濠口里说出来的话,俨然把陈晔霖形容成禽兽了,再相熟的人,也禁不起这样的玩笑。 “喂喂喂,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好歹也是你老板,别说得我好像禽兽不如似的。”陈晔霖已经板起面孔了。 “你不是吗!哈哈哈哈,说说吧,我蛮好奇的。”顾濠截止玩笑的时机恰如其分,这是他的风格。 “哎,我对童鸽可是一心一意,虽然你们可能不信。弋川那家伙是不小心开车撞到的麻烦,方亭觉得她举目无亲的暂时好心收留她,你知道他对方馨……哎……花容我真不想提了,见了鬼了,全都凑进来了……反正我不管,你帮我处置好她们,烦死我了。”陈晔霖也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样尴尬的境地,以往都是用钱打发那些麻烦,然而现在金钱根本不起作用。 顾濠饶有兴致地听着,一副不可言喻的表情:“现在好像花容不知道真相哎,她现在完全把林弋川当成假想敌哎,我想应该告诉花容她搞错对象了——” “哎,别,你相信吗,花容会搅得童鸽不得安生,千万不要,现在童鸽还对我爱答不理呢,别给我捣乱啊!”陈晔霖急忙制止顾濠。 又是那样的眼神,顾濠觉得很有意思。 陈晔霖坐到顾濠身边,有点故意讨好的样子:“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对吧。” 对顾濠来讲,他总能从帮陈晔霖处理烂摊子中找到乐趣,生活对他来说,从来都没有麻烦与困难。 人生来容易,要生存下去却不容易,尤其是那些靠着一己之力亦步亦趋的人。 科技越是进步,科学也越不容易让人信服,天气预报从来就没有真正准确过。跟以往一样,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来得那样让人猝不及防。 除了伸手要钱,童氏夫妇已经许久没有主动跟女儿嘘寒问暖过了,仿佛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按照他们的意愿去行进下去。 父母突然叫自己回家吃饭,这让童鸽有些愕然,或许是真的太久没有回家看看,童鸽也很挂念。自己的爸爸妈妈再市侩,他们也终究是生养自己的至亲。 到了楼下,童鸽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雨天,千丝万缕,绵延不绝。 “要我陪你上去吗?”孙妍芝看得出童鸽的忐忑不安。 定了定神,童鸽微微摇摇头:“不用了,说到底,都是家人。” “那我在这里等你。”孙妍芝观测着童鸽每一个正在呼吸的毛孔。 “你自由一点吧,十点来接我就好。”童鸽也很爱护孙妍芝,她对阿芝的占用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刚进家门,赫然入目的就是静候已久,对自己翘首以盼的家人们,童鸽对这样的热情感觉到一丝暖意。 童鸽坐下在沙发上,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将她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她甚至都没听清一句寒暄,但这的确是她一直想要的家庭温暖。 “姑姑,姑姑,这是我画的画,你看!”六岁的小侄女笑笑一把扎进童鸽的怀里。 “笑笑乖,你先自己进去玩一会儿,让你姑姑歇一会儿。”童妈妈试图把笑笑抱出来。 可是,笑笑非要赖在童鸽的怀里:“不嘛,不嘛,我好想姑姑,姑姑好不容易回来,姑姑好香啊,我要给姑姑看我画的画。” 孩子的天真,是最让人柔软的。童鸽把笑笑抱在怀里,目光含笑:“笑笑想我了啊,来,姑姑看看笑笑画的是什么?” 笑笑立即展开她的画,兴高采烈地讲解起来:“我画的是姑姑,姑姑是公主,这个是王子,奶奶告诉我,说姑姑就快要住进城堡里,跟王子结婚了!” 听到这里,全家人的脸都差点垮掉,原本想着从长计议,却不料想被小孩子捅了出来。 “什么?笑笑,你说什么?”童鸽一头雾水。 童江诚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圆场:“没什么,来,你肯定饿了,我们先吃饭,来,先吃饭。” “哦,我想起来了,奶奶说你就快要嫁进豪门了,到时候我就是小公主了。”笑笑脱口而出,童言无忌。 “笑笑!”童鸽的嫂子洛兮瞠目怒视着女儿。 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想去揣测的事竟成了事实。童鸽阴沉下一张脸:“谁要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眼见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童江诚索性就先说了:“陈公子让人来找过我们,女儿,你脑子又不清楚了吗?陈晔霖多好的对象呀,你怎么能对他态度那样恶劣呢——” 曾经发生过的场景,又要重复上演了,童鸽冷着一张脸:“是我的事,还是你们的事?” “笑笑,你先回房间里玩,一会儿姑姑再陪你玩。”童鸽用尽浑身解数对孩子演了戏。 童妈妈凑到童鸽身边搂着她:“傻孩子,陈晔霖那么好的条件,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这是女人最好的归宿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 “童鸽,这是你对父母应有的态度吗?我们都是为你好,陈晔霖哎,对方是陈晔霖哎,你还想上天啊!你脑子别犯糊涂,你一个戏子,有多干净?”哥哥童扬指着童鸽的鼻子,理直气壮道。 自古以来的伦理道德约束,让生在华夏种族的人成为被压迫的奴隶。童鸽没有办法去责骂亲人,心寒彻骨的她只能因无情而流泪。 “我是戏子,对,但我不脏,别忘了我是为了什么成为戏子的……”童鸽连嘴唇都在颤抖,泪如断线的珠子滴答掉落。 起初全家一片沉默,但终于,童妈妈又开始了以爱之名的谆谆训导:“妈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但你想想,你嫁了人不就好了,就不需要你这么辛苦了。” 见童鸽泪而不语,洛兮也开了腔:“童童哪,爸妈说得对,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讲,陈晔霖都是最好的选择,相信嫂子,嫂子是过来人。” “陈家说不定还能帮我们童氏东山再起,童童,你知道那是爸一生的遗憾,当然,你不记得也不要紧,毕竟那时你还小,但我是眼看着咱爸一下子苍老了的。”童扬的话,不可否认,很煽情。 一个一个的连番轰炸,逼得童鸽没有退路,所有的话过滤到童鸽心里,她明白,他们的诉求就是钱,这是她个人根本给不起的。 因为钱,童鸽少年时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因为钱,童鸽不得不去适应不喜欢的事业;因为钱,童鸽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是不是还要因为钱,童鸽连自己都要放弃…… 第十五章 可爱的神经病 不只是童鸽,就连弋川在家的时候都对陈晔霖熟视无睹,本来陈晔霖是丝毫不以为意的。 好多天没见到方亭了,弋川很记挂这个对自己好的人。 如同一个冒失鬼,差一点就撞在了陈晔霖的怀里,还没等陈晔霖投以一个厌弃的眼神,弋川抢先一步说:“告诉我,方亭哪儿去了?” 士别三日,真是当刮目相看,陈晔霖吃惊地上下打量着弋川,如今是熟到能跟自己这样说话了吗! “你快告诉我,方亭怎么消失了这么久?”弋川得不到回答就不依不饶。 方亭都走了好多天了,怎么这丫头这时候非要知道呢?陈晔霖突然心生好奇,方亭不在,找乐子的方式就少了很多。 “除了白天工作,晚上一回家就彻底无视我,开口跟我说话就问方亭,你是在考验我的极限吗?”陈晔霖也是闲的无聊。 仿若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弋川突然松开了揪住陈晔霖衣角的手,愣头愣脑地呢喃自语:“哎呀,我忘了,你脾气不好。”念叨完,她就像触碰了恶心的东西一样怵怵地远离。 奇耻大辱啊,陈晔霖一把拎住了弋川的后领:“谁脾气不好?你是沾了跳蚤吗?回来给我说清楚。” 弋川就这么被陈晔霖逮住了,动弹不得,满脸的生无可恋:“说什么,跟你说不清楚。” “你就这么怕我吗?”平时方亭在,欺负欺负她取乐还行,现在方亭不在,陈晔霖还真不想弋川这么怕自己。 “怕,怕死了,”弋川转过脸来,红扑扑的,“我第一天碰到你,就差点被你勒死了。” 意识到弋川说的是第一天晚上发生的事,陈晔霖即刻松开了抓住弋川的手,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话:“说吧,为什么今天特别惦记起方亭来?不许撒谎。” 撒谎?弋川从来不会,像他们精灵,都是自在天地间,才不会像人类一样遮遮掩掩的。 咕噜咕噜几声,弋川摸着肚子咂吧着嘴:“晚上肚子饿,方亭都会给我弄东西吃,我好饿……冰箱里的面包,吃完了……” 陈晔霖忍俊不禁,抚掌大笑,好歹心里平衡了些,原来是饿了才念着方亭。 “不是吃过晚餐吗,你还真够能吃的,却还这么瘦?”陈晔霖倒不是心疼粮食,只是嫌弃麻烦。 当然了,陈晔霖是一点都不会做饭的,平时也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家里自然也不会存放着零食。 但他会叫外卖呀!陈晔霖津津有味看着弋川欢乐地吃着刚叫来的披萨,小有成就感。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悉心照料的他,他还从未亲自照顾过别人呢,而身边的人又总是无所不能地替他打点着生活中的琐事。 “你不吃吗?这个东西真好吃!”弋川洋溢着一脸的幸福。 陈晔霖摇摇头:“你之前都没吃过披萨吗?” “这个叫披萨呀。”弋川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脸上的表情就像开满杜鹃的山头。 心底一股子宠溺油然而生,陈晔霖知道不应该,但就那么一瞬间,突然感觉弋川就好像自己养的一只宠物狗一样,一样可爱。连他自己都对用了这样一个比喻而自惭形秽,她毕竟是个人。 与陈晔霖豪宅里的温馨所不同,外面的雨越下越密集,打在地上能溅起水花了。 被逼到一条没有退路的死巷,童鸽只能苟延残地接受命运对她的摆布。家里的每个人最缺的,始终是钱,钱能承载他们所有的幻想,钱能赋予他们所憧憬的未来,钱能给小笑笑实现她的公主梦。 每个小女孩都是家人手心里的公主啊,为什么只有她不是?兴许是童鸽她忘记了,她也曾被捧在手心呵护成长,只是在岁月的流逝中,在攀比的欲望中,被遗弃了。 “你们会得到满足的,我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行了吧。”童鸽撕心裂肺地吼完这一句,就冲出了家门。 等不了孙妍芝来接她,童鸽就一头冲进雨中,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妄图洗净委屈。 雨夜里面的行人步履匆匆,没有人能生出闲暇的心思去留意别人,个个都想着早点回到温暖的家里。温暖,是家对于一个人的基本概念,但对于童鸽来说又何其嘲讽。 在街头便利店买热饮的顾濠,无意中留意到这个穿着风衣在雨中狼狈穿梭的女人,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好奇,他沿着街边的屋檐跟了几步。 经过了几个街口,童鸽越是漫无目的地奔走就越感到绝望。突然间,眼前有个人阻挡了她的去路。 童鸽顺着裙摆往上看,她愣住了:“弋川?你怎么?” 弋川也同样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一样的狼狈模样。“你不好,你不开心,我感觉到了……”弋川一汪秋水只为童鸽。 “啊~啊~啊~”童鸽的情绪突然间爆发,她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嚎啕大哭过了,一路走来,隐忍太多。 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童鸽一点都没有发觉弋川出来得匆忙,连鞋子都没有穿。弋川跟童鸽不一样,她淋了雨,不觉得冷,她光着脚,也不觉得冰。 “送你回家。”弋川紧紧搂抱着柔软的童鸽,护她安好。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顾濠看在眼底,他微微扬起嘴角,又不忍打扰这美好的情节。站定了脚步,踌躇了片刻,顾濠转身离开。 弋川的力气很大,她一个人就把童鸽扶到了童鸽自己家楼下。刚好楼底下徘徊着想来探望童鸽的张青遥,他们四目相对,各怀心事。 “你是哪位?来,把她交给我吧。”张青遥想要扶过靠在弋川肩头混混沌沌的童鸽。 伶俐地瞪了对弋川来说素不相识的张青遥一眼,弋川死死揽住童鸽不放手,语气坚决:“不用,我送她上去,你是男人,很晚了,你快离开。” 此时晕晕乎乎的童鸽正好清醒了片刻,她看清了张青遥,泪又泛出眼眶:“青遥……你来了……” “阿芝说找不到你,电话也打不通,我担心,所以来你家楼下等你。”张青遥扶了扶脚下不稳的童鸽。 意识到张青遥跟童鸽是相识的,弋川也没有再对张青遥横加阻止。 “喝酒了吗?”张青遥问童鸽,童鸽摇了摇头。 而后张青遥探了探童鸽的额头,神情紧张:“你发烧了,怎么这么烫?” 不明就里的弋川还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张青遥赶紧对弋川说:“麻烦你快去24小时药店买点退烧药。” “药!童鸽病了?!可是出来急,没带钱。”弋川也慌了,头发上的雨水还在顺着流淌。 认真多看了弋川一眼,张青遥彻底把童鸽交给了弋川:“算了我去吧,你一个女孩子也淋了雨,你还能带她上去吗?” “恩!”弋川笃定地点点头。 为了照顾心力交瘁的童鸽,弋川跟张青遥一直折腾到很晚,期间张青遥也给弋川讲了自己跟童鸽的过去。弋川就像在听姨娘给自己讲民间传说故事一样,认真地听张青遥对她娓娓道来,她好羡慕。 不谙人间世事的弋川,再怎么傻,她也看得出张青遥眼中对童鸽的爱护,如视珍宝。 “你们互相喜欢?”弋川果断问出口。 面对率真的弋川,张青遥也直言不讳:“是的。虽然分开了这么多年,但,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直到确认童鸽的烧退了下去,弋川才准备离开。张青遥担心弋川的健康,可弋川笑容灿烂地拒绝了他的挽留。 明明是感应到童鸽的状况,弋川才突然冲出来的,只要确认童鸽没事了,弋川也能安心离开。她喜欢童鸽,不允许童鸽有意外。 “等一下,你没穿鞋,这双童鸽的运动鞋,你暂时先穿着吧。”张青遥追出来,递给弋川一双鞋。 在弋川所看到的世界,所有人都似乎比陈晔霖好,比陈晔霖更懂得对人好。 后半夜的雨渐渐停了,归途中的弋川却更加的心事重重,好像自己帮陈晔霖所做的都成了错咎,到底只是陈晔霖的一厢情愿。 满满的负罪感,弋川无声无息地走进了陈晔霖的房间,身上还湿哒哒的,几绺湿透的发丝挂在额前,脸蛋还是那样甜美可人,像个苹果。 原本雨已经停了,却不知怎么的,暮色中又开始打雷闪电。 听闻响声的陈晔霖睡梦中惊醒,又在闪电中瞥见了站在他床尾的弋川,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 定睛看清了是弋川,陈晔霖刚刚平稳的肾上腺素又再度飙升:“你有病啊,大半夜站在别人房间里,像鬼一样!” 陈晔霖顿时睡意全无,而弋川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干嘛去了,出过门?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陈晔霖感觉出弋川有些反常,明明晚上吃东西时还开开心心的啊。 弋川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对这个脾气暴躁的公子哥说:“陈晔霖,我错了,都错了。” “哼哼,你知道就好,鬼都被你吓死了。”看弋川认错态度还不错,陈晔霖也就缓和了语气。 “不是这个,我是想说,求你,放过童鸽。”弋川期待着陈晔霖有所动容。 陈晔霖都不屑再去嗤笑:“你什么意思?发什么神经?” “求你不要再喜欢童鸽了,你们不合适。”弋川真的不想看到童鸽为难自己,陈晔霖对童鸽的爱,太残酷。 谁都不要妄想相处久了,就能成为可以对陈晔霖颐指气使的人。 “哦?我跟她不合适?难道跟你合适?”陈晔霖绕着弋川转了几圈,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弋川眼神闪躲:“不是——” 没等弋川说完,陈晔霖突然将弋川摔到了墙上,死死扣住她的脖子,邪魅的语气:“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之前还特么给我装纯!” “尾巴?没有,没有尾巴!”弋川差点以为陈晔霖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不知道自己跟陈晔霖没在同一个频道上。 第十六章 我的宠物只有我才能欺负 源自于霸道恶少咄咄逼人的压制,弋川被那凌冽的气势所威慑住了,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就触怒了陈晔霖。 最讨厌别人妄想操控自己的意愿,最讨厌别人要求他转换方向,陈晔霖心底却终究还是有一丝不忍,他松了松钳制住弋川的手,心里仍涌动着翻江烈火:“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童……童鸽……她……她不开心。”弋川害怕得支支吾吾。 “我会使她开心的。” “如果她的不开心是因为你呢?”弋川终究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陈晔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低吼道:“得不到童鸽,我不开心哪!” 这是弋川所不知道的,她这样的精灵可以无欲无求,但人类是自私的呀,人类最想满足的就是自己的欲望。 窗外的雷电耀得房间忽明忽暗,空气中的氛围氤氤氲氲,陈晔霖的怒气起伏不定,弋川的心情胆战心惊。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弋川终于说出:“方亭说,你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很多,你就不能停止对童鸽的纠缠吗?再去纠缠别的女人不行吗?” 煞过一道厉光,陈晔霖再度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那你觉得你行吗?” 你怎么不知道童鸽是我最爱的那个,是我最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个!陈晔霖苦于身边所有人都不能很好地理解他。 “啊?”弋川脑袋一阵訇响。 未等弋川反应过来,陈晔霖如同报复性地吻上弋川樱色的嘴唇,略带一些野蛮,发泄着心中的愤懑。一时间,从未经历过亲吻的弋川,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恍恍惚惚,好不容易恢复了理智,弋川突然发力推开了陈晔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睁的大大的:“流氓,你做什么!姨娘说——” “也就一般。”没等弋川说完,陈晔霖故作轻蔑地用袖子揩了揩嘴。 “什么?”弋川没能理解陈晔霖的意思,但也还是因为屈辱感而落下两行晶莹的眼泪。 见多了歇斯底里的大哭大闹,陈晔霖还从来没碰到过无声地垂泪。倘若弋川大喊大闹借机发势,陈晔霖兴许还容易处理一些,但弋川越是安静得可怜兮兮,陈晔霖就越是不知所措。 陈晔霖憋了半天,竟挤出一句:“哭什么?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拼命叫我不要纠缠童鸽的。” “可是我没有让你轻薄我啊!”弋川满脸地委屈,精巧的鹅蛋脸涨得通红。 轻薄?竟然从她嘴里蹦出了一个如此文雅的词汇,陈晔霖感到既有趣又歉疚,他组织了好久的语言:“回房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忘了刚才的事。” 见弋川还沉浸在不可自拔的委屈当中,陈晔霖补充了一句:“还是你要留下来,跟我睡?”原本是想开个玩笑,只不过一说出口,陈晔霖就后悔了。 “如此轻薄,你才配不上童鸽呢!流氓!”弋川狠狠抹去泪痕,鄙夷地瞪着他。 这世上还没有人敢这样对陈晔霖说话呢,陈晔霖自然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哼哼,就你这样的货色,连童鸽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刚才的感觉差劲极了,就像亲了一条狗!滚!” 与生俱来的骄傲自尊让陈晔霖不经大脑,张口就来这样的话,他从来都不会去顾及别人的感受。 不仅肉体上,就连尊严上也受到了伤害,弋川头一回感受到来自人类的恶意,泪水喷涌而出,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陈晔霖的房间。 叫你多管闲事,活该!陈晔霖也没料想过这深夜中会发生一出这样的闹剧,回想起来,真是愚蠢至极。不过,在陈晔霖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人生轨迹中,他无需为任何行为负责,也无需向任何人道歉,陈晔霖自然不认为自己的举动伤害到弋川。 一夜风雨过后,天空闪闪发光,清透得一尘不染。日上三竿,阳光赤红赤红地,亲吻着女孩们绯红的脸颊,又是活力的一天。 床榻上的童鸽发了一夜的虚汗,终于在刺眼的阳光下,睁开了朦胧的双眼。额上的退热贴被疲累的她撕扯了下来,胡乱地随手一丢。 扶了扶胀痛的脑袋,童鸽似乎意识到有人不眠不休照顾了自己一整晚。轻手蹑脚地,她走出房间,看到了瘫在沙发上熟睡的张青遥。 守了噩梦中呓语的童鸽一晚,直到天朦朦亮时,张青遥才稍有松懈地倒在了客厅沙发上。 忍不住的莞尔轻笑瞬间转化成一丝苦笑,童鸽感喟着人生中美好总要被千方百计地破坏。 “你起来了?”张青遥的睡眠其实很浅,因为心里一直担忧着童鸽。 童鸽怀抱着一张毛毯,温柔地替张青遥盖上:“我好多了,你多睡一会儿吧,昨晚,辛苦你了。” 本该接受的好意张青遥终究还是拒绝了,他还有事要去做:“不了,工作室还有事,我要赶过去。” 他是在乎她的,比任何人都在乎,可是偏偏她想要倾诉一声的时候,他又要匆匆离去。 “哦,路上小心。”童鸽没有挽留,也没有透露只言片语,既然没有时间全情倾诉,那也不要让他挂虑。 为什么你又要回来,又偏偏在这个时候……童鸽心里有多无助,她宁愿要那个永远不可企及的梦,用纯真去守护,她不想张青遥对自己感到失望,她想永远做他画里的那个姑娘。 自从受到了陈晔霖的惊吓之后,弋川就竭尽全力地躲避着他。连擦肩而过都心有余悸,更别说要面对面相觑了。 世事总是喜欢跟每个人作对,这天陈晔霖还正好因为工作上的事总是跑来跑去找顾濠。 只要一闻到陈晔霖的气味,弋川就差没有完全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顾濠!” 听到这个可怕的声音,弋川犹如魔怔一般蹲在了桌子背后,尽量不让陈晔霖看见自己。 与之不同的是,陈晔霖丝毫没有把弋川放在心里,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弋川的反常,甚至没有发现弋川的存在。 在处理好合同方面的事物之后,顾濠谈笑甚欢地送走了陈晔霖,然而他早已注意到弋川对陈晔霖的反常之态。 顾濠津津有味地坐在桌子一边,抱着胳膊缓缓说:“他走了,你出来吧。” 微微探出头左顾右盼一下,弋川这才解除警报站了起来,却又被顾濠那张窃笑的脸吓了一跳。 “怎么你今天这么怕陈晔霖啊?”顾濠知道一定是发生了点什么,但他就是故意要逗逗她。 到现在为止,弋川都不是很理解人类的行为举止,她也还未搞清楚陈晔霖这个奇怪的人类,所以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 眼见弋川表情拂过一篇愁云惨雾,顾濠竟生出一点悲悯,他多问了一句:“你住在陈晔霖家,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方亭不在,是不是陈晔霖欺负你了?按理说不会的啊,晔霖他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情急摇摇头,弋川抢过话语权:“不是,不是,没有,他没有欺负我……只是,只是他脾气太怪了,喜怒无常——”弋川是明白顾濠言语中所指代的含义的,虽然看不透人间,但她始终是个聪颖的狐狸呀。 “哦,那就好……你是方亭的表妹,晔霖就一定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没事的,下午我带你去吃甜点,你会很快高兴起来的。”顾濠若有所思地说着,眼神却望向另一处。 那如果我不是方亭的表妹呢……弋川心里也开始了惴惴不安,毕竟昨晚她刚刚开启了对陈晔霖的一丝丝信任就受到了惊吓……没事的,他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童鸽。 时间刚刚好,结束了一上午的困頓,终于迎来了大家期盼的午餐时间。 “走吧,带你吃点好的。”顾濠丢下了手里的东西,对弋川说。 收拾好了心情,生**笑的弋川展露甜蜜笑颜,轻轻点点头。 “等一下,你,林弋川,我的笔记本不见了,你要帮我找出来。”恰逢此刻,花容心急火燎地冲到了林弋川面前。 弋川一脸茫然:“你东西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时,花容的经理gary也赶过来,努力想要安抚花容:“哎呀,fiona,我们自己找就好了,别这样。” 花容一如既往地嚣张跋扈:“肯定是被人偷了啊,我笔记本里面写了很多客户资料啊,我不管,找不到,你也别去吃饭,调监控,对!” “要调监控也不急于这一个半钟头啊,吃完饭下午再说。”顾濠站出来,尽力去维护。 “不行,就现在!”花容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弋川的衣领,不依不饶。 正好也要外出的陈晔霖适逢时宜地路过行政部,听到了花容的叫闹,也走了进来。 突然间整个气氛就很诡异,情绪又都很复杂,陈晔霖看了看顾濠,又看了一眼弋川,最后瞥了一眼花容。 “你带弋川去吃饭,调监控是吧,我来,走吧,去保安部。”陈晔霖就是不喜欢花容入侵自己的领地,更不喜欢花容欺压自己的人。 我的宠物,只有我自己才能欺负。 第十七章 一个风花雪月的决定 眼看着弋川跟顾濠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陈晔霖冷漠地转过头望着花容,语气不耐烦:“走吧,去保安室,要不要帮你报警啊!” 浓浓的火药味弥漫开来,眼看硝烟一触即发,gary陪着笑脸横阻在两人之间。 “哎哎哎,都是小事,也许不小心掉在哪里了,让保安调取一下监控就好,这样吧,我再到处帮你找找,好不!”gary可不比花容养尊处优的身份,他是比较会虚与委蛇那一套的。 刚刚蹭上来的火气稍微压下去一些,但陈晔霖还是略带不高兴的样子:“走吧,花大小姐。” 周遭寥寥几个路过的同事都畏畏缩缩地及时躲避开了,没有愿意牵涉进他人的纷争,何况还涉及到大老板的淫威。 陈晔霖一直都是这样喜怒无常的一个人,花容是一直都知道的,即便是态度不好,但看着陈晔霖有心袒护着林弋川,她也是很不服气的。 “哼!”花容扬起头走着,心却跌得生疼。 他们向着保安室过去,gary却留了下来,开始再次抄底扫荡一次,谁叫花容这样的人物是自己的组员呢。 外面的世界永远比办公楼里阳光灿烂,连空气都自由得多,换做平常弋川一定会在阳光下自由奔跑。但今天却很反常,她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直到坐在一家意式餐厅里,面对着喷香美味的食物,弋川都没有表现得高兴一点。 “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好一点了,怎么又不高兴了呢?”顾濠给弋川分了一块披萨到她的盘子里。 若有所思地望着披萨,弋川的眼睛里光影不定:“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花容总是讨厌我呢?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原来小丫头是为了这些而不开心,顾濠差点大跌眼镜:“哈哈,别多想了,跟你没关系,借你撒气而已。没事的,花容是因为陈晔霖不喜欢她才生气。” 这样的答案,放在弋川面前就更难以理解了,她哪里懂得人情之中的种种。“呜?为什么?我不懂?” “你不懂什么?”顾濠自认为说得很通俗了,差点不知道该如何进一步说明了。 “我不懂,童鸽因为陈晔霖喜欢她而不开心,花容又因为陈晔霖不喜欢她而不开心……怎么你们人,怎么样都不开心呢?” 弋川的眸子里透着碧海蓝天,心里却团着一团雾。那木楞的可爱模样,倒是刻在了顾濠心扉里。 忍不住敲了弋川的额头一下,顾濠言语亲和:“傻丫头,你是不是都没有情窦初开过?” “情什么?”弋川雪白的玉肌煞过一抹粉红,“没有。” 看她垂下眼帘的瞬间,顾濠好久都没有过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了,这丫头也太老实了吧。 不想让弋川庸人自扰了,顾濠强行往弋川嘴里塞了一块香蒜面包:“都跟你没关系,管别人高兴不高兴,也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对顾濠来讲,只要弋川简单地笑就好了,跟陈晔霖不一样。陈晔霖从来不在乎弋川爱笑与否,他不会去呵护任何一个人的笑容,他只会千方百计去博得童鸽一笑。 为了一个笔记本而小事化大的花容,坐在监控室里极力忍住困倦看着无聊的监控画面,时不时地偷看两眼漫不经心的陈晔霖。 播放的画面不重要,花容反而赚到了与陈晔霖独处的机会,严格上说,还有一个值班保安的尴尬介入。 眼看时针就要指向1了,陈晔霖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问花容:“你到底记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你的笔记本在什么时候?这样看要看到哪年哪月?” “我忘了,但是笔记本很重要啊,我爸很多人脉资料也都记在上面啊。”花容很庆幸原本只是想为难一下弋川,没想到逮住这种意外收获。 陈晔霖转头扫了花容一眼,面如死灰:“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家业也不小啊,这些都不用电脑的吗?” “现在讲这个有用吗?”花容也是一个不一般凌厉的人。 或许是过去从未真正在意,或许是过去自以为理所当然,花容竟从未认真注视过身旁这个人,其实仔细瞧瞧,陈晔霖轮廓还真是英俊挺拔,微薄的嘴唇还是有一些性感的。 突感脊背一阵凉意,陈晔霖注意到正在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花容,他又开了不受人喜欢的口:“像个花痴一样的,看什么看?” “哼,谁稀罕看你。”花容立刻扭过头,心有些慌。 “太好了,fiona,我找到了!”gary挥舞着一个真皮笔记本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窃喜,陈晔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太好了,记得收放好,别再弄丢了。” 二人世界的惬意就这样被突兀中断,花容阴沉下一张脸,闷闷不乐地接过gary手里的笔记本,一声不吭地挪着步子。 “gary,你真是救了我的命!”陈晔霖郑重其事地拍了拍gary的双臂,故作感恩戴德。 真是煞风景,花容越想越愤懑。 陈晔霖搂着gary的肩膀,带着他一起走出去:“你也还没吃呢吧,一起吧,走。”就这样,陈晔霖视若无睹地甩掉了沉默不语的花容。 眼看着手里这个不合时宜出现的笔记本,花容还是一肚子的哀怨,可仔细一忖度,她还是想要知道它是如何失踪的。陈晔霖从眼前消失了,花容的脑子就又回到了自由运转的时刻,她想起它是昨天下午最后一次使用过。 反正也没有胃口,花容索性又坐定下来,好奇心驱使她想要搞清楚这十几个小时这本笔记本去了何方。 伴着午间秋日暖阳,孙妍芝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冲进了童鸽的卧室。 “鸽子,我瞧瞧可怜的小脸,怎么一个晚上瘦成这个样子,对不起,我本该照顾你的,可是我弟弟在学校出事了,我就找了张青遥来……”真情全都流露在脸上,孙妍芝是不会演戏的。 这世上哪怕所有人都当童鸽是个摇钱的工具,孙妍芝都是童鸽最大的依赖,她在童鸽心里,早已不单单是助理了,而是她真正的家人。 头发蓬乱,即便是虚弱,都有一番楚楚动人的神态,童鸽轻轻摇摇头:“我没事,我都好了。” 孙妍芝用自己额头探了探童鸽的温度,心稍稍放了放:“热度是退了,但是身体还是要养的,我买了食材,我去给你熬粥煲汤。” 身心摇晃的童鸽注视着孙妍芝在家里忙乎来忙乎去的身影,脑子里浮动过很多很多东西。 家里只要有孙妍芝在,童鸽就失去了她作为人的效用。然而,有些事,始终还是要童鸽来做个决定。 “哎呀,厨房乱,你别进来,你去沙发上坐着,看看电视,听听音乐就好。”孙妍芝发现了一脚踏入厨房的童鸽,极力想要把她赶出去。 收回了跨进来的一只脚,童鸽扒在门框上,说:“我爸妈希望我答应了陈晔霖。” “保密工作做那么好,他们怎么知道的?”孙妍芝替童鸽心里头咯噔一下,“昨天是不是又不愉快了?” 反正昨夜都撕心裂肺发泄过了,童鸽一副释然的样子,背靠在门框上:“家人是无法选择的,但现在,我发现我什么都无法自己选择了。” 是苦笑,还是调侃?孙妍芝回头看到了童鸽嘴角边一抹轻到不能再轻的笑容。 “青遥回来了,你知道吗!他回来了,为了我……我想要跟他在一起,为我们勇敢一次——” 孙妍芝彻底扔掉了手里的胡萝卜,回过头来目不转睛看着童鸽:“那就不要东想西想了,决定了,就往下走。” 通红的眼珠熠熠生辉,童鸽极力想要忍住泛出的泪:“只有陈晔霖有能力给我家人想要的一切,我才刚刚帮家里偿还完债务,我没有更多的钱了……” “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子,你这样我很怕。”孙妍芝担忧地抱住了童鸽,感受到童鸽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消散。 安定靠在孙妍芝肩膀上的童鸽稳定了一下情绪,悠悠地说出:“陈晔霖这个富家子也一定是贪图一时新鲜,玩腻了就会放手的吧,得到手就会放了我的……” 说这些的时候,童鸽是带着笑的,但这笑让孙妍芝感到不安,这种说话的语气不是她所认识的童鸽。 “鸽子……” “阿芝,你会对我感到失望吗?我把自己明码标价卖掉的话?嗯?”童鸽神色开始涣散了。 已经感知到童鸽的心思了,但孙妍芝不会嗤之以鼻,而是深深为她感到心疼,疼,却又无能为力。 “鸽子……” 童鸽笑着落了泪:“只有这样,大家都会满意,没有人会再责备我……我也能拼了命去靠近我跟青遥的未来……” “鸽子……”孙妍芝抱着童鸽的手更紧了,生怕握不住。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成的监控室内,花容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对着屏幕,花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居然是你。” 她并不打算太快去戳破,而是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在天成。 至于弋川,花容认为有的是时间去抢回本该是他的东西。 白天在公司再用力避免碰面都好,回家还是要在一路的,陈晔霖跟弋川就像两个木头一样端坐在车里,司机都忍不住时不时好奇地往后视镜张望几眼。 “我真是受够了,你别再这样了,搞得我好像是病毒似的,能自然一点吗!”陈晔霖自己都被影响得不自然了。 弋川从眼尾偷望了他一眼,嘟囔着:“人里面就属你最奇怪。” “什么年代了,别耿耿于怀了好吗,忘了它行吗,那个吻根本——” “不代表什么。我知道。”被顾濠哄过,弋川早就释然了,但始终还是有些底线在心底的。 陈晔霖如释重负:“那就好,那你别绷得这么紧不行吗?”他是指弋川正襟危坐像个将士的样子,让他很不舒服。 突然伸出手指对着陈晔霖:“不过我还是要保护童鸽,免得你再吓着她,童鸽说了不喜欢你。” “呵呵呵,就你,也不知道昨晚可怜兮兮哭的是谁,我警告你少管闲事,否则……”陈烨阴险地笑笑。 在陈晔霖眼里,弋川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她扬起脸:“昨晚事发突然我没有心理准备,走着瞧!哼!” 好歹也是狐仙,怎么能怕了凡人,只不过不谙人情世故而已。 第十八章 每个人都有只有自己知道的故事 簌簌不止的风吹草动,不知在何方的虫鸣声渐渐弱了去,暮色如同降下的帷幕,星星月亮笑看着人间。大自然日复一日地重复,只有人心越来越沉重。 一声叹息,方亭右手还捏着一个纸做花环,结束了一年一度完全属于自己的凭吊,生活还要继续凝重下去。对方亭来说,这是每年既期待又彷徨的旅行,也是放飞自我的时刻,回来了,总要隐藏。 下车了,方亭却忍不住回头,悲苦凄然。 晚餐后闲来无事来到院子的弋川一眼就看到了提着行李包的方亭。 “方亭!”弋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而去,重重地勾住了方亭的脖子。 好像从未分离,方亭的魂被弋川牵回来了,尽是满眼疼爱:“气色很好,越来越好看了。”他宠溺般地摸了摸弋川的长发。 “哼,没有礼数的家伙。”陈晔霖躲在屋内的窗帘后面注视着花园里的一切。 如同家人一样,弋川欢愉地将方亭迎进家门。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弋川无时无刻不期待着方亭回来,唯一让弋川感觉到自在的人。 毫无因由的,陈晔霖就是见不得弋川对待自己跟方亭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冷冷地嘲讽:“不知自重,之前还装清高呢,转眼就跟方亭勾肩搭背的。” “你在说我?哼,说别人之前,你先好好想想你自己,做过什么。”弋川自从那件事之后,逮住机会就跟陈晔霖作对,藏着一股深深的怨气。 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方亭赶忙放下手里的包:“霖大少,别乱讲,弋川就像我妹妹一样。” 空气中瞬间凝结了一层肃杀,偌大的空间里全都静止了一样。果然不论何时,只要提起方馨,都很奏效。 撇下一句“懒得理你们”,陈晔霖转身就准备上楼。 方亭神情略带深沉,狠了狠心叫住了陈晔霖:“晔霖。” “嗯?”陈晔霖刹住了脚步。 “对弋川好一点儿。”曾经有过遗憾,才更知珍惜,方亭从未放下过。 触碰不得的禁忌,何止一个人心里面掖着。“嗯。”陈晔霖没有回头,重整了脚步,顿了两三秒才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将一切看在眼底,弋川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但又感受到阴郁的气场,她不敢轻易去揭开。 会跟方馨有关吗?弋川更加确定了。 善良的弋川心疼着方亭心里的疼,方亭注意到了,心里百感交集。 “这些天,我去扫墓了,我家人的忌日。妹妹不在了,心里面总想着过去,我们没有保护好她,你出现了,感觉上很像她,放心,这一次我不会疏忽了。”情难自禁,方亭到底还是娓娓道来。 失去亲人,该是怎样刻骨铭心的疼痛,同样记挂起不知身在何方的母亲汍澜,弋川感同身受。 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去安慰,弋川却又找不到方法,一个灵感稍纵即逝,她想起了什么赶紧说:“方馨,没死。” 方亭讶异地张大了双眼,语气笃定:“为什么这样说?她已经不在很久了。” “方馨没死,还活着,相信我。”如若逝去,弋川是能通过她生前物品感知她的生平的。 一触即发的愤怒油然而生,方亭甩开了弋川试图拉住自己的手,声色俱厉:“你凭什么这么说,她不在了,方馨不在了……她不在了,我也想她还在啊……” “相信我,她真的——” “够了!不要再提起方馨了,以后都不要,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方亭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头,像足了一头找不到出口的野兽。 看着方亭这样子,弋川也于心不忍,虽然她并不理解自己到底触动了哪一条禁地。 “对不起,对不起,你是好人,你是好哥哥。”虽不知他过去,但是弋川能感觉到他是。 泪流而下,最难控制的就是情感,方亭紧紧将弋川拥入怀中:“我不是好人,但我想做好哥哥,弋川,可不可以,喊我一声哥哥——” 到底过去有着怎样的遗憾?弋川怔怔地说出口:“哥哥。” 这一声哥哥给了方亭最大的救赎,终结了悔恨,圆满了前生。其实方馨跟弋川长得并不相像,一样的恐怕也只有那嘴角边的梨涡了吧,但是方亭总能从弋川身上找到方馨的影子。 狐狸是深知感恩的动物,不同于人类的复杂。 记忆是个玄妙的东西,总能在适当的时刻重播过往的时光流转,初入人间的茫然无措,一步步被悉心守护,这些都是方亭在弋川心头注入的美好。 “哥哥!”弋川展露出水晶般闪耀的小梨涡,宛如春日间最好的画卷。 这笑容未沾染尘埃,成了方亭心殇最好的良药,他随着这般笑靥也扬起了嘴角。 为什么受到救赎,因为有着晦暗的过去。 天生被娇宠,金碧辉煌的宅子也承载不下她的张扬,生来就是高贵的公主,花容在家里都像只天鹅昂首挺胸。 饭后的闲暇时光,花容斜倚着客厅里限量款意大利皮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最新一期时尚杂志。 刚上楼换了一身衣服的花太太面容慈祥地坐在了花容侧边的沙发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女儿,才开口说:“工作上还习惯吗?其实明明可以弄个挂名的总监做做,可你偏要一个实实在在的小职位,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 “自家的公司不管不顾,跑去人家公司打工,哈哈,真是女大不中留,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丫头不是一直都对陈晔霖爱答不理的,怎么突然就——”花煜风走路带风地阔步而来。 花容仍旧盯着手里不断翻阅的杂志:“我是不爱陈晔霖啊,但有那么点点喜欢吧,谁叫他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哦,我这宝贝女儿倒真奇怪,竟为了这么个原因……”花煜风摸着胡子笑着。 有时候自己的心思,自己也并不是特别明白。 花容猛地抬起脸,注视着自己的父母,道:“都是你们大人一直把陈晔霖作为我的选择,我还没想好,但是……他只能是我的选择。” 知道自己的女儿自尊心强,花氏夫妇也就默契地相视一笑,发展到现在,也算是遂了他们的心愿。 “工作上还顺心吗?”花煜风是最疼爱这个女儿。 花容顿了顿,突然现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往爸爸那边凑了凑:“刚开始觉得无聊,但现在觉得蛮有意思的,平平凡凡一个人演技比那些明星还好,还真有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呀!” 勾了勾容儿的鼻子,花煜风笑着说:“那当然了,职场可是比社会还复杂的世界,能有多少人像你一样生得好啊,职场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 “有竞争是当然的,我们从小就在学习上竞争啊,但都是良性的,突破的也是自己,我不喜欢那样的,我们家的公司不可以有那样的人。”花容难得认真的样子。 心头划过一道温柔,花煜风甚至有些感动,他轻搂住女儿:“那当然了,我们家是老牌企业,又不是皮条公司,不过你能有这样的感悟,我很欣慰,毕竟你一直活在上层建筑里面。” “哈,你是说我毕了业就游手好闲是吧,我是趁年轻享受一下自由,跟那些白富美又不一样,我好歹也是剑桥大学的高材生啊。”花容不刁蛮任性的时候,确实是闪着金光般的人儿,那与生俱来的精致瓜子脸任谁都羡慕不来。 花太太也欢愉地笑了,打趣着女儿:“恩,不刁蛮的时候还真有个高材生样子。” 不管多大的女儿,在父母面前都是一个小孩子,花容笑闹地在父母怀里撒娇,尽情享受着宠溺。 “哦,对了,我要把天成里发生的有趣的事告诉圣羽,提供给她当写作素材,哎呀,都好久没约她了呢,想死她了。”花容一拍脑袋,煞有介事地挺直起身板。 心慈目善的花太太面露凄色,太容易生感触:“圣羽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罗家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们在英国是同学,又是那么好的朋友,多约她出来走动走动吧。” 花容紧着点点头,只顾着自己的世界忽略了闺蜜,她也是有点愧疚的。 风停了,水面上的波纹也逐渐消散,偏偏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飞虫轻点湖面,弱小的节肢也能搅出机械波效应。 清风朗月的夜空,再不见风雨雷电,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休憩时光。 张青遥刚刚来探望过又离开,屋子里只剩下童鸽跟孙妍芝。 “最后一期节目录制了,新戏半个月后要开了,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孙妍芝其实很希望童鸽能改变主意,拼一拼,凭自己的实力,说不定的。 童鸽的泪已经干涸:“青遥也不喜欢我继续待在演艺圈这个大染缸里,这是最快的方式了,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只要你不会看不起我。” 心底萌生出一股悲凉,孙妍芝情深义重地握住了童鸽的手:“不会的,鸽子你永远都是阿芝心里的神,阿芝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做了你的助理。” “还好有你——”已经哭不动的童鸽竟然又掉了泪,这一次,是感动。 别的人只能看到精美包装出来的表面,只有孙妍芝知道,童鸽左手手腕上那几条疤痕触目惊心,哪里是她偏爱带夸张的饰品。 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就是不离不弃,你在我在。 “阿芝永远跟着你,你做什么都跟着你。” 深入人心的,终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身边存在的、实实在在的、很朴实的支持。无数次托住童鸽生命的,不是张青遥,而是孙妍芝。 第十九章 八卦风波 又跟平常一样,大家都反复过着一样的工作日,九点半时刻开始,所有人都努力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去忙碌着根本不忙的事务。 刚刚学会使用电脑不久的弋川感觉慢慢上手了,可频繁更替的流动人员,有些使她慌乱无主,再简单的流程,分组多了,也会手忙脚乱。 同一天同一时刻就来了五个新同事办理入职,弋川有点小慌张,部门里偏又只剩她有这点闲工夫处理。 按职能来讲,顾濠不应该插手下面的事,但又不小心将弋川频繁的小差错看在眼里。 顾濠找准时机,逮住有空往茶水间跑的张宋如,嘱咐他:“现在有空是吧,去,帮一下弋川,新人入职,你熟的吧。” 愣了一下,张宋如迅速领会到顾濠的意图:“哦~~顾总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照顾人哪?” “我之前不也一直照顾你这臭小子啊,快,去——”顾濠玩笑地拍了一下张宋如的脑袋。 由于年纪比较小,正处在活力四射的青春期,张宋如蹦蹦跳跳地跳进了弋川的视线:“小川川,需要帮忙吗?” 弋川正埋头整理着几个人的资料:“张彤,杨松,李果,经明凤,田子文……张宋如……你帮我搞定一下经明凤、杨松好吗,他们俩销售四组……要疯了。” “行,没问题,放心吧,保证安排妥当。”张宋如抽起这三个人的资料就欢快地跳走了。 弋川依然头也没抬,一边收拾着资料,一边嘴里叨叨着:“张彤,田子文,六组。李果,市场一组。” 稳定下情绪,弋川决定先送李果去市场部安顿好,分着类来做,不会太乱。 领着李果到了市场部,跑遍了整个部门每个角落,也没见着市场总监赵蕊的身影,无奈李果只好自己找了个空位。 “那个,李果,你先坐这里吧,一会儿我领东西给你,赵总监不在,等一会儿她回来了,我再给你做介绍吧。”弋川满脸笑容说。 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感觉舒服,急忙点了点头。 奇怪,赵总监一早哪儿去了,弋川一脸漠然。 这个时候,赵蕊坐在总经理办公室,正与陈晔霖谈笑甚欢呢,她一早实在是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一定要第一时间把好消息传达给陈晔霖。 “你没骗我吧?童鸽主动约我?怎么会?她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陈晔霖睁大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 赵蕊正了正她那妖娆的坐姿,淡定依旧:“陈总,我哪敢骗你呀,女孩子嘛,尤其像童鸽这种,有着自己的小脾气,我就跟她聊了聊,她可能是想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吧。” “什么?”有轻微的词汇刺入陈晔霖的耳朵里,但终究还是为结果而激动。 “我就告诉她,你是最合适的对象,女人终究还是女人,丝萝终归还是要依附于乔木的。你全心全意地爱她,不是吗!”赵蕊总是带着微笑。 男人,总有孩子气的一面,陈晔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心得就差蹦起来了:“她真的答应了?她真的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她亲口答应的?” 可叹为何陈晔霖钟意的不是自己,摆在那面前的可是一条扶摇直上的青云之路,赵蕊仍旧含着笑意点着头。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赵蕊,我真是爱死你啦。”陈晔霖像极了一个要到糖果的孩子。 临出总经理办公室前,赵蕊递给陈晔霖一个地址,并小心叮嘱他:“今晚,皇冠酒店五楼餐厅,别招摇,在你跟她正式公开之前,还是要保护她的形象的。” 如同接受至高荣誉的任务那般,陈晔霖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只要心中的女神肯接受自己下凡尘,就没有任何事比这还要美好了。 来回穿梭在整个公司一上午的弋川再也没工夫留意花容时不时朝她撇来的白眼了,她只想尽快结束这琐碎的一切。 “张彤,田子文,你们是六组的,然后,刚刚也见过负责带你们的经理了,你们就坐在这儿吧,办公用品刚刚给给你们领好了,你们工作上的事我也不懂,反正你们经理会教你们的,好吧。”说完,弋川就想赶紧撤离。 “哦,弋川,那个,我们的工作邮箱还有crm系统账户——”张彤一口叫住了弋川。 迅速回过头,弋川有些木楞地回答:“这个我一会儿叫人帮你们弄,网络部会帮你们设置好的,稍等一会儿。” “嗯,没事,你先忙你自己的事吧,辛苦你了。”田子文彬彬有礼地送离弋川。 弋川笑着离开了,心想着终于能喝上一杯水了,虽然别人爱喝咖啡,但她才不喜欢这么苦的东西呢。 在公司茶水间,谁都总能碰上张宋如,这个会偷懒的家伙。 见着弋川端着杯子进来了,张宋如咋咋呼呼地来到弋川面前:“那两个,帮你搞定啦,他们的档案资料都在你桌上。” “太棒了,真的很谢谢你啊。”弋川一脸的感恩戴德。 “那也是看在我们小川川的面子上,”张宋如俨然一个大男孩的样子,“对了,gary他们组新来的那个经明凤好热情呢,一直对我撒娇,嘴甜到不行,性格感觉好好哦。” 逐渐习惯了人间,弋川也学着人类的套路,打趣张宋如:“那你岂不是很开心,女孩子跟你撒娇,夸你厉害,你岂不飞上天了。” 死要面子的大小伙子装起一副傲慢脸,说:“才不是咧,那只凤年纪也有点太大了吧,我才受不了呢,要是像小川川你对着我撒个娇,我才开心。” 少来了,弋川一脸鄙夷,最后还是没忍住笑破了功。 偶尔这样愉快地聊聊天,也是能够消除疲劳的。这是人间才有的乐趣,比弋川以前总缠着母亲跟姨娘讲故事要更新鲜有趣。 她并不知道自己所正在经历的,有一天,也成为别人口耳相传的故事。 “听说公司里有个大有来头的关系户。” “应该是个白富美。” “不知道为什么到天成做一个小职员?” “体验生活吗?” “是谁是谁?” “不知道啊,但……” 每个人都喜欢八卦着别人的故事,窥觑未知的他人隐私,是让每个人都心血来潮的事。 难得从房间出来一趟的陈晔霖,恰巧经过,他最讨厌别人的窸窸窣窣:“都没事可做吗?上班时间不是让你们来八卦的。” 众人瞬间收了声,但陈晔霖走后,没过多久,那交头接耳的声音又重新此起彼伏。 “该不会是太子妃空降吧?” 有心留意到这句,花容心里面暗涌不爽,她再次燃起对林弋川的恨意。 “笨蛋,你忘了,陈公子喜欢的是明星童鸽,这个人肯定跟陈公子没关系。” 心头猛地一沉,虽然说别人的议论不能尽信,但很多事都不是空穴来风,花容突然间感觉自己像个傻瓜,难道自己错认了敌人这么久? “我觉得有两个人很可疑。” “难道你们真的没事做吗?gossipgirl啊,下次别再让我听见,这是上班时间。”顾濠的出现再次制止了流言制造,两次打击完之后,真的就彻底消停了。 只有两个人惴惴不安,花容生怕别人觉察出来她的背景,而顾濠,则是为了保护弋川。 下班之前,陈晔霖提前暗地里告知弋川不能跟她一起回,让弋川等方亭来接,可是被弋川拒绝了。 “不用麻烦方亭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陈晔霖变得通人情了,他眼神关切地问:“你自己真的可以?” “可以的。”弋川拍着胸脯,信心十足。 “真的没问题?”陈晔霖又多问了一句。 弋川却怀疑起来:“你今天是怎么了?变得不像你了,见鬼啦?” 陈晔霖轻拍了弋川的额头:“胡说什么,童言无忌,什么见鬼,我要去跟童鸽约会。” 咯噔一下,弋川明明晓得童鸽的心意,她无法相信陈晔霖所说的。 “怎么啦,傻啦,算了,你自己回去小心点啊,我先走了。”陈晔霖还是那个陈晔霖,自始至终也只会考虑到自己。 童鸽那样不喜欢陈晔霖,怎么会……弋川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回想着童鸽之前的种种,她开始深深地忧虑起来。 心思游走,弋川恍恍惚惚走出公司的时候,正好迎面撞见花容。 “弋川,怎么今天就你自己?我送你吧,顺路。”花容霸气地拉着弋川就走。 坐在花容的车里,弋川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花容瞥了两眼,而后说:“对不起,我之前对你态度那样,但我以为你跟陈晔霖是……顾濠说你是方亭的表妹,对不起啊……我还以为陈晔霖那个花花公子又换花样呢,不过我还是不太喜欢你,笨死了,我都那样对你,你也不知道解释一下。” “陈晔霖很花心吗?”弋川只单独重复了这么一句。 花容谨慎起来,语气带着防备:“怎么了?” “没,没什么……反正他不是好人……可不可以放我下车?”弋川还是忍住了。 “我可以送你回家。”花容很确定地表示。 弋川却不想回:“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谢谢你了。” 花容开了车锁,面容冷淡:“走吧,不领情算了,走吧。” 骄傲的富家女从不认为会有纯粹的善良,原本简单的总会因为不一样的主观解读而变质。弋川不懂,她只能感觉到花容不喜欢自己,却不知道会产生其他的误会。 很自然地,弋川打开车门,循着味道,向着自己想要去的方向行进着。 驱车而往的反方向,花容原本想要卸下的厌恶又再度复燃,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成不了她的欢心。 第二十章 卖身契约的期限 日影东去,童鸽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正准备跟孙妍芝出门,刚打开门的一刹那,撞上了张青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童鸽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胆战心惊。 “正好,我来接你去吃饭,你今天真美。”张青遥眼睛弯成了一条弧线。 童鸽却紧张到结结巴巴:“对不起,我今晚有事,不能陪你了。” “什么事?你不是下礼拜才有通告吗?”张青遥有些沮丧,他很想跟童鸽分享他来之不易的好消息。 正当童鸽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时,孙妍芝急忙解围:“童鸽去经纪人那里跟制片人开会。” 张青遥满脸的失望,语气很低落:“怎么都晚上开会吗?”话语里透着不满与浓浓的醋意。 “你别这样,我明天一整天都陪你好不好,大家都挺忙的,才会定吃饭时间讨论一下。”童鸽温柔地抚摸着张青遥白皙的脸颊,用演员的态度完成了她的谎言。 挚爱的一吻轻落童鸽额头,张青遥用爱包容着他所爱的一切,藏在身后的合同书却被紧紧地捏着。 多想第一时间与她分享啊,张青遥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目送着童鸽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竟到了要对所爱的人演戏的地步,童鸽为自己高超的演技而心酸,她只能反复告诉自己忍辱负重,才能接近明天的阳光。 “鸽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孙妍芝小声对童鸽说。 狠下心来,童鸽视死如归的模样:“从现在开始,我不是童鸽,我是青鸾。” 青鸾是童鸽下一部戏的角色,是宋朝历经风雨飘摇的名妓。听着童鸽这句话,孙妍芝很心疼,无限怅惘。 驱车驰骋在回家路上的花容越想越不顺心,近来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合她的心意,工作的时间还要玲珑应对着经明凤的绵里针。突然间,花容猛地踩住了刹车,粗声喘着气。 如今就连那个娇弱的弋川都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吗?花容利落地重新发动车子,一个漂亮的弧线,掉转车头狠踩油门。 “哼,我倒要看看你要干什么。”花容自言自语。 弋川仔细地追踪着陈晔霖的气味,没有走太远,被花容很轻易地盯上了。 不知是花容太小心,还是弋川太大意,弋川一点都没有发现远远跟在她后面的车子。 味道在皇冠酒店的大门口越发的浓郁,弋川猛地一抬头,观望着这个金碧辉煌的酒店,生不出人的心思。 直到花容走路生风从她身边掠过时,弋川才发现花容跟着她过来了。 一想到童鸽,弋川就冲上去拦住了花容:“你来这儿做什么?” 花容根本不屑于搭理弋川,她停车的时候清楚地看见了陈晔霖的车子。出现在这里,花容就是想一探究竟。 清楚花容是个能闹出天翻地覆的个性,弋川并不想让她有机会施展。 “陈晔霖在这里做什么?你在这里做什么?”花容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盯住弋川。 不论花容如何气势凌人、咄咄逼人,弋川始终张开双臂阻拦者花容,不让她进去。 两人就在大门前这样僵持着,就连酒店门童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 一个动人的身影从两人面前略过,后边还跟着面容惊讶的孙妍芝。童鸽并没有留意到显眼的弋川,反而是眼睛雪亮的花容一眼将童鸽识别出来。 “童鸽?”花容径直就用蛮力往里冲。 弋川回头匆匆望了一眼,继续挡在花容身前,拦着她。 “她,她怎么来了,她?跟陈晔霖?”花容更加急了。 全力拦着花容,弋川根本没有功夫去发现默默尾随童鸽、站在路对面守候着的张青遥。 张青遥本是担心童鸽,想在外守候着童鸽,等到结束护送她回家。即便是夜幕中,即便是隔着一条街,但在霓虹的映衬下,张青遥还是讲弋川一眼认出。 实在是拿发了疯的花容没办法,弋川无奈之下在花容眼前挥一挥手,用法术弄晕了花容。花容就像喝醉了一样,倒入弋川的怀中。 刁蛮任性的花容,就算是晕了,善良的弋川也不忍将她随意丢弃路边。 抱花容在怀好一会儿,弋川突然灵机一动,同时夜空响了一声旱雷,吓得弋川心惊肉跳。虽然弋川知道不该这样,但别无他法,她只能抹了抹花容的额头,消去了她今天的记忆。 认真凝视着花容,直到她缓缓苏醒过来,弋川放心地笑了。 映入眼帘的是弋川的面容,花容吓得用力推开了弋川,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我怎么了?我怎么在这儿?怎么是你?” “你刚才晕倒了,不舒服你早点回家吧。”弋川洋溢着善意的微笑。 花容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在这里,恍恍惚惚,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完全把自己开车来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晃晃悠悠坐进了出租车里,花容冷着一张精致小脸,却对着弋川挥手告别:“拜拜。” 没想到花容会跟自己道别,弋川傻傻地开心着,不由自主地也向她远去的方向挥手道别。 童鸽?陈晔霖?弋川想起来,她不用询问,嗅着味道,就能找到他们。 张青遥第一眼就将弋川认取,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千打招呼,而是静默地远远跟在弋川身后。 再次违规使用了法力,弋川有些担忧,如果被天神发现,兴许还会连累母亲,本来母亲就替自己挡了劫。 循着味道,弋川来到五楼餐厅兜了一圈,又再次往上走去,身边经过数个拉着行李箱的人,弋川并没有太在意。 刚走到11楼的廊中,弋川就看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令弋川目瞪口呆的是,这两个人就是童鸽与陈晔霖。 他们搂抱着进入了1128号房间,门阖上的一刹那,弋川心头一震。 同样被震惊到的,还有在弋川身后的张青遥。自己捧在心尖上爱着的姑娘跟别人进了酒店房间,张青遥双目通红。 灵性使然,弋川猛地回头,撞见了眼中泪光闪闪的张青遥。 紧咬着嘴唇,张青遥倒退了两步,低沉地说了句:“到底是肮脏的戏子。” 曾经不解人间世事的弋川又不是傻子,她隐约能懂那些不可言说的隐晦意义。 张青遥心中的梦碎了,天崩地裂,他失望彻底地转身跑掉。弋川知道这是童鸽深爱的人,她紧追了两步,直到电梯将他们两人彻底阻隔。 踌躇片刻,弋川回头再望了一眼那个房间,假若里面传来童鸽呼救的讯息,她便能够义无返顾用法力冲进去……然而,弋川并没有感应到童鸽被强迫的情绪…… 事情怎么会这样?弋川不知所措,但更为担忧张青遥,刚才他的情绪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了。 决定了,弋川飞一样的穿梭在楼梯间,就像白雾一闪而过,好在没有旁人。 童鸽的主动亲近,将陈晔霖迷得晕头转向,朝思暮想的情景一下子照进现实,陈晔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双臂勾着陈晔霖的脖子,童鸽长长的睫毛下的明眸光彩夺目,她的气息都似乎在撩动着他:“我答应了你,你能帮助我爸爸的事业东山再起吗?” 魂都差点被勾了去,陈晔霖当然不会拒绝:“那当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诱人的粉唇浅啄了陈晔霖的,童鸽却没有给机会他再尝一次,吊足了他的胃口。 “一个月,够不够。”动人心弦的声音在陈晔霖耳畔回响着。 陈晔霖忍不住吻了童鸽雪白的脖子,反问道:“什么一个月?” 任由陈晔霖紧搂住自己的腰,童鸽一反常态地妩媚:“陪你一个月。” 刚刚燃起的欲火瞬间灭了大半,陈晔霖惊讶地注视着手里捧着的朝思暮想的人儿:“你什么意思?等一下,你不是答应接受我做我女朋友吗?一个月是什么意思?” 童鸽也迅速抱住陈晔霖,指尖在他后背游走:“对呀,我愿意做你的女人,一个月不够啊,那三个月?半年?都可以。” 理智盖过了情感,陈晔霖对自己够残忍,他推开了怀里的童鸽:“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 费那么多心思,难道不就是为了得到自己吗?童鸽不可理喻地瞪着陈晔霖。 “你扪心自问,你不就是为了跟我上床吗?你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吗?我身边所有人都让我从了你,好,可以,那就各取所需,将来我们都不至于要生要死。”童鸽激烈的语气中夹杂着不屑。 被最想要好好去爱的人这样轻视,陈晔霖心凉了半截,眼中泛着泪,却极力忍着不让它落下:“我可以帮助你爸爸的事业东山再起,我可以一辈子养你全家,我可以帮你提前结束你的合约,几千万违约金我出……但我要的是你的,一辈子。” 听着陈晔霖抑扬顿挫的一番话,童鸽慢慢出了戏,她颤抖着面部肌肉,掉了泪:“你以前的事迹自己看不见吗?你有多大的信心跟我说一辈子?倒不如给你给我开个价定个期限,别投入太多,抽身的时候才不会太难。” 你真是我的克星,陈晔霖无奈苦笑。 趁着童鸽不注意,陈晔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古典红宝石戒指,把它郑重放在童鸽的手心里:“这是我外婆留给我的,让我亲手交给我的未来的妻子。” 一脸的不可置信,童鸽整个人都傻了。 一记轻吻落在童鸽的前额,陈晔霖只说:“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 第二十一章 不谙世事的好奇狐狸 情绪到达癫狂,无法自控,张青遥从酒店侧门仓皇而出瞬间冲入马路中间,要不是弋川飞身出来扑倒他,张青遥险些葬身在车轮下。 在并不是很久远的过去,他可以不假思索占有任何人,不用想得太过长远,不用担心他人的人生……可当他遇上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个,开始学会要去对别人好,才会慢慢喜欢去体察对方的心情,爱就变得不那么专制了。 陈晔霖曾经跟很多人缠绵悱恻,却从不曾跟任何人相拥入眠。而这一次,陈晔霖拥着童鸽入眠,却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动作。 她的心意,他还猜不透,但陈晔霖贪婪地想要攫取她的真心。 偷偷确认了陈晔霖进入了睡眠,童鸽才微微睁开一半眼帘,心思愈来愈凝重。 和衣而眠,这是童鸽没有预料到的,她更没有想到,陈晔霖对待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原本眼睛一睁一闭,童鸽想要开启全新的人生,现如今,非逼得她选择不可。 选择陈晔霖,童鸽可以让身边所有人得到想要拥有的一切,可那样的话,她就真的要失去张青遥了。 团团簇簇的迷雾充斥在童鸽的脑海中,意料之外的尴尬情境让她无心睡眠,选择又成为了她进退维艰的桎梏,只能假寐。 陈晔霖却忍得很辛苦,他睁开眼细细品味着童鸽那如艺术品般的睡颜。 一记雷霆之后,张青遥恍恍惚惚游走在早已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就在不久之前,他刚刚对弋川发了人生第一次很大脾气。被呵斥过的弋川,只能担忧地跟在张青遥身后。 这样游荡也不是个办法,但弋川又不懂该如何去劝解张青遥,就连她自己也还在为今晚看到的那幕而感到震惊呢。 不远处路对面的一双闪着青光的眼睛霎时震慑住了弋川,害得她乱了脚步,不知所措,再也无暇顾及失神游走的张青遥了。 丢下张青遥任其独自飘荡,弋川迈着沉重的步伐靠近了那位青衣女子。 “姨娘,你怎么……”弋川低垂下脑袋,像个犯罪的孩子。 汍青拂动衣袖,神情肃穆:“我怎么找到你是吗?你这丫头,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要在人间使用法术,不然你娘替你受的劫都白受了。”实在是气不过,汍青狠狠戳了弋川的额头。 清泠皎月下,形容姣美的小狐仙依着姨娘汍青的肩膀,娇嗲地说:“这次是意外,下次一定不会了……为什么我的天劫这么难渡啊?还要母亲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一定要找回母亲。” “都是孽债啊……不行,你先跟我回长白山,百日后再来。”汍青生怕留弋川在这儿横生波折,心疼着这个侄女。 撇开了姨娘拉住自己的手,弋川用力撒娇:“我保证我不会再使用法术暴露自己了,姨娘,让我留在这儿找母亲吧……” 天生无人抵挡的媚术,就连汍青都招架不住,她只能答应了弋川:“收起你这套,留下可以,答应我,万万不可这样对凡人,还有,不可对人动情,也不可多管闲事,记住没?” 勒令的语气,只能让弋川乖乖听话,应了汍青的所有要求。 “姨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动了情会怎样?”弋川始终怀抱无限的好奇心。 汍青狠狠瞪了弋川一眼,冷言道:“会死,万劫不复。” 如天雷轰隆,弋川惊讶感慨:“啊,天哪,那太可怕了。” 其实弋川也并没有打算在人世间动凡心,因为她这些天所看到的凡人情感纠葛都是要死不活般不快乐的。于弋川来说,动情动心没有一丝甜头可言。 “切记,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不可轻信。”汍青轻抚弋川鹅蛋般的脸颊,饱含深沉的爱。 忌惮着人类的威胁,汍青也不敢封存弋川的法力,总要让心爱的孩子留着点自我保护的能力。 上回跟丢了母亲,这回弋川又把眼前的张青遥跟丢了,任弋川如何闻嗅,都无法确认张青遥的踪迹,无奈只好自己独自走回了陈家。 刚出现在花园中,方亭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扶着弋川的肩膀:“你去哪儿了?现在都几点了?知不知道吓死我了?到处找你找不到。” 人类也有这般美好的,弋川并不相信汍青对她的告诫,因为方亭待她如亲人般。 “我……我去找……童鸽了。”弋川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你,你都知道了?”方亭的表情比弋川更尴尬。 原本只要陈晔霖认真对待,弋川是希望看到圆满的结局的,只不过她不懂,明明童鸽不爱陈晔霖,怎么会? “童鸽明明不爱陈晔霖,怎么会……”弋川喃喃细语。 方亭将弋川边领进门,边说:“傻丫头,男女之间并不一定要互相相爱才会……陈晔霖是迷恋童鸽,童鸽不爱陈晔霖,但有时候,只要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就能达成交易。” “交易?”弋川一脸茫然,显得不可思议。 “这只是一场交易,不代表什么,为了名利欲望,人都能放下任何尊严,钱多诱人哪!”方亭自小心思就比任何同龄人厚重,他见证过兴盛衰亡。 到现在弋川还坚定地站在童鸽的阵线,就为了童鸽对她最初的好。“童鸽不是这样的人。” 起初愣了一下,但方亭还是微微一笑,摸了摸弋川的头:“你才不是这样的人呢。赶紧去休息一下吧,你一定累了。” 天边泛出鱼肚白,金色的光线逐渐从云层背后浮现出来,一整晚的心事重重,童鸽终于鼓足了勇气睁开了眼。 早已梳理得光鲜亮丽的陈晔霖背对着童鸽,声音厚重而悠扬:“这是五百万的支票,足够伯父重新注册公司了,之后让你家人拿着营运方案来找我注资入股吧。” 这还是童鸽所知的陈晔霖吗?一个月前,这还是一个野蛮霸道的纨绔子弟呀。 “可是——”童鸽想说什么都没发生,他没必要付出这么多,这是不对等的事件。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玩玩而已,这是我的态度,不论从感情上还是从生意上。”陈晔霖依旧没有回头,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赫然萌生出一股感动,童鸽从背后紧紧抱住了陈晔霖,紧紧相依。 这是接受了自己吗?陈晔霖转过来捧起童鸽柔嫩的脸,阳光洒在上面,更加动人。 终于再也无法抑制自己,陈晔霖俯身吻了下去。然而童鸽并没有躲避,她接受了这一吻,没有一丝一毫的推就。 隐约是得到了童鸽的授意,陈晔霖上下其手开始松解童鸽的衣服。“我们订婚吧。”陈晔霖在童鸽耳边柔声说。 童鸽的头脑突然清醒了过来,双手抵住陈晔霖的胸口,畏畏缩缩:“等,等一下,让我考虑一下。” “怎么了?”陈晔霖不明白,别人挤破头想要的名分,为何童鸽会这么畏惧。 割舍不下张青遥,童鸽又是一个善良的人,为难的就只有自己了。 “太快了。”童鸽眼神闪烁。 这句话让陈晔霖更加疑惑了,明明都愿意做到肉体交易了,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身份的加冕。 “什么意思?” 童鸽已经感觉到空气一丝凝重的气氛,她将闪着星光的眼眸对上陈晔霖:“先交往。”这是童鸽第一次耍弄小心机,只为给自己预留时间决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终得全身而退,也终于满足了家人的愿望,童鸽握着沉甸甸的支票钻进了孙妍芝守候在门口已久的商务车里。 白天大家都是忙忙碌碌的,弋川却逮住点空闲时间溜进了总经理办公室,把陈晔霖吓了一跳。 “你把童鸽怎么样了?”弋川这个好奇的心态真是顶了天了。 “弋川,你下回再进来不敲门试试!什么叫我把童鸽怎么样了?怎么我在你嘴里就是个禽兽吗?”陈晔霖扶着小心脏,一脸的一言难尽。 弋川倒大大方方在陈晔霖面前坐下了,凑着脑袋:“童鸽一直不喜欢你的,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用钱收买了她?” 钱?收买?陈晔霖恍然想起童鸽要他帮父母挽回生意的事,如此说来,倒说得通童鸽那些不合常理的反应了。 “看来是了,不然童鸽那么喜欢张青遥,怎么会——”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弋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陈晔霖那张龇牙咧嘴的脸已经在自己面前了,弋川吓得哆嗦了一下。 “张青遥是谁?”这是陈晔霖不留任何情面的质问。 已经犯了错,怎么能再犯,弋川捂住自己的嘴,死活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了。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陈晔霖好不容易改正的性子又被魔鬼般的冲动摧毁了。 弋川拼了命想要拉住陈晔霖:“你要做什么?” “不要你管。”陈晔霖用力扒开弋川的双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十二章 他是情敌,我不要他死 心乱难安的张青遥伫立在童鸽家楼下,整整一个晚上,他有多爱童鸽,此刻伤就有多重。 在孙妍芝的呵护下从车上下来,童鸽一下子就闯入了张青遥的视线里。 “青遥?”童鸽惊恐万分。 悲戚的眉目拧成了一股怨怒,张青遥上前一步抓住童鸽的肩膀,质问:“鸽子,你爱我吗?” 秋水剪瞳,童鸽总能荡漾他的心怀:“爱到不能再爱。” 突然释放出一腔怨气,张青遥一把推开了她:“骗子!你爱我,却上了陈晔霖的床?!” 张青遥秉持着一丝残念,期待着童鸽最后一个解释。 突如其来的状况,童鸽不知所从,本来陈晔霖丢给自己的选择就足够沉重了。 万语千言到童鸽嘴边却变成:“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见的,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你还要在我面前演多久的戏?”张青遥甚至看不清站在自己眼前的,到底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女孩。 眼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孙妍芝不希望再看到童鸽独自吞下一切,拼命撺掇童鸽说出心中所想。 半垂眼帘,童鸽一副失魂的样子,徐徐道来:“我家人一直对重振家里的事业不死心,所有人都在逼我……接受陈晔霖。你不喜欢我做这行,只有陈晔霖能救我出苦海……几百万几千万,我没有啊!” 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童鸽接近吼叫。 “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我拼了命想要为你成就一切……你就等不到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吗?我每天都在拼命努力——”张青遥当着童鸽的面撕掉了合同,扔在了童鸽的身上。 张青遥努力恢复平静,说:“我谈下了画展的赞助,本来想要第一时间分享给你的,不过现在,都没用了。” 语毕,张青遥就冲了出去,当年爱着的那个女孩越飞越远了。 “去啊,去给他解释,你没有跟陈晔霖发生什么啊!”孙妍芝使劲推搡着呆若木鸡的童鸽。 被撕毁的合同残片被孙妍芝送进了自己眼底,童鸽看见了上面醒目的三个字【月神赋】,心像是被重击了一下。 哪怕背弃了世人,也不该背弃了自己的心。 童鸽发了疯似的奔跑出去,肆无忌惮地冲在马路上寻找着张青遥的身影。 懦弱了一次,不能再懦弱第二次,童鸽看不见往来不息的车水马龙,一心只想找到张青遥。 “啊!”快步跟过来的孙妍芝看到童鸽险些被撞倒,不禁失声大叫,紧闭双眼。 重重地摔在地上,童鸽并没有受到损伤。就在危机前一秒,回头发现童鸽有危险的张青遥顾不上犹豫,冲过来推开了童鸽。 哪里能轻易说不爱就不爱,张青遥更是做不到说放下就放下。童鸽是他放在心尖上多年的人呀。 被不绝于耳的汽车鸣笛声拉回现实的童鸽,才看到眼前可怕的一幕场景。 “青遥!”童鸽惊天动地一声狂喊。 涌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报警的,有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孙妍芝第一时间用风衣盖住了童鸽,要把她从是非之地带走。 原本同样是追赶来质问的,没想到车没开到童鸽家楼下,就看到了这样混乱的情形,陈晔霖一眼就将人群中盖着衣服的童鸽认出。 “走,上我车里。”陈晔霖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住童鸽,有些粗鲁地塞进车里。 由顾濠载着跟随陈晔霖而来的弋川,拨开人群,看到了惨烈的一幕,她跪倒在血泊中张青遥的身旁:“张青遥,张青遥……” 并不认识此人的顾濠没有搞清楚状况,却下意识拿出手机要找人来施救。 “顾濠,你怎么也过来了?”陈晔霖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弋川,就都明白了。 陈晔霖在顾濠耳边郑重交代:“叫救护车,送到华山医院,一定要救活。”陈晔霖瞥了张青遥一眼,带着深深的敌意。 “你也认识这个张青遥?”陈晔霖一把将弋川拽起。 纤瘦的弋川如同一只小鸡仔,继而遥遥向着张青遥投以担忧的眼神。“见过,他……是童鸽的朋友。” 如果能使用法术就好了,弋川知道张青遥是个挺好挺好的人,她不想要他死掉。 “这里有顾濠就行了,你跟我回去。”凭什么身边的人都对这个张青遥这么好,陈晔霖死死握紧弋川的手腕,强行带她离开现场。 被野蛮地扔进车里,弋川这才发现车里坐着正在啜泣的童鸽。 善良的弋川一把抱住童鸽,安慰她:“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弋川……”童鸽哭倒在弋川的怀里,这时候有弋川在她身边,真好。 一路上沉默不语,女孩子们丝毫无暇注意到一脸阴沉的陈晔霖。 自己就像个天大的傻瓜,陈晔霖又怎么能咽下这一口气。他把她们直接带回了自己的家。 “我们不是去医院吗?”天真的弋川一脸的惘然。 “下来,下来!”陈晔霖第一次如此粗暴呵斥着瑟瑟发抖的童鸽。 弋川挺身挡在了童鸽身前,张开双臂保护她:“陈晔霖,你又犯病了啊?你要对童鸽怎么样?” 早已丧失最后一零星的耐心,陈晔霖一把抓住弋川的手腕,直接把她拖了出来,然后丢在一边。 “出来。”陈晔霖近乎威胁的语气。 早已心慌意乱到六神无主的童鸽,哪里还有力气去争辩,她神情恍惚地跨出了车门。 童鸽刚从车里出来,脚步还没站稳,就一下子被陈晔霖死死抓住,直接拉进了别墅里。匆匆经过客厅,根本没有片刻的停歇,陈晔霖直接把童鸽往楼上带。 “陈晔霖,陈晔霖,你放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弋川看得出来陈晔霖不太对劲,从来没有这样愠怒过。 才没有功夫理旁边这个小丫头呢,陈晔霖一把将童鸽推进了自己的房间,并锁上门。 在门外,陈晔霖冷漠地跟弋川对视着,这张无瑕的脸,这副无辜的模样,陈晔霖放弃了跟弋川的僵持。 “你锁着她干什么?”弋川抓住陈晔霖的胳膊,闪动着灵眸。 陈晔霖强忍着耻辱感,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挤出:“我的女人,我高兴怎样就怎样。” 没错,昨晚,弋川都看见了,她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逐渐松了手。 “你哭什么?”陈晔霖注意到弋川溢出眼眶的两行泪。 偷偷转脸抹去泪花,弋川嗫嚅着说:“童鸽是顶好顶好的姑娘,你不要对她那么凶。” 心软,陈晔霖竟然心软了,脾气再大,陈晔霖也无法再对一个孩子般心性的弋川粗声粗气。 “这是出什么事了?”方亭终于姗姗来迟,一脸不明所以。 不耐烦瞧了方亭一眼,陈晔霖努力压制着情绪:“照顾好弋川这丫头,我去一趟医院。” “晔霖,你是怎么了吗?为什么要去医院?”方亭担心起来。 “不是我,总之,你照顾好她们就行。”陈晔霖气急败坏地下了楼。 方亭仍然一脸茫然,嘴里絮絮叨叨着:“照……照顾……她……她们?可你把里面那个锁着呢……” 从前的百事通,方亭,如今有些为自己不可或缺的地位而担忧了,怎么自己离开了一阵子,好像错过了很多事。 “这……还是我以前认识的少爷……但,里面那个,真的是那个傲气凌然的童鸽?”方亭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 接收到方亭朝自己投来的求知眼光,弋川就将事情的始末对方亭娓娓道来。 听完了,方亭满腹感慨却只道:“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只有少爷没有,童鸽也是可怜。” 从房间里面悠悠传来阵阵哭声,弋川也是心疼,她趴在门边,朝里面喊:“童鸽,他一定会没事的,你别哭了。” 听到弋川的声音,童鸽迅速爬到门边,声嘶力竭:“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我害了青遥,也伤了陈晔霖的心……都是我……” “才不是,才不是呢,我若是男子,我也会爱上你……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弋川只会说真心话,不加一丝渲染。 那个清冷的女王已经死在了过去的镜花水月中,此时的童鸽已经失去了武装自己的必要,她失落地道出:“是我太自私,一心想要两全,想要达成家人的夙愿,又想着圆满了自己的爱情……我为什么要追出去啊,我不去追,青遥也不会为了救我而……最自私的就是我……青遥要是死了,怎么办……” 弋川已经找不到更多的语言来安慰她,她只是觉得,人类的感情好复杂,一点都不像姨娘故事里那样简单,为什么不是两情相悦那样简单的事。 在家里,弋川一直靠在门上守着童鸽;在医院里,陈晔霖跟顾濠一起盯着手术室亮着的灯。 从未见过陈晔霖如此肃穆的模样,顾濠不知如何寻求心里疑问的解答,他时不时偷偷看陈晔霖两眼。 很长很长时间过去了,陈晔霖的耐心也被消磨光了,他没办法冲进去揍一顿里面的人,也没办法直接闯入那个世界一把揪回张青遥的魂。 “用尽一切办法,我要里面那个人活下去,这里交给你了。”陈晔霖郑重其事拍拍顾濠的肩膀。 目送陈晔霖离开,刚才那一番话是顾濠听过最可笑最无逻辑的话,却让顾濠反而知道里面那个人对陈晔霖来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存在。 第二十三章 我要你的心 临近傍晚时光,孙妍芝将亲手拼贴好的合同带到了陈晔霖的别墅。她虽不曾参与过童鸽跟张青遥的过去,但能感觉到它的重要性。 随着弋川的带领下,孙妍芝缓缓在陈晔霖的房门前驻足,也不确定是否该继续鼓励童鸽冲出枷锁。 陷入一片静寂,良久之后,孙妍芝才涩涩开口:“鸽……鸽子,你……你还好吗?” 房间里回荡着咚的一声,童鸽扑到了门上,使劲贴着门:“阿芝,你来了!” 孙妍芝颤抖着双手,努力将粘贴好的合同塞进门缝:“张青遥画展的赞助合同,我给拼好了。” 抽出合同,童鸽激动地把合同贴在心口,泪如雨下,闻者心疼。 孙妍芝跟弋川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提起:“它对你很重要,是吗?” 深呼吸,使劲抽了抽鼻子,童鸽才稳定住声线,徐徐道来:“我跟他是初恋,我也没想到他对我们的感情坚持了这么久。我们都是美术社的,不是同级,我从小的偶像是古希腊神话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青遥说我像她……小时候有一个梦想,就是把中西方文化的结合体现在美术作品上……” “所以,画展叫做《月神赋》,他是为你而做的是吗?你就是他的阿尔忒弥斯。”孙妍芝替童鸽深深感到心疼,红了眼眶。 睁大一双灵动眸子的弋川像是听了姨娘诵读的故事,这才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她不明白为什么童鸽跟张青遥会走到风雨飘摇的地步。 “好感人的故事——”弋川不禁发出感叹。 梦幻的童话始终是虚无缥缈的,现实是毁灭空中楼阁的一击雷霆。 陈晔霖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他已出现在跟前。 不愿放过一丝可能,孙妍芝卑躬屈膝苦苦哀求:“陈总,求您,放童鸽出来吧。” 此时此刻,就连陈晔霖自己都放不过自己,最不愿意听到别人求他放过童鸽。 目光如炬,陈晔霖凶狠瞪了一眼孙妍芝,故意放大声音:“童鸽,你要离开我吗?” 从里面幽幽传来虚弱无力的声音:“求求你,让我出去,我只想看看他,只要他活着就好。” 在自己面前开口第一句话仍然是关于张青遥的,陈晔霖怒火中烧。就在这时,陈晔霖的电话响了。 所有人屏气凝神,待陈晔霖接完电话,生怕刺激到这个不好得罪的主儿。 切断电话,陈晔霖停顿了三四秒,而后大声嚷嚷:“那个叫张青遥的小子暂时死不了,但仍处在危险期,可能要请美国那边的专家医生才能救他的小命。里面那个,你是要从这里离开吗?”陈晔霖用钥匙解开了门锁。 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童鸽羸弱的声线徐徐而来:“不,不是,我不走。” “鸽子!”弋川难以理解,以为童鸽是疯了。 陈晔霖得意地阴笑着,呵斥着孙妍芝:“听见了?你还不快走!” 很讨厌陈晔霖这副欺凌人的模样,弋川满脸不解,却忍不住朝里面喊:“鸽子,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陈晔霖,你这个王八蛋,拆人姻缘如毁人一世,你才是第三者。”弋川正义凛然地抬头怒叱着陈晔霖。 弋川这一句,将在场所有人都吓出一身冷汗,从没有人敢如此毫不留情地斥责陈晔霖。 本来远远躲在一角的方亭突然间奋不顾身冲出来,把弋川搂到一边:“我的祖宗,你少说两句。” 嗤的一声冷笑,陈晔霖打开了房门,冷漠地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童鸽说:“要走吗?走啊,你自己说,不然他们说我王八蛋。” 慢悠悠迈出两步,童鸽蒙头散发、憔悴如林妹妹:“阿芝,你回去吧,替我照顾那个人……我……我……我是晔霖的女朋友,我要跟他在一起。”紧咬牙关,童鸽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掉下来。 “都听见了啊,走吧。”陈晔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高兴,而是一种不屑的得意。 “为什么?鸽子!”弋川一点都不能理解,明明童鸽不久之前心里还满是张青遥的呀。 这时,方亭真是败给了弋川不合时宜的求知欲,他只能一把捂住弋川的嘴,对她耳语:“小姑奶奶,别说了。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人在钱面前没有真心。” 自己也无能为力的孙妍芝只好落下一行泪,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三五步一回眸,为自己的绵薄之力而怅惋。 待孙妍芝离开之后,陈晔霖指着童鸽不客气地说:“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不想日后再听到任何微词。” 童鸽知道陈晔霖的意思,努力振作精神,走到弋川面前温柔握起她双手:“弋川妹妹,你误会了,跟青遥那是年少的回忆,现在我爱的是你哥哥陈晔霖。张青遥为我做的一切让我很感动,但是,那都过去了。”童鸽强颜欢笑说完了,眼角的余光投向陈晔霖那不苟言笑的脸。 那么美好的童鸽,却总是让弋川看到她的左右矛盾。难道人类都是这样变幻莫测的吗?弋川朝方亭投以无辜的神情,心生一股无奈。 对方亭来说,过去的陈晔霖又变回来了,那个不允许全世界违逆他的陈晔霖。 经过这么一折腾,所有人都没了胃口,各怀心事。陈晔霖却还是让阿姨拿了点食物送进了他房间。 好不容易打开的光明大门,又被童鸽自己亲手关上,她踟蹰着挪动着细细的步子,忐忑不安地蹭回了房间。 “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吧。”陈晔霖依旧冷着一张脸。 不料想,童鸽噗通一声跪在了陈晔霖面前,脸上都是半干的泪痕:“只要你能救他,只要你能做到答应我父亲的事,我愿意嫁给你。” 这算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委身于自己吗?陈晔霖想想都觉得可笑:“当初对我不理不睬,现在为了另一个男人,如此卑微地跪在我面前,我是该嘲笑你呢,还是该嘲笑我自己?” 听到陈晔霖这样的话,童鸽惊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强迫自己平复情绪,坐到陈晔霖的怀里,用纤瘦的双臂搂住他。 “别这样,你昨晚上对我那样主动,也是为了那个要死不活的张青遥演的吧。”陈晔霖目前充满了矛盾心态,把折磨都丢给了旁人。 童鸽并不能理解陈晔霖是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砍,有些觉得陈晔霖不可理喻,仿佛自己不论怎样都不对。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童鸽也快要疯了。 陈晔霖内心是有些嫉妒张青遥的,折磨童鸽是因为心底放不过自己。 “爱上我。”陈晔霖用力扶住体内那颗自尊心。 “啊?”童鸽感觉已经筋疲力竭了,她实在不知道陈晔霖到底要什么。 一般的花花公子费尽心思得到手就会厌弃,偏偏这个陈晔霖极尽变态,双手奉上的不要,非要互相折磨、纠缠不休。 可陈晔霖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不可理喻的,心里面一个人分量过于重了,对自己的信心就轻了。陈晔霖是真的爱上童鸽了,不是游戏,不是新鲜,不再是占有欲,而是贪婪地想要获得童鸽纯粹珍贵而唯一的爱。 幼时的遗憾,让陈晔霖不敢轻易放过自己珍爱的人,生怕自己来不及抓紧,那个人就永远离开他了。所以逐渐的,陈晔霖的爱近乎残忍变态,他多怕一松手,就是隔着奈何永恒的对望。 不管心里负累多沉重,刻板的生活总要继续,发条上的城市不管人情的温暖与寒冷。 一样的每天却总有不一样的惊天动地,一场车祸颠倒了几个人的生活,新的一天又迎来了铺天盖地的新闻。消息总是在有心人的关怀下不胫而走,几乎全国都知道了童鸽那罕见的花边新闻,童鸽跟陈晔霖的故事还让更多人有可作的大文章。 孙妍芝一早就被媒体朋友的电话打爆了,六神无主地全力投入童鸽的危机公关中。 这时候天成集团市场总监赵蕊正春风得意,向公司提出了趁热借话题度炒作市场活动的建议,心思游走的陈晔霖当然没有阻止,感觉有利可图的集团董事长陈建也随即淡忘了与花家的许诺。 步步为营,赵蕊一步步借东风,如今风生水起,陈建一高兴,还许了赵蕊股份,如今也混到了董事会级别。 离开天成之前陈建特意叮嘱了陈晔霖:“我现在不干涉你个人生活,你现在也长大了,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好自为之。” 临走之前,陈建特意绕道销售部,悄悄看了花容一眼,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了。 花容当然不例外也看到了新闻,自己千方百计进了陈晔霖公司,也还是慢了一步,不及童鸽直接进了陈晔霖家门。 “什么玉女掌门人……装得够深的,这么cheap,还直接跑去陈晔霖家同居了……”花容将手里的报纸揉得面目全非。 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从来就没有待见过演艺圈的人,更是无法理解他们表里不一的行为,花容虽然任性蛮不讲理,但事已至此,她并没有再做出什么过分不讲理的行为。 “陈晔霖,我会让你后悔的。”花容在心里默默说。 第二十四章 判若两人 螺旋而上的阶梯,似是无尽却有规律,行走于它之上的人却终日寥寥无几。像这样高贵而典雅的shoppingmall,弥漫着浓郁的芳香,不知为谁屹立久远。 上等人的世界里,短促的午休时光都能变成精致到无可挑剔。hermes门店旁边花团锦簇的甜品店内,高傲的公主正在跟闺蜜享受着纯正英式下午茶。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花容手中的杯子差点翻掉。 作为闺蜜,罗圣羽还是示意花容收敛神色:“我圈里的朋友跟我说的,童鸽的那个初恋男友现在还重伤在医院呢,只不过这消息被人买断了。” “这么说,一直是陈晔霖那个家伙一厢情愿咯。”花容心里还是不舒服。 罗圣羽写过太多的悲情故事了,她叹了一口气,小心摆放好茶杯,目光凝结在花容脸上:“陈晔霖就跟我哥以前一样……只希望不要像我哥的结局那样……容儿,相信我,你跟陈晔霖不合适。” 留意到花容神情的细微变化,罗圣羽趁着花容还没有勃然大怒时继续说道:“他跟童鸽也不合适,有些事,强求不来的。你们俩,是个性太相似,在一起只会火星撞地球。” 嘴角闪现故意的一抹轻笑,花容不以为然:“圣羽,别总当自己是个爱情专家,你只是一个小说家。你要真是爱情专家,你就应该很幸福,而不是现在这样连一场恋爱都没有勇气谈。” 经历过、见证过种种劫难,罗圣羽如今已经很淡然了,她没有生花容的气。 “也许你们会不一样吧,不要像我家那样。接下来,你想要怎么做?你该不会也学着玩弄手段吧?”罗圣羽冷静的态度却令花容感觉心疼。 任性惯了的人,也有不忍伤害的朋友。花容覆上罗圣羽的手背,收起了她的嚣张:“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想起那些……我当然不会做那种卑劣的事,我只是想证明给陈晔霖看,我是最适合他的人。” 始终是最了解她的闺蜜,罗圣羽已经知道花容真实的想法了:“看来,我们容儿不再拒绝长大了,准备好变身了吗?” 午间时光一掠眼就消逝,临别前,花容还是毫无保留地宣泄:“陈晔霖这个笨蛋,只会花心思追女人,自己公司被搞得暗流涌动、乌烟瘴气都不知道,这样下去公司只会在有心人那蚂蚁搬家的动作中完蛋。” 注视着花容离去的背影,罗圣羽却会心一笑,继续端起金丝边的茶具:“小妞儿,玩够了,终于肯捡起魔杖了。” 明明她是镶金边的学霸,偏要当一个绣花枕头玩乐度日。罗圣羽是最乐于见到花容做回真正的自己,实现她该有的价值的。 中午出去了一趟的功夫,花容回到公司就发现了自己电脑被打开了,而且个别重要的客户资料不翼而飞了。 这一次,花容不想再容忍,亦不想再放过了。她径直出现到经理单城城面前,面露青色。“我有几个重要客户资料被删掉了。” gary心中有鬼,表情错愕,愣言愣语:“哦……那个……你上午没有及时给我反馈,我转给了小经了……那个……” “你中午十一点五十六分吩咐上报反馈,十二点午休时间,现在是一点二十八分,请问四分钟时间,怎么变出报告,这几个恰好是重要客户,你是故意的吧!”花容狠狠将手里的文件夹摔在了gary的桌子上。 经理恼羞成怒,也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小经就是比你积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关系,有关系就可以懒懒散散了吗!” 动静大了,同组的人也无法持续扮演一无所知了,经明凤赶紧跑来,舔着一张并不精美的脸,捏着那娃娃音:“老大,别别别,是我不好,要不,我把客户还给小容?” 也没给gary护短的机会,花容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陪着笑脸,道:“明凤哪,不,不用,这客户交给你好了,不能乱了规矩嘛。” 花容瞬息万变的态度,并没有能平息了燃起的火,gary不愿意就此顺着台阶了却此事,而是骂骂咧咧地往陈晔霖房间冲去,说是要个公道。 事态扩大,公司里其他人都在翘首期待一场好戏的上演,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有人在,有人甚至真的从抽屉拿出珍藏已久的零食。 没人留意到花容嘴角边扬起的蔑笑,这是她必胜的信心。 所有人都在打赌花容被处理,以儆效尤。但实际上,事件的走线总是能让多数人大惊失色,gary非但没有能让陈晔霖处理花容,反而自己灰溜溜从陈晔霖办公室里出来了。 耳畔还回荡着陈晔霖方才的斥责:“连一个销售小组都管理不好,还有脸跑来跟我扮委屈?我不要听到再有类似的事闹到我这儿了!” 陈晔霖自觉烦心事已经够多了,看在父亲,看在花家的面子,他只能故意有失偏颇。他不论对错,也不想知道事情始末,他只求稳定花容。 众人非议,似乎他们平日八卦里的那位有背景大人物昭然若揭了,不用再费心思去猜到底是弋川还是花容了。 这时,六组的张彤跟田子文正在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瞟向一组的花容。 每次公司里非议四起的时候,顾濠就会恰逢时宜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喝止这些叽叽喳喳的家伙。 林弋川向来不爱插嘴,跟着顾濠出来看一眼就准备回自己工作岗位去了,不料却被花容截住。 花容煞有介事地拉着弋川进了会议室,并锁上门。 “你还记得之前我记录客户信息的笔记本丢了那件事吗?”花容一脸正经。 弋川不由得也严肃地点头。 花容神情还是比较凝重认真:“我在监控里看到是gary偷的。” 不由得随着花容瞪大了眼睛,弋川呢喃道:“是他?!他怎么会?那你干嘛不揭发他,我去告诉陈晔霖去。” 简直傻得可爱,花容满脸无奈地拽住了弋川:“别,我上次不说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暗地里还做些什么、搞什么鬼……公司的营运支出总是跟成交额差一大截……” “额,你说的,我不太懂哎。”弋川一头雾水。 花容好恨自己高估了弋川的智商,只能深入浅出:“额,我的意思是,我要找出公司里的老鼠屎,看看还有那些人。” “哦,明白了,”弋川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可是你跟我说是为什么?你该跟陈晔霖去说。” 花容再度使劲拽了一把:“你回来,先不用管陈晔霖,我告诉你是因为,关键时候你得帮我忙,再说你是方亭妹妹,也就算是陈晔霖妹妹,自己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花容竟然把自己划定为自己人了,弋川简直有些不可置信。但花容没有追问童鸽跟陈晔霖那沸沸扬扬的新闻,弋川完全预料之外。 正当花容端着咖啡正要离去之际,弋川唯唯诺诺终于叫住了花容:“花,花容,你就不想问问童鸽跟……那个陈晔霖的事吗?” 这样的问题在花容看来是情理之中,她整理好微笑,而后惊艳地转身,展现出洋娃娃般的笑容:“书才刚翻开,走着瞧,我有自信我是最适合陈晔霖的人,但是,随缘吧。” 眼前的这个闪着七彩光芒的女孩真的是自己所认识的刁蛮大小姐花容吗?怎么就突然冠上了知性气质?弋川若不是掐了掐自己手指,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昨夜之后,陈晔霖的法式别墅里,没有人再禁锢童鸽,她仍可以自由活动,只不过被禁止离开宅子。 家里的工人都待童鸽如女主人般客气,而方亭则临危受命,忙着医院家里两头跑。 孙妍芝跑来看童鸽,一眼就看到站在花园中目光呆滞的童鸽。 “鸽子!”孙妍芝在跟佣人打过招呼后奔跑而来,“陈晔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日落的余晖洒在童鸽肩头,她从未如此温婉柔和过:“没有。对了,青遥怎么样了?” “昨夜好像又进行了手术,脑部积水好像已经解决了,对了,鸽子,你什么打算?一周后你本该进组,可是现在陈晔霖……你要怎么办?”孙妍芝最担心就是童鸽。 事到如今,童鸽好像已经无路可选,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你要为陈晔霖放弃事业吗?”孙妍芝追问。 轻微摆摆头,童鸽很平静:“不需要吧,如今,我会做平常人该做的选择,过平常人该过的人生。” 见孙妍芝不说话了,童鸽给了她一个轻浅的笑容:“我没想到陈晔霖那么喜欢我,有个那么爱我的男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吧。” 最后一抹霞光就快要隐去,细心的孙妍芝留意到童鸽眼尾的一丝不安,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啊。 “天色晚了,你快回去吧,注意安全。”童鸽神经反射性的松开了孙妍芝的手,整个人有些哆嗦。 就凭童鸽前后反复的状态,孙妍芝并不相信她还好,反而很是担忧。 一道车灯渐近,方亭先回来了。 童鸽战战兢兢地去迎接,目的只有一个:“他怎么样了?” 虽然跟童鸽没有太多的接触,但方亭对上童鸽眼神的瞬间,还是心软了:“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 话到嘴边,方亭却紧咬牙关,男人之间的承诺怎能轻易打破。 “不过什么?你快说呀!”孙妍芝怕童鸽心里负担更重,抢着问。 不直接说,但也可以温柔相待,方亭把心一横,对童鸽说:“他昏迷不醒,麻药还未褪尽时,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孙妍芝提起的心放下了,她松了一口气,却兴奋地抓起童鸽的双手:“他没事了,鸽子,我们走吧。” 就不应该多这么一句嘴,方亭充满了负罪感,感觉身后笼罩的阴霾更大了,脊背一股凉意。不祥的预感总是应验,就从来没见过好运降临。 被孙妍芝拉着走的童鸽,说巧不巧的正好被从车上匆忙下来的陈晔霖拦住。 “我的女朋友,你要跑去哪儿?” 第二十五章 如果我们在一起,能走多远 夕阳背后的影子被拉得狭长,童鸽刚刚迈出去的脚步碎碎收回,即便内心注满渴望,也始终忘不掉议定的承诺。 留意于童鸽眼中的恍然若失,陈晔霖是不高兴的,肆意潇洒惯了的贵公子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取悦不属意于自己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那么喜爱她,就是不如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在童鸽心里来得分量重。陈晔霖竟也露出疲态,不重不轻地牵着童鸽的手腕往屋里走。 秋季日落后能迅速冷却人心底的温度,人的灵魂也好像劈成了两个。作为伙伴,作为好友,孙妍芝多想伸手将童鸽带离漩涡,满腔胸臆终究只化成:“童,童鸽下周有通告——” 陈晔霖没有回头,却敏感地读懂孙妍芝的深意,语气低沉到不行:“下周她会进组。” 从小到大,陈晔霖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强烈的占有欲使他舍不得松开一点紧握住的双手。在乎,就会变得野蛮,就会变成放在心上的疼。 味道,淡如柠檬水里的薄荷叶,弋川嗅到了这样的味道。 他不是天生的性格缺陷,而是习惯不放过自己。弋川远远观望着陈晔霖背过去的身影。 “弋川,替我好好照顾鸽子。”孙妍芝唯有托付善良的弋川。 人类的世界,弋川总像是个旁观者,却又是至关重要的存在。纵使人类形态各异,稂莠不齐,至少弋川看出了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她喜欢人类,因为她曾总被温柔相待。 “嗯,放心吧,陈晔霖不是个坏人。”敏锐的小狐狸拥有看穿心灵的天分。 经历过时代变迁的世界,哪儿还有人有绝对的自信去判定别人,也只有不谙世事的她了。 这座设计精美的法式别墅,过去人少是清冷,如今人多了,也还是冷清。它的主人没有热情,只有时而跃动的燥意,对旁的事物漠不关心造就了冷色的他。 一直关怀着弋川的方亭还在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逮住机会,他还是拉着弋川一探到底:“你怎么会断定晔霖是个好人?” 充满诧异的弋川,闪烁着水灵的眸子:“如果他真的是个坏人,就不会费尽心思救张青遥了。” “哦?你真的这么认为?是你想的太简单了吧。”方亭胸口闷闷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你难道不是他的好朋友吗?陈晔霖,脾气性格是不好,也很凶,但是……还是善良的。”弋川从未无视过任何人对她的好。 对弋川来说,陈晔霖也给予过自己关照,就算用霸道掩埋了,但他确实不止一次站出来维护弋川;方亭不在的日子,也是陈晔霖尽到了极其不明显的照顾义务。 方亭用笑容缓解了尴尬:“我还以为你喜欢上他了呢,吓我一跳。” 咯噔心头一沉,弋川阴郁了半张脸,她怎么会喜欢上人类呢,她是来寻找母亲的。 连日来,童鸽的胃口都不太好,晚餐吃得都很少,依旧草草结束上了楼。 不久之后,从楼上悠悠传来悦耳的歌声,这是他们其他人第一次听到童鸽歌唱。旋律宛转悠扬,方亭听得出童鸽唱的是一首古风歌曲《是你吗》。 单凭清丽悠扬的歌声,谁都不知道童鸽到底是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似乎从来不会有人真正读懂童鸽的内心。 弋川又偷偷瞥了陈晔霖一眼,看见了陈晔霖脸上的微妙表情。 两个冷若冰霜的人用低温互相折磨了好久,难得陈晔霖耳边听见的不再是童鸽的嘤嘤泣泣。 跳动的音符总是能勾引人的魂,陈晔霖循着乐声,思绪像是回到了初见那天。 在那个由时尚杂志冠名举办的慈善晚会上,绚烂的聚光灯下,一袭白色拖尾长礼服的童鸽,献唱了一首老歌。陈晔霖忘不了五彩斑斓下童鸽唱那首歌的温柔眼神,更忘不了那首老歌在他心里的分量。 动情歌咏的童鸽,似乎并没有在意到房间里进来了人,也没有发现他已站在自己身后,直到转身刹那。 心里不再有局促不安的挂碍,童鸽恢复了常日里的理智,她看陈晔霖的眼光也显得平静。 “怎么,怎么唱歌了,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你唱歌了。”陈晔霖是典型的礼尚往来之人,别人只要给一分颜色,他定能还其五彩缤纷。 这几天,童鸽只是一直害怕张青遥会死,激情之下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现在好了,她得知张青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心头的负累就卸下了,至于她自己,她早已经放弃了自我。 “谢谢你,多亏了你,张青遥没事了,我也必将履行我的承诺。”童鸽双波凝畔,动荡人心。 这幸福来得太快,陈晔霖震惊于童鸽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 “童鸽?你真的能够忘掉张青遥?”作为一个男人,陈晔霖急需求证这一点。 焕然一新的童鸽含着涩涩的微笑摇头:“做不到,但我会努力尝试去忘掉。其实,我了解自己的个性,按照我的性子,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你,但我也能够努力去尝试。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的,对吗。” “那要是一辈子你都没能爱上我呢?”陈晔霖感喟于童鸽的坦诚。 “终了也许就会变成亲情了吧。”窗外的月光刚好洒上童鸽的面颊。 为什么面对这样的童鸽,反而会动摇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陈晔霖?当初陈晔霖的胸有成竹,变成了如今的畏畏缩缩。 一步一怔地,童鸽慢慢悠悠地投入了陈晔霖的怀抱,声音轻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过去我抗拒过、慌乱过……那时我太主观了,我想好了,我不可以再那么自私。我不奢望你的爱能持续天长地久,我们就一步步地走吧。” 突然间,童鸽的通情达理却重重击打了陈晔霖的心。陈晔霖找不到对的方式去应对如此理性与独立的童鸽了。 “我喜欢上你,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慈善晚会上,你让我想要珍惜你。”发自肺腑的真心,陈晔霖难得变得温柔。 门外的弋川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心生感慨:果然他本质上不是个坏孩子。 转过身,弋川心底袅袅冉起浅浅的涩,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头变得重重的。 我该去用心寻找母亲了,弋川失魂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楼梯拐角处的方亭又将这些看在眼底,但他也并没有选择去打扰,也独自回了客厅。 平日里,在天成集团混日子的时间,呆呆的弋川总是会心神游走,想着自己看见的人跟事,脑袋里就像播映电影一样。 要有多单纯的人,才会总是细细记着每一个别人对自己好的每一个瞬间。 近日来张彤跑行政部跑得勤快,总是会殷切地给弋川拿来些好吃的。面对美食,弋川也总是来者不拒。 终归这些都被顾濠看在眼底,这终于忍不住将弋川拉到一边。 “别跟那几个人太亲近,没好处。”顾濠找到机会就提点一下弋川。 “为什么啊?张彤对我挺好的。” 顾濠差点一时语塞,揉了揉弋川的脑袋,一声叹息:“留点心吧,那么油嘴滑舌的人,都不简单。” 弋川一脸茫然:“哦?是吗?” 可是弋川哪里管这些,没多久就抛之脑后了。她的世界,她的日子,总是像在长白山仙境那样简单。 公司里暗流涌动,私欲总是能驱使人做出一切不当手段,四组的经理gary已经不止一次暗中把控公司资源了,就连自己组员的客户也私下里抢了好几回。花容一个人就碰到了几次,但即便她就此跟gary大闹了三次,也还是稳稳当当地在公司待得踏实,不免让其他人纷纷好奇议论。 六组的张彤跟田子文先前已经舔着脸去试图跟花容交往好,但花容那骄傲的个性,心底比明镜还清楚怎么会面子上去跟他们友好。 花容平日里对别人都是冷着一张脸的,谁都不例外,自视甚高的人就不会让人有亲近的机会。 张彤跟田子文于是就开始百般讨好弋川了,以便满足他们自己八卦的心态。 趁着午餐时间,张彤约好跟弋川共进午餐,把弋川当做亲妹妹般对待。 “听他们说你是陈晔霖私人助理的妹妹?”张彤问她。 弋川呆呆地点点头:“恩。” “那个花容是不是认识陈晔霖?”张彤继续问。 “恩。”弋川直言不讳。 田子文也忍不住凑了过来,插嘴:“据说花容家背景不错啊!” 弋川几乎是吞下了一块土豆:“啊,恩。花容跟陈家是世交吧。” 忙活着聊了半天,弋川的饭还没有吃完,陈晔霖就鬼一样快的出现在她旁边。 “你跟顾濠跟我出去一趟,有点事。”陈晔霖擅自扔掉了弋川手里的筷子。 没吃饱,弋川顿生汹涌的委屈,嘤嘤道:“可是,我还没吃完……” “回头再吃。”陈晔霖拉着弋川就走,还不忘回头跟顾濠交接了一下眼神,于是,顾濠也跟着出来了。 迷茫地穿梭在偌大的停车场,弋川还在缅怀着咕咕叫的可怜肚子。 “我们去哪儿?”弋川嘟囔着。 陈晔霖终于认真地回复:“去医院,医院打来电话说张青遥不见了。” “什么?”弋川瞪大了双眼。 第二十六章 不负我 不负他 日头过半才刚刚结束手头工作的花容,目光不由自主随着陈晔霖弋川风机火燎地远去,手里的文件停在了半空中。 坐在花容后方的gary留意到她的小表情,于是一副关怀备至地走来,扶上花容的肩膀,露出油光满面的谄笑:“别把心思放在别人那儿,做好自己的业绩才是第一位的,走,吃饭去。” 收敛起恶魔的尖角,花容使劲全力装出了一脸的天真可爱:“我约了人吃饭,谈一个经销商,下回再一起午餐。” 早已经知道这个gary是个什么人,花容有多厌恶还要在他面前演戏扮乖,恨不得每天与他保持十万光年的距离。 目送花容离开,gary随即又乘机逮住经过身边的顾濠:“又落单了,一起吃饭去。” 顾濠嘴角一扬,爽利答应:“走吧。那个gary呀,花容那姑娘,让着点儿。” gary迎上顾濠意味深长的一个眼神,心里有了七八分揣测。 对于顾濠来说,他才不在乎别人都是什么样的人,他只要公司里明面上的风平浪静。有的人,不该惹,也惹不起,斗也斗不过,扯破脸都不光彩。 南方秋后的阳光热情不减,被穿透车窗的日光烘得微醺,弋川扭头看了几眼目不斜视的陈晔霖,难得见他严肃认真的模样。 窥视的两眼刚好被敏锐的陈晔霖收进余光,他突然把脸转向弋川,语气没有起伏:“干嘛这样看我?” 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弋川赶紧端正坐好,猛地眨了眨被阳光晃晕的眼睛:“没,没什么……我……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对陈晔霖来说,弋川的言行不能用人的逻辑去拆解。 “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张青遥这么上心,明明他是……”弋川欲言又止,她已经学会了人的那一套,有些事了然又不能当面戳破,对自己没好处。 知无不言的弋川突然间谨言慎行,这让陈晔霖觉得有趣,他也并没有发脾气,而是平静说道:“他是我的情敌是吗!” 见弋川没有吱声,陈晔霖瞬间收起了脸上轻浮的笑容,继续说了下去:“要赢,也该光明正大地赢,玩弄手段赢率会增加,但是赢面却小,因为随时都有崩盘的可能,我不是个投机主义者。” 身边还是一阵寂静,陈晔霖终于再次看向弋川,观察着她的反应,却只看见一脸的漠然。 “你能说我听得懂的话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我不懂哎。”弋川像个渴望知识的孩子,已经很努力地去听讲,却依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真拿她没办法,陈晔霖忍俊不禁,只好换了个方式:“你知道吗,我爷爷是个将军,拥有赫赫战功的将军。他获得的那些功勋奖章,不是靠投机取巧、规避敌人而得来的,我要的也该是公平而永恒的胜利。” 这还是当初遇到的那个陈晔霖吗?弋川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你曾经迷恋天空中羽翅美丽的飞鸟,那么你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地把它抓住,可是当你发现把它豢养在金丝笼里之后,它的羽翼失去了光泽,它的声音已经喑哑,那么,它还是你最初喜爱的那只莺哥吗? 实际上在方亭告知陈晔霖这个消息之前,就是方亭当面放走了了张青遥,他妥协于张青遥的苦苦哀求。 一纸诊断书,宣告了一个艺术家生涯的结束,再勇敢的男人,也接受不来这个世界末日般的噩耗。张青遥痴痴呆呆地看着绑着绷带石膏的右手,当医生宣布了他右手肌腱神经永久性损伤之后,相当于告知他失去了全世界。 创作是他唯一的天赋才能,在也不能拿起画笔,张青遥不知道要如何去为自己的爱人添砖加瓦,建造属于他们的宫殿城堡。 “别担心,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一定可以治好的。”方亭扶上张青遥的肩,满满的同情。 没有过度去疯狂纠结于自己的厄运,张青遥急促地抓住方亭的胳膊,求他帮忙:“我求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诉童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童鸽是为了你跟她家人才接受了陈晔霖的,可见你在她心中的分量,你真的可以不要她了吗?”方亭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突然懦弱地退缩。 欲哭无泪,男儿没有那么容易落泪,但张青遥真的心疼,万蚁噬心般的疼:“鸽子她不容易,她要扛起整个家的责任,她不是我一个人的鸽子,我本以为我可以为她创造一个好的未来。可现在,画展的事也要违约了,我的手这个样子,我给不了她光明的未来,可陈晔霖可以很轻松地给她一切。所以我求你,不要告诉童鸽我手的事,就当这场游戏我退出,让她恨我也好,我不能再成为她的拖累了。” 青筋爆出,张青遥用力阻止眼眶中动荡的泪,全被方亭看在眼里。有时候,人真的很渺小,蚍蜉撼大树,大都止步于眼前的巍峨,确实也是量力而行,而谁又敢自不量力毁人一生呢。 这个时代,多的是自私自利地索取,却少有全心全意地为别人好,好人大都下场孤单,因为他们都将最好的一面给了在意的人。 等陈晔霖跟弋川到达医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张青遥,即便调取了医院的监控,最终张青遥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监控范围之外。 大汗淋漓的穿着粗气之时,陈晔霖突然扑向刚赶来不久的方亭:“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的,这才手术完几天,一定有原因对不对?我让你一直守着他的,你一定知道原因。” “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方亭此刻急切想要摆脱陈晔霖的纠缠。 弋川见方亭被陈晔霖勒得紧,急忙上来劝阻:“陈晔霖,你下手轻点,你要勒死方亭吗?” “我是说原因,没人问他在哪儿。”陈晔霖眼神凌厉,头脑清晰。 见躲不过避不了,方亭深知陈晔霖的个性,只好和盘托出:“医生说他右手肌腱神经永久性受损,可能以后不能创作了,他不想给人知道,不想拖着童鸽。” “哪怕报警,也给我找到张青遥,我替他治好他的手。”陈晔霖一脸认真。 方亭实在是听话不下去了,他推开陈晔霖,就差哭天抢地了:“我的霖少,他不会接受的,没有男人会接受一个好像是卖掉自己女朋友换来的帮助。”陈晔霖头脑聪明,但情商是确实低到感人。 弋川低着头,一副难过的样子,若说错,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真正有错,却又让整个生活天翻地覆地错了。 “我能找到张青遥,可,就像方亭说的,他一定很不想见到我们。”弋川再度低垂下头,万分沮丧。 方亭再次强调:“这事急不来,要从长计议。” “陈晔霖,你会瞒着鸽子吗?”弋川朝陈晔霖投以无辜的眼神。 对上弋川澄澈的皓目,陈晔霖缓和了语气:“告诉她实情,我不想瞒着她。” 我真心相待,也必然想获得真心。 他脾气霸道,但并不是蛮不讲理,弋川再次对陈晔霖改观,虽然不认同他之前急不可耐的追求行为,但也变得不再讨厌他。 无奈之下,陈晔霖只好甩手离开医院。 弋川却呆呆地看着大门口,心疼着一切意料之外的发生。 “晔霖总是这样,占有欲特别强,从来不知道责任这回事。”方亭恨恨而言。 “他说要治好张青遥的呀。”弋川并没有读取到方亭隐晦要表达的心思。 方亭不能抱怨,一开始就收不住:“一切意外难道不是由他而起的吗,他这叫擦屁股,不叫懂责任。”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说多了,也不能再多说了,也往外走去。 人类的世界里,他们说话含糊不清,留下了一大堆疑问要弋川自己去整理。不管了,弋川折腾了一天饿死了,她也小步快跑出去,跟上他们回家吃东西去。 回到家,陈晔霖就把任务全压在了弋川身上,自己吃完饭则一个人躲进了书房。谁说他就甘愿如此,倒不如私心来得自足。 早就在饭桌上感觉到气氛的不对,不等弋川在门口踟蹰更久才下得定决心,童鸽径自走到弋川的面前。 “我看你们几个一直憋着什么要跟我说的样子,说吧,没事,我承受得起。”童鸽越是平静,弋川就越担心。 可弋川哪里像人类会谨慎措辞、遮遮掩掩,已经憋了大半天了,她再也憋不住了:“张青遥偷偷离开了医院,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手坏了,一辈子可能不能画画了,他们说好像还有画展什么的要违约。” 果然是不加任何修饰的陈述,即便童鸽已经自认为准备好了,但还是感觉到一个晴天霹雳,有些眩晕。 “张青遥还拜托方亭不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他说他给不了你好的未来,也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他说你已经够苦的了。”弋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潸然泪下,童鸽自然流露,心隐隐作痛:“他在哪儿?” 弋川就是不愿看到童鸽哭泣的样子:“我不知道,但我能找到。”她可以循着味道追踪到任何人的。 “带我去找他。”童鸽的泪像天上的星星,晃得人心醉,惹得人心疼。 刚迈开腿,她们不偏不倚撞上上楼来的陈晔霖,两个人都有些退缩,却意外获得了陈晔霖的首肯。 第二十七章 人类都是口是心非的吗? 沉溺于自己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陈晔霖竟没有一丝好奇弋川要如何找到张青遥的所在,悲伤还未汇聚成汪洋,他能尝试着抑制自己的坏脾气,已经很难得了。 此情此景,方亭本想试图装作视而不见,却终究还是习惯性地走到陈晔霖身边,问:“你不陪她们去吗?” 听来戏谑,陈晔霖苦笑一声:“我去才不合适吧,何必把场面弄得那么尴尬。” “可这大晚上的,她们好歹是两个女孩子。”感怀到陈晔霖的顾虑,可方亭还是忍不住提醒。 光顾着考虑面子上的过不去了,陈晔霖差点忽略了这点,还没等方亭晃过神来,他就飞快地冲了出去。 换做以前,处理这些杂乱无章的小事,陈晔霖都是喝令方亭去做的。想必真的很重要吧,不然陈晔霖又哪里会事必躬亲。 方亭满意地笑了,摇摇头,独自回了房。 天上的星跟地上的灯交相辉映,繁华的都市堪比天上的银河,美轮美奂的景色悄悄从人们眼底掠过。 弋川扶着胳膊将头耷在放下玻璃的车窗上,任由清风吹拂她额前几绺凌乱的发。 循着味道,她能追寻踪迹。 后座的童鸽却显得心事重重,一生曲折,也许她就从来都没有真正开心过,聚光灯下的笑容,是一个自我修养良好的演员所故意呈现出来的。 初次相遇之后,自从陈晔霖开始追求童鸽,就没有再看到过童鸽的欢颜。 哪怕像弋川一样毫不忌讳地展露真性情,想哭就哭,想笑就像,也好。陈晔霖眼中的童鸽,是演员当久了,习惯性演下去了吗。 “到了到了,快到了。”弋川卯足了劲,使自己聚精会神。 陈晔霖不得不冷冷说:“我的小弋川,你这句话都说了八百遍了,我们都已经在这儿兜了几十个圈子了,你到底认不认路啊?” 明明自己不是靠“认”,而是靠闻的,弋川又不能说出实情,确实就在这附近,兴许是时间隔得久了,扑鼻而来的味道太多了。 “快了快了,就是在这儿附近啊,具体到底在哪儿来着……”弋川喃喃自语,表情越来越窘迫。 突兀地回过神来,童鸽这才看清了所在,坐直身子扑到前排座椅后背,指示着陈晔霖:“这边右转,前面那栋大楼,青遥的工作室就在那儿。” 青遥……陈晔霖很介意童鸽口中的这个称谓,因为童鸽从未如此亲昵地这样称呼过自己。 太懂得察言观色了,这个圈子里扑腾久了,童鸽怎么会不变得小心翼翼。 “晔霖,大厦底下有停车场。”说完,童鸽吁了口气。 城市里明亮的夜,始终无法驱赶人心底的晦涩,有人受过伤,疤痕永远在。 傻妹妹,你看,才多久,他就爱上别人了……值得吗?报应,这就是报应,如今也到了他得不到别人的爱了……妹妹,你放心,他永远都是你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暗夜里,灵台前,烟丝袅袅,这算是诅咒吗? 人活在这世界上,二十年开始,都是苦行。 出了十八楼的电梯,陈晔霖却止步不前,还一把拽住了弋川,弋川差点脚底一个踉跄。 “我们就不进去了吧。”陈晔霖向来不喜欢这种尴尬,他不知道要用同情还是霸气去迎接。 童鸽轻轻地牵起了陈晔霖的手,领着他往里走:“没关系,你不用开口说什么。” 不经意的一个触碰,引起了陈晔霖心里不小的涟漪。 弋川看在眼里,一脸迷茫,只能木木讷讷地跟着往里走。 如同一场奇妙的旅行,豁然开朗的感觉,弋川像是跌进了一个兔子洞,被周围琳琅满目的美丽画作所吸引。 “这些画,好美啊!”弋川不禁感叹。 一心藏匿自己的人,很畏惧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张青遥如惊弓之鸟,满脸的哀怨。 “你们怎么来了?”张青遥又惊恐,又心慌。 几日不见,眼前的这个人颓废得不成样子,童鸽又不能将心疼摆在脸上:“青遥——” “我不想见你啊,你走,你们都走。”张青遥恨不得死,也不要用此刻的面目去面对心中的爱人。 见撼动不了童鸽,张青遥只好一把抓住陈晔霖的手,极尽哀求:“陈晔霖,你带她走,我祝福你们,你快带她走。” “你冷静一点,别这样。”陈晔霖平静地说。 心底的悲伤不断涌出,童鸽情急之下直接跪在了张青遥的面前:“你是为了救我才被车撞的,我欠你太多了。” 受再多伤痛都不怕,张青遥却偏偏怕极了童鸽流泪。他收起了不安的躁动,蹲下身含泪看着心爱的人。 “青遥,求你,接受治疗好吗……不管多大代价,我都会治好你的手。”童鸽心痛到快要碎裂。 张青遥含笑摇了摇头:“你不欠我什么,跟他在一起,是为了给你更好的人生,你不欠我什么,知道吗?” “可是画展的事,让我帮你,否则你就完了。”童鸽抖动着嘴唇。 她忍痛环顾了四周,除了早已完成好的画作,那些只完成了一部分的画作都被涂鸦了。只有她,知道张青遥心底的绝望。 “违约的费用,我帮你负责。”陈晔霖往前站了一步。 童鸽狠狠地摇头:“画展会如期举行。” “我不行。”张青遥崩溃地大吼,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还有我,你只需要把你的灵感说给我听,你只需要好好的接受治疗。”说完,童鸽朝陈晔霖投以乞求许可的表情。 陈晔霖点点头,他无法拒绝童鸽的任何要求。 可是,张青遥做不到啊,他哪里能安然无愧地接受这样的帮助。 “不要逼我,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很低贱,不要让我觉得好像是卖掉你来换取人生,好吗……” 世间有几个堂堂正正男儿郎能接受这样现实的侮辱,哪怕他人不嘲讽,他自己都觉得羞耻。 “怕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的想法,本来就是陈晔霖这个始作俑者害得,他为什么不能弥补,你接受补偿有什么不对?男子汉,有什么不能面对,做不成情人就连面都没法见了吗?”弋川忍不住冲过来训斥。 嚷嚷完,弋川又跳到旁边的角落,她只是一时间没忍住,还是害怕被呵斥,索性自己乖乖闪开。 终于,大家也都冷静下来,虽然场面尴尬,但是弋川的话确实有道理。 张青遥接受了,大家的心都安定了,弋川高兴得跳起来撞到了画布。 “弋川,你给我小心点儿,再撞坏了。”陈晔霖狠狠瞪了弋川一眼。 留意到身旁那副被毁坏的半成品,弋川不经意流露一个狡黠的笑容,而后面带微笑地走开。 离开画室,童鸽云淡风轻地走到陈晔霖身边,轻声细语:“我们结婚吧。” 太过突然,这让陈晔霖有些难以接受,他也是一个男人啊。 “怎么这么突然,是为了他吗?”再喜欢她,陈晔霖也不希望是因为另一个男人才拥有她。 “否则对你不公平,童氏跟医疗费,都不是你应该承担的,这不是一笔小开销。”童鸽的风骨竟也让陈晔霖不敢小觑。 不单是童鸽,一旁的弋川也很期待着陈晔霖的答案。 忖度良久,陈晔霖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他拒绝:“不,童氏就当做合作,张青遥那部分,就像弋川说的,是我的救赎。” 童鸽停下脚步,不愿再走:“我需要一个可以安然接受你的钱的理由。” 不可救药地爱上她,难道不就是爱她的出淤泥而不染,爱她倾国倾城,爱她与众不同的风骨吗! “我也不是一个禽兽好吗,我不是那种乘虚而入的人。”陈晔霖也不想让自己看轻自己。 “为什么?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没有信心能让我爱上你?” 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呢?真的会让人动摇!陈晔霖折返过来,将童鸽按在墙上:“那你可以像弋川那样,说实话吗?你爱我吗?” 童鸽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自从出事之后,陈晔霖并没有对自己怎样,反而做了那么多,她真的有被感动到。 “那你爱他吗?” 童鸽脑海里想起年少时跟张青遥深深的喜欢,可那到底是不是爱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喜欢张青遥对自己的珍爱与呵护。 兴许是潜移默化受了弋川的影响,陈晔霖不再把心思藏在心里:“童鸽,我喜欢你,是从一次慈善晚宴上开始,我喜欢你捐款致词时一尘不染的笑容,我喜欢你温柔耐心地哄小孩子。如果,跟我在一起,让你失去我喜欢的样子,那么,我就变成了罪大恶极的那个。” 源于心底那情真意切的话,始终都是最动人的。再霸道的行径都不及一句真心话更能打动童鸽冷若冰霜的心。 “我不爱笑,是因为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理解,我跟命运抗争,是因为我心里有自以为是的期待,我期待着或许更完美的人生。青遥是我心里最初的美好,对你,我一开始是特别抗拒的,但是身边所有人都劝说我接受,自从事故那天开始,我有被你感动到。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就是那种玩玩而已的花花公子,我不想了解你,现在,我发现我还不够了解你,说爱还谈不上。”面对对方的坦诚,童鸽也终于开诚布公了一回。 谁都能痴迷于童鸽完美无缺的脸蛋,陈晔霖更是沉沦在童鸽首次倾诉的真心话里。 “结婚吧。”童鸽再次提起,她非要给自己一个理由,非要给获取跟付出划一个等号。 陈晔霖同意了。 角落里的弋川却满满的担忧,她丝毫闻不到幸福的味道,她也知道童鸽明明是深爱张青遥的,不明白怎么能瞬间磨灭呢! 人类总是这么口是心非的吗? 第二十八章 伸向九尾狐的魔抓 他拿不出爱她的态度,她也再无爱他的理由,面对都成了千沟万壑,谁也没有精力去跟现实争斗。 弋川他们离开之后,张青遥才重新整顿好心情与面目,他有着属于他自己的尊严。 心情重归平静之后,张青遥站了起来,无意中一个回头,诧异地发现那几幅被自己毁掉的半成品又恢复了原貌。他甚至怀疑自己精神出现了问题,能够探寻到的记忆里,自己明明是涂鸦了这几幅画作的。 浪涛滚滚的长金发融合在火山赤色的岩石壁上,金丝红线的苏绣点缀在香肩半露的长裙上,精致的五官根本就是拓印童鸽的,她是他心中的阿比忒斯。 他哭了,他当着他未完成的油画流泪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因为童鸽马上要进组拍戏了,陈晔霖热度过后也不在执着于将童鸽绑在身边,而是亲自将童鸽送回了她自己的家。 那里有孙妍芝寸步不离的守候,童鸽笑了,孙妍芝哭了。 背过身去,陈晔霖抑制着翻滚雷动的心情,他多想要冲回去亲吻童鸽,他想知道童鸽的唇是否有温度。 然而陈晔霖克制得很好,他没有回头,她不是他的囚徒。 读不懂人心,弋川并没有好好地待在家里,她对人的不由衷感到不解,就更加想念她的母亲。 长夜漫漫,只属于她的温暖怀抱又在哪里呢? 不知不觉,弋川独自徜徉来到繁华的都市中心,那条购物名品一条街,在弋川眼里却丝毫不存在任何意义。 “母亲——”弋川自从来到人间之后,第一回感到如此落寞。 国际化都市的夜,仍然是人声鼎沸的,擦肩而过那些络绎不绝的人们,都无法给思念母亲的弋川带来慰藉。 “林弋川?”独自游荡的弋川竟被花容遇上。 弋川呆呆地看着拎着大包小包的花容,失魂落寞。 花容却四下里张望了一阵,好奇道:“就你自己?陈晔霖没陪着你?你怎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想母亲了……”弋川紧紧咬下嘴唇。 生在长在这座大城市的千金小姐又怎能去体贴初来乍到小人物的落寞。花容凌厉的外表下,始终藏着一颗女孩子的柔情,只不过从来不将它表达。 凭什么要心疼抢走自己东西的人?花容眼前一亮,扔掉了手里的购物袋,勾住了弋川的脖子。“走,喝酒去。” 除了罗圣羽,也没有人能忍受花容大小姐的架子,所以她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朋友。近来工作上还总受gary跟经明凤那阳奉阴违的气,花容原本只能通过购物去缓解闷了一肚子的怨。 不经人事的小狐狸傻乎乎地跟着花容走了,她觉得花容带她玩就是愿意做她的好朋友了。 头一回来到如此喧闹的环境,本来弋川很不适应,但酒吧里光鲜昏暗,这于她倒也自在。 “这颜色好漂亮啊!”弋川从没想过酒可以这样五彩缤纷,还带着淡淡的甜香,像山里最鲜红的果子。 花容嗤笑一声:“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第一回来酒吧玩吧。小姐姐我今天心情好,我请你喝,随便喝,每样都尝一遍,怎样?” 兴奋当头闪过一丝理智,弋川慌张地摆摆手:“不行,我不可以喝酒的,会出大事的。” 弋川道行还浅,酒是母亲跟姨娘明令禁止她触碰的。 “哎呀,说是酒,你看这像酒吗?鸡尾酒酒精度数很低的,实际上就是果汁,还有葡萄酒,葡萄做的!”花容才不允许弋川违抗自己的意思。 半信半疑地尝试了一杯,弋川深深陷在那股甘甜清爽的口感中,这可比果子好吃多了、香多了。 互相欢快碰杯的时刻,花容情绪是很酣畅淋漓的。可酒过三巡之后,花容眼看着弋川在被劝下一杯龙舌兰之后显露醉意。 花容脸上越来越发潮热,可头脑里却越来越冷静。林弋川这傻乎乎的样子,凭什么陈晔霖会对她这么在意。 “好好喝哦!你也喝!”弋川举着酒杯一下子忘乎所以抱住了花容。 花容不闪不避,心底的不甘却越来越浓烈,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她怎么甘心输给这样一个傻姑娘。 好不容易扶着弋川让她端正坐好,花容再三叮嘱:“林弋川,你给我好好坐在这儿别动,我去一趟洗手间,啊!” 花容进去之后,弋川的醉态越来越明显了,但是,她还是按照花容嘱咐的,乖乖的趴在吧台上,不乱跑。 “哟,这么漂亮的小妞儿,就你一个人哪!”一个穿着流里流气的人注意到弋川。 他的朋友也起哄起来:“喝大了哎!喝这么多,心情不好啊,要不要哥哥们来照顾你呀!” 这一切,恰被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花容看到,她本可以理直气壮地冲上前护着弋川赶走那帮小流氓的,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迟疑了片刻,花容选择了装作不经意似的偷偷拿走旁边自己的包包,瞥了一眼弋川,独自离开了。 本来就不是朋友,只不过一起放纵一下罢了,凭什么要去保护自己的敌人。花容极力在说服自己,让自己好心安理得一些。 神志不清的弋川果真被那两个小流氓驾着打算带走,却又被张彤跟田子文撞见了。 这不是林弋川嘛,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张彤对田子文使了个眼色。 “哎,你们谁啊,要把我朋友带去哪儿?”张彤毫不客气地质问他们。 见张彤打扮朋克又一副气势凛人的样子,两个混混一时间倒怂了几分。张彤继续朝着田子文使眼色。 “林弋川,我们的朋友,别想打她主意。”田子文一把抢回了弋川,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 张彤硬是不依不饶,直到把那两个混混驱赶出门外,再回来时,只见田子文傻愣愣地抱着林弋川在等自己。 “太晚了,我困了,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你自己搞定她吧,我不行了。”张彤捂着嘴打了几个哈欠。 就是这么无巧不成书,田子文抱着林弋川刚出酒吧门口,又被一个熟人撞见。 见田子文怀中的人是林弋川,顾濠仔细看了看,问:“她怎么了?”语气像是质问的样子。 “她,她喝多了,我,我正要……” 田子文支支吾吾话还未说完,顾濠就毫不客气地把弋川扯过来:“交给我吧,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可,可是……” “你送她?你知道弋川住哪儿吗?”顾濠未柔和半分语气。 田子文摇摇头。 顾濠一脸严肃:“我知道她住哪儿,我送她,你先回家吧。哦,对了,你没喝多吧。” 被顾濠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田子文再次恍恍惚惚地摇头。 “那也不用我送你回家了,自己路上当心点。”顾濠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弋川走向自己停车的位置。 顾濠一脸忧心忡忡地把弋川安置好在车上,正打算开车送她回家的时候,却被一道白光晃了眼。他定睛细看,差点吓走了魂。 透明的九尾若隐若现,深夜五人的街道上,这活泼调皮的九尾就越显得突兀。九尾上散落的白光像极了北极夜空中的星光,像是神迹一样,这背离世道的存在。 若不是顾濠心理素质高,否则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了。虽然从来没有科学以外的信仰,但顾濠并不抗拒怪力乱神的存在,至少由这一刻开始,再也不会不相信了。 冷静下来,顾濠赶忙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了弋川的身上,仔细藏匿好尾巴的存在。 “母亲……母亲……”弋川婴儿般粉嫩的睡颜十分可爱。 果然不是一般的人,拥有一颗毫未沾染尘埃的心灵的,怎么可能会是一般的人。 原来并不属于这个世俗,原来她来自一个纯真的年代。顾濠忍不住比平时多看了弋川几眼,没有世故的心,到底是纯洁可爱的。 心想着不能讲这般样子的弋川交回给陈晔霖,顾濠赶紧下车去便利店里买了几瓶冰饮,回到车子赶紧给弋川敷了敷。 最后给弋川喂食了点水之后,弋川的醉态终于有了缓解,尾巴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终于,顾濠折腾到很晚,将弋川交还给陈晔霖,陈晔霖还惊诧于弋川的独自外出。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顾濠可以放心走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到后半夜,陈晔霖看着被自己安放在床上醉态朦胧的弋川,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 幸亏被顾濠碰见,不然这个傻姑娘也许会出什么意外呢,陈晔霖轻轻替弋川关上房门。 扔下林弋川不管,花容心里总有一股失落感,一方面她真的很怕弋川遭遇到可怕的坏事,可另一方面,她又憎恨弋川的骤然出现。 自己的父母忙碌了一天早已进入了梦乡,一直苦守着等待自己回来的却是佣人朱嫂,花容早已习以为常了。 亏心之事难做,朱嫂看见花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甚是担心:“小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出事?出什么事?怎么会出事?我……我没事。”花容俨然一只惊弓之鸟。 第二十九章 林弋川,要自重自爱 从小看着花容长大的朱嫂怎会不了解小姐,但她也不好多问,只能目送花容回了房间,叹一口气摇摇头。 小姐,你还要任性到几时?朱嫂担忧着这孩子总有一天会吃亏,生活在这世上不是锦衣玉食就能安然一辈子,棒子老虎鸡,总有一个命里的克星。 隔日酒醒之后,弋川竟将所有事都遗忘干净,她丝毫不记得最后是什么人将她送回来,却只记得花容撇下自己独自离开。 早已在厅里等待许久的方亭终于得见弋川下楼,赶忙上前关怀:“弋川,你终于睡醒了,你昨晚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吗!好在顾濠撞见了你,把你送回来。” “啊?哦……我……没什么……就是一时没忍住。”清早弋川的头脑并没有很清楚。 听到弋川的话,刚用完早餐的陈晔霖一时间不知为何怒从中来,急速出现到弋川的面前。 “什么叫一时没忍住!一个女孩子,应该要知道自爱!”陈晔霖满口的责备语气。 不明所以的弋川一时间被唬喝住了,她并不理解为什么陈晔霖会这么生气。 “好了好了,弋川应该也后悔了,就别再凶她了。”方亭也实在有愧,毕竟自己最近心思没有放在弋川身上。 人可能真的会累吧,在乎的越多,精力无暇顾及,就会累。 “必须要她知道严重性,不然我们稍微再不留神,又没有正好遇见顾濠,那谁来保护她,毕竟她——”陈晔霖瞟向弋川,雪白的脸颊上晕着宿醉的粉红,他有些心慌。 剩下的半句话,陈晔霖生生吞回了独自,随即投向弋川的是狠狠的瞪视。 又没出什么事,凭什么自己要受到这种对待,弋川野性乍现,含着愠怒冲着陈晔霖:“谁需要你们保护,谁稀罕!” 本来嘛,一个小狐仙,要不是畏惧天神的发现,她本可以在人间作威作福。 好心被践踏,陈晔霖也是气不顺,推了一把弋川:“不识好歹的家伙,不稀罕也别死皮赖脸待在我家了,你走啊,谁稀罕管你。” 头有些沉,弋川脚底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上,怎么陈晔霖又开始这样对待自己了,弋川的心微凉。 方亭赶紧去扶弋川:“不要这样子嘛,明明是关心,怎么就又吵起来。”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人——”吼完,弋川敏捷地摆脱方亭,飞一般地冲出了陈晔霖家。 方亭叹了一口气,追了出去,任凭多努力却没有追寻到弋川的踪迹。 这世道,人心叵测,我只不过不希望有人在我眼前再受伤害。陈晔霖不是一个很会表达情感的人,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坏人,也许纨绔,但不坏。 就要去杭州了,童鸽始终放心不下张青遥,她深知拿不起画笔对他是毁灭性伤害。 天气似乎有意配合她的心情,阴阴沉沉的,闷得让人透不过来气。 在孙妍芝的陪同之下,童鸽再次来到张青遥的画室。画室里垃圾丢得到处都是,地上散乱放着几十罐啤酒瓶,张青遥此刻就睡在垃圾堆里。 扒拉开废纸啤酒罐,童鸽头一回像个男子汉一样把张青遥拎起半坐,声音在颤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他没有醉,亦或许早就醒了:“我什么样子,又关你什么事?” “起来啊,你给我起来啊,画展我们一起来完成啊。手继续治疗啊,倾家荡产我都要治好你啊!”童鸽崩溃得声音嘶哑,泪眼婆娑。 他又不是在怪童鸽,他不想童鸽陷入自己的黑暗里。张青遥努力使自己不那么激动,扒开童鸽拎住自己衣领的手:“我的事跟你无关。” 因为这一句话,童鸽的世界都要崩塌了,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梦想,它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梦想,我捡不起来的梦,你不可以放弃。右手不能画,可以用左手画,左手不能,还可以用嘴画……你难道忘了我们过去最喜欢的漫画了吗,mars,带领人们冲出悲剧的黑暗英雄……你是我的战神……”童鸽哭得泣不成声,额前青筋爆出。 最荒诞的闹剧就是,明明想要假装演出冷漠,却丝毫不被人信服。张青遥希望童鸽有轻松而美好的未来,他已经很努力地去推开她了,可为什么推不走她。 不忍童鸽一人痛苦,张青遥也泪如雨下,他翕动着张开嘴:“我注定是一个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小人物,但你光彩照人,你该是耀眼的神……不要再被我拖累了,我不想再成为你的痛苦之源,慢慢忘掉我吧,我相信陈晔霖会好好珍惜你的。” 啜泣着,但童鸽脸上的泪已经干涸,她多迷茫呀。“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要放弃自己,我们挣扎过努力过,就算败给了世俗,也不应该变成陌路啊。这个世界有太多不能成眷属的人,现实本来就不如童话美好,但别禁止我爱你呀……” 生**漫的艺术家,不忍心在爱人心中蒙上尘。向来缄默的童鸽如今都能勇敢说出心中的爱字,张青遥心里的玫瑰开在地狱的烈焰中。 躲在门后的孙妍芝默默一个人落泪,她是陪了童鸽这一路走来的人,见证了童鸽不蔓不枝却在这行吃尽苦头的历练。 一上午都没见弋川的出现,顾濠对昨晚的事还有所担心,终于抽空去找了陈晔霖。 “弋川今天怎么没来?”一进来,顾濠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已经很烦心的陈晔霖自然没有好语气:“鬼知道,麻烦鬼。” 脑海中再度浮现昨晚那场九尾神迹,顾濠忍不住问:“林弋川真的是方亭的远房表妹吗?” 听到顾濠这么问,虽然诧异,但陈晔霖对顾濠还是没有隐瞒的:“不是,怎么了?” “她跟你到底什么关系?该不会你跟她……”顾濠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陈晔霖心头一沉,什么关系,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一切都来得太荒诞。“没关系,捡来的麻烦鬼,看她没地方去,好心收留而已。” 放下心来,至少顾濠还从来没有看错过人,弋川再怎么也不像害人的狐狸精呀,分明昨晚差点受伤害的是她。 “晔霖,对弋川好点儿吧,要是我昨晚没遇见她,她兴许可能……反正公司里有几个人不怎么样……”顾濠欲言又止,他不方便说三道四。 顾濠没有去留意陈晔霖的脸色,临出门前,又多说了句:“弋川喝醉了一直在说母亲母亲。”点到为止,顾濠闭上了嘴,他心知如果弋川是狐狸,那她口中的母亲也一定是。 母亲?陈晔霖握笔的手停住不动了:这丫头是想妈妈了吗?当初说是找母亲,会不会是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的? 经过顾濠的提点,陈晔霖才意识到别人心中也有郁闷,自己也经历过跟家人闹矛盾而后搬出来住,恐怕弋川也有她自己的烦恼吧。 想起来还是有点担心的,陈晔霖拨通了方亭的手机问:“方亭,弋川有回家吗?” “我的霖少,我这都一直找到现在了,也没找到她……你早上干嘛赶她出去嘛,要是出事了怎么办!”方亭气喘吁吁一直不停在奔走。 没见林弋川,除了顾濠在担心,花容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难不成林弋川真的出事了?花容有些害怕事态的严重性。 直到看到陈晔霖步履匆匆从总经理室出来,并叫上顾濠,两人准备离开之时,花容心虚地凑上去。 “你们俩要去哪儿?”花容额前的刘海下频频生出冷汗。 “弋川不见了,去找她。”陈晔霖不经意脱口而出。 花容大惊失色:“她……真的出事了?” 这句话引起了陈晔霖的怀疑,他使劲抓住了花容的手腕,质问:“什么叫她真的出事了?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是故意丢下她的,我无意的,我心情不好,请她陪我喝酒……我也不知道那几个流氓会盯上她……”花容惊慌失措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果然还是自己错怪了弋川,陈晔霖恨不得吃了花容:“原来是你!回头再找你算账!”他憎恨自己错怪了弋川不自爱。 被两人撇下,花容心里的恐惧并非源自陈晔霖刚才的狠话,而是在为弋川的安危忧心。 这公司里的人,花容已经不指望谁了,她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爸爸花煜风。 “喂?爸爸!快派人去找一个叫林弋川的女孩子,照片我一会儿微信发给你,实在不行就报警。”花容带着三分哭腔求助父亲。 花煜风听见电话里女儿的声音不对劲,也并未追问,就满口承应了下来。从小到大,花煜风对掌上明珠花容都是有求必应且不问因由的。 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至情至善的小狐仙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了陈晔霖很多,只是陈晔霖并没有发现,明明在那场相遇之前,陈晔霖还只是一个自私自利整日花天酒地纨绔放荡的富家子,他哪里会在乎别人的生死。 第三十章 善良率真的你不是妖精 一只小狐仙游荡在外,或许茫然无助,但也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弋川还能怎么样呢,在这个陌生的人世,她所习惯的只有陈晔霖给她带来的一切人跟事了。 孤单的时候,就特别想念亲人,弋川想念姨娘汍青了,可是天大地大,姨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如何去寻。那晚的事情,因为酒醉,弋川已经记不清楚了,她不知道人世间险恶的企图,她也不知道自己拥有着不沾染尘埃的美貌。 弋川她等不了一个月了,她此时此刻就想找到母亲,钻进母亲的怀抱。于是,就这样,弋川越想越伤心。 天大地大无处可去,弋川不知怎的,竟徘徊到张青遥的画室附近。突然油然而生一股好奇,她上了楼。 画室里早已不见了童鸽的身影,只有张青遥一个人颓靡的模样。 他也想像童鸽说的那样,右手不能画,拿左手画,可若非岁月的积淀,一时间他也无法短时间内一蹴而就呀。 越是心急,就越显得无能为力,张青遥只能频频拿自己出气,折腾自己到体无完肤。 弋川将一切看在眼里,也是心怀不忍。单纯耿直的她一溜烟地冲了过去,抢夺下张青遥手里的啤酒罐。 “要一直这样颓废下去吗?振作起来啊,为了你自己,为了童鸽!”弋川瞪着铜铃般骨碌碌的眼睛。 从刘海的缝隙间瞥了一眼,张青遥痴痴傻傻地笑了:“是你啊,小丫头。” “起来把它们完成,快起来。”弋川耍赖地拖着张青遥的手臂。 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我做不到啊!张青遥红着眼眶仰着脑袋盯着弋川,完不成这些,他比任何人都痛。 “这只手,医生说,即便后期做完物理治疗,最高也只能恢复到七成,你知道这对于画家意味着什么吗?”面对的是弋川,张青遥倒容易倾诉一些。 弋川当然不明白,她有很多人间的事还没搞懂,恍惚地摇摇头。 张青遥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意味着我的人生完蛋了,童鸽还把她的梦加筑在我的残破不堪上……我也不想要她替我担心啊,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张青遥跟童鸽总是这样多舛,为什么张青遥跟童鸽总是这样痛苦?弋川所见证到的,就是全天下都好像很好,只有他们两个一点都不好。 用一种同情的目光审视着张青遥,弋川徐徐说出:“手,好不了吗?” 张青遥一脸的释然,微微摇摇头。这世上,又有哪个人能跟科学所抗衡呢。 在弋川的视角里,童鸽跟张青遥都是很善良的好人,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好的人都这么悲惨。 内心的不忍逐渐放大,弋川不由得抬起了手,指尖微微闪着白色荧光。 闪烁的荧光一点点变大,张青遥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自己醉酒看到的光晕。 突然间,一个身影煞过,汍青凶狠地抓住了弋川的抬起的手腕。 “姨娘?!” “你跟我出来!”汍青满脸的愠怒。 等到人迹罕至的顶楼,汍青狠狠甩开弋川的手,爱之深责之切。 “告诉你多少遍了,你不可以使用法力,何况是那样强大的法力。”汍青一直在暗中时刻关心着弋川。 弋川当然没有忘记:“可是,我不帮他,他们都会很可怜。” “天下可怜的人类多了去了,你能帮得了几个,要是你因此而受伤,谁来可怜你!”汍青不知道多在乎这个外甥女,雪狐一脉只剩她了。 不谙世事的小狐狸哪里会感同身受去理解汍青的警告,见她一副说不通的样子,汍青只好和盘托出。 “你的劫是你母亲逆天替你受的,在未满劫之时,你不可以使用法力暴露给天界,否则,你母亲为你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你知道吗!”汍青神色激动,眼波荡漾。 见弋川有了畏惧的神色,汍青才稍稍放缓了情绪,最后交代了弋川一句:“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不是妖,所以你注定要承受很多,隐忍很多。” 阻止了弋川去救助张青遥,但汍青知道,弋川是个过分有情有义的孩子,弋川所无法做的,身为姨娘的她也愿意为这孩子去做。 迷晕了张青遥,汍青挥一挥衣袖,青色的光芒覆盖住张青遥,一团鲜绿色的光吸附住张青遥的手臂。 这一切,弋川是看懂了的,她很感激姨娘为自己做的一切,虽然她也是为了别人。 再生术,对精灵来说损耗巨大,需要闭门修炼一阵子,才能恢复元气。弋川怀着感激之情望着汍青,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可她就是想要帮人。 临别之前,汍青冷着一张脸,语气不痛不痒:“我需要离开一阵子,你好自为之。” 一大堆人都外出寻找了,偏偏没有一个人找到弋川的,大伙儿几乎一整天都耗在找人上了。 汍青的只言片语却让弋川想了许多许多,自己是母亲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是妖呢?明明自己就是狐狸呀,自己有尾巴呀! 江边的风吹得弋川头发凌乱,却始终不及她心乱。 几乎就要跑遍全城的陈晔霖正忧愁着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与此同时,顾濠也走到了另一边发现了弋川。 陈晔霖冲着弋川奔跑过去,一手握住弋川的手腕:“这一整天的,你去哪儿了?” 被抓得生疼,弋川不解地看着他:“不是你要遗弃我的吗?明明是你把我赶出来的,现在来管我干嘛?” “走,跟我回家。”陈晔霖使劲拉了拉弋川。 弋川使起了小性子:“回家?我没有家。”有母亲的地方才是家,她现在无家可归。 “你现在开始无理取闹了对吗?好,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但是你自己也要检讨一下好吗,一个女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喝那么多酒!”陈晔霖难得会检讨自己,但也忘不了再踩别人一脚。 心里面不舒服,酒确实可以暂时忘忧。“我心里面难受嘛,为什么要跟母亲一样管我喝不喝酒!”弋川大声嚷嚷着。 陈晔霖实在没办法很好地控制情绪,呵斥她道:“女孩子喝多了很容易被人捡尸的,你要出事了怎么办!” “捡尸”?很显然,弋川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一头雾水。 “现在这个社会,人们很喜欢趁机占漂亮女孩子便宜的。”陈晔霖斜视了弋川一眼。 弋川向来口直心快:“就像你对童鸽那样?” 一听到弋川嘴里冒出来这么一句,陈晔霖恨不得揍她一拳,怎么可以拿禽兽跟自己相提并论。“小心你的言辞。” “不是你自己说的嘛,趁机占便宜,你不就是这么对童鸽的嘛。”弋川嘟囔着嘴。 当头一记棒喝,实际上弋川没有说错,想要占有的心情是一样的,陈晔霖也开始反思自己对童鸽的作为了,喜欢就那么想要占有吗?那又跟自己嘴里那些坏人物有何区别。 “好了,回家,这么晚了,你还能去哪儿。”这是陈晔霖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顾濠也没有想到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幕,这个公子哥居然会收敛自己尖锐的锋芒,他仿佛明白自己看透了一些东西。 不方便叨扰,顾濠默默转身,在他眼里,弋川虽然不是人类,但却是他心里面梦寐以求的单纯好女孩,想必没人会舍得让弋川沾染尘埃吧。 回到家后,陈晔霖才通知花容找到了弋川,花容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但陈晔霖却表示不想就此算了。 给弋川听见了,弋川横生阻止:“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给人的印象已经够坏了,是我自己不好,本来母亲就禁止我喝酒的,我不能喝酒的。” 终于知道承认自己有错了,陈晔霖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知道反省就好,说好以后都不许再喝酒了啊!” 弋川不接话也不挪动脚步,而是抿着嘴垂着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这副俏皮样儿,陈晔霖都忍俊不禁:“怎么了,这副什么鬼样子。” 随后赶回来的方亭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说:“肯定一天没吃饭,饿了呗。喏,拿去。”方亭将手里的汉堡薯条递给弋川。 谁都比不上方亭心细,弋川立刻笑开了花,抢过袋子就钻进了餐厅。 臭小子,就知道惯着这个阴晴不定的死丫头。陈晔霖睥睨了方亭一眼。 但路过餐桌的时候,陈晔霖瞟了弋川一眼,倒觉得弋川吃东西的样子很是可爱。 留意到被注视,弋川拿起一只鸡腿对着陈晔霖:“要一起吃吗?” 还知道分享,这奇怪的丫头。 陈晔霖清了清嗓子,一脸冷漠:“不要,这种垃圾食品,还是少吃比较好。” 原以为弋川会再客气一下,没想到弋川理也不理陈晔霖了,自顾自吃得香甜。气得陈晔霖径自上了楼,肚子里咕噜咕噜的。 第三十一章 每个人心底的坚持 世间的女人,或者自私,或者愚蠢,但这个林弋川却让人觉得莫名其妙,陈晔霖还有不知女人心的一天。 微微入夜,花煜风结束了生意上的应酬回来,第一时间经过女儿身边,问候:“那个女孩子找到了,没出什么事吧?” 花容赫然回过神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父亲的眼眸:“幸好没事,幸好没事……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别说陈晔霖,就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容儿,我不去追究你究竟做了什么,但是我希望,我花煜风的女儿该顶天立地不输男儿。”花煜风把毕生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掌上明珠独生女身上,可再宠爱,也不想走到不辨是非溺爱的地步。 虽然说花容的自私任性是娇惯出来的,但毕竟有这么一个刚直伟岸的父亲,家庭素质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否则花容如今也不会这样自责。 “人总要吃一堑长一智,不怕犯错,犯错才好,才能改正身上的弊端。”花煜风将心爱的女儿搂在怀中,花了多少心思养育的洋娃娃般的人儿啊。 花太太经过客厅,看到这一情景,心里百感交集。她是乐于见到丈夫心疼女儿的,但只要一想到当年丈夫外遇的事,不免还是心存芥蒂。 女儿果然是父亲的软肋,幸好上天赐给我这个宝贝,不然何以挽救我的婚姻,花太太心情此起彼伏般波动。 白纸黑字的契约,不容反悔的条款,是逼迫人一直往前走不回头的刀刃。童鸽心怀对张青遥深深的担忧,飞往了另一座城市,去演绎别人的故事。 冰冷毫无生气的酒店里,童鸽慢慢悠悠地整理着带过来的日用品,心里却记挂着张青遥的画展该如何是好。 这时,孙妍芝敲开了房门,给童鸽送温暖来:“鸽子,这壶乌鸡当归汤,你趁热喝了吧。” 倏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童鸽心中漾起了波澜:“这么晚了,你还给我准备这个……你也辛苦了一路了,早点休息吧。阿芝,谢谢你。” 长到这么大,就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给自己煲过汤,童鸽当然感怀非常。 听了童鸽的话,孙妍芝在离开去睡觉之前,留下一句:“鸽子,我已经拜托人留意张青遥了,至少你能放心,张青遥不会出事的。” “恩。”童鸽展露笑颜,那么令人舒服的笑容。 夜深了,黢黑画室里的张青遥一觉醒来,醉意也全无,自觉有些不可思议,连日以来的日夜颠倒也从未有此刻如此清晰的思绪。 当他再一次揉清眼睛时,他却更加诧异了:原来倒在地上的画架都好端端的竖立在那里,地上散乱一地的啤酒罐也不见踪迹了,整个画室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这也太奇怪了。 还是他自己出现了幻觉?从一开始就是幻觉? 张青遥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完成一半的狩猎女神的画作,开始想念着童鸽的一颦一笑,一挑目一蹙眉。 好像有什么人来过,好像有什么人训斥他把画画完,张青遥隐约有这么一种感觉。 不知不觉,他拿起了调色板上的画笔,骨子里始终带着男子汉的韧劲。 一笔一笔勾勒,一层一层叠加,张青遥用自己所能做的去描绘心中的爱。突然惊诧于自己不再抖动的右手,但他没法使自己停下来,如果这只是一场梦,也请让自己能在梦中完成许诺。 寂静的夜晚,有人难寐,有人孤寂,有人兴致所致,有人睡得香甜…… 有的人在梦境里筹划着自己心中的渴望,凭什么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 也许当初就不该抱着风卷残云的态度来天成,放着好好的花氏接班人不做,花容将父亲的话放在脑海中思虑了一宿,终于决定做出点决定了。 九点一刻不偏不倚,花容就直冲冲闯入了总经理办公室,她那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行为在陈晔霖眼里已成平常。 “有什么事吗?这一大早的?”陈晔霖头都不抬。 花容依旧昂着高高的头,坚持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丢下弋川一个人在那么乱的地方,是我的错,虽然我并没有义务保护弋川,但我不应该仍由她被瘪三调戏,是我不够磊落。” 没想到花容一大早就来了个负荆请罪,陈晔霖有些意外,但其实他早就不打算对花容进行追究了,昨天那也只是气话罢了。 “一大早就为说这些?好了,那晚幸好顾濠碰见弋川了,把她送回来了,也没出什么事,你也不用耿耿于怀的。”陈晔霖实话实说。 “什么?弋川那晚就回去了?那昨天她怎么闹失踪?”花容一脸错愕。 陈晔霖直言不讳地坦白:“昨天啊,昨天她是跟我吵架,我一气之下把她赶出家门了——” 这确实是花容始料不及的,原来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问题:“好你个陈晔霖,还害我担心自责了那么久……不过,算了,我确实做得不到位。我来也不仅仅是道歉,我是来辞职的。” 辞职?陈晔霖愕然地抬起头看着她。 “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我必须要让你知道,经理gary一直在偷偷卖公司的客户名单,据我暗中查访,他还在私下把控优质的经销商,对他们出售公司以外的供货商的产品,从中取得不菲回扣。这种人,还是小心点,对公司没好处,等日后出了问题就晚了。”花容这次也是铁了心的,不然不会做到这么清清楚楚拿到台面上说。 如果是今天以前的花容,陈晔霖没必要尽信她的话。可就在刚才,听了花容一番话之后,陈晔霖简直快要对花容刮目相看。 “为什么突然要辞职?弋川的事我并没有怪罪你,我也跟你道歉了。”陈晔霖瞪大双眼。 花容苦笑一下,双手撑在陈晔霖的办公桌上:“别装傻,你知道我当初是为了什么来的天成。” 一时间,陈晔霖不知该如何应接,只能尴尬冷场。 “我输了,我输给弋川了。你始终不会喜欢上我,那我也不必再耗在这里。”一向不依不饶的花容也会认输了。 陈晔霖只能错愕,他也无法解释清楚一切,更无法给予花容任何可能。此刻的花容无疑让陈晔霖深感意外,但他没办法再说什么治愈的辞藻。 “可是……” “别傻了,我爸爸的事业还需要我呢,放心吧,离开之前我会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务的。”花容依旧高傲得像个天鹅。 她执意如此,他也不方便再做挽留,只不过陈晔霖对此时此刻眼前的花容感到完全陌生。 离开总经理室之前,花容悻悻说出:“你真的很爱林弋川吧——” 顿时愣住了,缓了好几秒种,陈晔霖才开口否认:“我女友是童鸽。” 花容转过身摇摇头: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吧,到底我们都一样。 虽然花容决议要离开天成了,但陈晔霖最后还是给了花容绝对的权力,至少他明白花容是一心为天成集团着想的。 午后的办公区,gary跟花容吵得不可开交,仗着职权强词夺理,却没有得来任何一人帮他。想到平日里自己还会时不时请大家下午茶做足了表面工程,gary气得涨红了脸。 “花容,你不要太过分,为了私人原因故意抹黑我,你是不想混了吧!”gary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行政部的顾濠早已了然内情,也便一直不予干涉,再凌厉的恶人总有他的天敌出现。 弋川想要上前劝架,却被经明凤拦阻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场景足足让其他组所有人当戏剧在欣赏,六组的张彤跟田子文看了大半场,而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任凭gary装得多冤枉,花容的气势仍然居高不下:“单城城,你可能并不了解我,但我已经让人把你查了个底朝天,我告诉你,跟我斗,你下场会很惨。我要是你,现在就去人事部办手续。” 说完,花容大摇大摆地坐下,她正准备做一些善后的事。 gary听了气得要动手揍花容,却被其他组的男人们拉走劝说,被带下楼抽烟去了。 看了一场大戏,所有身受其害的人都簇拥到花容身边,为花容刚才的义举竖起了大拇指。 “花容,你真的要离开天成了吗?”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小道消息,张彤竟然知道花容要走的事。 平日里漠不关心,如今这般依依不舍倒让花容有些感触,她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体验生活也够本了,没事,我只是选择回去帮家里的忙。” “啊?原来你不是一般人哪!”经明凤有些羡慕,虽然平日里耍尽了两面派,起码此时是由衷的感叹。 张彤朝着田子文瞟了一眼,心里面有些波澜,人当真生来就不平等。 换做他们当中任何一个,谁又敢如此潇洒地跟小领导阶层争论一番呢。 “你们也都回去工作吧,我再怎么也要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才走呀。”花容难得显露出亲民的笑容。 大家也都散了,弋川是最后一个迈开脚步的。 “那个,弋川,”花容唯独叫住了弋川,“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那天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对不起。” 花容当然不喜欢林弋川,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情敌吧。 其实弋川并不明白为什么花容不喜欢自己,但她的性子总是淡漠一切:“没关系的。” 第二十二章 不经意的在意 日头西斜,工作没那么繁重的弋川正对着电脑发呆走神,张彤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 “下午茶,请你喝的。”张彤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平日里也没有太多的交流,弋川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好意。 张彤看出了弋川眼里的尴尬,于是说:“听说你最近心情挺不好的,子文说喝点甜的,心情会好,所以啦,开心一点儿。” 来自人间的暖意对弋川还是很受用的,她接过张彤手里的奶茶,嘴角含着笑意道谢。 “弋川,进来帮我一下。”顾濠刚刚从办公室房间迈出脚步,却又及时缩了回去。 “来了,”弋川匆忙又对张彤说,“先不跟你聊了,我要工作了,谢谢了。” 收到谢意的张彤也开心极了,回去做她并不喜欢的工作了。 接收到顾濠的眼神,弋川乖乖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等候着顾濠的吩咐。 哪里有什么工作要她来帮忙呀,顾濠环绕弋川一周,而后拿过她手里的奶茶,瞬间丢进了垃圾桶。 不等弋川怨怼时,顾濠赶紧说:“离他们远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说他……他们?可,可是——”弋川不理解顾濠凭什么就如此判定。 “没什么可不可是的,你以为他们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吗。”顾濠原本沉稳的性子到弋川这里,就完全破灭了。 弋川当然不容易被说服,她力争道:“你不也对我很好吗,难道你也有企图?” 一时语塞,顾濠竟不知如何应对,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 “当然没有,照顾你,是因为跟陈晔霖是好朋友。你必须给我记住,留点心,那天晚上我碰到你时,他们两个正带你出酒吧呢。”顾濠只得坦白一些。 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怎会将人想得很坏,顾濠的话并不足以说服她。“要是他们跟你一样,是帮助我呢!” 思维的定势,顾濠心里清楚,要让弋川听话并不简单,别人他可能不完全能看得透,但顾濠至少知道自己是个君子。 傻丫头,我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哟!顾濠终究没有让弋川知道,怕她会慌,他只不过轻轻弹了她的脑门:“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要是再心情不好,就找我陪你,起码也能看着你保护你。” 他真像哥哥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展现喜怒哀乐,尽管他自己总是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弋川灿烂地笑着,使劲地点点头,可爱的鹅蛋脸白白嫩嫩,煞过一抹粉红。 没有爱恨情仇纠葛的日子就是这样索然无味,日复一日地去重复昨天的影像。俗世中,只有弋川一个人觉得事事都新奇,因为融入人世的时间还很短。 “走吧,回家了。”陈晔霖难得见一次弋川这么不守时。 有心在回避,弋川并不想现在就回去,只能支支吾吾说:“现在不要,你先自己回去,我还有事。” 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陈晔霖自然不太想让弋川单独回去:“你又搞什么鬼?” “我约了朋友。” 弋川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倒是让陈晔霖有些难以接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这座城市竟也有了只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哎哟,还有朋友了啊,什么人?是好人吗?”陈晔霖言语中的关切始终都成了嘲讽。 弋川当然不以为然:“我认识的坏人就你一个吧。” 要不是在公司,陈晔霖早就气得把弋川拎起来欺负一顿了,现在也只好压抑自己的脾气。“好吧,不过这次,记得把手机好好地带在身上,有什么事打给我。”陈晔霖想想还是不放心,亲自拿起弋川桌面上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设置到第一个,而后又亲自将手机塞进了弋川的衣服口袋里。 “对了,别太晚回来,超过十点,我就锁门了啊!”陈晔霖又担心弋川身上没钱,塞给弋川一些钱,叮嘱:“直接打车回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晔霖变得这么在意自己了,连弋川都觉得很奇怪,明明前不久亲自将自己扫地出门过。 “我知道了。”言语中透着些许不耐烦,可是,弋川又怎么能告诉陈晔霖自己是想去探望张青遥呢。 张青遥可是陈晔霖的情敌,虽然这场战争陈晔霖赢了,却始终赢得不那么光彩,别人可都在屈就自己。 善良的人,会有缱绻星光照耀,只是有些人并没有意识到。 华灯初上时,弋川步履轻快地来到张青遥的画室门外,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漂亮极了。 偷偷扒在门上朝里面探头望,弋川看到了张青遥系着围裙拿着调色盘正在一丝不苟地绘色,她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弋川背靠在门框上满脸的欣慰,却不小心弄出了声响。 “谁?谁在那里?”张青遥听见了响动。 “是我,张青遥。”弋川从门后钻出来,笑容满面。 不是陌生人,不是不乐于见到的人,张青遥放下了心头的戒备,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我是来替童鸽看看你画得怎么样了。”弋川一溜烟就跑到了张青遥跟前,被栩栩如生的化作迷得五迷三道。 有可信任的人可以倾诉,张青遥更舒坦了一些,他倾吐着心里面的疑惑:“我也奇怪了,我的手?我之前还以为是做梦呢,但是好像一夜之间,我的手就好了,有力气了,也不抖了。” 弋川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怎么能够透露,只能一直傻笑,看着张青遥振作起来,她比谁都高兴。 “老天爷都在眷顾你跟童鸽,加油!”弋川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拥有用不完的青春向上的活力。 一提到童鸽,张青遥脸上的明亮就瞬间地晦暗下去,即便自己好起来了,也不代表他跟童鸽就可以有未来。现实,还有很多阻碍。 一只狐狸又怎能理解那些太多相爱不能相守的遗憾,传说故事总是编出来麻痹人心的。 结束了日复一日的拍摄,只有回到酒店,童鸽才能谨慎守护着自己的小心思。 他好不好,他苦不苦,他累不累……她的心房里装着的,满满都只是他。 陈晔霖给她发的微信,她也不乐意去回,演了一天的戏,她不想要独属于自己的时间还要继续演戏。愤懑不安的情绪最后只化成童鸽手指间敲击出的三个字【我累了】。 从前躁动易怒的陈晔霖,隔着数百里,隔着屏幕,他的坏脾气也无法宣泄。等,那就再多等一天吧,等她什么时候没那么累了。 时间浪费得很轻易,转眼间时钟的指针就快要指向十,陈晔霖恍惚想起了林弋川。比起对自己终日冷若冰霜的童鸽,陈晔霖似乎更爱把控着变幻莫测的林弋川,他也只能管束着她了。 一个又一个连环夺命电话打过去,打到最后自己都觉得烦了,才终于被林弋川接听了。 “你打够了没啊,我都到门口了,所以才没接听你电话。”弋川举着电话,迎面朝着陈晔霖小跑过来。 就是单纯想要发脾气,陈晔霖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接个电话有这么费劲吗?需要你替我省电话费吗?就算你在我面前,我打给你,你也必须接!说十点就真踩着点回来啊,女孩子家家的,就不知道早点回家啊!” 莫名其妙受到一通指责,弋川整个人有些懵,口齿都不伶俐了:“你,你,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没出事,你生什么气呀?”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讨厌的女孩似乎不那么讨厌了。陈晔霖猛地转过身,喘着粗气竭力去掩饰自己的不对劲。 “陈晔霖?你怎么了?你……是在哭吗?”弋川脱口而出这么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你白痴啊,我怎么会哭!”陈晔霖真是败给了弋川的愚蠢。 你们人类真奇怪,想笑时笑不畅快,难过时又皮笑肉不笑,想哭时又偏偏流不出一滴眼泪,这样会不会太累了。弋川真的很不能理解人类如此禁锢自己心意的原因。 肚子不停地咕咕叫,弋川才不作丝毫掩饰:“我饿了……” “方亭给你留了饭菜,进来热热吃吧。”陈晔霖先一步往屋里走去。 奇妙的天地间,一物降一物,真的很有意思。方亭努力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怎么总是跨不出轮回的怪圈呢。 替弋川热好了饭菜,方亭一边摆好碗筷,一边说:“下回再晚上出去,要么叫我陪,要么叫霖少陪,现在这个社会,鱼龙混杂,太不安全了。” “怎么才一副碗筷,我又饿了,方亭,再拿一副来。”陈晔霖居然在餐桌上坐下了。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方亭怎么不懂陈晔霖。这些年孤僻惯了的一个人,如今也会害怕寂寞,是因为林弋川的出现吗! 第二十三章 收起你那泛滥的好心吧 有些事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质的变化,围困在堡垒中的人并不自知。 那个对人世没有戒心的林弋川,总养不成睡觉锁门的习惯,夜阑人静的时候,陈晔霖路过她房前,会忍不住驻足窥觑她的睡颜,偶尔想起从前她喜欢睡在床底下,该是多么缺乏安全感哪。 “母亲……”弋川总是在睡梦中惦念最重要的人。 每每听见,陈晔霖总是很不能理解:既然当初选择离家出走,又何必念念不忘,他们总是想禁锢你的人生设计你的人生,倒不如自己独自出来寻求自由。 一心一意难求,倒很容易触碰摧毁你的人,方亭独自静坐在不开灯的房间,心怀不甘。 “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一大清早的办公室就响彻着张彤的埋怨。 性格深沉的田子文不喜欢如此张扬,只能鬼祟地示意张彤压抑声音:“别这么大声,我也不想啊,就几个朋友一起……我推不掉啊,想着说不定就能有合作机会啊。” “你,哎,倒是常说酒桌饭桌上成生意,谁也没听说过——”张彤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恨铁不成钢,话未说完,身边刚巧有人经过,随即收了声。 满面的愁容笼罩在那张光洁的脸上,一向生性懦弱的田子文没了半点主意。 始终还是张彤想法多,她像个爷们似的拍了拍胸脯:“算了,这事交给我吧,帮你搞定,你可长点心吧。” 被数落了一番,田子文只能灰溜溜地坐回座位,心却仍然无法安然,毕竟不是小事。 若无事件的推演,面目不会这么快悉数展现,叵测的私心,酿成了棋局。 生活得悠然自得的人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心计,唯有烂账一堆的人才会永无下限。gary察觉到张彤跟田子文的不同寻常,一整天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俩身上,却又苦于搞不清楚真相。 “哎,弋川,你今天吃什么呀,不然我们一起吃午餐吧。”张彤找到点机会就去跟弋川搭讪。 偏不凑巧陈晔霖路过,他瞪了一眼弋川,而后说:“今天跟我一起去吃披萨吧。”此时的陈晔霖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弋川吃东西的样子特别香,也能促进他的食欲。 巴结不到,就更别谈达到目的了。田子文有些急红眼了:“弋川不理咱们,怎么办呐。” “这个林弋川未必有那么多钱,再说了,就凭陈晔霖那花花公子性格也不见得会为了弋川付出多少,出了事还得罪了大老板,不合算。”张彤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妥当。 虽然急着需要钱,但因小失大才是最不可取的。 隐约明白了症结所在,gary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张彤他们身边,小声提示:“要弄钱?找花容,这丫头来头可不小,跟我们大老板家渊源颇深呢。” “你偷听我们说话?!”张彤有些怒不可遏。 gary急忙投以信任:“哎,我们都是一类人,你们想啊,花容那小丫头能把我搞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这礼拜就要离开公司了哎,她还不够有背景啊,也不想想为啥陈晔霖总是听她的。” 见着这俩人所知甚少,gary又多嘴提了句:“花煜风花家跟陈家是世交。” 张彤听到这里,却似嘲讽说了他一句:“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还真让人恶心。” “彼此彼此。”gary扬长而去,准备去财务部结佣金了,好聚好散也要拿足了自己的利益。 尽管二人拼了命讨好花容,但花容总不为所动,她的心思根本就没跟他们在一条直线上,就像一个空间里的异面直线。 “gary都要走了,为什么你不留下?”张彤改变战略打起了感情牌。 花容怔了怔,悠悠回答:“我又不是为了gary才辞职,他也配?”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田子文顺嘴问。 “要有什么打算吗?回去帮家里的忙呗。”花容卸下了大小姐的架子,知无不言。 这些张彤田子文心里面很清楚花容的底细了,确实是个肥美的鸭子。 不经意路过时的一瞥,就算还没有及时建立友谊,但听到花容要离开公司,林弋川心底燃起丝丝不舍,手中的水杯摇摇晃晃。 “哎,我说林弋川,你干嘛摆出那副死人脸的样子看着我?”花容留意到林弋川脸上毫无掩藏的忧郁。 事到如今也无法得到花容的善意相待,林弋川压抑着落寞,如同受惊的小鹿一样逃跑。 为什么这么害怕我?我又没有对你怎样?花容忍不住都要嘲讽自己,可这就是我待人的态度啊。 作为旁观者,顾濠饶有兴致地看着弋川因为不相干的人离去而闷闷不乐,这跟她本身又有多少关联呢。 终于还是忍不住戳了戳弋川的额头,顾濠打趣她道:“你这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喜欢被她欺负呀?” 被逗弄也是一种亲密,少了习惯就变成了不习惯,弋川只是不习惯这种分离隔断。对自己好的童鸽走远了,对自己没那么好的花容也要从生活中隐去,弋川第一次感觉到孤单。 离别的时刻很快到来,花容偏偏不要弋川挂着一张惨兮兮的面目送别自己,她才不愿意承认是输,她只是回去属于自己的城堡,做自己的王。 本想着如往常一样回去,花容却不料想在停车场碰见了张彤跟田子文,闲来两句,竟然爽快地答应了去欢乐时光小聚片刻。 一回到家的弋川就飞快地奔向方亭,对每一天的晚餐都满怀期待。她对食物要求不高,却总是对每一样食物热情度不减。 对此,陈晔霖觉得可爱,又不愿意用表情去表达,佯装着睥睨的神情,从弋川身边经过,冷漠地坐下。 弋川不顾形象地徒手抓着烤鸡腿啃食着,而陈晔霖依旧从容地运用刀叉有条不紊地切割的食物,这种视觉冲击力也只有方亭能够切身体悟到。 突然间不断缭绕的尖锐铃声打破了这种看似不和谐的和谐,陈晔霖瞄了一眼发现是花容打来的,就没打算接。 “霖少,你就接一下吧。”方亭都被这不绝于耳的铃声吵烦了。 “不用管它。”陈晔霖从来都不喜欢别人打扰他自己有条不紊的生活节奏。 陈晔霖的态度鲜明让方亭不敢造次,只得当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往往这时候,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弋川跳出来多管闲事。 “万一有急事呢。”弋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抢到了手机。 有人最讨厌别人的过多干涉,陈晔霖如野兽嘶吼般从牙缝中挤出:“放下。”他其实也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还记得上次惹怒陈晔霖,自己的晚餐就没了,弋川便乖乖地交出了手机放回到陈晔霖面前。缩手的一刹那,亮了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新消息:【救我】。 即刻捞起了刚撇下的手机,弋川将手机屏幕送入陈晔霖的视野范围,用担心的口吻重复强调那两个字。 早已经对花容花样百出的大胆作为习以为常了,陈晔霖自然不会当真以为花容出了什么事,他专注着享用着自己的菜肴。 “哼,我去。”林弋川拍案而起,顺手丢掉了啃了一半的鸡腿,冲门而出。 陈晔霖喃喃自语:“怎么总是喜欢多管闲事,不嫌麻烦啊。” “霖少,你就让她一个人出去乱跑啊?”方亭冷不丁这么一提,正好点到了重点。 低头看自己手机还在躺在自己的面前,那林弋川要去哪里见义勇为,陈晔霖长叹一声,只能也跟着去了。 出门却早已不见了弋川的踪影,一下子丢了两个人,陈晔霖又茫然又无措,他只能先后拨通两人的电话,却又都没人接听。 花容的境遇,不方便接听电话,像一只困在网里的凤凰,怀抱一丝希望等待着可能出现来放她出困境的人。 你在哪里?陈晔霖灵机一动给花容发了条信息。 欢乐时光,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就再也没有更多的信息量了。 这一刻,陈晔霖总算相信了花容正身处险境当中。非常时刻陈晔霖也知道埋怨着自己这改不掉的自以为是。 救人心切。 不能让弋川涉险。 不知不觉,陈晔霖首先考虑到的竟成了弋川。 神赐的天赋,是属于狐狸独有的搜索技能,弋川以最快的速度没有走任何弯路就找到了花容最后气味消失的房间门口。 “花容,你在里面吗?”弋川全力拍打着眼前这扇紧闭的大门。 即便花容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弋川都能笃定地确认花容就在门的背后。 拍门拍得生疼,弋川也没有想过放弃,这双手还不能使用法术,弋川激情之下只能用单薄的身体去撞门。 “花容,花容!”弋川不顾疼痛呢喃着,“一下,就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话音刚落,弋川就连同门一起整个人弹进了房间。 第三十四章 小人当道 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错愕的情绪当中,田子文那双罪恶的双手也定格在了半空中。落难的天鹅洁羽凌乱,张着惊恐的忧郁眼神,诧异于适时降临的救世主是自己曾经极其讨厌的女孩。 “你要对花容做什么?”弋川终于明白为何顾濠总是要自己与这些人保留余地了,当真面目不代表真心。 隐晦丑陋的秘密被人目击,被人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激情当头的田子文恨不得冲过去狠狠扼住弋川的脖子,但他终究没有做出那样十恶不赦的事,天性的怯懦注定了他成不了大丈夫也成不了禽兽不如。 “我不是,不是……我也是走投无路了……弋川……求你别说出去——”田子文膝盖点地,卑微地央求着林弋川。 一个闷响,弋川被从外面赶回来的张彤用酒瓶子狠狠砸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你跪下干吗!女人你都摆平不了吗!”张彤的狠辣鲜少有女人比得上,她后悔帮了一手眼前这个懦夫。 双手被反绑斜倚着柜角的花容把眼睛睁得圆碌碌的,似有赤色的烈焰在燃烧:“你们别伤害林弋川。” 张彤嘴角现出鄙夷地嗤笑:自顾不暇还有心情管别人。 虽然有人下手狠辣,但弋川岂是轻易能击溃的,她支着有些晃动的脑袋,定了定精神,踉踉跄跄准备站起身。 运用法术可以轻松制服眼前这两个人,但弋川心里清楚不能再扰乱人间秩序了,除非命悬一线,她不该再让姨娘忧心忡忡。 不再高呼那种“快放开她”的废话,弋川只身摇摇晃晃朝着两个人走去,张彤上千阻止被弋川一个反手撂倒。 田子文见状,即刻对花容不管不顾,上千帮着张彤打算先制服了林弋川。 凭着法术可以获得轻而易举的胜利,但不用法力,弋川也拥有足够坚韧的意志,哪里是一丝半点皮肉伤痛能够喝退的。 张彤跟田子文有足够的力气,而弋川拥有无限潜力的意志力,只要她不想放手,她便可以死都紧握不放。 “摆平她,太麻烦了,快点。”张彤扔给田子文一把水果刀。 险恶之人最怕纠缠不休,这屡禁不止的麻烦。 高贵的天鹅花容失色:“你们不可以伤她半分,否则我保证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有人邪魅地笑了,十分瘆人:有你这个宝贝在手里,怎么可能什么都捞不到。 纵使不能动用一分法力,也不能阻止弋川纯良的心意,她皱了皱眉,支撑起纤瘦的身子,双目像狼一样射出寒光。 阴险的那个喝令怯懦的那个:“快动手呀!” 田子文畏首畏尾,反而像这件事跟他没有切实联系,他像被胁迫的一样。 “你个没用的东西,别忘了你欠了多少赌债!你一条命都赔不起。”张彤含恨地训诫着他,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情不自禁地去偏帮他。 头上蒙上一层晕眩,鬼使神差的,田子文还是迫切想要填补自己的欲望,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才是首当其冲的。他紧张地捏着水果刀,一步一步地朝着弋川试探着前进。 “小心呀,林弋川!”花容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的弋川重燃了她的本性,手指如同张开的爪,踮着脚迂回在房间中,眼中的冷光越来越犀利。 不等张彤再厉声呼喝,田子文自己也想快点结束这种威胁,他突然间就握着刀子冲向了林弋川。 狡黠的目光集聚在田子文右手手腕上,弋川以比他还快的速度闪过去,令人猝不及防地嗜咬在田子文的手腕上。 田子文痛到喊了一嗓子,而后刀子也在指尖滑落。 “真是没用!”张彤一个箭步冲过去,利落地捡起了地上的刀子。 不容许给对方片刻的反应机会,张彤举起刀就要狠狠朝着弋川的后背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陈晔霖如同旋风一样刮过来。一个漂亮的旋踢,他踢掉了张彤举起的刀子。 目睹了陈晔霖的出现,田子文跟张彤就再也没有了负隅顽抗的打算,他们只能眼看着老板小心翼翼检查者弋川身上有可能受到的伤。 “你们两个哪来的胆子?这是要杀人吗?”陈晔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不不不,不是的……”田子文声音越来越低,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弋川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花容身上,她给陈晔霖使了个眼色,陈晔霖就莫名其妙地听话乖乖走向花容,替花容松了被反绑的手。 几番一闹腾,这个小房子已经被弄得面目全非。那两个东西缩在了墙角,心想着用最愚蠢的方式躲过陈晔霖的依法追究,想着陈晔霖要是能忘了这茬就好了。 送了束缚的花容飞速奔到弋川的身边,关切询问:“你没事吧?” 这是花容第一次关心别人,却让弋川有些受宠若惊。 陈晔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带走了两个人,同时还不忘冰冷地丢下一句:“你们等着受惩罚吧。” 自觉最委屈的张彤扑通一下跪在了陈晔霖面前,阻挡了他们的去路:“boss,求求你,饶了我们这次吧,我也是为了帮朋友。” 缩在角落里的田子文也恍惚呢喃:“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不该被人诱惑去赌钱,更不该想着借花容小姐弄钱……我一时鬼迷心窍了……” 他不作声还好,他只要一开口,花容就回忆起先前的屈辱。被这两个人以朋友的名义骗过来,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被胁迫勒索自己的父亲……生性谨慎的花容自然不甘让恶人如愿以偿,她死活没有透露父母的电话,手机里也从来不存亲人的电话。 激愤涌上心头,花容气势汹汹地走到了田子文面前,挥起狠狠的一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田子文的脸上:“卑鄙下流的东西!” 打完泄愤之后,花容又在大家注目的眼光下经过张彤的身侧,连扫都不愿意扫张彤一眼:“狗东西。” 恢复常态的花容,是弋川所望尘莫及的,她总是羡慕着她的潇洒。 还以为就此结束了,田子文跟张彤刚刚舒了一口气,却由因为楼下警车的鸣笛而风声鹤唳。 “我来之前就报了警了,犯了错就该承担,我不是菩萨,更不是救世主,没有权利赎你们的罪。”陈晔霖因对上他们惊愕的眼光而不耐烦地做了解释。 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孩离开,陈晔霖有一种当了英雄的优越感。 人不该随意干涉别人的事,干涉了就不能轻易走开。陈晔霖想尽方法耐着性子为花容做完了笔录,谁让弋川很有耐心地一字一句跟警察确认着真实的情形呢。 花容还没有来得及喜欢林弋川这个人,就欠了林弋川一个情,她自己有点百感交集。 不假思索的英勇无畏在冰冷性子的人看来是不自量力的。备过案之后,天色也已经很晚了,那两个狼狈为奸是被盛情留在了拘留所里,花容也被焦急赶到警局的父母接走了。 “好了,走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陈晔霖又多了一个对弋川的称呼,语气诙谐,但暗含讽刺。 陈晔霖嘴巴里的讽刺,是弋川永远都听不出来的,也永远不会当做一回事。 “我饿了……”弋川的肚子咕噜咕噜乱叫。 似乎先前的危机一刻从来就不曾发生过一样,陈晔霖颇有意味地打量着弋川,就是觉得她说不出哪里怪。 “好吧,带你吃东西,要吃什么?”被依赖倒让陈晔霖滋生出一股虚荣心。 “烤肉,很多肉~”狐狸是杂食动物,但最爱终究是肉呀。 欣赏着面容姣好的可爱家伙幸福洋溢地享受着美食是一件赏心悦目又开胃的事,陈晔霖阴郁的人生似乎开始有了点阳光。 “花容一直对你不友好,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去帮她?” “没有为什么,好人不该被伤害,就是想要帮人。” “这种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以后就不要再去做了。” 倏地停下筷子,弋川一脸的鄙夷:“为什么?” 陈晔霖依旧冷酷:“这是个注定亏本的买卖。” “我又不是商人。”弋川自然而然地说出,却道出了一个残酷的社会现状:无商不奸。 一向为了赢不择手段的陈晔霖像是噎住了一样,自己的智慧倒显得不如这个傻姑娘。 第三十五章 早已被侵入的生活 活了这么大,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件,虽然家人都围坐在身边,但花容仍旧心有余悸,不为别的,就是感慨人真的可以千奇百怪、叵测难辨。 朱嫂佝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端来了一碗汤:“小姐,把这碗汤喝了,定定神。” 想来就气不顺畅,花煜风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恨恨言语:“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两个人。” “好在容儿回家里公司了,以后可不许再任性了,就别再做那种体验社会体验生活的事了。”花太太心疼地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一刚一柔的呵护,让花容的内心没有过重的负担。“他们自有法律制裁,爸爸你就别再做什么了……我没事……这次幸好有林弋川。”花容只是纠结于人那太多的面目,太可怕。 既然女儿都这么说了,花煜风也就不再提了,只要花容看得开,他的心疼就会减少一些,毕竟还有法律在上。 漆黑的夜空里没有星星月亮的光芒,想必是天上的乌云笼罩住整个城市。只有城市寥寥无几的灯光,略显得有些单薄。 吃饱了的弋川显得很满足,扬起的嘴角,眯起的双眼,十足一个单纯孩子的模样。 这样的面目,是陈晔霖十几年都没有再见到过的。当年股灾之前,自己也是这样简单满足地生活,生活里处处都是欢声笑语……不知从何时起,一夕之间,陈晔霖看尽了狰狞的嘴脸、冷漠的眼神、绝望的背影,从此痴迷于金钱权利,他拥有,他就要把玩彻底。 此时此刻,弋川才恍然大悟:“陈晔霖谢谢你,你出现得那么及时,要不是你,我说不定……死定了。” 都怪你,缺的那点心眼都大过天了。陈晔霖无奈地摇摇头,一阵唏嘘。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弋川扬着头,满目星光。 既然她提起,陈晔霖就不得不开口了,一开口就是埋怨:“哼,上次不带手机,说了你,总算记得随身带手机了,就是不知道接电话,你到底能不能长点心眼!好在花容回了我一条信息,给我发了定位。” 一句简单的问话,变成了劈头盖脸的长篇大论,弋川痴痴傻傻地看着陈晔霖不断念叨自己,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听不懂的话、不想听的话,弋川就自动过滤了,她依旧走好自己的路,活泼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蹦蹦跳跳。 话怎么变这么多,连陈晔霖自己都感觉到莫名其妙,要不是口干舌燥,也许他还能细细密密地数落下去,似乎弋川有说不完的原罪。 “反正,我谢谢你,因为你,我还能活着。”弋川逮到机会就直白地说出,她的世界没有那么复杂,她的语言也无需过多修饰。 弋川的善良,是想让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也正因为被善意相待,她才会想要费尽心力去回馈这个天地。 少了点色彩的夜幕,却熄不灭他心中那点光亮。几只白色蜡烛的微光照耀下,张青遥灵感喷涌而出,舍不得停下手中的画笔,他恨不得立刻勾勒完心里面那个最美的轮廓。 作画的时间,张青遥像是闭关修炼的绝世高手,杜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也从不回复童鸽给他发的信息。他自知童鸽任何一条信息,都能成为他落笔的最大干扰,就索性看都不看手机一眼。 同在一片夜幕下的童鸽怀抱着手机,眼神飘忽不定,剧本却躺在远远的角落里,她多想知道张青遥在做什么呀! 演员最容易感同身受去想象,童鸽举起自己的右手,设想一下自己失去了它,会怎样……不过没多久童鸽就放弃了,因为太残忍太痛了,任何人都不会安然接受失去它吧。 童鸽抱着手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画着圈圈,终于决意给弋川打了个电话。“喂,弋川。” “童鸽!”弋川显得特别兴奋。 本来有求于人是难于启齿的,可童鸽不知怎的就对弋川脱口而出:“你明天能不能帮我去看看青遥?他不回我信息不接我电话,我担心他会想不开,我想知道他的手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按时做复健……” “哦,对,鸽子我忘了告诉你了,张青遥的手好了,完全好了。”弋川说这句话的时候,别提有多得意了,毕竟是她的成就嘛。 童鸽喜上眉梢:“真的?!” “当然,我不会骗你,”弋川晃着脑袋才发现到身旁眼神阴郁的陈晔霖,“呃,那个陈……呃我哥哥在我旁边,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 “我太累了,明天还有一大早的戏,我先睡了,替我问他好。”说完,童鸽就挂断了电话,自己随即抱着手机傻呵呵地乐。 好像有关系,却又好像没有一丝联系,童鸽反复无常若即若离的态度,总是抓挠着陈晔霖的心,试探着陈晔霖的底线。也幸亏童鸽在外地拍戏,若是在眼前,陈晔霖一定不依不饶。 收起手机,弋川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晔霖冷峻的脸,她怕陈晔霖会生童鸽的气。 偏偏这次,陈晔霖并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怒气,更没有提及对童鸽的询问。 虽然弋川对此心生疑窦,但她也不敢轻易去主动提起,衍生出旁枝末节的纠葛就不好了。 她又不是陈晔霖肚子里的虫子,哪里知道陈晔霖的心也会疲累。 对陈晔霖而言,童鸽是她想要抓住却始终不可企及的妄想,他也从不去认清童鸽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他。他们都是有着自己独自固执的人,他们各自的堡垒都太过坚固,坚固到不容许任何意外的侵犯。 人的一生中,能毫无索求的真心付出的,只有友情。 “容儿,你没事吧。”罗圣羽收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到花容的家,扑上去紧紧抱住她,身上穿着的还是睡衣。 心感安慰,花容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卸下了她所谓的刚强:“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你能想象吗?这次是我最厌恶的人救了我……很讽刺,很戏谑吧……”花容面对眼前的这个小作家,也能直抒胸臆。 多年的好友,怕只有罗圣羽能一语道破:“你真的讨厌你说的那个林弋川吗?你为什么讨厌呢?” 手里捧起一杯冒着白色热气的奶茶,思绪就像袅袅白雾无规无律,花容找不出更好的解答:“因,因为她抢了我喜欢的人、我爱的人。” 一起长大的情谊不老,罗圣羽习惯了赤**脆地面对花容:“可你当真爱陈晔霖吗,在林弋川没出现之前,你就爱他吗!” 这是花容所面对过的最尖锐的问题了,确实,在林弋川出现之前,她对家族之间默许的联姻是万分抗拒的,她曾恨不得跟陈晔霖没有一丝半点的瓜葛,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 “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其实只是不甘心东西被抢走吧,就像对待自己的玩具一样。你并不是对陈晔霖有情,而是对东西归属的不满,你也并不是真的讨厌林弋川,你只是太过执着于坚定立场。”罗圣羽年纪不大,却总能切中要害,指出症结所在。 然而花容却找不到任何方式来驳回,相似的出身,相仿的年龄,又不得不承认,罗圣羽要比花容成熟稳重得多。 两个从学生时代就成为闺蜜挚友的女孩子相拥而眠,去回忆着青葱岁月的点滴,夜静谧而美妙。 花容个性张扬嚣张,却藏着单纯赤忱透明的心灵;罗圣羽纯净自然圣洁,内心却残忍落寞锋利。花容一直都不知道,罗圣羽有多羡慕着她的鲜明色彩,而罗圣羽自己却只有让自己的灵魂撕裂成两极。 流亡于这个尘世,不论任何背景,任谁都不容易,任谁都不轻松。心间的沉重,划不定的归属感,都让人们彷徨无措。 抽出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陈晔霖对着一杯暗红色的葡萄酒发呆,酒色如同静脉最深处的血液,沉淀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我不是一个好人,可我也不该是一个心猿意马的人。陈晔霖一口气饮下杯中之物,懊恼,焦虑。 电视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他却努力尝试在心图上绘制出她的模样。屏幕上清晰了,心里的样子却模糊了;名义上贴近了,心里的距离更远了……即便如此,仍旧怀念那日的惊鸿一瞥,他以为他真的花心,却讶异于心底深处那执着的眷恋。 千篇一律的白天,背后却拥有每一个不一样的深夜,人们只有在夜晚才有功夫思索着自己的事。空旷的大街上,阴暗的角落里树影婆娑,张牙舞爪的怪兽正在拼命妄图挣开牢笼,乖巧文静的女孩儿,都会远远地避开没有光亮的地方。 她渴望光亮,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渴望家庭的温暖;她瞳仁中漆黑一片,就像层层将自己紧紧束缚的春蚕,从自缚开始,就已死亡,别拿人类擅自忖度的意义来歌咏她的悲哀。 一无所有的时候,我该如何找到你?女孩儿衣衫褴褛,失魂地坐在24小时银行的台阶上。 与此同时,弋川正享受着方亭特地准备的水果拼盘,大快朵颐。就连看着弋川吃,方亭都认为是一种享受,在能够疼爱她的日子好好疼爱,比什么都重要。 “少吃点,再吃成大胖子了。”陈晔霖戏弄似的抢夺下弋川手里的水蜜桃。 嘴巴被普通塞得满满的,弋川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还给我,水果才不会胖。” 陈晔霖故意地把桃子放在了弋川的头上,窃喜地摇头:“变成大胖子我可不养活你。” 第三十六章 要一个交代 经历了这辈子最不想经历的恐惧,花煜风原本不准花容再去天成完成最后的手续。终归是回家族企业,花煜风不在乎那套所谓的程序。 个性执拗的花容却没有听任父亲的话,她执意要回天成做最后的道别。 看来这孩子对晔霖是动了真心的呀!花煜风这样以为。 实际上,在花容心里放不下的,根本就不是陈晔霖。天成集团里还有那么一个人,成为花容心里最看重的。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花容就驱车出门,奔驰十几公里,就为了到她最喜欢的早餐店,买她认为最美味的法式糕点。 秋日清晨,早上第一缕阳光是那样的璀璨,耀眼却不刺眼,透过微红的树叶间隙轻洒地面,整个世界都变得亮晶晶的。 当弋川跟陈晔霖前后脚踏进公司的时候,花容就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哪怕从前再不喜欢花容,但是知道花容遭遇了恐惧,陈晔霖还是有些心疼着这个小公主的。一步两步,陈晔霖踌躇不前,原地摩挲。 “林弋川,你过来。”花容竟然视若无睹地绕过陈晔霖,径自将弋川拉了过来,并将她带到了公司的茶水间。 暗自措辞了半天的陈晔霖,都开始觉得自己可笑了,什么叫自作多情,恐怕这就是了。 弋川乖乖端坐着,不明就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花容。看着花容从纸袋子里拿出了很多很多好吃的西点,还有花容最喜欢的绿奶茶。 “快吃呀,这家店是最出名的,师傅是法国来的,拿过国际美食大赛金奖的,快吃呀,还是你吃过早餐了?我不管,你必须要尝尝。”花容的自我还真是名不虚传。 终于得见花容弯弯的月牙眼,弋川整个心都放下来了,她笑得恬静:“看上去好好吃呀!” 花容将一块梳乎厘又往弋川那边推了推:“快吃吧,这是我让师傅现做的,它可不在早点餐牌里。” 不知是人间的食物太多样太美味,还是弋川太容易知足太容易拥有幸福感,不论谁都特别愿意欣赏她吃东西的样子,都会不知不觉微微嘴角上扬。 再不说点什么,花容都觉得自己是变态了,于是打开了话匣:“林弋川,那个,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 弋川塞满蛋糕那鼓鼓囊囊的嘴突然停住了,面露凄然地凝视着花容,努力去理解花容语气里的含义。 “怎么了?不好吃吗?”花容见弋川突然间不动了,有点紧张。 匆匆抹去嘴边的淡奶,弋川好不容易张开了嘴:“虽然你看上去讨厌我,但你是好人,你的心很干净,张彤跟田子文是坏人,他们的心眼很脏。” 脑海中回想起昨晚罗圣羽的话,花容赶紧抢着说:“不,我不讨厌你,你是我的朋友。”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弋川说(你是我的朋友),对弋川来说,何其重要,差一点她就要热泪盈眶了。 有些生物很容易感动,很容易留情,很容易在心底铭记一辈子。有的人太利落,太干脆,太雷厉风行,自认为该做的、要做的就会及时去做。 收拾完最后那点东西,花容潇洒转身,离开了天成,却留下一双落寞的眼睛,紧紧追随着她的影子,直到花容进了电梯。 “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弋川直到现在都有点不可置信,那个有点凶、总喜欢直呼她全名的人。 故意性地无意经过,见弋川一副失魂落寞的样子,陈晔霖慢悠悠说出:“花容她没欺负你吧?” “才没有呢,我们是好朋友!”弋川这样回答的时候是多么的自豪,头扬得高高的。 不太理解女生的世界,陈晔霖迅速转换话题:“你也真能吃,早餐没少吃,又把花容买来的食物全吃光了,你肚子不撑吗?” “不撑哪!”弋川很自然地摇摇头。 啧啧啧,顾濠这回真是无意间撞到两人的闲聊的,弋川一见到顾濠就一溜烟钻回了行政部去了。 顾濠故意等路过的张宋如消失在他们视野,才开口调侃陈晔霖:“以前都是那些狂蜂浪蝶围着你,我怎么觉得你快变成一个浪蝶了,围着这小丫头团团转。” “胡说八道些什么!”陈晔霖白了顾濠一眼。 自己怎么会喜欢弋川呢,顶多是觉得她可爱,心里面深爱的始终都是童鸽才是,陈晔霖这样坚定着自己的信念。 每当被质疑动摇的时刻,陈晔霖就会主动去联系远在外地的童鸽,以此多给自己一些信心。可是,童鸽常常态度冷淡,跟陈晔霖的通话总是借口太累草草了断。 曾经那样喜欢的人,曾经那样付出的人,陈晔霖自认为几千万几千万地扔进童家,算是付出很多了。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即便这样,也无法打动童鸽。 一想到自己的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童扬还在每时每刻无不想着如何利用自己的人脉网络,陈晔霖就特别不甘心。 “弋川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宠物,童鸽才是我的女朋友!”陈晔霖时刻念叨着。 那股子不甘心却愈来愈强烈,陈晔霖抑制不住自己,冲到了弋川面前,质问她:“童鸽爱的人是张青遥,是不是?” 心头咯噔一下,五味杂陈,弋川木讷地不知所措。 弋川不会说谎,亦不会委婉言辞,只能一言不发。陈晔霖每次发飙,片刻之后,也会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猛然间转身,陈晔霖走开了,他也知道不应该跟弋川发这个脾气,可是,他又能怎样呢。 再也抑制不住了,心里头太多的疑问,陈晔霖再也无法放任不管下去,他始终做不到自欺欺人。 没有跟任何人交代,陈晔霖直奔到车库,一气呵成地驱动车子,消失在大楼的摄像头里。 爱一个人如果没有真正摆对位置,倒头来是为难自己还是压根就不值得呢? 十月十号的画展举办在即,重新找回自信的张青遥已经将画作完成得七七八八了。为圆满了年少时光,也为了填补缺憾,张青遥有源源不断的灵感,仿佛时间都不够挥洒。 窗台上的可乐瓶子在斜阳下摇摇晃晃,张青遥来来回回作画,时不时地总会与它们擦身而过。红色跟金色的颜料总是用得很快,张青遥将再也挤不出的颜料管扔在了垃圾桶里,皱了皱眉:又该买颜料了。 转头之间,有个人不打招呼就出现在张青遥身侧,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个人不容易被画布吸引,因为他根本看不懂。 “是你?”张青遥经历生死之劫但却不至于失忆,他清楚明白眼前突兀出现的人是抢走他挚爱的那个。 踟蹰良久,陈晔霖才开了口:“最近童鸽有没有找你?” 他是在借我试探童鸽吗?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张青遥第一反应始终在替童鸽着想。 “没有,她没有跟我联系,我跟她没有瓜葛了。”张青遥摆出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你们过去是怎么认识的?”陈晔霖心怀的不止是醋意,更多是想知道童鸽最难忘的过去。 心头一沉,张青遥不知陈晔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更加不知道如何筹措出最安全的辞藻。 “你来我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张青遥双目如炬,虽没有陈晔霖的势力,但总有自己的傲气。 日落西山,陈晔霖不在,司机家里有急事也先走了,弋川目送司机离开后,独自徜徉在傍着杨树的人行小道上。 悠然的步伐轻巧曼妙,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缓慢停在了弋川的脚边。 车窗摇下,弋川看清了车里人的长相,展露了笑靥。 “上车,我送你回去。”顾濠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绅士般的书卷味。 满是油画味的高层画室里,两个寂寞的男人正在余阳下喝着铁罐可乐。 “这么说,你们是在中学时认识的了,有着共同的梦想——”陈晔霖垂着眉头摇了摇脑袋,普通却又不平凡的青葱岁月是他错过的。 张青遥怀抱疑虑的态度看了看陈晔霖,悠悠说出:“都过去了,那只是我们的一段少年往事。” 左思右想,张青遥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童鸽这些年不容易,请你好好爱护她,她性子固执,有时候多忍耐一下,她喜欢安静,如果有不开心让她自己安静一下,自然就好了。” 差点就在车上舒服得睡着了,弋川因为车子颠簸了一下,瞬间醒了。“到了吗?” “还没有,累了就睡一会儿吧。”顾濠转头看了弋川一眼。 时间慢了下来,弋川才想起了自己的事,她小心偷瞄了顾濠两眼,终究还是下了决心:“有些人如果捕捉狐狸,抓到会送去哪里?” “黑市或者动物园吧。”说完顾濠才赫然想起那晚,他曾亲眼见过弋川的九尾。 弋川紧追着问:“送到黑市会怎么样?动物园又会怎么样?” 倒吸了一口气,顾濠这次犹豫了一两秒,思索完全才说:“会进行买卖,然后让人观赏。怎么,你的宠物狐狸不见了?” 狐狸?宠物?怎么狐狸也能作为人类的宠物的吗?既然顾濠这么说了,弋川就顺着说了下去:“恩,一只雪狐,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找到她。” “好,别急,我帮你去打听。”顾濠毫不犹豫地承诺下来,也掩盖了很多的事,关于弋川的事。 第三十七章 当真看得清自己?莫以顺风顺水的角度体察别人的痛苦 也曾经不讲理过,也曾经霸道过,可陈晔霖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小子,在灵魂深处,他也有柔情一处。 绿茵葱葱的年代,他还是个小娃娃,爷爷曾抱他在怀中,给他念着《论语》,教过他“一日三省吾身”。 记忆穿插,光影穿梭,走过的一路,却成为了这个俗世的笑话。 我喜欢童鸽,却不如张青遥那样了解她……这真的是爱吗?陈晔霖有一瞬间发觉自己很失败,除去光鲜的外衣,还有太多不完美的内在。 亦步亦趋,她踏着破旧的鞋子来到幼时居住的老房子,可眼下早已物是人非。透过亮着灯的落地窗,秀丽的女孩眼睁睁瞩望着里面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对她来说又是何其残忍。 一场人祸,将周潇潇彻底打入地狱,盈着泪望向隔壁,那是她晔霖哥哥长大的地方,里面还住着疼爱自己的陈伯伯袁伯母。 再遥望一眼,也还是忍泪扭头离开,周潇潇多希望从十三岁时开始,一切从未改变过,不变就不会失去。 爱情不等同于做生意,不能用价值价格的天平衡量值不值得,但要一个生意人承认投资失败,又谈何容易。 理智要陈晔霖释怀,可陈晔霖却始终纠结于一个答案,一个童鸽亲口说出的答案。他便不辞舟车劳顿,连夜驱车前往杭州。 “到了。”顾濠停稳了车子,开了车锁,“回去早点休息,不用担心,找雪狐的事就交给我。” 是顾濠太容易相信人还是太单纯,弋川自己都惊讶于顾濠对自己的承诺。可是顾濠虽然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但确实又一直环绕左右帮助着自己,弋川不是感觉不到。 该对他敞开心扉吧,弋川咧开嘴角,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的雪狐眼睛是蓝色的。” 多可爱的精灵哪,越是深入接触,顾濠就越是欣赏这个不属于人间的小妖精。 妖魔鬼怪本应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现如今最像妖魔的反而是人类,顾濠摸了摸弋川的头发,以做道别。 目送顾濠驱车离开,弋川才准备进院门,正当她摸上门把的时候,感觉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遇见过人心叵测,弋川树立起生来就灵敏的感应,锁定方位,她一眨眼出现在那个偷窥者的面前。 不给对方一丝反应的机会,弋川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谁?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周潇潇……我不是小偷,我只是,只是来看晔霖哥哥一眼……你是?你是晔霖哥哥的谁?”周潇潇有一双细细长长的月牙眼,不算绝色,却清纯可爱。 弋川立即卸下戒备,上下打量了周潇潇一阵:“你认识陈晔霖?我……我是方亭的表妹,你怎么……这么脏?” 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不堪,周潇潇自觉没有脸面见到陈晔霖,转身就要拼命逃离。 “哎?不要走。”弋川敏捷地抓住了周潇潇。 之前,人们都是对自己避之不及,可如今还有人拉扯着自己以作挽留,周潇潇不禁潸然泪下,突然间抱住了弋川。 这让弋川想到了当初与母亲失散的时候,莫不是遇到了莫大的难处,又怎会如此悲伤绝望。 相顾无言,仿佛一见如故,弋川执意牵起周潇潇的手,收留无处可去的她。 开了三个小时的车,陈晔霖毫无预告地径自来到童鸽下榻的酒店楼下。早在路途中,陈晔霖就已经让张宋如为自己查到了童鸽在浙江的一切明细。 既定的方位没有亮起任何一盏灯,陈晔霖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待,脑子里充斥着自己不具名的执拗。 夜幕愈来愈显得黢黑,倘若没有城市的灯光,伸手也难见五指。弋川丝毫不嫌弃周潇潇身上的脏污,温柔地牵着周潇潇的手领她进门。 “霖少,你们终于——”听到电子锁上锁声音的方亭疾步来到院中迎接,却瞬间站住,一动不动。 方亭当然认得眼前脏兮兮的姑娘,他对过往有着深切的惦念:“潇潇?你……是潇潇?” 惊天巨变也没能让周潇潇示弱,却在重见故人的那一瞬间潸然泪下。世事变化无常,却总能压垮有情之人。 弋川清楚地看见周潇潇满眼的怅惘,她也不自觉握紧了周潇潇纤弱的手。 “你怎么弄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跟你家人搬去北京很久了,就你一个人回来吗?”方亭隐约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三人围坐下来,手捧一杯冒着白雾的热茶,谁又敢轻易解开伤疤。 过了许久之后,周潇潇才娓娓道来,声音哽咽。 跟陈晔霖是青梅竹马,周潇潇一直都是陈晔霖的邻家小妹妹,在周潇潇十三岁的时候,陈晔霖离开家独立生活,她的生活少了一个仰慕的邻家大哥哥。没过多久,十四岁周潇潇因为父亲生意的因素,举家迁往北京。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我的家没了,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没了……”周潇潇瞳孔的颜色渐渐暗淡了下去,“保姆阿姨的儿子欠了赌债,她为了帮儿子偷我家的钱,被爸爸发现制止,就跟她儿子一起把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杀死了……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血,为什么只有我不在,我该跟他们一起死掉……” 这种报纸上网络媒体上的新闻事件,没有人会料想过跟自己的生活如此接近,方亭跟弋川都感到愕然。 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才刚刚步入大学校园,她要怎么面对这残酷至极的一切。 天空依旧乌黑厚重,陈晔霖的眼皮越来越沉,毕竟二百公里的舟车劳顿,中途他都没有休息过。 在随行人员的簇拥下,童鸽缥缈的身影映入陈晔霖眼帘。泛着绯红的面颊,脚下软绵无力,童鸽满脸地恍惚蔑视,神色中透着淡淡的哀伤。 “好了,我们到了,你们可以走了。”孙妍芝板着脸下起了逐客令。 众人曲意逢迎、反复客套,脚步却始终不肯离开哪怕一小步,当中有工作人员、投资方跟公司宣传。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疾风般掠过,陈晔霖护在了童鸽面前,一只手搂着她,替他们送别大家。 “谢谢大家对我女朋友的照顾,很晚了,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陈晔霖用力维持着自己彬彬有礼的样子。 待人烟散尽后,童鸽终于找回了点自在的感觉,仰起头笑得前俯后仰。“我最讨厌这种应酬了,谁不知道他们那点龌龊的心思……幸好有你出现!” 此时陈晔霖多怕童鸽脱口而出的名字是张青遥呀! “陈晔霖,你怎么那么神奇!”童鸽看样子不胜酒力,身上没有多少酒精味,可整个人已经俨然另一个样子。 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童鸽一头栽进陈晔霖的臂弯,嘴中呢喃:“这些人好假,比我演戏还假……还以为我看不出那点苟且……嘿嘿嘿哈哈哈呵呵呵……” 到底给多少层束缚包裹住她的本心,陈晔霖莫名地感觉到心疼,平日里生人勿近的童鸽在醉意中才笑出声音。 “你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吧……你不喜欢这样繁杂的世界……你那么在意张青遥,是因为只有在他面前,你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吧?”陈晔霖内心仍然在做激烈的挣扎。 不管怎样,陈晔霖还是拦腰抱起童鸽,小心护送她到酒店房间,孙妍芝紧随在侧。 语毕,周潇潇被心中的愤懑哽咽住了,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父母的财产还被无良的小叔抢夺干净,如今的周潇潇,不仅成为了孤儿,还落得一无所有、衣衫褴褛。 弋川都不敢想象这样一个身无长物的凡人女孩是怎样跋涉千里回到家乡的。 眼看午夜过半,始终没有等到陈晔霖的影子,方亭便安顿周潇潇休息。 这头弋川怀着一腔柔情地照顾着身心受创的周潇潇,而在几百公里之外,陈晔霖守着带着七分醉意熟睡的童鸽。 他开始为她而感到心疼,却不如冷不丁想到弋川时那样快乐。 第三十八章 萌动的心 消失的九尾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若不是浅打窗台的音律便丝毫不会让人察觉到。宿醉的人很容易在睡梦中惊醒,也许童鸽并没有喝得很醉。 惊坐起身,童鸽满目惊慌地打量着守在她身边的陈晔霖,朝趴在自己床边熟睡的孙妍芝投以怨恨的眼神。 他睡眠也轻浅,揉开惺忪的眼看着梦中惊觉的童鸽。 “我只是想来见见你,没想到看到你喝多了。”陈晔霖很自觉地道出,却从未能在童鸽眼里捕捉些许爱意。 童鸽柔和了眼神,只简单应了句:“哦。” 她对他始终没有自在的笑容,总是让他看到一颗拒他于千里的心,不像弋川,爱哭爱笑,每一个表情都很灿烂。 该死,怎么又想到弋川,陈晔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童鸽冷若冰霜,又总是欲言又止,陈晔霖确也知道她是善良的。 “就真的放不下张青遥吗?那么爱?”陈晔霖是好奇的,他总是不懂昔日女神那奇怪的思路。 是有念念难忘,但是……“不是非他不可,但你一定不是!”童鸽犹疑良久才下了狠心。 “为什么?”陈晔霖无法去理解,自己都可以让步到如此,却仍无法俘获她芳心。身份、地位、长相,陈晔霖不觉得哪一样不够优秀。 童鸽缓缓侧过身,说道:“因为你是我家人最希望攀附的人。” 莫名生起一丝心疼,陈晔霖坐过去轻拍着童鸽的肩膀:不同的颜色,却有一样的执拗。 他心疼用冰冷高傲包裹脆弱不堪的她:“我们还可以成为好朋友吗?” 童鸽听到,诧异地瞪大双眼,感到非常意外。 窗外的细雨停在了这一秒,陈晔霖只是恍悟自己的爱很幼稚。“让自己松一点,会比较自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让我这个朋友知道,有我在,还有弋川。” 人,禁不起别人一丁点儿的伟大,童鸽顿时湿了眼眶,她突然感觉陈晔霖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好朋友,是个多温暖又安全的词啊。童鸽把头耷在陈晔霖的肩膀,诉说着:“我是个被亲情出卖的人,像个商品一样,我的人生、我的理想,甚至我的爱情都可牺牲,反抗是不孝,只能接受,不像人一样活着……我不愿意对你曲意逢迎,因为我不想在你面前演戏,不想在我的生活里演戏,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这番话,令陈晔霖对童鸽刮目相看,而他也终于明白了童鸽的真心,她的真实碎裂得让他心疼。 这晚,陈晔霖没有留宿,他在车里坐到将近天亮才驱车离开。 早上八点的时候,他已经端坐在餐桌上准备开饭了,着实吓了方亭一跳。 “方亭哥哥,我来帮你吧。”银铃般的声音顺着楼梯而来。 弋川毫不客气地迅速坐下等开饭,相比之下周潇潇更为乖巧懂事。 “潇潇?”陈晔霖一眼就认出过去的青梅竹马。 看到陈晔霖,周潇潇情不自禁想起过去,竟没能忍住眼泪,呜咽着说:“晔霖哥哥……晔霖哥哥……” 弋川眼睁睁看着周潇潇扑进陈晔霖的怀里,一脸的呆愣。 “不是跟家里迁居到北京了吗?” 陈晔霖话音未落,方亭就抢着掐了陈晔霖一把,避免勾起周潇潇的伤心事。 “方亭你干什么——”陈晔霖话没说完,弋川就抓了一片面包狠狠塞进了他嘴里。 见弋川绷直的表情,陈晔霖忍不住上手蹂躏她的脸蛋,口齿不清地发音:“谁借你的胆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留意到周潇潇不知所措的模样,方亭正想着将陈晔霖拉进厨房说点什么。 “我全家都死了,被人杀了,什么都没有了……”周潇潇已经再也哭不出眼泪了,说得多了倒也接受了这残忍的现实。 陈晔霖霎时停住了欺负弋川的动作,朝周潇潇投以怜悯的目光,在他眼里,潇潇仍旧是当年那个小不点儿。 收拾起自己面前的盘子,周潇潇努力使自己变得坦然:“没事,我没事……” 陈晔霖示意方亭拦阻了周潇潇的动作,声音低柔:“先住这里,调理心情,书还是要继续念下去的,就当休学一年,我再帮你办转学。” 虽说觉得卑微,但周潇潇还是很感动,一脉相承的最后那位亲人也不及眼前这个童年的大哥哥。 “你要是放弃念书,就会像她一样笨。”陈晔霖指着弋川的脑袋这样说。 弋川自然不服气,鼓着腮帮子说:“哪有,我认的字可比你多多了!” 那是自然,除了不太了解现代科学,弋川经历过大篆、小篆、隶书、楷书、金文……她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一个时代。 喋喋不休地斗嘴,只有弋川能在陈晔霖面前放肆无形,方亭饶有兴趣地看在眼里,唯有周潇潇失望地偷望了弋川两眼。 粉啄玉砌的脸蛋,灵动的明眸藏着一汪清泉,如若一笑,能明媚整个人心。周潇潇低垂下头来,自己也只能称得上清秀,却不及林弋川的十分之一。 就连陈晔霖都没有细心发觉,弋川比起初入人间那时,脸上多了几分靓丽,脸颊上的粉红最适合点缀在她没心没肺的笑靥上。 掐指一算,弋川瞬间收起了笑容,双目空洞,丢下所有人独自奔跑出去。 周潇潇刚想跟上去表示关怀时,陈晔霖抢先一步追了出去。 来到姨娘千里传音的地点,弋川对汍青是又爱又怕,因为姨娘总是一副严厉模样。 知道弋川来了,汍青二话没说就挥动衣袖狠狠击打了弋川的额头,眨眼间就取走了弋川的灵丹。 没等弋川问一句“为什么”,汍青再次挥手向弋川施法。 “我取走你的灵丹,封存你的九尾,剩下一个月你就好生生做个人,别再惹出乱子,只要天神找不到你,你娘就能恢复修为,到时候自然能团聚。”汍青放下手,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如魂魄被抽离般抽搐,弋川强忍着痛苦,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母亲,母亲找到了吗?” “还没有,但我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人间变故太多,你——”汍青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说完。 “弋川!”来自远处陈晔霖的一声呼喊。 汍青从不愿于人前露面,发现陈晔霖追随而来就先行离开。 “你对弋川做了什么?”陈晔霖本想去追汍青,却终究还是驻足扶起了倒地的弋川。 “你怎么了?”陈晔霖从未见过弋川脸色如此惨白。 不可说,不能说,弋川强忍着难受,挤出一个笑容:“我,我没事,就是,就是摔了一跤。” 一阵眩晕,失去了超凡的复原能力,弋川才发现做人太过娇弱。 以前的弋川蹦蹦跳跳,能打能闹,陈晔霖哪里见到过这样羸弱的她。不由得弋川拒绝,陈晔霖拦腰抱起了弋川,往家的方向走去。 是变成普通凡人缺失了安全感吗?弋川惊讶于自己的惴惴不安,心跳加速。 这天,陈晔霖是再也不准弋川外出了,公司也不让去了。 周潇潇主动站出来信誓旦旦承诺:“我会在家好好照顾弋川姐姐的,晔霖哥哥,你还是去公司吧,男人的事业更重要。” 这一声姐姐叫得弋川心里暖暖的,陈晔霖也很放心交给周潇潇。 日过三竿,周潇潇在帮着方亭收拾好屋子后,倒了杯果汁送到弋川的房间。 好了一些的弋川想要下床,周潇潇看在眼里立即上前扶了一把。 “晔霖哥哥看起来好紧张你哦,真好。”周潇潇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爱护,却也只能艳羡罢了。 弋川听到便脱口而出:“才没有呢,他今天怪怪的,过去总是欺负我的,还差点把我掐死。”说完,连弋川自己满脑子都充斥的是刚才陈晔霖抱回自己的画面。 人类的感情……弋川不太懂,但她至少懂她亲眼见过的。“陈晔霖喜欢的是童鸽,他为鸽子花心思做了很多事。” “那你喜欢晔霖哥哥吗?”这是周潇潇急切想知道的事,她就快要贴上弋川的鼻子了。 弋川不懂:“没有吧……我不可能喜欢他的……” 若不是今天姨娘来找她,弋川也没能如此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她要时刻谨记自己是为了母亲而来到人间。 得知弋川身体不适,顾濠特地请了半天假前来探望,同时也为了一个答案。 弋川不知顾濠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但却知道顾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别太担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如果……如果找到了它,你什么打算?”顾濠已经托了所有关系去打听了。 弋川甜甜一笑:“带母亲回家。” 顾濠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要离开这里了吗?哦对,你原本就不属于这里……” 恰巧被门外的方亭听到,表情也落得越来越不自然。 天真的弋川并没有感受到顾濠话里暗藏的信息,全当作人类的无病呻吟。“你在伤感什么?我会常来找你玩的。” 你跟人不一样,人没你那样简单,而我喜欢你的简单,这是顾濠的心声。 方亭原本也只是经过一下,为了不打扰他们,即刻走开了。 第三十九章 一亲芳泽 吃光了方亭特地给自己买的零食,弋川又变得精力充沛了。在方亭眼里,她就像个小孩儿,特别容易满足,特别乐天知命。 “都吃完了?!”弋川一贯以来的好胃口都让方亭目瞪口呆。 早已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弋川吮着手指头,摇头晃脑,精灵可爱:“你说这人世间怎么有这么多好吃的呢!” 一点点零食就能让弋川洋溢出无比幸福的笑容,方亭也不知道该心疼她,还是喜爱她。 手无所适从地按在床沿,方亭尽量摆出一副好哥哥姿态:“之前听你说,你急着找妈妈,你妈妈长什么样子?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母亲……姨娘说人心叵测,万万不可泄露身份……弋川蹙了蹙峨眉,低垂的眼帘又瞬间明亮:“母亲长得很美,一双圆碌碌的桃花眼、柳叶眉,鼻子高高的,侧脸的轮廓就像长白山一样美……” 说着说着,弋川眼角的笑意消失了,她的神情黯淡了去:“虽然如今,眼角的细纹多了,但还是那么美,那都是为了我,她身心交瘁。” 弋川泛红的眼眶动荡着方亭的心绪,他心疼了:“那她为什么抛下你?” “还不是你们人……”弋川冲口而出却也意识到不对,“被骗了,失散了……” 他没有义务去呵护着这个女孩儿,却又真的很怜爱她,方亭絮絮叨叨:“我会帮你找到你母亲的,有她的照片吗?” “照片?”弋川仔细想了想才明白人类世界的那种东西,“没有,哦,但我有她的画像。” 小心翼翼取出一张水墨丹青的画像,弋川带着温暖的微笑展开母亲的画像,满眼的爱意。 “你母亲……真的好美……这画先给我拿着,我去帮你登广告找妈妈。” 方亭说着就要伸手拿起那张画,却被弋川阻止。她将这幅画如视珍宝般护在怀里:“不可以,这是我父亲画的,唯一的画像。” 于是方亭并未强求,而是用手机拍下了这幅画。这一刻,方亭更喜欢弋川了,善良孝顺纯良…… 同在一个屋檐下,周潇潇时不时都喜欢偷偷观望着林弋川,越发明艳的容貌深深令周潇潇羡慕,感喟着命运的不公。 一整天在公司里,也谈不上坐立不安,心里头有多惦念,但陈晔霖确实会时不时想起弋川。 老板的任何一丝情绪起伏都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市场总监赵蕊看在眼里。让她坐上天成里第一把交椅的是童鸽,如果童鸽在老板心目中的分量变轻了,那么,稳固她江山的另一个途径怕是林弋川了。 男人哪,又有几个稳定长情,还不是喜新厌旧。赵蕊最懂拿捏人情世故了,她展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临下班前,赵蕊拎着叫朱蒂占用工作时间买来的顶级燕窝、人参、桃胶、花胶,敲开了陈晔霖的门。 “听说林弋川病了,女孩子生病可大可小,本来就娇弱,一定要好好调养,这是我给弋川带的,你拿回去吩咐弄给她吃。”赵蕊哼哧哼哧地将大包小包摆放到陈晔霖的茶几上,满脸的善解人意。 愣了一秒,陈晔霖觉得赵蕊实在是太细致入微了,而后展露浅浅笑意,道了句:“我替弋川谢谢你。” 殷勤倘若献了得当,当真能蛊惑了人心,陈晔霖越来越对赵蕊刮目相看了。 为什么要这么想?弋川那个臭丫头,我干嘛要替她感恩!陈晔霖有些觉得自己疯了,他才不想做一个善良的人,从来都不。 前车之鉴,分分秒秒都在提醒着陈晔霖要做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坏人是他给自己定义的标签,他才不要做好人。 独坐在车库里好久,陈晔霖看了好几眼副驾驶上的补品,犹疑良久,还是下决心把它们丢到了后备箱。 出身粗陋,这丫头才配不上这些好东西,她也无福消受。 陈晔霖深呼吸做了一番准备,而后踏进家门,路过客厅,却听见楼梯下的储藏室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走近却见弋川一脸茫然地站在储藏室门口。 里面被关着的应该就是周潇潇了,陈晔霖紧张得怒冲过去打开了储藏室的门,扶周潇潇出来。 “林弋川!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欺负潇潇!”陈晔霖怒不可遏,“潇潇已经这么惨了,你还关她吓唬她!” “我没有……”弋川木讷地呆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陈晔霖看了看身边瑟瑟发抖的周潇潇,对弋川瞠目而视:“是你把她搞成这样的?” “是,哦不,不是……” 还没等弋川把话说清楚,陈晔霖一记冰冷的耳光已经打落在弋川脸颊上,印出一片潮红。 她没有委屈到哭,而是出于本能反应狠狠咬了陈晔霖那只打了她的手。 “讨厌鬼,我讨厌你。” 弋川嚷完就跑上了楼,而周潇潇因为情绪崩溃哭昏了过去。 有点不甘心,心里面像有蚂蚁在咬,弋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鼻子有点酸,却还不到值得她哭的地步。 一刻过后,周潇潇在陈晔霖跟方亭的照料之下,逐渐苏醒了过来。她一醒过来,就急忙扯着陈晔霖的衣角解释。 “晔霖哥哥,你错怪弋川了……她是在帮我。”周潇潇眼睛很肿。 方才不在场的方亭追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新闻里报道了那个人的庭审现场,我好恨他,我好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那一刻,我恨不得死掉,我不想跟他们分开……弋川看我太难过,她叫我发泄出来,躲在那里面,别人都看不到,让我自由宣泄出来。”说着说着,周潇潇又哭得梨花带雨。 原来当真错怪了弋川,陈晔霖有些过意不去,就连方亭也将目光凝聚到陈晔霖身上。 虽然周潇潇很感动她的晔霖哥哥如此紧张她,但是周潇潇仍然觉得陈晔霖方才对弋川太凶了。“晔霖哥哥,你刚才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那样对弋川姐姐呢……你有点过分了……” 他心里面也知道刚才的事过分了,换做其他任何人他都不至于动手,为什么偏偏这样对弋川呢。骄傲的自尊只是用来在外人面前演戏的,在自己家里,陈晔霖还是有进退余地的。 不敲门就踏进了弋川的房间,而弋川却丝毫没有兴趣抬头看一眼陈晔霖。 不如从前复原得快了,陈晔霖看到弋川半边烧红的脸,那样的触目惊心。“还疼吗?”陈晔霖轻轻摸了摸弋川的脸颊,手却被弋川狠狠打掉。 “你再对我动手,下次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弋川含恨瞪着陈晔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最简单世界里的处事原则。 倔强的小东西,倒让人眼前一亮,陈晔霖目不转睛注视着眼前这张憋着一口怨的小脸。“我允许你对我不客气,还生气吗?生气给你打回来。”陈晔霖嘴角略微上扬。 面对陈晔霖的步步紧逼,弋川不自觉往后退了退,迟疑了良久,鼓足一口气扬起手,却迟迟未下手:她又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为什么?上次为了童鸽差点掐死我,这次又为了潇潇打我……凭什么总凶我!”弋川一点都不喜欢被陈晔霖粗暴对待。 陈晔霖心里却为之开怀了,简单粗暴地一把将弋川搂进怀里:“自家的宠物跟别家的起了冲突,主人自然会先教训自家的,就跟小孩子打架一样,做家长的总是会先训斥自家孩子。” 这什么鬼比喻,弋川似乎听得懂,又似乎不太懂,本来只是不服气自己被微薄对待,可陈晔霖这番话怎么倒像强调了归属权。 “我又不是你的宠物。”弋川一脸的鄙夷,可是心却跳得越来越快。 一口一个的小丫头,陈晔霖竟从未发现过这身子的软玉温香,这张掐得出水的脸蛋上有一汪倔强的秋水剪瞳。心头燃起一簇火,陈晔霖情难自控地就吻了下去。 弋川呆愣住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当脸上越来越烫的时候,弋川才想起来姨娘的谆谆教导“男女授受不亲”。 “放荡!”弋川一把推开陈晔霖的胸膛,而后甩了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当真消去了陈晔霖的热度,不像对童鸽那样,陈晔霖并没有直截了当告诉弋川他燃起的兴趣。他倒在心里觉得,来日方长,你是我的。 果然是登徒子,先前还说爱童鸽,转头又这样对自己,弋川心里忿忿难平。 晚上,陈晔霖再度回到车库里,打开后备箱取出了那些补品,交给了方亭。 “这些每天做给弋川吃,补补身体。”陈晔霖依旧我行我素,吝惜给别人过多的话。 方亭诧异地接过东西,仔细观察着陈晔霖脸上的神情,心里面有了些许分数。 第四十章 你的存在改变了我 直到目送方亭消失在楼梯拐角,一直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周潇潇才从角落里现身。 “明明很关心,就是不会亲口对人表达出来,从小就是这样。”如今连一个小丫头都能一看将他看穿。 陈晔霖自然不会虚心接受说教,用他一贯的强势镇压:“几时轮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话。” “以前你对叔叔阿姨也这样,明明心里很在意,却——” 周潇潇话还未说完,就迎来陈晔霖如刀锋一般清冷的目光。 “够了,别再说了,要不是看在你可怜,我会立刻让你离开这里。”陈晔霖深埋心中的禁忌从不愿意被任何人轻易揭开。 有些话题,是有些人丝毫不想再继续下去的,陈晔霖疾步离开,甩上门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他的书房是这栋房子里的禁地。 小家碧玉、温柔可人的潇潇其实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却未曾料到触怒了陈晔霖。心酸委屈的周潇潇一动不动地停留原地,红了眼眶,她轻声细语地嘟囔:“还在的时候能好好珍惜就珍惜吧,我想跟他们吵架都没有机会了。” 月黑风高熄了灯光,弋川又将自己蜷缩在房间角落,狐狸失了安全感的时候就会这样。她还在想着那个亲吻,不明白自己为何心头生出猛烈的恐慌,如同被雷击一般。 从出生到如今,也没有人教过这只小狐七情六欲,她除了喜怒哀乐之外就像一张白纸。狐妖汍青又封了她的法术,此时此刻的小狐狸连自我保护的能力都没有了,平凡得像个人一样。 张青遥的画展举办在即,童鸽也告假回到了上海,她将归期第一时间告诉了弋川并约定了见面。 午间时光转瞬即逝,翘首以盼的弋川终于远远瞧见了童鸽的身影,童鸽魔镜口罩遮掩得严实,弋川认取她的方式当然不是用看的,而是用闻的,那是属于童鸽独有的味道。 没来得及互诉衷肠,童鸽就接到一个令她大惊失色的电话。 挂断电话,弋川见她表情不对,便小心翼翼试探问:“什么事?” “出……出事了……青遥那边,出……出事了……”童鸽心里五味杂陈。 “走。”弋川丢下了下午的工作,一把拉着童鸽的手就赶去张青遥的画室。 一路上童鸽早已做足了心里准备,却还是被一刹那的触目而心寒:画布被扯烂,画架倒了一地,画具散落满地一片狼藉。 童鸽下意识冲过去抱住张青遥,想给他支持与安慰,却被张青遥狠狠推开。 “我从来没有想过以此来得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完成过去的期许,我就会退出的,他比我更适合你没错,但童扬现在带人来做这些,是要彻底毁灭我吗?”张青遥近乎绝望,整个人鼻青脸肿。 男人可以没有爱情,也可以荒了事业,但如果两者都失去,还有什么颜面徜徉天地间。 没有人比童鸽更心疼,泪流而下:“我哥做的?” 张青遥倾尽积蓄,就为圆双方一个梦想,就这样功亏一篑的话,画展取消,他也一无所有。艺术圈很小,名声臭了,还有那家赞助商愿意注资。 泪不停地落下,但童鸽却只能手足无措,哽咽良久,她才翕动着嘴唇说出:“重新画还来得及吗?” 来自张青遥一个哂笑的眼神,童鸽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可笑。 看不下去的弋川差一点率性而为,却突然想起自己使不出法术,帮不了他们。 为什么姨娘偏偏这时候拿了我灵丹封了我法力!弋川满脸的焦虑。 童鸽一步一步地退去,放下话:“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剩下弋川更加不知所措,怯怯地问:“不能往后延期吗?” 面对善良的弋川,张青遥不忍心朝她发脾气,整理心情道来:“场馆费用都是已经付好,宣传跟票务也已经进行了……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懂,出了这样的状况就是我违约了,不仅是一无所有,是死路一条。” 这些差不多是张青遥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弋川听了,也是不忍。 “他应该可以帮助,他有钱。”弋川灵机一动显得激动。 张青遥一把拉住弋川,阻止了她,他摇摇头神色悲戚:“起码给我留最后一点尊严。”输了爱人,还要输了尊严,他做不到。 气愤当头,童鸽冲进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家门,原本喜欢见到姑姑的笑笑却在看到童鸽的泪眼之后吓住了。 她指着童扬的鼻子,怒斥:“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犯法,他完全可以告你!” 童扬并未觉得自己有错:“他凭什么用你的名义办画展!你是陈晔霖的人,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闹出一场丑闻的,那让陈家人怎么想!” “对啊,晔霖对你对我们家那么好,你不能负了他的一片心哪。”童鸽妈妈也过来对她这样苦口婆心说。 事到如今,童鸽也是铁了心撕破脸的,她似笑非笑地说:“我跟陈晔霖早就分手了,我跟他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之前有过关系,那也是你们要的,你们只是拿我当做货品,我跟他只是你们的一场交易!你们从来就没有替我想过,从高中毕业入行开始,你们有问过我喜欢吗?我想去的是意大利,我想做的是上学啊!你们为了钱,一次一次毁灭我的梦想,一次一次拆散我跟青遥,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不会再来折磨我!” 全家没有一个人为哭成泪人的童鸽而落泪,唯独年幼的笑笑满眼的心疼,慢慢过去抱住了童鸽的腿。“姑姑,不哭。” “童鸽,你在发什么疯?你吓着笑笑了!别忘了陈晔霖为了童氏付出了多少,你不可以忘恩负义!”童扬没有一丝的愧疚。 童鸽脸上的泪痕逐渐干涸,她稳定了情绪:“我们坦白之后,陈晔霖比你有风骨,他没有撤资,这是他的仁义,不像你这种地痞流氓,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害死青遥吗!” “你怎么说你哥的,混账。”童妈妈一副慈母多败儿的样子。 事到如今,早已逾越了童鸽的底线,她也没有更多的理由去顺从了。“从今天起,我跟你们脱离关系,这些年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童氏也东山再起了,能不能经营下去你们好自为之,从此我是不管了,我不会再给你们一分钱。另外,我要宣布,我会跟青遥在一起。” 未来的路有多难,童鸽不想去过多计量,从此时开始,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彻底摆脱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不舍姑姑离去的背影,笑笑用稚嫩的声音呢喃:“我长大以后,你们也会这样对我吗?” 步履匆匆,当童鸽回到画室的时候,弋川还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收拾着残局,张青遥仍旧神情呆滞地瘫坐地上。 “青遥,我们一起撑过去,画展延期,损失我来承担。”童鸽情不自禁搂住张青遥的脖子。 “不行,不可以,你不能这样做,会被别人捕风捉影的,你不必为我。”张青遥难以消受童鸽的一番好意。 童鸽从未如此勇敢过,她大声表白:“青遥,我爱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不仅张青遥震惊了,就连一旁的弋川也一脸惊愕,无巧不成书,被弋川告知消息的陈晔霖也在此时赶到。 四人面面相觑,仅一丝丝尴尬,人类的感情世界好复杂,弋川想暂时退出这个诡异的氛围,却被陈晔霖一把拉回来。 “丫头,你不用回避,”陈晔霖接着说,“我跟童鸽确实摊牌了,我们除了是好朋友以外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张青遥,你做什么选择也与我无关。” 继而陈晔霖又踱步至童鸽面前,对她说:“画展延期的事有我,那小子不会接受女人的钱的,男人都是在意尊严的。” 不等张青遥任性地说出拒绝的言辞,陈晔霖又转脸对张青遥说:“哎,我可不是帮你出钱,你的赞助商我还有过交情的,你也不要觉得欠了我什么,童鸽是我朋友,就算为了朋友,这点面子不算什么。” 这是第一次,弋川对陈晔霖刮目相看,她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不像从来都不可理喻的陈晔霖呀。 正经不过一时半刻,陈晔霖突然间又补了一刀:“我说那个张青遥,你要是再不知道珍惜,我随时都会把童鸽抢回来哦!” 这下张青遥差点忍不住破涕一笑,他完全对陈晔霖改了观,就算有再多的坏毛病都好,陈晔霖是个君子。 搂住弋川的肩膀,陈晔霖在弋川耳边悄声说:“还不跟我回家,给他们点时间相处。” 耳鬓厮磨的感觉又再次触动了弋川的心跳,不知道缘何而起,弋川便呆呆随着陈晔霖离开。 其实弋川心里有好多“为什么”想问陈晔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感情的事,哪里是一个小狐狸那么容易懂得的,人类可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46 第四十一章 奇怪的关系 各怀心事却又都好面子不愿提及,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显得很怪异,忙碌的生活平添了人们焦躁的心态。 “快点啊,下车。”陈晔霖催促着方才无聊到睡着的弋川。 兴许她早已习惯了陈晔霖的古怪脾气,弋川不卑不亢乖乖地遵从。 “晔霖哥哥,弋川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阿姨已经等你好几个小时了。”周潇潇如守望的孩子般飞奔过来。 无疑,陈晔霖心里面很清楚周潇潇口中的“阿姨”是谁,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是他难以自在面对的人,霸道了不是,顺从了也不是。 一头雾水的弋川直到踏进屋子见到她,才一眼认出了那是陈晔霖的母亲。 “你怎么来了?”陈晔霖并不是很欢迎母亲的突然造访。 袁虹玉闪着一汪翘盼的眼神,温柔地握住了陈晔霖的手:“明天是你爸爸的生日,能回家吃饭吗?” 声音不痛不痒,已经是陈晔霖摆出的最佳状态:“你就不怕我们再吵架吗。” 自他们进门时起,袁虹玉慈爱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陈晔霖:“别这样,你爸爸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很爱你,我们也想跟你商量一下让你订婚的事。” “好了,别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明天我会回去吃饭,不过我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陈晔霖扭捏地摆脱了袁虹玉的牵扯。 作为母亲,总是想更多地去了解儿子,袁虹玉习惯了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呀?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童鸽,你爸也好不容易同意了,那就早点把事定下来啊。” 陈晔霖一直很反感这种老式关心,语气又急躁起来:“我跟童鸽结束了,我再说一次,我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我不是你们的附属品。” “儿子,你怎么还这么不成熟啊,你花了那么大的代价,闹得满城风雨,现在说散就散,你什么时候能认真一点啊!你知道你花在童鸽身上多少钱吗?!”袁虹玉快要被不争气的儿子给气死了。 脾气暴躁的陈晔霖自然也不会忍气吞声,他也朝着母亲吼了起来:“我最讨厌你们口口声声都能提到钱,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衡量的!” 不晓得脑子抽了什么风,弋川竟然情不自禁挡在了关系白热化的母子中间:“这不怪陈晔霖,也不能怪童鸽,你们别这样了!” “多管闲事。”陈晔霖丢下这句,表情不屑地上了楼。 还是一贯的臭脾气,但是做母亲的心如微尘,袁虹玉惊讶于儿子对这姑娘的与众不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弋川。 “明天晚上,弋川跟潇潇也一起过来吧,我们家好久都没有热闹过了。”袁虹玉在弋川看来是一位极好的母亲。 临近午夜,陈晔霖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潇潇不敢叨扰,方亭交给弋川一盅燕窝,怂恿她进去劝慰陈晔霖。 她只能不安地敲开了陈晔霖的房门,看见陈晔霖瘫卧在沙发上。陈晔霖的房间除了床跟沙发以外没有多余的家具,弋川没有多想就坐在沙发跟前的地上。 “方亭让我给你端进来的,你晚上都没吃东西。”弋川将燕窝送到陈晔霖面前。 陈晔霖一看是燕窝,便拒绝:“燕窝?这不是给你补身体的吗!我不吃,你吃。” 他习惯了做这座城堡里的王,从来没有人忤逆过他。 弋川低垂下头,悠悠地说:“人类的父母子女缘那么浅,只有几十年,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眼下的时光呢?” “你很爱你爸爸妈妈吗?”陈晔霖总以为只有拥有完美幸福家庭的人才可以说出如此圣母心的话。 “我还没出世,我父亲就抛弃了我母亲,我没见过他,但我很爱我母亲。”弋川说到母亲,就洋溢着满脸的幸福。 你为什么可以无恨无怨?陈晔霖开始嘲笑自己那不如女孩的小肚鸡肠,但他依旧是从不认错的。 “把它喝了。”陈晔霖凝视着月色下的她。 “可是你没吃饭!”弋川时刻谨记自己此番前来的任务。 “把它喝了,这是我的命令,否则明天我不回去陪他们吃饭。”陈晔霖就是他世界里的九五之尊。 你跟你父母吃饭关我什么事……虽然撅着嘴,但弋川似乎已经习惯了陈晔霖的不讲理。 一回到偌大的宅邸,袁虹玉就按捺不住,冲到陈建面前,告诉他:“儿子答应明天回来吃饭了,但还有个不好的消息,儿子跟童鸽的事黄了。” 就如同意料之中的事一样,陈建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还是老样子,花花公子一个!” “就是生意生意钱啊钱的,把咱儿子变成个怪物,但这次我倒发现,咱儿子谁的账都不买,偏偏对弋川那丫头不一般。”袁虹玉有一种偿了心愿的得意感。 这倒也让陈建意外,他生的儿子他都不很了解:“哦?弋川?方亭那个表妹!”可转念一想,陈建还是有点忧虑:“也未必,你忘了方馨的事了,指不定这小子劣性不改。” 一颗慈心操碌到碎,谁叫父母这个名号重若泰山呢,袁虹玉盈湿了眼眶,幽幽呢喃:“弋川这孩子很特别,希望她能改变晔霖,能陪他走过一生最好。” 父母对自家孩子的爱始终是自私的,袁虹玉根本不在乎会酿造多少个方馨的悲剧,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终于能寻得一个救赎他的人。 找到你母亲以后,你会怎样? 跟母亲一起回家…… 即便终究会迎来离别的忧伤,也不能让顾濠对承诺视若无睹,再喜欢她又怎样,总该放她回归自由的天地。 顾濠特意带弋川来到野生动物园,虽然不明所以的陈晔霖不是很高兴,但还是由得他们去了。 一直以来,顾濠没有道明自己知道弋川的真实身份,弋川也从不敢跟任何人道明实情。 “几个月前,这里收了一只白狐……”顾濠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犹豫起来。 她虽单纯,但很聪明,却难掩惴惴不安的心情:他……不害怕我吗? “我早就知道了,花容让你喝醉那次就知道了,我看到了你的尾巴。”顾濠先开了腔,并小心翼翼观察着弋川的表现。 弋川不会绕圈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瞧着他:“你不害怕我吗?” 叵测的人心都不怕,怎会害怕单纯善良的你!顾濠轻挑一笑,宠溺地拍了拍弋川的脑袋。 来到狐狸的领地,由得弋川反复仔细观察了一番,顾濠才问:“有吗?” 弋川落寞地摇了摇头:“没有,她没在。” “没关系,我会继续帮你找的。”顾濠信誓旦旦地承诺。 “人,为什么要抓我母亲呢?” 这一次,该不该告诉她实情呢,不能给她太好的期待……顾濠下了决心:“人贪图狐狸的皮毛,或者高价贩卖它们。” 恍然想起那次童鸽表演时的狐皮大衣,弋川一阵心悸一阵眩晕:“母亲……母亲……” 幸得顾濠及时扶住,弋川仍湿了眼眶,不过转念一想,笃定母亲还在这世上。 正要从动物园离开,刚出大门,他们就看到一脸凝重站在大门口的陈晔霖。 “你怎么在这儿?” 陈晔霖一副要吃了人的样子,语气冰冷:“工作时间跑到动物园,你们俩这是旷工约会吗!” “晔霖,你误会了,我是带她来找——” “雪狐,我丢的那只宠物。”弋川抢着说。 陈晔霖面无表情一把拉过弋川,将她塞进车里:“你要什么宠物我都能买给你,以后不准瞒着我跟别的男人单独出来。” “请假的时候,你知道的呀,再说了,你怎么能这样野蛮!”陈晔霖犯起病来,还真是让弋川觉得不可理喻。 不知从何而生的怒火,一时烧昏了陈晔霖的脑袋,他一把抓住弋川的头,毫不讲理地粗暴吻了她。 先是惊吓,而后弋川的心脏一阵杂乱无章地跳动,片刻之后反应过来,才用力推开了陈晔霖。弋川恼红了半边脸,捂着自己的嘴:“你做什么?!” 桀骜的人不再轻易显露情感,却难以控制自己极强的占有欲。陈晔霖很讨厌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却又抑制不住自己。 “系好安全带,给我踏实坐好!”陈晔霖摆着一副死人脸发动了车子。 如今没用得像人一样的弋川,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没有法术,又没有男人那般的力气。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的!”弋川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收起你那可怜兮兮的眼泪,一会儿在我爸妈面前别这副样子。”陈晔霖以命令的口吻说。 弋川这才想起昨天答应袁虹玉的事,可这也不足以作为陈晔霖愤怒的理由啊,难道?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弋川直接这样问。 一个措手不及,但陈晔霖就是嘴硬:“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那你又凭什么莫名其妙地生气,你刚才还……还……对我那样子……”弋川早已羞红了脸颊。 他是高傲的,瞥了一眼愠怒的弋川,波澜不惊地说:“我给你吃给你住给你穿,还给你工作……你是我养的——宠物。” 当初可以昭告天下喜欢童鸽,为何他如今要对弋川掩饰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好感……陈晔霖自己都不明白,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宣誓主权,却又不肯承认那就是心动。 第四十二章 靠近的心跳 踏进阔别已久的家门,陈晔霖才发现上当了,之前说好一家人齐聚一堂简单的一餐饭变成了盛装出席的生日派对。不过陈晔霖并不会因此而生气,他早应该料到的,他早应该习惯的。 “呃……”只不过他瞧了一眼弋川,倒是替穿着随便的她捏了一把汗。 弋川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毕竟她仍旧与人类有些格格不入,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跟自己犟嘴的时候不挺厉害的嘛,陈晔霖注意到弋川的尴尬,于是特意伸出手肘,让弋川挽着。“跟着我就好。” 一进金碧辉煌的大厅,突然进入众人瞩目的弋川跟陈晔霖就成了焦点,袁虹玉第一时间来到陈晔霖身边,将弋川抢到自己身旁。 同一时间,弋川一眼留意到穿着一身浅金色礼服闪着金光的花容,而花容也将目光落在了弋川的身上。 千金小姐那落落大方的笑容盛开在脸颊上,花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端庄大气,仿若一时间长大了。 “孩子,跟我来。”袁虹玉手心的温暖落在弋川手中。 这是属于他的玩具,陈晔霖紧紧抓住了弋川的另一条胳膊:“你要带她去哪儿?” 本意是为了不让弋川太过难堪,可袁虹玉始终斗不过儿子那凌厉的气势,只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厅堂的正中央,陈建敲响了手里的高脚杯,在镁光灯的映射下,煞有介事地宣布:“感谢在座的莅临,来庆祝我的生日,但今天还有另一件喜事宣布,马上我们另一位主人公也会到场。我在此正式宣布,犬子陈晔霖将与童鸽小姐订婚。” 众人热烈抚掌的时候,正是陈晔霖一脸阴沉的时刻:我竟然不知道。 更另陈晔霖错愕的是,父亲话音刚落,楼梯上穿着一席纯白华服的童鸽缓步而下。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陈晔霖很是不解,明明跟童鸽断得清清楚楚。 来不及暴跳如雷,陈晔霖第一时间牵起弋川的手,打算离开这个尴尬的局面。 “弋川,跟我来,别让场面变得更难看。”袁虹玉满眼的慈爱,抢过她紧紧搂住她。 此时,陈建也已经来到几人跟前,他从容有度表情严肃:“借一步说话,晔霖,你有义务结束你以前的烂摊子,你的一举一动不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陈家,还代表天成的一切利益。” 很显然,这一切的发生都不是真的,而是为了利益链上演的一场戏剧,陈晔霖无法像小孩子一样甩手离场,最尴尬的境地都交给了弋川。在陈家父母眼里,弋川是那个陈晔霖心目中的灰姑娘;在陈晔霖眼里,弋川是属于他所有的;在旁人眼里,弋川是伴随陈晔霖出现的有新闻的素材…… 留意到不远处古怪的气氛,花容草草结束了跟张青遥的对话,来到了弋川身边:“弋川,你来了,好久不见,来喝点东西吧。”说着就温柔大方地拉着弋川的手,带她离开。 “容儿在生意上比你有脑子,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等我们秋季产品顺利打入市场之后,再宣布你们和平分手。你私人感情的事,我跟你妈妈不会干涉,但是也请你不要再因为私人感情而给公司带来损失。”陈建在陈晔霖耳边说,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恍然回过神来,弋川想起母亲姨娘给自己下的禁令,便胆战心惊地拒绝了花容递给自己的那杯丝绒香槟。 花容顿生些许羞赧,想起那日之事,便随即给她换了一杯果汁。 “不用在意,这是为了应付传媒的,一场戏而已,别放在心上。”花容在弋川耳畔说道,语毕,使了个眼色朝向张青遥的方向。 循着花容的眼神望去,弋川看到了文质彬彬的张青遥,也不再质疑人类的反复无常,只是她不是很明白为何人类总要在人前做戏。 在场的人都有需要应酬的对象,没过多久,弋川就被人遗忘在了角落。落单的弋川,显得很不自在,她害怕这种场合,别人都打扮得像天上的星辰,自己却卑微得像一粒尘。 酒过三巡,陈晔霖随着父亲与所有来宾进行过寒暄之后,他才有时间留意到浑身不自在的弋川,看到她满眼的委屈。 只有在弋川面前,他可以像个英雄,这次也不例外。 “跟我来——”趁着所有人不注意,陈晔霖特意过来“拯救”弋川。 陈晔霖牵着弋川狂奔离开生日宴席,不谙世事的小狐狸第一次拥有重获自由的欣喜,第一次因为陈晔霖而感到舒坦。 “走,我带你回家。”陈晔霖自己也不喜欢应酬,这已经到达他的极限了。 “刚才发生的事,别放在心上,在别人面前演戏而已。”驱车途中,陈晔霖仍不忘对弋川交代一番。 为什么今天好多人都要跟自己多作解释呢?弋川并不能很好地去理解,但她更加不明白陈晔霖的阴晴不定,驾驶座上这个人对自己总是时好时坏。 市内高架上,迎面一辆货车的远光灯晃瞎了陈晔霖的眼睛,方才他又喝了不少酒,一时间头脑有些恍惚。身边的弋川虽然一惊,但她并不知道酒后驾车是很危险的。 条件反射地,陈晔霖狠狠踩了一脚刹车,一身冷汗地发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惊吓当中,陈晔霖完全清醒了过来:刹车失灵了。然而车子还在高速行进当中,怎么办?少年时期,他也飙过车,却都侥幸从未出现过事故。 屋漏偏逢连夜雨,尤其期望一路平安的时候,偏遇上别人突然性的违规变道。陈晔霖为了紧急避让,方向让多了,高速行驶的车子撞上了隔离带,整个车子腾飞了一百八十度,訇响落地。 幸好有安全气囊的作用,陈晔霖蹬开车门,惊喜发现自己未受桎梏。 “弋川,弋川!”陈晔霖一心担忧副驾驶内的弋川。 吓坏了的弋川努力想要脱离车子,却发现自己的腿被变形的车体卡住了。“我,我动不了……” 他本可以独自逃生去,却没有那么做。“弋川,你用力啊,用点力!”陈晔霖焦急地拉扯着弋川的座椅。 车体漏出的汽油浸入了电路,一丝丝火花燃起了火苗,这让陈晔霖慌了神,无数个电视剧里的场景从他脑海飞速闪过。不可以,不可以放弃,不可以失去,陈晔霖笃定心情。 使不上法力,没有灵丹,弋川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她才感到恐惧,更因为陈晔霖的疯狂而加深了这种恐惧。 “快啊,用力啊!”火势越来越大,陈晔霖就越来越焦急。 使出全身力气却逃离不了这狭窄的空间,危难之时,她瞥见了陈晔霖满头大汗的脸,这个人她不讨厌了。 “你快走,别管我了。”弋川平静地落了一行泪,算做泪别。 她是他的,从她闯入他生活的那天起,便不由得她擅自离去。“住嘴,我把座椅往后掰,你赶紧用力蹬!”陈晔霖害怕死亡,害怕失去。 再试一次,弋川听了陈晔霖的话,二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使得弋川的腿抽了出来。还来不及庆幸,陈晔霖使劲把弋川拖出了车子,争分夺秒抱起她逃离。 千钧一发的时候,火势蔓延到整个油箱,车子爆炸了。 安静地靠在陈晔霖的怀里,柔弱的弋川在朦胧泪眼中看清了陈晔霖那坚定不移的表情,头一回有了异样的感觉。 可是随着车子的爆炸,受到爆炸冲击力的弋川眼前突然一黑。到达紧急停车带的陈晔霖这才发现弋川已经不省人事了,他害怕得哭了。 小时候,爷爷去世的时候,陈晔霖也是如此害怕的。 不可以,不可以,陈晔霖发了疯似的给弋川做人工呼吸跟心肺复苏,霸道的他发了誓要跟死神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弋川变得这么重要了,还是因为曾经失去过,他霸道的个性才不允许再度失去。 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在陈晔霖不停歇的人工呼吸作用下,弋川倒回了一口气,她睁开迷蒙的大眼睛,还来不及为这轻薄行为而做出反应,就被陈晔霖狂喜地紧紧拥在怀里。 她瞪大双眼,清楚地听着陈晔霖的心跳声,也开始心如鹿撞。 火光煞红的夜色下,氤氲的空气里,满脸脏污的陈晔霖一时间情不自禁,深情款款地吻住了弋川的唇瓣,他们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了。 不要离开我,弋川。 这就是……人间的情? 她还不懂,她怎么会懂,这正是她故事的开端……一场禁忌的爱恨纠缠。 第四十三章 人为的灾祸 触怒心底的火线 云散月出,皎洁月色泻进的房间内,陈晔霖面无表情地守着弋川,还在对弋川执意不肯去医院而耿耿于怀。 连精灵都受不了这阴寒的压力,犹如黑白无常伫立床头,谁能安然睡下? “哎呀,你快回房睡吧,你站在那儿跟个鬼一样!”弋川用被子蒙上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闪亮灵动的眼睛。 本来对这丫头的感觉就很怪异,似有若无,但又很怕失去……陈晔霖原本已经够沉重了,现在眼前这家伙还死活不肯去医院检查一番。 “先前你差点死了,如果不是我……哎,你为什么死活不去医院检查一下,万一脑震荡会死人的!”陈晔霖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露在被子外面那无辜大眼碌碌地转动,回荡着星空般的光芒,倒仿佛是弋川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我真的没事啦,我怎么会比你还容易死。” 虽然我被封了法力,可我始终是狐狸呀,怎么能去你们人的医院,弋川自有她难言的苦衷。 陈晔霖怒火中烧的原因其实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敢违逆我的意思。 霸蛮起来的陈晔霖是谁都受不了的,弋川当然不例外了:“哎呀,你回去睡觉啦,我不用你守着!你摆着一副死人脸站在这里很奇怪啦!我不会死的,我是长命百岁的!” 我都活了你的十辈子了,愚蠢的人类,弋川心里默默嘲笑着他。 冷不丁,陈晔霖一屁股坐下来,仍旧一脸僵直:“我今晚就睡你旁边。” 吓得弋川腾地一下坐起来,直接用被子盖住自己,躲在里面絮絮言语:“不,不可以……姨娘说……她说……男女授受不亲——”不知怎的,说完这句话,弋川煞红了整张脸,她虽不太懂,但却知害羞。 “满脑子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我说睡在这儿,又不是睡你!”陈晔霖掩饰住自己的忍俊不禁,力道得度地推搡了她一把。 随即,陈晔霖蜷卧到那张粉色的沙发上,面对着弋川,眼神因倦意而朦胧。 弋川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不小心跟陈晔霖对视一眼,又失措地背过脸去。虽然每次陈晔霖都好像把错咎归于自己,但这家伙又是关心自己的。 我果然没看错,她才是你命定的克星,方亭心里这样想着。他刚从交通队公安局来回奔波处理完后续程序回来,忠心耿耿不辞劳苦。 “警察说这次事故有可疑,你却只在意这丫头,自己明明很累了,为什么当初不能对馨馨这般好点……”方亭心有芥蒂,过不去自己那道坎,偏偏自己又很喜欢弋川这个丫头。 午夜过后,天幕漆黑一片,蜷缩在沙发上的陈晔霖早已入睡,突然间,弋川夺门而出,蹲坐在走廊的地板上。 吓得正准备回房睡觉的方亭一跳,定睛一看才稳定了心神:“弋川?你怎么了?是不是霖少怎么你了?” 弋川悠悠抬起头,脸上并没有一丝委屈,眼色懵懂,呼吸局促不堪。她拊着胸口,疑虑地盯着方亭:“他在里面,我睡不着,这里跳得很快,我是不是生病了?” 心头咯噔一下,方亭不知该悲还是喜,他饶有耐心地蹲下身,语气轻柔:“你是不是喜欢上霖少了?” “喜欢?我喜欢童鸽,喜欢你,喜欢大家,这种喜欢?”毕竟不通七情,弋川所知的喜欢并非方亭口中的意思。 “傻丫头,不一样的,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意,你跟晔霖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亭的一句话瞬间让弋川回想起那些亲吻的场面,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然总是木讷地接受了陈晔霖那般亲昵的举动。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喜欢他的,不会的,不会的……”弋川全身僵直,她闯入人类的地盘并不是来寻爱的呀。 方亭却看出了七八分:“可是晔霖他很在意你了。” 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弋川被方亭劝回房休息了。陈晔霖翻了个身,只露了个背对着她,她终于平复了心绪。 缓缓拆卸左手腕上陈晔霖替她包扎的纱布,弋川的眼中迸射出黄绿色的光芒,撬启锋齿,手腕送到嘴边,舔舐了一下伤口。 狐狸都是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默默等待痊愈,从来不奢求别人抚平它们的伤痛。 片刻之后,弋川隐去了她的利齿,幻成了跟人类一样的眼色:不想了,我终归要离去,跟母亲回到我们的世界,但人类的恩情,必定回报。 第二天得知事故消息的童鸽,一大早就跟张青遥来到了陈晔霖家探望他们。 一进门,童鸽就迫不及待地揽住弋川,很担心:“怎么会出事故呢?弋川你没怎么样吧,哪里痛?还有哪里不舒服?” 与此同时,黑着脸的陈晔霖也迎了过来:“就是啊,这家伙死活不肯去医院看一下,私人医生也不让来看,非说自己没事,你看这一身的擦伤!”说着,他直接抓住弋川受伤的手腕展示在众人面前。 “哎呀,疼!”弋川被不知轻重的陈晔霖抓得很痛。 这一声哀嚎吓得陈晔霖赶紧缩回了手,尽量控制自己不再去看弋川的伤处。 感觉到一股奇妙的气氛,童鸽跟张青遥相视一笑,他们好像懂了点什么,却非常契合都闭口不谈。 “对了,你那《月神赋》的画展什么进展了?还顺利吗?”陈晔霖少有的正经一回,更重要是掩饰方才的冒失。 张青遥微微颔首,笑容绅士:“很顺利,花容小姐从出了很大的人情面,延期到下个月中,就是画作的恢复有些紧迫,多加把劲,我想没太大问题。” 几人正谈笑风生,一向雷厉风行的花容就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大小姐性子的她从来就没有把任何人任何场合放在眼里过。 倏地,花容将一沓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甩在了桌上,一副女王般趾高气扬的姿态:“你爸妈家的监控,什么事故啊,这是人为,昨晚宴会期间,有人故意弄坏你那部车的刹车系统。” 众人惊愕,肃杀的寒意蔓延开来,这世道当真如电视剧里演出的那般险恶吗!在座所有人都从未亲身经历过这般慑人情节,生死攸关骇人听闻。 “到底什么人会做出这样的事!”童鸽也觉心有余悸。 却没有人注意到陈晔霖暗暗捏紧的拳头,他不知道这人有何目的,但这次,真的惹到他了。 花容双手环抱胸前,坐定下来:“我已经把视频资料交给警察了,一定要查出这个凶手。” 正巧过来给大家送茶点的方亭顺口说了句:“花大小姐,怎么还对我们霖少的事这么上心呢,还在对他痴心一片呀。” 话音刚落,就被花容狠狠白了一眼,她现在的王者风范真不配她那洋娃娃般的外貌:“陈家跟花家既是世交又是生意上的伙伴,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好歹从小到大相识一场,谁对这臭小子痴心一片,我才不喜欢这种纨绔子弟呢。” “花容,你说谁呢!”陈晔霖没想过到头来被拾起王冠的花容讥讽一番,脸面实在有些挂不住。 认真起来的花容确实让任何人难以企及,但论个性,她跟陈晔霖简直如出一辙,正因为相像,所以才会常常水火不容。 待人都离开后,方亭才煞有介事地拉陈晔霖到一边说话,他神情肃穆:“你到底得罪过什么人?会想要置你于死地!” 这话不禁让陈晔霖脊背一凉,但还不至于让他畏惧,他此刻心里只有绵延无尽的怒意。 阴云笼罩在他额下,陈晔霖双目迸射出炽烈的火焰,攒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我不知道是谁,但我饶不了这个人,他差点害死弋川,难道不知道一个人的生命有多可贵吗!” 蚀骨的恨意,将他二人拉回到少年时光,富家公子气势凌人招引恶意的凝视,少年的陈晔霖并没有学会如何去爱,只有片刻的欢愉跟无限期的忽略,一个不留神,就再也没有抓住深爱他的人,让她在欺凌中堕入地狱。 女孩儿总是比男孩儿更早学会爱,却更容易万劫不复,陈晔霖骨子里也算有情有义的了,毕竟这些年远去了,他还并未遗忘。 方亭赫然抓住陈晔霖的衣领,质问:“你是不是爱上林弋川了?如果是因为她像馨馨,那我请你放过她!”方亭满目通红,热泪盈眶。 口风严密,陈晔霖从不在人前轻易透露情感归属,他有他自己的骄傲与尊严,还没到那一分,他无法下定论。 “你别乱讲,她们根本就不同,方馨不可替代,弋川她……也是独特的。”陈晔霖第一次亲口承认了方馨的地位,这多少给方亭些许安慰。 但那又怎样,唯一的妹妹不可能再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撒娇,这是方亭心底最深的伤痕。 “你爱上了弋川对不对?”方亭叫住了陈晔霖的脚步。 暂缓了脚步,陈晔霖依旧沉默不语,活泼纯真善良美丽的林弋川的确跟现世的女孩儿多有不同,那双动荡着波纹的灵眸着实也令人着迷,可是,她太可爱了,可爱到让他不忍心…… “你爱她就请认真去爱,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方亭没忍住,脱口喊出。 还没到,还没到那种程度,承诺,就不敢轻易立定,我不会像我厌恶的人那样不名一文地去许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爽约……这是陈晔霖的原则,不可逾越的原则。他宁愿伤人,也不愿意给人带来绝望。 第四十四章 爱她只能是我 在这个信息光速传播的时代,新闻报道远比口耳相传来的迅速,原本被瞒住的陈氏夫妇,也在新闻上看到了儿子出事故的相关报道。 临出门就遇上随同警察来了解情况的花容,袁虹玉急切地一把抓住花容的手,问:“怪不得你前天来调家里的监控视频,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跟你陈伯伯?” 上了年纪的父母,最怕孩子受到丁点儿伤害,儿女遇险,带给父母的伤害是千百倍的,这点花容很清楚。 “陈晔霖他没受伤,瞒着你们,是怕你们受刺激,这件事一定会弄清楚的,放心,有我呢。”从小到大,即便花容公主病再厉害,也从不在陈建袁虹玉面前任性,她对待长辈的态度远比陈晔霖要好很多。 欢喜地看着打从心底里喜欢的孩子,袁虹玉很难搞懂为什么儿子跟花容从来就不能和平相处。 神情严峻的陈建,不善和颜待人,却也柔了语调:“那个臭小子还没你个女娃懂事得体,他,哎,真是没福气!” 月牙弯弯的眼睛挂在花容的眉梢下,她略微摆摆头:“咱先不说这个了,现在警察有些情况要跟您二位了解下,我们进去说。” 花容领着两位警察跟随陈家夫妇进了门。 荒废事业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可眼下陈晔霖还不能收心回到公司,幸好还有童鸽带来的明星效应持续作用,天成眼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状况。 丝毫没有因为意外而受到影响,陈晔霖像个闲人一样拿着药箱坐到弋川的身边,说:“来,小东西,我看看你的伤。” 说着,陈晔霖习惯性地来拉弋川手臂,却被弋川挡开了。 “我好了,不用再看了。”弋川环抱手臂,拒绝让陈晔霖看到她的左手腕。 没有了修行的灵丹,弋川的复原能力不再像从前那样快了,可她就是不愿意从容接受来自陈晔霖那罕见的好意。 陈晔霖很快便丧失了耐心,使出蛮力拉出弋川的左手,不去顾念会不会弄疼她。 “已经好了,不用再看了。”弋川用右手掩盖住左臂袖口,眉头轻微攒簇了下,还是扒不开陈晔霖的手。 制服一个女人对陈晔霖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在他的世界观里,自己想做的必须达成。他掀起弋川的袖子,看见了弋川淤得发紫的伤口,表皮擦伤好得快一些,可这淤伤太过触目惊心。 弋川趁着陈晔霖走神的功夫,迅速放下袖管,抽出了双手:“真的没事,你别再碰我了。” 她说的话略含歧义,倒引起了陈晔霖的专注。 “你变了,自从出事后,倒刻意躲着我,我有毒吗?”陈晔霖如炬的目光坐落在弋川身上。 呆萌的小狐狸缩着脖子,手搭在胸口,气息断续:“你不要离我太近,这里跳得好快,好不舒服……” 人总是败给太多次的情不自禁,就连原则性很强的陈晔霖也不能抗拒。她越是单纯,他就越想要去挑逗。 步步紧逼,弋川退无可退,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下意识双手抵住陈晔霖的胸口,而陈晔霖则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腰肢。 温热的鼻息拂动着弋川的发鬓,陈晔霖意乱情迷:“小东西,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 他曾是情场浪子,情感的战场从未败北过,这样的傻女孩不知道见过多少,却没有一个有弋川的灵动。 弋川想起了姨娘的告诫,脸上的潮红尽数褪去,双手死命隔开他们之间暧昧的距离。“呃……呃……”弋川发出嘤嘤的声音,不知道要如何逃离他的桎梏。 在人间的短短两个月比三千年还要另弋川成长得快,此时此刻,弋川脸上的稚气消失殆尽,她早已出落得明媚动人,尤其那一双秋水剪瞳,碧海蓝天都不及她眼底的波纹。 “弋川,看着我。”陈晔霖把侧过脸的弋川叫了回来。 她总是下意识地听人的话,刚回过头来,就又被陈晔霖强吻了去。心跳局促,她总是呆呆地,片刻间不知所措,仿佛置身于落英缤纷的花林中。 重获理智之时,弋川已经清晰地看见了汍青燃烧烈火的双眼。 汍青拂动衣袖,静止了时间,愠怒地把弋川从陈晔霖的环抱中抽离。 怕什么来什么,汍青满脸的忧心忡忡,质问:“我跟你说过什么?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要对人类动情,不要对人类动情!你个死丫头,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爱之深,责之切,汍青满心的忧虑无处宣泄。 “我没有……我没有……姨娘……我……”纯良的弋川不会忤逆亲人的意思,可她自己还没有真正懂得情爱,解释不出来却变成了百口莫辩。 汍青低眉注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弋川,心有不忍:“孩子啊……你别怪姨娘严厉,姨娘是怕极了你步我们先辈的后尘……这世上唯两类不可触碰,一是神,一是人,神无情,人多情薄幸……我们碰上他们大多不得善终。你娘跟我,只盼着你能在这天地间无忧无虑,你能体谅我们的心情吗?” “对不起,姨娘。”弋川还没有弄懂七情,却因体谅汍青对自己的疼爱而道歉。 仪态万千的汍青款款扶起弋川,毕竟这是她最心爱的孩子:“弋川,我们狐族生性知恩图报,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但是你要记住,离三个月限期还有十多天了,不论这人类小子怎样待你好,你都不要恋上他,也不要再被他轻薄了去,记得吗?” 让至亲撞见这样脸红羞涩的场面,弋川已经很羞愧了,她奋力点头,不想再让汍青失望了。 多不放心也只能用危言恫吓,汍青还要继续天南海北去寻汍澜,不放心也只得暂时放手。满怀心事再看弋川一眼,汍青便迅速用法力消去了陈晔霖的记忆,将其放倒在沙发上,再次恢复了时空的秩序。 墙上的挂钟再次走动起来,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弋川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凝视着陈晔霖昏迷时的睡脸,克制着自己再去回想那些画面。 他刚睁开朦胧的双眼,她便脱口而出:“请你不要爱上我。”说完,弋川一溜烟就跑掉了。 剩下陈晔霖一个人哭笑不得:神经病真是,不过,有意思。 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爱——陈晔霖在心底埋下一个棋局。 经历了汍青一而再、再而三的训诫,弋川好几天都显得魂不附体,用尽全力去装作对陈晔霖视而不见,谁叫她不是天生的演员。 见多了林弋川眺望远方走神的模样,方亭竟起了恻隐之心,有心事的姑娘一点都不可爱,多了几分忧伤。 方亭刻意从陈晔霖身边经过,却突然被陈晔霖逮个正着。 “哎,方亭,你来得正好,你看我给弋川买的,你说她会不会超喜欢?”陈晔霖眉飞色舞地对方亭展示着新款限量包包以及各式各样的装饰品。 不看还好,看了倒让方亭显露出一脸的尴尬:“弋川又不需要这些,还有,她没有耳洞,你给她再贵重的钻石耳环也没意义——”稍微迟疑,方亭又补充了句:“弋川喜欢吃的,她就是个吃货。” 方亭说那句话的时候,嘴角是微微上扬的。岂知,被眼神犀利的陈晔霖捕捉到,顿时阴沉下脸来。 “你……该不会你也对那丫头有了兴趣?”陈晔霖从未这般敏感过,如同一只坚守领地的狮王。 简直荒谬,方亭一阵苦笑:“怎么可能,早说过我当她是妹妹一样了。” “那我就放心了。”陈晔霖松了一口气。 以往只要方亭提到“妹妹”这个字眼,陈晔霖就会很禁忌,可这一次,他的心似乎早已飞离了过去。 “晔霖,我也不知道你能认真多久……但,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只是玩玩而已,弋川不是那种可以玩过就算的女孩儿。”方亭忖度了良久,还是忍不住说。 忠言逆耳,陈晔霖以前不爱听,唯有这次听进去了。他想了好久,在心底衡量了好久,终于开口:“她很特别,过去我可以对童鸽放手,但弋川这次,我不会放掉。我承认我很想得到她,但我更害怕她将来是别人的。” 感情上自私了,方亭才知道陈晔霖是真的坠入爱河了,他不再像以前对女人无所谓了。那么,馨馨成了他在错误的时间遇上的,错误的人了。 有时候,爱情就像中了一种蛊毒,哪怕有再好的定力,都抵不过它不断噬咬你心口的痒痛。 陈晔霖这种人放在古代也就是一个昏庸的君主,爱美人不爱江山,许久都没有踏进过天成,就连天成的职员换了多少批都不知道。 为了体现自己的举足轻重,天成的中低层领导也从不来叨扰陈晔霖,生怕被其说成无能。 终于这天,公关总监赵蕊以探望弋川伤势的借口,来到陈晔霖家里,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还有事要跟陈晔霖谈。 弋川用感动万分的心情,接收了来自赵蕊滔滔不绝的关怀。她抱着赵蕊给她带来的燕窝补品,一副得了人不菲恩惠的表情。 迂回婉转,好不容易给赵蕊逮到了间隙,她煞有介事地跟陈晔霖说:“哦,对了,陈总,前不久那个gary还来公司活动上闹事,你要是见到他小心点,他在圈子里名声已经臭了,现在就是破罐子破摔,你提防着点。” “gary?单城城?好久之前被我开了的那个?”看来陈晔霖还不至于对公司一点都不上心。 “对,就是他,前几天还找我闹过,被我男朋友吓走了。他现在整个就是一神经病,别在意他说的话,还有,见到他小心点,我担心他对你怀恨在心。”赵蕊声情并茂地演示着那些场面。 陈晔霖却不以为然:“他自己偷卖名单、抽公司油水,他要是还敢来找我,我一定叫警察来抓他。”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赵蕊满心满脸地为老板好:“我就是提醒你一下,谅他也没这个胆子。至于公司里,有我看着,你放心。” 正因为有他们,才让陈晔霖对天成太过放心。 第四十五章 人世间过去的过去 寒暄过后,赵蕊起身离开,弋川追去送她出门并送上自己亲手编的手链。 毕竟赵蕊几次三番送东西,像弋川这样简单的生物,是很知感恩的。可是毕竟不精通人事,弋川仅能做的,只有用一颗真心。 “哇,你亲手编的呀,好厉害,谢谢呀。”赵蕊笑逐颜开,面露惊喜,细细端详着它。 弋川脸上划过一丝羞赧,低眉轻语:“你喜欢就好。” 傻瓜,但也可爱。远远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陈晔霖,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原本初见时还以为弋川是假装出的清纯,但长时间相处下来,陈晔霖判定她只是一个纯粹的傻丫头。 跨出陈晔霖家大门的赵蕊,摊开手再看了手链一眼,轻蔑一瞥,顺手就扔进了道路旁的垃圾桶:呵呵,这么low的东西,谁会带。 普通家庭的孩子费尽心思去追求拜金主义,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却更在意【不值钱】的心意。 “哟,你还会做那玩意儿呢!”陈晔霖用身体挡住了弋川的去路,挑着眉毛,“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个呗。” 弋川躲避不及,怯懦地回他:“男人家家,也要这个?” “我不管,我就要,而且我要你做一个独一无二的给我,最迟下个星期给我。”语毕,陈晔霖就转过身大步离开,脸上显出窃喜。 蠢蠢欲动的心,总是要被悲伤压制,那些悲苦的传说、万劫不复的结局、亲族的警告成了弋川恐惧的来源。 之前讨厌的时候,倒还自在些,冷不丁那些个突如其来的好,弋川心里越是躁动不安就越惶恐。千年来,她一直都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她怎么可以违逆长辈。 千辛万苦坚持留存的真心在这个俗世是多么不易,童鸽跟张青遥一路走来,一路远去,再能重逢,算得上让人艳羡的一席佳话。 画作的修复进入到了最后阶段,这期间童鸽也出了不少力,一个有着艺术天分的美女是内优外秀的。缱绻月色下,波浪线条的长发披肩,童鸽站在【月亮女神】这副油画前,感慨万千地欣赏着它。 张青遥从她身后,将手放进了她的手心里,她瞬间回眸微笑。除却明艳了几分,令张青遥感动的是,她还是青春少艾的模样。 “这些年对不起,离开了你这么久,当年我不该怨恨你。”张青遥心疼地哭了,艺术家总是那么敏感多情。 纵使心里受尽千疮百孔,童鸽还是那个能盛开在沼泽的玫瑰。要有多么坚强的灵魂,一副高冷的面孔下才藏着一颗沧桑的心。 微微摇摇头,她仍然维持着淡淡的笑靥,天生砂砾质感的嗓音为他变得娇嗲:“没有,这些年,我们何曾分开过,都装在彼此心里。” 一个女人越是坚强,深爱她的男人就越心疼,恨自己不能替她抚平一切愁绪,恨自己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替她挡风遮雨。 张青遥将童鸽拉进自己怀中,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他绝不可以再放开他的女神。 “傻瓜,雨过天晴了,还哭什么!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童鸽努力洋溢着笑容,撇清这几年的艰辛。 光阴一下子拉得很长,时光的胶片倒回过去,十六岁,美术组的画室,新同学们初次见面。 如同一早注定好的,人群中,他们互相将对方一眼放进心里。 第一节课,张青遥被任命为美术组的班长,童鸽却成为了第一节课上的素描模特。不施粉黛的年纪,含着笑意的大眼睛,水蜜桃一样的脸蛋,瀑布般的黑发盈落腰间,她是学校里最美丽的肖像画。 当其他人都争分夺秒地临摹着她的模样时,张青遥却关心地跟她说:“不需要真的一动不动,累了可以放松些,别绷太紧,会僵的。” 张青遥偷偷塞了个橘子到童鸽手心里,于是童鸽把它藏在了袖口下。 …… 年少时光总是那么青涩唯美、纯净简单,从回忆里出来,他们互相对视,那一刻感觉时光从未远去。 童鸽温柔地用指腹为张青遥拭去泪痕,汪汪泪目:“你还是一样这么好……可,你真的不在乎我跟陈晔霖之前——” “不要再提了,”张青遥顿时严肃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她是感动落泪的,如此不讲理地将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该是多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啊,童鸽笑着流泪,嘴角抖动。 “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真的,那晚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童鸽曾经多怕张青遥会心存疑虑怀有芥蒂,现在她释怀了,也清楚明白她爱对了人。 兜兜转转初心不改,相拥在清泠月色下的童鸽与张青遥是这个时代的神话,有多少人嫁娶了生活而不是爱情,他们两个是幸运的也是不易的。月光倾泻进来,打亮了【月亮女神】那张与童鸽一模一样的脸。 野蛮的命令只得遵从,弋川总是习惯性莫名其妙地听话,一门心思地制作着陈晔霖想要的独一无二的手绳。 方亭好奇问起时,弋川不假思索地告诉他是陈晔霖非要不可的。 迟疑了一下,方亭还是直言不讳:“你真的喜欢上霖少了吗?” “啊?不……没……没有……我不能喜欢他的,这是他不讲理非要不可的。”弋川极力撇清。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忠告,方亭道出:“毕竟霖少对感情从没认真过,我是怕万一……你步了馨馨后尘……我早已经把你当成妹妹了,我失去过馨馨,害怕你也——” 他戛然而止,弋川好奇追问:“你终于提到她了,你们不是都禁止说起她吗?你妹妹馨馨到底怎么了?我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死,可为什么你们都说她死了?” 当事人终于主动提起讳莫如深的人,弋川就倾吐了一肚子的疑问。 “你跟我来,”方亭领着弋川到屋顶花园,“馨馨那样跟死了没有分别,她已经不是她了” 白云像幽蓝天幕上的浮雕,大雁在头顶的青天上写着人字,梨木雕花的围栏呵护着纷繁多样的花草。这么美丽幽静的地方,陈晔霖跟方亭都不怎么上来,也不准他人轻易涉足。 弋川听了方亭刚才的话,并没有能够很好地理解,干瞪着眼睛。 他目光投向地面,悠悠地说:“方馨现在在一家医院里,高位截瘫,患了精神病,也不认识我这个哥哥了。” “为什么?”弋川朝方亭投以不可置信的眼光,明明照片上的方馨是个甜美爱笑的姑娘。 要解答就要揭开心底的疤,缄口不谈不代表就能逃避,方亭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娓娓道来。 那年十六岁的少女燃起了懵懂的爱恋,恋上了狼一般的少年,那时的富贵公子桀骜不驯的陈晔霖。 近水楼台先得月,刚刚开始萌发感情,十七岁的陈晔霖就喜欢上了总是围绕身边的方馨,方馨像个小洋娃娃一样。 “可是那时候的霖少哪里知道怎样去呵护喜欢的人,他们只是玩乐时腻在一起。你也知道晔霖的个性不好,野蛮霸道,因为家庭的原因,就算在学校他也毫不收敛,学校里的混混当然看他不爽了……可,为什么倒霉的是馨馨——”方亭倒抽了一口凉气。 端坐在秋千上,弋川捂着嘴眉头蹙在了一起:“后来……后来呢?”她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方亭因为弋川的关怀而倍感安慰,脸上抖动的肌肉逐渐平复下来:“他们本来想抓晔霖教训他,可当时晔霖跟馨馨在一起,馨馨拼了命推开的晔霖叫晔霖跑,自己却被那些人抓住了……第二天我们找到馨馨的时候,她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狼狈不堪,那些畜生居然把她给……她才十六岁呀……” 天色黯淡了下来,原是云遮住了阳光,像极了方亭心中的阴霾,经久不散。 听方亭的讲述,方馨一直都是乖巧的女孩,思想很保守很单纯,她无法接受地狱一般的现实,更加不能原谅残损的自己,她留书说自己配不上晔霖哥哥,而后从楼顶跳了下去。 “就算抢救回来又怎样,空剩一副皮囊,她认不出我,也认不出晔霖,整天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连眼角都不愿意眨,即便这样,我也舍不得放弃她……”方亭泪如泉涌,再也伪装不了坚强。 看方亭这样,弋川也跟着嚎啕大哭,她无法感同身受,但就是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从回忆中抽离,方亭严肃认真地盯着弋川的脸,说:“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知道,晔霖的过去,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他值不值得你爱。” “他后来就对方馨不管不问了吗?哦不,我才没有爱他呢——”弋川恍然才注意到划重点的词汇。 “不,馨馨的手术以及后面所有的费用都是晔霖承担的……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晔霖其实一直是一个不懂事的大男孩,哪里懂得如何爱人。”方亭轻柔摆弄着兰花细长的叶子。 这屋顶花园的一花一叶都曾是方馨养护的,它就是方馨的童话世界。 弋川转过脸望向一边:“我又没有爱他,我不属于这里的。” 如果马上就要离开,就无所谓爱与不爱,人世间的感情到底不属于他们精灵。 第四十六章 一瓶忘情水 万古变迁,人类的世界越来越复杂,人类的爱情也越来越繁乱,千丝万缕的纵横交错,岂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所能体悟到的。 就算辨不清自己对陈晔霖的感觉,但弋川突然很想要见一见方馨,她对她有着满满的好奇。 待弋川走开之后,方亭独自停留在屋顶花园,这里的一草一叶都还是老样子,他很疼爱他那少女心十足的妹妹。 蔚蓝的天际一望无垠,方亭瞳仁的颜色暗淡了下去,一改往日宠辱不惊的态度,眉宇间挤出一丝仇怨,不易被人察觉。 “我想去看看方馨。”弋川先前向方亭这样提出。 “你乖,不要去打扰她,她不想被人记起。”方亭断然回绝,满是不忍的情愫。 连日以来,弋川都显得心事重重,温顺乖巧的周潇潇发觉了她的不同于平常。潇潇探寻出蛛丝马迹,对方馨似乎有些印象却又实在是记不清楚。 毕竟陈晔霖是潇潇儿时仰慕的人,又有太多年的分离,她自然不晓得方馨与陈晔霖年少的过往。 风越来越凉,周潇潇对发呆的弋川说:“姐姐,你干嘛总记挂着别人呢,搞得自己闷闷不乐的,别总想着去看方馨姐姐了。” “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弋川那敏感的心弦总是为别人颤动。 “她不需要你的可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陈晔霖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性子又恢复了从前的凌厉。 这声训斥着实也吓到了潇潇,她也好久没见陈晔霖这副鬼见愁的样子了。 过去的混账不堪,陈晔霖怎容许展露人前,他尤其看重面子。也不是不知悔不知错,而是事到如今,人会本能性自私地排除不利于自己的任何事。 空气凝固的时分,周潇潇突然站到这二人中间,她一把搂住弋川,缓解不适:“川姐姐,你别害怕,晔霖哥哥从小就这脾气,你别干涉他的事就好。”潇潇轻微摆摆头,示意弋川终止这个话题。 心想又不是不知道方馨的事,又疑惑周潇潇为何不起一丝好奇心,可到最后,弋川也没有立场跟陈晔霖犟下去,毕竟她跟方馨非亲非故。 弋川遂了他的愿,云淡风轻地离场,又反而勾起了陈晔霖的不甘不愿。 竟然不回一句嘴,不像之前还会抗辩一下!陈晔霖心里很不是滋味,开始费心思量弋川的心情了。 “她怎么了?不高兴了?怪我瞒着她?”陈晔霖抓住周潇潇一个劲问。 这罕见的景象被潇潇看在眼里,他也会在意别人,周潇潇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木讷地摇摇头。 “奇怪了,都不顶嘴,不像她啊,那么爱管闲事的一个人……”陈晔霖嘟嘟囔囔,一脸的不能理解。 望着陈晔霖离开的背影,周潇潇出了神,这个她自小喜欢的大哥哥,这个桀骜不驯的大哥哥,这个对别人的事毫不关心的大哥哥,也会有在意的人和事了,她好羡慕林弋川。 日思夜盼,落寞的林弋川终于等到了母亲的消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带给她音讯的竟然是顾濠。弋川所不知道的,是顾濠是个十分看重信诺的人,所有挤出的时间,他都用来四处奔波找寻雪狐的下落。 当顾濠把在一个私人动物园拍摄的照片展示在弋川面前的时候,弋川一眼就认出它就是汍澜。 “母亲,母亲……”弋川捧着照片欢呼雀跃,她认得出那碧蓝的眸子,每只狐都是有灵性的。 顾濠看到弋川欢愉的样子,也深深替她感到开心:“改天去确认一下吧。” 双目柔情似水,弋川有诉不尽的感动:“谢谢你,我能确定,就是母亲,我找了她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原本还有挽留她的话,却又被顾濠咽下去了,因为在顾濠眼里,弋川就像一个一尘不染的孩子,他虽舍不得她离开,但真心希望她快乐无忧。 明明年纪不算大,却早早生出一副长辈般慈爱心肠,顾濠自己都觉得逗趣,他看着弋川就像看着孩提时代的自己。 相遇时就注定了分离的限期,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可陈晔霖哪里会知道弋川会潇洒地突然抽身离开,他渐渐迷恋上有弋川在的日子。 得知母亲下落的弋川,第一时间就通过感应找来了汍青,将其告知姨娘,姨娘喜上眉梢,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你好好的,别生事端,我这就去杭州寻你母亲,待你母亲期限一到恢复人形,我们就回长白山。”汍青守得云开般温柔望着弋川,轻抚了她的发丝。 弋川点点头,顺从懂事。 对待晚辈,汍青还是放心不下,她从怀中掏出一瓶青绿色的液体,郑重放在弋川的手心,并交待:“这是我求得的忘情水,你要将它喝下,忘记那个小子,你不必瞒我,我不能让你冒这风险。” “姨娘,我没有——” “闭嘴,听我的就是。”不容弋川把话说完,汍青给了弋川一个犀利的眼神,恫吓她。 一瓶颜色十分诡异的液体,弋川满脸的嫌弃,心想着:我又不爱陈晔霖,为什么要喝它。 忘情水,既然是忘情水,那要是没有情,又何必喝它呢。 汍青一转身,弋川就将忘情水收藏放好,她才不要喝这个东西呢。 连日来,陈晔霖总是感觉弋川对待自己的态度很是冷淡,担心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反复鼓起勇气突破心理防线打算百般讨好她。 可骄纵惯了,要委曲求全地讨人欢心,陈晔霖还是难以迈出第一步。每次下定决心冲出来,下一秒就立即闪了人,他觉得太没面子了。 终于有一次,被实在看不下去的潇潇逮了个正着,她拦住陈晔霖,认真地对他说:“想哄女孩子还不敢,这哪像我天不怕地不怕的晔霖哥哥,我感觉弋川心里是有你的,只有在意你,她才会对你的过去感兴趣。” 陈晔霖当然做不到将心比心,但他也不否定周潇潇的说法,他歪着头想了好久。 “你的意思是,弋川是爱我的?那倒是,我陈晔霖多少女人爱慕着。”陈晔霖表面上一副自大模样,内心却泛起一丝小窃喜。 安排人做一下准备,陈晔霖不费吹灰之力就开始了他的攻略。天色还没黑,陈晔霖丝毫不顾及他人,直接冲进了弋川的房间,拉着她的手。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弋川被吓得惊魂甫定,抽开自己的手:“干什么啊,我不要。” 其实弋川只是累了,懒得动,也提不起兴致,可在陈晔霖看来,弋川仍旧生着他的气。 他再一次抓住弋川的手,一鼓作气:“还生我的气?我不是别的意思,我是怕你看到方馨会介意……我的过去……那不是光彩的过去……” “我第一天遇见你的时候,所有人都把你形容成一个花花公子,我也亲眼见证过,又不是不知道你有着丰富的情史……再说了,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想见方馨是因为心疼和好奇。”弋川并不知道人类的侧重点,以至于她自己不会晓得她说出这番话只会加深他们间的暧昧。 所有人都知道弋川不会撒谎,陈晔霖更是一时头脑热,拉着她就往外去:“走,我带你去看方馨。” 弋川百感交集却一脸呆愣,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绪,就任由陈晔霖带她走。 “好,我把我的过去展示给你,给你真实的我,虽然以前我不是个好人。”陈晔霖少有的大丈夫般豁达。 心思越来越敏锐的弋川,感觉到异样,她急忙开车门,叫着:“我不去了,我不要去了,放我下车。” 先前才跟汍青保证过不动情思,危险的信息告诉她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违背誓言,弋川不想有朝一日要喝那可怕的水。 “你到底要怎样,不识好歹的女人。”眼前这个不再逆来顺受的林弋川让陈晔霖觉得很难理喻。 由得气氛沉湎于尴尬中,弋川好不容易才开口:“你的过去跟我无关,你是你,我是我。”再傻再纯也总有个限度,林弋川体察出陈晔霖投掷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犹如当初他对童鸽。 他不会给她分秒拒绝的机会,早就贴着她的唇瓣,霸道地深吻下去。 “臭丫头,我被你勾引住了,我想我爱上你了。”陈晔霖似乎沉迷在她温软的樱色唇瓣上,浅尝过就再也欲罢不能。 弋川心跳不止,她不知道是不是爱他,她惦念着不该爱上任何人。紧紧握着口袋里那瓶忘情水,弋川害怕得流下一滴泪,母亲跟情爱,她必然选择母亲啊。 驱车两百多公里,才来到方馨所在的疗养院,路过一群精神有问题的病人,弋川感觉到这个地方的可怕,她更心疼方馨了。 一个被隔音棉包围的白色房间,一个躺在床上面无半点血色的消瘦女人。弋川多想替她抚平伤痛,变她回归正常,却始终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我在不懂爱人的年纪,错爱了她,却没有能保护好她……是我害她成这样……”陈晔霖第一次袒露心扉,他不是不坦荡,而是不堪回顾自己犯的过错。 弋川对上他的双眼:“帮我买一个汽水好吗,我渴了。” 在陈晔霖离开后,弋川坐到方馨床前的椅子上,轻握着她的手,说:“你没有疯,为什么要装作连方亭都不认识?” 所有人都被瞒骗过去,唯独弋川看透真相,方馨找不到狡辩的方式,只好将目光聚焦在弋川脸上,干裂的嘴唇翕动起来:“不要说出去。” 第四十七章 生死危机 尽管方馨从未见过弋川,但女人天性敏感,先前的余光一瞥就已经察觉到陈晔霖跟弋川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她竟然假装失忆假装疯癫?! 弋川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盯着她,她瘦得不成样子,很是让人心疼。 “为什么?连你哥哥都骗?”弋川根本无法理解,却习惯了直言不讳。 在方馨的脸上,没有经历悲惨之后的愁云惨淡,亦没有对生活重燃希望的热情,只有让人觉得违和的冷静。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扯着他们一同缅怀在悲痛中吗?我们还能一同往下走吗?我倒宁愿他们忘了我,看来霖快要做到了——”方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弋川那粉啄玉砌的脸蛋。 从一开始,弋川就对方馨怀揣着满满的同情,除了心疼着她的境遇,她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看待,可方馨哪里需要来自于她的怜悯。 多年来,方馨都在他们面前优秀地扮演着遗忘,好让他们的内疚感越渐减少,陈晔霖注视方馨的眼神也越来越平静。 只要不再强求,人总有一天会被遗忘的。 弋川跟陈晔霖放下特地带来的鲜花水果后,离开了,方馨连偷偷望一眼陈晔霖的勇气都没了,她心想终于可以不用再扮演下去了。 不晓得探望完方馨是哪点触动了陈晔霖,归途中,他右手不自觉握住了弋川的手。弋川怵地一阵颤抖,却没有能从陈晔霖手心中抽回。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陈晔霖笃定。 “这样太危险了,专心开车。”弋川用双手扒拉开陈晔霖的手,正襟危坐。 真正到了期盼已久的这一天,她是舍不下的,但她也并没有期待一辈子存在陈晔霖内心的黑暗里,她希望自己来去也残留那么一点美好,可是她是人,她毕竟也会有不甘心哪。 输液的针都不及自己的嫉妒刺得方馨生疼。 各归各位,再难舍的宴席也终归要散。陈晔霖几乎还未合眼,天就开始朦朦亮了,他未得安眠,却迎来方亭怒气冲冲的一拳,在床榻上。 “你们去见馨馨了?你对她说了什么?”方亭像一头吃人的猛兽,这是他头一回对陈晔霖头这样造次。 陈晔霖知道若非出了什么事,方亭是绝不会这样对他的:“出……出什么事了?” 又一记重拳落在了陈晔霖枕边,方亭低吼道:“馨馨……吞针自杀了……”他的声音抽搐颤抖着,从未如此单薄过。 这句话犹如雷霆霹雳,将陈晔霖彻底劈醒,他腾地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随便抓起一套衣服就要往外冲,却被方亭双手环抱阻止。 “疗养院护士告诉我已经抢救过来了,我不准你再去见她了……我不想她再看到你,就当我……求你了。”方亭扑通一下跪在了陈晔霖面前。 二人歇斯底里的动静吸引了弋川,当她来到陈晔霖房前的这一刻,恰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时间不知所措,又挪动不开步伐。 “方……方亭……”弋川喃喃念叨。 方亭倏地一下站起来,冷峻了起来,路过弋川身侧,留言:“不要再去打扰方馨,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 这是威胁吗?弋川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寒意,比刀刃更冰冷。 当这个世界上只剩下那个你无法再失去的亲人,为了力所能及地去保护,再好的人都会撕碎面孔像野兽一样去守护。 他本不狠毒,而是不能再失去了。 “方馨没有放下过你,她很可怜——”弋川抬起眼对上陈晔霖的眼眸。 你总是在替别人考虑,那么你呢?“这是我的罪孽,不用你来同情,你只管开开心心过你的日子。”陈晔霖狠狠捏了弋川的脸蛋一把,替她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陈晔霖的心是隐隐刺痛的,可是他并不想要弋川来替他疼痛,喜欢她就是喜欢她时常洋溢灿烂笑容,如果多了愁绪,哪里还有那么可爱。 往事如烟,谁也不能强求时光逆流,既然回不到过去,最好的结局该是两两相忘。 我又没有人世间的爱恋,她比我更需要它吧。弋川捏着手里那小小一瓶的忘情水,感慨人世间的爱恋都太辛苦。 没有跟陈晔霖打一声招呼,弋川就自己一个人循着记忆去方馨所在的疗养院。 阴暗潮湿的牢笼中,汍青一眼就将汍澜分辨出来,漂亮的雪狐拖着脏兮兮的身子走到汍青身边,亲昵地用脑袋蹭着汍青的腿。 “姐姐……终于找到你了……我带你走。”汍青抱起蓝眼睛雪狐。 “川儿可好?”雪狐开口说了人话。 汍青眼珠一转,只是说:“她很乖,我暂时封了她的法力,等天劫期限一过,我们便可以都没事了。” 先前的蓄意破坏刹车的案件,在警方跟花容的抽丝剥茧,层层调查中,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若非强大背景的花容紧咬不放,像这种没有人员伤亡的案子早就草草被丢弃在一边了。 好在花容的锲而不舍,警方找到了当天潜入陈宅的可疑人物,并且层层推进,找到了那段时间跟嫌疑人来往密切的人。 当警察把嫌疑人口供跟指使者拼图交到花容手里的时候,花容大惊失色,惊叹:“是他!竟然是这个卑鄙的家伙!” “我们现在已经有了犯案人的口供,就差实质性物证了,指使者至今还未交付酬金,这方面我们会安排引诱他,一旦他往犯案人账户打钱,我们就可以实施抓捕了。”警察饶有自信地侃侃道来。 单城城这个人出卖公司资源谋取利益、私相授受下等供应商谋取中间差价、盗取客户资源……我当初一竿子捅破他,害他丢了饭碗,他竟然报复到陈晔霖头上,这个人下作到这个地步,还会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也说不定……花容心里一阵惶恐,忍不住一阵颤栗。 “不行,我要提醒陈晔霖小心这个人。”花容慌张地掏出手机就打给了陈晔霖。 “喂,陈晔霖,你最近一定要小心gary单城城,千万记住——” “啊?哦……等下,我有电话进来,先不说了。”陈晔霖切到了另一条线。 该死的陈晔霖,花容气愤总是被他无视。 经过了千辛万苦的努力,弋川摸索着找到了方馨的疗养院,她一步步接近了方馨的房间,依旧是毫无生气、死气沉沉。 这一次,方馨头上多了氧气罩,比不久前更虚弱了。 “假装忘记一切,是为了你哥哥他们好过,那不如你真的忘掉,兴许你就好了。”弋川没有多想,就用注射器将忘情水混入方馨的吊瓶里。 方馨一直陷入沉睡,她并不知道有人来过,也并不知道会有什么发生。 浪荡了很久的陈晔霖简单草率地处理了一下公司的事,才恍惚发觉不见弋川很久了,他像莽夫一样疯狂地给弋川打电话,在弋川好不容易接到并回答马上回来的时候,他才稍稍安定一些。 眼看天色渐渐晚了,陈晔霖再三给弋川打电话并问她方位,说要出来接她,这个大男孩似乎终于有了点长大的样子。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归心似箭,道路两旁亮起了昏黄的街灯,弋川离陈晔霖家越来越近。 “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么晚还在外面,多危险……”陈晔霖坐立难安,他似乎忘记当初是在午夜遇见弋川的了,那时候还一个劲讨厌她呢。 再转两个路口就到了,但是当弋川远远瞧见在路口街灯下翘首以盼、等待自己的陈晔霖,不由得心底燃起一丝兴奋与喜悦,她挥舞着手臂:“陈晔霖,你怎么在这儿!” 循声望见了弋川,陈晔霖显露出喜悦的神色,正要对弋川发泄埋怨的时候,突然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了他面前,阻挡了他俩之间的视线。 “你们是什么人?拉我干什么?放开我!”陈晔霖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钳制住,搞得他气急败坏吼叫。 平时呆萌的弋川这时候突然异常灵敏,她嗅出了危险的味道,以闪电般的速度狂奔了过去,与那些人撕扯,誓要拉回陈晔霖。 “啊,这丫头居然咬人!” “别浪费时间,两个都带走。” 里面的人一声令下,陈晔霖顿时感觉不妙,他狠狠抓伤了弋川,使得弋川疼得松开了手,千钧一发之际他很凶地朝弋川吼着:“你滚啊……滚远点!” 慌乱之中,陈晔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弋川小腹踢了一脚,一脚把她踹出了几米远,疼得弋川渗出满额虚汗。 随即,陈晔霖就被硬生生推进了车里,呼啸而去。 手上的血痕,腹部的剧痛,弋川丝毫无暇顾及,她满眼担忧,恨不得一下子追随那辆车子飞身而去。 花容发现了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弋川,赶紧跑到弋川身边扶着她:“林弋川?你这是怎么了?” “陈晔霖,陈晔霖被人抓走了。”弋川从未有过如此焦虑。 果然还是来晚一步,花容冷静地掏出手机,对弋川说:“别急,我先报警,你别动啊。” 待花容条理清晰地报完警,她准备开始安置弋川,头还没回就说:“要不要送你去医院——”一转头,花容这才发现弋川已经不知去向了。 第四十八章 超越性命的不可失去 “林弋川!你去哪儿了!” 花容声嘶力竭划破长空的一声喊叫,也没有唤回林弋川,她很担心。 “这个冲动的家伙,会有危险的。”花容瞻前顾后,乱了方寸,她厌弃极了不冷静的家伙。 黑色套牌商务车里,陈晔霖被蒙住了眼睛,他不知道绑走自己是什么人,唯一庆幸的是没有牵连弋川,当他自身难保的时候,他唯一可行的便是将弋川踢出危险范围。 宽阔的马路上,弋川仅凭着嗅觉一点一点地去搜寻,渴望找到陈晔霖的去向,如同当初寻找母亲一样,茫然却坚定。 他总是在不知不觉变得重要,即使善良的她对任何好人都会尽心尽力。 警察局里,垂头而坐的花容忧心着两个人的安危,厉声严词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柔软的心脏。 讨厌的林弋川,总是不听劝告。花容的心里这样埋怨着,嘴里却迫切地对警察说:“你们办案效率越高越好,慢一步,可能会有两个人有危险。” 你是谁?我在哪儿? 当陈晔霖眼上的布条被揭开的时候,他悲愤交加,皆因认识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哼哼,看来你不会让我活着离开了。”陈晔霖一脸鄙夷,却异常平静。 倒不是陈晔霖双商足够高,而是从小早已看惯了这个社会的虚伪杂乱,什么样的人是他陈晔霖没见过的。 单城城冷笑一声,依旧演绎出一副谄媚模样,环绕陈晔霖左右:“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好歹你也是我的前老板……不过……他们我可就说不好了——” 他们两人四周还杵着面目可憎的一帮人,不怀好意却一脸浪荡笑容地看着陈晔霖。 纵使心凉了半截,陈晔霖也不会将它表现在外表上,幼年他爷爷曾教过他的风骨,境遇再悲凉都要凌霜傲立笑看万物。 “最讨厌这种不可一世的样子!”一个脖子上拴着金链子的混混劈头盖脸给了陈晔霖那么一下。 这人刚刚动手就被另一个人阻止了,他斜视了陈晔霖一眼,撂下话:“看在钱的面子上,再让你好好活几天。” 过去不是很留意公司事务的陈晔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感悟:过去我真是看走眼了。由着内心抒发一下便好,陈晔霖觉得没必要嘴上说出来,因为这人连与自己交流都不配。 陈晔霖再纨绔,都能顶天立地,这不是家境能决定的,而是人格,潜入骨髓的人格。 寻得越远,道路上的人烟越稀少,弋川望一眼漆黑的天际,也不唉声叹气去多愁善感,她迫切希望找到陈晔霖。 “要是当初系了同心结就好了,陈晔霖你在哪儿啊!”弋川所说的同心结是一门法术,一门心意相通的法术。 良久之后,陈晔霖抬起一张冷漠的脸,幽幽说出:“你们想得到多少好处?可是既然我知道我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旧仓库,那我又何必配合你们?” 这个逻辑没有任何问题,这些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倒好像他们自己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 “用不着你配合,给你爸妈发一段视频,再不行斩你一根手指头!”其中那个皮肤黝黑面相最为凶狠的人说道。 陈晔霖没有再接话,而是在内心里哂笑:那要看钱跟我哪个分量更重了,与倾家荡产相比较,这个世界少了我只不过少了一个逆子罢了。 他犯不着多费唇舌去跟这帮人讨价还价,也不会去谴责gary的忘恩负义,因为他清楚知道,无法跟那些穷凶极恶下三滥之人畅谈忠孝礼义,除非他自己下贱至极、愚蠢至极。 富丽堂皇的欧式别墅,里面留住的是贵族般娴静美好的时光,却在霎时间,因紧随花容而上门的警察所破灭。 陈氏夫妇在得知警察突然登门造访的来龙去脉之后,第一时间表现出的不是惊惧、不是五雷轰顶,而是深深的埋怨。 “容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能绑架晔霖的人一定是那些亡命之徒,你怎么能擅作主张报警呢,他们要赎金,多少我都给。报警,他们会撕票的!”陈建像个发鬓苍苍的可怜老人,顿时磨灭了他一贯的强气场。 旁的人一定永远站在正义的角度,唯有血脉之亲的当局者才管不了什么定要将罪恶绳之以法,他们要的是亲生孩儿毫发无伤。 这些道理花容都懂,所以她默默承受了她陈伯伯对她的指责,待二老发泄完心中愤懑,才跟警察提到侦查的部署。 世界上最煎熬的翘首以盼,是焦灼不安地期待着绑匪的勒索电话,多大的讽刺呀。 警察队长竖起了拇指之后,陈建才激动又惶恐地接起电话,似乎那微弱的电磁反应都能击碎他的灵魂。 “喂?!”空气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呼吸。 什么?准备等值的两千万黄金! 警方只追踪到电话是从一个公用电话亭打出的,暂时一无所获。 可是,陈建夫妇却陷入了愁思。 “这一时间,我到哪里找这么多黄金?把全城金店买干净都不一定凑得到。”陈建坐立难安,毕竟电话里的匪类只给了他明天一天的时间。 警察队长若有所思地喃喃说:“看来这帮匪徒很有经验,这么一大笔钱,如果到银行取,势必会被警方做号码标记,怕是日后无法销赃。而黄金这种东西,熔了要销赃,途径还是很多的。” 袁虹玉一脸悲戚地挽住丈夫的手臂,哭啼地说:“我不管,就算买下全城的珠宝店,也要把咱儿子救回来。” 拍拍妻子的手背,陈建笃定地点点头。 “不用你真的按照绑匪说的准备那么多黄金,总之,到时候我们会全程派人跟着的,一定确保救出人质。”警察永远都是这么一种套路。 顿时燃起不具名怒火,陈建吼道:“我不用你们跟着,那么多绑架新闻,都是绑匪知道事主报警撕票的!两千万我扔得起,我要我儿子活着!” 当事人情绪当头,没有人敢再刺激他们,只能花容两边打圆场,国家法律法规跟人情,偏倚向任何一方都没错。 城市四周弥漫着太繁杂的气味,最突出的却只有善与恶,弋川涉世不深却识得轮廓分明的善恶。仅凭一双脚,她亦步亦趋跋涉很久,才来到城郊,就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她似乎嗅到了那些人身上的恶臭。 “陈晔霖——”弋川像一头猛兽,双眼射出绿光,平日生活的点滴好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翻滚。 黢黑的夜幕下,林弋川循着类似的气味,逐渐靠近一个荒凉的废弃仓库,从外面看,似乎已有些年头不被使用了,到处都是斑斑锈迹。 “陈晔霖……”没错,弋川确认那里头有陈晔霖的气味。 门口守到瞌睡的两人,被弋川这一声叫唤给惊醒,可周围实在是太黑了。 “谁?谁在那儿?” 头脑简单却胆大包天的弋川,竟傻乎乎往前冲去,想要就这样挤进去,自然被他们宽厚的手掌生生拦住。 “哪儿冒出来的疯婆娘,还不快滚开!”这两人并没有记住过弋川。 “陈晔霖!陈晔霖!”没有法力,弋川还只能像个人类的疯婆娘一样叫嚷,她根本冲不开两个恶人的拦阻。 寂静的郊外,犀利的尖叫尤显得突兀,昏昏欲睡的陈晔霖认出这分明是弋川的声音。 他慌了,急忙喊:“你怎么……你快走!快离开这儿!” 在陈晔霖眼里与心里,怎能让一个平凡女孩儿为他身处险境,这不是一个力量单薄的女孩儿该陷入的地方。先前还淡定自如,这时候,陈晔霖再也无法冷静了,他一头冷汗,生怕再葬送一个。 果然里面是陈晔霖,弋川才不管别的,她喜出望外更加用力推搡:“陈晔霖,我来了!” 头脑里闪现车祸时陈晔霖对自己的不肯放手,弋川下定决心不会放弃。 “搞什么,这么闹腾,没玩没了,”凶神恶煞的老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哪儿来的丫头?她怎么找到这儿的?” “该不会老东西报警了,警察找到这里了?” 这个脸很黑的人说话很干脆:“不能冒险,现在就干掉陈晔霖那小子,反正让他老子以为他还活着就行,咱们马上转移。” “那这丫头呢?” 黑脸的家伙脸上没有一丝人性:“一样干掉——” 他话音还未落,弋川似乎已经受到巨大的刺激,就因为他刚说过要杀了陈晔霖。 林弋川双目通红,像有烈焰在燃烧,她从没有如此凶神恶煞过。眼前的人钳制着她的双手,里面的他有性命之忧,此时的她一颗暴动的心蠢蠢欲裂。 “杀人?”弋川用凌厉的目光瞪着面前的三人。 就连野兽都不轻易残杀同类,为何眼前的人类能不痛不痒地决定,她从未嗜血,却嫉恶如仇。 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全身都进入了戒备的状态,嘴里生出锋利的尖牙,弋川正逆流血液冲破封印,力量正一点一滴聚集。 “她……她怎么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孔若影若现,这才吓坏了这些人。 第四十九章 因为动心而凶狠,因为动情而软弱 几天前火光冲天的夜晚,是铁门里面那倔强的男人冒着死亡的威胁将自己拽回了生路,即使遇见过的所有人都说他放荡不羁,但自己分明看到他目光中的善良……弋川越是这样想,压抑在心底的那团火就愈演愈烈。 阴风阵阵袭来,拂动弋川飘逸的长发,展露出发青的脸蛋,她张牙舞爪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几乎要撕裂自己。 “鬼,鬼啊——”再恶的人都会有畏惧的东西,毕竟他们的心不纯净。 一簇光芒一闪而过,冲上云霄划破天际,眼神邪魅的弋川眼角轻挑,音调没有起伏:“把门打开。” “老大,她是人是鬼啊,怎么办?” “怕什么,没用的东西,给我上!”皮肤黝黑的老大一把将这人推向了弋川。 潜藏的野性被激发出来之后,弋川变得异常敏锐,她一下子就用长出锋利指甲的手扼住那家伙的脖子。 “我说打开门,里面那个人我要带走。”这不是平常的弋川,面相恐怖至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根本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的陈晔霖惴惴不安,忧心忡忡地叫喊:“弋川你别管我,快走,这些人穷凶极恶,我是死定了,不用你陪葬!” 死这个字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来回转了转头,扫视了这些人,手指一用力,掐晕了被她抓住的人。 远在数十公里之外的汍青掐指一算,面容焦虑:不好,弋川这丫头—— “愣着干嘛,给我上!”危机关头,所谓的老大毫不犹豫把身边的人推向险境。 脆弱不堪的恶势力兄弟情,从来都禁不起推敲。弋川根本不在意他们是如何唯唯诺诺互相推诿,龇牙咧嘴的她只有一个信念。 一手一推,一个人就被剧烈撞击到昏迷,而弋川则半低着头步步逼向他们老大。 “你到底放不放人!”弋川尖锐的指甲对准他的脑门,没有表情。 不等这个冥顽不灵的恶人持续抗衡,弋川电光火石间扑过去扼住了他的脖子,快要掐得他断气了。 千钧一发之际,汍青及时现身,一把抓住了弋川的手臂,进行阻止:“万万不可动杀机!” 待汍青对弋川施了法,弋川眼中的凶光才消了去,她的脸色终于柔和了下去。 拂袖一挥,弋川还是弄晕了这个恶人头目,她一心想要的是里面那个人平安。 汍青替倒了一地的绑匪抹去了记忆,又施法打开了门。门一开,弋川就奋不顾身地冲了进去,扑到了被五花大绑的陈晔霖身边。 这丫头居然能够冲破封印,复原了七八分法力……汍青是满眼的忧心忡忡。 “你个死丫头,自己一个人过来做什么,找死吗?”陈晔霖劈头盖脸一顿痛批,“你有没有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弄伤你?” 弋川默不作声帮陈晔霖松了绑,才徐徐从嘴里挤出:“上回你不放弃救我,我也不能放弃你。” 经过汍青的事先安排,警察的车辆也随之而至,而汍青却先行一步离开了。警车的鸣笛环绕着废弃仓库里的二人,给了他们日出云开的喜悦。 夜幕中有了些许色泽,警察终于将二人带回了家。早已在家里等候的陈父陈母一看到儿子,便情绪激动地冲上去紧紧拥抱住他。 “谢天谢地,你没事了。”陈建咬住牙关,却还是掉下了热泪。 脸上肌肉略微抽动,可陈晔霖还是说出了嘲讽的话:“这下给你省钱了。” “晔霖别这样,没有什么比你重要。”袁虹玉一脸宠溺地看着陈晔霖。 即便出于父母真心,陈晔霖也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毕竟他仍对过往的事耿耿于怀,那是深刻在他幼小心灵上的烙印。 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如同局外人一样伫立一旁,花容虽然深感安慰却始终提不起精神来。到今天,她能尽心尽力做了这么多,早已超出了她伟大无私的范畴。 花费最多时间精力的是花容,实际拯救陈晔霖的却是弋川。 “孩子……谢谢你……”袁虹玉喜极而泣,一把紧紧抱住弋川。 此刻,花容利落潇洒地转身离开,昂着头像极了高贵天鹅,背影却略显寂寞。 “容儿——”袁虹玉留意到花容离开的背影,轻声叫唤一声,却被陈建阻止了。 二十多年,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性,陈建怎么还会看不明白,年轻人该由着他们去,谁都左右不了他们。 阅历丰富的长辈,看出了端倪却不道破,他们颇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不发一语,只是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去共进宵夜。 能细细端详着长大成人的孩子大口进食的模样,是每对父母最为感慨岁月静好的时刻。 小时候没时间陪伴,陈建夫妇其实也明白错过了太多不可复得的时光,只不过他们不善言辞罢了。 “留下住一晚吧,别回去了。”袁虹玉满脸期待地看着儿子,自从儿子搬出去住之后,她有多期待团聚的时光,哪怕片刻须臾。 匆匆而过的时光不可拾回,陈晔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用心陪伴的孩童,而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独立,习惯了一个人。 陈晔霖用力握紧了母亲柔软的手,而后松开。 “走,回家吧。”陈晔霖抓起弋川的手就走。 目不转睛看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身影,袁虹玉眼眶泛红,声音嘶哑,喋喋自语:“儿子为什么跟咱们变得这么生分——” “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别多想了。”陈建只觉得是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 一路上,在出租车里,弋川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陈晔霖,他一脸严肃地端坐着,目不斜视望着远方。 “为什么不住一晚?我感觉到你的父母很希望你留下。”弋川想要知道的事就毫无遮掩的吐露出来。 他的眼神神秘而复杂,却强忍着膨胀的情绪,可是忍耐是有极限的,陈晔霖突然转过身抱住弋川,用足以揉碎弋川的霸道力度。 “那里,好冷,好冷,好冷……”陈晔霖在弋川耳畔呢喃。 心疼了,弋川突然为这个男人感觉到心疼,她温柔地搂住陈晔霖微微颤动的后背,心跳越来越没有规律。 “你怎么能那么笨……总是在为别人的事做努力,总是那么容易获得满足,你就没有欲望吗?你就没有想获得的东西吗?”陈晔霖对一脸单纯的弋川说。 弋川并不是很理解陈晔霖的意思,她显得莫名其妙:“我哪里笨!欲望?什么欲望?想获得的东西——”她很努力,绞尽脑汁去想。 “想跟母亲回家。”弋川嘴角含着笑意,冲口而出。 可陈晔霖却因弋川这句话而产生恐惧感:她想离开?她终有一天会离开?不,不要……没有她,我会变得跟以前一样坏的。 他把头深埋在她脖颈处,十分迷恋:“留下来好不好,留在我身边,我才不会孤独,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弋川倍感震惊,过去一千年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从未想过会涉足人类那叫做爱情的东西。 “我从没想过——” 弋川话未说完,陈晔霖就低下头亲吻了她,用尽无限温柔与她唇齿交缠。 过去那些年,陈晔霖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女人,只不过是用来消遣的商品,唯独这个林弋川,是他想要彼此陪伴的人。 如果没有两次的生死边缘,陈晔霖不会意识到林弋川已经变得重要到不可失去;如果没有两次的致命危机,林弋川可能不会懂得心如鹿撞就是人类的爱情。 曾经的坏小子开始对自己越来越温暖,林弋川不知不觉沉醉在甜蜜的亲吻中。 弋川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红着脸问:“这里跳得好快,难道就是你们说的爱情吗?” 听到弋川这句话,陈晔霖嘴角现出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我爱你?”弋川这是很明显的疑问句,一个情窦未开的精灵哪里能自我分辨人间的爱恋。 “我知道啊,你就不用再跟我表白了。”简直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陈晔霖意气风发。 明明刚才还一副求安慰的可怜模样,一转眼就恢复了死不正经的状态,弋川想要回击却找不到更好的词汇。 是夜无眠,陈晔霖执意要弋川陪他,劫难过后,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倾诉的冲动,她就像他的灵丹。这一夜,弋川知悉了陈晔霖抗拒父母的原因,她能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陈晔霖成长在一个富足的大家庭,可谓称得上是富三代了吧。优渥的生活下,他也曾是一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孩童,爷爷最疼爱他这个唯一的男孩。可惜好景难长,人总有生老病死,但小晔霖没有想过最疼爱自己的爷爷会那么快生病离开他,十岁的稚童哪里懂得什么叫死亡。屋漏偏逢连夜雨,爷爷的突然逝世让家族企业遭遇重创岌岌可危,尸骨未寒,就有人不断登门闹事,年幼却记忆力超然的小晔霖亲眼看到曾经舔着脸巴结自家的叔叔阿姨陡然间变换了一张嘴脸,不但不出手相助甚至落井下石,气得奶奶也病倒了。当初爷爷还卧病在床的时候,晔霖的爸爸跟叔叔就逼迫着爷爷立遗嘱分家产,直到后来,葬礼还没开始,陈建就用尽手段从弟弟陈浩手里夺取了公司,并意外导致姑姑陈彤车祸。曾经童话城堡里一样的家族,在晔霖幼小的心灵里,家破人亡,而他从十岁那年已经看透了人心叵测、利欲熏心。 知道了这些,弋川明白陈晔霖也是个很重亲情的人,但她没办法理解人类对金钱的渴求。 难道就像我喜欢好吃的东西一样?弋川尝试着去想象。 “其实,你是个好人,不像从前我以为的那样坏。”弋川洋溢出向日葵般的笑容,是陈晔霖最贪恋的风景。 陈晔霖却平静地摇摇头:“我不是个好人,但对你,我一定会是。你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美好,十岁以前我也曾经是,只有你能拯救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弋川心疼地拥抱住他,与平常大相径庭的他。 无论属于什么类族,女孩总是认为自己能拯救一个人,而这个人会是她未来的归属。 第五十章 好不容易恋上你,你却要离开 冰冷无比的审讯室内,警察态度冷漠地,一遍又一遍盘问着已经问了几百遍的细节,直到击溃犯人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使得他们彻底放弃了负隅顽抗。 “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是gary指使的,他说事成之后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到时候得到的赎金七三分,我们原本计划中没提到灭口,可是——” …… 连续四十八小时的精神折磨,这帮坏蛋此时只想要好好睡上一觉,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警察加班加点将审讯记录整理完毕,最后跟花容确认好,拥有强有力的招供指认,这下有足够的证据将单城城入罪了。蓄意伤害,绑架勒索,杀人未遂……每一条罪责都足以让他入狱反省余生。 为了这件事做尽了义举的花容,在自己那份口供上签完名后,恍然感觉自己很傻,就像一个多管闲事却又至关重要的局外人。 “到时候有进展随时跟你联络。”警察亲自送花容出警局大门。 花容点点头,笑容越来越温柔与娴静。 昏黄街灯下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少了曾经的喧闹与聒噪,她的戾气被消磨了许多,而她却不自知这就是成长,心灵的成长。 生与死的距离就差一道光的时间,如同闪电震击心脏,徘徊也只是跳跃的一瞬间,门外的人才最害怕拉不回混沌之门里的那双手。 从昨晚弋川为了陈晔霖冲破封印时起,陈晔霖在她心里竟不知不觉变得举足轻重,她也不傻,能感觉到。 千年来,弋川从未向往过人世间的爱恋,故此,即便要她抽身离开也不会太难。 “弋川,不要离开我——”弋川刚要转身离开,手臂就被正在呓语的陈晔霖死死挽住。 他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不见了往日里的霸道,弋川心头一颤,出神地望着他,这种感觉好奇妙,会叫人上瘾。 细细打量着陈晔霖长如卷帘的睫毛,身为一个男人怎么生得出如此白皙细腻的皮肤,若不是他挺拔的五官,倒像极了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人类男女为了爱恨要死要活,童鸽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可弋川还是想不通爱情有多好,难道比独行畅游天地还快活? “弋川,别管我,你快走……”陈晔霖梦话一出接着一出,“我不可以让你有事的。” 这突如其来的躁动吓了弋川一跳,可转瞬间弋川心生好奇:爱情……是什么味道?会比糖果蛋糕还甜吗? 毋容置疑,陈晔霖最帅的时刻就是睡着时。夜阑人静,悄无声息,弋川脑海中浮现出陈晔霖惹得她心跳脸红的举动,她越发想要求知。 她凑近陈晔霖的鼻息,使劲嗅了嗅:人的味道,与其他动物不一样的肉香……陈晔霖的味道……好像……栀子花淡淡的清香…… 在动物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独属于他的味道,没有重复,没有重叠。 尝一尝也不会有人知道,弋川心想,随即探出舌头轻轻舔了陈晔霖恬静的嘴唇。 弋川吧唧着嘴,自言自语:“不是很甜——” 正当弋川再次尝试触碰陈晔霖的时候,反倒被陈晔霖一把扣在床上,若不是他醒得及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春梦呢。 “你在做什么?女色狼!”陈晔霖阴谋得逞似的笑着。 她刷的羞红了脸,推搡着:“没什么……你放开我……” 别忘了陈晔霖可是情场老手,他才不会轻易放开她,于是简单粗暴地,他覆上她的唇,尝尽了她的滋味。 “你喜欢我这样对不对!” 正当陈晔霖上下其手,图谋下一步的动作时,夜空一道霹雳,惊得弋川一个冷颤:“你干什么?” 这道防线对狐狸来说,何其敏感,她的领地意识不容他人侵犯。 送上门的猎物,陈晔霖岂肯罢休,他用足以让任何女人神魂颠倒的语气在弋川耳畔吹嘘:“你不是答应做我女朋友嘛,我想你现在就成为我的女人——” 她来自远古,怎会容忍轻易被亵渎。 “你放开我!”陈晔霖多余的动作只会令弋川感觉到害怕,害怕到颤栗。 这一回,陈晔霖主动打消了邪念,因为他感觉到弋川在害怕,玩弄了那么多女人,唯独不忍亵渎这一朵。 “别怕,我不逗你了,你就安静地让我抱着好不好。”陈晔霖如视珍宝,捧在怀里。 这一晚,陈晔霖忍得辛苦,却无比安心满足。 然而对弋川来说,这个怀抱,是除了母亲,第二个让她感到安全舒适的地方。 比起一时的欢愉,陈晔霖更珍惜长久的拥有,他不是天生的顽劣,只是厌弃了世俗罢了。 何时起,她闯入他的世界,渐渐地,她幻成了他本不可拾获的年少时光。爱上她,除了昳丽的容颜,更是爱上曾经剔透无暇年少的自己。 她是水仙,她是他遗失的倒影。 陈晔霖再次醒来之时,身边早已不见了弋川,她早已被汍青抓走。 天还未亮,汍青将弋川带去一个人的面前,弋川喜出望外,扑进了这人的怀中,极尽可能地撒娇。 “母亲!” 汍澜是小狐狸的天,小狐狸的地,是她从出生时起根深蒂固的牵连。 “川儿,我的孩子,我们回家吧。”汍澜柔情似水地抚摸着弋川的额头,为了她,生死劫难都能替她挡。 太过突然了,弋川竟起了一丝错愕,这就要离开吗! 向来严厉的汍青看不下去了,她用力捏住弋川的手臂:“找到母亲了,还不回去吗?舍不得吗?还是说,你真的动了人间的心思?” 面对句句苛责,弋川矢口否认:“没……没有……我就是来找母亲的,没有舍不得离开。” 你没有喝下忘情水,你瞒不过我,汍青早已看穿一切。 最怕的就是女儿长大,修行一千年,始终避不了情丝深种,汍澜看着弋川,深深地担忧、长叹。 “你本是天理难容的存在,为了你的平安,我替你受每一个生劫、死难,情爱这种东西,你命里注定不可有,既是注定的事,就不要去触犯,我只要你好生生待在我身边。”汍澜似有苦衷说不出,却道出了意味深长的一席话。 就算他们不一味地规劝,弋川也不会忤逆他们的,只是这些日子经历的那些事,她有些依依难舍。 被汍澜汍青牵着手,渐行渐远,弋川时而回头顾盼,就要这样不辞而别了吗? 她奋力挣开亲人的羁绊,可怜兮兮地乞求:“让我去跟他们道别好吗?不辞而别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 目送女儿远去的身影,汍澜满目愁容,在一旁的汍青早已留意到了。 “你由着她去?就不怕横生枝节?据我所见,弋川跟姓陈那小子之间好像有点……” 做母亲的怎能看不穿自己的孩子,可是,基于宠爱,她不想弋川不开心。“有些事,不是我们一味禁止,它就不会发生,她若真心想要做,我也阻止不了,只求她不会受伤。”汍澜长吁一口气,清澈的明眸容纳着苍天绿林。 一早不见了弋川,陈晔霖已经疯狂地四处寻找,却到处不见其踪影,惹得他气急败坏,暗地里跟自己置气。 猛然一抬头,看见不远处,弋川翩跹而至,陈晔霖即刻转换了心情。 他飞奔过去抱住了她:“一大早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弋川努力使自己保持平稳的气息,缓缓道出:“我……找到母亲了,是顾濠帮我找到的……所以,所以我要随母亲还有姨娘回家了。” 才刚刚不可救药地被这丫头迷住,陈晔霖怎可轻易罢手放她离开:“回家?你不是才答应我要留在我身边的吗!” “可是,母亲,还有姨娘——”弋川唯唯诺诺,道不清诉不明。 “你们都留在这里,我给你们买一套房子,你们就定居在这里。”他总是以决定性口吻勒令一切。 弋川左右为难,还是无法承诺:“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他只能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都怪顾濠那小子,我要把他开除,就他多事!” “你不要这么蛮不讲理好不好!请你不要开除顾濠!”弋川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而后迅速转身,背离。 “不管你家在哪儿,我会去追你的。” “你追不上的。”一日千里的速度,任凭陈晔霖开爆时速表也跟不上的,弋川没有表述错,却令陈晔霖会错了意思。 我先陪母亲她们回家,过阵子,我会回来见你们,弋川在心里跟自己约定好。 “你本来就不属于这座城市,离开好,跟你妈妈回去吧,女人哪,我从来都不缺。”陈晔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用狠话填补心里的失落。 愤懑始终难以平复,陈晔霖忍不下终于狂吼一声,青筋爆出:“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别人好过!林弋川!你这个骗子!” 他以为她已经走远,却不知,她还是听到了。向来都是陈晔霖抛弃别人,从没有人撇开他的双手,他很不服气。 骗子这个字眼在弋川心里留下烙印,心口酸酸的,这也是人类的情感吗? 时光太短暂,该来的不该来的,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对弋川来讲,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来不及跟每个人一一话别,来不及一睹【月神赋】画展,来不及跟陈晔霖真正开始牵手…… 一路上,汍澜看着女儿郁郁寡欢的神情,若有所思。 第五十一章 公子哥的游戏规则 她离开了,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温柔。陈晔霖又回到了那个夜夜笙歌把酒言欢的生活状态,再没有人值得他展露野兽面具下的澄澈灵魂。 陈晔霖糜烂地坐在忽明忽暗的夜场里,左拥右抱身边浓妆艳抹的美女,却打从心底里嫌弃着她们。 这时候,方亭冲进来夺下陈晔霖手中的酒杯,色厉内荏道:“我的大少爷,你都喝了多少天了,公司也不管,董事长已经很生气了!” “用不着你管,反正他从来就看不起我。”陈晔霖厌烦地抢回杯子,一口饮下里面的酒。 方亭面无表情地盯着陈晔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那你就证明给董事长看,你的实力。” 他从来都憎恶别人强加给自己的冠冕,憎恶顺从别人的意愿。 “我为什么要做给别人看,这个世界的人就这么喜欢看表演吗,我又为什么要做戏给人看?我不想成为任何人心目中的谁,不想!”陈晔霖的眸子闪着野兽般的寒光,与其说他厌弃这个社会,倒不如说他厌弃自己。 唯一令他想要改变的人已经不在,陈晔霖更不想努力去对待这个虚情假意的世界。 方亭恍然大悟,这些年的形影不离造就了他对陈晔霖的了解,他平静地坐在陈晔霖身边,说:“真的那么喜欢她?” “哼,她配吗!”陈晔霖略带三分醉意,摇头晃脑,语气透着不屑。 纵使他再口是心非,方亭也看得出来,思忖片刻,淡定地说:“我替你找她。” “不必,我陈晔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陈晔霖说着,轻吻了身边美女的脸颊。 只有身边的莺莺燕燕以为自己钓上了这位公子哥儿的兴致,心里的炙热烧开了欲望的大门。 “你叫什么名字?”陈晔霖注视着左手搂着的美女,漫不经心地问。 “柳英,你叫我kiki就好。”她用魅惑的语气在陈晔霖耳边说。 陈晔霖轻挑了kiki的下巴,语气轻浮:“所以这是艺名吗?今晚陪我,好不好!” 仿佛看见了青云之路,她自然求之不得,猛地点头,却迎来了旁边一众姑娘的嫉妒。 不远处一个人见到此情此景,却湿了眼眶,这不是当初她那个霖哥哥,她感到好失望。 少女情怀总是诗,周潇潇原以为弋川的离开可以给自己留下一席空位,却失落地发现她的晔霖哥哥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那年她十岁,她曾牵着陈晔霖跟方馨的手走在白杨铺满的小道上,虽然她还年幼,虽然陈晔霖跟方馨是那时的少年恋人,但他们的眼中依然透着青涩美好。陈晔霖宠溺着小丫头,她趴在陈晔霖的背上,偷偷喜欢着这个大哥哥。 那些阳光般美妙的回忆打在心头,周潇潇越想越不甘心,她鼓起勇气冲了过去,一把拉开那个叫kiki的女人。“陈晔霖,你不能这样,走,跟我回家!” “哟,你小女友?你这口味也太——” 陈晔霖云淡风轻地一笑:“嗨,这我家小妹妹,小家伙,你来这儿干什么,方亭,带她回家。” kiki如释重负,扬起了一丝得意:“哦,妹妹呀,好妹妹,这不是小丫头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做作业去吧。” 不正经的女人眼里容不下青春少艾的清水芙蓉,她们从不审视自己的堕落,却总以恶毒的面目对待一如她们不复以往的似水年华。 周潇潇终于竖起了她的利刺,大声吼道:“弋川姐姐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她更不会要你。” 他强忍着肚中的怒火,冷冷说:“方亭,带她回家。” “我一定会把弋川姐姐找回来,叫她看看你这个样子!”说完,周潇潇哭着跑了出去。 少女最容不得的,是童年心目中的那个英雄彻底地堕落。 我得不到想要的,我也不要任何人好过!这是属于陈晔霖的阴暗面。 人不是神,灵魂深处都有一个晦涩丑陋的地方,只要有七情六欲,就能衍生出黑色的毒。 所有人都扬言要找回弋川,这其实是陈晔霖求之不得的,但他真的很恨林弋川,恨她可以轻易地离开自己。 弋川生长的一方水土,已是凡间难求的世外桃源,那里安逸美好,无忧无虑。然而,当弋川再次回到这山林仙境,却怀着深深的忧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留意到女儿的失魂落魄,汍澜察觉到了什么。 “川儿,你不如过去那样开心了,在想什么?”汍澜温柔注视着她唯一的牵挂。 再美的景致也不能让弋川提起兴致,她想念着在人间短短数月相识的人。弋川低着头,声音很虚:“我可以回去看望我的朋友吗?” 知女莫若母,汍澜感觉得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儿大不由娘,我知道你心里舍不下那个人类小子,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可……”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弋川,你必须忘了那个人,不准再想着他!”汍青一向严厉霸道,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越是不被允许,弋川就越是心神向往,她对陈晔霖也就越念念难忘,思念就愈来愈浓。 汍澜发现女儿额前的青雾,急忙护在心头:“汍青,别说了。” “不行,为了避免酿成大祸,不如现在就拔去她的情根。”汍青就要急着动手。 弋川额前那团雾越来越重,她在消耗真元全力抵抗,从那夜为了陈晔霖冲破封印时刻起,陈晔霖这个名字就跟弋川的修为联系到了一起。 青面獠牙若隐若现,汍澜吓得慌了神,紧紧搂住弋川,对汍青说:“川儿心性不稳,很容易入魔,不要再说了。” 她们不再逼迫弋川,好不容易将她哄睡,心情却依旧沉重。 “一千年,我悉心护了她一千年……难道终归要步我的后尘吗……”汍澜抱着弋川,恨不得将她揉进心里深深藏好。 一脉相承的相依为命,汍青也不晓得还能怎样去抵抗命运,她终于得以软化:“九尾一族自古易生情,可多无善终,川儿的身份又如此特殊,当真我族要从这天地消失了去吗!” 不生不灭不老不死,有时候漫无边际的安逸真的比不上轰轰烈烈爱一场,七情六欲这种东西是最撩动人心的毒。 不断翻阅身边形形色色的女人,陈晔霖再怎么放浪形骸也无法派遣心中的愤懑,他报复弋川的手段又不能让弋川看到,他才变得更可笑。 十一月十七号,【月神赋】画展敲定了展出时间,媒体网络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宣传。 亦神亦魔,他忘不掉那个让他耿耿于怀的人,也不想要别人过得比他幸福。 突兀的,陈晔霖雷厉风行地闯入父亲的房间,劈头盖脸地表示要娶童鸽。 面对儿子反复无常的任性,陈建就差气到吐血了,他拍案而起:“混账!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先是童鸽,后来又是那个什么林弋川,为了林弋川你说做什么都乐意,现在又说要跟童鸽结婚?再说了,童鸽不是跟那个艺术家好好的,你究竟是要怎样!” “你要是不想看到我继续鬼混下去,就准备我跟童鸽的婚礼,越快越好,反正之前我跟她不是在全国人民面前演了一场订婚嘛。”陈晔霖俨然回到了从前那副败家子不肖子模样。 陈建再也忍受不了儿子的胡作非为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人家童鸽跟艺术家好好的,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我还能为你抢亲呢,简直胡闹!” “手段哪,用你的手段,商人都会不择手段,是没有达不到的目的的。”陈晔霖露出邪魅的笑容。 突如其来的谈判不欢而散,陈建感觉自己迟早要被这个儿子给气死,但他身上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个性又像谁呢,尽是嘲讽! 是夜,陈建将自己关在书房很久很久,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用商业手段操纵他人命运,这是陈建的底线,可面对他唯一的儿子,他捍卫不了他的底线。 陈建让秘书通过收购散股的方式调动了童氏的股价,同时大肆渲染制造新闻的热点。当童氏势头高涨,商业订单大量引入的时刻,陈建手下的商业银行便提出撤资。 紧要关头,资金链一旦断裂,供应商跟大量的订单对接不上,童氏再次面临绝望的境地。童江诚一听到陈建要撤出资金就病倒了,只剩童扬不断奔走在陈晔霖跟陈建两边,摇手乞怜。 才刚刚重振童氏,童家再也禁受不起一丝风吹雨打,童氏是整个童家生的希望。 形容枯槁的童扬已经将陈晔霖家的门槛都踏破了,直到他再也撑不下去了,就跪在陈晔霖的面前。 “陈先生,我求您了,不要抽回资金,这样童氏就完了,我求您了,给我们全家上下一条活路……”这是童扬生平最低声下气的哀求。 陈晔霖无动于衷:“你们童家怎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您是好人,既然当初可以慷慨地帮我们,为什么又突然要撤资,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您了……” “天底下哪有不求回报的好事,真当我是活菩萨啊!”陈晔霖一脸的冷漠。 童扬一点都搞不懂陈晔霖在想什么:“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什么?” 终于绕到正题了,陈晔霖面无表情,声音却抑扬顿挫:“让你妹妹心甘情愿嫁给我,婚礼越快越好!” 如同当头棒喝,童扬感觉像是被人戏耍了一番,似乎人世间一切都是他们有钱人消遣的棋子,他不认为自己还有余地去消费妹妹。 第五十二章 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 充斥着腐朽气味的书房里,陈晔霖锁着眉头掐灭手里的烟,心事重重:天大地大,我竟不知她在何处,我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她是那样的神秘,林弋川,除了这三个字,我对你一无所知。 方亭进来送汤羹,却被陈晔霖逮住问:“你还记不记得,弋川说过她来自哪里?什么什么山?” “长白山?!”方亭一脸错愕地一字一字蹦出,很不自信。 “当真是来自山里的女孩,也难怪这么……呃……蠢,可山里的村姑会生得如此……肤白貌美的吗?”陈晔霖脑海里勾勒出风吹日晒下山里人的真实样貌,不禁打了个冷颤。 体察入微的方亭瞬间给予了陈晔霖回应:“我已经托人打听她的消息了,林弋川这个名字,应该叫的人不多,到当地警察局查一下——” “可是我听董事长说……你闹着要跟童鸽结婚……那弋川她?”方亭突然转换了话头。 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本是陈晔霖一贯的行事作风,他露出一抹苦笑,说:“我早就让人查了所有叫林弋川的人,但是,居然没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我连林一川,林依川……所有同音的都要一个个找过去……我知道她跟童鸽感情好,所以我想用童鸽逼她回来。” 他果然够自私,方亭心里这样想,却不能将它说出口:“但,你这样做,对童鸽他们公平吗?” “你可以出去了,什么时候开始管起我来了!”陈晔霖冷漠的语气让人生畏,但介于一起长大的情谊,他也没有对方亭说出更恶毒的话来。 被责令驱逐,方亭悻悻然关门离开,又开始小心翼翼。 我又不是慈善家,不会普度众生,要我对别人公平,那谁来对我公平!林弋川要是对我公平,她就不该离开我,一夜之间无影无踪,是在逃离我吗?之前为我的奋不顾身,都是欺骗我的吗?可她也并没有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啊……陈晔霖不能自拔,越是深思就越得不到解答,陷入一团乱麻。 想要的东西不争取就会彻底失去,这是父亲陈建教会他的人生第一课,他永远都忘不了。 记忆追溯到他十岁那年,爷爷病入膏肓之时亲眼见证了儿女们的遗嘱之争,郁郁而终。年幼的晔霖在尸骨未寒的棺椁跟前,朦胧泪眼下,见证了父亲亲手策划的一场遗产之争。他的童年,是爷爷陪伴的,爷爷该有的心寒,他用稚嫩的心脏替爷爷承受着,这是现实给他上的第一节课,也是改变他一生的转折点。 与世无争的地方,林弋川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日子一天天过,她就越来越想念人世间那些花样叠出的食物,越来越想念人世间遇到那些温暖心灵的人们,越来越想念人世间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越来越想念那个人的拥抱与亲吻。天性单纯的动物,装在心里的都是那些好,将那些偶尔发生过的恶意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弋川竭尽全力地装乖讨好母亲她们,期待着获得她们的准许,去人间玩乐一趟。 “你不要这样,说不定那个人类富家子早已经把你忘了呢,喜新厌旧是他们的本性。”汍青冷不丁就泼她一头凉水。 精灵可爱的弋川转了转眼珠,问她母亲:“我父亲是谁?我从未见过父亲,你也从未提起过他,是不是他就是寡情薄幸的人?母亲,你后悔过吗?” 心头一震,汍澜狠狠瞪了汍青一眼,随后朝弋川投以饱含爱意的眼神,温柔地告诉她:“从未后悔——” 从未后悔,是因为汍澜拥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这是她此生最好的礼物。而那些年的爱恨,就让它随风消散吧。 “那我可以去找陈晔霖吗?”弋川心直口快地说。 作为慈母,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汍澜意味深长地说:“从小到大,你总爱笑,几乎从来不哭,多好呀!一旦接触了情爱这种东西,会痛会哭会嫉恨……快活却伴随着痛苦……即便这样,你还要尝试吗?” 留意到弋川睁的大大的眼睛,汍澜无奈一笑:看来她是不会明白的,不经历一番彻骨,哪里来的铭心。 那晚烈火中的场景,弋川还历历在目,她不认为陈晔霖会轻易将自己忘记:连生命都不在乎,执意要救自己的人,怎会轻易移情他人。 九尾狐,自古以来,一旦动情,她们可以用尽九条性命去挚爱一人。 凄冷的寒风中,树叶飘散一地,失意的人在痛苦煎熬中轮回,得不到救赎。 自上次大吵过后,童扬就被妻子洛兮狠狠训斥了一番,看着心尖上的笑笑口口声声说想念姑姑,终于得以反省了自己。这些年,童家一直在消费童鸽,才有他们安稳的小日子。 我哪儿还有脸去要求童童用她换取童氏周全,童扬咬牙切齿,无法两全。 可一旦资金链被抽走,各项违约、巨额的赔偿,童家即将面临债台高筑的境地,到那时,童家上下都将活不下去。 总以为影视剧里、新闻里那些因为股市动荡跳楼的人很愚蠢,那是因为自己没有遇见过看不到光亮的绝望。 如果死能够一了百了,童扬宁愿用自己一条命换童氏周全,换全家安生。 这一次,童家人似乎洗心革面,特意不去打扰童鸽的生活,幻想着凭着他们的力量再挣扎一下。童江诚为了儿子为了家族企业,头一次拉下老脸,不停地奔走,哀求曾经的生意伙伴拉他们一把。 过去多么的意气风发呀,直到女儿赌气不相往来之后,才感觉到后悔了,童江诚弯腰屈膝,瞬间苍老了许多。 心疼丈夫的妻子却难受得厉害,童妈妈自己找上了女儿,她低声下气地问女儿:“童童,你手上还有多少钱?你不是刚刚杀青了一部电视剧,片酬有多少?妈妈想跟你借来急用。” 到如今,家人还在吸她的血,童鸽满脸的冷漠,语气不痛不痒:“不多,我还要帮青遥的画展做宣传,不能给你。” “妈妈求你,公司要出大事了,你爸爸这几天到处下跪求人,身体也不好了,妈妈也是没办法了,妈妈求你了……”童妈妈痛苦着跪了下来。 童鸽装得再冷漠,也抗拒不了骨肉亲情,她条件反射地扶起妈妈,故作不耐烦:“你这是干什么呀,要我天打雷劈啊!你说,你要多少,多了真没有。” 童妈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嗫嚅着说:“八千万。” “什么?!”童鸽惊恐地睁大双眼。 “八……八千万……”童妈妈心虚地重复了一遍。 这些年来挣得钱差不多都为家里还了债、赎回了抵押的房子,童鸽一时间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有,几十万倒还行,八千万,你当我是银行提款机啊!”童鸽一时的心软瞬间被抹灭。 最终,童妈妈落寞地离开了女儿家,满腹愁肠。 自己家人不再蛮不讲理地上演胡闹,反而让童鸽心生疑窦,自己的母亲如今不再纠缠不休,反倒一副可怜模样,童鸽觉得奇怪,刻意让孙妍芝去打听一下情况。 不去探索实情还好,知道了实情又该是面临崩溃的边缘。 “陈家要抽回投资资本,交换条件是,要你跟陈晔霖结婚,这是董事长陈建亲口说的。”孙妍芝一五一十将自己得知的告诉了童鸽。 天哪!童鸽踉跄地倒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她悲望地扶着脑袋:“不是说好了,订婚是做给媒体看的,是假的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陈伯父说的清清楚楚的啊!” 孙妍芝唯唯诺诺地说:“我听方亭说,这是陈晔霖执意要求的,还说婚礼越快越好。” 这次童鸽摔了杯子,发了平生最大一次火:“又是他,他有病吗,就是不肯放过我吗!” “鸽子,你看,这一回,你爸爸妈妈哥哥没有逼你做交换,看来他们是真的不希望你有任何负担,你就别气着自己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搭理他呀!”孙妍芝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有些事,不是装作不知情、不去想,就不存在的,童鸽也想傻乎乎地过活,可是她没办法欺骗自己。 童鸽心里明白童氏资金链断裂的后果,那只会把她的家人悉数推上绝路。娱乐圈里没有傻白甜,童鸽怎么会看不明白。 被作为筹码,那筹码也需要知道原因。童鸽穿着一身黑衣,神态似黑帮大佬般,去见了陈晔霖。 “你什么意思?” 陈晔霖一脸傲慢地回道:“你这样子来找我,什么意思?” 童鸽语气没有温度,却很有穿透力:“你为什么要我跟你结婚?用那样的手段!” “我用什么手段了,我最初注资童氏不也是为了得到你嘛,不然怎样,我是慈善家啊,全天下的企业等着我来救?”陈晔霖一副痞样,让人憎恶。 童鸽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拍案而起,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吼:“陈晔霖,你现在明明爱的是林弋川,干嘛还来招惹我,你这样做对得起弋川吗!” “别跟我提她,是她狠心离开我的。” “所以我是你的退而求其次吗,我爱的是青遥,不是你!”童鸽双目通红,如果可以,她愿意即刻化作邪恶的吸血鬼去对抗。 最后,陈晔霖霸道地捏住童鸽精致而娇小的脸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说完,他松开手潇洒转身离开,带着一身自以为是的自信。 第五十三章 就算撕碎所有人的幸福,我都要你 我们要走多远,才能绕回原点,回到那绿茵青葱的纯白年代? 许多年,受过再多的苦,流过再多的汗,也侵蚀不了曾经无忧无虑的笑靥。 童江诚也曾经是一个目光温柔的慈父,童扬也曾是那个稚嫩却英勇的护妹狂魔……年幼的童鸽也曾经是那个没心没肺欢腾的小孩子。 长大了就附上了不可撕破的尊严,抹不开的颜面,童鸽独自漫步至父母的家,躲在转角守候可能出现的亲人。 先是看见了从学校接笑笑回家的嫂子洛兮,还有看上去不太精神的笑笑;天色暗了下去后,童鸽见到了形容枯槁满头银灰色头发的父亲。她差一点就冲上去了,但还是退缩了。 天黑了,夜很冷,童鸽迈动着迟疑的脚步,准备离开了,却突然像一只惊弓之鸟躲回了角落。 最后的希望大门也被冷漠地关上,童扬垂头丧气地蹭着步伐回来,眼中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 强忍着眼泪,终于再也不能自已,童鸽冲了过去,将童扬的头揽进怀里,用温度安抚飘摇的哥哥。 “哥——我会答应陈家的条件,你别再出去求人了。”童鸽想象得出,父兄每一次低头人前时所遭受的白眼跟屈辱。 童扬心头一沉,用尽最后一丝固执,嗫嚅:“哥不能再坑你了,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够多了……乖,哥没用,没有能像小时候一样疼爱你。这些天,哥想通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骨肉亲情更珍贵了。”童扬终究是落下了男儿泪,当中带着悔恨。 她难道温柔捧起哥哥的脸,用沙哑的声线说:“你终于说对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骨肉亲情更珍贵的了……” “可是,你太苦了,太委屈了……” “为了爸爸,妈妈,笑笑,嫂子跟你……我愿意。”童鸽笑中带泪。 一个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伤了一个人心。童鸽不加渲染地将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张青遥听。他先是错愕,而后一脸僵硬。 “所以,你决定了?” 童鸽一脸平静却心如刀绞:“我别无选择。” “好,既然你决定了,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但你答应我不要哭,不要放弃希望跟梦想。”张青遥极力忍住自己崩溃的心绪。 虽然童鸽很奇怪张青遥的平静,但他不说,她也习惯了从不去追问,就这样,两个人平静地分手。 谁都该习惯这个世界,对的不一定就是永远。 鸽子,等我,我知道现在我没有能力,连抢夺你的权力都没有,但是,我会为你拼一次的,张青遥在心里立誓。 这里善用心计,在另一片天地,却简单如一。每天,弋川都会倚靠汍澜肩头,极尽可能地撒娇。在这里,她没有五光十色的城景,她没有环绕身侧的朋友,她只有汍澜跟汍青。她向往那个充满神奇色彩的人间,向往识别不尽的新奇事物,向往那个逐渐靠近的怀抱。 弋川虽存在于世一千年,却如初初萌动的少女。 “母亲,就回去几天好不好,就几天……”弋川挤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汍澜再也沉默不住了,她质问道:“你当真动了情?那小子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弋川倏地背过身去,“我只是……想念他……他们了。” 作为母亲,汍澜心疼地将弋川抱进怀里:“你姨娘说得没错,狐族与人类相爱多无善终。爱情这种东西是毒,很苦,碰不得。” 迟疑了片刻,汍澜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川儿,你知道为何一千年之前你要受天劫,现在还有命定的劫难吗?” 弋川傻乎乎地摇摇头。 “你不只是妖精的孩子,你其实是半妖半仙。”要有多大的勇气,汍澜才能说出真相。 弋川瞪大了双眼:“啊?我父亲是——” “他是神,冷酷无情的神。三界最容不得的就是,乱了纲常,你是天地间本容不得的存在,母亲只知道爱上神已是错,不知道爱上人会是什么后果,总会担忧。”汍澜将实情透露,只是希望孩子能做出一个最适当的选择。 虽然错愕,但弋川还是坚持,反问道:“我没见过父亲,不了解他,但他一定是不负责任的。可是,我跟那个人,还没有发生的事,怎么能确认就是不对的不好的呢?” 汍青总是如鬼魅一般地出现,满脸阴郁,言辞凌厉:“就说你对那小子动心了,还死不承认,你现在满心萌动,又不信人心险恶,非要弄得伤痕累累回来才满意吗!” 面对汍青的恐吓,弋川却傲气驳斥:“那姨娘你说得这么肯定,亲身经历过?” “那倒没有。”汍青不屑于这些。 “才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呢,人还是好人多!”弋川大声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撒开腿跑了出去。 叛逆谁都可能经历过,弋川此时正处在叛逆嚣张的阶段,旁人明令禁止的,她就更要去一探究竟。亲人不准她爱的,弋川就更想要去拥抱。 哼,你们不准,难道我就不能回去了吗!弋川总是想着与陈晔霖的约定,她说过会回去的。 陈晔霖拼命要引诱弋川回来,而弋川拼命努力想要回到陈晔霖身边。 经历了难熬的一夜,天一亮张青遥就放下身姿去找了花容。艺术家再难割舍的傲骨,也注定为了心爱的人弃了去。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成名,请你帮我。”张青遥对着花容深深鞠了一躬。 花容虽一脸惊诧,语气倒没什么起伏,轻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又不是慈善机构。” 跟花容没有任何瓜葛的张青遥,没有站得住脚的立场,却给出花容一个决定介入的理由。 “我要把童鸽抢回来,不管经历多久,都要从陈晔霖那抢回来。”张青遥一脸诚挚。 这倒让花容觉得莫名其妙,她脱口问:“童鸽跟陈晔霖有什么关系,陈晔霖那家伙现在喜欢的不是林弋川嘛!” 张青遥将事情告知了花容,花容一时义愤填膺,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这个陈晔霖又在搞什么?他不折腾人,日子过不下去是吗!你放心,这闲事我管定了,我会帮你,你只管全心弄好你的画展。” 差人送走了张青遥之后,花容回头一想有些可笑,她自言自语了一番:“花容你真是够无聊,爱管闲事。” 转头想想,她有些不甘,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娇小的身躯里有一股破土而出的力量。 凭着花容的身份地位,她不必为谁鞠躬尽瘁,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且义无返顾。 陈晔霖的荒诞行径,方亭劝而未止,只能尽力去寻找弋川,期望她回来阻止。 即使年纪相仿,陈晔霖却从未成熟冷静地处理过事情,总是习惯方亭在身后收拾着他的一地狼藉。 所有人都惧怕他,也总有不怕他的。 花容突然间领着几个黑衣保镖冲进了陈晔霖的办公室,抓住他双手将他按在了办公桌上。 “给我打!打得他清醒为止!”花容喝令。 陈晔霖气得鼓起眼睛,吼叫:“你发什么神经,有病啊,你们知不知道你这是犯法的!” “就许你为非作歹,就不许我替天行道啊!你们给我动手,不用怕,不会让你们担一丝责任。”花容娇小的面容透着霸气。 不由分说,陈晔霖就如此被狠狠教训了一番,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这让他觉得很是丢脸。 离开前,花容瞟了一眼青一块紫一块的陈晔霖,撂下话:“这是我替林弋川揍你的,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警告不要骚扰其他人的生活。” “我的事,管你屁事啊!我要告你,我要报警!”陈晔霖气急败坏地喊叫。 花容没有转身,没有停留,而是毫不在意地径自离开。 脸上有伤,看来他短时间没什么脸弄出一场婚礼了吧,花容这样想着,多出来的时间,一切都有余地了。 你不开心,凭什么要全部人都不好过,站在道德的层面,方亭很是恼火。可他即便站上道德的层面又能怎样,又有什么身份什么资格去斥责。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童鸽疯狂地挥动着沾着颜料的画笔,宣泄似的在白色的画布上挥洒,这副作品因情绪的癫狂而变得不堪入目。 待筋疲力尽时,满头沁着汗珠的童鸽仿佛才豁然开朗:弋川为什么离开?当真抛弃陈晔霖了?陈晔霖突然转头打我的主意,也许并不是想折磨我…… ”他该不会想利用我来气弋川吧……“童鸽灵光一闪立即掏出手机拨打林弋川的电话。 嘟嘟嘟嘟嘟…… 然而弋川那只陈晔霖规定不可离身的手机,却躺在原方馨房间的床头柜上,在屏幕闪烁了几下光亮之后,彻底熄灭了。 童鸽有些失望,却终于不再自我纠结,她苦苦一笑,自言自语:“怕是只有弋川才是陈晔霖那家伙的克星了。” 当命运不止一次捉弄你时,当你焦灼彷徨时,你看到的不只是孤独的绝望,或许可以站直了身姿,迎向命运的牵扯,不卑不亢是最有力的反抗。 童鸽丢掉了画笔,朝画室的方向奔了去。 第五十四章 你是我的幻觉吗 沉湎于夜色中,只有重金属的聒噪能填补陈晔霖内心的空白,他的眼神从kiki身上一掠而过,漫不经心地一口饮下一杯威士忌:怎么会有人能突然间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一丝消息,又或者,林弋川这个名字就是假的…… kiki妩媚地摸上陈晔霖的胸口,烈焰般的红唇在他耳边一张一合:“陈公子,你现在怎么对人家这么冷淡,那天明明很火热的……” 陈晔霖猛地抓住了kiki的手,突如其来的接触让kiki嘴角含笑。 紧接着,陈晔霖扯开kiki的手,拒绝她在触碰自己的身体,他讨厌太过轻浮的女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kiki碰上了她无法掌控的男人。 低贱的女人,陈晔霖见过不少,他可以肆意玩弄,却不想被摆布:“你不会以为我会对你这种人认真吧……还相信豪门美梦啊?”他的语气十分不屑。 她不甘被侮辱,却更不甘连最低保障都措施,瞬间挤出耀眼的笑容,伸出手:“玩过了,起码要付钱吧,你真以为我跟你纯玩感情啊!” 从怀中掏出几沓钞票扔到她面前,陈晔霖甚至眉毛都不抬一下,底层的人就该被他踩在脚底下。 没有自尊没有低不下去的头,kiki仿佛看到了名牌包包化妆品一样,激动地蹲下身捡着散了一地的钞票。 醉意使陈晔霖眼神迷离,他眯着眼看着眼前来了又去的人影,突然间,似乎看到了那熟悉的样貌。 若影若现的人形在他面前停驻了很久。 夜店里出没的女人,没有谁是他下不了手的,陈晔霖头脑一热,将眼前的人拉进怀中,就算是幻觉都好,因为他需要发泄。 如鸡蛋般吹弹可破的皮肤,他贪恋地**着那张柔嫩的脸颊,心里清楚明白不可能是她,她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见对方并没有抗拒,陈晔霖更加肆无忌惮了,甚至大庭广众之下一边蹂躏她的身体,一边疯狂地亲吻她。 “啊~~~你要干什么,快放开!”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反抗起陈晔霖。 含苞待放的花朵?陈晔霖也从不怜惜,他一手握住她的双手,按在她头顶上方,言语并不温柔:“装什么纯情,玩了我会付钱的,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说不定我会包你几个月。” 这才是真实的他吗?她的眼里满是失望,盈着泪光:“你在说什么?” “今晚,陪我。”陈晔霖贪恋触摸得到的那张相似的脸。 她浑身凉透了,声音嘶哑:“你还认识我吗?我是谁?” “我需要知道你是谁吗?你们女人甚至连名字都可以是假的,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是谁!”说完,陈晔霖的亲吻细密地落在她身上。 她不愿意,还没有人能伤害得了她,转瞬间,她就挣脱了陈晔霖的控制,这个人除了满身酒气再嗅不到熟悉的味道了。 揣着满满的热情而来,心却凉透了半截,林弋川原本想要扑进陈晔霖怀中的心情消散了去:才这么短的时间,你就都忘了,人类,真让人意想不到。 弋川飞快地冲出了这容纳着人世间妖魔鬼怪的酒吧。 酒杯掉落四分五裂的声响扰乱了陈晔霖,他脑袋里一阵訇响,而后迷迷糊糊自言自语:“这次的幻觉有点真实——” 他腻味地将上衣口袋里剩下的白色药丸弃若敝屣般投掷在地上,不想再尝试了。 一边跑一边流泪,弋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可她就是很难受,就好像心里有东西堵着出不来一样。 月色下的明眸皓齿,还有那因啜泣而变得粉红的小脸,在杳无人迹的大街上尤其突兀,很轻易便找来那些不正经的男人注目。 “哟,这么漂亮的小妞儿怎么哭了呢?”一只手想要托住弋川的下巴,却被躲开了。 三五成群的流氓怎会放过她,他们一人一手搭上弋川的肩膀。 “好可怜,就让哥哥们好好疼爱疼爱吧。” 他们互相交换了狞笑,摩拳擦掌步步逼近弋川。 嘤嘤而泣的漂亮姑娘,他们误以为可以任意凌辱,可哪里知道她才不是一般漂亮柔弱的小女孩。 越是想到陈晔霖刚才跟眼前这群流氓一样的行径,弋川就越觉得失望,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打得这帮流氓满地嗷嗷呻吟。 使用法力每一记重击打在他们身上,弋川就纠结着整张脸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我好不容易回来看你……”弋川呜咽得像个孩子。 这帮流氓早知被虐,打死都不会来调戏弋川,连连求饶:“女侠饶命饶命,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全身心陷入了抽泣,弋川也没了力气,打累了就抱着身子顿了下来,这群人渣便趁着空隙逃之夭夭了。 刚跟朋友欢聚玩准备离开酒吧街的顾濠,远远看到了蹲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好奇走进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他试探着喊着:“弋川?真的是你?” 她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 果然是她,顾濠见弋川一副狼狈样,赶紧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有人欺负你了吗?你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儿?” 弋川持续一声不吭,顾濠就安静地陪伴在侧,等她收拾好心情。 坐在24小时便利店内,顾濠将一杯热可可放到弋川面前,弋川双手捧着这杯热饮,一股暖流灌入心房。 因为陈晔霖的放浪而将自己气哭,刚才还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弋川又怎好意思说出口。 “也对,你怎么会轻易被欺负呢,你可是——好了,你不想说就先别说。”顾濠习惯了替别人着想,也没太多的猎奇心理。 指针刚过十二点,在童鸽缱绻目光下,张青遥最后一幅画也润色完毕。 两个夕阳下孩童的身影跃然画布上,谁能想象这副名叫《结局》。 “这两个孩子,画的是我们吗?”能一眼看透他的画的,只有童鸽。 张青遥双手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腰,在她耳畔温柔说:“万里归来颜愈少,笑时犹带岭梅香。” 她闪烁着晶亮的眸子,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流淌着无尽的柔情:“世事无常,我们会有那么一天吗?” “不管怎样,都要争一下,就算最后我们不能在一起,请你告诉我你的梦想,由我来守护。”张青遥做出了最后的让步,有些美好的东西,就算不能霸占,那么只要能远远看着,也好。 那晚后来,弋川身心俱疲,千里奔波着来,又伤透了心,还跟四个人打了一架。 她无处可去,顾濠收留她在自家客厅里,将她安置好在绵软的沙发上。 世外桃源里,汍澜早就发现弋川离开了,也并没有追去阻止,这让汍青很不理解,她质问:“为什么不去捉她回来?” 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汍澜遥望着云海外,喃喃道:“除非她自己栽了跟头,否则她是不会放弃的……这孩子……趁我不在……动了凡心……”她已哭笑不得。 “怕只怕,后果是她承受不起的……”汍青难得一见的温柔。 苦笑,汍澜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我无法阻止川儿可能会受的伤,但起码,我还在,我能救她在生死关头。” 母爱,能挡一切刀剑利刃。 到了gary上庭受审判的日子,陈晔霖冷漠地坐在旁听席欣然见证他应有的报应。 法官的锤子落定,左右人起立抚掌称快。gary即将被狱警带走之时,他突然发狂似的冲到了花容面前,若不是带着手铐,他差点都能掐死花容。 “都是你,都是你,坏我好事,我不会放过你的,死女人,臭女人!”gary畏惧即将要面对的牢狱时光,他恨损害了他利益的所有人。 再自私的人性都无法与国法抗衡,陈晔霖冲上前推开gary,眼睁睁看着狱警将其带走,冷冷抛下一句:“死性不改。” gary被带出法庭大门之时,更好与其父母擦肩而过,gary的父母正含泪互相搀扶着前行。 被告律师依据人情向二老告知:“您二位还是能够定期探望单先生的。” 单城城的老父亲却显得异常激动,有意放大声音撂下话:“我没有这样混账的儿子,就算他死了,我都不会再见他。” gary远远听见,心头微凉。 冷静了两天,弋川思来想去还是决意离开,顾濠劝也劝了,未见其效也便由着她。 出于最具诚挚的关爱,顾濠给弋川买了一大堆好吃的,送别她。 弋川拖着一大箱零食又在深夜独自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半夜还仍旧璀璨的城市,有太多弋川无法理解的光怪陆离。 她抬头再看了一眼城市最大的led广告屏,看见了【洛神赋】的户外宣传广告,心神动荡。 第五十五章 全世界只剩下你 我才是缺爱的狐狸男孩 脑海中浮现曾经看了一眼的画作,虽然弋川不懂艺术却被深深吸引,她始终难掩好奇,离开前,她还是想要见识一下张青遥用尽心思筹备的画展。 红色流金边框镶嵌的大字显示张青遥的画展将于明天揭幕,弋川思来想去还是期望看完画展。 一时间无处可去的弋川,不自觉踱步到童鸽家的楼下,她抬头遥望一眼童鸽还亮着灯的家。 初来人间,对自己最好的人就是她了,之前匆忙间的不告而别已是歉疚了,弋川决定登门叨扰,既求留宿也作道别。 迎着门铃声,童鸽打开门,先是惊讶,而后错愕,最后喜出望外,她一把将弋川拉进门,紧紧抱住:“弋川,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或许曾经诚挚的友谊,到如今已经不单单是友情了,她是解她自由的钥匙。 “我找到母亲了,跟她回家了,先前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说再见,我……想看一眼画展再走,顺便跟你道别,我今晚能待在你这里吗?”弋川晶亮的眸子无比澄澈。 当然可以,童鸽笑着领她进了客房,阖上门之前特意问了一句:“他知道你来这儿吗?” “谁?”弋川故意排除了陈晔霖,认定自己跟陈晔霖不再有什么关联。 “没什么,很晚了,你休息吧。”不轻易动心思,却一直心思缜密的童鸽,谨小慎微,不想多招惹波澜。 安置好弋川,童鸽转头就致电陈晔霖,告知弋川的出现。可偏偏陈晔霖又灌醉了自己,坚持不相信童鸽说的话。 对一个酒疯子强调再多遍也无济于事,童鸽切断了电话,心思深沉:他们该不是有什么误会吧,不管不了这么多了,不把弋川送回陈晔霖身边,他还是不会放过我。 花费一夜时光去考虑周全,童鸽一夜未睡,期间,她交代好孙妍芝赶来照顾安稳弋川,而她自己早早梳洗一番,凌晨天未亮就只身去了陈晔霖的宅子。 方亭很诧异,但童鸽表示一直等到陈晔霖醒来。 日上三竿,酒醒了的陈晔霖才起身,见到童鸽端正坐在他的客厅里,并没有表现出讶异,嘴上依旧刻薄:“怎么,想通了,这么快就急着想要当这家的女主人了?” 眼尾都没有留给陈晔霖,童鸽目不斜视,自信满满:“我知道林弋川的在哪儿,作为交换,我要你承诺不撤走对童氏的注资。” “嗯?真的假的,一大早,该不会逗我呢吧。”陈晔霖方法用尽也没有找到弋川,他不太相信童鸽说的话。 童鸽抬起胸脯,从未如此充分掌握谈资般自信,胸有成竹:“你做这么多事,还不让我好过,难道不就是为了引弋川出现吗?我不相信你是为了我,因为你早就对我放手了。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她人现在就在我家。” 心心念念了那么久,陈晔霖喜出望外,使劲摇晃着童鸽:“真的吗?弋川在你家?!” 他顾不上再三确认信息的正确性,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童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心里有一丝愧疚:弋川,对不起,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 可是,这是你们两个人的情感纠纷,凭什么要我来买单,凭什么要我的家庭受折磨!童鸽的私心是只求安稳,不再受任何煎熬。 昨天在公司里,顾濠提起见过弋川,还询问自己跟弋川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心情不好的陈晔霖还吼了顾濠一顿。陈晔霖仔细回想一阵,才觉自己愚蠢可笑。 压着最高限速飞速赶到童鸽家,陈晔霖刚踏入门就急着要见弋川,却被孙妍芝唯唯诺诺告知弋川还没醒来。 “鸽子,你叫我留住她,可她很早就醒了,我不知道怎么稳住她不让她离开,就擅自给她喝了一杯放了安眠药的牛奶……”孙妍芝眼神闪躲,却也很无奈。 童鸽实在是真心当弋川是朋友,忧心忡忡问孙妍芝:“你喂了她多少安眠药?!” “没有过量,就两颗。”孙妍芝着急澄清。 陈晔霖却不管旁的,他只要能带弋川回身边就好。“我先带她回去,那个,我不会为难童氏的,你放心好了。” 说完,陈晔霖直接拦腰抱起弋川,心急火燎地带她回家。 她一睁眼若发现我出卖了她,会不会对我很失望?童鸽失神地看着弋川被带走的身影。 孙妍芝扶上童鸽的肩膀,宽慰道:“你又有什么错!他们之间的事,就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人长大了,朋友就少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却还是辜负了她的信任。”童鸽苦笑道。 眼睁睁看着陈晔霖抱着弋川回来,周潇潇满脸的怅然若失,无论弋川在或不在,她都很嫉妒她。然而又能怎样,就算弋川不在,周潇潇在陈晔霖心里始终都是一个孩子。 潇潇躲在楼梯转角看着一切,她很努力想要证明给陈晔霖看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小孩子,奈何不论怎样都撼动不了陈晔霖固化的思想。 她睡着仍旧像个孩子,喜欢把自己蜷缩成绵绵软软的一团,粉啄玉砌的脸蛋恬静美好。她有他看不够的睡颜,欣赏不完的可爱。 陈晔霖喜欢林弋川,就像喜欢爷爷怀抱中的自己。他想念幼年洁白的自己,习惯却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却特别宠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林弋川。 弋川的再次出现,稳定了陈晔霖,也稳定了方亭。 我不用再费尽心思天南海北去打听弋川的下落了,这个陈晔霖居然会如此用心爱上一个这种款的女孩儿,根本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方亭背靠着墙壁,吸了一口烟。 鬼魅一般的陈晔霖只是想要把房门阖紧,他阴郁地站在方亭的面前,压低声线:“说了多少次,不准抽烟,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在我眼皮底下抽烟……我晕烟,失忆啦!” 惯性思维作祟,方亭条件反射地用手直接掐灭烟,那点星火似乎烧不痛他指间的皮脂。 “怪怪的,哎,算了,累了就去好好休息,别瞎忙了,去吧。”陈晔霖上下狐疑地打量了方亭一番,磨平了音调。 谁说陈晔霖不关心别人,只不过长久以来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他习惯了俯视,在他人眼里,就是冷言冷语的命令。 从最初时起,陈晔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生来优越,不知疾苦,更未体验过危机意识,看似冷漠无情,却又是由情感支配一切行动。他贪恋上一样东西,满心只有这件东西,心无旁骛。 陈晔霖一心想要追得林弋川,竟不知天成正在被其他野心勃勃的贪狼一点一点妄图搬空。 天成的公关总监赵蕊,利用职位的便利,大口大口吞噬着参天大树的根基。她跟天成无仇无怨,只是对物质有着欲罢不能地贪图:一身华伦天奴,一手爱马仕,一辆玛莎拉蒂……她仍旧痴迷地向往着一套风水极好的江景房。 你会迷恋你身边的妖,信任你身边的鬼吗!生而为妖,她不会装;生而为人,她擅长演。 两颗安眠药在弋川身上的药效异常持久,陈晔霖守了她好久好久,寸步不肯离。 日头再度西斜,树荫被拉得很长,弋川终于艰难地睁开惺忪的双眼,第一眼就将自己惊起一身汗毛。 “你?我?我怎么会在你这儿?”弋川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假装自己不在陈晔霖家。 这种又蠢又萌的举动,怕是只有弋川这种动物做得出来了,陈晔霖实在是忍俊不禁:“掩耳盗铃还是一叶障目?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你了?是我把你从童鸽家抱回来的。” 对啊,我明明在童鸽家,陈晔霖怎么知道的?弋川并没有想太多,单纯感觉太过惊讶。 陈晔霖的“纠缠不休”竟引起弋川心里波澜,她想起前晚陈晔霖浪荡的模样,低下头噘着嘴,嘟囔着:“你身边不缺女孩,干嘛还要带我回来……我要走了,我就不该偷跑回来——” “你是不是早就找过我?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陈晔霖真是个聪明狡黠的家伙,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还没等弋川勇敢地表达出埋怨的心思,陈晔霖就心急地握紧弋川的双手,贴在自己胸口:“不要相信你以为看到的,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公安局里竟然找不到你的名字……我以为你骗了我……” “我真的叫弋川,没有骗你,本来母亲她们不准我来的,可是我想这里了,想你了……就偷跑出来了。”弋川自己也没想明白陈晔霖为何找不到自己的讯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是因为自己不属于人类系统里,自然是查不到的。 就在这时,周潇潇敲了敲门,端进来一杯热牛奶,说:“晔霖哥哥是真的一直牵挂着你,这些日子他没干别的,尽到处找你的消息了。”将牛奶递到弋川手上后,潇潇又冲陈晔霖秘密一笑,不谋而合。 弋川没有作声,默默捧着牛奶,一点一点抿着。 “这次,留下来,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好不好?”陈晔霖很看重承诺,太过信奉一诺千金。 潇潇忍不住也插了一句嘴:“弋川姐姐,你就答应了他吧,不然他是不会安分下来的。你是不知道吧,晔霖哥哥为了引你回来,还要逼童鸽跟他举行婚礼呢!他为了你,这段时间可是把所有人整得够呛,闹得是天翻地覆。” 陈晔霖觉得很蠢,不由得瞪了潇潇一眼,显得很不好意思。 “为什么啊?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按照弋川的思维,她不能理解。 “所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也就不会再胡闹了。”他解除全身的戒备,靠在弋川的肩头,从未如此心安。 看他们相处和谐,潇潇燃起了暖暖的笑意,脸颊却生出一丝生硬,趁着他们毫无察觉、悄悄退出了这间屋子,从外面轻轻把门带上了。 第五十六章 甜腻 不知道为何选择相信,或许是陈晔霖给了她足够分量的说服,又或许是因为弋川生性善良,她愿意相信人。 晨曦中的阳光透过纱幔照进房间,弋川却因为扑鼻而来的香味醒来,惺忪睡眼还没彻底睁开,她已经开始舔着自己的嘴唇,垂涎欲滴。 “披萨……披萨……”弋川吧唧着张嘴就想要咬下一口,却被陈晔霖硕大的手掌拦住。 陈晔霖几乎捂住了弋川整张脸,另一只手将托盘举得远远的,说:“起来洗漱,刷完牙才能吃,不然会烂牙的。” 鸡肉培根菌菇披萨,是弋川最津津乐道的口味。每次看弋川态度认真吃着每一口食物的时候,陈晔霖也会觉得特别开心。 一大清早,没有哪家店开门做披萨,这是陈晔霖特地叫方亭做的,因为弋川爱吃,他就想宠溺着她。 弋川擦完脸,挥一挥手,就让毛巾自动落在了毛巾架上,刹那间弋川愣住了,想起来母亲姨娘的话。 “在人类的世界,不可泄露法术。” 早已习惯了的事,要改掉并不容易,但弋川鼓起劲,决意学习控制自己。 换好陈晔霖为她早已准备好的最新款红色连帽斗篷大衣,弋川兴致勃勃冲进餐厅,正好迎面撞见一早来找陈晔霖的顾濠。 顾濠先是错愕,而后会心一笑:果然还是没有离得开,可是你的身份会置你于困境。 “这件是我们公司刚刚参加完时装周走秀、还没面世的新品吧,弋川你穿真的很好看。”顾濠目不转睛盯着弋川,总是那样儒雅潇洒。 陈晔霖孩子气般一把将弋川拉进怀里,看着顾濠说:“好看吧,她是我的,你别打她主意。” 顾濠无奈地摇摇头,唏嘘着:“晔霖,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对了,你一早来我家干嘛?不是专程来偷窥的吧?”陈晔霖低头看了一眼弋川,而后高高扬起头。 一个文件夹被放在了陈晔霖面前的餐桌上,顾濠一脸凝重的样子:“公司财务报表出了问题,很多账目跟供应商对不上,年底了,这问题麻烦了。” “啊?怎么会这样?”方亭路过,脸一下子阴郁下来,很是关心。 陈晔霖抓起文件夹,反复认真地翻阅起来,来回看着这里面蕴藏的大危机。 “这账怎么会这个样子?”陈晔霖越看越生气。 “我一个管行政的,哪知道你们这些单子这些合同怎么履行的!我拜托你,陈晔霖,你能不能对自家的公司上点心,别到年底我盘点的时候,给我这么大挑战好吗!”毕竟是学生时代的好哥们,也就顾濠敢这样跟陈晔霖说话了。 陈晔霖没有吭声,顾濠看了一眼弋川就继续说:“这不,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你该回来管公司了吧。” 瞪着圆咕碌的眼睛左右顾盼,很显然,弋川其实并听不太懂他们的谈话。她错过了人类世界的一千年,而这一千年中,人类早已经建立了庞大的社会体系,想要摸透人类的规律并非一蹴而就的,弋川用全身心投入去努力。 习惯了纨绔,人都是有惰性的,一下子想要变得正经,陈晔霖还没有做好准备进入角色。陈晔霖眼神游走落到弋川身上,只瞧了她这么一眼,如同注入了强大的动力。 “我下午去公司跟你一起核准。”陈晔霖像一头正经的商狼一样看着顾濠说。 陈晔霖一手搂上弋川的腰,在她耳畔轻声说:“你陪我去公司。” 顾濠随机佯装捂住眼睛,演技浮夸:“刚想称赞你开始做正事了,结果,到头来也改不了你这个色胚脾性。” 这玩笑开得陈晔霖作势去蹂躏顾濠,他们就像两个高校男生似的玩闹。弋川侧头看着,她喜欢看着他们笑闹,作为精灵,她艳羡人类的热闹。 钻个空隙,陈晔霖绕到弋川身侧,右手再次揽住她的腰肢,做出寻求弋川庇护之状,像足了长不大的孩子。 顾濠刹住了不知轻重的拉扯,一眼重重落在弋川羞赧的面容上,他正了正衣襟,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 “不闹了不闹了,晔霖以后就交给你了,看紧他。”说完,顾濠邪魅一笑,转瞬即逝,潇洒而去。 羞红脸的弋川扭捏地挣脱了陈晔霖揽在其腰间的手,双目含星地望着他说:“我不跟你去,我想去看鸽子张青遥的画展。” 她能回来,他怎可稍微放松警惕。 “这个我明天再陪你去,今天陪我去公司。”陈晔霖要将连日以来的日思夜想化作寸步不离的痴缠。 忽然间,弋川也有些怀念之前那些日日相对的人类同事们了,她不禁乖巧地点点头。 狠狠地大快朵颐一番,弋川一面擦拭着嘴角的渣渣,一面洋溢着幸福的笑靥冲着方亭说:“披萨好好吃,方亭你真厉害,什么都会。” 倏地停下忙碌收拾的手,方亭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乱了思绪,唯唯诺诺道:“哦……喜欢……喜欢……下次再做给你吃……” 方才脑中想着其他事,方亭差点一时魂没了,弋川担忧地看着惊魂甫定的方亭。 弋川的手覆上方亭的落在餐桌上的手背,神情关切:“你怎么了?” 触电般,吓得方亭赶紧抽回了手,冷了一张脸:“没,没事。” 草草数字便结束了交谈,注视着方亭端着盘子离开的背影,弋川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 这次回来,方亭跟自己有了距离感,弋川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是因为自己跟陈晔霖,还是因为方馨?可是,明明几个月前,她还可以跟方亭肆意友好拥抱。 方馨是陈晔霖的过去,是不是我的出现惹得方亭不开心了?弋川不忍心看到昔日对自己那样好的人郁郁寡欢,可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去弥补,尤其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 弋川好想要向方亭坦白忘情水的事,弋川好想要用法力恢复方馨肢体上的伤痛……到底是她替代了方馨,她自觉有亏欠。 敲开了方亭房间的门,弋川蹑手蹑脚生怕吵到静坐不动的方亭,她轻轻那支曾静默出现在床头的药膏放在了方亭的桌上。 “你不开心是因为我吗?我什么都没做,却又好像抢走了方馨的一切……这是你以前悄悄给我的药膏,我也很想要回报你,想要治愈你心里的伤,可是我不知道它因何而成,也没办法治好它。”弋川懵乎乎地温柔以待。 恍然了一下,方亭急忙摇摇头:“别瞎想,跟你无关,我是有在想别的事——”伸出手指轻戳了弋川的额头,方亭故意放松了语气:“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多愁善感了。” “哦——”弋川看得出来方亭眼神中透着不开心,将信将疑。 “不过,这个药膏?我没有偷偷给你送过药膏呀?什么时候的事?”方亭满脸问号摆弄着手里的那支药膏。 这可把弋川弄懵了,她一直以为所有发生在她上、令她感到温暖的事,都是方亭做的。如果不是方亭,那该是谁呢? “陈晔霖?” “陈晔霖!” 弋川的嘴角不自觉扬起45度,心花怒放:坏脾气的怪人,原来那么早的时候,也会关心别人。 看着弋川从自己眼前蹦蹦跳跳地离开,方亭心绪又陷入慌乱,继续抓起笔疯狂地在面前的本子上画着一团乱麻。他心里有事,难以做抉择,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光滑的缎布从两米高的画框上被揭下,如海浪层层褪尽后的神秘乍现。在众人的鼓掌声中,《月神赋》画展最具重量的主题作品昭然于世人眼前,波浪缎面般的黑发,身着一袭新式旗袍的东方美人拿着权杖从月亮中走出来,额前一个新月印记标志着她月神的身份。 “这个月神,好像童……童鸽!” “五官简直一模一样。”众人议论纷纷。 一个记者举着相机疯狂地记录每一个细节,嘴里碎碎念着:“小道消息果然没错,这画家跟童鸽果然有非一般的关系。” 忽然之间,后面的金色欧式大门突然被推开,在众人翘首期盼的瞩目之下,一个高挑纤长身影徐徐进入大家的视野,她身上穿着与画上一模一样的无袖金丝线旗袍,一米七一的身材不仅曼妙还穿出了王者之风。 作为主办方之一的花容,含着笑意看着眼前的一切,即便她处理自己的感情纠葛再任性妄为,她始终也是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走到这一步,童鸽自然是料到媒体的趋向的,画展的启动就代表着她跟他的过往与现在将昭然若揭。 “童鸽!童鸽耶!真的是她!” “女神!女神!童鸽!” 发布会台下总潜伏着童鸽的粉丝,有人说他们是脑残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叫忠贞不二、忠于自己。 张青遥扶了扶金丝框眼镜,腼腆又庄重地接住童鸽雪白纤细的手,牵着她走入媒体公众的c位视野。 “童鸽,我的阿尔忒弥斯原型,我的月亮女神,我的青梅竹马,一路以来支撑我的光芒。”张青遥的目光悉数坐落在童鸽身上。 她身上的万丈光芒,足以令他目不斜视。 张青遥说完那句话,童鸽回他一个醉人笑容,甜腻非常。 “请问,童小姐,你这算是跟张青遥先生公开了吗?”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记者按捺不住问。 她微微一笑,朝这个学生模样的小子投以晶亮的目光:“你说呢?” 菲林环绕之下,张青遥跟童鸽十指紧扣,做好准备勇敢迎向未来那些或者可能也许的风风雨雨。 第五十七章 拔除贪婪 愿世上善良的人,都能被温柔相待——发布会还未结束,熙熙攘攘人群之中,方亭压低了棒球帽穿越人群而去。 当弋川再次踏入天成之时,所有人都上赶着围绕她身边献尽殷勤,倒让林弋川变得更加拘谨起来。 “弋川,弋川,这么长时间,你干什么去了?也不说一声,我好想你啊!”经明凤恨不得双手环绕挂在弋川脖子上。 市场部的李果听到动静也簇拥过来,说:“好久不见。” “弋川你不在,都没有人陪我喝下午茶了,我这边还有好多好多零食呢!”说话的这个人,弋川甚至都没什么印象。 陈晔霖却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幕戏剧,在一旁插着双手冷漠地看着。 过去也没见你们这些蝇营狗苟对弋川多热情呀,顾濠也已经懒得吐槽,只要弋川没有觉得不自在便好。 “林弋川!”远处一个人的惊叹成功穿透人群吸引了弋川的注意力,“林弋川!” 张宋如拨开人群,直冲到林弋川面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神情像是恍惚了数年。 这才解放了自我,弋川如见故人般喜形于色,她抓着张宋如的衣袖蹦蹦跳跳。两个吃货简单寒暄了两句,话题就又绕到好吃的上面了。 “顾濠,我们先进去里面吧。”陈晔霖拍了拍顾濠的肩。 路过张宋如身边时,陈晔霖还不忘在其耳边交代:“叫点好吃的下午茶点心给弋川,迟点找我报销。” 这让张宋如大跌眼镜的细心温柔当真是来自于陈晔霖吗!等回过神来,张宋如抱着墙壁一脸沉溺,自言自语:“恶魔都变温柔了……弋川,我真羡慕你……” 情商为零的林弋川吃惊得目瞪口呆:“啊?该不是……你也喜欢陈晔霖?!” “呸呸呸,我才不是gay,哎呀,我只是觉得好神奇,你看他对你好得咧……你不知道,他以前追的那些女人,都是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哪有像这样温柔过——”说着说着,张宋如突然意识到话说多了,惊恐万状之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弋川才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着实有些让旁人捉摸不透,尤其是诚惶诚恐的张宋如。 顾濠紧随陈晔霖进房间时,恰好被赵蕊看在眼里,手中杯子里的水晃荡了一下,竟也起了好久的波纹。 着实放心不下,赵蕊探着身子趴在门上企图偷听到些什么,只可惜天成的隔音效果是真的好,无果,她只好惴惴不安地离开,免得惹人注意。 “赵总监——”呆愣路过的张宋如并没有能引起赵蕊的留意,就这么擦肩而过。 张宋如从不擅长揣测人心,他有着金鱼一样的记忆,瞬间就转移了精力,憨实地捧起两个杯子,兴冲冲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又跑了去。 关上门,什么话都好说。顾濠一脸凝重地坐在沙发上,忖度了片刻,才悠悠说来:“我们一直合作的老供应商,我已经跑去见过了……好几家的负责人都说,我们天成已经跟他们断了合作好几个月了。” 若有所思,陈晔霖搓了搓下巴上的胡渣,语气不轻松:“顾濠,亏你费心了,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陈晔霖自己也明白,当他陷入私人情感里面不可自拔的时候,势必留了一堆大小事务构成的烂摊子,劳苦的却是本不该管这些的义气朋友。 “嗨,咱俩谁跟谁,这么多年的朋友了。”顾濠待他始终是哥们好友,从未当他是高高在上、有等级之分的老板。 “那你怀疑谁?”陈晔霖了解自己这个好哥们,开门见山就问。 他有过一丝挣扎,最终决定直言不讳:“赵蕊。” 需要权衡的东西太多,陈晔霖眉宇间闪过一丝纠结,手里的笔差点折断:“你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证据?”他了解他的朋友。 陈晔霖能这样问,顾濠也就释然了,整个人靠在了沙发背上:“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不论人品,赵蕊确实是个能者,不过——” 公事上,顾濠总是能透析陈晔霖的心意,引得陈晔霖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不过,太过贪婪的蛀虫始终能毁掉一艘巨轮。”道理他都懂,谁都不知道他为何总在唯唯诺诺。 顾濠却道出他的心思:“公司是你的,始终都需要你来费心,你也该玩够了。” 真要做好进入这尔虞我诈商场的准备吗?陈晔霖心里不情不愿。 “就当为了外面那个人吧,”顾濠目光移开,“男孩儿,该像个顶天地里的男人了。” 顾濠拍拍陈晔霖的肩,站起身走到一边,想抽一支烟,最终却因顾及陈晔霖而打消。 “送走赵蕊就空出个重要位子,一时间我也不敢保证给你找到顶替她的人,所以,即刻开始,你正常来公司上班吧,多坦待些,你自己家的公司。”顾濠不鸣则已,总是一鸣惊人,他太了解陈晔霖了。 在茶室,沐浴着落地窗外泻进来的冬日暖阳,弋川用英式糕点将自己的嘴塞得满满当当的,张宋如像照镜子般欣赏着“自己”。 “为什么刚才大家都对我这么好啊?以前都没有像今天对我这般亲昵。”弋川主要的心思还在甜蜜的糕点上,就顺嘴这么一提。 张宋如又瞬间露出一副痴迷脸,侧着脑袋用手托腮:“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咯,你都快成我们天成的女主人了,能不巴结你吗!” 傻小子也可以有老态龙钟的时候,在弋川面前,张宋如倒翻了身做起了人生导师。 她却不好意思起来,羞涩垂头:“什么呀,你别胡说。” “虽然霖少之前老不正经的,花边新闻又多,但是,万一呢……对吧……起码你俩在一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张宋如这番说辞要是被陈晔霖听到,又将迎来一顿肉体蹂躏。 除了天劫,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活物能够肆意欺凌我呢!要不是入人世多了桎梏,我也能当个混世小霸王……弋川心里面这样想着。 张宋如歪着头说:“你真不挑食呀,当真没有不合胃口的食物吗?为什么吃那么多还不胖,气死人了!” 弋川会心一笑:狐狸,杂食动物。 总经理室里面还在研讨着排兵布局,总是要逼到穷途末路才有可能柳暗花明,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来,顾濠激动得拍响了大腿:“他呀!我记得方亭大学时学市场营销的吧!让他来帮你呀,别埋没了人才,让人一直当大内总管太屈才了吧。” “你才大内,你才总管呢!”陈晔霖已经开始受不了顾濠那得寸进尺的调侃了,可转念一想,心里面还是投以赞成的态度。 陈晔霖突然想起来幼年爷爷教自己下棋,潜移默化之中学习的行军走马,用人唯贤,亲兵方能主导战局。 棋早已握在手中,只差落子。 狡黠的人怎会没有岌岌可危的意识,她是个人精自然嗅得出危险靠自己越来越近。? 与弋川擦肩,赵蕊却胆战心惊地看着顾濠从陈晔霖房里走出来。 “正好,陈总找你,进去吧。”顾濠一板一眼地说,不带感情。 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左手使劲捏着右手腕上带着的施华洛世奇镶钻手镯,再用一点力钻都能被抠下来了。 寂静了好一阵子后,陈晔霖才终于忍不住徐徐开腔:“我亏待过你吗?” 赵蕊如惊弓之鸟,频频摇头,紧咬嘴唇。 “你很缺钱吗?还是家里有困难?” 她还是不断摇头。 陈晔霖顺手抄起一个文件夹,狠狠拍在办公桌上,斥责:“那你为什么要搞天成,你是同行派来搞垮我的卧底吗!” 见赵蕊此刻无话可说,陈晔霖接着说:“品牌活动你暗地里拿回扣,看在你能力强的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够吗!那些可都是天成合作了二十多年的老供应商,被你都偷摸换了,我甚至可以不管你从中得到了多少差价,可万一产品出问题谁会负责!”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这是陈晔霖头一回用这种语气对她。而此时,赵蕊最擅长的溜须拍马已经不管用了。 “我会主动提出辞职,陈总,求你,不要追究我法律责任,求求你,我背不起。”赵蕊声音略带沙哑。 犹豫,犹豫了很长时间,可陈晔霖早已背弃了善良,他才不愿意做善事,他不想违背跟自己订下的契约。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场面僵持了很久,吃饱喝足的弋川原本是想看看陈晔霖到底做什么,却不料想亲眼目睹了赵蕊哭啼啼地从陈晔霖办公室里夺门而出。 陡然间,颜面尽失的赵蕊却刹住了脚步,她突然点头哈腰、拉扯着弋川的衣角以最低姿态乞求:“求求你,叫陈总不要告我,求求你了,弋川!” 眼看赵蕊就要下跪了,弋川一把拉住她,制止了她。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弋川记得赵蕊曾经对她关怀备至,每次出事都是赵蕊第一时间带营养品探望自己。 “陈晔霖,算了好吗,不管发生什么,放过她吧。”弋川推门进去,没有礼貌。 即便错愕,陈晔霖心态复杂:你到底要愚善到什么地步?算了,我不是就喜欢你这样嘛! 第五十八章 猎物 一步上前,陈晔霖将弋川拉至自己身后,并不希望弋川介入着复杂又混沌的纷扰。 “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为了这些,值得吗?”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濠就出现在一旁,慵懒地倚着墙,左手微微抬起指了指赵蕊一身的行头。 顾濠这一席不痛不痒的话,像利刃一般刺入赵蕊的心脏,她从没有这样替未来担忧。 “陈总,陈总,我求求你,其实我告诉你,这都是单城城搞起来的,都怪我,怪我没有禁得起诱惑,我求求你,别告我,我求求你们了!”向来故作高贵的赵蕊跪倒在地上,扯着他们二人的衣袖,摇手乞怜。 果然,过去黑暗里为了私利密谋的人们,都禁不起人性的考验。 还没等顾濠再次发表神论,陈晔霖就抢先起了疑心,他才更像个狐狸:“单城城?你们的所作所为仅此而已?”说完,他回头看了弋川一眼。 弋川不喜欢这种被人哀求的场面,她用力扯了扯陈晔霖的衣角,想让他就这样算了。 险些涉及人命的,换做谁都没有勇气自告奋勇地去坦诚。脸色铁青的赵蕊失神地轻微摇头,她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你该庆幸没有酿成大祸,否则——”顾濠平淡的语气总是带着剧毒那样的犀利。 陈晔霖波涛汹涌的内心就差一场爆发了,从他瞳仁里折射出野兽的血色。 “当真有你的份?” 他一反常态的样子引起了弋川的注意,弋川仰头直视陈晔霖的双眼,又再朝赵蕊望了一眼。 一瞬间,从赵蕊眼里划过愧疚、不忍、不甘、愠怒,她猛然抬起头,气势汹汹地抱怨:“单城城拿我吃回扣的事威胁我,我没有办法,我也没有他要的那么多钱……我原本只是引导他威胁一下你,没想到他做手脚差点害死了弋川……我有提醒过你暗示过你,可那时候你没放在心上!” 弋川恍然大悟,明白了他们言语之下的深意,她只是单纯,又不是个傻子。 “弋川,对不起,幸好你没事。”赵蕊低着头说,没有去看弋川。 不是压根没有事嘛,倒不是因为弋川宽容大量,而是弋川根本不会回顾过去。 她扶起赵蕊,努力想要跟她平等一些:“你不是带了那么多好吃的给我,把我养得壮壮的嘛。” “陈晔霖,别追究了,放过她吧,她都说了要走了。”弋川转头对陈晔霖说。 顾濠松开双手,拍拍陈晔霖的肩:“算了吧。”说完,顾濠就扬长而去,认为好戏结束了也没啥看头了。 只要你不再一念之差,我愿以善意待你。弋川用灵动的双眸注视着赵蕊,踟蹰着说出:“以后不要这样了。” 原本该有的感动突然消失殆尽,赵蕊内心难以平静:凭什么站在人性的至高点来评判我,你拥有一切别人没有的,还假惺惺地教导别人要善良! 只有陈晔霖心里清楚,江山易改,本性不是那么好改的,他再次拉弋川到身边,紧紧搂着她,平缓着语气说:“你去人事那儿办手续吧。” 待赵蕊消失在他们视线中,弋川扭头问陈晔霖:“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好心?” 陈晔霖摇摇头,告诉她:“你这样就好,你是我的女人,没事,有我呢。”陈晔霖生怕弋川告诉自己她会改,他怕她会改掉他喜欢的样子。 听到这句,弋川有些感动,她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了归属感,突然间觉得自己是属于陈晔霖的。她不是真的愚善,只是,她不愿意逼人至绝境,不愿意介怀着过去。她若介怀着过去,那么,她一定会恨她那个抛弃她们、从未露面的父亲。 经过了一天的疲累,陈晔霖刚回到家还顾不上休息,就直接冲到方亭的面前。 “来公司帮我好不好,你大学不是修的市场营销嘛,你来天成做市场总监,做我的左膀右臂。”陈晔霖兴致盎然地说道。 换做其他任何人听到,都会心花怒放,唯独方亭的脸上闪现一丝愁容。 方亭思虑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霖少,你看得起我,我很感激,可是——我没有实际的经验,恐怕……难以胜任那么重要的职位……” “没事的,你完全可以,我相信你。”陈晔霖不假思索就说。 可是,方亭始终有着他自己的顾虑,终究还是婉言谢绝了:“还是不要了,你再招一个比我更合适的市场总监吧。我本来正想跟你要一段假期呢,馨馨上次那事之后,不知怎么的失忆了,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想请一个月假,去陪陪她。” 陈晔霖很想勒令他留下、去天成,可是,方亭的理由又让他无懈可击。 “我就馨馨这么一个亲人了——”方亭眼中尽是悲凉。 终于,陈晔霖松口了:“好,你去吧,等馨儿好一点,你再回来。” 在一旁的弋川不小心都听见了,她还记得方馨的模样,那么清丽瘦小的一个女孩。弋川因方馨而感到心疼,于是偷偷下了个决心:我一定要找机会,用法力医治好她,让她恢复成正常人。 方亭走开了,陈晔霖趁机从身后抱住了弋川,搂着她的腰,语气宠溺:“那你呢,回天成工作好不好,还跟以前一样!” 弋川死活都扒不开陈晔霖,只好放弃:“我不像你们人,我什么都不会。” “谁说的,你很聪明,都可以学啊,再说了,回天成工作,你也能随时看紧我呀!” “你我现在的关系……我不喜欢应付他们,不喜欢他们围绕着我,故作熟稔。”弋川跟人不一样,她心里想着什么就会说什么。 这倒真的触动了陈晔霖,陈晔霖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他在她耳畔保证:“我不会让他们影响到你的,我真的希望跟你朝夕相对。” 朝夕相对,让人脸红心跳又很动容的词汇,弋川差一点就没有控制住她的九尾。 猝不及防,一个煞风景的人闯入了这暧昧的氛围中,周潇潇鲁莽地冲过来,毛遂自荐道:“晔霖哥哥,我想进天成帮你,你那儿不是缺人吗!我可以!我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 差一点就绷不住了,陈晔霖忍俊不禁,用手指戳了戳小丫头的额头:“你呀,你还是先好好念书吧,过完年,送你去国外念书,你可要给我争点气哦。” “我不要去国外,我要留在你身边,书念再多又怎样,十个大学都抵不上一年的社会历练,好哥哥,就让我去天成上班吧。”周潇潇半撒娇半认真地围绕着陈晔霖。 既然从小看她长大,陈晔霖自觉对她该负长兄父亲般的责任,他老气横秋地坚决不改口:“乖,好了,听话,不去国外也要先把书念好,不差这两年,等你学成毕业了,随时来天成工作呀。” 哼!周潇潇小声嘟囔了一句,回放之前瞥了弋川一眼,好生羡慕她。 转头发现弋川在发呆走神,陈晔霖忍不住凑近她问:“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弋川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喜欢你呀!” “对啊,我也很想知道。”陈晔霖非常感兴趣。 弋川来回踱起了步子,口中念念有词:“你嘛,刚开始那会儿,就爱欺负我,脾气不好,个性也不好,野蛮,霸道……以前我看你折磨鸽子的时候,我可想揍你了……” 弋川越是说,陈晔霖的脸就拉得越难看,谁都不愿意听批评的话术,他自然不例外。 “可是——后来莫名其妙你就对我好起来,也不折磨鸽子了,还对张青遥很仁义……你为了救我连死都不怕,后来就一直在保护我……”弋川无奈笑了一笑,“可我哪里需要你的保护呀!” 凝视着弋川陷入沉思一丝不苟的样子,陈晔霖愈来愈陷入沉迷,他一用力就将弋川整个人按在了沙发上,深情对视:“瘦弱,娇小,易推倒,还说不需要我保护?” 眼看陈晔霖即将亲吻自己,弋川涨红了脸,抵住他胸口,声音娇柔:“别,他们会看到。” 如同赏玩自己的猎物,陈晔霖喜欢看弋川娇羞的样子,若无情感的变化,弋川也从不会在他面前展露这一面。 于弋川来讲,她逐渐懂得,亲吻是情意想通的人才会做的亲昵之举。不是不雅,但也算不上大雅,总之,情人间的亲吻,不适宜被人公开观赏。 弋川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陈晔霖却亲吻了她的额发。她刚打算稍微放松警惕,陈晔霖就将她拦腰抱起。 “那么,这些事,我们回房做。”陈晔霖抱着怀中瑟瑟战栗的小猎物。 这一天,她的心情已经够起伏跌宕了,而这一刹那,她凉了手脚,乱了方寸,心如鹿撞。 《月神赋》画展仅刚展出两天,就获得了不俗的口碑与观展流量,这是张青遥跟童鸽都没有预料到的,毕竟张青遥只是国外归来的一个新人。与此同时,经过媒体的渲染,他跟童鸽的初恋爱情故事已经成为一席佳话。可他们不知道,这当中,有花容跟陈晔霖互不相通的帮助。 清泠月色下,张青遥轻抚童鸽的面颊,俯身吻了童鸽。 历尽身心飘摇,童鸽已经做好准备,将自己奉给自己最初执迷的爱恋。童鸽摘掉张青遥的金丝眼镜,解开自己胸前的扣子,捧住青遥的脸颊,再次深情款款吻下去。 意想不到的,张青遥捉住了童鸽的双手,制止了即将发生的一切。 气氛有些尴尬,童鸽却没有想逃避,她迷人深邃的眼神从未离开过他:“我还没有——” 第五十九章 做你的乔木 他宠溺地拂去她额前的几绺碎发,落下一记轻吻。他想哭,却极力忍住,将自己的头埋进她的胸膛,声音颤抖:“对不起,我还曾质疑过你。” 对于女人来说,最神圣的事,是将身体献给矢志不渝的挚爱;可对于张青遥来说,他哪里忍心再破坏他心里的美好,一切仪式感都不允许被破坏,这是他对于他女神的虔诚。 童鸽步步紧逼,死死扣住张青遥的十指,她的眼神惶恐却饱含渴望:“我害怕,但我想要真正属于你,我不想漂泊了。” 她因为家境沦入娱乐圈,到如今却始终出淤泥而不染,单单想到这里,张青遥就无法头脑一热去饱尝私欲。她是他的信仰,他爱他的信仰。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你成为我的新娘。”张青遥拥着童鸽,陶醉于她的体香。 童鸽本应感动,却更多愁虑,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在这混沌的圈子里,要固守原则,多么不易。别人只道人前她的光鲜亮丽,却不知幕布背后她要多警惕才能闪避那些朝她伸出的鬼爪。 有些往事不可追忆,一旦触及,尽是心酸。那些个日日夜夜,童鸽在宴席间推诿,从魑魅魍魉中全身而退,酒喝多了不敢睡,宁愿抠喉也要令自己保持清醒……突然间,童鸽崩溃啜泣,在张青遥怀里恣情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 “这些年,你受苦了,我真恨不得我一早就有显赫的家世,保你一世无忧——”张青遥当然心疼了,他认为童鸽是为了自己守身如玉。 对不起,不是为你,我的固执恪守,只是为了活得像个人,不是玩物,不是傀儡,更不是垃圾……这才是青遥始终爱着的神,不曾沾染尘埃。 一尘不染的房间里,陈晔霖将弋川好生生安置在床上,用双手圈住她困住她。 这么长时间,陈晔霖已经像个君子一样克制太久了,他早就恨不得将弋川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她不再溜走。 没有人对弋川讲过男女之事,但弋川也懂得脸红羞涩。这时候陈晔霖身上的气味太过强盛,像毒一样妄图侵占弋川的思想。 “弋川,我爱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陈晔霖在弋川耳边不断呢喃,暧昧的鼻息刺得她心里痒痒的。 少女是抗拒不了情话的,小狐仙初入世也如同少女般纯情。 弋川双手交叉挡在胸前,脸蛋上一抹绯红,声音畏缩:“这是要做什么?” “傻丫头——”陈晔霖阴谋得逞似的笑笑,仿佛认定她已是他囊中之物。 突然间,一道白光钻进弋川的脑袋里,这是千里之外卜到有事发生的汍青,给弋川敲想的警钟。 弋川像中了邪一样,没有控制好法力的输出,狠狠将陈晔霖一脚踢开。 “你往哪儿踢呢!你想谋杀我啊!”陈晔霖护着裆下,再也经受不起一丝风吹雨打了,疼得他青筋爆出。 虽然没有被人明确教导过,但似懂非懂的弋川隐隐约约能知道一些,只不过说不清道不明罢了。 “不可以!”弋川突然就狼狈逃窜,夺门而出。 见她像个受惊的兔子那样仓皇出逃,原本痛彻心扉的陈晔霖还是忍不住心头一乐:到底还是个处。 “弋川姐姐,你没事吧?”端着水杯紧紧包裹着浴袍的周潇潇朝弋川投以剔透的目光,关切地问。 气息局促,头发散乱,弋川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冲潇潇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她要证明她很好。 “没……我没事。”弋川脸上的潮热未消。 二人面面相觑,反倒让潇潇也变得尴尬,她怔怔捧着这杯水,说:“你……要不要……喝水……” 潇潇余音未消,弋川就拿起潇潇手里的水杯,一口气喝掉。 从弋川不同寻常的表现来看,潇潇似乎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她了解她的晔霖哥哥,即便她年纪还小,可这个信息高速发达的时代,哪个少女不懂情事。 “谢谢你,我困了,晚安。”弋川干脆利落地说。 潇潇沉默了片刻,早熟的少女思索了刹那,叫住了弋川:“弋川姐姐!” “嗯?”她驻足回眸。 “晔霖哥哥对你是认真的,他并不是想要玩玩而已,他可能只是太急进了,你别放在心上,别怪他。”潇潇还是忍不住要替陈晔霖解释,极力去维护她心目中晔霖哥哥的形象。 与往常没有什么分别的夜晚,四周静谧得依稀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躲在屋子里各自为安的六个人都各怀心事,思绪萦怀。他们有忌惮未来的,有烦恼当下的,有缅怀过去的,有不知如何自处的…… 凌晨过半,突然间,陈晔霖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弹出了一条信息:i miss you。 当陈晔霖拿起手机看清了发件人的时候,他显露出厌弃的表情,随即将手机摔到地毯上,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弋川回来了,再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心思。 这一年,心性不稳的陈晔霖将公司耽误得一团糟,外加上gary、赵蕊等人作祟,终于让本不想介入公司事务的陈建气得再也坐不住了。 他真是见不得这个混账小子,见了面就恨不得将一叠乱账摔在陈晔霖的脸上。 “一年当中你有几天正经去公司工作的!成天就知道混,要不是你生在我陈家,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陈建一直都期待着自己的儿子能长大懂事,就算成不了栋梁,但起码能将天成好好地运营下去。 讽刺的是,父子俩都不曾真正了解对方,陈建不知道儿子幼年的阴影与芥蒂,而陈晔霖也从不懂作为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苦心。 二十七岁的人了,还不能懂事,而我们已年迈,我活着的时候还能好生生养着你,可万一我们不在,谁还来为你善后,谁还来照顾你一世无忧!多少个日夜,陈建总是背着人暗地里叹气。 对此一无所知的陈晔霖,对父亲的态度一贯冷漠,语气里充斥着不耐烦:“哼,废物,反正你早就给我下了定义了,我就是讨厌那虚伪的商场。” “幼稚!还虚伪的商场,把你的主观个人色彩带到工作上就是幼稚!你及时才能成熟起来?还要多少年才能懂事?工作生活都不能划分清楚,由着你的性子胡来,我是你爸爸,我才可以由着你!”陈建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爱恨纠缠在一起,陈晔霖不羁的外表下始终是当年受伤的孩子,在父亲面前从未成功演出过强大。 “你别忘了天成不仅仅是你我的,它是你爷爷陈国峰一手建立起来的帝国,我不想它在你这一代手上毁掉,”陈建声色俱厉,“你要没本事,就让有本事的人扶你一把,跟花家联姻,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娶了花容。” 就在此时,袁虹玉端着亲手炖了五个小时的汤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她急忙上去圆场:“老陈,你糊涂了吗,儿子喜欢的是弋川。” 陈晔霖也即刻反抗:“我不,我爱的是弋川,不会跟别人结婚。” 陈建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波澜,意味深长地嘲讽儿子:“像你这种人,谁敢托付终生。你不愿意跟花家商业联姻,就证明你自己,不然哪个女孩子会把一生浪费在一个废物身上。” “晔霖,你爸爸说得对,你长大了,懂得去爱一个女孩儿了,可是,哪个女孩子寻求的不是一个坚实的依靠,也就弋川那孩子老实,但你别到头来负了人家。”袁虹玉饱含爱意地握着陈晔霖的手。 老谋深算的商人,盘着他的如意算盘。“丝萝应当依附乔木,一个废柴能守着爱情走多远!我给你半年时间,好好打理公司,只要盈利增长五个百分点,到时候你若还没改变心意,我让你娶林弋川。” 听到这句,陈晔霖重燃了热情,睁大双眼再次确认:“你说的,是男人说话算话。” “恩,我说的。”陈建面不改色。 只有袁虹玉看出这是丈夫给儿子下的激将法,她暗自心花怒放,只要能达到目的,管他用什么手段呢。 十年了,只有这一回见面没有不欢而散,反而都各自暗藏着喜悦分别。 儿子走后,袁虹玉双手扶上陈建的肩膀,贤惠地替丈夫按摩,同时说着:“你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明明就很疼儿子,就是嘴硬不承认。不过话说回来,这招干得漂亮!” 父子间的不睦与隔阂,又能经得起多少年的折腾呢。走过半生的人才会知道,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不指望享受多久的天伦之乐,盼只盼,离开这世界后,子女也能一生安稳。 陈建温柔地覆上妻子的手背,相濡以沫:“他本是色彩浓烈的孩子,这并不是坏事,可他也是天成的继承人,这是他注定负起的责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尽早让他学会生存的本领,我们百年之后,也就没有遗憾了……” “花容是个难得的孩子,弋川也是个好孩子。”袁虹玉不禁感慨。 一路狂奔,陈晔霖早已按捺不住兴奋之情,从院子中穿梭而过,冲进门抱起一脸茫然的弋川,疯狂地旋转。 他并没有告诉弋川之前的一切,只是拨乱了她的发亲吻了她。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陈晔霖信誓旦旦承诺着。 她的内心猛烈地跳动,洋溢着无法言喻的感动:还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也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承诺过。 “我太开心了,好想喝酒,走,我带你出去玩,吃好吃的去!” 第六十章 不速之客 不欢而散 林弋川仅有的两次踏足夜店都伴随着不好的回忆,她不喜欢里面虚幻的浮光掠影,就在门口刹住了脚步。 陈晔霖牵住弋川的手感受到来自于她的阻力,转头盯着她,问:“怎么了吗?” 他那天喝醉了,并不知道弋川穿越千里来寻找他,而当时他正在与一个叫做kiki的陪酒女调情。 “你很喜欢来这儿?”弋川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面面相觑,竟有一丝尴尬,陈晔霖揣测不到弋川这句话的用意,只能尽量美化事实:“过去是因为没地方可去,现在跟以后,我都会跟你一起来这儿。”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有弋川自己知道。夜店这种地方,自从上次来寻陈晔霖,亲自撂倒一地的流氓后,弋川就知道这是个品流复杂的地方,而她不喜欢这种复杂。 陈晔霖压根就没有去顾及太多,紧握住弋川的手,揽住她的肩膀:“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你就陪我进去喝一杯嘛。” 原来,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对酒的痴迷。 从进门时起,一路走去,弋川非常不喜欢这里的人朝她投来的目光;相反的,陈晔霖却沉醉在别人对他们艳羡的注目之中。 “霖少,好久不见您来光顾了,哇,好漂亮,女朋友啊?”这里的酒保对声名显赫的人特别热忱。 陈晔霖轻啄了弋川的脸颊,一脸的得意:“弋川,你想喝点什么?” “不如开一支您寄存在这儿的红酒?”酒保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不能喝酒的……我只是陪你来这儿,我不喝酒。”弋川不敢忘记母亲姨娘的嘱咐,她道行不够,酒则会乱性。 陈晔霖抑制住心里小小的不痛快,表情大方:“照样醒了后拿来,我喝,另外,给她一杯鲜奶就好。” “可我们这儿哪儿来的鲜奶?”酒保实在是无法完美配合陈晔霖表演他想表现的体贴。 他推了酒保的胸膛一掌,随即将几张百元纸钞塞进他的上衣口袋,凑过去耳语:“你不会想想办法啊!”说完就又推开了酒保。 城市的另一端,阴暗潮湿的房间内,那个人借着幽静的时光追忆着从前,繁华都市的光怪陆离从来就不曾属于他。而他,方亭,唯一最想要的就是,拾回不可逆流的时光。 他温柔细腻,他是阳光的,而他的背后是一片阴暗。 “如果我们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方亭温柔地替方馨擦拭着手背。 “嘿嘿嘿……咯咯咯……”方馨不认得眼前的这个人了,像个没有心智的婴儿一般。 方亭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跳舞了,还拿了不少奖,要是……要是没有发生那场意外……你会站在最耀眼的舞台上吧……” 说到心坎里的痛处,方亭忍不住落泪,泪水打在了方馨的手背上。方馨似乎感觉到那细微的震动,先是一愣,而后悠悠抬起手,舔了舔这滴泪。 “苦的。”方馨侧着脑袋看着他。 啪的一声,方亭打走了她的手,怒斥:“你真是个废人,当初怎么不死了好!” 方馨依旧无动于衷地凝视着他。 “死了的话,少遭点罪,也不会显得我这个哥哥这样没用。”方亭的声音渐渐弱了去。 “不哭。”方馨表情天真地替方亭拭去泪痕,过去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具备任何引起她悲喜的意义。 谁说遗忘不是一件好事呢?方馨被迫放下了方亭始终放不下的伤逝。 推杯换盏间,闪烁光影中浮沉着许多欢乐的面貌,连日以来的辛苦工作获得了不小的成效,人们喜欢以庆祝的形式来表彰大家的功绩。 童鸽一行人在与外场隔绝的包厢内,跟相关的工作人员庆祝画展大获成功。 早已探听到风吹草动的粉丝们还在附近的街道上寻觅,谁叫童鸽已经好久不出现在各大活动上了,不拍戏的时候他们也没机会去探班。粉丝们千方百计地想去打扰她的生活,聊以慰藉他们欢喜的心情。 混迹各大夜场的交际花,也有一颗想要安稳下来的心,不知道从哪儿得知陈晔霖出现在夜色酒吧的kiki,风尘仆仆地闯入了这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酒保收了kiki塞进他手里的小费,就给她指明了陈晔霖所在的方向,那间包厢。 刚好kiki到达包厢门口,看到陈晔霖搂着弋川从包厢里走出来。 “我问别人在哪里,自己去就行了。”弋川觉得陈晔霖没必要连去洗手间都对她寸步不离。 对这种情形早已司空见惯,kiki才不会轻易认输,她围绕弋川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而后高扬起脖子,对陈晔霖说:“这就是你不回我信息的原因?不久前还跟我在床上缠绵不舍的,怎么,现在又有新欢了?你不会吧,喜欢这么清淡的啊?” 陈晔霖心里头咯噔一下,他生怕弋川吃醋生气,不敢对kiki回以颜色。 “怎么,玩够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哪点不如她,她这么平平无奇!”kiki一只手顺着陈晔霖的前胸勾上了他的脖颈。 眼前这个莫名出现的女人,有着精致的妆容,看上去跟电视里的女人一样艳丽,还拥有着弋川没有的凹凸有致的身材……一瞬间,弋川有些自卑,谁也没有夸过她美丽,她也不知道人世间的美人是如何定义的。 突然间,kiki转头质问弋川:“他有没有上过你?” 弋川不是很懂人间的用词,但隐约能从语调上判断出暗含的意思,她虽不是很懂,却能体会得出羞耻。“什……什么意思?” “就是上床啊!”说着,kiki伸手突袭了弋川的胸部,吓得弋川双手交叉护住胸口。 kiki得意地笑了:“就是平平无奇,陈晔霖不过也是贪新鲜罢了。”她转头继续在陈晔霖耳畔撩人地说:“我才能满足你。” 世间怎会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女人,但林弋川是有羞耻心的,她只能无言以对,也说不出口。 弋川的忍耐,陈晔霖的有愧,只能让kiki得寸进尺。“你这个假装清纯的狐狸精!”kiki竟然抬起手,眼看就要朝着弋川打下去。 陈晔霖下意识地抓住了kiki的手,他不允许他的女人受到一丁点儿伤害,即便他并没有真正占有过她,但爱是先决要素。 “我不是!”弋川生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殊不知狐狸精这个词在人类世界有着特殊的含义。 这一切都被刚好从包厢里走出来透气的童鸽撞见,本来还正大光明躲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好戏,看准时机,她也该出场了。 “哟,这是什么情况,这妖里妖气的女人哪儿来的?就凭你,敢欺负弋川?你觉得自己哪里比得上她?卸了妆还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鬼呢,弋川只是没化妆,不过,你对美的定义好像本身就不太正常,就凭你这副尊容,想傍上陈晔霖?哼,你不过就是一只浓妆艳抹的鸡罢了,一个泄欲工具而已。”童鸽带着王者风范,傲慢霸气、不紧不慢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吐露在他们面前。 来叫童鸽的张青遥见状赫然刹住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与平常不一样的童鸽。 面对童鸽的一番攻击性言论,这次换成kiki哑口无言,毕竟她认识童鸽是谁,而且在童鸽面前几乎没有谁不黯然失色的。 童鸽本身精致的五官就是上帝精心雕琢的,再加上淡雅妆容的点缀,简直完美无瑕;172cm的高挑身材,一般人都得仰视。kiki再凹凸有致都好,也比不上童鸽的修长雅致,童鸽的一双长腿能够跨过kiki,将她的粗鄙踩碎在高跟鞋底。 然而,在背后,在角落,在不为人知的缝隙里,有一双眼睛,有一个凸透镜贪婪地聚焦在她身上、将她捕捉。 不知为何,弋川既感动又失落,她很高兴童鸽出现将她呵护在怀;她也很失落,因为kiki咄咄逼人的出现,最重要的是,弋川记得kiki正是那个她撞见在陈晔霖怀里的女人。 弋川挣脱陈晔霖的胳膊,扑进童鸽的怀抱,童鸽立刻扶持着弋川,迅速带她离开是非之地。 陈晔霖见状本想追上去,却被张青遥拦住去路。 “你真的跟这女人有过一腿?”张青遥不敢相信陈晔霖的品位,出身高贵的人怎会什么人都碰。 “我那天喝多了,又在气头上。”陈晔霖非常想要越过张青遥追出去,遇到天生注定的人,过往的一切都成了荒唐,陈晔霖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从刚才开始,张青遥就充分信任童鸽的情商,他有把握童鸽能安慰好弋川,于是拍拍陈晔霖的后背安抚他。“放心吧,弋川跟童鸽在一起没事的,你呀,爱一个人就该把她当做信念,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了。走吧,喝一杯去,但不许再喝醉了。” 拉拉扯扯地,张青遥好不容易把陈晔霖带走了,剩下一个因为童鸽凌厉的话语而脸面全无的kiki。 如果人生得以重来,kiki也不会后悔,她仍然会选择用身体去置换想要的一切,这是她最擅长运用的本钱了,别的她一无所有、也不想去费劲拥有。 乐极生悲,用来形容陈晔霖此刻的心境再贴切不过,原本是想要庆祝的,到头来却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他多怕弋川心存芥蒂。 第六十一章 心里的分量 童鸽拥着弋川来到一个雅致的会所,她特地带弋川来泡温泉,想让弋川轻松一些。 温泉水面蒸发出来的热气熏红了她们的脸颊,宛如冬日里透红的苹果。 弋川趴在池边,幻想着自己回到了青山绿水间,眼睛里闪着光芒,悠悠说:“他总是不像你的青遥那般,一心一意——” 看到弋川眼中的忧郁,童鸽不自觉想要保护她:“你还是很介意刚才出现的那个女人?” “我也不知道,我不懂你们人的感情,但,不应该像书上写的那样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吗?张青遥可以,为什么陈晔霖不可以?”弋川面对童鸽,脸上的神情单纯得像个孩子。 童鸽忍住不屑的嗤笑,娓娓道来:“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的轨迹都不一样,每颗人心都是不可复制的,这个世界不好说,有太多诱惑,有太多把持不住……但至少,我看得出,陈晔霖很在乎你,而且只在意你。” 左思右想了片刻,童鸽轻声问她:“你真的爱上陈晔霖了?” 弋川哪里说得清,她一直在由着感觉亦步亦趋,道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不知道,但他对我好,我很踏实。”陈晔霖对她的好,时常让她忘记自己是个妖怪。 “什么时候开始的?”童鸽燃起了兴致。 弋川垂下头,耳朵泛红:“他拼了命把我从车底抱出来那刻,火光冲天,他亲了我,死死抱住我,我很庆幸我没死,是他抓住了我不让我灰飞烟灭。” 时不时听着弋川说出来的话,总让童鸽感觉哪里怪怪的,弋川时常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蠢如一张白纸,可哪怕一个山里走出来的丫头,这点人情世故也不至于一无所知呀。 “我不了解陈晔霖,也不想了解除了青遥之外的人,但我起码能确认的一点,是陈晔霖不是个不好的人,哪怕他性格有缺陷,但他是个君子呃……爷们吧。”童鸽至今都很感激陈晔霖对自己家那不计回报的付出,即使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靠在童鸽的身边,尝尽她的温柔,弋川特别羡慕这个有气度的精致女人,弋川喜欢极了她的睿智。时不时朝童鸽偷看上几眼,弋川在心底想要成为童鸽的样子。 夜色酒吧的包厢里,两个大男人还在那里纵言豪饮,与女孩子们在一起的画风完全不一样,他们在沙发上躺得四仰八叉。 “嘿嘿,真想不到,我们两个能这样在一块儿喝酒……不久的半年前,我们还是情敌呢……你小子变得可够快的呀,之前还对鸽子不依不饶的,转头就盯上弋川了,够可以的呀,不过,弋川确实可爱、善良,主要还是长得好看吧……”也只有喝多了,张青遥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竟打趣起陈晔霖来。 换做旁人,陈晔霖即刻就会翻脸,可这回陈晔霖没有表现出一丝愠怒,反而试图敞开了心扉:“在过去,我的生命里只有鄙视,对什么都看不顺眼,自从弋川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仿佛才真正有了喜怒哀乐,她很特别也很奇怪,但最简单,你只要给她吃的,她就会笑……” 陈晔霖在提起弋川的时候,嘴角是含着笑意的,张青遥清楚地知道,陈晔霖是真的爱上弋川那个丫头了。 就在此刻,张青遥是真的为眼前这个纨绔子弟感到高兴,真爱足以救赎人心、指明方向,他是过来人,他都懂。 “常常听童鸽提起弋川,她是个值得爱的女孩儿,”张青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退,“不过……越是不谙世事的女孩儿,越禁不起一丁点儿风浪,她跟鸽子不一样,她没有鸽子强大,如果你认定了,别负了她。” 这是酒过三巡后,张青遥的一番肺腑之言,如若不超然世俗之上,怎做得了艺术家。 陈晔霖咬紧牙关极力忍着心底油然而生的暖意,一会儿后,才缓缓说:“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为一个人改变,从来没有。” 他笑了,陈晔霖笑得像个孩子,相比过去的不苟言笑,张青遥倒乐于接受现在面前这样一个陈晔霖。 “张青遥,你说我过去为什么那么荒唐?但凡有一点姿色的女人,我就要用权利追到手,并以此为乐……”陈晔霖哂笑着自己,摇了摇头。 这晚,陈晔霖喝得有点多,到最后还是张青遥半拖半拽把他送回了家,对于张青遥这样儒雅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件世纪大工程。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晔霖故意整他,当张青遥好不容易把陈晔霖扛到家门口时,陈晔霖酒醒了一半,虽然踉跄,倒能自己走了。 “这少爷……呵呵……”张青遥累出一身汗,只能无奈。 温泉泡太久,弋川泡晕了,早就被童鸽以同样的方式拖回来,但已经是极限了,童鸽实在是没有力气把弋川拖上二楼,只能任由她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并贴心为她盖好了羊毛毯子。 “弋川……”陈晔霖见到弋川就情不自禁,被童鸽一把拦住。 “她刚睡着,让她好好休息吧。”男人始终不如女人心思细腻,童鸽特意提醒。 陈晔霖刹住脚步,定睛看了弋川两眼,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他是真的醉了。 “我的天,这货跟我闹着玩儿哪!”张青遥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陈晔霖,以至于不让他撞到头。 刚才还很正常,突然间就一滩烂泥了,这让童鸽一脸茫然,她问张青遥:“你们喝了多少啊?” 张青遥一脸尬笑:“挺多的。” “男人啊!”童鸽瞪了张青遥一眼,没有几个女人乐意看到男人喝多酒的。 因为酒劲,张青遥的力气也减损了半成,见他这幅样子,童鸽还是要问:“你还能把他弄上去吗?” 张青遥一言不发,只一个劲傻笑。 “看来是没办法了。”童鸽早就料到了,什么事也别指望醉鬼。 大好的夜晚,就要浪费在别人身上了,童鸽看着地上倒了的一个、坐着的一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最大的问题是她也搬不动啊。 沙发上那个睡眠很浅,听到动静的弋川,竟然就醒了,她木讷着坐起来看着地上的人。 “既然醒了,那就麻烦你辛苦一点儿照顾一下地上躺着的这个,另外半死的这个,我就带走了啊。”童鸽从未有过的尴尬,眼前的场景又着实有些搞笑。 “不要走……张青遥……再陪我喝!”陈晔霖突如其来的醉话加重了气氛的诙谐。 好人做到底,童鸽还是说:“弋川,来,我跟你先把陈晔霖弄到沙发上吧。” 弋川看了一眼张青遥,贴心地对她说:“趁他还有意识,你先扶他回家吧,这里我能行。” “你确定?”童鸽穿了一天的高跟鞋,确实也很累了。 “嗯。”弋川笃定地点点头。 送走了童鸽他们,弋川歪着头安静地注视着地毯上躺着的醉汉,心里面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不高兴了。 “喝成这样子做什么……”弋川喃喃自语。 “我……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这么的……这么的重要……都是你……都是因为你……”陈晔霖的醉话总是来得这么突然。 心跳加快,弋川眼眶有些泛红:“傻瓜。” 随后,弋川轻而易举地将陈晔霖安置在沙发上,替他盖好了原先她盖的毯子,看着满面通红喘着粗气的陈晔霖,她心疼了。 像个人一样,弋川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拧来热毛巾替陈晔霖擦脸,听说这样做可以让他醒来后头不那样痛。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不仅母亲姨娘不让自己碰,就算人类碰了它也是受罪的,弋川这样想着。 突然间,陈晔霖抓住了弋川握着毛巾的手,呓语:“是我的错,如果可以,我多想抹去从前的混账人生,弋川,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生我的气……” 就在这一瞬间,弋川心里塞住的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她心里始终是绵软的:“傻瓜。” 弋川终于明白,她刚才的不痛快不仅仅因为陈晔霖过去的浪荡,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卑,她始终做不到像童鸽那般厉害。如果可以像童鸽那样自信骄傲,弋川对陈晔霖的信心就不会那样轻易被瓦解。 这次回来,就是想见你,我并没有做好留在人间的准备,但是,因为你,我想要尝试努力一次,我要成为童鸽那样,弋川心里暗许。 不知道就这样守着陈晔霖到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当天亮后,弋川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不见了陈晔霖。 弋川掀开毯子踩住拖鞋,满屋子跑遍了,也不见陈晔霖的影子,直到看到餐桌早餐盘子下压着的一张纸。 我先去公司了,昨晚你照顾我辛苦了,我第一次做,有些难看但不难吃,记得吃早餐。——霖 她忍不住莞尔一笑,盘子里的东西正如纸上写的一样,很难看:面包是烤糊的,鸡蛋煎散了,火腿也是灰溜溜的…… 弋川尝了一口,便爱上了这个味道:“好吃。” 第六十二章 被窥视的威胁 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陈晔霖路过公共办公区,一把勾过迎面而来的张宋如。“公司目前有几个重点项目在进行,把资料整理一下给我看。” 张宋如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小声嗫嚅:“老板,现在才八点半,你居然八点半就到了公司?!” “少废话,快去做我让你做的事,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陈晔霖老气横秋地说道。 战战兢兢的张宋如逮到一个间隙,撒腿就跑,没跑出多远就撞上顾濠,他一把揪住顾濠的衣领。 “霖少疯了,你认识他比较久,他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张宋如始终不相信刚才那个是陈晔霖。 顾濠听了,忍俊不禁,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他正经起来,你反倒不适应了哈哈哈哈哈。” “我当然怕啊,前不久公司人事变动,赵蕊哎都被开了,像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每天都是胆战心惊过日子——”张宋如完美呈现了一个小人物的忧虑人生。 有些事有些内情,不足为外人道,但是张宋如不是个有心眼的人,顾濠便安慰他:“放心好了,你这么能干,陈晔霖可少不了你,他吩咐你的事,你加快效率做好就是。” 经顾濠这么一提,张宋如方才想起陈晔霖找他要资料的事,不等顾濠眨眼的功夫,他又一溜烟跑了,遥遥传来他的声音:“先不说了,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这到底是谁在耽误谁的功夫呀!顾濠实在是觉得这个冒失鬼张宋如好玩得很,一个刚从大学里出来还不满一年的人,是最纯粹可爱的模样吧。 正当童鸽逐渐趋于低调状态时,关于她的谣言又传得沸沸扬扬,这个时代的记者早就偏离了轨迹,成了十足的八婆八公。 张丽一早就差人将童鸽叫到自己面前,狠狠将一沓报纸杂志摔在桌上,质问:“前阵子还清高得要死,现在这是怎么着,走话题女王路线是吗!你那档子破事,我好不容易搂住了你的形象……我现在就问清楚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想不想有好的发展了!” 童鸽拿起其中一份报纸,目不转睛看着头条导语:表面跟张青遥续写爱情童话,私下巴着富二代不放,童鸽向酒吧女示威。 大略看完整篇报道,童鸽已经烧不起来怒火了,而是觉得荒诞可笑,她早已习以为常。“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他们不就是喜欢编大众想要看的故事吗,娱乐圈,谁想了解你真正的人品,谁关心事实的真相啊!” 张丽平静地看着童鸽态度不屑地发表感慨,而后冷冷的说:“你这副嗤之以鼻的样子不也很可笑吗,你是个公众人物,要想不被那些狗仔乱写,在公共场所你就该有所收敛,别被他们拍下断章取义的照片!” “随便他们好了,我问心无愧。”说完,童鸽就打算拂袖而去。 “你他妈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越是目空一切,我为你擦屁股的事就越多,你的艺术形象都是我跑断了腿、求遍了别人得来的。哼哼,问心无愧,谁看得见,投资方、导演只看能看到的!”张丽恨不得重新扶持一个新人,却又舍不得自己在她身上倾注的心血。 一直都认为张丽像玩弄一个木偶一般牵制自己,一直都以为张丽用尽心思压榨着自己,童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张丽会情绪激动地对自己说这些。 童鸽停驻了脚步,张丽缓和了语气:“鸽子啊,你常常抱怨我对你的态度居高临下,抱怨我压着你……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成为朋友,因为做朋友,太感情用事,对你的人生并没有好处,我曾想把你打造成为我最完美的作品……可是,我也会累,我感觉我快带不动你了……或许,我不适合做一个经纪人吧……” “对不起,”童鸽转过身,面向张丽,“是我太自私了,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童鸽的敢于承担,对张丽来说,是最后的宽慰。“既然入了这行,想要人生无憾,就别再想当初,这个社会不管做什么都有它的潜在规则,想要出人头地,就要面对它、战胜它,人生没有几次重来的机会,没有几次任性的机会。” “帮我安排一场发布会吧,找机会澄清一下,还有,我以后会管理好自己的言行。” 张丽聊感欣慰,掏心掏肺说:“想要守护跟张青遥的爱情,就更应该重心放在事业上,好作品好形象才是出路,要成为一个实力明星才守得住支持你的粉丝。” 原来张丽早就为她把路线方向计划好了,只不过童鸽全然不知而已,童鸽的心里一抽一抽的。 “回去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会安排。”张丽恢复了一副冷面罗刹的面孔。 有些人的好,从不显露在表面,却一直在背后呕心沥血地付出,为他们的理想,为他们的梦。 在家看到新闻报道的弋川,虽然心中耿耿于怀,但更多的还是心疼童鸽成了背锅的那个。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明明不是那样,大家却都要说成那样,仿佛所有人都成了目击者,而弋川倒成了道听途说者。 “怎么会变成这样!”弋川一声怒吼,用力发泄。 摔出去的玻璃杯碎了一地,正好让拖着行李箱的方亭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顺着这双脚视线上移,弋川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方亭:“电视里这些人总胡乱编造谣言,我不喜欢。” “你终于回来了!方馨还好吗?”弋川不习惯表情木讷的方亭,想要努力找出点话题。 方亭将行李箱靠在墙边,摘下帽子,带着黑纱的手臂下意识抖动了一下,失魂落寞地说:“死了,结束了。” “死了?”弋川惊恐地瞪大双眼,“谁死了?方馨?之前还好好的啊?怎么会?” “这对她来说不一定是坏事,馨馨终于可以获得永久的平静了。”方亭想要挤出一个笑容给弋川看,终究还是失败了,他,再用力都做不出表情。 弋川很是懊恼,怎么就阴差阳错的错过了,她狠狠捏住方亭的衣襟,使劲晃动:“我本来可以治好她的,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如果不是我怕暴露身份,如果不是我听姨娘的话……方馨不会死……” “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这是方馨的命,你又不是神仙,这不怪你。”方亭伸出抖动的手,摸了摸弋川的面颊。 弋川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想要保护好身边每一个人,她再也禁受不了失去了,她心疼着苦难的方馨,也担忧着最爱的童鸽。 穿越涌动的人潮,飞奔过一个又一个转角,弋川在展览馆门口远远看到了素颜的童鸽,而童鸽此刻正被一个个“长枪大炮”围堵在大楼门口,进退维艰。 “童鸽,童鸽,你是不是一脚踏两船?” “跟张青遥公开,又跟陈晔霖私下里藕断丝连……” “谁才是备胎?” “童鸽,跟张青遥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还跟陈晔霖保持着肉体交易?” …… 一个个妄图抢下独家的记者们,言辞越来越露骨、刻薄,他们不会去思考言语可化作杀人的刀子,他们只想要获得自己想要的文章。 弋川怒火中烧,拼尽全力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张开双臂护在形容憔悴的童鸽身前:“你们越说越离谱了,事情才不是这个样子,童鸽才不是你们讲的那样子,那天是童鸽——” “弋川,不要说了。”童鸽不想要多生事端。 “那天是怎样?这位小姐那天你在场吗?”记者好不容易逮住一个知情人,怎可放过。 弋川死死护住身后的童鸽,一气之下和盘托出:“那晚童鸽是为了我出头,替我教训那个女人,因为……因为……” “这女孩我见过,曾经看到跟陈晔霖在一起!” “这位小姐,你跟陈晔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帮童鸽澄清?你跟童鸽又是什么关系?”记者很是喜欢这种意外的发展。 童鸽一把捂住弋川的嘴,不让她再牵涉其中,弋川能做的只有护着童鸽逃离人群。 然而身形单薄的两个女孩子力量是不够的,这种时候,弋川再也不会吝惜她的法力,借助法力成功穿越了人群,把童鸽护送回了家。 一时间,舆论掉转枪头,齐刷刷对准了弋川,媒体们都在竭力揣测着弋川的身份。她出现得太突兀,又意外地跟这些个舆论名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是谁?跟陈晔霖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放弃富家女,陈晔霖恋上神秘美女】 【她有怎样的背景,能让童鸽为止出头】 …… 更多的网友开始对弋川的身份感到好奇,猎奇心让他们自成一派想要人肉搜索出弋川相关的一切信息。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刚回到家打开电视机的顾濠,就看到了揣测弋川身份的八卦新闻。不由得从沙发上挺直腰板,正襟危坐,顾濠担忧着弋川会被扒得干干净净。 弋川纯粹的笑脸,弋川若隐若现的九尾……顾濠挥之不去,实在是不忍心。 关掉电视,顾濠立即联系了官方纸媒的朋友:“老同学帮帮忙,二十万帮我压掉弋川这波新闻。” 无独有偶,方亭也看到了新闻,再联系弋川时不时出现的怪异言行,他开始质疑弋川的身份。 “弋川曾说,她本可以治好馨馨……她凭什么?”方亭自言自语。 从未关心过弋川的家世背景,陈晔霖却也因为舆论开始对弋川感到好奇,一个从天而降的落在他家的小美人有着怎样的过去? 自己的过去,都让弋川知道了,陈晔霖却对弋川的过去一无所知,这让他觉得很不公平。 第六十三章 对不起,我是异类 “你回来了!”方亭一声招呼却吓了弋川一跳。 她疲累的样子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嗯。” 隐隐感觉探测不出什么,于是方亭转身忙起自己的事去了,并没有给予弋川更多的寒暄。 一时间吸引了无数双眼睛的关注,这让弋川很不舒服,她本想很好地融入到人类的世界,然而这些突如其来的关注反而时刻提醒着弋川她是异类。 这次,是弋川非要跑出来的,身旁失去了姨娘跟母亲的保护,人们的虎视眈眈多少让她心生战栗。 “小东西,怎么闷闷不乐的?”陈晔霖从弋川身后抱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弋川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发现是陈晔霖之后,她才迅速平复下来。 “我不喜欢被问那么多问题,我不喜欢被人时时刻刻盯着,我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被猎杀的感觉。”弋川感到不再自由,由于恐惧变得软弱。 陈晔霖轻吻弋川的脸颊,抱着她的双臂搂得更紧了:“有我在,没事……” 恍然间,弋川迷失在陈晔霖的无限温柔中。 “你老家是哪个村?你是孤儿吗?不然为什么没有身份证——”陈晔霖希望自己是第一个知悉她一切的男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多地保护她。 弋川听来,尽是怀疑,她凶猛地挣开陈晔霖的怀抱,双目露出血色:“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那我离开好了!” 怎么可以轻易就说诀别,陈晔霖愠怒地抓住弋川的手臂,不依不饶:“随口就可以说离开,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谁让你非要探听我的过去!”弋川奋力挣扎了两下,却没有能够挣脱。 陈晔霖用力将弋川的身子扭正在自己面前,面容冷峻:“我的过去,我都可以毫无保留讲给你听,可是你,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你在我之前有过几个男人。” “没有没有没有,早知道你们男人这么可怕,我宁愿我不曾来过!”弋川归属感在陈晔霖的占有欲面前烟消云散。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究竟是装纯还是真的——”陈晔霖像一匹野兽疯狂地撕扯着弋川的衣衫,发了狂似的亲吻着弋川。 弋川极尽全力地推搡着,不知陈晔霖是何意思,但感觉到很害怕:“你要干什么?别撕我衣服!住手,快住手!” 用力一甩,陈晔霖一只手就将弋川的双手按在头顶上方,这是他给她最后的机会:“林弋川,这究竟是不是你的真名,为什么公安局网络都查不到你?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叫弋川,我就是弋川,我没有骗过你!”弋川满眼通红,呼吸急促。 这些年,陈晔霖也算阅女无数,只要品尝一下,他就能辨别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满腹心机还是天真烂漫。 他自认为给了弋川最后一次机会,她没有把握,他便不会放过。 “撕拉”一声,陈晔霖粗鲁地撕开弋川的上衣,酥胸半露。 弋川急忙用双手遮挡,无暇再与陈晔霖抗衡:“无耻!”瞬间,她泪流而下。 但这样并不能阻止陈晔霖,他继续粗暴地撕碎着弋川身上的衣物。 “啊~~~~啊~~~~~啊~~~~~~”弋川既要护着她的身份,就无法护着她的清白,两难之下,唯有癫狂与绝望。 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偌大的别墅里,正在露台上修剪花草的方亭佯装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悠闲地修剪花枝。 就在弋川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使出法力的时候,突然间,周潇潇破门而入,她第一时间撞开了陈晔霖并用外套覆盖住衣不蔽体的弋川。 “霖哥哥,你给我冷静一点!你这是在犯罪!”说罢,潇潇继续安抚着怀抱中的弋川。 既然被打断,陈晔霖索性就坐在了地上,满眼的邪魅,目不转睛盯着潇潇怀里那若隐若现的身体。 “你不是很爱、很在乎弋川姐姐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她,你会吓坏她的!”潇潇死死盖住弋川,她清楚感受到弋川的颤栗。 稍微清醒了一点,陈晔霖慢悠悠从齿缝间挤出:“对不起,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对我讲实话!” 不在理会陈晔霖,周潇潇径自搂着护着弋川回去她的房间。 待弋川换好衣服,周潇潇在临走前对她做最后的宽慰:“别放心上,忘了刚才吧,他——本不是这样子的。好好休息吧,姐姐。” 周潇潇跨出弋川房门的那一刻,弋川差点想要挽留潇潇、想让潇潇留下来陪伴自己,可冷静下来转念一想:我怎么会需要保护呢? 低眉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弋川在内心哂笑着自己:我并不是一个软弱不堪的可怜人类啊,我怎么忘了我是精灵,我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呢! 并非世上的所有事都会按照人们预期的如愿进行,越是想要逆势,就越容易被湮灭。顾濠花钱托关系,也没有能阻止舆论的蔓延,它就像森林里的大火,一旦风势起来,任凭你再有心也无力。 只是单纯想要守护这个特别的存在,只是单纯想要守护传说里的光芒,但是,顾濠却没有一丝与人类欲望抗衡的实力。 放下手机,顾濠拉紧窗帘,隔绝最后一抹月光,他低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不如消失吧,回到属于你的世界,不要再回来了。” 总是大半夜被闯入者打扰,张丽已经习以为常了,而这种时候来找她的不会是别人,只有童鸽。 “你能够把关于童鸽的报道压下去吗?我不想连累她不得安宁!”童鸽总是单刀直入。 有时候真的懒得去骂她蠢,可张丽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语气并不坏:“你省省吧,到底谁连累谁啊?对你的议论好不容易被现在这些压下去了,你还要闹腾什么?你一个明星,那个什么林弋川只不过一个普通丫头,孰轻孰重?我拜托你帮帮忙,不要胡闹了好不!”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童鸽心里实在是不愿意无辜的弋川受到牵连,当初陈晔霖纠缠自己时,是弋川竭尽全力守护自己。 “我们一定要这么自私吗?有可能动动嘴皮子,我们就能帮助别人摆脱困境呢?”童鸽心里很凉很凉。 “她是你什么人,你要这样放不下?”张丽觉得人偶尔自私一些没有什么危害。 童鸽走之前抛下了最后一句话:“朋友。” 接到刚下楼的童鸽,张青遥刚想张嘴问,就看到童鸽无力地摇摇头,他便都懂了。 “你也尽心了,希望弋川坚强一些,风头过去就好了,困扰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张青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担心,毕竟在他看来弋川也只是个单纯的姑娘。 还有那么一个跟他们没那么大关系的人,她悠然地躺在柔软的高级真皮沙发上刷着手机,头条给她推送了同一类八卦新闻。 花容先是冷笑一声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喃喃自语:“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整天都想着挖人隐私,个个都是编剧却又没本事去做成个正经编剧。” 早就不去刻意关注跟陈晔霖有关的人和事了,可是新闻软件一旦将有那么一丝关联的推送到她眼前,花容还是会不自觉地点进去。一转眼,花容还是拿起了手机,即便不相信网络上千姿百态的故事,她倒也真的想要知道弋川的背景资料,想要知道是什么人能够降服得了陈晔霖。 降服?世上目前还没有能降服陈晔霖的人吧,就算稍有轻微改变,他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最自我的人。 如鬼魅般,凌晨两点,陈晔霖悄无声息地伫立在弋川的床前,吓得弋川惊觉,横生一身冷汗。 对先前粗暴的歉疚,也被内心的不甘磨灭,陈晔霖一心想要知悉弋川的身份,他笃定弋川有所隐瞒,却始终不能理解。 “啊?”弋川迅速用被子遮蔽自己的身体,裹成个球。 陈晔霖一把扯掉弋川的被子,伴随着低吼:“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的真名是什么?” 我想要知道我爱上的是一个什么人,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人……陈晔霖心中这样想着。 想着之前发生的事,弋川心有余悸,下意识护着自己单薄的睡裙。 拉扯中,陈晔霖用力过猛撕断了弋川一条肩带,又刚好重心不稳摔倒在弋川身上,手竟然扶上了弋川的胸部。 一时间盛怒难以自控,弋川双眼迸发出绿光,如同邪魅,一只手掐住陈晔霖的脖子,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过去,将陈晔霖按在墙上,越举越高。 她吓坏了,她癫狂了,她入魔了: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陈晔霖血红的眼角溢出一行泪,黑眼珠翻得都快看不到了。眼看陈晔霖即将气绝,弋川刹那间恢复了正常,钳制陈晔霖脖颈的手瞬间松开了。 咚的一声,陈晔霖硬邦邦倒下的那刻,弋川害怕极了,将他抱在怀里失声痛哭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 妖即是妖,难控妖性。 第六十四章 难以接受的人妖殊途 失了心,一时的魔怔差点手刃喜欢的人,弋川头一回尝到了源于情感的疼痛。 为什么要像那些人一样不放过我,我是什么当真那样重要吗?可我却始终跟你们不一样,姨娘说得没错,我不该跟人纠缠不休,我跟你们不一样……弋川认清了现实,也看到了自己跟陈晔霖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非知道不可吗……我叫弋川……来自长白山……被封印沉睡了一千年醒来的狐仙,我自然没有你们人类的身份!”弋川探了探陈晔霖的鼻息,潸然泪下,动物也有眼泪,也会伤情。 单手一挥,灵光闪烁,她怎舍得他死。 弋川单手聚气于胸前,用法力强行将陈晔霖四散飘离的生气聚回。泪光晶莹,却来不及掉落,她逼出内丹拼尽精力为他聚三魂收七魄。 法力大肆消耗,弋川身后的九尾柔软舞动,若隐若现,散开像一朵白莲。 忽然间,外面传来一声响动,与这静谧的深夜格格不入、尤显突兀。 “谁?”狐狸的本性,有致命弱点之时怕极了任何的风吹草动。 喵喵喵~~原来是一只猫,弋川便收起了她的芒刺,端详着陈晔霖不再青紫色的脸庞。 一阵风似地跑回房间,回想着方才看见的景象,周潇潇恨不得那是自己的幻觉,这种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事情真真切切出现在现实里,还是会让人胆战心惊的。 为了救回陈晔霖,弋川损耗了半生的修为,一时间难以恢复她的青眼獠牙。 要不要抹去他的记忆?弋川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不行,他现在很虚弱,如果抹去他的记忆,会折他阳寿的。” 就这样,半人半妖的弋川守着昏迷的陈晔霖,直到他苏醒过来。 猛地一睁开眼,赫然目睹青眼獠牙却妖艳异常的弋川,陈晔霖“啊”的一声,差点又昏过去了,连滚带爬地躲进了房间的角落。 弋川别过脸去,嗫嚅:“你看到了,这就是你非知道不可的真相,为什么要逼我!” 仿佛已经看到了尽头,走到这一步,弋川自知无路可退,那不如说清楚讲明白就此诀别。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你是故意化妆成这样吓唬我的,对不对,你是带了美瞳,装了万圣节吸血鬼假牙是不是!”陈晔霖自始至终也只是一个凡人,他不善于接受眼前的荒谬。 弋川将双手拳成猛兽爪子的形状,半挪半爬逼到瑟瑟发抖的陈晔霖跟前,嘶嘶声狰狞着面目:“尾巴呢,尾巴怎么作假,你不用再欺骗自己了,我是一只狐狸精,哼哼,你当然在人类的户籍系统里找不到我。” “弋川……”直到此刻,陈晔霖都不敢去相信眼前的一切,可理智又教他不再自欺欺人。 缓了一会儿后,陈晔霖不知哪儿来的力量,以最快地速度从床上扯过被子将弋川整个人裹得紧紧的。 “我……”弋川别过脸去,心底生出自卑,“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很可怕……对不起……我本不该和你开始……” 从前无忧无虑自在于天地,可自从涉入人世,因为不属同类,竟让弋川首先学会的是疏离于人类的自卑感。 陈晔霖他当然不是弋川心里想的那个意思,他连同被子一起将弋川抱到床榻上安置好:“不能让别人看到,会有麻烦的。” 人,尤其喜欢猎奇,尤其利欲熏心,会争抢撕碎任何珍稀事物,所以人世间不存在传奇,这点陈晔霖还是有数的。 弋川回过头来,诧异注视着陈晔霖,暗地里忖度:他是在保护我吗? “要多久你才能恢复?”陈晔霖不希望弋川这种状态持续太久。 “没有人打扰的话,我自行疗伤,起码十天能复原,因为——”因为救了你这样的说词始终还是被弋川咽了下去,追根究底始终是弋川亲手伤的陈晔霖。 陈晔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起伏,只是说:“那好,这十天你就待在这个房间哪儿都不准去,躲在被子里,我会亲自守着你。” 男人始终是男人,总是能适机做出冷静处理,像陈晔霖这样的男人知道有些时候理性必须优胜于感性宣泄。 即便在特殊关头,陈晔霖总能为弋川着想,但一时间他还是决定不了是否接受这样特殊的弋川。她不是人,这就足以令他胆战心惊。 他回到房间,反复回想着一刹那的惊魂:发出青光的眼睛,锋利的獠牙,还有她背后蠕动的九尾……虽说看惯了电视剧里的情节,但是谁又能真正接受它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眼前。 这样的弋川,陈晔霖也动摇了,他想爱却又不敢爱,毕竟她是异类。 她虽然有所隐瞒,可是她却从来没有骗过我……陈晔霖蜷卧在床上,脑子里始终得不到平静。 【不一样,她跟那些女人都不一样,难道我不正是爱她的不同于那些世俗的女人吗……】陈晔霖辗转反侧,再努力寻找一个足以令他执着下去的理由。 可是,他却是一个凡人,他会胆怯、会退缩、会畏惧……一时间,陈晔霖难以接受弋川显出的狐狸特征。 陈晔霖离开她房间后,弋川仍旧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她正因陈晔霖惧怕的反应而陷入低迷,同时也真正体会到了属于她跟他种族间的距离感。 泪水划过脸颊,朦胧了她碧色的瞳仁:他怕我……弋川拉起被角蒙住了自己的脸。 天亮了很久了,连早餐都一直没顾上吃,花容一面耻笑着自己,一面将手机随性地扔在沙发上。 “我为什么非要多管闲事!”明明就在刚才,花容给她媒体圈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赔尽了面子,就为让人帮忙压掉有关弋川的新闻。 无独有偶,一百个不情不愿的经纪人张丽也刚刚动用了人脉尝试做着看似微不足道的努力。思量了整夜,张丽仿佛被童鸽那番话打动了:只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而已。 你的善良,我来买单,谁让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呢!张丽只能一次又一次妥协。 如果弋川能知道还有这些人在做着为她好的努力,也许她就不会那么容易心碎无望了。 见不到弋川出来吃早餐,方亭就端着早餐要给弋川送进去。 “哎?方亭,给我,给我就好,我给她拿进去。”彻夜未眠本应憔悴不堪的陈晔霖恰好截住了方亭,抢过方亭手里的食物。 对天塌下来的事都没有积极过的陈晔霖,突然间这般举措,实在是让方亭心生疑窦。 “哎呀,你去做别的事,这个我拿给弋川就行。”陈晔霖就这样搪塞了方亭,而这一切却都被站在不远处的周潇潇看在眼里。 见陈晔霖进去弋川的房间后,周潇潇才走过来,拉走了愣在原地的方亭。 原本打算放下食物就离开的,可当陈晔霖一眼发现了弋川眼角的泪痕后,他的脚下忽然有了千斤重,迈不开步伐了。 “对不起……”陈晔霖半天就挤出这么几个字。 弋川竟疑神疑鬼地焦虑起来,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 这只小狐仙还没有能学会分辨人类眼中的美丑,就先学会了自卑,因为跟人类不同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很丑很丑。 陈晔霖真正学会如何爱一个人,是从生性纯良的弋川开始。空气凝固了须臾,他缓缓张口:“你不丑,是我还没有缓过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陈晔霖怎么会不了解她。 若非你咄咄逼人,我又怎会陷入癫狂;若非你将我逼无退路,我又怎会失手伤你;若非一心救你性命,我又怎会元气大伤原形毕露……不对,用词不对,可那已经不重要了,弋川没有将这些冲口而出,反而生生咽下。 “你怕我……我能闻到你害怕的气味……”弋川见过陈晔霖最坏的性子,到最后总是被温柔哄过,先前陈晔霖是从来不会害怕她的。 陈晔霖实在是不知如何掩饰,也就开诚布公坦然相对了:“始终你不是人类,长得再美,只要我想到昨晚睁开眼看到的模样,就——”一种窒息感再次袭满全身,只要经历过,就会被印记上死亡的胁迫感。 她不是很明白,却又好像都懂了,这层薄薄的隔膜阻挡着两个不同的世界。“过几天,等我恢复元气,让我离开吧……出来太久了……我想母亲姨娘了……”弋川失神的趴在枕头上,有些累了,泪水顺着鼻梁在枕头上印开。 “弋川……” “我困了,困了……”陈晔霖试图想要说点什么安抚的话,却被弋川打断了。 好像许久没有睡觉一样,弋川拥有最漂亮的睡颜,睡着的样子没有青眼也没有尖牙。陈晔霖实在不知弋川是真睡还是假寐,也不再打扰。 好好睡一觉吧,小东西——陈晔霖轻轻阖上房间门,转过身,心情沉重。 第六十五章 举起尖刀的是人 鬼鬼祟祟地守护一个秘密,陈晔霖的一反常态让方亭起了疑虑,能让陈晔霖这样重视一定是个惊天秘密。 陈晔霖不主动告诉方亭,方亭也不会主动去询问,于是他选择默默观察。 这两天,童鸽一有时间就不请自来,探望弋川。然而每一次,正当方亭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陈晔霖总是匆匆出现搪塞童鸽,打发她离开。 “就让我见见弋川吧,我挺担心她的。”哪怕就一眼,童鸽也希望能放下心。 有些事始终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陈晔霖面对童鸽的恳求仍不近人情地拒绝:“她最近生病了,需要静养,你先回去吧。” 一面都不行吗?童鸽用不解的目光凝视着陈晔霖。 “方亭,送童小姐——”陈晔霖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回去了。 有方亭如同忠诚护卫般拦阻,童鸽也放弃了坚持,她依依不舍朝着二楼那间房最后望了几眼,然后离开了。 她担心挂怀,但她却没有无休无止的好奇心,童鸽是一个心怀高洁的人。 见弋川又没出来吃晚餐,方亭愈加忧虑,时不时望向二楼,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戏剧化:整整两天都没出房间一步,也没有任何动静,弋川该不会被霖少杀了吧…… “让一让。”陈晔霖端着早已留好的一大碟饭菜,正准备送上楼。 见状,方亭一把抓住陈晔霖手中的托盘:“我去送吧,你歇歇。” 陈晔霖狠狠瞪了多管闲事的方亭一眼,暗中做劲:“用不着,你干你该干的事去!” 从前到如今,方亭哪一次拗得过陈晔霖,哪一次不是灰溜溜地败下阵来,他只能松开他那不识相的双手,注目着陈晔霖上楼。 洗完碗的潇潇刚迈出一步却又退了回来,整个人背靠在他们看不见的墙壁上,脸上的表情纠结复杂,夹杂着淡淡的失落。 轻轻推开弋川的房门,陈晔霖一眼到底搜寻了整个房间,也没有看见弋川的影子,这使他慌了心神。 她这副样子,该不会是偷偷离开了吧……陈晔霖放下饭菜,四处寻找:窗帘后面、柜子里面……还有卫生间,都不见其踪影。 正当他满头焦灼之时,陈晔霖忽然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地俯下身靠近床脚:果然不出所料,弋川蜷缩在床底,睡得恬静。 一切都说得通了,记起刚刚相遇时,初入陌生环境的弋川也是躲在床底,蜷成个小狗似的,才能安睡。 难道狐狸缺乏安全感的时候,都会躲在床底睡觉吗……陈晔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刚刚微微扬起的嘴角又落了下去,满眼的心疼。 他想伸出手去抚摸她,却又倏地缩了回来:她不是人类。 “好好睡一觉吧。”陈晔霖的声音微乎其微,呼吸的声音都能盖过。 终究他还是没有扰醒她,殊不知,她其实并没有安然入睡。 弋川半睁开眼,神色悲怆:你这样放不下又接受不了,我不喜欢这个样子,等我好了,我会离开……你会找到一个你喜欢的人类女孩的。 来到人间纵使经历惊心动魄,但起码弋川是感到惊喜与开怀的,如果她的身份会带给陈晔霖这么不开心,她还不如转身斩断凡尘。 一日一夜都无比煎熬,她在满腹心事重叠下熬过夜半才能入睡。待弋川入睡后,她的房间里出现一丝手机屏幕的光亮,反复亮了几次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这乍现的光亮丝毫没有能让弋川惊醒,可能她实在是太累了吧。 凌晨三点,一股热量袭来,炙热的灼烧感弄醒了满头大汗的弋川,她匍匐着探出身才发现床幔起了火,火苗向上,势头不大也不小。 弋川慌乱地爬出来,却被一双脚挡住了去路,她顺着这双脚往上看。“着火了,潇潇,快跑。”弋川好不容易站起身,拉住周潇潇的手正要带她离开。 狐狸特别怕火,会让它们无法镇定,慌不择路。 周潇潇用自己瑟瑟颤抖的手推倒了弋川,她的眼神不再温柔,从身后不知哪儿摸出个打火机,缓缓抬起手臂,表情冷酷。 一瞬间,弋川似乎全明白了,却又似乎并不明白,她闪动着无辜的大眼睛,充满疑惑摇着头:“不,不是的,不要……” 那张曾经温暖弋川的脸霎时间彻底变了个样,惊恐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劲,周潇潇将手中的打火机扔到了落地帘子上,上好的布料燃得极快。 火柱直冲而上,弋川见到此景,青色的瞳仁里闪着无尽的恐惧。任何时候都可以使用法术脱身的弋川,只有这一刻,显得是那样的茫然无措,前后踉跄了几步,便跌坐在地上,痛苦呻吟着,身后的九尾若隐若现。 “潇潇,帮我,救我……”弋川向周潇潇伸出手,渴望着周潇潇能念在昔日的感情上救她一次。 在火光的簇拥下,弋川越来越虚弱,九尾不停摆动,挣扎。周潇潇攒动的眉头似有些许不忍,毕竟她们曾是那样要好的朋友,但那是在以为弋川是人的时候。 猝不及防,周潇潇没有伸手拉弋川一把,而是从身后摸出一把刀,寒光乍现,弋川惊恐地狼狈爬窜。周潇潇一刀扎去,弋川翻滚躲避,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啊,弋川的一尾断裂在周潇潇血淋淋的刀刃上。 “潇潇,不要……不要……杀我……”弋川还不想死,她不想要就这样离开陈晔霖。 楚楚乞怜没有能换得周潇潇的一丝怜悯,她仿若铁石心肠般地冷言冷语:“你不是人,我不能让你害晔霖哥哥。” 使不上法力,又被火势吓得没有退路,弋川已经被潇潇这一刀逼上了绝路,她还能如何求生呢! 满地狼狈地爬蹿,弋川用尽所能左闪右避,躲开潇潇那一刀又一刀的冷酷无情,她身上很疼,心里却更疼。 周潇潇将弋川逼到房间的死角,高高举起闪着寒光的尖刀:“你快消失吧!” 条件反射地,弋川紧紧闭上了双眼,泪水溢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砰地一声,陈晔霖凭着一己之力第一时间撞开了房门,他本是来解救被火势围困的弋川的,却没料到撞见了如此惊险的一幕。来不及多想,陈晔霖扑过来用胳膊肘撞开了周潇潇,自己的手臂被尖锐的刀锋刺伤。 陈晔霖顾不上旁的,捡起断尾,用尽全身力气抱起鲜血淋漓的弋川,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这样拼命过。 方亭紧随而来,见此情景,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报火警,却被陈晔霖一声怒吼吓住了。 “不准报警!打119叫消防来,先把地板上的血迹清理掉。”陈晔霖抱紧了怀里的弋川,临去前凌厉地瞪了潇潇一眼。 陈晔霖的这一眼,让周潇潇的心支离破碎。 “我都是为了你呀,霖哥哥——”周潇潇满腹的委屈化作泪水汩汩流出。 火势蔓延得很快,根本容不得方亭去清理血迹,陈晔霖把自己跟弋川锁在一楼的客房里,对外面消防车消防员的喧嚣充耳不闻,他知道方亭能处理好。 若不是周潇潇所作所为,陈晔霖还不知道弋川对自己来说已经不可或缺,唯有这一刻,他不再害怕弋川狐狸的外貌,他唯一最害怕的就是弋川会死掉会消失。 “弋川,不可以睡,不可以睡,你不可以睡……我不准你睡……”陈晔霖紧紧贴着弋川的脸,生怕她慢慢没了温度。 被晃到实在受不了,弋川才虚弱地说:“我快被你晃死了……断了一尾而已,我还不至于……”弋川吞咽着口水,喘着粗气。 “啊?你真的没事吗?你真的不会死吗?”陈晔霖喜出望外。 弋川尽力抬起柔软无力的手,擦拭着陈晔霖脸上的泪水,翕动着泛白的嘴唇:“你不怕我了吗,我不是人——” 陈晔霖抓住弋川替自己拭去眼泪的手,止不住泪流:“对不起,你才不可怕,你是最可爱的。” 听到陈晔霖的真心话,弋川也哭了:“我本可以用最后一点法力自保,但我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晔霖摇摇头,弋川继续说:“因为那样母亲跟姨娘会知道,她们会赶来,说不定情急之下会伤害你们,她们会带我离开你。” 到头来,弋川还在为他们考虑,陈晔霖一想到周潇潇带给弋川的伤害就心痛:“真是傻丫头。” 方亭配合完消防扑灭火势之后,他方才有空回忆起弋川的模样,原本该有的震惊却被人祸天灾而彻底磨灭。 “霖少,火灭了,消防也走了,你快开开门!”容不得方亭感慨万分,条理清晰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陈晔霖只顾将弋川抱在自己怀里,生怕旁人害了她。 方亭越敲越没好脾气,近乎威胁的语气:“陈晔霖,你快把门给我开开,你们俩是想双双失血而死是吗!” 第六十六章 有一种爱是放手让你活下去 体力一点一滴消耗殆尽,方亭好不容易撞开了这间房门。门是撞开了,可方亭却被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震惊了:弋川断尾的血流了一地,陈晔霖目光呆滞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怀里的弋川。 “出去!”陈晔霖凶神恶煞地怒吼,朝着那个人投以刀子般寒冷的目光。 原本畏畏缩缩跟在方亭身后的周潇潇被陈晔霖吼住了,扶着门框一动不敢动。 “霖……你们……都需要止血包扎。”方亭放下了停在半空中的手臂,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天压在心底的纠结一下子涌出,她虽是异类,但人类与之对比实在相形见绌。他不管她是什么,看惯了人们变幻莫测的嘴脸,他只知道他爱怀中的这个姑娘,这个干净透明的姑娘。 “我知道她是什么,我也知道我爱她可能会没有结果,因为,我们不一样……但我爱她,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一个人伤害她,她虽是异类,但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她虽是异类,但她不顾生死救过我……你们让我看到人的可怕,呵呵哈哈哈……”陈晔霖眼神如炬注视着弋川苍白的脸、樱红的嘴。 气若游丝的弋川时而能勉强睁开眼,但她一直都听得到陈晔霖说的那些话,心里头感到很是宽慰。 听了陈晔霖这些话,周潇潇感觉无地自容,突然间捂着脸跑了,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痛哭流涕。 如同千瓦灯泡一样杵在那儿好半天的方亭,终于等到陈晔霖情绪稍有平复,才跑去客厅柜子里拿医药箱。 陈晔霖对于之前的事,还欠弋川一个解释,情上心头,他不管弋川是睡是醒,徐徐说来:“对不起,之前我那样对你,对不起,弋川……急着想要占有你,是害怕你会离开,就像今天这样,我多害怕你会离开我……告诉你,人类女孩都是会把自己付给心爱的人……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经人事,不懂这些,伤害你是我最大的罪孽……” 其实陈晔霖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他害怕弋川会离他而去,可是刚才发生的一切让陈晔霖明白比起弋川离开他更害怕弋川死掉,就像当初他爷爷那样。 生离的痛远不及死别后漫无尽头的空虚落寞。 方亭拿来药箱,慌张却又谨慎地按照陈晔霖的意思先给弋川包扎。他从没有给九尾狐包扎过伤口,正踌躇着不知如何下手时,弋川的九尾忽然消失了去,这下弄得方亭更不知所措了。 “霖少,我先给你的胳膊包扎吧。”见陈晔霖不反对,方亭就剪开了陈晔霖的袖子,细致地替他消毒。 “快点!”陈晔霖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认为草草处理一下便好,于是催促着方亭。 等方亭手忙脚乱匆匆结束,陈晔霖迫不及待要支开方亭:“你出去吧,回房休息吧,把门给我关上,弋川的伤我来处理,去吧。” 目前这个状态,方亭也无法安之若素地去休息,灵机一动,抛下一句:“我去给你们熬点粥吧。”说完,不等陈晔霖的回应,撒腿就跑,关上门。 火辣辣的刺痛中,弋川昏睡了过去,她越来越信任陈晔霖。 霜叶飘零,如四散般寂寥,人生如坎,又有几人平坦而过。 她的洁白耀眼,就像童年花园里翩翩飞舞的萤火虫,珍贵却脆弱,也许终将有一天,只存在于记忆中,陈晔霖也有柔软的一刻。 弋川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她迫切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母亲跟姨娘充满关切的眼神,人间的种种难道只是一场梦。 原来当日弋川在陈晔霖的怀抱中昏睡过去后,汍澜跟汍青就鬼魅似的出现在陈晔霖面前,若不是已知怀中之人并非凡人,陈晔霖怕是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乍现吓死。 这一回,陈晔霖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弋川恬静的睡颜,并没有多做挽留,因为他心里明白能救好弋川的只可能是汍青跟汍澜。 汍澜抱起可怜的小女儿,她们身上都散发着银色朦胧的光芒,如梦如幻。 “请一定治好她……她……”陈晔霖伸出一只手却又停住,低垂下头,“为了我,损失了半生修为。”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惹得汍青不禁狠狠瞪了陈晔霖一眼,饱含仇怨。 正当汍青要做出教训之举时,汍澜单手拦住了她:“这你不用担心,弋川是我的女儿,我自会尽心竭力治好她。不过,我弋川天真单纯,如若你再害她,我绝不饶你。” “不是我伤害的她……不过,也确实因为我……”陈晔霖尝试着想要辩解,却百口莫辩。 比起分别,陈晔霖更不愿意看到弋川死去,妖精的死亡怕是那可怖的灰飞烟灭,他依稀记得书里常这样写到。灰飞烟灭,那是连下辈子的寄托都没有的绝望。目睹弋川母女消失踪影,陈晔霖才小心翼翼捧出藏在怀中那莹白无暇的断尾,紧贴脸颊。 见到弋川苏醒过来,姐妹俩喜出望外,汍青心底却生出一丝凄楚。 汍澜终于卸下了坚强,抱住女儿恸哭起来:“我的小九尾狐,现在却成了八尾……” 断尾并不是最痛,令弋川不禁胆战心寒的是周潇潇对自己截然不同的面目,曾经呵护自己如姐妹的人,弋川怎么也不敢想象会有一日举起尖刀要夺自己性命。 弋川嘤嘤抽泣,这才让汍澜意识到不该提起这些,便不发一语。 反而汍青很是不高兴看到弋川这副可怜模样,她一把扯开弋川,厉声道:“早就告诉过你人类不是什么善类,很邪恶很可怕,你就是不听,如今断了一尾可好!” “够了,汍青。”汍澜看着女儿可爱的模样就心软了。 “你自己不要紧,连累你娘为你损耗千年修为!”汍青背过身去。 寂静片刻,弋川表情木然悠悠说出:“我知道,我跟他不一样,不应该非要融入人类世界。人确实看不透,但我也知道人类有坏也有好……陈晔霖是好人……姨娘,我错了……” 说着说着情到深处,弋川忍不住又泪流满面,沾染了禁忌之恋就必须要承受来自它的苦楚。 当初将弋川重新交给她母亲之后,陈晔霖就执意要送走周潇潇,同一屋檐下,他难以与之共处。周潇潇虽然爱慕着陈晔霖,但她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自知难以抚平陈晔霖对自己的芥蒂,她提出要出国念书,与其说是念书倒不如说是放逐自己,陈晔霖爽快地给了潇潇一张价值不菲的卡。 这下,陈晔霖的生活彻底回归了平静,冷清得让他觉得可怕,不知是生活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方亭清楚见证,过去那个沉迷夜场、夜夜笙歌的浪荡公子不复存在了,眼下的陈晔霖是个深沉严肃、勤恳埋头的执行官。 弋川不在了,陈晔霖努力工作的初衷不在了,但似乎他已经习惯认真工作了,聊以慰藉家里没有弋川身影的空虚。 家里满满都是弋川那对人类世界充满好奇的影子,回想起来,也难怪弋川总是出现宠物系的举止作为,小狐狸也蛮可爱。 一天提前收工后,童鸽早早回了家,整个下午都窝在改造过那绿植葱郁的阳台里,一边听着歌一边随着音乐挥动画笔。 日头西斜,张青遥刚从竞拍会上回来,他蹑手蹑脚来到童鸽身边,想要看看童鸽正陶醉在什么里。 “哎哟,功力尚在啊,画得很好,这是林弋川那小丫头吧!”张青遥忍不住啧啧称赞。 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身后的童鸽显然像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她回头惊见是张青遥才缓缓平复下来。 “你差点吓死我,走路没声的!”童鸽小小抱怨道,这是情侣间的趣味,“好长时间没见着弋川了,她又失踪了,没有任何消息,也联系不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还是说家里有事……” 张青遥其实很喜欢童鸽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他从身后拥抱住童鸽:“你呀,总是关心别人,你什么时候也多关心关心我呀!” 也不知从何而来的不悦,童鸽踩了张青遥一脚,转身带着小脾气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你跟谁学的,变这么油腔滑调的,再说了,弋川曾经给我的帮助是你想象不到的。” “哎呀,我就开个玩笑嘛,你何必认真,看你横眉冷对的样子都不可爱了。”张青遥继续尝试着搂住童鸽的腰。 “我们能有今天,还多亏了弋川呢,所以,我不喜欢你拿她来开玩笑,况且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油腔滑调的人,戏里面听到的油嘴滑舌还不够多吗。”童鸽燃不起来热情,还在耿耿于怀。 张青遥只能服输:“好了,我错了嘛,我也只是难得找点话题逗个乐子。”然而他心里却不是这样想,他越来越觉得女神可以爱慕却难以相处,不知道何时就踩到了雷区。 “一会儿阿芝过来跟我对通告,一起出去吃饭吧。”童鸽也自以为柔软下来,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可以相处的时光。 做艺人的有个贴心小助理还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每次二人世界都变成三人行,张青遥是只能将小失望往肚子里吞,毕竟这份爱来之不易。 得不到的离思萦怀,在一起的各怀心事,都是不可描述的爱情模样。 第六十七章 最伟大的自私是独自背负 陈家跟花家是有商业合作上的往来,而花煜风有心尽早将花容锻造成自己的接班人,所以由于工作上的原因,花容跟陈晔霖总免不了要见面。 原本还时常亲眼目睹陈晔霖跟弋川出双入对,这些日子再没有见到弋川,花容倒还有些不安了。 每当陈晔霖从人前经过,花容跟顾濠都会不约而同朝他投以密切关注的目光。 似乎没有弋川相伴的生活并没有对陈晔霖造成影响,连认识陈晔霖这么多年的顾濠都产生了疑惑。 终于有一天,一向沉稳的顾濠也按捺不住,一把揪住陈晔霖,把他逼到茶水间角落:“弋川呢,为什么这段日子都没有见到她?” 陈晔霖并不知道顾濠早已明确弋川的身份,他为了保护她,说:“别再提起她了,好吗!” 这回答让顾濠更加不能理解,他不相信终有一日陈晔霖会对弋川失去新鲜感:“你们怎么了?你对弋川不是这样的。” “我再说一遍,别再跟我提她……她走了。”陈晔霖一脸阴郁地看着顾濠,语气决绝。 弋川主动离开?顾濠虽然不理解,但也认为这是弋川最正确的选择,这里始终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二人的对话殊不知被花容听了个一清二楚,趁着陈晔霖还没走出来,花容先溜了,紧紧拽着装着合同的文件袋,一路小跑直到钻进自己的车里。 该遗憾还是窃喜?这一刻花容才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对陈晔霖失去所有感觉,而弋川的离开不正好给予她趁虚而入的契机吗! 转瞬间,花容使劲摇晃了几下脑袋,扼杀了自己的想法,无论是骄傲还是原则都不允许她产生这样的想法……花容发动了车子,极速奔驰而去,潜意识里还在争斗着。 全部的心思都被倾注在工作上,自从弋川离开后,陈晔霖日日早出晚归,总是伴着星星月亮回家,也鲜少跟方亭说话。 不像上一回大张旗鼓地寻回,这一次弋川离开,陈晔霖风评浪静的样子让方亭心生忌惮。 只有陈晔霖自己知道,他的缄默才是对弋川最好的保护。 我再爱你有什么用,身边总有人会伤害你,人是最贪婪的生物,小狐狸,你回不回来都无所谓,最要紧是快点好起来。夜阑人静的时候,陈晔霖默默在心底这样说。 情深义重是人身上不多见却最难得的美好,童鸽结束了工作正坐在保姆车里的时候,孙妍芝却指着车窗外不远处的电子屏幕嚷嚷:“这不是弋川嘛!寻人启事?!弋川又丢啦?” 童鸽焦虑地贴到车窗上,果然是关于弋川的寻人启事,她忧心忡忡:这是陈晔霖弄的寻人启事吗?他们之间难道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无独有偶,这般大张旗鼓的作为怎会不弄得人尽皆知。 原本还有应酬的陈晔霖看到这个,即刻驱车掉头回了家。 一到家,陈晔霖劈头盖脸就向方亭追责,他本就聪明得很:“你都干了些什么?寻人启事怎么回事!” “帮你找弋川回来啊!”方亭一脸无辜地看着陈晔霖。 “我要你多事了吗?我说了要找弋川吗!”陈晔霖龇牙咧嘴地低吼。 方亭更加不解了:“你不想吗?你这么快就对弋川没兴趣了?”转念一想,方亭继续追问:“还是说你得到手了,玩腻了?你是不是骗她睡过了?” 简直荒谬,陈晔霖一用力,将方亭推倒在地上,言语不悦:“我警告过你,不用你多事。方亭,你很奇怪哎,你什么时候这样反常过,难不成,你也喜欢弋川?”男人如同狮子,自己的领地不容侵犯。 方亭眼中划过一丝闪躲,即刻又凌厉了起来,他瞠视着陈晔霖,音调起伏有些大:“我早就说过,馨馨不在了,我当弋川是妹妹,我不想弋川成为第二个馨馨!”他挥舞着拳头,差一点就要落在陈晔霖的脸上。 然而陈晔霖却没有丝毫的闪躲,也正如他所料,方亭并没有真正打下去。“我爱她,我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方馨。” 这原本该是方亭想要的答案,却又莫名的刺痛了他的心,这句话宛如他心里的一根刺,刺得他的心隐隐作痛。 之前对弋川身份猜测的舆论也随着弋川的离开而烟消云散,素材都不在了,也就成为不了热点话题了。人的能力有限,谁都不要妄想保护得了谁。 山清水秀的长白山仙境里,汍青取出弋川的内丹给弋川渡了些真气,再将封上她千年修为的弋川内丹输入其体内。有了两位亲人的修为加持,也便弥补了弋川失去的一尾,这次,弋川眉宇中间多了一颗红痣,宛如古代美女用来装饰的花钿,多了几分柔情与灵动。 见此状,汍青却喜出望外,她如似珍宝般捧起弋川的脸,满脸慈爱:“有仙脉果然与众不同,我们狐族想要修成仙,万般艰难,可是我们的小弋川有仙根加持……孩子,答应我们,不要留恋人间情爱。” 好端端的又提到这个,弋川心绪万千,虽然她对陈晔霖恋恋难忘,但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也明白了他们身份上的差异。 这一次,汍青放下了她的严厉,而是温柔牵起弋川的手,语重心长:“人类需要的爱情是白头到老,你是狐仙,修行得当可不老不死,你给得了他白头到老的誓言吗?纵使你们可以不顾世俗走到一起,而数十年后你不会吓着他吗?他会老会死,那小子死了以后呢,你要守着无穷无尽的相思一直下去吗?” 弋川眨巴着闪烁着荧光的大眼睛对上汍青的眼眸:“他?会死?” 汍青轻轻点头,说:“你们不一样,生老病死是人类的自然规律。” 精灵也会惧怕这个【死】字,他们不是传说,也并不能冲到地下十八层硬生生将死亡扭成生命。现在这种状态下,弋川已经开始强烈思念着陈晔霖了……死别与生离,任哪一种弋川都不敢去想。 虽然这一次弋川离开没有对陈晔霖工作情绪有任何影响,但陈建还是要操心起儿子的终身大事。 陈建携妻子袁虹玉来到了许久不踏进的儿子家门,这把年纪也不谈想念儿子了,而是全心牵挂着儿子以后的人生。 果不其然,跟别人的传言一样,弋川是真的不在了。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晃了一圈后,待方亭准备好晚餐,全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餐桌上。 中国人的习惯,用餐时最容易嘘寒问暖家长里短。“弋川……那孩子……” “走了,不要再提起她了。”陈晔霖其实心里并不好受,偏偏身边所有人都喜欢在这种时候提起弋川。 袁虹玉满脸的愕然:“那你们?你们的婚姻大事呢!是不是你把人家气走的?!” 他们已经自认为是最开明的父母了,虽然家底不错,也从不强迫儿子找什么门当户对,二老只求儿子百年有一个执手偕老的人都不行吗! 陈建突然放下了碗筷,单手扶额,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教导这个儿子了。 “爸,你没事吧,头疼吗?”这是多年来陈晔霖少有的关怀,却惹得他父亲百感交集。 极力去稳住自己的脾气,陈建抿着嘴唇说:“你们,还有可能吗?要是心里还爱着弋川,就去追回来。” “不,我不会去找她了。”陈晔霖才不会将世人的眼睛带去弋川的身边。 倒吸了一口气,陈建也是个果断的人:“那好,就还是花容了,我们两家注定是要联姻了。”其实这是陈建的底线,既然你自己的感情不好好把握,空间与机会都给过了,错过了就别怪父母之命了。 “不可能,我不会娶花容的。” 陈晔霖即刻抗拒,却惹得陈建勃然大怒,他拍案而起:“机会给过你了,你自己不把握,现在就必须听我的,否则,陈家的的一分一毫都不会留给你!要么,跟花容结婚,要么,从集团滚出去!” 话说得这样狠,陈建本意是赌陈晔霖一个不敢,他只不过不希望儿子继续胡闹下去而已,人生禁不起几个重来。 他骨子里本不是桀骜不驯,却偏偏做成个桀骜不驯的样子,陈晔霖甩下了餐巾,愤然离席,只抛下句:“我不稀罕。”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守着上一代的希望,还是连自己的希望都守不住! 无疑,陈晔霖此举气得陈建抚着胸口不断咳嗽,这一次袁虹玉也没有再维护儿子,而是心疼地替丈夫拍着背。 只有方亭追逐上去,用力拉扯陈晔霖提着的箱子,阻止他离家。 “霖少,你别这样,怎么好端端的又这样……董事长他们也是关心你,为你好……” 拉扯不过,陈晔霖伏在方亭肩头耳语:“我不是有意气他们,让我安静一下吧……我累了……” 陈晔霖话音刚落,不远处又传来陈建的怒吼:“方亭,你让他走,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他陈晔霖迟早会像狗一样惨兮兮回到我面前的!” 如同触电一般,方亭似乎懂了陈晔霖的心思:兴许是守着弋川的秘密守累了,兴许是实在放不下对弋川的思恋,就找了这么个契机……不知不觉,方亭松开了抓住陈晔霖箱子的手,放任他潇洒而去。 第六十八章 不容辜负 他只是急于想找一个出口,父亲却不能懂他。望着儿子决绝离开的背影,陈建咬牙切齿,在他眼里陈晔霖是一如既往的倒行逆施。 我要你像流浪狗一样灰溜溜滚回到我面前,陈建在心里面打定主意。 “方亭,给我停掉他所有的卡,冻结他所有的账户!”陈建做了老套剧情里的所为。 从未忤逆过陈建的方亭,这一次却让陈建感到意外,因为他第一时间不是遵循而是劝解。“董事长,您给少爷一点时间吧,给他们多点时间。” “一点是多少?三个月?一年?还是五年?我都是为这臭小子好。”陈建感觉自己的一片苦心总是被儿子轻易辜负。 我是为你好……这句几乎每个家庭的父母都对子女说过的话,让方亭的心也为之一颤,他忽然想到自己那早已不在人世的父母。 如果当初不是这句话,方亭的父母也不会铤而走险,从而万劫不复。 人总是要在失去后才知后悔,才后悔没有珍惜往昔的时光,世间有多少人懂得活在当下的意义,而不是蹉跎了光阴。美丽的精灵不老不死却格外珍惜每一个花开的瞬间,有限的人生如白驹过隙,人类却总是在遗失的时光里怅惘。 一贯以来,陈建的命令堪比皇命,号令一旦下达,别人便要雷厉风行地执行。而这些对于陈晔霖虽然有如落井下石,却又在意料之中,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不晓得,在人际稀少的大街上,茫然不知所措的陈晔霖只得苦笑摇头。 他本可以去找顾濠,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夜已深了,他不想断然去叨扰,又因自己如影随形的洁癖而无所适从,坐不下倚不了,只能伫立街头踟蹰不前。 好巧不巧,刚从清吧喝完几杯的花容张青遥跟街口的陈晔霖撞了个正着,面面相觑,谁也没能佯装没有看见。 花容上下打量了陈晔霖一番,语气慵懒地问:“你这是闹哪一出?追爱还是离家出走?”她的目光最后驻留在他身后的行李箱上。 直接忽略了花容说的话,回过神来的陈晔霖一把揪住张青遥的衣襟,将其推到转角处,质问:“你怎么跟她在一起?我警告你,不准你做对不起童鸽的事!” 一向温文尔雅的张青遥竟毫不客气地推开陈晔霖的手,喝了点酒语气也犀利起来:“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童鸽的事与你何干,你跟她过去当真没什么吗?”连日来被忽略,使张青遥也会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你别转移话题,现在是问你跟花容什么关系,大半夜还在一起喝酒?”陈晔霖闻着张青遥的一身酒气,一脸嫌弃。 换做从前,陈晔霖对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漠不关心的,但自从弋川出现在自己生命里,他也渐渐变得像弋川那样会在意身边的朋友了。童鸽是弋川心里顶顶喜欢的人,他会妄想要守护弋川喜欢的一切。 清醒的人面对一个微醺的人,这将是一场尴尬的僵局。就在此时,花容面露不屑地阔步而来,语气低沉:“我跟他只是商务上的关系,普通朋友而已。” 我心里一直有谁,你还不清楚吗?花容心里很不舒服。 “工作关系?孤男寡女喝酒喝到现在?”陈晔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 花容再也崩不住了,吼了出来:“应酬你没有过吗?张青遥正好心情不好,跟我喝两杯倾诉一下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吗?” 花容的凌厉倒震慑住了陈晔霖,惹得他一时语塞。张青遥却在这时候咯咯笑出声,谁也不清楚他到底醉到什么程度,抑或是究竟醉了没有。 二人齐刷刷朝着张青遥投以注视目光,张青遥似醉非醉地说:“吵死了,有什么可吵的!” “我警告你,不许做对不起童鸽的事,她对弋川来说很重要。”也对我很重要,这最后半句是陈晔霖在心里面说的,陈晔霖一直都是一个敏感且情深意重的人,只不过总爱用野蛮霸道的面具伪装自己。 曾经迷恋过,是因为那个人身上有让他迷恋的东西,慈善晚宴上那卓尔不群的莞尔一笑,也曾照亮过陈晔霖不羁的人生。 后劲上来了,张青遥踉跄了一两步,俨然已经脚步不稳,唯有倚靠在灯柱上。 花容霸气地挺直身板替张青遥回敬一句:“他才不会变心呢,是童鸽这些日子因为工作忽略了他,好不好!” “最好是这样!”陈晔霖傲慢地扬起头。 “什么叫最好是这样,本来就是!陈晔霖,你在质问张青遥的时候,有考虑过我吗?你认为我是那种会跟别人暧昧不休的人吗!本小姐连你都可以弃如敝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别人的男人有什么!啊?!”花容步步紧逼,像只天鹅骄傲地仰起头,怒视着陈晔霖左闪右避的眼睛。 自我为中心地活了那么久,陈晔霖这才意识到自己考虑得确实不够周全,不假思索的语言有时候真的伤人于无形。 直性子的花容,火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她的注意力再次瞬移到陈晔霖的行李箱上,冷冷说:“离家出走?被断了经济?无处可去了?” 对于陈晔霖来说,这太可怕了,花容轻轻松松就能切中要害,这对于男人来说,是伤自尊的。 “别这样看着我,我们都生长在差不多的家庭,这不难猜到,你也别高举你那不值一文的自尊心,走吧。”花容跟陈晔霖的坏脾气一样,却又比陈晔霖多了一分处事的理智与冷静。 风光大少怎可肆意接受女人的馈赠,哪怕今时不同往日。“走?走去哪儿?你可别说你要收留我在你家,不可能,我不会去你家的,太不合适了。” “哼哼,先找个酒店帮你安顿下来,你怕媒体乱写,我一个女孩子不怕吗,我不要面子的呀!”花容又瞥了一眼扶墙而立的张青遥,继续说,“你俩要一起也行,反正我不知道他住哪儿,也不太方便把他往童鸽那儿送。” 说这话的时候,花容还是使着小性子的。 一脑门子尴尬,陈晔霖也不敢再说点什么刺激花容了,空气凝固在这一刻。 “行了,走吧,都凌晨一点多了,困死我了,张青遥这个巨型包袱就交给你了,帮我接手照顾他。走了,我叫车。”不可否认,花容在不任性的时候情商着实高人一等,给了陈晔霖一个大大的台阶。 陈晔霖再也无法拒绝,只得挎着张青遥的手臂扶着他,跟在花容身后。 将二人安顿好在四季酒店后,满脸疲惫的花容就乘车离开了。把张青遥扔到床上之后,陈晔霖将没电的手机插上电源后,给方亭打了个电话,大致是:“我知道是我爸干的,你放心,我已经在酒店安顿下了,跟另一个朋友一起,公司的事你跟顾濠多帮我盯着点,新品推广还有那个项目的事,替我看着点,不可以出状况的。” 悄然无声地,弋川的闯入与离开已经改变了顽固不化的陈晔霖,在遇见弋川之前,陈晔霖何曾在乎过责任担当这四个字,对爷爷过去打下的“江山”从来都是不管不问的。方亭一面内心独自感慨着陈晔霖的惊变,一面又继续提出疑问:“那你接下来是要去哪儿走走吗?” “去散散心吧,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弋川的家乡…”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孕育出这样晶莹剔透的精灵,陈晔霖很是向往。 方亭坚持不放弃地劝说:“去把弋川找回来吧。” 即便知道电话那头的方亭不会看得见,但陈晔霖还是不由自主地摇摇头:“我只是想看看她的家乡,没有打算去找她回来,她不属于这里。” 去吧,说不定去了就会让你改变主意,有谁不想牢牢将所爱锁在怀中,心心相惜。方亭放下电话后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张青遥是醉是醒、有意还是无意地,在陈晔霖替他掖上被角进入沉睡之后,他竟然恍惚中抓起手机给童鸽发了一个表情加一个定位,随后又倒头大睡。 第一个发现信息的还是孙妍芝,她第一时间就拿给正在拍大夜的童鸽看:一个哈士奇的表情跟四季酒店房间的定位。孙妍芝惊恐担忧地盯着童鸽每一根睫毛,她努力读取着睫毛下瞳仁里的动荡。 童鸽波澜不惊地把手机交还到孙妍芝手里,整了整理戏服之后,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努力重复着熟记于心的台词,即刻又投入了拍摄。 这条信息可以有一千种不好的解读,就连孙妍芝都忍不住要想入非非,所以她十分担心童鸽,因为童鸽的冷静太过异常。 孙妍芝惴惴不安地在煎熬中度过,直到导演一声“cut收工”后,童鸽五分钟内脱下了戏服换上了自己的一身运动服。 移形换影般,童鸽霎时出现在守着东西的孙妍芝面前,说:“快走吧,去青遥那里。” 孙妍芝悉心留意到童鸽额上沁出的汗珠,她能感受到童鸽的迫切,即便童鸽洋溢着一脸礼貌不失态的微笑。 “她难道不怕吗?她就这么信任张青遥吗?”一路上反倒是孙妍芝替童鸽忧虑着一切。 车开到酒店大堂门口,还未停稳,童鸽呼啦一下就打开门奔了下去,直冲到酒店前台,叫嚣着:“给我3204门卡,快点!” 酒店服务生一脸狐疑地盯着童鸽,此时,孙妍芝提着童鸽的大包小包噗嗤噗嗤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解释:“不好意思,里面住客是我们朋友,我们约了这里碰面——” “这,不合规矩,不如叫你们朋友出来接一下你们吧。”前台服务生保持着友善的微笑。 童鸽双手重重落在服务台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是他太太,快把门卡给我!” 失态的童鸽,一万头野马也拉不回来,孙妍芝急得差点上蹿下跳。服务生划了划鼠标,看了看电脑屏幕后,仍旧不失礼貌地微笑:“check in 的身份证是一位姓花的女士。” “给我3204的门卡,谢谢。”最后的谢谢二字,童鸽是从齿缝间挤出的。 “哎?你是不是电视上那个…那个…”这位前台小姑娘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间雀跃起来。 孙妍芝再也忍不住了,她双手重重击打在台面上,一脸肃杀之气威胁道:“闭嘴,你叫人帮我们开门,里面的人我们认识,少废话,里面要是出了事,你一个小姑娘能负责吗?能吗?嗯?!” 不知道是不是被唬住了,前台小姑娘失魂地拿起对讲机跟客房服务部说:“张姐,帮我开一下3204,带客人的朋友上去。” “谢谢你,小姑娘,你很有前途。”为了替童鸽挡下所有可能不可能的麻烦,孙妍芝已经蜕变成百变金刚了。 在电梯里的时间恰如过了一世,她可以优雅高贵目空俗世种种,她可以缥缈在上不食凡间烟火,但她也想霸着守着凡世注定的爱人,一旦爱了,便不容背叛。 门卡插进卡槽,嘟的一声,童鸽就迫不及待推门而入,一口气直冲进卧房。虽不是想象中的不堪入目,但眼前场景还是叫童鸽哭笑不得,受到了莫大的讥讽。 一副醉态的张青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与被子纠缠不休;一脸疲态的陈晔霖衣衫不整地缩在沙发上,跟自己的睡眠质量做抗争……某种意义上的前任与现任共宿在一起。 第六十九章 离思萦怀 爱子情切 这两人什么时候可以友好到同房而眠了,孙妍芝心头不禁窃喜,可接下来要怎么办,她们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怎么着,留下来照顾他俩?”孙妍芝以为面对的是两个醉鬼。 窝在沙发上,睡眠很浅的陈晔霖听闻动静撑开了惺忪的眼:“照顾谁?” 这声音的介入吓了两人一跳,她们原以为对话的只是她们两人而已。童鸽脚底一颤,左右一晃,黑超墨镜滑到了鼻梁之下,也依稀叫陈晔霖看清了样貌。 “童鸽?什么都没有发生,张青遥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没有!”陈晔霖也不知道是不是瞌睡懵了,脱口而出竟是这些。 从来没有发觉陈晔霖这般可爱,童鸽跟孙妍芝都禁不住噗嗤一笑,面面相觑,转而开怀大笑,笑声爽朗。 孙妍芝吊起了胆子,忍不住想打趣一下陈晔霖,便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臂膀:“这倒不至于,我们家张青遥还不至于会从鸽子那儿变心到你这儿。” 童鸽索性摘掉碍事的墨镜,移步到陈晔霖跟前:“他…怎么了?醉成这样,你带他喝了多少?” 差点就没守住冲口而出,最后关头,陈晔霖咽了咽口水顺带咽下了不经思考的话术,他用电光火石间的速度重组了语言,道来:“冤枉啊,我没喝,不是我带他喝醉的。还不是你没时间陪他,他抑郁了,你怎么做人家女朋友的啊!” 这小半年,童鸽确实鲜少跟张青遥独处,但眼下对工作倾注的拼搏还不是为了二人将来的幸福嘛。童鸽眼中的一汪软水只为张青遥而呈现,这副如轻云闭月的侧颜总能让人忍不住贪恋几眼,陈晔霖也不例外。 但陈晔霖心里面清楚,这只是干净透明的欣赏,不曾了解时只想把玩,深入了解之后便起了敬意,她是那种人人都可为之倾倒却不可亵玩的菡萏。 目睹着童鸽亲自用热毛巾替张青遥擦拭脸上微微渗出的汗液,他却艳羡起张青遥来,艳羡着这种平凡却温暖的动作,他轻轻合上双眼,脑海里却满满都是弋川的影子。 “对了,弋川呢?我联系不上她了,好久没见她了,怪想念的。”童鸽一边解开张青遥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一边絮叨起来。 陈晔霖依旧紧闭双目,声音却悠悠传来:“她回老家了——” 女人的第六感最可怕,童鸽倏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们俩没出什么事吧?” 一经提起,那条断尾,还有那汩汩流出的鲜血,深深刺痛了陈晔霖右脑的神经,他突然间弹起来抱起早已脱掉的西装外套,视如珍宝:皆因那内袋里有他叫人用无瑕断尾精心制作的挂坠。 “我保护不了她,如果硬是留她在身边会给她带来伤害的话,让她回去属于她的天地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陈晔霖认为可以对童鸽自在地吐露心声,却又不敢尽数道出,旁边还有孙妍芝这样一个旁观者。 陈晔霖眼角不经意地一个余光已经叫童鸽心领神会,于是她说:“阿芝比我亲姐妹还要亲呢,无妨。” “不是,我是怕吓着她而已。” “你们聊吧,我去外厅休息会儿,困死我了。”孙妍芝就是如此贴心,不过她也真是对除了童鸽的其他事不敢兴趣。 房间除了睡成个死猪的张青遥就只剩他俩了,童鸽做起了陈晔霖的情感导师,徐徐道来:“我觉得吧…弋川倒不是个需要别人保护的丫头,我感觉她完全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只不过你太在乎她太过于想保护她,倒叫她分辨不清坏人和恶意了。” 童鸽的一席话是陈晔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他迅速读取着一些往事,回忆起自己被绑架时弋川的癫狂与戾气…兴许童鸽才是对的,过分的保护也许才是陷她于危机的始作俑者。 乌云蔽月,唯有指尖点点萤火的光亮,只有清澈无污染的水源才能孕育它们,由喧闹的人世重回袅袅仙境,弋川多了孤独与寂寞。 回来了,伤好了,她的心却空了,同那断尾一样留在了怦然心动的地方。 弋川从怀中掏出了陈晔霖给她买的手机,可是许久没充电关机很久了:他在做什么呢……他是这世间第一个拼了命想要保护我的人…… “就这么喜欢那个人吗?”连日来不放心郁郁寡欢的女儿,汍澜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弋川身上。 母亲的出现,弋川心头一震却不感到意外,跟儿时一样将头靠在母亲肩头,悠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一百年是不是很快就会过去?我该用几百年去忘记那些呢……” 一想到经历沉睡千年前还是那古色古香的旧年,再睁眼就是楼宇耸立的现代之城,人间走一遭好不容易学会电子时代的生活,弋川多害怕眼睛一睁一闭就又是一番全然陌生的光景。 汍澜是过来人,她完全懂女儿的心情,心疼地抱紧弋川:“伤是好了,可心倒丢了,我们还以为你陷得不深呢——” “他以前很好,后来很坏,再后来对我越来越好、越来越温暖……在我失去法力的时候,他不怕死也要把我从车轮底下救出来……”回忆总是美好的,或许说每个人都会有偏向性,弋川也一样。 脑海中闪过某个夜晚的片断,那刺耳的裂帛之声似乎再次响彻耳畔,弋川不禁打了个冷颤:“即便,即便他也会欺负我,可他,可他说是因为爱我,他说怕我会离开他……可是现在,我还是离开他了……其实,我真的很想陪在他身边,我喜欢他像母亲一样摸我的头……母亲,这里好难受?”弋川捂住胸口,心头似有坠石般沉重。 汍澜深知这股思念并不好受,就像她千年千年地思恋着弋川的生父那样。冲得出身份的桎梏去相爱,却逃不离千秋万载的相思。 “你是我的命,我只求你一世安稳,生你出来不是让你重蹈我覆辙的……”自己求而不得的传奇佳话,汍澜不希望女儿替她去实现,唯有你经历了数不尽的春秋,才会懂得爱与不爱毫无半点意义,不老不死也不是什么值得神往的事情。 多情自古空余恨,狐仙易生情,一生情便贻误终生,但汍澜心里面也清楚,这是任她想竭力阻止都阻止不了的。 “人的寿命为什么那么短哪,”弋川还是放不下舍不掉,“母亲,我还有那么长那么久的时间来陪你,可是陈晔霖却只有七八十年的寿命——” 她们都知道弋川放不下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身为至亲,却又实在不愿轻易松口由着弋川去奔向人类的怀抱。 天亮以前,童鸽多瞧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张青遥后,起身离开:“我走了,替我告诉他我来过。”爽朗的个性是最难能可贵的,童鸽朝陈晔霖挤出一个俏皮的微笑。 刚走了两步,童鸽又折返到陈晔霖面前,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别放弃,只要心中不放弃,你终究能拥有最初的美好,人哪,最怕就是自己都放弃了当初的执念。” 说完,童鸽大步离开,路过客厅轻轻拍醒了正瞌睡的孙妍芝。 从陈建断了陈晔霖经济的那一刻开始,袁虹玉就跟陈建展开了冷战,爱子如命的她是第一次跟丈夫闹得不愉快。 独自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的陈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他捂住嘴,尽量压低咳嗽的声音,紧咬牙关在雪白的信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遗书】。 二十年来,陈建终于懂得自己挖空心思为儿子争取来的一切在儿子眼里不值一文。 他到底要的是什么?陈建很明确消逝的时光赎不回来,自己的父亲陈国峰也回不来,当真跟儿子的关系再也修缮不好了吗! 人的一生总有牺牲掉的东西,没有人可以获得完美的人生,你还是不懂哪……陈建极力压制,眼角还是禁不住溢出一丝泪。 独坐在房间,想了整夜的袁虹玉,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天刚蒙蒙亮,袁虹玉就梳妆完毕坐车出了门。 “我怎么在这儿?咦?陈晔霖?”张青遥终于睡醒了。 陈晔霖伸了伸腰板,按照童鸽交代好的说:“你昨晚喝多了,重死了,对了,昨晚是童鸽过来照顾你的。你也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小家子气的,人家童鸽拍了一晚上的戏还过来守着你到天亮前才回去,既然在一起,互相体谅一下很难吗!”后半段童鸽可没交代,是陈晔霖忍不住多管闲事自行发挥的。 张青遥忍俊不禁地摇着头,啧啧道:“真看不出来,曾经的纨绔现在挺会做思想工作呀,看来你对鸽子真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了啊,哎,我想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追求鸽子?” “你觉得呢!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是吧,童鸽哎,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吧。”陈晔霖给了张青遥一个大大的白眼。 熟练地戴上眼镜,玩笑也就开那么一下,张青遥瞬间正经了起来,嗓音迷人:“那为什么又忽然掉转了目标呢,对弋川?我想你一定不会伟大到让爱成全我们吧。” 为什么?陈晔霖自己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就很喜欢很喜欢弋川了。 “你不说我也能明白,她们是我们心中的光,因为她们的出现会使我们想要成为更好的我们,是真爱没错了。”解开别人混沌的同时,张青遥也开解了自己,相爱的人磕磕碰碰不尽其数,能坚持下去的理由始终是唯一的一个。 陈晔霖感同身受,脸上从未有过的儒雅:“你小子不喝醉的时候还真叫人欣赏。” 刚到九点,日头未正,袁虹玉就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全城最大的报社。 “老王,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了,这个忙你必须帮我。”出身名门,袁虹玉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这次出山动用人脉完全是为了儿子。 这位传媒业大亨王总毕恭毕敬地握手,态度谦逊:“夫人托付的事,我一定全力为您做到。” “用你所有的人脉、人力,去帮我找一个长白山长大的女孩子,林弋川,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户口上的名字,因为公安系统查不到,这是她的照片,但凡长得七八分相似的,也给我找来,我这里必有重酬。”袁虹玉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弋川的近照。 王总双手相接,保证鼎力相助。 第七十章 入侵与掠夺 有我保护 从前全世界旅行过的地方都不是最想去的,此时此刻,长白山是陈晔霖最想去走一走看一看的地方,城市的尽头、云烟缭绕的深山,还有那样可爱的生命与之共存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见识还太少、太过狭隘。 腆着脸低下头,陈晔霖向顾濠寻求了微微一点资助,没有向任何人交代什么,就乘上列车踏上旅程,这也是他第一次坐列车,兴奋、激动,不仅仅如此。 “够吗?你到底要去哪儿?这点钱够了?”按照陈晔霖一贯的路数,顾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不符合他的豪放作风。 “足够了,谢啦兄弟。” “有需要微信联系,我给你转账——”顾濠还是有些不放心,同窗时相识,撇去陈晔霖金银包裹的身世,他一直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好兄弟。 陈晔霖的背影消失在顾濠眼前,他翩跹而去的动作十分潇洒,但顾濠却若有所思。学生时代,忽逢变故,在自己最窘迫的时候,是陈晔霖这个好兄弟帮他渡过,能完成学业荣获双学位实属不易,能进天成做行政总监,更是源自兄弟的器重,自己携家庭渡过难关,多亏了他陈晔霖。 知恩图报,顾濠多年来心里紧紧缠绕着这四个字。 许多年来,厌弃着这个肮脏俗世的陈晔霖有太久没有慢下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在人类因金钱欲望制造的混沌之外,还有着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个昙花一现的瞬间…慢速列车窗外那列队行进的风光,是自然的馈赠。 可是,陈晔霖这样的中心人物,怎可被允许蒸发不见。一时间,他们的首席执行官失踪的消息就不胫而走,整个集团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肆意揣测着他们不知道的真相。 别人议论纷纷时,花容正好带来项目策划方案,当听见传言说陈晔霖失联的消息后,她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心头咯噔一下:这个弋川真不一般呐。 且不说花容跟陈晔霖幼时水火不相容的个性,毕竟两人也算青梅竹马长大的,花容还从没见过陈晔霖会为任何人改变他乖张的性格呢,更从来没有人值得陈晔霖锲而不舍地去追求。 林弋川!花容真是恨得牙痒痒,她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的,可她却硬生生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没有林弋川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陈晔霖呀!”花容在心底嘲笑着自己,习惯了骄纵,习惯了争强好胜,却不能及时认清自己的感情,放在眼前的不会去珍惜,丢失了方才后悔莫及。 负责人都不知所踪了,那我该找谁对项目书呢?花容终究还是不自觉走向了总经理室,竟意外发现董事长室有人在。不,不仅是有人,而是有人在争吵。 好奇心驱使着花容凑在门背上探听这门里面的风吹草动。 “都是你惯出来的,现在儿子出走的消息又闹得沸沸扬扬,这都多少天了,你是不是偷偷给他钱了?” “晔霖没找过我,我也没有给过他钱,你犯不着对着我撒气,我有办法让儿子乖乖回来。” “什么意思?”陈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袁虹玉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凌厉,说道:“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林弋川,让她回来。” “我不同意,弋川这丫头奇怪得很,别人巴不得往这臭小子身上扑,这丫头倒三番两次玩蒸发,我已经退让到不在乎我的准儿媳妇家世背景了,这头她又不告而别……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把这臭小子迷得五迷三道的!”陈建恨得牙痒痒。 这一次,袁虹玉也不再柔软附和,她有了自己坚定的立场:“我不管,只要能留住晔霖的心,我就要把这女孩留在我身边,她就算见不得光,我也要她光明正大地留在晔霖身边。” 女人一旦狠起来,真就没有男人什么事了,陈建一面惊讶于妻子的一反常态,一面又暗自认同着妻子,毕竟自己也许时日无多。 人呐,只有即将面临失去时,才懂珍惜寸时寸光的重要。前半生,陈建沉迷权利的游戏,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错过了陈晔霖成长的足迹,父子情变得太过生分。然而后半生,可能都没有后半生了,哪一天也许就在遗憾中戛然而止了。 花容听到了这些,却决心死咬住不去泄露一丝一毫,在被人发现之前,她小心翼翼匆匆离去。 当年父母之命的时候,她跟陈晔霖曾经拼命抗争,最具讽刺的是林弋川的出现才让花容发现,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喜欢上陈晔霖这个曾经的冤家对头,兴许是个性太过相似,才真的注定要错过彼此吧。 有了利益就能驱动人心,陈晔霖乘坐的绿皮火车还没到达目的地时,长白山就出现了络绎不绝为了酬金来寻人的大批社会人士。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那个叫做林弋川的女孩,并凭她获得一劳永逸的报酬。 山林的寂静被打破,人类一举一动都在惊扰着山间的生灵,是天性让它们明确人类是最危险的存在,不然它们也不会被压迫到这仅剩无多的一席绿林。 偌大天地,要找一个毫无踪迹的人谈何容易,从城镇寻觅到山涧……在还未找到人的影踪时,却发现了珍稀的生灵。 狐狸、紫貂、梅花鹿……在入侵者的眼里,只看得见贵重的金缕玉衣。 灵性的小东西,有很多还没来得及修行成形,就被一张张网一支支毒镖掠去了踪迹。 漫长思绪无从排遣,弋川幻化原形徜徉在山水间自寻乐趣,却突然间,被汍青迅疾扑倒在土地里,无意识地,从白毛九尾变回了白裙人身。 “姨娘——”弋川被汍青吓唬得不轻,语气充满娇嗔埋怨。 汍青松开护住弋川脑袋的手,认真严肃地对她说:“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现原形,这里周围来了很多人,已经有很多小狐狸小紫貂被抓走了,你还记得当初你母亲是怎么被人抓走的吗!” “盗猎者?”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一年前,弋川顿时警惕起来。 没有了感情的叨扰,弋川伶俐的模样叫汍青很是欣慰,但她还是要叮咛:“切记不可现形,人的模样才能在有人的地方保护好你。” 一年前,追了千里路,寻了数月时间,才找回了母亲,弋川是不会忘记那段时光的煎熬。可是,记忆是交织的,铭记人类的可怕,也便想起了与陈晔霖相识相处的点滴。 弋川不晓得,陈晔霖刚到抚松县松江河站,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寻人启事,不禁叫他绷紧了大脑的弦:我一定要先行找到弋川,保护她。 原本只是来属于她的山水间游览一番的陈晔霖,瞬间失去了游山玩水的兴致,此时此刻,陈晔霖只一心想找到弋川,保护她远离贪婪的人类,毕竟她不是人。 前一日,洛兮接女儿笑笑放学,笑笑突然昏倒在她怀里,送往医院后,童家全家人都赶到医院等待着检查结果。 害怕什么总是来什么,历经一夜抢救,大家迎来的却是年仅七岁的笑笑患上了急性肾衰竭。 晴天霹雳,她才七岁啊!童扬跌坐在地上,洛兮哭倒在婆婆怀里。 “医生,求你了,我不惜一切代价,请治好我小孙女!”童江诚恨不得跪下,被医生扶了一把。 童鸽跟孙妍芝步履匆匆而来,最后一个赶到,却满头大汗。童鸽抓住大哥的衣袖摇晃着他:“笑笑怎么样了?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不彻骨不知骨肉情深,童扬一下子抱住了妹妹,失声痛哭:“笑笑,笑笑,得了急性肾衰竭,鸽子……为什么是笑笑,她才几岁,为什么不是我……” 听到这个,童鸽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这是多年来头一次为了亲情而失声哭喊,难得重拾的亲情,难得泯灭的隔阂,上天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们童家呢。 “求您了,不管要花多少钱,不管有多难,求您一定一定要治好我的小侄女,我求您了。”童鸽对着主治医师深深鞠了一躬,托付自己全部的希望。 千里之外,独坐碧水边慌神的弋川掐指一算:鸽子,鸽子有事……弋川满面愁容,她感应得到喜欢的人心中的波澜,总是忍不住打破禁忌使用法术,却也难忘答应了母亲她们远离人世的喧嚣。 经历过就有了念想,有了羁绊,要忘记,太难。以前没有涉足过人间,从不觉得寂寞,现在离开人世,却倍感寂寥……何其讥讽。 “那儿有人哎!” “那个女孩儿,像不像?” 听到有人的动静,弋川心头一紧,差一点没控制住现出原形,还好自己也算是有道行的精灵。 “快,快抓住她!” 听觉异常敏锐的弋川听到这,倍感诧异:自己没有现行哪,我是人类的模样,为何还要来抓我? 人类面前,不可现行,不可使用法术,弋川反复回想着汍青叮咛的话。 “别让她跑了!抓住她!” 情况紧急,弋川不得不撒开腿狂奔起来,她能确定这些人冲她而来,虽不知为何,但绝不能被人类抓住,她不想像当日母亲那样的遭遇。 不使用法力,弋川跑不过那些健硕的男人,可穷途末路,她也只能拼了命地奔跑。 “她怎么一直跑?” “跑得真快啊,她!” “麻醉枪,你麻醉枪呢,拿出来!” 麻醉枪是什么?弋川听到却愣了神,她有预感到不妙,却不知那些人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 就在弋川愣住的那一秒,其中一个人举起麻醉枪朝她开了一枪,千钧一发之际,眼看麻醉针就要刺进弋川的身体。突然间,一个人从侧面朝弋川扑过来,两个人沿着小坡滚下,不断被树干撞击了很多下。 扎进落叶之中,弋川回过神来正庆幸自己没有被麻醉针扎到,下一秒就发现针头扎在了这个扑倒自己的人身上。 这个人用身体替自己挡住了一枪,弋川惊魂甫定地拨开挡住此人面目的树叶,却惊愕万分。 第七十一章 以余生相许 “陈晔霖!” 是感动是思念是情到深处溃不成堤,弋川一下子泪如泉涌,她紧紧抱住因麻醉剂而陷入昏迷的陈晔霖。从未想过,身为人类的陈晔霖会突兀出现在自己眼前,甚至为自己挡下一枪。 弋川并不知晓麻醉枪为何物,却还来不及悲伤,她用闪烁着荧光的指尖去探他的眉心,破涕为笑:他没死,他没死。 聚气凝神,弋川将汍青的叮嘱抛却脑后,轻柔地挥动双臂,流光点点,一抹银色光辉抹去陈晔霖的昏沉,一股跃动的仙气窜入陈晔霖的眉心。 他竭力眨动浓密而纤长的睫毛,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弋川忧心忡忡的面容,陈晔霖展露出慰藉的笑容。 “你真是傻,你还笑,你会死的!”弋川对这个不自量力的人类嗤之以鼻,出自于她心底深切的爱。 陈晔霖恍然记起了什么,倏地站起身,拖着弋川的手就跑:“别被那些人发现我们,我们走!” 自己明明是精灵啊,陈晔霖却反过来尽心保护自己,弋川内心的感动又多了一分,眼前这个拖着她的手拼命奔跑的男人,这个闯入她境地的男人,再一次闯进了她的心里,无可救药的赖住了。 摆脱了那群人的虎视眈眈,逐渐停下了脚步,十指紧扣的两人却又被汍青跟汍澜撞了个正着。汍青她们是感应到弋川有事,特意寻来的。 弋川松开手,张开双臂上前一步挡在陈晔霖的身前,用自己未褪尽的野性守护着心爱的那个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那些贪婪的人是你招惹来的吗?你到底又做了什么?”汍青问责陈晔霖。 弋川用龇牙咧嘴的挑衅阻止姨娘向陈晔霖靠近,她才不管姨娘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刚才是陈晔霖从那群人手里救下了自己。 “我没有,他们不是我引来的……不过……也确实因我而起。”陈晔霖愧疚地垂下头,懊恼着自己母亲的所作所为。 “那你来做什么?你明知道弋川的身份,明知道你们有着天壤之别,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的弋川!”汍青对陈晔霖恨得牙痒痒,却又做不到在弋川面前去伤害他。 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陈晔霖按住弋川的手臂,从容自若地越过她,站在汍青汍澜的面前,彬彬有礼地说:“原本我只是想来见一见弋川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想知道是怎样的钟灵毓秀才孕育出弋川这样可爱的小精灵……却在刚下车时发现了满大街的悬赏寻人,我担心这些冲着钱而来的人会伤害到弋川,就——” “不是你做的,那么是什么人愿意花那么大代价来寻弋川?”汍澜疑惑不解。 “我母亲,但她一定是为了我才——” 汍青一把扼住陈晔霖的脖子,满眼憎恨:“你知不知道你们给长白山的生灵带了多大的灾难?你又知不知道多少生命被那些贪婪的人扼杀?”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于陈晔霖也是锥心刺骨的,十几年前,爷爷还在世的年代,陈晔霖也是个怜爱万物生灵的善良孩童。 “对不起,这并非我本意,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她。”陈晔霖用极尽温存的眼神望向弋川姣美的侧颜。 汍澜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哽咽:“找不到弋川,那些人怕是会无休无止,孩子,你真是给我们惹了一个大麻烦……” 汍澜担忧的没错,他们即便再殚精竭虑地悉心保护弋川,被招惹来的人也不会甘心徒劳而返,这鸟语花香之处的物种已经遭遇威胁,这威胁便不会轻易被剔除。 听着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弋川脑中极速想了很多,她深深地眷恋着这方天地,也痴痴爱恋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奋不顾身的人类。 “我跟你回到你的城市,我想跟你像人类情侣那样在一起,只要你不害怕我,我愿意跟你留在你的世界。”弋川使出浑身解数突破了自己,任性了一回。 “弋川!”汍青汍澜差不多异口同声惊呼。 心意已决,弋川在至亲面前跪下,苦求:“我跟他回去,寻人之事就结束了,那些人就不会打扰到这里,况且,我爱他,我爱这个人,我想留在他身边。如同您之前跟我说的一样,时光短暂,我不想错过——” 接着,弋川使出法力,用只有汍青汍澜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们说:“人类寿命有限,我不想错过,即便数十年须臾而过,我将守着无穷无尽的思念长存下去,我都不后悔,拥有跟他在一起的记忆,已经很幸福了。” “你——气死我了!”汍青放下捏住陈晔霖脖子的手。 陈晔霖听了半天,也认定这是最两全的方法,同时也因弋川表达的坚定心意而激动不已。他蹲下身环抱住弋川,给她最坚实的臂膀做护盾:“遇见她,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一年多前那个夜晚,弋川如同上天赐予我的礼物,我以为伤了她,我把她带回了家……” “够了,别再说了,”汍澜即便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却也抵抗不了天意,“我虽不愿我的弋川重蹈我的覆辙,但是,罢了,你带她去吧,你既已知晓她身份还能对她矢志不渝,就遂了你们吧。” 汍澜扭过脸去,掩饰她的泣不成声。 一向严厉的汍青也柔软了心肠,她扶起二人:“你们想要在一起,可能还会面临很多的困难,川儿,别忘了你的身份,在人间凡事要小心。” 最后一刻,还有最后一句话不可不叮嘱,汍澜刹那转身,双目通红:“遇到再大的险境,千万记得回家,你还有我跟你姨娘,我们会竭尽所能去帮你们渡过。” 如遇险阻,千万记得回家——汍澜汍青款款深情,挥别弋川跟陈晔霖远去的背影。她们互挽双手,彼此依靠,才能暂时了却对弋川的牵肠挂肚。 那座繁华却冰冷的钢铁都市,不断发生着属于人类的传奇,也不绝如缕地滋生着荆棘坎坷。在耗尽华年之后,人们总是带着满面愁容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空间等待着一纸宣判。 验血报告出来了,洛兮却抢在第一时间扑上去抢夺下来,偏偏这个时候没人敢跟她争抢。 “怎么样了?”童江诚满眼的期待,期待着自己是对的那个。 童扬再也忍受不住从洛兮脸上读取可供揣测的信息了,上前一步想要夺下那张纸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结果!” 然而洛兮却先一步将单子失手掉落地上,神情复杂,嗫嚅着:“童……童鸽……我去找她——” 童江诚跟妻子互相搀扶,彼此给予依靠,他们心里明白,这看似希望却是绝望,只能交给天意了。 铁了心拼了命地往外跑,洛兮从来都没有这样失魂落魄,却还是被童扬追上并且一把抓住。 “等不了,你放开我,笑笑等不了的……”洛兮蒙头垢面,像个疯子。 童扬一把将妻子搂在怀里,用尽最后一丝理智,说:“我们已经有太多对不起鸽子了,不可以再拖累她了,这件事不准让她知道!” “哼哼,你现在装什么爱护妹妹的好哥哥,”洛兮猛地推开童扬,害他险些脚底一个踉跄跌倒,“你们童家现在的一切不都是出卖童鸽换来的吗!当年她拼了命想要私奔去留学,是谁撕碎了她的护照;十八岁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哭了三天三夜想继续念书,是谁推她进了娱乐圈;又是谁,为了重振童氏,恨不得把她逼到陈晔霖的床上!你现在装什么仁慈!” 啪!一巴掌重重落在洛兮的脸上,童扬立即后悔了,可他不愿意妻子再提这些。 为了笑笑,洛兮作为母亲可以不顾一切,但这一巴掌也确实教她收敛,但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一个母亲笃定的决心。 “笑笑即便治不好,也绝不能够再让鸽子做牺牲!”童扬摊牌了,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我还能为你们做什么呢,我还能做到哪一步呢? 花容看着随处可见的寻人启事,不禁深深地担忧着,可扪心自问,自己为陈晔霖跟弋川已经做到常人所不能,论起来,当初弋川舍身犯险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也该还尽了。 “当年我哥不放过我嫂子,我嫂子失忆时又放不过皓言哥哥,皓言哥哥也放不下我嫂子……结果,他们谁都没有好结果……容儿,该放下了。”刚巧路过的罗圣羽朝花容投以诚恳的眼神。 日头西斜,余光洒落在花容肩头,她半闭上眼睛,悠悠絮叨:“我真的很憎恶林弋川……直到那件事以后,我也真的很感激她,我这辈子都做不到像她那样……” 在她们的世界,不需要太多辞藻的修饰就能彼此读懂心意。“去劝陈晔霖的母亲撤下有偿寻人启事吧,陈晔霖应该已经去找她了,这样大肆宣扬,只怕会弄巧成拙。”罗圣羽完全可以借鉴哥哥罗圣羿跟嫂嫂蓝以存以往的事例作为告诫。 兴许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仔细忖度片刻后,花容快速点点头,而后步履匆匆而去。作为闺中密友,罗圣羽显露出慰藉的神情,却又瞬间转为惆怅,她不如花容果敢,明明有个从小心之所属的人却又不肯接受这份爱。 陈晔霖跟弋川在日落之前终于到了抚松县城,然而在日前来到松江河站时,陈晔霖就已经花光了身上所剩无几的钱,就这点钱还是从顾濠那里讨来的。 后知后觉,方才意识到山穷水尽,陈晔霖下意识问弋川:“你身上有钱吗?” “算了,当我没问。”陈晔霖总是习惯用人类的思维去考虑事情,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弋川倒追问起来了:“你要钱做什么?” 陈晔霖不可置信地盯着弋川的脸:“那上回你回家后,怎么回的上海,怎么找的我?” “飞去的呀。”弋川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理所当然地说。 差点忘了你是狐仙,陈晔霖忍俊不禁,一只手抚住脸:“当我没问。”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当作你没问?”弋川果然还是没有完全学会理解人类的言行含义,竟以为陈晔霖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一直纠缠着陈晔霖,“特别”关心他。 见机行事,陈晔霖一下子捧住了弋川的脸,宠溺地捏了两下:“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亲昵的接触怎会不撩动波荡不安的心,陈晔霖贪恋那张昳丽可爱的容颜,一时忘情,俯身吻了下去。他微微闭上双眼,投入享受这一刻,他是真心不可救药喜欢上这小东西;而她,却将圆碌碌的眼睛睁得巨大,心跳越来越快,陈晔霖每一次的亲吻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这一次,是羞赧。 一瞬间,弋川煞红了脸颊。 第七十二章 跟我回家,做我的狐狸 须臾之后,二人还是被手头的拮据所围困,弋川终于理解了陈晔霖的意思,如果只弋川一人,她可以自由来去天地,再加上个陈晔霖,自然就成了她这个精灵的羁绊。不偷不抢如若寸步难行,做人何其悲哀,弋川提议用法术带陈晔霖回上海。 “不行,你答应我,跟我在一起,就请忘记你狐仙的身份,人类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要动不动就想着使用法力,困难我会解决。”陈晔霖抓住了弋川的两只手,眼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木讷的弋川还没有来得及听话点头,身边就闪现出一个陌生人,主动搭茬:“你们两位……需要帮助吗?” “我们需要——”钱字还未说出口,弋川就被陈晔霖拉到了身后,小心保护。 也只有见惯了人心叵测的陈晔霖会时刻保持警惕,他从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为旁人好。“不用了,谢谢。” 偏偏这个时候,弋川的单纯也帮了倒忙,她天真无邪地反问:“为什么啊?我们没钱买车票回上海呀!” 陈晔霖恼恨没有及时捂住弋川的嘴,气氛变得尴尬不已,万一是自己小人之心,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哼哼,我见你们样子焦虑,所以问你们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好啊,你们倒当我是坏人,真是晦气!”这位热心朋友显得很是不愉快。 这般尴尬的情况,陈晔霖只好连连解释:“先生,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出门在外,自己女人面前,不想太没面子,兄弟你应该懂的哦!” 气氛得到缓和,这位热心兄弟也放下了架子,眼神却不自觉集中在弋川身上:“这样吧,你俩也是回上海?证件给我,我帮你们一起把票给买了吧。” 这时弋川总算智商在线了,她扯着陈晔霖衣角小声怯问:“我没有你们那种身份证哎,怎么办……” 热心兄弟不经意间朝着远处使了个眼色,恰好被陈晔霖留意到,于是他即刻示意弋川:“嘘,我们先离开这儿。” 陈晔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弋川就疾步而走,背后那兄弟仍不死心:“喂,你们去哪里?现在也不早了,我朋友就在那儿,你们看样子也不是本地人,为了安全起见,不如跟我们一路吧……” 对此,陈晔霖充耳不闻,一个劲带着弋川远离这些人的目光。 “我们为什么要躲开他?”弋川总是不能很好地回忆起曾经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只怪她本性太过善良。 陈晔霖略显无奈,只得反问:“这个世界上,谁会如此热情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无条件付出?刚才那个人有同伴,我担心他们还是为了酬金来的。” “有啊,鸽子,还有你,还有方亭……当初我来人间,你们也都是帮助过我的人。”弋川始终不相信陈晔霖口中的【世界本恶】论。 “可是……”陈晔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童鸽跟你的事我不清楚,可我当时是有私心的,我以为你是个小演员……哎,算了,不重要了,我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可像你这样傻的,你是唯一一个。” 弋川趾高气扬抬起下巴,抗争道:“我才不傻。” “好了好了,你不傻,就是容易轻信人,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哪!”陈晔霖用宠溺的口吻说。 话说回来,弋川没有证件买不了票也实在令陈晔霖头疼,之前从没想过回去也成了个巨大难题。 当陈晔霖走投无路电话联络了顾濠之后,顾濠二话不说就通过微信给陈晔霖转了账,买票是不成问题的了,可弋川要怎么买票呢。 远在上海的顾濠恍然想起,自己给弋川弄的身份证件是假的,平时蒙混一下还是可以,可买票什么的,真的不行。 情急之下,顾濠又给陈晔霖回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教陈晔霖让弋川自己想办法混上火车,分开行动再汇合。 天色黯淡了下来,再次相逢后陈晔霖就舍不得有半刻分离,他朝弋川投以担忧的神情。偏偏弋川高昂着脑袋,轻微晃动。 “我可以!”弋川笃定地说。 陈晔霖轻抚她的耳根,问:“要不被人发现混进去,真的可以吗?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真的可以?” “你信我,我可以,在你们人类心目中,我是狡猾的狐狸呀。”弋川冲陈晔霖邪魅一笑,陈晔霖第一次见,感觉娇俏可爱。 二人立刻分头行动,陈晔霖独自赶往售票大厅买票进站;而弋川则混入进站人群,在繁杂的人群中变换了样貌,任谁都分辨不出。 弋川经过人群,变换了一副又一副样貌,直到临近站口时,她瞥了一眼检票员的衣着,随即变了一身一样的。车站工作人员见到这身工作服,问都没问就由得弋川洋溢着礼貌而灿烂的微笑通过。 待陈晔霖进站之后,一直焦虑张望寻找着弋川,他害怕弄丢了弋川,也怕弋川弄错了车次,如若擦身错过、南辕北辙,就糟透了。 “嘿,你好!”陈晔霖后背被拍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 “你,你好……”陈晔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明明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她展露似曾相识的灿烂笑容,弯月一般的眉眼:“是我呀!”语毕,弋川恢复了她本来的样貌。 见状,陈晔霖立马抱住弋川,把她藏在自己心怀里,生怕旁人留意到刚才一刹那。 弋川在陈晔霖耳畔低语:“你先上车,告诉我座位号,我等下去找你。”而后弋川指了指门口的验票员,冲陈晔霖调皮地眨眼。 她好像突然间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没有束缚开朗了许多,陈晔霖一下子没有能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悠悠说:“我买的是卧铺,那个车厢的票都被我买下来了,上车就好了啊。” “啊?你这样还不够引人注意?”弋川提出质疑。 陈晔霖恢复以往傲慢的口气:“怎么了,我不喜欢被打扰,不行啊!” “那好,一会儿见。”弋川冲陈晔霖又眨了眨眼睛。 “哎,”陈晔霖忍不住叫住了弋川,“你……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真的是你吗?” 她停住脚步,心头闷闷的却还是笑着转身:“对啊,我只想用最真实的样子去面对你,为了你,我要适应人间呀。” 为了自己,她变得勇敢起来了,也许原本她就是美丽聪明勇敢的,只是这个混沌的人世叫她束缚了自己而已。陈晔霖想到这里,心疼了,跟自己许诺无论如何保护好她。 一路上,旅途并不顺利,兴许只是他们自己惴惴不安罢了,但,总感觉身边布满异样的眼光。 列车员查车票时,陈晔霖早已将车票悉数摆在了小桌上,自己则紧紧抱住被藏在身下的弋川,佯装熟睡。 白色软萌的小东西,藏在被子里不容易被发现,可是这只小狐狸咧开嘴偷偷笑了,一种被呵护在怀的喜悦。 直到列车员把门关闭离开后,弋川变了回来,脸颊抵在陈晔霖的胸膛上,惹得她脸红心跳。 “那人……走了……”弋川尝试提醒陈晔霖。 “别动,”陈晔霖搂得更紧了,“睡吧,就这样,睡吧。” 有些决定,未必轻易做的了,童鸽的心也一直悬而未决。 夜深清冷,即将入睡之际,童鸽却又赫然听到了刺耳的门铃声,惊醒。 打开门才发现是蓬头垢面的母亲,童鸽赶紧扶母亲进门。 “鸽儿,只有你能救笑笑了——”童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放弃。 当童鸽听完母亲讲述的一切之后,她自己也觉得很震惊、不知所措,一时间难以做出任何决定。一边是笑笑稚嫩的生命,一边是自己的职业生涯,孰轻孰重,不好衡量,童鸽自知多年拍戏已经落下一身旧伤,她的身体禁不起再大的风雨。 童母见童鸽进退维艰,只好继续央求:“你可是笑笑唯一的希望……鸽儿,请你好好考虑清楚……还是你有什么苦衷,你告诉妈妈呀……” “没有,不是的,妈,这件事我必须先和青遥商量一下,我现在毕竟是他的未婚妻。”童鸽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两难的窘况,不希望母亲再多一丝忧愁。 “那好,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你先跟青遥商量商量……商量商量……”童母呢喃着离开。 不是自己不想救笑笑,早些年拍武打戏落下的旧疾好不容易才稍微调理好些,童鸽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能承受失去一个肾,她还想在不久的将来去为张青遥生儿育女呢…… “还是等明天先去做个身体检查吧。”童鸽暗自心底这样说。 经历一番波折,陈晔霖终于带弋川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一出站就看到前来接他们的方亭跟顾濠。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好在顾濠考虑周到,叫我一起过来接你们,快走,司机一直等着呢。”方亭一路小跑催促。 陈晔霖冲顾濠欣慰一笑,感慨:“你小子还总是这般靠得住,谢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快走吧,折腾惨了吧,我的大少爷。”顾濠半开玩笑地说,他是真当陈晔霖是兄弟,也真的打从心底喜欢这只本不该出现的小狐狸。 他们一回上海,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袁虹玉的耳里。 不容他们片刻喘息的功夫,袁虹玉第一时间就出现在陈晔霖自己的别墅门口。 “我会尽快为你们俩完成婚礼,就这月底,日子我也看了,是个好日子。”袁虹玉强势起来真的令人生畏。 弋川却站起来反对:“不行,不能结婚。” 袁虹玉不能理解,咄咄相逼:“你是有什么隐疾吗?” 弋川摇摇头。 “那你是不爱我儿子吗?” 陈晔霖也朝弋川看过来,弋川迅速摇头。 “那为什么不能结婚,我都可以不在意你的出身,你的学历,你的……全部,我只要你对我儿子是真心真意,你凭什么不能结婚?”袁虹玉凌厉地看着弋川。 虽然胆战心惊,但弋川扔在负隅顽抗:“真的不行,太仓促了。” “仓促什么,我保证给你办一个隆重的婚礼,一个让无数女人羡慕嫉妒的豪华婚礼,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袁虹玉的气势逼得弋川无路可退。 “太快了,我还没有身份——” “妈,弋川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你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好好跟她说说,你看你都吓坏她了。”陈晔霖打断了弋川,抢着说。 袁虹玉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给你们两天时间,好好缓一下,为婚礼做好准备。” 没有人会毫无因由咄咄逼人,没有人会突然强硬不容违逆,袁虹玉变得霸道起来只是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在不久前,她趁着丈夫不留意偷偷进了书房,并且翻到了丈夫的医疗报告以及公证过的遗书,她的丈夫,没有时间了。 第七十三章 命途有长短 得意须尽欢 为了结束之前的悬赏寻人风波,也为了让心头大石尘埃落定,袁虹玉在未告知儿子的情况下,擅自向媒体公布了陈晔霖跟弋川的婚期,同时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 佳人在侧,本应心情是无比安定的,打开电视,陈晔霖却因看到自己婚期的新闻而愕然。猛然间,陈晔霖朝弋川投以灼灼目光。娶她,是梦寐以求的事,却又发生得太过突兀,时机未到便横生烦恼。 “你当面拒绝我妈,是从没有想过嫁给我,还是因为没有人类的身份?”陈晔霖终究还是问出口,他需要一个答案,有时候,这个小狐仙的心思还真不好忖度。 弋川,她是被情感被境遇逼迫到这里来的,对她来说,陈晔霖不可能是她的一生一世,而她想做的只是有生之年的陪伴。 “我本就不需要名分,回来,是为了长白山的生灵、为了你,还跟以前一样跟你在一起不行吗,非要一个婚礼吗,可我毕竟不是人哪……”弋川有太多的不明白,她不明白人类那自缚的禁锢,也不明白爱情的酸甜苦辣。 果然别具一格,人间哪来这样遗世独立的女子,但有些事必须叫她懂得,入了人世哪能继续让她不谙世事。 “跟之前不一样,”陈晔霖凑到弋川面前,捏起她的下巴,“相爱,人类女孩是会将自己付给爱人的,我知道你是只狐仙,这也是我从来想都不敢想象的事,但你,愿意为我做人吗?” 强弱不定的鼻息,浮动在弋川耳畔,她心头一抽,一股动荡如鲠在喉,生生咽下,煞红了面颊。 细密的亲吻落在弋川发怵的脖颈上,陈晔霖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倒让弋川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是陈晔霖,她拒绝不了,可她从不曾沾染尘埃,也心生畏惧。 回来若非是权宜之计,你该不会在某年某月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见吧……陈晔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出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单单只是害怕失去。 弋川突然睁大双眼,死死抓住自己的领口:“不可以,不要这样。”她扭过脸去,不再看陈晔霖一眼。 “跟我结婚吧,我想清楚了,虽然仓促,虽然我们相处才不到两年,但我会爱你一辈子,结婚吧,我就不会怕你有一天突然跑掉了……”只有经历过失去的男人,才会怕极了再度失去。 弋川也有自己的主意,她说:“陈晔霖,你要知道,你们人类的一纸婚约约束不了我什么的,你只要知道,我爱你不就好了吗?”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对等,弋川时刻铭记母亲姨娘说过的话,她使性子要跟陈晔霖在一起,就注定了她以后要孤单千百年来祭奠爱过的人。 可是,弋川却始终不愿开口点醒陈晔霖这个残酷的事实,她也是有爱他的私心,数十年,若不负便已足够。 “你终有一天还是会离开我,对吗?殊途不可同归,你这个小狐狸精,只是在迷惑我一时对吗?”陈晔霖眼眶通红,像足了一头野兽。 “不是的——”你不懂,可能会离开的人是你不是我,弋川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为什么不可以!”陈晔霖嘶吼着,恨不得以伤害自己的暴戾来发泄。 偌大的别墅一声嘶吼,吓得刚准备出来的方亭又缩了回去,原本想看看外面的动静是因为什么,这下不用去看也了然于心了。 人类女孩都是会将自己付给爱人的?这句话宛如魔咒一般萦绕在弋川脑海,挥之不去。再加上陈晔霖怒不可遏的面孔,弋川感到退无可退。 弋川颤抖着双手握住陈晔霖紧紧捏起的拳头,如实说出:“我害怕……也感到羞耻……”她浅浅盈出一汪泪,双波凝盼。 即刻,陈晔霖霸道不失温柔地拥她在怀,轻抚她双臂,感喟道:“我的小仙女,人间哪里找得到像你这样的,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恨不得揉你进我的骨血里。” “你闭上眼睛。”弋川撺掇着他,他拗不过便照做了。 假若你不总是这样霸道,我也会对你表露拳拳爱意……弋川温柔地捧着陈晔霖的脸,深情款款地亲吻了下去,用行动来安抚他不安躁郁的心。 尝到甜头,这个男人才不会浅尝辄止,陈晔霖反将弋川压到身下,撩开她鬓前的发丝,干柴烈火般发泄爱欲。 兴许是感知到弋川的羞赧,陈晔霖将弋川拦腰一抱,往楼上走去。 此情此景,撞见了便是尴尬,方亭灵活地转过身来背靠着墙壁,怎么竟莫名地起了一丝心疼。 一张机打的a4纸上,方方正正的黑字仍然拼不出人想要的一切,体检报告,总是出乎意料地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童鸽斜倚在沙发上,体检报告顺着指尖滑落到地板上,被恰好回来的张青遥尽收眼底。 “怎么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是什么?”张青遥拾起地上的体检报告,随意瞟了两眼。“你的身体是该好好调理调理了,一身的毛病。” 隐隐作痛,童鸽一头扎进张青遥的怀中,小鸟依人,泪水簌簌而下:“笑笑病了,需要肾脏移植,我……我的合适……” 作为一个谦谦君子,张青遥无法做出冷酷无情地回复,但谁也做不到不自私,沉默了一会儿,他悠悠说:“没有别的,合适的,捐献者了吗?” 童鸽悲戚地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她,她没有时间了……” “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在,以后我养你。”张青遥深知,一旦童鸽做出捐赠就代表她的前途戛然而止。 “以后,你就不用做你的拼命三娘了,什么实力派演技派都叫它见鬼去吧,到时候,我带你全世界散心,你就专门做我画里的模特——”张青遥心甘情愿为他的女神扛下整个世界,做她永不坍塌的乔木。 这只是其一,在童鸽心里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她不只是人前璀璨耀眼的明星,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那装下漫天星辰的眸子对上张青遥的,童鸽无法不去考虑长远:“我怕……我怕我不能为你生儿育女……毕竟我身体还有旧患……” 他将她拉入的是凡尘,不是地狱,不会舍得她受丁点儿伤害。“要是你决定救笑笑,我是不会让你为我冒险的,我要的是你一生平安快乐,我也希望享天伦之乐,但人的一生总有遗憾,未必能尽善尽美。” 童鸽感动于张青遥的一席话,心底却也萌生连绵不绝的遗憾,爱情不是一味的获得,还有想为对方付出的脉脉深情。 得偿所愿是幸福,然而普天之下,落寞转身、孤独而去的背影才是数之不尽的。茫茫人海之中,要怎样去寻得那沧海一粟,获得两厢情愿、情投意合。更多人的出现与离开,只是为了让那两个人紧紧相扣。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弋川如雪的玉肌上,陈晔霖痴恋着这一副最美的画卷,一记轻吻落在弋川的手臂上,她仍旧困得睁不开惺忪的睡眼。 陈晔霖难掩心中高昂的喜悦,一心想要将这温暖的幸福长久地延续下去。 “我爱你,生生世世,嫁给我吧。” 弋川还未睁眼便悠悠开口:“算了吧,一生一世足矣,别忘了我是狐仙。” 宛如醍醐灌顶,陈晔霖仿佛明白了弋川到底为什么僵持了那么久,自己的爱始终太过自私。“对不起,我始终站在自己角度想,不周全……”陈晔霖一味要求弋川证明对自己的爱,总是忽略人类的时间有限。 “我愿意,”弋川立刻睁大水晶般的双眼扑在陈晔霖的胸膛,用脸蹭着他,“只要你给我一个你们人类的身份,我嫁你。” 眉眼俱笑的弋川像极了晴空万里,她是他的暖阳,一直都是。“可这对你不公平哪,你应该可以不老不死……我终于明白你为何总是强调一生一世了,你的一生不可能只是我的一世……”陈晔霖心疼地掉了泪。 “不啊,”弋川挤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感动了,“我爱你呀,爱你的生生世世,不管你去了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弋川使劲嗅了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眉眼如弯月,笑靥如光芒万丈。 我陪你有生之年。 我爱你一生一世。 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注定要回馈世间共谱一段传奇,而这,或许仅仅是个开始。 为了她,陈晔霖不惜开口向别人寻求帮助,轻易击碎了他抹不开的面子。 全然不复当年,花容恍然间对眼前这个阔少感觉陌生,她自命清高却自我哂笑:“如今你怎么会突然单独约我出来?什么事?很急吗?” “你家不是有亲戚是派出所所长嘛,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陈晔霖思来想去,不想众所周知只通过人脉就能达到目的,手段就只有这一个,而这个关键性媒介就是花容了。 花容的回答也很干脆:“不可以。” 这下倒是让陈晔霖傻了眼:“我还没说什么事呢!况且我觉得你虽然骄纵跋扈刁蛮任性,但是个值得信任靠得住的人。”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越来越令人讨厌了,”花容又回想了陈晔霖后半句话才缓和了一下脾气,“说吧,什么事,怕不是又跟林弋川有关!” 陈晔霖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叫你那个所长姑父帮弋川弄一个户籍身份,合理化一下身份证。” “我就知道,”花容已经保持智商在线了,她满目怀疑盯着陈晔霖问,“林弋川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泥地里长出来的?她是黑户吗?怎么会不在户籍系统里,她是人吗?” “帮就帮,不帮算了,你怎么也这副小女人姿态起来,枉我还当你是靠得住的哥们儿——”陈晔霖不想弄巧成拙,如若被质疑,还不如另寻他法。 义气之举都做了那么多了,倒也不差这一次,花容成长得越来越像自己父亲了,如若可以她也能撑起天地江山。 “好了好了,我替你搞定,不过我是看在林弋川的面子上,好歹对我有救命之恩……还有,谁是你哥们儿,你个死人头。”花容嘟囔着悻悻而返。 第七十四章 不顺利的婚礼 即便嘴上说着不情不愿,即便对弋川的身份产生怀疑,花容还是花言巧语说服了自己的姑父,让弋川不再是一个黑户。她心里清楚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像这种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愚蠢只有自己知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弋川怀揣着一个镶金边的信封紧张地在童鸽家附近徘徊,仰头一望,只见童鸽家的方位并未有灯光亮起。 在此之前,弋川并不能懂得结婚的意义所在。但就在那天清晨,陈晔霖伫立窗帷后,浅金色的阳光打在他挺拔的五官上,他告诉弋川那是人类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箴言,当红色的章敲在那两张纸上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命运彼此相连。 狐狸的眼神是犀利的,她能从夜幕中迅速识别出想要认出的那个人。是童鸽,孙妍芝送她回来了,弋川忽然间心砰砰地跳动起来。 弋川实在是忍不住要跟她的好朋友一起分享,像个欢愉的孩子般朝着童鸽飞奔而去,雀跃地扑过去抱住了童鸽。 “鸽子,好久不见。”弋川甜腻地依靠在童鸽肩头。 “弋川?”孙妍芝也很惊讶。 重重地捶打着弋川,童鸽红着眼睛,埋怨道:“一声不响地不告而别,现在连个招呼都不打,又突然出现……你这丫头什么意思……” 童鸽的眼泪击打在弋川的面颊上,她才感知到童鸽对自己的在乎。 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女孩子又搂又抱又哭的,确实不怎么好看,经孙妍芝几番提醒后,她俩才暂且收起那梨花带雨,先随童鸽回了家。 一杯温热的柠檬茶捧在手里,弋川才想起来将外套口袋里的信封掏出来,送到童鸽面前。 介怀于方才的失态,童鸽一面拆着信封,一面娓娓道来:“你知道,我所在的圈子里是没有真心朋友的,除了阿芝……直到妳的出现,你不顾一切地帮我,我能为妳做的却少之又少,原来在这个俗世,还有这样真挚的好朋友——” “邀请函?你婚礼?跟陈晔霖?”童鸽睁大双眼看着弋川,意料之外又是期望之中。 弋川莞尔颦眉:“陈晔霖的妈妈执意要尽快完成……说来话长,我也没有想到,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童鸽的手覆上弋川的手背,她希望给予她支持:“弋川,我是真心希望看到你能幸福,你们两个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能感觉到陈晔霖对你的心意,他也需要像你这么简单的女孩带给他救赎。” 鑫成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大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城的媒体都恨不得拿到独家采访,偏偏姓陈的一家子都很孤傲,而陈家唯一的新闻发言人-袁虹玉极其专注地投入到婚礼的筹备当中。 信息高速发达的年代,疆域早已不是分界线,远在海外的周潇潇也从微博推荐上看到了陈晔霖跟林弋川婚礼的小道消息。 眼眶注满晶莹的泪光,她一直仰望的那颗星即将落入别人的怀中,周潇潇不假思索地使用手机订了最近班次的机票。 “此生我唯一的梦想,就是成为你的新娘,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为什么不再等等我……”若不是周潇潇家遭逢变故,她也不会过早破灭了梦想,她才刚刚二十岁,可他早已有了别人。 陈晔霖为工作奔波在外的时候,袁虹玉悄摸约见了弋川,将自己奉若珍宝的玉镯子套上弋川的手腕。 “我不介意你的背景,你的家世,你的过往……我只求你一样,就是真心待晔霖。孩子,你是唯一一个能使晔霖上进的人,别让他爸爸再担心,他,没有时间了——”袁虹玉头一次与弋川促膝长淡,对于晚辈,她一向没有吹毛求疵的苛责之心。 灵敏的狐狸察觉了异样,弋川对上袁虹玉的眼睛:“没有时间?” 故作的坚强瞬间崩塌,袁虹玉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沮丧:“我本就没打算瞒你,但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不可以让晔霖知道,他爸爸很满意他目前的状态,二十年来,我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他的成长成熟。晔霖他爸,胃癌第三期……”说到此处,袁虹玉难忍鼻涩,泪涌如溃堤,她掩面啜泣。 人类,位于食物链的顶端,何其傲视万物,却又何其脆弱。弋川想起了她们的天劫,为何人类不与劫难抗争一番呢,她们精灵从来不惧与天争斗。 “治疗,不要放弃,说不定会有奇迹呢!”弋川冲着袁虹玉眨了眨眼睛,用肯定的语气。 正能量都是披着糖果外衣的毒药,里面藏匿的是现实的苦涩,活了大半辈子,袁虹玉怎么不晓得,她轻轻握住弋川的双手,传承是老一代人的信仰。 “认定了他就请不要放手,要陪他走完一生……”此时的袁虹玉,眼中载满皎洁月光,如映下的无垠天河。 不明就里的弋川竟起了一丝心疼,她爱陈晔霖,也疼爱关于陈晔霖的一切,包括他的父母。 霓虹的光影褪去,星月也摈弃了的城市,唯有黢黑的夜幕载着夜归人,微醺的陈晔霖好不容易结束了应酬。 出租车将陈晔霖送到家的时候,他正酒精上头,头嗡嗡地阵痛,于是敲了敲后脑,踉踉跄跄地晃下了车。 弋川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算好了时机迎出来,正好让陈晔霖倒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在熟悉的软玉温香里,陈晔霖才真正解放了自我,在她耳边呓语:“我好想你——” 作为最忠心的护卫,方亭正要上前帮一把时,却被弋川摇头拒绝,她像个温柔的小女人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有我照顾就行。” 她把一切都交给了他,他就成了她的一切。 变化有时候来得叫人猝不及防,方亭感慨万千却无法表达,眼前这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家伙吗? 陈晔霖,你真该好好爱她!方亭暗自在心底这样说。 讨厌的人类,温暖的人类,可爱的人类……弋川一面心里这样想着,一面将热毛巾敷在陈晔霖的前额,闲暇之余,用指腹描起了他的轮廓——英俊的人类。 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约定的日期,童鸽如临大敌,匆匆结束掉当日的工作,立即跟张青遥通话确认。 “你在哪儿呢?我们要出发了。” 张青遥正从苏州一家出版社往回赶:“我可能要耽误一会儿,这样,你先去,我们在现场汇合。” “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开车,迟到不要紧的。”童鸽嘴角微微上扬。 挂断电话,童鸽理了理自己的波浪长发,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 “真不要我送你去?”孙妍芝忙着收拾童鸽换下来的衣服。 童鸽回头盯着孙妍芝,像个任性的孩童:“你真的不跟我们去?” “哎呀,又没有邀请我,我跟他们又没有很熟,多尴尬……不行,还是我开车送你到现场吧,你拍了一天很累了。”孙妍芝话音刚落,自己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还说我,你看你,没事,我自己开车过去,你回去休息吧,你比我起得早睡得晚,你比较辛苦。”童鸽一直都是一个温暖的人,只是镜头外面不为人所知而已。 落地窗前,换好拖尾婚纱,被人整理好裙摆的弋川一个回眸,竟美得不像话。 造型师正洋洋得意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发型、妆容、配饰都是他按陈晔霖的要求为弋川独家设计的。 “弋川,你好美。”陈晔霖此时眼里只容得下她了,之前弋川不化妆是清丽的漂亮,只有这一刻,她美得叫他惊心动魄。 陈晔霖痴迷的神情叫弋川很不好意思,刚要娇羞转身,却不料被裙摆所羁绊。 眼见弋川就要跌倒,陈晔霖下意识一个箭步上前去接,刚好让弋川落入了自己的怀抱,陈晔霖则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哎呀!” “是不是弄疼你了?”弋川很慌张。 作为一个大男人,陈晔霖有必要装一下的,他必然会说:“我是怕你受伤。” 当前情景,美人在怀、四目相对,凝视着弋川那碧波荡漾的灵眸,再瞧向她闪着珠光的粉唇,陈晔霖差点就要情不自禁地吻上去了。 “啪”陈晔霖却被弋川狠狠一记拍回神来。 “还有别人在呢!”弋川愠怒地瞪着他。 陈晔霖收起色心,扫视了一眼,可不是嘛,化妆师服装师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琳琳琅琅满大屋子的人呢,所有人正饶有兴致地期待着呢。 另一边,形容枯槁的女人独坐车里,别人只当她是为了防晒才将自己包裹严实,没人留意到她满眼的通红跟血丝。 准备就绪,即将按照程序开始,外面的宾客都七七八八地落座了,都在观望着主角的出场。花容是最早一批到场的,却迟迟没有入席,她只是在外场花园里闲逛着。 忽然间,花容留意到一个行为举止奇怪的女人,似曾相识,当她反应过来时,聪明的她就料到了会发生什么。 与花容同样警觉的人,还有顾濠,两个人不约而同拦住了那个女人。 “今天的婚礼只接纳受到邀请的宾客。” “你来做什么?来破坏什么吗?” 两个人各自说完后,尴尬地相视一笑。而后,花容继续用凌厉的目光灼视着柳英。 宴席的一处角落里,方亭看到了周潇潇,便穿越人群赶了过去。 被拦阻的柳英满脸的不甘,身份本来就不光彩的她自然不怕再撕破脸皮:“我怀了——” “我要是你,就立刻转身离开这里,识相点这五万块给你吃顿好的,否则我要你付出更大的代价!”还没等柳英说完,花容扯住她肩膀在其耳边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 顾濠对花容言辞间的威胁都听得明白,更何况这个坐台女呢。片刻之后,柳英咬了咬牙,强忍着情绪捏住花容塞进她手里的支票,灰溜溜地走了。 “我可能还要一会儿,刚出高速,现在堵车了。”电话里传来张青遥的声音。 “哦,你尽量吧,我快到……啊——” 随即张青遥的车载音响里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鸽子,鸽子,你怎么了……说话啊……鸽子……”张青遥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站在大堂门后准备入场的弋川,心底涌出狂风暴雨般的不安,一种彼此相连的不祥征兆从她的血脉弥漫开来。 扯掉头纱,弋川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却被一众人拦住去路。 “你要做什么,这是你的婚礼!”袁虹玉不允许婚礼有任何差错。 弋川朝陈晔霖投以悲戚求助的神情,嗫嚅:“鸽子……鸽子她有危险……对不起……”随即撕掉了拖尾婚纱的下摆,撒开腿冲破人群跑了出去。 第七十五章 童鸽生死瞬间 弋川灵魅乍现 袁虹玉的一声喝令,那些亲疏有别的人们都意图上前阻止,唯独因病情而形容枯槁的陈建平静地看着剧情发展。 枉顾杂乱喧嚣的局面,陈晔霖下意识转身,张开双臂替弋川阻挡住人群。 “陈晔霖,你们这简直是胡闹!”袁虹玉扫视了一眼这满座宾客。 “妈,救人要紧——”撇下这句话,陈晔霖朝母亲投以乞求谅解的眼神,而后也追随着弋川跑去。 驱车追赶上跑脱了高跟鞋的弋川,陈晔霖打开车门,叫住她:“上车!” 弋川露出欣慰的笑容,瞬间过后又转变了愁容,不假思索地上了陈晔霖的车。她的这股子劲,只有陈晔霖明白,甚至迷恋。 翘望着两个人相继离去的背影,周潇潇心底的酸涩愈加浓烈,她的大哥哥何时会为了一个人这样任性,可转念一想,她又因此感觉到欣慰,令她最为嫉恨的事情戛然而止了。 猛烈的撞击,使童鸽的车子偏离了方向、翻越了中间的绿化带、狠狠地撞击在护栏边的柱子上,现场汽车零件散落一地,殃及池鱼。 然而那个肇事者,就是那个将自己包裹严密的女人,早已弃车,逃之夭夭。 现场的目击者报的警、打的120急救电话,当警察与救护人员到达现场施救的时候,众人才发现伤者是明星童鸽。正是因为明星效应,路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拍视频上传到各种手机软件平台,现场实况直播着鲜血淋淋的美女明星。 在警方及医院封锁了消息并联系了家属后,张青遥才得以寻到童鸽所在。随即而来的弋川跟陈晔霖却被阻拦,但只要陈晔霖一句话,就连警察都给予了特殊待遇,二人这才匆匆往里赶去到达急救室门口。 “她怎么样了?”弋川一见到张青遥就抓住他焦急地问。 张青遥六神无主,他冷静不下来也坚强不起来,絮絮叨叨:“我……我也是刚到……好……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他双手握拳叠放在胸口,不信神不信佛的人此刻虔诚地在祈祷,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紧接着急冲冲赶到医院的,就是童鸽的父母家人了,原本好端端的女儿怎会遭遇突来横祸,童江诚跟童妈妈双眼都哭肿了,难以承受连番而来打击。 眼下,弋川都顾不上心疼他们,她直勾勾盯着急救室的灯,期望里面的人转危为安。 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好不容易分针转了好几圈后,灯还未灭,医生跟其中一个护士出来了。 众人围上去,却被护士告知情况不乐观。护士将病危通知书交到家属手里,要求其签字。 这不是想要的结果,童妈妈发疯似的抓住护士的手腕,乞求:“你们一定要救她,她不可以有事的,她不可以死……她是大明星,她是演员,她是模特,她是我女儿……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说着说着,童妈妈泣不成声。 “是谁?肇事者在哪儿?”童江诚强压悲伤,怒不可遏地吼道。 留守在医院的两名民警试图想要安抚家属情绪,及时回答:“肇事者弃车逃逸了,我们加派人手正在搜捕。” 害怕面临失去才会想要珍惜,童江诚还是深爱着自己女儿的:“这是谋杀!要是我女儿有事,我不会放过凶手的。” 其中一名警员刚想纠正童江诚,事件还未定性,不能这样说,却被另一名警员及时制止。人之常情的事,这种时候用不着这么较真。 弋川也流着泪哭倒在陈晔霖怀里,张青遥若有所思地瞧了他俩一眼,心里头更加难过了,使劲咬着自己的拳头。 她是灵狐啊,当弋川感应到童鸽的气息越来越弱,她已经顾不上许多了。“我肚子好饿,你帮我去买点吃的吧,披萨好了,也给大家都买点。”弋川有意支开陈晔霖。 待陈晔霖听话地离开后,弋川借口去厕所却是用法术隐匿凡体穿进了急救室。 亲眼看着插满管子的童鸽,弋川心疼极了,但她还来不及去替她心疼。不假思索地,弋川挥动双手,由指尖隙出点点荧光,而后微微张开口,由口中呼出缕缕白气渡进童鸽的体内。 没有人知道弋川正在消耗自己的修为去救童鸽的命,弋川刚才支开陈晔霖就是不想耽搁时间去与他商量,童鸽是弋川无论如何都要救的人。 当一个人陷入困顿时还能停驻脚步,去给予他人关怀,无论在妖神还是人类中,这个人都是一道光明……弋川回忆着与童鸽相识的那天,就在那一天,童鸽成为弋川心中的神。 半生的修为、五百年的道行,换来了童鸽逐渐稳定下来的心电图,主治医生振奋了精神,所有人都燃起热情,还以为是他们自己扭转的乾坤。 很巧,陈晔霖提着五盒披萨回到医院的时候,正是手术结束的时候。 “手术成功了,但是病人还需要观察24小时,这24小时很重要,只要能平安渡过,她就没事了。”医生很专业地对家属这样说道。 护士们则小心翼翼地推着童鸽的床去往加护病房,因为是隔菌病房,家属也不方便进入,就只能遥遥看着童鸽惨白的病容一晃而过。 “你要在这儿守着吧,先吃点东西吧,你可不能先倒下!”陈晔霖从张青遥下手,极力苦劝众人进食补充能量。 这一次,童鸽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也不想离开寸步,安然地接过陈晔霖递来的食物。 “你就先回去吧,去替换洛兮,你们还得去看护笑笑呢——”童妈妈推搡着童扬,极力要求童扬先离开,“这儿有我们呢,还有青遥在……” 童扬依依不舍地离开,短短一段路,回了十多次头。 还没等陈晔霖问弋川的想法呢,弋川就有些疲累地倒在了陈晔霖怀里。 “快,带我回家……”弋川呼吸有些局促,额前沁出些许汗珠。 陈晔霖只当她是过渡劳累了,即刻拦腰抱起弋川,带她回家休息。 还驱车在途中时,陈晔霖不禁朝弋川投去的两眼,却发现了有些异样,但行进之中,他并没有表示什么。 “她怎么了?弋川出什么事了?”方亭迎回抱着弋川步履匆忙的陈晔霖,跟在他后面屁颠屁颠地问。 陈晔霖面无表情,只是寥寥一句:“没事,她累了,需要休息。”说罢,他就抱着弋川径直上了楼。 本来好端端的新婚之夜,怎么成了这副光景,弋川还这副虚脱的模样被带回来,方亭满脸忧虑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终于将弋川好生生地安置在金丝软枕上,陈晔霖目不斜视地盯着弋川的脸,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不是由于身体因素。 若隐若现,直到一丝红色狭长水滴状印记浮现于弋川眉心,她的右手背上竟生出一缕缕白毛。 陈晔霖眼睁睁目睹了这一切,他却并不害怕,他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一个什么,可他不高兴,更准确说是深深的担忧。 缓过劲来,弋川支起身子,对陈晔霖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别担心。”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叫陈晔霖看清了那湛蓝的眸子。 陈晔霖异于常人般冷静,去拿来镜子给弋川自己看。 “你这是怎么回事?”陈晔霖问。 半生修为,岂是儿戏,弋川竟从未意识到事情的严峻,如今的自己:眉间的红印,蓝色的瞳仁,手背上的毛发……分明就是与陈晔霖格格不入的异类。 弋川照实说:“我渡了几百年灵气给童鸽,才救了童鸽,你知道的,我不能让她死的——” 果然不出意外,印证了陈晔霖内心的揣测,他将弋川揽进怀里,无言胜万语。 “对不起,我搞成这副模样,是不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弋川生怕自己暴露人前,生怕别人知道她是异类,生怕会给陈晔霖招惹风波。 他将她的头揽得更紧了:“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休想离开我。” 这一次,陈晔霖的霸道让弋川感觉温暖。 “以后跟我一起,你化妆吧,蓝眼睛什么的,用妆容总能说得过去,就当是戴了美瞳吧……只有我跟你在的时候,你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不过话说回来,这现在这样,有些诱人——”陈晔霖贪恋地抬起她的下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艳丽。 刚要亲吻下去,陈晔霖就被弋川用手挡住,她始终还是未褪尽羞涩,如今的怪模样使得她在陈晔霖这个人类面前有些自卑。 陈晔霖拿开了她阻挡自己的手,俯身吻上去,身下控住的这只小东西总能勾起他无尽的欲火。 兴许是功力损耗太厉害,弋川头脑一阵眩晕,像一只死狐狸似的瘫软下来。一时间,吓坏了的陈晔霖,在探清她的鼻息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护着她熟睡去。 也不知道要多久你才能恢复,可千万不能再肆意妄为了,起码陪我过完此生,来世再等我去寻你……原来,陈晔霖心里面清楚得很,他们命途长短不同,但认定了他就不想要放弃,他骨子里就是如此执拗。能够放弃的,还谈得上真爱吗! 第七十六章 掌控不了别人也算计不了人生 一只纤细的手伸向病床上紧闭双目的童鸽,就要触碰到氧气罩: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走? “哎?你来啦?孩子怎么样了?”童扬突如其来的声音威慑住这只手,使其停留在半空中。 洛兮匆忙转过身拿出保温桶,贤妻良母般打开摆好在童扬面前,一面絮叨着:“孩子还算稳定,你连续陪护鸽儿两天了,看你那胡子拉碴的憔悴样,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了点好的,快吃吧——” “鸽子昨天夜里才刚苏醒,什么都没吃,现在又睡了,给她留着吧,她都瘦得不成样子了……”童扬的目光离不开面色惨白、枯瘦如柴的妹妹。 心有不甘却又只能不露声色地重新收好保温桶,洛兮摆放好就起身准备离开。 童扬没有移动过目光,却在洛兮身后悠悠出声:“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心头一沉,但洛兮转过身一脸茫然反问道:“什么?我应该要说什么?” 有些事,当事者不主动严明,等到别人挑明的时候,就变质了。 早已了然一切的童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我在家里的找到了这张伪造的器官捐赠书,即便模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我二十多年的妹妹,她的笔迹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洛兮有些头晕,却还死守口风:“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到现在还嘴硬,等到警察来找你的时候,就是另一种性质了!”童扬眼中蕴着泪,布满血丝,“要不是看过警方调取童鸽的行车记录仪资料,我怎么会想到我朝夕相处妻子是那样一个可怕的魔鬼。” 心头咯噔一下,仿佛掉落万丈深渊,洛兮不自觉地踉跄了两步,嘴中嗫嚅:“我……我……” “我一眼就认出你就是那个肇事者,但我什么都没说,我希望你等主动对我坦白、忏悔,警察也一定会查得一清二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亲口跟我说——可是,你没有。”童扬强忍着苦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这些话。 其实,就在不久前,张青遥来找过童扬,他们早已经进行了一番质疑与推论。这个时代,哪里还存在掩盖得干干净净的罪恶。 此时,躲在门后已经听了好一会儿的张青遥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破门而入,厉声呵斥:“鸽子对你们仁至义尽,真没想到你这样歹毒,要至她于死地!” 空气凝固在这一刻,洛兮一把鼻涕一把泪,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我……我……我没有办法了……笑笑是我的命……我不能没有笑笑……” 人,有的时候一味的自私,就会错过很多的机会。张青遥阴沉着脸,肩膀在抖动:“鸽子原本已经做了决定,她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捐出一颗肾来救笑笑……呵呵哈哈……但是现在,以她目前的状况,是绝对不可能了……” 这对于洛兮来说是何其的讥讽,她费尽心思违背良心不择手段,到头来亲自葬送了笑笑生的可能。 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洛兮仰头大笑了几声,泪流如溃堤。 最痛彻心扉的人,该是童扬,他历经各种思想斗争,才撂下一句:“抓紧最后的时间,你去陪笑笑吧,要是笑笑留不下来,我跟你也走到了尽头。” 她还何来面目去面对虚弱的女儿,洛兮涕泪涟涟缓缓起身,形似一只孤魂野鬼:“我去自首,我去自首……” 童扬没有一丝挽留的意思,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洛兮摇晃的背影,他才是最受伤的人。 “你去儿童医院照顾孩子吧,有我照顾鸽子就行。”张青遥也在经历中学会沉稳大度,拍了拍童扬的肩。 还不是来得及哀伤的时候,童扬脸色沉重,临走前还不忘叮咛几句:“替我好好照顾她,鸽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为了我们家、为了我们这些累赘,她牺牲太多、苦了太多年了……” 懂得感恩与忏悔,才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尤其对于男人。不知不觉,那个不懂事的大哥都伟岸高大起来了。 过了好几天,弋川得知童鸽苏醒之后,吵着闹着要去探望童鸽,却总是被陈晔霖制止。 “为什么?你看我都按照你说的,化妆了,你看我现在跟电视里那些歌星一样了,为什么还不能出门?”弋川这天铁了心不依不饶,死死纠缠着陈晔霖。 公司有突发状况,正着急出门的陈晔霖还是很好地耐着性子,轻抚了弋川的头:“你别闹,听话,在家多休养两天,过两天,过两天我陪你一起去。” 从未被限制过自由,弋川并不能适应这样的状态,于是变得蛮不讲理起来,像人类女孩那样撒泼:“我自己可以,不用你陪,我又不是你们人类养的宠物狗。” “你别任性,乖乖等我回来。”陈晔霖亲吻了一下弋川的额头,而后转身阔步而去。 弋川闷闷不乐,在陈晔霖身后冲他吼了一句:“我讨厌你,我讨厌这里,如果不能自由自在,我才不要嫁给人类!” 气不顺,弋川又追了出去准备再说几句狠话时,却发现陈晔霖已经驾车呼啸而去。 用了好一阵子,弋川才缓过劲来,她突然想到:咦?凭什么我就要乖乖听他的话,凭什么他叫我不要出门我就得照做,我难道不可以自己去吗! 想到这儿,弋川就大步流星地往院外走去,不就是自己多走两步路的事,狐狸又从来不嫌累的。 可刚没走出多远的距离,弋川就撞上了并不想见到的人。 显然,此人又是专程冲她而来。 周潇潇盛气凌人地一步步逼近弋川,用鄙夷的眼神反复上下打量着弋川。 “你是变异了吗?”周潇潇眼珠子一转,毫不客气地猛地抓起弋川的手腕,掀开衣袖,得意地发现了她手背那一绺白色毛发。 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鸟,弋川迅速抽回了手,重新把自己藏好。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有事,请让一让。”弋川无法抹去周潇潇辜负了她的信任对她做出的伤害,也就没打算再面对周潇潇。 即将擦肩而过,周潇潇一把抓住了弋川的手臂,凌厉地瞪着她:“你没有自知之明的吗?你看看你,你是怪物,你不是人,你为什么要赖在霖哥哥身边?” 弋川只是不谙世事,又不是人间的傻白甜,她知道捍卫自己的尊严,于是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我不是人,这点陈晔霖知道,可你不配做人,这点陈晔霖也知道。不是我非要留在这里的,是你晔霖哥哥死皮赖脸追到长白山的,他要娶,我愿嫁,又关你什么事!” “你一定是有什么企图,是不是像电视里那样,你要吸干霖哥哥的精气,修炼成仙什么的?”周潇潇不知何时起,永远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待弋川。 今天的弋川本来心情就不好,她再次用力甩开周潇潇的手,语气不耐烦:“你有病去看病,离我远一点。” 她竟然变得这样嚣张,周潇潇瞬间怒不可遏,满脸傲慢地横阻在弋川的去路前,用威胁的语气说:“请你离开霖哥哥,否则我就把你掩饰的那副鬼样子跟你的真实身份曝光给大众,到时候你就会被抓起来研究解剖。” 沉默了片刻,但弋川并没有再搭理周潇潇,已经懒得再跟她多费唇舌。 一切都被周潇潇的出现所打乱,弋川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头也不回地折返回家。 途径前院时,弋川正好跟方亭打了个照面,但理也没理方亭就径自走进房里。 一头雾水的方亭遥望着弋川离去的背影,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中止的婚礼,满座哗然的宾客,不明真相的大众那议论纷纷……所有的善后重担都落在了陈晔霖的父母身上,心力交瘁过后,陈建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婚礼第二天他终于入院化疗了。 袁虹玉本想要秋后算账,叫来儿子他们狠狠教训一番的,却被陈建阻止了。因为陈建心里明白,仪式没有能够顺利完成,但事实早已成既定,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可你的病情,你现在的状况,有必要跟儿子说清楚了……也好……叫他有个准备——”袁虹玉强忍着啜泣声。 哪怕从前再专制的人都好,一旦在疾病面前,都将变得敏感脆弱。陈建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说:“再过两天吧,两个孩子新婚燕尔的,也让他们轻松一下,不然等他们旅行完回来再说好了。” 时间,哪里还有这么多时间!陈建越是不着急,袁虹玉的心里就越急,她因不知如何珍惜不多的时日而焦虑,她因害怕丈夫扔下她一个人而慌乱。 北城的医院里,童鸽终于醒了过来,在张青遥温柔的怀抱中一点一点矍铄了精神。她活了下来,对张青遥来说,是失而复得那种感谢上苍。 尽量尝试过了,可袁虹玉还是沉不住气,她没办法像陈建那样处之泰然,于是,她还是把丈夫的病情悉数告知了正在工作的儿子。 才刚刚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进程,偏偏又迎来了一个噩耗,虽然这些年跟父亲的关系并不好,但陈晔霖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父亲生死相隔,他更没想过这一天有可能会突然降临眼前。 放下手中的电话,坐在办公室里的陈晔霖恍了神,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第七十七章 她倾尽所能不让他再有遗憾 第七十七章 越是遭逢困顿,其他更多的问题越是会接踵而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边陈晔霖刚刚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那边就沸沸扬扬传来下游工厂的同一批次产品出了严重的质量问题。 货品早已经送到各大卖场,这已经构成了品牌危机,合作项目的花容得到消息也第一时间赶来了天成。 张宋如刚刚将花容接待至会议室,就战战兢兢地敲开了总经理室的门。“陈总,花容小姐已经在会议室了,几个项目执行负责人也在,等着您来个紧急会议呢……这次,问题有点大……” 此时的陈晔霖哪里还能专心致志地听张宋如讲的话,他的心思一直在过往跟现在穿梭:父亲当年为了权利而淡薄了孝义,为了家产而淡薄了手足情,这些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如果能纠缠不休的时间所剩无几,那么也不必互相折磨、互相憎恨,生前不去原谅,那么身后就连一笔勾销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总,陈总……”张宋如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心神游走的陈晔霖。 从偏执中剥离出来,陈晔霖宛如醍醐灌顶,他突然间拨开张宋如拔腿就跑,一心想着:没有时间了,趁还来得及…… “boss!你……麻烦大了……这个关头你怎么可以消失!”作为秘书,张宋如为难到不行,他又能怎么办呢,会议室还晾着那一大帮人。 正当张宋如一筹莫展的时候,花容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张宋如身边,她也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无法像以前一样帅气地替陈晔霖独挑大梁。 “花小姐——”张宋如投以渴求的眼神,期待着她能够做出什么义举。 但恐怕这一次,花容也无法太过自负了,她只能抱歉地说:“我去追他……这次的危机,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说完,花容也疾步离开,以最快的时间开车追出去,期望能追赶上。 谁又能知道陈晔霖有多急迫,生怕再遭遇一次永生的遗憾,爷爷的去世成为他二十年以来挥之不去的心悸,他不想再用下一个二十年去悔不当初。 一路狂飙,一路飞奔,陈晔霖直奔上楼,闯入父亲所在的病房,就连陈建夫妇都大吃了一惊。 袁虹玉险些掉落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她哪敢想象曾经对他们很疏离的儿子会这样满头大汗地冲进来。 “你都告诉他了?”陈建消瘦了很多,面色也很苍白,最折磨人不是病痛本身,而是与病痛抗争时经历的治疗过程。 八岁以后,陈晔霖就没有跟父亲有过任何肢体接触,而现在,陈晔霖不假思索地过去抱住了陈建,眼眶里闪着泪光。 “爸……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如果早一点,是否还有机会,弥补缺失的天伦之乐。 陈建竟有些不能适应,不知所措:“你小子又不是医生,告诉你只会给你徒添麻烦……” “你这种人还会为别人着想吗?”陈晔霖带着怨气这样说,语气却柔和了很多。 不管盛年时多想要功成名就都好,人到迟暮,陈建最放心不下的始终还是这个又爱又恨的独生子,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恨是恨守不了他一生一世。 “臭小子,你才是我们留在世上最重要的那个……你要是再不能成熟懂事,我才会死不瞑目……”陈建耷拉着眼眸,这一生拼了半辈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儿子。 袁虹玉也凑过来,跟父子俩抱成一团,絮絮叨叨:“你们呐,就是个性太像,才会谁都不让谁,都是嘴硬心软。” 母亲始终是能柔化儿子钢肠的人,陈晔霖就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变得通透:“所以你们才会急着要看我成家立室,急着替我安排这安排那,后来又急着突然让步,急着让我跟弋川举行婚礼——” 陈建逐渐湿了眼眶,洒了热泪:“也只能守着你到这里了……你本质不是个吊儿郎当的人,鑫城集团是我为你打下的基础,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会很好地经营下去。” 在城市里兜兜转转了好多圈之后,花容还是猜不到陈晔霖的走向,给他打的电话他也不接,最后只能悻悻而归,硬着头皮主持了一下会议,但却没有敢轻举妄动做任何决策。 公司又不是我的,我只是作为合作伙伴负责营销推广而已,花容心里有数不尽的酸涩。 在医院冰释了前嫌之后,陈晔霖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回到家也是一样。 越来越敏感的弋川一见到他这副样子,就知道有事,她小鸟依人一般地贴上去、蹭着他的胸口,莺声细语:“怎么了?” 不管怎样,不管遭遇什么,陈晔霖如今始终坚持自己是一个男人,不该让女人有所担心。“没事。”陈晔霖勉强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来宽慰她的心。 她是狐仙,又不是一个傻子,弋川没有追问,而是下意识使用她的能力,读取了陈晔霖的心思。 满满的忧伤,深深的不舍,这股负能量影响得弋川都差点忍不住落泪:原来父亲对他是那么重要…… 那晚,陈晔霖久久不能平静,而是在阳台独坐到天亮,喝再多酒都无法安眠,方亭舍命陪君子都把自己灌醉酣睡了,陈晔霖却仍然满腹愁肠睡不着。 弋川偷偷在他身后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她认为她能感同身受,如果是自己的母亲跟姨娘,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 终于,陈晔霖将自己成功灌醉,眼角还凝固着泪水的结晶,不论是谁,总有难以逾越的坎坷,也总有企求麻痹与逃避的时刻。 弋川轻轻抚摸了一下陈晔霖透着粉红的面颊,心疼地为他盖上羊毛毯:你变了,变得脆弱,变得需要保护。 就在这时,弋川已经在心里做好了一个决定,既然选择爱上这个人类,就要守护他所爱着的一切。 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化疗简直是肉体与精神的巨大折磨,陈建才刚刚接受化疗不到半个月,每次治疗后掏尽灵魂般的呕吐,使他迅速瘦成了皮包骨。 凌晨三点,弋川站在病房门外透过小窗朝里头张望,没有人知道弋川是如何在探视时间之外进来的,但对她来说,这并非难事。 陈建就连睡觉都满脸痛苦的样子,弋川柔软的心弦被撼动了,正好里面只有陈建一人,她便静悄悄地进去了。 就是现在,还来不及抚平他父亲眉宇间的褶皱,弋川张开双臂运作灵力,在胸前画了一个六棱星的模样,那金色的荧光宛若天边的启明星,给陈建的生命续期,驱散殆尽他身体里的癌细胞。这在普通人看来很荒唐,也难以置信。 殊不知,这一切正好被从值班护士那里借来热水的袁虹玉看在眼里,这违背她数十年认知的场面令她惊愕不已。 直到陈建的双颊恢复了些许红润,弋川终于结束了施法,可才为童鸽耗费了半生修为的她,现在又为了陈建几乎干涸,她的眼色越发的不正常,头上的尖耳也若隐若现,当她意识到不行的那刻为时已晚,身后半透明的九尾忽而炸开,时而显现。 亲眼目睹这幕的袁虹玉惊恐地捂住了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发了疯似的冲了进去,抓住弋川使劲摇晃:“你究竟是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弋川气若游丝,她已无力掩藏自己,却翕动着嘴唇悠悠说出:“我…我治他的病…” “你不是人?”袁虹玉害怕地推开了异变得厉害的弋川,她简直不敢相信,儿子爱上的是一个妖物。 值班护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袁虹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急忙用床单将弋川裹住,藏匿在屋外的视角盲区,自己则佯装休憩。 小护士见并无什么异样,就这样离开了。 弋川昏睡过去,袁虹玉见状索性将裹着床单的弋川藏进了病床底下。 惊魂甫定的母亲,躲在卫生间里疯狂地拨打着儿子的电话,一直到凌晨四点半,最终接听电话的仍然不是陈晔霖,而是努力撑开惺忪睡眼的方亭。 “晔霖呢?他人呢?弋川不是人,他知道吗?吓死我了…你快叫他来医院…”袁虹玉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听到这里,方亭瞬间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事情不妙,即刻用蛮力摇醒了陈晔霖。 “方亭,你做什么?”陈晔霖好不容易能酣睡片刻,又被半途截醒,但心力交瘁的他早已没了半点坏脾气。 方亭都快急死了,使劲拉着陈晔霖的手就往下拖,恨不得直接就这样给拖到医院去。“弋川出事了,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去医院!” 一听到是跟弋川有关的事,陈晔霖立刻从一滩烂泥变换成一副矍铄的模样,潦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随方亭出门了。 弋川怎么会突然间被母亲发现身份?陈晔霖酒醒后头风发作,越想越头疼。 以尽可能最快的速度赶到父亲的病房,一进门,陈晔霖跟方亭就迎来袁虹玉劈头盖脸的一顿问责:“林弋川是个怪物你知道吗?你给我们陈家娶进来一个妖物,你过来看!” 袁虹玉将儿子他们拉进了病房里的独立卫生间,陈晔霖惊愕地发现了被五花大绑的弋川。 “妈,你这是做什么!”陈晔霖心疼地冲过去要给她解开。 这下,袁虹玉更加恼怒了,她赶紧上前一步死死揪住儿子的手,试图阻止他接下来的行为:“你知道!?你一早知道她不是人!?” “妈!”陈晔霖有些慌了,“咱先不说这些了好吗,你别这样对弋川!”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儿子感到如此失望,袁虹玉嘴唇都在颤抖:“你是疯了吗?你给我们陈家招惹了一个什么东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吸收了弋川的灵力之后,陈建的身体机能在迅速恢复,经过一个晚上,他的免疫细胞飞速增殖,面色越发红润。就在此时,方亭朝病床上看了一眼后惊呼:“先别说了,董事长醒了。” 什么事都不如携手一生的伴侣来得重要,袁虹玉即刻三两步扑到陈建的床头,守着她相伴三十载的丈夫,轻声呼唤:“子建。” 陈晔霖则借机给弋川解开了束缚,虚耗过大的弋川也终于得以在陈晔霖的怀中渐渐苏醒,虚弱的九尾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你父亲…没事了吧…” 心底涌上莫大的感动,陈晔霖一下子全都明白了,跟之前弋川偷偷输送灵力救童鸽一样,这次,她又在不顾代价拯救自己的父亲。 “你怎么这么傻啊,你看看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陈晔霖心痛万分,却对现形的弋川显得无能为力。 弋川的眸子更加妖艳了,闪着如同星辰的光耀,她缓缓说道:“你不能失去父亲,他要是现在死了,将会是你一生的遗憾。” 她读取过他的心,她其实什么都懂,陈晔霖哭了,他第一次在人前流下了从不轻弹的男儿泪。 而在另一间医院里,受到弋川恩泽而大难不死的童鸽,也终于在张青遥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地守侯下,逐渐苏醒了过来。 第七十八章 众叛亲离时方见人心 童鸽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竟是:“笑笑,我还能救笑笑吗?” 原本还喜极而泣的童扬忽而悲从中来,他心疼童鸽却又觉得太过讥讽,轻抚妹妹的脸颊,千言万语到嘴边只汇成一句话:“鸽儿,对不起。” “怎么说这个?”童鸽从死亡的边缘回来,对事实真相却一无所知。 张青遥忧心忡忡地望了童扬一眼,他并不希望童扬对童鸽坦诚实情,毕竟真相很伤亲情,尤其在童鸽身体还未恢复的时刻。 有人希望善意的隐瞒,偏偏他要直言不讳,童扬目光灼灼地看着童鸽失去光泽的脸蛋,缓缓道出:“这一切都是洛兮做的,她伤害了你,也亲手送笑笑上了绝路……哥现在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快点好起来。”经历了太多的事,人生中途蓦然回首,方才得知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人性的真相会伤人心,但阅尽圈里圈外人世百态的童鸽已经看淡了一切,她不去追究已经不可倒流的过往,她也不会故作圣人姿态般去宽恕。“她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付出代价,用不着我去耿耿于怀,我只是心疼笑笑,她才八岁……” 作为父亲,谁能比童扬更难过,人到中年,早已透析了因果循环,自私本身不可怕,因自私种下的恶果才是噬心蚀骨的。 在袁虹玉忙于照顾陈建无瑕旁骛之时,陈晔霖将全身被床单包裹严实的弋川偷偷带离了医院,经历久久的惴惴不安,才终于把弋川抱回了家。 进了家门的刹那,陈晔霖却面露惊恐地与堂而皇之出现的周潇潇撞了个正着,周潇潇则刻意上下打量了异变的弋川好一阵。 陈晔霖还没来得及质问方亭她怎么会出现在家里,方亭就飞扑过来急忙解释:“霖少,我拦不住她,她又不肯走。” 无心应付周潇潇,陈晔霖只一心想抱弋川上楼让她休息,奈何周潇潇一个箭步上前阻挡了他们的去路。方亭见状欲拉开周潇潇,却被她毫不客气地推搡开。 “霖哥哥,你是瞎了吗,你看清楚,她是妖不是人,这幅可怕的模样,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她吗!她会害死你的!” 周潇潇这番话在陈晔霖听来着实荒诞无稽,本想不予理会的他突然来了脾气,厉声道:“不论她是什么,她从无害人之心;而你,我曾把你当作妹妹看待,当初你却差点杀了她!是人是鬼,我还分得清楚,走开!” “霖哥哥——”陈晔霖的斥责令周潇潇一脸委屈,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似在提醒陈晔霖她还是那个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 “好了,你先回酒店吧,”陈晔霖忽然心软了,可始终不忘再说一句,“你不准再做任何伤害弋川的事,否则,我真的不会再管你了。” 即便当初周潇潇差点害死弋川,但她出国念书的一切费用包括到现在的一切花销都是陈晔霖提供的,周潇潇的行踪,陈晔霖从信用卡的消费记录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冷酷的人,只是大多数时间装作很冷酷罢了。 百般踌躇的无奈,周潇潇只能侧身让行,因为他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在他面前,她只能卑微。如果连那一点点的怜悯都撕碎,周潇潇心里明白,那样只会彻底失去她的霖哥哥。 每次,方亭都是在有必要的时候站出来,他一直都是一个绅士,给予周潇潇这个小女孩值得的尊重:“我送你回酒店吧——” 周潇潇顺从地跟随着方亭,低着头呢喃:“为什么是她……即使他身边从来没有缺过女人……可为什么是她?”她看得分明,陈晔霖对弋川尤其不一样。 一下子发生了那么多事,不光耗尽了弋川的心力,也彻底压垮了陈晔霖。他此时心里满满都是弋川,再也容不下旁的了,公司的事也分不开他的心。 在天成被堵得焦头烂额的花容是恨极了陈晔霖,好不容易暂停了会议逃离片刻,哪知道又在休息室里撞见了顾濠跟张宋如。 三个人面面相觑,无言了片刻,直到花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满脸的可怜兮兮,合掌乞求:“我求求你们了,让我静一静吧,我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妆也没卸……” 这两个人倒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张宋如一把抓住花容,钳制住她,顾濠则开口说:“你就站出来做个决策吧,不然这会开来开去也没个头,事情都要解决,危机总要处理,晚处理不如早处理,早处理我们还能掌握话语权。” 往日里还算干练的花容这时候像个无助的孩子,苦着脸扁着嘴:“我又不是天成的人,顾濠你是呀,还有你,你们来替陈晔霖扛这大旗呗,能不能别为难我了……我只是乙方……” 耍赖皮还没人耍得过张宋如呢,于是,张宋如直接半蹲下来抱住了花容的双腿,一副凄惨的样子:“boss家里出事,他是没心思管公司的,我求求你了,花大小姐,你别为难我们小的了,我们没有那个权力——” “据我所知,你暗地里帮晔霖处理了很多事,解决了很多事,为什么这一次就不行呢?”顾濠认真严肃地盯着花容。 叹了一口气,花容被逼得毫无退路,只能低下头,音色忧郁:“暗地里帮他们,是我的义气,可如果摆到明面上来,我又有什么立场?我能有多大方多大度?天成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他的……况且我爸爸也不会允许我出这个头,你们明白吗!” 想了想,顾濠只得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很懂你们豪门的这些利益关系,我也知道你很为难,不管怎样,你让我知道你是一个与众不同、讲义气的富家小姐。” 面对他们的礼让,花容思考再三,骨子里的韧劲又在作祟了,她抓起了之前丢在桌上的产品调查报告,抛下句:“我去找陈晔霖!真是的,我自己家花氏企业我都没这么劳心劳力,我是欠你们天成的吗!” 目送花容离开的背影,顾濠跟张宋如欢愉地互相击了一掌,放心地呷一口茶水。 陈建的身体稍有好转,连主治医生都甚为惊讶,但仍不不能彻底放松警惕,还是执意要求陈建留院多观察一段时日。 本应该守着丈夫寸步不离,但袁虹玉心里始终放不下儿子,一夜未睡,衣不解带,她也要风尘仆仆地奔去儿子家。 陈晔霖守着还没苏醒的弋川,亲眼目睹了怒气冲冲突然闯入房间的母亲。 “妈,你怎么来了,爸怎么样了!”陈晔霖下意识环抱住弋川护着她,试图分散母亲的注意力。 袁虹玉自顾自地在卧室沙发上坐下,气场强大:“你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 “嗯。”陈晔霖无言以对,只能默认。 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波澜,袁虹玉咬了咬上嘴唇,沉住了气,才说:“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她不属于我们陈家,我要你们分手。” “不,虽然婚礼没有顺利完成,可我们在法律上已经是合法夫妻了。”陈晔霖紧紧握住弋川的手,昏睡的弋川似乎感应到来自他手心里的分量。 真是天大的笑话,在袁虹玉看来,她满眼的不屑:“法律?法律承认你跟她这一个妖物,陈晔霖,二十八年来我事事都依着你向着你,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别逼我出手。” 眼前这个还是那个败儿的慈母吗?陈晔霖忽然觉得不认识母亲了,怎么感觉袁虹玉要比商场里沉浮的陈建还可怕。 “妈——”陈晔霖极力求取母亲的怜惜。 袁虹玉却没打算让步:“过后我会给你重新物色一个适合你的妻子,花容就很好,样貌才能哪一样不如你现在身边这个东西。” “妈!你之前不是从不过问我的感情事,从不要求什么门当户对嘛!” “可我没想到你会迷恋上这么一个狐狸精,哼哼,还真是彻彻底底的狐狸精,我可能过去真的太纵容你了。”袁虹玉一副不可侵犯的架势,让人生畏。 也就在刚才,其实弋川已经醒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有如一个个重磅炸弹,她不敢睁开眼,却不由得从眼角溢出难过的泪。 方亭送周潇潇出去了,也没有人拦阻得了一头往里栽的花容。她推开门,举着产品报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陈晔霖,产品质量出了事你到底要不要回来管一下啊!我都替你开了无数个会了,天成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想要它一朝毁于一旦吗!你给我签字,召回这批次产品,然后我请你公关流程走一走,你的一句话胜过我千言万语。” 虽然花容是带着怒气说的,但在袁虹玉听来甚是满意,这才是最适合她陈家的儿媳妇人选。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还有正经事要谈,”袁虹玉站起身,而后又叮嘱了陈晔霖,“我刚才的话,请你给我好好的记住,给我好好地解决了她。” 说罢,袁虹玉就悠然自若地走了出去,可没走多远,她就体力透支晕倒在楼下客厅的羊毛地毯上,没有人发觉。 顺着袁虹玉最后眼神的方向望去,花容留意到床榻上好生奇怪的弋川,惊愕地捂住了嘴。 陈晔霖上前一步捡起了从花容手中掉落的文件,差点又情不自禁地想要捂住她的嘴。 “别碰我,她,是怎么回事?”花容扒拉开陈晔霖的手,嫌弃地瞪了陈晔霖一眼。 还没等陈晔霖组织好语言去解释,花容就侧着脑袋恍然大悟般地说:“我早该想到的,她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呢,没有身份没有户口……当初我被绑架,一个普通女孩怎么会有力气撞开门还打得倒两个歹徒……” 又多一个人知道,自己跟弋川的路就更难走下去了,陈晔霖恨极了花容的聪颖,恨不得杀人灭口,但也只是幻想一下而已,他才不是恶徒。 “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万般无奈,陈晔霖只能放低姿态去恳求。 再凝望一眼弋川的模样,花容哂笑着反问:“我能,可她这样子能吗?” “花容,我实话跟你说吧,弋川是为了救童鸽跟我爸,才会现形的……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无私的姑娘……”陈晔霖挫败了锐气,做最后的挣扎。 花容咬了咬牙关,说道:“对对,你只看得见她……无所谓了,反正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谁叫她救过我的命呢。” 终于,弋川再也佯装不下去了,她啜泣着哭出了声,当陈晔霖周围所有人都排斥她这个异类的时候,还能听到花容这有情有义的一番话,她莫名地感动。 “她醒了,”只有女孩子心思是最细的,花容冲过去抹掉了弋川眼角的泪痕,“你怎么样了?还能恢复过来吗,我是说你的样子。” 陈晔霖也簇拥过来,关切地注视着弋川。 可弋川自己也不晓得呀,失去修行千百年的灵力,岂能说恢复就恢复,如果自己一直这副模样,肯定不被世人所接受的。她看不懂人心,却看得出感情,弋川握住花容的手,将花容的手叠放在陈晔霖手背上,像是交代身后事般语气:“如果我不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能跟她在一起,她是最值得你爱的人,我看得出来——” “你看得出来什么鬼呀,”花容假装生气地抽回了手,“什么乱七八糟的,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你现在不好好的嘛,再说了,谁要他呀,也只有你不嫌弃——” 花容用一连串怨怼去掩饰心里的起伏,她将文件塞进陈晔霖怀里,交代道:“好好看看,签好字给我,公司的问题,授权我去处理啦,你帮我好好照顾林弋川。” 说完,花容撒腿就溜了,只剩下陈晔霖跟弋川意味深长地对视着。 “你给我记住,我不许你离开我。”陈晔霖恶狠狠地对弋川说,他深知他们的前路不好走,可弋川为了他变成现在这样,他说什么也不能离不能弃。 “袁阿姨?袁阿姨你怎么了……”从楼下传来花容的惊叫。 第七十九章 你现妖形,我也爱你 听到声响,陈晔霖匆忙冲了出去,抱起了晕倒在地的母亲,直奔医院。 陈晔霖跟花容一直守着袁虹玉,直到医生做完全面检查,好在得知袁虹玉只是疲劳过度,他们都才放了心。 即便母亲才刚刚那样逼迫他,但她始终是他的母亲,危情之下,陈晔霖也没办法罔顾骨肉亲情,自己那股子柔情都是弋川唤醒的。 花容先行离开处理公事去了,然而袁虹玉醒来见到陈晔霖的第一句话,仍旧是叫儿子与弋川分开。陈晔霖一听到这些就心烦,见母亲没有大碍就撇下她一人在医院,自己先回去照顾弋川去了。 面相妖艳却愈发温婉的弋川,低垂着眼帘,怯怯地扯了扯陈晔霖的袖角:“母子缘浅,别因为我生分了,我这副样子,怕是留不下来了,记住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 “你什么意思啊,我好不容易才盼你醒过来,你别在我面前装得好像很伟大似的,你是为了谁才会变成这样的,我不准,我不准你离开我……”陈晔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抵触着,用吼叫发泄着自己的立场,用狂躁去宣誓所有。 或许曾经因为格格不入的生活习性而怯懦过,但弋川从来不曾真的自卑过,可是现在,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卑微、混杂着一缕动容,弋川覆上陈晔霖的手背,声音纤细:“你不怕我?这样?” “怕?!”陈晔霖目露凶光地转头瞪着她,像极了一匹野狼,“那些唯唯诺诺唯利是图的小人我都不怕;那些尔虞我诈耍尽心机的奸人我都不怕;那些溜须拍马谄媚嘴脸的丑人我都不怕;那些觊觎别人财富违法犯罪的坏人我都从来没有怕过……我会怕一个如此善良、如此纯洁、如此无私的你吗?” 良心商人早就死在了爷爷陈国峰那个年代,或许更准确的说,陈晔霖阅尽往来匆匆的人流后,见过沉浮在商场里最刚直的始终只有陈国峰,而他早已不属于这个世道。 看着胸脯起伏不定的陈晔霖,弋川流露出畏惧的神色,她揪紧了陈晔霖的衣袖,瞳孔里像是装载着星辰浩瀚:“值得吗……我本并不应该出现在你们这个世界……”她费劲心思想要陈晔霖重视弥足珍贵的血脉亲情,当初她也是因为亲情牵绊才会闯入陈晔霖的世界。 偏偏陈晔霖甩开了她,火气并未退散分毫:“好,我就清楚地要你知道,十岁那年最疼爱我的爷爷病危,我喊做父母的人在爷爷的病床前为遗嘱的事争吵不休……他身体一天差过一天,爷爷含恨而终,从那时起,我没有再喊过他们一声爸妈,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直到你的出现,是你在软化我的芒刺,是你让我放下怨恨……如果没有你,我到死都不会再回那个家……” 这些弋川从来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在陈晔霖的生命里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劝他。 二人静寂无声地面面相觑,是突然闯进来的方亭打破了这刹那的宁静。 “不要离开霖少,不要放弃他,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好起来的,”方亭转而对着陈晔霖说,“天成的事我帮你去盯着,你安心照顾弋川就好。” 简直不可思议,陈晔霖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愿意进天成?爸让你进鑫成旗下随便哪个公司做事,劝了你这么多年,你都不愿意,你现在居然主动愿意去?” 这几年来,陈建跟陈晔霖其实没少劝方亭进公司帮忙,可方亭就是甘愿跟在陈晔霖身边做个小管家,在他们父子心里,未免觉得大材小用了。 方亭心里面的真实想法,很少有人真正能懂,表面上谦逊随和是个绝顶大暖男,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倔强。他的目光落在弋川身上,柔和得像月光一样:“在我心里,早就当她像妹妹一样了,你既然也爱上了她,就不要再辜负了……我们一起努力,我不想再失去一次妹妹了。” 不论方亭的出身如何,亦不论方亭一口一个少爷少爷这样叫,其实在陈晔霖心底,他一直都拿方亭当兄弟,一时间,他备受感动说不出话来。 此时,方亭踱步到弋川身边,弯下腰,在弋川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既然在一起了,就不要动不动说放弃,你有多爱他呢?只要你想,一切都不成阻碍。别让你的善良伤害最爱你的人。” 弋川听了,若有所思。 “你跟她说了什么?”陈晔霖注意到弋川脸色的转化。 方亭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拍了拍陈晔霖的肩膀,而后掠过他走开了。 金色的阳光铺在散满落叶的大道上,这天是洛兮审判的日子,本不该出现在旁听席上的童鸽竟然早早就坐在那里了。 发现还裹着纱布的童鸽,童扬他们都感到吃惊,毕竟她是一个可以不用在场的受害人。 童鸽也发现了家人们担忧的眼光,他们都以为自己仍旧保留车祸当天的阴影吗?其实童鸽的内心早就很强大了,那天的情景早就可以选择性淡忘了。 童扬费了好大的唇舌,才一个接一个跟身边的人交换了座位,直至坐到了童鸽隔壁。“青遥呢?你一个人来的?”童扬试探性地问。 “恩,我自己来的,哥,我没事,我只是想来看看,毕竟跟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童鸽目不斜视,心里却百感交集。 洛兮被法警送至被告席之前,正好经过童鸽,看到童鸽的出现,洛兮就绷不住了,不顾女法警的拦阻,冲到童鸽面前,抓住她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鸽儿——”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童鸽再也忍不住了,她低着头尽量不去看洛兮,声音嘶哑:“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笑笑……其实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都能谅解,我唯一无法原谅的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导致我救不了笑笑!” 童鸽狠狠将事先攥在手里的器官捐赠书甩在了洛兮脸上,身边的童扬也背过脸去,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妻子。 审判结束,洛兮即将身陷囹圄,她虽然能得到亲人们的宽恕,却再也无法原谅自己,这是第一次她意识到自私是多么的可怕。 即将被法警带走之前,洛兮再一次不顾一切冲到了童扬的面前,苦苦哀求:“让笑笑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童扬无法原谅洛兮,但又仍然爱着她,泪流满面告诉她:“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的,你就好好在里面改造吧,其实我们都有罪,我们谁也不干净……笑笑是去还我们的孽债……” 听到这里,童鸽忍不下去了,她抢着抓过洛兮被拷住的双手,眼神笃定:“我们不会放弃的,哪怕到最后一刻,全世界,只要有适合笑笑的肾源,不管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救笑笑的。” 童鸽冲着洛兮猛地点点头,洛兮也回应似的点着头。 目送洛兮被押解走之后,还未等童扬开口问,童鸽就主动交代:“她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即便渺茫,我们都应该给她一个足以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 “我是不是该对你刮目相看了,爸妈跟我只当你是一个颜值出众可以凭此赚钱的小公主,没想到你现在,比我们任何人都强……我送你吧……”手心手背都是肉,童扬一直在努力抑制自己。 童鸽接受了哥哥的好意,却说:“去笑笑医院吧,事故之后,我也有很久没见她了。” “也好,你是笑笑的偶像,她最喜欢你这个大明星姑姑了。” 又过了好几天,方亭的那番话在弋川耳畔经久不散,反复思量了好久,弋川终于要逼迫自己做个决定。 由于异变得太厉害,弋川搬回了自己原先那个粉色的小房间,整日整夜躲在里面,就连陈晔霖也不愿意见。 在一个子夜,弋川终于动用千里传音唤来了母亲,并偷偷摸摸独自步行到郊外一处荒地跟母亲见面。 “川儿,你怎么这副模样?”汍澜只需一探女儿脉搏就明白了一二,“你的修为呢?怎么只剩这点儿了?” 像个犯错的孩子,弋川低着头哽咽着:“对不起,母亲,我违背了诺言,使用了法力,可是,他们都是很重要的人,我不能看着他们死呀!” “他——们——”汍澜心里划过一个雷霆,“孩子,你是糊涂了吗,人类不计其数,你要傻到一个一个去救吗?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不行,你跟我走,你这妖形会让你被他们害死的。” 汍澜正要强扯着弋川离开,却被尾随弋川而来的陈晔霖叫住。 “阿姨……哦不,妈——”其实陈晔霖一直守着弋川,弋川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眼底。 看到陈晔霖,弋川扒开母亲的手,在她面前跪下:“我知道,陈晔霖的母亲也因此要我们分开,可是,我不想放弃他,我舍不得他,我想做人,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 此举,不仅震慑了汍澜,就连陈晔霖都震惊了,明明不久前弋川才说过要放手。 人间会因为你的存在而变得美好,陈晔霖情难自禁,扑过去从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傻孩子,你知道这会付出什么代价吗!汍澜紧咬牙关竟无法断然拒绝。 “母亲……求你帮帮我,帮帮我们,我是傻没错,可这个人,比我还傻,他甚至要为了我跟父母决裂……”弋川苦苦哀求,身后的陈晔霖能清楚感受到她身体的抖动。 仰天隐隐掉落一行泪,汍澜的心是棉花做的,她微微闭上双眼,坚忍地说出:“罢了,如果我没有得到过的,孩子,你可以得到的话,我依你就是——” 汍澜极力咬住牙关,不让女儿发现自己情绪的波澜,天下的母亲不都是这样吗。 第八十章 再见了,狐狸的身份 只需汍澜一拂手,弋川就陷入沉睡,她便拦腰将女儿抱在怀中。 “我需要带她去一个隐秘之处,稍后,我会送她回来,”汍澜迟疑片刻还是不忘叮嘱,“我这孩子既然对你一片痴情,就请你千万别负她。” 陈晔霖恨不得剖心挖肺去证明,他猛地点头。 望着母女二人消失的背影,陈晔霖忽而觉得自己很自私,弋川为了自己耗尽心力想要做人,为了自己放弃永生不死的生命……不过,如果弋川变成人,也就代表他们有了同样的起点跟终点,说不定还能有轮回不灭的姻缘。 他有良好的家世,他有殷实的财富,他有一颗埋藏心底的赤子之心……陈晔霖对自己跟弋川的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他有自信能让弋川一世无忧。 弋川不在的日子,陈晔霖曾偷偷摸摸去医院探望了父母,却意外发现父母忘记了弋川是妖的事。 袁虹玉跟陈建一脸慈祥地抓着陈晔霖的手,允诺:“等身体好了,我们一定再给你们举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这叫陈晔霖有些猝不及防,只能嗯嗯啊啊表示同意。 “对了,弋川呢?她怎么不跟你一起来?”袁虹玉关切地问起。 他放下了母亲的手,缓缓说:“哦,她担心朋友的伤势,操劳过度,不舒服在家休养呢。” 窗外的阳光有些氤氲,空气有些凝厚,重生后的陈建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他也不忘时而问起:“对了,晔霖,公司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吧?” 这顺口一提叫陈晔霖毫无准备,他心头猛地跳动了一下,而后平静下来,佯装无恙:“没事啊。” “我这次死里逃生啊,是真的想退下来了,以后鑫诚集团就全权交给你了,别忘了,我们除了天成,还有五诚金融呢……你要记住,虽然天成是我们的家族企业,但五诚同等重要,我们不可以对不起他们……”这是多年来,陈建当着儿子面说过的最长的话了,他扭头望向窗外那刻枫树上摇摇欲坠的红叶,似有什么往事浮上心头。 一直以来,陈晔霖虽然天资聪颖,但他却对生意上的事并不感兴趣。自从有了弋川,即便再不喜欢,他都认为自己应该站出来独当一面了,他想要成为弋川的参天大树,可让弋川小鸟依人。 从默默无闻的外壳中剥离开来,方亭换上笔挺的西装,俨然改头换面的样子,不过他倒很适合这种装扮,帅气逼人。 到底也是名牌大学工商管理学士,方亭很快便能适应商界精英这个新型的身份,天成的副总经理。 刚在天成办理完手续,方亭第一时间却来到了一家街角小咖啡厅,旁若无人地坐在了已经有人的位子上。 “不好意思,这,有人。”赵蕊猛地抬头,神情错愕,因为感觉面前这位先生眼熟,却又一时间认不出来是谁。 方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急不缓地说:“我知道你每天都会来这里吃早餐,我也知道你现在任职的公司是一家没多大名气的小公司……你有兴趣回天成吗?我诚意邀请你,凭你的能力,应该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主任,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干一番大事?” 这下另赵蕊更加疑惑了,她的双眼瞪得圆鼓鼓的:“你是天成的人?可是陈晔霖怎么会……哦……我知道了,前阵子新闻爆的沸沸扬扬,天成的一批产品出问题了……你?我想起来了,你是陈晔霖的人!” 方亭嘴角不经意扬起一丝微笑,他更自信了:“没错,你有人脉、有能力,除却那点不光彩的事以外,你的公关能力确实无人能及,我们各取所需,所以我诚意邀请你回天成。” “陈晔霖叫你来的?”赵蕊还是有所顾虑的。 “现在公司暂时由我来管,霖少,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复杂,无暇顾及公司,不过你放心,我所做的一切决定,霖少一定不会反对的。”方亭洋溢着一脸亲切的笑容。 谁又甘愿一生止步于此呢,赵蕊不是一个总是介怀过去的人,跟现在的生活相比,她更想回到从前全身奢侈品的日子,于是,契约就这样默契达成了。 当花容知道方亭来暂时打理天成后,她简直如释重负,连日以来的愁容消失不见了,终于展露了笑颜,她拍着顾濠的肩膀道别:“太好了,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终于可以功成身退,哦不,退位让贤了,说真的,我爸爸身体不好,我是真的着急回花氏帮忙。” “中午有时间吗,请你吃饭,辛苦你这么久了,难为你了。”顾濠难得主动提出一次邀约。 花容对上顾濠认真的眼神,忽而双颊滚烫,她眼神游离:“有,有的……” 说巧不巧,这情景又被八卦到要死的张宋如偷看到,趁花容走开后,他逮住机会就追问顾濠:“你是不是喜欢上花家大小姐啦?” 一向云淡风轻的顾濠竟被张宋如问得慌了神,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没……没有,怎么会。”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张宋如心里头有点惋惜,啧啧道:“啊?不喜欢哪,你们要是真能有点什么故事多好哪,花容哎,花氏企业独生女,正经白富美,要是娶了她真是走上人生巅峰了……” 顾濠没搭理张宋如,自顾自地走开了,心事重重:坏的、好的女孩怎么都跟陈晔霖有关,果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能比任何人更容易获取完美的人生,我既守护不了弋川,也配不上她。 午餐时,个性爽直的花容直接开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相反,顾濠面无表情,神情冷峻地回答:“当然不是,请你吃饭,纯属替晔霖感谢你。” “那就好,”花容的脸部有些僵硬,笑容渐失,“我本来也没有那么快从喜欢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我又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 气氛尴尬到极点,本来心里就没放下过陈晔霖,怎么顾濠这答案反而令花容有些失落。 在这繁华的霓虹都市里,弋川已经记不起到底有多久没有看见满天星光了,就连上海的郊外,都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半点星火,亦没有半截冰轮。 汍澜守着弋川直到午夜时分,这半人半狐的异变模样,使汍澜有些心疼。 “你真的不后悔?变成人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你会失去一切法力,将会经历生老病死,落入轮回道!”汍澜有必要再做一番警醒。 这话说得很直白,也很残酷,弋川一时间有些犹疑,她凝视着母亲的脸,舍不下这骨肉亲情。 感应到弋川气息不顺,汍澜即刻补充说:“但你始终都是我的女儿,不论你是什么、你在哪里!” 想要的总是很明确,可做选择却又没那么容易,弋川突然间很难过。 “罢了,那个人类小子允诺过会守护你一生,那我也便没有什么遗憾了,就遂了你吧。”汍澜没有再让弋川亲口做选择,而是直接动手为弋川做法。 这场法事,似乎进行了很久很久,弋川经历了剥皮抽骨般的疼痛,直到身体一点一点变得跟人类没有半点区别。 母亲能为孩子所做的牺牲,是想象不到的。汍澜并没有告诉过弋川,助她成人需损耗三千年的修为。 汍澜没有迟疑过,没有挣扎过,只一心想要满足孩子所有的期望,一心想给孩子她想要的幸福。 脱胎换骨变成真正人类的弋川,昏迷了过去,而耗尽灵力的汍澜却变回了黑尾雪狐,伏在了弋川的身边。 梦里似乎有声音在呼唤她,天与地的精灵都在夜间闪着白光,弋川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始回忆起什么。 “母亲?”弋川悠悠地呼唤,左右张望却没有发现汍澜的身影。 心中正迷茫时,弋川低头才发现身边多了一只虚弱的黑尾雪狐,她恍然间明白了一切,忍不住痛哭失声:“母亲……你是不是把一生的修为都渡给我了……为什么不早说,我不要做人了……如果代价是这样大,那我不要做人……” 雪狐用自己女儿才听得到的声音,告诉她:“孩子,母亲不后悔,只要能看到我的孩子幸福,大不了从来来过。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跟那小子要好好的,我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 挥去泪水,弋川一把抓住雪狐,她怎可撒手任由它回归夜途,紧紧抱在怀里:“母亲,别离开我……你这副模样,我不放心你在外面。” 更深露重,原本还在因为方亭擅自回聘赵蕊而生闷气的陈晔霖,在看到弋川推门而入之后,什么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刚想要冲过去来个热情的拥抱,却留意到弋川怀里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愣住了:“这是?” 心存愧疚的弋川一下子哭倒在陈晔霖怀里,她的长发散在他的胸前,哽咽:“母亲为了让我变成人类,耗尽一生修为,如今被打回原形了——” 陈晔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他也只好将弋川紧紧箍在怀里,用行动证明他会成为她唯一值得的依靠。 “我们把她留在身边好不好,她这样,我不放心她在外面……渡天劫的时候,你们人类盗猎者就曾经抓过母亲……”弋川望着陈晔霖的双眼说。 仔细考虑了一下,陈晔霖才说:“原来你们的真身这么可爱……珍稀物种,我们普通人是不能私自饲养的,惹人注目对我们都不好,这样吧,竹茂动物园的园长是我的忘年交,他一定会给母亲一个安身之所的。” 弋川默许地点点头,虽然也待了两年,但她对人类的规矩还并不都懂,她信任陈晔霖,相信这是最好的安排。 也许是接收了弋川灵力的缘故,童鸽的肌肤越发的晶莹白亮,尤其在夜间,美得宛如在发光。 “自从你恢复得七七八八后,好像变得更好看了……”能相拥倚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张青遥感喟着生活的简单而美好。 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道童鸽是否真的知晓,可是,她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我的命是有一个人救的……在抢救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我好像看到一个天使,她在给我施法……” “是的呢,天使是不是还穿着白大褂呀,傻瓜,那是抢救你的医生吧。”作为一个艺术家,张青遥还是摆脱不了直男的无趣。 童鸽也不去跟他抬杠,而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八十一章 人都是有私心的 繁花落尽,秋风乍起,牵扯出汍青的无限惆怅,她矗立山头,心中往日浮现,久久不能平静。她只需掐指一算,便知道了一切,却无法扭转乾坤。 罢了罢了,愿你余生安好,汍青拂袖隐去。 数千年前,人类费尽心思地想要成仙,奈何她空有半身仙骨,却一心一意想做人,人类寿命有限,七十余载只是须臾。 “我是不是太自私,你从远古而来,生存在这世上千年,而现在,因为我,有了死期。为了跟我在一起,放弃不死身,值得吗?”陈晔霖搂她在怀,感受到她日渐消瘦。 若说不悔,想想母亲,不太现实,可若问值不值得……弋川抬头与他相视,人类世界的境遇多么奇妙哪,相比之下,沉睡的千年就只是浮生一梦。 “值得,我可以与你一起生,一起死,再没有人有理由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弋川像个知足的孩子,脑袋耷在他肩头。 梦寐所求的,能牢牢拥有在手里,陈晔霖无限地满足,人一旦感情用事,任谁也拽不回头。而他,本就出生优渥,便再无所求,只想与她平凡度过一生。 对于弋川来说,她选了一条不归路,既然无法回头,便甘愿义无返顾,只不过,想起当初,她说了句:“遇见你,你教会我什么是爱,你说人类女孩会把自己付给爱人,我倾尽于你,你不能有负于我。” 这人类的的躯壳,是母亲拿命给的,我不负你,亦不想辜负于母亲,你便不能弃我,否则我生生世世不会放过你,弋川在心里暗许。 从未提过任何要求的弋川,第一次向陈晔霖煞有介事地提出要求,这让陈晔霖有些吃惊。即便过去劣迹斑斑,此刻的陈晔霖对弋川是一心一意的,那是他穿越三千弱水才求到的人。 有人妄动私心犯下杀孽,总要有人来替她赎罪,世界上没有纯粹无辜的人,只有因果的循环往复。 一通电话,叫身穿病服的童鸽,拼了命让孙妍芝跟张青遥带自己出去,从一家医院飞驰到另一家医院。 “妈妈……妈妈呢……姑姑呢……”八岁半的童嫣然隔着氧气罩,虚弱地呢喃,弥留之际,最难舍的是至亲。 一直扮作坚强的童扬再也绷不住了,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跟女儿说:“她们很忙,在来的路上了……马上……马上就来了……” “我好疼……”童嫣然还只是一个孩子,不懂离别,不懂伤悲,只能感受肉体上的疼痛。 而她的父亲,却承受着心灵上的彻骨之痛。 “笑笑!”随着一声呼唤,冲进来的是未施半点粉黛、头发散乱的童鸽,就连孙妍芝跟张青遥都抓不住心急如焚的她。 童鸽扑在笑笑的床前,极尽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故作笑靥:“笑笑乖,笑笑不怕,忍住痛,就能好起来的。” 孩子才不懂什么叫善意的谎言,笑笑相信童鸽说的每一句话,她艰难地点点头,终于露出了笑容:“我好想你,爸爸说姑姑你也生病了……我长大了也要像姑姑一样……漂亮……” 童嫣然的呼吸越来越局促,说话都快要喘不过来气,童鸽心疼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制止她说更多的话。孩子又何罪之有,明明本来可以有生的希望,却因母亲的所作所为而活不下去。 也许童鸽接受了弋川最多的灵气,童鸽过大的情绪起伏都能叫弋川感应到。 原本好端端在家准备吃饭,却由于心头的一阵抽痛,弋川停下踉跄的脚步,扶住了椅背,喘着气。 见弋川不舒服,陈晔霖焦急地迎上去搀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静止了一会儿,弋川调节好呼吸才徐徐说来:“虽然我现在是凡人,但我能感觉到,不是我,也许是你父亲,也许是……童鸽!” 一听到,陈晔霖想也没想,第一时间就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在确认过父亲安然无恙之后,他才想起说:“爸爸没事……你什么时候才能改口,跟我一样,喊他爸,一口一个你母亲你父亲……这……真不像我们这时代的人。” 提到父亲,弋川背过身去,情绪不高:我以狐的形态存在时起,就没见过父亲这种生物,虽然母亲姨娘提到过他是个天神,但也确实是抛弃了我们数千年的,尊称可以,要我自己唤,唤不出口。 “童鸽有事,我去找她。”变成人了,弋川倒学会了人类擅长的借机规避。 跨出一大步,陈晔霖伸长手抓住她:“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为别人的事如此紧张!” 弋川扯开了陈晔霖的手,认真地对他说:“童鸽不是别人。” “你上次为了救她,就差点坑死自己!”陈晔霖越来越不想弋川再出任何意外状况了。 彻底入了凡尘,就随了凡人的逻辑,弋川有了私心,有了自我,却仍然还会直言不讳:“以前你从来不会要求我什么,也不会阻止我什么,会由着我顺着我跟着我,自以为是地保护我……现在呢,你要求我跟你一起叫爸爸,一千年,我从未喊过这个名讳,我做不到!” 陈晔霖因为弋川的这一番话,愣住了,眼前的她仍然是他深爱的那个,可为什么此刻竟有一丝失落感。 “还有,童鸽不是别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从我救她那一刻起,我们的命数就纠缠在一起了。”弋川狠狠瞪了陈晔霖一眼。 伶牙俐齿的弋川震慑住了陈晔霖,叫陈晔霖乖乖地松开了手。“那我跟你一起去吧!”陈晔霖退让了。 “不用。”弋川似乎是忘记自己已经不是狐仙了,斩钉截铁地说。 她变了,陈晔霖心里头惴惴不安的。可是他并没有再阻拦弋川,而是选择偷偷坐在车上,偷偷在距离五十米的后方跟着她。 光凭一双脚,又能走多远呢,弋川还没走多远,就累得双腿酸痛,这使她第一次感慨做人的痛苦。 车里的陈晔霖看准时机,下车,全身充斥着男权的霸道,二话不说,拦腰就把弋川抱进车里。 “开车,去童鸽那家医院。”因为你现在是人,我才会更加担心你,陈晔霖心里默默说。 弋川收敛了任性,开口说:“她不在那里,去儿童医院。” 虽然我不是狐仙了,但我还是能感应到她的所在,弋川也不知道这个中原因。 秋夜,凉得很快很彻底,黢黑的夜幕后面,是人们不为所知的筹谋。 有人选择沿着灯亮踽踽前行,也有人选择从黑暗的小路上截获光芒。 有个黑色的身影来到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拦住了陪酒女kiki的去路,妨碍了她的好生意。 在kiki即将发怒之时,这个男人掏出了厚厚的一个信封:“这里是两万块钱,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会得到更多。” 看到钱如同看到名牌包包,kiki的眼睛都亮了,刚要伸手去接,却被他往回收了收。 “哎,不过前提是,我问你什么,你必须如实相告,并且按照我说的去做,能答应吗?能,这钱,就是你的,你还能获得更多。”这人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全副武装,根本叫人看不清样貌。 kiki迫不及待地接住了男人手里的钱,这送上门的好处,怎可不要。 “哦,对了,我要的是陈晔霖身败名裂,你要是对他还余情未了,那我们可合作不来,他害我的,我要从他身上加倍夺回来!”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那倒没有,我纠缠他也是为了钱,毕竟跟他也算相好过,不过我能知道他对你做过什么吗?他怎么就害你了?”kiki很是好奇。 男人压低了帽子,声音有些喑哑:“他让我前途尽毁,这你不用知道太多,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有的是好处。” 夜场里只有金钱肉欲的交易,哪来的真心爱意,一听到不尽的好处,kiki将怀里的两万块钱抱得更紧了。 同一家夜店,花容抱着手包,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紧随其后的,是几个看似帅气的男人。 “美女,还早呢,我请你再喝一杯啊!”一个长相酷似韩剧里男主角的小哥冲上去拉住了花容的包。 花容虽然喝多了,但还是保留着一点理智的,她什么人没见过,怎么会肤浅地接受这些人的撩拨。她暗地里使起劲,要抢回自己的包,想要抽身离开。 “哎,小妞儿还挺有劲儿——”白面小生谄笑着,手头一用力,眼看就要拉她入怀。 重要关头,顾濠突然出现,横阻在两人中间,一手抓住花容的包带,一手顺势将花容护在怀里。“谢谢你们对我女朋友的好意,她喝的实在有点多,我也来得实在有点晚,下回一起哈!”顾濠帅气化解了僵持的局面。 驱散众人之后,花容扬起一张溢满傻笑的脸,冲他说:“谢谢啊,你这出现得也太及时了,该不会故意跟踪的我吧,哈哈哈哈……” “你真是醉得不轻,”顾濠一脸嫌弃地扶着她,生怕她突然吐了,“你,一个白富美千金小姐,怎么来这种地方,还喝成这样!” 花容用力咽了咽口水,强忍住难受,说:“你以为我愿意啊,我今晚来见的人,是质量报告杂志的主编,还不是为了我花氏跟天成合作的那个项目,陈晔霖一门心思都在女人身上,要不是为了品牌口碑,我至于吗!我哎,我花容何时需要讨好别人……” 见花容越来越激动,眼中布满强忍住的委屈,顾濠即刻脱下西装外套给花容披上,搀扶着她继续走着:“好了,这件事,天成有人负责了,你别强出头了。” “你这么巧出现在这儿,原来你也是一个喜欢混夜店的人,哼,男人……”花容喝多了,反而有些可爱,俏皮,蛮不讲理。 顾濠忍不住解释:“别胡说,我是来见一个朋友的,我从不泡夜店好不好!” 第八十二章 一直守护最喜欢的朋友 不经意间的解释,往往透露出更多,顾濠也意识到了,即刻闭上了嘴,不再多言一语,免得造成误解。 鉴于陈晔霖的关系,花容也算认识顾濠好几年了,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对他产生过好奇。 “喂,你为什么总是话这么少?装酷啊!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父母呢?”口直心快的花容一股脑脱口而出。 冷着一张脸的顾濠忽然刹住了脚步,站定对花容说:“女人最好不要试图去打听他人隐私,这样很不可爱!” 花容先是愣了三秒,而后才缓过神来,面红耳赤地说:“什么呀,我这是关心一下朋友……你这种人也会生气啊,我一直以为你很绅士风度的咧……” “我没有父母,我是姨妈养大的,”顾濠突然再次转身面对她,“我能告诉你的已经说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说话,直到我送你回到家为止。” 留意到顾濠的情绪变化,花容不敢再得寸进尺了,突然袭来的一阵头晕目眩叫她迷蒙了双眼、嘟起嘴,像个孩子般跌跌撞撞跟在顾濠身后,踉跄的脚步不知道撞了顾濠多少下。 看不见的乌云盖住了寥落的星月,顾濠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了单薄的花容身上,稍一使劲就把她安置在副驾驶座上。 “一个千金小姐,这么晚出门,到那种地方,还不带几个保镖,你心是有多大,现在坏人那么多——”顾濠一面帮花容系上保险带,一面忍不住碎嘴嘟囔。 也不知道花容到底几分醉几分醒,她竟闭着眼睛回话:“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啦……” 刹那间,心上漾起了一丝波澜,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遇到醉酒的弋川。片刻之后,顾濠嗤笑着摇摇头,扼杀了自己所有的幻想,弋川早已不是他的念想,而身边的花容,更是他想都不该去想的。 现实世界里,不会每一件事都有完美的结局,更多的是人们的无能为力。当弋川跟陈晔霖风尘仆仆地赶到儿童医院的时候,正巧碰上最揪心的一幕。 童嫣然的小手再也抬不起来了,绵软地垂在床榻上。孩子的亲人们悲痛欲绝、哭天抢地;身后的医护人员侧着脸,尽量避免直视家属的悲伤。 “笑笑……”童鸽紧紧抓住笑笑的手,使劲地揉搓着,为了让它们不变得冰凉。 为了控制住愈来愈激动的童鸽,张青遥用双臂紧紧箍住了她,使劲地想要唤醒她:“鸽子,鸽子,别这样,孩子走了,她已经走了!” 从没见过生死离别的弋川,被这一幕震慑住了,她替他们感到心疼,却再也无能为力。陈晔霖当然知道弋川在想什么,他使劲捏了捏弋川的手心,却被弋川拉开了。 弋川用眼神安抚陈晔霖,而后敞开步子踱步到童鸽身边,蹲下身扶她的肩:“她走了,你们自己要保重身体,她还会有下一个开始,只不过是跟你们缘尽了而已。” 一直当弋川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没想到如今会反过来劝慰自己,童鸽一肚子的悲伤涌上心头,冲开张青遥的怀抱,投入了弋川怀中。 冥冥之中的某种关联,就像一个不为人知的信号,会不知不觉中发出警醒。一开始,童鸽只是觉得弋川的怀抱让她感到踏实,可忽然间就像触电一般,童鸽仿佛感应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童鸽诧异地松开了怀抱,狐疑地凝视着弋川的脸,原本她所不知道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放映着,那个像天使的人……竟然是林弋川! “是你……救的我?”童鸽止住了泪,眼睛通红。 “等你好了,我们再说,”弋川一把搀起童鸽,将她塞进张青遥怀里,“她还很虚弱,带她回医院修养,别折腾了。” 而后,弋川又看了一眼童扬,抛下句:“大哥,节哀。” 原本还以为耿直善良的弋川要搞出什么幺蛾子的陈晔霖,追随着弋川的脚步而去,放下了一百个心。 “看一眼,就完了?”陈晔霖好不容易追上了弋川,抓住了她。 没想到转身的弋川,泪流满面,她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瞪着陈晔霖,用袖子抹去了泪痕:“鸽子没事就好,我现在是个普通人了,做不了别的……就是心疼……” 陈晔霖于心不忍,缓缓走到她跟前,拥她入怀:“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回家。” 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人类不苦谁苦,唯有爱值得来人世走一遭,受的苦也就烟消云散了。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陈晔霖像往常一样公司医院两头跑,弋川也成了童鸽病床前的常客,张青遥的文化公司才刚刚注册,顾濠的孤独被无限放大,花容却记住了那醉后的一夜…… 正准备从公司赶去医院接父亲出院的陈晔霖跟赵蕊撞了个正着,陈晔霖很是讶异,质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赵蕊面露尴尬,急忙说:“陈总,我赶时间跟一个网络优化公司负责人谈合作,陈总拜拜!”说完,她以最快地速度消失在陈晔霖的视线里。 思来想去,陈晔霖都放不下心上的疙瘩,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怒气冲冲地直奔到顾濠的办公室,揪住他的衣领:“怎么回事?赵蕊怎么又出现在公司?谁让她回来的?我们公司这么缺人吗?” 顾濠一脸的莫名其妙,等陈晔霖吼完,他才缓缓开了口:“又不是我请她回来的,这事你找错人了,你问方亭去,是他的决定。” 方才知道追责追错了人,陈晔霖尴尬地松开了手,还替顾濠整理了下衣领。 陈晔霖正要离开,顾濠急忙说:“你最好控制好自己的坏脾气,赵蕊的事,我是不知道方亭怎么想的,不过,上次产品质量事故确实得以平息了,天成的声誉挽回了。” “行,知道了。”陈晔霖接受了顾濠的提醒。 走路带风的陈晔霖气势凌人,张宋如见了害怕极了,一路小跑地跟着:“boss,怎么了吗?” “赵蕊回天成了,你怎么没告诉我,有你这样做总经理特助的吗!差评!”陈晔霖脚底的步子丝毫没有减缓下来。 如同头顶上一个霹雳,张宋如吓得不轻:“boss,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报告哪,这段时间公司处于非常时机,您家里头又……” “行了,这儿没你事儿了,你忙你的去。”语毕,陈晔霖推开了方亭办公室的门。 伴着恰到好处的阳光,弋川替童鸽打开了她病房的窗户,让清新的微风吹来阳光的香甜,她希望天地的灵气能让童鸽的身体快些康复起来。 在此之前,弋川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童鸽,然而童鸽并没有害怕也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待弋川将剥好的橘子分开一瓣塞进童鸽嘴里之后,童鸽才出了声:“你究竟是因为失了灵力才变成人还是真的想做人?” 伶俐起来的弋川一下子明白了童鸽的意图,于是用撒娇的语气说:“我是真的想做人哪,我才知道你们人间的情情爱爱是这个天地间最奇妙的东西!” 虽然这当中免不了千丝万缕的关联,但我始终不想你觉得欠了我什么……弋川扭头望向窗外,若有所思:“没有爱,千年万年生存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思,到头来也无异于千篇一律只活了一日。” “什么时候再补办婚礼?你还会邀请我做你的伴娘的哦?”童鸽从后面搂住了弋川的脖子,她怕是第一个得知弋川的身世而丝毫不感到困惑与害怕的姑娘了吧。 不自觉地,弋川紧紧握住了童鸽的手臂,笑脸盈盈:“当然会啦,可能下下个月吧,到时候,我叫晔霖亲自接你到婚礼现场。”想起童鸽遭遇的交通事故,弋川就心有余悸。 “说什么傻话呢,哪有结婚叫新浪接伴娘的道理,陈晔霖那家伙必须时刻守着你,放心,不会再有事的。”童鸽情不自禁流下了复杂的泪水。 经历了一番口舌之辩,方亭好不容易才条分缕析地向陈晔霖说明了返聘赵蕊的原因,也是为了天成三十年来的品牌口碑不至于毁于一旦。 虽然个性冲动,但拿天成相衡量,陈晔霖还是比较明白事理的。只要想起爷爷陈国峰,在陈晔霖心里始终是天成大于一切,包括他自己那卑微的自尊心。 千言万语汇到嘴边,陈晔霖就对方亭说了一句:“谢谢你,保护了天成。” 方亭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自己都还没准备好如何向陈晔霖解释这件事,斟酌了须臾,他才补充道:“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另外,你好好谢谢人家花容吧,人什么都不算,还帮我们解决了好多麻烦。” 你小子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福,这么好的女孩子都围着你转!方亭摆摆头,只能干瞪眼、羡慕着。 城市的尽头,一个最阴暗的角落里,一个男人递给一个女人一包东西,用低沉的声音说:“明晚我会帮你把他约出来,这包东西放到酒里,记得按照我说的做,一定要留下证据。” 女人接过这小包白色的粉末,还不忘问一句:“这是什么?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想什么呢,当然不会。”男人有些不耐烦。 要杀了他,很容易,但要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不要他死,我要他生不如死……男人离开的背影是那样的绝决果断。 第八十三章 被设计的背叛 掐准时间,对了对手表,陈晔霖正要动身去童鸽所在的人民医院接弋川,却由于临时收到的信息改变了去向。 连日来,弋川一个劲往童鸽这里跑,医院都快成她的家了。对于喜欢的朋友,童鸽是不会觉得相处很腻的,只不过她还是希望弋川能够多跟相爱的人花时间相处。 “你呀,也多陪陪陈晔霖,一早就往我这儿跑,我可不希望他到时候跟我算账,说我抢了他女人。”童鸽冲弋川眨了眨眼睛。 做人,只能一手一脚地亲力亲为,弋川已经能够适应得很好了,她将剥好的橘子递给童鸽,不紧不慢地说:“现在身体不好、需要照顾的人是你,来日方长,怕什么!” 来日方长,是因为没有回头路,人类的一生很短,但也很长,弋川总觉得来日很长,她可以跟陈晔霖相伴很久很久。 弋川抬手看了看手表,呢喃:“他说要来接我回家的,快了。” 嘴上催着弋川跟爱人去约会,可童鸽心里还是不舍得弋川离开的。“下个礼拜我出院,就直接进组了,在象山,到时候你来探班好不好?”童鸽一把抓住弋川的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朋友了,除了阿芝,你是唯一一个。” “好啊!只不过,你身体才……有这么着急赚钱吗?”弋川觉得人类太苦了,她不是很能理解人类拼掉健康只为那几张铜臭。 “死约签在那儿,不拼,就要赔公司钱哪……这一行没你们想得那样光鲜!青遥才刚起步,我的钱都帮家里还了债,我现在还没能力任性哈哈。”童鸽故作乐观的眉头还是不由得微微一蹙。 没有按照既定行程去医院,陈晔霖来到一家ktv的包厢里,点燃一支烟,不耐烦地僵坐着。 “你还来找我干嘛?”陈晔霖对于自己的过去也是悔到肠子都青了。 穿着黑丝、半露酥胸的女人冷漠地将一张纸放到桌上,推到陈晔霖面前。 陈晔霖满脸诧异地拿起来端详,女人徐徐说来:“两个月之前,我有去到你的婚礼现场找你,没错,我怀孕了。”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陈晔霖冷笑着拎起纸,言语间带着讥讽:“这张b超上面,孕期十五周,两个月前?你现在这样?你当我白痴吗?”陈晔霖上下打量着kiki姣好的s形身段。 kiki并没有露出半点羞怯,而是直勾勾盯着陈晔霖:“我话还没说完,那天你那一男一女两个朋友把我拦在婚礼现场外面,还威胁我……是啊,像我这种女人就该烂在泥里死掉,比不上你身边那小公主。于是,他们给我了我五万块,要我别坏了你的好事!孩子,我打掉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丝不忍,瞬间被抹干净了,陈晔霖就更加疑惑了:“那……你今天要我来干嘛?你给我讲这么多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那晚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你那心肝宝贝的替身,我也不会痴心妄想,我……手术出了点意外,我不可能再有宝宝了,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走投无路了……”一向奔放性感的夜店女郎竟然平静地流下泪。 她赌他不忍,而他确实中了她的套。 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支票夹,陈晔霖不假思索地写了一个足以弥补他心里愧疚的数字,撕下来亲自送到她的手心里。 “三百万,回去做点小生意,也可一世无忧了。”kiki的事,一直都是陈晔霖人生中的一个意外,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意外的代价可能会这样巨大。 kiki含着泪,挤出一个“谢谢”的口型,不住地呜咽。 “谢谢你,这杯,我敬你,从此两不相欠、此生不见——”kiki端起一小杯洋酒,颤巍巍举到陈晔霖面前。 三百万,抹去自己不堪回首的孽债,对陈晔霖来说是赚了,他心底竟萌生一丝窃喜。 一杯断肠,一点心计,一时心软,一脚失足,足以撼动你原本可以接近圆满的人生。 气温越来越低,夜晚的寒风有些许锥骨,左顾右盼,弋川始终没有能看到陈晔霖的身影。 说好了来接她回家,可是人影都不见,电话也没人接。 “都这么晚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弋川抓起包正要走。 夜太黑太冷,童鸽说什么都不放心了,她抢下弋川手里的包:“太晚了,一会儿等青遥过来,我叫他送你。” “等我来?要做什么?”张青遥出现得正是时候,他风尘仆仆地放下公事包跟保温桶。 童鸽喜出望外,眼睛都亮了:“你先送弋川回家,这么晚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她家离这里还蛮远的。” “好,好,你放心,”张青遥重新抓起钥匙,“弋川,我们走吧。” 都来人间这么久了,弋川还是纯如一张白纸,她从来不会过多的揣测,过多的怀疑,她只相信眼前所看得到的一切。 “需要我送你进去吗?”张青遥打开了车门锁。 “不用了,谢谢,你早点回去陪鸽子吧。” 弋川下了车,却正好跟神色慌张的方亭撞了个正着。 情急之下,方亭直把弋川往大门外推,这一切都刚好被车里的张青遥看见。张青遥放心不下,也下车探望。 “你们……这是?干嘛?”张青遥一脸不解。 弋川也不理解方亭的反常,一同质问:“方亭,你这是干嘛呀,让我进去!” 见方亭卖力挤眉弄眼的样子,犹如醍醐灌顶,张青遥隐约意识到了点什么,于是立马转过身面对着弋川,金丝眼镜都从鼻子上滑了半截下来。 “弋川,你饿不饿,我请你吃点宵夜吧,”张青遥意识到了唐突,于是补充,“我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不明所以的弋川疲劳地眨巴着眼睛,摇摇头:“我累了,我想回家了,你自己去吃吧。” 见说不动弋川,张青遥上前一把勒住方亭的脖子,把他带到了一边,偷偷问:“你说,到底怎么了?死活不让弋川进门!” “里面……出事了……”方亭只能透露只言片语,就怕祸从口出。 “什么事?”没想到弋川整张脸凑过来了,把方亭的魂都吓没了。 方亭使劲揉着心口,放弃了负隅顽抗:“哎呀,我不管了,我也是前脚刚回来……你们就使劲为难我好了!” 三人面面相觑,冷静了片刻,方亭还是忍不住扶着弋川的肩:“弋川,我也是为你好——” 详细凝视着方亭的双眸,弋川又回头望了望张青遥,夜间一袭风吹醒了她。“陈晔霖怎么了?”弋川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只不过她没往对的方向上想而已。 没人敢回应她,弋川冲开二人就往里跑:“我要去救他——” 救他?方亭傻了眼,莫不是这姑娘以为陈晔霖受到了生命的威胁吧!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张青遥也追着弋川跑进去,剩下方亭一个人在原地狠狠跺了两脚,才慢悠悠地跟进去。 “晔霖!晔霖!”见客厅里没人,弋川径直就往楼上卧室里冲。 紧随其后的张青遥却放慢了脚步,因为他已经发觉到异常,四处散落的衣物。 她冲进了房间,却瞬间仿佛被粘住了,没有力气往前一步,也没有力气后退,她僵住了。 从没经历过背叛,弋川不晓得为何胸口堵得透不过气来,只是感觉到心口一揪一揪的疼。陈晔霖也这样对待过自己,弋川脑海中浮现出与他缠绵悱恻的那一幕幕,耳边还回荡着他的信誓旦旦……只不过眼前他怀里的,换做了别人。 弋川潸然泪下,一声不吭,只是默默作泪,平静得令人害怕。 此时的张青遥却做出了一个特别男人的举动,他脱下西装外套,将弋川整个人裹住,搂着她离开这【罪恶的现场】。 “我带你走,”张青遥刚送弋川回来又要带她逃离。 临走前,张青遥还不忘跟方亭交代:“等这小子醒了,你让他给个交代!弋川,我先带她回鸽子家。” 太了解这个单纯的傻丫头,方亭也认可这个决定,他点点头:“也好,你们一定要看好她。” 折腾到凌晨两点,张青遥把弋川带回了童鸽的家,又不放心弋川自己一个人,又大老远叫来了孙妍芝,交代孙妍芝寸步不离陪着弋川。 这一夜,注定无眠,方亭任由屋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无心去管,他独自在客厅坐着,就这样坐到了天亮。 暗中被告知了一切,善良的孙妍芝紧紧搂着弋川度过了一夜,她不晓得弋川究竟睡没睡,但她感受到弋川全身的冰冷,是因为她心很冷吧。 长夜缱绻,心事复杂,童鸽悄悄注视着趴在自己病床前的张青遥,感慨自己没选错人,只疼惜弋川所托非人。 第八十四章 二次伤害 凄冷的凌晨,天还没有一丝光亮,弋川就从噩梦中惊醒,不经意的自我保护意识,她想要腾云驾雾逃离,冷静后才想起自己早就成了普普通通的人类。 还是狐狸的时候,该怎样自我保护?弋川出于本能般的将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把脑袋藏到了手臂之下。 孙妍芝感受到了弋川的动静,身为女人的敏感,她能理解弋川的痛苦,不自觉靠过去,从后面环抱住弋川,给她一丝丝依靠跟温暖。 “为什么这里会疼,像一根筋被一扯一扯的疼,酸酸地疼……”弋川紧闭双眼,捂着心口。 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孙妍芝只是抱得更紧了,睡眼惺忪地呢喃:“因为爱,所以会嫉妒,会恨,会怒,会痛——” 可是初尝人间爱恋的弋川又怎会懂得,她本以为爱是人间顶顶美妙的东西,她本以为爱只会带来欢愉,她本以为爱就是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宠爱……弋川紧闭的眼角溢出一行热泪。 天刚朦朦亮,假寐的kiki就睁大双眼,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催促着她完成最后一步动作。 咔嚓咔嚓几声之后,心虚忘记开静音的kiki庆幸没有吵醒陈晔霖,正计划在陈晔霖醒来之前撤离,毕竟她不是演员,不知该如何圆场解释。 陈晔霖身娇肉贵,若离了药效使然,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扰他清梦。kiki刚往外侧挪动了一下,陈晔霖就迷迷糊糊按了按又昏又痛的脑袋。 这股香水味实在是与他的房间格格不入,弋川是从来不用人类这些玩意儿的。陈晔霖察觉到异样,腾地惊坐起来,布满血丝的瞳孔凶狠地瞪着身边的女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你怎么会在这儿?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陈晔霖的语气凶恶,不带一丝情面。 背对着陈晔霖,kiki仍然被唬喝得不轻,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怯懦地说:“你醉了——” 这个回答,陈晔霖怎么想都不能信服:“我醉了,难道你也醉了?一起醉到我的床上?” “我是没醉,可我怎么可能抵抗得了你一个大男人的力量?”kiki极力狡辩。 清醒的时候,陈晔霖不是那么容易被套住的,他用力握住kiki的手腕,打量着她光洁的后背,语气戏谑:“一点挣扎反抗的痕迹都没有,还想来骗我!” “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用这种手段就可以跟我纠缠不休,没错,过去我是睡过很多女人,但我最厌恶的就是不择手段恬不知耻爬上我床的女人。请你赶快从我面前消失,钱我不会再多给你一分,你赶紧带着我之前给你的三百万永远消失!”陈晔霖就像一头豺狼,咬牙切齿地说了这番话。 那副要杀人的样子着实吓坏了kiki,她胡乱拿衣服围住自己,就慌不择路地拼命逃离,因为陈晔霖那副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的。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方亭,好不容易等到kiki离开后,他才迈出沉重的步伐,踱步到陈晔霖房门口,背倚在门框上,点燃了一口忧伤的烟。 “你还是想想怎么去跟弋川解释吧——”方亭无力地吐出一个烟圈。 陈晔霖脊背一凉,心也凉了半截:“弋川知道了?!” 方亭苦笑道:“多稀奇呢,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回来就看到这盛大一幕,真刺激!” 迅速从床上爬起冲到方亭面前,陈晔霖抓住方亭的肩膀,往外探望:“她人呢?” “被童鸽男朋友带到童鸽家了,”方亭忍不住捂住嘴,“你是没看到昨天弋川那副模样,是个人都会心疼。” 听到这里,陈晔霖仿佛能想象到弋川心灰意冷的样子,他光着膀子就打算往外冲,却被方亭一手拦住。 “弋川需要冷静,你还是收拾一下自己吧,事已至此,也不急于这一时。”方亭撂下话就下楼往自己房间走去。 从上到下狼狈不堪,kiki还在回家的半路上,有人就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她照片有没有立刻发给报社。 “等我到家再说不行吗?”kiki是被陈晔霖恐吓怕了。 “不行,现在立刻马上,发给杂志社,否则我把事实真相都抖出来。” 不给她一丝犹豫的机会,kiki惊恐地用手机登录了邮箱,照做了。 虽然纸质媒体来不及改版排版印刷,但是在这个网络光纤的年代,网络媒体只需要动动手指,一切震惊大众的新闻都能在第一时间铺天盖地地传播开来,像病毒一样。 花容第一时间从手机上刷到这个新闻,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陈晔霖,在搞什么!” 可是,陈晔霖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满心思都是如何向弋川解释、如何把弋川追回来。 不论一路上在心里构思了多少个蓝本,等到了现实面前,终究是难遂所愿,陈晔霖还是被拒之门外。 他奋力地拍打着门,狂喊着:“弋川,弋川,你开开门,听我解释——” 若不是一梯一户的高级公寓,若不是正值上班时间,陈晔霖这行为一定会被邻居业主投诉。 一听到陈晔霖的声音,弋川就瑟瑟发抖地落泪,她只要一想起昨晚的那一幕,就更加觉得自己的不堪,她觉得羞耻。 孙妍芝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她做了童鸽这么多年助理,早已对人体察入微。“别敲了,你走吧,别再敲了!”孙妍芝紧紧把弋川搂在怀里。 “你把门打开,我就跟她说几句话,你把门打开啊!”陈晔霖誓不罢休。 弋川一声不吭,可嗓子早已喑哑,她呆若木鸡不断落泪,越发消瘦的模样。 “我求你快走吧,你让她平静一下行不行!”孙妍芝都快心疼到不行。 见局面僵持不下,陈晔霖脾气蹭地一下上来了,他冲孙妍芝发火:“你吃饱了闲的啊,你是童鸽的助理,做助理做上瘾了是吧,弋川是我女人,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她!” 还是狐仙的时候,是那样的英勇无畏,怎么做了人,懦弱成这副可怜样,弋川自己都在心底鄙视自己。 她冲开孙妍芝的怀抱,冲过去打开门,想让这方空气变得安静一点,不想叨扰到别人。 面对面的时候,弋川还是没忍住落了泪,她埋下头,音色低沉:“你别再吵闹了,别影响到别人。” 犹豫了一刻,他还是勇敢地向她伸出手:“跟我回家吧。” 弋川右手握拳,紧紧贴在胸口,依旧不去看他:“你们不觉得,可我觉得羞耻。” “我真的是被那女人设计的,若不是失去意识,我是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我发誓!”陈晔霖可恨不能掏心掏肺,以证清白。 见弋川迟迟没有反应,陈晔霖直接跪在了她面前,男儿膝下有黄金,就连父母他都不曾跪过,这是陈晔霖第一次在人前下跪。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让你伤心难过就是我不对……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陈晔霖狠狠扇起自己巴掌。 弋川终于有所不忍,略微抬起了头,拦住了陈晔霖抽打自己的手:“我虽不懂人间爱恋,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我虽不曾经历过,但我以为爱是对一人一生一世的承诺,对不起,我受不了,是我有私心了,我从未有过如此的卑微感……原来这里会疼……”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好,可我真的只爱你一人,一生一世,这次是我做错了,可我的心始终只有你,我对你的爱是干干净净的。”陈晔霖死死抱住弋川伸过来的手臂不放。 没有旁人的干预,孙妍芝也没有插手,好不容易,弋川有所动摇,因为生性孤傲的陈晔霖何时如此低微过。 弋川朝阿芝看了两眼,寻求帮助。可这世上有谁没遭遇过意外,阿芝微微点了两下头,对着弋川。 “我们……”弋川还没有说完,陈晔霖就站起身抱住弋川摇曳的身体。 “我们回家。”陈晔霖欣喜若狂。 经历一番风吹雨打,好不容易等到天空稍显放晴,可就在陈晔霖携着弋川刚刚踏出童鸽家大楼的时候,好大一群八卦记者围堵上来。 他们全都来求证网上流传出来那些床照的真实性,七嘴八舌质问着,不停问弋川怎么看待这件事,他们当中有人生怕当事人不知道,拿出ipad翻出那些照片生生送到弋川他们眼前。 难得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就溃散了,弋川受到了二次伤害,想要努力遗忘的再次浮上心头,这是在羞辱她。 先前的感动与原谅瞬间烟消云散,弋川发疯地冲脱人群,疯狂地奔跑而去,嚎啕大哭。 原本可以愈合的伤痛,却抵不住所谓吃瓜群众的添油加醋,他们添一把柴火,却丝毫不以为自己在做伤天害理的事。 陈晔霖被狗仔们团团围住,他因不能去追失控的弋川而急得跳脚。 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可是,弋川就是不想要停下,她害怕那些目光,那些不冷不暖的目光最刺人。 人跑久了会疲惫,弋川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直接坐卧在路过的一家ktv门口。 “小姐,你怎么了?”一个刚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发现了她。 仿佛受到了惊吓,弋川正要慌乱躲藏时,由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哟,这不林弋川嘛,大名鼎鼎的天成少奶奶!”男人狞笑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第八十五章 究竟是谁的罪孽 大白天,阴暗的房间里,刚刚恢复意识的弋川又再次被沾了三氯甲烷的毛巾迷倒。很显然,有人并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 “你怎么把她弄到这儿来了?” “路上捡的,别浪费资源嘛!” “你要对她怎么样?事先说明,我不准你伤害她!” “怎么,你陷害陈晔霖就不是伤害她了吗?你不是想要毁掉陈晔霖嘛,我告诉你,毁掉这女人便可以毁掉陈晔霖!” “你别动她!”啪的一声,贴在弋川脸上的手被打掉。 “喜欢她呀?那她也是陈晔霖的人,你真是个废物。要么我来,要么你来,不过我倒是很乐意把这好事让给你,反正她毫无反抗之力。”说完,黑暗中这个人就先离开了。 被留下的人,艰难抉择,过去,躺在眼前的人可望而不可即……越想越多,很多埋葬在内心里晦涩就悉数涌上心头:凭什么我们只能承受罪恶,凭什么我们不能主动去拥有想要的,我们不是天生的卑微,我们是被掠夺而失去一切的复仇者。 林弋川,那样的人,凭什么你就心甘情愿的爱上!密不透光的屋子里只有那一盏节能小夜灯泛黄的微光,看不清面貌的男人一步一步朝着林弋川走去。 这突发的情况,是孙妍芝第一时间告诉的童鸽,可作为一个耀眼的公众人物,童鸽没办法出面,因为一旦她赶过去,势必引发更多的关注。 接二连三的事件不能再添加热度了,此时只有冷却掉,才能对陈晔霖跟林弋川有所帮助。 “阿芝,联系一下报社,看能不能买断消息,看看我们有没有认识的人能摆平这些乱七八糟的,”童鸽惊慌地抬起头强调,“叫陈晔霖发动最大的能力去找到弋川,在这风口浪尖上,别让弋川一个人在外头。” 筋疲力竭瘫软地靠在门柱上,陈晔霖脑子里还嗡嗡地回想着刚才自己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你们都给我让开!” 声嘶力竭到灵魂都在颤抖,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顾念他,他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相机恨不得贴到他的脸上。 直到方亭安排司机来接陈晔霖,才终于将疲惫不堪的陈晔霖救出困顿。 转瞬间,陈晔霖忽然惊呼:“不回家,也不回公司,去找弋川,我一定要找到她!” 司机以被人嫌弃的车速徜徉在街道之间,以便陈晔霖能从车里向外看遍每一个角落。 忽而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陈晔霖恍惚了神情,急忙喊着:“掉头,掉头!” “陈总,这是单行道!”司机表示很无奈。 不顾司机的拦阻,陈晔霖急不可耐地打开车门冲了下去,遍寻踪迹却终是一无所获,刚才那个相似的身影也确实不是弋川。 阴暗的房间里,男人站在角落里,反复提醒着自己:她只是一个棋子。 直到他掐灭手中的烟,他才终于默默转身,离开了这个屋子。 男人站在门后,计算着差不多的时间。 转眼不是流年,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表盘最初的时刻,谁都不晓得当中丢失的空白是否当真轮转过。 不见了弋川,焦头烂额的陈晔霖恨不得立刻冲进公安局之时,童鸽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里说:“不用找了,弋川在我这里。” 不管怎样,陈晔霖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这消失的八小时弋川到底去了哪里,谁也无从得知。童鸽也是办了提前出院,在回家的路上碰巧遇见了精神萎靡的弋川。 任凭童鸽跟孙妍芝如何问,弋川都什么也不说,其实不是她晦而不谈,而是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童鸽家旁边公园的长椅上了,周围还围着一帮老头老太表示关切。 身为病人的童鸽悉心盯着弋川把热牛奶喝下,见她有了些许精神,才敢试探性地悠悠问:“那个,那个,陈晔霖很想要来接你回家……你……?” 从未见过弋川这副表情,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涣散着神色,童鸽吓得收住了话匣子。 “求求你,收留我,我不想回去,我现在脑子里都是那种画面……我没有法术了,忘不掉……”弋川嘤嘤而泣,变成了个爱哭鬼。 童鸽立刻心疼地抱住她,呢喃道:“好了好了,我们不回去,不回去……” 只能这样先安抚着她,可是一想到还有三天就要去象山了,童鸽还是对弋川放心不下。 正儿八经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闲来无事的花容怒气冲冲在陈晔霖公司门口将他逮了个正着,此时陈晔霖刚好得到弋川平安无事的消息,所以赶回了公司。 花容二话不说,下了车冲上去就朝陈晔霖劈头盖脸来了一拳,精致的瓜子脸涨得通红。 “你发什么神经啊!”陈晔霖何时被女人打过,怒火蹭地一下也上来了。 “没想到,你到今天还是死性不改,我告诉你,她是你玩不起的人!”花容悲愤交加,精致的大小姐忽然变成了一头野狼。 陈晔霖犹疑了,他有些莫名其妙:“你究竟在为谁抱不平?为那个柳英吗?” “呸!我说的是林弋川,林弋川是你耍不起的人,我对你太失望了,枉我……算了!”花容侧过身,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己热泪满眶。 “又不是我主动的,我也是被陷害的……”陈晔霖百口莫辩,“哎,算了,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啊!” 花容垂下头,全身析出阴冷的失望:“出轨就是出轨,还能有什么说辞,事实掩盖不了的!” …… 陈晔霖一时间愣在原地,心情复杂。 “哼哼,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认清你!”花容这句话是背过身说的,极尽讽刺意蕴。 原本只以为这个傲慢的大小姐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亦不会对任何人百般好……可花容如今这样子,却让从小相识的陈晔霖变得不认识了。 这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难道就要卡在不是自己主动为之的错误中万劫不复吗?这风诡云谲的世事中,多的是叵测的人心,而这些乌色的人心却要借我的手扼杀一颗晶莹剔透的心。 陈晔霖越想越气,一拳砸在灯柱上,电流滋呀了两声后,彻底熄灭了。 不等它的主人匆匆开口问责,慌张赶来的张宋如一边握着陈晔霖的双手,一边点头哈腰致歉:“我们赔,我们赔……” 赔完罪后,张宋如一副小女人的心疼模样,询问陈晔霖:“boss,你手还好吧,那玩意儿带电呐,可别再这么暴躁了——” 像这样嘘寒问暖的人不该是这货色啊!多么讽刺啊!陈晔霖倏地抽回了手,嫌弃地瞅了张宋如两眼。“别这么娘,行不行!” 遥遥望着那家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公司,gary隐隐咬牙,握起了拳头,心中暗暗起誓:你让我声名狼藉、无路可走,我也要你死…… 不论哪个行业,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只要你的手脚沾过脏,就别妄想洗得干净,这世道,只有暗箱操作与东窗事发,并不存在洗白的可能。 做了人,就生起了欲望;有了情爱,就有了狭隘的心眼。爱上了一个人,谁不渴望忠贞无二的地位,爱情是一个不容侵犯的领地,学会爱,便是学会自私。 一旦做了人,要的也会越来越多,这是弋川之前没有预料到的,一股心酸感从胃部翻江倒海地涌上心头。 弋川难以自控地奔向卫生间,没有喝醉,却吐得一塌糊涂。吓得童鸽跟孙妍芝急忙追过去,却只能心疼地替她拍后背,无法替她承担痛楚。 “你怎么了?别总想那些了。”童鸽有些手足无措,本身就是一个病人,也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 孙妍芝仔细地替弋川擦拭了两侧被弄脏的几绺发丝,看了一眼童鸽,忍不住还是说:“你别再折磨自己、折磨鸽子了,都是病人,你再倒下一个,我可顾不过来。” 这略带抱怨的说辞,惹得童鸽有些不满,她瞪了孙妍芝一眼,却还是不忍当面斥责。 弋川努力咽了咽口水,强行忍住不适,点了点头:“嗯!我——”刚要说话,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涌上心头的酸涩。 干呕了一阵,弋川很想强撑住,不让她们担心,终究身体还是承受不住。“我……我肚子疼……这里……这里也疼……”弋川死死抓住胸口,额头沁满冷汗。 “阿芝,快叫救护车!”童鸽一把抱住弋川瘫软的身体,声嘶力竭。 二人穿着睡衣在急诊室外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才等到从里面出来的医生。 医生悉心对她们进行了一番叮嘱之后,弋川也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出来。 “我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难受?”从未有过如此经历,弋川感觉自己像是丢了半条命。 童鸽悲喜交加,捂着嘴闷声说:“你有宝宝了,但是你身体太虚了。” “宝宝?”弋川一脸疑惑。 “嗯,宝宝,就是孩子,小生命——”见弋川一脸不明所以,童鸽就很认真地做一番释义。 “它在我这里?如同我母亲当年有我一般?”弋川又不傻,只是没经历过,她抚在自己小腹之上,表情漠然。 孙妍芝捅了捅童鸽,小声耳语:“这事,需不需要告诉陈晔霖呀?” “别叫他来,千万不要!”弋川像是长了一双顺风耳,没有准备好心情,执意不要见。 第八十六章 为你挺身而出 是曾欠你的 清冷夜色中,童鸽为弋川关上灯,转身回了房。 人生都是被推着向前,没有后悔重来的机会,就不要过分执迷,童鸽即便是心疼弋川也没有办法,她只希望弋川能够成长、强大起来,这世上没有谁注定是天生的弱者。 生命是多么神奇啊!纵使觉得荒唐无助,但似乎是天性使然,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林弋川还是下意识双手环抱护着小腹。她虽与肚子里的小生命没有建立任何感情,但又像是早已相识了数百年。 当初,母亲就是这样爱她的吗?弋川眼角溢出一行泪。 这个时候收留她,孙妍芝心底有些抗拒,所以,待童鸽安顿好弋川以后,她拉童鸽到书房,严肃地问:“我们马上要进组了,她怎么办,她这个情况是需要人照顾的,还是跟陈晔霖那个混球说清楚状况吧!” 思前想后,终究童鸽还是坚持她自己的主意,她认真的看着孙妍芝,对其说:“你别跟我进组了,留下来替我照顾她。” 孙妍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到底是谁的助理啊?!再说了,哪有当红女艺人不带助理的,组里那些人能照顾好你吗?” “阿芝,”童鸽目光温润如水,轻握住孙妍芝的双手,“你也把我当成那些娇嗔得要命的麻烦鬼吗?除了这份工作,我也仍然是一个有手有脚的人呀!要不是那边条件艰苦,我就带弋川在身边照顾。你听我的,先留下照顾她一段时间,不用担心我,组里那么多人呢。” 即使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孙妍芝但又无可奈何,也只能小声嘀咕:“一个明星总是为别人着想,我倒宁愿你耍耍大牌,哪怕像之前那样高冷一些也好呀,真让人不放心…” 其实孙妍芝的担忧也并没有错,像童鸽这样的存在,是注定不能平凡的,也是注定不能让人省心的。弋川是灵界的仙,那童鸽则是人间的神。 太过美好,也太容易破灭。 夜阑人静,早已习惯了有枕边人相伴的陈晔霖,心头横生寂寞,他想哄弋川回来,却又不想盲目刺激她。他深知弋川不像世俗女人,深知她不会无理取闹,这次是真的伤到她了。 陈晔霖有所察觉方亭隔着门缝偷偷观望自己,便索性喊他进来。 “霖少…你在担心弋川?”方亭蹑手蹑脚,生怕惹恼了他。 陈晔霖拟着眉头,嘴角只微微翕动了下:“公司里,还好吧?没什么事吧?” 原本只想简单应一声的,但方亭还是忍不住说起:“公司有我看着,放心…那个,董事长跟夫人已经选好了你们婚礼的日子,在下个月初6号,你还是尽快把弋川接回家吧。” 接她回家,陈晔霖也迫切地想呀,可他不晓得如何迈出这一步,只能在原地徘徊。跟他以往的经验不同,弋川是他打从心底里在乎的人,这件荒谬的错误也不是他有意为之的事… “放心,我自有打算。”陈晔霖已经打定主意细细筹划,那是他生怕碰碎了的人。 深爱的人都不值得不顾一切地冲动、义无反顾吗?方亭忽然有些不能理解。 他再次陷入对他当年没有尽力挽回的耿耿于怀,而他却始终不忘后悔当初的鲁莽。 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人,却又想要插一手,每次都把坐视不管挂在嘴边的花容,再一次出现在天成集团的大堂,守株待兔。 只不过这一次,花容眼巴巴要逮的人不是陈晔霖,而是顾濠。 下班时间,顾濠正狐疑地看着花容经过时,花容便一下子冲过去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濠左顾右盼,确认老板不在,于是说:“晔霖今天没来公司,你?” “我不找他,我找你!”花容高傲地仰起头,眼神中透着神秘色彩。 听到这,顾濠不禁咽了咽口水,眼前毕竟是闪着金光的天鹅,瘦小的身躯却拥有强大的气场。 “我们一起找那个kiki好不好,我不信陈晔霖会做对不起弋川的事!”花容眼神笃定,不容动摇。 他有所摇摆,却始终不是很情愿趟这浑水:“这……跟你有关系吗?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去多管闲事?就算你还放不下对晔霖的感情,也没必要为他们俩的事操心吧?” 顾濠很好地诠释了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社会态度,但他却小觑了女人,有时候女人强悍起来,比男子更赋气节。 如果总是能坐拥自己所想要的,谁又愿意甘当伟大的牺牲者。 “林弋川曾是我的救命恩人。”花容是背过身说出这句话的。 知恩不忘,也终于解释了为何花容总是背地里尽所能为他们做了那么多。 此刻,顾濠不得不对俏丽娇小的千金小姐另眼相看,他挪动到花容跟前,微微弯下身,对着如洋娃娃一般的她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忽然间,花容来了精神,双眼放光地说:“你是行政总监,人脉一定广,我们想办法找到kiki,让她在公众面前解释,不,还是就当弋川面解释吧!” “行吧,我尽量。”顾濠放弃提出质疑。 “那现在,你陪我去kiki工作的那间酒吧,走!”花容挽起顾濠的手臂就拽着他走。 原来她到底是要找一个护花使者陪她冲锋陷阵,看来有过那次被骚扰的经历,大小姐也是怕了的,顾濠嘴角现起一丝笑意。 童鸽进组的第二天,孙妍芝看家里没有任何储备食材了,但又不放心弋川一个人在家,就带着弋川一起来到了进口超市。 虽然整天看弋川都是闷闷不乐的,但起码她也没有做出什么极端的行径,孙妍芝还是比较安心的。 凭什么全世界纯净如水的女孩儿都要爱上一个坏男人!一杯一杯烈酒下肚,酒吧昏暗灯光都照亮不了这个男人,他气得攒紧拳头又敲了敲桌面。 “再来一杯!” 酒保熟练一推,一小杯龙舌兰就准确地滑停到穿着红色卫衣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面前。 他也熟练地推杯换盏,这正是调酒的跟喝酒的一较高下的时光。 “你乖乖待在这里排队别乱走啊,我忘记拿鱼露了,我去拿,很快过来啊!”孙妍芝一步三回头,才加紧了步伐。 殊不知,不远处的拐角,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他们,对她们虎视眈眈。 这得来不易的好时机,有心之人怎会不蠢蠢欲动,找准机会,男人扣上身后的帽子,疾步来到弋川的身边,一手捂住嘴,一手钳制住她的身子,便轻易带走了瘦弱的弋川。 这一幕刚好被远处拿着鱼露瓶的孙妍芝看到,她吓得惊呼一声:“弋川!救命啊!”同时,她手里的鱼露瓶掉在地上,摔碎了。 顾不上跟超市员工纠缠,孙妍芝慌张地拨开人群,追了过去。 弋川起初挣扎了两下,却感觉越来越晕,还伴随着一阵阵恶心,便再也失去了反抗能力。 人类,有时候真的太孱弱,很容易变成一个傀儡娃娃,任人摆布。 “弋川!弋川!弋川……”孙妍芝像疯了一样,穿梭在夜间的大街小巷,脸上挂着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茫然无措的她,正准备拿起电话通知童鸽的时候,却接到一个来电。 “喂,您……您好……”孙妍芝带着哭腔,心神慌乱。 电话那头的人,同时又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组里的男二号,当红的偶像小生,强行尾随童鸽进酒店房间,进行骚扰。 这边通话刚结束,那边经纪人张丽的问责电话就打过来了:“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有跟鸽子一起进组?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去剧组酒店,连夜给我过去!” 气势汹汹摔下电话,张丽翻开笔记本电脑,脑海中迅速转动着无数种可能,她需要事先草拟好不同版本的公文。她绝不允许自己一手打磨的钻石被扔进深海汪洋。 左手是林弋川,右手是童鸽,责任全担在孙妍芝身上,均是有关人身安危的,她都无法不去自责。 踟蹰两难之间,总要有个抉择,孙妍芝顾不上旁的了,她一边拨通了陈晔霖的电话,一边挥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陈晔霖,不好了,弋川被人绑架了,我没有追上,我等下就先电话报警,但童鸽在象山也出了事,我现在必须连夜赶过去,弋川的事就拜托你了,千万不能让她有事!”心惊肉跳的孙妍芝似乎忘了弋川是陈晔霖的爱人,用一种托付的语气千叮咛万嘱咐。 一口气打完好多个电话,一丝落寞感却涌上心头,孙妍芝红着鼻子不住地抽泣,司机也颇为担心时不时瞟两眼后视镜。 喧闹的酒吧里,花容跟顾濠没有见到kiki,但从酒保的口中得知她已经辞职的消息。离开的时候,他们与吧台一个醉醺醺、一身休闲服的男人擦肩而过,却并未留意。 醉酒的男人跌跌撞撞地从身上好不容易摸出了两张五十的现金,扔在了吧台,当做给调酒师的小费。这年头,已经鲜少有人能从身上摸出现金来了,这男人该是多么没有安全感哪! 第八十七章 盛开在荆棘里的爱人哪 什么是绝望?绝望就是你眼睁睁看着昙花一现的希望之光逐渐熄灭。 清冷的夜色里,街道之间人迹寥落,偶尔路过的车灯都显得格外刺眼。迷蒙着双眼,压抑的呼吸,弋川被勒进深巷里,在陷入阴暗的那一刻,眼睁睁看见了擦肩而过的顾濠跟花容,而她自己想要呼叫却无能为力,努力张扬着双手却始终握不住最后一缕微弱的灯光。 错过了什么?人有时候会突然的怅然若失,预感到失落却最终发现不了什么,顾濠突然间驻足,就好像我们梦里曾经见过一样的景象。 “怎么了吗?你还有别的事?”花容诧异地看着他。 回过神来,顾濠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悠然说了句:“没事,我先送你回家。” 心里空落落的,却又实在是记不起那恍然一现究竟是为了什么,顾濠绅士如故,他会对身边的每一个人思虑周到。 零点之后,孙妍芝在驶往象山的途中泣不成声,陈晔霖在公安局分局里闹得鸡飞狗跳。案件还没有来得及成立,还没有分配到特定辖区,陈晔霖就已经出现在他最近的公安局里颐指气使。 “先生,请你冷静,事发地点你又说不清楚,时间又没有到四十八小时,不满足立案条件…”接警员努力试图平息陈晔霖暴躁的脾气。 可是陈晔霖一丝都无法懈怠,他趾高气扬地呵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如果不能现在立案侦查,我太太要是受到一丝损伤,我要你们全都负责任!” 循声而来的是小有份量的警务人员,他一眼就认出了陈晔霖,并允诺即刻立案调查,务必使陈晔霖心安。 利益驱动人心,陈晔霖比任何人都清楚,填完表格离开警察局后,他就给张宋如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叫财务明天上午十一点前,准备好一千万,我可能会用到。” 绑架,势必牵连到利益,为了确保弋川毫发无伤,陈晔霖绝不会吝惜钱财。 张宋如凌晨三点接到这个电话后就腾地从床上弹起来,再也无法入睡了,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成了令他焦头烂额的天大难题。 一件不得了的事,告诉了张宋如就相当于告诉了顾濠,这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传统。 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顾濠就电话质问陈晔霖,突然之间要这么大一笔流动资金,时间过于紧迫。陈晔霖还来不及放纵坏脾气,还来不及殚精竭虑,对顾濠,他选择坦诚一切。 还没有挂断电话,顾濠就如触电般抽搐了一下:昨天夜里那种失落感莫不是因为她?如果真的是那一瞬间的失之交臂而使弋川受到任何伤害,顾濠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利落地脱去睡袍,顾濠随手从衣架上抓起一件外套就再次冲出家门,不得安眠索性就不睡了。 大海捞针,是不可能仅凭一人之力,这种时间却连猫狗都还在梦乡里,顾濠漫无目的地沿着昨夜的行迹踱步到花容家大门口,就这样静静的候在那里。 连夜赶到剧组的孙妍芝终于在天亮之前飞奔到童鸽酒店房间门口,门口还杵着出事后临时安排的四个保安大哥。 孙妍芝刚准备敲门,就被保安大哥拦住问:“请问你是童小姐什么人?” “我是她助理!”孙妍芝狠狠撇开保安的手,奋力拍打起房门,出了事才装模作样地做足安全工作,这是现代人的通病。 “鸽子,是我,鸽子你开开门,我来了……”孙妍芝手都拍肿了,童鸽才缓缓蹭到门口娇弱地打开了门。 门开的一刹那,孙妍芝下意识接住了童鸽摇摇欲坠的身体,关上门后,孙妍芝看着童鸽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怎么弄成这样子,嘴角也有伤,锁骨这里也有伤,手臂撞成这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孙妍芝千万个后悔自己没在她身边。 女孩子的坚强与体力终究有限,童鸽恍惚中落下眼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孙妍芝的脖子。 “我很努力,很拼命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他为什么会有我房间的门卡?”童鸽的崩溃不仅仅是因为人心的丑陋,而是对这个时代的失望。 从来没见过童鸽这样,以往危机再多,她都能坚强地应付过去……孙妍芝表情凝重小心翼翼试探问:“到底什么程度?你别吓我啊!” 童鸽扶了扶下颌上的伤,抿着嘴摇头,而后说:“没有发生那种事——”欲言又止,童鸽的眼神却又陷入了混沌。 “什么嘛,这戏我们不拍了,”孙妍芝愤怒地摔掉手里的纱布包,“这找的什么合作演员!” 默默蹲下身捡起了纱布,童鸽重新将它递到孙妍芝的手中,惊恐未定的瞳仁里透着软弱:“帮我上药,不能影响组里的进度。” 这一点都不像她所认识的童鸽了,孙妍芝满脸的担心,却又不敢再冒然相问了,生怕击碎她最后一缕坚强。 “你来这儿了,那弋川呢,弋川回家了吗?她跟陈晔霖和好了吗?” 这种时候,还不忘替别人考虑,孙妍芝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百感交集,抱住童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为别人着想!”看似抱怨的语气,孙妍芝只是不希望童鸽再多一份担心,怕她承受不住。 天刚朦朦亮,主人家还没有睡醒,却是最早起床干活的佣人阿姨发现了监控门铃画面里的顾濠,才匆匆叫醒了他们家小姐。 在蕾丝睡衣外套上一件羊绒披肩就出来了,素颜宛如一个十七岁少女模样的精致小人儿出现在顾濠面前。他差点被她吹弹可破的雪白玉肌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 “这么早?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有什么事吗?”花容歪着头盯着他。 踟蹰片刻,顾濠才终于徐徐说出:“昨晚弋川被绑架了,事发地点距离我们很近。” “啊?什么?”花容惊讶地张大双眼,“所以你一早来找我是为了……你是不是喜欢林弋川呀,你们都这么喜欢林弋川哪……” “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陈晔霖昨晚已经报警了,可是,我总觉得昨晚我有那么一瞬间,见到过弋川,就在送你回家之前。”顾濠还是耿耿于怀。 花容没有半点迟疑,急忙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换衣服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见花容也这般积极,顾濠忍不住苦中作乐打趣一番:“你是不是喜欢林弋川呀,这毕竟跟你没有多大关系。” 刹住脚步,花容没有回头,说:“我恨她,我也感激她,但我更羡慕她。” 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弋川被五花大绑在一个木头椅子上,她的嘴被死死绑住,勒得她生疼。 做人可真不容易,一次又一次的困境要如何自救?弋川使劲挣扎了几下,却纹丝不动,她有些灰心丧气了。 “你怎么又把她绑过来了!” “我不想再等了,不是要搞陈晔霖吗,这就是最好最直接的途径!” …… 弋川听明白了,是陈晔霖让自己陷入了险境。 脚步声越来越近,弋川被摘掉头罩,眼前一个戴着鬼怪面具的人威吓她,叫她录一段要陈晔霖拿钱来救自己的视频。 而后绑匪松开了弋川嘴上的布带,指示她面对着摄像镜头。 可是,弋川死死盯着镜头,却不肯开口说一个字,一直这样僵持着。 失去耐心的绑匪气得要对弋川动手,而弋川竟然平静地闭上了眼睛,就在巴掌即将落下的时刻,被另一个人上前一步阻止了。 “算了吧,她已经跟陈晔霖闹掰了,怕是对陈晔霖死心了才不愿意向他求救的。”这个人似乎比较心软。 然而那个绑匪可不愿意这样轻易放弃,他不怀好意地打量了林弋川一周,而后一把推开他的同伙。“既然你不肯开口,那我们就换一个方式,换一个能让那小子抓狂的方式。” 说完,他就按下摄影键,然后扑向弋川,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啊~啊~啊~不要,不可以……”弋川崩溃地嚎啕大哭。 终于,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狞笑地捏着弋川的脸说:“现在肯开口了,那你到底要不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她哽咽地咬着牙关嗫嚅道:“我可以照你要求的去做,可是,你会对晔霖怎么样吗?” 女人哪,不管被怎样对待,到头来还是先考虑她爱的男人,绑匪感到忍俊不禁,另一个人却心里不是滋味。 “当然不会怎么样,我们只是要钱而已,只要你乖乖录这条影片,我也不会对你怎样的。”绑匪心里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快感。 弋川低垂着脑袋,盈着泪按照他们要求地一字一句念道:“明天下午五点前,他们会联系你,你准备好五百万现金,一个人带到指定地点,不准报警,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说完最后一个字,弋川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打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 第八十八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说完绑匪制定好的台词,弋川紧咬牙关,不再多言,她不希望陈晔霖届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电视剧中的桥段都是会让男主角受到伤害,而此刻的她,没有法力,仅仅是一个脆弱无能的女人。 独自关在书房的陈晔霖,冷静地看完邮箱里的短片,异乎常人般地冷静,他不抽烟不喝酒,只呷了一口浓到流泪的黑咖啡。 他会去救她的,哪怕他清楚地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就如同每一个俗套的剧情那样,陈晔霖把这条影片独自隐瞒了起来,即使他相信警方的实力,也不愿意拿弋川的生命去冒险。未知的危险,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的。 原本出于好意,花容跟顾濠想动用一切人脉关系去寻找弋川下落的,奈何现实并没有往他们所预期的方向发展。花容的一个朋友竟有口无心地将信息出卖给了一个媒体朋友,至此,弋川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 新型媒体平台就好像细菌一样扩散蔓延开来,铺天盖地的争相报道,让弋川的爱人、朋友如履薄冰。 身在剧组的童鸽,无意中点开了手机里的推送,即便时时刻刻要防止男演员黄佳齐的骚扰,她仍然因弋川的报道而情绪激动。 “这是怎么回事?弋川失踪是什么时候的事?”童鸽拖着长长的戏服,举着手机跑到孙妍芝跟前。 孙妍芝知道瞒不下去了,忍不住泪光连连:“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你这边也出事,她也出事,我只好先报警通知陈晔霖,然后自己赶到这里…” 人生摇曳不定,童鸽按压着胸口,倒退了一步,神色激动:“你为什么不早说!不行,我一定要想想办法。” “什么啊,”孙妍芝上前扶住童鸽,“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子,还有精力管弋川的事吗!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跟记者说实话呢,你看外面报道都把你写成什么样子了!什么勾搭小鲜肉,什么因戏生情,劈腿女王——” “够了,所以你还要故意念给我听吗!”童鸽撇开孙妍芝,自己站到树荫的角落里。 孙妍芝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凭你现在的身份地位,怎么就害怕那个毛头小子呢!” 被最信任的人咄咄相逼,被最亲近的人所不理解,日渐消瘦的童鸽再也撑不住了,她一路把孙妍芝拖到一个小房间,而后关上门说话。 “那个人惹不起,能躲就躲,我们接到这部戏,也是他指定的,一早就是被安排好的。总之,我会小心谨慎的,我要保护的人不仅仅是我自己!”童鸽话说到这份上,便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但从童鸽复杂的表情上来看,孙妍芝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毕竟她一直都知道童鸽本不是一个甘愿受欺负忍气吞声的人。 不论如何,对于弋川的事,她都放心不下,遂牵起孙妍芝的手,拜托她:“你回去配合警方找到弋川好不好,我不想她有事。” 见孙妍芝难以做抉择,童鸽就直勾勾盯着她,用那汪澄澈的眼眸去打动她。 那就拼了吧!孙妍芝答应了:“我回去了解一下事情的进展,晚上我还是要赶回来!” “这样,你会不会太辛苦了,来回两头奔波?”童鸽不舍得孙妍芝这么劳累。 孙妍芝微笑着摇摇头:“谁叫我两边都放不下,谁叫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呢!” 一早按照绑匪交代好的,陈晔霖载着准备好的现金,漫无目的地在道路间穿梭。 传媒将这件失踪事件报道得沸沸扬扬,所有的焦点都落在跟弋川有瓜葛的人身上。绑匪迫于被发现,迟迟没有给到陈晔霖下一步的指示。 此时此刻,陈晔霖已经连续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没有人比这时候的陈晔霖更憎恶争相抢风头的媒体。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可那些人,自始至终都不愿落得一场空。 孙妍芝一回上海,就看到pc端、移动端铺天盖地的追踪报道,简直到达了全城关注、全城戒备的地步。她心知,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处于待命状态,对于陈晔霖来说,甚至连10086的一条短信息都能让他紧张到颤抖。 等了一个晚上,实在是困倦到不行,陈晔霖就将车子停在路边睡着了,早已甘愿为弋川牺牲的他却怎么也料想不到,那些人从一开始想伤害的只是弋川。 最先接到弋川所在消息的是媒体记者,那些长枪大炮般的镜头记录了衣衫不整的林弋川在郊区一间破仓库里被救援人员抬出来的全过程。 直到清晨在寒气中醒来,陈晔霖气急败坏地发现自己竟然是在手机新闻里发现了弋川。第一时间,陈晔霖马上到后座检查了一下,赎金竟然还在。 天成集团继承人的妻子被人侵犯的新闻,比病毒还可怕地散播着……陈晔霖气愤得疯狂拍打着方向盘,流下了此生第一次的泪水,待到情绪稳定后,他才发动起车子。 换到第二瓶生理盐水时,全身是伤的弋川才缓慢地苏醒过来,睁开眼的那一刹那,除了惊恐,就只剩下惊恐。 见不远处有警务人员打着瞌睡守着自己,弋川默默地翻过身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弋川,弋川……”陈晔霖像疯了一样往里冲。 医院的护士试图拦住他疯狂的脚步:“先生,麻烦你小点声,轻点,这里是医院!” 好不容易冲到弋川病房门口了,陈晔霖反而放轻了脚步,心疼地看着蜷缩在病床上的那小小一只。 “弋川……”陈晔霖唤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她。 弋川其实听见了,从之前的脚步声,她就听出来是陈晔霖,只是,她不想面对他。 “弋川……”陈晔霖蹲在弋川的床前,隔着被单小心翼翼环抱住她的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时间,泪水奔涌而出,弋川羞于见他。 两颗破碎的心,贴在一起,同时也互相扎得生疼,血汩汩流下,痂已经烙印。 人类是渺小的,不是吗? “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陈晔霖在她耳边起誓。 护士见陈晔霖来了,赶忙拿着巡房记录本过来:“林小姐家属是吗,过来签一下字办一下入院手续吧,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跟您说明一下——” 话未说完,护士的手腕就被弋川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死死掐住,为的是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懂得察言观色的护士立马收住了话匣子,转而说:“那林小姐的事,还是由她自己跟您说吧,劳驾您过来签个字。” 身心受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弋川不是执意要隐瞒,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说那些。 才一个多月,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被扼杀已是万幸,从来没有做过人的弋川,正在这一系列的苦难中学着怎样成为一个女人,甚至一个母亲。 人间除了人心的险恶,还有另一种可怕的毒,它不致人于死亡,却能令人迷失了心智、任人摆布……不是弋川努力不去回想,就能忘记那场梦魇的。 孙妍芝将这些消息都悉数带给了童鸽,童鸽自责不已,只有孙妍芝知道最该自责不是童鸽。 “这是个什么世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童鸽越来越憎恶丑陋的人心。 “软弱只会纵容别人得寸进尺。”冷不丁,童鸽恨恨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叫孙妍芝好不吃惊。 她用手在童鸽眼前晃了晃,轻声呼唤:“鸽子?鸽子……你想通了?要发声了吗?” 童鸽倏地一下子回过神来,尴尬地瞧着孙妍芝:“啊?不是,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能做的,只是让自己不被改变。” 差点以为童鸽要竖起她全身的芒刺,哪晓得只是一场误会,孙妍芝横生出小小的失落感。 以前都是你们保护我,这次,换我保护大家!童鸽不想告诉孙妍芝合同里的手脚;不想告诉孙妍芝如果她不忍耐,公司将面临巨额赔偿;不想告诉孙妍芝那个不规矩的小子是我国最大影业巨头的亲戚;不想告诉孙妍芝,黄佳齐铺了很多路,就为了打自己的主意;不想告诉孙妍芝,就连张青遥都成了威慑自己的把柄。 连日不间断的奔波使得孙妍芝坐在沙发上一小会儿就入睡了,童鸽体贴地为她披上一条羊毛毯。 包括刀子嘴豆腐心的经纪人张丽,都给予过童鸽莫大的支持与帮助,童鸽一路走来,都看在眼里、铭记于心。 “麻烦让一让,鸽子快走……”疲劳过度的阿芝竟然说起了梦话。 童鸽泪目了,人力虽渺小,但她仍坚定地要守护好她身边的一切。 因为,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哪! 不论警方如何劝说,弋川就是执意不肯验伤立案,即便陈晔霖恨不得把那些人抓出来活剐都好,只要弋川不愿意,他也不敢逼迫她。 每日,花容都会偷偷来医院看看弋川,怀揣着深深的内疚,她将弋川受害归咎于自己。 “他们现在闹成这样,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你就有机会了!”陪花容前来的好友罗圣羽悠悠地说。 花容总是直来直去说:“虽然我跟林弋川不可能成为朋友,但我宁愿出事的人是我,我不高兴,一点都不。” 如果两年前你没有拼了命从歹徒手里救了我,如果让我一直嫉恨你,都比现在要好,也许这些就不会发生了……花容心里这样想着,背影在斜阳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早已不是当初单纯可爱、初来乍到的模样,而他也不是当初花容喜欢的那个骄傲的少年了……他们都变成了另一副模样,花容心疼着他们的改变。 第八十九章 蔷薇与玫瑰的罪孽 辗转流年,才发现单单做个动物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即便不懂人世间的情爱。还是狐仙的时候,弋川可以竖起利爪驱赶一切危机,偏偏做了人,反倒要无助地去承受来自诡谲人心的残害。 陈晔霖知道她狐族天生缺乏安全感的秉性,一如初次见她,她蜷缩在床底下酣睡的情景。生怕再次惊扰了他眼里的小东西,他彻夜守在病房外,不得弋川允许,不敢擅自闯入她的禁地。 虽然对人世常情还未通透,但是弋川也是知道对爱人不该不忠不洁,一旦触犯,是泥沼那般的罪孽。白天装睡了整日来逃避面对陈晔霖,夜晚她躲在被子里彻夜难眠。 闭上眼都是不堪的残破记忆,三千年,这只小狐狸毕竟成形于纯真年代,一觉醒来,她哪里知道这教化的惊天巨变。 想累了,弋川终于感受到眼皮的沉重,可还未睡熟,又在惊叫中乍醒,眼角泪光连连。 她的一惊一动都时刻牵连着陈晔霖,听到弋川的呓语,陈晔霖慌张地冲进病房,隔着被子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弋川则拼命用被子蒙住自己,陈晔霖心知,她不想见他。 “你别挣扎,我知道你不想面对我,这样就好,你不用看着我,就让我陪着你,我只想你好好睡一觉,你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陈晔霖心疼到颤抖,悔不当初。 努力压抑住即将喷涌而出的眼泪,弋川费了好大劲才张开口:“你怎么知道……知道我没睡?” 遇到真爱,谁能不改变,陈晔霖翕动着嘴唇悠悠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你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他说完这句话,两行泪落下,无声无息。 千言万语都堵在心里,弋川始终无法说出口,虽然陈晔霖的话很让她感动,但她却还是走不出心里那道天堑。 我喜欢你的纯真美好,如同喜欢还是赤子时的自己,从纯真的年代走来,可我却又不能保护好这样美好的你,我憎恨自己……陈晔霖心底也烙上了深深的伤痕。 在人人都很繁忙的剧组里,趁着大家跑来跑去,有心之人总能找到机会不遗余力地去试图满足自身的欲望。 童鸽刚从更衣间换好衣服,正要打开门,就被人推进去又锁上了门。 被黄佳齐捂住嘴的童鸽瞪着惊恐又无助的眼睛,可这生着愤怒的如水明眸在旁人看来仍是美得动人心魄。见对方没有放手的意思,童鸽开始厮打起来,奋力去挣脱。 “你最好别出声,给别人听见了发现了,这又怎么说呢?我可以放手。”说罢,黄佳齐果真放开了她。 机敏的童鸽瞅准时机,想要打开锁冲出桎梏,却抢先一步被黄佳齐用身体挡住了门锁。 “你到底要干什么?三番五次骚扰我,好,你要炒绯闻博话题,我奉陪,你让我出去。”娱乐圈那点事,童鸽虽然不喜欢,但这次宁愿让步。 才二十出头的男孩,一脸邪魅地将童鸽死死按在墙壁上,上下打量着她:“我喜欢你很久了。” “啊?” “也可以说,我是你的粉丝,你拍的第一本杂志我一直收藏到现在,但那时我还小也不够出色,可是我有家世呀!”黄佳齐邪恶的表情有时候很是瘆人,“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想办法接近你,可……你那么美,我也要配得上你呀,我就去韩国把自己变得更帅,终于,现在,我可以离你这么近了,你是我的。” 黄佳齐浅棕色燃烧着火焰的瞳仁令童鸽感到害怕,变态二字都不足以代表童鸽对这个男孩的评价。 “你……谢谢你喜欢我,可……可我有男朋友了。”童鸽一身的冷汗,她不知道会不会触怒他。 “我不是说了嘛,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黄佳齐在童鸽耳边低吼道,越是靠近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越是无法自控,他就像饿狼一样啃食起猎物。 童鸽拼命用手掰开他的脑袋,忍不住大叫起来:“别这样,啊!”情急之中,她甩了他一巴掌。 “怎么?你想把人都喊过来?我是没关系,我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呢,还有,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男朋友,张青遥是不是?我会让你知道,只有我配做你的男人!”近乎威胁的语气,黄佳齐人后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邪模样。 寒冰刺骨,童鸽将目光规避到别处,口中淡淡地说:“你要设计陷害他吗?”就像陈晔霖被设计陷害,让弋川看到他出轨那样! “你说呢?或许我会叫他知难而退,哈哈哈哈……你好香啊~~~”黄佳齐沉迷在童鸽的美貌当中,无法自拔。 当天收工后,孙妍芝风急火燎地收拾好东西赶到童鸽身边,却见童鸽心事重重的样子。 “收工了,上车回酒店呀!鸽子?鸽子!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孙妍芝好不容易叫童鸽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哈?没什么,其实回想起来,陈晔霖真是个君子!”童鸽若有所思地呢喃。 孙妍芝一脸诧然:“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来这么一句?” “所以陈晔霖若不是被陷害,他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弋川的事的,对吧,弋川她现在……怎么样了呢?”童鸽巧妙地将自己的心事掩饰过去,却又陷入对朋友的挂怀之中。 真是服了自己心目中这个女神,孙妍芝冲童鸽挤了一个鬼脸:“一天天的,总在为别人着想,哎,你想想自己好不,在这个如狼似虎的演艺圈,像个白莲花一样,一点不知道为自己筹谋筹谋,动不动就被利用,被别人炒话题,哼!” 孙妍芝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倒是有一点契合了,为自己谋划,童鸽深吸了一口气,心事更重了:要怎么为自己谋划呢,没错,这个如狼似虎的圈子哪! “阿芝,帮我跟剧组请两天假好吗!我想去看一下弋川,我担心她。” 对上童鸽碧波荡漾的眸子,孙妍芝就不会说不:“好,好,去去去,我刚说什么来着,一点没听进去,你这性子,真不适合在这行。” 其实,童鸽瞒着孙妍芝,是不希望孙妍芝替自己担心,她深知,自己若受到威胁,阿芝定是那个第一个冲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下一切的人。 得知弋川出事之后,作为朋友也好,作为相熟的陌生人也好,顾濠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了,生怕不小心叫他们横生出更多的事端;可花容却不愿意看到他们因此而生了嫌隙,越走越远。 花容找上顾濠的时候,顾濠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又来了,这知道的是你有事找我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女朋友天天来接我下班呢!” 这一句调侃惹得花容面红耳赤,却不甘示弱:“你就想得美!说正经的,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我的大小姐,您真是天天无所事事精力旺盛哪!你要是找我帮忙抢回陈晔霖,我倒觉得还合理,我说,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正义感爆棚呢!”总是习惯置身事外的顾濠都快被花容折磨抑郁了。 花容一脸的不可置信,狠狠回击道:“陈晔霖是你从上学时起的好兄弟,你不为了好兄弟两肋插刀吗!他过去帮了你家很多哎!” “好,行,你想要我怎么做,说吧。”没等花容说完,顾濠就彻彻底底缴械投降了。 “陈晔霖那个大萝卜是真爱林弋川的,陈晔霖方面肯定没问题,主要就是弋川心里过不去那发生的桩桩件件,要消除隔膜,还是要找到罪魁祸首,找到那个柳英,我就不信她能人间蒸发了!我要找到她,叫她跪在他们面前说出事实!”花容眼中透着愤恨与坚定。 反正陪她发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濠只好强忍着苦楚,继续陪这个千金大小姐玩下去,非要纠结过去,不让时间抹平一切,还真不是顾濠以往的作风。 自从进天成上班以来,方亭鲜少有时间顾及家里面的琐碎,也鲜少有时间守护弋川。好不容易,他来接替陈晔霖,陪护着弋川。 直到看到弋川瘦了一圈的憔悴模样,方亭心里很不是滋味,陈晔霖走开之前强调过她许多天没吃东西了。 方亭轻手轻脚走到弋川病床前蹲下,轻抚着弋川的额头,如同疼惜小女孩那般。 弋川发觉到,睁开眼,眼神黯淡:“方亭——”对弋川来讲,方亭比陈晔霖要好面对得多。 她这副可怜样儿,方亭看着难受,不禁湿了眼眶:“我错了,爱上陈晔霖的女孩儿都不会有好下场,弋川,放过自己吧,离开他吧,我不希望你像方馨一样的结局。” “方亭,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方亭一时莫名其妙。 弋川挤出一抹苦笑:“我之前不是人类,是狐仙。” 方亭默认:“嗯。” “但你不知道,我曾经差一点,就差一点,能救方馨,能治好她,用法术,可就差那么一点点,晚了一点点,她选择了死亡。”弋川双目通红,神色枯槁,再无往日的光芒。 “嗯。”方亭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弋川接着说:“做选择很容易,做对的选择却很难,我不知道——” 她眼泪连连不绝,方亭便不再说什么了,只静静陪着她,一勺一勺喂弋川白粥吃。 第九十章 每一步前面都可能是深渊 煞费苦心将弋川哄入睡之后,方亭一个人走出病房关上门,背倚着门咬着牙痛哭流涕,身体顺着门缓缓滑下。 揪心般的痛,又是为了谁人呢! 能忘记身上被扎过的刺,重归于最初的美好吗?弋川惊觉后便翻来覆去再难入眠。真的要为了别人的恶,忘却了爱人的好吗?举步维艰,进退两难,是局外人无法懂得的。 童鸽以弋川的名义告假,竟第一时间回上海找了张青遥。 正在将思念凝于笔触,散发艺术光芒的青遥,被眼下这个奔向自己怀抱的人吓了一大跳,喜出望外。 “鸽子?!你怎么?好了好了,我这身上脏!”张青遥努力张开双臂,尽量使画盘与画笔远离一席白裙的她。 隐忍了多少年,这一次童鸽亦再也不想克制自己了,她双目含星望着张青遥:“没关系的。” 她总是能撩动他的情怀,却又被他视作珍宝。 “那些新闻,我看到了,但,我相信你,如果你是特地请假回来跟我作解释,大可不必。”张青遥总是替童鸽着想,一个可以为了初恋而等了这么多年的人,又怎么会败给闲言碎语呢。 这才不是她的目的,童鸽轻微摇摇头,难以启齿,却还是开了口:“我回来不是要跟你解释什么,我是,我是来向你求婚的!” 吓得张青遥手里的画具都掉落在地上,他一脸不可置信,一向沉稳大气的童鸽会说出这样的话。 爱上一个羞于开口的艺术家,是一件多么煎熬的事啊!若不是年少一路走来,童鸽怕是会误以为张青遥这反应是不愿意的。 “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这些年我们都等过来了,好不容易能再在一起,就连弋川跟那个陈晔霖都帮了我们不少,我们还要等什么呢!”童鸽生怕再有一天会身不由己,离开张青遥,女人的第六感总是伴随着危机感。 张青遥这过分儒雅的性子,在这种时候也是会急起来的:“不,不是,我是觉得,求婚这种事,应该是男人向女人提出的。” 她就知道,张青遥这气死人的性子,童鸽破涕为笑,眼中怀着无尽的温柔,捧着张青遥带着几道色彩的脸,深情款款地亲吻下去。 你要记住,我在你面前,若还不抓紧,等到风雨飘摇的时刻,你想抓我都再也抓不到了。 冲破枷锁,我们踏着火焰而来,何不拍去身上的尘埃,紧紧拥抱住所爱。 还顾不上停歇,童鸽又风尘仆仆赶到了弋川所在的医院,见来者是童鸽,弋川是十分欢喜的,展露了连日来第一抹笑意。 冲到弋川病床前,还来不及喘匀气,童鸽就一把抓住弋川的手,轻声训斥道:“傻丫头,快别用那些恶的坏的折磨自己、折磨他了,什么年代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还有那件事,那件事你告诉陈晔霖了吗?” 弋川愣愣地摇摇头,越发敏感的她清楚明白童鸽指的是什么。 窗外风雨飘摇,树叶婆娑,童鸽用着自己剩下的热情想要化作弋川的勇气-,激动地劝说:“我的处境其实并不比你好,可是我不怕,我就要跟青遥结婚了,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不看过去,也不想去揣测未来,我只要当下。只要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就有路往下走。” 梦魇随身半月有余,陷入悲伤无法自拔的弋川,终于被童鸽这番抑扬顿挫的话刺激到了,她虽想不通,但觉得童鸽的话有理。 两个人互诉衷肠,弋川也终于肯打开心结,她靠在童鸽肩头搂着童鸽:“我听你的,当妖精我还有用,做人我还真没用,谢谢你,给我鼓励给我勇气,鸽子,谢谢你。”弋川喜极而泣。 而这一切,都被门外的陈晔霖恰巧听在耳里、记在心上,颇为感触。 不忍打扰俩人,也再按捺不住,陈晔霖还是推门而入,打断了她们的惺惺相惜。 因为童鸽,弋川也重拾面对陈晔霖的勇气,她凝望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口中喃喃:“阿……霖……” 犹如瞬间移动到弋川的跟前,陈晔霖好不激动:“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吗!” 弋川瞬间又红了眼眶,如樱花的唇瓣一张一合:“我跨不过去的,是我的不洁。” “什么鬼话,你是最纯净的,一直都是,永远都是!”陈晔霖恨不得把她揉进心里。 此情此景,是童鸽乐于见到的,她倒识趣得很,嘴角含笑地抽身而退,把时光留给他们两个。 你们是人世间最不应该存在桎梏的爱人,没有方方面面的制约,实在不应该因为恶人的伤而成陌路,童鸽背过身,影子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她得走了,街角的蛋糕店,还有等她的人。 月色隐去,陈晔霖仍不舍松开怀抱,赫然想起什么,便问:“对了,刚才童鸽说你有件事还没告诉我,是什么事?要紧吗?” 他倒记得很好,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惹得弋川脸红了一大片,支支吾吾:“那个,那个……医生说,我这里头有小宝宝了……”弋川很是尴尬地指着自己的腹部。 “真的?”陈晔霖又惊又喜,脑袋一热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我离家出走住到鸽子家的时候,去医院医生说的,那时候我心里很乱,让鸽子跟阿芝都不要说出去。”头脑简单的弋川自然不会察觉到陈晔霖话中的深意,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听到这里,陈晔霖放下了心里悬着的大石,刹那间他憎恨起自己的疑心,为了掩饰,将她抱得更紧了:“我还欠你一个仪式,一个婚礼,可不能等到肚子大了,那样不好看。” 恐惧了那么久,弋川终于能卸下心上的重负,可她另有满腹心事,靠在陈晔霖肩头,缓缓道来:“我好紧张,也好害怕,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像母亲一样,他会是什么模样?我要如何待他……这些我都不知道。” “傻瓜,还有我呢!她一定会像你一样,漂亮可爱。”陈晔霖也从来没有过相关经验,但是他觉得爱屋及乌,这可是他与弋川的血脉,他期待她会与弋川一模一样。 一纸合约,声名鹊起,若是你,签是不签? 张丽平静地看着一脸不甘愿的童鸽,她既突兀地找她来,就预料到童鸽会有这般反应。 “仅仅是这样?条件呢?代价呢?我们合作得不愉快吗?为什么你要把我卖给别人呢?”童鸽一鼓作气说出心中所想。 “你是在说笑吗,”张丽一脸鄙夷,“环宇,是在国际上都有一定分量的电影公司!” 这个节骨眼上,这看似诱人的合约,岂能遮住童鸽的双眼,她明明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知道,环宇的大老板,不就是那个黄佳齐的爸爸嘛!我不想你们为我担心,所以我才隐瞒在剧组发生的那些事,那个黄佳齐清清楚楚告诉我,他不惜一切代价接近我!” 在这圈子混了十多年的金牌经纪人张丽,当真看不透醉翁之意吗! “呵呵,”张丽冷笑一声,“我要是你,就签了这份合同,未来一片坦途,多少人巴不得呢!这圈子从来没有干净二字,你不喜欢,我才尽量把你守得好好的!” “我不签,我现在挺好。”童鸽推开了面前这份合约。 张丽却不以为然,她特地凑近童鸽,对她说:“那个小子看上了你,暗地里做了这么多动作,也算难得了,我知道你,你不就是舍不下那个叫什么张青遥的小画家嘛!我老实告诉你吧,黄家可不仅仅在电影界一家独大,艺术圈也是有能耐的,他们如果想要搞到张青遥声名狼藉,也不过一杯酒一根烟的功夫。” …… 被震慑住了,童鸽一时失语,心凉了半截。 悠然自若地点燃一支烟,张丽再次将合约挪到童鸽的面前,语调干净利落:“你的事业未来,你爱的那小子的未来前途,都是它了。” 一肚子委屈涌了上来,童鸽潸然泪下:“我们就不配跟相爱的人白头到老吗!” “我的宝贝,爱情不能当饭吃,但是,你却有权利让你们都吃得很好!”张丽锋利的言语戳得童鸽心碎。 整个人都蒙在阴郁里,童鸽低着头,转过身,悠悠开口:“他还在等我,今天是他的生日……明天我会来签了它的。” 人生到底有多少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事呢! “谈什么爱情,一时火热,热度又能持续到几时呢?还不如多为未来打算打算呢!”张丽实在是不能理解现在这些孩子,又不是看不到现实的样子,还总是妄想怀抱着童话的美好。 一门心思寻找柳英下落的两人,历经连日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消息,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陈晔霖跟林弋川已经和好了,反而这费尽心思得来的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 顾濠的一个警察朋友连夜把他们两个叫到了公安局,熬成熊猫眼的警察们倒是一副欣喜的样子。 “她已经十几天无人认领了,当你给我描述特征时,我别提有多激动了!你们好好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顾濠的这位吴姓警察朋友一副翘首以盼的表情。 这是什么事啊!花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踱步去往停尸间,害怕得一路死死抓着顾濠的手。 他们两人也算跟柳英有过数次接触的,一番辨认下来,几乎能确定就是人间蒸发了很久的kiki。 “太好了,总算能确认死者身份了,照你们说的,那个天成集团的公子哥儿陈晔霖跟被害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这个案子总算是有处下手了!”这个小吴警官毫不避讳地说着。 本想着找到了当事人就能解开误会,却没想到事态反而朝着陷陈晔霖于万分麻烦的方向发展。 “怎么会这样?”花容不仅是沮丧,甚至自责。 顾濠扶住花容的肩膀:“不会是晔霖做的,我了解他。” 其实花容并没有一丝怀疑过陈晔霖,她只是陷在好心办坏事的深渊里,走不出心里的懊恼。 第九十一章 牵涉命案之中 寒夜摄骨,街头已不见人影,街角的蛋糕店早已闭门打烊了。不抱希望地探头张望,她却还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童鸽狂奔冲进他的怀抱,他手里的蛋糕一颤。 “对不起,都过了十二点了,说好跟你一起庆祝生日的。”恍如回归到少年时代,童鸽还是那个恣情自在、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这对张青遥来说也不过一时半刻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介意:“有什么关系,对了,她好些了吗?”果不其然,他以为童鸽是陪弋川到现在。 “走,我们回家!”童鸽挽起张青遥的手臂,宛如少女。 “哎,轻点儿,还有蛋糕呢!我一个大男人倒无所谓过不过生日,这不你爱吃嘛……” 活着,无所谓浪不浪漫,无所谓有没有仪式感,童鸽很清楚,重要的是他始终都为你着想。 明天的剧情倘若无法由我们主宰,不如珍惜眼下能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从浴室出来,童鸽只套了件中学时的蓝白校服,在她身上显得尤其宽大,那双光洁的长腿若隐若现,这叫刚好迎面相对的张青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总要想出点说词,缓解一下尴尬,张青遥努力使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愣愣说了句:“你……早点休息……那我……回去了……” 他刚转过身,就被童鸽从身后紧紧抱住,内心悸动不已。 “不要走,今晚留下来,好吗!”一阵绯色浮上她的脸颊。 此刻,张青遥心知怕是再也无法推开了,她身上散发的清香像蚀骨毒药一样吸引着他。 她的吻落在他的耳畔,他如迷如醉般听到一句:“生日快乐。” 他攀上她纤如杨柳的腰肢,誓要她做他的新娘。 是夜很短,却又如三生三世一样漫长,天边泛白,太阳升起的时候不像夏日里那般赤红。 还没有来得及欣赏一番她美丽的睡颜,张青遥醒来的时候,童鸽早已不见人影。 床头只留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我要回去工作了,不久陈晔霖跟弋川的婚礼,我们到时候见。 张青遥嘴角含笑,满怀期待,暗自下定决心准备求婚,陈晔霖的这一次婚礼仪式,伴郎伴娘再也不会缺席了吧。 因为太过担忧,花容再也不敢出现面对陈晔霖跟林弋川了,花煜风也终于逮到机会,死死将女儿扣在花氏好好工作。 少了花容的纠缠不休,顾濠上下班的闲暇里还真不太适应了,但他却是最清醒的那个人,有些事明知不可能,就不要过分沉迷。 在陈晔霖的悉心照料下,弋川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他们再一次忙于筹备婚礼当中,陈建跟袁虹玉也每天操劳着照顾弋川。 回到剧组的童鸽,恢复了一往清冷的脾性,就连面对黄佳齐偶尔的打扰都不再表露多余的情绪。 一日,童鸽被黄佳齐堵住,这小子用狠劲抓住她的手腕。 “你终究都会是我的人。” 不发一语,童鸽只斜眼睥睨着他。 “只要你不想那个张青遥一败涂地的话,在我面前就收起你这不可一世的高傲吧。”黄佳齐说着说着大笑起来,他花费了这么长时间,不允许得不到。 童鸽被独自丢下,手腕被勒出了红印,孙妍芝找到她,心疼地扶住她。 “痴心妄想!鸽子,你没事吧。”阿芝心疼得很。 浅浅一笑,童鸽失魂自语:“无论未来怎样,我始终是爱着他的,青遥……” 天成集团无人顾及,只有方亭一个人苦苦支撑,可一连数起产品问题以及解除合作事件,大大折损了企业的信誉与口碑。年底了,方亭决定暂且支撑过去,能年后用实力去证明。 方亭每天都回来很晚,弋川出院也没有亲自顾及到,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开始拒绝来自弋川的关心。 初来人间,明明是方亭对自己最好,如今他的冷淡,倒让弋川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趁着陈晔霖不在跟前,弋川追到方亭的房间门口,想要搞清楚究竟因为什么。 “方亭,我是哪里让你不开心了吗?我给你留的夜宵,你一口都没吃。”弋川闪烁着晶亮的眸子。 方亭刻意回避着她的目光,语气没有温度:“哦,我不饿,我在公司吃过了。” 弋川不再会轻易被敷衍过去了,她紧接着说:“不是,自从我回家后,你都故意避开我,我也在天成工作过,天成没有忙到需要天天加班到三更半夜!究竟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你这样讨厌我了?” “没有,我没有讨厌你,”停顿了片刻,方亭忽然神情激动,摇晃着弋川的肩膀说,“你离开他吧,他不适合你,你们在一起只会一次又一次让你受伤!” 她以为方亭是太担心自己了,可那些发生过的桩桩件件也不是陈晔霖能控制的。弋川早已没有了退路,从她接受了母亲汍澜的修为变成人时起,便没有了回头的路。 何况如今,弋川眉宇间蕴藏着一腔柔情,低头凝视着小腹的位置,轻声细语:“离不开了,我们都离不开他了……” 方亭一下子明白了,心里头却燃起熊熊烈火:她怀孕了?! 终于还是撇开弋川的手独自回了房,弋川如今这副样子像极了方馨当年,可凭什么她怀的是陈晔霖的孩子,而方馨怀的却是孽种,一个逼方馨上绝路的孽种! 人总是自相矛盾,方亭心里明白,本来就不应该对弋川倾注太多情感的,可有时候就是克制不住自己。 连日以来的筹备,终于到了令人激动又紧张的这天,知名设计师定制的婚纱穿在弋川身上,衬得她更清丽脱俗婉约动人。 司机也准时到陈家接了陈晔霖的父母,两位长辈也悉心打扮了一番。 “董事长、夫人,恭喜恭喜呀!”司机说着,顺手压了压帽檐。 坐在新娘房里,身边只有花容一人,弋川静静等待着陈晔霖的父母跟童鸽的到场。 最先到场的是张青遥,他手里紧紧握着为童鸽精挑细选的戒指,一脸的容光焕发。 时间流逝得很快,陈氏夫妇跟童鸽迟迟没有出现,他们也无法进行宣誓,两个人都望向大门口,期盼着来人。 阳光下面走来的,并非张青遥期盼的那样,他赫然看着童鸽挽着一个年轻男子缓缓走来,他的手隐隐颤抖。 弋川看了一眼张青遥,急忙提着裙摆迎上去,花容害怕弋川跌倒,便匆忙帮她提着裙子跟上去。 “鸽子?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弋川不敢相信她的伴娘跟一个陌生男子亲昵地出现。 黄佳齐自信地回答:“我是她男朋友。” 不敢对上不远处的灼灼目光,童鸽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了缩,却被黄佳齐死死拽住,她只能低着头,恨不得此刻不是自己。 “这是你做出的选择,难道你要反悔吗!”黄佳齐咬着牙低语。 罢了,那晚就决定的事,总要面对的,童鸽缓慢地抬起头,眼神中不带一丝情感:我是个演员,我一定能演好这场戏。 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张青遥追上来,伸手想要把童鸽拉过来。 “你好,这位,是我的男朋友。”童鸽的话使张青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是炒作吗?你们惯用的炒话题伎俩?”张青遥厉声质问。 童鸽柔和了眼神,看了一眼黄佳齐,而后犹如一个陌生人口气:“我们确实是在拍戏时认识的,因戏结缘,就正式在一起了。” “那我算什么?那晚——” 张青遥话还没说完,就被童鸽呛了回去:“我想你误会了,虽然我跟你是初恋,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只当你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仅仅如此?张青遥手里的戒指掉落在地上。 他本可以用更犀利的言辞质问下去,然而他没有,他终究是不忍摧毁了她。 童鸽松开黄佳齐的手,特意给了弋川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对她耳语:“恭喜你,请你替我跟青遥说一句,对不起。” 果然是有难言之隐的,弋川惊愣在那儿,不知该怎样帮他们。 好像他们的婚礼总是危难重重,这边的事还没能让弋川好好消化呢,又迎面过来数名英姿飒爽的便衣警察,说要带走陈晔霖协助调查。 花容跟顾濠都一副天崩地裂的神情,他们没想到会在这节骨眼上。 “调查什么?”童鸽替弋川发出疑问。 “一个叫柳英的女子被杀案。”几个警察一左一右拉着陈晔霖就走。 被杀?那个女人死了?弋川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瞪大双眼。 “放心吧,绝不会是晔霖做的。”顾濠急忙宽慰了弋川两句。 第九十二章 多事之秋 那边陈晔霖被带走,弋川正六神无主,这边张青遥也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想起童鸽的请求,弋川顾不上稳定来宾的情绪,而是追着张青遥跑去,险些摔倒时,幸亏被张青遥反身接住。 “小心点,你现在千万不能跌倒的。”善良的人不论遭遇了什么,都还不忘替别人考虑。 弋川气喘吁吁,平静下来对他说:“刚才,刚才,鸽子拜托我,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哦,”张青遥一副失望的表情,“你觉得说这些还有用吗!” “起码,我知道,她心里是有你的,她爱的一定是你,她,她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弋川急得声音放大了许多。 张青遥始终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他还是道了句谢:“不管怎样,谢谢你特地追过来说这些……是啊,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十年前她为了家人放弃了我们,十年后又因为我不知道的苦衷而再次放弃我,我又算什么呢,轻易就可以被放弃的东西?”绰约风骨的男子,言语中暗藏中无尽的幽怨。 任凭弋川多努力劝说,终是无果,只能无奈看着张青遥渐行渐远的背影。 又一次戛然而止,弋川无法从容面对满座哗然的宾客,独自躲在了花园的长椅上,背对着阳光的方向,将自己埋在阴影里。 打了无数遍电话都没能接通,联系不上陈晔霖的父母,顾濠匆忙来到花容面前,拉着她就往外走。 “你要干嘛呀!”花容嘴上这么问,却还是顺从地跟他一起走。 顾濠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只抛下句:“联系不上他爸妈,我们一起去警局,保释阿霖。” 警察局里,已经把自己最后跟kiki的交集交代得一干二净,陈晔霖面对不断重复的提问,就快要狂躁到掀桌子了。 “发现尸体的时候,虽然没有能够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但我们通过排查,她死前两天,在银行兑过一张支票,是你的支票,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瞒,还是趁早老实交代的好,想逃避法律责任,是不可能的!”负责盘问的警察声色俱厉,眼神凝视着陈晔霖,岿然不动。 天哪,虽然世界上令陈晔霖厌恶的人千千万万,但他犯不着杀人呀!陈晔霖的火气无处发泄,酝酿了一番,精神快要崩溃了。 他一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语气无奈:“你们真当我是嫌疑犯哪,跟我无关!对,这女人是勒索过我,但我犯不着因此而杀了她。” “万一她再三惹怒了你,你一时激愤,情急之下就动了手呢!”本来老老实实做着笔录的小警员没忍住,抬起头插了一句嘴。 就差回敬他一个白眼了,陈晔霖凝重了眉宇,嗤笑了一声:“有一个比你还重要的人需要你守护,你是不会任性、轻狂的,我每一个行动作为都要三思而后行,因为家里还有她在。” 这是在奚落他们是单身狗吗?小警员再次闷下头老老实实继续做记录去了。 或许警察这个职业就是职责凌驾于一切,永远是公义在先,个体在后。可陈晔霖的这一番话,似乎像一根丝,微微抽动他们的心。 “如果没有实质证据证明你清白,你还是头号嫌疑人,你仔细想想,12月13号,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警察又回归了正常的流程上,就不要妄想跟他们打情感牌了。 连日以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思来想去,精疲力尽,陈晔霖好不容易才回忆起来:“我妻子被绑……哦不,走失了,司机载我一直在满大街找她。” 小警员再一次停下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妻子多大的人了,会走失?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我喝醉了,跟别人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她就负气出走了。”陈晔霖只能无奈说出。 警察一时间没忍住,嘟囔了两句:“嘿,出轨就出轨,还什么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陈晔霖不明之火蹭地一下上头,愤怒起身拎起面前警官的衣领,恶语相向:“出轨是主观意图,我不是!警官,我敬你是公职人员,但请你们注意你们的言辞!” 总要被刺激一番,陈晔霖的智商才能重拾,他卸下了所有的情感情绪负担,整理了一下逻辑,说:“12月11号到14号,我应该是一直让我司机带着我在街上找人,我出入的地方也只有车上、街上跟家里,要证人证词,我司机老吴可以,那几天他被我逼得也没能回他自己家,要物证,你们就去调你们的交通摄像头吧。” 两位警察听了面面相觑,竟也无法反驳,倒是丢失了这么一个最有可能的嫌疑人,这案子怕是更加难查了。 他们表情的落寞倒显得有些有些可笑了,但陈晔霖心里却清楚得很,自己没做过的事,谁也不可以强加在自己头上。 历经整整一夜,熬到外面的顾濠花容二人替陈晔霖办好了手续,接他回去。 “阿霖,你没事吧。”顾濠一胳膊将他搂住,花容跟警察们打了个招呼之后跟了上去。 “在这里能有什么事,只不过被当做嫌疑犯,错过了我自己的婚礼罢了。”陈晔霖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蕴含了深深的埋怨。 心急火燎的陈晔霖,一直在担心着弋川,不晓得又一场烂摊子她要怎样应付过去。刚要冲出大门时,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弋川,陈晔霖收紧全身的肌肉,好不容易刹住冲击力,改为了一个拥抱。 “你怎么来了,你该回家好好休息。” 留下的满场宾客是方亭陪她一个个送走的,但收场之后,却是她自己执意要来等陈晔霖的,否则,她会害怕。 “爸爸妈妈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一直都没有出现……你不在,我害怕……”弋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会害怕了。 陈晔霖抱紧了弋川,心里头却对父母失联的字眼念念不忘。 “有关叔叔阿姨,我刚才在这里备过案了,有花容的关系在,相信即便不能立案,他们也会加派人手去查找的。”顾濠赶紧上前,把这些都告诉陈晔霖,希望他能少些忧虑。 长夜漫漫,有人断肠,在此之前,张青遥并没有发现一丝迹象,他本还满心欢喜地准备在弋川婚礼上向童鸽求婚的。 今夜没有月色,他站在幽暗的光线里,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刀,迟迟没有动作。 眼前这副【月亮女神】,属于他的阿忒弥斯,张青遥恨不得毁掉这副自己引以为傲的画作,却又当真下不去手。 罢了……张青遥哀怨再深,都不忍毁了它,而是啜着泪,提起画笔,将一轮明月涂成了血红色,那残忍的缠绵,血色的柔情。 虚荣心受到了极大满足的黄佳齐,当晚就忍不住想要对童鸽上下其手,可童鸽死死做劲守着自己。连一吻都没能浅尝到,反而脸上换来一道抓痕,黄佳齐心里满不是滋味,他将车开到一家五星级酒店,要强拉童鸽下车,童鸽死死不肯出去。 “给我下车!”黄佳齐是被彻底激怒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童鸽死死拽着车里的安全扶手,像个泼妇一样疯吼:“你想干嘛,我不要!” “行使你女朋友应尽的义务,不行,那就这里吧!”黄佳齐简单一个动作就轻松将副驾驶的座椅放倒,整个人朝童鸽压过去。 双眼噙着泪,童鸽却咆哮起来,手舞足蹈像足了一只野兽:“你变态!走开,走开!神经病!” 黄佳齐被童鸽踹得生疼,差点没忍住反手给她一巴掌,但面对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最后还是没舍得打下去。 好不容易挣开他的手,童鸽从一个间隙中钻了出去,浑身哆嗦着一步步倒退着远离他。 当黄佳齐追过去从后面抱住狼狈不堪的自己时,童鸽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感受到童鸽身体的颤栗,黄佳齐忽然收起了他的一腔怒火:“我以为你前男友可以,凭什么我不可以……你……该不会还是处女吧——” “你——”童鸽感觉受到莫大的耻辱。 “我太爱你了,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对那男人的情意,你心里有多在乎他,我就有多恨他。”黄佳齐居然可以如此平常地说出这些。 更深露重,越发的寒凉,童鸽环抱起自己的双臂,怯怯地说:“刚才我都已经当着你的面叫他死心了,还不够吗!明天一早你就会看到我跟你出双入对的新闻,还不够吗?” 他不愿松手,任凭她扭动着身躯。“不够,除非你爱上我,不然,我毁了他。”他在她的后颈落下一吻,而后松开了钳制她的怀抱。 要做就做得彻底好了,抹不去你生命中的他,我也不是赢家,黄佳齐在心中暗暗说道。 在这个时代做人好难啊,童鸽一身的心殇,仰头遥望漆黑的苍穹,只为不让眼泪落下,好羡慕天上自由翱翔的鸟儿啊。 陈晔霖刚回到家安抚弋川睡下,手机里就收到了一则信息,来自未知号码。 不看还好,一看,惊心动魄。 第九十三章 失散在迷途 原来,父母失联并非偶然,看着手机里他们满脸脏污的影片,陈晔霖心头像是被压了千斤重。在陈晔霖看来,绑匪提出的要求更是荒诞可笑,他们竟然要求他在父母跟弋川的孩子之间二选一。 这对于他们又有何益处呢?陈晔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孩子不是自己的?难道他们跟之前绑架弋川的是同一伙人,害怕东窗事发?当看到弋川一脸倦态从浴室出来后,陈晔霖很快打消了心里面的猜忌:弋川是不会骗自己的。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弋川轻柔地坐在陈晔霖身旁,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双手努力支撑着身子。 “你怎么了?”陈晔霖心疼地搂住弋川,感喟着她已经受过太多本不该承受的苦楚。 强忍着头部微微的刺痛感,弋川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宽慰着他:“没事,可能是一整天没吃东西,有点虚,倒是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弋川气息不稳,他能感受出来。 “对不起,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保你一世安好,是我太自私了,以至于让你承受了这么多。”陈晔霖心里的事更沉重了。 从灵界到凡间,自从小狐仙机缘巧合学会了人世间的爱恋,就已经学会了为了爱奋不顾身了,纵使天道相隔,她也已经拼了全力走到了今天。兜兜转转,人间已成了弋川心中不思蜀的地方。 陈晔霖心中晦涩的地方,是两者都不能轻易做割舍,他还没有去憎恨歹徒的空闲,因为他知道这只会无济于事。怀疑弋川的忠诚?绝不可能,若不是因为自己,何至于弋川身心伤痕累累,她如此纯良,陈晔霖认定她绝不会欺骗自己。 陪弋川在医院检查完,医生神情凝重地告诫他们说,可能之前服用过药物的关系,对宝宝的健康或多或少会有影响,要二人慎重考虑。 似乎是找到一个法门,陈晔霖趁机向弋川提议放弃这个孩子。 好不容易才从抗拒到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已经慢慢培养出母性光辉的弋川怎么能答应。 “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了……我会保护好他的……绝不允许任何人来伤害我们的孩子!”瘦弱的弋川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像极了舐犊情深的野兽。 果然犬科动物都是专情的,陈晔霖想起了狼的专情与豪情,他差点忘记了她原本就是一只狐狸。 总要找点说辞的,陈晔霖苦口婆心地劝她:“可是,我们不能保证她出生后会健康,不能让她一生痛苦啊。” “大不了,我找姨娘,叫姨娘给他渡一口灵气,他一定会好好的。”弋川虽然自己没有了特殊的能力,但她为了孩子,她能想方设法,也不会认命。 这叫陈晔霖无言以对,看来是光凭嘴上劝说都不可能叫弋川放弃这个孩子了。 报警是不可能的,既然当初为了弋川的名声就不曾考虑过追究,那这次,眼下是父母两条人命的要挟。 在距离不是很远的象山,童鸽为了尽量避免与黄佳齐的亲密接触,终于因为服药过量被送进了急诊室。亲眼目睹童鸽在自己面前抽搐晕倒,孙妍芝等候在急诊室外,痛哭流涕。 直到脸色惨白的童鸽被推入病房后,孙妍芝紧紧握着童鸽的双手,关怀中带着责备:“你这又是何苦呢,明天一早准会见报,说什么女艺人为了身材,吃减肥药过量的新闻!你根本不需要吃这些,你又不用减肥,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糟践自己的身体,值得吗!” 严重脱水的童鸽并不想理会孙妍芝所说的,使出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背过身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角溢出的泪花。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孙妍芝急得暴跳如雷,语气很重:“你,你这是要折腾死自己吗!” 明明不是个认命的性子,偏偏总要勉强自己,孙妍芝很怕童鸽这样憋出抑郁症来。 孙妍芝拜托了一位场务小妹妹帮自己看守着童鸽之后,就离开了医院。 过去每一个岁月静好的瞬间都成了支持童鸽苟延残喘的回忆,倚卧在青遥怀中的时候宛如活在画卷里,就连她闻到的阳光都是甜丝丝的……怕是现在,面对着四周雪白的墙壁,童鸽只能闭上眼,在梦中去笑了。 正如孙妍芝所料,童鸽总是给各大媒体各式各样的机会去臆造新闻,甚至有的网络媒体都能扭曲成因为整容后遗症入院了。等到经纪人张丽看到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但她不用去求证,都了然实情的来龙去脉,这种人这种事,她见多了。 这个不好约束的鸽子呀……既可以是张丽的巅峰,也可能是她的瓶颈。张丽早就开始着手挖掘新人了,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呀,谁晓得童鸽下一步会不会亲手葬送大好前程。 劝也劝不得,不能一直被卡在当下,那可是争分夺秒关乎人命的。走投无路的陈晔霖主动求助于花容,至于为什么是花容,他自有他的考量。 即便是傲慢惯了,听了陈晔霖的请求,花容还是惊恐地睁大双眼:“陈晔霖你疯了吧,我不替你做这恶人,这种事应该报警的呀!你不报警,我现在替你报警!” 神色慌张的陈晔霖即刻握住了花容掏出手机的手,近乎哀求的语气:“反正弋川被禁锢的时候也服过药物,孩子不一定健康……再说了,我不希望他们出事,出动警察,就控制不了事态的发展了……” 花容低下头,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你不希望叔叔阿姨出事,那你就打算亲手扼杀自己孩子的生命吗……” “我……我当然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所以,我来找你帮忙呀,你是女生,也比较好说话,弋川她不听我的——” 花容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呵呵,我骄纵,傲慢,冷漠……可是这次,我不想做这个恶人了。” “容儿,我求求你了,看在我们自小相识的份上——”陈晔霖恨不得卑微到土里,去央求。 “扪心自问,我已经为你们做了太多太多了,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人比我大度了吧……虽然我跟林弋川的性格不一样,但我也是个女人,这太残忍了……”花容目光投向远处,语气低沉。 女人大多口是心非,进退维艰的时候,嘴巴上说着拒绝,可是终究还是被说服。陈晔霖可以凶她,跟她斗嘴,可是她就是见不得陈晔霖低声下气地求自己。 经历了好一番打听,孙妍芝终于找到一家小酒馆,找到了自暴自弃、烂醉如泥的张青遥。 “是你呀……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张青遥一个劲嘻嘻哈哈地傻笑。 孙妍芝冷着一张脸,一把拉起他的手臂:“你跟我走,跟我去见鸽子,她快要死了!” 原本划过一丝惊恐的眸子瞬时间恢复了平静,张青遥还是有理智的:“你又来骗我、吓唬我……她可好得很呢,她男朋友,典型的富二代、高富帅,她现在可是环宇的准少奶奶,未来的一姐!” 孙妍芝心都快碎了:“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是为了你,那个黄佳齐拿你的前途做威胁,你见过连手都不愿意让所谓男朋友牵的女朋友吗!”阿芝一面抑扬顿挫地说,一面泪涌而出。 这是张青遥渴望得到却又害怕听到的答案,他应了一声,便再也没说什么话。 “你快跟我去见鸽子,走!”阿芝使尽浑身解数,拉扯着这个烂醉如泥的人。 再也忍不住了,张青遥严肃起来,一把甩开孙妍芝:“我继续跟她纠缠不清,对她就真的好吗?我除了爱她,我给不了她什么,倒不如叫她彻底放下我,那副《月亮女神》我已经卖掉了,卖给了从画展上就一直求我卖给他的藏家。与其死守着,不如交给真心爱那副画作的人。”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彻底熄灭了孙妍芝高扬的热情,她终于明白,原来他什么都明白,可正是这份明白叫他们都无能为力。 “我会尝试着往前走,你也劝她,真正走出去,不要只会演戏。”张青遥一行两行……眼泪顺着鼻翼滑落。 有多少人因为爱,说过多少违心的话;又有多少人因为爱,不得不走散。 阿芝也只能放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而她并不知道,张青遥虽然卖了《月亮女神》,但他却留下了一副拓作,名为《血色女神》。 远古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死人眼里看到的月亮,是红色的,赤红赤红的……心灭了热情,灵魂死了的人,或许看到的也是一轮血月。 勉为其难答应了的事,花容也亲自去劝说了弋川,却始终没能劝服。 每次一对上弋川光芒万丈的眼神,花容就狠不下说辞。 “先天不足的宝宝,出世后对他们来说,才是残酷的开始,”花容很努力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你们日子长的很,以后还能有宝宝的呀。” 弋川根本听不进去,花容却被陈晔霖的催问信息搅得心烦意乱,借口去厕所,而是去书房见了陈晔霖。 “没时间了,你抓紧啊!”陈晔霖把收到的断指照片拿给花容看。 花容也十分震惊,情绪一度不能自控,双眼噙满泪光:“你做不到的事,就要借我的手……看在叔叔阿姨从小那么疼我的份上,我就替你做这一次恶人,但也是最后一次。”她端起桌上的一杯热牛奶,暗淡了眸子。 第九十四章 厄运缠身,痛失骨血 收敛了锋芒,花容一改以往作风,而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弋川饮下牛奶,心里动荡着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五味杂陈。 扶弋川躺下之后,花容便强烈扼制着怒气大步流星地走到陈晔霖面前,用力将玻璃杯塞进陈晔霖的怀里,态度不睦:“下次这种事,千万别找我!” 这本就不是一件好事,陈晔霖无论如何都挤不出一句道谢的话,只能愣在原地。 花容气鼓鼓抓起手包正要走,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这两天你留意着点她,我问过医生米非司酮片需要连服,但每个人体质效果不同。” 她走了,心里很难受,为了别人,知道得越多,内心就越沉重。 独留在书房里,陈晔霖望着空杯子发呆,他确是自私的,也是怯懦的,假手于人只为权宜。 事已至此,陈晔霖只能盼望着父母能平安归来,难得清除的隔阂,还没来得及共享天伦。 这件事却成了花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涉及陈氏夫妇的人身安危,她又无法向别人倾诉,只能忍痛烂在肚子里。一回到家,花容就扑在佣人朱嫂的怀里大哭了一场,朱嫂却只当她是求爱不得的宣泄。 方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悻悻然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去设想可能发生的一切后果,不断地诵读着经文。 在书房呆了一天直到午夜,见外面一直没有动静,心里不安的陈晔霖才轻手轻脚走出书房,轻轻将房门推开一条缝,眯着眼使劲朝里张望。 房间太暗,他看的不是很清楚,忍不住打开灯,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差点失魂。 “弋川!弋川!”陈晔霖扑过去,怀抱着昏迷的弋川。 白色的貂绒连衣裙下,缎面鹅绒床上,炸开了一片巨大的血花,像极了电视里的命案现场。 “弋川!弋川,你醒醒!”陈晔霖哭天抢地,吓得六神无主。 任凭陈晔霖如何呼唤,气若游丝的弋川根本没有反应。倒是这响彻整栋房子的动静,唤来了方亭,方亭刚冲到房门口的时候,也被这场景吓到腿软。 女人天生心眼小,装下了一个人就再难装下别人,要放下也很难。本来就笑容很少的童鸽,自从伤了张青遥之后,就变得更加郁郁寡欢。 不知多少次,镁光灯下,病床前,正给予童鸽悉心照料的黄佳齐,蹙着眉头压低声线问:“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什么总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一约你出去,你就身体不适,嗯?” 失神的童鸽被外面记者的闪光灯晃花了视线,微微眨了眨眼睛。 “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耐心,你最好快点把那个男人从心里面忘掉。”黄佳齐紧握着童鸽的手,不撒开。 忘记?怎么可能! 黄佳齐忽然间朝着外面的记者们大声吼道:“拍什么拍,有什么好拍的,都给我滚!” 就算在天下人面前秀恩爱又能怎样,秀多了也只能成一个笑话,他觉得自己十足像个小丑。 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弋川再次苏醒的时候,就被护士抱歉地表示孩子没能保住。 即便还没能成形,弋川急忙摸了摸肚子,一股浓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佯装坚强地苦笑:“怎么会呢?我就睡了一觉,他怎么会不在了?” 随即,弋川的眼神遗落在柜子上的那件血衣上,紧接着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 陈晔霖急忙亲吻着她的额头,在她耳边呢喃:“孩子还会再有的,最重要是你赶快好起来。” 沉默了片刻后,弋川竟不哭也不闹,因为此刻,她在极力忍耐着身体上的疼痛。 压垮陈晔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明明已经做了选择,也把医院这些单单据据拍成照片发送到了那个陌生的邮箱,但是,仍旧没有见到父母安然无恙的归来。 明明自己才是最困难的那个,却好像所有的牺牲都没有获得应有的回报。终于,陈晔霖在自家信箱里收到了父亲的那枚断指,他怒不可遏地嘶吼出来。 这一切正巧被前来探望的花容看在了眼里,她气哄哄地上前给了他一巴掌:“我就不该听信你的,这种事就应该报警才是!” 花容刚要掏出手机,就被陈晔霖死死抓住。 他神情憔悴,眼中含光,颤颤巍巍地摇晃着她:“再等等,我们再等等好不好……他们……他们不会不讲信用的——” “你还信那帮匪徒,我是脑子被狗吃了,才会陪你疯!”任凭花容怎样用力,都抢不过陈晔霖。 眼看就要厮打在一起,陈晔霖死死环抱住花容的手机,眼泪鼻涕洒了一地,苦苦哀求:“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能再冒险了……” 人怀抱着一丝希望而活,即便微弱,也不愿换得噩耗。花容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陈晔霖,她也情不自禁地陪他落泪,任由他哭倒在自己怀中,歇斯底里。 不是忤逆嘛,不是曾经叛逆嘛,倒头来还是割舍不断血脉亲情。 陈晔霖回家拿一些日用品的时候,把手机落在了医院,弋川从恍惚中抽离出来时,正好发现。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屏幕亮起,看到壁纸是自己的照片,不由得心底燃起一丝暖意。 她是无心的,却不知道自己的面孔也能解锁陈晔霖的手机,映入眼帘的正是陈晔霖证明孩子已经打掉的邮件内容。 好奇心驱使弋川仔仔细细将这封已发送邮件看得一清二楚。她赶忙抓住路过身边的护士,问:“米非司酮是什么?” 小护士却一脸不可思议地说:“用来终止妊娠的药物呀,你们不是自己要打掉胎儿的嘛!” 联想起之前的种种,弋川才明白自己是如何糊里糊涂失去孩子的。 病房外有人路过,正讨论着看到的电视节目:“那女人真可怜,被强暴还怀了孩子,丈夫还因此要跟她离婚……” 因为身体的伤痛,她心灵变得异常敏感,急忙揪住护士的衣袖,反复强调:“这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孩子是一早就发现有了的,根本不是遭遇了那种事后才有的,他既然怀疑,为何不质问我?弋川有些看不懂人心了。 整理好弋川的换洗衣服,拿到医院,陈晔霖前脚刚踏进病房,就注意到弋川灼热的眼神,他分明看见那里面闪着泪光。 弋川缓缓将他的手机举到他的面前,眼中充满绝望。 一时间,仿佛天塌下来一般,陈晔霖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但也确实有愧于她,急忙抢下了自己的手机。 “他确确实实是你的孩子,不是野种,鸽子跟阿芝可以证明的!”弋川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泪眼涟涟,“既然容不下他,何必伪装不在乎?” 陈晔霖恨不得即刻冲过去抱住她,跟她解释,可是,这一切都被不逢时宜出现的警察阻止了。 “麻烦你,陈先生,再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便衣警察成了他们之间的一道隔阂。 不用说明,弋川都知道还是关于那个女人的死,她一声不吭,眼睁睁任由警察将对自己眷眷不舍的陈晔霖带走。 “弋川,弋川,你等我,你等我回来跟你说清楚……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陈晔霖生怕弋川不顾自己的身体,生怕她郁郁寡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弋川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了,不像从前那般敢作敢为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纵情来去了……陈晔霖生怕自己亲手毁灭过去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丫头。 我爱上的,不是黯淡了眼色的你,陈晔霖隐隐作痛。 警察再次邀陈晔霖进局子,是因为找到了新的线索,他们顺着监控中柳英最后的活动轨迹,找到了陈晔霖曾经出现的身影,虽然戴了口罩做了伪装,但身形、动作跟衣着都指向了陈晔霖。 而后进入陈晔霖家中进行搜查的警察,也找到了当日监控里出现的那些衣物,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如山的铁证。 陈晔霖一口咬定,司机可以作证,自己一直跟司机老吴在一起。 “老吴的供词说他记不清了,那可是大半夜的,你完全可以趁老吴打盹的时间去作案。”警察毫不客气地说。 那条不雅视频的还原,那张兑现的支票,而现在,又有了监控跟从陈晔霖家搜出的衣物……这些都形成了动机跟证据,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陈晔霖。 尽管陈晔霖百口莫辩,但他自己清楚得很,压根与自己无关。 沉溺在爱情当中,别说女人了,就连男人都失去了以往的理性,此时的陈晔霖,终于有了闲暇开始在头脑中整理所有不平常的地方。 世事哪里会有那么巧,这段时间,也发生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了:被kiki勒索,莫名其妙跟kiki上床,弋川被绑架,弋川被强暴,kiki死了,父母被绑架……亲手扼杀了自己的血脉……似乎所有的事都是冲着他陈晔霖而来。 可是,陈晔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哪路大神,除了以前玩过的女人跟混迹的夜场,他如何都回想不出自己怎么得罪过人。 就这样,陈晔霖精力涣散地在审讯室睡着了。 第九十五章 一无所有 只有彼此 从陈晔霖被警察带走时起,弋川就一丝反应都没有,她陷入在哀伤与愤恨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得到消息都赶来医院的朋友们将弋川团团围住,殊不知却给她带来更大的压力。 “弋川……弋川……”花容小心翼翼试探呼唤。 也不知弋川是错搭了哪根筋,她单手扶在平坦的小腹上,含恨呢喃:“我……真是没用……不像我母亲,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这件事多少跟花容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清的关系,听到这些,花容心里一紧,便退到了一边。 方亭不忍心,走过去要扶住弋川的肩膀,想给她一个依靠,却不料反被弋川狠狠拽住。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跟以前不一样,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跟陈晔霖分开?”弋川目光灼灼盯着方亭,语气凌厉。 被吓到了的花容起了恻隐之心,她忍不住探着身子说道:“陈晔霖也不想的,只是为了陈伯伯陈伯母——”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顾濠拉了回去。 然而,顾濠还是没能阻止接下来的剑拔弩张。弋川立刻掉转了枪头,以迅疾的身姿冲到花容的面前,扑倒在她身上,狠狠扼着她的雪白纤细的脖子。 “为什么要帮着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弋川双目通红,仿佛要食人血肉。 两个人大男人生怕弋川冲动闹出人命,便心照不宣地一同将弋川从花容身上扯开。直到被顾濠护在怀里,弋川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被方亭扶着的花容,呆愣地看着弋川躲在顾濠怀里抽泣。 飘摇欲坠的纤弱之躯,已是灵魂之重承载不起的,她本是明晰事理的,可就是无法接受被所爱之人欺骗陷害。说到底,弋川忘不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变成一介凡人的,忘不了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打回原形。 丢失骨血的人放不过自己,而身陷囹圄的人放不下她。 对于柳英的死,陈晔霖根本一无所知,却又因此而失去了自由,此刻他多想要冲到弋川的身边保护她、乞求她原谅。 世界上最无奈的时候,就是想要去做而被限制到无能为力。 一连几天,陈晔霖都拒绝吃他们送过来的食物,不是闹情绪,而是根本没有心思吃东西。 终于,令陈晔霖恢复神采的是,警官告诉他,他的家人前来探视。 如常所愿,来探望陈晔霖的正是恢复了神貌的林弋川。 陈晔霖抻着脖子,无法自控地伸手去抓弋川的,激动得话都快说不清:“弋川……弋川……你听我解释——” 刚开始,弋川使劲抽了抽手,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将目光偏向一旁,强忍着酸涩张开口:“不必了,花容都告诉我了,医生也告诉我这个孩子可能一早就是保不住的。”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一副冷漠的样子,一反常态,陈晔霖别提心里多痛了,眼前的弋川就像变了一个人,看不到天真的模样了。 “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原谅我吗?我也是逼不得已,爸爸妈妈他们——”陈晔霖直勾勾盯着弋川低垂的眼帘。 “死了。” 陈晔霖一脸的茫然:“什么?你在说什么?” 才两天,不然弋川要如何迅速振作起来,她要面对的,还有更多。 “你爸爸妈妈死了,”弋川终于对视上陈晔霖,“昨天凌晨,家里着火,你爸爸妈妈死在的火灾里。” 这才不是陈晔霖想要听到的,却又是弋川亲口带给他的结果,止不住地,他的泪簌簌掉落,频频打在桌面上。 不相信警察,不寻求帮助,陈晔霖到头来全都失去了,他狂笑不止,多讽刺哪! 千言万语汇到嘴边,竟只成了一句:“对不起。” 如今,弋川想要听到的当然不是这三个字。 “我就想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不准再骗我,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你杀死的?”弋川红了眼眶,噙满泪光。 陈晔霖瞪大双眼,不假思索:“当然不是我!” 弋川忽然起身,侧着脑袋:“这就足够了。” 临走前,弋川没能挪动步子,而是背对着陈晔霖,淡淡地说:“如果你如实告诉我,在陈爸爸跟孩子之间,我也会选爸爸……你别忘了,我是为谁变成跟你们一样的。恨只恨,我现在一点用都没有了。” 不顾身边公职人员的拦阻,陈晔霖拼命冲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弋川,在她耳边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的怀抱永远都是炙热的,能融化她的所有冰冷。弋川忍不住转过身来,怀抱住她爱的人类。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来,我又回不去了,你就只有我了。”弋川的眼泪叫陈晔霖心疼。 前世积攒了多大的福气,才叫陈晔霖遇到她,弋川的爱需要多大的勇气做支撑啊! 曾经,弋川付之于帮助的人们,都在给予她回报,四处奔波,竭尽所能地寻找更多的目击者。张青遥,童鸽,花容,甚至顾濠,都在不断地托付他们各自的人际脉络。 童鸽自己也才刚出院,还无暇顾及自己,就全身心投入到弋川那棘手的状况上了。 那场大火将几十年的陈宅付之一炬,两具躯体烧成难分难舍的焦炭,煞费苦心也没有能找到一丝一毫可以利用的线索,最终定义成电路老化所致。 陈晔霖当然无法信服,他们陈家什么财力,怎么会终结于这种可笑的理由。 如果没有新的证人证据,法院就要以现有的动机跟物证起诉陈晔霖了,弋川为此,劳心劳力,终日憔悴。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权利所不能达到的事吗!童鸽也为弋川的事着急,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求助于黄佳齐。 黄佳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反问道:“你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主动来找我?” “她才不是无关紧要的人……”童鸽利落地怼回去。 环顾了童鸽一周,黄佳齐才悠悠开口:“我凭什么要帮忙?你不是很厉害很清高,来求我,你又凭什么?” 他死死掐住童鸽那张堪称完美的脸蛋,毫不留情,都显出指印来。 童鸽暗地里做劲抵抗,她知道他就等一句以自已为代价的交换,偏不肯就范。 意外的,黄佳齐竟主动放了手:“这个忙我可以帮,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过,你那个叫林弋川的朋友对我而言就是无关紧要的,我帮忙是因为你,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你给我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你的身份,你若再自残身体,我不会放过姓张的那个没用的东西!” 又紧张又害怕,童鸽心里很复杂,黄佳齐虽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厌恶,但她是打从心底害怕他,他比陈晔霖更蛮横。 有的人,从不关心除自己以外的一切事,却又愿意为了钟情的人而做毫无价值的事。黄佳齐倒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即便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童鸽。 一个娱乐业大亨的儿子,他老子旗下有各式各样的媒介,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凝聚了公众的焦点,每个人都成了他的眼线、他的天眼,因为只要能提供关于kiki遇害线索的人都将获得百万的奖金。 普通人眼里只有钱,像黄佳齐这种出生的人,眼里只有从少年时起唯一的梦想,他的梦想就是童鸽。 远在国外的周潇潇,还是为了陈晔霖,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劈头盖脸对弋川尽数责备。 从狐狸精到扫把星,弋川面对这个少女将这些都默默承受下来,毫无怨怼。 最后还是方亭实在看不下去,将潇潇拉到一边,言词微厉:“够了,又不是你嫂子害的,你别总欺负她了。” “她才不是我嫂子!自从霖哥哥碰上她,就没好事,现在就连伯伯、伯母都……我只恨我自己当初没烧死她这只狐狸精!”周潇潇含恨盈泪瞪着弋川。 急得方亭大声呵斥,弋川反而无动于衷,只缓缓丢下句:“放下行李,早点休息吧。” 她的仁德,丝毫没有被这丫头放在心上。“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害霖哥哥的!”周潇潇死心眼到底,认定弋川是灾星、妖物。 不是故作的胸怀,弋川本就是这性子,她不急不缓,头也不回:“陈晔霖是我丈夫,我不会让他有事的,用不着你过分操心。” 即便我们有多少嫌隙,即便我们之间伤痕累累,那也不容外人说道,弋川愈来愈像个凡间女人了。 这让方亭有些讶异,眼前的弋川倒显得有些陌生,这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吗!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弋川经历了不可理喻的种种磨难,如果还能怀抱初初入世时的天真无邪,那才是可笑至极吧。 那些过往的伤害,那个失去的孩儿……弋川都可以暂时忘却,此刻她最迫切的,就是让陈晔霖安然无恙的回家。 第九十六章 患难时的来与去 陈氏夫妇的轰然离世,陈晔霖陷入的人命官司,引起了鑫成集团的股价暴跌,加上之前层出不迭的突发事件,导致鑫成集团的品牌信誉陷入严重的危机。 身为好友的顾濠急在心里却又能力有限,只能眼睁睁看着鑫成旗下的天成到达岌岌可危的地步。 对于商场上的事,弋川是一窍不通的,没了陈晔霖在身边,她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然而所有人都来找她,所有人都向她寻求对策,偏偏弋川只能束手无策,他们说的话她已经大概能听懂,可是听得懂又能如何,她无力去解决。 出事后,就连合作银行都不再提供资金贷款的支持,天成的现金流面临干涸,就连员工工资都开不出来了,顾濠慌不择路,忍不住去向花容求助,他期待她能解燃眉之急。 这一次,跟以往不同,花容不再施以援手:“我会帮陈晔霖请最好的律师,我会把伯伯伯母的事办得体面……而我,也只能做到这儿了。”花容的眼神移向别处。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次不肯帮一点点,帮天成撑下去?” 顾濠一直当花容是一个不吝惜回报而无条件付出的好人。 花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女孩了,她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不是我想帮就能帮的,我作为花氏的执行官,我的一切行为都会影响到花氏企业。哦,对了,我今天来天成,就是来终止合作的。” 这句话也正好让出来见花容的方亭听到了,方亭跟这二人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尴尬。 “什么?你这样做对天成是落井下石!”顾濠倒吸了一口凉气。 “商场上不容许有私人情感,况且这次不是小事,我只能明哲保身,保护好我们家的公司,对不起了。”如今的花容是一个冷静睿智的商界强人了,终于匹配得上她的才学了。 顾濠虽然不懂工商管理的个中门道,但他倒也听取了花容的理由,不认同却也能接受。 她的有心无力,方亭不打算去强求,他张开手臂拦住了顾濠:“别为难她了。” “终止合作的协议书拿给我,我来签字。”方亭对花容说道。 这就是现实,顾濠看着花容离开的背影,终于看清了两个世界的隔阂,他不自觉摇摇头,强留一抹苦笑。 他对我很失望吧……我们……不再是朋友……了吗……花容心里烙印着淡淡的哀伤,她骨子里始终是个小女孩呀。 拘留所里暗无天日的时光不是最折磨人的,让陈晔霖绝望的窒息感来自于失去家人的孤独,曾经不作珍惜的天伦,失去后才发现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陈晔霖不知道弋川能不能将事情都处理好,他多想要能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门突然被打开,一席光亮照进来。 他被告知能在看守下去送父母最后一程,因此,喜极而泣。 躲在远处的花容没有上前一步,而是背过身,渐行渐远。 “我能做的,一定为你做到,对不起。” 在两个民警的看守下,陈晔霖坐上警车,前往福寿园。 一路上,陈晔霖都出奇的平静,反倒是身边两个警察心里总有些不安。 人生无常,任谁都接受不了这些无常。 原本平静了一路的陈晔霖,终于在下车后远远望见捧着他父母照片的弋川跟潇潇,忽然间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一时间没能拉住,他们任由戴着手铐的陈晔霖疯狂奔向素服人群。 “算了,让他去吧。”其中一位民警拉住了另一位。 捧着陈建遗像的弋川循着声响回望去,泪眼婆娑中看见了时刻惦念的人。 “霖……”弋川张开嘴,声音却嘶哑了。 陈晔霖冲过去,被锁住的双手圈住了弋川的脖子:“弋川……”千言万语挤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呼唤。 他们贴着额头,颤抖哭泣,心里面诉不尽的悲伤汇成了汹涌的海洋。 胸口贴着父亲的遗像,心跳的旋律是陈晔霖难以启口的道别。最后挤到嘴边,是陈晔霖对弋川的一句“对不起”。 弋川心软了,她曾怀抱的怨怼终究还是溃不成军,不断摇头:“都过去了……” 两位民警终于走到他们跟前,将他二人分开。 送别了至亲最后一程,陈晔霖跪倒在父母的墓碑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留下了悔恨的眼泪。 终将离别,何必憎恨。 弋川看在眼里,思绪万千,她也有她的失去,可这一刻,她也能体谅他的苦衷,所以她心疼了。 最后一刻,陈晔霖将被带走,此时,弋川再也抑制不住了。 “你还有我!”弋川呼喊着向他奔去。 他赫然转身,弋川扑到他身上,双手捧住他的头,含泪仰头亲吻着他。 唇与唇之间触电的感觉,驱散了一抹陈晔霖心里悲伤的阴霾,让他恍然发觉有人用爱竭力将自己锁进心里。 对,我还有她,我爱的女人!陈晔霖从泪眼中看见弋川晶亮的眸子。 眼前这一切,旁人看来都翻腾着说不出的滋味,方亭如是,周潇潇亦如是。 明知不应该打扰,可方亭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让陈晔霖知悉。 “霖少!天成现金流断了,银行也不给批贷款了……” 陈晔霖定了定神,方说:“卖出我30%的个人股份,放散股出去。” 方亭意料之中地震惊:“可是,现在天成股价跌得很厉害,卖出你的股份,你就失去了大股东的位子了……” “我不能让天成死啊,先这样做,反正我爸的股份即将由我继承,我的30%卖掉也无妨,至少这样我手上目前还剩5%。”陈晔霖思路还是清晰的。 看到这里,周潇潇从嫉妒中抽离出来,她也奋不顾身:“霖哥哥,我不回学校了,我申请休学,留下来帮你们。” 陈晔霖勉强挤出苦笑:“小丫头,你能帮到什么,好好给我念书去。” 自己过去做过的事,原来陈晔霖并没有记恨着,周潇潇坚定了这份信念:“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不能再成为你的负担了,我可以打工啊,我还可以…——” 周潇潇瞥了身边的弋川一眼,接着说:“帮你照顾她。”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但为了她喜欢的霖哥哥,她愿意做到。 他不再作声,而是随民警钻进了警车里。 真心的付出,并不是没有回报,在这样潦倒的时候,还有人不肯离弃,也算是对陈晔霖的安慰。 来迟了一步,但张青遥还是一路小跑,来到一袭黑衣的弋川面前,把一张支票塞进了弋川的手里。 “对不起,我有事来晚了,这你先拿着,你们一定用得上。” 弋川惊诧地瞪大眼睛:“两百万?你哪来这么多钱?不行,我不能要。” 张青遥死活都要塞进弋川的手里:“你一定要收下,不瞒你说,这是卖掉那幅《月亮女神》的钱,我看新闻了,陈晔霖遇上大麻烦了,请先拿去度过这个难关!” 其实弋川是真的不想接受张青遥的帮助,她更希望张青遥跟童鸽能复合。可张青遥却是个执着的人,他没有忘却陈晔霖跟弋川曾经帮助了自己跟童鸽多少,现在轮到他付出帮助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拿着!”张青遥塞进弋川的手心,转身就潇洒地阔步而去。 攥着这张皱巴巴的支票,弋川心里默念:谢谢你。 为了朋友,你能做到哪一步? 认命。 童鸽没有能够参加陈建跟袁虹玉的葬礼,她被自己的工作桎梏着,但她一直在替弋川担心。 好不容易赶完当日的通告,童鸽跟孙妍芝分别,正打算去探望弋川,刚出录影棚门口就撞上了等待自己已久的[官方男朋友]。 黄佳齐主动张开双臂搂住她的腰,拉近彼此的距离,起初,童鸽有些抗拒。 “悬赏寻求线索的广告已经登出去了,一天下来,电视台跟报社都接到了不少反馈,就等他们一一去核实了,怎么样,答应你的事,我效率如何?”黄佳齐在童鸽耳畔得意地说。 童鸽不再紧绷着身体去抗拒,却还是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应对。 “因为是你,只是为了你,”黄佳齐捏住童鸽的下巴,目不斜视,“从十七岁时起,你就是我的唯一梦想。” 她望了一眼天空悬着的那轮月亮,微微闭上眼睛,那由浅而深的唇齿交缠,叫她大脑一片空白。她终是接受了另一种温度,不是演戏,而是默许了他这份千方百计付出的孽缘,认命了,这便是现实。 每个人都妄图想方设法追寻心中所爱,这个人世里,谁不是?童鸽是,张青遥是,陈晔霖是,弋川也是……那么黄佳齐又何错之有,这个俗世难以承载童话故事,多得是嫁娶了生活,败给了世俗,童鸽一早就该懂的。 第九十七章 生而为人 对不起 背上行囊,再看一眼这座光怪陆离的霓虹都市,张青遥仍是头也不回地踏上动车,他将去往下一站,是结束也是开始的下一站。 他没有向童鸽透露会离开,也没有透露归期,就这样,淡漠地从她的生活中退场。 但当弋川没能守住秘密,把张青遥离开的事情告诉给童鸽的时候,童鸽并没有表现出难以割舍的情愫,反倒是像松了一口气。 弋川真的不懂了,却又不敢问清楚她是不是真的不爱了。 只有上帝知道,那个怀抱青春的少女,是爱着那个白衣少年的……只不过,他们终将长大。 等我功成名就,我要把你争取回来。 期待你有名利双收的那一天,我便值得了。 人们常常习惯自己欺骗自己,有些路,走下去,就回不了头了。 “我们找到了新的目击证人,而且有人拍视频,刚好拍到了抛尸画面,当时拖着行李箱的人,无论从身高还是身形上看,都不像是陈晔霖。”黄佳齐即刻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带给了童鸽。 方才还稍有落寞的童鸽,随即展露出燃起希望的笑靥:“那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童鸽还是将此说出口,却被黄佳齐情不自禁地搂进怀里。 “你知道的,我都是为了你。” 童鸽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 整日都在为陈晔霖牵肠挂肚的周潇潇,常常举着酒杯麻醉自己,她坚信着她的霖哥哥不是杀人犯,但始终不能帮他恢复自由。 弋川刚从童鸽那里回来,路过客厅就被周潇潇叫住了。 “来,一起喝一杯吧!”周潇潇手里举着高脚杯,眼神微醺。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胸口一阵胆战心惊,弋川极力抚平情绪去拒绝:“哦不不不,我不可以喝酒的。” 酒是她的禁忌,弋川铭记在心。 “有什么关系,都过去那么久了,红酒,养身的。”周潇潇扬起一丝轻蔑的笑容,她以为弋川是在意流产那件事。 潇潇这么一说,倒让弋川想起自己早已完完全全是一个人类了。 想念一个人,思念愈发浓烈,就愈想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弋川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端起茶几上另一杯红酒,深深被这带着紫色光圈的红色液体所吸引。当然,她不会正确的红酒礼仪,所以双手捧着高脚杯的样子在周潇潇眼里甚是滑稽。 晔霖就很迷恋这种液体——弋川这样想着,告别了狐狸的身份,却摆不脱狐狸的好奇。 正当弋川要一饮而尽的时候,却被三步并作两步赶来的方亭一把夺下酒杯。 “你疯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呢!”方亭瞠目怒视着弋川如雪的面庞。 像是扫了兴一般,周潇潇放下手里的酒杯,正要回房,临走前,嗤笑了一声:“她的身子,是晔霖哥哥的,又不是你的,你紧张个什么劲!” 这句话像一把烈火,烧得弋川面红耳赤。 “潇潇,你才多大,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听!”方亭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面前这个还是之前那个温文尔雅又内向的小丫头吗! 十足一副不良少女的轻浮模样,周潇潇扭头就上楼了。 掩上门,周潇潇靠着墙,环视着这间粉色的房间,心里久久难以平静:方馨呀,方馨,好不容易你走出了晔霖哥哥的世界,为什么她又要进来! 埋葬在泥沼里那晦暗的黑色花朵,竟成了永恒的劣迹,它一直在那里啊! 九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拿着超大的波板糖蹦蹦跳跳,一不小心摔碎了,她捏着那根小棍儿,撅着嘴一脸不满地跟大人完成了一个交易。 不是只要扮演乖乖的,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吗?周潇潇用力咬着嘴唇,现出点点血丝。 一如过去了无数个秋天,马上又要进入刺骨阴寒的冬季了,习惯了喧闹就再也忍受不了寂寞。偌大的花家,怎的都容不下花容一颗躁郁的心。 她没有喝酒,却醉在了一时冲动的情怀里,大半夜不顾一切地开车到顾濠家楼下。 原本已经准备睡觉的顾濠,打开门,愕然看见突然造访的花容,这个精致的洋娃娃。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没有义气,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花容眼里居然涌动着一汪柔情。 这倒叫顾濠很是尴尬,他慌了阵脚:“我……我……我没有啊……” “没有什么?没有喜欢我?那就是你因为我没有帮天成而讨厌我了……”真是不管什么身份背景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不可理喻。 “我不讨厌你啊!你是不是喝多了?我送你回家!”顾濠刚要扶住花容,却被用力推开。 “我没有喝酒,好久没见你了,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这大半夜的,花容难到就为这个突兀闯入单身男子的家门吗!双商在线的顾濠当然知道女孩子难以启齿的纠缠不休。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有些界限还是划分清楚得好,楚河汉界,本就是阴阳沟壑。 花容却突然泪光连连,抱住了顾濠的腰,浅褐色的长卷发埋进了他的胸膛。 “你喜欢弋川还是喜欢我?” 女人都喜欢如此蛮不讲理的吗?从何时起,顾濠的情感方向成了二选一的选择题了! “说什么胡话呢!”顾濠试过了却扯不开她的钳制。 求而不得的永远是千金小姐最在意的,花容拼命贴在顾濠的胸前,不依不饶:“女人的第六感最准了,你才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也不是一个对有妇之夫执迷不悟的女人,你说啊,你告诉我实话!” 心如同跌落谷底,顾濠无路可退便放弃了挣扎,他漠然着一张脸,语气再平静不过:“我不喜欢弋川,她不属于我。” “那是我咯!” 花容刚刚燃起的热情又被顾濠浇灭:“我不可能喜欢你的。” 赤日苍穹,山花海树,这个世界哪里存在不可能的道理。 “你说的是不可能,但你并没有说不喜欢,为什么?”花容非要一个明明白白。 作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顾濠被逼到穷巷死角,无处逃避,唯有说破:“你父母跟陈叔叔他们为什么一直希望你跟陈晔霖能在一起,难道你不清楚吗?” “可是我跟他并没有真的在一起!”花容鼻头微微泛酸。 顾濠认真地端详着眼前娇俏的小人儿,缓缓扶着她的肩拉开了双方的距离:“别自欺欺人了,我跟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我不在乎!”花容实在是不明白,这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理论存在。 “可是我在乎!”顾濠忍无可忍,语气提得有些重。 从来没有人朝自己大呼小叫,花容顿感一阵委屈,她松开了扯着他衣角的手,双肩颤抖地背过身去,声音越来越低:“林弋川跟陈晔霖才真的是不同世界的,你这个大骗子……” 凭什么,凭什么不是人的都能跟人相恋,而你就要这样拒绝我,除了家庭背景,我们根本没有一点分别……花容心里泛起的涩,惹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因为我们是俗世里的人——” 顾濠给与不给她一句痛快,都是不对的。花容泛滥的恨意,就像黄浦江里的水,从不逆流:“他妈的张青遥都比你勇敢,你这个胆小鬼!” 从来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候更叫花容憎恨自己优渥的家世,她宁可一无所谓,她坚信即使没有背景也能仅凭一手一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到底是顾濠太现实,还是花容太天真呢!谁都无法轻易下定论,毕竟现实的陈晔霖溃败在天真的林弋川手里过。 不论现下要多决绝都好,顾濠自己心里很清楚,如今风雨飘摇的天成一旦崩塌,自己也必将在一夕之间回到原点,等到那时候,他也不会有心思去纠结于男女情感当中。 在天成惶惶不可终日的张宋如,已经不止一次不小心偷听到有人不断来挖天成的墙角了,恢复风骚的赵蕊就成了猎头间的大热门。 但赵蕊都一一电话回绝了,毕竟肯重新给机会自己的人是陈晔霖,这一次,她决定讲一次义气,死活都要等到陈晔霖回来。 有能力的人自然有人踏破门槛来求,可张宋如自己呢,他真的很害怕,失去了这可靠的大树,仿佛就成了一无是处,前途渺茫。 月色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云端,幽暗隔间里的人仍然惦念着家里的人。 葬礼上的短暂相逢过后,弋川消瘦的身姿便印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吗?她会好好吃饭吗?”陈晔霖满脑子都萦绕着这些问号。 寒夜更深露重,方亭蹑手蹑脚来到弋川房间察看了一番,而后替她关上灯,关上门,却没能发现在黑夜中微微睁开的眼。 第九十八章 归去来 午夜过半,城市里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唯有弋川赫然张开了双眼,惶恐地注视着伫立她床前的女人。她刚想要逃离,就被女人一把抓住。 这是弋川羞于面对的人,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姨娘……”挣扎无果,她只好嘤嘤而语。 不听话的孩子,汍青还能拿她如何呢,除了心疼又能怎样! 这一次,没有苛责,没有训斥,汍青轻轻捧起弋川的脸,探了探她的额头。 只需一个轻柔的触碰,汍青就读取了变成人的弋川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泪水情不自禁地落下。 弋川倏地愣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一向严厉的汍青流泪,不禁微微抬起手为汍青拭去泪痕。 “都瘦成这个样子了,姐姐这是溺爱,竟然纵容你变成这样,那小子都害你经历了些什么!”汍青动用法力仿佛切身经历了一番。 没有人会愿意叫人看到自己的破败不堪,弋川紧紧攥住汍青的手腕,乞求她停止使用法术。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哪里还是过去无忧无虑的小狐仙,汍青略有不忍,便放下了手。 “跟我回去吧,人心叵测,人世间太复杂,你看看你现在这样……这副躯壳我们不要了好不好,我的好孩子……”汍青想要强扯弋川回到只属于她们的世界里去。 偏偏有些故事开了头,就无法潦草结束,有些情爱萌了芽,就一发不可收拾。在此之前,弋川早已坚定了爱他的信念,既然已经拿勇敢武装自己,又怎么甘愿轻易背弃自己。 弋川摇着头,目光坚定:“不回去,回不去了。” 劝说无果,汍青也放弃了规劝,但汍澜已经变成那样,自己也实在放心不下弋川,只能许诺:“记住,只要你想,就能回家。” 语毕,汍青以电光火石间的速度幻化出一把利刃,在还没来得及叫弋川惊诧的时候,利落地斩断了自己一尾,将它化作灵气注入弋川的凡体。忽然间,弋川的眉心现出一点红。 “姨娘……”弋川又感动又心疼,她深知这有多痛。 汍青慈爱地对她说:“这是我们建立的联系,但只有你遭遇生死一线的时候,我才能感应到,以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上一代为子女的筹谋也只能到这里了,再远也敌不过他们想要脱离掌控的执念。 忍耐了很久很久,待姨娘隐去后,弋川才终于溃不成堤,抱着枕头狠狠哭了很久。 她想让你看到坚强,可你却让她变得不堪一击。 在旁人不知道的费尽周折后,关键性的线索终得以水落石出,即便真相遥遥无期,但起码洗清了陈晔霖的嫌疑。有目击者证实案发当时陈晔霖正身处距离案发地十几公里以外的便利店。 童鸽兴致勃勃地把这一消息带给了弋川,并拖起弋川就要去拘留所接陈晔霖。 以为还在梦境里的弋川,满脸的不可置信,彷徨了这么久,一时间甚至难以接受任何一丁点的好消息。 “还愣着做什么,我们走啊!”童鸽闪烁着晶亮的眸子看着她。 正当弋川缓过神来要迈出步伐的时候,周潇潇听到动静也冲了出来:“我也去!” 弋川那善良的性子是会任由潇潇跟他们一起的,反倒是童鸽有些介怀。 “我们快走吧。”周潇潇喧宾夺主似的,抢占了主导地位。 童鸽瞥了周潇潇一眼,转而温柔地牵起弋川的手,陪弋川出门。 才一个月,如同相隔了数万光年,走过漫长岁月的弋川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忧虑着光阴难熬。 那闸大门被打开的刹那,那个邋遢憔悴的人影逐渐完整的时刻,弋川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张开双臂朝着他奔跑过去。 “晔霖哥哥!”周潇潇抢先喊出口。 看着眼前久违的爱人猛烈地相拥在一起的一幕,童鸽不自觉湿了眼眶,她展露出暌违已久的甜美笑容,心底里满是艳羡。 一时间,满腹心事不知从何说起,陈晔霖将她抱得更紧了,却说了一句:“以前的事,对不起。” 弋川使劲摇了摇头,而陈晔霖捧起了她的脸,认真读取他的思念。 “你好像变了……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听到陈晔霖这句,弋川下意识捂住了眉心,语气闪躲:“不好看吗?” “没有,这样更美了,可是为什么会?”陈晔霖是出于真心这样说的。 她重新拥入他的怀抱,呢喃:“它是一个诅咒,所以你要对我一心一意,否则,一切都会背离。” 在这个阴谋丛生的人世间,陈晔霖忽而不晓得要如何掏心掏肺地去证明自己的矢志不渝了,他对弋川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的啊! “你还在意那件事吗,但她也已经死了。”陈晔霖叹了一口气。 弋川放任她那不争气的眼泪,任其肆意乱流:“我太信任你了,也太相信这个人世,但我们都各自经历黑暗与陷害,我怕了,我真的会害怕了,我怕我经受不起更多的了——” 远远将一切看在眼底的童鸽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她冲动地奔到他俩面前,把他们两个的手叠放在一起。 “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折磨自己了,你们彼此信任就好了呀,你们两个都不许再轻信其他人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 童鸽几乎是掏心掏肺般说出这番话的,自己不能拥有的,她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能续写下去。 唯有不远处的一人,怀抱着咒怨,盼望着林弋川跟陈晔霖能快些走向破裂,从九岁时起,她就恨不得陈晔霖只属于她一人。 有人破镜重圆,有人却仍然孤单。过去,陈晔霖因为身份而抗拒她;现在,顾濠也因为身份而拒她于千里之外。唯有她看不上的,恨不得攀附着她走上青云路,每每想来,花容感慨何其讥讽。 这段落寞的时间里,好朋友罗圣羽总来陪她,这使得花容还好过一点。她总打趣说罗圣羽是不敢尝试一场爱恋,而她自己是求爱不得。 任性的大小姐难得想起来多问一句:“圣羽,你可是爱情小说家,年少成名,为什么自己不敢谈一场恋爱呢?那个小偶像温煦扬不是一直都对你示爱吗,你怎么就是不肯接受人家?” 这个有着一米七高挑身材的美少女作家,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罗圣羽不紧不慢地说出:“爱情这种东西,在文字间都是感人的,一旦映入了现实,就不那么美好了。” “奇奇怪怪的,什么鬼理论。”花容始终无法理解罗圣羽头脑里的构造。 此时的另一方,那个除却工作没有任何夜生活的男人,正独自窝在他那一览无遗的小公寓里,对着投屏上播放的电影画面发呆。 当顾濠得到陈晔霖顺利回家的消息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只要知道陈晔霖没事,他也便放心了。有时候,顾濠真的很羡慕陈晔霖,因为他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去追求自己所爱的。 紧迫的事件稍有尘埃落定之时,顾濠终于得空思量起自己,自己出身贫寒,父母当初发生意外亟需的医疗费用还是陈晔霖帮忙出的。想想这些年才刚刚还清了亲戚朋友的借债,即便自己学业事业稍有成就又如何,他的家世跟花容的相去甚远,顾濠看着电影里奋不顾身的爱情摇摇头,只感到荒诞无稽。 童鸽在与弋川他们短暂相聚之后,便随着前来接自己的黄佳齐离开了。看着一个熟悉的人跟一个不相熟的人远去的背影,弋川跟陈晔霖同时感到一阵唏嘘。 “对了,童鸽跟这个叫什么黄佳齐的事,我还没能消化呢,到底怎么回事?张青遥要怎么办?童鸽之前不是要死要活的要跟张青遥在一起的吗?”陈晔霖实在是想不通搞不懂女人的心思。 弋川刚要做声,路过客厅去厨房倒水的方亭特地停留了一眼,被弋川的余光发现了。 她回过神来,声音不痛不痒:“她是为了张青遥,也为了我们两个。” “为什么这么说?”陈晔霖满脸的胡子拉碴,配上惊讶的表情活脱脱像个猴子。 “黄佳齐是环宇的太子爷,他们在艺术圈举足轻重,他拿张青遥的前途做要挟,叫童鸽为了张青遥不得不委屈自己呗!” 方亭抢先插了句嘴,这叫弋川甚为吃惊,因为他说中了。 于是,弋川接着补充道:“对的,而且就连帮助你清洗嫌疑的证据,都是靠黄佳齐征集到的。” 同为男人,但陈晔霖也气不过,他狠狠拍了一下沙发:“这男人怎么这么猥琐,用这样的手段得到就能幸福吗!” 陈晔霖的反应,叫弋川跟方亭都齐刷刷诧异地望向他,他们都有些无法相信。 “哎,我说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但我以前不是放手了吗,我可没害张青遥,我还救过他呢……”陈晔霖越说脸越红,他不想在弋川面前没有面子。 瞧他这副大胡茬子还害羞的可爱模样,弋川忍不住噗嗤一笑,像个宠物似的倚靠在他的胸膛,语气温柔:“那我们帮帮他们好不好,你能帮到的哦?” 都是目中无人的公子哥儿,谁怕谁!陈晔霖明白弋川的意思,默许了她。 偏偏方亭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陈晔霖,有一丝愁虑的心情。 而远在一千公里以外的城市,张青遥刚跟赞助商结束了酒宴,喝得醉醺醺在街头跌跌撞撞前行。偶然路过一家服饰店,他的目光总是很轻易被童鸽的代言海报给吸引了去。 仿佛昨日还是枕边实实在在的人,一恍惚,成了可望而不可即,张青遥借着醉意哈哈大笑起来,纵情宣泄。 第九十九章 诸神之乱:正义与暴乱 《诸神之乱》画展在文化中心首都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然而当事业有条不紊地运作时,张青遥闲暇之余反而越来越煎熬,一旦休憩下来,他满脑子都是对童鸽放不下的情感。 陷入思恋无法自拔的倾颓时刻,朦胧醉眼中发现眼下有一双锃亮的皮鞋,张青遥猛然抬起头,惊讶于发现面前站着的是并不太相熟的顾濠。 不容他准备好措辞询问,顾濠首先开了口:“陈晔霖叫我连夜赶过来的,喏,这是你卖画的钱,他们说你更需要,而且,我现在还要带你去见另一个人,你还行吗?” “恩?”张青遥一时间没有拎得清顾濠的意思。 “童鸽为了弋川为了你才选择答应跟黄佳齐在一起,可是弋川不愿意看到你们有缘无份,相信我,跟我走吧。”顾濠说完就拉着张青遥走。 犹如一场梦还未能抽离,张青遥头脑一片空白,就被顾濠带到了三里屯soho的一家办公楼单位里。里面空空荡荡还未有任何添置,只有透明玻璃房的会议室里孤单屹立着一张老旧的会议桌,一个女人背倚着会议桌正望向落地窗外。 “张女士,我把他带来了。” 转而顾濠又对张青遥说:“这是张丽,你可能不太熟,她就是童鸽前公司经纪人。” 原本以为顾濠是带自己来见童鸽的,此时此刻,张青遥不免有些失落,却还是保持着惊讶:“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童鸽呢?” 一改以往冷酷的脾性,张丽点燃手里的一支烟,微微一笑:“这儿环境还不错吧!说实话,童鸽本可以匹配得上更优秀的人,但那丫头死心眼的个性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本以为可以把她打磨成为了名利目空一切的一线大牌,可是,我又真的实在不想看到我一手捧起的人,她眼中没有热情。她是我最成功的案例,也早已不仅仅是我的一个案例了——” 吞吐过几个不大的烟圈,张丽突然神色激动,她一把揪住张青遥的衬衣,不容他逃避:“你敢不敢为她拼一回,别再只当个小画家,她身边的人如狼似虎,可等不到你万世流芳的那天!” “那……我……要……怎么……做?”张青遥被张丽的气场压制到断续说出。 顾濠即刻走到他们面前,娓娓道来:“陈晔霖跟张女士的意思是,你们成立一个文化公司,这样也就能给童鸽一个立命之本,即便她拒绝了权贵被打压,也有一条后路。童鸽有名气,张丽有人脉,你仍旧做你的画展,多线经营,慢慢做大!这是你卖画的两百万,张丽也会带资入股,陈晔霖这边拿出了他私有的五百万,就等你一句话!” 真的没想到,在童鸽口中那样冷漠的张丽愿意走出这一步,张青遥百感交集地盯着张丽。 面对张青遥灼热的眼神,张丽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拿什么眼神看我!我跟你一样,舍不得卖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而已。我可没有那么长的命,再培养一个跟鸽子一模一样的艺人。” 他们的提议与相助,张青遥自然是喜出望外的,他当然愿意,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自那晚之后,张青遥是巴不得每天伴着第一缕晨光醒来时,看到的都是童鸽那未沾染尘埃的睡颜。 对于弋川的恳求,陈晔霖自然是有求必应的,于他自己,也是想尽快偿还那一份恩情的。所以,陈晔霖刚回家,就以惊人的效率替他们部署了这一切。 这一切,童鸽还并不知情,所有人也没有朝她透露一丝信息,他们都希望等雏形建立时再告诉她。 世间虽然复杂,但有些时候,你曾真心付出过,就不会枉付,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你在意的人,也同样在为你努力。 对于朋友的事,陈晔霖没有亲自现身去插手是有原因的,因为方亭给他带来的坏消息让他抽不开身,鑫城集团几乎要到达风雨飘摇、一触即散的地步了。 卖出个人股份疏通天成资金流的算盘却因陈氏夫妇身亡事件被追究为刑事案件而成为败笔,陈晔霖人生的败笔。一切皆因有人匿名提供了一个绑匪运送二人遗体回陈家的录音资料,验证了陈氏夫妇在火灾之前就已经死亡的事实。因为案件再度启封,在还未查清凶手的前提下,陈晔霖无法按照法定程序继承父母名下的财产。 之前已经签署了同意书,陈晔霖卖出了大部分自己名下的股份,此时天成的大股东已经易主了,而大举收购天成散股的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新成立小公司。 “这个中恒有限公司是什么来头?刚刚注册不到半年,它这是什么意思?天成因为我家发生的事,市值都受损,它这么买入我们的股票有什么好处?”陈晔霖不能理解,没有一个正常企业管理者会在负面新闻满天飞的情况下,大量买入这家公司的股票。 方亭摇摇头,一筹莫展的样子:“不清楚,或许是抄底看涨吧。” 刚刚翻完天成跟五诚的财务报表,陈晔霖简直找不到更可笑的态度去自我嘲讽,他将资料夹撇在桌子上,支着胳膊扶着额头:“长期老客户都跑路了,全是赤字,怎么涨!” 不过嘴上安慰一下,其实方亭心里清楚,情况不容乐观,他也没有敢再开口吱声。 “真是见了鬼了,在我被拘留的时候,警方就判定我家那场是意外失火,现在又突然冒出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录音证据,说我父母是被害,关键是除了那个什么鬼证据之外就再无进展了,葬礼都办完这么长时间了,这节骨眼上,公司就要死在我手上了!”陈晔霖不禁捏起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五诚金融是后成立的公司,对陈晔霖来说都没有天成重要,鑫成集团旗下的天成,是他们陈家立业之本,是他爷爷陈国峰一手一脚拉扯到今天的规模的。 男人的世界,不是一个女人轻易能懂的,弋川偷偷趴在墙根听了半天也一句话没能听懂,却还是被方亭发现了。 “谁在那儿?”方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就打开了书房的门,“弋川?”他庆幸还好不是周潇潇。 弋川差点一个趔趄撞上,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稳住了手里的托盘。 “我不懂你们说的话,但我知道你们为此心烦,我也帮不上什么,给你们拿来了茶跟点心,别饿着肚子想事情。” 不知是不是入乡随俗了,弋川越来越像人间那种贤良淑德的女人了。 自己被一堆烂摊子烦恼都好,陈晔霖也不愿意自己的女人因为这些而锁紧了眉头,他一把将弋川拉入怀中,任由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目睹这个,方亭不自觉回避了眼神,自己成了最为尴尬的存在。 “我不要你为我再费心劳神了,答应我,只要开开心心就好,把身体养好,我还要你为我生儿育女呢。”陈晔霖立马一脸宠溺样。 话题越发的暧昧,不仅方亭快要待不下去了,就连弋川都瞬间烧红了脸,她象征性挣扎了一下:“陈晔霖,你……还有别人在呢!”她却丝毫没能摆脱陈晔霖的拥抱。 方亭心头咯噔一下,陈晔霖毫无见外的意思,一如往常说:“公司的事,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去休息吧,我这里有些生儿育女的私事要处理了。” 虽经人事,但弋川还是会脸红心跳,尤其当陈晔霖这样没羞没臊提及的时候,弋川后悔自己进来打扰到原本很正经的场面。 弋川用拳头表达自己的抗议,却又舍不得真的打:“陈晔霖,你真不要脸,不害臊!” 生怕见到不该见到的场面,方亭一溜烟就跑了出去,这叫弋川更加无所适从了。 他使劲地揉捏着弋川那盈手可握的腰肢,惹得她一阵花枝乱颤。弋川心跳加速、气息局促,神色紧张得不得了:“你干嘛?” 陈晔霖把脸埋在她雪白的脖颈处,眼中迷离:“你说呢,我都被关在里面多久了,多久都没能见到你了——” 他的气息吹得她又惊又痒,那种曾经出现过的恐惧又浮上心头。或许这就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不同,男人久别后重逢时是情欲,女人却一如回到最初时的紧张害怕。 “在这里?这可是书房!”这种不蔽体的事叫弋川顿失安全感,她花容失色般地不小心打翻了桌面上的茶水。 对于弋川的不小心,陈晔霖不会生气,反倒是饶有兴致,他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面相视着:“到现在还会害臊?!” “那么,我们回房间,我要你为我生一个孩子。”弋川那呆若木鸡的惊愕模样叫陈晔霖欲罢不能。 可陈晔霖不知道,这句话像一句魔咒,勾起了弋川不想记起的片断。孩子,是她原谅过前尘却摆脱不掉的伤逝。 在陈晔霖抱起她往房间走的时刻,弋川的眼角溢出一行泪。 帐幔之中,她触及到他火热的身体,却在他耳边莺声细语道:“我随你心意便是,但求你,我还不想再要小孩子。” 她殷红的双眼成了扎进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也是她内心深处的那根刺。 事实上,陈晔霖能尽全力满足弋川一切的要求,包括帮助他们的朋友童鸽跟张青遥,却终究拔不掉他们之间这根刺。人的一生容不得错误,即便能原谅能释然,但伤痕一早已扎根,每每回忆起,就像一根刺扎得生疼。 他爱她,可他对她,再也霸道不起来,再也强势不起来,生怕她一捏就碎,毕竟这是他硬要留下的爱宠。 第一百章 如果没有将来 自从陈晔霖回家之后,周潇潇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几乎整日躲在房间里,不像过去喜欢时不时的在他们面前刷存在感。 深夜,方亭回房路过时,从虚掩的门缝中看到周潇潇点了很多蜡烛,口中念念有词。 生怕周潇潇惹出事端,方亭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使劲灭掉那一地的蜡烛。 没有获得周潇潇的一通责备,方亭松了一口气,一转头才发现周潇潇眼中的泪光,不知所措。 “陈伯伯、陈伯母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死得那么惨?我……我是个罪人……我本应该在两年前就死掉的,我只会把灾厄带给身边的人……” 方亭不知道周潇潇为何会突然崩溃,之前还一副好生生的模样,他本该无动于衷的,却还是将这个女孩儿搂进怀里,呢喃道:“怎么能这样想呢,又不是你造成的,又不是你的错……” 诡异地,周潇潇嘴角竟现出一抹狞笑,眼底只有那些被扑灭还冒着白烟的蜡烛:“死了好,死了才最好,心里的罪孽就都不在了。” “啪”一记冰冷的巴掌打在潇潇左脸颊上,她聚焦了眼神,如醍醐灌顶。 “人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获得想要的东西。”方亭咬牙切齿地揪住潇潇的衣领告诫她。 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周潇潇回过神来,神情悲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应该恨我才是,如果你知道我做过什么,你会巴不得我死才是。” “你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怎么总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方亭已经快要掌控不住这个女孩儿了。 她眼中迸射着寒光,面向一片阴影里,语调没有起伏:“是我跟那帮高中生做了个交易,让他们教训一下方馨姐姐……你不必惊讶,就是我九岁那年。” 见方亭吃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周潇潇转过脸现出一抹苦笑,继续咄咄相逼:“我九岁时就已经是一个刽子手了,活该我受报应。” 别说是方亭了,就任何一个哪怕心里阴暗至极的人,都不敢相信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会主导出这样残忍恶劣的事。 不,他不要周潇潇进行自我放弃。方亭恶狠狠抓住潇潇的手臂,使劲摇晃:“不是你,是我亲手杀死我妹妹的,可我也只不过让她解脱而已,馨馨天生对青霉素过敏——” “我们的过往都不干净,但对馨馨,我非常后悔,所以,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别再说那种厌弃生命的话!”方亭自知恨意无法使自己得到解脱,死亡也无法成为一个终点。 周潇潇好像恢复了一点正常,可她仍然走不出自己营造的悔意,靠在方亭肩头絮絮叨叨:“那场大火没能掩盖掉一切,也没能帮到霖哥哥家的公司,终究是白费心机……” “别再自责了,是我叫你这样做的,本以为判定意外,可以叫陈晔霖快点继承遗产,挽救公司……只是没想到……”方亭已经后悔叫周潇潇放那一把火了,没想到她如此不堪一击。 人是会变的,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 只要活着就能得到想要的吗?可就隔着两堵墙,那个在陈晔霖怀抱中翻云覆雨的人,却始终不是她。 明明自己才是为他做了最多的人,明明林弋川什么都没做,奈何与他鱼水之欢的总不是自己,周潇潇时常出现幻听,她唾弃那种不知羞耻的声音。 拍完夜戏,黄佳齐亲自送童鸽到她家公寓楼下,一如往常,童鸽在与他道别之后,独自上了楼。 刚打开家门,迎面扑来的孙妍芝就朝童鸽挤眉弄眼地说:“鸽子,猜猜谁回来了?” 孙妍芝话音刚落,张青遥的身影就映入她眼帘,童鸽见状又惊又喜又惧,她左顾右盼畏首畏尾,赶忙奔向落地窗边紧紧拉上窗帘。 她这般反应不免叫张青遥有些失意,倒不晓得自己的出现是对还是错了。 “你不是走了,去了别的城市吗?”童鸽正要携张青遥坐下。 时隔没多少光阴,就不复以往了吗?张青遥倔强地伫立在原地,他反过来质问:“你就不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吗?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吗?” “那你为什么回来?”童鸽直勾勾盯着他。 一时间冷却的热度又再次燃起,张青遥握住了童鸽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去温暖那只冰冷的手:“我带你去北京,我来带你走。” 全身一阵麻怵,她那双如星辰浩瀚的眸子浮动着微妙的光芒,却说:“你走吧,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童鸽奋力抽出了自己的手,背过身去。 孙妍芝立即朝张青遥使了个眼色,张青遥从后面抱住了童鸽。 “我什么都知道了,跟我走吧,去开创属于我们的天地,张丽也在北京等你呢。” 她眉头闪过一丝焦虑,仍是惴惴不得安宁,哽咽:“他爸爸得罪不起,会影响你的事业的,我不能……” “我不一定要成为知名画家,我们可以做经纪公司,历史上哪个画家不是死后成名,我不在乎,总会有人欣赏我的作品的。”张青遥心里清楚,如果他不努力争取,才会给一生留下遗憾。 思考良久,童鸽还是不能拿定主意,她将张青遥推出门外:“你给我时间好好想想,或许我能争取和平解决,但万一……” 童鸽说不下去了,就把门紧紧关上了,任凭孙妍芝在里头一个劲埋怨着她。 不像孙妍芝看到的这样,童鸽只是不信任这个社会,她不相信做出选择后能杜绝一切不好的可能。如果她轻易做出决定,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决定不会送更多的人上绝境。 自己所爱的张青遥的人生,为自己辞职出来的张丽的人生,一向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孙妍芝的人生……童鸽哭笑不得,她下不了这个赌注。 “我等你答应我,然后我们一起去北京!也带上阿芝!”张青遥用尽全身力气隔着防盗门声嘶力竭吼出。 孙妍芝内心波涛汹涌,却努力忍住不任其肆意发泄:“鸽子,我们去北京吧……你为什么总要害怕未必会发生的事呢!” 泄尽全身的勇气,童鸽跌坐在地毯上,泪眼涟涟,不住地摇头。未知的可能,才可怕呢。 她的人生何曾自主过,也便逐渐地,变成无法自信起来,一直被生活推着往前走,她不敢自己去做任何选择,万一错了呢。 阴谋丛生的暗处,嘈杂却又如鬼魅般安静的ktv包房里,一个男人正在斥责另一个。 “我当初只叫你绑架他们就好,为什么非要弄出人命!” “他们留不得,绑架本就是重罪,岂可留活口,你这时候扮什么猫哭耗子。” “好……行……我不跟你计较,但请你永远从我眼前消失,钱到时我会如约打进你澳洲银行户头里。” “哼哼,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保准叫你不得安宁,你知道我是有案底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短暂的会晤不欢而散,各自暗忖的肚肠,双方都无法获得宁静,亡命的人只擅长孤注一掷。 本以为看似渺茫但总会迎来希望,没成想,世事的发展往往不给人留一丝光辉。自己越想要努力留下的,陈晔霖却发现到头来越无能为力。 家族的基业当真要毁在自己的手里了,穷途末路大不了拼到最后一口气,可是弋川要怎么办?陈晔霖时刻铭记着当初许诺要给弋川一生幸福的誓言。 直到张宋如把一个个催收债务的文件递到自己眼前的时候,陈晔霖才嗅到绝望的气味。 回到家吃饭时,弋川无精打采地扒拉着盘子里的青菜,嘟囔着不满:“怎么又是素的,一个星期了,一块肉都没见着,我想吃披萨……” 对上弋川灵动的大眼睛,仿若回到最初相识的模样,陈晔霖多不忍哪,如今连满足弋川的胃口都难以做到了,他更不想她与自己一同承担即将面临的债务危机。 简单的生物会误以为得不到满足是受到的惩罚,弋川自认为是连日来冷落了陈晔霖,于是凑到他旁边,跟他咬了句耳朵:“跟我上来。” 满腹心事却还是随弋川的牵扯上了楼,陈晔霖被弋川推倒在床上,随后被弋川扑在身上。 一点都不专业的亲吻细密地落在陈晔霖脸上,弋川双手忙乱地扒拉着陈晔霖的衣物。这个傻乎乎的家伙似乎总能撩拨起陈晔霖欲火,他反身将她钳制在身下,心想一时用她来浇熄烦恼也好。 “你别总是苦着一张脸了,我答应跟你生孩子好不好,但是等你开心了,带我去吃披萨去吃肯德基好不好!”弋川整个人挂在陈晔霖身上,扬着张愚蠢天真的笑脸。 用欢爱来换取想要的食物吗?陈晔霖浑身生起一股可怕的寒意,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推开她。 这还是当初那个纯真可爱的小狐狸吗?陈晔霖多怕她会变成跟那些物质化的女人一样,一样的轻贱自己。 虽然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弋川敏感地看到了陈晔霖眼里的嫌隙,一股羞耻感涌上来,她胆战心惊地坐起来,拉好了自己的衣服。 “打扰了,我也不喜欢这样,我以为能让你高兴一点儿的,我以为你很想要个孩子,我以为我让你不高兴了……”弋川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满腹愁绪浮上心头,陈晔霖死死掐住弋川的双肩,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我现在不要了,你给我记住,我不要你有我的孩子。”说完,他撇下她就把自己锁进了书房。 被如此对待,好不容易提起勇气的弋川再次感到屈辱,人类的妻子,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做好了。想着陈晔霖刚回家时日日巴望着跟自己缠绵,相对于此刻的冷漠,弋川很自然将此解读为厌弃。 我恐怕连安稳的生活都给不了你,又如何养育得了一个孩子,我不要你跟我受苦,陈晔霖一直在思量着悬崖下的生路。 对楼下的饭菜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弋川自己缩在房间的角落,默默垂泪:我现在一点能力都没有,读不到你内心的想法,不知道你为何总是愁眉不展,可就算知道又怎样,我没有法力也帮不了你,为了让你高兴,我都觉得自己好贱…… 第一百零一章 深藏的真面目 本以为能带给她一世安稳的,可世事变迁,遭逢的变故酿成一场劫数,他才感受到多么有心无力。苟延残喘、丑恶卑微地强撑着,倒不如破产来得磊落一些,对债主对员工也还算仁至义尽…… 陈晔霖一直都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从十岁时起就已经是了,他是立誓要延续爷爷的风骨的。 往往磊落的人才最易走上穷途末路的,这便是现世的讥讽。 本来还不想过早下决定的陈晔霖,直到接到一通电话,彻底乱了节奏。电话是竹茂动物园的园长打来的,说动物园经营不善打算结束,叫陈晔霖处置一下雪狐。 挂断电话的陈晔霖,魂似游走。旁人或许不知,但他清楚那雪狐算得上是他岳母,是弋川最牵挂的亲人了。 迟迟不敢落下的决定,陈晔霖终于叫来了方亭,示意方亭去法院申请破产,他耗不起了,怕连自己名下的产业都要搭进去。 方亭瞪大疑惑的双眼:“破产?谁破产?天成还是五诚?” 陈晔霖无力地抬起头朝他看去:“当然是天成,爸妈说过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尽量保住五诚到最后一刻。” 心中的大石落定,可方亭一丝感恩戴德的心意都没有,而是提起了精神,站定在陈晔霖面前。“现在就破产,未免为时过早吧!” 方亭的语气不一样了,这叫陈晔霖更加莫名其妙。 “天成是你爷爷陈国峰一生的心血,不是你最看重的吗?”方亭言辞激烈。 谁能痛过他陈晔霖!“够了,看重又如何,尽量清偿欠款,提早遣散了底下的人,也免得拖到山穷水尽耽误他们的好。”这一次,花家不肯帮忙,凭着陈晔霖一口傲气,是渡不过去的。 伪装了多年的狼,松了一口气,终于摘下了面具。“倒不如跪下来求求我,说不定我能救天成一命呢?” 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是方亭,这叫陈晔霖震惊得一时失语。 “别这么惊讶的看着我,我是不会忘记你们陈家对我父母做了什么事的,我是不会忘记你是如何害了方馨一生的!”方亭狠狠用力推了陈晔霖一把。 震惊之余,只需片刻,陈晔霖便透析了一切,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吃素的人。“中恒是你搞的公司吧……现在天成背后的大股东是你吧……我们一直抱着对你的亏欠,所以是养成了一头白眼狼,对吗!” 这多戏谑呀!陈晔霖除了嘲笑自己,竟找不到叫自己不显得那么愚蠢的方式。 因执念而活到现在的人,覆水难收。方亭一把勒住陈晔霖的衣领,近乎癫狂:“你父母害死我父母,你们陈家把我们像狗一样养在身边,连我唯一的妹妹都因你受害,我还要对你们感激不尽吗!”说完,方亭狠狠将陈晔霖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陈晔霖未留意身体上的疼痛,只因沉重都附在心上,他阴郁着一张脸,低沉地说:“我们没有见死不救,只不过那时候天成不是我爸爸一个人能做主的,天成是三个人的,但为了保住五诚,爸爸才向公司提议以公司的名义收购五诚,保住了五诚的资金链…这难道不是为了救五诚吗!” “所以,把我父母踢出了董事局,让我们家的公司落到天成手上就是你们口中的仁义吗!你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建立的东西不再属于自己的那种绝望吗,那种绝望让他们两个狠心抛下年幼的孩子们跳楼自杀了!”方亭终于得以抒发,这压抑了太久的阴霾。 几乎一模一样的局面,莫非这就是狼子野心回首反噬的招数,陈晔霖竟不知要用什么情绪去面对。 “你筹谋了多久?你设了多少局?我爸妈是不是你杀死的!?”陈晔霖越想越激动,近乎嘶吼。 方亭红着一双眼,迅速回应:“不是,没有!如果馨馨不死,也许我就认命了……你父母不是我杀的,如果可以,我会亲手杀了那凶手,起码,我是叔叔阿姨养大的。” 什么都不重要了,事已至此,陈晔霖也不愿再咄咄相逼了,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真相,有了真相又能如何?再也回不到原点了,他们都已经被命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你求我啊!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可以救天成的,求我啊!”方亭像极了一个疯子。 拍去身上的尘土,陈晔霖颤颤巍巍地走出办公室,经过公共办公区域的时候,最后扫了大家一眼,这一眼,恍若经年。 “为什么不求我?求我原谅,说你们陈家错了……陈晔霖,我最恨你这一副孤傲的样子!”本该充满复仇的快感,却为何方亭更加饱受煎熬了。 还在路上行走的时候,陈晔霖就拨通了电话:“顾濠,你赶紧回来一下,我这边需要你。” 此刻,陈晔霖最想做的就是回家,回家给最爱的人一个拥抱,藉此温暖自己的心。雪狐的事情,还反复萦绕在他脑海中。 一回到家,一时激情当头,陈晔霖没忍住,就冲过去紧紧给了弋川一个大大的拥抱,贪恋着一晌欢愉。 原本还陷在冷战之中的弋川,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给融化了,她喜欢他宽厚的胸膛,她喜欢这个霸道的怀抱。 “晔霖……”弋川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陈晔霖炽热的吻给堵住了。 果然,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弋川温柔地弯起了双眼,微微闭上眼,脸上浮起红晕。 她的心跳还未平息,他却倏地停止所有动作。 “我们离婚吧。”陈晔霖冷淡地对着一脸笑意的弋川说。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弋川的肌肉都在抖动,眼泪早已不听话地在打着旋儿了。“骗人的吧……今天是什么节日对不对,你们人类有个骗人的节日……” 弋川想要捂住自己的双耳,却被陈晔霖死死拽住,逼她面对。 “弋川,现在是秋天,不是四月一号。”陈晔霖语气平静。 眼泪终于不听话地顺着脸颊滑落,弋川瞬间在大脑中模拟古书上描写的所有薄情寡性的场景,一时间溃不成堤。从不懂爱,到不相信伤害,再到被抛弃……她终于明白古时那些伤心的句子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不是说好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一生一世都做不到?”弋川的泪是再也收不住了。 陈晔霖痛定思痛,唯有下狠心:“我对你没感觉了,我不爱你了,就像当初我不爱童鸽了一样。” 这是天大的嘲讽吗?对啊,她认识陈晔霖的时候,陈晔霖就是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呀……弋川想笑又笑不出来,又不想哭得那样卑微:“可是我回不去了呀……从我为你变成人的那天起,我就无家可归了,你就是我的家了呀……” “你别担心,我们离婚后,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直到找到地方搬出去。”陈晔霖表面一副波澜不惊。 天崩地裂之后,陈晔霖丢下弋川自己上楼回了房,任由弋川一人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失魂落寞。终于还是被经过客厅去厨房倒水的周潇潇撞见了,这令弋川最狼狈的时刻。 得知了事情始末,不出弋川所料,周潇潇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怜悯,反而用一种得意的眼光盯着弋川,好像自己有了可以接近陈晔霖的契机。 不是朋友,就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弋川急于寻找一个出口,结束她的无地自容。 唯一她能想起的人,便是童鸽了。弋川迅速爬起身,冲出门去。 把自己锁在书房里的陈晔霖,躲在窗子的帷幕后,眼睁睁看着弋川逐渐消失的背影。让她孑然一身、全身而退,也好过替他们陈家背负债务。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没有回头路……陈晔霖脸上煞过一丝愁云惨雾。 挥洒了一路的眼泪,弋川原本只是想躲进童鸽的避风港,寻求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是,她才刚来到童鸽家门口,就被坐在楼道里、形容枯槁的张青遥吓了一跳。 见到弋川,张青遥就想要拉拢战线,他抓住弋川的裙角,苦求:“弋川,你帮我劝劝鸽子,跟我去北京,叫她不用忌惮黄佳齐的势力。” 一时间摸不清头脑,被悲伤灌满的大脑一片空白,弋川失神地正准备应承下来时,童鸽家的门突然开了。 三人面面相觑,童鸽正要退回家关上门时,留意到弋川哭红的双眼,问清了事由,便一把将弋川也拉了进去。 “你快回去吧,我们这儿都是女儿家,你杵在这儿算什么怎么回事!”童鸽冲张青遥说完,就猛地关上门。 每次,情感上受伤,童鸽就成了弋川唯一的依靠跟出口,可是,她也没办法,除了陈晔霖,就只有童鸽了。 童鸽已经很久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情况了,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规劝。对于弋川说的陈晔霖变心了,童鸽是不太相信却又有理由相信。 “睡吧,累了吧,睡一觉就好了……”无法,童鸽只能轻拍着疲累的弋川,哄她入睡,期望她暂时忘却忧愁。 偌大的陈家,唯独亮着书房里的一盏灯,陈晔霖很好地将自己与外面隔绝起来,就连对周潇潇的敲门询问都不为所动。 在此之前,接到陈晔霖一通电话的顾濠,就买了最近的机票,连夜往上海赶。据他多年来对陈晔霖的了解,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陈晔霖不会什么都不说就叫自己即刻赶回去的。 风雨飘摇还是曲终人散?北京三里屯,又只剩下张丽一个人,她心想,不急,再等等,再等等吧。一支烟,一点火星,不是她的彷徨,而是她用来坚定信念的药剂。 第一百零二章 卑微到骨子里 自己的心事尚且得不到排遣,童鸽除了茫无目的地守着弋川,也做不了别的了,她甚至连风风火火闯去质问陈晔霖的勇气都没有。这一次,童鸽不想再走开了,她要寸步不离地陪着弋川,不让覆辙重蹈一次。 为何受伤的总是女人? 为何女人轻易会受伤? 从周潇潇那边得到消息,方亭就怒气冲冲挥舞着拳头闯到陈晔霖的面前,他倒有理质问了:“你为什么要伤弋川的心?” 多么可笑的问题啊,在陈晔霖看来。 生生挨了方亭的一拳,陈晔霖用衣袖揩了揩嘴角破裂的血渍,目不斜视:“你很在乎弋川嘛,不过老实说,难道弋川不是你利用的筹码吗,你盘算着对付天成、对付我开始,不该早料到这天的吗!” “我要的是你们姓陈的付出代价,不是弋川!”方亭始终不愿面对自己最晦涩的一面。 陈晔霖舔了舔干涸却略带腥味的嘴角,语调没有起伏:“弋川是我的妻子,我走上绝路,她能独善其身吗!” 死都不愿轻弹的男儿泪,陈晔霖忍得痛苦,便继续苦笑道:“情情爱爱蒙蔽了我的双眼,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以至于我丝毫没有察觉公司被一点一点搬空……呵呵哈哈哈……我不会认输的!” 死到临头还嘴硬,方亭收起了他那捏得很紧的拳头,泄尽全身气力,只丢下句:“你根本就不配拥有弋川。” 没有几个人能直面自己心底的黑暗,方亭也不例外,他巧妙地规避掉自己做过的卑鄙、肮脏的事,只当自己做过的一切是为了正义的复仇。 方亭前脚扬长而去,顾濠后脚就风急火燎地拖着行李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陈晔霖家,意外地看到了坐在地上、神情恍惚、狼狈不堪的陈晔霖。 顾濠一句话都没有主动去问,他心里清楚必定是出了大事,便静静地等候着陈晔霖调节好心情主动道来。 长夜漫漫,困意难遣,童鸽终于支撑不住,倒头酣睡,却未知,弋川悄悄睁开了双眼,原来她压根就没有睡着过。 走到今天,弋川自己都不理解,怎么就离不开了呢,她心里满满当当都是他,如今舍不得放手的那个变成了自己。 似游魂游走,弋川亦步亦趋、摇摇晃晃,架着单薄的身子,笃定地朝着那栋满是陈晔霖味道的房子走去。 心事太重,睡眠太浅,天刚朦朦亮,陈晔霖便从朦胧眼缝中看见杵在自己床头的弋川,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不知为何激起狂乱一阵心悸,陈晔霖惊出一身汗,倏地坐起,汗珠从眼角经过,他用眼尾的余光去瞧弋川,心虚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样看着我多久了?” 向来直来直去的弋川,压抑着心底的尊严,想了一晚上,鼓足勇气说:“我不信突然说不爱就不爱了……我还记得你拼了命救我出火海的时候,我还记得你追到长白山来找我,我还记得你替我挡了一枪,就是那天,你的义无返顾叫我爱上了你……这些我都还记得,你是一个人类啊,生死都不顾,怎么今天说不爱就不爱了呢?我尝尽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经历了我千年来都不曾经历的种种,我不知道你为何这样,纵使你说不爱,可我这里全都是你,我还爱你!” 余光里弋川涕泪涟涟、啜泣不止的可怜模样,让陈晔霖心如刀绞,可他还是狠下心肠:“你怎么就这么偏执呢,不爱就是不爱了,以前爱过,现在没感觉了,我玩腻了。”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童鸽那样的?花容那样的?还是哪个kiki那样的?你喜欢什么样,我都可以为了你去改变……我可以学她们……”弋川把自己处于最卑微的地位。 陈晔霖甩开她的手:“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我对你厌倦了,你的身体我玩腻了!” 彻骨的冷袭到身体里,弋川呆若木鸡地卧在地板上,这句话像冰冷的刀子血淋淋剥下她的自尊。 无地自容却又无处可去,弋川只能退出曾属于他们两个的房间,顺着楼梯栏杆滑坐下来,抱着双腿呆坐着。 与此同时,迷蒙中惊醒的童鸽发现弋川不在身边,便惊慌失措地给陈晔霖打了个电话:“陈晔霖不好了,弋川不见了,不对,是她来我家,之前还在,半夜突然不见了!” 童鸽急得语无伦次,而电话另一头的陈晔霖却异常平静,等童鸽说完,他才悠悠开口:“哦,没事,她在我这边,人没丢。” 还没等童鸽再次开口交待陈晔霖要好好对弋川时,陈晔霖就果断把电话给挂了,剩下童鸽自己在夜幕中平复心情:什么呀,没事了就好,小两口这矛盾来得快去得也够快。 从那刻起,弋川靠不近亦走不开,不论陈晔霖走到哪儿干什么,她都远远跟在后头,相隔十米,呆呆地观望着他。 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心疼,这让跟陈晔霖寸步不离的顾濠也于心不忍。但顾濠是唯一一个知晓一切的人,他权衡过,只能收起他的不忍,装作内心毫无波澜。 陈晔霖又回到了夜夜笙歌的日子,弋川也跟着看了好几天,她虽不喜这种夜生活,却逐渐开始向往那杯中之物。 在过去,酒是弋川的禁忌,但现在,弋川从未如此渴望饮下它,酣醉一场。 氤氲的灯光摇晃个不停,手中的酒杯颤颤巍巍,血红的鸩毒在蚕食着清澈如水的灵眸,弋川那揪心彻骨的痛啊,无处排遣。 “顾濠,把她手里的酒给我拿走!”陈晔霖睥睨了弋川一眼,右手依旧紧搂身边的混血美女。 她不可以喝酒的,她不能喝酒,心里的痛谁又能懂。 左右为难的顾濠小心地看着弋川,他也曾深深爱恋的女孩,他谨慎地伸出手想要夺下弋川手中的酒杯。 仿佛在凶狠地维护自己的领地,狐狸的灵性让人生畏,即便她再也不是狐狸,弋川凌厉地瞪了顾濠一眼,一口气饮下这烈性的杯中之物。随着红色液体的逐渐消失,弋川的眼角溢出透明的水。 搂在混血美女腰间的手抽搐了一下,但陈晔霖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他不可以心软的,绝对不可以。 “混蛋,我讨厌你,讨厌这个世界!”即便是遍体鳞伤,弋川也还是甩不尽心里的单纯,这正是让陈晔霖深深迷恋的地方。 弋川狠狠摔碎酒杯,泪如雨下,终究还是一个愤恨的转身,心殇满地。 曾经是不谙世事的小狐狸,曾经是纯如白纸的小仙子,曾经是吃饱就感觉幸福的小精灵……那些个曾经却不复以往,是陈晔霖让她逐渐明白爱情的滋味,是陈晔霖让她费尽心力变成人类,是陈晔霖让她变成一个普通的女孩,是陈晔霖让她入了凡世,可偏偏也是这个人,伤她伤得彻骨彻心。 “你说人类女孩都是会把自己付给爱人的,我把自己全部都交给你,心也给尽了你,可你现在不要我了……我放弃了修炼,背弃了姨娘,连累了娘亲,就为了跟你在一起……”弋川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利刃之上一般,胸口的烈焰正在灼烧着她残缺不堪的心。 亲眼注视着弋川离开后,陈晔霖立即松开了他的右手,神情恍惚,他悉心交代着顾濠:“去跟着她,别让她发现,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混血美女悻悻然:“帅哥,利用完我就算啦!你看,反正你也甩了她,不如我们在一起呗!” 嘴角扬起一丝轻蔑,当初桀骜不驯的表情又浮现在陈晔霖脸上:“马上我就要破产了,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吗?” 一听到这句,混血美女的脸立即垮到地上,瞬间转换了天翻地覆的态度,连话都不再多说,一脸鄙夷地恨不得立刻跳离陈晔霖八十公里远。 “哼哼,你不是她,他妈的谁都比不上她,我的弋川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可我却亲手毁了她,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王八蛋……”昔日的纨绔子弟哭得肝肠寸断,刚才有多冷漠,现在就有多心痛。 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总是会出现,方亭驻足在陈晔霖面前:“你变了,霖少。” 屈辱,羞愧,愤怒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充斥在陈晔霖心头,并没有发泄出来,甚至他的头都不曾抬一下:“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现在你满意啦?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也喜欢过弋川吗,这样,你很高兴吗?” 戳到最痛之处,方亭双肩有一些颤抖,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不,我一点都不高兴,你伤弋川我一点都不高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是天成对不起我爸爸,是你爸爸害死我爸爸,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一切,我唯一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能阻止弋川爱上你。我真不懂你,一无所有又怎么样,何必狠心赶走她?” 语气中充满着不屑同鄙视,但陈晔霖始终没有立场来恨方亭,他只是淡淡地说:“你不懂爱,也不懂弋川,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一直都知道你爸爸的事,我只是,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到这一天。” “你什么意思?”方亭有些愠怒,在陈晔霖面前他总是那样的卑微,好不容易脱离了这种状态,他不想再像从前一样。 “没什么意思,你走吧,从此我们各不相欠。”用了一生算计别人的人又怎么会懂,没有人天生下来就是一个顽劣不堪的败家子,这下陈晔霖真的就成为了败家子,败掉了天成。 第一百零三章 离别的拥抱 黑暗冰冷的总裁室内,陈晔霖叫来了张宋如,他还有最后的一点事需要完成。 “陈家还有一处别墅,帮我抵押掉,弄点现钱大量收购天成的散股,暂时顶一顶,撑五天,我要最后再为弋川做一点事。”陈晔霖冷峻刚毅的眼神有一些慑人,宛若穷途末路的项羽,孤注一掷的人生是注定一败涂地的。 张宋如又不是傻子,早就嗅到了危险的火药味,他不想看到陈晔霖自杀一般的行径:“boss,你这样做是犯法的,这是扰乱交易秩序的,你这是在送自己坐牢!” 深吸了一口气,陈晔霖似乎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不,撑五天,这五天内不可以让天成破产,这段时间里,你帮我去以林弋川的名义买下竹茂动物园。” “为了弋川?买下雪狐不就好了,何必买下整座动物园?”张宋如差一点以为陈晔霖受刺激疯了。 弋川的母亲是再也变不回人形了,受法律的约束,如此珍贵稀有的品种是不允许私自买卖的。 “必须给她们一个可以受到庇护的地方,她们又能回哪里去呢,人类的世界太可怕太残忍,我不想再有不法分子打她母亲的主意,我要尽力给她最后一点保护。”直到这个地步,陈晔霖首当其冲考虑的还是弋川,他是真的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小狐狸。 那晚之后,顾濠寻找了很久才找到弋川的踪迹,心死了的弋川无处可去,她只能来到母亲所在的动物保护区园地。 失去了灵力也还是心疼着自己的女儿,雪狐隔着栏杆来到弋川的身旁,灵动的双眸注视着弋川。 一想到母亲为了自己打回了原形,弋川就满心的悔、满心的恨,埋怨自己不是个好女儿,人间的情爱当真是害人的毒、毁人的药。 灵狐从来不曾怪过女儿,天底下的母亲都可以为儿女付出一切,何曾吝惜过生命。 “我不要做人了,我要变回狐狸,我不要做人了……”该是有多深的痛,才会让弋川哭诉这一切,才六个月前,弋川经历了脱胎换骨的痛才变成了真正的人。 “孩子,不要这样,人也好,狐也好,都要为了我生活下去,母亲没有后悔过为你做的一切,你要勇敢。”雪狐用狐狸才懂的语言安抚着最爱的女儿。 “可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勇敢下去……”她哭得肝肠寸断,惹人垂怜。 远远看着弋川隔着玻璃恸哭到绵软无力,顾濠心里百感交集,他临危受命担当起她的保镖,却又无法成为带领她冲出绝望的骑士。生而为人,就要习惯这种无能为力。 做完最后的部署,陈晔霖独留在办公室内,阴霾笼罩住整间屋子,空空荡荡,似乎连呼吸声都异常突出。 没有开灯,没有一丝光亮,于是,陈晔霖感觉越来越冷,他环抱住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铁骨铮铮的男儿才卸下了全部铠甲,夜幕中,无声泪流。 我后悔了……我为什么要将你强留在身边,你为我变成凡人,而如今,我竟连继续爱你的能力都没有了……陈晔霖才不是心狠,而是有太多的不得已。 尔虞我诈、阴谋诡谲、风云变幻、世事无常……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碰见更坏的人呢……不管如何做,陈晔霖都将放心不下。 有爱的地方才有家,骨肉之爱、男女之爱,他终究还是洒泪挥别了这一个又一个,天下再大,心都将不再有归属。 从竹茂园区离开,留意到弋川脚上的鞋破了,顾濠实在忍不住现身了,说什么都不让弋川再凭着双脚走回去了。 弋川骨子里的倔强上来,僵持了好一阵子,才一句话不说,静默地坐上了顾濠的车子。 一路上,不论顾濠如何花心思打岔,都没能让弋川开口说一个字。 她将头扭向车窗外,看着窗外斑驳树影一掠而过。 顾濠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可谁心里又好过呢! “停车!”两个多小时来,弋川好不容易发出声音,竟是说了这么一句。 “你要做什么?这么晚了,不回家吗?”顾濠实在是太过担心她了。 她认得前方那个地方,眼里闪烁着光芒,她就要去那个地方。“我要下车,快停车。” 机警的顾濠顺着弋川的眼神望去,一下子留意到夜色酒吧的霓虹招牌。“你要去那种地方?”顾濠更加不放心了。 “陈晔霖去得,为何我去不得!”弋川转脸用饱含怨念的犀利眼神盯着他。 顾濠将车子停泊在路边,瞅准时机上了车门锁,以防止弋川自己开门溜掉。他以一种长辈般严肃的语气问弋川:“你不会是想要自暴自弃吧,不会想要以此来报复晔霖吧?” “要是在过去,我还是狐仙的身份,我可以抹去不想拥有的记忆,你知道我有多想忘记那些屈辱的记忆吗?忘不掉,我就不能喝醉吗?我现在不用担心会现形了,难道连醉一场的权力都没有吗!”弋川的语气没有起伏。 不受控制的手解锁了车门,顾濠也找不到理由去阻止弋川了,只好妥协:“我陪你。” “不用。”不知弋川是负气还是怎么。 “又碰到坏人怎么办?人类的恶意跟恶行,你还碰得少吗?” 弋川满脸不屑地说:“不少,很多,那也都是在我变成人以后,要是从前,人类哪能伤得了我分毫。” 幸好顾濠不傻,分明听出弋川愈来愈深重的怨念,从见完她母亲时起,弋川这种情绪就越来越强烈。 不想纵容,亦没有理由去阻止,顾濠还是只能默默跟在弋川的后头,眼睁睁目睹弋川如游离在外的孤魂一般踏进了夜色酒吧。 一杯爱琴海,一杯长岛冰茶,一杯血腥玛丽,接连被一饮而尽,弋川正要伸出手去接那杯装着大冰球的纯威士忌,终于被顾濠一把拦下。 当对上那双无辜的眸子,顾濠柔和了语气:“一杯比一杯烈,会伤身体的,会醉的。” 骂也不行,劝也不行,顾濠还是没能拗得过弋川,酒过三巡,见她脸上的红晕越来越重,实在没能忍住,打电话给陈晔霖。 灯红酒绿的光影之中,低胸露背的性感美女们妖娆地展示着各自丰腴的身姿,潮热上头的弋川就差贴上去欣赏她们了:身材果然都比我好,不像我枯瘦干巴,没点风韵。 “手感一定很好吧!”一个劲傻笑的弋川扬着脸嘲她们脱口而出。 “有毛病吧这女的!”这位搞不清是混血还是人造的美女悻悻然抽身而去。 顾濠见状,赶忙穿越人群过去,想拉回弋川以至于不让她闹什么笑话,却被人抢先一步。 弋川的右臂被人抓住,灯光昏暗以至于她看不清拉她的到底是不是顾濠。 “为了陈晔霖,搞成这样?他值得你这样子吗?”偶然遇见的人,是方亭,他刚跟合作伙伴见过面。 “他不值得,难道你值得啊……”嘻嘻哈哈不知所谓,弋川明显是喝多了。 一时间激情当头,方亭也没能忍住,竟朝她说:“陈晔霖有什么好,不如跟我啊,我哪点比不上他,你又不是没试过!” “你什么意思?你这话我听着很不舒服,你不是把我当成妹妹吗,方馨那样!”谁也不能确定弋川到底是醉是醒了。 覆水难收,方亭索性豁出去了,他强行抱住弋川:“或许是,但不再是了,那晚之后,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女人了,别再为那个——” 方亭话还未说完,就被黑着一张脸赫然出现的陈晔霖强扯开,一记重拳落在他脸颊上,一大块血红透出来。 像一根木头一动不动,弋川瞬间冰封了自己,僵直的身子被陈晔霖塞进顾濠怀中。 “带她出去。”陈晔霖与顾濠交耳。 直到眼看着他们二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陈晔霖才揪住方亭的衣领,威胁:“你别打她主意,别的什么我都可以双手奉上给你,只有弋川不行,你给我离她远点,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少来吓唬我。”方亭不以为意。 “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你尽管试试!”陈晔霖给了方亭一个刀子般锋利的眼神,松开钳制住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陈晔霖才悠然自若地从酒吧里缓步而出,正好对上在车旁等候着自己的两人。 兴许是深夜的凉风吹散了弋川身上几分酒气,她安静地立在原地,半步不敢挪动。 “不错啊,学会到酒吧来勾搭男人了,我们还没办好手续呢,就这么耐不住寂寞了,一晚没男人都不行吗!”陈晔霖这次故意说出的话,就连顾濠都听不入耳了。 弋川强忍下痛苦,咬着牙,双手一直在揶揄着衣角。 他突然就抓住了她的肩膀,暗地里使劲:“回家,省得便宜了别人,我来满足你!” “霖,别太过分了!”顾濠实在是觉得不堪入耳了。 全身一阵颤抖,弋川拼了命挣脱,跪在顾濠脚边,死命抱住顾濠的腿:“顾濠求求你,救我,我不要跟他走……” 她极尽卑微的样子,叫顾濠都看不下去。 陈晔霖晾了片刻,独自上了车,离开。 不一会儿,顾濠的手机就收到一条信息:替我好好照顾她。 你是想叫她全心全意信任我、依赖我吧……你这是打算把爱人托付给我吗……晔霖,又是何苦呢!顾濠其实心里都明白,可就是不能说。 一纸协议书被递到弋川的面前,她便直勾勾盯着这张纸,心绪万千。 还没等顾濠开口,弋川就拔开笔盖,利落地划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抛下笔。 “我还需要这个吗,本来我就是多出来的人。”她言语中透露着不屑。 是时候了,顾濠小心翼翼收起纸张,而后拿出一个信封,郑重其事地交到弋川的手上:“这是霖留给你的一套公寓跟赡养费。” 弋川把自己陷入伤害之中,一时半刻很难走出来,她睥睨了这信封一眼,连碰都不想碰一下。自始至终,弋川从来没有在乎过这种身外之物。 天成集团破产的消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花煜风拿着当日的报纸,满腹心事地走到花容的房间。 “容儿,你要我帮陈家一把吗?”花煜风竟主动开启了这个晦涩的话题。 花容顿时一脸期待,眨着灵动的眼睛:“真的吗?爸,你肯帮天成了吗?” 毕竟跟陈家是几十年的交情,即便再以利字为先,也还有人情的薄面。 “我可以不计代价收购天成,但是,我有条件的!”花煜风的表情从未如此凝重。 “什么条件?”花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胆怯地问。 花煜风回避了女儿的眼神,语气就像在谈一场生意:“我们跟陈家联姻,我收购天成,天成就还是他陈晔霖的。” 瞪大惊恐的双眼,花容无法接受:“他有老婆啊,那林弋川怎么办,我不要,您直接帮一下天成又能怎么样!” “我是一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今天报纸也出了,他们已经离婚了,容儿,你不是喜欢陈晔霖的吗!”花煜风越来越搞不懂在他看来颇为任性的女儿了。 连番而来的消息给了花容不小的震撼,可是,她很清楚陈晔霖早就从自己的心里面搬出去了。 “那我也不答应,爸,你能不能不要把爱情变得那么肮脏!”花容吼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了出去。 这一刻,花容终于明白顾濠为什么会怯懦退缩了,出生在他们这种家庭,一切都得被蒙上利益的腐臭。像她这种千金,是注定被家族用来置换利益的千金,是用来创造剩余价值的千金,难怪当这个女孩刚刚开始心动的时候,就注定叫人望而却步。 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可当事人还不自知,都各怀心事地在外浪荡。 不想看见的人,总无奈被缘分牵引,相遇在最热闹的步行街。 陈晔霖差点抑制不住想念喊出她的名字,可弋川却想要转身离开。 周围人潮涌动,没有人发现有人握着尖刀,不怀好意地冲陈晔霖而来。 “该死的富二代,你害得我血本无归!”沧桑疯狂的中年男人不住地呢喃,笔直地朝陈晔霖快步走去。 充斥着恶意的气味,引起弋川的警惕,她即刻转过身,犀利地寻找出朝陈晔霖走去的恶徒,还发现了反射着白光的刀子。 “小心啊!”弋川拔腿就往前冲,徒手拨开人群。 “去死吧。” 还没等陈晔霖反应过来,弋川就已经倒在了他的怀中,血顺着刀柄滴落,一滴、两滴、三滴……很快积攒成一滩。 “杀人啦,杀人啦……” “救命啊,有人杀人了!” “快报警!” …… 周围的人放弃了原本的行径轨道,纷纷簇拥而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联手擒住了歹徒。 “弋川!弋川!”陈晔霖血色的瞳仁几乎要炸裂。 是出于本能,本能地替他挡下伤害,弋川还是输给了本能。 她颤抖地抬起手,捏着满是血污的信封,艰难地嗫嚅:“终于……我再也……不……欠你……了……” 说什么鬼话呢,陈晔霖发疯似地叫嚣:“起来啊,别睡啊……你欠我很多,你欠我一条命,我不准你死……听见没有!” 既已放手,既已不爱,何须作缚,弋川在血泪中终于释然了,缓缓闭上了双眼。 无巧不成书,正好目睹了这惨烈一幕的花容,惊恐万状地捂住了嘴。 第一百零四章 脱胎换骨 再见便是陌路 平日里骄纵得厉害的花容实际上是晕血的,看到弋川满身是血倒在陈晔霖怀中的时候,她就立刻昏死了过去。 场面极度混乱的刹那,忽然间,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静止不动,似乎连微风都不敢乍起。与弋川有着相通感应的汍青现身了,身边还出现了一位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眉宇间有一袭仙气,气度不凡,却露出悲戚的神态,抖动着双唇:“她……就是我的……女儿?” 汍青强忍着悲痛应了一声,而后道:“我原以为你负了她们母女千年……弋川就是你素未谋面的女儿。” 周身仙气袅袅的男子极尽温柔地望着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弋川,满是不忍:“我触犯了天地的规矩,被压在天池下受罚,只当不曾与她们远离,却不知,世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造物弄人,我们竟不知山上水下,原来我们竟如此接近……”汍青多年的怨气终得以消散殆尽。 分隔这么多年,可父亲从未将你遗忘,焱邳大袖一挥,收了弋川的元神,同时还是幻了一个假身到众人面前。 “我的女儿,我来救。”说完,焱邳与汍青都隐身而去。 可陈晔霖不知怀中毫无生命迹象的只是一个傀儡,他无法接受最在意的人消失于这方天地,从此生死相隔。他哭天抢地,捶胸顿足,也无法阻止好不容易穿越人群而来的医护人员为她盖上白布,他卑微地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再试一次。 意外来得太突兀,谁都招架不住,人为的灾祸,凶徒自会受到惩罚,但无辜的生命再不能挽回。 人在外滩soho拍着戏的童鸽,得到消息,便什么也顾不上,撂下整个剧组。始终,她还是来晚了,来到的地方是华山医院的停尸房。 童鸽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滚落,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分明不久前自己还跟弋川相拥而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弋……弋川……”童鸽不忍惜别,冲过去,却终究不敢握住她冰冷的手。 陈晔霖满身是血地瘫坐在地上,如同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初冬的暖阳有一股祥和的味道,嶙峋的怪石间总有世人看不到的景象。 才刚刚得以重逢的父女,还没有机会开始熟稔起来。焱邳周身缭绕着浅金色的仙气,悉数渡给尚存一息的弋川。 精气散尽,焱邳方才复原了弋川狐仙本体。她的眉心变成了一道闪着浅金色光辉的花钿。 焱邳慈爱地端详着逐渐恢复神采的弋川,直到她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 “川儿,你醒了!”焱邳无法想象女儿是如何生成这般亭亭玉立的。 弋川起初愣了好久,才朝汍青投以求助的眼神。 “他就是你的父亲,朝花之神,因为跟你母亲相爱,所以被囚禁在天池底下千年……先前,是他救了你,并恢复了你狐仙真身。”汍青尽数解析了弋川心里的疑惑。 她辉耀着明眸,越发的倾世脱俗,口中呢喃:“父……父亲?” “川儿,”焱邳将爱女拥入胸怀,满腔的柔情,“我的川儿,没事了……” 享受着短暂的天伦,弋川竟吃惊地发现焱邳周身若隐若现,轮廓渐渐模糊。 “父亲?!你怎么了?” 本不想说的,却被汍青抢先道:“他为救你,耗尽修为,不日将被打回原形。” 又是如此,母亲如此,父亲亦如此,全是为了自己,弋川瞪大双目,不忍于心:“不……” 即将飞身而去的焱邳却摇摇头,他并不后悔,捧起女儿的脸,说:“没事的,作为父亲,一切都值得,大不了变回一株极乐花,从头修行便是了,只可惜,我不能一直守着你护着你。你要记着,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护着你,往后的日子,你要靠的,只有你自己。” 模糊泪眼中,弋川亲眼目睹父亲化作一道金光,耸入云霄,回了天际。 当年的真相既已大白,汍青的戾气便彻底消了,也想通了:“你父亲不惜如此大的代价,救你,并复原了你的根基,你虽是半妖,但你有仙根,你额前的再生花就是很好的证明。我要去陪伴姐姐修行了,你就好自为之吧,人间的情爱,你也走过一遭了,该懂得取舍了。” 听了姨娘的话,弋川在脑海里将过往前尘都速速回顾了一通,内心五味杂陈。 爱情,原来不只是甜,苦辣酸甜,一味都不少,走到后头,苦多甜少,弋川露出淡淡一抹微笑。 在医院的急诊室内,花容在花煜风关切的目光中苏醒了过来,刚看清了父亲的脸,就“哇”地一声哭倒在花煜风的怀里,那残忍的一幕,她还心有余悸。 花煜风一脸云淡风轻地轻拍着花容的背,对他来说,别人的生死都无关痛痒,他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家人跟企业。 而陈晔霖呢,陈晔霖花了那么多心思,下了那么狠的心,想在最后关头为弋川谋那一点利,到头来,白费了苦心。 “你都不在了,还有什么意义,我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陈晔霖迎着寒风,矗立在医院楼顶边缘。 这次,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还深陷在懊恼当中,悔不该欺骗弋川,对弋川做出那样违心的举动。 “啊!有人要跳楼啦!”底下眼尖的小护士一下子就发现了丧失意志的陈晔霖。 一心求死,陈晔霖才不想惹来不必要的劝说与关注,他不想等小护士叫来人,仅想着即将可能面对的牢狱时光,突然就纵身一跃。 “啊!”小护士吓得捂住了双眼。 心慌意乱的等了半晌,小护士却没听到预期的一声闷响,犹豫良久,还是从指缝中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空旷的地面上竟没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人呢?小护士使劲揉了揉眼睛。 “哎,刚才有个人跳下来,人呢?”小护士抓住了另一个路过的护士说。 年纪稍长一些的护士摸了摸小护士的额头,一脸的无奈:“什么人?什么跳楼?没发烧呀?你看花眼了啊!” 小护士听了也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了,但不敢继续顺着往下想了,便嘟囔了一句:“真是见了鬼了,啊不,呸呸呸。” 本以为自己死后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重量、凭心翱翔的世界,陈晔霖再张开眼,却惊异发现自己被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抱着飞翔。 “呵呵,死后的世界真好,马上就见到了想见的人。”陈晔霖喃喃自语,目不转睛盯着越发光彩照人的弋川。 在渺无人烟之处平稳落地之后,弋川才开了口:“别再寻死了,免得吓到别人。” 她刚想抽身离开,就被他一把强抱住:“弋川?!真的是你?那医院里面那个?你没死?” 眼前一模一样面孔的人,确实比之前明艳了许多,但陈晔霖敢肯定,面前这个就是弋川没错。 弋川目空一切,冷若冰霜地说:“作为人的弋川,确实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真正的狐仙。” “太好了,你没事就好。”陈晔霖忘情的不愿松开怀抱。 再也不是为了爱卑微到骨子里的那个了,弋川露出厌恶的表情,扒拉开他,语气不悦:“别装了,不是早就不爱了吗?看我没事,也不用内疚自责了吧!回去吧,回去好好爱下一个爱上的女人吧,即便是我躺在那里,也不用你下去陪我。” “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其实是……”陈晔霖急于坦诚一切,却被弋川生生打断。 “够了,这一刀,我替你挡了,同时也让我彻底脱离了那具凡胎,一切都结束了,不必再说了。”人世间光怪陆离的新鲜事物也不再能勾引弋川的蠢蠢欲动了,经历了种种,她已超凡脱俗。 一时的感性被彻底浇熄,陈晔霖想了想,也觉得没必要解释了,毕竟自己的烂摊子都收拾不完了,既已两途,她能安好,便是最好。 依依不舍,泪目,诀别,陈晔霖转身却难以挪动千斤的步伐,只能逼迫自己继续向前走,最后回首,欲语不休:“剩下的时光,好好照顾自己。” 弋川心如止水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哼,人类,多余。 入冬的夜太寒凉,弋川冷静下来,想到了还没有做完的事。如果要彻底离开人的世界,就该了却一切牵挂。 凭着天赋的能力,弋川悄无声息地侵入了黄佳齐的住宅,在他毫无察觉时,徒手一挥,一道灵光就带走了他部分的记忆,所有关于童鸽的记忆。 “不属于你的东西,就不要强求,低劣的人。”弋川自言自语,在没有惊动黄佳齐的情况下,再度悄然离开。 要离开就要话别,是眼下都做了,还是多停驻一天呢?弋川还是放不下这难得的友情,夜太深了,发生的事又太多,不想带给童鸽更多的惊吓。 恐怕童鸽跟张青遥是弋川心里对人世间那唯一残留的美好念想了吧,这便是令她不得不去守护的缘由。 转过身的弋川殊不知,就在分手后的第二天,陈晔霖被一早闯上门的经济犯罪侦查部门的公职人员传唤带走了。 第一百零五章 以汝之罪 赎我之心 到如今,孤家寡人,陈晔霖也不用再为断送陈家基业而悔不当初,余生若能虚度,便可供缅怀曾经幸福却不知珍惜的时光。灰暗的灯光下,陈晔霖平静地待在看守所里,一语不发,没有人晓得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活着真好,你还活着,真好… 天亮了,弋川伫立在天成的楼顶眺望着远方泛白的天际升出一轮咸蛋黄般的太阳,初冬的阳光真好闻,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洗涤着这方并不美好的纷杂人世。 到时间了,弋川计算着刚刚好的时辰,幻成了普通人类的模样,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鹅黄色休闲运动衣。她要去找童鸽,做最后的叮咛。 时空交错着无数条空间坐标系,点线面的纠缠不休绕成了故事的巧合,称之为故事就注定不会淡白无味、平凡无奇。弋川刚刚出现在童鸽家门口的时候,便也撞见了同样前来规劝童鸽的张青遥与顾濠。这一幕面面相觑叫顾濠跟张青遥张大了惊恐万状的嘴眼。 “你没死!”顾濠喜不自胜。 “你没死?”张青遥宛如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时,童鸽刚巧打开了门,一抬头便扑过去搂住弋川的脖子,轻微地埋怨:“吓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 张青遥仍是一副汗毛竖起的失魂模样,弋川终于忍不住主动交待:“我不是凡人。” 这句话一出,虽然解了张青遥满腹的疑惑,但还是没能让他比较容易接受摆在眼前的现实。 “我跟你几次的死而复生,都是弋川救的…否则,你认为人世间哪有那么多奇迹单单降临在你我身上。”童鸽眉眼含笑朝张青遥说,感喟着弋川没事真好。 几个人被童鸽悉数领进家门,围坐在羊皮沙发上,捧着孙妍芝端过来冒着热气的大麦茶,掌心的温度愈来愈高。 没有一点防备,童鸽突然被弋川握住双手,便对上她迫切的目光。 “答应他们,跟他们去北京,跟张青遥重新开始…你们都重新开始,开始新的人生,新的前程!”弋川用晶莹的双眸扫视了他们几个人一圈,从未落在自己身上。 童鸽心有挂碍,才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可…可是…我怕…我怕他们被环宇打压到一败涂地…大家都折腾不起,输不起…尤其是青遥…” “没有事的了,我已经消去了黄佳齐关于你的一切记忆,他会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忘了,你放心跟他们去北京,大家都在等你,我只希望你能自由、幸福。”弋川将仅剩的一丝美好的寄望都放在童鸽身上了。 听了弋川的话,在场每个人都喜出望外,他们都将如释重负、憧憬未来,唯有弋川要把惦念生生咽下。 拨开云雾,便是朝阳,贪婪的人类却不知满足,童鸽不舍弋川,却也留不住她。她恢复了仙灵的身份,童鸽就知道她必定会离开。 顾濠一直在为陈晔霖做善后的事,企图圆满了陈晔霖所有的放心不下,这当中就包括张青遥他们的事。直到再见弋川,看到她好生生的模样,联想到落寞憔悴、深陷囹圄的陈晔霖,他忍不下心里藏着的那点事。 “即便要走,也去探望一下晔霖,做个道别吧。”顾濠心里清楚,弋川不再属于人间,也不想他们怀揣着误解迎接末世。 弋川一声苦笑,道:“何必呢,在人间的这几年,全当我发的一场梦魇,我会尽力把它忘记的。” “那会连我也忘记吗,你可是我此生遇见的最好的朋友。”童鸽知道人类生命不如狐仙长久,还是不愿太早就被遗忘。 弋川深有感触,急忙说:“一样的,我也一样,你是我在这天地间,认识的,最最最好的朋友。”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顾濠难得不理性一次,姑且就放肆一回好了。 众人将诧异的目光聚焦到顾濠身上,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在确认弋川情绪平稳之后,顾濠才继续开了口:“晔霖没有变心,从来没有,他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因为小人作祟,陈家面临破产,这一关我们想过各种办法,都没办法平稳渡过,所以为了你以后的日子,为了你那变回雪狐的妈妈,晔霖想尽办法跟你离婚,为你留那一丁点儿的财产,为你母亲买下整座动物园,以绝后顾之忧,都是为了你们以后的生活,他宁愿独自承担牢狱之灾,也不愿你跟他余生为了债务走投无路。”顾濠是一口气说完的,怕极了一有停顿就哽咽住。 信息量太大,一时间很难接受,弋川不断地摇头,为什么就不能就此结束呢。然而事实上,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都不可以不相信顾濠,他是多正派的一个人哪。 童鸽摇晃着看似无动于衷的弋川,终于叫她开了口:“你告诉我这些又怎么样呢?就算他瞒着我做了这些是为了我,可也确确实实伤了我的心,走到今天这一步,回不了头了,我再也变不成人了呀……”弋川苦笑着。 有苦衷也好,没苦衷也罢,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回头路,这是成年人都应该懂的道理。在场的人都静默不语,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弋川起身要走,众人想留但始终有心无力,便不再多做挽留。 “真的,不再去看霖一眼吗?”顾濠都觉得遗憾。 心脏陡然间剧烈跳动,弋川勉强压制着自己:“看一眼,有意义吗!” 我怕,我怕见那一面,就走不开了……弋川带着沉重的心事一步一步离开。 人妖殊途,又绕回了原点,而这一次,弋川没有资格再率性而为,毕竟这副半神之身是父亲牺牲了自己换来的。 每一步都比之前的更沉重,忽而间,弋川步履轻快起来,越来越迅疾,同时十指生出半尺长的利爪。 有的人受不了背叛,有些妖也憎极了欺骗。 弋川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淹没在起重机的作业声中,她能在人们不经意间出现在想要出现的任何地方。 在原属于陈晔霖的欧式别墅里,方亭正堂皇地进行着过户手续,提笔在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书上签上字,这栋法院拍卖物业就顺理成章在公证人见证下落入他手中。 等待不相干之人离开后,弋川飞身去用现出利爪的手掐住了方亭的脖子,指甲微微陷入他的血肉之中。 “你没死!”不知轻重的方亭还感到欣喜。 手头上稍微多使了一分力,弋川带着狠劲由齿缝间挤出:“全都是你做的!你毁了陈家,毁了霖,毁了我跟他!是你!你还鸠占鹊巢,抢了他的家!” 就最后这一点,方亭不敢苟同,狡辩道:“这原本就是我方家的房子,只不过后来被他们买下,你知道我这些年住在这里有多煎熬、多讽刺吗!” 弋川懒得看他这一副强词夺理的嘴脸,别过脸去:“陈晔霖没有对不起你过,多年前的恩怨也不是他引起的,你做过些什么肮脏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还做什么狡辩!”恢复了半妖半仙之身,弋川就有能力透析一切本相,她早已识破了方亭就是当日绑架她的其中一人,也正是侵犯过自己的那个人,因为她辨认得出气味。 “陈晔霖狂妄自大,风流成性,凭什么你就对他死心塌地,我也喜欢你啊,离开他,跟我一起不好吗,现在一切都是我的,我可以给你一切!”事到如今,方亭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底气说出这一番话了。 为什么人类喜欢用物质衡量感情啊?弋川不予苟同,冷言冷语:“一切?那可以给我,我要的爱吗?我爱的人是陈晔霖。” 输了,还是输了,筹谋了这么久,还是功亏一篑。方亭始终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明明自己才是忍辱负重的受害者。 “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要的一切都被陈晔霖夺走……他究竟有哪里好?他根本不配得到爱,他害了馨馨,玩弄了那么多人!”方亭做着无望的挣扎。 弋川睥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屑:“枉我曾经那样信任你,当你是朋友、尊你是兄长……可你对我做了什么!陈晔霖即便放浪形骸,但他比你磊落,他从没有真的伤害过我……” 为了不让盈动的泪光落下,弋川转而学会了残酷,她用言语化作利刃,露出诡异的笑容:“你知道吗?我曾经差一点就准备用法术治好方馨了,只不过当时为了救童鸽,耽误了。岂知你后来会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妹妹——”弋川用手指轻触柜子旁的相片。 方亭双眼充满血丝,瞪得巨大。 “你不知道吧,通灵,是我们妖精的本能,是你……亲手杀的你妹妹!”弋川的嘴角现出狞笑,“牲畜尚不弑亲,你连牲畜都不如。” 说完,弋川就扔下方亭,她就是来解心头之恨的,也不必脏了自己双手。 折磨了罪魁祸首的心灵,弋川的目的已达成,离开的步履都变得轻松。 霖,我已经知道了,你为我做的一切,只可惜,我不能让你知道,知道我已经原谅了你,因为……我没办法再为你变成人类了,我也不能再辜负我母亲跟父亲了。弋川落寞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即便再不舍,也还是不要继续纠缠不休的好,人世间的关系,不能在一起,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弋川一夕之间通透了很多,比起死别,生离恐怕没那么痛。 内心饱受煎熬的,还有一个人,那个曾经被自私占据整颗心灵的周潇潇,自从陈晔霖出事之后,她流浪在外,徒步徘徊了两天两夜,直到被寒风彻底吹醒头脑。 周潇潇想清楚了,芳心暗许了那么多年,到底自己还是个死心眼的女孩,就注定一条路走到黑:霖哥哥,你要永远记着我啊。 第一百零六章 你是我心中的日光 踩着金色的阳光,跳跃在人行道的菱形格子地砖上,她多想回到童年的时候,无忧无虑,前方有温暖的家,远处有喜欢的大哥哥。 天有不测风云,一时间风起云涌,被冰冷雨水打回现实的周潇潇抱起双手遮着头,雨还是顺着鬓角流下,她却逐渐看清晰了这座灰色的城市。 全身湿透,长发湿哒哒的还在滴水,当周潇潇如此狼狈出现在派出所的时候,民警们急忙围绕过来,想要给予这个女孩她需要的帮助,他们认为她是遭受了什么伤害。 周潇潇眼中不知是雨水,还是泪光,她把紧握的双手送至众人面前,语气坚定:“我是来自首的,我杀了人。” 一个年轻隽秀的少女,开口说自己杀了人,这叫派出所当值人员都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人们大多以貌取人,只有周潇潇心里清楚,众人不相信的,倒是真实发生的。她也曾是个遭受凶徒迫害的孤女,岂知也会变成夺人性命的凶手。 在空荡荡的审讯室内,周潇潇将杀害柳英的作案细节事无巨细地一一交待,负责审讯的警官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只有凶手知道这样详尽的细节了吧,怪不得案件迟迟没有头绪,谁能想象这样一个清纯的少女知道伪装自己、全程戴着乳胶手套,冷静地做完杀人、抛尸、逃离这一系列动作。 听完了作案过程,警官将台灯对着周潇潇,不解地问:“动机呢?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她与你根本没有交集。” 周潇潇平静得令人生畏,她紧握着双手,徐徐道来:“方亭指使我做的,我是为了陈晔霖,我从小就喜欢晔霖哥哥,而那个女人一直在做陷害、勒索晔霖哥哥的事。方亭跟我说,他有办法一劳永逸,既除掉麻烦,还能让霖哥哥跟我在一起。” 之前柳英被害案的抛尸现场,监控里带着棒球帽跟口罩那人的身形是个女子没错,但如果要把她跟眼前这个还应该在念书年纪的女孩儿联系在一起,实在太触目惊心了。 “如果你是为了别的目的而自首的,小姑娘,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这件案子,我们至今没有找到关键性物证——”警官生怕女孩儿是为了什么人、隐瞒着什么。 “凶器我都带来了,你们可以检测一下,就是这条飘带,是我用来勒死她的,还有方亭给她的支票。我一直以为方亭是在帮我,是在帮霖哥哥,事到如今,我怀疑他才是策划一切的人。”周潇潇从口袋里摸出了这两样东西,放在警官面前。 即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但如果你都不在了,我侥幸存于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希望,我这样做能让你从困境中脱离吧。 “我可以协助你们,指认方亭,但我希望,你们要把他查个干干净净,他一定暗地里做了不少坏事,因为他一直图谋着对付陈家。”这是周潇潇唯一的心愿,她愿意为自己犯下的孽去赎罪,只要罪行累累的人能受到法律的制裁,只要她的霖哥哥能避免牢狱之灾。 年纪虽然轻,但周潇潇一直都不是一个毫无城府的女孩,自己对kiki下手那天用来乔装的衣物是方亭给自己的,直到后来从陈晔霖衣橱里被搜出来一模一样的,她就开始发慌了,在怀疑与信任之间徘徊……直到陈晔霖被方亭夺走一切,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得到有效的指认,警察便能堂而皇之到原先陈家的别墅,将方亭传唤至警局,协助调查。 亲眼见到方亭被警察从大房子里带走,躲在围墙背后一身脏兮兮的邋遢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涣散的眼神恢复了一道神采。 他的脑海似乎闪过一丝意识,朝着一个确定的方向走去。只要能结束惶惶不可终日的煎熬,他便无所畏惧。 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方亭仍然怀抱着冥顽不灵、执迷不悟,用不以为意的态度去拒绝承认,直至警察将那个流浪汉模样、胡子拉碴的男人带到了他的面前,方亭才终于有了异样的神色。 “有意思哎,又来了一个自首兼指认你的人!”两位警官双手叉腰,饶有兴致地准备看戏。 见到方亭,邋遢的男人使劲往警察身后藏,外形虽疯癫,说话逻辑却不混乱:“就是他,是他……kiki被灭口,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他说给我钱,我没收到过,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所有的事,都是方亭指使我做的,我只是图财而已!” 终于,方亭再也沉不住气了,腾地站起来,狠狠瞪着说话的人:“单城城,你别想把什么都推到我头上,陈建夫妇,我没让你杀死他们!” 单城城跌坐在地上,一副可怜样:“事情闹那么大,绑架是重罪,两个老家伙看到我的样子了,我没有别的选择啊……是你叫我绑架他们的啊,罪魁祸首是你啊……” 一步错,步步错,入了歧途,又哪来康庄大道,不过是走向悬崖绝壁而已。 多后悔都没用了,单城城出狱后为了金钱诱惑,同方亭狼狈为奸、一拍即合,就注定没有回头路了。只不过当初,单城城并不知道方亭有多大的野性与图谋,还天真以为跟自己一样不过是为了多捞点钱。 人是不是从出生时就注定了善恶呢,单城城在天成工作时就为了一己私欲背地里搞点小动作,受到惩处还不知进退……提前出狱后还不忘图财,走到后来杀人放火的一步,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当陈晔霖得知了这一切时,他如鲠在喉,心情很复杂……这一桩桩、一件件,他越来越不明白以德报怨是不是只会换来狼子野心呢!如果不是,那么他的父母死得多冤哪! 错综复杂的相关人士悉数落网,那么案件就更加复杂了……陈晔霖身上的烂摊子也将被重新定责,酌情处理。 被保释这天,陈晔霖见到的是花容跟顾濠,没有他想见却见不到的那个。 花容交完保证金、办理完手续,只淡淡说了句:“我都照你希望的做了,好了吧。”这句话倒不像对陈晔霖说的,像是刻意对顾濠说的。 正准备独自离开,花容却被顾濠拉住了手臂。 “谢谢你了,天成还有一丝生机,你可不可以……” 实在是忍无可忍,花容转回身,含恨怒斥:“不可以,挽回天成的代价我付不起。” “你们不是世交吗,陈叔叔他们都已经……已经……这样都不能拉一把吗?你跟晔霖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顾濠对于陈晔霖这个兄弟还是尤其看重的。 “我爸说了,收购天成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跟陈晔霖结婚,这也行吗!”花容语气越激动,内心就越痛。 陈晔霖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冷不丁接了句:“我可以!” 平淡的语气却震惊了花容,她投以不解的目光:“你说什么?” “我说,既然顾濠都求你们帮忙了,如果你们家能帮天成,我可以接受任何条件,结婚,也可以。”陈晔霖偷偷瞟了顾濠一眼。 骗子,骗人,不是只爱林弋川吗,她才走了多久!花容有点鄙视陈晔霖。 “真的,可以吗!”花容低着头,失望透顶,突然使劲挣脱了顾濠的手,跑了出去。 顾濠看了陈晔霖一眼,终于没忍住,追了出去,大声呼喊:“不行,不可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这便是陈晔霖做出惊人回答后想要达成的目的,他早就看出了这两人之间的微妙端倪。自己的兄弟,自己清楚,所以,陈晔霖想让顾濠尽早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别像自己,等到不可挽回,连后悔都没用了。 独自一人徜徉在人迹寥寥的街道上,陈晔霖放缓步调,用难得的闲暇时光去回望过往的种种,伴随着酸涩苦楚,偶尔还是能忍不住笑出声。 在距离陈晔霖很远的地方,有个穿着白袄的漂亮女孩儿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弋川知道陈晔霖已经一无所有,如果说能让他坚持生活下去,唯一的希望怕只有他爷爷的天成集团了。一旦天成从此倒闭,陈晔霖怕是连生的念想都没有了。 趁着夜阑人静,弋川去找了花煜风,为他施了法,给他灌输了拯救天成集团的意志。 其实陈晔霖唯一放不下的,也是天成,他找到顾濠,将天成交给顾濠,也希望就此促成顾濠跟花容的缘分。 “那你呢?你不会想不开吧,把天成交给我,你要干什么?”顾濠很怕他会想不开。 陈晔霖并没有厌世的念头:“我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毕竟发生了太多事了。” “忘了她,不行吗?重新开始,过平凡人的人生,你会找到一个共度一生的人的……”顾濠心里面也很不好受。 是啊,世间男儿皆薄性,可偏偏他陈晔霖不是啊。“不,不能忘,不能忘……”陈晔霖絮絮呢喃。 后来,陈晔霖在顾濠家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顾濠把陈晔霖送到医院,就想尽办法找到弋川,求她除去陈晔霖的记忆。 “你既然能够消去别人的记忆,就一定能除去晔霖的,既然你们不能在一起了,何不放对方自由!”顾濠颇为激动。 思量了片刻,弋川抬起手背贴上陈晔霖的额头,毕竟是曾深爱的人哪,不舍,却难逃分离。用毕生的勇气下定决心,弋川正要施展法力,手腕却被迷蒙中的陈晔霖紧紧抓住。 “不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不留你在我身边,也请你不要带走我仅有的回忆……”陈晔霖早就知道弋川在身边。 终究还是心怀不忍,弋川强忍泪光,默不作声,心里却念着:你会忘记的,你忘了我吧。 最终,弋川尊重了陈晔霖的心意,没有做什么,可一场高热引发的脑炎还是带走了陈晔霖的部分记忆。 此后,有形形色色的女孩从陈晔霖生命里经过,却都不是那个能让他念念不忘的人。经年过后,他就连那个萦绕心头的人是什么模样,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曾经刻骨铭心过。 那个倾城脱俗的美丽女孩,回到了长白山,陪伴着姨娘跟变成雪狐的母亲,徜徉于皑皑白雪的山头,惦念着那个痴心不负的男子…… 补五十二章 我想要的 充斥着腐朽气味的书房里,陈晔霖锁着眉头掐灭手里的烟,心事重重:天大地大,我竟不知她在何处,我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她是那样的神秘,林弋川,除了这三个字,我对你一无所知。 方亭进来送汤羹,却被陈晔霖逮住问:“你还记不记得,弋川说过她来自哪里?什么什么山?” “长白山?!”方亭一脸错愕地一字一字蹦出,很不自信。 “当真是来自山里的女孩,也难怪这么……呃……蠢,可山里的村姑会生得如此……肤白貌美的吗?”陈晔霖脑海里勾勒出风吹日晒下山里人的真实样貌,不禁打了个冷颤。 体察入微的方亭瞬间给予了陈晔霖回应:“我已经托人打听她的消息了,林弋川这个名字,应该叫的人不多,到当地警察局查一下——” “可是我听董事长说……你闹着要跟童鸽结婚……那弋川她?”方亭突然转换了话头。 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本是陈晔霖一贯的行事作风,他露出一抹苦笑,说:“我早就让人查了所有叫林弋川的人,但是,居然没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我连林一川,林依川……所有同音的都要一个个找过去……我知道她跟童鸽感情好,所以我想用童鸽逼她回来。” 他果然够自私,方亭心里这样想,却不能将它说出口:“但,你这样做,对童鸽他们公平吗?” “你可以出去了,什么时候开始管起我来了!”陈晔霖冷漠的语气让人生畏,但介于一起长大的情谊,他也没有对方亭说出更恶毒的话来。 被责令驱逐,方亭悻悻然关门离开,又开始小心翼翼。 我又不是慈善家,不会普度众生,要我对别人公平,那谁来对我公平!林弋川要是对我公平,她就不该离开我,一夜之间无影无踪,是在逃离我吗?之前为我的奋不顾身,都是欺骗我的吗?可她也并没有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啊……陈晔霖不能自拔,越是深思就越得不到解答,陷入一团乱麻。 想要的东西不争取就会彻底失去,这是父亲陈建教会他的人生第一课,他永远都忘不了。 记忆追溯到他十岁那年,爷爷病入膏肓之时亲眼见证了儿女们的遗嘱之争,郁郁而终。年幼的晔霖在尸骨未寒的棺椁跟前,朦胧泪眼下,见证了父亲亲手策划的一场遗产之争。他的童年,是爷爷陪伴的,爷爷该有的心寒,他用稚嫩的心脏替爷爷承受着,这是现实给他上的第一节课,也是改变他一生的转折点。 与世无争的地方,林弋川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日子一天天过,她就越来越想念人世间那些花样叠出的食物,越来越想念人世间遇到那些温暖心灵的人们,越来越想念人世间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越来越想念那个人的拥抱与亲吻。天性单纯的动物,装在心里的都是那些好,将那些偶尔发生过的恶意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弋川竭尽全力地装乖讨好母亲她们,期待着获得她们的准许,去人间玩乐一趟。 “你不要这样,说不定那个人类富家子早已经把你忘了呢,喜新厌旧是他们的本性。”汍青冷不丁就泼她一头凉水。 精灵可爱的弋川转了转眼珠,问她母亲:“我父亲是谁?我从未见过父亲,你也从未提起过他,是不是他就是寡情薄幸的人?母亲,你后悔过吗?” 心头一震,汍澜狠狠瞪了汍青一眼,随后朝弋川投以饱含爱意的眼神,温柔地告诉她:“从未后悔——” 从未后悔,是因为汍澜拥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这是她此生最好的礼物。而那些年的爱恨,就让它随风消散吧。 “那我可以去找陈晔霖吗?”弋川心直口快地说。 作为慈母,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汍澜意味深长地说:“从小到大,你总爱笑,几乎从来不哭,多好呀!一旦接触了情爱这种东西,会痛会哭会嫉恨……快活却伴随着痛苦……即便这样,你还要尝试吗?” 留意到弋川睁的大大的眼睛,汍澜无奈一笑:看来她是不会明白的,不经历一番彻骨,哪里来的铭心。 那晚烈火中的场景,弋川还历历在目,她不认为陈晔霖会轻易将自己忘记:连生命都不在乎,执意要救自己的人,怎会轻易移情他人。 九尾狐,自古以来,一旦动情,她们可以用尽九条性命去挚爱一人。 凄冷的寒风中,树叶飘散一地,失意的人在痛苦煎熬中轮回,得不到救赎。 自上次大吵过后,童扬就被妻子洛兮狠狠训斥了一番,看着心尖上的笑笑口口声声说想念姑姑,终于得以反省了自己。这些年,童家一直在消费童鸽,才有他们安稳的小日子。 我哪儿还有脸去要求童童用她换取童氏周全,童扬咬牙切齿,无法两全。 可一旦资金链被抽走,各项违约、巨额的赔偿,童家即将面临债台高筑的境地,到那时,童家上下都将活不下去。 总以为影视剧里、新闻里那些因为股市动荡跳楼的人很愚蠢,那是因为自己没有遇见过看不到光亮的绝望。 如果死能够一了百了,童扬宁愿用自己一条命换童氏周全,换全家安生。 这一次,童家人似乎洗心革面,特意不去打扰童鸽的生活,幻想着凭着他们的力量再挣扎一下。童江诚为了儿子为了家族企业,头一次拉下老脸,不停地奔走,哀求曾经的生意伙伴拉他们一把。 过去多么的意气风发呀,直到女儿赌气不相往来之后,才感觉到后悔了,童江诚弯腰屈膝,瞬间苍老了许多。 心疼丈夫的妻子却难受得厉害,童妈妈自己找上了女儿,她低声下气地问女儿:“童童,你手上还有多少钱?你不是刚刚杀青了一部电视剧,片酬有多少?妈妈想跟你借来急用。” 到如今,家人还在吸她的血,童鸽满脸的冷漠,语气不痛不痒:“不多,我还要帮青遥的画展做宣传,不能给你。” “妈妈求你,公司要出大事了,你爸爸这几天到处下跪求人,身体也不好了,妈妈也是没办法了,妈妈求你了……”童妈妈痛苦着跪了下来。 童鸽装得再冷漠,也抗拒不了骨肉亲情,她条件反射地扶起妈妈,故作不耐烦:“你这是干什么呀,要我天打雷劈啊!你说,你要多少,多了真没有。” 童妈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嗫嚅着说:“八千万。” “什么?!”童鸽惊恐地睁大双眼。 “八……八千万……”童妈妈心虚地重复了一遍。 这些年来挣得钱差不多都为家里还了债、赎回了抵押的房子,童鸽一时间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有,几十万倒还行,八千万,你当我是银行提款机啊!”童鸽一时的心软瞬间被抹灭。 最终,童妈妈落寞地离开了女儿家,满腹愁肠。 自己家人不再蛮不讲理地上演胡闹,反而让童鸽心生疑窦,自己的母亲如今不再纠缠不休,反倒一副可怜模样,童鸽觉得奇怪,刻意让孙妍芝去打听一下情况。 不去探索实情还好,知道了实情又该是面临崩溃的边缘。 “陈家要抽回投资资本,交换条件是,要你跟陈晔霖结婚,这是董事长陈建亲口说的。”孙妍芝一五一十将自己得知的告诉了童鸽。 天哪!童鸽踉跄地倒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她悲望地扶着脑袋:“不是说好了,订婚是做给媒体看的,是假的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陈伯父说的清清楚楚的啊!” 孙妍芝唯唯诺诺地说:“我听方亭说,这是陈晔霖执意要求的,还说婚礼越快越好。” 这次童鸽摔了杯子,发了平生最大一次火:“又是他,他有病吗,就是不肯放过我吗!” “鸽子,你看,这一回,你爸爸妈妈哥哥没有逼你做交换,看来他们是真的不希望你有任何负担,你就别气着自己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搭理他呀!”孙妍芝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有些事,不是装作不知情、不去想,就不存在的,童鸽也想傻乎乎地过活,可是她没办法欺骗自己。 童鸽心里明白童氏资金链断裂的后果,那只会把她的家人悉数推上绝路。娱乐圈里没有傻白甜,童鸽怎么会看不明白。 被作为筹码,那筹码也需要知道原因。童鸽穿着一身黑衣,神态似黑帮大佬般,去见了陈晔霖。 “你什么意思?” 陈晔霖一脸傲慢地回道:“你这样子来找我,什么意思?” 童鸽语气没有温度,却很有穿透力:“你为什么要我跟你结婚?用那样的手段!” “我用什么手段了,我最初注资童氏不也是为了得到你嘛,不然怎样,我是慈善家啊,全天下的企业等着我来救?”陈晔霖一副痞样,让人憎恶。 童鸽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拍案而起,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吼:“陈晔霖,你现在明明爱的是林弋川,干嘛还来招惹我,你这样做对得起弋川吗!” “别跟我提她,是她狠心离开我的。” “所以我是你的退而求其次吗,我爱的是青遥,不是你!”童鸽双目通红,如果可以,她愿意即刻化作邪恶的吸血鬼去对抗。 最后,陈晔霖霸道地捏住童鸽精致而娇小的脸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说完,他松开手潇洒转身离开,带着一身自以为是的自信。 补五十四章 是幻觉还是? 沉湎于夜色中,只有重金属的聒噪能填补陈晔霖内心的空白,他的眼神从kiki身上一掠而过,漫不经心地一口饮下一杯威士忌:怎么会有人能突然间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一丝消息,又或者,林弋川这个名字就是假的…… kiki妩媚地摸上陈晔霖的胸口,烈焰般的红唇在他耳边一张一合:“陈公子,你现在怎么对人家这么冷淡,那天明明很火热的……” 陈晔霖猛地抓住了kiki的手,突如其来的接触让kiki嘴角含笑。 紧接着,陈晔霖扯开kiki的手,拒绝她再触碰自己的身体,他讨厌太过轻浮的女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kiki碰上了她无法掌控的男人。 低贱的女人,陈晔霖见过不少,他可以肆意玩弄,却不想被摆布:“你不会以为我会对你这种人认真吧……还相信豪门美梦啊?”他的语气十分不屑。 她不甘被侮辱,却更不甘连最低保障都错失,瞬间挤出耀眼的笑容,伸出手:“玩过了,起码要付钱吧,你真以为我跟你纯玩感情啊!” 从怀中掏出几沓钞票扔到她面前,陈晔霖甚至眉毛都不抬一下,底层的人就该被他踩在脚底下。 没有自尊没有低不下去的头,kiki仿佛看到了名牌包包化妆品一样,激动地蹲下身捡起散了一地的钞票。 醉意使陈晔霖眼神迷离,他眯着眼看着眼前来了又去的人影,突然间,似乎看到了那熟悉的样貌。 若影若现的人形在他面前停驻了很久。 夜店里出没的女人,没有谁是他下不了手的,陈晔霖头脑一热,将眼前的人拉进怀中,就算是幻觉都好,因为他需要发泄。 如鸡蛋般吹弹可破的皮肤,他贪恋地蹂躏着那张柔嫩的脸颊,心里清楚明白不可能是她,她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见对方并没有抗拒,陈晔霖更加肆无忌惮了,甚至大庭广众之下一边钳制住她,一边疯狂地亲吻她。 “啊~~~你要干什么,快放开!”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反抗起陈晔霖。 含苞待放的花朵?陈晔霖也从不怜惜,他一手握住她的双手,按在她头顶上方,言语并不温柔:“装什么纯情,玩了我会付钱的,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说不定我会包你几个月。” 这才是真实的他吗?她的眼里满是失望,盈着泪光:“你在说什么?” “今晚,陪我。”陈晔霖贪恋地触摸着那张相似的脸。 她浑身凉透了,声音嘶哑:“你还认识我吗?我是谁?” “我需要知道你是谁吗?你们女人甚至连名字都可以是假的,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是谁!”说完,陈晔霖的亲吻细密地落在她身上。 她不愿意,还没有人能伤害得了她,转瞬间,她就挣脱了陈晔霖的控制,这个人除了满身酒气再嗅不到熟悉的味道了。 揣着满满的热情而来,心却凉透了半截,林弋川原本想要扑进陈晔霖怀中的心情消散了去:才这么短的时间,你就都忘了,人类,真让人意想不到。 弋川飞快地冲出了这容纳着人世间妖魔鬼怪的酒吧。 酒杯掉落四分五裂的声响扰乱了陈晔霖,他脑袋里一阵訇响,而后迷迷糊糊自言自语:“这次的幻觉有点真实——” 他腻味地将上衣口袋里剩下的白色药丸弃若敝屣般投掷在地上,不想再尝试了。 一边跑一边流泪,弋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可她就是很难受,就好像心里有东西堵着出不来一样。 月色下的明眸皓齿,还有那因啜泣而变得粉红的小脸,在杳无人迹的大街上尤其突兀,很轻易便招惹来那些不正经的男人注目。 “哟,这么漂亮的小妞儿怎么哭了呢?”一只手想要托住弋川的下巴,却被躲开了。 三五成群的流氓怎会放过她,他们一人一手搭上弋川的肩膀。 “好可怜,就让哥哥们好好疼爱疼爱吧。” 他们互相交换了狞笑,摩拳擦掌步步逼近弋川。 嘤嘤而泣的漂亮姑娘,他们误以为可以任意凌辱,可哪里知道她才不是一般漂亮柔弱的小女孩。 越是想到陈晔霖刚才跟眼前这群流氓一样的行径,弋川就越觉得失望,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打得这帮流氓满地嗷嗷呻吟。 使用法力每一记重击打在他们身上,弋川就纠结着整张脸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我好不容易回来看你……”弋川呜咽得像个孩子。 这帮流氓早知被虐,打死都不会来调戏弋川,连连求饶:“女侠饶命饶命,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全身心陷入了抽泣,弋川也没了力气,打累了就抱着身子蹲了下来,这群人渣便趁着空隙逃之夭夭了。 刚跟朋友欢乐时光准备离开酒吧街的顾濠,远远看到了蹲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好奇走近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他试探着喊着:“弋川?真的是你?” 她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 果然是她,顾濠见弋川一副狼狈样,赶紧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有人欺负你了吗?你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儿?” 弋川持续一声不吭,顾濠就安静地陪伴在侧,等她收拾好心情。 坐在24小时便利店内,顾濠将一杯热可可放到弋川面前,弋川双手捧着这杯热饮,一股暖流灌入心房。 因为陈晔霖的放浪而将自己气哭,刚才还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弋川又怎好意思说出口。 “也对,你怎么会轻易被欺负呢,你可是——好了,你不想说就先别说。”顾濠习惯了替别人着想,也没太多的猎奇心理。 指针刚过十二点,在童鸽缱绻目光下,张青遥最后一幅画也润色完毕。 两个夕阳下孩童的身影跃然画布上,谁能想象这副名叫《结局》。 “这两个孩子,画的是我们吗?”能一眼看透他的画的,只有童鸽。 张青遥双手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腰,在她耳畔温柔说:“万里归来颜愈少,笑时犹带岭梅香。” 她闪烁着晶亮的眸子,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流淌着无尽的柔情:“世事无常,我们会有那么一天吗?” “不管怎样,都要争一下,就算最后我们不能在一起,请你告诉我你的梦想,由我来守护。”张青遥做出了最后的让步,有些美好的东西,就算不能霸占,那么只要能远远看着,也好。 那晚后来,弋川身心俱疲,千里奔波着来,又伤透了心,还跟四个人打了一架。 她无处可去,顾濠收留她在自家客厅里,将她安置好在绵软的沙发上。 世外桃源里,汍澜早就发现弋川离开了,也并没有追去阻止,这让汍青很不理解,她质问:“为什么不去捉她回来?” 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汍澜遥望着云海外,喃喃道:“除非她自己栽了跟头,否则她是不会放弃的……这孩子……趁我不在……动了凡心……”她已哭笑不得。 “怕只怕,后果是她承受不起的……”汍青难得一见的温柔。 苦笑,汍澜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我无法阻止川儿可能会受的伤,但起码,我还在,我能救她在生死关头。” 母爱,能挡一切刀剑利刃。 到了gary上庭受审判的日子,陈晔霖冷漠地坐在旁听席欣然见证他应有的报应。 法官的锤子落定,所有人起立抚掌称快。gary即将被狱警带走之时,他突然发狂似的冲到了花容面前,若不是带着手铐,他差点都能掐死花容。 “都是你,都是你,屡次坏我好事,我不会放过你的,死女人,臭女人!”gary畏惧即将要面对的牢狱时光,他恨损害了他利益的所有人。 再自私的人性都无法与国法抗衡,陈晔霖冲上前推开gary,眼睁睁看着狱警将其带走,冷冷抛下一句:“死性不改。” gary被带出法庭大门之时,正好与其父母擦肩而过,gary的父母正含泪互相搀扶着前行。 被告律师依据人情向二老告知:“您二位还是能够定期探望单先生的。” 单城城的老父亲却显得异常激动,有意放大声音撂下话:“我没有这样混账的儿子,就算他死了,我都不会再见他。” gary远远听见,心头微凉。 冷静了两天,弋川思来想去还是决意离开,顾濠劝也劝了,未见其效也便由着她。 出于最具诚挚的关爱,顾濠给弋川买了一大堆好吃的,送别她。 弋川拖着一大箱零食又在深夜独自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半夜还仍旧璀璨的城市,有太多弋川无法理解的光怪陆离。 她抬头再看了一眼城市最大的led广告屏,看见了【洛神赋】的户外宣传广告,心神动荡。 补第七十二章 跟我回家 须臾之后,二人还是被手头的拮据所围困,弋川终于理解了陈晔霖的意思,如果只弋川一人,她可以自由来去天地,再加上个陈晔霖,自然就成了她这个精灵的羁绊。不偷不抢如若寸步难行,做人何其悲哀,弋川提议用法术带陈晔霖回上海。 “不行,你答应我,跟我在一起,就请忘记你狐仙的身份,人类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要动不动就想着使用法力,困难我会解决。”陈晔霖抓住了弋川的两只手,眼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木讷的弋川还没有来得及听话点头,身边就闪现出一个陌生人,主动搭茬:“你们两位……需要帮助吗?” “我们需要——”钱字还未说出口,弋川就被陈晔霖拉到了身后,小心保护。 也只有见惯了人心叵测的陈晔霖会时刻保持警惕,他从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为旁人好。“不用了,谢谢。” 偏偏这个时候,弋川的单纯也帮了倒忙,她天真无邪地反问:“为什么啊?我们没钱买车票回上海呀!” 陈晔霖恼恨没有及时捂住弋川的嘴,气氛变得尴尬不已,万一是自己小人之心,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哼哼,我见你们样子焦虑,所以问你们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好啊,你们倒当我是坏人,真是晦气!”这位热心朋友显得很是不愉快。 这般尴尬的情况,陈晔霖只好连连解释:“先生,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出门在外,自己女人面前,不想太没面子,兄弟你应该懂的哦!” 气氛得到缓和,这位热心兄弟也放下了架子,眼神却不自觉集中在弋川身上:“这样吧,你俩也是回上海?证件给我,我帮你们一起把票给买了吧。” 这时弋川总算智商在线了,她扯着陈晔霖衣角小声怯问:“我没有你们那种身份证哎,怎么办……” 热心兄弟不经意间朝着远处使了个眼色,恰好被陈晔霖留意到,于是他即刻示意弋川:“嘘,我们先离开这儿。” 陈晔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弋川就疾步而走,背后那兄弟仍不死心:“喂,你们去哪里?现在也不早了,我朋友就在那儿,你们看样子也不是本地人,为了安全起见,不如跟我们一路吧……” 对此,陈晔霖充耳不闻,一个劲带着弋川远离这些人的目光。 “我们为什么要躲开他?”弋川总是不能很好地回忆起曾经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只怪她本性太过善良。 陈晔霖略显无奈,只得反问:“这个世界上,谁会如此热情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无条件付出?刚才那个人有同伴,我担心他们还是为了酬金来的。” “有啊,鸽子,还有你,还有方亭……当初我来人间,你们也都是帮助过我的人。”弋川始终不相信陈晔霖口中的【世界本恶】论。 “可是……”陈晔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童鸽跟你的事我不清楚,可我当时是有私心的,我以为你是个小演员……哎,算了,不重要了,我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可像你这样傻的,你是唯一一个。” 弋川趾高气扬抬起下巴,抗争道:“我才不傻。” “好了好了,你不傻,就是容易轻信人,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哪!”陈晔霖用宠溺的口吻说。 话说回来,弋川没有证件买不了票也实在令陈晔霖头疼,之前从没想过回去也成了个巨大难题。 当陈晔霖走投无路电话联络了顾濠之后,顾濠二话不说就通过微信给陈晔霖转了账,买票是不成问题的了,可弋川要怎么买票呢。 远在上海的顾濠恍然想起,自己给弋川弄的身份证件是假的,平时蒙混一下还是可以,可买票什么的,真的不行。 情急之下,顾濠又给陈晔霖回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教陈晔霖让弋川自己想办法混上火车,分开行动再汇合。 天色黯淡了下来,再次相逢后陈晔霖就舍不得有半刻分离,他朝弋川投以担忧的神情。偏偏弋川高昂着脑袋,轻微晃动。 “我可以!”弋川笃定地说。 陈晔霖轻抚她的耳根,问:“要不被人发现混进去,真的可以吗?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真的可以?” “你信我,我可以,在你们人类心目中,我是狡猾的狐狸呀。”弋川冲陈晔霖邪魅一笑,陈晔霖第一次见,感觉娇俏可爱。 二人立刻分头行动,陈晔霖独自赶往售票大厅买票进站;而弋川则混入进站人群,在繁杂的人群中变换了样貌,任谁都分辨不出。 弋川经过人群,变换了一副又一副样貌,直到临近站口时,她瞥了一眼检票员的衣着,随即变了一身一样的。车站工作人员见到这身工作服,问都没问就由得弋川洋溢着礼貌而灿烂的微笑通过。 待陈晔霖进站之后,一直焦虑张望寻找着弋川,他害怕弄丢了弋川,也怕弋川弄错了车次,如若擦身错过、南辕北辙,就糟透了。 “嘿,你好!”陈晔霖后背被拍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 “你,你好……”陈晔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明明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她展露似曾相识的灿烂笑容,弯月一般的眉眼:“是我呀!”语毕,弋川恢复了她本来的样貌。 见状,陈晔霖立马抱住弋川,把她藏在自己心怀里,生怕旁人留意到刚才一刹那。 弋川在陈晔霖耳畔低语:“你先上车,告诉我座位号,我等下去找你。”而后弋川指了指门口的验票员,冲陈晔霖调皮地眨眼。 她好像突然间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没有束缚开朗了许多,陈晔霖一下子没有能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悠悠说:“我买的是卧铺,那个车厢的票都被我买下来了,上车就好了啊。” “啊?你这样还不够引人注意?”弋川提出质疑。 陈晔霖恢复以往傲慢的口气:“怎么了,我不喜欢被打扰,不行啊!” “那好,一会儿见。”弋川冲陈晔霖又眨了眨眼睛。 “哎,”陈晔霖忍不住叫住了弋川,“你……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真的是你吗?” 她停住脚步,心头闷闷的却还是笑着转身:“对啊,我只想用最真实的样子去面对你,为了你,我要适应人间呀。” 为了自己,她变得勇敢起来了,也许原本她就是美丽聪明勇敢的,只是这个混沌的人世叫她束缚了自己而已。陈晔霖想到这里,心疼了,跟自己许诺无论如何保护好她。 一路上,旅途并不顺利,兴许只是他们自己惴惴不安罢了,但,总感觉身边布满异样的眼光。 列车员查车票时,陈晔霖早已将车票悉数摆在了小桌上,自己则紧紧抱住被藏在身下的弋川,佯装熟睡。 白色软萌的小东西,藏在被子里不容易被发现,可是这只小狐狸咧开嘴偷偷笑了,一种被呵护在怀的喜悦。 直到列车员把门关闭离开后,弋川变了回来,脸颊抵在陈晔霖的胸膛上,惹得她脸红心跳。 “那人……走了……”弋川尝试提醒陈晔霖。 “别动,”陈晔霖搂得更紧了,“睡吧,就这样,睡吧。” 有些决定,未必轻易做得了,童鸽的心也一直悬而未决。 夜深清冷,即将入睡之际,童鸽却又赫然听到了刺耳的门铃声,惊醒。 打开门才发现是蓬头垢面的母亲,童鸽赶紧扶母亲进门。 “鸽儿,只有你能救笑笑了——”童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放弃。 当童鸽听完母亲讲述的一切之后,她自己也觉得很震惊、不知所措,一时间难以做出任何决定。一边是笑笑稚嫩的生命,一边是自己的职业生涯,孰轻孰重,不好衡量,童鸽自知多年拍戏已经落下一身旧伤,她的身体禁不起再大的风雨。 童母见童鸽进退维艰,只好继续央求:“你可是笑笑唯一的希望……鸽儿,请你好好考虑清楚……还是你有什么苦衷,你告诉妈妈呀……” “没有,不是的,妈,这件事我必须先和青遥商量一下,我现在毕竟是他的未婚妻。”童鸽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两难的窘况,不希望母亲再多一丝忧愁。 “那好,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你先跟青遥商量商量……商量商量……”童母呢喃着离开。 不是自己不想救笑笑,早些年拍武打戏落下的旧疾好不容易才稍微调理好些,童鸽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能承受失去一个肾,她还想在不久的将来去为张青遥生儿育女呢…… “还是等明天先去做个身体检查吧。”童鸽暗自心底这样说。 经历一番波折,陈晔霖终于带弋川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一出站就看到前来接他们的方亭跟顾濠。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好在顾濠考虑周到,叫我一起过来接你们,快走,司机一直等着呢。”方亭一路小跑催促。 陈晔霖冲顾濠欣慰一笑,感慨:“你小子还总是这般靠得住,谢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快走吧,折腾惨了吧,我的大少爷。”顾濠半开玩笑地说,他是真当陈晔霖是兄弟,也真的打从心底喜欢这只本不该出现的小狐狸。 他们一回上海,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袁虹玉的耳里。 不容他们片刻喘息的功夫,袁虹玉第一时间就出现在陈晔霖自己的别墅门口。 “我会尽快为你们俩完成婚礼,就这月底,日子我也看了,是个好日子。”袁虹玉强势起来真的令人生畏。 弋川却站起来反对:“不行,不能结婚。” 袁虹玉不能理解,咄咄相逼:“你是有什么隐疾吗?” 弋川摇摇头。 “那你是不爱我儿子吗?” 陈晔霖也朝弋川看过来,弋川迅速摇头。 “那为什么不能结婚,我都可以不在意你的出身,你的学历,你的……全部,我只要你对我儿子是真心真意,你凭什么不能结婚?”袁虹玉凌厉地看着弋川。 虽然胆战心惊,但弋川扔在负隅顽抗:“真的不行,太仓促了。” “仓促什么,我保证给你办一个隆重的婚礼,一个让无数女人羡慕嫉妒的豪华婚礼,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袁虹玉的气势逼得弋川无路可退。 “太快了,我还没有身份——” “妈,弋川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你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好好跟她说说,你看你都吓坏她了。”陈晔霖打断了弋川,抢着说。 袁虹玉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给你们两天时间,好好缓一下,为婚礼做好准备。” 没有人会毫无因由咄咄逼人,没有人会突然强硬不容违逆,袁虹玉变得霸道起来只是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在不久前,她趁着丈夫不留意偷偷进了书房,并且翻到了丈夫的医疗报告以及公证过的遗书,她的丈夫,没有时间了。 第七章 因爱而起的风波 陈晔霖那心怀不轨的邪魅表情逼得弋川节节后退,刚从沙发上起身站起来,她又被吓得坐了下去,无路可退。 如此贴近的距离让陈晔霖轻轻嗅到了散发自弋川身上浅浅的香味,如同春天雨后花树的清香,但那又怎样,一个笨丫头罢了。 仿佛能够触探到这个玩世不恭公子哥的鼻息,弋川满身的不自在,就如同她觉得自己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你是怎么认识童鸽的?”陈晔霖终于开口说了话。 弋川被吓得喘不过气来,只能老实交代:“那日我去寻母亲,脚坏了,童鸽帮助了我。” “哦,是吗?感觉你们关系挺好的——”不怒而威的气势没有给弋川任何撒谎的机会。 只忖度了半秒功夫,弋川仍是如实表达:“我很喜欢她。”桃花半粉的甜美笑靥只来自青山碧水天地间。 “哦,这么巧,我也是。”眼前的弋川在陈晔霖眼中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刹那间的甜美可人在他心里也不足以跟耀眼夺目的童鸽媲美。 她不会过多的去猜测人心,千年以来都不会,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放了弋川自由,陈晔霖转身走开了,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这样突兀,从来不给人反应的余地。 此时此刻正好方亭经过客厅,弋川向方亭投以疑惑的神色,方亭只能带着笑意摆摆头:陈晔霖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逐渐离弋川远去的时候,方亭暗中自语:也许你会成为他命定的克星,但最好不是你。 又剩下弋川独自一人在厅里,饥饿的本能让弋川开始蠢蠢欲动,利用敏锐的嗅觉去寻觅食物,她隶属于杂食动物,不难满足。 所有的气味都绝迹于一道装着吸力磁条的门附近,弋川怀着好奇的心态去尝试拉开这道门。突然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食物的香甜,弋川兴奋得跳了跳,随即却又怕惹怒了陈晔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关上门。 刚关上冰箱门,就被旁边赫然映入眼帘的陈晔霖给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哎哟!” “肚子饿了,就随便吃吧。” 这还是那个陈晔霖吗?弋川疑神疑鬼地打量着陈晔霖:这副皮囊下换了个人吗? 陈晔霖直接递给弋川一只手机,郑重放到了她的手里:“这段时间童鸽大概都会留在上海,你多跟她走动走动吧,免得你闲得无聊,去她家或者约她到这里都行。” 她虽然性子单纯,却又不傻。弋川扬起脸质问:“你有这么好心?你是不是还在打童鸽的主意?” “你用不着管那么多,从今天开始,对外你就是我远房的妹妹,作为回报,我会帮你找到你母亲送你们回老家。”陈晔霖早就下定决心,强来的不行,那就慢慢去融化那座冰山般的美人。 古往今来,千里姻缘一线牵,如果不偏不倚倒对了缘分,也算是一场佳话。弋川一脸嫌弃地凝视着陈晔霖,撇除他野蛮自大的性子,却也是很英俊的。 为了喜欢的人,狐狸总是能冲到前面,用忠诚去保护。 “你不可以勉强她,我不想要她不开心,更不想她连我都讨厌……你是认真的吗?”今天的陈晔霖没有坏脾气,一点点的温柔就让弋川把所有的坏都抹煞去了。 “我从没有如此认真的喜欢一个女人。”见鬼了,陈晔霖不知不觉竟会对一个人说出自己的真心话,说完心生一丝屈辱感,真是着了魔。 聪颖的狐狸将陈晔霖眼底的透亮看得分明,昙花一现的真情流露也逃不过弋川的灵眸。 “发乎情止乎礼,你若是童鸽的真心人,一定要永生永世对她好。”弋川眉眼俱笑,天真烂漫。 永生永世?陈晔霖从未想过那样久远,他只要眼前:“你母亲的事就交给我,我说到做到。”陈晔霖的执行力也是真的雷厉。 现代的人怎么嘴里总撇不清交易的恶俗,偏偏来自远古的弋川不喜欢这样。“不用了,母亲的事我自己可以,我不想要这成为一个交易。我不是帮你,我只是交由天意决定。” 说完,弋川拿好手机转身就回了房间,骨子里的率性一点一点地恢复苏醒。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说话怪里怪气的。陈晔霖对弋川产生了零星一点好奇,这女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奇怪了。 方才好不容易心情好了一点,在接到经纪人张丽的一同电话后,童鸽又陷入了无限惆怅的情绪中,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 凭什么经纪人的一句话就能篡改她早已经制定好的通告时间表!表面上明明光鲜亮丽璀璨耀目,谁能知道她的身不由己是在为公司当牛做马地谋取最大利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才能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童鸽挂断电话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无声垂泪。 孙妍芝不小心目睹了童鸽泪眼婆娑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童鸽不像别的艺人,她对孙妍芝非常好,也很照顾别人的感受。 再大的集团都有无缝不入的风,天成里的任何一个决策都有人传到鑫成集团总部董事长陈建耳朵里。 刚得知陈晔霖为了童鸽做出的公司行为时,陈建就立即拍案而起,怒火中烧。 “这个臭小子,一直都是这么任性妄为,他这是在放大成本。”陈建对陈晔霖的小打小闹一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一次儿子的率性而为耗费的是公司的八千万。 一刻都坐不住了,从来不过问天成的陈建决定要跑一趟天成集团。“我们去天成一趟。”陈建板着一副凝重的老脸对顾濠说。 片刻不停歇地直冲进天成,陈建气势凌人周身杀气地出现在天成所有人眼里。 “陈晔霖那个臭小子呢,把他给我叫出来!” 很多人都不认识集团大老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张宋如听到动静急癫癫地穿越人群冲上前来。 很久没见到董事长的张宋如吓得差点脚底生滑,险些跌倒:“董……董事长……” 全都是些机灵的员工,听到张宋如这句,所有人整体齐刷刷九十度鞠躬:“董事长好。” “把你们总经理给我叫出来!”陈建恨不得将自己那宝贝儿子就地正法。 “董事长来了呀,哎呀,董事长,您怎么百忙之中亲自来天成了!正巧,总经理出去谈事情了,真不凑巧,董事长您找总经理什么事呀。”赵蕊从总监室里也听到动静,赶紧奔过来了。 见事情风向不对,顾濠赶忙默默后退一步,隐藏在人群之中了。 陈建横眉怒目满脸威严:“听说你们总经理独家冠名赞助了一个电视节目,八千万的赞助,全体通过的是吗!” 心头一沉,这责任任何中层领导都扛不下来的,赵蕊虽然吓得心惊肉跳,但还是用尽方法去圆场:“董事长,是的,但现在明星艺能节目大受欢迎,这是品牌效应最好的平台了。” “秋季新款推出在即,眼下的事情还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同行业都在争抢着主导席位,这突然又去做冠名品牌,这笔不菲的宣传成本算在哪儿?算进产品里吗?谁来买单?客户吗?”陈建一手成就了今天的地位,就有足够的权威去质疑。 谁也不敢轻论对错,唯有赵蕊硬着头皮继续巧言令色:“没错,正确来说肯定是先完成了产品的推出后再策划品牌效应,可是现在市场竞争太过激烈,广告位占有也是要争抢的。虽然说,公司成本付出大,但抢占时机好呀,品牌跟新款同期铺展,大家就对公司产品及公司实力更有信心。我们不一定要大举分销,采取订制方案,产品一批一批放出,实际抢购价大于官方价,客户们不会注意到多付出的一部分钱的去向,因为前期品牌铺垫的效益,人们只会在意能抢购到手。” 一口气,赵蕊说了这么多,倒也确实在理,对陈建来说还是有说服力的。 犹豫了片刻,陈建的火气似乎灭了一些:“说得有理,虽然此举有一定风险,但是按照你说的也未必不可行。你叫赵蕊是吧,你是个有想法的人,那这件事我交给你全权监管,晔霖那个臭小子不会把心思全部放在公司的。” 在赵蕊跟顾濠的安抚下,陈建终于消了气,稍有平复地离开了天成集团。与其把怒气撒在放浪不羁的儿子身上,倒不如相信那些有才华有野心肯为利益费尽心思的人。陈建怎么不了解自己的独生儿子,从小到大宠溺过头了,哪来的责任心,只会任性妄为。 离开的车上,陈建打了一通电话给妻子袁虹玉:“今晚准备一下,叫儿子回来吃饭。” “不会又有什么事吧,你们父子俩不要又吵起来。”袁虹玉特别了解这父子二人。 冷笑一声,陈建只能抱怨:“儿子就是被你这样给宠坏的!” “儿子做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啊?” “你自己问他呀!气死我了!算了算了,我知道这败家子谁也喊不来,你准备一下,我回家接你,我们去儿子那儿吃饭。”陈建生气归生气,自己着实也好久没见儿子了,惦记也是惦记的,为人父母真是最心累的。 第三十五章 早已被打扰的生活 活到这么大,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件,虽然家人都围坐在身边,但花容仍旧心有余悸,不为别的,就是感慨人真的可以千奇百怪、叵测难辨。 朱嫂佝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端来了一碗汤:“小姐,把这碗汤喝了,定定神。” 想来就气不顺畅,花煜风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恨恨言语:“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两个人。” “好在容儿回家里公司了,以后可不许再任性了,就别再做那种体验社会体验生活的事了。”花太太心疼地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一刚一柔的呵护,让花容的内心没有过重的负担。“他们自有法律制裁,爸爸你就别再做什么了……我没事……这次幸好有林弋川。”花容只是纠结于人那太多的面目,太可怕。 既然女儿都这么说了,花煜风也就不再提了,只要花容看得开,他的心疼就会减少一些,毕竟还有法律在上。 漆黑的夜空里没有星星月亮的光芒,想必是天上的乌云笼罩住整个城市。只有城市寥寥无几的灯光,略显得有些单薄。 吃饱了的弋川显得很满足,扬起的嘴角,眯起的双眼,十足一个单纯孩子的模样。 这样的面目,是陈晔霖十几年都没有再见到过的。当年股灾之前,自己也是这样简单满足地生活着,生活里处处都是欢声笑语……不知从何时起,一夕之间,陈晔霖阅遍了狰狞的嘴脸、冷漠的眼神、绝望的背影,从此痴迷于金钱权利,他拥有,他就要把玩彻底。 此时此刻,弋川才恍然大悟:“陈晔霖谢谢你,你出现得那么及时,要不是你,我说不定……死定了。” 都怪你,缺的那点心眼都大过天了。陈晔霖无奈地摇摇头,一阵唏嘘。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弋川扬着头,满目星光。 既然她提起,陈晔霖就不得不开口了,一开口就是埋怨:“哼,上次不带手机,说了你,总算记得随身带手机了,就是不知道接电话,你到底能不能长点心眼!好在花容回了我一条信息,给我发了定位。” 一句简单的问话,变成了劈头盖脸的长篇大论,弋川痴痴傻傻地看着陈晔霖不断念叨自己,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听不懂的话、不想听的话,弋川就自动过滤了,她依旧走好自己的路,活泼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蹦蹦跳跳。 话怎么变这么多,连陈晔霖自己都感觉到莫名其妙,要不是口干舌燥,也许他还能细细密密地数落下去,似乎弋川有说不完的原罪。 “反正,我谢谢你,因为你,我还能活着。”弋川逮到机会就直白地说出,她的世界没有那么复杂,她的语言也无需过多修饰。 弋川的善良,是想让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也正因为被善意相待,她才会想要费尽心力去回馈这个天地。 少了点色彩的夜幕,却熄不灭他心中那点光亮。几只白色蜡烛的微光照耀下,张青遥灵感喷涌而出,舍不得停下手中的画笔,他恨不得立刻勾勒完心里面那个最美的轮廓。 作画的时间,张青遥像是闭关修炼的绝世高手,杜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也从不回复童鸽给他发的信息。他自知童鸽任何一条信息,都能成为他落笔的最大干扰,就索性看都不看手机一眼。 同在一片夜幕下的童鸽怀抱着手机,眼神飘忽不定,剧本却躺在远远的角落里,她多想知道张青遥在做什么呀! 演员最容易感同身受去想象,童鸽举起自己的右手,设想一下自己失去了它,会怎样……不过没多久童鸽就放弃了,因为太残忍太痛了,任何人都不会安然地接受失去右手吧。 童鸽抱着手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画着圈圈,终于决意给弋川打了个电话。“喂,弋川。” “童鸽!”弋川显得特别兴奋。 本来有求于人是难于启齿的,可童鸽不知怎的就对弋川脱口而出:“你明天能不能帮我去看看青遥?他不回我信息不接我电话,我担心他会想不开,我想知道他的手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按时做复健……” “哦,对,鸽子我忘了告诉你了,张青遥的手好了,完全好了。”弋川说这句话的时候,别提有多得意了,毕竟是她的功劳嘛。 童鸽喜上眉梢:“真的?!” “当然,我不会骗你,”弋川晃着脑袋才发现到身旁眼神阴郁的陈晔霖,“呃,那个陈……呃我哥哥在我旁边,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 “我太累了,明天还有一大早的戏,我先睡了,替我问他好。”说完,童鸽就挂断了电话,自己随即抱着手机傻呵呵地乐。 好像有关系,却又好像没有一丝联系,童鸽那反复无常若即若离的态度,总是抓挠着陈晔霖的心,试探着陈晔霖的底线。也幸亏童鸽在外地拍戏,若是在眼前,陈晔霖一定不依不饶。 收起手机,弋川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晔霖冷峻的脸,她怕陈晔霖会生童鸽的气。 偏偏这次,陈晔霖并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怒气,更没有提及对童鸽的询问。 虽然弋川对此心生疑窦,但她也不敢轻易去主动提起,衍生出旁枝末节的纠葛就不好了。 她又不是陈晔霖肚子里的虫子,哪里知道陈晔霖的心也会疲累。 对陈晔霖而言,童鸽是她想要抓住却始终不可企及的妄想,他也从不去认清童鸽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他。他们都是有着执拗性子的人,他们各自的堡垒都太过坚固,坚固到不容许任何意外的侵犯。 人的一生中,能毫无索求、真心付出的,只有友情。 “容儿,你没事吧。”罗圣羽收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到花容的家,扑上去紧紧抱住她,身上穿着的还是睡衣。 心感安慰,花容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卸下了她所谓的刚强:“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你能想象吗?这次是我最厌恶的人救了我……很讽刺,很戏谑吧……”花容面对眼前的这个小作家,也能直抒胸臆。 多年的好友,怕只有罗圣羽能一语道破:“你真的讨厌你说的那个林弋川吗?你为什么讨厌呢?” 手里捧起一杯冒着白色热气的奶茶,思绪就像袅袅白雾无规无律,花容找不出更好的解答:“因,因为她抢了我喜欢的人、我爱的人。” 一起长大的情谊不会变色,罗圣羽习惯了赤诚地面对花容:“可你当真爱陈晔霖吗,在林弋川没出现之前,你就爱他吗!” 这是花容所面对过的最尖锐的问题了,确实,在林弋川出现之前,她对家族之间默许的联姻是万分抗拒的,她曾恨不得跟陈晔霖没有一丝半点的瓜葛,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 “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其实只是不甘心东西被抢走吧,就像对待自己的玩具一样。你并不是对陈晔霖有情,而是对东西归属的不满,你也并不是真的讨厌林弋川,你只是太过执着于坚持立场。”罗圣羽年纪不大,却总能切中要害,指出症结所在。 然而花容却找不到任何方式来驳回,相似的出身,相仿的年龄,又不得不承认,罗圣羽要比花容成熟稳重得多。 两个从学生时代就成为闺蜜挚友的女孩子相拥而眠,去回忆着青葱岁月的点滴,夜静谧而美妙。 花容个性张扬嚣张,却藏着单纯赤忱透明的心灵;罗圣羽纯净自然圣洁,内心却残忍落寞锋利。花容一直都不知道,罗圣羽有多羡慕着她的鲜明色彩,而罗圣羽自己却只有让自己的灵魂撕裂成两极。 流亡于这个尘世,不论任何背景,任谁都不容易,任谁都不轻松。心间的沉重,划不定的归属感,都让人们彷徨无措。 抽出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陈晔霖对着一杯暗红色的葡萄酒发呆,酒色如同静脉最深处的血液,沉淀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我不是一个好人,可我也不该是一个心猿意马的人。陈晔霖一口气饮下杯中之物,懊恼,焦虑。 电视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他却努力尝试在心图上绘制出她的模样。屏幕上清晰了,心里的样子却模糊了;名义上贴近了,心里的距离更远了……即便如此,仍旧怀念那日的惊鸿一瞥,他以为他真的花心,却讶异于心底深处那执着的眷恋。 千篇一律的白天,背后却拥有每一个不一样的深夜,人们只有在夜晚才有功夫思索着自己的事。空旷的大街上,阴暗的角落里树影婆娑,张牙舞爪的怪兽正在拼命妄图挣开牢笼,乖巧文静的女孩儿,都会远远地避开没有光亮的地方。 她渴望光亮,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渴望家庭的温暖;她瞳仁中漆黑一片,就像层层将自己紧紧束缚的春蚕,从自缚开始,就已死亡,别拿人类擅自忖度的意义来歌咏她的悲哀。 一无所有的时候,我该如何找到你?女孩儿衣衫褴褛,失魂地坐在24小时atm银行的台阶上。 与此同时,弋川正享受着方亭特地准备的水果拼盘,大快朵颐。就连看着弋川吃,方亭都认为是一种享受,在能够疼爱她的日子好好疼爱,比什么都重要。 “少吃点,再吃成大胖子了。”陈晔霖戏弄似的抢夺下弋川手里的水蜜桃。 嘴巴被葡萄塞得满满的,弋川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还给我,水果才不会胖。” 陈晔霖故意地把桃子放在了弋川的头上,窃喜地摇头:“变成大胖子我可不养活你。” 第三十七章 当真看得清自己? 也曾经不讲理过,也曾经霸道过,可陈晔霖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小子,在灵魂深处,他也有柔情一处。 绿茵葱葱的年代,他还是个小娃娃,爷爷曾抱他在怀中,给他念着《论语》,教过他“一日三省吾身”。 记忆穿插,光影穿梭,走过的一路,却成为了这个俗世的笑话。 我喜欢童鸽,却不如张青遥那样了解她……这真的是爱吗?陈晔霖有一瞬间发觉自己很失败,除去光鲜的外衣,还有太多不完美的内在。 亦步亦趋,她踏着破旧的鞋子来到幼时居住的老房子,可眼下早已物是人非。透过亮着灯的落地窗,秀丽的女孩眼睁睁瞩望着里面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对她来说又是何其残忍。 一场人祸,将周潇潇彻底打入地狱,盈着泪望向隔壁,那是她晔霖哥哥长大的地方,里面还住着疼爱自己的陈伯伯袁伯母。 再遥望一眼,也还是忍泪扭头离开,周潇潇多希望从十三岁时开始,一切从未改变过,不变就不会失去。 爱情不等同于做生意,不能用价值价格的天平衡量值不值得,但要一个生意人承认投资失败,又谈何容易。 理智要陈晔霖释怀,可陈晔霖却始终纠结于一个答案,一个童鸽亲口说出的答案。他便不辞舟车劳顿,连夜驱车前往杭州。 “到了。”顾濠停稳了车子,开了车锁,“回去早点休息,不用担心,找雪狐的事就交给我。” 是顾濠太容易相信人还是太单纯,弋川自己都惊讶于顾濠对自己的承诺。可是顾濠虽然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但确实又一直环绕左右帮助着自己,弋川不是感觉不到。 该对他敞开心扉吧,弋川咧开嘴角,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的雪狐眼睛是蓝色的。” 多可爱的精灵哪,越是深入接触,顾濠就越是欣赏这个不属于人间的小妖精。 妖魔鬼怪本应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现如今最像妖魔的反而是人类,顾濠摸了摸弋川的头发,以做道别。 目送顾濠驱车离开,弋川才准备进院门,正当她摸上门把的时候,感觉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遇见过人心叵测,弋川树立起生来就灵敏的感应,锁定方位,她一眨眼出现在那个偷窥者的面前。 不给对方一丝反应的机会,弋川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谁?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周潇潇……我不是小偷,我只是,只是来看晔霖哥哥一眼……你是?你是晔霖哥哥的谁?”周潇潇有一双细细长长的月牙眼,不算绝色,却清纯可爱。 弋川立即卸下戒备,上下打量了周潇潇一阵:“你认识陈晔霖?我……我是方亭的表妹,你怎么……这么脏?” 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不堪,周潇潇自觉没有脸面见到陈晔霖,转身就要拼命逃离。 “哎?不要走。”弋川敏捷地抓住了周潇潇。 之前,人们都是对自己避之不及,可如今还有人拉扯着自己以作挽留,周潇潇不禁潸然泪下,突然间抱住了弋川。 这让弋川想到了当初与母亲失散的时候,莫不是遇到了莫大的难处,又怎会如此悲伤绝望。 相顾无言,仿佛一见如故,弋川执意牵起周潇潇的手,收留无处可去的她。 开了三个小时的车,陈晔霖毫无预告地径自来到童鸽下榻的酒店楼下。早在路途中,陈晔霖就已经让张宋如为自己查到了童鸽在浙江的一切明细。 既定的方位没有亮起任何一盏灯,陈晔霖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待,脑子里充斥着自己不具名的执拗。 夜幕愈来愈显得黢黑,倘若没有城市的灯光,伸手也难见五指。弋川丝毫不嫌弃周潇潇身上的脏污,温柔地牵着周潇潇的手领她进门。 “霖少,你们终于——”听到电子锁上锁声音的方亭疾步来到院中迎接,却瞬间站住,一动不动。 方亭当然认得眼前脏兮兮的姑娘,他对过往有着深切的惦念:“潇潇?你……是潇潇?” 惊天巨变也没能让周潇潇示弱,却在重见故人的那一瞬间潸然泪下。世事变化无常,却总能压垮有情之人。 弋川清楚地看见周潇潇满眼的怅惘,她也不自觉握紧了周潇潇纤弱的手。 “你怎么弄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跟你家人搬去北京很久了,就你一个人回来吗?”方亭隐约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三人围坐下来,手捧一杯冒着白雾的热茶,谁又敢轻易解开伤疤。 过了许久之后,周潇潇才娓娓道来,声音哽咽。 跟陈晔霖是青梅竹马,周潇潇一直都是陈晔霖的邻家小妹妹,在周潇潇十三岁的时候,陈晔霖离开家独立生活,她的生活少了一个仰慕的邻家大哥哥。没过多久,十四岁周潇潇因为父亲生意的因素,举家迁往北京。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我的家没了,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没了……”周潇潇瞳孔的颜色渐渐暗淡了下去,“保姆阿姨的儿子欠了赌债,她为了帮儿子偷我家的钱,被爸爸发现制止,就跟她儿子一起把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杀死了……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血,为什么只有我不在,我该跟他们一起死掉……” 这种报纸上网络媒体上的新闻事件,没有人会料想过跟自己的生活如此接近,方亭跟弋川都感到愕然。 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才刚刚步入大学校园,她要怎么面对这残酷至极的一切。 天空依旧乌黑厚重,陈晔霖的眼皮越来越沉,毕竟二百公里的舟车劳顿,中途他都没有休息过。 在随行人员的簇拥下,童鸽缥缈的身影映入陈晔霖眼帘。泛着绯红的面颊,脚下软绵无力,童鸽满脸的恍惚蔑视,神色中透着淡淡的哀伤。 “好了,我们到了,你们可以走了。”孙妍芝板着脸下起了逐客令。 众人曲意逢迎、反复客套,脚步却始终不肯离开,哪怕一小步,当中有工作人员、投资方跟公司宣传。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疾风般掠过,陈晔霖护在了童鸽面前,一只手搂着她,替他们送别大家。 “谢谢大家对我女朋友的照顾,很晚了,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陈晔霖用力维持着自己彬彬有礼的样子。 待人烟散尽后,童鸽终于找回了点自在的感觉,仰起头笑得前俯后仰。“我最讨厌这种应酬了,谁不知道他们那点龌龊的心思……幸好有你出现!” 此时陈晔霖多怕童鸽脱口而出的名字是张青遥呀! “陈晔霖,你怎么那么神奇!”童鸽看样子不胜酒力,身上没有多少酒精味,可整个人已经俨然另一个样子。 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童鸽一头栽进陈晔霖的臂弯,嘴中呢喃:“这些人好假,比我演戏还假……还以为我看不出那点苟且……嘿嘿嘿哈哈哈呵呵呵……” 到底有多少层束缚包裹住她的本心,陈晔霖莫名地感觉到心疼,平日里生人勿近的童鸽在醉意中才笑出声音。 “你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吧……你不喜欢这样繁杂的世界……你那么在意张青遥,是因为只有在他面前,你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吧?”陈晔霖内心仍然在做激烈的挣扎。 不管怎样,陈晔霖还是拦腰抱起童鸽,小心护送她到酒店房间,孙妍芝紧随在侧。 语毕,周潇潇被心中的愤懑哽咽住了,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父母的财产还被无良的小叔抢夺干净,如今的周潇潇,不仅成为了孤儿,还落得一无所有、衣衫褴褛。 弋川都不敢想象这样一个身无长物的凡人女孩是怎样跋涉千里回到家乡的。 眼看午夜过半,始终没有等到陈晔霖的影子,方亭便安顿周潇潇休息。 这头弋川怀着一腔柔情地照顾着身心受创的周潇潇,而在几百公里之外,陈晔霖守着带着七分醉意熟睡的童鸽。 他开始为她而感到心疼,却不如冷不丁想到弋川总是那样的快乐。 第四十三章 人为的灾祸 触怒火线 云散月出,皎洁月色泻进的房间内,陈晔霖面无表情地守着弋川,还在对弋川执意不肯去医院而耿耿于怀。 连精灵都受不了这阴寒的压力,犹如黑白无常伫立床头,谁能安然睡下? “哎呀,你快回房睡吧,你站在那儿跟个鬼一样!”弋川用被子蒙上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闪亮灵动的眼睛。 本来对这丫头的感觉就很怪异,似有若无,但又很怕失去……陈晔霖原本已经够沉重了,现在眼前这家伙还死活不肯去医院检查一番。 “先前你差点死了,如果不是我……哎,你为什么死活不去医院检查一下,万一脑震荡会死人的!”陈晔霖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露在被子外面那无辜大眼碌碌地转动,回荡着星空般的光芒,倒仿佛是弋川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我真的没事啦,我怎么会比你还容易死。” 虽然我被封了法力,可我始终是狐狸呀,怎么能去你们人的医院,弋川自有她难言的苦衷。 陈晔霖怒火中烧的原因其实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敢违逆我的意思。 霸蛮起来的陈晔霖是谁都受不了的,弋川当然不例外了:“哎呀,你回去睡觉啦,我不用你守着!你摆着一副死人脸站在这里很奇怪啦!我不会死的,我是长命百岁的!” 我都活了你的十辈子了,愚蠢的人类,弋川心里默默嘲笑着他。 冷不丁,陈晔霖一屁股坐下来,仍旧一脸僵直:“我今晚就睡你旁边。” 吓得弋川腾地一下坐起来,直接用被子盖住自己,躲在里面絮絮言语:“不,不可以……姨娘说……她说……男女授受不亲——”不知怎的,说完这句话,弋川煞红了整张脸,她虽不太懂,但却知害羞。 “满脑子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我说睡在这儿,又不是睡你!”陈晔霖掩饰住自己的忍俊不禁,力道得度地推搡了她一把。 随即,陈晔霖蜷卧到那张粉色的沙发上,面对着弋川,眼神因倦意而朦胧。 弋川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不小心跟陈晔霖对视一眼,又失措地背过脸去。虽然每次陈晔霖都好像把错咎归于自己,但这家伙又是关心自己的。 我果然没看错,她才是你命定的克星,方亭心里这样想着。他刚从交通队公安局来回奔波处理完后续程序回来,忠心耿耿不辞劳苦。 “警察说这次事故有可疑,你却只在意这丫头,自己明明很累了,为什么当初不能对馨馨这般好点……”方亭心有芥蒂,过不去自己那道坎,偏偏自己又很喜欢弋川这个丫头。 午夜过后,天幕漆黑一片,蜷缩在沙发上的陈晔霖早已入睡,突然间,弋川夺门而出,蹲坐在走廊的地板上。 吓得正准备回房睡觉的方亭一跳,定睛一看才稳定了心神:“弋川?你怎么了?是不是霖少怎么你了?” 弋川悠悠抬起头,脸上并没有一丝委屈,眼色懵懂,呼吸局促不堪。她拊着胸口,疑虑地盯着方亭:“他在里面,我睡不着,这里跳得很快,我是不是生病了?” 心头咯噔一下,方亭不知该悲还是喜,他饶有耐心地蹲下身,语气轻柔:“你是不是喜欢上霖少了?” “喜欢?我喜欢童鸽,喜欢你,喜欢大家,这种喜欢?”毕竟不通七情,弋川所知的喜欢并非方亭口中的意思。 “傻丫头,不一样的,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意,你跟晔霖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亭的一句话瞬间让弋川回想起那些亲吻的场面,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然总是木讷地接受了陈晔霖那般亲昵的举动。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喜欢他的,不会的,不会的……”弋川全身僵直,她闯入人类的地盘并不是来寻爱的呀。 方亭却看出了七八分:“可是晔霖他很在意你了。” 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弋川被方亭劝回房休息了。陈晔霖翻了个身,只露了个背对着她,她终于平复了心绪。 缓缓拆卸左手腕上陈晔霖替她包扎的纱布,弋川的眼中迸射出黄绿色的光芒,撬启锋齿,手腕送到嘴边,舔舐了一下伤口。 狐狸都是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默默等待痊愈,从来不奢求别人抚平它们的伤痛。 片刻之后,弋川隐去了她的利齿,幻成了跟人类一样的眼色:不想了,我终归要离去,跟母亲回到我们的世界,但人类的恩情,必定回报。 第二天得知事故消息的童鸽,一大早就跟张青遥来到了陈晔霖家探望他们。 一进门,童鸽就迫不及待地揽住弋川,很担心:“怎么会出事故呢?弋川你没怎么样吧,哪里痛?还有哪里不舒服?” 与此同时,黑着脸的陈晔霖也迎了过来:“就是啊,这家伙死活不肯去医院看一下,私人医生也不让来看,非说自己没事,你看这一身的擦伤!”说着,他直接抓住弋川受伤的手腕展示在众人面前。 “哎呀,疼!”弋川被不知轻重的陈晔霖抓得很痛。 这一声哀嚎吓得陈晔霖赶紧缩回了手,尽量控制自己不再去看弋川的伤处。 感觉到一股奇妙的气氛,童鸽跟张青遥相视一笑,他们好像懂了点什么,却非常契合都闭口不谈。 “对了,你那《月神赋》的画展什么进展了?还顺利吗?”陈晔霖少有的正经一回,更重要是掩饰方才的冒失。 张青遥微微颔首,笑容绅士:“很顺利,花容小姐出了很大的人情面,延期到下个月中,就是画作的恢复有些紧迫,多加把劲,我想没太大问题。” 几人正谈笑风生,一向雷厉风行的花容就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大小姐性子的她从来就没有把任何人任何场合放在眼里过。 倏地,花容将一沓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甩在了桌上,一副女王般趾高气扬的姿态:“你爸妈家的监控,什么事故啊,这是人为,昨晚宴会期间,有人故意弄坏你那部车的刹车系统。” 众人惊愕,肃杀的寒意蔓延开来,这世道当真如电视剧里演出的那般险恶吗!在座所有人都从未亲身经历过这般慑人情节,生死攸关骇人听闻。 “到底什么人会做出这样的事!”童鸽也觉心有余悸。 却没有人注意到陈晔霖暗暗捏紧的拳头,他不知道这人有何目的,但这次,真的惹到他了。 花容双手环抱胸前,坐定下来:“我已经把视频资料交给警察了,一定要查出这个凶手。” 正巧过来给大家送茶点的方亭顺口说了句:“花大小姐,怎么还对我们霖少的事这么上心呢,还在对他痴心一片呀。” 话音刚落,就被花容狠狠白了一眼,她现在的王者风范真不配她那洋娃娃般的外貌:“陈家跟花家既是世交又是生意上的伙伴,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好歹从小到大相识一场,谁对这臭小子痴心一片,我才不喜欢这种纨绔子弟呢。” “花容,你说谁呢!”陈晔霖没想过到头来被拾起王冠的花容讥讽一番,脸面实在有些挂不住。 认真起来的花容确实让任何人难以企及,但论个性,她跟陈晔霖简直如出一辙,正因为相像,所以才会常常水火不容。 待人都离开后,方亭才煞有介事地拉陈晔霖到一边说话,他神情肃穆:“你到底得罪过什么人?会想要置你于死地!” 这话不禁让陈晔霖脊背一凉,但还不至于让他畏惧,他此刻心里只有绵延无尽的怒意。 阴云笼罩在他额下,陈晔霖双目迸射出炽烈的火焰,攒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我不知道是谁,但我饶不了这个人,他差点害死弋川,难道不知道一个人的生命有多可贵吗!” 蚀骨的恨意,将他二人拉回到少年时光,富家公子气势凌人招引恶意的凝视,少年的陈晔霖并没有学会如何去爱,只有片刻的欢愉跟无限期的忽略,一个不留神,就再也没有抓住深爱他的人,让她在欺凌中堕入地狱。 女孩儿总是比男孩儿更早学会爱,却更容易万劫不复,陈晔霖骨子里也算有情有义的了,毕竟这些年远去了,他还并未遗忘。 方亭赫然抓住陈晔霖的衣领,质问:“你是不是爱上林弋川了?如果是因为她像馨馨,那我请你放过她!”方亭满目通红,热泪盈眶。 口风严密,陈晔霖从不在人前轻易透露情感归属,他有他自己的骄傲与尊严,还没到那一分,他无法下定论。 “你别乱讲,她们根本就不同,方馨不可替代,弋川她……也是独特的。”陈晔霖第一次亲口承认了方馨的地位,这多少给方亭些许安慰。 但那又怎样,唯一的妹妹不可能再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撒娇,这是方亭心底最深的伤痕。 “你爱上了弋川对不对?”方亭叫住了陈晔霖的脚步。 暂缓了脚步,陈晔霖依旧沉默不语,活泼纯真善良美丽的林弋川的确跟现世的女孩儿多有不同,那双动荡着波纹的灵眸着实也令人着迷,可是,她太可爱了,可爱到让他不忍心…… “你爱她就请认真去爱,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方亭没忍住,脱口喊出。 还没到,还没到那种程度,承诺,就不敢轻易立定,我不会像我厌恶的人那样不名一文地去许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爽约……这是陈晔霖的原则,不可逾越的原则。他宁愿伤人,也不愿意给人带来绝望。 第五十一章 游戏规则 她离开了,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温柔。陈晔霖又回到了那个夜夜笙歌把酒言欢的生活状态,再没有人值得他展露野兽面具下的澄澈灵魂。 陈晔霖糜烂地坐在忽明忽暗的夜场里,左拥右抱,却打从心底里嫌弃着浓妆艳抹的她们。 这时候,方亭冲进来夺下陈晔霖手中的酒杯,色厉内荏道:“我的大少爷,你都喝了多少天了,公司也不管,董事长已经很生气了!” “用不着你管,反正他从来就看不起我。”陈晔霖厌烦地抢回杯子,一口饮下里面的酒。 方亭面无表情地盯着陈晔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那你就证明给董事长看,你的实力。” 他从来都憎恶别人强加给自己的冠冕,憎恶顺从别人的意愿。 “我为什么要做给别人看,这个世界的人就这么喜欢看表演吗,我又为什么要做戏给人看?我不想成为任何人心目中的谁,不想!”陈晔霖的眸子闪着野兽般的寒光,与其说他厌弃这个社会,倒不如说他厌弃自己。 唯一令他想要改变的人已经不在,陈晔霖更不想努力去对待这个虚情假意的世界。 方亭恍然大悟,这些年的形影不离造就了他对陈晔霖的了解,他平静地坐在陈晔霖身边,说:“真的那么喜欢她?” “哼,她配吗!”陈晔霖略带三分醉意,摇头晃脑,语气透着不屑。 纵使他再口是心非,方亭也看得出来,思忖片刻,淡定地说:“我替你找她。” “不必,我陈晔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陈晔霖说着,亲吻了身边美女的脸颊。 身边的莺莺燕燕以为自己吊起了这位公子哥儿的兴致,心里的炙热烧开了欲望的大门。 “你叫什么名字?”陈晔霖注视着左手搂着的美女,漫不经心地问。 “柳英,你叫我kiki就好。”她用魅惑的语气在陈晔霖耳边说。 陈晔霖轻挑了kiki的下巴,语气轻浮:“所以这是艺名吗?今晚陪我,好不好!” 仿佛看见了青云之路,她自然求之不得,猛地点头,却迎来了旁边一众姑娘的嫉妒。 不远处一个人见到此情此景,却湿了眼眶,这不是当初她那个霖哥哥,她感到好失望。 少女情怀总是诗,周潇潇原以为弋川的离开可以给自己留下一席空位,却失落地发现她的晔霖哥哥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那年她十岁,她曾牵着陈晔霖跟方馨的手走在白杨绵延的小道上,虽然她还年幼,虽然陈晔霖跟方馨那时是少年恋人,但他们的眼中依然透着青涩美好。陈晔霖宠溺着小丫头,她趴在陈晔霖的背上,偷偷喜欢着这个大哥哥。 那些阳光般美妙的回忆打在心头,周潇潇越想越不甘心,她鼓起勇气冲了过去,一把拉开那个叫kiki的女人。“晔霖哥哥,你不能这样,走,跟我回家!” “哟,你小女友?你这口味也太——” 陈晔霖云淡风轻地一笑:“嗨,这我家小妹妹,小家伙,你来这儿干什么,方亭,带她回家。” kiki如释重负,扬起了一丝得意:“哦,妹妹呀,好妹妹,这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做作业去吧。” 绿茶味道的女人眼里容不下青春少艾的清水芙蓉,她们从不审视自己的不堪,却总以恶毒的面目对待一如她们不复以往的似水年华。 周潇潇终于竖起了她的利刺,大声吼道:“弋川姐姐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她更不会喜欢你。” 他强忍着肚中的怒火,冷冷说:“方亭,带她回家。” “我一定会把弋川姐姐找回来,叫她看看你这个样子!”说完,周潇潇哭着跑了出去。 少女最容不得的,是童年心目中的那个英雄彻底地堕落。 我得不到想要的,我也不要任何人好过!这是属于陈晔霖的阴暗面。 人不是神,灵魂深处都有一个晦涩丑陋的地方,只要有七情六欲,就能衍生出黑色的毒。 所有人都扬言要找回弋川,这其实是陈晔霖求之不得的,但他真的很恨林弋川,恨她可以轻易地离开自己。 弋川生长的一方水土,已是凡间难求的世外桃源,那里安逸美好,无忧无虑。然而,当弋川再次回到这山林仙境,却怀着深深的忧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留意到女儿的失魂落魄,汍澜察觉到了什么。 “川儿,你不如过去那样开心了,在想什么?”汍澜温柔注视着她唯一的牵挂。 再美的景致也不能让弋川提起兴致,她想念着在人间短短数月相识的人。弋川低着头,声音很虚:“我可以回去看望我的朋友吗?” 知女莫若母,汍澜感觉得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儿大不由娘,我知道你心里舍不下那个人类小子,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可……”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弋川,你必须忘了那个人,不准再想着他!”汍青一向严厉霸道,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越是不被允许,弋川就越是心神向往,她对陈晔霖也就越念念难忘,思念就愈来愈浓。 汍澜发现女儿额前的青雾,急忙护在心头:“汍青,别说了。” “不行,为了避免酿成大祸,不如现在就拔去她的情根。”汍青就要急着动手。 弋川额前那团雾越来越重,她在消耗真元全力抵抗,从那夜为了陈晔霖冲破封印时刻起,陈晔霖这个名字就跟弋川的修为联系到了一起。 青面獠牙若隐若现,汍澜吓得慌了神,紧紧搂住弋川,对汍青说:“川儿心性不稳,很容易入魔,不要再说了。” 她们不再逼迫弋川,好不容易将她哄睡,心情却依旧沉重。 “一千年,我悉心护了她一千年……难道终归要步我的后尘吗……”汍澜抱着弋川,恨不得将她揉进心里深深藏好。 一脉相承的相依为命,汍青也不晓得还能怎样去抵抗命运,她终于得以软化:“九尾一族自古易动情,可多无善终,川儿的身份又如此特殊,当真我族要从这天地消失了去吗!” 不生不灭不老不死,有时候漫无边际的安逸真的比不上轰轰烈烈爱一场,七情六欲这种东西是最撩动人心的毒。 看遍了身边形形色色的女人,陈晔霖再怎么放浪形骸也无法排遣心中的愤懑,他报复弋川的手段又不能让弋川看到,他才变得更可笑。 十一月十七号,【月神赋】画展敲定了展出时间,媒体网络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宣传。 亦神亦魔,他忘不掉那个让他耿耿于怀的人,也不想要别人过得比他幸福。 突兀的,陈晔霖雷厉风行地闯入父亲的房间,劈头盖脸地表示要娶童鸽。 面对儿子反复无常的任性,陈建就差气到吐血了,他拍案而起:“混账!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先是童鸽,后来又是那个什么林弋川,为了林弋川你说做什么都乐意,现在又说要跟童鸽结婚?再说了,童鸽不是跟那个艺术家好好的在交往,你究竟是要怎样!” “你要是不想看到我继续鬼混下去,就准备我跟童鸽的婚礼,越快越好,反正之前我跟她不是在全国人民面前演了一场订婚嘛。”陈晔霖俨然回到了从前那副败家子不肖子的模样。 陈建再也忍受不了儿子的胡作非为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人家童鸽跟艺术家好好的,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我还能为你抢亲呢,简直胡闹!” “手段哪,用你的手段,商人都会不择手段,是没有达不到的目的的。”陈晔霖露出邪魅的笑容。 突如其来的谈判不欢而散,陈建感觉自己迟早要被这个儿子给气死,但他身上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个性又像谁呢,尽是嘲讽! 是夜,陈建将自己关在书房很久很久,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用商业手段操纵他人命运,这是陈建的底线,可面对他唯一的儿子,他捍卫不了他的底线。 陈建让秘书通过收购散股的方式调动了童氏的股价,同时大肆渲染制造新闻的热点。当童氏势头高涨,商业订单大量引入的时刻,陈建手下的商业银行便提出撤资。 紧要关头,资金链一旦断裂,供应商跟大量的订单对接不上,童氏再次面临绝望的境地。童江诚一听到陈建要撤出资金就病倒了,只剩童扬不断奔走在陈晔霖跟陈建两边,摇首乞怜。 才刚刚重振童氏,童家再也禁受不起一丝风吹雨打,童氏是整个童家生的希望。 形容枯槁的童扬已经将陈晔霖家的门槛都踏破了,直到他再也撑不下去了,就跪在陈晔霖的面前。 “陈先生,我求您了,不要抽回资金,这样童氏就完了,我求您了,给我们全家上下一条活路……”这是童扬生平最低声下气的哀求。 陈晔霖无动于衷:“你们童家怎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您是好人,既然当初可以慷慨地帮我们,为什么又突然要撤资,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您了……” “天底下哪有不求回报的好事,真当我是活菩萨啊!”陈晔霖一脸的冷漠。 童扬一点都搞不懂陈晔霖在想什么:“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什么?” 终于绕到正题了,陈晔霖面无表情,声音却抑扬顿挫:“让你妹妹心甘情愿嫁给我,婚礼越快越好!” 如同当头棒喝,童扬感觉像是被人戏耍了一番,似乎人世间一切都是他们有钱人消遣的棋子,他不认为自己还有余地去消费妹妹。 第五十二章 只要我想要的 充斥着腐朽气味的书房里,陈晔霖锁着眉头掐灭手里的烟,心事重重:天大地大,我竟不知她在何处,我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她是那样的神秘,林弋川,除了这三个字,我对你一无所知。 方亭进来送汤羹,却被陈晔霖逮住问:“你还记不记得,弋川说过她来自哪里?什么什么山?” “长白山?!”方亭一脸错愕地一字一字蹦出,很不自信。 “当真是来自山里的女孩,也难怪这么……呃……蠢,可山里的村姑会生得如此……肤白貌美的吗?”陈晔霖脑海里勾勒出风吹日晒下山里人的真实样貌,不禁打了个冷颤。 体察入微的方亭瞬间给予了陈晔霖回应:“我已经托人打听她的消息了,林弋川这个名字,应该叫的人不多,到当地警察局查一下——” “可是我听董事长说……你闹着要跟童鸽结婚……那弋川她?”方亭突然转换了话头。 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本是陈晔霖一贯的行事作风,他露出一抹苦笑,说:“我早就让人查了所有叫林弋川的人,但是,居然没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我连林一川,林依川……所有同音的都要一个个找过去……我知道她跟童鸽感情好,所以我想用童鸽逼她回来。” 他果然够自私,方亭心里这样想,却不能将它说出口:“但,你这样做,对童鸽他们公平吗?” “你可以出去了,什么时候开始管起我来了!”陈晔霖冷漠的语气让人生畏,但介于一起长大的情谊,他也没有对方亭说出更恶毒的话来。 被责令驱逐,方亭悻悻然关门离开,又开始小心翼翼。 我又不是慈善家,不会普度众生,要我对别人公平,那谁来对我公平!林弋川要是对我公平,她就不该离开我,一夜之间无影无踪,是在逃离我吗?之前为我的奋不顾身,都是欺骗我的吗?可她也并没有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啊……陈晔霖不能自拔,越是深思就越得不到解答,陷入一团乱麻。 想要的东西不争取就会彻底失去,这是父亲陈建教会他的人生第一课,他永远都忘不了。 记忆追溯到他十岁那年,爷爷病入膏肓之时亲眼见证了儿女们的遗嘱之争,郁郁而终。年幼的晔霖在尸骨未寒的棺椁跟前,朦胧泪眼下,见证了父亲亲手策划的一场遗产之争。他的童年,是爷爷陪伴的,爷爷该有的心寒,他用稚嫩的心脏替爷爷承受着,这是现实给他上的第一节课,也是改变他一生的转折点。 与世无争的地方,林弋川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日子一天天过,她就越来越想念人世间那些花样叠出的食物,越来越想念人世间遇到那些温暖心灵的人们,越来越想念人世间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越来越想念那个人的拥抱与亲吻。天性单纯的动物,装在心里的都是那些好,将那些偶尔发生过的恶意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弋川竭尽全力地装乖讨好母亲她们,期待着获得她们的准许,去人间玩乐一趟。 “你不要这样,说不定那个人类富家子早已经把你忘了呢,喜新厌旧是他们的本性。”汍青冷不丁就泼她一头凉水。 精灵可爱的弋川转了转眼珠,问她母亲:“我父亲是谁?我从未见过父亲,你也从未提起过他,是不是他就是寡情薄幸的人?母亲,你后悔过吗?” 心头一震,汍澜狠狠瞪了汍青一眼,随后朝弋川投以饱含爱意的眼神,温柔地告诉她:“从未后悔——” 从未后悔,是因为汍澜拥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这是她此生最好的礼物。而那些年的爱恨,就让它随风消散吧。 “那我可以去找陈晔霖吗?”弋川心直口快地说。 作为慈母,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汍澜意味深长地说:“从小到大,你总爱笑,几乎从来不哭,多好呀!一旦接触了情爱这种东西,会痛会哭会嫉恨……快活却伴随着痛苦……即便这样,你还要尝试吗?” 留意到弋川睁的大大的眼睛,汍澜无奈一笑:看来她是不会明白的,不经历一番彻骨,哪里来的铭心。 那晚烈火中的场景,弋川还历历在目,她不认为陈晔霖会轻易将自己忘记:连生命都不在乎,执意要救自己的人,怎会轻易移情他人。 九尾狐,自古以来,一旦动情,她们可以用尽九条性命去挚爱一人。 凄冷的寒风中,树叶飘散一地,失意的人在痛苦煎熬中轮回,得不到救赎。 自上次大吵过后,童扬就被妻子洛兮狠狠训斥了一番,看着心尖上的笑笑口口声声说想念姑姑,终于得以反省了自己。这些年,童家一直在消费童鸽,才有他们安稳的小日子。 我哪儿还有脸去要求童童用她换取童氏周全,童扬咬牙切齿,无法两全。 可一旦资金链被抽走,各项违约、巨额的赔偿,童家即将面临债台高筑的境地,到那时,童家上下都将活不下去。 总以为影视剧里、新闻里那些因为股市动荡跳楼的人很愚蠢,那是因为自己没有遇见过看不到光亮的绝望。 如果死能够一了百了,童扬宁愿用自己一条命换童氏周全,换全家安生。 这一次,童家人似乎洗心革面,特意不去打扰童鸽的生活,幻想着凭着他们的力量再挣扎一下。童江诚为了儿子为了家族企业,头一次拉下老脸,不停地奔走,哀求曾经的生意伙伴拉他们一把。 过去多么的意气风发呀,直到女儿赌气不相往来之后,才感觉到后悔了,童江诚弯腰屈膝,瞬间苍老了许多。 心疼丈夫的妻子却难受得厉害,童妈妈自己找上了女儿,她低声下气地问女儿:“童童,你手上还有多少钱?你不是刚刚杀青了一部电视剧,片酬有多少?妈妈想跟你借来急用。” 到如今,家人还在吸她的血,童鸽满脸的冷漠,语气不痛不痒:“不多,我还要帮青遥的画展做宣传,不能给你。” “妈妈求你,公司要出大事了,你爸爸这几天到处下跪求人,身体也不好了,妈妈也是没办法了,妈妈求你了……”童妈妈痛苦着跪了下来。 童鸽装得再冷漠,也抗拒不了骨肉亲情,她条件反射地扶起妈妈,故作不耐烦:“你这是干什么呀,要我天打雷劈啊!你说,你要多少,多了真没有。” 童妈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嗫嚅着说:“八千万。” “什么?!”童鸽惊恐地睁大双眼。 “八……八千万……”童妈妈心虚地重复了一遍。 这些年来挣得钱差不多都为家里还了债、赎回了抵押的房子,童鸽一时间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有,几十万倒还行,八千万,你当我是银行提款机啊!”童鸽一时的心软瞬间被抹灭。 最终,童妈妈落寞地离开了女儿家,满腹愁肠。 自己家人不再蛮不讲理地上演胡闹,反而让童鸽心生疑窦,自己的母亲如今不再纠缠不休,反倒一副可怜模样,童鸽觉得奇怪,刻意让孙妍芝去打听一下情况。 不去探索实情还好,知道了实情又该是面临崩溃的边缘。 “陈家要抽回投资资本,交换条件是,要你跟陈晔霖结婚,这是董事长陈建亲口说的。”孙妍芝一五一十将自己得知的告诉了童鸽。 天哪!童鸽踉跄地倒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她悲望地扶着脑袋:“不是说好了,订婚是做给媒体看的,是假的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陈伯父说的清清楚楚的啊!” 孙妍芝唯唯诺诺地说:“我听方亭说,这是陈晔霖执意要求的,还说婚礼越快越好。” 这次童鸽摔了杯子,发了平生最大一次火:“又是他,他有病吗,就是不肯放过我吗!” “鸽子,你看,这一回,你爸爸妈妈哥哥没有逼你做交换,看来他们是真的不希望你有任何负担,你就别气着自己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搭理他呀!”孙妍芝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有些事,不是装作不知情、不去想,就不存在的,童鸽也想傻乎乎地过活,可是她没办法欺骗自己。 童鸽心里明白童氏资金链断裂的后果,那只会把她的家人悉数推上绝路。娱乐圈里没有傻白甜,童鸽怎么会看不明白。 被作为筹码,那筹码也需要知道原因。童鸽穿着一身黑衣,神态似黑帮大佬般,去见了陈晔霖。 “你什么意思?” 陈晔霖一脸傲慢地回道:“你这样子来找我,什么意思?” 童鸽语气没有温度,却很有穿透力:“你为什么要我跟你结婚?用那样的手段!” “我用什么手段了,我最初注资童氏不也是为了得到你嘛,不然怎样,我是慈善家啊,全天下的企业等着我来救?”陈晔霖一副痞样,让人憎恶。 童鸽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拍案而起,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吼:“陈晔霖,你现在明明爱的是林弋川,干嘛还来招惹我,你这样做对得起弋川吗!” “别跟我提她,是她狠心离开我的。” “所以我是你的退而求其次吗,我爱的是青遥,不是你!”童鸽双目通红,如果可以,她愿意即刻化作邪恶的吸血鬼去对抗。 最后,陈晔霖霸道地捏住童鸽精致而娇小的脸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说完,他松开手潇洒转身离开,带着一身自以为是的自信。 第五十五章 缺爱的男孩 我们要走多远,才能绕回原点,回到那绿茵青葱的纯白年代? 许多年,受过再多的苦,流过再多的汗,也侵蚀不了曾经无忧无虑的笑靥。 童江诚也曾经是一个目光温柔的慈父,童扬也曾是那个稚嫩却英勇的护妹狂魔……年幼的童鸽也曾经是那个没心没肺欢腾的小孩子。 长大了就附上了不可撕破的尊严,抹不开的颜面,童鸽独自漫步至父母的家,躲在转角守候着可能出现的亲人。 先是看见了从学校接笑笑回家的嫂子洛兮,还有看上去不太精神的笑笑;天色暗了下去后,童鸽见到了形容枯槁满头银灰色头发的父亲。她差一点就冲上去了,但还是退缩了。 天黑了,夜很冷,童鸽迈动着迟疑的脚步,准备离开了,却突然像一只惊弓之鸟躲回了角落。 最后的希望大门也被冷漠地关上,童扬垂头丧气地蹭着步子回来,眼中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 强忍着眼泪,终于再也不能自已,童鸽冲了过去,将童扬的头揽进怀里,用身上的温度安抚着飘摇的哥哥。 “哥——我会答应陈家的条件,你别再出去求人了。”童鸽想象得出,父兄每一次低头人前时所遭受的白眼跟屈辱。 童扬心头一沉,用尽最后一丝固执,嗫嚅:“哥不能再坑你了,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够多了……乖,哥没用,没有能像小时候一样疼爱你。这些天,哥想通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骨肉亲情更珍贵了。”童扬终究是落下了男儿泪,当中夹杂着悔恨。 她难得温柔地捧起哥哥的脸,用沙哑的声线说:“你终于说对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骨肉亲情更珍贵的了……” “可是,你太苦了,太委屈了……” “为了爸爸,妈妈,笑笑,嫂子跟你……我愿意。”童鸽笑中带泪。 一个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伤了一个人的心。童鸽不加渲染地将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张青遥听。他先是错愕,而后一脸僵硬。 “所以,你决定了?” 童鸽一脸平静却心如刀绞:“我别无选择。” “好,既然你决定了,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但你答应我不要哭,不要放弃希望跟梦想。”张青遥极力忍住自己崩溃的心绪。 虽然童鸽很奇怪张青遥的平静,但他不说,她也习惯了不去追问,就这样,两个人平静地分手。 谁都该习惯这个世界,对的不一定就是永远。 鸽子,等我,我知道现在我没有能力,连抢夺你的权力都没有,但是,我会为你拼一次的,张青遥在心里立誓。 这里善用心计,在另一片天地,却简单如一。每天,弋川都会倚靠汍澜肩头,极尽可能地撒娇。在这里,她没有五光十色的城景,她没有环绕身侧的朋友,她只有汍澜跟汍青。她向往那个充满神奇色彩的人间,向往识别不尽的新奇事物,向往那个逐渐靠近的怀抱。 弋川虽存在于世一千年,却如初初萌动的少女一般。 “母亲,就回去几天好不好,就几天……”弋川挤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汍澜再也沉默不住了,她质问道:“你当真动了情?那小子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弋川倏地背过身去,“我只是……想念他……他们了。” 作为母亲,汍澜心疼地将弋川抱进怀里:“你姨娘说得没错,狐族与人类相爱多无善终。爱情这种东西是毒,很苦,碰不得。” 迟疑了片刻,汍澜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川儿,你知道为何一千年之前你要受天劫,现在还有命定的劫难吗?” 弋川傻乎乎地摇摇头。 “你不只是妖精的孩子,你其实是半妖半仙。”要有多大的勇气,汍澜才能说出真相。 弋川瞪大了双眼:“啊?我父亲是——” “他是神,冷酷无情的神。三界最容不得的就是,乱了纲常,你是天地间本容不得的存在,母亲只知道爱上神已是错,不知道爱上人会是什么后果,总会担忧。”汍澜将实情透露,只是希望孩子能做出一个最适当的选择。 虽然错愕,但弋川还是坚持,反问道:“我没见过父亲,不了解他,但他一定是不负责任的。可是,我跟那个人,还没有发生的事,怎么能确认就是不对的、不好的呢?” 汍青总是如鬼魅一般地出现,满脸阴郁,言辞凌厉:“就说你对那小子动心了,还死不承认,你现在春心萌动,又不信人心险恶,非要将来弄得伤痕累累回来才满意吗!” 面对汍青的恐吓,弋川却傲气地驳斥:“那姨娘你说得这么肯定,亲身经历过?” “那倒没有。”汍青不屑于这些。 “才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呢,人还是好人多!”弋川大声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撒开腿跑了出去。 叛逆谁都可能经历过,弋川此时正处在叛逆嚣张的阶段,旁人明令禁止的,她就更要去一探究竟。亲人不准她爱的,弋川就更想要去拥抱。 哼,你们不准,难道我就不能回去了吗!弋川总是想着与陈晔霖的约定,她说过会回去的。 陈晔霖拼命要引诱弋川回来,而弋川拼命努力想要回到陈晔霖身边。 经历了难熬的一夜,天一亮张青遥就放下身姿去找了花容。艺术家再难割舍的傲骨,也注定为了心爱的人弃了去。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成名,请你帮我。”张青遥对着花容深深鞠了一躬。 花容虽一脸惊诧,语气倒没什么起伏,轻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又不是慈善机构。” 跟花容没有任何瓜葛的张青遥,没有站得住脚的立场,却给出花容一个决定介入的理由。 “我要把童鸽抢回来,不管经历多久,都要从陈晔霖那抢回来。”张青遥一脸诚挚。 这倒让花容觉得莫名其妙,她脱口问:“童鸽跟陈晔霖有什么关系,陈晔霖那家伙现在喜欢的不是林弋川嘛!” 张青遥将事情告知了花容,花容一时义愤填膺,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这个陈晔霖又在搞什么?他不折腾人,日子过不下去是吗!你放心,这闲事我管定了,我会帮你,你只管全心弄好你的画展。” 差人送走了张青遥之后,花容回头一想有些可笑,她自言自语了一番:“花容你真是够无聊,爱管闲事。” 转头想想,她有些不甘,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娇小的身躯里有一股破土而出的力量。 凭着花容的身份地位,她不必为谁鞠躬尽瘁,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且义无返顾。 陈晔霖的荒诞行径,方亭劝而未止,只能尽力去寻找弋川,期望她回来阻止。 即使年纪相仿,陈晔霖却从未成熟冷静地处理过事情,总是习惯方亭在身后收拾着他的一地狼藉。 所有人都惧怕他,也总有不怕他的。 花容突然间领着几个黑衣保镖冲进了陈晔霖的办公室,抓住他双手将他按在了办公桌上。 “给我打!打得他清醒为止!”花容喝令。 陈晔霖气得鼓起眼睛,吼叫:“你发什么神经,有病啊,你们知不知道你这是犯法的!” “就许你为非作歹,就不许我替天行道啊!你们给我动手,不用怕,不会让你们担一丝责任。”花容娇小的面容透着霸气。 不由分说,陈晔霖就如此被狠狠教训了一番,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这让他觉得很是丢脸。 离开前,花容瞟了一眼青一块紫一块的陈晔霖,撂下话:“这是我替林弋川揍你的,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警告不要骚扰其他人的生活。” “我的事,关你屁事啊!我要告你,我要报警!”陈晔霖气急败坏地喊叫。 花容没有转身,没有停留,而是毫不在意地径自离开。 脸上有伤,看来他短时间没什么脸面弄出一场婚礼了吧,花容这样想着,多出来的时间,一切都有余地了。 你不开心,凭什么要全部人都不好过,站在道德的层面,方亭很是恼火。可他即便站上道德的层面又能怎样,又有什么身份什么资格去斥责。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童鸽疯狂地挥动着沾着颜料的画笔,宣泄似地在白色的画布上尽情挥洒,这副作品因情绪的癫狂而变得不堪入目。 待筋疲力尽时,满头沁着汗珠的童鸽仿佛才豁然开朗:弋川为什么离开?当真抛弃陈晔霖了?陈晔霖突然转头打我的主意,也许并不是想折磨我…… “他该不会想利用我来气弋川吧……”童鸽灵光一闪立即掏出手机拨打林弋川的电话。 嘟嘟嘟嘟嘟…… 然而弋川那只陈晔霖规定不可离身的手机,却躺在原方馨房间的床头柜上,在屏幕闪烁了几下光亮之后,彻底熄灭了。 童鸽有些失望,却终于不再自我纠结,她苦苦一笑,自言自语:“怕是只有弋川才是陈晔霖那家伙的克星了。” 当命运不止一次捉弄你时,当你焦灼彷徨时,你看到的不只是孤独的绝望,或许可以站直了身姿,迎向命运的牵扯,不卑不亢是最有力的反抗。 童鸽丢掉了画笔,朝画室的方向奔了去。 第五十七章 拔除蛀虫 愿世上善良的人,都能被温柔相待——发布会还未结束,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方亭压低了棒球帽穿越人群而去。 当弋川再次踏入天成之时,所有人都上赶着围绕在她身边献尽殷勤,倒让林弋川变得更加拘谨起来。 “弋川,弋川,这么长时间,你干什么去了?也不说一声,我好想你啊!”经明凤紧紧搂住弋川。 市场部的李果听到动静也簇拥过来,说:“好久不见。” “弋川你不在,都没有人陪我喝下午茶了,我这边还有好多好多零食呢!”说话的这个人,弋川甚至都没什么印象。 陈晔霖却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幕狗血的戏剧,在一旁插着双手冷漠地看着。 过去也没见你们这些蝇营狗苟对弋川多热情呀,顾濠也已经懒得吐槽,只要弋川没有觉得不自在便好。 “林弋川!”远处一个人的惊叹声成功穿透人群吸引了弋川的注意力,“林弋川!” 张宋如拨开人群,直冲到林弋川面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的神情像是恍惚了数年。 这才解放了自我,弋川如见故人般喜形于色,她抓着张宋如的衣袖蹦蹦跳跳。两个吃货简单寒暄了两句,话题就又绕到好吃的上面了。 “顾濠,我们先进去里面吧。”陈晔霖拍了拍顾濠的肩。 路过张宋如身边时,陈晔霖还不忘在其耳边交代:“叫点好吃的下午茶点心给弋川,迟点找我报销。” 这让张宋如大跌眼镜的细心当真是来自于陈晔霖吗!等回过神来,张宋如抱着墙壁一脸沉溺,自言自语:“恶魔都变温柔了……弋川,我真羡慕你……” 情商为零的林弋川一副吃惊的模样:“啊?该不是……你也喜欢陈晔霖?!” “呸呸呸,我才不是gay,哎呀,我只是觉得好神奇,你看他对你好得咧……你不知道,他以前追的那些女人,都是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哪有像这样温柔过——”说着说着,张宋如突然意识到话说多了,惊恐万状之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弋川才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着实有些让旁人捉摸不透,尤其是诚惶诚恐的张宋如。 顾濠紧随陈晔霖进总经理室时,恰好被赵蕊看在眼里,手中杯子里的水晃荡了一下,竟也起了好久的波纹。 着实放心不下,赵蕊探着身子趴在门上企图偷听到些什么,只可惜天成的隔音效果是真的好,无果,她只好惴惴不安地离开,免得惹人注意。 “赵总监——”呆萌路过的张宋如并没有能引起赵蕊的留意,就这么擦肩而过。 张宋如从不擅长揣测人心,他有着金鱼一样的记忆,瞬间就转移了精力,憨实地捧起两个杯子,兴冲冲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又跑了去。 关上门,什么话都好说。顾濠一脸凝重地坐在沙发上,忖度了片刻,才悠悠说来:“我们一直合作的老供应商,我已经跑去见过了……好几家的负责人都说,我们天成已经跟他们断了合作好几个月了。” 若有所思,陈晔霖搓了搓下巴上的胡渣,语气不轻松:“顾濠,多劳你费心了,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陈晔霖自己也明白,当他陷入私人情感里面不可自拔的时候,势必留了一堆大小事务构成的烂摊子,劳苦付出的却是本不该管这些的义气朋友。 “嗨,咱俩谁跟谁,这么多年的朋友了。”顾濠待他始终是好哥们,从未当他是高高在上、有等级之分的老板。 “那你怀疑谁?”陈晔霖了解自己这个好哥们,开门见山就问。 他有过一丝挣扎,最终决定直言不讳:“赵蕊。” 需要权衡的东西太多,陈晔霖眉宇间闪过一丝纠结,手里的笔差点折断:“你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证据?”他了解他的朋友。 陈晔霖能这样问,顾濠也就释然了,整个人靠在了沙发背上:“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不论人品,赵蕊确实是个能者,不过——” 公事上,顾濠总是能看透陈晔霖的心意,引得陈晔霖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不过,太过贪婪的蛀虫始终能毁掉一艘巨轮。”道理他都懂,谁都不知道他为何总在犹豫不决。 顾濠却道出他的心思:“公司是你的,始终都需要你来费心,你也该玩够了。” 真要做好进入这尔虞我诈商场的准备吗?陈晔霖心里不情不愿。 “就当为了外面那个人吧,”顾濠目光移开,“男孩儿,是时候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顾濠拍拍陈晔霖的肩,站起身走到一边,想抽一支烟,最终却因顾及陈晔霖而打消。 “弄走赵蕊就空出个重要位子,一时间我也不敢保证给你找到顶替她的人,所以,即刻开始,你正常来公司上班吧,多坦待些,你自己家的公司。”顾濠不鸣则已,总是一鸣惊人,他太了解陈晔霖了。 在茶室,沐浴着落地窗外泻进来的冬日暖阳,弋川用英式糕点将自己的嘴塞得满满当当的,张宋如像照镜子般欣赏着“自己”。 “为什么刚才大家都对我这么好啊?以前都没有像今天对我这般亲昵。”弋川主要的心思还在甜蜜的糕点上,就顺嘴这么一提。 张宋如又瞬间露出一副痴迷脸,侧着脑袋用手托腮:“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咯,你都快成我们天成的女主人了,能不巴结你吗!” 傻小子也可以有少年老成的模样,在弋川面前,张宋如反倒是翻了身做起了人生导师。 她却不好意思起来,羞涩垂头:“什么呀,你别胡说。” “虽然霖少之前老不正经的,花边新闻又多,但是,万一呢……对吧……起码你俩在一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张宋如这番说辞要是被陈晔霖听到,又将迎来一顿“蹂躏”。 除了天劫,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活物能够肆意欺凌我呢!要不是入了人世多了桎梏,我也能当个混世小霸王……弋川心里面这样想着。 张宋如歪着头说:“你真不挑食呀,当真没有不合胃口的食物吗?为什么吃那么多还不胖,气死人了!” 弋川会心一笑:狐狸,杂食动物。 总经理室里面还在研讨着排兵布局,总是要逼到穷途末路才有可能柳暗花明,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来,顾濠激动得拍响了大腿:“他呀!我记得方亭大学时主修的是市场营销吧!让他来帮你呀,别埋没了人才,让人一直当大内总管太屈才了吧。” “你才大内,你才总管呢!”陈晔霖已经开始受不了顾濠那得寸进尺的调侃了,可转念一想,心里面还是投以赞成的态度。 陈晔霖突然想起来幼年爷爷教自己下棋,潜移默化之中学习的行军走马,用人唯贤,亲兵方能主导战局。 棋早已握在手中,只差落子。 狡黠的人怎会没有岌岌可危的意识,她是个人精自然嗅得出危险靠自己越来越近。? 与弋川擦肩,赵蕊却胆战心惊地看着顾濠从陈晔霖房里走出来。 “正好,陈总找你,进去吧。”顾濠一板一眼地说,不带一丝个人感情。 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左手使劲捏着右手腕上带着的施华洛世奇镶钻手镯,再用一点力钻都能被抠下来了。 寂静了好一阵子后,陈晔霖才终于忍不住开腔:“我亏待过你吗?” 赵蕊如惊弓之鸟,频频摇头,紧咬嘴唇。 “你很缺钱吗?还是家里有困难?” 她还是不断摇头。 陈晔霖顺手抄起一个文件夹,狠狠拍在办公桌上,斥责:“那你为什么要搞天成,你是同行派来搞垮我的卧底吗!” 见赵蕊此刻无话可说,陈晔霖接着说:“品牌活动你暗地里拿回扣,看在你能力强的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够吗!那些可都是天成合作了二十多年的老供应商,被你都偷摸换了,我甚至可以不管你从中得到了多少差价,可万一产品出问题谁来负责!”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这是陈晔霖头一回用这种语气对她。而此时,赵蕊最擅长的溜须拍马已经不管用了。 “我会主动提出辞职,陈总,求您,不要追究我的法律责任,求求你,我背不起。”赵蕊声音略带沙哑。 犹豫,犹豫了很长时间,可陈晔霖早已背弃了愚善,他才不愿意做善事,他不想违背跟自己订下的契约。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场面僵持了很久,吃饱喝足的弋川原本是想看看陈晔霖到底在做什么,却不料想亲眼目睹了赵蕊哭哭啼啼地从陈晔霖办公室里夺门而出。 陡然间,颜面尽失的赵蕊却刹住了脚步,她突然点头哈腰、拉扯着弋川的衣角以最低姿态乞求:“求求你,叫陈总不要告我,求求你了,弋川!” 眼看赵蕊就要跪下了,弋川一把拉住她,制止了她。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弋川记得赵蕊曾经对她关怀备至,每次出事都是赵蕊第一时间带营养品来探望自己。 “陈晔霖,算了好吗,不管发生过什么,放过她吧。”弋川推门进去,直言不讳。 即便愕然,陈晔霖心态复杂:你到底要愚善到什么地步?算了,我不是就喜欢你这样嘛! 第七十二章 跟我回家 脑海中浮现曾经看了一眼的画作,虽然弋川不懂艺术却还是被深深吸引,她始终难掩好奇,离开前,她还是想要见识一下张青遥用尽心思筹备的画展。 红色流金边框镶嵌的大字显示张青遥的画展将于明天揭幕,弋川思来想去还是期望看完画展再走。 一时间无处可去的弋川,不自觉踱步到童鸽家的楼下,她抬头遥望一眼童鸽还亮着灯的家。 初来人间,对自己最好的人就是她了,之前仓促间的不告而别已是很歉疚了,弋川决定登门叨扰,既求留宿也作道别。 迎着门铃声,童鸽打开门,先是惊讶,而后错愕,最后喜出望外,她一把将弋川拉进门,紧紧抱住:“弋川,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或许曾经诚挚的友谊,到如今已经不单单只是友情了,她是解她自由的钥匙。 “我找到母亲了,跟她回家了,先前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说再见,我……想看一眼画展再走,顺便跟你道别,我今晚能待在你这里吗?”弋川晶亮的眸子无比澄澈。 当然可以,童鸽笑着领她进了客房,阖上门之前特意问了一句:“他知道你来这儿吗?” “谁?”弋川故意排除了陈晔霖,认定自己跟陈晔霖不再有什么关联。 “没什么,很晚了,你休息吧。”不轻易动心思,却一直心思缜密的童鸽,谨小慎微,不想再招惹波澜。 安置好弋川,童鸽转头就致电陈晔霖,告知弋川的出现。可偏偏陈晔霖又灌醉了自己,坚持不相信童鸽说的话。 对一个酒疯子强调再多遍也无济于事,童鸽切断了电话,心思深沉:他们该不是有什么误会吧,管不了这么多了,不把弋川送回陈晔霖身边,他还是不会放过我。 花费一夜时光去思虑周全,童鸽一夜未眠,期间,她交代好孙妍芝赶来照顾安抚弋川,而她自己早早梳洗一番,凌晨天未亮就只身去了陈晔霖的宅子。 方亭很诧异,但童鸽表示一直等到陈晔霖醒来。 日上三竿,酒醒了的陈晔霖才起身,见到童鸽正端坐在他的客厅里,并没有表现出讶异,嘴上依旧刻薄:“怎么,想通了,这么快就急着想要当这家的女主人了?” 眼尾都没有留给陈晔霖,童鸽目不斜视,自信满满:“我知道林弋川在哪儿,作为交换,我要你承诺不撤走对童氏的注资。” “嗯?真的假的,一大早,该不会逗我呢吧。”陈晔霖用尽一切方法也没有找到弋川,他不太相信童鸽说的话。 童鸽抬起胸脯,从未如此自信,胸有成竹:“你做这么多事,还不让我好过,难道不就是为了引弋川出现吗?我不相信你是为了我,因为你早就对我放手了。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她人现在就在我家。” 心心念念了那么久,陈晔霖喜出望外,使劲摇晃着童鸽:“真的吗?弋川在你家?!” 他顾不上再三确认信息的正确性,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童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心里有一丝愧疚:弋川,对不起,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 可是,这是你们两个人的情感纠纷,凭什么要我来买单,凭什么要我的家庭受折磨!童鸽的私心是只求安稳,不再受任何煎熬。 昨天在公司里,顾濠提起见过弋川,还询问自己跟弋川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心情不好的陈晔霖还吼了顾濠一顿。陈晔霖仔细回想一阵,才发觉自己愚蠢得可笑。 压着最高限速飞速赶到童鸽家,陈晔霖刚踏入门就急着要见弋川,却被孙妍芝唯唯诺诺告知弋川还没醒来。 “鸽子,你叫我留住她,可她很早就醒了,我不知道怎么稳住她不让她离开,就擅自给她喝了一杯放了安眠药的牛奶……”孙妍芝眼神闪躲,却也很无奈。 童鸽实在是真心当弋川是朋友,于是忧心忡忡问孙妍芝:“你喂了她多少安眠药?!” “没有过量,就两颗。”孙妍芝急忙澄清。 陈晔霖却不管旁的,他只要能带弋川回身边就好。“我先带她回去,那个,我不会为难童氏的,你放心好了。” 说完,陈晔霖直接拦腰抱起弋川,心急火燎地带她回家。 她一睁眼若发现我出卖了她,会不会对我很失望?童鸽失神地看着弋川被带走的身影。 孙妍芝扶上童鸽的肩膀,宽慰道:“你又有什么错!他们之间的事,就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人长大了,朋友就少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却还是辜负了她的信任。”童鸽苦笑道。 眼睁睁看着陈晔霖抱着弋川回来,周潇潇满脸的怅然若失,无论弋川在或不在,她都很嫉妒她。然而又能怎样,就算弋川不在,周潇潇在陈晔霖心里始终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潇潇躲在楼梯转角看着一切,她很努力想要证明给陈晔霖看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小孩子了,奈何不论怎样都撼动不了陈晔霖固化的思想。 她睡着仍旧像个孩子,喜欢把自己蜷缩成绵绵软软的一团,粉啄玉砌的脸蛋恬静美好。她有他看不够的睡颜,欣赏不完的可爱。 陈晔霖喜欢林弋川,就像喜欢爷爷怀抱中的自己。他想念幼年纯净无暇的自己,却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特别宠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林弋川。 弋川的再次出现,稳定了陈晔霖,也稳定了方亭。 我不用再费尽心思天南海北去打听弋川的下落了,这个陈晔霖居然会如此用心爱上这种款的女孩儿,根本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方亭背靠着墙壁,吸了一口烟。 鬼魅一般的陈晔霖只是想要把房门阖紧,他阴郁地站在方亭的面前,压低声线:“说了多少次,不准抽烟,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在我眼皮底下抽烟……我晕烟,失忆啦!” 惯性思维作祟,方亭条件反射地用手直接掐灭了烟,那点星火似乎烧不痛他指间的皮脂。 “怪怪的,哎,算了,累了就去好好休息,别瞎忙了,去吧。”陈晔霖上下狐疑地打量了方亭一番,磨平了音调。 谁说陈晔霖不会关心别人,只不过长久以来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他习惯了俯视,在他人眼里,就是冷言冷语的命令。 从最初时起,陈晔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生来优越,不知疾苦,更未体验过危机,看似冷漠无情,却又是由情感支配行动的人。他贪恋上一样东西,满心只有这件东西,心无旁骛。 陈晔霖一心想要追到林弋川,竟不知天成集团正在被其他野心勃勃的饿狼一点一点蚕食。 天成的公关总监赵蕊,利用职位的便利,大口大口吞噬着参天大树的根基。她跟天成无仇无怨,只是对物质有着欲罢不能的贪图:一身华伦天奴,一手爱马仕,一辆玛莎拉蒂……她仍旧痴迷地向往着一套风水极好的江景房。 你会迷恋你身边的妖,信任你身边的鬼吗!生而为妖,她不会装;生而为人,她擅长演。 两颗安眠药在弋川身上的药效异常持久,陈晔霖守了她好久好久,寸步不肯离开。 日头再度西斜,树荫被拉得很长,弋川终于艰难地睁开惺忪的双眼,第一眼就将自己惊起一身寒毛。 “你?我?我怎么会在你这儿?”弋川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假装自己不在陈晔霖家。 这种又蠢又萌的举动,怕是只有弋川这种头脑简单的动物做得出来了,陈晔霖实在是忍俊不禁:“掩耳盗铃还是一叶障目?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你了?是我把你从童鸽家带回来的。” 对啊,我明明在童鸽家,陈晔霖怎么知道的?弋川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感到惊讶。 陈晔霖的“纠缠不休”竟引起弋川心底的波澜,她想起前晚陈晔霖浪荡的模样,低下头噘着嘴,嘟囔着:“你身边不缺女孩,干嘛还要带我回来……我要走了,我就不该偷跑回来——” “你是不是早就找过我?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陈晔霖真是个聪明狡黠的家伙,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还没等弋川勇敢地表达出埋怨的心思,陈晔霖就心急地握紧弋川的双手,贴在自己胸口:“不要相信你以为看到的,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公安局里竟然找不到你的名字……我以为你骗了我……” “我真的叫弋川,没有骗你,本来母亲她们不准我来的,可是我想这里了,我想你了……就偷跑出来了。”弋川自己也没想明白陈晔霖为何找不到自己的讯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是因为自己不在人类系统里,自然是查不到的。 就在这时,周潇潇敲了敲门,端进来一杯热牛奶,说:“晔霖哥哥是真的一直牵挂着你,这些日子他没干别的,尽到处找你了。”将牛奶递到弋川手上后,潇潇又冲陈晔霖神秘一笑,不谋而合。 弋川没有作声,默默捧着牛奶,一点一点抿着。 “这次,留下来,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好不好?”陈晔霖很看重承诺,太过信奉一诺千金。 潇潇忍不住也插了一句嘴:“弋川姐姐,你就答应了他吧,不然他是不会安分下来的。你是不知道吧,晔霖哥哥为了引你回来,差点要逼童鸽跟他举行婚礼呢!他为了你,这段时间可是把所有人都整得够呛,闹得是天翻地覆。” 陈晔霖觉得很蠢,不由得瞪了潇潇一眼,显得很不好意思。 “为什么啊?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按照弋川的思维,她不能理解。 “所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也就不会再胡闹了。”他解除全身的戒备,靠在弋川的肩头,从未如此心安。 看他们相处和谐,潇潇的嘴角出现了暖暖的笑意,脸颊却生出一丝僵硬,趁着他们毫无察觉、悄悄退出了这间屋子,从外面轻轻把门带上了。 第五十七章 拔除蛀虫 愿世上善良的人,都能被温柔相待——发布会还未结束,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方亭压低了棒球帽穿越人群而去。 当弋川再次踏入天成之时,所有人都上赶着围绕在她身边献尽殷勤,这倒让林弋川变得更加拘谨起来。 “弋川,弋川,这么长时间,你干什么去了?也不说一声,我好想你啊!”经明凤紧紧搂住弋川。 市场部的李果听到动静也簇拥过来,说:“好久不见。” “弋川你不在,都没有人陪我喝下午茶了,我这边还有好多好多零食呢!”说话的这个人,弋川甚至都没什么印象。 陈晔霖却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幕狗血的戏剧,在一旁插着双手冷漠地看着。 过去也没见你们这些蝇营狗苟对弋川多热情呀,顾濠也已经懒得吐槽,只要弋川没有觉得不自在便好。 “林弋川!”远处一个人的惊叹声成功穿透人群吸引了弋川的注意力,“林弋川!” 张宋如拨开人群,直冲到林弋川面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的表情像是恍惚了数年。 这才解放了自我,弋川如见故人般喜形于色,她抓着张宋如的衣袖蹦蹦跳跳。两个吃货简单寒暄了两句,话题就又绕到好吃的上面了。 “顾濠,我们先进去里面吧。”陈晔霖拍了拍顾濠的肩。 路过张宋如身边时,陈晔霖还不忘在其耳边交代:“叫点好吃的下午茶点心给弋川,迟点找我报销。” 这让张宋如大跌眼镜的细心当真是来自于陈晔霖吗!等回过神来,张宋如抱着墙壁一脸沉溺,自言自语:“恶魔都变温柔了……弋川,我真羡慕你……” 情商为零的林弋川一副吃惊的模样:“啊?该不是……你也喜欢陈晔霖?!” “呸呸呸,我才不是gay,哎呀,我只是觉得好神奇,你看他对你好得咧……你不知道,他以前追的那些女人,都是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到手的,哪有像这样温柔过——”说着说着,张宋如突然意识到话说多了,惊恐万状之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弋川才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这着实有些让旁人捉摸不透,尤其是诚惶诚恐的张宋如。 顾濠紧随陈晔霖走进总经理室时,恰好被赵蕊看在眼里,手中杯子里的水晃荡了一下,竟也起了好久的波纹。 着实放心不下,赵蕊探着身子趴在门上企图偷听到些什么,只可惜天成的隔音效果是真的好,无果,她只好惴惴不安地离开,免得惹人注意。 “赵总监——”路过的张宋如并没有能引起赵蕊的留意,就这么擦肩而过。 张宋如从不擅长揣测人心,他有着金鱼一样的记忆,瞬间就转移了精力,憨实地捧起两个杯子,兴冲冲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又跑了去。 关上门,什么话都好说。顾濠一脸凝重地坐在沙发上,忖度了片刻,才悠悠说来:“跟我们一直合作的老供应商,我已经跑去见过了……好几家的负责人都说,我们天成已经跟他们断了合作好几个月了。” 若有所思,陈晔霖搓了搓下巴上的胡渣,语气不轻松:“顾濠,多劳你费心了,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陈晔霖自己也明白,当他陷入私人情感里面不可自拔的时候,势必留了一堆大小事务构成的烂摊子,劳苦付出的却是本不该管这些的义气朋友。 “嗨,咱俩谁跟谁,这么多年的朋友了。”顾濠待他始终是好哥们,从未当他是高高在上、有等级之分的老板。 “那你怀疑谁?”陈晔霖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好哥们,开门见山就问。 他有过一丝挣扎,最终决定直言不讳:“赵蕊。” 需要权衡的东西太多,陈晔霖眉宇间闪过一丝纠结,手里的笔差点折断:“你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证据?”他了解他的朋友。 陈晔霖能这样问,顾濠也就释然了,整个人靠在了沙发背上:“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不论人品,赵蕊确实是个能者,不过——” 公事上,顾濠总是能看透陈晔霖的心意,引得陈晔霖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不过,太过贪婪的蛀虫始终能毁掉一艘巨轮。”道理他都懂,谁都不知道他为何总在犹豫不决。 顾濠却道出他的心思:“公司是你的,始终都需要你来费心,你也该玩够了。” 真要做好进入这尔虞我诈商业地界的准备吗?陈晔霖的心里其实不情不愿。 “就当为了外面那个人吧,”顾濠目光移开,“男孩儿,是时候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顾濠拍拍陈晔霖的肩,站起身走到一边,想抽一支烟,最终却因顾及陈晔霖而打消。 “弄走赵蕊就空出个重要位子,一时间我也不敢保证给你找到顶替她的人,所以,即刻开始,你正常来公司上班吧,多坦待些,这是你自己家的公司。”顾濠不鸣则已,总是一鸣惊人,他太了解陈晔霖了。 在茶室,沐浴着落地窗外泻进来的冬日暖阳,弋川用英式糕点将自己的嘴塞得满满当当的,张宋如像照镜子般欣赏着“自己”。 “为什么刚才大家都对我这么好啊?以前都没有像今天对我这般亲昵。”弋川主要的心思还在甜蜜的糕点上,就顺嘴这么一提。 张宋如又露出一副痴迷脸,侧着脑袋用手托腮:“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咯,你都快成我们天成的女主人了,能不巴结你吗!” 傻小子也可以有少年老成的模样,在弋川面前,张宋如反倒是翻身做起了人生导师。 她却不好意思起来,羞涩垂头:“什么呀,你别胡说。” “虽然霖少之前老不正经的,花边新闻又多,但是,万一呢……对吧……起码你俩在一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张宋如这番说辞要是被陈晔霖听到,又将迎来一顿“蹂躏”。 除了天劫,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活物能够肆意欺凌我呢!要不是入了人世多了桎梏,我也能当个混世小霸王……弋川心里面这样想着。 张宋如歪着头说:“你真不挑食呀,当真没有不合胃口的食物吗?为什么吃那么多还不胖,气死人了!” 弋川会心一笑:狐狸,杂食动物。 总经理室里面还在研讨着排兵布局,总是要逼到穷途末路才有可能柳暗花明,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来,顾濠激动得拍响了大腿:“他呀!我记得方亭大学时主修的是市场营销吧!让他来帮你呀,别埋没了人才,让人一直当大内总管太屈才了吧。” “你才大内,你才总管呢!”陈晔霖已经开始受不了顾濠那得寸进尺的调侃了,可转念一想,心里面还是投以赞成的态度。 陈晔霖突然想起来幼年爷爷教自己下棋,潜移默化之中学习的行军布阵,用人唯贤,亲兵方能主导战局。 棋早已握在手中,只差落子。 狡黠的人怎会没有岌岌可危的意识,她是个人精自然嗅得出危险靠自己越来越近。? 与弋川擦肩,赵蕊却胆战心惊地看着顾濠从陈晔霖房里走出来。 “正好,陈总找你,进去吧。”顾濠一板一眼地说,不带一丝个人感情。 她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左手使劲捏着右手腕上带着的施华洛世奇镶钻手镯,再用一点力钻都能被抠下来了。 寂静了好一阵子后,陈晔霖才终于忍不住开腔:“我亏待过你吗?” 赵蕊如惊弓之鸟,频频摇头,紧咬嘴唇。 “你很缺钱吗?还是家里有困难?” 她还是不断摇头。 陈晔霖顺手抄起一个文件夹,狠狠拍在办公桌上,斥责:“那你为什么要搞天成,你是同行派来搞垮我的卧底吗!” 见赵蕊此刻无话可说,陈晔霖接着说:“品牌活动你暗地里拿回扣,看在你能力强的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够吗!那些可都是天成合作了二十多年的老供应商,都被你偷摸换了,我甚至可以不管你从中得到了多少差价,可万一产品出问题谁来负责!”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这是陈晔霖头一回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而此时,赵蕊最擅长的溜须拍马已经不管用了。 “我会主动提出辞职,陈总,求您,不要追究我的法律责任,求求你,我背不起。”赵蕊声音略带沙哑。 犹豫,犹豫了很长时间,可陈晔霖早已背弃了愚善,他才不愿意做善事,他不想违背跟自己订下的契约。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场面僵持了很久,吃饱喝足的弋川原本是想看看陈晔霖到底在做什么,却不料想亲眼目睹了赵蕊哭哭啼啼地从陈晔霖办公室里夺门而出。 陡然间,颜面尽失的赵蕊却刹住了脚步,她突然点头哈腰、拉扯着弋川的衣角以最低姿态乞求:“求求你,叫陈总不要告我,求求你了,弋川!” 眼看赵蕊就要跪下了,弋川一把拉住她,制止了她。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弋川记得赵蕊曾经对她关怀备至,每次出事都是赵蕊第一时间带营养品来探望自己。 “陈晔霖,算了好吗,不管发生过什么,放过她吧。”弋川推门进去,直言不讳。 即便愕然,陈晔霖心态复杂:你到底要愚善到什么地步?算了,我不是就喜欢你这样嘛! 第五十九章 乔木 他宠溺地拂去她额前的几绺碎发,落下一记轻吻。他想哭,却极力忍住,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胸前,声音颤抖:“对不起,我还曾质疑过你。” 对于女人来说,最神圣的事,是将身体献给矢志不渝的挚爱;可对于张青遥来说,他哪里忍心再破坏他心里的美好,一切仪式感都不允许被破坏,这是他对于他女神的虔诚。 童鸽步步紧逼,死死扣住张青遥的十指,她的眼神惶恐却饱含渴望:“我害怕,但我想要真正属于你,我不想再漂泊了。” 她因为家境沦入娱乐圈,到如今却始终出淤泥而不染,单单想到这里,张青遥就无法头脑一热去饱尝私欲。她是他的信仰,他爱他的信仰。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你成为我的新娘。”张青遥拥着童鸽,陶醉于她的体香。 童鸽本应感动,却更多愁虑,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在这混沌的圈子里,要固守原则,多么不易。别人只道人前她的光鲜亮丽,却不知幕布背后她要多警惕才能闪避那些朝她伸出的鬼爪。 有些往事不可追忆,一旦触及,尽是心酸。那些个日日夜夜,童鸽在宴席间推诿,从魑魅魍魉中全身而退,酒喝多了不敢睡,宁愿抠喉也要令自己保持清醒……突然间,童鸽崩溃啜泣,在张青遥怀里恣情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 “这些年,你受苦了,我真恨不得我一早就有显赫的家世,保你一世无忧——”张青遥当然心疼了,他认为童鸽是为了自己守身如玉。 对不起,不是为你,我的固执恪守,只是为了活得像个人,不是玩物,不是傀儡,更不是垃圾……这才是青遥始终爱着的神,不曾沾染尘埃。 一尘不染的房间里,陈晔霖将弋川好生生安置在床上,用双手圈住她困住她。 这么长时间,陈晔霖已经像个君子一样克制太久了,他早就恨不得将弋川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她不再溜走。 没有人对弋川讲过男女之事,但弋川也懂得脸红羞涩。这时候陈晔霖身上的气味太过强盛,像毒一样妄图侵占弋川的思想。 “弋川,我爱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陈晔霖在弋川耳边不断呢喃,暧昧的鼻息刺得她心里痒痒的。 少女是抗拒不了情话的,小狐仙初入世也如同少女般纯情。 弋川双手交叉挡在胸前,脸蛋上划过一抹绯红,声音畏缩:“这是要做什么?” “我的傻丫头——”陈晔霖阴谋得逞似的笑了,仿佛认定她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突然间,一道白光钻进弋川的脑袋里,这是千里之外卜到有事发生的汍青,给弋川敲响的警钟。 弋川像中了邪一样,没有控制好法力的输出,狠狠将陈晔霖一脚踢开。 “你往哪儿踢呢!你想谋杀我啊!”陈晔霖护着裆下,再也经受不起一丝风吹雨打了,疼得他青筋爆出。 虽然没有被人明确教导过,但似懂非懂的弋川隐隐约约能知道一些,只不过说不清道不明罢了。 “不可以!”弋川突然就狼狈逃窜,夺门而出。 见她像个受惊的兔子那样仓皇出逃,原本痛彻心扉的陈晔霖还是忍不住心头一乐:到底还是个处。 “弋川姐姐,你没事吧?”端着水杯紧紧包裹着浴袍的周潇潇朝弋川投以晶莹剔透的目光,关切地问。 气息局促,头发散乱,弋川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冲潇潇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她要证明她很好。 “没……我没事。”弋川脸上的潮热未消。 二人面面相觑,反倒让潇潇也变得尴尬,她怔怔地捧着这杯水,说:“你……要不要……喝水……” 潇潇余音未消,弋川就拿起潇潇手里的水杯,一口气喝掉。 从弋川不同寻常的表现来看,潇潇似乎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她了解她的晔霖哥哥,即便她年纪还小,可在这个信息高速发达的时代,哪个少女不懂情事。 “谢谢你,我困了,晚安。”弋川干脆利落地说。 潇潇沉默了片刻,早熟的少女思索了刹那,叫住了弋川:“弋川姐姐!” “嗯?”她驻足回眸。 “晔霖哥哥对你是认真的,他并不是想要玩玩而已,他可能只是太急进了,你别放在心上,别怪他。”潇潇还是忍不住要替陈晔霖解释,极力去维护她心目中晔霖哥哥的形象。 与往常没有什么分别的夜晚,四周静谧得依稀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躲在屋子里各自为安的六个人都各怀心事,思绪萦怀。他们有忌惮未来的,有烦恼当下的,有缅怀过去的,有不知如何自处的…… 凌晨过半,突然间,陈晔霖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弹出了一条信息:i miss you。 当陈晔霖拿起手机看清了发件人的时候,他显露出厌弃的表情,随即将手机摔到地毯上,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弋川回来了,再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心思。 这一年,心性不稳的陈晔霖将公司耽误得一团糟,外加上gary、赵蕊等人作祟,终于让本不想介入公司事务的陈建气得再也坐不住了。 他真是见不得这个混账小子,见了面就恨不得将一叠乱账摔在陈晔霖的脸上。 “一年当中你有几天正经去公司上班的!成天就知道混,要不是你生在我陈家,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陈建一直都期待着自己的儿子能长大懂事,就算成不了栋梁,但起码能将天成好好地运营下去。 讽刺的是,父子俩都不曾真正了解对方,陈建不知道儿子幼年的阴影与芥蒂,而陈晔霖也从不懂作为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苦心。 二十七岁的人了,还不能懂事,而我们已年迈,我活着的时候还能好生生养着你,可万一我们不在,谁还来为你善后,谁还来照顾你一世无忧!多少个日夜,陈建总是背着人暗地里叹气。 对此一无所知的陈晔霖,对父亲的态度一贯冷漠,语气里充斥着不耐烦:“哼,废物,反正你早就给我下了定义了,我就是讨厌那虚伪的商场。” “幼稚!还虚伪的商场,把你的主观个人色彩带到工作上就是幼稚!你几时才能成熟起来?还要多少年才能懂事?工作生活都不能划分清楚,由着你的性子胡来,我是你爸爸,我才可以由着你!”陈建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爱恨纠缠在一起,陈晔霖不羁的外表下始终都是当年受伤的孩子,在父亲面前从未成功演出过强大。 “你别忘了鑫诚不仅仅是你我的,它是你爷爷陈国峰一手建立起来的帝国,我不想它在你这一代手上毁掉,”陈建声色俱厉,“你要没本事,就让有本事的人扶你一把,跟花家联姻,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娶了花容。” 就在此时,袁虹玉端着亲手炖了五个小时的汤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她急忙上去圆场:“老陈,你糊涂了吗,儿子喜欢的是弋川。” 陈晔霖也即刻反抗:“我不,我爱的是弋川,不会跟别人结婚的。” 陈建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波澜,意味深长地嘲讽儿子:“像你这种人,谁敢托付终生。你不愿意跟花家商业联姻,就证明你自己,不然哪个女孩子会把一生浪费在一个废物身上。” “晔霖,你爸爸说得对,你长大了,懂得去爱一个女孩儿了,可是,哪个女孩子寻求的不是一个坚实的依靠,也就弋川那孩子老实,但你别到头来负了人家。”袁虹玉饱含爱意地握着陈晔霖的手。 老谋深算的商人,盘着他的如意算盘。“丝萝应当依附乔木,一个废柴能守着爱情走多远!我给你半年时间,好好打理公司,只要盈利增长五个百分点,到时候你若还没改变心意,我让你娶林弋川。” 听到这句,陈晔霖重燃了热情,睁大双眼再次确认:“你说的,是男人说话算话。” “恩,我说的。”陈建面不改色。 只有袁虹玉看出这是丈夫给儿子下的激将法,她暗自心花怒放,只要能达到目的,管他用什么手段呢。 十年了,只有这一回见面没有不欢而散,反而都各自暗藏着喜悦。 儿子走后,袁虹玉双手扶上陈建的肩膀,贤惠地替丈夫按摩,同时说着:“你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明明就很疼儿子,就是嘴硬不承认。不过话说回来,这招干得漂亮!” 父子间的不睦与隔阂,又能经得起多少年的折腾呢。走过半生的人才会知道,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不指望享受多久的天伦之乐,盼只盼,离开这世界后,子女也能一生安稳。 陈建温柔地覆上妻子的手背,相濡以沫:“他本是色彩浓烈的孩子,这并不是坏事,可他也是天成的继承人,这是他注定该负起的责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尽早让他学会生存的本领,我们百年之后,也就没有遗憾了……” “花容是个难得的孩子,弋川也是个好孩子。”袁虹玉不禁感慨。 一路狂奔,陈晔霖早已按捺不住兴奋之情,从院子中穿梭而过,冲进门抱起一脸茫然的弋川,疯狂地旋转。 他并没有告诉弋川之前的一切,只是拨乱了她的发、亲吻了她。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陈晔霖信誓旦旦承诺着。 她的内心猛烈地跳动,洋溢着无法言喻的感动:还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也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承诺过。 “我太开心了,好想喝酒,走,我带你出去玩,吃好吃的去!” 第七十二章 跟我回家 须臾之后,二人还是被手头的拮据所围困,弋川终于理解了陈晔霖的意思,如果只弋川一人,她可以自由来去天地,再加上个陈晔霖,自然就成了她这个精灵的羁绊。不偷不抢如若寸步难行,做人何其悲哀,弋川提议用法术带陈晔霖回上海。 “不行,你答应我,跟我在一起,就请忘记你狐仙的身份,人类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要动不动就想着使用法力,有困难我会解决。”陈晔霖抓住了弋川的两只手,眼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木讷的弋川还没有来得及听话点头,身边就闪现出一个陌生人,主动搭茬:“你们两位……需要帮助吗?” “我们需要——”钱字还未说出口,弋川就被陈晔霖拉到了身后,小心保护。 也只有见惯了人心叵测的陈晔霖会时刻保持警惕,他从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为旁人好。“不用了,谢谢。” 偏偏这个时候,弋川的单纯也帮了倒忙,她天真无邪地反问:“为什么啊?我们没钱买车票回上海呀!” 陈晔霖恼恨没有及时捂住弋川的嘴,气氛变得尴尬不已,万一是自己小人之心,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哼哼,我见你们样子焦虑,所以问你们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好啊,你们倒当我是坏人,真是晦气!”这位热心朋友显得很是不愉快。 这般尴尬的情况,陈晔霖只好连连解释:“先生,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出门在外,自己女人面前,不想太没面子,兄弟你应该懂的哦!” 气氛得到缓和,这位热心兄弟也放下了架子,眼神却不自觉集中在弋川身上:“这样吧,你俩也是回上海?证件给我,我帮你们一起把票给买了吧。” 这时弋川总算智商在线了,她扯着陈晔霖衣角小声怯问:“我没有你们那种身份证哎,怎么办……” 热心兄弟不经意间朝着远处使了个眼色,恰好被陈晔霖留意到,于是他即刻示意弋川:“嘘,我们先离开这儿。” 陈晔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弋川就疾步而走,背后那兄弟仍不死心:“喂,你们去哪里?现在也不早了,我朋友就在那儿,你们看样子也不是本地人,为了安全起见,不如跟我们一路吧……” 对此,陈晔霖充耳不闻,一个劲带着弋川远离这些人的目光。 “我们为什么要躲开他?”弋川总是不能很好地回忆起曾经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只怪她本性太过善良。 陈晔霖略显无奈,只得反问:“这个世界上,谁会如此热情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无条件付出?刚才那个人有同伴,我担心他们还是为了酬金来的。” “有啊,鸽子,还有你,还有方亭……当初我来人间,你们也都是帮助过我的人。”弋川始终不相信陈晔霖口中的【世界本恶】论。 “可是……”陈晔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童鸽跟你的事我不清楚,可我当时确实是有私心的,我以为你是个小演员……哎,算了,不重要了,我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可像你这样傻的,你是唯一一个。” 弋川趾高气扬抬起下巴,抗辩道:“我才不傻。” “好了好了,你不傻,就是容易轻信他人,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哪!”陈晔霖用宠溺的口吻说。 话说回来,弋川没有证件买不了票也实在令陈晔霖头疼,之前从没想过回去也成了个巨大难题。 当陈晔霖走投无路电话联络了顾濠之后,顾濠二话不说就通过微信给陈晔霖转了账,买票是不成问题的了,可弋川要怎么买票呢。 远在上海的顾濠恍然想起,自己给弋川弄的身份证件是假的,平时蒙混一下还是可以,可买票什么的,真的不行。 情急之下,顾濠又给陈晔霖回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教陈晔霖让弋川自己想办法混上火车,分开行动再汇合。 天色黯淡了下来,再次相逢后陈晔霖就舍不得有半刻分离,他朝弋川投以担忧的神情。偏偏弋川高昂着脑袋,轻微晃动。 “我可以!”弋川笃定地说。 陈晔霖轻抚她的耳根,问:“要不被人发现混进去,真的可以吗?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真的可以?” “你信我,我可以,在你们人类心目中,我是狡猾的狐狸呀。”弋川冲陈晔霖邪魅一笑,陈晔霖第一次见,感觉娇俏可爱。 二人立刻分头行动,陈晔霖独自赶往售票大厅买票进站;而弋川则混入进站人群,在繁杂的人群中变换了样貌,任谁都分辨不出。 弋川经过人群,变换了一副又一副样貌,直到临近站口时,她瞥了一眼检票员的衣着,随即变了一身一样的。车站工作人员见到这身工作服,问都没问就由得弋川洋溢着礼貌而灿烂的微笑通过。 待陈晔霖进站之后,一直焦虑张望寻找着弋川,他害怕弄丢了弋川,也怕弋川弄错了车次,如若擦身错过、南辕北辙,就糟透了。 “嘿,你好!”陈晔霖后背被拍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 “你,你好……”陈晔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明明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她展露似曾相识的灿烂笑容,弯月一般的眉眼:“是我呀!”语毕,弋川恢复了她本来的样貌。 见状,陈晔霖立马抱住弋川,把她藏在自己心怀里,生怕旁人留意到刚才的一刹那。 弋川在陈晔霖耳畔低语:“你先上车,告诉我座位号,我等下去找你。”而后弋川指了指门口的验票员,冲陈晔霖调皮地眨眼。 她好像突然间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没有束缚开朗了许多,陈晔霖一下子没有能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悠悠说:“我买的是卧铺,那个车厢的票都被我买下来了,上车就好了啊。” “啊?你这样还不够引人注意?”弋川提出质疑。 陈晔霖恢复以往傲慢的口气:“怎么了,我不喜欢被打扰,不行啊!” “那好,一会儿见。”弋川冲陈晔霖又眨了眨眼睛。 “哎,”陈晔霖忍不住叫住了弋川,“你……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真的是你吗?” 她停住脚步,心头闷闷的却还是笑着转身:“对啊,我只想用最真实的样子去面对你,为了你,我要适应人间呀。” 为了自己,她变得勇敢起来了,也许原本她就是美丽聪明勇敢的,只是这个混沌的人世叫她束缚了自己而已。陈晔霖想到这里,心疼了,跟自己许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 一路上,旅途并不顺利,兴许只是他们自己惴惴不安罢了,但,总感觉身边布满异样的眼光。 列车员查车票时,陈晔霖早已将车票悉数摆在了小桌上,自己则紧紧抱住被藏在身下的弋川,佯装熟睡。 白色软萌的小东西,藏在被子里不容易被发现,可是这只小狐狸咧开嘴偷偷笑了,有一种被呵护在怀的喜悦。 直到列车员把门关闭离开后,弋川变了回来,脸颊抵在陈晔霖的胸膛上,他的躁动不安惹得她脸红心跳。 “那人……走了……”弋川尝试提醒陈晔霖。 “别动,”陈晔霖搂得更紧了,“睡吧,就这样,睡吧。” 有些决定,未必轻易做得了,童鸽的心也一直悬而未决。 夜深清冷,即将入睡之际,童鸽却又赫然听到了刺耳的门铃声,惊醒。 打开门才发现是蓬头垢面的母亲,童鸽赶紧扶母亲进门。 “童童,只有你能救笑笑了——”童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放弃。 当童鸽听完母亲讲述的一切之后,她自己也觉得很震惊、不知所措,一时间难以做出任何决定。一边是笑笑稚嫩的生命,一边是自己的职业生涯,孰轻孰重,不好衡量,童鸽自知多年拍戏已经落下一身旧伤,她的身体禁不起再大的风雨。 童母见童鸽进退维艰,只好继续央求:“你可是笑笑唯一的希望……童童,请你好好考虑清楚……还是你有什么苦衷,你告诉妈妈呀……” “没有,不是的,妈,这件事我必须先和青遥商量一下,我现在毕竟是他的未婚妻。”童鸽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两难的窘况,不希望母亲再多添一丝忧愁。 “那好,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你先跟青遥商量商量……商量商量……”童母呢喃着离开。 不是自己不想救笑笑,早些年拍武打戏落下的旧疾好不容易才稍微调理好些,童鸽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还能承受失去一个肾,她还想在不久的将来去为张青遥生儿育女呢…… “还是等明天先去做个身体检查吧。”童鸽暗自在心底这样说。 经历一番波折,陈晔霖终于带弋川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一出站就看到前来接他们的方亭跟顾濠。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好在顾濠考虑周到,叫我一起过来接你们,快走,司机一直等着呢。”方亭一路小跑着催促。 陈晔霖冲顾濠欣慰一笑,感慨:“你小子还总是这般靠得住,谢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快走吧,折腾惨了吧,我的大少爷。”顾濠半开玩笑地说,他是真当陈晔霖是兄弟,也真的打从心底喜欢这只本不该出现的小狐狸。 他们一回上海,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袁虹玉的耳里。 不容他们有片刻喘息的功夫,袁虹玉第一时间就出现在陈晔霖自己的别墅门口。 “我会尽快为你们俩完成婚礼,就这月底,日子我也看了,是个好日子。”袁虹玉强势起来真的令人生畏。 弋川却站起来反对:“不行,不能结婚。” 袁虹玉不能理解,咄咄相逼:“你是有什么隐疾吗?” 弋川摇摇头。 “那你是不爱我儿子吗?” 陈晔霖也朝弋川看过来,弋川迅速摇头。 “那为什么不能结婚,我都可以不在意你的出身,你的学历,你的……全部,我只要你对我儿子是真心真意的,你凭什么不能结婚?”袁虹玉凌厉地看着弋川。 虽然胆战心惊,但弋川扔在负隅顽抗:“真的不行,太仓促了。” “仓促什么,我保证给你们办一个隆重的婚礼,一个让无数女人羡慕嫉妒的豪华婚礼,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袁虹玉的气势逼得弋川无路可退。 “太快了,我还没有身份——” “妈,弋川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你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好好跟她说说,你看你都吓坏她了。”陈晔霖打断了弋川,抢着说。 袁虹玉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给你们两天时间,好好缓一下,为婚礼做好准备。” 没有人会毫无因由变得咄咄逼人,没有人会突然强硬起来不容违逆,袁虹玉变得霸道只是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在不久前,她趁着丈夫不留意偷偷进了书房,并且翻到了丈夫的医疗报告以及公证过的遗书,她的丈夫,没有时间了。 第七十九章 你现妖形,我也要你 听到声响,陈晔霖匆忙冲了出去,抱起了晕倒在地的母亲,直奔医院。 陈晔霖跟花容一直守着袁虹玉,直到医生做完全面检查,好在得知袁虹玉只是疲劳过度,他们都才放了心。 即便母亲才刚刚那样逼迫他,但她始终是他的母亲,危情之下,陈晔霖也没办法罔顾骨肉亲情,自己那股子柔情都是弋川唤醒的。 花容先行离开处理公事去了,然而袁虹玉醒来见到陈晔霖的第一句话,仍旧是叫儿子与弋川分开。陈晔霖一听到这些就心烦,见母亲没有大碍就撇下她一人在医院,自己先回去照顾弋川去了。 面相妖艳却愈发温婉的弋川,低垂着眼帘,怯怯地扯了扯陈晔霖的袖角:“母子缘浅,别因为我生分了,我这副样子,怕是留不下来了,记住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 “你什么意思啊,我好不容易才盼你醒过来,你别在我面前装得好像很伟大似的,你是为了谁才会变成这样的,我不准,我不准你离开我……”陈晔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抵触着,用吼叫发泄着自己的立场,用狂躁去宣誓专情。 或许曾经因为格格不入的生活习性而怯懦过,但弋川从来不曾真的自卑过,可是现在,她的心底生出一股卑微、混杂着一缕动容,弋川覆上陈晔霖的手背,声音纤细:“你不怕我?这样?” “怕?!”陈晔霖目露凶光地转头瞪着她,像极了一匹野狼,“那些唯唯诺诺唯利是图的小人我都不怕;那些尔虞我诈耍尽心机的奸人我都不怕;那些溜须拍马谄媚嘴脸的丑人我都不怕;那些觊觎别人财富违法犯罪的坏人我都从来没有怕过……我会怕一个如此善良、如此纯洁、如此无私的你吗?” 良心商人早就死在了爷爷陈国峰那个年代,或许更准确的说,陈晔霖阅尽往来匆匆的人流后,见过沉浮在商场里最刚直的始终只有陈国峰,而他早已不属于这个世道。 看着胸脯起伏不定的陈晔霖,弋川流露出畏惧的神色,她揪紧了陈晔霖的衣袖,瞳孔里像是装载着星辰浩瀚:“值得吗……我本并不应该出现在你们这个世界……”她费劲心思想要陈晔霖重视弥足珍贵的血脉亲情,当初她也正是因为亲情牵绊才会误闯入陈晔霖的世界。 偏偏陈晔霖甩开了她,火气并未退散分毫:“好,我就清楚地要你知道,十岁那年最疼爱我的爷爷病危,我喊做父母的人在爷爷的病床前为遗嘱的事争吵不休……他身体一天差过一天,爷爷含恨而终,从那时起,我没有再喊过他们一声爸妈,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直到你的出现,是你在软化我的芒刺,是你让我放下怨恨……如果没有你,我到死都不会再回那个家……” 这些弋川从来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在陈晔霖的生命里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劝他。 二人静寂无声地面面相觑,是突然闯进来的方亭打破了这刹那的宁静。 “不要离开霖少,不要放弃他,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好起来的,”方亭转而对着陈晔霖说,“天成的事我帮你去盯着,你安心照顾弋川就好。” 简直不可思议,陈晔霖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愿意进天成?爸让你进鑫成旗下随便哪个公司做事,劝了你这么多年,你都不愿意,你现在居然主动愿意去?” 这几年来,陈建跟陈晔霖其实没少劝方亭进公司帮忙,可方亭就是甘愿跟在陈晔霖身边做个小管家,在他们父子心里,未免觉得大材小用了。 方亭心里面的真实想法,很少有人真正能懂,表面上谦逊随和是个绝顶大暖男,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倔强。他的目光落在弋川身上,柔和得像月光一样:“在我心里,早就当她像妹妹一样了,你既然也爱上了她,就不要再辜负了……我们一起努力,我不想再失去一次妹妹了。” 不论方亭的出身如何,亦不论方亭一口一个少爷少爷这样叫,其实在陈晔霖心底,他一直都拿方亭当兄弟,一时间,他备受感动说不出话来。 此时,方亭踱步到弋川身边,弯下腰,在弋川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既然在一起了,就不要动不动说放弃,你有多爱他呢?只要你想,一切都不成阻碍。别让你的善良伤害最爱你的人。” 弋川听了,若有所思。 “你跟她说了什么?”陈晔霖注意到弋川脸色的转化。 方亭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拍了拍陈晔霖的肩膀,而后掠过他走开了。 金色的阳光铺在散满落叶的大道上,这天是洛兮被审判的日子,本不该出现在旁听席上的童鸽竟然早早就坐在那里了。 发现还裹着纱布的童鸽,童扬他们都感到吃惊,毕竟她是一个可以不用在场的受害人。 童鸽也发现了家人们担忧的眼光,他们都以为自己仍旧保留车祸当天的阴影吗?其实童鸽的内心早就很强大了,那天的情景早就可以选择性淡忘了。 童扬费了好大的唇舌,才一个接一个跟身边的人交换了座位,直至坐到了童鸽隔壁。“青遥呢?你一个人来的?”童扬试探性地问。 “恩,我自己来的,哥,我没事,我只是想来看看,毕竟跟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童鸽目不斜视,心里却百感交集。 洛兮被法警送至被告席之前,正好经过童鸽,看到童鸽的出现,洛兮就绷不住了,不顾女法警的拦阻,冲到童鸽面前,抓住她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童童——”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童鸽再也忍不住了,她低着头尽量不去看洛兮,声音嘶哑:“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笑笑……其实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都能谅解,我唯一无法原谅的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导致我救不了笑笑!” 童鸽狠狠将事先攥在手里的器官捐赠书甩在了洛兮脸上,身边的童扬也背过脸去,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妻子。 审判结束,洛兮即将身陷囹圄,她虽然能得到亲人们的宽恕,却再也无法原谅自己,这是第一次她意识到自私是多么的可怕。 即将被法警带走之前,洛兮再一次不顾一切冲到了童扬的面前,苦苦哀求:“让笑笑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童扬无法原谅洛兮,但又仍然爱着她,泪流满面告诉她:“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的,你就好好在里面改造吧,其实我们都有罪,我们谁也不干净……笑笑是去还我们的孽债……” 听到这里,童鸽忍不下去了,她抢着抓住洛兮被拷住的双手,眼神笃定:“我们不会放弃的,哪怕到最后一刻,全世界,只要有适合笑笑的肾源,不管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救笑笑的。” 童鸽冲着洛兮猛地点点头,洛兮也回应似的点着头。 目送洛兮被押解走之后,还未等童扬开口问,童鸽就主动交代:“她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即便机会渺茫,我们都应该给她一个足以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 “我是不是该对你刮目相看了,爸妈跟我只当你是一个颜值出众可以凭此赚钱的小公主,没想到你现在,比我们任何人都强……我送你吧……”手心手背都是肉,童扬一直在努力抑制自己。 童鸽接受了哥哥的好意,却说:“去笑笑医院吧,事故之后,我也有很久没见她了。” “也好,你是笑笑的偶像,她最喜欢你这个大明星姑姑了。” 又过了好几天,方亭的那番话在弋川耳畔经久不散,反复思量了好久,弋川终于要逼迫自己做个决定。 由于异变得太厉害,弋川搬回了自己原先那个粉色的小房间,整日整夜躲在里面,就连陈晔霖也不愿意见。 在一个子夜,弋川终于动用千里传音唤来了母亲,并偷偷摸摸独自步行到郊外一处荒地跟母亲见面。 “川儿,你怎么这副模样?”汍澜只需一探女儿脉搏就明白了一二,“你的修为呢?怎么只剩这点儿了?” 像个犯错的孩子,弋川低着头哽咽着:“对不起,母亲,我违背了诺言,使用了法力,可是,他们都是很重要的人,我不能看着他们死呀!” “他——们——”汍澜心里划过一声霹雳,“孩子,你是糊涂了吗,人类不计其数,你要傻到一个一个去救吗?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不行,你跟我走,你这妖形会让你被他们害死的。” 汍澜正要强扯着弋川离开,却被尾随弋川而来的陈晔霖叫住。 “阿姨……哦不,妈——”其实陈晔霖一直守着弋川,弋川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眼底。 看到陈晔霖,弋川扒开母亲的手,在她面前跪下:“我知道,陈晔霖的母亲也因此要我们分开,可是,我不想放弃他,我舍不得他,我想做人,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 此举,不仅震慑了汍澜,就连陈晔霖都震惊了,明明不久前弋川才说过要放手。 人间会因为你的存在而变得美好,陈晔霖情难自禁,扑过去从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傻孩子,你知道这会付出什么代价吗!汍澜紧咬牙关竟无法断然拒绝。 “母亲……求你帮帮我,帮帮我们,我是傻没错,可这个人,比我还傻,他甚至要为了我跟父母决裂……”弋川苦苦哀求,身后的陈晔霖能清楚感受到她身体的抖动。 仰天隐隐掉落一行泪,汍澜的心是棉花做的,她微微闭上双眼,坚忍地说出:“罢了,如果我没有得到过的,孩子,你可以得到的话,我依你就是——” 汍澜极力咬住牙关,不让女儿发现自己情绪的波澜,天下的母亲不都是这样吗。 八十一章 两肋插刀与背后磨刀 繁花落尽,秋风乍起,牵扯出汍青的无限惆怅,她矗立山头,心中往日浮现,久久不能平静。她只需掐指一算,便知道了一切,却无法扭转乾坤。 罢了罢了,愿你余生安好,汍青拂袖隐去。 数千年前,人类费尽心思地想要成仙,奈何她空有半身仙骨,却一心一意想做人,人类寿命有限,七十余载只是须臾。 “我是不是太自私,你从远古而来,生存在这世上千年,而现在,因为我,有了死期。为了跟我在一起,放弃不死身,值得吗?”陈晔霖搂她在怀,感受到她日渐消瘦。 若说不悔,想想母亲,不太现实,可若问值不值得……弋川抬头与他相视,人类世界的境遇多么奇妙哪,相比之下,沉睡的千年就只是浮生一梦。 “值得,我可以与你一起生,一起死,再没有人有理由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弋川像个知足的孩子,脑袋耷在他的肩头。 梦寐所求的,能牢牢拥有在手里,陈晔霖无限的满足,人一旦感情用事,任谁也拽不回头。而他,本就出生优渥,便再无所求,只想与她平凡度过一生。 对于弋川来说,她选了一条不归路,既然无法回头,便甘愿义无返顾,只不过,想起当初,她说了句:“遇见你,你教会我什么是爱,你说人类女孩会把自己付给爱人,我倾尽于你,你不能有负于我。” 这人类的的躯壳,是母亲拿命给的,我不负你,亦不想辜负于母亲,你便不能弃我,否则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弋川在心里暗许。 从未提过任何要求的弋川,第一次向陈晔霖煞有介事的提出要求,这让陈晔霖有些吃惊。即便过去劣迹斑斑,此刻的陈晔霖对弋川是一心一意的,那是他穿越三千弱水才求到的人。 有人妄动私心犯下杀孽,总要有人来替她赎罪,世界上没有纯粹无辜的人,只有因果的循环往复。 一通电话,叫身穿病服的童鸽,拼了命让孙妍芝跟张青遥带自己出去,从一家医院飞驰到另一家医院。 “妈妈……妈妈呢……姑姑呢……”八岁半的童嫣然隔着氧气罩,虚弱地呢喃,弥留之际,最难舍的是至亲。 一直扮作坚强的童扬再也绷不住了,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跟女儿说:“她们很忙,在来的路上了……马上……马上就来了……” “我好疼……”童嫣然还只是一个孩子,不懂离别,不懂伤悲,只能感受肉体上的疼痛。 而她的父亲,却承受着心灵上的彻骨之痛。 “笑笑!”随着一声呼唤,冲进来的是未施半点粉黛、头发散乱的童鸽,就连孙妍芝跟张青遥都抓不住心急如焚的她。 童鸽扑在笑笑的床前,极尽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故作笑靥:“笑笑乖,笑笑不怕,忍住痛,就能好起来的。” 孩子才不懂什么叫善意的谎言,笑笑相信童鸽说的每一句话,她艰难地点点头,终于露出了笑容:“我好想你,爸爸说姑姑你也生病了……我长大了也要像姑姑一样……漂亮……” 童嫣然的呼吸越来越局促,说话都快要喘不过来气,童鸽心疼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制止她说更多的话。孩子又何罪之有,明明本来可以有生的希望,却因母亲的所作所为而断了生路。 也许童鸽接受了弋川最多的灵气,童鸽过大的情绪起伏都能叫弋川感应到。 原本好端端在家准备吃饭,却由于心头的一阵抽痛,弋川停下踉跄的脚步,扶住了椅背,喘着气。 见弋川不舒服,陈晔霖焦急地迎上去搀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静止了一会儿,弋川调节好呼吸才徐徐说来:“虽然我现在是凡人,但我能感觉到,不是我,也许是你父亲,也许是……童鸽!” 一听到,陈晔霖想也没想,第一时间就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在确认过父亲安然无恙之后,他才想起说:“爸爸没事……你什么时候才能改口,跟我一样,喊他爸,一口一个你母亲你父亲……这……真不像我们这时代的人。” 提到父亲,弋川背过身去,情绪萎靡:我以狐的形态存在时起,就没见过父亲这种生物,虽然母亲姨娘提到过他是个天神,但也确实是抛弃了我们数千年的,尊称可以,要我自己唤,唤不出口。 “童鸽有事,我去找她。”变成人了,弋川倒学会了人类最擅长的借机规避。 跨出一大步,陈晔霖伸长手抓住她:“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为别人的事如此紧张!” 弋川扯开了陈晔霖的手,认真地对他说:“童鸽不是别人。” “你上次为了救她,就差点坑死自己!”陈晔霖越来越不想弋川再出任何意外状况了。 彻底入了凡尘,就随了凡人的逻辑,弋川有了私心,有了自我,却仍然还会直言不讳:“以前你从来不会要求我什么,也不会阻止我什么,会由着我顺着我跟着我,自以为是的保护我……现在呢,你要求我跟你一起叫爸爸,一千年,我从未喊过这个名讳,我做不到!” 陈晔霖因为弋川的这一番话,愣住了,眼前的她仍然是他深爱的那个,可为什么此刻竟有一丝失落感。 “还有,童鸽不是别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从我救她那一刻起,我们的命数就纠缠在一起了。”弋川狠狠瞪了陈晔霖一眼。 伶牙俐齿的弋川震慑住了陈晔霖,叫陈晔霖乖乖地松开了手。“那我跟你一起去吧!”陈晔霖退让了。 “不用。”弋川似乎是忘记自己已经不是狐仙了,斩钉截铁地说。 她变了,陈晔霖心里头惴惴不安。可是他并没有再阻拦弋川,而是选择偷偷坐在车上,在距离五十米的后方跟着她。 光凭一双脚,又能走多远呢,弋川还没走多远,就累得双腿酸痛,这使她第一次感慨做人的痛苦。 车里的陈晔霖看准时机,下车,全身充斥着男权的霸道,二话不说,拦腰就把弋川抱进车里。 “开车,去童鸽那家医院。”因为你现在是人,我才会更加担心你,陈晔霖在心里默默说。 弋川收敛了任性,开口说:“她不在那里,去儿童医院。” 虽然我不是狐仙了,但我还是能感应到她的所在,弋川也不知道这个中原因。 秋夜,凉得很快很彻底,黢黑的夜幕后面,是人们不为所知的筹谋。 有人选择沿着灯亮踽踽前行,也有人选择从黑暗的小路上截获光芒。 有个黑色的身影来到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拦住了陪酒女kiki的去路,妨碍了她的好生意。 在kiki即将发怒之时,这个男人掏出了厚厚的一个信封:“这里是两万块钱,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会得到更多。” 看到钱如同看到名牌包包,kiki的眼睛都亮了,刚要伸手去接,却被他往回收了收。 “哎,不过前提是,我问你什么,你必须如实相告,并且按照我说的去做,能答应吗?能,这钱,就是你的,你还能获得更多。”这人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全副武装,根本叫人看不清样貌。 kiki迫不及待地接住了男人手里的钱,这送上门的好处,怎可不要。 “哦,对了,我要的是陈晔霖身败名裂,你要是对他还余情未了,那我们可合作不来,他害我的,我要从他身上加倍夺回来!”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那倒没有,我纠缠他也是为了钱,毕竟跟他也算相好过,不过我能知道他对你做过什么吗?他怎么就害你了?”kiki很是好奇。 男人压低了帽子,声音有些喑哑:“他让我前途尽毁,这你不用知道太多,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有的是好处。” 夜场里只有金钱肉欲的交易,哪来的真心爱意,一听到有数不尽的好处,kiki将怀里的两万块钱抱得更紧了。 同一家夜店,花容抱着手包,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紧随其后的,是几个看似帅气的男人。 “美女,还早呢,我请你再喝一杯啊!”一个长相酷似韩剧里男主角的小哥冲上去拉住了花容的包。 花容虽然喝多了,但还是保留着一点理智的,她什么人没见过,怎么会肤浅地接受这些人的撩拨。她暗地里使起劲,要抢回自己的包,想要抽身离开。 “哎,小妞儿还挺有劲儿——”白面小生谄笑着,手头一用力,眼看就要拉她入怀。 重要关头,顾濠突然出现,横阻在两人中间,一手抓住花容的包带,一手顺势将花容护在怀里。“谢谢你们对我女朋友的好意,她喝的实在有点多,我也来得实在有点晚,下回一起哈!”顾濠帅气地化解了僵持的局面。 驱散众人之后,花容扬起一张溢满傻笑的脸,冲他说:“谢谢啊,你这出现得也太及时了,该不会故意跟踪的我吧,哈哈哈哈……” “你真是醉得不轻,”顾濠一脸嫌弃地扶着她,生怕她突然吐了,“你,一个白富美千金小姐,怎么来这种地方,还喝成这样!” 花容用力咽了咽口水,强忍住难受,说:“你以为我愿意啊,我今晚来见的人,是质量报告杂志的主编,还不是为了我花氏跟天成合作的那个项目,陈晔霖一门心思都在女人身上,要不是为了品牌口碑,我至于吗!我哎,我花容何时需要讨好别人……” 见花容越来越激动,眼中布满强忍住的委屈,顾濠即刻脱下西装外套给花容披上,搀扶着她继续走着:“好了,这件事,天成有人负责了,你别强出头了。” “你这么巧出现在这儿,原来你也是一个喜欢混夜店的人,哼,男人……”花容喝多了,反而有些可爱,俏皮,蛮不讲理。 顾濠忍不住解释:“别胡说,我是来见一个朋友的,我从不泡夜店好不好!” 第九十九章 诸神之乱 《诸神之乱》画展在文化中心首都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然而当事业有条不紊的运作时,张青遥闲暇之余反而越来越煎熬,一旦休憩下来,他满脑子都是对童鸽放不下的情感。 陷入思恋无法自拔的倾颓时刻,朦胧醉眼中发现眼下有一双锃亮的皮鞋,张青遥猛然抬起头,惊讶于发现面前站着的是并不太相熟的顾濠。 不容他准备好措辞去询问,顾濠首先开了口:“陈晔霖叫我连夜赶过来的,喏,这是你卖画的钱,他们说你更需要,而且,我现在还要带你去见另一个人,你还行吗?” “恩?”张青遥一时间没有拎得清顾濠的意思。 “童鸽为了弋川为了你才选择答应跟黄佳齐在一起,可是弋川不愿意看到你们有缘无份,相信我,跟我走吧。”顾濠说完就拉着张青遥走。 犹如一场梦还未能抽离,张青遥头脑一片空白,就被顾濠带到了三里屯soho的一家办公楼单位里。里面空空荡荡还未有任何添置,只有透明玻璃房的会议室里孤单屹立着一张老旧的会议桌,一个女人背倚着会议桌正望向落地窗外。 “张女士,我把他带来了。” 转而顾濠又对张青遥说:“这是张丽,你可能不太熟,她就是童鸽前公司经纪人。” 原本以为顾濠是带自己来见童鸽的,此时此刻,张青遥不免有些失落,却还是保持着礼貌:“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童鸽呢?” 一改以往冷酷的脾性,张丽点燃手里的一支烟,微微一笑:“这儿环境还不错吧!说实话,童鸽本可以匹配得上更优秀的人,但那丫头死心眼的个性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本以为可以把她打磨成为了名利目空一切的一线大牌,可是,我又真的实在不想看到我一手捧起的人,她眼中没有了热情。她是我最成功的案例,也早已不仅仅是我的一个案例了——” 吞吐过几个不大的烟圈,张丽突然神色激动,她一把揪住张青遥的衬衣,不容他逃避:“你敢不敢为她拼一回,别再只当个小画家,她身边的人如狼似虎,可等不到你万世流芳的那天!” “那……我……要……怎么……做?”张青遥被张丽的气场压制到断断续续地说。 顾濠即刻走到他们面前,娓娓道来:“陈晔霖跟张女士的意思是,你们成立一个文化公司,这样也就能给童鸽一个立命之本,即便她拒绝了权贵被打压,也有一条后路。童鸽有名气,张丽有人脉,你仍旧做你的画展,多线经营,慢慢做大!这是你卖画的两百万,张丽也会带资入股,陈晔霖这边拿出了他私有的五百万,就等你一句话!” 真的没想到,在童鸽口中那样冷漠的张丽愿意走出这一步棋,张青遥百感交集地盯着张丽。 面对张青遥灼热的眼神,张丽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拿什么眼神看我!我跟你一样,舍不得卖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而已。我可没有那么长的命,再培养一个跟鸽子一模一样的艺人。” 他们的提议与相助,张青遥自然是喜出望外的,他当然愿意,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自那晚之后,张青遥是巴不得每天伴着第一缕晨光醒来时,看到的都是童鸽那未沾染尘埃的睡颜。 对于弋川的恳求,陈晔霖自然是有求必应的,于他自己,也是想尽快偿还那一份恩情的。所以,陈晔霖刚回家,就以惊人的效率替他们部署了这一切。 这一切,童鸽还并不知情,所有人也没有朝她透露一丝信息,他们都希望等雏形建立时再告诉她。 世间虽然复杂,但有些时候,你曾真心付出过,就不会枉付,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你在意的人,也同样在为你努力。 对于朋友的事,陈晔霖没有亲自现身去插手是有原因的,因为方亭给他带来的坏消息让他抽不开身,鑫诚集团几乎要到达风雨飘摇、一触即散的地步了。 卖出个人股份疏通天成资金流的算盘却因陈氏夫妇身亡被追究为刑事案件而成为败笔,陈晔霖人生的败笔。有人匿名提供了一个绑匪运送二人遗体回陈家的录音资料,验证了陈氏夫妇在火灾之前就已经死亡的事实。因为案件再度启封,在还未查清凶手的前提下,陈晔霖无法按照法定程序继承父母名下的财产。 之前已经签署了同意书,陈晔霖卖出了大部分自己名下的股份,此时天成的大股东已经易主了,而大举收购天成散股的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新成立小公司。 “这个中恒有限公司是什么来头?刚刚注册不到半年,它这是什么意思?天成因为我家发生的事,市值都受损,它这么买入我们的股票有什么好处?”陈晔霖不能理解,没有一个正常企业管理者会在负面新闻满天飞的情况下,大量买入这家公司的股票。 方亭摇摇头,一筹莫展的样子:“不清楚,或许是抄底看涨吧。” 刚刚翻完天成跟五诚的财务报表,陈晔霖简直找不到更可笑的态度去自我嘲讽,他将资料夹撇在桌子上,支着胳膊扶着额头:“长期老客户都跑路了,全是赤字,怎么看涨!” 不过嘴上安慰一下,其实方亭心里清楚,情况不容乐观,他也没有敢再开口吱声。 “真是见了鬼了,在我被拘留的时候,警方就判定我家那场是意外失火,现在又突然冒出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录音证据,说我父母是被害,关键是除了那个什么鬼证据之外就再无进展了,葬礼都办完这么长时间了,这节骨眼上,公司就要死在我手上了!”陈晔霖不禁捏起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五诚金融是后成立的公司,对陈晔霖来说都没有天成重要,鑫诚集团旗下的天成,是他们陈家立业之本,是他爷爷陈国峰一手一脚拉扯到今天的规模的。 男人的世界,不是一个女人轻易能懂的,弋川偷偷趴在墙根听了半天也一句话没能听懂,却还是被方亭发现了。 “谁在那儿?”方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就打开了书房的门,“弋川?”他庆幸还好不是周潇潇。 弋川差点一个趔趄撞上,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稳住了手里的托盘。 “我不懂你们说的话,但我知道你们为此心烦,我也帮不上什么,就给你们拿来了茶跟点心,别饿着肚子想事情嘛。” 不知是不是入乡随俗了,弋川越来越像人间那种贤良淑德的女人了。 自己被一堆烂摊子叨扰都无所谓,陈晔霖也不愿意自己的女人因为这些而锁紧了眉头,他一把将弋川拉入怀中,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目睹这个,方亭不自觉回避了眼神,自己成了最为尴尬的存在。 “我不要你为我再费心劳神了,答应我,只要开开心心就好,把身体养好,我还要你为我生儿育女呢。”陈晔霖立马一脸宠溺样。 话题越发的暧昧,不仅方亭快要待不下去了,就连弋川都瞬间烧红了脸:“陈晔霖,你……还有别人在呢!”她却丝毫没能摆脱陈晔霖的拥抱。 方亭心头咯噔一下,陈晔霖毫无见外的意思,一如往常说:“公司的事,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去休息吧,我这里有我们的私事要处理了。” 虽然早已成为陈晔霖的妻子,但弋川还总是会脸红心跳,尤其当陈晔霖这样没羞没臊的时候,弋川后悔自己进来打断了原本很正经的场面。 弋川用拳头表达自己的抗议,却又舍不得真的打:“陈晔霖,你真不要脸,不害臊!” 适可而止,方亭一溜烟就跑了出去,这叫弋川更加无所适从了。 弋川心跳加速、气息局促,神色紧张得不得了:“你干嘛?” 陈晔霖把脸埋在她雪白的脖颈处:“你说呢,我想你了,我都被关在里面多久了,多久都没能见到你了——” “在这里?这可是书房!”她花容失色般地不小心打翻了桌面上的茶水。 对于弋川的不小心,陈晔霖不会生气,反倒是饶有兴致,他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面相视着:“我们回房间,我要你为我生一个孩子。” 可陈晔霖不知道,这句话像一句魔咒,勾起了弋川不想记起的片断。孩子,是她原谅过前尘却摆脱不掉的伤逝。 弋川的眼角溢出一行泪,却在他耳边莺声细语道:“我随你便是,但求你,我还不想再要小孩子。” 她殷红的双眼成了扎进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也是她内心深处的那根刺。 事实上,陈晔霖能尽全力满足弋川的一切要求,包括帮助他们的朋友童鸽跟张青遥,却终究拔不掉他们之间这根刺。人的一生容不得错误,即便能原谅能释然,但伤痕一早已扎根,每每回忆起,就像一根刺扎得生疼。 他爱她,可他生怕她一捏就碎,毕竟是他强留在人间的精灵。 蕠颳媊笛铵夽第五十一章 游戏规则 她离开了,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温柔。陈晔霖又回到了那个夜夜笙歌把酒言欢的生活状态,再没有人值得他展露野兽面具下的澄澈灵魂。 陈晔霖糜烂地坐在忽明忽暗的夜场里,左拥右抱,却打从心底里嫌弃着浓妆艳抹的她们。 这时候,方亭冲进来夺下陈晔霖手中的酒杯,色厉内荏道:“我的大少爷,你都喝了多少天了,公司也不管,董事长已经很生气了!” “用不着你管,反正他从来就看不起我。”陈晔霖厌烦地抢回杯子,一口饮下里面的酒。 方亭面无表情地盯着陈晔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那你就证明给董事长看,你的实力。” 他从来都憎恶别人强加给自己的冠冕,憎恶顺从别人的意愿。 “我为什么要做给别人看,这个世界的人就这么喜欢看表演吗,我又为什么要做戏给人看?我不想成为任何人心目中的谁,不想!”陈晔霖的眸子闪着野兽般的寒光,与其说他厌弃这个社会,倒不如说他厌弃自己。 唯一令他想要改变的人已经不在,陈晔霖更不想努力去对待这个虚情假意的世界。 方亭恍然大悟,这些年的形影不离造就了他对陈晔霖的了解,他平静地坐在陈晔霖身边,说:“真的那么喜欢她?” “哼,她配吗!”陈晔霖略带三分醉意,摇头晃脑,语气透着不屑。 纵使他再口是心非,方亭也看得出来,思忖片刻,淡定地说:“我替你找她。” “不必,我陈晔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陈晔霖说着,亲吻了身边美女的脸颊。 身边的莺莺燕燕以为自己吊起了这位公子哥儿的兴致,心里的炙热烧开了欲望的大门。 “你叫什么名字?”陈晔霖注视着左手搂着的美女,漫不经心地问。 “柳英,你叫我kiki就好。”她用魅惑的语气在陈晔霖耳边说。 陈晔霖轻挑了kiki的下巴,语气轻浮:“所以这是艺名吗?今晚陪我,好不好!” 仿佛看见了青云之路,她自然求之不得,猛地点头,却迎来了旁边一众姑娘的嫉妒。 不远处一个人见到此情此景,却湿了眼眶,这不是当初她那个霖哥哥,她感到好失望。 少女情怀总是诗,周潇潇原以为弋川的离开可以给自己留下一席空位,却失落地发现她的晔霖哥哥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那年她十岁,她曾牵着陈晔霖跟方馨的手走在白杨绵延的小道上,虽然她还年幼,虽然陈晔霖跟方馨那时是少年恋人,但他们的眼中依然透着青涩美好。陈晔霖宠溺着小丫头,她趴在陈晔霖的背上,偷偷喜欢着这个大哥哥。 那些阳光般美妙的回忆打在心头,周潇潇越想越不甘心,她鼓起勇气冲了过去,一把拉开那个叫kiki的女人。“晔霖哥哥,你不能这样,走,跟我回家!” “哟,你小女友?你这口味也太——” 陈晔霖云淡风轻地一笑:“嗨,这我家小妹妹,小家伙,你来这儿干什么,方亭,带她回家。” kiki如释重负,扬起了一丝得意:“哦,妹妹呀,好妹妹,这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做作业去吧。” 绿茶味道的女人眼里容不下青春少艾的清水芙蓉,她们从不审视自己的不堪,却总以恶毒的面目对待一如她们不复以往的似水年华。 周潇潇终于竖起了她的利刺,大声吼道:“弋川姐姐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她更不会喜欢你。” 他强忍着肚中的怒火,冷冷说:“方亭,带她回家。” “我一定会把弋川姐姐找回来,叫她看看你这个样子!”说完,周潇潇哭着跑了出去。 少女最容不得的,是童年心目中的那个英雄彻底地堕落。 我得不到想要的,我也不要任何人好过!这是属于陈晔霖的阴暗面。 人不是神,灵魂深处都有一个晦涩丑陋的地方,只要有七情六欲,就能衍生出黑色的毒。 所有人都扬言要找回弋川,这其实是陈晔霖求之不得的,但他真的很恨林弋川,恨她可以轻易地离开自己。 弋川生长的一方水土,已是凡间难求的世外桃源,那里安逸美好,无忧无虑。然而,当弋川再次回到这山林仙境,却怀着深深的忧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留意到女儿的失魂落魄,汍澜察觉到了什么。 “川儿,你不如过去那样开心了,在想什么?”汍澜温柔注视着她唯一的牵挂。 再美的景致也不能让弋川提起兴致,她想念着在人间短短数月相识的人。弋川低着头,声音很虚:“我可以回去看望我的朋友吗?” 知女莫若母,汍澜感觉得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儿大不由娘,我知道你心里舍不下那个人类小子,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可……”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弋川,你必须忘了那个人,不准再想着他!”汍青一向严厉霸道,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越是不被允许,弋川就越是心神向往,她对陈晔霖也就越念念难忘,思念就愈来愈浓。 汍澜发现女儿额前的青雾,急忙护在心头:“汍青,别说了。” “不行,为了避免酿成大祸,不如现在就拔去她的情根。”汍青就要急着动手。 弋川额前那团雾越来越重,她在消耗真元全力抵抗,从那夜为了陈晔霖冲破封印时刻起,陈晔霖这个名字就跟弋川的修为联系到了一起。 青面獠牙若隐若现,汍澜吓得慌了神,紧紧搂住弋川,对汍青说:“川儿心性不稳,很容易入魔,不要再说了。” 她们不再逼迫弋川,好不容易将她哄睡,心情却依旧沉重。 “一千年,我悉心护了她一千年……难道终归要步我的后尘吗……”汍澜抱着弋川,恨不得将她揉进心里深深藏好。 一脉相承的相依为命,汍青也不晓得还能怎样去抵抗命运,她终于得以软化:“九尾一族自古易动情,可多无善终,川儿的身份又如此特殊,当真我族要从这天地消失了去吗!” 不生不灭不老不死,有时候漫无边际的安逸真的比不上轰轰烈烈爱一场,七情六欲这种东西是最撩动人心的毒。 看遍了身边形形色色的女人,陈晔霖再怎么放浪形骸也无法排遣心中的愤懑,他报复弋川的手段又不能让弋川看到,他才变得更可笑。 十一月十七号,【月神赋】画展敲定了展出时间,媒体网络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宣传。 亦神亦魔,他忘不掉那个让他耿耿于怀的人,也不想要别人过得比他幸福。 突兀的,陈晔霖雷厉风行地闯入父亲的房间,劈头盖脸地表示要娶童鸽。 面对儿子反复无常的任性,陈建就差气到吐血了,他拍案而起:“混账!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先是童鸽,后来又是那个什么林弋川,为了林弋川你说做什么都乐意,现在又说要跟童鸽结婚?再说了,童鸽不是跟那个艺术家好好的在交往,你究竟是要怎样!” “你要是不想看到我继续鬼混下去,就准备我跟童鸽的婚礼,越快越好,反正之前我跟她不是在全国人民面前演了一场订婚嘛。”陈晔霖俨然回到了从前那副败家子不肖子的模样。 陈建再也忍受不了儿子的胡作非为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人家童鸽跟艺术家好好的,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我还能为你抢亲呢,简直胡闹!” “手段哪,用你的手段,商人都会不择手段,是没有达不到的目的的。”陈晔霖露出邪魅的笑容。 突如其来的谈判不欢而散,陈建感觉自己迟早要被这个儿子给气死,但他身上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个性又像谁呢,尽是嘲讽! 是夜,陈建将自己关在书房很久很久,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用商业手段操纵他人命运,这是陈建的底线,可面对他唯一的儿子,他捍卫不了他的底线。 陈建让秘书通过收购散股的方式调动了童氏的股价,同时大肆渲染制造新闻的热点。当童氏势头高涨,商业订单大量引入的时刻,陈建手下的商业银行便提出撤资。 紧要关头,资金链一旦断裂,供应商跟大量的订单对接不上,童氏再次面临绝望的境地。童江诚一听到陈建要撤出资金就病倒了,只剩童扬不断奔走在陈晔霖跟陈建两边,摇首乞怜。 才刚刚重振童氏,童家再也禁受不起一丝风吹雨打,童氏是整个童家生的希望。 形容枯槁的童扬已经将陈晔霖家的门槛都踏破了,直到他再也撑不下去了,就跪在陈晔霖的面前。 “陈先生,我求您了,不要抽回资金,这样童氏就完了,我求您了,给我们全家上下一条活路……”这是童扬生平最低声下气的哀求。 陈晔霖无动于衷:“你们童家怎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您是好人,既然当初可以慷慨地帮我们,为什么又突然要撤资,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您了……” “天底下哪有不求回报的好事,真当我是活菩萨啊!”陈晔霖一脸的冷漠。 童扬一点都搞不懂陈晔霖在想什么:“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什么?” 终于绕到正题了,陈晔霖面无表情,声音却抑扬顿挫:“让你妹妹心甘情愿嫁给我,婚礼越快越好!” 如同当头棒喝,童扬感觉像是被人戏耍了一番,似乎人世间一切都是他们有钱人消遣的棋子,他不认为自己还有余地去消费妹妹。 哱嘯誘苮斷鋵第五十二章 只要我想要的 充斥着腐朽气味的书房里,陈晔霖锁着眉头掐灭手里的烟,心事重重:天大地大,我竟不知她在何处,我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她是那样的神秘,林弋川,除了这三个字,我对你一无所知。 方亭进来送汤羹,却被陈晔霖逮住问:“你还记不记得,弋川说过她来自哪里?什么什么山?” “长白山?!”方亭一脸错愕地一字一字蹦出,很不自信。 “当真是来自山里的女孩,也难怪这么……呃……蠢,可山里的村姑会生得如此……肤白貌美的吗?”陈晔霖脑海里勾勒出风吹日晒下山里人的真实样貌,不禁打了个冷颤。 体察入微的方亭瞬间给予了陈晔霖回应:“我已经托人打听她的消息了,林弋川这个名字,应该叫的人不多,到当地警察局查一下——” “可是我听董事长说……你闹着要跟童鸽结婚……那弋川她?”方亭突然转换了话头。 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本是陈晔霖一贯的行事作风,他露出一抹苦笑,说:“我早就让人查了所有叫林弋川的人,但是,居然没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我连林一川,林依川……所有同音的都要一个个找过去……我知道她跟童鸽感情好,所以我想用童鸽逼她回来。” 他果然够自私,方亭心里这样想,却不能将它说出口:“但,你这样做,对童鸽他们公平吗?” “你可以出去了,什么时候开始管起我来了!”陈晔霖冷漠的语气让人生畏,但介于一起长大的情谊,他也没有对方亭说出更恶毒的话来。 被责令驱逐,方亭悻悻然关门离开,又开始小心翼翼。 我又不是慈善家,不会普度众生,要我对别人公平,那谁来对我公平!林弋川要是对我公平,她就不该离开我,一夜之间无影无踪,是在逃离我吗?之前为我的奋不顾身,都是欺骗我的吗?可她也并没有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啊……陈晔霖不能自拔,越是深思就越得不到解答,陷入一团乱麻。 想要的东西不争取就会彻底失去,这是父亲陈建教会他的人生第一课,他永远都忘不了。 记忆追溯到他十岁那年,爷爷病入膏肓之时亲眼见证了儿女们的遗嘱之争,郁郁而终。年幼的晔霖在尸骨未寒的棺椁跟前,朦胧泪眼下,见证了父亲亲手策划的一场遗产之争。他的童年,是爷爷陪伴的,爷爷该有的心寒,他用稚嫩的心脏替爷爷承受着,这是现实给他上的第一节课,也是改变他一生的转折点。 与世无争的地方,林弋川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日子一天天过,她就越来越想念人世间那些花样叠出的食物,越来越想念人世间遇到那些温暖心灵的人们,越来越想念人世间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越来越想念那个人的拥抱与亲吻。天性单纯的动物,装在心里的都是那些好,将那些偶尔发生过的恶意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弋川竭尽全力地装乖讨好母亲她们,期待着获得她们的准许,去人间玩乐一趟。 “你不要这样,说不定那个人类富家子早已经把你忘了呢,喜新厌旧是他们的本性。”汍青冷不丁就泼她一头凉水。 精灵可爱的弋川转了转眼珠,问她母亲:“我父亲是谁?我从未见过父亲,你也从未提起过他,是不是他就是寡情薄幸的人?母亲,你后悔过吗?” 心头一震,汍澜狠狠瞪了汍青一眼,随后朝弋川投以饱含爱意的眼神,温柔地告诉她:“从未后悔——” 从未后悔,是因为汍澜拥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这是她此生最好的礼物。而那些年的爱恨,就让它随风消散吧。 “那我可以去找陈晔霖吗?”弋川心直口快地说。 作为慈母,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汍澜意味深长地说:“从小到大,你总爱笑,几乎从来不哭,多好呀!一旦接触了情爱这种东西,会痛会哭会嫉恨……快活却伴随着痛苦……即便这样,你还要尝试吗?” 留意到弋川睁的大大的眼睛,汍澜无奈一笑:看来她是不会明白的,不经历一番彻骨,哪里来的铭心。 那晚烈火中的场景,弋川还历历在目,她不认为陈晔霖会轻易将自己忘记:连生命都不在乎,执意要救自己的人,怎会轻易移情他人。 九尾狐,自古以来,一旦动情,她们可以用尽九条性命去挚爱一人。 凄冷的寒风中,树叶飘散一地,失意的人在痛苦煎熬中轮回,得不到救赎。 自上次大吵过后,童扬就被妻子洛兮狠狠训斥了一番,看着心尖上的笑笑口口声声说想念姑姑,终于得以反省了自己。这些年,童家一直在消费童鸽,才有他们安稳的小日子。 我哪儿还有脸去要求童童用她换取童氏周全,童扬咬牙切齿,无法两全。 可一旦资金链被抽走,各项违约、巨额的赔偿,童家即将面临债台高筑的境地,到那时,童家上下都将活不下去。 总以为影视剧里、新闻里那些因为股市动荡跳楼的人很愚蠢,那是因为自己没有遇见过看不到光亮的绝望。 如果死能够一了百了,童扬宁愿用自己一条命换童氏周全,换全家安生。 这一次,童家人似乎洗心革面,特意不去打扰童鸽的生活,幻想着凭着他们的力量再挣扎一下。童江诚为了儿子为了家族企业,头一次拉下老脸,不停地奔走,哀求曾经的生意伙伴拉他们一把。 过去多么的意气风发呀,直到女儿赌气不相往来之后,才感觉到后悔了,童江诚弯腰屈膝,瞬间苍老了许多。 心疼丈夫的妻子却难受得厉害,童妈妈自己找上了女儿,她低声下气地问女儿:“童童,你手上还有多少钱?你不是刚刚杀青了一部电视剧,片酬有多少?妈妈想跟你借来急用。” 到如今,家人还在吸她的血,童鸽满脸的冷漠,语气不痛不痒:“不多,我还要帮青遥的画展做宣传,不能给你。” “妈妈求你,公司要出大事了,你爸爸这几天到处下跪求人,身体也不好了,妈妈也是没办法了,妈妈求你了……”童妈妈痛苦着跪了下来。 童鸽装得再冷漠,也抗拒不了骨肉亲情,她条件反射地扶起妈妈,故作不耐烦:“你这是干什么呀,要我天打雷劈啊!你说,你要多少,多了真没有。” 童妈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嗫嚅着说:“八千万。” “什么?!”童鸽惊恐地睁大双眼。 “八……八千万……”童妈妈心虚地重复了一遍。 这些年来挣得钱差不多都为家里还了债、赎回了抵押的房子,童鸽一时间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有,几十万倒还行,八千万,你当我是银行提款机啊!”童鸽一时的心软瞬间被抹灭。 最终,童妈妈落寞地离开了女儿家,满腹愁肠。 自己家人不再蛮不讲理地上演胡闹,反而让童鸽心生疑窦,自己的母亲如今不再纠缠不休,反倒一副可怜模样,童鸽觉得奇怪,刻意让孙妍芝去打听一下情况。 不去探索实情还好,知道了实情又该是面临崩溃的边缘。 “陈家要抽回投资资本,交换条件是,要你跟陈晔霖结婚,这是董事长陈建亲口说的。”孙妍芝一五一十将自己得知的告诉了童鸽。 天哪!童鸽踉跄地倒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她悲望地扶着脑袋:“不是说好了,订婚是做给媒体看的,是假的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陈伯父说的清清楚楚的啊!” 孙妍芝唯唯诺诺地说:“我听方亭说,这是陈晔霖执意要求的,还说婚礼越快越好。” 这次童鸽摔了杯子,发了平生最大一次火:“又是他,他有病吗,就是不肯放过我吗!” “鸽子,你看,这一回,你爸爸妈妈哥哥没有逼你做交换,看来他们是真的不希望你有任何负担,你就别气着自己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搭理他呀!”孙妍芝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有些事,不是装作不知情、不去想,就不存在的,童鸽也想傻乎乎地过活,可是她没办法欺骗自己。 童鸽心里明白童氏资金链断裂的后果,那只会把她的家人悉数推上绝路。娱乐圈里没有傻白甜,童鸽怎么会看不明白。 被作为筹码,那筹码也需要知道原因。童鸽穿着一身黑衣,神态似黑帮大佬般,去见了陈晔霖。 “你什么意思?” 陈晔霖一脸傲慢地回道:“你这样子来找我,什么意思?” 童鸽语气没有温度,却很有穿透力:“你为什么要我跟你结婚?用那样的手段!” “我用什么手段了,我最初注资童氏不也是为了得到你嘛,不然怎样,我是慈善家啊,全天下的企业等着我来救?”陈晔霖一副痞样,让人憎恶。 童鸽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拍案而起,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吼:“陈晔霖,你现在明明爱的是林弋川,干嘛还来招惹我,你这样做对得起弋川吗!” “别跟我提她,是她狠心离开我的。” “所以我是你的退而求其次吗,我爱的是青遥,不是你!”童鸽双目通红,如果可以,她愿意即刻化作邪恶的吸血鬼去对抗。 最后,陈晔霖霸道地捏住童鸽精致而娇小的脸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说完,他松开手潇洒转身离开,带着一身自以为是的自信。 楶搭第五十五章 缺爱的男孩姐敀盒鹱 脑海中浮现曾经看了一眼的画作,虽然弋川不懂艺术却还是被深深吸引,她始终难掩好奇,离开前,她还是想要见识一下张青遥用尽心思筹备的画展。 红色流金边框镶嵌的大字显示张青遥的画展将于明天揭幕,弋川思来想去还是期望看完画展再走。 一时间无处可去的弋川,不自觉踱步到童鸽家的楼下,她抬头遥望一眼童鸽还亮着灯的家。 初来人间,对自己最好的人就是她了,之前仓促间的不告而别已是很歉疚了,弋川决定登门叨扰,既求留宿也作道别。 迎着门铃声,童鸽打开门,先是惊讶,而后错愕,最后喜出望外,她一把将弋川拉进门,紧紧抱住:“弋川,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或许曾经诚挚的友谊,到如今已经不单单只是友情了,她是解她自由的钥匙。 “我找到母亲了,跟她回家了,先前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说再见,我……想看一眼画展再走,顺便跟你道别,我今晚能待在你这里吗?”弋川晶亮的眸子无比澄澈。 当然可以,童鸽笑着领她进了客房,阖上门之前特意问了一句:“他知道你来这儿吗?” “谁?”弋川故意排除了陈晔霖,认定自己跟陈晔霖不再有什么关联。 “没什么,很晚了,你休息吧。”不轻易动心思,却一直心思缜密的童鸽,谨小慎微,不想多招惹波澜。 安置好弋川,童鸽转头就致电陈晔霖,告知弋川的出现。可偏偏陈晔霖又灌醉了自己,坚持不相信童鸽说的话。 对一个酒疯子强调再多遍也无济于事,童鸽切断了电话,心思深沉:他们该不是有什么误会吧,管不了这么多了,不把弋川送回陈晔霖身边,他还是不会放过我。 花费一夜时光去思虑周全,童鸽一夜未眠,期间,她交代好孙妍芝赶来照顾安抚弋川,而她自己早早梳洗一番,凌晨天未亮就只身去了陈晔霖的宅子。 方亭很诧异,但童鸽表示一直等到陈晔霖醒来。 日上三竿,酒醒了的陈晔霖才起身,见到童鸽正端坐在他的客厅里,并没有表现出讶异,嘴上依旧刻薄:“怎么,想通了,这么快就急着想要当这家的女主人了?” 眼尾都没有留给陈晔霖,童鸽目不斜视,自信满满:“我知道林弋川在哪儿,作为交换,我要你承诺不撤走对童氏的注资。” “嗯?真的假的,一大早,该不会逗我呢吧。”陈晔霖用尽一切方法也没有找到弋川,他不太相信童鸽说的话。 童鸽抬起胸脯,从未如此自信,胸有成竹:“你做这么多事,还不让我好过,难道不就是为了引弋川出现吗?我不相信你是为了我,因为你早就对我放手了。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她人现在就在我家。” 心心念念了那么久,陈晔霖喜出望外,使劲摇晃着童鸽:“真的吗?弋川在你家?!” 他顾不上再三确认信息的正确性,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童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心里有一丝愧疚:弋川,对不起,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 可是,这是你们两个人的情感纠纷,凭什么要我来买单,凭什么要我的家庭受折磨!童鸽的私心是只求安稳,不再受任何煎熬。 昨天在公司里,顾濠提起见过弋川,还询问自己跟弋川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心情不好的陈晔霖还吼了顾濠一顿。陈晔霖仔细回想一阵,才发觉自己愚蠢可笑。 压着最高限速飞速赶到童鸽家,陈晔霖刚踏入门就急着要见弋川,却被孙妍芝唯唯诺诺告知弋川还没醒来。 “鸽子,你叫我留住她,可她很早就醒了,我不知道怎么稳住她不让她离开,就擅自给她喝了一杯放了安眠药的牛奶……”孙妍芝眼神闪躲,却也很无奈。 童鸽实在是真心当弋川是朋友,于是忧心忡忡问孙妍芝:“你喂了她多少安眠药?!” “没有过量,就两颗。”孙妍芝急忙澄清。 陈晔霖却不管旁的,他只要能带弋川回身边就好。“我先带她回去,那个,我不会为难童氏的,你放心好了。” 说完,陈晔霖直接拦腰抱起弋川,心急火燎地带她回家。 她一睁眼若发现我出卖了她,会不会对我很失望?童鸽失神地看着弋川被带走的身影。 孙妍芝扶上童鸽的肩膀,宽慰道:“你又有什么错!他们之间的事,就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人长大了,朋友就少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却还是辜负了她的信任。”童鸽苦笑道。 眼睁睁看着陈晔霖抱着弋川回来,周潇潇满脸的怅然若失,无论弋川在或不在,她都很嫉妒她。然而又能怎样,就算弋川不在,周潇潇在陈晔霖心里始终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潇潇躲在楼梯转角看着一切,她很努力想要证明给陈晔霖看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小孩子了,奈何不论怎样都撼动不了陈晔霖固化的思想。 她睡着仍旧像个孩子,喜欢把自己蜷缩成绵绵软软的一团,粉啄玉砌的脸蛋恬静美好。她有他看不够的睡颜,欣赏不完的可爱。 陈晔霖喜欢林弋川,就像喜欢爷爷怀抱中的自己。他想念幼年纯净无暇的自己,却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特别宠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林弋川。 弋川的再次出现,稳定了陈晔霖,也稳定了方亭。 我不用再费尽心思天南海北去打听弋川的下落了,这个陈晔霖居然会如此用心爱上一个这种款的女孩儿,根本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方亭背靠着墙壁,吸了一口烟。 鬼魅一般的陈晔霖只是想要把房门阖紧,他阴郁地站在方亭的面前,压低声线:“说了多少次,不准抽烟,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在我眼皮底下抽烟……我晕烟,失忆啦!” 惯性思维作祟,方亭条件反射地用手直接掐灭烟,那点星火似乎烧不痛他指间的皮脂。 “怪怪的,哎,算了,累了就去好好休息,别瞎忙了,去吧。”陈晔霖上下狐疑地打量了方亭一番,磨平了音调。 谁说陈晔霖不会关心别人,只不过长久以来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他习惯了俯视,在他人眼里,就是冷言冷语的命令。 从最初时起,陈晔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生来优越,不知疾苦,更未体验过危机,看似冷漠无情,却又是由情感支配行动的人。他贪恋上一样东西,满心只有这件东西,心无旁骛。 陈晔霖一心想要追得林弋川,竟不知天成集团正在被其他野心勃勃的饿狼一点一点蚕食。 天成的公关总监赵蕊,利用职位的便利,大口大口吞噬着参天大树的根基。她跟天成无仇无怨,只是对物质有着欲罢不能地贪图:一身华伦天奴,一手爱马仕,一辆玛莎拉蒂……她仍旧痴迷地向往着一套风水极好的江景房。 你会迷恋你身边的妖,信任你身边的鬼吗!生而为妖,她不会装;生而为人,她擅长演。 两颗安眠药在弋川身上的药效异常持久,陈晔霖守了她好久好久,寸步不肯离。 日头再度西斜,树荫被拉得很长,弋川终于艰难地睁开惺忪的双眼,第一眼就将自己惊起一身汗毛。 “你?我?我怎么会在你这儿?”弋川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假装自己不在陈晔霖家。 这种又蠢又萌的举动,怕是只有弋川这种头脑简单的动物做得出来了,陈晔霖实在是忍俊不禁:“掩耳盗铃还是一叶障目?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你了?是我把你从童鸽家带回来的。” 对啊,我明明在童鸽家,陈晔霖怎么知道的?弋川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感到惊讶。 陈晔霖的“纠缠不休”竟引起弋川心底的波澜,她想起前晚陈晔霖浪荡的模样,低下头噘着嘴,嘟囔着:“你身边不缺女孩,干嘛还要带我回来……我要走了,我就不该偷跑回来——” “你是不是早就找过我?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陈晔霖真是个聪明狡黠的家伙,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还没等弋川勇敢地表达出埋怨的心思,陈晔霖就心急地握紧弋川的双手,贴在自己胸口:“不要相信你以为看到的,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公安局里竟然找不到你的名字……我以为你骗了我……” “我真的叫弋川,没有骗你,本来母亲她们不准我来的,可是我想这里了,我想你了……就偷跑出来了。”弋川自己也没想明白陈晔霖为何找不到自己的讯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是因为自己不在人类系统里,自然是查不到的。 就在这时,周潇潇敲了敲门,端进来一杯热牛奶,说:“晔霖哥哥是真的一直牵挂着你,这些日子他没干别的,尽到处找你的消息了。”将牛奶递到弋川手上后,潇潇又冲陈晔霖神秘一笑,不谋而合。 弋川没有作声,默默捧着牛奶,一点一点抿着。 “这次,留下来,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好不好?”陈晔霖很看重承诺,太过信奉一诺千金。 潇潇忍不住也插了一句嘴:“弋川姐姐,你就答应了他吧,不然他是不会安分下来的。你是不知道吧,晔霖哥哥为了引你回来,差点要逼童鸽跟他举行婚礼呢!他为了你,这段时间可是把所有人整得够呛,闹得是天翻地覆。” 陈晔霖觉得很蠢,不由得瞪了潇潇一眼,显得很不好意思。 “为什么啊?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按照弋川的思维,她不能理解。 “所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也就不会再胡闹了。”他解除全身的戒备,靠在弋川的肩头,从未如此心安。 看他们相处和谐,潇潇的嘴角出现了暖暖的笑意,脸颊却生出一丝僵硬,趁着他们毫无察觉、悄悄退出了这间屋子,从外面轻轻把门带上了。 秄筸壏第五十七章 拔除蛀虫鶏樁郎 愿世上善良的人,都能被温柔相待——发布会还未结束,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方亭压低了棒球帽穿越人群而去。 当弋川再次踏入天成之时,所有人都上赶着围绕在她身边献尽殷勤,倒让林弋川变得更加拘谨起来。 “弋川,弋川,这么长时间,你干什么去了?也不说一声,我好想你啊!”经明凤紧紧搂住弋川。 市场部的李果听到动静也簇拥过来,说:“好久不见。” “弋川你不在,都没有人陪我喝下午茶了,我这边还有好多好多零食呢!”说话的这个人,弋川甚至都没什么印象。 陈晔霖却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幕狗血的戏剧,在一旁插着双手冷漠地看着。 过去也没见你们这些蝇营狗苟对弋川多热情呀,顾濠也已经懒得吐槽,只要弋川没有觉得不自在便好。 “林弋川!”远处一个人的惊叹声成功穿透人群吸引了弋川的注意力,“林弋川!” 张宋如拨开人群,直冲到林弋川面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的神情像是恍惚了数年。 这才解放了自我,弋川如见故人般喜形于色,她抓着张宋如的衣袖蹦蹦跳跳。两个吃货简单寒暄了两句,话题就又绕到好吃的上面了。 “顾濠,我们先进去里面吧。”陈晔霖拍了拍顾濠的肩。 路过张宋如身边时,陈晔霖还不忘在其耳边交代:“叫点好吃的下午茶点心给弋川,迟点找我报销。” 这让张宋如大跌眼镜的细心当真是来自于陈晔霖吗!等回过神来,张宋如抱着墙壁一脸沉溺,自言自语:“恶魔都变温柔了……弋川,我真羡慕你……” 情商为零的林弋川一副吃惊的模样:“啊?该不是……你也喜欢陈晔霖?!” “呸呸呸,我才不是gay,哎呀,我只是觉得好神奇,你看他对你好得咧……你不知道,他以前追的那些女人,都是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哪有像这样温柔过——”说着说着,张宋如突然意识到话说多了,惊恐万状之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弋川才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着实有些让旁人捉摸不透,尤其是诚惶诚恐的张宋如。 顾濠紧随陈晔霖进总经理室时,恰好被赵蕊看在眼里,手中杯子里的水晃荡了一下,竟也起了好久的波纹。 着实放心不下,赵蕊探着身子趴在门上企图偷听到些什么,只可惜天成的隔音效果是真的好,无果,她只好惴惴不安地离开,免得惹人注意。 “赵总监——”呆萌路过的张宋如并没有能引起赵蕊的留意,就这么擦肩而过。 张宋如从不擅长揣测人心,他有着金鱼一样的记忆,瞬间就转移了精力,憨实地捧起两个杯子,兴冲冲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又跑了去。 关上门,什么话都好说。顾濠一脸凝重地坐在沙发上,忖度了片刻,才悠悠说来:“我们一直合作的老供应商,我已经跑去见过了……好几家的负责人都说,我们天成已经跟他们断了合作好几个月了。” 若有所思,陈晔霖搓了搓下巴上的胡渣,语气不轻松:“顾濠,多劳你费心了,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陈晔霖自己也明白,当他陷入私人情感里面不可自拔的时候,势必留了一堆大小事务构成的烂摊子,劳苦付出的却是本不该管这些的义气朋友。 “嗨,咱俩谁跟谁,这么多年的朋友了。”顾濠待他始终是好哥们,从未当他是高高在上、有等级之分的老板。 “那你怀疑谁?”陈晔霖了解自己这个好哥们,开门见山就问。 他有过一丝挣扎,最终决定直言不讳:“赵蕊。” 需要权衡的东西太多,陈晔霖眉宇间闪过一丝纠结,手里的笔差点折断:“你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证据?”他了解他的朋友。 陈晔霖能这样问,顾濠也就释然了,整个人靠在了沙发背上:“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不论人品,赵蕊确实是个能者,不过——” 公事上,顾濠总是能看透陈晔霖的心意,引得陈晔霖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不过,太过贪婪的蛀虫始终能毁掉一艘巨轮。”道理他都懂,谁都不知道他为何总在犹豫不决。 顾濠却道出他的心思:“公司是你的,始终都需要你来费心,你也该玩够了。” 真要做好进入这尔虞我诈商场的准备吗?陈晔霖心里不情不愿。 “就当为了外面那个人吧,”顾濠目光移开,“男孩儿,是时候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顾濠拍拍陈晔霖的肩,站起身走到一边,想抽一支烟,最终却因顾及陈晔霖而打消。 “弄走赵蕊就空出个重要位子,一时间我也不敢保证给你找到顶替她的人,所以,即刻开始,你正常来公司上班吧,多坦待些,你自己家的公司。”顾濠不鸣则已,总是一鸣惊人,他太了解陈晔霖了。 在茶室,沐浴着落地窗外泻进来的冬日暖阳,弋川用英式糕点将自己的嘴塞得满满当当的,张宋如像照镜子般欣赏着“自己”。 “为什么刚才大家都对我这么好啊?以前都没有像今天对我这般亲昵。”弋川主要的心思还在甜蜜的糕点上,就顺嘴这么一提。 张宋如又瞬间露出一副痴迷脸,侧着脑袋用手托腮:“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咯,你都快成我们天成的女主人了,能不巴结你吗!” 傻小子也可以有少年老成的模样,在弋川面前,张宋如反倒是翻了身做起了人生导师。 她却不好意思起来,羞涩垂头:“什么呀,你别胡说。” “虽然霖少之前老不正经的,花边新闻又多,但是,万一呢……对吧……起码你俩在一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张宋如这番说辞要是被陈晔霖听到,又将迎来一顿“蹂躏”。 除了天劫,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活物能够肆意欺凌我呢!要不是入了人世多了桎梏,我也能当个混世小霸王……弋川心里面这样想着。 张宋如歪着头说:“你真不挑食呀,当真没有不合胃口的食物吗?为什么吃那么多还不胖,气死人了!” 弋川会心一笑:狐狸,杂食动物。 总经理室里面还在研讨着排兵布局,总是要逼到穷途末路才有可能柳暗花明,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来,顾濠激动得拍响了大腿:“他呀!我记得方亭大学时主修的是市场营销吧!让他来帮你呀,别埋没了人才,让人一直当大内总管太屈才了吧。” “你才大内,你才总管呢!”陈晔霖已经开始受不了顾濠那得寸进尺的调侃了,可转念一想,心里面还是投以赞成的态度。 陈晔霖突然想起来幼年爷爷教自己下棋,潜移默化之中学习的行军走马,用人唯贤,亲兵方能主导战局。 棋早已握在手中,只差落子。 狡黠的人怎会没有岌岌可危的意识,她是个人精自然嗅得出危险靠自己越来越近。? 与弋川擦肩,赵蕊却胆战心惊地看着顾濠从陈晔霖房里走出来。 “正好,陈总找你,进去吧。”顾濠一板一眼地说,不带一丝个人感情。 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左手使劲捏着右手腕上带着的施华洛世奇镶钻手镯,再用一点力钻都能被抠下来了。 寂静了好一阵子后,陈晔霖才终于忍不住开腔:“我亏待过你吗?” 赵蕊如惊弓之鸟,频频摇头,紧咬嘴唇。 “你很缺钱吗?还是家里有困难?” 她还是不断摇头。 陈晔霖顺手抄起一个文件夹,狠狠拍在办公桌上,斥责:“那你为什么要搞天成,你是同行派来搞垮我的卧底吗!” 见赵蕊此刻无话可说,陈晔霖接着说:“品牌活动你暗地里拿回扣,看在你能力强的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够吗!那些可都是天成合作了二十多年的老供应商,被你都偷摸换了,我甚至可以不管你从中得到了多少差价,可万一产品出问题谁来负责!”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这是陈晔霖头一回用这种语气对她。而此时,赵蕊最擅长的溜须拍马已经不管用了。 “我会主动提出辞职,陈总,求您,不要追究我的法律责任,求求你,我背不起。”赵蕊声音略带沙哑。 犹豫,犹豫了很长时间,可陈晔霖早已背弃了愚善,他才不愿意做善事,他不想违背跟自己订下的契约。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场面僵持了很久,吃饱喝足的弋川原本是想看看陈晔霖到底在做什么,却不料想亲眼目睹了赵蕊哭哭啼啼地从陈晔霖办公室里夺门而出。 陡然间,颜面尽失的赵蕊却刹住了脚步,她突然点头哈腰、拉扯着弋川的衣角以最低姿态乞求:“求求你,叫陈总不要告我,求求你了,弋川!” 眼看赵蕊就要跪下了,弋川一把拉住她,制止了她。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弋川记得赵蕊曾经对她关怀备至,每次出事都是赵蕊第一时间带营养品来探望自己。 “陈晔霖,算了好吗,不管发生过什么,放过她吧。”弋川推门进去,直言不讳。 即便愕然,陈晔霖心态复杂:你到底要愚善到什么地步?算了,我不是就喜欢你这样嘛! 牽隨第七十二章 跟我回家坁嫩講滚 须臾之后,二人还是被手头的拮据所围困,弋川终于理解了陈晔霖的意思,如果只弋川一人,她可以自由来去天地,再加上个陈晔霖,自然就成了她这个精灵的羁绊。不偷不抢如若寸步难行,做人何其悲哀,弋川提议用法术带陈晔霖回上海。 “不行,你答应我,跟我在一起,就请忘记你狐仙的身份,人类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要动不动就想着使用法力,困难我会解决。”陈晔霖抓住了弋川的两只手,眼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木讷的弋川还没有来得及听话点头,身边就闪现出一个陌生人,主动搭茬:“你们两位……需要帮助吗?” “我们需要——”钱字还未说出口,弋川就被陈晔霖拉到了身后,小心保护。 也只有见惯了人心叵测的陈晔霖会时刻保持警惕,他从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为旁人好。“不用了,谢谢。” 偏偏这个时候,弋川的单纯也帮了倒忙,她天真无邪地反问:“为什么啊?我们没钱买车票回上海呀!” 陈晔霖恼恨没有及时捂住弋川的嘴,气氛变得尴尬不已,万一是自己小人之心,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哼哼,我见你们样子焦虑,所以问你们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好啊,你们倒当我是坏人,真是晦气!”这位热心朋友显得很是不愉快。 这般尴尬的情况,陈晔霖只好连连解释:“先生,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出门在外,自己女人面前,不想太没面子,兄弟你应该懂的哦!” 气氛得到缓和,这位热心兄弟也放下了架子,眼神却不自觉集中在弋川身上:“这样吧,你俩也是回上海?证件给我,我帮你们一起把票给买了吧。” 这时弋川总算智商在线了,她扯着陈晔霖衣角小声怯问:“我没有你们那种身份证哎,怎么办……” 热心兄弟不经意间朝着远处使了个眼色,恰好被陈晔霖留意到,于是他即刻示意弋川:“嘘,我们先离开这儿。” 陈晔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弋川就疾步而走,背后那兄弟仍不死心:“喂,你们去哪里?现在也不早了,我朋友就在那儿,你们看样子也不是本地人,为了安全起见,不如跟我们一路吧……” 对此,陈晔霖充耳不闻,一个劲带着弋川远离这些人的目光。 “我们为什么要躲开他?”弋川总是不能很好地回忆起曾经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只怪她本性太过善良。 陈晔霖略显无奈,只得反问:“这个世界上,谁会如此热情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无条件付出?刚才那个人有同伴,我担心他们还是为了酬金来的。” “有啊,鸽子,还有你,还有方亭……当初我来人间,你们也都是帮助过我的人。”弋川始终不相信陈晔霖口中的【世界本恶】论。 “可是……”陈晔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童鸽跟你的事我不清楚,可我当时是有私心的,我以为你是个小演员……哎,算了,不重要了,我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可像你这样傻的,你是唯一一个。” 弋川趾高气扬抬起下巴,抗争道:“我才不傻。” “好了好了,你不傻,就是容易轻信人,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哪!”陈晔霖用宠溺的口吻说。 话说回来,弋川没有证件买不了票也实在令陈晔霖头疼,之前从没想过回去也成了个巨大难题。 当陈晔霖走投无路电话联络了顾濠之后,顾濠二话不说就通过微信给陈晔霖转了账,买票是不成问题的了,可弋川要怎么买票呢。 远在上海的顾濠恍然想起,自己给弋川弄的身份证件是假的,平时蒙混一下还是可以,可买票什么的,真的不行。 情急之下,顾濠又给陈晔霖回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教陈晔霖让弋川自己想办法混上火车,分开行动再汇合。 天色黯淡了下来,再次相逢后陈晔霖就舍不得有半刻分离,他朝弋川投以担忧的神情。偏偏弋川高昂着脑袋,轻微晃动。 “我可以!”弋川笃定地说。 陈晔霖轻抚她的耳根,问:“要不被人发现混进去,真的可以吗?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真的可以?” “你信我,我可以,在你们人类心目中,我是狡猾的狐狸呀。”弋川冲陈晔霖邪魅一笑,陈晔霖第一次见,感觉娇俏可爱。 二人立刻分头行动,陈晔霖独自赶往售票大厅买票进站;而弋川则混入进站人群,在繁杂的人群中变换了样貌,任谁都分辨不出。 弋川经过人群,变换了一副又一副样貌,直到临近站口时,她瞥了一眼检票员的衣着,随即变了一身一样的。车站工作人员见到这身工作服,问都没问就由得弋川洋溢着礼貌而灿烂的微笑通过。 待陈晔霖进站之后,一直焦虑张望寻找着弋川,他害怕弄丢了弋川,也怕弋川弄错了车次,如若擦身错过、南辕北辙,就糟透了。 “嘿,你好!”陈晔霖后背被拍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 “你,你好……”陈晔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明明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她展露似曾相识的灿烂笑容,弯月一般的眉眼:“是我呀!”语毕,弋川恢复了她本来的样貌。 见状,陈晔霖立马抱住弋川,把她藏在自己心怀里,生怕旁人留意到刚才一刹那。 弋川在陈晔霖耳畔低语:“你先上车,告诉我座位号,我等下去找你。”而后弋川指了指门口的验票员,冲陈晔霖调皮地眨眼。 她好像突然间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没有束缚开朗了许多,陈晔霖一下子没有能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悠悠说:“我买的是卧铺,那个车厢的票都被我买下来了,上车就好了啊。” “啊?你这样还不够引人注意?”弋川提出质疑。 陈晔霖恢复以往傲慢的口气:“怎么了,我不喜欢被打扰,不行啊!” “那好,一会儿见。”弋川冲陈晔霖又眨了眨眼睛。 “哎,”陈晔霖忍不住叫住了弋川,“你……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真的是你吗?” 她停住脚步,心头闷闷的却还是笑着转身:“对啊,我只想用最真实的样子去面对你,为了你,我要适应人间呀。” 为了自己,她变得勇敢起来了,也许原本她就是美丽聪明勇敢的,只是这个混沌的人世叫她束缚了自己而已。陈晔霖想到这里,心疼了,跟自己许诺无论如何保护好她。 一路上,旅途并不顺利,兴许只是他们自己惴惴不安罢了,但,总感觉身边布满异样的眼光。 列车员查车票时,陈晔霖早已将车票悉数摆在了小桌上,自己则紧紧抱住被藏在身下的弋川,佯装熟睡。 白色软萌的小东西,藏在被子里不容易被发现,可是这只小狐狸咧开嘴偷偷笑了,一种被呵护在怀的喜悦。 直到列车员把门关闭离开后,弋川变了回来,脸颊抵在陈晔霖的胸膛上,惹得她脸红心跳。 “那人……走了……”弋川尝试提醒陈晔霖。 “别动,”陈晔霖搂得更紧了,“睡吧,就这样,睡吧。” 有些决定,未必轻易做得了,童鸽的心也一直悬而未决。 夜深清冷,即将入睡之际,童鸽却又赫然听到了刺耳的门铃声,惊醒。 打开门才发现是蓬头垢面的母亲,童鸽赶紧扶母亲进门。 “鸽儿,只有你能救笑笑了——”童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放弃。 当童鸽听完母亲讲述的一切之后,她自己也觉得很震惊、不知所措,一时间难以做出任何决定。一边是笑笑稚嫩的生命,一边是自己的职业生涯,孰轻孰重,不好衡量,童鸽自知多年拍戏已经落下一身旧伤,她的身体禁不起再大的风雨。 童母见童鸽进退维艰,只好继续央求:“你可是笑笑唯一的希望……鸽儿,请你好好考虑清楚……还是你有什么苦衷,你告诉妈妈呀……” “没有,不是的,妈,这件事我必须先和青遥商量一下,我现在毕竟是他的未婚妻。”童鸽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两难的窘况,不希望母亲再多一丝忧愁。 “那好,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你先跟青遥商量商量……商量商量……”童母呢喃着离开。 不是自己不想救笑笑,早些年拍武打戏落下的旧疾好不容易才稍微调理好些,童鸽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能承受失去一个肾,她还想在不久的将来去为张青遥生儿育女呢…… “还是等明天先去做个身体检查吧。”童鸽暗自心底这样说。 经历一番波折,陈晔霖终于带弋川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一出站就看到前来接他们的方亭跟顾濠。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好在顾濠考虑周到,叫我一起过来接你们,快走,司机一直等着呢。”方亭一路小跑催促。 陈晔霖冲顾濠欣慰一笑,感慨:“你小子还总是这般靠得住,谢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快走吧,折腾惨了吧,我的大少爷。”顾濠半开玩笑地说,他是真当陈晔霖是兄弟,也真的打从心底喜欢这只本不该出现的小狐狸。 他们一回上海,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袁虹玉的耳里。 不容他们片刻喘息的功夫,袁虹玉第一时间就出现在陈晔霖自己的别墅门口。 “我会尽快为你们俩完成婚礼,就这月底,日子我也看了,是个好日子。”袁虹玉强势起来真的令人生畏。 弋川却站起来反对:“不行,不能结婚。” 袁虹玉不能理解,咄咄相逼:“你是有什么隐疾吗?” 弋川摇摇头。 “那你是不爱我儿子吗?” 陈晔霖也朝弋川看过来,弋川迅速摇头。 “那为什么不能结婚,我都可以不在意你的出身,你的学历,你的……全部,我只要你对我儿子是真心真意,你凭什么不能结婚?”袁虹玉凌厉地看着弋川。 虽然胆战心惊,但弋川扔在负隅顽抗:“真的不行,太仓促了。” “仓促什么,我保证给你办一个隆重的婚礼,一个让无数女人羡慕嫉妒的豪华婚礼,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袁虹玉的气势逼得弋川无路可退。 “太快了,我还没有身份——” “妈,弋川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你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好好跟她说说,你看你都吓坏她了。”陈晔霖打断了弋川,抢着说。 袁虹玉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给你们两天时间,好好缓一下,为婚礼做好准备。” 没有人会毫无因由咄咄逼人,没有人会突然强硬不容违逆,袁虹玉变得霸道起来只是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在不久前,她趁着丈夫不留意偷偷进了书房,并且翻到了丈夫的医疗报告以及公证过的遗书,她的丈夫,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