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赵知青非要认我做妹妹》 第1章 姜淼打麻雀回家 1970年,梧城红阳公社前进大队,葛家湾生产队。 “打她,打她!” “敢来我们的地盘抢麻雀真是不要脸。” …… “东升,你去姜三水背篓里把她打的麻雀拿两只出来,动作快点。” “喂!陈东升,谁给你的胆子偷麻雀!陈雪,再不弄走你弟弟,小心我大哥连你一起打!” 陈雪上前几步抱起弟弟陈东升退后“战场”两步,心虚道:“我弟弟才没想偷,他就是想先帮你们拿出来数数有几只,对不对?” 陈雪紧抓陈东升的手摇了摇,陈东升从小跟着姐姐混,两姐弟配合搞过不少吃的,此刻心领神会,露出呆呆的表情,口吻认真道:“小二哥哥,我可不像姜三水没爹娘教就偷东西。我是想数数姜三水偷了几只呢!” 陈东升举起白嫩的四根手指,愤愤道:“四只呢!猪草里面还藏了两只。” 王小二心里并不信陈家两姐弟的鬼话,都不是什么听话的孩子,谁不知道他们藏了什么心思,但让他生气震惊地是姜淼竟然打了四只麻雀! 明明那会他们所有人都看见姜淼只用弹弓射了两次,捡了两回,百发百中就够让人嫉妒了,结果现在告诉他还是一射二。 同样玩弹弓的王小二受不了这个落差,也害怕大哥刘小虎会弃自己而去,选择姜淼这个弹弓更厉害的。 如果没有刘大虎罩着他,他一定会再次回到以前天天被人欺负被人骑的日子,不,会更惨,这些年跟着刘大虎他已经将曾经那些人报复回去,他们得了机会只会更变本加厉欺负他和他姐姐。 年仅十岁的王小二脑子转得很快,扯着陈东升继续后退几步,压低声量,语气却很重,“你比你姐姐聪明多了,去拿两只麻雀回家吧,吃麻雀的事就你们姐弟俩知道,不要告诉其他人,懂了吗?” 陈东升和陈雪一起点头,不告诉就不告诉,反正他们有吃的了。 姐弟俩离去,王小二放心地回到“战场”边缘。 八岁的姜淼就是个小萝卜头,哪能干得过十二岁,长得高壮,擅长抱住人几个动作就把人摔到地上的刘大虎。打架嘛,他们的规矩向来是谁先倒地谁就输。 “姜三水,有本事别躲啊,像只老鼠一样。”刘大虎擅长跟人近身搏斗,去年跟姜淼那一战打得很爽,没想到才八岁的姜淼就有不输于他的力气,两人打了很久,他才寻找机会敲晕了姜淼。 姜淼平时上工很难碰见,今天终于遇上了,他可不得痛快打一架! 但她一直躲,不接招是怎么回事。 姜淼迂回地跑圈,偶尔才接一下刘大虎气势汹汹的拳头,她又不傻,跟刘大虎打架得不着好,还会被叫家长。 去年那一架明明是刘大虎胜之不武,她都没说什么,刘大虎一家人竟然还上门找麻烦,害得她娘李兰出血赔了两块钱,自己还被打得屁股开花。 她听说刘大虎妈管他管得很严,不准他打架,她只要跟他搞持久战,等到有人过来,不就能脱身了吗。 果然,远远看见望风的姚土着急忙慌地往这边赶。 姜淼方向一转,往放背篓的方向去。 “姜三水,别跑了,我们打一架,我给你钱行不行!”刘大虎力气大,耐力不行,这么会儿功夫气喘吁吁。 “刘大虎,不陪你玩了,再见。”姜淼轻轻松松提起背篓,脚步一扭,加速逃离现场。 刘大虎想追,远远听见姚土的呼喊,“虎哥,虎哥,有人来了!” 姜淼把背篓甩到背上,欢快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家赶,今天她打了四只麻雀,母女俩可以打牙祭,吃顿肉咯。 她家住得远,在村口的位置。 快到家时,姜淼听见里面传来陌生人和李兰的声音, “你那拖油瓶我家可不要,你得自己想办法处理!” “徐大娘……您放心,以后珍珍和强强就是我亲生的孩子……姜淼,我会想办法……” 第2章 姜家小院来人 “娘,我回来了。” 姜淼喊了一声,推开紧闭的院门,跑回家。 屋檐下的椅子上坐着个白头发的老太婆,笼了层雾一样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姜淼。 姜淼扭过头不去看老太婆,她尖细的下巴,松弛的脸皮,像蒸掉水分的干萝卜,磕碜。 徐老太活到这个岁数,头一回有这么个没教养的小孩敢跟她甩脸色。 “这就是你教的小孩?一点教养没有!” 李兰转头瞪向姜淼,喝道:“姜淼,给奶奶道歉。” 姜淼从小就没有喊过奶奶两个字,更不可能对陌生人喊出口,她犟着脸不说话。 徐老太发出诶呀呀的尖叫出声:“李兰!我是见你言谈举止像个文化人才和你谈亲,没想到啊……真是我看走眼了,自己小孩都养成这副样子,见到长辈不喊人还摆脸色!真把自己当个金疙瘩了?” 李兰急躁地眼里喷火,又得在这老太太面前生生忍住。 “徐大娘,不是这样,我最近身体不好没去参加双抢,我们家全靠她上工干活,许是累着了,没力气说话才让您误会了。” 李兰快步走到姜淼面前,蹲下身,握紧她的手,笑着道:“淼淼,徐婆婆是咱们家的客人,客人来家做客,是要问好的,知道吗?” 姜淼听着她的细言细语,手腕被箍地发疼。 姜淼明白了李兰的想法,她希望跟这家人的亲事能成。 李兰相亲过很多次,家里的存粮存款几乎都花在打点这些事情上面。 即便李兰不说,姜淼也知道对于改嫁李兰有诸多顾虑,一方面是顾虑她的存在和将来,一方面是对另一半的条件和期待。 那么这一回,这家人,都能满足李兰的要求吗? 那自己呢?刚刚门口的话她也听见了,对方并不希望李兰带着自己,所以她会选择抛弃自己吗? 姜淼不敢去猜,只能先尽量配合李兰。 见姜淼表情缓下来,李兰扯着她的手腕牵到老太婆跟前,语重心长道:“淼淼来问个好,然后咱们就该去煮饭了,晚上徐奶奶也在家吃。” 姜淼懂李兰的意思,回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个还算甜的笑容,小声道:“徐奶奶好,欢迎来我家做客,我今天打了麻雀可以加餐。” 麻雀……徐老太想起那发苦的味道,脸色难看的嘀咕,“麻雀有啥可稀罕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李兰和姜淼身体同时一僵。 李兰很快反应过来,眉眼生笑道:“麻雀确实没啥营养,队里的小孩都爱打麻雀,主要就是图个乐子。” 随即,她话一转,“徐大娘别担心,我手艺很好,麻雀也能做得野兔那样鲜。而且早上我还找队里人带了猪肉回来,正在井水里晾着呢,晚点给您做一顿水饺尝尝。” 李兰是个俏寡妇,当她摆出姿态哄人就没有不成的。 就算男人女人对此感观不同,但一个生得明艳大方的娇美人向你伏低做小,甚至明知有求于你时,徐老太也免不得产生极强的满足感。 更何况,李兰这姿态恰好满足了她当恶婆婆的心思。早些年自己被婆婆压制欺负,熬死恶婆婆后她终于能翻身做主人,体会一下压榨媳妇的爽感。 珍珍和强强妈在的时候她没体会多久,那娘们是个你强她就强的,生了两个崽后甚至敢跟她对着干,没良心的婆娘,还好得病死了,不然她可没完。 现在嘛,徐老太就看重李兰温柔的脾气。 她上前进大队打听过了,姜家顶梁柱姜勇死后,李兰就跟那水里的浮漂一样,四处无依,有人当着她的面开玩笑都不会骂回去,废物一个,白赖一张好皮子,当家的死了这么多年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但她也纳闷这一点,按说条件不错,怎么遭也该有人要,有些不太放心,徐老太特意找了这儿年长的老人问了一嘴。 原来李兰是逃荒来的,被一场洪水拦到前进大队。 当时肚子里还有遗腹子姜淼,那场洪水让她受惊又受寒,差点一尸两命。 后来被姜勇救起后就留了下来,和他摆酒做了夫妻,不过和姜勇结婚四年她都没有生个子儿,所以大家暗地里说她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 听到这,徐老太心反而定了不少,别人不喜欢不能生的,她喜欢啊,她现在有大孙子大孙女,打他们亲娘病去,这么些年都是自个带的,亲得不行,吃啥都会念着奶奶一口。 要不是大儿子担心累坏自己这把老骨头,她可不打算给这俩孩子找继母。 但日子,总是一过一变。 马上她女儿也要生儿子了,女婿家只有个亲家公,那产后不还得需要她去操持一把,考虑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给两孩子找个继母,还得是能把两个孩子当亲生的那种!李兰这条件正好符合。 “吃饺子?”徐老太眯着眼问。 李兰心微微提起,以为她不满意,征求性问道:“徐大娘,或者您想吃什么,我做您想吃的。” 徐老太嘴一松,“就水饺吧,强强和珍珍都喜欢吃。” 见李兰会来事,徐老太勉强露出点满意。 李兰松口气,准备带着姜淼进厨房做水饺。 徐老太又喊住她,“等等,你先跟我一起去接珍珍强强过来,家里只有他们爷爷和小姑在,一个老爷们一个孕妇,没法给小孩子做饭,咱们去带过来。” 说着,也不给李兰反应的时间,自个顺溜地拿着拐,小步小步往外走去。 李兰差点没忍住,想到什么还是憋住了这口气,叮嘱姜淼守好家,她很快回来。 第3章 姜淼,懂事一点 老太婆和李兰身影看不见后,姜淼才彻底松下劲,背篓勒地肩膀疼,心里也不得劲。 想到自己回家这么久,李兰一门心思都在讨好那老虔婆,完全没留意到自己一直背着沉重的背篓,还要求她一起配合讨好老虔婆……想到这儿,就喘不过气来。 看样子李兰这回是真的要嫁人了。 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呢? 姜淼把背篓里的青草剁碎撒到鸡窝的石巢,两只麻雀放到灶台上,丢的两只没去管。 她坐到檐下的小凳子上,捧着脸独自发呆。 “就是这儿了,有点远,不过以后你们不住这儿,还是住咱家大房子。” “娘,晚上真有水饺吃吗?” “我亲眼看见你未来嫂子把面粉和猪肉拿出来的,还能哄你不成?” “嫂子,你真好,我哥能娶你真是天大的福分!你放心,以后强强珍珍我会帮你一起带的,不让你太辛苦。” “姑姑,我已经五岁了,不需要别人带,你们带妹妹吧,她才四岁。” …… 姜淼听力很好,一行人还没有到家,她就已经听见声音。 这是一家人都上门了吗? 姜淼站起身,院门同时被人从外打开。 第一眼看到的是抱着一个孩子的李兰,大概是他们说的珍珍,乖巧安静地抱着李兰的脖子,脑袋窝在李兰的脖子边上。 一瞬间,姜淼红了眼。 李兰从没有这样抱过她,从没有这样亲近过她。 每当她贴着李兰想要抱抱时,李兰会直言不讳地说她太脏,有灰尘有汗水有味道。 为什么那个小孩就能得到她的另眼相待,找个男人真的比亲女儿还重要吗?这一刻,她想告诉李兰,她也能养她一辈子的! “淼淼,你没动灶台上的面粉猪肉吧。” 她的亲娘第一反应竟然是怕她吃了面粉和猪肉。 正忙于招呼徐家人的李兰没有注意到姜淼的不对劲,甚至徐家的大人同样没有留意屋门口这个一身破破烂烂的小不点。 是没留意吗?应该是瞧不上吧。 姜淼没说话,李兰也不需要她回应,抱着怀里的娃直奔厨房,徐家人呼啦啦跟在后面走进去。 姜淼抬脚也想进,就听厨房哇啦传来小孩被吓到的哭声。 是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在说话。 “我去!谁把死麻雀放灶台上!这可不吉利!珍珍,你是不是被这吓到啦,小姑马上就把它烧了。” “呜呜呜呜不要,不烧……” “啊,不烧咋整?” 珍珍哭得徐老太心软,她知道大闺女打的什么主意,还想烧来吃,把她大孙女都吓哭了还想着吃,“当然是丢出去!我就说这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吃它干什么!” “我……”大肚子女人来不及狡辩,两只肥大的麻雀已经被徐老太手快地丢出去。 一旁的李兰也来不及阻拦,年轻时候她同样瞧不上这东西,但乡下的八年已将她驯化成看到一只鸟一只田鼠也会口齿生津的地步。 两块肉被丢掉,李兰心里惋惜,却强逼着自己附和,“是我考虑不周到,小孩的胃敏感,还是不吃这种脏东西得好,我以前在书里见过,有的鸟身上还携带病菌,不能随便吃。” 被李兰捧着的徐老太心里升起得意,手指点点大闺女额头,教训道:“你看,我说得对吧。” 大肚子女人后怕地捂着肚子,“娘,嫂子,我以后也不吃了。”她又认真看向两个小孩,“珍珍,强强也不吃。” 两只麻雀被扔出来的时候,姜淼停下脚步。 那是她苦练好久弹弓技巧,才打下的两只麻雀,怎么就吃不得了!队里人谁家没吃过,从没听过还有病菌什么的。 姜淼难过又委屈,李兰偏颇的那句话远比几个陌生人带来的伤害更大。 厨房里几人包水饺弄得热火朝天,姜淼缓了缓情绪后在院子里把今天挖的金银花铺开,一株一株拂去上面的泥土,摘掉坏叶,然后均匀地摊在地上的竹篾上。 珍珍在厨房门口盯她好一会了。 此刻夜幕下沉,月色浅浅只把大地笼了一层朦朦白沙。 珍珍只能看到院子里大概的一个人影,一会儿站起一会儿蹲下,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一直爱不释手的样子。 她上前几步,奶声奶气中带着骄横,“喂,你拿的什么东西,给我看一眼!” 姜淼不理她,继续一株一株地检查。 珍珍又问:“你在干什么?你能看得清吗?” 姜淼充耳不闻,她视力从小就好,晚上对她来讲跟白天没啥不同。 但她为什么要回应这个小屁孩,她霸占了李兰的怀抱,享受到了她从没有享受的母爱,姜淼觉得自己没打她一顿就已经很大方了。 稍微把我娘借给你一个晚上,哼! 珍珍见姜淼不说话,噔噔噔地跑上前想要一看究竟,完全没发现自己一脚又一脚踩到姜淼辛苦整理铺好的金银花上。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看。” 姜淼霍然起身,推开珍珍,珍珍趔趄一步,又推了一把,让她远离了铺有金银花的位置。 这一回,珍珍没稳住身体,扑通一屁股坐到地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生理的痛感让她下意识张嘴大哭,眼泪哗哗落下。 厨房里的一群人听见哭声连忙走出来,小男孩强强最快,见到珍珍坐在地上哭,姜淼站在她面前,猜测肯定是姜淼欺负妹妹,立马像个小炮仗冲过去,姜淼被他砰地撞在地上。 “你欺负珍珍,我打死你!”强强肉墩墩的身体扑倒姜淼身上,小拳头锤她脸,又抓她的头发。 姜淼气急,她从小被爹爹姜勇带着宠着长大,也就在李兰那里受气受挫。 队里的小孩虽然看不惯自己,编排自己,但没人打得过自己,她就不是个吃亏的脾气。 一个翻身姜淼把强强压倒在地,左手用力摁住他两只手,右手举起往下挥—— “姜淼!” 李兰冲过来抓住姜淼的手,抱着她从强强的身上下来,压低声音呵斥,“你怎么能打人呢!” 强强还躺在地上,被姜淼刚刚凶狠的气势吓得没能回过神。 眼看徐老太走过来,李兰松开姜淼转身抱起强强,温柔问道:“强强来,我们别躺地上,婶婶抱你起来。” 抱起强强,徐老太就把孩子夺了过去,焦急地上下左右的检查,“强强,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快告诉奶奶,强强。” 回到熟悉亲人的怀里,强强慢慢回魂,愣了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强强只顾着哭,不说话,徐老太急得掐死姜淼的想法都有,“臭丫头,你对强强珍珍做了什么?” 大肚子女人正安慰珍珍,珍珍哭了一会,见哥哥哭得比自己还猛,反倒不哭了,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着众人。 徐老太咬牙切齿地问:“珍珍,你说,姜淼对你做什么了?” 珍珍被奶奶的表情吓到,往小姑怀里缩了缩,“没,没什么。” 珍珍的反应却被众人解读姜淼肯定狠狠欺负了两兄妹,欺负到了一个只会哭一个不敢告状的地步。 徐老太抱着强强大步冲到姜淼面前,挥手一个巴掌打下去。 李兰一声惊呼,见姜淼迅速后撤躲了过去,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徐大娘,有误会,肯定有误会。”李兰抓住徐老太空出来的手,费了老大劲才强行摁住,“大娘,你信我,肯定有误会,姜淼从来不会动手欺负小孩子。” 徐老铁狠狠剜她一眼,“你是她亲娘,你当然偏袒你崽子!我孙子孙女虽然没娘,但他爹是有本事的,在部队里每天枪林弹雨,保家卫国,他的儿子女儿受了欺负可要讨回来的!” 李兰拉住姜淼,“淼淼,告诉娘和徐奶奶,刚刚发生了什么。” 姜淼说:“我在整理金银花,珍珍跑过来踩到了,我就推她出去,结果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徐老太厉声喝道:“臭不要脸的死丫头,谁给你的胆子推我家珍珍,她可比你金贵多了,要是哪里磕破皮,你要你们娘俩好看!” “还有强强,强强哭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你打他了!” 姜淼冷眼看她,李兰抓着她手摇了摇,姜淼才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他冲过来就把我撞到地上,还朝我脸上使拳头,扯我头发,我都没哭,他哭这么凶……就是个胆小……” “姜淼!”李兰喝止她,表情冷漠下来,定定看着她,“跟强强和珍珍道歉,他们比你小那么多,你是姐姐,不能多让着一点吗?” 徐老太定睛一看,确实看到了姜淼脸上的红印和乱糟糟的头发,她在心里冷哼,大孙子可是继承了她的身手,怎么可能随意让别人欺负! 见强强哭声停了下来,暗想这肯定是大孙子的计谋,叫叫叫什么来着……先发制人,对对对,先发制人。 李兰冷脸催促姜淼,“姜淼,懂事一点,跟弟弟妹妹道歉。” 姜淼昂头望着她,眼眸再次一点点染红。 第4章 姜淼得知刘奔想对李兰图谋不轨 “他打我,抓我的头发,为什么要我跟他们道歉?”姜淼梗着脖子,固执地问她。 “你推珍珍,把她推到在地是不是错了?强强小娃娃一个,他能有什么力气打你抓你,只是当哥哥的担心妹妹着急扑到你身上了,你作为姐姐不能大度一点?” 李兰脸色一点点缓和变得温柔起来,试图希望姜淼能够继续配合自己。 她已经很累了,要顾徐老太的面子,还不能让两个小孩跟自己离了心,只有暂时委屈一下淼淼,你那么乖,那么懂事,能懂娘的苦衷,是不是。 姜淼听着她双标的话,看到她眼里的期望,四肢一点点发凉,向着心脏去,让她胸腔里格外酸,格外疼。 “娘。” “哎,听话,快。”李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只顾着看徐老太的脸色,没有发现姜淼看向自己那一双眼里的失望。 姜淼吸吸鼻子,转头看向几人,咽了咽委屈地发哽的喉咙,向着几人弯腰道歉,“对不起。” 弯腰停住的那一刻,一滴泪无声落下。 徐老太对李兰不分青红皂白的讨好很满意,反正这臭丫头她家又不会要,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横眉瞪了一眼,啐一声,抱着强强带着珍珍回了厨房。 这一顿水饺,姜淼最后没有吃到。 厨房里一团其乐融融的画面深深烧着她的眼睛,咽下这口气,姜淼转身提着她捡好的麻雀离去。 后山脚下,姜淼先去自己藏工具的地方拿了小刀和调料,随后来到溪边处理两只麻雀。 麻雀去毛一般两种法子,一种是用开水烫毛再拔毛,一种是直接从嘴边撕开褪下整皮。 第二种法子操作起来太残忍,姜淼一般是按第一种法子处理,但现在没有办法烧开水,她选择直接褪皮。 两只麻雀经历被打被扔早已没了气息,姜淼提着两只鸟儿摇了摇,盯着它们眼珠子仔细瞧了一会,确实没有睁眼的迹象,才放心地用手用刀剥皮。 费劲地剥去两只鸟儿的整皮,洗去身体上的血沫,用树枝串起来,涂抹上盐。 回到已经捡好树叶和干柴的泥地上,架起火,举着两根串了麻雀的树枝烤着。 烤的时候得注意,不能让火把树枝给烧了。 没一会儿,鸟肉的焦香味直扑她鼻子。 两只巴掌大的鸟肉并不能填饱肚子,但至少不让胃里烧得慌,吃完后踩灭火后回到溪边,捧了几捧水喝下肚,满意地点点头,这下肚子饱饱的了。 吃饱喝足,心里的情绪也渐渐散去,姜淼懒洋洋地甩着手回家。 经过一片小树林时,听力过强的她听到一阵急喘和交织其中的呻吟。 姜淼垂耳细听,忽然听见李兰的名字。 “李兰相看那家的老太婆都上门了,你还惦记……啊,轻点,下那么重的口会被发现的!”女人一声惊呼,呻吟都来不及续上。 男人粗噶戏谑的声音随之响起,“呵,怎么发现,我咬这个位置,你不掀开衣服谁能看见!嗯?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别人的狗男人呢?” 女人骄哼,说话带着股黏腻劲,“有没有狗男人你还不知道吗?明明是你天天惦记李兰那寡妇,和我做的时候还想着她。” 越想越不得劲,语气酸巴巴又道:“再惦记人家也要变成别人媳妇,跟别的男人睡了。” 男人起伏地动作停住不动,以往听着心痒上头的声音此刻也跟他家里拈酸吃醋的婆娘没什么不同,好不容易搞一回说这些扫兴的话,真让人下头。 “刘奔~你怎么不动啦?你再往里一点嘛~”见着男人神情不对,女人调整为迷离渴求的状态,一边撒娇一边在他胸上画圈圈。 刘奔彻底抽身而出,讥讽道:“我都没动,你装的那么爽?臭娘们,一直哄我呢。” 女人脑子里的热潮褪下,面对刘奔的发问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说实话肯定掉男人面子,以后他肯定不会找自己了,说假话该怎么说? 刘奔冷笑,居高临下拍拍她的脸,冷漠道:“没动李兰是我不喜欢强迫人,做这种事情自然要你情我愿才爽快。敢拿这件事笑话我,你是第一个,滚吧,以后别来了。” 女人心里一咯噔,焦急地抓住正在穿裤子穿衣的刘奔,“我错了,刘哥……你别生气,我没有笑话你,我就是……吃醋你心里念着李兰,李兰那样不识好歹,我又替你觉得可惜,我我……” 刘奔嘴角勾起一抹尖锐的冷笑,语气带着笃定,“李兰是吧!呵,有我在,保管她嫁不出去!” 扔下一句话,刘奔大步离去。 女人嘟着嘴嘀嘀咕咕,郁闷地只能与地上的野草较劲。 姜淼藏在草堆里听完了全过程。 想到刘奔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心里升起不安。 刘奔是隔壁生产队的人,也是大队治保主任的侄子,在肉联厂当工人,自己有老婆有孩子,私底下却经常借开会的机会骚扰李兰,光是姜淼就撞见好几次。 可以说,李兰这么些年迟迟嫁不出去的原因刘奔就要占三成。 经历了徐家人上门,李兰嫁人这回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如果刘奔从中搞事,大概嫁人又会泡汤。 她得赶紧回家告诉李兰,既然她那么想嫁到这家去,那就得在刘奔行动之前嫁出去或者找到办法应对。 走了几步,姜淼转身又跑回刚刚那两人“打架”争吵的地方,这两人交流找的一处平坦的地方,周围一圈高高的草藤恰好能挡住两人。 姜淼想起刚刚透着草叶缝隙,见到刘奔往地上扔了个什么黄色的东西。 埋头寻了一圈,在一处的草叶深处看到了两团浅黄色——的草纸,草纸旁边还有一个烟盒, 米色壳子,上面一个圆里印有一栋高楼,最上面还有三个字,姜淼只认得第一个和第三个,大——什么——门。 想了想,姜淼将烟盒和两团草纸一起塞进口袋,才又转身离去。 第5章 姜淼与李兰商量刘奔的事 “娘,你睡了吗?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回家后,姜淼直奔李兰的卧房。 李兰没有回应她,反倒是睡在堂屋的徐老太怨她扰人清梦,让她闭嘴不要吵醒睡在李兰床上的珍珍强强。 听到两个小孩与李兰一起睡觉,姜淼表情骤然凝固,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让他们跟我娘睡一起?” 徐老太对这拖油瓶没有好脸色,“能为什么,你家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有,难不成要我孙子跟你一样睡稻草上?” 姜家只有李兰房间有一古旧的架子床,挂了蚊帐,铺了厚实的棕丝垫。 姜淼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会被允许上床,其他时候李兰要求她独立自己睡,所以她铺了稻草的木板床来回在柴房或者堂屋睡,夏天有的时候她也会在院子里睡。 稻草床怎么了,队里谁家没有稻草床,怎么那么娇气要跟她娘抢床睡。 姜淼别过眼,尽管摇摇欲坠的一颗心像浸在酸水里,但仍旧不愿生她娘的气。 今晚没有机会跟她讲正事,只能天亮再看了。 不去理会苦瓜脸的徐老太,姜淼转身去厨房洗漱。 天还未亮,上工的铜锣敲了又敲。 姜淼一骨碌爬起来,先去鸡舍里看了眼,有三个蛋。 她拿了一个揣进口袋,回到厨房简单漱口洗脸后,把鸡蛋打到茶缸子里搅了搅,再慢慢往茶缸倒暖壶里的开水,撒了一小把炒面,筷子转一转,一碗简易鸡蛋汤早餐搞定。 喝完再次漱口后,背着背篓,拎着镰刀就上工去了。 院子里的其他人还沉浸在清梦里。 目前队里的双抢进程已过一半,姜淼被分在插秧的队伍里,她虽人小但动作速度快,在不要求满工分的条件下,分到的任务能够完成地极快。 尤其今天还惦记着刘奔那流氓事,姜淼在水田里的动作简直甩出了残影,惊得周围一圈的婶子知青止不住的惊叹。 “这丫头真利索啊。” “李兰今天好像又没有上工!” “你不知道吗?李兰之前相看的婆家都带着小孩上门了,这亲事十有八九。” “那李兰可算是熬出头啦,要我长她那张脸,早把自己嫁出去了!” “你懂什么?人长得俊相看的条件也高,你知道那家的男人是干啥的吗?” “做啥的?不是地里头汉子?” “当兵的!” “吔!那李兰以后岂不就是城里人吃商品粮了!” …… 烈日升空时,姜淼快步冲回家。 徐老太婆和大肚子女人已经离开,不在姜家,只有珍珍和强强在屋檐下玩水,姜淼昨晚铺开的金银花也被溅上了泥水。 顾不上金银花,姜淼进到厨房,李兰正在点火做饭,见到姜淼的身影,问了一嘴,“今天下工这么早?” 姜淼面色凝重地走到李兰身边,凑到她耳旁将昨晚遇到刘奔的事告诉她。 李兰听得心里一团火,没想到刘奔心里竟然有这样无赖的想法。 自从姜勇那莽汉离世,私底下有很多男人讨好或者调戏自己,刘奔就属于后者,明明家里有妻儿却在外面找女人,还跟她放言说跟了他,每个月就能定额给她一笔钱,让她在葛家湾活得更好。 李兰不是没有动过念头,但她赌不起,寡妇门前本就是非多,更何况她的美貌让村里妇女大婶紧紧盯着她,生怕她哪天和自家汉子说一句话。 如果她真的做了刘奔的情人,她几乎是把把柄交到了刘奔和队里人手上。 所以她只能再三拒绝他,赶集也和村里人同行,就是怕被刘奔找到机会欺负自己。 而现在,刘奔对自己势在必得的态度让她感到惶恐。 徐老太和她女儿一早就离开了,现在姜家就她和三个小孩,如果刘奔偷偷上门强迫自己她要怎么对应! 如果他再不要脸一点,光明正大来家里,或者在她门口转悠,即便什么都不做,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也够淹死自己! 徐老太也不会继续选择自己,那她这些日子做狗似的讨好岂不全部白干。 姜淼问她,“娘,你有什么法子吗?” 李兰脸色苍白,被汗水打湿的鬓角几缕发丝弯弯绕绕贴着,清浅的眉毛紧蹙着,对着姜淼摇头。 “徐林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的,但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家。” 徐林就是徐老太的大儿子,珍珍强强的父亲,李兰给自己选定的对象。 听到这个消息,姜淼忍不住问她,“娘,你为什么选择徐家,选择徐林。” 李兰神态微滞,移开原本直视姜淼的眼睛,欲言又止。 徐林…… 她以前就曾见过徐林,只不过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 去年一次机缘巧合她与回家探亲的徐林相遇,交谈之下得知他已经提干留在部队,这次回来是计划重新娶个媳妇带着孩子一起去随军,给家里的老母亲减轻重担。 当下,李兰就和他互留了地址,徐林去年也没有相亲成功,直到前不久他在信中提出想和自己结为革命伴侣。 可以说,从留下徐林地址的那一刻她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为此她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可这怎么让她告诉姜淼。 李兰重新抬眼看向姜淼,“徐林有本事,可以给我们更好的生活。” 听到“我们”二字,姜淼意识到李兰并没有想要抛下自己,心里不自觉地开心。 “等我们一起去部队里随军,你长大后也有条件找一个城里人,不用像我一样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山里莽夫。我到时候再给徐林生一个儿子,有他的爱护,徐老太婆再没有资格随意指使我。” 前一刻的喜悦被李兰的话语瞬间打碎,原来在她心里爹爹姜勇只是一个让她感到委屈的山里莽夫,她还要再给徐林生儿子,可这么多年……她明明跟爹爹生不出小孩。 姜淼张张嘴,想问。 李兰举着一根手指到嘴边嘘了一声,小声道:“我没有问题,能生孩子,只是不愿意给姜勇生,你不要听村里那些八婆胡说八道,也不要说出去,知道吗?” 得知真相的一瞬间,姜淼不由地呆愣住,八岁的她还不能理解,为什么爹爹那么爱她,喜欢她,想要什么都会给她弄到,李兰却不爱他,宁愿让村里八婆给自己泼脏水,也不愿意为爹爹生小孩。 姜淼是被姜勇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若要在她心里给爹娘排个序,那姜勇无疑是在李兰前头。 尽管不能理解李兰的想法,这一刻她还是控不住地替爹爹感到委屈难过。 随即,她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她一定要跟着李兰走吗? 去过未知却被李兰安排好的生活,还是留在这里,替爹爹守着这个家? 第6章 刘奔找上门 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刘奔的事情,与李兰商量无果后,姜淼下午上工也想着这事。 下工后,姜淼疾速往家里赶,没走一会儿遇见一位大嫂,她家住在姜淼家斜对面,两户人家中间隔着一条大路。 大牛嫂子隔着老远就跟姜淼招手,“姜丫头!” 姜淼跑到她跟前,仰头问:“大牛嫂子,你喊我有事吗?” 大牛嫂子气喘吁吁道:“刘……刘……我在村口见着刘奔往你家那条小路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快速说出来,可把她可急得。 姜淼惊慌睁大眼,果然怕什么来什么,这太快了。 “谢谢大牛嫂子。”姜淼抬脚打算跑,又停住,回头看大牛嫂子,发现她正原地发呆。 姜淼折回去,扬起笑脸跟她说道:“大牛嫂子,我想起来今天我娘让我找您帮个忙。” 大牛嫂子愣了一下,拍着胸脯道:“啥事啊?你说,嫂子能行的一定帮。” “我娘的亲事基本已经定下了,那家男人两天后到家就会跟我娘去县里扯证,所以我娘想在离开之前感谢一下队里干部和帮过我们的婶子嫂子们,这才特意找刘奔叔叔问问买肉的事情,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就做两桌好吃的菜招呼大家呢。” 姜淼这一番话几乎是一句一个新消息,对于大队有名的“八卦嘴儿”大牛嫂子来说,听得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大牛嫂子双眼放光地望着姜淼,连忙说,“可以啊,这可是大喜事!有啥需要嫂子的。” 姜淼嘿嘿一笑,“嫂子果然跟我娘说的一样,心善又热情助人,是这样的,我娘想到时候请您来我家帮忙吗?可以吗?咱们两家住的这么近,这么久以来,还多亏了嫂子您一家照顾我们呢。” 这话其实也没错,正因为大牛嫂子几乎是整个大队的八卦最强战斗力,由她带头盯着李兰的一言一行,变相地也是保护了李兰的安全,几乎很少有男人敢来他们家找事情。 就算是队里想跟李兰好的汉子,大多也都是借上工的机会帮她干活。 大牛嫂子被姜淼夸得一双眼睛笑成月牙,憨厚的笑声更是引人注意。 跟大牛嫂子说完这事后,姜淼再次提起步子往家赶。 到家时,看见李兰张开手站在院门前拦着刘奔,挨得极近的刘奔不知道跟李兰说了什么,惹得她恼羞成怒。 姜淼听见个尾巴。 “我对象是个军人,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破坏军婚!这可是会坐牢的!” “刘奔,我再说最后一次,别再纠缠我!” 刘奔呲笑一声,弯腰差点贴到李兰的脸上,吓得李兰侧头,后退一步,可后面就是院门,她已经退无可退。 “娘!我回来了!”姜淼声音喊得老大,门口的两人都转过头来。 李兰明显松了口气,绕过刘奔接住跑过来的姜淼。 姜淼握住李兰的手,转头看向刘奔,小脸露出灿烂的笑,“刘奔叔叔?娘,我们不是明天打算做两桌菜感谢队里干部和叔叔婶婶的帮助吗?刘奔叔叔正好在这,你不就可以找他帮忙买几斤肉吗?” 李兰怔怔地站了几秒,反应过来,恢复从容,懊恼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刘奔叔叔在公社的肉联厂上班,找他自然是最好的,就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忙了。” 姜淼啊了一声,尴尬道:“刘奔叔叔为难就算了,我刚刚在路上遇到大牛嫂子,我已经跟她提了明天来帮忙,她人果然很好,立马就答应啦。刘奔叔叔不答应也没关系,晚上我去河里捞几条鲫鱼,明天也能有几个菜!” 刘奔静静看着这母女俩演他,觉得李兰不施粉黛的脸庞灵动之下简直比山里的红山茶还好看,红得明艳脱俗,尤其那双凤眸,无时无刻不在勾她的心。 他原本想磨一磨李兰的脾气,跟她慢慢来,凭他的条件,总能心甘情愿的睡一次。 但是李兰如今连亲事都定下了,让他生出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现在背叛他的人,还想让他带肉? 他这么冤大头呢! 刘奔扫了两母女一眼,扔下话,“李兰你给我等着!” 目睹着刘奔离去,李兰一双腿不受控地发软,幸好姜淼力气大抱住她,不然真让她坐到地上了。 李兰慌乱地抓住姜淼的手,“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姜淼环顾一眼四周,轻声安慰她,“娘,我们回屋说。” 姜淼回家后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她,看刘奔今天的样子显然不会罢休,那么正好可以借明天请客的由头今晚就把大牛嫂子喊到家里来睡,有外人在,晚上刘奔肯定不敢来。 明天请客结束后李兰带着珍珍强强回徐家住,徐家在隔壁公社,刘奔不可能专门跑徐家去,而且没几天徐林回家,李兰也就彻底安全,不可能再跟刘奔有任何交集。 听完姜淼的想法,李兰震惊了,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么多,原本她计划明天白天再带着孩子们回徐家,现在姜淼只是在其中多加了一个环节,请客吃饭。 对,这才是更为周全的法子,能给自己在葛家湾挣个好名声。 第7章 解决刘奔后,李兰准备离开 晚饭前,李来特意去请了大牛嫂子来家里。 大牛嫂子简直受宠若惊,没想到帮忙还有晚上一顿饭呢,吃过饭李兰顺其自然地提出想和她谈谈心,大牛嫂子对八卦完全没有抵抗力,听着听着就和李兰一起坐到了床上。 而珍珍和强强,因为李兰提前用糖果饼干哄好了,两人晚上是跟着姜淼在堂屋睡的。 为了不让这俩小孩在堂屋闹事,姜淼还被迫贡献出自己曾经跟刘大虎打架被打晕、上山打鸟摔下山坡等各种糗事,终于半小时后,到点发困的两人点着脑袋睡了过去。 夜幕沉沉,整个村庄一片静谧。 两个小孩熟睡后,姜淼就搬着椅子来到屋檐下,坐在椅子上,藏在黑夜里。 又过了半小时,姜淼垂着脑袋迷迷糊糊睡着。 突然! 院角篱笆处传来胶鞋咔咔踩着石子的声音,姜淼下意识瞪大眼,直直看向那里。 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在翻篱笆,姜淼悄然起身,正准备拿着放在一旁的扁担走过去,李兰卧房里忽然传来大牛嫂子爽朗震动的笑声。 篱笆处的人影不知怎么弄得,啪一下竟压垮了那处的篱笆,这一下,屋里的两人都听见了。 大牛嗓子高喊一声问:“咋了这事?是不是来偷儿贼了。” 姜淼注视着大牛嫂子说完,那人影就扶着腿落荒而逃。 她露出笑,很平静地回道:“没事,有条狗过去了,娘,嫂子,你们快睡吧。” 李兰应了她一声好。 两人都明白今晚这场劫算是过去了。 天麻麻亮,大牛嫂子先醒来,神清气爽地喊李兰和姜淼起床。 几人起来开始抓鸡杀鸡,破鱼腌鱼,和面发面。 猪肉没买到,李兰把家里仅剩的存货一斤腊肉拿出来炖土豆白菜粉条,满满一大锅,虽然肉不多,但咸香带油味的肉汤泡粗粮饭也足够拿得出手。 李兰和大牛嫂子在厨房准备饭菜,姜淼分别去葛队长家,周会计家,还有队里一些曾跟姜勇有往来的叔叔家,以及个别曾帮李兰说过话的婶子家请人。 去了很多家,最后愿意来的也就凑了两桌人。 提心吊胆地撑过整个中午,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送走大牛嫂子后李兰终于松了口气,刘奔没来搅乱中午的请客宴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现在她就收拾行李带着三个孩子去徐家。 按礼节来说,这确实不合规矩。 但刘奔的威胁逼得她只能走这一步,就算徐老太要为难,也就几天,忍一忍,忍到徐林回来,跟着他一起去随军就好了。 中午的请客吃饭姜家没有那么多碗筷和板凳,都是大牛嫂子带着姜淼去找附近几家借的,现在请客结束,姜淼一一将洗净的碗筷和板凳送回去。 回到家里,看到李兰的身影来回在几个屋子转悠。 姜淼在院子里犹豫徘徊许久,还是迈着步子走进李兰的卧房。 “娘,我有事跟你说。” 李兰正在捆仅有的一床老棉被,棉被还是姜勇当年娶李兰时弹的,姜勇去世后李兰就拆了一半的棉花给自己和姜淼分别做了一件棉衣。 剩下的棉花被李兰粗糙地缝成了一床小被,如今四四方方折叠起来用稻草绳捆上也就一小团。 “啥事非得现在说,没看我正收拾东西。” 姜淼紧张的一双眼睁得圆溜溜,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更加坚定。 她小声却清晰地说:“娘,我不和你们一起走,我要留在这里,留在姜家。” 李兰系绳的动作停下,难以置信地抬头盯住姜淼,再一次问:“你说什么?” 姜淼强装镇定地一只脚在夯实的地面踩了踩,说:“我不想去徐家,更不想去随军,我想留在葛家湾,住在这个小院子里。” “因为姜勇?” 李兰只能想到这个答案,姜淼从小就和姜勇亲近。 姜勇死后是姜淼一直固执地要把姜勇的物品留下来,包括墙上他用来打猎的工具,衣柜里他仅有的两件粗布麻衣,还有一个破旧的水壶。 无论李兰丢多少次都能被姜淼找回来,甚至打算全部扔进灶火里烧掉时,姜淼还跟她大吵一架。 姜淼在她的注视下局促地点头。 李兰心想果然如此,她对着姜淼扯出一个惨谈的笑,自嘲道:“没想到我给姜勇还是生了一个孝顺女儿,你竟然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他?” “娘,我只是……” 李兰再次恢复一贯面对她的冷淡脸,“姜淼,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不喜欢你吗?” 姜淼表情空茫茫地望着她。 李兰冷淡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笑容,使她一双上挑的眼眸带上了不自知的攻击性。 “你跟你亲爹长得太像了,明明是我十月怀胎从鬼门关生下来的,为什么不能像我呢?” 她慢慢走到姜淼身边,垂眸凝视姜淼的五官轮廓,随后用手指又细细描绘每个轮廓。 太像了,她已经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个绝情的男人,但偏偏记忆里矜贵高傲的男人,居高临下俯视她的表情,一切一切都清晰无比。 姜淼微微张着嘴,惊讶李兰一向冷淡无神的眼在这一秒变得异常温柔明媚,偶尔泄露出的缠绵痴情让她整个人都风情无比。 姜淼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她又听见李兰有些难过道:“你亲爹不喜欢我,你跟他一样,也不喜欢我。” 姜淼呼吸一滞,急急道:“娘,不是的,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李兰轻轻拍拍她的脸,痴缠的神态消失,变回从容冷淡,“我知道,你更喜欢你姜勇这个爹爹。没事,在我意料之中,不过姜淼,你要知道,我选择带你一起走,这是我作为母亲的责任,让我承担这份责任的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不跟我走?” 姜淼被李兰急转的表情话题搞得脑子一团浆糊,下意识道:“我不走。” 李兰像拍灰尘那样拍拍手,轻松道:“好啊,那我以后的日子更加轻松了。” 她回到床边重新系绳子,接着说道:“我这一走,按现在这个光景我们以后会很难再见。你以后碰到什么困难就多找葛有根葛队长,你爹好像说过葛队长家跟姜家祖上有远亲关系,虽然不知道早在哪一辈就出了五服,但至少可以搭个由头,难事找他多帮帮。” 说完,她起身到衣柜面前,从某件衣服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拿出一半递给姜淼,“这是我全部家当,咱们一人一半。你的事,我一会儿会找葛队长说一下,让他多关照你,至少不让你饿死。” 姜淼慢吞吞伸手,李兰嫌弃地塞进她手里,“别磨叽,收好就自己藏起来,我还要收拾东西,你先出去吧。” 第8章 姜淼选择留下来 收完行李,李兰让姜淼在家照看两个小孩,她去葛队长家里一趟。 珍珍坐在椅子上吃着李兰专门熬制的冬瓜糖,偶尔瞅一眼姜淼,哥哥告诉她这个凶凶的姐姐以后不会和他们一起住,珍珍觉得这可太好了,她不喜欢这个不爱说话爱动手的姐姐,她更喜欢李兰这个香香软软,能做各种好吃糖果的婶婶。 凶巴巴姐姐一直望着屋外面,珍珍跟着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半人高的篱笆围栏,瘪瘪嘴,不知道有啥好看的,看得眼泪花花儿的还在看。 她扭过头,继续和哥哥一起看他手里的小人书。 李兰没去多久就回来了,跟着一起的还有大队赶牛车的牛大爷,牛大爷跟在她身后拿起堂屋的几个行李包,李兰则一手抱起一个小孩,对着姜淼说:“我已经跟葛队长说好了,你不用担心。我先带珍珍强强回家了,你……” 姜淼吸吸鼻子,眼巴巴望着她。 “你不用送我了,我不喜欢看人哭。” 李兰说完,姜淼把眼泪咽回去,垂下脑袋,点了点。 “牛大爷,辛苦您了,我就这几个行李,我们走吧。” 姜淼不敢抬头,听着他们的脚步渐行渐远,听着不远处牛车哒哒压过地面的声音一点点消失。 七月的倒数第五天,李兰离开了前进大队,离开了姜淼。 队里人是在两天后才得知李兰去了徐家的消息。 令大家震惊的是姜淼竟然没跟着她亲娘一起,反而留在了前进大队,该上工上工,该干活干活,卖力的样子跟平时一样,完全看不出来被亲娘抛弃的难过。 刘奔在姜淼下工路上拦住了她。 他没想到,就两天上班的功夫,回了大队就听见李兰离开的消息,甚至来葛家湾的路上还遇到去隔壁公社的徐家吃席回来的两个社员。 吃的竟然是李兰和徐家大儿子徐林结婚的席面! 刘奔握紧拳头,强摁住想要挥拳过去的想法,对着两个一脸喜气的人大骂一声“滚”。 又不是你们结婚,那么高兴干什么! 踏马的,李兰这婊子竟然敢耍他!消息藏得这么紧! 他今天赶回来就是打的强办了李兰的主意,她要敢不从,那他就往大了闹,告诉别人李兰就是个不要脸的d妇,亲事定了还敢勾引有妇之夫! 就算徐林回来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愿意戴这顶绿帽子? 刘奔气势汹汹地往葛家湾去,在上工的地里走了一遍,找到了刚下工的姜淼。 姜淼也看见他了。 刘奔毫不掩饰眼里的凶意,直勾勾盯着她,奔着她来。 为了掩饰李兰提前走的消息,她前两天上工下工都跟平常无异,今天大牛嫂子向她问起李兰,说好几天没见着她,姜淼这才告诉众人李兰昨天傍晚已经离开,是徐家大儿子来接的她。 消息传开,姜淼一颗心缓缓落下,想着家里反正没人,她干脆多干点活,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人边走边回头往姜淼和刘奔这边瞧一眼。 “刘奔叔叔,你找我有事吗?”姜淼仰着一张晒得黑不溜秋的脸,语气天真地问他。 刘奔脸色阴沉地像个恶魔。 “大贱人生小贱人!俩贱人合起伙骗我,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娘的主意?” 姜淼眨眨眼,双目迷茫,“刘奔叔叔,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贱人,你的伎俩在我这儿还看不过去。怎么不跟着你娘一起走,竟然敢留在村子里……不怕我弄死你吗?” 刘奔轻蔑地笑起来,打量姜淼,还伸出手捏住她的脸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个黑不溜秋的萝卜头,多看几眼竟让他觉得萝卜头如同一朵娇弱的小花,凝视这朵小花,辱骂她,会让他阴暗处的火焰燃烧地愈发兴奋满足。 同一时刻,姜淼生出一种被阴沟里的臭虫扒住的恶心感。 面对刘奔猥琐的目光,姜淼生理性地厌恶和畏惧。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一步好像正好踩到刘奔心里,他露出一个赤裸的笑容,“我听人说葛队长要给你开领养大会,小贱人,做不了你娘的情人,做你的养父怎么样?” 姜淼呼吸一窒,感觉从脚底板生起巨大的寒意,眼里的惊恐再也忍不住,颤着声音道:“刘奔叔叔,你这个表情好恶心好吓人!我害怕,你不要过来,你是不是得病了,你赶紧去看病吧,我我我先走了。” 说完,姜淼加速逃离现场。 领养大会? 奔跑在田埂上的姜淼困惑,为什么她不知道领养大会的事情? 是李兰临走那会去葛队长家时提的吗?为什么不告诉她? 姜淼心慌成一团,刘奔这个变态流氓,竟然想当她的养父,真是有大病! 为这事,姜淼几乎失眠一整夜。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大队社员被文书记要给姜淼开领养大会的事情惊住! 第9章 姜淼的领养大会 姜淼完全没想到,领养大会来得这么快。 下工的时候,姜淼被葛队长媳妇刘慧安叫住。 “姜丫头,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姜淼被刘慧安牵着先回家洗了把脸,重新扎了辫子,这才来到大队办公室。 办公室内大队部的文书记文松涛,妇女主任冯小敏,治保主任柳福发三人在,葛家湾的葛队长葛有根和周会计周乘在,此外队里很多当家的社员和社员媳妇也在。 众人的喧嚣声在姜淼进门的时候化为静默,神色各异地或审视或打量,像看一件即将易手的东西。 几个干部的表情相对比较温和。 葛有根起身跟两人招手,“姜丫头来了,文书记,我们可以开始了。” 他向媳妇刘慧安示意把孩子带过来,面对可人的小女娃,葛有根脸庞不自觉带起笑,“丫头来表叔这里。” 表叔?姜淼想到李兰走之前跟她说的葛家与姜家“远亲”的事情,从善如流道:“表叔好,周会计叔叔好,文书记叔叔好,冯主任婶婶好。” 周会计侧身从口袋里掏了颗水果糖,朝着姜淼轻言细语,“得叫我表爷爷,虽然我长得年轻,但我比你葛队长表叔高出一辈。来,叫一声表爷爷。不白叫,你叫一声,我给你一颗糖怎么样?” 说着,他瞥了眼文松涛,“还有,文书记以前还认识你爸爸,你也可以叫一声文表叔。”周会计自个乐呵了两下。 文松涛保持住自己的威严,轻咳了一下,放声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想谈一下我们大队已故社员姜勇女儿的领养事宜。葛队长前两天跟我说了此事,但大家也知道现在双抢时间紧得很,大家也累得慌,所以这事拖到了今天。” “这事儿啊,其实不论按亲还是按理都不该我们来处理的。按亲姜淼是李兰同志的亲生女,并非姜勇同志的亲生女,按理双亲中一方去世,一方还在,那孩子理应是跟着活着的一方。” 文书记一番话说的慢中带硬,在场的社员也都是知其缘由的,话音落,激起了一部分社员的反应。 “对啊!李兰自己不养?让我们替她养孩子?李兰人呢?” “你不知道吗?李兰已经嫁到隔壁公社的徐家大队了!人早就不要姜淼这拖油瓶了呢!” “什么?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 葛有根高声道,“安静!文书记还没说过呢,你们就吵吵吵。高浩家的,数你声音最大!张爱国家的,自个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不做好榜样作用,出口成脏的!” 而后,音调一转,“文书记,您继续。” 众人:…… 文松涛点头,一条一条跟社员们说道:“嗯。当然无论按亲按理都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我们作为干部的,就是要为人民群众服务,群众有困难,我们想办法解决。” “李兰同志跟葛队长沟通过了,不是亲妈不要自己的小孩,而是小孩更喜欢咱们前进大队,喜欢咱们葛家湾,想要留在队里。” “更何况,姜淼还是咱们已故社员姜勇的女儿,虽然他们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姜勇拿姜淼是当亲生女儿养大的。” “姜家老小在洪涝那年一个个去了,姜勇也在三年前离世,现在姜淼是姜家仅存的血脉,为了这一点,我也是支持姜淼留下来的。” 这时,有一位早按捺不住的社员发言了。 “文书记,姜淼都八岁了,跟一岁两岁孩子的抚养可不同……而且,养个女娃子有什么用?将来又不能帮咱们摔盆子。” 死后摔盆子是前进大队的丧葬习俗之一,通常是指在出殡进行时,由死者的第一个儿子或者孙子执行,女儿或者孙女则不被允许的,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吉利的事情。 文书记正想回话,又听见另一人喊道:“书记,李兰给孩子生活费没啊?我们这一家家的养自己孩子孙子都费劲,哪还有钱白白再养个女娃子啊!” 这说到大多数人心里去了,人群里冒出不少附和声。 “是啊,是啊,有生活费那我可以回家跟媳妇商量商量。” “李兰能给多少钱?钱太少我可不相干!领个丫头片子回来,能有啥用?” “笨啊,丫头片子长大了,你不也有一笔彩礼吗?” 葛有根皱眉望着吵吵嚷嚷,乱糟糟的人群,再次大喊,“安静!安静!” 人群里的讨论声弱下来。 突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我家愿意养!” 第10章 刘奔想当姜淼养父? 姜淼下意识地心里不安,顺着声音看过去,果不其然对上了刘奔满带笑意的眼睛。 他对着姜淼露出一个大笑,周围的人自动给刘奔让出一圈空间来,让他走到最前面,大家脸上都是疑惑的表情,怎么都没想到下河湾的刘奔会来参加领养大会。 因为刘奔的肉联厂工作,和治保主任侄子的身份,他在队里的人缘很好,是走在路上大叔大婶都会朝着笑一眼打招呼的那种。 早些年刘奔没结婚前,更是众多家里有待嫁闺女的大婶们心里的香饽饽,后来刘奔被上河湾的一枝花拿下,另外两个生产队的大婶们为此可惋惜了很久。 但人家一枝花有点牛气在身上,婚后三年给刘奔生了三个大胖小子,这下子,大婶们也没话说了,大队的男人对刘奔更加羡慕嫉妒了。 有三个半大小子的儿子要养,媳妇还马上又要待产了,刘奔怎么会还想养个便宜丫头? 难不成刘奔最近又发财了?不然哪养得起这么多孩子?这样一想,大队的男人们,尤其是单身汉,心里的酸水都快冒出来了。 干部们显然跟大家有同样的疑惑,不过他们率先看的是治保主任柳福发。 柳福发哪知道这混账东西搞什么名堂,昨晚就发了神经似的跑到他家,说什么要领养姜淼,要当姜淼的养父! 柳福发气得想一巴掌给他甩过去,自己三个儿子都养成了个鬼样子,马上要足月的媳妇也瘦得连他这个舅舅都看不下去。 他已经骂了说了无数次,让刘奔把重心放到家庭上,好好上班养孩子媳妇,可这家伙死性不改,照旧下了班在公社喝酒耍混,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也不安生,不是吵架就是揍人。 现在还要领养姜淼?说他发善心想喜当爹,还不如说他发神经! 柳福发愁眉苦脸摇摇头,不知从何说起,更不敢看文书记的眼睛,害怕被文书记瞧出什么来。 文书记问刘奔,“我记得你家里已经有三个儿子,大的十岁,小的七岁,你妻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对吗?” 前进大队干部多数是半脱产,唯文书记是全脱产,因为他除了任职前进大队的书记,还在公社兼任一职,所以住在公社附近,每天来回在公社和几个大队跑。 比起大队部的其他人,社员们很少见他,但却对他依然很熟悉尊敬,因为他身兼两职的缘故,有人想去公社咨询个什么,或是办个什么事儿,往往先跟文书记沟通上几句就能搞定,可比公社那些动不动就拒绝的领导好太多了。 在文书记面前的刘奔收起那副半吊子,规规矩矩答道:“对的。” 文书记皱眉又问:“那你为什么想要领养姜淼?” 刘奔拿出早准备好的答案,“因为我想要个闺女,都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我媳妇全给我生儿子了,没一件小棉袄。”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瞬间让少儿少子的男人黑了脸,三个儿子还不满足,这让他们没儿子的怎么活! 文书记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正想说话时,衣袖忽然被人拉了拉。 看过去,是姜勇女儿姜淼。 文书记到前进大队后见过几次姜勇,尤其当年野猪闯村子的时候,在一众干部都心生怯意,不敢上前时,是姜勇率先站出来,主动提出他做主攻手,民兵营几位同志配合他。 有勇有谋,刀箭双修,可惜据说很早就退出民兵营了。 再听到消息时,竟是人没的消息。他曾不止一次的遗憾,是不是当年把姜勇留在民兵营能逃过那一劫。 姜淼望着他,表情认真,瓮声瓮气说:“文表叔,我能不能先和你跟葛表叔谈一下。” 文书记看了眼葛有根,葛有根立马起身,“旁边有个小房间,我们去那里。” 文书记让柳福发盯一下社员,他们到旁边说几句话。 到了房间,文书记示意让姜淼坐到椅子上,自己和葛有根坐在了姜淼对面。 “姜淼同志,有什么想法想要跟我们谈谈的。”文书记笑着说。 姜淼点点头,学着文书记刚刚讲话的样子,“文书记,葛队长,我不需要别人领养,我娘就算嫁人了,我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她说的很清楚,却将葛有根和文松涛吓一跳。 葛有根虎着一张脸,“瞎说什么!你才八岁怎么养自己?” 文书记也有一丝诧异,但还是想听听她的想法,“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养活自己。” 姜淼掰着指头跟他说:“我已经下地挣工分好几年了,虽然我人小,但我力气很大。” “这个月双抢的时候我能割稻谷,捆稻谷,拔秧苗,栽秧苗一天下来就能挣六个工分,已经很赶上队里一些姐姐和婶婶们了。我每天下工后还会去山脚下割猪草,能够交猪场满满两背篓。平时种土豆点玉米我每天也能有四五个公分。” “我听周会计说过,我去年今年的工分已经跟一些成年人一样了。可我吃得比他们少,而且我家以后就我一个人,怎么会养不活自己呢。” 第11章 姜淼拒绝被领养 文书记这回是真的意外了,他对姜淼的生活情况并不清楚,本来还很担心双亲不在,以后都将寄人篱下的姜淼能不能过好。 葛有根比文书记受的刺激大,原本前几天李兰来家里说起姜淼想要留在葛家湾,他就十分意外,但也不赞同。 随即李兰提出希望给姜淼找一个过继或是领养的人家,姜淼是个很有孝心的孩子,愿意因为姜勇的爱护,葛家湾的照顾选择留下来,长大后定会好好孝顺养父一家。 葛有根这才意动,这也不是不行。但是对于找谁领养很重要,姜淼这么认同他们葛家湾,他作为葛家湾的生产队长肯定得好好选人,所以这才请了文书记来主持大会。 但没想到姜淼这丫头主意这么……文书记的面子都敢拂。 葛有根不敢说话,这事儿还是书记定夺吧。 文书记看着姜淼,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她爹的影子。 “你说的只是最基础的养活,但你娘和我们希望你能有人领养,是因为你能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不用过早地承担太重的生活压力,健康快乐地长大,读书上学,未来还有一门谋生的手艺。” 姜淼眸中有一丝迷茫,但很快又消失。 “我有父母,我爹就是姜勇,我娘就是李兰。我并不想要其他的父母,也不想要兄弟姐妹,我选择留下来就是因为我爹,我爹很疼爱我,走哪都要带着我,虽然他现在不在了,但我不能抛下他,去认一个新爹。” 想到姜勇,她能生出无限勇气,却又觉得难过委屈。 为了让文书记相信自己,她又接着道:“我娘走得时候给了我五块钱,那我就能交上学的报名费了,九月份我就会去上学,放学放假的时候我也会上工挣工分。” 文书记笑出了声,挺有规划的。 “成啊。既然是姜勇的女儿姜淼的要求,那我就答应了。”他也会每隔段时间来队里看她一眼的,就算差什么,到时候也能补上。 伸手摸了摸姜淼的头,文书记怀念道:“你简直跟你爹一模一样。” 姜淼一双大眼睛瞬间放起光芒,急切地问:“真的吗?我跟爹一样?” 文书记道:“一样的倔驴子。” 姜淼捂嘴呵呵笑起来,悦耳欢快的笑声可见她是真的很开心。 回到会议室,文书记通知了姜淼的决定,会议室的众人纷纷愣住。 这又不领养了?那这姜丫头咋弄? 文书记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虽然姜淼小同志的领养取消,但考虑到她年龄小,且她的父亲姜勇曾在民兵营几次参加任务做出的贡献,我跟公社王主任商量后,决定从大队支出五十元作为扶助给到姜淼。” 旁边一直倚着窗户,穿着干部装,齐耳头发整齐梳着的妇女主任冯小敏也适时开口,“还有我们妇联的同事们也一起凑了十块钱和一沓票可以给到姜淼。” 话音落,人群又喧闹起来。 文书记咱之前没说还有扶助费这回事啊? 现在他们家想领养还行不行? 嗐!可惜了那六十块钱。 站在人群前头的刘奔一脸着急,“文书记,葛队长,姜淼这么小,让她一个人生活会不会太难了?我家条件好啊,可以养她啊。” 柳福发气得想一脚踢上去,你这上赶着非要替一小孤女当爹呐!咋脸是真一点不要呢! 旁边有人开玩笑,“刘奔,你应该不是想养姜淼,而是想养李兰的女儿吧。” 人群里有人窃笑,有人不解,“为啥这样说,不都是一个人吗?” “区别大了,对我们来说姜淼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孤女,对刘奔来说人可是李兰的女儿,你说他图的什么心思,是盼着李兰未来来看自己女儿时能再见着李兰一面,还是盼着李兰女儿长大后把她给……” 没说完,刘奔就扑了上去,嚷嚷吼道:“你他妈的瞎咧咧什么鬼!老子明明是看她可怜,大发慈悲养她,被你们这群小人猜忌污蔑!” 刘奔再混,也知道不能让自己搞上这种流言。 心里有想法是一回事,在外面是绝对不能有这种流言,不然姜淼万一后面出个什么事,绝对会有人往他头上想,那他才真是被牵掣了。 在场人虽然也有八卦的心,但还不至于这么离谱,刘奔一个奔三的汉子怎么可能对一个跟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小屁孩有想法,真是荒唐。 只有柳福发心里一咯噔,听见那人的猜测和刘奔的反应,气血上涌到天灵盖,差点没给他激晕过去。 文书记见不得这些人拿一个小孩子讲这种话,脸色猛地沉下来,高举起手往桌上一拍,气沉道:“闭嘴!” 文书记一向儒雅和气,大伙还是头一回见他脸这么黑,再瞧见一旁姜丫头一脸迷茫的表情,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挑事的那几个男人纷纷低下了头。 “在场的各位都是家里有儿有女的,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得掂量掂量。” 第12章 姜淼上山想抓兔子 姜淼的事迹很快在前进大队传开,几个生产队里最八卦的妇女婆子们放下碗筷,踩着风火轮纷纷聚集到“信息交流中心”——队里那棵老梧桐下。 八岁小孩拒绝领养过继,要自个养自个,实在是石破天惊,大为震惊。又听说公社干部们还为姜淼凑了六十块的抚养费和一沓子票,顿时心疼加遗憾,姜淼这妮子怎生得主意那么大! 六十块钱,他们普通家庭一年到头分红都没这么多! 大婶们纷纷扼腕心痛。 而八卦的当事人已经背着背篓照例打猪草去了。 姜淼背着一箩筐的猪草准备离去就被陈雪三人拦住。 一个队里,总有那么几个男生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类型。不论夏寒,天天都能吸溜着鼻涕,半歇着衣裳,光着脚丫遛着鸟儿四处乱窜,今天这里偷个鸡蛋,明天那里欺负小孩,屁股后面还能跟着三三两两的小跟班。 姜淼不乐意跟她们玩,脏死了,脸都不洗干净。 受李兰的影响,姜淼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内里还是爱干净的,就算只有凉水睡前也会把自己拾到干净,那样上床才能做个美美的梦。 要不然就是垃圾回了垃圾堆,哪哪都臭! 因为不合群,还总被家长夸,姜淼无形之中多了很多讨厌她的同龄孩子,其中以葛有根9岁得侄女陈雪为首,总爱带着弟弟陈东升和队里更小的女孩招惹姜淼。 “姜三水,听说你妈跟别人跑了!你以后就是没人要的小孩了,可怜鬼!”说着,陈雪做了个鬼脸。 姜淼背着猪草拿着镰刀,小嘴抿了抿,看着几人没说话。 云霞小跟班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鬼脸,“可怜鬼。” 云霞旁边还有个小矮子,是陈雪的弟弟,陈东升,八岁了比她还矮。 小矮子也跟着做了个鬼脸,可是眼睛小鼻子塌,鼻下黑乎乎两条,丑死了。 而云霞比陈雪小四岁,圆乎乎的脸,白白嫩嫩的,小嘴巴红红的,做个鬼脸倒有些可爱,惹得姜淼多看了几眼。 陈雪不满,干什么一直看着云霞,不看她,“喂,可怜鬼,我在跟你讲话诶!你怎么这样子!” 姜淼提了提镰刀,吓得云霞立马躲到陈雪身后,怂怂地探出个脑袋。 陈雪也白了脸,话不成句,“我我我告诉……你!刘大虎他他就在后面,一会儿他揍死你!” 刘大虎?姜淼想起前不久没有打上的那场架,和蚊子一样爱缠着她的刘大虎。 姜淼神色微变,抬了下肩膀越过陈雪想走。 “嘿,胆小鬼哪里跑!你怎么这么怕刘大虎啊哈哈哈。”陈雪不知道上回打架的结果,问王小二几人也不告诉她,但见姜淼的反应肯定是被揍得不行。 姜淼翻了个白眼,“上次你们偷拿了我两只麻雀,对吧!” 盯住陈家两姐弟,“两个小偷!” 云霞懵懵的,不知道姜淼说的什么事,但听见小偷两个字立马睁大了眼睛看向陈雪,再看看陈东升,反应了几秒,还可爱地往后一蹦,表情夸张道:“你们是小偷?我妈不让我跟小偷一起玩,我不和你一起玩了,你把我的糖还给我。” 陈雪和陈东升表情僵住,这件事王小二不让他们传出去的,姜淼……姜淼自己打的麻雀肯定知道啊,两人害怕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没有!” 陈雪拉住云霞,认真解释:“是姜三水自己打架打输了,诬陷我们,对,就是这样,她跟刘大虎打架输了,你知道刘大虎打架有多厉害吧?” 云霞脑袋转不过来,下意识想起刘大虎那人高马大样,害怕似的缩了缩鼻子,点点头。 姜淼懒得陪几个孩子浪费时间,背着猪草转身,干脆往山里去。 前路被三个小孩堵着,大不了她从山里绕一圈回去。 前进大队地处关保县红阳公社跟隔壁县的红星公社的交界处,两个公社都靠着一片山岭。 这片山岭流传的故事有很多版本。 有的说山岭尽头曾是土匪盘踞的地方,战争那几年很多都被招安了,但人根本没走完,有人曾在深夜见过那些人野人的装扮,拿着大刀,一身匪气,穿梭在林间。 也有人说闹饥荒那些年,山林浅处的区域都被人薅秃了,老林深处没人敢去。但日子实在太苦,过不下去,就是饿死和被老林野兽咬死的区别。 反正都要死,横竖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条路来! 于是乎,出现了一个敢死队,由好几个村的壮年猎户和家里已经绝户的人丁组成。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山,最后只有三个人残肢断臂地带着死透的狼和一只瘦巴巴的野猪回来了。 人是回来了,但精神却遭到了重创,没过几年就死了。 总之,深山老林被大伙传得越发神秘可怕。 后来,这片山岭被划为集体财产后公社派了民兵营逐步进山,搜山巡查,一方便是尽量消除来自大型动物的安全隐患,顺带打打肉缓解一下公社肉源;一方便是划分出社员可以安全进出的区域,毕竟一座山即一座宝,光是山上的野菜就可以养活一大群人,减少各个队里的压力。 到现在,社员们分别以山里的一片松萝林和沼泽地为安全界限,不同公社的人也称它为松萝岭和沼泽岭。 姜勇曾经带着姜淼都到达过这两处地方,站在那幽深冷寂,鸟鸣猿啼,抬头就会让人迷失的森林里,姜淼被姜勇三令五申不准独自偷偷进后山,连这片松萝林都不可以。 姜淼从小最听姜勇的话,自然是满口答应,姜勇离开后她果真在没进过这片山岭,踏足之处也就山脚下挖挖野菜摘点野果子,蛇莓拐枣地瓜泡之类的。 进不了山打不了野味,李兰对此埋怨已久,她不知道其实姜淼也馋了好久。 不知不觉,姜淼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进山了,愣了片刻,脑瓜子有点懵。她怎么进山了? 转身要走……可来都来了。 想到曾经爹带她一起打过的野鸡野兔,嘴巴里的口水完全控制不住了,擦了又擦。 几秒之后,姜淼干脆步子一扭,提起速度就往里跑。 路上遇到一片茂盛的蓬蒿地,脚步子打了个急刹,先打个记号,下次就来这里打猪草。继续往里走了许久,遇到了一片麦冬草和野生木耳。 虽然这些也是好货,但她今天更想逮个野兔。再晚,天就要黑了,姜淼心急起来,到了一小块荒草的地方,睁大了眼睛目光扫射。 明明她在刚刚经过的地方看到了还有点湿润的野兔粪便,望月砂。说明今天应该有兔子在这里经过了。 倏然,远处半人高的草丛间有什么东西扑闪了一下! 一定是兔兔! 兔兔,兔兔,我来啦! 忍住斯哈的口水,姜淼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往里去。 怎么影子这么大? 是她搞错了吗? 心里有些失望,但那是个什么东西呢?黑乎乎的一团,气息很重很喘,甚至有股血腥味。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黑夜来得格外快。同时也将眼下的恐怖无限放大。 耳边的呼吸声减弱,姜淼的心却打鼓地敲个不停,后背一下就冒出来一身汗。再胆大,她也还是个八岁的孩子,上次进山还是跟着爹一起打猎,现下孤身一人,姜淼心里怕死了。 往后逃,动静肯定不小,会被发现,说不定还会被抓住。 万一是拐子呢? 这时! 草丛中那团影子忽然就站了起来,同一时间,这边的姜淼埋下身子,捂住鼻子不敢呼吸。 “谁?!” 那团影子忽然喝出声,声音像一道厉刃。 第13章 遇见山里打野狼的男人 姜淼身体顿时僵住,紧紧捂着嘴,眼泪忍不住开始打转。 那人踩着草丛沙沙的声音传到姜淼耳朵,不断放大,越来越近了。 姜淼手里的镰刀还未举起,就突然被人扯住了后脖颈,双脚离地,提了起来。 晃眼的灯光射到她的脸上,下意识闭上眼睛。 只听对方轻笑一声,她被放了下来,双脚踩住结实的地面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 “胆子真大啊,你。” 似乎是不想被认出来,对方的手电照过姜淼就关掉了,几步踏回之前的地方,拎了个模糊的东西走过来,又随意地扔到地上。 姜淼眼前黑了一瞬,很快就恢复过来,即便是月色浅浅,也将对方的行为看得清楚。 对方侧脸有些眼熟,不是队里的人,但眼熟……见过,要么是住在牛棚的,要么是知青同志。 姜淼小脑瓜子飞速运转,搜寻相关的记忆,冷不丁被划过眼前的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吓住,竟然是狼! 是狼诶!! 姜淼瞳孔放大,安静下来的小心脏再次扑腾起来。 对方的正脸也露了出来…… 眼前的画面属实有些骇人可怖! 一个五官眉眼十分精致清俊,却脸颊带血的男人,手里倒提着狼腿,垂下的狼头往里凹陷血肉模糊,时不时冒出的血液汩汩,这死状……应该是被这个男人生生打死的。 死透的狼被扔到了草丛上,那人随之坐到一块大石头上,双腿大张撑着腿,姿势漫不经心,凝视着她的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是格外凛冽肃杀。 姜淼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后身体一震,腿又开始发软,急急移开眼。心里开始怨起为什么自己有一双夜晚也不受限的眼睛。看这么清楚干什么!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没想到这小孩夜视如此好。他的都是曾经训练加吃药练出来的,可这偏远山沟一个女童能力就如此出众了。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不佳的局面。 “谁家的小孩啊?胆子真大啊你,天黑还在山上乱窜。”这大队的女童在他看来差不多是一个样子,同样的破布烂衫,衣衫褴褛,头发像鸡窝,脸蛋像煤炭,瘦不拉几的,他一拳都能摁倒一个。 遇上生人立马也会藏到大人身后躲起来,就眼前这个胆子大,能跟他僵持这么久。 可他不是个好人啊,真苦恼。 姜淼捏紧拳头,垂下脑袋,对方看不到的眼睫颤抖不止。 白渊有些不耐烦,抬起手臂看了眼时间,“不说话,哑巴吗?” 话音一落,对面女娃立马抬起脸盯住他。 “啧,眼神真凶,像个狼崽子。”白渊有些意外,虽然时间比较紧,但他还能陪这狼崽子玩一玩。 “不怕我吗?上一个狼崽子的尸体还在这里呢,看到没?”说着,一脚把旁边的野狼尸体踢了过去。 他声调中带着冷漠又带着怪异的笑,接着说道:“这个也是狼崽子,你也是个狼崽子,你说我怎么做比较好?” 姜淼听得脊背一寒,这让她感觉很不好,就像今晚真的会被人弄死在这一样。可她才八岁,死了也太早了,虽然她也想早点去见爹,但这样去会被爹狠狠笑话吧。 想到姜勇,姜淼内心多了些力量。爹说过,现在可不许随便杀人,抓到是要吃花生米的,但万一他弄死她也没人知道啊,这荒山野岭野兽出没,一不小心连尸骨都没有。 定了定心神,姜淼慢慢找回力气,四肢也没那么僵硬了,才拍了拍胸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细声地说:“我是前进大队的姜淼,我爹是姜勇,我娘是李兰。” 姜淼、李兰,整个大队大到老婆子,小到孩童,都会八卦的两个人,白渊自然也听过。父亲早死,亲娘即将改嫁,这小孩也会被公开领养。 今晚终于对上号,原来是这么个胆大的小女娃。 白渊依旧是那副悠闲的做派,染了血的那只手耷拉着,另一只干净的手撑着下颚,双眸幽幽地打量她。 他说:“姜淼?没听过。你上山来干什么?” “我……上山打猪草。”姜淼又垂下眼,心里暗叫不好,为什么会没听过,难不成不是他们公社的人。再抬头时,姜淼一脸天真地问:“你是我们大队的人吗?我不认识你,但我见过你。” “你是队里的知青同志吧。你可能不知道,这片山是公有的,你来山上打狼是破坏集体利益的错误行为,会先被大喇叭通报,再会被拉到公社广场挂牌子批斗的。我见过那副场景,很吓人的。”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姜淼心里着急得很,难不成她猜错了,不是知青? 白渊轻笑一声,“正常小孩见到今晚的场面早就吓跑吓哭了,你还能镇定地跟我聊这么多。你倒是不怕我。” 姜淼说,“我见过队里杀猪,流的血比你这还多。但是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不然这么重的血腥味一会儿还会吸引来野兽的。” “懂得不少。那你猜猜我今晚会不会让你离开?”顿了一下,他又说,“等会野兽来了,我把你丢出去不是正好吗?目击证人没了,还能毁尸灭迹,我也不会被批斗了。” 姜淼后退一步,声音更小了,“我不会的。”你这么吓人,谁敢举报你。 但她心里也松了口气,如果对方真不是她们大队的,尽管一走了之就可以,何必如此恐吓她。说明她前面的确是诈对了,不仅她眼熟他,他也见过她,所以才会跟她周旋这么久,他的确是怕她举报。 “我不会举报你的,我今晚其实是想找野兔的。但是只找到了野兔粪便,没看到野兔。”姜淼很沮丧,她往左边走了几步,拎起来背篓,“我该回家了,你也快去处理这只狼吧。” 背起背篓走了几步,她又回头,“我爹以前也经常上山打猎,他留了很多工具,如果你需要,可以下工后来我家找我,我借给你,这样你就不用徒手打了,很痛的。” 白渊:……呵小瞧我,我明明是用石头打的。 “再见了,知青同志。” 说完,姜淼加快了速度。 第14章 姜淼找昨晚山里的男人 背着半大背篓的小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白渊望着她的背影,挑起一抹笑,聪明的小孩有点意思。 看了一会,白渊提起狼,转身向着与姜淼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夜晚,姜淼躺在院子里的稻草垫子上,双手时不时挠挠被稻草刮到的皮肤,一双眼睛却没从院门院墙上落下来过。 今天领养大会结束后,她注意到刘奔就被柳福发压着走了,但还是比较担心刘奔会不会突然上门来报复自己。 另一方面,晚上跟那人说可以来找自己借工具,也是想试探一下这男人会不会真来找自己,如果他来有求于自己,那她也可以借机向他学两招,避免她以后在山里打小东西的时候遇上野狼野猪。 直到天色变浅,院门依旧安静,姜淼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今天上工姜淼被安排到跟葛队长媳妇刘慈安一组,组里除了几个中年妇女,还有个新媳妇。 安静的田野热闹开来,几个婶子话里话外都是在八卦新媳妇的生活,说她婆婆公公是个怎样的人,虽然有点抠但是实诚人;说她男人是个有出息的,一家子就她男人可以去公社上班;又问她娘家是怎样的,家里还有没有妹妹。 大概每个女人的内里都有一颗想做媒的心。 刘慈安哎哟一声,喝止几人,“没完没了了你们,这里还有孩子在呢。说话也不兴注意一下!” 几个妇女笑得身子直颤,脸上的汗跟珠子似的往田里落。 有人指了指前面的姜淼,“孩子隔那么远呢!刘大姐你操什么心,赶紧的,你看就你落后我们最远啦。” 另外一个妇女按了按快散架的腰,“姜淼这丫头吃什么长大的,速度哐哐哐的。我们还说李兰以前虐待她,不给她吃的呢,这要没给吃的能有这么一身的力气吗!” “姜淼她爹姜勇力气也大啊!打猎也很厉害!就那年,野猪进村那年,姜勇拿起根箭就那么轻轻一撘,那箭‘唰’地飞出去射到了野猪眼睛里。好家伙,野猪痛得脚直蹦蹦,姜勇又抽出个大砍刀,咔咔地就把野猪砍死了。” “吹吧,哪有那么神。” 那年,大多数人是野猪被弄死后才凑热闹去看的,当时现场就几个大男人在。 “我男人说的嘛,我可没吹。” “我看是真的,就姜勇那身腱子肉,啧,肯定能砍死。” 新媳妇听得双眼圆溜,忍不住惊叹,“这么厉害。” “是有个本事的男人,就是命不好,第二年就没了。” 新媳妇面露遗憾,点点头,看向前面那个小身影,“那姜淼肯定也是像姜勇同志。” 旁边一个婆子突然抬头问,“姜淼可不是姜勇的崽,也能继承那身力气吗?” 这问的,她们哪能知道。 姜淼插秧的手一顿,心里也不禁疑惑,是呀,她都不是姜勇生的,力气咋这么大,指定她亲爹也是个有力气厉害的人。 就像昨晚那个一人能打死野狼的男人。 呸! 还是不要像昨晚那人比较好。 下工的时候,姜淼特意冲在最前面头一个先到仓库还工具,仓库里保管员和记分员在,仓库外面的晒谷坪上葛大爷家有福叔的两个儿子正用拖爬翻稻谷。 姜淼从仓库里取了把拖爬,“慈生哥、文仙哥,我帮你们一起翻。” 葛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对姜淼说,“可别了,拖爬都比你高呢,要是你摔个跟头破相就不好了。” 姜淼一阵无语,“慈生哥,哪有你这样的,动不动咒人破相。我干活可是很厉害的,昨天你不在我还帮文仙哥翻了呢。” 游文仙干着自己的,眼皮都没掀一下,昨天姜淼来时候可没像今天这样还甜甜地打招呼喊哥哥,等他再回头看的时候,人都不见了,谷也没翻完。没她这样帮人的。 见弟弟一点反应都没有,葛慈生笑容淡了几分,瞥了眼继续跟姜淼说话。 “那我得好好感谢你了。昨天我不在,你这是帮我干活了。一会儿去我家,我请你喝凉茶。” 姜淼一边翻谷,一边留意出入仓库的人,嘴上还甜甜地回应,“好呀,那我可要喝两碗。” 葛慈生镜框下的眸子又瞟了眼姜淼,有些意外。 他常年在镇上读书,姜淼与他来往并不深,他对她的印象基本来自于饭桌上姑姑的闲谈,偶尔回家途中遇上她也是不咸不淡打个招呼。今天这般热情的一面倒让他想起了埋在记忆深处的一段。 那时正好大队鱼塘分鱼,家家户户都能下去捞鱼,大鱼用工分兑,小鱼谁捞到算谁的,一群一群的小孩都被家长派到浅的地方捞鱼,大多数则等着队里统一的捕鱼。 葛慈生没下水,他身上崭新的衣服呢,不想搞得又是水又是泥。反而是自己那个弟弟,游文仙,平时话不多可什么热闹都凑,跟着一群半大的孩子捞鱼,害得他不得不盯着他的安全。 大半天过去,没想到那一群孩子中唯姜淼那小丫头抓得最多,几乎盛满一小桶。 旁边几个小孩咋咋呼呼地要姜淼一人分个几条,姜淼可不干,提着小桶就上岸了,还站在他旁边一起看大人捕鱼。 临近饭点时大多数人家已经换好鱼回家了,鱼塘里就剩了群意犹未尽迟迟不愿离去的孩子。 葛慈生等的也不耐烦了,喊游文仙回家,喊完也不等他上来就离开了,没走几步竟然看到姜淼提着她那小桶又折回来了。 三四岁的小女娃,头顶扎着两根朝天辫,肉乎乎的脸蛋又白又圆,刺泡一样红的小嘴巴口齿伶俐地说她愿意换小鱼,但是必须是换,可以用饼干或糖果来换,粮食也行。总之就是,别想白占便宜。 姜淼跟几个有意愿的小孩约定好后,便说换个场地再交换。走之前,小丫头频频回头望了他好几眼。 现在嘛。 尽管大变了模样,但性子却不像姑姑说的那样木讷寡言,像个老黄牛只知干活。 还是很调皮嘛。 葛慈生无奈地摇摇头,擦擦汗,继续干活。 晒谷坪这头的姜淼,三分注意力在手上,七分在仓库入口,每进一个人她就起身换个姿势顺便偷偷瞄一下。 快到这片的稻谷翻完,才终于见到那个人! 是那个人,又不是那个人。 姜淼茫然费解。 昨天夜里那人脸上带血,她只能尽量记住五官,现在这人五官是对上了,可是…… 姜淼歪着头仔细观察,他啃着跟葛慈生差不多的年纪身高,十五六的样子,黑褂子黑裤子,对比之下显得脸格外白嫩,挺好看的一个大哥哥样子,应该是前不久新来的知青,难过她不太熟悉。 此刻,走过来的他脸上头上全是些稻草灰稻谷屑,眼神疲惫,跟旁边人说话时又会变得精神,对方让他低头取头顶上的一根稻草,他也乖乖照做了。 五官相同,浑身气质却大变样。当然姜淼不懂气质这两个字,但也能分辨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没法把眼前这个细皮嫩肉温和的大哥哥和昨晚打死了野狼,还恐吓她的凶男人重合到一起…… “赵知青,今天辛苦你帮我了。明天你还是去割稻吧,这个活又累又痒的,你们知青受不住的。而且我的手也好多了,明天我能自己干了。” “别这样说,我们下乡就是向广大的农民同志进行再学习。我今天试过了打谷后觉得有些方法技巧不对,我还想一会儿跟你学习讨论一下如何提高我的打谷效率,希望你能多多指正。” “向我学习?嘿嘿,没想到还有人向我学习,你放心,我会的我全教给你!” 姜淼:…… 两人谈笑着走过姜淼,那位叫赵知青更是一个眼神也没给姜淼。 难不成真不是他? 姜淼失神地注视两人的背影。 “看什么呢?”葛慈生的声音忽然就近响起,语气戏谑,“看哪一个呢?赵知青?刘小强?” 姜淼抬头问,“慈生哥,你知道赵知青全名叫什么吗?” “好像叫赵以忱。” “赵以陈,真奇怪的名字。” “怎么突然问起他的名字,觉得长得好看?”这次暑假回家,他在饭桌,在外面总能听到赵知青的名字,大队突然多了个名人,尤其还是位异常快速融入当地的知青。 为此,他专门趁上工的时间注意过这人。 “好看是挺好看的,不过是看他好像跟叔叔伯伯婶子们处的挺好的,刚刚他走过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跟他打招呼。” 葛慈生目光沉了一下,语气轻飘,“是吗?” 姜淼重重点头。 第15章 葛慈生邀请姜淼喝凉茶 翻好谷再次还了工具姜淼就准备回家了,葛慈生连说带拽地拉着她回了家。 “说好要喝两碗凉茶的,走人算怎么回事。” 姜淼仰着头与他对视,发现隔着厚厚的眼镜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便作罢。 “你真的要请我喝凉茶?”语气还有些不敢相信。 “那还能有假?你帮了我我请你,天经地义的,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的。尤其是小孩子的人情。”葛慈生低头摸了摸姜淼毛躁躁的头顶,手感一般,但比起姑姑家那10岁的小弟要好,男孩的头发一摸一把油。 姜淼有些不好意思,“那好吧,我就接受你的邀请。” 爹在世前,逢年过节都会拿上一些红薯土豆或者打的野物,带着她去大队的一些叔叔伯伯家问候,大部分的人家会喊他们留下吃饭,但她爹只带她在几户人家吃过。 后来她也知道了,有的人只是嘴上客气,并不是真心想你留下来的。 没想到,葛慈生还是真心邀请的,那她会很乐意去的。 葛慈生家离得不远,三人慢悠悠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姜淼记忆里来过一次这里,印象很深刻。 盖因和队里大多数黄泥混秸秆的房子不同,这里的房子是青砖青石一起垒的,跨过几块石板进入大门,院子里有一口井和一座石磨,墙边一小块自留地种着抓人眼球的辣椒茄子番茄,墙边几棵细竹,郁郁葱葱的,很有生机。 她觉得这里住着一定格外舒服。 “爸!爷爷!姑姑!我回来了。”三人一同踏进院门,游文仙一改在外面不理人的性子,立马活跃起来,第一个冲进了厨房。 葛慈生和游文仙的父亲葛有福是参加过抗战的退伍老兵,当年因伤退伍从此缺了一条腿,归乡后快40岁也没有娶媳妇,葛有福的父亲葛大爷急得不行,便想从几个孙辈中过继一个给大儿子。 但不知他家怎么回事,孙辈的男孩缘浅,二儿子家前头生的都是女儿,大闺女家一儿一女的。就在葛大爷将主意打到自个关系一般的二弟家时,大闺女离婚带着儿子回来了,并主动提起将儿子过继给大哥。 就这样,5岁的魏慈生变成了葛慈生,大舅舅变成了爸爸,妈妈变成了姑姑。 葛慈生7岁的时候,葛有福从外面又领回来一个3岁男孩,是他战友的遗孤,也就是没有改名的游文仙。 后来,葛大爷给住在家里的大闺女招了个上门女婿,两人新婚没多久就生了个儿子王繁,现在10岁。 王繁很喜欢葛慈生这个表哥,听到声音屁股就从椅子上弹射起飞冲到葛慈生怀里了。 “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王繁脑袋埋在哥哥身上,不停蹭啊蹭,将脑门的汗全蹭到葛慈生衣服上了。 葛慈生:……虽然我衣服也不干净,但…… 王繁蹭着蹭着发现了旁边的姜淼,顿时停住,大叫,“姜三水,你怎么在这!” 姜三水这个名字是向来不对付的陈雪叫的,后来队里的小孩都叫她姜三水了。 姜淼抿嘴,不理王繁。表现得一副很不喜欢这个名字的样子,其实她内心还蛮喜欢这个名字的,不过她得跟陈雪反着来,表露不喜,陈雪才不会给她再取外号。 她可怕陈雪给她取些奇奇怪怪的外号了,什么阿狗阿呆黑妹男人婆走地鸡,给别人取些上不得台面的,却让其他人喊她雪雪。 姜淼:……真恶毒! 葛慈生将王繁从身上扯开,敲了下他额头,“不要随便给人取外号。” 王繁努嘴,又着急,“可不是我取的,是陈雪取的,不信你问姜三——淼。” 陈雪是葛队长侄女,葛队长葛有根与葛有福是堂兄弟,陈雪也算是葛有福的侄女,葛慈生的堂妹。但他一直都不太喜欢陈雪,私下也常让王繁少跟陈雪玩,但好像不管用。 葛慈生拉着姜淼到屋檐坐下,到堂屋给姜淼倒了半茶缸的凉茶,冰镇过的薄荷糖水,甜滋滋又清爽。 “等会还要吃饭,就给你只倒了半杯凉茶。”停了一下,又问,“王繁叫你姜三水,那王繁自己有没有什么外号?” 一旁的王繁先是惊呆哥哥竟然给姜三水倒糖水,后又惊吓哥哥还想知道自己的外号! 王繁跳了跳脚,耍赖,“哥……” 姜淼一双大眼眨了又眨,捧着凉丝丝的茶缸,有些惊讶和羡慕。 王繁扯着哥哥衣服撒娇耍混,葛慈生也不烦,反而带着温柔的笑教育起他来。 旁边还能听见小厨房内游文仙与家人激动地说着今天听说的八卦,时不时男人女人的笑声传出来,他们夸着游文仙今天干活充实,不仅完成了上工任务,还有认真观察身边人留意身边事。 这时,又听葛慈生说,“喝完别走,一起吃晚饭。” 姜淼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坐立不安地捧着茶缸,好一会,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将茶缸子放到椅子上,嘴皮飞快道:“我突然想起来还要去割猪草的,凉茶就不喝了。谢谢你,慈生哥,我先走了。”说完,人就闪了。 葛慈生想抓住都没抓到。 姜淼小短腿在路上跑得飞快,边跑边掉眼泪。 她想,如果住在那样的院子一定很舒服。 …… 抹去眼泪,还得再快一点,被人看见她掉金豆子就很丢人了。 进家门前,姜淼下意识把哭过的痕迹擦得干净,扬起一副笑脸,推开门喊道:“娘,我回来了。” 院子里沉寂一片,刚刚熨平的心被无形的一双手捏住。 姜淼再一次意识到,她娘已经走了,嫁人了。 姜家小院,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第16章 姜淼被安排看守支渠 七月翻过,进入八月,距离立秋还有不到十天。 八月第一天的雷雨给了社员们一个措手不及,正在吃饭的男女老少纷纷撂下碗筷,冲向田里,尽最大力气抢救还未挑回稻场的稻谷。 双抢也因为连着两天不期而至的雷雨而节奏加快,割谷需要天晴,为了跟老天爷抢时间,可谓是全民皆兵,大家排着时间的休息、割谷,终于三天时间全部完成早稻的抢收。 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收割完的几片地还需要加快时间完成整田、灌溉、插秧。 上游水库继续放水,大小沟渠陆续灌满清澈的水。为了确保水渠能够到达应去的田里,不被支渠分流,葛有根特意安排了八个轻劳动力分四组的连夜看守。 姜淼也在其中。 颇有些疑惑,她觉得自己虽算不上重劳动力,但也不至于划到轻劳动力吧。 姜淼自己有意见,但队里其他人倒没什么意见。 就这几天高压的抢收活动,姜淼那小个子回回冲在前面,风吹雨打之下还精神抖擞笑嘻嘻的,被蚂蟥咬,被牛蚊子叮,还没事人一样帮同组的其他人找止痒的草药擦。 几天过去,小姑娘变黑乎乎的小黑蛋了。晚上如果不张嘴,根本看不到的那种! 婶子说姜淼就是一株打不死的小草,傻蛋样! 所以姜淼后面几天被安排看守沟渠,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晚饭后,刘慧安拿着红花油替姜淼按胳膊按腿,语气沉缓,“姜丫头,干活不要那么拼命。以前你一个人的工分都能连着你妈一起养,现在就你一个人,吃的又少,工分多的都有。” “等过几天双抢结束,公社赶大集,你跟我一起去。领导不是给你了一些票吗?你把油票,粮票,就你家里缺的那些物件,你看看有票的,都带上,婶子带你去购置购置。布票先不急,缓缓,到秋天的时候,婶子再给你找两张,凑个棉被出来。” 姜淼眼神飘了飘,神态少有的扭捏。 “表婶,我看不懂那些票。” 刘慧安一怔,而后笑着说,“哎哟,我给忘了。不打紧,明天吃饭的时候你拿着票过来,婶子教你认认,婶子不认识的还有大队长呢!他读过书,就连我也是他教的。” 姜淼高兴地点点头,“谢谢表婶,表婶你真好。” 刘慧安收起红花油,和蔼地摸摸她的头,“晚上和你一起看守沟渠的是一位男知青,很沉稳的一个人。你表叔跟他说过了,让你守上半夜,用不着守完,守一会儿就让那位知青同志来。你也不用担心,他工分比你多,他该守的。” “你才八岁,还要长身体。有点时间就抓紧休息,知道吗?” 李兰走后,葛队长和周会计两家都挺担心姜淼一个人的生活,尤其现在还在双抢期间,两个老伙计便商量,让姜淼这一段时间轮流到两家吃饭,过渡一下,双抢结束后带着姜淼把缺的物件和粮食都安置好再开火。 姜淼一开始怎么喊都不来,刘慧安做主让她带上口粮,果然,这样她就同意了。 几天相处下来,刘慧安是真心心疼这小丫头,不让人操心也不占人便宜,有什么是什么,听话照做,格外乖巧懂事。 “好的,表婶,那我先去了。”带着满身的红花油味道,姜淼风一样地窜了出去。 往水库走的方向,要越过好几片水田,是已经被沟渠灌好泡了好几天的,田里那人此刻正打着赤膊,卷着裤腿,赶着牛将已经湿润的泥土来回反复犁,把土疙瘩打散滚着水变成泥浆。 即便夜幕已至,但队上的劳动力仍有很多出动的。 “姜三水!你去哪!” 听到声音,姜淼回神,发现自己走到了陈雪家门口。 生活不易,姜淼叹气,她原计划是从陈雪家屋后面绕过去的,结果看夜景看出神了。 “你现在变得好黑,快赶上我们家的煤球了,差点没认出你。”煤球是陈雪家的一只猫,黑猫。 陈雪拿着筷子那只手叉着腰哈哈笑起来,嘴里饭都快包不住了,“以后干脆你叫黑妹吧,黑妹就改成锅盖头。” 被陈雪戏称黑妹的小女孩是她隔壁邻居,因为被亲爹操手剪头发不小心剪成了一个形如锅盖的发型,难过得已经很多天没有出门了。 姜淼翻了个白眼,回击,“你可真是又幼稚又无聊!我为什么这么黑,你回去问问你爹问问你娘。割麦插秧我可一个都没有落下,我自己养活自己,黑点怎么了,黑就是我参加劳动的证明。” 陈雪父亲,陈老幺,三十出头,孩子都有5个了,还成天不着家,跟队里和公社的几个臭名昭着的混混搅在一起,偷鸡被抓到好几次,挨了两回批评还不悔改!她们一家子7口人,干活的只有陈雪她妈和大姐。 不过陈家有个出息的老大在外当兵,听说还是营长级别,陈家老二也很厉害,满工分选手。一大家子人全住在一个院子里,吃喝都在一起,三房的人也能活下去,就是名声不好,但也耐不住一家子脸皮厚。 陈雪最讨厌别人说他爸了!一定是在嘲讽她! 姜淼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以前都不吭声不吭气,被她骂被她笑的!现在怎能反过来! “姜三水!”她跺脚,放狠话。 “明天我就喊刘大虎狠狠打你一顿,反正你现在都是个亲妈不要的孤儿了,以前没人帮你,以后也不会有人帮你。” 姜淼一派镇定,丝毫不慌地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放马过来,谁不来谁是小狗!” 陈雪气死了,恶狠狠踏了几步,离姜淼近了些,中间还隔着一块自留地。 “你给我等着!” 姜淼挥挥头,径直跑走了。 到地方的时候,田埂上坐着一人,正一手拿着饼干一手拿着水壶,望着远方吃着喝着。 听到脚步声时,那人转过身,笑着说,“来啦,这里还有饼干,一起来吃点吧。” 几步之遥的姜淼差点脚一滑磕上去。 表婶怎么没说男知青就是赵以陈! 怎么是他呢! 姜淼咽了咽口水,略微僵硬地走过去。 “赵知青,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这是给你当夜宵的。毕竟我们要一起待一整夜,守一个晚上呢。” 听着总感觉有些奇怪,姜淼心里想。 赵以忱扭紧水壶,撑着地面站起来,把旁边一个小凳子上油纸包着的饼干揣到姜淼手上,“拿着吧,饼干很有营养,吃不完的你后面也可以就着稀饭一起当早餐吃。” 赵以忱递好就松手了,姜淼下意识的抓住。 “我…” 第17章 姜淼怀疑赵知青就是那个男人 透着油纸都能闻到饼干的那股香味,口腔瞬间泌出口水,实在是有些没出息。 以前李兰每隔几月也会从外面带回来饼干或者奶粉,大多她都吃不到,实在是想的紧馋得慌时,她就眼巴巴望着李兰,李兰似乎很喜欢看她为一点吃的可怜乞求的模样,后来她就惯用这招向她要吃的。 以前李兰掌家,现在她自己腰包里也有钱啦,下次跟表婶去赶集她定要把饼干奶粉也备上!把前几年没吃到的都补回来。 反正她人小,慢慢吃,能吃很久。 想想心里就美,姜淼把饼干又放回小板凳上。 “赵知青,我现在不饿,你留着吧,这可是好货。” 说到好货两个字,姜淼双眼亮晶晶。 赵以忱没说话,姜淼看过去,他已经往几个支渠去了。 姜淼想也不想跟了上去,见他检查完几个支渠后有目的奔着一个水沟脱了鞋便下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就从沟里摸起了一个自制的网纱袋子,里面赫然的有十几条鱼。 姜淼眼睛睁地大大的,嘴巴张开着,紧张地环顾四周,抬起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赵以忱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含着笑的声音轻轻飘过来。 “是葛队长告诉我这个地方的。” 本来这看沟渠的活是排不上他的,但他前天中暑晕倒在稻田里,没什么大事却也将葛有根吓了一跳,昨天直接给他排了一天假在知青点休息。 今天中午知青点其他人回来时,最近刚当上知青组长的凌霄便一脸喜气地告诉他看守沟渠的事,赵以忱很惊喜。 不论在当地人面前表现得多么热爱劳动,热情助人,回到知青点踏进门的那一瞬全身力气都会抽走,很多时候连再次扯出笑脸挂上面具的精力都没有。 麻木的吃饭,洗漱,像一条尸体躺在床上,一夜过去,浑身的酸痛一次次叫嚣着要罢工。 赵以忱何尝不想休息,他一个在部队大院长大,呆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学校、家里、爷爷的实验室的男孩,在几朝被迫长大,撑起自己和母亲的生活…… 但现实告诉他,真正苦难无望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坚持下去。 除他之外,有两位女知青已经是大队卫生院的常客了,另外几位男知青也叫苦连连,折腾一周后就自暴自弃了,懒哒哒的干活,被记分员骂着扣工分时装聋作哑。 赵以忱冷眼看着一切,独自一人继续上工下工。 下午临近下工那会,他抽空去了趟葛队长家。 再怎么说,干不了坚持不下去的人这么多,葛有根愿意把这活安排给他,他理应感激。 一包烟一包红糖做了人情,双方都很满意,葛有根带着他进堂屋说了一下姜淼的事,还让他看守沟渠时多照料一下姜淼,他自是应下来。 两人交谈间,葛有根不经意聊起雨后水沟和池塘水位上涨,水体短暂相连各种鱼黄鳝螃蟹也开始互通有互……赵以忱双眸亮了一瞬,记在心里,回了知青点就做了个简易的网纱。 收获很丰富,黄鳝、泥鳅、螃蟹,还有几条大大小小的鱼,小白条不说,还有不少大板鲫。 姜淼只愣了一秒,就了然地点头,收回目光,一副‘我不馋我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思索着这几天得空她就每个水沟摸一遍,一定也要给自己打打牙祭。 “你会烤鱼吗?”赵以忱忽然问。 “我会!”姜淼斩钉截铁,就差举手敬个礼! 赵以忱扭过脸藏住笑意,再转过头时神情颇有些苦恼,“我不太会,要不你教教我,我来鱼跟你换?” 换? 妥妥的没问题!她就喜欢别人跟她换!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很适合烤鱼。”那可是她的秘密基地,有时候抓到鱼泥鳅或是麻雀又不想带回家时,她就会去那里处理。 今晚这位赵知青同志已两次热情表达他的好意了,她怎么辜负好意。 万一下次他还能抓到什么好东西呢? 就像那个晚上! 没错。 即便已经过去快二十天,姜淼仍怀疑这位赵知青就是那晚杀死野狼还恐吓她的男人! 不过嘛,敌不动我不动,她懂她懂。露天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 所以她决定先暴露一个自己的领域,看看这位赵知青后面的反应。 两人来到秘密基地,其实就是山脚下较深处的一个小河沟旁边。 “这里是我以前发现的,这个河沟里的水比外面的好喝,有一点甜味,应该是山泉水汇聚的。”姜淼又指了指左边山坡的一片草,“这是猫爪刺,经过它就会被它身上的刺抓住裤脚,所以叫猫爪刺。” “这个植物看着讨人厌,但队里很多小孩夏天身上被咬被挠一身疙瘩一身湿疹的时候,就会用它烧水洗澡。我跟你讲,它还能卖,公社那个药房也收,不过只收炮制好的。” “不过这里离得比较远,大人很少往这边来,有一些小孩会偷偷来这儿割草,结果上回有个小孩从山坡摔下来,磕到了下面的石板上,脑门上缝了十几针,你不知道那个伤口长好之后像条蜈蚣。”姜淼叹口气,“那次之后,也没小孩敢来这边了。” 随即,她又得意一笑,摇头晃脑,“现在就是我的地方啦。” 眼前小姑娘讲起故事眉色飞扬的,踩着湿滑的石块路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大概也是怕他像那个小孩一样,给脑门摔个大蜈蚣。 赵以忱莞尔,“我比你大八岁,再过两年就成年了。” 姜淼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你是城里人,哪里走过这种路。”怎么形容比较好呢,“我走这路的时间,可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赵以忱哑然失笑,有些疑惑她突然化身好心的小话痨,也觉得她这个状态实在可爱。 算一算,他小叔家的小女儿大概也快到姜淼这个年龄了。是不是也是这般活泼可爱呢,还是像小叔叔儿时那样调皮捣蛋呢。 想到这,突发的伤感。 “听你的,向你学习。”赵以忱收了话题。 半个小时过去,两人已经围着吊锅准备大快朵颐了。 原计划是随便找个树枝烤鱼即可,但没想到姜淼秘密基地还藏着个破旧的铝锅,那一刻想法就变了,比起吃干巴巴的烤鱼,他更想喝鱼汤,不还有甜甜的山泉水吗,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姜淼没意见,就着明亮的月光,找出藏在干燥石头下的盐袋和小刀,利索地拿出两条鱼宰杀清理,配上山泉水,撒点野菜,香喷喷呀香喷喷。 味道肯定赶不上李兰做的,但有肉就很香了。 可惜就是只有一口锅,没有碗。 偷偷藏东西的姜淼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和别人一起在秘密基地喝汤的时候,要不然她肯定再准备一个碗。 明天她就拿个碗过来藏着。 正好,姜淼想先吃鱼,赵以忱想先喝汤,她就拿着树枝叉着鱼用手接着吃,赵以忱便端起锅,喝原味十足的鱼汤。 下乡这么久,除了一两次偷摸在山林里烤野味吃,今天是第一次喝鱼汤!阔别已久的荤腥,甘霖般充盈他的四肢,味道不算多好,但依旧让他吃得心生感恩。 喝了近一半后,赵以忱将锅递给她。 姜淼用树叉子递给他另一条鱼,两人同时交换。 “你好厉害,真给我剩了一半。” 刚刚看他喝得那幸福沉醉的样子,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人间美味,还以为他会忍不住喝个精光呢。 姜淼不客气地将剩下一半喝个干净,喝完后,小手舀起河水给自己洗了个嘴巴,完事打了个长长的嗝。 真幸福呀。 难怪这位知青同志喝得那么满足。 第18章 做鱼汤,发现赵知青的秘密 姜淼没想到赵知青同志还要喝第二锅! 他竟然让她做第二锅! “你还没有饱吗?饿极的时候不能暴饮暴食!”他肯定是饿慌了!肯定是被她厨艺折服了! 赵以忱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扭过脑袋,“我想明天早上的时候喝。今晚这些东西我们对半分,怎么样?你再把这个锅借我一晚上,明天你再来看绝对已经物归原位。” 看到姜淼有些怪异的神情,赵以忱又说,“我……有些喜欢你做的味道。” 他期待的看着姜淼。 而姜淼…… 得意极了! 有人喜欢她的做鱼汤诶!天呐!有点眼光! 赵以忱:她果然…… 打了鸡血的姜淼这次比上一轮动作更快,十几分钟更胜上锅的鱼汤就完成了。 四条鱼两条黄鳝加上鱼汤,满满当当的一锅。 “你先拎着剩下的鱼回看守沟渠那里,我先把这个端回知青点的厨房,好吗?”赵以忱温和地注视姜淼,跟她商量。 姜淼点头同意。 赵以忱先行远去。 离开的路比来时的更远,或许是心里那不见光的急切拉长了时间。 走过湿滑的石板路,越过一片一片的田野,穿过大队那味飘十里的化粪池,来到了牛棚的位置。 赵以忱还未走近就已眼含热泪。 前进大队的牛棚是用石头和木头搭的,木头架起房梁,石头做了地基,上面则用一些拼凑的木板和干燥的玉米杆子围起来。 当然人是住不了这么好的房子,这个屋是牛住的。 旁边那个柴屋草棚子才是下放的坏分子住的地方。 草棚子搭得很深,借着月光看里面黑乎乎一片,三面的柴垛子上依稀躺着人影,时不时靠里床位的人传来沉重的咳嗽声。 赵以忱将鱼汤锅轻轻放在草帘子外面,手指轻轻落到门口的黄泥灶台上敲了敲,细小的声音在黑夜里放大,里面的三人同时警惕翻起身,有人缓缓问了声,“是谁?” “老白,你别动,我出去看看。” “韩叔,我和你一起。” 草帘掀开,月光倾泻进来照亮整个草棚。 被称为老白的那人驼背坐在床上,一手成拳摁着胸口止不住的咳嗽,瘦的脱相的脸色苍白,几乎赶上两鬓斑白的头发。 郭辛鼻子灵,立马就发现地上的一口锅,鼻翼微动,激动不已,“是鱼汤!” 旁边的韩庭生一脸肃穆,哪怕饿的面黄肌瘦,只剩骨架也丝毫不影响他周身严峻的气息。 郭辛得了韩叔一个深邃的眼神,瞬间噤声。 端着鱼汤进了屋,床上的白老头也不禁提醒他。 “小郭,你还是要多注意点。”虽说牛棚离社员居住的地方很远,但夏季巡逻看田的人也可能来到这边,万一被人听见声响,抓到就完了。 他们本就是下放改造受教育的,打扫牛棚,挑粪施肥这都算不得苦的,最苦的是来自精神上的,每天被民兵营同志五花大绑挂着牌子站在几千人注视下被批斗被辱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内心曾坚持的道义也将在这一场永不会醒的噩梦里,摇摇欲坠,崩塌降至。 他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每每午夜梦回之际,梦里家人子女的身影能够稍抚平内心的苦闷,梦醒后,便只剩下对他们无尽的担忧。 曾经,他总是笑话妻子身为革命同志,有颗坚韧的心,却少了副坚强的身体,每年都要到医院几日游。 现在,他的身体已不似从前,对妻子的思念也日益加剧。 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妻子一眼,这是仅剩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动力了。 所以,日子要更加谨慎起来,一点错都犯不得。 郭辛是今年才来的,行事总是冒失,顾头不顾尾,难怪会被人抓到辫子下放。 “知道谁放的吗?”注视着那一锅鱼汤,白老头没有郭辛的兴奋,反而是满心的沉重。 “应该是上回放烤肉的那人。”韩庭生低声说。 半个多月前,同样的一个闷热夜晚,有人放了一大块泥土在门口,打开泥土里面竟是荷叶包裹的烤肉。 韩庭生和白老头还在思索何人之时,郭辛已经按捺不住抓起块肉塞进嘴里了。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偷偷分了那些烤肉。 如果是寻常之物,红薯土豆一类的,那么有可能是一些善良好心的社员放的,可那是肉……那就不可能是普通人放的了。 “能喝吗?”郭辛不停地咽口水,眼珠子快要挂在那锅上。上一回他手快吃了肉都被两个老头嘀咕了好几日,这一回他可算是进步了点儿,坚持这么久了! “上次的烤肉吃这么久了,也没人揪着这事找麻烦。那就说明那人是有些本事,也是真心的。”韩庭生看了虚弱的老白,下了决定后叮嘱锅辛,“找几个碗,我们喝了它!管他三七二十一,喝了才会有下一顿!” 他又叮嘱老白,“老白,你多喝两口,这日子还不知何时是个头呢,你要是先走了,那我可没伴了!” 郭辛耳朵尖的很,发出声音,“还有我啊,韩叔,我能一直陪你。” 韩庭生觑他一眼,尽管知道他也看不见。 白老头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那股子馋意,身体在犯馋,大脑却在思索着一个可能性。 在被下放之前,他就嗅到了不对劲,早早跟家庭割裂开来,与两个儿子登报断绝关系,大儿子从大学离职进到工厂当工人,二儿子向军中主动申请调离去到祖国边疆之地。 妻子……他当时戏言要跟妻子赶个时髦离个婚,没说完就被妻子指着鼻子大骂一顿。 两人互相冷了一天,最终妻子后退一步,提出回到祖上老家。妻子祖上老家在乡下,回到乡下,避开局势和他那些老对手的目光,也是还算安全的安排。 可如今这样动荡的时局,他的两个儿子会如何,他也无法确定…… 只能寄托最无用的希望二字了。 一锅鱼汤很快被三人瓜分完,那口锅也被郭辛洗好擦得铮亮,放好,用门口的荒草和泥土掩盖在上面。 白老头强撑着睡意,时而咳嗽一阵,耳朵却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韩庭生环手笔直躺在床上,双眸瞪得老大,“老白,你安心睡,我盯着。” 说完,他起身掀开草帘去了外面,一套流程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另一边的郭辛难得今晚饱着肚子睡,打着呼噜睡得正酣。 天还未亮,韩庭生悄无声息的回到床上。 “看到是谁了吗?” 韩庭生惊了一下,“老白,你怎么还没睡?” “年龄大了,觉浅。” 韩庭生皱眉,难不成自己的身手退步了。他曾经可是兵王诶,不行,从明天开始,挑水次数加倍! “看到了,不仅看到了是谁,还抓到了一个小老鼠。” 老白声音严肃几分,“是谁?” “一位后生,应该是大队新来的知青。身后藏着一个小老鼠,是姜勇家的小丫头。” 知青?姜勇家的?姜淼? 韩庭生从平躺改为侧卧,目光移到老白身上,接着说,“姜淼不用担心,我看她似乎与那人是认识的,而且姜淼看到我了,有胆子的小丫头,看到我一点也不露怯。” “反倒是那个后生小子,长得有几分像年轻的你。” 白老头猛地睁开眼,一口气呛住发痒的喉咙,来不及起身顺气,已忍不住重重咳嗽。 快把肺都咳出来的架势吓得韩庭生跳下床快速给他倒了杯水。 韩庭生有些无奈,“急什么,我看清了,应该是你家大孙子,白……白渊,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吧。”那一年他被指派保护白老的时候,曾见过那个半大的孩子,一晃过去,竟不知已经快十年了。 白老头开口想言又停住,好一会儿心神才缓过来,嗫嚅道,“那个孩子怎么会?” 韩庭生说,“但我没听过下乡知青里面有叫白渊的,反而有一个叫赵以忱,就是他。他怎么还改名改姓了?” 现下还能因为什么原因改名改姓,两人都心知肚明。 白老头干瘦的脊背一点点弯下去,满是皱纹的手捂着眼睛,无声地哽咽痛哭。韩庭生的那些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白渊会在这里,那他大儿子……想到大儿子可能已经出事,更是心痛到无以复加。 韩庭生放轻动作拍着他的背,嘴里絮絮说着,“你不是说过,为了得到正确的实验结果,其反复失败、纠正、完善、创新的过程是巨大且繁重的,甚至耗费几辈的心血,伴有流血和战斗,才能将错误的因素铲去排除,实验才能得以新生和成长……” 十年前,白老站在实验室对身为门外汉的他絮絮的讲,十年后,我讲给你听。 无论再难,无论还要多久,他们仍要坚信下去的,不是吗?哪怕还需要他们下一辈走上他们一样的道路。 难为他这个半辈子都在部队里摸爬打滚的人了,可算是把白老头哄睡着了。 不容易,出了一身汗。 韩庭生打定主意找机会要跟那位赵知青好好说说,这孩子,怎么还兴偷偷做好事,两次都搞得他们提心吊胆的。 他们这样住在牛棚的人,最怕送上门的好意了。 他可听说过,隔壁大队为了检查坏分子有没有好好接受组织的改造,竟然派出小孩给他们送烤好的土豆,土豆一旦接了,那犊子真是完蛋了!直接被送到了农场凿石头挖沟渠去! 结果搞半天是自家人。 第19章 赵以忱带鱼回知青点 赵以忱送完鱼汤后走远了些,视线里能看到那顶草棚,他便站在那个位置静静守着,直到看到有人影在门口放了个东西,才倒回去拿锅。 一口锅已经被洗得干净,闻不出半点腥味来。 赵以忱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下来,疾步往姜淼煮鱼的河沟去,将锅放回原位抓了些泥土草屑遮挡后再次离去。 离了河沟提速跑起来,他离开太久了,就算去知青点也早该回了。 穿了几条近路,原本近二十分钟的路程被缩成一半,不到十分钟就回了两人看守沟渠的地方。 赵以忱放慢了步子,平缓气息,走近时已经看不出跑了好几公里的样子。 他之前放小板凳的旁边现在多了个竹椅,姜淼坐在上面,咬着根狗尾巴草,像大人那样翘着个二郎腿,闭着眼,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倒是没想到,她躺的如此悠闲潇洒。 真看不出来是个八岁的孩子。 听到脚步声,姜秒也还是那个姿势。 赵以忱将小板凳上姜淼拒绝的饼干放进口袋,然后安静地坐到了姜淼旁边。 静谧又微凉的夏夜,听着那不知名的调子,望着满天星斗,再浮躁的心此刻也会平和下来。 这一夜,是赵以忱下乡以来内心过得最安宁的一夜。 什么都不必去想。 …… 姜淼醒来时,赵以忱已经不在身边了。 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真舒服啊! 没一会儿赵以忱回来了,姜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他打招呼。 “睡得好吗?”赵以忱问。 “睡不够。”姜淼最近应该是在长身体,总是感觉睡不够。 心情颇好的赵以忱在清晨格外放松,像个温柔的大哥哥,“那你快回去补觉,一会儿我去大队长那里汇报沟渠的情况。” 姜淼还有些迷糊着,小鸡啄米式点点头,拎着椅子拎着赵以忱单独给自己分出来的那几条鱼螃蟹往家去。 - 赵以忱回知青点的时候,除了厨房里正准备烧火的凌霄,院子里晾衣服的何花,其他人均还在呼呼大睡。 何花转过身就被美艳暴击了。 今天的赵知青好似格外神清气爽,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还道了声早,何花红着脸低头应了声,正好看见他手里拎着的一条大鲫鱼。 怎么有鱼!! 见他已经进了厨房,何花剩下的衣服都不晾了,跟着进了厨房。 凌霄娴熟地往烧开的水里加玉米碴子,拿着锅铲搅了搅,再端起盆里的粗面糊快速贴了十几个饼子,盖上锅盖就听见何花的声音。 “凌组长……” “何知青——”凌霄扭头却发现正往盆里放鱼的赵以忱,霎时说话都打起了结巴,“赵赵知青,这是你……你抓得?” 不怪他结巴,实在是跟赵知青说话少。 主要赵知青的脸在知青点,乃至整个葛家湾都是亮眼夺目的存在,对比之下,原本老知青里还算得上齐整不错的他就显得“不太行了”,把整个知青点的男性列一排比较,也就叫祝宇的那位新知青能稍微比一下。 祝宇是肌肉型男生,赵知青则是清俊型男生。 被颜值这栋无形的壁垒排除在外的凌霄,为了不让自己太挫,干脆就很少跟赵以忱走到一块。 赵以忱从缸里舀了瓢水,淡定道:“早上回来时在水沟里看到了有东西动,抓到发现是条鱼,半大的鱼也没法充公,想着带回来给大家一起补补。” 他又往缸里探了眼,“今天还没挑水吗?你看着弄,我去挑水。”说完,拿起门后的板挑和水桶就踏出了门。 凌霄何花还未说话,人已经出院子了。 一条鲫鱼半死不活的躺在印有硕大红花的瓷盆里,每来几个知青巴巴地注目时,便会努力的挣扎一下,吐个泡或者摆一下尾巴。 “这……个……能……吃?”一位男知青每说一个字都得艰难地咽一下口水。 “这是鱼!有什么不能吃的。”华含怡听得无语。 “我……就……时……太……开……森……了”呜呜呜,他已经一个月没吃荤腥了,就连每顿菜里的油也越滴越少,做饭的人真的好严格。 “没出息,鱼不就是那个味。”华含怡盯着鱼,头也不抬地说,“清蒸的,红烧的,水煮的,麻辣的……好饿好饿,好想快点到中午。” 周紫芙被她说饿了,迫不及待想吃,可就这么一条鱼哪里够吃,“这条鱼得我们十二个人吃吗?”她以前在家一个人就能吃一条鱼呢,她可不想跟别人分。 围着水盆欣赏一条鱼摇摆身姿的一众知青,都没问过这条鱼谁弄来的,在他们现在认知里,进了厨房那不就是一起吃的东西嘛!! 何花将锅里的早餐起锅端到院里桌上,说了声,“这是赵知青打来的鱼。” “赵知青?赵以忱?” “他去哪里抓的鱼?”另一位男知青问。 “赵知青抓的鱼怎么了,赵知青长得好人也好,一定是拿给我们一起吃的。”周紫芙听到赵以忱抓的,笑得比自己抓得还开心。 华含怡继续无语脸,“因为你脸大就一定要给你吃吗?” 周紫芙瞪她,“你才脸大!你全家都脸大!” 华含怡突然凑近她,惊奇道:“周紫芙,你晒黑了,眼睛下面有斑了。” 周紫芙瞳孔地震,“不可能!”急忙捂脸嘤嘤嘤逃回了屋里。 徐琪琪在门外边刷牙边听戏,吐掉嘴里的泡沫后,肩膀蹭了蹭何花,笑着说,“刚来的时候好得还穿一条裤子呢,现在你看……每天都要嘴上干一架。要我说,周紫芙战斗力还是太弱了,华含怡回回给她脸上挑个刺,她回回都能破防哭一场。” 何花只是来这儿洗个手就被徐琪琪抓住讲别人小话。 还被人听到了!! 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慢吞吞把牙膏牙刷放到了窗沿。 “云苓!你怎么回事,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徐琪琪捂着心脏,不满地看着她。 云苓蜡白着一张脸,眼下两团青黑,回视两人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她开口问,“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徐琪琪却觉得她在阴阳自己,好笑死了,平日里一贯装死沉默的人今天竟然敢挑衅她。 “你什么意思?拜托你装鬼也不要在人背后装鬼好不好!万一我吓出个好歹,你有钱赔吗?穷鬼一个!” 何花拉了把徐琪琪衣裳,想让她说话别那么刻薄,的确是她们先说人坏话的。 云苓却不知被她们哪句话哪个词刺激了,忽然就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看着两人。 两人被生生看出一身冷汗。 何花抓住她有些颤抖的手,发现她手一片冰凉,“云知青,你是不是生病了?”摸了把她的额头不烫,而是一股凉意。 云苓挣脱回自己的手,恍惚的回了屋子。 徐琪琪不耐烦的啧了声,“有病吧她。” “你嘴巴真的是……” “我嘴巴怎么了?我又没有说错,天天在知青点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只知道干活,孤僻又不讲话,那两个关系跟她也很差呢,你怎么不说她们,知道我皮子软就尽逮着我说,是不是?” 何花声音冷了下来,“当我没说。” “哼!知道自己没理吧。” 第20章 给葛队长周会计家送鱼 这边,姜淼兴奋地把快要死翘翘的四条鱼哗啦放进木桶里,几只螃蟹和螺则放到水盆里吐沙,眼瞅着几个鱼眼睛都开始泛白,心里有点可惜。 还想多养两天,慢慢吃呢。 姜淼满怀担忧的撒了点拌了玉米碴子的鸡食。 趁着今天不用上工,姜淼决定先好好收拾一下家里,看看家里还缺些什么,晚点拿着票让表婶帮忙看看。 先从鸡舍开始。 毕竟这个家现在就姜淼和一只鸡了。 大队上每家每户是可以养两三只鸡的,姜淼家也抱了三只小鸡仔,死了一只,活了两只,两只母鸡在这个家勤勤恳恳干了两年。 其中一只鸡前不久被姜淼和李兰用来请客了,现在仅剩一只白母鸡。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只鸡心情不怎么好,已经七八天没有下过蛋。 姜淼给这只鸡做了一下心理按摩,跟它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鸡听不懂的话。 然后拿着水桶先去村口那个大井运了几桶水倒进缸里,再把闭眼站着的母鸡抱到堂屋阴凉处,回了鸡舍把粪便清理出来装好在竹簸箕里,这可都是极好的肥料,先留着后面自留地用。 鸡睡觉的位置重新铺上了干燥的稻草,就着水桶里余下的井水撒了撒,让它保持湿润凉快。 鸡舍很小,四周用竹子编的栅栏围了起来,姜淼最近在大队长和周会计家吃得好,身体也长得很快,现在站着就能很好地处理鸡舍的顶棚,顶棚以前就是一小块木板和一些秸秆,但前面几场暴雨已经把秸秆快冲散了。 暂时先把秸秆换成干燥的,后面想想怎么给鸡做个好的棚。 陪着姜淼的这只母鸡通身白色,毛尖带点浅黄,为了以后更好跟它沟通,姜淼给它取了个名字,姜小白。 “姜小白,你现在的窝比我的还舒服呢。如果你今天能恢复下蛋,晚上我就去给你抓虫子抓蚯蚓,还给你割新鲜的麦草野菜,保管把你服侍地舒舒服服的,行不?”想起水煮蛋的香甜,姜淼口水都要忍不住了。 跟姜小白单方面商量好,姜淼开始收拾房间。 厨房一小袋玉米碴子,几十斤红薯,油罐已经见底,除此之外,一览无余,没什么可收拾的。 屋内一张棕色大床,绣着大红牡丹的粉色床单中间打了一个灰白的补丁,床单比较小,床单之下的棕丝垫四边都显露在外面。 床头小柜子上印着牡丹的暖壶还在,床尾那头,贴着窗户放置着一个快要裂开的梳妆台,旁边一扇被人扣了镜子的衣柜。 梳妆台上以前有李兰的蛤蜊油,雪花膏,或是几个姜淼看不懂的本子,如今却已没有李兰的任何东西了,她将自己痕迹抹地很干净。 姜淼垂下眼,将床单裹了裹,准备一会儿洗了。其他的东西她都没有动。 快速把家里擦了一遍,被子衣服洗了后,姜淼就背着背篓上山了。 今天有时间,先去打四背篓的猪草交工。 听到山脚下隐隐传来的铜锣声,姜淼背起最后一背篓的猪草跑下山迅速交了工,交工后又折返原地将藏好的十几斤野葱和牧草放进背篓,这才悠悠然地下山。 到家后,先把牧草放到屋檐下阴凉处,接着从水桶里拎了四条鱼放进背篓,用野葱掩着。 “表婶,表婶。” 姜淼直奔葛有根家,还未到就激动地喊了起来。 刘慧安刚一屁股坐在灶前,就听见有人叫自己。 走出去,发现正站在自家厨房门口。 “丫头,怎么不进来?饿了没,我正要热饭呢,天天吃凉的可不行,我稍微加一把火。” 姜淼挥手让她过来。 她放下背篓,把一半的野葱抱了出来,从中拿了两条鱼放到了绿油油的野葱上面 刘慧安眼睛一亮,激动地双手一拍,哎哟一声就笑出来,“你也去抓鱼啦?跟赵知青一块的吗?你俩可真是想一块了,上午天没亮赵知青就提了两条鲫鱼过来。” 她指了指厨房,“中午都还没做,想着晚上做一碗汤,咱们一起打打牙祭。” 她又细眼看了看铺了一地的野葱,“你还上山了,挖了这么多野葱,可厉害的!” 姜淼见表婶高兴地问了一连串问题,莫名觉得有些骄傲,开心地都想转两圈。 “是!这鱼都是赵知青抓到的,他分了我几条,我本来想着,看看能不能养两天,养大一点后再给表婶家拿过来,但是不行,它们都不行了,那我想着不如赶紧吃鲜的,就拿过来了。” “背篓里还有几斤野葱和两条鱼,我一会儿再给周会计家送过去。这些日子表婶表叔还有周爷爷对我很照顾,还让我在你们家吃饭,我真的非常开心非常开心。” “我爹还在的时候就教我,人要常知感恩,别人对你好,你也得对别人好。这不,我挖到野葱,拿到鱼,第一个想的就是表婶。” 刘慧安很吃惊姜淼会说这一番话。 且不说,葛有根和周会计作为干部,多照顾现在是个孤女的姜淼本就是应该的,关键姜淼每在这吃一顿,就会拿出超过她分量的粮食还回来,久了刘慧安还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格外过意不去呢。 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实在,还拿着自己的鱼和野葱送上门了。 对上姜淼那孺慕的眼神,刘慧安心都融了呀。 “哪里需要你拿东西,你一会儿吃完饭都带回去,野葱可以一半腌制一半晒干,能吃得更久一点。鱼呢,你这是俩白条,煮汤最好,你带回去,饿了就给自己补一下。”刘慧安心软之余,又下定决心一定得多盯着姜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咋能有什么东西就往外面送。 姜淼摇摇脑袋,拍了拍小胸脯,“您跟表叔多补补身体,我身体好着呢。而且您不是说花花姐要回来了吗?到时候您留一条鱼晒干,等她到家给她做蒸鱼吃。” 刘慧安小女儿葛花花在镇上的中学读初一,放暑假的这段时间留在镇上的舅舅家跟着舅舅家的两个孩子一起补习功课,所以这次的双抢没回来参加。 反倒是刘慧安两个在民兵营的儿子,轮流请假回家帮了几天工,这几天也恢复上班工作了。 说起葛花花,刘慧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看似疾色实则更多的是想念,“那妮子……我看她是在她舅舅家玩得都忘记回家的路了。等她回来,有她一顿好果子吃的!” 姜淼笑着说,“花花姐现在一定打了个喷嚏,然后在想是谁在想我呢。” 刘慧安摆手,“那妮子没心没肺的,不值得想。”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想着要不要去公社打电话让她哥把花花送回来,反正双抢马上也结束了,回来呆不了多久又得开学了。 “说不定这两天就回来了呢。”姜淼把着背篓背到背上,说,“那表婶,我先去周会计家送东西,一会儿鱼死了就不鲜了。” “行,你去,送完回这里吃午饭!” “嗯好。”姜淼已经跑得老远了,扬声回道。 到周会计家时,是两个小孩招待的她。 一个是周会计11岁的老来女,周羽,一个是周会计的4岁的孙子,罗春梅的小儿子,周小军。 周羽对于姜淼这么重的礼,有些懵,这会儿全家人都还没有回来,她摸摸头为难起来。 要是她奶在,她奶一定不会收,万一她给收了八岁小孤女送的东西,只怕今晚她屁股就要开花。 要是她妈在,她妈铁定会欢天喜地收下,再甜言蜜语把人送走,最后睡前跟她爹吹吹枕边风,吹得她爹主动去她奶那里负荆请罪,心甘情愿被教育。 周羽脑瓜子快炸了,想着今天怎么不是大嫂罗春梅在家呢! 就在周羽天人交战的时刻,周小军已经哒哒哒端着陶瓷盆接过姜淼的两条鱼,还拖了个簸箕过来示意野葱往这里放,往这里放。 周小军盯着两条鱼像盯宝贝,头也不抬道,“谢谢姐姐。” 周羽目瞪口呆,你怎么那么熟练! 姜淼在旁边被性格迥异的姑侄俩逗笑。 她来周会计家吃过两顿饭,吃得都比较有心理压力。 周会计名周乘,虽说在整个大队当会计当得有名有姓的,但是回了家也是必须听老母亲指令的五旬老爷们。 周会计随母姓,父亲姓胡,父亲胡老汉早年入赘了猪屠夫周家。 周老太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耍的一把好刀。 且,很有自己主见,对于自己父亲精心挑选的对象看不上,自己从书孰里选了个看起来最有文化的男人,由此展开猛烈追求。 与胡老汉成亲后,与他约法三章,家务两人平分,大事女人做主,小事男人做主。胡老汉抗议了,在周老太武力压制下,抗议失败。 在五十年代对资本工商业实行公私合营时,周老太老早就跟自己父亲商量好了,主动且率先成为整个省第一个主动在协议书签字的人,市里几家猪肉大铺子最终一起变成了国营猪厂,几个猪肉大户也被迫结伴去挑河泥进行改造。 周老太和丈夫子女一家则被老父亲送到了自己的故乡梧城一农村,从此,周屠夫家的周大妹消失,只有前进大队的暴躁周老太。 当然,这些事姜淼是不知道的。 她只是觉得周家比较有意思。 周老太爱在开饭前训人,从丈夫胡老汉到孙子周小军,雨露均沾,一个不落,训完后集体念一遍语录内容才能吃饭。 吃饭的仪态也得注意,不能像小猪上桌一样嘴巴双手一起抢。要慢慢地吃,慢慢地夹,慢慢地咀嚼,嘴里东西咽下了才能夹新的,吃完后凳子塞到桌子下或者回归原位,碗筷自己拿去洗了。 饭桌上,每个环节都有要遵守的规则,而姜淼在其中格格不入,“考试”规则也记不住。 在周家吃饭的两天,姜淼别扭地接受了语录的洗礼,饭桌仪态的教学。 总结一下,去了两回,被迫做人。 姜淼摸着周小军的小光头,滑溜滑溜的。 “那我就先走了,周小姨。”没错,按辈分,她还得称呼周羽一声姨。 周羽听着小姨两字,紧张地磕磕巴巴不知回了句什么。 离开周家,回到葛队长家吃过饭后,刘慧安让姜淼把妇联给的票拿出来,她来教认一遍。 刘慧安紧张地接过那几张票,谨慎而小心地一一指给她认识。 姜淼比对着不同票上面的花纹和字体,很快就记住了。 刘慧安不放心,随机抽查了她几张票,发现她都记得牢牢的,不由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你是这个。” 姜淼嘿嘿两声,她可聪明着呢。 认完票,刘慧安又抽了几张钱出来,这个好,姜淼基本都认识。以前姜勇和李兰都带着她认过一遍。 认完钱票,刘慧安说:“一会儿你叔醒了后,我跟他说道说道,看能不能让他从救济粮中提前给你预支点粮食,粗粮细粮都弄一点。等交了公粮分粮后再把你那份补回去。” 李兰走后,她去姜淼家看了一遍,能吃的没多少了,何况这几天姜淼还拿了粮食往他们两家跑。 姜淼感激地望着她,“不用啦,表婶,我家里还有十几斤红薯呢,还有点玉米碴子,半个月是肯定没问题的。而且,我打算下次去公社赶集的时候,买上一点粮食,反正都是要买的。” 刘慧安奥了一声,“对,你看我这个记性。你现在能买,先买一点也是可以的,从救济粮里取各种手续还麻烦,还要听你叔叽叽歪歪的,听得耳朵子痒。” 她歪头想了一下,叮嘱,“先少买一点,等队里分了粮,有些人家到手的细粮也是要去换成粗粮的,你到时候就直接跟人家换上些,比在公社买划算。” 姜淼忙不迭点头,将刘慧安说的话记在心里。 刘慧安给姜淼又倒了杯凉水,“这个天气,看着快立秋了,实际温度一点没下去,你一个人在家更要多留意,不要中暑了。一会儿你从我这里带一点绿豆回去,晚上熬出来,放在凉水里放置一夜,第二天上工喝正正好。” 说起天气,姜淼突然想起家里窝着不动脚不下蛋的鸡,把鸡的症状描述一遍,刘慧安说:“那它就是中暑了,你上午清理鸡棚,搭棚增荫做的是对的。” “要给它吃什么药吗?”像人那样,生病了就得吃药嘛。 “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先去趟队里卫生院,找赤脚大夫给你弄点藿香散,那个中暑的人和鸡都能吃,你回去拌到它吃食里,吃上两天保管好。” “好!还是表婶厉害,什么都知道。” 刘慧安捏捏她的嘴,打趣道:“你这张嘴呀,厉害着哩。” 从葛队长家告别,姜淼先去卫生点买消暑药。 她没想到会在卫生点再次见到刘奔。 第21章 卫生点再遇刘奔,初见神婆 还没走近卫生点,姜淼就被聚拢的人群吸引了目光。 明明那么多人凑到一块,愣是不像平时叽叽喳喳的样子,只能听见什么东西在摇,摇得叮铃铃的声音,偶尔窜出几句叽哩哇啦听不懂的低语。 走到门口时,姜淼一时都分不清,自己是在知青点,还是在什么奇妙的庙里,怎么会有人在看病的地方挂奇怪的帆纸,还有一个穿着奇怪衣服,脸上五颜六色的老婆婆在帆纸前面跳来跳去。 姜淼继续往里去,手臂忽然被人拉住。 是大牛嫂子。 姜淼一喜,正想问,大牛嫂子对着她嘘了一声。 随后拉着她退后一大截才向她解释,“刘奔媳妇在里面难产,快没气了,连老人参都含了几片还是没反应,有接生婆就把神婆给找来了,正给刘奔媳妇和孩子做法呢。” 姜淼瞪大眼,不可置信。 神婆?做法? 生不出孩子不是应该去医院吗?请神婆做法这不是明晃晃的封建迷信吗? 还是在卫生点的门口?太离谱了。 “汪医生呢?汪医生不能看病吗?”冲击太大,姜淼艰难地动脑子问。 大牛嫂子蠕了下嘴巴,姜淼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了被两个男人强制抓住双手的汪医生,旁边是一脸焦急的刘奔和刘奔他妈。 “汪医生看不了,送医院又来不及,这才有人请了神婆来。大家都知道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大牛嫂子也觉得这事儿成不了,神婆要都能治难产了,那还要医生干嘛! 神婆不是前进大队的人,是早年从松萝岭被招安下来的,但她住山上的时候就独居一个庙里,后来招安后也没跟着大部队走,而是下山落了户口买了点东西后就继续回了山上。 有老一辈的人说,神婆会看命,如果是有缘人找上门她会愿意下山帮对方渡过一劫。 作为流言的制造商,大牛嫂子是知道这流言玩意儿是一个人一个版本,她不信。 但能目睹神婆一眼,还能看她奇奇怪怪地蹦蹦跳跳,也挺稀奇的。 这神婆究竟神不神,马上就见分晓。 姜淼紧张地抓住大牛嫂子衣袖,问:“他们不怕被抓起来吗?”实际她想的是,把刘奔抓起来,好啊好啊! 大牛嫂子摇摇头,悄咪咪地说:“抓迷信这东西本就是身为治保主任的柳福发在管,你看柳福发的亲妹妹亲侄子都在这,柳福发一家人一个都不在,不就是为了避嫌吗?” “而且你看神婆外面那一圈人都是保护她的,里面有刘奔家的人,也有神婆自己的人。” “柳福发要拿这事儿抓人的话,妹夫一家全都得进去。” 姜淼沉默下来,刘奔在队里敢耀武扬威不就是有个当治保主任的舅舅吗。 迷不迷信还不是柳福发的一句话。 看了一会“唱戏”,姜淼决定先回去了,转身走了几步,神婆那边没了动静,转头恰好看见刘奔一家人急忙跑进屋里。 神婆周围一圈保护的人自动散开,她的人快速地把门口刮起的五颜六色帆纸收起来,几秒钟的功夫就看不到刚刚的痕迹了。 姜淼慢慢走到被人松开的汪医生旁边,心里惦记着拿消暑药。 刚刚被迫经历一场封建迷信的汪医生满头都是汗水,脸色更是难看极了,不过在听见屋里面传出小孩啼哭声时,他肉眼可见地双手颤抖。 不止汪医生,围观的人也都震惊了。 神婆真把难产孕妇救回来?还顺利生下来了? 屋里其中一位帮忙的接生婆出来倒水的时候跟好友说,大人气喘过来了,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死了,女儿活了。 大家再次噤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会才一个接一个地叹气。 “难怪刘奔媳妇肚子看着那么大,人那么瘦呢,原来肚子里有两个!还是足月的!” “太吓人了,太神了。” 汪医生听着周围人的声音,人都是懵懵的,直到手被人拍了拍,姜淼的脸窜到跟前。 汪伟做了个深呼吸,问姜淼,“有什么事?” 姜淼告诉他自己想要消暑药,给鸡吃的。 汪伟抹了把汗,让姜淼原地等着,他去找接生婆帮忙拿点药出来,实在是他现在不想也不好进屋去。 这刘家人干的就是强盗买卖,当着他一个赤脚医生的面,搞封建主义! 真想骂人! 汪伟一路踢着路上的石子出气,找人拿了消暑药,递给姜淼,“下回再给钱吧。” 姜淼拿着药就走,偶尔回头看一下神婆那处。 在她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神婆幽黑的一双眼睛。 姜淼心跳漏了一拍,总感觉心脏刚刚麻了一下,再感受时却又啥事没有。 大概是自己吓自己,扭过头,姜淼大步离开了现场。 刘家用神婆接生一事在队里传了有几天,但后来又传出刘家人带着媳妇和孩子去县医院检查,医生说是那几片人参发挥了作用,让孕妇重新有了力气生小孩。 至于为什么一个死胎一个活胎,是因为双胞胎营养本就难以供给,男胎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停了生命的迹象,所以才小小一团。 医生的几句话让神婆的流言被压下去,但见识过现场的人都保持犹疑态度。 姜淼没去八卦这事儿,对她来说,打那天之后刘奔没再来找自己,这才是最令人高兴的。之前在刘奔耍流氓现场捡的东西暂时也用不上了。 - 姜淼回家拿着消暑药混着新鲜的牧草,加了点玉米碴子拌了一小碗给姜小白吃。 生病了是得吃点好的,金贵的玉米碴子就先紧着你啦,你可要争气啊。 服侍完姜小白,姜淼捯饬了下自己,拖着双腿躺到自己的小床上,瞬间就沉睡过去。 这一觉,睡到太阳西沉,队里又飘散出一股饭香味。 好饿。 肚皮叫地快赶上外面的知了。 姜淼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从厨房水桶里捡起三只螃蟹,洗了两遍,又跑到院子里找了个细长的竹签签,对准螃蟹两眼间插入进去,将螃蟹杀死后,用丝瓜瓤仔细刷干净,再将壳掰开,摘除掉吃不了的部位,放到碗里盖上盖子,汽在锅里。 跑回灶洞前,塞了三个红薯,这才大火烧起来。 大火蒸了一会,螃蟹的香味从锅里窜出来,迷得姜淼晕头转向。 又过了会,姜淼夹起其中一只咔咔咔就吃了起来,一只下肚,竟觉得有些没滋没味的。 是不是她吃太快啦!好心痛!下一只吃慢一点。 吃完另一只螃蟹,灶火里的烤红薯也可以吃了,姜淼吃了两个,剩下的一个螃蟹一只红薯,她找了个油纸包起来,想着一会儿拿给赵知青吃,好歹这也是他抓到的。 她可真是位‘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好同志。 想了半天夸自己的,想起了周老太训罗春梅的话。 临出门前,姜淼往洗干净晒干的水壶倒满了凉开水。 这是她今天收拾房间,从橱柜里找出来的,是她爹用的,据说是他还在民兵营的时候完成某次任务后,领导给的奖励。 姜淼小的时候就爱挎着这个与它齐高水壶,因此而摔了几跤后,姜勇就把这个拿给李兰用,李兰嫌它破旧拒绝了,这个水壶也被束之高阁。 挎好水壶,如今刚好到她腰的位置。 姜淼满意地拉上门,想着天色还早,正好可以先去山上捡点柴回家。她现在一个人,用的不多,基本上都是拣一点用一点。 到了队里小孩割猪草的位置,姜淼还特意打望了一下,这会儿正割猪草的没有陈雪那一伙人。 还以为她真要找刘大虎跟自己干架呢,原来只是放个嘴炮。 嘁了一声,姜淼甩开步子往山上去了。 这次没走太远,拣了一捆干柴抱着就冲下山放回家。 今晚还是要跟赵知青一起看守沟渠,昨晚她偷偷跟在赵知青后面发现了他的小秘密,当然她也被牛棚那个络腮胡大叔发现了。 但她可不慌,该慌的可是他们。 第22章 和赵知青再次看守支渠 田埂边上,赵以忱看到姜淼,笑着打了招呼,低头继续借着还未暗下来的天色看书。 这么气定神闲?姜淼对他手里拿着的书册子愈发好奇。 这年头谁家里有一两本书说出去那简直任谁都要高看一眼,不过现在即便有书的家庭也不会随便拿出去说。 不过,她去年有一次下工途中路过河边的时候,曾看到过陈雪的大姐三姐坐在石头上拿着一本小人书看得出神。 她也想看,可她跟陈雪关系不好,羡慕一番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姜淼将油纸包的螃蟹和红薯放到赵知青怀里,“尝尝清蒸的螃蟹。” 赵以忱触到温热的油纸包,僵了好一会儿,正想说话就听见姜淼问。 “你在看什么?”姜淼脖子抻得老长,“是小人书吗?我好像看到上面还有画呢。” 赵以忱让姜淼把椅子放下,招呼她坐下来,跟她讲,“这不是小人书,是一本长篇小说,叫红岩,就是这两个字。” 书本被他用牛皮纸做了书套,他掀开第一页,给她指这本书名字的位置。 姜淼盯紧着那两个字,跟着念了一遍,仿佛想要记到心里。 歪着头,她又问,“这个小说讲了什么?” “写了几位革命同志被关在监狱……关在小黑屋里与敌人艰苦斗争,历经各种困难,最终在党的坚强意志下取得胜利的故事。” 哇,姜淼张大了嘴巴。 在赵以忱看来,她眼里的小星星简直要从嘴巴里飞出来。 赵以忱合上书拿给她。 姜淼可不敢接,“我我不认识字。”吞吞口水,她补充道,“我今年也要去上学,等我学会了我就认识了。” 原本姜淼的计划是存够上学的费用后,大概到明年才能上学的,但上次干部叔叔们给了她六十块,她也能把上学计划提前啦! 赵以忱没在意她的窘态,只轻轻把书放到她怀里,转头眺望远方,轻声说,“你是对的,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书是一定要读的,知识是一定要学习的。书给你不是现在让你看,只是先让你摸摸。” 小时候自己每次去书店或者图书馆得了新书,捧在怀里跑回家后,一定会先翻来覆去,如同抚摸瓷娃娃般摩挲好一阵,然后才会兴奋而郑重地打开书扉,沉入书中的故事。 有时候半夜醒来,还会打着手电藏在被窝里偷偷看。 不过这样看书总是会被他妈抓到,每回屁股都得挨上一巴掌,书也被缴。即便他用再可怜祈求的目光看过去,他妈也只会像个严格的老学究,残酷地再把手电也收了,一点作案工具也不留。 发生这事的第二天,因为惦记一晚上没睡好的他和偷偷看了一晚上书的妈面面相觑,两双黑眼圈…… 他妈在他面前总是有各种道理,“乖儿子,新书不是应该先给你亲爱的母亲先看吗?”如果他发出异议,就会听到,“连你亲爸都是这样做的,你反对无效。” 回忆曾经有多美好幸福,现在就有多么的惆怅失落。 赵以忱收起发涩的情绪,不再追忆。 姜淼听话地摸了好几把,还战战兢兢地翻动着书页,嗅到书页上味道时动了动鼻翼。 “等我上学后,你能把这本书借给我读一读吗?我……我拿东西跟你换。” 赵以忱展颜一笑,“那你可要加油了,这里面可有很多字的。” 姜淼郑重点头,“我会的,我很聪明的。” 还带自己夸自己的,赵以忱笑得开怀,提醒她,“你可以买一本新华词典,你以后遇到不认识的字都可以用它查到。” 姜淼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还好他们队里有知青呀,尤其是这位虽有很多小秘密,但为人还算友好的知青。 看在赵知青对她还不错的份上,姜淼决定先替他保管一阵子秘密,等他哪天为人不行的时候,再用小秘密去问那个杀野狼的男人跟他啥关系。 这时的姜淼没想到,她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想好之后,姜淼心里轻松不少,追问了许多赵以忱曾读的书籍,听到他还读过外国文学作品时忍不住惊呼好厉害,心想以后她可要多跟赵知青往来往来。 心里想着,嘴上也说了出来。 赵知青为人如此友好,队里很多人愿意跟他交流,连村口老梧桐树下那群八卦的婆子精说起赵知青都是好的。葛队长也不例外,还偷偷告诉他小水沟能抓鱼,这可是外村人都打听不到的消息。 “真羡慕你这么有文化,这么厉害!拜托你以后多教教我啦。”我可有你的小秘密哟,姜淼笑得有些坏。 当然,这会儿的赵以忱想不到他想要在前进大队永藏的秘密,早已被姜淼发现了。他还很高兴看到姜淼如此好学,尤其是在现在的社会环境下。 就算是在前进大队,几百来户家庭,有在村小学上学的也仅有二十多个小孩,一到三年级一个老师一个教室就可以完成上课任务。 处在这样每天睁眼上工闭眼睡觉,不见天日的劳作里,他也是恐慌的。他和所有人一样,害怕空有满腔的理想抱负,却永远只能留在这里;害怕曾经他那些引以为傲的知识和见地,终将会在麻木的脑海里停摆。 所以他也只能挣扎地偶尔拿起仅剩的还能见光的书本,一遍一遍地看,一页一页地翻。 现在,就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八岁小孩,兴奋地告诉他,要去上学要去读书,他是十分开心的,听到姜淼那近乎‘道德绑架’式的要求,他也应了下来。 如果有些知识在他身体里会被遗忘,那他就告诉另一个人,说不定会有无限可能呢。 这一夜,处在两个年龄段的人,抱着各自奇怪又没法说出口的心思,达成了一致。 这一夜,两人再次顺利且和谐地完成了第二次看守沟渠的工作。 沟渠灌溉结束后,后续的整田插秧也加快了进度。 直至这天,双抢基本结束。 姜淼下工回家照例先检查了一下鸡舍的姜小白,看看今天它有没有完成下蛋任务。 鸡舍里传来明亮轻快的声音,“非常不错,姜小白,有我们姜家人的风范,今天给你满分工!” 姜淼没想到,姜小白如此给力,今天竟然下了两个蛋。对得起她每天又是割清晨带着露珠最嫩的草,又是下工后专程为它抓虫抓蚯蚓,甚至还从自己口粮里抠出了大半的玉米碴子,就为了伺候这只小祖宗。 “为了庆祝一下,今晚我们吃炒鸡蛋!” 姜淼真是开心极了,前几天的鸡蛋她存着还没吃,今晚可以吃痛快一点。 姜小白:…… 姜淼哼着小曲背着背篓去了上次挖野葱的地方,发现上次留下的小苗已经欢快长大,痛快地收割了一大片,还顺带在草丛里采了有一小背篓的鸡油菌。 鸡油菌,蛋黄色,形状一朵朵像喇叭花,吃起来……吃起来的味道姜淼已经忘记了,待她晚上品尝一下就知道了。 背起背篓,满载而归。 姜淼分别将野葱和鸡油菌拿出一部分洗净,野葱切成小段,鸡油菌丝条状,再拿了两个鸡蛋打散。 锅里放了些许油,这油还是前两天刘慧安表婶给她匀的,她得记着赶集回来就给表婶还回去。 热油冒烟,打散的蛋液下锅,刺啦一声,香味钻鼻孔。 将鸡蛋炒至蓬松,搅碎,把野葱下到锅里翻炒,鸡蛋的黄和野葱的绿相间在一块,让人眼热心热。 撒了点盐,野葱炒鸡蛋起锅。 就着锅里底油,舀了一瓢水,将鸡油菌下到锅里煮开煮沸,等了一阵后,姜淼往里打了三个蛋,再烧两把柴就可以了。 想到今天已经下锅的五个蛋,稍微有些心痛,姜淼目光飘向鸡舍,虔诚而遥远地向姜小白拜了拜。 辛苦了,继续努力。 家里现在就剩两个碗,一个已经被装了野葱炒鸡蛋,一个碗……她舀了鸡油菌蛋汤,先吃了一个完整的蛋,喝了一碗汤,再舀了小半碗汤拌粗粮米饭,拌着野葱鸡蛋一起吃。 担心又像吃螃蟹那样,食不知味,姜淼作着在周会计家学的那些姿势,慢慢地,轻轻地,细嚼慢咽……吃完了丰盛又幸福的一顿。 简直好吃到想哭。 吃了还想吃,呜呜呜,但没有鸡蛋了。 用热水洗净碗后,姜淼舀了碗汤,从小路去了葛队长家。 葛队长葛有根的父亲葛二爷和葛慈生的爷爷葛大爷是同父异母兄弟,两家关系不亲近,两家人也住得远。 葛二爷两儿一女,大儿子,也就是葛有根,十分有出息,在前些年的生产队长竞选中将葛大爷的两个儿子都挤下去了,葛二爷自此在那个仅有血缘的大哥面前抬起了头,春风满面好几年。 大儿子出彩,大女儿和小儿子相对就平庸了,每天忙的就是肚子里的那些事儿,葛二爷在心里觉得不争气,看不起。 和葛二爷相反的是他媳妇,相比于沉稳有自己想法的大儿子,她更偏爱从小就听自己话的小儿子,手里有东西也会先紧着小儿子一家,就连房子,也把宽敞些的前院留给了结婚成家的小儿子,大儿子则住到了后院,挨着厨房。 后来刘慧安让葛有根在后院弄了条路,做了个小门,方便有人上门找身为队长的他,办事时也能避开些。 姜淼轻车熟路来到小门,轻推开,发现刘慧安正在里面厨房门口择菜。 “表婶。” 刘慧安见姜淼探头探脑的,也压低了声音。 “丫头来啦,吃过晚饭了吗?”尽管姜淼从三天前就不在她家吃了,但如果没吃的话,还是可以在这吃了再走。 姜淼把怀里的还热乎的碗交接给刘慧安,“表婶,我吃过了,这是我煮的鸡油菌鸡蛋汤,不多,但喝一碗很舒服,您跟表叔可以一人喝一小碗。” 按理说,葛有根身为生产队长,队里干部,两个儿子也在民兵营,生活应该是比普通群众要好一些,但葛有根上头那个老娘是个手抠的,平日里的好东西均会被克扣下来,藏自己屋里。 就连饭桌上油腥多点的菜,都会被她眼疾手快地夹给另一个儿子。 在姜淼看来,饭桌上的全家老小都比不上老太婆的速度。 参加抢饭运动多了,她偶尔会想,要不要跟葛表叔提一下,明年让他老娘去插秧呀,铁定拿个插秧劳模回来。 他们队不种棉花,不然让她去抓棉花,一定也能干个劳模呢! 刘慧安双手捧着热乎乎的汤,菌香味强势地往鼻子里窜,咽下口水说:“香,是真香!你这丫头是个忒会过日子的,三天两头往山里挖东西吃。我跟你说,你就在山脚,最多山腰那一块溜达就行,千万别往里去,知道吗?” 姜淼乖巧状,“嗯呐,我没去,我就去了上次挖野葱那里,回来路上看到的。” “那就好,山上虽然东西多,但是危险也大。这几年没听见什么东西跑下来,但七八年前可有过野猪进村过,当时还是队里青壮年一起上才给弄死的,那会你爹也在呢。” 姜淼在心里点头,我记得,上次听过这个故事。 刘慧安嗅了几下汤,倏然瞅见菌下面还有个完整的蛋,“天娘也,你这丫头,里面放的是个整蛋吗?你快带回去,今天吃了就明天再吃。鸡蛋可是稀罕货,你得省着点,婶子家有鸡蛋,不差你这一口,知不知道!” 姜淼把她推过来的手推回去,颇自豪的,“今天我家里的鸡下了个两个蛋!” 刘慧安面上一喜,语气却不赞同,“那你可以把蛋存着,到时候我带你去供销社换。诶,算了,你还小,鸡蛋你留着,每天给自己煮一个补补营养。我家花花以前在家的时候,日子再苦我都会隔几天给她煮个鸡蛋。” “有存的,现在存了……两个。”实际今天晚饭都给干了,“我听婶的,后面多存,慢慢吃。但这个菌汤您得收下,要不是您跟我说鸡中暑了咋整,我还没有门路呢。所以,鸡能活下来还能下蛋,这个军功章可有您的一半,这个蛋您一定得吃。” 刘慧安被姜淼逗得眼睛都眯起来,嘴角也扩开两个弯。 姜淼上前一步,甜滋滋地挨着表婶,继续说:“现在双抢结束,不是马上要赶集了吗?到时候我还需要表婶带着我呢,什么东西什么价钱怎么买,我都是头一回,您可一定要在旁边看着,万一我哪错了,不还有您在嘛。” 刘慧安就吃人撒娇这一套,“好好好,听你的。正好今天你花花姐回来了,也能尝尝你的手艺。” 姜淼都这样劝了,那她当然得应了,这可是姜家好闺女孝敬的。 姜淼嘿嘿两声,“我手艺一般般。”是真一般般,要不是鸡油菌自己味足,这汤可能就只有盐味了。 说到葛花花,姜淼问,“花花姐不在家吗?” 刘慧安头往某个方向摆了一下,“去她姑姑家找陈岚玩了。” 陈岚是陈雪的二姐,比起家里几个姐姐妹妹,从小就喜欢跟葛花花玩。 葛花花还在队里上小学时,两人就形影不离,玩得很近。后来葛花花去了镇上当老师的舅舅家里,两人就只有放假的时间能凑到一块。 葛花花现在初一,陈岚却只上到了小学三年级,真不知两人是怎么玩到一块的。 刘慧安让姜淼在这儿等一下,她去把汤倒进自家碗里,重新把姜淼碗拿出来时里面还盛了半碗酸萝卜。 “这个你带回家下饭,没给你装太多,你家里缺个装咸菜的家伙什,明天赶集买了后我给你多装点。” 姜淼接过,糯声应好。她家的咸菜坛子早年吃完就给李兰找人卖了,因为李兰和她其实都不爱吃咸菜。但现在她自己当家作主了,有啥能吃的,都安排上! 回家后,姜淼将酸萝卜在橱柜里放好,酸味消失,不自觉松了口气。 自己已经吃饱喝足,姜淼开始给姜小白弄吃食,拌好鸡食放到屋檐下,想着还要收拾鸡舍,干脆把鸡抱出窝,搁到屋檐下让它吃。 姜小白小爪子在地上踩了踩,埋头满意地啄起来。 姜淼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此鸡有神通,石巢里的吃食,一点没往外撒,比四五岁的小孩都会吃。 “看来你也知道粮食精贵,一点也不浪费。”虽然它也听不懂,但姜淼还是竖着大拇指夸它! 吃完自己的晚餐,姜小白一动不动,偶尔打扫鸡舍的姜淼走过时,其中一只小豆子眼才会赏个眼神。 鸡舍收拾好后,姜淼抱起一动不动的姜大爷放进了干净的鸡舍。 第23章 姜家小院来客人 从鸡舍出来时,姜淼听到自家院门被人敲响的声音。 好像这个声音响了有一阵了。 姜淼正怀疑着呢,门外人呐喊声就出现了,听着是葛慈生的声音,“姜淼,你在家吗?” 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人说话,“里面有声音,直接进去不行吗?” “当然不行!敲门才能进,这是礼貌。” “你这不是敲了好半响门了,那可以进了。” “不行!主人家没有同意,不能直接进。” “你事儿真多,你看村里哪家不是直接推门就进了。” 葛慈生气急败坏,声音都没了以往的温和,“你拿我跟队里大妈比?” 游文仙打量这个比自己高出一颗头,没有血缘关系也要被家里人压着叫哥的大兄弟,“你真虚伪,当着面的时候叫人家姐,婶,背着面的时候叫人家大妈。”他啧了一声,又说了句,“真虚伪。” 葛有慈被气得眉心直跳,摘下眼镜准备拿起当哥的权威教育一顿,面前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吱呀’一半,木门突然跟门框分裂了。 姜淼已经习惯了,一旁的葛慈生和游文仙却是面色巨变,不约而同张开手,生怕门板砸中姜淼的小身板。 谁知,门缘被姜淼轻轻抬起,娴熟地将分裂处又合上了。 见此,两兄弟都尴尬了一下,葛大哥尴尬的表现是微笑,游小弟尴尬的表现是面无表情。 姜淼仰头注视奇奇怪怪的两兄弟,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会来我家?” 游文仙:看吧看吧,她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喊哥哥。 李兰离开后,除了表婶还没其他人上过门呢。疑惑仅一秒,转为激动,这还是她当家作主第一次迎接客人呢,该怎么做呢? 回想了一下她每回去表婶家……学到了。 姜淼扬起笑脸,甜甜地挥手,“快进来。” “两位哥哥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要不要喝点白开水?是我放井水里凉过的哦,很好喝。” 葛慈生格外受用姜淼的热情,照常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姜淼同志,我请你喝凉茶,你请我喝白开水呀?” 姜淼愣了一瞬,还真是这个道理哦,虽然上次那个凉茶她一口没喝,可人终究是请了她的。 姜淼露出一副像成年人那样的歉意,颇为爽利道:“对不住,我家晒得金银花都喝完啦,等明个我赶集买了白糖,我请你喝糖水儿!” 游文仙:人小鬼大。 葛慈生舒怀大笑,被姜淼故作大人姿态的讲话模样逗笑。 姜淼还以为葛慈生看自己小,不信自己呢,于是再次强调,“我可没跟你打谎哦,明天或者后天傍晚你就来我家,你不来的话……我就上门请你去。”这边说完,她转头对着别扭的大小孩游文仙说,“你也来。” 游文仙有些受伤,对着葛慈生再三邀请,对着他就只能勉强顺带吗?不开心。但他素来跟不熟的人说不上话,开不了口,再不开心也只能自个消化。 葛慈生又拍拍姜淼的脑袋,跟上姜小主人请人上座的架势,边往里走边说,“好啊。我知道你现在自己过了,一直想来看一下你。但今年的双抢实在太累人了,我跟文仙今天躺了一天才缓过来,缓完立马就来看你了。” 游文仙:拜托,你自己躺不要带我好吧!我身体素质可比你好多了,弱鸡! 姜淼从厨房端着两碗凉开水,稳稳递给两人,“喝吧喝吧。”多喝点,两位客人。 两位客人给足了面子,纷纷闷了一口。 葛慈生超给面子,几口喝完了。 游文仙喝了一半,停了,端着碗一动不动。心里却急了几分,为什么他的碗里一股酸萝卜味?这该怎么喝。 姜淼说,“谢谢你们来看我!你们看到啦,我一个人也不错的,一个人吃饭更香呢,都没人跟我抢。”经历过葛队长家抢饭的她深有感触。 葛慈生叹了口气,“其实你被领养的消息出来后,我跟我爸提过,他很愿意收养你的,那次大会他也去了。但我们都没想到你要单过。” 姜淼惊讶抬眼,看向他,发现他是真心实意的,心里有点感动,便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不想改姓,也不想离开这个家。这里有我跟我爹的记忆,我怕我走了后,以后就忘记我爹了,他那么爱我呢,我可不能做个不孝的女儿。” 这个年代的人,没人把爱字挂在嘴边,姜淼能坦然地说起爱字,因为她爹是真的从行动和言语上都在说‘他稀罕这个闺女儿’。姜淼自然能感受到,所以在她的认知里,他爹就是说到且做到的‘他那么爱我呢’。 葛慈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来我家你也可以选择不改名字的,文仙也没改。” 游文仙来葛家的时候才3岁,他没有改名改姓是葛有福的决定,葛有福希望给战友养好这个后代,也希望游文仙不要忘记自己亲爸是位战场英雄。 姜淼倒没有想到这茬,她跟眼前两位哥哥可不熟呢,哪里还能想到游文仙这个活生生的例子。 葛慈生觉得现在才说起这个挺马后炮的,话音转了转,“不过我看你现在一个人也弄的有模有样的,很不错!不过你家这个院门还有院墙……” 他指向那成年人一脚能直接跨过来的篱笆院墙,“院门得修好,你那样抬上合起来就是自欺欺人,院墙也得用石头或者砖头砌起来,上面还可与倒些水泥插上一些玻璃,防止不轨的人。” 葛慈生讲起话来文绉绉,皱巴巴的,姜淼有的字眼没听懂,但大概懂了意思。 她转头认真地问,“修门找谁呀?院墙砌石头我可以砌的,砖头的话,我不会,也买不起。”谁家用青砖砌围墙呀,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地说‘我家有钱来我家吗’。 现在一块青砖都得要一至两分呢,队里也就葛慈生他家是青砖黑瓦房,还有以前的老地主留下来的青砖大宅院。 葛慈生点了下头,“是我想岔了,你一个人住除了考虑安全,还得低调。” “不如养只狗。” 旁边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是游文仙。 游文仙的话,点亮了姜淼的大眼睛。 “文仙哥哥这个好,干脆我去找个狼狗回来养着。有狗在,肯定没人敢打我的主意!” 游文仙这个提议更称姜淼的意,她火热又崇拜的目光落到游文仙身上。游文仙不由地挺起了后背,脸上也挂起了一抹红。 葛慈生往游文仙肩上一拍,也挺开心,开心自己这个便宜弟弟也有在外面主动讲话的一天,“可以呀,你这个提议值上乘。” 游文仙又默了,这个提议还好吧,会不会是你们太大惊小怪了点。 定了养狗后,姜淼又将找狗的求助目光放到游文仙身上。 游文仙麦色的小圆脸露出罕见的憨厚和腼腆,用手扣了下脑袋,“我不会这个。”眼看姜淼崇拜的目光一点点消失下去,他急切道:“但我爸会看!他年轻的时候也养过狼狗,他很会选。” 姜淼眼里的喜色和崇拜又充盈起来。 “那有仙哥哥,你可以帮我跟你爸爸说一下吗?我想要小只一点的,能养熟一点。”姜淼期待地说,“到时候有狗了,我会好好感谢你的。请你喝糖水?” 游文仙呆了呆,“明晚不就是喝糖水吗?” 姜淼连声点头,“对对对,那我就再请你喝一顿,或者干脆给小狗取名的权力交给你,好不好?” 游文仙简直热血澎湃,不是因为喝糖水,不是因为养狗取名,而是因为头一回在外面,有外人如此的相信他,并愿意交付他如此重要的事情,还愿意把取名字这么重要的决定交给他。 送走两兄弟后,姜淼回到厨房把锅里温着的鸡油菌汤盛起来,再往里盖了层红薯粗粮饭。 小心翼翼在竹篮子放好后,想了想,又往竹篮里加了把野葱。 万一在路上被人发现了追着问装的啥,就说给表婶送野菜吧。 拿好东西,关好时好时坏的大门,姜淼绕着小路往知青点去。 今晚的月亮小伙伴有些毛燥燥的,路上有些黑,不过这对姜淼来说是没有影响的。 知青点内。 八点不到的时间,大部分的知青都已经躺下了,唯女知青屋内和院子里草棚下的桌上点着煤油灯。 姜淼徘徊在屋外的院墙下,该怎么去把赵知青喊出来呢?有些苦恼。 来回游荡了会,姜淼决定直接出击。 刚举起手。 院门开了。 黯淡的月色下,赵以忱低头看见姜淼。 “姜淼同志,你怎么来了?” “赵知青,还好是你在外面。” 两人同时开口,话顿,姜淼抢着先开口了,“你能出来吗?我有东西给你。” 赵以忱颔首,让姜淼稍等,他转身回到草棚下把煤油灯灭掉,再把刚刚仓皇之下放到桌子底的书拿了出来,藏着身后走了出去。 姜淼带头走在前,赵以忱安静跟在后面。 直到走到一处小河旁,河滩和浅水处长了一片片的芦花,现在夏季正值芦花的花期,一穗儿一穗儿的白绿色毛毛开在顶部。 前进大队的小河很多,全是前几年大队带着社员挖的,主要是做蓄水池用,每片区有那么一条河,附近的农田也方便挑水浇灌。 姜淼寻了两处挨得近的大石头,让赵以忱先坐下,她则去另一处大石头后面端了个东西出来。 从赵以忱的视线看过去,能看到用桑叶盖了个碗。 “噔噔噔,给你。”姜淼学着露天电影里看的,装模做样的配了个音,揭开叶子,下面赫然是一碗粗粮饭。 赵以忱诧然,没想到她装了一碗饭。 “这?” 姜淼见他呆傻的样子,觉得磨叽,把碗直接放到他身上就抽手了,抽手后往岸上的一棵树去,娴熟地折了两根‘筷子’。 “上次你请我吃鱼了,这次换我请你喝汤。”这还是下午葛慈生的到来提醒的她,想到自己也该还赵以忱的情,但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便只能心痛地把留给自己当夜宵的鸡油菌汤和一个最大的蛋拿给赵以忱吃啦。 赵以忱没想到米饭下面还有汤,“汤?” 姜淼骄傲地扬起下巴,“没错!你没有闻出来是什么汤吗?嗯……一定是冷了的缘故,我今天特意给你留的,里面还有一颗蛋,是我家小鸡到目前为止下的最大一颗蛋,我都留给你了!” 她继续打预防针,想着汤都冷了,说不定都不好喝了,但这可是她满满的心意欸。 “这个鸡油菌大鸡蛋汤……可能没有刚出锅鲜了,是因为我饭煮好后,家里突然来了两位客人,为了招待两位客人,耽搁比较久。不过送走客人,我就赶紧过来找你了,你也知道我家到知青点路程比较远,我端着汤走了很久,所以可能就凉了。” 姜淼将过程说得曲折,丝毫不提明明是自己喝到了刚出锅最鲜的一碗汤,喝完给表婶送了一碗汤,回家后还洗了个鸡舍,热情地招待了客人,然后才想起来应该给赵知青送这一碗汤。 赵以忱听着姜淼的话,心里觉得暖暖的。 不给他太多反应时间,姜淼已经把‘筷子’插到他大拇指食指间,催着他,“快点吃,再晚就真不好吃了!” 赵以忱就着温热的风,河里淡淡的腥味,吃光了这碗早已凉透的饭和汤。 中途被呛到几次,姜淼醉醉地拍拍他的背,语气有些无奈,“吃慢点,吃慢点,虽然很好吃,但也不必如此激动。” 赵以忱想拿着碗用河水洗洗时,姜淼一把夺了过来,“我回家用热水洗,不用河里水洗,这边河里有人洗衣服有人洗澡的,不干净,我不喜欢。” 将碗放到石头后面的竹篮里,姜淼一身轻松地拍拍手,准备打道回府了,回头却发现赵以忱还沉默地坐在河边,望着河面,不知在想什么。 “赵知青?” 他没有抬头,只有声音传过来。 “要不要听诗?” 姜淼两眼发光,“诗?是像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那种的吗?” 赵以忱声音有些粗哑,和他平时不同,但姜淼没有发现。 “是的,差不多的。要听吗?” “当然听!” 姜淼乖巧地在石头上坐下,准备听诗。 …… 赵以忱念诗的声音很低沉,念的诗也很复杂,但这不妨碍姜淼听得兴致盎然,两只小脚欢快地来回晃荡。 回去的路上,姜淼提醒赵以忱,“你知道明天可以去公社赶集吗?” 赵以忱嗯了声,“知道,我们来的第一天带队队长就说过了每个月赶集的时间。” 每月初的第三天,双抢期间大集不开放,双抢结束后会统一开放,就是明天。 “明天应该是你们新知青第一次参加公社的集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想到明天赶集,姜淼格外激动,只想眼睛一闭一睁到明天。 赵以忱眼神飘了一下,“我的东西……来的当天都配置齐了,就不去赶集了。” 姜淼口吻遗憾,“那好吧,我们只能下次作伴啦。” 赵以忱停下脚步,垂首,发现姜淼是那种小猫眼,内眼角一点点内双,外眼角流畅展开,瞳仁明亮,与人说话时带着些小心思,加上小孩子才有的那种稚气,与她相处的人会觉得特别可爱。 就是太黑了。 他小叔家那个妹妹特白,每次忍不住掐她脸,都害怕嫩豆腐掐出水来。 但乡野间的孩子,男孩女孩基本都是这个色。 赵以忱可说不出来让姜淼养白的话,他觉得这个妹妹就这样黑黑的也可爱。 “你要说啥?”姜淼不解,怎么停下来不说话,难不成被蚊子咬了? “以后不用给我送东西。我有手有脚比你大,能找着吃的,你年纪小,有东西就先多顾着点自己。只有你自己先好了,才有本事去照顾其他的。” “而且你现在一个住,有些东西,比如肉、鸡蛋、或者一些金贵的吃食,尽量背着人吃。这世人的心理很复杂,有心善的,有心思不正的,但无论哪种,大多都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的,尤其还是一个小孩。” 姜淼眨眨眼,了然。 财不外露嘛,她当然懂啦! 不过她以后可是要过好日子的,所以她得赶紧养条凶点的狗顾家,到时候吃的用的能稍微放开点。 赵知青是个好人,这么关心她,她会把赵知青记在心里的,下次有好吃的……争取不忘他。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姜淼拒绝赵以忱送自己的想法,她在这片天地长大,闭着眼都能走到家!当然也会避着人的,姜淼再三保证。 然后挎着篮子蹦蹦跳跳地离开。 赵以忱站在原地,视野里的小孩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好一会儿,他才转身离去。 第24章 她还想吃人民饭店的肉包子呢 翌日,天刚蒙蒙亮,刘慧安就敲响了姜淼家的门。 姜淼咽下最后一口红薯,用手捧着水洗了嘴,连忙对外应了表婶一声,抓起背篓冲了出去。 刘慧安见姜淼出来的样子,又催着她回去拿草帽,她们这一趟去公社那边赶集,就算有牛车坐没一会儿太阳出来了也晒得不行。 姜淼的屋子就在村口处,几步来到大路上,遇上了很多的年轻妇女,以及走在社员后面的知青们。 刘慧安抓住姜淼的手腕子,悄声说,“我们搞快点,去抢牛车的位置。” 牛车就那么大,位置有限,抢不到位置便只能走路了。 远远望去,岔路口处停着长约两米多,宽约一米四五的牛车,木头车身结合处均由铁铆和木楔固定,两边的车帮是双的,不仅人坐的时候屁股不会勒的疼,还能加固车身和轮胎。 这是赶车的牛爷爷自己改造的,据说他年轻时候就是个木工,后来手受伤就不干这活了。 “来,姜淼坐这儿。”姜淼几乎是被刘慧安扯上去,摁车上的,见有人挤她,刘慧安立刻嚷嚷起来,“欺负小孩是不是!” “你有病吧,刘大姐,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谁坐牛车不是挤着坐,你想要宽敞你去外边走去!” 说话的是刘大虎他妈何静,队里有名的辣椒嘴,没事儿时候安静不说话,找事儿或者事找上门时那绝对是要争个高下才罢休的主。 姜淼深有体会,因为跟刘大虎的摩擦,她不止一次被刘大虎他妈和他奶欺负。 刘慧安被何静一张大脸怼到眼前,想说的话到嘴边终究咽下去,拉了把姜淼,示意她俩换位置。 这下挤吧挤吧,挤她可以,挤小孩子不行,看看你能挤我几分,刘惠安横了个眼神。 姜淼在角落探出脑袋往后面看,看到了四位女知青,四位男知青,赵知青不在其列。 何花和云苓两位知青已经挤上车了,落后几步的华含怡被周紫芙拖住手腕,非要让她等自己一起。 四位男知青速度是很快的,但此刻车内女人小孩已经挤作一团,他们没法上。 后面,华含怡声音传过来。 “欸!开牛车的,麻烦等一下。” 坐在前方拉绳的牛爷爷小胡子翘起,干哑的声音冒出来,“太平车。” 声音只有姜淼听到了。 华含怡被周紫芙连累,连拖带拽地才到车前,掐着腰气喘吁吁,胸脯随之一起一伏。 顿时,牛车上几个爱聊天的妇女互相捣了到身边人,挤眉弄眼。 华含怡嘴角立马耷拉下来,偏偏周紫芙没事儿一样四肢并用的往上爬,仿佛就她多想似的。 车上几个妇女见她狗爬式的笑得更欢快了。 周紫芙心里苦,大喊,“你们谁帮我一下,我给她一颗糖。” 上一秒还嘲笑中的妇女,立马蜂拥而至差点没把一条腿在上面的周紫芙又给挤到地下。 几人的手搅在一块,也不清楚到底是谁拉周紫芙上去的,周紫芙便问,结果回答她的有五六个妇女。 周紫芙愁闷了一下,接着说,“我身上只有一颗糖,也不清到底哪位姐姐拉的我。下次坐车麻烦这位姐姐再拉我一把,我把这颗糖给你。” 妇女们:合着我们要拉你两次才能得一颗糖?耍我们呢! 华含怡难以置信这是周紫芙能耍出来的招,想问场合也不合适,只能瘪嘴挨着周紫芙坐好。 随着牛爷爷嘴里发出口令,牛车摇摇晃晃走起来。 路上,牛爷爷在‘da’‘yu’…的口令中来回切换,前面的牛时不时发出低哞,牛爷爷的皮鞭便会落在牛身上。 姜淼看了一会儿,干脆合上了眼。 姜淼对面坐着女知青云苓。 云苓消瘦的面庞上笑容一点点加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环顾四处的景致,压在心上的重石头这一刻彻底消散,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她大口大口的呼气吸气。 听见旁边有人笑她,也不生气,反而还给对方回了个友好的笑容。 那人:啧,城里来的知青都怪怪的…… 近四小时后,吱吱晃晃的牛车终于停下。 牛车上的众人扶着腰龇牙咧嘴地下车,但没一个人发出埋怨,腰再酸,屁股再痛,那也比靠双脚走三十多公里好。 牛爷爷说了下午集合时间便牵着牛到老地方歇着了。 刘慧安拉着姜淼疾驰在去供销社的路上。 红阳公社的供销分社就在正街中央,赫然一溜的五间大瓦房,外面刷了白漆,正上方一颗大红星,左边写了发展经济,右边写了保障供给。 五间大瓦房背靠一个大院子,那是旧社会一个资本家的大商铺,东西两大院,中间一条大路隔开。供销社便挨着东边这院子,这院子现在是收购部和生资部,东边大院则作为了粮站。 “丫头,跟紧我知道吗?” “嗯!” 人太多了,双抢结束后的大集光是街上都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从供销社长龙挤到柜台时,姜淼早上用稻草给自个捆的羊角辫已经散作一团鸡窝了。 姜淼在刘慧安的庇护下买了一斤盐,一斤菜籽油,一斤白糖,酱油醋,两盒火柴,一根牙刷一只牙膏,花了两块三毛。刘慧安还给姜淼拿了两根头绳,给自己只买了钢丝一字发夹和一斤盐。 买完生活用品,该买肉和粮食了,这回,轮到姜淼带着表婶冲刺了。 到肉联厂,姜淼买了两斤低等猪肉,也就是偏瘦的猪肉,花了一块二毛四,大骨不要票,姜淼抢了四斤,又添了四分钱。 刘慧安买了一斤高等猪肉,肥肉偏多,也是现在大众普遍青睐的,一斤七毛八,可给刘慧安心疼坏了。 买粮食的时候,姜淼挥手买了富强粉十斤,大米十斤。刘慧安眯着眼睛举着手指在一旁默默的算,直到两人走出粮站的时候才算出来。 她忍不住嘀咕,心又痛了,“哎哟喂,这一下子可四块钱都去了。” 姜淼没敢说话,她还想吃人民饭店的肉包子呢。 两人回到牛爷爷停放牛车的位置,发现已经有几位社员坐在那荫凉处乘凉了,牛车上放了三个包裹,刘慧安问了一嘴,牛爷爷说是两位女知青和一男知青的。 旁边带着孩子正啃糙饼的一妇女搭腔,“那几个知青去人民饭店吃肉去了,周知青还说要请他们吃红烧肉,刘大姐,你是干部家属,你知道红烧肉是啥味道不?” 红烧肉? 四周响起了一阵咽口水的声音,这年头人人都馋肉啊。一两肉他们都能切碎了做两顿吃,人民饭店的一份红烧肉有少说也有半斤,知青娃娃们这一顿得凿多少,花多少! 刘慧安被一群人直勾勾的眼神盯得烦躁,干部家属怎么了,去年队里杀猪分肉,谁家没吃到啊!现在把她架起来有意思吗? 她啐了一口痰,把姜淼提到车上,没好气道,“肉还能是什么味道!” 第25章 我要五个包子,两个馒头 刘慧安从袋子里掏出两个厚实的玉米煎饼揣到姜淼怀里,叮嘱姜淼在这儿等她,她要背着背篓里的鸡蛋和山货去收购站换点东西。 姜淼忙不迭点头,待刘慧安走了后从车上滑下来,对着靠着大树假寐的牛爷爷说自己去趟废品回收站,如果表婶回来麻烦跟她说一下。 牛爷爷抬眼认了下人,嗓子眼慢慢冒了一声嗯。 姜淼大喜,喊了声,“谢谢牛爷爷。” 废品回收站大门口,一老大爷躺在支着的竹板床上,一只脚翘在另一只膝盖上,手边的地面上放着一个破旧的会说话的小盒子。 “小孩,看啥呢?”发觉有人盯半天了,老大爷神情不快。 姜淼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入神了,“大爷爷,这是什么?” 老大爷浓眉一挑,格外神气,“收音机,没见过?” 姜淼摇头,在老大爷炯炯的目光下慢慢往里走,偶尔回头一两下,觉得这老大爷的日子真是好不快活。 回收站里破铜烂铁,木料,和书本字画分了好几堆放着,姜淼直奔最里侧,先挑了些看着完好的报纸和书本,然后从破铜烂铁里艰难地扒拉出来一口锅和一个碗,木料里选了两块大木板。 出去的时候,老大爷瞧了她好几眼,最后收了她三分钱。 报纸书本和锅碗放进了背篓,木板放不进去便抱在怀里。 回去的路上,再次经过了人民饭店。 还看到了里面坐着的知青同志,他们果然在吃红烧肉,就连门外边的姜淼都闻到浓汁酱香的肉味了。 “小孩不吃就走开,别挡着路。”一位细皮白脸的服务员挥手撵她。 姜淼也不生气,转头看向右边的窗口,问站在窗口处的服务员,“馒头包子怎么卖?” 这一位态度稍微好点,至少没有驱赶她,只是眼睛快抬到天上,傲慢地说,“一个馒头五分,一两粮票。一个包子一角,一两粮票。” 姜淼眸子亮了亮,“我要五个大包子,两个馒头。” 包子又油又面,适口性远大于馒头,当然馒头也不错,但姜淼明显更爱带肉的。站在门口嗅着里面的酱香饭菜味,姜淼心满意足地分别吃了一个暄软的包子和馒头。 继续往牛车的方向前行,走到一个小巷口时,见到墙上靠着三个瘦高的男人,咬着根香烟,见到她也不说话,就那么上上下下打量她。 其中一个小混混说,“哥,不是她,那人是个男人。” 被称为哥的混混,身体上矮了一截,但气势凶狠,一拳头挥过去,砸到那人的脸上,瞬间鼻子下流出两道血,“让你看个人都看不住!男人怎么了,男人去那里就不会变成女人变成小孩了吗?天真傻逼!” 另一个小混混对着姜淼大步走来,“去去去,赶紧滚!” 姜淼加快步子跑起来,耳朵动了动,留意后边的动静。 那个驱赶她的小混混又说,“哥,那人手里有货,还会再来的,下次绝对不会让他跑掉。” 被打的连话都略不清楚的小混混赶忙道,“是哇我锅……他乌……” “我今天可是从凌晨搞到现在,谁让你俩今天打草惊蛇,擅自行动的!又让人给跑了,还下次,下次再抓不到,我把你俩塞油锅里信不信!” 后面的内容,姜淼听不见,她甩开步子跑得更快了。 到了牛车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姜淼爬上牛车坐到刘慧安用背篓给她占好的老位置。 刘慧安也没多问,看到她手里拿两块板子就知道了。 坐在车上,牛爷爷发出熟悉的口令,赶着黄牛打道回府。 车上,几个妇女一次次地往姜淼跟前的背篓里看,刘慧安啧了一声,还没发动,那妇女旁边坐着的何静忍不住了,抓住她手臂就推了把,“有什么好看的,再看也不会变成你的!姜淼来之前你看知青的,知青的看完看姜淼的,怎么就不看看我的,不看看张秀芬的。” 张秀芬就是之前在牛车上问刘慧安红烧肉什么味道的女人。 张秀芬被人提到名字,羞地立马埋下了头,不敢说话不敢看人,因为刚刚她也看得起劲呢。 被推搡的女人脸皮子比张秀芬的厚,故意笑得夸张,一龅牙露在外边,腆着脸说,“我这不是好奇呢嘛!我听婆婆说领导给姜淼发了六十块钱,看这丫头满满一背篓,定是买了不少好东西。” 张秀芬见龅牙高兴红都不要脸,心里立马不虚了,嬉笑地说,“是啊是啊,姜淼你是不是买肉了?” 她矮塌塌的鼻子动来动去,在姜淼看来像只老鼠。 说完,有几个沉默的妇女也突然应和起来。 这年头的人们是没有隐私的,馋肉馋粮是通病,当你从公社或者供销社回来,还没走到家,你买了什么东西就有人已经替你传出去了。 尽管大家没有恶意,但姜淼这点随了李兰,并不喜欢,她买什么东西为什么告诉要别人呢。 就在姜淼想如何怼回去时,对面的云苓突然开口。 “兴红姐,你是不是买了白糖呀?铁蛋一直往你布袋里塞手指,塞了拿出来又塞嘴里。” 说罢,高兴红一个大鼻兜就甩到了儿子脸上,“我说你一直嘬嘬嘬,嘬啥呢!你这该死的,搞半天偷我糖吃!”她儿子爱吃鼻屎,平时也是这样嘬嘬嘬,她一路上都以为她嘬鼻屎呢。 云苓说完的时候,张秀芬眼珠子就飞到高兴红背篓里的蓝布袋子上了。 “兴红,你买了白糖啊。白糖可比红糖还贵叻,你们家都喝白糖的?” 高兴红一脸高傲不搭理她,把背篓背到后面,把儿子扯到胸前。 她不知道,张秀芬的娃也在后面的背篓里蹲着呢,剩下的一路,姜淼这一边的人就看到张秀芬的娃时不时冒出头,伸出一根红梭梭的指头往她布袋口轻轻塞一下,再飞快藏到嘴里。 姜淼饶有兴致地数了,这娃一共塞了十五次,其中三次在自己嘴里塞过后又塞到了张秀芬的嘴里。 啧,蛙趣! 第26章 知青姐姐脑子有问题 到岔路的时候,天色渐晚,各个生产队里已经升起缕缕炊烟。 牛车停下,周边的老婆子小孩子都围了上来,神情激动的打听,“街上人多不多?”“卖的东西全不全?”“你们买了些啥,累不累哟?”“饿不饿唷?” 即便根本分不清是谁问的,但几个妇女还是会笑容满面地回答。 “街上人多的很咯,走一步挤一步挪一步的。” “只感觉热,不晓得饿。” …… 小孩们顷刻间哇哇叫起来,高兴地好像自己也参加集会。 老婆子们也讨论起来,往大媳妇们的背篓上凑。 华含怡和周紫芙背起包裹转身要走,就被云苓拉住了。 “你们还没给钱呐,两毛钱。” 周紫芙的脸庞闪现两片红,麻溜地把包裹扔到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递给了牛爷爷。 华含怡不想给,这明明是大队的牛车,为什么要给他给钱。 周紫芙背起包裹,见她还在磨蹭,不由地催促,“快给,快给,给完我们赶紧回去吃饭,我感觉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老黄牛:??? 深思状的牛爷爷一瞬间抬起头,横眉竖目,虎视眈眈。 周紫芙吓得结巴,“我我我……我我我……” 牛爷爷不耐烦了,“赶紧给了。” 他还要送牛去洗个澡再回家呢,就这些知青事多,还想吃牛,我看你是想吃屁! 云苓对着华含怡说,“这个马车是大队的,我们给的钱最后也是会交给大队的。” 华含怡这才不情不愿地给了。 她抬眼看云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个叫云苓的,刚来的时候跟她们所有人都不说话,好像他们全是坏人似的,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反正活她是干了。 但前些日子,这人突然就不对劲了,小绵羊的脾气突然变成了个刺猬,讲话直言直语,偶尔还带刺你一下,知青点所有人都被她刺过。 云苓不在意华含怡的眼神,慢慢地回答,“来的第一天,大队长和葛队长就讲过,你自己没仔细听。” 华含怡讪讪地扭过头,看向站在一旁捋刘海的周紫芙,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说,“哦,那我忘记了。” 回去的路上,华含怡和周紫芙背着包裹走在一块。 “刚刚看你在路边抓头发,我发现……”华含怡停顿,视线落到她头顶,“你的头发好像枯燥了许多,没有以前柔顺黑亮了。” 周紫芙如她意料的大叫一声,满是难过。 好一会儿才愤懑地开口,“你怎么不早一点说!你前几天说我脸上长斑长痘痘,我特意写信给我妈,让她寄了我舅妈给她送的护肤品。你早点告诉我,我不就可以让她把洗发水一起寄上了吗?你为什么不早说!” 周紫芙大小姐脾气上头,发出连声质问。 “你不是我好朋友吗?为什么最近总是说话伤我的心!说话也像蛤蟆似的,一步一步的。” 华含怡心里抓马,却问起一直挂心的事,“你早上上牛车那会,为什么会让人下回拉你,你再给糖?” 周紫芙像看傻子一样看她,“这样我不就不用给糖出去了吗?含怡你可真傻,现在在乡下诶,我可舍不得给糖出去,给她们还不如给你呢。” 华含怡:…… 她怎么还是这个鬼样子!还以为下乡能教她做人!是我妄想了。 这边,云苓走的时候被姜淼叫住了。 姜淼拉着云苓走到她家小路上,她家的确很近,就在村口,不存在村里走一圈背篓的东西全给人看完了的情况。 “知青姐姐,今天谢谢你帮我,我没什么可谢你的,给你这个。” 云苓手里被塞进一团温热软乎的东西,是一个馒头。 这…… “这不值当,我只是说了句话,没有帮到你什么。而且就算我不说话,你自己也能应付过去。”这实在不值得一个白面馒头,她把馒头又塞回去。 谁知,姜淼动作极快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她笑着后退一步,“值当值当!知青姐姐人美心善,我也是姜家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站在我家门口,我家的列祖列宗们可都看着叻,看着我是不是个说到做到的好孩子。” 自从一个人当家,她尤其注意姜家名声了。 乐于助人,知恩图报,说到做到,不欺负小孩子,爱护小动物,她能想到的都会慢慢做到。 云苓实在没想到姜淼竟然是这么个性子,还把姜家祖先辈都搬出来了,即便现在破四旧,但山区农村还是比较在意这个的。 如果是……如果是上辈子,云苓自然不会信这种话。 但……但她是重来一回的人,她曾经以鬼的姿态在知青点住了好几年,虽没有见过其他鬼,可她对此深深敬畏。 看了眼姜家小院,云苓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你说的对。”她僵硬道。 姜淼觉得乐极了,对配合自己的这位知青难得生出亲近之意,于是主动关心地问,“知青姐姐,你今天去公社没有买到东西吗?是什么没有买到,我帮你想想办法。” 云苓今天是光手去光手回的。 她不是为买什么东西去的,她是想走出大队,坐坐牛车,看看外面的世界。 别人看厌的东西,却是她隔了一辈子才享受到的,阳光,土地,青草,热闹的人群。 上辈子的云苓在下乡一个月左右就病死了,只是一场普通发烧就要了她的命。 明明住在知青点却隔了一天一夜才被人发现,那天晚上大队干部都来了,询问一番后,仅让人用一张席子裹了她的尸体到山上烧了埋了。 没有人知道,她死了,她又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存在着,存在在知青点。 每天早上看着知青们拥着出门,每天晚上看着知青们驼着背劳累的回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她困在知青点出不去,女生屋子的那道门隔绝了她和外面的世界,她只能靠着女知青们的言辞来试图拼凑出外面的世界,经过的时间。 能重来一回,她是万分感激的。 去公社赶集,她期待了八年。 她也不是什么都没买,她有去饭店吃了碗素面,还在供销社买了一块钱的大白兔奶糖。 云苓从口袋里掏出了四颗大白兔,放到了姜淼手里,“我买了大白兔,你吃过这个没,特别好吃。他们吃这个喜欢一颗糖分好几回吃,我就喜欢一颗糖一口包住,让奶味灌满嘴里,会让我觉得活着真幸福。” 姜淼望着手心里的两颗奶糖,眼里的光芒又亮又烫。 “谢谢你送我馒头,再一次让我觉得活着真好,我送你的奶糖你也要吃掉哦。”云苓用以前哄弟弟的口吻哄着她。 姜淼心里想拒绝的,但第一次有人这么哄她诶,挣扎了一会,便心安理得接受了!她会回礼的! 回知青点的路上,云苓特意调出脑中关于姜淼的记忆。 像针扎了三秒,有关姜淼零星的言语在脑海里浮现。 云苓猛然定住脚步,眼里汪着水意,怎么也不敢相信上辈子姜淼连明年的冬天都没有撑下去。 她努力回想那段记忆,依旧是不完整的只言片语。 “这个天太冷了,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我们不烧炕呢?” “太可惜了,听说她还不到十岁呢。” “是冻没的吗?” “好像葛队长没说,我就是路过,看到***。” “我猜测应该是那***,那天杜若都吓得***” “那天血流太吓人了,***都没人发现***” 那天血流的太吓人了。 是哪天呢?发生了什么事? 云苓着急地用手捶了捶脑子,但除了疼,记忆还是那个鬼样子。 就在她开始想其他片段的时候,脑袋像是突然被蒙住,一股重击般的疼痛袭来,眼前一黑……她就没有知觉了。 姜淼在后面跟见鬼了似的,这个知青姐姐走了几步路突然就行为怪异起来,先是摇头,后是锤头,头能被她那样锤吗? 果然,下一秒,她给自己捶晕了。 姜淼吓得飞快冲上前,抱起瘦巴巴的云苓就往队里的卫生点去。 整个前进大队只有一个卫生点,离这好几公里,姜淼却不带喘息地把她安全送到了赤脚大夫手上。 赤脚大夫汪伟拿起电筒,掰开云苓的眼皮照了照,又摁住她的手腕把脉,随后云淡风轻地对姜淼说,“睡一觉就好了。” 姜淼揉揉耳朵,“汪医生,你说什么?” 汪医生定睛,看她一会,“眼不红气不喘,你身体素质可以呀,怎么耳朵不行?” 姜淼缩了缩脖子,抿嘴,“我以为我听错了……汪医生,医生大叔,这个知青姐姐好像……脑子有点问题,她走在路上,突然……突然就晕过去了。”她没敢说是知青姐姐自己敲晕过去的。 汪医生起身打开旁边的玻璃柜,欲伸手拿药,又停下,转头看姜淼说,“她问题不大,气急攻心晕过去了,体弱之人的通病。给她拿药,拿便宜的还是贵的?” 姜淼瞪大眼,怎么还会有这种问题,来看病拿药还能选择的吗?姜淼完全没有自己看病的记忆。 “你说她体弱?”姜淼迟疑,想起她抱知青姐姐的重量,都赶不上两背篓的猪草。 “吃得太少吃得太差,营养不良,现在人多多少少都有这小毛病,她是大一点的小毛病。”汪医生试图跟姜淼讲清楚。 姜淼只听见大毛病三个字,当机立断,“拿好一点的药,大叔。” 汪医生走到对面的抽屉柜,拿着个吊秤,这个柜子里抽抽,那个柜子里抽抽,给云苓配了三服药,放到姜淼面前,“那喝这个,慢慢养,一副药可以熬三次,三天喝一服,三个疗程结束后再叫她来我这里拿药。” 姜淼努力消化宛如绕口令般的医嘱,又听见王医生问,“你给钱还是她醒来给钱?” 姜淼迷迷糊糊站起身,从口袋里边掏边说,“我给。” 第27章 如果你不是你,那你还在吗 开好药,汪医生示意她可以走了。 姜淼见状走到小床边,刚托起云苓的身体就被汪医生打断。 他问,“你刚刚就是这样抱她过来的?” 姜淼回,“对啊。” 汪医生不赞同道,“不行,你去知青点喊一位知青过来接她回去。” 姜淼瞬间像头小牛梗起脖子,“为什么?我刚刚就是这样抱来的,我就能这样抱回去,你不要小瞧了我。” 汪医生片刻无语,抬手指了指云苓的脚。 姜淼看过去,这一看,手上动作都软了,差点给云苓又摔地上。 汪医生疾步冲过来抓住了云苓下滑的身子,厉声道,“你这小孩,冒失的很。” 姜淼难得自省起来,盯着云苓脚上破了洞的布鞋,心里酸酸的,她给人鞋子都磨坏了,还差点又摔了。 汪医生没有哄小孩的经验,正头疼要从何处下手时,姜淼脚步一转,扔下句,“我去知青点,很快回来。” 还未走到知青点,姜淼就遇上另一条路回来的赵以忱。 姜淼声音里可见的欢喜,“赵知青!” 赵以忱脚步一顿,踌躇好一会,直到姜淼再次喊了声赵知青,他才转过身。 姜淼的欢喜在瞧见他嘴角的淤青时消散干净,急忙问道,“赵知青,你跟人打架啦!” “不是。”赵以忱快速否认,又不自然地摸着嘴角找补,“磕树上了,今天去后山捡柴,磕树干上了。” 是吗?姜淼滴溜溜的视线绕着赵以忱看,身上半点树叶或者灰尘都没有,怎么会是磕树上? 作假不够仔细喔。 这可瞒不了她,她上回跟刘大虎打架,当天睡前的嘴角就是这样的,她当时偷偷用李兰的镜子照过,一模一样。 “那你一会儿记得往地上滚一下,再回知青点。” 姜淼好心的提醒他,却没想到赵以忱俊秀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惨白,细长睫毛也轻轻颤动着,像只明显慌了的大型动物。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们可是好伙伴。”姜淼上前一步,像周会计平时拍葛队长那样,踮起脚伸手拍了拍赵以忱的手臂。 赵以忱的肩忽地耷下来,语气并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沉沉道,“谢谢你,姜淼同志。” 姜淼回归正题,“赵知青,你们有一位同志晕倒了,现在在大队卫生点,你方便去接她一下吗?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汪医生让我找你们。” 说到正事,赵以忱的肩又挺拔起来,像重新浇了水的小树苗,姜淼觉得这才对嘛。 两人向着卫生点去。 汪医生注视两人,怪他没有说清楚,应该找一位女知青同志。 赵以忱留意到汪医生奇怪的目光,撩开帘子往里探一眼,大概也明白了。 看清那位女知青脸时,又神色如常地放下帘子。 如果是这位知青,就算是喊女知青多半也不会有人来,这位女知青在知青点的人缘和他一样。 汪医生并未多言,其实在医生的眼里,男女无大防,病人是没有性别的,只是这年代流言蜚语就是伤人的利器。 赵以忱说,“我背她吧。” 汪医生最终还是在沉默中点点头。 出了卫生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他背上还有个人,赵以忱松了口气。 在路上,赵以忱向姜淼询问云苓知青为何会晕倒。 姜淼头也不抬道,“汪医生说她体弱,营养不良。” 赵以忱嗯了一声,没再问了。 姜淼能够明显感受到赵知青的心情不好,后半程她也安静下来,静静走在一旁。 到了入村岔路口,姜淼让赵以忱往她家里走,并解释,“你这样背着知青姐姐回去一定会被问东问西的,但你只是来帮忙的,你又不知道其中缘故,他们说不定会乱猜,还说你跟知青姐姐的坏话。” “所以,今晚就让知青姐姐睡在我这里吧,我这里很宽敞。” 姜淼还想说,我这里再睡一个你都睡得下,又想到今晚赵知青不适合开玩笑,便没说。 赵以忱为她的善解人意感到暖心,小姑娘不仅照顾到了云苓,也照顾到了自己。 两人在暗沉的夜色下都如履平地般出入房门。 云苓被放到了李兰睡的那张大床,床单正好前些日子姜淼洗过。 赵以忱被姜淼请到了堂屋,给他倒了杯加了糖的温水,这水还是昨天烧的,暖壶很保温,今天也是热的。 没想到第一次请人喝糖水,请的是赵知青。 赵以忱只当是普通水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便入口的甜意滋养了心神,暖意从口腔涌入胃里,让他空了一整天的胃都舒展开来。 然而,舒服了一秒的胃开始唱反调,当着姜淼的面唱起空城计。 赵以忱微微叹息,很想为今天的混乱和失控举白旗。 他从深林中醒来,手里还握着一沓钱时,那感觉如同被人当头一棒。 随之而来便是对事情不受控的慌乱,他在这乡下如履薄冰地过日子,整日战战兢兢就怕哪一步走错了,哪句话说错了。 偏偏……偏偏他总会不争气的冒出来。 今天是被姜淼看出异常,明天呢?后天呢? 赵以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取代自己吗? 如果他真的想正大光明站在阳光下……那自己该怎么办? 姜淼拿着包子,还没走进堂屋就感受到了满室的消沉。 比她今天见到赵知青的第一晚还要严重,那感觉……就像姜淼在小河里深潜时,气息憋到最后一口,感官之外全是黑压压的一片深渊,一不小心便会被这深渊吞没。 这种失控和悬空感实在让姜淼不喜欢。 她将温热的包子一把凑到赵以忱嘴边,结果怼到人家鼻子上了,赵以忱嘶了一声,周身气息消散许多。 赵以忱黑黑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姜淼。 “请你吃包子,人民大饭店的,我品尝鉴定过,特别好吃。” 赵以忱还是那副样子凝视姜淼。 姜淼想着,他怎么像个猫儿似的,猫儿亲近人,想要人拍屁股时就是这副眼巴巴的表情。 她遭不住这种眼神,别过眼,“我听到你肚子叫了,别不好意思,饿了就要吃饭,困了就要睡觉,撑了就要拉屎,这是人每天最大的事情了,除此之外,都是身外之事。” 姜淼试图安慰赵以忱,说完还觉得自己说的挺那啥的,多么富有哲理呀。 赵以忱看起来吃这招,拿过包子一口一口咬起来。 姜淼看得又想起在周会计家被周老太太支配的场景。 怎的,一口一口吃的这么慢,姿势又好看,她偷偷学了好久都学不会。 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到赵以忱旁边,悄声问,“你们城里来的,是不是吃饭都这样小口小口的,喝水也是一抿一抿的。” 她见过,周知青和华知青在地里就是这样喝水的,她十分不解,这能解渴吗? “我还见过两个知青姐姐的衣服也很特别,我仔细看过,她们掐了腰,还在边上镶了红边,亮眼又好看。” 这样的穿着在他们大队人人衣裳打补丁,鞋子露半个脚指头来说,称得上是仙女的装扮了。 经常一些哥哥姐姐盯得都不带转眼的,结果转头就撞树脖子上了。 赵以忱沉默,姜淼说的这副做派,如今却很容易被人说“洋派”,打上“封、资、修”的标签,如果他们不谨慎,得罪了人,这样的罪名一抓一个准。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一板一眼地告诉她,这是端庄的仪态和不同的审美。 可现在,这不是对的。 但这真的不对吗?还是说这一定是错的吗? 他并不希望姜淼被时代弄的矫枉过正,也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姜淼歪了歪头,眸光清澈,“如果太难回答就不要想了。无论怎么吃,吃进肚子里就对啦,无论怎么穿,穿的暖和舒服就对啦,对不上?” 赵以忱觉得对,她说的很对,他希望她这个年纪还是简单点好。 两个包子下肚,刚刚的胡思乱想也沉淀下来,果然食物是人最好的慰藉。 两人又望着月亮坐了一阵,就在姜淼准备起身赶人的时候,赵以忱倏然开口。 “如果有一天我性格大变,变得不像我,你……还会跟我讲话吗?” 姜淼呼吸都慢了半拍,双脚钉在地上,一直以来飘飘摇摇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赵以忱不知道他在无意识间回答了姜淼心里的问题,他只觉着姜淼思考的时间太久,这会儿他也想用姜淼那句话了,如果太难回答就不要想了。 这时,姜淼问,“如果你变成另一个你,你还是赵知青吗?” 赵以忱缄默,他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姜淼换了个问题,“如果你不是你了,那你还在吗?” 赵以忱望向她的眼睛,“我会在。” 姜淼轻轻笑起来,“那我会争取跟另一个你也做朋友,做小伙伴,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找他给我读书念诗。我跟你说,我今天在回收站拿了很多报纸和书本回来。” 说完,她哒哒哒跑到卧室将放在柜子里的报纸书全抱了出来。 赵以忱在她走后,回想着姜淼前面那句话,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他想,如果是他应该也愿意帮姜淼读书,也愿意跟姜淼做朋友吧。 姜淼赵以忱这边忙于月下夜谈。 - 刘慧安这边,背着背篓还没走到厨房就被人抱住了手臂。葛花花缠着她手臂,一叠声一叠声地喊妈妈,刘慧安很受用,被喊得浑身舒坦。 很是无奈拍拍自家小女儿,宠溺道,“给你买水果糖了,还在背上呢,你不让我放下来?” “妈妈,你真好。”葛花花松开手,站到一旁。 刘慧安喘了口气,歪着身子用另一只手把背篓提下来。 葛花花冲上来,拿开刘慧安的草帽,看到那个东西忍不住一声惊呼,“妈!” “咋啦?有虫子吗?我用草帽盖得严实叻,怎会有虫子。” “不是虫子,是包子。” “包包子?我什么……” 葛花花已经激动地冲过来抱紧刘慧安,“妈,你给我的惊喜我太喜欢了,你怎么知道我惦记包子惦记好多天了!” 自从回家后她吃得就是玉米碴子,野菜馍馍,酸菜疙瘩,距离她上次吃肉包子都是一个月的事情啦。 葛花花常年住在舅舅家,刘慧安和葛有根在家基本是缩手缩脚的过日子,一点点用鸡蛋用粮食山货换钱给她寄过去,不希望她在舅舅家太看人家眼色,钱给的很大方,所以葛花花在县城的日子比起乡下那是天壤之别。 常人一年能吃上一个包子就欢喜不已,葛花花隔上两周不吃肉包子就茶饭不思。 刘慧安沉思片刻,心里有了答案,应该是姜淼那丫头放背篓里的。 她往背篓一探,摸到了中午她给她的两个玉米饼,姜淼不仅没吃,还给她塞了包子。 刘慧安直起身,按了按肩膀,视线里的葛花花抱着包子在屋檐下吃得满嘴油,她叹了口气,人与人还是不能对比的。 嗐,都是她宠坏了。 第28章 你是一只鸡啊,怎么有人的脾气 “是我的错,我不该忘记你。” “我已经给你拌好粮食了,你去吃就好啦。” “喂,姜小白,你是一只鸡!怎么跟人一样还有脾气了呢。” 姜淼委实没想到,她家这只白母鸡性子这么大呢,今天赶集回来又是送知青姐姐上卫生院,又是跟陪赵知青聊天,等人走后,姜淼简单洗漱下便躺到了院子里自己的那张稻草床。 睡得正酣,做着美梦,竟被姜小白给啄醒了! 两颗黑豆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它,见到它的瞬间姜淼就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已经一天没给姜小白吃的了,把鸡饿得都出走鸡舍啄主人了。 是她的错,姜淼立马爬起来给它往石巢里拌了鸡食,姜小白抖抖羽毛,踩着步子这才回了鸡舍。 姜淼:……大爷果然是大爷…… 天还未亮,姜淼已经在厨房收拾了。 今天事情不少,她要先把昨天买的猪肉拆开来,肥肉熬油,瘦肉准备和着野菜弄点包子,大骨的肉被屠夫剃得光溜,只能用来熬汤。 虽然现在立秋已过,但还有几天的秋老虎,鲜肉如果不腌制的话,还是得赶紧吃进肚子里。 趁着大队还没有开始种秋玉米,这几天的时间她得先把家弄起来,门要修,院门要简单搭一下子,狗得赶紧找游文仙问问。 说起游文仙,姜淼想起来今天还得请他和葛慈生喝糖水呢,她答应好了的。 卧室里的云苓是被一阵油香激醒的,多少年没有味道正宗又霸道的猪油香啦! 她做鬼的那几年嗅觉都没有!吃不到就算了,闻都闻不到! 寻着味道,云苓不自知地来到了厨房,与踩着四方小板凳的姜淼对上。 昨晚的记忆齐刷刷地涌上来,云苓简直没脸呆下去。 “那个……昨天非常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云苓脸色微红。 “小意思。知青姐姐你还不能走,我在这个铜锅里给你熬了药的。”锅是她昨天从回收站捡的,今天试了一下,搁在她家旁边那个小泥灶上刚刚好。 “药?”云苓不解,怎么还要喝药。 “你昨天突然晕倒,我带你去大队的卫生点找汪医生看了一下,他说你身体虚给你开了……有三服药,三服药……一服药熬三回,三天喝一服,喝完再去找汪医生看看。”姜淼艰难地尽可能还原昨晚医生大叔讲的话。 云苓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只是在姜淼家睡了一觉,没想到还拖累人家送她去卫生院。 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还没说话,就见姜淼从凳子上下来,双手合十贴着下巴,乖巧地说,“抱歉抱歉,昨天抱着你去卫生点的路上没有注意,给你鞋子磨坏了。” 云苓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脚下,露在外面的大拇指不自在地扭了扭,令人汗颜。 “没事,跟你没关系,我这个人有点小毛病,穿鞋特费鞋。” 她说的大实话,她穿衣穿鞋都特别废布料,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的脚是不是铁耙子呢。 姜淼心里怀疑,只觉得这知青姐姐未免心太善了,这样可不行,她见过其他几位知青都是脾气的,她这样可是会被人欺负的。 “好吧,我不跟你争了,知青姐姐,你后面如果在知青点不方便的话可以来我家熬药。你应该听说过,我家就我一个人,还是比较方便的。” 云苓这时也嗅到猪油味里的那股刺鼻的中药味了,她问,“买药花了多少钱,我拿给你。” 姜淼举出一只手,“五毛。” 云苓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小布袋,从里面抽了五毛递给姜淼,姜淼接过塞进了自己口袋。 “知青姐姐,你可以先去坐一会儿,堂屋桌子上的暖壶是热水,你可以洗漱或者喝点热水都行。你的药还得再熬一会,等会吃过早饭应该就可以了。” 云苓摇头,“姜淼同志,谢谢你,我叫云苓,茯苓的那个苓,你可以叫我云苓同志或者云苓姐都可以,不用叫我知青姐姐。” 她没说听着一直喊她知青姐姐,还怪不好意思的,“我昨晚已经麻烦你很多了,又是看医生又是煮药的,我以后来你这里煮药用粮食或者钱跟你来换,可以吗?” 姜淼点头,当然可以,她就喜欢别人用换的,很尊重她的劳动付出。 云苓这才大松一口气,在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妹妹身上感受到平等和真心的对待,欣喜之余也有些压力。 早当家的孩子果然厉害。 “我帮你烧火吧。” 没一会儿,一斤出头的肥肉已经被悉数熬成清澈澄亮的猪油,不多,仅六七两左右,姜淼不甚满意,打定主意这几天再找机会去山里看看。 熬猪油剩下的肉渣是小孩们最喜欢的,姜淼也不例外,她往里撒了点村里人自己研磨的辣椒面和盐。 一口酥脆的油渣,一口香软绵密的红薯,光这一顿早餐就可以让她幸福一整天! 云苓被她的吃法惊呆,在姜淼的盛情邀请下最终还是尝了一小块的油炸,呜呜呜,好吃到咬舌头!举起大拇指,感叹,“真好吃。” 吃过油渣配红薯的早饭,喝完药,云苓就跟姜淼作别离开了。 虽然双抢告一段落,但队里还是有活计的,有干才有工分,她现在干活不是为了家里的那几个老蛀虫,而是为了自己。 希望能尽可能多干些,多挣些工分,年底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把粮食跟人换换,存点钱,到时候搬出来住。 云苓走后,姜淼拿着扁担把两端的绳索打了两个结,再挂上水桶,高度刚好到她的脚脖子。 以往她都是单独提着一个水桶提水,速度太慢了,现在扁担合适了她也能挑得更多。 嗯……不过最好的还是能够像葛慈生他家那样,打个水井就更好了。 但这对她来说太过显眼招摇,还是每天老老实实挑水吧。 姜淼握着扁担提着两个水桶,两只小腿在田野间窜得飞快。 此刻的天色刚泛起肚白,浅浅一层蛋黄色的云彩镶在天边,就等着那个大大的蛋黄从山那头起床了。 姜淼眺望远方,想到那天吃的滑溜溜香满嘴的鸡蛋,心里纳闷怎么就刚吃完又想吃了。 昨天得罪了姜小白,它一天没下蛋,也不知姜大爷今天会不会下个蛋。 姜淼只能化食欲为动力,哼哧哼哧来回挑着担,嘴边还学着大人那样溜号子。 “嘿咻!” “嘿咻!” 与同行人擦肩而过。 被落到身后的大男人,瞪着姜淼,这丫头搞什么鬼,挑着俩跟他身上一样大的水桶,半分没撒!嘿咻个什么! 他受到了深深的内涵! 猛吸一口气,握紧了担两遍绳子,他就不信了,不蒸馒头争口气! 姜淼化身无情挑水机器的这天,刺激了同村不少的男人女人。 家里的水缸一点点被装满,姜淼拿木盖子合上,转身再去给姜大爷备吃的。 鸡舍打开,姜小白正窝在稻草上,眼睛不睁,身体不动。 姜淼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把鸡食拌地砰砰响,它也岿然不动。 真神了,姜淼倒好鸡食换好水就不管它了。 第29章 小孩的金豆豆可是掉一次少一次 伺候好家里的鸡后,姜淼去了趟葛队长家里。 昨天表婶告诉她今天不去上工,在家陪着葛花花,姜淼想借这个机会请表婶过来教教她做包子和面条。 她买了十斤面粉,做的好吃才不浪费。 到表婶家时,她正坐在檐下缝补衣裳,葛花花坐在她身边,捧着本书,时不时与表婶说上几句话。 姜淼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双足来回踩着路边的小石头,思量好一阵才敲了敲门。 葛花花声音极快,“谁啊?” 刘慧安让她去开门看看,葛花花见门外没动静了,皱了下眉说不去。 姜淼这才推开了门,探出笑脸,“表婶,是我。” 刘慧安同样露出一个笑,招呼姜淼进来,“姜丫头来啦,吃过早饭了吗?” “哪有不吃饭来别人家的道理。”葛花花在一旁小声嘀咕,旁边两人都能听见。 姜淼笑容不改,点头称吃过了,垂下的双手搅了搅,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旁边的葛花花,小声问刘慧安,“表婶,我昨天不是买了面粉吗?我想学做面条,你今天方便教我一下吗?” 葛花花眼珠子一翻,“姜三水,你几岁了,连面条都不会做?我五岁就会做和面做面条,摊饼,捏馍馍了!你不会都不会吧?” 刘慧安伸出手指点点下葛花花额头,“那还不是我教的你,人姜丫头小时候哪有人教她,你可不要仗着年纪大欺负人家。” 葛花花正值二八年华,生得也是集了葛有根和刘慧安优点长的,算得上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走出去任谁家婆子都要夸三分的,就连葛花花自个处在青春期最敏感的阶段也是活的自信飞扬的。 这是她家庭实力和宠爱的父母哥哥带给她的。 刘慧安是最疼她的,但她怎么能说自己年纪大欺负人?这可是头一回。 葛花花眸子里一下就带了红,委屈地说,“妈,我是你的女儿,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会以大欺小的人吗?” 刘慧安心疼坏了,揽过葛花花在怀里拍拍,半开玩笑道,“是是是,是妈妈嘴快了,你看你这小脾气在外面也不知收一收。” 葛花花在母亲的怀里扭了扭,说,“妈,你应该说,既然你会了,那你作为姐姐可以教一教妹妹!这样你就不用去教她了,由我去,这叫做青出于蓝胜于蓝。” “你……就坐着好好休息,我这条布拉吉可是我们班上最漂亮的,你可千万要缝仔细了。” 爱女如命的刘慧安哪里能想到葛花花其他心思,听着女儿说什么青出于蓝什么的,只觉得她真实长大了,在县里又读了几年书,的确是懂事了不少。 姜淼在队里独来独往的,跟花花多处处,多个姐姐也挺好的。 这不连大姑子家的三女儿陈岚就喜欢跟花花玩吗。 她乐呵地朝着姜淼说,“姜丫头,让你花花姐姐教你,我的手艺她都会,甭担心。” 姜淼还是挂着那浅浅的笑,应了应。 “姜淼妹妹,那你得等我一会,我换一身舒服的衣服。” 姜淼长到现在还从没跟葛花花单独相处过,见的最多的就是上下工路上她跟陈岚逗留的身影,两人小嘴叭叭说不停,发现有人经过时就会停下来,人走又叭叭说起来。 今天葛花花异常得很,竟然提出主动叫她做面,姜淼猜不透其中原因,隐隐的预感并不好。 但刘慧安沉浸在自己闺女也有乐于助人这一天的喜悦里,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葛花花和面的时候……姜淼预感成真了。 葛花花拿着水瓢往盆里放了半瓢水,又往里噗地倒了一大盆的面粉,同时飞散的面粉直扑两人脸上,姜淼扭过头,葛花花呸了几声,咳嗽起来。 姜淼欲言又止,见葛花花已经伸手开始和面,忍了忍。 显而易见的,水太多,面粉完全捏不成团。 葛花花面无表情地继续往里加面粉,这次动作倒是轻柔了很多。 姜淼怀疑她是怕再扑自己一脸。 捏着面粉顺时针方向搅了几下,继而又换成逆时针方向搅,搅了半天,面粉又多了。 就在她拿起水瓢又要往里加水时,姜淼实在忍不住了。 不会可以,但不要浪费她的面粉! 姜淼上前一步夺过她手里的水瓢。 葛花花一脸不爽快,吼道,“姜三水,你干什么?不要我教你做面了吗?” 姜淼感觉太阳穴突突突的,浑身血液都奇怪的沸腾起来。 眼前的不是别人,是表婶表叔的女儿,她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 “花花姐,你会做面条吗?”这一刻,她甚至庆幸没说自己要做包子,不然那一斤瘦肉指不定会被怎么糟蹋。 葛花花丝毫没有浪费粮食的羞耻,仍旧大言不惭,“我怎么不会,你别在这里妨碍我,看着我做就行。我也不需要你怎么感激我,你记着我爸妈的好就行。” 她赤裸的眼神将姜淼从头扫到尾,面粉捏了半天也不想装了,眯着眼冷冷地问,“我可听说你双抢的时候在我家吃了好几顿,我家的饭好吃吧。是不是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欣赏着姜淼一寸寸失色的脸,葛花花呵呵地笑起来。 “你的事我也听说了,真让人意外,既不是我们葛家本家人,也不是姜勇的亲生子,真不知你有什么脸待在这间屋子里?” “有什么脸应承大队给你补助的六十块钱,还拿钱买面粉?这钱可都是村民们一点一点农活赶出来的,你个外来的有什么资格享用。” 姜淼垂下的双拳紧紧捏成拳,费了很大力气才不让两个拳头挥过去。 “葛花花,表婶知道你背着她是这副样子吗?”她还能想起在屋檐下表婶那喜悦又自豪的表情,无法想象表婶知道葛花花真实样子会如何。 葛花花转过身,捏着盆里一粒一粒的干面,不以为意,“我才是她女儿,她怎么会信你这个外人,你想要去告诉她吗?” 她朝着姜淼上前一步,把手里捏出来的一粒面粉甩到她脸上,“我又没有说错,你不知道吗?村里很多人对你拿钱这事不满意,为此背地里还说我爸坏话,真不懂我爸图什么,为了你得罪人。” 只不过因为姜淼是小孩,很多事情没有闹到她跟前而已。 但凭什么他爸就要受那些无妄之灾呢,还有她妈也对姜淼那么好,她才回来几天,已经听了好几次她妈夸赞姜淼的话。 听着这些话,姜淼一双乌黑的眸子被一点点逼红,前一会还沸腾的血液极速冷却下来,她垂下头颅没说话。 葛花花见她没反应,感觉自己这一套乱拳只打在了棉花上,她还期待姜淼能跳起来跟自己打一架,这样她也有理由跟他爸报告,再跟奶奶姑姑商议找一群大婶婆子上门让姜淼把钱吐出来。 凭啥得了好,还跟作为队长的热心闺女打架! 但姜淼不按常规来,垂头丧气一言不发的,似乎真被她打击到了。 葛花花咬牙,暗感不妙,用力过猛了,回去肯定会被她奶骂一顿。 “你怎么不说话了?”拜托来点反应吧,跟我打一架最好! 姜淼摇摇头,葛花花的视线看下去,只能看到她头顶的旋风。 好一会儿,葛花花才听到她说,“你说的话,我理解但没法赞同,我会去跟葛队长说明的,如果是我不该得的钱,我不会要。但该我的,别人用什么办法也别想从我嘴里掏出去。” 说到后面,她抬起头,与葛花花对视。 那一瞬间,葛花花总感觉自己被看透了。 算了,先干笑一下,“呵呵,随你的便,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你自己晚上去大树底下,广场周围听听,这可都是他们说的。” 不得劲,她又放狠话,“你要是敢随便把话栽我身上,我要你好看。” 葛花花凶狠地瞪她一眼,甩甩袖子走了。 姜淼泄气地坐在板凳上,想想葛花花说的那些话,看看盆里被浪费好几斤的面粉,忍了许久的泪滚落到泥地上。 泥地被踩得夯实,泪珠落到地面,无声无助地浸入地面。 赵以忱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场面。 他还特意等葛花花走了半晌,听见里面没有一丝动静声音,这才进来。 却没想到,小丫头坐枯坐在板凳上默默流泪。 “不就是和面吗?面团活不出来,不至于掉金豆豆吧,姜淼同志。” “小孩子的金豆豆可是掉一次少一次,等你以后长大掉的可不是金豆豆了。” 第30章 再等等,等这事再发酵一下 “那掉的是什么?”姜淼被赵以忱的话牵走了思绪,下落的泪珠子停住。 赵以忱一脸严肃,“掉的就是……有盐味的一种水。” 姜淼无语,瞪向赵以忱,“你逗小孩子呢。” 赵以忱笑她,“对呀,我哄小孩呢。” 姜淼小猪哼哼两声,两个膝盖往旁边动了动,再次并到一块,埋头不说话。 赵以忱无措,他其实不会哄小孩,怎么办…… 想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水果糖和两角钱两张粮票,把东西一起放到姜淼手里。 “昨晚我吃了你替我带的两个肉包子,还喝了你的糖水,今天特意把钱和票给你带过来。” “水果糖是……贿赂你下次的,下次如果你再买肉包子,可以帮我再买两个。” 姜淼傻眼一阵,复又像看傻子那样看向赵以忱。 人跟人真是有很大的不同,同样十几岁的青年,葛花花欺骗表婶假借教做面来骂她一顿,赵以陈却连吃她两个包子都要找借口还回来。 葛花花坏,赵以陈傻。 “赵知青,你什么时候来的?”姜淼倏然抬起眼睛,与蹲下身的赵以忱恰好平视。 赵以忱拿不准主意,正常小孩应该不希望别人听到自己被骂被说教吧。 但姜淼心智并不同八岁孩子,她更喜欢别人对待成年人那样与自己交往。 于是,他说,“来了有一阵了,在她说你是不是葛家本家人时,我就到门口了。” 姜淼与他所想一样,谨慎的表情,认真的语气,“那你该听到的都听到了,赵知青,你说我要怎么做才好?” “我还要在这个大队生活很久,我不希望他们一直拿那六十块钱说事,甚至用那六十块钱来打压我,威胁我。” 赵以忱试着帮她分析,“那又怎样,嘴长在别人身上,你以后会去上学会离开大队,你不会再听到这些。” 姜淼驳了他一眼,毅然道,“那怎能一样!我现在是姜家的当家人,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姜家,说我可是在说姜家。” 赵以忱不动声色,声音沉稳,“既然不想掩耳盗铃,那就直接拿着这事上大队部找前进大队的大队长,文书记,如果这两人不受理,那就上公社。” “你的六十块钱,如果没有公社批准,是不可能下划的。” 公社既然下划,那么这笔钱就是有凭有据的。 “这六十块钱,表面上是社员对你不满,实际上是对葛队长不满,甚至在背后散播的人对葛队长是有敌意的。” “就算不是这种情况,这流言在群众面前散播久了,也会影响大队干部,公社干部的威信力,下一回干部们再想办点事多少都会有些影响。” 姜淼那双猫型眼随着赵以忱说话,也变得越发有神,看仔细些还能看到她瞳孔的收缩。 赵以忱听见姜淼的惊呼声,“你可真厉害,赵知青,我怎么没想到这处。” 她激动的站起来,差点扑进自己怀里,“我就只想到自己想到姜家了,你说的这个听起来更重要呢。” 赵以忱借势揉了把她柔软的发顶,“嗯……这不就是我的作用吗?如果我没半点作用,怎么能吃你买的包子呢?” 姜淼嘿嘿一笑,把赵以忱给的钱和票,还有水果糖,揣进口袋里。 “那我今天就去找文书记说道说道这事。”姜淼掷地有声道。 赵以忱轻轻摇头,“再等等,等这事再发酵一下。” 姜淼不解,跟着咬文嚼字,“那什么时候是发……叫……合适的时候?” 赵议程忍不住发笑,“嗯,时间到了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还有,这两个字是发、酵。” 他从灶洞前捡了根木棍,在结实的泥地上用了几分力气划拉,将两个字写出来。 “这是、发。” “这是、酵。” 姜淼大概懂点感觉,不知什么意思。 赵以忱便向她解释,“有两重意思,一种就是你和面,和面后需要给它发酵时间,让它的物质发生我们看不到的变化;另一种就是指一种‘事态’,事情发生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传播演变,这个过程叫做发酵。” “举个例子,……” 姜淼张着大嘴巴,恍然大悟。 两人进行了几分钟的教学时间,赵以忱还顺带把和面、面条、包子、三个词语教她认识了。 在他看来因材施教是最好的,果然,他后面离开时抽查姜淼,她已经会认识了,就是写上面部画容易搞错,这个就得慢慢来了。 继续说回来。 赵以忱词汇教学结束后,洗了手重新站在灶台前,扶着陶瓷盆,拿起旁边的水瓢一点点往里面加水,一边加,一边用力和面,在其过程中,他还让姜淼找出酵粉倒了些许,接着正反方面来回按压。 他的手仿佛有魔力,一团完整的面团乖乖在他手下成型,就连盆子一圈也被他擦地光亮。 赵以忱一边操作一边跟她讲步骤。 “如果是做面条的话,就不用加发酵粉,做包子馒头饺子饼子一类的,才需要放。你盆里的面粉太多了,光做面不行的,剩下的就做馒头吧,能放一段时间。” 姜淼声音兴奋,对着他喊,“做包子!”她腾腾地跑到橱柜,拿出早就剁好的猪肉泥。 赵以忱看了眼,点头,“做包子也行,肉做完,多余的做馒头。现在我们先等着,等它发酵三十分钟,我们再开始做。” 三十分钟后,两人重新回到厨房,赵以忱继续跟姜淼讲解。 “我们之前盖上盖子的时候还记不记得它的大小和硬度?” 姜同学乖巧回答,“面团比较硬,大小还可以吧。” 赵以忱颔首,揭开盖子,里面赫然是已经大了一倍的面团,他用手指往面团上按压,手指收回,按痕慢慢恢复了。 赵以忱让姜淼亲手感受一下,姜淼乖巧上前。 他又拿刀切了一小块给姜淼看切面,“面团上有均匀的这种蜂窝眼时就可以了。而且它的大小你再跟之前的对比,如何?” 姜同学自信答道,“大了很多,之前的小,现在的大。” 赵老师十分欣慰,“对,以后你就可以靠着这几种方式分别发酵状态了。” 姜同学为赵老师竖起了大拇指,“赵知青,你真厉害,你不仅有文化,脑子厉害,动手也厉害,和面会,包子也会,发酵也会,简直啥啥都会。” 赵以忱面对如此夸张的夸奖,一时也不知说点什么,只能神色不改,沉默以对。唯有裸露在外红艳艳的耳朵暴露了心情。 姜淼这个马大哈并没有注意到,不然又要发起新一轮的感叹。 第31章 马桑(上)柴(财)进家门 赵以忱指导姜淼包包子,发现她在厨艺方面真的天分有限,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褶子只进步了一点,形状从她手里逃出来的包子都是方的。 姜淼可不在意这个,想着一会儿出锅就是热乎能上嘴的包子,她的兴奋程度堪比上公社赶集。 昨天赶集的五个包子本来还留了一个,结果半夜被鸡叫醒,听着它在里面吃,自个的肚子也咕咕叫,便干脆消灭了最后一个包子。 姜淼坐在厨房烧火,赵以忱在堂屋检查姜淼从废品回收站捡回来的报纸书本。 报纸都没问题,有些书本现在是不能看的,姜淼跟赵以忱解释,“这种折损得厉害,烂的很多,看着就是很多人读过的,这还不是好书吗?” 赵以忱没有过多跟她解释,仅叮嘱她把选出来的几本书埋到地里去,最好是山上。 姜淼不情不愿地答应,借机要求赵以忱把带回来的报纸读给自己听。 很快,蒸屉里的麦香味传出来,姜淼扔下报纸,一阵风地回到厨房,动着鼻子来回在灶台转悠。 她呼唤赵以忱,“赵知青,能吃了吗?能吃了吗?它好香!比人民大饭店的包子还香!” 赵以忱这个时候才会觉得她像个八岁的孩子。 无奈地笑笑,揭开锅看了一会,让她再等等。 姜淼两个小爪子不得劲地抓狂起来,来回握紧松开,握紧再松开,眼珠子更是紧盯着蒸屉。 又焦急得等了十分钟,其中每隔两分钟,姜淼的目光就要落赵以忱身上,似催他,似乎催他就能催锅里的包子。 “能吃了。” 赵以忱给她夹了五个有她自己拳头大小的包子。 姜淼见他又合上盖子,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你也吃,给我粮食和钱都可以。” 赵以成还能如何,在姜淼这只能“被迫”同意。 两人痛快吃了一顿精面馒头,吃完一人一杯凉开水,好不舒坦。 赵以忱难得吃撑了一顿,与姜淼一起没形象的坐着。 准确来说是姜淼瘫在出场老多的竹椅上,他是屈腿坐在板凳上。 姜淼家的板凳是往矮里做的,腿长的赵以忱回回得并着双膝下曲着腿,像旧时宅院里的小脚老太太那样坐,有点别扭但还能接受。 吃完包子,用热水冲完碗筷,姜淼热情地带着赵以忱上后山。 中午的时候一般很少有人往山里来,大多吃过午饭都在家里歇着。 在姜淼看来还是他们不太聪明,要想歇着的话,往山里去随便找棵比自己年龄还大的树坐着,或是找块荫凉处的石板躺着,听着知了或者麻雀叽叽喳喳声音,让它们哄你入睡,那才惬意呢。 不过她带赵以忱上山不是来睡觉的,而是带着他来认识野菜野果子,最好能抓个野鸡野兔子最好了。 所以这趟她把爹以前用的箭啊弹弓什么的,通通带上了。 当然,还有她一贯用称手的镰刀。 “我爹还在的时候家里还有一把土木仓,赵知青,土枪你见过没?”姜淼问。 赵以忱当然知道,自1958年9月29日,领导人发出“大办民兵师”的号召,要求以人民公社为单位,逐步实现全民武装。 民兵们所用的木仓支也以“刺刀见红”的56半式自动步木仓,而且他不仅见过民兵所用的木仓支,部队里的木仓支他进出爷爷的实验室时也曾见过多次。 姜淼见赵以忱沉默,以为他没见过,心道真可怜,便继续说。 “就是那种木仓托这里呈弯钩形状的,看着不大,但威力很猛,我爹一打一个准,可惜后来我爹没了,木仓也被民兵的人收回去了。” 想起几年前她抱着爹的脑袋坐在他脖子上,享受着追捕猎物时,风从耳边疾驰的刺激感,身上汗毛直立,心里却是兴奋极了。 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姜淼叹出一口气,把心里的惆怅郁结之气吐出去。 视线一转,前一秒还恹恹的姜淼顿时喜上眉梢。 好大的一片地瓜藤! 姜淼快步冲到几米远的小山坡,指着山坡上的一片地瓜藤,神神秘秘地喊赵以忱去揭地瓜藤。 赵以忱翻开藤叶,只见下面布满了一颗颗的粉色小果子,有的果子上面即便沾了泥土,看上去也格外喜人。 姜淼随手摘了几颗,擦去泥土,塞进赵以忱嘴里,“你尝尝,很甜。” 赵以忱忽略掉刚刚看到的泥土,瘦削的下颌动了一下,牙齿轻轻咬破果皮,清甜的滋味冒出来,果肉也带着一丝脆感。 的确不错。 见他放开开始吃第二颗,姜淼指挥让他把这怕片地瓜全摘了,她走到一旁拿起镰刀割了小半的地瓜藤,带回去给姜小白换换口味。 收获完这片地瓜,姜淼继续领路。 走到一块树势不高的灌木区域,指着它格外慎重。 “这个树,叫马桑,别看它果子红红,一串连一串的,可不能吃,是有毒的。如果你在这种树周围还见到了菌子,枞树菌之类的,千万不要食用,吃不得!” 为了印证其危险性,姜淼还不厌其烦地给赵以忱讲了刘大虎弟弟的故事。 刘大虎弟弟刘小葱去年就是把这果子当桑葚吃了,当下就口吐白沫,幸好那天队里来了公社的拖拉机,疾速带着刘小葱去了就近的老中医那里给救回来了。 赵以忱上前一步,认真观察了这树的树梢和果实,“我记住了。” 姜淼配合地竖起大拇指,又讲,“你们知青点的人以后拾柴火也不要砍马桑,要是你们拖着马桑回去指定会被人笑话,因为这树不好燃,而且木质很轻软,村里人都嫌弃它的火力太小。” 说着,她话音又转,像只黄鹂鸟,一会儿一个声调。 “但是,每到大年初一的时候村里人都会专门上山来捡这个树枝,你猜猜是为什么?” 赵以忱沉吟,“有什么寓意吗?” 姜淼登时鼓起眼睛,而后无奈瘪嘴,“就不能时那个时候火力变大了吗?” 赵以忱注视着非要站在一块石头上,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如果是这么普通的答案你就不会专门问我了。” 姜淼张张嘴,瞪他一眼,歪着头大声地喊! “因为,马桑(上)捡柴(财)!它们把这捡回家,就是马上财进家门!” 喊完,她甩着辫子继续向前走,身后的赵以忱想了一秒便反应过来。 这……不能苟同,光天化日之下的封建迷信。 带赵以忱认识了山上能吃的不能吃的一大半后,姜淼累得不轻,拿起水瓶咕咚咕咚灌水喝,心想老师这活真不是人干的,主要是学生太聪明搞得姜老师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第32章 鸡是他打的,崖是他跳的 两人继续往山岭深处去,先后发现了无花果树和栗子树。 姜淼兴致勃勃地仰着脑袋,站在无花树下,数着已成熟的果子,数到五十以上就容易数错了。 成熟的夏果有很多,先把夏果摘了,再过一到两个月,还能再结一轮秋果,看绿果子数量,明显比红的多,到时候有个大丰收! 姜淼让赵以忱拿着背篓在下面捡,自己废了会儿功夫爬到树上摘,两个人配合起来,半个小时就把成熟的无花果摘好了。 看着背篓里又是地瓜,又是刺泡,又是无花果,姜淼开心到起飞。 全程做协助工作的赵以忱看姜淼的目光都热烈不少,这小孩难怪有本事跟书记说要自个养自己的,有这一片山在,她能活得比谁都好。 “这几棵栗子树只能等秋天,差不多十月份的时候才能捡。到时候果子们会掉地上,我们直接背着背篓捡,能捡上十多个背篓呢。”姜淼再次仰着脖子,雀跃道。 “姜淼同志,还好有你,今天确实认识到不少东西。” 赵以忱在北城长大,吃的用的都能在国营商店百货大楼买到,而这大自然的生存之道,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姜淼得意地挑眉,“那当然啦,虽然我还小,但我记忆厉害着哩,我爹教我认识的我都还记得。” 赵以忱瞥向她,没说她之前数无花果多数了一遍31到40。 姜淼还想跟赵以忱讲讲她爹打猎时的英勇事迹,忽地听见不远处草丛传来簌簌声,就一下,再听就没了。 是什么呢? 姜淼给赵以忱做了个“嘘”的动作,随后循着刚刚有声音的方向,轻手轻脚地往里去,走几步还不忘挥手让赵以忱跟上。 让他也来,万一看见野鸡野兔他就爆发那天晚上的技能了呢! 昨晚赵知青也没说个清楚“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出来,她还挺想和那人聊聊怎么打大型动物呢! 走了近百米还是不见有什么动物,姜淼并未泄气,反而更加沉敛了气息,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 果不其然,走了又两百多米后,两人到了一处小崖,小崖上面一处荒草上有一根彩色亮丽的羽毛,姜淼悄声告诉赵以忱,“野鸡,这里有野鸡。” 赵以忱十分配合,压低声音问,“需要我怎么做能帮到你?” 其实他内心有些挫败,抓野生动物他一点也不在行,但这回希望能帮到她。 “不确定是哪种野鸡,但没关系,野鸡的习性就是喜欢到处游走,到处觅食,它应该不会距离它的窝太远。” “我们最好能找到它的窝,现在八月,它窝里一定有鸡蛋!野鸡的窝喜欢筑在荒草里,我们一起找。” 很快,赵以忱在小崖下面的荒草丛中隐约看见有黑褐相间纹路的几根羽毛,按捺住内心的澎湃,招呼姜淼来确认。 两人一起趴在崖边伸出个脑袋,只恨眼睛不能长翅膀飞下去,看个清楚明白! 赵以忱指着方向,“你看那边的荒草,散落的羽毛有点多。” 姜淼不解,“怎么有那么多羽毛?” 赵以忱艰难给出一种可能,“可能是公野鸡和母野鸡打架……” 姜淼眼前一亮,“有可能,说不定母鸡也在呢!” 赵以忱审视一番,不能确定崖边这个草丛下面有没有路,直接下去肯定不行,他转头问,“你带了弹弓,还有弓箭对吗?” 姜淼小鸡啄米地点头。 赵以忱黑眉往上轻轻挑了下,露出几分姜淼从没见过的痞气,声音也格外具备蛊惑力,“那我们要不要来比一下,谁先打中窝里那只野鸡。” 姜淼还以为自己听错呢! 这是赵知青吗? 不会是那个男人吧! 她往赵以忱身边凑了凑,压低的声音里藏不住的躁动,“你……你想用什么箭还是弹弓。” 赵以忱想了下,回答,“我使过箭,没玩过弹弓。你呢,想用哪个?” 姜淼又是那副得意的表情,“我都玩过——” 卡了一秒后,得意转成郁闷,“但箭已经好几年没有拿过了,我用弹弓,你用箭!” 两人达成一致,分好工具,各自寻找适合自己发挥的场地和姿势。 咻咻! 两道声音先后落到草丛。 啪一声,草丛里的一只野鸡彻底暴露出来,只见那只野鸡翅膀上还插着一支竹箭! 姜淼扭头回身,恰好看到赵以忱噗通一下跳到了两米下的小崖坪上,惊得差点叫出来! 赵以忱动作极快,抓起野鸡丢了上去,窝里的鸡蛋全部装进口袋里,正好一边五个。 走到姜淼视野下,他向着她眨眨眼,伸出手…… 姜淼用眼狠狠瞪他,同时也伸出了手。 赵以忱踩着下方石壁的凸起,借着姜淼的力,脚一蹬便翻身上去了。 姜淼这时才说他,“赵知青,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那个崖是不稳的呢,万一我拉不上来你呢,你应该让我去呀!我人小体重小,安全些。” 这样说着,眼里却是在可惜这么刺激的机会竟然让赵知青给享受了! 鸡是他打的!崖是他跳的! 姜淼!想跺脚!想耍赖! 谁知赵以忱还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有想过,但是你太矮了,第一你脚可能踩不到那个凸起,第二你的手长加上我的手长,可能我都抓不到你。” 姜淼:…… 这是赵知青吗?这不是吧!这一定是那个男人! 回去的路上,姜淼没跟赵以忱说一句话,这个时候,赵以忱才意识到她生气了。 为什么呢? 他当时是基于最合理最安全的考虑做出的行动,姜淼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得不到答案,他也不知如何哄姜淼。 小叔家那个妹妹生气,他拿个玩具拿个好吃的一哄就高兴了,可他身上仅剩的水果糖中午已经全给姜淼了。 看来下次得买点零嘴之类的。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了院子。 见姜淼自顾自地忙起来,也不跟他讲话,赵以忱束手束脚在院子里站着,十分无措。 等了一会儿,姜淼还忙着给鸡舍的母鸡换新鲜的野草,他垂下眼,神情寞寞地将口袋里的野鸡蛋掏出来放到了姜淼的背篓上。 放完就转身准备要走。 姜淼耳朵一直听着动静呢,连忙从鸡舍出来,还没说话院门就被敲响。 “姜三水!你开门呐!” “姜三水,你不是想跟刘大虎比一比吗?我今天把他喊来了,你是不是怕啦!” 陈雪那标志性的笑声又响起来。 院子里两人同时反应过来提着背篓往厨房放,姜淼一边藏野鸡野蛋,一边快速跟赵以忱解释,“看守沟渠的那天,陈雪说要找刘大虎来揍我,我等了好几天没人来……今天来了,来得真巧。” 重要的东西放好,背篓里剩下的倒不要紧了。 门外的陈雪仍不死心地敲着门,喊道,“姜三水,你怎么不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赶紧开门,你要是怕了的话你就装狗叫,装狗叫我就勉强原谅你。” 姜淼走到门跟前,伸手不知碰了哪里,随即后退一步。 只见,啪的一声! 右半边院门从门框整个垮掉! 门外头,正举着一只手的陈雪惊呆了。 “这……不是我。” 第33章 我可是有目击证人的 刘大虎也吓了一跳,气塞又无语地瞪陈雪,“你做什么?我们只是来应战书的,不是来找事的!” 陈雪脸色跟她名字一样白,吞吞吐吐地说,“不是我拍的,我的意思是门不是我拍坏的,我怎么会拍一下就把门拍坏了呢。” 刘大虎瞅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废话,转而跟院子里的姜淼讲话。 “姜三水,陈雪说你想跟我打一架,一雪你去年被我打倒在地的前耻?” 姜淼对陈雪的颠倒黑白,两边挑火,感到唾弃! 她向刘大虎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想跟不管打输打赢都回家找妈妈找奶奶告状的人打架,多大的人了,啧啧……” 刘大虎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羞恼的大吼,“我才没有!我没有告状!是陈雪在外面胡说八道被我奶听到了,我奶拿着棍子追问我,我才说的。又不是我让我奶我妈找你麻烦的。” 姜淼这才知道原来还有陈雪在其中的作用呢! 见自己被抖出来,刘大虎也不站自己这头,陈雪面对两个凶巴巴的孩子,顿时心慌慌,要哭不哭的,“我我我……” 姜淼鄙视她一眼,摆手道,“以前的事就算了,但你今天弄坏我门得赔吧!” 眼见陈雪又要耍无赖,姜淼噔噔蹬从厨房背篓里拿出镰刀,逼近她跟前。 姜淼与陈雪同龄,一个月前的姜淼比陈雪矮了一头,经过这一个月的加餐进补,她个头窜地飞快,已经和陈雪反过来高出她一头,需要陈雪抬眼看她啦! 陈雪抱着脑袋害怕地蹲到地上,在姜淼的镰刀之下不敢抬头,也不敢大哭。 她见识过姜淼这小身板的狠意,去年跟刘大虎那一场架,看似姜淼输,被刘大虎翻到地上,可瞅见刘大虎耳朵被姜淼狠咬下去的那一刻,陈雪吓得都尿裤子了! 太凶残了! 眼睛闭得紧紧,生怕一睁眼,刘大虎的耳朵就被姜淼嚼巴嚼巴吃了。 过了好一会儿,再睁眼时姜淼已被刘大虎弄晕在地,刘大虎捂着耳朵颤着步子后退。 呜呜呜,两个人都是不要命的! 她看了眼刘大虎的耳朵还在,自己却被吓尿了,羞得原地逃跑。 第二天状态重新调整好后,她大肆将两人的流血事件宣传一波,姜淼咬坏了刘大虎的耳朵,刘大虎反手给姜淼打晕在地了! 陈雪心里憋屈又委屈,“我没钱……赔你门……呜呜呜。” 姜淼故意凑到陈雪耳边说话,小声说,“上次你是不是看见我把刘大虎耳朵咬出血了?” “你没看仔细,其实刘大虎那只耳朵现在就剩一半还连着脑袋,另一半早耷拉下来了。如果你不赔我,信不信我也咬你耳朵?” 姜淼凑近陈雪耳朵,吓得她直接一个原地跳起,笔直往后退,退到了院门的另一半门上,无路可退了。 陈雪呜呜哭,“我赔我赔我赔,我只有五角钱……没有多的了。” 姜淼不凑上去了,给陈雪留出安全距离,耸耸肩,表情无奈。 “那可不行,我还是问问葛表叔这事儿怎么算,是让你爹娘赔钱给我找人修门,还是让你爹娘亲自来我家修门,看哪个更合适。” 陈雪呜呜泪水流得更猛烈了,“我还有五颗大白兔,我都给你,你不要告诉葛队长,不要告诉我爸妈。” 姜淼犹豫了会,转头看向一直看戏的刘大虎,“你怎么说?” 刘大虎:……这还有我的事? “是你带着陈雪来我家的呀,不是你要跟我打架,说要应战书吗?” “虽然我根本没有下战书,但陈雪和你一起来的,你们自然一伙的。而且你别想耍赖,我可是有目、击、证、人、的!” 目击证人四个字还是像“那个男人”学的,看她学得多快。 姜淼手一挥,落到屋檐下如青松般站立的赵以忱。 “赵知青刚刚路过我家,想着我一个小孤女守着家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真是位热心正直的知青同志,一定也会站出来帮我作证的。” 赵以忱并未上前,听她说完,只是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刘大虎认识赵知青,他双抢的时候还替自己小叔刘小强打过稻呢,为此小叔还盛情邀请了赵知青去他家吃饭,赵知青好言婉拒,还给了一旁的自己两颗水果糖。 曾经给自己两颗水果糖,还夸自己是进步好青年的知青哥哥见到他欺负姜三水了? 刘大虎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红了眼。 这……真是给姜淼看……开眼了。 他急急对着赵知青辩解,“赵哥哥,我没想找姜三水打架,我以为是她邀我打架我才来的,我一般不随便打架的,不是……我现在已经不打架了。” 刘大虎难受想哭,他确实再三跟他妈保证过不打架了。 他其实打架并不在行,不过是仗着块头大把人垒到地上,他们有规矩,谁先倒地算谁输,靠着这强壮的身板子他几乎战无不胜。 唯独……唯独在姜三水这里吃了瘪,耳朵差点都被咬下来,他小心藏了好几天还是被奶奶和妈妈发现了。 因为去年弟弟误食马桑人差点没了的这事给奶奶和妈妈留下极大的阴影,所以只要听到他打架,忍不住就得先揍他一顿,然后跑去对方家里再讹一顿。 就打着让他名声坏了,再没人愿意跟他打架的想法。 这导致今年以来,他打架都是偷摸进行的。 可不能让奶奶妈妈发现,挨打是其次的,主要是两个女人轮流在他面前哭是真心遭不住。 姜淼乘胜追击,“你们说吧,私了公了?” 刘大虎想把多事的陈雪捶一顿,但现下只能让这事儿过去,“门不是我拍坏的,我可以给你当目击证人。” 姜淼暗自咋舌,学得还挺快。 刘大虎炮口迅速对准陈雪,呵斥道,“陈雪你赶紧回去把钱和糖拿来,我在这人等你,你不要想着逃,你可是有两个目击证人。” 陈雪……今日份眼泪快流干了。 万万没想到刘大虎不站自己就算了,还倒戈去姜淼战营。 她只能抹泪回家拿东西来赔偿了…… 最终,在两位目击证人的见证之下,陈雪如数给了“赔偿”。 刘大虎和陈雪雄赳赳气昂昂地来,灰扑扑可怜巴巴地回。 姜淼完胜! 当然这得多亏了赵知青的临危教学。 “多谢赵老师的指导!” 第34章 性烈好动,爱找牛妹妹 赵以忱一时哽住,他还不至于跟几个小孩过不去,只是跟姜淼提了一嘴,如果不想打架,就用院子里的门引走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却没想姜淼举一反三,反应极快,不仅让叫陈雪的孩子因此赔偿,还能拖着他一个知青来当见证人。 姜淼还有些惋惜,“我本想让刘大虎也出出血的,至少把去年从我家坑走的还回来吧……结果他学我还学得挺快。” 惋惜结束,她仰头盯住赵以忱,“赵知青你在队里的人缘真的很好欸,连刘大虎这种刺头都被你收服了,你怎么做到的?” 赵以忱一怔,避开姜淼热忱的目光,“只是跟他小叔有过几次交集,碰见他几回给他辅导过功课。” 姜淼不开心地撅嘴,都没给我辅导过功课呢。 看来她的入学计划要赶紧安排上了。 到时候就让赵知青专门给她辅导功课,不理刘大虎的,保管气得他牙疼! - 从陈雪这里讹的五角钱姜淼用地热火朝天,专门请了生产队的老木匠来家里量量比比,把院门重新装了一遍。 路上再次遇到陈雪的时候,姜淼还会咬着奶糖跟她道谢,气得陈雪两天没吃饭。 陈雪她妈纳闷了,怎么这孩子两天到饭点就回房间,一想一个不对劲,赶紧回卧室从床底下的大坑掏出钱袋子,一清钱发现足足少了一块钱! 这还得了,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丫头还没长大就开始偷金了! 陈雪她妈葛春玲拿着烧火棍追了陈雪两公里,半点不给她留面子,揍得她捂着屁股哇哇大哭。 自此,陈雪心里更加记恨姜淼了! 每每在队里看到姜淼就会咬牙切齿地盯她,试图靠盯来恐吓她。 姜淼吐舌:幼稚鬼! 葛慈生和游文仙来姜淼家的时候,将新修的木门打量好几眼,不是为门,而是为门上吊挂的装饰,用稻草扎成的小圈,圈上缠着紫的白的牵牛花和藤,让人看着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加上,院内的自留地菜畦初具雏形,整个院子的生活气息,烟火气息都足了很多。 姜淼很自豪地带着两位客人来到院角的自留地。 这块地,她前两天拖着“赵劳动力”重新翻了一遍,然后将经半个月育秧的黄瓜秧,辣椒秧和茄子秧移栽进去。 撒了两天的水,菜秧们渐渐缓过来,慢慢在姜淼这片自留地进行扎根。 十平方米不到菜畦,汇聚了各方的努力,黄瓜辣椒茄子的育种是找葛队长和周会计家换的,菜地的肥料是姜小白辛辛苦苦拉的攒的。 姜淼担心“养分”不均衡,还找葛队长批了点生产队公用的“肥料”。 最后,翻地栽种是她和赵知青一起完成的。 当然她也用赵知青抓的那只野鸡报答了他,吃得两人满嘴是油。 现在,小菜苗们即便刚生长,也格外奋发努力呢! 姜淼骄傲又豪气,“看吧,我种的,很不错叭。再过一两月结果就能吃了,到时候我分你们一点。” 葛慈生没打击她,她这一波操作种的都是秋后菜,还不知收成会不会受影响。 何况他家门前门后自留地的蔬菜青菜多的他都吃不完,他不爱吃青菜,但迫于爸爸姑姑的强权还是得乖乖吃。 游文仙比他犟,死活不吃青菜,搞得两三次拉屎都要别人帮忙…… 但姜淼生活这么努力,值得夸赞。 收到两位客人的大拇指,姜淼心满意足了,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什么,扭头对着游文仙。 “文仙哥,我的狗呢?”说好的小狗怎么样了。 游文仙露出一脸的纠结,小声说,“那家人的小狗太多了,我不知道选哪只?”更多是怕他选的小狗姜淼不喜欢。 姜淼神情期待,“谁家的啊?能带我一起去选吗?毕竟是我自己的小狗,我要养它一辈子的,我跟你一起去,我去选。” 游文仙脑袋点点,“我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说起风就是雨,拉着葛慈生就换了个地方。 葛慈生:我还没喝糖水呢? 游文仙看的小狗是在牛爷爷家里,就是赶牛车的那位。 牛爷爷大名牛俊生,据传,他上面一代曾任宫里的御马监,牛俊生自小在马厩长大,会看马选马医马,学得了师傅的一身本事,但这身本身在动乱年间无处可施,他只能跟着师傅一路逃亡,哪里没有战争就往哪里逃。 后来他跟师傅逃到这里的时候,师傅没了,牛俊生就地将师傅埋在了这片土地,自己也在这儿留了下来。 前几年,他主动跟前一任生产队长提出他愿意跟队里的牛马同住,照顾它们。 直至队里唯一的一匹马老死后,他便搬出来搬到了这里,以前住的草棚子也留给了下放的坏分子住。 来的路上,游文仙给姜淼讲起牛爷爷的故事。 姜淼疑惑,不是说牛爷爷以前是做木工的吗?手坏了才赶牛车的。 她问出自己的疑惑,游文仙笑话她,“还有人说牛爷爷以前是地主呢,真是地主的话怎么可能让他赶牛车,赶牛车这可是多么光鲜的活呀。而且牛爷爷的手根本就没坏,那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等你以后老了,手也会那样子抖。” 游文仙果然……上工人,八卦魂! 姜淼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你跟我讲的就是真的呢?” 游文仙顿时感觉受到人格上的侮辱!他可是把姜淼当自己人才跟她讲话,跟她讲八卦的,她竟然不信自己! “我这可是我爷爷讲的!他年轻的时候跟牛爷爷关系走得可近!”游文仙回视姜淼,坚定道。 “好吧,我信你。” 实际上,姜淼可不信,关系好怎么不见两家人往来。 两人一路吵闹着到了地方。 牛俊生听见有人敲门,跛着脚慢吞吞走到院门,打开,见到了葛有福家那两个孩子,还有一个,眼熟着呢,上次赶集见过,好像是姜勇家的。 三个孩子见到他,一时都没说话。 牛俊生高壮个子,头顶半秃,宽脑门国字脸,脸上显眼的是足有二寸来长的眉毛和嘴角一簇斜溜溜的黑胡子。 大概是因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缘故,他不像队里人那样瘦巴巴的,反而身体各处都长得结实有肉。 但他除了赶牛车常年不与人来往,若有小孩玩耍跑到他院子附近,就会被他举着竹竿撵走。 因这脾性和看上去总有些奇怪的面部,大人小孩渐渐对他也避之远之。 “你们来我这做什么?”牛俊生硕大的眼睛依次扫过三人。 充当发言人的葛慈生无奈上前一步,谦逊地向牛俊生问过了好,才说,“上回,我爸带着我们来您这看了几条狗,今天我们想来确定一下,您方便吗?” 牛俊生瞧他一眼,指了个方向,便再次跛着脚往回走。 他声音传过来,“选好后来跟我过一眼。” 葛慈生这才示意两人跟着他前去牛俊生的农场,农场里有两只大狗,十来只小狗,一只大牛,三只小牛。 村里有人养狗是为了口腹之欲,牛俊生不是,他养狗一是看家,二是看守农场的三只小牛。他不赶牛车的时间,就是三只小牛的饲养员。 而三只小牛的母亲,因为年纪太大被队里另安排人在牛棚吃好喝好地供着,所以现在住在他农场的这只公牛就是三只小牛的父亲。 这只公牛性烈好动,还爱趁人不注意跑到隔壁生产队找牛妹妹,花心又顽劣。 牛俊生为了时常训它就养在身边,队里有犁田和赶车的活,都安排给公牛干。 此刻大公牛看到生人来到自己的地盘,不爽地冲着三人发出哞哞声。 牛栏外一会盘旋,一会趴卧的那只狼狗便会起身对着它汪汪叫,狼狗一叫,黄牛就安静了,继续低头吃草。 一时间,不知该夸是狗训得好,还是人训得好。 牛栏对面一个草棚子便是十几只小狗的窝,小狗的母亲,一只大黄狗听到声音兴奋地直摇尾巴,它身边的小狗崽们也奶呼呼地叫起来。 看着这副画面,姜淼想,大概它们神气地在喊:爸爸又训牛啦,爸爸又训牛啦。 游文仙扯着姜淼往狗窝走近几步,面对两人的靠近,两只大狗并没有叫,只有十来只小狗叫的激烈。 他伸手给姜淼指了五只他爸掌过眼的小狗,让姜淼仔细看看,选一个。 五只中有四只嗓门最大,其中两只弓背呲牙得试图冲过来,接着就被老母亲一爪子摁住,另一只性格温顺地跟老母亲一样,也做出阻拦的动作,还对着姜淼狂甩尾巴。 姜淼眼睛却落在那两只凶悍的小狗身上,直呼真可爱。 两只小狗一只全黑,一只黑中带了两块白。 葛慈生意外,“你喜欢这两只凶的?你看看那里,那只小黄尾巴都快向你摇断了。”可怜的小黄。 游文仙看了看姜淼,看了看小狗,心道,看吧,任谁都会纠结选哪只。 这时,姜淼手指指中那只小黑狗,兴趣盎然,“我要这只!” 小黑:嗷呜!看我不咬死你! 第35章 葛三爷真是半夜三更放鞭炮 小黑的凶狠维持不到三秒,发现三只两脚兽朝着自己来时,汪汪的凶狠声变成了婴儿啼哭,呜呜着脑袋找妈妈。 老母亲低头舔了舔小黑,随后用鼻子拱它的身体,小黑被母亲拱了三次,还想再回妈妈怀抱时,一旁的狼狗老父亲叫了两声,小黑只能可怜巴巴地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妈妈。 姜淼上前一步提起小黑的后脖颈,小黑四只脚挣扎地蹬了蹬,发现无用后才渐渐放弃了。 选好狗,三人准备拿去给牛俊生过一眼。 经过狼狗父亲的时候,姜淼低头对上它黑亮清澈的眼睛,轻声说,“我不会抛弃它的。” 牛俊生看过姜淼选的狗也没多说什么,只挥手让它们自行离去,姜淼说要给钱也不要。 三人一狗回到姜家,姜淼把小狗放到院子里,自己去厨房给葛慈生和游文仙一人兑了碗糖水。 游文仙手捧着碗,喝前特意嗅了嗅,没闻到酸萝卜味,这便放心愉快的享用起来,喝一口啧一声,再看看院子里自成一派的景致,爽。 葛慈生喝得安静乖生,时不时望一眼院子里凶狠盯着他们的小黑。 他问游文仙,“想好名字了吗?” 游文仙奇怪地瞥他一眼,怎么可能真让他取名字呢,他没好气道,“没想好,让姜淼自己取吧。” 姜淼从灶火里拿出自己的口粮,一个烤红薯,掰开了两半,走到小黑跟前,送到它嘴边。 小黑很有骨气,对着她凶巴巴地汪两声,身子打转了两圈就退后几步,警惕地盯着姜淼。 姜淼回看它的眼睛,与它说话的时候瞳孔不自知的缩放,“真的不吃?这一顿不吃你就要饿两天?真的不吃?” 小黑被吓到,呜呜噎噎地原地打转,就是不上前吃红薯。 姜-恶毒后娘-淼,狠狠地咬了口红薯,“不吃我吃。” 她拿着另一半到葛慈生游文仙面前,问他们吃不吃,两人表示不用,姜淼几口便自己吃下肚了。 游文仙不解,“你不是跟人家狼狗爹说不会抛弃它吗?你现在就要饿它两天肚子不好吧。” 姜淼嗯哼一声,“我不抛弃它,但前提是它得忠诚于我,如果两天还不向我低头,那我就只能把它退回去了。”后面这句话,是对着小黑讲的。 小黑似乎能听个大概,又呜呜两声盯她。 葛慈生淡定地笑笑,“的确先得训两天,如果不行,再换一只不就行了,我看那只一直跟你摇尾巴的就很适合你。” 可明显姜淼就喜欢凶悍的。 游文仙觉得这两人一致的残酷,一点爱护小动物的同情心都没有。想批判但不敢,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姜淼这丫头性子也越来越霸道了,一点没有他想象中妹妹的娇憨可爱! 姜淼很自信,“它会忠诚于我的。” 游文仙不敢批判,只敢商量,“那你给它名字想好了吗?要不要我们一起帮你参考参考。” 名字啊…… 这不得考验点文化吗! 姜淼头皮痒,挠了挠,想了想说,“不急,过两天再取,万一最后留下来的真不是这只小狗呢。” 葛慈生和游文仙都觉得姜淼主意挺大,便也没再说啥。 临走前,葛慈生问起姜淼九月开学的事情,问她需不需要自己以前的笔记书册,姜淼当然是点头要啦,这种东西多多益善! 葛慈生答应她下回带过来,姜淼欢天喜地地送走两人。 晚上的时候,姜淼给姜小白拌好了吃食,自己捧着碗玉米糊糊,筷子上插着三个仅剩的馒头,坐在小黑面前吃得津津有味。 可难死小黑狗了,馋的口水止不住地掉了一地,尾巴也时不时竖起来,急得来回转圈圈。 但姜淼说到做到,它不主动臣服,她是不会让步的。 其实在她看来还有更好的法子,就是一人一狗打一架,谁输了不就臣服于赢的那个吗?她肯定是赢的那个,但她没法跟一只小奶狗打架啊! 那就只能用这种饿肚子的残忍办法了。 睡觉的时候,姜淼担心给小黑狗饿跑了,干脆把它关到了卧室,给它倒了碗水。 这时才突然想到,家里碗已经不够用啦! 总要给小狗准备吃的碗喝的碗吧。 姜淼愁,视线落到了后院山上高高的竹子身上。 竹子好啊…… 最好是碗口粗的竹子,竹节处用来做碗,其他部位做筷子,竹篮,大小簸箕,再做一床竹床放在院子里,竹椅也得来几个,不然每次家里来客人就得跟她一样坐小板凳上。 越是想着,越是急切什么都想要。 既然想着,那便去做,这是姜淼的一贯准则。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姜淼关上门,迈开步子往葛队长家里跑,这两天葛队长在跟大队干部们商量交公粮的事宜,姜淼在门口等了一阵,见其他干部出来后才进去。 刘慧安见到姜淼来,热情地招呼她喝水,还拿了些去年晒的干南瓜子出来续上。 姜淼跟表婶问好后,便跟葛队长道明来意。 葛队长告诉她上学这事要上大队部找大队长或者文书记说一下,看看有什么文件流程要走的。而砍竹这事大队那片竹林是可以自行去砍的,只要不砍太多,社员们不会有什么意见。 可姜淼这丫头肯定不会选不会砍的,还是得找个会的人带着她。 “这样,你去找三角坪找葛三爷,让葛三爷带你去竹林选一根合适的竹子,选了后你可以自己砍也可以找人帮你砍,然后把你想要的东西告诉葛三爷,他会这门手艺,你找他做了可以私下给钱或者拿东西跟他换。” 三角坪是葛家湾的某一片田地,因为那里的地形像很大的一块三角形,队里的人就慢慢叫那一块区域为三角坪。 葛有根又说,“对了,你找葛三爷的时候不要提我,提我他可能就不接你的活了。” 姜淼见葛有根表情淡淡也不好直接问长辈间的渊源,便先答应下来,等到葛有根离开后才向表婶问了具体缘由。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原来葛三爷去世的媳妇原来还是葛二爷的相亲对象,换个意思就是,葛三爷抢了未来嫂子当媳妇,葛三爷媳妇差点成了葛表叔的妈! 因为这事儿,无论是葛二爷的角度,还是葛二爷媳妇的角度,这一家人都处不下去了呀。 葛三爷可真是半夜三更放鞭炮,一鸣惊人呐。 刘慧安揽着姜淼往外走,偶尔回头看看四周,生怕自己八卦婆婆被人给听见。自家这婆婆可不是个好惹的,她还叮嘱姜淼,“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千万别往外说,知道不?” 姜淼满口答应,“婶儿,你放心,我嘴最严了。” 得了消息,姜淼直接往三角坪那边去。 翻过一个小山坡,就见到了葛三爷的家。 对比起葛大爷葛二爷家的房子,葛三爷的房子相当纯手工,房子的一大半都是竹子拼接或者竹席搭出来的,屋顶上面还铺着厚厚的蒲葵,也就是棕叶,防水效果很好。 见此,姜淼心里有底了。 有手艺好啊,她喜欢! 走近竹门,发现门只是掩着,院内有一人正坐在地上两手拿着竹丝篾片来回挑压交织,那人弄得专注,姜淼敲了两次门都没反应。 这时,身后传来年轻的声音。 “别敲了,他听不见的。” 第36章 你是不是学过武啊 来人是个十六七的大姑娘,乌黑透亮的两条辫子,布满汗水的鹅蛋脸透着劳动后的嫣红,随着她走近,鼻洼到眼下处的雀斑也变得清晰,上挑的丹凤眼含风带笑地凝望着姜淼。 即便是农村最普通的蓝布衣裳,在她身上也格外亮眼。 这人姜淼见得少,但印象是深刻的。 梧桐树下的那些八卦婆婆就爱说葛三爷家那大孙女不正经。 姜淼反正是没看出来哪里不正经了,她仰着脸朝葛爱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爱菊姐。” 葛爱菊推开门把背篓和锄头放下,边请姜淼进屋边问她有何事。 “爱菊姐,我想请三爷爷帮我在竹林选根竹子,还想请他帮我做几个东西。” 姜淼的事葛爱菊是听说过的,她带着姜淼进堂屋旁的小仓库,指了指四周问,“你缺什么东西?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 五六平方米的小仓库,三面都放置着竹架子,各层架子上整齐地摆放了各类竹子用品,常用的碗筷杯子,竹篮竹篓,蒸笼,砧板,扁担,斗笠,扫帚……小型用品简直应有尽有。 姜淼大呼惊奇,将每层都欣赏了个遍,转头对葛爱菊说,“碗筷杯子我要四副,大小簸箕两个,斗笠要一个,还有……这里没有的,一床竹床,两个竹椅。” 面对姜淼的大手笔和期待的眼神,葛爱菊神色平常地问,“竹床和椅子要单独做,你竹床需要多大的?” “我想放院子里休息,或者客人坐的,爱菊姐你觉得多少合适?” 葛爱菊没想到姜淼一个人当家还会考虑到客人方面,但她也没多问,根据姜淼的需要给出方案,“那就给你做三面护栏,长一米五宽六十厘米的,放院子里的话这大小相对和谐,行吗?竹椅的话,给你做两个中号的,靠背部分也能放下去休息的类型。” 姜淼拍手叫好,原本还担心跟葛三爷不好讲话呢,现在没想到根本不需要跟他讲话,人家大孙女沟通安排起来妥妥当当的。 葛爱菊让姜淼先坐下休息,又问要不要喝点水,姜淼摇摇头,表示不用,葛爱菊便去到院子跟葛三爷沟通。 见到两人手势沟通,姜淼这才知道原来葛三爷是聋哑的。 葛爱菊与葛三爷沟通过程中,姜淼留意到葛三爷突然回头眯着瞧了自己一眼,葛爱菊的手势打得更快了。 半晌,葛爱菊回到檐下,葛三爷继续埋头编制。 葛爱菊说,“你需要的竹床最好还是重新选竹子进行定制,椅子的话,家里剩的材料还有,两天能做出来,竹床需要的时间就得更久一点。” 姜淼着急的主要是碗一类的,其他的她都可以慢慢等。 说好后,葛三爷便带着葛爱菊和姜淼一同往竹林去。 竹林在后山的另一个方向,三人走了足足七八公里才到地方。 踏入竹林,就像步入了另一个绿意世界。 一棵棵修长挺拔又柔韧的竹子,宛如一把把直冲天际的长剑,茂盛的叶子在三人进入时化作蝶衣在风里摇曳,沙沙作响。 偶尔还会有几只低飞的鸟雀猖狂地喳喳直叫,从那棵竹子换到这棵竹子。 姜淼很喜欢这里,这里气候湿润,土壤肥沃。 应该有不少的蛇,竹鼠,竹鸡,说不定还有大熊猫呢。 大熊猫是姜淼在报纸上看到后,赵知青给她讲的,不过这里离人类居住地太近,十有八九是没有。 葛三爷葛爱菊两人目不斜视地走在前,姜淼注意力被到处乱飞的鸟儿吸引,直到葛爱菊喊她才弃了小鸟追了过去。 此时葛三爷已经选好两棵竹子。 姜淼不太懂这个,选择听他们的。 见姜淼点头,葛三爷向葛爱菊指了这棵竹,随即拉着姜淼退后一步,姜淼一时被他拉了个踉跄,慌乱之间,扑倒在竹林杂叶中。 葛爱菊惊慌地走过来,扶起姜淼,满怀歉意,“对不起,我爷爷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让你退后几步,退到安全的地方。”她看向旁边傻站着的葛三爷,厉色地快速朝他打手势。 姜淼见两人又加密通话起来,挥了挥手,忙说没事没事。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葛三爷又用那种眼神看姜淼,还狠狠地哼了一声,随即背着手就走了。 姜淼有一丝慌乱,这葛三爷不仅耳朵嘴巴不好,明显脑子也不好,可不能因为她走丢了呀! 葛爱菊心累,仍安抚姜淼说,“没事,你不用担心,他会直接回去的。我刚刚要他跟你道歉,他很生气说我偏袒你,还说你自己没站稳摔的。” 说完,她叹了口气,在姜淼担忧的眼神里又轻轻笑开。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但大多数人见到葛三爷这般幼稚顽劣的样子都会毫不掩饰地说晦气,还说有病让她带人去医院。 姜淼这样反过来担心她和葛三爷的是少数,这也安慰了葛爱菊此刻疲惫的心。 她让姜淼再退后几步,要准备砍竹子了。 姜淼本想说自己也能砍,但见她装备齐全得很,便安心地退到安全区域。 这种竹林深处的老竹子不好砍,不说竹子下面密密麻麻,竹子之间接壤的很近,竹子上方的分枝叶子和旁边的串到了一起,紧密缠绕在一块。 这般竹子,即使底部断了,也不会轻易倒下。 最好的方式是有多人协助,或者用工具往上爬一截,砍掉大的分支。为此,葛三爷特意做了一副攀爬的装备。 于是就有了姜淼看到的这副画面。 葛爱菊脚上手腕上带好工具后,一个直冲,上跳,手抓住竹身,手脚并用,轻轻松松几秒钟就窜到了高处,像一只灵活的猴子。 到了高处,手腕上的弯刀就可以上手直接刮掉或者砍掉枝桠部分,见没有特别牵连到旁边竹枝的部分了,葛爱菊松开一只脚一只手,哗地一下,就落地了。 “爱菊姐,你是不是学过武啊?”姜淼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就这么一上一下,利索地弄完了? 葛爱菊仿佛头一回被人用这样崇拜的眼光和口吻夸奖,羞得脸像一块红布一样。 她不善言辞,不知咋说自己的动作,只重复地说,“我不会我不会呢。” 第37章 我就这么不得人要吗 上面的枝桠修了后,仅剩下砍的活。 无论是修枝还是砍竹对葛爱菊来说都是做惯的活,很快一根碗口粗的竹子咔声断裂,因为下倒的过程,竹子还可能被卡到其他竹子中间,所以这个环节还得靠两人拖出来。 姜淼上前与葛爱菊一起拖,拖出来后,葛爱菊把竹子分成了三等份,然后用绳子捆好放在一旁。 接着,如法炮制地砍了第二根。 一会儿功夫,地上就有两捆竹子。 葛爱菊打算两捆竹子一起放背上拖,被姜淼阻拦分走了一捆。 这种老竹的重量可不轻,而且竹身是滑的,有可能走着走着,背上就剩一根绳子了。 葛爱菊担心姜淼这身子板受伤,急得脸上的热意刚消下去又升起来。 “你没背过这个,很容易被绊倒的,让我来。”我每隔段时间都会干这个活,已经干出巧来了。这句是她心里想的,但说不出来。 姜淼望着地上两捆又粗又长的竹子,怎么好意思全让爱菊姐一个人背,无论怎样,她都要分一捆,再说了,不会她还不能学嘛,走慢点就好了。 葛爱菊说不动倔驴子姜淼,只能忧心地看着,“那你走我前面吧,走慢点。” 姜淼应好,拖了竹子,走一步稳一步地向前。 这片竹林平坦,很顺利就走了出去。 竹林外是一些荒坡,姜淼提着心,小心翼翼地往坡下走,感到后面的重量被拉扯的时候就放下竹子,倒回几步把缠在竹子的草藤扯开,重新背起绳子。 来来回回地,注意力全在后面,没一会儿,姜淼小脸上豆大的汗珠齐刷刷地往地上掉,肩上被绳子磨出来的火辣疼痛也顾不上了。 走了五六公里,姜淼感觉身上这破衫子都能挤出水来。 放下竹子,往后看去,离自己不到十米的葛爱菊也正抬头向自己望来,见她停下,急切而担心地问,“怎么了?有哪里伤到了吗?” 姜淼摇头,咧嘴一笑,“没有的,我力气很大,我们已经很顺利地到这里啦。” 葛爱菊放下心来,点头,她也觉得今天走得特别顺,一跤都没摔呢。 见葛爱菊跟上,姜淼又重新拖起绳子,往下走。 剩下的两公里左右全是下坡路,这才是最难的,因为后面的重量会时而压到肩上,时而缓和一会,时而踩下一块石头的时候,重量又会咚地撞回背上,那滋味…… 姜淼走了几步就被撞地龇牙咧嘴,都想顶着竹子走了。 这样想着,下一秒她就把竹子抱了起来,抱着走,果然轻松很多,姜淼露出笑。 不过……这样也有弊端,视线总是受阻。 身后的葛爱菊埋头看脚下的路,一点也没发现姜淼已经换了个姿势。 走着走着,路稍稍平坦了几分,姜淼正自豪着呢—— 下一秒,脚下一空。 顺着长满了各种灌木的小山坡就滚了下去,那捆竹子也跟着她一起,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地摔到了布满了野草的地上。 “啊!” 一声短促又熟悉的尖叫惊醒了葛爱菊。 葛爱菊傻了,人呢?姜淼人呢? 这是摔哪去了? 葛爱菊扔下身上的竹子,往前跑了几步,在一处小矮坡上看到了被散落的长竹压着的姜淼。 姜淼模糊间也听到了有人喊自己,但她脑袋晕乎乎的,眼睛也有点看不清。 缓了一会,才想起自己今天弄竹子来了,她就是抱着竹子下山的路上给摔了。 立马大喊,“爱菊姐,我在这!” 葛爱菊有一瞬的慌乱,“我知道,我看到你了,你别动啊,我找路下来看看你。”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寻了一条可以下去的小路着急地往下面走,边走边说,“你千万别动啊,万一你摔倒了脑袋,你再一动就活不了,千万别动啊。” 这样一听,姜淼更慌了。 她早想动了,但是动不了啊。 这是为什么? 爱菊姐说摔了脑子一动就会死的。 她刚刚动了吗? 她先没动,可是在爱菊姐说的同时她好像动脑袋了。 想着想着,姜淼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麻,越来越疼。 “爱菊姐,我刚刚脑子动了,我不会死吧,我不想这么早死呢。” 这一刻的姜淼,彻底慌了,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明明是盛夏的艳阳天,她却觉得浑身冰冷,眼泪也忍不住成串地往下流。 “爱菊姐,呜呜呜,你走了吗?” “爱菊姐,连你也丢下我了吗?” 我就这么不得人要吗? 我就总是被人丢下的命吗? 姜淼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视线被泪水糊住,全然看不到听不到葛爱菊凑到她跟前又是喊又是挥手的。 见姜淼不理自己的,葛爱菊心里一咯噔,完了,不会跟她爷爷一样,摔哑了?聋了?甚至还瞎了? 葛爱菊爬竹子再厉害,也还是是个十五岁的女孩,见姜淼摔得没反应,脑袋地下还隐隐的有点红,眼泪终于绷不住了,四颗八颗地直往下落。 “姜淼,你别怕,你就在这,我去找爷爷,我去找汪大叔来救你!”葛爱菊捏捏姜淼的手,希望她给自己点反应。 姜淼感受到有人抓自己的手,也跟着动了动,然后条件反射地摸了把被眼泪糊住的双眼,见到葛爱菊还在,满是泪的脸绽放惊喜,“爱菊姐,我以为你走了……”说着,眼泪也不流了。 终于有反应了,葛爱菊松了口气,刚刚她是真怕死了。 葛爱菊伸手将压在姜淼身上的竹子拂掉,又问她,“你有感觉哪里痛吗?” 姜淼伸手摸到脑袋,再缩回手,看到指腹上有点点血迹,声音忍不住颤抖,“爱菊姐,有血,我把脑子给摔坏了?流血了。” 难过地望着蓝天,眨眨眼,她悲痛道,“爱菊姐,你看是不是流了一地的血呀?你赶紧走吧,别人看见你和我在这,说不定会胡说八道的。” 葛爱菊趴在姜淼头旁边仔细看了看,没有再看到血迹,提着的心才放下来,跟姜淼说,“没流什么血,应该就是磕破了一点,就是你痛的,刚刚碰的那里有一点血。” 姜淼听着,张张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流什么血? 她忽然蹭地坐起身,差点跟葛爱菊脑袋撞脑袋,吓得葛爱菊连忙捧住她的头。 “慢点慢点。” 姜淼伸手又摸了下后脑勺,没有摸到伤口,只摸到了一个大鼓包。 问题不大,不流大血就不会死。 在姜淼的印象里是这样,她爹死的时候,队里杀猪的时候,赵知青杀野狼的时候,都是流了很多血才死的,她这玉米粒大的血,不会死啦! 姜淼长舒一口气,小手拍拍胸口,“可给我吓坏了。” 又看向葛爱菊,见她都从红脸变成白脸了,嘿嘿地笑了声,“对不起,爱菊姐,吓到你了。” 葛爱菊回了她一个僵硬的笑,原谅她可笑不出来。 “没大事就好,你试试还能站起来吗?”可不能摔到腿什么的。 姜淼站起身,走了两步,没啥问题,就是脚踝有点痛,扭过脚脖子一看,大概是被山坡蹭到,或者被竹子剐蹭的,有一块地方沁血。 没流大血,能走能跑,没事没事,姜淼这样安慰葛爱菊。 虽然姜淼说没事,但葛爱菊还是搀扶着她走出这个山坡,慢慢回到了姜淼摔的那个小路上,葛爱菊说,“我先扶你回去,然后再喊上我爷爷一起收拾散落的竹子。” 姜淼心里还有点后怕,想想只能这样,便乖巧地任爱菊姐扶着回家。 幸好剩下的路程也就一公里不到,两人一会儿就到了姜家的小院子。 “我先去大队卫生点喊汪大叔来看你的伤,你最好不要乱跑,就坐着等他来。竹子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已经定好的东西我晚上拿给你,其他东西做好后你再来拿。” “好的,谢谢爱菊姐。” 第38章 你自己都能给自己摔个大蜈蚣 卫生点的汪伟是一路问过来的,卫生点和他住的地方都不在葛家湾,虽说每年年底他也会挎着药箱上门巡诊一遍,但那去的都是孤寡老人的家里,姜淼家他没来过。 循着地址到地方的时候,路上遇见汪医生得知姜淼受伤的大人小孩已经把事儿传飞整个前进大队了。 “姜勇家那丫头上山砍竹子从山上摔下来啦!” “姜三水腿摔断了,脑子也出血了,活不了几天了。” “姜丫头上山想不开从山坡上跳下来了!” …… 此刻的姜淼不知道自己在外人眼里即将性命垂危,她还正在院子里逗小黑呢。 “小黑狗,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如果你向我摇十下尾巴,我就给你个馒头吃!” “不行,你这才三下,必须十下!男子汉大丈夫,十下都做不到?你是不是公的!你不会是只母的吧!” 姜淼提起小黑狗翻过来就要看它的小蛋蛋,可惜小黑狗没有藏住,还被人弹了下小蛋蛋。 小黑:可恶啊! 忽然,院边篱笆外出传来含笑的声音,“以为你伤成什么样了,原来还有兴致欺负小狗。” 他摇摇头,叹道,“葛爱菊这可是谎报病情,回去我得说说她!” 姜淼将失守战地的小黑狗放下,热情地打开院门将汪伟迎了进来,下意识地问,“汪医生,你想喝白开水还是糖水?” 汪伟将姜淼的面色,身体情况打量一眼,看起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不知道小问题有些啥。听见姜淼还要请自己喝水,暗想这没个家长的小孩,真是心大。 他拒绝,径直走到堂屋,把药箱放到四方小桌上,“过来坐下,脑袋转过来。” 汪伟扒开她的头发,检查了鼓包处和旁边的出血点,出血点上面还残留了一点沙砾,应该是磕到了小石子上面,这个问题不大,上点药粉就行。 但这块鼓包,汪伟伸手轻轻探了一下,姜淼就疼的呲牙咧嘴嘶嘶叫。 汪伟松手,从药箱里拿药,“有没有头晕,恶心,想吐的感觉?” “有一点头晕,恶心想吐没有。”姜淼扯着裤脚,“但我脚上还有伤,汪医生你给看看。” 汪伟检查了一下,发现那处已经凝成一个小血块了,他叮嘱姜淼不要动,自己去兑了些温水轻轻清洗伤口周围的皮肤,没碰凝血处。 清洗后便是消毒,用了点碘酒擦拭周围的皮肤,然后用一小块纱布包起来。 “伤口凝固的血块不要去碰,这是身体自然的保护机制,让它自行愈合就可以,听清楚了吗?” 大队不是没有过专门抠掉凝血块的人,尤其是小孩,伤口痒或者看着眼睛痒的时候,手就不受控制地去抠,延长了愈合时间不说,还多了感染的风险。 所以汪伟宁愿给大人看病治病,也不想给小孩看病。 尤其姜淼还是一个人在家,没个看管的大人,只能寄希望她能谨遵医嘱。 “头上呢,是个小鼓包,里面是淤血,帕子用凉点的井水沁湿,挤干水后轻轻敷到鼓包处,今天至少敷三次,每次半小时。明天再看看,明天这个时候如果鼓包不消,你再来找我。” 汪伟给姜淼开了一颗消肿止疼的药,收了她两分钱。 再三确认姜淼将自己的话记在心里后,汪伟背起药箱准备离开,走到院门就与两位熟人碰上,见两人眼底有着明显急迫的担忧后,笑了起来。 赵以忱稳住气息,喊了声汪医生。 汪伟轻点了下头,视线落到云苓身上,观察了她的面色后,低声问,“我那三服药你喝得怎么样了?” 云苓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穿着白衬衣的就是给自己看病的医生,连忙鞠躬感谢,乖乖回答,“正在喝第二服药了,现在也不会经常头晕了。” 汪伟眼底皆是满意,他就喜欢乖巧听话的病人。 “姜淼没大毛病,就是头上有个鼓包,让她冷敷三次,睡觉不要碰到,脚踝有个血块,让她不要乱扣掉。就这样,你们盯着些,我就先走了。” 送走汪伟,两人脚步一转,连忙往院子里走。 姜淼正坐在堂屋看院子里的小黑追自己尾巴,见云苓和赵以忱一起来了,很是开心。 “赵知青,云苓姐姐,你们怎么来啦?” 云苓抓着姜淼检查汪伟说的头上和脚上的伤口,脚上纱布贴着看不出来,头上一个鼓包看着却是格外痛。 “我们刚下工就听见有人说你从山下摔下来腿断了,脑袋坏了,给我们吓得一身汗,急死了。还好没出什么大事,怎么那些人嘴巴那么坏呢,说得那么严重。” 姜淼听着云苓吐槽队里那些嘴碎的人,心里暖呼呼的,一时觉得脑袋也没那么疼那么晕了。 “队里那些老婆子小媳妇就是八卦的很,嘴里没一句真的,你不要信他们的。手上一点伤口都能被她们说成手没了。” 云苓十分赞同地与姜淼一起点头。 旁边一直安静的赵以忱不知何时已经打了盆凉水,姜淼那洗了好几年,正中央已经破了好大一个大洞,还灰不拉几的帕子被放到了盆里。 那双白玉中带浅红的手就那么把灰扑扑的帕子握在手里,挤干水分,展开,再被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块。 姜淼望着这一切,莫名生出一丝荒唐,接着就是窘迫,臊红的一张脸一点也不敢抬头看赵以忱。 好丢人! 他怎么能这样那样地挤她的帕子! 赵以忱可没管姜淼小脑瓜想些啥,手心握着带着一丝凉意的帕子就贴到她后脑上。 “嘶——” 姜淼拧眉,对赵以忱这样重的力度不满意,撅着嘴,埋怨,“你不会轻一点吗?” 赵以忱冷着脸,“你自己都能从山坡摔下去,还能指望我轻一点?你也想给自己摔个大蜈蚣吗?” 听到她摔下山坡那刻,赵以忱脑海就自动浮现出姜淼曾经给他描绘的场景,小孩脑袋磕到石块上,流了一大摊的血,人还趴着一动不动,而不久后,脑门便会多个大蜈蚣。 想到这样的画面,他心里就升起一股的慌乱害怕,害怕姜淼变成这样,又害怕姜淼真的缺了个胳膊断了腿,想到缺了胳膊断了腿那还不如顶个大蜈蚣,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混乱的情绪直到见到姜淼四肢完好,脸蛋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时才消散。 可消散没一会又变成生气恼怒,生气她确实如队里人说的主意大,性子倔,连去山上砍竹子这样的事情都不找人帮忙,更生气的是她到现在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方面的错误。 到嘴边的训斥又咽回去,他能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训斥人家呢? 他虽早已把姜淼当作自己的妹妹,但是人家可一点没把自己当哥哥,连称呼上都亲疏有别,云知青都是云苓姐姐,而自己仅是赵知青三个字! 第39章 我两个都喜欢怎么办 赵以忱在姜淼面前从未有过这样冷漠责问的模样。 姜淼刚听一耳朵,眼眶就红了,各种乱七八糟陌生的情绪涌进脑子里,想到掉下山坡以为自己流了满脑袋血的恐惧后怕,一直以来孤身一人守家干活,养活自己的重重困难…… 她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没有人教过她脑子里的这些情绪是什么东西。 她只知道此刻,现在,因为赵以陈,她难受极了!就好像李兰曾经不理解自己,拿起长棍打骂自己的那种感觉。 “我就算给自己摔个大蜈蚣跟你也没有关系!”姜淼气冲冲地扭头,夺过赵以忱手里自己的毛巾,端着盆就回了卧室,关上门,将两人都留在了外面。 云苓懵了几瞬,刚刚还在想大蜈蚣是什么呢,怎么两人突然就置气了。 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赵知青身上,真稀奇啊。 不过女孩子总是更加细腻敏感的,她问赵以忱,“你怎么能这么直接的指责她呢?” 赵以忱气结,“我什么时候指责她了?” 云苓快速用手指了他的脸一下,“就刚刚,你的语气,你的表情,你的话语,都在指责她怎么这么不小心给自己摔了下去。虽然……嗯,但是你是不是太过大惊小怪了,在山里摔倒多正常,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 “比起队里其他天天打架,吃着鼻涕玩泥巴的小孩,姜淼懂事乖巧太多啦。你想要一个八岁小孩像成年人那样面面俱全,游刃有余,未免太苛刻了吧……” 她声音一点点弱下去,不知咋滴,知青点的十一个知青里,她独独对赵以忱有畏惧感,平时说话都不敢刺儿他,今儿也是趁着机会替姜淼说话。 赵以忱垂下眼,双拳紧握在身侧,无力感在四肢流窜。 沉默了片刻,他才慢慢地说,“我只是希望她不要那么硬撑,就像你说的,她只是个八岁孩子,我希望她有事可以找我们。” 云苓心里其实是无语的,就这?那你直说不就好了?绕那么大一圈干什么? 但她脸上还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奥!对,是这么个事。你也是好心,就是不太会说话。” …… 云苓捂着嘴,她怎么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莫怪罪莫怪罪。 还好赵知青正在自省中,没有苛责她的措辞! “下次我会注意的。”赵以忱朝云苓点了下头,径直走到姜家卧室前,敲了敲门,恢复他一贯温和的声音与屋内的姜淼说话,“姜淼,可以出来了。” 屋内人没有一丝动静,赵以忱贴着耳朵听了会,又说,“你院子里的小黑狗想好名字了吗?昨晚你跟我说了后我就帮你想了两个名字,一个雅的一个俗的,你看你喜欢哪个?” “雅的呢,叫姜麒麟,麒麟是上古的一种神兽,代表吉祥好运。” “俗的呢,叫姜多万,希望你以后可以做个万元户,且多多益善。” “怎么样?听到了吗?你喜欢哪个?” 就在云苓觉得不得劲,应该备点瓜子看戏的时候,卧室的门咔嚓一声开了……也太快了吧,姜淼同志,这么快就不生气了?妹妹的脾气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门缝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猫型眼,带着哭腔的声音也糯糯的,“姜麒麟,姜多万,我两个都喜欢,怎么办?” 见姜淼主动打开房门,主动讲话了,赵以忱心里下起一阵喜雨,瞬间就滋润了心房。 他一脸温柔地给出建议,“那就先用姜麒麟,等你以后再养什么动物,我们就用姜多万这个名字,如何?” 姜淼这才笑了,狠狠点头,表示很好。 如云苓想的那样,姜淼情绪来得快去的快,就算赵以忱不哄自己,她自个消化情绪也能哄好自己。 毕竟在她的意识里,姜勇走后,便再没有可以对其任性发脾气,耍性子的人了。 但赵以忱愿意哄她,她是惊喜的,同时又害怕这是极短暂的,如果不顺坡下驴赵以忱会就此远离了自己。 而她已经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了。 就这样,饿了一天一夜的小黑狗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名——姜麒麟。 小黑狗表示,虽然听不懂,但听着就很霸气呢! 晚上,因为姜淼睡觉还得注意不能碰到后脑鼓包,云苓便主动请缨留下来照顾姜淼。 果然,云苓感觉自己说出来后,赵知青那幽幽审视的视线就消失了! 云苓:……我就知道!心眼子真多! 为了让生病的人营养也跟上,云苓被迫跟着赵以忱去厨房一起做饭,云苓烧火,赵以忱下厨。 做的是鸡蛋清汤面,当然鸡蛋只有姜淼有,还是两个。而且因为碗不够,还是用铜锅盛的,好大一份! 云苓很满足了,好歹自己也有了碗面吃,该说不说,一下工就来这里搞了这么久真是饿的心慌。 而且她发现自从吃上汪医生开的药,身体不虚了,力气大了,干活速度也提上来了,每天饿的也更快了,这么好又这么费粮食的循环,如果再不发粮,她就得吃“百家饭”啦! 姜淼跟云苓说,差不多九月初,大队交完公粮就会分粮食。冬天的时候还会分一次,那一次还会有猪肉。 前进大队三个生产队是各自领了养猪任务的,等猪体重达标,交公后剩下的队里就会一起分肉,知青也有份。 这时,赵以忱突然说,“我明天晚上给你带几斤肉回来,时间会比较晚,大概凌晨去了,你晚上警醒点,等我回来。或者请云知青明晚也留在这里,再睡一晚,到时候你负责接应。” 云苓:好吧,我就不用睡觉的是吧……呜呜呜,自从对上赵知青,她说不出口的心里话更多了。 姜淼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有些错愕,有些惊诧。 是他要出来杀野狼了吗? …… 哇!好刺激,好想看! 姜淼的小脸埋进铜锅里,好一会儿,她又装模作样抬起眼,偷偷看赵知青。 赵知青已经吃完面侧身坐着,抿着唇,不见笑,乌黑深邃的瞳印着微弱的煤油光,看上去比往日还要深沉些。 姜淼了然于心,迫不及待到明晚! 第40章 葛爱菊的悲惨结局 晚上赵知青离开没多久,院门再次被敲响了。 姜淼打开门,是背着篓的葛爱菊。 她将姜淼上下左右一番端量,而后才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你下午选好的碗筷簸箕我给你背过来了。” 语毕,还想关心一下姜淼,但一时又不知如何说起,见姜淼屋内又走出来一个面生年轻姑娘,葛爱菊也没了继续聊的心思,快速将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姜淼就跑了。 云苓只看清了一个背影,接过姜淼怀里的东西问了句是谁。 姜淼回,“爱菊姐。” 云苓觉得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只听姜淼又说,“葛爱菊,葛三爷的大孙女,我今天就是和葛三爷,还有爱菊姐一起去的山里砍竹。” 葛三爷,葛爱菊…… 像是触发关键字一般,云苓脑海里自动浮现了关于葛爱菊的事情。 要说葛爱菊逃不开说说葛三爷。 葛家湾姓葛的人最多,不是因为姓葛是同族,而是三十年前这些人都在同一地主家干活,从伴读到门童,到洒水丫鬟,再到长工,他们都被主人家统一冠上了葛姓。 经历过土改斗地主后,葛家大老爷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周扒皮”,被葛家下人们群起而攻之,为当时来收缴葛家的队伍出了好大的一份力。 其中以葛大爷葛二爷葛三爷的年过七旬老父亲为首,他年轻时候就是葛家主的伴读,中年时做了后厨管家,葛家主念他年长前几年把他辞了,他因此一直怀恨在心。 所以当时斗地主的消息一出来,七旬老爷冲出房门,举报了葛家许多还藏匿的财宝,他也因此得了上面的表扬,上了报纸。 虽然他最后也没活几年,但葛家这三个儿子却被公社领导关照着。 按说如果正常家庭,三个儿子都被关照,三人团结一致,劲往一处使,再怎样指不定也能在公社搞个官来做。 但这三人的关系纠葛复杂又奇葩。 葛大爷是正妻生的,葛二爷葛三爷是后来被扶正的小妾生的。 葛大爷起初是把两个弟弟当宝贝疼的,但后来一年冬天三人出去游玩时,葛三爷掉进了大河,救上来的时候双腿冻得不行了,最后只保住了一只腿。 自那以后小妾就看不惯葛大爷,总觉得是他害了自己的小儿子,于是天天在男人身边吹耳风,搅得父子关系极其不好。 后来,发生老父亲举报葛家家主的事情后,葛大爷就跟这乌七八糟的一家人彻底断了亲。 为什么说乌七八糟呢? 葛二爷和葛三爷这俩双胞胎,自打葛三爷坏了腿后,儿时可爱活泼的性子变得阴沉话少,时不时用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死命地盯自己亲哥哥的双腿。 葛二爷担心弟弟因为身体残疾影响心理,便私下偷偷请了医生来家里,结果转眼就被弟弟辱骂了出去。 后来,葛二爷跟相亲对象定下来没几天,葛三爷就睡了自己未来嫂子,养了多年的弟弟最终化作一条毒舌狠狠咬了自己一口,从此,葛二爷也跟葛三爷断了往来。 但似乎葛家的报应都落在了葛三爷身上,在单出来过没十几年,一个大冬夜,一家人做着梦睡得香甜。 一夜过去,屋内的炉子也彻底熄灭,葛爱菊醒来时发现全家人都还睡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2岁的弟弟。 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摇,都弄不醒他们,最后还是喊来了同村其他人。 大家一看,这可得了!关着门窗燃着炉,这不活生生找死吗?人都凉透了,直接埋吧。 面对众人的惋惜,葛爱菊仿佛明白了什么意思,可这……怎么让人相信呢!这个家就剩她一个人了吗?为什么她一个人还活着呢? 葛爱菊不信,又踏着雪跑出去,找了公社的医生来,医生只在葛三爷身上探到了微弱的气息,但因为缺氧时间太久,葛三爷脑子也彻底坏了。 葛三爷一家六口人,最终只剩下了一老一小。 这些事,都是云苓做鬼的那几年在女知青屋里听徐琪琪跟新来的女知青们讲的。 故事的深远程度简直令鬼都叹为观止! 果然是知青点嘴最坏,事最多的人! 但令云苓惊讶的是葛爱菊过几年的事…… 再过三年,葛爱菊会和一位明年下乡的男知青结婚,两人婚后生下一对双胞胎妹妹,日子看着很恩爱,在双胞胎百日时两人还曾来知青点请大家吃过一顿。 而在双胞胎一岁后,队里开始有人传男知青和革委会领导女儿的事情,葛爱菊不信,带着襁褓中的女儿亲自去公社看,发现确有其事。 但她既没有吵也没有闹,心平气和地跟知青丈夫吃了晚饭,那是两人的最后一顿。 当天晚上,竹楼一把火,葛爱菊带着爷爷,两个女儿,和已经醉晕过去的负心丈夫一起去了。 这桩壮烈的惨案,知青们一直议论到离开的那一天。 姜淼见云苓表情异常,踮脚凑近关心地问,“云苓姐姐,你脸色好白,是又不舒服了吗?” 每次想上辈子的事情,脑袋就会刺痛,云苓摁了摁太阳穴,定住心神,让自己不再去想,果然疼痛缓解许多。 前些日子,她回想姜淼的事也是这样,那些关键的信息根本想不起来。 但葛爱菊……或许是因为她跟知青的关系,她的事在记忆里算是完整的。 云苓看向姜淼,“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了解吗?” 她不能理解葛爱菊上辈子会因为变心的丈夫就带着全家一起死的举动,如果有机会,避开那位男知青结为伴侣,是不是就能避开那一场劫难。 姜淼不解云苓为什么有这个疑问,但还是回答道,“她很厉害,10岁就能养活自己和爷爷了,干活也是拿满工分的,还会爬竹子树,比我都厉害!” 云苓发现姜淼夸人总是用厉害两个字,她笑了笑,回应姜淼,“是吗?那她应该是个很坚强的人!那怎么会……”选择那样的方式。 姜淼感觉云苓又开始神神叨叨了,“怎么会什么?云苓姐姐,你之前就认识爱菊姐吗?” 云苓收起那些胡乱的想法,看向怀里用竹子做的精美好看的厨具,摇头道,“不认识,就是随便问问,看到她大晚上一个人来给你送东西,觉得人应该还不错。” 姜淼嗯嗯两声,“那我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云苓答应地很快,“好啊,那我等你。”先认识,熟悉后才有机会让她避开那位知青,况且,时间还早呢,还有三年。 第41章 这有什么好值得脸红的 天光大亮,盛夏的鸟鸣声一大早就此起彼伏,闹个不停歇。 姜淼起床洗漱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大路上有人叽叽喳喳,吐了牙膏泡沫,随口漱几下,她就冲出了院门。 还没走到岔路口,八卦就听得七七八八了。 原来是大队的葛癞子昨晚又出来祸祸小姑娘了,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 葛癞子,全名葛莱,原是他们生产队的人,后来跟着他亲娘改嫁去了隔壁下河湾生产队。 但他似乎对葛家湾有什么执念,长大后总爱回葛家湾吓唬大姑娘小媳妇。 他的吓唬是真吓唬,据队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婶子说。 葛癞子小的时候蛋蛋就摔坏了,那处也使不起来。 所以他就算再心痒痒也没用,造成不了实质性伤害,但队里的婶子婆子们还是再三跟家里的女同志强调,只要见到葛癞子就跑。 不跑的话,他就会脱裤子污染你的眼睛! 姜淼三岁的时候差点就被葛癞子污染眼睛,还没来得及,姜淼就被姜勇眼疾手快给抱走了。 第二天,葛癞子剩条底裤被人吊挂在后山树上晾了一天一夜的笑闻就传了出来。 姜淼在路口听了会,没听到被吓唬的当事人,背着小手转身就走了。 回了小院,不知何时来的赵知青已经给姜麒麟和姜小白放好了吃食。 早饭依然是只有姜淼才有鸡蛋的鸡蛋面,幸好前些日子周会计家派周羽送了一篮子鸡蛋来,不然这个家光靠姜小白是撑不住了。 姜淼用筷子把其中一个煎蛋分成了两半,分给了赵以忱和云苓,喜滋滋地说,“谢谢两位哥哥姐姐照顾我,面条鸡蛋不要给我钱喔,这是我感谢你们的心意。” 云苓看着碗里的半个鸡蛋迟疑,余光里见赵以忱夹起鸡蛋往嘴里送,这才吃起来。反正赵知青咋做,她就咋做。 今天的早饭是姜淼先吃完,放下筷子她就跟两人讲起在外面听来的八卦。 赵以忱正侧耳倾听着,就听见姜淼突然朝他放了个雷! “赵知青,你们男同志小时候就要下蛋吗?据说葛癞子的蛋十岁时候就破了!”姜淼望向呆滞的赵以忱,又问,“赵知青,你也下过蛋吗?” “咳!”赵以忱咳了一下,突然忍不住,咳得震天动地的。 云苓脸上爬上两团红云,呜呜呜其实她也不懂的,为什么她从故事里就听明白了呢! 姜淼不懂两人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心里愈发好奇。 “怎么了?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赵以忱端正身子,视线落到碗里,搜肠刮肚地想怎么回答她。 “你不是见过姜麒麟的……蛋蛋吗?公的……动物,男性同志,身体上都会长这个器官。”说到这,赵以忱已经脸红地想埋桌子底下了! 姜淼不觉得这有什么的,赵以忱的回答已经解决了她的疑问,男同志长蛋蛋,女同志长胸呗,这有什么好值得脸红的! 早饭就在奇怪的氛围里草草结束,赵以忱和云苓收拾好厨房准备去上工,姜淼则被要求留在家里养好身体。 姜淼摸着后脑勺,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鼓包了,再揭开脚踝的纱布,和纱布一起下来的还有一块硬币大小的血痂,脚踝处更是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饶是自认为处事镇定的姜淼也被这样的恢复愈合速度吓了一跳! 怎么会好得这么快? 她以前也磕过摔过,留的疤至少要三五天才好,可这回,仅仅就一个晚上! 姜淼少有的感到紧张,下意识地在衣服上蹭掉手心的汗渍,努力咽了口唾沫,嗓子还是干干的,吐了一口气,又赶紧给自己倒了杯早上泡的糖水。 余有一丝温热的糖水流淌过肺腑,安抚住了她浮躁的心神。 恢复好怎么了!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姜淼把纱布又原模原样贴回去,呆坐着想了一会,想到还要去大队部问上学的事情,于是回卧室拿了钱票,拎着崭新漂亮的竹篮出门。 顺便去大队部的小供销社买点东西。 走到大队部时已快10点,直奔大队办公室,门正大敞着。 姜淼探出脑袋,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文书记和他旁边一个眼生的叔叔,还有一个是大队的出纳员。 一直与俯首帖耳的眼生大叔讲事的文松涛侧目,瞧见了姜淼,上一刻还严肃正色的脸立马和蔼地笑起来,向姜淼招手。 姜淼乖巧走到文松涛面前,弯腰问好,然后开门见山道,“文表叔你好,我想九月份去大队村小上学,想问一下有什么流程需要走的?” 文松涛想起上次在另外一个小房间,姜淼也是这样一脸认真讲她能养活自己,还快存好了上学的钱。的确是个说话算话的孩子,把自个养得不错,看着比上回有肉多了。 其实现在上学费用不高,五角钱的课本钱,五毛钱的杂学费,大多数家庭都可以承担,但实际情况却是上学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少,为此他最近在想扫盲班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 南方区域比不得北方,他们这边地处南方,每年稻谷玉米都是两季种,一年下来社员们少有大块休息的时间,就连冬天也不例外。 自发参加民兵打猎的,上山捡柴捡冬货的,总之就是没个停歇的时候,这也导致扫盲的事情被一拖再拖。 他想是不是把父母的识字水平提高后,对孩子的教育也能重视上来? 思绪收回来,这些事等会跟秘书详细再说,眼下说姜淼。 “你是个好孩子,有进步提升的意识。去大队上学没有什么特别的流程,这两天我帮你跟王校长说一下,九月初你直接去报名就行。” 虽然村小规模小,人也少,但也是正正经经有个校长的。 姜淼向文松涛答谢,还表示下次来家里她请喝糖水。 文松涛哑然失笑,觉得她身上一股子机灵劲格外鲜活,这是在姜勇身上没有的。 “好,冲你盛情邀约,在你上学前我一定来你家喝一回糖水!” 一旁的秘书听到这儿也不禁失笑。 敲定好上学的事情,姜淼抚了抚小心脏,心满意足地离去。 走出大队部,约五十米左右就有一间四四方方的土坯房,是前进大队申请的一个小型供销社,主要为社员提供最基础的生活用品。 供销社柜台服务员是葛家湾唯二的一名高中生,郑善美,性子脾气跟她名字如出一辙,是个温柔好脾气的大姑娘,跟她当妈的郑淑珍截然相反两种秉性。 郑善美见到姜淼进来,扬起和气的笑脸迎了出来,听到姜淼想买学习用品,非常真挚地给她推荐了自己用过的最划算最耐用的本子和笔。 如果这年头有客户好评的话,姜淼简直想给她满分。 不过不要紧,姜淼乐呵地对她竖起大拇指,直到走出供销社才放下手。 第42章 赵知青你搞封建迷信 回小院的时候,姜淼看到了刘慧安。 自从葛花花跟自己说了那番话后,她去看望刘慧安的次数骤减,主要是不想见到葛花花,想着等葛花花去镇上后她再去多看望几次表婶就好了。 刘慧安在门口喊了好几声,一直不见有人,转身就远远望见个小个子慢悠悠走过来,眯眼一眼,就是姜淼这丫头。 “你这刚摔了脑袋,不在家休息,去哪里野啦?”自从跟姜淼熟了,刘慧安对她说话也直了许多。 姜淼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笑,“我去大队部了问上学的事了,表婶。” 她推开门,带着刘慧安进家门,两人刚进门,姜麒麟就铺天盖地摇着尾巴,跳着脚地在她脚边打转,要不是刘慧安扶着,指定被姜麒麟绊一跤! 姜淼觉着怎么不对呢,这还不如前两天天高冷不理人的性子。 刘慧安注意力也被狗吸引,审视几眼后,问她,“这就是你去牛大爷那里捉的狗吗?这么欢迎我呐?都没见过我,这可不行,可不能是个人都撒丫子地欢迎进来,姜淼你还得好好教教它!” 想想,她又说,“实在不行,你让牛大爷先养几天,他训狗有一套。”就连队里那头倔牛在牛大爷跟前也是服服帖帖的,真神了,其他人去就不行,一去就被牛角顶个肺。 姜淼提起姜麒麟的后脖颈,与它对视,目光一凛,欢脱的姜麒麟立马老实了。 她指给刘慧安看,“表婶,你看,我也会训狗。” 刘慧安举起大拇指,“可行,它听你的,那你好好教它。” 进了屋,姜淼拿出万能招待的糖水给刘慧安倒了一碗,用的就是葛三爷做的竹碗,里里外外都被磨得光滑,呈现着竹子天然的浅白色。 刘慧安捧着它,好奇地摩挲观察,明显爱不释手。 姜淼告诉表婶喜欢可以带走这个,她家里还有三个。 刘慧安问她买成多少价格,姜淼举了三根手指,代表三分一个。 有些贵了,刘慧安放下碗,顿时也没那么喜欢了。 她视线落到姜淼手里的竹碗,与自己的不同,姜淼手里那个竹碗外围一圈还刻了一只狗一只鸡,随着碗动起来时,两个动物活灵活现的。 “你这样的,三毛才值一点。” 姜淼一口闷掉碗里的水,把碗递给刘慧安。 “这外面的是赵知青帮我刻的,是不是看着就漂亮了许多?表婶你喜欢的话,到时候也喊赵知青刻上你喜欢的东西。” 手里这碗是昨晚饭后赵知青闲来无事刻的,姜淼还想让他刻上自己的名字,但赵知青说刻名字不好,姜淼还以为他说刻自己名字不好看,只能作罢。 今天见刘慧安的反应,她突然觉得可以把赵知青的手艺活传播出去,以后万一能跟葛三爷一起配合,分一杯羹呢。 刘慧安却拒绝地很快,嗔道,“我又不是你们小孩子,更不是小年轻,用这样精致漂亮的碗说出去还会被人笑掉大牙,多丢人呐,不要不要。” 姜淼还想跟刘慧安争取,喜欢精致漂亮有什么可丢人的,但刘慧安态度很坚决,她只能不再提了。 又在姜淼这坐了一会,刘慧安见她的确没大事便起身离开,家里的活里里外外都等着她呢,嗐。 姜淼送走表婶,心里仍记挂着刚刚的事。 傍晚,云苓和赵知青在知青点吃过饭后赶了过来。 云苓进门的表情有些愤慨,姜淼关心地问了下。 她便噼里啪啦地讲了整个事情经过。 原来葛癞子白天又进村了,还招摇地去了女知青上工的地方,嬉皮笑脸地说要帮华知青干活。 有人问他为什么只给华知青干,不给其他人干,葛癞子就一脸暧昧模棱两可地说什么就华知青不嫌弃自己…… 众人这一听,难不成昨晚葛癞子恐吓的是华知青?华知青还不嫌弃他?这两人? 华含怡本就是个脾气爆的,被人一打趣就忍不住了,无缘无故的,她根本没见过这个丑兮兮的男人,怎么这人嘴巴放屁几声,她就跟他有关系了! 当下她就一挑三和人吵了起来。 这种时候,知青们难得团结,迅速围拢,把几个当地人围在一起试图跟对方讲道理。 但不知怎么回事,双方就打了起来。 等葛队长和记分员赶来分开两拨队伍时,每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尤其是华含怡胸口上还有两个黑乎乎的手印子! 华含怡后知后觉,看见的时候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葛队长虎着脸质问几个男社员,没一个承认的。 周紫芙在一旁悄悄说是葛癞子。 葛癞子自觉就伸出了双手,很干净,没有一点泥。 华含怡哭得愈发惨烈,这关乎声誉,葛队长也不好在地里找罪魁祸首,于是吼着众人回了办公室,要求在场男同志全部伸出手来,男社员和男知青一个也少不了。 男知青们憋着一股气,被这些泥腿子欺负就罢了,现在葛队长还诬陷自己! 关键在葛癞子来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在干活,这能找得出谁? 葛队长也意识到了,一个头两个大,吸了一根烟后问华知青想要什么处理结果。 华含怡恨恨地瞪了葛队长一眼,抹着泪就跑了。 因为这事,回了知青点,华含怡还跟她们几位女知青吵架,大致意思就是“明明大家都在,为什么就我被欺负,你们却没事”! 云苓生气啊,她虽然身体弱,但打架的时候可一点没嘘! 事实证明,狗咬吕洞宾! 还是赵知青机智啊,打架的时候站在外围,手就没见伸一下。 姜淼听得双眸一闪一闪,愤愤地替云苓打抱不平,“华知青这人处不得,下次有事你不要帮她了!” 有人替自己说话,云苓也没那么生气了,但对姜淼说的这话,她不完全赞同,“得看什么事情,如果葛癞子再欺负她,我肯定还是要出手的。” “在整个大队,可能只有你把我们看作单独的个体,而其他所有人都把我们当做外来户,葛癞子今天会欺负华知青,明天可能就会欺负周知青,后天可能就是我。” 云苓叹口气,又道,“所以,无论处于女同志的角度,还是知青的角度,我都做不到视而不见。” 这也是在事情发生那一刻,即便内部有分裂纷争的知青队伍也会立马团结,一致对外的原因。 葛癞子的确该收拾,云苓说的也是客观事实。 作为不排外的好同志姜淼,跟着叹了口气。 赵以忱伸手摁住姜淼脑袋,清俊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意,比起云苓来,他仿佛丝毫不受影响,“小小年纪叹什么气?气叹多了,好运就散了。” 姜淼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正想开口,就听见云苓喊道。 “赵知青!你搞封建迷信!” 赵以忱嘴角抽了一下,“当我没说。” 第43章 白渊:去哪儿呢?又想举报我 陪着姜淼吃过晚饭后,赵以忱提出继续替她冰敷,谁知这时候她脑袋摇得飞快。 “我后脑勺已经不肿了,汪医生说过消肿后就不用去管它了!” 赵以忱虽然心有疑虑,但她能快速恢复也是好事,便不再说冰敷的事情,反而强调起以后有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去后山,或有力气活一类的,不要自己逞强,他在乡下一天就会多照顾她一天。 姜淼心虚地答应,庆幸赵知青没说要看自己脚踝的伤口,不然这可不好圆过去。 “赵知青,你方便的时候能再帮我雕两个竹碗吗?” “行,这两天就给你雕出来,有什么花样要求吗?” 姜淼歪头想了下,那些大婶婆子会喜欢些啥呢……想了会儿没想出个结果,干脆把心里的想法全数告诉赵知青,赵知青脑袋灵活,让他想,谁让她可是在帮他想活计! 赵以忱很吃惊姜淼竟然会有这个想法,说实话竹碗太小众了,反而是编织类。 他想过队里手工编织这一副业,但当下的可实现性不大,一是他目前没有稳定且安全的销路和人脉,二是说服大队干部和社员参与这样一件短期内投入产出不成正比的事情,很难,还不如让他们多种两分地。 但姜淼有这个思路和想法,赵以忱很惊喜,也会支持她去尝试,让她去摸索其中的规则和困难,这是他的教育方式。 “你很喜欢这个碗对不对?” “是呀,很漂亮呢。” “对,你也说了漂亮,你喜欢它是因为精致漂亮,但对于上工干活,下工只有柴米油盐的农民来说,他们更加看重物品的实用性。如果只是一个漂亮的竹碗,那喜欢它的对象应该是像你一样大小的小姑娘,或者正处于爱美阶段的大姑娘,明白吗?” 姜淼偏头双眸晶莹地望着他,小脑袋时不时点一下。 “明白了,所以大姑娘爱什么么,我们就刻什么!”姜淼自动略过小孩的需求,小孩可不像她一样能自主花钱,所以大姑娘这个方向可以试试。 赵以忱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手痒地伸手摸了摸姜淼已然变得柔软滑腻的头发。 “嗯,你可以慢慢想,时间不早了,我要先走。你记得提醒云苓不要睡那么死,我大概天亮前就会回来。”说完不放心,又专门给正在厨房熬药的云苓说了一遍。 约定好后,赵以忱就离开了。 姜淼望着他形单影只的背影,嘀咕着,“怎么不拿上工具呢。” 明明第一回见“他”的时候,就好心提醒过可以找自己借工具,结果到现在也不用! 晚上,姜淼等到云苓睡熟后才偷摸起身,背上弓箭,翻了篱笆,直奔后山。 她特意走得上一回遇见“他”的那条路,到了自己曾被恐吓的那片山坡,四周寻了一圈,还是不得赵知青踪迹。 坐到“他”曾经坐着的石头上叹了口气,又把背后的弓箭拿在手里摩挲着。 来都来了,要不练练弓箭? 握紧弓箭,姜淼继续往山里去。 越往里走脚下的路越加湿滑,周围的石头枯枝也被苔藓侵占,林中的月光疏疏朗朗,反而将整个山林都变得模糊起来。 四周的空气是湿冷的,但姜淼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为什么她浑身上下都是热的! 不仅热,还想奔跑起来,向某个方向去。 好似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不管了,她只要不去到沼泽岭和松萝岭就好了。 姜淼撒开步子,四肢舒展开来,像只投入山林的小兽兴奋地跳跃在林间。 蹦跳跃过十米长横倒的树枝,穿过不见月色的老林,她来到了一片的茅草地,视野也随之开阔起来。 在茅草地的那一边,有动静。 姜淼闭上眼睛,听到了急喘的呼吸声和那不容忽视的野猪哼哼声! 野猪! 哼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中间还缠着打斗声。 姜淼想也不想地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还以为“他”最多像上回一样打个野狼崽,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搞野猪。 虽然这俩比较都好不到哪去! 茅草地后面是一片怪石林地,此刻,那一人一猪在几块石头边来回周旋。 果然是赵知青,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他”。 视野一闪,他迅速将手里的一柄长刀笔直地插进野猪一只眼里,野猪霎时发出尖锐的长鸣,撩起双蹄就要往他身上扑。 下一秒,他侧身闪退,跳到了旁边一处石头上,野猪气得呼哧呼哧,用双蹄一次次往石壁上撞,趁这个机会,他眼疾手快地俯身抓住长刀把柄,“嗖”地把刀从野猪眼里抽出来。 猪血飞溅,再次感到剧痛的野猪这次不用双蹄了,直接用身体撞,两下就把石壁咔嚓分裂开来。 可惜,猪猪慢了一步,长刀再次落了下来,这次落到了他的脖子,隔得老远姜淼都听到了那一声利刃刺破血肉的噗呲声。 野猪还想挣扎,但明显败局已定,双蹄颤了几下,倒在了碎石堆前。 远处,一手拿弓一手拿箭的姜淼大受震惊,被他敏捷利落的身手,熟练又不拖泥带水的手法震住。 这么厉害,看来赵知青的确很有把握,那她还是赶紧走吧。 姜淼当机立断地转身抬脚,就被喝住! “站住!” “去哪呢?” “又想举报我?” 三句不讲道理的话,一句比一句近,姜淼气哼哼地转身,扬声回他,“我什么时候举报你了!” 白渊俯身凑到离姜淼几公分的距离,姿态轻慢地挑了下眉毛,目光里还带着刚刚痛快一场的酣畅淋漓,呼出的热气扑到她脸上。 他说,“原来你没有举报我?那我错怪你咯。” 姜淼想跺脚,再次跟这个人讲话,果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扁! 尤其还顶着赵知青的脸跟她讲话!生气,让人生气! 跃跃欲试地伸出脚,想踩他一脚,但转念想到他干脆利落把刀捅进脖子的姿势……顿时怂了几分,他可不像赵知青那样的好脾气,一点都不能够让她欺负的…… 憋屈!赵知青什么时候变回来? 看姜淼不说话,脸上却像彩虹一样来回变化,白渊站直身子,打量了一眼她手里的弓箭,问道,“这次也是来打猪草的?用弓箭打?真是……挺搞笑的方式。” 姜淼不习惯离这个“他”那么近,退后了两步,不自然地甩甩弓,箭也顺势放回背着的箭筒,又瘪瘪嘴,不爽利地回答他,“怎么了,不行吗?我边打猪草边猎动物,不行吗?” 白渊呵了一声,“当然行咯,跟我又没关系。” 说完,他转身去收拾那边的残局,见野猪还留着一口气,用它那仅剩的黑不溜秋的眼珠子盯他,白渊含笑注视回去,伸手抽出长刀,抽出一半再次捅进去。 这一下,仅剩的眼珠里微弱的光芒消失殆尽。 姜淼咽咽口水,没敢上前,暗骂自己胆小鬼不争气! 白渊的声音又传过来,“别看了,再看,这野猪也没有你的份。” 姜淼想说我才不稀罕呢,赵知青不是就上山来给她打肉吗? 这样一想,心里竟然诡异地爽起来,哼,你打了最后还不是有我一口的! 但这人应该不知道这事,她可不能暴露了。 姜淼装作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才不稀罕呢,我自己有工具有手的,我也能打到!” 白渊不欲与她多言,拖着野猪准备走,“那就祝你好运,再见,小屁孩。” 姜淼见状紧张地跟在后面。 “你去哪儿啊?是要把野猪送出去卖了吗?” “你就这样拖着走着去吗?很远的。” 白渊这会儿明显不想搭理姜淼,拖着几百斤的野猪还能加快步子,试图甩掉姜淼。 姜淼有些担心,不知道以前赵知青是怎么处理的,不知道赵知青又是怎样跟他协调的? 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黑漆漆的林里。 第44章 白渊:我说你孬种 到了老地方,白渊将用草藤缠了个全身的野猪丢进去,踩着右下的一块石头纵身一跃,翻过近三米的土墙。 打开门,绿油油的庞然大物被一脚踢进去。 走到窗沿下的小灶,白渊挣扎了好一会,才认命地打了水混着草木灰,均匀地给自己涂了满脸。 等脸干的时间,白渊从墙缝里掏出火柴盒,用了五根火柴才彻底点燃了灶洞。 一阵风吹过,将河边屋子里腾腾升起的浓烟裹挟带走。 此刻天色还是雾蒙蒙的,几乎没有人在这么早的时间开火做饭。 几乎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开火做饭! 意识到这个问题,河对岸一处胡同角的小屋里,一个干瘦的汉子嗅着味腾地从床上坐起! 陈兄弟来了! 最近怎么来得这么勤密? 大前天他才把东西全部出手出去。 不过来得勤密好,他能多赚点,能早点给玉书更好的日子。 汉子露出笑,激动地套上衣服裤子,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跳了出去,没直接离开,反而折步去了旁屋的窗边,听着里面人安稳沉沉有节奏的呼吸声,这回,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 河仅十米宽,汉子一个快步滑进河里,一分多钟就游到了对岸。 上岸后没有一丝迟疑的,如见情人前稳了稳激荡的心神,这才推门进去。 “陈兄弟?” 他已经看到灶洞口坐着的人影了,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不是陈兄弟,但除了陈兄弟还会有谁会来这里,会在这个时候烧火呢? 汉子心里犯嘀咕,也有些害怕。 “陈兄弟?”他又喊了一声。 这时对方才勉为其难的应了一声。 “嗯哼。” 汉子一听,脚步一顿,口气不对,不是陈兄弟,是陈兄弟那个弟弟……嗯,那也是陈兄弟。 “小陈兄弟,又见到你了。” 白渊鼻子用力皱着,叫陈兄弟就算了,为什么前面还要加个小字! 汉子可没那细腻心思还能发现白渊的不对,他径直推开房门,被里面那绿油油的一大坨吓了一跳! “小小陈兄弟,这是什么?” 白渊很不开心,赵以忱到底是怎么会选这个傻子进行交易!上回这傻子也没那么傻啊! 他不耐烦地说,“自己看。” 汉子嘿笑一声,放下心来,看来这是好东西。 小陈兄弟好像就爱特性独立,上回用烂草席裹了一头野猪,这会用草藤子,一时还真说不上来哪个更吓人。 汉子蹲到绿油油面前,轻巧温柔地一点点解草藤子,见到野猪真容时心里跟吃了糖蜜似的,甜!这一票干了他就能给玉书买上自行车了! 草藤子拆干净,汉子从角落的稻草堆底下拿出一杆秤。 这个重量级别的野猪,得两个人一起抬着称。 300多斤! 汉子注视小陈兄弟的眼神带上了柔光,就像看到了自家财神爷。 “小小陈兄弟——” “不要结巴。” 汉子两手来回兴奋地搓了搓,“小陈兄弟,下一回你什么时候来,我提前做好准备。” 白渊正站在门口用刚烧的温水洗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搓,洗地很认真。 听到范傻子的话,他只能回答,“说不准,不一定。” 范傻子范不着迅速自我安慰好,“没事,反正你信号一来,我就知道了。” 还是同约定好的一样,范不着用市场价格拿给他,至于范不着转几手卖多少钱,那与他无关,双方不过问对方的来路和去路,这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白渊接过范不着手里包了好几层的大团结,随手揣进口袋,散漫的模样,一旁的范不着看得眼皮直跳。 揣好钱,白渊忽地抬眼看他,“对了,跟你问个人。” “小陈兄弟,你说。” “黑市巷口那三个小混混你认识吗?就一个矮子,一个瘦子,一个四方脸。” 范不着眸光沉了几分,脸上憨厚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变得冷厉。 “小陈兄弟?你跟他们有交集?” 范不着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白渊在心里呲笑一声,冒出个想法,要是他给赵以忱把这卖肉的出路弄砸了,他会怎样? 肯定会在那个山洞来回踱步,气得大吼,想把他撕碎,但丝毫都动不了他! 想想就很期待那画面。 “没交集,几次看看他们鬼鬼祟祟的,了解一下,有问题就避开他们。” 算了,再给他多留几天,白渊想。 范不着松了口气,将这三人的背景里里外外给小陈兄弟透了个干净。 “矮子是那三人的老大,也是红阳公社黑市管事的手下,负责整个黑市的肉源对接,相当于黑市里面如果你有猪肉,野味,想要拿去卖或者跟黑市合作,必须先过他那一关,跟他确认好价格。” “是不是觉得不合理?黑市的肉经他这一手,指不定两头吃了多少的回扣。但这是黑市老大默许的,因为矮子有革委会的关系,有这层关系在,哪怕黑市的人被抓了,也能相安无事地出来。” 白渊白玉般的一双手来回拨动盆里的水,漫不经心地问,“你在他手底下吃过亏?” 范不着想起那些不快,双眉紧蹙,“是的,原本我是跟黑市老二搭的线,后来矮子来了,黑市老大就禁止我再跟黑老二的线了。” 说着,他呼吸急促起来,“不跟就不跟,就算没了这个路子,我也有其他办法,但矮子就是个有病的,他竟然找人欺负我媳妇!” 敢欺负他媳妇,简直找死,现在说起来他还想再把矮子拖出来打一顿。 “后来我跟他约了一架——” 白渊忽然问,“你上他家约的?他住哪的?” 范不着顺着往下回答,“东大街七号巷子,跟他那革委会当官的舅舅住一起,就数他们那栋房子最气派,哪能找不到。” 白渊继续,“约架,然后呢?” “没打上,这家伙就是个小人,背地里举报我投机倒把,幸好我当时聪明给躲过去了。自那以后,我就干脆带着媳妇躲了半年,直到一个月前回到这里遇到了你哥。” 其实他不想回这里,但媳妇念旧,非要回这个地方,他自是应允。 反正现在多注意避开矮子那些耳目就可以,他也不希望陈家两兄弟沾惹上矮子或者黑市,否则顺藤摸瓜就能查到他。 他媳妇好不容易状态才稳定下来,可受不得刺激,他更加不能出事。 “孬种。” 范不着捏紧拳头,呼气,“你说什么?” 白渊转过身,张开五指甩过去,手上的水纷纷飞撒到范傻子的脸上。 不止如此,言语上亦是挑衅对方。 “我说你孬种,人家欺负你媳妇,你就躲。有什么好躲的,狠狠打他一顿,打得他跪地求饶!” 范不着从胸腔里溢出一声短促的笑,紧握的拳头松开,“如果真这样简单就好了,矮子的背景太大了,我们这种蝼蚁怎能撼动大象。” 白渊摇头,不想跟范傻子说话了,反正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 “给我一张帕子。” “啊?”范不着跟不上白渊的话题速度,刚刚不还在说矮子吗,怎么突然就到帕子了。 “帕子!你走了后我还要洗脸。”就怪赵以忱,非得遮脸,他就不懂了有什么好遮的,费劲还脏! 范不着摸不着头脑,他身上怎么可能有帕子这种东西,他娇滴滴的媳妇才有,想到媳妇范不着心思远了,想赶紧回去了。 “我没有,没有帕子,下次我给你带。” 白渊可不干,“下次是下次的事情,这次的还没有解决,你没有——那你把上衣脱下来。” 看了几眼,虽有些旧,但是干净的,应该是他过来时刚穿的。 范不着想不到这人还要自己的衣服,这可是媳妇给做的,“我……我不给。” 白渊拳头硬了,第二次有人这样拒绝他! 范不着咽了下口水,心里思考着他能不能打过能杀死三百斤野猪的男人……好像不能,那还是给他吧,但是……“那你用完记得放着,我晚上回来取,这是我媳妇做的,我能借你用一下,但不能给你。” 白渊翻个白眼,“我要你臭衣服干嘛!赶紧滚!” 范不着脱下衣服就被白渊踢了屁股,他捂着屁股十分委屈,“我还要弄野猪。” 白渊烦躁,磨叽磨叽,磨叽死了。 “等我走了你再来!” 第45章 白渊:厨艺退步了,好好练练 东大街七号巷子…… 走到公社外面的大路上,白渊才意识到很严峻的一件事。 他不识字啊!这怎么让他找矮子家? 早知道让范傻子带路了。 偏偏这会时间还很早,路上仅偶有几个拖着粪车的掏粪工,白渊黑着脸向其中一人问了东大街的位置,得了消息提速就跑,生怕粪车里的味追上自己。 原来这里就是东大街,全是一溜的青砖白墙,连纵横交错的巷子都铺了整齐的石板,在石板路中央有一栋气派非凡的豪宅,看着很像他在北城见得那种大庄园,不过眼前这个迷你很多,不大,但在此处已格外显眼了。 革委会的人住这么个富贵地方,啧。 白渊在门口打量片刻,听见里面传来开门的声音,迅速地闪到一旁。 里面的人打了长长的一个哈欠,光着上身,一手提着裤头,一手揉着眼走了出来。 白渊斜眼看他,面如冠玉的脸上露出一抹讥笑,真是得来不费工夫,自己撞上来了! 矮子带着倦意,懒散地走在石板路上,走了几步,裤子也懒得提了,反正不至于掉下去,就算掉了又如何,也不会有人敢看他。 白渊悄无声息跟在后面,见他闭着眼走到了巷角的茅房。 进茅房前,他又打了个哈欠,一吸气,一个干呕差点没把他昨晚的宵夜吐出来。 矮子张嘴就将还没来的掏粪工人一个个骂了遍,强行睁开眼,走了进去。 选好位置,这才慢悠悠地解裤绳,同时眼睛也怡然地合上。 白渊非常满意矮子的上道,处处配合自己。 一个手刀下去,尿了一半的矮子身体软了下去,摊到了自己刚刚滋的那团水上。 白渊偏头,抱着拳,微微凌乱的头发散在额前,将桃花眼里坏坏的精光藏匿地很好,观摩几秒后,浅红的双唇不满地翘起。 泥马德!底裤都不穿! 磨了下牙,上前一步,“唰”地扯下本就岌岌可危的薄裤,“呼”地罩进他脑袋,仔细地看,恰好每日吸收日月精华的布料就贴在他口鼻之间,想想都知道味儿很霸道。 白渊上翘的唇角泄露笑意。 罩好裤子,打上死结,再随地捡了个石头摁住他的人中。 没一会儿,矮子就吱哇乱叫地醒来,怎么回事!他不是在放水吗?好痛!谁在掐他! 睁眼还没说话,一道接一道的拳头落下来。 白渊也不怕他叫,他叫一声,他就揍他脸一拳,叫一声揍一拳,不叫了,就改揍他肚子,揍他两个白花花细嫩的胸肌。 “ao!a……o……si!” 没一会,两个胸肌就红彤彤的肿起来,其他地方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白渊眼角的红晕一点点加深,整个人兴奋起来,心脏处丝丝缕缕的麻意刺激着他全身的细胞,若有人细看,会发现他周身血液流速剧增,手臂处的血管一股一股地颤动。 直到地上的人变成软哒哒一团,白渊倏然觉得没意思。 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这时,巷子外传来铁轮压过石板路的声响。 白渊一脚把矮子踢进了粪坑。 走出茅房,身形一跃就跳到了另外一面墙后,推开这院子的房门,白渊从另一条路消失。 身后的一声尖叫丝毫没影响他轻松愉快的步伐。 到了人民饭店,大门紧闭,还没有到营业时间。 白渊抱着手臂在门口踱步,想一走了之,但咕咕直叫的肚子十分不好使,何况这次走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而且红烧肉诶! 他都还没有吃到肉,就这样离开,简直失败! 不行!他就在门口等着! 白渊叉腰站在饭店的石阶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落到旁边一棵勉强还有点绿意的银杏树,两步爬上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手望天。 在他的记忆的,还从没这样安静过。 他不喜欢这种静地只能听见风声的感觉,这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更喜欢跟人打架,拳拳到肉,听着对方痛吼呻吟,或者去山里跟野狼野猪追击也行,反正最后都会是他赢。 没人能打赢他。 自从醒来,白渊还没有过对手,他的力量和速度不是人能比上的。 不过,这也让他觉得很无聊,更多时候他愿意沉睡,睡得越久,下一次他的力量只会更强。 后来,在这无聊的世界上他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那就是红烧肉。 咬上一口,肉软烂在嘴里,浓浓的酱香裹着一点点甜味在他舌尖上一跳一跳,再来一口白米饭,直爽天灵盖! 所以每次他醒来,必须要来吃一次肉,还得是红烧肉! 但赵以忱那家伙不讲信用,骗了他一次,竟然不带他来吃肉。 那没办法,他只能自力更生了。 顺便给赵以忱找几个麻烦,欣赏他急得跳脚的样子,也是可以让人升天的爽。 想着这次回去,赵以忱会是怎样的气急败坏,白渊一点点打发着时间。 等了不知多久,白渊才听见有人开门,急切地从树下跳下来,差点没把开锁的人吓个半死。 “你你你你你——” “快开门,我要吃红烧肉。” 那人顺了顺呼吸,抬头见到白渊气势汹汹的,好像下一秒拳头就会砸到自己身上,尤其是他红成一片的眼睛,像发狂的前兆。 不敢犹豫,抖手开了门。 白渊嫌他磨叽,提着他的领子到了厨房,摁着他的肩膀,神情兴奋地说,“五份红烧肉,五碗白米饭,快点,我很饿。” 见人还不动,白渊捏紧拳头,在他放大的瞳孔,颤抖的下巴中又松开。 “我有钱,还有票,你自己拿。” 白渊掏出口袋里一大坨乱七八糟的钱票,那人更害怕了,这该不会是哪个精神病院的人,逃出来偷地谁家的钱吧! 怎么办,谁来救救他! 他一个厨师来这么早干嘛? 心里怄地直抽抽,在白渊眈眈注视下,还是自觉拿了相应的钱和票,然后一步三颤地拿起肉,端起锅。 …… 白渊心满意足地咽下最后一口红烧肉,把碗里的酱汁倒进白米饭里,又把白米饭消灭精光。 舒服啊—— 白渊发出一声幸福的喟叹。 咂咂嘴,稍微一点点的不满意,今天的肉没第一回的好吃! 对此,白渊临走前特意表情凝重地看了厨师一眼,好心地提醒他。 “你的厨艺退步了,希望你好好练练。” 厨师:??? 呜呜呜,心里好苦,谁家的深井冰啊! 第46章 抱歉,我回来晚了 吃饱喝足,白渊晃着步子去肉联厂。 他来得最早,几个工人刚把新鲜的开膛破肚的猪肉摆上。 面对白红相间的猪肉,吃饱的白渊已没有刚刚那样兴奋的心情。 随意买了两斤猪肉,两斤大骨,两斤猪下水的白渊付了钱和票,在肉联厂工人看傻子一样的注视下晃着步子离开。 提着猪肉和有味的猪下水,白渊在山里的速度跑出了残影。 某个大队上山来检查陷阱的猎户:蛙趣,刚刚眼前白影一闪的是什么东西! 山里的野狼:好熟悉的气息,快跑快跑! 回了约定的山洞,白渊扔下猪肉,呈大字地躺在稻草铺的石床上。 此刻,身体里属于自己的力量和气息正一点点消失。 跑太快,力量消耗干净了。 白渊,或者说赵以忱这会儿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也是进气多,出气少。 胸脯几经肉眼看不见的起伏后,赵以忱大呼一口气,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从洞口钻进来,这早已过了两人约定好的时间。 再看在地上粘上泥土和腐叶的猪肉,大骨,甚至还有猪下水。 想也知道白渊又干什么了。 “你昨晚到现在去干了些什么?”赵以忱闭着眼,轻声地问。 意识里的白渊就好似即将陷入沉睡的小孩,能听见,能回应。 “杀猪吃肉买东西,还能干什么?我要睡觉了,好困。” 赵以忱吸气,呼气,说话的口吻依旧很平静。 “我不是让你杀好之后换我出来吗?” 白渊的声音小了很多,赵以忱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听到脑海里的另一道声音。 “你?你能干嘛?你能拖着猪走二十公里?你能跟人打架?” 很好,又跟人打架了,赵以忱再次吸气,吐纳。 “我在洞里留着板车的,你为什么不用?还有,你这次跟谁打架了?” 白渊声音小,可欠扁的气势依旧盛得很。 “拖着猪走多酷啊,我干啥要用板车!” 赵以忱又问,“你去揍上回那几个混混了?上一回你差点就被抓到了。” 白渊小声但强硬,“错!被抓到的那个人是你,而我,帮你逃出来了。” 赵以忱心底里并不想跟小孩脾气的白渊争执,但忍不住,“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抓。” 白渊哼哼两声,“随你怎么说咯,我要睡了,不要再打扰我。如果你想我,下次可以早点换……” 他的声音彻底没了,赵以忱知道他消失了。 坐在山洞石床,望着耀眼的阳光和绿意葱葱的山林,赵以忱用手捂住脸,没一会,一声无力的叹气从他的喉咙发出。 白渊…… 对他来说,情感复杂。 是他撑不下去时的支柱,亦是他束缚在身的不受控制的炸弹。 自从他出现,经历了最混乱的初期后,慢慢地,赵以忱开始确认他出现的规律。 7天到10天左右他会想要出现,在梦里都会出现他的声音。 以往赵以忱能保持这个频率让他出现一次,消耗掉身体的力量,然后大饱一餐,就会跟正常人一样,累极了吃饱了去睡觉,他也会消失。 最晚是15天,这一回正好卡在了双抢期间。 公社赶集的那天,是他冲破自己的意识出现的,而那一天不知是因为他力量提前耗尽还是其他原因,中途赵以忱短暂恢复过意识,但被那三个该死的混混打晕了,后面的事他就不清楚了。 本来还想趁这次交换的间隙,问一下白渊是否知道上次的异常,但这家伙……每次都致力于给他惹出新的事情。 还不愿意跟他讲,很是让人头痛。 但至少经历上一回异常,他以后只要继续维持7到10天的频率放他出来。在没有其他刺激下,他应该不会突然出现。 但这也不绝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纠结是没用的东西,却也可以让赵以忱喘息一阵。 纠结结束,依旧要去面对现实世界。 拂去猪肉上的树叶泥土,转身向山下奔去。 跟白渊约定交换回来的时间是晚上,地点是与范不着交易的老地方,但不爱遵守规则的白渊玩到别人已经上工的时间才换回来。 他无法直接提着猪肉下山,想了下,便从山洞拖了一捆双抢前压着白渊砍的柴,把猪肉用稻草缠好,然后再塞到干柴中间。 这样,他抱着下山,就算遇到社员,好歹也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这一路意外地顺利。 赵以忱走到姜淼屋后的山坡,抓着草藤滑下去,然后才绕到篱笆跨了进去。 转过身就见到姜淼急不可耐的身影冲了过来。 离他一步之遥处,姜淼稳稳停下脚步。 她望向他的眼睛,谨慎地问,“赵知青,是你吗?” 赵以忱因她的出现和关心,内心涌出一股暖流,在乡下遇到个这么结缘的妹妹,是他的意外之喜。 姜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露出温柔的笑,眼底都带上了柔光,这是“他”没有的! “赵知青,你终于回来了!” “抱歉,我回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赵以忱暂时不想去向白渊,他得先把肉拿给姜淼。 带着姜淼来到后面山坡,见到赵以忱从柴火里拿出肉,一双大眼立马绽放光芒。 下一刻,猪下水? 怎么还有猪下水? 小脸顿时皱巴了。 赵以忱轻声安慰,“别担心,猪下水你别碰, 我来负责做。” 姜淼这才点头应好。 将东西拿给姜淼后,赵以忱就先离开了,他还得先回知青点。 一夜未归,虽然知道知青点那些人不会上报,也不会找他,但不能让人留下把柄,得把这事处理过去。 抱着柴火走近知青点时,赵以忱姿势一变,走一步跛一下。 推开门,院子里的知青们见到他,不禁发出惊呼。 “赵知青!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头上身上都是树叶,脚也一跛一跛的,脸上的一道道血痕,看得女知青们的心瞬时酸起来。 赵以忱牵强地扯了扯唇瓣,苦涩还是忍不住泄露出来。 将柴火慢吞吞放到专门堆放的地方,他才向着众人走去,还伸出手,发出求助,“谁扶我一下?” 第47章 赵知青捡柴脚踝受伤? 周紫芙脚步窜地飞快,一把接过赵以忱的手臂,“我来,赵知青你是去捡柴给摔了吗?痛不痛?” 赵以忱对着她友好一笑,“谢谢你,周知青,你是一位心善的好同志。” 被心中男神这么直白的夸赞,周紫芙感觉心被人挠了把,又松开。 嗷!松开的是赵知青的手。 怎么就不用扶了呢! 看过去,原来被云苓这妮子接盘了! 周紫芙瞪向云苓,鼓着嘴,眼神骂得很脏。 “赵知青,你捡柴捡了一晚上啊?莫不是去哪里风流回来,随便在路边捡捆柴糊弄我们这些同志吧。” 说话的是杜若,他一贯看不惯赵以忱,自然不可能信他这个理由,谁捡柴捡得彻夜不归啊! 杜若身边的祝宇搭了把手,将赵以忱扶着坐下。 “赵知青,你还好吧?你昨晚一整晚不在,我们很担心你,但害怕你有什么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没敢直接去找葛队长,还好你今天回来了,我们刚刚就是在讨论要不要先出发在村里去找找你呢。” “刚刚杜若说的你不要放心上,他也是担心你。” 一旁地杜若不爽地别过脸,“虽然住在一个屋子里,但人家可没有把我们当同志,祝哥,你不要好心泛滥了。” 凌霄一直站着没说话,却一直注意着赵以忱的表情,见他确实一副惭愧内疚,还有一丝痛苦,想着难不成真是他们想错了。 这时,赵以忱撩起裤脚,指着脚踝深可见骨的伤口,额头疼出来的汗恰好一滴滴到到脚窝,他擦去,才嘶哑着嗓音说,“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昨晚我去山上捡柴,不小心脚踩空摔进灌木丛了,今天早上才醒过来,发现脚踝撞破了。” “本来我捡了足足有两捆柴火,但脚疼得厉害,我就只带回来一捆。等我脚伤好后,我再去把另一捆带回来。” “现在立秋,天气也要一点点转凉了,我听队里的老人说过,这边的冬天没有炕,不烧炕的,全靠厚衣裳撑过去,或者在屋内架个柴火取暖。” “我们知青点人多,尤其是女知青们身体也不好,更加要注意保暖,所以我才这么着急的,但没想到……是我太粗心了,我怎么能摔了呢!” 赵以忱说着说着,十分郁闷,手握成拳捶了大腿好几拳。 凌霄伸手扑过去,抓住赵以忱的手,满脸都是“自己竟然怀疑同志”和“我身为组长竟然没有组员想得周全”的忏愧。 “赵知青,别!” “你是对的,这里冬天特别阴冷,我们去年已经体验过一回了,但还比不上你的未雨绸缪,是我这个组长当得太失职了。” “昨晚……”昨晚等到后半夜,赵以忱还没有回来,他是想着去找葛队长带人去山里找找的, 但杜若拦住了他,说什么见到赵知青跟队里某个女同志来往,说不定晚上有事要忙。而且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吃亏,天亮再说。 凌霄明知这不对,却还是被杜若劝下来了。 说到底,他也是心里嫉妒赵知青,才会在心里隐隐期待如杜若所说,希望赵知青犯错。 但眼下,赵以忱血淋淋的脚踝,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他怎么能这样怀疑自己的同志,残害自己的同志! “昨晚是我们的错,赵知青,要不你打我一巴掌吧!” 杜若和祝宇不可置信,另外几位女知青也摸不着头脑。 “喂,你们在说什么?”周紫芙他们根本不知道赵以忱彻夜未归,刚刚他们站在院子里也没有讨论要不要去找葛队长,怎么这几个男的说话越来越听不懂了……她开口想问,就被身边的云苓打断。 “先去卫生点吧,这伤看着很严重。”云苓垂眸,又补充,“万一伤到骨头就不好了。” 凌霄这才惊醒般,挤开云苓和周紫芙,揽过赵以忱背到背上。 “大海,祝宇,一起去,万一有啥能搭把手。” 大块头祝宇正为自己前面的言论懊悔内疚呢,听见凌霄的话,赶忙跟了上去。 在场唯一嘴硬又头硬的大概只有杜若了,“祝哥,你信了?” 祝宇拍拍他的肩,沉着声音说了句,“眼见为实。” 他只相信他眼睛看到的,他看到的是赵以忱伤着一只脚抱着一捆柴回来,也并没有看见过赵以忱跟队里哪位女同志交往甚密。 杜若天天跟他混在一块,他都没有看到,杜若又是哪里看见的? 这话,昨晚他顾全兄弟的面子,并没有说出来。 但现在,他要为自己的偏袒买单。 三位女知青没理杜若的,转身跟上凌霄的步子。 知青点内仅剩怀疑人生的杜若和另外两位面色各异的男知青。 杜若目光落到其中一位,寻求认同,还不忘抹黑。 “你不信他的吧,我就跟你们说过,这家伙满嘴谎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们别那么死心眼对他好,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回头就咬你一口。” 男知青尴尬一笑,“我们对他好干啥?他们人走了,但我们饭还得做吧,一会儿何知青和徐知青挑水就回来了。”他扯着同伴的袖子,“二强,走,我们先去烧火。” 卫生点内,汪伟瞪眼看向瞬间包围了自己小药房的知青们。 “做什么?双抢天天来我这,双抢结束了还来干嘛?” 说的就是周紫芙和华含怡,周紫芙脸皮子修炼得愈发厚了,面对汪伟戏谑的目光面不改色,华含怡却被羞红了脸,握紧了周紫芙的手腕,心里埋怨周紫芙为啥要拉着她过来。 凌霄上前一步把赵知青放下,不离手地又扶住他,一点没给祝宇和大海表现的机会,点头跟汪医生问好后,急忙道:“汪医生,麻烦你看看赵知青,他脚踝受伤了,很严重。” 汪伟扫了一眼,手指着门帘后的小床,“送里面去坐着。” 凌霄想扶着赵以忱,没想到祝宇上前一步,跟他一起架起赵以忱,两人以这个姿势把赵以忱架到了小床上。 赵以忱:…… 汪医生拿着药杀菌消毒,跟赵以忱确认,“是摔到石头上了?” 赵以忱忍着剧痛般吸气开口,“应该是,我从灌木丛醒来的时候脚上就有这个伤口了。医生,这个伤会影响骨头吗?” 话音刚落,四周的知青们纷纷皱起眉头。 凌霄和祝宇内心更加内疚了,恨不得替他受这份痛苦。 汪医生睨他好几眼,这家伙装得这么痛干什么?他还在清理伤口周边呢!又没碰到他伤处! 怀疑地又盯了盯伤口,骨头并无半点肿起,伤口处看着像是掉了片骨头,其实掉的是块软组织,以队里的医疗条件,敷点药不让它发炎,休养两周就好了。 怎么一个个的表情这么凝重呢? 知青们见他蹙眉望着伤口沉思,心里的担心加剧。 凌霄的手摸进自己口袋,计划要不要让赵知青去县里医院检查,拍个片什么的,这个汪医生看着就不太行啊…… “问题不大。” 凌霄:他就知道,这医生看感冒发烧流鼻涕,骨折流血晕倒都是说“问题不大”!庸医! “目前看来,骨头影响不大,当然最好还是能拍个片,检查一下骨头最好。但我这拍不了,你要去县里医院。” 赵以忱痛色淡了几分,“我看着也没有伤到骨头,我听汪医生的。” 汪医生嗯了一声,“不拍片的话,那就观察一天,如果明天脚踝出现红肿,再去拍也行。今天我先给你做好消毒和包扎,消炎药得吃。” 见赵以忱都答应了,其他知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去县里医院可就是要花大价钱了,就连凌霄也不确定自己那十几块能不能替赵知青交上费用。 那就还是再观察一天吧。 凌霄几人跟着汪医生到外面去拿药付钱听医嘱,病床周围只有云苓还在。 对上赵以忱视线时,云苓朝他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赵以忱神情没有一丝波澜地移开视线。 云苓抿嘴,也移开眼,透过窗户看外面。 白费她的愧疚和担心,本来两人约好,天亮之前她来接应,然后让赵以忱回知青点,结果她一觉睡到大天亮。嗐,罪过罪过。 急忙忙冲出房门,遇到姜淼,姜淼让她不要担心,她还以为赵以忱已经去黑市买完肉回了呢! 结果没想到,原来是彻夜未归,还有这么一出大戏! 早说呀,她还可以配合发挥得更好! 一行人呼啦啦地来,呼啦啦地走,卫生点再次陷入寂静。 因为赵以忱的脚伤,凌霄主动请缨去葛队长那里给他请假,还将赵知青不顾自己,心有大爱的行为在队里渲染了一番。 等了赵知青半下午的姜淼没等到人,便自己动手先剁了大骨,炖了干竹笋大骨汤,包了咸菜肉馅,纯肉馅,荠菜馅的包子,满满一大锅,起锅装了两个竹篓。 忙活一晚上,到了吃饭的点,赵以忱还没有来,姜淼有些急了。 正想着去知青点看一眼,云苓就来了。 云苓三言两语说了赵知青的情况,姜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午赵知青回去那会儿脚明明是好的呀,想必是为了更好地堵住知青点那些人的嘴,才想了苦肉计这招。 “赵知青让你不要等他吃饭,他今天估计是出不来了,凌霄和祝宇对于他受伤的事情很内疚,一直忙前忙后的,肯定不会让他一个人出来。” “那好吧。” 还想偷偷给他送点肉包子和大骨汤呢。 这赵知青真有意思,因为她脚受伤才专门买肉,结果自己脚早好了,他却伤了,还喝不到这汤…… 姜淼晃着脑袋叹气,“云苓姐姐,我脑袋后面的伤没啥问题了,你今晚可以安心睡觉。你吃过晚饭没,我刚刚炖了汤,做了包子,你吃了再走吧。” 云苓赶忙挥手拒绝,生怕姜淼速度快回屋拿了包子就硬塞,没说几句话便离开了。 姜淼见她吓得跑开,也就此作罢。 这边知青点的赵以忱,艰难地喝了半碗米汤,剩下的没法吃。 他是真不饿,不仅不饿,还撑得慌。 不知道白渊今天吃了几份红烧肉几碗米饭,他上午醒来时嘴里就有一股子肉味,为此,下山前特意嚼了路边几根茶叶,去了嘴里的味才下山。 但现在时不时打嗝,肉味又开始窜出来。 关键他还不能给同房间的其他人闻到。 只能天还没黑就躲进被窝——独自消化。 第48章 真是笨蛋哦 吃过晚饭,姜淼准备出门消消食,顺便看看能不能找着机会去看望一下赵知青。 走到门口,脚边屁颠屁颠跟着姜麒麟。 再回头,发现不知何时从鸡舍出来的姜小白站在她的板凳上,望着自己。 姜淼看向姜麒麟,“你想跟着我出去?” 姜麒麟汪汪两声,尾巴摇成电风扇。 姜淼看向姜小白,“你——也想跟我出去?” 姜小白身形不动,只有黑豆子眼珠转了转,姜淼捉摸不透,打开门,率先站到门外。 姜麒麟颠着肉乎乎的小身板跟上。 姜小白……扇了下翅膀,从凳子上扑下来,小爪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门外,停在姜淼脚边。 离了大谱! 姜淼眼睛睁得溜溜圆,姜小白淡定地仰着脖子看她,几秒之后,正了正脖子,走到姜淼的前方,颇有闲庭信步的气质。 走了几步路,发现姜小白有自己的节奏,虽然方向与她一致,但时不时就会走到草地里啄一啄,啄完发现离姜淼远了,又会加快步子跟上来。 观察一会后,姜淼不再管它。 带着这一鸡一狗,她打消去知青点的想法,溜达散了一会准备回去。 因为姜淼住的地理位置,这附近百米内都没有人的,倒也寻得了安静自在。 走到岔路口,前面一个模糊的黑影在她院子前面的大路来回晃悠,时不时还踮起脚伸着脖子往里看。 怎么不往里走走,走小路上去,站大路上这能看到什么? 姜淼觉得这人真是笨呐。 让她看看这个笨蛋是谁! 走近,姜淼看清了此人的五官,尖嘴猴腮的,不正是最近一直在队里找事的葛癞子嘛! “看什么东西?” “看姜家。” “看我家做什么?” “我管——握草!姜淼!你怎么在这!” 葛癞子感受到脚脖子一阵刺痛,转头竟发现姜淼这个小矮子!再看脚下,一个小黑狗正卖力啃自己脚。 他蹬脚甩出去,试图把小狗甩掉,结果小狗扒着他的腿,完全甩不掉。 “姜麒麟,回来!” 小黑狗松口松爪子,从葛癞子腿上跳到地上,摇摇晃晃地回到姜淼身边。 姜淼教训它,“不要什么脏东西都往嘴里咬,会得病,会死的,知道吗?” 听到这话,葛癞子举起拳头作势想打她,“泥踏马的说什么呢?” 姜麒麟这回不用嘴咬了,就跑到他跟前汪汪直叫,偶尔发出嗡嗡地声音。 葛癞子被叫得心烦气躁,伸脚踹它,姜麒麟灵活一闪,躲过了。 没想到连只狗也想欺负他,葛癞子觉得人格都受到了侮辱,眼里擒着凶狠的目光盯住姜淼,“让你的死狗闭嘴,吵死了!” 姜淼手上还捏着散步时把玩的石子,听见他骂姜麒麟拳头一下子收紧,手心感受到那股尖锐时,她整个人的气息跟平时大不一样。 感受到这股气息的只有姜麒麟,姜麒麟小身板一僵,随即晃着步子走到姜淼脚后,探出脑袋,叫得更大声。 生动形象地展现了狗仗人势。 葛癞子不觉得,他觉得姜淼和她的狗简直就是找死。 本来没想这么早弄姜淼的,现在嘛,非要自己撞上来,那就怪不得他了。 八月的凉风拂面而过,姜淼额前的碎发被肆意扬起,月亮走到姜淼头顶,撒足了月辉。 “葛癞子,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暴露你没用的蛋蛋,调戏在生理力量上弱你一头的女同志,会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明明这丫头还需要仰头看她,葛癞子却生生在她的表情和语气里听出了鄙夷。 他怒喝道,“臭丫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敢这么挑衅他,真是活腻了。 姜淼歪了下头,神情冷漠,口吻却有一股天真,“怎么了?连小孩子的问题你都回答不了?真是笨蛋哦,你是不是连小学一年级都没有上过。” “真是可怜呢,我再过几天就要去上一年级了,你都二十五了吧,没机会上一年级了,同学会笑话你的。” 葛癞子的脸像调色板一样精彩,除了蛋蛋的痛,没文化也是他迄今为止的最痛,小时候是他家没钱,现在他有钱了,但没法再去上学。 姜淼有什么资格上学?明明跟她一样有个寡妇妈,比他还惨,他妈至少改嫁还带着他,姜淼呢,亲妈都不要的种,有什么资格去上学! 明明气得要死,脸上各处的肌肉都紧绷着,但他还是硬生生挤出笑,阴沉的语气之下有难以掩饰的压抑与疯狂。 “姜淼,你有钱去上学了?” “大队给你的那六十块钱?” “我听说你拿着这六十又是买肉,又是买油,还买了面粉,日子过得滋润不少嘛?脸皮子都长肉了。” 赤裸的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来回巡视,葛癞子发现姜淼确实不像几个月前瘦骨伶仃的鬼样子,脸颊都有肉了,就还是那么黑,要再白点就好了。 姜淼被他扭曲的笑和窥探的目光弄得心里恶心。 葛癞子还在继续不要脸。 “你现在一个人生活,就养条狗怎么行?你把剩下的钱给我,以后我来照顾你怎么样?” “我可比你那水性杨花的亲妈温柔不少,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打骂你,如——” 话未结束,嘴里就被人弹射进一颗石子。 “啊——唔”葛癞子捂住嘴。 此刻他嘴里一阵麻意,吐出嘴里的血水,发现里面竟然还混了一颗牙。 死盯着姜淼的一双眼睛想要喷出火来,葛癞子上前一步就要提姜淼的衣领。 反手被姜淼一巴掌拍开。 姜淼脚边的姜麒麟也汪汪地冲他叫得更凶狠了。 动静实在闹了有些久,一些晚上出来吹牛皮聊八卦的男人女人也渐渐走到了村口。 “那怎么有狗叫啊?” “还有两个人呢,一大一小的?谁啊那是?” “凑那么近,不是打架就是打架。” “嘿!你这家伙!”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走,葛癞子面孔狰狞道,“你给我等着!”说完转身就跑。 众人只见那大个的黑乎乎背影转眼就消失不见,对此更加好奇,加快脚步冲上去,却发现小的这个还是个小不点呢。 大牛嫂子速度快嘴也快,“是姜家那丫头……” 有人发出惋惜,“哎……还以为是哪家不安分的小媳妇呢。” 有人问姜淼,“你刚刚跟谁站在这啊?那人看着黑乎乎的。” 姜淼仰着脖子清脆道,“叔,刚刚是葛癞子,黑乎乎是他身上的皮夹克,他刚刚威胁我要我交出六十块钱,不然就打死我!” 那汉子表情呆住,又惊又怒,“什么?是那王八羔子,你怎么不早点喊一声,我们非得抓住他送民兵队去!” 姜淼对他笑笑,“他见你们来,就逃了,多亏你们来了呢,叔,婶,嫂子。” 那汉子嘿嘿一笑,反倒是旁边几个婶子跟姜淼打听,“姜丫头,你现在兜里还剩多少钱啦?” 姜淼抬头看她,声音和表情还带着刚刚的后怕,“咋啦,婶子,葛癞子想要我的钱,你也想要我的钱吗?” 那婶子被姜淼这一问打得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好。 只听姜淼语气发苦地又问,“为什么大家都对我那六十块钱感兴趣呢?那不是我的钱吗?我怎么花,剩多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呢。” “我们可不是关系亲近到能聊钱的地步,你们不要问我了,你们问的越多,我只会觉得你们想要我的钱。” 话落,姜淼甩着辫子大步跑开。 留下那婶子被旁边几人好一番阴阳。 第49章 但请你不要骗我 晨光熹微,一早就温热的日头洒落在院里蜷缩在稻草床的小身影上。 今天是姜淼在院子里睡稻草床的第三十天,非但不觉得不舒服,反而黑夜有月亮的洗礼,清晨有日出的沐浴,她觉得更加惬意自在。 不过再过些日子,天气转凉,稻草床就只能搬到屋檐下了,冬天来之前还得做一床棉被。 前几年冬天只有下雪的日子,李兰才会让姜淼上床,给她一个被角盖盖。 那感觉很温暖,她到现在也记得。 把家里的活计做完,姜淼取了一个竹篓装了各种口味的包子各两个,还用铜锅盛了满满的大骨汤。 装好东西,带着活蹦乱跳的姜麒麟往知青点去。 走了一半,与拄着一根(拐)棍的赵以忱相遇。 赵以忱似乎还没有看到她,正全神贯注脚下的路,拐走一步,他走一步。 没一会,眼下出现一双打满补丁,看不出底色,沾了层浅灰的布鞋。 “赵知青——” “姜淼?” “我正要去找你呢,你不是摔了脚吗?”姜淼视线落到他缠了纱布的左脚,“看着比我严重多了,得吃点好点补补,我给你带了六个包子,一锅大骨汤。” 赵以忱垂眸,黑亮的眼眸藏着一丝笑意。 今天是前进大队交公粮的日子,几乎每个家庭的重劳力都安排上了,队里剩的多是一些老弱妇幼,当然还有在队里人看来一直弱叽叽的知青们。 凌霄起床就开始盯他洗漱吃饭,就连上茅房都想搭把手。 好不容易甩掉“虎视眈眈”的凌霄,腾出口气,想到姜淼今天很大概率会来看自己,他就拿着棍跟云苓说了一声,留下她在知青点打掩护。 果不其然,走了十来分钟,就遇上姜淼了。 竹篓被姜淼用不知哪找的白纱布掩着,跨在她肘弯,纱布揭开时,细腻的麦香味,大骨味彻底遮不住了,姜淼赶忙拉着赵以忱走到没有风的地方。 赵以忱被她强势往下坠的力量扯着,伤的那只脚用不上,只能用好的那只单脚跳跟上她的速度。 好在就几步路,不然在她面前又得狼狈了。 姜淼扯着赵以忱并排坐到被草丛遮挡住的角落,一把将竹篓塞进他怀里,自行提起他的裤脚,想查看一下他的伤处。 “换药了吗?”她前天脚踝的伤根本没给她换药的机会,第二天连结痂都掉了,不过她现在还照常贴着纱布,避免被有心之人发现不对。 此刻,她贴着纱布的是右脚,赵以忱是左脚。 莫名有些滑稽。 “换过了,凌霄同志起床就替我换了。” 姜淼努力回忆这位凌知青,样子记不清,大多是他在田里弯腰劳动的身影,还有在大会上被葛队长提为知青组长时略带哭腔激昂的声音。 初步判断是个憨厚老实的。 姜淼点头,认真脸点评,“他人看着是个老实的,能愿意帮你换药应该人也还行,有人照顾你那我就放心了。” 赵以忱没反驳,也没说根据昨天回知青点发生的那些事引发的猜测。 他不想让姜淼过多担心自己,比起她来,他能很好的照顾自己。 “不用担心我,猪肉大骨本就是买来给你补营养——” “那不行,你花的钱,你买的肉,光进我嘴里像什么话。或者,我给你钱吧,你总共花了多少钱,我——” “姜淼。” 两人互相打断着,赵以忱倏然声音沉了很多,表情也有些凝重。 “怎么了?”姜淼一脸担忧地凑近,可怜般地看向他脚踝,“是不是太痛了?” 那可怎么办,她身体愈合快,但她可没有办法使赵知青也立马恢复呀,姜淼很愁。 赵以忱一双眼眸此刻显得深沉无比,流露出来的情绪难以名状又格外复杂,有担忧难过,有期待害怕,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又在瞬息之间没入那双幽深的黑眸。 姜淼转眸望来,黑白分明的圆眼试图接收他眼里的那些信号。 呃…… 有些难,姜淼看得头沉。 “赵知青,我当你是我亲近的小伙伴,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久,但你对我的帮助却是实实在在的。所有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尽管告诉我,我可以为你……那个叫啥,赴汤倒火!” 赵以沉平静的神色之下,各种情绪来回翻涌着。 听到姜淼的话,他还能分出心神纠正,“赴汤蹈火,舞蹈的蹈,不是倒水的倒。”为了让姜淼认识这几个字,他随地捡了块石头在泥地上写出来。 姜淼觉得他真是有当老师的潜力,啥啥事都能绕到这个上面。 “好吧,我认识了,赴汤蹈火,下次不会错了。”把四个字迅速记在脑子里,她赶忙说回正事,“继续说刚刚的事,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对吗?” 询问他的时候,姜淼也在思考赵知青会有什么难以启口的困难呢? 他的事情,“那个人”还有……牛棚…… 所以是牛棚的人?! 上回做了鱼汤他也不忘送牛棚一锅,那么这一回,他希望送牛棚什么?或者需要她帮忙做什么吃食? 已经吃过赵知青做的包子和鸡蛋面,她觉得自己的厨艺完全上不得台面。 哎哎哎,想多真是费脑子。 等赵以忱做好心理准备,不知得到何时,姜淼只能试探着问,“你不想我给你送包子大骨汤,你是希望送给其他人吗?” 赵以忱幽深的眼眸明显闪了闪,姜淼瞬间了然,果然如她猜的那样,于是她立马开口,“我帮你送,你现在脚受伤不方便,你需要送的人,我去帮你送,我偷偷地送,不会让人给发现,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多问你。” 果然呀,说到赵知青心坎里了,可怜巴巴的一双眼睛霎时有神起来,就像愿望被满足的大狗狗,比姜麒麟大的狗狗。 “谢谢你,姜淼。”赵以忱语气都轻快起来。 他凝视姜淼,心道虽然人小,但她的心总是善解人意的。 “我的那一份包子和汤,你能晚上没人的时候帮我送到牛棚吗?放到门口敲一下门就会有人来取。”赵以忱盯着姜淼的小脸,不敢放过一丝变化,如果她有一点为难,他会打消这个主意。 见姜淼神情未变,他继续小心翼翼道,“牛棚里的人其实不全是坏人,他们只是……因为身份或者所做的事情与当下时局有偏差,但那绝不是他们的错。” 也不是下放之地这些处在局势之外的农民的错。 他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只能换个理由,“里面有一个人跟我家一个亲戚是旧时,我们家人知道他在这,特意写信让我有机会的话,照顾一二。” “如果让你感到为难,请立马告知我,拒绝我。”赵以忱那憔悴却未影响精致五官的面庞带了一抹痛色,“但请你不要骗我。” 姜淼瞠目结舌,没想到赵知青会这样挣扎害怕,唯恐今天的决定是个错误,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这种情况,这样状态下的赵以忱,她只能顺毛摸。 “别担心,我可以。”为了让赵以忱相信自己,她还分享了姜勇曾带她去牛棚送药的事情。 那是1965年的冬天,关保县出现极寒天气,除了暴雪还有冰雹,许多年久失修或者就一个简易草棚的房子都没有坚持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塌。 当时有一户是晚上塌的,一家子全被房梁砸了,最后只有一个小孩撑了下来。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公社民兵营纷纷派出队伍去各个村落修葺房屋,晚上排班进行巡逻。 姜勇那时候已不在民兵营,但也报名了巡逻的队伍。 某天晚上姜勇巡逻回来就钻到厨房熬制李兰不久前剩下的风寒药,姜淼那时只要是姜勇巡逻的日子,都会等他回来才睡觉。 结果一回家就熬药,姜淼还以为是姜勇受了寒,跳下床去厨房的时候又见姜勇端着两碗药要出门。 姜勇让她回去睡觉,姜淼不干,小脾气跟姜勇如出一辙,非要跟上一起,也不管是做什么,反正就要一起去。 对于姜淼的要求,姜勇几乎是有求必应,劝了会没用,就带着她回房穿了两件棉衣,带上帽子围巾,再穿上棉鞋,整个人都埋进了衣服堆里,这才满意地带她出门。 姜勇带着她直奔牛棚,到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牛棚旁边的草棚子前一夜也塌了。 因为牛棚里还养着一头母牛的缘故,这个冬天是有专人看守的,但草棚的坍塌没有引起看守人的一丝波动,冷眼看着两个坏分子自己半夜起来修葺草棚。 姜勇今晚巡逻的时候,来到这边敲了两处的门,只有看守人那屋有人回应,草棚里安安静静地没有动静。 巡逻就怕这种情况,所以他们每到一家都要敲门等人起,给了反应才能去下一家。 姜勇钻进草棚,发现里面的两人都已经烧得糊涂。 看情况,多半烧了一天一夜,旁边看守的人也没来看一眼。 所以,这才有了姜勇回家熬药的场景。 也幸好是姜淼来了,不然两个烧得没反应无知觉的病人,姜勇除非长了三头六臂才能把中药灌下去。 两人配合着给俩坏分子喂了一碗中药,在床边守了一会,直到天亮姜勇才松口气带着姜淼离开。 回去的路上,姜勇跟姜淼叮嘱,“一个人不要来牛棚,也不要靠近牛棚里住的人,但也不要欺负他们。” 姜淼乖巧点头,埋在自己爹脖子里的脸虚的慌,她刚刚可给那个可怜爷爷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呀。 爹早点说,她就不塞了呀。 心痛痛,我的糖。 第50章 像足了它被姜淼欺负时的反应 姜淼讲的儿时故事彻底让赵以忱放下心来,为此他还跟姜淼放下豪言,“以后你的水果糖,我给你买。” 有这种好事,姜淼连忙答应,生怕赵知青反悔。 “送两次就足够,不要让人看见你,如果半路遇到人了,马上找理由回家,不要让人知道你给牛棚的人送东西。”想到他竟然让一个八岁小女孩替自己去给牛棚的人送东西,赵以忱就有些不安。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比起知青身份的自己,姜淼做这件事的风险会更小。 就两次,这一周,他脚伤痊愈后就不需要姜淼去冒这个风险了。 “今天就送竹篓里这些东西,晚上天黑以后你再去,送到那也不要让牛棚的人看见你。明白了吗?”赵以忱再次跟姜淼强调。 姜淼可没见过赵以忱这么啰嗦的样子,可他这么紧张,就答应下来安慰他的心吧。 她之前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尾随赵以忱发现他的秘密,去牛棚送个东西还能难倒她? 对于自己的本事,除了没啥文化,爬树不太行,做饭一般般,她可是没什么缺点了,姜淼歪着脑袋细想。 赵以忱再转头瞧见她呆呆傻傻出神的样子,更愧疚担心了。 呆了一会,两人作别分开,姜淼走了几步,忽地倒回来,发愁地问,“赵知青,那个猪下水咋整?” 你咋还喜欢吃那东西呢?她是真想问他啊。 赵以忱拍了下脑袋,差点把这事忘了。 不是他想吃,而是白渊不安分,非要给他找事,故意买了一坨猪大肠恶心他。 还好他以前跟着奶奶学过处理猪大肠的方法,不然这回真得让白渊得逞。 到了姜家,姜淼把放在屋后格外熏鼻子的猪大肠端到厨房,全权交给赵知青处理。 她则跟姜麒麟躲到了院门口呼吸新鲜空气,没一会,姜小白踩着高贵轻慢地小步子也出来了。 姜麒麟望着这个异种生物,汪汪两声。 姜小白高傲地仰着脖子,一个眼神都不给它。 姜淼觉得这样干等着浪费时间,于是小跑回堂屋取了份报纸,拿了板凳,坐在院门口看报。 也不知看了多久,反正脖子低地酸疼。 “会看多少字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赵以忱突然出声。 姜淼抬头,小脸皱巴巴的,委屈极了,“除了你教我的,都看不懂,我不认识他们,它们不认识我。” 赵以忱拿起这份报纸,扫了一眼,“这一份不是全都给你读过吗?” 姜淼大眼里皆是迷茫,“是吗?” 难不成她真不是读书的料? 那她还要去上学吗? 赵以忱看她变化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伸手摁住她头顶,语重心长。 “认字读书不是一蹴而就,不像你下河抓鱼,上山打鸡,速度快工具多就行。它需要你投入很长的时间,并愿意为之坚持下去,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 “新华词典里面收录了一万三千多个字,就算全都认识也不能说明什么。” “但是某一天,你所认知的字汇成不同的道理,不同的领域学科。等到你熟练掌握其中某一科,比如医学,掌握了医学的知识和技能,你能救人;比如物理,你了解了物体或者机械的运行原理,你能造飞机造大炮;比如农业,你了解不同农作物的生长规律,所需养料,你能培育出产量更大,时间更短的水稻。”虽然现实会有偏差,但此刻他希望给姜淼讲得简单直接。 “姜淼,你是我在乡下见到的最聪明,反应最快的孩子。我相信你。” 姜淼垂下眼睫,藏住里面的涩意,喉咙也堵得慌,还从没有人这样夸过她,相信她。 对于上学,她内心是期待并惶恐的,在乡下,她听过最多的就是‘女娃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最后不还是要嫁人’‘学得好不如嫁得好’‘人家大学生都是从小培养的,你个半路子能干的了什么’…… 就连李兰,在她满六岁提出想要上学的时候,也被严词拒绝,态度坚定地说家里吃喝都成问题,哪里供得起她读书。自那后,她也不再问了。 现在终于能实现这个愿望,她是不会退缩的! 再抬头看赵以忱时,姜淼自信回答,“当然了,我以后可要做个文化人的!”至于当什么……长大再说。 “赵知青,你的猪大肠弄好了?” “快了,正在锅里煮着,有闻到味道吗?” 姜淼使劲嗅嗅,已经闻不到那股食臭味啦,转而是一股……咸咸的腥腥的肉香味,大口吸着味,不自觉地走到了厨房。 香味更足了! “真神奇,赵知青你怎么做到的?” “得益于你有面粉,有醋,有料酒,有老姜,还有晒干的野葱,洗去大肠多余的油结和味道,有料酒野葱的加持,仅放点盐味道也能不错。” 赵以忱用筷子夹了一小段放到碗里,“尝尝。” 姜淼咽咽口水,给自己做足深刻的心理准备,这才夹起往嘴里送。 双眸不禁瞪大,瞳孔也激动地一缩一缩。 嘴里的猪大肠,入口软烂,野葱的清香和大肠的咸香交织在一起,连那股子的腥味也能压下去,一小节被姜淼在嘴里嚼了许久才舍不得地咽下肚。 “好吃的,赵知青,你尝尝。” 赵以忱露出一抹怀念的笑,“我想它的味道应该是没变,以前在家的时候奶奶也这样给我做过猪大肠。” 姜淼拍手称奇,“那你奶奶真是有一双慧手,还有一双慧眼,能将这么难看难闻的东西做成这样的美食!” 赵以忱想起奶奶做猪大肠之前那副自信满满地样子,仿佛笃定了做出来他一定会爱吃,奶奶那时的心理大概就像此刻他面对姜淼吧。 姜淼这丫头,就没有哪种肉不爱吃的。 “你可以再去找点干辣椒,野山椒,然后用热油辣椒爆炒一下,味道会更香。不过最好是晚上做,白天做怕你把村里人都吸引过来了。” 姜淼一迭连声地答应,好好好,她要做! 处理猪下水已经花了很长时间,赵以忱必须得回知青点了,走前他还带走了姜淼另外两个竹碗,答应她要再刻两个竹碗的。 不过姜淼没想好刻什么内容,让赵以忱自由发挥。 晚上,整个村庄被夏夜月辉笼罩着,一片沉寂。 三更左右,院里的姜淼睁开眼,惺忪的眼眸在几瞬间回归清醒。 她将锅里温着的包子装了六个,铜锅温着的大骨汤倒进以前在小河沟偷藏的铝锅中,这个锅有盖且装的分量更足。 牛棚离她这不算远,以姜淼的速度没一会就到了地方,她曾经是见过赵知青动作的,如今只需要照做即可。 食物放到门口,姜淼轻慢地退着步子。 屋内的韩庭生在姜淼走近时就起身查看,站在墙边一缝隙处,将姜淼的行为尽收眼底,直到看见她退远了距离,用一颗石子飞掷而来打在泥灶上,“哒”得细小一声,在泥灶上落下一个坑时,双眸绽放了惊艳的喜色。 真是棵好苗子。 制造出声音后,姜淼转身就回了。 姜淼知道,那个络腮胡大叔一定会发现的。 她才不像赵知青那么笨,还走远了等着,被人瞧得一清二楚。 还未走到小院,姜淼就听见姜麒麟呜呜汪汪,中间伴着嘤嘤的哭声,像足了它被姜淼欺负时的反应。 姜淼脸色突变,几步冲刺跑回家。 第51章 应该是冲她六十块钱来的 推开门,竟发现姜麒麟头破血流,满身尘土地趴在院子中央。 从它身下的位置一直到屋檐下滴了一串的血迹,血迹之上印着许多杂乱无序,横七竖八的脚印。其中一个完整的足印可以判断闯姜淼小院的其中一人是个成年男性。 见到姜淼终于出现,姜麒麟尾巴无力地摇了两下,瘸着一条前腿跳到姜淼脚下,咬着她短到小腿长度的裤脚,呜呜噎噎,可见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淼僵着身子站定片刻,随即蹲下身检查它头顶和脚上的受伤情况。 头顶看着是被重物砸破的,此刻毛发混着血肉看着血呼啦的,右脚爪子冒了血,肿成一大坨,多半是被人恶意踩的,但还好没断。 感受到小主人的关心,姜麒麟像小孩样的呜咽声停下,改用那双湿漉漉的小狗眼巴巴望着她。 姜淼腮帮子咬得邦紧,见状心疼得不行,弯腰抱起姜麒麟进屋检查其他地方。 鸡舍里的姜小白完好无损,蹲在窝里,小豆子眼睛望着某处,一动也不动。 除了鸡舍门口大地出奇的三泡鸡屎,不像有人进去的样子。 姜小白逃过一劫。 剩下的……姜淼直奔卧室,李兰的那梳妆台已彻底一分为二,橱柜反倒在地,抽屉也被人扔在一旁,里面仅放的一个本子一只笔消失不见。 厨房相对就惨烈了,面粉被人踩破了袋子,铺了满地,上面除了足印还有姜麒麟的梅花印,可见小院守军已经尽了全力了。 姜淼拿了个干净的碗,蹲地上一点点捧起没那么脏的面粉。 收拾的时候她还在想,幸好面粉所剩不多,不然可得心疼死了。 果然买回来什么东西,都要吃进肚子里才保险。 可是什么人,会不偷面粉,反而践踏浪费铺一地呢? 应该是冲她六十块钱来的,把卧室床铺翻过来也没有找到,最后只偷走了她的本子和笔! 原本裹了火的一颗心渐渐冷静下来,心里也有了答案。 祸害她家的人指定少不了葛癞子!但有没有其他人,还拿不准。 - 天刚麻麻亮,葛家湾的铜锣提前敲响起来。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但都老老实实地到广场集合。 经葛队长拿着喇叭激情沸腾地跟社员们一番说明,虽然听得费劲,但关键意思大家都懂了! 公社领导要来它们大队巡查! 还要专门来葛家湾调研他们去年到今年的收成情况和干部们的带队情况! 众人一片哗然,兴奋不已。 有人问,“葛队长,是不是我们今年能拿到先进啦?” 葛有跟一大早就红光满面,“今年的先进要等秋收那一茬的结果出来才能评选出来,但我们今年夏收的产量非常不错,粮站质检员还夸我们的谷子粒粒饱满,质量好。” 挥手让众人安静了些,他才继续道,“所以今天领导的巡查和调研非常重要,我们今年能不能拿到先进不仅靠秋收时大家的努力,也要看今天我们全体大队的表现。” 话音到这,和煦的面庞忽然严厉起来,“这里,我要尤其提一下,爱在大队梧桐树底下胡吹海喝的几个社员,尤其是那几个干活磨洋工,聊天有精神的老婆子,务必回家把你嘴巴缝起来!” “领导人说过,说话要有证据。若再被我发现胡搞八搞,散播不实的谣言,影响到巡查调研人员对我们大队的评价,今年去公社接受批斗教育的就有你们一家人,若还不够,去住牛棚也可以!” 藏在群众里的那几个婆子刚想抬起脖子反驳,立马就被旁边的家里人捂住嘴巴,摁着脑袋藏到人群底下。 赶紧闭嘴吧,你! 数你话最多! 晚来的姜淼躲在大树后面将大会内容听地仔细,低垂的眼眸深沉近墨,脑瓜子更是急速运行。 虽然有些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挺可怜,但偶尔幸运也会出现。 9点左右,姜淼院子外的大路两边齐齐站了好些大人小孩。一群人在路边吵吵嚷嚷许久,没一会儿就被葛队长带人轰走了。 10点多,岔路口呈两纵队出现许多人,面生的领导班子多数穿着干部服,大队部的几个干部则是白衬衣黑长裤,一行人自路口向上鱼贯而入。 为首的中年人戴着眼镜,表情笑眯眯的,让人看不出具体的情绪来,挨他走得很近的是一个没有多余表情的青年。 中年人旁边还有一个挂着笑的发言代表,一直跟大队部的队长和三个生产队的小队长讲话,文书记文松涛则与几个会计出纳走在后面,似乎商议着什么。 姜淼从篱笆处缩回脑袋,视线落到自留地边上一块带血的石头上。 那是葛癞子的作案工具,应该是打过姜麒麟后就随手扔到了自留地。 举起石头,姜淼就往自己额头砸下去。 吓得一边的姜麒麟嗷嗷直叫。 小狗激烈的声音瞬间引起一众干部的反应。 隔壁生产队下河湾的小队长张材钢率先叫起来,“葛有根,你这是做什么?领导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怎么让狗乱叫挡道!有根呐,你光会种地可不行,村里大大小小,各种牲口野狗也得治理啊。” 一直走在县书记旁的发言代表,公社王主任环顾四周,生怕有野狗不懂事地冲上来,这一冲可就把他业绩冲没了呀。 “狗在哪儿?我怎么一直没瞧见。” 大队长目光如炬地射中葛有根。 葛有根自是知道的,姜淼家就在旁边不远处,她家正好养了条小黑狗,但不至于叫得这么惨啊。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葛有根满脑门的汗,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应该是社员家养的狗。” 张材钢惊疑道,“叫得这么凄惨,还是家养的狗?不会是要被杀了下锅吧?” 大队长炯炯目光落到张材钢身上,笑着跟王主任和言书记说,“狗打架而已,我们大队社员养狗主要是看家,没允许他们随便吃。” 县书记挥挥手,对此没说啥,开口让葛队长赶紧带着他们去社员上工的地方。 王主任附和道,“是是是,葛家湾今年夏收在我们公社的产量是最多的,质量也是上乘,看来咱每月的农业培训,旨在帮助建立规章制度,科学种田,还是蛮有效果的嘛。有根你快带咱言书记去看看秋种的情况。”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路口,来到了一片片绿意悠悠的梯田。 到了地方,一直跟在领导班子后面,身上挂着相机和本子的一男一女开始四处巡视,这里田间地头沟边拍一下杂草清除情况,那里检查水田水稻的长势情况,见到言书记正埋头看水田,赶紧举起相机咔咔几下。 从没见过这玩意儿的一个老农民正挑着两担农家肥,只听咔咔两声,还以为哪的树桠枝断了,一回头被黑乎乎的四方块吓一跳,跟着两担肥料一起栽进了水田里。 言书记喝止了拍照的青年,上前几步作势要拉农民一把。 身后的干部班子们一窝蜂地跟上。 老农民被言书记抓住手,拉扯了上来,眼见自己身上的淤泥都沾上了领导干净齐整的衣服上,老农万分过意不去,佝偻着腰想擦擦,伸出老树皮一般还裹了泥的手又赶忙缩回来。 言书记握住他往回缩的手,和蔼地笑着,嘴里念着不碍事不碍事。 老农更紧张哩,长到这快入土的年岁,他还从没跟比大队长还高的官讲过话哩。 顿时,晒得红里透亮的额上,肩背,汗水如清泉般地往下淌,平日里稳得像一座雕塑的身子也颤巍巍的,看得人害怕他再次栽进田里。 言书记让葛队长带着老农到树下坐会,休息一下。 葛有根温顺上前,“老丁,走,我们去那头歇歇,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挑肥这活让你儿子来吗?” 老丁今年刚满八十,身子骨不如当年,秋收的时候非要跟重劳力一样拿满工分,结果中暑了两次,人躺在床上还惦记队里的活计,非要撑着下床。 葛有根当着老丁的面,大骂他那啃老的俩儿子,放话出去以后老丁的工分和粮食由他监管发放,两个家庭得不到一点,这样两个惫懒的儿子才硬着头皮干,各自有媳妇有子女的,逼一把,不还是能拿不错的工分吗。 在他看来,全是老丁养坏的。 但人已经老啦,就想着安安稳稳,看着两个儿子家庭幸福,顺顺利利地直到入土那一天。 干了一辈子的农民,不让他干了,他才不得劲不舒服哩! 老丁露出仅剩几颗牙的牙床,嘿嘿笑笑,含糊地说,“大丁在地里咧,小丁媳妇怀孕了,他送媳妇去县医院检查了。 言书记等到叫老丁的农民状态稳定下来,才走上前去,轻言细语地与老丁交谈。 问起他这挑的什么肥,是要去施什么地。 老丁说起栽进田里的肥料,有些心痛,又听言书记说刚刚那个青年已经替他把肥料弄上来了,一会儿就送回来。 老丁这才乐起来,直夸言书记是个好领导。 亲近几句,老丁的心防彻底打开,跟言书记说起自己负责的活。 第52章 我要求调查真相 言书记无形之中问对了人。 这一趟下乡他就是为葛家湾夏收超量而来,前进大队三个生产队同个大队部班子,同样的生态环境,干起活来为了粮食,没有不努力的农民,那么葛家湾是哪个环节取胜了? 原来从前年开始,葛有根和周会计就时常拉着老一辈农民,以及曾待过祖国各地的农民们一起开会,主要针对生产队的肥料展开讨论。 要想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这是所有庄稼人的共识。 可肥料…… 常见的硝铵、硫铵、过磷酸钙、磷矿粉等肥料,回回用着不敢落下,据说现在有的地方已开始出现进口的尿素肥料,可那玩意儿他们上哪见去,连公社供销社都没有。 那么除了牲畜们的粪尿,大队公共粪坑,他们还得想办法继续“广积肥”。 后来周会计不知从哪听来的法子,列了好几条可就地取材,就地制造的肥料。 包括增加牲畜粪尿,除了大队集体饲养的牛、马、猪、羊之外,每个家庭在允许范围内增加牲畜的数量,不限于鸭、鹅、鸡,但这些牲畜的肥料需要集体上交; 如果是接了养猪任务的家庭,接猪前必须参加大队集中的猪倌培训,每周进行一次集体汇报。 此外,由队里出钱给人口大的家庭搭粪坑,人口少的也能几户人家一起凑个厕所,共用一个粪坑。 有了自家的粪坑后,日常的洗漱用水,烟囱掏出的黑灰,铁锅底下的锅灰,灶膛里的草木灰,都有了统一的去处,经过一段时间的沤泡后,也是可用的农家肥。 不过,想要这样的独家小粪坑,就得每月自觉按桶数上交。 同年秋冬的时候,队里开始集中把树叶,秸秆聚集进行腐烂发酵,还带着社员去河里清洗河床和水利的水生植物,进行统一的造肥。 总之就是想尽各种办法,全力以赴地收集材料,成品进行造肥。 直到现在,队里小孩还有一个可以领工分的活计,就是去山里或者去隔壁生产队拣粪,每桶粪也有四个工分。 终于,经过一年多的努力,今年的春耕夏种用上了“营养丰富”的肥料。 “但那几块肥糖真是臭的不行,沼气味重,村里人没人愿意干翻糖的活,我们几个老把式自然得发挥作用,没多久,不也把它治得服服帖帖的。” 老丁虚掩着双眸眺望远方,沧桑的脸上有平静,有骄傲,有叹息,说出口的话更有豪情壮志。 “说白了,要想有好结果,就得舍得下功夫,大刀阔斧地干,大干大变,小干小变,不干不变。” “好!说得好!做得好!”听着这样的话,言书记的内心早已翻涌不已。 老丁跟言书记交流一上午,说到后面站起身时,常年微驼的背竟立了起来,这真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为此,他感激地拉扯着言书记去他家午饭去。 言书记难以拒绝,唤了一直站在不远处守着的青年秘书,让他去车里拿上粮食。 这边两人相谈甚好,那边下河沟的小队长张材钢一直给葛有根找茬,最后被文松涛严厉批了一顿才就此作罢。 到了临近午饭时间,言书记的秘书过来告知了两人去老丁家吃,于是葛有根便带着剩下的干部们往家里去。 奥,那两位拍照达人因为下田捞了肥,早回了葛队长家借水洗漱。 一行人刚走到广场附近,一个炮仗就撞进葛有根的怀里。 连带着泣不成声的嗓音,“呜呜呜表表叔……有人要弄死我……呜呜呜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一句话,堪比雷霆乍震,石破天惊。 接着,姜淼从葛有根怀里抬起满是鲜血的脑袋。 众人再受震惊! 葛有根脸色比锅底还黑,是谁敢在今天欺负姜淼闹事,简直无法无天了! “姜丫头,你你这满头血是咋回事?光天化日的谁敢找事!” 文松涛也没好到哪去,紧绷着脸庞走到姜淼跟前,一边擦她的眼泪,一边检查她流血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愠怒,“姜淼,谁打的你?” 姜淼泪汪汪地望着文松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里还有胆怯害怕,哽咽着气息好一会才弱弱道,“是葛癞子!葛癞子昨晚偷偷来我家打晕了我,打伤了我的狗,还把我藏着的钱和票都偷走了。” 话落,似乎想起了昨晚他来自家又是打又是偷的模样,瞳孔张地偌大,小身板一颤又一颤,一个激灵后惊慌地躲进文松涛怀里,嚎啕大哭。 葛有根急得双唇嗫嚅。 比葛有根更急的是张材钢! 他满头雾水,怎么个事? 葛癞子现在可是他们下河湾的人,成天不着四六,四处招惹的,真要偷了这丫头的钱,还撞到公社领导下乡,那可真是要完! “小丫头,你别光顾着哭啊?说事啊,葛癞子昨晚打的你吗?你怎么现在才来报告啊?” 公社王主任也在,眼见周围偷偷打量的社员越来越多,他清咳两声,正色道,“有根呐,这事儿可大可小,在这哭哭啼啼可不是办法,回大队部办公室赶紧处理吧,下午还要陪着言书记去下个生产队呢。” 随着王主任讲话,文松涛怀里的哭声渐停。 几乎掐着时间地,姜淼重新抬起头,仰着满是泪的脸蛋,两条弯眉曲曲弓着,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是强忍委屈导致的。 即便嗓音喑哑,姜淼也掷地有声,“各位干部叔叔,家里被葛癞子踩的脚印,打人的石头,偷拿钱票的痕迹我都没有动,我要求调查真相,让葛癞子得到应有的惩罚,归还我的钱票。” 见她这样一板一眼,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心里也有了答案。 倏然,文松涛起身,看向张材钢,眼神比刚刚批评他时还冷酷,“张队长,我没记错的话,葛癞子是你队里的人吧,既然犯了事,作案现场也没动,你是希望我直接去报公安调查,还是你去把葛癞子请来自行交代。” 张材钢虎躯一震,左眼皮直跳跳。 王主任嗐了一声,拍了下文松涛,缓和道,“咱们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不至于闹到公安去,再不济我们自己也有民兵同志可以调查。”民兵营里好歹是自己人,真要因着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闹到县公安,那他这个公社主任真是要出名了。 说着,他扫了眼文松涛,不理解一向圆滑处事的他今日手段怎么这般强硬。 文松涛和他共事多年,通常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知道他的想法。 他也不多说什么,倾身提了嘴姜淼的身份,前一秒和和气气的王主任脸色立变,格外肃穆朝着张材钢道,“竟敢欺负我们已故民兵同志的孤女,这事不能随意了了,张材钢去请你们大队这位葛同志过来,若真是他犯了错,那该赔偿赔偿,该送公安送公安。” 张材钢打着颤音答应,转身带着自己队里的会计往回奔! 就不该来看热闹,惹事上身了吧!张材钢心里苦啊,先进没有就算了,这回说不准还得被点名批评。 第53章 我有子孙后代千千万 葛有根眼神好几次落到姜淼额头上,他还记得这丫头前两天砍竹刚摔了脑袋,摔了脚,今个又遇上这事。 嗐,这小孩的日子可真是多灾多难。 “丫头,脑袋疼不疼,要不表叔先带你去汪医生那里看看脑袋?等张材钢带着那狗崽子回了,表叔给你做主,你放心。” 姜淼小鹿般清澈的眼眸红红得望着他,眼里还感激地闪烁着泪花,可给中年男人葛有根一颗直男心看得酸了吧唧的。 “谢谢表叔,我脑袋不疼,就是有一点一点点的晕,我现在不想看医生,只想快点查出真相,不然晚上葛癞子又来怎么办?万一这回我没那么好运,被石头砸死了怎么办?” 她抹去往下落的眼泪,抽噎了一下,悲伤道。 “姜家就剩我一人了,我拒绝领养拒绝过继,就是希望可以守着我爹的屋子,让姜家的血脉延续下去,虽然我不是爹的亲生女儿,但我姓姜,是姜勇当女儿养大的,走到哪儿我都是姜家人。葛癞子想要断我姜家的血脉,绝对不可以!” 葛有根被她一番话说得心酸内疚,是他这个队长失职了,明知葛癞子不是个好的,隔三岔五来队里调戏女同志,欺负孩童,他竟还让葛癞子进村!现在还伤了姜家仅剩的血脉! 越想火气越大,葛有根眼皮一压,沉默下来,内心好似下了什么决定。 因为姜淼拒绝先去看医生,几位干部便唤了位社员去请大队医生过来,他们则领着姜淼去往葛癞子的“犯案现场”,途中文松涛遇上赶来吃饭的大队长,没给大队长说话的机会,就使唤着他去大队部民兵队请两位同志过来。 一行人来到姜家小院。 如姜淼所说,她将现场保护得很好,拳头大小沾了血的石头,院子里凌乱但也有完整的脚印,厨房里撒了一地印有成年人和狗子的足迹,卧室里翻倒的衣柜,偷得干净的橱柜。 还有两位受害者,姜淼自己和她的小狗。 见到有生人进院子,原本还眼皮耷拉,有气无力窝在檐下稻草窝的小狗立马气势汹汹地叫起来,即便它额头的血流进眼里,染红了眼眶依旧拿出了全身力气试图抵御“外敌”。 这会儿,一众的人才意识到原来早上他们路口听到的狗叫声就是它。 “早上我们进村时,也有狗在叫,是你家这只吗?”王主任低头问姜淼。 姜淼眼眶又是一红,哑声道,“早上十点多那会吗?那会是它叫醒的我,要不是它,可能我永远醒不过来了。” 大家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 姜淼又低下头去,格外惭愧,“对不起各位干部叔叔,正常来我家做客,我都会请喝一杯开水,或是糖水的,但今天没法请大家了。” 王主任诧异,这年头少人有舍得拿糖水请客,这小妮子倒是个大方的。 他又问,“是用大队扶助的那六十块买的糖吗?” 姜淼抬眼回看,怯弱着点头,“是……是用的那钱,我自己从小到大只存了五角钱不到,如果没有大队干部们的扶助,我也能挖野菜野果子吃饱,但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娘走后,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上次公社大集的时候,我就买了盐、油、白糖、酱油醋,火柴、牙膏牙刷,花了两块三毛;买了两斤低等猪肉,不要票的大骨花了一块五;还买了十斤面粉和大米,花了四块钱。前不久我去大队问过上学的事情后还买了一个本子一只铅笔。”姜淼仔仔细细,掰着手指头算给王主任听。 “这些东西我计划要吃到过年开春去的,可是现在……面粉被糟蹋,钱票也没了,大米……幸好大米我害怕被老鼠偷吃,藏到了自留地里,不然……” 一滴泪又落了下来,姜淼仰头认真地问,“为什么葛癞子要浪费我的粮食呢?我要上学的本子笔也不见了,那我还怎么上学呀呜呜呜……” 王主任傻眼,怎么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呢。 他无措地向文松涛投去一个眼神。 文松涛睨了他一眼,蹲下身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她脸颊的泪水,其他的一句话没说。 大队干部一行人吸引了不少社员,大家连午饭都不吃直接给姜家小院围了起来,有胆大地还迈进小院看一手热闹。 好像相关人还没到齐,他只凭着姜淼的话凑了个囫囵。 他们队出小偷了?还偷了姜淼的六十块剩下的钱和票,连面粉本子笔都给偷干净了? 这还得了! 赶紧把这一手消息传出去,家家户户晚上都警醒起来。 驻守在大队部的两位民兵同志是率先到达的,其中一位正是葛有根的大儿子,葛建设,另一位是上河湾的一位后生,胡海滨。 葛建设明显是两人中的话事人,见到自家老爹一个眼神也没给,径直走到王主任和文书记面前,严肃地敬了一礼,然后才问起具体的事情。 来的路上,大队长也是一头雾水,一点消息也不知道,甚至走至半路本就不利索的腿脚又给崴了,他们当中的另一位民兵同志只能先行送大队长回家歇着。 文书记三言两语说出事情经过,得知葛癞子竟然偷钱伤人时,葛建设锐利如电的目光笔直射向葛有根,葛癞子这人……他早跟老爹强调过多次,要么把葛癞子所作所为上报公安,治他一个流氓罪,要么就禁止葛癞子进村,若经发现,直接打出村。 但葛有根与葛癞子已故的亲爹有儿时情谊,不想把事情做绝,变相地放任了葛癞子到如今的地步。 大致了解事情经过后,葛建设带着胡海滨对院子和屋子进行地毯式的勘察。 不愧是维护治安,随时能够准备参军参战的民兵同志,两人很快便发现了一处新的痕迹。 从屋内出来时,张材钢压着骂骂咧咧的葛癞子也到了,两人身后还追着个小脚妇女。 院子外的众人自觉给三人让出道来,嘴里骂的,手指指着的动作丝毫没停。 “真是葛癞子偷的啊?” “我上回在路上还朝葛癞子吐口水了,他不会盯上我家吧。” “啧,你家三代人一个桌子一张床,有啥可盯的,人姜淼还有六十块钱,你有多少?” “嘿!我有子孙后代千千万啊!” “我啐你一口信不信,你个家伙,嘴里没个把门的,谁希得你那千万子孙!” “嘿嘿,你不稀罕,断子绝孙的葛癞子稀罕啊……” 围观群众听得哄然大笑。 走过这一行人的葛癞子气得眼珠子快要凸出来,目露凶光地盯他们,恨不得咬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看到没?葛癞子真是个危险人物,这回要再被放了,岂不是我们这些人都有危险!” “他就是个惹事的狗崽子,就得抓起来,送公安!” “对啊对啊。” 第54章 死变态图谋她埋地下的爹 姜淼听见声音回头,便撞上一双阴郁凶狠的眼睛。 两位当事人均还未开口,小脚妇女迅雷不及掩耳地冲了进来,抓起姜淼的头发破口大骂,“我当是哪个没大没小的贱皮子,也敢死皮赖脸地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原来是李兰不要脸生地这个小崽子,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还克死了继爹,我就说谁遇上你都得沾惹一身腥。” 小脚妇女就是葛癞子亲娘,胡娣娣。 胡娣娣,解放前出生,儿时裹了好几年的小脚,即便是后来不兴裹脚了,她也偷偷给自己裹着,后来某天家里来了土匪抢钱,两个老人为了守住那点钱被土匪掏出木仓一击毙命,胡娣娣从此就跟大姐胡茵茵相依为命,随着胡茵茵一同嫁到了葛家湾。 俩姐妹从小都是被父母娇养着长大的,生地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但这样的样貌在战乱年代只会带来更大的危机。 俩姐妹跟着亲戚来到前进大队这一带,不到一个年头就纷纷把自己嫁了出去,嫁人那年,大的16岁,小的才13岁。 后来胡娣娣跟着夫家划到了葛家湾,胡茵茵一家则划到了隔壁公社。 但好日子不长久,胡娣娣的丈夫婆婆在饥荒第一年就没了,就连胡娣娣也在寻吃的路上饿晕倒地,要没有姜勇当时给的一个土豆,胡娣娣怕也是那天也就去了。 一个土豆救了胡娣娣和葛莱的小命,同时也让胡娣娣丢了心。 守着望着,三年守孝期结束,胡娣娣想找同样已孤身一人的姜勇作伴……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 自己想了三年的人,竟在一夕之间被李兰那货摘了桃! 即便后来自己也重新改嫁,但胡娣娣还是嫉恨李兰和她那小崽子! 如今,这小崽子想来陷害自己的大儿子,简直是做梦,她万不可能让她诡计得逞。 而对姜淼来说,胡娣娣这人就是个神经病,变态! 她爹入土的当晚,坟头上就多了一个“女鬼”嗷嗷哭,悲切的样子像是死了自己的丈夫。 边哭边胡说八道,说什么“早叫你不要娶李兰那蹄子”“同样都是娶寡妇,为什么不能娶自己”“是不是嫌弃她胸没有李兰的大”“既然你现在都做鬼了,那你能不能入梦来,让我在梦里实现嫁你的愿望”…… 听得姜淼当场冲上去挠花了她的脸,当然,胡娣娣也拽下了自己的一撰头发。 不过这事,两人出乎意料都藏得死死的,直到现在也没给第三人知道。 姜淼伸手去掰胡娣娣拽头发的手,这个死变态,就喜欢揪头发,烦死了! 跟葛癞子一样,都是小偷。 葛癞子图谋她那六十块钱,死变态图谋她埋地下的爹! 胡娣娣不松手,姜淼扭着身子大叫,“文表叔救命!” 文松涛本就揣着一肚子火,听到这泼妇那不堪入耳的辱骂,动手拽人,一张儒雅的脸更是气得发黑! 他猛地攥住胡娣娣的手腕,与他一起的还有葛建设,葛建设更快一步,直接抓住她的双臂向后压着。 胡娣娣两臂疼的要命,像被钳子夹住一般,无法动弹,只能嘴皮子上上下下,举家问候地骂。 张材钢见状,双腿发软,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量,双唇颤抖着,好一会才找回声音,怒声叱喝,“胡娣娣,你给我闭嘴!你还敢跟文书记和民兵同志叫板,你是不是也想进去!” 胡娣娣好似此刻才被人一棒子打醒,苍白着脸,抖着眼睫毛这里看看,那里瞄瞄,身子一软,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我我我我没看到……领导……领导你不要跟我计较,我家莱儿不是偷儿贼,他不缺钱,怎么可能会偷这贱……姜淼丫头的钱呢!” 她们一家人原本在家好好吃着午饭,张队长忽然上门劈头盖脸就将莱儿骂了一顿,莱儿生气还嘴,张队长便说这回逮着他偷钱,有证据,指定要送他去劳改,说完就让两个人押着他走了。 胡娣娣吓得浑身打颤,想让男人想办法,可他端着饭碗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了,饭桌上的公公婆婆更指望不上。胡娣娣泪流满面,深吸一口气,只能迈着小脚,一路颤颤巍巍,跟上来看看。 她只是想给莱儿伸冤,没想得罪领导啊。 “有没有的,按证据说话,现在新社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胡娣娣一路急跑着过来,心跳砰砰砰地一直没缓和下来,嘴唇也干裂得厉害,听到领导的话,更加担心了,只能通过不断咽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必须冷静。 莱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心知肚明的,但她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啊。 “好……好好,听领导的,查证据。” 被张材勇交接给胡海滨扣押的葛癞子脸色赤红,大喊,“我没有!姜淼信口胡言,栽赃陷害我!” 姜淼见他被民兵同志压着动弹不了,气汹汹地用身子撞他,“就是你!前天傍晚你趁我不在就想偷家,结果被我发现,恼羞成怒昨晚上又潜入我家,打晕我,打伤我的狗,偷了我的钱和票,还把面粉全洒在地上!” 没说完,姜淼眼泪又一颗颗滴落下来,但这丝毫没影响她说话。 “你必须赔我的钱我的票,还要赔我医药费,我要求去县医院检查,医药费该你付!” 被擒着双臂的葛癞子试图用脚踹她,右脚一出,姜淼就被葛有根麻溜提起,抱走到一旁。 葛有根放下姜淼,擦擦汗,暗想可算给他等到表现机会了。 嗐,妈呀,这大型吵架现场,是真不适合他。 葛有根粗糙的大拇指揩去姜淼挂在脸蛋上的泪珠,安慰说,“你离他远点,这里这么多叔叔在,保管还你一个公道。” 对姜淼温和说完,他起身便瞪向葛癞子,怒道,“你要干啥!当着我们的面就要行凶,要我们不在,你岂不是真得要了小丫头的命!” “葛癞子,你是不是男人,当年要不是姜勇给你娘一个土豆,你以为你能等你娘活着回家?” “姜勇是你娘俩的恩人,你现在就是这样欺负你恩人的遗孤吗?” 葛有根说一步走一步,手指快到指到葛癞子鼻前,说话的口水更是喷了他一脸。 “关我什么事?那土豆又不是我吃的,怎么就把这恩按到我头上了?”葛癞子别过脸,躲过葛有根的口水攻击,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嘲讽道,“再说,我娘怎么没还恩了,姜勇他爹他妈死的时候,要不是我娘发现,那俩老的尸骨说不定早被人拖去下锅了。” 在那最苦最饿的几年,有的村落易子而食都是常见的,更甚的地方连去世的老人也不放过。 “这天大的恩也该轮着姜勇报答我娘了吧?可姜勇怎么做的,明明知道我娘想嫁给他,转头就娶了李兰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还有,凭什么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就行,我还脚就不行了?”葛癞子低下视线,扫到姜淼的额头,咧嘴一笑,“你被打了,钱被偷了,光凭一张嘴说是我就是我吗?谁看见了?” 第55章 一只臭水沟阴暗爬行的老鼠 面对葛癞子的猖狂,姜淼回视他,眼眸中快速划过一丝冷意,朝向他的那面嘴角更是直接上翘,仿佛在嘲笑他的幼稚可笑。 “我有目击证人!”姜淼抛出一句,围观群众顿时鸦雀无声。 只见姜淼迈着小步子,走到院子口拉住了一男一女。 这两人正是前天傍晚在村口散步,替姜淼说话的那汉子,和打听姜淼还剩多少扶助金的大嫂子。 “大牛嫂子,起祥大叔,前天傍晚你们是不是在村口溜达的时候看见我和一个高高大大黑乎乎的男人站在一块?” 起祥大叔被围观群众和领导们齐齐注视很不好意思,黑红的一张脸板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反倒是大牛嫂子表现地贼积极,对众人的目光也很享受,张嘴就来,“是呢!那男人穿的黑乎乎的皮夹克,贼光鲜呢!我回家还跟大牛打听了,县里都没有这东西,想买都是买不到的。” 大家一听,顿时悟了。 整个前进大队,谁能有皮夹克穿,就连干部们都没见穿过,可偏偏那混混二流子葛癞子竟然有一件黑夹克,众人眼红的同时也郁闷,大夏天穿着那衣服打转,是一点不嫌热得慌吗? 被大牛嫂子挑起话头,起祥大叔也站了出来,磕磕巴巴却也坚定道,“对,看见我们走过去,葛癞子就跑掉了。” 一旁的胡娣娣眼神闪烁地低下头,莱儿昨晚回来脱下的夹克还沾着面粉和泥灰,幸好她一大早就洗干净晾晒了。 葛癞子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嬉笑着说,“那又如何,那是前天傍晚的事情,昨晚我可没有出门。” 姜淼怒气冲冲道,“前天傍晚你就鬼鬼祟祟往我院子里看,被我发现还嘲讽我拿大队补贴的六十块买油买粮买肉,嫉妒我马上要去村小上学,还说让我把剩下的钱交给你,你来我家照顾我!” 葛癞子皮笑肉不笑地直视她,“是啊,一个姜勇的非生子,本就不是我们前进大队的人,还能拿大队的补贴,我就是嘲讽你怎么了?还嫉妒你上学,呵!上学出来不还是要当泥腿子,我有什么可嫉妒的。” “你要因为那天我嘲讽你而看不惯我,故意自导自演一场戏,泼我脏水,赔你钱财,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可能。”他很确定昨晚来的时候姜淼并不在家,不存在他打晕她一事,至于钱票,他是想带走,但翻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现在想耍计谋借机生事,我倒看看你能玩个什么花样! 姜淼似乎气急了,攥紧了拳头,巴掌大的脸也鼓鼓的。 葛有根想说话,但见文书记和王主任均是一副深沉的模样,也继续保持沉默。 唯有张材钢,浑身上下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又愁又害怕的,人都快脱水了。 “葛癞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显然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你的确是看不上我那六十块钱,毕竟大家都知道你连稀有的黑夹克都穿得起,成天偷鸡摸狗欺负同志,不上工也有肉吃,虽然不知道你一个跟着亲娘改嫁的继子从哪赚的钱。” “但你这个人,因为自己有身体缺陷,就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由此来获得心理上的快感,如果有人反抗,你会更加觉得有意思,如果有人自卫反击到你,你会觉得自尊心受到侵犯和挑战,会想尽办法报复回去。” “你就像一只臭水沟里阴暗爬行的老鼠,从早到晚窥视岸上的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会冲上来咬一口!你就是这样的阴暗小心眼的男人!” 姜淼双眸瞪得很大,头顶的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暖金,让她棕色瞳眸里跳跃的怒火更加猛烈耀眼。 不得不说,姜淼这一番话说到了围观群众的心坎里。 在场的,不少人家的女儿或是孩子都曾遭受过葛癞子的调戏欺负,有人也曾反击过,跟葛队长反映,去下河湾找胡娣娣吵架,更甚的派出家中长兄出面教训葛癞子一顿,但事后家里人总会各种倒霉,女儿孩子也被欺负的更惨。 而偏偏作恶的那人却活得更加肆意妄为,大摇大摆走在阳光下哈哈大笑。 从此有了心理阴影的女儿却因此将自己封闭起来,躲在阴暗漆黑的房间直到嫁人那一天。 凭什么呢? 世道凭什么是这样子! 连八岁小孩受到欺负都能勇敢站出来为自己争取权益,他们这群顶天立地的成年人却逃避了很久。 进行到这里,围观群众是有了大快人心的感觉,但葛癞子…… 葛癞子听到最后几句话,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发狠的眼睛愤怒地瞪着姜淼,身子也往前伏去,要不是胡海滨锁着双手,他已经冲过来了。 “握草泥马姜淼!谁给你的胆子挑衅我!你不怕死吗你!” 姜淼见状立马指着他的鼻子大喊起来,“就是这样,那天晚上就是这样,我说了让你生气的话,你就这样冲上来抓住我衣服领子,想弄死我!你们看,我的领子现在都还有被人攥过的痕迹!”她展开领子给领导们看,给群众们看。 “那天晚上要不是大牛嫂子,起祥大叔一群人,如果只有我们俩,说不定我已经被你淹到哪个臭河沟弄死了。” 说完,文松涛和王主任或严肃或犀利的目光均落到葛癞子身上。 他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情绪暴动地像一头随时会发起攻击的野兽。 文松涛眉眼愈发沉郁,这样的人,放纵着,太危险了。 这时,早受不住的胡娣娣冲到姜淼和葛莱中间,挡住葛莱的视线,赤红着一双眼跟姜淼急切地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莱儿就是嘴硬心软,他小时候连地上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受伤的麻雀都要领回家养着,他不可能……不可能……” 胡娣娣无助地哽咽好几下,“不可能会对你动手的……姜淼,你相信我,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就是嘴硬心软……” 姜淼很想喷她一脸,你们俩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扭头转身,走到葛建设旁边,“他是什么东西,你我所有人心知肚明,他既然来了我家,伤了我,伤了我的狗,偷了我的东西,那就一定留下了痕迹。” “民兵同志,你说,我说的对吗?我这都是听报纸上说的,只要他来过某个地方,就一定会在这个地方留下痕迹,可能是鞋印,可能是指纹,公安局的警察同志能通过指纹确认到人,民兵队的能吗?” 葛建设轻挑眉头,姜淼前面一番看似愤怒羞恼,实则冷静且理智的对峙,面对葛癞子恶劣强势的辩驳也能迅速应对回击。说实话,今天姜淼的表现深深惊艳到了她,像一股巨浪冲击到了他的心灵。 而现在,她竟然还懂得痕迹科方面的东西,知道鞋印指纹勘察,真是个有心又聪明的孩子。 可惜太小了,不然送到民兵营去,上级一定很喜欢。 他一时心神开了小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淼。 姜淼立马扭头转向文松涛。 文松涛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葛建设,指纹识别目前只有m国的计算机技术能够处理对比,国内相应的技术根本还没有。 他严峻许久的面庞露出一丝赞赏,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这项技术县里面还没有,但是市里应该已有了,我们可以拿着相关证物提交上去,不久便会有结果。” 虽然不知道姜淼是在什么报纸上看到的,但此刻他得托起这个场子,话不能掉,但言辞也得注意。 第56章 峰回路转 听到文松涛的话,葛癞子强行保持的镇定终于是忍不住了,一旁的胡娣娣也啼哭了起来。 葛癞子气急败坏地一脚飞过去,踹到胡娣娣腰上,“哭你妈呢哭!老子又没死!我说了我没打姜淼,你们不信我的,就信姜淼的是吧!你们这是包庇行为,公社大队领导和社员狼狈为奸串通一气,说不定你们早被姜淼使了什么糖衣炮弹,全替姜淼说话,你们……你们……我要去县里去市里举报你们!” 倏然,葛建设忽然走到葛癞子面前,张开手。 葛癞子瞬间就呆住了,眼神也空了下来。 围观群众听得兴头上呢,葛癞子这狗崽子真是胆大妄为啊,还想攀咬公社领导……这么刺激又上头的场景大伙还是头一回见! 可怎么突然就安静不说话了。 里面发生啥事了? 葛癞子突发旧疾?蛋蛋不行了? 围观群众跟接力赛似的,一人一个手肘子轮着往前杵,杵到了早已进入第一战场的大牛嫂子和起祥大叔。 起祥大叔没看明白呢,张张嘴不知道该传啥消息。 大牛嫂子眼珠子圆溜溜的,张得老大,她知道她知道啊,让她说! 她压低了声音跟身后的人说,“葛队长家的建设手心里有一颗纽扣,我见过,就是葛癞子常穿的那黑夹克衣服上边的。” 为啥她记得这么清楚呢,家里两个儿子连同老子都想要这黑夹克哇,每每看见都要轮着尾随观察,把衣服的样式,材料摸得清清楚楚,就连衣服哪里开了线,烫了个洞洞都一清二楚。 大牛嫂子声音是挺低的,但耐不住后面这人是个大嗓门,张嘴就喊给了外面的人听,这一听,可不得了了,那啥……这叫啥来着……人赃并获? 嗷嗷,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队里只有葛癞子有黑夹克,而姜淼家里就有黑夹克的纽扣,这不就说明偷袭姜家,偷钱打人的就是葛癞子吗? 到这一步了,还能有变吗? 难不成还是姜淼那小丫头自己砸自己,自己偷自己,就为了栽赃葛癞子? 别搞笑了,怎么可能! 姜淼见到葛建设手心的纽扣时双眸忽然亮起来,他竟然还找出来更直接的证据,太惊喜了! 她前面说的足印指纹检测什么的,是赵知青读报纸时听到的,她是不懂这个的,但也十分好奇,通过一个人的足印指纹就能找到对应的人? 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问了赵知青,赵知青告诉他国外已经有相关研究了,国内的还没有明显结果。 但这有什么关系,她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能拿出来唬住葛癞子就行。 只要他沉不住气,恼羞成怒,诈出来也不远了。 此时,峰回路转,葛建设的发现让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地。 姜淼一颗心缓缓落下来,忍不住热泪盈眶,对着葛建设感激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你们在,一定能找到真相,还我一个公道……” 眼泪再次成滴滚落,姜淼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对这项技能愈发熟练了。 葛癞子望着那颗黑色纽扣眉头紧锁,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犯这种白痴的错误!一时之间,为了压抑内心的波澜,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被胡海滨夹住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姜淼!” 第一回,他第一回在这乡下人身上栽跟头。 没想到还是一个八岁小丫头,呵! 他必须重新审视姜淼,行事也得更加谨慎了。 喊了一声姜淼,葛癞子与她对上目光。 姜淼看不懂他的意思,仿佛就一瞬间的事情,他整个人身上暴戾阴狠的气息全然无存,改而是一副沉默愧疚,好似愿意承认错误,主动改进的态度。 这太奇怪了。 不等她反应,葛癞子站直了身体,对着几位干部说。 “文书记,王主任……我认错,的确如姜淼所说那样,她惹怒了我,我便因此报复了回去,但我没想要她的命,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谁让她那天嘲讽我没上过学,没文化的。” 说到这,他忽地转身面向外围的社员,大声说道,“我,葛癞子,生平最讨厌别人拿我身体和没上过学这事激我,这次是我的错,我认栽。但下一回,你们谁敢再到我面前说这事,我肯定还是要打人的!” 葛癞子痞气地扬起一抹笑,耸肩道,“当然啦,只是给个教训,我可不敢拿人命开玩笑。” 早被场面一次次转折惊住的胡娣娣听着葛癞子的自白,还以为听错了。 莱儿怎么能承认了? “莱儿,莱儿,你在说什么?你你你——”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知如何替儿子辩驳。 只能转头把气撒到姜淼头上,“都是你,你个小贱人不知道哪里偷的我儿衣服的纽扣,想来陷害他,你真是跟你娘一样,没个好的,我打死你!我让你害我儿——” 她扭着身子伸手扇过去,被不知何时窜到姜淼旁边的葛有根挡住了。 “够了!”葛有根一声粗喝,发射口水攻击,“你儿子都承认了,你跳什么?再跳跟你儿子一起押到民兵营!” 胡娣娣含泪缩手缩脖子。 张材钢想说话,但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救救我……我好像脱水中暑了…… 听见葛癞子主动承认错误,虽然其中有确凿无疑的证据发挥作用,但他认错的速度和态度在文松涛看来实在不可思议。 完全不符合他这人极端的思想和形象。 事情发展到这里,王主任可算是松了口气,主动认错好啊,主动认错事情就没那么严重,这就是个社员之间的普通打闹嘛,不必要闹那么大。 再说了,县里书记言书记还在社员家吃饭呢,下午他们还要去其他地方巡查,哪有时间继续在这事上面耗着。 至于老文说的什么往市里提交证物进行什么指纹检查,这……真真是天方夜谭,搞什么东西!政绩不想要啦? 要不是给老熟人一个面子,那会他就怼回去了! 真是的,赶紧结束。 王主任轻咳一声,唤回众人的注意力,总结道,“不错,姜淼小同志愿意相信咱们干部主动反馈问题困难,这很好啊。葛莱子同志,你因为一点口角之争就上升到打人教训这是不对的,要改。” 他伸手指了指葛癞子,目光看向文松涛,“既然人已经认识到错误,那么我们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自然要给人改好的机会。老文,你说这事最终怎么个结论。” 文松涛深深看他一眼,正声道,“葛癞子偷窃他人财物,是对社会主义集体利益的损害,故意伤害他人更是严重的犯罪行为!如果受害方要想追究,涉事者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简言之,根据法律规定,会被判刑或者拘役管制的刑罚。” 话音落下,他凝视姜淼,“姜淼,你是受害方,你来决定——” “文书记!这事儿闹上去,这几年前进大队的先进都不要想了!”王主任不可置信,这家伙真是脑子有病,他不往上升,自己还要呢! “姜淼小同志,你是个勇敢聪明的孩子,前面跟葛癞子对峙沟通的气势很有你父亲的风范,但你是前进大队的人,你不仅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集体利益考虑,你说对不对?” 王书记说完,没等到葛有根开口,一旁的围观群众纷纷忍不住了。 “姜丫头,不至于不至于哈,咱们生产队的事情,队内解决就够了。” “葛癞子虽然人不行,嘴巴坏,但姜淼你不也没事嘛,那咱们也没必要那什么……多多多逼人的。” “干脆让葛癞子挑粪去,今年明年的粪都给他挑!我看他就是一整天不上工闲出的病,才会整天惹是生非。” 第57章 尘埃落定 听到这样的声音,胡娣娣觉得机会来了,冲过去一把抓住姜淼。 这一回,她真抓住了,葛有根并没有拦她。 “姜淼,姜淼,你原谅莱儿吧,莱儿认错了,你不要送他去坐牢,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姜淼在这一刻才惊觉为什么葛癞子会有一瞬间的转变,他早算到了现在这一步。 她借着公社领导的身份举报,想让葛癞子得到惩罚,葛癞子同样借着公社领导的身份为自己平息闹剧,甚至社员的反应也在他的算计里。 先前的喜悦不复存在,王主任的大事化小,葛有根的装聋作哑,围观社员的前后不一……姜淼觉得累极了。 同时也不解,她明明是按赵知青之前教的做的,但为什么结果却是这样呢。 咽下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姜淼红着眼眶摇摇头,带着一丝祈求的说:“我希望葛癞子可以把偷走的钱和票如数还给我,赔偿糟蹋的九斤面粉, 并且在大队大会上跟我,和他曾经欺负过的女同志,小孩道歉。至于他要受到什么惩罚……” 忍住眼眶的酸涩感,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颤动,像一头无助可怜的小鹿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缓缓道:“至于他要受到什么惩罚,我听领导叔叔们的。你们是为群众利益考虑出发的,比我一个八岁的孩子想得周全,听你们的。” 文松涛心底长长叹口气,在王主任灼热的视线之下,清声道:“葛癞子如数归还偷窃的钱和票,以及一个本子一支铅笔,赔偿浪费的九斤面粉,另外伤人伤狗一事,葛癞子额外赔偿姜淼二十个鸡蛋,和十块钱。” “此外,葛癞子在下次大会上对姜淼和曾经欺负过的同志作道歉说明。当然,最重要的做错了事情还是要接受劳动改造的处罚,葛癞子下放到大山水利农场参加三个月的劳动改造。” 音落,王主任露出满意一笑,“是该这样,偷的东西还给人家,做错了事情进行赔偿,参加劳动处罚,就是这么个理。” 他面向外面的社员,扬声道:“这件事情大家可要引以为戒,不要因为一点点摩擦,口角,就闹得你死我活的,大家都是大队的一份子,要为集体考虑,我们大队才能发展得更好。” 围观群众们觉得这样挺好,葛癞子得了应有的惩罚,大队的先进也还有希望,王主任这番话说得好! 唯有葛癞子很不好…… 他一没偷,二没抢,哪来的“还”字一说,但现在,纽扣在人家手里,没人信他! 该死的姜淼! 该死的文书记,还要他去农场改造,真是多管闲事! 咬碎了牙齿也要表现出认错态度诚恳的葛癞子提出问题,“姜淼,我可不知道要赔你多少钱?” 姜淼可怜巴巴地看过去,“我有找知青同志帮忙在我那个本子上记账,你不是偷了我那个本子吗?上面就有。” 葛癞子:……草!原来那些鬼画符的字是记的账! 早知道就把本子扔掉了!手贱留着干什么!葛癞子无语到此刻只想骂自己了! 事情尘埃落地,文松涛让两位民兵同志押着葛癞子回家拿钱票,本子笔,还让葛队长和张队长写了一份这事的经过说明书,只等一会儿等葛癞子回来签字。 张材钢大口呼气,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幸好没追究他的责任。 说明书待葛癞子签好后,姜淼倏然问道:“文书记,王主任,我想问一下大队之前给我发的六十元的扶助金有没有问题?自从我领了这钱,队里很多人对我,对葛队长都很有意见,背地里一直说我的坏话……” “今天这事追溯的话还是因为六十块钱引起的,他们都觉得我不应该拿这六十,所以我想问一下,这六十的扶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该拿的钱吗?” 葛癞子写完自己名字,抬眼看她,心中发笑,呵,虚伪,怎么不在我给你钱之前说这话! 文松涛眼底闪现冷光,凛冽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又跟王主任对视一眼,才道:“大队给到的姜淼六十块钱,其中的五十元是并非来自大队,而是由公社直接下划的,说是扶助,实际那钱是姜勇同志过去在民兵营时两次参加任务后,未到公社领取的奖励。” 他顿了顿,继续道:“因为奖励需要本人签字领取,可能是后来姜勇离开民兵营,几方人都不知道他是否领取,所以这钱直到我们在准备姜淼的领养大会时才发现,也就借这个机会补给姜勇的家人。” “如果,有社员对此有意见的话,可以提出来,葛队长可以直接带你去大队部出纳那里查看具体明细。” 王主任粗声附和,“是的!有意见可以像姜淼小同志这样积极反馈,但绝对严格禁止私下散播谣言,若因此而造成严重后果,民兵营的审查手段可以找到源头,这可没好果子吃!” 葛有根擦去发红的脸上,额头的汗,弯腰应声,“文书记,王主任,您说得对,这事我会好好处理,散播谣言的相关人我定会好好教育。” 文书记轻轻睨他一眼,“葛队长不要放任这种事情,流言传到最后,最受影响的只会是你。” “是是是。以后不会了。”葛有根连连点头。 姜淼听完领导发言,才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清亮,清晰说道。 “既然如此,希望大家不要再因为我花那六十块钱而议论纷纷,甚至背地里将这事归到葛队长头上。” “我知道大家因为我不是姜勇亲生的这事产生各种想法,但是我想问问,各位叔叔婶子嫂子们,大家都是亲眼看着我长大的,我有因为不是姜勇亲生的这事对你们,对大队里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围观群众下意识摇头,你看我,我看你。 姜勇从小就宠姜淼这是大队人尽皆知的事情,人就是拿亲生闺女疼的,姜勇离开,李兰离开,姜淼这丫头都没有走,守着这间小院子上工干活比谁都卖力,他们确实不该总用这事开玩笑。 “哎呀,这事儿是我们嘴碎,嫂子我啊先跟你道个歉,嫂子打听你的钱可没有其他意思哈,就是……就是……”大牛嫂子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好意思的微笑,仿佛小辫子被人给捉到,“你也知道,我就喜欢得一手消息,讲给别人听的时候,那滋味嘎嘎爽,嘿嘿。” 是她太八卦了,下次一定改。 能够在中午吃饭时间围在这的,可以说都是八卦中人,大牛嫂子这话说中了一部分群人的心理,另一部分确实心理对姜淼拿着六十块钱耿耿于怀。 六十块啊,姜淼一个人生活,那日子可快活得不要不要的。要是姜淼能过继来自己家就好了,有人这样想。 也有人死鸭子嘴硬,觉得姜淼小题大做,说说还不行,又没有来她家打秋风,真是小家子气。 不论各人的想法如何,大牛嫂子打了头阵,剩下一部人在公社领导面前还是表了态。 “姜丫头,我们可不像葛癞子那样有坏心的,我们就是吃饱了没事干哈哈。” “是这个道理,换我手里那点钱天天走在路上被人打听,被人惦记,那我是觉都不敢睡滴,幸好我家没钱。” “姜丫头,你放心,以后起祥大叔帮你听着,再有人唧唧歪歪你的事,叔帮你出头。” “……” 姜淼这中午发生的事情下午上工后彻底在整个大队传开。 知青们回到小院仍止不住地议论,赵以忱这才从大家的言语中得知,他看向云苓,见她一脸的迷茫,便想着一会儿饭后去姜淼那看一眼。 赵知青拄着拐离开后,没多久洗漱好的云苓也出了门。 华含怡站在院门口留意到,走进屋里跟正在抹脸的周紫芙悄声说:“我刚刚看见云苓跟在赵知青身后走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在谈对象?” 周紫芙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面露不喜道:“你看错了吧,赵知青怎么会看上她……肯定只是碰巧,你可不要在外面乱讲,会影响到赵知青名誉的。” “你还真挺维护他的,赵知青除了一张脸拿得出手,其他条件还不如祝宇呢。我可见好几次他从邮递员那里取包裹,赵知青嘛……一回也没见过,上次公社赶集也没跟我们一起出行,可见条件是比不过的,你要不再想想?”华含怡积极热心地给周紫芙分析,虽然她觉得周紫芙有时候挺烦的,但在这件事上,她还是更倾向于身强力壮和家庭条件优越的祝知青。 周紫芙很是羞恼,胡说什么呢,她什么时候喜欢赵知青了! “含怡!”她拔高声音,清喝,“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周紫芙情绪突然的发作吸引了屋内何花与徐琪琪的视线,见他们笔直看过来,华含怡觉得周紫芙真是不识好歹,她摔声道:“没有就没有,你吼什么呀?要不是关心你我才懒得费劲跟你讲。” 周紫芙娇哼一声扭过头,用手背贴住发热的脸颊。 华含怡脸色难看地回到自己床上,抖被子放枕头,声音“砰砰砰”地弄得很大。 徐琪琪嘀咕一声“神经”,转头埋进被子里,露在外面的耳朵继续监听那两人的动静。 第58章 你们要跟着我去上学? 八月份最后几天,姜淼又忙碌起来,先是拿着葛癞子赔的钱去供销社消费了一把,买了一斤盐一斤白糖,一只铅笔一个本子。 还想买赵知青说的新华词典,但供销社没有,郑善美告诉她要县里的大书店才有,那暂时只能放弃了。 不过,惊喜的是在八月最后一天葛慈生离开前,给她送的书本笔记里面就有半册新华词典。 问起另外半册的踪迹,葛慈生想了很久也没有个结果。 姜淼还是很满意的,先用这半册,以后她总能找机会去书店自己买。 上学的装备齐全后,她去葛三爷家里把做好的椅子和竹床搬了回来,鉴于赵知青的脚踝还没康复,她是自个晚上偷偷去搬的。 竹床做完还剩了些竹子,她在葛三爷那里研究了小半天,让葛三爷顺手分了竹片,抱着一摞竹片回家自己编了一圈的篱笆,比小院之前那个破损的密匝,看着就结实能用很久。 篱笆翻新后,姜淼还去山里挖了很多的猫抓刺,全种在院边。 两天后,九月二日,正式迎来了开学报名的日子。 报名那天,姜淼从衣柜里掏出所有衣服,其实也就三件补丁褂子,两条裤子,一条布拉吉,一件棉衣。 上学要走十几里的路,布拉吉穿不了。 从三件褂子里选出稍微补丁稍微少点的,裤子嘛……黑漆漆的,补丁看不出来,随便选。 穿上干净抻展的衣服,还有洗净晒干的黑布鞋。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走远院门。 身后跟着俩小影子,姜麒麟和姜小白。 “喂,我是去上学,不是去散步,你们跟着我干嘛。” 这些日子以来,每天傍晚她都会带着两小只在路边溜达一圈,姜麒麟正好放风拉屎,姜小白扒草吃虫,一人一狗一鸡相处地十分和谐。 但这不是你们要跟我去上学的理由啊! 姜淼瞪向姜麒麟,小狗子尾巴甩甩地还走到她前面去,刚走几步就被她逮住了后脖子,“姜麒麟,造反呀?”和小狗对视上,目光一沉,姜麒麟立马乖巧。 姜麒麟怕她,很好搞定。 但姜小白,着实不好下手。 她用着对付姜麒麟那一招,盯住它那小黑豆的眼睛,心里默念,嘴上开口道,“姜小白,你就在家带着,晚上回来我会给你抓虫吃,怎么样?” 姜小白呆呆看她,好似纳闷她怎么还不走呢,等了会儿,干脆踩着小爪子一墩儿一墩儿地往前走。 姜淼泄气,看来这招没法跟鸡沟通,只对狗管用。 那可咋办,总不能真带一只鸡出门吧,万一溜个神就被人抓住下锅吃了。 最后姜淼使了野蛮法子,用稻草捆住它的双脚放回鸡舍,摸摸它比自己还柔顺的毛发,碎碎念道:“乖点哈,下午让你大吃一顿,白天就先委屈你一阵啦。” 搞定好家属,姜淼再次踏上求学之路。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姜淼脱掉鞋提在手里,赤脚走在路上。 路上有遇到一些隔壁生产队的大叔大婶,他们向姜淼投去目光,姜淼也没理,加快脚步埋头继续向前。 她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直通村小的那条大道。 从小路迈入大道时,路边就有三三两两的小孩依次惊呼起来。 “姜三水来啦,姜三水真的来啦!” “快跑,快跑,能跟葛癞子打架的母老虎来啦!再不跑就要被打了!” “……” 她怎么不知道经葛癞子一事,自己都变成母老虎了? 姜淼不知道,自从她举报葛癞子,与他当着众多公社领导面前滔滔不绝对峙一番后,在场的大人回家都教育了自家小崽子一顿,还命令他们以后少去招惹姜淼,那可是能跟葛癞子一战的疯丫头。 盖因今天只是报名的日子,教室里的小孩跟着大人来来往往,并不多。 姜淼在门口张望了一阵,见里面没有其他人了才走进去,对着讲台上的老师问好,说要报名。 撑着额头,伏身在讲桌上写字的周靖闻声抬头。 姜淼的事他在家是听得比较多的,也从校长那里知道了今天她会来报名,并未多说什么,他挥手让姜淼走到身旁,笑着问:“知道报名费是多少吗?” 姜淼仰头观察他,不愧是当老师的人,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就像春日阳光,山间清风,让人感到温暖和舒适。 “周老师,我知道,伍角伍分对不对。”说着,从褂衣口袋里取出零碎的钱举着放到桌上。 周靖接过,轻声道:“准备很充分,你的信息我已经帮你登记好了,后天一早八点到教室上课就行。” 听姜淼嗯了一声,他又接着道:“上回你往周家送的野葱和鱼我也吃到了,味道非常不错,你现在还经常上山挖野菜,下河抓鱼吗?” “我一般都是打猪草的时候顺便就挖点野菜,鱼……没抓了,上学后应该很少有时间抓。”姜淼问他,“周老师,你想吃野菜和鱼吗?” 周靖失笑,摇头,“没有,我是想谢谢你。不过以后,你要把精力放到学习上面,吃的方面也不要太委屈自己,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姜淼重重点头,学习是最重要的事情,她肯定会好好学。 回了家,姜淼把姜小白放出来,它好像很生气,小眼睛一直盯住她,走到哪盯到哪。 “别跟了,下午跟我一起上山好吧?我去打猪草,你去捉虫。” 吃过午饭,姜淼记得今天再去给牛棚送一顿,于是便把葛癞子赔的面粉拿出来,照着赵知青教的方法,做了一大锅的馒头,其中还自创地做了十个白糖馒头。 可惜肉和猪大肠吃完了,不然再做点包子。 她吃肉的速度……真是让自己都感到害怕。 馒头做好,姜淼把姜小白放进背篓,身后跟着姜麒麟,一家子往山里去。 前不久队里的秋玉米已经种下,这两天大伙应该陆续开始进行玉米幼苗的移栽了,她今天就不去上工了,打猪草多打几背篓也是有工分的,明天她再去上一整天的工。 即便一个人生活,她还是得计划着来,上学吃饭生活哪哪都要钱,上回宰了葛癞子一顿,现在也有一百多的家产了,但远远不够。 一下午的时间,姜淼往猪场送了四趟猪草,交完猪草任务,姜淼给自己也挖了一些荠菜和马兰头。 收获一般,姜淼带着两位家属归家。 第59章 你们必须要,我答应了别人 到家的时候,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姜淼嫌弃姜小白慢悠悠的步子,上前一步抄起它塞进鸡舍里。 给两个小家伙弄好吃食,姜淼用筷子串着三个馒头,就着一碗糖水解决晚饭。 雨中的村落,除了沙沙雨声,再没有其他声音,整个世界都罩在一层雨幕里,蓝幽色的天,绿意盎然的草木,蓝色和绿色在此刻模糊地连成一片,觉得奇妙的同时又分外享受此刻的安谧。 姜淼坐在葛三爷做的竹椅上,姜麒麟趴在她脚边,姜小白安静窝在鸡舍里…… 等到姜淼打了个喷嚏从竹椅醒来,雨已停歇,夜幕也已降临。 黑夜,适合做各种刺激的事情。 姜淼照旧用上回的竹篓装上五个白面馒头,五个白糖馒头。 迈着利索的小步子,到了牛棚外,刚把竹篓放下草帘就被人掀开了。 是那个络腮胡子大叔。 “进来吧。”韩庭生粗犷的脸上挂着一副格格不入的和蔼笑容。 他很高很壮,劳动改造的生活都没有让他消瘦,真是神奇。 仅到韩庭生腰下位置的姜淼跟着他进屋,脑子里思绪乱飞。 她还看见了小时候吃她糖的那位老爷爷,比起当年,精神和身体都衰老了很多,他这才是下放分子历经劳动改造的沧桑催老模样。 不知道赵知青是跟这三位的哪一位有关系? 她淡定的目光一一扫过三人,冷静地实在不像八岁的孩子。 韩庭生笑容消失,沉着嗓音问:“你不怕我吗?” 姜淼摇头,表情还是那副看稀奇的样子。 “你的视力在晚上不受影响,是从小就这样吗?”站在韩庭生身后的白老头忽然出声问道。 韩庭生视线落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上,清澈明亮,看不出其他痕迹。 见三人都深沉看着自己,姜淼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只能看到模糊人影,看不见人脸的郭幸呐呐道:“韩叔,白老,这是姜淼吗?” 带有轻微夜盲的他内心大呼,怎么好像就他在状况外,韩叔突然就领进来一个人,白老突然就发起奇怪的疑问——难不成姜淼的视力也像韩叔白老那样逆天? 白老颤着步子走至姜淼跟前,注视她的目光深远,“这是很好的天赋,孩子。” 姜淼点点头,“我不仅视力好,我力气还大,来回挑五担子水都不带喘气的。” 白老听着她小孩子腔调,夸自己时候尾音拖着老长,有种在看自己孙辈的感觉。 真是太久了啊。 离开家太久了,他记忆里的小孙女比姜淼还小,那么糯糯软软的一团,如今也应该跟姜淼一般大小。 他目光一点点变得更加和蔼可亲,声音也软了很多,“那你真的很棒噢!孩子,你喜不喜欢玩玩具。” 姜淼的大眼睛瞬间变得很亮,语气匆匆,“什么玩具?我玩!” 白老头走到自己的稻草床边,伸手在稻草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六面凸起,好几块指头长度的木条卯榫在一坨的东西。 姜淼接过,眼神舍不得离开,问他,“这是什么?” 白老微微笑之,“这是我孙子小时候最爱玩的玩具,你要不要玩一下?” 韩庭生和郭辛见这一老一少旁若无人的聊起来,还拿出玩具坐着摆弄起来,双双无语,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下。 姜淼在心神沉入手里的玩具前,提了一嘴,“竹篓里的馒头你们早点吃,还是温热的,就着热水或者凉开水就可以吃。” 提起吃,郭辛是最快的,站起身就打开地上的竹篓,拿起三团白的分给了韩叔和白老一人一个。 咬进嘴里,竟然是热的! 郭辛顿时热泪盈眶,甜到他心窝里了。 咽下嘴里的面食,眼中早已闪烁着泪花,他激动地跟两人讲:“这是甜的!” 姜淼正来回观察呢,听见他的惊呼,心里还挺有成就感的,笑道:“放了白糖,当然甜。” 正往嘴里送的白老动作一下子停住,望着手里的暄软的白面馒头,泪盈于捷,带着一丝哽咽道:“孩子,你现在一个人生活,粮食是很精贵的,要省着吃,这馒头你拿回去,慢慢吃,不要再给我们送了。” 一个馒头快吞下肚的郭辛:……呜呜呜白老我想吃…… 韩庭生闻言也将馒头放回去,“是的,别往我们这里送了,我们三个成年人吃得不差,找吃的也容易。” 含泪的郭辛:……呜呜呜他们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玩,哪有吃的…… 姜淼头也不抬,“不行,你们必须要,我答应了别人的。就今天这一顿了,下回我不送了。” 白老和韩庭生还以为姜淼听进去了,想着就今天这一顿了那也行,犹豫半晌,还是吃了起来。 是真的饿啊,他们每天天不亮要带着牌子去大队部面对领导人画像思过,中午才能吃上一顿,晚上回来基本都是喝碗水撑过去,偶尔才能吃一顿饱的。 三人饱餐一顿,姜淼的鲁班锁还没有解出来,解得她浑身发热冒汗,解不出来,心痒痒得紧。 白老含笑注视她,安抚道:“孩子,你可比我孙子有耐心多了,他以前拿到这玩具都没观察,也没玩上几分钟就不玩了。你比他厉害,这个玩具我送给你了。” 姜淼被夸得喜上眉梢,“真的吗?” 白老肯定,“当然,他没你厉害。” “嘻嘻,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等我解出来我再告诉你,你以后回去再告诉你孙子。”姜淼心安理得地收下,心里也没那么急躁了。 韩庭生错愕,没揭穿白老,那应该是你孙子没几分钟就解出来了吧,解出来自然是不玩了。 从牛棚回来,姜淼捧着玩具继续在床上研究…… 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又过了一会,姜麒麟和姜小白一个卧在她怀里,一个蹲在她脑袋旁边。 夜静,又一派祥和。 天还未亮,姜淼就爬了起来。 今天她要去上工,目标拿六个工分。 刚走到田埂上,就听见大队的喇叭响起,通知大家在七点前到大队部会场集合。 走在路上的社员们纷纷改道,结伴,一起向着大队部去。 第60章 姜淼对着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大队部的会场是由曾经葛地主的家里没收来的大庭园,现在他们脚下踩的路,是被推倒打碎的亭榭楼台,填平的景观园林。 姜淼到达会场的时候,里面黑压压一片,密集程度堪比公社供销社。 后面的人群还在进,姜淼被推着往里去,一直到达会场的站台边缘。 此时站台上站了两排人,有老人小孩,成年人,他们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低头背手站着。 第一排的十人是葛地主的后代,第二排是这几年下放到队里的臭老九、坏分子。 姜淼昨晚刚见过的三人,韩庭生,白老,郭辛站在第二排。 等整个会场站满了人,由大队治安主任柳福发主持的批斗大会也开始了。 这时,分散在会场各个角落的小孩会被陆续推到最前面。 这是柳福发年初提出的想法,意思是更直接更实际地给学生给下一代好好上阶级斗争的这堂课,被推到前面的小孩必须昂头挺胸,一动不动地进行学习。 鉴于柳福发的批斗大会时间长,流程多,还要每个月一次,姜淼年初参加过两次,后面就没再来。 柳福发手里拿着一个红册子,从左往右念人名,每念一个人名,就会把他身上的罪孽通痛心疾首大肆渲染一遍,说到后面如果那人头不继续往下埋,就会被旁边的民兵同志推搡呵斥。 “把头低下!向无产阶级贫下中农认罪!” 葛家几人沉默着,头埋地极低。 和小孩站在一块的老人还会伸头狠狠向下压小孩的头,被压到身体极限,小孩也只能咬着嘴唇忍住,眼泪也得吸回去,不然被发现会被说认错态度有问题。 待柳福发发言结束,由老人带头反思,“我有罪,我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接受贫下中农的批判,改造自己,让贫下中农监督我……” 姜淼今天运气不好,正在孩子堆里。 此刻,她左右两边的小孩都举起了小拳头,义愤填膺地监督检查看哪个人没认罪,哪个人声音小,一经发现,就立马举报给柳来福。 第一排地主份子的一家人批判结束,他们会由民兵同志继续押着再绕着前进大队游行一圈。 姜淼悄声叹气,看着第二排的下放人员被一个个喊到站在中央。 同前面的步骤一样,仅少了“游街”,批判结束后他们则站到会场最角落继续听后面的内容。 批判大会结束,是葛癞子的道歉大会。 姜淼今天就是为这来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听这么久的批判大会。 当葛癞子看到站台下第一排的姜淼时,眼底的凶意差点没能控制住。 在一众孩子面露恐色中,姜淼对着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会场靠近入口区域的角落,白老一行人被安排到了墙边边缘,没一会,守在一旁的民兵同志转身离开,墙边有几人抻了抻脖子,试图缓解后脖子的僵硬酸痛。 郭辛也想动一下,但旁边的韩叔和白老一点没动,他也只能忍住。 离白老十步之遥的位置,恰好是知青们站立的位置。 赵以忱回眸看了几息,回身时闭上了双眼,用力攥着手,压住心底起伏的情绪,好一会再抬眼时,眼里一片雪红。 云苓错身站在赵以忱的斜后方,余光中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同他刚刚那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了住牛棚的几人。 脑海里的某处片段被人触发。 那是属于赵知青的。 记忆里,在明年夏天来临之前,赵知青会被一位新来的女知青看上,并展开激烈的追求。 但赵知青是何人啊。 高山之巅的花朵,云雪,看着温和,温和之下却又自带一种疏离清冷感。 面对女知青的追求,他躲了几次后就找了个大家都在场见证的机会拒绝了她。 却没想到女知青固执又决绝,竟然趁着一次下工的机会当着赵知青的面就跳下大河,大家心知肚明赵知青肯定不会救,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在女知青扑腾到力气殆尽时,赵知青还是跳下河救起了她。 本以为这下女知青赖定了,结果当天晚上赵知青就搬进了牛棚,第二天赵知青与牛棚白老有亲戚关系的流言也传遍了整个大队。 云苓看不懂赵知青这样的人,如果是她面对救一人就要暴露深藏许久的秘密,那她宁愿做一个坏人。 距离新知青来的日子已没有多久,这一回,一切还会跟上辈子一样吗? 葛癞子的道歉会结束,台下有不少人高声欢呼,云苓从记忆中抽出来,没再去看赵知青。 后面的会议内容就简单快速很多,大队长跟社员们强调了最近的上工节奏,还提到过几天队里会统一给三个生产队的知青同志进行一场种菜培训,要求所有知青必须参加且学会,明年再有新知青就不再安排培训了。 会议结束,所有人再次投入劳动的状态中。 姜淼跟着大队伍来到玉米的育苗区域,昨天下午苗床已浇透过水,所以起苗的时候也能保证幼苗根部带着土壤,增加存活率。 起苗放置的时候不能太拥挤,以摆满菀箕为宜,运苗过程也必须减小动作幅度,以防根部的散土落下。 姜淼负责的便是运苗,需要来来回回将幼苗运送到排灌方便,肥力高的种植地,地方很分散,她需要又快又稳。 接过两菀箕的幼苗,姜淼挑起,率先走在运苗队伍前边。 运了有十几趟后,姜苗到了知青们所在的那块地。 赵以忱也在。 姜淼观察了一会,看他移栽时轻拿轻放,放置到穴窝时用手拨了旁边的细土压住幼苗根系,偶尔一根用力过度,根系断掉时会露出满满的遗憾,下一棵的时候便会更加小心。 姜淼在心里为他加油,转身离开时还听见了有婶子批评另外两个男知青的声音。 “哎呀,我说祝知青,你这力气不适合干这活啊!你怎么不运苗去!你这样栽一个断一个,这哪行!” “不行不行,你去找记分员换其他活,不要来糟蹋我的玉米!” “那个……那个……那个杜知青,你也去,你们作伴一起。” 杜若看看自己,看看祝宇,弱弱开口问,“阿婆,我栽地还可以吧?” 阿婆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艰难蹦出两个字,“还行。” 杜若朝着祝宇大喊,“祝哥,阿婆夸我栽得不错,你自己去!还是,你不会害怕真要我作伴吧?” 阿婆:??? 我什么时候夸你了! 祝宇:…… 第61章 大概是我天性就聪明吧 转眼到了上学的日子,姜淼穿上报名那天回来换洗的衣裳,给自己整齐地编了两根辫子,辫法是供销社的郑善美教她的四股辫,练了几回,如今像模像样的。 加上干净的衣服鞋子,再挎上用破烂衫一边打结一边缝补做的简易书包,走在路上也能被人多看几眼,夸她真像个学生。 今天的上学路比报名那天热闹,姜苗遇到了陈雪和她弟弟陈东昇,她二姐陈美,周会计家辈分高出一档来的周羽,还有捣蛋鬼三人刘大虎、王小二、姚土,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姜淼也说不上名字的一大群孩子。 “姜淼!” 游文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旁边还有王繁那崽子,跟着喊了一声,“姜三水!” 还没走近,王繁声音老大了,“姜三水?你上几年级呀?” 姜淼觉得他这个问题真是白痴噢,还能几年级,还没讲话又听见他讲,“你不会没有报名学前班,直接报名的一年级吧。”他发出一声嚎叫,“我不想跟你一个年级!” 学前班?姜淼一愣,她不知道,周老师也没有说啊。 游文仙跟姜淼解释,“学前班人太少了,今年已经不开学前班了。” 王繁再次夸张地嚎叫,惹地陈雪几人也看过来。 “王多多,你十岁才上一年级,也好意思笑话别人。”陈雪叫出王繁的外号,因为他的繁字实在太难写,看着就笔画复杂,因此得名王多多。 王繁贼烦这个外号,听见陈雪还嘲笑自己,立马反击,“陈拖地,你也好不到哪去!都上二年级了还要拖着你弟弟拉屎窝尿吃饭,笑死人了,是不是你以后嫁人了也得管他一辈子。” 陈雪外号,陈拖地,走哪都要拖着弟弟,照顾弟弟,由此而来。 陈雪生气大喊,“王多多,你真让人讨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说完,她就生气的拖着弟弟,拖着二姐跑了。 王繁朝陈雪吐舌头,“不玩就不玩,我本来就不爱跟女的玩,哼。” 还没走到学校就吵起来,姜淼看向游文仙,他丝毫没有当哥哥要阻止弟弟的自觉,反而还一脸玩味的看戏。 姜淼觉得他们幼稚,加快步伐,打算甩掉他们,结果两人一直跟在自己后面。 到了教室,姜淼被安排在一年级的第一排。 上课的教室很大,有六列十行,前七行依次是一年级15人,二年级17人,三年级10人;后面三行是四年级10人,五年级5人。 三年级和四年级中间由一块木板做屏风隔开,当作两个教室使用。 课程只有语文和数学,音乐和思想品德课程。 鉴于整个学校只有周靖一人负责教学,唱歌不太行的他干脆将音乐改为了画画课。 周靖的课程安排里优先一年级的内容,尤其是语文拼音,写字笔画,和数学算数,会要求二年级和三年级的一起听,在他看来基础是需要不断巩固的,这也是他将前三个年级放在一个“教室”的原因。 至于四年级和五年级,争取早点让校长答应再聘请一位老师,换个教室。 正式上课之前,周靖分别抽查了新入学的十几个孩子,检查他们的识字拼读水平。 结果不太理想,仅有姜淼、胡蝶、徐冲三人简单的1-10和一到十会读会看会写,其他的水平参差不齐。 上课途中,周靖重点关照了参差不齐的一年级小朋友,一节课结束,仅有一半的能勉强跟上。 下课后,姜淼坐在位置上翻阅发下来的两本书,两本册子颜色黑白为主,但里面的图形花样很有意思,甚至有一些字她已经认识了,是赵知青教过的内容。 翻阅过程中,她右边有一道极其摄人的目光,扭头过去,是做鬼脸的王繁。 奥!上过学前班的王繁总是把数字4和5记反,七和九的勾勾方向写错。 王繁气哼哼地问,“你是不是在家偷偷学过?” 姜淼不解,“什么?我以前哪有钱上学。” 王繁急了,“那怎么周老师说什么你都会?” 姜淼歪头,满眼清澈地回答,“大概是我天性就聪明吧,你不用太羡慕。” 王繁气吼吼的,在凳子上站起坐下,站起坐下,好一会只憋出来了个“呸”。 王繁走后,有一道小小的,像蚊子的声音响起,“你好厉害哇,没有学就会认识,王繁生气你也不怕。”学前班的时候,王繁总爱扯班里女同学的辫子,他嘴巴又坏,女同学包括她在内,都离王繁远远的,没想到姜淼还能把王繁气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看到是胡蝶,姜淼细声回她,“你也很棒噢,周老师说你学得可快了。” 胡蝶见她说话还会注视自己,温柔地夸赞自己,紧张地手心冒汗,想把头埋起来,特别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姜淼了。 身边人安静下来,姜淼松口气,继续看书页上的图画。 中午放学时间,离得近的小孩可以回去吃饭,她不行,来回的时间,做饭的时间,估计就赶不上下午的课程了。 吃过玉米碴子混野菜的馍馍,姜淼去外面洗了个手回教室,走到门口就被刘大虎拦住。 被迫跟着刘大虎和他的两跟班,王小二和姚土,来到教室后面一个巢沟。 “要不要跟我打一架?”刘大虎黑壮的身躯完全将姜淼罩在其中,说出的话也是拽的不行。 哪有人强迫对方打架的! 姜淼无言以对。 刘大虎还在劝,“自上回过后,我真的很久没有打架了,手太痒了,姜淼,我知道你深藏不露,打架厉害,你再陪我过过瘾吧。” 无赖的话被他说出了央求的气势。 姜淼看向他后面的两人,“你怎么不跟王小二和姚土打?” 两人脸色巨变,随后同时流露出一丝难过。 他们俩哪是打架,完全就是挨打的陪练。 刘大虎现在也知道避着人打架了,就算打的话,也不打脸,所以伤都在身上。 “我不跟你打,我是来学校读书的,不是来打架的。”姜淼望着他平静道。 刘大虎眼里的期待顿时蔫巴,垂手站立好一会,才重新抬眼跟姜淼说:“那你想打的时候,一定找我,一定一定找我喔!” 姜淼不知他哪来的打架瘾,下回等她想打的时候再满足他吧。 拒绝完刘大虎,姜淼回到教室准备下午的学习。 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最后一节课是画画,周靖让一到五年级的一起听课,他教同学们基础的绘画技巧,比如不同的线条,不同线条构成的画,不同形状,不同形状构成的画。 一节课下来,姜淼勉强能画个苹果,交上去后被周靖随意了添了几笔,一个灰白的苹果忽然就跃然纸上,再看两眼,仿佛就能触手可及。 姜淼悄然惊呼,被周靖神奇的触笔惊呆,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手和笔尖,没有找到什么玄乎的东西。 怎么就让这个苹果看起来变完整了? 周靖面庞凝起欢笑,耐心地跟她解释,这个叫“素描”,仅用铅笔或是碳笔,通过线条和阴影就可以表现出物体的形状和结构,即便只有最简单的黑白灰三种颜色,但也可以呈现出物体真实的一面。 姜淼竖着小耳朵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她一会也练练这个厉害的手艺。 第62章 不会是故意引我到这里? 回了座位,姜淼几乎把头埋在周靖改过的“画纸”上,眼睛看会后,她翻到第二页,拿起铅笔再画一个苹果。 苹果是画好了,也对着周靖添加的笔画复制还原了,但苹果还是那个苹果,看起来并没有很好吃的样子。 想再去问问周靖时,放学的铃声已被敲响。 前一秒还安静的教室瞬间欢腾,以一年级的王繁,三年级的刘大虎为首的一群男生,激动地发出返祖的叫声。 周靖并没有过多阻拦,只是分别给两位“猴子”一人一个粉笔头,两个“猴子”挨了粉笔头,闭了嘴,还得老老实实把粉笔头放回周靖的讲桌上。 周靖强调了各年级第一天的作业和安全事项,宣布正式放学。 游文仙站在三年级后面,正想喊姜淼,就见她一阵风似的转眼就不见,连个背影也没留下。 姜淼拿出了在山里奔跑的速度,放学时间很早,她还能回家打几背篓的猪草,顺便放放姜麒麟和姜小白,尤其是姜小白,让它自己山里啄虫吃草,她也能省了专门捉虫的功夫。 到了后山将两个小东西放下,姜淼先去割猪草,这个要紧得先弄完。 因为收割地又快又急,交完猪草任务后才发现右手心破了好几颗水泡。 姜淼撅着嘴吹了吹,自从身体愈合速度加快后,手心的老茧早消失不见,导致每天干活都会磨出新的水泡,当晚睡一觉水泡再度消失,第二天有重复水泡的产生愈合过程。 虽然水泡不太疼,但天天这样破一回,还是很折磨人心态。 甩开手,姜淼带着姜麒麟,抱着姜小白往山里冲去。 这个月公社大集那天她得上学,没法去。 倒是可以找赵知青或者云苓姐姐帮忙带点肉和油,但也没法带太多,她手里的油票肉票有限,得紧着用,而且马上天气转凉,还得用票找队里人换点布票,棉衣她还有一身可以不用做,但棉被得做上。 她可不想自己过的第一年就冻死在家。 这样一算,能买肉的次数就更少了。 既如此,只有把主意打到山里来,不求大的,打个鸟雀,兔子解解馋就可以。 路途中遇到的野菜,野菌也不能放过,现在中午在学校吃,白面馒头不能拿出来,带去学校的都是玉米馍馍或者野菜团子。 这样一来,新鲜野菜的需求量也变大了。 还是怪她太能吃。 姜淼自己也挺郁闷,以前也没这么夸张啊,每顿饭都得五个馍馍或者五个馒头以上,难不成这就是他们说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幸好她现在没有老子,不然一家人都得因她饿死。 还有腌菜,昨天傍晚表婶给她分了一半新腌制的韭菜花,就放在从回收站带回来的铜锅里,用木板和沙袋盖着严实,也能吃上好一阵。 表婶说腌菜能存放很久,所以这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腌制的野菜。 在掐了一小片的石头菜后,姜淼惊喜地找到了地笋。 地笋是表婶教她认的,地笋长在地面以上的根茎叶叫泽兰,长地里的,细长毛毛虫样的,就是地笋,可以用来做酱菜,也可以泡酒,或者蒸熟后晒干煲汤,用途很多。 看着很多的一片,摘下来的地笋也只有一小篓。 管它的,也能吃两顿。 摘野菜的时候林子里一直有几只低飞的麻雀叽叽喳喳,姜麒麟已经扑腾好一阵了,一个都没有逮到,姜淼嫌弃地让它安静下来,从背篓底下拿出弹弓,准备将它们全部打下来。 姜淼拿着弹弓悄悄走到几只麻雀停留的树下,屏住呼吸,睁只眼,闭只眼,目标对准。 “啪”地一声。 一只麻雀倒地,其他几只麻雀惊飞四起。 姜淼提起已经飞不起来的麻雀丢进背篓,放轻步子慢慢往里去。 重复刚刚的动作,她接连打了三只。 不知为啥,这一片的鸟雀都闹腾起来,叽叽叫得格外凶。 没有办法,姜淼只能不懂装懂地安抚它们,“好啦好啦,我今天已经抓够了,不抓了,别叫了。” 没一会儿,林子安静下来。 姜淼提着背篓换了个方向去。 就在她寻觅无果准备打道回府时,不远处的荆棘丛一只看着就挺肥的兔子飞窜而过。 姜淼迅速跟上。 肥兔子尽挑难走的地方去,一直在荆棘丛或者灌木丛来回蹦,速度也极快,根本不像只兔子。 姜淼被它耍猴子一样耍了十几分钟,准备扑过去时,肥兔子跳进一块大石头后面,姜淼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把石头周围的土铲了一遍,也没见什么兔子窝。 兔子啊! 你可真是好样的! 姜淼气咻咻地暗骂,抬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高大磅礴的深林,与之前鸟雀吱吱喳喳不同,这里寂静沉沉,只有一点傍晚的余晖带着一点人气。 她此时所站的脚下是一条蜿蜒向上,被树叶草藤遮盖的山路。 仰头看向路的尽头,只能看到一棵歪脖子树影。 倏然,一只被迫保持安静的姜麒麟朝着歪脖子树影那边汪汪直叫,在姜淼右脚叫两声,又在她左脚叫两声。 姜淼低头,“你想去?” 姜麒麟汪汪两声。 姜淼又问,“你说不要去?” 姜麒麟汪一声,两颗闪烁的黑豆眼睛里有焦灼不安。 “刚刚那只肥兔子,不会是故意引我到这的吧,难不成希望我走进去。” 姜麒麟又叫了一声。 姜淼啊一声,看它,“对吧,你也这样认为。那我们要不要去呢?”她把怀里的姜小白放到地上,颇为神秘小声跟它说,“姜小白,你不是挺神叨的,你来决定我们去不去。” 踩到结实地面的姜小白脖子身体都没动,眼珠子却高速动起来,吓得姜淼又将它抱起。 重回主人怀里的姜小白黄豆大的两颗眼睛紧闭起来。 姜淼摸着它细滑的毛羽,对着姜麒麟示意,“那就回去吧,四只麻雀勉强也能饱肚子了。” 转身大步离去,在彻底踏出这片深林前,姜淼回眸投向已经看不到的歪脖子树方向,瞥了一眼,步伐轻轻地走了出去。 在她身影从林中消失不久,那只姜淼找了许久的肥兔子又窜了出来,两只爪子扒在石壁上,红宝石一样的两颗眼睛灵活地转动着,时而嗅嗅小鼻子。 直到姜淼的气息彻底消散,它才蹦跳着向那棵歪脖子树影的方向去。 第63章 姜淼再也没有见过胡蝶 天还未亮,姜淼爬起来开始捏野菜团子,数量不多,刚好够中午吃的量。 早饭嘛,姜淼吃了两个鸡蛋,一个白面馒头,一碗糖水。 收拾好东西,走出院子准备上学。 天色渐渐亮起,缭绕在半空中的晨雾正一点点随着亮度消散,变成一丝一缕的白沙。 姜淼走在虚虚实实的路上,孤身一人,小小的身影走过田埂,山丘,跨过一条小河沟,很快来到村小的这条路上。 这么早的时间,路上已经有不少的学生,姜淼还瞧见了胡蝶的身影,她背上的大背篓压得她直不起身。 好歹是自己旁边的同学,有了一天的情谊,姜淼走过去关心问道:“背的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胡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但背上沉重的背篓压住了她的惊慌,胡蝶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面对着姜淼,背篓面向后面,“不用的,我背得起。” 说完,见姜淼还望着自己的背篓,胡蝶动了下身体想挡住,姜淼转头就继续走路了。 胡蝶长舒口气。 第一节课结束,姜淼才知道胡蝶就连上课也要藏在书桌地下的背篓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周靖用手摇铃打下课提醒时弄醒的。 随铃声晚几秒响起来的是一个孩子的啼哭声。 由小变大,哇哇的。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被吸引而来,坐着方正的胡蝶粗糙的一张脸立刻燃烧起来。 她慌乱地起身,语无伦次,“我我……我马上带她出去……周老师,对……我……对不起。” 教室里其他同学嚷嚷起来,尤其是高年级的男生女生各自凑在一起用不小的声音讨论。 “又一个陈雪!” “陈雪还好吧,她弟弟也在上课。但是这个太夸张了吧,听声音就还是个奶娃娃,怎么让她带着奶娃娃来上课。” “能不能把她撵出去呀,好吵,哭的声音好尖。” “既然要带小孩就不该来上学,老老实实在家带小孩不行吗?” “对啊对啊。” 大家闹作一团,周靖的粉笔头一时都不知道往哪里丢。 他扬声高喝,“安静!” 周老师发飙,大家才多少安静了几分,但一双双眼睛都直直盯着胡蝶。 胡蝶被吓得双目通红,嘴巴也一颤一颤的,紧张之下放在课桌地下的背篓被卡地死死,抽不出来。 周靖走过来,帮她抽出背篓,垂眸看了眼背篓里还包裹在襁褓里的小孩,即便心里有很多郁闷,但还是表情温和地提着背篓,牵着胡蝶先行离开教室。 周靖和胡蝶离开,大家又开始吵闹起来。 有两个高年级的女生来到姜淼跟前,问她要不要一起踢毽子,姜淼注意到邀请她的就是刚刚嘲笑胡蝶声音最大的那个女生。 姜淼没说话,注意到门口有三个女娃正在跳皮筋,她眼珠一转,对高年级女生露出一笑,不好意思道:“我不太会踢毽子,我想去跳皮筋。” 高年级女生听前半句还想说不会可以教她,听到后半句时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了下去,表情也冷淡下来,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便捏着两根粗辫子和同伴走开。 来到跳皮筋的三个女娃面前,姜淼说了自己的想法,女娃们激动地扑过来,热情地抱住姜淼,还答应让姜淼先跳一轮再来撑绳。 姜淼其实不会跳绳,其中一个女娃跳的很好,从跳绳到脚踝一直跳到腰肩部,姜淼不敢错眼,努力把她的动作记下来。 轮到她了,刚刚跳绳的女生帮她念歌谣,“……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姜淼撑到了腰部被绊住了脚,这下就该她撑绳了。 后面两人正好玩了一轮,周靖过来准备敲铃上课,四人收起跳绳回到教室。 姜淼注意到,这节课胡蝶没来,第三节,第四节,整个上午都没再进教室。 中午休息的时间,姜淼找到周靖问胡蝶的去向,周靖告诉她已经喊胡蝶回家了,要么把奶娃娃送回后重新来上课,要么跟家人重新商量一下。 无论如何,带着个连哭都控制不了的奶娃娃是没法上课的。 姜淼应了一声,回了教室。 她希望胡蝶下午就能回到教室上课,即便仅相处一天,她也看得出来胡蝶对上学的喜爱,但……一直到这学期结束,姜淼也没有见到过胡蝶。 胡蝶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轻轻地来,轻轻地在教室里停留一天,又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回到教室,姜淼拿出碗里已经冰凉的野菜团子,虽然冷了,但味道还有几分鲜。 味同嚼蜡般吃下两个野菜团子,姜淼肩膀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是王繁。 她翻了个白眼,腹诽我们的关系不到你可以拍我的地步吧。 转头另一边又被人拍了肩膀,姜淼正想发脾气,就被眼前金黄的炒鸡蛋勾住视线。 “今天我们带的有炒鸡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游文仙拖着本该是胡蝶的板凳到姜淼旁边坐下。 右边的王繁坐着自己的凳子也凑了过来,他碗里的饭菜更丰富,白米饭炒鸡蛋,还有豆角炒腊肉。 咽咽口水,艰难收回视线,姜淼咬着自己的菜团子说:“不用了。” 游文仙有点懵,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炒鸡蛋呢,而且他发现在学校的姜淼和在家的时候又不一样了,冷冰冰的,上课下课都坐在凳子上看书学习,也不和他一起玩。 她可是被自己钦点的好朋友,总是热脸贴冷屁股的,被王繁暗地里都嘲笑好几回。 游文仙挠了挠下巴思索,右手则快速地从王繁碗里夹了一块腊肉,塞进了恰好张嘴的姜淼嘴里。 姜淼被嘴里的醇厚咸香的味道刺激,口水一下子就溢出来,为了不流出来,她只得闭上嘴巴。 但又不敢咬,只能双眸睁得极大地瞪他。 游文仙眉毛上扬,心情极为愉悦,伸手摸摸炸毛的王繁,看向姜淼说道:“味道如何?本来我也有腊肉的,但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就把腊肉全部夹给王繁了,你喜不喜欢,你喜欢我夹回来给你吃。” 姜淼眼睛都瞪酸了,也只能收回眼睛,慢慢嚼着嘴里的腊肉。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腊肉了,味道还是那么的独特。 见姜淼满口吃下,游文仙勾唇笑了笑,从呲牙的王繁碗里又夹回来三块腊肉,“喂,我可还给你留了一块的,你再作怪下回一块也没有。” 王繁化身气哼哼的小猪。 姜淼见王繁吃瘪倒是很乐意,自愿吃掉了那三块腊肉。 有了腊肉辅食,干巴巴的野菜团子也变得美味起来。 第64章 你倒大霉啦,姜麒麟 第二天的课程,姜淼学了很多朗朗上口的汉字,比如“金木水火土”,“口耳目”,“日月水火”以及一些对韵歌。 这些内容赵知青教过一部分,对姜淼来说没有难度。 对她来说难搞的是拼音,声母韵母什么的,记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比起学拼音她更喜欢周靖跟高年级上课讲的《乌鸦喝水》的故事,听完一遍后趁着下课时间让游文仙给自己又念了一遍,不过他识文断字很差劲,一点没有周靖讲得动听。 放学后,姜淼照旧第一个冲出教室。 她没有听到在她走后,邀请自己踢毽子的高年级女生跟其他人讲她的小话,“才一年级就这么不喜欢学习,考试指定考个零瓜蛋。” 和姜淼一起跳绳的一位女娃帮着说了句话,“徐图图,姜淼上课的时候拼音比你学的好吧,我还记得有一回周老师抽你起来念拼音,你把‘zcs’读成‘只吃屎’,把‘liu’读成‘乐呦漏’。” 说完,还未走的几个同学哄堂大笑。 徐图图一双眯眯眼简直想喷火,但女娃跑得快,徐图图一口气只憋得自己不上不下。 教室里因姜淼产生的小插曲,本人并不知道,此时的姜淼在山路上再次跑出无影腿,比昨天更快地到了家。 还是老样子先去打猪草挣工分。 交完猪草没有再去山上,今天的学习任务比较重,她想多花点时间复习一下周靖教的拼音,免得跟不上周靖的教学节奏。 复习完课程姜淼从柜子里扒出来了姜勇以前穿的解放鞋,这几日她上学放学都是打着赤脚来回,只在教室里才穿鞋,但布鞋不耐穿,她想到了爹以前还没丢的鞋子,改一改应该自己也能穿。 就是不知道怎么改。 拿着解放鞋,姜淼去了葛队长家。 到了葛队长家屋外,还没走近就听见了里面的吵闹声,听着像是葛队长的妈跟表婶因为晚上的饭菜在吵架。 听了一嘴转身就离开,来到小路上停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回了自己家。 她决定自己比着自己的足印大小改改。 看着还是挺简单昂,把布面拆下来,再把鞋底用菜刀划成想要的大小,再把鞋面缝上去。鞋面大点也没有关系,晚些时候买了棉花,她还能在鞋面里填一层棉花,这样棉鞋的钱也能省下来了。 说干就干,姜淼拿着剪刀和解放鞋走到院子里。 却发现今天月亮并不在,天空都被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布幔将村庄包裹在其中,风吹过时还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姜淼抱着东西又回到堂屋,从柜子里找出前不久买的煤油,找了个碗倒了一点,又从破衫子,也就是现在的书包上剪了一溜布条,搓成绳,放进煤油碗里,用火柴点燃。 虽然她视力可行,但精细活点个煤油灯看起来才像那个样子嘛。 姜淼满意笑之,小手握着大人用的剪刀,慢慢地拆鞋帮子边缘的线,拆线是个费眼睛的活,为了不戳破布料,姜淼小心再小心,拆了近半小时,两只鞋面都拆了下来,剩下两块光秃的鞋底板。 接着,将鞋板踩在脚下,拿铅笔沿着自己的足型画了一个样子。 画完,移开脚一看,emmm……有点歪。 但影响不大,她反正要往大里划,得留出这两年长的空间。 两只鞋底画完,姜淼拿着给姜麒麟小小地炫耀了一下,这才用菜刀开始划样。 姜麒麟在姜淼举着菜刀出来的时候就逃开了,一脸害怕地远远望着她。 姜淼朝它吹口哨,嘻嘻一笑,“姜麒麟,要不要帮你割下蛋蛋?” 姜淼从姜麒麟黑乎乎的眼里看出了震惊和惶恐,没一会儿又湿漉漉起来。 “哎呀,开玩笑啦,你一只公狗,开个玩笑都开不起。”姜淼撅着嘴地安慰它。 姜麒麟并没有放下戒备心,一直到她划完两只鞋的样子,回厨房放下菜刀才重新凑到了姜淼身边,用鼻子舌头蹭她的手心手背。 姜淼心软地一下又一下摸它光滑的脊背,有些难过它不如之前的肉乎,低声嘀咕道:“比你刚来我家时瘦了不少,真可怜,遇上我这么个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的小主人,你倒大霉啦,姜麒麟。” 姜麒麟好似能感应她低落的情绪,发出嘤嘤声,抬起前肢扒拉姜淼,想舔她的脸,想和她贴贴。 姜淼嫌弃地摁住它的脑袋,用力揉了揉,脸离得老远,“臭!” 姜麒麟便舔她手心,姜淼被手心的湿痒逗得呵呵直笑。 缝鞋子的工序姜淼花了三天。 等她去小供销社买好针线,缝合好鞋子,已经到了周末。 周五的晚上,安静许久的小院子迎来了赵知青。 刚把鞋子套上脚,院门就被人敲响,穿着十分不合脚的鞋子,姜淼慢吞吞地去开门。 “怎么这么久?” 一周不见的赵知青黑了一点点,不过脸还是那么好看,整个大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跟他比的。 不用姜淼回答,她往回走的时候赵以忱就发现她脚下的异常了。 怎么说呢,不像一双鞋,像她用布袋子套着两块鞋板在走路,都不是她走路,而是她脚趾头抓着鞋底板在走,走一步都要费上老大劲。大概连村里的老太婆走得都比她快。 赵以忱眼角微微向下弯,情不自禁,忍了忍,才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姜淼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嘴很硬,“对啊,我用我爹的解放鞋改的,现在我能穿,刚刚好,等再过些日子,我还要塞点棉花呢。” 赵以忱不戳穿她,反而夸她会过日子,姜淼重新笑起来,如同他曾见过的向日葵,可爱灿烂又充满灵性。 即便身处阴暗潮湿的地方也会朝着太阳会升起的方向绽放,在她身上,日子就没有过不下去的。 赵知青放慢步子慢慢陪着姜淼走回屋里,待她坐下后让她脱下鞋让自己看一眼。 拿起姜淼自制的鞋,赵以忱伸手往里探了探,随即问她,“是不是大了?” 姜淼点头,“我想明年还能穿,鞋面就划得很大。” “那你今年怎么穿呢?穿鞋子就是要穿合脚的,脚上舒服了,干活上学才能全身心投入。今年的你鞋子穿得舒服了,才有明年的事。”赵以忱重新把鞋放到她怀里,轻言细语跟她讲道理。 姜淼觉得走路都要跟鞋战斗的感觉确实费劲,想想便听赵以忱的,那就再重新改成合脚的大小。 鞋子她还有时间慢慢调整,但赵知青来一回不容易,姜淼让他帮忙检查一下自己的功课,看看写的拼音有没有不对的,还有一些读法总是读过一遍就忘,还需要辅导辅导。 赵知青当了近一个小时的赵老师,姜淼为了感谢她,拿出牛棚里白爷爷送的玩具跟他分享。 “赵知青,你小时候玩过这个没,看着很难解,我花了三个晚上才解出来,特别有意思,给你玩玩看。” 赵以忱见到熟悉的玩具出现在姜淼手里时差点没绷住…… 第65章 孺子可教! 赵以忱注视着她手里的东西,他怎么会没玩过,那是他五岁时爷爷亲手做的,做了两个,一个六根组合,一个九根组合。 六根组合的玩具他拿在手上把玩没几分钟就解出来,解完没有再玩的心思就还给了爷爷,还被他训了一顿说没定力。 后来爷爷为了训练他,做出来了一个系列的鲁班锁,可惜都被红卫兵翻出来跟着家里的藏书珍品付之一炬。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鲁班锁。 掩住心里的苦涩和激动,赵以忱眼帘垂下,生怕惊扰眼前一幕,小声地说:“我没有玩过,能让我看看吗?” 姜淼大方地递给他。 赵以忱接过在手的那一瞬间,仿佛时空倒流,回到了五岁那年。 他跟着大院几个男孩在外面踢完足球,疯跑一圈回来,全身淌着汗。 刚进屋就被坐在沙发上一脸神秘的爷爷喊住,他想去洗澡,但爷爷鼓着脸让他先过来。 等他坐过去,老爷子就喜气地从口袋里拿出新木做的鲁班锁,上面还有刻刀的痕迹,但握在手里丝毫没有剌手的感觉,想是爷爷已经精细磨过。 那时候的自己对此并不感冒,鲁班锁他已经在好友的玩具箱里面见识,解锁过,爷爷现在做的是六根木头的,他当时玩得还是九根木头。 没有一点挑战性,赵以忱急着回房冲澡,翻看几眼,一分钟不到就解开。 爷爷当时好像一脸欣喜的想说什么,却被自己的一句话堵了回去。 自己说了什么? 想起来了,说的“真没意思”。 现在想想,爷爷训他,真是训得没错。 姜淼见赵以忱拿着玩具就陷入沉思不动了,担心他不会解被打击到,于是轻松往他肩上一拍,起身坐到赵以忱坐着的板凳上,挤到一块,按捺住兴奋说:“我教你我教你。” 赵以忱吸着鼻子嗯了一声。 姜淼教了一遍,赵以忱按照她的方法解了一遍。 “孺子可教!”姜淼颇有些骄傲,没想到她教一遍就给人教会了。 赵以忱轻笑出声,满眼含光地问姜淼,“这个玩具能借我多玩几天吗?”他想这应该是爷爷故意送给姜淼的,也许是为了转借姜淼安抚自己,也许是纯粹喜欢姜淼,无论哪种,即便他很想要,却也不能夺人之好。 姜淼挥手答应。 赵以忱放进衣服一边的口袋,从脚边的一个布袋子里取出刻好的竹碗。 交给姜淼的那一刻,他觉得挺奇妙的,像交换信物。 这两个竹碗他分别刻了一个拿着锄头的女孩,一个举着本书的女孩,都是按姜淼样子刻的,刻得很像,姜淼拿过时有不小的震撼,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 真的很像她诶,原来她下地和看书时是这个样子。 看着就很乖巧,很可爱。 她忙用手捂住嘴,担心偷笑从嘴里跑出去。 “喜欢吗?” “超级喜欢!” 赵以忱也很满足,这丫头总是能给人情绪价值拉满,得到反馈这一刻,过去的辛苦不值得再提。 这一趟他主要就是来送竹碗,顺便看望一下姜淼,看看是否有需要自己帮忙的。 见她状态还可以,也不好继续留下去。 赵以忱走后,姜淼举起两个竹碗思考着如何让这东西被更多人看到,以便好宣传赵知青的手艺? 一时没有特别好的主意,便暂时将两个竹碗放到了窗沿。 夜深之际,阴沉的乌云也渐渐散开,冒出几个不合群还稀碎的星星。 九月的南方,夏天的燥热还未完全的褪去,姜淼跟着除草的队伍走到稻田。 即便现在供销社有提供除草醚、敌稗一类的化学除草剂,但在前进大队,更多的还是靠人工除草。 这回在队伍里还有两位女知青,何花与徐琪琪。 两位知青的速度比姜淼慢,记分员赵二柱贴脸骂了几回后,何花的速度渐渐提上来,与姜淼比肩,仅剩徐琪琪被留在赵二柱眼皮子底下。 徐琪琪弯腰拔了会儿,就开始提醒赵二柱去隔壁看看,还跟赵二柱打赌,隔壁的周紫芙和华含怡拔地肯定不如自己。 赵二柱经她提醒,转头让田里一位大婶盯着徐琪琪,他去隔壁检查一下。 被徐琪琪说中了,隔壁的知青进度更惨,别人来干活是除草,她们来田里是长草,一站一个坑,好半天都不动。 在赵二柱严厉地吆喝声下,周紫芙和华含怡像两只鸭子被迫在水田里啪啪赶起了进度。 听着周紫芙边哭边拔草的动静,徐琪琪觉得身体格外有劲,要是华含怡也被骂哭,她能更有劲!可惜华含怡面皮薄心硬,除了上回被葛癞子欺负,就没见她哭过。 姜淼留意到快速跟上的徐琪琪,发现她干一会,就会停手垂耳听一会,然后就幸灾乐祸地加速度。 同组的一群人都跟看乐子一样看知青们你来我往的官司。 这年头露天电影一年看不到几次,但自从队里来了知青呀,天天上演的戏码也够得看。 几个闲谈的婆子见姜淼好奇,当着两位的知青面讲起了她们闹出的笑话。 何花下乡一年多早练得一颗强大的心脏,波澜不惊地俯身干自己的。 徐琪琪修炼还不到位,听到有婆子讲自己,嘴皮子撅地都可以挂油壶。 她把气撒到田里的野草上,一纠一个准,撩眼又瞄了瞄那几个婆子,心念一转,说吧说吧,下午我就让你们大开眼界,为了今天她可是等了好久! 下午,吃过饭徐琪琪没休息,一个人神神秘秘溜了出去。 众人上工时发现她竟早早来了田里,见到她和她身后的一长串时,顿时惊呆了各位老婶! 只见徐琪琪腰上缠着数根稻草绳,稻草绳另一端分别套着鸭脖子,数一数,足足有六只鸭子。 大家吃惊地倒不是用鸭子除草捉虫,因为此时水稻已经分蘖,让鸭子下田除草捉虫倒也能实现,但万一鸭子不留神跑了,那才是亏大发! 所以谁家会舍得把鸭子给一个知青同志用来除草? 想必是徐知青拿了好东西换来的。 第66章 我的鸭子不见了 “何知青,我家也有鸭子,你要不要拿东西换,我借你一下午。” 一位婶子见何花知青望着有鸭子干活的徐琪琪满眼羡慕,心想要是条件给的可以,她也可以大方一把。 何花被“热情”的婶子抓住手臂,早已晒得黝黑的面庞挤出一丝笑。 她连自己日常开销都困难,哪有多余的物资浪费在这种事上,拍拍这位婶子的手,呵呵一笑,“自己劳动最光荣,我更喜欢自己动手。” 说完,用力从婶子手中抽回被抓红的手臂,心里无语想骂人。 睨了一眼正带着六只鸭子走在田里的徐琪琪,何花大步走到上午干活的地方,离她离得远远的。 徐琪琪的六只鸭子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连记分员都反复来了好几回,就看她负责的区域有没有进度。 徐琪琪一脸神气地跟他争辩,“赵大记分员,你今天得给我改成满工分吧,你看我这鸭子,除草干活麻溜,还不伤一根水稻,而且鸭子的粪便可是很好的肥料,我这块地都省了二次追肥了,多么事半功倍的创意,我可是很欢迎其他人向我学习的,不过……你可以给我满工分以资鼓励!” 赵二柱两手甩到背后,夹住本子,冷漠道:“你先干完今天六工分的活再说吧。”用鸭子做劳动力,真是资本家思想,还想要满工分,我就看你干得怎么样! 赵二柱虎着一张黑脸离开巡查其他地方,徐琪琪嘀咕了几步,继续被迫跟着鸭子的步伐前行。 这是她跟借鸭子的三个小孩达成的条件,借鸭子可以但不能丢失,丢失一只就要赔钱。 于是,有了现在她跟个孩子妈一样的画面,六只鸭子六个娃,下了稻田只想撒欢自由地在这片广阔富饶的天地大餐一顿! 不过,徐琪琪捆住鸭子的更多想法是不能便宜其他人,万一鸭子太给力,吃完自己这片的吃其他人的,不就白给其他人干活了?那她才是亏了! 想法是很美好的,但鸭鸭们有自己的想法,脖子被人束缚着,领域被人束缚着,六只鸭子吃同一片的草和虫,到后面就开始为了争虫子打架,你啄我,我啄你,啄完对方啄徐琪琪。 周围分散的众人,只听得嘎声一片,吵得耳朵都麻了。 但徐知青不好说话,跟她吵一句,她能说十句,大概还以为你惦记她干活的鸭子。 没有办法,只能加快自己干活的速度,早点干完早点回去歇着! 渐渐地,周围人越来越远。 徐琪琪刚想找人帮忙分开一下打架的鸭子,转头个个离得贼远,她大喊帮忙也没人理自己。 很委屈,她还想谁帮忙分两只鸭子呢! 哼!活该你们累死! 徐琪琪愤愤地解开打架的那三只鸭子的绳,鸭鸭感觉脖子上的重量一轻,架也不打了,使劲扑腾着翅膀往远处去。 徐琪琪差点被三只鸭子扯飞,说出去谁信,丢脸死了! “吃吃吃!放开你们都去吃吧!死畜生!”恼羞成怒之下,她干脆一把撒开了手里的绳子。 鸭鸭们嘎嘎地庆祝! 自由啦,自由啦! 稻田的虫虫我来啦! 一瞬间,六只鸭子朝着六个方向分散开。 徐琪琪冷脸盯了一会,见六只鸭子虽然分开,但仍还在自己所负责的这片区域干活,便也放下心来,想着如果哪只跑到其他人的领域了,她就去捉回来! 回到岸上的时候,她把自己安慰好了,这多好,鸭子干活,她休息,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九月的秋天,气温还有些闷沉,疲惫的徐琪琪眺望的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 “徐知青,太阳落山咯!” “诶,睡这么香,咋还叫不醒呢。” “徐知青,你的鸭子跑咯!” 徐琪琪惊慌睁眼,胸腔里的一颗心扑腾个不停,“什么什么?鸭子不见了?” 她仓皇起身,目光远眺,视野范围内只有四只鸭子…… 还有两只呢? 徐琪琪在几片田埂上来回奔跑,忽地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以为有人见着自己失踪鸭子惊喜回头,结果是捧着本子赶来的黑脸“包公”赵二柱,惊喜消失恐慌再度升起,偏偏赵二柱念咒一样还细数着她负责的那块地不合格之处。 像只公蚊子一般在耳边叫个没停。 “徐知青,你要么今天睡觉之前返工干好,要么今天的工分只能给你扣下了!” 徐琪琪急得跺脚,额头的汗珠一片片的沁出来,顺着颧骨滑落,她带着哭腔地跟赵二柱哀求,“记分员,我的鸭子不见了!你帮帮我。” 赵二柱黝黑的四方脸聚起黑风,声音凛冽死板,“鸭子不会跑远,不在这片稻田,就在另一片,但你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完成后再下工吃饭!” 无情的男人!一点也不绅士,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活该二十五岁还是单身汉子! 徐琪琪在心底暗骂。 赵二柱传达完毕转身就走,面对徐琪琪泫然欲泣的可怜姿态如寒风刮过,不留一丝情谊。 徐琪琪彷徨四顾,甩头向着另一片稻田跑去。 当村里的囱烟接二连三飘起时,徐琪琪终于找到了那两只乱跑的鸭子! 心肺都要气炸也得忍住先赶鸭子回去,可这两只鸭子大概是来给她历劫的,刚赶上岸走了没几步,又从另一块坡滑了下去,在岸上没法赶,她也得跟着下田去赶。 被几只鸭戏耍两小时,变成泥人的徐琪琪终于把六只鸭子全部送了回去。 因为超过约定的还鸭子时间,有个猴似的小孩还扣了她五毛的押金! 为了借鸭子,她先前一人给了五毛的押金,还鸭子的时候,押金退回,她再支付两角钱的租金。 为今天这一死出,她赔了六角五毛,工分没挣到,人还摔了十几次,心肝肺都疼得慌。 等流泪干完地里的活回知青点时已经凌晨时分,徐琪琪摸黑走进厨房,在灶锅里摸到了一个馍馍,两手举着馍馍,咬了两口,干得没法下咽,只能含泪用碗舀出锅底的热水,哽咽地吃完了这顿饭。 可事情没完,刚用冷水擦过身子摸上床,触到睡意那一刻…… 知青点院门突然被重重拍响。 伴随着破音的震吼声,“开门,给老子开门!” 第67章 我们和你一起 姜淼是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听说的这事。 昨天徐知青借来的六只鸭子,是找三个小孩借着,归还之后当晚就死了两只,死的正好是同一户的。今天凌晨,那家人就带着惹事的小孩一路打一路骂地去了知青点找徐知青索要赔偿。 害怕出事,被吵醒的有个人去找了葛队长。 直到天色渐亮,一行人才从知青点出来。 死了两只鸭的那家人脸色稍霁,看着就知道徐知青肯定赔了不少钱。 旁边的葛队长脸色深沉,想打听具体细节的人只能偃旗息鼓。 知青点的事队里的婶子还在继续八卦,姜淼没空顾瑕,新的一周上学时光再次开启。 上学比起下地干活来,总是过得很快,姜淼端坐在位置上认认真真将课上周靖写的拼音和算术方法记本子里,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下来她回去再复习一遍能消化得更好。 右边的王繁与伏案写字的姜淼形成鲜明对比,看到周靖拿出手摇铃时屁股是一点也坐不住了,桌子上的本子也被胡乱地塞进了桌肚里面。 周靖与他对视一眼,将手摇铃放下,问王繁,“周末的学习任务都记下了吗?” 王繁傻眼,他也要记吗? 在周靖虎视眈眈下,他不得不又拿出本子笔,照着黑板记内容。 王繁心里那个急啊,手上的鬼画符更快了。 周靖留意到姜淼放下笔,这才重新拿起手摇铃敲放学铃。王繁解放地扔掉笔,一溜烟地消失不见。 回了家,姜淼把书包放下,带着欢脱的姜麒麟走到岔路口,加入等待牛车归来的大人小孩队伍。 今天公社赶集,她找赵知青帮忙买了猪肉,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了。 “哒哒”的牛蹄声从不远处传来,路边群众顿时化身长颈鹿,纷纷遥望。 牛车达到眼前,熟稔的问候再次在两方展开。 “今天赶集人多不多哇?” “大春她娘,猪蹄你买到没?” …… 姜淼扫了好几眼下牛车的人依旧没有找到赵知青,反倒是云苓姐姐下了车直奔自己而来。 云苓伸手搭住她的肩,用眼神示意,“火柴和酱油都买到了。” 后面的几人恍然,奥,姜淼又花钱了,找云知青带的火柴和酱油。 姜淼洞悉,点点头跟着云苓一去家去。 关上院门,进了厨房,云苓才从包里拿出猪肉,递给她的同时又解释,“早上我跟赵知青一起去肉联厂买的,买完他就让我给你拿过来,但他自己人却不见了,一直到下午回程的时候都没有出现。” 姜淼将猪肉搁到盆里,盆里盛了水缸里的凉水,这样可以尽量保持猪肉的鲜度。 听见云苓的话,姜淼大概知道了今天可能是“他”出现的日子,所以赵知青才会避开人群单独行动。 两人又细聊几句后,云苓拿着姜淼晒得地笋干和野菌回了知青点。 周六上工的时候,姜淼特意走到男知青们上工的位置,寻了一圈,找到了安然无恙的赵知青心才落回实处。 下工后本还计划着进山里一趟,但刚到家豆大的雨就一颗颗砸了下来,吓得正在院子里正追自己尾巴的姜麒麟汪汪两声冲回屋里。 姜淼将被汗沁湿的衣裳脱下来,提着桶温热的水走到院角的三角棚快速冲了几下,换上另一件麻布衫子,手套进去,衣袖长度哗一下到了手肘下来一点的位置,之前还无知无觉的,今天一看,衣袖已经短了这么多。 裤子也好不到哪去,堪堪遮住膝盖头,半个小腿都露在外面。 下周这样去上学肯定是遭不住,她得赶紧把秋冬的衣物准备起来。 洗净的衣服晾在竹竿上,姜淼回厨房关上门,冷意被隔绝在外,只听得见啪啪落地的雨声。 姜淼割了一小块肉切成片,撒了点盐和料酒码着,坐在灶洞前点火,热锅烧起,肉片下锅,刺啦声在小小的厨房响起,等煸出些油她才将泡好的蘑菇放下去,一勺盐一勺酱油,再倒入半勺的热水吨吨煮着。 待二十来分钟后,从橱柜里拿出准备好的面条放进锅里,再焖煮五分钟,撒上葱花和青椒碎即可享用香喷喷的晚餐。 干活一整天,听着外面逐渐转小的雨声,手里的这碗热乎油香的香菇肉面可抵一切。 这场突来的雨足足到周一早上才停歇。 姜淼担心上学途中再次下雨,便把葛三爷那里买的斗笠带上,斗笠很大,头围似乎被刻意调整过,刚好契合她的,戴在头上稳稳当当,就是跑起来时会有一点受限,不能跑太快会被风吹起来。 走了几步,姜淼把自制的有些磨脚的解放鞋提在手里,打着赤脚走在青草或者石板路上,一是省脚,二是省鞋子。 走至一半的路程后,和隔壁两个生产队的小孩们不期而遇,就连一向踩点的游文仙和王繁也追上自己的步伐。 “路太滑了,一起走吧。”游文仙走到姜淼旁边说道。 村里的路一旦下雨,大路还好,小路就比较麻烦,泥泞稀烂,即便走在路两边的石子或者野草上,一不留神也会打滑摔个屁股墩。 姜淼虽然平时速度快,但这情况不是逞强的时候,应了一声直接抓住游文仙。 手掌心忽地被一只冰凉软软的小手抓住,游文仙打了个冷颤,提起姜淼白了很多的小手仔细查看,好小,好凉,像凉皮。 姜淼使劲把他的手拽下来,蹙起眉头问:“停下来干什么?把王多多抓着。”她才不想抓王繁呢,游文仙抓。 游文仙嗷了一声,握住王繁同样大小,却十分粗糙的手,不禁在心里吐槽,男孩女孩连手都差别这么大。 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也组成了各自的队伍,互相拉着手向前走。 当然也有因为拉了手,反而一摔一连串的。 刚摔进田里的队伍,陈雪和她的弟弟就在其中,唯有落在队伍最后的陈美,陈雪的二姐,在滑到田边的那一刻,甩开了对方扯着自己的手,两手改抓住田埂边的草藤,稳住了下坠的身体。 姜淼几人见状,连忙搭手把她拉到安全地方,其他几个高年级小孩则惊呼着去田里拯救乱作一团的泥娃娃们。 拉起的五六个泥娃娃在田边站成一排,鼻子嘴巴糊着泥,仅一双双眼睛哗哗往下流泪,忍不住哇哇张开嘴时,嘴边的泥水全数流进嘴里,哭得更大声了。 其中一个高年级男生看了眼站成一排的孩子,强忍着笑意建议道:“都回家吧,湿了一身上课肯定得感冒。” 曾邀请姜淼踢毽子的徐图图抱着书包站在高处,喊了一声章旭。 站在泥娃娃旁边的高年级男生侧目看过去,“怎么?” 徐图图举着手腕朝他晃了晃,故作冷着的调子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欢喜,“已经七点半啦,再不走你们就要迟到了。” 章旭端详她的模样,认了一下,随后面带浅笑地看向田埂边另外十几个孩子,“你们去学校吧,这六个小孩我送他们先回去。” “你要送他们回去?”徐图图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几度,看到众人投来视线又压下来,轻声问,“六个人呢,脸都认不清,感觉也不像我们村的,你怎么送啊?”她眉眼低垂下来,嘴角也不受控的翘起,心想要是你喊我一起,我也可以帮你。 谁知这时,游文仙忽地开口。 “我们和你一起,这六个里面有四个是我们队的,有两个是下河湾的,我知道他们住哪里。”说着,游文仙手摇了摇一左一右的人,“我们和你一起。” 对王繁来说,不用上课就是玩,他答应地飞快。 姜淼虽然虽然不懂为什么要带上自己,但看游文仙那么诚恳的眼神,停滞了几秒还是答应下来。 听见有人送自己,六个泥娃娃也不哭了,睁着大眼小眼巴巴望着他们几人。 其中一个泥娃娃眼皮垂下去,不敢看人,生怕被人瞧见真容。 她余光注意到完好无损站在岸边的陈美,眼里顿时就窜了火苗,可恶的二姐,竟然甩开她的手,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弟弟掉进田里,回去她一定要狠狠跟妈妈告状! 第68章 老丁家的小傻子 高处的徐图图眼睁睁看着章旭被游文仙那小子抢走,气得鼻孔都大了一圈,注视好久,还是在好友的催促下选择了赶路上学。 回程的路上,章旭打头阵,游文仙在中间,姜淼断后。游文仙本想自己留在最后,但姜淼态度强硬,他只能同意。 路途中,姜淼听着章旭和游文仙的搭话,渐渐对章旭有了初步的印象。 章旭跟游文仙一样都是五年级,但与众不同的是,章旭今年已经是读五年级的三个年头了,无论是按年龄还是成绩,他早已达标了去公社或者县里上中学的水平。 但他有个老得痴傻(老年痴呆)的外公,他没有办法扔下外公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也没法带着外公去学校周围租房子住,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邻居对外公来讲并不安全,反而在村里,就算走丢,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喇叭喊一声,他就能找回自己的外公。 但他又不想就此放弃读书,所以宁愿继续待在学校,听周靖讲课,或者自学初中课程。 有时候他还会帮周靖上四五年级的课程,这也是游文仙这么一个社恐为什么会愿意主动帮章旭的原因,对游文仙来说他同样是跟老师一样的存在,但他又没有老师的那股距离感,和大家都能玩得来。 “我明年要去县里上学,我……哥也在那。” “葛慈生吗?” 章旭和葛慈生还是同一年的呢,现在人家已经在上高中,而他还被困在小学五年级。 游文仙回道:“对。” 章旭爽朗的笑声散开,“那很好啊。” “你呢?你明年总不会还继续读五年级吧,明明你连初中的课程都自学那么多了。”游文仙对他感到惋惜,觉得他不该止步于此。 但好像章旭外公虽然记忆不好,身体却硬朗得很,那……五年级得上到什么时候去? 章旭嗯哼一声,笑道:“嗯,明年还是在五年级,你随时回来我都在学校,不挺好的吗?” 游文仙话口转到他家人,“你外公身体怎么样了?记忆还是容易出错吗?” 章旭没了笑声,声音沉了很多,“还是那副样子,光是这样我其实就很满足了。” 过去他也曾祈祷外公的记忆能够恢复,但连市里医生都说这是生理性的疾病,靠药物也没有办法根治,那么就在外公有生之年多陪陪他吧。 游文仙轻声嗯了一声,安静下来。 后半程除了一行人踩过野草的沙沙声,顺路而行的风啸声,再无其他。 下河湾的距离近,两个泥娃娃到了村口向章旭,游文仙,姜淼,说了声谢谢便自己回家。 章旭再次叮嘱他们,稀泥路,慢点走,不要跑。 剩下四个小孩,几人又转头向葛家湾去,为了打发路上的时间,章旭跟孩子们讲起了一只叫孙悟空的猴子的故事。 “这只猴啊,出生于天地间的一块仙石,出生的地方叫做花果山。因为它诞生时天地万物异象纷纷出现,光芒万丈,震动整个花果山,所以山里的猴子都称呼它为美猴王。” “……它在菩提老祖坐下学了七年,学会了七十二变、筋斗云等各种神术。在它离开的时候,老祖对它说了一句话。”章旭声音变得粗沉,提着腔道,“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若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道,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小孩子一阵倒吸气,这老祖也忒凶残了吧,报个名号就要弄死猴子? 章旭仰头大笑,笑完神秘道,“今天故事就到这里,下回还想听的话,周老师的课好好听,谁课上说小话打瞌睡我就不讲了。” 姜淼答应地最快,“好!”她上课可认真了,从不讲话打瞌睡,孙猴子的故事她要继续听。 另外几个小孩也欢天喜地地答应。 谈笑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葛家湾岔路口。 三个小孩自觉归家去,剩下一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章旭留意到这个小孩从掉下水田,包括一路上听故事一句话没说过。 他垂眸看着低头的小孩,蹲下身,与他平视,轻轻问:“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吗?” 小孩还是低头没反应,章旭抬头看向游文仙,游文仙也摇摇头,他没怎么见过这孩子。 姜淼就更加不知道了,摇头。 一旁的王繁歪下身子,仔细打量他垂下的脸庞,两秒后豁然,直起身子,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老丁家的那个小傻子!” 章旭柔和的面庞硬了几分,游文仙也伸手敲了他一个栗子。 王繁捂着痛处后退步子,十分委屈,“我又没有喊错,队里人都是这样喊他的,因为他就是喜欢低着脑袋不讲话,也不跟我们一起玩,跟姜淼一样,孤僻得很。” 姜淼斜睨他,“不和你们一起玩的原因,多半是看不起你们。” 王繁嚷嚷,“我还不喜欢跟你一起玩呢,哼!” 姜淼点他,“人家不和你们一起玩,你们就说人家是傻子,显然你们的思想品德很有问题。” 王繁鼓着脸跺脚,“你乱讲!我才没有!你们看他,他是真的有点傻,别人欺负他骂他,不讲话也不反手的。” 章旭脸色严肃起来,不解,“那为什么会送他去学校?” 王繁摇头,他怎么会知道。 不过既然知道是谁家的小孩了,得知小孩的特殊情况,他们自然得送到家。 到了老丁家屋外,安静的小孩有了一点反应,主动地走到最前面拍了拍门。 拍了一会,没人来开门。 “应该是都去上工了。”游文仙是听过老丁一家人的故事,老丁是个眼里只有活和儿子的,但两个儿子的眼里没有老父亲,天天盼着啃老父亲的口粮,后来被葛队长强压之下才带着媳妇一起去上工。 听说老丁小儿子最近得了个带把的,这还没出月子吧,应该家里有人才对。 游文仙讲出自己的推理,章旭刮目相看,连人家坐月子你都知道! 游文仙:……啊!八卦本性暴露了…… 安静小孩除了不讲话,还很固执,没人开门,就一直敲一直敲,力道也不曾变,节奏把握地死死的。 终于,就在游文仙犹豫要不要去地里找老丁时,里面有人喝了一声,“谁啊?一直敲敲敲,赶鬼呢嘛!” “你们家小孩掉田里了,快开门。”章旭也没了好脾气。 “吱吖”一声,门开了。 第69章 将你全须全尾带回来 一个肤色较黄,瓜子形脸庞,约莫二十七八的妇女,稍粗的手臂环抱着被纱布遮的严实的婴儿,神情不愉地打量几人。 目光落到脚边的小孩时眼里还泄露了几分嫌弃,“三娃,你怎么在这,没去上学吗?” 小孩依然没说话,用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注视她。 妇女发现到被他抓着的裤脚处沾上了泥水,这才注意到他一身泥的模样,后退一步,从小孩手里抽出裤子布料。 黑着脸问一旁的几个大小孩,“三娃是咋回事?” 章旭同样冷着一张脸说:“你小孩掉水田里了,衣裳都打湿了,赶紧带他换了。” 说罢,转身就走,姜淼几人见状跟上。 刚走两步,拐角处一个只有脸是干净的大型泥人挑着箩筐出现,他认识姜淼几人,露出牙床打招呼,“你们几个没去上学?” 游文仙回答:“老丁叔,我们送你孙子回来的,他上学路上掉进水田里了。” 老丁啊了一声,顺着游文仙指着方向看过去,见到了同款小泥人三孙子。 老丁大步冲过去,粗糙大手摸摸孙子糊了层泥的脸蛋,惊呼一声,“三娃,快进屋,爷爷给你洗澡换衣服。” 握着三娃的手迈开步子,想起什么又连忙回头叫住四人,“孩子们,你们也进来,喝杯热水再走,快来快来,游小子带着他们进来。” 走出几步的四人又折回去。 堂屋内,老丁给每人倒了碗红糖水,让他们先坐着休息,他先去给三娃洗一下,走的时候还喊走了三娃妈。 三娃妈咕哝一声,她还要带小儿子呢,怎么帮他洗澡。 几个小孩全当没听见,大口喝碗里甜滋滋的热水。 半碗红糖水下肚,姜淼手脚也渐渐暖和起来,还借老丁家的地方在门口水缸里舀了点水冲脚,冲干净后重新穿上结实的解放鞋。 “你这个鞋形状怎么这么奇怪。”游文仙瞥到她鞋子,视线就挪不开了,版型这么四四方方,不得憋大拇指吗。 姜淼觉得游文仙真没眼力见,有什么好问的呀,虽然是挺丑,但看看就得了。 她不理游文仙,自顾自地欣赏院子里的两棵桂花树,一大一小,一高一低,开的格外好,吸一口气就能闻到浓郁的桂花气息,简直是感官和嗅觉的盛宴。 望着两棵桂花心神渐渐飘远,她想,要是自己院子里也有这么一棵桂花树那得多美。 等老丁出来问问他是哪里找的树苗,可以的话,她也种两棵。 不过没等到老丁出来,只等到了三娃妈抱着啼哭的小婴儿回到堂屋,大概是想撵他们走又不好开口,她竟然撩开衣服当着四个大小孩的面给婴儿喂奶。 章旭尴尬地站起身,提议回校。 几人答应,没顾得上跟老丁告别匆匆离开。 回到学校,周靖并没有因为四人迟到而批评,反而还花了一节课的时间夸奖他们此次的助人事迹,并承诺记两朵小红花,等到期末考试时若能攒出五朵小红书,就奖励一支钢笔。 经过这次事情,姜淼发现自己在班级里的人缘好了不少,一到下课就有好多女同学队伍邀请自己加入她们的游戏,跳绳、掷沙包、跳方、老鹰捉小鸡,除了踢毽子,已经纷纷体验个遍。 放学回家,姜淼摘了院里结出的辣椒炒了盘回锅肉,伴着三碗白米饭下肚。 填饱肚子身体暖和起来,起身把家里之前剩下的,葛癞子赔的票一起找了出来,其中布票有一尺,两尺,半尺的加起来七八张,棉花票少,只有两张“壹市斤”票。 布票和棉花票不够,只能先备一些。 姜淼关上院门直奔葛队长家。 葛有根听过姜淼的想法后,有些不赞成,棉布棉花公社供销社也能买到,没必要跑一趟县里,姜淼告诉他自己还想去书店看看。 葛有根想了想,觉得一个小孩跑这么远还是不安全,除非能找个人作伴。 姜淼眼眸一亮,问道:“那我能不能喊上赵知青陪我一趟?他是男生,有他一起,肯定不会出事。” “赵知青……也行,他是个正直热情的小伙子,有他陪着我也放心,但你们还是要当天回的。” “嗯嗯,我们当天就回。” 拿着队里开得介绍信,姜淼迈开步子奔向知青点,赶紧去告诉赵知青这个好消息。 知青点内,赵以忱刚洗漱好回房间就听见凌霄喊自己。 “赵知青,有位小同志找你。” 小同志?赵以忱将书压在枕头底下,走出去。 姜淼见到赵以忱的身影,小声地喊他,“这里这里。” 赵以忱跟着她走远了些,姜淼才将去县里的事情告诉他。 赵以忱眼里露出意外之喜,再三确认,“我真的也可以去吗?”他们下乡知青没有重大事情,是很难开到介绍信的,即便是陪着姜淼,但能去县里,也挺让人惊喜的。 正好去县里,他可以去一趟那里。 姜淼神神秘秘地将口袋里的介绍信展开,“你看!介绍信都已经搞定啦!” 赵以忱接过介绍信,来回扫了两遍,心落定,笑道:“好,我一定将你全须全尾带回来。” 翌日,天还未亮两人就出发了,因为公社到县里的公车班次少,发车早,他们必须天不亮就出门。 幸好两人步子都快,而且姜淼从小在山里跑,真要提起速度赵知青都比不上。 达到公社赶车点时,天上已泛起一圈金边,好在时辰早温度还没有上来,两人歇了一会儿,周围渐渐聚集不少人,看样子等会说不定还要挤车的。 十几分钟后,公共汽车摇摇摆摆而至。 车上零星已坐着些人,车门一开,赵以忱就给姜淼撑起了四方的天地,将拥挤的人群堵在后面,让姜淼上车,她上去之后,自己才大跨一步上车走到她旁边。 两人寻了个最角落的两个位置。 赵以忱给乘车员付好车费后回到座位时,姜淼正晃头晃脑地四处看,见着前面人群都挤成面饼,人人叫苦,心里不禁感叹还好这一趟有赵知青,不然自个第一次坐车指不定就被人哄住了。 “一会儿汽车启动时可能会出现一股燃油味,如果你不舒服就跟我讲。”他是见过有人头次坐汽车就在座位上又哭又吐的,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姜淼能不能适应。 姜淼颔首应好,扑扑跳动的心只有期待和兴奋。 第一次坐呢。 发车时,赵以忱一直留意姜淼的神情,发现她小脸上的热情是半分也没消减,就知道她大概属于不晕车的类型,这很好,走哪都没问题。 姜淼偶尔探出脑袋瞧瞧窗外,看到路边有很多挑着担的行人,也有骑着自行车或者牛车,甚至拖拉机的,不过整个大路虽然比乡里的宽敞,但黄泥路终究是坑坑洼洼,一走一荡,这回她知道了,四个轱辘的公车也跟牛车一样,颠得很。 尤其他们还坐后面,好几次屁股都被甩起来,要不是赵知青拉着自己,脑袋指定早被车厢磕出个大包来。 车厢里人多也更吵闹,不知道大家这么早出门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说。 听着叫嚷的声音,姜淼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啄。 在脑门即将磕到前面座位时,赵以忱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头,扶着往他身边偏,离县里还有半个小时左右,难为小丫头这么早起床还给他做早饭,困了就靠着他休息会吧。 年纪小小,多睡会才能长高。 第70章 夏主任,我是阿渊 与公社不同,县里的街道,楼层,店铺繁华又大气,刚走过的那个街道姜淼看到了县政府、邮局、公安、影剧院、照相馆、医院等。 走到拐角楼处,上面写着百货大楼四个字,姜淼东瞅瞅细看看,只感觉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来来往往的行人出入百货大楼更是大包小包拎着。 赵以忱牵着蒙头转向的姜淼走进去,环顾一周,停了半晌,直往某个柜台去。 柜台里边站着三个身穿列宁装的售货员,其中两个梳着大辫子,眼神停留在赵以忱身上,见他笔直往这边来,两人脸上都飘出两朵红云。 赵以忱一个眼神也没给她们,走到另一个中分短发的售货员面前,她看起来比旁边两位年长很多,眼角还带着丝丝皱纹,看向赵以忱的目光也不似那俩姑娘,更多的则是端量。 她仔细看了好一会,目光渐渐聚起一丝不可置信,犹不敢确认,只问:“你?” 赵以忱表情淡淡,声音平平道:“夏主任,我是阿渊。” 听到阿渊二字,她强行维持的表情瞬间破防,绽放出一个含泪的笑容,“阿渊!” 赵以忱这才微微一笑,温和道:“嗯!是我。” 她表情又收敛许多,一点一点恢复刚刚的严肃,转向旁边两个看入迷的售货员,说了声仔细看着,就带着赵以忱和姜淼往仓库里面的办公室去。 三人走进办公室,夏洁掩了掩房门,再次转头的脸庞已是泪意盈盈,上前两步细瞧眼前人,轻声喃喃,“阿渊,你怎么现在才来?” 赵以忱笑着上前一步环抱了夏洁一下,又松手,才回应,“小舅妈,我已经下乡有两个月了。” 夏洁瞪大了眼,张张嘴,想到了什么,眼里聚集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滴滴落了下来,却也不忘指责他,“你这小子,总是这样……”遇事就选择孤军奋战,一人扛事,明明他叔叔和两个舅舅都在,却…… 赵以忱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涩,精致的面庞上也只是无奈一笑,“小舅妈,你这样舅舅知道了可不会轻易饶过我。”而且,都这么多年过去,小舅妈还是这么多愁善感。 夏洁狠狠嗔怪他一眼,没好气道:“哼,你舅舅的确是不该轻饶了你!小白眼狼,找他得了消息人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连你的消息都查不到。” “小舅妈,白渊的消息确实已经查不到了,世上已经没有白渊这个人,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赵以忱。” “阿渊……”夏洁刚收住的眼泪又要泄洪。 赵以忱安抚地拍拍她的肩,目光转向一直安静乖巧站着的姜淼,“小舅妈,我们有正事找你,你别哭了。” 夏洁瞪他,从口袋里拿出丝巾,转身擦了擦,稍稍恢复了情绪才重新转过来,面向两人,“说吧,什么事。” “我们想买布和棉花。” 夏洁竖眼,“就这事?” 就这事还打断她滔滔不绝的情绪,她还真以为这小子是碰上什么大事了呢! 赵以忱无奈。 “好啦好啦,别用你小舅舅翻版的脸这样看我,看得我很想骂人。”每次赵寂无语时就是这副表情,看着很欠揍,他外甥的这个表情如出一辙。 夏洁招呼两人坐下,倒了热茶,担心姜淼不爱喝茶,从自己包里掏出了小零嘴拿给她。 姜淼被赵知青小舅妈的热情弄得无措,向他投去视线。 “小舅妈,你这么热情很像吃小孩的狼外婆。” 夏洁心里抓狂,真想举起拳头捶他,但注意到他瘦得脸颊都往里凹了,肩胛也被衣服衬得清晰分明……明明她上一回见他还是意气风发身体强壮的少年模样,是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变成了现在这样……想着想着,她眼眶又开始发红。 不行不行,再哭真要被阿渊嘲笑了。 夏洁转过眼眸,努力不去看他,将奶糖也塞进姜淼手里,还摁住她的手,不允许她再放回来。 “小妹妹,你们想买哪种布,买多少,棉花需要买多少斤?” 姜淼对此其实并不了解,她来百货商店原本是想着人多售货员也多,可以跟售货员请教请教,但没想到赵知青直接带着她走后门,跟领导讲话,紧张之下又受宠若惊。 在夏洁热烈的注视下,她慢吞吞开口,“我想做两身大点的衣裳,还想做一床厚实的棉被,如果可以的话,还想买一双棉鞋。” 夏洁扫了她一眼,思索着道:“棉鞋没问题,衣服的话……你这个年龄段长得最快了,是得做大一点,你会做衣服吗?我们这里有直接的成衣卖,小孩的成衣也有,就是款式少,价格贵。” 姜淼还没讲话,赵以忱就插话进来,“不买成衣,买布,我们自己量体裁衣做合适的大小。” 姜淼跟着点头。 夏洁应声,“的确这样更好一点,那我们这里有的确良、劳动布、灯芯绒、各种款式的棉布。”她拍了拍姜淼的肩,起身说道,“你坐着,我给你拿点样品你看看。” 夏洁从库房拿了一团碎布条过来,一一指给姜淼看,还让姜淼上手摸一摸,感受感受,看想要哪种。 经过夏洁的一番讲解,姜淼最终定了七尺的军绿色卡其布,和七尺的棉布。 至于冬季棉被的布料夏洁建议她用印染的老土布,青蓝交错,漂亮又独特,而且有剩下很多残次布,不需要布票,正好可以解决姜淼眼下的缺布票的困境。 姜淼非常感谢夏洁的贴心,甚至站起身给她鞠了一躬。 夏洁被她逗笑,轻柔地摸摸她的脑袋,出来买东西不是家人陪着而是阿渊陪着,想也知道这孩子的处境跟他差不多,一时之间,心里对她愈发怜爱。 这可比怪脾气的阿渊乖巧多了,她喜欢。 现在就剩下棉花,姜淼拿出仅有的棉花票,赵以忱瞧了一眼,从自己身上也掏出了两张棉花票,对夏洁说道:“正好凑六斤棉花给她。” 夏洁接过票,没有多说什么。 “好了,正事说完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保管在你们回去之前将东西交给你们。”她抬眼向阿渊看去,“中午你们该跟着我走吧,来都来了,真不去看看你小舅舅?” 姜淼眼色极快,扯了扯沉默中的赵以忱,“赵知青,你去吧,中午我去县里的大饭店尝尝味道,吃完我们再到百货商店碰头。” 赵以忱一副厉色,“不行,你必须跟我在一块。”他转头看向夏洁,“那就多谢小舅妈招待我们。” 夏洁啧了一声,笑骂他小赤佬。 听见来自小舅妈久违的昵称,赵以忱脸上的笑意加深。 第71章 外甥像舅嘛 临近11点,夏洁带着两人走出百货大楼,穿过一条条纵横交错狭窄的老街巷,刚走入一个巷口,“嘀铃铃”急促的车铃响起。 姜淼歪头看稀奇,见一个踩着自行车的少年直奔而来…… 赵以忱伸手拉住姜淼退了几步,高大的自行车几乎擦着姜淼而过。 夏洁也被吓了一跳,见姜淼没事,摸了摸她脑袋轻声提醒,“走这么窄巷子得注意留神,像这个骑自行车的还会打铃,有些追逐打闹的小孩才没个轻重,硬邦邦像个石头撞到怀里,肚子都得撞得生疼。” 姜淼忐忑的心稳了稳,刚刚是她看自行车给看入迷了,完全没意识到车主嘀铃铃的声音是在提醒她让路。 不过赵知青拉自己一把,扯得好用力,手肘都疼丝丝的。 随着夏洁对周围路型的介绍,三人穿过一个河桥,向右行了五十米,到了一个三层楼房围成的院子。 进入院子,就有来往的人跟夏洁打招呼。 “小洁,今天这么早下班啦?” 夏洁呵呵一笑,“是的,今天遇上我娘家的亲戚小孩,我带兄妹两个回来填个肚子。” 那微胖的婶子上下打量两人,说话还是和气的,“哎!我就说这俩看着眼生得很,打远看一点也不像你家那小子。” 她密密的视线落到赵以忱脸上,“不过仔细看,这少年郎跟你家大小子还是有几分相像。”看着像亲戚。 夏洁摆了摆手,回道:“嗐,可不是,我娘家一堂姐早年嫁到外省去了,今天要不是这张脸,我都认不出来。” 夏洁往婶子面前走了几步,压耳说道:“明天罐头就到货了,梅花婶,你要的话,明天得早点去排队。” 梅花婶狭长的双眸绽放光芒,点头连声说好,指了指肘弯的篮子,低声道:“我给你留了几个鹅蛋,都是我老爹前几天从乡下给我背来的,纯正的很。大小子媳妇不是马上要生了吗?到时候你拿几个去,一天一个鹅蛋给她养着,身体恢复贼顺溜。” 夏洁笑眯眯地说着感谢的话,又寒暄几句,梅花婶可算是走了。 进了屋,夏洁才转头跟两人说道:“梅花婶他哥在革委会,如果你们在路上碰到她就赶紧走,别看她和气,逮着人就能天南地北聊个不停,万一不小心哪句话说错了,会被她告密给革委会,就为了给她哥挣业绩。” 听到革委会,赵以忱眸色沉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笑着应下。 夏洁让两人先休息,她去厨房做饭,但两人都是坐不住的主,争了半天,一个要给她烧火,一个要给她和面。 夏洁便开始处理泡在水缸里的丝瓜,边弄边问起阿渊下乡的地址和生活。 听着赵以忱轻描淡写说的内容,她知道这小子又只挑好的说,但也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听着。 还没说完,有人开门进来。 “小洁,你带谁回来了?”赵寂关上门急忙冲进厨房,“小洁,小洁……” 夏洁将盛有丝瓜小块的瓷盆敲在灶台上,嗔道:“叫魂了你!” “小洁……”赵寂迈进厨房,注意到那边高大清瘦的人用腰抵着菜板,切着面条,仅有一个埋头的侧面面向他,可这也足够了,“阿渊……” 不愧是和夏洁亲密无间的夫妻,破防的表情和语气都一模一样,眉毛嘴巴苦巴巴的,看着就要哭的样子。 握着菜刀切至一半的赵以忱动作停滞,听到阿渊二字,眼眶随之晕上一片红,放下菜刀,他转身面向赵寂,笑道:“小舅舅,你怎么被小舅妈同化,变得爱哭了。” 赵寂大步朝前走到高出自己一头的侄子面前,手握成拳捶到他肩上,声音喑哑,“你这家伙,几年不见长大后就是这样跟舅舅问好的?” 关切的视线像画笔般一一触到他的脸、身体、四肢,赵寂兀自点点头,咽了咽发哽的喉咙,“怎么给自己养得像个瘦麻杆,就这一张脸看得过去了,还能找媳妇。” 赵以忱哑然一笑,“外甥像舅嘛,小舅舅当初不就是靠一张脸把舅妈哄到手的,我肯定也向你学习。” 赵寂和夏洁脸皮还是没有赵以忱的厚,被他一句话堵得双双脸红。 姜淼一边烧火一边欣赏赵知青与众不同的一面,在亲人面前的他是从没见过的鲜活轻松。 夏洁接过阿渊手里的菜刀,将两人撵了出去,做饭速度也提上来。 四碗丝瓜鸡蛋面,八个馒头,一碗肉末鸡蛋羹,饭菜上桌,书房里交谈许久的两人才走了出来。 赵寂落座先招呼姜淼,热情道:“姜丫头,快坐下吃,别等你夏婶,她就喜欢饭前喝碗开水。” 姜淼看向正兑温水的夏洁,夏洁也跟她示意先吃。 早饿得肚里演奏交响曲的姜淼重重点头,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赵寂看了几眼,不自觉胃口也被打开。 四人安静吃完面,赵寂又往姜淼碗里舀了几大勺鸡蛋羹,又放了个白面馒头,“吃,跟叔叔别客气。” 招呼好姜淼,赵寂才跟赵以忱继续聊起来。 刚刚在书房他已经得知他的近况和打算,对白家现状来讲,的确什么事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安排。 白老的组织不可能冷眼放纵那些人继续迫害,为了白老身上的价值,一定程度上也会保护被下放到大西北的白老大,白老二就更加不用说,在军中的位置举足轻重,亦有自保之力。 而阿渊以赵以忱的身份,知识青年下乡,也能从白家这团乱中寻得一时安宁。 只是他那性子偏激的姐姐,走到那一步是最大的遗憾。 “阿渊,你不要怪你妈,她……只是太爱你父亲才会走到那一步。” 赵以忱咬着馒头,轻轻摇头,“不怪,我知道她是为了保护我。我走的时候,去看过她一眼,她现在生活的很好,也没有再沉溺于过去,挺好的。” 赵寂深深注视着他,见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虽然现在不方便打扰你妈的生活,但我这里你是随时能来的。” 夏洁抬起头,声音蕴有活力,“怕什么,小赤佬不来看我们,那就我们去看他,到时候你找领导批一辆车,我们开车去,包管让他走哪都被全村人仰慕!” 赵寂还在想如何让他多来这儿,听见爱妻的话,顿时茅塞顿开,郎朗一笑,“你这个法子好,阿渊就吃这套。” 果然,赵以忱露出一抹卑微无助的笑容,随即叹了口气。 姜淼一眨不眨地观看这一家子的往来,觉得他们暖如朝阳的氛围真下饭! 第72章 我以后长大了也孝敬你们 小肚子圆鼓鼓吃完午饭,姜淼跟着夏洁去百货商店拿货,赵以忱和赵寂走在后面。 夏洁让两人外面等着,自己和赵寂进去。 没一会,赵寂肩上扛着一个塞得鼓鼓的尼龙袋子,赵以忱快步走上去接过来,扛到自己肩上时,他侧眸看了夏洁一眼。 夏洁朝他眨眨眼,温言细语道:“布料棉鞋棉花都塞里面了,你们一路注意安全,这会儿时间不早了,赶紧走吧,不然太阳落山都到不了家。” 一行人到了乘坐公车的位置。 赵寂绕着车头去到了驾驶位,伸手给驾驶员递了支烟,又笑着说了几句话,再过来的时候就喊两人先上车。 姜淼觉得神奇,抬眼看看赵寂手里的烟,又瞅瞅司机挂在耳朵上的烟。 赵以忱大步跨上车,姜淼落后几步,转向夏洁和赵寂弯腰,格外真挚道:“谢谢赵叔叔,谢谢夏婶婶,我以后长大了也会孝敬你们的。” 在姜淼认知里,他们是赵知青的亲人,自己和赵知青关系那么好,以后肯定还会有来往,那她以后也会多多孝敬他们! 夏洁有种白捡一个闺女的感觉,心里甜甜的。 赵寂爽朗一笑,忍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满口答应,“那小丫头你得快点长大咯。” 告别两位大人,公车也陆续坐满人,摇晃着回程。 姜淼穿过人缝注意到司机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把耳边的烟拿到鼻子底下嗅两下,然后再放回去,明明没吸,却是一脸的陶醉。 她扯了扯赵以忱的衣袖,小声说:“下次我们出门也备上一包烟,到时候坐车或者买东西就给人递支烟,然后事情就好办啦。” 赵以忱顺着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司机,忍忍笑,答应了她的提议。 两人到公社后还要再走着回大队。 路上无聊,姜淼便开始讲起前几天在章旭那里听来的孙悟空的故事,已知的故事很短,后面的内容还没有听着,她便自由发挥给赵知青讲着。 等两人走到大队时太阳已落山归家。 姜淼打开门,姜麒麟和姜小白纷纷迎过来,她喊赵知青先进屋,她先去厨房给两个小东西弄吃食。 回到堂屋时,包裹已经被赵知青打开。 姜淼扫了一眼,觉得棉花里有的地方异常凸起,她伸手进去探了探,摸出来两罐麦乳精和两大包肉干,仔细一眼,上面还分别写了姜丫头和阿渊的几个字。 “赵知青,你看这个?”姜淼急慌慌地喊他。 赵以忱很平静,似乎早知如此。 姜淼将东西放到桌子上,转身一样一样的拆布料棉花,拆到最底下,里面赫然两双崭新的棉鞋,一黑一红,红的尺码是她的,黑的尺码很大,应该是赵知青的。 姜淼觉得很不好意思,今天本就承了赵知青的情,走了他的关系,用了他两张棉花票,现在写了她名字的奶粉和肉干她根本没脸收。 一股脑推到赵以忱跟前,急忙道:“赵知青,你一会儿全部带走。” 赵以忱眼角弯了弯,“万一给他俩知道你拒了他们的心意……应该会很难过,你真的不要?” 姜淼想到两位大人如出一辙的脾气,表情卡住,停滞好一会仍旧摇头,“不能要,不仅不能要,我还要还你两张棉花票,但是我现在没有棉花票了,其他的有,你要不要选选?” 赵以忱拦住她要去卧室拿票的动作,摁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票不急,你知道的,我……他有时候会打野猪野狼去山下卖,所以我不缺东西。如果你想还的话……下回去县里可以一起喊上我,我陪同,照顾你。” 这个提议很好,姜淼自然是答应的。 赵以忱又说:“这个呢,都放你这,我拿回知青点还要找理由解释,放你这我随时来都能吃都能喝。你的这一份你也不要推脱了,等下回你给他们带点山里货,回礼就行。” 这个提议更好,姜淼甜甜答应。 有了小舅妈送的东西,两人的晚饭和好解决,泡一碗麦乳精,热几个馒头,馒头中间夹一块肉干,一口咬下去,既有绵软的馒头香,又有劲道十足的肉味,吃起来霸道得很。 吃完后两人一同出了门,赵以忱回知青点,姜淼则去趟葛队长家报个到,顺便还带上了两人在供销社买的红糖。 送完红糖出来,姜淼手上又多了一小袋的红枣,表婶塞给她的,她拿了一颗放进嘴里,软软的,还有甜味。 回家的路上蝉鸣蛙叫,夜色昏暗,月牙高高悬挂树梢枝头。 没一会儿,昨天提前回家的太阳从另一边准时升起。 姜淼刚吃完早饭,正拿起锄头要给自留地除除草,院门被人敲响。 开门,抢先撞入眼帘的是只有孤零几颗牙齿的牙床,定睛一看,是拎着篮子,牵着三娃的老丁。 “姜丫头,没有打扰你吧。”老丁驼背勾腰,看姜淼的视线跟平视差不多,他布满渔网纹的脸上露出笑容,头顶花白稀少的头发像一顶小毡帽。 姜淼摇摇头,望着他。 老丁又短又粗的手指提着篮子举了举,说话清晰,“我给你送点鸡蛋来,上回得亏你们几个娃娃拉了三娃一把,三娃不像其他孩子灵敏,掉进水田没人拉他肯定就自己呆里面玩了……这对他来说可是救命之恩,应该好好感谢,好好感谢……” 他嗓音顿了顿,沧桑黝黑的面庞又流露出一丝歉意,“对不住,姜丫头,我们报恩来晚了,我这一篮子鸡蛋都是新鲜的,刚存了一周,你快收下。” 他伸手把篮子贴她手上。 姜淼快速把手背到后面问:“老丁叔,其他几个人你也送了一篮子鸡蛋吗?” 老丁听她这样问,还以为不满自己跟其他的不同,赶忙说:“是呢是呢,他们仨个孩子的鸡蛋是我找人换的,你的是我们自家母鸡和鸭子生的。” 姜淼摇摇头,快速道:“不管他们有没有收,我不收的,叔。” 那天她根本就没有出力,收这鸡蛋干嘛,而且老丁家的情况她也听游文仙讲过了,这一家人全生的儿子,生活压力一点不小。 老丁蠕动了几下嘴巴,郑重道:“那怎么行,救命之恩值千金,我我我没有太多东西,但鸡蛋你得收啊,不然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姜淼被他愁苦的表情也弄得情绪沉了沉,老一辈的人比较看重这方面。 想了想,姜淼先将一老一小迎进屋内,倒了一碗甜水给他们。 见姜淼还要倒第二碗,老丁连忙劝阻,“别别别,丫头,我跟三娃喝一碗就行。” 说是喝一碗,老丁喝了也就一口,剩下全让孙子喝了。 老丁又把鸡蛋往她面前推,姜淼便从里面取了五个鸡蛋,解释道:“真要说救命之恩,那也不是我,而是章旭,是章旭从水田里拉起了一串孩子,我跟游文仙,还有王繁也就是送了他们一层,所以老丁叔,我当不起您这么重的恩。” 她指着五个鸡蛋,“这些鸡蛋就够了。” 眼看老丁还想说话,姜淼赶紧问起其他,“叔,其实我有个事想找你问问。” 老丁呐呐点头,“丫头,你说,叔能行的,一定帮你。” 姜淼灿烂一笑,“我想问问您家院子里的两棵桂花树是哪里寻的苗?您看我这院子里适不适合也栽上一棵?” 老丁跟随她的视线落到拾掇整齐的小院,院子虽不大,但自留地的辣椒茄子藤上挂着硕果,院门到堂屋的路还用几块石头铺着,下雨也不用走泥泞路,院门更是有特色,他刚带着三娃在门口就瞧见了,上面挂着绿油油的草藤,上面还开着小花呢。 要是院内再有一棵十里飘香,绿叶中点黄金的桂花树,那自然是锦上添花。 “能种,种上一棵美得很。” 姜淼嘿嘿一笑,期待地问,“那叔你能不能把你买树苗的地方告诉我,我也去弄一棵。” 老丁那双浑浊却也温润的眼眸充着笑意,“姜丫头,这事我帮你办,两天之内给你搞定,你看行不?” 姜淼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老丁叔愿意帮自己当然是更好了,毕竟在村子,老人的面子可远远大过于一个小孩的面子! 第73章 做桂花蜂蜜 姜淼没想到这事老丁下午就办成了,且,不是树苗,而是直接把他院子里长得最茂盛的那棵桂花树掘了,用板车拖过来。 效率很快,姜淼还在懵的过程,他已经选好了移栽地址,院子里挨着厨房的那侧,老丁征求的目光看向姜淼。 姜苗愣愣点头,这事听老一辈的更好。 老丁乐呵一笑,喊着弟弟起祥搭手,也就是上回在姜淼与葛癞子对峙过程中,作证的那位老大哥,两人拿着锄头很快给桂花树掘出了新的窝。 栽植的时候姜淼一同前去,帮着扶树。 不愧是干活的老把式,几下就把桂花树安家妥善。 临走前,老丁跟姜淼告知了养护事项。 在刚定植的这几天,每天浇水,确保土壤保持湿润状态即可。 等它适应环境稳定下来后,这个月剩下时间,每周浇一次水。 按照“不干不浇,浇则浇透”的原则进行,如果遇上雨季的话,就得注意排水,以防积水。 姜淼将此记在心里,心里对老丁十分感激,想着以后在学校定要多照顾三娃。 桂花树的到来,让姜苗对生活更加热爱起来,傍晚的散步也改成了带着姜麒麟姜小白在树下溜圈,每天关注着它的生长。 赵以忱和云苓来看望自己时,见到这棵桂花树也是羡慕加喜悦,云苓姐姐甚至还跟姜淼商量取了一些桂花带走,拿回去晒晒泡茶或是给房间增香。 姜淼被她点醒,想着她也可以用桂花做点茶包或者桂花蜂蜜,能放置很久,还能送礼。 于是,趁着天气又逐步升温,姜淼将成熟的桂花一点点摘下来,去除花梗洗干净后铺在簸箕上晒着。 此外还要解决盛置的罐子问题,玻璃罐难求,她家仅有两个酱油醋的玻璃瓶,那只有陶瓷罐。 为此专门寻了一个周末独自去公社回收站扒拉了四个大小不一的陶瓷罐回来。 这天傍晚,姜淼把四个罐子洗净后倒放在窗沿后,回屋换上了自制的纱布帽子,长袖长裤,还拿上了弹弓和弓箭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山脚下,与赵知青和云苓姐碰头。 云苓的装备看起来和她类似,都是简易自制的,能挡脸的宽檐帽。赵知青不同,头戴跟军大衣配套的那种长耳棉帽,眼睛上架着一副能将眼睛遮得严实的透明眼镜,据赵知青自己说那叫护目镜。 护目镜下面到脖子围着一个黑色毛巾。 总之,是看着就热的装备。 三人直奔姜淼所说的地方,那是一处背北向南的山麓,山地相连处的两棵大树洞里有野生蜜蜂筑巢。 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到了目的地。 三人中姜淼儿时见过姜勇取蜜,另外两人半吊子,只听过。 姜淼先从背篓里拿出干艾草点燃,凑到树洞口进行熏蜂,使其逃离巢穴。 待逃出的蜜蜂渐少后,带着护目镜的赵以忱听从姜淼指挥俯身查看里面的蜂巢情况,而后一本正经跟姜淼汇报道:“姜首长,蜂巢很大,仅挂着几只蜂蜜,可以取出了。” 云苓被姜首长三个字逗得笑出声,又赶忙捂住嘴。 姜淼觉得赵知青会来事,眉色飞扬道:“好,赵同志,你手长,艰巨任务就委托给你了。” 赵以忱动作一滞,手长这个理由……还真是无法反驳,这让他想起来曾经和姜淼打野鸡时说她人矮手短的经历。 姜首长发话,赵同志自然配合,争取圆满完成。 赵以忱长手一伸,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大块的蜂巢,上面还挂着五六只坚强蜜,用小刀将它们刮去,放到铺着芭蕉叶的地上。 而后,三人来到另一个树洞,这次云苓自告奋勇接下环节,将蜂巢放下时神情格外激动。 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 看着铺了一小片的蜂巢,成就感满满,连指尖被蜜蜂蜇的痛处都变得微不足道。 蜂巢在背篓里放好后,由赵知青背着,姜淼和云苓留意着路边的野菜,或许因为走得队里人一贯走得小路,野菜被薅得只剩些根部或者刚发芽的嫩尖。 几个地方挖的加起来,也只有几斤的马齿苋。 回了小院,三人合作一起掰碎蜂巢,用一块云苓提供的大纱布悬吊起来,等蜂蜜慢慢过滤。 三人端着一碗麦乳精围坐在旁,一同守着蜂蜜,赶走小飞虫,留意灰尘。 金黄色像琥珀一样的蜜液慢慢流入盆中,大约过了近三小时,几大块蜂蜜才完全滤完,接下来将蜂蜜倒入四个陶瓷罐中,分别铺上一层厚厚的干燥桂花,封上容器,等上几天,桂花和蜂蜜融合后,就能吃了。 四罐蜂蜜弄完,盆里还有一层,姜淼拿了个陶瓷杯盛起来。 四罐蜂蜜,姜淼给赵以忱和云苓一人一罐,赵以忱没要,云苓只要了最小的那瓶。 蜂蜜能美容养颜呢,她下乡以来粗糙不少,也想调养一下。 桂花蜂蜜处理好后,姜淼准备自己的制衣大业。 这事云苓出了不少力,她在家中排行老大,下面三个弟弟,从小被父母和老人教育要担起做姐姐的责任,所以在家饭是她做,家务是她做,衣服是她做,是她洗,就连最小的弟弟也是她从几个月拉扯到十岁。 她像老黄牛一样被云家驯养长大,下乡后也被三番几次写信要求寄粮食回家。 正因为有吸血鬼的一家子,她才会傻乎乎地往死里干。 结果真给自己干死了。 图啥呢。 这辈子嘛,云苓要自在地过。 上个月去公社,她也往家里寄了一份诉苦信,说着下乡生活如何日夜颠倒如何劳累,同房间的女知青们有家人的关心支持,而她快撑不下去了,赶紧想办法弄她回城,她要回城继续在家里做贡献,乡下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果然,诉苦信一出,催粮食的信再也没了。 所以做衣服嘛,对于“全能”云苓来说,小意思。 她让姜淼等着,自己回了趟知青点拿了专用的剪刀卷尺和针线。 姜淼拿出在百货商店买的两块布料,军绿卡其布她想做一套仿军装,出门穿,得做大一点,棉布就做一个里衣两个内裤两双袜子。 如果有多余的布头她想重新做个书包,用烂衫打结的包总是漏笔,她已经掉过两次铅笔,想起来都觉得可惜。 云苓按照姜淼的要求给她量了身高尺寸,量完拿着铅笔在布料下进行标记,并用剪刀将布料的形状裁出。 这个步骤对她来说娴熟于心,但麻烦的是缝制,里衣内裤还好,手工缝制没有问题,关键是仿军装需要针线更齐整密实,最好用缝纫机缝合。 云苓说了自己的想法,姜淼想起周会计家是有缝纫机的,可以找他们家借用。 正好手里有蜂蜜,送一点蜂蜜换借用两回缝纫机再好不过。 商量好,姜淼端着一茶缸的蜂蜜,云苓用篮子装着布料,两人并行向周会计家去。 第74章 去周家使缝纫机 到周会计家时,周靖开的门。 他清秀的脸颊上不自知地沾了些玉米粉,看到姜淼后露出友爱的笑容,拉开门让两人进来。 进了小院,两人才知道他刚刚是在推磨子,石磨上的圆凹槽上面还散着很多干玉米。 在周靖热情招呼两人坐下准备倒水前,姜淼跟他直说了自己的来意,边说边揭开茶缸子给他看已经沉淀结晶的蜂蜜。 周靖仅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转而问起她们,“就你们两个去山里采的吗?没被蛰吧。” 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孩也敢往山里掏野蜂蜜,真是勇得狠,他又瞄了姜淼旁边安静乖巧的小姑娘一眼,暗叹真是人不可貌相。 姜淼摇头,简单给周靖讲述了她们采蜜的过程。 周靖笑笑,带着她们进了奶奶卧室,缝纫机就摆放在窗边。 屋内的家具看着老旧,但拾掇得很整洁干净,只有淡淡的老人味。 “他们都去上工了,你们看着用,我在外面磨面,有事可以喊我或者喊周羽,她在旁边的小屋子写字。”周靖跟他们交代后回到院子里,至于那一缸子的蜂蜜,放在桌上没收。 云苓在缝纫机前坐下,留意到机身和部件都光滑如新,踩动踏板时机器运行平稳流畅,噪音也很少,可以看出来主人是有极其爱护且常用它的。 对一个裁缝来说,有一台运行流畅速度的缝纫机堪比情人一样重要。 云苓不是裁缝,但她还挺喜欢做衣服时的沉浸感,所以踩着踩着就有些放空了自己。 惊醒自己的是旁边老人的缓缓的声音,“这是做的哪个环节?” 云苓吓得差点把针给卡住,连忙脚下一停,回眸,对上一位老奶奶,个子不高,满头白发,脸颊挂满皱纹,精神却是极好,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她手里的部位。 云苓一吸一呼间,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一股皂香。 她起身站好,回答:“这是装垫肩,将它缝合到肩头,可以让肩线更好看。” 这是她上辈子做衣服研究出来的,除了垫肩,她还会给衣服瘦腰,缝合出腰线。 第一次做出来后试穿一回,被吸血鬼老妈说不好看,结果转身就把衣服送给了侄女。 后来干脆就不做这种衣服了。 现在重拾起来,也是想给姜淼做个更好看的。 没想到被这家老太太给瞧见了。 周老太俯身凑到机子前,干巴发皱的手抓起正缝合的位置,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 松手后,她伸手将云苓摁在座位上,又道:“你继续做,我看看,学习一下。” 她做衣服都十几年了,回回做出来觉得丑,她儿媳妇和两个孙媳女做得更丑,简直没眼看,还浪费她针子,将几人从此撵下缝纫机,只准用手缝。 现在瞧见年轻姑娘做的衣服,看一眼就觉得喜欢,竟然还有什么从没听见过的垫肩,能让肩线更好看,她得学一学,拜师也行。 云苓不知道,就这么一晃神的片刻,老太太连拜师的想法都出来了。 姜淼本来还想跟周老太说一下,结果她进来跟云苓说了几句话就陷入沉迷状态。 观察了一会儿,见一老一少氛围挺和谐安静,便她悄悄退出房间。 院里的周靖已经磨完玉米粉和小麦粉,正一袋一袋往仓房里放。她小跑过去跟着帮忙,周靖感激一笑,在姜淼的帮助下,加快了速度。 所有袋子放好后,两人站在檐下长歇口气。 周靖端了一杯水递给她,瞥了眼卧室方向,低声问:“老太太还在里面?” “在的,她在看云苓姐姐缝垫肩。”她侧眸对上周靖含笑的眼睛,惊奇道,“看得非常入迷,都没有注意到我也在。” 周靖抿唇一笑,矮身跟姜淼解释,“老太太自从上了年纪就很喜欢踩着缝纫机做衣服,但她做出来又觉得不好看,就把衣服丢给我们穿,后来她只要遇到家里也有缝纫机的,就会打听别人做衣服的时间上门学习。 说完他立起身,喝了口水,笑道:“看来那位女同志手艺很好,她才会这么久都不放过人家。” 姜淼惊讶。 本以为就是一个爱守规矩的古板老太太,没想到还是一个乐于学习的。 “你们晚上留在这吃饭吧,就当是老太太的学费了。”周靖脸上满是笑,简直明晃晃地笑话自己的祖母。 姜淼想起周家饭桌上的规矩,哽了一下,面色发苦道:“周老师,还是别了吧。”云苓姐姐大概连饭都吃不下。 周靖破声大笑。 在周老太强硬的态度之下,姜淼和云苓还是没能逃过这顿饭。 开饭前,姜淼安抚性地捏捏云苓的手腕,云苓正沉浸在可以吃一顿丰富晚饭的喜悦中,被捏手也没什么反应,直到…… “今天不想讲你们磨洋工的事,说说你们的手艺,叶红秋,罗春梅,汪小红,你们仨来我们周家多少年了,怎么踩缝纫机的手艺还那么上不得台面,连我这么一个八十老太太,十七岁的知青都干不过。” “说说,你们各自检讨检讨,是不是该洗心革面,重新学习?” 云苓脸色惊恐起来,这是干什么…… 姜淼又捏捏她的手,拿过她左手比划‘稳住’二字。 周羽看看奶奶,瞅瞅云知青,默默叹气,又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周靖倒是很自然,娴熟地用公筷给姜淼和云苓夹菜,招呼她们,又压着声音道:“你们吃,她们马上结束了。” 云苓眸色惶恐,这能吃吗?主人都还没动筷子呢。 这时,一直缩头缩脑沉默的胡老汉端起碗迅速扒拉起来,接着,没被周老太点名的其他人兀自地也吃起来。 云苓再次感叹,真是独特的一家人! 吃完饭,周靖被安排送回两位女同志的任务。 姜淼的蜂蜜周家人也没要,让她原样端回去,还盛情邀请云苓下回尽管来这里做衣裳,就当自己家一样。 第75章 想跟我回家做红烧兔吗 秋天的夜晚,凉意来得不经意。 等云苓意识到时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扯过一旁的薄被盖到身上,打了个哈欠再次陷入沉睡。 再次惊醒时,天光穿透窗户泄进来。 云苓坐起身,胸脯连连起伏吐出粗重的气息,闭上眼,梦里瓢泼的大雨,断裂的横梁,还有床上的一滩血…… 越想记住这些画面,越想串起前因后果,记忆里的画面就越来越少,越来越空白。 思绪整理良久,云苓得到一个答案,知青点会经历一场暴雨,这场暴雨会击垮横梁,砸伤人。 她抬眼往顶上望去,上面粗细不一、歪歪扭扭的木棍子架出房梁格子,肉眼只能看见有的地方浮着一层黄黄的粉末。 是这根吗? 还是隔壁男知青屋子? 完全想不起来! 云苓懊恼捶头,呲溜下床。 当务之急得找队里干部询问一下,检查一下知青屋的房梁,若有损坏的地方进行修补,至少不能连场暴雨都撑不过去。 暴雨……最近天气这么热,怎么会有暴雨? 因为脑子里记挂这事,云苓吃饭都吃得不安宁,她扫过桌子前的众人,梦里受伤的人并没有看清楚,但她并不希望有人受伤,房梁砸下来是能把脑子砸坏的吧。 “那个……” 众人突然听见云苓开口,纷纷投去视线。 “我们应该还会在知青点住很久,你们觉得我们要不要把几个屋子检修一遍,排除一下安全隐患。” 她这番话说得突兀,都住了快四个月,现在提起这回事? 但云苓的表情很坚定,她对上凌霄的眼睛,问:“组长,你觉得呢?” 凌霄咽下嘴里的玉米碴子,“是可以检查看看,但我们都不会,请村里人的话,要么得包一顿饭,要么得给钱,听大家的意见。” 其余知青面色各异,本来他们下乡的开销自己都不够花,还要浪费在这事儿上面。 况且,从去年到现在,房子住得好好的,一点事儿也没出啊。 徐琪琪和何花,还有两位去年的男知青均是不赞成的表情。 “这里冬天很少下雪,不会出现积雪压垮屋顶的情况,云知青你多虑了。”其中某位男知青发言。 徐琪琪撇撇嘴,附和,“就是啊,你自己钱多烧的慌,你自己出钱请人维修,反正我们是没钱的。” 赵以忱的意见和他们不同,“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我之前问过葛队长,知青点的老房子有很多年历史了,按说在知青入住时应该检查过,但这边雨季多,潮湿蛀虫也常见,安全起见,每年都可以检查一下。” 云苓可算是听见支持的声音了,顿时看向赵以忱的目光就跟看见亲人似的。 见到赵以忱同意,周紫芙提出建议,“投票吧,少数服从多数。”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十分不情愿慢吞吞地给出了选择。 最后,不赞成花钱检修的人多。 云苓早有这个心理准备,耸耸肩,垂下头继续吃饭,“好吧,我就是突然想起了,提出来,你们不赞成的话就算了。” 凌霄出声打缓和,“这样吧,暂时不请人,我们自己花点时间排查一下,正好看看有没有老鼠洞之类的,可不能让鼠崽子偷吃了粮食。” 检查屋子的事情被凌霄分派下去,领到任务的大多数人觉得过于小题大做,随便敷衍了事地看了看。 云苓趁着这个机会去了一趟男知青的屋子,站到记忆里那个角度,抬头向上看。 男知青屋子的横梁看着就比她们的结实,也没有被虫蛀的痕迹。 难不成横梁断的是她们屋子? 没有查出个结果,云苓也只能暂时把这事记在心上,随时留意天气。 - 姜淼将云苓做好的衣服过水清洗一遍,拧干,展开整齐地铺到晾干上。 这几天太阳大的很,一个下午就能晒干,节后她就可以穿新里衣,新内裤了。 仿军装舍不得穿,等过年的时候再穿,到时候里面穿棉衣,外面穿军装,想想就高兴。 几天假期结束,明天继续上学,姜淼打算今天再去山里一趟,拣点山货和木柴。 这一趟,姜淼没有带家里的两小只。 捡到的木柴送回家,再上山时,姜淼走的两个月前跟赵知青一起的路,长有无花果和栗子树的那条。 摘完熟透的无花果,直奔那几棵栗子树。 幸好这几棵树位置长得偏,还没什么人来捡果,此刻,三棵高高的栗子树下落满了一颗颗刺球般炸开苞的果实。 姜淼蹲下身开始挑选,想着一会儿背两趟回去后再把赵知青和云苓姐喊来弄一些,嗯……然后再给表婶和周会计家传个消息,让他们家小孩也拣点回去。 这野生栗子又大又饱满,弄回去煮着吃炒着吃都香。 姜淼很快把上面一层看起来还完好的栗子收进背篓,最底下一层腐坏的,被动物鸟儿啄了的她都没要。 一棵树底下的还没收完,姜淼背起背篓寻了条少走的路,大步飞扬地回家。 将无花果和栗子铺在堂屋一角,背篓一甩,继续干。 第二回她几乎收了有近三十斤,抹了把汗,双目放光地扫着眼前这一片,高兴地想放声大叫! 提起速度赶忙去知青点叫赵知青和云苓,但不凑巧,两人都不在。 好吧,看来今天的好东西只能她一个人享用了。 时间还早,姜淼打算再去背点回来。 到了山上,顺手摘了点红色蘑菇,颜色这么鲜艳,看着不太能吃的样子,但实在过于好看,姜淼连土带菇得铲了起来。 先带回去,再问问人能不能吃。 到了栗子树底下,除了满地的栗子,姜淼再一次见到了那只肥兔子。 肥兔子通体灰白,蹲在一堆树叶上,要不是它向自己扑了一下,都没法发现它的踪迹。 姜淼远远望着这只向人类自投罗网的肥兔子。 看着看着,忍不住腹诽,傻兔子这么肥,指定吃了不少好东西! 肥兔子一点一点向自己缩动,姜淼保持姿势不动,看它究竟想干嘛。 肥兔子到了她的脚边,圆滚滚的脑袋往她布鞋上埋,布鞋很薄,隔着层布料她都能感受到兔子鼻子一拱一拱。 好歹也是见过姜小白那样神叨叨的鸡,再遇上一只亲近人的兔子也不奇怪。 姜淼慢慢探手抓住它的脖子,被擒住的那刻,肥兔子四角朝天,没一点挣扎的迹象。 “肥兔子,想跟我回家做红烧兔吗?”姜淼凝视她红红的豆豆眼,轻声道。 第76章 神叨叨的肥兔子 肥兔子卷在屁股边的尾巴骤然张开,手掌长的尾巴啪一下打在她手臂上,一下又一下,泄愤似的。 姜淼莫名被打,眼里瞬间绽开凶意。 肥兔子非但不怕,还试图用它那短粗的尾巴卷自己手臂。 姜淼眼里的厉色散去,暗想不会又是一只神叨叨的兔子吧,那她是吃还是不吃,送上门的兔子不吃……难不成养着? 她傻了才养!姜麒麟能看家,姜小白能下蛋,肥兔子能干吗?装可爱吗? 姜淼脑海里已经幻想出红烧兔、椒麻兔、油炸兔的各种做法,不禁咽了咽冒出的口水。 肥兔子似乎与她心意相通,在她流口水的时候开始冒眼泪,红宝石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她。 与此同时,姜淼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像人声又不像人声,更像是有人搞怪专门吊着的声音。 姜淼警觉回头,环顾一周,高声道:“是谁?出来!” 那似小孩似喵叫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是我啊,姜三水。” 姜淼凝神,叫她姜三水,难不成是队里的小孩逗她? 这时,手臂传来被咬的刺痛,姜淼眼眸紧盯肥兔子。 声音又来了。 “我咬的,我咬的,我咬的。”它声音还带着点小雀跃。 姜淼的理智被它的话炸得七零八落,迟迟回不过神。 肥兔子胆子激增,红眼睛转动了两圈,又道:“姜三水,你现在胆子这般小了,真丢我族的脸。” 姜淼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耳畔更是嗡嗡作响…… 谁说话? 是这只肥兔子? 瞳孔缓缓放大,眼睛大得都能养鱼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呆呆地问:“肥兔子,是你在说话?” 肥兔子尾巴甩甩,语气透着不高兴,“怎么能叫我肥兔子,我叫姜三水。” 姜淼被它一锤接一锤砸下,它叫姜三水,为什么跟自己一个名字? 缓了两息,姜淼掐着它脖子的手慢慢收紧,猫型眼的一圈棕瞳迅速扩张,浑身的血液也发热起来,她能够感受到身体的异常,瞬息之间,潜意识里觉得不该是这样。 那么,掐死它就好了。 掐死它,她就还是正常的人,正常的姜淼。 肥兔子感受到脖子上霸道的力度和来自姜淼身上的威压,全身灰毛炸开,像只小狮子。 它前肢抱在一起,上下摇,怂怂道:“不要不要,不要弄死兔子,弄死我又要沉睡啦!姜三水,你好狠的心,你不能这样。” 肥兔子用尽全身力气哭着,落下一串串的眼泪,“你不能因为你自己没有记忆,就抹杀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杀不了我啊啊啊啊……” 姜淼才不信这怪物的胡言乱语,什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分明就是想搅乱她心神,从她手里逃出去。 想掐死它,但心里确是有很大疑惑。 心念一转,姜淼从背篓里抽出几根稻草,缠住它的四足和嘴巴,不过似乎嘴巴缠住也没用,它照旧还在她脑子里讲话。 姜淼倒提着肥兔子往回走。 肥兔子感受到血液回流到脑门,很不舒服,不停地跟姜三水叭叭。 “姜三水,换了个世界,你怎么还是这么凶残!” “你……能不能放下我,我们好好说话。” “呜呜呜……不愧是族长选的接班人,真的好冷酷好无情好无理取闹……” “……” 姜淼大步迈进院子,院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被大力合上。 赶来迎接的姜麒麟叫声都停了。 视线落到她手上那眼熟的肥兔子时,全身警备,眼神凶狠,汪汪直叫! 肥兔子生无可恋的语气,“凶残姜三水养的狗子也凶残呜呜呜……”呜呜呜族长,它回不去那灵气飘飘香香的世界啦,想它灵气大陆原野森林最大的灵珠,历来只跟最强悍的森林之王合体,今流落到荒芜世界,竟跟一只肥了吧唧的兔子合体,还要变成曾经主人的盘中餐,呜呜呜灵珠命好苦! 啪唧! 肥兔子呈抛物线落到姜麒麟的稻草窝。 姜麒麟凶狠地像有人跟自己抢食一般,对着它发出嗡嗡的声音。 肥兔子瞪他! “凶我有什么用!那个凶残的女人捆了我手脚,我又动不了!” 姜麒麟听不懂,上嘴咬住它脖子,拖它下来。 再一次被掐住命脉的肥兔子闭上眼,今晚就死吧死吧。 呜呜呜,早知道就不找姜三水了,做一只山里的兔子吃吃喝喝不也挺好吗! 姜淼没理那只神叨叨的兔子,她要先处理一部分的栗子,弄出来后给葛队长、周会计、还有老丁家送点。 晚上再做点自己吃的糖炒栗子,剩下的慢慢剥壳慢慢风干晒晒,晒干后能保存更长时间。 无花果也晒晒,晒成果干,冬天还能吃。 但老天爷这回没有成人之美,第二天就刷刷下起暴雨来。 早起的姜淼先给自己和两只做了早餐,肥兔子没管它,先饿一天,看它还敢不敢跟自己扯谎。 两个鸡蛋,两个馒头下肚,姜淼又剥了一小碗的糖炒栗子吃。 明明是清晨,却被黑云铺满了天,狂风领着暴雨,像鬼子进村似的往人家屋里撞,非要淋湿屋子,或者掀起点什么东西才罢休。 不知何时,姜麒麟和姜小白都来到了堂屋,不过人家姜麒麟是自带枕席,而姜小白是装吃霸王餐的大爷坐在她的椅子上。 姜淼看向屋外,外面的风、土、雨混在一起,连成一片,灰茫茫得直叫人看不清,分辨不了。 这个天,学是没法上了。 可不是她不想上,周靖应该都没有去。 幸好昨晚已经给几家人送了板栗,就是可惜山里那一片还没捡的板栗,也不知这场雨结束,会不会腐烂。 既然无法出门上学,姜淼心也定了下来,拿出煤油碗点着,打算用几块小碎布缝合给自己做个小书包,白的,黑的,蓝的,绿的,应该挺好看。 小书包快缝合成型时,院门外响起了一个男人声音,姜淼垂耳听了一下,是周靖。 “姜淼?姜淼?” “周老师,我在。” 姜淼快步冲过去,打开门,把周靖拉进屋。 周靖松口气,“你没去学校就好,今天雨太大了,我本来计划用队里喇叭喊一下,但我爸说喇叭坏了好几天还没修好,我又担心你们已经出发去学校,只能一个个通知。” 一个一个通知,这么大的雨,得通知到什么时候。 姜淼拿了个帕子让他擦头上身上的雨水,一边问他,“通知多少了?这么多人,我跟你一起去吧。” 周靖神情犹豫,有点担心,但更多是害怕真有孩子去了上学路,走到半途回家最好,万一走到半途回不来才是最严重的,他家里人也出门一起帮着在通知,不过能帮忙的人越多越好。 “下河湾的文仙和慈生去帮忙了,你跟我去上河湾,能行吗?” “没问题。” 姜淼用水壶倒了杯热水,挎在身上,拿着斗笠跟着周靖一同出门。 第77章 暴雨,被困河沟 到了上河湾,周靖带着姜淼先去章旭家。 章旭年龄大,又熟知上河湾的社员,由他带路或者分散行动都是不错的方案。 上河湾很多家族式房屋为围圈而建,且多用木头以卯榫结构搭建两层房,章旭家在某个房圈的里面,相比起外围的两层房,他家就一个简陋的小平房,围了个黄泥小院,院门开得很小,姜淼能过,周靖得弯腰侧身才能过。 周靖边走边喊章旭的名字,迟迟没人应答。 周靖拉着姜淼转身走到旁边另一户人家屋檐下,恰好对方听见声音打开窗户冒了个头出来。 见到来人是周靖还笑了笑,“周老师怎么来啦?” 周靖推着姜淼到能遮雨的地方,扬声道:“杨家嫂子,你知道章旭去哪了吗?” 杨家嫂子奥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道:“周老师,你来通知上学的事对吧,章旭他已经去通知了,大雨来得那会就出门了,跟我说了一声,还让我见到你转达一下呢。” 暴雨啪啪打在地面,偶尔一记重雷砸下。 两人都得扯着嗓门说话。 杨家嫂子骤然被一声惊雷吓住,缓了几秒,声音拨到最大,“周老师!你听见了吗!章旭——” 周靖嘹亮回应,“听见了,杨嫂子,你快进去,门窗关好!” 杨家嫂子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注意安全哈。” 雨势更猛了,两人走出房圈时被急骤而来的风吹得后退,路上两边的树梢、花朵、青草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弯下去。 周靖只得带着姜淼退回安全区域,望着外面势要将天捅个大窟窿的狂风骤雨,全身都觉得紧张压抑。 现在不仅他急,队里干部们更急,眼见田里的晚稻已进入抽穗期,玉米也在拔节中,一场瓢泼的大雨搞得水位激涨,水稻也会倒伏,严重的话会影响到这整一季的收成。 希望能快点停吧。 姜淼同样担忧,她爹姜勇曾经就是在一个暴雨的夜晚去水田排沟,一时脚滑摔破脑袋离世的。 今天的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不知道能否顺利度过。 “你到石磨那坐着休息一会,我看你带水了,你坐着喝点水歇歇。章旭老江湖了,上河湾有他在,问题不大。等雨小一些,我们直接去下河湾。”周靖见她急得小脸苍白,内心很是过意不去。 姜淼摇摇头,把水壶取下来,递给他,“周老师,你喝点。” “我不渴。” 水壶被姜淼重重推到他怀里,“我带了很多,你喝点,还能帮我减减重量。”她没说周靖一副看着就要脱水的样子,嘴巴都秃噜皮了。 周靖接过,大灌了好几口,温水润过喉咙和发慌的胃,舒服了许多,还给姜淼时道了声谢。 姜淼没说什么。 周靖是个好老师,一人授课五十多个学生,从六岁的小孩到十七岁的章旭,没一个不服他的,可见他真是把教书育人做到了骨子里,姜淼敬佩他,也想为他分担一点。 两人在拱门下休息了近二十分钟,雨势才渐渐弱下来。 这时,蒙蒙雨雾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跑回。 “周老师,姜淼。” 是章旭回来了,举着一盏被风吹折一半的斗笠,浑身上下滴着水。 周靖拉他一把,接过那破碎的斗笠,关切问道:“怎么样了?全都通知了吗?” 章旭挤了一把身上的雨水,抬头笑了一下,回道:“通知完了,有一个小孩走到了村外,我跑去拦回了他。” 周靖一直紧绷的身体松了,眼带笑意地拍拍章旭肩膀,“干得可以啊,章老师。” 章旭赧然汗下,这可当不得,周老师就爱开玩笑。 “周老师,你别逗趣我了。” 周靖弯弯嘴角,又道:“好,继续正事,下河湾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我有点不放心。” “好!” 三人连忙转道直奔下河湾,经过一番排查,下河湾有两个小孩没归家。 几人心里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商量好后,三人沿着三个方向的小路向村小去,如果在半路看到小孩就直接带回家,如果是小孩被拦在河沟或者河对岸就不要着急行事,等其余两人汇合再行动。 事态紧急,姜淼在路上跑得飞快,当然,边跑还得边呼喊两个小孩的名字。 “丫丫……铁蛋……听到回我一下……” 按她的速度,应该会比周靖和章旭先到达半山腰的河沟。 期望不要是最差的结果。 …… 靠近河沟,姜淼忽然刹下脚步,有声音。 从河沟方向传来的小孩哭声。 提起步子,赶到河沟。 平日里干涸的河床聚满了黄褐色的泥水,中央的石头上两个湿淋淋的小孩抱在一团,你嚎一嗓子,我嚎一嗓子,见到姜淼出现不约而同地嗷嗷大哭起来。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救命……救命……姐姐救救我们。” 姜淼大声喊道:“丫丫,铁蛋吗?” 两小孩哭声停了片刻,纷纷答应,随即又抽噎起来。 “别哭,攒着力气!” 丫丫听话地收了哭声,满怀希望地远远望着姜淼,姐姐快点救我啊。 铁蛋很努力的憋住,眼泪却汹涌不止,丫丫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还哭呢?” 铁蛋呼气呼了个鼻涕泡出来,委屈道:“呜呜呜我忍不住。” 丫丫转头传话,“姐姐,铁蛋他忍不住了,你先救他吧。” 姜淼眼眶下意识发酸,回眸看了几眼,心里着急他们两人怎么还没有赶到。 河床上涨的水可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 按说,这条河沟早被上游截了道,用泥沙和石头拦住分别给葛家湾和下河沟分水,就算刚刚的暴雨也不至淹得这么快。 可她用树枝试了,现在的水位几乎到了她大腿位置,为什么会涨得这么快? 河水还在滚滚上涨,一点点侵占姜淼所站的岸边。 不能眼睁睁等着了,等会涨到她都不敢下水的位置这俩小孩不被淹死也会被冻坏。 她游泳那么厉害,不至于翻船吧,姜淼迟疑着。 第78章 姜淼丫丫久久未有动静 就在姜淼犹豫要不要再等等周靖两人时,丫丫那边一声尖叫,姜淼抬眼望去,心跳差点停止。 铁蛋扑通一声掉入水里,惊慌地探头伸手,一波湍急的水流迅雷之势铺盖而来,惊呼声戛然而止。 姜淼顾不得犹豫,纵身跳入河中,奋力向挣扎中的铁蛋游去。 此时,上游冲下来的水像一条土黄色巨龙,裹挟着沙石拍在姜淼身体各处,眼睛鼻子里也不免吸了不少。 “铁蛋!拉我的手!”姜淼一点点靠近他。 石头上的丫丫急得跳脚,又是喊姐姐,又是喊铁蛋,不知怎么办才好。 终于,姜淼抓住了铁蛋的手,再近一点,将他上半身一点点抬高,被呛得意识模糊的铁蛋嘴巴鼻子都往外冒河水。 铁蛋泪眼朦胧,张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几秒的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慢。 好似过了很久,铁蛋才感受到身下结实的地面,他没死!他还活着!呜呜呜吓死了! 铁蛋劫后余生,又哭又笑,又被鼻腔地泥沙呛出眼泪。 姜淼拍了几下他的后背,见他气息稍微平缓后,转身再一次跃入水里。 比起铁蛋,丫丫好太多,虽然慌但不乱。 来到河中央,姜淼抱着丫丫的腰慢慢进入水里,丫丫顺势抱住姜淼脖子,露出一个强行镇定的笑容,“姐姐,我不怕。” 姜淼没说话,抱紧了她向岸边游去。 倏然。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姜淼!小心!” 姜淼抬眼,入目橙黄一片的急流拍得打过来。 一下又一下,姜淼伸手捂住丫丫的口鼻,自己也紧闭着,她能感受到耳旁两边气势汹汹的水龙狠狠压着她的身体,如果只有自己倒是可以闭息片刻再冲,但是丫丫不行。 岸边的周靖和章旭刚到河沟,呼吸还未平息,再次心神高高悬起。 湍流一波接一波盖过两人头顶,姜淼和丫丫久久未有动静。 章旭迅速脱下,准备下河,手被周靖拉住,说了声“我去”他就跳进了河里。 “周老师,你小心” 这种激流最能消耗人的体力,撑不下去就是窒息而亡。 周靖艰难避开急流,向着被冲向前的两人前去。 忽然! 双手举着丫丫的姜淼再次跃出水面,一个翻身从急流处全身而退,周靖火速游过去,伸手接住丫丫。 两人完成交接的这一刻,姜淼身心陡然放松下来,手臂的酸痛对她来讲不足为惧,缓了一下甚至还能伸手一起拉着丫丫游出去。 “呼……”刚从水里历劫归来的三人躺在岸边同时呼出浊气。 没想到丫丫精神状态还行,走到铁蛋跟前弯腰还瞧了瞧,“铁蛋,你没哭了?” 已经安全的铁蛋觉得丢脸,扭过头,不去看丫丫。 丫丫起身走到姜淼面前,伸手拉她手腕,糯声糯气道:“姐姐,谢谢你救了我和铁蛋。” 她又转向周靖,“还有周老师,谢谢你。” 又转向章旭,“章旭哥哥,也谢谢你。” 端水大师丫丫横空出世。 周靖坐起身,彻底放松下来地他露出一个笑,“丫丫,姜淼比你还小。” 丫丫今年九岁,整个家族成员身高都偏低,导致她从小便比同龄人矮一大截,在姜淼面前,的确手长脚长的姜淼更年长一点,像个姐姐。 “啊!”丫丫破防。 姜淼本来还担心周老师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擅自行动骂她一顿呢,现在看周老师情绪还挺稳定,那她就不怕了,顺着丫丫的力道坐起身,哈哈一笑,“没关系,我喜欢当人姐姐。” 丫丫:…… 姜淼的庆幸没过多久还是破碎了,尽管再三跟周靖说明了当时情况的紧急,他仍旧很生气,但并未过多指责她,只罚她多交四页的生字,以此警醒自己。 对于周靖的要求,好学生姜淼答应下来。 因为几人都在河里走了一遭,周靖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暗伤,强硬地带着几人前往大队卫生点检查,章旭一起,淋了一场雨最好拿点风寒药。 回家后姜淼烧了一锅撒了姜片的热水,淋了这么久的雨,除了风寒药,汪伟还叮嘱几人回家洗个热水澡。 洗完澡一杯姜汤下肚,身体舒服很多,这才有状态给自己和两个小东西准备吃的。 还有那只肥兔子,姜淼再不给它解开绳子喂点东西大概是真能把它饿死。 真是笨呐,昨天那样跟她神气叫板,今天不还得乖乖做兔。 从姜小白的粮食里找了点还算新鲜的青草喂给它,肥兔子乖巧许多,不再咋咋呼呼乱说乱叫了。 “你呢,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回山里躲好藏好,活多久靠你能耐。一个是乖乖在我这儿当个吉祥物,我尽量让你活久一点。”反正是吃草吃青菜,只要不跟她抢肉,一切都好说。 肥兔子红珠子眼转了转,嘴里吃草的动作没停歇,仍旧执着地在意识里与她沟通。 “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份吗?” 第79章 老丁出事了? “跟你一样的兔子怪物?” 肥兔子不满地大叫,“呸呸呸,你怎么能说我是怪物,我可是灵气大陆所有修行者最想得到的宝物!只是运气不好被你牵连来到这个世界,迷糊了很久,一不小心跟兔子合了体而已!” 灵气大陆、修行者,对姜淼来说天方夜谭的东西。 修行者她只在孙悟空的故事里听过,难道世界里真有孙悟空? 姜淼说道:“所以,是你把兔子变成了怪物?” 肥兔子青草也不嚼巴了,直愣愣望着她,辩驳道:“不是怪物!不是怪物!姜三水,你不能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你就认为是怪物。”从宝物变成怪物,这谁能忍受! 都是这个世界的异类了,还不是怪物? 姜淼懒得跟它继续说,倒了碗水就准备回房。 肥兔子还在喋喋不休,势要让姜淼重新认识它。 “在灵气大陆,我们跟剑道人士的剑灵是一样的存在,我们灵珠世世代代只忠诚于原野森林的妖王,与之合体,帮助妖王走上巅峰,我们也会因此寿命延长。” “而你,姜三水,就是原野森林横空出世的新妖王,真身是一只豹纹老虎,本性暴力凶残,经常仗着有我的合体把森林的其他动物们欺负得瑟瑟发抖。” 暴力凶残……很好,听得她拳头硬了。 肥兔子还不自知,絮絮道:“不仅如此,你还贪心修行者的本领,经常拦路截杀路过原野森林的修行者,天上路过的也没放过。正因为你的杀戮成瘾,没有人道,修行者们才聚集起来讨伐你。” “如果你听我的,找族长出面替你担保,而不是自负自大地一意孤行非要群挑他们,你根本就不会被干掉出现在这里!” 沉迷于谴责批判的肥兔子,愣是没发现姜淼身上早已不对的气息。 自负自大……很好,她大概知道这只兔子来找她干嘛的了。 找死的,是吧! 肥兔子说完,鼻子动了动,总感觉痒痒的。 下一秒,被姜淼逮住耳朵横空丢了出去。 啪叽! 摔在院子里。 暴雨虽小了些,却依旧密密麻麻砸在肥兔子身上。 发出一声怪叫,想吃后悔药,呜呜呜完蛋,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肥兔子在院子里淋着雨,姜淼不发话,它也不敢进,早知就不那么快得罪啦。 时间过去很久,姜淼小院来了人才拯救了它。 “自觉滚柴房去,被人发现我就把你剥皮削骨,炖了吃!” 肥兔子飞快窜进去。 姜淼打开门,云苓和赵知青都来了。 两人见到她同时发出疑问,“你没事吧?” 姜淼摇头,忙拉着两人进屋。 问起两人怎么过来,才得知,原来中午歇息的时候知青点男生房间的横梁断裂了,幸好当时大伙都在厨房做饭,没人在屋里。 云苓没说因为她之前的提醒,今天暴雨出现后大家惶惶不安,干什么都凑到一起,这才逃过一劫。不然下雨天不做饭的人在屋里能干嘛,还不是躺床上,真要躺床上,那她梦里的画面可就成真了。 躲过一劫,是庆幸,同样加剧了不安,代表她记忆里的,梦到的,都会真实发生。 意识到这点时,云苓不由地担心起姜淼来,虽然记忆里她是明年才出的事,但…… 还是看一眼的好。 于是拉着同样担心的赵知青一起赶来。 两人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离去。 姜淼回到屋里继续早晨未完成的事情,缝合书包。 这场雨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停歇,雨停后,村子重新回归静谧安宁。 没一会,突兀的铜锣声敲响。 到了晒谷坪,葛队长跟社员们同步了这场暴雨给庄稼带来的影响,尤其是晚稻,为了防控雨后病虫泛滥,这两天大家上工都得一起趁着天晴时候喷施药剂,负责管田的社员更要及时排水。 说到最后,葛队长表情和语气沉甸甸的。 “还有一件事。” 葛有根停了下来,眼睛却已经红了。 周会计拍拍他的肩,替他说道:“我们队里的老丁同志在维护肥糖大棚的时候,不慎落入沼泽池……丢了性命……” 原本还嚷嚷的人群安静下来。 葛有根擦去眼角的水意,接过话,“老丁是我们队里的老同志,更是在这两年造肥塘一事上做出了巨大贡献,年轻人嫌活重味大,是老丁率先站出来,顶了下来,一直为肥塘忙碌到最后一刻。” “我们决定由队里统一为他办丧事,丧事大办!不能让我们的老同志在地下寒心。” 姜淼听完,耳朵嗡了一下,老丁出事了? 这一刻,记忆里老丁的音容笑貌格外清晰,好似他提着一篮子鸡蛋上门,用拖车送来桂花树的画面昨天才发生。 即便相处不多,姜淼也因这位慈眉善眼,终身都在勤恳劳动的老人感到悲伤。 在这不能铺张浪费的时代,老丁的丧事说是大办,其实也只是比平常丧事多杀了两只鸡,但这对村里的社员来说,已经是超出的丰盛热闹。 三天之后,老丁入土。 没多久,老丁一家老小纷纷哭丧着脸上了葛队长家。 老丁刚入土,这俩兄弟就闹着要分家分财产。 葛有根叹气,他家不是第一回闹了,老丁还在时,他还能替老丁拦着“父母在,不分家”,可现在老丁人没了,没有理由再拦。 这俩人跟和尚挑水喝的故事一样,分家或许对他们来说才是正确的。 葛有根按照均分原则将老丁的工分,丁家的房屋分给两人,却没想老丁儿媳妇拿着他们家的痴傻三娃说话,要求多分一点作为补偿。 没等他说话,大儿媳妇就吵了起来,骂她是鸡屎蚊子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就这样,两房的人在葛有根堂屋吵起来,后面吵得上头还动起手来。 幸好家里还有休假待家的葛建设,不然连葛有根也会受到“战场”波及。 第80章 你们在谈对象吗 暴雨过去,太阳重新升起。 老丁的事迹在大队乃至公社传开,公社专门派了文书记到队里做表彰,夸奖老丁同志的雷锋精神,值得所有社员学习。 没过多久,姜淼下河救两个小孩的事迹也传开来,两个小孩的父母和爷爷奶奶甚至结伴来到葛家湾姜家小院门口敲锣打鼓,从各自篓里又是拿出鸡蛋,又是拿出鱼,看红了一众群众的眼睛。 葛家湾连着两次表彰,在整个公社彻底出名。 前一回的表彰,葛队长听着领导的夸赞和同事艳羡只有沉重的遗憾和自责,用人性命换来的表彰怎么让他笑着接纳。 这一回嘛,姜丫头做好事,葛有根直接化身宣传委员会的一员,把她凄惨的身世,坚韧的性格,助人为乐的精神,来来回回地讲,听得几次同行的张材刚羡慕嫉妒。 怎么姜淼不是他们下河湾的人呢!上回跟葛癞子这种恶势力对峙他就已经看出这丫头的不凡,真是让葛有根捡到宝了,诶…… 除了老丁姜淼的事,还有知青点接二连三的事情也让梧桐树下的八卦妇女们津津乐道。 先有知青点屋子的横梁断塌,虽然没砸到人,但仍有一个男知青哭哭啼啼地找到葛队长要求修葺房屋,要不是他运气好,落下来的横梁砸到的就是他脑袋。 后有赵知青和云知青先后找葛队长出钱修建自住的房子,虽说乡下都是起泥巴房,但也给大队的泥瓦匠们提供了短暂的工作机会。 没多久,队里开始流传两人谈对象的消息。 没谈对象怎么会搬出知青点呢,这不就是为了相处避人耳目嘛。 而且这两人隔三差五一起去姜家小院,指不定在用姜淼这丫头打掩护。 八卦的妇女婆子们分析得头头是道。 话传到姜淼耳朵里时,都让她有些自我怀疑,不会他俩真是让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掩护吧? 两人再次来小院时,姜淼拿出了会审的气势,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看他,瞅瞅她,等他们主动交代呢!结果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镇定。 “赵知青,云苓姐,你们在谈对象吗?”这两人看着差不多大,谈对象也正常。 云苓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这是什么地狱级玩笑话。 她怎么可能跟赵以忱谈对象,要知道明年赵以忱就有追上门的桃花,而且他的这张脸,以后的桃花劫只会多不会少,她可不会凑上去找虐。 而且赵以忱这人表面不惊,心里想法多啊,她这么一个小白兔找他岂不是入狼窝? “我们绝对不是那种关系。”云苓不敢看赵以忱,仅注视着姜淼斩钉截铁道。 姜淼不解,“为什么,十七八岁谈对象不是很正常吗?据说陈雪大姐陈香连结婚对象都相看好了,她今年才十六岁呢。” 赵以忱想到队里的流言,前几天上工的时候他就被人追问,那会儿他已经严词解释了两人没有任何关系,本以为澄清后流言会消停,但显然估计有误,不仅没停,大概还新增了很多离谱的版本。 面对姜淼的问题,他只能再次搬出说过的话,“没有谈对象,我们就是普通的知青同志关系。” 云苓附和,“是的!” 想起姜淼刚刚的问题,她压低了一度声音对着姜淼道:“十七八岁是有谈对象的,但赵知青不是我的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人最好普通一点,幽默一点,对我好,可不能长成他那样招蜂引蝶的样子。” 姜淼不由地看向赵以忱,发现经过几个月的下地劳动,赵以忱已不像刚认识时的细皮白嫩,脸上手臂新增了带点黄的小麦色,脸和手臂结实了不少,不过还是很瘦,得多补补。 赵以忱听见云苓对自己“招蜂引蝶”的评价,没有反驳,显然有自知之明。 姜淼问他,“赵知青,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帮你物色物色唷。” 赵以忱摇头,颇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从学生变成拉媒保牵的了?” 姜淼皱眉,觉得赵知青有时候嘴挺毒的。 “那我不问了。” 赵以忱平静道:“不是不让你问,而是我也不知道答案。”他才十六岁,这几年经历很多家庭的变故,完全没有心思想那方面,而且以他的精神情况,一个人过日子更安全。 “好吧。” 两人本是来邀请姜淼参加暖房,他们俩新修的屋子,是队里对常见的土坯房,最近已经竣工入住。 得知对方都有请姜淼吃一顿的想法,想着干脆一起,人多也有暖房的氛围,吃食的选择也能多一些。 那么在谁家办好呢? 最终定在了云苓的小屋子里。 这一天,姜淼穿上了云苓帮自己做的仿军装,“惊艳”了葛家湾好几条街的小孩。 幸好云苓姐建的屋子离她家不远,要不然她还得被人围观。 小孩的消息传的很快,姜淼觉得他们不去当通讯兵真是可惜。 这不,被消息召唤过来的第三波小孩走了过来。 这个时候不论大人小孩对军人都充满无限敬意,军装——即便是仿军装,也是大家公认的最时尚最气派的衣服。 在其他小孩还穿着从父母身上传下来,从哥哥姐姐身上传下来,经历数代补丁衣服时,姜淼已经穿上仿军装,一下子从小屁孩的底层跃到顶端。 可把一个两个的鼻涕虫羡慕死了,纷纷呜呜哇哇跑回家找爹妈做衣服。 徒留陈雪眼巴巴望着她衣服,时不时用手纠一下藏一下自己身上的补丁,根本藏不完,藏了手肘的,还有两个膝盖的…… 她可怜兮兮地开口,“姜……淼,谁给你做的啊?” 陈雪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再叫她姜三水。 “七尺卡其布,你可以找你爸妈买了后,请云苓知青帮你做,她手艺可好了。”姜淼故意走到她跟前,小手拍拍肩,掐掐腰,脸上一副“小孩得志”的炫耀表情。 天知道她心里多爽,搁以前都是陈雪居高临下跟她炫耀吃的喝的,吃完还可恶地对着她哈气。 风水轮流转,姜淼发现炫耀回去是这么身心舒畅的事呢! 不去理会陈雪要哭不哭的表情,姜淼炫耀完拍拍屁股走掉。 第81章 周靖奖励钢笔 上学前一天,葛有根和刘慧安一同来了家里,带着公社批下来的表彰奖励,一袋白糖一袋富强粉,还有二十斤红薯。 姜淼开心极了,虽然不是奔着奖励去救人,但有这么厚实的奖励,以后她可以一直做好事!做得多了,说不定光靠奖励就能养活自己呢! 好吧,她也只是想想,哪来的那么多好事让她干呐。 三人聊了一会,姜淼问起弹棉花的事情。 她已经从县里买来了棉花,但是弹棉花没有头绪,不知道怎么弹,也不知道找谁。 刘慧安起身去卧室里看了眼姜淼买回来的棉花,质量不错,看着也足量。 她跟姜淼说,一般会有弹棉花的手艺人秋天下乡,挨个大队的来,往年到葛家湾的时候得冬月去了,或者就找队里有弹棉工具的家庭,给钱帮忙弹一下,但这种家庭弹棉比不得弹花匠的手艺。 姜淼想了想,反正棉花不都要塞到被面里,手艺不手艺的也就是六斤棉花。 她可等不到冬月,得先有一床棉被睡觉。 问过大队谁家有这工具,姜淼计划下周放假就去弹。 周一一大早,游文仙和王繁在院门口喊她:“姜淼,上学了,一起走。” 自从知道姜淼一人下河救俩孩子后,游文仙打定主意上下路上都盯着她,这小丫头,胆子太大了些,又莽撞得很。他比她大那么多,得多照顾着。 姜淼跨上新书包,神采熠熠地出门。 不仅如此,她今天还穿了新做的里衣,贴身的很舒服,再穿上褂子外套,这样吹风也不会觉得冷。 两人见她出来一致转身走起来。 姜淼发光的神采灭了几分,一个也没有留意到她的新书包和新衣裳吗! 在心里哼哼几声,姜淼甩开步子追上去。 到了学校。 上课前周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再次表扬了姜淼和章旭。 章旭在班里是五年级的“老人”,也是周靖的助手,他得表扬是经常的事情。可姜淼凭什么…… 徐图图刷刷向着第一排的那个小背影射眼刀子,姜淼和章旭的名字一同从周老师嘴里出现,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开心,两人还一起从周老师那里得了一模一样的英雄牌钢笔! 奖励说完,周靖开始跟同学们强调出行的安全,遇到溪流涨水该如何处理,被野蛇咬伤又该如何处理……最重要的还是年纪小的孩童出行游玩最好不要落单,遇上事了不要莽撞擅自行动,要先跟周边的大人求救。 姜淼把玩手里的钢笔,听到周靖的话,总觉得他在点自己。 课后,刘大虎又找上了自己。 这回不是找她打架。 “姜淼,你能不能教教我游泳?”刘大虎期待地注视她。 “你不会游吗?”她还曾经见过他们一档子小孩去河沟抓鱼抓螃蟹呢。 “这怎么能一样,我不会憋气不会潜水,更不会下河救人啊。” 姜淼救人这事走到哪,哪都在说,要不是自己比姜淼大太多,他都想认姜淼当姐!太厉害,太佩服了!没法当姐,但能把她技能学到手啊,下一回表彰的就该是自己了。 姜淼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东西她哪里会教,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怎么能在河里憋气那么久,要不是这回河沟救人,她也不会发现。 “想学憋气,你可以回家拿盆装满水,脑袋埋里面一次一次练,每一次都要突破极限才行。”恰好走过来的游文仙告诉他。 刘大虎双眼亮晶晶,“是这样练吗?” 姜淼慢慢点头,没说绝对,“你可以试试。” 哄走刘大虎,姜淼才得以解放,继续对着黑板写今天的算数和生字。她认的字越来越多,等这学期毕业说不定就可以读赵知青的那本小说。 中午吃完饭,姜淼受女同学邀请一起跳绳,比起刚入学那会,她现在可以从足跟跳到脖子,花样和口诀通通不在话下。 酣畅淋漓的跳完一轮,迷得好几个小妹妹走不动道,丫丫更是充当啦啦队角色,把“姐姐加油”四个字喊得整个学校都听得见。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姜淼拿出放到书包最里面的钢笔,钢笔早被周老师吸足了墨,这节课她想用钢笔练一下生字。 轻轻旋一圈揭开盖,正打算趴在桌子上写字,发现了笔杆尾部的金属圆帽有一块磕碰的痕迹,笔杆侧边写有hero的长方形金属块上也有刻痕。 怎么会这样? 早上她放进书包里根本没有动过。 姜淼鼻腔发酸,登时红了眼睛,低下头她把泪意咽回去,高高举起手,清晰道:“周老师,我的钢笔被人恶意损坏了。” 平静的自习课因姜淼的一句话激起波澜,大家都看向姜淼手里高举的钢笔,即便看不见,也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 周靖接过她的钢笔,脸色陡然暗沉下来,检查一圈后,低头问姜淼:“钢笔你放在什么地方?会不会是你起身坐下时不小心落到地上?” 姜淼摇头,肯定道:“没有,不是我弄的,早上您把钢笔给我后,我看了一圈就塞到书包最里面了。” 她急促地抽出桌肚的新书包,拿出水壶饭盒,书包翻过来,指着有一点黑印的位置,“这是我试笔的时候不小心沾到手上的墨,放进书包时蹭上面了。” 她摊开右手,食指上赫然一小块的墨印。 姜淼指了指hero位置,“而且这里明显是用小刀刻的,我第一次有钢笔,我怎么会在上面乱刻呢。” 说到这里,她无法控制的委屈,眼里的水汽让她视线迷迷蒙蒙,看不清周靖的表情,不知道周靖有没有相信她所说的。 周靖看向章旭,章旭知道他的意思,拿出自己的钢笔,黑亮带金边的钢笔完好无损。 章旭对着他摇头,周靖转了两圈钢笔,意识到这是明显的恶意事件。 不针对钢笔,仅针对姜淼的。 周靖冷锐的视线扫过教室的每一个人,小一点的孩子吓得不敢直视他,大一点的孩子对视一眼又接着撇开,一时没有头绪。 “姜淼,你跟我到外面来。” 第82章 你要证据,我有证据 姜淼跟在他身后离开,教室里的人放开声音讨论起来。 “你们说是谁啊?” “肯定是羡慕姜淼的呗,又是公社发奖励,又是周老师发奖励,肯定不少眼红的。” “可章旭也有奖励也有钢笔。” “那会是谁?图图,你说会是谁呢?”女生见徐图图竟然没一起凑过来八卦,特意拍拍她的手臂,邀请她加入话题。 徐图图瞄了她们一眼,鼓着脸道:“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女生被徐图图怼了一眼,摸摸鼻子不说话。 章旭站在最后一排观察每个人的情况,留意到徐图图时,她恰好抬起眼,两人视线撞到一块,徐图图脸瞬间燃起来,急忙错开眼,仓惶低下头。 对徐图图来说,是少女心事被心上人看一眼的害羞带怯。 对章旭来说,心虚成这个样子,罪魁祸首无疑了。 没再继续观察,章旭带着结论去教室外面告知两人。 周靖和姜淼默默听完,周靖一时没有说话,姜淼问章旭:“我没有招惹过徐图图吧,她为什么针对我?” 周靖却开口问:“你确定是她?” 徐图图也是班里的大龄学生,十岁才上一年级,今年跟章旭游文仙一样五年级,平日里喜欢和女同学聊天踢毽子,很少跟低年级的小孩一起玩,也不曾见跟姜淼有过交集,没有任何缘由啊。 章旭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敢肯定徐图图做了亏心事才这么心虚。 “您把她喊出来诈……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章旭进教室替周靖喊人。 徐图图跟在章旭后面头都不敢抬起的样子让旁边两人产生了“确有其事”的感觉,更遑论抬起头时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周靖直接问:“徐图图,你为什么破坏姜淼的钢笔?” 如同一盆凉水落下来,徐图图从害羞的状态里回过神,脸上的红渐渐褪去,她看着三人,一脸错愕,“周老师,你在说什么?我没有破坏姜淼的钢笔。” 说完,她垂下眼帘,伸手揉了揉。 章旭追问道:“那你刚刚心虚什么?” 徐图图不可置信,刚刚退红的脸再度燃烧,这一次是羞愤。 他竟然把自己对他的眉目传情理解为心虚!这比她从周靖嘴里一起听到他和姜淼的名字更加让人心碎难过。 “如果你能说出来你刚刚因什么事情躲避我的目光……” 徐图图感觉呼吸都艰难起来,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沉默了好一会,就在三人以为她抬头要说的时候,听见她冷漠地问:“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你们说我破坏姜淼的钢笔,是不是该由你们拿出证据。周老师,我说的对吗?你作为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总不会是靠着一个学生的感觉做事吧。” 周靖有一瞬间的内疚,注视着她没说话。 见三人都是一副表情凝重的样子,徐图图心落下来,脸上扯出一抹讥笑,心里稳操胜券,“没有证据那我回去上自习了,周老师。” 迈着轻松的步伐,徐图图转身。 “等一下。” 姜淼叫住她。 “徐图图,你要证据,我有证据。” 徐图图四肢顿时僵硬,脚步一步也迈不出,只能强行镇定道:“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如果不是我,你——” “你手里有一股酸萝卜味道吧,不好奇是哪里沾染上的味道吗?” 姜淼刚刚在徐图图转身时突然闻到了这股味道,味道很熟悉,在徐图图来之前,三人身边一直也有这个味道,是她早上带的酸萝卜,想必她的书包里全是这个味,才会沾到钢笔上面。 徐图图和周靖同时表情微滞,周靖举起手分别闻了闻钢笔和拿钢笔的手,的确有酸酸的味道。 周靖目光下意识投向前面背对着的徐图图。 她垂下的双手捏着裤缝,不敢转身,不敢给他们闻味道,一切很明了了。 章旭满是喜意地望向姜淼,这丫头反应速度好快。 想到她除了聪明反应快,还能下河闭息那么久救两个小孩,第一回让他如此佩服一个小孩,还是小女孩。 姜淼没管这两人的百转心思,她走到徐图图面前,握住她紧捏裤子的右手,“给我闻一下就好了,这么紧张,拉都拉不动……” 松开手,她走到徐图图跟前,徐图图十五岁,她八岁,还得抬头与她说话,还挺不爽的。 “为什么?我没有得罪过你呀,为什么你只破坏我的钢笔,不破坏章旭的钢笔?” 见徐图图不说话,姜淼心里烦躁得很,表情难看地问,“怎么不说话呢,单单针对我是什么意思?” 徐图图紧捏裤子,脑袋快埋到胸前。 “你们俩跟我来办公室,章旭你去教室盯着。”周靖说完率先转身离开。 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姜淼大概知道周靖的想法了。 最后以徐图图道歉并赔偿一只新的钢笔结束,这处理结果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姜淼明白这是周靖作为一个老师想给学生徐图图留一点面子,给她一次重新改过的机会。 原本想要她当着全班同学面道歉的想法也没再说出来。 自己当家做主这么久,她大概明白了一个道理,大人们做事总是选择顾面子,留一线。 但是…… 姜淼离开办公室前对着徐图图直言道:“我是看周老师的面子不举报你损坏他人财产,再有下一回,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哼出一声,她大步离去。 徐图图又气又躁,想骂人偏偏周靖还在,硬生生忍住强装冷静地走出办公室。 踏出办公室后,她捏紧拳头,恶狠狠地盯住姜淼的背影。 第83章 过冬准备 充实的日子过得飞快,姜淼白天上学,下午放学回家割猪草拣柴火,抽空带着肥兔子还捣了一个兔子窝,逮了两只大兔子四只小兔子。 杀掉六只兔子前跟它们沟通好久,确认他们没有反应,并不具有肥兔子那神叨叨的能力后才放心地磨刀。 手法不娴熟,第一只杀得遍地是血,看得她自己都头皮发麻,后面几只就找到了技巧,轻轻一抹给了几只兔子安息的命。 如今,六只兔子整齐挂在厨房通风口,肥兔子每天都会走到底下昂着兔脑袋静静望着,它不说话,姜淼不知道它的想法。 只能猜测,它是在感伤同族丢掉的性命呢,还是在幻想会不会有它的一口肉。 毕竟这兔子窝可是它带姜淼找到的。 兔子风干得差不多时,期末考试也到来了。 试卷是周靖出的题目,都是他曾经教过的算术和题目,姜淼上课听得认真,下课不仅自主复习,还有赵知青赵老师的小课辅导。 每个年级错开时间考试,一年级先考。 周靖站在讲台上一题一题念题目,一年级的不似其他年级的认得了题目的生字,所以他不得不一遍一遍给大家念题目。 有时候姜淼、徐冲写完答案,周靖还在给反应慢的同学念第三遍第四遍题目,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继续等第二题。 试卷上的字姜淼其实都会认了,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特殊,她乖乖跟着周靖的节奏答题。 算术考试结束,周靖强调,“各位同学记得检查自己的名字是否写好,写自己的名字,不要写别人的名字,不会写的写拼音,不要画圈圈。” 还剩下一堂语文考试,主要是根据拼音写字,完善拼音,组词,还有看图写字。 姜淼第一个完成,等到徐冲提交时她才一起提交。 右边的王繁脑袋都要扣破了,搞不懂这两个人怎么还能提前交卷,难不成他们考得不是同一张试卷? 一颗粉笔头砸到他头顶上,周靖声音响起,“做自己的,不准东张西望。不会的也要试着做,不要空着。” 王繁哼哼唧唧不敢说话,我要会我还空着干嘛! 交完试卷,姜淼身形飞快,滴溜儿地跑掉。 她要去上河湾取弹的棉被,两周前经过她对三个生产队“家庭作坊式”弹棉花的考察,选定了上河湾一个老手艺人,他接的单多,做的慢,姜淼的单子排到了两周才能取。 看眼冬天就要来了,这些天晚上只能抱着自己缝制的兔儿皮睡觉,今天开始她也是能拥有软乎暖和棉被的人啦。 肥兔子对于姜淼这么执着一张棉被的行为无法理解,在它的印象里姜淼还是昔日原野森林里每到冬天就会化成原型的老虎,厚厚的皮毛脂肪可以让她嚣张安稳地度过冬天。 甚至在她精神旺盛时,还会找到藏在树木茂密或者岩石缝隙的同类,强行要求对方与她一决高下,不然就夺了对方的巢穴。 它试图诱惑姜淼。 “你可以将我从这副身体里召唤出来,我们合体,你就可以变回原型,不会再怕冬天的寒冷。” 姜淼手里的青草一股脑砸向它的脑袋,骂它:“那你岂不是就能随时随地在我脑子里讲话?我不要,不想听你讲话。” 肥兔子着急,“没你允许,我可以不讲。你试试,试试嘛。” 姜淼意识到不对劲,“我这么苛待你,你还想跟我合体?只是想让我帮你从兔子身体里出来吧。” 她是人,人怎么会想要变成一只老虎,而且真要变成老虎后变不回来了怎么办?岂不是一辈子只能做个山里的怪物。她才不要呢。 诱导失败,肥兔子趴在稻草上叹气,真是个油盐不进的母老虎。 姜淼躺在棉被里,四肢展开,手指这里捏捏,那里摸摸。 肥兔子满眼不解,有那么舒服吗?它起身慢慢朝姜淼爬去,眼看就要抓着被角爬上去,母老虎一只脚踹过来。 肥兔子再次落地。 无能望天,狂怒骂人,该死的没有一点灵气的世界,身为一颗蕴灵强大的宝物,如今只能做一颗会说话的珠子!呜呜呜……命苦命好惨! 抱着暖和棉被香甜酣睡一夜,仿佛回到了姜勇还在的时候,窝在他温暖安全的怀抱里,美得连梦也不会做。 醒来之后,姜淼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一角,发了很久的呆。发现脑子里与姜勇有关的记忆越来越少时,一颗心一阵阵下坠。 苦恼很久,想到了周靖曾经教的素描方法,呲溜滑下床,姜淼穿上衣服套上鞋呼呼跑出去,来到小供销社找郑善美买新的画本。 郑善美多问了几句,了解到她害怕忘记自己的父亲,想要把记忆里的画面画下来保存下来。心疼她觉得她可怜的同时,也想帮帮她,于是跟她讲了更适合保存的画纸,可以买年画专用纸,纸张比普通宣纸更加结实,能够保存更长时间。 “公社的供销社应该会有。”她告诉姜淼。 姜淼道过谢,正好今天放假可以去公社采购一点年画纸,顺便她想把给文书记和赵知青小舅舅的过年礼给寄了。 两份过年礼,她准备了很久,有桂花蜂蜜、干蘑菇、干地笋、栗子、无花果干、还有风干大兔子,虽然不多,但心意至少要有。 姜淼来到赵以忱的屋外,准备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公社。 “赵知青!” 第84章 第一次坐自行车 十月中旬的那场暴雨还是给今年晚稻的收成带来不小的影响。 先成熟的那一批为了不让它霉发芽,几乎是每日每夜地安排社员进行少而薄的摊凉晾晒,随时检查谷子状态,发现异变的就第一时间捡出来,不让它影响其他质量。 后成熟的一批也没好到哪里去,大片水稻出现倒伏,全员下田进行人工扶起并固定,严重的只能用稻草绳绑到一起,让它们互相支撑。 经过两三周的抢救再生长,产量还是折了大半。 刚参加完一场秋收的赵以忱累得睡到现在,姜淼敲门呼喊也没有听见。 姜淼纳闷,把脑袋凑到门缝上,看到了里边床铺上的隆起。 是睡到现在?还是生病了?赵以忱秋收时有多卖力她是见过的,要不是那张脸顶着,姜淼怀疑赵以忱真要化成接地气的农村汉子了。 “赵知青,赵知青。”姜淼声音急切,担心赵以忱是不是生病了,还好喊第二声的时候床上人吱应了一声,坐起身缓了两秒,揉着眼到门口开门。 “怎么了?”赵以忱听到她着急的声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姜淼上下将他打量,脸色正常,就是眼下乌黑一团。 这人高出太多,她想再检查一下额头体温都没有办法,只能让他自己摸摸。 “怎么睡得这么沉,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孩的关心直白让赵以忱感到熨帖,表情不自觉更加柔和。 他就是前些日子秋收太累了,昨天结束回来晚饭没吃,洗了个澡直接就睡下,要不是姜淼来找他,肯定还得睡。她担心的生病情况……自从下乡劳动后身体素质变得很好,不会轻易生病。 “我没事,就是睡个懒觉。” 姜淼狐疑,想到自己偶尔周末也是一个懒觉睡到大中午,不是不想起,是身体又重又累,这样一想,更加理解赵以忱。 她让他坐着歇息,中午的饭她来做。 赵以忱搬出知青点独自居住后,屋里被各种东西一点点填满。 夏洁上回寄的麦乳精肉干吃完后,上个月她又寄了一些过来,里面的营养品有麦乳精、肉罐肉、黄桃罐头、红虾酥,衣物类的有帽子围巾毛衣。 营养品双份,有姜淼一份,但她死活没要。 赵以忱知道这小丫头的脾气,不吃亏也不占人便宜,对方对她好一点,她必须要还回去,才会心安理得地与之往来。 给赵寂和夏洁的回礼一直还没送出去,她也不再接收新的东西。 越跟姜淼接触越多,了解越深,他渐渐能够读懂这个小丫头。 养父的宠爱,亲母的冷淡,让她对人的情绪形成敏感观察的习惯,大概要在内心考察衡量很久才会真正亲近对方;亲近的同时理智和感情保持理智,保持独立,不让自己过于依赖别人。 因为一人当家的缘故,更多时候交流处事,她希望别人把她当做大人那样对待,不能糊弄,不能敷衍,却也对大人处理问题的方式感到迷茫。 姜淼担心赵以忱太饿,没擀手擀面,放的供销社买的挂面,面条下锅,打了一个鸡蛋,烫了几片青菜。 “给自己下了没?”赵以忱洗漱好走到门口的灶台。 姜淼小脸点了点,她给自己下了一点,今天睡醒就跑小供销社了,同样没吃东西,不过她就在赵知青这里吃一点点,沾个嘴喝碗面汤,骗骗肚子,回家再给自己开小灶。 没想到赵知青自己用筷子搅了锅里的面,扫了眼,又放了一大把下去,篓里仅剩的两个蛋也被打进锅里。 姜淼直愣愣盯着他的动作。 赵以忱弹了弹她的额头,“在我这里还这么客气?那我下回去你家里不吃饭了。” 姜淼嘿嘿一笑,“我吃。” 吃着面,姜淼慢慢说着去公社买画纸和寄过年礼的事,赵以忱正好也想去邮局寄点东西,两人可以一起。 因为两人要寄的东西都不少,赵以忱决定吃完先去找大队长借一下自行车。 整个大队目前只有大队长家有自行车,除了队里应急的事情,一般他不外借,但奈何赵知青给了东西又给钱,反正租一天影响不大,心动的大队长狠心舍下爱车交给赵以忱。 赵以忱骑着自行车先回了家,三大包东西,一袋寄给京城的妈妈,一袋寄给远在大西北的爸爸,还有一袋给邻省奶奶。 在他来前进大队下乡前曾给他爸寄过一封信,前不久终于得了回信,他爸在信中并不谈及他的生活,只说让他好好在农村干活学习。 赵以忱没有告诉过他爷爷就在这里,所以信里没有谈起爷爷,反而是让他过年如果能开介绍信的话,去看望一下乡下的奶奶。赵以忱在后面的回信里告知了奶奶的近况,表示过年前就会去一趟奶奶那里。 三大包东西牢牢困在后座,赵以忱骑上去去姜淼家。 姜淼早已在门口等候许久,见到骑着二八大杠的赵以忱出现,还没到跟前,她就兴奋冲过去,声音欢快响亮,“赵知青,这就是大队长的自行车吗?” 大队长的自行车藏得像宝物,也就自家人骑一下,队里其他人想借想碰一下都要被凶上几句,没想到赵知青能搞来,有几把刷子! 姜淼崇拜地望着他,迫不及待问,“我坐哪里?” 赵以忱接过她手里的两个包裹绑到后座,又拍了拍前面的大杠,“这里,试试?” 姜淼扶着车头,一只脚抬起跨过去,慢慢挪了挪,发现另一只腿挪不上去。 赵以忱直接伸手掐着她腋下,提起放下。 猛然经历一把“小孩子的待遇”,姜淼咧嘴笑出声,悬空的两条腿来来回回晃,坐自行车真的好开心,和赵知青坐自行车更开心,上一回这样抱她的还是姜勇呢,赵知青的力气不比她爹小。 赵以忱垂眸见她乐得跟吃了蜜一样,不由地跟着眉开眼笑,“坐好了,出发咯。” 乡下的路颠簸抖,赵以忱尽量往边上平坦的地方骑行,姜淼在大杠上稳稳坐着,尾椎骨隐隐有点酸,但丝毫不影响她坐车看风景的心情。 “赵知青,你什么时候会骑自行车的啊?” 第85章 姜淼上文书记家送礼 “九岁,自行车的高度对小孩来说要求太高,一直到九岁长高了,能扫堂腿跨车,蹬踏板,我妈才允许我学自行车。” 姜淼惊呼,问:“我过完年就九岁,我是不是也能学了?” 赵以忱无奈笑出声,“那你可得快点长高,腿也要长一点,不然都跨不过去。” “我现在已经超过队里跟我一样的小孩了,学校里的同学都羡慕我的身高,尤其是坐我右边的王繁,开学的时候他比我高,前几天期末考得时候我比了一下,我更高。”按照她现在的生长速度,再过个年,肯定不成问题。 “好啊,那你尽管长,争取明年我弄个自行车回来。” 姜淼震惊了,她不是这意思呀,到时候学车就找大队长借借呗,他不愿意就软磨硬泡,总有办法。 但买一个自行车就不划算了,不仅要工业票,还要将近两百块钱。 赵以忱告诉她,“不用买,我们今天可以去回收站弄点零件回来,慢慢凑齐后,自己就能组装。” 姜淼觉得赵以忱真是万能,连忙说:“那等我学会了,你也教教我组装吧。” 赵以忱爽快道:“没问题。” 姜淼人小踩自行车不费力气,且他们去公社大多是下坡路,赵以忱刚开始还控速度,后来发现速度越快小丫头笑得越大声,于是撒开速度往下滑,小丫头清脆的笑声飘在整个大路。 下车的时候,这小丫头还意犹未尽呢,眼巴巴地摸摸车,惋惜道:“回家的时候都是上坡路,肯定没有这个速度了。” 赵以忱捏着她的辫子带着走,安慰她,“等我们自己组装一辆后,随时都可以骑车出来。” “好啊!” 两人先到邮局寄东西,寄赵寂夏洁的他已经拿给姜淼放到一起了。 三个包裹拿给邮局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检验后递了一张收据,赵以忱填完收据交给工作人员,然后交付邮费。 姜淼踮脚,暗暗将赵知青寄东西的流程记下来,下回再寄什么东西,她也能自己来。 寄好包裹,赵以忱让姜淼可以先去不远的文书记家送东西,他这边还要寄信打电话,等会两人在邮局门口碰面。 姜淼应好,抱起另个包裹离开,文书记家姜淼之前特意找机会问过,离邮局就几十米的距离。 到了门口,放下包裹,姜淼紧张地理理头发,拉拉衣服,吐了一口气,才郑重地敲门。 “谁啊?” 姜淼脑袋凑近门缝,小心道:“郭表婶,我是前进大队的姜淼,来看您跟文书记。” 房门被拉开,姜淼见到文书记的媳妇郭庆红。 郭庆红听自家那人说过姜淼,前进大队一小孤女,一个人撑着姜家小房子,上工上学都不落下…… 当了妈的人听不得这些可怜事儿,让文松涛送了点小米红薯,主要自家也不富裕,外面人觉得文松涛一人兼两职,公社大队来回跑,光鲜得很,可其中的苦只有自家人知道。 干两份工,拿一份钱,一个月工资45块,加上额外补贴也就50开外。 原本她也有工作,后来转给了自家弟弟,前不久又生小孩,现在一家人都是紧巴巴地过,她再也没说过给姜淼送东西的话。 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姜淼。 这孩子跟她想象八岁小孩,一个人艰苦生活的模样截然不同。 没有衣不蔽体脏兮兮,反而穿着城里小孩才有的仿军装,一身的绿意挺拔站在自己眼前,像株水灵灵的小葱似的,两根小辫子乌黑发亮,瘦巴的小脸绽放笑意望着她。 “你是姜淼?”怕认错了人,郭庆红确认道。 郭庆红不高,人很温柔,脸色唇色发白,看着很像营养不良。 姜淼重重点头,见她身形不稳,赶忙伸手扶住她,“表婶,我先扶你进去吧。” 郭庆红露出浅浅一笑,“不碍事,我刚出月子,身子有些不稳。” 姜淼听完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小心谨慎地带着她进屋坐下,“表婶,我帮你倒杯水吧。” “就这个就行。”郭庆红指着桌子上的一碗水,是她开门前刚倒出来的,慢慢喝了几口后,气息顺了很多,不好意思地朝姜淼笑笑道,“你看,你来我家还得费劲你照顾我。” “表婶,您一个人在家吗?” 郭庆红道:“我妈也在,这会儿趁着孩子睡着她出门买菜去了,松涛平时有时间也会经常回来看一眼。” “那就好的。”姜淼转身把刚刚放门口的包裹拿进屋,放到郭庆红面前。 “表婶,我存了一些山里的干货,蘑菇地笋之类的,还有一只风干的大兔子,还有板栗和无花果干,我不知道您刚出月子能不能吃这个,可以问问医生。” 郭庆红很惊讶,她一个小孩又要上学又要养活自己,竟然还能存下这么一大包的山里货,而且野兔子这东西在街上很难碰到,抢手得很。 何况,她家就送过一小袋小米红薯,哪能换来这么贵重的东西,郭庆红摆手让姜淼带回去,“我们可不兴要小孩的东西,你自己也要过冬,你把东西带回去。” 姜淼定定注视她,坚定道:“得要!文书记帮了我很多事情,要不然我都喊不上文表叔这一声,既然他允许我这样喊了,那么作为侄女的心意,表叔表婶自然得要。您不用担心我,我们大山里的孩子,再怎么都饿不死,有胆子还能活得不错呢。” 郭庆红知道了,难怪这孩子能有本事给自己穿上一身仿军装,说话做事更是有模有样,一点不虚大人的。 说不准,人家真是过得比他们这些嘴上的城里人还好。 姜淼有这个本事,她自然为她感到高兴。 “那我就收下了,你在村里面有什么难事,尽管找你文表叔。他是干实事的,在公社也能有一点面子,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他都能帮上点。” 直接替文松涛认下人情,郭庆红头一回干这事,的确是姜淼带给她的惊喜,一个有本事的人知恩图报就得接下来。 即便她现在还是一个八岁小孩,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第86章 赵知青被绑 送完东西,姜淼先去了趟供销社买郑善美跟她推荐的画纸,售货员见她一下子买了好几张画纸,还把积存已久的彩色铅笔摆出来,姜淼选了几个基础颜色。 虽然画工不到位,但她还是想要先把文具买齐全。 买完画画用的东西,姜淼继续向邮局去。 快走到邮局门口时,恰好看见赵知青被两个男人拦着。其中一个男人扯着他的衣袖,另一个男人想夺他手里的自行车。 情况有些不妙,姜淼加快步子冲过去,但因为离得远,那两个男人动作又快,她赶到的时候两个男人已经扯着赵知青进了一个暗巷。 姜淼来到巷口,恰好看见两个男人横着把赵知青抬进了某个屋子。 暗巷一条直道下去,两边是高高的墙壁,看着阴森森的,感觉住的人不多,大概也因为这个原因两个男人才敢青天白日地拦人抓人。 姜淼没来过这里,害怕直接走进巷子会打草惊蛇,不知道那两人是干什么的,但总归不是好人,万一惹急了伤到赵知青了怎么办。 轻轻往里走了几步,找到一个拐角,姜淼紧贴在拐角,掩住身形,闭上眼睛,把耳朵贴到墙边上,想看看能不能听见什么声音。 刚刚那两人进的屋子就在这面墙的隔壁,姜淼大概能听见隐隐的人声,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正当姜淼焦灼时,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两个男人依次走了出来。 “牛哥,你快点回来!” “方子,任哥今天就在黑市,我们很快就回来。你可得把他盯紧,别又像上回给他跑了。” 说起上回,方子就紧张起来,明明给他吸了那么多药,怎么会放个水的时间就清醒过来,还当着他的面翻墙逃跑,让他在任哥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抓到的人都能看丢。 这次绝对不会,双手双脚都捆了死结,就不信他还能逃。 但他总感觉这男人有些捉摸不透,打心底里不太想跟和人共处一室,只能寄希望牛哥赶紧带着任哥过来。 姜淼听见男人走过来的脚步声,恨不得将自己卡进墙里面,还好这男人动作着急,直奔着巷口外去,没有注意到藏在某个墙角的小孩。 方子送走二牛,啪地一声关上门。 着急地回到屋里,见人依然手脚绑着躺在泥炕上,缓了口气,让自己别那么紧张。 在桌子边坐下,倒了杯水,大口吞咽。 喝着喝着,感觉视线一闪。 紧接着,脖子被人猛地一绞,方子一张脸极速涨红,青筋暴起,他伸手想抓,抓到了那个男人结实地像石头一样的手。 方子用手抓他,拍他,试图反抗的力量在白渊眼里简直没法看。 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抓我想干什么?弄死我?还是想断我的财路?” 方子意识迷糊到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窒息地感觉让他整个人都陷在密不透风里,就连膀胱也失去控制,一直憋着没解决一泡尿如同被人开了闸哗哗从裤子流到地上。 白渊松了点手上力度,方子获救地昂着脖子大口呼吸,下一秒,身子一旋,跪倒在地上。 “大哥大哥,别杀我,别杀我。” “我不抓你了,给我一百个胆子都不抓你了。” 白渊慢条斯理地扯开解了一半的绳子,抓着绳子在刚刚勒方子的脖子处划着。 白渊问:“还有一个人去哪了?” 脖子被刺挠痒得要命,方子跪着的身体也不敢动,喘着气紧张地回答他,“他他他去找任哥了……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大哥要不你先走吧,我我我找借口不让他们追你。” 白渊手上的绳子啪地一下打到他四方脸上。 “你想让我当逃兵?” 方子五官都在颤抖,鼻涕眼泪都涌出来,明明上回他就是在自个眼皮子地下翻墙逃走的啊。 正当他想说要不然他跟着一起走时,院门被人敲响。 肯定是牛哥任哥回来了,方子心里一喜,转头再次被白渊用绳子勒住脖子,他听见白渊微笑着说:“我们等的人回来了,先解决你吧。” 方子惊恐地眼睛快凸出来,含糊不清道:“不……不……牛哥……任哥……救……” 就在方子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时,院子里啪地一声,有人翻墙进来了。 来人缓缓推开了微掩着的房门。 姜淼眼神落在空中,被眼前的画面惊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杵在原地。 赵知青? 不,只一个眼神交汇,她就认出来了,这不是赵知青,是能杀野狼野猪的那个男人,他把人掐死了? 第87章 白渊醒来,与白渊对话 地上软如一摊泥的男人不知生死,姜淼忍住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不确定这回他会不会放过目击证人的自己。 这杀人可跟杀野狼不一样啊。 赵知青怎么不给她通个气,这人原来这么凶残的啊。 “你怎么在这里?”白渊眯着眼打量她,发现比起上回在山里的见面,这小狼崽已经长高不少,穿得还挺光鲜亮丽,不过胆子还是一样大,贼窝也敢闯,是为了赵以忱来的? 他又问:“你跟赵以忱一起来的?” 姜淼见他还记得自己,跟她说话也没有“你一定得死”的意思,不由地缓了口气,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被打湿的里衣紧贴着皮肤,泛起一阵一阵的冷意。 她扶着墙走了两步靠着,才回他,“是的,你……是赵知青喊你出来的吗?” 姜淼以为两人是自由切换的关系,赵知青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召唤他出来。 但好像不是这样,白渊听到这话脸色臭的不行,语气更是明显地嘲讽,“他那个孬种哪请的出来我!” 姜淼嘴角一抽,关系这么差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人交流,只能转移视线再次落到地上的男人,觉得眼熟,偏着头想了一会,想起了几个月前从废品回收站出来见到的混混里面就有这人。 主要这人的四方脸太过于标致,那天又被矮子男打的最惨,很快就对上号。 之前偷听到的那些话被她在脑子里转了个圈,猜到他们大概有什么纠葛,才有了绑走赵知青的一幕,至于赵知青怎么变成另一个人,得赵知青回来才能解密。 “和他一起的那个男人去找任哥了,好像距离很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我们要直接走还是处理这个人……”姜淼咽咽口水,没法说出尸体二字。 要处理吧,不然被那什么牛哥任哥报公安直接查到前进大队的赵知青头上怎么办? 如果真被查到了,那她不会被当做共犯吧?应该不会,这两个混混都没有看到自己。 但人不是赵知青杀的,是……他啊!可这两人又是一个人,结果不还是得赵知青承受吗? 姜淼脑子简直快转出火星,终于想起了赵知青曾经给她讲的一词——正当防卫! 忽略内心对自我的谴责,姜淼再次看向他,“如果这事儿被公安查到了,我会帮你作证的,是他们先绑你,还想对你下手,你是属于正当防卫,公安同志应该会对你从轻处理。” 白渊挑眉听完姜淼的话,不急着走,反倒姿态闲散地在椅子上坐下,指尖轻敲桌沿,慢悠悠开口,“连正当防卫都知道,赵以忱教的你?他可真是有意思,还有心情在大山里养孩子。” 姜淼没法听他开口闭口都是对赵以忱的嘲讽,在她心里,赵知青是仅次是她爹爹姜勇的角色,几个月相处下来,她早把他当做半个亲人看待。 她脸色一下子冷下来,“他养不养孩子现在不重要,而是你,杀了人就坐在这等着人来抓吗?” 白渊像听到什么好笑的,撑着下颌笑得身子颤了颤,而后才说:“谁告诉你他死了,又不是掐一下脖子人就死了,他只是昏迷了而已,笨啊,赵以忱怎么不教教你这个。” 姜淼瞳孔微缩,半信半疑地问:“真没死?” 白渊指了一下,“不信你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气息。”他都掐着力度干的,在姜淼进来的时候摁了某个穴位人才晕了过去。 三个混混里,比起这两个打杂的手下,他更想弄死叫任哥的矮子,就是他一直想抓自己,可能是以为他背后有什么货源,想打肉的主意,或者就是想驱逐自己,像驱逐范不着那样。 这人真是个死苍蝇,他也就在黑市露了一面而已,就被他死死盯上,几个月都不松口。 害得他这几个月都被赵以忱禁止下山,想吃的红烧肉也变成赵以忱在山里做的烤肉,吃得他像山里的和尚。 今天能醒来,纯属意外之喜。 白渊醒来从不算日子,都是凭着吃肉的欲望醒来,这次回醒来,大概真是红烧肉欲望鼎盛了。没想到误打误撞换了被混混绑架的赵以忱。 他可又救了赵以忱一命。 姜淼走过去探了一下地上人的气息,果然没死,一直紧悬的心放下来,赵知青不用坐牢,她也不必做伪证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姜淼抬头问。 白渊眼神迷离了一下,随即郑重而直接地与姜淼对视,沉声道:“赵以忱没有告诉过你吗?那个叫任哥的一直想抓他,每次赶集都在各个路口派人蹲守他,害得赵以忱像一条丧家之犬只能四处躲着,每次上街都有被抓的风险。” 白渊观察姜淼的表情,很想看看赵以忱一直护着的小孩会怎么做。 第88章 白渊解决混混头子 姜淼心突突地跳,对上白渊的眼睛,轻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白渊眼里划过一丝惊诧,而后透露出欣赏。 “你可比赵以忱上道多了,不需要你做什么,藏着就行。” 姜淼还想问他具体会怎么做,白渊忽然让她噤声,下巴稍微扬起,示意有人来了。 屋外两人走近,敲了敲院门,见迟迟没人开门,二牛凑近喊了几声方子。 姜淼被要求藏在屋内另一扇门后面,她只能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白渊怎么应对。 只见白渊拉开门,对着傻掉的两人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脑袋想破头都没想到来开门的就是他们抓的人! 表情都来不及做,一根长棍一左一右地挥下来。 门口又多了两摊泥似的男人。 姜淼眼皮跳了跳。 白渊弯下腰拎着两个人进屋,扔到方子身上。 姜淼从角落走出来,问:“你的计划就是打晕他们?” 白渊没说话,将角落里混混留下的绳子捋了两根最粗的,然后提起其中两人放到凳子上一圈又一圈缠着,直到两人上半身快缠成蛹才停下。 两只蛹被白渊放到里屋,姜淼蒙头蒙脑,琢磨不透白渊的想法。 地上的任哥没有蝉蛹的待遇,像块灶台上的破抹布被拎起从这个屋,甩到里屋,不知道身体碰到哪了,还忍不住地闷哼一声,看着有醒来的迹象。 “在外面待好。”白渊合上里屋门时撩起眼皮睨了一眼姜淼。 姜淼被看得心里打了个寒颤,汗毛都竖起来了。实在是白渊那一眼阴沉地直到人心里去,眼眶也充血似的红通通。 任哥醒来了。 头疼得好像被人暴击过,不对,他就是被人打了! 该死的!方子怎么做的事,又让他给逃出来了,还打晕了自己! 任哥趴在地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脑袋和四肢感觉酸得血液仿佛在冒苦水。他抬手想摸一下头上的伤,使了半天的劲,双手还是软趴趴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 任哥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眼里涌起惊色。 用劲翻身,趴着的身体纹依旧丝不动。 唯一能转动的只有一颗头。 任哥慌乱地撇过头,视野里多出三双脚,有两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双跟他脚上一样的皮革鞋,一双是他曾穿过后送给方子的鞋,视线一点点往上抬,看到二牛和方子都被死死绑在椅子上,脑袋偏在一旁,不知是死是活。 两人身后…… 再次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冲击感直涌脑门。 “怎么是这副表情?不是一直想找到我吗?” 白渊环手抱着靠在椅子上,脸上勾着一抹浅浅的笑,一如任哥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不过第一次见的时候他脸上还涂了锅底灰,但他大概不知道锅底灰完全藏不住那张脸上五官的精致。 他如同偷窥狂一般仔细端详好一会,遗憾竟真是男人,要是女人该多好,别说在黑市卖货,就算是想在黑市横着走,他也能帮她实现。 “说吧,找我做什么?” 白渊居高临下俯视他,冷淡开口。 真是操了,生气的声音都像冰雪一样,任哥艰难移开眼,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竟对着一个男人产生幻想。 “我……我……是你把我弄成这副样子?”任哥想到现在的处境和动不了的四肢,难得找回了理智。 白渊嗯哼一声,表情有些苦恼,“毕竟你们有三个人,我才一个人,不弄成这样子我可不敢跟地头蛇讲话。” 可不就是地头蛇吗,仗着有革委会的背景跟黑市勾结,为了利益尽干土匪的勾当。 任哥能屈能伸,趴在地上仰着头,像只壁虎一样滑稽也没羞恼,只是苦笑道:“我想和你谈合作的事,是二牛和方子三番几次擅自行动冒犯了你。你把我抱起来,我想坐在椅子上跟你沟通一下合作的事。” 白渊眯着眼审视他,任哥大大方方让他看。 片刻后,白渊提起任哥的后衣领把他扔到床上。 “说吧。”扔完人,白渊拍拍手,嫌弃溢于言表。 “你的货都给范不着了吧?他的销路很窄,可吃不下太多,你货源充足的话,我可以帮你拿到黑市去卖,你只需要定期联系我,把货给我就行。”任哥四肢扭曲在床上,只能动动脖子跟他说话。 白渊垂眸,他其实对卖货没什么兴趣,去黑市只是想去看一眼热闹,只是没想到一次就被这几人盯上,赵以忱才有这方面需求,但他嫉恶如仇的脾气可不会跟任土匪合作。 “算了吧,比起合作,我更喜欢用拳头解决事情。”白渊两手相握,骨节被他捏得咔咔响。 任哥太阳穴秃秃地跳,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几个月前被人暴揍后扔到粪坑的记忆,想起来浑身就疼,他倒是一点没往眼前这人身上想。 不想挨揍的任哥缩着脖子往后退,连忙喊话制止他,“不合作可以!就当交个朋友,你有需要的时候找我就行!” 白渊一阵可惜,还以为今天能松松筋骨呢! 没劲,这任哥也是个孬种。 “当朋友就算了,以后别再蹲我,再惹到我头上,你的依仗可能就保不住了。”任哥的依仗不就一个革委会的舅舅,至于黑市肉源的牵线人又不是只能一人,他无心于此,赵以忱更是得藏住身份,但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背景。 白家虽然现在倒了,但曾受白家惠泽的大有人在。 任哥讨好笑了两声,他只是一开始借了舅舅的身份跟黑市头头搭线,但在黑市与各方人马打交道,能够让黑老二把最赚钱的肉源生意交给自己,靠得都是自己的本事。 眼前这人他虽还没来得及查到身份,但也能从他谈言举止和气场感到不凡,这世上有背景的人多了去了,他可没认为仅靠舅舅一个委员会组长的身份自己就能在红阳公社猖狂。 只是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而已。范不着没人没背景,所以他只能落得被驱逐的下场,眼前这人自己虽看不透,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过多招惹。 任哥腆着脸笑笑,“我不找你了,那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现在这样子……是该解穴还是有什么解药?” 在白渊这吃了一瘪,任哥老实了,一出手就把人弄瘫的方式,他可遭不住第二回。 会谈结束,白渊不愿意在这跟他浪费时间,摆摆手说了句,“三个小时。” 说完,推门自行离去。 任哥脖子在床上扭成蛆,大喊:“喂,别走啊,三小时什么意思?” 第89章 赵知青回来啦! 姜淼迅速跟上白渊,屋子里的话她全听见了。 刚开始见着他直接一杆子撂挑两人,还以为肯定会见血,没想到三言两语就把混混解决了。 还挺厉害,跟赵知青一样厉害。 不过赵知青什么时候能回来? 姜淼得小跑起来才能追上他的步子。 跑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自行车还在混混那院子里,可不能丢了自行车,那可是大队长的命根子,姜淼提速抓住白渊的手,“没拿自行车,等会怎么回去?” 白渊满脑子都是大饭店的红烧肉,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回去?他一直都是跑回去的,哪里还用得了自行车。 再说了,他也不会骑车。 白渊沉脸甩开姜淼,步子跨得更大了,姜淼徘徊,最终还是选择跑回去拿自行车,她人都没有自行车高,还要推着车,姜淼在心里大声地咒骂白渊。 姜淼最后是在大饭店找到的人,正捧着碗,大快朵颐吃着红烧肉,桌子上已经摆了三个空盘和空碗,这会儿正吃到第四份。 她找到饭量比自己还大的了。 姜淼被勾得口齿生津,来到服务台点了一碗面条四个肉包子,点完回到桌子边。 她今天身上的仿军装在饭店里十分夺目,加之这个年纪的活力可爱,饭店里的众人陆续向她投来目光。 每有一人看自己,姜淼就会直溜溜地看回去,人家对她笑,她也笑一下,人家眼色冷冰冰,她比人家脸色更冷。 没一会,面条和包子端了上来。 姜淼握着筷子跃跃欲试。 终于不用再对着白渊的红烧肉流口水,她的面条和包子也很香呢,香得她想把舌头吞下去。 几乎和白渊一起吃完放下筷子,两人都吃得嘴边一圈油,肚子撑得鼓鼓,姜淼从口袋里抽了两只纸巾,分给他一张。 白渊懒洋洋地接过,擦了擦嘴巴,慢慢趴到桌子上。 “我要买的东西都买好了,你还要买什么吗?不买了就回家吧。”不确定这人还有没有其他活动,姜淼试探性地问。 良久没人回应。 姜淼偏着脑袋看,恰好对上睁开眼的赵以忱。 姜淼第一直观感受到两个“人”在一息之间的变化。 同一双眼睛,目光和神态瞬间不一样,已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人,她想双胞胎大概就是这样吧,不过赵知青的双胞胎跟他住在一副身体里。 “赵知青……” 赵以忱疲惫的眼角微微下压,露出姜淼熟悉的笑容。 “姜淼。” 姜淼脸上的欣喜肉眼可见的扩开,赵知青终于回来了!尽管是同一个身体,但确实跟赵知青的另一个他相处起来太有压力,她还是更喜欢友好温柔的赵知青。 赵以忱坐直身体,拿过一旁干净的碗给自己倒了杯开水,一碗水下肚,把反胃的油腥压了下去,才开口说道:“吃饱了吗?我们先回家?” 刚醒来的那刻,见到姜淼那张熟悉的小脸在旁边时,心里的不安瞬间消散。 姜淼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他,“以前你请我吃水果糖,今天我请你吃。你吃了那么多油腻的,用这个酸甜味缓一下。” 赵以忱飘忽的心落到心安处。 这一刻,他想,幸好这丫头在。 回去的路上照旧是赵以忱骑车带姜淼,不愧是吃过五份红烧肉五碗饭的人,赵以忱觉得身上的力气大得能跟牛打架,骑车上坡的山路更是一点难度也没有。 将姜淼送到家门口,赵以忱先去大队长那里还车,姜淼抱着画纸回屋,妥善地在柜子里放好,打算给三小只弄过吃食再开始画画。 姜小白已经被姜麒麟带坏,没有以往高高在上的样子,见着送食的回来,屁颠屁颠地踩着小步子跟在她后面转,姜麒麟害怕自己被比下去,欢快地摇尾巴,两前肢扑着她的腿,发出撒娇的嘤嘤声。 姜淼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子,给一鸡一狗分别一半,除了半个包子,还在石巢上放了两个一直温着的红薯。 转过头,肥兔子趴在四方桌上,骨碌碌地小圆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包子。 “兔子吃素的吧……” “能吃能吃!” “你吃不了一整个吧,分你半个。” “能吃能吃能吃……”肥兔子的声音在她脑子立体环绕。 姜淼用手摁住它的头,凶道:“安静!再叫就不给吃。” 肥兔子学着姜麒麟那样发出嘤嘤嘤,姜淼无奈地把包子放到它跟前。 三小只幸福地享用下午餐,姜淼拿出画纸铅笔开始将记忆里姜勇的样子一点一点描下来。 赵知青回来的时候,姜淼正对着纸上奇怪的人形发呆,不明白怎么画人不像画苹果那样顺溜,明明她画苹果的技术已经能一气呵成,活灵活现了,但是画姜勇却画得像个扁头的妖怪。 赵以忱扫了眼画纸,问:“你在画什么?” 姜淼扑闪着眼睛,“画得我爹你信吗?” 第90章 原来他叫白渊 两人还没来得及互通上午“白渊”和几个混混的事情,赵以忱先教起了姜淼画人像,他把姜淼画的苹果看了几眼,发现她画的苹果虽然处理了阴影,有一定的立体感,但没有注意结构和比例,基本是纸张有多大,苹果就有多大。 赵以忱告诉她,画人与画苹果不同,各个部位的比例需要把控好,例如头部的高度和宽度,面部五官的位置和比例,甚至如果还有身体,那么身体的高度宽度同样要注意。 为了让姜淼先上手,他让姜淼描述一下姜勇的面部五官分布,他先按照基础比例画个头部框架,边画边跟她讲解人物“三庭五眼”基础法则,然后再是五官的变化。 姜淼听得入迷,一点点看着画纸上多了个人的头部,姜勇没有照片,全靠她给赵以忱的描述,赵以忱只能画出个大概的样子。 赵以忱画画的手艺是儿时功夫,那时候白父白母两人工作都很忙,赵以忱更多时候是由白奶奶带着,白奶奶有一个会画画的闺蜜,他会的这些基本功都是在那位奶奶身上学的。 那奶奶教了他几回,见他很能坐得住,是个画画的苗子,动了收他做徒弟的想法,但他兴趣不在这上面,得知这消息后就减少了去那位奶奶家的次数。 没想到还能有用上的一天,关键姜淼明显学画画的专注力高于平时他讲一些科学实验的东西,他很愿意多教她一点。 画画的小课堂结束,到了避不开的话题。 姜淼收起画纸,抢先告诉赵以忱上午那几个混混的情况。 听到白渊已经连说带威胁地打消了任哥继续蹲他的想法,赵以忱心里松了口气,倒不是怕这几个混混,只是不想把投机倒把的事情搞得那么大,他身上还担着照顾爷爷奶奶的责任,没必要冒太大风险。 那位叫任哥识趣一点最好,但如果真想找麻烦,他舅舅一个革委会组长的身份还挡不住他。 “你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去公社或者去县里最好都不要一个人,万一遇上专门打劫的混混,你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打得过几个人,而且你是小孩子,人贩子就喜欢找你这样看着可爱单纯的,知不知道?” 人贩子? 姜淼缩了缩脖子,“我去公社都是跟着牛车赶集,去县里我不会一个人的,我路都还不熟呢。” 赵以忱简直想敲她的头,合着是因为路不熟所以上回喊上他,以后熟了就敢一个人? 眼看赵以忱脸色变得严肃,姜淼连忙保证,绝对不会一人去县里,去的话一定叫上他。 说完了混混的事情,姜淼这回主动提起了“他”。 问的不是其他,而是名字。 赵以忱现在就住在村里,姜淼觉得以后肯定还会再遇见另一个赵知青,但她要怎么称呼对方,总不能喂喂喂的,多没有礼貌。 第一次和人聊白渊,赵以忱身体有些紧绷,听见姜淼是问起名字,紧绷的弦松开,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内心很害怕姜淼见过另一个自己后,会觉得他有病或者邪气。 即使国家正在破四旧,但乡下人对鬼神邪怪之说还是比较上头,超出自己常识意外的现象就会往这些上面想。 白渊第一次出现是他被困于实验室的那段时间,如果不是白渊的存在,他或许早死在那些变态的精神折磨和药物折磨之下。 对于白渊他是愧疚的,那些痛苦都是他替自己受的,但这些他没有办法告诉姜淼,只能简单地说明一下白渊的情况。 “你可以叫他白渊,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姜淼念出声,“白渊。” “他不会经常出现,一个月可能出现一至两次,但他很好哄,只要让他去山里发泄一下或者吃顿肉就满足了,别人不招惹他的话,他很少主动惹事。”后半句,赵以忱说得比较心虚,毕竟任哥那三个混混就是他惹出来的事。 姜淼听完却想起了前两次见他场景,一次打野狼,一次打野猪,原来是因为这样,看着追求不大,但本事可不小。 “如果你担心他,以后他出来的时候可以喊上我陪同。”姜淼身体微微前倾,她是见过白渊跟野猪搏斗的,如果以后能跟着白渊一起打猎想想就很爽。 赵以忱却不赞同,打断她的幻想,“你要上学,不是还想学好了画画,画你的父亲吗?” 姜淼眼里的激动散去,乖顺点头,“也对,我要上学还要画画,还要挣工分。”每件事情都很重要,都够得她忙了,没有办法像白渊那么去山里自由痛快。 还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姜淼下定决心趁着过年的假期提前把下学期的内容学一学,她得学得再快一点,才有更多时间做其他事情。 第91章 领取通知书 几个年级的期末考试结束,很快迎来了领取通知书的时间。 周靖让章旭上来帮忙发试卷念分数。 教室里出奇安静,各个年级的学生都安静乖巧地坐在板凳上,期待着自己的分数,毕竟这可关系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不好过。 姜淼好歹除了师从周靖外,还有赵知青,赵知青那么厉害,画画都比周靖好,作为他的学生,姜淼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试卷从最高年级开始念的,第一张就是自己的,章旭瞅了一眼就抽出来放到最底下,然后是五年级的其他学生。 姜淼的名字在徐冲后面,语文满分,算数扣了两分。 姜淼捧着试卷着急想看两分扣在了什么地方,找了一圈,把卷子看透也没有看见,这时周靖的声音响起。 “咱们一年级的同学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整体都不错,尤其是徐冲和姜淼,两人都是满分试卷,特别值得表扬。” 王繁捧着自己的五十八分和十八分卷子,眼珠子快掉地上。 谁考了满分?姜三水? 她怎么这么厉害?明明连学前班都没有上过,肯定回家偷偷用功看书了,他就看不惯这种人! 王繁像个小猪一样在座位上很哼哼唧唧,决定以后他再也不跟姜三水一起玩。 正沉迷于自己英勇决策中的王繁被周靖拍打脑袋,“王繁同学,明明你有两个都能考双九十以上的哥哥,怎么自己考不及格,回家好好让哥哥给你补补课,下学期开学前我要单独给你测试验收结果,听到了吗?” 自己考了好成绩,正在转书的游文仙被点名,呆了两秒才点头。 周靖颔首,又说道:“有的同学可能算过自己的分数了,对不上,差了两分对不对?你们看一下自己的名字一栏,看看有没有写名字,看看谁帮你写的名字。” 姜淼翻过试卷,看到红笔飞舞而出的姜淼二字,懊恼地一拍脑袋,是她给忘了,明明语文考试都记住这件事,到算术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就着急答题去了,把分丢在这儿了,也太让人心痛了。 “扣两分是让你们长记性,平时考试我能帮你把名字填上去,中考呢?高考呢?老师能守在你旁边考试吗?这种基础性错误不要再犯了。” 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总感觉周靖在批评自己呢,姜淼埋着头不敢抬。 考试成绩全部出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最愁的莫过于二年级的陈雪,望着手里的试卷难过地想掉眼泪,她妈给她和三姐陈美定的成绩是两门都要八十分以上,陈美达到了,她却两门都还差十几分。 怎么办?会不会下学期就不让自己上了。 二姐陈岚就是因为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没有完成目标,这学期直接停了她的报名费用,让她专门留在家里接替大姐的活。 陈雪瞥了眼浑身轻松的陈美,恨不得跟陈美调换试卷,让陈美替她挨那顿打,受那些过,可陈美掐尖好强,脾气跟家里不务正业的混混老爹一样暴躁,陈雪根本干不过她。 视线落到试卷上60多的分数上,陈雪提起笔,分别在两个6上面加了个o,她不要多的,能完成定的目标,能让自己一直上学,就算是一直带着弟弟陈东升她也愿意。 改好试卷,陈雪惴惴不安地把试卷放进书包里。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全落到亲弟弟陈东升眼里。 陈雪慢吞吞地走回家,到家的时间比平常爱在路上逗留的陈东升还晚,陈母的身影在厨房和堂屋来回,见到陈雪回来也没喊她吃饭,陈雪放好书包安静地回到饭桌上。 陈家二房是主要劳动力,干到最后一刻才回来,陈家三房就陈雪妈和陈雪大姐干活,大姐嫁人后二姐就会成为这个家的劳动力,为他们的父亲和弟弟挣口粮。 陈雪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甚至还比姜淼多出爷爷奶奶,过得日子却比不上姜淼,她一个人养活自己能考满分,能有新衣裳,还能越长越漂亮。她能不能也分出去住? 饭后,陈雪主动去到厨房给她妈帮忙洗碗,刚洗一个,陈母问:“考了多少?” 陈雪站着没动,咬咬唇,好半天才说:“刚刚达到目标,八十出头。” 陈母心里一直藏着火苗呢,听到这话那是再也忍不住,火苗窜起,烧到陈雪身上,拿着手上的火钳就往她身上抽,“八十出头是吧!老娘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供出个敢篡改成绩哄骗我的!到底考了多少分?” 陈雪躲得越凶,打得越重,但她根本忍不住地往后躲。 陈雪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妈试卷都还没有看就说自己哄骗她,可她已经不敢撒谎了,抽抽搭搭地说了真实是分数。 “好啊,我还以为你弟弟说着玩儿呢,没想到你真是翅膀硬了,心思多了,跟我敢玩这招!上回偷拿钱没揍得你长记性是吧,这回还敢骗我!气死我了,让你读书,读成个偷奸耍滑的,浪费老娘的钱,下学期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跟着你二姐学怎么挣工分!” “读读读,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别读了,女娃子家家读书也没用!” 陈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竟然是她天天带着哄着的亲弟弟出卖了她。 第92章 分粮食咯 外面的纷纷扰扰惊不了姜淼,她正带着三小只在山里转悠。 自从有了肥兔子,她现在几乎不缺兔子吃,这家伙带着她连搅了好几个兔子窝,可以说它是兔子一族的最大叛徒,可惜知青兔子已经死在她的菜刀下。 姜淼看向正捉虫吃的姜小白,肥兔子能祸害自己兔子一族,你作为鸡一族,不能透露点你旁支家族的地理位置吗? 可惜姜小白是只货真价实的鸡,听不懂姜淼在说什么。 姜淼叹气,拖着竹耙子来回在一片林里转,树叶被竹耙子层层堆卷,不断地汇集在脚边,很快这里汇成一堆,再去另一棵树下搂树叶。 除了已经落到地上的,还有黄透了挂在枝头的白杨树,叶子张张大得像巴掌,不带回去简直心痛,姜淼脚一蹬,又抱着摇一摇,已经枯掉的叶子哗哗落下,谱下沙沙沙的乐曲。 树叶搂进背篓里,堆得满满尖尖,除了干树叶,她还要捡干柴,灰白的杨树干,枯黑的柳树杆,都是非常好引火的材料。 地上的柴火捡完后,她举起早准备好的一尺多长的木棒,瞄准树上干枯的树枝,狠狠敲打,或者扔上去打,对于姜淼这种靠弹弓已经练出准头的人来说,没什么难度。但对于队里其他半大孩子,用这只能玩个热闹。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姜淼把整个冬天要用的柴都攒好了,本来还想帮赵知青攒攒,但他说过年要去隔壁省看望外婆,姜淼就没有给他弄太多。 忙完过冬的柴火也到了每年社员们最为期待的日子——分粮。 姜淼提上自己的家伙什撒开腿地往仓库跑,一路上遇到的社员背着背篓挑着担,和平时上工开会不同,今天全都眉开眼笑,打招呼说话的声音比平时都大了好几倍。 到了仓库外面,门口已经老老实实地排起了老长的队伍,姜淼刚站定的时候见到了后面一群知青们的身影,虽然云苓和赵以忱搬出了知青点,但这种时候也还是和集体一起行动。 见到姜淼跟知青打招呼,排在她身后的几人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知青下乡,对粮食产量没有提高,但却是要参加生产队分配,这多多少少还是降低了大家的生活水平,平时就算了,分粮的日子,知青们是真不受待见。 知青们也心知肚明,在这种事关填饱肚子的事情上不会冲动乱来,哼哼就哼哼呗,粮食按量给他们就行。 打过招呼,姜淼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前面分粮的队伍吸引。 队里上交完公粮后,还会留出种子粮和备用粮,然后才是给社员分配的粮食。 前进大队好说也有三个生产队,三个生产队的会计出纳们早将每个社员每个家庭的工分粮食统计算好,按照人七劳三的原则分配。 人七劳三,也就是不管干多干少,都会有七成的基本口粮,剩余三成按工分来。 姜淼现在就一人,今年开始上学工分也赶不上以前,最终分到了八十斤稻谷,八十斤玉米,还有六十多斤的红薯。 拿到自己的粮食姜淼就准备回去了,边上的葛有根拦住她说了过几天队里要杀猪分肉的事情,让她不要到处乱跑。 姜淼忙不迭点头,心想她就在队里怎么会乱跑呢。 实际上是最近队里有人对姜淼天天上山捡柴不满,又引着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老婆子闲言碎语,说什么姜淼把柴火捡完了他们家小孩都没得捡了。 葛有根听到这话都想喷回去,那么大座山还能被一个小丫头捡完了?自己一家人好吃懒做见不得别人日子过得好,竟还有脸说这种没脑子的话。 既然不去捡柴,那干脆上扫盲班去,尽一天天的没文化还搞事情。 姜淼不知道葛有根心里的吐槽,也不在乎别人对她捡点柴火的嫉妒,她可是立志未来要读高中读大学的,等到那一天她相信队里那些不看好她的人脸上会更精彩。 赵以忱看着姜淼背着背篓拎着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人群外面走,正想喊她等等自己领了粮食送她回去,就见一个年轻小伙拉着板车到她面前停下。 姜淼面前的正是葛慈生。 几个月未见,姜淼发现葛慈生又长高不少,乍一看还跟他爸葛有福长得越来越像,按说葛慈生应该更像他亲妈和亲爸才对,姜淼想了想,大概只能用外甥像舅来解释。 很久没有见到小丫头近况的葛慈生很热情,二话不说直接接过姜淼背上的手上的粮食放到他的板车上面。 他刚送完了自家粮食想着这边有没有人需要帮忙就带着板车过来了,恰好看到了背着粮食逞能的姜淼。 “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不晓得喊人帮忙?”葛慈生拉着板车问。 姜淼想他可真是小瞧她,几十斤柴火她都背得起,几十斤粮食怎么就不行了,但好赖她还是分得清的,人家葛慈生是关心她,她当然得应下了。 姜淼嘿嘿一声,“我这不是看见慈生哥你拉着板车嘛,想着跟你打招呼借车呢。” 葛慈生心想她又抖机灵,便问:“那我如果不给你借车怎么办?” 姜淼看着他的眼睛,“那有什么关系,下回我就不找你帮忙了呗。” 葛慈生笑了,觉得她这没心没肺的性子挺好,不过就是不能得罪,得罪一次大概就再没有做朋友的机会。 第93章 葛慈生和葛爱菊 姜淼的东西不多,两人一人拉一人推几乎不怎么费劲,路上姜淼还遇到了葛爱菊,姜淼问葛慈生能不能帮忙把爱菊姐的东西一起带上。 葛慈生扫了眼前面挑着两担子粮食的葛爱菊,说可以。 姜淼脚步立马向着葛爱菊去,葛爱菊的步子很快,肩上的重量似乎对她来说早已驾轻就熟,被姜淼拦住时还能稳稳挑着担站着跟她讲话。 两人不知道怎么说的,葛慈生再抬眼看过去时碰巧撞上葛爱菊的视线,还没开口,葛爱菊就惊慌地移开眼,浅笑的鹅蛋脸立马变得嫣红,回应姜淼的话也变得磕磕巴巴。 “不不……不用了,我这……这不重。” 姜淼觉得葛爱菊跟她很像,啥事都宁愿自己做也不想麻烦别人,但她都看见爱菊姐肩膀被扁担磨得通红,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弄回去。 “没关系,爱菊姐,你就是搭个顺风车,你看我们这板车上面,就我一个人的百多斤粮食,早晚路上碰到人都要顺路帮一把,只是这个人恰好是你而已。”姜淼对她说完,转向葛慈生,“慈生哥,你快来帮爱菊姐抬到车上。” 葛爱菊不善拒绝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热情的葛慈生把她两个篓里的粮食搬到板车上。 “那……那我帮你一起拉。”葛爱菊快步走到板车前面握住一个把手。 葛慈生看见自己被分走了一半的把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拉车。上手之后他就发现了板车往右飘,葛爱菊几乎是使了全劲在拉她的那边,导致这边的葛慈生和姜淼完全不费力。 “别拉那么快。”葛慈生目不斜视抛出一句。 葛爱菊顿时紧张,还以为是自己拉太快让他跟不上速度,心里特别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弯腰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葛慈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想说不至于又怕再把人家女孩搞紧张,便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葛爱菊用余光瞄了一眼,疑惑他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对。但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再次开口挽回气氛。 姜淼在后面自然听见了两人的交谈,见两人都沉默下来,氛围也奇奇怪怪的,不禁想按亲缘关系,这两人还是堂兄妹,怎么看起来这么陌生。难不成葛三爷和葛大爷家也有纠葛? 实在想不到,只能摇摇头。 一时之间,三人都在出神。 正好此时板车到了一个下坡,葛爱菊一时不察被脚下的草根绊住,两个膝盖都磕到地上。 关键她那边担了最大的重量,把手一松,整个板车就往趴在地上的葛爱菊头上撞去。 眼看板车把手就要撞到抬头的葛爱菊,葛慈生赶忙伸手抓把手,一个抬一个抓,葛慈生稳住了把手,却还是被带着往前撞到了葛爱菊。 相当于葛慈生握着把手的手指撞到葛爱菊的额头。 葛爱菊的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他手指触到额头的那一瞬间皮肤相贴的感受,除了爷爷之外,她第一次跟一位男同志产生了肢体接触,脑子一轰,身体四肢像是着了火。 葛慈生眼里闪过一丝懊恼,觉得自己今天做事实在有些莽撞,给人帮忙还把人撞了,他把板车往后拖了几步停好后,来到葛爱菊身边,弯腰问:“抱歉,把你撞到了,有哪里受伤吗?” 葛爱菊视线里出现一张放大版的男人脸,吓得她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呼出的气打到对方身上,直到姜淼过来时才借机站起来。 她拍掉膝盖上的草叶,忍住身体里撞钟似的心跳,压着声音说:“没事没事,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板车停的时候姜淼只看见了葛爱菊坐地上,还以为她摔了,跑过来帮着一起帮她拍腿上的灰尘,又检查了一下身体其他地方,没有发现异常,在葛爱菊的“没事”和“我们快走”声中,她只得又回到板车后面。 葛爱菊住的地方近,两人先把粮食给她送回去。 帮着把葛三爷和葛爱菊的几百斤粮食放到门口,葛爱菊注视着姜淼向两人道谢,姜淼挥手,和葛慈生往自己家里赶。 直到远离了葛三爷家,葛慈生才长舒一口气。 姜淼不解地问:“慈生哥,你家和葛三爷家有什么过节吗?” 葛慈生多少知道点爷爷那辈的纠葛,葛二爷和葛三爷之间势同水火,葛大爷也就是自家爷爷,年轻时候还很厌恨两人,连同家里小辈也不准往来,现在人老了,看得也平和了,也不再对两家有什么意见和想法。 所以现在要说过节,那也谈不上。 “没有,只是不怎么来往。” 姜淼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只是觉得这一路好像把爱菊姐吓得不轻。 “那多半是你长得太吓人了,才把爱菊姐吓得都不敢和你说话。”就连道谢都不敢看葛慈生一眼。 葛慈生脚步一顿,开始怀疑自己。 不至于吧,虽然自己比不得大队最出名的赵知青,但还算长得可以啊。 第94章 杀猪买肉 送姜淼粮食的时候,葛慈生见到了她厨房里悬挂的各种肉,兔子,野鸡,看着还有腊肉,光看这存货真是比大队一般人家都好。 姜淼放好东西回来见他视线落在上面,便问:“慈生哥,你要不要拿一块肉回去?” 葛慈生跟看傻子一样看她,“我拿你的肉干嘛?你屋里挂这么多肉,可不要随便带人进来,别人可不像我这么好心,晓得吗?” “晓得,我怎么会随便带人进来,那我给你倒一碗糖水吧。” 葛慈生点头,糖水倒是能喝的。 姜淼端给他的糖水碗是刻了花纹的竹碗,漂亮精致的竹碗盛着一碗暖丝丝的糖水,瞬间让格调都上升几分。 葛慈生问起谁刻的碗,姜淼将赵以忱的手艺又拎出来大为赞扬一番。 葛慈生打着圈儿的观察竹碗问:“你和他关系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他还记得双抢的时候姜淼跟自己打听姓赵的,没想到一学期过去听姜淼讲起来两人的语气好得跟哥哥妹妹似的。 姜淼狐疑地看向他,“处着处着就近了呗,我虽然没有亲戚,但朋友肯定会越来越多的。” 葛慈生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一怔,他总不能说害怕你这个小丫头被人骗吧,但转念一想一个城里知青能图一个乡下八岁小孩什么东西,那些想提醒的话便咽了下去。 在姜淼家观察一圈,发现她的确各方面东西都备好了,担忧的心也落了下来。 分完粮食没几天到了杀猪的日子。 不要票就可以买肉的机会,姜淼速度比分粮食那天还快。 一只猪身上好部位也就那么点,想要买到心仪的位置要么得有关系,要么得来得早,大部分的人都属于后者,所以姜淼来得再早也已经排了一群人了。 “诶诶诶,挤什么挤什么!” “谁踩老娘脚了!” “再挤我可要喊耍流氓了!” “我不要前腿肉,我要肚子上的。” “前面的,给我们留点肚子的肥肉。” 葛有根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快要为一块肉打起来的场景。 顿时脸黑得像一块炭,挥手让葛建设和葛建业俩儿子维护秩序去。 这不冬天来了,部分动物冬眠,也有一些动物南迁而归,农闲的时候社员就会结伴往山里去,捡冬货或是打大雁野鸡野兔,运气好有点本事的人说不定还能弄到獐子或者山麂。 当然山里还有野猪,不过这种类似的凶猛山兽正是民兵队的排查隐患,为了冬天社员能够顺利上山他们需要提前开路确保安全。 葛建设和葛建业负责的范围恰好离葛家湾不远,所以晚上也能回家休息,这会儿就是被老父亲拖着过来维持一下秩序。 见到葛队长家两个出息的儿子出现,甚至身上还背着木仓杆子,前一秒还吵翻了天的人立马安静如鸡,跟屠夫为一两肉争执的人也不敢再瞎逼逼,生怕惹到葛队长。 葛有根也不想“仗木仓欺人”,但有时候还就这最管用。 视线扫过队伍,落到被卡在中间的小丫头身上,葛有根喊道:“姜丫头,来我这里。” 姜淼也不犹豫地走过去,一双眼睛却是紧盯着葛建设和葛建业背上的东西。 她想起姜勇曾经的那把木仓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位民兵同志在使用。 见到姜淼在,最激动的莫过于葛建设,“姜淼同志,还记得我吗?” 葛建业有些惊诧自家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大哥还有这么热情主动的一面,姜淼的事迹他听过很多版本,不过最离谱的还是出自于大哥葛建设口中,把姜淼夸得简直上天入地独一份。 姜淼满脸笑容,“建设大哥,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上次的事还多亏了你找到证据呢。”不然光凭她那点嘴皮子,怕是说破了也不会有后来的效果。 葛建设在姜淼面前温和又谦虚,“保护每一位人民群众是我们民兵同志的职责,况且要没有你那天的冷静对峙,事情也不会那么快地解决。” 说起这件事,葛建设想起了葛癞子三个月的劳动改造时间已满,应该是早已回到了下河湾,希望这回的教训能让他安分守己一点。 但还是要叮嘱一下姜淼。 “葛癞子已经从水利农场回来,你自己平时还是要多注意留意周边,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 姜淼刚想说话,葛有根就虎着脸道:“姜丫头,你放心,现在他想随便进村可不容易,若敢偷溜进来会有人第一时间跟我汇报,敢再犯事的话这次说什么我都要送他进去。” 姜淼点点头,“有表叔在,我不怕。” 面上满是依赖地望着葛有根,实际心里想着以后出门都把姜麒麟和肥兔子带上,姜麒麟现在已经是大狗,战斗力可不弱,肥兔子神神叨叨,她也想看看这神叨叨有没有作用。 葛有根很受用姜淼信任的眼神,带着她去到旁边,拿出让屠夫提前留出来的猪肉递给她,“有猪腹肉,后腿肉,还有猪臀尖部位,你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 姜淼歪头看了一下,心里的喜意简直藏不住,这可都是又嫩又能熬出猪油的部位,没想到葛有根会专门给她留一点,这可是人情,她…… “你一个小孩子心理负担干啥这么重,又不是白送你,是要给钱的,你选一块再去给周会计付钱,还缺还想买的话就还是得排队买了。” 葛有根留意到她的神情,想起昨晚媳妇跟自己说的话,还真给她猜准了,这丫头把人情看得重,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慢慢来吧,反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会让她吃亏了去。 姜淼乖巧地选了一块又跟葛有根道谢,他挥挥手让她去周会计那。 姜淼和葛有根虽是避着人聊的,但外面的葛建设和葛建业所站的位置能看见,葛建业挨了下大哥的肩膀,悄声说:“你跟老爹还挺照顾那丫头的。” 葛建设目不斜视盯着排队的社员,“怎么了,对她好,你还吃醋上了?” 葛建业翻了个白眼,十分无语,“我吃你和老爹的醋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是想说你能照顾别人的小孩,自己的妹妹也得多关心吧。” 也不知道为啥,自己这冷冰冰的大哥对谁都看得过去,唯独对葛花花这个妹妹严格得不行,搞得每次回来都是他夹在中间难受得慌。 葛建设没理他的,继续着眼前的兼职工作。 第95章 以忱哥 除了葛有根单独留的肉,姜淼还等到最后买了一对猪蹄和几斤猪下水。 回去的路上她在路口见到了站着的赵以忱。 姜淼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好几次去他家里也没人在,她虽人小却懂分寸,赵知青有自己的事情他不说自己便不要多嘴问。 但她没想到,赵知青会带着她来看自行车。 “原本是想找女士自行车的零件,更便于你以后骑,但翻遍了回收站几乎没有,等以后去县里的回收站看看,这一辆明年你先用它学车,学会了任你使用。” 现在家里有条件的几乎都是优先男人,就连自行车在整个公社也只见过男士的,女士自行车在村里没有受众,很多人都没有见过。 如果是姜淼骑的话,他还是更想给她弄一辆女士的,不过这事儿不急,等她再长大一点,去公社或者县里读初中的时候再找人找货弄一辆,到时候上学放学就不用天天跑山路了。 姜淼不知道,赵以忱连她上初中后的交通工具都考虑好了。 她正望着眼前的这一辆车出神,想着李兰离家后的这半年日子,实在像做梦一样。 姜淼曾经想过自己会不会某一天走投无路到去山里天天挖野菜啃树皮,虽然野菜她现在也挖,但现在的日子有肉有白面,有三小只陪着,有赵知青像哥哥一样照顾,甚至她还坐过了自行车,明年还能学自行车,简直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梦的日子。 “怎么傻了?”赵以忱低头掐了把她柔软的脸蛋,发现她眼睛红红的,不由地笑道:“不会又想掉金豆豆吧?我记得跟你说过,小孩子的金豆豆可是越掉越不值钱。” 她才不会掉金豆豆。 姜淼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赵知青你是不是想当我爹爹?” 不然为啥会对她这么好呢,这人情可比葛表叔的猪后腿大,不好还啊。 赵知青不缺钱不缺肉,物资也不缺,干农活上手快,动手能力强,关键文化水平还高,除了力气平时小点,几乎全能了呀,那他缺什么,自己能还什么? 赵以忱失笑,眉眼都染上轻松的气息,整个人跟发光一样,姜淼想如果赵知青下乡来得再早一点,她也不是不可以让他当爹爹。 “你多少岁,我多少岁,我就比你大八岁你还想当我女儿?当妹妹还差不多。”赵以忱又捏她的脸,长肉的姜淼比之前可好捏多了。 姜淼小脸微红,“当妹妹也可以,以忱哥。” 听到以忱哥三个字,赵以忱微怔一下,而后嘴角上扬,心想可真不容易啊。 这丫头喊慈生哥可没有这么高的门槛吧,喊自己一声哥却要了这么久,虽然心有不爽,不过哪有怎样,反正自个是早把她当妹妹在照顾了,无论她喊不喊这一声哥,在她没有长大之前自己都会尽最大努力照顾她。 “想不想试试踩踏板?”赵以忱把车推到她旁边。 姜淼微微仰起头颅,眼里透着兴奋。 赵以忱敛眸,让她自己上车还很困难,得靠他这个当哥哥的提上去。 握住姜淼双肩,赵以忱将她放到车座上,男士自行车的坐高放到最低对一个八岁小孩来讲也还是高。 车把也不适合,太低,她整个人几乎呈九十度的坐在车上,脚能碰到踏板,但转不起来。 试了一下,赵以忱又把她提了下来,“现在对你来讲还骑不了,明年我们再试试,这辆车就先放我这里了?” 姜淼按捺住期待,应道:“好,就放你这,就是出门的时候得辛苦以忱哥带着我啦,你放心等我长大了,我骑车带你。” 赵以忱配合她,“没问题,那我就等你长大了。” 因为赵以忱过两天就要出门离开大队,姜淼想着今晚做顿好吃的宴请一下他和云苓姐,跟两人都强调了时间后她先回家去收拾。 刚走到家门和推着自行车的文书记文松涛遇上。 文松涛是专门来看望姜淼的。 “文书记,您咋来啦?” 文松涛推着车自行走进院子道:“怎么了?不欢迎我吗?还有你这小丫头,去我家送礼的时候喊表叔表婶,在外面就又变成文书记了?” 姜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那不是为了让郭表婶接下东西嘛,难不成还能真攀这门亲,她有自知之明。 文松涛从车后座上面卸下一个笼子,放到地上的时候姜淼才看清楚里面竟然是两只半大的鸡。 “您这是?” “你家里不是只剩一只鸡吗?给你弄两只小的来,慢慢养着,过完年就能下蛋了,之前养的那只老母鸡随时想吃你都能杀。” 姜淼大惊,“这、我不能要。” 文松涛温和的脸难得露出一丝严色,高声道:“为什么不要,难道只准你作为小辈孝敬我,不准我作为长辈照顾你?那我岂不是成了压榨孩童之辈?” 会收到姜淼的东西,文松涛非常意外,她一个八岁的孩子,自己养活自己都费劲,怎么能往自己这里送这么多东西。 他想着原封不动送回来,妻子却拦住说:“不要小看一个小孩的自尊心,就算她年纪小也希望跟你平等对话,平等地往来,收下以后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额外的照顾。” 文松涛只能作罢,但怎么照顾回去,给钱?她不会要,给东西,什么东西合适? 最后两人商量了干脆抱一对母鸡给她,养大了有鸡蛋吃,养老了有鸡肉吃。 文书记都故意摆上脸了,姜淼自然会接下他的好意,“那……谢谢文表叔,有这一对母鸡明年我就不缺蛋吃啦。” 文松涛瞬间恢复和风细雨,瞥了眼鸡舍安静如鸡的姜小白,贴心地问:“你会不会杀鸡?要不要我先帮你杀了?” 姜小白:…… 第96章 过年 在姜小白“坚定不移”的眼神中,姜淼拒绝了文松涛帮忙杀鸡的想法。 好歹这只鸡从李兰走后也陪了她那么久,每天雷打不动的两个鸡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听到姜淼会处理文松涛也不勉强,两人又聊了一会她的学习情况,姜淼想留他吃晚饭,文松涛没答应,坐了一会就骑着他那辆自行车离开了。 姜淼开始处理晚上要请客的食材。 将猪肉肥的半截切下来放锅里炼油,偏瘦的部分剁成泥做肉馅,肉馅剁好后把炼出来的油渣倒里面,放点葱姜水,分三次搅拌,肉馅不腥还嫩,这是姜淼自己吃包子吃出来的做法。 晚上她打算蒸两锅包子,炖一锅黄豆猪蹄,再煮点最近刚研磨出来的新米。 光是想想,就已经蠢蠢欲动。 赵以忱和云苓拿着东西上门的时候,黄豆猪蹄已经快炖好了。 “好香!”云苓放下要送给姜淼的东西,来到厨房止不住的嗅鼻子,“你炖的什么?” 姜淼揭开锅,酱色的黄豆猪蹄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香得让人掉鼻子。 香是香,但看那满满一大锅,还有旁边一簸箕的包子馒头,云苓真担心她一时贪嘴把过年的东西吃光了,想开口劝又觉得不识好歹,最后只能想着后面多给她补回来。 三人痛快吃完一餐,捧着一杯开水闲聊起来。 “云苓姐,你过年要回家吗?”姜淼问。 云苓表情犹豫不定,她不想见云家的那些吸血鬼,却很想念自己带大的弟弟。 自从上回写了诉苦信家里似乎打定主意要跟她断掉,她当然乐见其成,但是弟弟……若加上上辈子的时间她已经有八年没有见过他了。 云苓下定决心道,“回!但我应该不会呆太久。” 姜淼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以忱哥要去看奶奶,你也要回家,那你们可要早点向葛队长开介绍信,还有车票,火车票应该要提前买吧。” 赵以忱看到她眼底的落寞,有些不忍,但想到孤身一人的奶奶同样惦记着他,还是决定计划不改。 争取早去早回,不过大队放人的时间固定,只能回来的时间提前。 牛棚爷爷那里他已经送了过冬需要的东西,问题不大,能撑到他回来。 “我后天走,你还有没有想去公社或县里买的东西,我这两天陪你去买,等我们走了后你就尽量不要一个人出远门,知道吗?” 云苓也附和,“对对,听说葛癞子放回来了,你一个人不要出去。” 姜淼道:“我知道的,家里现在不缺什么了,我不出去。” 姜淼周围的人对葛癞子都挺担心,姜淼却不怕他,不过也做足了防御准备,但不知葛癞子是不是改头换面做好人,整个过年的十几天都没有出现。 除夕这天,姜淼裹紧棉衣带着肥兔子和姜麒麟偷摸来到牛棚。 赵以忱已经离开五天,姜淼想着替他来看一下牛棚的亲人,她已经知道白老头就是赵以忱的爷爷,想起当初从白爷爷那里接过鲁班锁玩具时自己那些大言不惭的话就脸红。 “韩叔,白爷爷……” 韩庭生走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严肃,见到姜淼出现松了口气,又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姜丫头,你怎么来了?”说着,视线往她身后扫了两圈。 姜淼小声道:“韩叔,没人,我一路上都注意着呢。”最近她出门都会把防身的姜麒麟和能探测周围动静的肥兔子带上,来牛棚这一路更是谨小慎微,怎么可能会有尾巴。 韩庭生宽厚的手掌落到她头顶,语气里有欣慰,“我就知道你是个靠谱的小丫头。” 外面的寒风簌簌往两个人身上吹,韩庭生带着姜淼走到挡风的草垛子旁边,姜淼把竹篓里的铜锅端出来,“这是新鲜的野鸭汤,昨晚刚打到的,里面还有几个馒头,你们记得趁热吃。” 韩庭生正欲说话,草棚里就传出白老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以及郭辛关切的声音。 姜淼抬脚就往草棚子里冲,白老头听见声音喊停她。 “小丫头别过来,我这风寒会传染给你的。” 韩庭生缓缓走到她身后,“听你白爷爷的。” 姜淼的担心不加掩饰,“风寒不是什么大病,我不怕,白爷爷,你吃过药了吗?” 白老头和韩庭生一时沉默没说话,郭辛又是个藏不住话的,噼里啪啦就把最近的事情说了出来。 第97章 开学 原来最近几个牛棚的人都被要求去挖河泥,负责管事的还是治保主任的侄子,明明身上没半点职位却仗着舅舅治保主任的身份耍官威,动不动就拿挖的河泥不合格这事批斗他们。 批斗就算了,反正每周都有这个流程。关键是那人让大家站河里挨批,有个人反抗还被押上认错思想有问题的帽子送到了农场,没有办法,大家只能站在河水里受着。 但是白老本就身子骨弱,连着几天吃不了饱饭,还得天天在河里冻着,风寒这不就找上门了吗。 “那人就是个恶毒的,还不准我们去卫生点拿药,他——” “郭辛!”韩庭生和白老同时喝声。 喊完白老头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声,韩庭生放下铜锅,走过去再次给他倒了碗姜水,拂着他的背看着他慢慢喝下。 郭辛还很委屈呢,说几句吐槽一下还不行吗! 姜淼在心里微微叹气,赵知青不在,白爷爷还生病了,那她当然得多照顾一下。 但是听郭辛同志所讲,治保主任侄子,那不就是刘奔吗? 刘奔这个人已经消失在姜淼身边大半年了,刚刚提起来姜淼反应好久才想起来。 不过刘奔不是在肉联厂当工人吗?怎么会突然变成监工牛棚的人,姜淼心里有疑问,但不好接着问。 她把铜锅往屋里提,又道:“白爷爷感冒鸡汤就不能喝了,白爷爷你先吃点馒头垫垫肚子,我家里有治风寒的草药,我回家去给您拿。” “你把鸡汤拿回去。” 白老头说话的呼吸声很重,姜淼走过去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轻声地说,“白爷爷,你不知道以忱哥平日里有多照顾我,要是让他知道您生病了我都没有帮忙,以后他肯定就不管我了。” 看着白老头欲言又止,姜淼又道:“我爹爹跟我说过,人人都有受难低谷的时候,但日子不会一直低谷,撑一撑就能过去。但如果您不吃药,万一有个什么,您大孙子怎么办?” 白老头眼里含着热泪,薄薄的嘴唇蠕动好一会,最终还是叹息道:“没想到让你个小丫头拿住我了。” 姜淼嘿嘿一笑,站起身准备回家去拿药,韩庭生高大的身架跟在她后面说:“我跟你一起去,你不用来回跑。” 说着把铜锅里的馒头拿出来,一大碗鸡汤没动,“白老喝不了鸡汤,你带回去自己喝。” 郭辛这时也重声道:“是的,姜淼同志你带回去,我跟韩叔身体好着的,用不着喝这个。” 姜淼拗不过这三人只能又把鸡汤拎回去。 姜淼带着韩庭生回家找了很多晒好的草药,又用她家里的锅熬制许久,最后才端着一碗药汤离开。 望着韩庭生离去的背影,姜淼再次叹息思考了一会,回到厨房竟在灶台上看到了五块钱。 一碗药汤哪里值五块钱。 姜淼想着等赵以忱回来把钱给他,至于他怎么还回去,让他这个当孙子的去想办法。她得想一下怎么弄刘奔的事情。 说起刘奔,他耍流氓那天她留下的证据,半包开封的大前门香烟还在呢。 赵以忱是两天后初四回来的,回来当天姜淼就把这事告诉了他。 “你把香烟盒交给我,我来处理这事,你好好准备新学期的开学。” 姜淼心里抓耳挠腮的痒,听到后半句只能慢吞吞把香烟盒递给他。 赵以忱会怎么处理刘奔姜淼无从得知,她得忙起来先把家里的自留地挖了,将换来的洋芋种和萝卜种子种下地,自留地弄完还得趁着没开学去上工赚点工分,不然靠去年冬天分的那点粮食是过不下去的。 上工也就干了五天,开学的日子来临。 开课第一天坐在教室里,姜淼才得知陈雪被她妈强制辍学了,现在陈家只有陈东升和他三姐陈美还在上学。 这事儿姜淼听了一耳朵就没再八卦,陈雪跟自己不对付,她日子过得不好她才开心呢。 但没想到,当天放学回家她就碰见专门堵自己的陈雪。 第98章 新知青 “姜淼……” 忽略掉陈雪眼里火热的期盼,站在姜家院门口的她还算乖顺。 “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姜淼停下脚步。 陈雪如今的确需要微仰头才能对她对视上。 明明她比姜淼还大出一岁,个头却窜得没有人家快,果然是过上好日子了。 “我……我是想问问你今天上学周老师教了什么内容,我我家里有事情,今天没有去上学,所以问你一下。”陈雪避开姜淼的眼睛,慢吞吞地开口。 姜淼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你弟弟和三姐不都在学校吗?你跑来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陈雪飘忽的眼神定住,脸上的愤恨藏不住,“他们两个都是白眼狼,才不是我弟弟和三姐。” 姜淼瘪嘴,她可不耐烦听陈家兄弟姐妹的事情,抬起脚步绕过陈雪打算离开。 谁知陈雪竟抓住她的衣摆,语气苦求。 “姜淼,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想去上学,我不想在家里干活,你帮我劝劝我妈。” 姜淼狠狠瞪她,实在想不通陈雪脑子怎么长得,怎么会向她提出这种要求,“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让我劝你妈?你真的找错人了。”拂开陈雪的手,姜淼迅速开锁开门回家。 关上门,将她抛之脑外,重新拾起好心情哼着小调子给自己和三小只做饭。 但显然她低估了陈雪的狗皮膏药性子,连着几天放学回家都能看到陈雪在大马路上等自己,姜淼实在不想招惹陈家,何况这本就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只能先绕着她走。 在姜淼和陈雪的你追我赶中,春耕开始了,前进大队的三个生产队再次忙碌起来,去年的“先进”眼看就要到嘴却被几场暴雨冲走,葛有根再郁闷也只能放下,新的一年再战。 有了坚定的目标,葛有根对春耕的要求和监督比去年还狠,惹得全队社员上下工都叫苦连连。 姜淼一周也就参加周末两天,对她来说倒是轻松。 狗皮膏药陈雪也在姜淼一次次的拒绝和躲避中渐渐认清了现实,跟着二姐老老实实的上工,不过若在路上遇到姜淼,依旧是一双眼睛黏在她身上。 繁忙又细碎的日子摇摆着向前走,一条消息在前进大队散开。 又有知青下乡了! 前进大队就有十个名额,葛家湾占四个。 四月七日,十位新面貌知青同志坐着牛车来到大队。 姜淼忙于自己的学业没关注这些八卦,直到某天看见割猪草的小孩队伍里多了位衣着亮丽的女孩才停下了脚步。 “喂,小朋友,今天割猪草换糖果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你想换的话得明天早点来。”顾月红扫了眼跟前这半大的小姑娘,视线被她后背满满尖尖的青草吸引,心道这姑娘怎么不早点来,她背上的青草明显比刚刚那几个小孩割得青翠多了。 姜淼仔细瞧了眼她身旁篓里的野草,指着其中两种草说道:“你被骗了,这个鱼腥草,这个臭蒿,猪都不吃,你拿这东西去猪场交任务是没有工分的。” “什么?真的假的?那两个小孩骗我?”顾月红心里一咯噔,这可是她用八颗奶糖换的,旁边草地里还有一大堆草,她记得也有这种草。 姜淼见她面色苦唧唧的,又道:“一般有特殊味道,气味大,性凉,苦味重的野草猪都不吃,鱼腥草和臭蒿你可以闻一下,下次就不会搞错了。”她又拿下背篓给这位新来的,还被小孩坑了的知青同志看,“你认一下,这些草猪会吃,是可以交任务的。” 姜淼心里叹息。 队里的小孩就没有不认识猪草的,大概是看她是新知青才敢明目张胆地偷奸耍滑,以次充好。 顾月红气愤得跺脚。 闻?闻个屁闻! 她只想把那两个小孩找出来打一顿!小小年纪就敢坑人,她要跟葛队长举报! “小妹妹,谢谢你提醒我,这颗糖算是答谢你的。”顾月红把仅剩的一颗奶糖塞进她手里,又气鼓鼓地把两种草丢出去,愤懑不平地迈着步子走了。 姜淼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奶糖,不要白不要。 还有地上的鱼腥草和臭蒿,猪不吃人可以吃呀,真是浪费。 姜淼弯腰把两种野草放进篓里,欢快地去交任务。 第99章 新知青被骗 交完自家的猪草任务,领了工分,嘴里含着刚刚那位知青塞的奶糖,姜淼蹦蹦跳跳地往家赶。 奶糖的魔力实在太强,姜淼决定明天放学回家的速度再快点,争取“解救”一下这位冤大头知青同志,都是换小孩的猪草,那换她的肯定更好呀。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不缺钱花,但未来生活规划到上初中高中的话,手里这点钱指定不够花,所以平时她也就最多给自己买几个水果糖甜甜嘴,奶糖舍不得买。 现在遇上用猪草换奶糖的好机会了,她也可以干。 到家后,姜淼将躲在背篓里吃牧草的肥兔子倒出来,肥兔子的胃口实在大,在山里吃,回家路上还吃,真是不怕拉肚子。 挑了一把新鲜的牧草剁碎,拌了一小把玉米碴子,刚把石巢放下,姜小白就领着两只小黄鸡过来了,“吃吧,我去看看你们今天的努力成果。” 文书记年前送来的两只小鸡仔已经变成可以跟姜小白抢食的大母鸡,不过姜小白好歹是这个家的前辈,面对抢食的两只也不慌,等它们吃完后才淡定上前吃自己的份。 姜淼从鸡窝里抱出四颗鸡蛋,打算存两个吃两个,也幸好这个家有三只鸡,不然还真供不起她的胃口。 现在四月的天气,自留地整齐长满了一溜又一溜的油麦菜,韭菜,萝卜菜和葱蒜,姜淼用镰刀割了一把韭菜,准备晚上做个韭菜鸡蛋面。 吃饱喝足的肥兔子蹲在椅子上盯着姜淼的身影,思绪飘得很远。 在它的印象里姜淼可没有这样可怜求生的一面。 找吃的?整片山头都是它的,哪里需要为几根绿叶子两颗蛋又是种地又是喂鸡的。 搞不懂搞不懂,上辈子搞不懂霸道专制的姜三水,这辈子搞不懂小屁孩姜淼。 吃完收拾完毕后姜淼才拿出今天的作业任务,一年级的内容依然是抄写生字加组词和简单的算术,即便对现在的她来说没有难度,但姜淼还是趴在桌上一笔一画地填写完成,完成后还拿出了语文课本,自己读课文,背诵课文。 “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乌鸦看见一个瓶子,瓶子里有水……” 在姜淼反反复复,抑扬顿挫的背诵中,肥兔子的眼皮子渐渐耷拉合上。 怎么又是乌鸦喝水,它都听了好多遍了,听得真让兔兔想睡觉。 - 为了今天的猪草换奶糖目标,姜淼拿出来最快速度奔回家。 果然,到割猪草的山脚下,小孩和“冤大头”知青都在。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坏心思,你跟我去葛队长那!” “你胡说八道!我没有骗你的奶糖!” 顾月红扬声大喊,“怎么没有!昨天傍晚就是你跟一个小男孩用吃不了的猪草骗我的糖,我今天就等着逮你呢,没想到你还敢骗我!” 陈雪被顾月红紧抓着衣领,想挣脱都挣不脱不掉,旁边的陈东升见状不对撒开脚丫子就跑,独留陈雪在原地被顾月红批斗。 “不是我!我昨天给你交的是猪能吃的,你不要污蔑我。” “不是你就是你弟弟,反正你们俩都逃不掉,必须跟我去见队长说清楚,让他把昨天的工分补给我,不然你坑骗我的事绝对没完。”顾月红拖着陈雪向外走。 散在四周割猪草的小孩聚集成一圈,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戏。 有大点的小孩劝她,“陈拖地,你快把奶糖还给知青姐姐,跟她认个错就好了。” 有向来不跟陈雪玩的小孩拱火,“她爸是个混子,她肯定也不是个好人!而且这几天割草她都赖在我们后面,肯定偷我们割的猪草了,她是坏蛋!” 陈雪红彤彤的眼眶慢慢聚满了眼泪,“你们为什么不信我?我割的猪草没问题。” 有一个小孩弯腰扒拉陈雪身边的背篓,找到几根鱼腥草,立马义愤填膺道:“就是你,我都找到证据了,知青姐姐你看。”他兴奋地举着鱼腥草就像举了一张奖状似的。 顾月红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对他说:“你太厉害了,能请你帮我把葛队长和记分员喊过来吗?” 小孩坚定地点头,领了任务找人去了。 陈雪急得一颗颗眼泪落下,“这是我要带回家的野菜……不是要跟你换的猪草……” 顾月红冷冷哼声,“昨天就让你骗走了我的奶糖,今天还想哄骗我,就这个烂叶子这么臭怎么可能是野菜。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是小孩就能逃过去,我是下乡来支援农村的,可不是下乡被你们欺负被你们骗的。等会葛队长来了,你自己好好认错交代,我才考虑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姜淼基本听懂了,原来昨天拿臭蒿和鱼腥草跟知青换糖的是陈雪。 “知青姐姐,我帮你把葛队长喊来了。”跑腿小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顾月红松开陈雪,面带委屈的看向缓缓而来的葛有根。 “葛队长……” 葛有根思路还没有捋明白,刚刚小石头扯着他的衣服就走,说什么顾知青和陈雪打起来了。 顾知青是新来的,今天他还接到了领导传来的消息,让队里多照顾顾知青几分,他刚答应完,转头就出了事情!陈雪?陈雪一个孩子怎么会跟知青打起来。 “顾知青,陈雪,你们怎么回事?” “舅舅……我”陈雪张口欲言。 顾月红抢过话头就问:“葛队长,她是你侄女?你不会偏袒你侄女吧!” 葛有根眉头紧蹙,顾月红事情不说直接往他身上戴帽子的行动让他心里十分不喜。 他还想问你一个成年的大人把小女娃欺负的眼泪汪汪是怎么回事呢。 “葛队长,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位公平公正的好干部。” “顾知青,你先告诉我,你跟陈雪一个小孩之间有了什么摩擦?” 顾月红三言两语说了她被骗的事情。 葛有根听得心里无语。 就为两颗奶糖的事情? 他这生产队的队长明明是管生产的,怎么天天处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不过这顾知青还真是不吃亏啊,就这脾气哪里还需要人照顾。 第100章 猪草事件 见葛有根深沉思索的模样,陈雪心里一阵苦。 她昨天的确跟这位新来的知青用一背篓猪草换了两棵奶糖,那不是看其他人都去换了她才去的吗?凭什么就把事情栽她身上! “舅舅,昨天不止我一个人换了奶糖,那么多人割的草混在一起,为什么顾知青偏偏认定是我干得?”陈雪扯了扯葛有根的衣摆,脸上还挂着被顾月红骂出来的眼泪。 葛有根看了她一眼,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陈雪这丫头从小就心眼多想法歪,带着弟弟陈东升两人不知从多少小孩那里坑过东西。 当然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去打听的,但家里小闺女葛花花跟陈雪二姐陈岚走得近,陈岚没少跟她吐槽家里的弟弟妹妹,葛花花就拿这些事情当笑话在饭桌上讲,后来被偶然回家的大儿子听到严厉地骂了一顿,葛花花就不敢在背后取笑人家了。 今天被顾知青这事一闹,葛有根也想起来了。 葛有根还没说话,顾月红忽然挥手大喊:“哎!小妹妹,你来给我作证!” 一直站在小孩堆外围的姜淼被顾月红盯上,拉了过来。 “昨天你是不是在我背篓里发现了鱼什么草,还有什么臭草的,那一篓的草都是叫陈雪的这丫头倒给我的,我根本还没有来得及跟其他草混在一块,你说我能不能知道?” 顾月红叉着腰,脸上气势强得很。 其实昨天在陈雪来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小孩跟她换过,经这小妹妹提醒后她才发现同样有不少浑水摸鱼的,但那如同陈雪所说的已经混在一起,她没法抓人,总不能把所有的小孩都打一顿吧,全得罪光了以后谁还帮她干活! 只能怪陈雪运气不好咯,她倒不是心疼几颗奶糖,主要是得让其他小孩有个教训,知道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以后干活才不会偷奸耍滑,浑水摸鱼。 听到顾月红的话,陈雪一时都顾不上委屈,眼里心里只有怒火。 又是姜淼! 不帮她上学就算了,还伙同知青往她身上泼脏水,真是太坏了。 明明她都那么低声下气地求她帮忙,她还躲自己,真是太没良心了! “姜淼——是你往我身上泼脏水?你怎么能这样?” 姜淼被牵扯进来,自觉没什么关系,如果是陈雪搞的鬼,由这位新知青教训教训也挺好的,省的天天跟狗皮膏药似的往自己身上贴。 所以她配合地点点头,对着葛有根道:“葛表叔,昨天我的确是在顾知青整理那一篓猪草时发现的,就跟顾知青说了一下猪场哪些草收,哪些草不收,但是那背篓草是谁换的谁割的我没有看到。” 顾月红道:“就是陈雪,当时旁边还有一个小眼睛塌鼻子的小男孩,不信的话把他找出来也能作证……我记得他刚刚还跟陈雪一起的,去哪了……” 葛有根听到这心里已经有数了,比起顾知青和陈雪他自然更相信姜淼的话。而且顾知青说的那个男孩一听就是陈雪的弟弟陈东升,看来真是两姐弟坑人,坑到硬石头上了。 葛有根看向陈雪,厉声道:“陈雪,跟顾知青道歉。” 陈雪委屈地哇哇张嘴,“舅舅,不是我,肯定是陈东升干的,是他想换奶糖非要和我把猪草混一起的呜呜呜” 葛有根听着陈雪的狡辩,眉心蹙起两条深深的竖线,可以的话,比起骂陈雪,他更想骂陈雪他妈,自己的妹妹一顿,怎么教的小孩,教成这副样子。 说曹操操场到。 陈雪她妈带着陈东升赶到时,恰好听见陈雪把这事栽陈东升头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起脚下的破鞋子就往陈雪身上挥。 “死东西,自己在外面干些丢人现眼的事情就往弟弟身上栽!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让你读书,读书成绩差,让你干点活割点草,还坑骗知青,你可真是把全家的脸都都尽了。” 陈雪她妈挥着鞋子虎虎生威,陈雪挨了几下只敢往葛有根身后躲,“呜呜呜就是陈东升干的,不是我呜呜呜,舅舅……救我” 葛有根抓住陈母挥动的手臂,吼道:“够了!还嫌你们陈家不够丢人,要把全村的人都喊过来吗?” 陈母哪里扭得过葛有根的力气,满腔的怒气也随之消下来,愁苦得想跟自己大哥吐苦水,“大哥……我。” “闭嘴!” 陈母缩了缩脖子。 葛有根看向顾月红,语气缓和道:“顾知青,让你看笑话了,这事儿是陈雪做错了,既然昨天她坑了你两颗糖,我想还两颗糖应该不是你想要的,你看要不让她把今天的猪草赔给你,怎么样?” 顾月红神色迟疑,葛有根笑了一下,又道:“还得让陈雪这丫头跟你道歉,不过我不建议你后面再用糖或是什么东西跟小孩换猪草,这事儿……你也看到了,小孩之间容易引起纠纷,大人看多了也容易误会,认为你有资本主义作风。” 顾月红脸色大变,连忙开口:“葛队长……” “顾知青不用担心,我们大队还是比较开明的,社员们都能理解新知青刚下乡的不适应,慢慢来就好了。如果顾知青对于分配的任务有疑问的话,可以来跟我商量,小孩子们割猪草本就是给家里挣一点工分分担一下,可不能让他们贪图一时嘴甜都换成了糖。” 葛有根就差没明说‘下不了地就换个活,别跟小孩子抢猪草’,搞得顾月红心跟坐过山车一般,起起落落,脸上也燥得慌。 顾月红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目光不敢直视葛有根,先前的气势也弱掉了。 “葛队长说得对,我会好好想想的。那个……猪草赔偿不用了,陈雪跟我道个歉就行,我也是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她还想说说小孩小时候不教育好,长大就废了,但看葛有根黑乎乎的脸,和周围一圈看戏的人,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心里被葛有根刚刚的话说得烦躁的很,想发作,也暂且先忍了。 第101章 陈东升使坏 陈雪哭着被陈母领回家,晚上饭也没给吃,就要饿一顿让她长长教训。 夜色沉沉,昏暗的油灯照亮着屋子某个角落,那是陈美的书桌,现在陈家四姐妹只有她还在上学,晚上还能点煤油灯写字,这是陈东升都没有的待遇。 陈雪拉开被窝露出个缝,哭得红肿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陈美的背影。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敲了下。 “三姐,四姐,开门。” 听见陈东升的声音陈雪嗖地将脑袋埋进被窝。 陈美放下笔,打开门,陈东升溜得滑进来,扑到陈雪床铺边上,“四姐,你没吃晚饭肯定饿坏了,我给你拿了一个鸡蛋饼过来,你快趁热吃。” 鸡蛋饼……在陈家只有三个孙子才配吃的东西,她们这几个丫头想都不用想,陈东升怎么突然舍得。 陈美握着笔刷刷写着,耳朵竖起来听两人的动静。 鸡蛋饼香味将陈雪从被窝里勾出来,垂涎地咽了咽口水,陈雪努力瞪眼瞅他,“东升,那些草是不是你割的?你想吃糖又害怕被顾知青发现你浑水摸鱼,就把草倒我背篓里让我去换糖,是不是你?” 陈东升很淡定,快声说道:“四姐,谁割的有那么重要吗?反正糖你也吃了一颗,再说,要不是姜三水那崽子充好人多管闲事,顾知青怎么会发现,你怎么会无故受怨挨打,你放心,姐,我一定给你报仇!” 面前的鸡蛋饼香气搅得陈雪脑子思考缓慢,还想说话,立马被鸡蛋饼塞了满嘴。 “四姐,别说了,你快吃吧。你以前疼我地我都记得呢,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书桌前的陈美握紧了铅笔,当没听见两姐弟的交流。 祸祸陈雪挺好的,不要来打扰她的学习。 自己现在三年级,还有两年她就能中考,考出去,离开这个家,离开陈家这些人。 姜淼的猪草换糖计划被腰斩,顾知青貌似也被葛有根唬住,老老实实交完自己那份猪草任务快步离开了。 “哎。” “为了一颗糖值得你这样大费周章吗?” 肥兔子从篓里跳到姜淼肩膀上,心里骂她真是没出息,“好歹你曾经……你上辈子也是个大妖王,重振雄威我不抱希望,但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困在这小山村里当个村姑!” “你不懂,去哪哪都要介绍信的。” 肥兔子耳朵甩了甩,“去山里,去深山里,我们去逮狼王,去杀猪首领啊!” 姜淼置若罔闻,拿出今天的作业本伏案写字。 逮狼王,杀猪首领……真想把这只大言不惭的肥兔子丢出去。 肥兔子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心里悲伤,我那威武的山中霸主一去不复返。 第二天姜淼带着姜麒麟上学后,肥兔子悄悄从篱笆蹦出来,跟在后面。 中午休息时间,姜淼被几个女同学喊着一起跳绳。 陈东升和几个小男孩勾肩搭背来到教室门口时,她们跳绳正跳得火热,陈东升跟几个兄弟嚷嚷道: “跳马来不来?跳马来不来?” “怎么不来!陈东升,上回认输的是你,这次你可不要又中途跑掉。” “切!我才不会。” 几个男孩迅速放好东西聚齐一块,陈东升选了一块地方,就挨在跳绳的不远处。 “靠她们太近了吧。” “要不你让他们去外面跳?” “我才不要,跳绳的那几个都凶巴巴的,惹不得。” 定好当横杆的人,弯腰下去,手扶着脚面,弓着背做支架,后面一溜的男孩子则依次做好跑步预备,跳跃时用手按住横杆人的背,双腿岔开飞身跳过。 如果谁没跳过,就得当做下一轮的横杆。 上次陈东升在第二轮跳的时候差点倒栽葱,做了一会横杆弯得腰酸,就借口放水溜掉了。 今天他要一雪前耻,好好跳,给这些人开开眼。 陈东升坚持到了第三轮,排在两个人后面向跳绳的队伍里探去。 这会儿正好是姜淼在跳,她可真厉害,绳子到了脖子的高度,还能用翻跟头的方式跳过去。 陈东升目不转睛看得出神,脑子溜溜地转,用什么办法惩罚一下多管闲事的姜三水呢! 一轮跳马结束他那满水晃得叮当响的脑子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法子。 一个下午,陈东升的脑子飞了一个下午,周靖讲得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惩治姜淼的法子也没想出来。 直到周靖摇响放学铃声,陈东升心里一阵嚎叫。 姜淼收好书包准备走,中午一起跳绳的女同学喊住她,邀请她一起去离学校不远处的枇杷树摘果子。 现在正是枇杷成熟丰收的季节,她们上学放学都会盯着那几棵树,生怕被路人给摘了,不过因为树太高的缘故,至今树上挂得果子都还有很多。 姜淼本想拒绝,但想到枇杷各种酸甜可口吃法,脚步还是钉住。 跟着几个女同学走出学校,门口蹲守的姜麒麟自觉地跟在后面,姜淼没有回头看,没发现姜麒麟头顶上还蹲守着一只肥兔子。 几人来到枇杷树底下,纷纷化身小馋鬼。 成熟的枇杷一簇一簇紧挨着,点映在墨绿色枝叶间,一颗一颗的金黄色果实看着好不诱人。 女同学拍拍书包,提议:“四个人,四棵树,我们一人摘一棵树吧。” 三个女同学都是动作麻溜的,爬树各有章法,眨眼间抱着树窜了上去,姜淼收起惊叹,僵硬地往树上爬。 对姜淼来说,上山下河容易,爬树最难。 幸好这树有高低不一,茶碗粗的横枝,抱着横枝一个翻身她就能上去。 “姜淼,你上去了吗?我怎么看不到你。” “她刚刚翻上去了,我看见了。这几棵树长得可真好,枝繁叶茂的,你们摘果子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踩空了。” “我上来了,不会踩空,我注意着的。”姜淼高声回应。 四人开始集中精神摘果子,没一会儿,树林外传来几个男生的声音。 “喂!你们怎么吃独食,不喊我们一起摘。” “虎哥,这么多枇杷她们可吃不下,我们也去摘。” 旁边的陈东升举起手,找找存在感,“小二哥,还有我。” 王小二应道:“你这小胳膊小腿,能爬树吗?” 陈东升鼓着脸道:“我行,我会爬树。” 姜淼穿过树枝缝隙,见到刘大虎三人还有陈东升。 第102章 枇杷树危机 刘大虎几人直奔枇杷树而来,像是分好了似的,分别抱着四棵树爬。 姜淼这颗树分到刘大虎。 刘大虎四肢并行着向上,眼看离自己这根枝干愈发近,姜淼担心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只能往上转移。 “姜淼,憋气我已经练会了,啥时候我俩比比谁更能耐。”刘大虎在姜淼之前待的位置停下,一边摘枇杷一边剥皮送嘴里。 “你会了就会了呗,为啥非要跟我分个胜负?”打架也是这样,非缠着人要过瘾,现在是把打架转移到憋气,真是一天天闲的。 “你不乐意跟我比?” “不比!” 刘大虎很是郁闷,“为什么?如果你赢了我认你当大姐!怎么样?” 姜淼:…… 沉默,继续摘枇杷。 刘大虎脚下摇了摇,又喊:“比不比?” 姜淼真生气了。 “刘大虎,你是不是有病?有病你去吃药,没病你自己跳河里去醒醒脑子,怎么非赖着我比东比西,我每天有好多事情要做,你不要影响我。” 真是秀才遇上兵,跟他说不清。 刘大虎一口咬掉枇杷肉,吐掉核,脚下摇得更得劲了,“就一次,就比一次……姜大姐,姜姐姐,姜姐……” 姜淼被闹得脑袋嗡嗡地,提着装满枇杷,已经沉沉的书包继续往上爬,刘大虎见状也跟在后面。 “你们俩爬那么高干什么?”隔壁树上的女同学听着姜淼这棵树树叶摇得簌簌响,歪头一看,吓得半死,两个人都快爬到树巅了。 被女同学提醒,姜淼下意识往下看一眼,发现自己与地面的距离顿时吓得腿软,脚下一滑,还好死死抱住了树枝,不然准得落下去。 落后几步的刘大虎同样后知后觉,被高度吓得不敢再摇,不敢再晃了。 “这树怎么这么高?该怎么下去?” 听到刘大虎声音发颤,姜淼反而心跳稳了一下,没好气道:“怎么上来的怎么下去,你快点下去,我不摘了,我们下去再聊。” 刘大虎骨碌一下趴下去抱紧树干,闭着眼急道:“我我害怕,我不敢动了……姜姐,你能不能把我弄下去?” 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难保,哪还能弄你。 姜淼扯着嗓子喊女同学名字,“帮帮忙,看怎么把刘大虎弄下去。” 跳下树的王小二来到两人树下,看着两人所在的位置心惊胆战,“虎哥,你怕高为什么还爬那么远?” 刘大虎大叫,“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注意,小二,你爬树厉害你把我搞下去,我腿软不敢动了。” 另外几人也依次从树上下来,来到刘大虎姜淼的树下,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解救方案。 “别往下面看,抱着树往下缩。” “他腿软稳不住,一缩就会落下来。” “那怎么办?这附近也没有梯子能用。” “学校有,前不久周老师修了屋顶的,梯子还在,姚土跟我走,我们去学校找周老师借梯子,希望他还在学校。” 两人结伴而去,女同学心里比量了一下高度,有梯子也到不了刘大虎的位置呀。 女同学再往姜淼的位置一看,惊得叫出声,“姜淼,你怎么往那边去?”那边再过去,树枝肯定受不住会掉下来的。 姜淼苦笑,太高了,她也不敢往下走。 “我抓着这个树枝往那边的屋顶上落,从屋顶下来。” 女同学跑到旁边屋子旁边比了下距离,脸上大喜,“可以可以,这边树丫可以落到屋顶上。你轻,能从这边走,王小二他们去拿梯子了,一会你就用梯子从屋顶下来,别怕哈。” 姜淼稳了稳呼吸,慢慢抓着头顶的一根树干,脚下慢慢挪步往屋顶方向去。 树底下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到步履维艰的姜淼。 刘大虎抱着树干紧盯着她,期盼着王小二和姚土赶紧来拯救自己。 心里懊恼非要赶热闹摘枇杷,还跟着姜淼在树上追,真是找死。 周靖来的时候,姜淼已经快落到屋顶上。 姚土人未至声音先到,“虎哥!周老师来了!” 周靖高声响起来,“你们几个胆子真是太大了!” 姜淼被两道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身子一缩,脚步一滑,手上不知怎么使得,“啪”得一声,手上抓着借力的树枝断裂。 啊! 她还没做好往下跳的准备啊! 这样摔下去,人得坏,屋顶也得坏。 女同学一声尖叫,“姜淼!” 周靖用了最大速度往姜淼那边跑,希望能够接住下落的她。 仅几秒的时间。 姜淼怕的眼睛都不敢睁。 她听到了狗叫声,是她的狗,姜麒麟。 还有肥兔子。 “姜三水,借力蹬!” 姜淼人都懵了,哪知道肥兔子说的借什么力。 就在众人都以为姜淼要么砸破屋顶草棚摔下去,要么从屋顶滑落滚下来时。 一只黑色大狗忽然从屋顶一角飞窜出来,顶着姜淼的身子一拱,姜淼身形呈弧线,恰好落到屋顶下举着手的周靖怀里。 众人一哄而上凑到周靖旁边。 周靖将姜淼放下时,她都还懵懵的,脸上白得快换个肤色,嘴上更是白紫一片,看着真是被吓坏了。 “姜三水,这么点高度把你吓坏了?” 姜淼意识回笼,肥兔子怎么会在这,她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肥兔子。 只看到了脚边乖巧蹲着的姜麒麟,面前一脸严肃又担忧的周老师,和几位叽叽喳喳的同学。 “周老师,谢谢你。” 周靖仔细观察了一下姜淼,见她还能露出个笑容才放下心来。 刘大虎偏着头见姜淼相安无事,着急大喊,“周老师,还有我!我还在上面。” 周靖让姜淼休息,他先去弄刘大虎。 拿了梯子靠着,离刘大虎仍然还有很远的距离,让他爬到梯子的位置他也不敢动,周靖气得肝疼。 “你爬高还爬树,是不是找死呢?” 刘大虎委委屈屈,在周靖面前不敢猖狂,“我会爬树啊,只是怕高而已……” “你们在地下抓紧梯子,我上去背他下来。” 周靖踩着梯子快速往下爬,来到刘大虎身边,抓着他僵硬如两只钳子的双手,转身扶他上背,“抓紧了,我要往下滑了。” 刘大虎紧紧抱住周靖的脖子,闭上眼,不敢看。 重新回归大地时眼泪都冒了出来,“谢谢你,周老师。” “滚滚滚,别喊我周老师!周老师被你们气死了,有胆子偷枇杷,没胆子下树!” “今天布置的作业都写完了?书会背了?今天你们七个的生字全部翻倍,翻两倍,明天谁没有交上作业谁就在门口罚站一天!” 七个……王小二扭头看,又让陈东升跑了,这家伙真是个耗子! 姜淼和刘大虎自认理亏,抢先答应。 第103章 新老师名额 几个小孩被周靖训了一顿,回家途中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幸好还有书包里沉甸甸的枇杷带来一点安慰。 姜淼抱着带子被挂破的书包,一双眼来来回回落到姜麒麟身上。 今天要不是姜麒麟从天而降,挡了一下,她肯定讨不着好。 还有肥兔子……不知道躲哪跟她传话,没头没尾的。 “王小二,你们几个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摘枇杷?”女同学忽然问。 王小二扶着外强中干,一直喊腿软的刘大虎,“陈东升说的。” “那他人呢?”女同学扫了眼前后左右,陈东升呢? 王小二皱眉,“多半吓跑了。” 女同学哼了一声,暗骂讨厌鬼,把他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你们这群男生真是虎!做点事没轻没重,事情来了跑得比谁都快,所以我就不爱和你们玩!” “还好姜淼今天没出事,不然我真得内疚死。” 姜淼看向她,眉眼嘴角上抬。 “掉下来的时候有被吓到一点,但也没那么严重。你别想这事了,要不是你邀请我,我可摘不到这么多枇杷。” 女同学被姜淼安抚,两人相视而笑。 姜淼到家没多久,肥兔子从篱笆处一跃而过,窜进家门。 “摘枇杷的时候你也在吗?” 肥兔子答非所问:“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合体,重获灵力?真的打算这辈子就做个小村姑?” “小村姑怎么了,小村姑以后也会上大学,当吃商品粮的城里人。”比起跟着李兰吸附于男人才能在社会上立足,她更想靠自己走到那一步。 肥兔子语气激动:“你上辈子连修行者都不放在眼里,这辈子想立足社会有什么难的,你把我从兔子身体里召唤出来,我帮你!” “你不懂,这个世界动物不准成精。我对变成动物没什么想法,你不要再说了。” 姜淼扯过棉被埋住趴在床沿的脑袋。 不说了,对牛弹琴! 次日。 大队开会时,葛有根忽然宣布大队小学新增一个老师名额。 话音落,激起千层浪。 尤其是知青们所在的位置。 顾月红收回黏在赵以忱身上的目光,砰砰乱跳的心听到消息时瞬间一片火热。 从她来到葛家湾,路过田埂见到赵以忱知青第一眼后,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打听到他同样是知青时内心抑制不住的欢喜,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对自己有信心。 但没想到,赵知青竟然不住知青点,几次找机会偶遇,却对自己视若无睹。 不过,她相信,等拿下大队老师,赵知青定会对优秀的自己另眼相看,届时再跟赵知青袒露心声,定能成功。 “葛队长,老师岗位有什么要求吗?”一位大娘高举起手,大声问。 葛有根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火热的视线,抬手往下压,镇住吵吵闹闹,心思浮动的人。 “自然不是谁都能当的,小学没毕业,肚子里半点墨水没有的就别想了。” 大娘脸上微红,想说自家大闺女怎么没毕业,都上过五年级,咋不算毕业。 葛有根瞅了她一眼,又道:“王校长和周靖周老师初步商定,新招的老师至少得初中毕业,优先从村里挑——” 还未说完,又被一位女知青打断:“葛队长,我们知青不能参加吗?” 大队老师,不用上工却能按满工分算,按月计算,每个月能有近三百工分,此外每个月还有公社补贴的五块钱。 说白了,僧多粥少,这就是个金蛋蛋的岗位。 优先从村里挑,岂不是她们知青都没有机会? 这可不公平! 第104章 老师名额惹争议 知青们将葛有根的迟疑看在眼里,大家心里都不安宁,先不说知青点内就有多少人惦记,关键他们得有机会参与。 会场上有汉子嘀咕:“这是我们自己村里的小学,凭啥外人来参加。” 他声音说的不小,是故意给他们听见的。 凌霄作为知青点的领头人,这时候自然得为整个团队说话:“叔,我们现在都是前进大队的一份子——” 凌霄刚开了个头,顾月红立马接过话茬子。 “葛队长,我觉得小学老师的岗位得慎重选择,这不是像做农活,拿着镰刀一收一割就能解决的事情。小孩子不爱学习怎么办?语文好算数差,特别偏科怎么办?甚至是同学之间发生了摩擦打闹又怎么处理。” “会读书的人不一定能当好老师,为了孩子们的发展考虑,我们得选出学历上优秀,能力上突出,品德上过关的老师。” 在场的社员们大多是大字不识的泥腿子,顾知青这大道理说得他们头疼。 葛有根沉吟,与眼含深意的顾月红对上眼。 想起了前些日子公社领导王主任直接跳过大队长跟他讲的那番话,还有顾知青上门送的那些礼。 这事难办了。 “顾知青所言有理,你的提议我会跟大部队领导们再商量,今天就是先跟大家说下有这么个事儿。你们也别着急争执,老师怎么选,选谁,领导们会定夺。” 事情就这么定了,被顾知青三言两语就争取到参与机会。 与顾月红同一批的另外两位女知青欣喜地挽住她。 “顾知青,连生产队长都听你的话,你也太厉害了!” “是不是代表我们也有机会做老师了?真是那样可太好了,这农村的力气活,我是一天也干不下去!” “顾知青还好有你在,不然我们知青的权益就被这些农村人抢了!” “……” 凌霄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都带上了讥诮。 徐琪琪翻了个白眼。 “真没有礼貌,只顾自己出风头,凌组长话没有说完就被你打断,好意思吗?你!” 真心替凌霄感到不平,三个新知青到来后凌霄那么照顾她们,顾月红不想睡大通铺,凌霄还专门整理了仓房给她住,现在当着队里这么多人一点也不给当组长的面子。 狼心狗肺的东西,白长一张脸!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顾知青的关系,葛队长能松口吗?” 顾月红从第一天下乡就没有掩饰自己的财力物力,以及跟公社主任远房表亲的关系。要不是这个关系,哪能让狼才虎豹松口! 挽着顾月红的一位女知青一脸的谄媚,神气的样子好像有关系的那个人是自己。 徐琪琪语塞,还想说什么,凌霄扯住她的手,摇了摇,而后对着顾月红三人笑了笑,“王知青没说错,以后也还得辛苦顾知青多多指教。” 徐琪琪慢慢垂下头,努力忽略被凌霄抓住的手腕,太烫了呀!为什么这么烫?不就被男人抓一下吗! 会场外边,王小二堵住陈东升。 “你小子这几天怎么回事?天天贼眉鼠眼跟在我们后面,想打架?” 陈东升白着脸啊了一声,打架?不不,谁不知道刘大虎就是打架王。 他不打!他就是个弟弟! “我我我我……我没有跟你们。”陈东升贼眉鼠眼。 他明明跟踪的是姜淼啊,谁知道你们会忽然出现,还拖着他去枇杷林。 王小二伸手压住陈东升的肩膀,抵住土墙,眼神很冷,“那你昨天跑什么?” “我回家啊……”陈东升不敢看王小二的眼睛,他太精了,肯定会被发现的。 王小二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陈东升双股颤颤,阴凉的天气里硬是被看出了一身汗。 第105章 顾月红对赵知青? “以忱哥,你想当小学老师吗?” 回去的路上,姜淼与赵以忱并行走着。 学校决定招老师,还是因为周靖昨天救姜淼和刘大虎时伤到了肩膀,负担不了五个年级学生的教学任务,打算把一二年级分到新老师新教室去。 如果赵以忱想做老师,凭他的能力,周靖一定会同意。 姜淼余光里不经意留心着赵以忱的表情。 私心来讲,她并不想把自己专属的补课老师分享出去,但如果有更多人听过他的课,同学们说不定也能进步更快。 成绩好了,做家长的开心,也会对赵以忱更满意。 想来想去,脑子被搅得烦躁,干脆直截了当地问本人。 “不想。” 姜淼藏住眼里的惊喜,点点头,“嗯!以忱哥懂的会的那么多,去当老师的话,那真是大材小用了。” 面对小丫头对自己的盲目自信,赵以忱有些脸红。 同时也内疚得很,自从他改名用“赵以忱”的身份下乡,主动断了身为“白渊”的那些资源人脉,很多事情做不了,只能做个农民种好地,哪里值得姜淼这样的信任崇拜。 “我其实……” “赵知青——”姜淼和赵以忱中间忽然挤出一个人。 “赵知青,你对葛队长会上讲的小学老师有什么想法吗?你觉得用什么标准选择老师更好,我们一起商量商量然后找葛队长反映一下。” 顾月红侧身面向赵以忱,不带喘气地发出一长串的提问和想法。 赵以忱偏头看向姜淼。 幸好小丫头动作灵敏,没被顾月红撞倒。 赵以忱伸手拉过姜淼到自己身后,冷漠道:“顾知青,我对这个岗位没什么想法,更没什么跟你商量的。麻烦你以后行事不要莽撞,你差点把小孩撞倒水田里。” 拉着姜淼,赵以忱大长腿快速迈着远离此地。 姜淼回眸,与神态失落的顾月红目光相撞。 顾月红认出被赵知青牵着的小女孩就是前些天换猪草提醒自己的那位时,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旋即对着她露出一个轻松友好的笑。 只一下,便转身离去。 什么鬼? 赵以忱这么稀罕紧张一个农村土丫头? 想到姜淼那完全没发育的干材板,稚嫩的脸,顾月红只当是赵知青正义,在农村无聊,施舍点心善给村里的可怜孩子。 没关系,等她帮葛队长解决老师的筛选,并成功拿下这个岗位,赵知青还能看不到自己的本事吗。 想及此,顾月红自信地从另一个方向离去。 顾月红消失好一会儿后,不远处的草垛子后面才走出两人。 华含怡抱着胸,同情地看了眼身边的周紫芙,“看来新来的这位知青对你的意中人势在必得嘛,你再不出手鸭子就要飞走了。” 周紫芙下意识地反驳:“别乱说,赵知青不是我的意中人!” 华含怡耸肩,“傻子,不打自招,我可没说是赵知青。” 周紫芙被自己闹了个大红脸,羞恼地转过身,思绪飞转。 赵知青会喜欢自己吗? 整个前进大队都找不出一个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他不选自己难道会去选盛气凌人的顾月红吗? 她才不信! 但华含怡说得也有道理,烈郎怕女缠,不能放任顾月红这么猖狂下去! 第106章 三人吃饭 赵以忱带着姜淼走了没多久就被刘慧安喊住。 “正好你俩都在,来跟我去家里一趟,给你俩留了点辣椒苗和豆苗,还有黄瓜种子,要不要?姜丫头你那自留地虽说不大,但撒点种子在篱笆一圈还是可以的。” 东西都是两人需要的,因此也没跟刘慧安客气。 赵以忱搬出知青点后找葛有根重新圈了一小块屋子附近的自留地。 原本他也计划找队里人买点蔬菜种子,刘慧安这是会逢其适。 收下苗种,赵以忱往刘慧安手里塞了一块钱。 姜淼有样学样,也想塞,但刘慧安死活不收,最后姜淼只能把钱扔到桌上扯着赵以忱拔腿就跑。 拿着苗种,先去给赵以忱的自留地帮忙。 赵以忱挖坑,姜淼拿着辣椒苗和豆苗一一埋进去,埋好后立即浇上定根水。 两人配合着给双方自留地种好辣椒豆苗黄瓜。 忙完后,姜淼分别挖了几个洋芋和萝卜出来,开学前种植的萝卜洋芋如今快满三个月,挖出来的个头只能算不大不小,再过一个月应该个头能生长得更大。 姜淼喊赵以忱从梁上摘了块腊肉下来。 这肉还是年后白渊从山里打的一只半大的野猪崽熏制而成,野猪肉原味很腥,白渊看不上,专门晚上偷摸进来丢到她小院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没给她吓个半死。 叮嘱姜麒麟和肥兔子守家看好猪肉,她去找来赵以忱,两人一起合力把猪头拖到秘密基地宰杀熏制,给云苓留了五斤后剩下的四十斤一人一半分了。 姜淼打算晚上做个土豆炒腊肉,萝卜切丝混面粉摊饼,鸡蛋和油渣烧个滚汤。 快好的时候,打发姜麒麟去喊云苓姐过来吃饭。 等云苓的时间,赵以忱拿出姜淼的作业本检查。 作业题不难,但难免粗心眼花做错几题,赵以忱也不指责,只是把本子拿到姜淼眼前手指点出错误的地方,姜淼就紧张得不行。 肥兔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得暗暗称奇。 在它面前暴力固执的小村姑在这个男人面前这么乖巧。 真是来这世界涨见识了,这要说给族里那些妖魔鬼怪听,谁会相信? 或许是肥兔子视线太过于强烈,引得赵以忱侧眸打量好几眼,“这兔子你一直没吃?” 肥兔子:…… 改完错题的姜淼抬起头,摇摇头,在赵以忱面前撒谎莫名有些心虚。 “这只兔子……有点灵性,比较聪明,杀了吃总感觉不好。” 肥兔子在姜淼脑子里大叫:“大胆!本珠岂是尔等凡人随意可以食用的!” “这么肥,不吃可惜了。”赵以忱继续大胆发言。 肥兔子感知到敌意,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蹦到姜淼怀里,抓着衣服试图往她头顶上爬,意识里跟姜淼骂骂咧咧,“姜三水,你给我削了他!削了他我要拿他抽筋炼髓!” 下一秒,来自姜淼身上的杀意陡然生起,肥兔子身形一僵,就被抓着耳朵“啪叽”一声丢到了院子里。 肥兔子:…… 呜呜呜不活了不活了,一个男人的地位都比我重要,想念我的霸主我的王。 云苓端着盘子推开院门,见到院子里蹲着的兔子,双眼发光,“哇,这只兔子好大好肥!看着真馋啊……” 第107章 赵以忱的桃花劫 垂涎肥兔子一会,云苓端着盘子进了屋。 “尝尝我自己腌制的咸鸭蛋,今天刚揭盖,还没有吃过,味道应该还行。” 来姜淼家吃饭,自然不可能空着手来,但拿点什么东西呢,说起这个就汗颜,她一个成年人竟总是被一个小孩接济。 思来想去,云苓决定提前去黑市卖糕点赚钱。 但这门道属实较深,第二回差点就被巡逻的人抓住。 她知道赵以忱经常去黑市买卖东西,原本犹豫想让他帮忙牵线找人代卖,考虑很久还是算了,万一以后她被抓或者赵以忱被抓,牵连出对方就不好了。 大家还是相安无事保持着距离,守着自己的秘密比较安全。 虽然她菜鸡,但几次黑市下来还是赚了点钱,这才专门买了很多鸭蛋腌制,鸭蛋比肉便宜,还能下饭,也还能转手再卖,简直再好不过。 “好吃!”姜淼率先拿起一个咸鸭蛋拌着米饭吃,吃了一口米饭,忍不住再吃第二口,第三口。 云苓看得喜滋滋的,招呼一旁正吃腊肉炒土豆的赵以忱,“赵知青,你也吃,看看味道怎么样?” 姜淼歪着头蹭过来,印着煤油灯的双眼像装了萤火虫一样亮晶晶,“以忱哥,好吃的,你尝尝。” 见赵以忱不自知的一个鸭蛋下肚,云苓心稳了,对咸鸭蛋的销货有谱了。 吃着吃着,三人说起了今天通知的小学老师一事。 姜淼问起云苓的想法,云苓摇摇头,“我学历不达标。” 咽下一筷子萝卜丝饼,云苓看向赵以忱,“赵知青,你觉得这个岗位最后会花落谁家?” 赵以忱见姜淼也挺关心这个,便认真地想了一下。 “如果按文化水平筛选并测试的话,包括刚毕业就下乡的顾月红,葛家湾有高中学历的郑善美,上河沟的王羌,以及知青点的凌霄、徐琪琪和隔壁队已经和当地人结婚的老知青。” “学历筛选后会考虑对大队社员和小孩的熟悉程度,或者说人缘吧,那就算优先当地人的郑善美,和已经和当地人结婚的老知青。” 姜淼说:“郑善美姐姐在小供销社上班,还会去报名小学老师吗?” 赵以忱便道:“排掉郑善美,大概率是那位老知青。” 姜淼认同地点点头,回想了一下那位老知青的模样,眼睛小,高高瘦瘦,上工的时候动不动咳嗽,一咳嗽旁边他媳妇就紧张地让他休息,自个把锄头接过去替他干活。 用那些八卦人的话来讲,弱得像只白斩鸡。 那么白斩鸡能搞定调皮捣蛋的小孩吗?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王繁,隔三差五找人打架惹事的刘大虎三人,还有焉儿坏焉儿坏的陈东升……白斩鸡那么弱肯定会被气得吐血。 想到未来一二年级班级的鸡飞狗跳,跳级的想法冒了出来。 姜淼心神一震,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现在有以忱哥隔三差五的补课开小灶,水平可不止一年级,上四年级或许都没问题。 下周上课就去跟周靖商量一下。 云苓听完赵以忱的分析,好半天才应了一声,“或许吧。” 其实内心不然,她知道,最后胜出拿到老师岗位的会是这个月刚来的新知青顾月红。 成功当上小学老师的顾月红紧接着会对赵以忱开启猛烈的追求示爱,狂热到让赵以忱一度想换个大队,但最后却选择了自爆身份,让顾月红“知难而退”。 上辈子的顾月红确实“退了”,转身拉着知青点的组长凌霄谈起对象,而赵以忱则从下乡知青沦为每周要被批斗被检讨的坏分子一员。 云苓有些纠结。 赵以忱的这个桃花劫,要不要提醒呢? 第108章 桃花遇上桃花劫 赵以忱不知自己的桃花和桃花劫杠上了。 桃花周紫芙紧跟着桃花劫顾月红,两人先后脚回到知青点。 今天轮到凌霄和新来的一位男知青做饭。 新来的男同志手生得很,点个火快把火柴划光也没有点起来,一直在门口徘徊的徐琪琪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干巴巴道:“起来,点火我只教你一遍。” 知青点的柴火主要是山里捡的烂木柴,松针叶,以及晒干的香杉等。 像玉米芯稻草麦秸梗这种最常见,引火最方便的材料被仓库统一回收做腐烂处理积肥料了,想要的话还得拿工分换。 松针叶和香杉引火不好点燃,新来的同志犯难也是正常现象。 徐琪琪不知道是嫌弃他耽误凌霄炒菜的时间,还是嫌弃他浪费火柴,反正转眼的功夫,她就坐在灶火前,一板一眼教起陈春来。 “点燃火柴不要直接点松针叶或者香杉,最好先在灶火里用几片大树叶镂空搭起来,然后引燃,火大起来,你再添其他的柴火,或者你有旧报纸的话,用旧报纸引火效果最好。” 旧报纸去回收站收也要花钱,知青点只有大手大脚的周紫芙、华含怡和祝宇、杜若几人会这样使。 眼见火腾腾燃起,陈春来面色一松,露出笑容来。 没想到,徐知青面冷嘴毒之下有一颗如此友爱火热的心。 陈春来盯着她。 看到她粗糙的脸上还浮着一层细灰,整个人又村又土时,活络的心思消减了几分,落到她麻溜的手脚,心思又再次散开。 倒是个能干活的。 徐琪琪哪知道自己随手帮忙还被人这般“凝视”和评价,要让她知道,绝对一个大逼兜子教他怎么做人。 她现在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被灶台前的凌霄牵引着。 凌霄抓握着锅铲翻铁锅里的玉米饼,使力时手臂的肌肉微微鼓起,撑起了衣裳,肩膀都显得格外宽阔,双目更是炯炯有神的盯着每一块玉米饼。 不似赵知青的俊美如兰,祝知青的孔武有力,凌霄仅是普通的五官端正,但他眉宇和言行都透着正气宽和,加上地里劳动的两年让他整个人又透着男人的粗犷。 徐琪琪看得出神,一呼一吸间觉得好像闻到了凌霄身上的汗味。 意识到自己竟嗅到第三下时,徐琪琪猛然从板凳上起身,眼神慌乱,语气肃然。 “陈知青,你学会了没?” “会了就自己来,偷懒赖皮的行为要不得!” 说完也没管,匆匆而去。 陈春来黑着脸没吭声,接过自己的烧火任务,心里骂着婊子真贱。 顾月红回来后直奔厨房打热水。 “凌霄同志,麻烦让让。” 灶台前的凌霄给顾月红让出位置,方便她打里面锅里的热水。 陈春来站起身,热情道:“顾知青,我帮你打水,你别烫到自己。” 有人帮忙干,顾月红当然不会拒绝。 陈春来端着水到门外的石头上放得稳稳的,乐呵着说:“顾知青,我给你加了一点凉水的,现在洗正正好。” 顾月红轻轻嗯了一声,挽着袖子走过去,余光里看到陈春来还站在旁边直愣愣地看着她,心生厌恶,脸上愣是没让人看出来,只是说:“你该进去烧火了吧,凌霄同志还等着你呢。” “哎!我这就去,你洗。” 眼里的贪婪垂涎都快溢出来,顾月红背过身狠狠翻了个白眼。 真让人倒胃口。 她不喜欢知青点这些腆着脸贴着捧着的人,还是赵知青清明朗朗,明月之姿让她心神向往。 周紫芙进门的时候恰好看见顾月红的鄙夷白眼。 真是虚伪! “顾知青,你这是准备洗头吗?” 顾月红不耐烦地抬眼,看到是周紫芙,生理性地产生戒备,“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紫芙叉腰冷笑。 “怎么没关系了,今天你们喝的用的,都是我一早辛苦打的水,挑的水,屋里的水要供着知青点十几个知青用,你现在这满满一盆水都够一人洗澡了,你就洗洗手擦擦汗?” 顾月红眉心微蹙,心里暗骂陈春来真会给她找事,又骂周紫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等轮到我打水的时候,我多挑一点不就好了?再说了你挑的水不也是公家的,大队的吗?你一副我霸占了你东西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周紫芙哼出一声。 可不是嘛,你都想霸占我的赵知青了! 陈春来留意着门外呢,想着一会儿能一睹顾美人清水出芙蓉的美妙,却听见周美人回来对着她就气汹汹地开炮。 听到顾美人竟然护着自己,没说那盆水是他打的,心里就止不住的欣喜悸动。 气血上涌到脑门,顾不得炒菜的凌霄了,迈着大步离开厨房来到门外救美人于水火。 “周知青,你错怪顾知青了,这盆水是我打的,你们女孩子爱美,清洗身子精细点是应该的。一会儿吃过饭我就再去跳几桶水回来,保管让周知青你晚上也洗得仔仔细细舒舒服服的,嘿嘿。” 一番话,说得周紫芙和顾月红都皱眉。 周紫芙瞪眉想骂,却听见顾月红先开口道:“那就谢谢陈知青了,你果然很有男子气概。” 陈春来笑得更加狗腿了,“男人照顾女人应该的,顾知青你身体弱,你挑水的活尽管包给我,我能照顾你。” 顾月红:…… 实在有够舔的。 周紫芙看不下去,骂都嫌恶心。 第109章 云苓提醒桃花劫 饭桌上,十几人围坐一圈,顾月红对面坐着陈春来,左右坐着两位新知青。 “这是什么菜?”顾月红筷子夹起一根绿叶藤,刚刚吃了一根,嚼着绵的,口感不太好。 凌霄是今天的厨子,这道菜也是出自他的手。 他道:“是红苕尖。” 红苕尖…… 这不是白天上工插到土地的秧苗吗?这也能吃? 红薯不是吃果实吗? 顾月红抛出自己的疑问,徐琪琪抢先就说:“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红薯能吃,红薯苗和藤也能吃。凌霄组长为了照顾你们新来的,最近炒菜油都比以前放的多,这还有油渣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月红觉得今天真是水逆,总有人接二连三的阴阳自己。 “我又没问你,需要你替凌霄同志回答吗?你们什么关系,对象吗?” 凌霄耳根发热,连忙说:“不不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徐知青是好心帮我回答,她性子比较直接,没有恶意的。” 对着顾月红说完,再转向徐琪琪,“徐知青,我们跟你相处久了,知道你嘴硬心软,但这几位新知青刚来,你说话还是要多注意。” 鉴于徐琪琪的一张嘴实在容易得罪人,凌霄作为知青点的组长不得不打圆场。 他向徐琪琪使眼神,希望她能懂得自己的良苦用心。 老知青都被你得罪光了,新知青可不要再任性了。 徐琪琪被凌霄“震慑”一眼弄得心头一颤,心里有点憋屈凌霄竟然替顾月红说话,还要她说话多注意! 她有什么好注意的,明明是顾月红吃个饭还挑三拣四。 “既然嘴巴硬以后还是少说话吧,我们都是一样的知青没关系,但……万一未来一不小心得罪什么大人物,难不成也要凌霄同志帮你擦屁股?”顾月红冷冷一眼怼过去。 众人都被顾月红直白又大胆的话弄得心惊,同时也再次认识到了顾月红的不好惹。 还能有什么大人物,现在知青点最有关系的莫过于顾月红她自己。 一旁的华含怡用手肘碰了碰周紫芙,用口型示意:“你情敌是个硬骨头。” 周紫芙恨恨地睨她一眼,心里一阵发苦,思索着她家里能有什么拿出手的关系背景。 嘤~什么也没有,她爸妈就是普通的食品厂工人。 那她靠什么跟顾月红争赵知青呢? 知青点的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吃着咸鸭蛋的三人并不知晓。 对于赵知青的桃花劫,一顿饭结束,云苓也没想个明白。 离开姜淼家后,赵以忱追上云苓的脚步。 “云知青。” 没事儿从不找她的人忽然主动喊住她,云苓有片刻的心虚。 下一秒恢复从容淡定。 慌什么,“拈花惹草”的是赵以忱,阿弥陀佛,还是为赵以忱未来的对象点柱烟吧。 “赵知青,你有什么事情吗?” 月明如昼之下,赵以忱将云苓闪烁躲避的眼神看的清晰。 太明显了。 “今晚吃饭你看了我好几眼,是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吗?” “啊?” 云苓惊愕,这都被你发现了? “这么支支吾吾,应该是关于我的事,还是不好的那种,才让你这么为难纠结?” 要说不说,赵以忱真是心眼子王呢,这都能一下子猜准。 云苓扭头扫了眼四周,没见到第三人,才放低了声音道:“你最好离新来的那位顾知青远一点。” 赵以忱回顾了自己与顾知青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交谈,不禁攒眉,有什么他未察觉到的问题吗? 云苓想骂他这个人形招花机,转念想到他也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藏着一身秘密当知青也不容易。 顾月红见色起意,为了得到赵以忱誓不罢休,总不能让赵以忱自毁这张俊脸吧。 上辈子赵以忱想换个大队,最后为什么没有行动,反而选择了自爆秘密呢? 不过顾月红有个公社主任的亲戚,就算赵以忱换了个大队当知青,多半顾月红也会追过去。 所以说,这事是真不好管啊。 “就是……我发现顾知青对你很上心,每次上工她要么跟你一个小组,要么就在你隔壁,你不觉得奇怪吗?鉴于她强势的脾气,如果你不喜欢她,就想办法离远一点,免得惹火上身。” 对不住了,只能尽量说的委婉,重生有先知的这种秘密可比你有个住牛棚的爷爷还严重,她冒不得一点风险。 赵以忱再次把自己跟顾知青所有的交流想了一遍,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若隐若现,他需要去找葛队长确认一下。 转头看向云苓,满眼热忱感激,“谢谢你,云知青,我会多注意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云苓被赵以忱清澈又真诚的眼神搅得心神一荡,赵以忱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才连忙甩了自己一巴掌。 想不得,想不得,男人想不得! 上辈子在知青点,所见的几对情侣最后可都没有好下场! 她对自己搞感情半点信心没有,还是搞事业搞钱搞钱! - 这边,赵以忱从葛有根家失神地走出来。 脑海里循环着葛有根说的那些话,思绪被冰凉的夜风吹散,久久无法收拢。 第110章 打听顾月红 葛有根开门将赵知青迎了进来。 “葛队长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赵以忱将油纸包裹着的糕点蜜饯,和一瓶白酒放到桌上,抱歉地对着葛有根说道。 葛有根见着白酒心里先是一喜,而后是沉甸甸的惆怅。 多好的东西啊,可他不能收啊。 “赵知青,你这是?” 赵以忱笑了笑,低声说道:“葛队长,我想跟你打听一下小学老师这个岗位的事情,具体的筛选机制大概会什么时候下来。” 葛有根注视赵以忱的目光很复杂,手上夹着旱烟吧嗒抽了好一会,才语重心长道: “赵知青,关于这个岗位最终会有公社那边来定,附和条件的人选我已经上报了。你在其列的,不过如果你想胜算更大的话,可以跟顾知青商量一下嘛。” 赵以忱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跟顾知青商量。 葛有根接下来的话解答了他的疑问。 “你也知道顾知青和公社王主任关系匪浅,你走她的门道肯定会比走我这边效果更好。” 赵以忱恍然,心道原来这就是顾知青的关系,怪不得云苓专门提醒她,大概知道了顾月红的背景不可随意对待。 “不过你们年轻人谈对象我也能理解,想着在这事情上避避嫌,不让顾知青的亲戚误会你。你放心,赵知青,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有机会我也会跟王主任不着痕迹地夸夸你。” 赵以忱觉得葛有根说的话逐渐离谱起来,不禁打断询问: “等等,葛队长,你说谁跟谁谈对象?” 葛有根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我懂,你们还在保密阶段。” 赵以忱内心崩溃,这都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他不由地扬起音量道:“葛队长,你误会了,我跟顾知青没有谈对象,更没有秘密谈对象!这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葛有根愣了,“这、你们……你们没有谈对象?” “没有。” “那怎么顾知青会——”葛有根顿住,而后脸色严肃了几分,沉声又道,“赵知青,既然你没那个意思可要跟顾知青说清楚,姑娘的名声和清白可不比得大小伙,万一流言闹大上升到流氓罪层面可就无法挽回了。” 赵以忱气结,偏偏又无法直说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全是人家姑娘单方面散播谣言。 尽显得他小心眼,还没人会相信。 赵以忱起身,应道:“我会跟顾知青谈一下,这事儿还得多谢葛队长提点我。我现在家中也没什么长辈,没人教很多事情也看不明白,以后还请葛队长多多指点,这糕点和酒就是我孝敬您的。小学老师岗位我没有兴趣,当不当都不影响,您别担心。” 两人就着酒又推搡两回,葛有根还是面色僵硬,内心欢喜得接下了。 “今晚叨扰您了,早点休息,我先回了。” 赵以忱离去,葛有根继续吧嗒剩下的半支烟,嘴里绕了两圈赵知青说的话。 他对小学老师没兴趣? 那今晚是专门打听顾知青跟他流言一事? 难不成真是顾知青自导自演! 葛有根咋舌,暗暗感叹还是城里来的会玩。 第111章 周紫芙表白? 今天时间太晚,赵以忱决定明天找顾知青谈一下。 但老天似乎特意跟他开玩笑,顾月红还未解决,又来了一个周紫芙。 “赵知青——” 蹲守大半个时辰的周紫芙起身时腿麻地差点没原地一滚,赶忙扶着旁边一步之遥的一棵树缓了会发晕的脑袋,发麻的双腿。 视野里的赵以忱冷冷淡淡,站得离她好远。 周紫芙一颗心酸胀酸胀的。 眼睁睁地看着她差点摔倒既不关心也不扶她一下,难道赵知青已经被顾月红吸引,都要跟其他女同志避嫌到这份上了? 赵以忱搞不懂现在的女同志怎么回事,他一句话还没说,自己冒失差点摔倒,怎么就一副要哭的样子。 这是来碰瓷? 还是真找他有事? “周知青,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我家门口。” 周紫芙吸了吸鼻子,重振信心,不管如何,她总该尝试一下,要不然华含怡会拿这事嘲笑她一辈子! “赵知青,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搅着手指,难为情的开口。 进屋里说好点吧,在门口说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她也要面子的。 赵以忱走了两步,周紫芙见状跟上,却发现赵以忱带着自己来到了大路口。 “屋里没有收拾不太方便,就在这儿说吧,四周没有人,周知青你可以讲了。” 周紫芙撇撇嘴,几次抬眼看他,心里像踹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鸟,砰砰撞着身体每一处。 “赵知青,你……咱们下乡也快一年了,你有找找……找对象的想法吗?” 说完,周紫芙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眼睛不敢再偷瞄赵以忱一下,埋着头一动不敢动,如同要听审判结果一般的紧张。 赵以忱眼里划过轻微的诧色,而后浓黑的眉宇紧锁。 早先从葛队长那压下去的烦躁又窜了出来,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心态和语气。 “没有,在三十岁之前我都没有找对象的打算。” “那我可以……什么?三十岁!” 差点就说那我可以等你——周紫芙松了口气,还好没说,三十岁,她现在十八,赵知青看着也差不多,离三十还有十二年,哪能等到那时候。 “是的,我们下乡是来支援农村建设的,不说能做出多大的贡献,但也希望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谈对象一事目前并不在我的规划里面,自然不会有这方面的打算。” 周紫芙心里有一丁点失落,可转念一想,自己没机会,顾月红同样没啊! 看她那一副高傲得像只孔雀模样,到时候被赵知青狠狠拒绝,不就是一只落水的山鸡! 想到那个画面,她眉眼都透着喜悦。 “赵知青,是我唐突了,我觉得你说得非常对。你可千万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想法,三十岁之前不谈恋爱,别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赵以忱有点懵,他刚刚这么直白的拒绝,为何周知青藏不住的开心。 难道是他理解错了,周知青不是来向他表白的? 为了不让尴尬太明显,赵以忱只能面无表情地附和应下。 得到赵以忱的答案,周紫芙玩着自己两根大辫子转身走了。 赵以忱慢慢耷下肩膀,原地驻足好一会,才轻声道:“还不出来吗?” 不远处的草丛被人用手扒开,一颗脑袋探出来,嘿嘿一笑,“以忱哥,你怎么知道我在。” “你那一片的草丛一直动,不是故意让我发现的吗?”赵以忱掐住她软乎乎的双颊,“是不是在心里取笑我呢,你这个小妮子!” 姜淼身子后撤,努力从赵以忱的魔爪脱身,“以忱哥你这样说我就难过了,我那是提醒你有外人在听,别什么话都说,对你影响不好。” “外人?” 姜淼点点头,指着赵以忱身后某个位置,“刚刚那棵树后面藏着一个男人,好像是知青点的……祝知青,是姓祝吧,我记不太清了。” 赵以忱不以为意,“没事,听了就听了,我还希望他们可以帮我宣传宣传呢。祝知青的话……大概是不会帮我圆这个梦了。” 祝宇并不是多话的人,不仅不会传闲话,大概未来一段时间还会因为偷听内疚而多加照顾周紫芙。 “不说他们,你这么晚了怎么会过来?”赵以忱拉着她的辫子,轻轻带着往屋里走,“也不兴多穿一点,跟我进屋里暖和一会。” 姜淼跟着回屋。 晚上吃饭的时候,云苓几次欲言又止,她本想去问云苓姐是不是以忱哥出了什么事情,想了想还是直接来问本人,如果以忱哥也不知道,正好提醒他一下,由他本人去问云苓最好。 赵以忱犹豫片刻,没跟姜淼说今晚打听到的事情。 这种事,还是由他自己解决。 不过…… 顾月红的脸皮之厚程度远超过赵以忱的想象。 第112章 顾月红追求赵知青 清晨,葛家湾还雾气蒙蒙时,姜淼就一手木桶一手扁担往水井的位置去。 水井旁已经站了不少人,姜淼看见了交谈中的云苓和葛爱菊。 两人还是姜淼年前介绍认识的,没想到现在已经这样熟悉了。 姜淼跟两人和旁边的熟人一一打招呼,而后才来到云苓旁边,问道:“云苓姐,你住的地方不就挨着一个水井吗?怎么舍近求远来这里打。” 云苓后来搬家所住地方的不远处有个大水井,是葛家湾专用的,不过距离住在村口的姜淼家较远,因此她一贯是来下河沟和葛家湾交接处的这个小水井挑水。 云苓娴熟地与葛爱菊手挽手,“我跟爱菊约好了嘛,平时上工分不到一块,只能其他时间凑一块聊聊天。” 聊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想套套葛爱菊对新来的那位男知青,陈春来,即她未来的丈夫有什么想法。 要是现在就有了念头,那她一定要掐断。 以前做鬼对陈春来这个人认知模糊,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 陈春来妥妥大渣男嘛,对着知青点的女同志广撒网,拐着弯儿的打听家庭信息。 她不住知青点,都没有躲过陈春来的“问候”。 既然现在她已经和葛爱菊成为了朋友,这么个懂事顾家,长得还漂亮的好姑娘,千万不能落入陈春来的魔爪。 作为唯一知情的人,肩上的责任重大! 聊了一会,葛爱菊挑着水先行离去,姜淼细声问道:“云苓姐,你最近是不是跟以忱哥有什么小秘密,昨晚吃饭你就奇奇怪怪的,刚刚一直追着爱菊姐问上工的事情也奇奇怪怪的。” 独独她被瞒在鼓里,本想着不知就不知吧,可心挠痒痒似的,实在难受。 云苓两手提着一桶水,表情都有些狰狞,再看一眼面不改色挑着两桶水的姜淼,不禁感叹。 “你这小丫头,一点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姜淼驳道:“九岁,过了年就九岁了,按虚岁的话,就是十岁了!” 云苓将水桶放下,呼出一口气,叉着腰道:“好好好,十岁,你说十岁就十岁。但十岁也不能追问成年人的事情呀,你的以忱哥是不是没告诉你发生了啥事,我告诉你的话,被他知道指定要怪我。” 姜淼摇头,圆了一圈的小脸满是认真坚决,“我不会让他知道。” 云苓点头,“虽然你还小,但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早点擦亮眼睛没什么不好的。说说也行,关于赵知青……” 姜淼竖着耳朵听得仔细。 顾月红? 不是周紫芙吗? 昨天她还见证了一个现场版呢。 她想起来了! 昨天下午开会结束回家时顾月红知青就挤到以忱哥旁边找话说,原来是这样。 “那爱菊姐呢?顾月红难不成同时喜欢爱菊姐?” 云苓扶额…… “爱菊那边,我比较担心新来的那位男知青,叫陈春来,他对知青点所有女同志都很关心,尤其长得好看的还主动帮忙,我担心他会找上爱菊,所以旁敲侧击问一下。” 姜淼圆溜溜的眼睛充满了大大的问号,“这位陈知青为什么讨好你们所有人,他想跟谁谈对象?” 云苓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将姜淼拉拢教育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之处。” “陈春来讨好每一个人,实际上在心里比较每个人的条件,哪个条件胜出,哪个女同志能让他得到的好处更多,他就会选那个人。” 她不清楚上辈子为什么陈春来最后反而选了没什么背景的葛爱菊,但他后来婚内出轨革委会领导女儿却是事实。 “这种人最恶心,即便现在看准了一个条件合适的对象,结了婚生儿育女,未来遇上更好的,也会一脚踹掉原配。” 姜淼听得皱眉,“那怎么办?我们去跟葛队长打报告让他把陈知青赶出去!” “没有任何证据当然不行,所以我才跟爱菊打听看看陈春来有没有什么行动。”云苓话音一转,“当然这些目前还只是我的猜测,你一个小丫头听听就得了,不要牵涉进去,要把重心放在读书上面。” 姜淼忙不迭点头,内心却记下了云苓姐说的两件事。 家里的大水缸挑满水,再把自留地的杂草清理了一遍,姜淼才背着暖壶上工去。 今天依然是剪红薯藤和栽种红薯藤,剪的活计分给了队里的轻劳力和小孩,姜淼负责运输剪好的红薯藤,背到地里给栽种的社员进行栽种。 红薯地的地势较高,背着红薯藤需要不断上上下下,姜淼年轻腿脚快,没一会功夫就完成了上午的量。 背着最后一篓红薯藤到知青同志们所负责的区域后,姜淼特意寻了一圈,只看见了云苓,未见赵以忱。 “云苓姐。” 云苓栽完手里剩的几根藤,举手应了一声,“来了。” “喝点水吧。” 姜淼贴心从暖壶里倒了碗递给她,里面是早上特意煮的红糖姜茶,这个天气虽不热,但忙活一阵也会出一身的汗,冷风再一吹,特别容易生病。 云苓在裤子上擦擦带泥的手,接过碗一饮而尽,喝下去身体就暖呼呼的。 其实她早上也用玻璃瓶带了水,但没一会就喝完了。 幸好有小丫头专门送水。 “哇,真甜啊,你这放了多少糖啊!” 感叹完,见姜淼精神不济,便说。 “你在找赵知青吧?在那边,你来之前刚被顾月红叫走。” 云苓手指了个方向,姜淼顺着看过去。 除了她们俩看,地里的其他知青们也是一心二用,边栽红薯边吃瓜。 不远的山坡处。 顾月红手里拿着某个东西向赵以忱靠近。 她进他退—— 眼看着赵以忱被逼着贴到了树干,顾月红仍旧步步紧逼,恨不得钻他怀里去。 姜淼身形欲动,立马被云苓抓住,“你干什么去?” “我去救以忱哥啊!”姜淼着急,这把以忱哥都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再喜欢也不能强迫人吧。 云苓摁住她的双肩,“你别去,赵以忱自己会处理,你去像什么话。” “可是……” “嘘,你看。” 第113章 顾月红表白 “顾知青,你逾矩了。” 顾月红再度走近时,赵以忱闪了一下,逃离到离顾月红更远的地方,转头眺望,视线落到了红薯地那小丫头身上。 应该是来找他的。 不由地心里着急起来。 “赵知青,我只是给你送个鸡蛋而已,又没有非要你现在就跟我在一起。昨晚周知青回知青点幸灾乐祸地告诉我了,说你三十岁之前都不会找对象。” 顾月红弯月般的眼睛盛满了精明,自信笑着,“赵知青,我懂你,我看得出来你是有抱负有远见之人,不会在这山疙瘩呆一辈子,自然也不会找乡里的村姑当对象,所以才拿这副说辞拒绝周知青。” 说着,她娇俏一笑,双眸俯视下面红薯地的一群社员和知青,骄傲又道:“我跟你一样,我也不会满足于这山里的一个小学老师,过不了多久,我爸就会想办法给我弄到工农兵大学名额,到时候我一定能带你一起走。” 赵以忱头疼,懒得继续对牛弹琴,冷着脸道: “顾知青,你误会了,那并不是我的搪塞之言,三十岁之前不找对象是我对自己的规划,但即便现在我就三十岁,我也不会找你或者周知青谈对象,因为我不喜欢,听明白了吗?” “希望你今后不要再对大队社员说模棱两可的话,制造我和你暧昧的传言,如果你还不消停,我不介意寻求公安的帮助。” 顾月红神情一僵,内心对赵以忱的不上道不屑又生气,偏偏是她有意带着赵以忱来到地势高处的山坡,想让这些乡巴佬亲眼看着她和赵以忱亲密相处来往,却反倒掣肘了她不能动怒不能发脾气。 没事,赵以忱有气性也是应该的,如果这么容易被打动,就不配得到她的青睐了。 想钓鱼,鱼钩上总得有好处,且不能将鱼绳拉太紧,她有时间有信心慢慢来。 微笑注视着赵以忱的离去,顾月红很快调节过来。 赵以忱快步来到红薯地,英俊的脸上已经恢复笑意,“不是在上工吗?怎么会过来。” 姜淼晃了晃水壶,笑得又甜又可爱,“给你们送水啊。” 监督赵以忱喝了两碗后,姜淼转身看向地里其他知青,笑嘻嘻地问:“知青姐姐,知青哥哥们,你们渴不渴,要不要喝姜茶?” 几个知青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几个没带水的跑了过去。 “姜妹妹,我能不能讨一杯喝喝?” “姜淼,我要一杯,我用一块饼干跟你换。” “我有头绳,能换两碗姜茶吗?” 姜淼摆手,众知青还以为她拒绝,心里微微失望,他们也想喝喝甜滋滋的姜茶呢,云苓先前喝得咕咚咕咚,看得他们也嗓子冒烟。 现在人,谁不馋甜的呢。 也就云苓和赵知青走运,和姜淼交好,每逢周末都有吃的喝的送上门。 “哈哈就是水而已,哥哥姐姐们太客气了,我这个水壶上只有一个竹碗,你们有盛的东西吗?有的话我直接倒,没有的话就得一个等一个的喝啦。” 峰回路转,甜滋滋的姜茶白请他们喝? 不喝白不喝。 就连边上观望的徐琪琪和顾月红两个跟班也移步过来,巴巴望着。 姜淼雨露均沾,挨过来的人一人至少都有一小碗。 毕竟暖壶就那么大,已经很努力了。 “哥哥姐姐们上工可要注意,最近早中晚的温差大,你们可千万别感冒了。以忱哥和云苓姐对我好,拿我当妹妹,我自然投桃报李,你们是他们的好朋友,好同志,在我力所能及之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尽管说。” 姜淼拍拍胸脯,笑得格外讨巧。 等几个女知青过来道谢时姜淼还主动问起她们的头花哪里买的,这一下就打了个女知青的话匣子,拉着姜淼的手,一口一个姜妹妹的“炫耀”起来,姜淼很捧场地惊叹欢呼鼓掌,最后离开时还邀请几位女知青有空来家里做客。 赵以忱和云苓两个成年人,一致没搞明白这丫头这是在搞哪一出? 从不主动结交朋友的,怎么会邀请知青做客? 两人私下问起时,姜淼都是一脸神秘,闭口不言。 “这是小孩子的秘密,你们大人别打听。” 第114章 顾月红拿下小学老师 周一上课,姜淼在教室里见到跟在周靖身后的顾月红时,满脑袋问号。 紧接着周靖宣布“顾老师”未来一段时间内会负责一二年级的授课,三到五年级转到隔壁教室由他继续教学。 姜淼愣住,不应该是那位老知青吗? 最终定的小学老师是顾月红? 这才两天过去就定下了? 姜淼神游天外的间隙,顾月红已经借着周靖的引荐跟班里同学做了自我介绍,还拎着一袋子东西到讲桌上,温柔地说: “周老师已经跟我说过每位同学的家庭和学习情况,人数不少,说实话老师可能没有办法完全记住。” 台下有几个学生笑出声,顾月红不生气也不怯场,从袋子里拿出大白兔奶糖。 “刚刚我已经跟大家做过了自我介绍,相信大家已经记住顾老师三个字,以后路上遇上不会喊错名了。” “接下来呢,讲台就交给大家,由你们轮流做自我介绍,介绍得足够有特点有亮点,老师才会记住,老师记住了就奖励一颗糖!要是全班自我介绍都做得好,那再奖励一颗糖!” 教室里顿时一片欢呼。 糖谁不爱呢。 自我介绍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说名字嘛。 几个调皮的男生抢先往讲台上冲。 “顾老师,我叫王繁,你记住我了吗?” “我叫张豆豆,弓长张的张,张豆豆的豆!” “……” 一节课就这样被吵吵闹闹的自我介绍充斥过去,到最后仅剩一年级的姜淼和徐冲还没有介绍自己。 顾月红拿着花名册扫了两眼,故作疑惑道:“有没有哪位同学知道,班里还差谁没有讲话吗?” 一二年级二十多个学生你看我,我看你,手指点点点。 因长得太高坐在最后一排的刘大虎咕哝一声,“不就还差姜淼嘛。” 接着,前面一排的一位男生大喊,“顾老师,我知道。” 顾月红笑盈盈地,目光鼓励他说出来。 “差姜淼没有发言!” 话音落,右边的王繁冲到姜淼旁边抬起她的手臂,恨不得替她上去讲话,“你快点啊,姜三水,说完我们就可以一人拿到两棵奶糖了。” 和王繁交好的几个小屁孩也乌啦哇啦嚷嚷起来。 姜淼抬眸,与顾月红温柔似水的眼眸对上,有些恶寒,她还记得初见和第二次见时,顾月红面对他们这群小孩,以及陈雪,葛有根,是如何的盛气凌人。 顾月红深深注视她,笑着说:“那请我们一年前的好学生为大家上台做自我介绍吧。” 姜淼放下笔,正要起身,身后凳子摩擦地面的动静先一步响起。 “老师,我还没有介绍,能让我先讲吗?” 徐冲又哑又细的声音响起。 顾月红反应了一下,想起周靖说的一年级除了姜淼外另一个好学生,几年前因为家里遭过一场火灾,嗓子在那时候闷坏了,讲话很沙哑,不能讲快。 原来就是这个小矮子呀。 “可以哦,掌声有请。”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等姜淼讲完时,大多数的学生都已经按耐不住对奶糖的渴望,顾月红也很爽快,点了姜淼和徐冲给同学们发糖。 就这样,用着一袋子糖和别开生面的自我介绍,顾月红和二十几个学生迅速拉近关系,下课后也有小孩围着顾月红打转。 第二节课,顾月红正式开讲,一连几个问题都点了姜淼回答,而她身后回回举手的徐冲,回回被忽视。 一节课结束,徐冲已经对姜淼很不喜欢。 顾月红抽她问题对姜淼没有造成丝毫影响,下课后她照常伏案做赵以忱专门为她制定的学习内容,上面的题目已经涉及到四五年级。 徐冲替顾月红擦好黑板,来到姜淼桌子边缘徘徊,想问她怎么不替顾老师擦黑板,想问她是不是跟顾老师有什么关系,想问她做的是什么题目,为什么他一个也看不懂。 绕了两圈,姜淼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他只能失落地走开。 后面几节课姜淼受到顾月红的各种夸赞,而她愈发能感受到周围同学对自己的不喜。 就在这时,肥兔子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你们这位新老师是不是嫉妒你?” 书桌里的书包动了动,肥兔子一觉睡醒伸了伸脖子,伸了伸小腿。 姜淼把它毛绒绒的兔子腿塞进去,严肃提醒道:“不想死就别乱动。” 肥兔子不动了,嘴巴却没有缝上。 “姜三水,你可别被这女的糖衣炮弹轰炸了,她就差没夸你头发丝儿都比别人的细了,绝对是想捧杀你,或者想给你树敌,让你被全体小孩羡慕嫉妒恨。” 姜淼心里的喜悦褪去,只剩讶然,是这样吗? 还以为她真是觉得自己优秀呢。 再说她本来就比全班小孩聪明,夸也没夸错啊。 不过在肥兔子面前,她从容得很,“我又不是笨蛋,当然知道。” 还好肥兔子提醒了,不然被夸得上头的她已经准备下课给顾月红擦黑板了! 该死的糖衣炮弹,竟然企图侵蚀她坚韧不拔的精神! 午间休息的时间,姜淼跑了趟办公室。 瞧了眼顾月红不在,只有周靖在才迈腿进去。 “周老师,我有个事情想跟你沟通,我想申请到三年级上课。” 第115章 姜淼想跳级 “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听到这话,周靖从教案本里抬起头挑眉。 姜淼点点头,“我没有说错,周老师也没有听错。一年级拼音我全都认识会拼了,算术和语文课本的生字题目我也会写,二年级的内容我已经用慈生哥的课本自学完了,我觉得可以上三年级呢。” 周靖愣了半刻,不太赞同道:“自学和上课还是不同的,课本上的内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得需要老师在课上帮助打基础。何况现在三年级的课程进度不到一个月就要结束了,你想秋后直接升四年级吗?” 虽然姜淼坐在教室的每一天都看得见的刻苦认真,次次考试成绩也还不错,但那有他刻意降低难度的成分在,毕竟基础会打三年,四年级才开始上难度。 为什么会突然有跳级的想法呢? 周靖下意识地往她家里的困难想去。 “是家里的钱不够交学费了吗,还是——” 姜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学费还有的。我没想这么快上四年级,可以先去三年级上一个月,秋后还是上三年级。” 周靖见她态度坚定,换了个说法。 “这样吧,这学期你还是老实把一年级上完,如果期末考试成绩有满分,我再考虑你说的跳级三年级。” “当然不仅仅是一年级考试满分就行,秋后开学前你来我家做一套二年级的期末试卷,如果达到双科八十分以上我就同意你上三年级。” 姜淼在心里算了一下,一年级拿满分问题不大,答题仔细点,交卷前多检查两遍。 秋后二年级的测试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复习,到时候找以忱哥提前出几套试卷做,提前找手感。 “好的,周老师,我听您的,您是老师,考虑的方面比我周全。”姜淼嘻嘻笑着,圆乎乎的脸上出现两个小窝。 周靖又侧眸打量了她几眼。 真不敢相信,这丫头去年还一副黑不溜秋,营养不良的模样,报名那天见他眼底还怯生生,带着紧张。 一晃眼过去,长得半点不比周羽差,姜淼这丫头才9岁吧,身量子已经赶上12岁的大侄女了。 看来他得多监督大侄女吃饭,他们周家可不能出个矮子。 和周靖商量好,姜淼快乐地离开办公室。 问题不大,这学期上课剩下不到一个月,勉为其难听听顾月红的水平吧。 要给她找茬,故意刁难,她也不在怕的。 - 顾月红当上小学老师的消息不胫而走。 知青点的人早有预料,心里再难过也只能憋着,他们可没有那背景权势跟顾知青对打,没看一向在知青点嘴毒挑事儿的徐琪琪都老实不少。 听到这个消息时,徐琪琪正在红薯地撒灰。 农村有句话,一窝红薯一把灰,红薯结成一大堆。 灰是村里常见又万能的草木灰,有了它种植的红薯产量会更高。 “顾月红当上小学老师了?” 徐琪琪握着一把灰愣在原地。 身后栽红薯藤的女知青见她失神呆住,大声嗤笑,“不是吧,不是吧,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会当选?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连根顾知青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徐琪琪握拳,手心的草木灰发出细微的咔咔声,指缝间的灰随风扬起。 “呵,比不上就比不上,那也比你捧着顾月红的臭脚舔好!天天讨好就为了顾月红指缝露出来的三瓜两枣,我还真看不上。” “谁讨好——” 徐琪琪挥手一扬,“吃灰去吧你!” “噗——徐琪琪你——噗” 徐琪琪在路边一棵大榕树下找到了原地坐着的凌霄。 “凌……” 凌霄火烧屁股地陡然弹起,垂着脑袋说道:“二柱同志,我就坐着喝了口水,没偷懒磨洋工。” 徐琪琪眼眸发涩,心里把记分员赵二柱翻来覆去骂了千百遍。 “凌组长,我是琪琪。” 凌霄转身抬头,松了口气,旋即想起刚刚丢人的模样,脸和脖子都红成一片,说话都磕巴起来,“徐徐徐知青,你怎么会在这。” 徐琪琪福至心灵,这回说话温柔得不行。 “凌组长,你在难过没有选上小学老师吗?” 凌霄:“我没” 徐琪琪靠近他,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抢道: “好吧,你那么优秀自信怎么会为这样一件小事难过,其实是我难过沮丧,模样比不过顾知青,才能和背景也比不过顾知青。” “但我想……我们想要为祖国为农村添砖加瓦的信念一定能比过她,虽然当不了老师,但我能放好每一窝红薯坑的草木灰,我能在自留地种出洋芋辣椒青菜。” “你更加厉害,你不仅能挑好每一担草木灰,还能管理照顾好知青点的每一位同志。我听说隔壁下河湾的知青组长今年已经换了个新知青当,可你能一年又一年胜任,说明你是一个管理的人才,未来有机会你一定会飞出去管理更多人。” “你说呢,凌组长。” 凌霄热泪盈眶,一颗心胀满了整个胸膛,要不是担心男女大防,他真想走上前狠狠跟徐知青拥抱一下。 同志常有,知己难寻。 原来徐知青是这样认同他,这般懂他。 忍不住地哽咽,凌霄重重点头,“你说的对!徐知青,我没想到原来你是如此有内涵有想法的一位女同志,以前真是我狭隘了,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徐琪琪:…… 她一直有内涵有想法,好吧。 算了,看在凌霄这么火热的一双眼睛不跟他计较了。 经过今天一番感动自己感动凌霄的交流,徐琪琪和凌霄的关系向前跨了一大步,上下工路上人人都能看到两人相伴而行交流的画面。 内心燃烧着八卦之火的婶子悄咪咪凑上前去,想知道两人是不是谈着别人听不得的东西。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写这本书时,已经双目失明,全身瘫痪,你知道吗?他忍受了多么剧烈的痛苦,克服着多大的磨难才撰写完成,太令人佩服了。” “天呐,我以前都不知道,凌知青,你懂得好多。” 偷听的大婶:尼姑……司机…… 这年头,尼姑还能当司机呢? 还是双目失明,全身瘫痪的情况下? 我滴个乖乖耶! 第116章 姜淼破坏顾月计划 五月份的天,亦春亦夏。 前一天还凉爽怡人,后一天太阳就翻脸要晒死个人。 姜淼穿着长袖褂子蹲在玉米地里拔草,身边跟着一连串的动物,肥兔子、姜麒麟、姜小白和它的两个母鸡“小弟”。 一岁多的姜麒麟四足站在玉米地田埂上,身形格外威武强劲,目光如炬,立耳垂尾,毛发柔软油亮,像足了深山里凶猛的狼。 在外面的它,毫不掩饰自己的危险性,导致姜淼四周没一个社员敢上前来。 没外人在,肥兔子一步飞蹦跳到了姜麒麟头顶,眼看蹄子一滑,快速抓住了两只立耳稳住了胖墩墩的身形,吐了一口气,肥兔子稳稳坐下。 被抓被当坐骑的姜麒麟一点没有反抗。 一个兔子一只狼狗初见还是为一个稻草窝汪汪叫的关系,现在好得形影不离。 姜淼见怪不怪,叮嘱肥兔子盯紧了三只母鸡,别让它们啄虫啄着啄着就不见了。 肥兔子贴着姜麒麟的耳朵唧唧两声,不知说了什么加密对话。 能牧羊的狼犬牧起三只母鸡来。 姜淼问:“既然你能跟动物对话,为什么不直接跟三只母鸡讲?” 肥兔子在脑海里的声音很嚣张。 “什么物种都要我去沟通,也太没面儿了!” “如果你愿意变原型修炼灵力,那我可以勉为其难跟你的三个小鸡谈谈人生。” 姜淼刷刷拔草,速度飞快,威胁它,“明天就让以忱哥把你炖了。” 肥兔子冷哼一声,“你欺负兔!” 拔完负责的那块地的草,顺带捡了一下鸡能吃的草塞进背篓,漫步悠悠地来到知青们所在的区域。 不出意外,再次见到了往以忱哥身上贴的顾月红。 “赵知青,我能跟你请教一下挖土豆的技巧吗?我刚挖了好一会儿,挖断了好多土豆。” 赵以忱粗布麻衣在身,露着脚踝,穿着黑色土布鞋,明明一副庄稼汉的扮相,弯腰铲着锄头一下又一下,却好似铲到了她心里。 顾月红姣好的面庞红扑扑地凝望着赵以忱,希望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自赵知青义正严辞拒绝她已过去一周,这一周她非常安静地没有打搅他,今天总该给她个面子吧。 赵以忱侧眸朝她跟前刨起的土豆看了一眼,冷淡道:“顾知青既然做不来这活,还是去旁边的玉米地扯草吧。” 顾月红表情肉眼可见的一滞,而后嫣然一笑。 “我是想拔草的,但我下乡的时候忘记带棉线手套了,你也知道,下工回去我还得准备教案,如果不小心伤了手写不了教案,耽误课程进度就不好了。那个……” 她欲言又止,“赵知青,你有多余的棉线手套吗?我拿钱给你,或者用粮票抵,你看行不?” 赵以忱不带犹豫地说:“没有。” 顾月红又道:“那能先把你的借我用一下,过度一两天,明天我就去供销社买。” 她在心里偷笑。 早猜到你会拒绝教我,那我借手套总行吧。 其他女知青都在那边扯草,周边的男知青也是心里有数的,不敢随便搭话坏她的好事。 “顾老师,我有多余的手套,不要钱不要票送给你。” 顾月红正得意间,姜淼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拿着一副干净的没怎么用的手套塞进她手里。 眼瞅着顾月红想说话,姜淼忽然扩开了音量,满怀激动道: “顾老师别跟我客气,您是一位好同志,周一到周五在学校为我们这群笨学生操心,周末还跟着大部队一起上工挖洋芋除草,我为有你这样的老师感到骄傲自豪!” “您别不好意思!我一定要跟葛表叔好好讲讲你的事迹,让表叔在大会上好好夸夸你!” 说着,姜淼双眸一转,高举起手挥动,“表叔,您看到了吗?顾老师的事迹您一定得给整个大队宣扬一下。” 顾月红这下是真傻了。 姜淼往前跑两步,拉住跟赵二柱巡逻的葛有根,话音调低道:“表叔,隔壁下河湾社员跟知青打架的事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吗?今年他们的先进肯定没戏了,但我们的机会来了呀。” 葛有根被姜淼扯得一个趔趄,虎着一张黑脸正想说说这丫头毛手毛脚,听见先进两个字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什么机会?”说起先进,葛有根就很难过,去年的产量大增,还有姜淼和老丁的优秀事迹,他们生产队的“先进”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奈何秋后一场大暴雨将一切都泡汤,被隔壁公社摘了去。 姜淼快言快语,“知青下乡都这么久了,总有社员欺负知青,知青坑骗社员的事情传出来,但我们葛家湾对知青们可一直都很好呀,去年暴雨后您不是还请人专门为知青点修葺了屋子吗?” “今年的小学老师岗位也被顾知青凭借着优秀的能力拿下,而且顾知青的优秀哪至于此,除了当老师,她还积极参与田里劳动,就算没有手套拔草,也要拿着锄头挖洋芋,这您不得在会上好好夸一夸,再去大队部夸一夸,然后再去公社夸一夸……” 姜淼说得满脸红光,一副有于荣焉的样子,不小心跟葛有根撞上了视线,立马嘿嘿笑了两声。 葛有根听懂姜淼的意思了。 这是让他借顾知青的“能力”发挥呀。 不是有背景有关系吗? 把顾知青的优秀才能呈上去,送到领导面前去,领导也开心自己替人走后门的选择没做错,说不定还会认为自己慧眼识珠呢。 领导开心了,再加上今年的产量努力,机会不就大了吗! 葛有根捏住姜淼的脸蛋,心里感叹这丫头的鬼精灵,嘴上还是不饶人,“胡咧咧些什么!你自己的活计做完了?跑这边来玩儿。” 姜淼身子后仰一步,嘻嘻笑道:“我给顾老师送手套呢。” 转身回到顾月红身边,拉住她的手,自顾自道:“顾老师走,我教教你怎么拔草既不费手,速度还快。” 在葛有根深深的注视下,顾月红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葛有根望着两人离去,倏然开口道: “二柱,你还记得姜勇吗?” 同款黑脸的赵二柱脸色瞬间惠风和畅,说话的声调里更有难以抑制的狂热。 “当然!勇哥当年是我们村里最英勇善战的男人,力气大的一个拳头能打死一头野猪,箭术好的能百米之外射穿野猪的眼睛。当年除四害的时候,我就分到了勇哥一组,我们那组不仅交的任务最多最快,勇哥还会留出多余的量,让我们烤知了烤雀儿吃……” 平日嘴里蹦不出一个屁来的汉子此刻化身话话唠,勇哥前,勇哥后的。 葛有根无语,忘记赵二柱当年就是跟在姜勇屁股后面的小屁孩了。 第117章 继续演顾月红 姜淼扯着顾月红来到玉米地知青们所在的位置。 “知青姐姐们,我送顾老师过来拔草啦,她特意找我换了一副手套想加入大家除草队伍,与大家共进退。” 在赵以忱面前面若桃花的顾月红此刻冷若冰霜,如果她有超能力的话,大概第一个把扯后腿的姜淼干掉。 可惜她没有,甚至连从姜淼手里挣脱掉的本事也没有。 “姜淼,放开我的手,你把我弄疼了。” 反正都到目的地了,姜淼也不再禁锢顾月红的手腕。 手一松,面带愧色道:“顾老师,对不起,我手太重了,我们农村长大的小孩就是没轻没重的,而且我没爹没妈,没人教我怎么跟城里来的漂亮姐姐相处,真是对不起……” 姜淼头一点点垂下,真是内疚极了。 早瞅着顾月红过来,一直留意她们讲话的徐琪琪忍不住了。 好歹有过一碗姜茶的恩惠,自诩心善的她可看不惯顾月红欺负一个小孩子! 被一个几岁的小妹妹抓一下会疼到哪去,还不是摆大小姐的谱。 “顾月红,你有背景的事,全村上到九十岁的老太,下到牙牙学语的小娃都知道,你没有必要跟一个小妹妹耀武扬威证明你的能耐吧,被别人知道了可不像我这样友好的提醒你,反而会说你仗势欺人呢。” 从玉米地冲出来的徐琪琪头上还挂着几根草叶子,嫉恶如仇地将姜淼护在身后。 姜淼圆溜的眼里划过一丝意外,徐琪琪还有主动帮人的一面? 顾月红视野里的姜淼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她压根没把菜芽子大小的姜淼当盘菜,会认为是她故意破坏自己接近赵以忱的计划,只是觉得这菜芽子在学校里挺聪明,回答问题样样都会,但在人情往来上,就是个没眼力见的憨货。 徐琪琪就更烦了,天天在她面前跳。 “徐琪琪,我拜托你长点脑子,你听见姜淼喊我什么了吗?她喊我一声老师,你觉得我一个老师有必要在学生的面前耀武扬威摆谱吗?” 被人骂没脑子,徐琪琪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愤怒,张口欲怼,衣摆被扯了扯。 姜淼挪步到两人中间,歉疚道: “两位漂亮姐姐别因为我吵架了,顾老师是城里来的新知青,像队里大娘们说的,城里姑娘娇气点正常。” “徐知青姐姐面冷心热,没有坏心。你们快点和好,记分员就在不远处,等会听见风声过来肯定会骂你们,那我可真是大罪人了。” 被说娇气的顾月红:…… 心里抓狂。 这孩子真是情商为零啊! 面冷心热的徐琪琪嘴角勾起小括号。 转念想到包青天似的记分员赵二柱,小括号消散,溜得贼快。 姜淼用手指轻轻勾勾顾月红,有些怯又有些紧张道:“顾老师,我们去地里吧,我我我教你拔草。” 顾月红被姜淼弄得不上不下,犹豫几秒,还是跟着进了玉米地。 果然,拔草没几分钟,赵二柱就晃着过来了。 赵二柱凛冽的视线没放过密集绿色“丛林”的任何一人,见平日里磨磨蹭蹭的女知青们埋头刷刷扯着地上的草,满意得点点头走了。 微风吹过,几片玉米林先后响起沙沙沙的声音。 顾月红面色苦寒蹲在地里,半点不敢起身,刚刚被玉米叶子剌地脖子上的嫩肉现在还疼。 旁边充当小老师的姜淼将唯一的棉线手套给了她,照样能够徒手拔草,看起来没有半点不适。 顾月红看了一会,又嗯嗯啊啊回了姜淼几句,打算把上午的时间消磨下去。 下午不来地里了! 在知青点舒舒服服坐着喝茶写教案不好吗! 奈何现实残酷,终于熬到下工的时间,赵二柱又出现在玉米林。 “顾知青,有人反映你干活态度有问题,装样子磨洋工,你下午可不能这样了,葛队长都去办公室专门为你写表扬大字报了!” 顾月红:…… 其实我也可以不要表扬。 第118章 积攒人情 下工回去的路上,徐琪琪悠悠地凑到姜淼旁边,“姜淼同志,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但下回你还是不要为了我得罪顾月红,她心眼小得很,还爱扯着有个公社主任的亲戚装大象,你在学校可千万小心别被她穿小鞋子。” 姜淼今天第二次被徐琪琪惊住了,心道既然你知道顾月红不好惹为什么还总是嘴上不饶人的招惹对方,但想到上午徐琪琪是替自己出头,真说出来这话就没良心了。 只能装作懵懂小孩的模样,嗫嚅道:“琪琪姐,你人真好……顾老师在学校挺平易近人的,我们班的同学都很喜欢她,你肯定是误会她了。” 徐琪琪气鼓鼓的冷哼,“那是你们都被她那副嘴脸给骗了。算了,不说了,时间紧任务重我还要先回知青点做饭,下次再聊。” 说着,也不等姜淼说话,小步子飞快在田间迈着消失不见。 姜淼到家的时候,牧鸡的姜麒麟已经将三只母鸡领着蹲守在家门口。 肥兔子见到姜淼的身影,立马一个‘渣女踢’,蹬着狗脑袋跳到地上,来来回回在姜淼脚边转悠,嘴里碎碎念:“姜三水,饿了饿了饿了……” 姜淼顺势抱起肥兔子,又摸了摸“长工”姜麒麟的脑袋,真心发问:“不是说本体是一颗珠子吗?珠子也会饿?” 肥兔子声音大,底气足,“那我现在是一只兔子啊,它所有的情绪反应跟我息息相关,它饿了就是我饿了!” 姜淼抱着它的手偷摸探了一下,了然于心,原来是只母兔子。 “那兔子想交配的时候你也会有感觉吗?” 肥兔子明显后肢都僵硬不少,胡子跟着鼻翼一起颤动,好一会羞恼的声音才响起,“胡说!我是一颗珠子怎么会有这种愚蠢负累的想法!” “你不是天天喊着‘我们族我们族’,不靠交配繁衍生息,那你们族怎么来的?” 肥兔子思维卡带了。 怎么来的? 对啊,我们族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族长才知道,可族长没有告诉过它呀。 从它有意识那一天起就自知自己的使命,帮助原野森林里最强悍的妖王修炼,妖王有它的加持修炼速度能够加倍,妖王也会爱屋及乌地庇护整个森林,保护森林不受其他族的侵害。 它存在于原野森林,可怎么生下来的却想不明白。 这个问题直到姜淼在它面前摆上一盘新鲜葱绿的牧草和萝卜时,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 “吃吧,这是你能思考的问题吗?” 肥兔子:…… 解决完自己和几只动物的午餐后,姜淼烧了一大锅的开水,兑了小半碗的桂花蜜,又加了几片柠檬。 满满一大壶,下午能给相熟的人一人倒上一碗。 自从上回主动给知青们分享姜茶,大家对她也友爱起来,路上碰见都会热情打招呼,或者塞几颗水果糖。 姜淼觉得挺好的,可以经营经营和知青们的关系。 不是为别的,只是想着或许能攒攒关系,后面以忱哥有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些人能顶一顶。 当然她的面子还没那么大,得多努力经营维护一下关系,人情也能积少成多。 赵以忱不知道小小年纪的姜淼已经考虑到要帮他积攒人情,他现在正打算借着顾月红死缠烂打式的追求跟葛队长商量换个活干,宁愿去牛棚或者大队肥塘挑粪,也不想继续在地里被顾月红纠缠。 第119章 赵知青去挖粪了? 赵以忱这回上葛有根家拎了点不同的东西。 两只大竹鼠被赵知青一左一右提着,长度几乎达到四十多厘米,猛然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两只肥硕的灰兔子。 “这这这……” 赵以忱把两只鼠递给刘慧安,笑着解释道:“刘婶,这是竹鼠,用姜和花生油腌制一会,然后热锅爆炒味道跟吃鸭肉一样。” 刘慧安两手举着,接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刚刚赵知青进门的时候路过后门的婆婆肯定瞧见了他手上的东西,等会饭桌上没瞧见的话肯定会追着问。 还好,举着一捆干秸秆回来的葛有根解救了两难的刘慧安。 葛有根大步流星走到厨房放下秸秆,走过来瞧了一眼,“嚯!竹鼠,这是好东西啊,赵知青你抓来的?带回去自己吃,虽说现在山里的东西算公家的,但两只老鼠不算啥。” 虽然馋,但他还是婉拒了。 实在是赵以忱回回上门都拎东西,而他除了给他安排点轻松的活计,好像没啥可以还人情的。 赵以忱笑笑,拉过刘慧安的手递上系着竹鼠的绳子,“葛队长,您说的对,这是公家的,我是来跟你汇报个好消息的,就跟两只老鼠有关。” 葛有根见他有正事的样子,挥挥手让刘慧安走开,旋即又喊住她,“中午把两只鼠做了,赵知青在这吃饭。” 刘慧安一脸喜色的应下。 赵以忱也没说拒绝的话。 两人来到堂屋,赵以忱直接切入正题。 “葛队长,不瞒你说,其实两只竹鼠是我设陷阱捕到的,这是第二回捕中,原本我就想着这回捕中了的话一定要上缴,没想到还误打误撞碰到了意外之喜,便立马拿着竹鼠来您这汇报了。” 葛有根垂着眉眼,手上旱烟不离手,听完赵以忱的话露出一笑,“守着一座山,捕猎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不闹出事,尽管安安心心的。不过赵知青,你说的这意外之喜是……” 赵以忱缓缓道:“人工养殖竹鼠。” 葛有根吧嗒吸烟的动作微滞,又听赵以忱继续道: “咱们生产队挨着的山域附近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那里是天然养殖竹鼠的好地方,我这两只竹鼠也是那里打到的。” “而且这段时间我一直去竹林观察,发现竹鼠的粪便异常多,说明竹林里现在存活的竹鼠非常多,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起来,圈出一块做人工养殖和管理,也能为我们大队做副业创收。” 竹林…… 葛有根两条粗黑的眉毛拱起,觉得赵以忱有些想当然了,不禁道:“赵知青,你有为大队考虑的想法是非常好的,但你不知道……往年竹鼠也是有人抓到的,但也就在这几个月多一点,规模远不足以撑起一个养殖场,这……” 赵以忱露出受教的神情,点点头,又道: “葛队长您说的对,这毕竟只是我突然冒出的一个想法,考虑到这片竹林本就划在葛家湾的范围内,另外两个生产队甚至隔壁公社都没有这样好的天然条件,才想着是不是我们能够把这片区域用起来?” “当然像您说的,往年竹鼠并不多,今年竹鼠变得多,是因为土质发生变化,还是其他原因……或许我们可以上报给公社,由公社请几个兽医或者专家来考察一下?” 顿了一下,他谦虚一笑说着,“对于这,我其实也是门外汉,更多还是得辛苦葛队长考量抉择。” 葛有根眼神飘了一下。 或许还真应该去竹林考察一下。 竹林那块区域虽然是划在了葛家湾,但那儿没法开垦种地,关键还是葛三爷常去的地方。 因着他家跟葛三爷家结怨已久的矛盾,他更不会去竹林巡查了。 现听了赵知青一说,葛有根起了重新利用竹林的心思。 “赵知青你说的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事我会跟大队部领导商量,到时候若真能办成养殖场,我一定给你争取个表彰,不说别的,队里有了什么福利时一定第一个告知你。” 心里有了计划,葛有根说话都带了几分豪气。 赵以忱嘴角上扬,“我现在是葛家湾的知青,说表彰就见外了。但跟葛队长说实话,我现在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您的帮助。” 葛有根从嘴里抽出烟杆子,爽快笑道:“赵知青尽管说,咱俩不必那么客气。” “我想申请去牛棚或者肥塘挑肥料。” 葛有根神色一变,差点没被一口气呛住,“去挑肥料?” 赵以忱脸上划过明显的一抹苦笑,“葛队长,您也知道我现在身上的流言,早一周我已经和顾知青说清楚了,但她似乎……” 很想说听不懂人话,还是换个言辞。 “没能转过弯,周末上工的时候依然会找我说话,我想干脆把我调远,既能避嫌又能平息流言。” 葛有根目瞪口呆,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挑肥料的活计很辛苦的,味儿也重,队里的年轻人都避之不及,你能受得了吗?” 若是赵知青借机提出来换个轻松点的活计,他能不带犹豫的答应,但人家反而要个更辛苦的活计,葛有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赵以忱很坚定,“正因为我年轻有一把子力气才适合做这个活,何况有了我打头,以后有对这个活推三阻四的年轻人,您不也有敲打的棍子了吗?” “哈哈哈,赵知青你的心态是这个!”葛有根竖着个大拇指,满眼赞叹,“那你就去干吧,队里的那些流言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保管两三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就不信了,还治不了那些嘴碎的八婆! 竹鼠的事情他得提上日程,早点办完早点给赵知青申请个表彰回来,帮他提提名声。 有了葛有根的承诺,赵以忱放下心来。 中午一顿加荤的红烧竹鼠,吃得宾主尽欢。 葛有根的行动很快,下午时候就让赵二柱带着赵以忱来到了肥塘所在处。 自从老丁去世,肥塘的监管人换成了队里另一位老人。 老人平日里都在二十米开外的茅草屋休息,偶尔才会出来巡逻检查坏分子们挑肥的情况。 没错,赵以忱换这个活是为了爷爷白老头来的。 味这么重的活,能让娇气的顾月红避而远之,一举两得。 肥塘边。 “韩叔,你快看!”郭辛推了推正搅肥的韩庭生。 第120章 女同志想碰瓷 赵以忱去挑肥干活的事很快在队里传开。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上午还在地里挖洋芋,下午就去挑肥了,大伙一致认为是顾月红将赵知青逼到了这步,没见赵知青都拒绝多少次了,顾知青还腆着脸的贴上去! 真是个祸害,还是个没见过男人的祸害! 村里有很多借着上工机会偷看赵知青的女同志,在她们眼里,赵知青是那不染纤尘的一块羊脂玉,远远看着就能被温和又内敛的气息满足。 她们不染指羊脂玉是自知有云泥之别,且认为别人都不配摘指这块玉,所以大家一块远观咯。 但是! 顾月红什么鬼东西! 仗着有点姿色有点背景就敢欺负我们的羊脂玉! 还让白玉落入淤泥,挑肥。 心好痛。 “周淮,你大哥不是会计吗?让周会计扣顾月红的工分。” “我大哥那个老古板怎么可能在工分上做手脚!还不如让赵二柱巡逻的时候借机扣分工。” “金娣,你不是跟赵二柱关系挺熟吗?你去他说说,吹吹风。” “英英,你可别乱说,被我家那人知道我又没好日子过了。” “什么啊?赵二柱不就是个前对象吗?他还吃醋这个?” “嗯嗯,他在床上的时候心眼可小了。” “……” 没办法从领导班子给顾月红找茬,几位女同志只能自己想法子。 大家约好一会下工路上找顾月红碰瓷。 落日余晖时,三人手拉手走在一块,窃窃私语,时而环顾周围,害怕被人瞧见她们跟踪在顾月红身后。 “这会儿田里还有人,我们再等等,等到没人的地方我们再冲前面去。” “好像顾月红走的方向也挺偏的,她这是去哪?” “诶!快看,那边有人过来了,快躲快躲,别让人看到我们。” 三人依次埋入一片高高的芦苇丛里。 透过芦苇叶的缝隙,三人见着那男人微勾着肩,捂着嘴咳嗽,不知怎么的撞上了路边的顾月红。 三人登时张大了嘴。 “高水平碰瓷儿啊。” “你俩学着点。” 英英满脸兴奋,金娣和周淮同时捂住她的嘴,“嘘。” 眼看他要摔倒,顾月红还是伸手扶了一把。 男人站定后又咳了一下,抬起眉眼感激道:“同志谢谢你。” 男人长得文质彬彬,说话细声细气,刚刚因为咳嗽用力过度的眼里带着些许水光,眼角晕染了一片红。 顾月红多看了几眼,旋即觉得有些眼熟,在哪见过。 “同志你还好吧?” “我没事,嗓子里那股痒劲过去了,同志谢谢你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顾月红心里划过一丝异样,面上并未显露出来。 “顾月红,叫我顾同志就好。”她上下打量一眼,直言道,“你看起来身子骨很弱,还是早点回家吧。” 没想到男人却一声惊呼,蕴着水光的一双眼睛绽放出崇拜的光芒,“顾知青,村小新来的老师,原来就是你!” 顾月红挑眉,“你、你听过我?” 男人站直了身体,对着她举手抱拳。 “我是隔壁下河湾生产队的老知青,白连,我想整个前进大队的知青应该没有不认识你的。” “刚刚抬眼见到你出尘的容貌,不俗的谈吐,隐约猜你应该是这位顾知青,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一般舒窈纠兮,叫人劳心悄兮。” 顾月红脸颊飘红。 前面他表现得不认识自己她就觉得异常,想必是怕唐突了自己。 说话文绉绉的,什么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她虽没听过,但也知道是夸自己的话。 白连倏然懊恼,满是歉意道:“不好意思,是我唐突孟浪打扰到你了,你有自己的事情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再走走……” 顾月红被他突如其来的忧郁弄得心里一颤,嘴巴比脑子快地问道:“白知青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白连眼神含糊,似乎有无限的话语倾吐,却又无法启齿。 顾月红向来吃软不吃硬,白连这文质彬彬又可怜兮兮的模样还真勾住她了。 轻轻拍了拍白连的肩膀,顾月红自信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上你呢。” 白连柔柔的视线扫过她一眼,摇摇头,“你不行的。” 顾月红:!!! 还有我不行的事情? 这下轮到顾月红追着他问了。 白连讲话又轻又慢,顾月红听得着急,但也渐渐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原来他是小学老师的候选人之一,按照队里的常规筛选条件,这个岗位应该落到他的头上,可惜她来了,白连就算再拿一个先进个人也轮不到他。 利益既得者顾月红并没有产生“不配得”感,学历她有,人脉背景她也有,拿到这个岗位她心安理得。 现下此情此景反倒让顾月红心生怀疑,这该不会是白连故意跟她演的一出戏吧,博得她的同情,想让她主动让出老师岗位。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帮你?”顾月红脸色一点点冷下来。 陷入自我情绪中的白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已曝光。 他正为自己套路成功而沾沾自喜。 心底里觉得顾月红不过如此,空有其表,浪费人脉资源,若是他有一个当公社主任的亲戚,早跳出泥潭成为人上人,哪会为了不受农活磋磨娶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姑。 “我、你、你能帮我跟大队部再申请一个教师岗位吗?画画也行,唱歌也行,教品德也行。” 白连眉眼低垂,睫毛因兴奋抑制不住的颤抖,可他还得装作一副难以为颜的可怜模样。 没办法,女人都吃这一套。 “再申请一个教师岗位?”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还算有点脸,还以为要她屁股底下这个岗位呢。 顾月红迟疑好一会,才缓慢道:“我只能帮你去问一下,不能保证事成。” 白连喜不自胜,“会不会让你很难办,如果你也做不到的话……” 已经知悉白连招数的顾月红暗地里咬牙,“我试试。” 白连对着顾月红又是一番感激追捧。 藏在芦苇丛的三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个意思,顾月红本领大到能无中生有一个岗位? 白知青又是咋回事,他媳妇不是说身子骨弱得只能缠绵病榻,偶尔烧烧水做做饭吗?这……明明都能碰瓷顾月红敲竹杠? 第121章 白爷爷生气 黑沉沉的夜,仿佛浓墨铺撒整个天际,看不到一点微弱的星光。 赵以忱徘徊在牛棚外,不敢揭开那道草帘。 在肥塘干活的一整个下午,不少人专门经过他旁边都会遗憾惋惜的瞧上一眼。 多俊的小伙,犯了啥错罚到这来挑粪啊。 干活还挺利索,一点不嫌脏,希望可以多干两天啊。 …… 韩庭生和郭辛借着交接粪把子的功夫搭了句话。 韩庭生:“你怎么在这?” 郭辛:“赵哥你太能耐了,挑粪也能挑得一滴不撒!” 唯独白老头,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等了一会儿,韩庭生挑开草帘子走了出来。 “以忱回去吧,你爷爷的脾气你也知道,让他自个消化想清楚就好了。” 赵以忱眼眸猩红,失落的点点头,“韩叔,辛苦你帮我多看着爷爷,如果他特别生气就让他骂我,狠狠骂,别憋在心里……还有我上次赶集买了很多鸡蛋,明天一早我煮好给你们送过来。” 韩庭生沉默下来,心里感到有些沉重。 白老头的心情他能理解,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哪个不是挖空了心思去培养,希望未来成为某行业的精英,或者能够为祖国有所建树。 但曾经寄予希望的后代如今成了满身污秽和肥料打交道的人。 白老头原本就觉得自己拖累了白家,拖累了两个儿子,现在还把孙子也拖累了。 这种情绪谁能受得住。 “韩叔,你听见了吗?”心里有些害怕的赵以忱没得到回应,再次跟韩庭生确认。 韩庭生在心里默默叹息,大力摸了把这小子头顶,“听到了,韩叔四十岁不是八十岁,还能听不到你的话。” 赵以忱哦了一声,左手扣了扣右手,犹豫地说:“那我先走啦?” “去吧,回去早点睡,心事别那么重,趁着十八岁还能再长长个。” 赵以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韩庭生回了棚里,对着自顾自生气较劲的白老头感叹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白老头耷拉的眼皮撩起来,“什么意思?” 韩庭生道: “我说你孙子心思重,心事多,就是遗传的你。” “反正你七老八十没个几十年可活了,可你孙子还年轻呐,你这样逼他,逼得他睡觉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哪里做错了。想了几个日日夜夜终于想明白了,还得再想怎么纠正错误,怎么让爷爷原谅我。” “睡觉休息长身体的时间尽用来想东想西,以后说不定连我都长不过。我已经算是队伍里中等偏矮的了,你孙子岂不是只能矮了。” 白老头拿过一块干柴块照着他扔过去,长长的胡子气得飞起,“胡说八道!我孙子还能长不过你,他从小干啥都拔尖,身高也是同龄孩子里拔尖的,超过你就轻轻松松的事情!” 韩庭生笑笑,不跟老小孩争执,“对对对,你说的对。” 白老头气咻咻地扭过了头,听见韩庭生又道:“以忱会来肥塘干活也是担心你,上回你挖了两天河泥就得了风寒感冒,咳嗽不止,以忱那时候刚回来,天天晚上在牛棚外呆到你睡着才回去,尽管吃了那么多药,但你的病一直没见好,最后还是换了河泥的活才好起来。” “现在他不知用什么法子特意来到你身边,不就希望干活的时候帮你分担一下,免得再生病嘛。他是你的孙子,你养他教育他那么多年,现在承他的心意,让他照顾你怎么了?” 白老头梗着脖子想反驳,“如果不是我下放——” 韩庭生打断他,“放屁,儿不嫌母丑狗还不嫌家贫呢!” 白老头胡子又飞起来,“你才丑,你才是狗!” 韩庭生点点头,“对对对,你说的对。” 白老头:…… 一旁的郭辛目光崇拜地注视韩庭生,偷摸举起个大拇指,韩叔还得是你。 第二天一早,赵以忱来到牛棚外,计划跟三人集合一块去肥塘。 “韩叔、郭辛……爷爷,早上好。” 赵以忱跟三人问过好,从口袋里掏出热乎的鸡蛋,分给三人。 白老头磨蹭着接下,看了看韩庭生,又瞅了瞅自己大孙子。 天爷哟! 韩庭生怎么高出大孙子那么大一茬! 难不成我白家世代挺拔傲人的身高得断在大孙子这一代? 不行,他得盯着点。 赵以忱被爷爷盯得心里毛毛的,问道:“怎么了,爷爷?” 白老头挥挥手,“你吃早饭没?别总仗着年轻挥霍身体,不好好吃不好好睡,到时候弱得像个干菜棒子,娶不着媳妇我看你跟谁哭!” 赵以忱被骂得心里、脸上都是喜气,表情有点憨,“爷爷,你放心,我吃得好,睡得好,不会亏待自己。” “哼,今天我的活分你一半,让我看看这么些年过去,教给你的本事有没有荒废。”说完,白老头揣着鸡蛋大步走到前面。 赵以忱欣喜跟上。 肥塘里干活的人看着在白老头跟前忙前忙后的赵以忱,慢慢咂摸出点东西。 大家心知肚明的同时,也一致在看守的老者面前替两人打掩护。 上午的时间飞快而过,快到下工的时候,肥塘不远处传来响亮的呼唤声。 “以忱哥。” 姜淼跑过来的速度极快,众人只觉得一眨眼功夫,乖乖,眼前突然多了个小丫头。 “你怎么来这了?”赵以忱后退一步,免得身上的脏水飞到她身上去。 姜淼笑嘻嘻地看着他,小声道:“我给看守老爷爷送了两只烤麻雀,他这会儿大概正一口酒一口肉,没功夫管我们。” 说完,伸手指了指另一片的秸秆垛子。 赵以忱心领神会,转头跟众人说了几句,而后带着白老头三人往那边去。 白老头三人在秸秆垛子边上的石头上坐下,赵以忱跟着姜淼走到一旁,从掩着的垛子下面拿出一口锅。 “我给你们蒸了馒头,还带了香菇猪肉酱下馒头。葛队长说今年的双抢时间会提前,等不到七月,那不就是六月,今天五月十八,算一算没几天了,双抢时间你们最辛苦了,现在赶紧补补。” 赵以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原本想拒绝的话也在她熠熠生辉的眼神下咽下去,温柔一笑道:“辛苦你了,等双抢结束我给你做好吃的。” 姜淼开心起来,给白老头三人送馒头时都蹦蹦跳跳的。 三人拿着馒头目光迟疑,久久不往嘴里送,赵以忱开口让他们放心吃。 姜淼以为他们害怕被人发现,认真地说:“我带了狗在不远处放风,你们尽管放心大胆的吃,有人来它会喊我的。” 白老头咬了口馒头,抬手向姜淼招了招。 姜淼凑过去跟他排排坐,喊了声,“白爷爷”。 白老头手里握着东西示意姜淼抬手。 姜淼张开手,感觉一个圆滚的东西落入掌心,垂眼一看,是一颗鸡蛋。 白老头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孩子要每天吃一到两个鸡蛋才能满足身体营养,给你吃。” 第122章 期末备考 姜淼不好意思拿白爷爷的鸡蛋。 她家里三只母鸡,现在每天能有四五个鸡蛋,不缺鸡蛋吃的情况下,几个月下来还能存下很多,存下来的鸡蛋她基本都卖到了小供销社。 小供销社的郑善美心地善良,可怜她一人讨生活,回回都会用高一点的市场价收她的鸡蛋。 卖了几回,姜淼很是心动这种“鸡屁股经济”,奈何郑善美跟她强调鸡不能多养,超过三只就算犯错误。 为了不犯错误,她只能寄希望于家里的三只母鸡,下蛋能勤快给力一点。 姜淼咬住馒头,拿着鸡蛋在石头上敲碎,剥开后,再拿出一个馒头掰开塞进去,又将馒头放到白爷爷手里,细声地说: “白爷爷,我最近新学了个词,叫尊老爱幼,什么是尊老呢,就是不能跟老爷爷抢鸡蛋吃;什么是爱幼呢,就是得尊重小朋友的想法。” 用劲把馒头摁在白爷爷手上,又说,“这个鸡蛋呐,您自己吃,我家里养了三只母鸡,一点也不缺蛋吃。” 白老头被姜淼一副‘你不吃就是不爱幼’的表情逗住,嘴角抽了抽,没再吱声,默默吃馒头鸡蛋。 一直留意着一老一小动静的赵以忱见状,无声地笑起来。 有了姜淼时不时的加餐,顺带用吃喝‘贿赂’看管的老人,在肥塘干活的下放的坏分子们过了几天轻松的好日子。 没多久,双抢的日子正式定下来,小学的期末考试也随之提前。 白老头几人得知姜淼在秋后要跳级到三年级,马上到来的期末考试关乎到秋后能否跳级成功,为了让姜淼期末考出满分,五月的最后几天便勒令姜淼禁止再来肥塘或者牛棚。 “必须好好复习,以忱你也请两天假,帮姜丫头补补课。” 白老头一锤定音,撵走了姜淼和赵以忱。 赵以忱有些无奈,姜淼的本事他知道,爷爷也能从姜淼的言谈举止中猜出来,发话让他补课,更多原因还是想让他趁机休息一下。 算了,好不容易爷爷原谅了他的擅自行动,顺着他的意思休息两天也行。 正好除了补课外,他还想去葛队长那问一下竹鼠养殖的进度。 回了姜家小院,结合姜淼的课本出了两套语文和算术的试卷拿给她写。 试卷做完,赵以忱握着红墨的钢笔批改,姜淼支着个脑袋像只小老鼠一样一旁盯着。 每一个红勾勾出现,她的一颗小心心便一提一放,一提一放。 两套试卷算数都是满分,语文试卷在最后的看图写话,写小作文中因为错别字过多扣了一分。 赵老师眉眼冷峻地问:“座落有没有写错?” 问,肯定就是错了。 姜淼点点头。 “用红笔改过来。” 姜淼接过赵以忱手里的钢笔,慢吞吞扑到卷子面前,试探地写下‘坐落’,而后侧眸看他。 赵以忱扫了一眼,又问:“雄纠纠有没有写错?” 姜淼飞快答:“错了,马上改。” 雄纠纠错了吗?雄这么复杂,肯定没错,那是纠错了。 不是这个纠那是哪个? 姜淼爪子扣了扣脑袋,手里的钢笔触在纸面快晕出一块红圈。 “不会写吗?” “会!我怎么不会写!” 赵以忱也想看看姜淼会嘴硬到几时,谁知她转眼握着笔就在纸上写出了‘雄赳赳’。 放过你了。 “期末考试的时候仔细一点,拿不准的字就在草纸上多写两次,找最有感觉的那个。不是说上回名字没写就被老师扣了两分吗?这次要是错别字太多,你觉得老师会不会扣你分,扣了分的成绩还能让你跳级吗?” 姜淼颔首,又瞅了两眼错别字。 脚边的肥兔子用尾巴骚、扰姜淼,“找我配合呀,雄赳赳都是我告诉你的正确答案。” 姜淼挪开脚,“不要,考试那天你别想跟着我。如果靠作弊才能拿到满分,那我还不如老老实实上二年级的课程。” - 期末考试的座位和时间都很松快,试卷依然统一由周靖和校长出,顾月红只负责监考。 考场上,姜淼拿到试卷第一秒就匆匆提笔写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才仔细认真地从第一题开始往后做。 徐冲分到了姜淼右边的位置,答几题便会偏头看一下姜淼,唯恐姜淼答题速度超过自己。 但幸好,姜淼今天答题速度比起他来慢了一倍,肯定是被题目给难住了。 两门考试,半天就考完。 徐冲刷刷写下最后一个字,松开笔,抢在第一个交卷。 坐在讲台上发呆的顾月红见到来交卷的徐冲,不禁表情一喜,夸他速度真快。 徐冲不好意思的笑笑,昂头挺胸走回座位时还碰了下姜淼的桌子,“对不起,撞到了你的桌子,我已经交卷了,刚刚顾老师还夸我呢。” 说完,慢慢转身在座位上坐下。 姜淼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沉迷地盯着试卷,一笔一画的答题写字。 徐冲扁了扁嘴巴,认为姜淼装样子。 坐在最后一排的王繁抖抖脑袋,冲抖机灵的徐冲翻白眼,交卷就交卷呗,看给你能的,炫耀个什么劲,要不是他今早鸡蛋吃多了,这会儿早答完交卷,去河沟里痛快了。 自说自话结束,又恨铁不成钢地睨了姜淼一眼。 不是成绩能跟徐冲对打吗,怎么考试考不过人家! 笨猪啊。 愤愤骂完,王繁笔下速度提了起来,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空空填完。 考完试,今天值班的同学要负责打扫教室,方便明天二年级的同学们考试。 王繁提着扫把兴冲冲地向姜淼跑去,结果姜淼比他速度更快,拎着书包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教室。 王繁怒气之下,跺了跺脚。 下学期不让文仙哥分她肉吃了! 姜淼不知道王繁内心戏这么多,她正急着赶回家跟以忱哥报喜呢。 小步子像两个陀螺一样在山间飞窜,即将走到大路时看见踩着二八大杠的邮递员挥着信件喊着赵以忱的名字。 姜淼举着手蹦了蹦,高声道:“同志!同志!” 邮递员扶着车“吱轧”一声停下,说话声音早已练就得十分醇厚,问:“你是赵以忱?” “我不是,但我认识赵以忱,他是我哥,我帮你把信拿给他,你去送其他人的吧。” 邮递员浓眉大眼,炯炯的目光上下扫了眼前的小丫头好一会。 姜淼咧嘴一笑,“同志,我是前进大队葛家湾的姜淼,你没见过我,但肯定听过我,你放心,我一定给你送到位。” 还真听过,邮递员放下戒备,把信递给她,踩着自行车继续前往下一个地点。 快步跑回家扔下书包,折步往以忱哥家里去。 “汪汪!”姜麒麟见姜淼火急火燎的模样,以为要去干架,迅速跟在她后面。 打盹的肥兔子抬眼一看,以为两人要进山,赶忙前腿一蹬,抓着姜麒麟的竖耳趴好,气势汹汹喊道:“打狼王,抓猪首领!” 第123章 赵以忱妈妈来信 赵以忱正在门前劈柴,马上双抢就没空闲时间了,他准备带着姜淼的份一起多劈点。 “以忱哥——” 隔着老远的距离,姜淼的声音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以忱哥,有你的信。” 赵以忱放下从葛队长家借来的斧头,拍拍手上的灰,结果摸了一手心的汗,于是两只手又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心怀忐忑地接过信。 一眼瞧出信封上写着他名字的字迹来自于他妈,赵媛。 揭开信封,里面有两张信纸,和些许钱票。 赵以忱手忙脚乱地打开信纸。 “阿渊: 见信如唔。 年前收到你的包裹和信件,我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才落了下来。我一直在猜想你是因何缘故突然决定下乡,直到两个月前生下小宝,我才突然意识到,或许当初匆忙嫁给你王叔是一步错棋,让你改姓改名便是第二步错棋。 但阿渊,落子无悔。即便重来一回,我也会同意和你的父亲离婚,嫁给你王叔,因为比起你父亲和我,你才是我们最重要的选择。但似乎这并不是你想要的,反而将你推到了更远处,宁愿每天以天为被地为席,也不愿进宣传部当工人。 罢了,当父母的怎么会拗得过孩子呢…… 你在乡下干货卖力气不要太实诚,一切要以身体保重为主,我可不希望有了回城机会见到的是缺胳膊断腿的儿子。 另外还有一事、我不会要一个目不识丁,话不投机的儿媳妇,你可千万别在乡下犯这种错误……” 赵以忱不由地苦笑,心里更是酸酸的。 他妈这一页信纸写的挥洒流畅,可见产后已经恢复了身体。 翻开这页,打开第二页,上面的字迹却是陌生的。 是赵媛口中的王叔所写。 相比赵媛信中的心迹剖白和熟稔要求,这一页她男人写的信却是赤裸的挑衅威胁。 “你母亲从怀孕到生产吃了很多苦,做月子期间甚至因为担心你们白家人,因为你的出走而愧疚自责,几度差点抑郁晕倒…… 希望你今后少来信,包裹更不必寄,你母亲现在是我的爱人,她的吃穿用度,情绪变化应由我来负责。 你可以放心,既然我结婚时答应并承诺了你母亲,你们白家人的安全我均会管到底,但也希望你们少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姜淼歪着头一直注视赵以忱的表情变化。 眼睁睁看着他从肆意阳光的欢喜变得失意落寞。 捏着薄薄两层信纸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眼眸猩红,愤而抓着信纸一拳垂到了桌上。 姜淼原本跟着高兴的情绪瞬间消失干净。 担心地握住赵以忱的手,问道:“以忱哥,你还好吗?” 不是亲人的来信吗?怎么会情绪变化这样大,这样生气难过? 赵以忱松开信纸,僵坐在凳子上,喉咙哽咽发苦,对上姜淼关怀视线的一刹那,曾经深埋在心底的委屈,被姓王的威胁的愤怒,复杂交织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哽得他差点包不住眼泪。 他早该知道的。 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姓王的早觊觎他妈,说不定他爸被举报违规进厂也有他的手笔! 可他现在该怎么做? 写信告诉他妈赵媛?姓王的能不动声色地在赵媛寄给他的信里附带威胁警告,意味着他再寄的信根本到不了他妈手里。 况且,姓王的手能伸到大西北,自然也能伸到这深山里,他不能拿爷爷的安全冒险。 “以忱哥,你要难受就哭出来吧,你好意思的话,我可以背过去不看。” 情绪起伏这么大,还都憋在心里,肯定会出问题的。 姜淼脸上都带着急色。 赵以忱挤出一丝笑。 看着就苍白无力,他还全然不自知。 姜淼想跟他说说今天期末考试的情况,又觉得不合适,想说个笑话让他重新开怀,平日里灵光聪明的大脑此刻却空空如也。 可给她愁的。 “姜淼,你说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才结束?”赵以忱目无焦距,喃喃道。 这样的日子? 姜淼不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却也被他的情绪感染,“黎明前的天总是会黑一点,但天总是会亮起,太阳也会来临。” 赵以忱抬眸定睛盯住姜淼,又问:“如果你的敌人强大,而你现在什么都没有,甚至可能还在敌人的监视之下,你会怎么做?” 即便潜意识里明知这对姜淼来说是超纲难懂的问题,却仍想听听她的答案。 亦没有想到她会坚定地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那就学故事里卧薪尝胆的勾践,让敌人放松戒备,然后伺机而动。”姜淼说话的眼眸亮晶晶,越王勾践的故事,以忱哥给她讲过,她很喜欢诶。 赵以忱黯然的眼眸重新聚起光芒,变得坚毅。 是的,这是可行且唯一的办法。 他必须凭借自己的本事回去,拿到资源话语权才有机会查出当年的真相。 既然这样,之前跟葛队长建议的竹鼠养殖,他必须得参与并推进下去。只有能给队里带来副业效益,葛队长才会把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给他。 确定好了接下来的目标,赵以忱心里不再那么沉重。 他将两页信纸塞进信封里,拉开抽屉,压到书本底下。 眼不见为净! 第124章 双抢大食堂 竹鼠养殖计划重要,但在即将到来的双抢面前,它也只能往后靠。 同去年一样,姜淼仍然跟在大人的身后割稻子。 葛有根有心照顾,把姜淼分到了刘慧安所在的小队伍。 刘慧安私心想让姜淼跟着同队伍几个手生的新媳妇到后面捆稻穗去,奈何姜淼冲她眨眨眼,拿着镰刀就跳进田里。 这丫头,割起水稻来那是一身的虎劲,看得身后几个新媳妇眼热极了。 她们也想有这把子力气和能耐呀,割得又快又猛,满工分岂不是轻轻松松拿下,家庭地位都得一跃而上。 姜淼不去理会众人的目光,速度和节奏一马当先。 有了这只小小领头羊,刘慧安小队伍势头大涨,其他人不想自己被个女娃娃比下去,用着吃奶的劲也要追赶上去。 一股劲一晃神一过,小队伍任务完成,大家转头一看,一望无际的稻田里其他人的进度才到一半多呢。 这可给大家高兴得,夸姜淼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抛。 刘慧安仿佛别人夸得是自家闺女那样,笑得合不拢嘴,挥了挥手道:“你们真是大惊小怪,我们姜丫头的能耐可大着呢,要不然我家那口子咋专门把姜丫头分到我们组呢。” 炫耀结束,刘慧安领着姜淼提前去大队食堂休息。 今年为了把控整个双抢的节奏,把各家各户做饭的时间省出来,葛有根和周会计商量后再次启动了大食堂大锅饭,另外两个生产队得到这个消息后选择了一起加入,附带送了几个掌勺的大师傅一起。 望着姜淼离去的背影,稻田里的顾月红羡慕极了。 已经是小学老师的她本可以不用参加如此劳累的双抢,但因为半月前她越过葛有根,直接上大队部建议新增老师名额一事,惹得领导不喜,前一天还在大会上表彰她的葛有根,第二天直接一个好脸色都没了。 远在省城的大伯为此专门打了个电话过来,提醒她低调一点,别没事找事。 来不及过多反应,公布的双抢分组名单里已记上了她的名字。 都怪该死的白连! 要不是他几次追着自己问老师名额的后续,在她面前装哭卖惨,她也不会为了面子一时冲动,得罪大队领导。 怄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顾知青,你太累的话要不要先去树荫底下休息一下?” 顾月红从回忆里抽神,转头看见一张油腻发黄的大鼻子脸,勉强应声:“是不太好。” 陈春来见她汗津津、粉扑扑的小脸黛眉紧蹙,心疼得心脏快揪到一块。 对上那复杂又期盼的目光时,肩背立马直挺住,毅然决然道:“你明明是当老师的料,怎么能干这种活呢?你去食堂休息,剩下的活我帮你干!” 多么设身处地的为顾知青着想啊,她一定会感动的,一定会舍不得留自己一个人干活。陈春来满怀期待。 顾月红双眸一亮,看冤大头也看得眼含秋水,欲说还休。 陈春来精神一震,粗嗓着声音道:“快去吧,这里交给我这种男人。” 顾月红不带犹豫地转身爬上田埂,快步逃离毒辣的太阳之下。 周围的知青们:…… 知青中唯有徐琪琪与陈春来的感受相同。 多累多晒的活啊,凌霄明明就是读书人,上大学,坐办公室的料子,怎么能在太阳底下做这种活呢。 经过一个多月与凌霄“亲密”的相处,徐琪琪现在看他是自带滤镜。 “凌霄知青好像干的没我快,你说我要不要让他休息休息?”徐琪琪眼睛挂在不远处的凌霄身上,嘴巴对着一旁的何花说话。 何花还没说话,另一边的华含怡却忍不住了,瞪圆了眼问道:“你心疼男人?” 徐琪琪一听何花声音怎么不对了,扭头发现是华含怡,立马没好脾气了。 “关你屁事。” 华含怡摇头,“徐琪琪,你没救了。”而后她转头看向身后全副武装,割一下停三下的周紫芙,发出灵魂之问,“你不会也心疼赵以忱吧?” 周紫芙被太阳晒得脑子懵,微晃了下神,“为什么要心疼赵知青,我想有个人来心疼心疼我。” 华含怡心道还好,没傻得出奇。 几位女知青交谈间,远处忽然传来叫喊声,大家抬头看过去,原来是陈春来用镰刀割到了腿,血流了一地。 一直盯着知青队伍的某位社员赶紧大喊赵二柱。 赵二柱冲过来,抓着地上一把土就撒了上去。 女知青们发出一声惊呼,怎么用土啊。 赵二柱闷着头,一言不发,还是葛有根说了句,“土能止血,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双抢期间有人割伤也是常见的事情,大家听了一嘴,扫了一眼,各自散去。 见人走了,葛有根低声问:“二柱,你咋给人家腿上撒土呢?旁边不是有备好的草木灰吗?” 赵二柱黑牛一样,面无表情,半吞不吐道:“我手快、抓错了。” 葛有根挑眉,没再说啥,拍拍他的肩膀,高声道:“二柱啊,你先送咱们陈知青去食堂找汪医生,让汪医生给他看看。” 旋即,面向知青队伍,“知青同志们,尤其是今年新来的同志们,大家干活可要仔细一点,慢点干,不完没关系,不就工分少点嘛,但别伤着自己哈,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表达完对知青们的“关怀”,葛有根迈着大步子离开“案发”现场。 - 姜淼在食堂坐了一会,闲不住,跟正与大妈聊得火热的刘慧安打了声招呼,四处溜达去了。 见到捏剂子的婆婆队伍,她自觉洗了手加入,婆婆们娴熟,她手快,几人配合,没一会功夫捏完擀完,还顺带学会了口袋面饼的做法。 帮着婆婆们端着簸箕,走进后厨,瞬间像走进了孙悟空故事里的炼丹炉。 大锅前面,头发花白的老师傅光着膀子,肩披一块白粗布的大手巾,握着锅铲卖力挥动着,灶台旁边一个同样造型的老师傅往灶洞里填柴棒。 “爷爷们,我帮你们换洗手巾吧。” 两个老爷子不认识姜淼,还以为是哪个婆子带来偷懒的孙女,自然不跟她客气。 姜淼抓着两个手巾来到后厨外的井边,打了半桶井水,倒进旁边的水盆,手巾沁湿,拧干,摸着冰丝丝的,赶紧把手巾送回去。 后厨里的其他人见了两回姜淼换洗手巾,第三回也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循环往复,直到队里下工,即将开饭,刘慧安才寻到后厨找着姜淼。 “诶,姜丫头,你在后厨干哈呢?走走走,马上开饭了,吃完饭休息一会,又得上工了。” 刘慧安抓着姜淼,步子迈得飞起,生怕一会儿到自己的时候没饭吃。 姜淼离开后,握着大铲子的老师傅撩起眼皮看向窗口前的一个婆子,问:“这不是你家孙女?” 婆子瘦的脸上高颧骨格外突出,摇头,“啊,不是你大孙女吗?不是人家咋给你洗又酸又臭的汗巾呐?” 老师傅树皮般的脸垮下来,“哼,我看你面相也不像是能生出个这么精神的后代!” 婆子迷茫的嗫嚅嘴巴,这咋骂人呢? 第125章 双抢风波 走出后厨,姜淼可算是松了口气。 实在太热了。 那些爷爷婆婆也不跟她客气,忙得她身上的汗一直没干过。 社员们陆续从门外涌进来,即便身上又是泥又是汗,但精神头依旧很好,尤其闻着食堂饭菜香,浑身有了力气,哪怕让他们吃完饭顶着大太阳都能干。 错身经过几个社员,一个接一个咕咕咕,肠胃蠕动的声音落入姜淼耳里。 姜淼见怪不怪,滴溜着眼睛满食堂找人,看到以忱哥的身影正欲开口喊人,他被几个男知青扯着走到了另一处。 同一处。 顾月红盛气凌人地盯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白连同志,你找我帮忙的事情,怒我做不到,为这事你专门跟我交易的东西还给你。”她将手腕的手表摘下,丢到白连怀里。 围观众人双眼一亮。 一听就有大瓜。 “顾知青,白知青,你俩这是……” “顾知青什么意思?白知青找她办事还专门送了手表?我的乖乖,那得花多少钱!” 白连旁边一位虎背熊腰的女同志刷得变脸,怒目看向白连。 白连安抚地握了一下媳妇的手,起身直视顾月红,不解地问:“顾知青,你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找你办事了,还有这、手表……我可买不起这东西,怎么还会送给你。” 顾月红眸光一闪,心道果然是个穷鬼,连个手表都买不起,还跟她画大饼,说什么当上老师就给她多少多少。 啐! 顾月红面色微变,手指捂到嘴边,一副说错话了的样子。 “真是抱歉,白知青,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跟大队领导们开口,才找上我帮忙。” “我也是心软,看见你身子骨瘦弱得走两步就喘,又希望能为同是知识知青下乡建设的同志帮上一把,所以才会答应你去找领导们商量商量。”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但我只是一个刚下乡的新知青,人微言轻,没能说服领导专门为你再新增一个老师岗位,反而让领导们认为我急功近利,贪心不足,是我的错。所以我很愿意在双抢期间努力干活,为今年的产量加油,让领导们看见我对前进大队,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当然,事儿没办成,你给我的东西,我自然也不好意思收着。大伙同志们帮我做个证,我没能完成白知青同志的期望,已将交易的手表归还给他。”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事。 难怪顾知青一个老师也在双抢名单里。 难怪这几天葛队长对知青们格外严格。 “嗐,顾知青你这是好心办坏事,大队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钉,哪能你帮忙说几句就成的。” “是啊,你今天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领导们也会宽容你得。” 顾月红泪花花地点点头。 白连……白连快被气死了。 没能办成就没办成,竟然敢反将他一军,就为了给自己洗白? 还真是遇到对手了。 他连将手表塞到顾月红手里。 “咳咳咳,顾知青,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捂着胸口咳了好几下,细白清秀的脸满是破碎,白连又道,“我、我何时找你办过这样的事情?你不能因为我身体弱,就把这事往我头上栽呀。” 白连旁边一直鼓着眼当青蛙的女同志忍不住站了起来,手掌搭在白连肩上,“顾知青,白连平日里从村头走到村尾都不行,今天来食堂还是我抱过来的,他怎么还会找你办这种事情,我看……是你选错人背锅了。” 众人嘴角抽了抽,白知青果然一如既往地弱啊。 “是啊是啊,那个叫什么……奥,证据,顾知青,你得拿出证据啊。” “对对对,白连身体不行,四个口袋一样干净,当年嫁——嗯娶媳妇时彩礼只有十块钱,哪里买得起一块手表哦。”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损,白连心里恨得想拿把刀把这些人全捅了! 忍住,必须忍住。 他几次找顾月红都是寻的人烟稀少的地儿,没有证人,没有证据,她就是栽赃陷害。 顾月红惊诧地看了看围观群众,神态傲气又不屑,“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无中生有,亏损一枚手表,冒着名誉尽毁的风险就为了陷害白知青?那我真是吃饱了没事干,虽然我不缺钱花,但我也不会随便丢钱吧。” 说着,把手表再次丢进他怀里,也不管他能不能接住,“算了算了,反正我把表还给你了,也算是对你有了交代,其他人信不信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顾月红冷哼一声,转头扭着身子就走。 刚转过身,和赵以忱不期而遇。 立马扬起笑,解释的话开口就来,“赵知青,好久不见,你刚刚都看到了?你可别误会我,我跟白知青只有交易关系,奥不对,现在是没有半点关系。” 赵以忱冷淡回了她一眼,“顾知青行事没必要跟我解释。” 侧身跟男知青接着说,“我去那边吃,你说的事情我们下午再聊。” 跟男知青打完招呼,姜淼已经来到身边,“以忱哥,走吧,表婶已经帮我们排着队了。” 打好饭,刘慧安跟之前聊的火热的大妈坐到一块去了,姜淼和赵以忱则来到了孤身一人的云苓旁边。 云苓盯着这两人的饭菜,纳闷道:“是不是贿赂打饭那婆婆了,怎么你俩的饭菜都快装出一座山了。” 两人满尖尖红薯饭外加土豆片炒腊肉,和两块萝卜口袋饼,与云苓面前平平的饭碗形成鲜明对比。 姜淼回忆打饭婆婆的样子,不禁眉飞色舞,乐呵地说:“大概是看我做好人好事了。” 云苓疑惑地发出一声嗯,姜淼摇摇头,努努嘴……嗯不值得一提,再提就显得自己炫耀了。 “好吧,不说这个,你们刚刚看到顾月红和那……白莲花的事儿了吗?” 姜淼歪着头纠正,“他叫白连。” 云苓眨巴眨巴眼,八卦的又问:“好吧,白连,你们觉得顾月红和白连谁说的真话?” 赵以忱轻声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云苓:…… 真损啊,意思就……都不是好人呗。 赵以忱没有说错。 谁真谁假不重要,反正顾月红的目的已经达到,借八卦流言将事情传到葛队长耳里,也省的她还要拉下面子去道歉。 至于白连会如何?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既然敢利用她的同情心办事,那就要承受她变脸的后果。 顾月红和白连为老师名额交易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直到双抢结束都未平息。 而在双抢快要结束的这天傍晚,姜淼家小院被人敲响。 “谁啊?”姜淼啃着馒头,脑子里划过几个熟人。 不对,熟人来她家直接喊名字的,一声不吭只敲门会是谁? 打开院门。 清辉的月光落在来人精致的脸上。 姜淼下意识瞳孔放大。 第126章 白渊上门吐槽 “怎么?不欢迎我?野猪崽吃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白渊冲姜淼笑得很顽劣。 姜淼错身让他进屋,嘴里不忘吐槽,“你还好意思说野猪崽,上回你大半夜丢只血呼啦的野猪在我院子里,差点搞成案发现场,要不是我的狗喊醒我,被其他人瞧见——” 对上白渊似笑非笑的神情,姜淼作势用手在嘴边一拉,不说了,忘记白渊是个得罪不起的主了。 白渊大步迈进堂屋,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摸摸墙上挂着的弓箭,然后评论:“弓箭不错。” 姜淼无奈地跟着走进去,拿起桌上的竹碗给他倒了一碗热水。 “喏,来我家做客的人都有这个待遇。” 白渊瞧不上,呲了一声,却还是接过碗饮用。 尝了一口,原本不屑的眼神瞬间起了波澜,又尝了一口,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姜淼狐疑地看过来,他立马轻咳一下,一副无事发生的神态。 直到喝完,才装作不经意地问:“这里面泡的什么?” “桂花柠檬蜂蜜。” “好甜。”白渊用手遮住上翘的嘴巴,故作冷淡道,“再来一碗。” 他喝到第二碗时,姜淼意识到了,原来白渊除了爱吃红烧肉,还爱吃甜的。 捂嘴偷笑一下后,姜淼再次问:“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意犹未尽放下碗,白渊抬眸紧盯姜淼问:“赵以忱最近遇见什么事了吗?还是最近他掉茅坑了?我这回沉睡久了点,一觉醒来时差点没被身上的味道熏得原地去世。” 姜淼有点不高兴白渊这样说赵以忱。 肥塘的活怎么会没有味道? 再说,双抢期间大伙连吃饭的时间都要省,没时间洗澡还不能有点味道吗。 呸呸呸,以忱哥才不会不洗澡。 暗戳戳瞪了白渊一眼,姜淼简单将赵以忱近况说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她倒希望白渊能帮以忱哥解决掉这些难题。 白渊听得浑身血液快要倒流,顾月红什么玩意儿,能把他逼得去干掏粪的活? 不知名来信,看了又高兴又难过——多半是京城赵以忱那自私的亲妈来信。 想起赵以忱亲妈,忍不住想骂。 他一直不喜欢赵以忱妈妈赵媛,弱唧唧的没有主见,依附男人才能活,前脚刚跟白父离婚,后脚便跟隔壁老王领证。 带着赵以忱进了王家,却又放任赵以忱独自面对王家的豺狼虎豹,被王家老太婆羞辱打骂,被神经病继兄抓到实验室当小白鼠,要不是他醒来,十几岁的赵以忱早被王家的畜生们生吞活剥了。 偏偏赵媛长了个圣母心,神经病继兄装作悔过的样子掉几颗猫泪,就擅自替赵以忱原谅了他犯过的事,气得白渊真是三天没睡觉! 要他说,直接弄死王家老小。 赵以忱害怕他乱来,才会提前报了下乡的名额,来到了山沟沟里。 白渊对姜淼说:“赵以忱亲妈的来信,以后再遇到他亲妈来信,你把信拦截了到时候给我。” 姜淼几乎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李兰,她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李兰来信,多半她也是以忱哥的状态,一半高兴一半难过。 所以以忱哥和她一样,都不得娘亲喜欢吗? 真可怜。 以后她得多疼疼以忱哥,差的他娘亲那份,她来补! 姜淼想得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给以忱哥一个爱的抱抱。 转眼对上阴恻恻的白渊,小小的“母爱”消失殆尽。 白渊见小丫头在他眼跟前发起呆来,怀疑她的办事能力,“拦截信件,你能做到吗?” 姜淼杏仁大的眼眸一瞪,“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把以忱哥妈妈的字迹拿给我看一下,我得多看两眼,记住了才能在以忱哥所有来信中识别出来。” 白渊正好打算一会回去看一下赵媛之前的来信,“行,到时候拿给你。” “顾月红喜欢以忱哥的事,你有应对的办法吗?”姜淼更加关心这件事,以忱哥对此好似一直是回避的状态,希望白渊能帮他从根源解决掉。 “这事你不用管,我自己看着办。”白渊揉了把眼睛,哗一下从凳子上起身,不能再闲聊再等了,他身体血液流速开始加快,必须得赶紧去山里发泄一下。 姜淼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臂,“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要怎么办。” 白渊眼皮皱紧,眼眶一圈一点点出现红晕,被姜淼抓住的手臂处血管也开始一股一股的涌动。 “放手。” 姜淼洞察到白渊身体的变化,猜到他像以忱说的必须要去山里发泄了。 “你、带上我吧。” 虽然不知道他会如何应对顾月红的事情,但她得帮以忱哥盯着白渊。 白渊嘴角迅速勾勒出一丝嘲弄的笑容。 “行啊,想替赵以忱盯我是吧!那得看你能不能追上我的速度了。” 说时迟那时快,白渊身形一闪消失在姜淼眼前。 姜淼微怔一秒,伸手抄起早在一旁看戏的肥兔子提步跟上。 “不是想杀狼王,抓猪首领吗?看看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肥兔子欢呼雀跃,毛绒绒肥嘟嘟的爪子指着某个方向,“那边那边!” “汪汪汪。”姜麒麟扒拉姜淼的裤脚,也想去。 姜淼抓了把它的脑袋,“姜麒麟,看好家。” 说完,带着肥兔子嗖地消失。 肥兔子兴奋地全身毛发张开,像只小狮子。 没想到啊,那个张口闭口要吃了它的知青竟然还是双重人格! 在它们灵气大陆,通常只有走火入魔的修行者才有可能出现双重或者多重人格。 如果多个副人格不能及时被主人格收服,最后的下场便是爆体而亡。 肥兔子擦擦不存在的口水,红红的豆豆眼此刻如宝石般闪亮。 这个浑身上下血液和细胞都在叫嚣的人格,很对它胃口啊! “快快快,三水,再快一点。” 第127章 白渊教姜淼杀野猪 有了肥兔子这个活地图,姜淼很快追上白渊,来到了一片被浓雾掩住的松树林。 白渊见到姜淼出现在身后,眼里露出惊愕,“你个小丫头,竟真能追上我,有点本事。有没有听到那边山坳里的动静,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有两三只野猪,怎么样,分你一只?” 姜淼刚喘平气息呢,听到野猪二字,太阳穴都突突起来。 她这一年来也就练弓箭打过野鸡大雁和兔子,野猪野狼还没敢对战过,大多时候听见疑似两种动物的声音时会怂怂地爬树上躲起来。 当然,这种当缩头乌龟的事情不可能让第二人知道。 “野猪来了,野猪来了。”肥兔子激动地两只耳朵摇摇摆摆,恨不得化身人形自己去擒野猪。 姜淼背上是弓箭,手里是柴刀,听见声音一时双足都定在了原地。 察觉出姜淼的退意,白渊压着声音告诉她。 “现在想躲的话,还来得及,找一棵粗壮且容易攀爬的大树,用最快的动作,爬上大树两米以上。小树就别考虑了,野猪会啃咬树干,两三下便可以咬断。” 姜淼握紧了柴刀,咬着牙瞪他,“我不躲,我要打野猪。” 她本就想跟白渊学学,马上现成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白渊脾气这么怪,说不定这次退缩了,下次他根本不会再教自己。 白渊低低沉沉的笑声响起来,眼里是对姜淼的赞许,“好姑娘,那就记仔细了。” “野猪最薄弱的位置在两眼中间的上方,如果能够精准击中,只要你的力气足够大,足以一击毙命。力气不大也没关系,攻击头部,同样让它可以眩晕几秒。” 白渊说话间,两只至少有两三百斤,长了大獠牙的野猪已经出现在两人一兔的视野。 白渊松了口气,幸好是两只,不然他还真担心会顾不过来姜淼这丫头。 两只野猪虎视眈眈望着他们。 不知为何,姜淼总感觉两只野猪盯她的目光更幽深。 肥兔子急得跳脚,在几块石头上来回蹦跶,“三水,干它啊!它看不起你,骂你是个小鸡仔!叔可忍婶不可忍!” 姜淼:…… 白渊注意到了姜淼脚边的兔子,认出它是姜淼堂屋里蹲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他的那只肥兔子。 “下回把你的兔子借我玩一玩。” 如此严肃紧张的环境下,白渊神来一句。 姜淼来不及回应,两只野猪呼噜呼噜地已经慢慢向着他们走来。 白渊接着指导姜淼。 “除了头部薄弱位置,它的眼睛、腹部上的心脏,四肢,喉部,都是你可以下手的位置。” “如果伤到野猪,你又没有搏斗的力气了,那就跑三角形路线,野猪奔跑走直线,你跑三角形路线,降低它的速度,然后寻找可以逃生的大树爬上去。” “野猪喜欢泥地里打滚,身上的老泥垢都是防御,如果弓箭无法一击即中,就用你手里的柴刀,短距离攻击,它就是最好的武器。” 姜淼眼睛滴溜溜地转,白渊知道她听进去了,在思考如何下手,便放下心来。 旋即。 白渊握着长刀缓慢向野猪另一边绕去。 其中一只体型更大的野猪发出哼哼声,眼珠子立马盯向他。 白渊的长刀快准狠地试图刺入野猪眼睛,但另一只野猪似乎能给它打配合,尥着蹶子就冲过来,白渊不得不快步移动到另一个方位。 姜淼迅速拿起弓搭箭,瞄准小的那一只野猪。 “刚刚就是你眼神骂得最凶吧。” 嗖一下! 箭矢未能射中关键位置,却也插到了野猪耳朵上。 姜淼心里有点遗憾,但野猪注意力已经吸引过来,也算达成了她的目的。 小野猪冲过来的一瞬,姜淼身形一闪,握着柴刀朝它后腿砍去。 砍上去的时候,手心力度一震。 小野猪吃痛,哼哧一声,极快地转身用它的大獠牙撞人。 姜淼顺势往地上一滚,挥刀砍它前肢,又迅速拔出砍它脑袋,一下又一下,小野猪庞大的身形晃了晃倒了下去。 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的自喜,她竟然独自干掉了一头野猪! 姜淼转身看向白渊,正好见到他再次从野猪眼里抽出长刀,挥刀向下,再次捅入腹部向上位置处的心脏。 “白渊,我把野猪砍死了!” 同一刻,肥兔子的尖叫和白渊的吼声响起。 “三水快躲开!” “姜淼,躲开!” 姜淼本能地回过头,发现倒地的野猪又站了起来,对着她猛地一冲,眼看猪獠牙就要戳到自己身上,她蹬向脚边大石头,借力在空中一转,躲过獠牙刺来的方向。 同时半空中的脚用力一蹬野猪獠牙,回过身举起柴刀朝着它的两眼脑袋处砍下去。 这一下,砍得正正好,刀身入骨,装死的野猪这回是真死了。 白渊来不及为她刚刚的壮举震惊,脚步疾速冲过来,接住了下落的姜淼。 抱着姜淼稳稳落到地面上,看着她发白的脸也知道是吓坏了,没再损她,反而一下一下摸着她脑袋,宽慰她。 “已经死了死了死了……” 姜淼从他怀里探出脑袋,见野猪没再爬起来,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下来,脸上一点点恢复血色。 白渊见她恢复这么快,心里再一次另眼相看,不论是追击的速度和砍杀野猪的力气丝毫不逊于他,更重要的是临危一刻时,她的反应和勇气仍然保持在线,一击命中,一力斩杀,完全超过了正常人的能力。 这下,是真对她好奇了。 自己是后天药物影响而成。 姜淼呢? 赵以忱知道这丫头这么反人类吗? 掩住乱七八糟的想法,白渊手上由摸改为拍,“行了,自己杀的自己弄回去,我要去处理我这只野猪了。” 姜淼揪了揪猪毛,瘪嘴,“不行啊,这么大一头猪我怎么处理,白渊哥哥,你帮我一起处理,一起卖了吧!” 早已走出去的白渊回头,“你叫我什么?” 姜淼一脸笑意,大喊,“白渊哥哥~” 白渊努力压住想上翘的嘴角,无奈摊手,“好吧,谁让我英俊潇洒,富有爱心呢。不过今晚这事,你最好不要跟赵以忱透露,不然我俩都没好日子过。” 姜淼点点头。 白渊拖着两只野猪离去后,战斗时躲起来的肥兔子才重新出现。 “哇,三水,你好棒好厉害!” 肥兔子前肢两手捧到一块,摇了摇。 姜淼伸手逮住它的耳朵,恶狠狠道:“野猪冲上来的时候,谁躲那么快?” 肥兔子心虚的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我就是只兔子啊,野猪能一口一个,我当然得躲起来,不然你还要分神顾我的安全,再说野猪起来的时候我提醒你了呀。”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它根本没死透!” “我第一次遇见会装死的野猪嘛,谁让以前你当大猫时都是一爪子直接拍死,我都不知道野猪还有装死的技能欸。” 姜淼道:“那我上辈子是真的很厉害哩。” 肥兔子见她不再生气,耷拉的耳朵才重新竖起来,“对呀对呀,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灵气,不然你能修炼得跟上辈子一样厉害,不过没有灵气也没有关系,你愿意恢复兽型的话,一样能在这个世界称王称霸……” 第128章 放映电影的好消息 追着白渊跑了这么久,还打死了一头野猪,撑着回到家的姜淼已经力竭,洗漱的时候手都提不起来,想着不洗直接上床,但身上溅了野猪的臭血,没法睡下去,挣扎半响还是洗干净了才上床。 一夜酣眠,铜锣一响,恢复生机的姜淼栽着秧苗再次把队伍里的新媳妇们甩在身后。 新媳妇们:羡慕的话都说累了。 好在姜淼是他们小队伍的一员,她的份干完,也会顺手帮忙的其他人搭把手,以致她们整个小分队的速度和表现都是最突出的,不仅动员会上大队长夸,就连走在路上都有人羡慕她们,回了家婆婆也会骄傲地让她们多吃两碗饭。 婆婆婶子新媳妇们对姜淼爱不释手,大队里的其他半大小孩可把姜淼恨死了。 正因为有了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做代表,他们被父母以强势的态度带着上工,同样是割稻,插秧,拖队伍后腿或是抱怨一句,晚上回家少不了吃一顿“棍子炒肉”。 就在这群小孩为苦难的日子痛吟时,一条好消息不胫而走。 电影放映队到红阳公社来了,双抢结束后会优先来前进大队放映。 这可把大人小孩高兴地,挥镰刀,栽秧苗的手都快了几分。 周会计笑得蔫坏,对上葛有根的眼睛,“你这老家伙,故意在双抢最后几天通知,大伙一边板着指头数日子,一边卖力干活,恨不得一夜干完双抢所有的活。” 葛有根板着脸,义正严辞,“又说胡话,我今早去公社才得的消息,这不刚赶回来就把好消息告诉大家,哪有你说的那些弯弯绕绕。” 周会计笑得愈发灿烂,“行行行,你是队长,你说是啥就是啥。” 葛有根轻咳两声,背着手走在田埂上,扬声道: “伙计们,乡亲们,咱们这两天辛苦一些,把地里的活保质保量完成。” “我已经跟文书记争取好了,如果我们葛家湾先完成抢收,放映员就来我们队里放!到时候让另外两个队的人拎着板凳背着娃走个十里八里,羡慕我们!大伙说行不行?” 话音落下,大家伙都欢呼起来,尤其是小孩子抖着屁股,兴奋地想跑两圈,迈出左脚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插秧的水田里,“扑通”一下摔进水田,惹得大家笑作一团。 “好好好!葛队长,你可一定要把放映机会抢到手!” “是啊!终于轮到我们当东道主了,去年我去隔壁大队看的时候走了二十里路,结果到的时候前面人群乌压压的,最后还是站在板凳上垫着脚看了两个小时。这回我一定要抢第一排的位置!” …… 姜淼站在田埂上,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 她赶紧去给以忱哥说这个好消息,肥塘那边肯定没人传过去。 刚跑出一里地,到了一个小山坡底下,天上忽然往掉下黑的绿的东西,好在她速度快,没落到身上。 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满地的小苍耳和圆滚滚的毛毛虫。 山坡上面还有七零八落的脚步声,姜淼抓着山坡上的野草直接爬了上去,看见一群光着上身跑得飞快的男孩。 这几个月的小孩黑得几乎都长一个样子,饶是姜淼视力好,也没认出谁是谁。 远远瞪了他们一眼,才转身离去。 姜淼身影彻底消失后,躲在小树林的几个男孩嘀嘀咕咕讲起话来。 “陈东升,你准头也太差了!一个都没有丢准,早知道就让我来丢啊!” 陈东升正要反驳,想起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个死胖子,面露苦色说:“姜淼很厉害的,我们村的刘大虎都打不过她,胖哥你还是别惹她了,关键她还有一条特别凶的狼狗,每天傍晚都会溜这只凶狗。” 胖子是隔壁下河湾生产队长张材钢的小儿子,耀武扬威惯了,最近被亲妈带着回了葛家湾的外婆家。 外婆宠爱胖子,自然没有让他去上工干活,但在饭桌上没少夸姜淼,夸得次数太多引起了胖子的嫉恨。 于是伙同陈东升试图捉弄姜淼,摘了好多刚出果子的苍耳,抓了毛虫虫,打算一股脑丢姜淼身上去。 结果陈东升这个废物,丢都丢不准,还小瞧自己。 有狼狗怎么了,弄死那条狼狗不就好了。 胖子一把推开陈东升,“你这个畏畏缩缩的废物,别想再和我们一起玩。大毛二毛,我们走!” 陈东升被推倒在地也没生气。 看得出来,经过刚刚的事,胖子对姜淼更加嫉恨了,肯定会再想办法教训她。 最好弄得姜淼下不了地,这样他们也不用跟着上工干活了。 姜淼不知几个小孩的算计,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将小孩子的小把戏看在眼里。 毕竟她对自己的定位已经是年龄还不够的大人。 肥糖外围。 “以忱哥。” 姜淼喊了一声,见他跟身旁的人说了几句便向着自己而来。 对上那双光彩湛湛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心虚。 慌乱垂下眼。 她告诉白渊以忱哥的那些事儿,是打心底里希望白渊能顺利帮以忱哥解决掉那些困扰,可没有坏心,她干嘛要心虚。 “垂着脑袋是怎么了?” 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间,赵以忱已经走近问了一句。 姜淼立刻扬起大大的笑脸,雀跃地说:“以忱哥,双抢结束的晚上我们队里要放露天电影,你知道吗?” 露天电影?他还真不知道,也没看过这种。 下乡之前,在京城他跟好友偶尔会去红星影院看电影,不过那时候影院里反复能看的仅是几个样板戏影片和“三战”,后来看得多了他宁愿呆在好友的卧室里看书写字。 姜淼简单跟赵以忱描绘了前年大队放露天电影时的场景,瞬间打消了他的期待,不过看姜淼难得这么高兴的样子,他也没扫兴。 “也不知道这次会放映哪部电影?上一回放的是地道战,我到现在还记得高家庄的村民用放鞭炮来吓鬼子,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聊起前年看的电影,姜淼眉飞色舞,嘴巴更是停不下来。 赵以忱满是笑意地垂眸注视她。 觉得这个时刻她才像个九岁的孩子。 第129章 离谱大电影1 双抢结束的这天,整个葛家湾都洋溢着喜悦。 丰收的产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已经有人见到牛爷爷用牛车拖着放映的铁盒子和各种零件进村。 傍晚时候,放映员带着赵二柱和仓库保管员一起将各种设备拖到了专门空出的晒场,架起银幕杆子,挂上银幕,栓好音响,再架好电影放映机。 有小孩想冲过去,被赵二柱凶巴巴瞪了回去,下工的社员们更是一度在晒场外围造成“交通”堵塞。 保险起见,赵二柱打算去仓库拿点粗绳过来,在放映设备周围圈出一块安全区域。 赵二柱跟放映员提了想法,放映员竖起大拇指,表示可行。 保管员喊住他,“二柱,库房钥匙在我这,我去吧,那些小孩怕你,你守着设备更管用。” 赵二柱点点头。 谁去谁守都一样。 仓库离这个晒场距离很远,保管员走了几步,瞥了眼腕上的手表,赶紧跑了起来。 到了仓库,保管员径直走向靠后一面的屋子,屋里蹲满了各类秸秆,还有晒干的玉米芯。 扫了一圈,没见着粗绳,他才拉上门,向前屋去。 前屋集中放置大队的生产用具,保管员直奔某处拿了粗绳后,重新锁上前屋的门,环顾四周,轻咳了一声。 跑回晒场,里面吵吵嚷嚷,看着也就才来几十个人,却有着几千只蚊子的动静。 赵二柱喊了声二狗,保管员才慌神似的绕过人群冲过去。 “发什么呆?马上大队伍就要来了,万一真让人碰了设备,你跟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被喊二狗的保管员驴子长的脸白了又白,点点头。 装作模样,不就写个123的工作吗?还真把自己当成拿笔杆子的文化人了! 用各种带器官的话在心底骂了一通,保管员那口气儿才算是过去。 - “姜淼,我在这里。”云苓用力跟人群里的姜淼挥手。 姜淼艰难地从人群堆里挤出来,云苓拉着她到占好的长板凳上坐下,“你怎么走到外村的人堆里去了,你不是要带小凳子和板栗吗?咋空着手就来了?” 姜淼表情有点呆,欲言又止。 云苓探向她的额头,纳闷,“怎么傻乎乎的,生病了吗?” 姜淼唰一下站起身,“我回去拿。” “去吧,我给你占着位置。”云苓摸了她额头,没发热,便随她去。 姜淼走到晒场入口时,目光飘向仓库方向,耳边传来女知青们嬉笑的声音。 “何花姐,徐知青是不是好事将近了,最近说话都温柔不少,刚刚在院门口还对我笑呢,可真是稀奇。”一位女知青挽着何花的手问道。 “你不知道吗?徐知青跟凌霄组长在那个呢。”另一位同行的女知青偏着头说话,两只手伸出大拇指相对比了比。 “何花姐,真的吗?” 何花轻轻点头。 徐琪琪前不久拿粮票换了她手里的布票,没多久便发现几年没穿过新衣服的凌霄忽然崭新一身,面对徐琪琪的时候难见地脸红又结巴。 那时她便猜到两人肯定偷偷处对象了。 但从她手里换走的布票根本不够做一身衣服,想必徐琪琪还用其他物件跟队里大婶大妈们换了些。 真傻,布票都弄到手了,竟然不是给自己做漂亮衣裳。 女为悦己者容不懂吗,给男人穿那么好能拴住他的心吗? 何花觉得不然,反而增加了男人拈花惹草的概率。 好在凌霄是个老好人,心思不多,徐琪琪不亏。 女知青得到肯定的答案,心里酸死了,“徐知青真是踩着狗屎运了,嘴巴那么坏还有人喜欢,我觉着她比不过何花姐你。何花姐你跟凌霄组长不也是同一批来的吗,怎么你们没有发展一下。” 何花但笑不语。 此时。 知青点内走得仅剩下徐琪琪和凌霄。 凌霄的新衣裳扣子掉了,徐琪琪还在煤油灯下替他缝扣子。 凌霄站在门外,凝望着灯光下的人影,橘黄的灯光包裹着她,将她显得瘦弱又单薄,可就是这么瘦小的人,做任何事都优先惦记着他,比他家里人待他还要好。 凌霄也想对她好一点,可是…… 罢了,没有万事能够尽善尽美,有贤惠的一面就不能再贪求外表。 “凌霄知青,缝合好了,你要不要试穿一下?” 徐琪琪举着衣服看过去,差点溺闭在凌霄温柔的目光里。 他怎么这样看她。 怪不好意思的。 徐琪琪晒黑的脸瞬间红成猴子屁股。 凌霄尴尬地移开眼,都是帮他干活,徐知青似乎更黑了。 “你的手艺我知道,肯定是合适的。你快去晒场吧,我想洗个头了再过去。” 徐琪琪依顺着他的话点头,害羞地说:“厨房灶洞里我给你烤了一个红薯,你记得吃了再来,电影要放映两个多小时呢,别半道饿了。” 看,听话又体贴,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凌霄满意地颔首。 “那我把衣服放这里,你自己来拿哦,我先去了。” 叮嘱完毕,徐琪琪娇笑一声,埋着脑袋跑了出去。 - 姜淼走在回家的路上,摸到口袋的纸币时停下了脚步。 想起前不久白渊找到她,将卖野猪的钱拿给她时说的那番话。 “我快要消失了,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重要,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你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引人过去就可以,怎么引,引谁,都随意你。” “别反悔,答案了就要做到。不然我会换个人来办这事。” 是了,她答应了白渊的。 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人。 思及此,姜淼脚步一转,向着仓库方向跑去。 路边一直跟着姜淼的胖子见她朝着自己跑过来,吓得差点再一次尿裤子。 呜呜呜。 姜淼怎么跟她的狗一样,他刚跟踪就被发现。 跑过来了,别打别打—— 胖子愣愣地看着姜淼跑过。 咦,不是来揍他的? 吓死了!还以为跟姜淼那只狗一样要揍他。 第130章 离谱大电影2 自从打定主意要弄死姜淼的这只狼狗,胖子就过上了苦日子。 第一回,他埋伏在草堆里,等着姜淼抱着一只兔子走远了点,举着拳头大的石头向狗子砸下去。 那狗子却突然屁股长了眼睛似的,转个弯汪汪只叫追过来,直把他撵了二里地。 第二回,他让大毛二毛当侦察兵,等到某一天只有狗子在外面溜时,三人群起而攻之。 奈何三人武力都未能抵过狗子。 反被狗子咬住裤头不松口,三人不敢伸手打,怕狗子改口咬到小虫虫,只能弃裤头落荒而逃。 第三回…… 也就是这回,胖子打算直接教训姜淼,她孤身一人,呆头呆脑的,不正是好机会吗! 结果眼睛大胆子小,姜淼气势汹汹冲过来,他差点没憋住尿意。 胖子鼓着脸瞪圆了眼睛,两只小拳头捏的梆梆硬。 不行!必须找回场子! 不然以后怎么在大毛二毛面前装大哥! 跺脚给自己打足了气,胖子再次尾随姜淼。 眼瞅着姜淼不去晒场看电影,反倒往仓库的方向去。 小胖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拔腿向外婆家跑去。 搬救兵,找爸爸,姜淼在仓库外面鬼鬼祟祟,说不定是想偷葛家湾的粮食。 这种事情他听爸爸讲得多,爸爸能一拳打得偷粮贼痛哭,公安叔叔来抓人时偷粮贼还会抱着爸爸的大腿叫爸爸。 今天他非得让姜淼叫他一声爸爸! 姜淼余光里见到胖子跑掉,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仓库里会发生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子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白渊并未告诉她安排了何事,透过库房半掩的门缝,注视着顾知青的一举一动,心里渐渐摸出了头绪。 库房里。 顾月红绯红着脸,一点点解下外衣铺在柴垛子上,坐下后重新抱起一旁的水壶,蠕了下嘴唇,按压下浮躁的心神,自语道:“赵知青,今晚就是我们定情之日,你一定会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 说着,急迫得揭开水壶盖子,呷了两口。 而后伸手将里衣一侧的肩带扯到白皙圆滚的肩头以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月红脸上的绯红几乎快要过度到脖子以下,呼出的喘息声更是门外的姜淼都能听见。 姜淼的视线落到水壶上。 顾知青是喝了这水才变得这样奇奇怪怪。 她在等以忱哥?以忱哥不会来,肯定是白渊打着以忱哥的名号骗了顾知青。 那么,来的人会是谁? 思绪飞转之际,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引起了姜淼注意。 她后退几步,重新藏在一处稻草垛子里。 月色辉照下,一身黑衣的白连进入视野,手里还拿着张白帕子。 走到门外时,低头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白帕子。 从姜淼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侧脸露出的怪笑。 姜淼有种不好的预感,白连跟顾知青半月前在大队食堂的争执传得沸沸扬扬,事后顾知青未受任何影响,没事人儿一样的上工下工,而白连却被岳家几兄弟痛揍一顿,要不是他媳妇哭着求情,白连不一定能从几个男人手里活下来。 经此一事,白连成了整个大队的笑话。 为了证明自己对媳妇的真心,同时改变大家对自己的看法,白连放话以后要继续上工干活,赚工分养媳妇。 要说白连如今最痛恨的人是谁,必然是顾知青。 那么此刻,他却出现在这里,想做什么,会做什么可想而知。 这就是白渊的计划吗? 如果真让白连得逞,顾知青的名声要怎么办。 姜淼想起娘亲李兰曾因队里那些流言夜夜辗转反侧,想起母子俩在刘奔的步步紧逼下时刻内心都悬挂着不安。 她们曾是流言的受害者,今天她要将顾知青推进这个旋涡吗? 姜淼不太赞成白渊这个解决方式。 不再纠结,她钻出草垛子,正准备去库房阻止白连,却见一个人影同样直奔库房而来。 定神一看,竟是凌霄知青。 他怎么会出现,难道是跟着白连来的? 不管了,有凌霄知青一块,还能多个目击证人。 “顾月红,你个婊、子跟我装什么大蒜呢?刚刚不是你扑上来抱着我啃的吗!现在发现我不是你想要的人,就想推开我?” 白连向上压制住顾月红挣扎的双手,猴急地贴着她柔软馨香的耳后,脖子,一处处亲吻带撕咬。 顾月红又急又燥,身热一股股的发热发软想贴进男人怀里,意识里却挣扎嘶吼着滚开,放开我! 她用尽力气大喊救命,却不知声音弱到只能被白连听见。 “想让谁来救你?赵以忱?” “他又看不上你。” 白连毫不掩饰的嘲讽,再傲气又如何,拿他作筏子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只能在他身下哭着求饶。 她挣扎得越凶,哭得越狠,男人身体里的劣根性只会更加放肆嚣张。 “还是让我来救你于水火吧,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 顾月红挣脱出一只手啪地挥上去。 却在碰到他脸的一刻力气耗尽,软软落了下来。 顾月红发出无力的呻吟,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叫着赵以忱的名字。 赵以忱。 你为什么不来! 门外,姜淼有意落后一步,让凌霄先一步破开门冲了进去。 凌霄抄起门边手腕粗的干柴向着白连挥下去。 下乡这么些年,凌霄也算是练出了一把子的力气和肌肉,抽得白斩鸡模样的白连抱着头乱叫乱窜。 顾月红半躺在柴垛子上,朦胧的视线里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挥着长棍替她收拾流氓,快速擦去眼泪,看清面覆寒霜,双目担忧的凌霄时,心底里的绝望和恐惧化作了委屈和后怕。 “凌霄……” 顾月红声若蚊蝇的喊声被凌霄听见了。 他扔下棍子,没去管躲在柴垛子后面的白连,转头望向顾月红,却对上了一双泪盈盈的眼睛。 平日里说话都要昂着下巴的顾知青此刻浑身上下透着柔弱可欺的意味,虽然她抱着衣服缓缓坐了起来,可是裸露在外圆润细腻的肩头,布满红印的锁骨,无一不在勾着心有异感的凌霄。 扫了一眼,凌霄赶忙转身,克制住自己,快速脱下外衣扔给顾月红。 “顾知青,你先穿上我的衣服。” 顾月红看到他红透的耳朵,安静地穿上了外衣。 落后一步,步步落后,姜淼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打扰英雄救美、感激害羞的两人。 倏然。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伴随着两人的嘀咕。 “你小子,别嚯嚯我。” “真的,爸爸!我真的看见有人在仓库门口鬼鬼水水,你走快点,别让偷粮贼溜了!等你抓到偷粮贼,有根叔叔一定会对你感激得流鼻涕,说不定还会把先进名额让给你呢!”胖子一点点给老爸加码。 要说不说,当儿子对爹的想法一清二楚。 话音落下,张材钢立马脚步如飞。 “有人来了,你们赶紧离开!”姜淼喊了一句,而后再次躲起来。 屋内凌霄和顾月红脸一白,都没想到门外还有一人,刚刚发生的事情岂不是…… 角落当鹌鹑的白连趁着这刻,猛地窜起,向外跑去。 凌霄下意识露出狠色,“你别跑!” 顾月红手忙脚乱抓住他,一脸凄色地摇头,“不行,凌霄,不行,不能抓他,抓住他我就完蛋了。” 姜淼也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白连跑出来的时候她并没有追,但意外再生,白连撞上了赶过来的胖子和张材钢,张材钢快速一闪,惯性带过来的力度全冲击到了胖子身上。 “啊——” “儿子——” 胖子失足面朝下摔下去。 再起身时,两颗门牙齐落。 “呜呜呜——爸爸——” 胖子尖叫哭喊。 接二连三的动静,彻底把沉迷于电影的晒场众人惊醒,尤其是爱八卦爱吃瓜的大婶大妈,以迅雷之势冲了过来,恰好给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白连抓了个现行。 第131章 离谱大电影3 扶着顾月红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凌霄被一群大妈堵在库房门口。 此情此景,打眼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啧啧。 世风日下啊。 晒场放大电影,库房放小电影。 “哟,顾知青和凌知青这是闹哪出?大伙都在外面看露天电影,两位在这黑不溜秋的库房谈对象噶?” “什么谈对象,全大队都知道顾知青爱慕赵知青,他们都是文化人,说不准是在库房学习叻。” “呸,学习个鬼,衣服都扯破了,还要男人扶着,大伙又不是眼瞎的,还能看不明白?” 几个婶子奚落的话毫不客气,顾月红听得几欲想原地晕过去,经历了这种事情,她自个都委屈的要命,还得强撑着一口气找回颜面,拯救名声。 凌霄张嘴正要解释:“不是——”手臂被倚在自己身上的顾月红捏了一下,顿时愣住,不知道顾月红什么意思,他该解释还是不解释。 僵持间,抱着咆哮痛哭胖儿子的张材钢忙里忙慌的想挤入人群,却被一个婶子推搡了把,“张队长,你怎么在这?” 张材钢捂住儿子咆哮的嘴,一脸正色道:“周会计家的,偷粮的人可是我们先发现的,你们把人又抓回仓库干什么?” 见周会计媳妇面露杂色,沉默着,张材钢大概理解,家丑不外扬嘛,如果是自家大队发生偷粮的事他也会掩下来,但这事可是他跟儿子先发现的啊,再怎么遭,葛有根也得送点酒水猪肉感谢感谢吧。 不过面子上他还是乐呵的,“人抓到了,粮食没损失吧,这事儿还得多亏了我家小胖,要不是他发现了苗头,我也不会这么快的赶到帮你们捉住贼人。你可得好好跟你们葛队长说一说,不用太感谢我,感谢感谢我儿子,感谢感谢我们下河湾就行。” 周会计媳妇心里冷呵,是得好好“感谢”下河湾,抓到的贼人不就是“下河湾”的白连知青吗?至于是不是偷粮食,一会儿就能见分晓。 张材钢这大傻子,人和事儿都没搞明白,还敢往自己身上揽功劳。保管一会儿哭都来不及。 “葛队长来了。” 有人朝人群堆里喊了一声,堵在门口的大妈婶子们连忙给自家凶巴巴的队长留出一条路来。 张材钢眼尖地跟在葛有根身后,一同走进了屋子,看清屋里的情况时眼睛差点掉下来。 怎么回事? 不是偷粮吗? 怎么看着这么像抓、奸啊!还有那是谁,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随着葛有根的到来,屋内的僵持被打破。 被一位胖大婶拎着后领压着喉咙好一会没说上话的白连,用力一挣,跪到在地上,高声痛哭,“葛队长,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就是来你们大队看个电影,途中想放个水,却误打误撞碰见野鸳鸯苟合,他们两人眼见被人发现,竟然出手想打死我。” 白连捡起之前凌霄扔在一旁的粗柴,抬着鼻青脸肿的脸悲怨道:“就是这个!他们就是用这棍子打的我!” 他抬起脸的一瞬,借着月光,张材钢看清了。 心里一声卧槽。 他们队的白连怎么会在这! 刚刚撞他和儿子的就是白连? 这到底是偷人还是偷粮! 听白连的话,好像是无妄之灾啊。 张材钢松开捂着儿子的手,怒气森森道:“葛队长,你们队的人欺人太甚!耍流氓被人发现竟然还想痛下杀手,这事你必须给我个交代,不然我们就公安局见!” 凌霄见白连竟倒打一耙,往他身上泼脏水,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只想再揍他一顿。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脑子清醒得很,不能打架,不能承认。 “葛队长,我们没有耍流氓,是白连胡说八道,栽赃陷害!” 待他说完后,顾月红松开他的手臂,站直身体,不紧不慢地说:“葛队长,能否听我一言。” 话说出口,顾月红自己都默了几瞬,身体药效余波虽然过去,但她说话的嗓音实在是娇媚,迫使她不得不狠掐自己大腿,让自己更加清醒。 葛有根沉着脸,睨了她一眼,“说吧。” 顾月红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和葛有根旁边的姜淼对上了视线,她对着自己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葛队长,我要举报白连同志造谣生事、心思龌龊,将正当交往的革命同志污蔑成苟合野鸳鸯。我还要举报白连同志偷窃生产队粮食,侵犯社会主义集体利益,当人民的敌人!” 顾月红话一出,大伙纷纷倒吸一口气。 白连目眦尽裂,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给他带这么大的帽子,“葛队长——” 顾月红掐断白连的话头,又道:“葛队长,我跟凌霄同志……今晚刚确定对象关系,怎么可能像白连所说在大队仓库这种地方乱来。”她垂下的手借着外衣的掩盖握住凌霄的手指。 凌霄被软乎温热的手指缠住,心乱成一团,哪里会反驳她所说的话。 “我们俩是想借着今晚安静的时间好好聊一聊未来建设农村的规划,却没想走到外面那颗树底下被落下的虫子钻进了衣服里,凌霄同志好意带我早仓库门口来捉虫子,却误打误撞见到了拿着某个东西开锁的白连同志。” “白连同志被人发现后想逃走,可是我们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犯错误的敌人离开,凌霄担心我身体让我在门口守着,他便孤勇地冲了进去与敌人搏斗,眼见就要制服敌人,却被敌人打到额头,恍惚一下,敌人逃了,这才有了大家一开始见到的一幕。” 顾月红踮起脚,心疼地摸了摸凌霄发红的额角。 姜淼发现在场有些婶子嫌恶的目光开始发生变化,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同时也对顾知青有些佩服,她只是对着她说了“偷粮”二字,她便能立马圆出一场戏来,脑子转动速度跟自己简直不相上下。 只希望今晚过后,她能真的放弃以忱哥,好好对待凌霄知青。 不过。 转念想起白渊借着以忱哥的身体搞了这事,顾知青由爱生恨那就不好了。 欸,真愁啊。 想着想着,她又皱起眉头。 第132章 顾月红凌霄被迫谈对象 白连察觉围观众人和葛队长的视线均落在自己身上,心知事态不妙,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不不!不是这样!顾月红撒谎,这个女人撒谎了!明明就是她勾引我,往我身上扑!” 顾月红一声呲笑,“白连同志,你真应该照照镜子。” 只一句,就将白连批得如脚下泥。 看着白连气得脖子涨红,牙齿更是咬的咯咯作响,她心里无比畅快。 “白连同志,白知青,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让你不惜以自身名誉和性命为代价也要攀咬我,呵,想污蔑我流氓罪,你也逃不掉!” 白连心颤了颤,顾月红在威胁他,要是他敢继续说下去,先不论顾月红会被如何定罪,他一定逃不了流氓罪,这个时候的流氓罪动辄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想到这个可能,身体激起了一身冷汗。 是他冲动了,拿到一封无名信说看不惯顾月红的行事,希望能用此药帮助他教训顾月红一顿,他便傻不愣登的当了这个背后之人的枪手。 “白知青!刘家是缺你吃缺你喝了吗?你来葛家湾大队的仓库干什么!”张材钢算是听明白了,要么流氓罪要么偷粮罪,哪个都不好听啊,白连这个废物,就不能想想其他理由吗! 白连一脸麻木。 葛有根走上前,“白知青,我们葛家湾的仓库都是专人锁好了的,你是用什么开得锁?”想比起什么罪,他更担心自家生产队的仓库防御如此之弱,今天治了一个白连,明天又来一个黑连怎么办! 白连垂着头,声音有些生无可恋,“我来的时候门就没锁。” 姜淼伸手拉了拉葛有根,“表叔,我刚刚看见仓库保管员过来了,您要不要问问他。” 说完,保管员二狗被赵二柱一脚踢了进去,“交代清楚!” 二狗身体瑟缩着,同样的鼻青脸肿,看起来已经被赵二柱揍过一顿,说话时候眼睛不敢看其他人,“葛葛葛葛——” 人群里有人噗呲一声笑出来。 “二狗,这个时候你叫葛队长哥哥也不管用。” 葛有根瞪了那人一眼,随后看向一脸凶色的赵二柱,“二柱,你说说是咋回事。” 赵二柱三言两语把保管员二狗犯的事吐出来。 晚上电影刚播放一会,二狗借口尿遁。等了好一会,赵二柱没见他回来,跟放映员说了一声后起身去找人,结果在仓库周围瞧见了形迹可疑的二狗,放水的人拿着尿素袋和箩筐,慌里慌张地往仓库去。 赵二柱本想再看个究竟,奈何二狗瞅见仓库那边不对劲转身想跑,跟身后的赵二柱四目相对。 原来二狗想趁着双抢刚结束,领导们还未完全统计产量数据的空子,晚上到仓库捞一把,但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开粮仓的锁,所以借着看电影拿工具的契机偷摸留了仓库柴房的门,准备从柴房松动的角落钻到旁边屋子。 …… 交代完毕,群众们的拳头再一次硬了。 一个偷粮贼还不够,又来一个,还是仓库保管员! 一位社员气愤极了,直言道:“葛队长,报公安吧,好好查查张二狗从仓库里盗走的粮食,让他赔钱赔粮食!” 二狗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二十来岁的汉子对着葛有根泪如雨下,“葛队长,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报公安,我以前没有偷过,今天是第一回,没有偷成功。您千万别把我送公安,我要是进公安局了,我爷爷奶奶哪还有脸在葛家湾活下去啊!葛队长……您看在我长大的份上原谅我吧……” 葛有根避开张二狗下跪的方向。 张材钢心里同样慌,他也不想报公安啊。 “葛队长,现在日子不好过,个别社员出现思想偏离正规的情况也有,我们好好教育,让他们去队里再改造,为队里做贡献,你看怎么样?” 葛有根对上张材钢的目光,轻咳一声。 他当然不想找公安,找了公安,事情闹大,今年的先进岂不又得泡汤。 “张队长说得也有道理,队里的事情,我们队里自己解决就行,别动不动报公安,对大伙都不好。行了,这事我们大队部领导商量后再通知大伙。”葛有根挥了挥手,让外面守着的两位民兵同志进屋带走了二狗和白连两人。 抬眼又瞧见惹事的顾月红和白连,强忍着心里的腻烦,好言提醒:“既然现在你俩谈对象这事在大伙面前过了明路,就早点把事情办了吧,别再闹出什么风言风语。” 顾月红点了一下头,没有说其他的。 听到葛有根的言外之意,凌霄心里仿佛被烫了一下,火辣辣的。沉浸在这天外之喜的他早已忘了今晚本要跟徐琪琪表白的计划。 人群被两个队长刻意散去。 大伙稀稀拉拉的走在路上,仍旧不忘回头怀疑地看两位变成对象的知青。 今晚这事不好说,水可不浅。 罢了,顾知青惹不起,不能乱开腔。 - 姜淼来到赵知青屋外,敲了敲。 半梦半醒之间,躺在床上的赵以忱好似听见了敲门声,还有姜淼的叫喊声。 他想起,身子却沉如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耳边又是一计重响,费力地想睁开眼一看究竟,月辉撒下朦胧一片,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他旁边又是摸手又是探额,在屋子来来回回好一会才在床边坐下。 “以忱哥,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你发烧了,温度好高,我背你去医院还是让汪医生过来啊?” 赵以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说话,却半分力气没有。 姜淼掖了掖他的床单,将狗和兔子留在这守家,而后叮嘱,“你好好躺着别动,我去带汪医生过来。” 赵以忱意识里点点头,再次昏睡过去。 汪医生几乎是被姜淼带着跑过来的,他就不明白了,一个小丫头怎么力气和速度这样之大,山里的小猎豹大概都比不过她。 来不及喘息多想,姜淼又催着检查赵以忱。 幸好他今天刚从县医院批了些注射针和药物,要不然这么急的病症还真只能束手无策,找人送大医院。 “汪医生,以忱哥怎么样,严不严重?” 汪医生寒着一张脸,摇头。 姜淼瞬间心都落到谷底了,“那、那咋办?汪大叔你一定要救救我哥!” 汪医生神经兮兮看着她,“问题不大,你眼泪掉成这样子做啥?” 嗯? 姜淼停住泪,呐呐道:“那你刚刚摇头干什么!” 汪医生无奈地闭上眼,“我的意思是问题不大,打一针就好了,你把他的衣袖捞起来,捞到肩上,诶——对,就是这个位置。” 打完针开完药,姜淼付了钱,汪医生扫了两人一眼,挎上药箱,说道:“今晚可能还会有发热的情况,明早如果还没有退热再来喊我。” “好的,谢谢汪大叔。” 姜淼送完汪医生,重新坐位床边的位置,直直地盯着赵以忱,不敢错过他的一丝表情变化。 幸好赵以忱这病来得及去得快,凌晨时分再探额头和手心时已经降温了。 姜淼彻底放下心来,扑在床边补觉。 有关白渊的事情,天亮再问以忱哥吧。 第133章 赵以忱醒来 赵以忱醒来时,天际刚刚破晓,淡青色的天色穿过窗户,银灰色的轻纱恰好落在床边的小身影上,伸手落在她略微有些干燥的发顶上,不禁露出一丝淡笑。 想撑着起来,脚上感觉重重的,赵以忱转眸,不小心与窝在床角处的狗和兔子六目相对。 果然狗和兔都随主人,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赵以忱举着手指比在嘴边,示意两个小家伙安静,随后慢慢从被子里挪了出来。 躺了一夜,身体还有些发酸,更重要的是不知昨天白渊借着他的身体干了什么,出了一身的汗,即使他再能忍受肥塘的味道,但也不愿意姜淼醒来闻到如此臭的自己。 走动几下,身体也渐渐轻松下来,赵以忱点燃灶火,两个灶洞,一个大锅烧水洗澡,一个放着瓦罐熬煮大米粥。 姜淼感受到温热的阳光照在脸上,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未见到榻上的人,急忙转身寻找。 屋外的灶洞前,赵以忱正坐在小凳子上,一手举着本书,一手拿着蒲扇对着灶洞慢慢扇着,光影打在他脸侧,格外的好看。 姜淼松了口气,喊了声以忱哥。 赵以忱放下书偏头看过来,“醒了?” “以忱哥,你怎么醒的比我还早,身体还热不热,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以忱微微摇头,“已经好了。” 姜淼有自己的主意,走过去扯着他的袖子,赵以忱从善如流弯下腰,姜淼伸手在他额头上停留许久,不忘和自己额头温度对比,“好像是退烧了。” 赵以忱笑得温柔,“嗯,有我妹妹的悉心照顾,病魔也得退步让道。” 姜淼骄傲地仰着头,那是。 随即又丧气地垂下来,悄悄瞟一眼,又缩回去,又瞟一眼。 赵以忱心里暗暗发笑,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给她打了洗脸的水,还盛了两碗香甜的白米粥放到桌上,说道:“快去洗一洗你黑乎乎的脸,然后吃早饭。其他的事情,我们吃完饭再说。” 姜淼有些不好意思,她这个照顾病人的人睡得深沉,反倒让生病的以忱哥又是做饭又是打水的。不好让他多等,姜淼随便抹了几下就进屋坐下。 “以忱哥,白渊昨天找我帮忙……”醒来惦记着这件事,屁股挨在凳子上,一股脑将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你说顾知青会不会因此嫉恨上你,找你的麻烦?” 赵以忱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白渊这次不顾自己意愿强行出来竟是想替他解决顾月红,虽说用的手段有些不光彩,但的确能将流言转移到顾月红身上,让她自顾不暇,断了心思。至于会不会嫉恨……白渊处事极端,却也谨慎,应该不会给顾月红留下把柄,不过保险起见,他还需要找机会跟顾月红试探一二。 “你不用懊恼,这件事你做的是对的,顾知青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没有必要将事情做绝。” “但她以身入局想要用药来逼我,心思也歪得很;被白连搅事,害得差点被人发现,名誉受损,却也能在第一时间迅速反应,拉凌霄入伙,扭转局面威胁白连,让白连甘愿吃下这个血亏,可见心眼子杂得很。” “这种人还是避而远之为好,惹到她,势力又比不过她,很容易被死咬着不放。现在这个局面反倒平衡下来,凌霄、白连、你、我都在其中,她自己也会有诸多顾虑,可能还会找你确认看了多少,知道多少,也可能按兵不动,看你的反应。” 姜淼惊讶地张了张嘴,明明以忱哥昨天傍晚并不在场,仅是靠着她的转述便将顾月红的心思摸个透彻。不愧是她认的哥哥,可真是厉害! “那我要做什么吗?” “她大概会借着你帮她一事,来感谢你,你就安心收下她的感谢。一个聪明的学生危机之时想帮帮自己的老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赵以忱起身从锅里端出温着的酸辣土豆丝,酸酸辣辣的味道勾得姜淼视线随之而动,“行了,不聊扫兴的人了,填饱肚子最重要。吃完饭你把三斗柜里的奶粉带回去。” 姜淼一时脑子不够用,不明白话题怎么跳转到奶粉了,还想问一问,被一筷子的土豆丝堵住了嘴巴。 吃完饭,赵以忱把姜淼送回家,转道去了葛有根家里。 还没走到,半路就遇见了从大队部赶回来的葛有根。 葛有根步子跨得着急,连忙喊住他,“赵知青,正好找你呢,你上回不是提了竹鼠养殖的建议吗?月前我跟文书记说了一嘴,他今天正好找了位养殖专家想去竹林勘察一下,你时间方不方便?方便跟我走一趟?” 赵以忱思忖,正好恰逢其会了,他本就是为这事而来,不过……样子还是要装的。 “葛队长,我能行吗?” 葛有根虎目一般严肃的眼睛睁得溜圆。 你提出来的想法,你不行才是真的不行。 主要这趟文书记还带了养殖专家,专家是什么人,讲话就爱文绉绉,他这种泥汉子跟人说不到一块去,还容易得罪人。而且今天周会计也还不在,他肯定得找个文化人代表发言,赵知青就是最好的人选,他既然能提出这个想法,肯定脑瓜子里想过可行性,由他代表发言最好不过。 当然,这些话不能说,万一给赵知青吓到怎么办。 所以,葛有根紧忙着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赵知青,你当然能行,整个大队的知青里我就喜欢跟你打交道,聪明有文化,会办事会说话,嘿嘿,这事儿若是真办成了,我一定先给你留一个岗位,若是没办成,肯定也不会怪你。” 赵以忱双眼亮起,一副被葛有根激励的坚定的模样,“好,有葛队长的信任,我一定努力。” 葛有根欣喜地点点头,带着赵以忱前去跟领导们汇合,路上不忘问起他对竹鼠养殖的想法,听着他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心里觉得这事说不定还真能成,如此想着,脸上的喜色更是收不住。 后山脚下。 一个专家一个助手,以及文书记三人站在树荫处,文书记还好,面不改色的,可怜专家和助手热得满头大汗,愁眉苦脸。 专家向助手递去一个眼神,助手赶忙拿起手上的文件当扇子给他和文书记扇起来。 文书记举起手,“我不用。” 专家见状只能附和,肃色道:“我也不用。” 能怎么办,领导都不要人打扇,他还能当着领导的面让人扇风? 终于等了一会儿,人出现了。 就一个生产队的队长让他顶着太阳晒那么久,人走拢时便忍不住道:“葛队长吗?” “是是是,领导好,专家好。”葛有根微含着腰,伸出手欲问好握手,却被人忽视了个彻底。 “葛队长,你们队的社员办事不行啊,我跟文书记来了大半天了,传话的社员才把你给请来。” 第134章 送上门的人脉 一贯在社员面前硬脾气的生产队长在领导和专家面前也得露出忠厚讨好的笑,应承下专家的挑刺,“诶是是,人老了腿脚确实不如年轻时候敏捷,所以这趟行程我特意喊上了我们队的赵知青同志,想着可以给咱们搭把手。” 文书记轻轻扫了赵以忱一眼后,锐利的目光再次停在专家身上,“王同志,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竹林吧。” “哎,好勒。” 文书记发话,王大富立马收起找茬的姿态,配合走得极快。 葛有根轻车熟路地带着文书记等人到竹林内竹鼠出入较多的区域走了一圈,如葛有根所说,相比起竹林里的蛇,鸟,竹鸡等,竹鼠的数量算得上数不胜数,几乎是他们走一块区域就能遇见一窝,一窝里面细数均有十几只以上。 如此可观的数量,围起来集中养大,即使就卖一两季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葛队长,竹鼠一年能繁衍几次,你知道吗?” 葛有根表情凝住,组织措辞道:“往年的话,春季和秋季繁衍较多。” 文书记偏头看向正在数数量的王大富。 王大富心里卡壳,他养过鸡鸭兔子,养过牛马驴,但还真是没有养过山里的老鼠啊。 就在王大富心虚的时候,赵以忱的声音响起。 “文书记,我以前看过竹鼠的介绍,竹鼠的妊娠期大约两个月左右,每生一胎能够产2-6只幼崽,多的时候能够有8只以上,一只母鼠的话我依稀记得一年能够产仔三至四次,20只左右的幼崽。” 文书记点点头,望着竹林里窜来窜去,长得还圆滚滚的竹鼠一时没说话。 王大富见状走近文书记,提出心里的担忧,“文书记,咱们县里没有养过竹鼠的先例,竹鼠的养殖成本和技术都未可知,况且老鼠这玩意儿,大家对它在吃上面的接受程度肯定不如鸡鸭兔子,万一国营饭店或者厂里食堂不接的话,不就浪费所有成本了吗。” 葛有根咂吧一下嘴,回味着上回赵知青指导刘慧安爆炒做出来的竹鼠味道,向他投去一个眼神。 “文书记,王同志,上回我在葛队长家吃过一回竹鼠的味道,味道很不错。” 葛有根忙点头,让赵以忱抓几只,中午让家里那口子做出来给文书记等人尝尝味道,若是味道不错,能接受,再接着往下谈。 得了文书记的首肯,赵以忱和葛有根行动起来。 吃过一顿爆炒红烧竹鼠,文书记和王大富的接受程度果然高了不少。 文书记想起赵以忱说看过此类养殖书籍,便问起他是否知道养殖的方法,赵以忱也不藏私,将所知道的竹鼠养殖的方式告知与他。 文书记问他是否还记得书籍名字,赵以忱摇头,“时间太久远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我可以将看过的内容默下来,写一份养殖注意事项,若真能实施的话,可以先小范围尝试,看看生长情况和繁衍如何,再进一步扩大范围和数量。” 竹鼠方面的养殖书籍的确没有,他也只是儿时在爷爷的实验室看过一二,好在记性不错,能把所见所闻写下来,未来说不准还真能出本养殖的书呢。 “行,到时候你把养殖方法交给我,我找几个兽医一起看一下,再跟公社王主任商量。”文书记对着赵以忱说完,转头对着王大富说,“王同志,你养殖经验丰富,养殖竹鼠的防疫方面还需要你协助一下。” 正剔牙的王大富悄悄放下竹签,连声应好。 竹鼠养殖的事情有了进度,赵以忱心落了下来,准备跟葛有根告别,又被喊住一起前往办公室统计夏收产量。 没多久,社员们发现赵知青不掏粪,改跟着周会计忙前忙后了。 交公粮的那天,赵以忱也在一块。 高高的院墙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提前得了开仓时间的葛家湾众人特意起早排队排在了前面些的位置。 这个时候的天气还热得很,大伙都统一的粗布衣褂子,白毛巾,架子车推着粮,期盼的眼光紧盯粮站,不敢闹事不敢争吵,生怕给自己生产小队带来麻烦。 没一会,粮站的人终于拿着个中空的铁管子走到了葛家湾前面。 铁管子扎进麻袋,队伍里的社员包括葛有根几个干部在内纷纷紧张起来。 麻袋里的稻谷被带出一些,粮站的人倒在手掌里搓了搓,又拿着一颗放进嘴里,咯嘣一声,随即目光看向葛有根和周会计。 看了眼后,拿着铁管子继续插剩下的麻袋,噗呲噗呲反复抽插之后,漫不经心道:“三——” 还没喊完,忽然瞧见葛有根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对着他身后点了下头。 验粮员回头,竟瞧见和他们粮站领导来往甚密,称呼上都要喊一声“任哥”的男人对着年轻人露出讨好一笑。 验粮员嘴里的“等”字立马收回去,改道:“一等粮。” 葛有根和周会计对视一眼,又看向一脸淡定的赵以忱。往年他们的粮食几乎都被压成三等粮,唯一一次也只有二等,今天验粮员就看了赵知青一眼,现场改口一等了?! 两个老伙计心里再激动,面上也是学着赵知青的模样淡定着,不过看向旁边的下河湾张材钢时,鼻孔立马抬高不少。 张材钢:…… 现场改等级,周围自然有不少的人不服气,但没人敢跟粮站的人理论,因为他们也看过不少曾因为看不惯验粮员的傲慢态度,或者对交粮评判不公平,而跟验粮员吵起来,甚至动起手来,最后却影响交公落得个不合格的下场。 交完粮食离开的时候,赵以忱果然在门口见到了等着的任哥。 赵以忱转头跟葛有根和周会计打了声招呼,向着任哥走去,再怎么说,今天利用了这位任哥的身份,道一声谢还是有必要的。 另外,他也想跟这位负责黑市肉源的小头头商量一笔交易。 文书记和王大富担心竹鼠的销路,那他便先在黑市把竹鼠的销路打通,虽然销量肯定不如统一回收的饭店和食堂,但至少可以影响未来竹鼠的定价。 只要市场有了需,那么他们的供就有了必要。 这样一想,赵以忱对这位送上门的“冤大头”更加满意了。 第135章 再见任哥 人民饭店内。 任哥望着桌子对面一脸和煦喝着茶的赵以忱,觉得十分奇幻。 上一回被他困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怎么突然就能坐下来好言相谈了,人家给了笑脸,自己就屁颠屁颠跟到了这里,再一想,可真是没出息。 赵以忱将他的神情变化收进眼底,拿起旁边的瓷碗倒了杯茶水,双手端着在他面前放下,“上一回的事,是我冲动了,在这里跟你道个歉。” 茶碗递过来,任哥连忙双手接下来。 接下来的一瞬间,又有些懊恼,是不是太上赶着了。 “刚刚在粮站,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队交粮可能没那么顺利。” 赵以忱又是道歉又是感激的,任哥被哄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这有啥的,上回我就跟你说过,不合作没关系,我们就当交个朋友,再说也就是个举手之劳。” 赵以忱举起自己的茶碗,敬佩道:“之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想到任哥本人这么心胸豁达,你这个朋友,我交了。”说完,饮茶而尽。 任哥被说得一颗心跳上跳下的,见状跟着喝完碗里的茶,然后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好几个大菜。 等菜的时间,赵以忱跟他聊起收山里野货的事情。 任哥一脸的喜意,“赵兄弟,你可算是想清楚了,我早跟你说过范不着那家伙的销路窄得很,你想靠他的渠道赚钱费劲得很。你放心,以后你的货我帮你监督找人卖,保护费给你打折扣。” 赵以忱道:“任哥你误会了,我其实没有那么多的货要卖。你应该已经查过我的身份,我就是一个下乡知青,投机倒把的事情是不敢做的,跟范不着的交易也是以物换物。今天找任哥是考虑到这个东西市面上还没什么人卖过,可能还真只有任哥你能帮上忙。” 任哥来了几分兴趣,问道:“是什么货?” “竹鼠。” 竹鼠,这玩意他还真吃过,吃得烤竹鼠,其味道真不比鸡鸭鹅差,不过这种野生动物得在相应的季节去竹林抓,过了季节就少见了。 “你有多少?”任哥问。 第一批货赵以忱并不打算卖太多,一是要留出后面养殖的母种,二是希望仅打开一点市场口子,文书记那边若要进行调研也有市场的反馈。 “两百斤。” 两百斤也就一只大野猪的重量。 外面的猪肉只能按需按量的购买,黑市的猪肉同样也是缺的,更别提其他种类的肉更是稀缺,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新增一种肉源,任哥当然不会放过,就是数量太少了,两百斤,最多供着两个公社的黑市卖。 “行,我接了。”虽然量少,但有钱不赚王八蛋,“那个,赵兄弟,能给我活的吗?你也知道竹鼠这种玩意儿,死了可能有风险,活的才好卖。” 赵以忱若有所思,随即笑着应下,“没问题,竹鼠的皮毛我建议你卖出后可以统一回收,包括你卖出的兔毛都可以一起回收,制作成毛领或者帽子。” 任哥正想挥挥手说不在意那点皮毛,又听见他的声音,“我听说红星公社有野兔的养殖场,你可以去看看他们的皮毛是如何处理的,如果他们有统一的处理和销路,以后我们的竹鼠也可以跟他们搭上线,如果他们没有,那你自己就可以发挥了,不是吗?” 这也是他不选择养兔子的原因,隔壁公社已经有人在干了。如果他们也养兔子卖兔子,给各个渠道提供兔子,短期内肯定难做,那倒不如用竹鼠先撬开养殖场的门路,以后再新增兔子也行。 任哥瞪大了眼,惊诧道:“以后还有?” 赵以忱笑着颔首。 恰好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过来,两人统一禁了言。 吃饭的时候,任哥想问他今后还会不会再跟范不着卖野猪肉,但看他坐在对面吃饭夹菜的一举一动都文雅清贵,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等赵以忱放下碗筷抬眼看他时,他臊得急忙垂下头,眼睛不敢再对视一眼,哪里还记得之前的问题。 赵以忱见他恍恍惚惚,也不打扰他吃饭,径直走到外面点了两个菜提醒了打包,计划带回去给小丫头吃。 买好菜后他跟任哥告别离去,任哥还在跟自己闹别扭,支支吾吾应了两声。 走回大队时,已经日暮西沉。 村口的梧桐树底下热闹非凡,一群老太婆老大婶中,年轻的云苓和娇小的姜淼两人特别显眼。 “徐知青那丫头得干?” “不干又能怎么办,对比起来,徐知青就是那蚊子腿,顾知青就是那螃蟹腿,蚊子腿还能争得过螃蟹腿?”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凌霄知青的行情这么好呢?两女争一男,真是大刀捅屁股,开大眼了!” “要我说,也是徐知青可怜,既然跟凌霄知青谈对象怎么不早点告诉大家,现在好了吧,到嘴的鸭子被顾知青给抢了。” 另一个婶子来不及顾手里的针线,赶忙嘘了一声,“你这话可别给顾知青听见了,要不然你可讨不着好。” 为徐知青惋惜的婶子紧张地四周看了眼,没见着顾知青,倒是见着赵知青了,笑着喊了一声:“赵知青,回来啦?” 说完,和云苓嗑着瓜子的姜淼连忙把剩余的放进她手里,冲着赵以忱跑过去,想帮他接过背篓,赵以忱笑出声,“想什么呢?我还用得着你帮我背背篓?” 赵以忱向着树底下几个婶子点点头后,与姜淼一同归家去。 跟赵知青打招呼的婶子称奇道:“没想到姜家这小丫头竟入了赵知青的眼,天天以忱哥的叫着喊着,以后有赵知青帮衬肯定过得不差。” 忙针线的婶子盯着两人一大一小的背影,不赞同道:“赵知青可是城里来的,以后肯定要回城里去,姜淼跟他非亲非故的,难不成带她这个拖油瓶回去?” 另一个婶子笑吟吟的,“嘿,你们可真是瞎操心。”瞥了两人一眼,又道,“姜丫头自己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一点不差,还被你们说成拖油瓶,你们啊,就是嫉妒人家。” “英英她妈,你乱说些什么呢。” 云苓磕完手里的瓜子拍拍手,又将脚边还装了些花生的小袋子拿给英英她妈,“婶子,上回英英帮我拔草了,这半袋花生你帮我拿给她。” 英英她妈欢喜地收下,旁边几个婶子婆子只有羡慕的份。 第136章 上葛队长家吃饭 回家的路上,姜淼跟赵以忱同步了刚刚听见的八卦,也就是凌霄和顾月红“谈对象”的后续。 上回凌霄和顾月红亲密地回了知青点,苦等凌霄一个晚上的徐琪琪看一眼就炸了,冲上去扑倒顾月红就是一顿乱挥拳,顾月红被她硬生生给捶晕了,连夜送到了县里医院,第三天才醒来。 顾月红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醒来吵着要送徐琪琪蹲局子,要不是凌霄和大队部领导们各种劝和,徐琪琪说不定还真得进去。 为了不蹲局子,徐琪琪忍着羞辱跟顾月红道了歉,先一步回到大队,四处宣扬顾月红勾引男人,抢她对象,还仗着有背景想送她去公安局。 队里人原本是不信的,可是徐琪琪说得有鼻有眼,把自己跟凌霄的几次往来,送鸡蛋送衣服缝衣服,一起看书写字,看什么书,写什么字都说了出来,加之之前凌霄和顾月红反倒形同陌路,如此想着,大家的心偏向了可怜姿态的徐琪琪。 顾月红从医院回来,一路上都被人指指点点,问清缘由后,闹着要举报徐琪琪栽赃制造流言。 徐琪琪也不虚,拉着知青点的其他人作证。 总之,知青点现在是一团乱一团糟,葛有根交完粮回来就被人拉着去处理这事了。 赵以忱最近几天跟在周会计身后忙着统算数据,跟姜淼都很少碰面,更不知晓知青点发生的这些事情,这会儿听姜淼细细一讲,反而放下心来。他不必再去找顾月红了。 “八卦听听就得了,你可千万别掺和进去,晓得吗?” 姜淼点头,“晓得,我跟她们又不熟。” 赵以忱道:“嗯,行。” 两人刚到赵以忱家中,就被人喊着。 “赵知青,赵知青在家吗?” 姜淼先一步探出来脑袋,见到来人,喊了一声,“建设大哥,你怎么来啦?” 葛建设惊喜道:“姜淼同志,正好你也在,也免得我再去你家里喊了。”偏头瞧见赵以忱走出来,又道:“今晚你们俩一起来我家吃饭,可不能拒绝,我老爹老娘特意派我来请的。” 姜淼疑惑地看向赵以忱。 赵以忱想了想,答应下来。 “行,我们收拾一下就过去。” 动身去葛有根家时,姜淼让赵以忱把打包的红烧肉带上了,自己则回家带了一小盆自己生发的豆芽菜,夏天凉拌豆芽菜最是清爽好吃。 到葛有根家时,大伙都是一派欢容,就连葛二爷和他老太婆对着赵以忱也是接连找话称赞,葛花花更是对着清俊无双的赵以忱羞红了脸。 赵以忱刚想拉着姜淼一同坐下,姜淼就被葛花花挽住了手,掐着调子说:“赵知青,你跟他们说说话,我跟姜淼不打扰你们,我们去外面玩。” 走到门外,姜淼还未抽出手便反被葛花花推了一把,“大人谈事,你一个小孩别捣乱。” 姜淼:…… 姜淼沉默不说话,葛花花反而有些别扭,但又不想她看出来,便继续抬着鼻子问:“你怎么跟赵知青走那么近?” 姜淼仰头看她,忽而露出怪异的笑,“你这样鼻孔好大哦。” 葛花花捂着鼻子,恼羞成怒,声音都尖锐起来,“你这个讨厌的贱丫头!” 姜淼翻了个白眼,“谁让你用鼻孔对人的,鼻孔对人对久了,可不就被风吹大了吗?” 葛花花跺脚甩手,连声说:“你、你、你——” 她想说滚出我家,可姜淼跟赵知青一样,是他爸特意喊大哥去请的。她若是赶走了姜淼,不被爸爸骂死也会被大哥痛揍一顿。 该死的姜淼,什么时候在他们家的地位这般高了! 姜淼懒得面对葛花花的无能狂怒,扭身去到厨房,大声道:“表婶,我来帮你烧火。” 第137章 葛队长家吃饭2 饭桌上。 赵以忱抢在葛有根之前向他敬酒,几杯酒下肚,看着谦逊有礼的赵知青,葛有根心里感叹,幸好没被顾知青的土匪手段抢占到手。 葛建设举起杯,“赵知青,今天交粮的事情我老爹都跟我讲过了,我敬你一杯,我们葛家湾能有你这样一位优秀的知青,是我们的福气。” 赵以忱摇摇头,“比起葛队长对我的照顾,这算不得什么。” 推杯换盏,几人又是一番客气。 最后葛建设开口提出希望赵知青以后也能够一起参加交公粮,或者帮忙跟粮站的人打个招呼。 到这里,姜淼才知道这顿饭的目的,原来是找以忱哥帮忙的。 赵以忱喝了酒,脸上有着不自知的微红,笑着答应下来。 葛花花看得眼睛都直了,抖了抖嘴巴突然出声道:“赵知青,你有对象吗?” 话音落下,饭桌安静了一瞬。 不等赵以忱开口,葛有根抢先道:“人家赵知青有文化有学历,早就有城里的对象了。”边说,他边向赵以忱一阵挤眉弄眼。 赵以忱见状也默认地点头。 葛花花失望的“啊”了一声,小声嘀咕,“怎么找个城里对象。” 葛建设冷眼看着她,厉声道:“葛花花,放下筷子或者去外面吃。” 葛花花憋屈得转向大哥,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凶,她又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怎么就要赶她去外面了。 刘慧安挂着僵硬的笑,端起饭桌中间的大碗,“我去盛点汤,花花来给我帮忙。” 葛花花眨眨眼,藏住眼底的酸涩,不想在这么多外人面前丢脸,慢慢站起身跟着刘慧安走出堂屋。 葛有根对着赵以忱歉意一笑,叹息道:“让你见笑了,我女儿被宠坏了,心气高,知道你有城里对象才会消了心思。”他也不想这样贬低自己的孩子,但经顾知青和徐知青一事,他算是被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搞怕了,所以比起让葛花花纠缠乱来,还是早点断了她的念头好。 葛建设眼里划过一丝厌恶,又飞快消失,没事人般继续给赵以忱倒了杯酒,真有跟他痛饮一场的架势。 很快,赵以忱醉倒伏在了桌边。 葛有根骂大儿子,“你给赵知青灌那么多酒干什么?” 葛建设苦笑,“我嫌丢人,多喝几杯怎么了。” 葛有根不说话了,歪歪倒倒得拿出烟杆子点上。 姜淼默默放下筷子,“表叔,建设大哥,我吃好啦,我来送以忱哥回去吧。” 葛建设忙起身,打了个酒嗝,“我来,你哪里扶的动。” 姜淼快速地扶起赵以忱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嬉笑道:“我力气大,没问题的,建设大哥你也喝了不少酒,还是早一点休息好。” 走出葛有根家一段距离后,姜淼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量渐渐减缓,她歪头看了一眼,哪还有人醉酒之人的状态,回以注视的眼睛除了有点红,清澈得不行。 “以忱哥,你没醉?”姜淼问。 赵以忱的手依旧搭在她的肩上,他高出她太多,搭着虽然有点别扭,但依旧没动。 “醉了,再不醉葛队长家的酒都得喝光了。” 姜淼捂嘴偷笑,没想到建设大哥是个酒蒙子,还能把以忱哥逼到靠装醉来躲过。 赵以忱清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再偷笑,明天不教你骑车了。” 骑车? 姜淼定住脚步,两只大眼睛扑闪着兴奋,“我现在能学了?” 赵以忱举起手臂,又落下去,“比了一下,差不多了,两只脚都能踩到踏板就能学。” “好好好,我们赶紧回家睡觉,一觉睡醒我要骑车。” 她恨不得现在眼睛一闭一睁就到明天呢。 第138章 准备上山(过度章) 花了近两天时间,赵以忱教会了姜淼骑自行车。 除了上车的时候容易卡裆,姜淼慢慢地骑得愈发顺利娴熟,八月的最后几天,下工后姜淼天天骑着自行车在村里遛狗,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勾出一串心痒痒的小孩。 眼看后面追着的小孩越来越多,姜淼不得不停下车,叫了一个看着有点眼熟的男孩子过去,问他要不要学车。 男孩是村小四年级的学生,跟游文仙走得近,见姜淼竟然问自己,连忙大声喊:“要!” “你会骑吗?” “我,不会。” “那我教你,不是白教的,我看你有点眼熟,是不是高年级的学生?” 经常跟着游文仙一块,还跟她打过招呼的男孩表情一瞬间呆住。 姜淼又问:“你不愿意?” 男孩忙不迭小鸡啄米的点头,“愿意,我是四年级的,叫阿木,跟文仙是好朋友。” 姜淼呵呵笑了,“行,那以后在学校我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可要帮我。” “肯定的。” 姜淼让阿木坐上车,按照赵以忱之前指点的方法技巧教他。 “身体不要僵硬,动作不要慌乱,握紧把手,眼睛看前方,脚上不用刻意去看,自动踩着就行。” 阿木认真听着她说的话,边听边思考,一不留神车头偏着走着走着,差点拐进河沟里,惹得一旁观看学习的小孩们乌啦哇啦乱叫。 姜淼抬眸一看,连忙手动稳住后座,用力气刹车。 阿木吓得激出了一身汗。 “没事,再来,我力气很大,你放心骑,要摔的时候我会扶住车,你不用担心。” 姜淼的言语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克服了最初恐惧后,逐渐上手,便能稳稳向前去了。 有了阿木打头,后面几天也有小孩拿着东西跟姜淼交换,想要摸一摸自行车,学一下,姜淼来者不拒,就当赚钱了呢。 时间一晃而过,有了自行车的姜淼渐渐成了前进大队众多小孩追捧的孩子王。 曾经不喜欢小孩跟姜淼过多接触的家长也逐步改观,鼓励他们多跟姜淼来往,这丫头连自行车都能骑,以后指不定还能开拖拉机呢,多跟她玩一玩,耳濡目染,自家小孩不就学会了吗。 姜淼不知这些家长的贪心梦想,她正忙着准备三年级的期末考试。 秋后开学的三年级测试很顺利,双科八十多分过关,但三年级的上学日子却没那么好过,周靖好像刻意给她加大难度,除了教室里的正常授课外,课下还经常给她布置作业。 得知她有画画的想法,周末还经常主动去她家辅导,经过一学期的练习,她已经能在画纸上堪堪画出姜勇的模样。 期末考试后,姜淼准备进山打点野货,备点给长辈的过年礼,本想邀请以忱哥一起,但他自从去了竹鼠养殖场忙得好几天见不着一次人影。 几个月以来,反倒是白渊找她找得勤勉,次次要求她带着肥兔子上山,还专门给肥兔子烤肉,搞得现在肥兔子跟他的关系比谁都好。 以忱哥要上班,云苓姐要上工。 诶,可怜的小白菜只能自己去山上啦。 “啧,你一个人去山上,心里指不定怎么开心呢。”肥兔子跳到桌子上,甩着短尾巴蹦来蹦去,“也不知道白渊大人何时才能出来,许久不见,真让本珠珠想念。” 姜淼一口糖水喷出来,“你叫他什么?白渊大人?” 肥兔子豆仁大的眼睛划过一丝丝莹光,煞有其事道:“白渊大人英明神武,山里的狗熊都能打得过,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想跟他合体,助他成为青山霸主。” 姜淼大笑出声,平时她忙着学习画画,白渊出来的时候肥兔子都是他在带,没想到带了几次,肥兔子连叛变的想法都有了。 她毫不客气戳破它的幻想,“白渊是人,连你‘叽叽叽叽’的动物话都听不明白,更没有办法跟你合体,你还是早死了这条心。” 肥兔子目露凶光,冲过去抱着她的手指就啃,“怪你怪你都怪你。” 有肥兔子每天逗乐子,姜淼觉得没有以忱哥在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嬉闹结束,姜淼拿好弓箭和镰刀放进背篓里,带着肥兔子和姜麒麟上山。 山脚下,一个身穿灰旧棉衣,被寒风吹得脸燥鼻子红的女孩苦等她许久,听见姜淼声音时,惊喜地向她跑去。 姜淼盯着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来她是自己的同学陈美,也就是陈雪陈东升的三姐。 “你怎么在这?” 陈美咽了咽干疼的喉咙,小心翼翼道:“我想跟着你一起上山打点肉,我不挨你太近,就远远的跟着你,行吗?” 她虽声音期待,但直视姜淼的一双弯月眸却冷冷淡淡的,好似就算被姜淼拒绝也不在乎。 姜淼却目光落到她头上,问:“你头发呢?” 前几天期末考试的时候,陈美坐在她前面,每每她抬头都能瞧见她背上两根又粗又亮的大辫子,怎么几天过去,她头上只有短粗的发岔子了。 提及头发,陈美眸子里尽露黯然,垂下视线,咬咬嘴唇才道:“被我妈卖了,买棉花给陈东升做冬衣了。”除了她的,陈雪的头发也没有逃过。 姜淼点点头,淡淡道:“那你跟我一起去山里吧,不用离太远,我怕你被野猪抓走。” 陈美黯淡的眼眸绽放光芒,露出久违的一笑,“谢谢。” 两个小女孩一前一后穿梭在野草横生的山林里,灰不溜秋的肥兔子被姜淼抱在怀里,魁梧抖擞的狼狗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绕着姜淼而走,时不时炯炯的眼睛盯着某处,发出威慑的嗓音。 陈美渐渐落后她几步,呆呆望着她的背影,眼里心里都是羡慕,羡慕她被保护得这样好。 肥兔子感知到她的情绪,不禁抖了抖耳朵,在意识里对姜淼说道:“她在羡慕嫉妒你。” 姜淼嗯了一声,步伐速度不减,“我感受到了。” “荒山野岭的,你不怕她因嫉妒生恨,把你从山坡上推下去吗?” 姜淼扯着嘴角,无声地笑了,“如果是陈雪或许会伤害我,但她不会。再说,不还有你在我旁边保护我嘛。” 肥兔子哼哼唧唧两声,“那是,有我在,她不敢乱来。” 姜淼停下脚步,转身,果然陈美落后她一大截,不过不要紧,目的地已经到了。 “你会玩弹弓吗?我可以教你打斑鸠和野兔。” 第139章 陈美想要姜淼这个妹妹 陈美迫不及待点点头。 能学会弹弓是最好的,以后她也能像姜淼一样自给自足。 姜淼拿出自己用了好几年的弹弓做示范,丫丫型的树杈在她手上已经是包浆的状态,用几颗石头命中两只斑鸠后,她将弹弓递给陈美沾沾手。 “你先用我的练手,一会找到合适的丫丫型树杈我帮你做一个。” 陈美握着光滑的弹弓,满是拘谨,又听见姜淼说道。 “比起其他工具,弹弓实用又方便携带,像稻谷小麦成熟时节,田边树上会藏着很多麻雀,你喊一声,能看到铺天盖地的麻雀起飞,随便扔个土块,说不定都能砸下来几只,用弹弓自然打的更多。” “但是麻雀肉少个头小,要个头大的可以打斑鸠。打下来,只需开膛破肚,撒点盐,裹上厚厚一层泥巴,在锅灶底下烤熟就能吃。” 姜淼讲得风轻云淡,陈美心知没那么容易,但还是动心地口齿生津不断。 她实在太饿,准确来讲是馋油水。 最近这段时日随军的大伯母归家,仗着部队里的大伯即将晋升,大伯母试图以强硬的态度让陈家分家,分了家,除了正常的赡养,爷爷奶奶再没有更多理由向大伯要钱。 二伯家还好,他们自家人上工能养活自己。 但对她们这一小家子来说,可谓是被人掐住了命脉,她那整日不着家的爸爸吃喝都是靠的奶奶接济,她们几个姐妹和陈东升靠得是当妈的陈母上工赚工分,以及当奶奶的手指缝漏出来的那点东西。 分家的事闹出来,她妈便开始克扣她们几姐妹的粮食均给弟弟吃,而她们几姐妹,肉不提了,连鸡蛋和油星子都见不着。 前几天吃不饱,她还能灌水充饥,看书写字转移注意力,今早起来,她发现书本上的那些字全都不认识了。 那瞬间,魂都差点给她吓掉,躲在被窝里又掉了几颗猫泪后她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找到吃的,挣扎许久便把主意落在了姜淼身上。 幸好姜淼没有拒绝她,她会记住她恩情的。 陈美摆出姜淼刚刚瞄准树上斑鸠的姿势,姜淼微微点头,她立刻松开裹着石子的皮筋,石子飞出去不到一米……落到地上。 陈美四肢腾升起一股热意,自觉丢人,丢得不敢看姜淼会有什么反应。 “我这个弹弓可能不太适合你,石子选择圆溜点的更好。” 姜淼竟然试图安慰她。 陈美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呢喃道:“我再练练,我一定会练会的。” 姜淼神色如常的点头,“你就在这里练,我要再去里面一点,顺便找找合适的树把子。” 陈美点点头,偷摸咽咽口水,忽略一直叫嚣的胃老二,打算等姜淼走远点再找找野果子填胃老二。 陈美在几米外的山坡上找到了火棘果,像一串串的小樱桃挂在枝条上面,看着很漂亮,她却只盼着希望味道不要让人失望。但现在还没有打霜没有下雪,这种果子又能好到哪去呢。 吃进嘴里的那一刻,她根本顾不得辨别味道,满脑子只想着填进胃里,别那么饿。 吃得半饱,才察觉出涩口的味道,站起身干脆把触手能摘到的全摘下来,一部分送给姜淼,一部分藏在口袋里,明天饿得紧的时候再吃。 从山坡下来正准备继续练弹弓,耳边乍然响起利刃划过长空的尖鸣声。 陈美回眸,一支利箭直射面门。 那半秒,脑袋近乎空白。 回神的时候她已经瘫软在草地上。 “别动。”姜淼喊出声,手上又是一箭射过来。 陈美惶惶屏息,跟着箭的方向扭过头,看见一条脊背有花纹,近乎全黑的大蛇脑袋和蛇身七处被两只箭死死钉在地上。 按说这样的箭插着它早该死了,可头尾中间粗壮的蛇身还顽强扭动着,再一次将陈美吓得恍惚。 “你别怕,这是乌梢蛇,没毒,就算被咬也不过一个伤口。” 姜淼走过来,丢下一句,也没管她,径直奔着粗壮的乌梢蛇去,眼底还冒着精光。同样兴奋的还有旁边蹦得老高的肥兔子,几欲想上前抓咬蛇身,却又被挣扎扭动的蛇身唬住。 被大蛇吓了这么一朝,陈美半分拿起弹弓的力气都没了。 “我去河边处理这条蛇,你要不要一起?可以学学怎么处理,万一以后你又遇见蛇了呢。”姜淼没打算分她蛇,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跟她学习学习怎么剖蛇还是可以的。 陈美:…… 还是不要再遇见了。 陈美难为情地别开眼,后怕地蠕了几下唇,才道:“我没力气了,你能拉着我走吗?” “好说。”姜淼拔掉蛇身的箭矢,一手提溜蛇,一手提溜恍恍惚惚的陈美,轻车熟路来到不远处的河沟。 到达河沟,拂面的寒风虽有些刺骨,但月亮在上,清辉在下,将河边拖拽出一条长长的晶莹亮闪的白裙,漂亮到让陈美可以忘却前不久的恐惧。 姜淼以为她还在回神,在石头上放下她后,抱着蛇高兴地奔向河沟,落下来的蛇尾跟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 陈美表情凝住……好吧,还是闭上眼睛。 “三水,好饿好饿好饿。”肥兔子蹲在一步之遥的干净石头上当监工,“我要吃头和尾巴。” 姜淼握着一小根槐木,用柴刀将一头削尖,然后举起槐木,尖刃向下,一把稳稳插住蛇头。蛇头固定好后,两手微微用力拉扯蛇皮,使其跟蛇头分离,而后又将蛇胆取出,再剁掉蛇头和蛇尾扔给肥兔子。 陈美活了十几年,第一次见现场杀蛇剖蛇,冷静淡定,娴熟厉害,让人难以想象她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同样的岁数,有的人能面不改色徒手杀蛇,有的人只能靠撒娇耍痴向妈妈和奶奶要吃的,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她弟弟陈东升真是个小废物。 好吧,她也不遑多让,是个只会读书的大废物。 思绪乱飞的间隙,姜淼忽地抬头望向她,“你、不吃蛇吧?” 再多看一眼就要掉鸡皮疙瘩的陈美脑袋摇成拨浪鼓。 姜淼咧嘴笑开,露出小白牙,“那蛇归我,斑鸠归你。” “这、是你打到的,你不要吗?”陈美眼里流出一丝馋光,一丝期冀。 “斑鸠随时能打,这么粗壮的大蛇难见,今天能有这个收获多亏了你在,我当然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姜淼处理好乌梢蛇用草叶编藤包起来,顺便用多余的藤子缠住斑鸠两只脚,“斑鸠的做法我跟你说过,你记住了吗?” 陈美接过斑鸠,心潮澎湃,干疼了半下午的嗓子似乎都好了起来,“记得,谢谢你。” “小事小事,下次你还想进山的话可以找我。”万一下次陈美还能遇见蛇呢,她岂不赚大发啦。 明确好蛇和斑鸠的归属,姜淼将削好的弹弓把子一起递给她。 “你要的弹弓做好了,还差皮筋,捆头发的皮筋是不行的,你最好找修鞋匠换一段牢实的橡胶,或者找卫生点的汪医生要点输液管子。找好材料后,你自己绑上也行,找我帮忙也行。” 陈美泪汪汪地接过,感谢。 她在陈家从未体会到的可依靠的感觉,今天几次都是姜淼带来的。 她真的好强好厉害,若自己有她这样的妹妹,该有多好。 第140章 香香的赵知青 陈美寻了条小路回家,临近家门前,她解下一只斑鸠藏在树底下,拎着仅剩的一只回了家。 “三姐!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刚迈进屋子,陈东升的大嗓门惊呼响起。 陈美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可陈东升属过境的蝗虫,眼尖地窜到身后抢过了斑鸠,咋呼道:“三姐,你打的?” 吹了一下午冷风,早头疼不行的陈美耐着性子,压着声音提醒,“东升,你小点声。” 陈东升紧张地闭上嘴,环顾四周,拉着陈美来到后院菜地,一副商量的口吻,“四姐,你好不容易打到斑鸠,带回来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奶奶满心眼只有大伯家的小天,你拿回去她肯定只给小天一人吃。” 陈美迷茫状,喃喃道:“小天哥哥对我们挺好的,他吃肉我们可以喝汤呀。” 陈东升简直想敲开自己三姐的猪脑子,真是读书读傻了,竟然会说出这种冰冷的话。还好有他这个弟弟在,他可不能放任三姐那么傻乎乎地把肉送上门。 “我的好姐姐,你最近瘦了不少,这鸟肉你还是自己吃,自己补一补吧,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陈东升嘴巴上义正严辞,眼睛一点没从斑鸠上离开,他知道,善良大方的三姐看他这个样子一定会喊他一起吃。 陈美瘦巴巴的脸上露出挣扎,好一会才说:“东升,我一个人吃过意不去,可能会内疚得晚上都睡不着,要不你跟我一起吧。” “好啊。”陈东升答应得太快,赶忙缓了缓语气,嘿嘿笑道,“我其实也想吃,还好三姐心疼我。” 陈美笑了笑,“那我先去处理斑鸠,东升你回家拿点盐巴和小刀,我们在旁边池塘口碰面。” 陈东升兴奋地点头。 陈美又说:“多拿一点,我最近在练习弹弓,以后学会了肯定能多打几只鸟给你吃。” 陈东升听完高兴得找不着北,两只小短腿迈得飞快。 哄走陈东升,陈美泄力地坐在田边,仰头静静望着满天星,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姜淼举着弓箭,自信果敢的模样,那么的让她心神向往。 而她只能靠着诱哄陈东升才能安全得吃到肉。 没关系,拉了陈东升入伙,就算未来偷盐巴偷刀的事情败露,他也得一起打掩护。若敢卖她的话,她可不会像软弱的陈雪只会埋怨哭泣,她定会狠狠从陈东升身上咬下一块肉。 安慰好自己,陈美向着约定好的池塘边去。 这边,姜淼抱着处理好的蛇肉来到赵以忱门外。 蛇肉难得,担心自己半吊子手艺糟蹋肉,还是请以忱哥来做。 敲门声响起时,赵以忱刚痛快洗了个澡,换上干净厚实的棉衣,打开门的瞬间带着桂花香的热气盖了姜淼一脸,她在寒风中忙乎了一个下午和晚上,猛然被热气一熏,不禁打了个激灵。 “以忱哥,你好香。”姜淼嘴巴快。 赵以忱猛一下红了脸,对着门外存在感极强的寒气有些不自在。 “奥!我是说你的屋子好香,还是桂花味的。”姜淼脑子追。 赵以忱将她迎进来,握着她的手腕,跟抓了一截冰似的,也顾不上自在不自在,忙扯了张毯子披到她肩上,“去哪里了,手冷得像块冰……屋里的桂花香不是你之前送来的干桂花香包吗?一直挂在衣柜上,大概被热气一熏,熏出味道了。” 姜淼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求表扬似的举起怀里的蛇肉,“猜猜这是什么?” 赵以忱嗅到草藤子包裹着的腥味,眼皮一跳,觉得此刻姜淼的一举一动仿若白渊附身,白渊也是这样魔鬼式缠肉,肉的腥味和青草味道混成一团,回回都让人难以接受。 “你别动,我来。” 害怕姜淼抱着肉扑到他新换的棉衣上,急忙伸手握住她的双肩定住,而后捧着绿色一团放到桌子上,又给她打来热水,抓着她染足了腥味的手涂了层肥皂,一顿搓,一阵洗,直到闻不见她手上的味道才作罢。 姜淼笑眯眯地注视着以忱哥用帕子裹干她的手,她忍不住把手贴到鼻子底下,小巧的鼻翼动了动,轻快道:“香香的,有桂花味。” 赵以忱:…… 肥皂洗的手,哪来的桂花味。 第141章 好伙伴 打开已经血呼啦的草藤,里面是斩断处理好的蛇肉。 谁家小孩这么勇啊。 “你一个人进山打的蛇吗?”赵以忱问。 姜淼在矮一截的板凳和高一截还软乎的床铺上,选择了坐在床边边,两只脚来回晃着,听见他问,便轻描淡写道:“我跟陈美一起去的,陈美,学校里的同学,你可能不认识。当时这条蛇差点就吐信子咬到她,多亏我连发两箭,命中七寸救了她。” 她说得轻飘飘,可赵以忱见看这处理好的蛇肉快赶上小孩手臂的粗细,心里忍不住替她感到后怕,“太危险了,你怎么不——”正要问她怎么不喊自己一起,耳边细细碎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本来想喊你一起去的,可是养殖场的事情那么多……别人不知道,我知道,葛家湾能够开办竹鼠养殖场是你全程参与,推动下来的,秋后入冬这一批的繁殖质量更是关系到明年我们还有没有这个养殖场。” “我听葛表叔说,竹鼠养殖整个县里市里都没有先例,每个环节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如果没有你以前在书上看过的经验,他们只能傻子抓瞎子。而且,我平日里上学上工都能听见他们夸你,感谢你,说你才是真做到了知识青年下乡建设农村,给队里搞了个副业,还多了好几个岗位。” “不知道为啥,明明是夸你的,我听着也觉得开心得不得了,恨不得回回能把他们夸你的话,马上告诉你。可事情有轻有重,我不敢太过打扰你,再说,上山对我来说没有难度,我连蛇都能射中,谁还能伤害我。” 赵以忱垂眸注视着她,张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小丫头怎么能这样贴他的心,又这样懂事的让他心疼呢。 赵以忱伸手拍了拍她毛绒绒的头顶,说道:“过年前我跟文书记要去一趟市里,你跟我一起去,我忙完带你在市里逛一逛,要不要?” 圆溜溜的一双眸子瞬间点燃光芒。 “要要要!” “行,那我先处理这个蛇肉,你想吃带汤的,还是红烧的?” “炖汤吧,给你补补身体。我听大牛嫂子说他儿子结婚后身体虚的上工都上不了,后来就是吃了两顿蛇汤给补回来的,你在养殖场那么劳累,你多补补。” 赵以忱:(′?_?`)他或许还不需要。 蛇炖汤的话,有鸡最好,能够搭配做龙蛇汤。 但现在家家户户都靠鸡屁股下蛋,不是家里生娃或者生病的话,没人轻易杀鸡来吃。 那就用最朴素最简单的炖法。进一步处理蛇肉后,用姜葱料酒一同放进大锅里,大火烧开,再慢慢文火炖煮,煮好放点盐、胡椒粉即可。 赵以忱屋子的灶就专在门口砌的,一面靠墙,两面用棍子圈了篱笆挡灰土,前些日子温度降下来,他又编了两张竹篱笆围上,以确保冬天在外面做饭不会太冷。 此刻,两人紧挨着没贴篱笆的那面,一个烧火,一个做饭,也幸好灶台做的大,不然还真挤不下两人。 灶洞里都是干柴快,添了一回就能够燃烧很久,赵以忱让姜淼进屋里去,他给她装火盆,姜淼非不干,要坐在小凳子上跟他聊天。 蛇肉炖煮着,又再蒸几个二合面馒头,一会儿的功夫,蛇肉的鲜香味和馒头面香味便窜了出来。几张篱笆挡不住肉的香味,随着寒风传了出去,没一会,带回来了左右两边邻居家的稚儿啼哭声。 聊天的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听着耳朵两边威力十足的哭声,不约而同笑起来。 南方的冬天,总是比较阴冷,即便把家里所有的棉衣穿上,骨头缝依然感觉被寒风偷袭,再说,农村的小孩一件棉衣穿一个冬天,穿了一个冬天又是一个冬天,而今年的冬天棉衣里的棉絮早结成硬巴巴的石块,那湿湿坠坠的感觉,就跟兜着半袋子石头。 陈美吸溜两下鼻子,裹紧身上硬邦邦的棉衣,重新在没有雪铺着的草地上蹦起来,多蹦蹦,身体总能热起来。 最近一段时日,她跟着姜淼上了五六次山,打中了两次小野兔。 两只小兔子太小,肉少,想养大养肥了再吃,可她没有姜淼家那样的条件,又养兔子又养狗,为了不让自己辛苦打中的猎物变作陈家人的盘中餐,陈美自己在山脚下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烤了兔子,半熟不熟的吃进了肚子里。 除了打野兔,她还跟着姜淼一起捡了不少枯死的大树兜子,树兜子带回家,陈家人很满意,奶奶在饭桌上夸了她几句,说眼里有活,陈母高兴地催她再出门捡点樟树兜子,那个烧火烧得旺,味道还清香。 陈美不想捡树兜子了,她想继续跟着姜淼打肉。 不是她想赖着姜淼,而是山外面几圈的动物和野菜早被其他人弄干净了,只有深山里面些才有货,她一个刚学会弹弓的人,没有姜淼带着,深山里不敢踏足一步。 好在姜淼可怜她,没有拒绝她的跟随。 视野里出现穿着花棉衣的姜淼,陈美举着手喊:“姜淼,我在这里。” 姜淼两手揣兜,肩上的背篓随着她的脚步一起一落,一起一落。 “你怎么来这么早?” 陈美不好说自己是被妈妈赶出来的,扬起一个还算明媚的笑容,“好几天没有上山了,想早点来,早点去。” 姜淼便说:“那你下回可以来我家里找我,我一到冬天就容易睡过头,正好你喊我的话,我们可以早点出门。” 陈美满心的欢喜,“好,下回我叫你起床。” 姜淼故作成熟的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心里因为从此刻开始她将多了一个好朋友,小伙伴的喜悦大概只有窝在她棉衣口袋里的肥兔子知道。 奥,不,肥兔子窝在里面睡着呢,它也不知道。 那这将是姜淼一个人的小秘密。 第142章 有人走丢了 既然已经将陈美纳入朋友行列,自然要带她去好地方。 冬天山里的野菜并不少,姜淼带着她走得这条路少有人来,马齿苋,荠菜,水芹菜,鱼腥草,各个地方泱泱长了一片,一会儿的功夫,两人挖了小半背篓。 除了野菜,姜淼还在矮小稠密的丛林里,找到了被野草覆盖挡住的冬蘑和侧耳菇。蘑菇是肉以外姜淼最喜爱的,因为蘑菇味浓,有嚼劲,做法还多样,无论怎么做都鲜都好吃,的确对得起它“素中有荤”的名号。 挖完野菜蘑菇,早先还冷得不行的陈美已经冒出了一身汗。 “再走不远,有个凉水洼,里面是山泉水,喝起来味道甜甜的,你想去尝尝吗?”不知何时两人并行走到一块,姜淼侧眸时看到她累得红扑扑的脸,便想起了那个尝过的山泉水。 陈美自然是听姜淼的。 两人来到凉水洼,互相浇水洗了洗手,而后才用手捧着甜滋滋的山泉水喝进嘴里,虽然冬天的山泉水可以说有些冰了,但小口小口啄饮仍有别样的风味。 陈美喝得爽口,抬头对着姜淼露出惬意一笑,视线落到姜淼身后的草丘,一抹棕黄色毛绒绒的东西正贴着青黄的草地伏地而走。 是什么动物?她不大能看出来,但也知道是肉啊! 陈美担心出声吓跑它,只敢伸手扯了扯姜淼的衣袖,眼神示意后方。 姜淼轻慢地扭头。 黄鼠狼! 黄鼠狼爱吃老鼠,每到春耕夏收秋忙的季节,田里边或者堆放秸秆的草垛经常有老鼠窜行,相应的黄鼠狼也经常出现在大伙视野里。光是姜淼就见过不少次。 村里老一辈的人比较忌讳黄鼠狼的传说,路上遇见黄鼠狼,还会拉扯同行的人给它让路,年轻一辈不搞封建迷信,基本上来一个抓一个,黄鼠狼全身都是宝,怎能眼睁睁放过。 眼前这只黄鼠狼距离稍远,只能试试。 姜淼将手慢慢伸进旁边背篓里,拿出弓箭。 拉开弓弦,黄鼠狼旁边陡然冲出来的一个身影,而她已经箭在弦上,只得立马偏了几分位置。 “陈雪!”陈美看到那人背影时一声惊呼。 黄鼠狼应声而逃,射出的那支箭擦着陈雪脸颊呼啸而过,插在草地上。 陈雪吓得一声尖叫,摔坐到地上。 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妹妹,但毕竟是一家人,陈美快速向着她跑去,抓着她的手臂扶起来,“没受伤吧。” 姜淼把插在地上的箭收回,走过来问道:“陈雪,你怎么在这里?” 陈雪愤愤地从陈美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没好气道:“你眼瞎吗?没看见我都摔地上了。还有,谁让你出声的,你吓跑了黄鼠狼,你赔我!” 她跟了两人一上午,看陈美和姜淼一直挖野菜早不耐烦了,想负气离去,又觉得亏。 前段时间,陈美不知讨好谁得了好处,隔三差五往家带麻雀斑鸠,明明就是一个只会读书的呆子,却在陈家的地位日益增高,连奶奶也天天把她挂在嘴边,她要再不做点什么,以后家里最可怜的便只有她了。 没想到,她竟然跟姜淼混在了一起。 姜淼……姜淼……什么时候跟陈美这样要好了,明明自己以前求她帮忙,她连一个眼神也不给自己,如今却好得跟陈美这个书呆子穿一条裤子。 看着就生气! 憋着这股气,她不远不近跟着两人,见两人还互相浇水洗手,嫉妒得只能拿路边的野草撒气。 不过老天爷是可怜她的,竟让她发现了草丘上的黄鼠狼。待她抓住黄鼠狼,定要姜淼和陈美刮目相看。 可是这一切都被陈美毁了! “我追了好一会的黄鼠狼,被你吓跑了,你必须赔我,你现在不是会打麻雀斑鸠吗?你赔我两只斑鸠,我就原谅你。”陈雪鼓着脸,对着陈美颐指气使。 陈美皱着眉头没说话。 姜淼上前一步,挡在陈美面前,讥笑道:“你追黄鼠狼?我在这儿呆了这么长时间一点没听见你的脚步声,转头看黄鼠狼的时候也没见你出声,偏偏等我弓箭搭好的时候你窜出来想抢它?” 陈雪眼神飘忽,不敢看姜淼。 “你一直跟着我们?”姜淼打量她几眼,又开口问道。 陈雪声音渐弱:“我、我……我没有,这山这么大,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说我跟着……你们。” 姜淼不信她的话,要不是肥兔子一直在睡觉,早给陈雪抓个现行。 算了,陈雪是陈美的妹妹,给她个面子。姜淼抱着手,仗着自己高出一截的身高,一点一点俯身逼近她,冷眼小声威吓,“下次再跟踪我,一定揍死你!” 陈雪:\(◎o◎)/! 好汉不吃眼亏,姜淼搞不过,她还能搞不过陈美吗? 看她回家不给陈美好好告一状。 陈雪气咻咻得瞪了两人一眼,拔腿便跑,生怕姜淼追上来。 很快,她跟黄鼠狼消失在同一方向,陈美猜想她大概对那只黄鼠狼没有死心,心里有些担忧,喃喃低语,“希望她别出事吧。” 陈雪这么一打岔,姜淼没了继续在山里晃悠的心思,和陈美一人抱着一捆干柴便下山回家了。 中午吃过饭,肥兔子依旧睡得香甜,瞧了一会,姜淼也冒出困意,正要掀开棉被补觉。 “砰砰砰!” 院门被人重重敲响,伴随着吆喝声,“姜淼,姜丫头!” 姜淼重新穿上棉衣,穿上棉鞋,跑出去开门。 “姜丫头,你不是经常往山里跑吗?走,赶紧帮忙走一趟,有人在山里走丢了。”葛有根着急说道。 走丢了? 姜淼以为他说的是陈雪。 到达山脚下见着二十来号人,更多的还是知青同志时,才知自己想错了。 不是陈雪走丢,是知青走丢了。 第143章 徐知青失踪 见姜淼出现,和知青站一块的云苓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葛队长应该是希望我帮忙带路,云苓姐,哪位知青不见了?” “徐琪琪。” 姜淼愣了一瞬。 云苓三言两语讲了遍知青点最新发生的事情。 凌霄和顾月红谈对象后,徐琪琪一直对顾月红紧咬不放,处处找茬,顾月红被她激起了逆反心理,反倒对凌霄多了几分真心,几个月相处下来,两人决定结婚搬出知青点。 可怜徐琪琪内心还抱有跟旧爱复合的念头,听到这个消息,受了刺激,甩了顾月红一巴掌,跑了出去,按此刻的时间算,已经失踪两天一夜。 有社员曾看见徐琪琪进山的背影,他们猜测人肯定是在山里迷路了,大伙下乡这么久对山里的传言也七七八八听了不少,不敢再耽搁,上报葛队长,这才有了现在大伙集合准备进山的一幕。 “葛队长,还要再等谁,我们能进山了吗?” 说话的人是凌霄。 他脸上的急躁和担忧不作假,比起旁边的其他知青,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异常。 大伙有些搞不明白,不是说凌知青跟顾知青都准备结婚了吗,怎么看着凌知青更把徐知青记挂在心里。凌知青旁边的顾知青则挎着一张脸,跟谁欠了她千儿百万似的。 啧,这三人真是复杂。 葛有根蹙眉,“松萝岭地势复杂,山雾极重,还有野兽出没,没有熟知路况的人带,很容易在山里面迷路,徐知青可能就是这种情况,我们也希望最好是这种情况。等会民兵队的同志过来,我会让大伙分批次沿着不同方向出发,凌知青,我不太建议你们上山——” 凌霄急不可耐打断他,“葛队长,我身为知青点的组长,对知青安全负责,肯定是要去的。” 葛有根扬声怒斥:“你既然知道自己的组长,为什么知青昨天失踪的事情今天才来报备?不管你们各自怀着什么心思,在我葛家湾的一天就要遵守葛家湾的规矩。” 凌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型摇摇欲坠,葛有根斜睨他几眼,心里对这位他亲自选定的组长十分厌烦,一个大男人在两位女同志之间摇摆不定,舍不得其中一位毫不保留的付出偏袒,又舍不得另一位出色的外貌和背景,两头讨好两头想要,真是想得好。 等这事儿解决,就罢了他的组长职位! “我会分四个队伍,每个队伍最多两位知青,最好是男同志,你自己去跟他们商量好,一会儿民兵队过来,我们立马出发。”扔下这句,葛有根懒得再看他一眼。 凌霄失魂落魄找到知青们告知这个消息。 祝宇说:“我们男同志去吧,女同志们回去等消息。” 周紫芙立马说:“我也去,徐知青失踪了这么久,肯定又冷又饿,可能还受伤了,有个女同志一起也方便点。” 祝宇还想说些什么,周紫芙一双大眼睛圆溜溜望着他,他知道她脾气的,有点小拗,既然她要去就去吧,自己一身力气,还会点手脚功夫能保护好她。 “你说的对,那你一起。” 周紫芙圆溜溜的眼睛瞬间弯成月牙。 祝宇:“杜若,大海,你跟我们一起,其他人呢?” 顾月红目光落到凌霄身上,没有说话。 跟在她左右的两位女知青向来以她的行动为准。 一位说:“我们就不去拖后腿了,我们在知青点给你们烧好热水,做好饭,你们晚上回来就能吃。” 另一位说:“月红,你也留下来吧,找人这种事情,让男人去做就行,你不是这两天身上不舒服吗?正好休息休息。” 确实,她这几天正是来葵水的日子,以往这个时候凌霄都会守在她旁边,帮着上工干活,或是熬一碗红糖姜茶递给她,又跟她聊趣事儿转移她注意力。 可自从徐琪琪跑出去,他就跟丢了魂似的,哪里还记得她的身体情况。 难道她还比不过貌若无盐的徐琪琪吗? 顾月红再一次被激起对男人的胜负欲,不就是找人吗?她要去,不仅要去,还要跟凌霄一起,监视他全程的行动。 “徐知青失踪,是因为我跟凌霄要结婚的事情,原本我还有些生气她打我一巴掌,可又想起她现在在深山里受的苦,也就原谅她了,我要去找她,得到她的原谅,让我跟凌霄能够好好在一起。” 顾月红说得很是自责,也让大家想起了这件事情的开端。 凌霄和顾月红要结婚,买了喜糖分给大家,原本高兴喜气的氛围被徐琪琪的突然闯入打断,用难听的脏话大骂顾月红,甚至像个疯子一样想打人,要不是那会大家拦了一把,顾月红可不止只挨一巴掌。 突然觉得徐琪琪有些任性了,相比之下,想求得徐琪琪原谅的顾月红更显度人之量,大伙的心也偏向了她。 “顾知青,你跟凌霄组长谈了这么久的对象,结婚很正常,没有错,你千万别把这事归自己身上,说不定这场失踪就是徐琪琪自导自演,想让你内疚让你把凌霄组长让出去呢。” 凌霄被说得都恍惚了一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早拒绝了徐琪琪的好意,是她一直死缠烂打,给他送东西,他能怎么办? 凌霄重新抬眸注视她,“月红,我跟徐知青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乱想。但徐知青是我们知青队伍的一员,她受难了,我作为组长不能视而不见。” 顾月红温柔地抓着他的手,“我懂你,我陪你一起。” 两位情侣诉起衷肠来一点不避嫌,知青点的其他人觉得有些饱,而云苓和姜淼有些想吐。 云苓靠近姜淼低语,“太假了,男人真是太假了,我都瞧见好几回徐琪琪给他送礼,他明明一个不落的接下了。” 姜淼不知情内情,纯粹是觉得两人言行太过违和,所以想吐。听见云苓的话,更加想吐了。 经过一番恶心人的表演,知青这边的人可算是定下了,恰好这时民兵同志们也赶了过来。 寻人队伍如葛有根所说,分了四个队伍,凌霄和顾月红在一块,祝宇和周紫芙在一块,云苓和杜若在一块,姜淼也在云苓的队伍里。 每个队伍由进山做过任务的民兵同志带队,中间是知青和社员,最后是干部们。 愈往里走,空气愈发冷寂,前方的树林石壁在薄雾暗沉里投下浓重的阴影,寒风穿过时带起一片片沙沙的声音,让人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蹑手蹑脚的靠近。 不知怎么的,大家只觉得更冷了。 好在一路都没停地走,没停地叫徐知青的名字,片刻后,身上又暖和起来。 “下雪了。” 队伍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第144章 进山找人 往日熟悉的山林一点点变得陌生起来,那是当地社员都不曾踏过的区域,只有一些老猎户或者民兵同志们执行任务时才会走的路。 当然,还有姜淼这种胆子大的小孩,和白渊那种脑子有点问题的少年。 “哎,你说徐知青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她往山里跑干什么?人搞丢了不说,还连累我们进山找她,山里毒虫野兽这么多,万一运气差被咬了,咋办?” “葛队长不是给我们一人发了个药包吗?他说是专门找老猎户和汪医生一起配置的,民兵同志们一直用的就是这个,你就甭操那么大的心,反正走这一趟三十个工分少不了。” 那人啐了一声,有些不满道:“这可是把命系脖子上的事,三十个工分,现在想想,真是划不来,再怎么也得一百两百工分吧。” 另一人呵呵笑之。 “嘿,老表,你怎么不信我说的,前些日子我听隔壁陈猎户说,他们一起进山的有人被大蟒蛇搅走了,现在都没有找到,你说徐知青会不会也遇见那条会吃人的大蟒蛇了?” 走在后面的云苓和杜若神情骤变。 走在最前面的民兵同志回头道:“放心,我们目前走的路是安全的,大蟒蛇不会有。” 他们目前走的区域,都是被“清扫”过的,安全界碑那里也打了桩,拉了防护栏,大型野兽过来的比较少,当然不排除有的存在,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出来,不然搜救队立马就得散。 “嘿,胡家小子,你手里有木仓杠子你当然不怕,你要把那东西给我,我也能在山里横着走。” 民兵同志露牙一笑,“叔,我就算给你,你也不会使啊,到时候真遇上什么,你误伤自己误伤他人就不好了。” “哼,反正这趟我觉得来得不值,你既然是带头人,一会儿回去你让葛队长给我们涨工分,或者让姓徐的知青给钱。”那人哼哧的说完,甩着脑袋鼓动另外两个社员,至于身后的知青,一个眼神都没给。 而落在最后的干部,是新来的仓库保管员,没什么权威,不敢说话。 半晌过去,没人再跟他搭话,他哼哼两声也不再说这些了,只是喊徐知青三个字的嗓门更加粗犷有力了些。 眼看着日色渐沉,遮天蔽日的山林能见度也下降,民兵同志叫停队伍,开始往另一个方向折返。 等他们到达的时候,汇合地点已经到了不少人了。 初次搜救无果,干部们也不能让身无长物的大伙继续干,只能先打道回府,跟民兵队再商量。 姜淼把云苓送回去后,回家吃了个饼,带上姜麒麟和睡醒的肥兔子往干部办公室去。 果然他们已经在计划第二轮搜救了。 “葛表叔。”姜淼喊出声。 大伙闻声看过来,只见姜淼和她的狗出现在门口。 “哟,姜丫头,怎么感觉你这狗又大了不少?” 姜淼咧嘴笑笑,“姜麒麟现在很厉害的,我带它过来是想让它一起参加搜救。”说完,一直保持安静的狗子汪汪叫了两声,深邃犀利的眼睛直直盯着众人。 众人:这狗还挺凶。 葛建设走过来摸了把狗子,见它看着凶,但并不冲动乱咬,便应声道:“好,我们带着它一起去。” 姜淼抬头道:“还有我。” “你,要去?”葛建设问。 “不行,晚上进山太危险了,你不能去。”葛有根道。 姜淼继续争取,“姜麒麟是我带大的,我可以跟它沟通,可以更好的找人,而且表叔你知道,我经常进山,山里面我也去过的。” “而且,我夜视还不错,还会射箭,如果出现紧急情况,我就爬树上,远程协助你们。”她转头对上葛建设深深的目光。 片刻后,葛建设答应了,葛有根黑着脸,想说的话只能咽了回去。 于是,搜救队再次出发,这次主要是民兵同志为主,外加凌霄和祝宇,葛有根和队里的老猎户。 姜淼怀揣着肥兔子,身边跟着狼狗模样的姜麒麟,安全感十足。 “兔子,有感知到徐知青的存在吗?” 肥兔子在脑海里回应:“没有,不在这片。” 夜幕低压,时间一点点流逝,大片大片的雪落下来,逐渐在地面,在树梢上,在草叶间铺成白色一片。 面对这样寒冷恶劣的环境,搜救队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直到一个分叉口。 老猎户的狗和姜麒麟一起停下了脚步,分别朝着两个方向汪汪叫。 老猎户惊喜道:“在这边,大龙肯定闻出来了。” 姜麒麟对着姜淼汪汪两声,又对着老猎户名叫大龙的狗汪汪好几声。 它的意思是,老猎户和这狗说的是错的。 姜淼拍了拍它的脑袋,别急。 “队长,怎么办?先去大龙这边,再去姜麒麟那边?”一位民兵同志问葛建设。 “建设大哥,时间紧迫,我们分两队吧。”姜麒麟的反应,肥兔子也印证,右边方向有徐琪琪的气息,她自然要往右走的。 葛建设点头,重新分了人头,葛建设,胡海滨,也就是第一次搜救姜淼队伍的领头人,两人各带一队,分别向两个方向去。 葛建设跟着老猎户,带着三人一知青向左而去。 走了几十米,大龙忽然停下,拱起背,示威的嗡嗡嗡叫起来。 几人同时眉眼一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老猎户拉着绳子,大龙却站定在原地不走了,再拉都不走了,依旧犬发直立,全身都是战斗状态。 老猎户下巴抖了两下,说出的话也打着颤,“建设啊,不能过去了,大龙不敢动,肯定那个方向有野兽啊,要不我们回去吧,现在跑还来得及。” 几位民兵同志不约而同握紧木仓,以背向后,围成圈,将老猎户和凌霄圈在了安全区域。 死寂幽暗的山林里,只有微弱的手电光回来扫。 手电未扫到的区域,忽然多出了一盏又一盏亮晶晶的小灯笼。 大龙嗡嗡声消失,尾巴夹了起来,在逃跑和战斗中选择了将脑袋埋进老猎户两腿之间。 第145章 找到徐知青 胡海滨带着姜淼几人向右上而去,没一会儿姜淼和姜麒麟走到了队伍前面,速度极快地奔着某个方向,就像她已经笃定徐琪琪在某个位置。 胡海滨狐疑地望着她的背影,最终将这归咎到了她的狗身上。 “哇,这条路前边有条大蟒蛇。”肥兔子从姜淼棉衣领子里探出了兔头,耳朵摇了摇,显然对大蟒蛇很有兴趣。 姜淼脚步猛地定住,姜麒麟亦然。 “下次再打蟒蛇给你吃,还有哪条路能通向徐琪琪的位置?” “从右边这个草林穿过去,有个河沟,她就在那。” 胡海滨见她停下脚步,问了句,“小狗失去方向了吗?” 姜淼抬眸向旁边一片半人高的白芷林,悄声道:“有近路,我们从这片白芷穿过去。” 胡海滨有些犹豫,这些区域他们没有来‘清扫’过,危险未知,走这种草木茂盛的地方也容易踩空,但现下的情况容不得他纠结,与她定睛一眼,胡海滨对着另一位民兵同志和知青祝宇说道:“从这边走,你们跟在我身后,保持两步距离。” 几人没入一片白芷林后,一条足足手臂粗的大蛇拖着长长的身子灵活迅速地来到刚刚几人停留的位置,阴寒的蛇眼盯着里面颤动的白芷叶,不时吐吐蛇信子。 胡海滨越走越深,视野也变得更加困难,祝宇有些胸闷,抬头仰天呼吸几次才好了一点,他望着高处星星点点的白花,下意识开口道:“那是什么花?” 姜淼瞧了一眼,“乌桕树,不是花,是果子,冬天的乌桕树就像开花一样。” 祝宇长舒口气,“真漂亮。” 刚说完,啪啦一声,走在最前面的胡海滨衣角踩空滚了下去。 “胡哥!”另一位民兵同志吓得直叫他的名字,“你还好吗?” 姜淼一口气也提了上来,肥兔子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徐琪琪就在他掉落的位置。”脑海里的声音说完,胡海滨惊喜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找到了,人找到了,齐耳短发,一米五左右,脖子上系着红丝巾,是她吗?” 祝宇听见红丝巾,回道:“是的,徐知青昨天一早就是洗了一条红色围巾。谢天谢地,可算是找着了,胡同志,她人还好吗?” 胡海滨声音有几分严肃,“人还有气,额头和脚踝有外伤,应该是摔下来的时候摔晕了,额头很烫,不知道烧了多久,得赶紧送医院。”他将徐琪琪抱起,用绳子捆在怀里,又喊另一位民兵同志扔绳索下来。 姜淼、祝宇和另一位民兵同志费了九牛之力终于将两人从崖沟拉上来。 找到人,大家心里也没那么沉重了,准备加快速度下山去卫生点。 回到之前的岔路口,姜淼提议让他们先送昏迷的徐知青下山,她去通知另一个方向的葛建设等人,胡海滨心里犹豫,转念想到这一趟还是姜淼和她的狗出力最多,便同意下来。 待他们身影消失后,姜淼赶忙问道:“你刚刚说大蟒蛇去建设大哥那条路了?” 肥兔子鼻翼一直颤动,很兴奋,“是的是的,三水,除了大蟒蛇,那边还有野狼群。” 姜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直奔大蟒蛇方向。 姜淼到的时候,葛建设和六只野狼正在交战当中,另一位民兵同志则护在腿脚发软的猎户和凌霄知青旁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与一只狼对峙,而在不远处地面上躺了足足有八只半死不惨的野狼,血迹集中,姜淼猜测应该是他们先用木仓打死了一批,也是这行为激怒了余下的野狼。 第146章 深山危机 野狼以群体形式捕食,狩猎中会协同作战,分工明确,它们分辨出几人中战斗力最强的是葛建设,所以集中围猎他,剩余一只则采用疲劳战术耗着另外三人的行动力。 姜淼射出一只箭命中余下的那只野狼下腹,本想射它脑袋的,但是野狼跟民兵同志离得太近,她担心射到自己人,只能选择保险一点的位置。 野狼中箭受伤,民兵同志快速反应过来,挥着匕首而上。 第二箭射中葛建设右边一只野狼。 第三箭射中左边一只野狼。 正欲搭上第四箭,肥兔子一声尖叫,“三水,大蟒蛇来了!” “簌簌~嘶嘶~” 听着身体攀过草木树叶的动静就知道是个大家伙。 可算把你等出来了。 姜淼也没想到,自己赶过来的速度竟然比大蟒蛇还快,她有肥兔子抄近路,大蟒蛇曲曲索索的,现在才到。 肥兔子又叫了一声,“它来了!” 而后迅速缩进姜淼棉衣里。 姜淼回身,眯眼侧听,寻找大蟒蛇掩身的位置,然而入目皆是一片的幽暗,她只能闭上眼睛,靠听辨位。 是这儿? 还是这儿? 姜淼睁开眼,却见大蟒蛇探着脑袋,吐着信子,朝着她的面门而来。 姜淼大惊。 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你奶奶的!”竟然用尾巴制造声音声东击西骗她! 手上的箭慌乱射出去,不仅没中,还被冰凉的蛇信子舔到了手背,吓得她手里的弓箭掉落,整个人后仰,本想后空翻跳下去,却手忙脚乱,鸡毛乱飞,啪一下摔到地上。 “汪汪!” 眼见蛇脑袋又冲着她来,姜麒麟凶狠得冲了上去,咬住它的脖颈不松口。 奈何大蟒蛇体积大,尾巴长,对着姜麒麟又是甩又是缴。 葛建设又急又怕地喊道:“姜淼!” 边上的老猎户和凌霄早吓得手脚并用地往山下逃,只有民兵同志冲过来拉起了摔得晕乎乎的姜淼。 “汪汪……”软绵绵的两声,是老猎户的狗,大龙,它竟然还没走。 大概是见同类姜麒麟被困,想救它。 但常年跟着老猎户养成的软性子,让它怕地四肢忍不住的后退。 姜淼被扶起来,见着姜麒麟身躯被蛇尾缴得愈发紧,不禁心跟着皱起来,伸手从怀里一掏用力扔过去,拍了一下民兵同志手臂,“民兵同志,借用一下你的刀。” 握紧从他手里抄来的匕首,姜淼一脚蹬着树干,于肥兔子后一步冲过去。 肥兔子在半空中发出激烈的鸣叫,惊的藏了一晚上的鸟儿四处乱飞。 啪叽,肥兔子重重落到大蟒蛇头顶。 紧接着,飞跃过去的姜淼抱住下落地肥兔子,扬起的匕首插入蛇颈部三寸左右的位置,姜淼能感受到大蟒蛇动作一瞬间的滞缓,但这远远不够,挣扎的大蟒蛇试图甩掉后脖颈的匕首,连带着把姜淼一起甩了出去。 压到了想帮忙的民兵同志身上。 姜淼吐了口气,喊道:“你去帮建设大哥。” 姜淼捡起地上的弓箭,拉着民兵同志后退,民兵同志这把实打实感受到她的厉害了,深深看了她一眼,迅速去支援自家队长。 剧烈挣扎的大蟒蛇,蛇尾松动,被箍得差点窒息的姜麒麟顺势得救落了下来,来到姜淼旁边,嘤嘤着,不停用舌头舔她的手。 姜淼拍拍姜麒麟的手,安慰它,“我没事。” 肥兔子哭唧唧,“我有事,我有事,三水,你怎么能用我去砸大蟒蛇呢?万一把我砸进大蟒蛇嘴里怎么办?” 姜淼:“你们灵珠这么废物的话,还不如葬身蟒蛇肚子里。” 她心里是有点不爽的,临难时刻,姜麒麟都能够保护她,抢先一步冲上去,不顾安危地撕咬大蟒蛇,唯这只肥兔子竟然往她怀里躲,尽想着捡便宜的好事,真当自己是只小白兔? 肥兔子委屈:(?_?) 它们灵珠一族哪来的攻击能力,它们就是一颗珠子呀! 上辈子跟姜三水这个妖王合体没多久便被迫散伙,来到这个没半点灵气的世界,没有灵气,修炼化形做不到,驱使野兽做不到,弱到只能够霸占一只兔子的身体! “再哼哼唧唧,再甩你一次,这次就用你转移大蟒蛇注意力。” “不要不要不要,我知道大蟒蛇的弱点,你攻击,我帮你摁住它的弱点。” “行吧,看你表现。” 姜淼带着姜麒麟再次冲过去。 肥兔子胆战心惊地躲着蛇尾巴的袭击,来到蛇腹部最后一片横向大鳞片的位置,伸出俩爪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摁了上去。 大蟒蛇阴寒的蛇眼透露出恐惧,挣扎躲避,肥兔子真怕姜淼生气不要自己了,俩爪子扣地紧紧,即便被大蟒蛇翻身压住也半点没松手。 葛建设有了队友的相助,解决剩余几只狼的速度加快许多,手上腿上的伤口一次次拉扯,血涌出来,都没能影响他的每一次挥刀。 等葛建设和队友解决完所有野狼,赶过来时,姜淼和她的狗,还有个不知名的什么东西,以及成人手臂粗两米多长的大蟒蛇均躺在腐叶杂草上。 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下了。 除了几处打斗的位置,其他地面上,树梢上均浅浅铺上了一层白色,看得只让人心里冒寒气。 “队长,姜淼她?” 葛建设踉跄地跑过来,胸腔里的一颗心如雷一样撞着,撞得他又不敢上前。 直到。 忽地对上一双圆乎明亮的眼睛。 “建设大哥,我把大蟒蛇弄死啦!”姜淼躺在地上也不忘动动得意的脑袋,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直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葛建设强忍着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可把他吓死了。 这小丫头! “哎哟,建设大哥,我胸口有点疼,腿有点软,你快拉拉我。” 第147章 下山归来 跟大蟒蛇一战,一人一狗一兔子都累得不轻,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起来。 葛建设拉起姜淼检查一番,除了脏了点,倒没有其他的伤。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叫他失望,这么好的身手不进民兵营多可惜,“姜淼,你——” 刚开口,被身后的队友激情又哽咽地打断,“姜淼!你没事,太好了!我见你躺在那儿还以为……都怪我身手太弱了,没能保护好你们,反而让你跟蟒蛇对上,今天要不是你出现,可能我们真要葬身在这儿了。”说着说着,七尺男儿眼睛都红了。 姜淼被情绪外泄的这位大哥搞得有些无措,抬眼向葛建设看去。 葛建设一时无言,撑着他的肩,旋了一百八十度,让他背过身去收拾情绪,而后才对姜淼说道:“他说的没错,今天多谢你救我俩一命。” 视线扫过被匕首划地血肉模糊的蛇头蛇身,被血色染红的草地,蹙着眉头又道,“回去定让老爹给你开个表彰大会,不过这会儿我们得先处理掉蟒蛇和野狼的尸体,我们打斗的动静闹得不小,血腥味又大,肯定会招来其他野兽。” 转眸看向还在平复情绪的某人,“奔子,用绳子把野狼全部捆上,准备下山。” “队长,老猎户和凌霄知青跑了,不能确保是否安全下山。” “这两人……危机之下,他们逃也是往山下的方向走,等我们下山后找人去确认,现在收拾野狼去。” “好的。” 姜淼见他捂着伤口想捆大蟒蛇,上前拦住,“建设大哥,你腿上胳膊上还在滴血呢,你先处理,我去捆蛇。” 葛建设声音轻柔,“好,辛苦你了。” 几人捆好野兽,搀扶着快速下山。 走出那片荒林时,三人同时舒了口气,下面的路程至少没有野兽的威胁。 快抵达山脚下时,一列队伍举着火把正要上山。 “队长!” “葛同志他们回来了!” “姜淼……” “天呐,他们背上背的是什么?那是狼吗?我的天爷,好吓人。” “你看姜淼那丫头的背上是什么,那么长一条大虫!” “什么大虫,那是一条蛇,大蛇,大蟒蛇。” “哎哟,我的个乖。” 大伙蜂拥而上,又是扶人,又是接过野狼蟒蛇,脸上有担忧,有惊奇,更多的还是见到这么多野货的欣喜,这都是肉啊。 顾不上对这些肉的处理,葛有根和几个民办同志先背着受伤的葛建设就医。 “有没有受伤?” 密麻吵嚷声中,一道熟悉又清明的声音唤起姜淼的注意,她甩了甩有些发沉的脑袋,转着脑袋寻那道声音的主人。 下一秒,便被一双冰凉的手捧住了脸。 “找谁呢?” 姜淼定眸,眼里绽放喜意,“以忱哥!” 抚上贴在自己脸蛋,冰雪一般的手,糯声道:“你的手好凉。” 赵以忱两手捏住她脸颊软肉,用了些力气,想让她吃疼,“怎么不凉,我听说某人大晚上跟着搜救队伍上山,几个小时过去,一只队伍都下山了,某人还不见踪影,听得我浑身都是冷汗,怎么会不凉。” 他刚结束养殖场的事情下工,还没走到家门口,就遇上了好几拨拿着火把的社员,还有列队的民兵队伍,听到他们说的事情,听到姜淼也在其中时,吓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他知晓姜淼一贯主意大,力气和身手也不差,甚至跟着白渊偷偷学了很多捕猎杀兽的技巧,但仍然控制不住的害怕恐惧。 疾速冲到山脚下,发现已经有民兵同志带着走失的知青回来,可姜淼怎么没回来? 他走过去问,被告知姜淼去通知另一个队伍了。 可是这么久过去,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他等不了了,山脚下的民兵同志也等不了了,搜救队和社员拿着火把预备再次上山时,几人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赵以忱远远望着,小丫头沉浸在众人崇拜惊喜的目光和夸奖里,咧嘴的笑容一直没有消下去过。直到发现这丫头的目光越来越飘忽,才担心地上前将她从人群带出来。 “那我们回家吧,我身上也是一身的热汗,我想洗个澡,以忱哥你帮我烧水好吗?我跟你说,我两只胳膊好酸,一点都抬不起来了。”姜淼倚在他身上疲惫地说着。 赵以忱将她棉衣上的枯叶捡下来丢到一旁,手掌覆盖到齐腰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好,回家。” 重新扶正姜淼,赵以忱在她身前蹲下来,宽阔结实的背露在她眼下,“上来,背小功臣回家。” “好哦。”她把怀里的肥兔子拿出来放到姜麒麟脑袋上,旋即双手双脚跳上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以忱哥,今天我射中了三只野狼,打死了一条大蟒蛇。” 赵以忱心里如重锤敲击了一下,脚步微滞,掂了下背上的重量才缓缓吐气,“那你真的很棒哦。” 姜淼贴在他背上,嘻嘻笑出声。 “下次这种英勇神武的场面一定要喊上我,让我见识一下,知道吗?” 姜淼面上划过一丝羞。 哎呀,今晚她大概是一只掉进蜜罐里的小蜜蜂,四面八方的夸赞快淹地她透不过气了。 嘴上还是要硬的,“想看我英勇的身姿,这可要另外的好处。” 耳边传来赵以忱宠溺的笑声,又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好啊,你想要什么,以忱哥就给你弄来什么。” 姜淼再一次抱紧他,脸颊贴在他后脖子上,沉沉吐息,“以忱哥,你真好,像我爹爹一样好……我有些累了,先睡一会……你等我睡一会再喊我起床洗漱……好吗?” 没等到赵以忱的回答,姜淼气息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睡吧。”赵以忱想她今天跟着搜救队上山两趟,又是救人,又是打野兽,怎么会不累。 他放慢了步子,稳稳走在路上。没一会儿,飘飘洒洒的雪又落下来时,不禁加快了步子。 回到家,赵以忱将她轻轻放到床铺上,盖上棉被,探了下她额头温度,没有发烧,这才放下心来去屋外烧热水。 灶洞的柴火燃起后,找了两个碗给一狗一兔子倒了水,又拿了几个馒头温在锅里,几个红薯埋在洞里。 两个小家伙喝完水闻着味儿地蹲守在灶火旁边,等着它们的晚饭。 赵以忱担心屋外的寒气窜进屋里,将房门合得严实,也正因为此,没能发现床铺上的女孩脸色在赤红和苍白来回变换,每次变换,气息也随之变弱。 意识缥缈,浮浮沉沉之中,耳边越来越多的声音,都在喊她姜三水。 第148章 姜淼病危 “嘭”地一声,一盘刚出锅的热腾腾馒头滚落到地上。 赵以忱面向姜淼的笑意僵在脸上,两只手难以遏制得颤抖起来,同他一样害怕的,还有姜麒麟和肥兔子,扒着姜淼白纸样的脸嗅着,发出嘤嘤的悲鸣。 “姜淼。” 赵以忱颤巍巍的手落到姜淼肩上,用力地晃,床铺上的人阖眼未动,没有一点反应,唯有唇色在一点点变白。 “小丫头,是不是跟我玩游戏?快点睁开眼睛,不准跟我开这种玩笑。” 为什么烧个水的时间,再进门喊她一点反应都没了,两只动物的反应也极其异常,扑到姜淼身上各种嗅。 去医院,去医院。 肯定是受伤昏睡了,医生检查一下就好了。 赵以忱稳了稳心神,弯腰从床下的箱子里拿出所有的钱票揣在怀里,扯过旁边的薄被将姜淼系在怀里。 转身打算去角落拿自行车,却慌乱地左脚绊住了右脚,跌倒之际,旋过身抱紧了怀里的人,背部摔倒了地上。 “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一手揽着姜淼的脑袋,一手撑着地面爬起来,拎出自行车就要走。 衣角蓦然被姜麒麟狠狠咬住。 姜麒麟眼泪汪汪:嘤嘤嘤。 肥兔子慌乱地停在赵以忱脚边,用爪子扒拉他:我能救,我能救。 赵以忱眸色一沉,嗓音阴沉,“姜麒麟,你不要命了?拦我干什么?若是担心你主人,就跟在我后面。”而后,从姜麒麟嘴里扯下衣摆。 肥兔子:(? ??_??)?语言不通!! 瞅着赵以忱长腿一跨,速度极快地向外而去,肥兔子纵身一跃,跳到姜麒麟头顶,指挥它跟上。 赵以忱停下车,快步来到葛有根家里,他家门口聚集了一圈的人,一部分盯着汪医生给葛建设上药,一部分听着参加搜救队的同志讲这一趟的山里的各种惊险事情。 “汪医生——” 急切慌张的声音打断众人,大伙见着赵知青抱着个什么东西神色不安,步履匆匆地出现。 “怎么了?”汪医生问。 赵以忱强稳住发颤的声音,“姜淼昏迷休克了,你快看一下。”他已经用最大努力让自己别那么慌了,但人人都看出来了他脸上的害怕。 汪伟让旁边人给葛建设裹好纱布,疾步迎上赵以忱一起抱住用被子裹住的姜淼,垂眸一眼,暗觉不好。 撑开姜淼紧闭的眼皮,检查瞳孔,又拿出听诊器贴着检查心肺情况。 汪伟神色剧变,后撤一步,“去县医院或是市医院,快点。”心跳变缓,气息微弱,不一定能撑到市医院,“先去县医院。” 葛建设霍然起身,忙问:“什么情况?” 汪伟也拿不准精确的,只能模糊说了几个字,“内出血。” 平静的湖面被重重扔下一块石头,激起千层波澜,众人再回神过来时,赵以忱已经跨上自行车走了。 “姜丫头怎么会内出血?” “你没听到奔子讲他们跟野狼跟蟒蛇打架吗?” “可她看着身上没伤啊?” “内里出血比外伤更严重。” “那可怎么办……” 葛建设一行人赶到县医院时,姜淼已经进手术室,赵以忱则失神靠在白墙上,旁边一只狗一只兔子目光笔直盯着手术室的门。 “医生怎么说?” 赵以忱游离飘散的目光聚到来人身上,是葛建设,他无力地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葛建设的心跟着揪着,心里满满都是愧疚,是他同意带着姜淼上山,却没能叫她完好无损地回来。 葛有根扫了两人几眼。 “姜丫头从小都是有福气的,在娘胎里经历洪涝都能活下来,今天也一定没问题,你们两个大男人做这扭扭捏捏,要死要活的模样干什么,建设去给姜丫头缴费,赵知青坐椅子上歇歇,骑了一路的自行车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跟建设大哥一起去吧,烦请葛队长在这守着了。” “去去去。” 待两人走后,葛有根倒退两步,坐在椅子上重重叹气。 菩萨保佑,希望姜丫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外几人都似煎熬一般等着。 终于,手术书门打开了,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几人齐齐涌了上去。 “……病人的腹内出血点已经止住,不过我们发现她脑后还有一个肿包,按照之前这位同志说的情况,病人可能还有脑震荡或者颅内淤血,最好的情况还是去市里医院做脑部的检查。我们先住院观察一下,如果你们想要转大医院可以跟我们医生沟通。” 医生解释的很清楚,赵以忱和葛建设的一颗心跟着忽上忽下,起起伏伏,而后又落了下来,葛有根没太听明白,在医生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问,等人走了才转过脑袋喃喃问:“啥意思,有事没事,医生还要我们去大医院做手术?” 葛建设跟老爹解释,“没大碍,先等她醒过来,如果还有问题再去大医院。”又拍了拍赵以忱的肩,“她会好起来的。” 赵以忱扯了扯唇,没有说话。 “今天时间太晚了,我们就在病房凑合一晚,天亮你刘婶会来照顾姜淼,你也要顾好自己身体。”葛又根对着赵以忱说。 赵以忱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塞进葛有根手里,“葛叔,你跟建设大哥去招待所休息一晚,姜淼这边我盯着。” 葛有根黑乎乎脸上的肉都颤动起来,赶忙推回去,“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要住招待所的话又不是没带钱,你给我收回去。” 赵以忱正欲开口,葛建设一起把钱推了回来,怼进他手里,“姜淼受伤,我有责任,她的手术费用本该我来付结果被你抢了先,现在你还想抢我孝敬老爹的机会,没可能,你收好。” 他又搭上葛有根的肩膀,“老爹走,姜淼住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先带你去招待所开个房间,我们父子俩休息,天亮后我们再换赵知青回去休息。” 大儿子这话说得有理,葛有根再舍不得也得同意,再说,大儿子身上还有伤,的确不能让他跟着在医院熬一宿。 很快,护士将姜淼推了出来。 蹲坐在椅子上的肥兔子早按耐不住啦,明明它出马就可以救人的事情,偏偏要在姜淼身上划拉个大口子。 第149章 大梦一场 姜淼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置身一片被雪覆盖的森林,太阳光辉照下来,入眼的整个世界一片光芒,环眼四周,树木并非萧条,反而生长茂盛,藤枝蔓蔓,无一不挂上了银霜,一片素裹。 而她步伐缓缓走在雪地上,走一步,耳边咯吱一声。 垂眼,只看见了毛绒绒的两只爪。 她的脑子好像不容她思考太多,困惑了一秒,便重新抬头,继续走着。 周围一片静谧,能感受到的只有清冷的空气,和咯吱咯吱的声音,姜淼想寻哪里来的咯吱声,转头向后,空无一物,再次快速向后,仍旧是什么都没有。 转了好几圈,把自己转晕了,她闭眼仰头,张大嘴巴,茫茫飞舞的雪花似乎有了方向一般,一股脑地涌向她嘴里,一片快要落到她鼻子上时,扑出的热息使它瞬间融化成滴水,水滴到鼻子上,惊住了闭眼张嘴的姜淼。 她惊恐将嘴里的雪花渣子咂吧几下咽进肚子里,不敢在此停歇,快步向着某个方向而去。 明明这地方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是她曾在松萝岭和沼泽岭都没有见过的地方,偏偏她每到一个岔路都有方向的前行,直至一条湾湾溪水边。 咕咕叫的肚子告诉她饿了,要进食。 快步来到溪水边,准备生擒条鱼吃吃,双手探进清凉的水里,竟和水里一只豹纹大猫对上视线,大猫耳朵圆圆,脸蛋圆圆,脸上黑白金三色毛发蓬松,在额头凑出了一个小小的王字,王字下面藏着一双被黑色眼线圈出来的金黄色瞳仁。 金色瞳仁与她一致做出了惊 ( ? ) 的表情。 姜淼吓得后退,四肢并用地向着森林里逃去。 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处温暖树洞藏了进去,她用手捂着脸,脑袋埋在树洞最深处,身子往树洞里面骨碌,嘴里发出呜呜呜的怪叫,完全不知道自己半个屁股还漏在外面。 当然,即便露在外面,整个森林也没一只动物或者人敢摸老虎屁股。 瑟瑟发抖半响,周遭依旧静谧一片。 姜淼停下呜咽声,竖起圆圆的耳朵再次细听,却好似听见缥缈的空灵声,声音喊着姜淼,姜三水。 有人在喊她? 啊,也不一定是人在喊她! 姜淼下意识地靠着那道声音走去。 “三水!你醒了?” 很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肥兔子?” “呜呜呜,终于把你救回来了,你肚子被那些白大褂划了好大一个口子,脑袋上也有一个好大一些血包,偏偏赵傻子还不让我靠你近,我没法救你,你昏迷了整整三天,赵傻子已经决定天亮将你转院到市里的医院,找市里的白大褂给你开瓢,脑子哪能随便开瓢,开瓢后你真死了,我怎么办呜呜呜,还好你醒了!” 姜淼如同上了锈的脑子处理不了它这么长的一段话,只能抽取其中的关键字。 “赵傻子是?” 脑海里的声音有一瞬的惊喜,“你忘记赵傻子啦?忘了好啊,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些天,他是怎么粗暴对我的。” “是以忱哥吗?” 肥兔子的情绪瞬间落下来,“你没忘记他?” 姜淼忍住发疼的脑袋,努力回想,只记得自己好像被以忱哥抱在怀里,说要送她去医院,但为什么去医院却完全想不起来。 还有肥兔子,她为什么看不见兔子,视野里只有黑漆漆一片。 她问肥兔子,肥兔子迟疑地告诉她,“我们在你的意识里,相当于妖兽的识海,在这里我们可以畅通无阻的讲话沟通,但你看不到我的,因为……我已经在你的身体里了。” 姜淼大惊,“你在我身体里?你你……你跟我合体了?” 她还记得肥兔子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些神叨叨的话,什么合体,什么合体后就能变原型,什么获得灵力…… “抱歉,为了救你,为了不让你被强行开瓢,我跟你合体了。” 姜淼思绪停摆,心跳剧烈。 “你心跳怎么那么快?快冷静下来,你现在的身体受不住这么强大的反应。”无论是人的身体,还是兽型的身体都需要适应。 姜淼按照它说的节奏调整了呼吸,心跳随之平复下来,嗓音发涩地问:“那我现在是人还是……”怪物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应该、大概、也许……是幼崽形态。” 幼崽形态?那是什么东西? 下一秒,她猛然想起了自己在梦里溪边见到的倒影,梦里她没什么自我意识,此刻却反应过来水中大猫的倒影不就是她自己吗? “我、变、成、老、虎、了?”姜淼气息高悬,不敢呼吸。 “是老虎幼崽,你别担心,你按照我教你的节奏调整气息,治疗你脑子和五脏的伤疾,天亮就能恢复原型的。” “可是,万一有人进来,发现我了怎么办?” 肥兔子感知到她身体的惊惧恐慌,立即凝成珠子的形态游走在她心脏附近,用仅剩的灵力安慰她的躁动,“不会的,我特意等了白大褂查过房后才与你合体的。” “可是,可是,以忱哥……” “他睡着了,他连着好几天没有闭过眼,我从肥兔子身上离开的时候先用灵气让他入睡了,睡得很沉,绝对不会醒来。” 姜淼吐纳气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灵力,这个世界上真有灵力?那会不会也存在你说的修行者,妖兽,还有你们灵珠族?” 识海里的声音丧丧的,“没有,这个世界没有灵力,没有修行者,更没有我们同族,妖兽嘛……现在或许有一个,就是你。” “是吗?”她还想寻找同类呢,竟然没有,“你一直都能从兔子身体里自由出入吗?那你能从我身体里……”离开吗? “暂时可能做不到,这个世界没有灵力,我没法修炼,从兔子身体里出来是强行操作的,耗尽了它的生命和我的本源之力,让赵傻子入睡也是用的我的本源之力,现在我只能待在你的身体里继续修复本源之力。” 它大概知道姜淼的意思,毕竟姜淼一直以来都拒绝它合体,恢复原型的请求,如今这个局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等我本源之力修复好,或许有一天能从你身体里出来。” 姜淼迫不待及,“修复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或许是几十年,或许几百年。” 几百年,那时候她都变成一堆白骨了。 好叭,已经不做希望了。 迟迟听不到姜淼的声音,它有些心慌慌,“你怎么不讲话了?” 姜淼戚戚道:“你教我治疗吧,我得快一点醒来,恢复……人型……” 第150章 姜淼醒来 重新睁开沉沉的眼皮,见到的是以忱哥瘦削透骨的下颌,面色苍白如雪,眼下两团青灰,嘴边冒着浅浅青色的胡茬。 他脑袋靠在左边的白墙上,整个人看着憔悴极了。 两人离得很近,他的手几乎圈着她的腰,手臂贴到的部位暖意洋洋,旁边的被子卷着,看起来像是她从被子里抽出来,挨到了以忱哥的怀里。 想到肥兔子说的那些话,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变成原型时冷得躲进了他的怀里。 如此想着,姜淼又往以忱哥怀里贴近了些,闻到了她梦里藏在树洞里曾闻见的那股清冷的木质香,明明闻着冷,可是嗅进入身体里偏偏是暖的,很有安全感。 贴了一会,病房里的昏暗渐渐退下,换成明媚的日头照射进来,姜淼从以忱哥的怀里退出来,重新躺会病床中央,盖上被子,同时把以忱哥的手抓着一同放进了被窝里面。 又侧身瞧了好一会,寂静的病房被吱呀一声打破,医护人员推开门走了进来,与姜淼四目相对。 “你——”醒了! “嘘——”姜淼手指贴着嘴,让护士姐姐别说话。 护士姐姐扫了他一眼,激动的点头,旋即急冲冲地转身离去,直奔主任医师屋子,“林主任,姜淼醒了!” 隔得老远的姜淼竟也听见了护士姐姐激荡的声音,微微一愣,笑了出来。 同样醒来的还有赵以忱,他没有听见护士的讲话声,但被护士咚咚咚的脚步声震醒了。 清醒的片刻他满心懊悔,姜淼在关键时候,他怎么能睡着了? 赵以忱急切地转眸,对上姜淼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顿时呆住。 他眨眨眼,慢慢抬起两只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看清的时候再次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淼淼,你醒了?还有哪里疼哪里不舒服吗?” 望着以忱哥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姜淼心里有些酸酸的,下意识的摇摇头。 赵以忱蓦然伸手扶住她的脑袋,嘴唇又干又白,“别摇,医生说你脑袋里有淤血,你脑袋不要动,知道吗?” 淤血? 已经被她和肥兔子治疗好了。 但这样离奇的事情她不会告诉以忱哥,万一以忱哥害怕接受不了,远离了她怎么办,她只有以忱哥哥这一个亲人了,再或者以忱哥上报她的情况,她被别人当怪物抓起来怎么办? 不能露馅,她依旧只是小山村一个受伤的小女孩。 “哦,好。”姜淼乖巧应道。 赵以忱轻抚了一下她的头,温言细语道:“我去请医生来,你脑袋别动,身体也别动。” 他刚起身,一串脚步声急促赶来。 是姜淼的主治医生,也是之前给姜淼主刀的医生,他观察了姜淼三天,建议他们转去市院检查脑部,没想到病人关键时刻自己醒来了。 主治医师重新检查了一遍,又问了好些问题,姜淼答着答着,感觉这医生有点傻傻的,怎么净问她一些白痴问题。 主治医师瞧出她外露的情绪,不禁笑了笑,然后才解释,“人的脑部是最精密也是最复杂的器官,目前我们这有些设备不到位,不足以完全检查你脑部的情况,所以才问你一些简单的逻辑和常识问题,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这个样子!姜淼不好意思,不敢看医生眼睛了。 主治医生却觉得她可爱率性,强忍住想要捏捏小孩脸蛋的冲动,继续道:“目前看来淤血应该消退了,所以人醒了过来,也没有变傻。” 一旁的赵以忱如释重负,憔悴却依旧清俊的五官露出一个开怀的笑,惹得旁边几位女护士姐姐频频偷看。 赵以忱垂眸注视姜淼,“你身上有没有感觉疼,疼的话,要说,让医生伯伯给你开止疼药。” 姜淼圆溜溜的眼睛来回看几人,轻轻颔首,“有一点点疼。”其实不疼了,但样子还是要做的。 赵以忱收起笑容,抬眸看向主治医师,“她有点疼,麻烦林医生再检查一下她手术位置的情况。” 主治医生应下,检查完后给她重新开了一些药。 “这几天你照顾的很好,姜淼身上的手术部位恢复的很快,你不用太担心,轻微的疼是正常的。”他又转向姜淼,哄小孩一样,“你也别担心,身体康复的过程就像两个小朋友打架,打着打着就和好了,等它们和好的时候,你就不疼了。” “林医生,谢谢你。”赵以忱真诚道。 主治医师拍拍他的肩,瞥了眼旁边几位脸颊飘红的护士同志,笑着说道:“身体没有大问题了,但还是要调养一段时间,调养的注意事项,赵同志你可以多跟我们护士同志交流交流。” 赵以忱不疑有他,点点头,没发现主治医师说完,几位护士女同志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姜淼满头雾水地盯着面若桃花的护士姐姐们。 送走了医护,赵以忱倒了碗糖水让姜淼喝着,准备去食堂给她打点养胃的粥回来,刚出房门,就跟其中一位护士碰上。 “赵同志,你要去食堂打早餐吗?我我我陪你去吧。” “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路,我自己可以去。” “……那个,我也还没吃早餐,我帮你打,你……你回去照顾姜淼妹妹吧,她刚刚醒来,肯定心里还很慌,你多陪陪她。”女护士害怕赵同志再一次拒绝,扯过他手里的饭盒匆忙消失。 赵以忱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小丫头刚醒来,还是多陪陪她,医院的这几个护士同志心倒是蛮好的,这几天对姜淼和他也照顾颇多,等姜淼出院时买点东西送给她们。 放下心来,他重新回到房间。 姜淼愁着脸吃完清淡寡味的白粥后,恹恹地躺下,赵以忱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她,小丫头立马就笑开颜了。 赵以忱被她欢快的神态感染,好脾气地跟她解释,“你刚醒过来,忌讳重油重辣,一切以清淡为主,晚上我去招待所给你炖点鸡汤喝。” 听着前半句还苦巴巴的脸,听到后半句的鸡汤二字,二度笑开颜。 吃完水果糖,姜淼跃跃欲试地想要第二颗,还没开口,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葛有根、刘慧安、葛建设、云苓、还有徐琪琪都来了。 第151章 出院回家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姜丫头的福气在后头哩,以后肯定能健康平安长大。”刘慧安替姜淼捏了捏被子说。 “姜淼,谢谢你去山里找我,还有……对不起。”徐琪琪站在旁边,说着便重重向她弯腰行了一礼。 她的样子此刻比起床上的姜淼,好不到哪去,脸上青青紫紫都是上了药的疤痕,右手用绳子绑着夹板套在脖子上,应该是摔倒崖底时受的伤。 姜淼怎么可能跟她计较,想摇头表示没事,动作卡了一下,小嘴微张,“下次不要一个人进山,那里面遮天蔽日,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徐琪琪眼眶蓦地晕红。 她从前天醒来,听到的都是责怪,说因为她害的姜淼重伤昏迷不醒,害得很多位民兵同志负伤挂彩,害得凌霄知青在寻她的路上从山坡上滚下去磕到了额头…… 知青点的所有人更是对她没有好脸色,只有姜淼不怪她,还关心她不要一人进山,多日以来积累的难过憋屈被她轻轻一句话带了出来,眼泪颗颗落了下来。 姜淼有些慌乱,怎么哭了,她也没怪她啊。 一旁的云苓扶住徐琪琪虚弱的身体,对着众人说了句,“我带她出去缓缓。” 姜淼抬头看向正在跟葛建设说话的赵以忱,困惑地问:“以忱哥,我看徐知青身上的伤挺多的,是不是疼哭了啊,要不要让医生给她也开点止疼药?” 刘慧安抢着说:“开啥开,徐知青就一点擦伤,就右手骨折了一点,汪医生已经给她治过了,疼什么疼,就算疼也是算她的,就当今天吃点疼,明天长教训。”说起这个,她满脑袋的气,因为个男人差点死在山里,还连累这么多村里人,这要是她的女儿,必得关屋子里狠狠打一顿。 姜淼噤了声,缩了缩脖子,不敢惹发威的表婶。 徐琪琪再进病房时,脸上的神态已经收拾妥当,挂着浅浅的笑对她嘘寒问暖,一会儿给她倒水,一会削苹果,一会扶着她去厕所,勤快麻溜地其他几人完全插不上手。 中午时候,赵以忱带着葛有根几人去吃饭,云苓和徐琪琪陪着姜淼。 趁着徐琪琪去水房打水的时间,姜淼让云苓姐劝劝徐琪琪。 云苓弯了弯唇,“她很过意不去,为你忙前忙后大概心里能好受一点,你想一下是让她干活好,还是站在你床前掉眼泪好。” “她以前也不这样啊。”曾经傲慢嘴毒的人忽然变得哭唧唧沉默安静,真的很让人不习惯。 “大概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想改正。知青点的那些人现在基本不理会她,不会给她改正机会,你现在对她来说,就如同一根救命稻草,她自然拼了命的对你好。” 姜淼:…… 好吧,她想干就干吧,反正没几天出院后她就不会缠着自己了。 姜淼被几人强留在医院观察了四天,才被‘特赦’出院。 临出院之前,姜淼拿着赵以忱在供销社的买的鸡蛋糕和大白兔奶糖,从护士站发到主治医师的屋子,护士姐姐们拿到礼物都是惊喜的表情,再一听人要出院了,几个护士姐姐眸子里都充斥着不舍。 跟姜淼交流最多,经常帮忙打饭的那位护士姐姐拉着姜淼到角落。 “恭喜你出院,这对头花送给你。” 护士姐姐手上正是一对桃红色的丝带蝴蝶结,蝴蝶结绑着黑色发绳,不像是供销社大团大圈的款式。 “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别嫌弃。” 姜淼捧着鲜艳的头花,眉梢都喜滋滋的,怎么可能嫌弃。 “好漂亮,程姐姐,你手艺真好,这比供销社的好看多了。” 程护士面上松了口气,通通直跳的心却没有减弱,她附到姜淼耳边,小声地问:“我想问你一个事情,可以吗?” 姜淼啄米地点头。 “你哥哥,赵知青赵同志有对象了吗?” 姜淼住院的这几天,她已经尽量跟赵同志更多的沟通了,但赵同志好似对她无意,每次聊天都会被他一句话终结,难不成是有对象了,才对她避之不及,但她这些天也没见哪位女同志找他呀。 为这事,这几天她是茶饭不思,坐卧皆念,眼看他们出院,以后再见难得,她这才着急地想从姜淼嘴里问一问。 姜淼也搞明白了,原来这些天护士姐姐们常常望着以忱哥面露羞涩的出神发呆,都是因为喜欢他。 想及此,她手上的头花都烫手许多。 “程姐姐,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程护士怯怯的,是羞的,“你不是他妹妹吗?我想着问你跟问他一样的。” 姜淼忽地握住程护士的手,“他是知青,我是当地人,我们不是亲兄妹,这种事情你还是亲自问他比较好哦。程姐姐,谢谢你的头花,我平时要上工干活,没有办法戴这个,你留着自己戴。” 将头花塞回她手里,姜淼迈着小步子跑开,回到护士台时赵以忱恰好从林医生办公室出来,林医生喜欢姜淼乖巧的性子,看着她就想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般,于是又拉着她耐心地唠叨了很久。 约莫十分钟后,两人才终于离开医院。 回去的路上,赵以忱用自行车带着她,姜淼坐在后面,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脸颊紧贴着温热结实的后背,心里流淌着阵阵暖意。 好多人喜欢以忱哥。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有以忱哥这么一位亲人。 她不想以忱哥谈对象结婚,她怕他会像李兰一样,有了家庭,有了想要的爱人就抛下她,离开她,那时候她又会只剩下一个人。 就算程姐姐因此而厌恶她,觉得她自私,也不要紧,她们都是外人,一点影响不了她。 耳边传来赵以忱抽气声,姜淼感觉冰凉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 “你这丫头是不是想勒死我,独占这辆自行车。” 姜淼后怕地松开手,她力气一贯大如牛,不会真把以忱哥捏坏了吧。 赵以忱刹住车,抓着姜淼的两只小手塞进他棉衣口袋里,叮嘱着:“我应该找队里的牛车来接你回家的,你看你手冰成什么样子了。” 姜淼脑袋抵在赵以忱的后背上摇了摇,软绵绵的咕哝道:“我不要坐牛车,我就喜欢坐自行车,我也不冷,风都被你挡完了,我一点不冷。” “那你别乱动,我骑快点,我们快点回家。” 姜淼贴在他后背,半露出的一只眼瞳仁来回收缩,闪过金光,嘴角勾勾难掩喜意,“好,回家。” 第152章 以忱哥的好 回到姜家小院,姜麒麟第一个摇着尾巴冲了过来,力度大到差点没把她扑倒在地,幸好她现在身手快,后弯腰稳稳定住,接住了躁动的姜麒麟。 赵以忱的手也贴在姜淼腰后,扶着她站好,将伸着舌头狂舔的狗子抱下来,训了好一阵才放它进门。 姜淼捂嘴偷笑,先一步回到家。 简单收拾屋子后,赵以忱开水也烧好了,算一下日子,姜淼已经十天没有洗过澡了,上次参加搜救从山里下来就满身泥汗,加上昏迷三天中,只有护士姐姐简单帮忙擦过四肢,现在,此刻,她感觉自己快被熏成腊肠了! 赵以忱把木桶搬进卧室里,兑好洗澡水后才唤正在逗狗子的姜淼来洗澡。 关上房门,脱下脏兮兮的棉衣,姜淼踩着凳子一脚埋进温热的木桶里。 木桶里面还被放了个小竹凳子,她坐下来,水位正好到她的肩膀处,感受四肢百骸传来的热意,真的好不快活。 姜淼边洗边跟意识里的肥兔子讲话。 对于自己现在不是纯粹的“人”的身份,她适应了好几天,逼着肥兔子讲了好多她上辈子的事情,听到它说起那片森林,脑海里不禁想起她梦里见到的那片白雪皑皑的森林,可是梦里边除了自己她什么都没有见到。 肥兔子说是她的威名远扬,方圆百里的动物被被迫迁徙了。 对于上辈子的土匪行径,姜淼不予置评,她没有那些记忆,仅作为旁听者来说,只能庆幸自己幸好在这个时代。 她可不喜欢打打杀杀,也不喜欢欺负弱者。 听了几天的故事后,她便禁止肥兔子再说上辈子的事情。 以忱哥曾说过一句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以后她要过新的生活,就算真实身份是个小怪物,她也会乖乖藏好,不让别人知道。 肥兔子觉得她太过大惊小怪,但知道姜淼的脾气,也只能充当乖巧的鹌鹑。 “你消失了,但兔子的尸体呢?” “我出来的时候,它就被炼化了,没有尸体。” 好吧。 她怕以忱哥问起这只兔子,好在他没问,她也不用编谎话骗他。 洗完澡出来,姜淼穿上崭新的贴身羊毛衣,据说是以忱哥小舅妈得知她生病的消息,专门邮寄过来的,一分钱一分货,穿在身上就感觉开始升温。 穿好贴身衣物,她又过了个床单将自己裹成了一个毛毛虫才走出房门。 赵以忱刚把饭菜端上桌一会,侧身打量她。 不知不觉,小丫头的身量已经这么高了,半分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 此刻,洗完澡的她裹着长长的床单立在门口,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后,养得如玉一般的脸颊带着点点水滴,缀上热气带来的红晕。 小丫头还小,没有长开,不说出水芙蓉的脱俗,也算得上一个清丽的小白菜。 他拿过板凳上的军大衣,快步走过去,展开军大衣,披在她肩上。 嗓音温柔贴耳,“你刚出院,注意保暖,别受寒,不然又得吃药,你一吃药你就愁眉苦脸。” 姜淼嘿嘿一声笑,将床单扔回床上,伸手迅速穿上厚实的军大衣,更暖了,真的好幸福呀。 赵以忱拉着姜淼坐下,用提前准备好的干帕子裹着她的头发一点点擦干,姜淼屁股底下是小凳子,此刻岔坐在他怀里,两腿之间,矮了他大半个身子,一动也不动,安安静静的,乖巧地任他抓起每一缕头发轻轻搓揉着。 每捋一捋,她都感觉头发麻麻的。 狗子蹲在她旁边,吐着舌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你昏迷的那天,你的狗和兔子都急得不行,做完手术的那会,两只都着急地想往你身上扑,尤其是那只兔子,简直是寻着缝地想跳上床,所以我把两只都撵在了病房外面。” “后来有了要带你去市里医院的想法,便让葛队长把狗子带回家了,但那只兔子死活不愿意离开,葛队长追它就逃,追了大半个医院,不见踪影,后来也迟迟没有回来。” “我以为它自己回家了,现在看也没有回这里。”赵以忱声音顿了顿,沉重缓缓地开口,“如今下落不明,可能凶多吉少了。” 躲在姜淼意识里偷听的肥兔子,凝成一颗珠子在她身体里上蹿下跳,嘴里嚷嚷着,“你才下落不明,凶多吉少!你才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嚷嚷喊完,又委屈糯糯道:“三水,他欺负我!” 姜淼被肥兔子的折腾搞得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了。 赵以忱见她半响没有反应,以为她听到这消息难过了,于是又说:“别难过,过几天我去山里给你再捉一只一模一样的兔子,嗯……还是捉一只比它更好看的兔子。” 肥兔子此刻若有形态的话,大概气得鼓起来了。 姜淼在心里偷偷安慰了它一下,忙说,“不用不用,它很聪明的,看到我昏迷不醒,大概以为再跟着我就要朝不保夕,可能逃走另寻主人了。” “听起来有点忘恩负义。”赵以忱说。 在身体里飘荡的珠子快要爆炸。 姜淼惶惶改口:“可能是回山里了,回去也好,山里也不缺吃的。” 赵以忱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头发擦得半干后,姜淼就不让他再擦了,反正再等一会就干了,以忱哥这些天一直照顾她,已经够累了。 “以忱哥,我饿了。” 果然,赵以忱放下帕子,起身去舀了两碗大白米饭。 饭桌上有他特意做的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以及开胃的酸辣土豆丝,还有一碗冬菜鸡蛋汤。 姜淼两眼亮得像两盏灯泡,喉咙更是上上下下滚动,止不住地咽口水,可见是真的馋慌了。 她吃了好些天的白粥,好些天的清淡寡味,嘴里早快淡出鸟儿了! 今晚这一餐,她一定要吃的干干净净。 赵以忱将她的各种小动作小表情收入眼底,莞尔道:“吃吧。” 一时间,姜淼的筷子在饭桌上几乎挥出了残影。 赵以忱也不觉得她没规矩,反而觉得可爱灵动,这才是她应有的样子。 吃过饭,姜淼拂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摊在椅子上,视线落在走进卧室的赵以忱身上,发现他竟然拿着自己穿了好多天的脏衣服准备去院子里洗。 姜淼扑腾从椅子上冲过去,拿过自己的衣裳,语气十分别扭,“你怎么能洗我的衣服呢?” 第153章 周靖跟葛爱菊 “怎么洗不得?” 最终姜淼还是没能坚守住自己的脏衣服,被以忱哥拿到河边洗了个干净。 傍晚时分。 陈美来找了一趟姜淼,还偷偷摸摸递给她一个比拳头还大的梨,说是大伯带回家的 姜淼不好意思吃独食,用刀劈开两半,一半递给陈美,一半梨再次劈开,姜淼吃了小的那瓣。 “你留着明天吃吗?”陈美看不懂她的操作。 “我给以忱哥留一点。” 陈美想起下午在河边见到的画面,感觉姜淼真的好幸运,“他对你很好。” 姜淼嘴里咔嚓咔嚓咬着含水量极高的梨,唔了一下,重重点头,“对,但是我也对他很好喔。” 过年前的几天,赵以忱带着姜淼去了趟市里,两人痛快逛了一天,晚上在小舅舅家留宿,第二天回到村里。 冬雪过去,再迎春花,忙碌夏日再秋收,平静的山村生活晃晃而过。 七五的这一年很热闹,春耕还没开始,葛爱菊跟周靖订亲的消息便传遍整个大队,姜淼得知这个时惊得嘴里能塞下一颗鸡蛋,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要结婚了。 云苓抱着手笑笑,深藏功与名。 姜淼转眸看向她,“云苓姐,你跟周老师不是走得挺近吗?我还以为在处对象。” 自从几年前云苓带着她在周家借了回缝纫机,在周老太面前炫了技,周老太常常借着姜淼的口邀请云苓来家里做客,几次之后,两人成了忘年之交,周老太还想将周靖介绍给云苓。 姜淼去年到县里上初中,周末才回家一次,对于云苓的近况一知半解,但有那么几次遇见两人走在田间小路,想着是不是两人好事将近呢。 “我那是帮爱菊考察对象,顺带帮两人推推进度,不然依爱菊的性子和周靖的那张嘴,再过几年两人连手也不会牵。” 姜淼还有些懵,她不就上了个初中嘛,怎么吃瓜都连不上号了。 “爱菊姐不是喜欢慈生哥吗?” 因为云苓担心知青点的陈渣男找上葛爱菊,葛爱菊走上上辈子的不归路,云苓便和姜淼常常借着上工的机会观察与葛爱菊走得近的男生。 没想到还真让她们发现了。 这人不陌生,葛大爷家的葛慈生,归学回来的时候帮了葛爱菊那么一两次,每一回葛爱菊都红着脸仓皇而逃。 原本云苓担心他们近亲的问题,后来旁敲侧击得知葛爱菊并非葛三爷亲孙女,那这真是两人的缘分了,云苓和姜淼都盼着他们的好消息,但没多久葛慈生毕业留任的消息传了回来,他姑姑也开始为他物色相亲对象。 两人的苗头就此断掉,云苓为葛爱菊惋惜,不甘示弱也开始帮她选对象,这一选就选到了周靖头上。 云苓带头约上两人去公社走了一趟,还找机会让两人看了一场电影,事情就这么成了。 “你那慈生哥一点不靠谱,爱菊把她踢了。”葛慈生办事不地道,她曾专门鼓动葛爱菊去找他要个说法,没曾想搞的葛爱菊流着泪回来。所以她现在对葛慈生没有什么好态度。 “踢了就踢了吧,周老师和葛慈生之间,我还是比较信得过周老师的人品。”姜淼虽然不知其过程,但心里多少猜到了些。 云苓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拍拍姜淼脑袋。 办酒当天。 姜淼左边坐着云苓,右边坐着赵以忱,咧着嘴笑得比新娘子还开心。 同桌的婶子打量姜淼好几眼,主动搭话,“姜丫头初中上多久啦?我听章旭小子说你在班上考试回回拿第一名,这也忒厉害了,是不是有什么考试的诀窍啊,姜丫头,你跟我孙女也说一说,让她向你学习一下。” 她抓住正埋头苦吃的小奶娃的手,小奶娃从碗里抬起头,鼻子下面挂着两串鼻涕,嘴边糊着一圈豆渣,一双眼睛里只有桌子上的饭菜,一看就是在家饿了两顿靠这顿吃回来。 但人就四五岁的样子,让姜淼跟她说,说什么? 姜淼对着她笑了笑,没说话。 老婆子有些挂不住脸,语气多了几分尖利,“姜丫头怎么不说话,难不成章旭那小子是骗我们的?他为啥帮你骗我们这些村里人呀?” 姜淼露出一口小白牙,“婆婆,您若真想知道,我告诉您也无妨,有个词语叫做以身作则,您想让小孙女学得比别人好,比别人快,除了上课老师教的,还得私下努力,私下多辅导她。咱们队里不是有扫盲班吗?你考到扫盲班第一名,回家自然能辅导好小孙女,小孙女看自己奶奶都能考第一名,自然也会向您看齐。” 姜淼这一番话讲得清晰利落,说完后,饭桌上几个没文化的老婆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当事人则更慢了,树皮一般皱巴的脸颤动了几下,暗沉的唇蠕动好一会才抓到一些字眼回击,“你不是第一名吗?你来辅导她。” 姜淼嫣红的小嘴张开,眼底惊诧,大声地问:“这事您能同意?” 老婆子还以为姜淼答应了,高兴得不得了,“我同意啊。” 姜淼看向小猪一般进食的小女娃,“行叭,那一会吃完饭她就跟我回家,下午我就带她去派出所改名字,她叫孙招娣对吧,孙招娣这个名字不好听,改成姜飞燕,燕子灵巧,飞燕自由,希望她以后能聪明伶俐,长大后好好孝敬我。” 老婆子急了,“你,你说什么?改什么?孝敬什么?” “改成姜飞燕,我不是说了吗?想要孩子好成绩,家长以身作则,您不是想让我教她考第一名吗?那我勉为其难当当她的家长,她自然得跟我姓啊。” “放你的狗屁!你这贱丫头,打我孙女的主意!”老婆子嘴巴里的口水和饭沫齐喷,明灿灿地落到桌子上的餐盘上,无一幸免。 姜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前面问过你是否同意,你说同意,当场反悔就算了,喷口水干什么,害得叔叔婶婶们饭都吃不下了。” 老婆子一把撂下筷子,嘭一下拍在桌上,“臭——” “吴婆婆,今天是周会计家娶媳妇,您再闹下去,一会这桌子该不好收拾了。”赵以忱倏地开口,清凌凌的声音让吴婆子瞬间安静下来,周围几个老婆子也借势打着哈哈,让大伙继续吃饭吃饭。 姜淼往赵以忱旁边靠了靠,冷哼一声。 吴婆子黑着脸,抬起眼皮瞧了眼赵知青,见他依旧是之前淡然的模样微微松了口气,心底里还有一丝丝后怕,赵知青现在是大队部的红人,还是竹鼠野兔养殖场的副主任,得罪谁也不好得罪他。 见吴婆子乖如鹌鹑,云苓低着手对姜淼和赵以忱各竖起一个大拇指。 一攻一守,配合完美。 第154章 初中生活 吃酒结束,原本还想蹭点周家的瓜子跟大伙摆天的吴婆子也没了那个心思,抓着还在回味嘴里饭沫的孙女大步离去。 周围的妇女婆子们也没在意,都是一个大队的人,吵点嘴再正常不过。 回了家,吴婆子便把家里人上上下下穿了一个冬天的衣服塞进一个木桶里,木桶推进孙招娣怀里,她阴冷的眼睛剜着孙招娣,面容一度之下扭曲地狰狞。 “吃吃吃,狗眼睛里只知道几颗米,你奶奶在饭桌上被个贱丫头奚落,你个闷嘴葫芦也不会帮衬两句,养你就跟养了个废物,滚开,给我死远点,看你就来气!去把桶里的衣服洗干净,要让我发现没洗干净,晚上让你小叔揍不死你!” 踢开小丫头,吴婆子回到卧房,浓郁的烟味扑面而来,孙老爷子歪坐在窗边捧着竹子做的大炮筒,半寐着眼,一口又一口地吸烟,关键这死人又不开窗,睡觉的屋子被他搞得云雾缭绕。 “你这个死鬼,天天抽,夜夜抽,早晚有一天抽死你……” 吴婆子实在是气坏了,外面不顺心,回家也不顺心,她只能靠骂天骂地骂姜家死去的祖宗来缓解心头的郁气。 右边一户邻居听不下去了,紧闭门窗。 左边一户屋内睡着的一个女人和小孩皆被吵醒。 徐图图睡梦中被陡然拉高的声音吓得身子一颤,怀里的小孩啼哭起来,没睡醒的徐图图不得不抱起他,重新撩开上衣,让他吃一会,重新哄睡觉。 小孩哭声被强入的奶嘴打断,小小的鼻子动了动,蜷握的两只手挥了挥,大力吞咽起来。 徐图图痛得咬住下唇,没一会,疼痛便麻木了。 小孩重新睡着,她才得以空闲细听隔壁吴婆子在骂些什么。 听到姜淼的名字时,呼吸一滞。 又听到她骂章旭,骂章旭跟姜淼蛇鼠一窝,没安好心。 徐图图难过地垂下头,想起了章旭年前来吴家的场景。 那天她刚出月子不久,整个人从头到脚的邋遢,身上的味道更是熏得她丈夫都不愿意挨着她吃饭,午睡前被丈夫撵出卧房,放话不洗澡就滚回娘家。 徐图图本就不喜欢这个丈夫,气得摔门而去,未曾想以此生最狼狈的模样与章旭四目相对。 他好像不认识她了,擦着她的身子进了吴婆子家。 那一整个下午,她像个小偷一样躲在吴婆子家门口,偷听章旭的声音,偷看章旭的模样,听到他讲起自己在学校的趣事,笑着夸姜淼聪明上进,是整个初一年级的榜样,她气得要命,死死抠住手背,至抠住了血才忍住因嫉妒想发出的尖叫。 凭什么! 凭什么姜淼能跟章旭做同学! 凭什么姜淼能入章旭的眼,被他含在嘴里地夸赞! 她跟章旭一起长大,那明明是她的位置,明明是她应有的夸赞。 …… 徐图图贴到窗边听着吴婆子恶毒的骂人的话,心里的嫉恨只增不减。 姜淼不知道吴婆子心眼小得骂了她整整一天,也不知道因为章旭的缘故徐图图重新盯上了她。 葛爱菊和周靖的酒席结束没多久,队里开始播种稻谷小麦了。 姜淼参加了三天,重新回到了校园里。 姜淼当初以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公社初中,入了初中进行摸底考试,她落到了前十名之后,这时候她才清晰认识到世上聪明的人不少,努力追赶的更是一大片,花了两个月的时间适应后,期末考试她重新夺回第一名的宝座。 开学后,她发现围着她转的男生女生更多了,而陈美担心自己的好友被抢走,贴姜淼贴得更紧了。 下课后,姜淼与陈美相携来到学校后勤食堂,两人速度还算快,门口也已经排上了长长的两纵队。 轮到两人进入热气腾腾的屋子时肚子已经抗议好几回,但寻了饭箱好几圈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饭盒。 “不会被别人拿了吧。”陈美边找边嘀咕。 “不至于运气这么差吧。”姜淼扫过眼前被拿的有些杂乱的铝饭盒,肩膀忽的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先看到的是高大结实的胸膛,抬眼,对上章旭标志性的笑眼。 “找什么呢?两位妹妹。” “是不是你拿了我们的饭盒?” 章旭灿烂的笑停了半拍,将藏在身后的饭盒拿出来,“这么聪明干什么,想逗你都逗不到。” 姜淼和陈美同时瞪了他一眼,章旭被两位妹妹瞪也不怒,反而笑得更欢,“我找了个吃饭的好位置,不用吃着吃着被灌满口的泥沙。” 公社中学去年十一月开始扩建,扩建的位置正处高位,他们在教室外面食堂外面站着蹲着吃,常常还没吃饭,就被风沙又是灌嘴又是眯眼。 姜淼和陈美跟着他绕了学校一圈,来到了背风口,一处采石的地方,周围都是光秃秃石头,没有风沙吹进来。 章旭边吃边问起两人的课后项目选了什么。 “捡砖渣。”姜淼说。 “下农春耕。”陈美说。 捡砖渣是学校为了节省扩建资金,将建设操场的任务交给了学生,由老师统一带队每天下午去砖厂捡砖渣,这是一件很累的话,因为光是步行到砖场都要花一个小时,更别提还要挑或者背砖,至少一次得挑上十块八块的,对女生来讲是不小的重量。 下农干活则是每学期的常规活动,在春耕夏忙秋收的时候,学生分插到公社各个大队与贫下中农一起参加劳动,为了方便休息,参加的同学可以优先选择自己家的大队。 章旭垂眸注视两人,这让他怎么选,是去照顾参加春耕的陈美妹妹,还是去照顾捡砖渣的姜淼妹妹呢,自诩肩负着哥哥责任的他陷入了纠结。 陈美急忙咽下嘴里的红薯,问她,“你怎么会选这个?” 姜淼埋头干饭,头也不抬,“因为这个按量给工分,我力气大,速度快,肯定能赚很多工分。” 陈美眼里盛满了心疼,想说要不她也换这个陪她一起,姜淼却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说道:“你别来这个了,你的速度会拖我后腿。” “……”陈美盯着她比自己多一倍的午饭,轻哼一声,“我没想这个,我是想说你吃得多,的确得多赚点工分。” 姜淼嘴巴鼓鼓地抬起脑袋,流光溢彩的一双大眼睛回视她。 陈美不甘示弱,努力睁大小眼睛瞪回去。 章旭在一处石头上蹲下,乐呵呵地看着两位妹妹你来我往。 第155章 被跟踪 因为姜淼的强势拒绝,章旭最终还是选了参加下农。 姜淼见他还挺听劝,便歇了找话搪塞他的念头。 捡砖渣的分组队伍下来后,起初几天,姜淼还跟着大部队的节奏一同去一同回,后来跟砖厂的门卫混熟后,她速度快,先一步到砖厂,门卫也不拦她,任她进门捡砖渣。 有时候不急着回学校写作业的话,一个下午捡砖渣,她能两三个来回。 门卫大叔看她的眼睛也越来越亮,某一天甚至问她要不要来砖厂上班,姜淼婉言拒绝表示自己还要上课,门卫大叔摇头叹息,望着她的目光愈发深远。 为了感谢门卫大叔对自己的照顾,姜淼这趟回程前特意递了几根散烟给他,“叔,谢谢您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这个烟是别人送给我爸爸的,但我爸爸不怎么抽烟,听说了您对我的帮助后,专门让我给您也带几根。” 门卫大叔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被她的送烟的大手笔打了个措手不及,双手停着不敢动。 他也没干个啥,就帮这丫头提前或者延后开关门,哪里值得这么金贵的香烟,他瞟了一眼,这哪里是几根,粗看起码也有近十根了,而且看烟皮子,似乎还是好烟。 门卫大叔平时都是抽点旱烟边角料,这种看着闻着就香的烟他真没有抽过,所以这一时之间,眼睛也转不动了。 “叔?” “啊,那个啥,丫头啊,你这,我这……” 姜淼笑盈盈的,望着他的那双眼睛闪亮清澈,人更是收拾的清爽干净,跟尘土飞扬的砖厂格格不入。 这么乖巧的丫头怎么会选择捡砖渣的活动,关键她捡砖渣还比别人快比别人努力,同样是做学生的,他们就是插上翅膀都比不上这丫头的效率。 门卫大叔还在纠结中,手心里已经被塞了一小把香烟。 姜淼塞完就准备走,门卫大叔倏地问起,“丫头,你最近是不是有得罪什么人呐?” 姜淼对他的话摸不着头脑,“应该没有吧,怎么了,叔。” 门卫大叔咽了咽口水,仔细环顾四周,似乎在看什么人,而后才压着声音说:“这几周经常有个女人尾随你到砖厂门口,她藏着很隐秘,要不是那天突然有婴儿哭声传出来,我也发现不了她。她看你的眼神没安好心,你自己注意点。” 姜淼蹙眉,“抱着个婴儿的女人……叔,你有看到她大概的模样吗?” 门卫大叔紧张地摇摇头,“没看清,就看见眼睛挺毒的,那天她自知暴露后,捂着小孩嘴巴就跑掉了,这几天你来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一段时间,没再看见她出现了,但你年纪小,人又单纯,还是得多点防备心。” 姜淼恢复笑颜,点点头,“谢谢你,叔,我会多留意的。” 门卫大叔表情讪讪的,有些心虚,要不是收了这几支烟,他是不会管这种事情的。 告别门卫大叔,姜淼返程。 回去的路上,在意识里召唤肥兔子,却依旧没有回音。 她有点担心,肥兔子自从四年前回到她身体里,状态就断断续续的,时而出现,时而断联,姜淼曾问过它,说是在自我修复本源,偶尔会切掉外界的联系。 好在这些年她没再出现过原型,要不然肥兔子不在,她成了一只大猫不知道怎么变回去可就完了。 现下没了肥兔子这个探测能力高超的外援,她需要自己留意了。 根据门卫大叔说的内容,这人应该不会对她轻易罢休,多半还会来跟踪。 思及此,她干脆放缓了速度,慢慢背着砖渣往学校走。 不过直到把砖渣送回学校操场,那人也没有出现。 姜淼吐了口气,选择先回教室写作业。 再次从学校离开时,已是晚霞漫天。 原本可以惬意欣赏落日绮丽的好时候被身后的跟踪人打搅,姜淼直觉不对,停下脚步,扭头一看,两个黑色人影一闪而过,躲了起来。 两个人?躲这么快,不像抱婴儿的女人。 再说,这么晚了,那个女人应该不会亲自来找她麻烦,可能找的其他人。 姜淼逐步走到路边,折了一根又软又细的树枝,随手挥了挥,带起呼呼的风声,打起人来应该很疼。 身后的人大概是见她姿态随意,还有闲心折树枝摘树叶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心思,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姜淼速度快,他们就快,姜淼速度慢,他们也慢。 眼看快走到一处荒凉的树林,身后两人蓦然加速,大有想逼她躲进小树林的想法。 恰好,姜淼也想收拾这两个人,将计就计尖叫一声,甩开步子钻进树林。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露出邪恶的笑容,飞快撵了进去,明明盯着的人影,可等他们冲进林子时,一点人影没看到。 “臭丫头,我看到你了,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拖你出来?” 幽静的树林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另一个人眼睛把头顶的树枝,四周的草,扫了个遍,“要不分头找一找,一个半大的小丫头片子,不可能跑得比我们还快,肯定躲哪藏着呢。” “行,你去那边,我去这边。” 两人分道。 姜淼从一处小坑爬起来,跟上其中一个人影。 “妈的,死崽子溜得真快!” 男人威吓恐吓了半天,依旧没影,气得吐了口水,正欲转头去跟兄弟汇合,脚步一转,一道灰影唰一下挥进眼里。 啪一声。 被树枝抽了眼睛的男人捂着脸嗷嗷叫起来。 又酸又疼的眼泪溢了出来,男人努力睁眼想看谁打他,没曾想下三路又是一下重击。 这回,嚎叫声惊飞了树上安歇的鸟儿,和另一条道上的男人。 “谁!你是谁?” 能神不知鬼不觉跟在他身后偷袭,力道之大,直奔命脉的,肯定是道上的人! 但他想不到会是谁? 男人弓着腰捂着下身的模样像只待宰的虾子,站在石头上的姜淼居高临下俯视他,黝黑的眼底都是兴味。 “连我都不知道?” 姜淼特意压低了声音,放慢了调子,无处可逃的男人被冷冰冰的声音吓得一颤,说话的嗓音里还带些生理上的痛苦,“你你你,你是谁?” “嘴巴长大一点,我就告诉你。” “什么——唔”男人嘴里被人猛地塞进一块大石头,石头磕到牙,痛得他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他伸手想取出嘴里的石头,下身暴露再一次被重拳袭击,痛得他捂紧跪倒在地。 另一个男人跑过来时见到的便是如此诡异的场景,他那壮如牛猛如虎的兄弟捂着裤裆蜷在地上,闭着眼呜呜嚎哭,嘴里塞着石头,下巴全是水,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口水。 而他们跟踪的丫头片子站在石头上,一手搭在另一手肘处,指尖把玩着她在路上折的树枝,侧眸冷冷地睨他一眼,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这位哥哥,等到你了。” 男人脚步定住,满头大汗。 姜淼歪着脑袋用树枝指着他。 “你们接活都不打听我是什么人吗?” 男人目光从她落到地上蜷缩着的兄弟身上,他兄弟有几斤几两他知道,显然现在他们两个都不是这个诡异小丫头的对手。今天可能真是要栽了,男人想。 极其艰难地吞咽了几下,颤巍巍地回应,“有个女人给钱让我们收拾你一顿,让你在学校老实一点,不要水性杨花招惹男同学。” “看清什么样子了吗?” “她脸上蒙着黑布看不清,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穿的挺破烂。” “她给了你们多少钱?” “五……块” 姜淼摊开手,黝黑的一双眼睛盯着他。 明明是一双圆目,杏仁眼,看他的眼神却寒冷至极。 男人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送到她手上。 “她看我没事,可能还会来找你们,如果再见到她,请把你们的计划原原本本还到她身上,然后找机会来学校告诉我一声。能做到,就走吧。” 姜淼扔下细长的树枝,先一步离开树林,速度极快。 男人心惊地后退踉跄几步。 她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按她这速度一开始就能甩掉他们,却遛狗似的溜了他们这么久,还把他兄弟揍得…… 第156章 葛癞子又出现 姜淼抵达村口时,梧桐树下盛况空前,围了好几圈人。 一群呼啦啦从村里赶出来的男孩们,围着圈儿地转悠,然后寻着某处空隙钻进圈里边。 “葛家小子真是发达了,连大车都摸到手了,这得撞多少狗屎运啊!” “你们没瞧见葛癞子那派头吗?比大队长文书记的范儿都大。” “不会是发横财了吧?” “发什么横财,人家遇到了一个当厂长的岳父!不仅现在吃上了供应粮,开上大车,还有了媳妇儿子!” “什么?媳妇儿子,他不是那个不行了吗!” “……这……说是给那家人当接盘侠了……” 说话的人故作严肃地咳了两声。 “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据说厂长女儿女婿在结婚前一天晚上遇到了混混,混混捅死了女婿,还把女儿给玷污了,要不是葛癞子碰巧出现救了人,当晚就是两条命了。事后厂长为了感谢葛癞子的救命之恩,便给了他运输队的一份工作,谁曾想那女孩跟葛癞子没多久也看对眼,凑一起了。” “啧啧……葛癞子自小就是个耍滑头的,没想到做了件好事翻身了!” 姜淼听得脚步一顿,同时也看清了大伙围着的大东西,一辆大卡车。 这时,有个端着碗的老太婆叫住姜淼。 “姜丫头,葛癞子下午来找你了,拎了好些贵玩意儿,说要跟你赔礼道歉呢!” 老太婆说完,旁边几个人也跟着附和点点头,话里话外都是让姜淼原谅葛癞子当年的不懂事,又说人家现在已经成了厂长女婿,是咱们这些泥腿子攀不上的人了。 姜淼点了点头,不太想跟这些人多说。 葛癞子的突然出现让她预感不好,下意识想到今天跟踪自己的两个混混,混混口中的指使之人却又是个女的,跟葛癞子会不会有关系? 没有答案。 目前只能见招拆招。 “姜淼。”一道温和的,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 姜淼转身,竟看见葛癞子和赵以忱一同向她走来。 可怖的是,眼前之人一身黑色皮夹克,小平头,戴着一副眼镜,脸上有点肉,比起之前的尖嘴猴腮显阔了不少,嘴边挂着挂着浅浅的笑容,加上戴眼镜的影响,气质平和沉淀,整个人简直是脱胎换骨。 姜淼瞳孔骤缩,心随之一紧。 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眼跟前。 “姜淼同志,好久不见,我跟赵知青正说着来接你的,你就到了。” 姜淼没有回应他,转眸看向赵以忱。 赵以忱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温热的指腹按了按她的手心,简单告诉她来龙去脉。 “葛莱同志代表食品厂来跟我们养殖场谈野兔罐头的事情,也想借这个机会为之前一事向你向我们生产队道个歉,所以特意在葛队长家置办了一桌饭菜,饭菜快好了,我想你也快到了,葛莱同志便跟我一起来接你了。” 他什么身份,竟能代表食品厂? 还是在葛有根家里置办的饭菜,这是逼得她不能拒绝了。 姜淼心里有些磕绊不爽。 真想跟她道歉,就该按她想要的方式,任她痛揍一顿。 但当年那事虽是他心怀不轨在先,实际到最后却半点没得逞,还被她设计落了个劳动改造的下场。换做是她,也不可能心平气和给陷害自己的人道歉,更别提葛癞子这种人,像毒蛇一样的人。 他只会紧盯着她,等到她放松意识薄弱的时候,一口咬住。 所以现在是来麻痹她吗? 思绪乱七八糟搅成一团,只能握紧了手心那根温热的手指,借此平息内心的躁气。 头顶落下一只大手,耳边是赵以忱一向偏冷,唯独对她透着暖意的声音,“今天下午被事情绊住了,没去接你,是不是生气了呢?下周我会专门把事情调开,留出接你的时间。心情实在不好的话,你回去休息,葛莱同志的歉意反正你也收到了,葛队长那的饭菜我替你去吃回来。” 姜淼抬眸,对上他温柔清透的眼。 握着以忱哥的那只手摇了摇,她说:“那你下次不准忘了。” “不敢忘。” 葛癞子眼镜下的眸色一片冷漠,说出的话却含着笑意,“赵知青跟姜淼同志的关系很好,看得我都羡慕了。” 姜淼:( ?◇?)?恶寒! 赵以忱语调不疾不徐,“她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护着她,对她好。” 葛癞子有一瞬息的出神。 赵以忱这个男人果真是少见的好看,同样的月色落在他们之间,将他的鼻梁映出高挺的覆影,骨相周正非凡,只增英俊,而自己……想也知道多么的丑陋,仅靠一双眼镜哪能遮住他不堪的五官。 月亮可真是不公平。 可这世上的不公平多了去了,而他现在已经有了抵御不公平的武器在手。 一个光有脸没有武器的知青,想护着姜淼? 他倒要看看,怎么护? “姜淼同志心情不好,是因为看到我吗?” 姜淼: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诶,年轻时候冲动,做了很多错事,现在有了弥补的条件,就想着多弥补弥补,毕竟说到底我也还是前进大队的人,也希望造福大队,给大家创造更优渥的生活条件。” “下午我跟你的以忱哥哥就谈的挺好,合作也基本敲定,以后可能还会经常来你们生产队,为了你的心情着想,你看要不要给我个道歉的机会,原谅我,以后咱们往来也愉快。” 姜淼:……强盗逻辑。 “有点饿了,以忱哥,我们赶紧去表叔家吃饭吧。” 拖着赵以忱,姜淼先一步跑掉。 葛癞子长身站立,镜片下的眸子讳莫如深,紧盯她的背影。 良久,歪嘴勾出一抹隐晦的笑。 曾经的花苞长大了啊。 既然长大,就该折下来放进罐子里,永存。 第157章 奇怪的招数 姜淼拉着赵以忱刚走到葛有根家门,就和一个女人撞了满怀。 “谁眼瞎撞我?姜淼?怎么哪都有你!” 这熟悉的,掐着嗓子像野鸡叫的声音,还能是谁,葛队长的小女儿葛花花。 葛花花去年高中毕业便一直闲赋在家,吵着葛有根和刘慧安给她安排一个不用下地干活的工作,没多久她当上了仓库保管员,干了几天觉得这每天起的比鸡都要早的工作不适合自己,想去当小学老师。 没有办法,从小疼爱的女儿老父亲拼着老脸还是向大队部申请了一个老师名额,就这样,葛花花到了一年级授课语文,教了几周,心思飘得又想要小供销社的售货员岗位。 这一回没等老父亲答应,葛建设回家关上门先揍了她一顿,打断了两根竹棒子,放话告诉她要么滚去学校好好上班,要么嫁到山里跛子家当媳妇。 心比天高,爱折腾的葛花花在自家大哥的强威之下老实了。 不过,显然没老实多少,嘴巴还是那么臭! “有人请我来你们家吃饭,你就是这样对待上门的客人的?葛、老、师”姜淼故意咬重葛老师三个字,眼里划过一丝讥讽。 葛花花嗤笑一声,伸手挽住落后自己一步的男人,“你算什么客人,永安哥哥才是我们家的贵客。” 转头之间,她已经从面对姜淼的恶劣变成了含蓄小意,“永安哥哥,你别听姜淼胡说,她是个孤儿,从小羡慕我有父母哥哥疼爱,所以一直跟我不太对付,说话也这样很没有礼貌。” 姜淼瞧了两眼葛花花和她身边的年轻男人,摇了摇赵以忱的手,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以忱哥,你以后可要擦亮眼睛,不能找葛花花这种花心的。” 明明过年前后的时间还常借着仓库保管员的身份跟在她以忱哥前后找存在感,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 姜淼眼珠子一阵扫视,对上年轻男人被额前碎发挡了部分,却仍显波光流转,眼尾还有些上挑的眼睛。 就这样的?看着就不太正经。 姜淼默默腹诽。 被葛花花称为永安哥哥的年轻男人先向着赵以忱微微颔首,而后再次看向姜淼,过于偏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口吻娴熟亲切道:“姜淼同志,你好,我是粱永安。原来你就是我姐夫一直挂在嘴边的小丫头,果然如他所说,看着就聪明伶俐。” 话音落,葛花花的含蓄温柔面具被打破,干巴地扯了扯嘴角,“永安哥哥,你说姜淼聪明伶俐,是不是认错人啦?” 粱永安大手覆在葛花花挽在自己肘弯的手背上拍了拍,“没有认错,我姐夫说前些年做了些错事,内心愧疚觉得对不起她,想补偿她来着。” 姜淼被粱永安的话搞得汗毛直立,葛癞子和这粱永安到底打什么主意? 她正想说话,身后忽然一阵热源贴了上来,有一只手分别落到她和赵以忱的肩上。 “哟,大家怎么在门口站着,在等我吗?” “刘婶饭做好了吧,永安,你怎么不带赵知青和姜淼妹妹进屋去。” 姜淼内心警铃大作,吓得想躲开那只手,身旁的赵以忱先一步握着姜淼手将他带进自己怀里,眼神警告,“葛莱同志,男女有别,我妹妹胆子小,你别靠她太近。” 葛癞子脸上的笑滞了一秒,又漫不经心地扩开,实则如同蛇信一般阴冷致命,紧盯某人,见到她突然变得苍白,甚至有些冒汗的额头时,收起了那股子玩味冷意,满是歉意道: “对不住,我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的,没注意到这些,你们也知道,我以前没跟女同志相处过,不小心冒犯了真不是我本意,姜淼妹妹,你千万别放心上。下回你来县里,我让永安带你逛百货商店,带你买好吃的。” 粱永安也配合道:“好,正好县里的影院最近翻修了,到时候我再请姜淼妹妹看电影喝果汁,好好替我姐夫向你赔礼。” 头抵在赵以忱胸口的姜淼,摇了摇头,没说话。 赵以忱手贴在姜淼后脑勺,保护姿态明显,“不必了,她平时要上学,没什么时间玩乐。” 被忽视许久的葛花花受不了了,怎么三个男人都围着一个臭丫头片子说话,她一个屁股墩都没有长开的丫头哪来的这么好的行情! “永安哥哥,我好像听到我妈喊我的声音,肯定是菜都端上桌了,我们快回去吃饭吧。” 葛花花笑着出声。 “花花妹妹说得对,先吃饭。”粱永安覆在葛花花手背上的大手改为握住,葛花花酸皱了好一会的心就这样被轻飘飘的抚平。 第158章 葛癞子逼酒 进了堂屋,见着里面布好的桌椅板凳和碗筷,以及正热火朝天吞云吐雾的几个大队干部,姜淼才知今天这请客的阵势有多大。 除了葛家湾的,下河湾的张材钢也来了,红光满面地攀在葛有根肩上,跟他们几人打招呼。 “几年没见,姜丫头都长这么大啦?” 姜淼在前进大队也算个小名人,张材钢曾经几次跟姜淼打交道都没落着好,全是丢人现眼的事情,他思忖这姜淼是不是克他呢,后来除了正常跟葛家湾的工作往来,他都不愿再跟葛家湾的人打交道。 后来听说姜淼在小升初阶段以第一名的优秀成绩考入了公社初中,葛有根又一次在公社领导那里得了夸奖,害得他两个晚上没睡好觉,幸好,老天爷是有眼的,让他们下河湾走出来了一个人才,成了厂长女婿。 他作为人才-葛癞子的生产队长,有荣与焉。 “听公社老师说你在校成绩名列前茅,回回第一呢,真是厉害,不愧是我们前进大队的人。我们前进大队就人才多,前有葛莱同志当运输队组长,后有姜淼同志当读书第一名。双喜临门,双喜临门,葛队长,今天我们两个老伙计一定得不醉不归!” 夸人也不忘夸自己队的葛癞子。 还有什么双喜临门?更是无稽之谈。 姜淼心里不愿理他的,但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礼节还是要的,她腼腆地笑了笑,“是您和葛队长带的好。” 张材钢很受用这句话,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葛花花在一旁瘪嘴,小声嘀咕,“马屁精。” “咳咳——” 葛花花惊慌回头,见到是二哥葛建业,怒嗔了他一眼,“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大哥回来了呢。” 葛建业伸出大手蹂躏她的头发,“怎么,你只想念大哥,不想念二哥?可惜,你大哥满脑子只有训练,只有任务,没时间回来吃饭。” 她身边还站着永安哥呢,二哥怎么这样损坏她的形象,她偏过头,不让二哥再碰自己脑袋。 粱永安感受到动静,回过头,和葛建业碰上视线。 葛花花温柔地说:“以安哥,这是我二哥。” 梁永安点点头,“你好,我是粱永安。” 葛花花原以为自己这个不着调的二哥肯定讨人嫌,没想到粱永安跟他聊得十分愉快,两人从样板戏说到玩骨牌,从半导体说到自制土炮,显然是玩乐爱好凑一块了。 饭后葛建业积极邀请粱永安去他们民兵队参观,粱永安亦发出邀请,请他去家里听收音机。 葛花花心底藏不住的高兴,永安哥愿意跟二哥来往,岂不是说明永安哥喜欢她的家人。 真好。 姜淼就没机会了。 饭桌上,姜淼第三次接收到葛花花的白眼。 姜淼不在意,没心没肺夹着肉,大快朵颐。 葛癞子请客,自然是他花钱,那她肯定得好好吃个够。 瞪吧,瞪吧,眼睛瞪下来,也不妨碍她填饱肚子。 葛花花被姜淼这无所谓的态度哽住,鼓着脸咔嚓咔嚓咬着竹笋,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淼,恨不得嘴里咬的是她的骨头才能泄气。 姜淼这桌都是女人小孩,男人们则在另一桌。 吃到快结束,姜淼撑得肚子圆滚滚的,饭桌上动作慢的小孩老人们则是一双双眼睛仍不愿意从沾油的菜盘子上挪开,要不是有外人在,她们早拿啃过的馍馍刮盘子了。 女人小孩这一桌陆续下桌收拾碗筷,男人们这一桌则被续上了烟酒,糖果瓜子,简直是过年才有的待遇,葛家两老和葛家二房妯娌对葛癞子和粱永安态度又热忱不少。 葛家二房妯娌见大嫂收拾完厨房归来,热情地拉过她一起坐下,破天荒地主动递了她一把瓜子。 “大嫂,这个姓梁的有对象没,你看花妮子都快贴到他身上去了像不像话。” 刘慧安一看,果然,顿时气得鼻孔都大了一圈,起身想把这妮子逮回来,又被妯娌抓住。 “人粱同志都没有说什么,你着什么急,先听听,这是在咱家,没人敢乱来。” 这是在谁家的问题吗?她娇养长大的小孩可不是让她倒贴的! 奈何妯娌抓得太紧,坚决不让她走,刘慧安只得压低了声音喊葛花花名字,结果这妮子目不转睛盯着粱永安,一点没听着。 今天葛有根是真的高兴,刘慧安怕自己莽撞坏事,只能憋住所有情绪。 “葛癞子,你是真行啊。” “爸,葛癞子是以前大伙乱喊的,以后不能这样喊了,他现在是永安的姐夫,以后还要帮我们运输产品,得喊一声莱哥了。”吃人嘴软,吃了这么多好酒好菜,葛建业现在对葛癞子是客客气气的,也害怕自己喝酒喝上头的老爹说错话,得罪人。 粱永安小口喝着酒,没说话。 葛癞子同样喝了不少,脸涨红,但镜片下的眼睛却一片清明,垂眸时藏着众人看不见的阴狠。 听到这话,抬眼,眼里变得浑然,大着嘴巴说道:“葛叔,周叔,张叔,我今儿真的真的很高兴,前些年怪我混账不懂事,给咱两个队里惹了不少事,今天这杯酒我敬三位叔叔,望三位叔叔给我改进的机会。我干了。” 葛癞子举着小酒杯一饮而尽。 葛有根舌头大的没人听清说啥,但喝酒的动作利落得不行。 周会计笑眯眯地,向葛癞子举杯,小小抿了一口,没干完,长吁短叹,“老了,老了,没你们年轻人喝得了。” 张材钢大概是在桌的,最高兴的一位了,见到葛癞子俯身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双目灼灼,用力拍葛癞子的手臂,“葛癞子,好样的,没给老子丢脸。” 葛癞子目光挪到桌角的赵以忱和姜淼身上。 “姜淼妹妹,感谢你,感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请客吃饭,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你对我的不信任我能理解,但万事咱们朝前看,今后你就看着我的改变。嗯……妹妹,我敬你一杯。” 话音落下,不给姜淼拒绝的机会,喝掉了杯里的酒。 旋即,拿起酒瓶,颤着脚步走到姜淼旁边,往赵以忱的酒杯里倒了半杯白酒,“按说小孩子不能喝酒,但姜淼妹妹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你要不要尝尝酒的味道?我就给你倒一点点,你尝个味,哥就当你原谅我了,咱们从此一酒抿恩仇。” 赵以忱握住酒杯,目光凛冽地直视葛癞子。 “她才十三岁,不能喝酒,我替她喝了。” 第159章 塌陷似的 葛癞子含笑看他喝下,轻轻嗯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姜淼的声音同时响起。 “既然是诚心道歉,不知道你有没有跟知青点的华含怡华知青道过歉呀?” 她声音软绵绵,带着浓浓的不解。 “华知青?” 姜淼黑亮的圆眸盛着惊诧,“对呀,我还记得你那时候经常跑我们队上来,围着华知青转悠,华知青生气地撵你走,你却像一条狗一样撵不走,你还帮她干活,搞得队里的婶子大妈们误以为你们谈对象,气得华知青还跟你打了一架,你忘了吗?” 姜淼说的直白又清晰,就是粱永安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姐夫还有像姜淼所说的,像条狗一样的时候,要知道,现在他在梁家的地位,可是不低的。 葛癞子脸上的涨红不自知地褪下些许,看向姜淼的目光甚是锐利。 不过仅有一刹,目光便转为悔意。 要不是姜淼对人的情绪感知异常敏感,她也不能捕捉到他的异常。 “你说的对,华知青……我当时是对华知青有些好感,诶,用错了方式,是我不对。”他瞟了一眼外边,“现在太晚了,去知青点不合适,明天天亮我一定会登门道歉。” 姜淼点点头,露出了一点笑意,“那就再好不过了,老师说过,知错能改的都是好孩子,虽然你没有上过学,但你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那我就放心啦。” “时间太晚了,我得回家早点休息,早点睡才能长得好,毕竟像我这么聪明的,要是身高差了,就太可惜了。葛莱同志,我把以忱哥带走了,公事你们明天再谈吧。” 姜淼给葛癞子扎完一刀,拉着赵以忱便跟众人告辞了。 万籁俱寂。 大家一时都没有说话。 只有葛花花转头对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离开葛有根家,姜淼长吁一口气。 “怎么了?” “以忱哥,你觉得葛癞子真的悔过了吗?” “像又不像。” “那你以后跟他打交道岂不是很危险?” 她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跟老师同学呆一块,反倒是赵以忱,负责养殖场的对外合作沟通,经常要在外面接触陌生人,若是葛癞子用合作的借口设陷阱,引他上钩,一钩一个准。 “现在的情况的确是避不开他的,他高调地开车回来,扬言道歉,甚至拿着合作的敲门砖给大队副业带来利益,比起未知不确定的风险,大家更愿意把握住当下实在可靠的利益,所以即便有人对他的悔过产生怀疑,也会逐渐说服自己。” “所以,这是避不掉的事情,明白吗?” 赵以忱垂眸锁住她。 姜淼明显有些丧气,眼里的星光都黯淡不少。“好吧。” “害怕吗?”赵以忱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眼神有些游离不在她身上,他问姜淼怕不怕,实际却是在问自己怕不怕。 他怕极了,害怕葛癞子会出其不意地对姜淼下手。 而他现在,似乎还不能很好地保护她。 姜淼的小脸在他温热的手心动了动,带着十分的依赖。 “我怎么会害怕,你见过我害怕过什么?我从小就胆子大,八岁就敢一个人上山呢,唯一怕的一次应该是第一次见白渊哥哥的时候,他眼神可凶呢,但我聪明,几句话就把他唬住了。” 赵以忱成功被姜淼逗笑,“只害怕白渊,不害怕我吗?” “你有什么可怕的,我最不怕的就是你了。”姜淼被他吐息的酒味熏住鼻子,想撤退,偏偏赵以忱双手箍地紧,她又逃不掉。 于是,她就睁着大眼睛,静静地直勾勾地盯着赵以忱。 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初中生,且身受语文老师课外补习熏陶的姜淼脑海里倏地想起这两个词语。 好似,形容以忱哥,再合适不过。 她的以忱哥就是这样温温柔柔,又优秀非凡的人。 “嗯?那是把你惯坏了,妹妹怎么能不怕哥哥。”赵以忱作势捏住她软嫩的脸蛋,感觉手感极佳,比刚出锅的馒头还宣和。 “嘿嘿,你惯坏的,自然得你受着啦。”姜淼见他压着身子离自己这么近,还捏她的脸,她不捏回去,简直是浪费。 嗖地伸出双手,左右开弓捏住赵以忱的脸。 可他的脸瘦削,肉也比较紧实,姜淼四根指头只捏到了一点的肉。 不肯认输的她干脆指腹贴着他的脸摩挲搓揉起来。 赵以忱只觉着喝了酒发热的脸庞被雨雪触碰,那种凉意一下子钻进了他的心里,随即,心里猛然一沉,塌陷似的,转瞬即逝。 因为他已经先一步放开了姜淼的小脸,姜淼也顺势松开了手。 “以忱哥,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喝醉了?” 姜淼关切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赵以忱觉得她的目光太热,难以忽视,转头大步走动起来。 姜淼追在后面。 “以忱哥,你跑什么呀?” 第160章 工农兵大学名额 赵以忱想过葛癞子的下一步行动,却未曾想如此的快。 五月份下旬的这天,他收到前进大队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 大队部办公室。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大队长听到赵以忱的答复,不可置信,甚至掏了掏耳朵,“是不是我空耳了?” 赵以忱站定在侧,面色从容,眼底之下却是汹涌翻滚。 “我不需要推荐名额,把这个名额让给其他人吧。” 大队长浓眉直抖,嗓门大的隔壁办公室都能听见。 “你要让给谁?” “赵知青,你是不是最近谈对象了?你想把回城读书的机会让你给心上人?” “还是说,有谁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威胁你了?不应该啊,这名额我都是刚刚知晓的,谁能比我知道的还早。” 大队长平日里虽然不管事,但这种事情听得很多,尤其是还有那种仗着身上一官半职,拿这种名额哄骗小姑娘睡觉觉的,骗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被闹得全公社都知道,丢人丢到整个县里边。这种行为要不得,他们大队向来是正经的大队,他是不会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赵以忱看着大队长丰富多变的脸色,不禁扶额。 “没有这些事,纯属我个人不愿意现在离开大队,现在养殖场正在发展关键时刻,这个月食品厂结算的钱下来,我们可以扩建厂子,给社员们提供更多的岗位。” “甚至除了我们自己大队,您还可以申请在整个公社各个大队招人,我们养殖场的名声也能进一步打响,下一步,我们便可找机会跟市里的食品厂合作,甚至是参加广交会,给国家创外汇。” 大队长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咯。 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佝偻着腰小步急速关上办公室大门,转身,又觉着不好,打开门,留了个缝。 他背着手,难掩上翘的嘴角。 “赵知青,你坐,就你刚刚说的这个扩建啊,招人啊,还有什么广交会啊,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说一说。” 赵以忱忽地笑了,“大队长,您别急,这是我对养殖场两年内的发展规划,目前我们仅还在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步要走的,您放心让我离开,交给其他人办吗?” 大队长浑浊却难掩精明的眸子划过一丝惊叹。 “赵知青,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的热爱我们这片土地,冲你这句话,我也要留住你。你放心,只要你不想走,没人能赶走你!” 赵以忱坚定的点点头,再次表露自己的态度,好半天才从大队长办公室离开。 不过,他没想到,推荐名额的事情第二天就被迅速传开。 而这个时候的姜淼,正跟着一个混混七拐八拐走在胡同里。 真有耐心呐。 一个多月过去,那个女人才出现。 要不是这个有点眼熟的混混忽然出现在校门口,她差点忘了之前还有个抱着婴儿也要跟踪自己的女人。 实在是她最近的心绪除了上课,都被葛癞子牵制了。 “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 “你们不会故意搞这一出想报复回来吧!还大男人呢,心眼子这么小,竟然连十几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话落,身边的姜麒麟配合狂吠起来。 “看吧,自从你们俩上回跟踪我后,我出行都会带狗了,我这狗可是咬死过蟒蛇的,你要不要跟它单挑一下,单挑赢了,你才能跟我比划。” 混混内心抓狂。 这臭丫头话怎么这么多!这么密!上学还带狗!正不正经啊!! 第161章 跟踪的女人 混混带着姜淼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死胡同,地面上仅有几道浅浅的脚印,两边的院墙颓圮斑驳。 要不是看见混混走到某处打开了一扇门,姜淼会以为他是想借这么个封闭无人的地方了结她。 打开门是直通底下的一段木梯,看不清最底下,只觉得狭小阴暗。 “你要的人就在底下。” 越往下走,一个女人呜呜咽咽的声音愈发清晰。 “这里是什么地方?” 姜淼打量墙面,楼梯缝间的霉和青苔,拐了两个窄弯儿后感觉越走越压抑。 “以前地主家处罚人的地牢。”楼道很低很窄,混混歪着头跟姜淼说话。 姜淼小脸严肃地停下脚步,脚边是严阵以待的狗子。 “我不进去了,你把她带出来吧,我在刚刚我们经过的那个河边等你。”不欲多留,她转身就走。 走出阴森的楼道,重新回到太阳底下,身上沉沉的气息才消散。 一人一狗晒了会太阳,两个混混夹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出现。 幸好这地方人迹罕至,不然这架势得把群众吓个半死。 “嗨,这位大哥,你的眼睛和……还好吗?” 一双眼睛落到那男人下三路。 提起这个,光头混混一副恶虎要扑食的凶狠样,死瞪姜淼。 姜淼淡定地与他对视。 一旁的狗子感知气氛异常,走到姜淼前面,露出尖牙,眼神锐利地盯着不怀好意的光头混混,好似下一秒便会凶猛地扑上去。 光头混混感觉蛋蛋隐隐作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姜淼拍了拍姜麒麟脑袋。 前一秒还凶猛无比的狗子,立马乖巧无比的蹲下,吐着舌头哈气,尾巴也摇摆起来。 之前领路的混混见状挤出一抹讨好的笑,“自己人,自己人,别伤了和气。” 姜淼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他,“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过你们帮我抓到了人,我也不破坏你们的规矩,喏,五块钱,交换完成,她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混混望着那眼熟的五块钱,心里想骂人,脸上还得笑嘻嘻。 “好好好,下次有事还可以找我们,自己人能打折。” 说着,他拥着身体僵硬的光头混混大步离开。 姜淼垂眸,与跪在地上,双手被捆,嘴里还塞着一团臭布的女人对上视线。 啧,这么狠毒的眼睛,好像在哪见过。 姜淼弯腰将女人披散挡脸的头发轻柔地捋到两边,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女人吓得身体往后颤,熟悉的眼睛里皆是惊惧。 “怕我还那么瞪我?” “你长得好眼熟啊,熟人作案?” “我想一想,徐……图图,对吧。” 女人鼻青脸肿,额头一道伤口正潺潺流血,姜淼猜想那光头混混大概把对她的气全撒在徐图图身上了,真可怜,也活该。 摔坏她的钢笔,找混混跟踪警告她,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大概忘了,上一次在周老师办公室,我就说过,如果还有下一回,我不会放过你。” 冷淡轻细的话语跟着河岸拂过的风一起飘散,徐图图却觉得寒风四起,下颌也控制不住的发颤,此刻与姜淼悬殊的高低,再一次激起她掩藏住的自卑,但她又是骄傲的,她不允许自己在姜淼面前露怯。 她吸气,继续用阴冷的眼神看她。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姜淼早已在她这里死了千百次。 徐图图轻抬下颚,示意让姜淼取掉她嘴里的臭布。 姜淼在她面前蹲下,双眸深邃而平静,“你想跟我说什么?想骂我还是交代找我麻烦的原因?” 徐图图依旧一副‘想弄死你’的表情。 姜淼呲笑一声,贴近她的耳边,轻声地说:“徐图图,你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现在,此刻,杳无人烟的河边,被捆住手脚的你,我只需要用脚轻轻一踢,你就可以溺闭在这条河里。” “你信不信?” 徐图图撑着被捆的手脚往后退,略有些潮湿的河岸被她用屁股拖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痕迹。 姜淼起身,一步步逼近,走到她身后。 徐图图感觉后背被一只冰凉的脚抵住,吓得不敢再动。 “最后一次机会,要么去河里,要么说清楚。” 温热又带着潮意的风再一次吹过,茂密青翠的树叶‘飒飒’作响,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悬空的脚再一次抵上后背时,徐图图身体乱颤地直点头。 “早点认输不就得了,非得吃苦。”姜淼吐槽一句,帮她取掉嘴里发臭的布头,“哇,这是什么陈年老布,真的好臭,徐图图,你说快一点。” 窒息的氛围消弭,徐图图绷紧的上下颌得缓,顾不得嘴里流出的生理性口水,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原因,“章旭,因为章旭……” 第162章 无妄之灾 章旭? 姜淼想破头也没想到会是因为章旭。 “那你十几岁就喜欢章旭了?”徐图图当时破坏她钢笔的时候,也就四年级,十来岁,竟然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徐图图垂着头,哽咽的声音冒了个‘嗯’。 “可是,你喜欢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又不喜欢章旭,我又没有跟你抢章旭,反倒是你,我记得你去年已经结婚了吧,还有孩子了。” 听到这话,徐图图悲伤涌上心头,眼泪滴滴落下,加上她此刻这么个惨兮兮的模样,看着有几分可怜。 姜淼实在无语,想到平时跟在自己和陈美身后,嬉皮笑脸,妹妹长妹妹短的喊着的章旭,简直想把他头打爆。 注视着抽泣的徐图图,她长叹一口气,“你完全可以放宽心,我一点都不喜欢章旭,陈美也不喜欢。”她怕徐图图下回又把矛头转向陈美,那就糟了。 徐图图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姜淼认命地给她解手脚的绳子,出于好心的提醒,“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有丈夫有孩子,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下次不要再乱来了。如果真的喜欢得控制不住了,想当出墙的红杏,你该找的人也是章旭,而不是他身边无辜的人。” …… 离开河岸,姜淼还没走到学校,远远便瞧见长身鹤立的赵以忱扶着自行车在校门口,低垂着头正拿着手上的报纸在看。 姜淼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 赵以忱眼前一黑,眼眸被温凉细腻的一双手捂住,俏皮的声音随之响起。 “猜猜我是谁。” “你是,王小红,还是,张小绿,或者又是,周小黄。” 姜淼听了几个名字都没有听见自己的,手心也被他存在感极强的睫毛弄得心头发痒,一时气恼得很,松手捶过去,力气可不小,惹得赵以忱发笑,躲着认错。 “好好好,哥哥的错,别打了。” “哼,你能有什么错,还不是妹妹太多了!” 姜淼叉腰,气鼓鼓的,加上今天穿着的一身军绿色,活像一只小青蛙。 赵以忱情不自禁,笑得更欢了。 眼看她有恼羞成怒的事态,赵以忱赶忙收住笑,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头,谨慎郑重道:“没有其他妹妹,骗你的,只有你一个妹妹。” 姜淼哼哼两声,扔下一句“等着”,甩开手气咻咻地往学校里面去。 再次走出校门时已是半小时后。 姜淼娴熟地爬上自行车后座,隔着外套抱紧赵以忱的腰。 赵以忱踩着轮子带着她回家。 “以忱哥,你给省城投的稿子已经刊登了吗?” 赵以忱从前两年便陆续向市里省城的报刊投稿,起初是知青下乡参加劳动的趣味故事,后来是关于养殖场副业创办的故事,因其诙谐幽的文笔,和紧跟时事的内容,几乎所投所中,两年下来,仅是稿费都有不小一笔。 今天回来时,他拿着报纸看得那么认真,多半是看报纸上自己的版面呢。 果然,赵以忱轻嗯了一声,又说:“刊登了,今天顺路到邮局也取了稿费,还买了点肉,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姜淼重重点头,脑袋磕上他的脊背,咧嘴笑起来,“好!回去后我还要去村口给那群小屁孩读读你写的文章,让他们熏陶熏陶。” 赵以忱表情顿住,想起小丫头每回在队里大肆宣传他的文章,往后一两周上下工路上便能多出好些拉媒保牵之人,各种话里有话,弦外之音,都想给他介绍对象。 这些事,他没给小丫头讲过,她自个倒是乐在其中。 算了,无伤大雅的小事,凑上来几个,他拒绝几个就是。 第163章 工农兵大学名额1 因着赵以忱的屋子挨着周围邻居较近,所以这顿饭还是在姜家小院子做的。 吃过饭,借着夜色两人一起去了趟牛棚。 今年开始,几个牛棚的改造教育、批斗大会的力度缓冲不少,但近十年的高强度劳动,食不果腹的环境下仍要与艰苦的生存环境斗争,即便有韩庭生的私下照顾,这几年赵以忱和姜淼的接济,白老爷子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消瘦得厉害。 为此,今年姜淼和白渊已经几次进山寻人参和灵芝,人参倒是寻到了一只,灵芝是一点没见着。姜淼想大概还得往山里去,才有机会,她有些着急,希望肥兔子能快些醒来,到时候有它帮忙,让她变回原型再进山试试。 都说她是只凶残大猫了,山里的猛禽猛兽总不敢招惹她。 “韩叔,白爷爷,赵知青和姜丫头来啦。” 郭辛刚从河沟洗碗衣服回来,见着栅栏外熟悉的身影,加速晾好衣服,拉开栅栏将两人迎进来,即将跨进门时还不忘热情的提醒: “赵知青,小心别碰着头,韩叔进屋的时候,八回有七回都会忘记这个矮门顶,撞得脑袋邦邦响。” “我让韩叔把门卸了改高点,他也不干,白爷爷也说不好,那我就没办法了,反正我长得矮,这个门顶是撞不到我的,只能撞你和韩叔这种高个子。” 前年大雪牛棚没顶住,塌了一半,牛棚住着的他们三人便迁到了这一处矮屋,外面看着矮屋荒凉得很,实际里面经过韩庭生和赵以忱的修复,还是挺牢固的,而且还落了炕,秋冬季节都能暖洋洋的。 赵以忱从善如流偏了下头,走进屋。 郭辛在最后面,看着赵以忱挺拔颀长的身姿两个眼睛里都是羡慕。 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赵知青这样的身高? 可悲可叹,明明他年龄比赵知青大,但面对着他高出一大截的身高和平日里成熟的作风,怎么也喊不出一声赵弟,算了,还是喊赵知青吧。 郭辛早就见到赵知青和姜丫头手里拎着的东西,眼疾手快地搭好桌椅板凳,两人将饭菜放下,而后一同坐到椅子上,在郭辛看来,两人的动作节奏格外默契。 “怎么又送东西来了?”白老头被韩庭生扶着走出来,赵以忱上前一步扶住另一只手,姜淼则扶正椅子让他更好落座。 白老头嘴上这样说着,实际半阖的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大孙子在身边,‘小孙女’也在身边,再加个韩庭生和郭辛,他这也勉强能算得上儿孙绕膝了。最好大孙子再娶个孙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让他‘含饴弄曾孙’。 “我做了一根拐杖,明天送过来。”赵以忱说。 白老头幻想中的天伦乐被大孙子一句话打破。 “送什么拐杖?你送点吃点我还要,拐杖那玩意儿给我干什么,我用不着!你自己拿回去烧火去!” 姜淼乖顺地蹲在白老头身边,两个小拳头拿捏着十分小的力道帮他捶腿,见缝插针的帮赵以忱说话,“爷爷,那你等会可以要把饭菜吃光光,以忱哥今晚的厨艺棒极了,红烧肉软烂入味还不腻,白米饭糯糯香香,叫人吃了一碗还想吃。不过爷爷你晚上不能吃太多大米饭,吃一小碗,配着一碗鸡蛋羹刚刚好。”年龄大了,牙口不好的同时,消化能力也下降了。 白老头黑脸面对姜淼一个急刹车,露出和蔼一笑,“好,听丫头的。” 姜淼咧嘴笑,一排小米牙可爱又好看,“其实拄拐杖的主意是我给以忱哥出的,我看队里好多爷爷奶奶都有,他们经常用拐棍去帮孙子孙女们捣树上的枣、梨、杏果子什么的,看得我可羡慕了,但爷爷你知道,我从小就没有爷爷呀,但我也想吃爷爷打的果子怎么办,我就把主意打到您身上啦~嘿嘿。” 白老头哼哼了一声,眉梢一沉,“你怎么没有爷爷了,我不是你爷爷吗?” “您是以忱哥的爷爷,以忱哥喊我妹妹,您自然也是我半个爷爷,但如果爷爷连枣都不帮我打,那我认您这个爷爷好像也没什么用呐。” 白老头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没好气道:“你这丫头别想小瞧我,打个枣算什么,你等着,双抢的时候我给你打个兔子回来,就用你们弄来的拐棍打!” 姜淼摇头晃脑地答应,“那可太好了。” 有姜淼这个逗笑的在,白老头吃饭的时候想给大孙子找茬都没机会,欢笑一堂吃完饭,郭辛再度拿着碗筷放进木桶去河沟刷碗,韩庭生被白老头斜睨一眼后猜到他们有话说,也寻了机会出去,远远替他们守着。 白老头问他,“你是什么想法?” 赵以忱劈柴的动作顿住,“什么什么想法?” “你,跟我装蒜是吧,你拿到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事情满天飞,还不能让我知道?” 赵以忱脸色突变,没想到今天才发生的事情,连爷爷这边都知道了。 白老头看到他的表情,心生不快,语气重了几分,“既然已经拿到回城名额了,那就赶紧把村子里的事情完结或者转手,找时间先去看你奶奶一趟,再去上学。” 正捶到白老头肩颈位置的姜淼竖着耳朵,下捶的动作随之滞缓。 “养殖场正在发展关键时候,我没打算去。” 白老头手里的筷子没等他说完便被掷了出去,准头很准,一只筷子砸到额头,一只砸到眉角,而后先后两声啪的落到地上。 “混蛋玩意儿!你说些什么东西!大学你不上,你要在这山沟里养老鼠?赵以忱,白渊,你有没有把我这个爷爷放在眼里,我教你读书认字,带你去实验室长见识,你的眼界就停留在这儿了,是吗?” “爷爷……您不要激动。”赵以忱捡起沾染泥土的筷子放到桌上,单手拎起水壶给他倒了碗水,“我并不是不去上大学了,只是不急着现在去。” 白老头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以为大学是你办的,你想什么时候上就什么时候上?谁教的你这么狂妄自大,不知——咳咳咳”说到急处,喉咙痒得止不住咳嗽。 姜淼和赵以忱吓了一跳,又是拍背又是送水的,好一阵才让他缓过来。 “爷爷,您别跟以忱哥急,他不是自大莽撞的人,他做出的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考虑各方面后决定的,您别急,先听以忱哥说。”她小手一下又一下抚在白老头胸前,既是安抚他身体的郁结之气,也是希望帮他调整一下心态。 赵以忱心暖成一片,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不知如何,她却并不看他,他有些不解,但眼得先说服爷爷。 第164章 工农兵大学名额2 “爷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妈改嫁的是王师长的小儿子王守志。” 寂静下来的屋里,赵以忱轻颤的声音响起。 话音落下,窗外的风乍然而起,顺着窗户的间隙,门框的缝隙想刮进来,奈何屋内各处都安置得结实,狂风进不来,只能在门口留下可怖的呼呼哇哇的愤怒之声。 屋内的几人好似一点没有注意到。 或者说他们都被赵以忱提起的这个名字给带入了回忆里。 王师长,与白老头年轻时候称得上是比肩同行的好伙伴,好兄弟,两人一起上战场,一个在前方奋不顾身的冲杀敌人,殊死搏斗,一个在后方握着手术刀挽救战友生命。他们一同在炮火中前行,从不抛下彼此,却在战争平息,国家胜利后的日子因为观念不和,渐行渐远。 白老头从医学转科研,姓王的则因战功累累逐步高升,成为沈阳军区司令员。 看似相形渐远,情谊散掉的两人,缘分又在他们下一代搭到了一块,王守志成了他父亲白仲书的小跟班之一,白仲书最荒唐最嚣张的那几年皆是和王守志搅在一块。 后来白仲书对赵媛一见钟情,王守志为了帮大哥追爱,可谓是用尽了手段,结果赵媛一句她不喜欢混子,白仲书自此收心,发愤图强要考入赵媛所在的大学,对混子小弟王守志渐渐疏远…… 再往后的故事,白仲书成了大学老师,王守志在他父亲的帮助走上了仕途,偶尔打着他父亲的名义上白家来,给白老头或者白老太太送些小玩意儿。 王守志对白家人有种莫名的热切,唯独看他的时候讳莫如深,表情格外复杂,小的时候他看不懂,直到他妈赵媛为了救爱人,主动找王守志帮忙,他的狼子野心这才毫不避讳地暴露在他面前。 ——“你看,你妈再喜欢白仲书又如何,她不还是要嫁给我。” ——“真好笑,白渊变成赵渊,我就跟你妈提了一嘴把你加到王家户口,她就给你改姓了,下一回不会还要给你改名吧。她真的想太多,我是喜欢她,可不代表我喜欢白仲书的种。” …… 白老头从回忆里抽身,浑浊的眼里有些晦涩,有些迷茫。 他问:“王守志,他不是你父亲的至交好友吗?” 赵以忱哂笑,垂着眼眸掩住情绪,不敢在白老头面前表露太多,刺激到他。 “应该是吧,我妈当初为了从那些人手里救下我爸,找了王守志帮忙,我爸下放到大西北大概也有他的手笔。”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下乡这么些年从不在我面前提起你爸你妈。大西北也好,总归是为祖国的建设努力,你爸年轻时候混,尽不干好事,去大西北磨炼磨炼也挺好,你不用太担心他,他从小皮糙肉厚,当大学老师的那几年也半点没有老师儒雅的气质,反倒像个混黑大哥大。” 提起大儿子,白老头沧桑的脸孔难得透出罕见的红润之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澄澈不少,但说完,又沉沉叹了口气,澎湃的想念之情绕心而生。 静默半晌,他抬眼看赵以忱,又正色起来,“可这跟你不去上大学有什么关系?你妈改嫁了,你就不读书了?” 他能想到这出,赵以忱难得无语,看来姓王的以前屁颠屁颠跟在爷爷奶奶后面嘘寒问暖,撒欢逗乐还真给他树立了不少的信任,爷爷半点没把其中的阴谋往他身上想。 “不是。”他酌字酌句,“王守志挺喜欢我妈的,应该不想看到我,我也没打算去他们面前晃悠。” “我现在不去工农兵大学,只是觉得现在时局还不稳定,我手里能拿出手的东西不多。等我把养殖场做的好一点,明年后年也有机会申请名额,资源更多的同时,也能快一点走出来。” 那样才有机会查到更多真相,为您和父亲平反,接你们回家。 闻言,白老头骤然想起了韩庭生曾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孙子心思重,心事多,就是遗传的你。】 他眸光深深注视着自家大孙子。 良久,才说话。 话,有点扎人心。 “你确实有点高看自己。” “还本末倒置!区区一个养殖场,和一所大学的价值都搞不清楚,还想谈什么‘快一点走出来’,你要走哪儿去?想干什么?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让靠三代人努力创造的白家辉煌再现?” “滚,赶紧,麻溜,给我滚出去。回去睡一觉,天亮了继续做白日梦。” 赵以忱:“……” “姜丫头,把你这狂妄自信的赵哥哥带回去,我这个老头子没法陪你们熬,该睡觉了。” 姜淼:懵(? o ?) 第165章 等你长大 两人被白老头撵了出来,转过身,与抱胸看戏的韩庭生六目相对。 他戏谑道:“啧,大孙子惹你爷爷生气啦?” 他转眸对着姜淼:“哟,连姜丫头都给你连累了。” 赵以忱:“……” 姜淼:! 手真的很痒,他怎么不知道韩叔还有这么痞的一面。 不想听他继续奚落赵以忱,姜淼向他吐了吐舌,翻了个白眼,扯着赵以忱的袖子,撒腿就跑。 赵以忱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姜淼担心他崴脚摔倒,索性松开袖子,与他慢悠悠并行走着。 刚刚在矮屋内,他跟白爷爷说的那些‘三分话’,不知道是顾忌她在,还是顾忌什么,反正她没听懂,但她对工农兵大学名额也有自己的想法。 “以忱哥,工农兵大学名额很抢手的,你就这样不要了,真的很可惜。”其他知青们抢破了脑袋想要的东西,在她以忱哥这里弃之如敝履。 “况且,我觉得你上大学学的东西,肯定比待在养殖场学的东西多。”这一点上,她跟白爷爷观念一致的。 “……你是不是担心我?担心葛癞子对我下手。”想到这种可能性,姜淼心里堵堵的,说不清是惊还是喜。 神游的赵以忱可算是回过神了,闻言握住了姜淼双手,望着低垂着头看不清情绪的小丫头,轻声说:“当然不是。” 伸手揉了把她毛绒绒的脑袋,又说:“我的确很想将养殖场办好,这是我第一次目标如此明确又迫切的做一件事。对我来说,现阶段把这件事做好带来的成就感和结果,比上大学更快更直接,我也需要它让我知道我其实没那么差。” 葛癞子的原因,只占一部分。 对,只是占一部分。赵以忱对自己说。 但这不能让姜淼知道,他知道她是个连别人送一件礼物都要心里负累好久,直到把同等心意的礼物送回去才会放松继续交往的小姑娘。 他怎么能让她受这部分压力。 小姑娘听不得别人说他差,亦是听不得赵以忱自己说自己差。 听他这样说完,立马仰着脸反驳,斩钉截铁,“你当然不差!你可不许这样说自己,你得像夸我那样,夸夸你自己,这样你就会对自己更加有信心。” 赵以忱勾唇,扬起轻松惬意的笑,逗她,“是吗?我哪点好?” 姜淼一副震惊‘你怎能如此妄自菲薄’的表情。 她细细碎碎,甜果子般的声音飘在空中。 “你知道村子里有多少大姑娘女知青喜欢你吗?说明什么,说明你长得好。” “你知道我每次去村口给老太太和小屁孩们读你写的文章,他们的表情是啥样吗?” 她粉红的小嘴微张,双眸耀眼如星,做出崇拜仰望状,连老太太和小屁孩听不懂的三分迷茫也模仿到位。 “就这样,他们就这样傻傻的看着我,听我讲,光是我讲,我都觉得神气死了,更别提你是写的人,你应该感到更高兴,更骄傲!” “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有才华!” “当然,不止于此,养竹鼠是你给葛队长提出来的,你还帮他从小范围实验阶段的监督,一直做到了现在不小的规模,增加了养殖兔子的业务,做到了养殖场主任的位置。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有才干,有见识,还能管理厂里的社员们。” “而且你还会教我读书,教我做饭,教我骑自行车……太多了,说不完。” 姜淼咽了咽口水,说得口干舌燥。 结果这家伙又出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姜淼气结,跺脚,瞪他,“以忱哥,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啊?” 赵以忱目光落到她嗔怒的眸子,食指指节贴到她有点冰凉却尽是柔软的脸颊,蹭了蹭,语气哑了些许,缓缓道:“小丫头,你今年多少岁了。” 姜淼眉宇轻抬,啊了一声,回应,“十三,虚岁十四啦。” 赵以忱明显的拘谨了一瞬,而后收回手,站立身子,低语,“嗯,还太小了。” 姜淼皱眉,她早已是自己当家做主人的人,她不喜欢别人说她小。 别人要说她小,她指定怼回去啦。 以忱哥说的话…… 她自然舍不得凶他。 于是,细长白嫩的手指搅着他上衣的扣子表达不满,说话的嗓子却是软软的,“那我努力长得再快一点,再高一点不就好啦。” 虽然小姑娘还不知为何赵以忱会郁闷地说她小,但她的回答显然回到了点上,取悦到了赵以忱,男生脸上瞬间扬起温柔的笑。 他说:“不着急,慢慢来,我会陪你长大的。” 第166章 劈苇叶,撞见事 日子平静向前,葛癞子并没有像姜淼和赵以忱担忧的那样找茬,反倒是梁永安,不知借着什么由头跑到葛家湾短住下来,偶尔去养殖场盯一盯,偶尔在河边田埂上与一些大姑娘小媳妇搭话,偶尔又拿出他稀罕的半导体在村口跟纳鞋底的老太太一起听里面讲话。 每每在路上遇到他,姜淼跑得比谁都快,生怕他逮着自己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上回在葛队长家吃饭就看他不正经,这些日子观察下来,果不其然。 五月初三,离端午还有两天,姜淼跟陈美约好了下工后去河滩劈苇叶。 路上,陈美忽然向姜淼打听梁永安。 姜淼皱眉,“打听他做什么?” 陈美悄声跟她说:“你知道我二姐陈岚跟葛花花走得近吧,葛花花又跟那个叫什么梁永安的打的火热,不知道他们三人一起玩了些什么,这两天我二姐晚上做梦喊的都是梁永安的名字。我妈知道了这事……就想让我帮忙找人了解一下这男的品行如何,看看靠不靠谱,靠谱的话,想办法找人提提事。” 姜淼脑袋一时没转过来,问:“提什么事儿?” 陈美兀自红了俏脸,“……就找喜媒婆问一问呀。” “这种事儿不是应该男方主动提吗?” “是啊,我也是这样跟我妈讲的,但她觉得二姐没能耐,十八岁了还没有想看好对象,又听别人说梁永安是厂长儿子,就动了心思。” 其实她妈没有让她来了解男方品行,但已经在找喜媒婆的事儿是真的,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男方没有半点动静,她妈就气血上头乱来,她担心二姐受伤害,才特意问了一嘴。 问姜淼的缘故,也是因为她在陈美心里就是无所不能的样子,想着问她,说不定就有答案呢。 涉及到男婚女嫁这样重要的事情,姜淼心里点掂量了一下,谨慎酌词 ,“我对他不是很了解,只是他给我的感觉不算太好。” 想到当时在葛队长家吃饭时,葛花花一直黏着他,趁人不注意时还伸手环着他,梁永安笑着听人说话,也不拒绝。 她本以为这么久了,按葛花花的尿性,说不定已经到谈对象阶段了,但这些日子半点两人的风声都没有,多半葛花花失败了。 而陈岚跟葛花花走得近,几乎无话不谈,必然知道葛花花的少女情怀,也可能知道两人没结果,所以是因为这样才动了念头吗? 那葛花花知道自己的闺中好友跟自己看上了同一个男人吗? 肯定不知道,不然要被霸道的葛花花绝交远离了。 但说回来,这些都是姜淼的推测,不知真实情况如何,她不能随意置评。 “你问过你二姐的想法没?还有,你妈如果想撮合他们,应该也会找人去问问男方的家庭和为人处世,毕竟这关系到你二姐的终身大事,不会轻率了。”姜淼说。 陈美哑然,她妈只在陈东升的事情上周全小心,其他几个女儿,就跟路边的小野花一样,可有可无。 “哎,你说的对,让我妈操心去吧。我们赶紧去劈芦苇叶,要捡着宽的、长的批下来,拿回家后去掉上面的小虫子,洗干净,然后放锅里煮熟,再捞出来晾干。” …… 到河滩时,人可不少。 好多女同志背着篓穿行在其中,姜淼看到有一位刚从里面钻出来的同志被‘看滩的’男民兵拦住,说是要检查背篓里的芦苇叶有没有超量。 如果劈出超量,会有投机倒把卖苇叶的嫌疑。 所以来劈苇叶的多数都是年轻女同志,女同志背着背篓,将苇叶放到篓里,再用洗过的衣服盖起来,男民兵同志瞅一眼,脸红脖子粗,不敢检查了。 显然,这位民兵同志以为这个短发姑娘是位男同志。 短发女同志脸上飘着两朵红霞,抬眸轻轻瞥了他一眼,民兵同志绷着脸严肃得很,短发女同志吓得手忙脚乱地解下背篓。 男同志随意伸手一抓,抓了一手湿润细滑的衣裳。 长在头顶上的眼睛这才落下来,一看,烫手,甩开。 眼神飘忽地不敢看女同志,嘴里嚷着,“赶紧走,赶紧走。” 俏生生的短发女同志面上竟露出一点遗憾,又轻轻看了他一眼,拎着篓缓缓离开了。 民兵同志僵硬地转过身体,目不斜视,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心里却念起刚刚触手的湿滑,他想不明白,大伙穿在身上的布料都是粗梗粗糙的,为何女同志的衣服却是滑腻腻的。 嗯,民兵同志大概是真想不明白,湿滑的哪里是衣服,湿滑的是他的心。 陈美和姜淼看了一出戏才低着脖子钻进芦苇荡里。 等从里面再出来时,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在这样融融散漫的黄昏,大概任何伤春悲秋的事情都会消散,就连为二姐未来忧愁的陈美也不自知地扬起甜蜜一笑。 “淼淼,像这样比划,可以把夕阳看得更清楚。”陈美两手大拇指和食指交叉相抵,比出一个长方形,对着夕阳落下的方向。 姜淼照做,像射弹弓那样,还闭上一只眼。 许是心理作用,又许是其他,她觉得看着真清晰耀眼不少。 “美的像小金鱼啊。”她曾在银行取钱时见过有钱人兑小金条的,那眼色跟此刻天上的合乎一致,什么时候她也能拥有一条小金鱼呢。 两人坐在树下看完了一场落日盛宴才各自乘着晚风归家。 她得先回家包好红枣蜜粽,等以忱哥下工回来就能吃。 不过端午得后天,那她是今天吃,还是明天吃,还是后天再吃呢。 砸吧砸吧嘴,有了答案。 晚上。 贪吃的嘴还是没能吃到粽子,以忱哥说煮好后,最好在锅里闷一宿。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姜淼照做。 收拾好厨房,姜淼留下姜麒麟看家,她折回河滩取看夕阳时落在树下的镰刀。 今晚的月出来了一小会,走到河边时,月亮又隐回了云后。 好在她夜视能力很强,走在河边也不怕湿鞋。 姜淼悠闲自得地欣赏着十里树影,听着河里的野禽嬉戏,计划着明天天亮前再来这里一趟,把今晚嬉戏的野鸭或者其他什么鸟的蛋统统捡回去。 本是风林徐徐的静谧,被突兀的一声痛吟打破。 “啊唔——疼——” 姜淼脚步顿住,不会误入什么野鸳鸯交合地了吧。 第167章 这是什么事儿 几年前撞见刘奔野合的画面随之窜了出来,早已深埋,不曾想过的,有关李兰的记忆也奔涌而出,姜淼紧紧抿着唇,心里流窜交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放轻脚步,一步步后退,撤离四面八方的湿热地带。 找宽阔的地方坐着看了会天,发了会呆,好一阵才重新向着那处地方去。 那痛吟挣扎的声音已经没了。 姜淼长吁一口气,找到丢失的镰刀折返往家去,绕过这片芦苇荡时,听到岸边淅淅沥沥的水声,好似有人把玩着河水,用脚或是用手拨弄,传过来时重时轻的水溅声。 本不想管的。 结果,那人断断续续哭了起来,声音很悲鸣,像受伤的小兽。 想到之前在这儿偷听到的男女之声,隐隐有了猜测。 这么难过,不会想不开吧。 这一瞬息,她有些懊恼刚刚的离开,如果真是某位女同志无辜遭难,而非野鸳鸯找地儿偷情,那她的坐视不管岂不就是助纣为虐! 与此同时,不远处,“扑通”一声跳水声乍然响起。 姜淼讶然,飞快冲过去,见到河面飘着黑乎乎的头发,人却毫无挣扎之意,吓得鞋子都来不及脱,跳了进去。 还好现在是夏季,不存在冷得抽筋的情况。 手臂翻涌向前,姜淼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她也没有挣扎,跟着就游上岸了。 两个湿淋淋的女孩瘫坐在河滩上喘气,姜淼抬眼看她。 女孩比她瘦小一点,穿着薄薄一件黑色长衫,因为斜坐着的缘故,此刻湿淋淋的长衫歪着贴着白得透光的皮肤,右边半个圆肩露在外面,上面赫然有一片红肿的痕迹,仔细看,像是捏的,又像是拧的。 目光落到她脸上,到脖子长度的黑发湿哒哒落在两边,看不清脸。 但脖子上红色勒痕格外显眼。 “你——”话音出,姜淼意识到声音竟有些颤抖。 她提气,缓了缓,“谁欺负了你?需要帮助吗?” 没曾想,女孩听到她的声音,反应却异常激烈,下意识拢起两边的头发到中间遮挡脸,整个人也是缩成一团,姜淼靠近,她就撑着地面后退。 “别——别过来——”女孩吐出的话,声音喑哑。 她两手歇力地耷拉下来。 姜淼举起手,“好好,我不会过去。但你的情况不太好,你刚刚是想跳河,自杀吗?” 埋着头的女孩怪笑一声,呕哑嘲哳的嗓音再度开口,“多,管,闲,事!我只是,跳下去,洗个澡,而已。” 姜淼静静凝目,总觉得她挡住正脸,露出来的侧脸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现下听到她嘲讽的语气,反而心里的大石头搬开,不是自杀就好。 无论哪种情况,还是要活着。 “今晚——”到底要不要说她今晚听到了声音,看到了影子,这种事情无论是否自愿,对女同志来讲都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她还是假装不知道吧。 “我白天把镰刀落在那边了,刚刚过来拿的时候,就听见这边的水声,跑过来看见你在水里没动静,还以为你怎么了。你没什么事情就好,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是姜淼,住在葛家湾进村的那个大路旁边。” 女孩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姜淼等了一会,才听见她说话。 “不需要,你管。我会,游泳。”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洗完也早点回去吧。” 一步三回头,河滩边的女孩一直保持埋头遮挡的姿势。 直到姜淼的身影彻底消失,女孩才缓慢地抬起头,偏向姜淼离开的方向,遥望良久。 河滩又恢复之前的静谧悠悠。 女孩侧目的一双眼睛看上去空洞而呆滞,重新起身离开时,风中落下一声呲笑。 姜淼第二天捡鸟蛋时刻意在昨晚救人那处停留片刻,但除了伏倒的小片芦苇,已经没有其他痕迹存在。 往后几天,早晚经过那处时也会刻意留意,不过,都没再发生那晚的事情,就连那个被施暴的女孩也没有发现究竟是谁。 月余过去,脚不沾地的双抢到来,这件事也只能暂时搁置脑后。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临冬的这一天,姜淼起床的时候头昏脑涨,双足落在地上都感觉轻飘飘,浮着的,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挪步到桌边,提起暖壶揭开,才后知后觉暖壶底不知何时磕了条缝。 怪不得这些日子喝水都是温温的,或者凉凉的呢。 甩了甩脑袋,放下暖壶,拖着鞋子去厨房烧开水。 烧好水,吨吨灌了一大壶红糖姜汤,身体暖起来才放下。 “你这个身体能去山里找药吗?”肥兔子轻快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姜淼动作粗糙地揉了揉发酸的鼻子,酷酷道:“当然。” “要不然还是等你风寒好了再进山吧,不然——” 姜淼打断它,“不行,你现在跟我口袋里的钱票一样,时有时无的,得趁着你在的时候,帮我变成原型,下山后再帮我变回来。” 肥兔子迟疑不决,但它自知是拗不过姜三水的,只能安慰自己别想太多,闷头干。 肥兔子的沉吟,犹疑,这个时候的姜淼并未多想,直到后面结局既定时才想起这一刻,或许她选择退一步,等一等,等自己状态好点再进山,或许结局不会走成这样呢。 商量好后,姜淼还得去找赵以忱一趟。 这回进山归期不定,她必须得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赵以忱才不会担心地到处寻她。 第168章 偷听 姜淼锁上门,提起搁在地上,装着饭菜的竹篮,抬步向着养殖场去。 身后跟着狗子姜麒麟。 一人一狗走了几步,姜淼站在风口处停下,姜麒麟则娴熟地往路边某一处矮小的草棚去。 来到草棚,抬起后腿,安静乖巧地尿尿。 一双锐利有神的眼睛却半分没有从外面亭亭而立的小女孩身上移开。 姜淼数着时间,再回头时,姜麒麟已经踩着步子走到了旁边,对上视线时,它汪了一声,气息格外激动。 “好好好,你真棒。”姜淼忍着笑,夸它。 威风凛凛的大狗子顿时尾巴摇摆地更欢了,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姜淼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姜麒麟不懂主人在笑什么,但愉悦的氛围显然让它也开心不少,摇着尾巴绕着姜淼来来回回好几圈。 她收起笑,伸手摁住它激动脑袋,与它对视,严肃地说道:“姜麒麟,坐。” 狗子吐舌坐下。 很好。 姜淼轻柔地摸着它的毛,细声说:“一会儿我去养殖场找以忱哥,你呢,可以自己去河里先洗个澡,因为下午我们要一起进山,不确定归期,不确定你在山里能不能洗澡,所以你可以找地方自个去水里先玩一会,然后回家等我。” 不确定它能不能听懂,或者听懂多少,姜淼只能放慢语速,盯紧它的眼睛传递信息。 良久,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再讲一遍时,姜麒麟对着她汪了一声。 她扬起笑,兴奋地揉了揉它的耳朵,发号施令,“去吧。” 狗子撒着脚丫跑开,像一道黑色闪电,速度极快,可见平时她遛狗的时候,狗子被迫压抑了不少天性。 安排好了姜麒麟,姜淼加快步子走在大路上。 路上遇见下工的社员,三三两两地对着她点头微笑。 自从赵以忱在队里的地位提升,连带着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待遇也好了不少。更夸张的还有一些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询问赵以忱想找怎样的对象,或者有怎样的喜好,就盼着从她这里切入,一举拿下赵知青。 虽然是知青,但知青跟知青不一样啊。 赵知青一看那就是有前途,还光明的那种。 关键人品过关,真要组成了一家人,未来赵知青飞黄腾达,他们就是鸡犬升天,再不济未来两口子分了离了,按赵知青的人品,也会关照前妻的生活。 可以说,真的很难评,真的想的好远。 当然,这些都是老太太们心照不宣的小九九,谁要敢泄露了,那就是老太太中的叛徒,以后吃瓜摆天会被彻底驱逐的。 眼瞅着某个前两天找过自己的老太太迈着小碎步冲过来,姜淼挥了挥手,立即改道从小路走。 可算是摆脱了。 不过,没开心多久。 她竟然跟两个醉醺醺的男人遇上了——梁永安和葛建业。 “嘿!姜淼!” 走在前的葛建业举着一根手指,大喊她的名字。 见眼前模糊的人影没反应,葛建业还以为自己认错了,歪着身子,另一手扯着梁永安叫唤,“永安,永安,你快帮我看看,这是不是那死丫头?” 梁永安被葛建业高大的身形遮挡,并没有看到前面的小人,反倒顺着葛建业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棵矮矬子树,他一眨不眨地盯了几秒,嗬嗬笑出来,“傻子,这是一棵树,哪里是姜淼那小姑娘。” 葛建业转头,眼神涣散,低着头怼过去,头顶确实怼到了硬邦邦的树上,不由地傻笑起来。 他拍了拍树,对着梁永安没好气道:“不能怪我,还不是你天天在我耳边姜淼妹妹长,姜淼妹妹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那毛都没长齐的死丫头呢——” “嗝——” 说着,他打了个重重的嗝,梁永安迷迷糊糊的,被熏得连连后退,眼神嫌弃,心里也郁躁得很,不提还好,提起姜淼两个字,想到她冷冰冰,高高在上的眼神,远离自己的模样,他就气血上涌,眼睛发红。 “你他妈说什么呢!”梁永安怒道。 葛建业慢半拍的自顾笑起来,还自己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嘿嘿,我就说你看不上她,你连我妹妹,花花都不喜欢,怎么会喜欢姜淼那个死丫头。我跟你讲,那死丫头小小年纪,心机重的很,把我大哥和爸妈哄得团团转,你可别被她骗了。” 梁永安歪着身体站好,手撑在他肩上,冷呲一声,直言:“你妹妹不值钱,比不上姜淼。我不喜欢你妹妹,让她滚远点。”主动的有什么意思,他就喜欢爱答不理的,漂亮明艳的,或是娇俏可人的,最好年龄再小点的。 葛花花那倒贴的,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他厌恶得很。 葛建业听着他的话,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挎着脸凶回去:“你个狗东西说什么呢?我妹妹是天生仙,死丫头是地上泥,你一个拈花惹草的有什么资格批判我妹妹!” 梁永安一愣,被碎发遮挡的乌黑眸子里蓦然升起阴郁,直直看着醉红了脸,站都站不稳的葛建业。 蠢货。 他手一拂,身体疲软的葛建业向后倒去,脑袋磕在矮矬子树皮上,疼得酒醒了不少。 “唉唉唉,好痛。” 他抬起眼皮,梁永安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睛黑沉黑沉的。 “哎哟,永安快拉我一把。”葛建业伸着手嚷嚷,好似已经忘却刚刚的插曲。 梁永安收起阴鸷的表情,伸手拉他起来。 两人没再说什么话,互相搀扶着继续沿小路走。 直到两人身形彻底消失,躲在另一棵大树后面的姜淼四肢发麻地迈脚走出来。 第169章 进山准备 走到养殖场的时候,脸色还有些发白。 她不愿去细想葛建业和梁永安的对话,但又因为梁永安和葛癞子的关系,下意识的将梁永安往阴谋处靠。 至于葛建业……过往每次见面的冷脸相待也有了答案,原来这样厌恶她。 她并不介意,反正谁对她好,她对谁好,葛建业嘛,一个被民兵队赶出来,和梁永安厮混的酒鬼而已,他不来招惹她,她也不会主动去他面前招人烦。 “淼淼。”清朗如风的声音飘过来。 “傻站在门口干什么?不冷吗?”赵以忱大手握起她的小手,蹙着眉头,将她手里紧握的竹篮接过来,而后用一只大手收拢她的两个小手暖着。 养殖场里面做了火墙,人在里面仅着一件单衣就够了,他刚刚出来时候还套上了军大衣,此刻热得像个人形火炉,姜淼被他握在手心时感觉被烫了下似的。 下意识想抽出手,结果赵以忱的手抓得更紧了。 两人拉手也不是第一次了,明明稀疏平常得很,可是养殖场门口站着的两个婶子笑声太大了,眼神也奇奇怪怪的,导致姜淼浑身毛孔跟要炸了一样,痒痒的,很不自在。 脑海里有关梁永安的事情早不知被抛到哪儿去了。 顶着戏谑打趣的目光,姜淼僵硬地跟着走进养殖场,来到他的办公室。 热,是真的热啊。 办公室没有砌火墙,但烧着火盆,进来后给她脸都烤红了。 怎么回事,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今天怎么专门送饭过来?” 赵以忱平时都是回自己家随便煮点吃,姜淼放假在家的时候,就会自觉到她家里吃。 两人在饭搭子这件事上,默契十足。 “饭,奥,对,你先吃饭……吃完饭我再给你说。”姜淼又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忙乎移开眼,定了定心神,才结巴地说完整句话。 余光里,赵以忱轻笑一声,在姜淼对面坐下,从篮子里悉数端出饭菜,拿出筷子。 一碗酸汤面疙瘩,一碗馒头,一罐蘑菇辣酱,量很足,冬天吃进肚子里可想而知的满足。 赵以忱握着筷子搅了搅酸汤面疙瘩,发现碗下面还卧了两个鸡蛋,筷子尖不小心戳破,淡黄的流心在酱色的酸汤蔓延开,加上青色的葱花香菜,看得人食欲大增。 “快趁热吃。” 姜淼提醒突然发怔的赵以忱。 饿了一上午的他点头,勾头喝了一大口…… 吃饭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赵以忱享受在这种温暖惬意且有点小幸福的空间里,姜淼……还在思考找什么理由让眼前的男人同意自己进山,且不稳定的断联几天。 流淌着葱香酱味的小房间,偶尔火盆里燃烧着的干枯粗壮的树根‘啪’一下,以示存在感。 眼见他吃得见底,她才惊觉光看人吃东西去了,理由是半点没想。 姜淼鼓着脸,暗暗嗔了他一眼。 真是的。 吃饭搞那么好看做什么。 都是一样的大口吃进嘴里,为何他偏要直起脊背细嚼慢咽,嚼得过程中紧绷的下颚上下移动,看着看着还看出了点力量感。 她凝眉细想,有什么词可以形容他吃饭的气度。 想不出来,是她语文词汇量还不过关,书看太少了。 心绪百转千回,蒙着一层纱,看不清,摸不透,只觉得迷乱怅然。 直到额头被某人不轻不重弹了一下。 “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样子。”赵以忱问。 姜淼眨眨眼,脑子可算是回归正常了,嘴巴飞快道:“我要进山。” 赵以忱愣了一下,“进山做什么?想吃肉了?” 望着他关切温润的眼睛,撒谎的话她是说不出来了,“不是,我想进山找点药,上一回跟白渊哥哥进去只找到了年份不久的人参,我想看看有没有年份更久的,还有灵芝,这山这么大……肯定也是有的。”就是可能还在深山里面,我想去看看。 赵以忱敛眉,从前两年开始,白渊出来的频率越来越低的,他也找不到规律,但小丫头一个人上山,他不放心。 “一定要现在去吗?等白渊——” “不行。”姜淼急忙道。 “那我陪你一块去。” “不行!”姜淼瞪圆了眼,心也慌慌的。 她是要变回原型的,怎么能让他陪着,不论是赵以忱还是白渊都不能去。 赵以忱被她坚决的态度刺了一下,怎么就不要他去了,是觉得他太过柔弱,比不过白渊,还是…… 他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遮住眼底失落的光彩。 “为什么?”声音闷闷的,还在自我慌张中的姜淼没有听出来。 实在找不到理由啦,她硬着头皮道:“时间不等人,现在寒假没开课,我有大把的时间在山里慢慢找。你现在上班很忙,不是在跟市里的食品厂对接了吗?万一什么时候就要你去外出去市里呢。” 避着赵以忱灼灼的目光,强忍着心虚又道:“你不用担心我,这件事我保证只有你和我知道。而且,进山我会带上姜麒麟,有它可以保护我。再说,你知道我也挺厉害的,跑得速度也快,遇到打不过的,我也能跑回来。” 她声音轻了很多,“就是……山里这么远,进去一趟,回来肯定没有那么快,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两天,也可能——” “两天。”他倏地打断她,“两天的时间,你必须回来,如果你没回来,我就带着民兵队进山搜你。” “好!我一定两天之内回来。”害怕赵以忱反悔,姜淼答应得极快。 至于两天能不能回来,她拿不准,只能尽量。 “你是为了我爷爷去的吗?” 姜淼刚松一口气,他又来灵魂一问了。 “……一半一半吧。爷爷需要人参灵芝养一养,我也想采一些药回来炮制放着,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行,你去吧。我要忙了,回家了记得第一时间找我。”赵以忱起身利落地将碗筷收拾到一块,“这个不用你带回去,我一会儿洗了,晚上自己带回去。” 怎么回事?他的态度为何陡转直下。 姜淼呆住,自觉聪明脑子在这一刻就是上锈的钟摆,转不灵光。 “去吧。” 他又赶她了。 心里感觉闷闷的。 “好叭,我会很快回来的,你别担心。” “……” 不回她了? 姜淼偷偷瞄他,他一点不转头看她,她鼓着脸慢吞吞地离开办公室。 踏出养殖场,绕成团的思绪被寒风一下子吹散了。 顾不得再去想以忱哥态度转变的原因,反正她回来后好好哄哄他就好了。 她在心里腹诽:男孩子嘛,都是善变且幼稚的,无论大小。 暗暗吐槽后,没心没肺地小跑着离开。 二楼窗边,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驻足久久。 第170章 漂亮大家伙 回到家,玩水归来的姜麒麟正在家门乖巧端坐着等她。 姜淼背上提前准备好的大包,脚步轻快带风,一人一狗相伴着避开人群直奔松萝岭。 初冬季节,山岭里寂静无声,平时在树巅上飞来横去的鸟雀儿不知龟缩在哪儿,没了踪迹。 深山里无人踏足的地界,落了许多被早些时候被鸟虫啃食的果子,姜淼一边爬树一边可惜,半点没进自己肚子。 爬过山麓,速度渐渐提起来,两条腿落在草地上,肉眼一看,只能看个囫囵的影子,姜麒麟被小主人激起了胜负心,四肢腿飞跃更加疾驰。 一人一狗互相较劲着,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腰,寻了条小溪,坐着歇了一会,喝了点水。 姜淼坐在一块石头上,单手伸到后腰,抽出被汗水浸湿的帕子,搅了一把,汗水滴滴落在干燥的石壁上。她走到溪边,干脆洗了洗帕子,而后趁着还有日光,铺在另一块石头上晒着。 “按我们这个速度,晚上应该就能到深山里吧。” 【差不多了,三水,你要不要提前变出原型再进山,松萝岭的深山里应该很热闹,你……用原型更安全。】 意识里的肥兔子此刻就是一颗红珠子的模样,仔细端详,红珠子泛着点点荧光,荧光形态像个小翅膀,有种别样的可爱。 短暂欣赏了一下小珠子,姜淼应下来,沉下心神,默念它传递出来的口诀。 【这个口诀你一定要记住且熟练,说不准未来哪天你就能在人形和原型切换自如。】 “有这么简单吗?” 【当然不止,必备条件是得有我在,我身上自带灵力,能帮你运转口诀进行切换。】 那没有记下来的必要性嘛。 姜淼觉得她应该不会经常变原型,这回只是因为头一回进山里面,用人的形态进去多少有点紧张,用兽型状态进去,不知为啥,没那么紧张害怕了。 【三水,认真念口诀,不可中途走神。】 “好说。”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落在石壁上帕子的日光一寸寸褪下,风吹得空山回响,云雾冉冉拢住青山,将这位深山里的来客也罩在其中。 云雾久久不去,雨露凝在树梢枝头。 枝头一片叶子各脉络的水雾聚到一块,滴落而下。 哒一下。 深山来客的粉红鼻子被水珠浸润,鼻翼翕动,姜淼觉得仿佛置身于阴寒。 一旁闭着眼假寐的狗子懒懒地撩起眼皮,顿时—— 惊呆了狗眼。 随即,惊惶又戒备地起身,脑袋环顾四周,发出嘤嘤嘤。 姜麒麟:啊啊啊啊啊我的小主人呢?不会被这大家伙吃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姜麒麟:为什么这大家伙身上有小主人的气息?!它就睡了一觉,也没睡着啊!怎么睁眼人就被这大家伙吃了? 姜麒麟: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它好大一只我能打过吗?打死它主人还能活着出来吗? 狗脑子乱成一团,它绕着面前的大家伙来回踱步,时而鼻子蹭到它身上嗅嗅,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声。 姜淼便是被这叽哩哇啦叫叫嚷嚷,堪比几百只鸭子的声音吵醒的。 下意识的,她觉得这憨憨像她家那狗子。 “闭嘴!” 姜淼骂出声,一瞬间的虎啸山林。 姜麒麟立马趴下。 怎么回事,它怎么听见了小主人的声音?不对啊,这不是大家伙的嘶吼声吗?不是啊,明明是小主人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平日里抖擞的大狗子眉眼耷拉地,瞳仁一眨不眨地望着四肢缓缓站起,睁开眼的大家伙。 姜淼金色圆瞳对上一双可怜兮兮的竖瞳。 她就知道是姜麒麟,平日里她睡个懒觉,它也是这样来来回回在几个房间奔腾,发出呜呜哇哇的叫声,她若不丢个东西砸过去,这狗子都不带停歇的。 “你好吵。”伴随着树林哗哗声的又是一声嚎叫。 姜淼呆住,金瞳眨巴眨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a…o…e…”奇怪的吼声再起,惊得藏在洞穴的小动物四处乱躲。 姜淼:…… 完蛋了,她不会讲人话了。 “肥兔子!肥珠子!我不会讲人话了。” 【你现在是兽的形态,说的是兽语,当然不会说人话,不然岂不变成妖怪啦。】 呜呜呜,我不本来就成个妖…怪了吗… 姜淼心里苦,想吃一颗以忱哥买的水果糖才能接受,但现在她或者狗子都不可能用爪子剥糖吧。 “呜呜呜…” 姜麒麟可算是听清了,真是小主人的声音。 我的妈呀,小主人变成大家伙了? 啊啊啊啊,小主人好威武好雄壮好有力量! 姜麒麟伸出大舌头,想舔。 正郁闷的姜淼一嗓子吼回去,姜麒麟搭着耳朵回到原位。 一人一狗一兔吵闹着,直到肥兔子提醒到头上乌云压顶,两只“兽”起身飞快地穿梭在林间,姜麒麟的速度比不过此刻变成原型的姜淼,远远落在后面,一双亮晶晶的狗眼睛几乎挂在前面漂亮的大家伙身上。 姜麒麟:好想舔一舔小主人啊啊啊啊啊。 盯得入迷,一时不察,狗腿失足,竟顺着一个山坡滚了下去。 自知丢人现眼的姜麒麟一个翻身站起来,臊眉耷眼地爬上去,得了姜淼一尾巴鞭子。 不想听这狗憨憨的心里话。 两只“兽”速度极快地飞跃翻腾,天际变成靛蓝色时,已经到了姜淼和白渊未曾来过的地界。 这里,林木茂盛,野草荒长,半点没有因为冬季的来临萧瑟,反而生命茂盛地互相侵占着领地。 途经一片长了黄色小花的草地时,一时激动的姜淼忍不住翻身打了个滚。 打完滚,脚步仓惶地爬起来,回眸瞥了眼背上顶着大包赶路的狗子,旋即肉嘟嘟的爪子拍了拍心口,幸好没被它看见。 【前面有一株山茶花。】 肥兔子的声音响起。 姜淼加快速度,爬到了高处,在一片山坡悬空伸展处,一株山茶树开得绚烂夺目,艳红如火。 她径直奔向翠叶红花的山茶,停在一处花朵前,嗅了嗅。 花香淡雅。 完全忍不住地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嗅的那朵花。 害怕把花抓坏,所以姜淼动作很轻,但冬季里顽强盛开的花朵只是轻颤了几下,依旧停在枝头绽放美丽。 于是,她用爪子撑着树干,绮丽的虎首轻扬,牙齿扣住花枝,顽强的红花被扣下。 折到鲜花的小老虎开心极了,忍不住又翻了一个跟头。 粗壮的尾巴凌空摇了摇。 快点回家,想把这朵花送给以忱哥。 第171章 被公老虎求偶 时间来到深夜,一虎一狗停在一处草丛。 草丛里,隐约可见好几朵手掌大小的紫褐色菌盖模样的灵芝。 可算是找着了。 长这么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可见价值不菲。 细数,有五朵灵芝相依而生,盖面透油,柄柱黝黑带漆光,不愧是仙草。 她再一次低下脑袋嗅了嗅,好像没什么味道,再闻闻,又有点极淡的香气。 姜淼用俩爪子将他们悉数剥落下来,一株一株咬着放进由姜麒麟背着的大包里。 后半夜,姜淼再一次挖到了人参,看它生长的芦碗和主体,年份至少有在50年以上,更精准的,她便看不明白了,反正已经完整地挖出来了,剩下的带回去让以忱哥看看。 天色破晓时分,进山的任务基本完成。 跑了一个下午加劳动了一个晚上的一虎一狗撑不住了,瘫在山顶处沉睡过去。 天边的红晕蔓开,火红的太阳探出头,光芒洒向沉睡的两个小家伙,洒向静谧的松萝岭。 …… “汪!” 【三水】 “汪汪汪!” 【三水,快点醒醒,姜三水!姜三水!】 寒风呼啸,狗子狂吠和肥兔子的惊呼叫喊声交织在一起。 姜淼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脑袋重,四肢沉,鼻子也痒呼呼的。 莫不是感冒了。 【再睡你就得死在这啦!姜三水!】 一声惊呼。 姜淼猛地睁开眼,来不及欣赏眼前的落日山林,霞光层层尽染,就撞入眼帘的两只猛兽吓得原地起跳。 “啊!什么东西!” “汪汪汪!”姜麒麟一边狂吠,一边跟着姜淼一起脚步后撤。好大的家伙,好大的家伙! 【你们长得大差不差,也就一个大号,一个小号的差别,你不认识它?】肥兔子有些无语。 姜淼拱起脊背,发出虎啸,趾爪不自知地张开,抓进地面,“我问的是另一只啊。” 【明显是大狮子啊。三水,你的运气该说不说,有点无敌了,进山一趟,遇见两个山中霸主。】 狮子? 究竟发生了啥,为什么她一觉醒来就被两只猛兽围住了。 “我没有招惹它们吧,它们为什么凶巴巴地围着我。” 前是虎,后是狮,姜淼只能带着狗子朝另一个方向后撤。 肥兔子好笑:【你昏睡了一天一夜,自然不知道原本不远处有两只野猪觅食,没一会儿变成了一狮一虎的盘中餐。吃完了野猪,一狮一虎到了一争高下的时刻。不知道你那会发什么神经,在睡梦里嘶吼一声,这不两只都被你吸引过来了。】 姜淼:…… 无辜眨眼,那可怎么办。 野猪她还能杀一杀,老虎和狮子她没什么勇气。 关键她四肢还软软的,没什么力气,她想可能是饿了,可能是感冒刚过去。 “能跑掉吗?” 肥兔子声音崩溃,【你问我?能不能跑掉你心里没数?】 生活不易,“纸老虎”姜淼叹气。 货真价实的大老虎和体魄雄壮的狮子慢悠悠地,像个王者一样朝着她逼近。 姜淼和姜麒麟同时发出尖鸣,只见老虎越过她直奔着对她流着口水的狮子而去。 面对老虎扑过来的血盆大口,狮子侧身扭头,反口露出尖牙,凶狠地回扑,两只猛兽死咬住对方。 狮子的体型比老虎大,它硕大的身体压制在它身上,猛烈撕咬。 大老虎似乎胜在年轻,灵活的身体寻着机会就压制回去。 你来我往,你死我活。 此刻若是人形的姜淼,大概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好在她这会儿还有四只脚,总有一两只脚还走得动,拖着另外两只吓软的脚逃窜。 饿了一天一夜,又病了一天一夜,逃跑的速度直线下降。 姜淼回头,恰好看见狮子断气,大老虎锐利灼目的金瞳笔直望向她。 她冲着身边的狗子大喊,“姜麒麟,你再跑快一点,再快一点,不要等我!” 姜麒麟速度不减,吠了两声。 “你跑快一点,找人来帮忙,说不定还能救下我。不然我们可能真的得一起葬身虎口了。虽然你看我也长得像只老虎,可……显然不是那只成年虎的对手,你……也不是。” “再快一点,逃出去,找帮手。” “姜麒麟,这是命令。” 姜麒麟叫了一声,下一刻像一只猛豹一样窜了出去。 姜淼欣慰,狗子还挺听话。 她再一次回头,发现大老虎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难不成真想吃她? 大家都是同族,吃她干什么呀? 呜呜呜,为什么要追我! 【三水,它是公的,或许它想让你当它配偶呢。】 肥兔子神来一笔。 “什么东西?配偶?” 【对呀,不然以它的速度早追上你了。现在这样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你身后,偶尔还发出嘹亮高亢的虎啸声,不就是在吸引你的注意吗?你再回头试试,它会再叫一次。】 姜淼不信邪,转头。 “嗷呜~~~”兴奋的虎啸声响彻山林。 姜淼:真是老太太喝稀饭,太无耻太下流! 正当姜淼陷入困境,一道矫健的黑影倏地从草丛跃起,腾空一下,直扑老虎。 重物倒地声音突然响起,姜淼再一次回眸,金瞳里满是不可置信。 “姜麒麟!”属于姜淼的还有些稚嫩的虎啸声划破长空。 四肢刹车,姜淼折返回去。 身躯庞大结实的大老虎向来战无不胜,还从来没什么动物敢偷袭自己,还是在自己求偶的时候,可憎可恨,它一定要咬死它! 它的金瞳如火山口那般炽热,散发着强烈的暴戾之气,四足踏动间能引起不小的地动山摇,眼前的这一只狗,黑狗,对比它的身躯来讲的一只小狗,怎么可能是它的对手。 简直不自量力。 【三水!右下三十米处有人,很多人,他们手里有武器。】 【引他们过来,你不要硬碰硬。】 姜淼停下步伐,莹莹发亮的金瞳罩着一层水雾,水痕点点晕开,打湿了又黑又长的睫毛。 “姜麒麟,坚持住,不准死!” 她转身奔向肥兔子所指之处。 遮天蔽日之下的林中,一片暗色。 一个接一个脚步匆匆的身影出现,他们戴着黑布面罩,着急抬着箱子往某个方向去。 “走快点,没听见老虎声音吗?想死是不是。” “哥,我们手里有家伙,要不要去打一只,老虎肉我没吃过,但虎鞭肯定能卖不少钱!” “虽然干我们这行,命都在裤腰带上面,但你想早死,我不拦你。”男人一脚重重踢过去。 这道声音……在姜淼耳朵炸开。 这分明是葛癞子的声音。 她不可能认错! 失神间,男人抬头望了过来,与姜淼对视上,可怖的目光,锋利如狼的眼神,吓得她闭上眼,心重重地一跳。 喊着手里有家伙想吃老虎肉的男人也见到了闭眼瑟瑟发抖的幼崽。 他乐出声,惊喜道:“哥,看到没,那有一只小老虎,抓它没问题吧。” 男人磨了磨牙,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速战速决。” “诶,好。” 姜淼转身就跑,引着男人前去。 男人举着木仓杆子,大喝,“别跑,我开木仓了!” “砰!” 姜淼越过一处山坡,继续奔跑。 “站住!” 见到小老虎起跳的身影,男人嘴角勾笑,再度扣下手指。 “砰砰!” 两声枪响相继响起,惊险地擦着姜淼圆乎乎的耳朵越过。 姜淼前方,沉浸在单方面撕咬的大老虎动作一滞,“噗”一声,仿佛有石子穿过了它的身体。 就是现在。 姜淼提速冲过去。 大老虎目光流转,巴巴望着它看上的美虎妹妹救自己。 没曾想,美虎妹妹咬住血淋淋的已经看不出形的黑狗子便窜入茂密草丛里。 大老虎追妻呢,拔腿想追,不知道身后的男人已经把主意打到它身上。 “砰砰!” 两颗子弹悉数没入大老虎身体里。 庞然大物的身躯重重落地,远远望着美虎妹妹消失的位置,满眼的不甘心。 这边,姜淼含着姜麒麟顺着一处隐蔽的山坡滚落下去。 第172章 狗狗没了 姜淼和姜麒麟一同摔在一片砂石滩上。 她撑着擦破的足掌颤抖起身,不敢看一旁气息微弱的狗子。 姜淼眼角渗出湿润来,豆大的泪珠啪啪落下,她吸气,重新将身体已经发软的狗子含在嘴里,按照肥兔子的指引来到一处狭窄的山洞。 轻轻放下伤重的狗子,虎首蹭到狗子双目之间,狗子奋力地睁开眼皮,满含泪光地望着小主人。 “肥兔子,你能救救它吗?” 【救不了,我现在的灵力连愈合一处伤口都做不到,仅能够帮你变回原型。你要现在变回来吗?你刚刚顺着那个山坡滚下来,滚了很长时间,此刻已经到了安全的地界,不过,随时有可能会有猎户冒出来。】 姜淼只听见了它说的前半句话。 救不了? 怎么会救不了呢? 那姜麒麟怎么办? 想到它会就此死去,她心里就疼的不行,怎么会这样呢? 她的狗子才五岁啊,强悍到能跟她一起并肩作战打蟒蛇的家伙,怎么就到了救不了的地步。 她伸出爪子,颤抖着,不敢触碰姜麒麟身上的伤口,额头,耳朵,脖子,前肢,腹部,被利爪划破的痕迹,出血量最大的一处还是它脖子,上面被老虎咬出的血洞深深的,姜淼用爪子都盖不住地仍然潺潺流血。 一会儿的功夫,姜麒麟身下就淌了一大团深红的血,浓郁的血腥味罩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飘散不出去。 它湿漉漉的黑豆一般的眼睛望着她,里面只有她此刻一只老虎幼崽的身影。 狗子嘤嘤叫,姜淼听见它的声音。 【不要难过了,我的小主人。】 【你没事就好,我一点都不痛的,一点都不痛的,你不要掉眼泪了。】 狗子软软的,血糊糊的爪子肉垫子放进她的大爪子大肉垫上,它很希望可以像往常她回家时那样,热烈真挚地扑到她的身上,鼻子所到之处全是她的味道,它的主人。 【小主人你现在这个样子好漂亮好厉害的,好想舔一舔,好想舔一舔。】 它用尽全身力气地想探过去,但身体脑袋不听使唤,分毫未动,急得狗子委屈极了。 姜淼呜呜着,抹了把泪,将自己狼狈的虎首凑过去。 姜麒麟一如往常地伸出舌头,真诚热烈地在小主人新的形象上留下自己的味道,希望小主人感受到它不舍的爱意。 “兔子…帮我…恢复…人形…”姜淼语不成句。 红色的珠子游走在她悲恸的心间,希望帮她分掉一点悲伤。 姜淼按照它教的口诀默念,瞬息之间,兽型变幻回她真实的模样。 这一刻,她才能将她的狗子完整地抱在怀里。 “姜麒麟,对不起,我答应过永不抛弃你的,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姜麒麟大舌头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它只能偏了一下脑袋,贴到姜淼脸上。 姜麒麟温热的身躯一点点在姜淼怀里变凉。 风吹进狭小的山洞时,一点点将山洞里浓郁的血腥味裹挟带了出去。 山洞里的小姑娘已经哭到力竭,额头抵着姜麒麟的,一起趴在了地上。 赵以忱花了一天时间找到这个山洞,见到的便是一人一狗躺在血泊里的模样。 目眦俱裂,走了一天的山路没觉得累没觉得软过,这一秒,他手脚吓得虚软无力。 赵以忱僵在原地,不敢上前。 小声地唤了一声,“淼淼。” 小姑娘依旧如同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赵以忱胸膛剧烈起伏,让自己平复下来,轻轻地走过去。 听到她几不可闻的泣声时,那颗高悬于崖上的心不顾死活地重重落下,砸得他肺腑都疼。 “淼淼。” 他伸手,试图抱起姜淼,姜淼手里还死死扣着已经没有气息的狗子,没有办法,他只能一点一点抠开她的手指,一边在她耳边轻柔地安慰,“淼淼,以忱哥来了,来带你和姜麒麟回家,你把它松开,我背它回家,好吗?” 姜淼缓缓松开手,一双水雾的眼睛失神地望着他,似乎在识别他的模样。 “以忱哥…” “是我。” 赵以忱拨开她额头湿润的碎发,轻抚抹去她脸上的汗和眼泪,凝望她的狼狈,感知到她的悲伤,心疼得无以复加。 将小姑娘软软的身体抱进怀里,掌心轻轻压着她的脑袋,附在她耳边难过地开口,吐出一句。 “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在姜淼看不见的地方,一滴晶莹泪落下,掉落到姜麒麟的毛发里。 关于守护,在这一刻,由最忠诚的将士姜麒麟交接到了新的骑士赵以忱身上。 姜淼听着他懊悔的话,下意识摇头,喃喃道:“不是的,是我太笨了,是我太弱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它。我明明都让它先走了,它为什么要回头跟老虎对上呢?它又不是老虎的对手,它怎么这么笨,这么傻,为了我连命都丢了。” 她在赵以忱怀里,絮絮地,反复说着。 赵以忱搂紧她,温柔地说:“因为它忠诚且坚定的爱着它的小主人,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听到这里,姜淼瘦弱的身形一颤,身体五脏六腑都开始胀痛,刚停歇下来的眼睛又忍不住的酸疼掉泪。 即将十四岁的这一天,姜淼再一次体会到了“爱”的死别,那么痛,那么剧烈。而关于小狗,关于姜麒麟,它变成了一颗悲伤的种子埋进了姜淼的心里, 她想,未来她再也不要养狗了,再也不想体会生离死别了。 …… 姜麒麟的尸体被赵以忱和姜淼葬在了姜勇的坟旁边,她爱的和喜欢的都留在两个小土堆里了。 后来,姜淼找了很多花种子,在两个小土堆旁边撒下种子,来年姜淼来看望他们时,五颜六色的小花争先绽放着,好似在告诉她,别怕,我依然爱你。 第173章 处处都是它的身影 回到家,赵以忱将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轻轻放在床上,疾步匆匆拿起暖壶倒了一盆热水。 温暖的帕子落在她脸上,手上,脚上,一点点驱散了些寒意。 再次重新绞了次帕子,放进姜淼手心里,他说:“拿着暖一会,我去烧点热水,你好好洗一洗。” 姜淼讷讷点头,状态比起山里好了许多,但眼睛还是又红又肿,赵以忱端了杯蜂蜜水放到桌上,方便她随时喝。 洗锅烧火的时候,他跟姜淼搭话,聊她上山的三天两夜队里发生的新鲜事,又聊他一个人是怎么上山的,遇到了些什么稀奇鸟虫。唯独没有问她在山里经历了什么。 姜淼反应慢半拍,重新润泽的双唇翕动: “葛建业的腿断了?被谁打断的?” “陈岚她妈逼婚,逼到葛队长家里去了?梁永安同意了吗?” 天! 她就进山了几天,队里发生这么多事。 “逼婚的事情先发生,就在你进山的当天晚上,陈岚和梁永安在队里亲热的消息就被传开,话的源头还是来自与当时同行的葛建业嘴里。” “梁永安查到后质问葛建业,葛建业只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说得也是胡话。但队里的人不信,陈家人更不信,陈母想凑成这件事,第二天一早主动去了葛队长家里。” “梁永安没有同意,当着葛队长和陈母的面揍了葛建业一拳,要求葛建业去队里澄清谣言,结果没等他澄清,傍晚他被混混打断腿的消息就在队里传开。” “有人说是梁永安报复,也有人说是葛建业自己在外面得罪了人,借了钱还不上,被打了。” 姜淼惊得小嘴张大。 消化好一会才问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明明你忙得从早到晚都只待在养殖场。” 赵以忱瞥了她一眼,移开视线,含糊道:“说的人太多,你也知道我记性好,就这样记住了。” 但实际却是,打姜淼那天下午从养殖场离开,他就心神不宁,惴惴不安,看文件干活时不断地走神。 好几回社员来找他,他正愣愣地望着墙上的时钟,社员们以为他是废寝忘食太累了,主动拉着他聊天说话,葛建业和梁永安的事情便像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眼看两天时间要到,大队长忽然在喇叭里叫他。 赵以忱去了办公室,得知被安排要去外出去市里。 可他现在哪里有心思去市里呢。 当下他便回绝了大队长,回家简单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拿了一点干粮孤身上山。 他其实没有对姜淼说,这几天除了队里,山里的动静也不小,好几回山下的人都听见似狼似虎的叫声,吓得小儿夜夜啼哭。 在他出发进山的时候,又一次听见了。 心里猜想会不会是她那里出了什么事,他循着虎啸声的方向前行,到了一片密林,倏地闻见淡淡的血腥味,感觉会跟她有关,他后面的路程便改为跟着那股血腥味走。 越走近某处,味道越重。 直到达一条河边,见到地上有血有毛,血迹一点一点的向着某个方向去。 跟着血迹,他找到了姜淼。 看到让他心跳几乎停止的那一幕。 …… 姜淼点点头,“那我晚点去看望一下表婶,建业大哥受伤她肯定很难过。” 赵以忱刚好把木桶抱进她的卧房,闻言头也不转道:“他们一家人都去医院了,你去她家里也没人。等他们回家后,你再去看望也来得及。今天,你的任务,就是好好洗个澡,然后吃点东西,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他拎着锅将热水倒进木桶里,又兑了点凉水,感受了一下,温度刚刚好。 转头看见姜淼呆呆傻傻看着自己,还以为她没听清他刚刚说的话,于是,他几步走到她旁边,又重复了一遍。 “听明白了吗?”他跟她确认。 “嗯,以忱哥,我听你的。”姜淼抓过他一只手,贴到脸颊边上,不自知的撒娇求蹭。 赵以忱知道她需要时间缓和,任由她摆弄手,直到小赖皮赖了好一会,他担心水凉了,这才掐着她的腰将她抱进卧房里,替她掩上房门,走了出去。 站在檐下,看着空旷的院子,地里零星的几颗白菜和萝卜,还有桂花树下的狗窝,心里抑制不住的悲伤。 这个院子再没有狗的身影了。 但偏偏,院子里处处都是它的身影。 自留地的几颗破碎的只有根的白菜是它牙齿发痒啃的。 桂花树下四四方方,里面铺了一层软绵的窝是他去回收站找木料拼凑打的。 窝门口的石巢里干干净净,想也知道这狗出门前一定埋着脑袋吃得干干净净。 “欸……”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视野里忽地出现一只通体白毛的鸡,闲庭信步地走到了桂花树下的石巢旁边,伸头啄了一下,啄了个空。 傻鸡。 低迷的氛围消弭,赵以忱勾唇,进屋用勺给姜小白舀了点白粥。 说起来,这只傻鸡也老得不行了,吃好点吧。 饭后,赵以忱拿着两人的碗筷洗净后拿了一本书走进姜淼的房间。 “睡得着吗?要不要给你读书。” 姜淼毛绒绒的小脑袋往他身边靠,乖巧点头,“要哦。” “行,今天给你读《钢铁是怎么炼成的》……” 姜淼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握着他温暖的大手,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清冽,初一听似清风白雪的凉,但细听却仿佛叫人在浓郁阳光的午后喝了一杯醇香的茶水,热的,暖的,柔的,轻轻拂过她酸涩的心脏,令人忘却烦恼,沉醉其中。 馨香的小房间,温润的读书声,平缓的呼吸声,相得益彰,有一种和谐的宁静。 在这宁静中,疲惫了好几天的小姑娘终于沉沉睡去。 窗外暮霭渐浓,灰暗的小房间里只剩下一盏明亮的煤油灯。 赵以忱放下书,拿着煤油灯走到窗边。 窗边的小桌子放着那个带着血和毛发的大包,轻轻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五株灵芝,一株人参,还有几株不知名的药草,最后,竟是一朵红艳艳的山茶花。 山茶花大概很长时间没见天日,此刻有些蔫蔫的,但依旧鲜艳夺目,散发香味。 握着山茶花送到鼻尖,他清嗅着,想象在险象环生的深山里面,小姑娘如何折下这朵花的,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这朵花放进包里…… 静默良久,他目光幽深不明地放下花朵。 第174章 葛建业断子绝孙? 时间倒退回姜淼在山顶醒来的时候,此时,葛有根一家人在医院手忙脚乱地待了一个晚上。 葛建业伤势不轻,大腿被刀划了七八个大口子,右小腿被打断,医生护士帮忙把他棉裤脱下来时裤子都浸着血,沉沉的,不过令全家人打击最大的还是医生治疗后的结论,大腿的那八刀中有两刀划到了那一处,导致那家伙一分为二。 他们已经尽全力缝合伤口,但未来是否会影响到使用,还得以实际情况而言。 总之,肯定比不上出厂设置原装备,但好歹装备还是齐全的。 刘慧安傻了,直愣愣的瞪着眼睛,医生心里叹气,把房间留给家属。 葛家二老由小儿子和小儿媳妇扶着,刚开始没听明白医生隐晦的话,见到刘慧安抱着葛花花嚎啕大哭起来,有些不开心,觉得这当妈的这样哭儿子,晦气。 老太太忍不住骂了几句,小儿子这才尴尬地跟老母亲解释侄子葛建业的情况。 老太太听完又气又恼。 我二孙子绝后了? 她扬起手上的拐,朝着晦气的大儿媳妇打下去。 那一棍子打到了刘慧安和葛花花两人,刘慧安心里的痛远大于身上的痛,根本没反应过来,反而是葛花花痛得跳脚,龇牙咧嘴骂了回去,老太太被个不值钱的孙女骂,气得扬起棍子又想打。 一人打一人逃,其他人忙着哭,忙着看戏,病房里乱成一团。 葛有根和梁永安缴费回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葛花花眼尖地瞧见心上人梁永安,立即躲到了他身后,眼看老太太的棍子就要落到梁永安头上,葛有根眉心重重一跳,举手拦过。 棍子砸到虎口,痛入骨髓。 他勃然大怒,吼道:“干什么?都在干什么?” 刘慧安听见自家主心骨的声音,惶惶然地冲过来,抱着他将葛建业的情况哭哭啼啼地说了一遍。 葛有根愕然失色呆立不动。 几秒后,失力地跌坐在凳子上。 年过半百中年人捂住发涩的眼睛,难以消化这结果。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如此嫉恨他葛家,伤他儿子至此! 葛有根猛地抬头看向梁永安。 梁永安没有发现他的视线,此刻正面色担忧地垂眸望着病床上的下半身被包扎地严实的人。 不是他,若真是他下的手,他又何必陪着他们在医院忙活一整夜,又是找相熟的医生,又是安排单间病房,甚至还帮忙缴了一部分医药费。 不是他,那会是谁?难道真是葛建业在外面惹了事,招来报复? 葛有根收回视线,努力回想这一年来葛建业的变化,先是在民兵队里跟人打架,屡教不改被民兵队除名,后来认识了梁永安,说想跟着他学手艺活,以后进食品厂当工人。 结果呢?两人混在一起隔三差五喝酒打牌,喝醉了还学队里嚼舌根的泼皮老太胡说八道,传出梁永安和陈岚在小树林亲嘴的流言…… 混账东西。 越想越生气,恨不得自己没这个儿子。 之前对儿子的心疼被全部转化为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梁永安在葛有根身旁落座,手掌落在他肩上,安慰道:“葛叔,您别太担心,现在的医学技术在不断发展,建业的病肯定能治好,就算咱们市里治不好,那还有京城的大医院呢。建业是我的朋友,我也会一起帮你们想办法的。” 葛有根闻言满是愧色,他刚刚竟然还怀疑梁永安…… “永安,谢谢你,我们全家人都谢谢你。建业有你这个朋友是他的福气。” “葛叔,您别跟我客气,这半年来,您一家人对我颇多照顾,现在建业遇到难处了,也该我这个兄弟伸出援手。” 葛有根泪目,感动之余更加愧疚。 葛建业情况稳定下来后,梁永安建议他先送两位老人回家休息,病房里也不需要那么多人照顾。葛有根一听是那么个道理,起身准备把二老和弟弟一家人送回去。 他们离开后,病房里只余下刘慧安低低的啜泣声。 梁永安也懒得安慰了,坐到一旁仰面闭目休息。 葛花花一直留意着梁永安,见他疲惫地仰头坐着,眼下一片青黑,心疼得慌。 她捏紧刘慧安胳膊,悄声说:“妈,别哭了,你安静一点,让永安哥好好休息一会儿,成不成。” 刘慧安惊诧抬头,含着泪望着女儿,惨白的双唇颤动,终是没说出什么话,只是渐渐收起了啜泣声,偶尔才会抽抽一下。 约11点左右,护士进来检查换药的声音惊醒了梁永安,他蹙额拧眉,阴郁地神情快速闪过,换成了热忱担忧的模样。 葛花花瞅了瞅病床上躺着的二哥,看了看一脸愁容的永安哥哥,贴心的开口道:“妈,永安哥,你们在病房里看着二哥,我去食堂买饭。” 她要给永安哥哥买点好的补一补,如此想着,朝刘慧安伸出手,“妈,你给我点钱。” 刘慧安从口袋掏钱,心道女儿还是懂事的,哪里知道女儿的心思在一个没有亲缘的男人身上。 葛花花离开后,刘慧安和梁永安相继去了一趟卫生间,回到病房后,刘慧安忽然小声地问梁永安,“永安,你说建业的情况能报案吗?” 梁永安凝眸,没想到葛家最先提出报案的竟然会是一个妇女。 不,葛有根作为一个队长,肯定也想到了报案的,但他为什么不说。 是已经借着送人的时间去报案了,还是说,打消了报案的想法。 梁永安更倾向于后者,葛有根作为一个生产队的队长,做什么事情向来优先考虑群体,考虑对生产队的影响,他肯定也会查葛建业出事的缘由,但不会报案,而会找民兵队的去查,毕竟葛家还有个当民兵队长,刚正不阿的葛建设。 他面露迟疑看着刘慧安,有些沉重道:“婶子,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给您说。建业他不想让你们知道,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想您应该知道。” 刘慧安心猛地跳了一下,嗓子发干,“什么、事情?” 第175章 他染上了赌博 “建业他…很早的时候就迷上了赌博,六月份的时候还带我去玩过一次,但我运气不好,把把输,去了一回就不敢玩了。不过建业运气一直运气不错,每次去都是赢多输少,您和叔之前不是一直纳闷我俩哪来的钱天天喝酒吗?其实就是建业赌博赚来的钱。” 刘慧安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 赌……赌博…… 他竟然染上了赌博! 梁永安一眨不眨紧盯刘慧安的表情,眼底藏着玩味,嘴上没有停止,继续说着。 “对不起,这事我一直替建业瞒着。但我有在劝他别赌了,可建业不听我的。” 刘慧安声音颤抖,“建业受伤是因为这事吗?” 梁永安心道一声聪明。 面上却颇为遗憾道:“有可能,我之前便听过玩赌的不会容忍散客一直赢,要么私下找人麻烦,要么桌上出老千让人输得底裤都不剩。如果是前者,现在建业已经收到惩罚了,事情说不定已经过去了,但如果是后者,建业亏了钱,欠了钱,那些人肯定不会罢休,还会继续找上门来的。” 刘慧安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要不是梁永安伸手扶住,多半得栽个后仰。 她重新睁开眼,抓着梁永安的手像一把钳子不放手。 “永安,永安,这事你千万不能告诉你葛叔,不能让他知道了,建业让你帮忙瞒着,你就得瞒到底,知道吗?永安,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梁永安注视着她。 不太明白。 他之前瞒着这事是因为葛建业迷上赌博,本就有他的推动,要不是他让底下的人放水,就葛建业的三瓜两枣早被赶出去了,他一直期待着葛建业彻底疯魔的一天,也期待着葛家人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而刘慧安知道真相的表现显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竟然还要瞒着吗?难道刘慧安也喜欢看雪球越滚越大,滚到悬崖边从高处跌落破碎的那一天? 刘慧安迫切地需要他的承诺,“永安,永安,可以吗?” 这时。 走到门外的葛花花恰好听见——永安,是你吗? 葛花花脸色一白,推开掩着的房门,冲过去,打的饭菜都来不及放下,一把推开刘慧安,紧张地看着梁永安,“永安哥,你没事吧。我妈就是太担心二哥了,脑子发蒙才以为是你伤了我二哥。” 都怪队里那些八婆,天天吃饱了撑得胡咧咧,诅咒她们生个儿子没屁.眼! 刘慧安被葛花花的力道推得往后倒,脑袋嘭一下磕到白墙上,疼痛让刘慧安惊醒过来,皱着眉头远远望着两人。 梁永安拍了拍葛花花的手,走过去将刘慧安扶起来,温和地说:“花花你听错了,刘婶没有误会我,我们在说其他的事情。”他转眸对着刘慧安,“刘婶,您放心,我答应您。” 刘慧安松了口气,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四肢软了下来,借着梁永安的手才慢慢坐下来。 葛花花见状笑了,原来妈妈没有听那些八婆的,那就好,那就好。 她欢喜地把专门给梁永安打的饭菜端出来,没心没肺地喊着吃饭。 葛建业是傍晚时候醒来的,精神很虚弱,眼神也有些呆呆的。 刘慧安抹泪地问了几句疼不疼,就被医生挡住了。 医生检查了一下,再次换了药,留下一句,“好好让病人休息。” 刘慧安不敢告诉葛建业伤的具体情况,也不敢问他赌博究竟有没有犯事。葛有根来的时候更是忍着情绪不敢外泄。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给人当头一棒。 在招待所休息了半下午的刘慧安和葛花花去医院换葛有根,两人刚走到医院门口就被一群不三不四的男人围住,七嘴八舌说的话更让人心底一寒。 “这就是葛建业他妈和他妹?” “要他妈有什么用!这妹子嘛,看着也不值五千块啊,大哥,这生意是不是做亏了呀。” “还没翠花好看,翠花还不要钱,自己找上老大的。” “大哥,要不要?干脆我们去把那孙子另一条腿打断算了!” “放你妈狗屁,三子,老大还没说话呢,你瞎命令些什么。” “……” 好几个男人一起说话,葛花花根本没听见葛建业三个字,还以为是这些混混看上自己的美貌了,要是优秀的男人看上自己,她还开心骄傲,被窘困潦倒,胡子拉碴的混混们看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躲在刘慧安身后,藏着吓白的一张脸。 刘慧安石化般站在原地,双眸惊恐地瞪大。 她听见了,全部听见了,就是这些人打断了她儿子的腿,现在还想打她女儿的主意,还想打断她儿子另一条腿! 不可以,不可以。 刘慧安发僵的手伸到后面,攥住葛花花冰凉的手腕,磕磕巴巴,语不成句地吐出几个字,“你…你你…们…认…错人了。” 说着,便想扯着葛花花从人群冲出去,却没想到自己双腿一软,刚踏出一步直接双膝跪倒在地。 围成圈的混混们一阵发笑。 “老大,这婆娘给你下跪呢哈哈哈哈。” “她是不是还想给你磕几个头啊,这磕头也不值钱啊,葛建业那孙子可欠了我们五千块呢!” “……” 葛花花呆住,扒拉跪到地上的亲妈,慌张地问:“妈妈妈他他们说的是二哥吗?妈……” 她害怕地想哭,想逃,但这些打量凝视她的男人围成一团,让她逃无可逃。 忽地,熟悉的声音穿过人群响起。 “花花——” 葛花花心里的惊惧泄开一个口子,转为惊喜,她朝着声源处挥手,“永安哥,我在这!” 梁永安一拳揍开一个人,那些人好似并不想闹大事情,见到他出现,互相耳语几句便跑开了。 葛花花和刘慧安得救,劫后余生地喘着粗气。 梁永安扶起两人在花台坐下才问:“他们是谁?” 梁永安就是葛花花的主心骨,听见主心骨问起来,立马委屈地吐豆子,将那些男人说的话全部转述说给了梁永安。 梁永安思忖,看向刘慧安,担心道:“婶子,这些人都找上门了,得让葛叔知道,咱们再一起想办法解决。” 刘慧安惶惶然,目无焦距,慌张开口:“不不,不能让他知道,他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建业的。” “怎么会呢?婶子,建业也是葛叔的儿子。” 不,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那是五千块钱啊,不是五块,不是五十啊。 他们家根本拿不出这些钱,就算借也借不出这么多。 更别提,葛有根是生产队长,葛建设是民兵队长,如果这事儿被爆出来,他们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 刘慧安只是摇头,一直摇头。 梁永安对猎物一贯是有耐心的,他缓缓又道:“那婶子,你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让花花妹妹去填建业欠的钱吗?” 一旁的葛花花一声尖叫。 “妈——你疯了吗?” “这是二哥欠的钱!是他赌——唔” 葛花花被刘慧安捂住嘴巴,挣扎半天也没能挣扎开,只听见刘慧安哭着祈求,“花花,不要说,不要说出来。” 葛花花快被憋死了,忙点头。 刘慧安松开手,葛花花吓得躲进梁永安怀里。 刘慧安注意到这一幕,出神地看了一会,而后挪开视线,喉咙发哽地说:“永安,你不是建业的好兄弟吗?你可以借我们一点钱吗?借了钱,花花就能嫁给你了。” 在梁永安怀里的葛花花顿时喜上眉梢。 而梁永安几乎快要被这么不要脸的人搞到破防,幽幽看着她,嘴角勾出浅浅一笑,“婶子,你们一家人真有意思,葛建业乱传我跟陈岚的谣言,您又想把葛花花塞给我,怎么都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呢。” 你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啊。 刘慧安没听到他拒绝,只觉得他是不满意介绍的对象。 她眼睛发亮地追着又说,“永安,那你喜欢谁,你喜欢谁,婶子就帮你介绍谁,好吗?无论是谁,你一定要帮帮建业,帮帮我们一家人,好吗?” 第176章 你希望我去吗? 姜淼这一觉睡得极沉,一点梦没做。 醒来时有些发蒙,纳闷今天她家憨憨狗子怎么跳上床蹦跶,坐起身目光扫了一圈,才后知后觉昨天在山里发生的事情,意识到今后姜麒麟再不会出现在她床上了。 她脱力地躺回去,手背挡住发涩的眼睛。 没一会儿,屋外传来说话声,伤感缅怀的情绪被打断。 “赵知青,昨天你跑那么快人都找不到,原来你搁姜家当田螺小子。” 赵以忱刚把姜淼昨晚换下来的衣物和带血的背包洗净晾起来,大队长推开院门径直走进来,激动得唾沫星子乱飞。 他也不跟人客气,大步飞扬到屋檐底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连灌了两碗茶水后歇气地感叹:“这一大早上的又是接电话又是找人的,可给我累得不轻。赵知青你——” 大队长眼前又被送来一碗茶水,是赵知青奉上的。 大队长笑着接过喝下。 “赵知青你——”真客气。 面前再一次出现一碗茶水。 大队长怔了半秒,茶水被强塞进手里,他犹疑不解地慢吞吞喝下,眼睛盯着赵以忱,手里不敢再放下茶碗。 他不想再喝了,再喝午饭要没肚子吃了。 “赵——” “嘘,大队长,咱们声音小一点,淼淼还在睡觉。” 大队长:“……” 合着你嫌我吵到人睡觉了? 不生气不生气,大队长安慰自己,他可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小点声就小点声呗。 于是,他伸手半掩着嘴低声问道:“赵知青,食品厂的梁厂长今早又打电话来了,说给你车票都买好了,下午葛癞子就来开车接你。你快些回家收拾收拾东西,这去市里参观学习一趟,时间可不短,天也越来越冷儿,你得穿暖和点。” “大队长,昨天我不是已经拒绝了吗?”赵以忱垂眸看了眼手腕上手表的时间,起身准备做午饭,半点没有想去市里的意思。 他心里已经猜到了大队长没有将他拒绝的答复告诉梁厂长,反而等着梁厂长的出发时间车票情况定下来,再跟他先斩后奏。 大队长急眼,“咋能不去呢,这多好的机会啊!我听梁厂长说他正在研发一条新的产品线,打算让你们去市里食品厂学学经验,回来说不准你在食品厂就能有个位置了!” 他没说按梁厂长透露的意思岗位已经替赵以忱选好了,但需要个由头让他坐上去。 赵以忱闻言揉面粉的动作微滞,隐隐有些不快,但并未显露,只是说:“我对食品厂的岗位没想法。” 大队长发愁。 咋能没想法,不跟梁厂长关系打好,怎么跟市食品厂合作,怎么有机会参加广交会,给国家创外汇呢! 要是他再年轻几十岁,别说讨好梁厂长,给梁厂长当赘婿都愿意! 也就赵以忱主意正,眼界高,看不上。 嗐!大队长摸了摸自己老来俏的面颊,心里遗憾,听见赵以忱又道,“参观学习并不是非得我去,趁着葛癞子还没来,您还是换个人定下来吧。” 大队长欲言又止,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起身,又坐下。 摸了把秃得可怜兮兮的发顶,准备耍赖皮。 “那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没吃早饭呢,都到午饭时间了。我先不打扰你做饭,赵知青,还有时间你再想想,再想想,反正出去一趟也没啥损失不是。我先走了,下午葛癞子到了我再来喊你哈!” 他放开嗓门,喊完就跑。 赵以忱心里无奈,望着他溜掉的身影眸色沉沉没说话。 姜淼已经起身走到了厨房,探出扎着俩辫子的小脑袋,笑嘻嘻的,“以忱哥,中午吃什么好吃的?” 赵以忱嘴角上翘,俊朗的面颊嘴边浮现两个小括号,“你猜呢?” 姜淼抿嘴,目光扫过案板上切好的酸菜和肉片,肚子跟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不顾死活地咕咕叫起来。 厨房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在赵以忱火热的注视下,姜淼小脸飘出两朵红晕。 “不猜,这不一看就知道了。” “我去给你烧火。” 姜淼捂着肚子逃到灶洞前,捂住发烫的耳朵,羞得悄悄跺了跺脚,又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抽出柴火点燃。 赵以忱低声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在颤动。 有什么好笑的。 姜淼在心里咕哝。 直到两碗酸菜肉丝面出锅,她咽了咽口水,赏了赵以忱一个眼神。 “吃吧。”赵以忱将臊子更多的那一碗推到她面前。 “开动!”姜淼眼随碗动,也不跟他客气,抓着筷子大快朵颐。 吃到快见底,瞥到对面斯文吃面的男人,纳闷他怎么还有大半碗,明明她马上就要吃完了。 心思百转千回中,她脊背一点点变直,嗦面的速度放缓,小口小口咬着,注意着不弄出声响。 面汤嘛…… 想到以前她在以忱哥面前举着个比脸大的碗,咕咚咕咚几口咽下面汤的画面,忍不住心里抓痒,脚趾扣地,太羞耻了! 今天就不喝面汤了吧。 可是,好好喝的。 算了,忍一忍,她现在是大姑娘了,要在以忱哥面前注意形象。 姜淼几句话劝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胃口。 留意到以忱哥吃完准备放下筷子,倏地又想起不久前偷听到的那些话。 她小心翼翼地问:“以忱哥,刚刚大队长跟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你要去参加市里食品厂的观摩学习吗?” “你希望我去吗?”赵以忱抬眸反问。 第177章 她没那么懂事 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她? “这次参观学习时长半个月以上,你希望我去吗?如果我去了,今年你就只能一个人过年。”赵以忱与她对视,又问了一遍。 姜淼忽略心里陌生的情绪。 一个人过年有什么不适应的,反正她有……肥兔子陪着说话。 再不济也能去山里找姜勇和姜麒麟的俩坟堆说话。 她垂下眼睫,不愿让面前的男人窥视到她心里的落寞,难过。 以忱哥也有自己的生活,他是大人,有爷爷奶奶,有父母,有充实忙碌的工作,和坚定的前进目标,她不能因为害怕一个人过年就要求对方留下,这太自私了,她开不了口。 端起面条喝了一口,还有点温度的汤汤水水滑进胃里,她抿嘴,很好地掩饰住了眼底的情绪,调整状态,恢复欢快的情绪。 “上回你不是告诉我很想将养殖场办好吗?这次学习机会参观大厂,应该能学到不少吧。以忱哥你学习能力那么强,肯定能甩别人一大截,我期待你回来跟我分享你的战绩。” 重新对上赵以忱黝黑的双眸,她扬起甜甜的笑,“至于过年,我怎么会是一个人过年呢?云苓姐还在,陈美也在呢。再说,你也知道,画画是很花时间的,杨老师告诉我市一中有位美术老师以前是美院毕业的,他希望我能够考上市一中,去他的班上。” 杨老师是公社中学语文老师,兼任美术课程,她的画画技巧师从于市一中的那位美术大师。 “所以,我可忙着呢。” 姜淼的懂事让赵以忱失语,他打好的腹稿根本没机会上场,她就已经把自己安排地明明白白。 “淼淼……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那么懂事。你希望我留下来陪你过年,我就会答应你留下来。” “我……”姜淼眼里的光芒逐渐消弭,她不太明白。 懂事不好吗? 李兰就喜欢她懂事些,再懂事一些,所以她把委屈咽进肚子里,把乖戾凶残的藏起来,做一个乖乖女孩。 以忱哥不喜欢她乖巧懂事点吗? 她其实……也没那么乖巧懂事的。 面对葛癞子挑衅的时候她会冷嘲热讽地回击,嘲笑他的缺点,还设计构陷他;遇到跟踪的混混时她会躲起来用更阴损的法子反击,在得知背后之人是女人时,也会卑劣地选择让混混下手,就算混混失手打死了那个女人也跟她无关。 这些事情,以忱哥都不知道。 不仅如此,当初顾月红知青和凌霄知青在库房被社员围堵,除了有白渊的刻意安排和推动之外,还有她默认纵容了跟在身后的那个小胖子跑去喊人的行为……这一环她当初跟以忱哥坦白白渊的计划时并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她想过,私心里并不愿意以忱哥知道她恶劣的一面。同样,她也不敢告诉以忱哥山里发生的事情,也幸好,他不问。 这么坏的她,怎么有脸要求以忱哥放下工作的事情,留在村子里陪她? 不敢赌,胆子再大她也不敢赌。 所以,就让她继续乖巧懂事的面对他吧。 “哥哥,我希望你选择对自己更有帮助的事情。” “行。”赵以忱起身收过她面前的碗筷,看不清神情,“我知道了。” 姜淼拦住他,拿过两人的碗,“昨天就是你洗的,今天的碗筷我来洗,你快回家收拾行李吧。” 赵以忱站在原地一时没说话。 姜淼回头,“对了,以忱哥,昨天我在山里遇到了葛癞子一伙人,他们都蒙着面,挑着很大的箱子,行事比较鬼鬼祟祟,手里还拿着木仓杆子。”她心虚的眯了眯眼,“但那会儿我光着顾着虎口逃生,没有追上去细看。你说我要不要再进山去他出现过的那地方一趟?” 你怎么知道他们手里有木仓? 在那么多人的眼前你又是如何逃亡,还顾得上藏身的? 赵以忱心知这一切没那么简单,但还是忍住了追问的念头。 他面色严肃地说:“葛癞子这事你不要管,我会找机会跟葛建设沟通,让他尽快找由头进山巡查。”边说,他走过去弯腰俯身下来,“在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你不准单独进山,知道吗?” “过几天队里会杀猪,我已经提前跟周会计说好了我的那份跟你算到一起,你想要哪个位置的肉,你就提前跟他说一嘴,他会给你留下来,知道吗?” 姜淼眨巴眨巴眼,糯声应下来。 乖巧得不像话。 赵以忱蹭了蹭她软乎乎的面颊,忍住心里的留恋,起身离开。 他松手后姜淼便急切地转过了头,直到听见身后的动静消失才转回来。 灿烂明媚的日辉之下,小院一片空寂。她失神地望着院门。 第178章 遇见刘慧安 姜淼没有刻意去打听赵以忱的行踪和归期,她每天按部就班地学习,吃饭,睡觉,傍晚地时候带着姜小白出去散步溜一会儿,走到姜麒麟一直光顾撒尿的草棚时,会停下脚步等一会,等已经消失的姜麒麟跟上。 这天傍晚,姜淼和陈美一起晒着太阳写完作业,回家的途中遇见了匆忙的刘慧安。 “表婶——”姜淼喊住她。 几天没见,刘慧安肉眼可见的憔悴衰老,姜淼有些担心,想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忙的。 刘慧安见到她黯淡的眸子转瞬间变得发亮,大跨步子走过去,抓住她手腕,欲言又止。 “表婶,建业大哥情况还好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有!”刘慧安迫切,眼含热泪,“姜丫头,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姜淼听着觉得有些怪异,细想一下,猜想可能是葛建业伤得太重,钱不够用,她在心里默了一下家里的钱数,说道:“表婶,是不是钱的问题?” 这一下,误打误撞问到刘慧安心里去了。 “是……是。”想到欠的那五千块,她浑身发寒。 “您还差多少?”姜淼贴心地扶住她瘦了一圈的手肘,“我手里的钱不多,还是这几年换鸡蛋换下来存着的,凑起来的话大概有近一百块。”队里很多人都换鸡蛋,有人也见过她换鸡蛋,所以她用这个理由很正常。 一百块…… 刘慧安心梗。 这哪里是一百块能解决的事情。 “姜淼,这哪——”刘慧安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拍了拍姜淼的手,艰难挤出一笑,“姜丫头,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你建业大哥手术已经做完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知道能不能养回来。” 姜淼宽慰她,“建业大哥福大命大,肯定能早日康复。” 听着姜淼云淡风轻的祝福,刘慧安心头的酸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她的建业啊,自打醒来发现自己受伤的情况后便一直浑浑噩噩,昏沉度日。她每天往返于医院招待所给他煮点有营养的东西,钱一点一点没了,东西也吃了,可建业还是状态不见好。 她还不敢带建业出医院散心,害怕被蹲守在门口如豺狼一样的那些混混看见,对他仅剩的另一条好腿下手。照顾葛建业已经让她心累无比,偏偏葛花花又任性起来,吵着闹着要嫁给梁永安。 可是梁永安已经拒绝了啊。 她一个有求于人的,哪里还能开口让他娶自己的女儿。 身心俱疲的刘慧安吃不好睡不好,以极快的速度消瘦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都老了二十岁。 今天回家见到一如往初懂事关心人的姜淼,她几欲想把沉沉压在心里的事情吐出,挣扎几许,只是有气无力地说:“姜丫头,你跟我一起去医院陪陪我,行吗?” 她紧箍着姜淼的手腕,大有被拒绝也不放手的意思。 姜淼颔首答应,先陪着刘慧安回家拿了一些干净的衣物,收拾的时候,刘慧安目光多次停留在院子里的鸡舍,犹豫片刻起身走过去,突然现身的妯娌抱着小孩拦住她,说话冷言冷语的,禁止她打鸡的主意。 葛太太也不知从哪走了出来,盯小偷一样盯着刘慧安。 刘慧安如耗子般埋下头逃回了房间,抓起包裹扯着姜淼大步离开。 走到村口,姜淼让刘慧安等一会,她回家一趟,但刘慧安好像很害怕她走掉,紧跟在姜淼身后。 刘慧安见到姜淼回家只是把存货鸡蛋用竹篮装起来,提在手里,看起来像是要去看望生病的人,她忍不住再度红了眼眶。 下了车,快走到医院时,刘慧安越过人群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背影。 第179章 看望葛建业 借着人群躲过盯梢的男人,刘慧安带着姜淼走近病房。 “老爹让我跟你谈谈,你要一直消极沉默到什么时候?” “葛建业,你不是几岁的小孩了,靠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打你的人看清了吗?或者我换句话问,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人?” 好似葛建设唱的是独角戏,病房里安静地没有人回应。 葛建设抱手沉着一张脸。 床上的人一副憔悴样,眼眶和脸颊往里凹陷,下颌一圈泛青的胡渣。葛建设每问一句,他便掉一滴眼泪,可葛建设不是吃这套的人,他是他弟弟,又不是他儿子,搞无能懦夫只会哭这套对他不管用。 “如果你不想我管这事的话,我等会离开医院去报案,让公安来调查真相,若真是你做错了事,该怎么办怎么办,若你是无辜的,白白受了这苦,我们一家人砸锅卖铁都要给你讨个公道。” 他目光落在葛建业缠着纱布的下肢,快要换药时间了,撑了半下午的纱布此刻隐隐冒出血迹,和碘伏水的颜色混在一块。不管他心再硬,看着也替葛建业觉得痛。 “建设——”刘慧安声音哽咽,推开房门。 “妈,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吗?” “别对你弟弟那么凶!还有,报什么案?还嫌你弟弟伤得不够重吗?你报案万一又招来人复仇怎么办!”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葛建设无奈,没反驳,只是伸手接过她怀里的一大包。 刘慧安双手空下来后马不停蹄地拿着盆去水房接水,接水回来又着急忙慌地喊护士同志换药,护士同志嘀咕了一嘴‘还没到时间呢’,但见刘慧安面色着急,还是端着药去给病人换药。 姜淼人被忽视在原地,一双眼睛滴溜溜来回转。 护士同志揭开纱布换药的同时,刘慧安拧好了帕子想帮儿子一起擦拭,手刚举过去就被拦下,“伤处周围不能这样清洗,你可以给病人擦身体其他处。” 刘慧安唉地应了一声。 眼瞅着换药换到葛建业的腰腹处,葛建设眉心一跳,拉着目光炯炯的姜淼走出病房。 有人理自己了,姜淼顺手把装有鸡蛋的竹篮递过去。 “人来看望就行,怎么还拎这么多鸡蛋?”葛建设掀开粗布看了一眼,“这么多鸡蛋,你存了多长时间。” “小半年吧。”姜淼挥挥手,倒没觉得这礼有多大,“给建业大哥补补身上,快快好起来。” “行,我替那小子谢谢你。不过,你怎么跟着我妈这么晚还到医院来?就算看病人也可以明天再来的。” “表婶想让我来陪陪她,我看她状态很不好,担心她一个人下山出事,就一同来了。”刚刚护士换药,她也见到伤口了,伤势的确不轻,但也不至于让表婶担忧成这个样子,她向葛建设问出心里的疑问。 葛建设面沉如水,一时不知道如何跟一个小丫头解释。 “年纪大的人心思重想得多,没她想的那么严重。”他瞒下那方面,“姜丫头,既然我妈希望你陪陪她……那就拜托你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 “大哥——” 姜淼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急吼吼又娇滴滴的声音是谁。 脸颊泛红,抹着泪的葛花花跑过来想要扑到自家大哥怀里。 葛建设十岁以后再没有跟妹妹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下意识地脚后撤,转过身躯,扑过来的葛花花惊大眼睛扑到了白墙上。 还好不傻,知道用手撑着墙,不然可真会生生上演一出撞墙的戏码。 心脏噗噗狂跳的葛花花苦着脸埋怨道:“大哥,你怎么不接住我,我差点撞上墙啦。” “你若真撞上了,我也只能帮你叫医生。”葛建设揣兜而立,视线对上几步之遥的梁永安。 就是这么个男人,迷得他妹妹倒贴,迷得他弟弟天天与之混在一起喝酒耍牌不着家? “花花妹妹,你没事吧?”梁永安上前几步,关心完葛花花,又转头看向一旁安静的女孩,“姜淼妹妹,你怎么在这?” 葛花花重振旗鼓,她正在追求永安哥哥呢,可不能让姜淼夺去了他的视线。 “永安哥,我头好晕哦。”她挤进梁永安怀里,没发现他注视姜淼的目光有着不比寻常的灼热。 梁永安的视线被高大魁梧的男人身躯挡住。 他扬起友好的笑容,伸出手,“终于见到建业和花花口中的大哥了,你好,建设大哥,我是梁永安。” 葛建设打量他,对于他娴熟积极的态度只是颔首一下,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便抽回,“你好,你是带我妹妹去吃饭了吗?” 大哥头一回主动关心自己,葛花花惊喜抬眸,“是的,大哥,永安哥带我去饭店吃了猪肉水饺呢。” 葛建设神情沉静,“猪头水饺花了多少钱,我妹妹吃的那份,我补给你。” 补什么啊,大哥,下回你或者我请回来不就好了吗?这样两人才能有来有往。 葛花花上挑的眸子嗔视他。 梁永安淡然笑之,“大哥,我跟建业是好兄弟,把花花当亲妹妹看待,你千万别那么客气。” 亲妹妹…… 葛花花一口气堵在胸口。 葛建设掏钱包的动作一顿,“既如此,以后让建业请客还回来吧。还有,我们关系没到那步吧,你喊我建设或者建设同志就可以。” 梁永安:“……” 藏在葛建设身后的姜淼看戏看得热血沸腾。 啊!就是得这样啊! 对于狗皮膏药式的梁永安就得冷淡冷漠加拒绝! 免得他自以为是地把打狗棒当做往上爬的杆子。 不过,姜淼的激动被走出房门的刘慧安浇灭。 搞什么? 表婶怎么对梁永安这样热情了? “永安,你回来啦,辛苦你带着花花出去溜达散心,让我老婆子得空歇口气。你吃过晚饭没?没吃的话,让建设带你去外面吃点好的,这些日子你天天来医院开解建业,看着人都瘦了一圈,得吃点好的补一补。” “建设,你带永安去饭店,点几个大菜,再点个鱼汤或者肉丸子汤什么的。这里有我跟花花看着,你带永安和姜丫头一起去,吃完随便打包点东西回来就行。” 葛建设:? 姜淼:?? 梁永安热切地握住刘慧安的手,贴心地将另一只手上拎着的袋子递过去,“婶,刘婶,我已经吃过啦,我跟花花给您和建业打包了猪头水饺和萝卜排骨汤。天都黑了,您跟建业先吃饭吧,建设大哥和姜淼妹妹我带他们出去吃饭。” 刘慧安眼眶发热,“好好,永安你是最懂事的,你带他们去吃。” 葛建设和姜淼二度惊诧,没想到刘慧安对梁永安的态度亲近到这个地步。 太奇怪了。 两个人都非常奇怪。 “不必,我带姜丫头去吃。”葛建设握着姜淼的手离开。 梁永安目光跟随两人背影,落到葛建设抓着姜淼的手上,久久未移开。 葛花花尿急要面子地偷偷溜走去厕所,刘慧安一直注视着梁永安,顺着他深邃的目光看过去——她脑海里浮出一个不太可能的答案。 第180章 刘慧安试探 刘慧安将梁永安喊出病房,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的一处小花园,说是小花园,也就放了一盆花一盆草的小阳台,此刻正好没人,方便刘慧安找他谈话。 “永安。”刘慧安焦急又无措的扣着手指,要问出的话实在让她有些难以启齿,但她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她必须要问清楚,万一真的有机会呢。 她的惶恐紧张梁永安尽收眼底。 “刘婶,我不是说了吗,不用跟我太客气。” 刘慧安声音带着祈求,“永安,前两天我跟你说的那事你还记得吗?” 梁永安茫然眨眨眼,“什么事?” 刘慧安咽了咽唾沫,“就是……建业外面赌博欠的钱,你……借婶子一点钱,婶子去还账。”还了账,医院门口那些人就不会再虎视眈眈盯着她和葛花花了,建业的另一条腿也能保住。 梁永安‘奥’了一声,“您说这事啊,行啊,婶子您要借多少?” “五……五千。”她自知没脸,埋头根本不敢看他。 “婶子,您是不是误会我了,我哪里是能拿出五千块的样子?”梁永安好笑。 刘慧安急道:“永安,真的,你帮帮我,婶子除了你没有别人了。你……找朋友借借,或者找……你爸爸梁厂长周转一下,借婶子五千,你就是婶子的大恩人,你要婶子帮你干啥事都成!” “婶子,你真是找错人了。我没有那么多钱,朋友也不可能借我这么多,我爸就更别提了,他的钱都是公款,哪里能拿出来借我周转。借钱这事,您还是找其他人吧。” 梁永安说着转身要走。 刘慧安抓住他衣服一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掉着眼泪哀求,“永安,你别走,求求你帮帮我,帮帮婶子……”五千块啊,那是五千块啊,没了梁永安,她去找谁借啊。 梁永安回身攥住她的手肘,试图拉她起来,但刘慧安死命地拉着他往下拽,边拽边磕头。 “婶子,你真的什么都能替我做?” 刘慧安磕头的动作停住,心里涌起了巨大的希望和喜悦。 “当然,当然。” “杀人放火的事情也能做?” 幽静无人的阳台里,他的声音又冷又沉,直逼深渊。 刘慧安胸脯喘着粗气,手指紧扣住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听见自己轻声的回应,“我可以。” 梁永安笑了,笑声轻柔,仿佛刚刚阴冷的发问是她的幻想。 他伸手扶起刘慧安,笑道:“婶子,对不住,吓到你了,我想做的事没那么严重。” 刘慧安脑袋发蒙,张嘴问:“永安,你愿意帮婶子忙了吗?” “当然,婶子您不说,我也会想办法的,毕竟建业是我的好兄弟,我把你们也当家人看待。” “好好好,永安,你的大恩大德婶子记住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找婶子,婶子一定为你到汤到火。” “呵呵,婶子,那个词语叫赴汤蹈火。” …… 姜淼跟葛建设吃完饭回到病房时,梁永安和葛花花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说着小话,刘慧安则在葛建业的病床边上坐着发呆,而葛建业阖眼躺着,好似又已经睡去。 葛建设没有推开房门的意思,停下脚步转头对姜淼说:“不用进去了,我先送你去招待所吧。” 姜淼疑惑看着他,拒绝道:“表婶去吗?我陪着她一块。”她牢记这趟下山的目的,是陪人来的。 葛建设默然,推开门进去。 “妈,你跟姜丫头先回招待所休息吧,今晚这里我守着。” 葛花花插话道:“大哥,还有我呢?” 葛建业睨了她一眼,“你跟我一起守你二哥。” 葛花花震惊大叫,“凭什么?大哥,你是我的大哥,凭什么你让姜淼去睡觉,让我熬夜守人!” 刘慧安不赞同道:“花花,怎么说话的,对你大哥放尊敬一点,对姜丫头也礼貌一点,她是我请来陪我的,自然我去休息,她也得跟我一块。再说了,你没给你二哥守过床,守一夜怎么了?” 葛花花不敢相信亲妈也站到了姜淼那头,“妈,你怎么这样?姜淼又不是你女儿,她能陪你什么,要陪也应该是我陪你休息!” 刘慧安想到葛花花这些天的作天作地,心累地闭上眼。 “听你大哥的,今晚守床,天亮我就来换你。” “我不要!” 刘慧安抬眸看向梁永安,“永安,让你看笑话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提到梁永安,葛花花瞬间变脸乖巧,别扭道:“……我我愿意留下来跟大哥一起守床。”她眼波扭转到身边的男人身上,“永安哥,我们明天再见哦。” 她要让永安哥看到她温柔贤惠的一面,不就是熬夜一晚吗?有什么难的! 夜晚。 刘慧安和姜淼躺在一张床上。 已经很久不跟人同榻而眠的姜淼辗转反侧,又怕扰醒表婶,只能动作轻轻地,慢慢地挪动。 翻身至一半,耳边忽然悠悠响起刘慧安的声音。 “姜丫头,你有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吗?” 第181章 过年做客 大年二十九,葛建业已经出院五天,外出的赵以忱还未归来。 姜淼陪白爷爷三人吃完饭,顺带一起里里外外做了大扫除。 回到家中,恰逢刘慧安上门邀请她做客。 姜淼婉拒没有成功,从厨房取了块吊着的腊肉上门去。 “你这孩子,上门就是喊你来玩来吃肉的,你咋还带肉上门了。”刘慧安笑着拍拍姜淼的脑袋,一旁的妯娌张桂兰和小姑子葛春玲(陈雪母亲)则是眼前一亮,心里原本因为刘慧安擅自邀请姜淼过年的不快转为欣喜——哎呀,这块肉得有四五斤了吧。 刘慧安也注意到这块肉的分量了,“这大一块肉,莫不是把你和赵知青所有的肉都提过来了?使不得,使不得,你这丫头,晚上把肉带回去。” 张桂兰肩膀抵住刘慧安,阻止她拿肉去藏的动作,热情地伸出手,笑道:“大嫂,这可是姜丫头的一片心意。姜丫头,晚上婶子掌勺,绝对让你吃得满意。” 葛春玲亦然,附和:“就是,大嫂,这年头谁会空着手上门做客,姜淼东西都送过来了,你咋还让人带回去。” 刘慧安还想说点什么,被两个女人严密挡住身子。 张桂兰:“姜丫头,你出去玩吧,这厨房不是你们小孩子来的地方。” 葛春玲身在厨房不干活,但也不想姜淼反悔,“是啊,姜淼,你出去跟花花陈岚她们玩鞭炮,晚些时候还有妇联组织的秧歌队敲锣打鼓呢,你们小孩就爱看稀奇儿表演。” 姜淼点点头,刚转身胸前就凑过来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是藏在暗处许久的陈美蹦出来,想要吓唬她。显然,没有吓唬成功,两人还撞到了一块。 “唉哟~” “唔~” 一个撞到头,一个撞到胸,也不知撞到头的那个怎么叫得比她还大声。 陈美一脸的搞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胸,“长得比我高就算了,发育也比我好,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什么促发育的药了?” 她伸出魔爪,还想捏一捏。 姜淼身体一缩,挡住她的手,“哪里哪里,我考试成绩也比你好。” 说这就没意思了吧。 陈美鼓着脸,瞪她,瞪着瞪着就拜倒在她初显明艳的模样之下。 姜淼来做客前特意拾掇过自己,里面穿了一件高领轻薄的黑色羊毛衣,外面套了一件正红色短款棉衣,棉衣是崭新的,还鼓鼓的,看起来特别暖和,关键是棉衣掐了腰线,穿在她身上显瘦又衬气色。 陈美知道姜淼长得好看,毕竟她妈李兰曾是队里少有的美人,她小时候还羡慕过姜淼有这么一个漂亮温柔的妈妈呢。 姜淼简直是比着她妈亮眼处长的。 螓首蛾眉,杏脸桃腮。 唯一不同之处大概在眼睛,她依稀记得姜淼她妈眼型是上挑的,而姜淼的眼型是圆溜溜的,明亮灿烂的像小猫那种眼睛,猫眼是黄色绿色的,她是黑色的,细看又带点金的感觉,能蛊惑人那种。 陈美越看越专注,不自知地快怼上姜淼的额头。 一根手指快一步抵住陈美的额头。 “你干什么?快亲到我脸上了?”姜淼认真发问。 陈美被小美人美到了,嘿嘿偷笑两声,“如果我是一位男同志就好了,那我一定凑齐三转一响,把你娶回家。” 姜淼没吱声,只是看着她。 陈美被看得心里发毛,正要问就听见姜淼回答。 “你长这么矮,力气也没我大,接亲的时候岂不是只能我抱着你上车?想想那个画面……有点丢人。” 陈美想了一下,露出同款皱眉表情,“算了算了,你一顿要吃那么多,我可养不起你。” 姜淼:“……” 两人互相伤害玩闹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她们扎堆放炮的地方。 葛花花:“葛娟娟你有病吧,怎么非得去炸茅坑!” 葛娟娟:“不是我,是进步想去——” 葛进步:“明明是陈东升想去!” 葛花花拉着陈岚退出小孩队伍,嫌弃道:“我们不玩了,你们爱去哪里炸就去哪里炸。” 陈东升扬声道:“娟娟你跟我四姐一队,我跟进步一队,我们分开玩。” 葛娟娟不动声色拉住陈雪的手,陈雪垂着脑袋,额前长长的头发挡住眼帘,保持一贯的沉默寡言。葛娟娟见陈雪没反对,拉着她一同跑远,跑到田埂边想炸雪堆。 “砰砰砰!!” “啊啊啊啊啊!!” 倏地,远处谁家水壶开了——发出一连串的男声尖叫,比姜淼学校的音乐老师飚的高音还高。 “是谁?” “哪个该死的兔崽子炸我茅坑!我他妈正在放水啊!炸我一脸的屎——啊呸呸呸” 远处两小孩对视一眼,赶紧跑掉,陈东升担心葛进步速度太慢,伸手拉着他跑。 葛花花:“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葛进步这个二傻子快被陈东升拉得飞起来了。” 陈岚:“呵呵呵呵,东升跑步速度从小就快。” 葛花花忽然变脸,“还不是你弟弟的狗屎主意,非要炸茅坑。” 陈岚瘪嘴,“花花,你还在跟我生气吗?” 葛花花冷哼,“你都能打我永安哥哥的主意,还不允许我生气?” 陈岚着急解释,“花花,你真的误会我了。那天我只是路上碰见永安哥和建业哥,想跟他们打招呼,没想到不小心脚一滑差点摔倒,永安哥只是出于好心伸手拉我一把。我没想到会被建业哥误看成我们亲嘴,还跟村里人讲了……永安哥人真的很好,你千万别错怪他。” 葛花花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呢。 “我当然只会怪你,怎么可能怪我的永安哥哥,他又看不上你。”她高傲地抬着脖子打量她的脸,“都说女大十八变,你怎么还没你小时候好看,就连……陈雪也比你好看。” 闻言,陈岚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陈雪…… 陈雪怎么能跟她比。 陈雪从来都是家里地位最低,被陈东升欺负的最惨那个,小时候还会哭唧唧的求助,越长大越沉默,平日里她们两人在家时,不管她如何磋磨压榨她干活,她也不会蹦出个屁来,她有什么资格跟她呢! 陈岚顺着葛花花的视线看过去。 葛娟娟与陈雪手挽手走在一块,不知说到了什么,葛娟娟笑得前俯后仰,陈雪被她带着身子颤动,露出被额前碎发挡住的小脸,白生生的,眸子似弯月,鼻子小小的,因为寒风吹刮,刺得鼻头粉粉的,十分惹人眼。 陈岚凝眸,心头大惊,陈雪什么时候长成了这样子? 两人说话声不小,走在后面的陈美和姜淼也听见了。 姜淼远远望着陈雪的侧脸,有种说不上来的眼熟。 她正想问问陈美,后方就传来刘慧安热情十足的招待声。 “永安——你怎么来啦——” “哎哟哟,还拎这么多东西,可真是客气。” 下一秒,眼前花花绿绿的身影一闪,葛花花已经小跑来到梁永安跟前,一朵娇花似的撵上梁永安的手臂。 梁永安微笑不言,侧眸对上姜淼的视线。 “姜淼妹妹,过年好。” 姜淼:“?” 怎么独独跟她问好? 第182章 秧歌队伍被偷摸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淼不好耍脸色,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远处陡然响起震得山响的锣鼓声,与之一起的还有大人小孩们叫好声。 撵在葛永安身边的葛花花激动得美色飞舞。 “永安哥,是秧歌队跳到我们村了!走,永安哥,我带你去看热闹。”她扭头热切看向刘慧安,嚷道,“妈,你快给我们用口袋装点花生瓜子,有糖吗?有的话再装点糖吧。” “你这丫头,早准备好了。”刘慧安转身回房间,片刻后手里拎着好三个五颜六色沉甸甸的布袋子,数了数围过来的人头还是有些不够,眼睛转了一圈,她笑道,“花花你跟岚丫头一袋子,美丫头和雪丫头和娟娟一个袋子,永安和姜丫头一个袋子。” 赶过来的葛进步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扯着嗓子大喊,“婶婶,我的呢,还有我的呢。” 刘慧安向葛进步和陈东升招手,“没布袋了,你俩进来我装你们口袋。” 葛花花听到这安排心里不满,怎么能把永安哥跟姜淼划一块,她伸手推了把陈岚,“姜淼你和陈岚一袋子,永安哥和我一个袋子。” 陈岚被她无情的推搡一把,要不是姜淼恰好搭把手,她就被推到地上了,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眸,悲戚地望着葛花花,“花花,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又说这个! 还敢在永安哥面前说这个! 葛花花怒目而视,余光里看见梁永安嘴唇张开想说什么,紧张地立即拉着他的手想外跑。 串街演出的热闹声愈发近了。 姜淼并不在意这小袋子的零嘴,也不想同别扭多情的陈岚同行,与陈美对视一眼后,伸手把一袋子零嘴塞进陈岚怀里,两人欢快地追上秧歌队。 秧歌队这一组织公社妇联已经成立了很多年,社员们在新春到来的这几天,年二十九,年三十,大年初一以载歌载舞的形式欢庆祖国,欢度新春。 不过,前些年受形势影响,秧歌队串街表演活动被暂停。前不久大队开会通知今年重新开放,不仅今年,以后都能继续热闹了。 此外,今年过年的批斗大会也取消了。 好像一切都在慢慢转好,大家虽然不懂上面的形式,但也能从这些细节嗅到味儿,对牛棚的坏分子们不敢再过于压迫。 秧歌队阵营强大,外围看热闹的人更是围了好几层,姜淼一行人直接被卡在中间,好在她个头足够,抻着脖子能看。 对陈美来说,就有些为难了,踮着脚,抻着脖子,白眼都快翻出来了也被前面高高壮壮的背影挡的严实。 “要不要我抱着你看?”姜淼瞥了一眼旁边被架在脖子上,兴奋得挥动藕节似的手臂的小男孩,忍不住低头戏谑地问陈美。 陈美想原地爆炸,“你在说些什么恶毒的话!” “哈哈好吧,那我们换个位置。”姜淼压下上翘的嘴角,笑意还是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不远处的梁永安留意到这一幕,不禁唇角勾起一抹深深的笑,眼神更是大胆直白地扫过姜淼脸上眼鼻唇,锁骨,胸…再往下被挡住了。啧。 “姜淼妹妹,陈美妹妹——”梁永安朝着她们大喊,“来这里,这里不会被人挡住。” 他指了指身边这棵树,树上枝干上“长”了不少小孩,葛花花和葛娟娟陈雪几人站在树底下,闻声一同向姜淼投去目光。 “去吗?” “你想去吗?” “我在这儿也能看到,你看不到。” “那……去吧。”身在这么热闹的地方,看不着一点是真的很难受。 两人从人缝往树底下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永安出声的缘故,等她们到的时候,另一个方向也挤过来了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姜淼和陈美被挤在其中,两只手都伸展不开,但这个位置地势偏高,陈美至少能看到里面的秧歌队伍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庆热闹的表演当中,即便挤得摩肩接踵也挡不住喜悦的面貌。 姜淼专注地看着表扬,记在心里,想着以忱哥回家后能够讲给他听。 忽然。 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一下。 是错觉吗? 挤成这个样子了,被碰到也是正常的。 但直觉告诉她不对。 是的,她又被人碰了一下,若刚刚只是被碰到手背还能解释过去,这会直接五指叉进她的手指,如此明目张胆地耍流氓,什么解释也不好使。 姜淼在心里召唤肥兔子,没有半点反应。 她凝神。 直接大喊大叫抓现行? 不太行,她反手想扣那人手就松了。 再者,即便她扣住抓现行,人也可以反咬一口她耍流氓。 此刻,那只手松开她的五指,轻微带着薄茧的指腹一点一点顺着她的手背往上爬,给她汗毛都给挠起来了。 姜淼闭上眼睛放任,等待他松懈的一刻。 阴毒如蛇信子的指腹攀回她手背时,姜淼迅速反应,反手一扣擒住他作恶的两根手指,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掰。 咔! 骨节响的声音她都听见了。 姜淼睁开眼扫过她身边每一个人,大家依旧神色不改地沉浸在表演中,偶尔激动地吆喝一声。 姜淼的视线停在梁永安身上。 他低着头附在葛花花嘴边,似乎正听着她说话。姜淼看不到他的表情,是他吗? 视线挪开,与一双沉寂麻木的眼睛撞上。 在一众神采奕奕眼睛里都透着光的人群中,唯她是异类,没有一点看表演的高兴愉快。 陈雪还真如葛花花所说越长越好看了,就是没什么精气神,看着死气沉沉的。 这么阴沉沉地看她干嘛? 小时候刁蛮找事还不够,还想找她麻烦? 对视了一会儿,陈雪先一步别过脸。 姜淼隐蔽在人群中的右手还死死扣着那人的,对方见挣脱不开,竟用另外几只手指挠她的手心,姜淼心头一颤,松开了手。 恶心! 真的恶心死了! 她不看了,她要回去洗手! 姜淼弯弯的眉毛蹙成一团,手心来回在外套上蹭,蹭得手心一片红,甚至发烫发疼也没抹去心头的作呕之气。 第183章 被下药 几个节目结束,秧歌队伍重新集合预备往下一个地点去,外围的人群齐齐跟在后面。 “还去看吗?”陈美瞥见姜淼神情不属的样子,问道。 姜淼脑袋低垂,咬了咬唇,“你去吧,我想回家一趟。” 陈美本想关心几句,但看她两手交握抵在腹部只当她是想回家方便,“行,那你快去快回,我们一会在舅舅家见。” 告别陈美,姜淼迅速跑回家,顾不得倒热水,端着盆舀了一瓢缸里的凉水,擦着肥皂用力的搓揉,想把心头那股恶心的感觉搓下去,洗干净。 直至两只手冻得快没什么知觉,手心手背快洗秃噜皮,她才停手。 今晚,葛家的客人不少,光是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里面鼎沸的声音。 姜淼徘徊在门口,下午发生的事情让她直觉感到不好,尽管下午没有看清是谁,但她心里隐隐有答案,而这个答案或许今晚就能彻底揭开。 在各种忐忑中,陈美的叫喊声先一步响起。 “淼淼,快进来,舅妈差我来喊你呢,正好你到了。” 姜淼被陈美牵着走进堂屋,跟葛家一群眼熟的不眼熟的亲戚一致笑着点点头,来到了小孩桌。 小孩桌吃饭可不管什么礼仪,饭菜刚一上桌,大家都跟饿死鬼复活,挥舞筷子争抢着夹菜,年龄稍大点的小孩应对这种场景早已有了自己一套章法,可以说,整一桌子的饭菜大多进他们嘴里了。 姜淼没什么状态,碗里的土豆鸡肉萝卜馍馍都是陈美捎带夹的。 她推了推姜淼,“怎么回事,你的实力呢?” 姜淼进屋之前脑袋就有些胀痛了,她按了按鼻梁,挤出一丝笑,“我不太饿。” “傻子,真傻,你是不是回家上完茅房饿了又吃东西了?笨蛋淼淼,做客怎么能饱着肚子来!你放心,我帮你吃回来。”陈美挽起袖子,欲跟这桌小孩一争高下。 饭后,姜淼想早点离开,但不知陈美吃饭途中从哪儿偷喝了一杯酒,下桌的时候醉醺醺地拽着她的袖子不放手。 就这样扔下陈美不管她也做不到,干脆牵着她四处找刘慧安,走到厨房窗边时隐约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她还小……睡就行……明天……” 姜淼犹豫地停下脚步,两只耳朵没来得及竖起来,陈美先一步咋咋呼呼喊起来,指名道姓地骂饭桌上她没抢过的那几个小崽子。 厨房里的低语声没了。 刘慧安推开门,见到两人时神情差点没维持住,她庆幸现在已经是晚上,外面一片漆黑,仅厨房灶台上燃着半截蜡烛,光线微弱照不到她的脸。 “哎哟哟,我在厨房熬红糖姜茶呢,就听见小酒鬼的声音,这妮子上哪儿喝的酒啊?”她上前几步接过陈美揽入怀。 “我也不知道,吃完饭她就这样了。” “……是建业给花花递了一杯酒,花花喝了半杯,后半杯被一群小孩接过去了,可能误打误撞被陈美妹妹给喝了。” 黑夜中的姜淼听见刘慧安身后那人响起的声音时,双眸一点点越睁越大。 梁永安怎么在厨房。 “来,姜丫头,帮我扶一把,我带陈美去房间休息。”刘慧安转头对梁永安又说道,“那碗鸡汤辛苦永安你帮我给他们端过去了,记得提醒那群男人一句,少喝点酒。” 梁永安应了一声,转身回到厨房,身影被昏暗的灯光映照得巨大。 刘慧安又喊了姜淼一声。 姜淼回过神,搭手。 两人扶着陈美走进前院对面一排木屋中靠边透着烛光那个,里屋不大,但打扫得很干净,洗脸架、椅子、暖壶、水盆、帕子、杯子一应俱全,姜淼起身时还瞄到床底有尿壶的存在。 看起来是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房间。 姜淼扫了一眼,收回了视线,又听见刘慧安说要去盛碗红糖姜茶给陈美醒醒酒,还喊着她也喝一碗,驱驱寒。 姜淼端着红糖姜茶游移不定,余光里瞥见刘慧安给陈美灌了一碗,喝下去,她才几口干了手里的红糖姜茶。 “表婶,那我就先回去了。”姜淼放下碗,起身欲走。 刘慧安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笑着说:“不着急,天这么黑,你在陈美这屋子里坐一会,我去喊你建设大哥送你回家。” 她夜视能力好得很,但刘慧安说话态度头一回这么强硬,姜淼先答应下来。 屋子的房门打开又快速被掩上,只有一小股寒风撺掇着细雪落进屋子里。 原来已经下雪了,怪不得在屋子里都这么冷。 姜淼走到床边,替陈美捻紧杯子,不透一丝缝。 她睡得一张脸红扑扑的,偶尔呓语几下,很是乖巧。 姜淼坐在椅子上,借着烛光欣赏窗外洋洋洒洒的小雪,耳边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渐渐的,她感觉眼皮沉重起来。 眼皮一点点落下,快要合上之际。 姜淼恍若惊醒一般猛地睁开眼。 她怎么突然那么困! 时间过去多久了? 算了,不等建设大哥了,她自己回去也行。 思及此,姜淼起身抬脚,差点原地扑下去。 心脏陡然抽紧。她身上竟然一点力气都没了…… 想到被表婶哄着喝下的那碗红糖姜茶,她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冷得彻骨,连呼吸都痛。 表婶?怎么会是表婶呢? 她们虽不是亲人,但这些年的熟稔亲密是实实在在的啊。甚至对她来说算是半个亲人啊。 为什么要这样子?她做错了什么? 思绪翻转间,想起在厨房外面听到的断断续续的低语也串了起来。 表婶跟梁永安合谋算计她? 她的直觉是对的,她早该想到的,从端午后在林子里偷听到梁永安和葛建业的对话时,她就该想到的。 他的目标不是葛花花,不是陈岚,一直都是她。 冰冷的两只两手攀上手臂,指甲紧扣同样冰凉的皮肤,指关节在暗处一点点泛白,指甲抠肉的位置一点点窜出血珠来。 瞳仁急剧骤缩,金瞳一闪,身体的血液流速增快,她能感受到消失的力气在一点点回到身体。 有了力气,她重新从地面爬起,拉门想出去。 紧闭的房门纹丝未动。 姜淼苦笑,表婶连门都锁上了,竟要逼她至此吗? 第184章 陈雪换人 视线落在那把椅子上,又落在木窗上。 打破窗子,一定会被人发觉。 指证梁永安,没有证据。她喝完的红糖姜茶碗她们肯定不会留下来。 人证物证都没有。 再说这是在葛家,梁永安这些日子以来早成了葛家的座上宾,她说的话,他们根本不会相信。 正当姜淼头脑风暴纠结是逃还是将计就计时,屋外传来动静,木门被人似乎拿着重物邦邦敲着。 木门被人轻轻推开,裹挟着白雪的寒风顺着缝钻进来将烛火覆灭。 姜淼再一次与这双眼睛四目相对。 “陈雪?” “姜淼?真的是你。”烛火熄灭,陈雪看不清人,只能顺着出声的方向确认。 “什么意思?你知道他们的计划?”姜淼戒备地看向她。 陈雪巴掌大的脸庞浮出一抹苦笑,“只是不小心听到了。梁永安想娶你,舅妈说问过你了,你没有嫁人的打算,所以梁永安有了这个计划,与你共度一夜,无论你们是否发生关系,在流言之下,你都会嫁给他。” 闻言,姜淼记忆飞速回到了年前陪刘慧安住招待所的那个晚上。 刘慧安曾问过她未来的打算。 她当时怎么说的: “读书呀,我爹肯定希望我好好学习,所以我要拿到高中学历。不仅如此,我还得好好干活赚工分,存鸡蛋摘草药去换钱,未来拿到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我就有钱去上大学,读更厉害的书,学更多的知识。大学里面老师多,说不准有画画更厉害的老师,到时候我就找他拜师傅,等我拜师学出来了,我可以画画赚钱,也可以去学校当美术老师。” 但这不是刘慧安想听的,她转头又问她想不想结婚嫁人。 “傻丫头,女娃读那么多书干嘛,最后不还是要嫁人生子。你没爹没娘一个人,把读书的钱,画画的钱省下来,给自己当嫁妆置办点好的,别让男方家里人瞧不起。婶子希望你能找一个有钱有本事的男人,能护得住你,还能给你好的生活,隔三差五买点猪肉吃,逢年过节给你买点零嘴,有布票给你置办一身漂亮衣服。” 姜淼:“我不要男人,我以后有钱了我也能给自己好的生活,还能给以忱哥买肉买衣服。” 刘慧安:“说起赵知青……他有没有碰过你?” 姜淼:“?” 刘慧安:“婶子的意思是,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血气方刚的,你没有让他碰过你吧。你还小,可千万不能跟赵知青乱来,赵知青以后终究是要回城里的,如果你……以后不值钱就嫁不出去了。” 姜淼被她说得满头雾水,她仍旧自顾自说着。 “姜丫头,婶子这儿有一门好亲事,男方家庭有钱有本事,男人也长得仪表堂堂,有很多姑娘喜欢。肥水不流外人田,婶子把这门亲事介绍给你怎么样?你不用担心现在就结婚,你现在还小,可以先订婚,把好男人先定下来,攥在手里。” 刘慧安说的这些话没一句她爱听的,不过碍于她的面子,她只能委婉且再三拒绝。 “这么好的亲事,表婶你还是留给花花姐吧。我不打算结婚的,我要等到我上完大学再考虑。” …… 姜淼这下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梁永安便是她说的好男人,好亲事吗? 因为她拒绝了,所以便伙同梁永安计划坏她名声,逼她不得不嫁吗? 呵,真是不够了解她。 就算没了名声,就算整个大队对她议论纷纷,她也不会嫁给梁永安。 姜淼看向站在门口的人,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早一点告知她’,转念想到她与陈雪的恩怨纠葛,也理解了,何况她现在能出现帮忙打开门已经是对她很大的帮助了。 她对陈雪说:“谢谢你救我。” 拉上陈雪凉得跟冰渣子一样的手,“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你救了我,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只要不是干坏事,我都能答应你。” 陈雪却拂开她的手,抬起如她名字白雪似的脸,面色清冷地说:“我要跟你换衣服。” 姜淼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换衣服,把你的红外套换给我就可以。” “你只想要我这个外套,这还不简单,你跟我回去,我脱给你。” “姜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要跟你现在,在这里换掉外套,换了之后今晚到明天中午你不能再出现在大家面前。” 昨天姜淼还觉得空洞麻木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坚决毅然,可这种改变她却觉得十分骇然。 姜淼犹豫着开口:“你……跟梁永安……” 陈雪快速回头瞥了一眼,走进屋子里,循着声音走到姜淼面前,伸手想解她外套扣子,语速极快道:“再拖就有人来了,先跟我换外套。” 姜淼攥住她乱动手,“不行!” 陈雪压着怒气,低声道:“姜淼,你真的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 姜淼微怔,不明白她又是哪里惹到她了。紧接着陈雪下一句话在她耳边炸响。 “老天真是不公平,你瞧不上眼的东西,别人用尽全力争取都排不上号。” 姜淼心漏了一拍,惊讶地问:“你喜欢梁永安?” 陈雪冷笑,“喜欢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有钱有势能带我脱离苦海的才是我想要的。” 姜淼:“……” 可笑,她怎么看梁永安都不是能带她脱离苦海的好人。 陈雪敌不住姜淼的力道,搞不明白她喝过了刘慧安准备的药怎么还有这样强悍的力气。 巨大的无力自卑感席卷而来,陈雪面色戚戚,难道这一次机会也要错过了吗…… 两人僵持片刻,最终姜淼松了手,主动开始解扣子,“换衣服吧。” 陈雪大喜,迅速行动起来。 木门重新掩上。 姜淼穿着陈雪湿润发沉的棉衣走在路上瑟瑟发抖,远离那处木屋百米远后,她蓦然回头。 她想起了! 为什么今天一直觉得陈雪眼熟,刚刚陈雪低头换衣服的侧脸,和端午节前那个晚上河边救下的那个女孩侧脸重叠。 那个被人欺负掐的身上满是印记,想不开跳河自杀的女孩是陈雪。 第185章 报警救人 姜淼一口气跑出村子,头一回尝到了体力不支四肢酸软的感觉。 该怎么办? 这一刻她迫切希望以忱哥在身边就好了,有他在,她可以完全信任听取他的意见,可他此刻偏偏远在千里之外。 梁永安……葛癞子…… 不行,两个不稳定的炸弹,一个想要她,一个想弄死她,这一次机会难得她不能就这样放过。 民兵队? 不可以,民兵队与葛队长一家关系匪浅。 报公安? 好像只有这个选择了。 下定主意,姜淼行动起来,必须得快,陈雪那边不知道能撑多久,希望她不要那么傻乎乎的用身体和名声去赌。 姜淼拼了命地往前跑,到达公社的时候雪停了下来,她衣服已经是半湿状态。这个时候不可能有车能搭,还是得靠她两条腿跑到县里,幸好以忱哥这些年陪着她去过很多次,路线她都记在脑子里。 抵达县公安局门口时,头昏脑涨地已不知是何时。 希望不要太晚。 暗色的夜幕里,那一排大房子里的光亮照在了她心里。 姜淼拖着沉重的步子迎上去,派出所大门恰好被人打开,一位身披深蓝制服,手指夹着一点明黄烟火的男人出现。 “你好,我要报公安。” 刚回味一口烟的男人顿住,抬头眯眼盯住她,几秒之后,声音有些破防: “徐队,又他妈来活了!” “这个年还让不让人过了!” …… 葛家前院最边上的屋子里,陈美睡得酣甜。 旁边的屋内,寂静之后再度响起压抑的痛吟声和低沉的喘息声。 男人高坐在床上瘦小的女孩腰上,大手向下压着她的脖子,隐在黑暗里的面容异常地泛红,漆黑的一双眼眸却清明之中带着嫌恶。 “陈雪,谁给你的胆子?”敢把他的猎物放跑,真的想死吗?就这孱弱脖子的他轻轻一掐就能取走她的性命,怎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狸猫换太子。 窒息感充斥整个大脑,陈雪下意识地双手抱住他扣着自己脖子的手腕,生理性地泛起眼泪,一滴滴滑落没入她的发间,她哀怜地乞求:“永安哥……求你……” 在陈雪脸涨得通红之际,梁永安松了手,顺势啪啪拍了拍她发烫的面颊,呲笑道:“小丫头,就这么想嫁给我?” 陈雪抬起水光滟潋的眸子看向他。 为什么一定得是姜淼?她不可以吗?明明每次她都愿意…… 床上单纯的女孩表情都写在脸上,梁永安缓缓从她身上下来,站在夯实的泥地上,“谁给你的错觉认为我会娶姜淼那丫头。”他不过只是想睡她一晚,给刘慧安找的由头罢了,嗯……这样说也不对,万一以后他睡着睡着就想娶姜淼了呢。 毕竟这丫头确实有几分姿色,性子又高傲又辣,每次看见她,他的征服欲都会高涨到顶点。 陈雪瞪大了眼。 原来你只是想把她变成跟我一样的存在,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可是姜淼不是你能这样玩的人。 就算今晚她不出现不换人,姜淼也有办法脱身。 “你那是什么眼神?”梁永安挥手甩到她脸上,半分没有之前在床上的温柔。 陈雪含着泪一声不吭,捂着被打的那半张脸扭过头不再看他了。 梁永安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瞥了她一眼便抽身离去。 推开门,梁永安与拄着拐曲着腿的离自己两米之外的葛建业对上视线。 梁永安问:“清醒了?” 葛建业眼神如刀,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亏的那五千块是你算计的我?” 梁永安掏出烟正准备点火,闻言点火的手顿了一瞬,又没事儿人似的继续点火,猛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烟雾,讥笑道:“说什么呢?我压着你的手上赌桌了?还是我从你口袋里掏钱了?自己能力抵不过欲望,就赖我?” “你承认了?”葛建业胸腔的怒火快要冲出胸膛。 “真的是你?!是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葛建业撑着拐棍气得差点一个踉跄,“如果不是花花喝醉酒说你替我还了那五千块,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梁永安,你真该死!” 梁永安从嘴边取下叼着的烟,双眸轻眯,风轻云淡得很。 “自导自演?你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还要我自导自演?把你脑袋里的水摇出去,动脑筋想想,你最初赚钱的时候我有没有劝过你撤退,是你自己管不住贪念,赔的底裤都不剩。要不是我在医院门口碰到了要债的那些人,你妈你妹早完蛋了。” 葛建业气噎,胸膛来回起伏喘息,没了刚刚的怒火攻心,频频抬眸看他,梁永安依旧那副淡定的姿态。 难道真是他误会了?永安是好心帮他还账? 他口吻缓下来,还有些委屈,“我以为要债的都是你的人。你带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些管事的人对你毕恭毕敬,我就以为……” 梁永安轻挑了下眉毛,没想到他还有这观察能力。 可惜依旧是个傻的。 梁永安笑笑,“大概看我带客去了,对我有几分客气吧。” 葛建业‘哦’了一声,恢复平时的狗腿样蹦着一只脚靠近他,眼神却往漆黑的屋子里瞟,“永安,你跟姜淼那丫头完事了?” 梁永安意外地看向他。 葛建业紧张地磕磕绊绊解释,“你跟我妈在厨房说的话,我不小心听到了。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别人!而且你刚刚在屋里那个的时候,我还在外边帮你守着呢。” 偷听到的人倒是不少。 梁永安眼底透着玩味,“那我得谢谢你帮我打掩护。”他视线缓缓下移落到葛建设那处,轻声诱哄,“恢复得怎么样了?检验一下?” 葛建业表情和身体齐齐僵住,只有眼珠子乱动,“永安……你别……胡说……我又不喜欢……那死丫头。” 梁永安恰好一根烟抽完,随手扔在地上,脚尖摁灭。 “随你,我去旁边睡觉了。” 葛建业如同被钉在原地。 冬夜的雪簌簌飘着,钉在地上的葛建业久久未动,肩膀落了浅浅一层雪,耳旁安静地只有风声,他眼神飘忽,气息一点点沉重起来,缓缓抬起脚,走到门口,推开了那扇门。 我只试试。他对自己说。 陌生的气息重重压下来时,陈雪吓得想要尖叫。 葛建业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巴,着急的哄道:“嘘嘘嘘!别说话!姜淼别说话,我不碰你……你你你能不能给我摸一下,就摸一下,我保证不碰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雪满眼的惊恐。 ! 葛建业! 怎么是他? 陈雪奋力挣扎,试图抓住他乱钻的大手,奈何力气敌不过,反被他坐在身上,用正常的那只膝盖压住她的手臂。她心里崩溃尖叫,不可以不可以! 葛建业用手探着世上美好之物,激动的浑身上下冒热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太好了。 还能用! 起来,起来,再起一点。 葛建业蹭着她细滑之处,被激得实在忍不住了,俯身凑到她脸上一顿乱亲。 早被梁永安折磨半宿的陈雪没有力气再从葛建业身下挣开,眼眶溢出绝望的泪水。 沉迷其中的葛建业没听见门口愈发靠近的脚步声。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四肢压住,提溜从床上提起来戴上了铐子。 葛建业尖叫,“你是谁?干什么!你干什么铐我!” 一位公安同志箍住他乱动的肩膀,喝道:“别动!” 第186章 抓个现行 葛建业杀猪似的叫声惊醒了葛家院子里休息的众人。 刘慧安是第一个冲出来的。 她本就惦记着姜淼和永安的事情,躺在床上心里愧疚又不安,可永安说他不动她,只是借这个机会两人睡一晚,第二天只要有人见到姜淼从他睡得屋子里出来,这事就算是成了。 姜淼不想嫁给他,也得看村里人怎么说。 永安也答应了她,会在第二天放话出去,证明姜淼的清白,表明他正在追求当中,两人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忐忑不安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建业突然大叫,她担心是不是永安跟姜淼的事情撞破了。 心急火燎地冲出来,一只拖鞋都被甩飞到空中。 拖鞋啪嗒落下。 刘慧安见到儿子被两个身穿制服的押着心瞬间凉了。 “建建业……这位同志,你这是干什么?” 葛建业见到亲妈出现,扯着嗓子的嘶吼声停了半歇,转头委屈地跟亲妈求救,“妈,妈你快救救我,你快跟他们说搞错了,抓错了人了,我什么都没干!” 扣着葛建业的那位公安同志冷呲,“鬼吼鬼叫什么,是不是忘了刚刚抓你抓了个现行。” 葛建业:“!!!” 葛建业失神的一瞬间,之前慌张提起的裤子陡然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其他屋子里的葛家众人闻着声儿地鱼贯而出,就那么刚刚好地瞧见自家孙子\/侄子\/儿子的裤子落下,徒剩下一只疲软红肿还带血丝的小虫虫随着主人的动作无助地在半空中甩了甩。 因为晚上喝了不少酒,葛家的男人们此刻都沉睡着,再大的动静也没将他们闹醒。 所以,此刻被闹起来的都是老人小孩和一众妇女。 其中一个小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是搞哪一出? 他忍不住地摇着亲妈的手,喊道:“妈,你快看,堂哥没穿裤子,小虫虫露出来了!” 葛建业这一刻的状态变得有些麻木,今晚的起起落落让他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下一刻,他奋起挣扎。 啊啊啊!都别活了!你们都别想活了! 一片死寂中,另一位高挺的公安同志默默帮他提上了裤子,用从屋子里找出来的几根稻草将他松垮的裤子死死系在腰上。 而后,不慌不忙地拍拍他的肩膀,“进了局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能过去。” 葛建业:真的很想死一死。 刘慧安脸色白了又白,拖着打颤的双腿走过去,“同志……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要抓也是抓梁永安啊。 替葛建业穿上裤子的公安出示了随身携带的证件本,“我们是县公安局的,有人报案你家里人有人下药意图欺负女同志,您儿子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刘慧安双腿瞬间软了。 有人报案……是谁?知道多少?可……就算事情曝光该抓的也不该是建业啊。 扣着葛建业的公安可没那好脾气,他都要冷死了,恨不得赶紧速战速决回去。 他朝着刘慧安喊道:“大婶,别说其他的了,您儿子抓的现行,逃不掉。” 他又偏头看徐队,“徐队,怎么说。” 葛建业听他说得好像事情已成定局,整个人抖成筛糠,要不是公安同志抓着,他都得摊到地上,“妈,妈,你跟公安同志说说,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啊。” 刘慧安顾不得其他了,慌张地冲过去拦住他们,顶着两位黑脸公安严肃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公安同志,你搞错了,我儿子没有耍流氓,他他他跟屋里那姜淼丫头耍对象呢,他们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跟姜淼睡觉的人从梁永安变成了建业,这件事情她也牵扯在其中,她无法说出真相,但……既然建业已跟姜淼被人发现,那她就认下姜淼,让姜淼当她儿媳妇也不是不成。 只要建业能安然度过这件事。 葛建业缓缓抬眸对她对上。 他立即道:“对,公安大哥,我跟我对象睡一个屋子怎么了?我没有干其他坏事,我只是摸了一下她,不信你问她,你问她啊!” 两位公安对视一眼。 刘慧安身后的妇幼老小面面相觑,葛老太更是差点没气得撅过去。 徐队问她:“你说屋里那姑娘叫什么?” 刘慧安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徐公安的胳膊,“姜淼,她叫姜淼,是个孤儿,从小就跟我们家走得近,她跟建业谈对象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公安同志,我不知道是谁想要陷害我儿子故意报案,但我儿子真的是无辜的。” 扣着葛建业的公安低声念了一遍姜淼二字,不禁笑了。 看来这事还真不是简单的耍流氓事件,至少眼前这妇女是参与其中的,不过姜淼所说的叫梁永安的男人呢。 他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没见到男人,只有手上这个软蛋呆瓜。 就在刘慧安和葛建业都认为事件转机到来之时,昏暗的屋里被人点燃了烛光,半掩的房门也逐渐打开,一张莹白的小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嘶哑的声音在空寂中响起:“表婶,我怎么不知道,我跟葛建业谈对象了?” 刘慧安楞住,看到姜淼身上不是下午那件红棉衣,还以为她被欺负后套的是男人的黑外套,心漏了一拍,瞬间反应过来,扑上去揽住她,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一句,“丫头,帮帮我。” 姜淼转头看她,觉得好像有点不认识表婶了。 凝视她片刻,她轻轻扬起嘴角,“可是,表婶,报案的人就是我啊。” 刘慧安的表情变得有些骇人。 什么? 报案的人姜淼? 报案的人怎么会是姜淼? 那屋里的人是谁? 她突然推开姜淼,冲进屋里。 屋内烛火微微跳动着,随着她进门,一阵强劲的夜风乍然吹过,灯影摇晃起来,在屋内灌起咆哮的风声。 床上的人经过姜淼的安抚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红色棉服被她紧扣到最上面一颗,烛火和红色的映衬之下,她惨白的一张脸比女鬼好不到哪去。 刘慧安吓得眼前发黑,脚底发虚,一声惊叫后退好几步,下巴颤动着想说什么,却“咚”一声,倒头栽了下去。 身后跟上来想进屋看一眼的葛家老幼妇手忙脚乱地想接住她。 …… 葛老太太脑袋里还有些雾水,但看自己儿媳妇吓得都晕过去了,也心知形势不好,转头一脸肃容对着两位公安同志扬声道: “搞错了,我儿媳妇搞错了。” “跟我二孙子谈对象才不是姜淼那克爹克妈的死丫头,而是床上的陈雪。” “公安同志,你们抓错了人,人俩对象早睡晚睡都得睡,就算不对这也是我们家务事,费不着你们来管,赶紧走吧。” 葛老太太堂而皇之改证词,还想撵公安走,简直是痴人说梦。 给公安都说笑了。 “徐队,你今年才调到我们这偏远地方来,见着没,偏远地方的老太太就是这么无理取闹。这种情况,一定得有很多证人在,不然老太婆指定立马躺下碰瓷你。” 被说中了心思的葛老太太皱巴巴的老脸垮下来。 第187章 她的以忱哥回来了 葛家妇幼面对晕倒的刘慧安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徐队看不过去,总不能真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出事,走进屋里检查后,才松口气,让众人把她搬到床上去。 陈雪早在刘慧安晕倒时就跳下了床,葛娟娟见状溜过去到她旁边,扶住腿软的她。 小木屋内陆续被点燃了几支蜡烛。 葛家证人太多,这会儿现场又乱,他们人手不够,这会儿没办法把犯人受害人证人一起带回公安局,只能暂留在此分别对犯人和受害人进行询问。 姜淼早在路上将完整的事情经过陈述,现在另一位受害人陈雪的证词,涉及到关键人物梁永安,极为重要。 说到梁永安,徐公安带着姜淼搜查了整个葛家屋子,也没有找到此人,这潜逃的行为让他的嫌疑也逐渐增大。 葛建业在徐公安的审问下没有坚持住,他不想因为流氓罪吃花生米,最终还是抹着泪将起因经过悉数吐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交代了被梁永安带着参与赌\\博一事,把之前去的那些地方,管事人的外貌特征吐了个干净。 而陈雪才得知是梁永安诱导葛建业进屋侵\\犯她时,再也替自己找不到保他的理由,忍住锥心的痛将她所知道的真相和跟姜淼换衣服的事情说了出来。 堂屋里,张桂兰枯坐着,在这寒冬腊月天流了满头的汗。 恍惚的她没发现自己小儿子早跟一群孩子溜了出去,溜去找民营队值班的葛建设。 审问一直从夜幕变成鱼肚似的淡白色。 太阳出现的那一刻,葛家湾开进一辆警车,警车后面还跟了几辆自行车。 有人眼尖地发现副驾驶上坐着赵以忱赵知青,惊呼出声:“赵知青坐警车回村啦!” 有人直盯着自行车上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哆嗦着开口:“公安进村了,公安进村了!” 早起看到这一幕的群众们哗然。 “出事了?谁家出事了?什么事情严重到报公安了?” “晦气啊!大年三十闹这事!” “走走走,快去看看是哪个该死的混账东西给我们村里触霉头!” “……” 警车经过路边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反应慢半拍的葛进步双眼绽放出光芒。 他看到了,自家(建设)大哥竟然在车后座! 大哥竟然在大车上!! 难怪他们在民兵队没有找到大哥,原来大哥已经发达到坐警车回家啦! …… 警车一直到葛有根家附近的大路停下。 比车上和自行车上的人更快的是跟在后面的围观群众,拿出了百米赛跑的气势冲到葛有根家门口大喊,“葛队长,葛队长,你家来人了,还是穿着警服的人!” 堂屋里坐着的葛老太太差点当着众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张桂兰眼尖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胸脯,替老太婆顺气。 可千万别死啊。 今天死可真的是不吉利啊。 还好老太婆争气,面色恢复了几分,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准备出门看看。 她走了两步,骤然回头,咬牙道:“去把睡死的那几个男人给我叫起来!家都快没了,还睡!” 张桂兰弱弱点头,心里头却不满的嘀咕,明明昨晚公安上门就该把他们喊起来的,也不知道是谁装模作样的心疼人不让他们喊人,现在好了,葛建业审问这事还没结束,公安都上门了。 完蛋了啊!她能不能带着女儿儿子回娘家啊! 葛老太太颤巍巍走出去的时候,正好迎上下车走过来的几个男人。 见到眼前几人,葛老太太还没从这事连文书记都惊动的震惊中回神,又见自家大孙子葛建设跟赵知青一同走了过来,还有一大串的公安同志。 葛老太太张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身体已经开始往后仰了。 葛建设快步冲过去,接住了人,“奶奶。” 葛老太太粗糙的手握住葛建设,松弛下坠的嘴巴来回蠕动,却因心头哽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奶奶,这事你不要管。”葛建设抱起葛老太太往屋里去。 堂屋内,葛二爷和葛有根听到张桂兰说的事情,整个人如遭雷劈,神志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葛队长,新年好啊。” “没想到,今年最后一桩事出现在你家。” “这位是县公安的刑侦队长马队。” 文书记已经走进屋子,先一步礼节性地还向他问了好。 虽然葛有根是当事人家属,但他也是一个队的生产队长,马队闻言还是上前握住了葛有根的手。 “葛队长,您好,我是县公安的马文。” “您儿子和您队上的赵知青同志刚协同我们破了一个大案,抓到了犯罪人葛莱,据葛莱交代您另一个儿子也牵涉其中,以及另一位案件相关人梁永安也在您家。所以不好意思,大年三十打扰了,烦请葛队长配合我们的工作。” 一息之间,葛有根整个人状态都变了,仔细看,挺立了几十年的肩膀好似这一刻驼了下来,他脸色苍白萧索,缓慢开口:“配、合、配、合。” 他望向已将葛老太太放下站在马队身后的大儿子,往日里鹰隼的眼睛沉寂了许多。 无论葛建业做了什么事,至少大儿子保住了。 审问葛建业和陈雪的两位公安同志开门走了出来,双方愣了一瞬,而后两位公安向着马文敬了一礼,简单报告了姜淼所报的案件。 赵以忱听见姜淼的名字眼神瞬间变得极冷。 “你说谁报的案?” “姜淼……” 角落伏在桌子上补觉的姜淼朦胧中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下意识的,她以为自己是梦里听见的。 下一秒,那道声音极近的在她耳边响起。 “淼淼——” 姜淼睁开眼,见到他,惊喜得两眼灿烂得像两颗小太阳。 “以忱哥,你回来了。” 她激动地扑进他怀里,心里的委屈难过顿时加倍,泪花忍不住冒了出来,“呜呜呜以忱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呜呜呜以忱哥,他们他们算计我……” 赵以忱刚刚已经从公安同志那里得知所有事情,听到刘慧安跟梁永安勾结下药想对她动手时,他心里的戾气都快要控制不住,恨不得把这三个人拖出去弄死。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回来晚了。” “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赵以忱压下身体里那股属于白渊的情绪,闭眼轻轻俯首贴在姜淼头发上,背着众人亲了亲。 姜淼没有哭太久,一方面是记着屋里还有很多人,一方面她实在太累了。 那晚下了药的红糖姜茶她是喝得精光了的,她的身体组织为了迅速消耗掉药物战斗半宿,她又拼着只有平日里一半的力量,冒着刺骨寒风跑了几十公里,真的好累好累。 累到哭都没力气了。 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之前,她小脸眷恋地蹭了蹭她觉得香香的胸膛。 香香的,又回来了。 以忱哥,回来了。 第188章 七六年:白爷爷回城 赵以忱抱着姜淼离开了葛家。 葛癞子、梁永安、葛建业、刘慧安四人犯的事没有瞒住,当天蹲守在葛有根家门口的群众们在警车离开后沸腾了,各种版本的流言甚嚣尘上,极为离谱。 醉酒睡到中午的葛花花醒来得知这一切,天都塌了,每日以泪洗面,不知该懊悔喝那半杯酒还是该懊悔爱上梁永安。 葛建设看不过去,痛斥她一顿后带着她去公安局见了刘慧安和葛建业一面。 刘慧安这些日子以来接连遭受打击,醒来后变得浑浑噩噩,面若枯槁,葛花花喊她的时候要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回应一句,“姜丫头,是婶子错了。” 葛建业状态更加不好,被梁永安欺骗拖下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下半身彻底废了。 原本按照医嘱养着,虽然精气神比不得以前,但好歹能正常用。 偏偏葛建业作死,出院才几天就强行想做那档子事,刺激过了头,红肿出血,彻底不行了。 葛建业恨啊! 他将这一切归咎到梁永安身上! 见到葛花花的时候,葛建业朝着她嘶喊:“葛花花,找到梁永安,弄死他!弄死他!” 葛花花钉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回过神后又蹲在地上只会哭。 葛建设跟看守的公安同志打了招呼,带着葛花花回家。 他对这个妹妹的感观很复杂,关于她和梁永安那些事情他也不愿再去深究,只希望她能好自为之。 年后前进大队大队部会议上,葛有根请辞了葛家湾生产队长一职,干部们决议开选举大会投票选出新任生产队长,会后选举结果当场出来,葛大爷的小儿子葛有家(葛慈生的小叔)成了葛家湾的生产队长。 葛二爷和他老太婆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三个月闭门不出。 迎春花开满山野的时候,队里再一次出现开着铁皮车的人,下车的人一身齐整的中山装,由大队长领着去了牛棚。 姜淼正跟陈美和游文仙几人在河里捞螺蛳,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装螺蛳的木桶都打翻了,来不及管什么螺蛳,姜淼赤着脚奔向养殖场找以忱哥。 社员们不知道赵以忱跟牛棚的人的关系,队里干部们是知晓的,姜淼扑了个空,猜到应该有人已经跟赵以忱通过消息,连忙撒着脚丫又往牛棚跑去。 到达新牛棚矮屋门外,恰好看见穿着中山装,年过半百的男人面向白爷爷弯腰鞠躬,起身时眼睛都红了,白爷爷身后的韩庭生走出来对着中山装男人崇敬地敬礼,几人的氛围看着格外严肃。 赵以忱远远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白爷爷和中山装男人低语说了几句,中山装男人目光投向身姿挺拔的赵以忱。 赵以忱被喊过去又说了会话,姜淼无心刻意去听他们的话,但一些字眼还是钻进了她耳朵里,“审批已下来”“教育结束”“有工作名额”“回城”之类的。 姜淼低头站着,两只裹了泥灰草的白生生的脚丫攀在一块,地面刚钻出来的不知名小花被她右脚无情地踩倒,不安的小姑娘没有察觉到,她只是失神,目无焦距的,呆呆望着坑坑洼洼的地面。 尽管只有几个关键字,但她融会贯通能明白,那个中山装叔叔要带白爷爷和韩叔回城了,他还叫以忱哥一起回去…… 也是…… 以忱哥也是城里人,终究要回去的…… 姜淼想起跟刘慧安住招待所的夜晚,她说的那些话。 以忱哥若回去了,那她呢?她又将何去何从? 五年前李兰离开前让她选择,她坚定地选择了留下来。 而今,她好像对这个小村庄已没了当初那样强盛的执念。 以忱哥会带她一起走吗? 姜淼头一回迷茫了。 赵以忱送爷爷上车后途经牛棚时才发现这个孤零零,浑身上下透着悲伤的小姑娘。 他心里隐隐抽痛了一下,快步走过去,伸手将她提了起来。 姜淼被赵以忱火热的大手掐住腰提起放在了一边的一处石头上,石头有点高度,站在上面她几乎与赵以忱视线相平。 脑海里想的人蓦然出现在眼前,还是从未体验过的视觉角度,凝视着放大版的俊美五官,前一秒还难过的心脏变得不受控,不顾死活地在她身体里敲锣打鼓,震得她耳膜发疼。 以忱哥好像开口说了什么,菱形的红唇开开合合。 直到眼前一黑,眼皮碰到温热的肌肤,赵以忱用手盖住了她眼睛。 姜淼回神,听见他问: “发什么呆呢?鞋子都不穿。” “以忱哥……白爷爷走了吗?你不跟……白爷爷一起吗?” 姜淼小心地问。 盖在眼前的大手落到她头顶,毫不客气地蹂躏。 “小没良心的,这么盼着我走?” 姜淼慌里慌张地别过头,视线不敢看他。 “我哪有。我就是……”怕你走,怕你留我一个人。 赵以忱了然一笑,“我不走,爷爷先回去了,他惦记着他实验室的那些东西,急得午饭都不想吃,直接跟着那些人走了。爷爷才是没良心的,对不对,也不跟我们可爱漂亮的淼淼姑娘告个别。” 姜淼感觉轰一下,脑门都热了起来。 以忱哥怎么说这种话。 什么可爱漂亮……真是的,她哪有他说的这样…… 她别扭的睫毛乱颤,眼神飘忽。 不过还是嘴硬地回了一句:“走了就走了,以后没人跟我抢鸡蛋吃。” 姜淼没有追问以忱哥为什么不跟着白爷爷一起回城,但以忱哥好像知她心中所忧所想,开始拉着她进入他的生活。 每次跟京城的爷爷奶奶打电话会叫上她一起,对着电话那头聊了几句就把话筒塞到她手里,说爷爷想她了,又说奶奶想认识她。 姜淼硬着头皮交际,起初聊得一板一眼,后来已经能自如地跟奶奶分享村里听来的那些八卦,逗得奶奶在电话那头惊呼连连。 这一年年底,赵以忱带着她去文书记家做客,从文书记家回来,又去了市里小舅舅家里。赵 寂和夏洁见两人上门欢喜得不得了,尤其是夏洁不知是不是想生闺女了,拉着姜淼天天逛街,给她买衣服鞋子,还带她去友谊店买从没吃过的巧克力。 怎么说呢,又苦又甜。 离开前,夏洁神神秘秘喊着姜淼进屋子,拿出几条红色布袋比划,告诉她女同志这个年龄身体会发生的变化,以及月经带的使用方法。 不仅如此,夏洁还拿出了一件碗状形的小布料,告诉她这是女同志穿的胸衣,哄着她脱下衣服一步一步教她怎么穿…… 离开屋子的时候,姜淼面若桃花,脚步发虚。 赵以忱关切的眼神飘过来,姜淼凶巴巴地瞪回去,愈发抱紧怀里的衣物。 第189章 七七年(上)军训拉练 姜淼在秋收农忙的时候跟葛花花分到了一组,这才得知公安那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抓到潜逃的梁永安。 葛花花呲着牙恐吓她,让她晚上睡觉警醒着点,万一哪天梁永安就回来找她报仇。 若不是姜淼报公安,梁永安的事情不会败露,她妈和二哥也不会受牵连被抓。 她恨死姜淼了,恨得天天在被窝里咒她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平地摔死,干活的时候被镰刀划死。 但她只敢偷摸诅咒,或者阴阳地恐吓她。真让她举着刀拿着石头替亲人报仇,她是不敢的。 姜淼那么凶残,连梁永安和葛癞子都是她的对手,她才不会犯傻地凑上去自寻死路。 姜淼对葛花花的恐吓不甚在意,何况梁永安要敢来,她就敢上。 只要不玩下药这种腌臜手段,梁永安不是她的对手。 这件事姜淼没有告诉以忱哥,他最近忙着参加秋季广交会,人忙得脚不沾地,她不想给他徒增苦恼。 所以,姜淼选择第二天偷偷跟葛建设打她妹妹的小报告,无论是搜查梁永安还是教育葛花花,葛建设都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葛花花第二天挨了一顿臭骂后,再见姜淼都绕着走了。 …… 十月底,赵以忱回村,带回来好消息,由养殖场出品的猪肉、兔肉、鸡肉罐头合计拿到了五万美元的订单。 不仅如此,葛三爷为养殖场罐头做的手工竹制品包装被沪城工艺品厂厂长看上,希望邀请老爷子去沪城分享竹编经验,有偿的。 沪城家具厂还希望跟葛家湾竹编小作坊进行合作,共创竹编扇、竹编床具、竹灯等项目。 接二连三的重磅级好消息惊得新任队长葛有家平地摔了个跟头,自个乐呵呵爬起来后冲向赵以忱又是握手又是拥抱,若不是其他人拦着,大有想跟赵以忱拜把子的冲动。 葛家湾乃至前进大队如火如荼得忙碌起来,从社员到知青所有人的面貌皆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消息传出去后,前进大队适龄的青年和姑娘成了整个县里的香饽饽。 有竞争就有压力。 从十一月到第二年(七七年)双抢前,前进大队内部的好事成双成倍,大伙每个月排着吃喜酒。临过年的时候,知青点还时髦地搞了一次集体婚礼。 翻过年,有心人数了一下,队里仅剩的单身的知青同志只剩下五个,云苓和徐琪琪在这五个当中。 云苓沉迷于当小裁缝和“投机倒把”赚钱钱的乐趣中,徐琪琪则是因为上一段感情伤得太重,对男人大失所望,更愿意花时间在编织小作坊上面,她希望有一天自己编织的物件能够摆上供销社,甚至百货商店,这是她当下最大的愿望。 …… 七七年九月,姜淼正式成为县一中的一名高中生。 报道之后,比上课先一步的是学军活动——军训,为期两个星期,由学校请来的战士们对学生进行队列、内务训练,以及野外拉练。 早上六点,窗外刚翻起鱼肚白,姜淼睁眼醒来。 受原型影响,对于这种下床梯或者下楼梯的场景,她更喜欢直接跳下去。 她们宿舍在二楼,这种高度就是她的舒适区,但学校人来人往,她遏制住跳楼的冲动,退而求其次选择住上床,这样每次上下床她都能撑着床杆一跃而下(上)。 穿好衣服袜子,在床上和地面来回蹦跶跳跃了几次后,她心满意足地拿着盆去水房洗漱。 再次回到宿舍时,已经穿好了军训专用服装——军绿色女式军服。军服被云苓帮忙改过,很合身,腰身和胸前均留了富余,让她的身形不过分凸出,但也不会显然宽大呆板。 两条齐腰的黑亮的辫子尾部用浅黄色的纱带绑着,她拿起床上的帽子比划了一下,等出去的时候把辫子缠在脑后再带上帽子刚刚好。 骄傲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美貌后,姜淼踩着时间把宿舍的另外几人喊起来。 陈美住在她下床,是第二个起的。 另外几位室友听到姜淼的声音叫唤连连,在床上拖到大喇叭响起才起床。 陈美配合上姜淼的速度去食堂快速吃了早餐,慢走到操场时队列刚开始集合。 集合时间结束,几乎每个班的队列里都有几个空缺,冷冰冰的教官没给他们好脸色,一顿唾骂加罚站,罚站结束没有休息,继续跑步,二十分钟后总教官才统一叫停。 “立正!” “向右看齐!” “这就是你们送我的见面礼吗?一个个的列队都列得跟歪葫芦似的…” “各自上下左右看一看,你身边的那位同学还是不是之前的那位…” “调整过了,确认过了,是吧?好,我现在开始点名,顺序站错的同学自行出列…” 一番整治后,魔鬼教官的魔鬼训练开启了。因为他们送的见面礼,教官们决定将拉练提到最前,列队训练和内务整理其次。 话音落下,整个操场都热闹起来。 “不是吧。” “先搞拉练会拉死人的吧,据说要在山里待四五天呢。” “呜呜呜妈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回家……” 再鬼哭狼嚎都没用,由带队老师和班主任亲临各个宿舍宣讲拉练准备工作后,魔鬼拉练启动。 两个同学一组,共用一床被盖、草席,再带上各自的挎包、毛巾、口盅、水壶、贴身衣物等,被盖采用标准“三压二”绑法,加上草席,十来斤的重量一组两人轮流背。 陈美按照老师教的方法绑好后,试背了一下,能接受。 姜淼正在收拾自己的专属小包,一边把小包往身上裹,一边安抚好友,“别担心,我力气大,我来背。” “那也不能逮着你一个人薅,要是章旭跟我们在一个班就好了,他长那么强壮,被盖搁他身上就是一小口袋,他帮我们背最好了。” “你还真是跟他不客气。”比起麻烦章旭,她还是更愿意自己来。 章旭这个男人有点招蜂引蝶,读初中的时候不仅有校内的女生追着他跑,校外还有个着了魔的徐图图。到了高中,就两天时间,引的同宿舍的两个女生旁敲侧击向她俩打听。 啧,还是避着点好。 第190章 七七年(中)陈美和章旭 拉练的第一天为了让学生有个缓冲,只安排了十公里,其中三分之一是公路,三分之二是小路。 班里有一半同学都是山里的孩子,走这种山路和田坎路都是小意思,剩余的一半城里孩子可就为难了,每走一会,就能原地消失一个孩子——摔到田里摔到草丛里去了。 总教官看到这种情况十分无语,命令原地修整,要求那些不会走山路的学生来回走来回练,直到不会摔跤为止。 陈美在一处石头上坐下,脱下鞋检查脚后跟。 果然,一只脚一颗水泡。 碰了一下水泡,嘴里跟着嘶了一声,她抬眸看向对面人。 “你说咋挑破呢?”接下来还要走路,又不能撕下来。 陈美有些头疼,“要不你拔一根你的长头发帮我绞破?” 姜淼凝神看着她脚踝,正想说话,头上落下一大块阴影。 “你怎么来了?”陈美眼前一亮,随即皱起眉头凄惨道,“你带针了吗?” 章旭一副怀疑自己的表情,“我的好妹妹,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带那种东西?” 陈美嫌弃地呲了一声,“那你过来干嘛,半点用没有。” “你对我可真是嚣张啊。”章旭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蹲下身凑到她脚边,看清两颗晶莹透亮的水泡时眼里不可察地流露出心疼,他噘着嘴吹了吹,声音夹了几分,“疼不疼?怎么会磨出水泡呢,两个月没见你变成城里姑娘啦?这么娇气。” 陈美前一刻心里跟着酸巴呢,下一刻,拳头挥了过去。 “你才娇气,你才娇气!” 章旭握住她落下来的拳头,指腹蹭了蹭,嘿嘿一笑,“我是个男人,不会娇气,女人才娇气。” 陈美伸手推他,“滚,小心我这个娇气的女人给你一个大逼兜子!” 姜淼举了半天的针,欣赏两位旁若无人的打闹。 我不该在这……嗐。 “还挑不挑了?娇气的姐姐。” 打闹的两人同时回头,目光落在她手上发亮的银针上。 陈美吃惊地问:“挑挑挑,你可真是个宝藏,连银针都带了。” 章旭竖起大拇指,“还是姜妹妹你牛。” 姜淼嘴角翘起,“以忱哥帮我准备的。” 挑破的时候,章旭叫得比陈美还大声,惹得周围一圈的学生看了过来,姜淼同宿舍的那两位对章旭有意思的女生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 半个小时后,总教官检查了“娇气”学生走田坎路的结果,勉强满意,发令队伍继续前行,今天必须到达他们的第一个据点,不然大伙只能睡田坎睡草丛了。 两纵队继续前行,浩浩荡荡的样子大家自己觉得还真有那么几分军队的意思。 五公里后,整齐的队伍开始散了,教官走到裹乱的同学身边,一人给了一个“大栗子”。 带队老师怕这几个学生原地崩溃,走到旁边拿起他们的小物件,帮忙分散了一些重量。 而后扬声大喊: “同学们坚持住啊!总教官说了,马上就到我们休息的据点了。” 虽然还有几公里,但也快啦! “到了据点,大家想怎么休息怎么休息,想吃什么吃什么。” 大鱼大肉是没有的,馒头馍馍肯定不差。 “坚持忍耐,克服困难,大家能不能做到?” 能不能配合,就靠你们啦。 …… 安抚的及时,泄气的同学积极性迅速被调动起来,跟着大队部异口同声喊道:“能!” 带队老师长舒一口气。 终于,半个小时后,这支散兵游勇抵达了休息点。 同学们欢呼,高兴地向着休息点奔跑起来。 但……笑容没有持续多久…… 野菜团子咸菜疙瘩就是他们晚餐了吗? 他们可是走了一下午的山路诶? 呜呜呜……哭哭想回家。 姜淼端着两人份的晚饭找到陈美时,章旭正附耳跟她说着什么好笑的,逗得她前俯后仰,章旭的手虚空放在她后腰位置,表情宠溺。 姜淼就是再傻也看明白了。 章旭对陈美有意思!我的天,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美知不知道?应该没有察觉到,宿舍那俩女生打听章旭时就她漏的信息最多。 还是等她自己察觉吧…… “吃饭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姜淼把菜团子分给她,转手从专属小包里取出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从里面抽出两片肉脯塞到他们两人的菜团子里。 两人表情一致的惊喜。 姜淼得意的笑,“以忱哥帮我准备的,分你们一起吃,别客气。” 陈美慕了,“以忱哥也太好了吧!呜可惜我没有哥哥。” 姜淼一口菜团子一口肉脯,满嘴咸香,小鸡啄米的点点头,表情骄傲,“那是!” “我……我下次也给你做这个。”章旭注视着陈美说道。 陈美再度给了他一拳,“什么下次,军训拉练一次就够了,你个东西别咒我!” 第191章 做饭的男人 一夜过去,浑身酸爽的同学们顶着艳阳天再度出发。 连着两天三十公里……教官们跟赶羊似的吆喝他们这群小崽子,行至途中休息或是解手时间只有十分钟,底下骂得有多狠,教官训得就有多狠。 总之,主旨就是长途跋涉中,可以稍微休息,但禁止长时间的休息,禁止趴着躺着,一旦休息久了,身体骨头散了,还拉什么练,打什么仗。敌军一来只有一败涂地了。 第四天终于抵达打靶训练场,意味着他们可以摸枪了,真枪操练实弹射击,像一个小军人那样。不,他们觉得此刻握着枪的自己可不就是一个能上战场的小兵嘛! 在这群学生当中,拿到枪最激动,表现最突出便数姜淼,打靶命中率没有一个不是百分之百,就连近身搏斗也没有学生是她的对手。 教官几度找她谈话,询问她是否有进部队的想法。 姜淼满脸的乖巧,表示自己志不在此,也不是打打杀杀的性子。 她说的认真,反正教官没信。 观察了整个军训周期,也劝了好几回,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教官们想法终止,学校却打上了她的主意,计划明年就让姜淼作为高二学姐给新生们做军训模范演练,为此,学校还特为她颁发了一项“模范标兵”的奖状。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学校领导没想到姜淼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十月份上面高考通知下来后她便申请了十一月的高中结业考,十二月拿到高中毕业证成功第一届高考大军的一员,也成为了县一中仅入校四个月拿到毕业证的第一人。 这都是后话。 眼下,重新晒回猴子色号的姜淼正拉着陈美在供销社采购。 军训让几个小家伙又黑又瘦,可得好好补一补。 赵以忱在城里租了房子,两人买好东西到家的时候小院子里已飘出浓浓的麦香。 姜淼鼻翼微扇,大吸一口,从里到外的舒坦。 大白米饭呀,我回来啦。 推开门,灰瓦红墙前,烟气氤氲中挺拔的身影穿梭在其中,本是亮眼的白衣黑裤,但此刻腰上的那一块桃红粗布的围裙打破了整个人清冷的气质,显得格外的接地气。 “天呐,赵知青在家都是这样子的吗?”陈美忍不住发出惊叹。在他们陈家,男人是厨房酱油瓶倒一下都不扶的存在,村里边虽然也有系围裙做饭的男人,但都屈指可数。 没想到,她今天还能见到赵知青这么一面。怪不得一个军训,姜淼还有赵知青专为此准备的小包裹,从吃的到医护用品,足见其用心程度。 这是什么好哥哥,令人羡慕。 陈美的呢喃姜淼没有听见,她已经拎着白糖和猪肉大骨奔了过去。 “以忱哥,我回来了。” 赵以忱右手一把刀,左手是俩爪俩翅膀还在挣扎的鸡,眼前小丫头急冲冲的扑过来,他连忙后撤避过,提醒道:“小心血溅你身上。” 姜淼嗷嗷两声,这才注意到割了脖子的母鸡,蹦着退开,嘴上不忘点评,“好大好肥的一只鸡。” 她咽了咽口腔溢出来的口水,太想了,真是太想了,军训的野菜团子咸菜疙瘩和番茄蛋汤快给她吃吐了。 “一半炖汤,一半炖了后捞起来给你做红烧的。”赵以忱说道。 姜淼乐呵地点头,举着手里的骨头,“那我给你做糖醋小排。” 姜淼知道白渊喜欢吃红烧肉,以忱哥喜欢吃糖醋小排,所以她排骨和五花肉都买了,准备给师傅展示一下自己出师的手艺。 “我在家里做了梅子的,可惜开学前忘记带点过来。下次以忱哥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一点过来。还有柠檬蜂蜜和梅子酒一起别忘了。” 赵以忱应声答应。 陈美徘徊在门外,不忍破坏俩兄妹和谐友爱的一幕。 “嚯,谁堵门口呢,赶紧给我搭把手。” 陈美回头,一个身量跟她差不多高的男人扛着一蛇皮袋装的东西,黝黑的手臂肌肉鼓起,左眉骨到眼下一道疤,此刻眉眼低低的打量她,视线有些慑人。 瘦小精悍的男人见到女同志面露惊色,赶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开玩笑开玩笑,小同志别上心,我自个能杠。” 说着,他越过陈美,径直走到右边的厨房门口,放下肩上的东西,拍了拍,说:“兄弟,好货给你搞来了,吃半年应该不成问题。” 赵以忱刚把杀好的鸡在滚汤的开水里翻滚,闻声侧眸看过来,“谢了。” 任哥自来熟地走过去,搭在他肩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你可别跟我那么客气。” 这几年要不是赵以忱在中间牵线搭桥,他在黑市的生意也不可能走到明面上来。 这不,知道赵以忱前不久搬到县里了,他也收拾行李跟了过来。几天时间不到,在县里的黑市参了一笔,正好帮赵以忱弄了点粮食。 赵以忱用肩怂开他的手,眼神示意,“不跟你客气,你也别当自己当客人,喏,鸡毛,一起拔。” 任哥瞅瞅鸡,看看他,“这还能难倒哥~” 姜淼放好猪肉,把排骨用清水泡好出来见到陈美还傻站着,看出陈美眼里的拘谨,姜淼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喊她一起刨洋芋皮。 “他叫任哥,是以忱哥的朋友,你别怕,他就是看着凶,实际……”想起来自己也没见过他真实面貌到底凶不凶,不过他在以忱哥面前,一贯都是笑嘻嘻的,“反正我见的几次没有黑过脸,要是他敢对你黑脸的话,我会护着你揍回去。” “我不怕,就是乍眼一看,吓到了一点点。” “……” 两个小姑娘低语着,任哥干的就是耳听八方的活,所以将两人的话全听见了。 他懒洋洋地叫冤,“姜淼同志,你可不要诱导这位女同志,人家女同志第一次见我内敛点多正常。” 姜淼弯眉竖起,欸了一声,“你怎么偷听我们讲话!” 陈美也被他明晃晃的挑破闹了个大红脸,不敢看他,只低着头说:“不好意思,任同志,我叫陈美,叫我陈美同志就可以。淼淼刚刚是……安慰我,不是说你的坏话。” “拔你的毛,别招惹小姑娘。”赵以忱提醒道。 “哈哈我知道,我逗你们玩呢。现在不敢逗了,主人发话了,再逗午饭都不给我吃了。”任哥挥了挥沾着鸡毛的手。 赵以忱把剁好的鸡块下锅,擦了擦手把任哥一起喊上到院子边上的自留地摘菜,厨房则留给姜淼和陈美一起鼓捣糖醋小排。 鸡汤炖得快好时,赵以忱用漏勺舀着捡了一碗鸡肉快起来,准备混着土豆和辣椒一起做红烧。 起锅放油,油热放姜蒜花椒,再放鸡块,锅里响起刺啦刺啦的声音,鸡肉的香味瞬间放到最大,迷得一旁的三张脸做出同款表情。 院门同一时间被敲响,屋内几个人陷在红烧鸡味道里,没一个人听见。 倏然。 院子内一声落地重响。 “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呢?” 粗哑的声音响起,四人同时转头。 赵以忱伸手蹭掉鼻尖的汗珠,见到是他,说了声,“没听见,你不也翻墙进来了。” 姜淼灼亮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的半只羊腿上,热情地走过去,“徐公安,好久不见,你这个羊腿看起来好肥好嫩哦。” 徐队勾着笑,干净的那只手摸了把她的脑袋,“执行任务回来在山里擒的,百来斤呢,确实肥,我正好分到一只腿,就带过来了。” “徐大哥真厉害!”姜淼拿过一把椅子放到他面前,小脸忍不住露出谄媚的笑。 前一秒还徐公安,下一秒就徐大哥了。 这丫头还真是……谄媚的可爱。 饭后,姜淼被赵以忱指使着写作业,任葛被打发到洗碗,赵以忱和徐队在院子里聊天。 “抓到了吗?” “没,人在眼皮子底下溜了。” “那你们可真是……” “他提前得了消息,故意扮作隔壁的老大爷引我们进屋,在屋里制作了土炸弹,炸伤了我们一位同志。很猖狂。” 赵以忱拧眉,目光深远落到屋里伏案写字,身影纤细的人身上。 “知道往哪个方向逃了吗?” 徐队话音顿了几秒,“……有两个目击者疑似见过他,他又回来了。” 第192章 挺逼仄的 赵以忱脸色有些难看。 徐队眼神闪烁避开他犀利的目光,心里惊奇这位高中同学变化之大。 以前读书的时候姓白的(那个时候他还叫白渊)被不长眼的恶霸同学拦截收保护费,他也只是光风霁月的跟人笑笑,用嘴皮子跟人讲道理。 当时他人就在姓白的后面,见到这一幕,身体的正义之气再也按耐不住,双腿一个踢踏步便冲了上去。 也就是这一冲,两个完全没有交集,性子更是天差地别的人结识成了朋友。 不久后,白家的事情闹出来,他好不容易躲过老父亲的盯梢跑出来,跑到白家的时候只见到收拾残局的红卫兵,找大院看门的打听姓白的去向,那人只说跟着白父白母搬出大院了。 他找了很久,才知道他改名下乡当知青的消息。 再次相见,他是靠着背景来这地方挣业绩的小公安,而姓白的已经是养殖场的负责人,还给他们领导带来了跟革委会勾结一起偷渡贩卖国家宝贝的嫌疑人踪迹,趁着过年期间嫌疑人放松戒备抓了个正着,搞了个大业绩。 叛徒一行人是抓到了,又来了个私下运营赌场玩女人的梁永安,人还潜逃了。 不是他们不想抓,而是这人太精了,据点又多。 嗐,说多了都是泪。 “放心,他若真敢回关保县,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一定能抓到他。” “在抓到泄露行动消息的那个内贼之前,你还是少往我这里跑。”免得他和姜淼的地方被梁永安盯上。 徐队挠了挠浸在发迹的热汗,一时不知道头顶的日光和姓白的目光哪个更灼人更烫。 “葛癞子交代说他曾经带着梁永安走过一趟货,当时他有离队过两三次去放水,我们猜测他可能在某些地方做了标记藏了一些东西,这趟回来可能拿了东西会继续沿着葛癞子的那条路往境外去。” “他自身难保,时间紧迫,如果真想找姜淼报仇,肯定没办法全身而退。所以,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种情况。” 赵以忱斜睨他一眼,本不愿再跟他讲话,但脑子里的那根弦微动,想起了小丫头曾跟他讲的陈家姐妹和梁永安的事情。 “如果他发现能去的地方都被你们盯着,他有可能去找陈家姐妹。” “陈雪?她嫁的那个丈夫看她看的很严,我们的人跟她丈夫沟通过,如果发现陌生人出现会第一时间联系我们。”是个命不由己的可怜姑娘,当初审问她的那位同事之前还经常跟他提起她。 “不是,是另一个,叫陈岚,也曾经跟梁永安走得近。听说也嫁出去了,嫁到哪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查。”赵以忱说。 “行,我记下来。”徐队说。 想知道的消息和该提醒的都说到位了,赵以忱开始赶人了。 徐队和任哥离开后,陈美也提出离开,打算趁着今天休息时间回家一趟。 两人约好晚上宿舍见,陈美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她和以忱哥。 明明这小院子挺宽敞的,至少比她的姜家小院都大,可她怎么觉得所处之地挺逼仄的,面对着以忱哥黑黑沉沉,望不到底的视线,野兽的直觉告诉她有点危险,但长年相处的信任又告诉她不可能,两方交织之间,闹得她脑子都晕乎乎的。 肢体记忆带着她重新回到屋里窗边坐下,拿起笔,难下笔。 正想问他怎么了,以忱哥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跟宿舍的人相处得怎么样?” 他在陈美之前的位置坐下,她俩之前讨论题目都脑袋凑一块,坐得挤近,之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身边的热源存在感简直了。 难以忽视,令人口干舌燥。 姜淼下意识地往安全地界退了一点,小声回道:“还行。” 见到她后退,赵以忱刚抬起的手又放回去,“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他知道,姜淼的还行就是不太行,如果真是相处的不错,她已经叽叽喳喳分享起来了。 被赵以忱提起这个,姜淼就想起军训期间一直在章旭面前阴阳她和陈美的那两个室友,挺讨厌的,对着她们说那种话,章旭又不是傻子,怼了两个室友吓退了她们,结果回程的时候两人又开始找茬。 应了那句话,主动“撩”者,贱之。 姜淼三言两语讲了两个室友的事情,赵以忱听得蹙眉,“再有下一次别傻受着,记得告诉老师,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品德有问题,老师也该管。” 姜淼糯声应下,头一回没在他面前嘴硬说自己能打回去。 她长大了,不是小时候动不动打打杀杀的性子了。 “晚上……” ——“要回去吗?” “下面吧。” 姜淼差点被口水呛住,她以为以忱哥会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呢。 “回,回去的,会有老师数报到人数。” 赵以忱看了她一眼,自知小丫头大了,住一块不合适了。 虽然她从不在意那些子虚乌有的闲谈,但此时非彼时,小丫头不是八九岁的小孩了,他作为年长的一方也得为她打算着点。再说,比起他这个小院子,学校还是更安全的地方。 “嗯,晚上吃臊子面,吃完我送你回学校。学校有事你可以随时找我,如果我不在这里就去食品厂找我,知道吗?” “好。” 见姜淼乖巧点头,赵以忱扬起浅浅的笑,“我前几天根据你暑期作业的完成情况,新出了一套试卷,你要不要做?” “好。” 姜淼拿到试卷先扫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题目都是她熟悉的字迹,笔走蛇龙,力透纸背。 她有一段时间刻意模仿过他的字迹,但不知道是哪里发力不对,写出来的东西四不像,被发现后,他便手把手教她不同的字体,让她自己选个最喜欢的。 最后她还是选了跟以忱哥的类似的字体。 …… 姜淼写试卷的时间,赵以忱去到厨房舀面粉和面,和好后让它自行发酵。 赵以忱又把凉水里泡着的剩了一半的羊腿拿出来处理,提前把臊子炒出来,留出晚上两人的份量后,用玻璃罐盛了一罐,小丫头可以带回学校吃。 备好一切后,抬头发现小丫头正倚在门边,不知看了多久。 “写完了?” “嗯,写完了。” “走,我去看看你的试卷写的如何。” 两人再次回到窗前的书桌边上,赵以忱拿起卷子一道题一道题的看,姜淼在旁边坐下撑着下颚盯着他发呆。 直至看完最后一题,赵以忱笑着点点头,“没什么问题,你现在参加高一期末考试都可以。” 姜淼小脸嫣然一笑,心里可开心了。 但赵以忱的下一句却将她打入寒潮。 “这样子,即便明年我不在这里,高中毕业对你来讲也不是难题。” 第193章 七七年(下)高考通知 “不……不在这里,那……你,要去哪里?”姜淼几乎没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巨大的恐慌吞没她的神志,血液里的兽性发动,引的她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 为什么要离开?要留下我一个人吗?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吗?以忱哥……不是我的了吗? 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受控地想拉住赵以忱,抬起,落下,她死死扣住自己的大腿,耳朵竖起来,丝毫不敢错过他接下来的话。 “回京城,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父亲和小叔叔也不在他们身边,我这个做孙子的,不能不回去照顾他们。” 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回去照顾他们,一起尽孝道。我们可以每年都回去一次,不成吗? 姜淼在心里大声呐喊,却没有勇气真正说出这话。 她乌黑的睫羽轻颤,敛住自己妄念的目光,轻声问:“那你还回来吗?” 赵以忱缓缓低下头,额头抵了她额头一下,又退回去。 好似刚刚的额头进攻是姜淼的错觉。 但他落在姜淼耳边的话却清晰无比: “当然,你什么时候喊我,我就什么时候回来。” “或者,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京城也有很多高中,可以任你挑选。” “是去还是不去,选择权都在你。明年才回去,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想。” 姜淼: ???????????...心慌慌。 赵以忱的确留了很多时间给她考虑,即便在十月份高考通知下来,他也没有主动再谈及过这个话题,一直到十一月姜淼自己憋不住,主动告诉了赵以忱她的想法——她要提前毕业,参加今年的高考。 十月中旬,秋季凉爽的风扑面而来,很普通的一天,班里的同学刚被班主任扯着嗓子从午睡中叫醒。 一起响起来的还有操场上的大喇叭。 高一一班的教室离操场最远,喇叭的声音传过来嗡嗡的,只依稀听见几个字眼,高考什么的。 还不等大家冲出去听第二遍,隔壁高二的一栋楼先一步喧哗沸腾起来。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姜淼听见他们欢腾大喊:“高考恢复了!!!” 声音传得老远,再远的距离,再厚的墙壁都阻挡不住这天大的好消息。 高考恢复了。 班主任也忍不住了,猛然高喊一声,蹦蹦跳跳像一只兴奋的猴子冲出教室,整个走廊都是她嗷嗷嗷的叫声,叫到办公室,又是一声高喊,“老袁,我们可以上大学了!!!” 陈美去找章旭了,姜淼坐在座位上,蓦然灵光一闪。 高考,上大学。 以忱哥肯定要上大学的。 那她不也要上大学的吗?早上晚上都是上。 她跟以忱哥一起上大学,不就不用分开了吗? 以忱哥去哪里,她就要去哪里! 必须的必!谁也阻挡不了她。 越想越激动,心脏砰砰砰地鼓动把沉睡的肥兔子都给惊醒了。 【三水,发生什么了?你心跳得快炸了!】 “嘿嘿,好消息,不会炸。” 姜淼趴在桌子上尽情地笑。 肥兔子被她没头没尾的话弄得迷糊,想问又看她笑得身体直颤,没有打扰她。看来真是什么好事,先让她笑得痛快。 肥兔子的突然醒来是姜淼第二开心的事情,姜淼问起来还会不会再沉睡,肥兔子在她鼓动的心房转了两圈,模棱两可地说它也不知道。 姜淼没作多想,看到教室里人都走差不多了,也起身冲出教室。 风一阵的飘过,来到了食品厂门口,跟守门大爷找以忱哥。 听见姜淼的话,赵以忱那双耀眼的黑眸比平时亮了千倍百倍。 这一刻,举国上下的心都是一致的激荡澎湃,他们的路终于可以出头了! 另一边,前进大队的喇叭响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早间新闻”播出一大新闻:“恢复高考制度!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的均可报考……” 春雷一般炸响整个山村。 忙碌在各处的知青们,高中毕业滞留在家里的同志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一群人载歌载舞。 扛着锄头走在田埂间的云苓一把扔下锄头! 这活谁爱干谁干!老娘不干了!老娘要复习参加高考! 正在编制小作坊两手握着竹篾飞快交叉的徐琪琪一不小心被竹篾划了个口子,她竖起耳朵,一动不动…… 几十秒后,她缓缓低下头,划破的口子溢出一滴血,她望着那滴血,畅快地哈哈大笑。 隔壁的婶子惊了,哎呀呀地叫,“流血了流血了!” 接下来的几天,无数的知识青年们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地寻高考资料。 嗯?问书店? 早被人哄抢售罄了。 买到的那位同志成了整个公社捧在手心里的大宝贝,其他人想尽各种办法只为睹上几眼或者借一夜誊抄。 恶劣又紧迫的复习环境之下,红阳公社难能可贵的主动号召各个大队统一召开辅导班,且,一分钱不收,且,还有一份复习资料。 红阳公社的知青们感激涕零,誓要考出好成绩回报公社。 十一月初,已经偷偷复习的姜淼主动跟赵以忱沟通了她的计划,她没办法保证独自自学高二内容能够通过结业考试,有赵以忱这个“考试神器”在,不用他实在说过不去。 姜淼可不为难自己,小嘴噼里啪啦地将这些日子熬夜学习的苦尽数吐露,脸上一副“你快主动帮我复习”的表情。简直没眼看。 赵以忱似乎并不意外,嘴角噙着笑,温柔地凝视着她。 “所以你为什么想参加这一次的高考?明年也会有的,不用这样逼自己。比起揠苗助长,我更希望你顺其自然,慢慢吸收。” 姜淼瞠目,你在说什么鬼话。 为什么想参加这次高考,你还不知道吗!!! 他依旧不疾不徐地问:“不能告诉我原因吗?” 姜淼莫名有些委屈,努了努嘴,憋出话,“我想和你一起。” “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一直在一块吗?”他语气温柔如水。 “……你会走……”姜淼眸子里氤氲出水汽,心一横,破罐破摔。 “我从来没有跟你分开过,我不想跟你分开,你走去哪,我就跟着去哪,你去上大学,我也去上大学,反正我都要上大学的。你要考京城的大学,我也要跟你考同一个大学,就算没能考上同一个大学,也要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 说到后面,她已经开始掉金豆子了。 赵以忱心软得一塌糊涂,却仍旧未上前一步安慰她,只柔柔地继续说,“淼淼为什么不想和我分开?” (再次突然醒来偷听到这一切的肥兔子握紧了不存在的拳头:太坏了太坏了!这个心眼子太坏了!) 姜淼眼泪珠子掉得停了一拍。 为什么? 她是妹妹啊,妹妹哪有跟哥哥分开的。 如果妹妹要被分开,那她就不当妹妹,当不用分开的哪个。 哪个不用分开呢? 自我剖析的姜淼面上一寸寸浮出薄红。 她嘴硬:“我不管,就是不想分开,你若想扔下我,我就……我就把你绑起来……带到松萝岭去。”到时候让肥兔子找个人迹罕至的山洞,让以忱哥再也逃不走。 赵以忱吃笑,心终是化成了绕指柔,走过去,拥住了她。 “好,不分开。按你的来,我带你复习,结业考和高考咱们都会顺利通过。”他揽着她纤细的脊背,轻轻拍着,柔柔哄着。 自己惹哭的,哄好还得自己来。 第194章 七七年(下)参加高考 七七年11月18日至24日是高考报名时间,姜淼提前去公社找文书记了解了报名要求,除了填写信息外,还需要上交3张一寸照片和伍角报名费。 报名费不成问题,就是这寸照,姜淼听得一头雾水。 文书记笑着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张信息表,分别指给她看,“这是一寸,这是两寸的,你去照相馆拍好后,告诉老板要一寸的照片就行。” 姜淼欣然点头。 回了辅导班,姜淼兴冲冲地找到待在自习室的赵以忱,神神秘秘地跟他挥了挥小手。 赵以忱眉眼含笑轻轻把耳朵贴过去,女孩温热馨香的气息落在他耳廓,顺着血管脉络游走往下,他刻意放轻呼吸,全身心地听她讲话。 说完,姜淼便后退一步,仰着瓷白的小脸,圆眸金灿灿地望着他。 “去吗?去吗?”见他没了动静,女孩伸出手扯着他衣袖摇来摇去。 “去。”赵以忱应下,还想跟她说点什么,姜淼已经转身一溜烟地,像只欢喜的小麻雀飞走了。 拍照这一天,两人分开行动,约好在县政府门口的小广场上碰面。 赵以忱有心想好好捯饬捯饬,给这嘴硬的小丫头惊艳一把。 自从两周前小丫头主动透露了心底的想法,在他面前哭着撒了一轮娇,得了他的承诺后心就变野了,除了单独辅导的时候会跟他坐得近贴贴以外,其他时间不是跟云苓凑一块听课讨论,就是课间跟着葛慈生和游文仙打篮球。 还好陈美跟章旭老老实实读高一不参加这次高考,不然这两人又得分走她不少时间。 -? ? -? ?? 赵以忱的这些小情绪实在藏得太好,姜淼从头到尾没有发现。 她最近确实沉迷于玩球这种运动——谁知道,每次看见圆管滚的球被弹起,她就想跟着起跳,用牙口咬住。没人能知道她心底里的感受,玩球多快乐啊! 到了小广场,远远能看见路对面茂密一片的爬山虎墙体,墙体下立着一块木头,上面龙飞凤舞几个黑色大字:东方红照相馆。 招牌左边似乎还摆了个摊子,围着不少人。 赵以忱理了理贴身白衬衣的领子,又沿着外搭的蓝色毛衣背心轻扯了一下,正准备走过去,瞥见毛衣v领处多了个线头,他小心谨慎地捋着线头塞进里面。 再次检查一遍后,迈着自信的步伐准备过马路。 他已经见到路对面熟悉的人,探着脑袋凑到人堆里,大概想看热闹。 下一秒。 赵以忱微微皱眉,一一扫过她身后的几人:云苓、葛慈生、游文仙都在。 他在心底冷哼,人到是挺齐全,还以为就他跟小丫头两人呢。 恶狠狠盯了全然不知的小丫头一眼…… 罢了,反正就是拍个寸照。 正凑在人群里看摄影师拍照的姜淼感觉辫子被人扯了下,转过头,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 “以忱哥,你到啦?”她扬头看向其他几人,激动地喊,“那我们也赶紧去拍照吧。” 云苓打量了一遍今天看起来格外潇洒倜傥的赵知青,挑着眉忍俊不禁,挽过姜淼的手,意味深长道:“难得见赵知青这样一面,好看。”她向姜淼挤了挤肩膀,竖起大拇指。 姜淼的注意力可算是落在他的衣着上了。 云苓察觉到一瞬间赵知青肢体紧绷了不少,她忍不住在心里尖叫:啊啊啊!果然一物降一物! “好看的。”姜淼瞥了一眼,就匆匆转移了视线,招呼闲聊中的葛慈生和游文仙进屋子,待所有人注意力都转移后,她才轻轻抚了抚胸口。 冷静冷静,别跳太夸张了。 赵以忱被姜淼敷衍的夸奖弄得一颗心不上不下。 罢了罢了,小丫头词汇量一般,能理解。 一行人走进去,云苓在最后面捂嘴偷笑。 单人寸照拍完,云苓提议拍个合照,于是五人转战到那面爬山虎墙边,挺直腰,目视远方,留下了一张合照。 合照结束后,云苓又拉着姜淼跑进屋里让摄影师再换个好看的背景,她想拍个两人合照。 俩女孩去拍合照,几个男生去找柜台的师傅付账。 葛慈生告诉师傅:“五人合照洗5张,单人一寸照洗3张,那边那两位姑娘的两人合照洗2张。”说着,他转向看赵以忱哥游文仙两人,“你们有没有其他要求?” 游文仙摇摇头,他没有要求,反正是他哥葛慈生付钱,他不配有要求。 赵以忱抬眸,清晰说道:“我和长辫子那女孩的寸照再要2张五寸大小的,她的钱,我一起付。” 葛慈生看了看他,没说话。 等云苓和姜淼拍完过来,师傅重新跟两位女同志又确认了一遍冲洗数量,依次给几人算了算账,最后赵以忱支付他和姜淼两人的,葛慈生支付了他和游文仙两人的,云苓支付自己的。 云苓:“……” 一个星期后,赵以忱独自来照相馆取了所有人照片,回到葛家湾辅导班后依次找到几人交付了照片。 姜淼头一回拿到照片,心里跟揣了一颗糖似的,开心得想甩尾巴。 打开相纸,一张张欣赏,虽然只有黑白灰,但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 “诶,以忱哥,你的照片怎么在我这?”姜淼抽出赵以忱五寸的单人照,低头数了数,“我的五寸照片不是有两张吗?怎么只有一张了,是不是照相馆老板洗掉了?” 赵以忱声音难得硬邦邦的,“在我这。” “什么?”姜淼微怔。 赵以忱静静与她对视,“你的五寸照片在我这,为了不让你吃亏,我的一张五寸照片给你。” 姜淼眨眨眼,抿了抿唇,眼神飘走,“好哦。” “好了,照片也拿到了,我带你去公社报名拿准考证。” …… 报好名,赵以忱帮着姜淼一起保管准考证,两人一起回家。 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起早贪黑,废寝忘食,睡觉的时间越缩越短,辅导班的灯光亮了一夜又一夜…… 十二月十日,下了三天的小雨,这一天放晴了。 第195章 叫我姐姐吧 一大早,天还未亮,新任拖拉机手赵二柱带着葛家湾的考生们出发了。 姜淼几人提前一天住在了赵以忱县里租的小院,不必像村子里的小伙伴着急赶路,在家隆重吃了个饱腹的早餐才出发。 大家各自按照自己选择的文理科进到自己的班级。 姜淼选的文,赵以忱选的理,他先将姜淼送到了教室才去到自己的班级。 “加油,一会儿见。” 姜淼擦掉手心的汗渍,点头,“一会儿见。” 铃声响起,所有人落座。 姜淼拿着薄薄一张几近透明的试卷,扫了眼试卷上的题目,心跳慢慢平稳下来。 【解释“鞠躬尽瘁”“哗众取宠”“杜撰”等词语的意思……】 接着是问答题和翻译题,以及不计入总分的参考题。 题量很少,对于曾在“赵老师”高压高强度辅导下的姜淼来说并不难,但她不敢掉以轻心,每道题都做的十分仔细,字体更是工整漂亮到极点。 考试的时间过得很快,铃声再次摇响,检查结束,上交试卷。 五人在国营饭店吃过午饭后计划回去休息半小时再回考场。 下午文科考史地,理科考物化。 比起上午语文考完走出教室时的面无表情,下午的科目给不少的考生带来了冲击,没能坚持走出考场就难过地抱头痛哭。 这种情绪也是会传染人的。 没一会儿,蹲地抱头的人就多了一排。 维持秩序的老师瞧见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拥堵,赶忙又是招手又是吆喝外边执勤的人一起帮忙。 平日里易燃易爆炸的老师此刻温柔地能滴出水来,毕竟几百万考生们走上这架竞争激烈的独木桥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就不要刺激孩子了。 “不要紧,大不了明年再来。” 话音落,带头嚎啕的青年抬起通红的眼睛,以仇视的目光直直盯着她。 说话的老师差点吞了舌头,赶忙改口:“老师的意思是……明天还有两门考试,乾坤未定呢,别泄气,孩子们。” 听见这话,蹲地的一男一女站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 “对,还有时间,我们赶紧回去多记一点东西。” “走,去我家。” …… 拥堵的人群被人豁开了口子,陆续散开,一会儿的功夫只剩下几个神态失落的青年。 姜淼瞥见楼梯下方出现以忱哥的声音,小脸不自知地扩开甜美的笑,三步并一步飞快奔下来。 赵以忱迎上去,握住她的手腕带她站好后,松开手后退一步,心有余悸,“下楼梯不要蹦蹦跳跳。” “知道啦。” 答应完,她心中一动,似有所觉,蓦然回头看了一眼。 赵以忱问:“看什么?” 姜淼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人在看我,这会儿视线又没了。可能是偷偷爱慕你的女同志吧,走走走,赶紧走。” 两人刚走出校门口,姜淼便被人扑过来抱住,低半个头的脑袋还在她肩上蹭了蹭,“淼淼,考得怎么样?” 来人是陈美。县一中被征为考场,学生们都放了假,陈美原本想在考试第一天早上给姜淼送一份神秘礼物,一早赶去路口才得知姜淼和云苓几人不住在村里。 担心神秘礼物作用失效,她连忙拖着章旭一块下山到学校找人。 下午在路口见到了进校门准备考试的几人,本想冲过去,但章旭拦住了她,说让人先安心考试。陈美扁扁嘴,选择了听他的。 见到好朋友姜淼也很开心,提起考试的情况,她蛮有信心的。 “我那么厉害,肯定没问题。” 她嘴角翘起,视线里骤然出现一大片红色的东西。 大红色的毛线围巾被套进脖子里,厚实的密度完全能挡住这个季节的寒风。 “大红围巾身上戴,祝我淼淼鸿运当头,光芒万丈。” 陈美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一段树枝。 “常青桂枝手上拿,祝我淼淼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她继续掏兜,“别急,还有还有。” 陈美自己急,这平安福怎么回事,一直摸不着,给她圆满的仪式感都给打断了。 “摸到了——”她语音拖得老长,神神秘秘张开手掌,赫然一个鼓鼓的三角福袋出现在众人视野,她环顾四周压着声音说,“这才是大宝贝,据说神婆在上面施了法的,灵验的很,能保人度过一劫。” 陈美骄傲的表情仿佛她就是那个施了法的神婆。 已经是第三份心意了,姜淼早感动得眼泪花花,开口就会绷不住。 章旭黑了脸,他一直跟她在一块,怎么不知道她是何时准备的这玩意。 谨慎得扫了四周一圈,回眸见姜淼动作极快地已经拿过平安符揣在兜里才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不是前些年那么严峻时候,但在外面还是要多注意。章旭咬牙拽过陈美,口吻有些凛冽,“你去哪里弄的这东西,没被人发现吧?” 章旭抓得她有些疼,但看他严肃紧张的模样,陈美乖乖交代,“前几天去捡柴的时候在山脚下误打误撞碰到了神婆,原来神婆也是要捡柴过冬的,我看她孤身一人就把多出来的一捆柴送给她啦,转头她就送了我两个平安福……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嘛!” “美美,我很喜欢,谢谢你。” 姜淼出声缓和气氛,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陈美心痒痒的,瞬间把章旭丢到脑后,伸手捏了捏姜淼温凉却肉感极好的脸蛋,嘿嘿地笑,“谢我的话,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天知道,她很早就想要姜淼这个妹妹啦。 只是没想到,后来跟姜淼相处起来,发现她处事做人比她还成熟独立,很多时候还会倒过来照顾她。 姜淼泪盈于睫,眼尾晕开的红泛着绮丽。 她注视陈美,轻轻吐出几个字:“谢谢~姐姐。” 陈美压住想要破口而出的尖叫,转移兴奋反手抓住章旭的手,指甲扣紧他肉里。吃味的章旭面无表情,生生忍着。 太阳一点点躲进云层,驻立于寒风中的几人终于反应过来,往避风处躲。 第二天上午考数学,下午考政治,外语的科目他们几人中只有葛慈生和游文仙两位预备报外语系的人要考。 考试结束,走出教室那一刻,姜淼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放下了。 踩着欢快的步子准备去跟以忱哥汇合,心里点着晚上要吃的大餐,刚到拐角的楼梯处,肩膀骤然被人用力一推。 姜淼心里拉响警报——可惜已经晚了,她惊呼回头,看到一张有一点熟悉的脸。 第196章 以忱哥负伤 若是一般的旋转楼梯,对姜淼的身手来说轻轻一跃就能跳下去,但她所在的考场偏偏是县一中的旧址楼,楼层仅两层,二楼到一楼是一条六七长的水泥直梯。 被人偷袭的她以这个楼梯摔下去,非死即残。 落下的瞬间,她忍不住的尖叫出声。 随之一同响起惊呼的还有二楼目击的考生。 “啊——你推了她?” “他要跑,快抓住他!” “救人啊救人啊,不是应该先救人吗?” 姜淼想象中的重重砸在地面,一整个大出血的画面没有出现,临危急一刻,背后出现一条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她压在他身上,两人一起后仰倒下。 她全程被人护着,脑袋更是被一只大手紧捂着。 姜淼呆愣了一秒,嗅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吓得赶忙翻身,见到是赵以忱脸的那刻先是欣喜后怕。 紧接着,看到赵以忱脑后晕开一片血迹,姜淼心里一惊,感觉身体里有只大手迅速捏住了她的心脏,血液停流,四肢冰凉。 “以忱哥——以忱哥,你流血了!”她手足无措,想抱起他去医院,又怕动到不能碰的地方反而加剧他的伤势。 “老师,老师,老师,这里有人受伤了!”她嘶吼大喊,煞白的面颊一串串泪珠滚滚落下。 赵以忱这会儿对疼倒没什么感知,脑袋后面只感觉麻木,还有点晕,眼前小丫头的身影模糊一团,他只能听见她惊慌的求救声。 “我没——”他想安慰她,身边却忽然呼啦啦多出很多黑影,闹闹哄哄的,吵人得很,害得他都听不见小丫头的声音了,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我没事,我没事。】 二楼楼梯处,几位身强力壮的男同志生擒罪魁祸首。 “别抓我,别抓我,不是我推的,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 “就是你,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你鬼鬼祟祟走在那位女同志后面,拐角的时候伸手推了她!” “不不不,我没有!我没有!你们看错了!你们跟她是一伙的!都是一伙的。”被目击考生逮住双手的男子拼命扭动挣扎,表情阴鸷可怖,一个一个扫过眼前的人,嘴里大喊,“笑什么?你们笑什么?” 有人奇怪地咕哝,“谁笑了,他有病吧。” 身边人捂住她的嘴,“别胡说,报名都有政审的,有病怎么会允许他参考。”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临近的人都没有听到,却没想到被擒住的那男子听见了,他猛然往前一冲,对着说话的两位女同志凶狠地呲牙,“你才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两位女同志反应很快,后退避开。 擒着男子的人也没想到他突然间力气这么大,再一次扣住他后,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失手伤人,当即让人报公安。 …… 徐队得了消息后赶到医院时,赵以忱已经缝好针,趴在病床上哄小丫头。 “就缝了几针,没事,用不着住院。” “你眼睛长前面没有看见,不是几针,是十针,十针,那么大一个口子呢呜呜呜。” “怎么又哭啦,十针怎么了,我一个大男人打针又不怕疼……怎么越哭越凶,是不是要我爬起来帮你擦眼泪……看来我们淼淼是想我起来安慰” 门口传来‘噗呲’一声笑。 被两双眼睛齐齐盯上,徐队抱以一笑,后知后觉他会儿是不是不该出现? 在赵以忱如有实质的目光下,他硬着头皮说:“推姜淼的那人已经查出来了。” 正事总该让我说吧。徐队坚定地把目光挪到姜淼止哭的脸上,正色道: “他是红星公社七禾村的知青,下乡第二年就嫁给了村会计的女儿,两人生了一个儿子,十月份高考消息出来后,他就跟人离婚了。” “村会计的女儿有点暴力倾向,婚后对他和儿子动辄打骂,他儿子更是在一次家暴中被砸断了双腿,当时他想还手回去,结果反而被岳父捆起来揍了一顿,威胁他敢还手就把他搞到农场去。” “后来几年,他一直生活在岳父一家的打压批判之下,年初的时候他媳妇跟别人睡了,十月份他就是用这个把柄换来的离婚。” “但他昨天似乎考得不怎样,回家后又发现儿子……被冻死在地窖,气急之下他一不做二不休给整个岳父一家都下了药……要不是今天在考场犯事,我们的人去查,可能都没人发现一家人全死了。” 姜淼一时没有说话。 赵以忱眸子里淬了冰似的,冷冷地看着他,“这不是他对姜淼下手的理由。” 徐队迟疑着说出那个荒唐的理由。 “他说……昨天他哭的时候,姜淼嘲笑了他,今天离开教室的时候,姜淼又嘲笑了他。嘲笑他的人都该死……”这人明显已经被岳父一家逼得精神不正常了。 闻言,赵以忱脸色阴沉下来,漆黑的眼瞳森寒一片。 “该怎么判怎么判,别想装病逃脱制裁。” “不会的,他手里好几条人命呢。” 转瞬间,赵以忱已经收敛眼底的阴鸷,转头可怜巴巴望着姜淼,“淼淼,你哥哥肚子饿了。” 姜淼回神,抿了抿唇,站起身轻声开口,“你好好休息,我去买吃的,顺便回家给你拿点洗漱用品。” 她转向站得像一棵树一般的徐队,“麻烦徐大哥帮我看着以忱哥,千万别准他乱动,医生说他有脑震荡,得一直趴着。” 徐队看了看床上装乖的某人,点头应下。 姜淼离开一会儿后,赵以忱慢腾腾从床上坐起,缓了一阵,待脑袋没那么晕后指使徐队把枕头拿给他抱着。 徐队冷哼,拿着鸡毛当令箭,“等你的淼淼回来我就告诉她,某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赵以忱斜睨他一眼,开口直击,“梁永安抓到了吗?” 徐队:“……” 姜淼准备先回以忱哥租的小院拿了东西再去饭店打包吃食。 走到家门时,发现了门口等着的云苓几人。 “并无大碍,医生说多休息休息就行。” “今天没法跟你们一起算分数了,等以忱哥康复了我们再聚聚。” …… 几人简单聊了几句,云苓提议跟她一起去医院看望赵以忱,姜淼婉拒了,以忱哥本就伤的脑子,他们去的话,他肯定会强撑着精神陪聊,还是等以忱哥康复了再聚吧。 云苓几人也没有强求,双方约好成绩出来前再聚,而后便分开了。 以忱哥的东西摆放得有序,姜淼很快打包好东西,拿着钥匙锁大门。 “咔哒”一声,锁眼扣住。 姜淼下意识转头——手里的钥匙没能抓住落在青石板地面上。 从暗处走出来的人笑盈盈地跟她摆了摆手,温润的声音在静谧的巷子放大。 “姜淼妹妹,好久不见。” 第197章 梁永安出现 要不是这熟悉的声音,姜淼还真认不出来眼前这个一身补丁、身型消瘦,胡子拉碴挂一脸,头发长到齐肩处,堪比盲流的人是梁永安。 徐公安不是说早在县里布下天罗地网了吗?怎么还没把人抓住。 ……真的很想吐槽。 对上他直白不加掩饰的淫邪的眼神,姜淼心晃晃荡荡往下沉。 “你来找我干什么?公安现在到处在找你,你不想被抓还是赶紧走吧。”姜淼冷眼直视他,假装自己并不在意他的到来,“两年前,你下药算计我一次,我报公安害你差点被抓,一人一次扯平了,我不想再跟你沾上任何事,你走吧。” 梁永安望着她冷漠却仍显绮丽的眉眼,视线缓缓落下,扫过她身体每一处,宽大的棉衣也挡不住她发育姣好的身姿,一如他梦里的模样。 可惜了,两年前没睡到这只小野猫。两年的时间让她利爪长长锋利不少。 喉结滚动,压下身体里窜出的火气,梁永安阴阴一笑,一边说一边伸手掏东西。 “姜淼妹妹倒是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我也不想来找你,可是你那情哥哥伙同那些多管闲事的公安为我设下的路障太多,一不小心可能命就没了,姜淼妹妹你也不想我死后变成鬼还缠着你吧?” 姜淼握紧双拳,很想给这恶心巴拉的人框框一顿锤。 他竟然想拿她当人质?! 那也得看有没有那本事,说不定她直接拿下他,得个公安的表彰呢。 “没关系,你死了我也不会给你烧纸的。” 梁永安做作地嘴角下弯,委屈状,“我不会死的,只要你送我一程。” 姜淼怒气欲发,视线落在他展开的手心之物时,呼吸一滞,瞳孔骤缩,“你抓了陈美?” 梁永安手心里的三角福袋她昨天才见过,与陈美送她那枚完全一致,陈美昨天说过神婆送了她两枚,一枚给了她,一枚自己留着。 眼下,本应该陈美贴身放着的平安符却在他手里,陈美的处境可想而知…… 梁永安看到姜淼的变脸很是开心,他收回平安符,手指摇了摇,“说得这么难听,我就是请陈美妹妹去我那里做做客而已,今晚我就要走了,总得跟你们告个别,所以特来找你一趟,姜淼妹妹,要一起吗?” 姜淼垂下视线,两秒后抬眸看他,“你放了她,我当你的人质。”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小时候对付葛癞子时,她是光脚的。现在她是穿鞋的,梁永安是光脚的,陈美在他手里,她不能跟他这种亡命之徒硬来。 先把陈美换出来再说。 梁永安抬脚向她走去,“为什么要放她?我拉上她跟你作伴不好吗?”到时候就算去了境外,人生地不熟,姜淼也不至于一个人无聊。 “这条巷子出去,不到二十米处有一个巡逻站点,如果我现在抓住你发出尖叫求助,你逃脱我的挣扎需要时间,跑出这条巷子需要时间,最终结局只有一个,先一步被巡逻的抓住。” 姜淼不甘示弱,主动迎上他的身影,黑亮的眸子充满了坚决,“你只有两条路,一条马上被抓,一条拿我当你的人质,放了陈美。” 梁永安神色晦涩不明,他回关保县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大街上数倍增多的巡逻公安和民兵队,就是这些该死的抓了他爸,监视了他其他的家人,让他无处可去。 在距离他几步之遥时,姜淼停下脚步,在墙边放下包裹,继续问:“要试试我的身手吗?” 梁永安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我答应你,你跟我一起走,到了地方我会放了陈美。” “行……跟我走吧,我知道怎么绕开那些巡逻站点。” 扔下一句,姜淼走在前面。 姜淼一边走,一边在暗处留下不显然但以忱哥能知道的记号。 家门口的包裹里她把属于她的那枚平安符也藏了进去,公安队有搜救犬,希望能够派上用场吧。 走出县城,梁永安把之前藏好的自行车提了出来,姜淼也不跟他客气,拿过他缠在车头上的围巾裹了裹垫在车后座上。 还不知道要坐多久的车呢,垫着至少不颠屁股。 梁永安是真逃亡,车骑得很快,踏板和车链子都快被他踩出火星子来。 他的耐力也很强,连着高速度骑了两小时也不带停歇的。 姜淼想,多半是逃亡路上练出来的。 如果真在巷子门口就跟他打一架,还真不知道谁输谁赢。 思及此,姜淼把心里头那些小心思统统丢掉了,不能冒险,小命要紧。 实在不行,就拖延时间等到以忱哥他们找来。 冬日里的天夜色总是来得快。 他们从自行车下来时,昏暗的暮霭低压下来,天地好似缝好一片了。 姜淼夜视还行,打眼扫一圈,还能看见路边的田野山丘。梁永安夜视好像不太行,扯着姜淼走山路时经常被脚下的草根石头崴一下。 多崴几下,等会直接走不动道。她在心里坏心思的想。 但显然老天爷没占她这边,梁永安已经到了自己第一个藏身之处,从里面背了个包出来的同时还点了个火把。 橙红色的火焰将姜淼脸上的表情泄了个底。 梁永安咬牙看了她一会,最终只吐了一句话,“给我老实点。” 姜淼甩甩手,一副不耐的表情,“走快点吧大哥,就你这速度还今晚逃走呢,搞快点,送走你我还要赶回来的。” 梁永安:“……” 怎么有她这样的女孩?!气人的同时又让人觉得特别! …… 姜淼走后,徐队扶着赵以忱去了趟卫生间。 从卫生间回病房的一段路程,他留意到经过两人的白衣护士骤然变多,好几个胆大的还向他们传递眼波,他数了一下,偷看姓白的有五个,眼神传情的有四个,偷看他的只有三个,眼神传情的……好像一个都没有! 徐队严肃的表情下都是愤愤不满。 转头想调侃姓白的,发现他撑着他的手臂,阖眼往前走。 ? 眼睛都没睁开? 这些护士抛媚眼给瞎子看呐? “头晕就睡一会,姜淼同志来了我会喊你的。” 真是的,有必要吗?明明伤得都那样了,还硬撑,脾气倒是跟他嘴巴一样硬。 赵以忱一只手抵在枕头上趴着,轻轻应了一声。 约莫半刻钟过去,病房外忽然传来一串急促脚步声。 徐队蹙眉起身,正想去提醒一下,外面匆忙的人已经来到他面前,焦急地传话,“徐队!梁永安有消息了!” 徐队眉宇不安地跳了下,下意识转头,对上了姓白的深邃一双眼。 第198章 变成人质 “你别担心,现在有了他的踪迹,说明他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你已经帮我们做的够多了,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徐队试图用手捂住他炯炯的一双眼。 赵以忱拂过他的手,眉宇间泛着冷,“按淼淼速度她早该回来了。” 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梁永安在哪?” 传话的小同志利索道:“他带着一个姑娘躲掉了我们城内的视线,到县城外骑车走的时候被我们一个线人认出来了,我们的人已经追上去了,但这会儿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听到一个姑娘,赵以忱瞬间按捺不住,揭开被子坐起,刚坐起,脑袋如同被人当头一棒敲得晕乎乎的,他只能闭眼才能缓和。 几秒之后,他睁开眼穿鞋。 徐队拦他,“都不一定是姜淼呢,你着什么急?你今天才大出血缝了针,再受刺激,我怎么跟白爷爷交代。” “是不是,我自己去看就行。”几息之间,赵以忱已经穿好了外套和鞋子。 “我去,我去帮你看。” “滚,我不信你。” 赵以忱推开他,匆忙向外走。 徐队微怔,没想到姓白的还有这样气急败坏的一面,看来那小丫头在他心里地位真是不得了。 但是再重要,也比不过他的身体,姓白的未来可是要继承白爷爷衣钵做科研的,他既然答应了白爷爷电话里的请求照顾姓白的,他必须得把人放眼皮子底下。 “一起去。”他快步走过去,拿过赵以忱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赵以忱走进小院的那条巷子,瞥见院门几米外墙角放着一个蓝黑色包裹,他疾步冲过去,拿起包裹,眼眶瞬间红了,双手轻颤着打开包裹,里面都是姜淼整理好的洗漱衣物和用品,在被子的边上,还有一枚显眼的三角平安符。 “怎么了?” 完了,完了,姓白的哭了? 徐队瞪大了眼,双手摊开,出奇的无措。 “这个平安符有两枚,一枚在陈美手上,一枚在淼淼手上。淼淼很喜欢这个平安符,想让我做一条红绳让她带脖子上,所以她不可能轻易摘下放到包裹里。” 赵以忱深吸了一口气。 “梁永安可能绑架了陈美,拿着她的符,以此要挟才带走了淼淼。” 徐队目光紧盯这枚符,当即让手下的人去确认陈美的情况,以及梁永安的最新位置。 …… 有了火把,梁永安行走的速度加快很多,反倒是姜淼渐渐落在了后面。 梁永安担心姜淼借机逃走,从包里找出条细绳系在她腰上,另一端被他牵着。 姜淼累得喘气,说不上话,任由他绑着。 梁永安注意到她累得嘴唇发白,上下两瓣唇微微张着不断喘气,偶尔一下红润的舌尖还会俏皮地伸出来舔一舔干燥的外唇,看得他真想原地办了这丫头。 “不走了吗?” 姜淼的声音打断他的臆想。 梁永安目光沉沉地扫过她的唇后,转身疾行。 走了一会儿后,还是放慢了步子。 姜淼见他不再回头看自己,伸手进口袋从里面扔下一片碎纸屑。 第三次扔东西做记号时,意外突现——漆黑的山林里面忽然响起砰砰几声枪响。 姜淼来不及高兴被梁永安猛地一扯一压,扣在他怀里,脖子处抵上了冰凉的刀刃。 梁永安压着声音警告她:“不准出声!不然你的好姐妹只能跟你到阴曹地府相伴了。” 姜淼脑袋向下点了点。 不动声色在心里再一次呼叫肥兔子。 与此同时,刚刚响起枪声的远处传来叫喊声。 “陈猎户!谁让你开枪的,你不知道狼都是集体行动吗?你会害死我们的!” “我我我……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手手不知怎么就……就放枪了。” “吵什么,别狼群还没发现我们,先一步被你们俩的声音吸引过来了!反正我们藏的东西完好无损的在那,没必要跟狼群硬拼,先把命留着,下次再来拿。” “可是——” “闭嘴!” 争吵声后,一行人快跑着向梁永安和姜淼的方向而来。 姜淼瑟瑟发抖,“我不想死,不想跟狼群碰上,没有其他路了吗?” 梁永安闻言迅速反应,倒扣住姜淼往另一个方向去。 呼叫外援失败的姜淼垂着头,心里都是对肥兔子的担忧。 白渊她都没有见着最后一面,希望肥兔子的最后一面能见着。 诶……呸呸呸,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被梁永安扛在肩上,脑袋向下摇得整个人发晕发胀。 “梁永安,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梁永安,放我下来!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你根本没有抓到陈美对不对?你手里的平安符是你偷来专门唬我的。” “你有病就去看医生,别像个变态似的整我行不行!” 见他不仅不停下,反而速度加快跑起来,姜淼又气又炸,抡着拳头往他背上捶! 梁永安受不住她的大力拳,撑了几步就被迫停了下来,捂着胸口咳嗽。 姜淼被摔到地上,好在冬天棉衣厚,摔下来也不疼。 趁着梁永安还在咳嗽顺气,姜淼跳起来抢过他的火把和手里的绳子就跑。 梁永安勃然变色。 下一秒,四遭响动,一群穿着便服的男人齐齐举着枪围住他。 “不准动!” “再动开枪了!” 梁永安目眦具裂。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翻过这个山头就能到边境线了! 姜淼!难怪姜淼要让他换条路!该死的,她什么时候跟那群人搭上的! 想从他身边逃走,去过好日子是吗?想都别想! 他变成现在这副阶下囚的样子全拜姜淼所赐!要死他也要带上她! 梁永安瞪直了眼扑向姜淼,之前绑在她腰上的另一端绳子此刻被拖在地上,他奋起一扑,膝盖和腰腹在这时各被命中一枪,疼痛让他一瞬间满头大汗,却也加深了清醒。 扑倒在地的瞬间,他伸手抓住拖拽在地的绳子。 握紧绳子,一边翻身滚动躲四面八方的子弹,一边收紧手上的绳子。 姜淼被绳子扯住时,手里的火把不小心落到地上,火苗落在干枯的树叶荒草上,腾一下燃起火光,明亮的火焰里她看见被人搀扶而来的男人,面色如纸般憔悴,却依旧俊美无双。 “淼淼——” “以忱哥——” 姜淼失足摔倒,被梁永安重重的力道拉着向斜坡落下。 梁永安身中多枪早在翻滚躲避过程中掉气。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梁永安逃跑的一处地方竟是斜坡悬崖。 早已没了知觉的他身形消失在黑夜里。 几道手电打过来,众人才惊觉他已经落下悬崖,死也没有松手的绳子被他拉扯着,带着姜淼一同滚下去。 姜淼张开手指扣住地面,却没有抵住死人的重量。 她只来得及抬眸将以忱哥看最后一眼,热泪之下,缱绻不舍,深情不倦。 赵以忱挣开徐豪的桎梏,冲上前想抓住她,却连她衣角都没有摸到。 “淼淼——”绝望崩溃的叫喊声回荡在山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慌乱无措地跪在崖边,四处张望,却只有漆黑一片,他撑着地面起身,刚想动,就被徐豪抱住。 “赵以忱,你想干什么!” “你不要乱来,这个崖不深,姜淼一定没事!我向你保证!” 第199章 淼淼,是你吗(完)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们已经在崖底搜寻过一遍,梁永安的尸体找到了,在他身体旁边还有一滩血,是姜淼的,但姜淼的人或尸体却迟迟没有找到。 徐豪看向双目猩红,难掩绝望悲伤的赵以忱,踟蹰着开口:“没有找到尸体,说明她还活着。她不是从小在山里长大吗?肯定是自己拖着伤势去找药了……肯定是这样!你……再难过也要保重身体,她肯定不希望回来的时候见到你累垮了。” 赵以忱神情冷漠地越过他,继续走到另一边搜寻。 又是一天过去,他们的人近乎已经将崖边周围几公里的土都翻过来,但仍旧寻人未果。 徐豪述完工作报告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赵以忱举着手电还在山里疯狂找人。 看见他脑后纱布溢出的血迹时,他实在忍不了了。 “赵以忱,跟我回医院换药。”他握紧他的手臂,想拉他走。 赵以忱两天一夜没有休息,脑袋也晕了一天,四肢发软得挣脱不掉徐豪的手。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淼淼还在等我呢。” 无边无际的无力感包裹着他,绝望和自我安慰反复拉扯着他,像徐豪说的,没有找到尸体就意味着她还活着,可她能去哪里?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她不相信他会寻找她吗? 不,她知道他一定会寻她。她是特意躲起来的。可是……为什么呢? 想到此刻的淼淼像上回进山采药受伤躲在山洞里独自舔舐伤口,他就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翻山越岭的能力,这样,就一定能找到躲起来的她。 徐豪心疼自己兄弟颓废的这个样子,他改拉为揽,揽着他的肩膀,轻声哄着这个看起来快要碎掉的好兄弟。 “先回去换药,换了药我再陪你进山来找人。一天找不到,我们就找两天,两天找不到,我们就找一个月,一个月找不到我们就找两个月。” 姜淼也是他们这次行动的有功之人,要不是她沿路做记号,他们不会这么快找到他在山里的踪迹,要不是她聪明地听出他们做戏喊话的言外之意,梁永安不可能轻易换路线,走进他们设下的陷阱里。 无论出于何种情谊,他都有责任陪着赵以忱找到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另一处山头的矮洞里。 兽态的姜淼蜷缩在最角落的干草窝里阖眼沉沉昏睡着。 一如七年前她第一次雪中森林里醒来,被沉甸甸的雪压了满身,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纯洁的雪慕。缓缓起身,抖了抖周身的毛发,覆在上面的雪粒冰晶噗噗簌簌地散开落下。 又是这个地方,她第一次变成老虎时梦里所处的便是这个森林。 怎么又回来了?虎首呆了几秒,又摇了摇,记忆却模糊,断断续续的,能想起来的记忆还是她跟以忱哥和云苓他们去照相馆拍照。 拍完了吗?她怎么又变成原型了? 澄澈的金瞳里只有迷茫。 姜淼试探地喊了喊肥兔子,肥珠子。 周遭静谧得只有寒风在雪野上呼啸的声音。 仰头扫了一圈,也只看见了枝头迎风绽放的梅花。 姜淼收声,鼻翼煽动,清幽的梅香席卷而来。鬼使神差的,她立起后肢,前肢扒拉树枝,用牙齿咬住将梅花扣了下来。 梅花落到地上的那刻,她后知后觉想起这是梦里,梦里的花可没法送给以忱哥。 蛮遗憾的。 不过转瞬她就安慰好自己,那就今年的冬天给以忱哥去山里摘几支梅花。 【三水~】 眼前蓦然出现一颗亮闪闪的红珠子。 姜淼欣喜地原地转了一圈,明亮如星的圆眸激动地望着半空中眼熟的珠子。 “肥兔子,你的红色小翅膀呢?怎么就剩个光秃秃的圆珠子了。”还小了许多,不定眸仔细看,都看不见珠子上的小黑点(灵珠的眼睛)。 珠子模样的它僵了几秒,而后上下浮动,慢慢幻出了翅膀模样的荧光。 【是这个吗?】 “对哦,很可爱的翅膀。” “咦,又没了。” 它声音丧丧的,有气无力。 【抱歉,三水,我如今的灵力有限,翅膀维持不了。】 小老虎眉眼耷拉下来,肉眼可见的忧伤,“怎么会这样?这也是你一直沉睡不醒的原因吗?” 红色珠子上的两个小黑点变成下弯的括号状???,没活力的声音也变得轻快。 【被你发现啦~的确是这个原因,这个世界的灵气实在太少了,三水。】 姜淼慌张道:“你的本源之力呢,修复得怎么样了?” 【效果甚微,六年过去可以说变化不大。】 “那……那你怎么还把我变成原型了,每次变幻不都会耗费你仅剩的灵力吗?” 红色珠子表情逐渐变成这样(o﹏o),扇着不存在的翅膀绕了小老虎两圈,慢吞吞才说话。 【三水,你伤得太重了,丢了一部分的记忆,你别担心,等你伤势痊愈就会想起来的。】 姜淼呆滞住,心里恍然的同时又懊恼怎么这么不小心又受伤薅肥兔子仅剩不多的灵气,她举起毛绒绒的爪子保证,“你放心,我以后绝不让自己再受伤,你就安心的沉睡慢慢恢复你的力量,知道了吗?” 受伤这种事情,当然没有绝对的。 但受伤了有医生有医院啊,下次受伤她一定直奔医院,不让肥兔子出手。 【好,我肯定会的,你可是威武的山中霸主,我以后还要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呢!】 红色珠子再度扬起弯弯的笑注视她,心里却在流泪致歉: 对不起,三水。 我不能陪在你身上了,我的本源之力亏的太多,恢复不了了。 比起虽充满了灵气但人和人和动物一直打打杀杀,竞相争夺资源的修真世界,这里和平稳定,人人平等,未来也会繁荣昌盛,现在的你喜欢这里,也属于这里。 是我的出现打破了你平静的生活,今天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我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我本来的地方。 未来没有我的日子,希望你保护好自己,做个幸福快乐的小姑娘。 【三水,我要继续沉睡了。你现在伤势未愈不要急着变回人形,兽型的你在山里更安全,我在你身体里留了一丝灵气,等你恢复得差不多时念口诀即可恢复人形……三水,你保……】 它声音渐弱,归于平静。 小老虎认真的点头,望着红色珠子一点点消散,荧光再无。 …… 又是一天过去,云雾掠过山峦,日光将青黛一片,氤氲了冬日露气的山林照得明亮。 万籁俱寂的山林间猝然想起脚踩枯叶的飒飒声。 一个身穿青灰色厂服的男人踩着一棵腐木,抓着坡上边的草藤,走过狭窄的路段。松开草藤,露出来的手臂清晰可见肌肉的轮廓。 抬眼往上,男人俊美立体汗涔涔的脸严肃紧绷着,下颚上冒着一茬若隐若现的胡茬,让他的俊美不显秀气,反增野性。 他步伐坚定地直奔某处。 终于,来到了这处山洞。 光是在洞外,他就听见了沉沉的呼吸声。 究竟是不是这里,是不是她,马上就能知道。 赵以忱压下乱了节奏的心跳,抬腿跨进去。 温暖的阳光被黑影挡了个彻底,鼻尖萦绕着有些熟悉的暗香,草窝蜷缩的小老虎鼻翼先动了动,而后撩起眼皮。 金瞳乍现,虎威四起。 下一刻,小老虎已经扑了过来。 手感柔软的小脑袋埋在他温热的手心蹭了蹭,十足的依赖。 赵以忱心里的火海和湍流早已肆虐燎原,汹涌澎湃,他嘶哑的声音藏不住的轻颤,以往平静镇定的眸子此刻交织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惊疑。 良久,对上那明灿灿的金色眸子时,他确信的轻唤道: “淼淼,是你吗?” (正文完) 还有几章番外【大猫饲养指南】有看到这里的宝贝求个评分求个评论呀~~无人问津的崽也太可怜了(爬行)(撒泼)(又撒娇)(咬扣子)求求球球啦~~ 第200章 【番外1】大猫饲养指南-刷牙 赵以忱花了一天时间来消化姜淼变成了一只老虎的事实。 好在体型是老虎当中偏小的,他也不怎么懂这个,就是感觉她现在胖嘟嘟的肉爪子抵在一块,乖坐在床上,睁着金色流光的一眨不眨望着他的模样实在让人心软心痒。 如果把身上金色的毛变成黑色,看起来就是一只体型大点的猫。 小老虎,大猫。 “嗷呜~” 走神的赵以忱猝然回头,看见用爪子掩耳盗铃捂着眼睛的小家伙。 他情不自禁把力气用到了手上,撸猫那样摸她的毛发。 语言不通这件事赵以忱并没有放到心上,他虽听不懂她的哇哇叫,但她能听懂他的,他便写了一本常用词,两人交流时就让她用爪子一个一个指。 经过交流,赵以忱得知她伤势愈合后便能恢复人形,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算是落了下来。 姜淼为什么能变成老虎,此刻在他这里反倒成了次要,他们未来的时间还有很多,她总会有一天愿意告诉他,至于当下,养好她身体各处的伤最重要。 黑色浓稠,整个村庄一片安谧时,赵以忱用军大衣裹着小家伙出了门。 早在梦里约周公的汪医生被骤然响起的邦邦敲门声吓醒。 默默双手合十朝上朝下拜了拜,心实了几分才慢吞吞去开门。 “谁咳……谁啊?” “汪医生,我是赵以忱。” 汪医生紧绷的精神落下,隔着门问:“赵知青,怎么这么晚来我这?是哪里不舒服?” 他没有开门,希望赵知青有这个自知之明,大冬天的晚上来找他干什么?听声音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啊! 赵以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静了几秒。 汪医生打了个哈欠,“赵知青,没啥事就明天再说吧。” “有事,有事找您,汪医生。”赵以忱连忙开口,生怕晚一步人又回去睡觉了,他可是敲了好一会门才把人弄醒的。 汪医生拉灯打开门,见他穿着军大衣走进屋子,胸膛鼓鼓囊囊一大坨,像变魔术似的,从怀里取出一只……嗯对,是一只……一只穿了红棉衣的猫?圆圆的耳朵,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毛绒绒的一家伙,是个猫吧。 “这是干什么?” 赵以忱难得有些不自在,“那个,汪医生我听说您之前帮牛爷爷治过生病的马,生产的牛,您能帮我看看它的外伤和内伤吗?” 汪医生:“……” 汪医生赶鸭子上架地拿了些外伤用药,内伤嘛……他听诊器听了没听出个什么名堂,心跳咚咚得不像病猫,真不知道赵知青怎么那么紧张。 拿了药,付了钱,赵以忱再度把小家伙抱进军大衣里面,裹得死紧死紧的,害怕给怀里的东西沾上一丝儿寒气。 汪医生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想起了刚刚赵知青揭开大猫穿的衣服给他看外伤时瞥见的毛发…… 应该是猫吧,总不至于养个老虎! 再说,三花猫不就是这个毛色吗。 汪医生打了个寒颤,缩着手脚奔向温暖的床。 回到姜淼家,在把她放下来之前,赵以忱先试了下放了热水袋的被窝里的温度,还是热的,他适才满意地将她放进去。 小家伙乖巧得很,基本上是他怎么摆弄,她就怎么躺。 就是那水汪汪的眼睛跟当人时的一模一样,眼巴巴的望着他,各种想说的话都在里面。 这个时候他不需要她用本子翻译,也能懂她的意思。 渴了,要喝水了。 当老虎的她变得很爱喝水,尤其是睡前,还要喝一碗糖水。 赵以忱对如今的她算得上是有求必应,但满足了她的要求,也会提自己的要求。 比如:喝了糖水要刷牙。 小脑斧:简直不敢相信。 她现在手都没有怎么刷牙?! 当赵以忱拿着盛有水的盆和杯子,以及挤了牙膏的牙刷进屋时,她是拒绝的。 姜淼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满脑袋都是不想刷牙不想刷牙。 赵以忱既不掀被子也不拖她出来,笑意连连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等着,等她憋不住的时候主动从被子里出来。 姜淼感觉自己脸都快憋红了,竖着耳朵听了听,疑神疑鬼地探出脑袋,立马被抓住了后脖子。 “嗷呜~”她小声地嚎叫挣扎。 没想到以忱哥如此冷漠无情,“声音再大一点全村都会知道村里边进了一只老虎。误打误撞进村子里的动物会有什么下场,是不是忘了?” 呜呜嘤嘤…… 金色的眸子泛起了水光,在煤油灯昏暗的光辉里耀眼的像金色的宝石那样魅丽夺目。 赵以忱好笑地看着她,“这么不喜欢刷牙?我记得你以前不洗漱都不上床睡觉的。” 姜淼扭过头,就是不看他。 那都是做人的时候,现在不做人了还不能耍耍懒吗? 像是知她心里所想,他有自顾自地说:“若是只做几天的小老虎就罢了,但你也不确定会这样多久,万一真因为你做老虎时候吃坏了牙齿,等你变回来时不会懊悔的掉眼泪吗?” 老虎脑袋被掰正,对上赵以忱暖玉似的眸子。 嘴里被塞进一颗酸酸甜甜的糖。 “别气了,吃了糖我们就刷牙,行不行?”他温柔地哄着。 姜淼被他的“糖衣炮弹”“甜言蜜语”哄得找不着北,脑袋迷糊着点了头。 等到他收起牙刷,用沾了水的小帕子一颗一颗擦拭她虎口的牙齿时,害羞和发窘如潮水般席卷了她的意识,她整个人……奥不!整个虎都不对劲了,好热好热,快热死老虎了。 她想躲回被子里,又怕动作太大,误伤到放在她嘴里的那双手。 唔~~~小老虎还是羞答答地闭上了眼睛。 漫长的洗漱时间终于结束,姜淼腾一下行云流水地钻进被窝里,一动不敢动。 — 做小老虎的姜淼对赵以忱的依赖加倍。 基本上除了他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和洗澡完,她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赵以忱其实很满足她黏糊糊的依赖,做人时的她虽然也会亲近他,但大多都是找他有正事的时候,事情处理完后像个多情的小妖,蛊惑人心地说几句甜滋滋的好话便抽身而退,去找她其他的玩伴或者上工干活。 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比不上每天的那几工分。 现在嘛,小老虎离不开他,除了睡觉和嘘嘘拉屎外,都要挨着他。 不过,今天确实特殊情况,他要去招生办查一下高考成绩,除了他以外,还有前进大队其他参加高考的人一起去。 人多眼杂,还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他不放心带她一块。 “那天意外来得太快了,你也还没来得及算分,我也没来得及填志愿,志愿填写的最后一天是徐豪帮我俩填的,填的首都大学。” “昨天大队长在喇叭里通知了,今天可以去招生办查成绩,你今天乖乖在家,吃得喝的我都给你放好了,等你吃吃喝喝睡一觉起来我就到家了。” “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好吗?” 他娴熟地撸猫,姜淼被他摸得浑身爽利,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离开前,姜淼用爪子指了几个大字。 那、你、快、点、回、家 赵以忱点点头,眼里含着明显的宠溺。 第201章 【番外2】大猫饲养指南-被偷家 赵以忱没想到,他就是出个门的功夫,回来家里就多了只小!野!猫! 真野猫那种,黑不溜秋的,手长脚长走起路来有些健美,眼睛是绿色的,圆溜溜晶晶亮。 若是找个玩伴就罢了,他有的时候也会担心淼淼一直在他旁边会不会嫌他闷,嫌他无聊,也曾想过要不要去山里再抓只兔子,或者去牛爷爷那里捉只狗陪着她。 但他害怕惹起她的伤心事,想了想还是算了。 没想到,这臭丫头半天不见,就给自己找了个男公猫! 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个盆里吃东西。 养虎崽养了快一个月的赵以忱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是娇妻有了新的乐子,他带了绿的帽子难受,还是自己当女儿一样养大的崽找了个上不得台面的黑毛心梗得更难受。 正低头听小黑说话的姜淼心明眼亮地发现了赵以忱的身影。 小老虎看清人的那一刻尾巴就不受控地摇了起来,她撒开步子,向着门口大包小包的男人冲过去。 口嫌体正的赵以忱扔下包裹,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小老虎。 找到最佳位置窝好的小老虎尾巴顺势圈住男人的手腕,圈住,松开,圈住,再松开,肆意任性地不顾身边这个男人的死活。 赵以忱心痒难耐。 最好的办法是松开她。 但他不想。 几秒钟的思绪发沉,怀里的小老虎已经跟院子里的小黑猫聊上了。 【姐姐,这就是你的主人吗?】 【不是主人,是我的……哥哥。他厨艺非常好,一会儿就让他把你送来的野鸡做成美食,你可以尝一尝,绝对不辜负你送来的好东西。】 【姐姐,他是人,他不是你的哥哥。】 显然,小黑猫完全没有听到后半截,或者听到了它也不在乎,就是一只用来跟漂亮姐姐搭话的工具鸡而已,漂亮姐姐想吃几只,它都能抓到。 【他就是我的哥哥,他是人,我也是人,我只是现在不是人,过几天就变成人了。】 小黑猫绿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睛里大大的问号。 【姐姐,你能变成人?你是不是被你的主人洗脑了?我们都是猫,你是大猫,我是小猫。】 …… 院子里都是“嗷呜”和“喵呜”的叫声。 赵以忱脸黑沉如墨,偏偏克制地挤出一丝笑,声音晦涩,“淼淼,这是猫是?” 小老虎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毛绒绒的爪子搭在一块,又指了指檐下的一只被折断了脖子的野鸡。 赵以忱下颚绷紧,“你说它叼来一只野鸡给你,要你跟它做朋友?” 小老虎很激动,在怀里手舞足蹈,长长的尾巴甚至贴到了赵以忱脖子,蹭着脖子的软肉贴着。 看来他猜对了,她才这么开心。 但是…… “淼淼,我记得你以前都不怎么喜欢交朋友,怎么现在什么动物都随随便便往家里带了。你还小,见识的少,不知道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暗藏心思。” “再说,我们家不缺吃的,你看爷爷和小舅舅都寄了东西过来,让我们好好在这边过个年,年后二月份我们就要启程去京城,三月份就要开学了。” “你不想去上学了吗?” 赵以忱一下子表达的信息太多,虎头虎脑的她此刻没有办法处理太多信息,只能抓取关键字,开学,上学……这不就是说她考上了吗? 她要去上大学啦? 怎么能不去,当然要去! “嗷呜~”按耐不住欣喜小小地克制地叫了一声,“嗷呜~” 一声又一声。 赵以忱脸色恢复明亮,眉宇飞扬,“我把你的各科成绩腾下来了,你进屋好好看一看。” 好好好。 赵以忱抱着姜淼进屋,抬脚经过小黑猫时被它叼住了裤脚。 “喵呜~喵呜~” 赵以忱看向姜淼,“它在说什么?” 姜淼金瞳划过一丝不自在,不知道怎么跟以忱哥解释。 它在说:姐姐,不要丢下我。 赵以忱也不需要姜淼翻译,冷酷地扯回裤脚,淡淡地说:“它说什么不重要,我们家不缺肉,野鸡让它自己带回去吧,长得这么瘦小,口粮还是留给自己多补补。” (?°?°?) 姜淼表示无能为力。 最后,赵以忱还是允了小野猫留宿一晚。 晚餐做了红烧肉,熬了棒骨萝卜汤,以及一碟青菜,用的都是他白天去肉站买的食材,小野猫送来的野鸡一根毛没动,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我放小野猫进堂屋了,外面温度降得太快,要下雪了。” “如果你担心它活不下去,明天我们在村里问问,哪家小孩想养猫的,可以带回去养。” “不过既然它能抓到野鸡,说明生存能力强得很,变成家猫后反而会一点点丧失野外生存能力,对它反而不好。” 小老虎因为吃饱喝足稍显呆滞的金瞳随着他的话一点点恢复神采。 赵以忱顿了几秒,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语气别扭,还有一点委屈。 “实在不行……最冷的这几天收留它……天气转暖,就给它自由。” 姜淼捧着那本“字典”,用足垫一一指过: 让、他、待、一、晚、 明、天、可、以、送、云、苓、姐、家 赵以忱有些意外,“你不想养它吗?” 姜淼脑袋晃了晃,又指: 不、养、你、不、喜、欢、他 赵以忱瞬间成翘嘴。 下一秒又刻意压了压。 “也没有不喜欢,就是我最近要上工要照顾你,你现在又照顾不了它,而且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总不好带着它去京城,它是野猫,会水土不服的。” 姜淼不疑有他,反正她都这样了,家里做主的暂时得以忱哥来。 卧房门口偷听的小野猫尖利的牙齿在黑夜里闪过一道白光。 它狠狠地在心里啐了一顿这个绿茶男,攀着墙面,流畅灵巧地一跃,从堂屋窗户翻了出去。 第202章 【番外3】大猫饲养指南-洗澡 姜淼的外伤在除夕那天彻底结痂脱落长出粉肉,四肢和背上的淤伤经过半月以来经红花油的按摩也彻底恢复。 外伤没了,但人却迟迟没有变回来。 赵以忱心里藏着担忧,正月最热闹的那几天夜夜辗转反侧,白天依旧没事人似的去养殖场上半天班,然后回来一边写文章一边陪小老虎。 “嗷~”肚皮朝天躺椅子上的小老虎张开嘴,懒洋洋支了一声。 赵以忱娴熟地左手拿过桌子上大碗里的葡萄干,抓了小一把,手臂有弧度地往后,悉数放进她大张的嘴里。 一人一虎这个动作做了千百遍,默契得很,不会说撒了葡萄干,或者咬到手指。 小老虎嘴里塞满了甜糯糯的果干,开心得眼眸都眯了起来。 “嗷~”又该投喂了。 赵以忱一抓,一放,顺势摸了摸她圆鼓鼓毛绒绒的肚皮。 小老虎舒服得每一根毛发都舒展开来,尾巴亦是撒娇地圈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的手离开。 赵以忱挑眉,嘴角上扬,偏偏语气还做一副无奈状,“还要不要继续给你抓果干了?” “嗷~”要。 尾巴松开,在半空中抖了抖,毛发炸开,尾巴尖像响尾蛇那般打着卷动来动去。 赵以忱放下笔的时候瞥了眼窗外。 “淼淼,雪停了,想出去玩吗?” 他实在担心她天天这样吃了躺,躺着吃,等恢复人形后会捏着肚子上的肉跟她哭。 还是运动运动吧。 赵以忱穿上大衣,给小老虎系上红围巾,来到院子里。 或许是刻在老虎骨子里的喜欢,刚来到垫了厚厚的雪的院子里,小老虎就从他怀里蹦了下去,落在雪里兴奋雀跃地翻身打滚,后背在粗糙的雪面上蹭刚长出来的痒痒肉。 新长出的粉肉平日里很痒,以忱哥挠的力度又轻,每次都是隔靴搔痒,不得劲。 她前几天都是偷偷在被窝里蹭,今天在雪地里蹭好舒服! 蹭足了瘾,她沾着满身的雪站起身,瞧一眼以忱哥在干什么。 这才发现院子里竟多了个跟她大小相差无几的小老虎的雪人,不过长得没她好看,也没有她金色的眼瞳,粉色的鼻子,漂亮的皮毛,更没有她暖呼呼的红色围巾。 赵以忱刚折了几根枯枝回来预备给雪虎插上当胡子,定睛一看,雪虎脑袋缺了一大块。 某只罪魁祸虎正肆无忌惮地咀嚼满口的雪渣,雪渣随着她嘴巴的蠕动簌簌往下落。 赵以忱照常把胡子给雪虎插上,然后转身捏住小老虎的毛乎乎的脸,还真是长肉了,这捏都能捏到肉了。 “谁吃了我雪虎的脑袋?” “嗷~”小老虎摇头晃脑,表示不是她吃的。 “那你嘴里的雪哪来的?” “嗷~”小老虎爪子拍在面前的雪面上,一拍一个坑,表示她吃的这里的雪。 “哈哈哈是吗,看来是哥哥误会淼淼了。”赵以忱笑得散漫肆意,伸手抱住她,一同倒在厚厚的雪地里。 — 二月中旬,赵以忱去大队部开介绍信,虽然姜淼现在身体还没有变回来,但他们不能一直在村里耗着,大学开学时间临近,出远门需要准备的东西得提前备好。 刚回家,他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鱼腥味。 顺着味道寻过去,看见趴在地上捉弄鱼的小老虎。 有三条,其中两条活蹦乱跳一直板,剩下那只翻白眼的明显已经被小老虎玩死了,偏生她还不自知地继续用爪子拨弄。 赵以忱扶额苦笑,“看来你也知道我们要出门了,迫不及待想弄死缸里的三条鱼。” 过年前大队分了一次鱼,赵以忱带着姜淼的份额,领到了六条大鱼,过年那几天陆续吃到仅剩三条,现在好了,趁着鱼鲜刚死都做了吧。 赵以忱回屋放好了介绍信,来到小老虎面前,拎着她爪子摸了摸,俩前肢都湿透了,可见是真深捞的鱼。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还好不傻,没有直接脑袋埋进去用嘴巴咬。” 话音刚落,小老虎转身就用牙咬住旁边的大木盆往赵以忱方向拖,然后跳进去坐里面,用爪子拨弄身上的毛发,双瞳晶晶亮亮望着他。 赵以忱本意也是要给她洗洗爪子的。 却没想,他舀热水的时候,小老虎还坐在盆里。 “你起来,等会身上也弄湿了。” “嗷~”身上一起洗,好脏,要洗澡。 她用爪子抵住木盆,示意他快倒快倒。 赵以忱这才意识过来,惊异道:“你要洗澡?” 小老虎作出笑的表情,满意地点头。 接着,它不知从哪还搞来一把刷子,爪子扣着刷子意思意思刷了刷自己的毛。 赵以忱无言,举着水瓢缓缓没有落下,眼睛慌张地避开,不敢对视。 只有激荡的心跳声在昭示主人的不平静。 “嗷~”快一点。 “嗷嗷~”以忱哥。 赵以忱默默对上她灿烂懵懂的金瞳,认命且麻木地一瓢接一瓢地舀水。 舀好水,他起身去掩上厨房的门和窗,然后回到她身边。 “天还没有彻底暖和起来,得洗快一点。” 小老虎已经在水里玩起来,爪子和拍子十分有节奏地拍打水面,赵以忱被溅了满脸的水也神色不改,冷静地揉搓她的皮毛,她的毛太厚,搓了好一会才打湿。 坐在盆里的小老虎还有心思用爪子将旁边的肥皂扒拉过来,示意他用肥皂,要搓出泡泡。 “洗完澡,擦完水,不要着急出去玩,就在灶洞前用火烤一会,尽量烤干一点再出门,不然冷水一吹,寒气入体,就得感冒了。” 赵以忱说完,小老虎没什么反应,显然没有听进去,或者不同意,便沉默回应。 他无奈。这一个多月除了把小崽子养肥了,还把他啰嗦的一面给逼出来了。 他不禁叹气。 小丫头迟迟没有变回来,去了京城他要怎么跟人解释养了一只老虎的事情。 能给老虎办个学籍吗?这只老虎有通知书,也想上大学。 “嗷~”小老虎打了个哈欠,透着水光的眼瞳还有明显的担忧。 它用足垫摁在赵以忱手背上,五根爪子舒展张开,开了个花又缩回去,继续开花缩回去,像猫咪踩奶那样在他的手背上活动。 赵以忱一颗心已经被她的可爱和温暖熨贴好了。 他顺势握住爪子,捏了捏。 “嗷~”小老虎被他捏出了声音。 赵以忱看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不停地捏她粉嫩嫩的肉垫。 小老虎浑身激灵,毛发都直立起来,刚想要叫—— “唔~以忱哥~” 声音缠缠绵绵带着湿意的哭腔。 赵以忱对上那双熟悉的湿漉漉的眼眸时,心口如同被电击的一阵酥麻,下一刻视野被大片的雪白和红润占据,鼻尖像是嗅到了那夜山茶花的暗香,撩人心弦。 他睁大了眼,又紧急阖上,颤抖着手收回帕子,用了最大力气克制浮动的心神,不疾不徐地开口:“接下来你自己洗,我回屋换个衣服。” 他霍然起身,脚步看似稳重,膝盖却接连撞上厨房的物品。 拉开一点门缝,逃也似的离开。 姜淼被冷风骤然惊得收拢了思绪,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颤巍巍抬起手,捂住发烫的面颊。 天呐! 怎么突然就变回来了! 还是在以忱哥面前,不着一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啊啊啊~第一本书结束啦,感谢宝宝的陪伴(几个宝也是宝嘿嘿)第一本书有很多不足,原定的淼淼去京城认亲砍掉啦,还有白渊本来拿了反派戏份哈哈哈最后变成了打酱油的(呜呜呜白渊我很喜欢的好可惜),下一本大纲就稍微定短一点,或者前面节奏快一点,这本前面节奏太慢,没有留下读者……下一本我会改进的。 好啦,我们下一本书见。 对了~宝,求个评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