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衍神术》 引子 天地始鸿蒙,称无量数,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岁,称天元。一元分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又名十二地支。每会该一万八百岁,分二劫。每六十岁又称甲子,九十个甲子为一劫。 每劫皆有天地大劫降下,是以称法劫,神州大地亿万生灵便以法劫做历法。因每劫皆需有纯阳大能应劫而亡,故又名纯阳法劫。 时逢纯阳法劫,天机混淆,剑、道、佛、魔、妖五大派系争斗不休。有觉缘大士与东都灵欲魔主决战,二者一纯阳,一半步无量,神州受其波及,死伤无数。 有剑斋剑主萧南离杀将而出,一剑出,万万丈天地为之光寒,神州大地一分为五,是为青州、神州、商州、庐州、莒州。萧南离受天道反噬而亡,亦应了纯阳法劫。 五千多年过去,天下五洲各自繁衍生息,又有另一番气象。 青州人族已成统一国度,其时正是大律当政,太子李潜登基,改年号承元。 承元二年,有异星降世,有识者便暗叹:“大劫之兆!” …… 承元十四年,青州照央城苏家。 仅两刻功夫,全家上下合着仆人百来口人死得干干净净。苏家作为照央城大户,护院武师就有二十来个,却死得这样利落。 深庭廊院内,间中跪坐一少年,约莫十二三年纪。双目无神、眼袋浮肿、瘦骨如柴、形容枯槁,一望可知久病在身,他便是苏家唯一幸存者。 整个苏府都只有一片死寂,已是卯时,府外渐有早市喧嚣传来,初阳已微露。 少年身前有一女子静静凝立,只站着,便给人一种玄之又玄的微妙感。 一身雪白女裙式宫服,纤腰束两寸宽的青色丝带,莲足鞋面莹白,两侧绣有金色符文玄奥莫名,曼妙曲线若隐若现,三千青丝只于尾端轻束,肌肤白皙,修长颈脖散发诱人光泽,又有别样韵味流转,其身让人自惭形秽。 精致脸颊浑然天成,每分每寸皆无可修饰,只是略显青涩,许不过十六七年纪,淡淡弯眉下是一对如星辰般的双眸,有着洞悉人心的魔力,只是她的表情淡淡,对这苏家遭遇无有半分动容。 秋风带动枯叶,有些形成小龙卷儿,枯叶在内里打着转,随风而流,如同人的命运无从挣扎。 “全家人死得这样干净,你好像不是很伤心。再者说,你凭何认为他们的死与我无关呢。”宫服女子淡淡开口,音声相和如大道歌诀,让人心都受到洗涤。 “或你贪生怕死,怕揭穿我面目一起被灭口。” 宫服女子心内微微疑惑,观此少年气机演化,几无生机可言,最多不过二年便会死去。可总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牵扯着她。否则凭她性子,救下此人便罢了,怎会逗留。 少年无神双眼微动,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启合间有沙哑之声:“在下虽一介凡人,鬼神之事亦有所闻。精气化为物,鬼神自现,倘你是凶手,我家百多口人的怨气自冲你而来,怎会缓缓消散。” 说着话,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绯红,挣扎着站起,揖礼道:“谢过仙子救命之恩,却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仙子引我入仙门,倘有所成,定有厚报。” 宫服女子听了这话,神情微冷,星辰眸子有着寒光,说着:“你口气倒是大得很,既知我救你性命,还问我讨要机缘,这是什么道理?” 少年只感觉有泼天之力压下,险些让他站不稳,强忍气血翻腾之感,咬牙道:“仙子问我为何不难过,一言蔽之,伟力而已。”少年心头亦是发颤,可此时哪还顾忌这样多。 “嗯?” 似乎对少年所说有些好奇,敛了威压,淡淡说着:“既如此,你便说个所以然罢。倘不能让我满意,炼魂抽魄叫你知道厉害。” 少年再次揖礼,这是大律皇朝定下,读书人之间的礼节。此时少年行来,却表示心中尊敬,无有别的意思。 “圣人言,夫智者为不智,盲从者众。何也,乃不知鬼神之事。鬼神能人所不能,故掌有伟力,凡人所不能争。又言,鬼神亦为人,人亦可为鬼神。” “天地人伦的道理我心自明,然无有伟力,我这病弱之躯何以谈复仇,想必仙子亦可看出,倘不能入得仙门,在下没有二年可活。故在下若是学那优柔寡断之辈哭哭啼啼,岂不有自哀自怜的嫌疑,又何谈追求伟力,替我家百口人报仇?” 少年的音调还很稚嫩,只是带着沙哑,还有那压抑地沉沉的悲戚。他三岁启蒙至今,读书不缀,已对此方世界有所了解。那些鬼神之事自是真实不虚,至于所谓“圣人言”为杜撰而已。 说到这里,少年的双目恢复清明,渐渐化作一种铿锵之力,直视着宫服女子,虽瘦弱不堪,瘦小身躯内却有无穷力量,字句清晰:“于仙子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于在下而言便是久旱逢甘霖、雪中送炭的大恩。” 区区凡人的眼神再怎样锐利也无法让她动容,只是淡淡一笑:“你可是欺我不知那原文为何?不过,改一字便让整篇经义焕然一新,确实值得赞赏。”只这淡笑,却有一种天成魅惑,叫人迷恋。 少年自是看得分明,一个呆怔才回神,此时哪有心情欣赏美色?闻得此言,他苍白脸色微微红润,有些喜意。 宫服女子稍感意外,面上不显,话锋陡地一转,寒声道:“你怎断定,于我便是举手之劳?你可知我予你机缘,便有牵扯不清之因果,届时倘因你之故连累于我,又怎么说?” “区区一个病弱凡人,又凭甚夸口定有厚报?长生大道,几千几万年,多少英才俊杰蹉跎,你凭甚信心超越此等人。” “我观你根骨,不过堪堪及格罢了。少年不知天高地厚,那长生大道是那样好求的?” 言至此,她语声渐缓,眉宇间依旧淡淡:“即便是投注,亦要看对象值不值当,显然你没有那个价值。好好珍惜所剩不多时日罢,莫要想太多了。” 言罢便要离去,那少年却忽然跪下,头颅垂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身上微微抖动,似乎在啜泣般。 宫服女子看也不看,有意念生成,一道剑光冲出,就要裹着她离去。 少年身上抖动却愈发剧烈,猛然侧倒,才看清他脸上已是死灰死灰,身上肌肤似波浪般起伏,本就消瘦的身形竟再次肉眼可见地小了一些。 这一幕让宫服女子大为讶异,她按下剑光,芊芊玉指结印,一道青光直直没入少年身体里,这才发现少年体内气血比之方才更是虚弱一倍有余。又有一道意念分出,直直闯入少年识海。 只见一片血海匍匐,少年的意识瑟缩于一方小舟上。随着血海翻涌,舟身不断颠簸着,似随时会被血海吞噬。然舟身旁有微微白光护持,只这微薄之力,勉力抵抗。 宫服女子精致脸颊首次动容,惊异道:“魔灵?松涛那秃驴于青州十二载,竟是在找它。” 血海翻腾间,有人形显化:“小丫头,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快滚。” 闻着此言,她心头冷笑,面上淡淡:“区区魔主分身……” 意念起,暗暗勾动彼方星辰,玉指连连结印,只见万里无云的晴空忽有青光降下,直直落于少年身上。此时是白昼,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青光一入少年识海,便激起了血海剧烈抵抗。然青光只稳稳护住了少年,任它血海再怎样翻腾,自岿然不动。 魔灵彻底显出形体,却是与少年一个模样,只是诡异莫名,就听着他骂咧咧道:“该死的臭丫头,你是南离宫的人。” 宫服女子忽感有趣,意味莫名道:“此子能与你抗衡,敢莫是所谓异星降世,便让我看看你二人下场如何。”说着又浅浅而笑不管那魔灵咆哮,退出少年了识海。 却没发现,少年识海再次发生变动,被青光围拢的小舟忽现一物,长方体积,外形似一本书籍,隐隐有着紫光。此物一现,青光竟隐隐有些畏惧,血海更是安静下来,再不敢造次。 少年悠悠转醒,只感觉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已然消减,本拟这次再无幸理,却不想又捡回一条小命。他自地上爬起,发觉身上竟有了些力道,这十二年来头一遭,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仙长?”少年疑惑着,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有朝一日修到长生境,须得答应我两个条件,倘你答应,我就助你入道,且帮你写封剑斋入门推荐函,想来剑斋不会不卖我这个薄面。”宫服女子没有注意到他换了称谓,见他醒来,嘴角又有莫名笑容,似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两个条件?剑斋?”少年还未理清这里面的关系,情形却是急转直上,虽于己有利,却没有真实感,故有些不确定地问着。 “倘你能修到长生境,我这条件才有提出的价值。倘不能,便无话可说了罢?那剑斋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门阀,占据青州半片天地,倘你能入门,这报仇之事大有可为。”宫服女子好心地为其解释起来,怎么看都有些诱拐的意味。 此时少年哪还有别的选择,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亦只能一头闯进去了,便揖礼道:“请仙子助我。” 第一章:散人苏伏 承元二十二年秋,西部南陵郡有万山县,因周围群山连绵而得名。近来县内却发生了一件颇为邪异之事,多户人家报案,自家闺女遭了玷污。邪异的是,那些遭了玷污的少女却连连否认,值此仙道盛世,妖魔鬼怪并不少见,城内有长者便提议请仙长下凡除妖。 那县令平日最是担忧鬼神之事,此时亦没了主见,便把此事上报了朝廷。 这事引起了朝廷重视,派下两个仙师调查。这仙师虽是修道大门阀不屑的散修,在人间却是有着很大分量。 经过调查,初步断定为妖族作祟,万山县便开始施行宵禁,夜夜有兵士巡查,果有效果。 这妖族据于莒州百蛮山,有妖神宫统治,向来是不会跨越他州作乱。 且妖族自有体系,未生灵智者称妖怪,天下五洲皆可见。生了灵智开始修炼者,称妖灵,往上还有妖王更是不得了,可据一方洞府,辖万妖,好不威风快活。 这一天,万山县外进来一个算命先生,结道鬓,着月白道衣,云纹皂靴,二十出头年纪,手拿招魂幡,上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仙道显世,只要会着一点玄术便到处招摇撞骗者多如牛毛,万山县居民早已见怪不怪。但这样年轻却不去搞个正当营生活计,未免叫人看轻,故进城多时无人问津。 这青年亦不气馁,临近午时,进了一家客店,此客店位于万山县主干道旁,接通南北门,南来北往的客商、行脚商、旅人多于此处用餐,故名南北酒苑。 南北酒苑于万山城已属气派,有三层高,一楼为大厅,二楼是雅座,三楼为包厢,此店主深悉人心攀比之风,为不同食者设了不同档次,可说是九流混杂之地。 进店便有小二哥迎来,满面笑容,口称:“仙长快里面请。” 大律有法,平民只可穿灰色和白色道服,黑色与青色却只有真正修道之士可穿。一般这样人皆有度牒,是真正的道士。 这算命先生自算不上,“仙长”称谓自是恭维居多。 大厅呈圆弧形,稀落间摆有十数张桌椅,已是坐满客人,喧闹更是不止。间中有螺旋扶梯通往二楼雅座,且视线开阔无阻。 见大厅已坐满,小二哥便歉意着道:“这位仙长,您看一楼已是坐满了,不如您到二楼将就将就?” 算命先生无所谓地点点头,淡淡说着:“那就二楼罢,给我上点酒,熟牛肉来三斤,再上几道你们店的招牌菜罢。”说着自顾自上了二楼雅座。 那店小二嘿然道:“得嘞,这就给您准备去,您请稍坐。”心下却腹诽:此人到底多大胃口啊,看他吃不吃得下。 上了二楼,喧嚣有所收敛,算命先生随意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此地采光很是不错,轻轻掀开窗帘,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吆喝声,好不热闹。 雅座与雅座间有帘子和幕布相隔,虽隔了视线,却无法隔着交谈声,就闻着:“梁老板,听说你们万山县近来有妖邪作祟?” 一听妖邪二字,算命先生神情微动,便侧耳倾听。 “可不是吗,听说有专门奸淫少女的妖怪藏于城内,现在城内有天子派来的仙师,这两天实行宵禁,倒是有点效果,想来是怕了天子派来的仙师罢,那仙师听说可厉害了,倘能请一个这样的护院就好了。” 这姓梁的老板说着微微慨叹,又道:“刘老板,我知道贵商行财大气粗,想来有配备仙师随行护卫罢?” 刘老板‘呵呵’笑着,却只是举杯而饮,临了才说着:“不瞒你说,我们刘氏商行确实缺一个仙师,可惜啊,这仙师多是高傲不群,羞于我等凡人为伍,哪能说请就请得来的。” 接下来两人交谈的都是一些琐事,算命先生便不再关注。 这时,小二哥把吃的给端了上来,摆了半桌,笑容未变,身形微微躬着,谄媚道:“仙长,您看是不是先把饭资付了,这是本店规矩……” 算命先生不欲为难小二哥,便从怀中摸着银子。 却有人朗声说着:“你这酒苑还把人给分门类别了吗?却为何不先问我讨要饭资?” 二人便循声望去,就见雅座正对面,有一身着青色道衣,神情冷峻的青年和一位美丽女子正望着这边,那声音便是青年发出的,说着,又带着美丽女子走向这边。 店小二见是此人,吓得面如土色,忙跪了下来,惶恐道:“仙长在上,小的不知是仙长好友,无意冒犯,小的该死。”这冷峻青年穿的竟是青色道袍,这可是官方认可的道士,地位崇高,堪比六品将官。 他这样的小民倘被仙师所杀,官府根本不会过问,故很是惊颤。 那冷峻青年走过来,自顾自坐下,又自顾自给自己和算命先生倒了酒,举杯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真是好箴言。在下纪随风,这是我师妹云溪,先生怎么称呼?” 算命先生对着店小二淡淡说着:“这里没你的事了,快下去吧。” 那店小二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爬起下楼去了。纪随风和云溪只静静看着,他们亦不喜欢为难凡人。 “散人苏伏,见过纪师兄,云师姐。”那算命先生在脸上一阵搓揉,只晃眼,眼前人便换了个模样,亦是二十上下年纪,只是脸颊很是俊秀,微微苍白。 “些许障眼法,叫二位笑话了。”说着亦举杯,一饮而尽。恢复原貌,气度亦是不凡,让对面二人眼前一亮。 纪随风冷峻脸色微动,微笑道:“苏兄何以认为我二人非是散修?”苏伏的障眼法他自然早就识破,也是因为此人气度不凡才刻意过来交谈,否则普通散修哪能放在他眼里。 修道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散修见着宗门同辈弟子,且修为相当,皆以师兄师姐称呼,自认低一等,却是不论修道年限问题,颇有些散修对此特别不满。 那云溪笑嘻嘻的却没开口,只是拿了筷子自顾自地吃着苏伏点的东西,似乎一点也没有生分的感觉。 此女年龄与苏伏相仿,粉色连衣裙,秀发微曲。脸上无有妆容,素颜朝天,却是雪白无暇,好一个丽人,只是怕已名花有主罢。 苏伏夹了一块牛肉,慢条斯理地嚼着,又给纪随风倒了酒,才微微一笑,说着:“纪师兄和云师姐已是阴神境,这般年纪,怕是只有玉清宗内门弟子才有罢。”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淡淡苦笑:“想我入道已八年有余,却仍是气感境。” 云溪微微瞪大了美目,不可思议道:“在气感境徘徊八年?”随即又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不信道:“苏师弟骗人的吧,倘你是气感境,如何看出我二人修为?” “师妹,你忘记了师傅怎么跟我们交代的,不要随意探听别人的秘密。”纪随风微微皱眉呵斥道。却没有因苏伏修为低下而不高兴的迹象。 云溪微微撇嘴,只作不闻,这个师兄老是教训人,真不好玩。 苏伏一饮而尽杯中酒,暗叹这酒比起前世实在大有不如。面上却笑着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的五感天生比别人敏锐,可以感应到别人感应不到的东西,二位走过来时我已感应到有阴神靠近,所以才敢肯定。”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骚动,又有甲叶铮铮作响,就听到一声大喝:“所有人呆在原地不许动,本将接到消息,近来于城中作乱的妖邪藏于此处。每个人都要接受盘查,谁敢动就杀谁,莫怪本将言之不预。” 喝声方落,就有‘噼里啪啦’桌椅被推至一边,还有瓷碗落地摔成碎片的声音。 苏伏好奇地卷起窗帘往外望去,此处恰对着店门口,就见门外列了二排甲士,皆是全副武装,神情冷峻而肃杀。 三人面面相觑,皆有些疑问,只是凡人甲士完全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故静坐以待,并无多少紧张。 第二章:妖物 “仙长,还请您出手捉拿妖邪,万山县百姓与末将感激不尽。” 苏伏的灵觉里,忽有两个修者进来,一个是归元境,一个是通灵境。 楼下众食客噤若寒蝉,一番搜检,许是没有发现目标,有个仙师便往楼上行来。 ‘蹬蹬蹬’ 整座酒楼内只有这声音,便显得分外刺耳,二楼食客纷纷望向楼梯口。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年纪的男子映入眼帘,他的表情冰冷,望着众人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苏伏灵识里,此人修为归元境,这归元境已是将灵气形成气旋,有生生不息之意,亦可游走周身诸脉,祛除身体杂质。亦可使用低级符篆对敌,已算得上踏入修道门槛。 行走时动静不大,显然杂质已经祛除大半,身体机能控制得非常好了。 苏伏三人照常吃吃喝喝,那男子双目带着阴翳扫视,待见着三人,不由心头一凛,角落那个气感境便罢了,然对面那男女的气息渊深莫测,这修为肯定在自己之上。 深知境界差距,他的表情便缓下来紧走几步,恭谨道:“不想有前辈在此,晚辈孟游,属大律枢密院丁级供奉,奉命于此捉拿妖邪,有惊扰之处万望见谅。” 连对方大致修为都探测不到,这是因为二者修为相差了一个大阶段,修道界达者为先,称前辈也不奇怪。 二楼雅座上的人这才知道纪随风竟是个不出世的高人,不成想这样年轻,能在二楼消费的一般是某商行主管或掌柜一流,便纷纷动着小心思,说不定可以招揽招揽? 纪随风知道散修难处,亦不为难他,淡淡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这刚进城就听你们说着妖邪妖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伏双目闪过异芒,对此很是感兴趣。 孟游眉头微皱,心道这人连度牒都没有,怎会和前辈搭上关系。面上还是勉强道:“近日有一生了灵智的妖族在城内到处作乱。这妖邪专于子时之后行动,且目标皆是妙龄少女,那些受害者虽没有受到伤害,然元阴已失,却犹自矢口否认,也不知那妖邪施了什么邪法。” 这时,另一个仙师自然听到了楼上对话,也赶了上来。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苏伏灵觉里亦有感应,乃通灵境巅峰,已可引阴煞入体,演化阴神。 通灵境最显眼的地方便是明了材质物性,可驾驭灵气刻画禁制,祭炼法器等,这中年人神情有些阴沉,颈项处有一条项坠散发着微光,显然是一件法器,只是材质粗糙,炼器手法亦不堪入目。 见着纪随风二人,亦是心头凛然。他却可以更清晰地感受到两者之间的差距,或者说,他一眼便能认出,此人绝对是玉清宗或剑斋这两大巨头的门人,虽没有身份识别标志,这大宗门弟子的气度却是不会错的。 他这一生走南闯北,高人见不到多少,此时却不敢怠慢,紧走两步行礼,恭谨道:“原是前辈在此,晚辈杜嵩,乃大律枢密院乙级供奉,怠慢之处万望见谅。” “前辈法驾光临万山县,真是此地百姓之福,相信有您二位在,这妖邪自是手到擒来……” 纪随风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道:“看你年纪大我有一轮了罢,这样称呼想让我折寿么。行了,没事就去忙你的,难得下山一趟,我对你们这些事不感兴趣。” 云溪被这说法逗得嘻嘻笑了,美目流转着醉人韵味,把众人看得有些发怔。修为越高,越可以对外在做修饰,此亦是人们对长生大道向往的原因之一。然此女一眼可看出几乎无有修饰,乃天生丽质。 苏伏暗暗比较一番,发觉此女颜色在前世怕已是惊为天人。面上不显,只微笑说着:“纪师兄既不感兴趣,那便交给在下罢。” 他这一开口,杜嵩才注意到他,不由惊讶道:“这位道友是?”当然不是未曾发现苏伏,而是试探此人根底。 纪随风正想开口,苏伏答道:“散人苏伏,见过杜先生。在下一直很是敬佩杜先生这样为了百姓奔波的修士。”他的神情认真,看不出虚假痕迹。 本来自顾自吃东西的云溪怪异地望了他一眼,她因出身关系,更知道散修难处。天下哪个散修不是费尽心思攀高枝,此人却反其道而行,莫非是欲擒故纵? 杜嵩神情缓和下来,脸虽阴沉,却是白面无须,只点着头说:“三位是结伴而行吗?苏道友倘无度牒,我却是可以替你说道说道。” 苏伏微喜道:“多谢杜先生,在下与纪师兄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闻了此言,杜嵩本有些热络的态度便微冷,淡淡道:“既如此,稍后便请苏道友随我走一趟,这手续并不繁琐。” 只是一个度牒罢了,平常散修花点钱财便能得到,有他出面说话,更是举手之劳,故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言罢,又转向纪随风行礼道:“前辈既无心此事,晚辈自不敢勉强,便先行一步。有前辈在此,料那妖邪亦不敢在此放肆。” “唔?那也说不定……”苏伏忽然微微眯眼,动作却不慢,一抓招魂幡,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变得锋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让人心寒。 杜嵩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难看,有些着恼道:“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便听到三楼传来‘啊’的惊叫还有恐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见楼梯口有人冲出,他们脸上皆带着惊恐表情,仿佛有什么可怕东西在后面。 随着人群涌出,果有一股妖异气息传出,眼见便要冲出。 纪随风和云溪眸中闪过讶然,自己二人踏入阴神境的时日已是不短,灵觉竟比这苏伏还差上一些,此人定是隐藏了修为,真实修为怕是在自己二人之上。 两人同出师门,想法亦然,这动作自是不会慢。云溪自储物袋里拿出一张符篆,夹于指间,并迅速调动体内灵气涌入,符篆立时光芒大放。 “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随着尾音娇喝,那符篆霎时化为一张肉眼可见的网,大小恰好裹住楼梯口。周遭许多凡人,使她出手颇有顾忌,这《太清转龙令》却正合适。 几个刹那间,那网果真围住一物,众人定睛一望,却是浑身长毛,人形猫首的妖物。那妖物被网捆住,龇牙咧嘴,虽表现凶悍,眼角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二楼雅座的凡人骤见这幕,顿时惊恐尖叫着往楼下逃去。 这一切几乎在转瞬发生,那二位仙长供奉亦是反应迅速,纷纷拿出符篆法器,准备消灭此妖。 纪随风却冷然喝道:“慢着,此地不宜大动干戈,师妹,将它带到外面去。” 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修士出手动则有雷霆之威,届时这酒楼怕就毁了,而且还可能殃及无辜凡人。 云溪得了令,马上便有动作,这网开始收缩。 那妖物被捆得难受,终不再掩藏,竟口吐人言:“你们几个人族小修士,敢对你家九命爷爷动手,看老子不把你们生吞活剥了。” 话音方落,那网便轰然破开,妖物怪笑一声,凌空直直袭向云溪。 一直未有动作的苏伏身形一跃至半空,动作不停,自招魂幡柄处抽出一把剑,有剑光闪过,惨叫声接踵而至。 ‘砰——’ 又是一声急促的碰撞声,苏伏落地,就见二楼上空破开一个洞,那妖物已是无影无踪,唯有地上一截断爪与点滴血迹。 第三章:试探 月夜清冷,落叶飘零,时令不过初秋,此地气候偏寒。南陵郡在大律的版图属极寒之地,然物产丰富,贸易发达,本地百姓这日子反而过得极好。且大律正位两百年,政令一直清平,正当盛世,无有战乱之虞,生活水平与条件自是更上一层楼。 烧得红彤彤的炭炉置于中央,苏伏神情肃穆,盘膝坐于榻上。那炭炉正丝丝发出肉眼可见的熏香,此乃凝神香,专助修士修炼之用,可助心境处于一种古井无波的状态。 少顷,苏伏微微睁眼,苍白的俊脸上有着苦笑。此次凝气成旋再次宣告失败,此前已做了上百次尝试。 想着白天那纪随风他们惊诧的表情,那两散修态度突然就有了个大转变,还真以为自家阴神境呢。 修道界历来已久,自有完善体系,大体为四境十一阶。 四境乃凡俗、问虚、玄元、劫法。其中凡俗又分气感、归元、通灵;问虚是为阴神、凝窍、抱虚;玄元乃灵台、玄真、长生;劫法再分渡劫与纯阳。 当然,还有只流于传说之“无量”。有传闻,西方圣界的“三圣佛”便是无量果位,亦称佛主。 倘按此界体系,自家确实只有气感境。然穿越时,本就带有神魂,因此自开始修炼后,又有着阴神境显著特征,灵觉! 想及此,自魂幡中取出一物,一把半寸长,精致的玉质飞剑。此乃传讯飞剑,其材质为上品玉石,此界极为流行,乃千里传讯、呼救、留言必备之物。 八年前苏家灭族,为她所救。留有《真罡抱煞凝窍炼妖经》《太上感应篇》……还有此传讯飞剑。只需稍稍输入灵气便可激活,内里有着她的留言。 那《炼妖经》乃妖神宫之主楚渡所创,凝练周身一百零八处窍穴,共九大窍系。可返归祖脉,可得长生,乃天下妖族无上宝典,其根本经义几乎不会外传,普通妖族能得十之一二者,已为幸事。 《太上感应篇》为此界流传最广之筑基法门,端形、静性、凝神,根骨上佳者,三五时日,有感天地之游离灵气,遂引摄入体于气海内。然炼气须有根骨,倘无根骨,便无法开启炼器之道。 八年时间,《炼妖经》进展神速,已凝练一个窍系共十二个窍穴。总算脱离被魔灵吞噬殆尽的危机,虽仍旧徘徊生死之间。 许是根骨下等,费了两年时间才有气感,又两年,才真正入了门道。其后四年时间皆在尝试凝气成旋,却屡屡失败。唯一有所安慰的便是“灵觉”了罢,配着凡俗剑术,屡次斩破妖魔防护,立下莫大功劳。 这八年来自是寻过剑斋所在,却得知剑斋十年只开一次山门,其他时间接近其地界,只怕会被定为入侵,只得按捺下性子。 亦有其他收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有了个简单认识。修道仅百余年的渡劫宗师,修行界风头劲锐,更有着人族第一美女的美称,且于长生境时,更是有着斩杀过渡劫宗师的记录,她便是南离宫首席大弟子叶璇玑。 其已是站在修道界顶点的人物,想来她早知这个结果,便是让自己加紧修炼,这剑斋岂是这样好入的? 前世因执行任务发生意外,成植物人,神魂却是无比清明,每日里备受煎熬,死又死不得。这样日子一直持续十六年,眼见双亲满头华发,皱纹丛生,亦不肯放弃希望,教他无比难过。 有一日,雷声大作,灵机一动,神魂竟跳出身躯,却为一道诡异漩涡所吸。再醒时,便已到了此方世界。再次作为婴孩呱呱落地,本拟此乃上天补助再活一世,岂料又有魔灵降下,凭着神魂凝练,终未被夺舍,每日里却吞噬着自己生机。 此世既有机会活下来,自是得抓住那一点点生机。两世为人,没有谁更比他珍惜自家小命。那长生大道于他全为虚幻,魔灵才是当前最要紧之事。 ‘笃笃笃’ 深夜敲门声,思绪止住,苏伏微微皱眉,灵觉里,只是一个普通凡人罢了。已接近子时,谁会这个时间来找我? 暗忖着,身形不停,下了床开门,却见一个妙龄少女羞羞答答地站于门外。见着房门洞开,便轻轻下蹲行礼,怯生生道:“奴婢暖烟见过公子,奉杜仙长之命前来侍奉。” 此女只着淡妆,清秀可人,显是刚出浴,芬芳扑鼻,身上透明薄纱隐隐透着妙处,浑身洋溢着青涩诱惑,且摆出一副诱人姿态,更有着让人欲罢不能的原始冲动。 苏伏两世为人,却多灾多难,养就心志如铁,更是深刻明白懈怠与耽于享乐有如毒药,便皱着眉头说着:“你且回去罢,我这里不需要侍奉。” 暖烟脸上羞怯顿时化作惶恐:“公子对暖烟哪里不满意,暖烟可以改,求您别赶我走。”说着竟跪了下来。 苏伏自小读书破万卷,个中缘由有所猜测,心中暗叹,伸手将她扶起,淡淡说着:“那你便进来罢,今晚你睡床。明日出去就说你已完成任务……” “可人家还是处子…有婆婆会检查…”暖烟把头垂下,嗫嚅着,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已是泫然欲泣。 苏伏却是一语不发地转身回了桌旁坐下,莫说他此时没有这个心情,便是有,亦不敢啊!魔灵犹如毒蛇般窥探,随时准备下手夺舍。倘自己心境稍有波动,一个压制不住便会受到魔灵反噬,一步步如履薄冰的心情岂是这侍女会懂的,这男女之乐最是让魔灵有机可趁,亦不知这样煎熬要多久。 见苏伏果无有怜香惜玉的念头,暖烟那一对美目深处闪过一丝狐疑,真有人对如此美色不动心吗? 此时,忽感有人接近,人未至声先到:“师妹,我就和你说过了,苏道友岂是那种人,你偏不信,这下你栽了罢。”说着又有笑声,显是得意非常。 苏伏亦闻着了,起初疑惑,脑子微转,顿感哭笑不得,转向暖烟拱拱手说着:“原是云师姐,方才真就差点动了心,真是好演技呀,可这又是为何?” 他心头亦微惊,云溪收敛了气息,竟丝毫瞧不出异样,此便是修为差距最直观体现。 纪随风‘哈哈’一笑,大步走入房内,说着:“还不是白天你大出风头,让她心头不快,想来试探试探你,倘你上当,便让我进来捉你个人赃并获,使你丢个大脸面。” 云溪‘哼’了一声,捻动法决,自她身上蜕下一层网,本来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换回本尊,只是俏丽的脸上带着不服,说着:“谁让你骗我说,你的修为只有气感境。差点就上了当,那妖物被你一击而遁,岂是气感境可为。” 又气鼓鼓道:“人家明明可以一口气收拾了他,谁让你插手,把妖物惊走了。” 苏伏恍然,心头苦笑,这真无法解释。面上却是歉然道:“当时没有想这样多,只觉得那时出手时机最好,真是对不住了。” 云溪见他道歉,脸上顿时绷不住了,笑嘻嘻地摆摆手大度道:“算了算了,本仙子大度原谅你好了。不过你真是好样的,竟能忍住这样诱惑,不像某人……” “咳……” 纪随风一听,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许是想到了什么难堪往事。 苏伏心头暗笑,这纪随风看来还有点故事,却是好奇地转移话题道:“云师姐方才变成暖烟,竟是看不出丝毫破绽,这是甚法术?” 纪随风暗暗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心道此人真够朋友。 云溪果是性子单纯,听了好不得意,便转移注意力,再次捻动法决,《捆缚咒》再次显化,只一裹住云溪,转瞬便换了个模样。 变成暖烟,她娇羞地盈盈一礼:“奴婢暖烟,见过苏公子。”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苏伏大为惊叹,道:“贵门的《太清转龙令》我亦有所闻,不想还能这样运用,真是大开眼界了。”面上这样说着,心内却在不断重复云溪画符走向与灵气运转规律。 “嘿嘿嘿,这可是人家自己独创哦,别人可都模仿不来。”云溪解了法术,笑得像个孩子,只是她这话确然不假。 纪随风亦是一脸与有荣焉,笑道:“我这师妹入门不长,于修道上却颇有天赋,不过亦多亏了她,师傅老是拿她来教训我。唉,真不知谁才是先入门的。” “谁叫你老是偷懒!”云溪扮了个鬼脸,又颇为不满说着:“师兄上回还说,多亏了人家才让你有下山的机会呢。” 纪随风顿时噎着,只讪讪而笑。 苏伏还是第一次见到笑闹言谈不羁的修士,不由会心一笑。修士心境非常重要,最是忌讳心绪剧烈波动,常有修士因内魔爆发而损坏道基,更甚者性命不保。 接下来三人又交流了一番修炼心得,让苏伏大有所得,此乃第一次和同辈修士这样交谈,更是让他大开眼界,对于自己屡次凝练气旋失败亦渐渐有所猜测。 ps:马上便是新年了,新的一年祝诸位书友及诸位书友亲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另顺手求个收藏呗,拜谢! 第四章:归元 “冲虚,守中为正,盈或不缺,玄天有气,显初阳之先,绵绵若存,用之不尽。” 此段口诀的大意是:境界乃虚无而不见的,因此须抱有“气”,才能巩固境界。每日寅时与卯时之间有一抹早于初阳的玄天之精,气感境修者便可以特定方式吸取玄天之精,因朝阳每日升起,故玄天之精几无断绝之虞。 此后勤恳不缀,短者一二年,长者五六年,便有感可凝气成旋,取生生不息之意,其亦有生生不息之能。倘成,便进入归元,便可操控灵气散于四肢百骸,开始捶锻法体,此后有消耗,更可渐渐恢复,再不虞灵气散去。 捶锻法体有一明显好处,凡俗之百病不能沾,五感更是渐渐灵敏。在生出灵觉前,五感便是保住身家性命的法宝。 此为《太上感应篇》之根本经义,于真界流传极广,上至大门阀真传弟子,下至普通散修,皆以此法筑基,简单,实用,且价格只需十个符钱便能买到。 而玄天之精与普通灵气又有不同,乃先天纯净之气。普通灵气须得炼化杂质方可,否则便会被杂质染化识海,轻则识海崩坏,道基不存,重则爆体而亡。然炼化效率实在低下,故极少人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太上感应篇》才会流传真界而经久不衰。 苏伏静静端坐,房内窗门大开,一丝丝一缕缕气华自天灵而入,经泥垣、风府、扶突,抵达神阙窍系之气海穴。 一丝丝如雾气华匍匐在气海内,《太上感应篇》通篇倒背如流,一丝丝经义明悟流转心间。忽而有所感,灵觉内,离此不远处亦有人正在吸纳,周遭灵气便有些紊乱。 灵觉里,那人吸纳玄天之精的法门有些许不同,竟是从天灵而入,直下气海。本就有着明悟,此时更是确信。 心念便动,依法炮制,一丝丝如雾气华便自天灵而入,直下气海。 ‘轰’ 只一改动,气海竟轰然旋转,丝丝雾气疯狂转动,灵觉里,转动的雾气渐有条纹生成。苏伏压抑喜悦,更是专注吸纳玄天之精。 那边纪随风忽然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地望向这边。 这一停,苏伏立马有所感应,心下感激,玄天之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吸纳。 良久,苏伏突感气海一震,灵觉内,那如雾气华已渐渐凝实成龙眼大小的漩涡,亲眼目睹这一过程的苏伏,心头更是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此次能如此轻易突破,想来也有着积蓄丰厚的因由罢。 恰于此时,初阳微露,只一点点光华洒下,不一刻,便有万丈无量光。 苏伏停下,长长出了一口气,以灵觉观察,那方凝成的气旋以一种微妙的速度转动,每一圈皆有丝丝灵气散入四肢百骸,他心中喜悦,知这已是进了归元境。此后只需日日凝练,气旋渐成实质,化丹形,可生灵性,便可初步沟通外物,是为通灵境。 数年勤勉不缀,终有所成,这种突破的感受最是美妙。苏伏紧紧闭着双目,一时竟有些迷恋上这种感觉……也因此,他终于明悟气旋一直无法成形的原因。 须把缘由归咎于《炼妖经》上,在未入气感时,便已依照法门开始凝练窍穴,理论上《炼妖经》与《太上感应篇》无法共存。也是运气极好,凝练的窍穴都未曾阻碍气海,否则别说归元,能否将灵气驻入气海都是问题,二者完全属于不同体系。 那时身体虚弱,除不断进补外,需先行炼体,才能增加存活率,此亦是叶璇玑临走前予他建议。 倘有人指正,或者有个领路师傅,便绝不会走这弯路。俗语有云,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可连门径都望不见,谈何修行呢? 这便是一直困于气海境的根本缘由,也是纪随风对他无有恶意,否则只需使个坏,这突破不但不能成,更有从此无法凝成气旋的危机。故极少有修士在距离很近的地方一起修炼。 复又一刻,将心神沉入识海。青光仍旧围拢,己身意识已不再弱小,有阴神入驻,更是凝实,静立小舟中。那血海仍是咆哮如龙,其内有狰狞脸孔。 苏伏见此,不由笑了,很是畅快,心下对叶璇玑更是感激。末了敛了笑容,淡淡说着:“二十年挣扎拼斗,我终是有了与你抗争的资本,你我下场如何且再看看。” 似乎感受到挑衅,血海蓦地翻腾,却为青光所阻,不能进犯分毫。血海内便有人形显化,其长相竟和苏伏一模一样,只是颇为诡异,就听他大笑道:“资本?哈哈,异星降世,说白了不过夺舍之道。在这一点上,你我是一样的。不要以为突破一个小境界就能抗衡我,我可是真界有史以来头一个占据法宝真灵的魔主分身。” “小小修士,乖乖接受本尊操控多好,省得诸般辛苦,长生却还遥遥无期。你只需放开身心,我保你一个长生久视,说不定亦可让你证个纯阳境。” 魔灵本身有着完善神智,二十来年几乎没有一日不曾停歇诱惑,这种无时不刻的扰袭才是最让人头痛。 初时,苏伏还会放声大骂,无他,愤懑而已。任谁有着这样遭遇皆无法欣然接受,须得有一个过程,十二年生死徘徊,八年如履薄冰,已有着免疫力。只是不语,倘有一日摆脱或反控他,便是力证,否则再怎样咆哮皆是无用功。 魔灵说着,语气微顿,笑声渐止,带有诱惑:“上次那个邪灵味道还不错,倘你把那猫妖的灵魄与我,我便再传你一种无上法术。” 苏伏听了不由冷冷一笑,知他说的便是万山县那妖物,便嘲讽说着:“上次你亦说是无上法术,就这小小易容术也能称无上?倘你不能拿出让我满意的东西,以后就别想我再替你找食了。” 言罢,再不理魔灵如何劝诱,注意力移至虚空处那浮动之物。进入归元境,这似书籍的东西果有变化,只见其上不知何时有了六个大字。 “太玄无量宝典?” 苏伏喃喃出声,那几个大字似有种警神清心的作用,让他微微激荡的心绪渐渐平复,只化作冷然一笑:“甚好甚好,不论是谁与我种下魔灵,害我这一世全族尽灭,必让尔等付出代价。” 想着,他又自语道:“世人皆慕仙道长生,又岂知这一路艰辛,多少个日夜不曾懈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只为多活两年……不论如何,突破总是好事。” 想及此,便收起淡淡惆怅,暗暗思忖着:“这青光不能护我一世,此物更是不能太过依赖。为自家性命着想,修为才是重中之重。” …… 一个时辰后,苏伏三人被邀请了一起用餐。 这是一个奢华的厅堂,处于本地县令王知崖的宅院,杜嵩有所需求,那王知崖亦是识趣,便举家搬走了。 镂空浮雕暖熏木,锦帐如织重影叠,大到家具,摆设,小至碗筷,皆是普通人难得一见的上品,而王知崖不过区区一个县令,可见此县油水有多丰厚了。 侍女穿梭其间,不断有菜肴被端上,只是早点而已,却异常丰盛。又有杜嵩,孟游陪坐,这便是实力带来最直观的好处,苏伏心头有所明悟。 纪随风和云溪已是习以为常,两人在拜入玉清宗之前,身份地位便不是普通散修可比。 众人皆是修士,对食物需求并不高,只有苏伏例外。十二年生死徘徊,让他对吃的异常执着,宁做饱死鬼,不做饥饿人。 “对了,还没恭喜苏兄,今早又有突破,真是可喜可贺。”纪随风似笑非笑地望着苏伏,似乎有所发现。 苏伏正大快朵颐,听了这话,心头坦然,直言不讳说着:“确实突破了,还得感谢纪兄相助。” 云溪好奇地瞪大了美目,今早她正好不在,不过她更感兴趣的是,苏伏长得这样俊俏,吃相却如此难看,不由讥笑着:“苏伏师弟难道从小就没吃饱么。” 苏伏动作微顿,竟是低头仔细想了想,才点头肯定说着:“差不多。” 每次魔灵发作,一点一点蚕食生机,皆须大量食物补充,否则身子骨便一天天瘦弱下去,这是魔灵逐步瓦解苏伏斗志的手段。所幸苏家亦算家大业大,否则即便不被族灭,亦会被他吃穷。 亦是因此,这一世出生前十二年,几乎没有饱过一次肚子。 云溪不由一窒,大约是误会了,还以为苏伏是那种无父无母的孤儿,乞讨为生,偶有机缘踏入修道界,方才解脱。 想到此,不由母性泛滥,频频给他夹菜,语声也变得柔和:“那就多吃一点。” 纪随风见状,有些吃味,酸酸道:“师妹,你师兄我也是从小苦着长大的,怎就没见你给我夹过菜。” 云溪嘻嘻一笑,手腕一翻,一颗丹丸在手,坏笑道:“师兄,来我喂你吃……” 此丹一出,杜嵩和孟游二位供奉却暗暗咋舌,这可是辟谷丹,修士服之,一月之内都不再受到肚饿困扰,其材料虽常见,然普通散修哪会炼丹,皆须向那些大商行购买,价格实在不低。 纪随风脸都绿了,当初为了突破阴神境,闭关两年多,辟谷丹吃到想吐。想及此,便紧紧捂住嘴唇,求助似地望向苏伏。 此景让苏伏不由哈哈大笑,这一笑却把多年积压的郁气疏放一空。 杜嵩二人陪着笑脸,见时机成熟,便小心翼翼道:“前辈,那妖物昨晚又出手了。” 第五章:浮尘 纪随风心道来了,三人止了谈笑,这一番款待自是需要代价的。想来昨天两位供奉见了那妖物,心怯了罢,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只能是散修。 心下对二人不屑冷笑,面上却淡淡疑惑道:“哦,此不是二位供奉份内之事么。” 云溪暗笑,师兄老是面冷心热,怕是已经决定管这事了吧。 杜嵩哪知纪随风想法,讪讪陪笑着:“前辈,那妖物您也看见了,晚辈怕是力有不逮。倘现将消息传回去,等待援兵时,亦不知有多少百姓受害……” 孟游连连点头称是,又拱手恳切道:“还请前辈出手,还万山县百姓一个清平安乐。” 纪随风给自己和苏伏斟了一杯酒,举杯相碰,饮尽,片刻才冷然道:“你二人贪生怕死便想拉上别人,倘我等亦不是其对手,你二人还会口口声声为了百姓么?” 两位供奉走到哪里都能受到无比的尊崇和恭维,此时却赤裸裸糟了侮辱。两人的脸涨的通红,然理智告诉二人万万不能冲动,否则惹得对方一个不快,还未遇上妖物,便可能死得干净了。 苏伏见状,笑着打圆场道:“纪师兄,想来两位供奉无有恶意,就别为难了。”说着,又转向杜嵩,仔细问着:“杜先生,昨晚受害者为哪家,方便让我们查探么?倘可以的话,让我见见受害者,或许对捉拿妖物有所助益。” 杜嵩连忙站起来,心下感激,拱手回道:“那受害者为万山县陈家,其家主陈有为有一女,年方十八,事发时间乃昨夜丑时。查探自是无有问题,只是那受害者神智有些不清,还请仙长救她一救。” 纪随风又是冷冷而笑,说着:“想来你收了陈家好处罢,此便罢了,让我出手亦可,你须得回我一个问题。” 杜嵩二人顿时松了口气,笑颜满面道:“前辈请问,晚辈定知无不言。” “我自下山以来,多于民间听闻浮尘尊者。此称谓为何人?哪方人士?可是修者?有何事迹值得称颂?” 这些问题才是他下山的原因之一,他的神情冷峻,紧紧盯着二人。不怪玉清宗重视此事,那尊者之号,可是纯阳大能才有。 “嗯?” 苏伏心头一咯噔,却是眉头微皱。 二位供奉面面相觑,许是有些忌讳,脸上带着为难,孟游终是气盛,便硬着头皮开口道:“那浮尘尊者异常神秘,没人知道他来历。枢密院有所记载,最早出现于四年前的东边照央城里,尊者号乃是各地百姓自封。” “那浮尘应是他之名,凡他所到之处,皆有妖邪被收服。即便那妖邪再怎样隐秘,亦会被这浮尘抓获,那浮尘从不于人前显圣,无有人知他真实面目,似乎每次出现都会换个模样……” 孟游说着,陷入思索,这些资料在枢密院内都有存档,他自是浏览过,斟酌着用词,又说着:“凡被浮尘救助过的百姓,皆自发替他立了长生牌位,不知谁先起了头,便以尊者称。” “再有……”言至此,语声微顿,感受着纪随风冷冽眼神,终是无奈道:“有传闻,那浮尘已到了万山县,只是一直未见其踪,我等亦不敢肯定。” 苏伏面上无有异样,只拿餐布擦拭嘴角,心头却有惊异,这浮尘他自是知道为谁,前世自己姓名可不就是苏浮尘么。只为怀念前世,便留了这名号,不想竟这样受关注了?须得收敛收敛了。 孟游又补充了一些这浮尘的事迹,如承元几年,某地有鬼怪作祟。其实便是鬼修大肆拿凡人血肉修炼,被这浮尘所灭而已。 “晚辈就知道这些了,前辈可还有别事要问?” 纪随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摆摆手,说着:“准备一下,我们去陈家走一趟。”说着,又转向苏伏,笑道:“苏道友意下如何。” 苏伏一抓招魂幡,笑了笑,说着:“纪师兄做主便是了。” …… 时令乃初秋,万山县早起劳作之人需披外衫,辰时至,便开始转暖。城内有两条主干道,南边通往邻县云崖县。自北门出去,便可见著名的离江,官道紧挨江边,可通往外郡。 万山县最为知名的物产便是矿石,铁矿乃朝廷最为看重之物,于此地开采矿石,皆需运往梁京,大律以梁京为都,故又名律梁城。 而本地最大的开采商,便是万山县陈家。 陈家乃万山县首富,然其只得一个女儿,膝下无子。陈有为便欲留其女招赘婿,否则偌大家业该如何处置?不想便遭了妖物玷污,此消息已为其所压,只是纸包不住火,迟早得传出去。 陈家宅院落于县城内最繁华地段,名留观街。 只见门口两个硕大石狮镇宅,往上有十六级台阶,几与王公权贵相当,大律虽有礼度,凡工、商、农、家宅门前台阶不可高于八阶,然此地偏僻,离梁京甚远,谁能管着这首富? 门口亦有家兵站岗守卫,只是与苏伏昨日所见正规兵有着差距。 一行人走来,上了台阶,守卫便迎了上来,孟游紧走两步上前,冷声道:“我乃大律枢密院乙级供奉,前来调查玷污案,尔等还不快快通知陈家主。” 那守卫日日站于门外,所见之人不知凡几,见一行人气度非凡,心知非常人,此时一听,更是激动,其中一个便跑进了宅院禀报。 见宅门大开,孟游便把身位让出,让苏伏三人先行。 进了宅院,只见假山、亭台、人工湖泊应有尽有。虽极尽奢靡之事,然于纪随风师兄、妹眼中,此地说不出的俗气,哪能和玉清宗山门相比。 不一会,那陈家家主便迎了出来,身边有着两个妇人。 陈有为看起来很是儒雅,一点不像商人,四十上下年纪,许是有着保养,看去不过三十五六。体形微有发福,着金斑罗纹锦衣,脚踏云龙靴,有着盈盈笑意,确实有些气度。 “不知五位仙长驾临,有失远迎,还请饶恕则个。” 待迎近了,陈有为连忙站定揖礼,一丝不苟,又指着其中一个妇人介绍着:“此乃我的原配夫人张瑾。” 那张瑾三十二三年纪,端庄典雅,盈盈而礼,不难看出其乃大户出身,只是脸上带有哀容,眉头轻锁,强笑着:“见过五位仙长。” 陈有为脸色微沉,转瞬恢复,又指着另一位妇人道:“此为侧室李芸芸。” 李芸芸看去不过二十四五年纪,身段窈窕,曲线玲珑,外衫微微透着白雪肌肤,若隐若现,此正是蜜桃成熟,最是诱人时。 她脸颊上有淡淡妆容,有着迷人风情,笑颜如花盈盈拜下:“拜见五位仙长。” 纪随风不欲与凡人多有接触,便负手而立。孟游乃知机之人,便迎了上去,说着:“陈家主便无需客套了,几位前辈想去事发地点看看,另外,请将令爱请出,前辈或有法可治。” 陈有为只听到最后一段话,不由大喜,忙吩咐了两位夫人去把自家闺女带出来,事发后,因着神智不清,所以单独被带了出来照看,否则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自己则带着几人前往事发地。 李芸芸临走前,向着苏伏三人所在方位偷偷抛了媚眼。 “哼,狐狸精。”岂能瞒过云溪,不由轻声骂道。此为正常反应,就像每个孩子皆有着捍卫自己心爱之物的本能。 陈有为只做不闻,埋头向前,带着路。 愈往里走,苏伏手中招魂幡便握得愈紧,与云溪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慎重。 “吱——” 穿过诸多亭台楼苑,陈有为于一院门前停下,伸手推去,木门吱呀而开,他便侧身站着,伸手虚引:“仙长,此地便是昨夜事发地。” 第六章:幻术 院门洞开,竟见一片绿雾,苏伏顿感有异,目中闪着寒芒,手中招魂幡有微光,轻轻扫动,有阵风涌进,本来匍匐而出的绿雾便被吹开。 纪随风动作亦不慢,手中忽有一玉,法决捻动,有光顿时罩着众人。那绿雾复返,却半丝不能进。 待那绿雾渐渐散去,陈有为这才抹了抹额头虚汗,感激道:“多谢仙长救助,此妖物真真狡诈可恨,竟去而复返……仙长这是做甚?” 陈有为话未说完,苏伏却忽然把招魂幡架于陈有为颈上,淡淡说着:“幻术之为幻术,乃真假难辨,防不胜防,你之幻术虽有过人之处,然不懂如何演好一个成功商人,姿态未免太低了些。” 场间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脑,唯有纪随风亦是冷冷笑着说:“隔了十里便闻着你的臭味了,怎会不防备,今天你乖乖束手就擒便罢,不然便让你尝尝挫骨销魂的滋味。” 二位供奉渐渐有所明悟,望着陈有为的目光便有着惊疑。 云溪亦是反应过来,玉手在储物袋上一抹,手上便抓了一根玉簪子,轻轻一甩,簪子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疾射。 陈有为脸上带有骇然,被簪子洞穿,众人只感觉周遭场景顿时变了个模样,依旧是院门前,陈有为却化作了一根枯枝落在地上。 杜嵩二人又惊又怒,为簪子之威所惊,为妖物戏弄所怒。 那簪子滴溜溜地飞回,云溪嘻嘻笑着介绍:“它叫诛仙刺,是我师傅亲手替我炼制的,已祭炼三层禁制哦。” 修士所用之器皆称法器,乃解析了材质物性后,炼制成与法相合的器具。可于其内祭炼禁制,每层又细分十二重,三十六重为一个小周天,十二个小周天又为一个大周天,共三十六层。 法器祭炼三十六层,有移山填海之威,倘祭炼有三个大周天,成圆满之数,更是可成法宝,有着不可思议的威能。 然祭炼法器极难,普通修士直至老死,能祭炼成一件十层内的法器已是了不起的成就了,更多却是泯然众人,或于斗法中损坏。且有些材质物性并不足以承受太多禁制,故真界天才地宝价值连城。 苏伏并未放松警惕,幻术虽被破,仍有妖气残留,不得不小心。 忽然,那地上枯枝‘砰’地一声炸裂开来,苏伏想也未想,以幡作剑直刺而去。刺穿了炸裂引起的烟尘,眉头微微皱起,因着无有实质感。 不一会,烟尘散去,就见一张白纸凝空虚浮,上书:今夜子时定来做个了断,你家九命大爷留。 杜嵩怒而抓起白纸,撕了个干净,只觉胸中怒气充盈,要炸裂似的无处发泄。 纪随风冷冷笑着说:“子时,还怕你不来。那陈有为倘无事,便在此阁楼内吧,你二人去把他寻出来,我倒要看看那妖物还有甚本事。” 苏伏收了幡,眉头微皱,暗忖着:“方才簪子攻击,灵觉竟感应模糊,倘自己面对亦难应付,修士法器威力果是惊人。” 二位供奉小心翼翼地入内查探,果发现了晕迷中的陈有为,救醒后,却是一脸迷茫,说着:“你们是谁,缘何在我府中?” 巧在这时,两位夫人带了陈家女儿过来,此却非为幻境了,见着陈有为衣裳凌乱,发鬓披散,大惊着扑过来,那原配惊惶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芸芸亦是嘤嘤而泣,哭诉着:“老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个好歹呀,不然人家该怎么办,呜呜!” 那陈家女儿一脸失魂落魄,像幽魂似的呆愣着表情。 二位供奉便把方才发生之事一一说了,心下却是惭愧,那妖物无论行走坐卧言行举止皆与常人无异,不想被这样耍弄。 苏伏却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陈家女儿身上,伸手扣着此女脉门。所谓久病成医,自小读书,医经也不曾少看。 少顷,却并无发现问题,皱眉说着“她的脉象平稳,体内机能亦是稳定,看来问题出在意识层面,怕是中了幻术,或被冲了魄。” 说到这里,苏伏又疑惑地转向孟游二人问着:“二位先生不是说,受害者皆否认自身受害么?欲要否认,自身必是清醒无疑,怎此女却是这副模样?” 杜嵩亦是搞不明白,只得猜测着:“晚辈亦是难以理解,或此女受了什么刺激罢。” 云溪嘿嘿一笑,自告奋勇道:“让我看看。” 这时,总算理清事情始末的陈有为和两位夫人团团围住自家闺女,陈有为眉头微皱,说着:“朝廷每年拨款给枢密院怕不只五十万两,可你们却连一只妖物亦捉不住,还让我家女儿受这份罪,要你们有何用?此事你们不必再管,我自有分寸。” 这话说得杜嵩和孟游差点拂袖而去,朝廷每年是拨下五十万两,可到他们手中不过两万两,两万两转成符钱不过二十枚,还得视符钱行价高低,有所浮动。而二十枚符钱只能买十颗辟谷丹。故他们供奉才需经常外出任务,有额外赏银和油水可得,否则哪能供应修炼所需? 纪随风冷然道:“朝廷事朝廷管,与你何干?再说我却不是朝廷的人,来你家已是给了两位供奉先生面子,倘无需相助,自是最好不过。” 说着便负手而去,懒得再与此等凡俗之人聒噪。 云溪紧随其后,她更是对此毫无兴趣,还不如逛街有趣呢。紧走几步,却发现苏伏仍停于原地,不由招呼着:“苏师弟不走么?” 苏伏却是眉头微微皱着,似不曾听到,少顷,就见他那若朗星的双目有亮光,有双指并拢,虚空划动,喃喃间依稀是:“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口诀方出,周遭灵气一阵急遽抖动,在云溪目瞪口呆的可爱表情下,一张“网”凭空而现,直直罩向那陈家女儿。 还未完,只见苏伏自招魂幡柄处抽出一把剑,随手一斩,那网便从中分开两半,然后缓缓还原成灵气散去。 这一番动作只在转瞬完成,还未走远的纪随风亦还未反应过来,停了脚步惊讶地凝眸。 陈有为和两位夫人更是呆怔了片刻,那陈家女儿双目本来无神,此时却突然微微转动,蛾眉微蹙,麻木的脸颊顿时生动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第七章:悟性 “发生了……什么事?” 陈家女儿有些疑惑,骤见周围许多人,不由暗暗羞怯,螓首微微低下。 张瑾惊喜地捂住嘴唇,眼眶红了。李芸芸面上似惊似喜,拉着她的手说着:“太好了,依依你没事了,都快担心死我了。” “母亲……姨母……” 看着二位亲人表现,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依依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张瑾亦是大家出身,很快压下情绪,柔声说着:“依依,快来谢过这位仙长恩公,多亏了他你才能平安无事。” 陈依依拿眼打量苏伏,见着对方道鬓方正,身量五尺四寸,月白道衣,剑眉星目,俊秀脸颊上淡淡微笑,仿佛天生有着一种叫人安心的暖意,让她心头微跳,又是羞怯。 却是不敢多看,只低低埋着螓首,盈盈拜下,檀口轻开:“多谢仙长恩公……” “在下亦是恰逢其会,这灵感却得感谢云溪师姐。”苏伏摆手道,这话确实,倘不是云溪,他亦难想到此法。 陈有为亦是大喜,只是面上却不显,淡淡说着:“嗯,你还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可愿在我府内谋个差事,放心,给我办事绝不会亏待于你。” 其言中的高傲让苏伏微微皱眉,只回着:“陈先生好意心领,倘无它事,在下告辞。”说着便走向云溪两人,即便他平常行事受前世影响甚浓,此人这姿态仍是让他感到不快。 两供奉现下是完全为苏伏所折服,招呼亦不打,便跟在苏伏后面。 云溪倒转回来,得意地拍了拍苏伏的肩膀,对着他挤挤眼,眉眼都笑成了月牙形,说着:“师弟啊,不想你这样深藏不露,快老实交代你怎么就偷了师的。” 苏伏八年间炼体不缀,云溪的力道打在身上犹如瘙痒,此事亦无需隐瞒,便详细解说着:“昨天观看师姐施法,已是心有所悟,又于昨夜与二位畅谈,渐渐印证我心中所思,然所掌亦不过三字真言,与贵宗八字真言相差何止一筹。” 《太清转龙令》真界极有名气之术法。修至最高境界,八字真言齐出,威能极大,且不同真言组合,亦有不同效用,玉清宗内门弟子可授。 纪随风两人心气皆不小,这种偷师亦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对苏伏却更为看重。只观过一二遍,和一些心得,便能还原法术,且威能相当,真是可怖可畏。 二人自是想不到,苏伏神魂有着特殊性,前世今生加起已四十载有余,所诞之灵觉可记忆云溪灵气运转之秘,且不断推衍演化才能实现还原。其悟性更是上上等,有此结果并不稀奇。 不过,修为差距太大的话,亦是无法做到的。 云溪便恍然说着:“如此说来,师弟便是先用捆缚咒,当做盾牌一般附于陈依依身上,再用剑斩破,这幻术自是跟着破裂,此一来,既破了幻术,更是不虞伤了陈家那美妞儿,师弟果然聪明,快赶上师姐我了。”心头很是佩服,却还自夸两句,性格使然罢了。 纪随风‘哈哈’一笑,毫不留情地拆穿:“要不是苏道友,凭师妹你自己怕是想不出来这样妙招罢。” 面上虽笑着,心内却震动不已,不但是悟性,苏伏那一剑,对己身气力控制已达到一个精湛的境界,且只用普通长剑便可破开幻术,更是闻所未闻。自己虽还未曾开始凝窍,亦知凝窍前,自己绝达不到这样境界,对苏伏却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师兄你才是笨蛋……”云溪追打上去,两人嘻嘻哈哈闹了起来。 陈有为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背影,却是不复方才凌人姿态。 一行人出了陈府,走在人来人往的留观街,杜嵩边走边问着:“前辈真不打算管了?” 云溪嘿嘿一笑,语气有些冷然,不复方才嬉闹模样,说着:“那妖物既向我们下了战书,我和师兄岂会怕了它?晚上自是要来会会它,你二人若是怕了可以不来。” 纪随风表情淡淡,没说话却是默认了。以他性格,怎会做半途而废之事,这事既然开了头,自是要有个结尾才行。 孟游眼珠子乱转,突结结巴巴问着:“那苏……苏前辈意下如何?” 两位供奉算是知道了,这苏伏最好相处,亦对他们散修没甚成见,有了危险,跟紧他才最有保障。纪随风和云溪二人虽对散修亦无成见,却无法做到苏伏这样,散修和凡人都一样对待。 苏伏对二人心中算盘很能理解,便劝解道:“前辈实在不敢当,二位先生其实大可不必冒险,那妖物为我所伤,已是结下因果,我自是要去做个了结,更是不能把这事推至纪随师兄和云师姐头上。” 这话亦是不假,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妖族既诞了灵智,便有灵魄可取,此物正是他所需。 两位供奉不约而同摇首,难得态度认真说着:“既属分内之事,怎能自己躲在后面让三位前辈去冒险。”此话有几分真心却不得而知。 既然都有了决定,一行人便错开这个话题,云溪似想起什么,便问道:“方才那陈依依的元阴似乎未失,这其中莫非还有玄机?” 这一提,众人皆是想起,那妖物兴致突变,或只为报复却可按捺着色心? 纪随风摆摆手,淡淡道:“未见着那妖物前,一切猜测皆是无用功,还是先找个地方喝酒,苏道友意下如何?” 苏伏点头:“固所愿,不敢请。” 出来时已是辰时,这会已接近午时,本意是随便找个酒楼,却被那县令王知崖撞见,便被请了去本县最大酒楼。 想来那王知崖亦是早早埋伏了吧,否则怎会如此碰巧,二位供奉心照不宣。 青州是这样,真界亦如是,拳头大便有礼遇,力量强便可得到别人尊敬,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点起,莹莹连成一片,多数凡人亦是日落而息,用罢晚饭,汉子便到处溜达玩耍,女人在家做着未完家务,孩子们欢声笑语,玩得不亦乐乎,老人们便约几个友人品茶闲聊。凡人有凡人的悠闲,修士亦有修士的精彩。 苏伏静坐榻上,灵觉内,乃一片虚无空间,有一百零八颗星辰,以玄奥方式分布,其中有十二颗星辰已是点亮,正努力勾连第十三颗。这亦是艰难过程,倘成功,便可凝练星光于窍穴内。 此便是《炼妖经》神异之处,天下妖族修出玄牝妖丹,便可借之感应星辰,引星光入体,驻于相应窍穴中。待点亮一百零八颗星辰,便可成就长生,更可返归祖脉,机缘丰厚者可得莫大神通。 倘用肉眼望去,便可见着苏伏体内几无多少杂质,亦无需灵气再次捶锻。此时他的肉身强度已可挡凡兵,普通法器亦不放在眼里,法体灵敏度与五感更是远超同阶。 冥冥中,阴神可感那渊深气息,彼方星辰数目繁多,选择亦有章程,不同搭配亦有不同效果,总体来说分了两大类。 其一便是以返归祖脉为主,此类妖族较为专注,一旦修成,便可得神通,威力有大有小罢了。 其二便是选择与己身相互贴合之星辰,或可引出更强血脉,只是更难一些。 此便是苏伏这几年来仗之保命杀敌的本钱,那凡俗剑术虽有过人之处,然无有法体做基,再怎样玄妙剑术亦脱离不了凡俗桎梏。 约戌时,苏伏轻轻睁眼,修炼最忌冒进,每日里《炼妖经》都不会修炼太过,一步一步夯实根基才是正道。 此时还未至约定时辰,苏伏便拿过招魂幡细细检查。此幡已跟了他有些年头,乃是从一鬼修身上所得,因其邪气甚重,其时正从魔灵那获一篇“炼魂幡”的炼制之法,便做了尝试。 不料却一举而成,此后不断收集邪灵、鬼修精魂、妖族灵魄,炼入这幡内,已有了四层禁制在内,进展却是让人咂舌。要知云溪那诛仙刺,乃其师亲手炼制,又为其祭炼二层禁制,才交予云溪。云溪费了三年时间才将将炼就一层禁制,难度可见一斑。 有如此速度,与其炼制法门有着切身关系。普通法器皆需每日里祭炼禁制,乃水磨功夫。而此幡乃灵欲魔宗极具声名之外道法器,只需源源不断投入养料便可自行形成禁制,威力亦是非凡。 自炼成那一天起,此器只用过一次,那次生死危机关头,却是一举奠定乾坤。只是越是祭炼,此物邪气越是掩藏不住,后来巧得一块千年桃木,虽未经雷霆洗练,亦可镇压邪气,便将魂幡柄挖空,将桃木藏于其内。 思绪到了这里止住,灵觉里,孟游正在接近,想是来通知自己出发的,便起身简单整理了一番。 第八章:意料之外 临近子时,除酒肆青楼仍是灯火通明外,整个万山县都陷入一片寂静。今天二位供奉已解除宵禁,亲眼目睹那妖物幻术,普通甲士对上已无胜算,何必让他们白白送命。 陈府今夜却是亮如白昼,许是听了二位供奉的话,虽对那妖物“子时相会之约”并不太信,却是以防万一。 圆月高挂,有清冷月华洒下,偌大陈府,到处有巡逻队,有向官府借调的兵士,亦有陈府养就的武师护院。 世俗武师乃无有根骨之凡人自我摸索一条强身健体之术,有着微薄内气,对敌时可附于手、脚,确实有些威力。倘修为高深了,亦可将内气附于兵器,届时又是另外一种境界。 白天那阁楼小院外围更是布满了武师甲士,几乎被围了个水泄不漏。 可防护虽严密,却无法阻住五位修士,阁楼顶上,五人或站或坐,偶有交谈。却亦是全神戒备着,幻术之为幻术,乃防不胜防,一不小心着了道,便只能任人拿捏。 “这百蛮山妖族,盘踞半个莒州,整个百蛮山系皆于妖神宫统管。此妖物究竟有何来历,妖族里擅幻术者不外狐族、狸族……” “似乎是来自狸族,只是这狸族于百蛮山亦有些名气,怎会让同族流落他州?” “嘻嘻,倘它不这样好色,我就收了它做宠物。” 纪随风两人出自玉清宗,见闻亦更为广阔一些,苏伏暗暗记下,或有机会可于那百蛮山一行。 二位供奉恭谨站着,一语不发,心内都是非常紧张。杜嵩已把颈上项坠拿在手中,虽是法器,却只得两层禁制,因着材质实在普通,已无法再祭炼下去。 “啊……” 正自交谈,南边有宅院处却传来一声尖叫,便有甲士冲了过去。 云溪眼神闪过异芒,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身形便轻纵,跃至另外一栋宅院顶上,如是几次身形便消失在夜色里。 纪随风知道自家师妹实力比之自己不差,虽有担忧,却并未表现出来。 有一刻钟时间,众人皆是不语。苏伏微微皱眉,突而站起,就见北面宅院处有妖气冲天而起,浓烈至实质,让人心惊。 一只手拦住了苏伏,纪随风淡淡说着:“苏道友守着此处便是,那边交给我。”说着身形亦是纵起,几个起落后,消失不见。 苏伏眉头皱得更紧,暗暗思忖:“倘若此乃此妖调虎离山计,它怎就肯定能把玉清宗两位调走。再说我亦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思虑未定,自陈府正中宅院里又隐隐传来:“啊…你是什么东西……来人啊……有妖怪……来人啊。” 声音不大,然修士五感灵敏,亦可听个大概。 两位供奉咬咬牙,向着苏伏拱拱手:“前辈镇守此处,我等前去查看。”说着亦是有样学样消失在夜色里。 整个陈府很是热闹,到处都有着状况。苏伏倒是愈发肯定,此妖留了陈依依元阴,怕是想在五位修士眼皮底下作案,故他稳坐钓鱼台,周边有何动静都不再理会。 …… 云溪一到南边厢房,就见着一个丫鬟被训斥着。 “叫你胡乱叫嚷,惊动老爷你该当何罪?” “罗总管,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这边兵士见没甚动静,便散了去,云溪却冷冷一笑,身形自屋顶降下。 “谁?” 那兵士首领冷然喝道,云溪伸手一翻,便现出一本薄册,表皮书有度牒二字。 见状,忙跪下,度牒持有者,相当于六品官,虽无实权,却不是他们可以轻慢。 “不知仙长在此,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云溪摆摆手:“你们巡逻去吧,这里交给我。” 说着收回度牒,那兵士自是无有意见,便带队走了。 “你二人何必再演,还不快快与我显出原形。” 见他们走了,云溪冷冷说着,动作不停,有灵光自指尖闪现,凭空划动,下一刻,只见一道青色闪电便劈向那丫鬟与总管。 此乃修士最常用之《化雷术》简单实用,至阴神境掌握虚空画符后,无需媒介便可施展。 ‘砰’一声,两人顿时化回原形,周遭环境顿时一变,真正的丫鬟总管却是已经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假冒的亦是两段枯枝,竟和今早一模一样。 云溪呆了一呆,灵觉内已肯定了此为生物,却不料仍是被摆了一道。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冷冷哼了一声,知道自己中了计。 正欲回转,突有所感,望去,就见虚空处有极阳烈火烧将过来,云溪大惊,动作不慢,左手剑指自储物袋一抹,就有符篆现,右手于虚空画符。 “乾、舜、阳、离,烈阳咒,太清转龙令” 语速又快又急,符篆突而自焚,灵气急遽被抽取,转瞬便有煌煌火光现。那符篆又称施法媒介,刻有禁制。材质多为纸、木材、玉石等,材质越好,越能发挥术法威力。 ‘蓬——’一声剧烈炸响,周遭空气皆剧烈抖动,云溪疑惑地望着空无一物的虚空,喃喃唤了声:“师兄?” …… 纪随风这边,一路紧赶,到了现场,妖气却突然收敛了,再不见踪迹。他疑惑地四处扫视,此地连巡逻卫士亦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在陈府其中一个花园里,有假山林立,轻轻一跃至假山上,周围静悄悄,似乎与外面世界隔成了两个天地,灵觉里,此地处处有着虚假痕迹,却无法真正看破,心知此乃修为不足缘故。 “幻术?” 他的神情冷峻,自储物袋一抹,有符篆,虚空画符,有口令相随:“天罡正数,五气相随,雷来。” ‘嗤啦——’ 虚空有雷光闪现,像似空间被划破一般,寸寸龟裂开,幻术被破,周围却现出一地尸体,有武师、兵士、家仆,竟无声无息死于此地。 此乃玉清宗独门秘术《五雷正法》修炼难度极高,一般修士十年内修成便已算优秀,纪随风只用两年时间便掌握,资质确然上等。 而一般修士施法,倘需口诀搭配,皆是威力强大,难以独立施展或操控之术。口诀亦称令言,修士修成阴神,冥冥中自有天人交感,可影响周遭灵气动向,修至高深处,言出法随亦非难事。 见此惨状,心头微叹,上面争斗,下面遭殃。 正欲回返,突有感,不及多想,身形猛地向后一跃,同时取出一枚玉石,灵气输入,飞快形成护体光罩。 此乃神禁石,其上刻有防护禁制。禁制乃是修士驾驭灵气之法门,真界法门千千万,禁制类型更是多如繁星。 ‘蓬——’ 就见立足假山炸裂一块块,运足目力望去,却是一根簪子所为。 纪随风怔然,喃喃道:“师妹?” …… 苏伏这边,约摸等了有半刻钟,宅院外突有骚动,有喝声:“你是谁,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快快老实交代。” 喝声方落,便有惊呼:“妖……妖怪…杀了它…” 阁楼内,听了动静的陈依依再也忍不住打开窗户眺望,丫鬟桃香急忙拦住她,惊惶着说:“小姐,您昨夜才受了妖物所害,快别看了……” 陈依依乃外柔内刚的性子,蛾眉微蹙,说着:“昨夜便是什么也看不见,才这样被动。我倒要看看那妖物长得甚模样,桃香你快让开。” 这一番对话却被苏伏听了个分明,不由暗暗赞赏:此女勇气甚佳。 要知平常人大多有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能勇敢面对未知恐惧,确然有着非凡勇气。 这时,那宅院门突地洞开,一道灰影‘嗖’地一声斜飞了上来。 陈依依恰好看见,不由惊呼:“桃香快躲开。” 桃香背对窗户,哪知异变,此时见着自家小姐似乎不是开玩笑,刚想转身,便被击个正着,顿时失去意识,身体软软倒了下来。 灰影速度极快,苏伏想救已是来不及,此时不及多想,身形一纵,自窗台跃入,手中魂幡架着陈依依,不让其冲上去。 有男子骤然闯进,陈依依受了惊吓,待看清是苏伏,知他为救自己而来,不由又是羞怯,又是着急:“仙长恩公,桃香她……” 果如苏伏所料,那桃香忽而合身扑来,竟是狰狞满面,却有妖物音声:“小子,把《炼妖经》交出,或可饶你一命。” 其言却在意料之外。 第九章:收九命 骤然闻着此言,苏伏双目渐渐冷冽,魂幡挥动,桃香顿时被拍飞,落地后化作一段枯枝。 “这却是意料之外,好妖物,目标竟是我,给我……”随着话音,苏伏身形突然侧身避让,自肋下处,有冷光刺来。 魂幡回扫,陈依依顿时惨叫一声倒飞至墙上,接着竟缓缓变化,赫然便是那自称九命的妖物。 “老实说来,从何得知炼妖经,或可留你一命,否则……”说着,魂幡抖动开来,桃木被他抽出一截,邪气放开压制,便肆意张扬。 九命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被苏伏斩断的爪子已恢复,指着苏伏龇牙道:“竟是炼魂幡,又有炼妖经,小子,你的来历我九命大爷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不过,你以为本大爷就这点手段的话,就未免太看轻我了……” 随着话音,周遭环境猛地变了,只见周围有几十层楼高的建筑突起,建筑与建筑之间几乎无有缝隙,亦不知是何材质建成。 苏伏眯起双眼,杀机凛凛透出,环境又是一变,这是一个色调纯白的房间,古怪造型的床位,上面躺着一个人。 床的两边有皆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只是穿着奇异。 虚空中有音声传出:“咦,此地真个古怪。啊,我明白了,你竟是域外邪魔……嘿嘿,乖乖把炼妖经奉上,再把这炼魂幡与我,九命大爷就饶过你这一回,亦不向天道盟告发你,天道盟你知道吧,哼!那可是上百宗门联合之盟,小子千万别吓得尿裤子。” 苏伏胸中本就孕着杀意,终至沸腾,魂幡一抖,有剑抽出,铮然鸣动。 ‘砰——’ 又是一挥手,似乎有窗门被关紧的声音。周遭幻境便节节崩塌,竟又回到之前房间,门窗关紧,将清冷月华阻于外头。 烛火摇曳,九命不知苏伏已有灵觉,且倍于普通阴神境,不想秘法这样快被识破,怪叫一声,身体猛地涨大一圈,利爪抖出,有着青绿冷光,显有剧毒。 苏伏灵觉里,再无幻术显化,冷然道:“你之幻术于我无用,且看你挣扎到几时。” 九命脚爪抓地,猛地扑上,面容狰狞可怖,于空中竟又幻化成二,二又化作四。 “区区归元境竟敢小看我,死来。” 此秘法一出,苏伏心头亦有惊异,却是听魔灵谈起过,身外化身乃极难修炼之术,其中涉及分魂之法。魔灵作为东都灵欲魔主的分身,自是对东都魔宫传承秘法了如指掌,其《通幽真命九变魔典》有五门大道直指根本之法,另有四门外道,其中便有“身外化身”。 魔灵便没少拿魔典引诱苏伏,故对此有些了解。 区区妖物何德何能,可得东都魔宫根本传承? 一通心念转瞬而过,苏伏眼睛微微眯起,长剑在手,电光火石之间,身形冲天而起,带起一道寒芒。 ‘唰——’ 就见一道鲜红血迹划过长空,那妖物臂膀整个被斩断,三个分身亦化为枯木落地,苏伏落地,眼神冰冷,面无表情道:“还想逃?” 桃木彻底抽出魂幡,完全脱了节制的魂幡悬浮空中有黑气匍匐,邪灵跳将出来,带着森冷诡笑扑向那想破窗而逃的九命。 此邪灵便是魂幡主将,待魂幡祭炼至十二层禁制,便会再生一个主将。 失去幻术护体,九命哪能抵得住邪灵侵蚀,终是自半空落下,仓皇道:“仙长饶命……” 其半边膀子都为斩断,伤口却已止血,正丝丝蠕动,显得很是诡异。 “现在,你可以说说,从何处得来消息了?”苏伏挥了挥手,邪灵极其不甘地退出九命身体,却于九命身旁盘绕,虎视眈眈。 九命畏惧地望着邪灵,此乃炼魂幡最为邪异之处,一旦炼成,便可染化生灵。管你是人是妖,一经染化,便会渐渐入魔,神智亦渐失,沦为邪灵一样存在为人操控,或直接化作养料养育魂幡。 苏伏并无刻意祭炼,只有像九命这样即便诛杀亦不会引来太大麻烦的,才会当做魂幡养料。自不是苏伏有多心善,为避麻烦而已。 否则此幡放开祭炼,怎至于区区四层那么简单。 “仙长在上,小的那日为仙长所伤,已有所感应。今晨,亦用幻术试探,才渐渐肯定。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小的还有用处,端茶送水,捏肩捶背样样精通……” 邪灵环伺,九命虽名九命,却极为惜命,再不敢耍弄任何花招,此亦是实言。 苏伏冷冷笑道:“暂且信你,至于你这小命怎样处置,先与我说说你之来历,但有丝毫隐瞒,便让你作了魂幡养料,你既知它来历,自是清楚它的厉害罢。” 九命脸上微微惊惶,更多是臂膀疼痛,强忍着说:“好叫仙长知道,小的乃莒州百蛮山狸族出身,因着一些特殊缘故,小的离家出走已有五年,曾到过神州,近日才至青州……请仙长看在小的还有些用处的份上,饶小的一命。” 九命不得不服软,一来它本就贪生怕死,酒楼内被苏伏斩断爪子时,便是为《炼妖经》气息所慑,才不顾一切地破窗而逃。这二来,倘拜于此人门下,或可谋划谋划《炼妖经》? “此幻术何名?又是从何得来,你这伤口却为何恢复如此快速?” 九命乃诞了灵智的妖族,称妖灵,却还需炼成玄牝妖丹方可开始凝练窍穴。天下妖族倘修成玄牝妖丹,便可真正化作人形,褪去原形,与人类几无区别,亦称妖王。 而妖族各大小部族皆有炼窍法门,虽比之《炼妖经》相去甚远。故妖族未成妖王前,恢复力与其他生灵并未有甚不同,故苏伏对他恢复能力有些惊讶。 “此幻术名《天狐幻月法》是那狐族天狐夜神月所创,小的无意中得来……这伤口却是小的本命神通,名九狸再生。” 苏伏听了,便暗暗思忖着:“此妖走过的地方不少,且精通幻术,留在身边确然有些好处,可弥补我经历泛泛。只是此妖知我不少秘密,却又留不得……” 这样想着,那邪灵便有动作,邪灵一动,九命顿时吓得不顾疼痛,跪伏在地,连连叩首,带有哭音求饶道:“仙长饶命啊,饶命啊仙长,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饶命啊。” 苏伏眼中闪过冷然,方才幻境内容才是九命取死之道,这事除魔灵外,无有任何人知晓,却是不能泄露出去,故自是不会有任何心软。且此妖如此贪生怕死,难保有一日为了活命而出卖我。 九命身上疼痛难当,受了这样重伤,已是强弩之末,见对方无有留情之意,绝望地想要奋力一搏。 苏伏却忽然将邪灵收了回去,桃木亦嵌进魂幡,见邪气被镇压缓缓消散,便只拿了剑指着九命,冷然道:“将灵魄与我一分,今天暂且饶你一命,幻境里那东西须得通通忘却,日后看你表现……” 九命听了不由大喜,又有些悲戚,灵魄交出,从此生死操于他手,行事再不能随心所欲。然与自由相比,还是小命重要,故无有一丝犹豫,灵魄自体内分出。 苏伏一收,入了自家识海,刚做完动作,那窗门轰然破开,有两道身影冲进来。 “苏道友这是?” 赫然便是纪随风、云溪二人。 第十章:天狐幻月法 时光往回退一刻。 云溪又喊了几次,虚空无人应,秀眉紧紧蹙起,灵觉内,此地愈发诡异起来。 “慑心、致虚、守静……” 令言未完,虚空有雷霆劈下,云溪又是大惊,这气息再为熟悉不过,此乃宗门独门秘术《五雷正法》不及多想,簪子在手,灵气急遽涌入,捻了莲花诀。 簪子顿时发出一道冷光,诛仙刺自是不只锐利这样简单。此光名诛灭神光,乃是玉清宗承启真人炼制时开发出的材质物性,其材质乃月亮石、万年冷玉。 二者相撞再次抵消,虚空复又恢复平静,云溪此时再无犹豫,令言随之。 “慑心、致虚、守静,本我还复,清心大神咒。” 莲花诀倒反而捻,有清光自虚空降下,云溪只感觉体内灵气瞬时被抽空一半,然头脑一清,周遭幻境又是一变,竟是一地死尸,屋舍亦多有损坏。 “幻中幻?” 云溪倒吸一口凉气:“竟是能蒙蔽灵觉的幻术,此妖究竟是何来历?” 话音方落,便听着一声呼啸,她神情一动,再次捻诀,便有音声传出,却是靡靡之音。远方人儿似有感应,气息便急速靠近过来。 不一刻,就有人影现,几个起落,纪随风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云溪,关切道:“师妹你没事吧,方才?” 云溪见着他紧张模样,不由心头暖暖,鼻头一酸,眼眶有些泛红,黑夜里却瞧不分明,只是嘿嘿笑着:“人家怎么可能有事,师兄未免太小看我了。” 不欲他瞧出自己异样,便转移了话题:“师兄,方才你可是用了烈阳咒与五雷正法?” 纪随风见他没事,心头微松,闻着此言却皱了眉头:“方才我只用了五雷正法……后来用了清心大神咒,师妹可是用了诛仙刺?” 云溪亦是皱眉道:“我用了化雷术、烈阳咒、诛灭神光,还有清心大神咒。” “如此说来我们法术与法器皆被复制,很像传闻中的虚空傀儡,又可蒙蔽灵觉……” 师兄妹二人不由齐声惊呼道:“天狐幻月法?” 纪随风恍然,脸色随之一变:“不好,苏道友危险,我们快回去。” 二人再不多言,身形纵起,一路紧赶,就见陈依依宅院门洞开,外头守卫皆东倒西歪不省人事。宅院顶上,哪还有苏伏踪迹,二人未及多想,便自紧闭窗门冲将进去,却看到妖物跪伏在地,臂膀整个被斩断,不由惊疑问着。 “苏道友,这是?” 苏伏见二人脸上紧张神色真切,知二人确实担忧自己,有些暖意,微微笑着:“你们可来迟了,此妖我收下了。” 他临时改变心念自不是因为二人到来,而是魔灵突然要与他做个交易,言称有一秘术,可抹去生灵记忆,只需苏伏找来同魂幡主将一个水平的邪灵供与它。 此确然有些诱惑力,便转了心念。至于魂幡能隐瞒则隐瞒,那魔门与天下宗派怨隙由来已久,还是莫要如此招摇。 紧赶而来的两人对视一眼,皆有些震惊。他们能脱离幻术,乃是因着宗门独门秘术《清心大神咒》。下山前,那承启真人逼着二人学了,果有用处。 对苏伏这来历却是愈发好奇,此时二人绝不信他只是普通散修而已。 这一点,二人还真猜对了,普通散修岂能入得叶璇玑法眼。 苏伏便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自是隐去了炼魂幡一段,末了又问着二人道:“你们可知这天狐幻月法为何?” 纪随风点了点头,慨然一叹:“天下妖族,有分部落,自有大有小,有强有弱。狐族自古以来便是弱族,然两千多年前,却出了一只九尾天狐,乃是修了《天罡真煞凝窍炼妖经》得了长生之妖,且诞生了九尾天狐这一至强血脉,她便是当今狐族首领夜神月。这天狐幻月法便是她所创,却为狐族开了一番大好局面。” 云溪脸上满是倾慕,向往道:“夜神月大人可是人家的偶像哦,倘能亲眼见一见她就好了。” 说到这里,云溪眼珠子一转,忽而走向九命,仔细看了下,不由一脸嫌恶道:“诶,这妖物长得这样丑,岂能与夜神月大人相比,真不知哪里得来狗屎运。” 九命犹自跪伏着,闻着此言,有些委屈,这外貌乃天生,且我还没修成玄牝妖丹呢,化成人形不知有多风流倜傥。 苏伏转向他,淡淡说着:“我们对外宣布,妖物已除,你现在去找个地方养伤,随时听我召唤。不许再现于人前,更不许行奸污凡人之事,否则定饶你不得。” 他的双目如电,前世最厌恶便是此类恶人。 九命乖乖行礼,口称:“老爷,那小的可以奸污女修士么?” “你可以试试!”苏伏似笑非笑道。 云溪狠狠踹了它一脚,娇叱道:“就凭你这怂货,也敢痴心妄想。” 九命讪讪,不敢反驳亦不敢反手,便行了大礼,缓缓消去身形。此时有月华之力相助,幻术却是可以随心所欲使来。 苏伏不怕它跑,只需灵魄在手,它死也跑不了。 纪随风却很是疑惑,问着:“苏道友何以收下此妖,倘需跑腿,以苏道友能耐,不知有多少散修愿意追随。” “此妖经历非凡,想着留在身边亦可时时提醒,在下对这天下五洲之事却还是一知半解呢。” “唔,苏道友之事在下自是不便多言,只是有一事需得提醒道友,那百蛮山妖族最恨奴役妖族者,道友倘遇妖族高手,切记万分小心。” 纪随风这番话已是肺腑之言了,有些人便是如此,短暂相识便是朋友,为朋友之事上点心,亦是理所当然。 苏伏确实微微感动,八年时间虽未曾走遍青州大地,见过的人亦不在少数,极少有人这样推心置腹,便深深揖礼道:“多谢纪师兄警醒,在下省得。” 云溪百无聊赖道:“喂喂,你们两个大男人有完没完了,人家困了。啊对了,两位供奉先生呢?” 三人面面相觑,竟把那两人给忘了。 第十一章:招婿 翌日,陈府客厅。 陈有为喜盈盈地于桌上向着众人劝酒,其两位夫人与陈依依皆陪在座上。昨夜陈依依并不在自己院落内,而是被陈有为秘密藏起。九命便利用了这一点想给苏伏设个套,不想如今却反制于人。 亲眼目睹那妖物臂膀被“烈阳咒”焚至虚无,陈有为的态度有了个百八十度的转变,不但热络地邀请众位修士用宴,更是亲身带着家眷作陪。 纪随风比较随性,有吃有喝倒是无所谓,云溪自是跟紧自家师兄。 两位供奉在席上皆颇为惭愧,昨夜连妖物影子都未见着便已结束战斗,所幸两人脸皮不薄,没有在席上失态。 而昨夜凶险陈府一家人亦有所耳闻了,那陈依依不时拿眼偷瞧苏伏,却是越瞧越羞。陈有为一直注意着自家女儿反应,心里有些惆怅,颇有女大不由人之慨叹。 “我敬诸位仙长一杯,还请原谅昨日我这凡俗之人无礼之处。另外亦要感谢诸位仙长不计前嫌相助之情。”陈有为说着饮尽了杯中物。 这时便轮到大夫人张瑾敬酒,亦是同样说辞:“多谢诸位仙长,给诸位仙长添了麻烦。”一杯尽,脸上便泛起红晕,显然不胜酒力,便歉意告退了。 李芸芸亦举杯敬道:“诸位仙长果然可靠,比那些兵士武师可好多了。小女子昨夜可是吓得睡不着,幸亏诸位仙长救护。”这少妇媚眼如丝,不时扫过苏伏与纪随风二人,有些诱惑。 只是凡俗姿色,实难引得两人动心。云溪对她亦没甚好感,便懒得理她。 轮到陈依依,她连忙站起行礼,苏伏却打断了她,微笑说着:“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只是顺手而为,这宴既罢,是我等告辞的时候了。” 陈依依忽然感觉心有些空落落的,不知所措道:“仙长恩公,您这就要走了?” 云溪早就想走了,便站起,两位供奉巴巴地望着苏伏。 陈有为连忙站起,说着:“且住且住,诸位仙长,在下这里有一些薄礼,还请仙长笑纳。”说着又朝外头吩咐:“快抬进来。” 听了吩咐,外头就有人抬着三个大箱进来,一一打开,却是符钱、金条,还有一箱玉石之物,虽有优有劣,然于此便可看出这陈家家底了。 “此乃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诸位仙长收下。” 两位供奉眼睛一亮,那金条还没什么,但那符钱却是修界最为流行之货币。 符钱外形与凡间铜板相似,乃是符篆所制,内里刻有禁制,亦可当媒介使用。普通散修皆可制作,乃真界各大商行联合发布,青州便有大商行玲珑阁之分点,修界与凡俗界虽有间隔,然一些货币之流亦是通用的。 玉石则是铁矿之精、暖玉、青金玉等,皆是上等施法媒介,亦是许多修士常用之物的原材料,故价值不凡。 纪随风和云溪二人便拿了些玉石和符钱,其实对二人来说,这玉石和符钱亦是有些紧张。玉清宗虽为大宗门,然其门内弟子数千,每日皆有消耗,不成真传,他们月例亦是着紧。只是昨夜为幻术所困,却是苏伏在拼命,哪好意思多拿。 那两位供奉亦如是,只是巴巴望着苏伏。 苏伏知他们顾虑,便说着:“二位先生亦辛苦了,不必有所顾虑,拿吧。” 两人得了首肯顿时喜出望外,只是多拿了金条和少量符钱玉石,就算如此,亦是少有的丰厚了。两人懂得分寸,贪得无厌之人下场都不太好。 青州有剑斋玉清宗两大超级门阀镇压,凡有散修敢于凡人家里盗取或强抢钱财者,抓住后最轻亦是赔上小命。一些世家大户亦有着修士,且资源不差,修炼速度并不比大门阀慢多少,所缺不过传承。 而像陈家这样一县首富,却不曾招募修士护卫,反而是件怪事。虽说有两大超级门阀镇压,然人心如鬼蜮,诡谲莫测,哪能确保万事无忧? 见他们拿好了,苏伏用魂幡吸走了剩下的,魂幡内部有着空间,只是不能放太久,会受到邪灵感染。心头亦是欢喜,修士必不可缺之法、财、侣、地。就苏伏目前境况来讲,财反而是最重要的。 修为越是往上,所需亦是越大,这八年时间,苏伏无有任何收入,自是过的拮据。几次参加了玲珑阁交易会,皆只得开个眼界而已。 这一幕又是让纪随风两人暗惊,虽知这魂幡不简单,不想还能储物,却是感应不到更多内容。难怪他老是自幡柄处抽出长剑,本以为这剑藏于柄心内。 苏伏转向陈有为,拱手道:“却是我等所需之物,多谢陈家主,倘无别事,我等便告辞。” 那陈依依虽不舍,却只得上来盈盈行礼,黯然道:“仙长恩公走好……” 苏伏微微笑着点头,便要离去,陈有为却拉住了他,脸上满是苦笑,说着:“苏仙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溪便冲苏伏挤挤眼,嘻嘻笑道:“我和师兄在外面等你。” 纪随风亦是点点头,便出去了。 两位供奉自是识趣地跟在后面,一直打酱油还有得赏,已是非常满足。 陈有为见他们都走了,对着自家闺女说着:“依依,你和二姨母也出去吧,我想单独和苏仙长谈谈。” 陈依依柔顺地应是,心头幽幽叹着,最后深深凝视苏伏一眼,和李芸芸一起往偏厅去了。 苏伏两世为人,亦猜不透这陈有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疑惑问着:“陈家主有何事要谈?” 陈有为先让人把宴席撤了下去,然后又吩咐上茶,请了苏伏坐下后,才微微笑着问:“苏仙长如此年少修为便已如此惊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苏伏这养气功夫了得,知对方定有下文,便只微笑不语。 “惜不知天下大势,乃因人成事,人道如此,仙道亦如此,岂不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苏仙长可知天下诸州与海域各有甚势力盘踞?” 陈有为却是不待苏伏回答,便自顾自说着,神情有着追忆:“青州自不必说,那神州有天道盟,其首领宗派乃太乙圣地,其下又有仙源剑派、云山城、灵墟阁。另有上百大小宗门,神州大地浩瀚,皆为天道盟所属。” “而世俗则是大云王朝,统管子民数亿,人道昌盛繁荣,却又是另外一番局面。青、神二州皆有凡俗世界,却为盘踞其上之大门阀提供了无数新鲜血液,传承才不至断绝,反而愈发兴盛。” “商州、莒州、庐州撇开不谈,那东海龙宫紧邻青州,为龙族盘踞,世代与青州两大门阀交好,才有与其他势力抗衡资本,此便是得道者多助。” 陈有为说的这些苏伏自然知道,却是从其他散修那里得知,这陈有为区区凡人,怎就如数家珍般? 许是知道苏伏疑惑,陈有为淡淡一笑:“苏仙长看我有大年纪?” 苏伏不知他这是何意,便猜测道:“或三十五六?” “老夫今年却是六十有二了。” 苏伏惊讶道:“陈家主亦是修者?” 陈有为闻着此言,不由微微苦笑,说着:“早年或许算是吧,我本是神州人士,家族遭了倾覆之祸,自身亦是重伤,修为全失……” “此事老夫是信得过苏仙长才告知,还请千万莫要泄露,昔日仇家怕是不会让我安心苟活。” 陈有为这话不假,不论是昨日早晨试探,还是今早见着苏伏表现,知此人绝不是利益熏心之人,亦非为欲望所驱使之人。 苏伏确实惊讶,问着:“那昨夜怎会让那妖物随心所欲?想来陈先生应有手段应对吧?” “有你们在,老夫何必献丑。此事不提亦罢,前面老夫所说想来苏仙长有些迷糊罢?”陈有为双目忽然炯炯有神,紧紧盯着苏伏。 苏伏有些恍然,难怪陈家无需外聘修士,陈有为自家便是修者,即便修为全失,对付小小散修还是有把握的。 听了这样说,苏伏知道终于说到重点了,便凝神点头,却不言语。 “是这样,老夫欲招苏仙长为婿!” 第十二章:深不可测 “是这样,老夫欲招苏仙长为婿。” 苏伏乍觉荒谬,不由苦笑着:“小子何德何能……” 陈有为摆摆手,打断了他,道:“先不忙急着拒绝,苏仙长觉得我家女儿如何?” “丽质天成,性情温婉,相信谁娶了她都是福气。”苏伏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才发现这个陈依依确实不错。 “苏仙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家依依根骨上等,老夫正欲让她拜入玉清宗,凭她资质并非难事。” 苏伏听了又是不解,问着:“陈先生何不自小便替她打好根基,虽入道不嫌晚,然有条件,尽早却是更好选择罢?” 陈有为苦笑道:“非是不想,而是不能。我那仇家擅追踪,我家之人不修炼也罢,一经修炼便会受到追踪。” “那陈先生何以又改变主意了?” “此便是老夫欲招你为婿的原因,老夫欲把依依托付于苏仙长。且仙长不用担忧我那仇家之事,依依倘拜入玉清宗,我那仇家不敢,亦不能动依依。倘仙长答应,定保仙长一个玉清宗内门弟子名额。” 陈有为这话确实有着极大诱惑力,对散修来说,没什么比加入一个修道大门阀更让人心动的事了。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修道大门阀有着顶级功法传承,天生便高人一等,且资源丰富,各种珍惜炼器材质与辅助修炼的宝物更是应有尽有,哪像散修,皆得自家谋划。 陈有为见苏伏依旧淡淡,不知筹码不够还是真的不动心,便又说着:“苏仙长倘答应入赘,我家之财任凭道友取用,绝不皱一眉头。” 此便是加注了,苏伏不知自身究竟哪里值得对方这样投入,只是歉意道:“在下已应了一位前辈,须得加入剑斋方可,却无缘玉清宗了。” 陈有为见对方如此执拗,不由心头有些怒意,此子小小散修,三番两次拒绝,真是该死。这样想着,有一丝弱不可闻的杀意泄出,却是一惊,转瞬收敛,什么时候养气功夫这样差了? 又皱眉问着:“苏仙长真的不考虑考虑?所谓得道多助,长生大道非是一人之事,亦需乘着大势而行。” 苏伏站起,外面正却有仆人端茶进来,却是茶也懒得喝了,淡淡说着:“陈先生好意心领,伏亦有伏之道,只能应承先生,倘日后有缘见了依依姑娘,自会照看一二,告辞。” 那端茶仆人见着苏伏背影,不由骂道:“此人真是不识抬举。家主您喝茶。”言至后面,已是满面笑容。 陈有为脸色阴沉,忽然说着:“此人看来不好掌控,吾盟于青州筹谋多年,不能收服此子有些可惜了,不知他与那南离宫是什么关系。” 这一番话把那仆人听得云里雾里,正疑惑,就见虚空有人影降下,赫然是那李芸芸。 就见着她妩媚一笑,脸上一阵变幻,竟完全换了个模样,姿容却变得上等,气质亦有巨大转变,和着成熟风情,已让人不可忽视,好个勾魂夺魄尤物! 那仆人看花了眼,艰难地咽了口水,下体却是发热。 李芸芸朝着他勾一勾手指,他便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脸上有着淫靡之色。却在将近未近时,整个人爆裂开来,血肉顿时四分五裂。 有红光闪动,却将所有血肉挡在两人外面。 “区区凡人亦想动我。” 李芸芸脸上妩媚不变,有着勾魂笑容:“不能为我们所用,便清理算了,我可是对他垂涎已久,想来定能让我好好舒服舒服。” “哼,平常我懒得管你,此正是吾盟关键时刻,却是不许你打草惊蛇。那人身上明显有着那女人气息,惊动南离宫后果是怎样你可清楚?” 陈有为阴沉脸上更是可以滴出水,此人油盐不进,最后那一瞬,自己有些气息泄露,怕是已为他所察觉,最后还是没有出手留下此人,便是忌惮南离宫那女人。 “我自是清楚,你却没能留下此子,真是可笑。” 李芸芸心中冷笑,陈有为的小算盘她自是清楚。不过两人皆有那个想法,谁也不用笑话谁。 陈有为懒得与她吵,便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见他不语,李芸芸面上带着冷笑:“他可是说了,定会加入剑斋。方才你泄了一丝气息,怕是已让他有所察觉罢,就不怕我们的老底被挖出来。倘因你之故坏了盟中好事,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陈有为便冷冷道:“那两个玉清宗弟子就在门外,现在动手更会被他们所察,即便要动手亦不能是现在。” “现在不能动手,出了外面又怕惊动南离宫,我看你是在袒护这小子吧?”李芸芸妩媚笑着,语出惊人。 陈有为无动于衷,只淡淡道:“你大可自己试试。” 李芸芸自是不敢,只是不甘,便又冷哼一声:“倘出事,我定会将今天之事如实上报。”说着,身形缓缓消散,诡异莫名。 …… 苏伏自陈府出来,背后却已是湿漉漉一片。那一瞬间,他的灵觉感应到了,陈有为的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此人真是深沉可怕,藏于万山县几十年,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家秘密也不知暴露多少,却不出手留下自己,这是为何,应与玉清宗两人弟子有关罢? 不管如何,须得尽快离开这里。回忆着他一连串说辞,现在想来,不外引诱自己加入他们而已,真是好险。那陈依依又是怎么回事?倘那样亦是做戏,此演技放于前世,已是影后了罢。 想着,心头满是苦涩,这挣扎求存之道真是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此后需得小心再小心,前世有句话,低调方为王道,想来确然有些道理。 纪随风几人正等着他,见他出来,神色有些不豫,便问着:“苏道友,那陈家主找你何事?” 云溪几人自很是关注,尤其云溪,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嘻嘻笑着:“我猜那陈有为定是想招苏师弟为婿。” 苏伏面上苦笑着:“却让云师姐猜中了。” 二位供奉满是羡慕道:“前辈就是前辈……” 纪随风笑着,好奇道:“这不是好事么,怎么苏道友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 苏伏自是不好把事实说出,便掩饰道:“没什么,剑斋山门开启在即,接下来可能要和各位道友分道扬镳了。” 云溪‘啊’的一声,惊呼道:“苏师弟你想加入剑斋吗?好可惜啊,我还想举荐你加入我玉清宗呢。” 纪随风亦是这样想法,苏伏的潜力两人已是看得分明,其为人亦有过考验,完全符和入门条件。 “人各有志,师妹,却不可强求。既如此,那苏道友,咱们后会有期。”说着,纪随风向着苏伏拱拱手,短暂几日交往,却是真正把苏伏当做了朋友。 杜嵩与孟游对视一眼,却忽然说着:“今晨收到消息,那云崖县常有人失踪,怕是与鬼修有关。” “云崖县?不就是师傅交代我们探查的地方吗?”云溪说着,怪异地望着二位供奉,说着:“你二位该不会又接了那里的任务罢?” 云溪摊了摊手,很是无奈的样子:“要真是你们,看来我和师兄有得忙了。” 二位供奉汗颜,讪讪道:“却不是我们,有甲级供奉去了。” 大律枢密院甲级供奉,皆是阴神境以上修为,倘说凡俗境与凡人无有区别,那么问虚境便已是真正踏入修道门槛,有着让人不可小觑的力量。 苏伏本来打定主意尽快离开南陵郡地界,听了这话却又是心头一动,暗忖着:“倘真能加入剑斋,怕是没什么机会再下山寻找邪灵,与魔灵的交易须得尽快完成,魂幡祭炼到此不容易,牺牲主将,只为了九命那妖物太可惜了……” “苏师弟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正想得出神,却被云溪打断。 “剑斋开山门的时日还有大半年吧,苏道友何不同我们一道,去云崖县转转,我记得没错的话,恰是顺路罢?” 纪随风邀请着,他倒是很想看看苏伏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惊讶。 苏伏恍惚,竟有些心神不定,这可不是好兆头,面上不显,微笑着:“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第十三章:木属化灵 凉风习习,青黄相接的山林随之轻微晃动,落叶飘零成群漫天飞舞,晴阳高挂,光照万丈相映成辉,让人心旷神怡。 万山县周边皆是连绵山群,几代几十代居民打猎为生,随时光推移,渐渐形成繁华县城,山林渐无人迹,反而异常繁茂。 “于此苦寒之地确为难得,倘无需赶路,你我三人便买上代步坐骑,慢悠悠晃过去亦为美事。” 官道上,三道身影奔驰如飞,每每脚尖点地,身形皆如乳燕般轻飘飘升起,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地后再次点地,三人身形并排,速度相仿。 纪随风不时打量周遭美景,由衷道:“虽无良辰却有佳景,虽无美酒却有美人,虽无珍宴却有知交好友……” 修士归元境,法身渐渐排除杂质污垢,且可控制灵气让法身变得轻盈,赶路自是极为便利。 云溪受了夸赞,心头欢喜,面上亦是喜盈盈:“师兄,下山一趟,你这嘴变甜了,回去我定帮你在师傅面前多说好话。” 苏伏受了这景致影响,让身心处于一种放松状态,亦放下诸多顾虑。倘那人对玉清宗有所顾忌,暂与二人同行或许更为安全。 九命化作一只普通黑猫蹲在苏伏肩上,一副懒洋洋打瞌睡的模样。 纪随风听了这话,不由嘿然笑着:“我对师傅他老人家的猊云舟垂涎已久,倘师妹帮我要来,我就给你当两个月苦力。” “师兄你太天真了,两个月就想打发我。” 云溪顿时不满了,那猊云舟乃祭炼八层禁制的飞行法器。修士未至凝窍期巅峰,法身仍是后天之属,故无力御器飞行。飞行法器便是可让凝窍以下修士飞行之器,且速度不慢。以他们资质,能在二十年内凝窍,已是资质上等了。 美景急速后退,苏伏笑着问道:“何为苦力?” “苦力便是让师兄当个仆役般侍候我,我们玉清宗外门弟子皆得先从苦力做起,倘修为进境尚可,便可指派别的任务,倘进境上佳,或可为门内长老收为弟子,便自动晋为内门拉。当初人家就是从苦力做起,服侍的便是师兄哦。” 云溪嘿嘿得意道,当初两人修为相当,只是云溪为外来散修入门,而纪随风乃玉清宗内门长老玄孙,身份有着区别而已。 “还说呢,也不知道谁侍候谁,连个饭都不会做。害我在外门吃了两年的灵谷,那灵谷乏味的很,现在想着胃都难受。” 纪随风不由揭短道,脸上带着不堪回首。 云溪不甘示弱:“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饭的,师兄还不是,经常不洗澡,又不用除尘术,要不是我替你打扫,你那院落和猪圈可没甚区别呢。” 纪随风‘哈’一声,不服道:“那是因为我经常闭关缘故,我自小便会做家务,比你这千金小姐强多了。” “那师兄你的衣物谁帮你缝的,哼,要不是本小姐下了苦心,费了两…天学习……” “那也叫苦心?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再说衣物损坏自可去寻执事申请,或者下山采购,一个符钱就可买到十年都穿不尽的衣物……” 云溪一时语噎,便撇过脸儿:“总之,两个月是不可能了,除非二十年……” 纪随风黑着脸:“二十年我还要那法器?” 苏伏不想自己一个疑问,便引起两人相互揭短,便笑着:“你二人感情真好,叫人羡慕。” 云溪正要反驳,神情忽一紧。 三人疾驰两个多时辰,以他们脚力,已越过万山县地界,来到云崖县。 连绵群山不知何时已被甩至身后,沿官道而行,就见前方视线陡得一变,一片片竹林映入眼帘,再往前头行去,隐隐有着农田,可以见得这是一个村落。 三人急停,因着灵觉里,前方竹林内有打斗声。且有着丝丝古怪气息,有些诡异。 苏伏眼睛微微眯起:“去看看!”却是命令肩上的黑猫。 九命有些不甘不愿地‘喵’一声,身形纵起,气息全然收敛,这幻术确实上等。 三人亦跟在后面,就见黑猫隐于竹林外偷窥着,身形忽而变大,脸上有着义愤填膺之色,骂咧咧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负良家少女?” 三人听了不由暗骂不要脸,此色猫祸害了万山县多少家良家少女了? 小心靠近,就见一群黑衣蒙面人围攻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这群人身上皆带着丝丝黑气,煞气很浓。 九命巴巴着望着苏伏:“老爷,快救救她吧。”眼内却闪着赤裸裸的欲望。 苏伏冷冷盯着它,警告着:“往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你打任何女人的主意。” “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九命面上谄媚笑着,小命在人家手里,哪敢有半个不字,心内暗暗骂咧着:“这小子可恶,大爷我找个婆娘也要管,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那小女孩手里有着一把剑,挥舞间有着丝丝绿意闪烁,与周遭竹林相合。然却寸寸被压制,眼看就要不敌。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以不同方向冲了上去。苏伏于半途便抽出长剑甩出,长剑微微有着白光,落点正是小女孩周边空地。 从天而降一把剑,就见一道剑气肉眼可见,呈半圆形豁然散开,直接冲散了围杀之势。 此乃凡俗剑术,苏伏进入归元境,这一招使来更是流畅。 纪随风动作亦是迅速,捻动法决,符篆出,赫然是烈阳咒,就见一条龙形烈焰狠狠冲上,对方纷纷闪躲,攻势又是一窒。 这纪随风的烈阳咒使来已有几分道意,因熟练掌握,故可随意幻化形状。 “你们是谁?”一个首领模样的蒙面人,见着三人冲出不由怒喝道。 云溪懒得与他废话,身形在半空便祭出诛仙刺,其中一个围杀者躲闪不及被刺穿心脏,顿时倒地不起。 苏伏趁着他们身形未稳,急速冲上,握着倒插的剑柄,拔出,旋身回斩,一个偷袭者便人头落了地。 那首领亦是阴神境,感受着苏伏修为最弱,便想着先解决他再说。主意定下,自储物袋内拿出一方玉印,灵气急遽涌入,玉印浮空放大,朝着苏伏狠狠压下。 苏伏脸色微变,想也未想,抱着小女孩侧倒,周遭皆是竹子,很大限制了他行动。 ‘蓬——’ 一声巨响,竹林震动,林内已有堆积一层厚厚枯叶,此时被一压而空,一个方形巨坑显露。 纪随风眉头微皱,双指并拢于虚空急速划动,令言道:“天罡正数,五气相随,金气听我号令,雷来……” 白昼里,突有金色雷霆降下,目标赫然是那首领。 想躲闪已是不及,已恢复原形的玉印再次变大挡住了雷霆。 ‘喀嚓——’ 那玉印竟裂开一丝,首领心疼地脸都扭曲了,心头虽暗恨,却果断道:“五雷正法,该死,是玉清宗的人,先撤……” 云溪方才杀了两个,正欲追击,却被纪随风拦着:“别追了。”又转向苏伏道:“苏道友没事吧?” 苏伏心头惊异,这《五雷正法》他还是第一次见,竟有这样威力。九命更是后怕地看了看纪随风,万幸昨晚用幻术困住了他。 “我没事,她好像有事。”脱离险境,苏伏才发现怀中小女孩不知何时已晕迷过去,轻轻把她放倒在枯叶上,搭着她的手脉查看,脸色渐渐古怪: “咦?” 两人围过来,云溪看着小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柔软,不由紧张问着:“她怎么样?” 九命再次化为黑猫,在旁边嗅了嗅,忽惊声道:“木属化灵?” 第十四章:竹儿 “木属化灵?” 苏伏亦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由疑问道:“是何物?” 黑猫不敢隐瞒,老实解释道:“禀老爷,这木属化灵乃草木得了灵智成精,修为足够,可化形而出,此女应是绿竹化灵,修为应当在八百年上下。” 奇花异草倘有机缘诞生灵智,便唤作精怪,此后按年计,千年后有天劫,渡过便可真正化形,从此脱离本体,与一般生灵无二,亦可修天道。 苏伏恍然道:“难怪我摸不着她脉象,原来如此。” 说着,又有疑惑:“既是化灵,应有本体依托罢?” “老爷英明,此女还差两百年便可彻底脱离本体。您看她脸色灰白,似乎受了重伤,然其本体无碍,这点伤于灵体而言算不得什么。” 听了解释,三人才放下心来,云溪终于觉得身边有个经历丰富的妖怪确实不错。 黑猫见着三人一副你还有些用处的表情,尾巴有些翘起:“老爷,您看不如把她许配给我吧,小的一定好好待她。”说着,看着小女孩,哈喇子都要流出来。 云溪瞬间换了想法,眼神冷冽,杀气十足道:“色猫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阉了你。” ‘喵——’ 感受着杀机,黑猫顿时尖叫炸了毛,忙躲于苏伏后面,耷拉着脑袋,再不敢吱声了,真界白昼,月华之力极弱,它的幻术可奈何不得云溪。 苏伏却是皱眉,此界但凡修天道者,道德观念普遍淡泊,杀人只当平常,这小女孩虽属精怪,然其气息贴合自然,纯净无暇,怎么想亦不可能为祸人间,却有人围杀,这是什么道理? “到底是何人这样狠心?” 云溪去查看了一番围杀者的尸体,却无有任何身份标识,不由愤愤道。 苏伏心头不解,亦问道:“此女气息纯净,没有任何杂质,显然不曾行过邪道,缘何遭着修士围杀?” “仙道显世,世人皆慕长生大道,然其受根骨所限,有资格求道者几乎千里挑一,能真正成道者更是万里挑一。” 纪随风淡淡说着,望着那大坑,若有所思,接着道:“欲做那万里挑一之人,莫说这样修为如此低下的木属妖灵,便是大门阀弟子,挡道者皆可杀。” “木属化灵之物乃是我们这些内门弟子亦垂涎之物,何况那些人。真界这样的灵物可说是千载难得一见,故价值连城,倘炼成法器,其本身便带有灵性,虽只灵性,想想有多诱人,很多法宝甚至都不见得有呢。” 说到这里,纪随风便打量着小女孩,淡淡笑着:“此女可惜还差两百年道行,倘炼成法器,灵智便退化成灵性,日后即便生出真灵,亦不是她了吧。” 黑猫惊讶地望着纪随风,心道:此人真的只是玉清宗内门弟子? “挡道者皆可杀?” 苏伏喃喃,就有丝丝明悟。是了,无论哪方世界,无不奉行弱肉强食,即便前世处太平,口号着人人平等。可这平等背后亦有黑暗,亦有着明里暗里压迫与剥削,最终便是那些走在时代最前端的少数人物掌了话语权,普通平民往往连选择权亦无,拿什么抵抗? 此界如是,此界之生灵如是,此女亦如是。 这时,识海突然一阵翻腾,那魔灵猖狂大笑:“挡道者皆可杀,小子,你终明白这个道理了?为了奖赏你,本魔给你机会,只需将那小女孩的灵魄与我,先前咱们交易就当成了,如何?” 苏伏心神沉下识海,冷冷笑着:“挡道者皆可杀,我虽认同,何必听你摆布,你想要她?我偏不给你。” 魔灵不恼,反而大笑:“可笑可笑,你这样说,不过是在掩饰你心慈手软罢了。终究是个凡人啊,欲寻天道,哪有这样容易?我便看你怎样受其所害,哈哈哈哈……” 苏伏不欲与他争辩,退出识海,见云溪二人一脸古怪,黑猫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不由疑惑道:“你们为何这样看我?” “你放开我,放开我,变态。”语声清脆响亮。 苏伏低头一看怀中,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不自觉间把对方给抱紧了,忙将手松开,几乎尴尬得无地自容。 那小女孩挣脱了苏伏,一脸害怕,连连后退,小脸上满是委屈,眼眶红红的,似乎要哭的模样。 云溪忙上前揽着她,神情温柔,安慰着:“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呢。” 说着脸色微沉,转向他们道:“你们绝对不许有把她炼成法器的想法,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小女孩正是怕这个,其实方才只是装晕而已,不想还是被认出根底,且还有人对自己如此了解,那个变态把自己抱得紧紧的,莫非真要把人家炼成法器…… 纪随风苦笑着:“我只是说说,哪会当真这样做,木属成道本就艰难。”说着,脸上神色有着揶揄笑容,说着:“苏道友真是好悟性啊,在下佩服。” 苏伏苦笑:“不想这样入迷,让纪师兄见笑了。”说着又转向小女孩,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在下绝不是故意的。” 黑猫小声嘀咕着:“老爷绝对是个比我不差的色鬼,这样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众人皆是修士,这五感灵敏,黑猫显然是故意的。 云溪嘻嘻一笑:“原来这就暴露了苏师弟本质,我还以为师弟有多君子呢,人家好失望呢。” 苏伏一脸黑线,冷冷瞪了黑猫一眼,回头再找你算账。 “姐姐,这个人好凶哦,我怕……”小女孩一脸被吓着的模样,脸上委屈更浓。 云溪立刻就板起脸训斥苏伏道:“师弟,你看看你又吓着她了,快快道歉。” 苏伏心头微叹,这小女孩明显已是在装了,真界女子演技都天生的?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被人追杀。”苏伏尽量让自己表现地亲和一些,微微笑着。 许是这张俊秀的脸果然管用,小女孩望着云溪,见对方鼓励似的点头,便小声说着:“我叫竹儿,那些坏人是……主人派来抓我的。” “抓?难怪他们都未曾下死手,贵主人可是虐待你了,所以外逃么?”苏伏敏感地把这个字给挑出来,方才交手对方确实手下留情了。 竹儿听了连连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主人他才不会虐待我,主人对我可好了。” 云溪笑嘻嘻道:“那一定是你调皮,做了坏事,害怕你主人责怪,所以跑出来了。” 纪随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着:“看来只有这个可能了,方才出手恐怕是多管闲事了。” 竹儿却是眼眶一红,抿着嘴唇,很是难过:“主人他突然变了,最近都不回家,每天都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做坏事。” 言至此,竹儿眼泪终是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下,嘤嘤哭泣着:“主人不要竹儿了,有次…有次还要赶竹儿走。” 云溪很是心疼,紧紧抱住了她,哄着:“莫哭莫哭,你主人倘不要你,便不会派人来抓你,定是与你玩闹呢,乖,别哭了。” 纪随风却忽然问着:“贵主人和谁一起做了甚坏事?” “师兄……”云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许是安慰有效,竹儿哭声渐缓,情绪稳定了些后,说着:“主人…主人每天抓凡人…那些凡人都不见了……”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心头一震,竟还未到目的地便找到了线索,真是意外之喜。 第十五章:一往无前 正午时分,朗朗晴空,气候适中,秋风送爽;金阳下,就是古老村庄,小桥流水人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孩童嬉戏,不远处是茫茫田野,望过去,一片片梯田螺旋而上,其上又有竹林成片。 广袤的山林深悠古老,空气里有着土石的清新。 这是一个叫做岭兜的村落,旁边山脉亦名岭兜山脉。村落建在一处半山斜坡,土石为基,木竹为架,棚顶有瓦片茅草,一条由土石铺成道路贯穿整个村落。 苏伏前世并非学建筑,对此地风格面貌亦说不出个所以然,许多时候他都会这样想,此地与地球怕是毫无关联罢,只是抱着一丝侥幸。 一行四人离了官道,约走两里路便来到岭兜村外,过了一座桥,便有一户人家。 这是一个老妇,垂垂老诶,拄着拐杖。 云溪上前,甜甜笑着:“婆婆,敢问这里是叫做岭兜村吗?” 这老妇见着众人气度不凡,不敢轻慢,便欲将众人迎进家中,边点头说着:“是啊,女娃子来找人?” 老妇说的话带着浓浓方言风格,与官话差了很多,只勉强可以听懂。 苏伏却倍感亲切,微笑道:“婆婆,我等想问您一件事,贵村最近可有人失踪?” 老妇闻着这话深深叹气摇头,带着沙哑嗓音:“我家儿子儿媳一月前去城里赶市日,就再也没消息,怕是凶多吉少,我这老骨头,却是走不动了。” 纪随风心头一动,问道:“敢问婆婆,除了贵家,还有谁家少人么?” “上月去赶市日年轻娃儿都没回来,约摸有着十来个,几位贵客,可有我们娃儿消息?” 老妇苍老脸上满是希冀,于山里的村民而言,孩子与粮食几乎就是全部。 纪随风解释道:“是这样,我等正是来调查人口失踪案,倘有别的情况,望婆婆告知,或可把贵家儿子儿媳找回亦说不准。” 老妇听了很是失望,叹道:“我娃儿名张铁柱,你们要是看到他,让他早点回来,就说……就说娘很想他们。” 说到这里,已是微微垂泪。又似是想起什么,连忙让出身位请众人进屋。 云溪见着忙推却道:“不敢搅扰婆婆,我等马上便走了,外面风大,您快回去吧。” 苏伏自怀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她,宽慰道:“婆婆,这点银子您留着,我相信铁柱一定会回来的。” 老妇有些激动,连连感谢,还要下跪,苏伏忙扶着她。 出了老妇家,目的却已达成,离开岭兜村,众人心情都不甚佳,各有心思。 竹儿走着,心情难过,摆在脸上,说着:“是主人害的婆婆难过么?” 众人不知该怎样回答,云溪不忍她难过,便宽慰道:“竹儿,你家主人或许亦是身不由己,一切等我们调查后才有结论哦。” 竹儿乖巧点头,不再言语。 纪随风落后两步与苏伏并肩,语气淡淡,问着:“你怎么看?” 苏伏肩上黑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跳下,然后伸了个懒腰,跑前面向着两女献殷勤去了。 苏伏默然片刻,才说着:“按竹儿所说,其主为鬼修,这二十年里与人为善,脾气温和,突然擒凡人秘密行事,且有同伙。” “此人要么谋划已久,要么为别有用心之人所控,方才那群人,不像普通散修,纪律如此严明,倒像组织?” “倘我推论正确,云崖县定有大事,你我三人恐力有不逮……” 纪随风似乎对此早有推论,毫不意外道:“那么苏道友还想趟这浑水么。” 苏伏未有丝毫犹豫,淡淡道:“有些事总要亲眼看看,在下一直坚信,长生大道多艰难,需有一往无前之勇气,而我的道……亦如是。” “一往无前么。” 纪随风先微微而笑,接着畅快大笑。音声冲霄而起,飞鸟受惊,大片竹林传来振翅声。 前面两女一猫莫名望来,见着两人并行,一人大笑不止,一人神情淡淡,然皆给人一种狂放错觉。 竹儿悄悄看了一眼那个紧紧抱过自己的人,主人都不曾这样抱过自己呢,才发现此时的他是那样好看,有一刻心头微跳。 …… 清幽院落,景色怡人,一群黑衣人打破这静逸。 “失手了?” 空无一物的庭院,有音声传来,低沉浑厚。 黑衣人‘唰’地跪倒,其首领垂下头颅,惶恐道:“属下办事不利,请护法责罚。” “只言经过……” 首领心头微松,言道:“有几个玉清宗弟子突然杀出来,其中一个修为了得,五雷正法已掌了金气,属下心知事有不为,便先行撤退。” “聪明……” 首领心头又是一紧,还未说话,脖子已被掐住提起,空气里却仍然空无一物,诡异莫名,窒息与死亡的恐惧让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看就要窒息而亡。 “太聪明不好,玉清宗既然来了,想必不只那几个小辈,马上去城里给我查,倘查不出,便将你人头提来见我。” 首领骤然脱了束缚,大口大口喘息着,连连叩首:“属下…定当全力以赴…”言毕,再不敢多做停留。 庭院复又恢复清幽寂静,只有秋风犹自拨弄着枯叶。 但只一刻,自天上落下三道虹光,就见三个人影现出身形。 其中两个赫然便是陈有为与李芸芸,只是陈有为的模样也有很大变化。 而另一个看去三十来岁年纪,只是脸上带着冷漠,眸子里亦无甚神采。身体看似与常人无异,倘仔细观察,便可看出此人身体表面有着一层盈盈之光。 此乃鬼修修至人仙还阳之表征,相当普通修士抱虚境,已非常难得。 真界鬼修皆是修士死后阴神所化,亦有其体系,为鬼修、灵修、人仙、地仙。 而地仙更是对应着普通修士长生境,只是无有法身,自此再无进阶之路。 “荼道友,你我来了半天,怎不见这冷道友?” 陈有为脸色阴沉,以他修为,到了何地亦不可能受到如此冷待。 正这时,有一群仆人婢女迎将出来,庭院门亦洞开,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大步走来,其身上着黄袍,头发亦束了道鬓,模样普通,只是身量高长,笑容满面迎过来,拱手道: “怠慢两位道友了,在下冷武生,天坛教地级护法,此次贵盟能倾力相助定可得我教善意,先行感谢。” 陈有为见了这阵势,阴沉脸色稍稍放缓,亦拱手道:“在下陈有为,添为吾盟青州执事,此为副执事李芸芸,奉盟主之命前来相助,只是须有一点有言在先。” 冷武生似笑非笑地望着李芸芸,不时拿眼在她窈窕身段上扫过,听了这样说法,便问着:“道友请讲。” 李芸芸望着冷武生高长身量,亦是媚眼如丝。 陈有为知这李芸芸本性如此,懒得约束,只说着:“我二位于青州另有任务,倘此行有身份败露之虞,我二人随时会抽身而退,届时贵教还要见谅才是。” 冷武生脸上笑容更盛:“自当如此,贵盟愿出手已是意外之喜,本土两大门阀紧紧盯着青州,实是如履薄冰啊。” 陈有为暗骂:“倘你天坛教不与人作对,谁要与你为难,真个不要脸。倘不是盟主命令,老子绝不来趟这浑水,真是该死。” 李芸芸把弄着自家秀发,妩媚笑着:“冷道友,奴家渴了。” 冷武生恍然歉意道:“真是对不住,来来来里面请,今日我等一醉方休。” 第十六章:晋城 剑斋阎浮殿。 现任剑主李道纯负手而立,忽而吩咐道:“来人。” 有值守弟子忙进了殿,站定行剑礼,剑礼乃双指并拢于身前,微躬上半身,以此取代了日常跪拜之礼,乃上任剑主萧南离所创,受了众多弟子欢迎。 “剑主有何吩咐。” 李道纯缓缓转身,就见着他五十来岁年纪,长须满面,脸色微有黯黑,双目有着温和暖光,音声厚重如山岳,身着玄黑道袍,结道鬓,单从外貌来看,很难让人相信他便是青州大门阀剑斋现任剑主。 “去把石泰唤来,本座有事吩咐。” 石泰乃是剑斋真传弟子之一,修道一百来年,已是抱虚巅峰,只差自悟剑意便可踏入修界第三境,玄真境。 值守弟子恭敬称是,退下了。 两刻功夫,就有一浓眉大眼的汉子进得殿来,肃容行礼:“剑主。” 李道纯微笑着点头:“嗯,方才玉清宗有传讯,那南陵郡云崖县有异,你且下山查看一番,此事与你还有章程,本座观你气息圆融,只差剑意,然剑意之事非一朝一夕,云崖县事毕,你便寻机缘去罢。” 石泰再次行礼,肃然道:“谨遵谕令。” …… 西部南陵郡诸县中,云崖县占地最为广袤,幅员辽阔,却单指地域而言。云崖县土地质地疏松,多有降水,故遍地竹林,其花江竹闻名青州,然物产单调,贸易落后。 云崖县晋城,常驻人口也只六万上下,青州大地城池遍布,六万人口属中下。 苏伏一行人赶到晋城外已是丑时,城门早已关闭。虽有能力攀越,却容易打草惊蛇,故四人便于城外随便找了个干燥林地露宿。 “想不到师弟准备这样周全,野营帐篷都有。”云溪拍拍手,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两个等人高的幕布帐篷。 苏伏猎了两只肥硕野山鸡,剥皮去了毛正烤着,另有一锅滚汤,不时往里面撒着调料,不时翻动野山鸡。汤乃是野菇配石笋,与烤肉味道一起散发出来,勾得所有人饥肠辘辘。 闻着此言便微微笑着:“这些年在外头习惯了。” 竹儿鼻头抽动,和九命一起蹲在地上,巴巴地望着肥硕的野山鸡。黑猫不断咽着口水想着,这小子竟有这样厨艺,真是看走眼了。 “哇哦,好香,苏师弟这手艺可比某人强多了。” 云溪说着轻蔑地望了纪随风一眼,后者懒得理她,懒懒背靠大树,赶了一天的路,且需时刻凝神周遭,已有些倦意。 苏伏见肉已焦黄,便轻轻撕下一块,内里肉质已熟,便微微笑着道:“可以吃了,一起来吧。” 竹儿一把抢过,撕下大大一块,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顿时满嘴流油。 “唔啊,好烫好烫……唔唔唔…好好吃……” 苏伏见状无奈道:“没人和你抢,慢点吃。”说着,亦撕下大大一块扔给九命。 黑猫‘喵’地一声,亦是有样学样,吃得不亦乐乎。 云溪喝了一口汤,舒服地眼睛都咪了起来,惊叹:“这味道,真是绝了。” 纪随风亦喝了一口,连连点头赞道:“比我家师妹煮的好多了。” 云溪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没空与他吵架,撕了鸡肉就吃,不大会,两只鸡一锅汤便被消灭地干干净净。 竹儿一脸满足地躺在地上,任由青绿色衣裳沾上脏污,满是油渍的小手抚着鼓鼓的肚子,特别的可爱。她此时虽是灵体,却耗费了大量灵气将己身化作与凡人一般无二身躯。 不大会,翻身站起,对着苏伏行礼道:“多谢你的款待。” 云溪见状对她更为喜爱,嘻嘻笑着:“竹儿真有礼貌。”捻动法决,除尘咒降下,将竹儿身上油污与脏物驱除干净。 竹儿甜甜一笑:“多谢云溪姐姐,此皆为主人所教,主人教了我好多好多东西哦。”言词里带着对自家主人浓浓依恋与憧憬。 “不用客气,今天赶路也累了吧,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起来商量一下如何行动。” 苏伏说着便让黑猫收拾残迹,自顾自休息去了。 黑猫才吃饱懒洋洋不想动,可一接触到苏伏森冷目光,顿时一个激灵变身,半跪着恭敬道:“老爷您尽管休息,这些交给小的。” 心头却又嘀咕:此地既无人烟,有甚好收拾的。 …… 翌日,苏伏收了帐篷,便说着:“此行需调查那些失踪平民究竟去了何处,是生是死,我建议分开行动,人多反而容易引起关注。” 纪随风点点头,赞同道:“确实如此,我和师妹一起,苏道友便带着竹儿吧。倘有特殊情况,便由此传讯飞剑联络于我。” 说着自储物袋内拿出一把迷你玉剑,递给苏伏道:“只需输入灵气激活,此剑便会将讯息传于我,我自有感应。” 苏伏接过,点点头,又说着:“倘两天之内无有消息,我们便于此处汇合,交换情报。” 云溪依依不舍地抱了抱竹儿,对着苏伏嘱咐道:“师弟一定要保护好竹儿,知道吗?” 苏伏苦笑:“师姐是否有些关心则乱,竹儿实力可不比我差。” 这话亦是有根据的,竹儿一路逃跑能跑到那么远去,倘对方人数少一些,怕是会反杀干净罢。 云溪见着竹儿柔柔弱弱的模样,实难想象,却被纪随风拉着走了,两人自另外一边城门入城,只得朝着两人挥挥手。 竹儿大声喊着:“姐姐你要小心啊。” 苏伏淡淡说着:“我们也走吧。” 竹儿远远挥着手,末了斜斜瞥了苏伏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自顾自走了。 倘这便是竹儿本来面目,苏伏一点也不惊讶。微微叹气,将魂幡卷起,背在背后,又自内里抽出一把连鞘长剑,别在腰间。 心念微动,灵气涌上泥垣宫,面部便一阵模糊,转眼变了副模样,相貌平凡普通,且年龄更大了一些,看起来和普通江湖剑客并无二致,只是瞒不过修为高深者。 竹儿走了老远,发觉苏伏没有跟上,小脸上带着不耐烦,转身喊道:“姓苏的,你快点。”骤然见着苏伏变了副模样,却无有意外,只嘲笑着:“你本来样子还好看一些,这样可真丑,待会你要离我远一些。” 苏伏就知这小孩鬼精鬼怪,眼皮一翻,懒得理她,自她身边而过。 黑猫饶有兴味地盯着竹儿打量,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竹儿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一边跟上,一边骂道:“死色猫,你再盯着我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说着手掌一翻,就有一把通体绿意的剑器,正是竹儿对战黑衣人的那把。 “老爷,您一定会保护小的对吧,小的没了眼睛就不能好好服侍老爷了。”黑猫起先吓了一跳,接着便可怜兮兮对着苏伏道。 苏伏面无表情,他忽然有种头痛的感觉,只加快了步伐。 宿营地与城门本就离得不远,此时已是卯时,官道上已有行人,苏伏带着竹儿与黑猫随着稀落人流进了云崖县晋城。 远远见着城门口处有着两个大字: “晋城” 苏伏长出一口气,只望那《紫薇玄术》不会有所偏差。此行前,他曾推算过机缘,代价是五年寿元。 ps:今天停电,更新晚了,实在抱歉,两章连发。 第十七章:进城 晋城内又别有一番风貌,沿着主干道行不多久,就见街道四方通衢,屋舍栉比鳞次,皆由硬石而砌,可见稳固,许是赶市日,车马如龙,人声鼎沸。 竹儿像是鱼儿回了水里,很是快活,不时看看这个,玩玩那个,又吵着苏伏吃这吃那,苏伏一一应了,这样看来,却像哥哥对妹妹的宠溺般,更是有助掩饰身份。 “喂,姓苏的,你还不错嘛,快赶上我主人的小指头了。”竹儿啃着糖葫芦,笑眯眯说着,又指着前方一家酒楼:“快带我去那里,我早就想去了。” 苏伏淡淡道:“找你家主人带你去。” 这样说着,却在心内暗暗惊讶,这小城怎丝毫不见大事之兆,倘依我猜测,城内应是萧条才对,这样热闹,是人为掩盖了? 想到这里,对着肩头黑猫细细耳语一番,末了又道:“此事今天之内须得与我办好了,便是证明你存在的价值,我家再富亦不养闲人,你可懂我意思?” 黑猫心头一紧,忙道:“老爷您放心,这事一定给您办得漂亮,这正是小的擅长的。”说着不敢耽搁,身形一纵跃下,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竹儿不知黑猫去哪里,懒得关心,拉着苏伏月白长衫袖子,一脸可怜兮兮:“苏仙长,您就带我去一次嘛,好不好,好不好。” 两人正处于人群间,周遭很是嘈杂,苏伏很是不喜,便拉着她出了人群,淡淡说着:“有求于我便是仙长,你这丫头未免太现实了些。” 竹儿并不懂这个词是甚意思,只当他拒绝了,小脸便微微带着委屈,眼眶一红,眼泪就要落下。 “打住打住,你这眼泪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苏伏自说着,忽然怔住,骗得了别人就够了吧,转身,就见行人渐渐驻足,正古怪地看过来,苏伏顿然醒悟,此女果真可恶。 “走吧,去酒楼。” 说着再不看竹儿那张小脸多云转晴的模样,黑着脸向酒楼走去。背后传来的欢呼让他有些无奈,此女看似小小年纪,怕已在红尘摸爬打滚有些年头了吧。 其实去酒楼亦是苏伏心头所想,只是不想那么轻易让小女孩得逞,免得她得寸进尺。 想着她那眼泪说来就来,苏伏的头又开始痛了。 来到酒楼门前,就见着这是一个规模颇大的客栈,牌匾上书:玲珑客栈 虽只两层楼高,然其占地宽敞,一楼乃大堂,有三十来张桌子,柜房恰于楼梯处,二楼视线几乎全封闭,只留有通气窗。 马上便有小二迎出,点头哈腰,热情道:“欢迎欢迎,客官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苏伏淡淡说着:“住店,给我一间上房,再给我上一桌酒菜。”说着,自怀中掏出一锭雪白纹银,足有十两重,丢给了小二,说着:“住几天未定,等我走的时候一起结算。” “好嘞,客官老爷,小老爷,您二位快请进。”许是大主顾,小二哥精神一振,热情招呼着。 竹儿又不满了,哼道:“为何不开两间上房,我才不要和变态一个房间。” 苏伏懒得理她,自顾自进了大堂,眼睛一扫,便挑了个人多的地方走去,虽言多,然其不过二三桌人。 待坐定,见周围皆是普通平民,心头微有失望,不同层面的消息,自有不同层面传递,平民即便有些消息来源,因层次不够,亦说不清此内门道。 不过,总比没消息要好一些。 竹儿亦过来坐定,很是警惕说着:“姓苏的,你是不是想对我做一些什么不好的事?” 苏伏微微头痛,早知还不如单独行动,面上却不显露,只淡淡说着:“竹儿,不要闹了,我们在办正事。” “什么正事?你一定在掩饰什么,我告诉云溪姐姐去,哼,把传讯飞剑与我。” “胡闹……” 苏伏微微皱眉,灵觉内却忽然有感,心头微动,自魂幡内将飞剑拿出,递给竹儿,淡淡道:“与你便与你了,想做什么随便你,反正你我亦没甚关系。” 竹儿冷冷哼道:“谁要和变态扯上关系。”便抢过传讯飞剑,酒菜也不吃了,自顾自出了客栈。 周围食客一脸诧异,不知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苏伏没去管她,而是离开座位来到柜房处,玲珑客栈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小毡帽,灰长袍,见着苏伏过来,不由微笑问着:“客官有甚吩咐?” “敢问掌柜,晋城近来可有何异事么?” 苏伏微微叹气:“不瞒掌柜说,在下一个堂兄于此失踪,我那伯母思子心切,托我来寻,刚来晋城,两眼抹黑,倘掌柜有消息,还请莫要隐瞒,在下定有厚报。” 说着,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枚符钱。按比例,这轻巧之物一枚已相当百两纹银,于此小城已是巨款了。 掌柜果然心动,脸上微有贪婪之色:“公子厚礼,小老儿愧受。近日城内确然有些异处……”说着,他左右打量,见无人注意才示意苏伏附耳过来:“听说有好些像公子这样的侠士失踪了,还有些平民。” 说完,掌柜避嫌似的,再不言语。 苏伏心头一亮,敏感地抓住了“侠士”二字。说明对方并不只抓平民,亦会朝着修有世俗武术之人。此类人皆有一明显特征,便是肉身比之凡人更强,血肉亦蕴含力量。 “多谢掌柜,此事于我至关重要。”苏伏抱手一礼,世俗武林人士之间的礼节做来很是自然,八年时间早做了无数次了。 言罢,转身欲向外行去,却突地回身:“麻烦掌柜的将酒菜送于我房间,在下有事出去。” 掌柜得了一笔天降横财,喜滋滋道:“好嘞。” 待苏伏走后,他的笑容缓缓收敛,拿起了桌上纸笔轻轻写着:修士、归元境、身家不凡、带有木属化灵。 写完,将纸条折好,放进怀里,嘴角挂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苏伏出了客栈,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往其中一条巷道行去。待行人渐渐稀落,轻巧地跃上屋顶,站定,闭目,灵觉展开,有感应自周边传来,距此不远,身形便是一纵,赶了过去。 第十八章:引诱 竹儿气鼓鼓地出了玲珑客栈,一溜烟就溜进了人群里,转眼不见。 自客栈二楼处,有一道黑影瞬间划过,竟未引起行人注意。黑影很快缀上竹儿,许是气机感应,任竹儿再怎样躲避,亦逃不过追踪。 竹儿面上微有惶恐,却越走越偏,行人渐稀,终至绝路。 十来道黑影一闪汇合,竟是追杀过竹儿的黑衣人,那首领见着竹儿无路可逃,心头大喜:“给我抓住她。” 首领本来郁闷,一晚不眠不休查探,仍是毫无消息。天亮后,本欲硬着头皮回去复命,无意中感应到木属化灵气息,却是大喜,倘抓了她回去,性命应可无虞。 “抓了她回去,起码能复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伤她。” 黑衣人轰然应是,便如潮水般涌上。于此不过五六人并排巷道,真是插翅也难飞。 竹儿见此,本来惶恐的神色忽然变得狡黠,绿竹剑倏然出现,轻轻挥动,丝丝绿意凝聚,忽有绿竹生成,眨眼化出两道栅栏,一前一后合拢,将所有黑衣人关在了里面。 “嘻嘻,看你们如何破困。”竹儿好不得意,把玩着绿竹剑,哼唱着小曲。 大部黑衣人皆只有气感与归元修为,无法御器,执着凡兵,却奈何不得栅栏。 ‘咄咄咄——’ 凡兵砍去只有白印,竹儿八百年修为岂是等闲。 那首领大喝一声:“让开,我来。小娘皮,待我抓住你定要好好炮制。”狞笑着,玉印显化,浮于虚空。 黑衣人纷纷涌到首领后面,生怕被误伤。玉印方显便滴溜溜放大,那首领虚空指着压下。 ‘蓬——’一声,就见土石纷飞,视线被遮挡。 竹儿秀眉微蹙,忽脆生生喊道:“姓苏的,你再不出来我就真激活传讯飞剑了。” 首领本来狞笑着,听了就是一怔,土尘未散,灵觉里,突有一物袭来。他大惊而退,就见一把百锻青钢剑狠狠刺进方才所站之地,未及松气,那青钢剑蓦地发出白光。不好预感刚起,那青钢剑竟突然炸裂开,十几段残刃四散而飞。 离得近的黑衣人首当其冲,纷纷惨叫,甚至有些正好刺进脑袋,当场死亡。 首领虽离得最近,然身上却忽有光罩,就见其手上握着一枚神禁石。 神禁石炼制不易,且材质须得蕴含有灵气的玉石,苏伏于陈府所获玉石,其中不过有两块蕴含灵气,可见神禁石价格定然不低。 纪随风乃玉清宗内门弟子,有此石不奇怪,此人亦有却让苏伏费解了。 “小子,让你多管闲事,栽我手里算你运气不好。”首领狞笑着。 苏伏一招虽让他们死伤惨重,然不损其根本亦是无用。 此时凝神观察,苏伏渐渐肯定自己猜测,面上冷冷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于青州到底图谋什么,倘你老实与我说来,或可留你一命。” 竹儿本还认为苏伏可以收拾他们,不料拼尽全力一招,却只死了几个人,不由握紧了绿竹剑,偷偷小声道:“喂,姓苏的,准备逃跑吧,我可打不过那家伙。” “哈哈哈,就凭你?倘那玉清宗弟子在此,我还怕你们三分,就你这小小归元境,竟敢威胁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首领气得大笑,言至末尾,猛地挥手:“给我上,抓女的,砍死男的。” 剩下的黑衣人虽有些受了伤,却不损多少战斗力,得了令,便冲将上来。 竹儿见情况不妙,绿竹剑挥动,自地底突冒出一排竹子,霎时刺穿前头几个,更多的却猛地跳起,躲了开去。她的脸色忽然有些灰白,距离本体太远,调用灵气本就不易,这样大规模杀伤法术更是消耗巨大。 她有些晕地晃了晃:“还…还不快走。” 苏伏伸手托着她后背,有微光闪烁,暖暖灵气输入,竹儿脸色微微好转,见着苏伏从容不迫的模样,心头就渐渐安定下来。 黑衣人轰然杀将上来,苏伏冷冷笑着,将竹儿挡在身后,灵觉展开,头微微左侧,避开一个黑衣人长剑直刺,双指夹住,微微用力。 一声脆响,长剑应声折断,又是一甩,断剑自此人咽喉刺进,献血喷涌而出。 身形不停,脚突前一步,右手握拳狠狠侧击,恰击在右边一黑衣人握剑手腕上。黑衣人手腕剧痛,惨嘶着松开手掌,苏伏抓住其剑柄,冷笑不停,场内突起一阵寒芒。 苏伏身形忽左忽右,冷色弧光于黑衣人群中几个闪烁,不一刻,剩下的五六个黑衣人捂着脖子,睁大了眼睛,带着不敢置信缓缓倒下。 苏伏站定,气定神闲,抖动剑身,甩飞其上血迹,长剑微微散发着冰冷气息,有着让人窒息的压抑,月白长衫不曾沾到一丝血迹,白晃晃尤其刺眼。 竹儿微微张开小嘴,半晌才回神,喃喃:“好…厉害。”她亦曾见过自家主人杀人,只是自家主人修为高深,能与主人斗法之人皆属法力相当,打起来几个时辰不分胜负乃是常有之事。 然苏伏杀人,剑剑致命,有着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利落。给了她一种“原来杀人可以这样好看”的微妙感。 力量、速度、反应三者皆在他们之上,差距已有了质的转变,且有灵觉在身,苏伏对此并不意外。《炼妖经》不但增了他法身强度,亦对法身有着精准掌控力。 首领结舌瞠目,半晌才惊颤道:“不……不可能,区区归元境。”复又想着:倘今天不能立功,死了这样多试验品,护法定不会放过我,反正都是死,与他拼了。 主意定下,心头暗暗发狠,灵觉展开至极限,玉印再次滴溜溜涨大,之前被纪随风打出的裂痕犹在,此时却已不顾的心疼,小心翼翼靠近,寻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苏伏有些意外,此人看去不过炮灰一流,竟有这样的拼命觉悟?冷冷笑着:“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倘把你们图谋告知与我,或可饶你一命。” 首领脸上似有意动:“此言当真?” “倘你乖乖配合,让我满意,必不食言。” 苏伏见他意动,趁热打铁:“你既已知玉清宗有人来,想必对你家图谋能不能成亦有所疑问罢。说到底,不管能不能成,你这样喽啰皆是炮灰一流,两强争斗,必有死伤,你可有自信活下来?” 说到这里,苏伏微微而笑,很有感染力:“不若就此逃离,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何必做了他们斗争棋子白白牺牲呢?” 首领神色阴晴不定,似乎有些挣扎。 他再次确认问着:“你能保证我的性命?” 苏伏为表善意,把手中长剑远远扔开,摊手道:“这是我的诚意。” 竹儿有些着急:“不行,不能放过他,他……” “好,我答应你。”首领急不可耐地打断竹儿,并收回玉印,脸上有着焦急神色,复又向前走着,边说道:“我们图谋是……” 首领说着,本来意动脸色忽然狰狞,手至储物袋抹过,一道黑色光芒刺破空气,直直袭向苏伏。 苏伏怎会轻易放松警惕,不过两人距离已是不远,又是骤然出手,这黑光又快又急,他也只来得及侧身扑倒,于千军一发之际躲过黑光。 首领狞笑着:“你再躲我看看。”就见玉印不知何时已再次放大,正对着侧倒的苏伏狠狠压下。 竹儿的反应完全跟不上,想救援已来不及。 ‘蓬——’ 又是一声巨响,土尘再次弥漫,竹儿心头一震,惊呼:“苏伏!” 第十九章:万竹 首领好不得意,狞笑着,黑光复又飞回来,只见其肩上便多了一只浑身透黑的鬼鸦,约黄雀大小,瞳孔特别大,闪着红芒。 “哦?鬼鸦,还是以修士魂魄炼成,我小看你了。” 尘灰中传来淡淡话音,其内容却让首领笑意僵在脸上,他咬牙切齿道:“就算刚进凝窍受我这翻山印一击亦要去掉半条命,你究竟是谁?” 场内一阵旋风吹过,露出苏伏身形,月白长衫多处破损,露出精壮肉体,就见他以霸王举鼎的姿态,巨石一样的玉印被他稳稳抬着,脚下深陷,方圆两丈地皆龟裂开。 首领对这玉印操控并不如意,否则岂会连敌人情状都不知晓? 玉印滴溜溜恢复,竹儿凝视那并不伟岸背影,有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苏伏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微微笑着:“死人不必知道这样多。”虽笑着,却有冷冽杀机,并缓缓走向首领。 首领眼神内闪过一丝惶意,不由自主地倒退着,却狠狠道:“你莫要以为吃定我了,老子修炼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话音方落,那鬼鸦便疾扑上,苏伏微笑不变,步伐不变,伸手一抓,狠狠捏爆。方才不知何物故不敢犯险。 这鬼鸦其实乃是一次性攻击道具。由生灵精魄凝成,以秘法辅之,已接近无念劫层次,专擅染化修士灵台,蚀人道基。 苏伏二十年与魔灵朝夕相处,对此道深有了解,魔灵为魔主分身,乃域外劫层次,至今尚且奈何不得他。区区无念劫便想染化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随着鬼鸦爆开,便有一个肉眼可见的灰影狠狠扑向苏伏。 首领见状大喜:“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苏伏笑容更盛,无视灰影,身形骤然加速变模糊,突跃至半空,拳头紧握,狠狠砸下。 ‘咔嚓——’ 首领脸上喜色未敛,躲避不及,脸被正面砸中,鼻梁骨断裂发出清脆响声,竹儿在后面不由鼻头发酸,只闻着声音便感觉好疼。 适时有惨叫,首领整个人往后翻滚,连滚十几下方才休止,定住身形一口血沫吐出,间含有几颗牙齿,钻心疼痛让他几乎站不起身。 对敌时,讲的便是一个势。苏伏杀人干净利落,便累了一种杀伐果断之势,再加上自家最强神通失效,心神为其所夺,神禁石亦来不及激活,有此果并不奇怪。 首领完全不能理解,怎有修为如此低下的修士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然这拳却将他打得疯魔,他牙关紧咬爬起,只见其面上黑巾血迹淋淋,清晰显出鼻梁歪斜之相,一副凄惨模样。 竹儿见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好可怜。 阴神境修士可碾压低阶修士原因便是法身经灵元捶锻,已渐至无垢,且有灵觉,苏伏这样归元境,几难以常理揣度。 “果用拳头打人最爽,你说是也不是?”苏伏笑眯眯着,浑然不觉后者理智已被愤怨所掩埋。 此言便激得首领突疯狂怒吼,音声如恶鬼,身体骤然扭曲,似有气充进,整个人开始膨胀,血管亦渐渐粗大,有爆裂开,血液涌出,却是黑红色,非常诡异。 其过程不过二三指弹,只见一个高有一丈二,肩带倒刺,满面狰狞怪物便出现在两人眼前,后面竹儿见之脸色苍白,许是为这狰狞模样吓着。 “死…死……” 怪物狠狠扑上,其手臂犹如石柱,庞大身躯携着恶风轰然压下。 苏伏不知这异变为何,微微皱眉,本想着将此人逼至绝路,套出自己所需情报,不想竟逼迫太过,成这鬼模样要怎么问? 心念急转,身形急退,避过这一击,不料恶风紧随而至,苏伏心头微跳,只及将双手互架作防御姿态,身形便被轰然砸飞。 怪物紧随其后,于半空再次狠狠砸下,苏伏身形再次狠狠砸落,落点恰是方才龟裂之处。 此一下,土石地完全破碎,一个巨坑出现。 苏伏忍不住呕了一口血,方才硬接玉印,其已受伤,只是强撑而已,这下便再难掩饰。 竹儿急得快哭了,暗暗咬牙,绿竹剑舞动,强忍透支呕感,令言随行,娇喝:“天法地、地法灵,灵法道,道法自然,万竹噬心阵……” 绿竹剑脱手而出,至半途有密密麻麻绿竹显,怪物正怒吼着继续攻击苏伏,察觉异状,忙用双臂挡住要害。 ‘嗤嗤嗤——’ 却不料那绿竹突转向围杀,怪物哪料到这出,顿时被刺个正着,暗红血液疯狂涌出,身上无数伤口,疼痛让他暴躁怒吼。 竹儿脸色死灰,昏迷前说着:“姓苏的,交给你了,输了做鬼也不放过你……”身形倒下,竟隐隐有透明一些的感觉。 苏伏大为惊异,本想解开炼魂幡,不想形式如此变化。 不及多想,趁着怪物陷入疯狂,自魂幡内再次取出一把青钢剑,握紧,狠狠刺进怪物心脏,未完,灵气疯狂涌入,青钢剑禁受不住,便轰然爆裂开,现下再想套取情报,便是作死之道了。 怪物发出一声惨嘶,便缓缓倒下,心脏处整个空洞,暗红血液肉沫沾了苏伏满头满脸,臭味几欲让人呕吐。 苏伏心头微松,用袖子简单擦拭,便走向竹儿,发现其虽有气息匍匐,然脸色死灰,忙将其扶起,手抵后背,灵气缓缓输入,又是一番消耗。 至额头有虚汗出,脸色亦是苍白,见其脸色已恢复红润方才止歇,轻轻放下,不及休息,一一查看所有黑衣人,摘了面巾,发现他们皆有明显特征,面部黝黑,手掌粗糙,遍布老茧,显长期劳作所致。 待查看完毕,肯定了心头猜测:“倘我猜测不错,这些人便是那些失踪山民罢,不知用了何种法门,将其炼成听话傀儡,且气力不凡。那些武师不易擒拿,想来有着这些手下,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想通了这些,苏伏将竹儿背起,欲回转客栈,忽有所感,灵觉里,那翻山印静静躺着,有着微光发出,苏伏心头有所安慰,总算没有白费力气,捡之。 外面闹市,浑然不觉里面刚发生一场生死搏斗。 第二十章:纪修竹 月朗星稀,秋风萧瑟在响,于耳畔处,似情人呢喃哭诉,似演奏断魂悲曲。 夜幕中望着晋城,不大的小城似披了外衣,沉沉如水,虽万物沉寂乃天道自然运转,却有着一种死气沉沉之感。肉眼凡胎望不见,小城上空有着一层淡淡诡氛,时而化作骷髅阴森可怖,时而化作血盆大口,欲吞噬整个晋城。 天下承平已久,城门处岗哨完全一副可有可无状态。 城门上,一身着青色道服青年负手而立。他的年纪约二十七八上下,眼眉间与纪随风有些神似,却是一样的冷峻。 “修竹师兄。” 有两道影子自底下上来,借着墙根,两次纵跃,轻巧攀上城门。 冷峻青年点头,知来人是谁,只是问着:“可有收获?” 两道影子其一赫然便是白天与苏伏分开的云溪,另外一个则是纪随风。 云溪甜甜一笑:“修竹师兄,您这样一副表情可像极了某个呆子。” 纪随风却不敢放肆,恭敬行礼道:“二哥。” 玉清宗真传弟子纪修竹,后起之秀,修道仅五十四年便进入抱虚境,擅各种术法,一手《五雷正法》出神入化,便是地仙见了他亦要退避三分,为玉清宗千年难得一见的术法奇才,玄门公认最难之《紫薇玄术》亦有造诣。 地仙只修神魂,最是害怕雷霆一类法术。 “你的修为进展甚缓,此间事了便回去吧。” 许是见了云溪,纪修竹的神情有些缓和,淡淡笑着:“云师妹莫要调皮了,正事要紧。昨日我来时以《紫薇玄术》观望此城气数,发现此城气数将尽,不日便要消亡。” “啊?那城中百姓?” 说到了正事,云溪再不嬉笑,神情认真问着:“修竹师兄,需知会城内凡俗之人逃离吗?” 纪随风深深皱眉,心知自家二哥不爱玩笑,便说着:“恐是无用功,城内凡俗之人保守估计六万余,不说无法面面俱到,但有一人犹疑,以我们身份,此举怕是会引起混乱,或让妖人有机可趁。” 纪修竹赞赏着点点头,微微笑着说:“看来让你下山历练亦是有点好处,这脑子确然灵活了些。此言不差,妖人怕是筹谋已久……” 言至此,他的神情透着冷然:“我观此城气数,将尽未尽,本拟那一份生机落在我宗身上,今早你们与我汇合,我见着气数又有变化,却无碍大局,然……” 云溪疑惑:“然?” “然方才再望,却有一股生气注入。我让你们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纪随风眼神微微闪烁,禀报着:“我们到那,只见得一片狼藉,有尸体极像传说中的修罗鬼兵,许是变化尚不完整,现场打斗激烈,且有兵器残刃,恐于我那朋友有关……” “苏伏?” “是,样式一样,却不敢肯定。” 纪随风说着,偷偷望向云溪。云溪明白他意思,纪修竹生性多疑,此事在他心里定另有想法。 “区区散修,刻意结交你等便是疑点,明知此城危险亦要一头撞进,定有图谋,此人不简单,你二人须得上点心,莫要为人利用犹不知。” 果然,云溪还未开口,纪修竹便淡淡训斥二人。 云溪有些无奈道:“修竹师兄,苏师弟无有刻意结交,乃是我们自己主动,师弟人真的很好,你们相处过便知。” 纪修竹冷冷笑着:“那只说明此人心机深沉,有山川之险,你们初出茅庐,晓得多少诡谋之术?修界之大,不在疆域,在人心鬼蜮啊。” 云溪二人对视一眼,再不敢相劝,只怕会越来越遭,便默然不语。 “今夜你们二人便于此处监视罢,倘有异动,记着以门内秘法知会我,切莫擅自行动,可记着了?” 纪修竹见他们不语,心知二人心内不服,便跳过此事。不论那苏伏是真的这样好,或如自己所言,心有山川之险,他只希望自家弟弟妹妹不要轻易受人蒙骗。 “记着了修竹师兄(二哥)。”二人齐声,只是有些打不起精神。 纪修竹心头暗叹,微微摇首,再不停留,身形如雷霆般几个闪烁,没有一丝音声传出,转眼消失在夜幕里。 纪随风羡慕望着:“师兄真不愧是咱们宗门千年难得一见的术法奇才。” 云溪嘻嘻笑着鼓励:“师兄总有一天亦能到这样境界。” 纪随风自信一笑:“那是自然,本天才亦姓纪。” “可惜师兄却只能于《五雷正法》上有机会超越修竹师兄了,嘻嘻。”云溪从来不吝啬打击,笑嘻嘻道。 “师妹,你是许久没有受到教训了哦,敢这样说我,看我怎样收拾你。”纪随风张牙舞爪扑将过去,云溪却没有反抗,只是忽然将头埋进他怀里。 纪随风忙停下,轻轻拥着她,心头有着柔软,轻声说着:“怎么了?想家了?” 云溪摇首,却埋头不起,问着:“师兄,倘有一天我不在了,会想我吗?” “当然不会啊,我会去找到你,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纪随风想也未想便开口道。 两人抱得更紧了些。 …… 庭院深深,雕栏玉柱,苏伏独自行于院内,有些无所适从。 到处皆空无一人,苏伏心头亦空荡荡没有着落。 “啊……怪物,怪物别过来,啊……救命啊……” 突闻惨呼,苏伏加紧脚步,就见白日所见怪物凶猛扑向这一世亲人。苏伏心头莫名悲愤,咬牙冲上,却发现己身身高不及怪物膝盖,发了狂拼命厮打,泪水糊了满脸满面,却哭不出声音,压抑了满满愤懑。 直到累了,倦了,瘫倒在地,眼睁睁见着亲人为怪物撕开,刺目鲜红染了他满头满脸。 深到极处的怨恨让他全身沸腾,欲将所有压抑通通赶出体外。 就这时,一道清光降下,心绪突地就沉静下来,猛地睁开眼睛,不由大口大口喘息,才发现汗水将刚换衣服湿了通透,内视体内伤势,发现有所好转,心神沉下识海,就见血海翻腾不休,那魔灵得意大笑。 “哈哈哈哈,下次就没有这样好运气了,本魔看你能撑到几时。” 苏伏面上沉静,却暗道“好险”,倘不是宝典突降下清光唤醒,自己几要沉迷梦魇,明知一切是假,仍沉迷其内,这才最是可怕。 不欲理会魔灵挑衅,退出识海,长长出了一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突转头望,心头一跳,床上却是空无一人,忙上前一摸被褥,已是冰凉,心头大惊,环目四顾,就见桌上有一张白笺,上书: “姓苏的,有事先走了,勿念。” 连落款亦无,苏伏苦笑,心知此应不是作假,有着竹儿风格。 此界凡俗之地有造纸术,且工艺不凡,似先流行于修界,后传于凡俗界,具体来历已不可考。 苏伏走向窗台,轻轻推开,有更夫音声,发现已是寅时。 临走前亦将那首领储物袋顺来,便将魂幡之内物品通通拿出,摆了一地。 有新得玉印、几把青钢剑、符钱、玉石、金条、一本修道界基础知识、一把传讯飞剑便是所有家当了。想着近来遭遇,陈府一役收获颇丰,然却深陷险地而不自知,现下想想,仍是冷汗不止。 再便是那首领储物袋内之物,其主已亡,其上烙印自已消散,灵气运转,不过一刻便炼化完成,心神探入,微微欣喜。 一一拿出,有着几百枚符钱,一枚有着灵气的玉石,几样炼器材料,一枚神禁石,其上神光精湛,显是消耗不大,另有两个小瓶与一枚令牌。 将符钱归于大箱内收进储物袋,将玉石与炼器材料一起放进装有玉石的大箱亦收进储物袋。 储物袋乃是精于虚空神禁的炼器师所炼,像这样两个立方空间的储物袋,真界只需五十个符钱便可买到。 只是苏伏之前便是个穷鬼,别说五十个,便是二十个亦难拿出,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翻开两个小瓶瓶塞,凑近了闻着,其中一个有着阴冷气息,倒出一看,通体灰白色,有着雾气流转,倘典籍记载无差,此便是传闻中的阴煞丹罢,还是第一次见。 阴煞丹只有鬼修与灵修可凝结,人仙神魂已还阳,故无阴煞之气。 修为至通神巅峰,可引阴煞之气入体,于其内演化阴神,此过程亦称化阴。阴煞丹乃是化阴下下品,极易失败,倘失败,修为将被打散,退回归元境,于此关便不知蹉跎几多修士。 故阴煞丹价值不高,只需两枚符钱。苏伏兴趣缺缺扔回储物袋,另外一个瓶子却引起了他的兴趣,倘典籍记载无差,此便是聚元丹了。 只见聚元丹通体浅黄色,约珍珠大小,呈不规则椭圆形,苏伏心知此乃炼丹师技艺不佳,典籍有载,上品聚元丹,色泽深黄,呈椭圆形。 聚元丹乃是炼丹师所炼,斗法时服下,可加快恢复灵气,乃是修士最常用丹药,因炼制材料常见,价值中下等,一颗上品只需十个符钱。 因其常见且流行,各大商行便将此物作为上等货币。 小瓶内总有二三十颗,装的满满,苏伏尝试着吃下一颗。 聚元丹入口即化,有丝丝凉意涌入气海,灵觉内,就见缓缓转动的气旋猛然加速,灵气飞快恢复,气海内,本已恢复一半的灵气急遽增加,约两刻,气海竟已满满当当。 苏伏微微舒了一口气,以后斗法总算不用太过算计灵气消耗。 将小瓶收进储物袋,拿起最后一枚令牌查看,只见通体黑色,其一面正中刻有天坛法令字样,另一面刻有内门弟子字样。 “天坛?莫非是天坛教?” 第二十一章:知道太多 那天坛教处莒州一隅,虽无法与各大门阀相比,然此教背后有着焦狱罗刹魔主,数十劫前,焦狱有名罗刹,打破六道界通三十三天外域抵真界,率千万修罗鬼兵侵入,虽最后大败而回,却证了魔主位,叫天下不敢小觑。 典籍是这样记载,苏伏亦不知到底情况如何,这天坛教之人突现青州,其背后定有图谋。 思及此,不由暗忖:“这样一来便可解释,那黑衣首领忽然变成魔怪,莫非那便是修罗鬼兵?灵敏与气力皆在我之上,不知魂幡威力全开他能撑几时。” 甩了甩头,将这些想法抛开,拿起最后一物,那黑衣首领倚为仗恃的玉印。 细看之,只见其为周正方形,核桃大小,印身通体青光流转,此乃材质本身颜色,内里又有着丝丝玄黄纹路,其一面刻有“翻山印”如蚊蝇大小字样,字迹严谨方正,边上亦有落款,单字一个“渊”。 又一面,有条细小裂痕,想来便是纪随风造成的吧,那五雷正法威力真是惊人。 灵觉无法透入,须得炼化才行。 法器内皆有人为祭炼禁制,倘其主死亡,法器内禁制亦不会消散,只是须得重新祭炼,将心神烙印于法器内,亦只有通神境修者方可做到。 苏伏此时未至通神,无法祭炼,便先收起,望了望窗外,有感时辰将将卯时,便端形静坐,身心放松,不一刻,就有丝丝气华被引着进入气海。 灵觉里,就见气旋转速微微提升,却无有灵气生成,然其每转一圈,便有一玄奥纹路生成,丝丝纹路纠结,变得粗大,待纹路彻底占满气旋,以这速度仍需十七八年左右。 心头微有苦涩,此根骨已属下下等了吧,与纪、云二人闲聊得知,他们归元至通神只用了三年。根骨问题,除非有着传说中“天元造化丹”,可提升根骨品质,因材料实在难寻,那丹近千年来,几乎在真界失传。 根骨越是上等,炼化灵气便越有效率,这气旋凝结纹路自然越快。 收起杂思,心神沉静,彻底投入。 约两刻,初阳已微露,苏伏缓缓收功,长长出了口浊气,忽睁眼说着:“出来吧,我交代的事可办好了?” “喵,老爷,小的办事您放心,都办好了。” 空气里闪过一道黑影,黑猫轻巧落地,化为人形半跪,讨好说着。 此时天光已大亮,苏伏站起,行至桌前坐下,淡淡道:“起来吧,坐着给我说说。”又倒了两杯水。 黑猫乖巧坐了,便缓缓道来:“好叫老爷知道,小的潜进本地县衙查看案件卷宗,发现此地三年前便已有人失踪,且失踪者皆为小民小户,或周边山村山民,大多是青壮男性。” “约两年多前,突有人报案,言家兄失踪于晋城,乃是岭西一带世家子,有不错的世俗武术。小的抓了当时主事,得知有人暗中贿赂知县,此事不了了之,之后那报案者亦失踪不见,而那世家在其后不知为谁灭门。” “举家无一活口,此事亦被晋城县令以重金请那岭西地方官压住了消息,半年后才发出,那时大律朝廷已无重视,只当寻常复仇,此事便不了了之。” 苏伏听到这里,有些疑惑:“你缘何明了其内前因后果?” 九命不慌不忙道:“老爷明鉴,小的抓了那当年主事,那主事深怕遭了清算,手里有着证据,似乎有些作用,此人自那以后平步青云,已然升为本地县丞。” “那贿赂县令之人可查清了?” 苏伏迅速抓着脉络,他并非查案,只需抓着背后妖人马脚,此地乃青州,两大门阀盘踞数十劫,只需上禀自有高人收拾。 “查清了,乃本地富户何大旺,小的于此人家宅附近摸寻探问,发现七年前此人家贫如洗,却忽然发达,仅仅三四年便已成了晋城富户。” 苏伏眸中闪着冷光:“如此说来,此人背后便是那妖人了,倘我猜测无错,此事与莒州天坛教有着极大关联,你与我说说那天坛教根脚。” 黑猫脸上带着为难,那天坛教素来神秘,他所知亦是甚少。 苏伏看出他为难,语气放缓:“只说你知道的罢。” “好叫老爷知道,那天坛教离百蛮山足足三十多万里远,平日行动素来神秘,我族虽不将他们看在眼里,然对其背后魔主却有忌惮,故当做他们不存在,亦懒得关注。” “小的曾闻,此教从上至下有教主、护教长老、左右护法、四象神兵、内门弟子、普通教众等,具体是谁人便无从得知了,乃是此法劫诞生的小门派,传承底蕴实无法与各大门阀相较,然其镇教之宝‘幽冥鬼手’乃是祭炼一百零八层法宝级,但凡生灵,沾之即化为修罗鬼兵,很是诡异。” 苏伏听了一一记下,暗暗点头,留着他一条命确然有些作用,便微微笑着道:“此番你辛苦了,一夜奔波,便先休息罢,迟些须得带我去那何大旺家。” 九命却忽道:“老爷,我听那县丞说,县令于七天前忽离开晋城回乡探亲了,此事小的琢磨着有些古怪,会否那人知道一些什么?” “哦?偏此时?” 苏伏微微讶异,沉思片刻,眉头轻蹙:“即便那县令知道一些内情,青州广袤,又该何处去寻?” 黑猫得意笑笑:“老爷有所不知,小的已从那县丞得知,这县令祖籍平溪河阳人,河阳地处南方,离此地只有一万二千多里,气候温而多雨,那里亦是凡俗多出秀女之地……”忽觉失言,便顿住不说,脸上有着讪讪之色。 秀女便是选入宫中与皇帝挑选嫔妃的女人之称,唯有才色俱佳者方有资格。 “老爷明鉴,此乃那县丞讲与我知。” 苏伏似笑非笑道:“接着说来便是。” “是是,老爷,那县令七天前启程,以凡俗马匹脚力,至多八千里,小的一天便可赶至,小的愿为老爷跑这一趟,以表小的忠心,望老爷成全。” 此界凡俗马匹皆高大壮猛,耐力甚佳,全速奔行,日行一千八百里有余,夜行亦有一千二百里,与青州幅员辽阔亦有着关系。倘套着车架,八千里确然为准。 “你打的是那些秀女主意罢?我可是有言在先,倘想着继续留在我身边,绝对不许你再做那奸污之事。” 苏伏淡淡说着,目若朗星,有着清光:“或我将灵魄还你,你想去便自去罢,我亦管不着你,是也不是?” 九命骤然大喜:“此言当真?” 随即心头猛地冰凉,双膝忙着地,拜伏着哭诉:“老爷,不要啊,小的再也不敢有二心了,以后您说往东小的绝不敢往西。” 心头却暗骂:“这小子太阴险了,竟这样引诱于我,定是想过河拆桥,找个借口除掉我,真是可恶之极。” “非是不让你去,时间上恐不方便。再者说,与虎谋皮者,最终下场怕是尸骨无存罢,况那天坛教之人,恐非虎,实为狼,历史铁证,引狼入室,下场如何?” 苏伏说着心头微微冷笑,此妖倘真打这主意,他不介意即刻收了他进魂幡。 九命心头暗骂,面上却恍然道:“老爷意思是,那县令怕已是被灭口?” 苏伏望着九命意味深长道:“正是如此,他知道得太多了。” 第二十二章:夜探 晋城,一处神秘地底秘洞。 冷武生面上布满寒霜,冷冷望着身前一具怪物尸体,就见着怪物胸口处破开一个大洞,其周身上下皆有利物刺破痕迹,血迹凝结成块,发着恶臭。 “谁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阴冷声音回荡在空旷大厅,底下有四个黑衣蒙面人半跪着,皆面面相觑不知怎样回答。 大厅成正四方,约有五丈多高,左右间隔亦有二十来丈,每隔一段有火光照亮。间中靠墙处有石梯通向外处,石梯上方有悬挂于墙的怪物铜首,与地上怪物尸体头颅相差仿佛。 虽为铜首,却栩栩如生,看久了便有一种活过来的错觉。倘放眼望去,就可见得昏暗火光里,处处有着样式一模一样铜首。 然最诡异乃是大厅中央处,有着一座巨大石台,呈圆形,约一丈多高,整座石台皆刻有密密麻麻古怪篆文,此篆文虽古怪,却井然有序,隐约可见排列成一个个图案,其形状与死去魔怪相似。 石台上有着九个昏迷壮年男子躺着,每人恰占了一朵雕刻之花,排成了一个圆,将将占满石台。依稀见得缝隙内每朵花皆有着黑紫之气匍匐,不时发出微光,每当石台发出微光,那些昏迷中的男子便紧紧皱着眉头,似极为痛苦。 许是顶受不住压力,为首一个恭敬道:“护法,徐朝天死时我等皆在外行动,实在不知发生何事,还请护法明鉴。” 另外三人连忙出声附和:“请护法明鉴。” 冷武生本也不指望能得到答案,他的脸色稍缓,仍是冷冷道:“昨日我命他外出调查,非但查不出玉清宗来人之行踪,死便死了,竟暴露我教修罗圣体,真是废物。” 微顿,又问着:“城内发生这样事,定已让玉清宗察觉,我教已暴露,接下来行动须得加快了,祭品可凑齐了?” 为首那个暗暗松气,冷护法在教内出了名的严苛与暴戾,面上不敢显露,恭敬着说:“是,已经齐了,只等第三个流冥坛完成,计划便可启动……” “护法,那徐朝天死前明显有着激烈搏斗,以玉清宗能耐,杀他恐无需如此费力,属下认为,极有可能是散修所为,是否将他捉来,以制对我教不敬之罪?” 冷武生闻着此言,皱眉沉思,片刻才道:“算了,此时不宜节外生枝,大事一成有得是机会,你等只需盯紧玲珑阁……” “哼,这玲珑阁最擅浑水摸鱼,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冷武生的神情忽有些狂热,连带着语气都有些炽热:“为我教千秋万业,为我主登临巅峰,必效死力。” 四个黑衣蒙面人亦狂热喊道:“为我教千秋万业,为我主登临巅峰,必效死力。” “为我教千秋万业,为我主登临巅峰,必效死力……” 空旷大厅回荡着他们狂热呼声。 …… 夕阳西下,约酉时三刻,忽起了大风,有黑云聚,转眼夺了天地最后一道微光,将将下雨,晋城居民皆早早回了家中,万家灯火方起,就有雨点落下,初始小雨,渐转大雨,路上人行色匆匆往家赶,外人便挤进客栈酒楼。 “老爷,您这易容术真是绝了,怕是那长生真人,不用灵识亦难瞧出根底罢……敢问老爷,此法何名,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黑猫由衷说着,方才客栈内,他亲眼瞧着苏伏在自己脸上一番捣鼓,本已易过容的脸庞再次变换,竟又是一番新面貌,只是之前还可用灵觉探查,而今灵觉只能探出面容有过变化,具体如何却不得而知。 灵识乃是修士证了长生大道,灵觉便向着灵识转化,最能堪透本质。叶璇玑已是渡劫修士,比之长生境又是一番天地,才一眼看出苏伏根骨资质为下下等。 苏伏带着黑猫出了客栈,支了一把黑伞行在雨幕中,道路泥泞,苏伏脚上却不曾沾上雨水,肉眼望不见,乃是将灵气于体外布了一层隔雨罩,只是灵气粗浅运用,凡踏入气感境修者皆可做的。 路上行人见他这样不徐不疾,虽暗感好奇,却无人欲探究竟。 闻着黑猫由衷奉承,苏伏淡淡笑着:“没这样夸张,我一友人所授,唤何名我亦不知。” 见九命心思转动,心痒难耐,不时挠头抓耳,便道:“教你不是问题,只是……” 九命猫眼上一亮,忙问:“只是?” “只是你须得答我一个问题。” 苏伏说着忽驻了足,九命心头微紧,只道:“老爷,您问。” 雨夜,十字路口,行人渐稀,苏伏驻足,因着他忽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这种感觉毫无来由,灵觉更是无有丝毫感应,见九命亦茫然无知,心头微凛。 “老爷?” 黑猫心头暗骂:这天杀的阴险、奸诈、腹黑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苏伏‘唔’一声,便又前行,淡淡问着:“你学了它想用来做什么?” 九命虚惊一场,心头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谄媚笑着:“老爷,小的虽精幻术,然幻术乃小道,碰着高人,如老爷您这样的,实力却要打个大折扣,这逃命总有用上时。” 心头却转着这样念头:“待大爷我学了你小子全部本事,找个机会脱离掌控,从此天下任爷潇洒……亦不知这小子为何能抵抗天狐幻月法,真叫怪异。” 穿过十字路口,转了向,依着九命指点,很快来到一座硕大宅院后门。 苏伏见到了目的地,便笑着点头道:“你能这样坦白我很欣慰,此间事了便教你罢。现在,展开你的幻术,我们便去瞧瞧这何大旺有何了得之处。” 九命心头大喜,依言而行,两人身形缓缓消失在雨夜。 虽是雨夜,月华之力有着黑云阻隔,有些薄弱,却并非没有。 苏伏收起了黑伞,本来便不需它,只是掩人耳目。轻巧翻过院墙,就见偌大何府灯火通明,窗台处有着人影憧憧。 虽得幻术遮掩,苏伏仍不敢大意,便无声靠了过去,贴耳倾听。 “唉,迷香姐,你可有发现?老爷最近有点怪怪的。平常见着漂亮小姐儿哪次不是两眼放光,一副恨不得扑上的模样。” 这是一个稚嫩的音声,应不超过十六岁的少女,有着少女特有的朝气与顽皮。 “你也知道老爷脾性,那是有色心没色胆,夫人手段高明,将他治得死死,哪能让他在外面乱来,许是无机会拈花惹草,故收敛了色相罢……” 迷香姐说着又微微疑惑道:“不过老爷最近脾气确然变得怪异,好难伺候,上次小玉不过打翻了一叠花生米,老爷便大发雷霆,那副模样,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倘你近了老爷身前,可切记温顺些,不敢这样调皮,知道了吗?” 此音声柔润,如一泓清泉拂过心田,叫人说不出的舒服。 “那是玉香自己不小心嘛,再说老爷最近和夫人分房而睡,自夫人进了何府,可是第一次哦。老爷现下定是窝着火呢,嘻嘻,谁惹谁倒霉嘛。” 少女不以为然,反而开起了玩笑。 “你快快收声,当心隔墙有耳……” 迷香吓了一跳,这小丫头愈发无法无天了,竟拿老爷夫人玩笑,倘被听去,逐出何府还只是小事。 少女吐吐香舌,嘻嘻笑着:“知道拉!迷香姐,我去帮老爷铺床,你早点睡,不用等我拉。”说着‘咚咚咚’便跑了。 迷香无奈地叹着:“这性子,早晚得出事,回头须得请她娘好好数落数落。” 苏伏听到这里,眼睛微眯,身形一翻,便上了屋顶。瞅准了那小姑娘去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夜流苏 一路翻越屋顶,跟着那丫鬟穿过别院,来到何府正院,正是何大旺家眷所居之地。有护院武师照常巡逻。 见那丫鬟径自入了一间房,有守卫笑着和她打招呼。 “荷香姑娘,又来给老爷铺床呢,老爷真是看重你,回头有机会帮我哥俩说说好话,将我等提成府卫……” 荷香哪有这样好糊弄,翻了翻小眼皮儿,龇牙一笑:“想当府卫,自己找老爷说去,人家又做不得主。” 言毕不再理会二人径自入房了,两守卫其中一个埋怨道:“本拟她年少无知,不想亦是小人精,迷香小姐身边就没有好糊弄的,都怪你,出的甚馊主意。” “怎能怪我,倘你不同意,我还能逼你不成?” 另一个便有些不服道,不提二人争执,苏伏轻巧地攀到房檐上,双脚勾住了檐梁,灵气轻轻附着手指,对着那木质墙一戳,无声无息便有一个孔洞出现。 苏伏定神望去,就见此间摆设不像卧房,有着书架桌案,笔墨纸砚俱全,油灯将房内照的亮堂,虽亦有着床榻与被褥,却更像书房。 他微微一怔,就见那丫鬟蹦跳着来到床边整理起来,还小声嘀咕着:“老爷夫人感情一直甚好,却突然分房而睡,实在怪异也。” 九命化作黑猫形态,与普通家猫并无区别,轻轻抓着苏伏肩头,亦听了个分明,便小声说着:“老爷,您觉得此事与那伙妖人有无关系?” 苏伏有些不确定道:“不好说,些许家庭纠纷罢了,且再看看。” “家庭纠纷?这词儿好贴切,老爷就是老爷。” 九命那猫脸上自是看不出甚表情,只是语气实有着溜须拍马之嫌疑。 “老爷,倘您猜测属实,那天坛教于此地所图非小,虽此教不甚厉害,然教中亦有抱虚高人,长生真人……既所图非小,我等再查下去,恐有性命之忧……小的自不是怕死,乃是怕老爷一腔抱负不得施展便长眠于此,于心不忍啊。” 苏伏心头冷笑,暗忖:这厮果一副怕死德行,只是分析确然有些道理。然魔灵窥视在侧,稍有退缩之心便失了那股锐气,又要拿甚抗衡魔灵? 面上却淡淡说着:“你又知我有甚抱负?” 九命下意识怔然道:“修士不都追求长生么……” 苏伏默然不语,九命识趣不再搅扰,心头微有怪异。 许过了二三刻,已近戌时,夜更深了,透着沉沉雨幕,很是压抑。此方世界亦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城内虽多有酒肆青楼赌坊,这样雨夜反而搅了兴致。 小丫鬟整理完毕正欲回房,忽见书桌侧方挂有一副水墨画,只一眼便吸引住了她。 画上有些阴沉沉,叫不出甚名,像似随兴泼墨,大律承平已久,文人玩物更是花样百出,小丫鬟平日见不少,并不出奇,吸引她的却是画上的人儿。 画的布景应为阴天,有着靡靡小雨,雨中有一佳人撑伞背对而立,真丝彩衣衬出玲珑曲线,这样看仍是不出奇。就见其首半转,有半面回眸,仅脸侧微微笑颜,霎时惊为天人,整幅画儿便栩栩如生,仿佛身临其境,有着这么一个美人儿半回首望着你。 小丫鬟不知不觉看呆了,不由喃喃:“好美……” “真的吗?” 脑海中骤然有音声传来,小丫鬟大惊失色,踉跄退了两步,瑟缩身体,怯生生问着:“你…你会说…话……是什么人……” “呵呵呵——” 有着笑声,却很是好听,觉着应不是甚妖魔鬼怪,小丫鬟壮了胆子问着:“敢问您可是仙女?” “或许是罢,不过人家好孤单,进来陪我可好?” 画上那美人儿唯一可见瞳孔竟微微发着妖异红芒,直直射向小丫鬟。 那小丫鬟心神似为其所夺,起先还有挣扎,渐渐便只剩了迷恋,她喃喃说着:“好…好,我永远陪着你。” ‘砰——’ 却这时,房门自外面被猛力推开,一年轻男子大步进来,冷冷喝道:“给我醒来。”音声不大,却有震耳欲聋之效。 小丫鬟被震得清醒过来,后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见是自家老爷,连忙跪下,委屈说着:“老爷。” 那男子面上阴冷,不耐烦道:“谁让你靠近她的?马上滚,以后不用来了。” “是……奴婢告退。”小丫鬟眼眶噙了泪珠,却不敢哭出,委屈着行礼退了下去。 苏伏这边,心脏却猛地抽紧,这何大旺竟是个修士,且修为定在阴神境以上,真是可怖可畏,不由暗暗庆幸带了黑猫。 这样想着,仍是不敢大意,缓缓收拢了灵觉,不敢泻出丝毫气息。 黑猫亦是头皮发麻,他的修为更深,感受得更真切,一时只吃了奶力将幻术使来,不敢多言分心。 何大旺约有三十年纪,面白无须,身量与苏伏相差仿佛,只是长相略显平凡,眼神带着冷冽,一副生人勿进模样。 见丫鬟退下,便冷声对着外面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违者杀无赦。”言罢一挥手,房门再次关上。 外面守卫不由面面相觑,不敢忤逆,只恭敬道:“是老爷。” 谨慎起见,何大旺捻了法决,设了个隔音结界,亦是禁制一种。 “夜流苏啊夜流苏,我既收了他好处,你休想离开此画。” 何大旺走向画卷,冷然说着:“突然要求出来透气,打的却是这样主意。别忘了你的灵魄已被炼入画中,一损俱损,便是逃出画中又能怎样?照样要你死便死。” 那画卷突而发出盈盈之光,紧接着收束成一团灵光,一闪落于书桌上,一个人影缓缓显化,就见那画上美人儿竟真实显化此方世界。 青丝如瀑倾泻,其上有一根华丽簪子别着。一点黛眉如画,双眸犹如两汪秋水,似有楚楚之意,娇颜倾世绝伦,带着慵懒笑意,真丝彩衣遮掩不住那雪白肌肤与曼妙曲线,胸脯如山峦,有着深深沟壑,增之则长,减之则短,一种恰到好处的美感。 不同于叶璇玑那种高贵中带着淡泊,傲气却不凌人的赏心悦目。此女全身上下皆带着天然魅惑,定力差一些,怕是会直接化为原始野兽。 夜流苏莲足轻轻摆动,慵懒道:“你要是敢动我早便动了,何必等到今日。” 何大旺眼神深处带着痴迷,却不敢表露分毫,舔了舔嘴唇,冷笑着:“虽不知你为何坚持不愿从了那位,然你这副模样虽让人怜惜,却失了真身,与大道亦无缘了。” “何不早早从了,在那位对你未失去兴致前,或还有机会修成地仙,同是长生久视,你觉得怎样?” 夜流苏一副好笑模样,说着:“真好笑也,天坛教苟魔虎当起了皮条客,你家教主倘知,真不知你下场如何。” “闭嘴……” 何大旺怒斥:“你这贱货好不晓事,老子替你着想,既不领情,便罢了,与我回去!” 夜流苏早被骂了不知几千几百回,充耳不闻,仍是慵懒笑着:“呐,你可确定让我回去,可人家还想与外面那位小哥玩呢。”说着捂嘴而笑。 苏伏面色大变,无有丝毫犹豫,身形一翻至房顶,双手用力一撑,便欲逃离。 九命却突然跳起,身下突现一物,急喊着:“老爷快上来。” 苏伏不及多想,纵起身形,攀住那不知名物体。 底下何大旺脸色骤然阴寒,身形直直上冲,撞破了屋顶,就见一道黑影已然俞去俞远,就见他身形纵起,一朵阴云倏然而现,载着他追了上去。 夜流苏微微勾起诱人嘴角,心情突有些愉快。 第二十四章:雨夜逃亡 雨幕中穿行,后面追兵穷追不舍,苏伏爬上了不知名物体,才发现竟是一艘渡云舟。 渡云舟乃是玲珑阁所创,天下知名。凡通神境修者皆可御使,可助修士飞行,其速比之凡俗上等良驹快了三倍,且炼制不易,故价值一万符钱。 苏伏几次参与玲珑阁交易会,却只见过一次,当场被人买去。 别看苏伏现在薄有资产,却只能凑得十之三四。按下心头疑惑,此时无暇顾及黑猫身家缘何丰厚至此。 感应着后面追兵愈发近了,苏伏心头凛然却无惧,紧握青钢剑,凝神以对。此乃降生此世以来除魔灵以外最危险的一遭,渡不过便绝无幸理可言。 九命心头暗暗叫苦,他专擅幻术,真正斗起法来普通修士都可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何况像后面紧追的这位。 灵气如潮水般涌入渡云舟,其速愈发快了,只是追兵仍是缓缓靠近。 “老爷,我们绝不是那人对手,怎办?” 九命忽然出声,苏伏不假思索,沉声道:“慌甚?” 就这时,一人一妖灵觉内皆感应到巨大危险,九命惊骇欲绝,灵气自体内疯狂涌出,渡云舟速度竟再次提升一点。 苏伏动作亦不慢,取出了神禁石,瞬间激活,一道光罩便裹住了渡云舟。雨夜里,只见得一道白光划过长空。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转瞬功夫,一道灰光刺破雨幕,自半空而落,这下连苏伏亦头皮发麻,渡云舟速度虽有提升,仍是被擦到尾端。 光罩轰然震动,渡云舟顿时一阵摇晃,九命惶恐道:“要死了要死了……” 苏伏紧紧抓着舟身,冷冷喝道:“给我冷静一点。你只管好好驾驭渡云舟,别的无需理会,我自有办法。”越是整个时候,苏伏知自己绝不能有半丝慌乱,须安定黑猫的心绪。 许是苏伏一番言语有些作用,舟身渐渐稳定下来,速度仍是丝毫不慢。 苏伏回头望去,雨幕中难以看得分明,却隐约可见有栋民宅受了波及坍塌,心知那灰光是一件法器。 心念急转下,几个想法皆被否定,那极度危险感应再次升起,苏伏想也未想再次张开神禁石。 九命这回不敢啰嗦,只拼了命地加速,心头却沮丧极了,想他纵横几州潇洒自由,却沦落至此,真让妖哀愁。 苏伏甩手,手中青钢剑化为流光,正面撞向灰光,却未阻其分毫便被撞飞,苏伏甚至隐隐听到青钢剑裂开之音。 ‘铿——’ 就见灰光携着威势,再次擦中了光罩,却发出金属撞击声,苏伏有了留意,就见灰光乃是一件梭子,其长约两寸,毛笔粗细,只是急遽转动带起了雨幕,故望着像灰光。 轰然一声响,又是一栋宅院化作废墟,隐有惨叫传来。 “你们两个现在停下来我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胆敢再逃,等我抓着你们,定抽你们魂魄,届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音声透过雨幕传来,苏伏默然不语,只望了望手中神禁石,发现其神光黯淡,至多再顶一次攻击。 九命语声哭丧着:“老爷,要不我们投降罢,再逃怕是没命了。” 苏伏冷冷笑着:“你真当他会心慈手软?我们已知他根底,只需报与此地两大门阀,无论天坛教有何图谋皆功亏一篑,莫要太天真。” “哈哈,说得对,你们今日无论如何必死无疑。倘你等乖乖赴死,我便留你们魂魄转生,倘再执迷不悟,定教你们知道厉害。” 苟魔虎说着心头微忖:竟在此距离下被窥视而不知,或二人有甚秘宝不成?倘是,今日便是老子机缘日。 此时距离已不远,苟魔虎冷笑着再次隔空引动了梭子。 危险感应又起,苏伏一手握神禁石,张开光罩,又自储物袋拿出一枚灵玉夹于手心,双指并拢开始划动,又有着令言相合: “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灵玉倏然发出微光,苏伏将其猛地用力投去,灵玉自半空从中裂开,自雨幕中有丝丝气华吸附,下一刻便猛地延伸开来,雨点与雨点相连,竟将雨幕串连成网状。 ‘兹兹兹——’ 梭子猛地撞上,发出古怪音声。 苟魔虎大怒道:“原是玉清宗的小辈,好大胆子,今天便让你知道玉清宗护不护得住你。”话音未落,就见他右手掌前伸,自他袖中又有两道灰光射出。 三道灰光汇合,那网瞬间爆开破裂。 苏伏紧紧皱眉,催促道:“速度再快一些。” 九命有气无力道:“老爷,已经是最快了……” “那梭子又来了。” 苏伏语气无有太大波动:“三枚,不想死就快一些。” 听得此言,黑猫顿时炸了毛,就听着‘喵’一声,速度再次提了一些。 ‘铿铿铿——’ 然怎快得过梭子,又是三声金属撞击声,神禁石再也支撑不住,碎裂成块,光罩应声而破,苏伏想也未想,拿出一把青钢剑,灵气急遽输入,轰然爆开。 一阵金属碰撞,渡云舟顿时千疮百孔,九命无比肉痛道:“我的渡云舟!” 苏伏气血再难压抑,伤本就未好,一口鲜血喷出,染红舟身,触目惊心,却转眼为雨水冲刷。 “老爷?您怎么样,快别吓我了……” 九命有些六神无主,他开始暗暗盘算待会倘被捉住,便赶紧求饶,或有一线生机? “死不了……” 何大旺家住城北,这一追一逃间已来到城南,近了城门口,苏伏心头一动,忙吩咐道:“往城门去,记着,你只管闷头前冲,出了城门右拐,是生是死就看你了。” 苏伏说着,体外灵气开始收敛,雨水霎时将他淋了个通透,他却似享受般喃喃:幸好是雨天。 九命并不知他作何打算,却只得暗暗咬牙:“天杀的阴险小子,此次倘身陨,定不放过你。”想及此,便开始闷头向前冲。 近了,就见城门约三丈多高,二丈多宽,却是紧紧闭着。许是雨夜,并无值守兵士,苏伏心头微松,能不波及无辜凡人是最好。 大律有法,城无分大小,酉时三刻准时关闭禁出禁入。倘有急事,须有县令批准公文方可。 远远望着,九命又有些发悚,真撞过去,城门不论,渡云舟已然有些损坏,就怕到时无法修复便欲哭无泪了。 苟魔虎见他们去向,不由嘲笑着:“尔等名门果是悲天悯人,临死亦不愿连累城中凡人,真是让我好生感佩……” ‘砰——’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急促巨响,运足了目力,就见城门洞裂而开,那玉清宗小辈踪影皆无,猛地色变。 灵觉里,竟再无二人气息,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像他这样凝窍巅峰修士,方圆十里动静皆可捕捉。 脚下云朵猛然加速前冲,三个梭子紧跟其后,转瞬冲出城门,却是人影皆无,黑茫茫一片雨幕,苟魔虎怒而发疯,梭子上下翻飞,一寸寸草皮碾了过去,一无所获。 深深吸了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对着空旷无人处冷冷说着:“算你们运气好,别再让我逮到。”虽这样说,心头仍是气得快炸裂开来,竟被小辈这样玩弄,且把自家根脚暴露出去。 权衡利弊,他再不停留,身形回转,渐远去了。 雨幕中仍是静悄悄,约过一刻,城墙处有人影落下。 “老爷,老爷您没事吧……” 就见黑猫化作了人形,扶着苏伏,语气悲沧。 “我还没死…带我回客栈…” 九命嘿嘿笑着:“老爷真是太厉害了,那样的高手都被您玩弄鼓掌。不过,老爷怎样肯定那厮不会回来查看?” 苏伏畅快笑着:“城内有着这样动静,怕早有人察觉,他再不走,等死啊?” 言至于此,他的眉头忽然微微蹙起,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不动声色道:“马上离开此地……” 九命不敢怠慢,忙展开渡云舟,关键时刻,城门被苏伏一剑斩出裂痕,渡云舟方才平安无事,想及此,不由慨叹,或许跟了他亦有些前途? 两伙人一走,此地便只剩一片狼藉。 这时,黑空忽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便是震天雷响,雨下得愈发大了,却有一道人影缓缓降下。 他微微凝视着苏伏去的方向,自语着:“此人灵觉实在敏锐,秉性手段更是上等,倘不死,日后定有一番成就,只是他背后那幡?” “或许是我想多了罢……” 第二十五章:说不说? 何府书房门口。 苟魔虎一脸阴郁道:“这里事情不要告与夫人,有问起就说乃野猫所为。” 守卫连忙恭敬称是,方才听到响动,差点便闯进去了。此时见自家老爷从外面回来,显然那巨响乃是老爷所为,可见深藏不露啊。 苟魔虎自顾自进了书房,夜流苏早已回了画里,他紧走几步,于画前紧盯,满面阴寒不曾缓解,咬牙道:“你明知有人在外却不知会我,到底是何居心?” “我警告你,倘我有身陨之虞,定拉你陪葬!” ‘呵呵呵——’ 夜流苏似许久不曾这样开心,笑得没心没肺,许久才道:“这是你的事,与我何干?且最后不提醒了嘛,看你这样表情,定是没追上人,真是太好笑了也,堂堂凝窍巅峰竟拿区区归元境没办法,倘你怪我,只说明你这男人无有风度可言。” 苟魔虎心知现在不是翻脸时候,只得放了狠话:“贱货,莫给我抓着机会,但有机会,定要你跪地求饶。” 说着摔门而去,看似气到了极点。 笑声渐渐收敛,转而换成淡淡讽刺:“你心机深沉,又演与谁看呢,跳梁小丑。” 守卫就见自家老爷进了房门不久便摔门而出,有些气冲冲的模样,不敢多言。 苟魔虎行至卧房,脸色渐渐恢复,微微露了笑容,推门而入,笑着道:“夫人,方才有野猫,可吓死为夫了。” 就见房内有一美妇正查看账本,见他进来,淡淡瞥了一眼,确定了他没事才淡淡说着:“噢,我还以为是狐狸精呢,怎今夜不于书房就寝。” 这美妇二十四五年纪,一头青丝高高盘起,锦缎绫罗,身材丰盈饱满,秀丽俏脸,唇边有着一点淡淡美人痣,启合间,更添了一分魅力。 苟魔虎上前,轻轻蹲下抓着她的手,哄道:“前天是为夫不好,夫人就原谅我罢,为夫保证再也不犯,可好?” 美妇放下账本,脸上再也伪装不住,一脸寒霜:“还敢提?” “是是是,不提不提,夫人啊,这几年为夫对你怎样你应是心里有数。凡事无有大小皆由夫人决定,为夫并不曾掺合一丝一毫,是也不是?为夫自娶你以来,哪件事不曾迁就你,外人皆言为夫惧内。” 苟魔虎一脸宠溺哄着:“实是将夫人当做珍宝一样宠爱,夫人应当心里有数才是。” 美妇名叫姜灵珊,五年前嫁入何家,那时何大旺,或者说苟魔虎已是本城有名富户。 姜灵珊不由亿起这五年点点滴滴,心头微暖,仍是绷着脸道:“哼,就会说好听的,不过是书房漏了洞无法安寝罢了。” 苟魔虎讪讪道:“原来夫人早知道了……” “你没事就好了,方才我听守卫说你自那洞中出去了,不就练了些防身武术么,为何这样冒险,有事让下人去做嘛……” 姜灵珊口中埋怨,却是将他扶起,又轻轻将螓首埋进他怀里,幽幽道:“倘夫君出事,妾身一人要怎么过。” 苟魔虎安慰似的拍拍她的后背,轻声说着:“夫人,已经很晚了,歇了吧。” 姜灵珊温顺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手走向床榻,秀美脸上有着淡淡红晕。 榻上,苟魔虎温柔地替她去了衣裳,并开始在她丰盈美体上游动。 “夫君,吹灯……” 每当这时,姜灵珊便会有些紧张,只轻轻摸着便有了感觉,不由微微呻吟,此亦是苟魔虎百玩不腻的原因,姜灵珊虽一届凡人,却是天生媚骨,行那男女之事很是让人销魂。 姜灵珊紧紧闭着双眸,感受着自家夫君的温柔。忽然,那双大手停了下来,姜灵珊疑惑着睁眼,就见他突而满脸凝重,便关切道:“夫君,怎么了?” 苟魔虎微微笑着:“夫人,为夫有事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先就寝罢。”说罢起身披衣。 姜灵珊却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哽咽道:“夫君,妾知你非是凡人,妾只求你平安回来……” 苟魔虎心头大震,苦笑问着:“原来夫人早就知道…却为何从来不提,不怪我这样瞒你?” “妾身害怕,怕问了夫君便一去不回了,呜呜……” 泪水浸湿了苟魔虎后背,渐渐让他有种奇怪情绪,沉默良久,轻轻拨开她的手,淡淡说着:“我会回来的。” 言罢身形已然消散无踪。 姜灵珊心头空空无有一丝着落,自家夫君有着秘密她早已知悉,只是从来不愿提而已。 方才响雷,大雨转了暴雨,此时却又渐渐缓了,转而成了小雨,仍是淅沥沥。 苟魔虎来到何府上空,俯身拱手道:“何方道友还请现身一见。” “发生这样大事,你仍是不打算向上禀报,已是有了叛教的心思了罢。” 一道人影缓缓降下,与苟魔虎一般凌空而立,雨水自二人身上滑落,却沾不到点滴湿痕,此人语气有着淡淡不屑,嘲讽着:“邪教便是邪教,无传承千世,如何笼络教徒?教我猜猜,定是有了甚机缘,寻思着脱离,好自闯一片天地,我说的可对?” 苟魔虎定神细细打量此人,心头微跳,面上却肃然说着:“阁下莫非便是玉清宗术法奇才纪修竹?此五雷正法确然不同凡响。然阁下却无端诽谤在下对教中忠诚,是何道理?” “便是你我立场不同,狭路相逢分个你死我活便罢了,何需多言?” 纪修竹忍不住笑了,自顾自道:“方才我跟踪那小子,果有发现,本想着发生这样大事,定需向上面报备,不想你无有丝毫动静。” “我懒得思考你有甚图谋,杀了便是。不过,倘你愿将你教图谋告知于我,将你们秘密据点与我说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对外便称你任务失败而亡,更能顺利脱离掌控,岂不美哉?” 闻着纪修竹谆谆善诱,苟魔虎面色阴冷,突而甩手,一道绿色火焰便烧将过去。 “咦?毒灵火,可惜还未练到家……” 纪修竹眼皮亦不抬,只一个指弹,同样有着一道火光,两火相撞,竟无声无息抵消。 苟魔虎心头更是凝重,捻了法决,梭子滴溜溜地自袖中跳出,咒言出,三枚梭子竟皆燃起绿色火焰。 梭子正欲攻击,漫天雨幕忽然串联成网裹下,转瞬便紧紧收拢。 “该死的太清转龙令……” 苟魔虎整个人被紧紧捆缚,不由咒骂着,同样的法决到了不同人手里,却有着如此巨大差距。 原因不外有二,其一乃是修为差距,其二便是对法决的理解。 纪修竹一手伸出,五指虚握,见他仍想挣扎,淡淡说着:“我晋入抱虚已二十五年,观你修道一百五十载,仍停于凝窍巅峰,便可知其内差距,何必垂死挣扎?” “现下,我再与你一次机会选择……说,还是不说?” 第二十六章:滴血重生 “说,还是不说?” 随着纪修竹的话音,由雨幕形成的网俞收愈紧,苟魔虎只感觉法身几要散架,此时莫说法器无法祭出,便连气机演化亦被锁得死死。 疼痛让他心头微有绝望,他愤恨地望着纪修竹,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流冥黑天绝夜,焦狱罗刹吾主,吾以吾身侍奉,誓愿化作阿修罗神道……”音声沉沉,更有雨夜氛围渲染,很是压抑。 咒言方出,于冥冥中便有响应,就见苟魔虎整个人猛地膨胀,本已被网束紧成球状,猛地爆起,网便轰然炸开,真空被向外推动,带着雨幕,肉眼可见,一层又一层。 就见膨胀后的苟魔虎,高有一丈多,全身上下有着灰白色纹路,一圈圈盘缠纠结,衣袍早已化作碎片,赤身裸体,肌肉虬扎,一鼓鼓跳动,于私处有着裹布,显然并未失去理智。 ‘吼——’ 一声似人非人之音自他口中传出,音声之大,震醒了整个何府之人,慌乱顷刻开始蔓延。 “在上面……” 有下人抬头望着此间,黑夜中看不分明,然那庞大黑影却让何府下人乱成了一团团,慌乱的尖叫,自各大小院落传来,维持秩序武师的怒吼,甚有下人已开始打点包袱,欲逃出府外。 纪修竹冷峻脸庞带上了点兴致,嘿然道:“修罗魔体,只闻于传言,不想今日开了眼界。你家罗刹魔主这十数劫沉沦,真叫无趣……” 虽言无趣,他却越来越一副兴奋模样:“看你这样是准备拼命了?是了,你教修罗魔道不曾完善,一旦变身就断了回头之路,要么将敌人杀死,永沉焦狱界,要么战死真界,神魂为天道剿灭。” “唔!已是抱着必死之心了?或许我真看走眼了,竟有这样决断。” 苟魔虎只觉得他说不出的聒噪,沉沉喝道:“我之下场不劳阁下费心,与我死来。”言罢便扑将上去。如一块黑色陨石,厚重威势凛然。 纪修竹当不会轻敌,早有准备,双指间忽有符篆,并拢夹着,法决捻动,转瞬焚烧,到他这样境界,此法决,早无需令言。 就见虚空突焚起一条火龙,正张着巨口扑咬向苟魔虎。 苟魔虎丝毫无惧,怒吼一声,硕大拳头狠狠砸去。真空炸响,就见火龙整个碎成一片片细小火团,虽细小,仍带着巨力。 火团四散,下方何府顷刻遭殃,到处皆有火光,屋舍坍塌无数。 何府之人愈发慌乱,尖叫、奔逃、求救、踩踏……几一副人间地狱。 “果有些门道……” 纪修竹龇牙一笑,森冷冷道:“虽杀业于我无甚好处,偶为之却无妨,今日便让我瞧瞧你这修罗魔体有多大能耐。” 虽言着,动作却丝毫不慢,双手连动,雨幕被灵气带动,迅速结成厚厚盾墙。 下一刻,苟魔虎便狠狠撞上水幕盾墙,就见盾墙如同有着弹性,深深凹进,冲击却被无声抵消。 苟魔虎正欲发力,却见纪修竹冷冷笑着伸出手掌对着他,险兆叫他心头猛跳,只及双手互架防御。 一道金光闪烁,自纪修竹掌心猛地喷出金色雷霆,击在苟魔虎身上,整个人瞬间四分五裂,鲜血喷洒长空,却诡异漂浮着。 “五雷正法,掌中金雷令,名不虚传……” 仍是沉沉音声,漫天鲜血突再次聚合,缓缓又形成苟魔虎,眨眼便看不出丝毫伤痕。 “哦?看看此招怎样……” 纪修竹身形颤动,瞬间有八个一模一样的分身出现,又是一闪,八个变成十六个,团团围住了苟魔虎,且皆是掌心朝天,有金光聚集。 下一刻,整片天空便为金色雷霆占据,一道水桶粗金色雷霆‘嗤啦’一声打下。 “啊——” 惨叫只持续了瞬间,苟魔虎整个人皆被金色雷霆蒸发。 分身消散一空,纪修竹微微喘息,这一招消耗颇大,乃是两种法术结合,于他亦有极大负担。那些分身当与身外化身有着极大区别,只是每个皆带着纪修竹神魂烙印,可隔空引导法术,难度极高,便是他亦费了十来年功夫方才有今日成就。 此法名唤《分身化念》乃是玉清宗前代大能所创,其核心便是教人一心多用,非常玄妙。 ‘嘭——’ 就这时,真空忽然炸响,纪修竹微微色变,灵觉内感应到,有恶风袭来,法决捻了一半,背后已被狠狠击中,幸身上法衣乃是天蚕丝所织,祭炼有十二层禁制。 如山岳般巨力瞬间击穿他的护体灵光,法衣自主发出毫光,就听着一声炸响,纪修竹整个人被砸飞,苟魔虎挑眉,正欲追击,却发现对方身形在半空化作了雷霆,一闪而逝。 他心头大惊,身上有绿色火焰燃起,周遭真空一阵如鞭炮般脆响。 只及这番准备,就有一道飓风卷来,间带有符篆,只眨眼便将他围住。 苟魔虎不由仔细打量这由符篆形成的阵型,其上有着淡淡白光,每个符篆间皆有气机相勾连,如流水般缓缓转动,他心头更是惊惧。 惊此人只露一丝破绽被自己抓住,马上便弥补,且手段实在上上等,惧的是今日倘稍不留意,图谋便化作流水。 “这便是《生死符》罢?阁下确然当得上术法奇才……”苟魔虎由衷说着,只是紧绷的身体却出卖了他。 “你也不差,滴血重生,想来你教教主亦不知你有这样成就罢,今日你不死,必成大祸。” 飓风里带着纪修竹音声,带着冷冽杀机。 …… 上空二人并未设制任何隔音结界,短暂对话便传到了底下。 “自家老爷是个怪物?或对面那人是老爷仇家?” 护院武师统领与管家多少有些沉稳,便努力组织府内下人形成秩序逃逸,有打点包裹欲逃亡,或想着浑水摸鱼者,皆被就地行刑,在刀兵杀伐刺激下,混乱人心终被暴力压下,或有下轮爆发便不得而知了。 管家这边忙活,不时抬头望天,火光彤彤,映着他忧心忡忡脸庞,心头想着何府未来如何,自家未来又如何,忽被一声焦急喊声打断了思绪。 “孙管家,孙管家,可有见着荷香?” 管家姓孙,何大旺发迹时便已跟从在身旁,威严甚浓。见是府内大丫鬟迷香,小跑着奔过来,满面焦急。 “我找遍了整个府邸,没见着她,敢莫是出了甚事?这…这可如何是好,她娘将她交给我,却被我弄丢了,呜呜……” 孙管家脸色微沉,心头有些不耐烦,只是迷香非是普通下人,于夫人那有着情分,便按捺性子安慰着:“先莫急,我且问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何时、何地?” 迷香约二十年纪,长相秀气,因着焦急没有撑伞,乌发上沾了些雨水。此女乃是姜灵珊的陪嫁丫鬟,在府内很有话语权,然性格简单,亦无甚心机,故很是得府内人包括夫人喜爱。 她微微喘息着说:“入夜时,我与她侍候着老爷夫人用完晚膳便回转卧房。后她去老爷书房铺床,便再没有回来,我问了值守兄弟,说在老爷进书房后,哭着跑出……问之,却不知发生何事……” 言至末尾,已带上哭腔:“老爷,该不会对荷香……” 她已经不敢再想下去,捂面哭泣起来。 “你看老爷正为了我们在与贼人拼命,他会是这样的人吗?要相信老爷,你再去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此时莫想太多。” 关乎自家老爷清誉,孙管家不由正色说着,又指了指上空激战处,此时便是黑的亦要说成白的。 “是……我再去找找……” 迷香仍带着哽咽,一想确然有道理,便答着。正欲转身而去,却见了自家夫人站于庭中,透过雨幕眺望,神情微有呆滞。 许是站得久了,雨水打湿了她,丝绸贴着肌肤,玲珑玉体隐现。 “夫人,夫人,您快出府避难罢,此地危险……” 迷香心头一惊,疾奔上去,那孙管家亦是迈动老腿跑过来,撑起了伞,劝解道:“夫人,还请快些出府避难。” 姜灵珊缓缓摇头,淡淡说着:“你们走吧,无需理会我。” 迷香哭着跪下:“夫人不走,奴婢亦不走,夫人待我如手足,怎能眼睁睁看着夫人受难。”庭内满是雨水,这一跪,下身很快湿透,虽初秋,亦冻得瑟瑟。 孙管家有些气急败坏,脸色难看说着:“迷香,你添的什么乱。” 言罢又转向姜灵珊苦口婆心劝慰道:“夫人啊,您要相信老爷,我们区区一介凡人,哪插得上手……” 姜灵珊面色突而冷淡,吩咐着:“孙管家,我命你马上带着迷香出府,待此间事了再回来,去吧。” 孙管家左右为难,上空激战愈烈,便只好咬牙道:“是,夫人。”便欲拉走迷香。 迷香哭着挣扎道:“我不走,我不走,夫人……我不走…呜呜…” 孙管家年事已高,气力衰弱,一人还架不住她,忙召了两武师,这才将她架了走。 迷香不断挣扎着,雨水混着泪水,湿了满面。 第二十七章:苟魔虎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那何府离玲珑客栈并不远,约只五里。约两刻前,苏伏正欲沉下心神疗伤时,便感应到那个方向传来剧烈的灵气波动。 “老爷?” 九命自是感应到了,见苏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头微跳,却有着不好预感。 “倘我猜测无差,方才跟踪你我之人正与那何大旺交战,我欲再往那何府一行,方才便想问你,那夜流苏是何来历?” 苏伏的话应了九命猜测,不由欲哭无泪,顿感前途一片黑暗,他软软趴于榻上,有气无力道:“老爷,那女人千万莫要招惹……” “倒是老爷方才用的是何法,竟能躲开他的灵觉,堪称神来之笔。” “壬水天一神禁,可听过?” 苏伏没有避讳,并详细解释道:“方才便是壬水天一神禁六十四种变化之一,幸是雨天,我故意让雨水浸湿,于城墙处刻画神禁,使我们气息与雨水短暂混合相融。” 九命心头震动,不想这小子竟有这机缘。那壬水天一神禁乃是五行神禁一种,有着六十四般变化,普通修士得之,便能掌其中一种变化,实力大进。 而此类神禁无法以书面形式记录,有修士得之,亦无法将口诀传出,可谓是玄之又玄。 苏伏见他震得半晌说不出话,便微微笑着:“我既不瞒你,你亦不能瞒我。那夜流苏究竟是何来历?” 九命回过神来,暗暗腹诽:此方是你小子真正目的罢,亦罢,便说与你知又如何? “好叫老爷知道,那夜流苏乃百蛮山狐族所属,五十年化形,又十年修成玄牝妖丹,为妖神宫之主,万妖之祖楚渡大老爷收为义女。” “老爷,此女心机深沉如渊,手段毒辣如蛇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番不知缘何沦落至此,然以她本事,岂是久居人下之女,老爷可千万莫为她那外表所蒙骗……” 苏伏似笑非笑望着他,微讽:“叫我猜,你定是吃过她的苦头罢。现下她法身损坏,转鬼道,且灵魄被困于一副画卷内,又有甚可惧?” 九命化作黑猫形态,瞧不出他脸上颜色,语气却有颓然:“老爷有所不知,此女心机幽微,谁能害她这样下场?定是有着未知筹谋,倘因她沦落便小瞧她……” 苏伏微微蹙眉打断道:“全属猜测,富贵险中求,此事就这样定了,我要她的灵魄,那画卷不用看亦知乃是法器,事成之后便与你了。” “老爷,您莫非是想将她炼入魂幡?万万不可啊老爷……” 九命闻之大惊失色,身形滚下了床榻,化作人形,连连叩首道:“老爷,那可是楚渡大老爷的义女,咱们惹不起啊,还是算了罢……” “倘我坚持呢?” 苏伏淡淡说着:“我不与你拐弯抹角,要么你死,要么她死,自作抉择。” 言罢推开窗门,身形没进雨幕里。 九命只觉着黑暗前途化作了无尽深渊,不由怒骂着:“不怕死的混蛋,有种别拉上老子。” 一肚子怨气,仍只得化作黑猫形态,冲入雨幕。 与此同时,另一房间,玲珑客栈小二与掌柜的一坐一立。 “掌柜的,那散修往何府去了,许是想浑水摸鱼,真是胆大包天,不如我们跟过去瞧瞧?” 小二哥微微俯身站着,留意到掌柜的面色有些不愉,便讪讪道:“我只说说……” 掌柜瞥了他一眼,淡淡说着:“我玲珑阁能存续数万年,便是我们从不曾参与修界纷乱,一旦卷入,谁敢保证全身而退。” “你敢吗?” 此疑问声色俱厉,小二哥心头一颤,喉头滚动,艰难咽了口口水道:“不敢……” “可莫忘却玲珑阁宗旨,我们乃是生意人,打打杀杀不适合我们。” 掌柜见他一副害怕委屈模样,不由微微叹着道:“我将你调来此,便是看准此地幽静,想你静心。不想仍是风波不断,你是我族唯一可修炼者,可千万莫要让我失望,你出去吧。” 掌柜言着闭目,再不管小二哥。 “是,小的告退。” 小二哥温顺行礼,退出了房门,转身,面色却有些不甘:“老东西,这不行,那不行,到底要管我到几时……”似又想起什么,便住口不言,面上又缓缓有着笑容。 …… 何府上空。 苟魔虎见着符阵,再不敢丝毫保留,毒灵火冲天而起,邪恶的阴冷气息毫无保留释放。 纪修竹不由暗忖:“此人实力如此了得,那天坛教上下恐也被他瞒着,潜藏青州数年,定对我宗有所关注,难怪一着面便认出我,虽有自信斩杀于他,可为何感觉哪里不对?是我想太多了吗?” 疑惑一闪而逝,不及多想,双手于虚空划动,雨幕被带动,旋转着形成一个圆,隐隐见得中央处是一个由半黑半白组成的鱼形状图案,很是玄奥。 苟魔虎心头剧烈跳动,心知下一刻便要分个生死,他怒喝一声,庞大身躯带动着漫天毒灵火狠狠击向符阵。 甫一接触,他便觉得不对,就见漫天符阵竟消散一空。 “幻术?怎可能?” 苟魔虎目中闪着寒芒,虽在意料之外,身形却丝毫没有停顿,毒灵火形成一只巨虎形态携着泼天之威压向犹自闭目的纪修竹。 “击中了……” 转瞬,苟魔虎心头喜意化作凉意,就见那缓缓转动的圆形图案稳如泰山,竟丝毫不惧毒灵火之力。 纪修竹恰于此时睁眼,带着嘲讽笑容:“自作聪明,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生死符。” 苟魔虎面色大变,终耐不住想要退后,却被一股吸力猛地吸住,紧接着头脑一个晕眩,那毒灵火瞬间被抽取大半,且有连绵不绝之势。 “此与邪道何异?” 惊惧叫他终忍不住,惊叫着:“你等自诩名门,此术如此邪异……” “我宗法决奥义岂是你这小小魔修可体会的?” 纪修竹冷冷笑着打断他,手上有着指环,那是储物指环,心念方起,双指便夹了一颗玉石,其品质比之苏伏消耗那颗不知高了几倍,其形方正,有棱有角,乃是上品灵玉。 “乾、舜、孨、离、坎、门,山岳咒,太清转龙令……” 他的双指并拢于虚空划动,每一个符文生成,随着令言出,皆有金光闪烁。 苟魔虎哪料到对方一声不吭便下杀手,惊骇间,就有一道模糊虚影狠狠撞向他。 ‘蓬——’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被巨力砸中,化作一颗陨石轰然落于何府内,而落点恰是他的卧房。 雨中凝望的姜灵珊心头一颤,不顾卧房已成废墟,发疯似的冲将过去,带着哭音:“夫君,夫君,夫君……” 扒开厚厚土石,姜灵珊一介凡人,双手指甲早已破裂,却浑然不顾,终见着了苟魔虎身躯,就见他已还原成本来模样,脸上有着血泥,此时有着雨点打下来,意识有些恢复,便不停呕血。 “夫君……” 姜灵珊已然泣不成声,只紧紧抱着他。 “我…没事……” 苟魔虎已然感觉不到疼痛,五脏俱损,骨头更是寸寸碎裂,窍穴亦崩溃,他颤巍巍着手,抓住了她的手,脸上带着释然笑容:“夫人……不怪为夫这样瞒你……为夫可是个怪物。” 姜灵珊哭着说:“妾身不怪……夫君在妾身心里,永远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论你是何人……叫作何名……做过何事……” 纪修竹降下来,眉头紧紧皱着,苟魔虎显然已是活不成了,即便伤能治好,神魂亦不容于真界,无有魔主亲身护持,只有化作飞灰一途。 而法身损成这样,亦无可能抵达焦狱界,可为何心头还是有种怪异感? “仙长,仙长,夫君已经这副模样,您就放过他,放过他好吗,贱妾愿做牛做马以报大恩,求求你,求求你……” 姜灵珊哭着跪倒在地,用力磕着头,那土石虽泥泞,亦有尖锐之物,只几下便有血迹,一副披头散发模样,实叫人心酸。 即便是纪修竹这样铁石心肠,亦微微动容,微叹着说:“即便我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今夜。” 话锋又转:“然不亲手杀掉他,恐有后患。我只能答应你,让他无有痛苦死去。” 言罢转向苟魔虎,淡淡道:“大道之争,存乎一心。天道渺渺难测,是人便有私心,此为常理。然,你既已输了,应知下场如何,何必牵连别人?” 纪修竹这番话当然不是没有意义,这姜灵珊的从始至终不离不弃,为他活命,更是愿作牛作马,殊为难得,叫他心有戚戚焉,因此不欲这女子因此轻生。 苟魔虎微微笑着,语声低沉:“夫人,纪先生所言极是,为夫今日在劫难逃。夫人千万好好保重,莫为我伤悲,待你百年之后再聚,为夫等得起……” 姜灵珊紧紧搂住他,失声痛哭。 纪修竹欲言又止,心头微叹,此人神魂已为真界不容,别说转鬼修,便是六道界六大阴司鬼王亦不敢收容他。 “仙长,我求您救救他,救救夫君,我求您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您救救他…” 似乎不愿接受这样事实,姜灵珊又磕着头哀声哭求。 纪修竹将她扶起,又拉开两步,微微摇头道:“莫说我束手无策,即便有法亦难办到,此人太过深沉,活着不知要搅出多少风雨。” 言罢忽伸出手掌对着苟魔虎,就见雨幕突被卷动,那半黑半白圆形图案复现,急速转动间,有炽烈赤阳之焰喷出。 “啊——” 有着惨叫,只持续一瞬便微弱了,苟魔虎知此乃毒灵火经生死符转化,倒转了属性,便对着姜灵珊露出难看笑容:“夫人……保重。” 又一转眼,苟魔虎整个人便化作飞灰消散。 姜灵珊颤巍巍着手,翕动着嘴唇,眼神空洞洞,神情一片呆滞。 第二十八章:纯属意外 纪修竹终是走了,苏伏远远潜伏,他到时,恰见苟魔虎为符阵所困,至苟魔虎死亡。 知苏伏迷惑,九命便解释着:“老爷,那是玉清宗的《生死符》,已属神通级别。” 不解释便罢了,一解释,苏伏愈发迷惑,想着那与前世“太极阴阳”相差无几的图案,问着:“何谓神通?” 九命无奈解释道:“真界将法术笼统分了三个等级,最下者为术,如《化雷术》《除尘术》等,中者为法,如方才老爷所使《太清转龙令》便是这级别。” “上者便是神通,神通亦分先天与后天。如小的本命神通《九狸返生术》,虽言‘术’,却属先天神通,乃是小的血脉传承,凡可传承之法,皆属神通级别,有强有弱罢了。” “而后天神通便是修者自悟,皆有着与大道相合之奥秘,生死符便是玉清宗传承已久之神通,有传闻,凡见过之人皆亡……故无人知它具体形态究竟如何。” “哦?不想你这狸妖有这样广阔见闻,真让我大开眼界。” 音声轻缓,却犹如炸雷,两人俱是心头一惊,此时两人正潜于何府外,已是小心再小心,不想还是被抓个正着。 苏伏的身体僵了一瞬,既然被发现,索性大方站起,揖礼道:“散人苏伏,见过前辈。” “你偷偷回来,是为查案还是有着什么图谋?” 正是那纪修竹,早在苏伏靠近便有感应,一时好奇便回来试探试探,此言无异承认方才跟踪之事。 见对方并无为难意思,九命心头微松,却不敢多言,只拿眼瞅着苏伏。 苏伏面色不改答着:“自是查案。” 纪修竹微微点头,瞧不出喜怒道:“可会怪我方才不曾出手相救?” “在下不敢,前辈出手那是情分,不出手亦属自由,何怪之有。” 苏伏淡淡说着,他性子是这样,不喜因人成事,倘方才得了救助便欠下人情,于他而言反而是拖累。 纪修竹‘哦’了一声,说着:“看来你头脑很清醒,既然心态这样冷静,何以冒险进城?莫与我扯甚为天下苍生计。” 言至后面,神情冷峻,眼神冰冷如刀,带着冷冽杀机。他负手而立,气机完全收敛,却给一人一妖极大压力。 九命打了个寒颤,不由绷紧了神经,暗暗叫苦咒骂着:天杀的奸诈混蛋,叫你要回来冒险,这种高人岂是你能算计的。 苏伏首当其冲,只觉着心脏被紧紧攥着,再微微用力便会爆开。虽不只数次面对死亡,此时心神剧烈颤动,冷汗便唰唰流下。 本来伤就没好,此时更是脸色苍白,识海内,魔灵古怪笑着:“桀桀桀……小子,快把身体交给我罢,只需交给我,此人又算得什么?” “想想你这么多年辛苦,却还在修道四境第一境徘徊,按着你这样速度,想进入通神怎么也得二十年,就凭你这资质也想报仇?我不怕说与你知,你仇家乃是长生境修为,你应知长生境是甚概念罢?” “桀桀……那可是比此人厉害百倍的人物,凭……” 苏伏只觉得烦躁不堪,猛然喝道:“闭嘴……” 此一喝声,场内顿时万籁俱静。只是错觉,小雨仍然淅沥沥,没有丝毫停歇迹象。 纪修竹怔了一瞬,随即微微眯眼,气机与杀机交织着,淡淡道:“真是好胆,你当我不敢杀你?” “我不知你有何凭恃,可你真认为能从我手上逃得性命?” 九命都快哭了,瑟瑟抖着,身上灵气都忘记维持,雨水很快将他打湿,一副可怜模样。 “纪仙长,我家老爷与纪随风仙长有旧交,求您看在这份上饶了我们罢。”九命趴伏在地,心头将苏伏骂了数百遍,奈何此时一损俱损。 纪修竹却冷冷笑着道:“你不言亦罢了,既然言明,我便警告你,往后少与我弟弟攀交情,你们还不配。” 九命又惊又喜,既有‘以后’,看来今日无有性命之忧。惊的却是此人好重疑心,倘苏伏真有心图谋便罢了,应会知难而退,怕的便是苏伏真心…… 苏伏作了个深呼吸,渐渐习惯了对方的压力,心绪亦缓缓平定下来,只拱了拱手,淡淡说着:“我进城只为自己,与凡人无关,与纪师兄无关,与天坛教无关,与前辈……” “更是无关……” 纪修竹闻着此言,止了冷笑,脸上带着玩味:“哦?” “另,苏伏虽修为低下,亦知修者乃是修道,而非求道。如何看我,是前辈的事,而我如何行事,却是我自己的事,前辈以为然否?” “你胆子果然很大。” 这番言论已很不客气,纪修竹意味深长道:“须知锋芒内敛方是长久之道,你此番拿这言辞将我得罪,我却想看看你如何保命。”言罢不再逗留,身形消散无影。 此人一走,苏伏便长长出了一口气,看似强硬,其实心里没有一点底。 九命亦松气,不由埋怨着:“老爷,您太冒险了,这这这人可是玉清宗公认后起之秀,术法奇才纪修竹,您说说,您与他较什么真呢……” “此人本来目的便是试探,倘我唯唯诺诺反而叫对方看不起。” 苏伏淡淡道:“倘他便是纪师兄同一宗门之人,岂会不知我身份,你看看这何府。” 九命纳闷道:“一片废墟,有何好看?” “是,一片废墟,因何导致?”苏伏又问着。 “自是两位高手斗法,老爷,您吓糊涂了?” “两位高手斗法,为何不换个地方?”苏伏淡淡笑着,又道:“那何大旺姑且不论,纪修竹既是术法奇才,应是玉清宗真传弟子,出门便代表玉清宗行事。” “而玉清宗乃是青州大门阀,几近于青州守护宗门,轻易不会造就杀业。” “自然是了,老爷您到底想说什么?”九命愈发糊涂。 “纪修竹为何不引着何大旺去别处,自是恐他逃跑,放任这样高手逃跑很可能对青州造成重大损坏,那何府之人遭了池鱼之灾。” “往小了说,此确然为杀业,往大了说,却为青州消除隐患。换个说法便是大势所趋,功大于过,想来大宗门行事皆是如此,暗合天道运转,方能久存于真界。” 语罢,苏伏微微笑着,见九命若有所思,心头亦是暗忖:此便是圣人之道了,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亦然,前世著了此经者,境界实可怖可畏。 九命默然久久,心头大受震动,再一次觉得自己小看了这散修。 一人一妖各有心思,末了苏伏又解释着:“我入道至今,不曾做过亏心事,对青州应算多有贡献,自有少许功德,纪修竹应会望气,倘杀我,便需背负与功德同等杀业,故我料定他不会动我,你可明白了?” “老爷,我对您的敬仰如漓江之水,滔滔不绝……” 见九命谄媚笑着,苏伏脸上隐隐有着黑线,溜须拍马不论在哪个世界,其格调都那么一致。 “只是老爷,您方才大喝一声又是何意,小的实在想不明白,还请老爷解惑。” 苏伏闻言,眼角微微抽搐,摊摊手:“纯属意外。” 第二十九章:无相天魔道 暗夜雨幕,仍是沉沉一片,几要压下,叫人难以喘息。 城中凡人早察觉了何府动静,却无人敢于接近此地。那些兵士亦然,县令不在,无人强令,谁敢靠近仙长斗法之地? 何府自苟魔虎死后便没了动静,唯有雨声不断。 庭中姜灵珊仍旧那样姿态,倘有火光,就可见得她脸上已毫无血色。时令虽才初秋,夜间已开始冻人,遑论淋雨这样长时间。今日之后,必定大病一场,轻者卧床不起,神智不清,重者有性命之忧。 然最痛者乃是失了挚爱,她那样跪着,化石般一动不动。 “夫人……” 淅沥沥雨声中,忽有渺渺音声传来,姜灵珊呆滞神情微动,喃喃道:“夫君?” 她转头四顾,喃喃化作疯狂:“夫君……夫君……你在哪里?” 想要站起,却又跌倒,跪坐时间太长,脚早已没了知觉。 那音声再不闻,她只以为是错觉,就那样躺着,痛哭出声。 “夫人……” 姜灵珊猛地抬头,空洞眼神微微有了色彩,带着哭腔:“夫君?” “夫人是我……” 这下她终于肯定,音声来源于脑海里,她又惊又喜道:“夫君……你…你没死?” “就快了……” 姜灵珊还未从失而复得的心情中转变:“甚…甚意思?” “夫人方才说……只要为了为夫……做什么的愿意……可当真?” 脑海里,苟魔虎的音声愈发清晰,姜灵珊想也未想,答道:“妾身什么都愿意。” 话音方落,她身上突有黑气涌出,丝丝缕缕于黑夜并不明显,却透着阴冷气息。姜灵珊心头一惊,肉眼模糊可见,黑气逐渐凝聚、成形,化作了苟魔虎模样。 姜灵珊脸上露出了喜色,手臂却骤然传来剧痛,她秀气的苍白脸颊皱成一团。就见着夫君狠狠咬着自己手臂,还蠕动着嘴,其上无有血迹,却有着剧痛感传来。 她没有反抗,只静静望着。 苟魔虎大喜,加快了啃食速度。此为《通幽真命九变魔典》其中一门大道《无相天魔道》,修成之后,可在生灵体内种下魔种,经过成长或一定契机,便可转化成分身,真界不少身外化身之法,此道却为真界公认最顶级,没有之一。 苟魔虎本体一死,隐藏于姜灵珊体内的分身便醒来,有着那句“妾身什么都愿意”为契机,便有了复活的基础。 只需将姜灵珊全部吞下,便可由此转鬼道,因着无相天魔道特殊性,往后便可慢慢寻找适合炉鼎夺舍,这才是他苟魔虎算计。 今日之后,天坛教只知苟魔虎已亡,却不知他以另一种形态存于世间。 姜灵珊被吞噬的非是肉身,乃是天道烙印。与阴神不同,凡人自六道界转生而出,便带有天道烙印。 而苟魔虎因修为低下,这魔种其实便是一丝分魂,与苏伏识海内魔灵差距不可以道里计,倘无契机,或姜灵珊不愿为他付出生命,他就真的彻底死亡,万幸他赌对了。 这计划自得了《无相天魔道》便开始筹谋,为的便是脱离天坛教,自闯一片天地。 很快,姜灵珊整个人便要被吞噬干净,就连疼痛亦感受不到了,她的神情很平静,没有一丝被欺骗的懊恼和悔恨。 “夫人不怪为夫这样欺瞒你?” 苟魔虎吞噬了姜灵珊一条手臂,自家便长出一条手臂,此时几将她吞噬干净,只剩了头颅,便不急不缓问着。 同样的问题,今日被问了两次,姜灵珊绽开笑颜:“妾身愿意……” 苟魔虎龇牙一笑:“夫人确然为极品,不只床上,床下亦让为夫爱煞了,让为夫整个把你吞噬,便能融为一体,自此后你我再也不用分离。” 姜灵珊仍旧笑着,只是有些凄凉和哀伤,她什么也没说,缓缓点头。 苟魔虎猛地张开嘴,一口咬下。 姜灵珊的身体缓缓倒下,再无气息。普通生灵身上的天道烙印,倘被抽取吞噬,便彻底死亡,亦无可能再入轮回。 “竟无一丝怨恨,真舍不得你……” 苟魔虎喃喃说着,方铸成之躯愈发凝实,外象虽与法身无差,其实内里仍是一片空荡,只是神魂凝实,已属鬼道灵修境,只此进境便叫人咋舌。 普通鬼修百年内能成灵修已属机缘丰厚。 一切算计尘埃落定,他却有些意兴阑珊。姜灵珊最后的笑颜仍徘徊脑海,他沉默良久,蹲身扶起姜灵珊尸体,望着她面容上残留的哀戚,冷冷一笑。 “你这婆娘好狠算计,是想叫我道心不稳罢,既如此,就给我再死一次罢。” 面容随着语声变得狰狞,手掌处突兀出现毒灵火,姜灵珊尸体自腰部开始,发出‘兹兹’的音声,肉眼可见,毒灵火分开两头,将姜灵珊尸体烧得干枯龟裂,雨水打下,结构便承受不住,碎裂开来,散了一地灰烬,眨眼被雨水冲刷干净。 短短半刻功夫,姜灵珊的尸体便混进雨水,混进废墟,消散一空。 苟魔虎面容渐渐缓和,他伸出手掌仔细看良久,笑容仍是发冷,自语:“夫人,待我得了长生大道,会想念你的。” “老…老爷……你你你把夫人……你把夫人杀死了?” 庭院左近有围墙完好,其中有一洞门,一小丫鬟颤巍巍着手指着苟魔虎,一脸惊骇欲绝模样。 “嗯?荷香?” 苟魔虎心神陡紧,他竟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存在,面上不动声色道:“你为何还在府内?” “老…老爷……我……” 荷香有些六神无主,小脸上有着惊惧与委屈:“奴婢受了惊吓,自老爷房内出来,便回房睡下了,出来就……就看到府内变成这模样……” 她瑟缩着身体跪在地上,头颅低着,哀声哭求:“老爷您不要杀我,求您放过我,我娘和弟弟还在家等我呢,求您了…呜呜…” 苟魔虎忙装作一脸惊讶:“荷香这是哪里话,老爷我为何要杀你?”说着缓缓走过去。 荷香吓得花容失色,欲要逃离,却发现双腿软得动不了,惊恐叫她几要放声尖叫。 “荷香你听我说来,定是误会了,方才这女人乃是我仇家,故意变成夫人模样,欲要算计于我,不料为我识破,终至惨死下场,夫人还活着呢,不信我带你去找她可好?” 苟魔虎放缓了音声,很是温和道,脚步却不停。 荷香闻言止了哭声,犹自抽泣着问:“真的?” “自是当真,老爷甚时候骗过你?” 苟魔虎终于靠近了荷香,笑容俞盛,此女亦是他从茫茫人海内找出的先天媚体,早先他一度怀疑自己机缘实在丰厚,欲瞌睡便有枕头。 荷香于他后续筹划里占了极大比重,故不能当普通凡人对待。 “老爷……” 荷香音声变得弱不可闻,低着头颅亦不知她在想甚。 苟魔虎虽有防备,却下意识地搭上她的肩,凑近问着:“荷香,可是哪里不舒服?” “老爷……” 荷香突而抬头,稚嫩面上满是诡笑,小手作爪状,化作残影抓向苟魔虎。 苟魔虎心头大惊,眸子骤然变得冷冽,昂首后仰,险险避开,身上再度涌出毒灵火,迫得荷香不敢靠近,他趁机往后退了几步。 他停住身形,狠狠盯着荷香,森冷道:“你不是荷香,到底是谁?” 荷香还很稚嫩的小脸竟有些妩媚,她一改平常风风火火模样,温言讽道:“苟大护法真是让奴家看了一场好戏,贵夫人对你,可谓是情深意重了,可惜这样一个奇女子却死得这样凄惨,便连重入轮回的机会都失去,叫人家好生感慨!” 此言犹如利刃,一刀刀剜在苟魔虎心房,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计划临头不曾有丝毫犹豫,事后却开始念起她种种的好,这样心态放在修士上,实不应该,只是这几年没有斗法,没有生死危机,叫他对大道的追求有些懈怠了。 然境界摆在那里,这样心绪只转瞬就恢复,就见他脸上充斥了狰狞恶相,邪恶的毒灵火肆无忌惮展开,音声带着刺骨冷意: “夜流苏,你该死!” 第三十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下有弹弓。 “夜流苏,你该死。” 随着冷音,毒灵火散作一团团,如雨点般打过去。 “呵呵呵——” 荷香发出一阵银铃笑音,不闪亦不躲,很快便被毒灵火吞噬一空。 苟魔虎心头微跳,猛转身,就见荷香不知何时已来到背后,正抓过来。没来由的,一种危险预兆使他头皮发麻,脚下本能地往后退,后颈处突而被一物抵住,锥心剧痛紧随而至,他不由发出一声惨叫,却只得一个念头。 “拘灵环!” 此念方生,脖颈处便一阵紧缚,低头一看,果有一个圆环套住,再望眼前,果是幻影而已,他转身咬牙切齿道:“夜流苏,你到底想做甚么?” 话音方落,便明白过来,自家被算计了,只不知何时开始。方才一番言辞,便是为了叫他心绪不稳,以便让她有机可趁,此《拘灵环》乃是一道邪法门,专司拘禁生灵神魂灵魄,对鬼修与妖族有特殊效果。 但凡生灵为拘灵环所困,生死便操于人手,其一念可生可死,对于苟魔虎来讲,反而不如干脆利落杀掉他。 不管有什么样大道法门,此时他不过是鬼修,便要受着操控,连自杀亦无可能。 “你嘴上骂我贱货,心底又渴望得到我。我最厌恶你这样的男人,你骂我一句贱货,我便要役使你一载……” 夜流苏早在小丫鬟进房时便已下了魅咒,她亦发现荷香乃是先天媚骨,正与她相合。 魅咒乃是狐族本命神通,可操控于被下咒之生灵,此传承烙印于每个狐族神魂里,觉醒时间有早有晚,夜流苏刚出生没多久便觉醒了。 虽本源灵体仍被困于画中,却可借荷香身体行动。女人最是记仇,此言不虚,苟魔虎每次骂她,她都一一记下。 她面上笑意盈盈,话语却冷透人心:“叫我算算,这几年你总骂我有一千六百八十二次,计你个整数两千罢,两千载后,再考虑放你自由。” 苟魔虎面上渐有狰狞之色,心内亦是翻江倒海。本想着自此逍遥真界,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骂你是我不对,一时冲动,此事应有余地,我可将我所有身家全部与你,那画卷自由你处置,另我可将天坛教秘法悉数交出,只求留一条自由路与我。” 夜流苏懒懒说着:“就那点东西,我还看不上眼,此事无商量余地,死心吧。” “你……” 苟魔虎咬牙怒道:“夜流苏,莫要欺人太甚,没好下场……” “我欺人太甚?你这几年动作我一一瞧在眼里,一番筹谋算计,今夜终巧将金蝉脱壳使来,这一切算计定将我包含在内,对也不对?” “外面只知你已死,画卷流落何方无从查起,我那仇家自不知你留着享用了也。你这样大胆敢说没有因为美色?怕是想着日后便能肆意凌辱于我……莫急着否认。” 夜流苏见苟魔虎欲插口,伸手虚握,苟魔虎眼眸猛睁大,一股剧痛直传神魂,他惨叫一声,竟直接瘫倒于地动弹不得,只得怨毒地盯着夜流苏,敢怒不敢言。 “日后没有我同意,千万记着莫插口,今日小惩,只作警告。” 见苟魔虎默然不语,弹了个响指,解了咒缚,便径自走向书房,又笑着说:“先将画卷拿上离开晋城,你们天坛教与玉清宗就要打起来,估摸着剑斋也应该来人了,可莫要遭了池鱼。” 苟魔虎一声不吭跟着,心头暗暗发誓:贱货莫要落我手里,定叫你知道厉害。 两人兜转半圈,便来到书房,此地仅受了余波,尚完好,两人走着,突而双双顿住。 夜流苏眉头微蹙,转头示意道:“去看看……” 苟魔虎心不甘情不愿走去,于房门口站定,突然出手,房门被砸开,视线无阻,却见苏伏坐在自家太师椅上,不由微微愣怔,继而挑眉道:“是你?” “好胆!让你逃得一命还敢回来,找死……” 苟魔虎此时正是理智不存,怒火濒临爆发状态,如同一座活火山,见着苏伏已不再考虑对方有甚仗恃。 夜流苏好奇走近,就见书房内有一人悠然坐着,于他前方有着一面由水形成的镜子,不由惊讶道:“彼方水镜?” 二人进得书房,夜流苏突转眼望墙,面色微变,淡淡问道:“画卷在何处?” 彼方水镜乃是壬水天一神禁六十四种变化之一,但凡修士得其一已是天大机缘,苏伏却掌有两种,传出恐会遭到各大宗门争夺,原因无他,只苏伏这人便价值连城,即便夺不来,亦可逼他以神禁刻画符篆,或将神禁祭炼入法器内。 法器得了神禁祭炼,便有着相应变化,是好是坏难说,然不只一人炼成威力强大法器。 倘苏伏被大门阀捉去,自是失了自由,专为大门阀炼器炼符,直到寿命尽头,或反抗到底,那大门阀岂会吝啬杀戮,既不肯为我所用,自不能为别人所用。 此事苏伏早已知悉,此时他大咧咧展现出来当是有恃无恐,方才一番变化他一一瞧在眼内,便是彼方水镜的功劳。 他笑吟吟站起,自背后抽出魂幡,桃木被抽取,邪气肆无忌惮放出,见二人神情微变,便微微笑着说:“想必二位认出它了罢。” 苟魔虎见了此物,迅速冷静下来,此时他一无修为,二无法器,根本斗不过此魂幡,便拿眼瞧向夜流苏。 后者眸中冷冽杀机一闪而逝,面上仍旧淡淡,问着:“画卷在里面?” 苏伏没有回答,而是笑着说:“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夜流苏忽然笑着点点头道:“很是贴切,小哥儿想说你便是那只黄雀?倘螳螂实力过强,怕是会反受其害哦。” “黄雀是你夜流苏才对……” 苏伏不等她问便解释道:“这位筹谋已久,那位可怜的夫人便是蝉,再有你这样暗中算计的黄雀,怕是等这一天很久了罢。” “我家乡这句话应是这样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下有弹弓。” 苏伏扬了扬手中魂幡,笑容愈发灿烂:“在下便是拿着弹弓之人,夜仙子以为然否?” 夜流苏眸中有混沌雾气,愈转愈浓,渐渐溢出充斥了整个书房,场内二人无所察觉,为转移苏伏注意力,便轻轻走近他,抿嘴儿笑着说: “小哥儿,奴家输了哟,只好随你处置,小哥儿想对奴家做甚么?” 言罢又用玉指在苏伏身上划动,她身高不及苏伏,凑近了只及苏伏胸膛,吐气如兰,低声诱惑道:“想做甚么都可以哟。” 后面苟魔虎受到了雾气影响,双眸透着红光,烦躁与冲动同存,若非修道一百多年,尚能保持一分清明,此时恐已化作野兽。 “我对年纪比我大的女人没兴趣……” 苏伏推开她,打量着苟魔虎异状,淡淡说着:“果如九命所言,天香迷雾无色无味,幸早有防备。” “九儿,果然是你么,为何躲着不见我呢。”夜流苏变脸比翻书快,转眼一副惆怅模样,幽幽说着,观其面容不过十六七,却有着怨妇似的哀愁,真不知其本体做这副模样,又要叫多少男人拜于她裙下。 就这时,一阵飓风卷进,将夜流苏放出之迷雾吹了干净,一道黑影紧随而至,蹲在苏伏肩上,低声说着:“老爷,千万莫给她骗了,小的以前背后说了她坏话,第二天就被五花大绑挂于部落门口。” 此言苏伏只信一半,他摸了摸身上被夜流苏划过的地方,突狠狠一抓,衣料被整块扯下,用力一握,就听到一声脆响,似乎有东西碎掉。 夜流苏脸色大变,不由轻咬贝齿道:“你如何知道我种了芊芊印?” 苏伏不语,晃了晃手,画卷突现,他紧紧抓着,逼视道:“放了她,不然死。” “你真觉着画卷一毁就能要了奴家性命?” 夜流苏自然知道苏伏指的是被自己控制的小女孩,她低低一笑,俯下了头道:“即便奴家因此而亡,你当这凡人小女孩能苟活么,不外替我陪葬罢,届时你觉得我身后这位可会放过你?” “或你觉得有招魂幡在手,而他实力降得厉害便可从容应对了么,小哥儿,修为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莫以为招魂幡便能吃定了奴家。” 天香迷雾一散,苟魔虎迅速清醒过来,面上渐渐冷静从容,一副胸有成竹模样,他心头无底,却想着:这小子修道时间不长,一定没有多少对敌经验,却是个机会,或可成功反制夜流苏,那时定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苏伏却不欲废话,一抖魂幡,邪灵跳将出来,古怪笑着,按着苏伏指令抓着画卷,唯有主将才可触摸物质,又跳出三个副将,乃是主将候选,皆是青头红发,阔鼻獠牙,满面狰狞,只得上半身,浮于半空,周遭环绕着黑烟,笑声叫人心惶惶。 眼见黑气渐渐侵蚀画卷,夜流苏终按捺不住,咬牙喝道:“且住,奴家依你便是……” 言罢,自她身上闪出一道白光,没入画卷内。 小丫鬟荷香便软软倒下,苏伏上前扶住,并对着九命吩咐道:“将她送去休息,切记不许动她。” 九命‘喵’的一声,不太甘愿地化作人形,抱着小丫鬟去了。 苏伏拿回画卷,魂幡便自漂浮,横在头顶,左右有邪灵主将与副将,与方才仓皇逃命又是另一番模样。 “最后,在下想与夜仙子做个交易,还请出来相见。” 第三十一章:落幕 闻了此言,画卷内,夜流苏幽幽叹着:“小哥儿手段了得,非但将九儿治得服服帖帖,亦让奴家无路可走,这交易怕又是算计着奴家罢。” 苏伏没有否认,将画卷展开,这雨幕美人图画得并不如何精致,却因有着夜流苏灵魄,起了画龙点睛效果,流转着醉人韵味。 自画卷有白光闪出,收束成形,夜流苏再次真切地显化。 只见她身着真丝彩衣,玲珑曲线,丰姿绰约;秀发如瀑,容色绝丽,恍如隔世精灵,美得精致灵动、美得百花黯淡;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于纤巧灵秀中透着丝丝妩媚,于妩媚里又有着丝丝慵懒,无做作痕迹。 她的眸子有着水雾,晶莹透亮,睫毛甚长,蛾眉微蹙,口角间虽带着盈盈浅笑,却难掩一副楚楚可怜相。 她的音声娇柔婉转,如涓涓溪流淌过心田,听着不自禁的心摇神驰,叫人难忘。 苏伏心头微微颤动,此女果真诱人,按他猜测,应是出身关系,狐族本就擅魅惑,这天然魅惑合着绝世容颜,最叫人难以抵挡,幸他心志如铁,轻易不会被挑动心绪。 是以面上没有丝毫异动,淡淡说着:“我这魂幡有着养料需求,我不欲虐杀凡生引大门阀注意,你二人只可活一个,自选吧。” 二人微微愣怔,苟魔虎回神,不禁怒目相瞪,喝道:“竖子安敢如此欺我。”一手负于背后,悄悄动作着。 他瞬间便将苏伏之言想了个明白通透,此时三者关系便如蚕、螳螂、黄雀。只不过他的地位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蚕’相当,想也不用想,受制于夜流苏的他将是牺牲品。 “少宫主,您万万不可信了这奸诈小贼,倘将我送与他,不日您下场定与我相当,万望三思啊。” 苟魔虎深深明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唯有活着才能实现野心,是以再也顾不得许多,冲着夜流苏拜下,几有声泪俱下之兆。 而夜流苏乃是楚渡义女,少宫主称谓自是当的,只是外人不这样想罢了。 夜流苏美目微暗,其内里已是满盈杀机,从未有哪一次会这样狼狈,苟魔虎将是她日后成大事的重要爪牙,如今却被迫不得不舍弃,实叫她怒火中烧,恨不得用眼睛剜了苏伏。 然她乃是知机之人,转瞬便有决断,心念方定,便伸出芊芊玉手,气机遥遥锁定了拘灵环,紧紧一缚。 苟魔虎本想着作最后一搏,不想夜流苏行事如此干净利落,浑身气力被抽光,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拘灵环亦有锁灵环之称,专克鬼修灵体,只需下咒之人心念,辅以相应手法便可启动,一经启动,被锁之人非但不能与灵气沟通,亦会失去行动力。 他咬牙发出绝望怒吼:“你们二人绝没有好下场,莫要给我机会,否则定要折磨你们永生永世,方解我心头之恨,啊啊啊……” 苏伏见着夜流苏雷霆手段,心头凛然:此女心机深沉,杀伐果断,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样想着,暗暗提高了警惕,正欲将苟魔虎收起。 夜流苏却笑吟吟阻道:“小哥儿,既是交易,当是有着来往,我将他与你,小哥儿又想用甚来换呢?” “夜流苏,何必装傻,换的自然是你的命。” 九命不知何时返回,讥笑说着:“你万想不到今日罢,倘不是老爷仁慈,你现下早做了魂幡养料也。” 夜流苏心头暗恨,却拿九命没法,面上笑容不变,只是望着九命的眼神却带着杀气,后者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脖子。 苏伏不语,自顾自收了苟魔虎,屋内止了怒骂,顿时安静。见目的达成,苏伏心情愉悦,此行晋城收获出乎意料。 他步至窗门眺望,见着雨点又小了些,约估摸了下,应是丑时了,短短几个时辰,却发生了这样多事情。 方才倘不是夜流苏出言提醒,亦不用逃命,想及此,他转身来到夜流苏身前,冷冷打量着,倘用欣赏角度来看,此女确然颠倒众生。 夜流苏被瞧得好不自在,垂下螓首作羞怯状,脸颊带着淡淡红晕。 苏伏突伸手,用了两指捏住了她精致的下巴托起。 “你……你想做甚……” 她眼内闪过一丝惊慌,转瞬便化作屈辱与愤怒,面上却仍是羞怯模样道:“小哥儿,奴……奴家尚未准备好……” 苏伏充耳不闻,双指揉捏着,只觉着触感细腻,已近人,说明她已是灵修巅峰,即将步入还阳的人仙境。 而人仙境,已相当普通修士抱虚境,绝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抗衡的。倘出个万一,让她脱了束缚,报复怕是顷刻降下,不若现在便除掉她? 想着,便有丝丝冰冷杀机流露,他是真的有着杀心。 九命本来暗笑:这奸诈小子亦是色胚,没比本大爷好到哪去。 然感受着杀机,他面色大变,再顾不上嘲笑苏伏,而是哀劝道:“老爷,您千万要冷静啊,杀了她咱们就要倒霉了。” 此言反而让苏伏杀心大盛,他松开夜流苏,面无表情道:“不杀她,就不怕遭她暗里算计报复?你不是心有余悸么,她以前那样欺你,我将这报仇机会给你了,杀了她……” “杀……杀了她?” 九命连连退后摆手,颤巍巍说着:“老爷,您您您您……莫要为难小的,小的……小的哪敢啊……” 自小妖神宫在他心里便是一座巨山,那妖神宫之主楚渡更是他尊崇的祖宗,莫说表面,便是心里亦不敢丝毫不敬,遑论杀掉楚渡义女夜流苏? 夜流苏暗暗咬牙,心头恨极了苏伏,只是有这么一瞬间,她确然怕了,那份杀机叫她相信,苏伏是真心想要除掉她,以绝后患,即便法体损坏,转鬼道时她都没有这样惊悸。 眼角余光打量着画卷,见对方的手握得紧紧的,丝毫没有可趁之机,迷雾天香与芊芊印又被识破,其余手段皆需时间准备,倘无法瞬间杀掉对方,对方定会毫不犹豫下杀手。在其身边邪灵早对自己虎视眈眈,怕稍有异动,便会扑过来。 “而九命这模样应是交了灵魄,他虽好色,却贪生怕死,绝不会为了自己而舍弃性命。” 思绪到这里,突有些悔恨:方才手里有着苟魔虎这张牌,多少能让他有所顾忌,只恨自己一招不慎,步步受制,以致心志为其所夺,竟忘却妥协从来不能解决问题。 此人虽惊异自己美色,却丝毫不见动心,到底如何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平日自恃外貌,从来不曾想过会有人不为所动,真是井底之蛙…… 真的……只能求饶了?或认他为主,交了灵魄,或许可留着性命……可,我竟被逼迫至此?交出灵魄不如死了算……死了又要如何实现自己野心…… 左思右想,竟没有一条可行之路,她心中极为不甘,不甘这样服软,更不甘这样死去。 苏伏不知夜流苏有着这番剧烈的思想挣扎,细细想了想杀掉夜流苏的好处与坏处。 自己欲更上层楼,破开魔灵威胁,甚或步入长生,便须入剑斋,按叶璇玑与剑斋交情,南离宫与剑斋估摸着有一定的关系,而传闻那南离宫宫主乃是楚渡亲生女儿,剑斋与妖神宫关系怕也是不错的,倘自己贸然杀了夜流苏,便得罪妖神宫。 便是我能顺利入剑斋,剑斋可愿为我这新晋弟子恶了妖神宫? 杀了她,除了剪掉这威胁外,几得不偿失,他按捺住杀心,又暗忖着:留她性命恐还需双重保险,单单画卷掣肘,恐日久后力有不逮,倘她愿将灵魄交出,认我为主,便留她一命罢。 思虑虽这样定下,面上仍无表情对着九命说道:“你不杀她,就不怕日后她杀你?” 九命只摇头不语,瞧来是一副死也不愿动手模样。 就这时,夜流苏似下了重大决定,敛了娇艳笑颜,肃穆道:“公子当奴家这样好欺负么?想杀我便来吧,奴家定会反抗到底……” 就见她摆开架势,捻动了法决,有着灵气开始聚集。 苏伏瞧着她模样,知她心头定另有想法,便似笑非笑道:“倘予你活命机会,却需你交出灵魄,可愿?” 夜流苏既做出这副模样,想的便是这样结果,如今亦只能先保得性命,方可徐徐图之。 她缓缓垂下捻诀玉手,低着螓首,盈盈一礼,语声幽幽:“奴家见过老爷……” 第三十二章:横财 之后在夜流苏指点下找到了书房内的密室,此人谋划非是一朝一夕,随时准备“身死”,自是将贵重之物另藏。 只是这几年他为此计谋花费不少,苏伏所得不过符钱千数,灵玉十数枚,数种丹药,另有两件法器与若干炼材,以他眼光,品质属上等,其他则是鬼修才可用的物件,如凝魂香、阴玉、融魂木……全是苟魔虎为今天步上鬼修之道而准备的,不可谓不周全。 客栈内,在苏伏命令下,九命再次布下幻术,使屋内动静不会泄露,之前心态尚未转变,还未意识到如今自己身家与普通散修相比已然非同小可,故疏于防范。 此次收获良多亦让他心头警醒,财帛最是动人心,有不少散修愿拿性命去拼去抢,便是为争那一丝得道机缘。 倘他身家泄露一丝,出了晋城怕便会遭来围杀。而晋城周边见不着一个散修,便是因天坛教之故,凡经过此地散修,要么被灭口,要么被抓……散修乃知机之人,哪还有人敢凑来。 苏伏盘膝坐着,身前地上摆了瓶瓶罐罐物件,九命对着其中一件法器垂涎三尺,那是个银色铃铛。 他拿起铃铛,仔细瞧来,就见其上并无特别之处,便问着:“此物有何神异,叫你如此心动?” 九命谄媚笑着:“老爷,小的亦不知,总觉着它很是吸引小的,恳请老爷将它赐我。” “唔,并无不可,你再与我一枚竹箴,我将易容术一并与你,此为应允过之事,自不会食言,今后还有这样表现,日后有机会便放你自由。” 苏伏将银色铃铛丢与他,并笑笑说道。 “多谢老爷!” 九命大喜,忙从自家储物袋内拿出一枚竹箴,恭敬地递给苏伏,心头嘿嘿想着:瞧来跟着这小子亦不算坏处,不过爷可不会因你这小小赏赐便满足,早晚要将你榨干。 竹箴乃上等玉竹所制,可在其上拓印神识烙印,上品竹箴甚至可存数万年而不朽,制作方法与传讯飞剑相当,只是相对简易。 拓印好竹箴,不管九命欢天喜地一边习练,拿起另一件法器细细查看,此为靴子状,外形像防护法器,用上灵觉,有意外之喜。 灵觉里,此靴只得二层禁制,其一层明显带有迅疾类型禁制,一层又有浮空效果。通常来讲,一件法器只能打上一种类型禁制,这样好处便是一禁多炼,简单实用;坏处是缺少变化,很容易便让敌手看穿。 当也可一器多禁,如此靴,穿上之人便可得迅疾效果,亦可短暂浮空,倘禁制层数再高些,威能还有所提升。 而此炼法对材质要求便极高,一器多禁其实便是针对材质而言,一件炼器材质被修士开发材质物性,却往往有潜藏物性被忽略,只有此道高人才真正了解其内奥秘。 想想一件法器,却有多种效用该是多么出人意料,对敌时更是得心应手,增了不少胜算,此便是一器多用。 而材质物性愈是丰富,便愈是稀有,价值自然愈是高昂,像此靴虽才二层禁制,价值却比翻山印要高出三倍有余。 然真正让苏伏欣喜的并非其价值,而是此靴内无修士烙印,即是说他可马上炼作己用,多了迅疾与浮空,相信他实力便能更上一层楼。 他按捺住性子,先将它放一旁,拿起那些灵玉。真界灵玉相当储存了灵气的石头,以颜色区分品质,其中最低档次便是白色,白色玉石可换的一百符钱,故比之聚元丹,却又是更高一层次的货币。 白玉通体呈乳白色,无固定形状,有着淡淡白色光晕流转。 白玉之上又分红、蓝、紫,总有四个品级,其中紫色品级已非凡品,几近于道,乃是修士突破长生境必备之物,故又称玄英紫玉,其内蕴含之灵气亦称玄英紫气。 苏伏之前所得神禁石便是白玉所制,只是成色极高,已近淡红,才能险险挡下苟魔虎攻击。 而灵玉诞生之地,无不是钟清灵秀、集天地之宠爱或自然生成。在此等地域生成之灵玉,常年汲取天地灵气,而灵气中夹带着杂质却又被摈除在外,故红色品级以上灵玉,其内蕴含灵气皆纯净无暇,虽无法与玄天之精相较,比之修士自己汲取却又更上一层楼。 故修士平日打坐便可拿上一枚灵玉,缓缓吸纳其内灵气,亦可加快修炼速度。 然青州占地广袤,真正的灵玉矿脉却相当稀有,并且全为两大门阀占据,普通散修或世家族想拥有自己的矿脉完全没有可能。 苏伏手中这十来枚灵玉,其中白玉有九枚,红玉只有三枚。其它莫说紫玉,便连蓝玉亦无。即便如此,他已然很是欢喜,一枚红玉相当一千符钱。 而在万山县陈家,得陈有为所赠那一箱玉石,只得几块白玉而已,其余皆为普通玉石,只能做个施法媒介。 另白玉以上皆为天成媒介,如苏伏逃命时所用“捆缚咒”,便是因为白玉关系威能大增,只是消耗太大,轻易用不得。 将灵玉收起,便开始查看丹药。一番清点,发现聚元丹竟有十一瓶,共五百五十粒,折合符钱亦有五千多枚,此于他来讲,又是一笔巨款。 他脸色微怪异:鬼修亦用得上聚元丹? 按下疑惑继续清点,又有五瓶洗魂丹,一瓶约有三十来粒,另有三瓶他认不出,便将九命唤来问着:“此为何物?” 苏伏手中丹药呈淡红色,有着腥味,约有半个龙眼大,肉眼可见一层血气匍匐,闻着略腥外带一丝香意。 九命接过,仔细瞧着,又凑到鼻头闻了闻,才肯定道:“老爷,此乃龙血丹,又名凝窍丹,乃是修士凝窍所用。” “龙血?” 苏伏微微惊讶,穿越真界以来,他第一次听闻有龙血炼成丹药。据他所知,那龙族盘踞东海,是个实力与剑斋相差无几的大族,其血脉传承能力无比强大,怎有人敢取其血炼丹? “好教老爷知道,那龙血乃是地龙蜥之血,非是东海龙族。” 九命似知苏伏疑惑,嘿嘿笑着解释道:“那地龙蜥虽有着远古龙族血统,且肉身刚硬如磐石,然便是其身太过刚硬导致无法化形,亦因此,地龙蜥几无智慧可言。” “又因其性本淫,繁衍能力强大,便有人圈养地龙蜥,然后取其血,且无需杀死,定时放血并不损其命,是以这龙血丹价值并不高。” 苏伏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此丹可助凝窍,具体如何,你且细细说来。” “老爷,此丹具体如何小的不知,因此丹对我妖族无用,只听闻此丹多服有副作用。” 九命想了想,又补充着:“以前有个传闻,神州有一宗门专司炼体,购了大量龙血丹,初始效果甚佳,宗门上下皆修为大进。” “岂料有日,一长老在议事厅内突爆体而亡,便连神魂亦灰灰了也……” 九命说着似心有余悸般咽了口水,啧啧叹道:“说来人族修炼就是麻烦,哪像我妖族……” 见苏伏脸色不佳,又媚笑着开口:“老爷您当是例外,您可是……” “爆体?” 苏伏根本没听到九命后面的话,他脸色有些难看,既于炼体有效,想着自己正修着炼妖经,或许亦有效,不想闻了这副作用,真真骇人,他是生生压下服龙血丹的冲动,决定日后多做了解再决定。 收拾了心绪,将丹药分门类别收好,不由暗暗慨叹:发财果是抢劫最快,然此离不开强大实力,倘今夜失算,我这好不容易捡来的小命就交代了。 剩下的便是鬼修用的物件,即便不用细看,亦可从其上隐隐传来的阴气察觉,他思索片刻,自储物袋内拿出那幅画轴,轻轻展开,微微笑着: “流苏道友,此次我收获颇丰,离不开道友鼎力相助,这些物件便留给道友。” 第三十三章:补天 “流苏道友,此次我收获颇丰,离不开道友鼎力相助,这些物件便留给道友。” 画卷突发出荧光,夜流苏缓缓化形而出,仍是那副倾城之姿,只是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她盈盈礼道:“奴家不敢当道友之称,老爷还是莫要再提了,至于这些物件,奴家已用不上,多谢老爷厚爱。” 苏伏见了她这副姿态,便知她心头怨气没有可能轻易化解。他目的亦非化解其怨气,而是试探而已,既有这样表现,反而叫苏伏松了一口气。 “既如此,我便不再勉强,然你我主仆一场,唤你姓名太过生分,是也不是?” 苏伏脸上笑容叫人看了,就觉着说不出的可恶,尤其还在“主仆”二字上加重了音声,叫夜流苏心头愤怒,却不知如何反驳。 虽怒极,仍有一丝清明想着:“此时灵魄在他手上,却不得不忍下,绝不能与他借口除掉我,倘日后……” 想着,她微微露出笑颜,竟有满室生香感,红唇微启:“奴家既是老爷的人,老爷想叫甚便叫甚,奴家还能反抗不成。” 那笑颜酷似前世某人坏坏笑脸,长长睫毛微微抖动,两道细长弯眉亦泛起柔柔涟漪。苏伏微微一呆,旋即清醒,脸上的一贯微笑有些僵,便渐渐敛去,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一潭死水泛起涟漪。 “小苏……” 饶是夜流苏已做好心理准备,此名亦让她额上青筋跳动,不禁拧眉道:“老爷……” “这个好,这个好,嘿嘿嘿!” 九命不知何时凑过来,一脸得意望着夜流苏,笑地不怀好意。 夜流苏狠狠瞪他,妩媚眸子泛着冰冷杀机,室温竟陡地降了几度,九命浑身一个哆嗦,忙躲于苏伏后面。 有一刻,她真的悔恨当初没有将九命整死,只是当她将视线转到苏伏脸上时,杀机却又缓缓退去。 苏伏恢复了本来面貌,就着微光,可见其面异常俊秀,双目渊远深沉,一眼竟望不到底,两道剑眉透着英气,脸颊微微苍白,两片薄唇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苏伏回过神来,见夜流苏紧紧盯着自己看,便淡淡道:“为何这样看我?” “老爷在想些什么?” 夜流苏不禁这样问道,只是问出口便后悔了,见苏伏面上渐渐冰冷,她强笑着:“老爷,奴家僭越了。” “没甚,想起了一个故人。” 出乎她意料,苏伏却淡淡答了。 闻着此言,她心头微动,追问着:“老爷那位故人可是小苏?” “是又如何?” 苏伏冰冷冷道:“莫想太多,给我理由杀你。” 夜流苏反常地妩媚一笑,身形缓缓散去,只留一句:“老爷,奴家以后便叫作小苏,只属于你的……小苏……” 画轴自动合上了,房内静默下来。九命乖巧地化作黑猫形态,不发一言。 苏伏宛如一尊雕像,一丝细微动作也无,只定定望着画轴,约莫过了两刻,将画轴收起,指着身前淡淡吩咐:“这些物件你收着,日后或有用处。” 九命不敢怠慢,将之收入储物袋内,他心头便有了疑惑,为何苏伏一直不曾让他上缴储物袋,不说别的,渡云舟便值一万符钱,却又不敢问,怕苏伏只是一时忘记。 “我要入定,替我看着。” 苏伏说着不管九命,径自将心神沉入识海。 识海仍旧不变,伸手一握,就有魂幡出现,又一扫,邪灵主将擒着苟魔虎跳将出来。 那苟魔虎正模糊间,视线一清,骤然见着苏伏执魂幡而立,面上清冷,不禁怒骂:“该死的小辈,不要叫我苟魔虎得了自由,有机会定要屠你家几万遍,叫你知道甚叫痛不欲生。” “自由?不如先操心性命罢!” 苏伏冷笑,转向血海冷冷道:“老魔,你要的东西来了,还磨蹭甚?” 话音方落,就见血海翻腾,逐渐化作人形,魔灵作了打哈欠状,不耐道:“就这次等货也敢拿来唬弄……嗯?等等,竟是无相天魔道?” 而此时苟魔虎才打量了周遭,那血海中人形叫他打了个激灵,那气息叫他几无反抗之心,瞬间便明了,同源气息,即是说,同是修无相天魔道,只是对方修为要高他无数境界。 他有一种逃跑冲动,却被邪灵死死拿着,不由恨恨道:“小辈,你究竟是谁。” 以苟魔虎层次,尚不知魔灵来历,只是本能觉着恐怖。 苏伏懒得理会,见魔灵欲要抢人,冷笑说着:“老魔,你我交易不是头一回了,我要的东西呢?” 魔灵闻言不禁微微眯眼,苏伏今日如此强硬,透着古怪。任他心思再如何转弯,亦不知苏伏今日只是被挑动心绪而已,只当着有古怪,便小心谨慎起来。 表面看,言辞间透着对苏伏浓浓不屑,实则对苏伏,早已领教了其厉害之处,怎可能小看? 不说别的,这二十年生死挣扎,外人见不着,他作为始作俑者岂能不知其中凶险。 “桀桀,那你接好。” 思绪一转而过,面上却丝毫不显,挥出一道血光。 苏伏无惧,将血光抓了个正着,一丝丝信息便流入心间,他微微讶异,此次魔灵真是下了血本。 《补天》便是魔灵与苏伏的法决,此法决乃是数劫前一大门阀所有,现已灰飞烟灭,其灭门因由亦有《补天》一份。 法决共分七个层次,修到第三层时,便可随意修改生灵记忆,且无丝毫修改痕迹,其诡异之处不下炼魂幡,被称作“禁术”。 修到最高层,更是可以一己之力,重铸生灵,死去之人亦可复活,与天道运转相悖。 此信息属旁注,乃是曾经修炼之人留下,具体如何还有待考证,就苏伏感觉而言,死而复生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此界生灵皆带有天道烙印,想以一己之力对抗天道,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不过其第三层,可随意修改生灵记忆,此点才是苏伏所需,是以他给邪灵主将下了命令。 就见苟魔虎整个人被甩至魔灵处,主将犹自舔舔丑陋大嘴,似为没能吃掉对方感到可惜,他眸子本就闪着红光,便愈发盛了。 魔灵接下苟魔虎,邪灵表现却没逃过他眼睛,冷笑暗忖着:“再有一二次,这主将便要反噬了罢,看你到时如何收拾,桀桀……” 苏伏不知魔灵想法,收了邪灵,旁若无人般跪坐于小舟上。 魔灵见状便将注意力放到苟魔虎身上,血海涌出一丝,只轻轻捆着苟魔虎,便叫他再无反抗之力,只能一脸讨好望着魔灵,喊着:“前……前辈……” “桀桀,莫喊老子前辈,老子可是你祖宗……” 魔灵操控着血海将苟魔虎凑到近前,伸出血手细细抚摸感受,怪笑不止。 苟魔虎身量本就高长,此时缩成了虾米状,亦是个大虾米,就见他勉力想做点头哈腰状,顺杆子往上爬,哀诉着:“祖宗爷爷,您要替我做主啊,那小辈欺人太甚……” “桀桀,会给你做主的,先陪魔爷爷乐一乐,桀桀桀……” 魔灵话音方落,就见血海翻腾,几次涌动,便将二人吞噬不见,血海再次恢复平静。 苏伏缓缓睁眼,冷笑着:“落到他手里,还想讨好,不知死活。” 言毕再不关注,将思绪转到新得法决上,其名便已透着猖狂,修之恐有后患,且从旁注看,没有三五十年怕是修不到三层,只好浪费一页“宝典”了。 第三十四章:两难 言毕再不关注,将思绪转到新得法决上,其名便已透着猖狂,修之恐有后患,且从旁注看,没有三五十年怕是修不到三层,只好浪费一页“宝典”了。 思绪至此,便有动作,那浮于小舟上空的“太玄无量宝典”缓缓降下。 苏伏接住,有些出神望着其上几个大字。他会放弃马上离开南陵郡这一计划,其因由便是因为它。 准确说法乃是其蕴含之神通,或已不属神通,其效用乃是“推衍”,宝典每一页其实皆是空白,只需录入法决,宝典便会自动推衍,将之推到最高境界。 当初方入气感境,第一次将心神沉入识海,便见着宝典,竟隐隐压着魔灵,他迫不及待翻开宝典书页,想查看有无解决魔灵方法,却只有一片空白。 而想翻第二页已是难以为继,后来渐渐摸索,始知其上孕有天成神通,唤作《玄衍神术》 那时他恰于某一邪修身上得来一块竹箴,其上刻印了《紫薇玄术》。经过打听,才知此术乃推测吉凶祸福、前途运程,又有窥测机缘之效。 因《紫薇玄术》乃玄门公认最难之术,其又不属法与神通级别,入门简易,想精通却极难,故流传广泛,同《太上感应篇》类似,无垄断价值。 苏伏便将之刻印到“宝典第一页”上,或许因其乃“术”层次,只片刻功夫便推衍完成,结果却叫他又惊又喜。 原来宝典有着使用限制,每一页上只许刻印一种法术或神通,每三十六个时辰才可动用一次,虽使来便是最高境界,然其术本身有着使用条件,须得使用者自己付出。 如《紫薇玄术》最高境界使用条件,便是付出五百载寿命。 苏伏出生便受了魔灵染化,仗着神魂凝练与之争斗,肉身却先天不足,虽后天不断弥补,仍是杯水车薪,直至遇到叶璇玑,修了炼妖经后,终将魔灵手段化解。 只是之前付出岂是等闲,无需推算亦知寿元最多只得先前一半,莫说五百,便是五十亦难。而在万山县识破陈有为后,他再不敢顾惜寿元。 然最高境界不敢使来,便用五载寿元换取自身机缘。 按他猜算,机缘虽伴随凶险,却有生机可得,测算结果隐隐指向邻县云崖。如今看来,正应了这机缘之说,且亦无发现陈有为踪迹,想来要灭口早便下手了罢。 翻开宝典,其侧页便录着《紫薇玄术》根本经义,而正页便是推衍结果,其上亦留有苏伏之前推算结果。 只见一个个玄奥文字微微颤动,每个字句皆带有大道痕迹,只是不能久望,时间太长会让神魂受损。 而在其下又有分栏类目,有吉凶、祸福、前途、运程、机缘;其中机缘一项,却是显示“未尽”状态,即是说,云崖县应还有更大收获。 这一下苏伏有些犯难,按他想法,自己已尽了应尽责任,算是间接引导了玉清宗之人,此时不抽身更待何时?可有些机缘不抓住,便很难再有,如何抉择? 苏伏一时陷入两难,思绪不定,一时半会难以抉择,便按下思绪,着手另一件事。 他心情微微激动,轻轻挑动宝典第一页,缓缓翻过,见果如自己猜测,随着修为进境,宝典亦会随之开放更多空白页,不知将炼妖经录入其上又有何效果? 权衡半刻,现下最要紧还是九命记忆,倘被人得知自己这样多秘密,绝没有好下场,是以消除九命记忆便是当务之急。 思绪至此,终不在犹豫,便将《补天》根本经义一丝丝导入宝典,就见其第二页侧面上,一个个玄奥文字缓缓浮现,字形不大,黄豆大小,且是以苏伏感觉最为亲切的字体,前世所用之,简体字。 相信宝典即便流露出去,亦不知其上究竟为何名何意。 片刻功夫,录入便已完成,只是正页仍旧一片空白,苏伏心知还在推衍之中,便合上宝典,闭了目调息。 …… 纪随风二人奉命监守城门,却恰好与苏伏错开,许是纪修竹有意为之,二人一直不知苏伏出了何事。 而今日却是约定碰头时间,见时辰已卯时,却迟迟不见纪修竹身影,无奈只好分头行动,云溪留守,纪随风回了那小树林与苏伏竹儿汇合。 这边按下不提,今晨晋城却如炸了锅般,一个消息不胫而走,城内富户何府突遭了仙人之祸,其家主失踪,主母死亡。 直到今晨,衙门才敢派人进来查看,一番搜检,却只找到荷香这个犹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余者要么逃亡,要么当场死在何府里。 小姑娘醒来时,几乎一问三不知,知县不在,县丞又不大管事,这破案重差便落到捕头身上,本来压力便大,小姑娘一问三不知更是让他起了无名之火,差点要将小姑娘指为同犯。 好在迷香及时赶至,同管家一同作证,才将小姑娘带回何府。 只是那一片狼藉,还有夫人已然冰冷的身躯,皆叫几人难以承受,迷香更是当场昏迷过去。 孙管家勉强镇定,随后又有下人武师陆续回归,却只得不到半数,而在得知何大旺失踪,夫人死亡这一消息时,又有半数悄然走人。 余者要么心怀叵测,要么真心想等着何大旺回来主持大局。 …… 纪随风在路上捉了几个跟踪之人,一番讯问,没有任何结果。 他来到二日前约定小树林,或许来早了,林内无甚动静,只有露珠自树上落下的音声,土地一片泥泞,纪随风漫步其内,忽开口冷喝: “出来!” 一道黑影便自树上跳将下来,缓缓化作人形,有些拘束地行礼,在此人面前他丝毫不敢放肆,那一手五雷正法他可没有反抗之力,只听他恭敬答道: “好教纪仙长知道,我家老爷此时受了伤,正自调养,便叫小的来报信。” 正是九命,奉苏伏之命前来传讯。 “哦?何信?” 纪随风疑惑,苏伏为何不用传讯飞剑。 “昨夜动静可问纪师兄长辈,另竹儿已回家,无需担忧。往后如何行动,纪师兄可听从长辈吩咐,城内凶险,切勿擅动。” “纪仙长,老爷便是这样说的,还吩咐我原封不动转达,小的任务完成,便告退了也。” 纪随风闻言忙阻道:“等等,你说苏兄受伤,到底发生了何事?” 昨夜纪随风二人与事发地有一段距离,以他们修为只有着隐约感应,是以不知。 九命为难道:“纪仙长,小的只是跑腿的,老爷没有吩咐,小的不敢擅自开口,请纪仙长莫要为难小的。” 纪随风不屑冷笑,手自储物袋轻轻抹过,便有几枚白玉在手,皆散发着淳厚灵气,好不诱人。 “把我们分开之后发生之事告知我,这几块白玉便是你的,如何?” 九命眼睛一亮,嘿嘿笑着:“纪仙长,瞧您这客气样,您要知道甚,还请问来,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随风心头对其有些厌恶,暗忖:“此妖如此轻易便将其主情报卖了,日后难保不会为了巨大利益而出卖苏兄身家性命,不若就此除掉他?即便苏兄怪我又何妨。” 虽这样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淡淡问着:“先告诉我苏兄为何受伤,轻重如何。” 九命不知纪随风已起了杀心,便撇去竹儿离去不谈,其他一概相告,便连被纪修竹跟踪之事亦无丝毫隐瞒。 一番原原本本叙述,纪随风听罢,似笑非笑道:“苏兄是吩咐你要将此事一一说与我知罢……除开纪修竹那一段,是也不是?” 言罢又观察九命反应,见他有些讪讪,突拉下脸,冷然道:“你好大胆,背着其主谋私利,你可知我一手便可将你捏死。” 第三十五章:震动 言罢又观察九命反应,见他有些讪讪,心知定如自己所言,便突拉下脸,冷然道:“你好大胆,背着其主谋私利,你可知我一手便可将你捏死。” 九命哪知纪随风翻脸比翻书快,顿时面如土色,急急摆手解释:“纪仙长息怒,纪仙长息怒,小的一时贪心病发作,还请仙长饶了小的……” “哼!苏兄之事,我本不宜多做干涉,只是你行为实叫我看不过眼,再有下次定饶你不得。” 纪随风言毕又甩手,将白玉与了九命。即便是九命这样的小妖,他亦不想食言。 “你且回去告与苏兄,在下会依苏兄所言行事,叫他放宽心便是。另那天坛教行事素来诡异,叫他行事亦要小心,遇事可传讯于我,顷刻赶到,切记切记。” 见九命爱不释手捧着白玉,挑了挑眉头:“我说的你可记下了?” 九命方才回神,忙恭敬行礼:“记下了,小的定一一转告老爷。” 纪随风暗暗摇首:此妖真是无药可救,对苏兄来讲便是一把双刃剑,看他如何使用了。 “你去吧,小心一些,莫惊扰凡人。” “是,那小的告退。”九命其实一直绷紧神经,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准备逃命。此时闻言,便微微松气,身形化作黑猫形态,见纪随风仍站着不动,不禁暗暗发誓,再也不跟此人打交道了。 …… 晋城,绿明庄。 此地乃天坛教秘密据点,亦是正布造“焦狱天方流冥坛”的重地,冷武生昨夜彻夜不眠,便是为了加紧将此地布设妥当。 绿明庄地处城北,与何府所在方向恰相反,不远处便是城门,亦是云溪与纪随风监守之地。 不得不说纪修竹感应敏锐,然“流冥坛”未开启前,他亦感受不到甚动静,只能隐隐觉着这里有问题,却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亦是冷武生行事小心,否则早便被抓了马脚。 冷武生自地下室出来,就见荼毒凝立静待,便疑惑道:“荼兄何以在此?” 地下室出口正是主卧,而入口却又在别处。就见屋内装饰简洁明了,一望可知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荼毒深心内带着怨毒,诅咒,面上仍是冰冷冷:“何大旺失踪了。” 他被迫加入天坛教行动只有月余,还不知何大旺便是苟魔虎。 “嗯?” 冷武生双目爆射精光,紧紧盯着荼毒,一字一字道:“你说甚?” 荼毒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却是不买他的帐。 “荼兄且住,在下失态了。” 冷武生迅速冷静,忙出言挽留,当务之急乃是将事情弄清楚,而不是无端发火,要知此时不在教内,荼毒亦非省油的灯,虽把持了他命脉让他不得不听命,和普通下属却要区别对待。 荼毒闻言脚步微顿,却没有回首,只是冷冷说着:“我看过,此事与玉清宗有关。” 言罢再不停留,冷武生面色微狰狞,咬牙切齿:“玉清宗……” 望着荼毒推开房门出去,暴怒中带着思绪:“该死的荼毒,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老苟平日如此惜命,应不会轻易死亡,或躲了?此时须得找那两位商议商议,玉清宗步步紧逼,看来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思绪既定,便大声道:“来人……” 便有黑衣人走进,半跪着抱拳行礼:“参见护法。” 冷武生见了便说:“速去将二位贵客请来,就说我有事相商,去罢。” 见黑衣人退了出去,冷武生眸内闪着寒芒,自语着:“玉清宗,总有机会将你连根拔起。” …… 与此同时,玲珑客栈其中一间不对外开放的房内。 房内当中放着一张玉石大案,案上摆满了各色笔筒,磊了厚厚竹箴与纸条,案上设了大鼎,从其内飘出熏香暖烟,闻之振奋精神,乃上品凝神香。 另一边有个斗大原窑花瓶,插着满满的一囊菱花,菱花一年开一季,其色偏白淡黄,正盛得美丽。西墙当中挂着一副《烟雨图》,其上神韵非凡,笔触间可见其心思细腻,应出于女子之手。 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房正中垂下一吊烛火,有真丝笼罩着,散发着明光,将房内照得纤毫毕现。 案前坐了一个人,正是玲珑客栈的掌柜,他神情专注,疾驰而书。案下伙计微微躬身站着,口唇启合着:“掌柜的,那玉清宗出手果非同凡响,还有那散修竟真活了下来,不知得了甚好处……” 他眼神闪烁不定,似有别样心思。 掌柜将一条条情报分别录于纸条与竹箴上,神情微有疲惫。伙计见之突有些惭愧,掌柜对自己怎样他心里有数,只是他一直想另闯一番局面,是以对掌柜这样管束很不耐烦。 “那散修归来后,便探查不出他房内动静,许是得了甚贵重之物。” 见老掌柜仍是一语不发,他便继续猜测道。 “子逾,我尤家上下共有多少人口?” 掌柜终于出声,却头也不抬,只是淡淡问着。 被称作子逾的伙计闻言微怔,心下细数,片刻后答着:“算上七个旁系,总有六百九十人整,算上外姓依附者,有一千五百三十六人。” “那你猜,一个像玉清宗或剑斋这样的大门阀,灭我们家需多久时间?” 掌柜丝毫不意外,继续问着:“无需举宗之力,只需派出一个高手,我家有几人可挡?” 尤子逾不禁冷汗淋淋,不知掌柜葫芦里卖什么药,却不敢答话。 “倘你有机会修成长生境,我家可会轻易为人所灭?只要你修成长生境,我尤家才可万世兴盛,老夫对你抱有期许、老夫将你调来此地,便是为了叫你明白,力量的本质。” 静默片刻,掌柜才开口,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倘你还不明白老夫让你从底层做起的用意,那你便回总部去吧,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只是以后切莫以尤姓自居,丢我这张老脸。” 尤子逾咬牙道:“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掌柜疲惫地捏着眉心,挥挥手示意尤子逾出去。 尤子逾有些明悟,又有些不甘,带着复杂的心绪退下了,出门前又回首望了一眼老掌柜,见其脸上已有皱纹,两鬓微微斑白,双眸没有聚焦,似又忆起往事,他轻轻将门带上,假意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侧耳倾听。 掌柜竟没发现,他无奈长叹,将笔搁于案上,起身踱步至那幅烟雨图下,自言自语道:“阿颜,一晃过了十六年,子逾都已经这么大了,他是你的孩子,老夫本想让他无忧无虑过完这一生,却发现他竟有上品根骨……” “为家族考虑,老夫不得不……” “阿颜,老夫定会查出当年害你之人,将他千刀万剐……” 似忆起难堪往事,他的双眸透着刻骨仇恨,双手攥得紧紧。 尤子逾闻着全身就是一震,终于印证多年心中猜测,这思绪不由更是纷乱:“难道……难道掌柜的是我父亲?” 自小被族里养大,谁也不言自己父母是谁,亦没有甚特殊待遇,八岁那年被测出有修道根骨,便被掌柜的带在身边,这客栈伙计,已当了有十岁,至今却仍不知掌柜究竟有何用意,他有些沮丧想道: “莫非我根本不适合修道么?” 他带着满腹疑思,默默下了一楼,脸上仍是微笑,开始新的一天。 第三十六章:猜测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纪修竹自苟魔虎死后便不断以《紫薇玄术》勘察晋城,可惜近夜功夫没有任何收获,便暗忖:“天坛教真沉得住气,死了个凝窍巅峰无关大局?我可不这样认为,他天坛教渗透进来多年,却未被我等发现端倪,只说明人数不多,一个高手往往能决定大局。” “倘如此……莫非请了外援?” 有此猜测,他身形便不再逗留,而是回北城门上空,怕那二人出甚意外。 一番风驰电掣就见云溪在城头施了障眼法,正百无聊赖四处张望,心头微微一紧,忙近前问询:“怎只你一人?” 闻了音声,云溪才发现纪修竹,便嘿嘿笑着招呼:“修竹师兄,师兄去找苏伏拉。” 纪修竹眉头轻锁,有些不愉,言道:“我不是吩咐你们不可擅自行动么,你们那个朋友本事大着呢,还轮不到你们来操心。” 心下不禁想着昨夜苏伏那份表现,普通散修知道了自己身份,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生恐怠慢自己。 云溪可爱地吐吐香舌,嘻嘻笑着:“修竹师兄,人家又不是三岁孩童,虽我看不清苏师弟是甚人,可他对我们没有攀附之心,之前人家邀请过他来我们玉清宗呢。” “哦?” 纪修竹惊讶挑眉,问道:“他如何答复?” 此时早市刚开,临近城门处,大道旁有着各式摊铺,人流渐渐开始密集,晋城虽在青州排不上名号,每日里仍是热闹不休。 下了一夜雨,整个晋城空气非常清新,叫人心旷神怡,响亮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只是天空仍有些阴暗。 不过他们却没发现城门顶上有着两人在交谈,而混杂在诸多摊铺之间,有几个不起眼的民众持续逗留,偶尔不经意地瞧上一眼城门。 云溪早便发现了,只是懒得搭理,闻言得意一笑:“不如修竹师兄猜猜苏师弟是如何拒绝的。” 纪修竹拿她没办法,翻了白眼道:“遭了拒绝还这般得意,我对此人不感兴趣,想说便说罢,不想说我还不想听。” 话虽这样说,其实心里亦很好奇,或苏伏真有所仗恃不成? “其实我们还没开口,人家已经说明了自己志在剑斋,那剑斋近期不是准备招人嘛,亦不知剑斋到底有何吸引苏师弟的地方。” 云溪有些不满地嘟嘴道,倒不是对剑斋有甚意见,只是觉着苏伏这样的人应该加入玉清宗才对。 “那剑斋都是一群呆子,有甚好去的。” 纪修竹有些失笑,不由暗忖:“难道真是我看走眼了?” 就这时,不远处传来破空声,他立马便有感应,转首望去,就见城门外有一人疾驰而来,不多时便来到城下,他动作敏捷地攀上城门顶,见纪修竹在此,忙恭敬行礼。 “二哥,昨夜可有收获?” 礼节虽不曾怠慢,却有质疑味道,云溪见了他神色不对,忙问:“师兄,怎了?” 纪修竹似笑非笑道:“你既已心知肚明,何必多问?再说那苏伏,与我非亲非故,不救便不救了,莫非你还要怪罪我?” 他见了自家弟弟表情便知他在想甚,毕竟看着他长大,这让他感到少许不快,便负手而立,音声平平,不抑不扬,继续说着: “你怪罪我不要紧,我始终是你哥,总要让着你,只是你真觉着那小子真可信?你性子我亦知,拧起来十头牛亦难拉回,不过我有言在先,无论此子对你们是否真心,你们还是给我离他远一些,我总觉得他很危险。” 纪随风闻言脸颊便绷紧,有些不解道:“此为二哥主观臆测……” 纪修竹摆了摆手,硬声道:“无论你听或不听,这是我的决定。” “修竹师兄,你们到底在说甚么?” 云溪第一次见到纪修竹这样强硬地干涉纪随风,不禁疑惑想着:“苏师弟到底做了甚事叫师兄这样提防。” 她见纪随风仍要反驳,便轻轻拉了拉他,见他一脸不解望着自己,又轻轻摇头道:“修竹师兄总不会害我们……” 此言总算叫纪修竹好受了一些,任谁亲弟弟为了外人之事,不给自己好脸色都不会有甚好心情,他神情冷峻,转移了话题:“你二人在此可有发现?” 纪随风其实不是为了要帮苏伏辩驳甚,他有自己的判断,绝不会因别人话语而有所动摇,既然揭过了话题,便顺势答道:“没有任何发现,妖人早便发现我们存在,是以行动非常小心。” 云溪赞同,又补充道:“确实如此,我等那天摸不清状况,早知便要将那人杀之,最次亦要囚困他,这样我们的行踪才不至暴露。” “此事不怪你们,是我不小心,露了气息。我本以为此地即便有人作怪,亦只是宵小,本想着顺手解决,不想却是条大鱼。” 纪修竹冷笑说着,又将目光转向底下摊铺间,那几个暗暗关注自己等人的哨探。 “可要捉他们来问?” 纪随风顺着他目光望去,顿时心下明了,便问道:“二哥,我方才出城,便有人跟踪,被我抓了几个,却都问不出甚,观其恐乃凡人受了邪术,神智有时清明,有时却又混沌,被我抓着,没多久便死去了。” “身上无任何身份标识,恐便是那些失踪之人,被人暗中遥遥操控,如今却是我等陷入被动,敌在暗,我等在明,须有破局之策啊。” 纪修竹却摇头否定,指正道:“你思路没错,然非是我等陷入被动,而是天坛教已然无路可走,虽我有猜测,天坛教定有外援……” 言至此,他冷冷一笑:“我青州又岂是玉清宗独大,要视剑斋无物,准要他们倒霉,倘我猜测无差,剑斋来人今日亦要到了。” “剑斋?” 云溪转而便想到,宗门定已通知剑斋,不禁好奇问道:“修竹师兄可知来者何人?” 纪修竹有些幸灾乐祸,笑眯眯道:“近二十年,剑斋内门皆不成气候,此地恐没有份与他们。叫我猜,应是石泰那厮,那厮修为与我相当,只差剑意,指不定李老道还给了他历练任务。” 纪随风恍然,与云溪对视一眼,皆有些古怪,他们想法一致:两大门阀默契十足,皆派了小辈历练,足以说明此地还不至太过凶险,定是有着这样判断才让我等参与…… 第三十七章:玄英丹 晋城昨夜好一场雨,至今晨虽已止了势头,空气里仍残留浓浓水汽,天色阴沉,叫人心情亦有些压抑。 雨后的绿明庄,经人刻意下,营造出了朦朦胧胧的气氛;庄外粉墙环护,绿杨垂柳,自外驻足而望,可见几间垂花门楼,甬路隐隐,有山石点缀。 其庄内中心处,有高高亭台,朦胧中,可见人影憧憧,不时传来宾主欢笑、女眷娇嗔……绿明庄之主常于阴天款待宾客,城内百姓早习以为常,故视而不见。 “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冷道友真是好手段,在下佩服。” 陈有为赞叹说着,双眸闪着莫名光芒,他心知此次邀请绝非喝茶闲谈,定有事发生。 李芸芸与他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想法,便娇媚道:“冷大护法相邀,我等自不敢不从,今日恐非喝茶这样简单罢?” 亭台有雕栏玉柱,呈六角,有青丝楠木筑成窗网相围,只留一面出口;间中有一黄花梨木茶案,水汽袅袅飘出,闻之泌人心脾;水汽源自案上一青纱纹壶,指掌大,有一股泌人清香。 亭内只有四人,除陈有为二人,还有冷武生与荼毒。荼毒面无表情坐着,身前瓷杯动也不动,一副丝毫不买账的模样。 冷武生脸上挂着微笑,轻倾上身为陈有为二人倒茶,以介绍口吻道:“此茶乃我莒州特产,名唤云雾茶,妖神宫之人亦有用之,诸位不妨多多品鉴。” “呵——” 陈有为不咸不淡笑了笑,道:“妖族传承虽久远,怎能与我人族修士相较,此茶于我看来,泛泛而已。” 此言非虚,云雾茶虽上等,却仍是凡品,在场四位,平日里所用之茶皆非凡俗可较。 冷武生不由失笑,见二人疑惑,忙解道:“二位有所不知,此茶乃是云雾崖所出,那云雾崖乃是狐族领地,此茶便是由狐族首领夜神月亲手所制。” “哦?我却尝不出有何特异……”李芸芸隐隐猜到些甚,便有些不岔。 陈有为反而变得兴致勃勃,他轻轻举杯而饮,细细感受着,末了不禁赞道:“好茶,传闻那夜神月美貌,比之叶璇玑亦丝毫不差……唔,真是好茶……” 李芸芸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是来气她,便冷哼一声,只做不闻。 冷武生微微笑着,正欲打圆场,荼毒却忽然开口:“有完没完?有事言事,无事莫耽搁我时辰。” 亭内气氛顿时微僵,冷武生心头泛起冰冷杀机,面上却不显露。 陈有为心头暗笑:这姓荼的鬼修看来并非自愿为天坛教办事,有机会或可争取过来。 思绪一闪而过,他笑着问道:“冷道友今日请我们来,定是计划有变,何须顾忌,尽管道来便是,我等该尽力自然得尽力。” 言外之意,自是不该尽力,便只能对不住了。 冷武生知他话里有话,按捺怒气,笑着道:“既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原计划将在五日后启动的天坛大祭,恐需提前了……” 一谈到正事,李芸芸便不再有情绪,即便这个男人与自己有过那么一段露水姻缘,自家性命还是无比贵重的。 此时闻言便疑惑道:“提前?却是为何?” “我教潜伏青州七载,其中最大功臣乃是苟护法,然其昨夜突遭变故,莫名失踪,生不见人,死亦不见尸,我几次用秘法联络,却无任何回讯,恐凶多吉少。” 冷武生言来便有些兔死狐悲的哀戚,他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冷冽道:“经荼道友勘查,有着五雷正法痕迹,定是玉清宗无疑,苟护法平日行事小心谨慎,却不知为何败露了身份,实叫人费解,此事不提也罢。” “然失了苟护法助力,计划恐无法顺利实施,是以在下欲要提前启动计划。” 陈有为二人对视一眼,皆心头凛然,面上不显露,只是淡淡说着:“贵教要与玉清宗争个你死我活,倘掺入此事,不言能成与否,性命恐难保,可违背了原定初衷,不符当初约定。” “事后无论成败,二位道友可得一枚玄英丹……” 冷武生早料到陈有为会有这反应,便将准备好的说辞,缓缓道来:“虽我教失了苟护法,然玉清宗亦不知我教计划,流冥坛一经勾连,我主便会介入,届时二位道友去留随意,在此之前,只需二位道友守住流冥坛……” “玄英丹?”李芸芸惊呼:“可是由玄英紫气提炼而成的玄英丹?” 陈有为亦很惊讶:“不想贵教这样大手笔,玄英丹可是点亮神魂玄光必备之物,每个欲入长生境修士皆离不开此物。” “不知冷道友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好叫我等长个见识?” 冷武生微微笑着:“有何不可。” 他手自空气中抹动,做了抓取动作,随即展开,便见有一枚丹丸静静躺在他手心中。 只见其圆润盈光,其外匍匐一层紫色光晕,光晕缓缓流淌,流转着醉人韵味。其形、状、色、味无不自敛,几与大道相合。 冷武生整只手都被一层光膜裹着,倘将光膜撤掉,莫看玄英丹自敛其光,去了束缚,便会冲天而起,其隐隐有着灵性,哪能与普通丹药相较。 “果是玄英丹!”李芸芸强忍了伸手触摸的冲动,赞叹道:“传闻玄英丹乃是天底下最让人心动的宝玉,虽非真宝玉,亦差不多远……” “二位道友意下如何?”冷武生手掌一握,玄英丹便消失不见,见二人颇为动心,便趁热打铁道:“事成之后无论成败,绝不食言。 陈有为与李芸芸相视一眼,忽同声道:“此事我们应下了,事后还望道友莫要食言。” …… 九命一路赶回,临近客栈,忽有些小心思。他敛了气息,将幻术展开,悄悄自客栈顶上爬下,就见苏伏房间窗门洞开,隐隐可见他正自打坐。 他化作黑猫形态,悄无声息地靠近,待爬至窗门,就见对着窗门盘膝而坐的苏伏突睁眼,眼眶内有些空洞,纯黑瞳孔泛着幽深冰冷,毫无感情,黑猫陡的一激灵,自窗门跃下,跪伏着一动不敢动。 “嗯?你甚时回来?” 过了片刻,黑猫才闻音声,抬头一望,就见苏伏仍是那副淡淡表情,只是望着自己带了些疑惑。 “老爷,小的……” 黑猫有些支吾,见苏伏一副不知情模样,便试探道:“小的回来不久,方才见老爷眼……眼睛有些吓人,发生何事了?” “方才?眼睛?” 苏伏一时不明白,随即恍然,便露出了微笑,道:“方才我正修炼一门功法,你回来正好,须得你来配合我验证验证它的威能。” 言毕不管黑猫如何应答,便伸手抓去。 黑猫见了苏伏微笑,便心知不妙,身形才想着躲开,头颅便已被抓了个正着。 恐惧叫他再也不敢隐瞒:“老……老爷饶命,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窥探,饶命……” 苏伏疑惑道:“窥探?你在说甚?” “老爷不……不是要杀掉小的?”黑猫惊疑不定地问着,头颅虽有力气挣脱苏伏掌控,然灵魄在苏伏手上,脱得一时,脱不得一世。 “自然不是,莫要胡思乱想。”苏伏安慰说着,又问:“可还记得陈府里,你我第二次着面时,你对我使了幻术。” 黑猫不知苏伏此言何意,只得温顺答着:“小的记得……” “嗯,那些高楼可还记得?”苏伏又问。 “小的记得……”黑猫还是弄不明白。 “很好,从今日之后你须得忘掉,永远不许再想起……” 黑猫正想问如何才能不想起,就觉头颅骤然一紧,一股剧痛紧随而至,眼前一黑,意识便渐渐模糊了。 昏迷前,他只得一个想法:该死的苏伏,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唔,不太熟练,竟痛晕过去了?” 苏伏自语,倘此时黑猫意识清明,便可见得苏伏眼眶内复又空洞,幽深冰冷的瞳孔毫无感情。 “唔,就知你面上恭敬,暗里不断骂我,不老实的家伙。” 而此时,苏伏正是在施展《补天》第三层。《玄衍神术》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将此法推演至最高境界,只是以他修为,只可施展第三层,却恰好够用。 此法一经施展,苏伏便感觉些许微妙,他的手便是传输通道,九命近几日记忆皆历历在目,这叫他生起了一种掌控众生的错觉。 那种己身化作了巨人,天下众生皆为蝼蚁的错觉感,只是一直以来的自律与修养让他知道这定是幻觉,绝不能沉迷。 随着记忆倒流,苏伏终看到陈府一战,此时他已然感觉有些不妙,因灵气在持续消耗,再不结束,恐要被吸干,他迅速按着法决所教方法,将九命记忆关于自己前世的内容通通改换,待一切妥当,忙松开九命,才发现自己灵气早便消耗干净,透支让他浑身无力,便连一根手指亦动弹不得。 他微微苦笑:“为了留下你这厮,我可是费了大功夫,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第三十八章:决定 过了不知多久,黑猫悠悠转醒,他缓缓抬起眼皮,视线初时迷蒙,渐渐清明,这才打量周遭,熟悉的摆设,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正是玲珑客栈的客房。 “我没死?” 黑猫有些惊喜,这时才感觉到脑海隐隐有着刺痛,只是并不明显,这是记忆改换的后遗症,只需几天适应便能恢复正常。 他四处张望,见不着苏伏,正想起身,门便被从面推开,苏伏托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有着各式食物,见黑猫醒了,便笑着招呼道:“醒了,感觉如何?先过来吃点东西。” “老爷……” 黑猫有些莫名,本以为死定了,不想这煞星留了自己一命。 “怎么?还觉着我对你下杀手呢?我要杀你何须如此麻烦,你灵魄在我这里,只需捏碎即可,莫要胡思乱想了,过来吃点东西,等会还要你帮忙。” 苏伏见他仍有些害怕,便劝慰道:“你只需认真替我办事,日后有机会还可放你自由,短短几日相处,你应知我为人,绝不会食言而肥。” 黑猫想说就是才短短几日才会害怕,想到之前那毫无感情的双眸,他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我一直忘记问你,你可知那陈有为其实乃是修士?” 苏伏转移了话题,免得黑猫一直有心里阴影,见他果然怔住,便印证了猜测,方才查看他记忆,并无任何有关陈有为的记忆,只把他当做区区凡人而已。 “如若不然,陈家偌大家业早被谋夺一空。”苏伏说着,将托盘置于桌上,拿起筷子夹了片熟牛肉,慢条斯理嚼着。 除熟牛肉之外,另有醉香鸡、红烧鲤鱼、酱醋排骨等等,苏伏还要了一份大罐鸭汤,玲珑客栈厨子手艺还可以,他吃得津津有味。 黑猫有些难以消化这一讯息,此时回神,挪了脚步来到桌前,拿眼瞧苏伏。 苏伏示意他坐下,又言:“那晚你为何只迷了陈依依,却没有对她动手呢,你运气也好,陈有为定在暗中看着你动作呢。” “唔,老……老爷有所不知,那时心神系在《炼妖经》上,正要想法设法夺……借鉴,后来便为老爷收服……” 黑猫只觉饥肠辘辘,得了苏伏首肯,便放开了狼吞虎咽。 苏伏暗忖:“九命没有说谎,可我为何有一种感觉,有人刻意安排我们相遇。倘是陈有为,此事不大应该,就算他要图谋,我一介散修,修为不高,有甚好图谋?我与叶璇玑的事亦无第二人知晓……罢了,只当是错觉吧。” “老爷?” 黑猫见苏伏停下不吃,犹疑喊着:“老爷您那法术可千万莫要在小的身上验证了,方才小的以为死定了。” “放心罢,没有第二次了。”苏伏心说哪还有第二次,方才浑身脱力动弹不得,随便来个凡人都能轻易杀掉他,这样状态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如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 一人一妖将食物解决干净,苏伏便将托盘置于房门外,自有伙计来拿走不提。 “老爷,接下来我们如何行动?” 黑猫意思很明白,接下来晋城定愈发凶险,继续留下,风险就太高了。以他心思,当希望早早离开此地,现下还不晚,倘真正卷入,生死就难料了。 苏伏默然无语,静静踱步至窗门,其实他心里早有答案。一来机缘不常有,错过一次,便可能错过长生大道;二来他根骨最下等,倘不能激流勇进,迟早被魔灵夺舍,那时他最好下场便是被魔灵吞噬,只是以魔灵对自己怨恨程度,怕没这样简单啊。 静默良久,他忽开口道:“你修炼是为了甚?” 黑猫在他身后闻言一怔,潜意识里的答案自然是“长生”,正欲答话时,却有些莫名地转了口:“许是为了活下去。” 苏伏有些意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可不是你真正想法。” 他将窗门关上,不待黑猫反应,又道:“不管为了甚么,前提条件自是活着,真界纷争不断,以我身份修为,便连利用价值都构不上。” “闲言便不再提了,我欲留下……” 黑猫对上了苏伏眼神,知道他心意已决,便无力耷拉着脑袋:“知道了老爷。” 苏伏点头,又道:“此时我们能做的,不外将天坛教老窝寻出,拼命之事自有人做,何府这条线索已断,突破口就只剩衙门。” “衙门?” “不错,还记得那县丞吧?带我去找他。” …… 李梦华,云崖县县丞,没人知道他亦是平溪和阳人,且是承元十二年县试解元,其后不知因何放弃京试,来到云崖当起了小吏,十年时间爬上县丞,在大律政治体系里,相当正七品,且年纪不大,极有希望再进几步。 约酉正,天幕将沉未沉,县衙只留了值守之人,其余皆回了家,李梦华自不例外。 李府位于城西,此地多有城中贵人居住,亦称作贵人街,能在此地买房之人,皆乃本城富户、官员或外地客商。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转过几次拐角,来到一栋大门宅前停下。 大律有法,城内凡七品以上官员出行可乘马车,七品以下只能骑马。 自车上下来一个三十五六男子,只见他身着青色鱼龙官袍,头戴乌纱帽,脚踩金蚕丝线靴,面如白玉,蓄了短须,本应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此时神情却有些阴沉。 李梦华自车上下来,便见了自家宅门前有守卫持矛对着一人,一副剑拔弩张模样。 “住手!” 听见喝声,李府卫士才见是自家老爷,其中一个守卫忙上前禀报:“老爷,此人硬要在此徘徊,说是要等您回来,我看他来历不明,正要拿下审问。” 李梦华这才近前细细打量,见了那人约二十年纪,肩头蹲着一只黑猫,顿时心头一颤,忙言:“放肆,来者是客,哪有用兵器对着客人的道理,还不快快与我道歉。” 那几个守卫煞是诧异,却不敢抗命,只得收起了枪矛行礼致歉。 正是苏伏,本来黑猫想带他去县衙找人,苏伏却觉得直接来这里比较好,县衙人多眼杂,指不定就有天坛教的眼线。 “敢问先生有何指教?”李梦华虽是对着苏伏问,其实对黑猫印象深刻,却不知一人一妖关系乃是主仆。 守卫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苏伏,见他这样年轻,却让李梦华用指教形容,莫非是哪个大家公子? “李大县丞不请我进去坐坐?” 苏伏言毕不待他邀请,径自向李府内走去。李梦华哪敢说个“不”字,忙跟在后面。 进了李府,就见庭前分开三条甬道,间中直走,通过庭院,就可见正厅,苏伏径自入内,有下人正打扫,见着苏伏本欲惊呼,又见自家老爷跟在其后,便把惊呼压回喉咙。 “我有话问你,让他们下去吧。” 苏伏见那守卫亦跟了进来,想是担忧自家老爷。 李梦华心知这些守卫绝不是黑猫对手,便挥挥手让他们下去,直到厅内只剩了二人,苏伏才示意他坐,丝毫没有客气的模样。 就算李梦华再怎样有修养,亦有些怒火,此地是我家,本官堂堂一县县丞,岂是你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 他正欲发作,就见苏伏肩上黑猫眼神冰冷,突龇牙恫吓道:“我家老爷叫你坐,你竟敢不坐?小心本大爷吃了你……” “老……老爷?” 第三十九章:老巢 闻言,李梦华顿时如同被浇了一桶冰水,能收服妖怪者,岂是他这小小凡人可得罪的?他脸色苍白,忙寻了椅子坐下,再不敢多言。 前夜黑猫突现,以性命相逼,让他供了许多秘辛,那些可都是要命的,倘泄露出去,他李梦华定死得很惨。 “我来问你,那何大旺贿赂知县之事,你如何得知。” 苏伏不欲拐弯抹角,便直入主题,本来讯问一个凡人无需如此麻烦,只是如今非常时期,任何可能引来天坛教注意的行为都做不得。 奈何不得玉清宗,岂会奈何不得他这小小散修?是以不得不小心行事。而玉清宗虽势大,然并不清楚凡间运作流程与规定,这一点苏伏在前世便深有体会,是以直接想到从官方入手,题外话按下不表。 李梦华被再一次问起此事,心头顿时警醒,他硬着头皮正欲复述,岂料苏伏突冰冷冷道:“你现下所说若与事实不符,待我抽了你魂魄之后,必让你知甚叫生不如死。” 黑猫有些惊诧,这可不是苏伏风格,他这是演哪般? “看你表情,想来应接触过我等修士手段,是也不是?” 苏伏又道:“我这里有一门法术,专司读取生灵记忆,只是被施法之人,将受到犹如九幽地狱千刀万剐之苦,你想清楚了再答不迟。” 此言莫说李梦华,便连黑猫亦是大惊,见苏伏表情不似作伪,不禁想到方才所受之苦,“这奸诈小子方才拿我做实验,莫非便是……” 李梦华还算有些节气,没有当场瘫倒,他额上满是汗水,紧紧盯着苏伏。 苏伏似明白他意思,点了点头道:“你老实说来,保你性命不难。” 得了肯定答复,李梦华顿时瘫坐椅子上,一阵难言沉默,才听到他缓缓道来: “我与知县李桧乃是同乡,十年前一同参与了县试,我得了第一名,那时李解元之名响了整个平阳……” “李桧屈居第二,他家乃平阳本地富户,瞧不起我寒门出身,纠了几个酒肉朋友寻我晦气……” “那晚我受尽欺侮,然我乃是一乡解元,已有品阶在身,任他们富户再如何了得,欺侮朝廷面子便是死罪。” 苏伏没有打断,静静听着,黑猫却有些不耐烦,只是苏伏没有发话,他亦不敢打断。 “此事惊动朝廷,陛下亲自下旨,那几人交我处置,要他们生便生,死便死。他们几人背后皆有大人物,却都不愿参与此事,我现在明白,陛下拿我作文章,便是要引蛇出洞。” “那时我年少无知,揣不透天意,李桧家人跪着求我……那是我首次体会到权利好处,竟能让平日高高在上的老爷在我面前下跪。” 随着叙述,李梦华的音声渐渐平缓:“我心软了,拿了他们几家好处,陛下震怒,面上不说,却寻了借口将我贬到此处当了一方小吏,亦剥夺我京试资格,同行皆知我得罪陛下,渐渐与我疏远。” 言至此,他嘴角挂着自嘲笑容,“巧的是,李桧后脚来到此地,亦当了个小吏,我俩竟有种同病相怜感,此后渐渐成了好友。” “可是很快,我便警醒了,李桧的到来绝非巧合,我们两人暗地商议分析,最后得出结论,陛下与那几位大人物的斗争还在持续,我便假装与他闹翻,此后无论他做甚都要与他对着干。” “外人只当我俩水火不容,却不知我们暗里常有往来,互通有无。” “几年时间,我俩果顺利升迁,陛下与那几位的斗争渐渐白热化,后来听闻青州两大圣地派了仙师调解。” 这两大圣地指的自然是剑斋与玉清宗。 “我俩本觉着峰回路转,再不用担惊受怕,岂料七年前突有一人,以雷霆般速度崛起,成了晋城新的富户,谁也不知他以甚起家,此人便是何大旺。” “一日,那何大旺寻了李桧,因李桧官位高我一阶,是以把我排除在外。他们不知我与李桧真正关系,故他们做何动作,我皆一清二楚。” “此事倘泄露出去,我性命绝难保全,还望仙长替我保密。” 李梦华言罢,发觉口干舌燥,便欲寻茶水。 苏伏觉着自己果时来运转,竟瞎猫碰了死耗子,那天坛教到现在也不知漏了这么个大洞,这世事真奇妙,谁说不是呢? “放心罢,你还没有出卖的价值。” 苏伏心头微喜,面上不显,只是问着:“那你可知李桧如今是死是活?” 闻言,李梦华神情黯淡,叹道:“定是遭了灭口,我俩秘密往来,他怎会一声不闻便失了踪迹,我只能强装不知发生何事,对外便宣称他回乡探亲。” 黑猫顿时龇牙骂道:“孙子,你骗别人就算了,竟敢骗爷爷我?” 苏伏按下他头颅,示意他稍安勿躁,又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伙妖人老巢在城内何处,只需给我大概方位既可。” 言毕,取出早已备好的简易地图,让李梦华将地点圈出。 李梦华见黑猫有些不怀好意地打量,没有丝毫犹豫,连连在图上圈了三个地方。 苏伏拿过查看,有些意外道:“竟有三处?” “看在你如此配合的份上,便请你睡上一觉,倘我勘查无误,便不再回来,倘我发现你在骗我,定叫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黑猫配合着放出幻术,将李梦华迷晕过去,又对着苏伏讨好说着:“老爷,小的让他睡上十二个时辰,足够我们办完事情了。” 苏伏似笑非笑道:“恐不只十二个时辰罢。”边向着外边走去,又道:“一些小手段不要紧,莫要伤了他性命。” 黑猫讪讪道:“是是,老爷英明,小的给他下了幻咒,让他往后半年,当不成男人。” 像李梦华这样凡人,黑猫有太多手段,只看心情而已,半年阳痿,几是一个男人的奇耻大辱了,尤其是李梦华这样年轻的朝廷命官。 苏伏失笑,摇首道:“你这不地道的妖货,还不快快跟上。” 一人一妖出了李府,那些守卫皆被幻术所迷,是以没有阻拦。这一番折腾,已是戌时,天色完全暗下来,空气有些阴冷潮湿。 黑猫用鼻子嗅了嗅,报喜道:“老爷,今夜恐还会下雨,对我们有利啊。” “嗯,事不宜迟,先去附近一个点罢。” 时日太短,苏伏对城中地形不太了解,是以不清楚地图上圈圈具体是哪个地方,只能一路对照摸索过去。 他们不知,在他们走后,李府后院进来一个黑衣人,那人对着李梦华一挥手,就见一道清光拂过他身体,李梦华身上幻术便被解开。 他慢悠悠醒来,见了来人,忙恭敬行礼:“供奉大人,都按您吩咐转告了,一字不差,您看,可还满意?” 来人却看不清面容,显有障眼法,他没有回答,而是面无表情道:“李大人,你觉着倘有人抢你心爱之物,该如何是好?” 李梦华闻言微微怔然,揣不透荼毒究竟何意,便字斟句酌,说:“倘对方比我强,便忍他一时,反之杀掉便是,还有甚道理可讲呢。” “哈哈!”黑衣人突大笑两声,“不错,还有甚道理可讲……” “很好……”他说:“本座定会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取代李桧并无甚难,等着好消息罢。” 言罢,黑衣人身形便化作晶亮粉尘,转眼消失不见。 李梦华早已见怪不怪,他微微露出笑容,自语道:“李桧啊李桧,你又败了,可惜你看不到我取代你那天了……” 第四十章:误打误撞 图上三个地方,一人一猫转出富贵街,便来到晋城有名的晋西路,亦称作坊街。因其街道两边皆为各色作坊占满,而云崖盛产绿竹,是以手工艺制品皆与绿竹有关,如竹箫、竹笼、竹制家具等应有尽有。 沿着主干道行不多远,便是西城门,再出去便是云崖县有名的绿竹山。 此时乃是放工时间,各大作坊工人、学徒皆回了家中,有少数几个作坊亮着油灯,加班加点赶制货物。 按图上所示,苏伏小心翼翼对比参照,最终锁定其中一间小作坊。 作坊皆由土石与木竹搭建,皆为一层平顶楼,面积有大有小,大者不下大户人家宅院。作坊与作坊间隔有几米距离,做成了隔道,在其背后,又形成一条条四通八达的巷道,倘不熟悉地形,很容易便会迷路。 悄悄凑近了侧面看,那土石砌成厚墙,稳如磐石,屋顶上的瓦片密如鱼鳞,因角度原因,只能隐隐见到一个牌匾,上书“榆木作坊”。 此时榆木作坊大门紧锁,亦同其他作坊一样不见光,静悄悄无丝毫动静。苏伏灵觉敏锐,隐隐觉着这里有不同寻常气息,倘只路过,没有留心,绝难察觉。 正欲靠近,灵觉里突有一道气息自反面靠过来,忙敛了气息隐于巷道内。那气息愈来愈近,目的地竟与他们一样,亦是“榆木作坊”。 苏伏眉头微皱,那气息隐隐有种熟悉,黑猫却突小声惊呼:“老爷,是那个竹儿,她怎会在此,难道?” 他将音声压至一线,只有苏伏可以闻得,“难道她亦是天坛教之人?” “不可能……” 苏伏摇头否决道:“倘她是天坛教之人,岂会放任我们顺藤摸瓜,抓到何府那条大鱼,要知凝窍修士可不是大白菜。” 九命这么一想,亦觉着不可能,又道:“那她来此地做甚,难不成来寻她主人?” 一人一妖探出首去观望,就见果是竹儿那娇小身形,她擎着绿竹剑,万分警惕地打量四周,待确定了没有第二人,便向着“榆木作坊”走去,就见她在步行过程里,身子突由实转虚,如同一道鬼影,径直穿墙而入,看得苏伏惊讶凝眸。 “此为何法?”苏伏忍不住问道:“那墙一看便知极厚,即便她乃是灵体,亦难穿透。” 九命挠头,有些不确定道:“许是厚土归元神禁,厚土归元神禁落在先天之后,比不得壬水,故只得三种变化,其一便是传闻中有名的土遁。” 苏伏不由暗暗惊讶,莫看壬水天一神禁有着六十四种变化,倘细细数来,真正威能强大的不过十来种。而厚土归元神禁他亦有所耳闻,只得三种变化,是以能得到之人少之又少,不想这小姑娘有这样机缘。 就这时,夜空突撕开一条缝隙,苏伏抬头望去,就见一道雷光横亘天际,虽只刹那芳华,却叫他心头震动,倏忽没有半刻,一声巨响紧随而至。 “轰隆隆——” 无任何征兆,豆大雨点便哗啦落下,苏伏见了微喜,便道:“与我一起沾点水气。” 黑猫闻言便知苏伏意思,便撤了身上灵气,让雨点打了湿透,才言:“敢问老爷,您这水幕天华从何得来,小的甚是好奇,传闻只有大机缘者可得。” 水幕天华乃是苏伏所得神禁之一,其施展条件便是雨天抑或水里,即是水气充足之地。 “亦是这样雨夜,忽然就有一段明悟流入,自然而然便会了,我亦言不清其中道理。” 此事并无甚好隐瞒,又道:“你将幻术使来罢……” 苏伏取出一枚符钱,默默捻动法决,意念通过符钱被放大,符钱整个化为粉尘,似有灵性般,均匀地分布在苏伏身上,气息便完全收敛了。 此时即便有修士自他们身边走过,只要修为没有差距太大,已是难以察觉。又借助水幕天华遮掩了九命的幻术波动,此时即便夜流苏亦难察觉他们。 准备妥当,便缓缓靠近榆木作坊,就见其大门紧锁,旁边有窗门,只是亦锁得密不透风,苏伏将灵觉小心翼翼探入,却没有发现任何看守之人。 九命疑惑道:“此地真怪异,即便不是天坛老巢,不派人把守,就不怕贼人进来捣乱或盗窃?” 苏伏想了想,分析说着:“修士自身皆有灵气波动,最易被其他修士发觉,倘派人在此地把守,修为高的难找,修为低的容易被发现端倪,不如不要人,往往最险之地,亦属最安全之地,天坛教在此地主事之人,心机不可小觑啊,难怪可在此潜伏几年不被发觉。” “老爷不愧是老爷,这样精辟的言论,恐只老爷一家,小的又长见识了。” 九命任何时候都不忘恭维,此亦是他本领,换了苏伏可没有这样厚脸皮。 苏伏只作不闻,又道:“那小妖灵已然进去有一会了,却没有任何动静,想来已是顺利潜入,有她探路再好不过。” 言罢便拿了青钢剑,将窗门轻轻撬开,而后迅疾突入,又将窗门紧闭。里外皆暗,视线并无不适,苏伏定睛打量,这才发现此地竟空无一物,他蹲下身轻触地面,而后双指捻动,发现果有一层泥灰。 “看来此地已很久无人踏足……” 九命闻言,恶声道:“莫非那李梦华竟敢一再相欺,待小的去取了他狗命。” “莫急……” 苏伏四下打量,见此地空旷,像极了一个大仓库,却又不堆放任何东西,其面积亦不算很大,一眼望得见边缘,皆是墙壁,除大门与六处窗门,竟再没有任何隔间。 “那小妖灵去了哪里?倘离开了,我们应有所察觉才对……” 话音未落,脚下突有异动,苏伏眼睛微眯,脚下一纵,身形便离开地面,就见脚下突刺出一排尖利绿竹,暗夜里,竟闪烁着绿光,煞是骇人。 “这不是那小妖灵的法术么?”苏伏正诧异,头顶突有异动,来不及抬头张望,想也未想,手中青钢剑狠狠刺上。 “噼啪——” 就闻着一声脆响,断裂的绿竹四散开,打在空壁上,发出极大动静,其后作坊间中处,竟微微颤动,一声闷响,地面裂开,一个暗道竟这样出现在眼前,暗道一开,便有一股古怪气息流露,虽只有淡淡,却叫人心里不舒服。 “姓苏的,原来是你!” 一声娇喝,竹儿自四分五裂的绿竹中现出身形,对着苏伏怒目而视:“臭苏伏,你差点把我杀了。” 苏伏只作不闻,暗忖:“竟误打误撞开了秘道,这小妖灵看来亦属我机缘之一。不过,这气息怎么如此熟悉,邪灵对此异常敏感,却不知为何?” 感受着魂幡内,邪灵主将突有些躁动,竟想违抗自己意志,想要破幡而出,被他强行压下。 见苏伏将自己晾在一边,她气鼓鼓走过去,还欲分说,苏伏却打断道:“这一番动静定引起注意了,还不快快行动,我懒得管你为何突留书而走,亦懒得过问你为何在此,只是我须得有言在先,莫要拖我后腿。” “你……” 竹儿气得满面通红,却只能恨恨地一跺脚,当先往暗道走去。 苏伏见状笑笑,又吩咐九命道:“用幻术将此地恢复成原来模样,须得瞒过凡人才行。” 第四十一章:焦狱天方流冥坛 两人敛息,拾级而下,苏伏静静地数,约莫二十来级台阶到底,就见视线陡而狭窄,一条暗长甬道出现在眼前。 甬道约莫两米高,只得常人一个半通行,苏伏与竹儿并排而行,便再没有缝隙。 这样狭窄环境,只有两人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看似沉默得有些尴尬,实则绷紧了神经,此地可是敌人大本营,又在此甬道,倘被发现,想逃亦难。 两人一前一后,步伐并不一致,苏伏仍在静静地数,约莫走了七十步,又见一条幽深楼道,视线难及深处,那古怪气息变得浓厚了些。 苏伏当前往下,竹儿不愿示弱,紧紧跟了上来,约莫二十来级台阶,又见一条暗长甬道,黑猫能夜视,见了尽头处亦是楼道,受了古怪气息影响,他有些结巴道: “老爷,此地怪得很,不若先回去罢,有此证据,足以说明此地正是那天坛教秘密据点,只需将此地信息通报纪仙长……” 苏伏没有理会,而是问着小姑娘道:“你方才穿墙而入是甚法术?又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竹儿斜斜瞥了一眼苏伏,娇哼一声,道:“那是土遁术,没见识的土冒。” 她眼珠一转,又道:“你先回答我问题,方才明明认出我,为何下死手?” “这正是我想问的……”苏伏淡淡道:“莫以为我不知,你已然认出我,才会攻击,是也不是?否则到了妖人老巢,你只怕会被识破行藏,怎会主动出手。” 竹儿神情一僵,转瞬恢复自然,忽冷冷笑道:“我知你来害我家主人,杀你有何不可。” “哦?” 苏伏压根不信她理由,只随意道:“既你这样坦白,为解除威胁,我只好下了杀手了,谁愿坐以待毙呢,你说是不是?” 竹儿再不开口,只是咬着下唇。 “你为何知道秘道?”苏伏又问,语气转冷,他开始不确定先前判断,又问:“你为何知道我会来?” “你怎……” 竹儿下意识想问,随即意识到失言,忙用手捂住嘴唇,模样很是可爱。 苏伏微微叹气,果是小孩子,只轻轻一套便被套个正着,先前苏伏表现皆是为此问准备,从第一面开始,故意装作对她很不友好的样子,让她心绪不稳,果略施小计就得手了。 黑猫脑筋有些转不过来,这一问一答,已把他弄得好生糊涂。 再次穿过甬道,又见一个幽深楼道,此时已深入地底有五十米了,再往下,便是那长生境修士的灵识亦难堪透。 “主人叫我来的,倘非如此,人家还不愿来呢。主人说,叫我试探你,倘死在我手下,便不用下来此地了,反正定会丢了性命。” 竹儿见已被识破,终于不再掩饰,只是她小孩子心态,不知承认与不承认,却又是两个概念。 苏伏没有停下,闻言冷笑一声:“李梦华与你主人是甚关系?” “没有关系……”竹儿闻言,小脸顿时垮下来,拧眉道:“不要跟我提他。” 九命大怒:“这样说来,那李梦华早与你们串通了,该死的凡人,竟敢这样戏耍本大爷。” 竹儿朝他冷冷笑着:“我家主人捏死你跟捏一只蚂蚁没甚区别,你去惹他试试。” 闻言,这怒气便化作无踪,九命讪讪笑着:惹不起,本大爷还躲不起么。 苏伏不再言语,转而暗忖:竹儿被追杀,现下看来亦是那位安排,只是他如何确定我等行踪?此事仍有疑问,竹儿应还不懂得其中门道,问之亦无用。难怪进城便找到线索,那天坛教恐还不知背后有人使力,要么那主事之人脱不开身,亦无可用之人,要么……便是将计就计了。 倘是后者,此行真真凶险,两方博弈,我只是一个马前卒,那么竹儿在里面又是怎么样角色呢? 倘是后者,那位将竹儿安危置于何地?或他不知对方已然识破……或本来对竹儿便没甚感情,只是随手可丢的棋子,那么竹儿是否知道此事呢?会否有另一种可能,竹儿其实才是背后主事……那这一切外表皆是装出来的? 苏伏有种思绪纷乱路麻的感觉,此地凶险,还不是考虑这样多的时候,便强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绪逐渐放空,脚步亦渐渐缓下来。 竹儿见他异常,想了想,又道:“苏伏,你可知焦狱天方流冥坛。” “不知,那是何物?” 九命闻言不禁面色大变,虽黑猫形态瞧不出变化,他急急问道:“可是传闻能通焦狱界的流冥坛?” 竹儿微微点头,好奇道:“主人是这样跟我说的,说城内有三个这样的地方,这里只是其中一个。” “老爷,我们快走罢,快离开晋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黑猫恐惧得语无伦次,望着幽深楼道,竟有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苏伏见九命这样害怕,不似作伪,便呵斥道:“慌甚么,天塌了有高个顶着,有你这小妖甚么事?快快将这流冥坛来历与我说来。” 竹儿一脸不屑,讥讽道:“亏你还是妖族,真是丢脸。” “老爷……小的亦不知具体,小的只知流冥坛一旦开启,晋城便会充斥浊气,这里生灵将彻底化作修罗鬼物,修罗鬼物越多,浊气便越盛,传闻浊气盛到一定程度,便会化作一道通往焦狱界的大门,届时……” 苏伏脸色有些难看,见他低着头颅不语,便沉声问道:“届时怎样?” 黑猫快哭了,他恐惧说着:“届时罗刹魔主会降临真界,带来灾厄,晋城、青州……就完了。” “甚…甚么?晋城会毁掉?” 竹儿难以置信道:“不……不可能,有剑斋、玉清宗,怎么可能让那甚魔主肆意乱来,你在胡说……” 她本体为八百年花江竹,前五百年未开灵智,突有一日降下雷霆,侥幸诞了灵智,而后三百年,在那绿竹山上生活,对此地有着很深厚的感情,是以乍一闻晋城会毁灭,根本难以接受。 “我怎么胡说?那罗刹魔主麾下有千万修罗鬼兵,拿什么来挡?这下完了……” 黑猫突抓着苏伏肩膀,恳求道:“老爷,莫要再走了,趁他们未发现,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越远越好……” 苏伏亦是费了很大劲才消化这个信息,勉强按捺住逃跑冲动,将黑猫拎下肩头,音声平平道:“有甚么办法可以阻止它。” “老爷,你疯了不成。” 黑猫尖叫道:“那是我们能碰的东西吗?怕是还未靠近便要被吞噬……” 他这一激动,语气竟带上教训口吻,苏伏微微眯眼,似笑非笑道:“这样说来,倘有办法靠近,便能阻止?” 竹儿突一脸恶相,拎起黑猫的颈脖,逼问道:“快说有甚办法,敢不说,姑奶奶马上阉了你。” 话音方落,就见她手中不知何时提上了绿竹剑,闪着森冷的绿光,配着话里内容,很是阴森恐怖。 黑猫吓了一跳,见她满面煞气,心知绝不是在开玩笑,赶忙道:“我说……我说,姑奶奶快把剑放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苏伏有些意外竹儿激动的模样,却没有阻止她逼问。 竹儿将剑收起,手上却用力拎着,防止他脱逃,又娇喝道:“还不快快说来……” 黑猫无可奈何,只得苦着脸,语气干巴巴,有气无力道:“我亦只看过典籍,想阻止流冥坛启动,有两个方法,其一是大法力修为者,强行破之,那样的话,须得时刻提防罗刹魔主,它本体虽来不得真界,却可用分身来找你晦气。” “其二须得收走流冥坛收集的浊气,后继无力下,整个流冥坛便会因承受不住压力而崩坏。” 第四十二章:深入(上) “其二须得收走流冥坛收集的浊气,后继无力下,整个流冥坛便会因承受不住压力而崩坏。” “浊气?”苏伏第一次听闻,心头忽一动,这不正是地底隐隐传来的古怪气息么,亦是勾得邪灵主将躁动的主要因由。 “小的亦是从典籍上得知……” 九命见苏伏一脸疑问,摇头说着:“具体如何,小的不知。”又苦苦劝道:“老爷,趁流冥坛没有启动,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苏伏轻轻摇头,双眸闪着异光,说着:“正是因为没有开始,我们才要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此言不过是掩饰,其真正原因乃是炼魂幡,他总觉得炼魂幡的煞气与浊气同源,或许二者可以融合,这才是真正机缘啊。 只是机缘伴随着凶险,此行一个不留神便会丢了性命,是以不得不万分小心。 他拿出一块普通玉石,捻动法决,一道修士常用的静心咒缓缓使来,于黑暗中,有几道微弱白光闪动,让一人两妖渐渐恢复平静。 竹儿苦修几百年,其实心态单纯,方才有些魔怔,现下清醒,心中对苏伏感激,面上却有些别扭:“谢……谢谢!” 苏伏笑了笑,说着:“难为你跟我道谢,莫耽搁时间了,走吧。” “哼……” 竹儿见他露出可恶笑容,很是不满,又道:“其实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我家主人说,这个据点早就布置妥当,是以没有留下多少人手,以我们实力,即便不小心被发现,亦足以摆平他们。” “你家主人为何引我们来此?” 苏伏突有疑问,他虽有自己目的,却不喜被牵着鼻子走:“他又为何要替天坛教做事?” “这……这就无须你管了,我家主人自有主张……” 竹儿眼神有些闪避,没有着落点,苏伏一见便知她在说谎,恐怕连她亦不知其中内情,不过试探试探亦无妨。 “哦?你也不知道罢!你家主人太神秘了,竟连你都不知道他根底。” 苏伏语带嘲讽,并仔细观察小女孩表情,她竟破天荒没有反驳,而是黯然地垂下首去,显然被说了个正着,不过片刻又抬头,瞪着苏伏,羞恼说着:“我与我家主人的事情,和你这外人无关,我凭甚说与你知……” 言罢甩头当先往下走去,苏伏意味不明笑笑,跟了上去。 往下约莫又走了两刻钟,转过的甬道已有六七条,楼道台阶亦数不清,苏伏暗暗估量,怕是已深入地底五十多丈,难怪要以环形为结构,这样深的地底,只有环形才可支撑得起。 黑猫已然麻木,连幻术亦有些溃散迹象。 愈是往下,浊气愈发浓厚,魂幡里,邪灵主将愈来愈狂暴,几欲冲出,被苏伏死死弹压,他却不知,堵不如疏,这样压制下去,反弹便会很可怕。 此正是魔灵将炼魂幡之法交给苏伏的初衷,因无人提醒,只会越走越偏。 步下最后一级台阶,视线陡得一亮,就见一条宽敞甬道出现在眼前,甬道约三丈多宽,高亦有五丈,沿途两边皆有火炬照明,可以清晰看见甬道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条小道,却不知通向何方。 苏伏暗暗感受,身上水幕天华只剩半个时辰,见黑猫仍一副萎靡不振模样,便冷冷提醒道:“你再不打起精神,我们很快就会被发现,那时就不是能不能逃掉的问题,而是死得痛不痛快。” 这样一吓,黑猫果振了些精神,幻术逐渐加强,让他们身形变得愈发隐蔽。长长甬道竟空无一人,那隐约可见的尽头处乃是死路,苏伏小心翼翼挪了几步,来到第一个小道,悄悄探首望去,只有一片幽深。 苏伏左右打量,见没人,便欲闪进小道,就这时,灵觉内突有感应,他忙顿住身形,连带着九命与竹儿亦是一惊,顿在原地不敢动。 果不一刻,便有脚步声传来,愈来愈近,就逐渐有对话声传来。 “我说,那李芸芸真个叫人受不了,只是看着她就有点神魂颠倒的错觉。不过,看她跟冷护法眉来眼去的样,定然与其勾搭上了,冷护法艳福真不浅。”此人语气说不出的艳羡。 苏伏灵觉里,此人修为通神境巅峰,他轻轻挥手示意,一人两妖便悄悄退回楼道,隐在其内,静静观察来人动向。 就这一会功夫,便有两个黑衣蒙面人并排着走出,其装束与那天追杀竹儿那几人没甚两样。 另一人闻言不由笑着讽道:“那是你太没见识,那李芸芸离着天下第一美女可还隔几条漓江这么远呢。” 漓江乃是青州万水汇集之源,自神州州界处延伸,横贯整个青州,将青州划为两边,直直通向东海。 “嘘,你背后这样说她,不要命了?” 那人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望了望周遭,又说:“那李芸芸突然来此,真不知冷护法怎么想的,让一个外人主持大事。” 两人行至楼道口,突双双顿住,这下把苏伏他们一通好吓,九命更是瑟瑟发抖,它怕的不是这两位,而是整个天坛教。 唯有苏伏仍旧镇定,还有余暇想着李芸芸这名字为何这般耳熟。 俩黑衣人其中一个突疑惑道:“这秘道通往哪里的?我还没走过,不如上去瞧瞧如何?” 苏伏躲于暗处,杀机大盛,此时没有退路了,绝不可叫这两人招来其他同伙,手上便悄悄摸到魂幡,只待这两人上来就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另一个却拉住了同伙,古怪着说:“这个时期,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了,倘因我们之故暴露了据点,你我几条命都不够补偿,冷护法不是说了,此事成了咱们回去就能升上执事,安分一些罢。” 同伙闻言,许是对他比较信服,便只得作罢。 闻言,苏伏微微松气,这才发现攥着魂幡的手已满是冷汗。 灵觉里,两人至另一条小道里渐行渐远,苏伏这才带着两妖自楼道出来,将灵觉探出最大范围,小心翼翼前进。 小道虽繁复多杂,然那浊气却是最好向导,沿着浊气方向,苏伏拐进其中一条小道内,从此地散出浊气最为浓烈,便应是那流冥坛所在地了。 与秘道不同,拐进小道后,仍有着火炬在照明,从其外望着,似乎幽深,其实不过十丈多远,不一会便到了头,就见一条楼道再次出现在眼前。 苏伏正欲踏上,突有些犹疑,直觉告诉他,里面有着莫大危险。竹儿察觉到他异样,二话不说当先拾阶而上。 “老爷……” 九命多么希望苏伏在这一刻醒悟,生命的可贵之处,倘失去生命,便甚也休提。 苏伏自嘲一笑:“怎连小姑娘都不如……” 言毕亦踏上台阶,此时他再不顾暴露,一手执魂幡,一手轻触桃木,神色肃然,浑身都紧绷着,如同将发未发之箭。 台阶约只十三四级,不过行片刻,眼前空间骤然开阔,一个正四方宽敞大厅呈现在眼前,苏伏暗暗估量,约有五丈多高,左右间隔亦有二十来丈。 入目就见整个大厅充斥了满满浊气,浓稠至实质,显化出来便是紫黑色的液体,浮在大厅上空,时隐时现。 那浊气如此浓烈,让他们感到非常不舒服,这还是浊气没有攻击意识。 抬头便可见到怪模怪样的铜首,在大厅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火炬,火炬旁皆挂有这样形状铜首,虽为铜首,却栩栩如生。苏伏与竹儿只一照面便认出,此铜首与他们合力杀死的怪物相似。 大厅中央处,有着一座巨大石台,呈圆形,约一丈多高,整座石台皆刻有密密麻麻古怪篆文,此篆文虽古怪,却井然有序,隐约可见排列成一个个图案,其形状与死去魔怪相似。 石台上并排躺有九个人,依稀可见在其底下有着雕刻而成的花朵,缝隙内不断溢出紫黑浊气,时不时会有微光闪动,每当有微光,那些躺着的人便会深深皱起眉头,身上血肉竟肉眼可见地缩一圈,非常恐怖。 苏伏只一眼便知,那是血肉被吞噬的现象,魔灵便没少吞噬他血肉,是以无比熟悉。 浊气皆为负面气息,与竹儿这样灵物最是排斥,是以她脸色非常苍白,还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显然此地让她很是难过。 就这时,苏伏突感觉手上一阵滚烫,他紧锁眉头望着手中魂幡,这邪灵竟似鱼儿回到水中,欲要噬主了,千年桃木的阳气竟压都压不住。 他脸色微变,就见邪灵“桀桀”怪笑着破将出来,朝着那漫天浊气扑过去,如同恶狗扑食。 这一变故只在转瞬,竹儿九命还未反应过来,就突闻到娇柔音声:“苏小哥,又见面了,人家想死你了……” 第四十三章:深入(下) 骤闻着这娇柔音声,苏伏如遭雷殛,他想起李芸芸是谁了,不正是陈有为的侧室么?那陈有为深藏不露,这李芸芸又岂是省油的灯! 就见大厅另一侧,浊气朦胧中,一个人影缓缓显现,其身着粉色长锦衣,锦衣上有着各处由紫色丝线绣出的花朵儿,自裙摆处延伸至腰际,妖娆身材若隐若现,那浅紫色亵衣并无遮掩,微微敞露,可见胸脯如山峦耸立,为纱布裹着,构成了深深沟壑,煞是诱人。 此女长得颇为艳丽,有着成熟美妇的风情,又有二八少女风华,她浅浅而笑,似见了老熟人般打着招呼:“苏小哥,原以为你已离开此地,不想竟意外重逢,叫姐姐好生欢喜哟。” “她……是谁?” 竹儿本能感到一丝厌恶,只是浊气让她灵智愈发昏沉,音声便有些弱不可闻。 苏伏见其面容与李芸芸几无相似之处,那种熟悉感却不会错,便强自镇定,面不改色道:“仙长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对仙长并无印象……” 九命感受着对方的修为,与苟魔虎相差无几,已然无暇去想对方到底是谁,一心只想着如何逃命。 “人皆言男子薄情,苏小哥亦无例外么,姐姐好生难过……是了,苏小哥有新的相好的,只是这青涩果味可能满足你么……” 李芸芸媚眼转向竹儿,并缓缓走近,轻轻用手托起她稚嫩小脸,又浅浅笑着说:“果一副美人坯子,苏小哥好福气……” 竹儿勉强听懂了她的话,不禁满脸通红,又羞又恼道:“你这妖女胡说甚,快放开我。” 可惜她灵智正处于混乱,灵体亦软软提不起力气来。而“妖女”这称呼,更是没立场,她却忘了自家乃是木属化灵,亦是妖女。 “仙长何必与小姑娘为难,我等无意闯入贵地,马上退出去便是,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结个善缘,指不定日后用的上,仙长以为然否。” 苏伏这话自己都不信,只是能拖一时是一时,他不断转动脑筋想着脱身之策。此时已无暇去想,李芸芸为何会在这里,且料定了自己会来。 而手上最大仗恃,邪灵主将扑进了浊气里,气息竟骤然微弱下来,只残留一丝。倘邪灵主将在手,起码可让对方顾忌。 李芸芸闻言放开了竹儿,媚眼如丝,莲步轻移,靠上了苏伏胸膛,听着他骤然加快的心跳,不禁娇笑着:“苏小哥这样怜香惜玉,却为何对姐姐不心动呢,可是姐姐长得难看,难入苏小哥法眼?” 苏伏无法否认,李芸芸确实是个尤物,被她那柔若无骨的娇躯紧紧贴着,两颗肉球紧紧顶在他胸前,不只心跳加快,血液亦开始加速,下体很快就有反应,世上怕没有哪个正常男人抗拒得了这样诱惑。 “仙长很是美丽……”他浑身僵硬,勉强开口,那销魂的滋味让他有种马上扑倒李芸芸的冲动,只是他知道不能这样。 李芸芸止了娇笑,葱白玉手自苏伏胸膛往上滑动,至脸颊,又轻轻抚摸,吐气如兰:“姐姐最喜欢苏小哥这样的小白脸儿,可惜有人叫姐姐杀了你,姐姐心头难舍,好难下手。” “是谁……”苏伏不禁开口,他强忍血气上涌,暗忖:我初来云崖,即便有得罪,亦是天坛教之人,且不曾留下名姓,对方缘何得知我,我只是小小散修,不值得对方这样关注,答案唯有…… “嗯……你已想到了罢,谁让苏小哥你处处留情呢,人小姑娘家长嫉妒了,自然会想要你的命,呵呵呵……” 李芸芸见他表情就感觉有趣,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张,探出香舌在他脸上轻舔。 没来由的,苏伏就感到一阵酥麻感,那温热的触感点燃了他多年来压抑的欲火,只是理智死死压制,身体便愈发绷紧了。 竹儿听不出来他们话里有话,只是模糊见着苏伏与妖女紧紧贴着,本能感觉不舒服,便咬牙提起手,欲要施法决攻击,灵智却愈发昏沉了。 “放……放…开苏伏……” 李芸芸闻之,反而变本加厉,将红唇贴上了苏伏的双唇,并将火辣辣的香舌如同小蛇般探入搅动,苏伏牙关只挡了没两息,便被破入。 九命这时又惊又羡,不想这妖女修为高深,却如此淫靡,只是与小命比起来,这样艳福还是不要也罢,他左右张望着,若不是灵魄在苏伏手上,他绝不会有丝毫犹豫,马上调头就走,此时却不能,不经意抬头望去,就见苏伏一只手做了个手势。 这手势代表什么他不能理解,他只知道自己再不动作,即便苏伏能侥幸活下来,亦不可能再容得自己苟活。 思绪至此,他龇牙,寒毛倒竖,直立而起,身形倏然化作人形,前爪张开,有着锋利冷光,猛地扑向苏伏,至半途又晃出两个影子,正是那天对付苏伏所用障眼法。 苏伏感觉下体涨得厉害,倘不是仅存一丝理智提醒着他,绝不能沉沦,否则下场便是被吸干而死,或被吸走所有修为,然后化作流冥坛养料。 现他知道,李芸芸定是修了甚采阳补阴的法门,据他所知,真界双修功法甚是流行,然仅利一方的法门却极少,李芸芸不知从何处得来。 为配合九命,他仅存一丝理智迫使自己将手伸到储物袋抹动,就有一块白玉在手,灵气轰然涌入,竟似要将灵玉学着青钢剑那样爆裂开,已是浑然不顾己身安危。 李芸芸当有感应,只是惊异苏伏竟有这样意志力,她适时松开苏伏,娇笑着后退,又道:“苏小哥,姐姐这样主动了,你竟还嫌弃,只好先把你制住,再好好疼爱。” 言毕自身修为毫无保留释放,周遭灵气‘嗡嗡’动了起来,连带着浊气亦被调动,形成一片片紫纱袭向苏伏等人。 九命自半空落下,龇牙就变成了咧嘴,再也顾不得许多,转头就逃。 苏伏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就着白玉在虚空划动,令言出:“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白玉骤然散开,在苏伏眼前裂开一张由灵气构成的巨网,法术因媒介的不同亦有不同威能。 这番动作方止,他紧走一步,顺手抱起已然接近昏迷的竹儿,脚尖点地,丝毫没有犹豫地往外冲去。 李芸芸再次讶异,紫纱被巨网挡住,只一次眨眼,苏伏已然消失不见。她却丝毫不急的样子,摇摆着身形,跟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绿竹山(上) 深沉夜幕,雨点似串联成线延绵不绝。 倘此时有个温暖小窝,闲听落雨逗妻儿,亦是件美事,惜总有不尽人意,苏伏在这样雨夜下,已然奔逃了半个时辰,灵气枯竭了两次,服了两瓶聚元丹。 那可是整整一百粒,一千枚符钱,就在半个时辰内吃得干净,此乃平日想亦不敢想的奢侈。 九命的渡云舟自那晚之后便不堪使用,是以苏伏没有对它抱希望。 而竹儿自出城后,灵智总算渐渐恢复,已能自主行动,只是脸上仍毫无血色,看似被夜雨冻了,其实不然,乃是她已不敢消耗多余灵气维持灵体。自她恢复后,便一直领在前头奔驰着,小小身躯却说不出的敏捷,对此地形亦是无比熟悉。 苏伏暗暗猜测,应快接近她本体所在了罢。 自西城门出来,奔驰近半个时辰,以他们脚力,倘在官道上,已出了云崖县,只是山路难走,又是雨夜,是以才只近半路程。 虽身后不曾感应到追兵,他们却不敢放松,进了一片竹林稍事歇息后,便又开始行进。所幸大雨掩盖了他们行踪与气息,让他们稍感安心。 苏伏绝不信李芸芸就这样简单放过他们,是以不曾仍旧绷紧神经,旧伤还没好透,这一下大肆调动灵气,又再复发,是以他脸色与竹儿一般,毫无血色。 “谢谢你救了我……”竹儿没有停下,只是望向苏伏,认真说着。 苏伏微微气喘说:“自救而已……” 一人两妖穿梭在山林里,九命自身灵气比苏伏还多,倒是苏伏显得很是狼狈,他没有多余灵气护住身上衣服,月白长衫早已化作条条装,全身都沾满了湿漉漉的枯叶,脸上亦有污痕。 竹儿见了,眼里透着笑意,似被浸染,两道细细弯眉拱起,颊间泛起一对梨涡,小小瓜子脸儿,笑得活泼朝气。 “笑甚么……”苏伏面无表情,又道:“那女人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们,或许她有追踪法术,此地你熟,有甚地方可设陷阱么?” 九命化作黑猫,疾奔速度丝毫不慢,闻言便道:“老爷怎知她有追踪法术?” “自然不知,可要做最坏打算,你当那女人这样心善么?” 苏伏淡淡道:“不若你留下,看看能否等到她,或有机会跟她结一段露水姻缘,可好?” “还是算了罢,小的怕没命享受也。” 九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又道:“老爷,我们已然离晋城有五六百里远,除非长生境修士展开灵识,那妖女只凝窍而已,小的实在猜不到她怎样追上来。” 苏伏摇头不语,拿出第三瓶聚元丹,有些肉痛地推开瓶塞,往嘴里倾倒,约倒了一半才收起,聚元丹入口即化,灵气虽不虞消耗,精神却已接近枯涸,这不是普通丹药可以弥补。 竹儿却突然说道:“到了……” 一人二妖此时身处之地乃是云崖县有名的绿竹山,盛产花江竹,竹儿本体便在其中,当不是只有此山才出产花江竹,只是此山已有所属,普通百姓不得入山。 雨夜里瞧不分明,苏伏并不知身处何地,入目所见皆是绿竹,随着竹儿话音,视线突一阔,山路陡得翘起,隐隐见得前方有着一条曲石小径。 “此地名绿竹山,是我的家。” 竹儿指着满山绿竹笑眯眯说着,那些绿竹竟突然轻轻摆动起来,似在欢迎众人一般,苏伏与九命可以清晰感受到满山绿竹的善意,与天坛教据点里那满满的浊气相反,此乃贴近自然最直观的感受,叫人心都受到洗涤,非常舒服。 “到了这里便不用担心了,那妖女即便追过来,亦不能破开我家主人设下的神阵。” 竹儿精神甚佳,面上自信满满,就见她在小径前站定,张开了细嫩手掌,有令言出:“指掌乾坤,御龙枢机,天令、地方、人息,开!” 随着令言落下,手掌处突有青光发出,只持续了几息便逐渐散去,就见细嫩小手掌轻触的虚空处如同泛起涟漪,初始缓,愈来愈急,又几息,一道“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虽言门,其乃虚空裂开了一个口子,竹儿招呼了下微怔住的苏伏:“苏伏,你可是第一个被我邀请到这里做客的人类哦,给我心怀感激罢,哼!” 言毕当先走向门里,苏伏有着疑惑,便跟了上去,只是一闪,没有什么感觉,站在曲石小径上,才发现雨点竟没有落下来。 九命亦跟着进来,他不断四处张望,不时还用鼻子嗅嗅,感觉此地空气很好闻,便不禁多闻了几口。 竹儿挥手将门给关上,又道:“此阵唤作三才阵,是我家主人亲手布下,可阻隔雨点,亦可阻隔气息,这样无论那妖女有甚追踪之法亦不可能知道我们行踪。” 苏伏亦好奇地打量此地,就见小径两旁皆是花江竹,鞭子似的竹根几无穷无尽,在小径尽头有着一幢两层高竹屋,其旁坐卧了一个巨大的苍色的岩石,岩石下有一株异常高大、粗壮的花江竹,只用肉眼打量,就可见其散发着盈盈亮光。 其身呈青绿色,与其他花江竹千篇一律的绿色不同,青色占了极大比例,粗一估量,应有两丈多高,细数其上竹节,有二十四节。 “那是你?”苏伏笑着问, 竹儿点头,见他又露出可恶笑容,不满指着他道:“莫笑莫笑,你亦好不到哪去。” “这花江竹真是好卖相,难怪竹仙子如天仙般美丽。” 九命从不吝啬吹捧,此言让竹儿好生舒坦,她一脸‘算你有眼光’的表情,骄傲的像得胜的公鸡,昂首向着竹屋走去,又催促道:“这边。” 九命见有效用,便屁颠屁颠跟上了上去,又道:“竹仙子这样美丽,有没有甚姐妹,能否给小的介绍几个……” “有也休想……”竹儿岂会不知色猫秉性,对他防备着呢。 苏伏慢慢跟上,心头却没有任何放松,不论如何,先把仪容整一整,既然李芸芸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便看看到底谁才是猫。 第四十五章:绿竹山(下) 竹屋乃是复式双层结构,底部全部镂空,有成人男子腰粗细的圆木作为构架,深深钉入泥土,可见牢固。 竹屋并无“门”这样的构造,走近了才看清,屋前有绿竹架了几级台阶,步上台阶,左边便是上二层的楼梯,右边看摆设像极了普通人家里客厅,竹帘、竹椅、竹案、竹栏等,几乎全是用花江竹所制。 竹儿领了他们进来,将烛台点亮,像个小大人似的,拿了不知名果脯出来招待,又正容说:“寒舍简陋,怠慢了贵客,还请莫要嫌弃。” 不知哪里学来,还行了个淑礼,若非音声出卖,确然有些像。 苏伏强忍着笑别过头去,拿起一颗果脯,见其像极了前世荔枝,将皮剥开,果肉是白色,裹在黑色的果核上,塞进嘴里一咬,顿时满口生津,甜而不腻的口感让苏伏精神一震,这味道可不就是荔枝么? “竹仙子,不嫌弃不嫌弃,唔唔……这果子味道真好,叫什么?”九命见苏伏吃了,便有样学样拿起一个啃,发觉味道果然不错。 “麒麟果!”竹儿对黑猫没甚好感,倘不是看在苏伏份上,才懒得理会。 闻言苏伏心头有些古怪微妙,真界与前世所在地球,有许多相似之处,如麒麟乃是神兽,在民间传闻里,亦是瑞兽之一,相传只有真龙天子才可得麒麟辅佐。 而麒麟果他亦有所耳闻,只是从来没见过而已,不想今日一见,竟和前世荔枝几无差别,是以有些惊异。 传闻此果种植不易,唯有东山郡一带有出产,早先亦不叫麒麟果,因产量稀少,历来只供大律皇族所用,久而久之,此果便改名成了麒麟果。 “我听闻此果唯有大律皇族才有。”苏伏很是好奇问:“此地亦有种植?” 竹儿闻言小脸上便露出笑容,显得很是欢喜:“我主人带回来的,人家都快吃腻了。” 苏伏恍然点头,正欲再问,脑内却突有灵光一闪而过,他眉头微蹙,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你家主人经常不在?” 说到竹儿的主人,一直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李芸芸那番话言犹在耳,竹儿那时灵智昏沉,听不出话里意思,他可听得分明,虽不甚可信,然唯有那样推测才可解释,只是其中还有问题苏伏没搞明白。 “嗯……有时一走便是好几个月,害得人家无聊死了。” 竹儿闻言,有些黯然说着,只是很快又恢复精神,狡黠双眸微转,就见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用大方的语气说:“姓苏的,你可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朋友,日后你若要来找我玩,绿竹山你可以随进随出哦。” 每当她浅浅笑时,颊边便会泛起一对梨涡,雪白细碎的贝齿微微露出,非常的可爱。 苏伏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差那么一丝,面上淡淡笑着点头,又道:“那我来之前,可要用传讯飞剑知会你?否则你如何知道我要来……” 此言自是玩笑而已,只是一说到传讯飞剑,苏伏便想起,在客栈里拿给她的传讯飞剑并非纪随风那把,乃是叶璇玑留给自己的,那东西虽重要,却不用太过保密,是以他一直忘得干净。 此时想起,自然得先讨回来,便说:“说到传讯飞剑,那天我与你的应还我了罢。” 竹儿自无不可,手掌一翻,便有一把迷你玉剑,轻轻一抛,迷你玉剑便飞向苏伏。 苏伏接过,正欲收进储物袋,却突拿起细看,灵觉里,其上隐隐有着灵气波动,显然有人将其激活过,传讯飞剑乃是一次性用品,在其上只可烙印一次神识信息,当收讯人接到之后,只需输入灵气便可激活,而在其内神识信息则会一直保留。 他心头狠狠一跳,终于想到被自己忽略的东西了。 竹儿见苏伏脸上骤然苍白,看着自己的眼神竟渐渐转冷,她吓了一跳,有些害怕道:“你…你怎了?” 苏伏冷冷质问:“你偷偷看过上面讯息,除了你,还有谁看过。” “我……人家只是好奇,你那么凶干嘛,又无甚大不了的秘密,哼!” 竹儿一听,竟是因为这样就对他发脾气,气鼓鼓地背过身去。 “还有谁看过!” 苏伏不禁加重了语气,眼神冰冷,显然动了真怒。 “主……主人同我一起看……”竹儿真被苏伏给吓着了,说完之后,觉得好生委屈,双眸便噙了泪光,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凶过。 这一下连九命亦诧异了,在他印象里,苏伏即便大难临头亦能保持冷静,怎会因一点小事就对小姑娘发脾气。 苏伏却看也不看她,二话不说往外走去。 九命愣怔了下,醒神后忙追上去:“老爷,老爷等等,您这是要去哪,外面危险啊……” 竹儿终于忍不住,委屈大哭起来,可苏伏却没有丝毫回头迹象,渐行渐远。 此三才阵可出不可进,是以出去并不需开门这么繁琐,苏伏见顺利出了小径,心知猜测不错,他没有任何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九命消失在竹林里。 苏伏才走半刻,三才阵外又有人来,来人熟稔地发出令言,与竹儿动作并无二致,他穿过三才阵,缓缓踱步来到竹屋。 “老远便闻到你哭声,谁欺负你了?” 来人一身黑衣,面容端正却没甚表情,见竹儿委屈大哭,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闪过冷冽杀意。 “莫哭了,告诉我是谁,我去杀了他。”他进了竹屋,将竹儿抱起, 竹儿见了来人,委屈地喊道:“主人……”将头埋进他怀里,仍旧哽咽着。 对小姑娘来说,苏伏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不想他翻脸比翻书快,那传讯飞剑对他就这样重要么?她本想道歉,可苏伏却不给她机会,是以不知如何是好的她,才会委屈到哭出来。 “可是那个叫做苏伏的修士?我这就去杀了他。” 来人正是荼毒,他抚摸着小姑娘乌黑秀发,面无表情的脸颊闪过一丝柔意。 “不……不要,主人,不关他的事,都是人家自作主张,偷偷看了传讯飞剑……呜呜……人家只是好奇……” 荼毒心头冷笑,不看传讯飞剑怎知他跟南离宫有关系。 “那你莫哭了,把那人忘了,好好修炼,待你修成人身,主人就带你游遍天下五洲,可好?” 竹儿用力点头,许是太累了,靠在荼毒怀里不一会就睡了过去,她乃是灵体,意识陷入混沌后,灵体便化作点点星芒飞向本体。 …… 苏伏身形急速穿梭在竹林,脸色有些难看。 有些问题他想通了,如荼毒对他的敌意,绝不止竹儿这样简单,有些问题仍然想不通,如荼毒如何得知自己几人行踪,当时同行有九命、纪随风与云溪,那两人没有必要出卖我,那么只剩九命?或许他是荼毒派来的……这个猜测实在可笑,他苏伏有甚值得荼毒下这样大功夫图谋? 那么只剩孟游与杜嵩两位散修供奉…… 一遍遍回忆,自李府出来一路皆被算计,包括天坛教秘密据点巧遇竹儿,那时他没想到,现细细思考,倘只自己一人,定会更加小心谨慎,是利用竹儿单纯让自己放下了防备? 而竹儿会把自己带到此地,恐怕出乎了荼毒意料,而自己突然跑出来更是让他意想不到罢。 想到地底密室,李芸芸那丝毫没有意外的模样,紧接着竟轻松放自己逃离,其中定有她自己的谋算,又想到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要整个吞掉,不禁心头发寒。 现问题便是李芸芸为何不按荼毒计划杀了自己,反将自己放出来,荼毒得知消息后会有甚反应,而李芸芸又要靠甚来追踪自己…… 思绪到这里却戛然而止,连带着身形亦骤然停下,灵觉里,密集竹林的前方,有一股强大的气息轰然压来,如同巨人之手,紧紧箍着自己颈脖,叫他有种难以喘息之感。 “为何?” 第一次他开始觉得真界水深,即便已化作游鱼,有时亦会被这深水压得难以呼吸,这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前世便常有体会,所谓压倒性力量? 然他岂是轻言放弃之人,既逃不得,那便战罢。 既有决断,他便不再犹豫,手腕一翻,青钢剑倏然在手,在这样雨夜里,闪着冰冷锋芒,眼神渐渐锐利,冰冷如刀。 他能感应到,九命自然也能,却只心里咒骂:“跟着这混蛋奸诈小子果没好下场,本大爷何苦遭这罪,不若逃走算了…… 惜灵魄在苏伏手上,此时已然悔恨万分,真个叫苦不堪言。 苏伏没有理会九命,不只一次交锋过,哪里不知九命战斗力,实不能用战斗力称之,废材猫、吃货、色中饿鬼、哪个都更有说服力。 青钢剑就那样垂落在地,他开始向着那强大气息所在方向行去,剑在泥土里划出一道细细的深沟,随着苏伏身形向前,灵气逐渐溢出体表,很快将雨水阻隔在外,在体表处形成一层狂暴的灵气层,又导进青钢剑里,使其发出微亮光,此为灵气聚集的现象。 而沿途花江竹,皆经受不住,纷纷爆裂开,这一刻,苏伏有如鬼神。 第四十六章:认错了 荼毒见竹儿睡着,便起身整了整衣裳,像他这样人仙境,灵体已然实质化,身上衣裳可不是幻化而成,倘竹儿日后渡了化形雷劫,亦可如他这般。 他静静转身,出了竹屋,来到竹儿本体前,伸出手去细细感受,深邃幽暗的双眸,带着点点柔情。 少顷,他捻了个法决,轻触巨岩,见其上发出灼灼光华,隐隐有着金印形状与一些复杂深奥的金色文字,确认没有异常,这才挥去金光。 他静静出了三才阵,见李芸芸果等在外面,便冰冷冷道:“李道友,你我交易谈妥时,可不曾言会出现这样结果。” “我需要一个解释!否则……”荼毒没有言明否则如何,只是他身躯开始变得幽暗,身后小径突变得扭曲,雨幕被搅动,环境竟像陷入虚空乱流,变得毫无章法,这一幕无疑相当有说服力。 李芸芸脸色微白,却强硬道:“荼道友亦没说他是苏伏,我早前见过他,曾用秘法探测出,他与南离宫有勾连,我不知他底细,是以没有下手,倘我下手杀他,谁知会否引起南离宫注意,唯有借用荼道友这里神阵掩盖气息,不想荼道友竟留不下此人,却怪不得我罢。” 对方足够强大,是以她语气有些软,心头却暗骂:“这老鬼头定早知苏伏身上秘密,我原先只认为是他家小侍女原因,不想个中又有隐情,此人莫非与南离宫有旧怨?” “再者言,你虽需隐瞒身份不好出面,然除个小小散修又有何妨,以你实力,还需怕小小南离宫?” 此言已是明嘲暗讽,南离宫单单长生境以上修士便有三位,岂是他这小小抱虚可以抗衡?不外讽他只会欺她这小小凝窍修士。 荼毒勃然大怒,其面虽无表情,却阴沉得可怕,惜此时还有求于她,且陈有为修为与自己相当,其属下死在这里,绝不那么好糊弄,是以一腔炽热怒意最终只化作淡淡音声:“ “道友言之有理,当务之急,还请道友将此子找出,今夜雨大,却难以捉摸他气息,听闻道友有秘法可探测他所在?” 李芸芸当知已惹怒了此鬼,出行前她已然跟陈有为报备过,是以并不担心荼毒对她下手,此时闻言顿时镇定,笑道:“荼道友凭白多费我力气,这又如何说呢。” 荼毒甚有决断,闻言便道:“先前所定报酬再加三成……” “成交,此子须交我处置,且需借你神阵使用。”李芸芸双眸闪着莫名光芒,她会瞒着陈有为应下荼毒交易,当是有着自己算计。 “随你……” 荼毒淡淡道:“事不宜迟,还请道友出手。” 李芸芸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头欢喜,便肃容准备施法,就见其一手作兰花印,一手捻了一张符篆于虚空划动,意念缓缓透过符篆,暗沉雨幕下,其兰花指印竟缓缓生出一丝丝红线,线头不断往前延伸,其方向正是苏伏所在方位。 “红尘咒,斩不断的思念,至死不渝的爱欲,除非他死了,否则不可能逃过我追踪。”李芸芸自信满满道,地底密室她当不是无缘故亲吻苏伏,便是为了下这红尘咒,此法决本意乃是一对相爱之人,用红尘丝缠绕,便不虞分散。 当时苏伏脑中满满皆是欲望,哪里知晓被下了咒法。话说回来,倘他不是被欲望左右,李芸芸亦不可能下咒成功。 荼毒双眸闪着寒芒,身形一闪而逝,已然跟上了线头,他这一走,身后神阵便恢复了正常。 想着猎物即将到手,李芸芸亦很兴奋,她妩媚一笑,紧紧跟在其后,同样消失在雨幕里。 许过了两刻,神阵又有波动,就见小径出口闪出一个娇小身影,其脸色苍白,双唇紧紧抿着,豆大泪珠止都止不住落下。 “苏伏……原来我差点害死你……” 正是装着睡着的竹儿,她亦非是甚也不懂,荼毒给她命令,叫他带苏伏下密室,她只当荼毒被妖人所控,却在暗中反抗,还没有甚多余想法。而后在地底密室遇险,又被浊气影响,灵智正浑浊,亦难思考,回到竹屋,这里贴近自然,最适宜她这样的灵物,是以思绪渐渐清明,开始明白自家主人对苏伏无甚好意。 荼毒只当她仍是个心机单纯的孩子,没有防备,被她听去,这番话在她幼小心灵里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便突然觉得苏伏那样表现理所当然,亦觉得对不起苏伏,其内心深处,悄然滋生一丝对荼毒的陌生,开始觉得她并不懂自家主人,十数年相依为命,这是头一遭。 她抹了抹脸,一声不吭跟了上去。 …… 苏伏带着觉悟,愈走,势愈沉,这是积蓄了两世,数十年的愤怒与不甘,曾几何时,他亦有同样经历,那时选择与此时相比何等相似,只是那次结果,便是在床上躺了十几年,这又是何等惨痛代价,那种死亦死不了的无力感。 就这时,那强大气息似有所感,一丝气机肆无忌惮探过来,被苏伏带着满满恶意狠狠还击。 “嗯?这势,却与剑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灵觉里,那丝气机岿然不动,却有厚重音声传来,苏伏骤然一懵,便只剩一个念头:糟!此人不是李芸芸。 他下意识想夺路而逃,岂料周遭里雨幕竟突化成一根根冰针,疾驰着刺下,眨眼将苏伏困在原地,动也动不得,冰针发出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骇然望去,就见一个人缓缓印入眼帘。 此人身着玄黑道袍,道鬓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刚毅,棱角分明,其身量伟岸,比之苏伏高了一个头,浓眉大眼,鬓处修了整齐的络腮胡,颔下有颗黑痣。 步伐不缓不急,周遭雨点落在其上又缓缓滑落,山地泥泞,却不曾沾到一丝污浊,其一手作剑指状,明亮双目细细打量苏伏。 “你是何人?始入归元,何敢寻衅?” 苏伏嘴角挂了一抹苦笑,只得伏了伏首,语带歉疚道:“散人苏伏,见过前辈,冲撞前辈清修真对不住……” 他话音方落,那人突淡淡喝道:“那妖怪,与我回来。” 九命欲要偷偷溜走的身形顿时僵在原地,他转过来,媚笑着说:“前辈,小妖我只路过而已,路过……路过……” “你不好好在百蛮山修炼,跑我青州来做甚?” 这人问着,闻了九命那笑音,面容一板,喝道:“莫与我嬉皮笑脸扯东扯西。” 九命打了个激灵,忙道:“好教仙长知道,小的受长辈之命外出历练,巧遇散修苏伏,情投意合,便结伴同行,仅……仅此而已。” “历练?”这人似笑非笑,转向苏伏问:“他所言可有虚假?” 九命巴巴地望着苏伏,岂料苏伏摇摇头道:“这厮无一丝真话,此妖灵魄在晚辈手上,此前多于凡间作乱,现为晚辈奴役,应算罪有应得。” “是这样……你又为何与我说实话,你俩串通一气,不正好可以瞒过我?” 出乎九命意料,这人没有发怒,反而继续问着。 “前辈法眼如炬,伏何敢欺瞒。” 这人却冷笑问:“你有何不敢?我且问你,方才为何对我这样大恶意,我与你有仇?” 第四十七章:警言 这人却冷笑问:“你有何不敢?我且问你,方才为何对我这样大恶意,与我有仇?” “方才感应到前辈气息,只以为是我那仇家,是以忍耐不住……”苏伏苦笑说。 “原来如此……” 这人了然点头,话音方落,就见他剑指挥动,困住苏伏的冰针便化作流水。 苏伏当不是这样轻易受制于他,在发现自己认错人后,觉得还是莫要轻举妄动,惹来对方误会只怕结果更遭。此时被轻易解开束缚,有些意外,便揖礼致谢: “多谢前辈……” “当不是无条件。”这人道:“我观你方才,将全身精、气、神逐渐融为一体,可是使了甚秘法?我原谅你搅扰我清修,你亦需与我说明个中缘由。” “当然,倘是秘法,我亦不会强抢,只需你与我做个交易;倘不是,那便与我说说你心得体会,我会指点你,权作报酬罢,如何?” 苏伏有些诧异,这才忆起方才这人说了这样的话:“与剑意有异曲同工之妙。” 现下他还不甚明剑意为何物,只得思考说着:“报酬不敢当,晚辈对方才之事亦有些糊涂,许是一直以来多有磨难,是以有着诸多愤懑压抑心胸,今次生死攸关,一齐爆发了罢,是以不自觉汇聚势气,才有这样效果。” “哦?愤而生勇力么,惜方才你见我,始知认错人,这勇力没有宣泄口,竟自散去了,否则真想与你交手看看。你也好运,倘你全身精、气、神融合完毕,再这样泄气,定遭反噬,那时根骨亦要废掉……” 这人一番分析,苏伏便出了一身冷汗:这可真是好险。 闻之非是秘法造成,这人有些失望,却没有食言,又道:“我观你气息,始入归元,应是近几日之事,再观进境,你这几日是否心急着修炼?当心走火,教心魔有可趁之机。” “路须一步步行,我等修士修天道,应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而修士存在高于普通生灵,是以天道时刻关注,真界有法劫,历次法劫皆有纯阳大能陨落便是这个道理。” “亦须知‘修道’乃是自我完善的一个过程,是以每位修士皆有自己对天道的领悟,通俗称呼,便是筑基,倘你对长生大道抱有念想,夯实基石才是首重,戒骄戒躁,慎行慎断,方谓之‘修道’。” 这真是不可多得之金玉良言,如苏伏这等散修,最缺便是此类训诫与警言,要比任何高深法决、法宝或丹药都要贵重。 是以他一时被震在当场,倘说这人是他机缘亦未尝不可。 少顷,这人见苏伏回神,又道:“想必你有所悟,那就此别过罢。” 言毕身形便化作一道剑光撕开雨幕,转眼消失不见。 苏伏还未问及对方名号,见之只得作罢,面着那人离去方向深深揖礼。 九命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干笑几声,道:“老爷,您方才为何不救小的,小的差点被此人顺手除了,老爷这做法,实叫小的心寒啊。” “你真这样认为?”苏伏瞥了他一眼,冷冷说:“你编甚谎言,徒惹怒对方,以他修为真不在意你缘何在此,只顺口一问,你非但不老实,还扯东扯西,幸我及时补救,你道他杀你需第二招么?” 见九命无力耷拉脑袋,应是受了惊吓,缓了缓又道:“方才那人所说剑意,是谓何物?” 九命懒懒趴着,却不想开口,暗道:爷爷的,现下才知本大爷重要么,偏不说与你知。 “你不说亦可,既留你无用……” 苏伏见之语声复又转冷,自识海内将九命灵魄取出,冷冷说:“我不只一次警告你,莫要觉得我非留你不可。” 九命大惊,差点忘记自家灵魄,他心头暗恼:这奸诈混蛋小子,便只会用性命相胁么,本大爷……若非本大爷惜命,定与你拼了。 面上却换上谄媚笑颜,虽黑猫形态实看不出,却有着让人觉着肉麻的笑音:“老爷且住且住,小的这不是在想嘛。” “那可想好了?”苏伏冷冷说,暗忖:这厮渐渐摸透我性子,装着乖巧,却开始怠惰,不可宠着,得寸进尺反面目可憎。 九命忙点头:“好教老爷知道,剑意乃是剑修进入玄真境的标识之一,显化在外,物象万分,繁复不定,天下剑修无不以此为进晋之道,莫不从焉。” “有甚例可循?剑意如何才可修得,威能如何?”苏伏又问。 九命闻之心头暗笑:凭你这小子亦想修成剑意,莫痴心妄想了也。 面上却不敢怠慢,又答:“天下剑道总纲,剑斋《剑典》便有修炼剑意之法,乃是万万散修垂涎之物,只是寻常人莫说得剑典真传,接近那剑斋亦是难事。” “传闻剑意修成,同境修者皆一剑可斩,只是传闻,小的不曾见过,是以不知真假,小的已将所知全数相告,还望老爷明鉴。” 苏伏手一翻,将他灵魄收起,朗星双目毫无温度,又冷冷说:“莫要有下次,倘有,绝无提醒,莫怪我言之不预。” 对上他眼神,九命心头一突,知苏伏不是玩笑,始知自己懈怠竟惹恼了这煞星,冰冷寒意便流入心头,他浑身发冷,不禁垂首惊恐道:“小的再也不敢了……” 良久没有回复,抬起头望,才发现苏伏已然往前去了,忙撒开脚丫子追上,眼珠子转转,又说:“老爷,看来那李芸芸追不上咱们了,不若就此离开晋城。” 见苏伏皱眉不语,似有心动,精神一震,便趁热打铁道:“即便日后纪仙长怪罪,亦可说明缘由,想来他如此通情达理,会理解老爷苦衷。” 苏伏摇了摇头,眉头深锁:“我不虞纪师兄怪罪,只是我这心头警兆仍未去,反愈演愈烈,我有感危险正逼近,不若想想有何法可破敌。” 受了那人一番训诫,苏伏可说清醒了一半,只是再如何冷静亦不能让他越阶杀敌,遑论自己修为与对方有着天壤之别。 他内视一番,见伤势被这奔波所拖累,非但没有转好,反有加深迹象,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此时他已然翻过两次山包,以他脚程,又跑出了百多里,早出了绿竹山地界,周围竹林渐渐掺杂了一些树木,大雨洗净了枯叶腐朽的味道,整夜下着亦无丝毫停歇迹象。 九命辨认了方向,提醒道:“老爷,前方再有几十里,便到了漓江,我们可没有渡水之具,不若换个方向,沿漓江而上,乃是平溪郡,自平溪便可寻着人烟,租条大船,我们直下连云渡,穿钟山、灵霄山过律凉,沿途随时可补给,穿过右陇郡巴山大峡,便可直入天下五州之一,神州!” “到了神州,量那李芸芸有多大神通亦难捉着我们行踪,老爷…老爷……” 九命唾沫横飞,关键时刻亦不敢丝毫保留,将自己腹内方案说来,却不想苏伏神情有些恍惚,对他所言充耳不闻。 脚下土石渐渐变作岩石,苏伏知道,这是已然离开云崖县地界了,不想沿着山林奔出了近八百里远,以他体质,亦有些受不住,不禁有些懊恼,倘九命那渡云舟还可使用,定可叫李芸芸吃个哑巴亏。 惜被那苟魔虎两次击中,又撞过城门,虽没有散架,亦差不远,须得好好修复才行。 再次拿出第三瓶聚元丹,倾倒而空,一瓶聚元丹五十粒,分二次服用便没了,真个叫血本无归。 九命之言他亦想过,然不言他能否再跑个八百里,险兆迫在眉睫,哪有时间让他赶路? 苏伏双眸突闪过亮光,视线可及之处的前方,有个山洞。此洞落于半山腰处,有等人高,苏伏疾奔靠过去,才发现要矮身方可进入。 站于洞口,扑鼻传来一阵恶臭,他脸上却露出喜色,就这时,灵觉里,身后突有动静,他惊得回首望,就见暗夜雨幕里有条线状物迅疾飞过来。 只一见此物他便知,此物乃是冲着自己而来,他双眸闪过决绝,转身进了洞里。 第四十八章:置之死地而后生(上) 洞不深,约莫只七丈左右,苏伏且行且对九命吩咐: “将幻术使来,是生是死便看此一搏。” 言毕不待九命反应,天华水幕再次使来,微湿空气化成轻薄纱衣覆在一人一妖身上,眨眼将气息完全混淆。 九命哪敢怠慢,《天狐幻月法》缓缓展开,覆盖了整个山洞。雨夜虽让苏伏可使神禁,惜比不过月华之力,九命幻术全力展开,配合苏伏反而有更大胜算。 苏伏见状,轻轻拿下魂幡,将桃木剑抽出,魂幡失了主将,气息黯淡,已然不堪大用,千算万算算不到邪灵主将会被浊气困住,现虽遥遥有感应,气息却仍晦暗不明,犹如风中烛火,将灭未灭。 他将魂幡收入储物袋,这才拿起桃木剑,细细打量。 此剑得之三年前,那一伙邪修,或言之盗贼亦无不可,便是靠着炼魂幡之利将之一一诛杀,不只神魂烙印,便连血肉亦做了魂幡养料,而那次亦身受重伤,险让魔灵夺舍。 那伙人在一地洞圈禁了数千凡人,或拿之修炼用,或享乐,且与当地官府串通,是以外界浑然不知。 将那伙人诛除干净后,便在其老巢得了这桃木剑,那伙人虽言修士,实则与凡俗武夫相当,是以不识得此为何物,只当垃圾一样乱扔。 苏伏得之,便用来镇压邪气愈发浓郁的炼魂幡,二者互冲,逐渐形成一个平衡状态,恰好将此二者气息完全掩盖,实为意外之喜。 “老爷……” 九命心头焦急:这混蛋小子怎这关头发起呆了? 苏伏闻之回神,微微叹气,不顾肉疼,神情一紧,运力一逼,心脏骤然抽痛,呼吸不由一窒,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另一手附上了灵气紧紧贴在心脏处,轻轻引导,喉咙一紧,就有一滴精血飘出,被苏伏用灵气裹住握在手里。 就这么一动作,头颅一阵晕眩,险些栽倒在地,他强忍着晕眩呕吐感,将精血涂抹于桃木剑上,一个个玄奥符文自苏伏手指下出现。 九命见之骇然,不禁浑身哆嗦,连音声亦颤抖着:“血……血禁…千年桃木…你疯了……” …… “前面便是?” 李芸芸兴奋想着:此子一气跑出云崖县,以他修为没有代步工具,怎也不可能,莫非身上还有秘密? 前方山壁处有个山洞,并不隐蔽,她一时没有去想苏伏为何躲进这样一个洞里,见红尘丝径入洞里,亦不想等荼毒,便直接闯了进去。 想到中途时,荼毒突脸色不对,竟一言不发调头走了,反正与自己没有干系,先捉了苏伏再言其他。 于洞口站定,她突觉不对,怎么灵觉里,洞里莫说苏伏的气息,便连一只蚂蚁亦无,她逐渐冷静,微微提高了警惕。 李芸芸深信红尘丝绝不会失效,唯一可能便是苏伏作了甚手脚。 在地底密室,苏伏身上水幕天华为浊气所染,是以轻易便被李芸芸发现,此时没有浊气,水幕天华的能力才真正展现。 “苏小哥,姐姐来找你囖,难为苏小哥找了个这么隐蔽的地方,不若我们就在此地欢好,俗语云一刻春宵值千金,苏小哥快莫害羞了。” 她款款而入,且行且言试探,音声透着淫靡,回荡在洞内往往返返……迎面却扑来一阵恶臭,叫她嫌恶地皱了皱脸颊,想了想,又说:“苏小哥,姐姐知道你在这里,快别躲了,倘你出来,姐姐定会让你舒爽万分,叫你知道甚叫人道极乐。” “咯吱……” 脚下踩到的枯枝因折断发出一声脆响,让李芸芸微微着恼,小小归元境还能翻天不成,不禁暗嘲自己太过谨慎。 又几步,她正欲再度开口引诱,周遭环境却骤然一变,突有狂风暴雪吹来,凛然寒意叫她心头微惊,随即反应过来乃是幻术,她脸色微变:天狐幻月法,那厮不是死在苏伏手下? 地底密室,九命处于黑猫形态,是以李芸芸并不知九命没死。 “哼,雕虫小技。” 李芸芸很快理清思绪,定是苏伏将其收服了,真是可惜了,倘有此妖在手,许多事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面上不显露,玉掌一翻,就有一物件在手,其状似降魔忤,约莫两尺长,两边各有一条细小布幅垂下,幅上隐约可见蚊蝇大小字样。 她一手持着,一手捻动法决,并指如飞,那小布幅突节节涨大,转眼化作两根鞭子状,正是李芸芸本命法器“双蛟鞭”。 那鞭有着车毂粗细,细观之,其上鳞片密集,像极了蛟蟒躯体,挥舞间,如龙蛇乱舞,鞭的末端,乃是一簇尖锐状物,闪着点滴寒芒,那暴风冰雪顷刻被刺破了几个窟窿,幻术便节节崩塌,周遭环境立马恢复了原样。 李芸芸冷笑,玉掌挥动,双鞭似她双臂的延伸,狠狠抓向洞穴深处。 “啊——” 一声惨叫接踵而至,她猛的一拉,就见一只如家猫大小的黑猫被双鞭卷得紧紧,不正是跟在苏伏身边那只? 可不只被卷住,那尖锐物狠狠刺进黑猫身体里,此鞭乃是多种材质复合炼成,那尖端处乃是毒蝎之刺所制,虽炼成后削去了剧毒,却留有麻痹效果,是以黑猫只能痛苦地蜷缩身躯,浑身麻痹着无从挣扎。 鲜红血液流了一地,李芸芸见了血后,双眸开始泛红,神情愈发妩媚,她舔了舔红唇道:“告诉我你家主人是否在里面,或会考虑留你一命。” 九命闻之似大喜道:“仙子此言当真?” “姐姐我从不骗人哦,尤其是你这么可爱的小妖怪,不若日后便跟在姐姐身边,保管你吃香喝辣。” 李芸芸眨了眨双眸,又妩媚笑着说:“待我将你家主人伺候好了,指不定你亦有机会哟。” 后者竟一时忘了疼痛,忙不迭道:“小的愿意追随仙子,那苏伏就在里面,仙子快快收了他。” 闻言,李芸芸笑得花枝乱颤,竟夸张得俯身,胸脯受了挤压,显出深深沟壑,一片细腻春色,直叫人血脉贲张,蠢蠢欲动。 “苏小哥快莫演了,姐姐……快喘不过气了。” 九命身形骤然一僵,咬牙道:“你怎知……” 李芸芸正欲伸手去摸他脸,突背后传来破空声,一把青钢剑急遽刺破黑暗,她不屑一笑,迅疾回身一弹指。 “乒乒乒——” 周遭灵气突猛聚,化作了尖锥撞上青钢剑,凡兵哪能抵挡,顿时寸寸碎裂,黑暗中一个人影亦被余力打飞,便闻到一声非人惨叫。 李芸芸肯定了心头猜测,正自回身捏着黑猫颈脖提起,笑颜如花道:“苏小哥,让这小妖快快解了幻术,姐姐迫不及待想与你圆房哟。” 就这时,背后再次传来破空声,李芸芸很恼怒,方才不敢肯定,此时却肯定了那会使幻术的妖怪把他们模样给变反了,目的便是寻机偷袭,然而被自己识破却仍不死心,实叫她不耐烦。 她猛转身,秀美的脸颊带着满满煞气,就见其芊芊玉指曲起,又弹出,虽仍是弹指,此次却用上了全力,而看似普通弹指,其实乃是一门法术,唤作《大千手印》,乃是她为盟中立了大功劳,盟主亲自赏下,威力惊人。 周遭灵气再度聚集化作了锥刺,狠狠撞上青钢剑。 “乒乒乒——” 复又闻着青钢剑断裂的音声,李芸芸冷冷一笑:“不自量力,给我死来。”其音未落,又发出一记指弹,此时她其实将大半心神挂与本命法器上,苏伏对她来说无异于宝藏,当须在意。 岂料两记《大千手印》非但没有将之击退,就一个晃眼功夫,就见苏伏执着剑柄狠狠刺来,李芸芸只及定睛一望,哪是甚青钢剑,分明是一把闪着妖异红芒的桃木剑。 她眼中的苏伏,朗星双目闪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始知自己竟判断失误,一股剧烈险兆让她瞳孔凝成针状,于千军一发之际,生生将身体偏移了两分,桃木剑便毫无阻碍地刺入她右胸,她想也未想狠狠一掌拍下,然而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紧随而至。 “啊——” 那剧痛竟似会传染,瞬间传遍整只手臂,惨叫中,李芸芸左手狠狠抓住右边臂膀,狠狠撕扯,就见其臂膀整个被扯下,其血溅出,有几滴落于她脸上,顿时发出一阵: “嗤嗤——”的音声,她知道,这是被诅咒腐蚀的声音。 桃木剑碎裂成一片片,苏伏只及将身体往后倒去,躲过了她鲜血喷洒,以他肉体凡胎,生受了凝窍高手的两记《大千手印》,此时亦濒临散架,全身血管爆裂,七窍皆有鲜血淌出,若非修炼了《炼妖经》法身比之普通修士要强得多,硬接第一记时便动弹不得了。 两败俱伤的局面,然他苏伏,却值得骄傲,归元境与凝窍境,其间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惜李芸芸关键时侧了两分,倘命中心脏,必死无疑。 他受伤太重,神智模糊,徘徊于昏迷与半清醒间,隐约可见李芸芸比自己还惨,整个臂膀皆裂,其面更是坑坑洼洼,深者可见白骨,一副九幽地狱恶鬼模样,其发鬓早散开,披散下有一对腥红双眸,瞪着苏伏的模样,狰狞可怖,但见其喉头滚动: “咯咯咯咯……苏伏,我要生吃了你……” ps:写得辛苦,故厚颜求个收藏、红票、打赏! 第四十九章:置之死地而后生(下) “咯咯咯咯……苏伏,我要生吃了你……” 其音声亦如九幽恶鬼,上一刻还是翩翩佳人,转眼竟变成这副惨状。 九命亲眼目睹这一过程,看苏伏时,再不敢有任何小视,只那么一点凛然寒意便叫他如坠冰窟:这便是散人苏伏? 他心头便涌起一阵冲动,这是前所未有的,想要替苏伏分担一些苦痛的冲动。思绪未转完,重伤身躯便硬生生站起,竟在他未对身躯下达指令前,拖着李芸芸本命法器向着洞外奔去。 双蛟鞭被他拖走,李芸芸竟丝毫不顾,在其臂膀勉强止了血后,如同野兽般狠狠向着苏伏扑去。 苏伏奋起余力闪避,滚了几滚,他肉身将散未散,任一小动作皆会引起钻心剧痛,此时已然没有灵气为自己止血,大量失血让他头晕目眩。 李芸芸扑了空,不管不顾再度扑来,看其模样,竟真似要将苏伏生吃了。 女人爱美,她平日自恃姿色,为己谋了不少好处。惜美之为美,斯恶诶!有美之存,自有丑存在,此时她变成这模样,即便伤势能完全修复,这容貌却不可能恢复,失去了自恃的最大本钱,怎不叫她狂性大发、歇斯底里,哪还顾忌苏伏身上“太阴玄星锁星劫”的气息。 苏伏勉强再滚了两滚,却躲不过疯狂的李芸芸,脚掌被她左手狠狠抓着。 “嗤拉——” 小腿上被她狠狠撕下一块肉,她‘咕咕’笑着,当着苏伏面狠狠撕咬、吞咽,几与恶鬼没有两样。 惜此点疼痛已然失去感觉,他勉力向着洞外爬去,鲜红血液在地上扒拉出一道醒目痕迹。 “哈哈!” 识海传来大笑,魔灵适时出现,他等的便是这个时候,就听到他大笑说:“苏伏啊苏伏,何必苦苦挣扎,将你残躯交给我,马上便可将她撕个粉碎,来吧,让我们合为一体,将真界闹个天翻地覆罢,哈哈哈……” 识海内,无边血海剧烈翻涌,承载着苏伏阴神的小舟颠簸不定,青光仍勉力护持。倘小舟支撑不住被血海侵染,苏伏便不再是苏伏。 每个修士的法身状态,皆会影响到阴神,是以苏伏伤成这模样,阴神亦是无比虚弱,是以魔灵才会趁机作乱。 现世里,脚上又被撕下一块血肉,李芸芸见苏伏痛苦的模样,畅快得笑,仍不断吞咽苏伏血肉。 识海内,血海翻腾愈发剧烈,这内外交加,苏伏一时陷入巨大危机中。 他意志如铁,却仍旧不肯放弃,牙关几要咬碎,离洞口却仍有一半距离,虽爬至洞口亦无用处,却是他目前唯一可做。 脚上第三次传来撕裂感,这次无比清晰的疼痛传来让他闷哼一声,这勉强提起的余力便随着气泄了出去,他眼前一黑,意识竟骤然昏迷。 李芸芸疯狂大笑着踩着苏伏伤口,那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识海内,魔灵感应到了,不由大喜,血海整个翻腾,将小舟整个裹住,眼看苏伏就要被魔灵吞噬。 就这时,识海内突现一物,长方体积,似一本古籍,又似一卷竹箴,其上拓印了六个大字,正是“太玄无量宝典”。 其一出现,魔灵便大惊,还以为苏伏醒了,却见小舟里,苏伏阴神仍自昏沉,显然并非如自己所猜测。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宝典,就见其突然展开,一道煌煌之光降下,微弱的青光骤然大盛,竟护持着小舟挣脱血海束缚。 魔灵不甘咆哮:“不……该死的太玄……你敢坏我好事……” 血海分开两边,一边攻击青光,一边狠狠扑向宝典,就见那宝典一翻,突有一道裂缝张开,如同巨兽之口,吞噬了大量血海。 魔灵目眦欲裂,每一丝血海皆是他法力构成,被吞噬的皆是他辛苦炼化的法力,权衡片刻,断然操控了血海退去,又恨恨道:“你早已不存天地间,不过一丝念头,我看你能护他到几时。” 苏伏感觉意识沉入了无边黑暗中,这么多年挣扎求存,他开始有些疲倦,脑海似有个声音不断催促他:睡去罢,睡去罢,睡去便不用如此辛苦。 “真要放弃吗?”他自问,那声音又说:“不放弃又能如何?” “长生大道全为虚幻,即便你能撑过这次,下次可还有这样好运?以你资质,莫说长生境,此生能至阴神境已属侥幸,何苦来哉?” “我……” 苏伏黯然,倘按正常情况确实如此,不若放弃罢,又何必苦苦挣扎呢! 这想法一出现,意识便开始模糊,模糊间,似有个坏坏笑颜突闪过脑海,他快记不起她是谁,不由想伸手去摸。 “手?” 他开始迷惑,冥冥似有音声传来:“浮尘哥,人家煲了你最爱喝的汤,你快来呀。” “浮尘哥,算命的说你命中缺水,却与水很有缘分,看来应验拉!” 那音声逐渐蔓延,在他眼前出现一副画面,他看见“自己”一副落汤鸡模样,被一个少女嘲笑着,虽只有背影,心头却忽然充满了无尽感动。 “小苏……” 他喃喃说着:“是了,我是苏浮尘,亦是苏伏。” 就这几个晃眼,一丝丝明悟突流入心间,他知道是宝典救了自己一命,方才识海一幕幕他其实看在眼里,只是己身不能动作,是以觉着周遭皆是沉沉黑暗,此时一清醒,果又回到识海。 意识破开沉沉黑暗,骤然睁开双眸,就见李芸芸与自己相距不过几厘米,正古怪笑着,浑身剧痛不曾丝毫减弱,却不知哪来力气,用力一翻,脱离了李芸芸,手自储物袋抹过,取出炼魂幡,在她尚未反应过来前,抖开魂幡,就见空气突有缝隙裂开,一口将李芸芸给吞下。 不及思考,意识再度沉入识海,魂幡亦跳将出来,其似有异物不断左冲右突,魂幡被其撑起,眼看要涨裂,苏伏一指点中浮于半空的宝典。 宝典倏然展开,就见识海内又有裂缝出现,苏伏用力一扯,将魂幡一起扯进了裂缝里。 识海恢复平静。 第五十章:无量心内虚空 头顶是深邃幽暗的虚空,有十二颗明亮星辰悬挂,一条细小血河横跨天际,有着丝丝雾华降下,其纯净度竟不下于红玉蕴含的灵气。 脚下是一座圆台,约莫三丈方圆,不大亦不算小,由数不尽玄奥符文构成,圆台上空有一如符钱大小的珠子,正缓缓旋转。 细细查看,可见得珠子上有着一圈圈纹路,随着它转动一圈,便会有一条新的纹路,层层结扎一起。 甫一入此地,一段段信息让苏伏精神一震,点点明悟流入心间,那血河正是得自魔灵,此地唤作“无量界”,乃是宝典自我演化的“洞天宝地”。 其与识海相互显现相合,那十二颗星辰可不正是《炼妖经》所凝练出的窍穴么。而圆台便是他的道基,其上玄奥符文皆是他修道以来的领悟,在其上那颗珠子,不正是气海内的气旋么。 是以此地全称应是“无量心内虚空”,乃是自孕神通之一,非常奇妙。 那血河仍蕴有魔灵意念,隐隐有着咆哮音声,细细观察,血河所在方位正是十二颗星辰正中间,那星辰每隔一段时间会投下青光,血海便会降下丝丝雾华,恰落于圆台上,整个圆台便充斥了纯净灵气。 苏伏大喜,这样循环,便能源源不断转化灵气,晋入通神境指日可待。 再细观珠子,转动速度果加快几倍,且无时不刻在运转,这意味着他可将炼化灵气的时间完全省下,要知他最缺便是时间,这一发现更是让他无比欢喜。 倘无此生死危机,宝典怎会突然护主,他亦不知何时才能发现其内“无量界”,果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意识在此地虽是投影,却可真切影响本体,那魂幡仍自挣扎不停,以苏伏修为想用魂幡困住李芸芸,简直是痴心妄想。 然此地乃是无量界,可说是苏伏的心内虚空,在此地苏伏虽不是万能的,却有操控之力,他心念一动,头上星辰便投下青光,魂幡顿时停住挣扎。 他冷冷一笑,意念发出,遥遥引着青光护体,意识体便投入魂幡内,环境猛一转,周遭霎时为灰雾充斥,苏伏不敢久待,感应了一会李芸芸所在位置,意识体便冲去。 此地乃是魂幡内部,行不多久,就见一堆邪灵正对着李芸芸发起冲锋,每个邪灵皆是青面獠牙,绿毛长角,独有上半身,亦有大有小,这便是炼魂幡恐怖之处。 凡生灵不论血肉神魂进来此地,皆会被邪灵吞噬或染化,神智逐渐沦为同邪灵一般存在,此时魂幡才得四层禁制,是以一片灰雾缭绕,而以苏伏此时修为,亦不能完全操控,他虽是其主,亦须防备遭邪灵反噬。 那李芸芸状似恶鬼,狰狞嘴脸不断嚎叫:“苏伏,滚出来,我定要生吃你,生吃你,啊啊……滚出来!” 虽仅存一臂,挥动时却带有万钧巨力,邪灵丝毫没有反抗能力被拍散,又有灰气逐渐凝成,只是补充没有消耗快,邪灵仍在肉眼可见减少。 此时她神智疯魔,倘冷静状态,魂幡顷刻破裂,莫说困她,能容下她这样的凝窍修士已属难得。 苏伏冷冷笑着说:“我在此,你又能拿我如何。” 音声方落,他身上青光骤然大盛,逐渐凝成一把长剑,外形赫然是桃木剑模样。这是甚性质力量他不知,然在此无量界,却可随心所欲调用,是以才将李芸芸带到此地,现世他仍无还手之力。 李芸芸骤见此剑,竟有些惧怕,本能缩了缩,随即恼怒,她此时处于疯魔,满脑子只想撕开苏伏,是以不管不顾怒吼着冲过来。 苏伏神情一肃,瞅准了她扑来方向一架,精准架住了她扑击,又顺势一划。 “嗤啦——” 李芸芸又是一声惨叫,剧痛让她恐惧地连连倒退,亦渐渐清醒:“这……这是什么地方……” 竟将李芸芸整个手掌斩落,苏伏又惊又喜,这威力实出乎他意料,倘在无量界便罢了,此地乃是魂幡内部空间,日后只需将魂幡镇于此处,便不虞其内邪灵造反,这又是意外之喜。 惊的是李芸芸已然苏醒,外部青光不知受不受得住,是以他动作不停,欺身而上,桃木剑上下挑动翻飞,李芸芸顿时被肢解。 “啊……该死的苏伏……一起死罢……” 李芸芸发出绝望怒吼,其身突有刺眼亮光发出,苏伏面无表情,丢开桃木剑,双手狠狠压下,冥冥中又有青光降下,肆虐灵气狠狠冲出,他眼前一黑,差点二度晕迷,意识体一阵模糊。 约莫持续五息,苏伏才逐渐醒神,低头一望,李芸芸残躯再无声息,已然彻底死亡,他惨然一笑,今次拼命,已然付出所有,而今终有结果,总算活下来。 周遭邪灵虎视眈眈,倘不是青光护着,早便扑上来,这便是炼魂幡最邪异之处,随时可能噬主,是以即便魔门亦很少人炼成此法器。 风险与难度皆为顶级,苏伏亦是运气好才炼成,有些魔门中人蹉跎一生仍无结果。 苏伏缓缓退出魂幡,那邪灵立马扑上李芸芸,三五下便分食干净,随着邪灵气息强弱不一,又有一轮新的杀戮,直至强到挑战主将,若赢便取代主将,若输便化为魂幡内部煞气再次演化成低级邪灵,而煞气便是那些漂浮着的灰色气体。 成为主将,便可自主吸纳煞气强化自身,乃是此地邪灵唯一出路,是以它们本能厮杀,而后演化,直至成为主将。 每当有祭品投入魂幡,便会通过它们吞噬,而后化为煞气,有些强大生灵神智倘还保留,却挣脱不得,每日里只厮杀吞噬同类,这样折磨与地狱有何区别,是以谈到炼魂幡,天下人人色变。 随着煞气与主将增多,禁制层数亦会水涨船高,而魂幡本身乃是容器,亦会被煞气强化,只需有无尽煞气,便能演化更多禁制。 倘魂幡诞生三个主将,便有二十五层以上禁制,那时再对上李芸芸,三个主将齐上,顷刻可将她炼死。 苏伏进了魂幡内部便知,那邪灵主将仍未消亡,倘邪灵主将消亡,此时早便诞生新的主将,便不会是如今这番局面。 …… 时光回转半个时辰。 竹儿仅仅追出十来里远便放弃,以她脚程,怎追得上两个御器飞行的修士,她又倒转回竹屋,来到巨岩前,拿出绿竹剑,狠狠在其上一劈。 “哐——” 剑与巨岩撞上,发出一抹火星,就见巨岩突有金光闪烁,突分出一丝疾驰飞去远方,这是内部禁制被触动,荼毒曾说,倘有危险,便用力击打巨岩,他可察觉,必会赶回。 倘将自家主人骗回,苏伏或可阻李芸芸一刻,待她赶至,看在主人面子,应不会再下杀手。 这便是竹儿的想法,见禁制生效,她马不停蹄出了三才阵,复又追上去。 那荼毒行至半途,突有感应,二话不说调头便往回,可见其对竹儿着紧之情,实不像主仆。 李芸芸哪里管的了他,便任他去了,自家却没停下,跟着线头追下去。 竹儿追至山洞附近时,已然过了半个多时辰,她乃灵体,夜视不难,正好见着九命在洞外化作了人形,正努力与其身上鞭子较劲。 竹儿见之不由无名火起,凑前去就是一脚踹,娇喝道:“死色猫,你不去帮苏伏御敌,在这里玩甚?” 九命好不容易压下了鞭上那麻痹之毒,正努力为自己解开束缚,骤被一脚踹来,剧痛便让他发出惨呼:“啊呀!我的姑奶奶,您轻点……” 见竹儿晶亮双眸似要喷出火花,忙言:“竹仙子还请息怒,倘老爷身亡,小的怎能苟活,定已追随而去也,老爷定还活着,竹仙子快替我解开鞭子,老爷与那妖女正在洞里厮杀,咱们快去帮忙。” 竹儿闻言哪还管他,娇小身形一纵,径自往洞里去了。 九命不禁咕哝:“唉,可怜我九命大爷没人理,没人爱,没人疼,万恶的奸诈小子偏偏有,气煞我也。” 竹儿带着万般焦急心绪进了洞穴,哪知一片安静,四下打量,才见得苏伏趴于距洞口三丈左右地上,音声皆无,她惊呼:“苏伏!” 音声未落,三步并作两步,将他翻起,就见已被鲜血染红了全身,那月白长衫已然变了个颜色,七窍处皆有鲜血残迹,好一副凄惨模样,摸了摸他颈脖,发现仍有脉象,不禁暗暗松口气。 随即警惕地观察周围,却只见得满地血迹与一截臂膀,看其衣料,应是女子所有,而那妖女李芸芸却无丝毫踪迹。 她自储物袋内拿出一个小瓶,用着细小拇指推开瓶塞,顿有一阵清香飘出,她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却只两息又重新坚定,将小瓶瓶口对着苏伏嘴唇,轻轻倾倒,有着点点液体灌入。 此乃紫芝灵液,真界疗伤圣品,亦可使妖灵之属增进修为,就这小小一瓶,便可增竹儿两百年修为,是荼毒千方百计替她找来,为的便是在她道基完善后,便服下,直接便可渡那化形之劫。 “竹儿……” 就这时,漆黑洞穴响起幽幽之音:“你将紫芝灵液与他,你自己呢?” 竹儿顿如遭雷殛,音声惶惶:“主……主人……” 第五十一章:供奉 “主……主人……” 竹儿音声有些惶意,她如何不知,自家主人为这瓶紫芝灵液付出了多大代价。此时她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不知如何是好。 她垂首见苏伏脸颊痛苦地皱起,显然灵液正发挥药效,修复着他体内伤势,寻思片刻,又鼓起了勇气道:“主人,竹儿……不要紧的,苏伏多次救我,此为报答……” 一道影子如同幽魂般落下,荼毒面上表情淡淡,没有生气迹象。 “报答么。” 荼毒淡淡说着:“既如此,你便答应我,从此之后,你与他再没任何关系,亦不许有任何往来,紫芝灵液我可为你再去寻找,可好?” 言至末尾,荼毒自己亦不知其语声已带有一丝希冀,不知何时,他开始后悔让竹儿接近苏伏等人。 方才急急赶回,却发现竹儿不见踪迹,初始还惊,渐渐冷静,摸着踪迹寻来,才发现她正用紫芝灵液喂着苏伏,这幕快要气炸了他,不知是嫉妒还是愤怒,抑或二者皆有之。 见竹儿惊惶,灼灼怒意渐又转作无奈,是以临时起一计,让这二人分开便是,时日一久,竹儿自然会将这小小散修忘却。 竹儿懦懦说:“为……为何不许与苏伏见面,他可是竹儿第一个朋友……” 闻言,荼毒就觉心头怒火喷薄而出,面容突大变,微带狰狞吼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听是不听?” 洞内霎时万籁俱静,竹儿呆怔片刻,脸颊微抖动,便落下两行清泪。 有史以来,荼毒第一次对竹儿发火,见竹儿落泪,复又心疼,他恢复平静,将音声放缓,轻轻说:“跟我回去。” 言毕拿手去牵她,竹儿任他牵了,一言不发跟在其后,不时回头望苏伏。 “下次莫要再随意激活禁制,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竹儿不言不语,有些委屈,有些难过,她心智已然不算小孩,只是太过单纯,不懂人心复杂微妙。 荼毒沉默良久,又轻轻说着:“我不想再瞒你,这散修与我仇家有关,想来今日你定会阻我下手杀他。” 他语气很肯定,言着身形顿住,转回身紧紧望着竹儿,又说:“我不怪你浪费紫芝灵液,亦不怪你骗我回去,却不能接受你阻我杀他。” 竹儿闻之大惊,正欲言,意识却骤然模糊,她张开小嘴,却没有发出任何音声便昏迷过去,灵体一昏迷,便直接化光而去,此乃本能。 荼毒面无表情看着,待竹儿彻底消失不见,才冷冷说:“你要装晕到几时?” 此言自是对着苏伏而发,就见苏伏坐起来,其面色仍旧苍白,只是要比方才好得多,他淡淡道:“我猜到你对我有杀心并非无由,果无差,是那传讯飞剑?” 苏伏早在灵液入体时便转醒,只是随后荼毒便到,他暗暗调整身体状态,才发现那灵液效果惊人,本来移位的五脏六腑竟恢复得七七八八,外伤几乎全部修复完好,不愧是疗伤圣药。 “我想不到你这小小散修竟与南离宫有关系,你死前可有甚遗言?” 荼毒言下之意,当是必杀苏伏,亦不知对南离宫有甚深仇大恨。 “我有几个疑问。”苏伏表情仍旧淡淡,面对铁了心要取他性命的敌人,不管对方修为再高,亦难得他敬重,是以他径自起身,整了整已然变作红色的长衫,又问: “李芸芸本可在地底密室杀我,为何放我?你如何得知我与纪师兄等人行踪,你与天坛教那伙人一起在图谋甚?” “哦?你果与其他散修不同,这胆子便叫我惊讶。” 荼毒冷冷笑着,他不虞苏伏翻天,修为上的差距让他有着居高临下,满满的自信。 “只是我为何要让你死个明白?” 苏伏闻言同样冷笑:“你在嫉恨我,报仇只是附带罢,莫以为我不知,你定与大律官方有着勾结,我们行踪便是孟游透露,是也不是?” “你派竹儿接近我们,便是为掌我们行踪,其实目的乃是玉清宗两位,而我不过是巧合。” 苏伏面上嘲讽愈浓:“不期两方分开行动,你谋划没有得到预期效果,却怪不得竹儿,本来你便是利用竹儿单纯才顺利接近我们。” “拿了传讯飞剑后,你欲从其中寻纪师兄二人线索,发现竟已有神识烙印其上,便让竹儿将其激活,那内容顿时让你觉得我与南离宫有关系,且关系定然不浅。” “你恨南离宫入骨,欲杀我,却不愿亲自出手,想来是怕我身上有南离宫秘法,怕暴露了你位置,引南离宫追杀。” 见荼毒面上仍无丝毫表情,却愈发肯定了猜测,冷笑着继续说道:“那时,你正巧得了李梦华汇报,言有一狸妖迫害他,寻你诉苦。” “你便开始留意,而后何大旺夫妇突失踪,你定从其中看到了我的影子,紧接着便吩咐李梦华将我引至作坊街,那李芸芸受天坛教之邀,或她本就是天坛教之人,你与她交易。” “又担心我临阵脱逃,派了竹儿将我引到底下。” 苏伏说着,思绪渐渐捋顺,不禁笑出声道:“那李芸芸认出我,许同你一般,用了甚秘法勘察出我身上有着南离宫痕迹,是以不敢下手,这才放我离开。” “你料不到其中环节,却知竹儿定会带我到她家,是以带着她又赶到绿竹山,可我先你一步离开,又一次出乎你意料,那神阵可掩盖气息,做那杀人灭口勾当,岂不正好?是以你们便出来捉我,那李芸芸不知何时对我下了咒法,一路追踪而来。” “我说得可对,荼供奉!” 苏伏止了笑意,冰冷冷道:“岂料她制我不成反被我所杀,我等修道之人,既狭路相逢,定要争个你死我活,那争便是,修者莫不如是,荼大供奉觉得我会乖乖束手么?” “硬要下口,就不怕磕坏你的牙?” 最后一言,音声未落,苏伏骤然发难,左右两手各捉一把青钢剑,晃眼便刺到荼毒眼前。 第五十二章:剑斋石泰(上) 荼毒身形突模糊,青钢剑直直穿过,却不损其分毫,其面闪过一丝讽意,就见他大手缓缓伸向苏伏,其上有着莫名意念,只轻微动作便有着凛凛之威。 苏伏双脚一错,猛点地,身形便纵到壁顶,其脚上巽风靴突发出微光,整个人便和壁虎似的吊在壁顶上,青钢剑亦有亮光发出,正是灵气聚集表征。 “铿铿铿——” 没有一息时间,就闻着一阵金属折断声,断刃如同雨点疾射,荼毒微感意外,大手突转向,于虚空划出一道虹光,恰挡住所有断刃,那虹光挡住断刃却没散去,竟又将断刃反弹回去。 “你很聪明,惜猜错三点。”荼毒冷冷说,“我杀你与竹儿无关,与南离宫无关。” 苏伏脚一蹬,急速落地,险险避开断刃,洞内一阵巨响,随之有山摇地动感,尘灰弥漫间,苏伏还未反应,颈脖便被一只大手猛然提起,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杀机紧紧锁定他。 “我不知李梦华是谁人。”荼毒眸里带着俯视,将苏伏视如蝼蚁,修为所带来的差距,几乎没有可能弥补,苏伏能反杀李芸芸,说到底还是李芸芸轻敌,道心又不甚稳。 若她谨慎一些,便不会被九命幻术所欺,亦不会被苏伏偷袭成功。若她道心稳定,又岂会因容貌被毁而陷入疯魔,那便是一种走火现象,乃是修士最为忌讳之事。 “李芸芸让你逃出来,不过是借此讨价还价罢了,至于我为何杀你,等到了六道界,问阴司鬼王去罢。” 荼毒言毕,手上骤然用力,苏伏甚至可以听到骨头呻吟的脆响,喉骨正在裂开,窒息又让他脸色涨的通红,而他双眸却仍烁烁有光。 “你不该……利用竹儿……” 前面所言皆属猜测,对错与否他并不在意,唯有竹儿才最是无辜,苏伏将音声一字一句挤出,断续又沙哑,却非常有力量。 荼毒杀机愈发浓烈,音声如九幽传来:“你找死!” 苏伏闻言,嘴角却勉力扯了个弧度,他手突自储物袋划过,紧接着向上一扬,就见一副画轴展开,一个女子自画轴跳将出来,浮在半空处。 其一现身自她背后处便有一物狠狠扫向荼毒,正是妖狐夜流苏。 荼毒反应何等迅疾,他面不改色,直接抓着苏伏挡去。 苏伏怎会等死,炼魂幡倏然出现,在发现“无量心内虚空”后,魂幡已可放在其内,有着“宝典”负责镇压,他丝毫不担心魂幡作乱。 其内邪恶煞气肆无忌惮透出,随之形成邪灵,洞内霎时为邪灵堵满。 荼毒首次色变,语声充满惊异:“炼魂幡!” 苏伏趁他愣神之际,狠狠一脚蹬在他身上,借着巽风靴之力,身形猛然往后退去,他捂着自己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着,又说:“竹儿将你当成最亲近之人,你却如此欺她,你可心安否?” 他音声带着沙哑,显然已受了伤,见荼毒死死盯着自己,又冷冷笑着说:“本来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可如今,竹儿既将我当成朋友,我却不能放着她不管,方才她拿药救我,我终于肯定,她是真的没有丝毫心机。” “或许,她已然渐渐察觉你真面目。” 苏伏不惮以最大恶意猜测,反而叫荼毒逐渐冷静,其身突肉眼可见凝实了一些,他淡淡说:“我与竹儿的感情不是你这小小散修能懂,无需拿话激我,你终究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看似淡然,其实已然被苏伏勾起了漫天怒意:“炼魂幡确实出乎我意料,不过,倘你觉得这样便可以奈何得了我……” 荼毒视线转向浮在空中的夜流苏,冷冷讽道:“堂堂天狐后裔,竟受制区区归元修士,真替你们狐族丢脸。” 夜流苏背后赫然是一条雪白色狐尾,望着似柔软顺滑,实则蕴含无象之力,荼毒亦不想与其硬拼,可见威力一斑。 他言毕双眸突发着火光,手臂上举,灵气便急遽颤动,发出恐怖嗡鸣声。就算是他,面对数量众多的邪灵亦有些头痛。 夜流苏早从苏伏传音得知荼毒厉害,是以很是谨慎,此时见荼毒动作,突有一种恐怖警兆,不由惊呼:“快跑……” 苏伏闻之没有犹豫,收了魂幡,无暇顾及邪灵,灵气急遽涌入巽风靴,身形如风,飞快退出洞穴。 迎面正撞上归来的九命,见九命有些急着要说话,苏伏哪管这许多,只能喝道:“不想死就快跑……” 夜流苏动作比他还快,就见画轴自动合上,灵光一闪,飞回苏伏手里,这一幕亦让苏伏长了个心眼,此女竟可自主飞行,亦是说行动上并无阻碍,被挂于房内时,缘何不逃? 无暇多思,背后突一阵地动山摇,又有一声闷响,隐隐可闻邪灵惨嘶,巽风靴全力之下,已然逃出近三十丈。 就这时,灵觉里,一股至刚至阳之气轰然压来,仅仅余波,苏伏还未及疑问,眼前一黑,彻底晕迷过去,只在晕迷前听到一声惊讶: “《法相天地》金刚令?” 九命本来摸不着头脑,跟着苏伏跑,他体型小巧,却躲了过去,见苏伏倒下,骇得面色大变,若苏伏身死,自家灵魄定会被他带去六道界,倘灵魄沾上阴冥气息,便直接作用到本体,届时连转鬼修机会亦无,怎能不叫他惊骇。 妖修修成灵智后,便会自我演化神魂烙印,这烙印与真界虽息息相关,却是独立个体,是以重要性无可取代,一旦缺失不完整,性命几难保全。 人族却又不同,其出生便带有神魂烙印,开九窍、识阴阳、判是非,乃是万物之灵长,因神魂有自主性,可自我衍生,是以修士利用神魂修炼法术亦是常有。 他不顾危险,化作了人形扑上,将之后余波全部挡下,幸好离洞口已有三十多丈,否则两人今日定难幸免。 饶是如此,亦让他惊骇地转头望去,他看得清楚,就见山洞被一个虚影撑涨一倍有余,那虚影像极了传闻中的金刚罗汉,作叱咤明王状,一手金刚忤,一手持念珠,有煌煌之光,在黑夜里异常显眼,之前感应到的煞气赫然已经消散一空。 荼毒轻轻呼出一口气,自洞里缓缓走出,随着他移动,身后虚影亦跟着动,整个洞壁皆在簌簌蠕动龟裂,待虚影完全出来,山洞便随之坍塌。 “道友好大威风。” 荼毒正欲顺手将苏伏碾死,岂料突有破空音,一道剑光刺破了雨幕,带着无尽寒意刺来。 他心头大惊,忙捻动法决,背后金刚罗汉手中降魔忤倏然劈下,将飞剑劈了个正着,那飞剑却化作冰晶消散。 见状,他这才将灵觉探出,就见雨幕下半空处有一人静静凝立,其气机内敛,却给他一种危险感觉,修士最信自己感觉,他知道这人是劲敌。 “阁下何人,为何阻我。” 荼毒不动声色试探着道:“可是从玉清宗来的师兄?” “唔,你修为不错,这一手《法相天地》使来毫无晦涩,只是我听闻神州数百宗门之一,排在中上游的法相宗已然尽灭,道友莫非便是那法相宗残余之人?” 那人缓缓降下,九命见其面,不禁激动万分,可不就是指点过苏伏的高人? 荼毒闻言杀机大炽,冰冷道:“阁下究竟是谁,可敢报上名号。” “呔!你这厮当自己是甚大人物?我家前辈何须将名号通报与你,还不快快离开此地,莫等我家前辈出手,性命难保,那时悔之晚矣!” 九命抢在那人之前喝道,颇有些狗仗人势,惜他却是狸妖。 谁知那人理也不理九命,淡淡说:“剑斋石泰,敢问见教?” 第五十三章:剑斋石泰(下) “剑斋石泰,敢问见教?” 九命闻之大喜,暗忖:我道此人剑术怎如此了得,原是剑斋之人。 大雨不曾止歇,间有风‘呼呼’而过,那人缓缓来到苏伏面前,抢在九命前说:“你这妖怪倒是知机,我有些疑问回来找你等,不想却看了精彩一幕。” 荼毒似对剑斋没有好感,冷冷说:“此子有炼魂幡,我为青州生灵除他,乃是天经地义,石道友可要阻我?” 九命闻言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冰冷,结结巴巴说着:“前……仙长您……您听我解释……” 石泰摇摇头,即便听了“炼魂幡”,表情仍旧淡淡,他说:“我不信你,等他醒来我亲自问,倘不能让我满意,你两个今日便不用离开此地了。” 音声淡淡,却无人怀疑他话里信服力,因他有这个实力。 荼毒却怒道:“等他醒来要什么时候?倘他一直装着昏迷不醒又怎么说?”他终是顾忌石泰实力,不想与他硬拼,惜石泰哪里是他能左右的。 “不劳道友操心,请便。”石泰很委婉地赶人,还整了整衣襟,又将道袍向后一拢,便席地盘膝而坐,其有一层白光笼罩,雨水与污泥丝毫不能沾其身。 荼毒只觉得一股滔天怒火压在胸前,然很快便化作浊气吐出,斗法最忌心绪波动,尤其是与自己修为同等的修士。 “既如此,那便手下见真章。” 荼毒其实不喜欢废话,只是看在剑斋份上才一再忍让,既然无可再忍,打过就是了。 石泰正襟危坐,神色严肃,点头道:“早该如此。” 虽出此言,却不见他站起,荼毒见状复又怒喝:“石道友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言毕不待反应,法决连连捻动,其背后金刚罗汉发出无声怒吼,降魔忤横劈虚空,一道肉眼可见金光呈半月状袭向石泰。 石泰不惊亦不躲,肃然面容一动,口唇微启合:“时雨。” 语声方落,就有一道白光自他天灵上跳出,其一手伸出,作剑指状,那白光便如臂指使,微旋着如风卷云涌带动漫天雨幕,只一触碰,那金光只坚持了不到三息便被雨幕淹没蚕食。 未完,金光尽数泯灭,那白光势头反而愈盛,带动着雨幕,使每一点雨滴都如同利箭,只一个眨眼便‘嗤嗤嗤’撞上挡来的金刚罗汉。 只见这金刚罗汉如同筛子似的被刺了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其身渐渐有消散迹象,方才硬生生将石洞撑开一倍的大家伙,霎时就快被击散,这白光威力实非同小可。 白光一击建功,在后方一个急转,便调头向着荼毒过来。 荼毒却丝毫不惊,手一晃动,便夹了一块符篆,其与普通符篆外形相当,却闪着红芒,他一手维持着虚影不散,一手夹着符篆于虚空轻轻划动着玄奥轨迹,有令言相辅: “天法地,地法人,人法道,道法自然,赦令金刚王座,持吾三才令破障,速去!” 令言方落,那虚影金刚罗汉本来无形无声怒吼,竟化作有形有声之音,一阵阵响彻天地的古怪音节自它口里发出,其威压使山林走兽皆惊惧逃出洞穴,使漫天雨幕为之溃散。 就见本来虚而不实身躯竟渐渐凝实,那些破漏亦被弥补,而随着每一段音节落下,便从其口跳出金色文字,在黑夜里异常显眼,赫然便是荼毒方才所念。 待到“赦令”二字显现时,金刚罗汉双眸赫然多了些生动,逐渐蔓延至脸颊,其载着荼毒满满一腔怒意,似才苏醒般扫向苏伏所在位置。 两个问虚巅峰强者相斗,使周遭灵气不规则地急遽颤动,九命爱惜性命,哪敢逗留,早抱着晕迷中的苏伏往后逃去,逃了数百丈方才停下,以他眼力只可勉强看清战场,是以不知那罗汉目光正盯着他。 白光却不再给金刚罗汉时间,只一个来回转动,漫天雨幕再次被卷动,其点点雨滴皆化作锋利冰刺,再度袭向金刚罗汉。 荼毒冷冷一笑,其手指所夹符篆并未散去,突一抖,那符篆便化作红芒没进金刚罗汉身体里。 金刚罗汉如铜铃般双目便泛起妖异而嗜血的红芒,就见其降魔忤往前一探,携着泼天巨威撞上,漫天雨幕轰然爆碎,化作冰晶粉尘飘散。 “铛——” 一声铮然之音,那白光被降魔忤挡下,终见了它本来面目,原是一把通体银白飞剑。 石泰再次感到惊讶,《法相天地》他只闻其名,却不曾见过,今日方知此法与神通已然颇为接近。 “可挡我飞剑‘时雨’,你们法相宗确有可取之处。” 他音声仍旧淡淡,荼毒只当他强作镇定,冷冷笑着说:“石道友不若就此退去,今夜之事便一笔带过,反之恐收不住手,若不小心伤了你,岂不是罪过。” 石泰闻言,肃然面容微松,竟有些笑意,只是难以察觉,要知他平日最是厌恶“嬉皮笑脸”之辈,只一会又绷紧了面容,他认真道:“此言我亦想送给道友。” “好……很好,剑斋果不愧是青州霸主。” 荼毒怒极反笑,而金刚罗汉终演化完全,就见其身躯如同实质,那金色令言浮在他脑后缓缓旋转,似感受到荼毒意志,它双目睁大,只一用力便撑开‘时雨’,紧接着开始蓄力,约莫有两息,它双目红芒大盛,一声怒喝发出,降魔忤自上而下一劈。 “兹兹——” 虚空皆被斩得发出呻吟,就见大地裂开,比之方才大了几倍的金光轰然压向石泰,漫天灵气皆被带动,与空气摩擦发出古怪音声。 未完,金刚罗汉竟似有灵智,突抛出另一手戴着的念珠,那念珠节节涨大,瞬间将飞剑时雨套住。 时雨发出铮然之音,却被念珠套得牢牢,丝毫不能动弹。 眼见石泰便要被金光打个正着,荼毒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不知此人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即便是他,对于亲手灭杀一个大门阀子弟亦有些成就感,除了有苏伏原因外,亦有着利益使然,天下谁不知大门阀便意味着修炼资源。 石泰却仍面不改色,一直未曾动过的左手突伸出,亦作剑指状,其天灵竟再度跳出一道白光,却未飞远,而是落在他左手剑指上,其肃然面容凝起,有莫名意味酝酿,双眸跳动间,突喝道: “斩!” 音声方落,其手臂与剑指上伸又斩下,斩至半途,就见其上突有巨大剑影生成,愈发凝实,落地时,那剑已然肉眼可见。 “咔嚓咔嚓——” 一声声清脆音声响起,就见那剑倏然化作一道雪白色气体蔓延过去,沿途所有花草、树木、泥土、岩石等全部被其冰冻。 下一息,金光已然撞上气体,二者撞上,却没有丝毫音声,因那金光竟被节节冻住,再无法动弹。 荼毒面色大变,现实将他所有幻想无情打碎,他强打精神,意念对着金刚罗汉连连下达指令。 那雪白色气体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如同跗骨之疽般追上了金刚罗汉。 金刚罗汉哪会乖乖就缚,降魔忤不断挥动,却哪架得住几无穷尽的气体,只勉强支撑小半刻,下身便完全被冰冻。 趁金刚罗汉自顾不暇,石泰控制着时雨跳将出来,漫天雨幕再次聚集,目标却是荼毒本人。 荼毒大惊,自储物袋内拿出一件伞状法器,方一撑开,时雨已然撞上。 “蓬——” 虽挡住了时雨,伞状法器其内禁制结构却支撑不住,竟直接损毁,荼毒本来凝实的身躯一阵模糊,灵体显是受了重创。 他二话不说,架起一件法器仓惶遁走,随着他离开,金刚罗汉亦节节溃散。 第五十四章:供奉?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苏伏处生死危机时,云溪正在李梦华府内。 已是子时三刻,李梦华一脸倦意,却不得不在正厅内陪着笑脸,口称:“可是云溪云仙长,供奉大人着你来找我么?可还有甚吩咐?” “你为何认得我?” 云溪心头疑问愈来愈重,她拧眉道:“供奉大人又是谁人?” 李梦华一愣,随即答:“供奉大人不正是纪修竹仙长,他没和您交代么?” 云溪早前得了消息,苏伏来过此地,便循着踪迹寻来,哪知这李梦华竟认识自己,始知纪修竹竟有个‘供奉’称号,有此称号不正是大律枢密院所属么? 她不动声色,面无表情道:“师兄事忙,哪记得这许多,我且问你,今夜可有一位青年修士找过你,那人长得俊秀,着月白长衫,带一只黑猫,背有招魂幡。” 李梦华眼力何等老辣,见其脸绷得紧紧,便知其中有猫腻,不由悚然一惊,倘坏了纪修竹大事,他几条命亦难赔偿,不禁暗恼自己自作聪明。 他能认得云溪亦属侥幸,大律凡有品级官吏,可得一次检测根骨机会,亦是那次在玉清宗外门见到云溪。 涉及身家性命,他不禁振作起精神,小心翼翼道:“此事供奉大人不曾交代,下官亦不敢透露,还望云仙长莫让下官为难。” 云溪反而好整以暇坐了下来,横眉以对,冷声说着:“你不说自然可以,这些年你贪污公款不知凡几,我会将证据一一呈到李潜案上,到时看你说是不说。” 李潜乃大律皇帝陛下,亦只有大门阀修士才敢直呼他名字。 入夜时,纪修竹突然离开,却没有言明去向,两人商量一下,决定自己想办法找出天坛教据点,便分开了行动。 云溪想法却与苏伏不谋而合,只是她对两位师兄更依赖一些,是以等到需要自己思考时才想到。 她偷偷潜入县衙,查看各种卷宗,发现许多款项用途不明,这不该她管,是以不甚关心,而后在其中一本账目上见到九命在其上刻了印记,虽只无聊涂鸦,却让她得知苏伏应该亦来过此地。 而后盘问不少小官吏,得知李梦华曾被一只猫妖恐吓过,待问到其名时,方得知乃是那县丞李梦华。 她心思一动,便觉得此人或许知道一些甚,或可自他那里得知苏伏行踪。 纪修竹或多或少劝诫,让她对苏伏行踪与目的逐渐在意起来,亦想知苏伏究竟是何等样人,让纪修竹那样防备。 其实那些款项究竟去了哪里她根本不知,不妨拿来试探试探。 李梦华脸色骤然惨白,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天下承平,大律对官员可谓优厚了,像他这样七品正官员,年俸有七千两白银,以青州物价,放在民间,七千两白银可让一户五口之家衣食无忧过上十五载。 是以大律对贪官惩处非常严格,但凡证据确凿,即刻问斩,绝无任何容情。 有着玉清宗高徒出面,莫说他贪污,便是不曾贪污亦会被强按罪名,是以他冷汗便淋淋而下,哆嗦着唇道:“仙……仙长且住,下官说……便是……” 云溪一见有效,冷冷一笑,便问:“可见过那青年修士,但有丝毫虚假,我即刻飞剑传书,叫李潜看看他手下这官是甚嘴脸。” “见……见过……” 李梦华忙不迭点头,凡人再如何老辣,在一言可掌他生死的修士面前又能怎样呢? “那人现下在何处,你与他说了甚?”云溪又问。 李梦华便将那番话一一叙述,末了又言:“此乃供奉大人交代,下官亦不知供奉大人究竟有何打算。” 云溪听了来龙去脉,面容惊色怎也掩藏不住,一时心乱路麻,纪修竹为何知道天坛教据点,却一直瞒着他们,为何引苏伏单独前去?是借刀杀人? 她猛地甩甩螓首,止了可怕猜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决心先与师兄汇合,探查了那三处地方,得了证实再言其他。 “我即刻去查证,若你所言有丝毫虚假,定回转取你狗命。” 云溪冷冷撇下恶言,实掩饰心头慌乱,出了李府便将宗门秘术使来,只要方圆二十里有同门之人,都可感应。 …… 苏伏看似昏迷,实则识海正是一片天翻地覆,他精神本来就疲惫不堪,又有着死亡威胁笼罩,精神负荷更是难当,魔灵瞅准他心绪难平,突发难,方致他肉身晕迷。 意识层面,血海很是巧妙躲着宝典袭扰,持续不断偷袭着苏伏所在小舟,时不时伴有大笑扰乱苏伏心神,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的攻势苏伏早已习惯,只是奔波半夜,又两度遭生死危机,是以状态奇差,他疲惫地挥动手中长剑,对着青光作简易操控,才勉强维持局面。 若非宝典不时降下清光助力,早便被魔灵攻破小舟,那时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以魔灵对他怨憎程度,岂会简单放过他? 虽有想过将意识躲进心内虚空,亦是无量界里。惜魔灵步步紧逼,让他连喘息亦无暇,遑论那沉甸甸的精神疲累,几欲让他睡死过去。 “哈哈哈!小辈,不若拿镜子照照你这模样。” 魔灵不断以音声扰乱苏伏,乃是这二十年来每次争斗主题,初时苏伏还会反唇相讥,时日俞久,便渐渐懒得与他聒噪。 其实,对苏伏来说,最深沉的黑暗不是魔灵叫嚣与袭扰,是那永无止尽的斗争,是看不到彼岸的无边血海,是两世亲人眷念缠绕的愧疚,是众多蹉跎于长生大道的先辈,而他的长生大道更要比别人艰难万万倍。 只是他拥有的亦要多得多,他有机缘得青光护持,有《炼妖经》炼体,又有太玄无量宝典认他为主,三样随便一样都能让一个普通修士走到难以想象的高度,是以他又有甚好抱怨呢? 随着时间推移,他愈来愈觉得青光玄奥,不在炼妖经下。此时他只是简易操控,倘逐渐将其内演化了然于胸,或能重现其威力,那时便可将魔灵踩在脚下,那才是真痛快。 惜此乃是比之长生大道更为艰难的事情,因青光维持不散,是因其内有着那人意念,倘意念消散,他亦无法复制,除非得传这神通,将其录于宝典里。 “老魔……不见你长进,废话反愈来愈多。” 魔灵见苏伏终开口,桀桀怪笑着:“小辈,你心绪已然大乱,是否心忧外界?桀桀,莫担心,我怎会让这躯壳损坏,倘你乖乖配合我,早将那人仙鬼修吞得一干二净,何以被欺侮至此,真叫魔爷爷我怜悯啊,不若让魔爷爷帮你报此奇耻大辱。” 魔灵大概便只有这一点好处了罢,绝对要护住躯壳安全。 这一点魔灵不说,苏伏隐约可以猜到,倘失了躯壳,他苏伏还可借宝典之能转鬼道,而魔灵却无法留住宝典,那时他气息便无法掩盖,定会引起佛门与灵欲魔主注意,他想脱离魔主的心思便化为乌有。 苏伏懒得搭理,勉强打起精神应对着无处不在血海,今日已有数次被血海突入小舟,差点万劫不复,幸反应及时,小舟乃是他最后的仗恃,亦是他道基所在,其在心内虚空便呈圆台状,倘损毁真是甚也休提。 许是失了可趁之机,魔灵终不甘退去,却恨恨骂道:“该死的小辈,我看你能再撑几次。” 苏伏见之,这才缓缓坐下,却不敢睡去,而是就着小舟盘膝,闭目修炼起来,倘此时睡去,谁知魔灵会怎样闹,绝不会有安宁。 第五十五章:道心誓 翌日,约莫卯正,正是万物复苏之际,大雨下了一天两夜,至今晨终放晴,山林复又传来走兽音声,有鸟儿在枝头歌唱,晨风微微拂过,一片朝气蓬勃。 朝阳自东方而起,洋洋洒下,山林里,雨后未落露珠反射着荧光,袅袅而上,便见一道七彩虹光横跨天际,美得让人陶醉,不禁心生赞叹。 离昨夜战场不远处,仍是这座岩石山,有个自然形成的小平台,石泰便将苏伏带到了此地,自荼毒被他击退后,便打坐修炼,九命一声不敢吭,亦有样学样修炼起来。 苏伏悠悠转醒,四下打量间,便闻到:“醒了?” 他循声望去,却见那夜指点过自己的前辈正肃容望着自己,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伏感激不尽,恳请赐下名号,他日有所为,定图报之。” 石泰一夜打坐,苏伏一醒他便有感应,见此人礼节一丝不苟,言辞滴水不漏,且真诚不作伪,难叫人心生恶感,只是那炼魂幡却让他心里有个疙瘩。 是以他淡淡点头道:“我乃剑斋真传弟子石泰,昨夜正有些疑问转头寻你,不想却见了炼魂幡,你可愿为我释疑?” 这态度可说极好了,其因由便是苏伏昨夜表现让他很是欣赏,他到时,竹儿不久便到,虽错过了他反杀李芸芸一幕,却见着他面无惧色一一分析解说,甚至主动出手攻击荼毒更是让他非常惊讶。 要知普通修士面对高自己一个等阶的修士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因修为几乎便代表着实力,一言不合便遭打杀那是常而有之。 遑论苏伏修为差人不只几条街,归元不过方踏上修道之路,而鬼修人仙却相当抱虚,已是问虚境巅峰。 而听了苏伏一番言辞,正应他心头疑问,他初来云崖县,正想找个知情人探一探此地情况,是以怎能让苏伏遭人打杀。 苏伏却好生为难,魔灵来历非同小可,石泰虽对他没有恶意,可此事绝不能让第二人知晓。 石泰似看出他为难,却有些不悦,想了想又道:“将魂幡与我,待我看过之后再言其他。” 苏伏闻言倒没有犹豫,伸手自储物袋抹过,装作放储物袋一样自心内虚空取出炼魂幡,双手上呈给了石泰。 石泰有些意外接过,细细观看之,见其上气息有些晦涩,应是方才大肆消耗之故,虽有四层禁制,却无大肆祭炼痕迹,是以他皱起的眉头复又平缓,又问: “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是你亲手所写?” 苏伏点头道:“正是,此幡材质得自一个鬼修,意外炼成,望前辈明鉴。” “如此说来,此幡是你亲手炼成,我听闻魔门中人想炼成此物亦是千难万难,怎到你手里却这样轻易?你对我可有虚言?” 石泰脸色微沉,苏伏骤感压力大增,却只能无奈说:“伏所言倘有一丝虚假,任凭前辈处置便是。” “我看它气息,炼成时日不长,短短几载,你如何将其炼成四层禁制?” 这一点才是重中之重,他剑斋对玄门与魔门并无甚成见,因剑修乃是修者里最为骄傲的异类,但凡修为高深者,无不深信手中三尺青锋,更不会觊觎外道法器。只是苏伏若用无辜生灵祭炼炼魂幡,此事意义又另当别论,在别州石泰懒得管,青州乃是剑斋所辖,哪能容得他乱来? 言到此事,苏伏才真正放心,因他不曾害过一个无辜之人,是以问心无愧道:“伏入道以来,游走青州各地,常遇妖魔、邪修、盗贼、恶人、酷吏、侩子手等,但凡罪无可恕者,皆被我炼入魂幡,叫他们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 见苏伏语声铿锵有力,石泰暗暗点头,方才不愉便散去,却微微一笑说:“难怪我灵觉见你,隐隐有功德之气匍匐,原是如此,那你执此幡倒是件好事。” “不过……”他微笑敛去,肃容道:“倘你日后执此幡犯恶,莫论千万里,必斩你于剑下,以弥补我今日纵容你之过错,你可明白厉害?” 苏伏忙揖礼道:“伏定当谨记前辈训诫,一刻不敢忘。” 石泰满意点头,转望一直乖巧的黑猫道:“此妖你亦要好生看管,莫要让他在我青州作乱,但有不受管束,应下雷霆手段将其灭杀,无须犹豫。” 九命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信誓旦旦道:“前辈放心,小的在老爷手下定洗心革面,再不敢犯恶。 石泰却不理他,又问:“那妖狐,又是从何得来?” “我观她气息,应是灵修巅峰,怎天狐后裔沦落至鬼道,夜神月可不好说话,其与妖神宫息息相关,不若我来做个和事老,你们恩怨一笔勾销,日后不许再互找不自在,如何?” 却说这妖狐正凝神关注外界,因容着她的画轴乃是一件法器,有着特殊用途,是以可隔着储物袋观看外界动向,此时闻言便按捺不住跳出来,急道: “且住且住,你这大个子添什么乱,我乃是心甘情愿跟着老爷,说甚恩不恩怨不怨,那都是从前,现下我乃是老爷的贴身侍女小苏……” 妖狐自储物袋跳将出来,却把苏伏吓了一跳,其貌仍清丽绝伦,真丝彩衣仍闪着灼灼光华,她着急与恼怨地望着石泰,似怨他无情要将鸳鸯拆散。 九命完全傻眼,他不知这夜流苏怎么短短时间就大变,莫非真被苏伏魅力所倾倒?亦非不可能,看竹儿那小姑娘便知苏伏这小子对女人很有一套,想及此处,不禁暗暗咕哝:日后或可让这奸诈小子传授传授,不过有女人缘的家伙都是大混蛋。 苏伏更是摸不着头脑,前日还恨不得用眼神剜死他,今日怎就这副模样。 见石泰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前辈莫听她扯谎,我怎会让流苏道友当我侍女,只是其中有不得不为的苦衷罢了。” 又转向夜流苏道:“你我如今身份虽是主仆,只是我却不曾想过要奴役你,只要你以道心起誓绝不回头寻我麻烦,我立刻将灵魄还你,画轴亦由你处置,你我至此两不相欠,各行各路,如何?” 其实他亦不想留着夜流苏这烫手山芋,当前既有机会将之甩掉,自然再好不过。虽,以道心起誓不是没有法子解除,却可为己争取时间,待日后指不定谁欺谁,有着“无量心内虚空”与“玄衍神术”两样逆天神通,苏伏还是有些底气的。 两神通,一主根本,既是修为,便可以此弥补根骨缺憾;一主推衍法决,他只需细细琢磨,便能将之彻底掌握,不过时间问题。 夜流苏闻言却幽幽一叹,神情带着失落道:“老爷要抛弃小苏吗?” 其绝世之颜将这表情做来,任谁见了皆要生出不舍,恨不得将其紧紧拥入怀中好生抚慰。 苏伏见之,不得不承认此女演技已然超乎想象,放前世定是媚惑众生的祸水。 思绪尚未定下,就见夜流苏突近身来,拿玉手捉着他的手臂,月白长衫经一夜奔波搏命,已然脏乱不堪,她却没有丝毫嫌弃紧紧攥着,双眸盈满水雾,似委屈的小媳妇。 一股醉人幽香扑鼻而来,这倾世容颜只离了不到三寸,隐隐可以感受对方呼吸时,那如幽兰般醉人气息洒在面上,让人不自禁想要凑前去。 苏伏知道这是错觉,除非她如荼毒一般晋入人仙境,方可真正实体化,是以他丝毫不受蛊惑,轻轻挣开她,退了两步才说:“流苏道友,你我明人不言暗语,何必做此姿态,先前虽有得罪,伏在此致歉,倘日后有需,伏自当尽力弥补便是。” 夜流苏见状,眸内闪过一道冷光,终敛了楚楚可怜相,盈盈笑道:“罢了,既老爷如此嫌弃奴家,那奴家便起个道心誓好了。” 第五十六章:思路 “既老爷如此嫌弃奴家,奴家便起个道心誓好了。” 夜流苏神情带着肃然,用着非常郑重的语气:“以我夜流苏道心起誓,往后绝不找苏伏麻烦,若违此誓,叫我永沉焦狱不得翻身。” 苏伏亦不会食言,心头一动,夜流苏的灵魄便跳出,轻轻一弹,灵魄便没入夜流苏魂体里,又自储物袋拿出画轴递给她。 她浅浅一笑接过,又转向石泰道:“大个子,你挑了这个梁子,那得负责送我回百蛮山。” 石泰淡淡点头道:“受剑主谕令,正要往莒州一行。” 夜流苏深深望而来一眼苏伏,身形便一闪而逝,只留下渺渺音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画轴自主落到石泰手中,石泰晃了一晃,画轴便消失不见。 见状,苏伏总算重重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前辈调解。” “不必谢我,我剑斋与妖神宫还算有点香火情,是以不能装作看不见,现可与我说说晋城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为何得罪两个修为高你这样多的修士?” 石泰言着,又伸手道:“坐下罢,莫站着。” 苏伏便坐了下来,自相遇竹儿开始,将之后发生的诸多内情一一道来,除《紫薇玄术》测算结果外,几无隐瞒。 一番叙述,两个时辰倏然而过,临近午时,渐渐有些热起来。 石泰听完皱眉不语,暗暗思忖:“昨夜放走那人实失策,应捉来细问,倘大律亦参与此事,那代表着什么?大律这是开始不满我们剑斋了?” 九命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懒懒趴着。 苏伏见他没事便吩咐道:“去猎点肉食回来。” “好嘞!您且稍候。” 九命对于苏伏那手艺垂涎不已,此时闻言哪还不知苏伏意思,精神振奋着去了。 “我听那荼毒曾言并不识得李梦华,还有甚让你如此肯定判断,荼毒便是那大律枢密院供奉。” 石泰总觉着这里面有些问题,玉清宗与大律关系甚为密切,听闻玉清宗每百年皆会选一位内门弟子进入大律枢密院,一来监视龙椅上那位动静,一来在世俗可以得到很好锻炼。通常有此历练的弟子回山后皆会担任要职,这苏伏曾见过玉清宗的高人,闻其形容,应是纪修竹无疑。 纪修竹被称为术法奇才,方入道便大放异彩,属内定真传,有个供奉身份并不奇怪,倘是他便可解释,只是他为何要算计苏伏? 玉清宗传讯于我剑斋,只说此地有异常,并不曾言他们自己谋划,那焦狱天方流冥坛一旦启动,定生灵涂炭,这是要拿此地一县平民引魔主现身? 这石泰身量高长,又留有络腮胡,望着似粗人,其实心思反而细腻,且他站的高度不同,思考自然不同于苏伏。 不提他暗暗思忖,苏伏闻言想了想,才说道:“在绿竹山竹屋,我曾见过麒麟果,那可是皇家贡品,应极少流传在外,竹儿言里语间却不陌生,还言荼毒经常带此物回家,那时我便开始怀疑。” “后来试探,荼毒亦不曾否认,他认定我有死无生,是以无需对我这个死人隐瞒。” 闻着此言,石泰觉得有道理,便点点头道:“确然如此,不过,他却不曾言为何定要致你于死地,我觉得这里面还有说法。” 苏伏闻言暗忖:“荼毒为何要杀自己,这一点,自己曾有揣测,如竹儿表现异常,如此人与南离宫有旧怨等等……现下细细想来,此事还真如石泰所言,绝无如此简单。 “他费了这么大周张杀自己,本来自己算准他忌惮南离宫,可到最后明明可以将自己擒到神阵里掩盖气息,再徐徐下手不迟,他却没有这样做,如此说来,揣测不成立。” “再言竹儿,小姑娘确实真心将我当成朋友,即便这样,亦不可能自荼毒身边将她夺来,荼毒反应太过反常,他会不会在掩盖什么?” “现下你有何打算,若欲抽身还来得及。” 石泰言毕观察苏伏反应,见他默然不语,便又淡淡说着:“晋城这浑水,像你这样修为趟进来,十死无生,大战一起,我却无法分神照看你。” 这却是实话,他隐隐猜到玉清宗可能早知道天坛教动作,却装着不知,此时临近尾声,他们谋划亦要浮出水面,纪修竹既算计苏伏,定是要他死在晋城,却被我所救,再碰见,我虽可护住他,却要恶了玉清宗。 若放任不管,苏伏必死无疑,以他卓越道心,日后定有大作为,若引荐入门,未来二十年,或可成我剑斋内门顶梁,这得失之间实难计算。 “只是……这苏伏究竟有何要让纪修竹如此忌惮?” 唯有这一点最是让他费脑筋,惜此时没有当面,倘当面应可自他口中得到答案。 苏伏哪知他想法,闻言不禁苦笑道:“伏亦有自知之明,只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在晋城,还需去取回。” 这东西自然是邪灵主将,若它一直被困在外,又不消散,魂幡便无法诞生新主将,亦无法祭炼禁制,那魂幡便等于废掉了,多年苦功付诸流水,实难叫他甘心放弃。 另外便是,自“无量心内虚空”显化后,他对炼魂幡祭炼方向隐隐有了新思路,却不想再遵循老路走,只是还需实际验证,才能知道效果如何。 “前辈但请宽心,入城后我自去寻我那遗落的物件,前辈有要紧事可自去,无需分心照应于我。” 被救了一命已然很是感激,再有要求就太过分,他亦不愿将叶璇玑留与他的传讯飞剑拿出,叶璇玑给他此物非是给他凭依,而是助他入剑斋,既是说给了他一个更高起点,这才是她的初衷罢。 他不愿违背叶璇玑的意愿,亦不愿凭此得庇护。 是以苏伏镇静说着:“那荼毒被前辈击伤,想来已无力与伏为难,此去应无大碍。” 就这时,九命正赶回,捕了两只山鸡与一只獐子,老远便有音声传来:“报老爷,肉食到咧。” 石泰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淡淡说:“这是你自己意愿,我不便阻你,万事当心。” 第五十七:晋城大劫 绿明庄,地底密室。 荼毒一脸冷漠,将李芸芸之死,他为其报仇不成被剑斋来人所阻等等一一道来,只是实情却被他大肆篡改。 听完荼毒叙述,冷武生脸色阴沉,暗骂:“李芸芸那个贱货,莫非只有床上功夫?竟栽在小小归元修士手上,看来这个陈有为亦大有水分……只是如今不是怪罪时候,剑斋亦有人来,却在这个时候……” 形式严峻,连他亦开始感到棘手。 而此时陈有为才是心情最遭的一个,盟内派他们潜伏,却死了副手,且死得如此荒唐,让他如何向上面交代?他不禁开始怀疑,李芸芸之死乃是荼毒造成。 思绪至此,他突冰冷冷开口:“荼道友怎知李芸芸被那小修士引了去,敢莫是道友下的手,却栽到那小修士头上。” 荼毒阴测测道:“我要杀她何须引到城外,直接下手便是,你能阻我?” 陈有为勃然大怒,眸内精光湛湛,三人所在位置正是构架‘焦狱天方流冥坛’的大厅,此地浊气亦化作了紫黑色、黏稠的实质物状,浮于大厅上。 此时他一发怒,浊气竟层层翻动,如沼气般有气泡翻涌,很是可怖。 这一幕叫冷武生心头一凛,方才轻视之心荡然无存。 就见陈有为微微眯着双目,冷笑说着:“荼道友方才逃得狗命,却恁的大口气,不若过上几手,好教你知道我能不能阻你。” 荼毒被其揭了伤疤,亦大怒:“怕你不成?” 冷武生见状不好,忙挡在二人中间,打圆场道:“且住且住!二位道友,此正值关键时期,可千万莫要内乱了,教玉清宗剑斋他们得了好处。” 复转向荼毒问:“荼道友伤势如何,可还能再战?” 荼毒虽冷着脸,却顺了他台阶下来,冷漠说着:“无碍。” 陈有为冷哼一声,却不再挑衅,只是淡淡说:“冷道友有何章法尽管道来,到了此刻,莫要遮遮掩掩了。” “自当如此,原计划今夜子时动手,因李道友意外身陨,却不得不再次提前,现午时方过,待入夜便开始行动,届时动静无法遮掩,望两位道友阻住来犯之敌,务必在流冥坛彻底开启前,不让其被高手破坏。” 冷武生且言且观察二人反应,发现二人没有丝毫退缩迹象,不禁暗暗松气。倘此时这二位撂挑子不干,那他任务可说是失败一半了,即便有命回莒州,可有好果子吃? “既二位没有意见,那便麻烦荼道友顶替李道友的位置,若无问题便开始行动罢。” 荼毒闻言没有二话转头离开,一刻不想呆在此处。 陈有为缓缓跟上,他盯着其背影,眸内闪着冷冽杀机。 …… 话表云溪汇合了自家师兄,将此中内情一一道来。 纪随风听完不禁深锁眉头道:“二哥这是要置苏师弟于死地,这又是为何?” 二人此时正处于李府附近,这富贵街亦有商铺,只是卖的东西皆属奢侈品,往来人群亦是官宦人家或富甲大商,二人穿着装束却仍频频引起注意,这样年轻的仙长他们亦很少见,甚有人怀疑这二人是否冒充。 不过瞧着纪随风一副生人勿进模样,谁也不想上前自找没趣。 云溪拉了纪随风到隐蔽处,微微叹着说:“莫非苏师弟做了甚天怨人怒的恶事,修竹师兄向来嫉恶如仇,且他行事有章有法,其中应缘由,只是苏师弟安危……” 提到此事,云溪顿住不言,见自家师兄阴沉着脸色,忙宽慰道:“师兄莫急,苏师弟吉人天相,定已逃出魔窟,或正寻着我们想报信呢。” 此言让纪随风好受一些,他万难接受自家二哥陷害新交好友,且他好友非是一个两个,纪修竹可不曾对谁置个言辞,独独苏伏让他看不起,便因苏伏是散修缘故? “我们先去看看城中那三个地方,若李梦华之言属实,便找二哥当面问个清楚。” 纪随风止了臆测,对着云溪说着:“倘二哥不能给我个交代,我便亲自去找苏伏。” 云溪知道他主意已定,便不再劝,她亦想明白纪修竹为何如此行事,且苏伏亦是她好友,却无法将其抛之不闻。 …… 玲珑客栈外,小二哥不舍地望着呆了好几年的地方,恍惚道:“掌柜的,咱们真的要撤离吗?” 今日玲珑客栈突闭门谢客,没人知晓因由。 “不撤又能如何,这里面水深得很,我们玩不起,快走吧,我有感天黑时,晋城要有大变。” 掌柜的且言且牵了一架掩人耳目的马车,让小二哥坐了上去,自己赶着车往城外去。 一路行去,那街坊邻居个个热情招呼:“哟,掌柜这是攒够了钱要回乡呐?”这是林记当铺的掌柜,平日常有往来。 “哪里哪里,传闻掌柜老家有个媳妇,这是要回去与她相见呢。”这是屠户章况,都四十好几了还没娶媳妇。 “咦,我怎听说掌柜的娶了好几房妾室……”这是烂酒鬼绝命张,常赖在客栈内,不给酒喝不走。 皆是善意问候与玩笑,掌柜的不禁慨叹万分,他一一招手,逢人便言:带子侄回乡完婚,待子侄婚毕还会来就任等等。 玲珑客栈天下闻名,凡人只当是大商行所有,是以玲珑客栈的掌柜皆是大商行所聘。 “掌柜的,他们会死吗?” 小二哥在里面闻着各种问候,却都认识,鼻头突有些发酸。 掌柜抬头看了看碧蓝朗空,音声幽幽:“谁知道呢!” 马车载着他们愈驶愈远,出了城亦无丝毫停留,就这样远去了。 …… 将将入夜,已近戌时,随着天际最后一抹红霞淡去,似有预示,晋城上空突被厚厚黑云覆盖,将星辰之光挡在其外,整个晋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城中人似有感应,因此暗不同往日,乃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让人心头有些慌和烦躁。 不知哪一家开始亮起,火星似会蔓延,不大一会便传至全城,万家灯火烁烁生辉,便连平时不舍灯油钱的百姓亦燃起油灯,晋城亮得如此灿烂绚丽,却无法驱走那仍节节蔓延的黑暗。 “嘭——” 就这时,一声巨响乍然而来,惊的城中凡人皆跑出家中观看,在万家灯火映照下,就见城北处有一道紫黑巨柱冲天而起,细望之,才发现其乃不知名液体,泛着让人恶心的气泡。 还未止,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前,城南处亦同样传来一声巨响,亦有一道液体喷出。 “啊——怪物!怪物!滚开……别碰我……” 惨叫紧随其后,恰住在附近的居民,被那液体沾上,竟化作了恐怖妖魔,开始就近吞咬人类,恐慌在这一刻开始蔓延。 那紫黑色液体正是浊气实质物化后的外在表现,凡人没有灵气护体,顷刻便会被其转成修罗魔体,只是更多却直接爆体而亡,因其体不堪承受变体所带来的负荷。 云溪二人找了几个时辰,不曾找到纪修竹,用了秘法联络亦联络不上,城中骤然有惊变,两人相视,皆知此乃天坛教妖人已开始动作。 两人听觉何等敏锐,虽离得远,那恐慌音声却仍闻得见。 “先去救人。” 纪随风知道事情轻重缓急,见状便欲要先去救人,哪知附近骤然又传来一声巨响,两人惊得循声望去,就见果有一道紫黑液体冲天而起。 如此近距离,纪随风当有感应,那比之煞气更叫人心烦意乱的黏稠液体,可不正是传闻中只存于焦狱界的“浊气”么? 这时惨呼更近,两人远远可见那被液体沾上的凡人,要么爆体而亡,要么化作恐怖妖魔,逢人便咬,真是可怕极了。 “这……莫非是只存于焦狱界的浊气,传闻连通焦狱界的通道乃是……”云溪脸色苍白,喃喃说着。 “焦狱天方流冥坛!” 纪随风冷冷接了上去,又咬牙道:“二哥既早知他们据点,为何不早早端了,让他们从容布置,这要如何收拾?苏伏陷入流冥坛,还有命在?” 言罢,他二话不说往那方向疾驰而去,云溪在其后呼唤道:“师兄,师兄,你去哪里……” “我去确认苏伏生死,你去找二哥,让他想办法救城中百姓。” 纪随风音声远远传来,云溪本想跟去,闻言却只得恨恨一跺脚,喊道:“那师兄你千万小心保重。”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她亦明白纪随风对苏伏怀了一份愧疚,倘不是自主接近苏伏,苏伏又岂会来晋城,更不会有今日之事,是以她才不会阻止纪随风。 这二人各自行动且按下不表,巨岩山处,苏伏烤了些肉食,请了石泰享用,便分开了行动,临行前石泰却又递来一枚传讯飞剑叮嘱道:“若有危险,便传讯我,倘分身有暇,自会赶去。” 苏伏有些感动收下,再次行了礼,石泰已然冲天而去。 第五十八章:朋友 苏伏与石泰分开后,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往绿竹山方向行去,他猜测荼毒应不会逗留此地,李芸芸之死,无论如何须上报,正好可以去见竹儿一面。 紫芝灵液他亦在珍宝会上见过,只小小一瓶,许就二三滴分量,当时便有人出一万白玉买下,相当十万符钱。 竹儿给他服下的紫芝灵液,怕不只二三滴,否则这伤势怎可能恢复得比九命还快,仅一夜功夫,内伤已然好得七八,外伤更是丝毫不见,便连被李芸芸吞去的血肉亦完好如初,让其自己恢复,至少躺个一年半载,这还是他修炼了《炼妖经》。 此恩还须得当面道谢才行,虽与其主荼毒敌对,却不妨他将小姑娘当成值得来往的朋友。 九命不知个中曲折,不禁疑惑道:“老爷可是要去捉竹儿,以此胁那荼毒?” 苏伏闻言瞪了他一眼,冷道:“莫要胡言乱语,你先行一步回晋城,我遭这危机之事,那二人应还不知,你去寻他们报平安,莫要多嘴,只简短说一些情况,我随后便到。” 九命可有可无道:“老爷吩咐自是不敢不从,只是我有个疑问想问老爷。” “问罢……”苏伏淡淡应着。 九命小心翼翼观察着苏伏表情,见其没有特别反应才敢问道:“为何不用传讯飞剑求救纪仙长,想来有纪仙长在,李芸芸亦讨不得好。” “我只是不愿欠人情。”苏伏没有甚特别反应,只用着淡淡音声说:“纪师兄乃是玉清宗内门弟子,以他资质,成为真传弟子只是迟早而已,他的人情哪有这么好还。” 九命却难得肃容,言道:“小的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说便是。”苏伏颇有些意外,不知这妖货葫芦里卖什么药。 “老爷,小的认为,朋友之间应无人情,纪仙长既是您认定的良友,便应大方接受对方相助,只待他日他有需求于你时,竭尽全力便是,唯有这样方算得上往来。” 九命言罢,却一语不发调头往晋城去了。 苏伏望着他背影微怔,随即失笑自语:“这妖货有时亦会说人话,倒还不算太坏。” 九命此言自然无错,惜天下人天下事,哪有事事如意顺心。且他苏伏,来到此方光怪陆离的世界二十年,仍无法融入此界,将自己当成此界一份子,是以无论对谁皆有疏离感,他性格看似随意温和,实则骨子里便带着冷漠,不喜与人交往太深,亦不喜因人成事。 甩甩首,将杂思甩出,加快了速度赶去。 以他脚程,百多里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到,青州的山都高且大,一座座山岭连成片,倘没有灵觉相辅,迷路皆属正常。 再次回到绿竹山,来到竹屋小径外,他眸光一闪,伸手去试探,果有一股巨力弹来,将他弹飞了好几丈。 他有些惊异,此阵好强斥力,而这动静却引起了内里反应。 灵觉里,就有一个娇小身影自竹屋探出首来,远远见了是苏伏,初始还惊,随即喜笑颜开,一路小跑,如一阵风儿般飞奔过来。 她身着淡绿长裙,其上绣有翩翩玉蝶,绒袄纤纹小靴,乌黑明亮的眼眸慧黠地转动,透着几分调皮与淘气,细腻雪白的瓜子脸,颊边一对梨涡,笑得如此无瑕,又似会传染,让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一头黑发绑了两个马尾辩,随着她身形起起伏伏,飞扬在空气里,显得活泼可爱。 苏伏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招呼道:“哟,好久不见,我回来做客,欢迎否?” “苏伏……” 竹儿在神阵前停下,望着浅浅而笑的苏伏,喜盈盈唤了一声,却又不知如何接下去。 但见苏伏一身干净整洁的月白长衫,与日前狼狈完全换了个模样;其双眸透着浅浅笑意,若朗星般深邃,让人不自觉便会陷进去;其脸色虽微微苍白,五官却俊秀如初,几如雕刻。 一头黑丝用了一根不知名木头别住,着道鬓状,却与普通道鬓不同,显得随性,有几缕落在腮边,平添一份不羁的魅力。 “苏伏,主人果真没有杀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他对我最好……” 竹儿不知苏伏遭遇怎样凶险,只当苏伏能在其主手上逃得性命,应是荼毒手下留情才对。 言着,她脸色黯然,又说:“主人封了神阵,除非他亲自解开,否则不能进亦不能出。” 苏伏却不解释,而是宽慰道:“现下晋城混乱,各方正角斗,他不想你有危险,才不让你出来,待过了这一阵,他自会来解开封禁。” 两人隔着神阵,身形虽清晰,却感受不到对方气息,竹儿闻言,莫名紧张说:“那天坛教阴谋不会得逞吧……苏伏你不若在此地等候,那里危险,莫再去了。” 苏伏轻轻摇头道:“我有东西落在晋城,还得去取回,至于晋城安危自有剑斋玉清宗护持,我来时见到了剑斋高人,想来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我来这里是想跟你道歉,还有道谢。” 苏伏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头,‘咳’了一声才肃容说:“昨日对你发火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昨夜你拿紫芝灵液救我,我有所感应,却要多谢你,日后不论代价如何,我定帮你寻来此物,以报此情。” 竹儿抿着嘴儿,好辛苦地忍住笑意,又双手互抱,很大度说着:“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岂会跟你计较些许小事,原谅你了。” 言毕,她‘扑哧’一声笑,又道:“我救你可不图你回报我,只是你应更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命。” “是是,谨遵竹儿姑娘吩咐。”苏伏亦忍不住笑,他开始觉得竹儿确实很可爱。 “其实,那天你对我发火,我渐渐明白了,你定是故意的。” 竹儿渐渐敛了笑意,她很认真说着:“你猜出主人要杀你,却不愿道出真相,只是莫名发火后离开,让我气你,这样即便你死了我亦不知,便不用心怀歉疚。” 苏伏闻言忍不住苦笑,这小姑娘有时糊涂,有时却又聪明得很,只得点头说:“大致是如此,我只是不想你夹在中间难受,我与你主人的恩怨,让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言罢他又自嘲一笑:“至今我还不明白,你家主人为何要杀我,我就一小小散修,有甚值得他图谋么……” “罢了,此事既已过便莫提了,我这便要告辞了。” 他向着小姑娘笑笑,行了个同道之礼,便转身而去。 竹儿‘哼’一声道:“才来就要走,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罢。” 苏伏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话:“有机会再来打扰,记得扫榻相迎。” 虽出此言,其实哪还有机会,荼毒可还记恨着他呢,不过日后若修为与荼毒相当了,自然想来就来,那又是后话了。 “姓苏的,要小心啊,莫浪费我的紫芝灵液……” 前言还让苏伏微微感动,后言便差点让他一个踉跄倒地,随后便闻到一阵银铃笑音,在这空旷竹林,显得异常清脆。 第五十九章:闲云真人 九命进城时,正逢流冥坛启动之际,他硬着头皮进来寻人,一路所见皆是惊慌逃命的凡人,在其后有恐怖妖魔追袭。 他自西城门进来,一路躲躲藏藏,绕开了那喷薄的紫黑浊气。 就这时,前方突传来妖魔的惨叫,探首望去,就见一个身着玄黑道袍的人影连连捻动法决灭杀妖魔。 就见妖魔被一道道金色雷霆击得粉身碎骨,便化作了丝丝浊气,飘去了上空,没有一丝浪费地融入那暗沉沉的天幕里,而其间似有意味酝酿。 不一刻,此人周遭顿一空,方才见了他冷峻面容,可不正是纪随风。 九命见其冷峻脸颊,不禁心头微跳,此人可是个危险人物,比苏伏那小子还难相处。他权衡片刻,觉着此时还是跟在他身边更有保障。 主意方定,哪知纪随风早发现他,便有冷喝传来:“何方鼠辈窥伺,与我出来。” 九命一个哆嗦,忙从巷口里跳将出,高声道:“纪仙长且莫动手,我家老爷让我来寻你报平安也。” 纪随风视线一转,就见一只黑猫跳出,音声便是自他口中传出,原是九命这厮,他面色一喜,随即敛去,又问:“那你家老爷在何处?” 九命小心翼翼走近,谄媚笑着说:“老爷随后就到,仙长这是要做甚?” 纪随风闻之不像虚言,心情大佳,便解释道:“我听闻你等去了天坛教其中一处据点,便欲去寻你等,流冥坛已然启动,我等还是快快出城,此城气数已尽,无法挽回了。” 言着微叹,他抬头望着暗沉天幕,肉眼望不见,灵觉却可清晰感应,那天幕正寸寸被浊气占满,待整个天幕浊气化,便会生成一道连通“焦狱界”的大门。 “须得出城,尽早准备抵御魔主降临真界事宜,苏道友既然无事,我亦安心了,他在何处?你们何以自主闯险地,莫不知那伙妖人势大,如此凶险……” 又住口不言,他意识到有些失态,脸颊复又恢复冷峻道:“罢了,速带我去寻苏道友。” 九命灵魄在苏伏手上,当可定位,他不敢多言,怕苏伏怪罪,便暗暗感应,少顷又言:“好教仙长知道,老爷正自赶来,此时已然进城了也。” 纪随风闻言,点头道:“那便走吧!” 言罢一马当先而去,沿途有妖魔袭扰皆为其所斩,一手五雷正法使得炉火纯青,让九命暗暗咋舌,玉清宗怕又有一个术法奇才冉冉而起。 一人一妖行至城门附近,果见有一人自外奔来,忙迎去,纪随风喜道:“苏道友果无事,真可谓天眷也。” 以他区区归元修为,闯进流冥坛却能全身而退,看去毫发无伤,可不正是天道眷顾么。 苏伏见了纪随风,亦欢喜行同道礼,言:“原是纪师兄,叫师兄挂心了,伏愧之。” 见只他一人,复疑惑问:“怎不见云师姐。” 纪随风笑笑道:“我让她先去与我师门中人汇合,我这就要赶去,你不若同去。” 苏伏闻言却摇首道:“在下于城中还有事宜,请纪师兄先行一步,伏稍后自去。” “此地凶险,苏道友怎还要逗留?” 纪随风蹙眉道:“究竟何事如此要紧?可否透露一二。” 苏伏暗中感应着,临近晋城时发现邪灵主将气息不弱反强,那冥冥中透过来的压力叫他心头不安感愈浓,倘不将此它收回来,恐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他非是心善,而是邪灵主将若造了泼天大祸,那一切源头皆要算到他头上,邪灵主将灭亡便灭亡了,他却要承受天道降下的反噬,这一点功德之气绝护不住。 是以本来只打算回来看看有无机会浑水摸鱼,此时却由不得他了。 他微叹道:“伏只能言,与我身家性命相关,不得不去。” 纪随风闻言,轻舒一口气,淡淡道:“既如此,那便同去。” 苏伏惊讶地回望,见其神色坚定不移,显然主意已定,却劝道:“此去恐有性命之尤,纪师兄何必涉险,不若去寻云师姐汇合,再来助我。” 纪随风哪不知他想支开自己,摇首道:“为何恁多顾忌,我辈中人自当斩破一切荆棘牢笼囚困,哪有望不见的希望。” 闻得此言,苏伏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末了拱了拱手,神情甚是认真,缓缓道:“师兄盛情,伏本当受之,惜师兄应不曾思此行意义何如,亦需为贵门着想,伏绝不愿拖累师兄……” 纪随风却拂袖大怒道:“苏伏,你当我纪随风是甚软脚虾,谁都可欺?今日我去定了,你莫再同女人似的婆妈,叫我看你不起!” 苏伏苦笑,此去九死一生,倘有意外,如何与云溪交代。 “伏愧受之……” …… 时辰往后推。 话表石泰与苏伏分开,先他一步来到晋城,他御剑之速何等迅疾,堪堪一刻便抵达,随即展开灵觉查探,发觉城内虽仍热闹不休,然每个凡人印堂皆暗中带黑,此为大劫之兆啊。 他不是被正义冲昏头脑的人,心头自有一杆称,孰轻孰重自分得清明,是以决定先找人问清缘由。 思绪既定,便缓缓放开压抑的灵觉,至他这样境界,灵觉可至十多里远,倘有同等修为者,便可感应到。 倘他全力感应,十多里方圆内,一草一木动静皆了如指掌。 灵觉甫一放开便有感应,城中还有不少修者,只是能被他感应到的皆是修为低下,应是那伙人爪牙,以他们修为,定无法参与重大事宜,是以捉来亦问不出甚。 就这时,遥远天际传来一声鹰唳,石泰一闻便知乃是玉清宗所发讯号。 剑光一转,便往那上空而去,约莫飞了两刻,方才见到人影,却见有二人站在一朵云上,且都识得。 二人其中一人乃是纪修竹,一人却是闲云真人,他上前见礼道:“晚辈石泰,见过真人。” 玉清宗与剑斋世代交好,礼节不可费,真界但凡有真人之称者,皆属长生大修士,其所蕴含的分量非同小可。 纪修竹亦笑着招呼:“石师兄,经久不闻,风采更胜往昔,修为却是愈发精深了,离着剑意显化不远了罢,师弟先提前祝贺师兄长生可期。” 石泰还礼道:“哪里,为兄愧长你六十载,却仍徘徊问虚,实汗颜诶。” 纪修竹闻言只是笑笑,心头却暗道:谁不知你石泰修两种剑意,否则早演化出剑意。 两大门阀子弟皆以师兄弟相称,却以修道年限分长幼,纪修竹入道不过六十来年,石泰却已有一百二十岁诶。 “原是小石子,怎你家剑主将你唤来了,我还当是姬家丫头呢。” 闲云真人约莫三十岁年纪,看似年轻,实则有千多载寿元,一身玄青道袍,其上绣有云朵,与其号相称。 他一脸笑眯眯说着,又轻轻一挥手,于虚空处便有青梨石案与石凳显化,再度挥手,便见其上多了茶具,这才伸手虚引道:“莫与我客气,坐罢。” 石泰肃容行礼称谢,待宾主坐定,他才言道:“姬师姐事务繁忙,剑主嘱我出行,另有历练意义。” 闲云真人却是一脸促狭笑道:“姬家丫头莫非是在忙着捉你剑斋上下小辫子?幸你剑斋戒律院首座乃是萧问寒那厮,不然谁受得了那丫头。” 石泰赧颜道:“师姐职责所在,其本性纯良,亦不喜与人为难。” 纪修竹运功将水烧开,闻言‘呵呵’一笑,却道:“姬师姐这般天颜,却不找个道侣好生过日子,整日守着戒律院那冰冷冷坐堂,实叫人心生可惜也。” 此二人口中“姬师姐”乃是剑斋真传姬玄清,入道一百二十五载,修为长生境,其音声被称作天音,容貌亦被称作天颜,乃是与叶璇玑齐名的天才女修士,其乃剑斋戒律院首席大弟子,因性格缘由,但有门人犯错,莫说普通弟子,连太上长老亦要较真到底。 第六十章:迷迭香 闲云拿出自己珍藏的‘迷迭香’,颇有些肉疼说:“此茶愈来愈难喝到,今日便宜你们了。” 迷迭香乃是天工坊所出,可助修士凝练法体,亦有洗练神魂之效,因产量极少,是以价值难以估量,乃是与紫芝灵液齐名的珍材之一。 迷迭香外形与普通茶叶不同,呈颗粒状,如同丹药,其上似孕有水精,晶莹剔透,有一股淡淡清香传出,修为高者,可自其内看出道韵,非常玄妙。 纪修竹大喜,待闲云真人泡好,端起自己一杯便喝,这可是他亦没有的好东西。 闲云心疼着说:“你小子慢点喝,好茶须得品味,真好大浪费……”言毕端起自己一杯,先是闻,脸上便露出陶醉神情,接着轻抿了一口,一股难以言状的清香霎时占据味蕾,紧接着传至泥垣宫,自泥垣宫而下,抵风府、扶突……直到昆仑窍系,他浑身一震,喃喃道: “好茶!” 这“迷迭香”石泰不曾见过实物,是以好奇端起,亦有样学样轻抿一口。这茶一入口,顿叫他双目圆睁,他第一次品,感受极深,那种法体皆被那股清香占据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还不止如此,他感觉自家凝练的三十六个小窍穴相互勾连的意蕴更深了一些,不同于凝窍丹所带来的感受,那是一种自然的振动,仿佛法体回归了自然,实难用言语表述。 良久良久,三人才渐渐回神来,闲云可惜道:“此茶一两只有一泡,一泡正好三杯,多了没有,却是可惜了。” 言毕他再度挥手,茶具便消失无踪。 石泰见状,肃了面容,正襟危坐,道:“多谢真人赐饮,晚辈受益良多。” 闲云无所谓地摆摆手道:“老道我早已无需此茶助益,只是闲来贪享罢了,你亦是机缘所至,无需谢我。” “晚辈进城前曾遇一位散修,自他口中知悉了晋城之事,是以有些疑问,真人可否为晚辈解惑?” 石泰闻言便揭过这话题,转而说起晋城。 “散修?” 闲云未答,纪修竹双眸闪了闪,突问道:“可是叫做苏伏?” “正是!” 石泰直言不讳道:“方才我望此城凡人,印堂皆暗中带黑,显是大劫之兆,为何不将他们驱出此城而放任他们应劫?” 纪修竹当不会瞒着石泰,两大门阀一直以来皆保持紧密相连,便是为了共同抵御外侮,任何会导致内乱的矛盾皆要消泯在萌芽里。 “我入城时不曾多大在意,用了紫薇玄术勘测,发觉此城气数已尽。” 纪修竹缓缓说着:“我不知因由,后来闲云师叔找到我,与我说了个中缘由。” 随之他便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玉清宗早在十二年前便发觉此地有异常,经过探查,发觉很有可能便是传闻中“黄泉秽渊魔主”的分身“污秽鬼王”。 这“污秽鬼王”在真界有着可怕传闻,传闻它乃秽渊魔主所生,埋于一处,缓缓吸取生灵诞生的怨、憎、恶、毒等气息,待到一定程度,便会爆发,化作“污秽鬼王”。 污秽鬼王一旦生成,此地方圆千里内所有生灵皆会被其吞噬,每吞食一份血精肉食,或草木之灵,其本体皆会涨大,本体涨大,它所能吞噬的范围便会加大,直至将青州全部笼罩,那时想阻便来不及了。 虽探查不敢言百分百准确,却有百分之九十,这是一个可怕几率,且“污秽鬼王”未曾爆发时,谁也找不出它踪迹。 而后几年,玉清宗试了无数办法皆无法找出,就这时,天坛教之人悄悄潜入青州,其目的地竟同样是云崖县晋城。 本来玉清宗还猜测他们此时来到此地,应与“污秽鬼王”有关,便按兵不动,装作不知。后来渐渐查知,他们只是为了找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而已,且此地离两大门阀皆有些路程,暗地里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再好不过。 天坛教之人不知被玉清宗暗中关注,头几年不断掳掠凡人,炼成了魔兵,将凡人寿命缩减至两年,可让凡人成为低级修士。 随着“焦狱天方流冥坛”现世,玉清宗便暗暗盘算,或可借“焦狱界”浊气来唤醒“污秽鬼王”,届时鬼王与焦狱罗刹魔主定有一场好战,他们却可捡上一场便宜,此计亦是为青州着想,倘探查结果为错便罢了,若真是“污秽鬼王”,那时便不只一座晋城遭殃那么简单了。 听完纪修竹叙述,石泰皱眉道:“是以为完成此计,便需整个晋城平民陪葬。” 闲云真人微微叹气道:“为不惊动天坛教,只好出此下策,亦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言罢又问:“若让你抉择,你觉得是一座城重要,还是整个青州?” 他将问题抛给石泰,后者却不知该如何接下这话题,他当知“污秽鬼王”爆发的话,将会造成什么结果。 沉默许久,纪修竹打破沉默道:“我亦是最近几天才知,事已至此,却不得不为了。” 石泰皱了皱眉,却未反驳,又问:“既言到散修,苏伏此子秉性上乘,惜散修局限太大,感官自然狭隘,是以不知暗中陷害他之人是谁。我却可猜到此事应是纪师弟所为,究竟为何要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 纪修竹摊了摊手道:“此事还须从我入城说起。” “前言有道,我入城初便用了《紫薇玄术》勘测,又过一日,我那弟弟亦被我引来此城,本意历练他,却多出一人,是个散修,明知城中危险,仍要进来,我觉得蹊跷,那散修便引起我注意。” “之后我再勘测,便发现晋城竟多了一丝生机,本拟这生机落在我玉清宗,而后自闲云师叔口中得知详情,才知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闻到此处,石泰便淡淡接上:“是以你命令李梦华引苏伏去天坛教据点,又命跟你同是供奉的荼毒,将之除掉?” “杀之乃是必须,怎能让他小小散修影响我青州大计。不过我只给了荼毒命令,却不曾见过李梦华,想来他冒了我身份罢。” 纪修竹对于此根本不会有丝毫内疚,晋城六万多凡人皆要被牺牲,他苏伏又算得什么? 石泰闻言反而一笑,道:“你却想不到罢,荼毒初始不曾亲自下手,派了个凝窍修士,结果为其反杀,而后才亲自出手,却又被我所救,莫非天意如此?” “哼,天意怎样我不管,那小子既然还活着,我亲自出手又如何?” 纪修竹语声转冷,言罢便要起身,闲云真人却突按住他,纪修竹顿疑惑道:“师叔为何阻我?” 闲云真人却‘呵呵’一笑,道:“莫急莫急,便让我们看看这一丝生机如何演化,或有意想不到结果呢。” 石泰赞同点点头道:“你我亦不敢言能阻流冥坛,遑论苏伏,不若静观形式罢。” 纪修竹无所谓耸耸肩道:“既你们都这样决定,我有甚好说,不过却要将三弟与云溪招回,莫让他们跟着流冥坛起冲突。” “自当如此,城中一旦爆发浊气,他二人修为恐力有不逮,为浊气所染便麻烦了,你去将他们招回罢。” 闲云真人微笑说着,此行那两位后辈弟子亦算有了一点历练经验。 纪修竹闻言点点头,行了礼,便道:“弟子这就去了。” 而此时离城中爆发浊气却只剩一个时辰。 第六十一章:天隙流光 话表苏伏领着路,直奔作坊街,一路过来不见几个妖魔,倒是有许多瑟缩在家的凡人发出求救声,此时二人却无暇照应他们。 不多时便来到秘道入口附近,甫一靠近便发现其周围有着一道道或暗或明气息,与前次不同,这秘道竟被守了个水泄不漏。 苏伏自储物袋内拿出青钢剑,接连消耗,只剩了两把,莫看它是凡兵,在凡俗中亦属百锻之兵,一把价值五百两白银,对普通凡人而言已是巨款。 “纪师兄,迟恐生变,准备杀进去。” 苏伏扬了扬青钢剑,调整了一下身体,带着凛然杀意说道。 纪随风自无不可,就见其法决捻动,一道晶亮清光洒下,正是《神行诀》。 苏伏感觉双脚充斥了无尽力道,只轻轻一点地,身形便如利箭冲出,他紧了紧青钢剑,没有丝毫停歇。 早在纪随风施法,作坊里的人便有感应,他们自暗处出来,皆是黑衣蒙面,与苏伏那天所杀没有两样,粗略估计约莫有三十来个,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黑衣人冷冷喝道: “来者何人,胆敢闯我天坛重地。” 苏伏灵觉里,除了这个首领,还有一个阴神境修士,除这二人,余者修为皆与自己相当,气息却浑浊不堪,显然并非靠自己修炼而来。 “要你命的人!” 借着《神行诀》辅助,他速度骤然加快,身形一个模糊间,已然突入黑衣人群,青钢剑在暗夜中划过一道冷芒,几颗人头倏然落地。 黑衣首领大怒:“给我杀了他。” 言罢掏出一根笔状物法器,虚空划动,一只斑斓猛虎自虚空跃下,直扑苏伏。 “乾、舜、阳、离,烈阳咒,太清转龙令” 未及反应,后方便有一条栩栩如生的烈炎龙撞上猛虎,黑衣首领大惊,不想入侵的两修士有一个竟是玉清宗之人。 此笔乃是黑衣首领炼制,可勾勒出凶兽,以灵气相辅,将之幻化于真界,颇有些别出心裁,惜望着威风,被那烈炎龙一撞,顿化作漫天粉尘,实不堪一击。 烈炎龙却仍有余力撞进人群,惜有猛虎缓冲,皆被躲过。 苏伏头也不回,青钢剑斜刺,一个欲偷袭的黑衣人手腕便被挑飞,身形前倾并未收回,而是顺势横扫,又一个黑衣人头颅飞起。 肩上九命龇牙咧嘴,突一蹬腿,身形至半空化作原形,抓向另一个黑衣人。平日所见修士皆可欺他,难得见着几个可以让他欺负的修士,自然不留余力。 那手腕被挑飞的黑衣人却不知被下了何咒法,竟感知不到疼痛,仍自扑向苏伏。 苏伏哪料到这出,便闪过一个念头:“与前几日的黑衣人不同。” 他身形凌空旋转,躲过了扑击,左侧却有黑衣人拿剑刺来,青钢剑探过去一架,借着撞击之力,在上空翻了几翻,正欲落地时,心头却突有警兆,他双眸一闪,巽风靴的浮空能力展开,身形便诡异地定在空中。 “蓬——” 下一息,就见一个硕大链锤砸来,将岩石地砸出一个大坑,其威力丝毫不弱于另一个黑衣首领的“翻山印”。 那锤上闪着丝丝红光,显然是一件法器,循着链线望去,就见一个体型壮硕的黑衣人拎着链锤头,正冷冷笑着说:“有点本事,再看这招如何?” 苏伏感应到其气息,心知此人便是第二个阴神境修者,应是自莒州过来,天坛教的内门弟子,与那天自己所杀之人差不离。 那人言毕,链锤猛拖回,顺势举于头顶,‘呼呼呼’地挥舞起来,一阵狂风骤然卷动,就见链锤隐隐闪着蓝色电花,声势很是惊人。 “哈哈哈,看你往哪躲,给大爷死来!” 不过一息功夫,随着那人大笑,一道肉眼可见的狂风卷动着电花,铺天盖地,呈锥形刺向苏伏。 苏伏落下地来,意念透过心内虚空,引导了一丝青光,青钢剑骤然大亮,映出他俊秀苍白的脸庞,其眸透着冷漠。 就见他突侧身,青钢剑自下往上划出一道细小轨迹,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有炽亮白光散出,不过半息时间,就见一道半弧形剑气倏然迎向狂风,干净利落地将那锥形狂风切开两半,恰自苏伏身边而过,正好击中两个欲偷袭苏伏的黑衣人。 剑气并未停下,在那壮硕黑衣人未及反应前,迅疾地划过了他身体,就见其体从中裂开两半,缓缓倒地,顿见鲜血与内脏淌了一地。 “铿——” 青钢剑恰断成两截,青光导入剑内,剑的质地便已然承受不住,虽发出了最为凌厉的一击,剑身亦变得无比脆弱。 正是苏伏才琢磨出的剑法,唤作《天隙流光》,虽只一招,却足够惊艳。 青光本就孕有那人道韵,化作了锋利无匹的剑气,渡劫修士的道韵何等犀利,这黑衣人连神魂亦被一斩而断,死得不能再死。 此招却耗费了苏伏近半灵气,本就苍白的脸庞失了所有血色,其凛然之威却将所有人震在当场。 那黑衣首领惊得大骇,随即生出逃跑冲动,正欲指使所有黑衣人拥上,耳边却乍然有令言传来。 “天罡正法,五气相随,金气听吾号令,雷来!” 暗夜划过一道金色雷霆,如同树木枝干眨眼延伸,不到半息便击中那首领。 黑衣首领难以置信地低头望,恐惧的脸庞有着浓浓不甘:倘变身修罗圣体,胜负犹未可知。 下一息,他整个人轰然倒下,却是心脉被金气神雷震断,自他尸体上跳将出一个小人儿,其隐隐有灵光闪烁,正是他的神魂显化,知道跑不掉的他,正想求饶,纪随风却对着他一个弹指。 显化的神魂顿点点消散,却是《往生咒》,直接将其送入六道界,连转鬼修机会亦无。 二者同是雷霆手段,高下立分,纪随风仍气定神闲,像那样金气神雷他能连发数十次,苏伏却已消耗近半,这便是修为所带来不可逾越的差距。 《天隙流光》此剑招绝非有灵气便可施展,苏伏意识沉入心内虚空修炼,试着分出一丝意念缓缓渗透青光道韵,虽结果喜人,一夜时间却才将将掌控了两丝青光。 这两丝青光才是剑招基础,即是说他暂时只剩一剑之力。 两个阴神境一死,剩下二十来个黑衣人皆不堪一击,说到底他们只是凡人经过了改造而已,对付一些凡俗武师或手到擒来,对付苏伏这样几经生死,且战斗经验无比丰富的修士,完全没有取胜可能。 而苏伏经过这几日生死磨练,对真界斗法却有了一个更清晰的体会。 “这些修罗鬼兵的残次品,寿命不到两年,且要他生便生,死便死,最是可怜。却不能放任他们到处流窜,早早杀了送他们入六道界罢。” 纪随风微叹着说,方才苏伏惊艳一剑让他震惊,因一个剑修,欲发出剑气,便需领悟剑心,唯有剑心通明者,方能借器导意。 石泰对荼毒发出的那一击便蕴有他自身道意,同样的剑招,不同人使来却有不同效果。 纪随风却不知苏伏借的是别人的领悟,只当他已然无师自通,了然剑心,虽震惊,却不欲探他秘密,便装在心底。 而黑衣首领会恐惧地想逃,便是被苏伏给吓着了。 苏伏取出最后一把青钢剑,身形闪动躲过章法已然大乱的残余黑衣人,且言道:“纪师兄所言极是,伏却有个疑问,六道界究竟是何所在?” “阴司冥府,鬼域灵界,由六大阴司鬼王掌控,传闻有一十九层炼狱,每个鬼王掌管三层,凡生在真界所犯罪孽皆需于炼狱洗涤,除尽一切恶业方可再入轮回。” 纪随风双手翻飞,如穿花蝴蝶,一道道法决自他手中传出,又有九命从旁相辅,不过短短十息便杀了个尽。 苏伏拿出两瓶聚元丹扔了一瓶给纪随风,自顾自服下,又问:“我等修士可有法子进六道界?” “自然有。” 纪随风接过聚元丹,却没有服用,他并无消耗多少灵气,他望着苏伏面上微动,心里隐隐猜到他想法,便神秘道:“有自然有,至今却无大修为者闯入,你道为何?” 不待苏伏问,他嘿然一笑:“传闻第十九层炼狱有位无量佛祖,乃是与西边那位平起平坐的大能,称作‘初有佛’,谁敢去寻六道界晦气。” 第六十二章:再遇荼毒 苏伏闻言自失一笑,心知自己想法太过飘渺,便按下不表,感受着灵气正急遽恢复,便正容说:“倘天坛教就这点护卫力量,未免太小看人了,底下应另有防备,纪师兄还请上心才是。” 此时城中充斥了满满浊气,遑论距离流冥坛最近的此地,莫论何掩饰之法亦无效。 纪随风了然点头:“我省的,事不宜迟,这便下去罢。” 两人一妖简单打扫了战场,那两件法器即便自己用不上亦要收起,却可卖个好价。 行至作坊里,仍是那样空旷,苏伏熟门熟路找到机关,这秘道一启动,浊气愈发明显,压抑得让人沉重,两人的神情充满凝重,却没有犹豫。 拾级而下,周遭静得只有轻微的脚步声,跟在其后的九命不禁打了退堂鼓,见苏伏没有丝毫退却迹象,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心头却暗叹: “这奸诈小子到底有几条命这样冒险,我等修士修天道,不正是要避开险恶环境,寻那遥遥彼岸么,他却反其道而行,不过,此子成长却让人心惊,这剑气究竟如何得来?” 往下行了约莫五十丈深,浊气已然实质化,两人不得不将灵气展开,隔离灵气侵蚀,若被浊气染化,后果非常严重。 愈往下走,自然愈接近邪灵主将,到了此时,苏伏不好再瞒纪随风,便打破沉默道:“纪师兄为何不问我落于此处的物件为何物?” 纪随风正提起全副精神,这秘道如此狭窄,倘有敌人埋伏,轻易便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闻言想了想,便道:“直觉,我观师弟行事,处处皆有学问,占尽了玄理奥妙,与你相处久了,便会发现你对真界万事万物皆有自己不同理解,这很难得。” 苏伏微一笑,却道:“此却无法证明我不为恶罢,许我表里不一,骨子里便是个大奸大恶之辈。” 纪随风却摇首道:“我信直觉。” 话音未落却见苏伏自储物袋拿出一个招魂幡,他正疑惑,灵觉里却发现此幡完全换了个模样,不断有邪灵虚影透出,欲吞噬万物,极其可怖。 他脸色微变:“此……可是传闻中炼魂幡?” 苏伏微笑点头,道:“正是,先前有千年桃木镇压,是以气息不显,纪师兄现下觉得伏可是个好人么?” 纪随风蹙眉不语,两人沉默前行了一段,他才道:“你那丢失的物件与此幡有何干系?” “昨夜我来探,遇了个凝窍修者,不期将邪灵主将落于此。” 苏伏淡淡言,且言且观察他反应,此时劝他回头却还来得及。 虽淡淡音声,却让纪随风倒抽一口凉气,这其中又有多少凶险?又有些不解:“若只邪灵主将,怎及师弟性命重要?” “本来自然不及,可这厮不知在底下得了甚好处,愈发强大了,若让它逃离此处,没有我节制,却又不知会做出甚天怒人怨之事,那时天道逐本溯源,我却是罪魁祸首,哪有好果子吃?” 苏伏却不隐瞒,他心思通透灵活,想得深远,其志可窥得一斑。 纪随风闻言再次震惊,面上亦动容道:“师弟想得如此深远,却叫我惊讶,只是师弟如何知悉个中门道,一般散修可无法领会其中奥妙。” “罢了,我不欲探究师弟秘密,师弟便与我说说,这炼魂幡四层禁制如何而来。” 他渐渐缓过心绪,却又摆摆手,其神复冷峻,又道:“若牵扯了无辜之人,说不得却要向师弟讨教讨教。” 言着讨教,氛围却凝重,有着点点杀机交织,他恩怨分明,黑便是黑,白便是白,即便是黑白之间那一抹灰,亦是淡淡的黑,又哪里是白?是以绝不会有所容情。 苏伏苦笑,却将当日回复石泰的说法道来,末了又言:“无论师兄信或不信,此幡乃是我意外炼成,且多次护持我周全。” 话音方落,纪随风却突笑笑说:“耳闻为虚,眼见为实,师弟这份嫌疑待我慢慢观望,若真是清白,便放师弟一马。” 苏伏身形不停,却拱手道:“既如此,那便请纪师兄看伏如何行事罢。” 言罢两人却都笑起来,半晌,纪随风又道:“师弟好机缘,此幡对付恶人最好不过。” 纪随风敛了杀机,九命这才松一口气,他方才还以为两人真会打起来,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且言且行,复两刻过去,苏伏突顿住不走,纪随风疑惑望去。 “我那主将正与人对峙。” 苏伏满脸凝重,因他借着邪灵主将模糊感应到,与它对峙的那人赫然便是荼毒。 “是个人仙境鬼修,那竹儿的主人,唤作荼毒,我们不是对手。” 他脸色阴沉地要滴出水来,方才从其手下逃得性命,不想又遇上了,这是冤家路窄? 九命闻言大惊,忙苦劝:“老爷,莫要与他正面冲突了,不若先离开此地,再想过办法如何?” 那天荼毒的威势几要将他胆子吓破,且他已然出言将其得罪,被其捉住,哪有甚还下场。 苏伏却又前行,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便是那天所见之长廊,又道:“师兄,到如今我有些猜测却不欲再瞒你。城中变化你宗门之人应了如指掌,却引而不发,为何?” “定有图谋,我只是小小散修,师兄不同,莫要受我牵累,白白丢了性命,那荼毒绝非好相与的角色。” 纪随风顿时拉下了脸:“我管你有甚猜测,我宗门之事自有我宗门之人上心,既不透露与我,与我何干?莫再废言!” 言罢身形却蹿前去,虽这长廊有多处过道,浊气却是最好路标,他一路疾冲,苏伏这才收起最后侥幸,亦跟着冲去。 冲入大厅,便见先一步到的纪随风正一脸凝重,身旁却多了一个浮动的银色法器,呈半月形,约莫有六岁孩童大,泛着金属光泽,其上竟隐隐有着令人心悸的气息,苏伏的灵觉竟无法看出那禁制层数。 苏伏望去,就见当日所见流冥坛已然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个恐怖幽洞,自洞里不断爆发浊气,浊气源源不断冲上,便形成了冲天而起的紫黑液柱体,近距离望着,好生恶心恐怖。 而在其左右两旁各有一道人影浮着,右边那人是荼毒,左边那个可不正是邪灵主将么? “你还敢回来找死?” 第六十三章:赵云 “你还敢回来找死?”荼毒早在他们靠近秘道便发现了,只是流冥坛突跳出一个邪灵对他虎视眈眈,轻易不得分心。 纪随风却冷冷接上:“谁死还不一定呢。” 他扫过浊气,就见苏伏口中,与荼毒对峙的那个邪灵主将,其形已近人,却有一丈多高,其体血肉栩栩如生,只是体表似无皮,粗大的血管隐隐跳动着,显露在外,又不知何时演化了下身,粗大的双腿充满爆发力,全身肌肉皆一目了然,却是血红色。 那血红的狰狞面孔上,两根獠牙冲天而起,口唇线延伸至耳垂下方,若张开不知是何等血盆大口,其双眸猩红,闪着嗜血、暴躁、择人而噬的光芒。 其身隐隐发着不详气息,让人心生恐怖。 它在荼毒与苏伏之间不断打量,对苏伏没有丝毫善意,却是赤裸裸想要吞噬的欲望。 苏伏见着心头震动,若此厮再强一些,炼魂幡已然无法容下它,此时仅凭最后一丝牵连,尚能让它对自己保持一份犹豫,若再被浊气影响,指不定便要脱离魂幡了。 苏伏没有二话,魂幡倏然展开,将煞气自内里毫无保留释放,不成功便成仁,这是要全力出手,先夺回邪灵主将再图其它。 那邪灵主将感受到同源气息,疑惑地望来,浮动的身形亦缓缓靠来。 荼毒双眸一闪,顿瞧出端倪,哪会让苏伏得逞,指掌一翻,在其周遭浊气随之翻腾旋转,如同拧麻绳,顺势一抽,将邪灵身形拍了个趔趄。 邪灵顿怒嘶着咆哮过去,一丈多高的身形踩破了空气,晃眼便抓到荼毒眼前,其双爪如钩锁住荼毒,口唇裂开,堪堪荼毒头颅大小,他头微斜,便狠狠合上大口。 有力的下颚正对着荼毒一对招子,但凡生灵,泥垣宫被穿透,哪有活路。 惜荼毒却是鬼修,其体可虚可实,就见其身形一阵模糊,随之化作一道烟袅袅而散,其身形复在邪灵背后出现,又是一鞭抽来。 下手却有些重,邪灵整个被拍落下,正砸在涌出浊气的洞口,却又被喷薄而出的浊气带着冲起,连续上下,它的眸光愈发猩红,咆哮直透人心,愈发恐怖。 荼毒冷冷一笑,要的便是这样效果,将邪灵撩得疯魔,看他用甚收回。 邪灵自浊气冲出,其注意力完全被荼毒引去,对着荼毒愤怒咆哮。 底下苏伏心头愈发不安,他咬咬牙,便见其伸出右手指头,迅疾划过额头,一道血线顿喷出,他早有准备拿手掌接住,左手作剑指伸进手掌与其相合,一阵绚烂红芒顿闪动,他双眸发着莫名光芒,足尖一点地,身形便浮起。 其面容一肃,有煌煌音声发出:“方外物,吾名苏伏,曰浮尘,获持讳名浮尘尊者,吾掌天命,命汝为吾仆从,尊皿之名,其号以顺平,其位以侯,其器龙胆,化吾道兵,谨遵吾命……名为……” 随着堂煌煌之音声,自炼魂幡导出的煞气骤然凝聚,匍匐间逐渐凝成一个灰蒙蒙的人形。 本来暴躁咆哮的邪灵主将,顿为其吸引,竟又放下荼毒不管。 荼毒冷哼一声,正自动作,底下纪随风却突发难,那弯银轮旋着变作流星撞上,其速几要切开空间束缚,非常恐怖。 到底是人仙境鬼修,其手突有莫名意味,转化作厚厚土石,稳稳抵住银轮,另一手捻诀作掌印,令言随之:“吾以高上天众祗之命,赦令金刚王座降临,赦令湿婆王座降临,赦令金蛇王座降临,令契遵吾命……” 眸随之转向纪随风,法决捻动,大厅轰然震动,除那夜曾见过的金刚罗汉外,又见一男一女显化,那男的体型约莫两丈,其上身为人,下身却是蛇尾,其上充斥着密集鳞片,闪着烁烁金光。 其脸颊带着阴测测笑容,不时吐着蛇信子,狭长双眸泛着阴邪杀机,其一头红彤彤曲卷长发,垂落于裸露的上身,他手一伸,便见一把长剑倏然在手。 另一个女的,却是个慈眉善目的妇女,其高约莫一丈二尺,颈处挂有一串硕大链珠,其发盘成高鬓,最为诡异是她双臂却有四手。 其在双臂肘处,又有肢节延伸,四手掌或持三叉戟、或持玉盏、或作琉璃印、或作兰花印。 纪随风手一招,那银轮滴溜溜回转,其面容无比凝重,突高声道:“师弟当心,此乃法相宗神通秘法《法相天地》,三位王座皆被流放于三十三天外域,虽只分身降临……” 言音未落,怒目金刚王座便落下持降魔忤打他。 “胧月轮!” 他话音被打断,只及呼喝法器,银轮一转架住降魔忤,纪随风见状,突夹了符篆,捻动法决,令言道:“彼岸红莲,吾命汝缠绕黑暗,葬于永沦之地,化作无尽宿世业火……” 符篆化作一抹火光没入银轮,银轮便‘嗡嗡’鸣响,竟硬顶着降魔忤转动,随着转动,银轮间中出现空洞,一道黑炎喷薄而出,霎时击穿了怒目金刚王座。 ‘胧月轮’乃是纪随风师尊早年所用法器,祭炼有十二层禁制。 无声怒吼中,就见怒目金刚王座浑身着火,却怎也无法扑灭,它连连后退,其身却愈发暗淡。 “业火?” 荼毒大惊失声,随即压抑愤怒道:“原是玉清宗高弟,却为何与我作对?” 纪随风脸色微白,却冷冷笑说:“你又算个甚么东西,为何不能与你作对。” 荼毒勃然大怒,神情随之冰冷,一字一句道:“好!好!今日便叫你等有来无回!” 言时迟,那时快,他动作不停,法决捻动间,湿婆王座手中玉盏便倾倒,有着一道甘霖降下,霎时将‘业火’扑灭,又指金蛇王座,金蛇王座顿扑去与邪灵主将厮杀。 邪灵主将再次被挑动,荼毒冷冷一笑,身形闪动,冲着苏伏而去。 “今日定要杀你,以泄我心头之恨。” 苏伏闻言面容沉静,心头却暗沉,形式对他非常不妙,他紧紧盯着荼毒,却仍发出煌煌之音:方外物,吾名苏伏,曰浮尘,获持讳名浮尘尊者,吾掌天命,命汝为吾仆从,尊皿之名,其号以顺平,其位以侯,其器龙胆,化吾道兵,谨遵吾命……名为……” 荼毒至半途伸手虚划,一道虹光倏然闪现,他大手印于其上,随之猛力击去。 《万象虹光》法相宗传承秘法,其一为反制,如苏伏断刃攻击时,被其弹回,其一为万象巨力,万象虽有些夸张,可千钧之力却绰绰有余。 “砰——” 那手掌正中不躲不闪的苏伏,后者顿被击飞,却狠狠撞上背后天花板。 荼毒满脸愉快道:“当时果需一掌拍死你这蝼蚁,省的留你寻我麻烦。” 他言罢转头去对付纪随风,背后却隐隐有音声传来: “方外物……曰浮尘,获……者,吾掌天命,命……平,其位以侯,其……吾道兵,谨遵吾命……名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了滔天怒火,转眸回望,就见苏伏非但没死,仍浮着上空,其身甚为狼狈,月白长衫多处破损,道鬓散落,七窍皆有血迹,一对眸子通红,仍有灼灼之光。 口唇启合间,依稀是那段让他感到极度不适的令言。 “小辈,你自找的。” 荼毒怒喝方落,其手臂横甩,猛地甩出一道虹光击向苏伏,这虹光比之之前都要恐怖得多,苏伏双手剑指不曾丝毫松动,巽风靴只有浮空能力,却无法带着他躲开,其五脏六腑皆移位,心头警兆让他知道,不躲开便有可能死。 “苏伏!” 底下纪随风,被金刚王座与湿婆王座所缠,却无暇抽身,见着苏伏仍不躲不闪,不禁目眦欲裂。 九命躲在大厅外,此时便是想救亦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望着苏伏被虹光击中。 “砰——” 大厅发出巨响与剧烈震动,石块与尘灰簌簌落下,苏伏被虹光击中,整个人都嵌进了天花板,随着龟裂的石块,他身形又缓缓落下。 如此重击,以他法身强度,血管仍节节爆开,比之昨日还要凄惨。 纪随风操控着胧月轮挣开两位王座,欲抢步上前,荼毒却先一步挡在他面前,冰冷冷道:“挡下两记《万象虹光》,无人可活,你担心你自己罢!” 纪随风实在想不通苏伏为何不躲,正欲言,却又传来他音声。 “方外物,吾名苏伏,曰浮尘,获持讳名浮尘尊者,吾掌天命,命汝为吾仆从,尊皿之名,其号以顺平,其位以侯,其器龙胆,化吾道兵,谨遵吾命……名为……” 此为第四次,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有力,荼毒脸上顿涨成紫红色,言犹在耳,苏伏却生生扇了他耳光,他转头望去,就见已然成为血人的苏伏颤巍巍站起,其双手仍作着剑指,至始至终未曾松开。 他犹如风中残烛,却不肯倒下,意识已然昏沉,却仍发出煌煌之音,待念至末尾,便见其身突闪着功德金光,而后迅疾飞向空中那由煞气形成的灰蒙蒙的人形体。 “化吾道兵,谨遵吾命,名为……赵云!” ps:厚颜求个收藏,鞠躬! 第六十四章:常山赵子龙 “化吾道兵,谨遵吾命,名为……赵云!” 心内虚空层面,苏伏盘膝于圆台,满面肃然,方才那道金光乃是他所有功德之气,他不曾想到揉合赵云英灵所需代价如此高昂。 现世层面,随着最后一句令言落下,那灰蒙蒙的人形体便化作一道灰雾扑向邪灵主将,金蛇王座见之相阻,却被邪灵一爪扑中,随即便被那光笼罩。 金蛇王座大惊退后,它感受到一种与自己同源的力量,本质来说,它亦是邪灵一种,而它感受到的却是与他完全相反的气息。 邪灵主将被灰雾笼罩,隐约可见其血肉自上而下寸寸瓦解,又逐渐凝聚人形,其间将浊气排出,笼在白光里,外面视线顿受阻,那紫黑浊气将内里情形挡了个严严实实。 又几息,那浊气消散无踪,就见朦朦灰雾倏然转动凝结,就闻着甲叶铮铮作响,大片大片灰雾被其吸收,逐渐化作人形,那灰雾被其一震,又散开。 就见一个银甲将士落下来,其身长八尺,姿颜雄伟,他缓缓行向苏伏,待至丈前,单膝跪地,抱拳垂首道:”末将赵云,见过主公!” 苏伏颤巍巍行了几步,着剑指,伸去点中他额前,音声模糊沙哑:“汝名赵云,字子龙,一生身经百战而不败,对主忠贞不二,且曾单骑破万军救主,英勇无双,逝后得追谥,乃曰顺平侯,今吾使功德将汝英灵招来,乃因感佩汝事迹,汝可愿为吾杀人破敌,使敌闻之丧胆……” 却是纯正汉语,这银甲将士神情微犹豫,转瞬平复,抬首去望苏伏,见其眸内有着浓浓不屈,重伤至此仍坚持站立,可见其意志如钢铁,随即定了主意,恭敬道: “末将赵子龙,愿为主公扫平路障,荡平敌寇!”却是标准真界之语。 随着他音声落下,苏伏指端突有炽亮红光,直直没入他额前,空气中散落的灰蒙蒙的煞气倏然凝聚,落于他手,形成一杆亮银三尖枪,正是他生前兵器‘龙胆亮银枪’。 他握枪站起,随即将眸子转向荼毒,举枪虚指,冷冷说:“汝胆敢犯吾主,罪无可恕。” “哈哈哈!” 荼毒本来呆怔,闻言不禁抖动着双肩,随即化作大笑:“你硬接我两下《万象虹光》,便是要与我玩那凡人征战游戏?” 纪随风趁他分神,身形倏然穿过,忙去扶着苏伏坐下,才发现他全身被血液浸得通透,其长衫轻轻一捻还有鲜红液体溢出。 “你这家伙不要命了……” 纪随风有些生气,忙自储物袋内拿出几粒‘百草丹’,塞入他口中,又皱眉对着九命藏身处骂道:“该死的蠢猫,你家老爷伤成如此模样,还缩着等死呢?” 九命有些委屈,他只是一时被苏伏的惊人之举给震在当场,此时被骂了回神,忙殷勤上来接替了纪随风。 几粒百草丹入口,终让苏伏可以勉强开口,他连努力坐着亦需费很大力气,硬着开口便扯动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疼痛。 “多谢……纪师兄,接下来便看看我道兵如何……”苏伏疼得皱紧脸颊,却不掩其眸那一丝兴奋,本来只是新的一个思路,还须许多验证。 方才意识沉入“无量心内虚空”,将前世记忆借青光一一显化。 而他的新思路便是赋予炼魂幡主将灵智与自主意识,其内涉及极为复杂术法运算,若无“无量心内虚空”与青光辅助,一切皆是空谈, 自有了这新思路,前世记忆里,赵云便是他心目中最佳选择,忠诚自不必言,武力在三国亦排第二,乃是智勇双全的无双武将。 而后用完全掌控的最后一丝青光,缠绕上他所有关于赵云的记忆,那个过程非常艰难,以至于他一动不能动,才会躲也不躲生受这两次攻击。 纪随风闻言面色古怪道:“你当真?那可是人仙……道兵又是何物?” “啪——” 他话音未落,耳边便响起一声脆响,就见那持枪甲士已然如离弦之箭冲去,其速竟将空气踏破,那三尖枪如蛟龙探海,晃眼便至荼毒眼前。 大厅周围充斥了一层浊气,肉眼可见,撕裂开了一道口子,如同被填入空气,浊气久久无法蔓延。 荼毒微惊,他突感方才没有强行出手有些失策,思绪转动,手上不慢,倏然拉出一条虹光,色彩比之前更鲜艳。 龙胆枪适时刺上,只闻着一声‘噗嗤’,龙胆枪竟穿过虹光,直刺荼毒。枪上带有莫名意念,乃是无双武将英魂之意,亦有自苏伏那传承来的,对道的领悟。 一种直透神魂的眩晕感涌入,荼毒这一惊可谓丧胆,实质化的攻击对他不起作用,然神魂乃是他根本所在,但有所损,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彻底消散天地间。 “该死的,这是甚枪?你到底是谁?” 荼毒身形模糊,又是两闪脱离龙胆枪范围,却不敢再小看赵云,法决捻动,三王座蜂拥至前,如同三座大山挡于赵云面前。 金刚王座甩出念珠,随之念念有声:嗔恚。 佛家言十恶,‘嗔恚’正是其中一种,念珠随之涨大,浮于赵云头顶,眨眼落下将他套个正着,念珠随之散着微光,有一串串符文显化。 湿婆王座慈和一笑,手中玉盏倾倒,有一团团绿色液体显化,亦向赵云扑去,那液体裹住他双脚,裹住他腰际,而后便是全身。 金蛇王座阴测测笑着,摆动蛇尾,丈许身形便冲向赵云。 赵云被捆住,却丝毫不慌,他闭目感受着这不同于前世的陌生力量,方才降生之际,一丝丝明悟流入心头,亦有着邪灵主将不甘受人掌控的挣扎心绪。 他本为英魂,岂会受邪灵影响,不过他效忠苏伏却并非因此。降生之初,他本能受了赐名,这是他为将之道,唯有主公意愿,方是他兵之所指。 然而苏伏却没有就此接受他效忠,反而点醒他,让他自择,便是这一点折服了他,是以才用‘子龙’之名,唯有与他亲近者才可称之。 而后苏伏神识烙印降下,他开始渐渐看清,邪灵主将本来面目与被浊气染化……不若说吞噬了大量浊气后,产生的变化,仅仅差一丝便要脱离掌控。 而他英魂乃是青光与苏伏本身所拥的所有功德一起揉合,代价不可谓不大,是以对苏伏便多了一丝亲近,这才是苏伏今天最大收获。 “吾……乃常山赵子龙是也……” 随着赵云音声落下,一声怒喝猛传出,那裹住他的液体与念珠瞬间被撑爆,龙胆枪刺破虚空,直刺金蛇王座。 紫黑浊气层划过一道亮银轨迹,金蛇王座阴测测脸庞渐渐充斥疑惑,头颅颤巍巍转动,却无力再看一眼,身形便崩散,化作灰朦朦雾气。 第六十五章:常山赵子龙(下) “常山?” 荼毒未及疑问,就见赵云迅疾一枪穿过金蛇王座,金蛇王座身形崩散,神魂又自传来一阵晕眩。 “一击就……” 荼毒从未听过甚常山,他明明亲眼见着邪灵变作这模样,此时连连受创,异常惊怒,有些失声道:“甚常山,定是域外物,该死的小辈……” 虽惊怒,却不曾慢了动作,湿婆王座与金刚王座又动,左右夹击而上。 那湿婆王座手中三叉戟突伸长,显是顾忌赵云手中长枪,抵制他近身。 赵云一枪将金蛇王座刺得崩解,却见那金蛇王座崩解后化为丝丝灰蒙蒙气体,皆被赵云所收,就见其身银甲仿佛更亮了一些。 龙胆枪左摇右摆,弹开三叉戟,旋身举起又是一架,恰挡住金刚王座的降魔忤,二者撞上,震得浊气层层颤动,翻涌间皆是浊气匍匐,叫人望着便觉着好生恶心。 浊气无味,却会让人感觉心头压抑,因其本质乃是世间最恶之气,凌驾于煞气之上,惜没人操控,反而没有攻击性。 可莫忘邪灵主将自主吸取了浊气,才会进化成那副模样,虽进化没有本质上区别,却盛了满满浊气便宜了才降生的赵云。 他乃新生魂幡主将,可操控,却无法留住,今日即便不用,亦会逐渐消散,浊气岂是区区炼魂幡可操控?若真如此,魔宗征服焦狱界岂不指日可待。 而浊气凌驾于煞气之上,金刚王座不过一丝分魂,怎会是其对手。 下一息,赵云英目圆睁,龙胆枪散发灰朦朦光晕,下一瞬间便撑开降魔忤,复顺势横扫,正面砸中金刚王座,那硕大身形飞退。 “嘭——” 随之巨响,整个身形便狠狠嵌进天花板,赵云身形随之撞上,龙胆枪迅疾刺进金刚王座头颅,便见其化作朦朦灰光,又为赵云吸取,就见其身银甲愈发闪亮, 底下纪随风看得目瞪口呆,即便《法相天地》亦不曾让他动容,不禁问苏伏道:“此……为何等神通,此人又是?” 虽苏伏曾言此为“道兵”,可他并不知何为道兵,且丝毫不像“兵”,实与人一般无二,且强得不可思议,凡间将领哪个可与此人相较? 苏伏正自坐着调息,他很清楚,过了今日,赵云实力局限于他,定不会高出太多,故只轻轻一笑说:“此人乃是我家乡一个家喻户晓的传奇武将,以忠肝义胆、文武双全著称,逝后英灵不灭……” 苏伏顿住不言,纪随风了然点头,能主动曝露其根脚已是极限,便沉思不语。 连灭两大王座,虽只有分魂,亦让荼毒心惊,不过人仙岂只这点手段,他开始调整心绪,修道几百年,从怀着对长生的憧憬入道,至转鬼道,又凭着莫大毅力修成人仙,全凭一己之力,是以道心绝非李芸芸可比,失了冷静亦是苏伏太过出人意料,此时冷静下来,端正面容复又恢复冷漠。 纪随风见之,便知对方要动真格了,凝重说着:“师弟小心,此人怕是要动真格了。” 九命闻言一愣,都打成如此模样,还没动真格?那动了真格,还有命在? “老爷,您…您您有信心吗?” 他不禁结结巴巴问着苏伏,却让纪随风很是反感,就闻着呵斥:“你这妖货莫要聒噪,稍后有危险,你若敢弃我们而去,定有与你清算时,那时莫怪我取你小命。” 纪随风性格便是这样直接,不喜欢就绝不会跟你绕弯子,说要杀你亦不会藏着掖着。 苏伏却摇头笑笑,他心头有些底,赵云挡住荼毒不难,现关键是浊气,他冒险到此地的目的已然达成,按理说现在抽身而退,此行便算晋城功德圆满,有赵云在,荼毒还要守卫此地,应不会穷追不舍。 方才借无量心内虚空,将功德之气算了个清楚明白,倘下个主将亦需如此多,或更多功德,哪里去寻得? 唯有借此地大劫机会,破坏流冥坛或阻止浊气爆发,阻了大劫,许能获得大量功德,为下个主将做准备,而魂幡被他用新思路开创了一番新局面,日后魂幡亦是他主要法器之一,怎能不上心? 那荼毒渐渐冷静,亦不再废言,仅剩的湿婆王座却不再冲向赵云,其身突发出红芒,其体构造一番扭动,竟化作了一只巨像,随之一声无声怒吼,此番变化仅在转瞬,赵云吸了金刚王座,正欲对其下手,此时骤见她变身,眉头微蹙,却转头望去荼毒。 见其双手不断舞动,捻诀,依稀有令言发出:“指掌乾坤,御龙枢机,天令、地方、人息,法相显化于世,乃荒古象,三才之令,天罗象网,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乃是一种律言法术,修到高深处,可言出法随,极尽奥妙,荼毒偶然得来,他以绝大悟性将其与法相天地结合,创出以灵气为构造,以意念为凭依,以王座为物性,真实显化三才阵。 随着他意念导出,但见好一副惊人声势,漫天浊气混在灵气里被其调动,层层翻涌,让人见之头皮发麻。倏忽又几息,就见大厅不知何时被一圈篱笆圈禁,呈紫黑色,正是以浊气还有灵气混合而成,连苏伏亦在其内。 还不止,那紫黑篱笆持续蔓延,竟逐渐形成牢笼状,将所有人圈在里边。 人仙已然还阳,可其法体并非真正意义上法体,只是他魂体的一个容器,故还需以意念调动天地灵气。 苏伏微微感应,可不正是在绿竹山所见神阵,三才阵。 赵云忙回苏伏身边,神情着紧道:“主公且当心。” 纪随风亦皱眉道:“竟是神阵?” “无需如此。”苏伏冷冷一笑,盘膝而坐的身形突站起,又问着九命:“昨日你曾言,流冥坛唯有大法力者破之,或吸尽它浊气,自会功亏一篑,是也不是?” 九命正对自己处境担忧,闻言下意识点头,随着他视线转向苏伏,见其眸子闪着灼灼光华,心头突有不好预感:“老爷,您……您打算做甚?” “子龙!”苏伏却不理他,转而唤道。 赵云忙抱拳行礼,恭敬道:“末将在。” “替我拖住此人……”苏伏紧紧盯着冲天而起的浊气,连那荼毒亦放在一边不管。 赵云闻言微一犹豫,对他而言,苏伏的命令高于一切,可放着苏伏安危不管,更是他所不能容忍,略一思考,又有动作,便见其手挥动,身上便泛出紫黑浊气,又逐渐形成五个铁甲带刀卫士,以意念命令他们保护苏伏,这才向着荼毒冲去。 那几个铁甲卫士皆被重盔包裹,见不到其面容,接了命令便重重围在苏伏旁边,反而让九命吓了一跳。 纪随风摆动着胧月轮,忽出言道:“师弟莫非想阻止流冥坛?” 苏伏没有否认,那荼毒远远闻着不禁冷笑道:“就凭你?” 虽苏伏一再让他意外,却无法掩盖其修为低下的事实。 赵云已然冲至他眼前,荼毒冷哼一声:“在我神阵里,我就是无所不能的,区区邪灵主将而已。” 就见其伸手划动,紫黑浊气被拨动,那篱笆一阵颤动,便见其顶突有紫黑浊气降下,且是以雷霆形式,直直劈向赵云。 雷霆之速何等迅疾,只眨眼功夫,赵云便被击个正着。 纪随风见之微微色变,说:“神阵竟能自孕天地,演化雷霆,且无需任何媒介,简直闻所未闻。” “咔嚓——” 他话音方落,便闻着一声闷响,又是一道雷霆击来,目标却是苏伏。 那带刀卫士,反应不知为何无比迅疾,便见他突跃于苏伏面前挡住,就见其身形被那紫黑雷霆劈散,五个卫士便剩了四个。 纪随风冷哼一声,胧月轮忽悬于头顶,便有一道盈光落下,缓缓形成一个罩子,如同神禁石形成的光罩,其色泽更深,且隐约有符文流转,非常玄奥。 “师弟,你且安心试法,这拟化的雷霆还难不倒我。”若之前苏伏和他说想阻止流冥坛,他可能会觉得苏伏在开玩笑,然而亲眼目睹他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手段,却反而有些期待。 苏伏却已将意识沉入心内虚空,九命战战兢兢望着,又似想起什么,自储物袋拿出一个铃铛。 “好胆!” 那被雷霆劈个正着的赵云毫发无损,自紫黑浊气里冲出,龙胆亮银枪对着荼毒就是一顿刺,但见枪影如龙,银光闪烁,大厅顿风卷云动。 第六十六章:无双乱舞(上) 无量心内虚空。 苏伏意识完全投入,他曾试图与宝典本身沟通,却没有任何回应。他会想到要阻止流冥坛,便是昨夜与李芸芸生死相斗时,宝典自主吞噬了大量血海,现存于心内虚空,缓缓被青光炼化成纯净灵气。 宝典既能吞噬血海,为何不能吞噬浊气? 这便是他的想法,且心内虚空空间似有无垠大,容放浊气应不成大问题。 虽有此言,仍是极大冒险,因无量心内虚空承载的是他的道基,与他法体、真灵息息相关,稍一不慎便会被浊气染化,且是根本,那时爆发几无余地。 且事后亦不好解释,若被人发现“太玄无量宝典”,以他修为凭甚保住此物? 利弊各半,却看机缘如何,他思绪有些纷乱,便将宝典取出,那宝典在他识海内,自然可进心内虚空。 翻开第一页,《紫薇玄术》的经义仍历历在目,其下乃是测算结果,“机缘”二字仍未消散,倘按常理,便是说机缘未尽。 见状,苏伏才真正下定决心,富贵险中求,世间无坦途,若无冒险勇气,何必苦苦修道,既有半数可成,自当一搏。 思绪至此,便将炼魂幡拿出,若想掩人耳目,魂幡却是当前最好选择,届时只推脱魂幡,便是魂幡被夺了去,主将赵云有着他的烙印,随时可召回,待日后重炼便是。 …… 苏伏一番筹备按下不表,现世层面,赵云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却没能奈何荼毒,其身周不断闪烁着如龟壳般的图纹,亦有密集脆响随之而来。 荼毒见之冷笑:“让你见识见识我所创的神阵。” 言罢身形一闪,脱离了赵云攻击范围,落在那巨象上,那巨象无声怒吼间,便见紫黑色篱笆猛地聚拢,随着荼毒伸手,便形成一个巨大手掌。 巨大手掌呈紫黑色,覆盖了整个大厅除流冥坛外的空间,乃是借古荒象物性显化,有着万象之力,却没有丝毫夸张。 荼毒遥遥掌控着巨大手掌,带着惶惶之威铺天盖地砸下。 九命吓得想逃,接触到纪随风冷冽视线,顿‘喵喵’着缩在原地,心头叫苦不迭:“该死的纪随风,该死的苏伏,你们想死为何拉着本大爷陪葬。” 纪随风神情凝重,双脚微错开,右手连着作了几个法印,左手作剑指,指端轻触手臂内侧,缓缓划至右手手掌,随之虚引胧月轮,灵气急遽涌入,便见胧月轮溢出流光,节节高涨,一层又一层将两人一妖裹在里面。 正欲唤那赵云进来躲,却见后者突将龙胆枪抛起,双脚微曲,用力一弹,便化作银色流星疾驰,随之有一声奇异大喝: “无双乱舞!” 银色流星随之燃起浊气火焰,如同一个紫黑色的小太阳,炽亮而凶残。 “嘭——”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大厅突一静,随之有巨响接踵而至,但见那浊气被剧烈气流层层推开又补充,周遭火把皆灭,那怪物铜首更是被气流摧毁,大厅墙壁寸寸龟裂,正簌簌往下落着碎石。 那手掌还是落了下来,层层破开胧月轮,纪随风顿时大惊,灵气再度加速涌入,持续了有五息,他面色潮红,其气机与胧月轮相勾连,被强行突破,已然受了内伤,不由暗自咬牙:胧月轮配着师门秘法,竟还挡不住它。 再看那手掌,正节节消散,其间中有个破洞,正是被赵云撞破,否则就这一掌便可将他灭杀,这便是鬼修人仙境,让他心头凛然,再不敢小看荼毒。 “你果有点本事,那散修不知从何处将你招来,与魂幡相合,真是天纵之才,惜今日便要死在此地。” 虽有此言,荼毒勉强冷静的心绪再次掀起狂潮,这看似与凡间武将没二样的邪灵,竟有如此实力,虽借助了浊气之威,然与其本身有着莫大关联。 “跟着他又有甚好处,不若转投我帐下,我可指点你修道,修成人仙还阳不难,你有着清醒神智,便是此点最为难得,待你还阳,便可回去与你妻儿团聚,岂不是美事一桩?” 荼毒只当他乃真界哪个将军死后英魂,却不知赵云并非是真界之人,此言哪有丝毫诱惑力。 《无双乱舞》正是苏伏记忆中,关于赵云的记忆,若非复制此招,怎会有如此大的耗费,而此招却是加持状态,方才他两次吸取王座,便是为此招做准备,自不会一招便罢手。 是以赵云将荼毒之言当做了耳边风,身形浮在空中再度聚集浊气,复又向着荼毒冲去。 荼毒见状,冷然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既如此,今日便让你英灵尽灭,永不存天地。” …… 晋城已然化作人间地狱,呼救、杀戮、惨叫、哭泣、哀嚎、悲痛,便连官府亦难运作,因其有一半衙役被浊气喷个正着,化作了妖魔到处吞噬同类。 县衙早便作了鸟兽散,却仍有一人在庭院内徘徊。 云溪操控着‘诛仙刺’将最后一只妖魔诛杀,这才微微气喘着抹了抹额头虚汗,俏丽的面庞微微皱起,自语道: “修竹师兄到底去了哪里,怎都联系不上?” 随即抬头望着那深沉的黑幕,便见其逐渐有着空间震动感,应是浊气渐充裕,通往焦狱界的大门将要打开,心头便愈发沉重,若让焦狱界大军踏上青州,便不止一城遭殃,那时整个青州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更让她心头担忧的乃是纪随风,此时亦不知他到底找没找到苏伏,且她已用飞剑传讯两次,仍不见师门回复,不禁有些烦躁,法决捻动,联络秘法再次展开。 就这时,庭院另一端突跳出一个妖魔,其眸闪着嗜血红芒冲来。 云溪灵觉刚有反应,那妖魔已然冲至眼前,手上正施秘法,若停下或抵御妖魔便会遭反噬,顿花容失色。 “嗤啦——” 却突有一道金色雷霆闪过,直接便将那妖魔打成齑粉,如此霸道的威能,便只有玉清宗《五雷正法》中的金气神雷了。 云溪一愣便反应过来,转头望去,便见纪修竹浮于半空,面容顿现喜色:“修竹师兄!” 随即面容拉下,娇哼道:“修竹师兄你太可恶了,让人家一番好找。” 纪修竹落下来,闻言‘咳’一声道:“方才危险,师兄救你难道没有感谢么,罢了,怎只你一人,三弟在何处?” 提到纪随风,云溪顿难过道:“师兄去找苏伏……修竹师兄瞒得我们好苦……师兄让我来找你汇合,可有办法救城中百姓?” 此言有些无厘头,纪修竹却勉强听懂,不禁微微色变道:“你是说三弟去了流冥坛所在地?” 他迟迟未与云溪汇合便是去了城中三处地方查探,恰错过了与纪随风着面。 “胡闹,那三处地方皆有问虚巅峰修士守卫,他区区阴神亦敢去挑衅?” 纪修竹怒道:“那苏伏早逃出城去,现下还不知躲在何地……” 云溪闻言微喜道:“当真?那我这便通知师兄,让他与我们汇合。” “他去了哪个位置?”纪修竹哪还能等着纪随风自己来汇合,有些焦急道。 随着云溪指点的方向望去,他咬牙道:“那里有个鬼修人仙守着,我虽可命令于他,可要逼急了他,玉清宗弟子又算甚,照杀不误,快随我去将三弟找回。” 言音未落,一道灵光冲天而起,云溪自被包裹着,随着他御使法器远去。 …… 比之苏伏等人所在更深的地底,有个孩童高的椭圆形虫蛹,其无声亦无息,浊气气息亦传到了此处,似感应到浊气,此蛹悄悄地裂开一丝缝隙。 随着缝隙蔓延,轻微的蛋壳裂开的音声传来,一只湿漉漉的小手伸出,周遭皆是土壤,没有空间让他伸展,其探了几次,皆伸展不开,便有莫名黑光闪动,那土壤突消失了整块,随着小手出来,才见一个六岁孩童爬将出来,其长得粉嫩嫩,只是眼瞳乃是红色,发色却是紫色,看去有些诡异。 其背有着透明状蝉翼,便见其半个身子挪出虫蛹,稍事歇息,仿佛用尽全力,方才将整个身体爬出。 一出来,肚子便传来咕咕响,其没有犹豫,回头猛地张开小嘴啃食残破的虫蛹,约莫两刻钟,整个虫蛹便入了肚子,小小的肚子却不曾凸起。 其眸内带着迷茫,突皱起鼻子闻了闻,浊气的味道让他食指大动,便不断扒拉着泥土向着浊气位置而去,其位置正是苏伏所在大厅。 第六十七章:无双乱舞(下) 话表荼毒恼怒赵云不识抬举,座下荒古象长鼻一探,顿有万千霞光映亮大厅,只见那万千霞光如布幅条条垂下,有着丝丝玄奥符文闪烁。 而周边浊气皆被霞光带动微旋,如同雪花飘舞,构成神阵的紫黑色篱笆更是微微闪烁,似有莫名意味酝酿。 底下纪随风心头突紧,似被箍了颈脖般无法呼吸,九命更是翻倒在地,眼眶内只剩眼白,显然已经晕迷。 “咚咚——” 倏忽两声似鼓非鼓的音声传来,纪随风顿遭重击,面如白纸,连维持胧月轮亦有些困难,强自一咬牙,翻开一瓶聚元丹服下,法决不停,捻了个《清心大神咒》才感觉好一些。 苏伏紧闭的双眸亦颤动,忽然,他身前两个带刀卫士‘砰’一声炸裂开,化作了丝丝浊气。 自此,纪随风终肯定猜测,不禁脸色难看道:“《无相天》……” 《无相天》是神阵之名,乃是法相宗护宗大阵,荼毒费了极大心思与代价才得以借三才阵演化,其名“无相”,顾名思义,攻击无形无相,闯入此阵者,会遭到匪夷所思的攻击,灵觉无法感应,甚至不知被攻击过,且攻击有时会自法体内展开,叫人防不胜防。 只是余波而已,便让他有些受不住,九命更是受了一击便晕过去。 赵云欲靠近荼毒,却被霞光挡着,前方似有壁障让他不能前进,龙胆枪不断击出,却感受不到任何实物,更让他忍不住皱眉的是,那霞光逐渐凝聚盘结而来,几将他照得纤毫毕现。 荼毒居高临下,法决捻动间,冷然说:“我最后与你一次机会,若再道半个不字,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赵云本来就不曾与他聒噪,此时闻得此言,英挺面容不屑撇过,答案显而易见。 荼毒却不恼,法决一掐,那霞光顿节节收缩,又冷笑说:“《无相天》乃是我宗最高奥义,惜我宗被南离宫偷袭,门人尽数遭诛,否则过个一二劫,我宗亦可挤入大门阀之列,今日尔等有幸,便让尔等见识见识《无相天》的厉害!” 言音方落,他端正面容一肃,捻诀一指,那已然缩成丈许的霞光倏然爆出刺眼的织亮光芒。 “砰——” 一声急促的剧烈响动紧随而至,且竟似延长一般,拉了老长,那巨响几要将纪随风耳膜震坏,他知道方才乃是无数次攻击合在一起时,所爆发出的动静,惜此时耳不能闻,眼不能见,却不知那赵云到底如何。 到得此时他有些懊恼自己莽撞,这荼毒实惊人,若进来前有所准备,此时绝不至如此被动,最次亦可带着苏伏逃跑。 “无双乱舞!” 思绪正乱,却骤然有大喝传来,仍是那四个字,却好似有无尽魔力,让他心头突镇定起来。 织亮光芒终散去,大厅浊气却如同被搅动一般,随着那喝声,漫天紫黑浊气凝聚于赵云处,如同虫茧一层又一层。 “怎……怎可能?” 荼毒站在巨象上,心头猛地一跳,脸色非常难看,有些语无伦次道:“你绝非普通凡俗将军英灵……你究竟是谁,你……该死的……” 赵云任那浊气依附,冷漠盯着荼毒,却任他胡言乱语,他方降生,自己亦不知自己是甚身份,该如何解答?亦无需解答,于他而言,荼毒几次三番要害苏伏,乃是应处死的存在。 那荼毒正迫使自己冷静,却见赵云已然冲来,心头发狠道:我不信你可挡两次…… 巨象长鼻再次探出,赵云见之漠然道:“碍事的东西!” 其手中长枪突泛着红光,倏忽一息间,便见其化作了一把长剑,其样式与真界颇有些差异,赵云轻轻握着,心头有些恍惚:青釭剑,久违了! 下一息,那青釭剑已然划破长空,‘唰’一声,便见空气被切开,连带着那巨象的长鼻亦被切落。 未尽,赵云回身,身形浮于半空,突微侧身,青釭剑自下而上,又猛地划出一道半弧形白光迅疾地冲去。 在荼毒未及反应前,巨象整个被切成两半,纪随风有些傻眼,这可不正是苏伏的剑术么?莫非便是得传于此人? 其实并非如此,乃是苏伏赋予的,因赵云身上有着苏伏烙印。 巨象崩散还原成煞气,又丝丝被赵云抽取,荼毒惊怒道:“该死的小辈,隐藏了修为?” “无双乱舞!” 赵云第三次发出此言,正是荼毒所招来的三位王座之功,本来此招便需聚气,此时魂幡煞气皆为他用尽,哪还能发出此招?正是三位王座的煞气让其得以聚气。 下一息,未待荼毒动作,赵云已然如鬼魅般欺上,长剑不知何时复化作了龙胆枪,在荼毒未及反应前横扫。 “啪——” 一声脆响,却是正中荼毒胸口,其身形竟被拍飞出去,赵云复踩破空气追上,“无双乱舞”下,加之前任主将所留浊气,简直如虎添翼。 一时间,大厅充斥了清脆响声,皆是荼毒被龙胆枪击中的音声,一阵银光乱舞,叫纪随风看得有着怔然。 “老爷新收的仆人如此厉害,真是太好了!” 不知何时醒来的九命,突喜滋滋出声道,且兴奋暗忖:此人如此厉害,却要排在我后面,老爷不在便需听我吩咐,倒是不错,嘿嘿! 纪随风转而望着苏伏,见其仍闭目,却不知他究竟准备做甚么。微有恍惚,不期下山一趟,结交一位散修,却连连让他心生赞叹,还有一丝连他亦无法明了的嫉妒。 他甩甩首,将心内杂思排出,胧月轮便有感应,突微旋转动,法决捻来,令言随之:“彼岸红莲,吾命汝缠绕黑暗,葬于永沦之地,化作无尽宿世业火……” “噗嗤——” 就见胧月轮突加速旋转,有着一声闷响,自间中显出空洞,一道黑炎便喷出,正是《宿世业火》。 其乃玉清宗上等法决,但凡生灵皆有烦恼根,此火便针对此而生,然此“业火”非彼“业火”,不可相提并论。 黑炎似认人,其绕过赵云,直奔荼毒。 荼毒在空中每回欲回气皆被赵云打散,让他异常恼怒的是,对方似乎便是要让他狼狈不堪,实则对他魂体造不成任何伤害。 这业火一来却让其大惊,这东西虽无法与天劫相较,却是唯一接近天劫的东西,若被沾上,对他神魂伤害不大,可定会提前引动地仙劫,那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玉清宗的混账小辈,我不会放过你的。” ps:祝诸君新春愉快,合家团圆,(性)福美满,厚颜讨个收藏! 第六十八章:吞噬浊气(上) 纪随风冷冷一笑,正欲不顾灵气消耗引诀再发,哪料荼毒突一声暴唳,其身突亮起光罩,正是神禁石的光罩,他不顾脸面使来,挡住赵云拍击,亦挡住了汹涌而来的黑炎,借着空当回气间,一双冷眸狠狠扫过赵云他们几个。 神阵早随着巨象消散而消散了,若绿竹山那座神阵,顷刻便可压死几人,此时望着黑炎不断侵蚀着光罩,却不得不恨恨退避,其身形突一阵模糊,竟逃之夭夭了也,那黑炎循着感应追击而上,普通土石却无法阻其分毫。 赵云一愣,本来苏伏命令是拖住他,是以他一直以缠斗为主,此时见后者竟被黑炎迫得离开,不禁对那黑炎上了心,他当知荼毒厉害,虽对其一副蔑视模样,心头实将之看做生死大敌。 “哈哈哈!” 纪随风忍不住大笑着说:“堂堂人仙竟如丧家之犬……” 九命陪笑着说:“纪仙长英明神武,果不愧是玉清宗新代弟子领袖,相信再过不久,玉清宗将因您的光芒更上一层楼。” “啊呸!” 纪随风骤闻此言,差点呛到,他没好气道:“甚狗屁领袖,甚狗屁光芒,还更上一层楼,你捡好听的说,可会挑些符实的?” 就这时,苏伏恰睁开双眸,却不见了那荼毒,不禁疑惑道:“荼毒被你们杀了?” 赵云单膝点地复命道:“主公,那厮被此人一道黑炎吓得落跑,末将幸不辱命。” 九命有些不岔,这新来的竟敢抢着争功,岂有此理,正欲开口教训,却见其面无表情,其眸冰冷,心头不禁一抖,却又住口不言。 苏伏忙将他扶起,又言:“子龙辛苦,且看我手段如何,却还需你相助,且回幡来。” 言着取出已然彻底黯淡的魂幡,微一抖动,便见虚空裂开一道口子,正是通往“炼魂幡”的内层,赵云闻言恭敬应是,连带着剩下两个带刀卫士一起投入。 主将一回魂幡,这魂幡立马有着灰蒙蒙光晕散发,又膨胀,少顷收缩凝聚,几如实质,苏伏心喜,知其已得五层禁制,面上却道:“纪师兄辛苦,你且带着九命退去,稍后如有危险,请速速离开晋城,到得此时此地,师兄情谊伏心领之,且待日后……” 纪随风摆手打断苏伏道:“你既已取回落下的东西,往下想做甚我亦无法阻你,莫说甚报答,我这便去了。” 言罢身形转去,九命忙不迭跟上,行至台阶,纪随风复转身道:“师弟千万莫逞能,若事不可为,便退罢,没人会怪你。” 纪随风能跟着苏伏下来,有着朋友间的义气,更多却是内疚,此时既无危险,他留在此地反而会使苏伏分心,是以不用苏伏多劝便退去了。 苏伏点头,示意自己省的。 随即对着浮于空中的魂幡,肃穆道:“子龙需上心,少待有浊气涌入,切记莫随流,谨守本心即可,亦无需去理会。” 魂幡传出音声来:“末将领命,主公且宽心。” 苏伏将意识沉入心内虚空,见圆台被青光裹得严严实实,那十二颗明亮星辰亦有青光阻隔,此正是他方才一番筹备,青光才是他对于此计的最大底气。 他不敢将宝典拿出真界,怕引起大能察觉,唯有借炼魂幡通道,单单炼魂幡装不下多少浊气,恐还会引起二者互斗,若只当个通道又不同,将其引导进心内虚空,有着青光镇压应可无虞。 思绪定下,他视线转向那仍自喷薄不休的紫黑浊气,忍住头皮发麻感,咬牙跃起靠近,借巽风靴之能定在大厅半空,以意念遥控着魂幡。 便见那魂幡突一头撞进浊气,硬顶着那喷薄之力,猛地张开一道裂缝,那浊气便径自进了裂缝。 苏伏见之,忙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炼魂幡亦被带入,便见心内虚空亦裂开一道缝隙,那沉沉的紫黑浊气便汹涌而入。 “成功了?” 未及喜悦,便见漫天青光突袭来,目标却是浊气,方进得心内虚空的浊气顿被打散,苏伏有种错觉,那浊气突有灵智,竟能感受到它在愤怒,如同巨兽被挑衅而苏醒。 那浊气翻涌着凝聚,如同见了生死大敌冲向青光,二者竟在心内虚空厮杀起来。 心内虚空迎来前所未有的风暴,不知为何有乱象纷纷,但见那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大作,随着他们一次次碰撞,苏伏终于明白,这是两个意志在碰撞,不是他这凡人可以领会。 他意识躲在圆台上,有着青光护持虽暂时无虞,可浊气却是源源不断涌入,他忙退出心内虚空,欲将魂幡收回,哪知一连掐诀,魂幡皆无丝毫反应。 “怎会?” 而在地底更深处,还有一个自蛹中爬出的孩童正往这里来。 …… 话表荼毒逃出了地底,难看脸色却阴沉一笑,但见那黑炎穷追不舍,他放开神禁石,光罩顿消失不见,黑炎如饿狼扑食,荼毒任其灼烧,面上微显痛苦之色。 “玉清宗、剑斋、天坛教……桀桀桀,便让尔等吃个哑巴亏,让你们知道我荼毒手段!”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他便暗自兴奋不已,果不过一刻,在晋城上方黑幕,还要往上,有着丝丝不详气息凝结。 “兹兹——” 倘听觉敏锐,甚至隐隐可闻着雷电发出的轻微动静。 荼毒大喜,便径自捻诀,人仙之体逐渐变得模糊,却仍可看清,便见其体有一道光冲天而起,径往绿竹山方向而去。 若穿过黑幕,便可见得更上空的地方有着劫云凝聚。 …… 万里高空处,闲云与石泰正静坐,突睁眼,抬头望去,皆面色难看道:“渡劫?” 闲云皱眉道:“怎会有人仙这个时候在城中渡劫?他看不见浊气?” “怕不是!” 石泰面色难看道:“城中唯有一个人仙,便是那荼毒,若他提前引动地仙劫……” “提前引动?他有何本事?” 闲云言着,心头一突,似想到什么,又言:“你是说,宿世业火?” “随风这孩子难道与其打起来了?” 石泰却摇首道:“那日我与荼毒交手,那厮发觉不是对手,便马上逃走,是个颇有决断之人,当不会认不出玉清宗内门弟子,定是故意逼其动手,若能逼出宿世业火,他便引动天劫,只是我不明白,他如何在天劫下保命?” 闲云面容恢复沉静,却说道:“莫耽搁了,你且先离开此处,若不小心引动魔劫,反而得不偿失,此地有我便够,快去罢。” 石泰当知其中利害,便稽首道:“便请真人上心,石泰告退。” 正言着,下方却突有动静,那西城处的浊气却突然断了,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内看到惊异。 ps:给诸君拜年了!新年新气象,祝诸君马到功成,马上有钱! 第六十九章:吞噬浊气(下) 话表纪修竹赶去寻纪随风,正好见着纪随风自底下上来,见其并无大碍,不禁暗松一口气,那劫云的气息他当感应到了,不及斥责,只是冷冷说:“你二人去寻闲云师叔汇合。” 言罢身形便一闪,不见了踪迹。 云溪见自家师兄平安无事,忙挽着他手臂,喜滋滋道:“师兄,担心死我了。” 转头又见了九命,不禁疑惑道:“苏师弟妖仆在此,怎不见他人?” 纪随风反捉着她手,一顿好言抚慰,又道:“我下去一探,只见了他妖仆,却不曾见到他人,许已然逃出城去了。” 九命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却不敢拆穿他。 云溪不疑有他,便欢喜道:“师弟果吉人天相,修竹师兄方才说的没错,他果是逃出去了也,太好了!” “浊……浊气没了……” 正说着话,突闻九命结结巴巴音声,循声望去,便见喷薄的浊气突消失不见,纪随风心头一震,却不言语。 云溪心头更是欢喜,却疑惑道:“这浊气怎么就自己停了?通往焦狱界的大门还未开启呢,不会与师兄有关罢?” 云溪只是一时欢喜,却并非无脑,见九命与纪随风虽惊异,却没有意外,似乎知道可能会有这个结果。 纪随风闻言回神,却只是笑笑说:“师妹,我们快去与师叔汇合,待日后有时间详细与你说。”他心情不错,苏伏成功,意味着城内数万百姓得救了。 …… 晋城上空涌现劫云,城中还有两位问虚巅峰修士,便是冷武生与陈有为,后者一有感应,没有丝毫犹豫,径自逃出密室,直接便远离了晋城。 修为到了他这层次,已然可压抑心头欲望,那玄英丹再怎么好,能比自家小命重要?而自始至终亦没人发现他身份,这才是他放心离开的缘由。 若玉清宗没有谋算,定有一场好战,在强大的地头蛇前哪能讨好?遑论他并非过江强龙,充其量不过一条虫,故此人亦算有运道。 冷武生却无法逃离,灵觉里,陈有为远去他自然一清二楚,却无暇顾及此人,因灵觉里,西城处那道浊气突消失。 本来一切还顺利,天劫他亦可硬着头皮接下,可浊气出了问题,焦狱界大门打不开,致他前功尽弃的话,却怎也无法接受。 是以他没有二话,直直向着西城去,到如今已然无需守卫,且他已然察觉一丝不对劲,玉清宗早发现他们动作,为何迟迟不见相阻?而那浊气消失是否玉清宗所为? 带着满腹疑问,近了西城区,那感应中的劫云便是冲着此地而来,显然与其有极大关联。 细细感应,他不像纪修竹急着离开此地,是以发现残留有人仙味道,他又惊又怒道:“荼毒,你个该死的东西,原来是你在捣鬼。” 循着踪迹寻去,果见荼毒立于半空,见了冷武生来,便冷冷道:“你不逃?那就是在找死了。” “轰隆隆——” 就这时,晋城上空突传来震响,便见一道如龙蛇般雷霆直直袭向荼毒,后者瞬间化为虚无,那劫雷显然并无料到只一击就击杀目标,却无处发泄,便冲着冷武生而去。 冷武生哪还不知荼毒这厮算计了所有人,口里咒骂着:“该死的荼毒,该死的人仙。” 动作却不慢,法决掐动,毒灵火倏然涌现,正与那雷霆相抵消,冷武生仍自咒骂,却有第二道雷霆降下,这地仙劫共有七道雷霆,若能渡过却还有地火,如今主要目标已然被击杀,聚起的劫云却不会消散。 冷武生不顾心疼,拿出一件盾形法器,乃是此行前,为防玉清宗与剑斋强行突入,方才与教内人换了此法器,唤作‘岩龟盾’。 祭炼有八层禁制的‘岩龟盾’只被这雷劫一击,便出现一道裂口,冷武生咬牙输入灵气,勉强支撑下第二道雷霆。 第三道雷霆紧随而至,那蓝色的弧光映亮了整个晋城,又一霎闪灭,如刹那花火。 “嘭——” 一声炸响,‘岩龟盾’被天雷炸成碎片,心疼与憋闷快让冷武生吐血,不禁怒吼道:“该死的荼毒,我与你没完!” 虽心头愤怒,却再不敢挡这天雷,复拿出法器,御使了便化光而去,那第四道天雷落下紧紧追着目标而去。 …… 绿竹山,此地还不曾受到影响,是以仍一片静逸,竹儿百无聊赖地坐在竹屋围栏上。 “嗖——” 突耳边传来破空声,便见巨岩金光闪烁,一道虚影降下来,起初一惊,随即大喜道:“主人,你回来了。” 荼毒心情甚好,便张开手抱住扑来的竹儿,柔声道:“想我了吗?” 竹儿抱着荼毒,嘻嘻笑着点头道:“当然想拉,主人主人,晋城如今怎样拉,是不是安全了?竹儿欲去玩耍。” 荼毒摸了摸她头发,言道:“今日不行,改日,改日我带你去玩可好?” 竹儿闻言有些失落道:“为何要改日?主人是否有事瞒着竹儿?” “自然没有,莫要胡思乱想,竹儿一直都最听我的话,这几日主人都在这里陪着你,过个几日便带你去玩……” 荼毒说着,轻轻放下竹儿,又道:“那紫芝灵液不好寻,我们需离开此地了。” “啊?离……离开?” 竹儿有些茫然失措道:“为何离开,这里是竹儿的家,竹儿……竹儿不要离开……” 前言还说要带她去玩,此时却突言要离开此处,是以她一时懵了。 “竹儿,竹儿不用害怕,主人怎会害你?随我离开此地,主人答应你,不用半年便回来,可好?” 荼毒当然要离开,留在此地等着玉清宗他们来算账么? 又是一番抚慰安哄,才渐渐打消竹儿顾虑,自打点行装不提。 …… 话表苏伏借炼魂幡作通道,将浊气源头堵截,那源源不断的浊气便流入“无量心内虚空”,看似轻松,实则绷紧了神经,那心内虚空已然化作两个意志的战场,若非青光护持,圆台早崩散开,道基损毁,修为不复,魔灵岂会坐视? 现世层面,苏伏浮在大厅半空,眼见着浊气源源不断涌入,却无法封闭通道,不禁万分郁闷,他心知原因应是浊气撑开了裂缝,想合上,须有比之浊气意志更为强大的实力才行,他明显没有。 就这时,他心头忽有警兆,自浊气洞底下,灵觉里,突感有物接近,一股让他心悸气息涌来,比之浊气更有侵略性,他正自提高警惕。 就见喷涌的浊气中间,夹带了一个孩童…… “孩童?” 那血红色的瞳孔望着自己,便让他心头凛然,凡人小孩能在浊气里游行,心头不详,眼睁睁见着裂缝将浊气与那孩童一同吞噬。 “不好!心内虚空!” 暗自叫遭,心神一沉入,便见那小孩背后竟有蝉翼,正急速挥舞着定在空中,苏伏进来便有感应,一双血红眸子望来,便朝着苏伏飞来,口唇微启合:“……瞳……一起玩……” 她赤身裸体,飞近了苏伏才瞧见,原来竟是个女孩,粉雕玉琢的模样非常可爱,只是诡异的瞳孔与发色,还有让他心悸的气息,无不让他心生忌惮。 他心念一动,便有一件衣服落下,径自套在她身上,又警惕道:“你是谁家小孩?” 那小孩好奇地摸了摸身上衣料,‘咯吱咯吱’笑起来,因在心内虚空,是以苏伏只意念一动便生成衣服,恰将她背后蝉翼露出,让她觉得很舒适,方才混进浊气里吞吃了个饱,正想休息,有了这衣服,感觉暖和和的她便迅速睡去了,竟对浊气与青光相斗视而不见,亦无丝毫警惕心。 她这一睡,蝉翼便缓缓止了挥动,其身形落下来,苏伏心头一动,上前接住,见她已然熟睡,虽仍有心悸感,可见着她粉雕玉琢的面容,安详恬静的睡颜,便又觉得不是很可怕,他想了想,便先将其放进圆台内,心神再次退出心内虚空。 恰此时,那浊气似已消耗完毕,那喷薄的势头渐渐止了,只剩一丝丝,苏伏见之哪还犹豫,立马便收起了魂幡,将其扔进心内虚空,这才微微松气。 “轰隆隆——” 这浊气刚停下,一阵阵地洞山摇传来,大厅便支撑不住,要知整个地底皆被浊气穿透,那近百丈的深度,失去浊气支撑,直接便开始坍塌,且是整个坍塌。 苏伏调头就跑,虽收了小部分浊气,能否阻止焦狱界大门开启,却还要再看机缘如何。 第七十章:异变(上) 无量心内虚空。 十二颗明亮星辰已然黯淡,整个无量界充斥了风、雷、雨、火,那风与雷互斗,雨与火厮杀,此为两个意志敌对而产生的乱象。 但见青光突化作‘一颗颗’青色流星,在虚空划出一道绚烂的轨迹,落在那一堆紫黑色的浊气层上,霎时迸发炽亮光芒,一层层浊气皆被炸散,被净化。 浊气层内便有一阵阵恼怒波动,下一息,漫天浊气凝聚,逐渐形成一只巨兽,巨兽约莫二十多丈高,其硕大头颅上有着三只角,如灯笼般的双眸闪着毁灭、冷漠、吞噬……等负面气息,其四肢着于虚空,有着四团紫黑之炎缠绕,其身有着层层浊气流转、翻涌。 那青光岂会示弱,自那十二颗明亮星辰复降下丝丝青光,难怪那星辰如此黯淡,原是被青光抽取了大量星力。 青光速度极快,转眼便化形,乃是一只青羽凤,其头冠高高竖起,尾羽拖得极长,双翅每每扇动,便有飓风生成,复形成涡旋,盘绕于旁,好一副惊人声势。 “瞳……玩……一起” 二者正要厮杀,岂料骤然有音声传来,皆转眸望去,便见一个六岁孩童正朝他们过来,那青羽凤双眸竟人性化地一惊,本能便发出一道青色流星。 那流星速度有多迅疾? “啪——” 下个刹那,那孩童一挥手,便将青色流星拍飞,方向恰是浊气兽。 “嘭——” 那浊气兽被击个正着,恼怒的它裂开大嘴一喷,便有一道圆滚滚的浊气球喷出。 “啪——” 岂料浊气球再度被这孩童拍飞,落点却是青羽凤,那青羽凤未及反应,其身便被浊气球撕开一个口子,随即炸裂,半边翅膀皆化为青光消散。 “咯咯咯!玩……好玩……” 那孩童竟高兴地拍起手掌,小脸满是兴奋,肉嘟嘟的小手伸出,便见两道黑光闪动,下一息便聚成两颗小球儿,其奋力一扔,两颗黑球晃悠悠地浮去。 二者摸不着头脑,竟生生楞在当地,又两息,那黑球正中它们。 “兹兹——” 一触目标,那黑球便发出古怪音声,且不断涨大,而后……它们身体便无声无息瓦解,随即分解还原成丝丝浊气与青光,却肉眼可见消耗了不只一半,这一幕若传出去,实悚人耳目。 漫天紫黑浊气占据了半边天,可闻着那孩童笑音,竟不敢再凝聚。青光亦无丝毫动静,两个意志的争斗,竟因一个孩童而休止,那漫天的风、雷、雨、火,亦渐渐消散,便见心内虚空一边为青色占据,一边为紫黑色占据,竟偃旗息鼓了也。 “玩……玩吗?” 那孩童本来还兴奋,哪知二者被她一吓,竟不愿跟她斗了,倒教她有些茫然。 作为目睹全过程的苏伏,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算甚?青光便算了,勉强受他操控,可浊气在外间没有丝毫攻击性,一进来便和疯狗似的发疯,这二者互斗便算了,又进来一个非人生物,那两颗小球可还敢再逆天一些? 此地乃是他的心内虚空,不是他们三方争斗的场所。 然而惊吓逐渐过去,他望着那小女孩茫然的神情,知其方才只当做与那二者玩耍呢,只是她究竟是何来历?她这小小身体里究竟蕴含了甚伟力,若她亦在此地发个疯,这无量界岂不立马崩塌? 思绪至此,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形却飞去她身边,努力挤出温和笑颜:“小鬼……咳,小姑娘,你唤甚名?是哪里人士,父母呢?敢莫是与家人失散了,不若我送你回家如何?” 小女孩正茫然那两个玩得好好的为何不玩了,闻了苏伏之言,不禁歪头想了想,却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疑惑说着:“鬼……瞳?” “鬼瞳?” 苏伏还待细问,小女孩却直挺挺倒了下来,忙将其接住,才发现其已然熟睡过去,望着她粉嘟嘟的可爱面容,还微微打鼾,实难与方才威风相提并论,许是费了太多力气睡着的罢……若只这样还好,闹一闹便睡着了。 将其放到圆台上,想了想,复操控青光形成一张床,将其安置好,这才叹着抬头望那十二颗黯淡星辰。 青光补充原来皆在其内提取星力,那可是他凝练的十二个窍穴,其内自然孕有星力,而一旦损耗到一定程度,便直接作用到法体。 他在辛苦逃出地底时,青光与浊气互斗便已呈白热化,窍穴内的星力被大量抽取,导致他竟不能动弹,幸已然逃出,否则定难逃被活埋下场。 本来还觉得青光亲切,不想其发起疯来,不管不顾,若当时正与敌人争斗,岂不直接瘫倒在地,任人鱼肉。 结果更是让他惊异,却被那小女孩给阻止了,挥散思绪,他暗叹着就地修炼,星力不比灵气,极难修炼,不过勾连成功了星辰之后,恢复起来却不慢。 …… 话表纪修竹、石泰、陈有为三个问虚巅峰修者避开了天劫,陈有为直接远离了晋城,而纪修竹与石泰汇合时,自他口中得知晋城异变,不禁目瞪口呆。 他那时感受到劫云气息,却把浊气给忽略了,是以不知浊气竟被阻止,且还不知究竟谁人所为。 “师兄可知谁人所为?” 石泰闻言,淡笑着道:“你心中已有答案,何必问我……亦不尽然,或有高人潜入此城,却不欲我等察觉,师弟以为然否?” 纪修竹勉强笑笑:“输赢如何还待分说,只是若真是那散修所为,师兄不觉他来历可疑吗?” “我不信你看不出他身上功德之气,以你《紫薇玄术》造诣,若有可疑之人定先望其气,以观根脚罢,那些功德之气却无法作伪,师弟觉得‘天道’可有一己之私?” “可疑与否不在我们,在于青州对其的眷顾,当年萧师叔祖一剑斩得天下五分,其神州大地意志亦分为五份,青州独得一份,方可孕育珍才稀宝、万物生灵,若此人对青州有恶意,功德之气早被剥夺。” 石泰难得一气说了如此多话,与其平日风格不符,他复微笑道:“再者言功德之气,谁可曾钻研出它用法?几如鸡肋般的存在,那散修本来资质低下,何必苦苦去求,便只为一张护身符?岂非笑话。” 纪修竹苦笑着道:“师兄所言极是,许是我个人偏见。” 言罢眸子一转,似笑非笑道:“师兄对其爱护之心昭然若揭,可是动了收徒之念?可剑斋自萧前辈之后,便开设了讲经院……” “收徒?我可没这心思,只是其秉性上等,我欲荐之入门。” 石泰言罢,心头一动,灵觉忽有感,与纪修竹一同望去,便见晋城上空劫云翻涌,第五道雷霆翻涌着落下,其已然如水桶粗,肉眼可见如同鞭子似的探下来。 二人皆面目沉肃,入得玄真便时刻会有雷劫降下,渡不过便化作飞灰。 复观半刻,纪修竹嗤笑着:“定是那天坛教之人在顶劫,荼毒那厮我有点了解,其定有脱身之法,此刻或已然逃离此地了。” 石泰闻言反而疑惑道:“昨夜与其交手,我知他并未出全力,却仓惶遁走,这却是为何?再有,此人究竟是何来历,那法相宗十七年前不是已然尽灭?传闻乃是南离宫下手……” “我亦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根脚,却是十年前出现在青州,投了大律朝廷,做了个供奉,办事倒还利索。” “他此次正是奉朝廷之命下来调查,他言自己已然混入天坛教,而我正好在枢密院,李潜那厮便托我一同探查,在其位,谋其事,我便来了……” 纪修竹摊手说着:“荼毒此人莫看其面容冷漠,心头实不知有多热呼,且其人贪生怕死,往往面显怒意时,实则开始惊惧,闲来无事时,常有心忧,与他共事几年才看清,他德行便是如此。” 玉清宗每隔几届内门弟子,皆会遣优秀弟子进枢密院,一则枢密院有着全青州最完整的情报网,二则可就近监视李家朝廷,若安享皇位便罢了,胆敢生出些小心思,顷刻便改朝换代。 而剑斋反而全然不管此事,于他们剑修而言,无论有甚阴谋,皆可一剑斩之,两宗理念不同,自然各行其是,互不干扰便是。 石泰没有意外,点点头道:“当是如此,难怪此人一失利便遁走,全然不顾脸面,修到如此境界,此等人却还少见,此人为法相宗余孽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南离宫与我剑斋交好,放着不管却不太好罢……” 纪修竹心说南离宫便是以萧南离之名命名,其宫主乃是你们师叔祖的道侣,这交情能差么,面上却笑着言:“此人胆小怕事,不虞他掀起多大风浪,便交我看管罢,亦省了师兄劳碌。” 石泰闻言道:“那便有劳师弟……” 其话音方落,便见晋城上空,那由浊气凝成的黑幕,竟开始散落,而另外两处浊气喷发点亦渐渐止了势头。 “这是?失败了?” ps:因本书没有存稿,所以春节期间都只有一更3000字,年后我尽量恢复两更,以上! 第七十一章:异变(下) 话表冷武生遁着天雷,心头又是焦躁,又是愤怒,恨不得将那荼毒千刀万剐。本来觉着此厮被流冥坛控制,才放心让其守卫,却不知用何法脱了身,竟可无视他命令。 “那散修盟亦是一群鼠辈,趋利避害的鼠辈,该死的鼠辈……” 连番失利让其道心动荡,西城那处流冥坛突现意外,让他异常惊怒,且被天雷苦苦纠缠,更是让他烦躁不堪,第五道天雷落下,便认准了他为应劫之人,莫看天劫乃人为引动,一旦引动,便定要损“有余”而补“不足”,除非劫云散去。 “黄道天炎,无尽炙海,报以三生三世怨憎,洗练吾心,屠灵咒……” 他位置正处城中心,已是被天劫扰得不胜其烦,其间又有两件法器损毁,虽皆属低级法器,可就这样损毁实让他心疼难当。 随着令言,其法身突有毒灵火汹汹燃起,其身锦袍无风自动,散落的黑发亦向后飘扬,那毒灵火不曾伤他,却见他脸颊紧皱,似有着极大痛楚。 说时迟那时快,第五道天雷倏然而至,如同水蛇卷动着庞大身躯落下。 冷武生双眸闪着冷光,突结了宝瓶印,微转,指端发出白光,硬生生顶住了天雷,倏忽又一刻,那天雷竟无声息崩散,冷武生随之喷出一口鲜血,操控着法身落下地来,自储物袋拿出一瓶百草丹,服后立马静坐调息,脸色这才好转一些。 《屠灵咒》乃天坛教传教秘法,威能几近神通,其可调动法身所有修为于一端,以本体最强状态对敌,惜绽放刹那芳华后,便会受到一定程度反噬,视敌方招式威能定轻重。 正值此时,晋城上空黑幕突寸寸崩解,浊气散落,本来将凝未凝,此时却彻底崩落,这一幕落于冷武生眼里,顿让他心头狂潮再起,勉强平复的心绪如同翻江倒海,一番愁绪杂思纷纷闪现,本来清凉眸子便转作血红,此为入魔征兆。 “不……绝非如此……究竟是谁破了流冥坛,我要让你万劫不复,万劫不复……对,万劫不复,损失如此大,我如何向教主交差?如何对得起吾主……万劫不复……” 逐渐疯魔的他,开始语无伦次,少顷,便见他身形一纵,向着浊气层而去,那浊气此时正寸寸瓦解,迎面而上,可想而知有多少浊气,整个人没入,他亦是血肉之躯,哪能不受影响。 且此时他被天雷击得重伤,神智亦模糊,否则怎会自寻死路,闯入这浊气层来? 护体灵气寸寸瓦解,本来便有些疯魔,受了浊气染化,更是无法自拔,若此时他清醒,或可将自身转化修罗魔体。 可莫忘却,那劫云还未散,尚有两道天雷未降,那劫云似对冷武生疯魔状态有感应,便突有一道如银蛇般的细小天雷落下,自冷武生天灵无声无息没入。 其神情突怔住,仅存一丝理智告诉他,道基已然被天雷损坏,看似毫发无伤,那道天雷却专冲着他道基而来。 而劫云在落下这道银蛇后便径自消散了,过了不到一刻,便见夜空突有密集黑点落下,冷武生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快逃! 可法体却不受控制地迎了上去,待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个劫魔,密密麻麻的‘无念欲魔’、‘思念煞魔’,且伴有少量‘众妙相魔’。 它们自三十三天外域有感修士陷入疯魔,便会降下吞噬你道基、修为、真灵、法体,直至将你转化成劫魔,万万劫魔皆由灵欲魔主掌控,乃是真界修士闻之色变之物。 若在平日,冷武生定调头便跑,此时他眸里,那‘众妙相魔’正演化成天女,如谪仙临尘,使他迫不及待扑去。 “闹剧落幕了?” 如同炸雷之音声,骤然激醒冷武生,但见眼前乃是万千劫魔,仍是天女模样,却哪还有半丝欲念,关键时刻能清醒,且是在道基损坏后,果不愧其抱虚修为。 正欲逃,却感应到一道惶惶之光落下。 “天雷?” 灵觉比之视觉快得多,事实却让他头皮炸裂、惊骇失声:“剑意!” 这词便成了他最后遗言,那道惶惶之光已然落下,映亮暗夜天穹,但见天穹被撕开两边极端,才见了那惶惶之光真实模样,却是一道横亘天际的似雷非雷之物,因其光芒太盛,望不清具体颜色。 自上而下斩落,连带着冷武生一起,劫魔亦难幸免,皆化作尘埃消散,未尽,那道似雷非雷之物,顺着轨迹继续斩落,漫天散落的浊气竟如冰雪被高温融得干干净净,待那道雷消散,晋城上空浊气已然尽数化为乌有,只剩了低空处仍自飘洒的一丝丝,却已不成气候了。 纪修竹与石泰二人正离晋城有五十里远,勉强可感应动静,可这一幕却让二人惊讶道:“顾前辈(首座)?他怎会在此?” 见那劫云已然消散,两人不约而同,身形一展便往晋城去。 闲云真人早在剑意显化便感应到来人,望着这干干净净的一幕,不禁苦笑:“果有顾真人风格。” 语罢亦降落身形,便见那晋城上空突现一人影,其一身玄黑道袍,四十上下年纪,乍一看平凡无奇,只是两道剑眉冲天而起,如有逼人英气勃发,其一头黑发垂落,经微风拂动,说不出的潇洒,他负手而立,脚下踩着一把飞剑,双眸没有其他色彩,淡淡望着底下晋城。 闲云真人脚踩瑞云,徐徐迎去,至近前稽了个道礼,微微笑着道:“闲云见过顾真人,一别百载,真人风采依旧,如此特立独行,怕唯有真人这一家了。” 顾真人乃是真界传奇,天下修者几乎没有一个不识得他,他名顾青云,四千多年前他强渡四九重劫,欲破开纯阳关隘,化作逍遥天地的纯阳剑仙,却不知何因失败。 其强渡四九重劫失败,竟仍活着,且活得很好,只是修为从渡劫宗师降至长生境,至那以后便很少出手。 “闲云,你这小鬼拐着弯骂本座胡来,当本座不明你话中有话?” 顾青云早知他在此地,淡淡转眸,其修道近一劫时间,称其为小鬼确无不可,然真界乃是用实力说话,谁掌了实力便掌握话语权,是以长生以上修为者皆以真人相称,除非同宗,否则并不以辈分论高下。 闲云却没生气,而是淡淡苦笑:“真人息怒,闲云不知真人亲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此言却好生有趣,此地非你玉清宗烟雨台,你凭甚以主人自居,本座问你,那污秽鬼王可找着了?” 烟雨台乃是玉清宗祀礼大殿,亦是接待贵客之地。 同是长生境,顾青云却丝毫不给闲云面子,颐指气使的语声,若换个真人在此,说不得便要与其分个高下。 闲云真人却丝毫不怒,随着揭过那话题,正欲答话,然其灵识扫过晋城,心头却一突,犹自不信般扫了个来回,面容却变得肃穆。 长生真人灵觉已然进阶成灵识,破障、悟妄、识真,方为灵觉之用,如九命这等修为使来《天狐幻月法》几无效果。 “怎会如此?之前还在……” 闲云微着恼,自家为这天劫与浊气异动拉扯了注意力,竟将本来目的忘个一干二净,若无顾青云提醒,他仍不知,那污秽鬼王不知何时已然转移此地。 “牺牲如此多凡人,便换来如此结果?本座早有言,你玉清宗便是顾虑太多,哪管它甚鬼王,便是阴司鬼王来到青州地界,本座亦会让它吃不尽,兜着走……” 玉清宗谋算当与剑斋通过气,剑主李道纯并无反对,亦无赞同意思,是以一直不曾派人襄助,哪知来的却是顾青云。 顾青云冷笑一声,见闲云颇有无地自容感,便又冷笑一声,好半晌才转口道:“你们所查探到的东西究竟是否“污秽鬼王”还两说,那秽渊老魔万万里潜进青州,便是为诞下其分身?除恶了我们两宗,于他有甚好处?” “便不惧我等倾其所有报复?它老巢可挡我等联手?” 闲云‘咳’一声,掩饰其尴尬,复唯唯诺诺道:“真人以为,不是污秽鬼王,却是何物?” 顾青云未语,便在这时,石泰与纪修竹携着纪随风云溪还有九命而来,闲云见之,其身下瑞云倏然涨大,形成了一个可容人的平台,云端平台,俯瞰晋城,颇有一份随心所欲感。 “此妖?” 石泰见了顾青云,面容肃穆,行了剑礼,恭敬答道:“弟子石泰,见过首座。好教首座知悉,此妖乃一个散修妖仆,唤作九命,狸族出身。” 顾青云点点头,却不再关注,九命顿松了口气,石泰在场,不敢献媚。 闲云忙引荐,指着纪修竹等人道:“此乃纪修竹,纪随风兄弟,还有云溪,资质秉性皆是上等,我宗未来还需看这几位。” 又虚引顾青云道:“此乃顾青云顾真人,强渡四九重劫不死,真人名号,你等应如雷贯耳才是。” 云溪嘻嘻一笑,语出惊人道:“莫非这位前辈便是闲云师叔的偶像,顾青云前辈么?” 第七十二章:功德 云溪嘻嘻一笑,语出惊人道:“莫非这位前辈便是闲云师叔的偶像,顾青云前辈?” “咳!” 闲云险些没呛死,把眼一瞪,呵斥道:“放肆!怎敢拿真人玩笑,还不快快见礼。” 云溪俏皮地吐吐香舌,而后才与纪随风兄弟一起恭敬地见了礼。 顾青云对小辈倒是和颜悦色,摆了摆手道:“很不错,玉清宗后继有人诶。” 此言无疑是对他们的肯定,言罢突伸手,其手掌突多出三个物件,轻托而去,三个物件便自浮向三位后辈。 复淡淡说:“本座这里也没甚好送的,皆是方才斩杀之人落下,便与你们了。” 纪修竹伸手去接了,细一端详,见其乃丹丸状,圆润盈光,其外匍匐一层紫色光晕,光晕缓缓流淌,流转着醉人韵味,其形、色、味无不自敛,几与大道相合。 不禁微喜道:“玄英丹!多谢前辈厚赐。” 纪随风与云溪二人则拿了法器道衣与一颗硕大明珠,至少五百年老蚌方可孕育,两人皆喜不自胜,连连称谢。 九命望着好生眼热,却又感觉有些古怪,它究竟是以甚身份站在此地,便斟酌了用词,小心翼翼道:“诸位仙长,晋城大劫既已平复,小的这便回老爷身边去了,望乞……” “嗯?我倒忘了,你那散修老爷又是谁?怎不见他在此?” 九命这一开口,反而勾起顾青云好奇心,便望着石泰。 石泰自然不知个中缘由,那纪随风便站出,揖礼道:“好教真人知道,此妖乃是我那散修好友苏伏的妖仆,托我照看一二。” “散修好友?” 顾青云突感兴趣,饶有兴致道:“甚样的散修让你以好友相称,不若与我说说其人。” 纪随风闻言笑了笑,又言:“此人遇事沉着,临危不乱,道心坚定,悟性奇佳,其行事有章有法,且高瞻远瞩,对谁都很客气,实则内心冷漠,且很排斥别人好意,心头自有一杆称,以此量天下,以此度己……” 九命眨眨眼,心说自己身为苏伏手下妖仆,都没发现苏伏竟如此优秀?值得纪随风如此评价? 其实纪随风还未将心头所想完整表达,苏伏此子天纵奇才,于修道一途,怕不下真界任何一个奇才,便是自家二哥,术法奇才纪修竹,在归元境时,可灭杀阴神修为者如草芥?可开创一个如‘道兵流’之类的壮举? 若道兵流传出,天下人定趋之若鹜,那时苏伏便是宗师级人物,惜他此时没有自保能力,作为好友,又岂会将此秘传出,替他招灾惹祸,亦不会觊觎其半分。 石泰突向着顾青云作了剑礼,肃容道:“随风师弟所言为实,弟子曾与其有过接触,其人秉性上佳,弟子欲引荐入门。” 顾青云越来越好奇,石泰此子心思细腻,对人对事都极为认真,绝不会轻易为谁说好话。 云溪不甘示弱道:“还有还有,苏师弟只见我使了三次捆缚咒,便有样学样,破了此妖的幻梦障,当时可把人家吓了一跳呢。” “太清转龙令?” 闲云心头惊讶,《太清转龙令》作为复合法术,其入门最难,竟可不依根本经义而模仿出,这份悟性确实极为了得。 几乎所有人皆言苏伏如何好,纪修竹便有些不愉,本来晋城要应劫,此时却奇迹般留存,其中定有那散修影子,那污秽鬼王又如何是好?长辈不曾言,他自不好主动提起,此时见众人皆把要事忘得一干二净,反而谈论一个毫无关联的散修,便出言道: “咳!师叔,那污秽鬼王?” 此言便如一盆冰水将这热氛给浇冷,沉默片刻,闲云无奈道:“方才一时疏忽,让其逃出了感应内。” 纪修竹微微皱眉道:“何时?” 闲云想了想,复言:“我灵识一直覆盖此城,便是那浊气突消失在此界,有那么几息,我分了心,却不知其究竟去了何方。” 纪修竹心说牺牲如此多凡人,却只有这样结果?叫他如何善后…… 随即眸子转冷,望着九命喝道:“兀那狸妖,你既在此,那苏伏是否亦在此地?我怀疑便是他转走了浊气,或那污秽鬼王亦附在他身上也未可知,还不与我老实招来!” 九命吓了一跳,正要招供,可心念一转,若不是苏伏便算了,若真是,他究竟如何做到,这其中定关系到重大秘密,若招供,岂非等同出卖? 他艰难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说着:“仙……仙长有……有何凭据,我家老爷……尚在城……城外……” 其眸胡乱转动,明眼人便可看出定有问题,纪随风忍不住心里骂道:“此妖果是混球,怕死到如此程度亦算奇葩,如此表现不若直接招供。” 纪修竹冷冷一笑,便有凛然杀机如刀子般扫过九命,复淡淡道:“你可以不说,待我施法抽你魂魄,取你记忆,看你能不能瞒我。” 后者顿寒毛直竖,悔恨万分,硬撑个甚,这些高人一个比一个狠,哪是他能对付的? 正欲如实交代,却突有动静,那晋城突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幸存者们不约而同自避难处出来,人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晋城上空黑幕已然消失,有着微弱星光投下,那几道紫黑液体亦不再喷出,而被染化的妖魔实无多大能力,只是不惧疼痛,有那么三五个汉子围上便可将其制住,城内很快便恢复了生机,倒叫人惊讶。 少顷,那阵欢呼声逐渐凝聚在上空,渐渐转化成金灿灿的光芒。 他们亦有眼睛,城西处浊气突断了根源,定是有仙师出手阻止,虽不知那是谁人,其心头有着万万分感激。 那份感激便与天道共融,化作所谓的功德之气,凡人们不知谁人相救,天道亦不管其中是非,可莫忘青州有其意志,是以便见道道金光分散而开,其中有三道便冲着他们这一伙人而来。 三份分量差不离,分别投进纪随风、云溪与顾青云身上。 而剩下的却直直去了城西,直到那道金光消失无踪,众人才反应过来,纪修竹冷哼一声:“定是那人无疑,且待我查证一二。” 言罢正欲动身,灵觉却突有感应,便眯眼望去众人身后,果不一刻,便见一座渡云舟歪歪扭扭、摇摇晃晃飞来。 那渡云舟速度极慢,待落在云台上,才看清此舟多处破损,早不堪重用了也,又见其上满头大汗的俊秀青年,可不正是苏伏? 纪随风最是惊异,疑惑道:“苏伏?” 苏伏自舟上下来,苦笑着对着所有人揖礼道:“散人苏伏,见过诸位前辈、师兄,多谢纪师兄代我看管此妖,我这便带他走了。” 纪修竹惊疑道:“你不是应该在那……” 事实胜于雄辩,他灵觉里,苏伏确实是本人,却极其不甘,又道:“待我查看一二再言其他。” “不必了,那人速度极快,已然出城了。” 顾青云淡淡说着,复转向苏伏,饶有兴致道:“你便是那散人苏伏?” 苏伏忙再次揖礼道:“散人苏伏见过前辈,前辈何以认得在下?” 纪修竹再度皱眉,便望向闲云,后者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我灵识一刻不曾放松,那人得了金光,便向着城外去,定是御使法器,其修为定在阴神境以上,这苏伏不是才入归元?” 云溪好生意外,她本以为定是苏伏所为,岂料还真不是,那师兄究竟在隐瞒甚? “是谁又有甚关系,晋城凡人得了救,那污秽鬼王亦不曾爆发,且消失无踪,本座觉得如此便好,若你等还不放心,那便呆在此处监察好了,恕本座不奉陪了。” 顾青云言着,复转向苏伏道:“你且随本座来。” 闲云忙恭敬道:“恭送真人。” 苏伏哪敢忤逆,只好无奈被顾青云的剑光裹着远去了,石泰亦向着闲云等人行礼,而后带着九命亦跟了去。 纪随风脸色古怪,他知道事情始末,亦知那浊气之事定是苏伏所为。 纪修竹突静静问着:“三弟,你是否知道一些甚?” “二哥多虑,我能知道甚,至今我还不知你们放任晋城大劫,陷害苏师弟究竟是何用意。” 此言带着老大不满,显然还需要纪修竹给他一个解释。 闲云真人微微笑着摆摆手道:“我预感那污秽鬼王不会再出现,我们且回山去罢,莫要如此执着究竟是谁人所为,又有甚关系呢?” 纪修竹缓缓品着闲云话里意思,突展颜一笑:“师叔所言极是,是我执着了,既顺路,我便搭师叔顺风车回山罢。” 闲云真人笑骂道:“你这小滑头……” …… 纪随风三人随着闲云回山不提,那苏伏被顾青云带着去了,约莫行半刻,却突停在半空,底下是万里高空,密集的山林只剩小小一块,俯瞰是有快感,却让人腿软,且是暗夜,又有甚风景? “前……前辈?” 顾青云却似笑非笑道:“你能瞒得住他们,却瞒不过本座,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第七十三章:方家大小姐 “若我真成功阻止浊气,你须助我掩住那玉清宗之人的耳目,纪师兄不会揭发我,便看你幻术能否弄假成真……” 临别前,苏伏曾用意识传音,通过灵魄。可不曾想,不只玉清宗,还有剑斋,且有两个长生境高手,他硬着头皮将幻术使来,还是被识破了。 这是一片竹林,冰凉夜风阵阵拂过,九命哆嗦着躯体,老老实实将苏伏交代的事情一一道来。 顾青云听完,瞧不出喜怒,只是淡淡说:“是以你用《天狐幻月法》,结合‘幻梦铃’幻化成苏伏,又操控它驾驭着渡云舟自反方向而来,叫我等误以为那得了功德之气之人并非苏伏,如此说来,这个苏伏还隐瞒了修为?” ‘幻梦铃’正是得知苟魔虎那颗铃铛,这几日没事便琢磨,渐渐摸出它用法,只需输入幻力,可变作任意模样,由他操控,几可以假乱真。 “《天狐幻月法》又是从何得来?夜神月那小丫头岂会轻易传出此法,遑论偷盗,与我如实道来。” 石泰离得远,并不知他们在说甚,只知那个苏伏竟是幻化而成,他丝毫也未瞧出,顾青云却将他打发到此,却不知为何。 约莫两刻,顾青云面无表情过来,九命耷拉着脑袋跟在其后。 “首座?” 石泰迎去,他亦有满腹疑问。 顾青云似有些着恼,板着脸道:“那小子使了歪招将我等耍着玩,你去给他警言,欲入剑斋便莫玩此小花招,本座岂会贪图他甚么?” 言罢便见一道剑光冲天而去,映亮了黑夜竹林,转眼逝去。 石泰不解,苏伏究竟做了何事让其印象急转直下,便转向九命冷冷问:“你与苏伏究竟在玩甚花招,惹怒首座?” 他却不曾注意,那顾青云说的是“欲入剑斋”,便说明他已知苏伏目的地便是剑斋。 九命哭丧着猫脸,亦带着哭腔道:“老爷吩咐我使幻术吸引你们注意,仅此而已。” 石泰冷声道:“若只如此,乃是人之常情,首座通情达理,怎会着恼,你与他还说了甚么?” “小的不能说!” 九命唉声叹气道:“那位顾前辈临走前与我说,你若想知道便去问他,小的不能透露丝毫,其关系到妖神宫未来……” 闻言,石泰心头陡紧,他盯着九命足足五息,见其不似撒谎,便止了追问,而后淡淡说:“替我转告苏伏,剑斋山门开启在即,让他速去。” 言罢身形亦化作流光消失在暗夜里,九命见着暗暗松口气,这才得以感应苏伏所在位置,而后身形一闪,径自去了。 …… 青州,承元二十二年秋,南陵郡云崖县晋城,突降妖魔灾劫,据不确定统计,有万数凡人死于非命,至此失踪案渐渐浮出水面,外界只知与妖魔灾劫有关,具体如何却不得而知。 城内爆发大劫,不见两大圣地之仙师下凡救助,是以便将阻了灾劫之人定成那位神秘的‘浮尘尊者’,晋城一时流行在家摆个‘浮尘尊者’长生牌,逢人便言,那‘浮尘尊者’当真是救苦救难的天神下凡。 待此消息传至外界时,已然变成‘浮尘尊者’以一己之力击破别州妖人阴谋,阻了灾劫,受到晋城数万凡人歌颂等等,一时间,有关‘浮尘尊者’的事迹被一一挖掘,青州掀起一阵信奉‘浮尘尊者’的风潮;更有以‘浮尘尊者’为名,民间自组的天神教,以信奉‘浮尘尊者’为宗旨,弘扬行善不居功,大无私的奉献精神。 然而很快便被大律定义为邪教,因有人以此敛财,骗取大量金银,虽两大圣地并不会管此类事件,却引起了大律朝廷重视,很快便施以雷霆打击。 不过短短几天,所有明面上的天神教徒皆转入暗面,堵不如疏,如此高压,反而受到剧烈反弹,天神教信徒不减反增。 这样结果究竟是好是坏还两说,凡事皆有两面性,而此次事件主角,所谓的‘浮尘尊者’……还巧了,确乃同一个人,若非苏伏收了大量浊气,焦狱界大门早便顺利打开,现下又有不同结果。 而他确曾留过浮尘这个名号,而尊者不过是凡俗之人自主加持。 凡俗有凡俗精彩,修道有修道滋味,两个并不息息相关,却又息息相关的不同层面,其传递消息有时会缓到令人发指,身为此次事件主角的苏伏,便对此一无所知。 …… 时令渐转,初秋既过,深秋便来,处处可见凋零的夏花,枯黄的落叶,便连往日凉爽清风亦带了一丝寒意,叫人忍不住裹紧衣物。 距那南陵郡两万多里,有个平尺郡,郡城唤作金鳞,乃是青州出了名的商贸之城,单本地人口便有二十来万,外来商户、旅客、劳者……常住人口应在二十八万上下,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比之晋城要大上数倍,乃是青州少有的巨城。 大律对平民相对宽容,不比神州,青州不许有贩卖人口行为,是以青州见不到普通意义上的奴隶,自王府丫鬟到酒楼跑腿,皆称劳者或劳工。 而大律有法,想离开本城,便需向官府报备是探亲、访友或游玩,再或者欲到某城谋职,更需上报欲谋何职,并需经测言之器检测。 测言器乃是修士为凡俗之人所设,专司测其有无撒谎痕迹,据传有些修为低下的修士亦无法瞒过此器。 虽繁复,比之神州,却又宽容得多。 金鳞城往东去,便是青州有名的太元山脉,横贯青州以东,幅员辽阔,足十万里之遥。间中有无数妖兽、灵怪散布,又有大量散修在此山脉隐居修炼,其核心处,便是天下闻名的‘元磁山’。 ‘元磁山’便是剑斋山门所在,天下所有剑修皆向往的圣地。 …… 金鳞城宏伟壮阔,自高空俯瞰,可见内外二城轮廓,外城单城墙便有四十多丈,高达二十五丈的城门除了让人心生惊叹外,更多却是对此鬼斧神工的敬畏。 因唯有持伟力的仙师,方可将城墙筑得如此高大。 这一日,将近酉时,南城外有一骑风尘仆仆而来,骑马之人头戴斗笠,身着粗布衫,胸口微敞,随着马匹奔驰,隐约可见其有一圈络腮胡,腰间别了一把连鞘长剑,约莫有三尺二寸,拖得老长,其肩蹲伏一只微眯着双眸的黑猫。 此时黄昏,入城之人已少,是以无需排队,这人来到城门外径自下了高马,便有两个银甲持枪卫士上前双枪交夹,挡住其路,其中一个便喝道: “你是何人,可有入城公文?” 骑马之人解开斗笠,便露出其面容,其鬓处果有一圈络腮胡,长相平凡无奇,一头黑发垂直散落,仅脑后一束紧缚,一望可知乃是流浪武师,青州到处都有这样的人,是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其微微笑着说:“好教官爷知道,在下公文不慎丢失,可否通融一二,在下欲入城谋个护卫……” 言罢悄悄塞去一锭碎银,约莫二三两,这护卫把脸一板,其手狠狠一拍,便将这武师手上银子拍飞,随即怒喝:“呔!胆敢贿赂我?我告诉你,没有公文休想入城,快快离开此地,否则莫怪我将你当做贼人拿下,可没好果子吃。” 这银甲卫士心头却不屑道:这点银子便想买通我?你当这里是甚地? 那流浪武师仍笑吟吟,其肩上黑猫双眸突张开,微有红芒发出…… “滚开滚开,方家大小姐的马车你们亦敢拦,活腻了?” 便在这时,身后有马车疾速驶来的音声,又有一男子呼喝,不一刻便驶至城门下。 那银甲卫士闻着方家大小姐,身形莫名一颤,正欲躲开。 “停!” 却有音声自马车里传出,那男子忙‘吁’地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 武师循声望去,便见两头体形俊美而健壮的马匹,套着一辆华贵的精致车架,停在城门口。那赶车男子一副小厮打扮,其不敢怠慢,先自车上下来,而后掀开幕布,便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自车上跳下。 她红衣罩体,玉颈修长,肤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手握一把精美连鞘长剑,其颜娇俏可人,只是双眸透着凌人之意。 她大步走来,先是一脸傲然地打量武师,而后理所当然道:“你等为何为难我家武师,还不快快让道,否则马上打断你们狗腿。” 其音声亦是娇中带俏,很是可人,只是语气实不敢恭维,只从此幕便可看出此女跋扈。 那两个银甲卫士忙不迭退开两边,远远仍自陪笑说:“方大小姐,我等有眼不识贵人,望乞饶恕则个。” 城门边站了一排银甲卫士,却没有一个敢上来拦人。 这位大小姐满意地‘哼’了一声,径自上了马车,从始至终不曾与武师搭过话。 那赶车男子上了马车,马车复徐徐而行,见武师仍愣在原地,便不耐烦地喝道:“喂,你还不跟上? 第七十四章:方家大小姐(下) 城门洞约莫十丈长,二边各有一排银甲卫士肃立,却无人敢阻马车,那流浪武师施施然捡了碎银跟在其后。 待出了洞门,视觉骤然开阔,但见笔直的主干道延伸几无尽头,道旁是数不尽的商铺、摊铺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洒落在红砖绿瓦、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与幌子上,添了几分朦胧与诗意。 时近酉时,街道仍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有一声马嘶长鸣,伴有被惊吓之人的咋呼声。 马车停下,武师疾走几步,至车旁抱拳行了武礼,道:“多谢小姐解围,在下感激不尽。” 那赶车小厮一脸古怪道:“你这厮莫非以为我家小姐真的心善?” “想来你方到此处,还不知我家小姐贤名,平素最喜招揽武师,方才我家小姐既有此言,定已将你招揽进方府了,虽不知你有何本事,能被我家小姐招揽,乃是你莫大荣幸,怀着感恩受了罢……” 言罢双眸突变得森冷,带有莫名压抑气场,言:“听闻胆敢拒我家小姐招揽者,皆被剁碎喂了漓江,你应不会如此不智罢?” 武师双眸微闪,这小厮竟是气感境修士,方家是何来头,区区赶车小厮便身怀修道根骨,实让人心畏。 但见这小厮二十年纪,眉清目秀,那盯着苏伏的双眸有着精湛神光,手掌宽且大,充满厚厚老茧,定是长期习练,武道修为亦不弱。 武师却不慌,反而笑着说:“敢问小姐名讳,在下正欲在此城谋个护卫……” 闻得此言,那小厮不禁失笑道:“你当自己是个甚人物?我家小姐名讳岂是你可以知晓。” “既如此,在下当知月俸如何。”这武师亦不怒,仍自笑着问。 那方家大小姐闻了此对话,有些恼怒这武师不识好歹,却忽然隔着马车冷声道:“贱奴,本小姐改变主意了,想进方府,须得过方言这一关,若你打赢方言,甚都好说,月俸五千银,若你输,便叫你血溅当场。” 音声如黄鹂,清亮怡人,内容却教武师心头惊讶,血溅当场,好大口气,只是这称呼却让他微咪双目道:“某家感激小姐解围,却还不是小姐奴隶,即便入得方府,亦只暂任护卫一职,奴之一字从何而来?” 这方家大小姐闻了此言,顿怒而娇喝:“入我方家,便是我方瑜的奴隶,方言,杵着做甚,还不快快与我杀了他。” 那赶车小厮闻言兴奋一笑,厚且长手掌轻拍车架,身形便如猎豹直扑武师。 武师敛了笑意,似未及反应,约莫半息,便见他突微侧身,恰避开那小厮满含灵气的一掌,凡俗武道与灵气相结合,威能不凡,肉体凡胎几无可抵抗。 武师手中长剑带鞘劈下,正中其颈后。 那小厮兴奋笑意未止,却打了个空,未及意外,颈后便遭了重击,意识骤然一沉,险些晕迷,其面着地,重重砸在土岩之地,剧痛便又让他骤然清醒,遂大怒欲暴起,颈后却有一物相抵,竟教他不能动弹分毫。 武师剑未出鞘,瞬间便制住了小厮,教小厮心头发凉,他被砸得鼻青脸肿,只得口齿不清道:“小姐……快跑……” 这一幕顿引起无数人注意,隐有窃窃私语来:“咦,这不是方家大小姐的车架,竟有人敢惹她?” “那不是大小姐新近宠爱的武师?传闻此人乃是以武入道,却被打趴在地,好生丢人也。” 金鳞城毗邻太元山脉,修者不知凡几,是以对于仙师并不见怪。 方家大小姐打开窗罩,只见那不识好歹的武师单手持剑,甚未出鞘,抵着方言后颈,便教其丝毫不能动弹。 “方小姐对在下武艺可还满意?” 这武师淡淡说着:“若不满意,可亲手相试。”其肩上黑猫自始至终懒洋洋,只是不时抖动双耳。 “很好……” 这方家大小姐眸中闪着炽热,又问:“你叫甚名,从今日始,便是我方瑜贴身护卫。” 却把贱奴改成护卫,武师可有可无道:“鄙人姓苏,单名一个伏字。” 其剑下小厮却哭着嚎叫:“大小姐,那我呢?” 方瑜却闭了窗罩,兴致缺缺道:“放心吧,我会替你在供奉堂谋个位置,苏伏,我们回府罢。” 苏伏收回长剑,径自坐上车架,熟练地赶起了马车,顿叫围观之人掉了一地眼球。 小厮闻言好生不甘,他费了大力气才混进方瑜身边,本拟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期被这陌生武师给抢了位置,一时嫉恨交加,犹自做最后挣扎,追着马车咬牙道: “大小姐,此人来历不明,颇为可疑,您真不用再考虑考虑?” 其鼻青脸肿的模样,加之口齿不清,好似丧家犬般,教围观之人暗笑。 “滚!” 小厮如遭雷殛,顿在了原地,待马车逐渐远去,其面容微显狰狞:“小贱货,安敢如此辱我。” 其在原地思虑片刻,却突咬牙跟了上去,将那围观嘲笑的凡人视若无物。 …… 马车沿着主干道徐徐而行,正通往内城而去,方府位于内城太守府旁,乃是前朝所留遗迹,那时金鳞还是前朝某位皇子的封地,金鳞亦不作金鳞,唤作‘宣府’,那位皇子的府邸便叫作‘宣府’,方家崛起后,便顺势占据‘宣府’,却不曾改名。 “苏伏,你赶车怎如老龟闲晃,我命你快点,肚子饿死了。” 城内几无人认不出马车主人,是以纷纷让道,苏伏却仍徐徐而行,是以引起方瑜好生不满。 苏伏变作这副模样,只是习惯而已,亦不曾打算当其护卫,谋职不过是说说,不期遇上此女,当他出手制住那小厮,灵觉里竟隐有一丝气机探来,必是凝窍以上修士,却让他心惊,面上不为所动,想来那修士应只护着此女。 便装作不知,顺势接下护卫一职,若强要离开,谁知此女会否命令那修士出手,在城内大打出手,实有违他初衷。 此时闻言,心头对其没甚好感,便不咸不淡道:“大小姐既嫌慢,不若让方言赶车便是。” 方瑜勃然大怒,其在马车里便对着苏伏一脚踹来,隔着幕布,却仿若踢到铁板,反教她疼得蹙眉,不禁带着哭腔骂道:“苏伏,你混蛋,竟敢如此与我说话,我可是你主人。” “主人踢你,竟敢防御,信不信我马上撤了你护卫之职……” 苏伏闻言,态度仍不咸不淡,只是微偏冷:“在下与大小姐不过雇佣关系,我可护你周全,却无需看你脸色,大小姐可莫要太自以为是。” “你……” 方瑜气得小胸脯上下颤动,她咬一咬牙,抽出腰间精美长剑,便对着苏伏背影直直刺去。 “铿——” 苏伏灵觉何等敏锐,长剑向后一格,挡住其剑尖,并微微运力一绞,那精美长剑顿断开两截,却将那方瑜吓得脸色煞白。 “莫闹了!”苏伏音声沉沉,教人心头堵得慌。 方瑜拿苏伏没有丝毫办法,暗恨地想了想,回府后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便按捺性子道:“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武师……” 苏伏对此女脾性好生不耐,方才此女偷袭便罢了,却要控制力道,不能伤其一丝一毫,亦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修士,但有丝毫泄露,隐于暗中那位修士定会出手,他来此城却还有要事,恶了地头蛇反而不美。 约莫行了两刻,才见到内城城墙与城门。 内城门要小很多,约莫十丈高,此地守卫森严,灵觉里,甚有几个通神境修士隐于暗中,叫他心头凛然,幸忍住没有出手,不然能否全身而退还是两说。 他只用了易容术,是以在高阶修士灵觉里,虽显化了真实面貌,却找不到施法痕迹,于流浪武师而言,会显得自然一些,此乃苏伏八年时间摸索而来,堪称经验之谈。 过了洞门,内城反而冷清,沿途皆是气派森严的府邸,此时堪堪酉时,最后一丝红霞亦泯灭,天色逐渐暗了。 内城占地不大,整个金鳞城富贾商户,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府邸皆于此处,甚有修者自忖没有希望进境,便舍了修道之路,在此地置宅院,享那人间荣华富贵。 随着方瑜指点,马车渐行至内城深处,终见一幢别致的府邸,便见着台阶有十六级,阶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狻猊,其眼、瞳、口、角、刺、尾无不栩栩如生,这匠人雕刻之功几近于‘道’,造诣绝非一般。 上得台阶,却有两个壮硕的武师守门,背后则是朱漆大门,约莫有两丈多高,再往上看,便见着一幅紫金牌匾,上书有‘宣府’二字,笔力苍劲有力,如铁画银钩,颇有一股杀伐果决的意味,却与‘宣府’二字风格不符。 马车缓缓停下,那两武师岂会认不出,便迎下台阶,见了苏伏未及意外,迎面却复驶来一架马车,那武师一眼认出,乃是本城太守座驾。 第七十五章:桃苑 “大小姐怎才回府,老爷夫人快急死了。” 守门武师说着,却见那太守专用马车于二丈外停下,自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子,其五官如刀刻般俊美,身量约莫六尺,乌发打理得井井有条,束玉冠,一身雪白绸缎,上绣有玄青鱼龙图案,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橙黄暖玉。 到了自家门口,方瑜胆气又起,自车上下来,正欲使法刁难苏伏,却见那俊美男子缓步行来,未近前便揖礼,笑容熏暖人心,缓缓说:“小生李凌云,敢问可是方家大小姐。” 方瑜认出其人,俏脸随即露出笑颜,福礼道:“正是方瑜,见过九皇子大驾,久闻九皇子亲贤爱民,修养过人,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这方瑜笑时,娇俏可人,腮边微有红晕,若非胸脯不显,倒是秀色可餐。 那两个守门武师一惊,忙跪下行礼道:“参见九皇子。” 二人皆不禁暗忖:原是九皇子,难怪气度如此不凡。 李凌云忙上前扶起二人,微笑说:“无需如此多礼,小生既不在律凉城,便与你等身份平等。” 复转向方瑜,说道:“小生正欲访方家主,不知方大小姐可否为在下引荐。” 苏伏抱剑站一旁,一副称职护卫模样,面上不显,却暗暗惊讶,此人修为通神巅峰,已可引阴煞入体,演化阴神,剑斋山门开启在即,莫非此人目标亦是剑斋? 方瑜暗恼苏伏竟不动不言,便笑着说:“九皇子有所不知,我这护卫尽忠职守,曾放出豪言,欲见我父亲,却要先过他这一关,这……听闻九皇子文武双全,不若与其过两手……” “放肆!” 那九皇子未及意外,其身边却突有一人喝道:“此人何等身份,怎配殿下出手。” 众人才发现李凌云身边竟还有一人,若他不出声,几乎被人忽略。 苏伏却知此人乃是李凌云马夫,修为归元巅峰,亦即入得通神,身边小厮便有此修为,可见大律皇朝底蕴深厚,若这李凌云欲入剑斋,却是个劲敌啊。 李凌云蹙眉斥道:“闭嘴,言甚配不配,与你嘱咐多少次了,出了律凉我们便是普通人身份,莫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方瑜见状,便觉得九皇子果如传闻般那么有风度,芳心微微颤动,却不生气,而是柔声道:“这位大人说得对,我家这武师还不配殿下出手,方瑜这便替殿下引荐家父,还请随我来。” 言罢得意地斜睨一眼苏伏,带头便向着‘宣府’行去。 李凌云却对着苏伏抱拳致歉道:“家仆无有恶意,望乞兄台莫见怪。” 苏伏摇首道:“不敢当兄台称,殿下且去罢。” 李凌云再次抱拳,便自跟上方瑜,那方瑜行至大门处,忽转身对着那两个守门武师嘱咐道:“你二人带苏伏去桃苑,以贴身护卫待遇招呼。” 言罢不再看苏伏,带着李凌云进府去了。 苏伏本拟可悄悄脱身,不期此女将他记得紧,定还会寻机报复,若这李凌云受她挑拨成功,今日便无法瞒过那些高阶修士,说不得便只能挟持此女逃出城了。 两武师一脸古怪地望着苏伏,历来大小姐的贴身武师唯有两种,一是受宠型,一是怀恨在心,寻机报复,不知有多少富家公子栽在大小姐手里。 苏伏显然是后者,却还有如此高的待遇,若他们知道苏伏月俸,不知会不会嫉妒得吐血。 “跟我来吧,大小姐竟允许你住进桃苑,真是好福气,日后伺候好大小姐,总有你高升之时。” 两武师对视一眼,皆有着古怪笑意,其中一人便带着苏伏径自走向‘宣府’后院。 苏伏皱眉问:“这桃苑莫非不在‘宣府’内?” “自是在的,只不过以你的身份还不配走大门,连我等亦要自后门进,莫非你觉得自己算个人物?或你觉得能比得上九皇子高贵身份?” 带路武师闻言冷冷一笑,极尽尖酸刻薄道:“小子,入得方府后,你便渐渐会明白,当好一只会夹尾巴的狗,或会活得更长一些。” 这武师见多了如苏伏这样被强自招募的武师,而许多这样的武师皆死得不明不白,因由不明,死因不明,除非一开始便放低姿态,如那个方言,大小姐对他腻味了,便被抛弃了,他早有过数次类似经验,是以见怪并不怪。 苏伏不言不语,若非那凝窍修士仍暗中窥伺,他现下便会施个雷霆手段灭杀此厮,而后换个脸面,仍可办未尽之事。 拐到后院,自后门而入,方踏入,他便感应到好几个灵觉自身上扫过,法体不禁僵硬一瞬,随即恢复自然,步履与呼吸丝毫不乱,可心头却有些苦涩:这方家究竟是何来历,怎有如此多的修士护卫。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行不多久便转入甬道,那武师在前头复言:“进了桃苑须知,不得靠近内院,内院乃是大小姐居所。” 其心头却暗笑,越是这样嘱咐,有些人便越是喜欢冒险,那内院可有着仙师护卫,去了便是死路一条。 苏伏不知这武师险恶用心,仍暗自沉思不语。 复行片刻,视线陡亮,但见一栋栋亭台楼阁点缀着苍龙、巨大湖泊、高达十丈的雄伟假山,精致的水榭、沿途皆有照明,映得‘宣府’纤毫毕现,美轮美奂。 每隔一段便有岗哨,不时有武师巡逻而过,虽只凡俗武师,个个生龙活虎,武道修为皆不弱。 穿过长长廊道,复过一座小桥,那武师点指眼前三进宅院,又言:“此地便是桃苑外院,自有人引你起居,闲时待着莫乱跑,随时听候大小姐召唤。” 这武师言罢径自去喊了丫鬟出来,那丫鬟不过十三四年纪,有些怕生,涩涩行了一礼,便引着苏伏进院子,那武师临走时,突有些羡慕说:“住进桃苑,非但月俸加倍,亦有丫鬟伺候起居,你好好享受罢。” 心头却有一言未发:若你能伺候得大小姐满意! …… 苏伏自丫鬟口中知道,这三进宅院并非只他一人,大小姐的贴身护卫有三个名额,每人占一进院落,有两个丫鬟伺候,苏伏却无兴趣认识‘同行’,径自在屋内打坐。 约莫一刻,有丫鬟敲门问:“爷,您是先入浴,还是先用膳,汤浴与膳食皆已备妥。” 苏伏有些意外,去开了门,静静说:“入浴吧,带路。” 浴间就在隔壁,进了去,便见一个大水池,有一罗衫半解,领口春光一目了然的小丫鬟正试着水中温度,苏伏脱衣下水,沐着淡淡清香的热水让他精神一震,不禁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两个小丫鬟却未退去,而是羞涩地解开衣裳,内里却空荡荡,原来不曾着亵衣裤,便赤条条下了水,手拿浴巾靠向苏伏。 苏伏一怔的功夫,便有感那温温软软的蓓蕾触碰感,其中一个胆子更大一些,竟已将手伸向他下体。 他眉头微皱,止了她动作,不容置疑道:“你二人出去罢。” 两小丫鬟闻言骤然一惊,不禁面面相觑,胆子更大一些的丫鬟便说:“爷可是觉得我们姐妹肮脏,其实无需担忧,我们姐妹乃是新调派过来,未曾被碰过,您大可尽情享用。” 苏伏早知这二女元阴未失,闻言不由分说,轻巧一托,便将二女投出水池,复言:“出去。” 那小丫鬟还待分说,苏伏却骤然沉下脸道:“莫让我言三遍。” 二女无奈穿衣退出,退至门口又言:“爷有需求随时可唤我姐妹二人。” 黑猫自空气中跳出,疑惑说:“老爷,那二女没甚问题啊,偶尔放松身心于修道亦有些好处。” 苏伏面无表情,摇首道:“我有言在先,不许你打她们主意,我自有主张,无需你忧心。” 其实《炼妖经》里有记载,妖修修成人身后,与人族几无区别,然未至三十六处窍穴,切记莫破身,原因却无记载。苏伏可没有这个本钱去尝试代价究竟如何。 九命讪讪而笑,随即又问:“老爷,这方府究竟是何来历,不若让小的出去查探一二?” “莫急,那暗中保护方瑜的修士仍盯着我们呢,且周围修士众多,不可轻举妄动,教人勘破根脚,那便插翅亦难飞了。” 苏伏言罢,就着汤浴将心神沉入识海,血海平静许久倒让他有些不适应,不知老魔正酝酿甚诡计,却不去理会,径自入了‘无量心内虚空’。 甫入,顿有物扑来,习以为常,便有个小身影扑进他怀里。 “瞳瞳……玩……” 可不正是自晋城带出的小孩,这半月期间,浊气与青光复爆发几次剧烈冲突,最后皆被小女孩出手止住,虽她每发出一击后,皆需沉睡,醒后便就着浊气而食,倒也自在。 在苏伏与她讲了几个小故事后,便爱缠着苏伏不放,导致苏伏现在每隔几日便要与她玩上一会,并与她灌输道基圆台与心内虚空的重要性,试图让她明白自己身处何方,并将其自心内虚空引导回真界。 “瞳瞳,今日咱们讲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故事。” 第七十六章:宣府 进得‘宣府’大门,便可见得‘临宣堂’,堂前栽了两棵铁槐,高耸挺立,树下站定一排武师,见了那一袭红衣过来,便中气十足地齐声喊道:“恭迎大小姐回家。” 又有一老儿排众而出,笑眯眯望着方瑜,见她上来忙躬身行礼道:“大小姐此次出行可有收获,看您这表情,定是有新晋得宠武师罢?” 复疑惑望着气度不凡的李凌云:“尊驾是?” 方瑜先是摇头,却又点头,嘻嘻笑着说:“方伯,我来给你介绍,此乃传闻那位文武双全的九皇子殿下。” “殿下,这位是我方家总管方善,已为我方家辛劳四十多年。” 方伯心头微惊,怎将此人招来了,面上不动声色道:“原是九殿下大驾,方家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李凌云连道不敢,谦和道:“见过方总管,称我凌云即可,不知方家主可在?” 方瑜闻言亦问:“方伯,爹爹与娘亲呢?” “哈哈哈!” 便在这时,有一爽朗大笑自堂内传出,便见着一三十五六年纪的男子携着一位约莫三十年纪的美妇缓缓行来,那爽朗笑声便自这男子口中传出。 未及近前,那男子便笑着拱手行礼道:“谦言兄曾言近日九殿下会至金鳞,不期殿下竟已登门拜访,望乞恕方回不知之罪。” 本地太守姓荀,名谦言,真界却未有‘表字’习惯。 方瑜露出笑颜,小跑着迎上去,抱着那美妇臂膀,娇声道:“爹爹娘亲,我回来拉。” 但见那美妇不过三十年纪,肤若凝脂,气若幽兰,两耳坠,八宝环;浅蓝长纱裙,长发曳地,右手腕上佩了玛瑙蓝镯子,三千青丝绾成芙蓉鬓,用一根宝蓝玉簪别着,很是贵气。 她宠溺地拉着女儿的手,音声娇柔:“瑜儿,贵客前莫失礼数。” 复转向李凌云,盈盈福礼道:“民妇方季氏,见过九殿下。” 李凌云见了美妇,双眸闪过一丝异芒,随即敛去,亦行礼道:“凌云出了律凉,却当不得皇子身份,方家主,季夫人二位乃是长辈,唤我凌云即可。” 方回约莫三十五六年纪,气度非凡,神光湛湛,留有八字胡,束玉冠,闻言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方回不过一届平民,怎敢直呼殿下大名。” 复转向方善吩咐:“方伯,替我备一桌酒菜,为九殿下接风洗尘。” 李凌云忙阻道:“方家主盛情,凌云愧拒,在下已在荀太守府中用过晚膳,且临行前父皇谆谆嘱咐,切莫铺张浪费。” “凌云今日来,乃有一事相求,望乞方家主成全。” 这方回一怔,复爽朗一笑,言道:“殿下何须如此客气,但说无妨。” “传闻剑斋山门开启在即,今年不同往届,欲入剑斋,便需拿得参试名额,敢问方家主,此参试名额为何?从何处入手?” 李凌云言罢紧紧盯着方回,后者双眸微闪,显然知道一些内情。 思忖良久,方回望一眼方善,后者立马会意,便将众人遣开,自己亦从‘临宣堂’小门离开。 堂前剩下方回夫妇与方瑜,李凌云和其仆从。 “殿下恕罪,此事事关重大,在下只知参试名额乃是信物,据传乃剑令,具体如何却不得而知。” 方瑜望着李凌云蹙眉陷入沉思,欲言又止,心头微有黯然:原来他亦要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路,爹爹娘亲皆有修道根骨,为何轮到我却…… 李凌云感应何等敏锐,当知方瑜似有未尽之言,惜这场合不宜打探太多,面上露出感激笑容,拱手道:“多谢方家主慷慨解惑,凌云不胜感激,改日定当备上薄礼正式登门拜访,还望方家主莫嫌在下聒噪,方家主、方夫人、方大小姐,凌云告辞!” 方回还礼道:“殿下言重,方回定当扫榻静待殿下大驾。” 李凌云带着仆从转身自去了,方瑜情绪不佳,全写在脸上,方回夫妇怎会不知她心思,却都不知从何安慰。 “爹爹娘亲,我回桃苑去了。” 季夫人轻叹道:“瑜儿莫太介意,即便能修道,不成凝窍,百年后亦是黄土一坯,便是娘亲与你爹爹,有着季叔公祖相助,亦卡在通神境不能动弹,虽凡俗事多扰人,却与我二人本身资质有关,寿数不过百年而已。” 方回心疼地将方瑜抱进怀中,轻抚着她乌黑秀发,安慰说:“瑜儿莫忧,有生之年里,爹爹定当替你寻来‘九转回元丹’,替你增寿百载,享尽荣华。” 方瑜闭目靠在方回胸膛,眼眶发红,静静说:“爹爹娘亲,瑜儿不求增寿,亦对修道无丝毫兴趣,只是不想爹爹娘亲忧虑瑜儿前途。” 夫妇二人闻言好生感动,却不知自家女儿今日为何如此感性,方回轻轻推开她,不禁轻笑说:“瑜儿敢莫是看上九殿下了?不若爹爹替你与他说道说道?便是厚着脸皮求季叔公祖推他一把,使他顺利入剑斋,以此交换,不信那李凌云不动心。” 方回夫人姓季,名婉儿,乃是剑斋外门长老季晴明的玄侄孙女,亦是季晴明在人世最后一位亲人,是以对其特别宠爱,方家二十年前亦是因此而崛起,那时方回不过是欲入剑斋里,数千散修中的一个,虽结果不尽人意,却与季婉儿情投意合。 方家在他娶得季婉儿之前,不过是金鳞城一个小家族,之后借了季晴明之力,一举成为城内第一家族,季晴明在世一天,其地位便无法被撼动。 方瑜闻言微怔然,望着方回夫妇二人笑意吟吟,不禁面如火烧,,却别扭道:“人家……人家不喜欢那个李凌云……不与你们说了,我回桃苑了,今日新收一个武师……” 言至末尾,芳踪已然渺渺。 方瑜走之后,过了片刻,突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便见铁槐树下站了一身着玄黑道袍的道人,此人约莫四十年纪,面容显得平凡无奇,蓄有长胡。 此人便是暗中护卫方瑜之人,其早年欠了方家一个人情,便以护卫方瑜为代价抵债。 “莫老,今日如何?可有意外?” 方回知道若无要事,此人轻易不会现身。 莫老却淡淡言:“意外不曾有,只是新收一个武师有些异常,此人武艺不同寻常,我灵觉里,此人却是个凡人,你们须得注意。” “且此人身上有一只黑猫,虽掩盖了气息,却近似灵妖,凡俗之人怕无法收服,或此人有法掩了修为,不过你们倒不必太过忧心,此人对小姐应无恶意,怕还是为了剑斋参试名额而来。” 近来此等人并不少见,是以方回笑着点头道:“让莫老费心了,待剑斋招徒结束,莫老可自去。” 莫老淡淡点头:“老夫省的……”言罢身形复消散无踪。 …… 翌日,约莫辰时,初阳暖暖洒落,就着晨露,使空气非常清新,让早起之人神清气爽。 ‘宣府’占地广袤,几于城中城,府内分梅苑、桃苑、竹苑、兰苑。其中梅苑乃是方回夫妇所居,桃苑则只方瑜一人,作为方家嫡系唯一血脉,占一苑并不奇怪。 竹苑与兰苑却是方家旁系居所,几个大院子连成一片,其内自有天地,是以平日各分家并不常聚。 桃苑由三个大院落与二个小院落构成,其中内院便是其中一个大院,方瑜便住在里面,与伺候方瑜起居的丫鬟仆从。 另两个大院一个乃是供奉堂,一个则是演武厅。供奉堂所居皆是武道修为不弱的武师,有几个修士统领,苏伏进来时感应到的便是那几个修士。 方瑜平日消遣便是在演武厅,观看武师们比斗,赢的有奖励,且无比丰厚,方瑜出手大方,是以供奉堂武师皆会争相参与。 若按惯例,苏伏这样新晋的贴身护卫,地位在供奉堂武师之上,却需在演武厅比过几场,且要赢得漂亮才算数。 那些早对‘贴身护卫’这一职衔垂涎万分的武师们,在听闻方言落马后,早早便来到演武厅,为的便是瞧瞧新来武师底细,若有机可趁,自然不会放过。 用过早膳,演武厅便聚得人山人海,方家供奉堂约莫有七十多个武师,手上皆有些硬功夫,待遇比之别地亦要好上很多,且每日里只需陪大小姐逗乐,其他时间要多清闲有多清闲,是以没人想过离开方府。 演武厅乃是将一进的院落打通形成,以山岩木铺成地板,即便损坏,修补起来亦很轻松。 演武厅左右间隔约莫二十来丈,呈方形,上首处有一张太师椅,方大小姐端坐其上,却等得有些不耐烦。 “谁能告诉我,那个苏伏为何还不到,莫非还要我亲自去请?” 方大小姐俏脸含霜,此言压抑着满腔濒临爆发的怒火,演武厅内六七十人便安静下来,皆面面相觑,充满疑惑,显然始料未及。 方瑜的贴身丫鬟春香小心翼翼汇报:“小姐,奴婢方才去唤他,他说……他懒得来……” 第七十七章:天生剑心 方瑜闻言,顿怒火冲天,其豁然站起,骂道:“岂有此理,这贱奴反了,所有人跟我走。” 言罢带头出了演武厅,一群人气势汹汹往苏伏住所而去。 演武厅距苏伏所在三进别院不过一院之隔,须臾便到,穿过院墙,却见一人懒懒躺在躺椅上,正惬意地晒着太阳。 方瑜不禁怒意勃发,疾走几步,下意识便要一脚踹去,惜马上忆起昨日马车那一脚,仍隐隐作疼,便只好悻悻作罢。 见其微微睁眼打量,遂又闭目,这样嚣张的武师她还是第一遭碰到,额上青筋隐露,压抑着暴怒喝道:“喂!你这贱奴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快起来……就不怕我赶你出府?” 苏伏靠在椅上上,眼皮亦不抬,懒懒说:“我说过不只一遍,我只是你护卫,不是你奴隶,要么马上解雇我,我立马便走,绝不会逗留一息。” 昨夜苏伏陪了那小女孩半夜功夫,而后在心内虚空修炼《炼妖经》,精神还未缓和,是以懒洋洋不想动。 “哗——” 此言一出,周遭顿有大半人脸色微变,场面顿有些嘈杂, 方瑜感觉快要被他气死了,可又拿他没办法,她目的是要好好整治苏伏,才用赶他出府来威胁,可人家在府内住了一晚,却仍对方府没有留恋,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 她亦是急智之人,突干巴巴冷笑几声,复言:“苏伏,我以七千银聘你来当他们教头,你却玩忽职守,缩在此地躲懒,现下我以方府名义命令你,即刻跟我到演武堂,我要你即刻开始训导他们。” “教头?” 习武之人皆有傲气,这么个平凡无奇的武师竟可当他们教头?且月俸七千银?几是他们十倍,实难让人服气,便有人冷笑道:“教头?这可不得了,我郭三长这么大还未有过被教习经验,不若苏教头来过上两手,欲对我等指手画脚,还须让我等服气,大伙说是也不是?” 这郭三方脸圆耳,身量矮小却健壮,双手使的齐眉棍,随着他话音舞得虎虎生风。 随着他话音落下,便有人起哄道:“就是啊,苏教头,让我等看看你在郭老三棍下能走几个回合。” 方瑜很是得意自己造成的场面,本拟苏伏定会出手,只要达到让她看戏的结果便行了,若苏伏赢个几场,一切都好说,细水长流嘛,若输了,定要好好羞辱羞辱…… 想到苏伏磕头求饶的模样,她不禁喜笑颜开,心头正转动思绪,可过了半晌,后者却仍躺在椅上,如老僧入定般无动于衷。 郭三面现怒容,喝道:“姓苏的,你是怕了还是怎的。” 人群中复有一人嘻嘻笑道:“郭兄息怒,千年乌龟万年王八,苏教头定是属王八的,动作慢一些,可以理解的嘛。” 此言方落,小院内顿传来一阵哄笑。 但见那苏伏总算睁开眼,其淡淡扫视一圈人群,不悦道:“聒噪!” 言罢起身,抓了长剑,却转身回屋了,此幕顿叫场内所有人傻眼。 那方瑜愤愤指着其背影,娇斥道:“苏伏,你站住,人家都那样挑衅了,竟还能无动于衷,你还是个男人吗?” 虽如此言,其心头对苏伏实力却有一个大概的底,可在瞬间制服方言者,场内还未有人可以做到,且大半部分不是方言对手,更遑论苏伏。 苏伏头也不回,语调便不曾有过波动:“在下是男人与否,大小姐恐无法决定。” 方瑜心思一转,再生一计,突冷冷一笑:“且住,我记得你曾有言,既受了我雇佣,便会保证我安全无忧,是也不是?” “只要不是超出我能力范围之外,此言确然有效。” 苏伏身形微顿,突附加了前提,若她将那凝窍修士唤来,如何是其对手?至少表面上如此。 方瑜复冷冷笑着,言道:“放心,我怎会为难你。” 言罢转向武师群,高声道:“大伙听见了,苏教头欲亲身演示如何护卫于我,今日便演练一二,你等可将我当做生死仇敌,全力向我出手。” 其得意地斜睨苏伏,继言道:“凡可触到我衣料者,赏银五千,可至我见血者,赏银二万,且马上升为我方瑜的贴身护卫,享有苏教头同等待遇,即刻开始,还犹豫甚?”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还有‘贴身护卫’做刺激,武师群里几乎要炸锅了,轰然声中,六十多位武师一齐冲来,他们或不敢真正伤到方瑜,却可趁机触其衣料,没有二万,五千亦不少,或还有机会……其场面惊心动魄,荡人心魂。 而始作俑者方瑜,却吓得花容失色。 苏伏暗骂一声:蠢妞! 其身形在她话音落下时陡转,无暇顾及男女礼节,径自揽上她的细腰,继而脚尖点地,便带着她轻飘飘跃上屋顶。 方瑜被一吓,继而自腰间传来异样触感,便立刻回神,才发现自己被苏伏紧紧揽在怀中,有生以来第一遭让她懵了一息,随之羞恼道:“放开,你这贱奴,你竟敢碰我,我要杀了你……” “闭嘴……” 苏伏冷冷一喝,方瑜嘴一撇,委屈地快要哭出来,却见那群武师亦纷纷跃上屋顶,有聪颖的便绕去了前方,准备堵截。 望着这幕,她才知道即便以苏伏实力能稳赢供奉堂所有武师,可他们一拥而上时,便是修士亦要头疼罢,遑论苏伏? 未及多思,便感受着身形突纵起,复落下,前边却有武师‘嘿嘿’笑着围上,感受着苏伏有力的臂膀突再次紧了紧,便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音声传来。 “抓紧!” 她闻言,玉手便不自禁攥紧了苏伏领口粗布衣,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那粗麻布的质感有些刺人。 前方四五个武师围来,苏伏心知绝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修士,其一手揽着方瑜,一手横剑在前,身形再次纵起,那四五个武师亦扑来,为首的正是那使齐眉棍郭三。 两条齐眉棍没有任何花俏,直直探来,苏伏心头冷笑,凡人手段在他眼中,几如放了慢动作的镜头,长剑带鞘横档,便有闷响传来。 他抵住棍头,微运力一震,未曾动用灵气,仅法体力量导入,便见那双棍节节爆开,碎片四散弹开,将另外三位武师弹飞。 “蓬!蓬!蓬!” 三位武师皆撞破屋顶,落了下去,那郭三虽惊惧,危急中却机智地弃棍,而后双手互架,护住了门面,饶是如此,亦被气劲撞飞,狼狈地落在地上。 只一击便将其心头骄傲击得粉碎,他颤巍巍着已然肿胀的双手,却遥遥对苏伏行了个甘拜下风的武礼,倒还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苏伏身形不停,如同大鸟般落下,复跃起,身后武师虽见到这一幕,皆心惊,可胜在人多势众,仍穷追不舍。 方瑜感觉自己变作了鸟儿,快活地翱翔在空中,忽然便觉得修道或许真的不错,听爹爹娘亲说,修为到了凝窍巅峰,法身轻盈,可御使法器飞行…… 她思绪飘飞,却不知苏伏暗暗叫苦,若再被追下去,很快会压制不住灵气波动,他身上有九命下的幻术,结合‘幻梦铃’,才可掩藏灵气波动。 “大小姐,你玩够了吗?” 冷幽幽的声调终将她拉回现实,才发现苏伏正低头,淡淡望着自己,这一霎,只觉得苏伏双眸是那样好看,心脏似有小鹿乱撞,腮边便升起两朵红晕,而后迅速蔓延至耳根,顿面如火烧,红彤彤一片,使得本就娇俏的脸颊,如熟透的苹果,娇艳欲滴, 她忙垂下螓首,弱弱说:“够……够了……” “那还不快让他们停下?” 眼见后方武师再度分出几波,欲从多个方向围堵而来,苏伏没好气地说道,本来莫名其妙被带入方府已让他很是不愉快,却还要忍受此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取闹,实难再有好脾气。 方瑜这才知道害羞,忙低声说:“你先放我下来……” 苏伏站定,举目而望,找了个平缓之地,正欲落去,心头却忽有警兆,为防被识破,一般情况下都紧闭灵觉,此时不用张开灵觉便有警兆,定是可威胁他性命。 “放开她。” 有着淡淡音声传来,苏伏身形如大鹏展翅,急急向后跃去,未及落下便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着紫衣的持剑少女,身形凌空刺来。 她动作不停,急转落下,莲足复点地,其手中长剑,几欲刺破空气,竟有莫名道意。 苏伏微惊,灵觉张开一丝,发现其确为凡人,可那剑上竟微有亮光。 “剑气?” 心头惊异,遂否定,那微光应是此女内气,内气附于兵器不难,能将如此薄弱的内气酝酿出道意,百万个武师中,怕找不出一个能做到,亦是说,此女若有灵气在身,便可发出剑气。 “天生剑心……” 方瑜见了来人,面露喜意,忙阻道:“月衣快住手。” 复气鼓鼓对苏伏说:“你快放我下来。” 苏伏落地,正好这屋顶较为平缓,他便松开方瑜,而后才发现周遭那些武师竟都顿在原地不敢上前。 第七十八章:血杀之气 方瑜本身有些武道功底,是以不惧由瓦片筑成的屋顶,那紫衣少女闻言将剑撤一旁,借着冲力,身形在半空中微旋,而后落地,轻巧无声,显出精湛身法。 她方还剑入鞘,方瑜便迎去,欢喜地拉住她左手说:“月衣你回来就太好了,我一个人都快无聊死了。” 但见这紫衣少女年方二八,约莫五尺来高,着一身轻便的织锦紫裙,裙裾上绣着精美的花纹,腰束织锦浅黄腰带,顿将美好身段暴露无遗,三千青丝仅用一梅花白玉簪别住,任其洒落至腰际。 其面不施粉黛,柳叶眉、清亮双眸、琼鼻樱唇瓜子脸,清丽可人,面上无表情,与人一种淡淡疏离与冷漠感,在方瑜拉住她手时,有着一丝欢喜之色,随即敛去。 “练武。”其言辞简洁,一如她出剑风格。 方瑜小脸顿垮,她练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她跳脱性子,根本无法忍受那种枯燥。 她双眸乱转,却不接上话题,而是冲着苏伏说道:“苏伏快过来。” 苏伏暗自观察紫衣少女,后者亦淡淡打量苏伏,皆是心头凛然,苏伏知道自己对于剑道的领悟恐还不如此女。 看周围武师一脸敬畏便知此女武道修为绝对不弱,这个年纪实让人心惊。 苏伏行几步,至二人身前站定,抱拳淡淡说:“苏伏,未请教?” “宫月衣……” 紫衣少女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方瑜,后者会意地嘻笑一声说:“此乃我新收贴身护卫,武功嘛,勉强还算不错拉……” “大小姐,若无事我先告退了。”苏伏能感受到宫月衣的战意,此时此地却不宜与其动手,须得先回去。 “当然有事,哼哼!既有你们在,我准备去寻那荀麟雪耻,便我们三人去,免得那蠢材说我们以多欺少,” 方瑜言罢转向周遭武师吩咐道:“你等回去待命罢。” 闻言,这些武师皆偷偷松气,那荀麟乃是本地太守荀谦言的独子。此人性格亦是跋扈,与方瑜乃是针尖对麦芒。 几年前,那荀麟不知从何处寻来几个‘贴身护卫’,武道修为着实不弱,连败方瑜手下十一个武师,而后他们一个打五个,将剩余武师打得哭爹喊娘,丢尽了方瑜脸面。 自那以后,方瑜便开始强行招募武师,不管愿不愿,先绑回家再言其他。她生性好强,既是武师对战,却不愿唤上府内修士。 两年前,宫月衣与另外一个流浪武师来到方府,即刻被她提拔为‘贴身护卫’,那一次她带上新收的‘贴身护卫’与一众武师再次上门挑战,却二度惨败,那个‘贴身护卫’竟是个死脑筋,败即死,当场自断经脉而亡。 因此事,方瑜情绪低落了整整一年,不只因挑战失败,还有那武师的行为给了她很大触动,在此过程中,宫月衣却不曾离开,两人反渐渐成了要好朋友。 而宫月衣其实乃是方家一个故人的弟子,亦是她师傅将她介绍至此,府内上下皆对此事心知肚明,是以没人将她看作下人,此次离开亦是随她师傅出行。 因宫月衣的离开,方瑜才升起继续招募‘贴身护卫’的念头,那方言才有机会入主,惜其三个名额从未曾招满过。 周遭那些武师便有些是曾经经历过惨败的‘元老’,听闻着自家不用去,自然是暗暗松气,武道的尊严与自家性命相比,于他们而言,自然是自家性命,青州很少见如此极端的武师,一来真正天赋异禀的武师皆成了修士,很少有真正的武者。 二来武师与修士之间那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几教人绝望,是以很难形成武者自我风格,在真界人眼里,武师便是个职业,一个勉强能果腹的职业。 败即死,在很多人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苏伏不知个中内情,尽管抵触,却无可奈何随着行去,三人径自出了方府,来到隔壁太守府外,方瑜却突转向着苏伏问道:“喂,你该不会有那种毛病罢?” “你才有毛病。” 苏伏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复言:“我有言在先,只护你安全,其余与我无关。” 方瑜反常地笑嘻嘻道:“你不出手亦可,只好我自己出手了,比武时总会磕着碰着,你总不能时时看护我罢,这样岂不是二打一?显得不公平也,而你这样厚脸皮,输了一定不会自杀的……” “自杀?” 苏伏微蹙眉说:“生命如此可贵,怎可轻言放弃。再者言,胜败乃兵家常事,若人人输了皆要自杀,真界还剩多少武师?” 未待方瑜反应,又道:“让我出手亦可,回去后,你须得替我解几个疑问,若你应下……” 方瑜却摆摆手,大方说:“此有何难,我应你了,待会若把场子找回,我还另有重赏,定教你满意。” 言罢复疑问道:“那‘兵家’又是何物?” “我家乡一句俚语,寓意便是鼓励人莫轻言放弃……”苏伏得了满意答复,随口扯了几句。 宫月衣望着苏伏,双眸闪过异彩,方瑜还未曾对谁如此迁就过,以往的方瑜,若不依她意,定会想个法子让你就范,绝无妥协二字,是以让她感到一丝好奇。 三人复行,太守府门面要大气磅礴得多,毕竟乃是朝廷下派官员,正三品的大员,虽不比‘宣府’悠久,内含底蕴,却别有一番意味。 只见那府院,坐北朝南,门上新漆刷就,顶上黑瓦栉比鳞次,延伸至檐顶,又有两根巨角突出,让其平添一份高大威严。 三人来到门口,却是一个方圆平台,两排银甲带刀卫士矗立,尽皆带着肃杀冷漠。 “来者何人!” 随着三人到来,便有两个银甲卫士上来挡住,其中一个盔甲颜色有些不一般,很可能便是其首领,他长得健壮魁梧,喝声亦中气十足,叫人不敢小觑。 方瑜细眉一竖,冷冷道:“你竟不认得我方瑜?金鳞城内敢对我呼喝之人你还是第一个。” 见那卫士丝毫不为所动,复娇喝道:“快给我滚开,否则莫怪我掀了你这太守府。” 此言一出,那两排银甲卫士‘锵’一声拔出大环刀,继而团团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漏,其动作训练有素,绝非普通兵士可比。 苏伏心头一动,这群银甲卫士的气势隐隐相连,以这首领为中心,结合起来,怕是会爆发出更强大的武力,这便是兵家常说血杀之气?可青州历来没有战乱,他们又是从何地锤炼而来? 心神却分出一丝,与魂幡相连,将外界场景一一导入,复传音:“子龙可有收获?” 便有音声传来:“禀主公,尚且需验证,此地兵士好生骁勇。” “太守府重地,闲杂人等一律退避,胆敢再逗留,便叫你等伏尸于此。” 那首领丝毫不卖方瑜面子,音声冰冷,其身隐隐散发出一股不详气息。 方瑜勃然大怒,她修为最弱,反而感应不到这里面门道,却冷冷下令:“与我杀进去,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挡我。” 苏伏正欲试试他们斤两,好给赵云一个例证参考,宫月衣却已然拔剑在手,其如美玉般手腕转动,身形如彩蝶般翩翩起舞,空气中闪过缤纷残影,但见残影所到之处,那些银甲卫士纷纷惨叫着被弹飞,竟蕴有不可思议的巨力。 那卫士首领微微皱眉,其手中大环刀拔出,遥遥指着宫月衣,苏伏便见一道道淡淡血气自那些银甲卫士身上缓缓溢出,没入大环刀,而后那大环刀便溢出红芒。 未止,但见漫天皆被大环刀所发之红芒充斥,随之隐隐形成一只巨蟒,苏伏灵觉里,这些银甲卫士们气机相勾连,虽站位没有丝毫章法,却有着一股让人心悸的窒息感。 “主公,他们皆是从尸山血海爬过,有此威势不足为奇,只是战阵实粗糙,子龙有把握两回合内破开他们阵势。” 便在这时,赵云突传音至苏伏脑海,而后又将破阵之法传出,不过须臾,那首领便有动作,其身方动,那巨蟒随之无声怒吼扑来,其手下亦没闲着,纷纷怒吼着扑向宫月衣,显然打算逐一灭之,气势好生可怖。 宫月衣顿觉一股血气涌上脑子,而后便觉身体沉重乏力。 “此乃血杀之气,切记紧守本心。” 耳边便传来苏伏音声,她心头一凛,复一清,其冷冷娇叱,将些微内气附在音声里,冲开了一些束缚,长剑复横档,千钧一发挡住那大环刀,只觉握剑之手骤然一沉,一股巨力轰然压下。 “铿——” 金属交击声后,便是一闷响,其身下岩石承受不住巨力,便深深印入,没了她莲足。 方瑜在苏伏身边,有他挡着,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是本能觉得那银甲卫士有些恐怖,见着宫月衣危险,却对苏伏说:“快去帮月衣……” 苏伏摇首道:“放心,她没这么弱。” 言音未落,便见宫月衣用力撑开大刀,身形随之如彩蝶般舞动,忽左忽右让人无法判别,须臾便有惨叫传来。 第七十九章:赌约(上) “刚之为刚,斯柔也,天下皆知过刚易折,是以百锻兵柔韧无双。此人武道平平,一身伟力所系,乃是那口大环刀,若能破之,便是其阵破之时……” 宫月衣耳边复传来苏伏音声,她心头震惊,动作却不曾缓下,但见那数十个银甲卫士纷纷倒飞而出,有着盔甲抵消大部伤害,却只轻伤,倒地后便又爬起冲上。银甲卫士首领一时捉她不着,其面微显怒意,随着他怒意勃发,那血蟒便无声怒吼,向着宫月衣扑去。 苏伏双眸闪着异芒,若非炼魂幡见不得光,血蟒顷刻可除,可灵觉里总有被人盯住的感觉,定是那暗中守卫方瑜的修士,绝不能在没把握灭口的人面前曝露炼魂幡,这法器太受忌讳,容易引来祸端。 “全力攻击大环刀,莫有顾虑。” 宫月衣正隐隐有着险兆,她不知危险从何处逼近,耳中再度传来苏伏传音,清冷脸颊闪过一丝犹疑,随即敛去,当机立断下,身形突冲天而起,正躲过两个银甲卫士扑击,而后如谪仙临尘,便见空中闪过一抹紫影,一道冷锋若隐若现。 看去似有短暂滞空,实则乃是残影,下一息,那道冷锋划过虚空,划过血蟒,直挺挺刺向那健壮首领。 那首领眸中闪过一丝讽意,其手中大环刀猛然上劈,他自信可在对方击中自己之前,将其一刀两段,而后却脸色大变,于半途突撤刀回护。 “当啷!” 一个金属撞击声,带有莫名震颤,而后便见精钢所制大环刀从中断开,首领‘扑哧’地喷出一口鲜血,其面潮红,双眸带着难以置信,其气机紊乱不畅,连带着手下兵士亦然,尽皆失了锐气。 锐气一失,那红芒便逐渐消散,连带着那血蟒亦化作虚无,宫月衣心头沉重感顿消散无形,她有些疑惑地蹙眉。 那首领却问:“你怎知我刀上破绽!” 既败下阵来,他反而坦然了,其持断刀驻地,望着那一袭紫衣的小姑娘,这般年岁,武道修为已如斯恐怖,怕有些修为低的修士亦难与其对敌。 宫月衣一击破开敌阵,太守府大门再无人可阻,却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闻言却转向苏伏,后者轻轻摇头,示意她无需多言。 “哇!只一段时日不见,月衣你变得好生厉害呀。” 方瑜见那阻路卫士尽皆败退,很是欢喜地跑去拉着宫月衣的手,眸中尽是崇拜的小星星,随即不满地皱鼻,哼道:“不像某人,竟躲在一个小姑娘背后,也不害臊。” 宫月衣摇头,待言,却见苏伏若没事人般径自走去太守府。 方瑜暗恼这厮脸皮厚,却拿他没甚办法,只得疾步追去,行在他前头,好歹她也是主人不是?岂能弱了面子。 宫月衣见之,只得转向那首领,微躬身行礼,而后疾步追上前方二人。 那首领身形一震,第一次被人用如此正式的行武道礼,随即嘴角挂上一抹苦笑,想起早年武道不成,投身军旅,现下想回头亦难了。 若说青州乃是孕育武道的摇篮,此言还真不错,真正厉害的杀招,并非只有战场上可以锤炼出,人类总有无限的创造力,尤其是在欲望的驱使下。 苏伏走在前头,面上不显,心头却惊异,方才那招,似缓实急,那首领肉眼只见其还在半空,算好轨迹劈下,却不想宫月衣转眼至他眼前,携着凌厉冷锋,骤然回防本就难以回气,气机便紊乱,而后大环刀碎裂,更是雪上加霜,若他猜测不差,那首领体内定七零八落,想恢复,却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而那首领若是反应慢上一丝,那剑便会直直穿过他咽喉,当其时,宫月衣双眸没有一丝情绪,似目标只是一根木头,显然双手亦是沾尽了血腥,这样年岁怎能不教人心惊? …… 进得太守府,迎面却是一个小型校场,几道长排兵器架横亘在视线内,其上有刀、枪、剑、戟、环、锤、廉、矛、棍……等等兵器,可说是应有尽有。 在其正前方有个大堂,其上挂了匾额,书就‘守正堂’三个大字,字体端正、刚硬,可见行文之人心胸自有一股直气。 校场周围,墙根下有一排四通八达的亭廊,那亭廊约莫二丈多高,透过一根根玉柱与一排排雕栏,隐隐可见院房、园林的轮廓,还有阵阵微风自那亭洞穿过。 在其左侧,又有一个由岩木打造的擂台,擂台背景正中,书就一个大大的‘武’字,凡人见之震心魄,在苏伏眼内,反而没有甚特殊感觉。 岩木乃是一种石树,非常坚固,其本身价值不菲,且用途广泛,种植条件困难,因其重如钢石,是以自产地运送至各地,代价又高昂,普通人家几乎没有条件。 方瑜径自带头去了那擂台,太守府乃是重地,自有兵士把守,只是府内兵士显然认识方瑜,便有几个兵士笑着过来招呼: “原是方大小姐,您是来找少爷?” 方瑜不耐烦地撇了他一眼,冷冷说:“废话,莫非还找你不成?” “快叫荀麟那厮出来,本小姐今日定要一雪前耻,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那兵士被呵斥亦不敢反驳,仍小心在意地陪着说话:“自前次一别,少爷对方大小姐可谓是非常想念,不期今日大小姐芳驾至此,我想少爷定会由衷欢喜。” 方瑜闻了此言不禁冷冷笑说:“既如此,今日之后,我便教他见了我便由衷难过。” 进得太守府,苏伏并未感应到有修者,却不代表太守府没有修士,是以他仍需暗暗提神警惕。 少顷,忽有感应,自那‘守正堂’内步出一群人,为首之人身着雪白绸缎,其上绣有鱼龙图案,远远见之,方瑜便认出其人,面上有些惊喜,远远招呼道: “九皇子殿下!” 正欲行去,宫月衣却悄悄拉住她,方瑜疑惑望去,顿明白她意思,便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复站定,只是面上仍是笑颜满面,比之方才却是两个模样。 那李凌云领着人过来,待行至擂台下,熏暖笑颜不变,揖礼道:“原是方大小姐,听闻方才大小姐受了府外兵士拦截,实在对不住,那些是我护卫,因初到金鳞,不识大小姐芳颜,凌云代他们向方大小姐致歉……” 这姿态放得实在低,反而有些可疑,即便方瑜的背后有个剑斋外门长老,可他乃堂堂大律皇族,正牌皇子,且有根骨在身,修为通神境,可说前途一片光明,若无意外,方瑜日后恐还需仰仗此人。 此幕落在苏伏眼里,便不禁留了心,前世他便是有关部门所属,所见大员不知凡几,深知上位者秉性。 九命昨夜去探,却探出方府来历,苏伏才逗留在方府,否则以他性子,那凝窍修士一走,他便悄悄离开方府了,恢复本来面貌,谁能认得出他? 方瑜笑道:“罢了罢了,既是殿下护卫,些许摩擦而已,还请殿下恕他们不知之罪。” 李凌云闻言笑容更盛,却又揖礼:“既如此,凌云多谢大小姐海量。”复转向宫月衣问:“这位姑娘是?” 方瑜身后二人,一个苏伏他见过,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是以不曾放在心上,倒是那个紫衣少女好生让他在意。 “好教殿下知道,此女乃是方大小姐贴身护卫,武道修为厉害着呢。” 方瑜尚未发言,李凌云身后一人便抢着答道,但见那人面容英挺,浓眉大眼,神采奕奕,身量与李凌云齐平,锦衣加身,亦束玉冠,装扮看去甚是严谨,显家教甚严,音声微带刚硬。 闻了此言,方瑜笑颜敛去,拧眉说:“荀麟,要你多嘴,我与殿下说话,有你甚事?” 此人正是荀太守独子荀麟,年方二十,正是血气方刚时,几年前方瑜还未长成,不期几年后长了一副美人相,倒让他逐渐对其倾心,是以常借武斗之名邀之,虽屡屡遭拒,却锲而不舍,算是个有心人。 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大小姐压根想不到这位荀公子暗恋她已久。 荀麟却不恼,而是微笑说:“大小姐今日可是来寻荀某武斗?” 言罢将注意力转至苏伏身上,想来她有信心来叫板,便是因此人吧? 方瑜下意识抱了膀子,旋即意识到李凌云还在场,掩饰般拿玉指指着荀麟说:“哼!今日定叫你知道我们厉害,快快将你家武师全部喊出来,免得待会输得难看。” “咳!” 李凌云却假意咳嗽打断,复言:“这武斗是?” 荀麟忙行礼解释道:“禀殿下,武斗乃是荀某与方大小姐闲时所玩一个游戏,双方各出一个武师比斗,通常三局两胜,然……” 言至此,荀麟古怪地望着方瑜,继言:“有时亦会变作五局三胜或七局四胜,倒是平添几分乐趣也。” 苏伏差点笑出来,此言无异指出方瑜经常耍赖。 那荀麟不管方瑜羞恼,复对着李凌云行礼道:“今日还望殿下替荀某做个主,若方大小姐此次武斗再输,还请殿下监督她完成赌约。” “赌约?”李凌云问。 “方大小姐有诺,若连输我荀麟三次,便下嫁于我作妾!” 第八十章:赌约(中) “方大小姐有诺,若连输我荀麟三次,便下嫁于我作妾!” 此言一出,场内顿寂静两息,苏伏惊讶地望向宫月衣求证,后者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荀麟见方瑜脸色涨得通红,忙摆手澄清:“此言乃是大小姐你亲口所出,大小姐还请安心,荀某还未娶亲,却不会教大小姐作了妾,定是正房无疑。” 此言落在方瑜耳中,却无比刺耳。 “先赢了我再言其它。” 方瑜冷冷说着,音声带着冷冽,通红脸颊亦逐渐恢复本来模样,却是动了真怒。 荀麟点头道:“自当如此,只是大小姐今日却只带二人,敢莫是要亲自上场,若如此,荀某亦当奉陪。” 方瑜冷笑一声,说道:“莫要废话,开始吧。” 荀麟嘴角挂了一抹古怪笑意,他知道方瑜定是对那位新晋贴身护卫颇有信心,可今日她输定了,有李凌云作证,不怕方家不认账。 随即便有下人抬椅子过来,众人坐定,却唯有三人有资格坐下。两方分开两边坐定,那李凌云却是抱着看戏心态,仪态从容,心头转着心思。 苏伏站于方瑜身后,微微皱眉,那荀麟身后二人,给他一种古怪感觉,与天坛教那修罗化有些类似,却又有不同。 “既已有两次赌斗,你可见过那二人?” 宫月衣耳边传来苏伏一丝音声,她抬眸望去,正对上苏伏眼神,便点点头,示意自己见过。 “如今再见,比之之前可有不同地方?” 宫月衣闻言,沉思片刻,遂言:“气息!” 苏伏还待言,那荀麟身后一人忽轻巧跃上擂台,便见其身材矮小,双眸微红,五官好生丑陋,发色有些暗红,其嘴咧开,可见一口大黄牙。 “嘿嘿!某家仇四海,敢问哪位高人上台见教?” 其笑音如同指甲划过岩木,让人心头特别难受,随着他话音,其身骤然有一股气势凝聚,苏伏微眯双目,正要上台。 岂料宫月衣已然跃上,其面无甚表情,只是双眸透着凝重,前次比斗亦是二人对打,这仇四海惜败一招,今日再见,气势却有不同,究竟哪里不同,却又无法说个清明,是以不如直接上台印证。 苏伏忍不住皱眉,那仇四海给他一种古怪感,随着他气势骤升,与当日合竹儿之力所杀怪物愈发相似,宫月衣不是修士,绝难是其对手。 本想让其认输下台,他实不忍看这样年岁的天才武师陨落,况且还是一位女武师。 可台上二人却已然斗了起来,方瑜与荀麟皆是信心满满,李凌云自然也看出那仇四海古怪,只是他不曾碰过修罗魔体,是以不知究竟哪里古怪。 那仇四海身手敏捷,古怪笑着在台上腾挪,那擂台有五丈方圆,一时间只见剑光骤起又落,待打至第七回合,宫月衣那剑仍摸不着仇四海半分。 宫月衣微微气喘,却突停下,长剑挽了个剑花,神情变得肃穆,便见那长剑微微发光,一丝道意逐渐盘绕其上。 仇四海咧嘴一笑,道:“小娘皮,前次惜败你一招,爷爷我闭门苦练,专为对付你,不若咱们亦来个赌约,若你输,便从了爷爷我,如何?” 其丑陋面容微微颤动,一口大黄牙分外刺眼。 而台下李凌云却骤然坐得笔直,身后修士随从顿紧张道:“殿下?” “无事……” 李凌云微笑不变,心头却震惊,他亦认出,那可是道意,至剑上,却变成剑意,这样的人才若能修道……思绪至此,双眸微闪,似有别样心思酝酿。 尚未发招,宫月衣面色便微白,显然此招消耗颇大,她自小一副冷心肠,那仇四海再如何扰乱亦无法挑动她心绪。 她举剑,遥指仇四海,下一息便化作一道道翩翩紫影忽闪忽闪,此乃《蝶舞》,是她师傅所传,自小修炼,于今已有十年。 仇四海丝毫不惊,那一双微红瞳孔透着嗜血,其兴奋地舔舔嘴唇,亦缓缓迎去,却至半途化作无影。 宫月衣的剑暗藏《蝶舞》中,那一道冷锋最是可怕,惜今遇上仇四海,注定要无功而返。 当她感应内,仇四海化作虚无时,她急急欲转身,可还是未来得及,便有一个手掌印在她背上。 “蓬!” 便见她身形被击得凌空飞向方瑜,后者却还不知发生何事。 苏伏一见果然如此,真界武道虽有过人之处,与修士手段比起来,却差了不只一截,完完全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动作不慢,轻轻跃起,将其飞退的身形止住,待落地时,方瑜才发现宫月衣竟然败了,其第一反应便是冲上来,脸色发白,眼眶微红。 “月衣,月衣,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 苏伏轻轻将她放在地上,一手抵住她后颈,一丝丝灵气自气海导出,自她后颈导入其体,那一掌将她伤得极重。 这一丝丝灵气涌出,虽可瞒住场内修士,可绝瞒不过隐于暗中那位凝窍修士,如今却无法顾及这样多,可能与其‘天生剑心’有关,他绝难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那李凌云快步过来,递来一个小瓶,急声道:“快喂她服下,此乃百草丹,应可缓解伤势。” 苏伏拿过,推开瓶塞细嗅,发现果是纪随风曾给他服过的百草丹,遂倒出一粒,自宫月衣牙缝挤入,有着豁口,便有一丝丝刺目鲜血自她嘴角淌下。 见了鲜血,方瑜顿紧紧捉着她手,哽咽道:“月衣……对不起,呜呜……” 百草丹一入口,顿开始修复她体内经脉,感应着她气息逐渐稳定,性命算是保住了,苏伏微微松气,忙称谢道:“多谢九殿下赐丹。” 李凌云仔细打量苏伏,这才发现其身上有种莫名气息,加之方才他出手速度,似早知宫月衣会输一般,此人恐没有这么简单。 “无需如此客气,唤我凌云即可,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方瑜泪眼模糊,见宫月衣气色逐渐缓和,便抬首感激说:“多谢殿下,这位是我新收护卫,名叫苏伏。” 苏伏不欲与其多言,他总觉这李凌云心机太深,便径自扶起宫月衣,将其扶至方瑜那张太师椅上。 这一幕落在荀麟眼里,却让他脸色微沉,疾步过来喝道:“好胆,区区奴仆武师竟敢无视殿下,殿下唤你一声兄台,那是给你天大脸面,还不快快过来行礼。” 方瑜心头正着紧宫月衣,闻言怒气勃发,冷冷喝道:“荀麟,你这是在挑衅我方家?” 宫月衣还清醒着,忙拉了拉方瑜,示意她稍安勿躁。 李凌云亦安抚道:“莫怪莫怪,是我孟浪了,想来苏兄亦是忧心月衣姑娘安危,荀兄且安坐。” “月衣姑娘既无再战之力,那便算输了一场……” 荀麟暗恼地望了一眼苏伏,冷道:“仇四海实力在他师兄之下,你们可是铁了心要比下去?” 方瑜闻言心头便一紧,她知道苏伏实力很强,可与轻松击败宫月衣的仇四海相比,他再强又能怎么样,可认输…… 这思绪尚未落下,苏伏已然飞身上了擂台。 那仇四海尚未下台,见了苏伏上来,桀桀怪笑着说:“上了台便表示应了挑战,生死须得自负,且某家不曾下台,你此为挑战而来?” “等等……” 方瑜咬牙喝道:“苏伏你快下来……我们认……” ‘输’字未发,苏伏侧身望台下,展颜一笑,打断说:“大小姐莫忧,一切有我。” 方瑜呆了呆,旋即怒骂道:“混蛋,月衣都输了,你逞什么能,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她打的主意乃是认输后耍赖,反正太守府亦不敢真正得罪方家,方家在金鳞城的分量她清楚得很。 那仇四海怎会让到手的猎物飞走,双眸嗜血红芒愈盛,其一手隐在长袖内,只一伸直,便有爪子生出,有着莫名黑气缠绕,其怪笑着冲向苏伏。 苏伏冷冷笑着迎去,那长得超出常理的长剑微微晃动,剑身亦随之震颤抖动,有着‘嗡鸣’音声。 下一息,仇四海身形便迅疾地划过苏伏,苏伏身形模糊一瞬。 虚空闪过一道黑光,仇四海面上带着嗜血笑容落地,正欲言,笑意却骤然凝住,一道血线将他脸颊分开二边,随之是颈脖,而后延伸至胸膛、肚脐……最后,便见他身体裂开两半倒下,竟再无声息。 恶心的暗红血液与有些发黑的内脏一同淌出,场面极度血腥,众人皆未看清苏伏动作,仇四海便被斩成两段,这一幕将所有人震在当场,尤其是方瑜,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寂静约莫持续了五息,那李凌云甚还未及坐回去,战斗便已结束,他心头凛然,场内唯有他看清,方才那一瞬,苏伏以肉眼难及的速度闪避,复回原位,拔剑一斩复还鞘,是以其看似只行了几步路,若非他五感灵敏,亦难看清苏伏动作。 因无灵气波动,李凌云无法肯定苏伏身份,是以以求证语气说:“苏……道友?” ps:求收藏! 第八十一章:赌约(下) “苏……道友?” 音声不大,却惊醒了场内所有人,随着他们视线聚集,苏伏仍淡定从容,道:“殿下认错了。” 方才他很清晰地感应到了仇四海手上的‘浊气’,心内虚空占据了半边天,每日里朝夕相处,怎会认不出,此人或与流冥坛有牵连。 “挑战既赢,即是说月衣并不算输,是也不是?” 淡淡音声将荀麟拉回神,其面无表情,冷声道:“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岂能混淆。” 方瑜双眸微转,反常笑了笑,说:“那这场便算我们输好了,你们可有人敢上台挑战第二场?” 苏伏表现出来的实力让她心头大定,转而开始挑衅,典型得志便猖狂。 “且慢!” 李凌云却忽然高声道,见所有人注意投到他身上,他微微笑着说:“既然这位仇四海接受了挑战,与月衣姑娘的比斗自然是不能算数,同样,苏兄既击败了仇四海,若现在下台便算赢了第一场,若不下台继续接受挑战,第一场便不算结束,诸位觉得是也不是?” 此言让荀麟微微皱眉,随即平复,李凌云这是要制定游戏规则了,他不过区区太守之子,如何能与其相斗,是以不言不语,默认了。 方瑜被绕得有些迷糊,不过既是李凌云所言,她反而不那么抵触,且这样一来似乎对她更有利,便点头道:“便如此罢,不过我今日没带多少高手,我亦要定一条规矩,那便是每个武师可参与两次比武。” 言罢得意地笑了笑,贝齿微露,复言:“苏伏已然打过一场,我要求立刻开始第二场。” 待台上被下人清洗干净,荀麟面上仍无动容,只静静说:“可以,虽言刀剑无眼,可存心杀人却又有不同,这位苏武师若不当心死在台上,却怪不得荀某。” 李凌云微笑着坐回去,静观事态发展。 方瑜站于宫月衣身旁,拉着她小手,反言相讽:“生死有命,我家这位不过区区‘奴仆武师’,贱命一条,无需荀公子担忧,倒是令尊,怕会心疼吧。” 她这样姿态做来顺其自然,反倒宫月衣更像一个大小姐,只是不爱说话。 荀麟亦静静坐回去,仇四海的死都未曾让其动容,遑论方瑜挑衅,其手微微挥动,身后另外一位武师便轻轻跃上擂台。 但见此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长得平凡无奇,倒与苏伏现在这副模样有些相似,只是年纪看去更长一些,双眸微浑浊,四肢似无力耷拉,实则紧绷,他自怀中掏出一把连鞘短剑,音声亦是有气无力: “流浪武师张凉,请……” 其缓缓抽出短剑,遥遥指着苏伏,此人亲眼见苏伏实力,却仍敢上台,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底气,其表现得愈是散漫,愈是让人看不透。 苏伏却做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但见他抱拳道:“在下认输。” 言罢径自下了台,竟直接认输了也。 这一幕复引起‘哗然’,周遭有兵士,亦有太守府下人观战,他们不禁窃窃私语,擂台周遭一时有些嘈杂。 “此人莫非一眼看出张大师厉害,怕了张大师?” “或有不得已苦衷?” “嘘,你们想死吗,传闻这些武师耳朵敏锐得很呢,人怕了张大师,不定怕你,落个和仇四海一般的下场你们便满意了?” 方瑜的信心才被提起,这三字却如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心情忽上忽下,让她对苏伏暗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其俏脸含霜,待苏伏至近前,冷冷质问:“姓苏的,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心头亦愤愤暗忖:明明说,只要交给你就可以了,骗子。 苏伏摊摊手,无辜道:“我曾有言,若超出我能力之外,恕我无能为力,再说又没输了赌约,不还有第三场吗?” 复神秘笑笑,小声说:“难道你不想亲手教训那个荀麟?” 方瑜闻言双眸发亮,随即黯淡,亦小声埋怨道:“你知道甚,我哪是那个荀麟对手,死苏伏,臭苏伏,被你害死了。” 那李凌云双眸微闪,其心头暗忖:本想借此看出此人根脚,可他似乎刻意避过,若真如此,此人如此掩藏,或目标亦是剑斋,那方瑜定知道一些内幕,却不可让其先得手…须得好好谋划一二。 思绪转动,却长身而起,微笑说:“既苏兄认输,那便是一比一打平了,第三场不若开始吧。” 其抚掌而笑,又言:“方才方大小姐与荀兄有约,便你二人上台决胜负如何?亦让凌云观瞻观瞻你二人风采。” 苏伏认输,荀麟心头虽意外,却未曾将他放在心上,闻言‘呵呵’一笑,道:“但凭殿下做主。” 方瑜这边,她心头发苦,可生性要强,让她认输那是太难的事,正暗自着恼,宫月衣自是清楚她底细,正欲咬牙起身,代她打这一场。 “我方家亦无异议,不过在下曾行走青州,多次替人勘算运程,在比斗前,在下欲替我家小姐算一算胜负,诸位可有异议?” 苏伏此言说来,自有一股大家风范,让人忍不住信服,明眼人便看得出此人不一般。 荀麟自然看得出,只是方瑜与他显得有些亲近,让其心头不舒服,不自禁地排斥,反而蒙蔽双目。 未及他反应,李凌云便笑道:“有何不可,凌云亦想见识见识苏兄本事。” 苏伏嘴角挂了一抹古怪笑意,双唇微动,将音声聚束传递至方瑜耳内:“大小姐莫忧,我家乡有一种绝学,唤作‘神打’,可让你短时间内拥有不可思议的武力,我这便传你,待会有些晕,切记莫反抗。” 方瑜还未及言,芊芊玉手便被苏伏捉住,其指在她左手掌心细细摩擦,似感受着其上纹路。 苏伏一脸肃穆,实则心神早沉下心内虚空,正有吩咐与赵云。 “子龙,我借煞气于此女手上刻画水行封禁,待她唤出‘神打’二字,你便分出一丝魂识附于她体,有着我气机勾连想来应不难,须得注意分寸,不得伤到她身体。” 赵云音声自魂幡传出:“主公宽心,子龙省的。” 这边苏伏装腔作势,那边荀麟快要气炸了,方瑜的手他都没碰过,却被这么一个低贱的武师捉着,他深深怀疑苏伏借机占便宜,只是李凌云都应了,他岂能反对? 且方瑜脸上微有红晕,可莫说反抗,竟无一丝抗拒?难道这二人有甚暧昧? 苏伏导出些微煞气,却不虞被察觉,那仇四海一死,擂台周边本就充斥着淡淡浊气,待神禁刻画完成,他复传音方瑜:“大小姐,完成了,比武开始后,用力喊出‘神打’二字,便有两刻时间可得勇力……” 言罢苏伏便放开她手,故作高深莫测,淡淡一笑说:“大小姐吉星相罩,应是有高人在侧,定可旗开得胜。” 方瑜眨眨眼,心头啐道:竟暗指自己是高人,没脸没皮……不过,事到如今,只能信他一回。 她轻轻‘哼’了一声,小声说:“若待会不管用,定将你逐出方府。” 荀麟心头冷笑,面上却仍从容,其纵身一跃,便翻上擂台,稳稳落地,台下顿有如雷欢呼。 方瑜亦翻身上台,些许轻身功夫还是难不倒她,只是许久没使来,落地时却蹬了个趔趄,台下顿传来‘吁’声。 她杏眼一瞪,周遭顿静,可见其跋扈乃是出了名的,谁敢得罪方家大小姐? 荀麟关切道:“大小姐今日状态不佳,不若改日再比?” “忧心自个吧,待会可别哭爹喊娘,若让荀太守见了你丑样,定有家法伺候。” 方瑜对这个荀麟一点好感也欠奉,其面突变得肃穆,蓦然娇喝:“神打!” 赵云端坐魂幡内,闻着呼唤,便分出一丝分魂,循着那气机而去,果轻易附上其身,他如今乃是魂幡主将,对魂体操纵得心应手。 隐于暗中护卫的莫老双眸突闪过一道寒芒,本欲出手,却又强自按捺住,其喃喃道:“竟可引阴魂上身,究竟是何法术?” 他方才便识破苏伏身份,只是对其并无甚恶感,只当自己猜测准确,是以并无揭开苏伏真面目,只要他对方瑜没有恶意,哪管他许多。 方瑜感觉果然有些晕眩,那是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这是阴魂入主生灵识海时,所产生的违和感。 苏伏在台上看得分明,突行去兵器架,拿了一柄木枪抛上擂台,并高声道:“大小姐平日惯用长枪,为了今日与荀公子斗上一场,苦练许久枪术,今日便让大家开开眼界。” 方瑜迷迷糊糊地接过,顿有一股熟悉感,好似手中兵器便是她手臂的延伸,其双眸一冷,突娇喝:“看枪!” 荀麟心头一凛,忙撤身闪避,可方瑜身形却如喝醉了般歪歪扭扭,他父亲荀谦言武将出身,自幼浸染武道,看方瑜姿势便知其乃首次握枪,心头冷笑,身形便迎上去。 其赤手空拳,便是吃定了方瑜武道修为薄弱,待至方瑜丈前,正欲慢慢与她玩耍,岂料方瑜身形倏然稳定,手中木枪便如蟒蛇噬咬而来。 第八十二章:神打 “嗤嗤!” 荀麟甚至还能听到疾速的木枪与空气摩擦而发出的破空音,她甚么时候变得如此强大? 念头生发之际,身体已然本能动作,避开这一枪,他聚掌成刀,对着木枪重重拍下,既然苦练的是枪术,没了枪看你拿甚与我斗! 若平日,方瑜定无法反应,此时见他手掌作刀,马上判断出他是要断枪,心头便有数个念头生出,皆是平日想亦不敢想的妙招,有着念头生出,身体便径自动作,她仿佛成了一个看客,木枪一抖,便有震力传出,将荀麟手刀震开。 这一抖极有讲究,若无千百次习练,根本无法随心所欲掌握其力道,若力道过多,便会将木枪抖断,若力道太薄,便无法震开他满含内气的手掌,荀麟未及震惊,木枪已然横扫过来。 方瑜有些兴奋,这是她首次体验武道巅峰的美妙,全身血液如同化成了粒子,轻微碰撞中,不断传来一种震颤,而后便是几无穷尽的气力涌上,木枪横扫,竟如同鞭子般发出脆响,平日她根本无法想象。 “啪!” 荀麟只及抬臂,却被木枪所含巨力拍出二丈多远,其龙纹靴在岩木上滑过,留下两排深深痕迹。 他一脸震惊望着方瑜,怎都想不到方瑜怎有此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甩了甩抽疼的手臂,他能感应到手臂已然微微肿胀,自幼捶锻的肉体,在其枪下,似乎一下变得薄弱。 “少爷接剑。” 擂台下兵士更是诧异,有回神的却知机地将佩剑扔上擂台。 荀麟接过,此时哪还敢讲甚风度,直直抽出长剑,复咬牙攻去。 方瑜‘嘿嘿’冷笑:“来得好!” 其脚尖点地,如同矫捷的猎豹冲去,二丈距离眨眼便至,木枪持续不断探去,复收回,一时间破空音不断,枪影如龙。 荀麟收起所有轻视,凭借超常眼力,一一躲开,偶有还击,皆被对方化解无形,他心头沉沉,知道自己落了下风,若无奇招,定是他先支撑不住。 “荀麟,你平日自恃武力欺我,现下看,亦不过平平,惜荀太守一世英明,皆败在你这犬子下,今日便教你知道我方瑜可不是好欺负的。” 方瑜不得理亦不饶人,遑论此时占尽上风,自是极尽嘲笑之能。 即便嘲讽他的人是方瑜的,荀麟心头亦有些怒意,其面却愈发沉静,而在他认真后,家传精妙剑术竟逐渐与其打成平手,随着行云流水般剑术展开,方瑜自然感到压力。 苏伏双眸微咪,蓦地出声:“大小姐,这荀麟处心积虑逼你发下赌约,定是觊觎大小姐多年了,若你再保留实力,今日怕是要输了……” 那荀麟本来沉静的脸颊有些抖动,台下一众兵士与奴仆闻了此言,顿有怒骂传来:“呔,你这狗奴才知道甚么,少爷倾慕方大小姐,乃是发自内心,怎是处心积虑?” “就是就是!身为奴仆武师竟敢挑拨主人之间的关系,按律当斩……” 苏伏冷笑说:“不是处心积虑,前次比斗仇四海缘何隐瞒真正实力,不外与大小姐一些赢的希望,让大小姐再次上门挑战,好完成你二人立下的赌约。” “再者言,我份属方府,乃是方府所雇劳工,却不是你们太守府奴才,你们自甘堕落,兵士不像兵士,奴仆没有奴仆模样。” 此言顿时引起‘哗然’,有几个兵士一怒之下竟想上来锁人,此地可是太守府,平日有几人敢撒野?他们作为荀谦言亲卫,目中无人惯了,此言顿让他们炸了毛。 “仇四海尚且不是我对手,你们想对我动手,可考虑清楚了?” 苏伏面容骤然冰冷,音声似自九幽传出:“你们家少主人还在擂台上比斗,你们却嚷嚷不休,定是存心扰乱少主人比斗,许你们平日便对他怀恨在心,表面似乎着紧他,心头却巴不得他死去,不若我替你们家少主清理门户,将你等全数诛除……” 方瑜本来还有些压力,可随着苏伏话音,荀麟状态愈发欠佳,连连失误之下,再不复方才从容,他英挺面容笑时很阳光,可拉下来,却给人一种阴森感。 李凌云双目微闪,心头有些冷意,面上不显,却淡淡说:“苏兄有些过了。”复转向那些被苏伏故意激得僵在原地进退不得的兵士,冷斥道:“尔等身为太守府亲卫,如此轻易便被挑动心绪,若在战场上,敌对方只需使些下三滥手段激得你等失去冷静,这战未打便先输一半。” “你们便是如此护卫太守府?看来我要让荀太守好好整顿整顿了。” 那些兵士闻言,冷汗便‘唰唰’淌下,忙跪伏在地急声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我等知罪,定不会有下次!” 青州并无战况,李凌云却为何如此言? 苏伏并不惧李凌云,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份,苏伏并不觉得李凌云有何能够凌驾在他头上的地方,只是终将他本来面目逼出,反有些成就感。而他目的已然达到,无所谓地住口不言,心头却暗笑。 那荀麟被苏伏一番扰乱,本来便需全力应对,此时更是无暇为自己辩解,方瑜攻势又愈发急骤、精妙,似在不断进步一般,教他心头发凉,方寸更乱。 其心头暗暗发狠:这是你们逼我。 他眸子闪过一丝红芒,苏伏心头一紧,上次那魔怪变身前,亦有这样感觉…… “住手……” 便在此时,守正堂内有一声大喝传出,擂台上二人下意识停住,因二人都认出这音声。 果见守正堂有三人一前二后大步行来,为首之人约莫四十年纪,眉如浓墨,虎目生威,行走时疾如风火,转眼便至擂台下。 “金鳞城太守荀谦言,参见九皇子殿下。” 此人正是金鳞名义上最高掌控者,荀谦言。他先向着李凌云恭敬拜见,其身着便服,却给人一种顾盼生姿的威严。 李凌云忙站起,并扶起他,谦和一笑说:“荀太守无需如此,凌云说过,出了律凉便算不上皇子,平等相处便是。” 荀谦言神情认真,恭敬说:“谦言不敢,犬子倒让殿下看了一出闹剧。” 言罢转向擂台,其面不怒自威,沉沉说:“我代犬子向方姑娘认输,那赌约亦是我荀家输了,方姑娘有甚要求尽管提来。” 荀麟自他出现后,却不敢言语,径自下了擂台,乖巧地站于他身边,显然是极为惧怕荀谦言。 方瑜眨眨眼,其身突有些乏力,那种武道巅峰的感觉渐渐消散,她有些不舍,亦下台来,先是对着荀谦言行礼,甜甜笑说:“方瑜见过荀世伯,要求嘛,当初约好,只需与我黄金十万……” “本来黄金十万绝配不上本姑娘身价,看在荀麟有心的份上,我便应了他这赌约,倒让荀世伯见笑了。” 那荀麟面色一涨,险些喷出血来,他几时应过这要求? 正欲辩解,荀谦言却点头道:“给我一些时间,定当凑齐,届时自会送去方府,输便是输,赢便是赢,我荀家定不会赖账。” 方瑜微呆怔,随即回神,面上喜滋滋道:“既如此,那方瑜便先行告退。” 言罢转向苏伏,吩咐道:“抱上月衣,咱们回府庆祝。”其面突冷,哼道:“不许对她动手动脚,给我规矩一些。” 苏伏早在荀谦言出场时便注意到他,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这荀谦言身上有问题! 李凌云见方瑜要走,忙上来恳言道:“方大小姐,凌云却有一事相求。” 方瑜刚赢了武斗,心情大好,大方地说:“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明日酉时,凌云欲邀大小姐共赴金秋游园会,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其刀刻般俊美的五官,便在如此近距离下,笑得如此暖透人心,方瑜心头酥软,害羞地垂下螓首,轻轻‘嗯’了一声,再不敢逗留,转身去了。 苏伏无语地抱起宫月衣跟在其后,不过这个李凌云明显是想利用方瑜达到甚目的,却不关他的事了,他决定探出方瑜口中关于剑斋的讯息后便离开方府。 宫月衣被他横抱在怀,有些异样感觉,正欲下来自己走,苏伏却言:“莫乱动,不用想太多,我年龄当你爹都够了。” 此言确然无差,两世为人,算算亦有五十来年纪了,他经过易容的脸亦是三十好几。 小姑娘抱起来轻若无骨,很快便追上方瑜,其面上带着不耐:“你带着月衣先回府,我去寻医师来替月衣治伤,警告你,莫趁月衣不能动弹对她动手脚。” 宫月衣有些不自然地微微扭动,心头却有些羞怯。 苏伏心说今日都如此帮你了,还不给个好脸色,真是吃力不讨好呀,无奈摇头,说:“我对小姑娘不感兴趣,你快去……” 言未完,方瑜却突然两眼一翻,竟当街晕迷了,苏伏却不惊,知道是方才‘神打’后遗症,莫看那短短两刻功夫,其实已经消耗了她大部分精、气、神,若过了两刻还未击败敌人,便要消耗她寿元,赵云却有分寸,定不会损其分毫。 第八十三章:没说不是 太守府,守正堂,荀麟笔挺跪于堂中,边上站着荀谦言,其一脸怒容,硬邦邦喝道:“我平日如何教你?只为了一个女人便逞一时意气,方才若非我阻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荀麟不敢反驳,认错道:“父亲,孩儿知错,方才为人轻易挑动心绪,孩儿发誓,定不会有下次。” 荀谦言见他认错,怒容散了一些,仍硬邦邦说:“此次你累我输掉十万黄金,便罚你两年不得出府,可有异议?” 荀麟乖巧点头:“孩儿领罚,定当多加习练武道。” “可孩儿咽不下这口气……”待见了父亲微微满意点头,他才敢发出此言,英挺面容变得狰狞,想到苏伏那目中无人的模样,想到李凌云当着他面邀约方瑜……奈何不得李凌云,还奈何不得苏伏么? “孩儿定要亲手杀了那个狗奴才。” 荀谦言冷冷道:“十万黄金当不是如此好拿,此事我自有安排,那个武师我自有安排,你下去吧。” 荀麟敛去狰容,静静退下去了。 …… 夜幕降临,如同一张玄黑幕布罩下,添了一份神秘的朦胧。月朗星稀,今夜明月格外明亮。 苏伏用过仆人送来的晚餐,正自静坐。 九命坐卧一旁,微咪着眼,有些懒洋洋说:“老爷,昨夜探时便有个疑问,按说城内势力错综复杂,方家有着剑斋外门长老这一层关系,欲与其结亲者应是数不胜数,若娶得方家大小姐,便是一步登天……入剑斋亦非难事罢。” 他最近才知苏伏早就定了主意,至金鳞城时他便隐隐猜到,是以专探与剑斋有关之事。 苏伏闻言缓缓睁眼,双眸一抹精光一闪而过,这半月时日,心内虚空的血海消耗了大部分,已然所剩无己,修为亦有了可喜的长进,照这个速度,至多两年光景,定可顺利修至归元巅峰。 只是让他发愁的是,若没了血海补充,去哪里寻找代替品?浊气?那可是和青光斗得难解难分的存在,青光借着他凝练的窍穴隐隐勾连彼方星辰,才源源不断有后力对抗浊气,能维持不败已是艰难,遑论炼化浊气。 “漫漫修行路,剑斋不过是一个起点,若借着方府上位,你可知其内有多少因果要结,方瑜既不得修道,方家家主若对其有半分宠爱,断不会让其与普通散修结合。” 苏伏淡淡分析:“我可以想到,别人自然亦可,是以唯有那个气感修士打方瑜主意,且她身边有凝窍修士护卫……” “可那李凌云却利用方瑜对他的好感,邀她共赴游园会,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言至此,他眉头轻蹙,道:“我总有一个感觉,那李凌云目标应是剑斋无疑,那么他到底觊觎方瑜身上甚物?若与剑斋有关……” 九命似想起甚么,又补充说:“老爷,我听闻按往届惯例,这个时候欲入剑斋的散修早便进了太元山脉,愈早到便愈占优势,可城内修者仍然不少,却不知为何?” 苏伏闻言不语,而是回忆了一下有关剑斋入门条件:其一是穿过半截太元山脉,破开路上所有艰难险阻,至剑斋外门所在。 其二乃是问心路,那问心路他亦不知到底是个甚所在,传闻极难,长生以下修士皆有失败可能,仅此便教人心生退意。 “砰砰!” 这时,门外传来拍门声,将他思绪打断,灵觉微探,发现是个劲装打扮的小厮,他双眸微冷,面上不显,静静对着门外问道:“何事?” 门外小厮面上微傲然,他作为梅苑的执事,身份地位要比别院执事要高很多,而苏伏这样的武师,地位连普通执事都不如,说好听了是供奉,难听一点便是打手,而在方家,武师还有一重意义,那便是陪大小姐玩耍逗乐的‘艺’师。 音声传至他耳中,眉头便是一挑,只用力一推便将门闩硬生生震坏,其傲然双眸左右扫视,待见了盘膝而坐的苏伏,正欲言,却见对方身前坐了一只黑猫,其眸竟微有红芒。 “你…你可是苏伏?”小厮被黑猫吓了一跳,音声有些结巴。 苏伏淡淡扫了一眼坏掉的门闩,问:“甚事寻我?” 许是见了苏伏没甚出奇,他壮了壮胆气说:“老爷让你过去一趟,现在马上跟我走。” 言罢向门外行去,哪知走了几步苏伏却纹丝不动,复转身,感觉距离足够安全了,便冷冷说:“我再言一遍,老爷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苏伏指了指他身后门闩,淡淡说:“你奉命来请我,却为何将我这门损毁,这让我不是很愉快,你将它修好,我便随你去。” 那小厮勃然大怒道:“区区武师,老爷一根手指便可碾死的存在,却好大胆子,竟敢违抗老爷命令,” “此言从何说起?区区执事便敢搬弄是非,欲加罪于我?” 苏伏冷笑:“量你没这样大胆,背后定有人指使你罢,那人给了你甚么好处?” 那小厮脸涨的通红,仿佛受到了极大侮辱,遥遥指着苏伏,怒道:“你,你胡说……” 苏伏心头有些意外,看他表现,莫非还真有?难道方瑜还不死心,变换着法儿来寻我麻烦?不应该啊,回来还说有大大奖励…… 院外突来了一群人,他思绪随着一群人而止,灵觉探去,为首者可不正是方瑜么。 “苏伏快出来。” 那执事见了来人,忙不迭跑去跟前,跪下哭诉:“大小姐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老爷命我来请他,可他非但不动,还指使小的做事,简直无法无天了呀。” “什么?” 见方瑜大怒,执事心头大喜,岂料方瑜却指着他鼻子说:“你这狗奴才,苏伏让你做甚么,你就做甚么,恁多废话,再有下次就给我滚出方府。” 见这执事仍呆怔杵着,她又一脚踢去,骂道:“还不快去?” 执事不敢反抗,却呆呆问:“去……去哪儿……” 方瑜望去屋内的苏伏,后者指了指地上门闩道:“一来便推坏我这门,我只是要求他修理而已。” “好啊,竟敢损坏我桃苑,罚你半年俸,可有异议?”方瑜循声望去,见了地上门闩,俏脸含霜,桃苑可是她的地盘。 这执事哪里不知大小姐在府内分量,悔得肠子都青了,只得垂头丧气道:“多谢大小姐……” 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这个刚进方府的武师,已是大小姐身边的红人了,早知如此,说甚么他都不会得罪此人。 方瑜满意点头,复双手插腰,转向苏伏:“喂,你满意了吧,还不快跟我走。” 苏伏有种渐渐习惯她颐指气使的模样,这样看去反而有些娇憨的味道,他起身步出屋外,疑惑道:“月衣的伤都还没好,你还去哪里?” “哼,无需你提醒,我当彻夜不眠照看她……本小姐贤名,天下皆知。” 方瑜冷哼一声,皱着鼻头道:“是我爹爹欲寻你问话,我爹爹从不会过问我的事,此次赢了荀太守十万黄金,已不是小事,恐会引起两家交恶……” 二人且走且言,出了院门,方瑜便让其他随从先回去,又观察苏伏反应,发觉他面无表情,不知是否被吓着了,又安慰道:“你莫担忧,爹爹找你并非问罪,你只需如实禀报。” 苏伏转头一笑:“我不担心,不过你是否可以兑现承诺了?” 方瑜‘嗯’一声,自顾自向着梅苑方向行去,转头见苏伏还顿在原地,便说:“边走边说,你想知道甚么?” 苏伏整理了一下思绪,发觉真正想弄清楚的问题只有一个,他疾走几步与她并肩而行,在方府的武师,除了宫月衣,没一人敢这样做。 月光洒在桃苑湖泊、假山、亭台上,过了桥,苏伏才问:“大小姐可知剑斋近期开山招徒?” 方瑜身形一颤,脚步微顿,转瞬平复,她想了想,而后淡淡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心里不是很清楚?” 苏伏转头看她,便见夜幕笼罩下,她娇俏面容裹了一层圣洁的月光,甚至还能看清其上细微的绒毛,她双眸透着一种苏伏亦看不透的情绪,想说的话便堵在喉咙难以出口。 “今晚正宜赏月!” 沉默良久,苏伏有些尴尬地打破静逸。 方瑜转头去看他,忽灿然一笑,说:“苏伏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的,我听爹爹说,今岁不同往日,欲入问心路,还须‘剑令’。” “剑令!” 苏伏暗道:果然,李凌云昨日拜访方家并非无由,这个消息出自她口,应不会错,若剑斋刻意隐瞒,又有几个散修知道?只是这样一来又有几个能进问心路?李凌云邀约方瑜,其中是否有甚阴谋,方瑜心地不坏,真要放着不管?可李凌云感兴趣而她身上可能有的,不外乎‘剑令’。 “苏伏,你并非修道者,为何对它感兴趣?” 苏伏收回思绪,微微笑着说:“大小姐,我从来没说我不是。” 第八十四章:土鳖 “哼,你果然是。” 方瑜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撇撇嘴道:“修来修去还不是为了活久一些,人生来便应及时享乐,真搞不懂你们到底在想甚。” 苏伏失笑:“我怎么感到有一股酸味。” “胡说!” 方瑜张牙舞爪做凶恶状,路上碰着下人,见着她与苏伏那种随意的样子,又不认识苏伏,纷纷心头议论此人该不会是方家未来姑爷吧? 武斗赢了荀府一事,还未传开,本来以方瑜性子,早该传的上下皆知了,可奈何她昏迷了整整一下午,醒来都已黄昏,被方回喊去问话至方才,哪有时间去传。 苏伏更不会主动提及,而宫月衣就住在他隔壁,服了百草丹后,沉沉一睡,伤势便恢复大半,三个知情人都不曾外传,当然无人知道。 至于方府以外,那早已传得满城风雨了。 行不多时,便来到梅苑外,方瑜指了指最中间那栋宅院,道:“你自去吧,到我爹爹那切记认真答话,我爹爹喜欢态度端正一些,顺便一提,他与我娘亲都是通神境,你可千万莫小看他们。” 言罢嘻嘻一笑道:“答得好,或可教他们指点你寻‘剑令’。” 苏伏望着她背影沉思,心知白日行为未曾瞒过那个凝窍修士,而他身怀修为,却隐瞒修为,怕是会被定义成蓄谋已久,若否认,反而难解释接近她的目的。 最开始乃是迫不得已,现在他想走应该没人会拦,更渐渐发觉,方瑜并不知那暗中护卫的凝窍修士,否则以她性子,在荀府应该更跋扈一些,典型的得志便猖狂。 方回所居梅苑亦有好几个大院落,仆人将其引导至其中一栋大院里,进了屋,那仆人说:“请您稍待片刻,老爷马上便到。” 仆人退了出去,苏伏打量着这间不大的书房,分里外二间,间中有着帘幕相隔,透过帘幕隐隐可见书架、案几、笔墨纸砚等。 外间有一张梨木圆桌与几张四脚圆凳,桌上有着茶具,吊顶的油灯散发着柔和光晕。 苏伏沉稳地在圆桌旁坐下,他相信方回若要对他不利,早便请那凝窍修士出手了。 约莫有一刻,书房门自外向里推开,一对夫妇进来,苏伏灵觉里,此二人皆是通神巅峰修为,他长身而起,先一稽,道:“见过二位道友。” 既然身份被识破,自然无需再掩藏。 正是方回夫妇,二人意外地对视一眼,皆想不到他会如此大方承认。 二人回礼,礼毕,方回伸手虚引,客气道:“苏道友请坐。” 坐定,方回笑了笑道:“其实过程我们都清楚,只是不知,苏道友那个唤作‘神打’的法术,对瑜儿身体可有损伤?或后遗症?” 两夫妇便是想要探探苏伏底细而已,既然人家如此干脆,不若开门见山,省得绕来绕去麻烦。 苏伏知道他们客气,实则心头泌着杀机,不过他会来这里,自然有底气,便摇首道:“二位道友应查过令爱肉身,若在下动了手脚,岂能瞒过暗中那位前辈?” 季婉儿心头震惊,这散修究竟是和来历,能隐瞒修为已经让她极为惊异了,竟还能发现凝窍期前辈的窥探。 她美眸一转,音声柔柔,说着:“苏道友应还未至阴神境,与我等同为凡俗境,却可察觉莫老的灵觉,这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罢,若传出去,怕会演成苏道友身怀至宝,届时苏道友便是身上没有,而此类流言恐会让苏道友死于非命。” 此言有些重,苏伏心头有警兆,他还真从未去想这个问题,看来一味掩藏亦有风险,只是季婉儿的话却让他微咪双眸,淡淡说:“莫说他人,二位道友便不心动?” 书房不大,三人相距极近,苏伏提起全部精神,一有不对便会展开炼魂幡,唯有迅速制伏这二人,才有逃跑机会。 此时有些懊恼,本来灵觉探过周边,并不曾发现修士,即是说没有埋伏他才进来,他灵觉必须用得很小心,若让别人发现他有灵觉,这才是最糟糕的事。 且方家若要杀他,中午便可动手,何至于等到现在? 方回淡淡一笑:“我这辈子有婉儿、有瑜儿,就够了,长生大道于我如浮云,神通亦好,法宝亦好,我拿了又有甚么作用?” “修道三十二年,两次演化阴神失败,我已经没有机会再进一步了。” 言着,他颇有深意地望了苏伏一眼:“你无需如此紧张,我夫妇二人多年不曾斗法,加起来怕还不是你对手。” 季婉儿展颜一笑,亦说:“我府内有两个阴神初期供奉,还有莫老这个凝窍期,要杀你岂会等到现在,若瑜儿有甚么问题,我二人自不会半点容情。” 季婉儿毫无疑问是个大美人,其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端庄典雅的气质,与成熟美丽并存,一笑虽不足倾城,亦让人目眩神迷,更让人心动乃是她身份,金鳞城实际掌控者,方家唯一的正房夫人,剑斋外门长老的玄侄孙女,女修士,无不让人想入非非。 方回自进了房间后便暗暗观察苏伏,见他双眸始终清明,没有一丝紊乱与邪欲,微微笑着说:“看来苏道友道心甚坚,往后几日可否请苏道友跟在瑜儿身边,我夫妇虽相信道友不会对瑜儿不利,可没有几天观察,怕是很难真正放心,还望苏道友谅解我们苦衷。” 此言一出,本来有些压抑的气氛莫名便放松了,苏伏心头暗暗松气,面上不显,稽首道:“哪里,此乃人之常情,若不耽误在下太元山脉一行,自当奉陪。” 方回闻言满意点点头,说道:“想必瑜儿已将‘剑令’之事告知,两日后,若瑜儿身体没有异常,我便将‘剑令’下落奉上。” 苏伏心头惊讶,转而镇定,方回定是怕他逃跑,是以设下诱饵,果是老奸巨猾的家伙。 谈话告一段落,三人交换了一些修炼心得,苏伏便回了桃苑。 …… 翌日寅时三刻,苏伏自榻上起来,打开窗门,就地盘膝而坐,《太上感应篇》极为熟稔地使来,一丝丝如雾气华自天灵直下气海。灵觉里,气海倏然如风卷云动,丝丝符文闪烁,转瞬消失不见。 气旋上一圈圈纹路骤然加速凝聚,玄天之精乃是真界最最为纯净的灵气,没有之一。 约莫卯时,苏伏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先是捻诀使了个除尘咒,将法体与衣服上的灰尘污垢一一清除,而后才推门出去。 正好丫鬟来喊他吃早点,苏伏随便用了一些,便径自越过院墙,来到宫月衣所在院子。 “伤不碍事了?” 迎着朝阳,却有个纤细身影在舞剑,其剑似缓实快,似真实假,如行云流水,卷动着周遭气流,还有翩翩起舞的落叶。 院内栽了两棵蜂巢树,因其叶形状似蜜蜂,常引蜜蜂在上面筑巢安家,因此而得名。 朝阳下舞剑的少女,脸颊微微泌着汗珠,待一套剑法演练完毕,她收剑回气,才‘咯吱咯吱’踩着落叶过来行礼,却是晚辈礼:“无碍,多谢!” 苏伏知道她是在谢他救命之恩,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逗道:“救你一命,就一个多谢么?还不如来点实际的东西呢。” 宫月衣认真地想了想,半晌才问:“如何实际?” 苏伏坏笑两声,上下打量着她青涩身段,言未出,院门外便传来一声怒喝:“姓苏的,你胆敢要挟月衣做一些恶心的事,我定饶你不得。” 方瑜步伐甚急,转眼便至院门进来,身后还有一群随从,抬了好几箱物件。 她如母鸡护小鸡般将宫月衣挡在身后,冷冷道:“想不到你来方府才两天就暴露了真面目,人面兽心的东西。 宫月衣满脑子疑惑,她情窦未开,哪知方瑜究竟在说甚。 苏伏摊了摊手,懒得辩解,无所谓道:“想不到你堂堂方家大小姐,竟能起得如此早,倒叫我对你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 方瑜不知这成语意思,还当苏伏骂她,冷笑说:“你问他们,我甚时懒过床。” 宫月衣倒是听懂了,她好生古怪地望着方瑜,后者耳根微红,却转开了话题,指着地上四个大箱子说:“此为你二人奖赏,昨日还真要多谢你们,不然我便不得不下嫁那荀麟了。” 苏伏打开其中一个,满目金黄,竟是一条条黄金,他微诧异道:“这区区太守府,才一日功夫便将黄金凑齐?莫非昨日抢了全城富户?” 金黄颜色闪得诸人眼花,财帛动人心,有好几个下人差点为贪欲所左右而扑来抢黄金,幸好硬生生压下贪欲。 方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荀家与几个大商户皆有来往,十万黄金还是可以拿出来的,因他深深明白得罪方家的下场,我既然开口要了十万,他就不能少我一两,关系到我方家面子问题,明白不?乡下来的土鳖。” “土…土鳖?” 第八十五章:东海龙宫 金鳞城毗邻太元山脉,是以此地龙蛇混杂,真界有名的玲珑阁在城中便设有分部,相比晋城一个客栈规模,此地分部却要庞大得多,亦更有影响力。 内城相对冷清,因普通平民不得入内,离‘宣府’约莫二三里路,有一座高塔,塔内分七层,前四层为古董、字画、书帖等,针对的乃是凡俗之人。 后三层为法器、符篆、炼器材料与货币兑换,却只对修士开放,此塔便唤做玲珑宝阁。 为证明苏伏就是土鳖,方瑜带着他与宫月衣进了玲珑宝阁。 但见一层大厅,呈圆弧状,约莫四丈高,稀稀落落间站了几个人,四周壁上层层叠叠挂满了字画、书帖,地上亦摆得满满当当,一层只是大众货,方瑜看也不看,径自上了四层。 楼道口可见,一卷青紫相间的珠帘,三人掀开珠帘,便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满面笑容迎来,此人留了一抹八字胡,长得精明相,只是一双三角眼颇碍人感官。 “原是方大小姐大驾光临,鄙人玲珑宝阁副阁主鲁阳,有失远迎,还望大小姐海涵。” 方瑜对此人没甚好感,径自找了椅子坐下,又说:“你二人随便看看,喜欢便拿,我自会结算。” 她将赢来的十万黄金,各赏了一万给苏伏与宫月衣,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府内武师全都悔青了肠子,若当时他们在场,怎么也能得个百两打赏,百两黄金便是千两白银,几是他们月俸的两倍。 鲁阳早知方瑜目中无人,是以笑笑不在意,并吩咐其中一个小厮去倒茶。 苏伏打量了一下四层构造,但见迎面是一个玉案,案上有着陈旧的茶具,显是有些年头了,左右两侧各有一书案,其上摆有陈旧的笔墨纸砚,虽陈旧,却散发着一种莫名意味。 左侧壁挂了一副双龙戏珠图,淡淡水墨点缀,笔触间可见细腻,乍一看平凡无奇,然而其上那几颗龙睛焕发神采,整幅图便似活了一般。 见苏伏为其吸引,鲁阳便笑眯眯过去介绍道:“金鳞毗邻东海,传闻有一次,东海有龙君上岸,作了这么一副图,赠与有缘人,持此图便可至东海龙宫做客。” 以苏伏眼光,此作水平欠佳,唯有那龙睛,应是作者本人以道意刻入,方才有此种效果,龙君作图或确实为真。 “此图作价几何?” 见苏伏动心,鲁阳双手一搓,咪眼笑着:“您既然是与方大小姐一起来的,便是本阁贵客,此图我便做主给您折个价,五万白银,您看如何?” 方瑜闻言,眉毛一挑,冷道:“一副出处不明的破画便要五万?若此画有作假,你玲珑宝阁可会赔偿我损失?” 看此画笔功,还略嫌秀气,恐还是出自女子之手,仅凭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便作价五万白银,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苏伏最近受了几次道意熏陶,对这龙睛极为敏感,若能勘破其上道意,对他修为不无进境,只此一点便值五万白银。 “鲁阁主,此画在下倒是很喜欢,不若三万如何?” 三万白银便是三百符钱,若不是近来颇有进项,在以前,苏伏绝难消费得起。 鲁阳心头大喜,想不到还真有人信这虚无缥缈的传闻,面上却不显,颇为难说:“这个……您一口便折了近半,实难……” “五万白银,那副画我要了。” 便在这时,青紫珠帘被掀开,便见两人并肩而入,开口的是一个面如冠玉,眸若点漆,唇红齿白的青年男子,他手上持了一把折扇,显得风度翩翩,身旁那位眉目与其有些相像,是个略显稚嫩的少年。 方瑜何等跋扈之人,这语气激的她大怒:“你们可知我是谁,竟敢抢我东西?” 那青年淡淡瞥了她一眼,熟稔地张开折扇说:“你大模大样坐着,我还真不知你是啊猫还是啊狗。” 此言一出,宫月衣长剑倏然出鞘,霎时化作一道冷锋,苏伏眼疾手快,一把捉着她握剑玉手。 宫月衣眼神疑惑望着苏伏,希望他解释,方瑜亦豁然站起,对苏伏怒目而视。 苏伏按下宫月衣的手,转向那两个男子淡淡说:“二位道友缘何与我等过不去。” 此言一出,二女顿知苏伏用意,这看似纨绔的两人竟是修士。 鲁阳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似乎早就知道,其实塔内有个检测修士的禁制,苏伏在未曾察觉的情况下便被检测过了,亦是可上五层的凭证。 那青年‘啪’的一声合上了折扇,不屑道:“此言好生可笑,买卖全凭你情我愿,我对它志在必得,自然愿意付出更高价格,你若不服,就地拍卖亦可,莫说我拿修为欺压你等。” 方瑜闻言怒极反笑,正要应下,苏伏却抢先开口道:“既如此,此物让与道友便是。” 青年边上少年闻言咕哝道:“原是个怂包货。”音声不大,却清晰传入众人耳内。 “你……” 方瑜急怒攻心,指着那少年骂道:“修士有甚了不起?有本事划下道来,我方家接得起。” 那少年面色一冷,虚空一握,便‘滋滋’生成一束雷,他眯眼盯着方瑜道:“小爷这辈子最是厌恶别人拿手指着我,你找死。” “住手!” 蓦地自虚空传来大喝,那一束雷却倏然延伸,许只千分之一刹那,苏伏手中长剑发出铮鸣,他侧身微动,一道寒芒划破虚空。 便是寒芒生成之际,塔内突‘嗡鸣’作响,周遭突有神光降下,将那寒芒团团围住。 言时迟那时快,那束雷延伸至半途便被神光泯灭,那道寒芒却斩破神光束缚,目标赫然是那少年。 变故只在转瞬,谁亦不曾想到这少年说动手便动手,亦想不到苏伏反击如此犀利。 那青年双眸微讶异,折扇一展,便挡在那寒芒前,而后没入,却再没声息,那折扇竟是件法器。 那神光可是玲珑阁专为此类情况设下的神禁,竟然被寒芒斩破,而那折扇却将寒芒吞了个干净,更是可怖。 “住手!要打出去打,我玲珑阁岂是你等撒野之地?” 那喝声主人便在这时现了身,他是突然出现,吓了方瑜一跳。 但见此人身着白袍,一头银丝作道鬓,手持拂尘,脸长且瘦,鬓角两缕白发垂落,眉目甚是威严,他一出现,那鲁阳便战兢行礼:“见过白长老。” 苏伏心头一凛,迅速收拢灵觉,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几不是他可揣度,若再用灵觉,恐怕会被察觉。 “老杂毛,你叫什么叫……” 那青年正对苏伏感兴趣,却被此人搅扰,很是不愉地蹙眉道:“便是你家阁主来了亦不敢如此对我说话,你又算个甚么东西?” 这道人大怒,然而在他仔细打量青年后,按捺了怒意,冷冷说:“二位殿下不在东海,却到我阁中闹事,却是何道理?” 显然是认出了来人身份,方瑜不是傻子,知道这二人来头可怖,天下势力分布,方回曾与她讲解过,其中最不能惹的,在青州排第一的是剑斋,第二便是东海…… 她脸色煞白,身形微颤,不是为自己担忧,而是恼怨自己冲动,怕是牵连了苏伏。 青年自顾自摇着折扇,却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欠奉:“我想到哪就到哪,你管不着。”言罢又对着苏伏问:“你方才那招挺有意思,有机会找你讨教一二,怎么称呼你?” “苏伏。” 青年身边少年,沉沉一笑说:“苏伏是吧,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动手的散修,我们还会再见的。” 青年一扇子扫了他后脑勺,骂道:“死小鬼,装甚深沉,还不赶紧拿了画走人,没看主人家气得脸都歪了。” 此言一出,那白长老脸颊微微抽搐,待那少年乖乖去取了画,强忍着怒火道:“二位可自去,此画便作见面礼送与二位。” 那青年冷笑一声:“你还想我付钱?此画便作赔礼,便宜你了。” 言罢自顾自走了,少年忙不迭跟在身后,临走前回首,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苏伏。 白长老自他一走,脸色陡得阴沉,却对鲁阳吩咐道:“这二人若再来,马上通知我。” 言罢扫了一眼苏伏,身形便化作无踪。 有那么一瞬,苏伏如坠冰窟,那种全身皆被看透的感觉,让他极为不自在。 方瑜拉了拉他,关切道:“你没事吧?” 苏伏回神,摇首道:“没事,你们怎么样。” 宫月衣亦摇摇螓首,方瑜想到苏伏方才不声不响便还击,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不禁道:“苏伏,不若你先逃走罢,万一他们找你麻烦怎么办?” 又叹道:“他们身份,我方家还惹不起。” 苏伏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慰道:“不用担忧,那二人不会对我怎样,只是东海又是个什么宗派?我怎没听过?” 方瑜是跋扈,但对自家实力清楚得很,闻言苦涩一笑:“东海龙宫,毗邻太元山脉,有龙族盘踞,我只听过只言片语,那东海龙宫乃是与剑斋同等的大门阀。” 第八十六章:游园会 苏伏让二女先回去,他正好去办自己的事,方瑜惊魂未定,自然没有异议。 而后苏伏先去了五层,将身上所有白银与黄金换成等值的聚元丹与符钱,还有那些普通玉石,其实他倒是想换成灵玉,可莫说红玉、蓝玉,便是白玉亦很稀少,一个小型矿脉,每日至多出产两百块白玉,十数红玉,偶有蓝玉,还须运气。 是以一枚白玉虽等同一百枚符钱,可二者其实并不对等,没有人傻到用白玉换取符钱。 待换完,苏伏合计了,发现符钱有九千多枚,聚元丹经过几次消耗补充,亦还有十七瓶。 还有十几块白玉、几块蓝玉,法器有翻山印、神仙笔、巽风靴等,翻山印与巽风靴都有用,便将那神仙笔卖出,复得了五瓶聚元丹,想来足够他穿过太元山脉所需了。 在鲁阳的恭送下,来到第六层,方才使了《天隙流光》,长剑碎在剑鞘里,没一把好武器,对敌时,总需时时换,特别麻烦,他来金鳞城,便是想找一把好的武器。 有着九千多枚符钱,十几枚白玉,让他有了些底气。 可惜近期玲珑阁不曾举办交易会,若有交易会,找一把好武器不难。 穿过一道明显禁制,便有一个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女修士迎来,其着彩丝花纹装,其发盘起,高耸的胸脯与亵衣若隐若现,苏伏灵觉里,此女为归元初期。 “奴家凌雪儿,见过道友。” 苏伏注意力自她身上挪开,受塔身限制,越是往上,这空间越是窄小,六层里,约莫只三丈方圆,在其半空浮了四五件法器,皆有神光围拢,防止歹人强抢。 “我自己看看。” 凌雪儿闻言,识趣地退开一边,美眸闪着好奇,方才楼下动静她当然知道,只是不知具体而已。 那几件于虚空漂浮的法器皆有五层以上禁制,却有两把飞剑,一来此地接壤剑斋,用飞剑的修士要多得多,不过飞剑难炼,且热门,是以价格反昂贵。 像这样的法器,其内神识烙印早被玲珑阁清除,即是说,只需有足够灵气发动,气感境修士亦可用。 用着灵觉感应,其中一把飞剑引起了他注意,那剑通体碧绿,约莫二尺来长,不算长亦不算短,灵觉里,此剑锋芒隐隐,正合他用。 真界每个修士只能有一件‘本命法器’,本命法器有个好处,便是收入识海温养,一来刻画禁制相对容易,二来不让敌对者看出自家底细。 纪随风的‘胧月轮’便是他的本命法器,修士一旦选择了本命法器,除非损毁,否则便不可再换,当不是说便不能使用别的法器,只是别的法器没有这样得心应手。 法宝不在此列,因其已诞生真灵,有着自主灵性。 “此剑唤甚名,作价几何?” 苏伏指着那飞剑,转头问道:“可否让我观摩一二?” 凌雪儿款步而来,其手捻了法决,一道神光自她手指发出,那围拢飞剑的神光便消失不见,飞剑亦落下,苏伏轻轻接住,发觉轻重正适宜,且其上质感细腻,纹路清晰,可见炼器之人精湛的功底。 “好教道友知道,此剑唤作碧游,作价一万五千符钱,乃是我阁炼器大师所制,其上祭炼了五层禁制,前三层为坚固,后二层为锋利。” 坚固神禁与锋利神禁,乃是最简易,却又是最适合飞剑的神禁。 苏伏闻言心头又惊又喜,喜的是此剑正合他用,惊的是价格实在昂贵,比之飞行法器渡云舟还要贵五成,面上不显露,不动声色道:“此剑可否折价?” 凌雪儿面显为难,姣好的五官微微皱起,道:“道友意想几多?” 苏伏暗暗盘算一二,一瓶聚元丹有五十枚,换做符钱约莫五百枚,思虑定下,便道:“九千符钱,外加两瓶聚元丹,如何?” 像凌雪儿这样的修士他见过不少,专为大商行销售法器或珍材,卖得越高,所得自然越丰,当然,有时为促成交易,不免亦要牺牲一些东西。 凌雪儿闻言笑意都有些僵,修士大多灵台清明,不愿学凡俗市井讨价还价,今日却教她碰上个狠的。 凭心而论,此剑价值确实一万符钱左右,只是有着玲珑阁的招牌,多个二三千符钱不是难事,是以她委婉说:“道友,此价恐有欠妥当,不若道友再考虑考虑?” 苏伏将飞剑递还,摊摊手说:“此价已是我的极限。”言罢双眸一转,笑了笑说:“我知你身份,亦知你难处,不若我额外赠你一瓶聚元丹,此乃你我二人之事,如何?” 言外之意不外以一瓶聚元丹贿赂,凌雪儿闻言,沉静面容骤然发寒,冷冷说:“道友将奴家与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修划上等号,未免太失礼了罢。” “嗯?” 苏伏有些意外,随即苦笑说:“对不住,是在下想当然了。” “罢了。”凌雪儿掂了掂飞剑说着,其心头冷冽,面上带着寒霜:“此剑作价九千符钱,外带二瓶聚元丹卖与道友,不是不行,只须道友将名字与真容与我,这桩交易便成了,如何?” 苏伏一怔,心头微盘算,发觉即便被她识了真面目亦无甚利害,却不知她为何提这要求,他在脸颊边缘一阵摸索,而后轻轻褪下一层薄皮,微微苍白的俊秀面容便显露。 “散人苏伏,见过凌道友。” 正好让脸颊透透气,这易容术亦有缺陷,若长时间覆着薄皮,久了难以透气,自己面容便会愈来愈苍白,这便是苏伏面容苍白的原因。 易容只是他的习惯,就像他一直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一般,戴上面具,或只是寻找安全感的一种方式。 凌雪儿微微点头,他早知苏伏易容,此时见着真面目,心头冷笑,面上不显,却没有食言,将碧游剑扔与苏伏,而后收了九千符钱与两瓶聚元丹。 待苏伏离开,她纤细手掌虚握,便有一卷竹箴出现,而后输入灵气,便有一个个文字浮现,她双眸微冷着观看,待得二三刻,她双眸一亮,点指其中‘苏伏’二字。 竹箴便浮现出一排排关于苏伏的文字来:苏伏,散修,归元初期,携有木属化灵,自晋城爆发魔劫后,生死不明,下落不明,身家丰厚,不似普通散修,情报价值:五百符钱。 …… 夜幕降临,金鳞城迎来一岁一度的金秋游园会,此风俗定下已有上千载,典籍记载,金鳞城很早以前乃是一位皇子的后花园,只是那时没有这样大规模而已。 那位皇子最喜热闹,便定下每年金秋时节举办一次游园会,各地百姓皆可参与,而后逐渐演化成此种风俗。 内城不显,外城却已热闹纷呈,杂耍的、唱戏的、游行的、买卖的。人山人海,漫无边际,街道从外城至内城,几无空地。 每家每户都提了由红纸罩住的油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 穿梭在如织的人流,苏伏跟在方瑜身后,皱眉道:“你和那个九皇子约会,却把我们两个叫上,是个甚意思啊?” 苏伏本来想自己逛逛,后来宫月衣主动提出同行,方瑜却把两人都叫上。 今日她似乎用了些心思装扮,便见其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细腻的眉宇间似蕴了一股灵气;其身着浅色纱衣,一头青丝散散披洒,在末尾处用了紫色丝带束了两束,略显娇俏、柔美。 水芙色的茉莉淡淡开满双襟,几缕流苏随着她手臂摆动,漾起一丝丝涟漪。 绣着精美花纹的雪白绒靴,踢踏踢踏发出声响,她心情似乎很好,闻言转头瞪了苏伏一眼,道:“哼,若你趁我不在欺负月衣怎办,今早已被我撞破了你下流行径,休想再有机可趁。” “下流行径……” 苏伏以手扶额,觉着自家一世英名都葬送在她手上了。 方瑜却不理会苏伏,转向宫月衣,笑颜绽开,一双美眸咪成月牙状,嘻嘻道:“月衣,今日若看上哪家公子,莫害羞,与姐姐我说来,姐姐帮你撮合,想来金鳞城没有哪家敢不卖我方瑜面子。” 宫月衣轻轻摇头,扬了扬手中长剑,却不言语。 “嘿!前面便是隆源酒楼。”方瑜知她性子,却不在意,远远瞥见一个迎风招展的幌子,上书‘隆源酒楼’。 此酒楼非比寻常,因地段适中,消费中等,每日里宾客不断,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亦不为过。 方瑜走了这样远的路,正感腿酸,今日外城人山人海,她再跋扈亦不敢马车出行。 三人一近酒楼门前,便有一人迎来,可不正是李凌云身边那位随从么。 他恭敬地对方瑜行礼道:“殿下等候大小姐已多时,请大小姐随我来。” “殿下亦为二位备了一桌酒席,就在隔壁,若不嫌弃,还请跟上。” 苏伏心头冷笑,这李凌云生定是怕自己去搅了他好事,故将他与方瑜分开。 第八十七章:醉 苏伏不动声色,跟着进去了。 大厅处稀落摆了二十来张桌,早便挤满了食客,甫一进来,灵觉便习惯性扫过,心头却是凛然,其有一半以上是武师,还有一些通神与归元修士,余者皆为酒楼小厮。 隆源酒楼只有两层,在过道处横亘一处楼道,一层上半端延伸出一段岩木方台,充作雅座,窗门一开,视线挺好,倒是别致。 岩木方台左侧,又有台阶往上,正是二层包间,跟着那随从往上,沿途食客皆有莫名目光扫来,让苏伏心头微微凛然,与宫月衣交换了一下目光,皆从对方眸内读懂了:静观其变。 到得二层,出了楼道,便见廊间有一座茶案,通过茶案,长廊将包间隔开两边,笔直而去,左右共数约莫有十来间,每间间隔约莫两丈。 随从推开第一个包间房门,对着苏伏二人虚引道:“二位可至此处用餐,若有其它需要,随时可唤小厮,大小姐请跟我来。” 方瑜瞪了一眼苏伏,意思是绝不许对宫月衣做坏事。 苏伏懒得搭理,径自进了包间,入目便是一座雕花屏风,屏风后面是一个小巧别致的方桌,其上摆了精致酒菜,方桌两旁安放两个圆形蒲团,四周墙角各有一个汝瓷花瓶,约莫四尺来高,菱花绽得正欢。 纱罩吊油灯散发着朦胧光晕,一股莫名的气氛弥漫,宫月衣却似没有任何感觉,径自转过屏风,坐于方桌前。 苏伏微觉尴尬,想来这家店主欲营造的便是情侣间的那种暧昧感,见宫月衣没甚异常,他便放下心来,转过屏风,却见她已然动筷。 桌上菜肴确然精致,却稀少,苏伏其实便是个大胃王,桌上食物很快便消灭干净,随着消灭食物的过程,那种尴尬的气氛不见了,这一刻无声胜有声。 苏伏意犹未尽地倒了一杯水酒,一饮而尽,才咂咂嘴道:“像我们这样来吃饭的真是少见,想来这个时候大多食客此时已借着酒意微醺而相互缠绕了罢。” 宫月衣静静地将嘴角擦拭干净,闻言疑惑地望着苏伏,要她理解苏伏这画中意思实在有些困难。 “酒后胡言,无需在意。” 苏伏微微一笑,灵觉里,有好几间包房的客人已然抱在了一起,而方瑜却被那李凌云逗得‘咯咯’直笑。 莫看方瑜大咧咧的模样,实则精明得很,苏伏只需关注着,看那李凌云有没有办法自她口中获得剑令下落。 “虽然方回曾言,会将剑令下落告知,他总觉没有这样简单,而且……” 苏伏想到这里,双眸微闪着冷光:重要的不是剑令本身,而是如何持着剑令穿过太元山脉,间中不知有多少凶险,可以说剑斋放出剑令这一限制,便是要掀起腥风血雨,这样有甚好处? 大门阀行事不是他可以揣度,他甩首让思绪逐渐清宁,灵觉悄悄探去方瑜所在包间。 …… 方瑜进了包间,李凌云便起身相迎,面上微笑肆意绽放,勾得小姑娘心头乱跳。 李凌云举起酒杯,微笑道:“这一杯酒敬美丽的方大小姐,为有幸能请到如此美丽的方大小姐而举杯,不若共饮如何?” 方瑜小脸红扑扑,羞涩道:“我…我不会喝酒!” 见对方却已先干为敬,方瑜小意地拿起自己酒杯,浅酌一口,娇俏的脸颊便泛起一朵红晕,她似有些晕眩地微低螓首,迷糊道:“殿下,我……我真……不会喝酒。” 李凌云心头意外,没想到只浅浅一口就醉了?他心头微转,复试探:“方大小姐在此之前没喝过酒?” 双眸又一转,笑说:“不若凌云说个笑话,若大小姐笑出来,便将杯中酒喝尽,如何?” 方瑜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耳边便传来李凌云充满磁性的男中音。 “前朝有个大臣名唤吕忠肃,为人古板不喜玩笑。一天,退朝后回去的路上,他瞥见同行一位大臣眼睛老往路过的漂亮女子身上看。漂亮女子走远了,这位大臣还不时地回过头来恋恋不舍地去看她。” “此时,一向不苟言笑的吕忠肃亦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他便对那大臣说:方才过去那个漂亮女子真有力气。” “那位大臣不解,忙问:大人怎知她有力气呢?” “吕忠肃应声说道:假若她没有力气,你老夫子的头怎么能被她拉得团团乱转呢?” “扑哧!” 李凌云言声方落,方瑜便忍俊不禁,笑得咯咯作响,很是清脆。笑毕,她亦不含糊,端起酒杯仰头便干,脸上红晕更盛,像极了火烧云。 “大小姐果然爽快,凌云生平最喜大小姐这样的女子,且观大小姐武斗,武道修为亦是绝顶,教凌云无比钦佩,为大小姐这样的奇女子,你我不若再干一杯。” 李凌云微笑着替方瑜倒了满杯,又给自己满上,托着襟口处,端起酒杯,二话不说再次仰头便干。 方瑜似被蛊惑,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尔后便见她醉眼朦胧,傻傻笑着说:“殿下长得如此俊美,定有许多红颜知己了罢。” 李凌云摆手笑道:“大小姐有所不知,凌云素来洁身自好,唯有像大小姐这样的奇女子方能入凌云眼内,不知大小姐如何看我?” 他动作不停,径自替自己与方瑜满上酒杯,桌上精致菜肴却还未动过分毫。 此言让方瑜羞涩地垂下螓首,音声如蚊蝇,呢喃:“殿下威武不凡,他日定非池中物,我听爹爹说,殿下已是通神境修士,以殿下资质,长生可期也,实与人中之龙无二,教……” 音声微顿,似有些难以出口,嚅嗫半晌,才艰难开口:“教方瑜很是倾慕!” “只是殿下他日乃仙道中人,而方瑜却仍是俗妇……天上地下,再难相见。”音声黯然,许是喝醉了酒才至如此。平日她多跋扈,不期还有如此小女儿姿态。 李凌云笑得愈发灿烂,却伸出手去,作深情款款状,欲托住她手,方瑜却本能地缩了缩,李凌云只当她害羞,不在意笑道:“大小姐何出此言,若凌云有朝一日登得大道,定不会辜负大小姐一番心意。” 言着三度举杯,音声暖暖道:“得大小姐倾慕,凌云深感荣幸,自饮一杯。” 他一饮而尽,方瑜忙晕乎乎地摆手道:“不不……能倾慕殿下,方瑜亦很荣幸。”她端起酒杯,亦有样学样,饮了个干净。 李凌云见状暗道:应足够火候了。 “大小姐可知剑斋?” 几杯水酒下肚,方瑜醉眼朦胧,晕红脸颊挂着傻笑点头,晕乎乎地说:“剑斋不……不就是那些骑着飞剑高来……高去的……鸟……鸟人?” 她醉态萌发,芊芊玉指遥指空中,比划时,摇晃着身体。 苏伏灵觉里见之胡言乱语,忍不住笑出声来,迎着宫月衣不解目光,他便笑着问道:“大小姐酒量如何?” 宫月衣闻言摇首道:“不知。” “唔!”苏伏没有意外,方瑜此女应不是装醉罢?心头不太肯定地想着…… “客官!客官!您走错了,此乃包间,里头皆是贵宾,还请您回一楼……” “恁多聒噪,洒家……呃…呃…洒家想去哪便去哪,你管不着……好个小厮,可知洒家在外头名号……” 这时,包间外突传来争执音声,苏伏正欲将灵觉探去,可方瑜那正值关键,便不去理会。 李凌云亦有感应,心思微转,便微微笑着说:“大小姐切莫胡言乱语,天下皆知剑斋出剑仙,怎可比作鸟人。” 他音声温和,虽是劝阻,倒有鼓励成分在内,而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大小姐可知剑斋近期开山门招徒?那剑令之事,大小姐可曾有所耳闻?” 闻言,苏伏正自凝神倾听,却在这时,包间外争执似乎升温,隔着房门亦可闻着那粗犷嗓门。 “呔!好个小厮……胆敢搅扰洒家兴致,呃…呃……教你知道洒家厉害……” “且慢……客官……小的不敢了……啊啊……” 随即便是小厮惊嚎,而后‘砰’的一声,苏伏所在包间门被撞破,一个粗衣小厮咕噜噜地翻滚进来,直撞倒了屏风才止,他弓起腰身,满面苦容,这一摔可真把他给摔得惨了。 一个伟岸大汉摇晃着进来,其约莫六尺五寸的伟岸身量,每一踏步皆震得包间‘嗡嗡’作响,醉眼模糊地扫视,待见了地上小厮,其面显狰狞笑意:“细腰子,快起来跟洒家过过手……便赌上你这条贱命来罢……哈哈哈!” 见其狂态,宫月衣首先站起,长剑蓦地出鞘,冷冷指着大汉。 “呃……呃……乳臭味干的小娘皮,你这是挑……挑战洒家?” 大汉似感受到冷冽杀机,微微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其手臂同五指微微抖动,便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而后摇晃着步伐向宫月衣行来。 “住手!大狗熊,休得欺……欺我……家月衣!” 第八十八章:遁 “住手!大狗熊,休得欺……欺我……家月衣!” 宫月衣面容沉凝肃然,闻着这舌头打结的音声,不禁古怪望去,破门处,方瑜摇摇晃晃行来,身后跟着李凌云,欲搀她,方瑜却不断挣扎,朦胧的醉眼盯着大汉,呼呼喝道:“大狗熊快来……与本小姐过……过手,教你知道……本小姐厉害……” 其傻笑着摆了个松松垮垮的姿势,那大汉气得直喘气,怒目圆瞪:“胆敢辱骂洒家……小娘皮找……找死,敢莫是有……几分姿色,便觉洒家会手……下留情?” 眼见那大汉欲转去方瑜,苏伏无奈起身,对着宫月衣道:“你保护小姐,此人我来对付。” 宫月衣点头,身形急速闪动,绕去了方瑜身边搀住她,许对象是宫月衣,故不甚抗拒,她倚在她肩上,‘嘿嘿’笑着道:“月……月衣看……看我帮你打……打他……” 李凌云目中闪过寒芒,身边随从知他心意,小声传音:殿下,可要属下出手灭杀此獠? “莫轻举妄动,且观望一二。”方才正是最关键时候,却被此人打断,或有预谋?想到此点,他尚须沉住气,否则早有雷霆手段。 苏伏灵觉轻轻扫过身体弓成虾米的小厮,其面带苦容不断低声哀嚎,灵觉里,此人肋骨断了二根,复转去那大汉,皱眉道:“兀那恶汉,欺侮弱小算甚本事,不若与我过过手?” 那大汉身形微顿,而后仍摇晃着向方瑜行去,竟不理会苏伏。 方瑜似乎才发现苏伏,吃吃笑着:“苏……苏伏,你莫抢……抢,我自会收拾他……” 苏伏越过小厮,心头微觉古怪:收拾他?看这模样,你能收拾好自己便不错了,此女若非真的醉了?那醒来后会否羞愧得无地自容? 思绪微转,动作不慢,正欲截住那大汉,便在此时,心头突有警兆,自背后传来微弱破空声,灵觉倏然张开,便见那满面苦容的小厮不知何时已翻身爬起,手中持了一把闪着冷芒的匕首,显是淬了毒,正刺来。 此毒定可威胁他性命,心头才有警兆,许是死过一次,苏伏对险境有着无与伦比的洞察力。 说时迟那时快,他侧转身形,长剑倏然出鞘,音声未发,一道冷芒骤然划破虚空,匕首只差一丝便触到他肌肤,持匕小厮手臂却蓦地僵住,双目圆瞪,便见其颈脖倏然出现一条血线。 “嗤——” 一声闷响,同长剑挤入虚空的音声一起,那小厮头颅便落了地,刺目的鲜红血迹喷涌而出。 苏伏缓缓将没有染到丝毫血迹的长剑归鞘,面沉似水,低声喝道:“月衣,准备带大小姐先走。” 他喝声未落,便见那大汉突握拳举臂,似有千钧之力狠狠砸下,复有一声闷响,木质楼层‘吱吱’着裂开,做完这一动作,他倏然转身,向着迅疾苏伏冲去,其铜铃大眼哪有一丝醉态,尽皆伪装而已。 酒楼被他砸得摇晃,尤其二层包间,更是逐渐开始坍塌。 苏伏稳稳立足,心头却暗忖:此人目标为何是我?不是应趁乱捉了方瑜?若为剑令故,自当如此,莫非是我想岔了? 他灵觉里,一楼武师纷纷亮出武器,几个通灵境修士亦虎视眈眈,感受着气机锁定,目标却是他自己。上来包间时,便感应到他们不怀好意,有几个更是赤裸裸恶意,便觉得无来由,不曾放在心上。 那大汉有一股蛮力,却非修士,其动作虽迅疾,在苏伏灵觉里,却如老龟挥掌,这便是修士与武师之间的差距。 然而,本就晃动的包间在他震动下,却加速裂开,宫月衣揽着方瑜,正自凝神警惕,脚下却骤然失陷。 整个包间突坍塌落下,她虽惊不乱,就着塌落的碎块,如穿花舞蝶,带着方瑜有惊无险地落到一层,并警惕着四周虎视眈眈的武师,护着方瑜往门口去。 苏伏有些意外,那大汉随着坍塌的碎块,躲去了角落,竟懂得暂避锋芒。 他一落地,便感受到明显敌意,一楼约莫有着二十来个武师,三四个修士,隐隐将他围了起来,压力顿时大增。 李凌云带着随从飘飘而下,双目微闪,这些人目标竟是苏伏,他亦有些意外,见方瑜没甚危险,嘴角挂着莫名微笑道:“苏兄,可要凌云出手?” 那几个修士其中一个满目阴鹫,冷冷说:“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耽误了自己性命,还有尔等,区区凡俗武师,竟敢围杀修士,活腻了?” 此言犹如让这些武师悚然一惊,武师再如何厉害,能是修士对手? 苏伏好整以暇掸了掸身上灰尘,音声淡淡道:“今是个甚好日子,来金鳞不到两日便有如此多仇家?” 随着话音,苏伏将灵气毫无保留释放而出,惊得那些武师节节后退,转眼退却不知所踪,酒楼外有凡俗之人似感受到里面紧绷气氛,纷纷躲开,酒楼前街道一片真空,本来欢乐的节日气氛便显得压抑。 宫月衣深深望了苏伏一眼,这妮子心头当有猜测,只是没有言明而已,目前首重乃是方瑜的安全,她搀着犹自搞不清状况的方瑜,亦出了酒楼。 李凌云双眸爆射一抹精芒,转瞬即逝,心头冷意逐渐蔓延,若非苏伏主动曝露气息,他甚至还不知他竟是修士,从始至终都没发现他身份,这一失误,将他心头隐隐的优越感击得粉碎,俊美五官带着被耍弄的愤怒。 身边随从仍自清醒,轻轻提示道:“殿下,大小姐被带走了。” 闻言,他微回神,便不动声色自另一边出了酒楼,心头暗忖:苏伏啊苏伏,若你死在此地便罢,若果活下来,便教你知道戏耍我的后果。 他出生时,被勘测出有根骨,而后便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便连当今的皇帝陛下李潜亦对其万分宠爱,同为皇子皇孙,他的地位便是太子亦无法相较,是以看似谦和,实则自负,此次看走眼,他不怨自己修为,却归咎苏伏头上。 那满目阴鹫的修士冷冷一笑,只当他惧了,同是通神境,一对四确然有些难度。 苏伏淡淡打量几人,修为最高不过通神境巅峰,有着灵觉在身,就凭他们还奈何不得,有着底气,自然面无惧色,忽淡淡问:“散人苏伏,未请教诸位?” 四人同视一眼,皆嘿嘿冷笑,仍是那满目阴鹫的修士开口:“死人何必问这样多。” 语声方落,四人不约而同散开,那阴鹫修士双手一震,便见有线头抖露,倏然延伸至另外三人手边,结印虚引,便聚成一张网。 那网像极了云朵,若非有着错落有致的线条,还难认出。其上有着法器波动,苏伏灵觉里,此器约莫四层禁制,尚且不知其效用,他心头不慌,只是在城内大动干戈,非他所欲。 城内耳目众多,不符合他一贯低调作风,是以他戏谑道:“尔等竟敢对我动手,可知我苏伏是何来历?不若去问问指使你们之人,当心阴沟翻船,万劫不复……” 四人被苏伏一番似真似假的恫吓,愣怔一瞬,合围气机微乱,苏伏趁着这一瞬,水幕天华倏然展开,身形化作一抹影子淡去,看似诡异消失,而他们若有灵觉,便可发现苏伏在那一瞬施法的动作与急遽遁去的身形。 四个修士面面相觑,同时心头一寒,不约而同想到:此人莫非隐了真实修为? 交换了一下眼神,四人连忙退去,自去寻人问个明白。 …… 话表宫月衣带着方瑜避开人群,沿着小道一路回府,她常跟方瑜同来外城,是以并不陌生。 心头想着苏伏的事,却隐隐有些担忧。明明才认识不到两天,怎会有这样感觉?或许他救过自己,她这样想着。 “月衣,放开我吧,我自己会走。” 便在这时,方瑜音声传至耳际,宫月衣下意识地松手,随即惊讶望去,便见其面沉静,哪还有一丝醉态。 “你?” 方瑜负手在背,俏皮一笑:“当是假装,本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海量。” 宫月衣眨眨眼,不解道:“为何?” 方瑜知道她意思,娇俏面容闪过一丝黯然,随即笑眯眯道:“月衣同我情如姐妹,我亦不瞒你,乃是爹爹教我装醉试探于李凌云,惜……” “他目的却是剑令,呵呵,害我……白高兴一场呢。” 宫月衣听出她语气失落,不懂如何安慰,只得将她小手紧握,发觉有些冰凉,可面颊明明通红。 方瑜反握紧她,微微笑着说:“我一喝酒便会脸红,不用担心,我没事。” “哦!对了,苏伏还在那里,他没事吧?” 方瑜突顿住身形,疑惑道:“等等,方才若我没看错,那些武师与修士目标皆是苏伏吧,他才来金鳞两天不到,怎就惹下那般仇人了?” 宫月衣摇首,示意自己亦不知。 “哦?小姑娘果真知晓剑令呢……” 便在这时,一道幽幽音声自虚空处传来。 第八十九章:落星诀 “谁?” 方瑜心头一惊,脸色微变,随着她喝声,便见一个身影缓缓落在他们眼前。 此人眉目略有些胭脂气,约莫二十五六年纪,着淡红锦衣,其上绣了牡丹图案,腰间束了一条深红玉带,看其咽喉明明有着喉结,却给人一种矫揉造作的违和感。 “你是谁?”方瑜神色不定地问着,看其装扮,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呕感。 二女停下,宫月衣横剑在前,凝神警惕着来人。 来人一手捻了兰花印,轻扶眉头,一手捻着鬓角一丝乌发把玩,音声幽幽道:“人家是谁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姑娘须将剑令下落交代一二……” 方瑜拧眉说:“我不知你在说甚……快让开,莫阻我道。” “哦?” 来人一脸怜惜道:“你不说,人家只好将你这如花容颜划上几道沟壑……” 随着他音声,兰花印拂动,便有几道细细寒芒射向方瑜,后者却仍未反应过来。 “哼!” 随着来人动手,虚空便降下一圆盘,将那几道寒芒挡下,便闻着几声微弱的撞击,那寒芒被阻落地,顿显出其真容,乃是几枚绣花针。 来人双眸微凝,面色不改,语调却转冷:“莫老五,你要阻我?” 莫老在家中排行老五,若将青州修界比作房屋,而在两大门阀的笼罩下,散修的生存空间就半截屋檐这么大,彼此间算是知根知底。 莫老身形自虚空落下,那挡住绣花针的圆盘倏然缩小,至他指尖滴溜溜旋转,闻着来人音声,他面无表情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花怜影,劝你莫找不自在。” 方瑜见眼前突现一个人影,吓了一跳,闻着此言,方知此人竟是自己护卫?她心头稍安,望着一脸茫然的宫月衣,心头微叹: “若月衣能修道,定可绽放无比璀璨的炙热,惜她同我一般,毫无根骨……唉!” 随即一脸嫌恶地望着那不速之客,心道此人名字同他人一般让人犯呕。 花怜影心头泛着杀机,双手突同作兰花印,落于地的绣花针隔空便有感应,突毫无征兆地刺向莫老。 莫老岂会不知,一切尽在灵觉掌控中,虽他灵觉无法如苏伏那般,可在心内虚空演化影像,然凭着多年斗法经验,他没有丝毫犹疑,指尖圆盘蓦地涨大,眨眼竟变作了一个巨型圆盖,其全身黯黑,瞧不出材质,那圆盖凌空便将绣花针与花怜影一同罩住。 花怜影一手兰花印虚顶,有着灵气喷薄而出,将罩子定在空中,二人一时僵住。 如此近距离观看修士斗法,宫月衣亦是头一遭,她有些出神,心头羡慕不提,耳边却传来莫老音声:“将大小姐带回府去,且宽心,花怜影绝不敢正面挑衅方家。 闻着音声她才回神,她果断将方瑜扛起,脚尖一点,便敏捷地跃上屋顶,纵跃间,带着方瑜消失在夜色里。 花怜影自然知道,其心头怒极,面色变得阴冷,音声尖锐道:“莫老五,今日便送你下六道界,与你那些窝囊废兄弟见面。” 另一手兰花印倏然化作道印,嘴里念念有词:“神兵具象,随吾心意…” 他冷目微咪,依附在旁的绣花针突节节涨大,不一会便化作几柄飞剑,随着他道印遥控,黑漆漆的圆盖顿被破开几个洞,随之便节节龟裂,而后在一声闷响中化为无形。 花怜影身形升空,快意冷笑道:“你这乌龟罩不甚管用,再不使点真本事,殒命时切莫怨我……” 他话音未落,便见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莫老早在他破罩之前便捻诀,其目突圆睁,口唇启合,依稀是:“让你见识见识窝囊废们自创的法决。” “落星群!” 那道光柱倏然爆裂而开,便见漫天光点落下,花怜影大惊,御使飞剑挡在头上,并咬牙切齿地对着莫老说着:“莫老五,你竟敢违反剑斋禁令,你这是在找死。” 二人斗法,却不知暗中隐了一位旁观者。 李凌云躲于二百多丈外,心有余悸地望着那爆散的金光,随即心头涌上一条计策,便对着随从道:“那方瑜此时无人护持,正好下手,你且装扮一二,去将剑令下落逼出,不可泄露身份,你可明白?” 随从恭敬应命:“属下明白,定不教殿下失望。” 言声方落,身形便转去追方瑜,留下李凌云仍暗自观摩,见识高手斗法,乃是无比宝贵的经验,他怎会错过。 …… 苏伏自酒楼出来,灵觉稍一辨认方向,径自向方府方向行去,在他潜意识里,方瑜有着一个凝窍修士守卫,哪里会有甚危险,是以慢悠悠地逛着回去。 行至半途,忽有感,抬头去望,便见一道金光暴散,方圆百丈皆在其笼罩范围,肉眼望着,竟似群星陨落,而在苏伏灵觉里,这璀璨光华凝聚了无量灵气与道韵,绝非等闲。 ‘群星’落下,城内凡人岂是傻子,结合方才酒楼摩擦,知道仙师在城中斗了法,虽有人口中叫嚣着‘剑斋禁令’之类的词汇,终只是说说而已,仍随着人流紧急避开了这一片范围。 苏伏正好奇谁在城内斗法,便隐了气息靠近,却意外地看到了李凌云,便将灵觉探去,恰闻着李凌云的命令,眉头微挑,心念微转,顿明白过来,那两个斗法之人定有一人乃是方瑜的护卫,不禁暗忖: “这个李凌云倒知机,此时方瑜身边确实最为薄弱,我是袖手旁观,趁机探听结果好呢,还是救人?” 李凌云随从远去,苏伏心念急转,便绕过李凌云悄悄跟去。 “方瑜此女心地其实还算不错,对我虽常恶言恶语,倒不曾亏待过我,且我现在身份仍是她护卫,自然应尽责,过个几日便离开,总有法子探听到剑令的。” …… 宫月衣扛着比她高一些的方瑜,起落在一个个屋顶上,忽然便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 便在这时,耳边突传来破空音,她欲跃起的身形险险顿住,一道利芒刺破夜空,落点正是他脚前,便见一把样式普通的长剑直挺挺插在地上,二女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若方才跃起,已然被刺穿。 “反应果真敏锐,不愧是方大小姐的贴身护卫之一。” 音声有些远,转眼便至近前,宫月衣将方瑜放下,定睛望去,疑惑皱眉,她不认识此人,却不妨她将长剑出鞘,冷冷指着对方。 方瑜却冷笑道:“方言,原来是你,我说你怎没有回供奉堂,却是天天在外城等着我落单呢。” 来人正是刚被方瑜踢出贴身护卫行列的方言,他有着气感境修为,却被苏伏踩在脚下动弹不得,从那时开始他便知道苏伏定是修为比他更高的修士,他没有回方府,而是在外头等待机会,果被他逮个正着。 他有些兴奋,两次跃动,身形便落在二女近前,望着凝神警惕,却不敢先出手的宫月衣,不禁有些畅意,大笑道:“方瑜啊方瑜,今日你乖乖将剑令下落奉上便罢了,若道半个不字……” 言着,他微微晃着颈脖,整整衣襟,舔舔嘴唇,目露淫光,邪邪笑着,一步步逼近道:“若道半个不字,今日便尝尝一龙二凤的滋味。” 宫月衣挡在方瑜身前,一步步缓缓退着,感受到他目光是那样的恶心,她强忍着出手冲动,却不能一杀了之,此人实力极强,这是她的直觉,首重乃是保护方瑜,其它皆属次要。 方瑜凛然无惧,其虽缓缓退后,却冷冷道:“你可知我为何驱逐你?因我早便察觉你野心,非但觊觎剑令,便连我身体亦垂涎万分,还想染指月衣,我告诉你……” 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你……做……梦” 方言正好行至长剑边上,一把拔出长剑,面露狰狞,冷笑着:“贱人,你以为你有几分姿色,若非你身份,便是求我,我亦懒得碰你,待会在我胯下,可莫要求饶啊。” 此言好生违心,其第一眼见着方瑜便想将之据为己有。 其长剑一摆,毫无花哨地直刺而来,宫月衣长剑横架,顿感一股沛然巨力引导而来,比之太守府前那位银甲卫士更强,这是她心头精准的判断。 她心头冷沉,一股莫名道意随着内气缓缓传至长剑,便格开方言,美眸眨也不眨,瞬间抢步上前,长剑发着微光刺去。 方言吓了一跳,随即便恼怒,他修为低下,认不出宫月衣道意,只为那一瞬自己感到恐慌而恼怒,其自怀中摸了一张符篆,张嘴对着指头一咬,便将血沾上符篆,而后一挥手,那符篆便化作一道火光去烧宫月衣,乃是最基本的烈火咒。 他不敢消耗太多灵气,只好以血气催动符篆。 烈火烧来,宫月衣不闪不躲,蕴有她道意的长剑狠狠上劈,这一刻夜色都被她手中长剑划开,空气似被硬生生填入异物,便见烈火咒还未燃尽便被扑灭。 “啊!” 宫月衣正欲抢攻,哪知背后传来方瑜惊呼,武斗时岂能分心,可方瑜在她心中几是亲姐姐的存在,岂能不慌,便在转头瞬间,她看见方瑜被一道黑影掳了去,未及她反应,已消失在夜幕里。 第九十章:威胁(猥亵) “该死!” 耳边传来方言气急败坏的咒骂,宫月衣想也不想,转身便欲追去,岂料方言手中长剑突兀刺来。 “剩你一个亦罢,总好过没有,且你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对剑令应不会陌生吧……” 宫月衣反应迅疾,莲足纵跃改作蹬起,身形便凌空旋转,避过刺剑,而后翻身落在方言长剑上,其俏脸含煞,长剑迅疾斩击,含恨出手,自有不同寻常威能。 方言怎会惧她,其空手握拳,灵气涌出便击去,拳剑相交,宫月衣长剑弯起一个弧度,方言拳头却丝毫无损,其邪邪一笑,拳变作掌,反手捏住剑刃,借着灵气用力一震,便将其长剑震断。 宫月衣美眸首次变色,此剑比之普通百锻青钢剑还要更上一个层次,几近削铁如泥的宝剑,且是她师傅所赠,意义又有不同,却被方言震断,生平第一次对某人烙印了刻骨恨意,不带任何反面的恨,纯粹的恨。 她双眸变得漠然,与平日淡漠不同,那是一种近于太上忘情的超然,其内流转着莫名道意,若有剑修在此,便会发现她隐隐化作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剑,唯有剑修才能真切感受。 内气源源不断自她体内流出,凝聚与断剑上,酝酿着雷霆一击。 方言修为只有气感境,怎能领会到其内奥妙?便是苏伏亦还算不上剑修。 “区区凡人,想诈唬我?” 他语气有些飘忽,方才有那么一瞬,他感到很恐慌,仿佛眼前之人非是凡俗女武师,而是谪仙临尘,让他生出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话音方落,宫月衣突有动作,长剑仍被宫月衣踩着,他惊得丢开手中长剑,‘蹬蹬蹬’向后退了几步方止,便见宫月衣一袭紫衣翩翩跃起,身形在半空舞动,美得让人炫目,繁复动作让人眼花缭乱,哪还能注意到其内蕴了一道冷芒。 自方瑜被不明人物捉去,到方言剑刺宫月衣,宫月衣反击,而后被方言震断长剑,这一过程不过短短十来息。 苏伏本欲追去,却放心不下宫月衣,一见果然,这一招看似骇住了方言,然而后者若反应过来,宫月衣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自角落一闪而出,迅疾身形跃于宫月衣身后,一记掌刀将其劈晕,在半空揽住她落在屋顶上,方触其体,便发觉冰凉凉没有任何温度,心头微惊,灵气探入她体内,才知方才那一招消耗有多大,全身内气早已枯涸,便调动血气补充,若非让她持续下去,无论方言下场如何,她必死无疑。 心头微微庆幸,不由暗恼此女胡来,随即眼神冰冷盯着方言,后者只觉一阵毛骨悚然,他实无法理清,为何总有人出来坏他好事。 “前……前辈……” 他微惊惧地开口,眸角余光却瞥着周遭,欲寻机逃跑。 苏伏懒得与其废言,其微震手中剑鞘,碧游剑倏然出鞘,在方言未及反应前,剑柄正中他鼻梁,只闻着一声脆响,其鼻梁骨断裂凹陷。 “啊!” 他痛地惨呼,却只维持一息,便无声无息摔落屋顶去了,落地时发出闷响,身为修士,尽管是初入道的修士,竟被剑柄生生砸死,实为匪夷所思之事。 碧游剑借着撞力弹回,正好归鞘,此剑鞘套着碧游剑有些不适宜,却可稍微掩藏碧游剑锋芒,聊胜于无。 “头疼啊!” 望着晕迷过去的宫月衣,他微感头痛,这小姑娘动不动便引动天成剑意,若不加以限制,这副小身躯怕是杯水车薪,哪及得上消耗?最终便只得早夭。 忽心思微动,心神微沉,落入心内虚空,发觉那小姑娘正在酣睡,便翻手取来宝典,翻开玄衍第二页,其上录着《补天》,目前以他灵气只得使来第三层,且副作用让他心有余悸。 在副页上,记录着一至七层的各自不同效果,其第一层,赫然便是一种封禁,可封禁敌人对天道的感悟,时效视目标修为,以宫月衣凡人之身,若给其上了封禁,假若没有高人出手,她自己休想解开。 苏伏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若贸然与其上了封禁,会否太过多管闲事呢?便决定等她醒来后,问问她自己意见较好。 随即暗感古怪,自己对她是否太过上心了一些? 他退出心内虚空,将杂思甩出脑海,便扛着宫月衣追着李凌云随从而去,幸好有着灵觉感应,否则哪还寻得着他踪迹。 …… 李凌云随从唤作姜黎,乃是大律皇室从小培养,对皇室忠心耿耿,必要时更可付出性命守卫,姜黎自小被灌输忠于皇室,忠于大律,其被检测出有根骨,便秘密培养成修士,成为修士,并且顺利步入归元境后,仍无法改变他忠诚,是以才被李潜派来李凌云身边。 方瑜被他拦腰提着,耳边呼呼作响,显是被带着疾驰,她不断拳打脚踢地挣扎,并怒道:“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救命啊!救命啊!” 姜黎将音声稍作修饰,沉沉说:“想活命便给我闭嘴,再敢出声取你性命。” 方瑜岂是傻子,自然知道来人目的,知道他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定不会对自己下杀手,其眼角余光瞥见他面上围了面巾,不禁冷冷笑道:“你倒是试试看,我看你有几个胆子敢得罪我方家。” 为防被方府之人发现,姜黎向着外城边缘而去,以他脚力,才行一刻,城门便遥遥在望,他不回应方瑜挑衅,举目四望,寻了个僻静处落下,感应了一番,没有任何人,这才拍了拍腰间储物袋,意念探入,便有一条绳索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上,三五下便将方瑜绑了个结结实实的,并将其搁于围墙边上。 其双眸泛着冷意,微嘲道:“我自不敢得罪你方家,可你离了方家又算个甚么?给你一些脸面,唤你大小姐,不给你脸面,不过区区凡人而已。” “莫与我聒噪,与你三十息时间,将剑令下落如实说来,那样便饶你不死,亦放你回府。” 姜黎见着她清醒神态,顿知方才醉意乃是伪装,心头怒忖:竟敢如此戏耍殿下,稍后有你好看。 方瑜手脚皆被捆缚,其反而平静下来,闻言只是冷笑不语,虽是第一次遭此境况,可她天生便有一颗大心脏,冷静下来,便不断寻思着脱身之计。 “其实,我希望你能不说,不知你可认出此地了?” 姜黎见她冷笑,反而愉快道:“你乃是娇贵的方家大小姐,怎会认得此地。” 二人所处乃是一个巷道,微暗,就着满夜星光,依稀可辨脏乱,甚有破席、破布、破棉一类御寒物件,散落些许稻草,待回过神来,才闻得一阵恶臭。 方瑜对此地并不陌生,乃是金鳞城贫民窟,几年前约莫还有百来住户,近来许多贫民皆被迁出金鳞,已不剩多少,可言是迁离,实是被赶走。 今夜乃是‘游园会’,许多地有免费吃喝,他们岂会错过填饱肚子的机会,是以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姜黎不顾她神色,继言道:“按着此地规模,怎亦有百来住户,若这些人回来,却见着一个赤身裸体,国色天香方大小姐,你猜他们会如何对你?” “你敢!” 方瑜再无法平静,勃然大怒,其心头颤动,用力挣着身上绳索,咬牙切齿喝道。 姜黎冷冷笑着:“你又不知我身份,事后你寻谁报复?或没有事后,今夜你恐便没命了罢。” 见她美眸闪着慌乱,又说:“而你只需将剑令下落如实说来,待我证实没错,定将你完好无损放回方府,便像我所言,你不知我身份,亦无从报复起,日后再无见面机会,岂不皆大欢喜?” 有着如此胁迫,相信换了任何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皆会身心乱颤,惊恐万分,最终只得妥协。 姜黎很有自信,量此女再强硬,亦不敢冒着失贞危机强硬到底。 方瑜确然害怕,身子都有些抖,越是用力挣扎,那绳索便捆得越紧,不知为何,便是死亡都没有让她这样惊惧,可她生性要强,有着一颗大心脏,许是家教有异,与普通大家闺秀有着很大不同。 “呵呵,若你拉下面巾,我便告诉你剑令下落。” 其实她只需扯个谎,只说剑令放于方府内,有本事让他自己去取,姜黎即便半信半疑,没证实前,却无法对其动手脚。 可惜她不愿服软,抑或内心深处,渴望有那么一个人来救助她离开此地。 姜黎眉头微皱,音声沉沉说着:“既如此,你身上衣物便是多余存在,不若让我替你一一解开,亦让我观赏观赏方大小姐玉体究竟如何美妙。” 方瑜喘着粗气,死死瞪着他。 姜黎冷笑,其身微蹲,便托起她不断挣扎的莲足,雪白绒靴被他拉出,便露出一层裹脚丝巾,粗鲁地撕开丝巾,细腻无暇的三寸金莲便曝露在空气里。 他紧紧捏着她莲足,眼神深处,突闪动着莫名欲望,望着方瑜的眼神便有些赤裸裸。 “呵!堂堂修士,竟行此下作之事,你怎配得上修士二字!” ps:今日始恢复两更,往后若因工作繁忙导致断更,实非情愿,望乞谅解,另求个收藏,多谢! 第九十一章:离开 “呵!堂堂修士,竟行此下作之事,你怎配得上修士二字!” 却在这时,有着一声讥笑传来,话里语间带着些微怒意。 姜黎心头一惊,怎被欺进身周还未察觉,他警惕道:“来者何人!” 言音方落,便有个身影落下,其肩扛了个紫衣女子,正是追踪而来的苏伏,见着方瑜这模样,不禁拧眉道:“身为修士,你落尽了这一身份的脸面,本想留你一命,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方瑜骤然见了苏伏现身,心头那个模糊身影便亮了起来,愈发清晰,而后迅疾地化作苏伏模样,一股暖流便划入心田,她眼眶发红,鼻头一酸,翕动着唇,颤声道: “苏伏!” 姜黎却冷笑:“原来是你,区区归元初期亦敢放出大话,我看你有几分本事。” 其手游过腰间储物袋,便有符篆现,捻诀间,灵气疯狂涌出,震得周遭鸣动,他正自捻诀,哪知对面苏伏已然拔剑在手,下一瞬间,他身形便模糊消失。 姜黎大惊,突机警地向前冲去,然而此判断却是他最大失误,倘若他不离开方瑜身边,或可借机要挟一二。 下一息,便见夜空划过一道寒芒,其人头便随之飞起,落地后,直翻了好几滚才止住,面上表情仍旧茫然,竟一招都没发出便死在苏伏剑下,没了首级的躯体便缓缓倒下,鲜血淌了一地。 苏伏解开水幕天华,身形缓缓浮现,却不去理他尸首,碧游剑自方瑜身边划过,便将其束缚解开,而后关切道:“大小姐,可安好?” 方瑜泪眼朦胧望着苏伏,委屈道:“苏伏……我站不起来……” 苏伏无奈,只得将宫月衣轻轻倚墙放下,然后替她裹上丝巾,穿上绒靴,并托着她双臂站起,又柔声道:“莫忧,已然无事了,这便送你回家。” 方瑜仰头望着苏伏,忽然扑进他怀里,嘤嘤哭泣:“苏伏,苏伏,苏伏,苏伏!”感受着他宽厚怀抱,她不断重复着他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可寻着安全感。 苏伏知道她受了很大惊吓,轻抚着她背,轻声安慰道:“莫怕,莫怕,贼人已然被我杀了。” 约莫哭了有一刻时间,才缓过来,她轻轻推开苏伏,眼泪早将她淡妆冲散,面上有些狼藉,音声亦有些沙哑道:“月衣……月衣怎样……” 见她可以自己站定,苏伏便再度将宫月衣扛起,又说:“无事,只是晕迷过去,走吧,我带你回家。”言罢拾起那人储物袋,当先行去。 …… 回府后,方回夫妇闻了此行事迹,顿勃然大怒,整个方府动员起来,于城中搜索歹人同谋,而后自回来的莫老口中得知,与花怜影的斗法被人阻止了,却没透露究竟是谁阻止。 苏伏得了方回夫妇一番感激不题,自回了自己小院,见着九命仍旧懒散地躺在榻上,气得暗忖:此妖货莫非躺了一整天? “起来!” 九命闻言懒懒睁眼,见是苏伏,忙振作精神道:“老爷,您回来了,今日可有收获?” 苏伏似笑非笑道:“好你个狸妖,我在外头辛苦奔波,你却窝在此躲懒,究竟谁才是主人?” 便在这时,苏伏神情突一紧,他转头望着门外,便见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站定,似乎一开始便站于此处。 苏伏凝神,灵觉里,此人可不正是那位守卫方瑜的凝窍修士,念头微转,先行稽礼道:“散人苏伏,见过前辈。” 九命蓦地站起,毛发直竖,却悄悄挪至苏伏身后。 莫老摆手道:“莫喊我前辈,我托个大,喊我莫老即可,此来没有别的意思,我护卫不力,差点让方瑜遭到侮辱,这是我的失误,多谢你出手相救。” 苏伏颇为意外,虽无受宠若惊的感觉,却对此人好感大增,不论修为如何,能勇于向修为不如自己的人承认错误,并且道谢,这样的修士方才能称之为修士罢,至少他是这样认为。 “莫老言重了,何须如此……” 随即一拍脑袋,忙道:“竟让您老站门外,快请进来坐。” 莫老老脸上微露笑颜,道:“我就不叨扰了,就此别过罢。”言罢身形便化作无踪。 他一走,小院外便传来音声:“苏伏,你在吗?” 苏伏走出去,见是方瑜,意外道:“怎还不休息?” 两个小丫鬟亦迎出来,福礼道:“大小姐!” 方瑜摆手让她们下去,其面微红,许是酒意尚未退去,便闻着她问:“可以和我一起走走吗?” 语声大异往常,苏伏意外地点点头道:“可是有事寻我?” 两人步出小院,转眼远去。 九命缓缓踱步出来,无语望天,恨恨暗忖:“这小子走到哪里都有女人缘,羡煞本大爷了,该死的混蛋小子。” 他发出古怪音声,两个小丫鬟好奇地探出脑袋来望,却被其吓回去了。 梅苑有个专供方瑜玩赏的花园,因是梅苑里的花园,便种满了梅花。 “惜时节不对,若入冬,满圆梅花定会让你大开眼界。”许是回到了方府,方瑜恢复了一些精神,语间带着些俏皮。 苏伏随着她行至园中凉亭,亭中摆了石桌、椅,他袖口轻拂,便有一阵清风拂过,将其上灰尘扫落,两人就坐。 “修士真好呢!” 方瑜有些羡慕,又指着满圆梅树道:“梅园规划时,我还小,记得是府内修士帮忙栽种,我亲眼目睹它们长大,那时便想,若我有根骨该有多好……” “后来我听闻有造化丹,可让凡人生出修道根骨,爹爹欲倾方家之力换取,可传闻此丹已失传几百载,我爹爹有心无力。” “从那之后,我便迫使自己不去向往修道,过得快活一天是一天。” 她脸颊微红,借着未散酒意,将平日不敢出口的话说来,音声平静,没有很难过,许是这么多年下来,早看开了。 “修道并非人生全部意义,你还有父母,当好生珍惜才是。” 苏伏不知该如何安慰,便笑笑说:“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哼,我可是堂堂方家大小姐,岂须你教我怎么做?” 方瑜娇哼一声,不屑道:“倒是你,既剩了孤家寡人一个,还这样不要命,剑斋弟子岂是你这样的散修可以觊觎的,换做莫老还差不多。” 她自方回口中得知了莫老的存在,才知他已经暗中保护自己有一载寒暑了。 见她仍有精神,苏伏失笑道:“我的事不用你担心,只是我明天便要离开,往后你出门,可得警醒一些,再有下次,我可救不了你。” “明天?“ 方瑜突转去看苏伏,静静问:“能不去吗?”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苏伏亦静静说,“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 方瑜却不再搭话,沉默许久,她淡淡瞥了一眼苏伏,说:“太元山脉没有那么简单,你若硬要去,恐会丧命,你不惧?” 苏伏站起,淡淡笑着说:“世事时时难自择,既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家乡有句话,叫做裹足不前,多半难以成事,若我惧畏前路危机,当初何必入道,且……” 他行至护栏,负手眺望,自信十足道:“非是我狂妄,太元山脉还难不倒我。” “呵!你倒自信满满,既如此,我亦不多劝你,莫以为我多想你留下来,只是不忍你年纪轻轻便丧命而已。” 方瑜亦莫名笑着站起,却向着凉亭外行去,她且行且言道:“其实剑令并不存在,乃是我爹爹放出去的假消息,你无需在意。” “明日你自去吧,我便不送你了,日后若有路过……便来看看我……” 苏伏望着她背影,眉头微皱,此女应不会骗自己,可方回为何要放出这样的消息?此次方瑜差点遭到凌辱,罪魁祸首岂不就是方回自己? “大小姐……” 方瑜身形微顿,其眸回转,疑惑道:“还有何事?” “今日掳你那人是李凌云身边随从,你要小心他……”苏伏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此消息告诉她。 “我早便知道,他身上有李凌云的味,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方瑜不屑地笑笑,随即狐疑地问:“可你又是如何知道?” 苏伏无奈笑笑,正欲言,方瑜却摆摆手,复转身去,其背着苏伏言道:“罢了,此事不甚要紧,你早点休息吧。” …… 与方瑜分开后,苏伏径自去了宫月衣宅院,发现其已然醒来,正在院中舞剑,便不打扰,而是静静等她舞完一套剑法,才开口说:“你才醒来不宜多动,现下最要紧乃是休息,没发现自己元气大伤?” 知道宫月衣不爱说话,苏伏便将自己发现的与可能发生的预测一一道来,又问:“为你性命着想,我欲替你上一道封禁,可以阻你调动道意,此事还需你自己定夺,我明日便走,今晚你好好想想。” 岂料宫月衣却遥遥首,平静道:“多谢,不用!” 苏伏微怔,随即点头道:“既如此,我尊重你意愿,保重!” 夜更深了。 第九十二章:修炼之道 自古便存于世,历经数十劫的太元山脉,因人烟稀少,处处可见参天老树盘缠,繁复藤蔓结网,其接壤东海,前后贯穿约莫十万里,其最中心处便是元磁山。 太元山脉最早并不存在,当剑斋入驻元磁山后,周边上古大派逐渐没落。随着斗争,剑斋立于元磁山顶点,而后以元磁山为中心,圈起了整个太元山脉,划为剑斋所有。且因疏于管理,多豺狼虎豹、毒物虫豸,更有妖魔鬼怪、珍奇灵兽、天材地宝…… 然而,太元山脉让人谈之色变的,乃是一些隐在其内的散修,他们皆是一些往届剑斋开山门,自它洲慕名而来的修士,却入不成剑斋,便有些不甘就此沉沦的散修,隐于太元山脉周边苦修,等待着剑斋下一次收徒大典。 而有些修士,参与了几届,仍无法入得剑斋,便渐渐偏移了本性,开始相互厮杀,而后渐渐演变,凡剑斋招徒大典开启,他们便劫杀路过的修士,是以近几届,剑斋新一代内门弟子皆不太成气候,此亦为剑斋放任的结果。 …… 一道身影迅疾地划过空气,落点是粗壮的老树枝杈,在此地,处处可见需十个成年人合抱的参天古树,其延伸的枝杈自然粗壮,人类虽是万物之灵长,在此地却与蝼蚁无异。 此人纵跃在老树枝杈间,微微气喘,便停下身形,警惕着四周,发觉没有异常才坐下小憩。 “唉,才只外围而已!” 他自语道:“传闻山脉里有着专猎杀修士的人,怎不见一个,莫非传闻有误?” 自语间,却突有一只狼牙蛛自他顶上落下,其手突举起,精准的一个指弹,那有婴儿巴掌大的狼牙蛛便被弹飞出去,才发觉这只狼牙蛛比之普通狼牙蛛更小一些,颜色却有些古怪,乃是白色,一对口器蠕动,却比之普通狼牙蛛要大一些。 “变异?” 他正疑惑,岂料那狼牙蛛凌空突顿住,而后化作残影扑来,他大惊欲躲,颈脖却被扑个正着,一股针刺剧痛紧随而至,随即便是痒麻,身体甚还未站起,便瘫下来,他知道自己被剧毒侵身,微有绝望。 “哈哈,大哥,您这变种狼牙蛛真绝了,日后若产卵,可莫忘与小弟一枚。” 两道身影自空中闪过,落在此人身边,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年纪的矮小男子,其面上有着点点雀斑,酒糟鼻,吊带眼,身着玄黑道袍,却有些宽大。 “宽心,有好处怎会忘了弟弟你。” 音声略沉,却是个秃头大汉,亦是三十来年纪,着敞襟麻衣,戴着一副耳坠,胸前挂了一串骨链。 他一落下,便将那白色狼牙蛛收回,那狼牙蛛在他手上一动不动,颇为乖巧。 中毒之人神智模糊,胸中蕴有满腔怒意,便运起最后一股气力捉了佩剑刺来。 “啊哟,还会反抗,倒是烈性。” 矮小男子冷笑,以掌作刀劈落,竟带起一道锋锐劲芒,将那人手臂斩断。 那人麻木的脸上,已然感受不到断臂疼痛,只是怨毒地望着二人,而后意识逐渐昏沉。 秃头大汉熟稔地在他身上翻找,却只找出几瓶丹药,数十枚符钱,不禁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连储物袋都没有,白费了一把力气。” 矮小男子亦是一脸晦气,发泄似的用力一脚踹去,二人骂骂咧咧地远去,留着他独自等待死亡。 与此同时,离此地点约莫百丈外,恢复了本来面目的苏伏,正用着灵觉观望,九命在其身旁,亦用着灵觉,见着这幕,不禁嘲笑说:“这样的小修士亦敢闯入太元山脉,简直不知死活。” 苏伏却反驳道:“既是修士,争的便是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机缘,虽虚无缥缈,可若争,便还有机会,不争,只是原地踏步而已,这样的人锐气已失,注定没有大成就。” “老爷所言极是,您想救他吗?” 苏伏摇首道:“救不了。” 便在他话音方落,两人灵觉里,那秃头大汉与矮小男子去而复返,他们带着森冷目光扫视周遭,便闻着那秃头大汉冷冷喊道:“我知有人隐在暗中,只盼下回遇不上我兄弟二人……” 他森冷一笑:“我已记着你气息,莫再让我碰上。” “区区两个通神境修士。”九命大怒,“竟敢如此挑衅,老爷,不若让我给他们一个教训。” 苏伏莫名一笑:“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须得有言在先,他们二人皆是阴神境修士,不知修了甚法决,可将气息演化成通神境,你待会教训他们,可莫提起我。” “阴神?” 九命一怔,随即双眸乱转,讪讪笑着:“既如此,便饶过他们一回罢。” “可老爷,以您修为,两个阴神修士不在话下罢?”九命不死心地问。 “我何必手段尽出,就为了杀这两个不相干的人?且已来到了剑斋势力范围,炼魂幡轻易便不能动用,谁知暗中是否有剑斋高人视察,平日看你精明,怎关键时刻就糊涂?” 其实苏伏还有一言未明,此地只是太元山脉外围,若早早锋芒毕露,谁知后面还有怎样风险,且那两人有甚手段都还不明了,自不可贸然动手。 “老爷教训的是,小的知错了……” 那二人等了约莫一刻,见没人出来,便将那个中毒却还未死透的修士提起远去了。 …… 苏伏掩了气息,加上九命的幻术与幻梦珠,无声无息地跃行在一棵棵参天古树枝杈上,这样的动作已然维持了四个时辰,至显露晚霞,苏伏才去寻了一个树洞掩身小憩。 拿出在金鳞城购置的太元山脉地形图,这一片连绵大山可不太好走,四个时辰时间赶路,还须灵觉警惕着周遭,对精神层面而言是一种极重负担,为防突发状况,一直留力,是以灵气倒未曾消耗多少,路程却只行了十分之一左右。 按地图上所示,太元山脉以元磁山为中心,半径亦有五万多里,往外辐射扩散,约莫三万里方圆属内围,此外皆属外围。 外围便是苏伏现在所处的地界,有着一些零散妖兽、野兽、毒虫,对修士而言,构不成太大威胁。 这份地图须两百个符钱,有些险地标注了骷髅头,意思是极度危险,有些则标注了双刀,意思是有性命之忧。 “老爷,您觉着这上面标注准确吗?”九命感觉有些无聊,便没话找话说。 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太元山脉由来已久,标注不会有错,真正危险乃是那些猎杀修士的修士,不过他们既将杀人当做乐趣,却要知道一个道理,杀人者,人恒杀之。” “老爷总是能说出一些发人深省的话,教小的好生钦佩,老爷未修道前,持的甚营生?” 九命先是恭维,而后意味莫名地试探道:“看老爷处事老练,对人心变化了如指掌,修道前,应在红尘多有历练罢。” “呵!你是在探我底细?” 苏伏似笑非笑道:“无论在哪方界域,掌握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死得最早,我亦不瞒你,我今年二十年纪,修道八年时间,且早定下剑斋之行,你还想知道甚么?尽管问罢。” “没……没有了!” 九命面上作惊惧状,双眸却乱转,又道:“老爷,那石泰前辈走前特意嘱咐我,教您定要往剑斋一行,老爷既被他如此看重,想来剑斋内门弟子对您而言,应不算太大问题。” 苏伏细细感受着他灵魄传来的感应,没有隐瞒痕迹,这才暗暗松气,方才他还以为九命被《补天》抹去的记忆又回来了,是以才有此试探。 不过近来此妖行为颇古怪,他究竟是何来历?是否故意接近我?观他平日言行举止,却不像个好色如命之辈,怎偏偏我在万山县时,他便犯下事,且又巧在南北酒苑相遇…… 他按下疑窦,闻着此言只是笑笑,却不言语,而是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道基圆台,这里灵气充裕,叫他精神大振,法身气海穴内的气旋在此地演化,若说之前只得米粒大小,现在已然有着核桃大,竟已逼近中期,此速出乎苏伏意料之外。 若能如此顺利下去,不出两年,定可开始感悟外物灵性,进而突破归元,晋入通神,那时便可祭炼法器。 望着其上一丝丝纹路生成,他心里清楚,这些不只是灵气在其上刻画,还有着自家对天地万物的理解,对己身存在的探索还有对道的感悟。 前世闲时亦翻过话本,亦有话本里表意,谈修士即便不修己身感悟,亦可借能量充实,而此弊端只显在战斗能力与后期进境。 可在真界,若无对自家修为,对境界的理解,便不可能指引灵气刻画纹路,气海虽有灵气,却无法进阶到下一层次,如方回夫妇,卡在通神境十几载,至今无丝毫寸进,若没有对下一层阴神境的感悟,即便强行‘化阴’,亦会失败,修为便会被打散落回归元。 何苦来哉? 第九十三章:意料之外的截杀 翌日辰时,初阳透过密林,形成一片片斑驳光晕,伴有虫鸣鸟叫,偶有山林走兽徘徊,惊吓得周遭一片寂静。太元山脉亘古存在,此地生活的鸟兽个体身形比之外头要庞大得多。 苏伏隐蔽了气息,才自一只斑斓猛虎身边而过,而其身形,却让他咋舌暗忖:这体型比之霸王龙亦不遑多让了罢,若没有碧游剑在身,恐还须避其锋芒,外围便如此,内围又如何? 这猛兽其实与妖修只有一线之隔,若得机缘,便会开启灵智,自此步上修炼之道。当有另一种情况,便是入魔。猛兽尚且能判别自己好恶、喜怒、困厄等,而入了魔的野兽,乃是开启灵智失败,却没有死去的野兽化成。 却已然失去判别能力,唯有欲望留存,会攻击一切血肉生灵,且在吞噬生灵后,会得到强化,是以被称之为妖兽。 妖兽是被妖族摈弃的存在,在莒州,但凡有发现妖兽一概灭杀,此乃万妖之祖楚渡下的至高谕令,所有妖族必须遵从,否则便是与妖神宫作对。 苏伏并未见过妖兽,自九命口中得知这一秘闻,却冷笑一声道:“你们妖祖真叫狡猾,属类不分,吞噬生灵血肉,几是真界万物生灵公敌,按理说,有几率诞生妖兽的妖族才是一切祸患根源罢,可此谕令却将妖族立场摆在真界万物这一边,让人想发难都无从下手。” 一人一妖穿梭在密集丛林,落脚几乎皆是参天古树枝杈,或胳膊粗的藤蔓,灵觉展开,几可避开外围任何险境。 “老爷此言差矣。”九命难得认真反驳,“唯有欲望驳杂,资质低下的妖族才会在觉醒灵智之际,承受不住本族烙印传承而入魔,老祖对于此类妖物深为痛恨,因它们非但吞噬人族,亦吞噬同类,便是亲兄弟亦不放过。” “是以老祖才下达谕令,对它们赶尽杀绝,可老祖心里,一定是痛着的,因他将我们所有妖族同类皆当做自己孩子看待……” “哦?如此说来,你与你家妖祖接触过不少啊,既有这层关系,怎会沦落到青州。” 苏伏忽然发现,每当话题引至楚渡身上,这厮胆气便会壮上不少,不过这亦是他留下九命的理由。一个生灵可以没有信仰,可以没有野心,绝不可失去心底最后一份感动,因那份感动会让人生成无限的勇气,才会有无限的可能。 “老爷,幸好到了青州呀,否则如何遇得上老爷……” 九命谄媚笑着道:“能被老爷收服,小的深感荣幸。” 苏伏从来都不吃他这一套,知他想转移话题,便揭过不谈,心头却暗忖:万妖之祖的名号并非无由,这个楚渡的人格魅力,竟能让九命服服帖帖,定有其过人之处。 一路沉默,约莫两刻,他忽然顿住身形,灵觉里,前方有着灵气波动,从其上隐隐传来一股禁制波动,具体是何神禁却不甚明了。 “陷阱?” 他微蹙眉,缓缓站直身体,握紧腰间剑鞘,朗目四周扫视。 九命亦发觉异常,他异于常妖的鼻子微微抽动,抖了抖猫耳传音道:“老爷小心,前方有人。” 苏伏点头,却不再掩藏身上气息,虽只归元境,却有着不容小觑的气度。 “你果非普通散修,竟能发现我们布下的法阵。” 便在此时,前方约莫三十丈左右的虚空一阵闪动,便见五个年纪不一的修士鱼贯而出,其个个面上携着冷笑,皆以猎人的目光打量着苏伏,似乎在思考从哪里开始剥皮比较好。 苏伏灵觉里,这五人修为最高为阴神境,其法体与阴神皆已圆融,即是步入阴神境多年即将凝窍的修士,只此一个便让苏伏心头微跳。 而五人里修为最低都是通神境,五个修士却有着三个阴神境,这样阵容几叫人心惊胆战。 闻着此言,苏伏面容渐渐冷峻,道:“诸位认得我?我却认不得诸位,请教名号?” “哈!你这小辈倒是镇定。”那修为最高的修士高声笑道,“好教小辈聆听,我等乃太元五仙,专司劫富济贫,我乃老大绝元。” “我乃老二镇元!”一个蓄了长胡的中年修士笑眯眯道。 “我乃老三混元!”此人面白,桃花眼,花襟衫,举止有些娘气。 “我乃老四灵元!”此人却是个粗犷大汉,面容甚为丑陋。 “我乃……老五圣元!”最后一个腼腆少年低声说着,此人亦是修为最低的一个。 五人各有兵器,刀、枪、剑、鞭、棍,教人眼花缭乱,且从其上波动来看,必是法器无疑。 老五圣元腼腆说:“大……大哥,何须将我等名号报出,未……未免弱了气势。” 绝元行去拍了拍他脑袋,骂道:“说你猪脑袋就是猪脑袋,不报名号,我们怎出名,怎入剑斋法眼,不入剑斋法眼,我们怎能追索萧剑仙的脚步?” 圣元恍然道:“大哥便是大哥,小弟服也。” 绝元志得意满地拍拍他肩膀,随即遥遥指着苏伏喝道:“呔!那小辈,老子正赶时辰,不想与你废话,快快将木属化灵与你身上储物袋交出,莫让我等太元五仙动手强抢,届时性命恐怕难保。” 苏伏心头惊诧莫名,他甚时有‘木属化灵’了?可随即一转念,木属化灵指的是竹儿吧? 细细思索暗忖:没甚道理啊,我与她真正单独相处不过半日功夫,怎就被传成如此版本? “太元五仙?呵!我且问尔等,这个消息又是从何得来。”苏伏面上冷冷笑着问,让人瞧不出底细。 绝元闻言大怒道:“小辈,我甚时准你提问了?我劝你快将木属化灵交出,否则下场须得难看。” 随着他话音,五人渐渐分散呈半弧围了过来,绝元使的是鞭,让苏伏想起了李芸芸那个女人,当初拼尽所有,终将其斩杀,亦开启心内虚空,说来还需感谢她,若非她相逼,如今修为进境亦不可能如此快速。 李芸芸那条双蛟鞭如今还在九命手上,鉴于那夜他出色表现,便作了他奖励。 “你们便是常年游走在太元山脉劫杀路过修士的蛀虫罢?” 苏伏俊秀面容闪过一丝嘲讽,道:“就凭尔等这些蛀虫亦幻想剑斋青眼,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罢,要我说来,剑斋没将尔等赶尽杀绝,便是因看不上你们这些蹦不高的蚂蚱,可知何为蚂蚱?” “呵!一种渺小的虫子,说了你们亦不知……” “闭嘴!” 五人大怒,纷纷施了法攻来,绝元长鞭先至,其鞭头似有利牙虚影,当头一鞭劈来,竟有种猛虎下山的意味。 苏伏冷笑,向后一跃躲过,其立足处枝杈顿化作齑粉,心头微惊,面上不显,仍自不停口道:“想想萧南离前辈若在世,尔等在他眼中岂不和垃圾一般无二……” 他话音未落,不期那长鞭忽伸长,其鞭头不知何时转作了利刺,径自探着尚处空中的苏伏心脏而去。 苏伏反应极快,碧游剑铿然出鞘,顺势划出一道虚线,精准地格在利刺的路线,‘嘡’的一声鸣响,长鞭受阻,顿偏了角度。 可那镇元手持长剑已然刺来,另一手则捻着符篆,嘴里念念有词:“拜受虚象,持吾戒,以太元仙令召神鸟朱雀,化作天炎焚世……” 语速极快,随着令言,其剑尖突有一抹火花,转瞬熊熊燃烧,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膨胀,约莫三丈多高才止,下个刹那便演化作传说中的神鸟朱雀,只闻着一声清唳,其剑尖似乎化作了雀喙,离苏伏只一尺之遥。 感受着此诀威力,苏伏肩上九命心神俱崩,下意识便要逃离。 苏伏却丝毫不惧,借着格挡长鞭之力,身形在半空微旋半圈,再借着回转之力,碧游剑二次划过虚空,便见一束寒芒割裂了空气,迎向漫天火炎。 寒芒没有让苏伏失望,那神鸟朱雀被切开两半,不过亦因此消耗了所有力道,与火炎一起消散无踪,这一幕顿叫太元五仙惊了一瞬,尤其是镇元,他心头最是清楚自家法决威能,对方看似归元境,可这一手实在恐怖。 便是这一顿的功夫,苏伏已然落脚在五丈外的一根枝杈上,其冷冷一笑,只守不攻可非他风格。 然而这时,灵觉却突有感应,正有两个修者急速靠近此地,他心头凛然,便压下赵云欲出来助阵的念头,伸手抹过储物袋,一枚白玉倏然在手,捻诀划动,有令言相随: “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随着单手作撑开状,白玉倏然化作粉尘,随即扯动着连接成巨网,而后铺天盖地罩去太元五仙。 苏伏持剑紧随而至,五丈距离不过转瞬,那持枪的丑陋大汉灵元冲得最前,被巨网捕个正着,便在他惊骇之际,碧游剑已然刺穿他心脏。 “老四(四哥)!!” 灵元耳边传来惊呼,他微微张了张嘴唇,却无言,其眸猛瞪圆,竟紧握长枪戳向苏伏。 第九十四章:剑令开启 苏伏灵觉里,被刺穿的不过是泡影,其本体正处他头上,那一枪真叫迅疾,他心头冷笑,不去管泡影,碧游剑斜斜劈上,此次寒芒再现,终让太元五仙认出。 “剑气?该死,他隐瞒了修为!” 泡影在他们话音方落,便化作无踪,显然他们对此并不陌生。 而下一息,本体处于苏伏头顶的灵元便被划开两半,他只是通神境而已,如何能挡下这《天隙流光》刺目血迹顿时划过长空,洒落在躲闪不及的绝元身上,其身血红,眸子亦变作血红。 “啊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其他几个兄弟亦狠狠瞪着苏伏,恨不得生吃活剜了他。 鞭影、剑影、刀影、棍影甩动,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不断传来,许只半息,巨网便崩开,复化作漫天灵气散去。 苏伏借着这半息,身形已然迅疾远去,他面色苍白,两记天隙流光耗费了大部分灵气,忙掏出聚元丹服下,灵觉扩散开方圆,感应着其后四兄弟穷追不舍,心头酝酿冷冷杀意。 此时他无暇细思,究竟是谁引他们来追杀自己。 而在他们一前一后追去之际,恰有二人闪出丛林,二人嘿嘿冷笑着收了灵元的储物袋,一高一矮的身形,可不正是苏伏之前碰过的两兄弟么。 “大哥,方才那人莫非便是苏伏?血杀堂将这情报低价卖出,看来此人定是得罪了甚么人,按以往惯例,这样的大鱼怎么亦要值个三五百符钱。” 那秃头大汉面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道:“可我觉得此人身上定无木属化灵,既得罪了人,那人不挂通缉,却谎报个木属化灵,便是引动我等贪婪欲望,追杀此人。” “可能破开这五个蠢货的合围,且还能反杀一个通神境,这样修为怎只归元,或此人有阴神以上修为,灵觉里感受到我们到来,当机立断逃了,若是这样,此人绝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啊。” “大哥,若你推测属实,我们即便杀了此人,亦是白费功夫呀?” 矮个男子道:“况此人可不那么好杀,不若去寻别的目标?” “弟弟勿忧,你我且吊在他们身后,看看情况如何,记着收敛气息,莫让他们发觉了。” 秃头大汉面上闪过一丝狠戾,又道:“那四个蠢货被怒气左右,便连自家兄弟尸首与储物袋都不顾,若他们被一一反杀便罢了,若然没有,事后定会寻我们晦气,待会寻机再杀几个,看他们如何报复我们兄弟。” 矮个男子抚掌大笑道:“善!” …… 与此同时,元磁山剑庐里,有着二人相对而坐,剑庐是对剑斋外门的总称,而外门是不收弟子的,常年只有一个长老在此,便是季婉儿的玄叔公祖季晴明。 今日比之往昔有着些许不同,剑庐内来了个客人,季晴明当知来人用意,他煮了茶,端着茶具给来人倒了,才闻着音声: “多谢长老,弟子此来乃是奉剑主谕令,开门大典于今日开启,今届与长老共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长老海涵。” 来人轻点螓首,便可见的其有一种无可修饰,浑然天成的精致感。 其音声空灵,如九天之音落下幽谷,在人心头荡涤,一遍遍……来回不断,至音声落下,季晴明方才回神,老脸微红道:“玄清言重了,今届能与你共事,乃是老朽之幸,玄清在门内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且干练,老朽今届却可省力一些了。” 季晴明约莫五十来年纪,蓄了长须,眼角有着不同于常人层层叠叠的鱼尾纹,额上却又光洁如镜,一头乌黑与银白相间的长发一丝不苟作了道鬓,身着玄青色道袍。 “长老,事不宜迟,这便开始罢。” 季晴明闻言便起身,径自步出剑庐,这是一个立在半山腰的草庐,而在庭前有个平台,以巨石筑成,应是有些年头了。 平台左右二边各有台阶,肉眼可见的尽头处,却是一片云雾朦胧,此便是剑斋有名的问心路,至于云雾里头又是甚情形,至今还未有人可以说的清明。 季晴明便立于平台中心位置,其手作剑指状,面上转做肃穆,过了约莫一刻,其剑指向上,便见一道灵光自他天灵跳将而出,在其操控下,灵光突膨胀,而后便显出飞剑模样,他见此便缓声道:“有请剑令!” 立于剑庐槛前那人亦不含糊,玉指点指虚空,轻轻划动,一丝丝莫名道意生成,仅凭法身便可发出道意,定是长生修为无疑。 又是两息,来人似刻画完毕,便轻轻弹指,‘啵’的一声,似乎有水泛起涟漪的音声传来,而后便见季晴明飞剑上方赫然有两个玄奥字符,若有精通古文之人在此,便可认出其为‘剑令’二字,而剑令竟是一种秘法,传将出去,定出人意料。 季晴明见此,剑指微动,飞剑便直冲云霄,而后他就地盘膝而坐,捻了剑指在胸前四寸处,有着丝丝灵气遥遥涌上天际,没入那把飞剑里,那飞剑便发出一种意味莫名的光芒,虽不盛,亦不炽亮,却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错觉。 而今届准备入剑斋的修士们,正散布在太元山脉里,剑令一出,便有人感应,与苏伏在玲珑阁有过冲突的那两兄弟便是其中之一。 二人正处一古树上小憩,有着感应便抬首望去,拿折扇那位便嗤笑道:“我虽喜剑斋直来直往的格调,可故弄玄虚却非我所喜,待我入了剑斋,却要好好替他们矫正矫正。” 那年纪小一些的嘿嘿一笑,奉承道:“姐说的太对了,有您替他们矫正,他们该感到无上荣幸!” 拿折扇的青年闻言便是一瞪,复用折扇狠狠敲了一下他头,惹来后者老大不满,却敢怒不敢言,只委屈说:“姐,你为啥又打我!” “哼,我说过甚么你忘记了,在外头要喊我哥哥,哥哥知道不?” 许是受惯了欺负,这少年嘟哝几句,便揭过此事问道:“好吧,哥……传闻剑令一显,便只剩最后十日功夫,我们离得可还远了,须得加快速度才行。” “急甚?”这青年悠悠道,“以我们速度,怎会赶不上,莫以为我不知,你这是急着去见心上人吧,那位被你夸作天仙的姬玄清。” “虽我目的亦是剑斋,可想到被你利用便有些不舒服,弟弟却要如何弥补我受创的心灵?” 那少年被言中心事,却是脸嫩微红,抗辩道:“若非你说二人一起出来,便可躲过父王责难,我……我才不会跟你出来……” “且,那幅图,姐你当年不是有言,谁有缘得之,便是你未来夫君。若非你搅和,那位唤作苏伏的散修不出意外便是我未来姐夫了,姐说话不算……” “啪!” 少年后脑勺被那青年来了一下狠的,疼得他泪盈满眶,委屈道:“姐,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那青年拧眉道:“给你吩咐多少次了,还‘姐姐姐姐’叫个不停,要打几次才长记性?” “至于那画,我龙吟瑶可是有言在先,须得有缘得之,既然此画最终回到我手里,便是与他无缘,这样结果还有甚不服?” “再者言,此人修为虽叫我惊讶,区区归元便发出了剑气,可细思之,此事放在你我身上亦不难吧。还有还有,此人竟易容,谁知他真面目如何,年纪几何,若是个糟老头子,我的未来岂不是一片惨淡,亲爱的弟弟怎生忍心你姐姐我孤苦一生!” 第九十五章:我来找哥哥 “亲爱的笙弟怎生忍心你姐姐我孤苦一生!” 少年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后脑勺,道:“我倒觉此人不一般,当他出手那一刻,那一双眸子可骗不了我,那是真的想杀死我,并且为此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而我当时只不过想给那个女人一个惊吓,那点雷光,怎能突破玲珑阁的禁制呢。” “人类修士俱皆瞻前顾后,便是其他大门阀的使节,来了我们东海不都唯唯诺诺。” 少年眸子一转,突嘿嘿一笑道:“此人杀伐果断,恐非池中物,指不定他目标亦是剑斋,若能再见,我定要看看他真面目,若是配得上您,您老不若将就将就,都这个年纪了……” “啪!” 毫无征兆的,青年又是一扇子过来,这可是法器,即便他本体为龙,仍是疼得眼泪流,可这次却讪讪笑着不敢继续说话了。 “老娘今年才两百八十岁,你竟敢说我老,不想活拉?” …… 话表苏伏夺路而逃,太元五仙剩了四仙穷追不舍,九命施了个障眼法,短暂地甩开四人,躲于一处回气。 “老……老爷,他们怎会知道我们踪迹,并在前路埋伏,木属化灵又是怎么一回事!” 九命心头犹如悬着利刃,绷得紧紧,自语气里可听出其紧张之意。 苏伏背靠古树,凝神警惕着周遭,闻言皱眉道:“我怎知,不过此事应与玲珑客栈脱不开关系。” 唯有那一次与竹儿一起进了玲珑客栈,或许便是因客栈内有甚眼线。 便在此时,苏伏面色沉凝,右手突抚上了碧游剑。 剑风大作。 锵然一声,剑鞘飞将出去,带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震碎了前方漫围的藤蔓,寸寸裂成齑粉。 粉尘弥漫,却从内里发出‘咚’的闷响,初始缓,渐急促,轰然一声震天巨响,一个庞然身影冲出粉尘,却是苏伏见过的那只斑斓巨虎。 苏伏心头顿了然,行踪原来早被人掌握,幸有着灵觉,否则一头撞进陷阱,有死无生。 不过,眼前的危机仍是紧迫啊! 巨虎背上,可不正是绝元几人,其一个个满面杀机盯着苏伏,绝元冷冷道:“只要你还在太元山脉,便不可能逃离我们掌控,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苏伏面无表情道:“既如此,那你们去死好了!” 碧游剑随着话音挥动,漫天弥漫的粉尘倏然狂暴,化作点点寒芒,激射向巨虎。 成千上万的寒芒,顿将巨虎射成了筛子,野兽便是野兽,再如何庞大亦无法跨过凡俗界限,尤其是在苏伏这样违反常理的修士手上,只一招便将其重伤。 苏伏身形紧随寒芒之后,碧游剑挺直,直刺绝元咽喉。 然而绝元等人却丝毫不在意,圣元收起手中长棍,便见他身前倏然展现一把古琴,琴上却没有琴弦,唯有几条深深嵌入琴身的符文,这腼腆少年双手悬空在古琴上方,古琴诡异悬浮,竖立而起。 随着他双手拨动,虚空却如水面般泛起涟漪,隐隐见到几条似琴弦的虚影,虚空中的层层涟漪扩散开来,如同有着粘性,将碧游剑困在里头。 正是此时,绝元冷笑着挥动长鞭,其鞭头利刃闪着寒芒,几欲刺破空气,如同一条毒蛇般探来。 镇元手中长剑急斩,剑尖仍化作朱雀,携着漫天火炎袭来。 苏伏丝毫不惊,不去管径自逃命的九命,左手蓦地扯动虚空,被巨虎撞飞的剑鞘倏然回到他手上,而后竟似有灵性般发出‘呜’的音声,只用力一甩,顿化作流星疾扑圣元。 圣元大惊,操纵古琴挡去,却被剑鞘击退两步,竟一脚踩空,自巨虎身上落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碧游剑得了自由,苏伏想也未想便向上刺去,正挡住绝元那长鞭,而后以几乎不可能的姿态扭转身形,在半空呈现了一个竖状拱桥,避开火炎,左手迅疾地自储物袋抹过,一张符篆倏然在手,没有任何令言,灵气急遽涌入,便触发符篆,却是个掌心雷,轰然劈在镇元头上。 镇元打了个空,骤遭袭击,反应极快地拿出神禁石触发,哪料到竟是掌心雷,气得他脸都绿了,区区掌心雷怎能伤他,便就这一瞬的功夫,苏伏已然化被动为主动,借着碧游剑撞击绝元长鞭的力道,身形凌空旋转往后退去,在途中复划出一道寒芒,却是《天隙流光》 剑气速度几叫人难以反应,目标却是他们坐下巨虎,野兽怎能抵挡,那剑气似有灵性,切开其背骨血肉,肆意毁灭其身躯,那巨虎轰然发出一声惨嘶,突兀的一阵颠簸下,绝元与镇元皆站立不稳。 苏伏一开始目标便是巨虎,欲逃脱他们追捕,必须将他们耳目灭杀,否则将会陷入没完没了永无止境的追逃中,倘若以一种狼狈姿态赶去元磁山,却要拿什么来通过剑斋设下的难关? 可未及他心喜,古树林中突传来一声凄厉悲鸣,如孩童夜啼声。 灵觉里,一支布满倒刺的蓝汪汪金精箭矢,自那老三混元手中发出,其白面上满是阴险笑容,正是筹谋已久的攻击。 即便是有着灵觉,在其将发未发之际,亦无法精准探查,战场瞬息万变,哪能处处了若指掌。 苏伏身处半空,那箭矢却算准了他落下角度,便在那个刹那,苏伏正欲动用炼魂幡,斜刺里却有两条异物探出,‘啪’的一声撞飞了那箭矢。 “老爷!” 却是去而复返的九命,其化作人形,手中双蛟鞭可不正是李芸芸那一条? 苏伏点头,趁着这机会落地,拎着他领子便飞驰逃离,九命机灵地化作黑猫形态,径自跳上苏伏肩头。 “竟有只妖仆,该死的,该死的雪花堂,弄的甚么虚假情报!” 绝元骂骂咧咧,继而招呼着众兄弟追了下去。 …… 金鳞城,外城主干街道。 方瑜带着宫月衣游荡在街上,左看看右望望,却寻不到能提起她兴趣的物件。路上行人见了她如避瘟神一般,谁让她平日如此跋扈。 “月衣,月衣,你说苏伏这会到哪里了,他能通过剑斋考验吗?” 宫月衣闻言摇首道:“不知。” “唉!早知多留他几天,至少不会如此无趣,那荀麟现下被禁了足,否则还可约他出来武斗。” 方瑜径自寻了个茶摊坐下,那茶摊老板自然认得方瑜,其小心翼翼地上来给她添了茶水,而后离得远远的,茶摊本来有几个客人,可见了方瑜,皆偷偷走掉了,甚有人在背后指点: “听闻游园会乃是方大小姐招来的祸患,似乎还差点被侮辱了……” “嘘!莫要胡言乱语,你不要命,我可还要呢……” 若在平日,这样的闲言碎语定会引方瑜大怒,继而将那人捆起毒打,直到她消气为止,可如今百无聊赖之下,竟懒得搭理了也。 便在这时,她目光却落到了茶摊左近一个墙角下,那里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看着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脸上黑兮兮却看不出本来面目,最让方瑜感兴趣的是,其背有个脏兮兮的木棺,那木棺几有他两等份高。 方瑜踱步而去,待至那小乞丐近前,柔声道:“你唤作甚么名字,怎会单独在此,你父母亲呢?” 那小乞丐早发现方瑜接近,其乌溜溜的双眸洁净分明,隐隐闪着狡黠与丝丝警惕。 “我……叫作竹儿,我……来找我哥……” 第九十六章:我来找哥哥(下) “我……叫作竹儿,我……来找苏……我哥哥……” 方瑜眨眨眼,惊讶道:“你是女孩子?” 小乞丐点点头,又说:“姐姐见过我哥哥吗?我哥哥长得好好看的,老爱穿着白衣服……” “唔,你哥哥唤作甚名,几时来的金鳞城?” 宫月衣却警惕地靠近方瑜,她自小乞丐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小乞丐似未觉,露齿一笑:“我哥哥唤作苏伏,听闻他欲入剑斋,应会经过此城吧。” “哈?”方瑜愕然,“你竟是那家伙的妹妹?可那家伙一脸胡子,难看死了……” “姐姐认识我哥哥?”小乞丐睁大了双眸,亦是难以置信道。 宫月衣蛾眉轻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可她不得不承认,这小女孩并非有意接近,她只望着小女孩晶亮眸子便知,因着体质特殊,她自小便有一种看透人心的特殊能力。 方瑜双眸微转,嘻嘻笑道:“当然认识啊,我和他交情好着呢,不过你来晚了,他前天便出发去了太元山脉,现下恐已进了山脉内围。” 小乞丐应声道:“既如此,我这便出发进去找他,谢谢姐姐提点。”她站起,背后木棺竟稳稳当当,可见其力道不小。 虽然一个小女孩背着木棺实在有些诡异,方瑜却不忌讳,忙拉着她道:“竹儿,那太元山脉很是凶险,且无比广阔,你如何找起?怕是一进去便迷路了罢……还是莫去了,反正我与你哥哥有约定,他会回来找我玩的,不若你便在我家住下,顺便等你哥哥?” 宫月衣本能地皱了皱眉头,她拉了拉方瑜,希望她能警醒一些,按常理,怎能随意收留来历不明之人呢? 方瑜却对其笑眯眯道:“月衣不用担心,这孩子我看着不像是坏人。若将她留在府内,那苏伏即便不想来……” “咳咳!”发觉自己说漏嘴她连忙咳嗽着掩饰道:“啊对了,府内没有竹儿这样年纪的衣物,不若我们现下便去大肆采购一番罢,嘿嘿!” 然而竹儿却躬身道:“谢谢姐姐的好意,可是对不起,竹儿不能接受。” 方瑜诧然,问道:“这却是为何?那太元山脉幅员十万里,你一头栽进,无异大海捞针,这些若还不甚要紧,可我听闻太元山脉内极其凶险,往届剑斋开山门,皆要死上不少修士,你一个小女孩如何自保?” “姐姐无需担忧,竹儿自有手段应付。” 竹儿再次躬身,背着大木棺径自走了。 方瑜望着小女孩背影,皱眉沉思片刻,忽高声道:“竹儿且慢!”见竹儿顿住身形,转首疑惑凝眸。 便转身对着宫月衣道:“月衣,快去玲珑阁帮我买一份太元山脉的地图,另外再买一些食物回来,麻烦你了。” 宫月衣顿明白她意思,点点头径自去了。 约莫两刻功夫,宫月衣复回转,提了几个大袋子,方瑜忙提过,交予竹儿手上,竹儿泪眼朦胧道:“谢谢姐姐,是竹儿失礼了,还未请教姐姐芳名,待我寻着哥哥,定有重谢。” 方瑜摆摆手道:“我叫方瑜,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不过苏伏那家伙竟撇下自家妹妹不管而跑去太元山脉,真是太可恶了,下次见了她,姐姐替你教训教训他。” 竹儿躬身感谢而后分别不题。 …… 太元山脉外围。 苏伏服下第二瓶聚元丹,经脉因大肆调用灵气而开始有了损伤,若非他法体比之普通修士要强硬得多,哪能支持他这样消耗。 破开第二次围杀而奔逃,已然过了两个时辰,灵觉里并未有所感应,应是甩掉了,可心头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寻了个干燥树洞,敛了全部气息隐藏,若是夜晚便好了,借着月华之力,九命的《天狐幻月法》才能施展出最大威能,借此躲过追踪,便可径入内围。 九命不敢搅扰苏伏恢复,心头不无郁闷地暗忖:怎这小子走到哪里皆有麻烦缠身,若只这五个便罢了,若不只这五个得了消息,误会怎生澄清得了?在此连绵十万里的山脉,又该如何摆脱? 不过连连历经险境,他亦开始觉得,有着自保能力比甚么都强,思绪到这里,他亦开始埋头祭炼双蛟鞭,此鞭他尚未能堪透几层禁制,平日懒散,只渗透了两层,堪堪能用而已,且具有形状上的迷惑性,对他而言,简直便是量身订做。 “还得感谢李芸芸那骚货,可惜了这么个尤物却被这小子硬生生毁了。” 心头咕哝着,小意地望了望闭目盘膝的苏伏,“不知这小子会不会怀念李芸芸那个销魂的吻,唉!为何本大爷没有如此艳福……” ……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便在苏伏藏身处,突有一个天籁琴音响起,苏伏猛地睁开双眸,灵觉里,一丝丝磅礴的气息随着琴音轰然压来。 他微皱眉,碧游剑倏然在手,未起身便凌空斩去。 那一丝丝磅礴气息便被切开两边,化作狂暴灵力,将树洞毁了个千疮百孔,而在其周遭灵气狂暴时,一支蓝汪汪的金精箭矢倏然钻入,径往苏伏而来。 九命想也不想,双蛟鞭便探出,而后化形直立,竟破天荒杀将出去。 苏伏借灵觉感应,随即锁定目标,那个拿古琴的腼腆少年。灵觉将其影像演化至心内虚空,便见他正处二十丈外,古琴在他身前悬浮,双手在其上弹拨,便有源源不断的美妙琴音传出,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丝丝赤霞,即是灵觉感应到的磅礴气息。 九命借着敏捷身形急速靠近,双蛟鞭狂乱舞动,周遭空气‘啪啪’作响,有枯叶沾上,即刻化作齑粉。借着双蛟鞭舞动时带起的剧烈气流,竟让他顶上了一丝丝赤霞,九命阴神境的修为首次展现。 林间皆是狂暴的灵气流转,苏伏无暇细思九命为何突然不惧死亡,身形急突,肉眼看去,才发觉更远处,绝元等人站于一只巨大地行龙身上,那地行龙约莫三丈来长,二丈来高,比之巨虎还要庞大一些,且它那样站着,苏伏灵觉却没有丝毫感应。 “杀我兄弟,今日定要你命陨当场!” 绝元话音落下,三人便四散而开,竟不见了踪影,那地行龙身上散发着莫名气息,竟掩盖了他们踪迹。 苏伏却是不理,而是急速突进古琴少年,那赤霞分出一丝来挡,碧游剑剑身倏然发出强烈气息,便见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将前方空气都割裂开,赤霞亦被尽数湮灭。 面对猫妖与苏伏的两面夹攻,圣元大惊失色,身形退去,双手不住地在虚空抚弄,又见层层涟漪泛起,此次范围格外广泛,护住了他周身上下。 但见其面色潮红,显然这样消耗对他而言,是一种考验。 那九命双眸自混沌归于清醒,见敌人距自己如此相近,吓得身体一颤,差点丢开双蛟鞭,其颤巍巍道:“发生什么事了?” 第九十七章:借刀 虚空蓦地有黑影落下,一柄黑色长刀劈下,九命下意识地拿鞭去挡,猝不及防之下,却被打翻在地,其尖叫一声,化作黑猫形态,极快地逃了,这一幕让混元愣怔一瞬。 “莫去管猫妖,全力杀掉苏伏,小心他剑气。” 众兄弟耳边传来绝元传音。 那边厢苏伏却已持剑刺向圣元,冰冷剑锋离圣元只有一尺之遥。 圣元咬牙,双手愈发卖力拨动,一层层涟漪如同水纹般涌出,将碧游剑死死顶在一尺外。 “只要困住他两息……只要困住他两息……” 这是绝元给他的任务,困住他两息,其余三人隐于暗处偷袭。 却在这时,苏伏作了一个莫名动作,其左手作爪状扬起,突有丝丝煞气凝聚,狠狠拍落,许只刹那,虚空的水波涟漪倏然抖动,碧游剑顿时无阻。 圣元骇然失色,情急之下,却将古琴来挡。 “嗤!” 一声闷响,关键时刻,碧游剑终展现了飞剑的锋芒,古琴被透体而过,竟不能阻碍丝毫,而此时混元才拿刀砍来。 他眼睁睁看着圣元被刺穿了心脏,目眦欲裂:“不!” 圣元吐了一口血,感觉着自家气力逐渐流失,他转首去对着混元,惨然一笑,随即奋起最后一丝余力,灵气疯狂涌入古琴,便见古琴自豁口处寸寸崩裂,崩裂成无数细小的如陨石般的碎块,而后骤然撞击在咫尺的苏伏身上。 苏伏不是没有防备,可如此近距离下,他要如何反应? 他身上的月白长衫瞬时千疮百孔,他的口中泌出了鲜血,往后飞退而去。 混元踉跄弃刀,至圣元尸体前跪倒,竟抱着其尸首失声痛哭。 苏伏落地,方站定,灵觉里,却有一柄利刃朝着他背后刺来,他也不慌,身体一弓,顺势朝前一个翻滚,跃起时便正面对着这一柄利刃。 可若细心观察,不难看出苏伏此时状态不佳,否则何至于狼狈用上翻滚。 利刃是翠绿色,有着法器波动,闪着冰冷光泽,握在镇元手上,这位中年修士一脸平静,圣元的死并未引起他情绪波动。 便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声惨嘶,那地行龙不知何故,突发狂起来,便有‘咚咚’的闷响传来,而后其便调头远去,一片片古树被其撞倒。 便是因此,绝元的身形便曝露在空气里,其手长鞭不知何时变了个颜色,正向着苏伏捆来。 苏伏无声冷笑:“再会!” 身形便转过一棵古树,借着古树掩去了身形,那绝元双眸有着意味莫名的笑意,却不去追,面上换了一副哀戚,向着圣元尸首行去。 “大哥,你为何留力。” 混元逐渐平静,开始觉着古怪,绝元实力绝不止如此,只是平日极少看他出手,是以他们几个亦不知绝元深浅,可被一个修士逼迫成如此局面,却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三弟何出此言,你当圣元死去,作为大哥的我会不难过?” 绝元音声沉沉道:“且此际你质问我,却让那人有了时间逃跑,岂非本末倒置?” 混元不语,将圣元遗物收起,而后径自走向深林:“大哥,我欲将那苏伏撕成碎片,是以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报仇。” 太元五仙剩其三,更是濒临分裂。 …… 竹儿身为木属化灵,在太元山脉里如鱼得水,且此地木气充足,让她阴翳的心情好了一些,展开地图,辨认了方向,此时应身处外围约莫六千里处,按她预计,苏伏此时应即将接近内围,她抚着背上棺材边沿,双眸闪过一丝坚定: “没有时间休息了!” 穿过一片岩地,地势陡平坦,竹儿精神微振,小小身体微弓,灵巧地纵跃在一棵棵参天古树枝杈上,偶有飞禽野兽,亦因有着灵觉之故提前避开。 她却没发现,在离她约莫五十丈的左方,一名手持着一柄几乎和他身体一样长的绿色长弓的修士,如鹰隼般贪婪注视着竹儿。 他手中的长弓散发着微光,弓弦是黑色的,弓身是用三层不同材质的薄片嵌合而成,其上有着淡绿色的禽类羽毛般的符文。 他身形随着竹儿移动而移动,却始终寻不到出箭时机,因竹儿行进速度极快,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让其不脱离出视线范围,且还需隐藏行迹,若泄露一丝气息,便会引起对方警觉。 而以他眼光,已然看出竹儿根底,几乎是上天落下的馅饼,教他欣喜若狂,他按捺着心绪,紧紧跟在其身边等待时机…… 三个时辰过去,竹儿面露疲态,眼见天边显出红霞,预示着即将天黑,她仍自不愿停下,待夜色笼罩太元山脉,她气力几近枯竭,便落下,寻了个隐蔽树洞,才将背上木棺放下,而后自储物袋取出自己本体,高大的绿竹,将其扎根在树洞里缓缓吸取着周遭灵气。 其在储物袋呆了一天,没有丝毫灵气供养,又赶了一天的路,已近极限了,正在她昏昏沉沉之际,耳边却突传来破空声。 一支利箭,她勉强展开灵觉,才发现是一支利箭发出的音声,她勉强奋起气力,将本体与木棺推开。 那利箭锋利无匹,直直穿过重重阻隔,钉在竹儿身上,而后穿过她灵体,仍自没有停下。 被利箭穿过,竹儿神魂突感一阵剧痛。 “被发现了自己身份?” 利箭上被附了神识,才可能伤到她,可这股剧痛却反而让她神智清醒了一些,顾不上责怨自己大意,她收起本体,背上木棺便一头撞出树洞,惊惶之下,已然顾不得方向。 “苏伏……你在哪里……” …… 夜幕彻底降临,在外围一个密谷下,有着一个隐蔽岩洞,藏于其内的苏伏心头突一紧,猛地睁开双眸。 感觉着他气息紊乱,九命犹如惊弓之鸟:“老……老爷?” “无事!” 苏伏缓缓排出一口浊气,方才心头突一阵悸动,他很难描绘这种感觉,那隐隐残留的余悸感让他不知到底是否错觉。 伤未好,灵气堪堪恢复,苏伏冷冷道:“那绝元着实可恶。” 九命不知苏伏何意,太元五仙尽皆参与了追杀,怎独独绝元可恶? “老爷,太元五仙已去其二,应不会再寻我们了罢?” 苏伏淡淡道:“你还未察觉么,那绝元在借我的手杀人,死的两个皆与他不对付。” 九命猫脸微热,几次斗法,他皆忙着逃命,哪里会注意到这个。不过两次逃命都立了功,一次替苏伏挡下毒箭,一次利用幻术将那地行龙给惊走了,才让苏伏顺利脱身。 “此举定已引起同伙之人怀疑,那个镇元恐怕与其是一伙,那个混元……不提也罢……总之他们有可能起内讧,趁这个机会,我们恐要赶夜路了,若先一步进内围……” 说到此,九命却泼了冷水:“老爷,几次逃跑,咱们方向似乎偏了,离内围却更远了也。” “老爷何不用炼魂幡,灭杀他们应不算难事罢?省得天天逃跑!”最后一句九命只敢在心头嘀咕。 苏伏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发觉良好,便准备行夜路赶去内围,闻着此言,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那绝元绝非可欺之辈,未到他出底牌前,我们绝不可先亮牌,而且,我不信只有绝元这一伙人,暗中定还有窥视之人,须得小心提防啊,若消息泄露,莫说进入剑斋,能保住性命离开此地便算万幸了。” 言罢抹去了岩洞内所有痕迹,悄声无息地往内围而去,此时他却不知,竹儿进了太元山脉寻他,正被追捕。 …… 元磁山剑庐。 剑庐处在半山腰,往下皆是嶙峋的山石,看去有些光秃秃。而在其山底便是古树林,便在夜幕降下之时,一道黑影穿出,迅疾地攀上山石,几次腾挪便跃到了剑庐前的岩石平台上,其剑眉微挑,淡淡道: “散修绝尘,慕名而来。” 剑庐便传来音声:“不错,你是第一位抵达,进来小坐罢。” 来人没有客气,径自入了剑庐。 第九十八章:坐了、喝了、可以滚了 苏伏翻过一条山岗,耳边传来水流声,灵觉便探去,前方有一条宽五尺左右的溪流,正蜿蜒向下流淌。 穿过了一片六十来丈的往下斜坡,那溪流便近在眼前,他蹲下先检查了水源,没有发现异常,便喝了两口,这古林泉水清冽甘甜,凉透心田,让其恢复了一些精神。 摊开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定了自己方位,便跃过这条溪流继续往上,溪流对面是一片片粗壮高大的落叶乔木,品种不一,极其的浓密,少了树叶,视线陡有些开阔,亦可让他将灵觉收回,长时间维持着灵觉,是非常耗费精神力的。 约莫行了两百多丈,已然接近这座山峦的山腰部位,然而便在此时,苏伏却猛然顿住,他立定于一根粗壮的枝杈上。 在他前方有着一块等人高的岩石,月色下,可以清晰看到其上爬满了青苔,而在其上却站了一个人。 “是你!” 苏伏知道自己失算了,缓缓将灵觉展开,搜索着周遭,面色冷沉:“我实在没有想到,你竟敢一人出现在我眼前,还是说,你的两个兄弟埋伏在周遭?” 此人一身吊唁用的白衣,臂上亦绑了白布,一双桃花眼泛着恨意,却没有出手的意思,正是太元五仙之一混元。 “绝元绝不会放过你,他有一种御兽法决,可与兽类沟通,且盘踞在此地已有数十年,对此地无比熟悉,你想趁夜赶路,继而脱开他掌控,完全是不可能的。” 混元咬牙道:“我早便认清了绝元面目,多次劝圣元离开,他却不肯听我的,终至殒命,我不怪你,只恨绝元,我此来寻你没有别的目的,你若想逃开绝元追杀,杀掉他是最好的选择。” “呵呵!” 苏伏失笑,碧游剑遥遥指着他道:“我亦可选择杀掉你,你觉得呢?” “不,你不会杀我。”混元丝毫不惧,说:“我知道绝元底细,若你答应与我合作,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说出来,还有镇元,跟在绝元身边已有十数年,对其忠心不二。” “若非如此,我亦无需寻你。” 九命闻言却问道:“你是如何寻着我们踪迹?” “你身上有着赤霞琴的味道,赤霞琴乃是我亲手所炼,我沿着这味道一路寻来,不用担心,我若想甩开绝元,他绝难寻到我,亦想不到我会寻你合作。” 苏伏居高临下,淡淡盯着他,沉默许久才说:“说说你的计划。” …… 太元山脉有只独狼。 独狼是一个人的别称,一个修士的别称。 他早年乃是神州一个小宗门的内门弟子,为求更高境界,他叛出师门,万里迢迢来到青州,来到太元山脉,一路横穿,凭借出色的耐性,以通神境修为顺利横渡,却没有通过问心路,他失败了。 他不甘心,便在太元山脉修行,又一个十年过去,他突破了通神境,抵达第二个境界问虚,再次踏上问心路,然而这次成绩反而更糟,剑斋有令,每个修士只可参与三次问心路。 可第三次他已经放弃了,这十年来,他不断猎杀着太元山脉内的修士,闯下了独狼这个名号,真实名字反而渐渐被人遗忘。 独狼觉得自己此次真是撞了大运,整个真界都少见的木属化灵,竟被他碰上,且还是落了单修为低下的小妖灵,实是天眷啊。 这片古林落叶堆积如山,有些已经腐化,散发着腐味,追杀持续了两个时辰,便在独狼自己都难以为继时,小妖灵终于倒下,他按捺心喜,落叶被他踩过发出‘咯吱’脆响。 独狼将标志性的长弓收起,他约莫有四十来年纪,真实年纪已有五十来岁,修士不成凝窍,便只有百来岁数,即是说他必须在剩下的五十年里凝窍成功,才可增加寿元。 其轻轻靠近,见小妖灵双眸紧闭,不似作伪,他却不知,妖灵灵体在昏迷时,便会回到本体。 便在其伸手去摸时,竹儿突睁眸,绿竹剑不知从何而现,倏然便刺向独狼。 独狼却是冷冷一笑,其身突覆了一层光罩,竟触发了神禁石挡下这一刺,竹儿已然油尽灯枯,她绝望地闭眸,而后逐渐化光,腰间便落下一个储物袋,而后本体倏然自储物袋内跳将出来,却把独狼吓了一跳。 木属灵妖在还有意识之前,本体可放置在储物袋,只是没有灵气滋润,会很快凋零,是以在她一昏迷,本体便自动跳出储物袋,贪婪吸取着周遭灵气。 “量你小小妖灵,亦翻不出我独狼手掌心,嘿嘿!今次合该我独狼走大运!” 独狼嘿嘿笑着,伸手去摸竹儿本体,自语道:“唔!原是花江竹修成,却可炼成一把灵剑,有了灵剑,我便可回神州,去夺掌门位,入不得剑斋,回去抢个掌门当当亦不差。” 他捡起竹儿储物袋与地上绿竹剑,随手扔进自己储物袋,准备事后再查看,将竹儿本体收起,并念咒,给储物袋上了一层禁制,免得她跳将出来吸取灵气,没有灵气便可让她一直昏迷。 而后他将注意力放到那棺木上,眉头微皱,欲打开,却发现纹丝不动,轻轻掂了掂,发觉重量不轻,且从其上隐隐的波动来看,应是一件法器,却不知有何用,里面又放了甚物件? 便在这时,突有破空声传来,他微凝神,突转身去接,定睛一看,却是一把传讯飞剑,用玉石制成的传讯飞剑,精致小巧,他心头疑惑,能给他发传讯飞剑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他们不忙着寻找猎物,却发甚么讯息给我? 传讯飞剑想传递给想传达的目标人物,必须记录对方的神识气息,而后默念对方姓名,才可将传讯飞剑传递至目标人物这边。 独狼激活了飞剑,传讯飞剑径自浮空而起,有着光晕流转,而后显出一个迷你的模糊身影,因传讯飞剑材质原因,看不清脸面,唯一显眼是此人头上无毛,光秃秃一片,随着信息演化,便有沉沉音声传出。 “独狼道友,许久不见,近来安否?我兄弟二人对道友甚是想念,近期欲与道友会晤,望道友不吝踪迹而回讯告知。另有大买卖欲与道友共图之,与木属化灵有关……” 其后信息独狼已然没心思去看,他面上挂着得意冷笑:“木属化灵已然落于本大爷手里,你等所做不过无用功……” 随即一转念,去看看亦无妨,看他们玩甚花样,想到这里,他便收起棺木,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古木林里。 …… 元磁山剑庐。 那自称‘绝尘’的年轻男子步入茅屋,只见了一个五旬老者,他微微扫视周遭,却只发现一个茶案。 季晴明在他进来后,微微眯眼道:“杀人了?” “不可杀?” 绝尘径自坐下,淡淡问着。 “非也!”季晴明替他倒了一杯茶,意味莫名道:“若有人将太元山脉的蛀虫杀个干净,便可无条件进入内门,你可愿接下这差事?” 绝尘不客气地举起便喝,而后才淡淡道:“若是剑斋考验,我便接下,反之恕我拒绝。” “是否考验,须你自己判断,坐亦坐了,茶亦喝了,你可以滚了。” 季晴明却突然赶人,言辞虽不客气,其面却笑眯眯的,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方才他开了灵眼看,这个绝尘资质上等,修道根骨极佳,且是第一个抵达,很是合他心意。 绝尘不语,径自出了茅屋,寻了一角落盘膝而坐,默默开始修炼,那是一杯灵茶。 第九十九章:各方算计 金鳞城,玲珑阁。 玲珑阁第七层很少对人开放,第七层并不卖任何法器,因此层接连地气,有着法阵源源不断生成灵气,且并非是从外部所看那样窄小,里头自成空间。 其中一间密室里,凌雪儿正坐着把玩秀发,鲁阳恭敬地站在她身前,汇报着:“大人,雪花堂尚未传来消息,您是继续侯着,还是先行回转总部?” “哼,没有结果我便等到有结果为止,实在不行便发出悬赏,一万符钱取他性命,区区归元境,怎么都够了罢?” 鲁阳却皱眉道:“大人,恕属下直言,您对此人关注太多了,且与我玲珑阁处世原则不符,怎可擅自将情报卖与雪花堂,且是在这个敏感时期,若被某个大门阀发觉,便有理由向我们发难,我玲珑阁近万载基业,怕是会……” “行了行了!莫啰嗦个没完没了,我这便回总部,但你必须替我盯着……” 凌雪儿不耐烦地打断,继而道:“有了结果,记得传讯与我。” 音声落下,身形已然化作无踪,鲁阳苦笑一声,这小祖宗甚么时候可以让人省心一点。 …… 银白月光透过淡云笼纱洒落,娉娉婷婷,掩映着飘零落叶。中秋才过,霜月仍保持大致轮廓,高傲、冷清,悬于夜幕。 太元山脉一处悬崖边上,独狼盘膝入定,为防那两兄弟使诈,会面地点自然由他来定。 他在此地侯了约莫半个时辰,忽有感睁眼,便见前方古林缓缓踱来一个高大身影,那人远远便大笑着稽礼道:“哈哈!独狼道友,风采依旧啊。” 独狼轻抚着从不离身的长弓,起身淡淡道:“秃道友,你秃鹫二兄弟怎剩了你一个。” 独狼之所以有独狼这个别称,乃是因其性情阴毒、狡诈,他这动作自然是警告这大汉莫要轻举妄动,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秃头大汉本名无人知晓,只知别号秃,有个兄弟别号鹫。 “弟弟正监视着大买卖,抽不开身,便我自己一个,道友无需担忧,我此番约见道友绝无恶意,不知道友可曾从雪花堂得到消息?” 独狼细细用灵觉扫视,闻着此言淡淡一笑:“若你指的是木属化灵,那自然是有,可我却不信,区区一个归元境能保住木属化灵。” 他心头暗笑,木属化灵已在我手里,你们注定是在做无用功啊。 “道友有所不知,那散修苏伏,已然击溃了太元五仙,如今二死一落单,此人实力绝不只区区归元啊,或身上真有木属化灵亦说不定。” “哦?” 独狼动容,尽管他不愿承认,便是他亦难做到。 秃却神秘一笑,又道:“可最关键乃是那个绝元,传闻此人身上有一枚太渊令,而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 “太渊令?可是上古大派太渊的驻地钥匙?”独狼打断了他,急急问道。 “正是,若能杀掉绝元,便可得太渊令,届时即便自己不用,亦可拿去拍卖,此物仅有三枚,价值想必不用我赘述……” 秃见独狼心动,打铁趁热道:“消息来源道友无需担忧,我有七成把握为真,而我们所要做的,便是想方设法灭杀绝元。” 独狼双眸转着莫名光芒,却平静地问道:“事成之后,太渊令怎么个分法。” 秃毫不犹豫道:“均作三份,道友拿一份,我兄弟二人各一份,如何?” “呵!既如此,我便赌上这条命奉陪道友。” …… 混元的计划很简单,却又很对苏伏胃口,绝元可以追踪到苏伏,既如此,苏伏便在一地设下陷阱静待他上钩便是,这个计划的关键不是陷阱能否生效,或绝元会否上钩,而是混元的立场,苏伏始终对其抱有一份警惕。 或许混元有着自己盘算,可苏伏亦有自己谋划,他决意一次解决所有麻烦,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一种紧迫感。 仍是那个密谷,苏伏盘膝在谷口处的一个巨石上,九命却不见了踪迹。 他入定时,有着一份不符年龄与修为的沉稳,稳如磐石的身体纹丝不动,唯有微风拂过,自鬓处脱落的发丝随之飘扬。 他的身边摆了几把青钢剑,碧游剑横卧在他膝上,青绿色的剑身,在夜幕下散发着荧光,偶有精妙符文一闪而逝,于普通散修而言,有此剑器作为本命飞剑,实力便算不错了。 入定约莫两个多时辰,又有一阵微风拂过,与普通微风没甚区别,苏伏却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双眸悠远而深邃,他的手缓缓落在身边青钢剑的剑柄上。 蓦地,他身形却一跃而起,身下巨石不知为何轰然爆裂开来,几把青钢剑便四散翻飞。 苏伏险险避过爆裂冲击,身形在半空翻转,却伸手抓了一柄青钢剑,随着身形翻转,青钢剑无声无息甩出,谷外便现出一个人影。 他看也不看,手中长剑便刺去,‘叮’的发出尖锐物撞击的音声,青钢剑只维持了半息,却是完败,节节碎裂开来,却又有一柄青钢剑紧随其后。 苏伏落地,没有丝毫犹豫冲来。 此人显然没有料到,却不慌,左手捻诀,点中剑身,剑尖瞬时喷出冰花,瞬时冻住了第二柄青钢剑,这柄青钢剑有着灵性般奋力向前挣动,然而最终仍是无力停下,便在它停下瞬间,剑身便崩散,化作冰晶粉尘。 然而只是青钢剑,还不是飞剑,真正的飞剑在苏伏手中,有着细腻纹路的青绿色剑身闪着荧光。 便在青钢剑崩散之际,一道青绿色轨迹便破开空气阻隔,发出恐怖的‘咻!’声,锋利神禁在这时显化,夜幕被切开两半,来人手中长剑亦节节断裂,与第一柄青钢剑一般无二的下场。 同是飞剑,碧游剑并不能占得太多优势,然而苏伏借心内虚空的青光,却赋予了它无与伦比的锋利。 “嗤!” 一声闷响,碧游剑精准地刺入来人心脏,他面上仍带着不可置信,轻敌?不,他已经足够重视,可他依然败了,仅一交手便败了。 他便是太元五仙之一的镇元,可此结果他心头早有预料,却是惨然一笑,左手不知何时有了一把短剑,那短剑剑身有一半已然没入苏伏小腹里。 短剑是一把法剑,其上唯有一种神禁,那便是法力封禁,被刺中之人,短时间内不得动用灵气,不能动用灵气的修士,与凡人有甚区别? 镇元轻轻咳嗽着,每咳嗽一声,皆会吐出一小口殷红的血来,顺着他嘴角淌下,染红了道袍,他一丝不苟的道鬓有些散乱,双眸中的生命色彩正逐渐淡去。 “不论……怎么高估你,最后……都发现低估你了。” 他低下了头颅,看着深深刺入胸口的飞剑,道:“我不在意木属化灵,可你不该杀灵元,他可是我亲弟弟。” “笑话!”苏伏冷笑道:“招惹我便要做好死的觉悟,只准你们抢我东西,不准我杀人,这又是甚么道理。” “我倒是看出来了,你其实是替那个绝元卖命罢,你亲弟弟死在我手里,我可没有感觉到你有多大愤怒,你们的大哥绝元明显是想将你等一个个置于死地,莫非掌握了他不得了的秘密,不若说来我听听。” 不理会苏伏的鄙夷,镇元只是淡淡说着:“你中了我的法剑,将有一刻时间不得动用灵气,却还敢在此地逗留,你究竟有甚么仗恃?” “罢了,我亦看不到你下场了,替我转……” 第一百章:万兽 苏伏却懒得听,径自抽出碧游剑,剩下的话音便梗在他喉咙里,可他双眸在弥留之际,仍发出让苏伏很厌烦的嘲讽之色,仿佛在说: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收了他储物袋与飞剑,无暇查看,便低头望那法剑,其上镌刻着繁复符文,却在生效之后,有些黯淡,剑柄光洁顺滑,细腻如玉脂,柄端挂了一条细细的剑穗。 小腹鲜血没有流多少,只是一股禁制之力蕴在其上,果如镇元所言,感受不到气海的灵气了。 他法身几可比拟凝窍修士,然而失去灵气,亦如同被缚了双臂。 脸色一沉,右手用力一拔,便将法剑拔出,那禁制之力果留在了气海处,这不禁让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灵觉不受影响,谷外却踱来一人,其面白无须,一双桃花眼,举止有些娘气,可不正是那混元么,他面上微带阴沉,双眸有些暗,踱至苏伏身前,道: “我想不到绝元如此狡猾,自己不现身,却将镇元遣来送死。” 苏伏没有理他,而是退了几步,回到谷内范围盘膝而坐,镇元高估了他,潜意识里认为他至少阴神境修为,是以才言禁制有一刻时间,可苏伏心里清楚,他实战能力再如何强大,亦无法脱开归元境的桎梏,即是说,禁制不只一刻时间,他往后至少半个时辰不可动用灵气。 这已经脱开苏伏预算,他沉下心神寻思着破解之道,可如今他修为只有归元,手段还单一,一时间亦没有甚么好办法。 混元亦行来,关切道:“你中了他法剑,至少有一刻时间不可动用灵气,你放心,在你恢复之前,我会替你挡着绝元。” 苏伏冷眼看着他站位,距他不过六尺之遥,换算前世单位,约莫两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于修士而言,已可算咫尺之遥,若他想出手…… “不,他一定会出手。” 没来由的,苏伏脑海生出一念,因他看到了混元眼中的犹疑不定,以他对人心的洞察,此人寻来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当他冷静下来,并且看着自己被镇元暗算,封禁了气海后,其心头权衡着利弊。 他是惜命的,否则方才便会出现,他因惜命,才欲试探苏伏。 混元言罢,手上便握了一把刀,一把黑色直刀。 直刀黑漆漆,便连柄处亦是由黑色调构成,他拿出直刀,却对苏伏笑了笑,左手同时捻诀,一丝灵光蕴在其法印上,法印抵住黑刀,一股黑气便无声无息冲着苏伏袭去。 这是没有任何征兆的袭击,混元甚至收敛了一直以来对苏伏的杀机,便连寻上门时,欲与其合作亦有着丝丝杀机,此时却收敛,便是为了完成这一击。 他秀气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如同九幽恶鬼,音声自他齿缝里溢出,带着森冷寒气:“你早该死了,你早该死了,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苏伏错了,他绝非犹疑,他身上那气息,多像煞气啊,定是被人以秘法迷了心智。 无声无息的,黑气没入苏伏法身里,换来却是他满是嘲讽的笑容,道:“煞气还真是多多益善啊,原来绝元在你身上动过手脚,可怜的人,犹还不自知,白费了你一身阴神境修为。” 煞气直透识海,莫说苏伏不惧,便是魔灵亦不会放任煞气侵入他地盘。 混元早已听不进苏伏话音,只是不断重复着‘杀了你’,秀气面容愈发可怖,那黑直刀亦开始溢出黑气,纯色的黑,比之炼魂幡的煞气还要深沉的黑,不知为何,在此夜幕里,在苏伏的眼里异常清晰。 蓦地,黑直刀带着一抹冷冽劈来,瞬间便至苏伏头顶。 便在这时,虚空突有美妙琴音传来,随着琴音,苏伏额前的虚空处泛起涟漪,层层散开的涟漪,将黑直刀陷在里面。 “赤霞!” 望着这熟悉的一幕,混元握刀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其上黑气亦跟着紊乱,竟顺着他臂膀倒卷而回,此乃反噬,而后其身形便往后飞退。 他跌倒在地上,碎石扎破了他手,犹自不觉,却是不敢置信地望着凭空而现的古琴与弹拨古琴的身影。 短暂清醒的他,面上又惊、又惧、又喜,那教一个精彩。 “你……” 苏伏身前站着的腼腆少年,可不就是圣元么,他腼腆笑着道:“三哥,你怎坐地上了,快起来呀。” 闻言,混元面上表情全数收敛,他的桃花眼变得淡漠,却拿起黑刀狠狠刺进自己大腿,而后拔出,随着黑刀拔出,一道血箭亦随之喷出,剧痛教他直皱眉,却是硬气地一声不吭。 可眼前圣元仍旧活生生站着,且气机隐隐锁定了他,只要他有异动,相信便有雷霆打击。 “此幻法,叫作甚么名字。”他拄着黑刀勉强站起,音声平静问着,浑然不顾大腿的伤口血流如注。 月华之力倾泻,天狐幻月法得到最大威能,看着混元狼狈,苏伏心情愉悦道:“你猜。” “真界幻术大家寥寥,一掌之数便数的过来,而其中能将幻术当做身外化身使用的,怕是唯有那位夜神月了吧,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妖仆,与那位妖族大能脱不开关系,你区区散修何来胆气,胆敢奴役此妖,呵呵!” 混元冷冷笑了笑,面上挂了阴狠之色,道:“若我将这消息传到莒州去,你觉得你会有甚么下场?” “此事无需你担心,倒是你还不出手,待禁制失效,你觉得自己还能逃莒州去?” 苏伏此言,却是好生霸气,一个归元境修士对着一个阴神境修士,跨越了一个大阶层的修为差距,却被苏伏硬生生以战力弥补,更教人咋舌的是,混元浑然不觉此言有何不对。 因其在此之前,已然杀了他们三个兄弟,前二个还是在重重包围中完成逆袭,现下他怎也不信,苏伏只有归元境,定是以秘法隐瞒了修为。 混元越来越讨厌苏伏,不只是他杀了圣元,还有他那张俊秀的脸,还有他临危不乱的冷静,还有无论你如何威胁,他都不为所动的模样,甚至反过来威胁你,似乎天塌下来,他都能从容面对。 而正是这些特质皆是他混元所缺少的,才会在苏伏被下了禁制后,突然叛变,导致绝元在其身上下的密咒开启,不怎么坚定的心,便因此坚定,对苏伏的厌恶更是被放大了十倍,这是个甚么基数无法换算,然而仅有一点可以知道,那便是已然堪堪接近李芸芸的那种疯魔状态了。 尽管他面上仍旧沉静,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若非圣元的幻影挡在前头,他早便按捺不住。 可是正在他欲出手之际,山谷却陡地发出震颤声。 “咚!”……“咚!”……“咚!”…… 密集的闷响紧随而至,两人皆是一惊,而后将灵觉扩散开,苏伏灵觉比之普通阴神修士都要来的广大,约莫有五十丈方圆,此乃最大距离,而那样感应便会有些模糊,无法精准探查。 然而仅仅模糊影像,却教他面容陡沉,倏忽不到两息,他与混元便知悉了闷响来源,那是万兽奔腾发出的音声。 大地在颤抖,震得山石跌落谷底,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见谷外密林轰然被压断,一群体形庞大的野兽奔来,单只野兽平日看时或有些震撼人心,可此时才真教人心神俱颤。 巨虎、暴熊、花豹、恶狼、野猪,应有尽有,二人各展手段避难,然而混元却被虚空探来的鞭子捆个正着,他面上带着错愕,而后恐惧哀求道:“大哥饶命……” 苏伏体魄仍在,身形弓起如同猎豹般飞速攀上谷壁,而后仍不停,直至半腰才抓着一凸起的巨石,往后看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借着月光,映入眼帘的是,山谷前一片参天古树皆倒塌下来,延伸至远处,肉眼望不见尽头。 山谷里挤满了各式野兽,却彼此相安无事,他们前足微曲半截,头颅皆低垂下来,似在迎接他们的君王一般,野兽群间中位置,缓缓行来一个人影。 他手上掣着一条鞭子,鞭子捆着一个人,一个死人,被他拖在身后。 尸体在山谷里滑出一条痕迹,混元死前仍带着深切的恐惧,他从来不知,绝元的御兽,竟能让万兽为他所用,倘知之,给他十个胆亦不敢背叛绝元。 鞭子亦是法器,被捆住之人,全身皆会麻痹,他死得毫无反抗之力。 “啧啧,我没有想到你灵气受到封禁,却还能保持冷静。” 绝元松开尸体,用手抚摸着一只巨虎的毛发,那巨虎温顺地任他动作,不敢有任何反抗。 苏伏心头震惊,面上不显露,淡淡道:“我亦没有想到,你的心机如此深沉。” 第一百零一章:中位妖族 “此言让我好生费解呀,我这几个兄弟不都死在了你手里吗?”绝元好整以暇地跃上巨虎背上,悠然坐着,面上淡淡笑着:“太元五仙灭在你手里,区区散修足以自傲了,至于我嘛,自然是为了兄弟们报仇,为了他们能安息,只好请你去那六道界走上一遭!” 言至末尾,他音声渐冷:“陪陪我那四个兄弟,好教他们不那么寂寞。” 万兽奔来,并不单单是灭杀了混元,震慑了苏伏,更将谷内幻境给撞破,那圣元便消失无踪。在绝元的灵觉里,再没有幻术痕迹。 苏伏运力,借着强大体魄将音声远远传出:“我本来以为你的四个兄弟掌握了你的甚弱点或秘密,便借我手灭口,可是我看到那几个人,便知道你真实目的是引他们出来。” “那几个人?” 绝元心头一震,面上没有丝毫显露,只是淡淡问着:“你说的是隐在暗中,跟了我两天的几只虫子?” “我早便知道他们存在,那又如何?苏伏,你的实力让我惊讶,你的修为我看不透,可你今夜必会死在此地,否则我那些兄弟如何安息?” “呵呵!”苏伏冷冷笑着道:“若你死了,你那些兄弟才真正安息,你害死你几个兄弟,其实是为了往外传递一个讯息吧,教我猜……” “讯息?” 绝元双眸爆出冰冷杀机,底下兽群便向着苏伏冲去,有一只斑纹猎豹动作最是迅疾,山壁无法阻止它动作,它龇着牙,发出嗜血咆哮,一股血腥气自它口中发出,闻之几教作呕。 而此时,才堪堪过了半刻时辰,距灵气封禁解除还有着几刻。若是入定,几刻时间不过转瞬即过,而此时却被无限拉长,是一个教人绝望的时间。 可在这一刻,苏伏强大的体魄完全显现无疑,但见他攀住岩石的左臂微一用力,身形便往上翻了两翻,其首朝下,云纹枣靴用力蹬在岩壁上,身形便如利箭般疾驰向猎豹。 猎豹身形有着三个苏伏这么大,可二者交错而过,那猎豹肚子却整个被划破,鲜红血液伴着内脏自高空降下,随着血气蔓延,山谷内的野兽有些蠢蠢欲动。 直到它身体开始往下落,它才发出‘呜咽’的悲鸣,落到地上时,已然失去所有气息。 半空没有借力,巽风靴没有灵气亦无法使用,苏伏身形便随之稳稳落地,其臂轻轻抖落碧游剑上血迹,双眸扫视着周遭正对着他‘龇牙咧嘴’的野兽,犹如实质化的杀气,将它们震在当场。 可周遭的血气教它们逐渐失去理智,还有着绝元的命令催促,兽群仍是缓缓围来。 几只挂着垂涎的饿狼离得最近,饥饿让它们失去理智,脑海中只有一个命令,那便是撕碎此人,便可尽情享受他的血肉。 蓦地,它们后脚微曲,以品字形的阵势,高高跃起扑去。 带着腥臭的恶风袭至,苏伏面无表情,却是急赶几步上前,在其中一只饿狼未反应前,一把掐住它颈脖,狠狠一甩,便撞上另外两只扑来的饿狼。 可三只饿狼不过前锋,因山谷内地形原因,可涌进来的野兽并不多,自山谷向外蔓延,几是野兽海洋。 三只饿狼被甩飞,便有一只硕大野猪挺着突牙顶来,苏伏动作不停,身形蓦地跃起,凌空一翻,便一脚蹬在那野猪鼻子上,疼得它‘嗷嗷’惨呼。 他脚步不停,自野猪背上疾驰而过,便落入兽群中间,碧游剑如同绿色游龙探出复收回,探出复收回,而他身形仍自向前疾奔,可在其周遭的野兽却纷纷倒下。 不论它们身形再如何庞大,在苏伏精准的刺击下,没有一只能攻击到苏伏,凡近身到苏伏攻击范围的,皆被刺中要害而死,碧游剑何等锋利,没有野兽可以抵挡,兽血流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野兽开始焦躁,甚至有些够不着苏伏的野兽开始萌生吞噬身边野兽的欲望。 看似场面对苏伏愈发有利,可他臂膀却已然酸痛不堪,没有灵气支持,他的气力即将消耗殆尽,他的额上泌出虚汗,面色更加苍白。 蓦地,一只灰黑色暴熊挡住了他去路,它直立而起,约莫有两丈的高度,借着直立的惯性,它的熊掌携着恶风自上而下拍来,这要被拍个正着,以苏伏目前状态,绝对有死无生。 苏伏身形骤然一顿,极快到瞬止,体魄稍弱一些,便会受到震荡而伤。 便是这一顿的功夫,身周又有几只野兽扑来,这一刻,它们撕裂苏伏的欲望,竟无比强烈,盖过了食欲与动物天性,是以它们的姿态便是不要命的。 “喵——” 正此时,一个并不响亮的叫声传至每一只野兽的耳旁,可这叫声却让谷内野兽炸了锅,那是上位妖族的压迫,是镌刻在它们骨子里的敬畏,更是不可亵渎的存在。 苏伏在那个瞬间做了最好选择,其身往左侧偏移,左手臂抬起,便被一只饿狼咬个正着,可其体魄强硬,一时只浅浅咬入。 另外几只野兽扑空,便恐惧地谷外逃去了,那巨熊趴在地上,只挣扎了一息,亦调头而去。 挂在苏伏臂膀上的饿狼一时不舍放开嘴边鲜肉,却被苏伏一剑刺入脑颅,当场死亡。 谷内迅速空旷下来,不多时,满场野兽竟散了一空,唯剩那只巨虎依然乖乖驮着面无表情的绝元。 “好妖仆,竟还是中位以上妖族,还擅幻术,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那绝元面无表情开口道:“道友不若将其转让与我,今日便放道友一命如何?” 苏伏只觉可笑,径自拿出伤药裹在伤口上,没有灵气修复,一点小伤亦要重视啊。 做完这一些,他才悠悠开口道:“你有你的心机,我有我的谋算,未到最后,怎就定了输赢?” 又对着谷外朗声道:“三位道友以为然否?”音声传至谷外,那片倒下的密林里,便闪出几个身影来。 绝元转首去看,见了秃头大汉,嘴角微微扯了个弧度,心道:终将你引来,今日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面上却不显露,而是笑眯眯道:“哟!这不是秃鹫二兄弟与独狼道友么,今日甚么风把尔等吹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全部留下 “在真界不论新仇、旧恨,于巨大利益前皆要退上一两步,绝元,不论你有多大能耐,你觉得能强过我们三人联手?” 秃头大汉完全无视了苏伏,目光灼灼盯着绝元,真正的宝藏在他身上。 “今日木属化灵我们要,太渊令我们亦要,你二人乖乖交出便罢了,或留你们一命……” 三人之所以会现身,乃是因行藏已然被发觉,苏伏与绝元又不是傻子,怎会拼死,让他们三人捡个便宜?不若大方现身,比之被逼出,却要有气势得多。 矮个修士鹫阴冷冷一笑,道:“若不配合,此地便是你二人葬身之处。” 言罢自怀里摸出一把木质短箫,场间便响起了丝丝箫音,随着箫音,深林便涌来一股寒气。 “嘶嘶!”……“咻咻!”……“咕咕!”…… 古怪的音声传入众人耳内,却竟是遍地毒虫围拢而来,这些毒虫个个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寒气,那是因它们身上皆携了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剧毒。 没有半刻,便借着月光看到山谷内充斥了蜘蛛、花蛇、毒虫、蜈蚣、蟾蜍、蝎子应有尽有,这些毒虫平日见着或一脚踩死,或无视之,可当数量到了一定程度,却教人不寒而栗。 密密麻麻的黑点,犹如蝼蚁般密集,即便是高阶修士见了,亦是头皮发麻。 高个修士秃冷冷笑着拿出一柄飞剑,质地不算很好,然而却有着五层禁制,随着他动作,两边气氛便僵到极点,正是一触即发。 独狼深知低调才能活得久一些,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且见着绝元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的模样,他反而更清醒一些:这太渊令恐怕是绝元放出的一个幌子,方才这散修话中有话,他自折羽翼,其目的便是引得一些有心人出手,莫非是陷阱? 想到此,他不由凝神警惕,背上长弓亦解下,双目若鹰眸般盯着绝元动作,并不时关注苏伏,他潜意识里认为这个散修有极大问题。 “呵,真是好大阵仗。” 绝元轻轻笑着打破了这一片沉默,随即便拍了拍巨虎头颅,座下巨虎竟有灵性,即刻会意般仰天狂吼。 百兽之王的呼喝,震啸山林,一层层的音波传递开去,约莫两息,大地便又颤动,被吓退的万兽竟在此时复返,那三人脸色一变,秃毫无犹豫道:“杀了他。” 相应他话音的是毒虫,如同雨点般扑去的毒虫,正是矮个修士鹫的看家本领。 那绝元轻笑着打了个响指,空气‘啪’的一声脆响,如同被鞭子抽中一般,他身前虚空竟坍塌了一瞬,扑来的毒虫纷纷倒下,皆被一震而亡。 而后山谷再度传来‘咚咚咚’的闷响,借着月光,远方被万兽踏出的地平线涌出了一股黑潮,比之前次更疯狂的万兽蜂拥而来。 鹫面色微变,方才不觉,此时亲身体验,却有不同感受。动作却丝毫不慢,其再度吹动短箫,随着箫音起,毒虫大军们簌簌着迎去。 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兽潮与虫潮不一刻便撞在一起,如同死神的收割,不断有毒虫被踩踏而亡,亦有野兽被剧毒侵蚀而倒下,战场处处散发着惨烈气息。 谷内几人亦没有停顿,趁着鹫操纵毒虫挡住兽潮,独狼手中长弓对准了绝元,黑色的弦被他拉成了满月状,因其弓实在太长,拉弦的右手却是扩张开才将弦拉满,亦是因此,随着他拉弦的动作,便有点点灵气开始聚集,而后形成一把箭矢状,周遭空气在颤鸣,预示着这一箭的巨大威能。 秃蓦地将飞剑掷出,有气机寄托在他剑指上,飞剑上有着他阴神烙印,已可隔空御剑,若非天赋异禀,很少修士能在阴神境便学会御剑或御器,秃这一手顿教人心惊。 绝元确实有些意外,不及多思,他身形站立而起,警惕着独狼,并将手中长鞭甩动,长鞭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波浪状弧线,便探去噬咬飞剑。 秃剑指微动,飞剑便凌空旋转,侧开了些,避开长鞭。 奇异的一幕顿显,那鞭子突放出炽亮光芒,转眼竟化作一条‘龙’。龙角、龙须、龙爪,无不栩栩如生,其龙首却突转向,咬向侧面的飞剑,猝不及防之下,飞剑被咬个正着。 秃大惊,咬牙将气海内灵气急遽地隔空传出,涌入飞剑,他御剑尚不纯熟,否则不至于如此轻易被制,此时使了吃奶的力气,飞剑‘颤鸣’着在鞭子化成的龙口里划动。 “唰!” 似切开了空气,那龙首被切开两半,见状他心头微喜,飞剑随着他意念,顺势化作流光,向着绝元刺去。 只由灵气构成的龙的虚影,敌不过真正的飞剑并不奇怪,是以绝元没有丝毫慌乱,双眸清冷,正是此时,他心中杀机才释放而出。 远远站着的秃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心头突有不好预感。 许只一个刹那,绝元丢开了长鞭,手至储物袋抹过,便见一道蓝色匹练倏然张开,顿将那飞剑弹飞,蓝色匹练没有丝毫停顿,径自延伸向秃,未及他反应,便将他层层捆缚,而后便因站立不稳而倒地。 在被捆缚前,秃只及将随身携带的那只狼牙蛛放出,然而他却看不到结果了,因那蓝色匹练有着万钧巨力,在捆缚完毕后,仍没止住,而是加紧缠绕,愈来愈紧,愈来愈紧,而后…… “大哥!” 一声悲鸣,矮个修士鹫正欲冲来搭救,因那蓝色匹练正在节节缩紧,本来六尺大汉,却被生生浓缩至三尺不到,换了谁都不可能活得下来。 果见一道灵光自匹练冲出,正是秃的阴神,他满面惊恐欲逃离此地,却被匹练卷个正着,而后便被生生绞碎。 便在秃死时,独狼阴测测一笑,借着飞剑无人操控而落下的那一瞬混淆气机,那由灵气形成的箭矢倏然离弦,如此近距离下,眨眼的功夫便刺穿了绝元。 他不曾按秃鹫二兄弟要求隐在暗处偷袭,便是将自己摆在明面,以他老练的修士生涯,深深明白自负的人往往对明面上的威胁没有那么深的警惕。 天地在这一刻似乎安静下来,独狼强忍放声大笑的冲动,可定睛望去,脸上却僵住,因他瞥见绝元嘴角挂了一抹嘲讽。 他仍站立着,被灵箭穿过的身躯几乎没有损伤,他敢大咧咧站在持弓的独狼身前,岂会没有任何防备,虽不曾与其照过面,可亦听过其大名,知道他的弓对肉身损伤不大,却独对神魂有着特效。 寂静只有一瞬,矮个修士鹫因其大哥死得凄惨,心头慌乱下,毒虫防线被破开,被兽潮涌进了山谷,只得狼狈地躲避。 独狼艰难开口道:“你怎料定了我会出现,而提前备了抵御魂识攻击的护甲。” 同等修为下,他自信没有任何修士可以正面接下自己的箭,是以见绝元无事,他内里定有护甲。 其实绝元何止准备了护甲,凡是秃结交过的人,皆被他列入黑名单而防备,今日无论换了谁来他皆有防备,为了将秃杀死,他可谓是费尽了心机手段。 可他有甚必要给独狼解释,胜利者只需书写感慨便可,他面上挂着微笑,道:“我辈修士修天道本就如履薄冰,我亦只是有备无患而已,不若你再来一箭,或便可破开护甲了。” 独狼一颗心落到了谷底,心知今日判断失误,便欲抽身而退,思绪定下,便对着矮个修士喝道:“各自逃吧,今日难以成事!” “想逃?全都给我留下吧!” 独狼错愕,循声望去,便见被他们忽略多时的苏伏缓缓自地上站起,他朗星双目酝着杀机,几欲透出化成实质。 第一百零三章:军号千魂 “全部留下?就凭你?” 本来闻着苏伏的音声,正处悲戚中的矮个修士鹫与独狼心头皆是一惊,还以为苏伏与绝元乃是一伙,可随着绝元诧异的音声传来,才知是误会。 他们争斗不休,苏伏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盘膝坐下,而后极为冒险地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检查道基圆台,果见圆台亦被一层迷雾笼罩,他试着将青光引导下来驱散,却没有作用。 然而解决这个难题的却是那个小女孩,见苏伏不陪她玩,便吭哧吭哧将那迷雾给吞吃了近半,而后便就着虚空而现的卧榻,呼呼大睡了。 苏伏虽不知她究竟是何来历,然而其非但能吞噬浊气,还能吞吃禁制,其来历绝对非同小可,然以他自小博览群书,对真界的知之程度,尚堪不破小女孩根脚。 禁制被破开一半,青光顺利入主,用了近一刻的时间一丝丝清理,终将禁制解开。 绝元冷笑着看着苏伏,那深蓝色匹练盘旋在他头顶,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笑意便僵住,因苏伏的动作,因动作之后虚空浮现的布幡,因布幡上散发出来的不详预兆,还有隐隐可见的深沉的黑色气息。 “这是?炼魂幡?” 矮个修士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涩声道:“小辈,此地乃是剑斋所属,你竟敢动用此幡,不惧被剑斋抓个现行么……” 苏伏右手虚托,有着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出,虚空蓦地张开一个口子,一个银甲将士虚空踱步而出,然而连苏伏都惊异的是,在其身后,竟如井喷般涌出一个个持枪黑甲卫士,苏伏许久没有关注魂幡内部,尚不知赵云对里面做了变动。 这是魂幡所有的煞气凝聚的,不一刻,苏伏身边便列了三排井然有序的甲士,一排五十个,共有一百五十个的黑甲卫士,它们身上尽皆散发着悍勇与血杀之气,应是赵云手笔。 赵云比之第一次露面,气息相对弱小一些,因浊气已然全部散尽,如今他取代了邪灵主将,作为魂幡的第一个主将,对魂幡的掌控全面超越了邪灵主将,是以操控着煞气变作带着血杀之气的黑甲卫,比之只懂得杀戮的邪灵,黑甲卫已然在他调教下,懂得了服从命令,不懂得服从命令的黑甲卫皆被他打散重组。 这个过程不算漫长,耗费了大量煞气,苏伏信任他,是以没有对其多加限制,魂幡自五层禁制完满,掉落至四层,苏伏都一清二楚。 而后便形成了这支黑甲卫,赵云站在苏伏身侧,一身银甲威风凛凛,率着黑甲卫士一起单膝点地,恭敬道:“愿为主公荡平一切敌寇。” 苏伏遥遥指着那三人,冷冷道:“杀了他们,全部收进魂幡作养料!” “定不教主公失望,在战前,子龙希望主公为这支黑甲卫取个名字。”赵云应声道。 苏伏沉思片刻,便道:“尔等为煞气凝聚,唯有子龙一人得英魂,可子龙一人可挡万军,军魂便以子龙为重,吾辈当谦,不若便唤作千魂军。” 赵云闻听此言,便站起,沉沉喝道:“千魂军,随我杀敌。” 诡异的一幕教人难以适应,绝元心头微感荒谬,可赵云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却让他心惊,那道蓝色匹练却是护在身边,决意先观望一二,暗里却操控着野兽冲进来。 独狼与矮个修士鹫哪管许多,早便欲逃,可不知何时,周边弥漫了一层薄膜,他们往外冲去,却诡异地倒转回来,连续三次皆如此,二人便知被困住了。 “这位道友,你我无仇无怨,何必为难我呢,我此次目标只是绝元而已。” 那独狼心头震惊,面上却仍装作镇定,从容地对苏伏说:“道友虽有炼魂幡,且还有如此阵容的……呃……军队,可在下亦非软柿子,道友决意要赶尽杀绝么?” 在薄膜外,野兽与毒虫却可进来,矮个修士鹫虽慌却不乱,吹响了箫音,那些毒虫便转个向,向着山谷内进军。 转眼野兽与毒虫便涌进来,目标却转向了苏伏。 赵云伸手虚握,亮银枪便凭空而现,他遥指着野兽与毒虫大军,喝令道:“杀!” 话音落下,便见以他为首的千魂军摆了尖锥阵,他们身上皆溢出一层淡淡的血气,血气隐隐与赵云相勾连,下一息便迎上了兽群与虫群。 没有马踏千军,没有震天巨响,更没有任何厮杀音声,然而眼前一幕却教包括苏伏在内的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层血气初始还不觉有异,随着两军撞上,便见千魂军如同一把尖锥刺入兽、虫群,挡在其阵前的野兽纷纷七窍流血倒下,毒虫们皆爆体而亡。 随着野兽与毒虫的死亡,尸体皆被炼魂幡吸入,千魂军的血气愈发浓郁,不过短短十来息,兽潮虫潮便节节退去,如此威势已然教它们胆寒,即便受着人操控,亦瑟瑟不敢上前。 苏伏远远观之,心头感叹:赵云不愧是智勇惧佳的名将,难怪在前世家喻户晓。 他忽然便觉得凡俗军队不是奈何不得修士,而是凡俗军队并不懂得利用自身优势,一个有着军魂的军队,其所能爆发出的威能绝非普通修士可以想象,这让他想起了太守府外那一对血气浓厚的银甲卫士,大律皇朝看来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眼下将这几人灭杀干净,他才可安心去往剑斋,自曝露炼魂幡起,这几个人便必死无疑,绝不可让炼魂幡的消息传出。 眼见兽潮毒虫已不能阻止赵云,甚至有些处在薄膜外的野兽毒虫不敢进来,而在薄膜内的尽皆被屠灭殆尽。 见状,赵云重整了军势,便冲向矮个修士鹫,后者一脸惊惶,却苦于无法脱身,便径自祭起神禁石,而后面上闪过一丝狠色。 其手自储物袋抹过,便攥了一把符篆,约莫有着六七张,随着他灵气涌入,便绽放出璀璨光华,便见六七道不同颜色的水、火、雷等光轰然袭去,皆是初级符篆。 这还不止,矮个男子修士之所以被称之为鹫,乃是因其拼命时,有着巨鹫的凶残狂暴,且对自己亦是无比凶残。 那六七道不同颜色的光合在一起,便剧烈地爆裂开来,轰然一声鸣响,将千魂军的步伐阻了片刻,便是这片刻功夫,鹫猛地撕下左臂,不顾断裂处匍匐流出的鲜血,右手高举断臂,多年苦修的毒功尽数涌进断臂,而后便见断臂崩散开来,化作一片绿油油雾状体,那绿雾非常恐怖,竟无视千魂军血气,径自透入,但凡黑甲卫被其沾上,身为魂体的它们竟被侵蚀着,而后消散无形。 绿雾没有停下它的步伐,而是急遽地往外扩散,沿途上的零散落单的野兽与毒虫尽皆化作一滩液体,场面非常恐怖。 赵云作为百战之将,岂会被这样阵势吓倒,其手中显出亮银枪,忽沉沉喝了一声,便自千魂军身上溢出丝丝煞气,凝聚在亮银枪里,赵云便对着血雾一顿疾刺,枪影如龙首般探出,随着每次亮银枪每次探出,皆会发出一股沉闷的破空音。 当疾刺连在一起时,便化作了剧烈的音爆,那血雾被音爆倒卷而回,矮个修士鹫被血雾冲个正着,血雾却丝毫不会对其造成损伤,而是被其吸取,他脸上便泛起了一阵不同寻常的红晕。 正此时,虚空忽然便溢出丝丝雾气,众人便发觉自己的灵觉开始有些模糊。 第一百零四章:被忽略的狼牙蛛 眼见山谷内溢出丝丝雾气,掩盖了千魂军的血杀之气,亦将矮个修士发出的绿雾给淹没。 “老爷,幻阵布置妥当咧!” 苏伏耳边闻着九命音声,这心头一颗石头才落了地,他决意要将此地所有人灭杀不是没有理由,若今日放走这二人,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定会缀在其身后,如同饿狼般骚扰,时刻等着你疲惫时候,便亮出獠牙。 薄膜乃是九命借《天狐幻月法》布置而成,自计划定下时,九命便开始了暗中布置。这薄膜乃是结合九命早年研习过的阵法与幻法凝结,费了他相当大的力气,其阵眼便是九命的幻梦铃,而阵心便是他自己,若给这三人时间,找出他并不困难,然而此时他们皆被炼魂幡吸引了注意力。 山谷内的雾气不但将众人视线剥夺,便连灵觉亦逐渐模糊。 矮个修士鹫在此时正欲收回绿雾,赵云早有防备,千魂军随着他破开迷雾,气势汹汹逼近他,却在此时,一把利箭刺破虚空,径向他袭来。 这利箭可不得了,专损神魂,乃是赵云此类邪灵的克星,正是那独狼慎重考量后的结果,他如今只求保命,那么解决炼魂幡便是首重,而这个自炼魂幡跳出,不太一般的赵云,便成了首要目标。 一箭袭来,未落,第二、三箭便已然发出。 赵云当机立断,舍了矮个修士不管,矛头顿转,血杀之气轰然涌出,那利箭钉在其上,便发出一阵颤鸣,第二、三箭紧随而至,血杀之气便‘兹兹’的蒸发着,这可让赵云心疼了。 血杀之气非但是煞气,还是将士凝聚的军魂之气,虽这些黑甲卫不曾诞出灵智,却已可接受简单命令。 三箭立功,独狼精神一振,便自储物袋拿出一把雕翎箭,这箭身上刻着繁复的符文,随着他灵气涌入,那符文便闪起微光,他熟稔地搭上了,可在那一瞬间,没来由一股心悸传入心头,身形忽往前一扑,竟往前打了个滚,一道寒芒切开迷雾,划过他方才所站位置。 感受其上锋芒,不禁冷汗隐隐,而此时他才发现灵觉探去,似乎陷入泥沼般动弹不得,模糊不清。 便是这一顿的功夫,千魂军已然近在眼前,吓得他魂飞天外,此时想也不用想,赵云绝不会再给他开弓机会。 他咬牙自储物袋拿出一张符篆,面上闪过一丝心疼,动作却不慢,灵气倏然涌入,他脸色便一阵苍白,便见符篆自主浮空,光华大放,一道深色雷霆轰然涌向千魂军。 山谷间中位置,暗暗关注场内的绝元肉眼见之一惊,暗忖:竟是九霄化雷符,听闻此法早已失传,便是符篆亦在真界绝迹,不想独狼便有一张,若将之对付我,恐不那么好接下,那散修偏要招惹,我且静待他们两败俱伤…… 那道雷霆径自劈向千魂军,血杀之气一触便破,身为魂体的黑甲卫完全没有抵抗之力,打在前头的除赵云外的六十来个黑甲卫瞬间汽化。 苏伏远远见之,没有任何犹豫,一招手便将炼魂幡收回,炼魂幡消失在此方世界,赵云与黑甲卫瞬间便消散在空气里。 那道雷霆失去目标,便径自往前蔓延。 “啊!” 一声惨叫顿传来,千魂军后方,可不正是矮个修士所在位置么,他正将绿雾吸回体内,那些可是他毒功的根本,虽损了一只手臂,可只要性命还在,一切都还有法可想,然而那道雷霆可不会分敌我。 《九霄化雷》乃是几近神通的法决,苏伏第一眼便判断出,赵云绝难挡下,当机立断便将炼魂幡撤开,那道雷霆便越过赵云,径自落在矮个修士身上。 独狼傻眼,他哪能顾及那么多,此时想收回都来不及了,矮个修士鹫便被那道雷霆击成肉沫碎块,漫天血雾喷洒,混着迷雾,添了份血腥,那声惨叫亦成了他遗言。 谁也没有想到场内形式瞬息万变,演变成独狼错手杀死同伙,那边绝元忍不住大笑道:“真是一出好戏呀,尔等演得不错,我很欢喜,若非今日敌对立场,我真想给几位赏点符钱!” 却没有发现苏伏嘴角挂了一抹诡笑,其趁着绝元大笑之际,身形忽向着巨虎冲去,风向变动,绝元立马察觉,他知道苏伏已然恢复了灵气,只道封禁已然失效,却是警惕起来。 下个瞬间,苏伏已然冲上巨虎背上,巨虎微有焦躁不安,被绝元按捺下来,若苏伏不近身他还有着防备,可苏伏近了身,简直便是找死。 法决捻动,蓝色匹练随他心意,倏然卷去,此时场内人灵觉尽皆失效,蓝色匹练声势不大,反而占尽优势。 可莫忘了这幻阵为谁所设,苏伏虽受着迷雾干扰,然而隐于暗中的九命,却时时传音苏伏,是以苏伏反而最是清明。 他身形不停,碧游剑倏然往前斩去,蓝色匹练被斩个正着,却没有任何受力感,蓝色匹练软软地任他斩出了个弧度,而后在绝元操控下,滑溜溜地将碧游剑卷了个正着,将这飞剑束缚后,匹练另一头便探去苏伏,欲故技重施。 然而绝元却没发现,苏伏已然冲上了巨虎背上,距他不过三步之遥,正当他认为胜局定下时,骤然闻着令言。 苏伏在蓝色匹练将他捆缚之前,只做了两个动作,那便是左手捻诀,口中发出令言:“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正是苏伏目前唯一掌握的‘捆缚咒’,左手符篆倏然虚化,与苏伏涌出的灵气相合,化作一张巨网劈头盖脸将绝元裹个正着。 捆缚咒只有捆缚的作用,是以绝元虽惊不乱,其在网内冷笑道:“我真不明白你冒着性命之忧冲到我面前,只为捆缚我?” 虽出言,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那蓝色匹练果顺利卷上苏伏,不知这蓝色匹练究竟是何材质,紧紧捆缚了飞剑不提,又将苏伏从头到尾卷了个遍,依稀只可看出人形而已。 那边独狼心思正转,知道这散修一死,下个便是他,是以长弓倏然开弦,然而下一刻他便又停住,面上满是惊异。 第一百零五章:救救主人 在绝元瞧不见的一个角落,忽然蹦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狼牙蛛,其口器蠕动着,闪着蓝汪汪的光泽,独狼的灵觉完全没有感应,绝元更不会有,那狼牙蛛不知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选在绝元心神松动之际。 狼牙蛛穿透重重迷雾,扑向绝元颈后,后者被巨网捆着,正自艰难捻诀,欲先灭杀苏伏,颈后冷不丁有异物,如此近距离,灵觉探去,却发现是一只狼牙蛛,他心头大惊之际,颈后蓦地传来一股剧痛,那种痛几乎难以描述,几是自骨髓里透出的撕裂感。 护体灵光完全无法阻挡那对蓝汪汪的口器,剧毒便侵入他体内,他愤恨撤了法决,带着深沉的恼怒一把抓向颈后,狼牙蛛却聪慧地跃起,而后落地再次弹起,两闪便不见了踪迹。 法决一撤,蓝色匹练便节节松开,露出面无表情的苏伏。 绝元调动体内所有灵气护住心脉,然而毒气仍顺着血液不断蔓延,他面上带着青紫之色,咬牙道:“是你下的埋伏?道友好深的心机。” “呵!”苏伏失笑道:“你忙着算计秃鹫二兄弟,却不知他们近来得了一只异种狼牙蛛么,正是你用这手段灭杀秃道友时,秃道友临死前将它放了出来,我只是见它聪慧,竟懂得掩藏行迹,小心翼翼准备偷袭,我才助它一臂之力而已。” 绝元最终还是死了,带着天大的不甘被苏伏轻轻一剑刺死,其阴神亦被收入魂幡,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至此场内只剩了独狼一个人。 独狼真正的慌了,他无力阻止苏伏杀人,亦无力破开这可进不可出的幻阵,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大胜算,因苏伏不说他那剑气,还有着更为可怖的炼魂幡。 《九霄化雷》在真界名气都是响当当的,若是全力施展,长生境以下修为者,几乎无人可挡,赵云能撑住一瞬,已是极为难得,他本身为魂体,回了魂幡后,自有补充,再出场仍是英勇无比的战将。 一番利害分析,独狼发现此时只剩求饶这一条路可行了。 “对了!木属化灵,用木属化灵换我这一条命,他总会心动罢。若还是不行,便拼了这条老命,即便不能同归于尽,亦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心里发狠,想到此处,便对着苏伏道:“道友,如今只剩了你我二人,不若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们之间无冤无仇,应还有着很大余地。” “有甚余地?” 苏伏平静道:“你见了炼魂幡,当知目前形式如何,自己下场又如何,非是我夸口,杀你无需费太多力气。” 独狼心头大怒,他不是没有手段,只是那些手段使来必定两败俱伤,甚至可能他死,苏伏重伤,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想拼命,人活得越久越是惜命。 “道友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罢,我承认道友法力高深,神通广大,可若我拼尽全力,还不定谁死呢!” 独狼咬牙道:“我可以发下道心誓,绝不会泄露今日所闻所见,另外可将此物送与道友,权作补偿与道友。” 便见其自储物袋内拿出一物,一棵高大的绿竹,却因没有灵气滋养,显得有些灰败。 苏伏一见,心头顿掀起轩然大波,待细细一辩认,确认无异后,不禁暗忖:怎是她,她不是呆在绿竹山?有着荼毒守护,怎会落到此人手里? “道友认得她?” 独狼双眸闪着莫名的光,方才拿出此物时,有那么一瞬,对方的气息紊乱了一瞬,虽很快便收敛,他常作埋伏之事,对气息最是敏感,可以肯定不是错觉,再联系雪花堂的消息,这木属化灵怎会独自在太元山脉游荡?定是此人所有无疑,或可要挟一二? “想来道友应知此物罢,外界传闻道友带着木属化灵,莫非便是她?” 独狼主意定下,一手作爪状,紧紧箍着绿竹,便嘿嘿冷笑着:“道友,看来我们交易要变一变才是了。” 苏伏心头泛起滔天怒意,竹儿倾力相救的情形在脑海徘徊,面上便变得愈发淡漠:“我不明白你在说甚。” 且言且行,缓缓靠近着独狼。 独狼见此,心头反而更是肯定,其冷冷一笑,抓住几乎与他身高对等的绿竹提在身前,道:“道友还是莫要有别的动作,我这手可没甚轻重,若不小心将其折断就不好了,道友忍心看着她死么?” 闻言,苏伏抬起的脚步顿在半空,其脸色陡然沉了下来,沉默片刻,他才缓缓道:“你赢了!” 独狼这抓的并非无意义的抓,其手掌在绿竹周围布了一层简易封禁,将灵气阻隔在绿竹之外,防止这木属化灵恢复,可他不知道的是,竹儿此时状态奇差,他更不知道的是,竹儿所背木棺装的不是别的,乃是其主荼毒。 最后他还忽略了一个问题,竹儿本来便与荼毒有着心神相系,竹儿状态如此恶劣,几如失去了水的游鱼,即将要因干枯而亡,棺木内的荼毒岂会不觉。 下一息,正在苏伏欲设法解救竹儿时,独狼腰间储物袋忽然爆开,一个木棺破开来,未及独狼反应,一只散发着寒气的鬼爪倏然抓向独狼,而后拧动。 “喀嚓!” 一声脆响,独狼颈脖断裂开,首级与身体错开了位置,其面上还残留着一丝欣喜,与满满的惊异,他甚至还不知储物袋发生了甚变故。 独狼这一死,那简易封禁便化作虚无,绿竹便如鲸吞水般汲取着灵气。 “哇啊!” 而此时,木棺内却传出一声似人非人音声,紧接着木棺便开始震动,‘砰砰砰’一阵急促响动,似有东西欲破棺而出。 苏伏闻着那音声,感受着那气息,却是悚然一惊,浊气,木棺内是满满的浊气,似乎快要封锁不住,他不禁产生一股欲逃的冲动,然而眼神扫向绿竹,却又咬牙向着竹儿冲去。 正此时,绿竹发出一道灵光,一个较小身影倏然显出,她一双晶亮黑眸望着苏伏,其上蕴了水雾,却是疾步冲向苏伏,而后紧紧拉着他衣襟呜咽道:“苏伏,快救救主人。 第一百零六章:救荼毒 苏伏还未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只知竹儿之言绝非无由,那么木棺里的人便是? “荼毒!” 竹儿泪眼朦胧,其实她此刻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化身的地步,可是她无比心焦,见着苏伏,脑海里满满只有一个念头:苏伏一定有办法救主人! “你先莫急,只需说说我要如何帮你,换言之,你家主人发生了何事?” 苏伏强忍着心悸,耐心地问着竹儿,此时扔下竹儿不管,他实在难以做到。 竹儿惶急下,并不能很好的描述,然而苏伏却大概听懂了她的意思,那日荼毒正准备带竹儿离开绿竹山,却突然犹如中毒般,面色发暗,且不断念念有词,其身亦不断溢出让竹儿觉得可怖的浊气。 荼毒为了不伤害竹儿,竟将自己锁在一件法器内,便是这个木棺。竹儿不知发生何事,便背起木棺,带上本体后,来找苏伏,可那时苏伏恰巧离开了晋城,她隐约记得之前与云溪闲谈时,谈过苏伏的事情,记得苏伏的目标是剑斋,便一路寻摸过来。 别看她外表还是个小女孩,其实很是聪慧,一路过来都没有暴露行藏,进金鳞城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打探苏伏的行踪,一个是寻太元山脉的地图。 却巧遇方瑜,受了地图与指点,这让她很是感激,可却无法留下慢慢等待,便自己闯进了太元山脉。 心急之下,哪里知道被独狼盯上,为了加紧赶上苏伏,不顾气力消耗,便在休息时被独狼暗算,凭着坚毅的意志力硬是撑着逃了近两个时辰才倒下,这放在任何一个修士身上,亦是一件壮举了。 大致明白,苏伏却犯难了,这要如何解决?荼毒怎会被浊气侵蚀呢?以他修为,浊气没人操控,应还奈何不得他罢。 忽然念头一闪,忆起竹儿曾说,荼毒并非自愿替天坛教做事,那么假设荼毒乃是大律朝廷派出的供奉,那么荼毒要如何才能混进天坛教? 自然只有受制于人才可,而究竟如何受制于人,看其下场,与浊气应有着极大关系,可他身为堂堂鬼修人仙,怎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便以身涉险?浊气又为何突然爆发? 苏伏并不知后来的雷劫,亦不知冷武生因他而亡。 九命却收了幻阵后,喘着粗气对苏伏道:“老爷,这荼毒定是遭了‘焦狱天方流冥坛’的反噬,传闻此坛还有把控人心的作用,荼毒欲混进天坛教,必是受了‘流冥坛’侵染,否则天坛教那一伙人如何放心让荼毒守卫。以他修为,虽不至被操纵了言行,可必定有着甚限制。” “是了!” 苏伏闻言点头肯定,又问:“那有何法可解?” 九命殷勤地去收了那些散落的储物袋,闻言面色古怪,道:“老爷,您真要救他,他可是一度欲取你性命也。” 竹儿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拉着苏伏衣襟,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 苏伏知她有一半是装样,不过焦急是装不了的,看她落在独狼手里便知,寻自己的过程里受了多少苦,若非机缘巧合,她此时恐凶多吉少呀,心头不由一阵柔软,叹道:“若有办法,我会救的,你不要急。” 九命知道苏伏决意,便不再多劝,又提点道:“老爷您那天既然可阻浊气喷发,亦可将其身上浊气抽取罢,以荼毒修为,即便抽取不多,亦能缓解他被浊气染化的神智,有着神智,还是可以缓缓清除浊气的。” 此言自有他意,即是说即便能帮到,亦不能帮到底,若荼毒完全恢复,谁知他会不会马上翻脸。 不过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苏伏暗骂自己糊涂,便让竹儿带着自己本体闪开一旁。 木棺仍自‘砰砰’作响,而它不过是低级法器,哪能持久,苏伏知道不能再耽搁,炼魂幡显出,虚空裂开一道缝隙,因荼毒身上浊气并非喷出,欲吸取,还需借助心内虚空的青光。 借着炼魂幡的虚空通道,青光自通道口演化出一股吸力,浊气与青光乃是天敌,那丝丝徘徊在木棺上的浊气感受到青光,便如猫儿闻到鱼腥味,便顺着通道过去了,随着丝丝浊气被通道抽取过去,木棺逐渐安静下来。 苏伏望着其上将裂未裂的模样,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失去神智的荼毒破开木棺,今日他们恐怕难逃死劫啊,前次在天坛教秘密据点里,乃是赵云借着浊气才可与之对敌,如今浊气散去,哪里是他对手。 以竹儿阅历,即便没见过炼魂幡,亦认出了炼魂幡,她看过的典籍可不在少数,此时见苏伏为了帮自己,竟主动曝露这个不能曝露的秘密,心里好生感动。 见木棺安静下来,对苏伏的感激更是前所未有的浓厚,加之苏伏乃是她认定的第一个朋友,个中意义又有不同。 约莫一刻多时间,苏伏缓缓收了炼魂幡,抹了一把额上虚汗道:“应该没甚大问题了。” 正此时,那木棺应声而开,便见荼毒缓缓坐了起来,其面上微有复杂之色闪过,转眼便恢复冷峻。 竹儿一声欢呼扑去,本来她还忐忑,若苏伏亦束手无策该如何是好,而今一番辛苦都有了回报,她亦耗尽最后一股气力,身形在半途便化光,回转了绿竹本体,显然是陷入了昏睡中。 苏伏并不意外,而是凝神警惕着,九命更是如临大敌,其打扫完了战场,悄悄传音道:“老爷,趁这荼毒还未回神,咱们赶紧走吧,莫待他回神,说不准还会取我们性命。” “确实有这个可能!” 苏伏心头正是这个念头,他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向山谷外退去,蓦地,那荼毒背对着他突然发出了音声道:“你救了我,亦救了竹儿,我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无需担忧我对你出手。” 他站起,忽自虚空取出一物,而后面向苏伏道:“先前多有得罪了,此物权作你救我的报酬。”荼毒手上是一个剑丸,唯有祭炼九层以上的飞剑才可化作剑丸。 “不必了!” 苏伏语气硬邦邦道:“你只需感谢竹儿便好了,是她当时的善念救了你,若非她救了我,我早便死了,至于你我之间的恩怨,有些事情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荼毒没有意外,点头道:“甚好,那我便告辞了,日后再相见,是敌是友,全凭你一念之间。”言罢他便带着竹儿远去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苏伏对于荼毒这么轻易便离开,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他却不知,历经此劫,荼毒已然勘破心障,其心境修为已然完满,即是说他随时可渡劫,成就地仙了。 地仙是甚概念,那是与长生真人一般无二的存在,在真界地位无比崇高,任何人见了都要称一声‘真人’,心境不同,站的高度不同,先前的恩怨自然就看淡了,再加上竹儿的原因,对苏伏便失去了往日那种憎恶。 “当日杀你,乃是纪修竹委托我。” 荼毒彻底远去了,唯有伴着微风传来的音声,却让苏伏双眸骤然发寒。 ps:新的一月开始拉,求个收藏哟! 第一百零七章:小白 古树连绵成荫,几似连在一起的庭院,密密麻麻的枝杈延伸来去,纵横交错间,难以分清究竟是哪棵古树;越往深处去,便不再是单调的古树,偶尔还能见着奇花异草、灵怪异兽。 有种奇花会分泌一种花粉,使生灵闻之飘飘欲仙,几将所处地作人间仙境,而后癫狂而死。 苏伏便亲眼见着一个修士不小心着了道,那奇花唤作‘缘梦花’,若非苏伏有着灵觉,还有着九命这个活字典时时提醒,恐便着了道。 而有时还会遇着一种毒蜂,成群的毒蜂最是可怖,它们的个头有着碗大,可在体内蕴养五根以上毒针,每次消耗完毕还会补充,它们的巢穴约莫有一栋小宅院那么大,当苏伏踏入它们的巢穴十丈内,便被守卫的毒蜂成群涌上。 它们的毒针只有铁针大小,然而一根毒针便可毒死暴熊,根据九命的话来说,此蜂几是太元山脉的霸主,没有任何妖兽、灵怪或修士敢于靠近。 苏伏那次狼狈落跑,在消耗了一颗神禁石后,才摆脱了它们追杀。 此蜂名叫霸王蜂,乃是太元山脉特产,至今没人可以奴役此蜂,因剑斋不允,原因很简单,此蜂几是剑斋驻地的天然屏障,怎可让此蜂流露出去?而每十年一届的剑斋招徒大典,亦可借此蜂考验修士。 而有时还会遇着一种来去无影的灵怪,它们个体娇小,没有甚么攻击力,然而最喜袭扰过往修士,以它们速度,几乎没有低阶修士捉得着它们。 苏伏虽有灵觉,亦跟不上它们速度,故几次被撞得鼻青脸肿,似乎此灵怪专对俊脸下手,撞在其面虽没多大损伤,然而次数多了,些许外伤免不了。 它们名唤无影球,其特性与名字非常切合。 然而真正有价值的奇花异草、灵怪异兽早被过往修士采了个空,哪轮得到苏伏,偶有名不见经传的的药草,亦被他无视了。 自那天救荼毒后,已然过去了两天时间,一天赶路近万里,待将将靠近内围时,闻着九命的惊呼,苏伏便知自己预感正确。 “老爷,那便是剑令,这剑令一出,便是剑斋招徒的倒计时,过期不候呀。” 透过重重林荫,九命指着那一道模糊不清的煌煌之光,惊道:“不知剑令是几天前发出,老爷,我们恐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此时苏伏,一身行头都无暇整理,惯着的月白长衫虽有着《除尘术》保持,仍纤尘不染,却处处有破洞,这两日他为了赶路,没有睡过觉,完全靠打坐恢复精力,短时间内还行,长久如此,对心境而言却没有好处。 道鬓有些散乱,左肩仍蹲着黑猫,而右肩却多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狼牙蛛。 九命在说时,不时转首对着狼牙蛛瞪着碧眼,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区区一只狼牙蛛,竟懂得依附之道,在苏伏临走前,硬是占着苏伏右肩不放。 然而苏伏只有一言:想跟便让它跟着吧,挺有灵性,我很喜欢。 便是此言让九命感到莫大威胁,此时仗着自己见识广阔,挑衅似的盯着狼牙蛛,他已将其当成假想敌。 谁知后者理也不理,几对复眼滴溜溜转动,一双口器轻磨,发出微弱的音声,传到九命耳内却异常刺耳,教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剑令维持多久?” 苏伏见自己预感准确反而松了口气,这两日没有白赶路,而比照地图,此时已接近内围,以自己脚程,至多再四日时辰,便可赶至元磁山。 “传闻是十个日夜,老爷,这内围处处有着凶险,传闻还有着入了魔的妖兽……” 九命意味不明道:“此地甚是凶险,带着这么一只来历不明的狼牙蛛,恐怕不妥罢。” “有何不妥?” 苏伏在说话时,灵觉还必须远远散开去,警惕着周遭,还不时得调用灵气灌入脚底,尽量以灵气发力,这样才不至于让腿部肌肉酸痛。 灵气可以恢复,若腿部肌肉酸痛,短时间很难恢复,对他行程有着极大影响。 是以他并未听出九命话中意思,漫不经心地又道:“勿忧,内围虽多有妖兽,然而失了灵智,比之修士好对付多了,太元五仙他们都尽皆死在我手上,这些妖兽又算甚么。” 此言确然不假,与妖兽比起来,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猎杀修士的修士。 “老爷万万不可轻视妖兽,另外……此蛛如此通灵性,懂得掩藏行迹而后发出必杀一击,一击成马上便遁走,如此聪慧,却跟在老爷身边,恐没有那么简单罢,若它想对老爷不利……” 九命虽非是危言耸听,然而此言却有些偏见了,狼牙蛛之所以会跟在苏伏身边,乃是因苏伏助了它一臂之力,顺利地帮它替秃报了仇。而后因没有去处,便硬是赖上了苏伏,这狼牙蛛天生通人性,跟在秃身边时日虽短,却渐渐懂得少许人言。 闻着九命之言,那几对复眼顿盯着九命,口器磨得嚯嚯作响,还发出微有昆虫特有的‘唧’声,似乎在示威一般。 九命怎会怕区区一只毒蛛,其寒毛倒竖,伸出利爪,龇着牙与其对峙。 苏伏失笑,总算知道九命是在担忧自己地位受到威胁,这不论是人还是妖,受了奴役后,多多少少会生出一点奴性,前世见过不少例子,是以他只是笑道:“你这厮,分明是担心它抢你风头罢,有甚可忧,小白如今还未长成呢,便连灵智都不甚完善,距它修成人身还有着一大段距离呢。” 这一路上,为排遣赶路时的无聊,便给狼牙蛛取了个名字,见它浑身雪白,便连腿上那细细的绒毛都是一模一样的颜色,扔在雪地里,眼力差点怕便看不出区别了。 是以便给它取了个名字,两日不断与其逗趣,这狼牙蛛似乎听得明白,且对苏伏的赐名异常兴奋,竟一口气吐出了一卷雪白的蛛丝,送给苏伏,似当做谢礼,教苏伏兴趣大增。 这蛛丝苏伏试过,异常坚韧,便连碧游剑,没有输入灵气的话亦难斩断,苏伏欣然收下,说不定此蛛还是一只宝。 妖族中,昆属成道比之禽、兽二类要困难得多。首先便是诞生灵智,这狼牙蛛天生异种,出生时便带有浑浑噩噩的意识,而在其后不断有传承烙印解开,不论是外表还是天性,皆与普通狼牙蛛有着极大区别。 而后便被秃一眼看中,他在其身上花费了不少功夫,饲养了无数毒虫,才有如今它的成就。毒性之烈,可让阴神境修士不能动弹,口器之锋利,可破开阴神境修士的护体灵光。 要知阴神境在修道四境中,乃是第一个关卡,破入便有成道之基,大部分修士卡在通神境巅峰,一生不得寸进,这份艰难可想而知,能修到阴神境的修士,绝非易于之辈。 其次才最是艰难,灵智趋于完善,它便要接受传承烙印全面爆发的考验,若能撑过,便可真正迈入妖修行列,如九命这样,有着两种形态的灵妖,口可吐出人言,而后便开始修炼玄牝妖丹,九命便处在这个境界。 而昆属因未成道前,躯壳弱小,极易损伤,若在传承过程中受伤,定会因受不了内外交加的痛苦而入魔,因躯壳弱小,入魔其实便等于死亡,极少有昆属可化成真正的妖兽。 这狼牙蛛很聪明,它隐约意识到自己正处一个关键时期,倘若没有一个主人护持,很可能未长成便夭折,是以才赖上苏伏。 而苏伏偏偏喜欢它这样有灵性的‘宠物’,反正他身上多的是这样的‘宠物’,如识海的魔灵,如心内虚空的小女孩,如身边的九命,多它一个亦不算多。 九命被苏伏戳到痛处,讪讪着不言了,其实他心底深处,有一言未发:观此蛛如此灵性,天赋亦教人心惊,日后成就定然不低,届时岂不显得我很废物?明明我才是第一个跟着老爷的…… 然而他只是没有正确认识到自己对于苏伏的作用,苏伏却深深明白,若非九命,他太元山脉之行便没有如此顺利了。 正想着,周遭空气陡然一变,苏伏闻了一把湿气,心头一凛:进内围了! 第一百零八章:雪妖 太元山脉内围,这是一个让低阶散修会感到恐惧的地方,剑斋历来利用此地,当做第一道考验,而在外围,那些猎杀修士的修士,并非剑斋刻意设下,乃是久而久之自然形成。 苏伏速度缓了下来,感受着不同于他处的阴凉潮湿,他心里清楚,内围有着更为久远的历史,随着岁月的沉淀,里头不知酝了多少凶险。 寂静,不同于外围的寂静,没有鸟叫虫鸣,没有野兽嚎叫。 九命忽然颤声道:“老爷,看来我们进了一只强大妖兽的地盘,否则周围绝不会如此安静。” 苏伏凝神警惕,将灵觉散开,身形起落间愈发缓了, 约莫行了半个多时辰,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阴森可怖了,仿佛有只荒古巨兽正窥探着他们,教人心头慌乱。 便连狼牙蛛小白亦将口器磨动,有些焦躁不安地踢踏八足。 苏伏停靠在一颗古树下,神情变得冷峻,碧游剑自储物袋取出,失去了剑鞘,挂在身上有些重。这一片茂密古林,已然分不清其中区别,沿途皆是这样的场景。 这时,忽一道寒风卷来,苏伏感觉有些冷,不禁掩了掩月白长衫。 冷? 自修炼《炼妖经》多久没有感觉到‘冷’了,他无暇细思,因密林里冲出两只银白妖兽。 苏伏一打眼便知那是妖兽,真正的妖兽,它们浑身缭绕着一种紊乱道意,时刻不停地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那是劫魔的气息,只一眼见着,苏伏便知妖兽为何如此受忌讳了。 它们身上的劫魔气息,稍微沾上一丝便洗脱不掉,心魔便会沿着气机趁机而入,在你不能察觉的情况下,染化心魔,几乎必死无疑,且很容易便会被感染成劫魔,从此只能居于三十三天外域,浑浑噩噩地过着万载如一的日子。 两只银白妖兽,它们的耳朵高高竖起,体形约莫有一丈来高,四肢长度均匀且结实,充满爆发力,带着绒毛的利爪高高竖起,那锋芒教人胆寒,后脚人立而起,身体线条纤细,双眸血红血红,一口钢牙无比锋利,那紊乱的道意,便将周遭染上了一阵阵寒意。 “老爷,此乃雪妖,乃是一种变异妖兽,通常有一对雌雄,是妖兽里少有可以繁衍后代的品类。老爷我需要提醒你,此地已是内围,万万不可使用炼魂幡,若让剑斋巡察使遇上,我们必死无疑!” 九命音声无比凝重,苏伏本欲召赵云的心思顿熄灭,暗骂一声:该死。 而后二话不说,转身便逃。 雪妖怎会将到嘴的猎物放跑,怒吼着追来,那刺骨寒意几要实质化。 苏伏其实看过典籍,深知雪妖特性,此时如芒在背,想也不想,在奔跑中突朝前一个翻滚,姿势狼狈无比,灵觉里,那两只雪妖扑了个空,似乎愈发生气了。 他滚了两滚后,哪里敢停,复向前以曲线奔逃,沿途不断有古树被两雪妖咬断,幸好此地到处皆是参天古木,可以以此掩护,若在平原,苏伏便不得不与其拼命了。 爬上一道山岗,苏伏眼前一亮,这是一条极其陡峭的长坡,其间有着古木纵横,而古木与古木间定有着一段距离的,若非如此,其中有一棵定会因养分不够而死去。 是以在古木间其实有着一条可行的道路,而这陡坡,几近直角,如同悬崖般横亘。 九命不知苏伏想法,惶急道:“老爷,前边没路,这可如何是好。” 雪妖迫近,苏伏在九命心惊胆战的注视下,纵身一跃,便落到陡坡上,二妖吓得紧紧抓着苏伏肩膀。 这道陡坡看不到泥土的颜色,因从头至尾铺满了厚厚枯叶,苏伏这一跳下,脚便在枯叶上打了个滑,而后朝前翻去,他心头一惊,正欲稳定身形,灵觉里,两只雪妖已冲着他背后扑来,他咬咬牙,顺势朝前翻去。 却已来不及,便是这个趔趄,背后‘嗤’的被雪妖的利爪划开两道血口,鲜血淋漓,疼痛让他紧皱眉头,却没有吭声。 幸好铺满了枯叶,这翻了几滚之后摆脱了雪妖,而后终于站起,便以惊人的速度往下奔去,在几近直角弧度的陡坡上奔跑,沿途还要避开参天古木,若撞上,便是以苏伏体魄,亦要重伤。 九命腿都软了,以他的幻术修为,对妖兽几无效果,是以只得将希望放在苏伏身上。 小白亦紧闭几对复眼,它的八足上皆有非比寻常的黏性,贴在苏伏身上不难。 苏伏在前头奔跑,带起了一阵旋风呼呼而下,而背后是两只雪妖不断撞断古木的音声,似乎近在咫尺,似乎远在天边,他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刺激感,这是前世今生都不曾体会的,在空中飞行都没有这样的感受。 然而不过几息,他脑子骤然一懵,因视线可及的前方,却是空空旷旷的峭壁,没有任何古树生长,不只如此,还有一道宽约莫十来丈的悬崖,这可是真正的悬崖,灵觉探去,几不见底。 若倒转回去,莫说能否穿过雪妖屏障,这几近直角的陡坡定会将他速度延缓,他朝下奔来有多块,倒回去便有多慢。若沿着峭壁边上奔逃,失去古树掩护,还不如回身与雪妖拼命…… “即便能杀掉它们,自己亦是伤得不能动弹,甚或同归于尽了吧,炼魂幡不可动用,那么今届剑斋招徒,便错过了。” 此时他不禁自嘲一笑,虽在人前他把话说得很满,实则心里没有任何把握,太元山脉亘古存在,怎是他区区归元修士可以轻易横渡的。 这个时候,他不禁想起了叶璇玑,是她引导自己进入剑斋,定早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苦难,若这是她的安排,我怎能认输! 那份藏在心底的悸动不知为何被无限放大,使他大脑高速运转,蓦地眼前一亮,自储物袋内拿出小白吐出的一大卷蛛丝,粗略估计有着二十来丈,有着婴儿指头粗细,只是不知坚固如何。 苏伏音声低沉道:“小白,你对你吐出来的东西的坚韧度可有信心?” 小白紧紧抓着苏伏不放,口器磨得嚯嚯作响,似乎在说:绝无问题。 灵觉里,雪妖真是愈来愈近了,而此时,陡坡已然平坦,苏伏的速度亦渐渐缓下来,眼见便要冲出古林,苏伏终不再犹豫,忽然顿住身形,将雪白蛛丝一头系在古树上,一头牵在手中,此时他只能祈祷蛛丝长度足够,坚韧足够。 正欲埋头向悬崖冲去,可系丝线着实费了不少功夫,雪妖已然扑来,情急下只得用上碧游剑横档。 “铿——铿——” 碧游剑剑尖与中间位置应声折断,两只雪妖的钢牙近在眼前,苏伏心脏‘砰砰’直跳,他对雪妖的实力有了一个正面的了解,没有炼魂幡他绝非其对手。 趁着这一挡,他弃了碧游剑,向后连连翻滚,躲开了雪妖顺势扫来的利爪,而后抓着蛛丝向着悬崖疾驰,待至悬崖边上,往下一探,脑颅一阵晕眩,竟是个深不见底的山谷,有着云雾缭绕,不知底下究竟是何情形。 他庆幸自己没有往下跳的想法,若此时九命的‘渡云舟’可以使用,断不会如此狼狈,可上次用来欺骗玉清宗之人后,便彻底损坏了,更是无从修复,九命在苏伏耳边叨叨了好些时日,最后苏伏只得承诺日后替他寻一件飞行法器才作罢。 雪妖那特有的寒气涌了过来,苏伏双目灼灼回首而望,便在雪妖扑来时,他双脚一蹬,身形便离开悬崖,向着对面跃去,可这宽度有着十丈,以他脚力即便有着冲刺亦难跃过,遑论原地呢,而他亦未尽全力。 可雪妖哪里知道他算计,此时便凸显妖兽与修士的区别,若是修士,只看一眼蛛丝,便知苏伏打的什么主意。 雪妖无法理解其中含义,它只知撕开猎物大快朵颐,怎能让猎物自它们眼中消失,是以它们亦向着对岸跃去。 以它们的跳跃能力,区区十丈一跃便过,然而它们便发现跃至半途的苏伏突然落了下去,他左手死死攥着蛛丝,右手不知何时自储物袋拿出了一柄青钢剑,因蛛丝长度恰到了极限,他便自半空落下,荡向峭壁。 不只如此,这蛛丝有着伸缩弹性,苏伏身形便往下落,情急之下还以为蛛丝不堪受力,右手青钢剑蕴着灵气,如刺穿豆腐般深深刺入山壁,力道仍未全止,还将峭壁切了几丈远才堪堪止住,这时蛛丝弹性顿显,又将他拉回一些。 苏伏握剑的手都有些抖,底下可是万丈深渊,他喘着粗气,回首望去对岸,见那两只雪妖对着自己发出愤怒的咆哮。 见状,他不禁畅快大笑:“畜生便是畜生!” 然而那两只雪妖在他笑声起时,后腿忽一蹬,便如一道雪白匹练扑来。 第一百零九章:雪妖(下) 九命亦想嘲笑两句,可见状却吓得亡魂直冒,尖叫道:“老爷快往上爬啊!” 苏伏还用他提醒,就着蛛丝极快地往上攀爬,这一刻他似乎连喘息都忘了,这短短七八丈,借着蛛丝瞬间便攀了上去,两只雪妖顿扑了个空。 然而还未及苏伏欢喜,便见它们四爪紧紧抓着峭壁,竟再次往上扑来。 而此时苏伏手中还紧紧攥着蛛丝,他甚至还未及转身,便已经不敢转身了,若此时转身逃跑,定会成为雪妖盘中餐,除非冒着风险使用炼魂幡。 在这一刹那,前世今生加起来的战斗本能,让他自储物袋内掏出一颗神禁石,瞬间激活,而后再度跃下悬崖,正面迎向其中一只雪妖。 他脚上的云纹皂靴狠狠蹬在一只雪妖张开的钢牙上,这只雪妖便惨嘶着往深渊落去,再没有可以让它立足之地,而另外一只雪妖则狠狠咬上了苏伏腰部位置体外的光罩。 “咔嚓!” 一声脆响,神禁石竟只维持了两息便碎裂,随着雪妖头颅突入,钢牙距离苏伏仅有半尺,在那一瞬苏伏果断借着蹬力,身体在半空侧旋转。 他头朝下,躲开雪妖扑咬同时,双手抓住了雪妖的双腿,当他身形在半空再度倒转时,借着倒转之力,狠狠将雪妖扯落,而此时正是雪妖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 说时迟那时快,自两只雪妖从对岸扑来,苏伏攀上悬崖顶,雪妖借着峭壁再度上扑,苏伏果断跃下悬崖与其肉搏,这个过程不过短短七八息,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后,两只雪妖一前一后往下落去,苏伏则借着蛛丝吊在峭壁上,然而用力过猛,却狠狠撞在峭壁上,撞得他头晕眼花。 他左手仍自紧紧攥着蛛丝,指掌、虎口间皆是鲜红血迹,他几近脱力地往上攀爬,终在耗尽力气前,爬上了悬崖顶上。 “老……老爷威武!两只雪妖,两只雪妖啊!那可是连抱虚修士都会头疼的存在,老爷您实在太了不起了。” 九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小白的三对复眼滴溜溜地转,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伏喘着粗气,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此时他已然顾不得形象,闻言没好气道:“你这厮瞎咧咧甚,见过几个抱虚修士啊,竟敢大言不惭!” “身为我的妖仆,在我拼命的时候竟只会瞎咋呼或袖手旁观……” “冤枉啊!老爷!” 九命叫冤道:“那可是雪妖啊,小的哪有老爷的本事,恐白白丢了性命便无法服侍老爷您了。” “老爷,那雪妖浑身是宝呀,其眼珠、皮肉、利爪、钢牙尽皆有着巨大价值。不若我们寻个路径,去将它们尸体收起来,免得浪费……” 苏伏心头一动,道:“你如何肯定它们已经死了?” “那还不简单!”九命嘿嘿笑道:“以它们那股疯魔劲,若没死早便顺着峭壁攀上来了。” 苏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坐起,突将炼魂幡甩出,虚空裂开缝隙,赵云跳将出来,落下后,却满是惭愧道: “主公,千魂军初战不利,皆是云之过错,请主公降罪,云甘愿受罚。” 炼魂幡经过那次大战,收了那几个修士的尸体后,再度登上第五层禁制,且比之前要圆融精炼得多,有着赵云这样的主将管控,对魂幡而言,果是一件好事。 苏伏不敢让其在外面久待,忙摆手道:“勿须自责,子龙已然做得很好,此地你不宜久留,还要烦请子龙替我下去查探一二,若见着那两只雪妖尸体,便带上来。” 赵云明白他意思,恭谨领命,便一跃而下,炼魂幡紧随其后。 过了不到一刻,便见其双肩各驮了一具尸体上来,有着炼魂幡,飞行于他而言不成问题,惜此时苏伏还未至通神境,否则借着炼魂幡作短暂飞行还是可以的。 而巽风靴只有浮空能力,然而在空中没有借力,灵气消耗殆尽还是会掉落。 收了炼魂幡,苏伏对着两具尸体有些犯难,若将其放进储物袋,皆是血迹未免太脏了点,又对着九命道:“雪妖之肉可用来做甚?” 九命双眸放光,盯着两具尸体似盯着两个绝世珍宝,应声道:“好教老爷知道,此妖之肉位列天下珍味榜前列,因极少有妖族入魔后变成雪妖,是以价值一直居高不下……” “珍味榜。”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我怎没听过此榜单,莫不是你自己心头瞎编的罢。” 被戳破谎言,九命亦不慌,嘻嘻笑道:“好教老爷知道,此妖之血肉等我等妖族多有助益,还请老爷成全……” 苏伏可无可有道:“嗯,看在你还算坦诚的份上,肉与你自己分配,剩余不多的血液却要分给小白,毕竟此次能灭杀此二妖,小白的功不可没。” 小白听懂了,早便垂涎三尺的它,迫不及待地蹦起,落到两具尸体上,虽然它口器不适合撕咬血肉,却有现成的血液供它吸食,且雪妖的血液不比普通动物或毒虫,比自己分泌酵素分解的味道要好得多。 二妖各自分了,苏伏亦得了其眼珠、完整的皮毛两张、完整的利爪与钢牙若干副,又按九命指点,将其眼珠用线穿了挂于颈脖,按他的说法,有此物往后路便会好走一些,因其眼珠上有着雪妖的气息,那种紊乱不堪的道意,苏伏仍还隐隐察觉,可震慑别的妖物。 让苏伏觉得神奇的是,其眼珠已然开始硬化,逐渐变得犹如钢珠般,亦不会湿漉漉、肥腻腻的,便将四颗眼珠尽皆穿起,挂于颈脖。 …… 自剑令发出,五日时光一晃而过,外门剑庐,已稀稀落落来了不少人。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正相互结交,谁也不知他们之中有谁能够一飞冲天,成为剑斋内门弟子。 若苏伏在此,便可认出三个熟人,东海龙宫两兄弟,还有一位便是秘密同他一起出发的李凌云。 李凌云早便发现了龙海龙宫两兄弟不一般,刻意结交下,三人相处倒也融洽。 “两位道友来了挺久吧,可见着一个唤作苏伏的散修?” 早在第二天两人便到了,只是龙吟笙却没见着心上人,是以这几日情绪有些低落,闻着此言,便懒懒道:“没见着,那苏伏不过区区归元境,我看他能活着都算不错了。” 龙吟瑶斜睨他一眼,淡淡道:“前几日你可不是这样的说法。” 李凌云惊讶道:“二位道友认识苏伏?” 第一百一十章:食人沼泽 “一面之缘罢了,李道友为何刻意提起他。” 龙吟瑶初始见他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且以通神境修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毫发无损渡过太元山脉,让她有些惊讶。 她却不知,李凌云本来是跟着苏伏一路过来,不想半路跟丢了,便自己前行,那外围的猎人大半皆被苏伏吸引了注意力,他几乎没有甚么风险便渡过了外围,而后内围更是没有遇到过强大的妖兽,运气好到逆天。 而后相处下来,发觉李凌云此人甚是虚伪,这教她有些厌烦,面上便渐渐冷淡。 李凌云并不知龙吟瑶心头所想,以他眼光,早便察觉了龙吟瑶是女扮男装,其结交的目的自然没有那么单纯,他的身份乃是大律皇子,后宫多少佳丽他没见过,对凡脂俗粉早便失去了兴趣,唯有龙吟瑶这样的女修士才能让他心动。 “此人修为不凡,先前于太守府掩藏修为,与凡俗武师比武,将其杀死,我那随从看不过眼,便训斥了两句。可才过了一日,我那随从便被其杀害,那随从跟了我有十几年了,与我同亲兄弟一般,真是教我痛心疾首,我去寻他讨说法,岂料他已动身了。” 李凌云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机,不过他所言与事实相悖,可此地谁会揭穿呢?只要拉着同盟,即便苏伏能活着来到此地,亦有优势对付他。 那一日方家放出消息,言剑令消息不过是虚假而已,许多人暗恨,却奈何不得方府。他一直暗命银甲卫关注方府,见着苏伏出门,便远远缀了上去。 “杀凡俗武师?”龙吟笙挑眉道:“身为修士就这么一点出息么,我看错他了。” 龙吟瑶却有不同看法,道:“若是可杀之人,有何不可杀?莫管凡人武师修士,若阻我道,通通杀了。”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李凌云道:“指不定,你那个随从亦有可杀的理由,是也不是?” 李凌云一噎,知道挑拨这一招对其不管用,便转开了话题,许多事须徐徐图之,他不着急。 距他们不到十丈远的草庐里,季晴明看完手中传讯飞剑的讯息,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 倏忽四日时光已过,苏伏自打得了雪妖眼珠,果省去了不少麻烦,沿途有妖兽亦会远远避开,借着灵觉敏锐,避开了无数危机,亦碰过两次猎杀修士的修士,然而感受到苏伏颈上那几颗眼珠,纷纷色变而退。 原来此眼珠非但可以震慑妖兽,便连修士亦惧,他们对内围的妖兽了如指掌,自然知道雪妖有多恐怖,单独碰上必死无疑,更要紧的是,剑斋将太元山脉的一切东西视为几有,他们这些定居在太元山脉的散修,被下了严令,绝不可组织围猎,只得凭自己实力获取,没有修士胆敢违背,因胆敢违背的修士已经死干净了。 而苏伏却凭一己之力击杀两只雪妖,如何不让人惊悚,自然调头就走。 然而并非所有修士都怕,比如金鳞城出手谋夺剑令,却被莫老阻止的花怜影,这是个凝窍修士。 剑庐往西去,约莫四千多里地,有一片丛林,言是丛林,实则此地皆由一种杂草构成,它们高度几有二丈多,根茎约莫有成人手臂粗细。 若只如此便罢了,此杂草在青州还有个响亮的名号,唤作食人草。 它们会卷住路过的所有生物,以捆缚将其闷死,而后将其尸体扔在根茎旁,时日一久,尸体便开始腐化,而后化为养分被其根茎吸收,这一片丛林约莫延伸百里,亦是通往元磁山的最后一道屏障,若通过此地,往后皆是元磁山所属,剑斋不会允许妖兽作乱,更不可能有修士逗留。 最后一日,苏伏终于赶至此处,其实他早该到此处,只是运道一直不好,好几次竟行错了方向,却又不能怪他,因他完全比照地图而行,谁知这地图在外围还好,到了内围简直是敷衍了事。 他却不知,地图亦是分了档次,最精准那种需五百符钱,玲珑阁伙计见他穷酸样,连度牒都没有,便给了他一份最普通的。 虽是普通地图,却总算有着险境标注,例如此地,便唤作食人沼泽。 苏伏并不知此名来历,九命便指着那一丛丛食人草解释道:“老爷请看那杂草,名唤食人草,若您靠近便会被其卷住,化为它成长的养料。” 闻言,苏伏试着缓缓靠过去,那食人草果然挥动草叶卷来,被青钢剑斩成碎片,苏伏疑惑道:“防御如此薄弱,怎么可能捆得住我?” 然而下一刻,在他惊讶的目光中,那食人草被斩断的草叶迅速地长了回去,只是转瞬功夫,便恢复如初。 苏伏皱眉道:“竟能再生么,若延伸百里,除非飞行,否则谁能渡过这一段?” “飞行是万万不能的,剑斋有规定,必须‘徒步’而行。”九命不慌不忙道:“好教老爷知道,此食人草对气息感应比较弱,且只对‘活’着的生物有感应,若能收敛全部气息,它是不会理咱们的。” “即是说,我们必须掩盖所有气息,而后穿过这百里食人沼泽,中途不得泄露丝毫气息……” 苏伏双眸一闪,道:“如此说来,便连灵觉亦不得放出?” 九命与苏伏朝夕相处,早便知道这个秘密,应声道:“正是如此,老爷……” 便在此时,二人灵觉里突有感应,回身望去,便见一个身影远远而来,此人速度极快,不一刻便至眼前五丈外。修士间有个不成文规定,五丈乃是安全距离,意为我没有恶意。 待看清此人,便见其眉目略有些胭脂气,约莫二十五六年纪,着淡红锦衣,其上绣了牡丹图案,腰间束了一条深红玉带,看其咽喉明明有着喉结,却如此装扮,实在怪异。 正是与莫老有过短暂交锋的凝窍修士花怜影,其细眉淡扫,掠过苏伏,不由惊讶凝眸道:“雪妖瞳?小哥好机缘好身手,竟能遇上并灭杀一对雪妖。” 苏伏本能对其感到不喜,便只微蹙眉道:“道友可是去剑斋?” 花怜影‘娇笑’一声,道:“小哥何必如此生分,人家名叫花怜影,不若唤我怜影姐姐便是。” “呔!你这人妖,少在这里卖弄风骚,我家老爷不吃你这一套。”九命突然开口喝道。 那花怜影脸色陡然阴沉,娇笑便转作冷笑:“姐姐我如此抬举你,你家妖仆仍如此放肆,本来姐姐拿了雪妖瞳便是,还想留你一命,可惜啊可惜。” 苏伏没有恼怨九命胡言,闻得此言双眸便泛出冷意,淡淡说:“原来道友亦是太元山脉其中一只蛀虫,难怪修到凝窍期,却还入不得剑斋。” “何以见得?”花怜影面色一僵,却突然转作平静道:“剑斋收徒不会看你出身,即便你先前是魔门弟子,只需你通过问心路,照样会收你,遑论我只是偶尔猎杀过往修士,既不知个中内情,发言便要谨慎才是,虽你马上便要死了,可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 苏伏嘴角微微翘起,却是不慌不忙地捏诀道:“听闻剑斋收徒第一关,横渡太元山脉中,有着一条硬性规定,却是不可飞行,你修为是高我很多,可要取我性命,恐没有如此简单。” “水幕天华!” 虽非雨天,此先天神禁对于隐藏气息方面却有独到功效,再加上九命的幻法与幻梦铃辅助,便彻底将身上气息掩藏,那食人草果没有丝毫反应,苏伏便大胆的往前疾驰而去。 留下一脸铁青的花怜影。 第一百一十一章:网 太元山脉,食人沼泽。 此地地质疏松干燥,怎会与沼泽扯上关系呢,究其原因,还是与食人草有关。 苏伏一口气疾驰二十多里,沿路所见,皆是触目惊心的生灵骨头,有些半埋半掩在泥土里,有些则彻底露在外面,而人类的白骨,只入眼的,亦有数百具,而能抵达此地者,无一不是修士,即是说至少有数百位修士死于此地,推测结果让苏伏惊悚。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那花怜影竟没有追上来,能修到凝窍,绝非易与之辈,怎可能如此轻易便放弃,还需小心谨慎才是。 九命苦着脸,方才被那花怜影一恶心,竟将心里话脱口而出,现下想想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若非苏伏反应快,及时钻入食人沼泽…… 想到此,他不禁郁闷暗忖:都凝窍期了,还去当甚剑斋内门弟子。 行至二十多里,正是《水幕天华》失效的时候,苏伏再度捻诀,而后埋头向前赶去,这几日皆在赶路,区区百里并不在话下。 如是几次,约莫行了八十多里时,正是《水幕天华》散去的那一刻,突有几道寒芒从天而降,直直袭向他,没有灵觉,全靠对危险的敏感,他心头有警兆,想也不想顿住身形,而后迅疾地向后凌空翻去。 “嗤嗤嗤……” 立足之地被刺出了个圆剑阵,苏伏面色微变,这要让刺个正着,必死无疑啊。 那些剑刺来后却没有其它动静,此时苏伏便陷入两难,若散开灵觉查探暗中的敌人,便会被食人草袭击,在他身旁便有好几株,若不用灵觉,他没有信心躲开第二次袭击,毕竟飞剑不同于普通法器。 正两难之际,周遭食人草却在蠢蠢欲动,它们的草叶不断舞动着,似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苏伏又是一惊,失去《水幕天华》单凭九命的幻法与幻梦铃,无法完全掩盖,是以此时绝不能有丝毫犹豫。 他思绪定下,便换了个方向向前奔去,便在他有动作时,那飞剑‘嗖嗖’着自泥土里出来,浮在空中,不一会便锁定了苏伏,而后化作几道流光射来。 大惊之下,只得用力朝前滚去,进了太元山脉后,已用这样狼狈的姿势躲了好几次绝杀,然而这次却没有完全躲过,那飞剑锋利无匹,仅仅飞行时带起的锋芒便将苏伏背后刮出几道伤痕。 其中有一把飞剑,甚至刺进了苏伏未及完全躲开的右臂膀上,让他疼得皱眉的同时,心头发狠之下,灵觉狠狠散开。 有着五十丈方圆的灵觉,顿见那花怜影隐于一处凹洞施法,食人草虽有感应,却不知具体在何处,是以有些食人草便四处乱动,它们的根茎虽扎在地底,却可小范围移动,此亦是‘沼泽’二字的由来。否则过路修士只需开辟一条道路出来,食人草迟早会灭亡。 “灵觉?你不要命了?不对……你才归元境?怎会有灵觉……”花怜影见苏伏如此狼狈,正解气,可他灵觉已然非同小可,感受着那疯狂张开的灵觉,心下震惊不已,便是他的灵觉,亦才六十丈上下,此人隐瞒了修为? 而这灵觉一张开,食人草更是疯狂,而后花怜影便见一块不知名肉类凌空抛过来,落点正是他这凹洞的边缘,那肉的味道让食人草疯抢,而后便发现凹洞里的花怜影,其欲收敛气息,却已然来不及了。 苏伏这边,忽然发现刺在臂膀上的飞剑化作了铁针大小,便将灵气涌去,将喷涌的鲜血止住,心知花怜影收了法决,他这边亦是被食人草疯狂围拢了,却不慌乱,迅疾地将《水幕天华》使来,顿掩盖了气息,虽有些血腥味,却没有雪妖肉那么重,便都被吸引到花怜影那头去了。 见状,他冷冷笑着留下一句:“希望还能再会。” 花怜影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斩杀着疯狂涌来的食人草,心头将苏伏恨了个半死。 …… 四个时辰过去,月上中天,已是亥时,距子时仅剩一个时辰,过了这一个时辰,剑斋今次招徒大典便正式开始,往后再有修士到此,便没有资格踏上问心路了。 花怜影气急败坏地御着法器,以他修为,从未将那些食人草放在眼里,轻敌果然要不得,一个不留神,竟被困在里头两个多时辰,苏伏早便没了踪迹。 是以他心头不甘,便坏了剑斋规矩,御起法器向着元磁山方向行进,拼着与剑斋失之交臂亦要斩杀此子。 而在四个时辰之后,他终于追上苏伏,却不愿失了风度,可他似乎专程在此地等他一般,缓缓转身而来,微微笑道:“食人草的滋味不好受罢,若你仍坚持欲取我性命,莫怪我全力反击了。” 花怜影缓缓落下,二人隔着一棵古木的距离,皆立定于粗壮的枝杈上。 “小哥儿何必如此说话,不若你我二人坐下畅谈,人家有一些话欲送与小哥儿。” 花怜影下了决心,定要将苏伏斩杀于此,面上笑颜愈发盛了。 “若你能收敛收敛杀机,还有些说服力,不过我苏伏生来最是厌恶七尺男儿学那娘们作态,你不觉这模样有些可笑?男非男,女非女,贵家生出你这么个人妖。” 苏伏讥讽道:“啧啧,真是丢尽了贵家族脸面。” 此言说到了花怜影的痛处,他怒意勃发,二话不说捻诀:“神兵具象,随吾心意。” 其手一挥,便散出几道寒芒,那几道寒芒在空气中倏然涨大,转作飞剑模样,瞬间便穿透了不躲不闪的苏伏。 苏伏面上仍带着讥笑,竟还重复了一句:啧啧,真是丢尽了贵家族脸面。 而后身形便烟消云散,空气中一个铃铛落下,花怜影铁青着脸,凌空摄取而来,只一眼便看出其乃法器,与幻术有关的法器,禁制层数不高,然而幻化成苏伏连他都认不出。 “该死的小辈!”花怜影面容陡得扭曲,狰狞如恶鬼,其二话不说,便化作一道光追上了上去。 …… 御器飞行何等迅疾,而苏伏此时距离此地并不远,约莫三十来里路程,花怜影只用了一刻便追到苏伏。 其没有任何多余之言,御着法器杀将而去,打定主意不再给苏伏开口的机会。 苏伏预感是准确的,像花怜影这样的凝窍修士,修为几是天与地的差距,却被他耍弄,不杀死他,难以平复其道心,是以很有可能御器追来。 既放出了幻梦铃拖了一刻时间,又岂会没有其他准备,而此时距离剑斋外门剑庐不到一里。 飞剑刺来时,他便有所感应,早有准备地拐进一棵古树后,那飞剑无比锋利,刺穿的古树仍未止,苏伏后背再添了几处刺伤,此时的他,浑身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皆是鲜红血液,右手臂膀处的伤口虽借着强大体魄开始结痂,然而这一剧烈运动,便又崩开血口。 失血让苏伏有些晕眩,然而此时倒下,便前功尽弃了,剑庐近在眼前,炼魂幡亦动用不得,是以他仍没有停下向前疾驰。 肩上九命非常焦急,然而却没有丝毫办法,教他上前与其拼命,那是真不敢。 便在此时,狼牙蛛小白,却忽然在九命诧异目光下,臀部翘起,向着后方喷吐了一张蓝汪汪的蛛网,蛛网不大,却正好可将花怜影整个人裹住。 花怜影脸色微变,感应着网上剧毒,灵台竟有警兆。若小白前主人在世,见到这一幕,定会痛心疾首:老子费了那么多心力培养你,都不见你用这招救我一救。 第一百一十二章:冲突 花怜影当机立断召回飞剑,有令言喝道:“神兵具象,随吾心意,化刃为炎,盾……” 几把飞剑倏然变回原形,而后涌出橘黄烈炎,在其身前形成一道由烈炎组成的墙壁,蛛网只坚持了两息便被焚烧殆尽。 小白顿有些萎靡,八足耷拉,复眼皆沉沉,口器亦失了平日的光泽,显是元气大伤。 然而两息,苏伏已然窜去好远,在疾驰的过程中,他亦没有闲着,其一手握着青钢剑,斩断沿途阻路的藤蔓与枝杈,一手持着白玉念念有词: “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由白玉作为媒介,施展而出的‘捆缚咒’,其大小绝非蛛网可比,只见一道高有三丈多,宽则有四丈多的巨网横亘在苏伏身后。 还不止,苏伏每朝前疾奔一段,便扔下一道巨网,灵气急遽的消耗,让他全身经脉抽痛,脸色愈发苍白,却冲淡了一些失血过多的晕眩感。 花怜影御使着法器追来,可‘捆缚咒’并非他随意便可斩破的存在,利用火炎焚灭了几道‘捆缚咒’后,眼见苏伏离那道出口愈发近了,心急之下,忙捻诀,附着令言: “神兵具象,随吾心意,化作神禁‘归元厚土’,掌中法,岩土傀儡……” 而随着这一耽搁,三息一晃而过,眼见苏伏便要穿出古林,然而其眼前土地倏然一阵耸动,便见岩土飞快地凝聚,而后形成一个高有五丈的岩土巨人。 九命见此,蓦地发出一声尖叫:“老爷你先走……” 其化作人形态便扑去,欲吸引那岩土巨人的注意,然而让它感到尴尬的是,岩土巨人竟丝毫不理会他。 苏伏早便知道结果,是以没有任何犹豫的拐向另外一边,在岩土巨人发出‘咚咚咚’的震响奔来时,双眸仍旧沉着冷静,而后极为大胆地迎去。 手中青钢剑甩出,疾射向岩土巨人双眸,却‘铿’的发出金属撞击声,而后被撞飞,只在其上闪过一抹火星,留下一道白印,岩土巨人的粗壮手臂已然以不符体态的迅捷抓来,若被抓个正着,便万事休矣。 便是这个关键时刻,苏伏脚上巽风靴蓦地发出亮光,双腿间似涌出无尽气力,脚尖猛地点地,竟拉出一串残影,至岩土巨人两腿间,突倒地滑铲,便穿过岩土巨人屏障,在毫厘之间,躲过了岩土巨人的捕抓。 正当他欢喜,背后蓦地传来一股巨力。 “砰!” 他被巨臂正面拍飞,耳中隐约传来花怜影的大笑与疾驰穿破空气时的‘呼呼’声,而后脑海一阵轰鸣。 “蓬!” 最后才闻着这么一个音声,还有着九命尖叫:“老爷!” “肋骨断了八根!” 他呕了一口血出来,清晰且精准的判断出自己的伤势,待视觉恢复,才见周边散落着被自己撞碎的石块,混着自己的鲜血,自己则趴在石块中间,这些他都不在意。 他抬首望去,模模糊糊的,那半山腰之际有个平台,平台上有好些人,约莫六十来个,在其后耸立着一幢草庐,他无暇细思,为何还能判断人数。 他知道自己赢了,嘴角扯了扯,艰难回首望去,可并没有预料中花怜影铁青的脸色,而是那个岩土巨人,它的巨臂已然携着恶风狠狠砸落。 这一息,他忽然便明白,有时人心是可以超越规则的,至少这一刻,没有规则可以束缚暴走的人心,为了泄愤,即使后果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亦在所不惜,他小看了花怜影的觉悟。 剑斋驻地,谁敢杀人? 是的,没有人敢在这里杀人,敢在这里杀人的人,早就死了。 “剑斋驻地,你亦敢杀人?” 却在此时,有个音声响起,这是一个很特别的音声,透着些许凌人傲气,些许娇憨,些许俏皮,些许妩媚,些许惊讶。 苏伏定睛,只见一个并不高大的纤细背影,借着月色,还有些许柔弱。 然而便是这个柔弱的背影,只用了一把折扇,轻巧挡住岩土巨人的巨臂,其眸带着傲然,又道:“区区一个归元境修士,便让你道心动荡,几近入魔,真是可悲可叹!” 语毕,握扇的手微一运力,便将巨臂弹开,其身突进,折扇在岩土巨人身上连连拍击,约莫七八下,那岩土巨人的灵气构筑被打破,便散落一地,还原为土石。 苏伏按捺住了几欲暴走的赵云,艰难地自地上爬起,颤巍巍地稽礼道:“多……唔……谢……” 一开口,便又是一口血呕出,而此时脑袋的轰鸣才渐渐弱了,所有的痛觉神经便都一齐苏醒,他只感觉被全身被都被巨物碾来碾去,阵阵的剧痛以没有丝毫歇止的势头涌来,将碎未碎的撕裂感,尤以体内断裂的骨头为最。 疼痛让他咧开嘴角,便是这样细微的动作,亦疼得他皱眉,他小意地后退两步,倚在岩壁上直喘息。 花怜影缓缓自林内踱步而出,其面没有任何表情,九命被其捏着颈脖,因其用力,几要喘不过气,眼珠向上翻,眼眶内皆是眼白。 龙吟瑶回首望了望苏伏,眉头微蹙,复转回,淡淡说:“你这娘娘腔白瞎了一身修为,便只会欺凌修为弱你一个大境界的散修么?” 平台上,又跃下一个少年,他怪异地打量着苏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其他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除了某些有心人,隐约见着苏伏颈脖上挂着的,脏乱不堪的雪妖瞳,与其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道意,皆是心头一凛,面色微带凝重。 不断有灵觉扫过花怜影,让其彻底冷静了下来,正欲言,心头却骤然一寒。 “哼!” 剑斋外门长老季晴明忽然自草庐内发出音声,道:“放下手中的东西,马上给老夫滚,再让我看见你,定取你性命。” 花怜影咬咬牙,清醒过来的他,没有任何犹豫,放下九命转身便走,待其身影消失在古林里,九命才一蹦而起,惊魂未定地跑回苏伏身边。 季晴明自剑庐出来,身形闪了两闪,便来到平台下,细细一打量苏伏,待见了苏伏胸前雪妖瞳,又淡淡问:“你可是苏伏?” 苏伏艰难地点点头道:“正是晚辈……” “苏伏?” 龙吟瑶与龙吟笙对视一眼,皆对苏伏的年纪感到惊讶,若抹开那一脸狼狈,可以隐约见着他俊秀的面容。 “原来他长这副模样,不过修为也太弱了罢!” 而平台上的李凌云,双眸闪着冷芒,暗忖:这便是你真面目么,我可记着你了。 “你也可以滚了!” 季晴明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场内所有人不解,苏伏没有很吃惊的模样,只是淡淡问:“敢问仙长,我犯了哪条规矩。” “哼,资质最下等不说,竟敢与他人一起围杀雪妖瞳,你当剑斋禁令是摆设?”季晴明言罢不耐烦地挥手道:“我剑斋不收不遵法令的弟子,你可以滚了。” “且慢!” 龙吟瑶忍不住拧眉道:“长老亲眼见着他与‘他人’一起围杀雪妖了?” 季晴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曾。” “既不曾亲眼见着,怎如此武断?若他凭一己之力击杀,长老又如何说?” 龙吟瑶据理力争道:“剑斋收徒一向不论资质,最下等又如何,既然他在时限内横渡了太元山脉,便是您亦没有资格驱他走罢。” “那又如何。”季晴明仍是淡淡说着。 龙吟瑶愣怔一瞬,随即冷道:“长老处事未免有失公允,方才那人明明在剑斋驻地动手杀人,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如此行事,教人心寒啊。” “那又如何?” 季晴明背过身去,负手道:“你若有不满,大可就此离去,老夫不会挽留。” 龙吟瑶双眸微咪,未待他言,季晴明却又开口:“老夫只有一言,你听亦罢,不听亦罢。天下不是你东海后花园,莫以为自东海出来,便可过问我剑斋之事,小丫头,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老匹夫,你欺人太甚……” 龙吟瑶还未暴走,龙吟笙却按捺不住了,其怒发贲张,绫罗锦衣无风自动,其身上便涌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那是一种苍凉荒古的威压,犹如荒古巨兽降临,他的双眸灿若星辰,却爆射出冰冷杀机,隐隐有着风云雷电交织。 平台上的不少人心道:有好戏看了。 而个别有心人却是若有所思:原来那拿折扇的修士是个女修,看其面如冠玉,肌肤细腻有光泽,好生俊俏。更要紧的却是其身份,竟是东海出来,东海还有甚大门阀?不外就传闻中的东海龙宫罢了,若能与其双修,搭上东海龙婿的身份,岂非鲤鱼跃龙门,一朝成龙? 那李凌云更是心潮澎湃,望着龙吟瑶的眼神便有些热切。 “且住!” 第一百一十三章:叶璇玑 “且住!” 便在此时,事件的主角苏伏却发出一声冷喝。这一声冷喝恰到好处,将本来被点燃的火爆气氛瞬间降温。 龙吟笙不悦地望去,心道:区区散修竟敢如此喝令本太子,简直是找死。 平台上的修士更是一个个面带愕然:这散修莫非活腻了?还是重伤到神智不清,看不清明场内形式。 季晴明更是逼视着苏伏,冷道:“你还有何话说?” 苏伏瞬间变成瞩目的焦点,其面不改色道:“剑斋在我苏伏心里向来是直来直往,说一不二,仙长既代表剑斋,不若大方一些,将真实因由道来,好教我心甘情愿离开。用着雪妖由头,仙长不觉太可笑了?传扬出去,有损剑斋威名,还望仙长三思。” “呵!”季晴明不怒反笑,道:“小子,你这是在威胁老夫?”其面不怒自威,长须微动,抱虚巅峰的威压轰然涌去。 “不敢!”苏伏压下跪倒膜拜的冲动,艰难站立,其非但要忍受着全身疼痛,还要强忍着不能晕迷过去,因此时情形不容许,若晕迷过去,谁知会被丢到哪个深林里自生自灭,现实便是如此残酷。 “那你还杵在此地,是觉得老夫不敢杀你?” 苏伏梗着脖子,咬牙道:“伏有一物,却要让仙长见见。” 言罢自储物袋取出一物,仅剩的最后一丝灵气涌入,便见此物自主悬浮,而后散发出点点青光,在夜里似萤火虫般闪闪发亮。 萤火虫愈来愈多,站于一旁的龙吟瑶忽惊声道:“太阴玄星锁星劫?” 此言一出,平台上众修士顿一片哗然,本来静逸的平台顿时议论纷纷。 “此人竟是从南离宫而来?既是从那里出来,独立灭杀雪妖并不奇怪罢。”有些早便发现苏伏胸前雪妖瞳的修士便恍然着说。 “南离宫是甚地?我怎不曾听闻?”而有些则是只知埋头苦修,对天下大势不甚明了的修士。 “哼,南离宫你都不知,还跑来剑斋,那可是萧南离前辈的道侣青华夫人为纪念萧南离前辈而创,其《太阴玄星锁星劫》正是南离宫的镇宫秘法,大道直指根本的经籍……” 随着议论,季晴明脸色有些难看,然而其正欲言时,场间便响起一个音声,犹与大道相合的音声,震住了所有人。 “你还没死呢……” 随着音声发出,便见那点点萤火虫汇聚成了一个虚影,其身着素白色的长锦衣,用青绿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自裙摆延伸至腰际,腰间束了一根玄紫色的腰带,显出其窈窕身段,装饰清雅不失华贵。 三千青丝用着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犹如蜿蜒盘旋的竹叶青,别有一番韵味。 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精致的眉目间隐然有一股清气,无可修饰的五官略显稚嫩,却有着不相合的淡定从容,虽只一丝元神,却将所有人震在当场,她的双眸略带冷漠扫过,所有人皆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仿佛心底那点隐秘皆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眼前。 见到季晴明,她檀口轻开道:“你这是到了剑斋了呀,难怪会引动本宫元神……怎么,问心路过不去便来求助么?你没有给他们说,是本宫举荐的?” 苏伏微微苦笑:“仙子别来无恙,不到万不得已,伏亦不欲惊扰仙子,若真是过不得问心路,伏也认了,可这位仙长却无缘故欲赶我离开,便请仙子出来说句公道话。” 传讯飞剑上,留有叶璇玑一丝元神,苏伏只是想将叶璇玑留言引出,最起码能得个踏上问心路的机会,可不曾想惊动了她,苏伏知道这是她在遥远的商州,隔着虚空以元神观看此处,这份法力真教人惊叹。 “叶……叶璇玑,是叶璇玑……” 平台上有人认出了虚影,纷纷激动地嚷嚷起来,这可是只属于传闻中的人物,像他们这样的散修,这辈子能见上一面,即便是虚影,死亦值得了。 此乃散修的价值观,无关其他。 李凌云更能认清自己定位,是以丝毫不为其所动,不过却对苏伏的来历愈发疑惑了,此人有着南离宫背景,为何还要加入剑斋? “见过璇玑真人……” 季晴明无奈地躬身施礼,叶璇玑可是渡劫宗师,而他则只是抱虚境,二者修为相差太远,没有可比性,以真界的规矩,拳头大的自然是大爷,除非同在一个大门阀内,还讲究个辈分。 “老夫不知此子与真人有着瓜葛……” 叶璇玑淡淡打断道:“你只说说如何赔偿我出场的费用罢,若是不能让我满意,我便去寻你们剑主说说理去。” 在此事上,季晴明心知自己理亏,心头将方回骂了个千遍万遍,面上却仍是强硬道:“此子违反剑斋之令,擅自围杀雪妖,若非与他人一起围杀,凭他修为如何是雪妖对手?” “呵!” 叶璇玑不轻不淡的笑了笑,顿教人看得呆怔,心头有着悸动,可想到对方身份修为,便不由得生出一股自卑。 “莫说我拿修为欺压于你,便教你心服口服。” 她淡淡说着,芊芊玉指亦同时捻诀,没有任何令言,其玉手轻拂,便见其身发出点点青绿荧光,而后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光幕。 龙吟瑶有些惊呆了,望着叶璇玑,心头又是倾慕,又是激动。虽她年纪比叶璇玑还长,可龙族与人族却并不是一回事,龙族在成年之前,几乎都在沉睡,是以她年纪几与人族十七八的少女相差无几。 此时见着这光幕,比之《彼方水镜》更为清晰,更为生动,因其上乃是苏伏进了内围后,被雪妖盯上的画面。 “信手捻来便是《玄天返照大衍术》这样的大神通,偶像,人家太崇拜您了,请您收我为徒吧……” 然而此时却无人理会龙吟瑶,他们皆被那光幕上的画面惊呆了,随着画面转动,个中惊险让他们这些旁观者都忍不住渗出冷汗,遑论当事者苏伏,其一个个望着苏伏的眼神便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丝丝敬佩。 可最是震惊的却是苏伏,他从来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原来皆在叶璇玑的掌控下。 “按如此演化下去,炼魂幡便无法掩藏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韶华 苏伏却是多虑了,那光幕的画面停在了雪妖落下悬崖的那一刻,而后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寸寸碎裂开来。 场间随着光幕碎裂而寂静,虽修士都转了内呼吸,然而此时,他们耳边都传来了身边人的喘息,寂静得针落可闻。 叶璇玑的元神分身意味深长地望了苏伏一眼,后者面色坦然对视,双眸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光幕中的画面,苏伏表现出来的机智与悍勇教人心折,尤以最后一幕肉搏为最,那一蹬与一扯,看似简单,却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来完成,当时若稍有一丝犹疑,必死无疑。 “你还有何话可说。”叶璇玑淡淡的音声打破了沉默。 季晴明面色反而渐渐沉静下来,其淡淡一笑,道:“只能说明此子非是与他人一起围杀,那又如何?老夫说了让他滚,便没有收回的道理,真人以为然否?” 音声中透着大门阀的恢弘气度,因他代表剑斋,他的发言便是剑斋的发言,是以他才有资本对着叶璇玑这样说话。 龙吟笙立场变得最快,方才还一副鄙夷苏伏的模样,见了光幕画面,态度却来了个大转弯。 “呔!老匹夫你这是存心和苏伏过不去啊……”他音声未落,便被龙吟瑶用折扇狠狠扇了个趔趄,疼得他眼泪都快泌出,遂一脸委屈地望着她。 龙吟瑶面带寒霜,道:“既要入剑斋,岂能不尊师长,给我认真听长老说话。” 季晴明似乎并不在意别人骂他老匹夫,其负手而立,直视叶璇玑:“南离宫虽与剑斋交好,那又如何。剑斋之事,还轮不到外人管。” “外人?”叶璇玑冷笑一声,道:“本宫师尊青华夫人乃是萧南离道侣,你算算萧南离的辈分,再算算本宫的辈分,竟敢说本宫是外人,本宫这便去寻李道纯说说理。” “且慢……” 正此时,子时已到,季晴明的本命飞剑滴溜溜落下,被其收起,然而他的动作无人去关注,因自上空处传来一个空灵的音声,如同一洌甘泉自头顶浇下,教人心旷神怡。 “许久不见姐姐,玄清甚是想念,季长老想来是与姐姐开个玩笑,姐姐大人大量,还望海涵才是。” 若说之前是错觉,那么这一段话下来,场内修士皆感受到一种洗礼,那是一种无法描绘、无以伦比的感动,与叶璇玑的大道之音相合,然而后者并无让人震撼之感。 那清润柔软的嗓音在人心头涤荡,来来回回……来来回回…… 她出场很普通,只是平平凡凡的从不知何处走来,似乎她一直就在那里。肉眼可见一股气场,将其周遭灰尘震开。由灰尘构成的波纹,远远扩散开去,她纤尘不染。 她的眉目精致如画,浑然天成,没有任何一丝雕琢迹象,只是素颜便与人一种直入心灵的美感,她比画儿还美。 其肤若凝脂,白皙细腻中透着一股圣洁,肉眼可见的有一层淡淡的玄光。此乃真形法体最显著象征,神魂点亮玄光,与无漏法体相合,成真形,是谓长生真人。 雪白色道袍挡住了颈脖以下,恰到好处露出纤细锁骨的端倪,如墨的三千青丝挽了个飞仙鬓,更添一份空灵。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增之则长,减之则短。 叶璇玑在她出来后,虚幻的双眸发出清亮之芒,却是一闪而逝。 龙吟笙见着了自己心上人,激动得不能自已,其口干舌燥,有些语无伦次道:“玄清姐,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笙子呀,我对玄清姐亦……甚是想念……” “见过二位殿下,不知龙王他老人家近况如何。” 来人正是剑斋真传弟子,有着天颜天音之称的长生真人姬玄清。 龙吟瑶笑着上前挽着她手道:“父王时常念叨姐姐之名,言我二人有姐姐一半得体,他便不用如此操心了,嘻嘻……” “二位殿下不该瞒着龙王出来,龙王已然传讯于我,嘱我定要好生照看二位。”姬玄清淡淡一笑,道:“待通过问心路,便去我洞府小叙。” 遂转向季晴明,温声说:“长老,此间事让与我处理可好?” 季晴明心神微松,便顺着台阶下来,拂了拂袖,平静说:“既是玄清之言,老夫不过问便是,只是此子秉性如何,还要玄清亲自把关。” 言下之意,自然是苏伏出了甚么问题他不会负责。 “自当如此。”姬玄清没有异议。 叶璇玑一言不发,以她心境修为,当不会与季晴明一般见识,若真计较,季晴明怎斗得过她,无论身份修为,都没有可比性,除了年纪,季晴明倒是有三百余岁了。 剑斋收徒,只看问心路结果,资质秉性一概不论,乃是天下玄门中最为怪异的一个大门阀。 季晴明所言‘秉性’,实则场面话,意为苏伏若不能通过问心路,绝不可看在叶璇玑或南离宫的面子而收下他,没有人可以坏了规矩。 “玄清妹妹,自八年前一别,你的剑意愈发厉害了,甚时再切磋一二。” 叶璇玑在季晴明走了之后才开口,音声有些欢喜:“方才那一震,除本物外的外相、灰尘皆被你发出的剑气切割成数万段,看来你的螭龙剑意已然接近大成,近期准备渡劫?” 这才是狠狠的打脸,季晴明回草庐的背影顿时一僵。 场内所有人,除龙吟瑶二人与季晴明,没有人发现叶璇玑与姬玄清有过一回合元神层面的交锋。 叶璇玑并非本体在此,自然是落在下风。 而他们说的话,场内更是没几人可以听懂,然而二女的绝世之姿却已教旁观者们不虚此行了,至于听不懂的话,自然是自主忽略了。 他们看得入迷,可当事者却不喜被当做猴儿般观赏,便见姬玄清素手拂动,雪白道袍无风自动,一股气场自她身上发出,雪白雪白的颜色,却化作幕布般罩住了连苏伏在内的五人,外面视线顿时受阻,亦再无音声传出。 而此时平台上才发出兴奋的议论声。 “韶华女仙姬玄清!绝世妖姬叶璇玑!今日真是大开了眼界……” “哈哈,正是,若与我那些朋友一说,恐没人会信。” 韶华二字在真界还有着一层意思,九重天罡之上的美丽,乃是真界用来夸赞女修的常用名号,然而数十劫以来,能得此名号者寥寥。 他们虽议论,眼睛却死死盯着底下雪白气场,期冀还能见着神女一面。 而从始至终,皆有着两个修士不曾参与其中,其中一个是绝尘。 第一百一十五章:天地悠悠一过客 姬玄清的灵识扫过苏伏,其身所有秘密皆在其目中,包括背上受到的外伤,肋骨的断裂等等,然而即便是长生真人的灵识,亦无法透进心内虚空。 识海处,有着《太阴玄星锁星劫》封禁,她亦看不清明,是以并不曾发现苏伏更深的隐秘。 其玉手结宝瓶印,雪白气场便泌出点点星芒落于苏伏身体,其外伤在这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灵气修复下,约莫只有两到三息,伤势便完好如初。 苏伏只觉浑身无处不在的疼痛尽数消泯于无形,很是感激,遂揖礼道:“多谢仙子。” 第一次直面长生真人,尽管对方没有刻意的威压,苏伏还是感到一阵压抑的难受。她只是站着,都要给他带来巨大的压力,而这正说明,他有成为强者的潜质,真正的弱者,是无法感受到这样的无形压力的。 姬玄清轻轻一笑,道:“勿需道谢,若你能通过问心路,或还会成为我师弟。既是璇玑姐姐大力举荐之人,定有独到之处。” 言毕忽又眨眨眼道:“方才你被人追杀,我看在眼里,却没有救你,你不会怪我罢?” 苏伏怔了一怔,姬玄清未免太没有长生真人的架子了吧,遂笑说:“怎会,便是心里有怨气,亦会不忍对仙子发……” 此言乃是他下意识地发出,犹如同等身份的对话,可苏伏还不是剑斋弟子呢,是以龙吟瑶、龙吟笙二人古怪望着他。 “为何不忍?”姬玄清好奇问。 “因仙子长得很美,让人不忍责怨。”苏伏直言道,丝毫没有避讳。而其实‘很美’这般形容,都有些亵渎了姬玄清。 龙吟笙便带着恼怨指着苏伏喝道:“你是甚么身份,敢对玄清姐品头论足。” 苏伏双眸淡淡,扫了一眼龙吟笙,道:“真界没有几个殿下,是以殿下便以身份作行事标注。真界以修为论辈分,以修为论大小,是以殿下便对我心生恼怨,因我苏伏不过区区归元境。” 言着音声微顿,却转冷道:“若伏今日以真人身份于此,殿下或还会发出此言,可绝不会对伏心生恼怨。” “这……” 龙吟笙一时语噎,复想到他对付雪妖时的英勇,自承换了自己,亦难做得更好,他倒是光明磊落,心头有愧,便不再言语。 “很美的赞美,我很喜欢,多谢你……”姬玄清真诚的道谢,她很真实的感受到了苏伏的诚意,没有掺杂一丝虚假。 叶璇玑若有所思地望着,忽淡淡开口:“你二人倒是自来熟,玄清,此事你究竟如何定夺?若治伤便是补偿,何须假以你手。” “姐姐何出此言。”姬玄清笑了笑,她今日心情甚好,笑得比往日多,然而她忽略了自己笑容的杀伤力,便连龙吟瑶都有些心神摇曳,遑论另外两个男人。 姬玄清是苏伏见过最美丽的女子,然而她笑时,更有一种天然魅惑,比之妖狐夜流苏更强烈的魅惑,让人心甘情愿为其付出一切。 他道心甚是坚定,很快便回了神,便道:“虽不知我哪里得罪了那位长老,可他已然默认了我踏上问心路的资格,补偿便不必了。” 叶璇玑似笑非笑道:“你确定并非因玄清这丫头长得太过漂亮,导致你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才如此说的?” 苏伏对着她深深揖礼,他的头颅垂下,用着低沉的嗓音说:“仙长当年救助,伏一刻不敢或忘,红尘事里红尘人,悠悠天地一过客,奈何伏却还当不得红尘人,是以绝不会有丝毫懈怠,但请仙长宽心。” “本宫只是说说罢了,你何必如此慎重。本宫能帮你的,便只到这里了,往后的路,须得你自己摸索。” 叶璇玑淡淡道:“另有一言赠你:生死之间,慎重抉择。行事法度,但凭本心。若有一日,你长生可期,可来寻本宫,本宫许你一个前程。可若有一日,你失了本物,莫怨我亲手毁你。”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她言罢,见苏伏朗星双目深邃,从里到外,几乎一尘不染,却兀自演化风卷云舒,似孕育着大道歌诀,而在很深的地方仍古井无波,那里正是本物所在,它,岿然不动。 元神投影挥了挥手,苏伏与龙吟瑶姐弟便被一股莫名道力送去平台,雪白气场只剩了她与姬玄清。 在他们被送走后,姬玄清道:“姐姐似乎非常看重此子。” 叶璇玑嘴角微微挂了一抹荡人心魄的笑意,道:“苏伏只是本宫有趣的一个投注而已,来日你便明白。” “看来姐姐对苏伏很有信心,可我灵识扫过,他根骨乃是最下等,若是八年前入道,进境有些差强人意呀。” 姬玄清认真道:“姐姐行事自有用意,非玄清可揣度。可玄清认为,姐姐是在冒险。” “冒险?此话怎讲。”叶璇玑挑了挑眉,元神投影却溢出丝丝青芒。 姬玄清素手轻弹,在二人间中的虚空处,忽泛起一阵涟漪,便见其中赫然横亘一副棋盘幻影,其上已然有着一颗青子,显然叶璇玑执青子先行。 “正是冒险,苏伏此子,望着或是淡泊,然其绝非久居人下之人,姐姐不惧他有朝一日翻到你头上么,便如此刻……” 姬玄清执白子,短短几言,两人在这几息内,却交锋了不下数百回合,棋盘上赫然纵横交错布满了棋子,叶璇玑的青子处处受到节制,几乎难以喘息,元神层面的争斗,非常人可以想象。 叶璇玑只得一丝元神投影,便是她修为再如何了得,隔空万万里,如何斗得过修为本就不弱的姬玄清。 可她却嫣然一笑,顿有百花齐放之艳,使万物皆黯然失色,惜唯有姬玄清一人可见。 “妹妹,你猜错了,本宫只对苏伏此人感兴趣,至于收为己用,南离宫还不缺奴仆呢。” 南离宫一个看门的杂役的修为都要比苏伏高。 随着她音声落下,棋盘之势又有变化,便见青子避开了白子锋芒,剑走偏锋,却挽回了一些颓势。 姬玄清摇首,素手轻点棋盘落子,才淡淡道:“姐姐何须掩盖,你对他抱有极大期许,怎是区区奴仆可以相论,此期许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而生,姐姐不愿与我详细说说吗?” 看似温和柔软的姬玄清,在棋盘上却无比骁勇,只见白子毫不留情地围杀着青子,一步步将青子逼上了绝路。 然而下一息,她脸色微变,因棋盘上局势突变,看似摇摇欲坠的青子突化作一条青龙,风卷残云般将白子节节吞噬,她意外的被屠了大龙,败北了。 她脸色转瞬便恢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红尘事里红尘人,天地悠悠一过客。若妹妹能理解这其中的含义,便知本宫的理由。至于如何探索,便如本宫忽然反败为胜,即便你问本宫如何做到,本宫亦不得而知。” 叶璇玑负手而立,并无得胜后的喜悦,只是淡淡说:“妹妹以心量天地,以尺度作则,以法度为本,以戒律为重。然而世间事,世间人行,世间自有世间规则法度,岂能一概而论之。”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她带着强烈的自信道:“若有朝一日,苏伏可取本宫的有余,补他的不足!只需他有这个本事,本宫双手奉上便是!” 姬玄清忽然一笑,道:“是了,姐姐修道百年便成渡劫宗师,乃是这一劫风头最盛的新锐,颇有萧师叔祖当年风采。” “你何须恭维本宫,剑斋这百年出了你这个韶华女仙,又出了个萧无极,已是出尽了风头,本宫断定百年内,青州与他州必有大战。” 叶璇玑冷笑:“没有哪个大门阀会坐视剑斋独大。” “呵呵,那姐姐又是如何想的。”姬玄清又是一笑,道:“姐姐背后的南离宫又是如何想的呢。” 叶璇玑淡淡一笑:“你说呢。”言罢,其元神投影便化作点点星芒消散。 而苏伏不知,随着叶璇玑胜出,他才有希望入剑斋,否则即便过了问心路,姬玄清亦不会让其入门。他亦不知,叶璇玑为了胜出,付出了多大代价。 以心量天下,以尺度作则,以法度为本,以戒律为重,此乃姬玄清成道根基,但有疑虑,绝不会有丝毫容情,尽管她对苏伏很有好感。 而那一丝疑虑,乃是真界局势确已如叶璇玑所言,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诚然,苏伏日后成就或许不低,可同时,他亦可能是局势崩裂的导火索。 眼见纯阳法劫将至,大乱将起,她如何能不谨慎? “红尘事里红尘人,天地悠悠一过客。” 她独自一人凝立,默默咀嚼着苏伏这一句话。 第一百一十六章:寻子 翌日卯时,温暖熏人的晨阳坚持不懈洒下,周边古林传来了鸟儿唧唧声,走兽欢腾声。 太元山脉以食人沼泽为交界,往后四千多里至元磁山,皆一派祥和,仅有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剑斋不会允许任何人打破这里面的生态平衡。 草庐外平台,所有修士皆在等候季晴明宣布,入门测试开始,然而迟迟不见他出现,亦无人敢进草庐催促。 季晴明向来是个守时的人,可他整晚皆在平复动荡的心境,至今晨便在调息,若让人看出他狼狈状态,自己丢面事小,哪能累剑斋丢面。 直面渡劫宗师的道意侵袭,尽管后者并无太大恶意,仍是对他造成了巨大冲击,看似淡定从容,实则没有几日功夫难以完全恢复。 草庐里,他缓缓收功,轻轻呼了一口浊气。想了想,自储物袋内取出那枚传讯飞剑,灵气轻轻涌入,便激发,却只有文字显出: “季玄叔公祖敬启,玄孙婿携内子季婉儿向您请安,恭祝您老长生久视,大道可期……” 略过这一大段恭维与问候的话语,在其后便显现:“近日,有散修苏伏,品性上等,资质下等,正合吾传家之意,瑜儿对其亦无反感。望乞叔公祖阻他入门之路,待其回转金鳞,吾便好生慰问,顺势将其揽入方家,以剑斋内门弟子名额诱之,想来……” 看到此处,季晴明苦笑自语:苏伏此子,已非我所能左右,即便入不得剑斋,他亦可去南离宫。观他行事法度,胸中自有沟壑,怕是看不上方家啊。 “老夫已是尽力了!” 感受着仍自动荡不已的道心,他摇首叹了一句,遂肃容起身,缓缓踱步出草庐,淡淡开口宣布: “开始吧。” …… 于此同时,金鳞城的内城却进来一个老妇,约莫六十来年纪,拄着梨木拐杖,身上粗布麻衣打满补丁,一头银丝仅用一根麻绳束在脑后,有些杂乱的贴在犹如老树皮的脸上,伴有丝丝焦虑。 若在平常,以老妇装扮,绝无可能进来内城,可今日内城却不知为何,防守松懈,竟不见一个守卫。 老妇腿脚不便,步履蹒跚而行,梨木拐杖‘嗒嗒嗒’的拄在地上,艰难且坚定的往目的地而去。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远远见着太守府前的台阶,老妇浑浊双眸一亮,梨木拄地的频率骤然加快,待她爬上台阶,已然气喘如牛,有着一层层褶皱的额上,银丝贴着汗水。 “老者何人!”守卫见着一老妇行来,便高声喝道。 老妇拄着拐杖,毫无征兆的跪了下来,喘息着说:“老妇孙莲,来寻我家幺子,他已两年没有归家,老妇甚是想念,烦请军爷代为通禀一二,幺子名张德彪。” 那守卫跨刀行来,面颊带着冷峻,喝道:“你记错了,我们太守府没有张德彪这个人,太守府重地,平民不可逗留,还不快速速离去。” “不,不会记错,幺子三年前录了军籍,被调至太守府当任。军爷,我求求你了,帮帮我吧,帮帮我吧!” 老妇磕头如捣蒜,面上满是悲切,使闻者无不动容。 然而这守卫却‘锵’一声拔出御刀,架在老妇脖颈上,眉目带着森冷道:“我已有言,并无张德彪此人,再敢纠缠不清,莫怨我就地执法。” 老妇面容僵住,似乎被吓呆了,然而仅仅三息,她瑟瑟着嚎哭,磕头道:“军爷,我求求你大发慈悲,让我见幺子一面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守卫狰狞一笑:“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御刀毫不犹豫的向后拖动,他已经做好被老妇鲜血喷一身的准备。 却在此时,他双眸忽感有一道光反射来,未及他反应,一道寒芒便刺中了他握刀的右手。 “啊……谁……” 虎口裂开,剧痛让他不由自主撤了刀,其满面怒容喝道:“竟敢偷袭太守府的人,活腻……”另一个守卫亦迎来,可见了来人,顿拉了拉受伤的守卫,示意他闭嘴。 他循着同袍示意目光望去,便见台阶下行来两位少女,面容僵硬一瞬,随即强忍着疼痛,满面堆笑道:“原是方大小姐,大小姐为何阻我执法,还打伤小的……” 来人正是方瑜与宫月衣,近几日方瑜闷在府中,快闷出病来,便欲出门逛逛。方府与太守府离得不远,远远见着一个老妇在磕头,她便好奇过来看看究竟。 谁知这守卫二话不说要杀人,便连宫月衣都看不过眼,出手将其御刀打落,并略施小惩,他握刀的手,没有个两月功夫将养,无法恢复如初。 “打伤,我杀了你又如何?只允你擅自杀平民?” 守卫讪讪着不敢多言,只得躬身候着。 方瑜一向跋扈,然而对老妇有着恻隐之心,便轻柔地将其扶起,问道:“婆婆,您这是在做甚,此地乃太守府,不可擅自乱闯的。” 这老妇呜咽着:“我只是想见见我那幺子,幺子在太守府当兵,两年没有消息,老妇甚是忧惧,须亲眼见着他,我才能安心,大小姐,我求求您,您帮我给军爷说说吧……” 方瑜拧眉道:“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就因为这样便要砍下她的头,甚时你们太守府如此罔顾王法了?” 她的语气还不算重,然而内容却让人心惊。大律治下清平,然而律令是至高无上的,若有官员敢于藐视或违反律令,绝不会有容情,若一纸讼状呈到李潜案前,便有仙师下来调查,凡人怎斗得过仙师? 守卫有些腿软,他硬着头皮向着老妇行礼,道:“方才是我冲动,实在对不住您了。可我们太守府,真没有张德彪这个人,您还是请回吧。” 老妇孙莲却又要跪下,被宫月衣托着,她呜咽道:“老妇绝不会记错……” “婆婆,您先跟我回府歇着,您儿子的事,我替您打听,不用担心,若真有这个人,还没有我方瑜找不出来的。” 方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遂转向宫月衣:“月衣,带婆婆回府,遣几个丫鬟伺候着,莫让她受了委屈,我去太守府逛逛。” 见她面露难色,便宽慰道:“勿忧,我自有分寸。”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却不敢阻止方瑜。 第一百一十七章:问心路 “以抵达剑庐的顺序,两人一组,各行一边问心路,切记莫要勉强,否则白白丢了性命只是枉然。”季晴明平静的重复着重复了十数遍的话语。 剑庐背后两道台阶,肉眼可见有九十九级。而再往上,便被云雾缭绕看不清明。自打到了此地,苏伏便收敛了全部灵觉,恐一探出便会被发觉。 勿论云雾里头是个甚所在,问心路便是这九十九级,若通过,便是剑斋内门弟子了。 第一位抵达的散修绝尘与另外一位其貌不扬的修士当仁不让的占了两边,其余修士便自发往后退去,没有人羡慕先行者,经验不足者欲探探问心路的底,是以观望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已有过经验的修士,则愈发紧张了,能入剑斋,便可一飞冲天,事关前程还有各家家族的厚望,由不得他们轻松。 绝尘没有任何犹豫踏出第一步,而后便是第二、三……他一口气直上十二级台阶,有过经验的修士便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当初我踏上第十二级台阶,已过了三个时辰……” 而另外一位,却没有这样的速度,其勉强踏上第六级,已是汗如雨下,整个都有些虚脱的感觉。 便有人不屑道:“若不懂得如何利用灵气,能踏上十级便算不错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位修士被阻在第十级台阶上,其面色苍白如纸,再无后继之力。他带着无比沮丧的心情下来,叹着气盘膝入定,恢复消耗干净的灵气,待他灵气恢复,便意味着此次剑斋之行一无所获。 很快便有第三人上去,可这一位只比前一位多上了两级,便一脸黯然的下来了。 绝尘却势如破竹,一路没有丝毫停歇,已然踏上第六十六级台阶,便连季晴明都带着满意的笑意,在他看来,此子秉性资质皆是上乘无疑,问心路应还难不倒他。 只凭着肉眼看,苏伏无法探出其内奥妙,他心里有些痒痒,欲探出灵觉去观察,可周围如此多修士,恐一探出便被发觉,只得无奈的打消这个想法。 这个平台虽然不大,六十来个修士往这里一站,显得有些拥挤,然而仍可看出三人一伙,五人一堆,他们互相交谈,窃窃私语,唯有最后来的苏伏,单独一人。 几乎没有人愿意与恶了剑斋长老的他站在一起,尽管他背后站着南离宫。 凡事自然有例外,比如龙吟瑶姐弟便不在意,二人施施然走来,为首的龙吟瑶笑嘻嘻道:“苏道友,看来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对此路可有把握?” 苏伏笑着稽礼道:“二位殿下没有丝毫紧张之意,定是成竹在胸了。” “那是自然!”龙吟笙毫不客气的承认道:“倒是你,昨日才伤的那么重,待会可别勉强,机会总还是有的,性命却只有一条。” 他老气横秋的语气,教苏伏淡淡一笑,却不言语。 龙吟瑶持了折扇轻拍他头颅,冷笑道:“既放出了大话,待会若给我丢脸,我便赶你回东海,免得我在玄清姐姐面前抬不起头。” “姐,您能否莫打我头了,我可是堂堂东海龙宫太子殿下,被外人瞧去,还觉我是你的跟班……” 龙吟笙言罢又小声咕哝:“再者言,待会若是你给我丢了脸面,又如何算……” 龙吟瑶怎会没听到,却懒得理会,只是笑着对苏伏说:“苏道友可要我将问心路的传闻说上一些,或对你有所助益。” “传闻?”苏伏心头一动,道:“还请殿下指点。” “唔!其实不算甚传闻,只是问心路的一些经验之谈。”龙吟瑶斟酌了用词,才开口道:“问心路其实乃是一个法阵,修为低者,在离开问心路后,便会逐渐遗忘那种感觉。” “而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法阵便完全失去了效用。是以至今无人可以很清晰的描绘出问心路的全部过程,然而有一点值得注意,便是不同修士,便有不同感受。” 龙吟瑶尽量描绘得简单易懂,又道:“即是说,每个人的修为都不尽相等,法阵便会随着修为强弱而调整。” “九十九级台阶里,前九十级,只需资质上等便可轻松渡过,而最后九级才是真正的考验。” 说到资质,龙吟瑶若解开自缚的修为,当能瞧出苏伏资质乃是下下等,只是她觉得能被叶璇玑看重的人物,资质只是最低要求。 “聊什么呢。” 苏伏正用心记着龙吟瑶之言,却有个不速之客插入,却是一身金丝锦衣的李凌云。其风采照人,唇红齿白,很容易便能博得他人好感。 可惜苏伏与龙吟瑶皆对其抱有反感,便不咸不淡应道:“自是论道。” 李凌云不在意,对着苏伏拱手施礼道:“在下认识一个与道友同姓名的修士,只是你二人长相差得有些远,且那人举止粗鄙不堪、行事乖张目无法度,想来与苏道友没甚关系罢?” 苏伏冷笑,丝毫不愿与其虚与委蛇,道:“道友所言,那位举止粗鄙不堪、行事乖张目无法度之人正是在下,只是不知李道友可好生安葬了你那位随从?” “呵呵!”李凌云却笑了笑,装作恍然的样子道:“若如此,苏道友真乃高人也。高人行事非是凌云可以揣度,若是言辞有不当或得罪之处,望乞道友原谅。” “喂,李凌云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龙吟笙有些看不过眼了,忍不住道:“你不是说,要为你家随从讨一个公道么,现下苏伏本人便在此,反倒为他说起好话来,你这是何意?” 李凌云苦笑道:“应是我错怪了苏道友,我那随从不过归元境修为,却惨死在金鳞城内,先前以为苏道友下的杀手,可看苏道友对付雪妖时的从容,如何会背着我暗杀我家随从,即便心头有怨,亦会光明正大的来,是我误听了小人谗言,还望道友宽谅则个。” “是我杀的。” 尽管李凌云一再示弱,苏伏却丝毫不给李凌云台阶下,他淡淡说着:“他该死,所以我杀了他,仅此而已!若你想报仇,随时可以对我出手,然……” 他看也不看李凌云,眺望着已然接近九十级台阶的绝尘,音声淡淡:“然刀剑无眼,斗法时,生死还须自负……” 龙吟笙嘿嘿一笑,对着苏伏竖起了大拇指:“是个爷们。” “哈哈,道友真爱说笑。”李凌云大笑着,笑了一阵,却又敛了笑容,平静道:“若道友所言非是玩笑,凌云定会细查其内因由,若果我那随从真是该死,自不与道友为难,若果我那随从死得冤枉,定会向道友讨教一二。” 他说话时,面容没有甚么表情,双眸亦是静如止水,教人不敢质疑他话里的可信度。 龙吟瑶双眸微咪,兴奋的暗忖:二人皆非弱者,斗起来可有得瞧了,嘿嘿。 “随时恭候。”苏伏淡淡说着,不再开口了,因绝尘已然步上第九十一级台阶。 四人之间便静了下来,苏伏没有发现的是,修士群里,还有一个年轻修士望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停下来了。” 人群里忽然有人说话,因那绝尘第一次停了下来,停在了第九十一级台阶上。 此时他的状态不算好,亦不算坏,踏上第九十一级台阶,他先是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而后开始疑惑不解,渐渐变得有些焦虑。 这一刻,底下修士皆觉得时间是那样的缓慢,他们渴望看到有人成功,那是一种最直观的鼓舞。 “他能行,为何我不行?” 约莫过了半刻时辰,绝尘面上焦虑之色忽全数敛去,他的左脚向着九十二级台阶跨去。 正当人们以为他在九十二级台阶亦会停留时,他却一口气连踏了七步,径自来到第九十八级台阶。 而后他再次停了下来,他并非是被九十八级台阶给难住,他左脚踩在九十八级台阶上,右脚则已然抬起,却悬在半空。 悬在半空的右脚,扯动着平台上所有修士的心,他们心头都有一个声音:踏上去,踏上去。 迟疑只有三息,底下修士却觉得过了三个春秋,随着绝尘右脚踏上九十九级台阶,而后身形没入云雾里头不见,平台上修士竟发出一阵欢呼,为绝尘,亦为他们自己。 而绝尘通过问心路,不到一个时辰,几要破了最快记录。 季晴明满意的笑笑,其手抚着颔下长须,为自己眼光感到欢喜,然而眼角余光却触到苏伏。 他没有随着众修士欢呼,仍是淡定从容站着,却让他越看越觉得讨厌。心头对其忽有一丝怨气:若非此子,怎会引出叶璇玑,我道心又怎会动荡,哼……你不是很厉害么,排序却在最后一位,怕是故意的吧,若过不去问心路,便无需难堪……既如此,我便让你在众多修士面前出上一回丑…… 思绪定下,他忽指着苏伏高声道:“苏伏,既你来时被那雪妖阻了路,老夫便补偿补偿你,绝尘之后,便是你了。” 而此时,另一边台阶却恰好轮到李凌云,两人便站到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化阴 “是他?” 此时平台上修士,几乎没有一人不认得苏伏,比起绝尘的名不见经传,却忽然一鸣惊人不同,大部分修士都对其看好,因他可是由南离宫举荐。 两人一个俊秀绝俗,气度不凡;一个英俊潇洒,带着熏暖人心的淡淡笑意;可说是各有千秋,然而比起李凌云,苏伏反而更为人看好。 没有喝令,没有嘈杂,众修士静静观看。然而龙吟瑶却有些兴奋,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争斗。 “弟弟觉得哪边会胜。”她轻轻传音道:“不若你我二人来一场赌注。” 边上龙吟笙一闻到‘赌注’二字,顿警惕道:“龙吟瑶,你还惦记着我那个云纱绫呢,那个可是玄清姐姐所赠,绝不可能让与你,少痴心妄想了。” “亲爱的笙弟,姐姐在你心里的形象便是如此不堪么,姐姐好生难过哦。”龙吟瑶语气伤感,泫然欲泣。 “姐姐大人,您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么,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我了。” 似乎想起了当年的惨痛记忆,龙吟笙退了两步,咬牙警惕盯着龙吟瑶,一副坚决不会妥协的模样。 龙吟瑶立马收敛了伤感,撇嘴道:“哼,龙吟笙永远是个小鬼,玄清姐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小鬼。” “胡说!” 龙吟笙面色涨得通红:“我不是小鬼……”他咬咬牙,有些气不过道:“好!你要赌我便陪你赌,然此次须得由我先选,若是我赢,我亦不要你甚么好处,只需……” 龙吟瑶喜道:“只需如何?” “只需姐姐大人替我探探口风……”龙吟笙这回脸上是真的红了,期期艾艾说着:“探……问问玄清姐喜……欢甚么样的……男人……” 龙吟瑶见他一脸没出息样,忽跨前一步,折扇‘啪’的一声拍在他头上,不顾后者跳脚,恨铁不成钢道:“说你是小鬼还不承认,玄清姐这样的女人肯定喜欢的是比她强大的男人,若想与她结为道侣,你的路还长着呢。” 龙吟笙闻言,有些沮丧道:“那我该怎办。” “啪——” 这回结结实实的,龙吟瑶咂巴了下嘴,似意犹未尽道:“自然是修炼修炼再修炼,直到修为超过玄清姐为止,我们龙族有足够的寿命供你挥霍,你担心个甚劲。” 龙吟笙这回不再喊痛了,傻傻笑了几声,而后又很是没出息道:“姐,那赌注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这回便让你先选吧,你赌哪个更快完成问心路?”龙吟瑶淡淡说着。 “这……” 龙吟笙忽然疑惑道:“姐,您如何肯定这二人皆能通过问心路?” “这你不用知道,若二人有人没通过,亦算我输。” 龙吟瑶神秘一笑,道:“我需要提醒你的是,赌注一旦下定,断无反悔道理,选择可要慎重哦。” 龙吟笙不在意,面上却满是自信,遥遥指着已然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李凌云道:“那我便选此人,姐姐,这回你输定了,此人定会教你大开眼界。” “哦?那我选苏伏便是!”龙吟瑶笑眯眯的,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二姐弟定下了赌注与规则,便不再传音交谈,而是凝神观看。 此时苏伏站在阶前仍未动作,李凌云却已登上第三级台阶,其面带微笑,跨上第三级台阶后并无停顿,而是继续往下,第四、五、六、七……直到第十四级。 平台上便响起一阵惊呼:“比之绝尘还要快,此人藏得好深,如此说来,岂非有希望破了最快记录,我记得最快记录是半个多时辰罢。” 比之李凌云,苏伏却仍凝立阶前,未有任何动作。 修士群里便有人不耐了,嚷嚷道:“喂,姓苏的,若你不行便让后面的人上吧,占个位置让我们等你,是甚道理啊?” 季晴明见状,心情有些愉悦。 苏伏没有理会,他在调整状态,当法身精、气、神皆调整至完满状态,他才睁开双眸,静静的一步踏去,他在第一级台阶停了下来,再度闭了双眸,似乎在感受着甚么。 平台上修士见其终于动了,便不再多言。 然而另一边李凌云只在十四级台阶上停留了两息,便再度往上,他一脸从容微笑,一口气直接步上了第四十四级台阶,比之绝尘还要快上不少。 此时平台上修士已经被他惊呆了,竟至鸦雀无声。 龙吟笙得意的瞥了一眼龙吟瑶,嘿嘿笑着说:“姐姐大人,您看吧,这回您可输定了,且还有更让您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您等着看吧。” 龙吟瑶却仍自笑眯眯,没有丝毫表示。 苏伏这边,其仍停在第一级台阶,没有任何往上的迹象。外人无法得知他情形,当他踏上第一级台阶时,耳边便传来一个煌煌音声: “尔为何修道?” 为了什么而修道,亘古颠不破的命题,此疑问放在苏伏身上,却很简单。 “为了活下去。” 答完时,他眼中的台阶不再是台阶,犹如身处虚空,身前身后都空了,唯独立足处一小块土石,便再无处下脚,他失去了往上的道路。 他没有慌乱,仍自沉着冷静的思考。 平台上修士却不这样认为,他们本以为会带给他们惊喜的苏伏,此时却被困在第一级台阶,而另一边,李凌云势头仍为止,已然是第七十七级台阶了。 二者的差距,几要以仰望的姿态,李凌云一路绝尘,将苏伏远远甩开,只留了个背影。 季晴明望着李凌云背影,心头颇为惊异:不期本届修士还有如此质量,丝毫没有回气便登上七十七级,对灵气的运用已然出神入化,在他这个境界,实属难得。 而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苏伏,在他眼前仍是一片虚空,他控制灵气往脚下涌去,果见土石倏然成型,变作了台阶模样。 每个人登上台阶都会闻着一声疑问,只是几乎没有多少人会去深思。因只需有灵气便可攀越而上,而此时便是考验修士,如何以最少的灵气构筑所需的台阶。 若能灵活运用灵气,无论你是甚修为,一口气登上九十级不成问题。因问心路是一个法阵,一个会自动判别修士修为的法阵,它会随着你修为的强弱而调整强度。 是以问心路并非修为高便可从容通过,其中蕴含了不知多少先辈智慧,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可苏伏不一样,他擅于把握机会,是以他仍不愿放弃,冥思苦想着,便连周遭音声皆沉寂,他沉入了自己的世界。 苏伏这边再没有人去关注了,因李凌云已然登上第九十一级台阶。终于,他停在了九十一级台阶上,这是除前三级台阶外的第一次停顿,几乎所有人都吧视线投在了他身上。 龙吟笙望着龙吟瑶仍自稳如磐石的模样,不知她到底是如何想的,便嘿嘿一笑:“姐姐大人莫非是故意输于我,教弟弟我好生感动。” “未到最后,莫轻易定输赢。”龙吟瑶淡淡说着,其心头实则开始焦急,却不知苏伏到底搞什么鬼,凭他境界,前面九十级台阶应难不倒他才是,可为何? “啊,那是?” 便在此时,平台上又有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伴随着惊呼,九十一级台阶上的李凌云不知何时,手上有着一件法器。 那法器呈弯刀状,然而让人惊异并非李凌云的行为,而是法器本身散发出来的,浓浓的阴煞,明眼人便可看出,此乃凝煞用的法器,唤作煞器。 煞器一般置于极阴之地,时日一久,法器便会染上浓厚的阴煞之气。时日俞久,煞气便愈浓,而与炼魂幡煞气又有不同,前者乃是纯粹的负属性,后者则是一种能量,近似灵气的能量。 而后随着李凌云的动作,平台上的人惊讶更甚,甚至有些失声尖叫:“他这是要化阴,不要命了吗?” 此时的李凌云,在所有人心底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记,因他伸出了空荡的左手,将煞器所蕴的阴煞犹如鲸吞般吸取。 正是化阴! 第一百一十九章:关你屁事 “呵呵!” 龙吟瑶发出一声干笑,以掩饰心头震惊,李凌云此举,确确实实震住了她。 虽只有传闻,然后问心路最后九级台阶,乃是剑斋对修士发出的,对道心的拷问,任何修士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怕有半点出错,便可能引起法阵的反噬,反噬的下场最轻都要损坏道基,几年甚至几十年辛苦练气,一朝化为乌有,几乎没有人可以忍受这样的挫败。 李凌云并非心血来潮才如此冒险,而是早有预谋,他要以此来证明自己,证明给剑斋之人看看,他李凌云,将是新一届内门弟子最强者。更是在争取将来,剑斋真传必定有他一个位置。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是那样的平静,犹如一面蒙尘的铜镜,即便用手去拨弄,亦只会抹去灰尘,露出光洁的镜面,却不会生出任何涟漪。 自打他被测出有根骨,自打他在典籍上得知‘长生’二字,他的野心便不可抑制的疯涨,他不只一遍对自己言:凌云啊凌云,你注定是要站在众生之巅的王者,然而在此之前,必定要先与天地同寿,才有实现野心的可能。 所以他来了剑斋,所以他决定一鸣惊人,问心路上化阴,他是第一个! 化阴的过程有多凶险,李凌云已然请教过数个前辈,他们的回答是:若无完全准备,万万莫要尝试,失败的后果不堪设想。 如李凌云这样自负的人,若失败一次,道心便会被打落尘埃,想再度崛起,难如登天啊。 他们皆了解李凌云,是以才会如此回答。 如今他用实际行动作出了选择,从外面望去,他仍只是站着而已,可在他识海,却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风暴。 暴风雨里的孤舟,非但要承受着阴煞在体内的冲撞,还要一心多用,操控着灵气围追堵截,将所有阴煞聚集在一处。 若只如此便罢了,可自踏上第九十一级台阶,便不断有疑问在耳边响起。 “尔修道是为何?” 若不应答或答错,便会产生一种被剥夺了某种东西的错觉。可他心知并非错觉,而是真真切切的,修为在被剥夺。 若能答对便可上九十二级,若答错,便会被剥夺修为,积少成多下,寻常人都难以控制心态,遑论正在化阴的李凌云? 这一份艰难,场内大部分人无法感受到,他们只知李凌云若成功,便可得剑斋青眼,若失败,便被打落尘埃。 季晴明是明白那种难度的,那种无与伦比的焦虑感,他曾经亦尝试过。是以他更明白,李凌云此举有多艰难,他不禁开始期冀此子会创造奇迹。 而与之同时登上台阶的苏伏,却被人彻底遗忘,他们都注意力完全被李凌云吸引过去,仿佛李凌云成了自己,究竟是成还是败? 然而没有人知道,苏伏在思考的同时并不曾闲着,他身前的虚空已然延伸了长长的一条台阶,几乎没有人知道若他想,他此时便可直登第九十一级台阶。 平台上修士,却有一个三旬左右的修士对其抱以极大关注,亦是唯二一个看出苏伏此时状态的人,另一个则是隐于暗中的姬玄清,她的美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伏,甚至不曾关注过李凌云。 灵气的消耗自然是会体现的,苏伏完成了前面九十级台阶的构造,灵气便快见底,然而他仍未往前行,仍在思考着甚么,他全身都被汗水打湿。 自然,问心路上,绝不可服用任何丹药,否则便视为弃权。 龙吟瑶望着苏伏,目中隐现担忧。 李凌云一动不动,凝立了约莫有一刻,众人偶有将视线转向苏伏者,皆闪过一丝不屑。 “归元境便是归元境,虽凭着取巧杀了雪妖,然而问心路拼的便是实打实的修为,修道还是得脚踏实地啊。” 一个散修发出这样的感叹,众人深以为然。 约莫又是两刻过去,一道清光蓦地自李凌云身上冲天而起,而后便见一股微弱的气场远远扩散而开。 李凌云发出一声清啸,饱含欢喜的啸声在问心路上来回游荡。 众人耳边只闻着一声‘嗡’的鸣声,一股灵觉倏然探来,那是李凌云新生的灵觉。 此举意味着他化阴成功,平台上众修士尽皆发出欢呼,这是满满的祝福,此时此刻,他们真心实意的为李凌云感到高兴,自此李凌云的名号,亦将传出青州。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奇迹啊,此人看来便是本届剑斋收的瑰宝,势必要被大力培养,真是让人羡慕。相比之下,那为南离宫举荐之人,真是让人失望啊。” 龙吟笙亦是无比兴奋,对着龙吟瑶道:“姐,我没说错吧。” “是不错,你怎知他会行此壮举?”龙吟瑶淡淡说着,心头有些失望,看苏伏面上微有苍白,显然消耗了很多灵气,却连第二级台阶都上不去,不禁暗忖:莫非我真的看错了此人?可恶啊,竟然走眼了,哼!没用的苏伏。 龙吟笙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淡淡一笑:“小王我只需掐指一算,有甚么可以逃过我的指掌?”他言罢却做好了被龙吟瑶狠拍的准备,那扇子却没有落在他头上。 意外望去,却见龙吟瑶失神的望着苏伏,还以为她仍不甘心自己输了,便耻笑道:“难得见姐姐大人失算,莫非对此子抱有不一般的感觉?姐姐大人动了心,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大事。” 龙吟瑶回神,却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莫嘴贫,欠收拾?” “九十八级台阶了,若无化阴延缓,他便破了记录,真是了不起啊。” 龙吟笙本来欲再贫上两句,机会特别难得,然而耳边却传来惊呼,他嘿嘿笑着抬首望去,便见李凌云已然登上了第九十八级台阶,期间再没有任何停顿。 而此时,他却忽然回身望了苏伏一眼,他的心头充斥了居高临下俯视快意,面上仍旧从容微笑,忽稽首高声道:“苏道友,你可还好?” “关你屁事!” 李凌云的问候却换来一声粗鄙不堪的冷喝,他强忍着不悦,正欲落下九十九级台阶,然而背后却忽然如炸雷般传来惊叫。 修士之所以为修士,修的便是心灵,寻求心灵的超脱,才能让法身跟着攀登更高境界。一个人的心境修为,决定着他法身修为的高低,然而今日却有太多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 前一刻还凝立不动的苏伏,在发出一声大喝后,忽然开始向上‘行走’。 正是‘行走’,没有任何吃力的行走,似乎眼前台阶不过只是旅途上不起眼的一段,很轻易的便跨了上去。 没有几息,九十级台阶便被其跨过,然而让人不敢置信的是,他的脚步并不曾停下。 李凌云那一步终于是落了下去,可他却停下了,他被苏伏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无漏的心境忽然便产生了一丝缝隙,最后一步便怎么都无法跨过,他没能一气跨进云雾里头。 然而苏伏却没有停下,自他侧面而过时,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九十九级台阶没有困住他一息,至他背影完全消失在云雾里,平台上修士才反应过来,皆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此刻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李凌云完败。 第一百二十章:阎浮十八峰(上) “关你屁事!” 苏伏以一种粗鄙不堪的姿态,狠狠扇了场内所有人的耳光。其中尤以李凌云与季晴明最是响亮,面上火辣辣的疼。 前者前一刻还俯视苏伏,这一刻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后者最初目的便是苏伏丢个大丑,然而苏伏却狠狠颠覆了他的认知。 龙吟瑶自小便不喜粗鄙不堪的男子,然而此次,这一句‘关你屁事’却让她心花怒放,以至于面上笑意怎也掩饰不住。 她伸出玉手,接住龙吟笙满面不舍递过来的一条状法器,正是姬玄清亲手所炼法器‘云纱绫’。祭炼有六层禁制,并不高,然而其有一个特别功效,便是披在身上后,可随心意化成任何衣物,只需有源源不断的灵气供应,便可永久穿在身上。 “这苏伏屡次教我惊讶,放眼真界,处于他这个境界的修士,真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龙吟笙性子豁达,既然输了,便大方的认输,面上逐渐沉静下来,便渐渐恢复龙宫太子的风范。 “此次超乎常理的现象,看来与那句话有关。” 龙吟瑶心情甚好,闻言笑笑:“你管那么多呢,进了剑斋,身份便不一样了,虽还是内门弟子,不过我相信剑斋未来的真传弟子里,一定有他一个。” 而谁都不知道的是,维持问心路运转的姬玄清,却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 苏伏穿过云雾,却发现走进了一个奇异的所在,入目皆是由纯白色构成的一个……渡口?依稀可辩是渡口的样子,只是周遭皆被云雾笼罩,看不清明。 让苏伏精神大振的是,此地灵气浓郁,几要实质化,而周遭云雾,很可能便是灵气化成,若能在此地修炼,一天可抵外面三天。 脚下非常柔软,亦是纯白色的云雾状,往前几步,便见绝尘正调息,他心头一动,上前稽礼道:“见过道友,敢问如何称呼。” 绝尘早便发现了他,闻言睁眼,细细打量了一番苏伏,面上难得有着一抹淡淡笑意,道:“绝尘,神州沧央人士。” “在下苏伏……” 二人便简单交谈起来,待过一阵,苏伏忽然问:“敢问道友,此地究竟是何所在?” 绝尘便伸出手向侧方指去,自他指间倏然射出一道飓风,吹散了两边笼罩的云雾。 便见眼前露出一条河流,确切而言,一条‘云雾’正缓缓流淌。 拨开迷雾,苏伏向外探去,视线所及之处,皆为云雾构成,而在其间,一条‘天河’横亘云雾间。天河河道宽约莫十二三丈,一头通往不知何方的天际而去,一头往下环绕盘旋,亦不知通往何处。 而苏伏一眼可知,立足之地乃是天河正中位置,正是一个‘渡口’,却无人摆渡。 “此地应是剑斋《大阎浮玄天剑阵》内部,自天河往上,便是剑斋驻地所在。” 待绝尘言毕,云雾复涌来,补上了缺口,苏伏被阻了视线,却阻不住心头欢喜。 “如此轻易便入了剑斋?”苏伏有些不真实感,来时他不只一次设想,剑斋究竟会有怎么样的考验。 “轻易?”绝尘若有所思的望着苏伏,淡淡说:“苏道友可知这条问心路阻了多少剑修。” “远的不提,上一届有五十来个修士,却只有两个修士通过,再上一届有七十来个修士,却一个都没有……至于此届……” 绝尘摇了摇头,却不再言语。 苏伏哑口无言,按如此低下的几率,难度确实教人心惊。 “老爷……” 耳边传来九命传音,他疑惑望去,便见其神神秘秘道:“老爷有所不知,剑斋近百年才实行开山门招徒,实则真正有天资的弟子,皆是剑斋大老爷们外出寻来,比如那个姬玄清……” “哦?你可知缘由?” 九命望了望绝尘,又道:“外界传闻乃因纯阳法劫将至缘故,具体如何,小的亦不得而知。” 二妖方才共同经历了问心路,然而法阵并未对他们起到作用,是以没有甚感觉。 “然,小的却知一个秘闻,问心路全称为‘小阎浮九十九方神域’,乃是剑斋一个纯阳剑仙独创。” 九命有些戒惧,有些小心翼翼地传音道:“唯有渡过四九重劫者,才能得证纯阳,据说那位纯阳剑仙姓鲁。” 苏伏不置可否道:“唔!改革百年,似乎效果不佳。” 正此时,后方云雾一阵涌动,便进来一个人,正是晚到一步的李凌云,其面仍带着淡定从容,没有了之前愤怒,然而愈是如此,苏伏对其愈发警惕。 李凌云不论心境修为还是根骨皆是上乘,如此境况下仍可保持心境,真是可怖之人。 两人时还会交谈几句,三人共处,便各有心思的占一个角落,没有人说话,皆在暗自调息。谁都不知道,往后还有甚么考验,在被承认为剑斋弟子之前,无论是谁都是竞争对手,有竞争便有胜败,失败之人注定要被胜利之人踩在脚下。 …… 时光如梭,转眼便是第二日,在其后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龙吟瑶姐弟,三旬男子,一个十八九年纪的少年,而后便再没有人进来。 “大丰收!” 按剑斋往届的收录率,今届确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喜。 那个十八九年纪的少年,苏伏却是越看越眼熟,九命认出了此人,惊呼:“此人不是晋城玲珑客栈的小二哥么,怎会在此?” 苏伏微蹙眉,如此说来,晋城的玲珑客栈亦是玲珑阁的分点之一,那么他‘携带木属化灵’的消息亦是玲珑阁所泄露? 龙吟瑶一进来便很自然的与苏伏坐在一块,不时逗逗九命与小白,不时与苏伏交谈。苏伏给她讲在青州的阅历,她则给苏伏讲一些东海的传说。 而后李凌云便若无其事地掺进来,倒是将那三旬男子亦一起招来。 除了仍旧闭目的绝尘与那少年,便都聚在了一块。 “苏道友行事常出人意表,教人折服啊。李道友问心路上‘化阴’,亦是人中龙凤,在下敬佩之。啊,对了,在下费候,庐州人士。” 三旬男子留了一撇八字胡,面相斯文,举止温文尔雅、谦恭得体。 “费道友不显山露水,才得此道真髓。” 苏伏淡淡一笑,此言非谦,唯有低调才能活得长久,惹人瞩目并非他本意。 李凌云微微笑着稽首,随之虚指龙吟瑶道:“要说高人,还是龙宫这位兄台更为了得。” 费候跟着一笑,待言,却忽有所感,众人同时抬首望去,便见姬玄清不知从何处缓缓落下,其绝世天颜带着淡淡的笑意,道: “诸位从今日起便是剑斋内门弟子,恭喜诸位师弟。” “玄清姐,日后你便是我们师姐拉?”龙吟笙好生兴奋,此次出行目的便是接近姬玄清,入得剑斋,便可日日得见朝思暮想的姬玄清。 姬玄清笑着点头,而后素手作剑指状,而后便见周遭云雾卷动,倏然间化作一条二十来丈长的雪白螭龙,鳞片、皮纹、利爪皆栩栩如生教人心生惊叹。 “诸位师弟还请上来,让我送你们一程。” 众人依言爬上了雪白螭龙,姬玄清见状便轻轻落在螭龙头顶,剑指微动,螭龙便一头扎进‘天河’,顺着天河逆流而上。 疾驰中,苏伏看见天河被犁出一条道,露出里面几如实质化般的灵气,这让他心头一震。 螭龙约莫飞行了半个时辰,众人按捺着激动心绪,没有人再开口交谈。 半个时辰后,天河似乎终于到了尽头,便见前方有着云雾围拢,然而下一刻螭龙便已载着他们撞过云雾,视线一瞬模糊后,印入眼帘的场景,教所有人尽皆发出惊叹。 “此便是阎浮十八峰?” 在众人顶上,浮着一十八座山峰,底下没有任何基座,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拱托着它们,威名远播的‘阎浮十八峰’近在眼前。 第一百二十一章:阎浮十八峰(中) “此地乃是《大阎浮玄天剑阵》内部。”姬玄清的音声传入众人耳内,周遭皆是冲天而起的雪白云雾,它们尽皆蕴含着满满的灵气。 “剑斋第一任剑主莫问亲手所布,那一十八座山峰。”姬玄清指着众人头顶上那教人震撼的十八座大小山峰,道:“乃是一十八柄祭炼七十层以上的剑器,它们组成了《大阎浮玄天剑阵》以剑主莫大道行凝聚了元磁山的灵气,形成了灵气潮汐,是以此地亦称灵汐界,正是由你们眼中的雪白云雾构成。” “一十八柄剑器源源不断发出气场,便促使灵气潮汐上涌,剑器不断吸附空气与元磁山内游离的精金元素,数十劫过去,便形成了‘阎浮十八峰’。” 螭龙带着众人飞速往上,一十八座浮岛在众人眼中迅速放大。 “师姐回来了!” 便在此时,有道剑光迅速迎来,从远及近,不过转瞬,便见剑光缓下,众人才见一个十八九年纪的少女踩着一把玉质飞剑,笑嘻嘻望着坐在螭龙上的众人。 “呀!师姐便是师姐,这一回却有七个,剑主该高兴死拉。” 待她停在姬玄清身边,众人才看清,其面光洁白皙,瓜子型,显得娇俏可人。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黑宝石一样闪烁着的双眸,透着狡黠与顽皮。 淡粉色的宝华纱衣裹身,不长不短的黑发作了个双丫鬓,扎着青色丝带,尾部拖的老长,随着她说话时,犹如两道匹练般舞动。 她笑得灿烂,隐约可见一口雪白贝齿,然而最吸引人的却是那两颗半露不露的小虎牙儿。 随着她注意力转到龙吟瑶身上,顿欢呼着御剑飞到她边上,与其并排而行,并笑嘻嘻道:“想必师妹便是龙王传讯中提到的龙吟瑶吧,我乃剑斋真传解湛兮,欢迎你加入剑斋。” 龙吟瑶笑笑,道:“正是,师姐好俊的御剑功夫。” 正说着,螭龙带着众人来到一十八座山峰间中一座,待落了地,众人才发觉此次真正是脚踏实地了。 “此地唤作阎浮殿,乃是我剑斋待客议事之地,你等且随我来。” 众人所处之地,乃是一个小广场,以浅灰色的岩石铺成,沿着间中这条道,往前去便是一条长长的台阶,约莫两百级左右的白玉石构成的台阶,分成了三段,以阶层式分布,众人眺望,可以隐约望见一幢建筑物的轮廓。 而在其左右两边,又有两排大殿,皆是雕廊玉柱,冲角檐。两排大殿将视线阻了个严严实实,是以在其周边的山峰便看不清明。 往后去便是一片雪白云雾笼罩,姬玄清带头向前行去,此地乃是剑斋重地,以她身份仍不得飞行,可见庄严。 跨过这两百级白玉阶台,便见两个值守弟子迎来,二人面上皆带着喜色,执剑礼道:“师姐,剑主在里头等您。” “阎浮殿!” 复往前行去,众人便见一幢魁伟的大殿呈现在眼前。冲天的飞角檐,厚重的大门,皆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檐上挂的宽有二丈,高有近一丈的牌匾,透着凌人锋芒,犹如一柄绝世神兵。 众人知道与牌匾本身无关,乃是其上‘阎浮殿’三个字散发而出,无人敢于忽视。 进了大殿,又是一个广阔的空间,只见一排排的玉柱耸立,其上雕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左右二边,视线投去时,便有一种错觉,那两条龙仿佛活了过来,正紧紧盯着你,教人下意识便肃穆了神情,不敢有丝毫放肆。 大殿空荡荡,唯有一人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此时感应到来人,便转身来,其面没有丝毫出奇,有些黝黑,约莫五十来年纪,他笑得亲和,教人不由自主便放松了一些绷紧的神经。 但见其身着玄黑道袍,束道鬓,外披一件薄透的白色道披,中气十足道:“嗯,还不错,皆是可造之材。” 他的音声与大殿的厚重相合,凝成一股,重重击在众人心头。 姬玄清上前,手作剑指在胸前,螓首轻点,道:“剑主,此次通过问心路的弟子共有七个,玄清此来复命,若无他事,玄清告退。” 剑斋行剑礼,亦是天下闻名,因此剑礼由来乃是萧南离所创,它取代了日常跪拜之礼。 “你辛苦了,去吧。” 姬玄清带着解湛兮走了,众人莫名又有些紧张起来。 “本座李道纯,若你们中有不认得我的,现在可要记清了,莫到了外面别人说起,你们还不知说的是谁,岂不教本座尴尬……” “呵呵!” 众人会心一笑,紧张情绪便随之缓落,龙吟笙笑嘻嘻道:“剑主,弟子记住了,您放心,忘了谁亦不敢忘了剑主您啊。” 李道纯温和一笑,随即神情有些肃穆道:“诸位自今日起便是剑斋内门弟子,然而真正的修炼之路才开始,尔等切记莫要懈怠。” 众人自发道:“谨遵谕令!” …… 李道纯没有说太多便让值守弟子带着众人去领了几套浅蓝色的内门弟子服饰,其上刻印有剑斋独有的烙印,唯有通过问心路之人才可穿的,若有外魔邪道抢了,在它穿上那一刻,便会自爆。 众人捧着属于自己的道服,一股归属感油然而生,那是自发的由内而外。剑斋没有任何洗脑,没有任何严令,因为剑斋知道,能通过问心路的资质皆是上等,且又是散修。 散修桀骜不群,若一开始便以严律束之,恐难让其收心,是以只得徐徐图之。 据值守弟子言,真传弟子便可自由着装。 自阎浮殿偏殿出来,那位值守弟子又道:“诸位师弟日后见着着蓝色道服之外的人皆要行剑礼,若是真传便以师兄称呼,若在剑斋内有职位,便以职位称呼,譬如讲经院顾首座,便须以顾首座称之。” “譬如外门长老季晴明,便须以季长老称呼,此乃基本礼仪。” 龙吟笙性子最是跳脱,又问:“若是碰着同是蓝色道服的内门弟子呢?譬如师兄你……” 这位值守弟子正是着蓝色道服,其淡淡一笑:“内门弟子皆以道行分大小,若你修为长我,便是我师兄,我若不服,可约你至惊鸿峰斗法,若侥幸胜出,便反之,而若你不愿斗法,便算输,日后见我便须行礼,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师兄如何称呼?”龙吟笙蹩脚地做了个剑礼,笑嘻嘻道。 “水洛泽。” 他很平淡的说着:“剑斋唯有一个大师兄,你们须得谨记,他的名字叫做萧无极。” 他指着偏殿间中处的出口,那里充斥着雪白云雾,看不清明,又道:“那里便是阎浮殿出口,你们尚未抵达凝窍期,无法御器飞行,便需搭乘‘云石’。” 言着,一行人便来到了阎浮殿出口,水洛泽轻轻甩动袖子,眼前云雾便被一股无形气场拨开,眼前便露出一个平台。 椭圆形的平台,众人踩上,发觉与渡口处的质感相似:原来这便是云石。 “控制你的灵气涌入云石,云石便会按着既定的轨迹。”水洛泽言着亲自示范,云石果向前浮去,众人压抑着惊呼,这可比法器便利多了。 随着云石浮动,远远便见着一座浮岛,真正的浮岛,不同的视角,便有不同震撼。 “此乃飞羽宫,乃是讲经院所在,日后你们便在此处听讲,门内真传师兄或长老会不定期讲道,尔等还须上心在意。” 第一百二十二章:阎浮十八峰(下) “云石可以控制行进方向。” 水洛泽做着示范,云石便转了个位置,却没有登上‘飞羽宫’。接下来他带着众人沿着阎浮十八峰转了一圈,并一一给众人做了简单介绍。 阎浮十八峰在众人心里便有了个简单印象。总而言之,一十八座浮峰分成了九峰八宫一殿。其中一殿便是阎浮殿,而八宫乃是太渊、未央、山羊、飞羽、乙巳、天韵、流云、垣澄;九峰分为惊鸿、冲霄、暗魂、七星、天机、流光、青玉、紫菱、夜照。它们的前身便是一十八柄剑器的名字。 其中太渊、未央、山羊三宫为戒律院所在,戒律院首席大弟子便是姬玄清;飞羽、乙巳、天韵皆为讲经院所有,各真传、长老、首座等皆会不定时在其上授道。若有内门弟子有所感悟,亦可参与授道考核,可赚取剑斋贡献。 流云宫为真传弟子住所,内门弟子不得靠近。 水洛泽言到流云宫时,语气微带一丝向往:“几位真传师兄师姐皆在其上开辟洞府,有着《大阎浮玄天剑阵》源源不断提供纯净灵气,修炼时事半功倍。” 其中冲霄乃禁闭之地,亦被称作小黑屋。暗魂乃关押门内重要人物之地,一些犯了大错损害到剑斋,却又不至死罪之人。 七星峰上有剑园,里面是剑斋历代已故长老、真传、内门弟子葬身之所,是有大法力者开辟的小洞天。 天机峰乃传承法决的地方;流光峰乃是药园;青玉峰上有剑斋秘库;紫菱峰为内门弟子住所;夜照峰则是炼器堂;惊鸿峰便是弟子们斗法之地。 “我等内门弟子,须有三等义务,一则本职,须凭本事入得戒律院或讲经院,皆有不同司职,两院在资源上却都平等。若能入的两院,便可得丰厚修炼资源;当不只两院,另有药园药堂、炼器堂,若有意向,亦可去测验资质,只是此二道于大道相悖,乃是外道,抉择当谨慎。” “二则闲职,譬如在阎浮殿、七星峰上剑园、天机峰上藏经阁、青玉峰上的秘库等等做个值守弟子;冲霄、暗魂两峰当个看押犯人的狱卒;抑或去灵玉矿脉守卫。三者修炼资源相当,当然值守弟子还须经过考核才行。” 水洛泽淡淡笑着,又道:“考核并不轻松,你等若有意向,须做好万全准备。” “既是三等义务,第三等又如何?” “三则无职,两院两堂常会发出内门任务,须由内门弟子完成,完成后皆有不同报酬,具体如何还看任务难度。若你们不愿加入前二者,三月之内须接一次内门任务。” “若不接或不能完成,会如何?” 水洛泽淡淡扫了一眼众人,没有甚么情绪道:“不接赶出剑斋便是,剑斋没有甚么求你的地方,亦非请你来当大爷。” “至于不能完成,须得视具体情况而定,自有戒律院负责。” 苏伏心头忽一动,首次开口问道:“剑斋辈分如此简易,可若是剑主的弟子,我们又该如何称之,真传师兄的弟子,是否便是我们师侄?” “呵,问得好。”水洛泽赞赏的看了苏伏一眼,道:“剑主尚未收过徒弟,至于长老们的弟子,在辈分上并无区别,真传师兄师姐却还未有资格收徒。” “有着讲经院,我们剑斋并不需将弟子们修炼之路规划完善,长老们一心闭关或云游,亦无多少兴趣收徒,若自己不能勤勉,每年的考核不能通过,便只能遣你下山了。” 且言且行,便到了紫菱峰,紫菱峰遍地奇花异草,几将整座紫菱峰都占满的菱花开得正欢,菱花那迷人的香味老远便可闻到。让外界来的他们充满亲切感,终于有一种自己熟悉的东西了。 一幢幢飞檐楼宇耸立,依稀可辨分开了两边,间中还有一幢更大且宽的复式阁楼,其上挂有牌匾,乃书:膳堂。 这两字便让人恍然,内门弟子并非都是凝窍以上,尚未辟谷的他们便须食五谷,没有人愿意只吃辟谷丹。 “膳堂内有大律培养的厨师、奴仆,我等身为内门弟子,皆可选两名仆役侍从,只是切记不可将他们带出紫菱峰。” 水洛泽带着众人自云石下来,又指着两边楼宇道:“此为尔等居所,左为女,右为男,若无职司,便以此为居。除讲经院以外,平日若无传唤,不得随意踏入他峰,违者自有戒律院惩处。” “呵,今届人挺多,只是看起来不怎么样嘛!竟还有归元境,啧啧!剑斋甚么时候,阿猫阿狗都招来了,这样可不行,拉低了我们内门弟子的质量,金师兄觉得呢?” 便在此时,有三个着浅蓝色道服的修士过来,其中一个方脸大耳,体态略发福的修士轻声笑着道。 他所询问的对象,乃是为首者,一个颇为儒雅的男子,其迎来时温和笑笑,道:“洛泽师弟好久不曾回来,此次一回来便给我们带了七个师弟、师妹,果是喜从天降。” 言罢又转去那出言不善的大耳修士,微带训斥道:“天翔师弟,初次见面怎可与众位师弟、妹开这样的玩笑,还不快快道歉。” 大耳修士嘻嘻笑着躬身道:“师弟知道错了,望师兄原谅则个。” 水洛泽望着他们表演,不屑的淡淡道:“刘天翔,姓金的让你与他们道歉,非是他自己,你这点头哈腰的姿态倒做得自然,定不曾照过镜子罢?” 刘天翔闻得此言,却是淡淡一笑:“洛泽师兄,师弟我尊你一声师兄,因你确实比我厉害。可你亦不能因此而侮辱我罢,金师兄便在此,洛泽师兄是想与金师兄斗一场法么?” 边上还有个修士,嗤笑道:“水洛泽,别人不知,我们却知你为何去当那值守弟子,不外便是躲开金师兄,生怕与金师兄斗法而伤及根本,选拔真传时便无力抗争,真是可怜呀。” “我如何行事无须你来评判。”水洛泽面上仍旧淡淡,很平静的说:“诸位师弟听好了,剑斋百年选拔一次真传弟子,再过五年便是新一届大会,尔等若有心,可莫要错过了。” “最后还有一句警言送尔等,莫要轻易被人挑动心绪,或轻易接受别人斗法邀请。比斗台上斗法,生死自负,剑斋不会过问。” 水洛泽离开了,然而他最后一句话却让人悚然而惊。学风如此自由,在管理上亦是如此随性?随性到罔顾人命的地步? 众人心头便都有一层阴霾,其中尤以那少年为最,他紧皱双眉,不知在想些甚。 那金师兄笑得温和,然而众人都对其心生警惕,便纷纷寻了借口离开。 唯有龙吟瑶姐弟丝毫不惧,分开时,便连看那几个修士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待众人离开,那刘天翔冷笑道:“看来没有甚么值得注意的刺头,只是今届数量有些不同寻常。” “师弟看走眼了,至少有一半人需要注意,那两个气质明显迥异,长相有些相似的应是姐弟,有传闻东海龙宫两位殿下会来,八成便是他们了,记着千万莫惹他们。” 边上另一个修士一怔,道:“我们剑斋何须惧东海龙宫?师兄未免太谨慎了吧,我看那个龙女有点味道……” “慎言!”金师兄冷冷瞥了他一眼,道:“龙族虽自成一脉,可与妖族脱不开干系,欲幻化出与常人无二的形态,若是妖族,非得玄牝妖丹大成不可。而龙族便须生成本命龙珠才可,若非本命龙珠生成有了自保之力,你说龙宫可会放他们出来?” 那觊觎龙吟瑶美色的修士艰难地咽了口水,道:“即是说……此女修为相当抱虚境……” 第一百二十三章:天狼蛛 氤氲起洞壑,遥裔匝平畴。乍似含龙剑,还疑映蜃楼。 苏伏走近了那一幢幢楼阁,才知只是冰山一角,许多楼阁皆被云雾与爬天的藤蔓遮掩。这让他暗自咋舌,紫菱峰的在诸多浮峰中,大小亦是首屈一指了。 从近处看,才知楼阁与楼阁皆有着一段间隔,林林总总矗立。 “随意选择阁楼,还是有着分配?” 正当众人有着疑问时,便有一老头如鬼魅般出现,其沙哑的嗓音吓了众人一跳:“尔等随我来便是。” 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他身后,他很随性的点指一人,而后指着某幢阁楼,那人便会意的行去了,比之预料中的还要简易。 剑斋之行让众人大开眼界,亦让众人心头有着怪异感。这种怪异感无法很好描绘,若说新晋内门弟子受着重视,可一路过来甚至不曾见到什么人,而所得到的只是一段真假不明的讯息与几套浅蓝色道服。 若说不受重视,却有单人独院居所,有专门提供膳食的地方,亦有着奴仆整理随身琐事,做散修时,怎会有这样的待遇。 至苏伏时,那老头意味不明的望了他一眼,道:“带着妖仆进入剑斋,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 苏伏不能理解,这老头为何如此强调。 进了属于自己的楼阁,便有两个奴仆迎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很好的搭配。二人长相都还算不错,那小女仆见着俊秀的苏伏,心跳加速,面上微红,行礼道: “奴婢林湘见过仙长大人,大人万福,此乃舍弟林敦,今后便由奴婢与舍弟伺候您起居。” 二人对苏伏肩上小白与九命并无任何惧怕,只是暗感好奇。 苏伏一怔,原来这位有些高壮的男子还是她弟弟,只是二人长得不像,他轻轻笑了笑,道:“那便麻烦你二人了,对了,你们是从何处来,家里父母呢?” 林敦憨憨道:“俺与家姐自小便是孤儿,得陛下厚恩抚养成人,而后便为陛下遣派至此伺候仙长,十年后便可回乡。” 细问下,才知二人今年才十二三年纪。 苏伏居所为复式结构,一层为待客大厅,有暖炉、茶案一类的简易家具,二层有静室与卧室,分开两边。两兄妹便住在相连的另外两间屋舍内。 走入大厅,才发觉屋舍材质不明,其上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香味,显然并非普通木材。所有家具尽皆一层不染,显然两兄妹平日打扫得很用心。 就着蒲团席地而坐,九命好奇的晃着步伐,上了二层探看。 便在此时,林湘却进来禀告:“仙长大人,刘元宇刘仙长前来拜会,是否请他进来。” 苏伏一怔,随即道:“请他进来。” 林湘出去仅两息,便有个音声传来:“听闻今日内门新晋一个了不得的师弟,以归元境修为便渡过问心路,敢莫是师弟所为。” 苏伏起身相迎,便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材中等的男子大步进来,其面带自来熟的微笑,甫一照面,双眸便是一亮,道:“师弟风采果然了得,我还听闻那位问心路化阴的师弟,风头皆被师弟你盖过,啧啧,太遗憾了,竟不曾亲眼目睹。” 分宾主坐下,苏伏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径自吩咐林湘泡茶,而后对着来人微笑说:“还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在下刘元宇,苏师弟,日后在门内有甚疑问皆可咨询我,我便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有空常来玩。” 刘元宇热情说着,忽一脸惊讶地指着苏伏肩上小白,道:“此蛛,敢莫是天狼蛛?传闻百万狼牙蛛卵才可诞一只,乃是狼牙蛛中的天生王者,师弟好深的福缘。” 苏伏心头一动,道:“师兄可否将此蛛来历详细说说。” “自无不可。”刘元宇笑着道:“此蛛适于潮湿气候,多于沿海地区生存。五千多年前,萧师叔祖一剑将神州大地斩得四分五裂,此蛛几要随之绝种,而后便只在青州偶有见之,却无人见过天狼蛛了。” “天狼蛛专以毒虫毒草为食,剧毒无比,传闻进化到返归祖脉,更可破开长生真人真形,又颇有灵性。因此,狼牙蛛常被大肆捕捉,而后用来繁衍后代,却是一代不如一代,更因此,狼牙蛛在真界几要绝迹了。” 刘元宇说着对着苏伏眨眨眼,神秘一笑:“师弟切记善待此蛛,以我眼力,却可看出此蛛乃是一只雌蛛。” 苏伏只作不见,感激道:“多谢师兄,我还发愁,拿甚么来喂养。” “对了,师兄可知,哪里可寻得毒虫毒草……” 小白听得懂人言,几对复眼滴溜溜的转,似乎有些兴奋。 “药园,丹堂应该是有的,只是史长老脾气不太好,你可小心莫惹怒了他。” 苏伏再次感谢,刘元宇喝了几杯茶水,与苏伏交流了一些修炼心得,基本是他在指点苏伏,末了又道:“师弟可得小心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现下你修为还低,千万莫要与人在比斗台上斗法……” 言罢便离去了,留下一脸若有所思的苏伏。可不过一刻,他面色一变,不知为何,忽高声吩咐:“林湘,你二人守在门外不可让人进来。” 苏伏吩咐完便径自上了二层静室。 静室内三面皆为实木墙,间中摆有一块蒲团,便再无他物,他行去盘膝而坐,才发觉蒲团还有清心凝神的功效,他按捺焦躁,将心神沉入识海。 “桀桀桀!小辈,本尊闻到了熟悉的气味,那是剑修的气味,到处都是锋利的剑意,啊啊!真是太美味了……不行了,我快忍不住了……” 血海狂涌,形成几条血色长龙扑击小舟,青光抵死护卫。虽是意识层面,却发出不堪负荷的嗡鸣,魔灵来势凶猛,究竟是预谋,还是发疯? “老魔,你这是在自寻死路。若打破《太阴玄星锁星劫》,你的气息便会泄露,你觉得剑斋高人会放任你离开?” 魔灵的姿态让苏伏有些心惊,不得不出言试探:“若你再作乱,信不信我将你曝露出来,想来剑斋绝不会对你坐视不理。届时我即便因此殒命,亦可拉你陪葬,你可要仔细考虑清楚。” “桀桀桀桀!我闻到了飞仙剑的味道,五千年了!五千年了!……” 血海非但没有歇止,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猛掀动了整个识海,犹如世界末日般的天翻地覆,小舟艰难躲避,苏伏脸色难看,动作却不停,手中一柄由青光形成的飞剑,不断斩击袭来的血龙。 自心内虚空处,不断有青光延伸而来,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青光在持续消耗,他所凝练的十三处窍穴,亦是心内虚空那十三颗星辰便逐渐黯淡,另一边紫黑色的浊气便开始蠢蠢欲动。 若浊气趁这一刻挑起战端,对苏伏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一次的魔灵暴动,比之前几次加起来都要来的迅猛,苏伏可以肯定,阎浮十八峰定是勾起了魔灵心底深处某个记忆,才导致他发疯。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该死的初有老儿,困了我五千多年,五千多年后,还要忍受你这小辈冷眼,你算个甚么东西,敢对本尊冷眼,今日便教你知道厉害……还有飞仙剑,本尊来了,快来与我决一死战!” 第一百二十四章:玄天封禁(上) 苏伏握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然而他很清楚,若不再阻止魔灵,同归于尽都算是最好的结局。在发现言语无法制止魔灵后,他左手虚握,太玄无量宝典便蓦然出现在他手上。 宝典周身蕴了一层玄光,那是他目前无法堪透的存在。 翻开《玄衍神术》第二章,他的双眸蓦然变得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与情绪。他没有发现,眸内深处那岿然不动的‘本物’开始有些模糊。 “天衍五十,归去之一,称太昊玄天无量,化道而衍众生万物,万物化生取归去之一;吾以归去之一化身天道,掌律执法,重演鸿蒙;吾掌第一律令,谓之玄天封禁……” 随着令言,借着无量心内虚空源源不断涌来的青光,苏伏再一次感受到了万物皆在手中掌控的错觉,在自家识海里头。 “或许并非错觉?”在自家识海里头,他不禁会这样想。 下一息,自小舟处,自苏伏左手宝典里,蓦地涌出一股银白色气场,右手由青光形成的长剑化解成一丝丝青光,混着由心内虚空引导而来的青光,持续不断的转化成银白气场。 随着银白气场蔓延,扑击而来的血龙与翻腾的血海蓦地静止,犹如整个时空的时光静止不动,万物皆停止了运转。 苏伏托着宝典,身形缓缓上升,离开了小舟,他的双眸没有任何情绪,冰冷冷俯视血海,道:“便是玉石俱焚,亦要用我的方式,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决意要与我拼个生死?” 寂静的识海回响着苏伏的音声,然而魔灵以行动告诉了苏伏,他的答案。 “咔嚓!” 不知从何处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而后一阵‘噼里啪啦’,笼罩血海的银白气场犹如冰块般寸寸碎裂。 无声的静止空间,骤然生动,被气场蒙上的一层银白尚未完全碎裂,小舟边上仍静止不动,然而脱开束缚的血海再度涌来。 苏伏知道,最艰难的战斗开始了。 …… “苏师弟在吗?” 在苏伏上了二层静室后不久,院门口又来了一个仙女般的修士来找苏伏。林湘是不能离开紫菱峰的,是以并不认得来人。 然不论来者何人,林湘自不敢怠慢,忙盈盈而礼,道:“仙长大人吩咐不许人打扰,若有要事,还请留下口讯,奴婢定会代为转告。” “才入门便闭门,敢莫是在修炼?如此刻苦,哎呀呀!真是让师姐我感到惭愧。” 来人摆了摆手,笑嘻嘻道:“罢了罢了,晚些再来……” “砰!” 她正欲离开,毫无预兆的,小院二层处,忽爆出一声剧响,一股血色混着银色的气场肉眼可见的,轰然暴散开来,它们无孔不入。 来人双眸骤然一凝,想也没想,玉手探去,自她袖子里便探出一条玉带,卷了还不知发生何事的林湘姐弟,而后御起飞剑冲天而起。 下一息便见整个小院都被那股莫名气场夷为平地,那是整个都消失在了此方世界。 “通幽真命九变魔典……太阴玄星锁星劫……真罡抱煞凝窍炼妖经……” 来人动容,喃喃道:“《太阴玄星锁星劫》还能解释,另二者怎会在我剑斋出现,莫非有魔修与妖族之人混进来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玉带捆着的两姐弟,吓得脸色煞白,若非来人相救,二人早随着小院一起化作尘埃。 这股动静让紫菱峰上的内门弟子一个个自入定中醒来,最先赶来的便是刚回去不久的费候,他儒雅的面容有些惊骇,随即似感应到了什么,双眸微微眯起。 于此同时,七星峰深处的剑园里,有着一座墓冢,墓冢间中处有一块空白墓碑,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确切而言,应是属于灵体一类。 当他缓缓睁开眼睛时,剑园里随处可见的剑器皆发出颤鸣音声,剑园本来便是历代剑斋弟子死后佩剑的葬身处,它们的主人已经死去,它们便随之死去,即便被人拿去,亦只是比凡兵更锋利一些的凡兵而已。 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尽是淡漠,犹如无尽深渊般的双眸带了一丝疑惑,身形忽然一闪而逝。 剑园出口处有个岗亭,一个值守弟子正盘膝而坐,其三分心神入定,七分心神关注着周遭风吹草动。 便在此时,忽有一阵飓风掠过,他惊讶凝眸,暗忖:这位爷急着去哪呢? …… 苏伏识海,血海的颜色淡了一些,而本来的小舟在青光加持下,已变成一艘大舟,正持续散发着银白气场与血海隐隐形成一种分庭抗礼的势态。苏伏立于大舟正中,手持宝典,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情绪。 便在此时,忽然有一丝恐怖的剑意自外界探来。直到此时,魔灵才终于恢复了一些清醒。 “飞仙!”他的音声尖锐,似蕴着无尽恐惧,而后无边血海便迅疾收敛,犹如一只丧家之犬。 与此同时,本来便不落下风的银白气场便寸寸蔓延去,将整个血海彻底封禁,再没有一丝气息泄露。 苏伏见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操控着青光迎向那丝恐怖剑意,以一种酷烈的姿态狠狠绞杀。然而那剑意岂有那么容易应付,即便青光主人在此,亦不能轻易解决,遑论他苏伏。 剑意在青光里随性的左冲右撞,不断有青光被剑意绞灭,自心内虚空,几乎再无法导出青光时,那丝剑意才终于逐渐被蚕食,苏伏操控着青光犹如架着俘虏般,将那丝剑意送进了心内虚空。 而后‘太玄无量宝典’便消失无踪,银白气场亦倏然化为虚无。大舟再次还原成小舟,周边青光仅剩一丝残余,而苏伏灵体亦瘫倒下来,他的灵体大口大口的喘气。 “刚才发生了甚么?” 他的双眸深处,‘本物’犹如风中烛火,即将湮灭。这个时候,灵觉里便有警兆传来,他心神一凛,忙沉入心内虚空,入目场景却让他惊骇欲绝。 只见心内虚空充斥了满满一片紫黑色,到处皆是浊气弥漫。十三颗星辰黯淡无光,只能发出微弱的青光自保,道基圆台周遭处,浊气寸寸逼近,若被浊气侵入,毫无疑问,他下场与那些被浊气妖魔化的平民没有两样。 他将目光转向圆台内,那个以浊气为食的小女孩,却是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躺在圆台上,正自呼呼大睡。 “瞳瞳!” 苏伏发出轻声呼喊,然而小女孩似乎才进食完毕,以至于无论苏伏如何呼唤都不曾醒来。 青光护着他进入圆台内,炼魂幡自主现身,赵云落下,沉沉道:“主公,而今之计,唯有将浊气导入炼魂幡或可避免主公被浊气染化……” “不行,以炼魂幡的煞气,还挡不住如此庞大的浊气。”苏伏还能保持平静,他对方才发生的事情并非全无印象,翻开宝典之后,心神变得无比沉静。一步步复杂的操控皆精准无误的完成,他依稀记起了一点,那种掌控众生万物的俯视感,比之毒品还要让人上瘾。 而此时的状况他大致能理清,方才施展出《补天》第一重,为与魔灵抗争,青光源源不断的供应,以至于心内虚空没有足够的青光镇压,让浊气有机可趁。 且前几日救荼毒时,还抽取了不少浊气,更是雪上加霜。 “按十三颗星辰此时状态,法身亦是到了极限罢。”他有些苦涩的想到,凝练的十三个窍穴,直接投影到心内虚空,不知何时与《太阴玄星锁星劫》相勾连,二者相辅相成。 此时十三颗星辰如此黯淡,青光自然萎靡不堪。 正当他冥思苦想,浊气忽层层翻涌,自主的形成了一只巨大魔怪,它的一只手忽然破开青光,向着道基圆台抓来。 苏伏被抓个正着,一丝丝浊气便缠绕上他,一股暴烈的杀戮欲望,粗鲁的涌上他心头。 “苏伏快醒醒!” 第一百二十五章:玄天封禁(下) 紫菱峰,刘元宇在事发后,几乎是火速赶到现场,见了一大片狼藉,瞬时惊呆了。他想不到新晋的师弟非但在问心路上大出风头,住进小院没半个时辰,便再次让人目瞪口呆。 “到底……发生了何事?” 此时两股暴烈气息已然隐没,待尘灰散去,才见苏伏盘膝坐定于废墟中间,九命和小白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苏伏身上气息众人再熟悉不过,不过归元境而已。然而方才动静何止归元境,恐怕抱虚境修士亦难发出如此暴烈的攻击。 让人目不暇接的是,苏伏额上忽然溢出冷汗,恐不只额上,他的后背前胸等皆有汗水溢出,转眼竟至脱力,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待浑身水气皆蒸发干净,便有淡红色的血液溢出,转眼便成了一个血人。 随着血液溢出,他整个人便萎靡下来,似乎一下子老了数十岁,额上、眼角、脸颊逐渐生出了皱纹,身形亦逐渐有些萎缩,浓墨般的乌发亦白了一层又一层。 此时围观者尽皆是着浅蓝色道服的内门弟子,与苏伏同一届的李凌云、费候、那个少年、绝尘等皆在场内。 有人欢喜,有人忧。 李凌云面上没有表情,然而心头却有些愉悦。 绝尘亦是没有表情看着,然而心头有些担忧,他对苏伏谈不上好感或恶感,只是觉着像苏伏这样的修士若是死掉实在可惜。 那个少年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静从容的看着,双眸深处,许还有一丝他自己亦无法察觉的幸灾乐祸。 费候则淡淡笑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受姬玄清邀请,去了流云宫做客的龙吟瑶姐弟,姗姗来迟,一眼见了苏伏,不禁惊呼:“发生甚事了?” 来寻苏伏之人按落剑光,对着龙吟瑶姐弟歉意笑笑:“我亦不知发生何事,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龙吟瑶正欲上前,龙吟笙却拉住她,沉声道:“未搞清苏伏状态前,莫要接近他。” 此时的弟弟再没有往日一副受气包模样,音声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稚嫩的小脸上亦带着甚是浓重的威严。 “放手!”龙吟瑶瞪眼道:“怎么说他都是与我们同一届的弟子,在世俗里,我们亦是同窗关系,怎可见死不救?”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龙吟瑶或许关心则乱,龙吟笙却没有,方才他感到一股微弱的气息。那股气息似乎与传闻中的浊气相似,他怎可能让龙吟瑶去冒险。 “龙吟笙,你再不放开我要翻脸了!”龙吟瑶脸色沉了下来,隐隐一股可怕的威压自她身上散发出来。 龙吟笙没有丝毫示弱,其身亦缓缓散发出相似的威压,两股莫名气场交锋,让周遭内门弟子心头皆感到很压抑,不禁暗暗发誓,绝不可惹上这两人 “瑶瑶,龙师弟,你们快冷静冷静!”解湛兮小脸带着不满,这两姐弟怎可在事态未明前再起争端。 龙吟瑶冷冷‘哼’了一声,其芊芊玉手忽捻诀,冲着苏伏方向喝道:“苏伏快醒醒!” 音声响彻在众人耳内,却将众人识海震得了一震。修为弱的,压抑得几要吐血,稍强一些亦倒抽一口冷气: “天龙吟?” 便在龙吟瑶喝声落下时,苏伏缓缓张开双眸,他环视了周遭,忽轻轻一笑:“尔等为何如此看我?” 他的双眸闪着丝丝邪气,待见着龙吟瑶,忽扯开嘴角,邪邪笑着说:“方才是你这小妞叫我?倒有几分姿色呵。” 龙吟瑶一怔,随即冷喝:“你不是苏伏!” “似乎是劫魔?快退开。”解湛兮警惕的望着苏伏,示意众人后退。 “非是劫魔,他被浊气染化了。”龙吟笙放开了龙吟瑶,淡淡道:“浊气很明显,最好马上杀了他,若让其完全妖魔化,便难对付了。” “不行!”龙吟瑶咬牙道:“他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怎可轻易杀人。” 此言有些底气不足,浊气是个什么东西,场内翻过典籍的几乎都知道。 龙吟笙淡淡望着家姐,平静道:“你下不了手便让我来,即便现下不杀他,待他完全妖魔化,剑斋亦有高人出手收拾他,倒不如让他现在便死去,省得受那份苦。” 龙吟瑶望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的苏伏,心头微叹: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此时苏伏法身状态奇差,是以他站起来都极为费力,他不顾九命几近尖叫的歇斯底里,摇摇晃晃朝着人群行去。 见龙吟瑶不再反对,龙吟笙心头亦轻轻松了口气,自家姐姐甚脾性他一清二楚,若是心意定下,便是九条五爪真龙都无法拉她回头。 其双眸闪着风云雷电,右手虚托,便‘兹兹兹’的生出一个雷球。此雷球与当日玲珑阁内的完全不一样,其上孕育着龙吟笙对雷电的所有领悟。 没有变身状态下,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雷球如同被充了气般节节涨大,龙吟笙微叹着将其甩出。雷球便轰然划破虚空,划出一道银亮的匹练。 便在此时,自苏伏头顶忽然落下几道剑光,雷球整个撞上,却如气泡般碎裂,而后消泯于无形。 他惊骇望去,便见苏伏身前立了一排飞剑,其上孕有恐怖剑意,几教他颤抖着匍匐……其头顶不知何时凝立了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满面淡漠,看也不看众人,挥了一挥袖袍,便带着飞剑与苏伏化作无影。 “剑园那位!” 解湛兮看都不用看,便知来人是谁,她惊讶的凝眸,今日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教她难以理解。 她带着满腹疑惑离开了紫菱峰,须得将此地发生之事禀告剑主。 龙吟瑶姐弟对视一眼,便追着解湛兮去了,她二人自有手段飞行,是以并不需搭乘云石,且二人身份特殊,剑斋亦不会将二人当成普通内门弟子对待,除一些特殊场所,如剑园这等重地之外,他们皆可踏足。 此行自然是去寻李道纯问个清楚,‘剑园那位’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为何会救苏伏,莫非他有办法助苏伏摆脱浊气染化? 场内大部分内门修士不知‘剑园那位’是个甚意思,待刘元宇回神时的惊叹,才恍然。 “剑园的老祖出手,苏师弟真是教人惊奇,一幕接着一幕,没有个休止。” 李凌云心头一动,忙问道:“敢问这位师兄,剑园老祖是何人?” 刘元宇看到是他,轻轻笑了笑:“看你阴神气息不甚完满,应是问心路上化阴的那位李凌云李师弟了吧,你们这一届新弟子真是让人惊叹呀!” “师兄过誉了,师弟亦是侥幸才成功……”李凌云微微一笑说着:“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刘元宇笑了笑,道:“我姓刘,名元宇。方才来拜访过苏师弟,不想转眼便出了事,不知苏师弟会如何,教人好生在意。” 此言让李凌云有些不舒服,只是方才苏伏被那人带走,莫非那人乃是其靠山?若真是如此,须得好好打听那人来历才行。 “师兄还未言,剑园老祖是何人?” 刘元宇止了笑意,古怪的望了他一眼:“既言是老祖,还能是谁,统管大阎浮玄天剑阵的飞仙老祖呗。” 第一百二十六章:飞仙 这是暗无天日犹如地狱般的所在,空气、大地、山川、河流……皆为紫黑色液体构成,苏伏感觉自己化成了其内一份子。 犹如深陷了泥沼,他无从挣扎。 “汝可愿投本座麾下,财侣法地任汝予取予求。”一个伟大意志不知从何处探来,沉沉音声径自响彻在苏伏识海。 在心内虚空道基圆台被浊气侵入时,心内虚空骤然传来龙吟瑶的音声,使本来意识逐渐昏沉的他清醒了一些,却仅有一丝占据主导,而后他醒了。 暴烈的杀意盈满心胸,若非法身犹如风中残烛,早便扑去与人厮杀。亦因此,浊气虽逐渐蔓延法身,可却没有足够血气使之妖魔化。之后便是龙吟笙出手,他感觉到危险,拼了命想控制失控的法身,然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上前送死。 最后便是那一道恐怖的剑意,他瞬间便被余波震晕过去。 以往即便晕迷,心神亦会在心内虚空有着投影,尚且能自主修炼恢复,亦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晕迷。然而此次他的意识却彻底失去,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昏昏沉沉醒来时,便发现身处这一片紫黑色的浊气世界。 “焦狱界?” 没来由的,他的心头便浮现一个词。 “我怎会在此?”他没有理会那个伟大意志,虽然这伟大意志只需动一动念头便可碾死他,可他仍是恍若未闻的自语着。 他感觉不到手和脚的存在,自然无从挣扎。此时的他,犹如一只蝼蚁,他的意识薄弱到甚至无法延伸手和脚这样的基本构造。 然而他并不惧,只有这点意识,即便毁灭亦不会伤及根本。当务之急,乃是搞清楚自己为何在此。 思绪渐渐清明后,他很平静的说:“你是何人,为何擒我!” “本座乃高上自在天众王之王,汝可称本座罗刹王。”那个伟大意志微带赞赏道:“本座欣赏汝,汝便有资格投入本座麾下。” “焦狱罗刹魔主。” 苏伏有些惊讶,他何德何能引动这位大能,虽出乎了他意料,然而他的语气仍然不曾丝毫起伏,淡淡道:“魔主相召,便是为收我至麾下?可伏却还不愿做他人鹰犬,魔主之情,苏伏心领。” 伟大意志闻言有些不愉,道:“如此之言,汝是拒绝了?汝胆敢拒绝本座,是觉本座无可奈何于你,好个人族小修士,便教你知道本座手段。” “嗖!” 然而,便在此时,浓厚的浊气层被一道剑光破开,那剑光迅疾的裹了苏伏便破开此界消失不见。 “飞仙,汝胆敢坏本座大计,有朝一日,本座定率千万修罗鬼兵踏平阎浮……”紫黑色调的焦狱界,回荡着伟大意志不甘的咆哮。 …… 破界之力的余波教苏伏感到一阵难受,仿佛挤入了一道仅有他身体一半大小的甬道,且是以高速行进,无可抑制的,他再度晕迷过去。 再次醒来时,身下微湿,低首一望,顿吓出一身冷汗。 不知何时,他落在了一片无边血海里,周遭举目望不到边,恐慌教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游动,随便选了个方向,便不断向前……向前……向前…… 没有小舟护持,他几乎要喘不过气,彼岸仍渺然无踪。 “桀桀桀桀,小辈,这下看你往哪里逃!” 耳边骤然响起魔灵音声,苏伏下意识的想要操控青光抵挡,然而抬手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不曾存在过,此时莫说青光,似乎灵气都离他远去,他变成了一介凡人。 “不……不对,即便己身是凡体,亦有‘道理之气’化成的小舟护持,究竟哪里不对?” 他感到无法理解,就在魔灵操控血海紧紧掐住他颈脖时,他仍充斥着满腹犹疑。 “小子醒醒,喂,快醒醒!” 便在此时,似有一个音声自上空传来,他吃力的向上透去,身体果穿过了血海,而后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不多时,似乎冲入了一片白光里头。 苏伏猛的坐起睁眼,而后大口大口喘气,此时他真实感受到了法身温度,才发觉自己全身都湿漉漉的犹如在水里浸泡过。 “小子你醒了,身为修士竟会做噩梦,你是白痴么?平日怎么修行的,不知道心与本物须时刻谨守么。” 耳边传来一个不屑的骂声,他循声望去,才发觉是一个六旬老者,着金丝镶边白袍,须发皆是银白,其背微驼。 “是您救了我?” 苏伏且言且打量周遭,发觉他躺在一个石台上,这石台有些冰凉冰凉,竟有助于心神宁静,除石台外,苏伏还发现一个硕大的炼丹炉,然而有些残破,似乎只是摆设而已。 偌大屋舍,竟只有石台与炼丹炉,实在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觑,就你这样的废物,我才懒得救你,救你的人在外头等你,自己去见他。” 苏伏不在意笑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发觉法身充溢着一股力量,丝毫没有先前虚弱,他对着老者拱拱手道:“多谢您将这屋舍借我,还不知您如何称呼。” “哼,我乃药园主管史墨,唤我史长老便是,你小子真是太乱来了,此次若非我帮你调整法身,你能否醒来还两说。不过你无需谢我,都是外头那人拜托我,须得好好向他道谢才行。” 苏伏心道果然如此,他在此老者身上感受到一股浓浓的丹药味,因是长期炼丹所致,屋舍内又摆了个炼丹炉,结合刘元宇的介绍,便肯定了此人身份。 忙又揖礼道:“多谢史长老相救之情,他日若有机会,定图报之。” 言罢出了屋舍,便有一阵扑鼻清香,才发觉外头是一个种满了奇珍异草的园子。园子广阔无比,一眼竟望不到头,有几个药童正在园内忙碌,见了苏伏出来,皆满是敬畏的望着他。 苏伏巡视一眼,一个背对着他的男子印入他眼帘,心头一动,便上前揖礼道:“可是师兄救了在下。” “师兄?” 那人闻言,微觉恍惚,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亦称他为‘师兄’。他转身,淡淡点头道:“你醒了。” 便见其五官棱角分明,金色的瞳孔泛着幽光,黑色的长发不羁披散,身着黑色长衫,领口微敞开,音声中性,充满磁性。 苏伏心头一震,此人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便有一道凛然气息掠过。如此恐怖修为,莫非是真传弟子? “多谢师兄相救,敢问师兄名讳。”苏伏又是揖礼道。 “我叫飞仙。”这人淡淡道:“我且问你,你这一身浊气从何而来,藏于何处。怎你法身恢复后,浊气便尽数敛藏。” 两个问题直接戳中了苏伏根本,他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 “罢了,你这浊气我亦不想追究,只是你要记着,不是每次都有人出手救你。” 飞仙淡淡说着,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又问:“你可知七彩莲台?” 闻言,苏伏微微松气,便老实摇首道:“不知。” 他却不知道,若非在焦狱界里面对魔主的招揽,他毫不犹豫的拒绝,飞仙定不会如此轻易揭过。不过此人是他救下,自然会由他负责监管。 见问不出甚么,飞剑便摆摆手:“你回去吧,回去后切记不可与人提起我,只说你忘记了。日后若在修炼上有疑问,可至剑园寻我。” 苏伏一怔,又道:“师兄莫非是剑园值守弟子?”他清楚记得,真传弟子住在流云宫。 闻着如此荒谬的问题,飞仙却淡淡一笑:“正是。” 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已经五千多年不曾露出笑颜了。 苏伏行礼退下,出了药园,便径自去寻了云石,灵气涌入,果自如的向前飞行,而后径转紫菱峰而去。 在他走后,史墨自屋舍里出来,淡淡行礼道:“您似乎对他有些放纵,若他再为浊气所控该如何是好?剑主亦不会坐视不理。 “我在他体内留了一道剑气,若有浊气再度侵染,便会将他碎尸万段。”飞仙言罢便消失无踪。 史墨一脸若有所思,随即自嘲一笑:“区区残废之人,哪管得剑斋如何,罢了罢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有甚关系 苏伏受浊气染化而不死,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他回来了?” 此时距苏伏被救,已然过了一天一夜,李凌云收到奴仆的汇报时,微有诧异,本来觉着此子即便不死,亦要受着禁闭调查。 与此同时,苏伏新居院内聚了一群来看热闹的内门弟子,以龙吟瑶为首,几乎一个个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后者泰然自若,淡淡道:“诸位师兄师姐有何指教?” 他修为确实最低,若不经过比斗台斗法,遇着谁都要低上一等。 龙吟瑶身边跟了好几位女修士,皆是一脸惊奇望着苏伏,不时还窃窃私语。 龙吟笙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来,歉道:“苏伏大哥,我想不到被浊气染化的你还能恢复清醒,小弟差点失手杀了你,实在对不住。” 这是他首次以小弟自居,对于自己差点失手杀了苏伏而感到愧疚,且对苏伏的意志力钦佩不已。典籍记载,被浊气染化,无药可救,只得凭自己意志力。 “这没有什么,若换位而处,我亦会出手,你无需自责。” 苏伏又对着龙吟瑶揖礼,正色道:“还要多谢龙师姐当日一声呼喝,可说是救了我一命。” 龙吟瑶笑眯眯道:“师弟不用客气,哪有对同门见死不救的道理。” 众内门弟子人也见了,不曾发现苏伏有着三头六臂,新鲜感过去便缓缓散去了。 刘元宇便笑着上前来,道:“师弟果福缘深厚,只是师弟如何染上浊气的?” 苏伏含糊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修炼时忽然便有浊气涌来,后来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留下之人皆是聪明人,知道苏伏不欲透露,便不勉强,一一告辞离去。 临走前龙吟瑶提醒道:“|师弟,听说明日辰时,大师兄萧无极会在天韵宫讲道,可莫要错过了,不若明早同去,我来邀你?” 苏伏欣然点头:“固所愿,不敢请!” 待所有人都离去,小院内便剩了苏伏自己、九命、小白与林家姐弟二人。 进了大厅,九命这才苦兮兮的道:“老爷,您修炼能不要这么拼命么,您要是死了,我和小白该怎办呀。” 小白口器嚯嚯的磨动,难得一次附和九命。 苏伏歉意一笑:“我会注意的。”随即注意到林家二姐弟异样的神情,知道他们在害怕,便笑着道:“林湘,你有话要说吗,不用怕,尽管说吧。” 林湘脸上有些苍白,盈盈福礼道:“大人,我和弟弟很想一直伺候仙长,可……” 苏伏闻到此便明白她意思,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二人去吧,若有问起,便言我对你二人不甚满意。” 姐弟俩感激地伏地,叩了几首才恭敬的离去了。想来没有多少凡人喜欢冒着生命危险伺候人。 “切,什么玩意,老爷才不稀罕你们呢。”九命不屑地撇撇嘴,遂谄媚笑着转向苏伏道:“老爷,您放着小的不用,用甚么凡人,日后便让小的伺候您吧,保证您满意。” 苏伏不置可否道:“凡人有凡人难处,定是吓坏了吧。姐弟俩还算有心,等着我回来才走。对了,我离开这段时间,剑主可有派人寻你问话?” “不曾!”九命说干就干,其变作了人形态,屁颠屁颠这扫扫,那擦擦,干的像模像样。小白则在大厅内蹦来蹦去,将九命擦得亮堂的地方踩得脏兮兮的,惹来九命气急败坏大骂: “臭蜘蛛,你要捣乱是不是,来来来跟爷到外面斗上一斗……啊呜,我还未言开始,你怎可突然出手,啊!老爷救命啊,我中毒了……” 苏伏知道小白下口有分寸,看着它们玩闹,不禁会心一笑,驱散了一些心底的阴霾。 …… “你们如何看待此事。” 阎浮殿,一处偏殿内,左右二边各坐了两人。堂前有一副写着‘道’字的书卷,书卷下案几上摆了香炉,李道纯背着香炉端坐。 没有人知道,剑斋真正管事的,便只有在场的五人了。 “老头子我这副残躯,实在管不了你们剑斋琐事了。不过那位有言,会亲自监管苏伏,老头子认为,此事按下不管亦无不可。” 左侧侧位上坐着的,正是药园主管史墨,他懒懒坐着,音声亦透着无力感。 “我没有意见。” 左侧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上下年纪的男子,乍一看平凡无奇,只是两道剑眉冲天而起,如有逼人英气勃发,一头黑发随意束缚,说不出的潇洒,他懒懒坐着,双眸没有其他色彩,淡淡说着: “|苏伏此子我知道,浊气亦是有源可查。” 正是当日现身晋城的顾青云,他简易的叙述了一遍当日情形,又道:“既非居心叵测之辈,又有那位监管,便任他去罢。” “师兄未免太宽厚了,按你之言,他一介散修,修为归元境,如何能收取浊气。此子来历可疑,我戒律院定会慎查到底。” 右侧主位的男子约莫三十来年纪,道鬓、道服一丝不苟,音声透着浓烈威严,此人乃戒律院首座萧问寒。 顾青云懒得与其辩驳,便不言语。 右侧侧位上是一个伟岸男子,约莫有八尺身量,那檀木椅幸足够结识。此人乃是炼器堂堂主斑鸠,生平只对炼器感兴趣,其余一概不喜过问。 “此事我亦无意见,师兄们看着办吧,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众人都习惯了此人散漫,唯有萧问寒皱眉道:“斑师弟,剑主还未说散会,你怎可先行离去。” 李道纯摆摆手,道:“斑师弟有事便去吧,两院既各有意见,便各自按自己方法行事。至于苏伏此子,此次无故毁坏一幢宅院,便罚其禁闭一月,如此可行否?” 这却是轻轻放过的意思了,虽剑园那位起了很大作用,然而在李道纯心里,其实对苏伏亦有一种特别的期待。 “谨遵谕令。”萧问寒没有什么表情应道。 顾青云站起,忽然说道:“此子修了炼妖经,与妖族有着莫大牵扯,定是楚老鬼放到我们这里,欲让我们替其磨练此子。此子不合我脾性,讲经院没有他的位置。” 言毕径自离去了。 李道纯黝黑的面上微微一笑:“磨练便磨练,有甚关系,师弟脾气还真不曾变过。” 史墨心头却愈发好奇,苏伏此子似乎并不那么简单,他亦起身告辞离去。 殿内便剩了萧问寒,他想了想,道:“剑主,剑斋虽与妖神宫交好,亦不能传出根本经义,若此子晋升真传,又该如何安排?” 李道纯闻言一怔,他还真没有设想过这个可能,便道:“他如今才归元境,离下届大会仅余五载,不太可能拿下真传名额罢?” “万一他拿下了,又怎说?”萧问寒面无表情道:“剑斋有令,但凡真传,皆可传《剑典》莫非要违令么?” “传便是了。”李道纯温和一笑,道:“又有甚关系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龙吟瑶的恶作剧 阎浮十八峰立于元磁山上空,有着法阵作用,气候怡人,四季如春。 然非是‘洞天’,便须遵循光暗交替的法则,苏伏在剑斋的第二日,天幕渐渐暗沉下来。他感到肚子有些饿,便径自去膳堂打了些饭菜。 大律培养出来的厨师果然了得,九命便赞不绝口。小白并非只吃毒虫,活的鸡鸭亦可。 膳堂占地广,后厨养了鸡鸭鹅等家畜,亦有专门种植灵植林园。灵植凡人食之百病不生,修士食之可增益修为,阎浮十八峰空气都充斥着灵气,是以灵植长势喜人。 用过晚膳,苏伏吩咐九命看门,便一头钻进静室。首先将心神沉入识海,细细观察下,发觉血海亦失去了往日光泽与锐气,平日即便平静,亦有波澜生成,此时却是一片寂静,犹如一片死海。 魔灵的暴动,差些便导致他送命,多年挣扎与苦痛,在稍有一丝起色后,再度因魔灵而化为乌有。想到此处,便恨得暗暗咬牙。 心神沉入心内虚空,道基圆台内的浊气尽皆被青光逼走,幸法身及时得到补救,有着十三颗星辰不遗余力的加持,小女孩瞳瞳亦自沉睡中苏醒,道基圆台内的浊气大部分是为她所吞吃。 总算没有辜负苏伏平日对她灌输的,关于道基圆台重要性。 目前,浊气仍与青光半分天下,让苏伏稍微感到安心的是,那个伟大意志还无法渗透进来。否则便不是招揽,而是下手强抢太玄无量宝典了。 他相信,此宝若泄露出去,天下没有哪一个修士不觊觎。 让他更为在意的,是那一道恐怖剑意,还有自焦狱界将自己意识拉回来的那一道是否是同一个人发出,他又为了甚而将剑意探入自己识海,又为了甚而救他。 这些疑问尚未可知。 自魔灵那儿夺来的灵气早已消耗殆尽,遗憾的是,没能将他修为推至归元中期。现下他只得凭着水磨功夫不断雕琢气旋,此过程没有任何捷径。 阎浮十八峰的灵气浓度比之外界要高两倍以上,是以他修炼速度亦要快上两倍。然以他资质,能汲取的灵气本来就少,还须一一转化。不过进了剑斋一切又有不同,剑斋可是有着大量典籍的,内门弟子亦有发放,他向刘元宇打听过,新晋内门弟子须在讲经院听课一个月以上,才可至藏经阁取一部典籍。 往后便需贡献才可兑换,而每年都有一次内门考核,若不能通过,便会送你下山。 打发了瞳瞳自己玩耍,他盘膝于道基圆台内,《炼妖经》的根本经义流转心间,借着心内虚空,他能够很快的将意识沉入‘彼方星辰’。确切的说,乃是投影一种,与《太阴玄星锁星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苏伏亦是在发现心内虚空后,渐渐摸索到二者想通之处。 “《太阴玄星锁星劫》与《真罡抱煞凝窍炼妖经》定有着莫大关联。” 灵觉里,彼方星辰自然不只一百零八颗。只是以他的修为,无法观测到更多。记得第十三颗星辰点亮,还是托的李芸芸的福,若非那次重伤,又有着竹儿拿紫芝灵液救治,他亦不会机缘巧合勾连第十三颗成功。 而此次与那次虽不同,效果却是一样的。此次他法身几近崩溃的地步,史墨不知耗费了多少灵药才将其治得完好如初。 是以他灵觉才生成星辰,便惊喜的发现第十四颗星辰隐隐有了一抹玄光, 照着《炼妖经》的经义,在此时苏伏须不间断的去观想。假若将那星辰想像成一个自己常见的、熟悉的物件,待将那熟悉的物件完全代入那颗星辰,这一个窍穴便算成功入驻了星辰之力。 而后便是日日勤勉将意识投入‘彼方星辰’,借着与那一丝感应不断摄取星辰之力,直至窍穴被开发至最大为止。 接着便是开启第十五个窍穴,枯燥的重复着勾连与感应星辰的过程。如此反复,待第三十六颗时,便迎来《炼妖经》第一个大瓶颈,苏伏离得还远。 看起来,开启窍穴、凝练窍穴似乎很简单。然而每次开启窍穴,皆需前面凝练过的窍穴凝成一股巨力,破开窍穴间的屏障,使之其与前面几个窍穴相互联系才可。 俗称‘冲窍’,真界不论人修、妖修,修至阴神完满欲凝窍时,皆有这么个过程。 然而苏伏不知,至今未有人族修过《炼妖经》。非是人族不曾得过此经,乃因人族欲修《炼妖经》便需开启气海穴,唯有开启气海穴,才可将意识沉入彼方星辰。 开启气海穴,意味着一百零八颗星辰不能完满, …… 一夜无话,翌日寅时,苏伏准点睁眼,行至院外,悄悄探出灵觉感受,心头顿时一震。只见空气里混合着淡淡的‘玄天之精’,几乎实质化,肉眼皆可见得。 忽心头一动,便发觉九命与小白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大石头上,正汲取着‘玄天之精’。不由一笑,看来带它们来此处亦是有着好处的,起码知道此地难得。 不再多想,他径自寻了个干净处盘膝而坐,《太上感应篇》根本经义涓涓淌过心田,顿引起周围一片震荡,玄天之精以一种苏伏从未见过的姿态涌入他气海,气海里的气旋疯狂转动,每转一圈皆会散出丝丝灵气涌向四肢百骸,虽效果微弱,仍坚持不懈的捶锻着法体。 气旋形状愈发圆润,此时与其说是气旋,不如说是一颗由灵气形成的宝珠。当然,其上不只灵气,还有着苏伏对道的体悟。 这是苏伏第一次在阎浮十八峰上汲取玄天之精,气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生成着繁复玄奥的螺纹,如同一个资深的木雕手工艺大师,不断雕琢着一件作品。 然而好景不长,这样的感觉仅仅持续了半个时辰,苏伏怅然若失的睁开双眸,失落情绪只持续两息,便重新振作了精神。 “苏师弟!” 他起身,肚子便传来咕咕的音声,修炼的时候总是很快饿,他正欲带上九命与小白去膳堂,忽有一个音声传来,他转头望去院门外。 顿惊讶凝眸,院门处凝立了一个身着浅蓝色道服的美丽女子,青螺眉黛长,俏中带着迷人风情。肌肤胜雪,细腻且莹光透亮,樱唇不点而赤,娇艳欲滴。 她是苏伏见过,身量最长的女子,差一些便要抵达六尺,仅比苏伏矮一些。浅蓝色道服无法掩盖她窈窕身段,遮得严严实实的胸脯高高耸起,愈是如此,愈是引人遐思。 苏伏很快认出,不禁赞道:“第一次见龙师姐恢复本来面目,真真美艳不可方物。” 龙吟瑶浅浅一笑,道:“那师弟喜欢吗?” 此言一出,苏伏顿觉身上冰冷冰冷,这才发现龙吟瑶身后跟了一群人,有男有女,皆身着浅蓝色道服,他们正用着可以杀人的眼神盯着苏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伏怎会违心作答,自是喜欢。”苏伏无视了所有人,泰然自若的说着。 龙吟瑶缓步上来,竟挽住了苏伏臂膀,轻声道:“昨日相约师弟可还记着,我们快些出发罢,莫要耽搁了。” 苏伏被龙吟瑶大力拖着往前走,不禁面色一僵,小声传音道:“师姐,您这是演哪一出啊?” “少废话,看在我昨日救助你的份上,今日你都得听我的,否则的话……”龙吟瑶面上矜持笑着,却恶狠狠地传音。 叫苏伏哭笑不得的是,龙吟瑶硕大的胸部蹭着他胳膊,害他有些心猿意马。而这一幕落在那些男修士眼里,顿时收获了满满的嫉妒,那些女修士则嘻嘻哈哈看着。 “姓苏的,你可敢与我在惊鸿峰上斗法?” 未行几步,便有个内门弟子站出来,指着苏伏挑衅道:“瑶仙子岂是你这样修为低下的修士可以染指的,还不快快放开她。” “就是就是……” 这是群情激奋了? 苏伏忽然面无表情的顿住了不走,龙吟瑶扯了扯他手臂道:“师弟莫理会他们,咱们走拉。” “幻术……” 苏伏淡淡说着:“龙师姐一大早为何如何无聊。” 第一百二十九章:讲道 “龙师姐一大早为何如何无聊。” “嘻嘻!”随着他音声落下,周遭空气果泛起一阵涟漪,那些内门弟子尽皆化作虚无,而身边的龙吟瑶不知何时回到了他身后,正嘻嘻笑着。 她笑的时候,露出的一排整齐的贝齿,一点都没有少女的矜持。 苏伏无奈道:“龙师姐,您真好兴致,贪玩不要紧,却不可耽误了修炼。” “人家是龙族,睡觉便是修炼,哪像你们人族,每天苦哈哈的练气,一把年纪了,才归元境。” 龙吟瑶骄傲的背着手向前行去,催促道:“还不快跟上,听闻大师兄是个很守时的人,且最是厌恶别人迟到。” “啊对了,听闻大师兄是所有剑斋女弟子的梦中情人……不知长得多好看!” 苏伏闻言无语的想:这才是你原本目的吧。 一路搭乘云石,然而让苏伏感到怪异的是,沿途不曾见到任何师兄师姐。两人踏入天韵宫,有讲经院的值守弟子古怪的望着二人,却并未阻止。 而龙吟瑶恢复了原本面目,着实教人惊艳,两个值守弟子便有些羡慕的望着苏伏。 进得天韵宫外的雪岩门,天韵宫上处处可见裁剪规模得体的花圃,花圃里是各色美丽的花朵儿。阎浮十八峰四季如春,是以天韵宫内百花齐放,一阵清风拂过,空气里不但有着花儿的芬芳,亦有被带动的花瓣儿,形成花的海洋,它们徐徐淌漾着在二人眼前呈现,犹如一副美丽的画卷。 “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场景,便爱上了它。” 龙吟瑶陶醉说着,她没有停下,而是冲入了花瓣海洋,娇艳的面上洋溢着欢乐,笑道:“苏伏,你现下明白我为何在这个时辰找你来的用意了吧。” “好的东西,我想与我的朋友分享,怀着感恩的心情收下罢,嘿嘿!” 苏伏微微一笑,深深吸了一口花儿的香味,感觉阴霾的心情陡然好转了。最让他感动的,还是‘朋友’二字。或许一般人说来,没有甚么感觉。可龙吟瑶的身份不同,她是东海龙宫的龙女,身份高贵。 在外人眼内,自然是苏伏高攀了。而龙吟瑶又讨不得甚好处,唯有此意义殊为难得。 “很久没有如此平静。”苏伏真诚道:“多谢龙师姐。” 二人不再言语,静静体会这一刻宁静。 …… 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去,正是辰时。期间陆陆续续来了约莫四五十个内门弟子,松松散散的。有些勤勉的便径自入定,视周遭嘈杂如无物。 而有些则喜高谈阔论、卖弄文采,只为吸引女弟子们的注意力。当然,这些并不都是自问心路而过的内门弟子,亦有些是长老们云游时带回来的,大多数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有着根骨,便带回了剑斋,是以剑斋弟子大多归属感会强烈一些。 然而能通过问心路的,皆是资质上等,心气不同,是以皆有些孤傲,譬如绝尘。亦有反例,譬如费候。此人短短两日,便在内门弟子中建立了一个良好的印象,是以其左右逢源,混的风生水起。 龙吟笙同自家姐姐站在一块,有些看不惯道:“此人心机颇深,可惜了首次见他时的好印象。” “吟笙兄道行高深,怎今日亦来凑这个热闹?” 此乃李凌云音声,他说话时,仍笑吟吟着注视龙吟瑶,自早上一见之后,便再也挪不开眼神。 姐弟俩是服了这位凡间的皇子,面皮奇厚无比。 “自是来见见传闻中的大师兄,是否长了三头六臂。”提到此,龙吟笙有着岔然道。 苏伏倚着一棵矮树,席地盘膝而坐,正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修炼,不愿浪费一分一毫时间。对于李凌云,他非常不喜。说的一套,做的一套,在金鳞城便领教过了。且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道心却又通透,说明此人对于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负疚,心境没有漏洞。 即是说,李凌云是一个无论做了甚么坏事都能够心安理得的人,这样的人是很恐怖的。 前世苏伏因为身份原因,见过不少这样的纨绔子弟。自然,亦勾起了一些不甚美好的记忆。 便在此时,他心头忽有感应,心神便自心内虚空退出,睁眼望去,便见天韵宫外进来一个年轻男子。 此人一出现,便将众内门弟子引去,纷纷热情招呼道:“大师兄!” 来人笑眯眯招手,步伐极快的行来,并道:“抱歉抱歉!教诸位久等了!” 他径自登上了讲道台,那是一个由巨石雕琢而成的平台,平台上有着一张石椅,仅此别无他物。圆台间中刻有‘讲道台’三个大字,唯有真传级别的弟子才可使用。 待他立定于讲道台上,才看清此人模样。没有三头六臂,身量与苏伏差不离。长相亦只是好看而已,甚有些敦厚,与俊美实不搭边。 然其一身随性的青色道袍,黑发用了不知名草根绑着,便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洒脱。他的双眸乍看平凡无奇,可若多看几眼,便会发现那一双眸子里,蕴着无尽的深渊,似有一股吸力,要将你吸入某个不知名地域。 他的音声亦是宽厚温暖,没有一丝大师兄的架子,很是亲和。 “我闭关些许日,自感有所得,便于此台上讲上一番。呵呵,方出关便闻,本届问心路有七个师弟师妹通过,吾心甚慰!” 大师兄发言,自有一股非同寻常的震慑力,台下众弟子便自发的安静,并且乖乖坐了下来凝神倾听,生怕少记了一个字,亦有不少女弟子倾慕地望着他。 正此时,苏伏身边忽然坐下一人,他意外望去,才发觉是水洛泽,便坐着稽首道:“洛泽师兄。” 水洛泽淡淡点头,道:“师弟,不想你一入门,便闹得阎浮十八峰上下皆惊,教为兄佩服佩服!” 虽是淡淡语气,却带着一丝揶揄,苏伏苦笑:“实有不得已苦衷,师兄还是莫笑话我了。” “呵!”水洛泽淡淡一笑,又道:“剑主将此事按下,只是你损坏屋舍应有惩处,待戒律院批示,便有执法弟子寻你,至多禁闭一月功夫,记着乖顺一些,不可顶撞执法弟子,姬师姐可不好说话。” 苏伏心头微暖,水洛泽看似面冷,实则心热。有多少人,能不嫌弃你的修为而与你交好呢。他苏伏昨日还是名人,可今日看看,有多少人一看他修为,便不屑的走开了,这便是现实。 正欲言,水洛泽却示意他噤声,耳边便传来大师兄萧无极的音声:“我不知新晋弟子来了几个,然不论是否新晋弟子,当知修天道须勤勉,而今日,我们便从勤勉二字开始,师兄有一个疑问,不知可有师弟为我解答。” 众人闻言有些兴奋,尤其是一些女弟子,更是跃跃欲试。 萧无极环视了场内一圈,忽以手掌做出请的姿势,遥遥指着场内笑道:“这位师弟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唰!”众人齐齐将目光转来,那不单单是目光,还有着难以形容的,修为上的威压。 苏伏面无表情站起,淡淡揖礼道:“师兄问便是了。” 第一百三十章:象征、精神、守护 此言一出,顿与人一种目中无人的感觉,众人的眼神有些不善。 萧无极笑了笑,道:“师弟根骨最下等,敢问师弟每日修炼几个时辰,入道几载才有如今修为。” “一日十二个时辰,不曾懈怠一分一毫。”苏伏平静的说:“入道八载有余。” 此言一出,众人不屑更深,场内大多数人三载时光便可修至归元,资质上等的,如李凌云,只用了一载半。只是通神境作为修道第一境的第一个小屏障,难度不低,是以修到通神境费了不少时日。 龙吟瑶有些看不过眼,低声骂道:“这个大师兄怎如此揭人长短,实在可恶。” “大师兄正授道,师妹若听不得,离开便是。”水洛泽有些不悦道。 姐姐被人欺负,弟弟自然不乐意了,他瞪视着水洛泽,正欲言。台上萧无极却都看在眼内,微微笑着说:“师弟入道八载,每日十二个时辰不曾有丝毫懈怠,为兄深感钦佩。” 此言一出,场内便又静下来,因萧无极还不曾出过此言,却亲口说出钦佩苏伏这么个小修士? “我明白诸位疑惑,可诸位曾想过么,八载时光的日日夜夜,这位师弟忍耐着非人的枯燥,一丝丝蕴养道基。敢问诸位,他求的是甚么?” “求的甚?” 这个疑问犹如一道惊雷炸入心田,许许多多的内门弟子,早便忘记入道之初的雄心壮志。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得过且过,枯燥的修炼,练气,练剑,虽能通过考核,却忽略了自己到底想要的是甚么。 “我欲同大师兄一般,成就长生,成就真人,出入青冥,真界任我遨游!” 一个弟子喃喃说着,却是羞愧的低下了头。近年来,他只为了完成考核而修炼,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认真的去体会‘修炼’了。 这些弟子大多是通神境,少数阴神境。而阴神境以上的,道心坚定,轻易不会动摇,是以他们都端坐,嘴角挂着嘲讽笑意。 “这位师弟是叫做苏伏罢,为兄不知你修道是为了甚么,可你既能通过问心路,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应的?” 萧无极见有一些效果,便笑着继续发问。 “关你屁事!”苏伏很淡然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显而易见,此言顿让场内有些失控,有几名弟子甚至祭出飞剑,红着眼欲取苏伏性命。大师兄在他们心目中便是独一无二的神话,不可亵渎的存在,是以苏伏该死。 “哈哈哈!” 然而让人感到不解的是,萧无极却忽然发出大笑,他极为败坏形象的在石椅上,捂着肚子痛笑不止,笑了好一阵,他才坐直了,忽淡淡道:“诸位皆是同门,不在比斗台上绝不可伤害同门,可忘记了?” 所有人瞬间坐下,再不敢放肆。 “苏师弟答得非常好,你们有几个,敢在问心路上这样回应?”萧无极如是说。 “原来如此……”众人尽皆恍然大悟,原来苏伏当时是这样回答的,不禁有些错愕的想:如此不敬问心路,师长们竟还让其通过? 龙吟瑶亦明白过来,那个冥冥的音声问来,苏伏便直挺挺的答了句:关你屁事。 是以他才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步上问心路,甚至再没有任何拷问,真相揭开,她忽然感觉自己与其他认真通过问心路的弟子,像个傻瓜似的。 横眉瞪了一眼苏伏,然而眉目间却有着一丝欢喜。 “勤勉,为人不敢为之,苏师弟真的不错。为兄断定,日后真传弟子,定有师弟一个。此次麻烦师弟了,快请坐。” 此言一出,场内众人看苏伏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大多数有着敬佩,少数几个带着危险的信号望着苏伏,这几个皆是下届真传的有力人选。 苏伏面无表情坐下,心神陡然一松,背后便出了一身冷汗。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众目睽睽下,顶着所有人的威压,实在轻松不起来。 若仅此便罢了,萧无极才最是恐怖。虽已尽力收敛,可不经意透出的一丝丝剑意,教他心头压抑,那是高了他无数层级的存在,目前的他,唯有仰望而已。 “言归正传,诸位师弟应知我剑斋入门剑诀乃是《扶风歌》今日因有新晋内门弟子,便谈一谈剑修之路。” 萧无极借苏伏引申勤勉,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满意笑笑,继言道:“引用萧南离师叔祖在《论剑修的自我修养》里的一言,‘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因心而动,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我等剑修,最重本命器,次之剑心,再次剑意。” “诸位可好奇,为何我将它们顺序倒了过来。” 萧无极自问自答道:“乃因唯有祭炼本命飞剑,才可修出剑心。唯有修出剑心,才可以此为基,蕴养剑意。” “而《扶风歌》正是祭炼本命飞剑最好的辅助剑诀,许多师弟早将此剑诀抛在脑后了罢。” 内门弟子入门便可选择一部剑决修炼,而《扶风歌》则不用贡献便能得到,乃是最基本的剑诀,因威力平平,对敌时用不上,便都弃之如敝履。 “法身与本命飞剑的契合度,决定着你的剑心进度。自阴神境起,剑修便与普通修士不同,须生成剑心才可凝窍。可一旦生成剑心,凝窍时便有着莫大优势,想来场内少数弟子应深有体会才是。” 场内有几个凝窍期弟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苏伏边上的水洛泽淡淡一笑,他亦是凝窍后才体会到好处。 苏伏用心记着萧无极的话,一个字不敢漏。像萧无极这样的高人指点,可以让他少走很多很多弯路。 “在凝练三十六个窍穴后,剑修渐渐便会凌驾于同等修为的普通修士上。其因由便是剑心,至于剑心为何物,我便谈谈我的感受。” 萧无极端坐,正色道:“我闭关时常常思考,天道之下,万事万物皆遵循着一定的轨迹而行。如一载分四季,一季有三月。如每日分十二个时辰,皆有光暗交替。” “既如此类,我等剑修修出剑心的过程是否亦是一种天道运转的轨迹。若不是,我等剑修是否正逆天而行?以至于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萧无极并无让人作答的意思,又言:“我反复思之,却得出一个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的答案。很遗憾的是,剑心确实笼罩在天道之下,唯有如此,剑修才有向前行进的道路。” “在真界,在大部分修士心目中,剑修便是凭着实力蛮横无理的武夫。可咱们的萧南离师叔祖,一剑斩出,教神州万万丈天地为之光寒,而后四分五裂成如今格局。” “他老人家或真是受了天道反噬而亡,可我相信,他永远都活着。” “而今我剑斋,占据青州半壁江山,已可与天道盟相抗衡。谁不知道,萧师叔祖一剑斩出天下五洲,便是为我剑斋争得生存空间。谁敢再言,剑修便是只懂得使用蛮力的武夫,萧师叔祖用他的行为告诉大家一个道理。” “正是这个道理让我明白,我修道是为了甚么。” 萧无极用着很平静的语气,平平叙述道:“这个道理,留待诸位自己探索。而我所要表达的是,剑心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一种守护。” 第一百三十一章:痛快 苏伏不止一次听到‘萧南离’这三个字了,有那么一刻,他心绪激荡,有种迫切想要见见这个人的冲动。 接下来萧无极又论述了剑修凝窍之后应当注意的地方与往后的方向,还亲身示范了几个奇妙的小窍门,这些苏伏一一记在心里。 待讲道结束,不知不觉已是夕阳斜下,萧无极做了个简短的总结便与众人道别,他走的洒脱,倏忽一息,便只剩一道剑光的背影。 直至此时,苏伏才发觉龙吟瑶竟在打瞌睡,不禁哭笑不得地拽了拽她,道:“师姐,下课吃饭了。” “唔!下课?” 龙吟瑶抹了抹嘴角的垂涎,迷迷糊糊道:“是甚么意思?”其神态娇憨可人,双眸间慵懒的风情看的苏伏心头一荡。 水洛泽有些不愉,径自拂袖而去。 苏伏待他走后,无奈道:“洛泽师兄在场时,你就不能对大师兄尊敬一些吗?大师兄讲道,你还打瞌睡,洛泽师兄肯定生气了。” 随即语气一转,问道:“我肚子饿了,不若一起去膳堂?” 龙吟瑶有些清醒了,终于知道苏伏在指责自己,‘哼’了一声,道:“你自己去罢!”言罢径自走了。 龙吟笙笑嘻嘻的看了苏伏一眼,意味莫名,亦随着家姐离开了此地。 李凌云却不知为何留了下来,此时四十来个弟子已然一散而空,他淡淡道:“苏兄,若你对瑶瑶抱有念想,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她注定会是我的人。” 苏伏扭了扭有些发酸的颈脖,自李凌云身边而过,且行且言道:“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说说了,这个我可以理解,毕竟师姐修为远远在你之上。可你跟我说是个甚么意思,她是谁的人与我无关,我对她抱不抱念想与你无关,操心甚么?” “你……” 李凌云有些生气,今日苏伏大出风头,他一直关注龙吟瑶,发觉她因为苏伏出风头而感到愉快,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他作了个深呼吸,跟上苏伏步伐,冷冷道:“苏兄应有自知之明,以你修为,若老是缠着瑶瑶,或会引起一些人的敌意。” 苏伏不欲理会他,径自出了雪岩门,来到天韵宫出口,踏上一块无人搭载的云石。正欲离开,不想李凌云跟着踏上来,不依不饶道:“苏兄何必逃避现实,你或许是很勤勉,可长生之路非是勤勉便可,还须有上等资质。 “苏兄资质下下等,虽大师兄有言,你苏伏未来定可得一个真传弟子名额。然那又是多少载之后的事了?苏兄八载凝窍,不怕告诉你,本王只用了一载多一些而已!” 李凌云见苏伏仍是一脸无动于衷,脸色不禁沉下来,道:“苏伏,我念在同届的份上,不与你为难,你是甚态度?” 苏伏终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聒噪!” “你……” 李凌云咬牙怒道道:“你可敢与我在比斗台上分个胜负?” “没有兴趣。”苏伏径自将灵气涌入云石,操控着云石向着天机峰而去,他准备先去取一份《扶风歌》的剑诀拓本。 “是没有兴趣,还是不敢?” 李凌云忽心生一计,他庞大的灵气便涌入脚下,云石便向着反方向行去。当有多人操控时,云石以灵气多寡决胜负。他这是赤裸裸的欺压苏伏修为了,剑斋弟子一般不会如此为难修为不如自己的同门。 苏伏若全力爆发,在灵气的量上还是可以与他抗衡一二,莫忘了他兼有修炼《炼妖经》他已掌握从凝练的窍穴内,调用星辰之力的窍门。 可前次惨痛经历犹历历在目,他怎么也不会再冒风险。他也不急,便就着云石盘膝而坐,犹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看似在修炼,实则有八分心神警惕着李凌云。 便在此时,远远有个云石漂浮过来,其上有两名弟子,皆身着浅蓝色道服,只是他们臂膀处却有一截深红色腕带,此腕带代表着戒律院。李凌云心头一惊,若苏伏将此事捅出,他怕是要担一份罪责。 转念一想,苏伏未必知道此腕带的意义…… “二位师兄可否搭我一程!” 苏伏是不知红色布条的意义,可他只需上到别的云石去,便可脱离李凌云控制,他又能怎么样? 那两位执法弟子微疑惑,随即皱眉道:“你去哪?” 苏伏不由分说,先行跳上他们云台,微笑道:“多谢二位师兄,好教二位师兄知道,师弟我欲去天机峰取一份《扶风歌》拓本,可这位师兄却与我开了个玩笑,霸占着云石不让我去。” “嗯?胆敢欺压修为弱小的同门?师弟,还不快快拿下此人。” 李凌云心头顿时凉了一截,他没有想到半路都能碰个执法弟子,听过戒律院传闻的他,只得乖乖束手就缚,既定事实已然造成,他反而沉静下来。 “看来对付苏伏,还须另寻他法。” 苏伏走了,看也未看他一眼,这又让他有些阴郁,自己使尽了力,却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真是难缠啊!” 他却不知,苏伏在路上亦有这个感叹:“这个李凌云,真是难缠啊。若阴狠一些便会在暗里使绊子。火爆一些则拼着被惩处,先将自己打残再说。” “他或许被重罚,可自己修道之路便止在此处了。” “然而他却不愿冒着风险出手,屡次挑衅亦有着顾虑,定是顾虑自己实力罢。”苏伏心头冷笑,若真上比斗台,李凌云若底牌尽出,他或许会重伤,李凌云却死定了,苏伏有这个自信。 “这一路过来不断的试探,还将龙吟瑶叫得如此亲热……” 苏伏忽然有些不痛快,而后他便调头,待追上了执法弟子一行人,高声喊着:“二位师兄且慢。” 那人看着苏伏笑眯眯过来,不悦道:“你还有甚事?” 李凌云亦皱眉盯着苏伏,淡淡道:“苏兄莫非想与在下一起去戒律院喝茶么?” 苏伏跳上了他们搭载的云石,近了前,似要与李凌云说悄悄话一般将头探了过去。李凌云一怔,头颅便下意识的侧转。 “砰!” 迎接他的却是苏伏狠辣的一拳,护体灵光碎裂,他的身形纹丝不动,可鼻梁却有些塌落,他伸手摸了摸鼻孔,望着手上那一抹鲜红血迹,面上便涨得通红。 “砰!砰!砰!” 又是连续三下暴打,苏伏机敏地退后几步,甩了甩生疼的拳头,意犹未尽道:“果然拳拳到肉的感觉是最痛快的,我痛快了,李道友你感觉如何?” 两位执法弟子已经惊呆了,而后感受到李凌云暴涨的灵气,终于反应过来,忙制止了发狂的李凌云。 李凌云很痛,自小到大,他都不曾被如此打过,是以他心里更痛。他无法理解,已然生成灵觉的他,为何捕捉不到苏伏动作。若他知道,苏伏对灵觉的运用比他还要熟练,或许能释怀。 而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苏伏怎么敢,怎么敢在执法弟子眼皮底下动手打他。 苏伏施施然远去了,两位弟子一时竟不敢下手抓苏伏,是以只带了李凌云回了戒律院。两弟子将此事报上去,顿引起了萧问寒震怒,亲自下命给姬玄清,马上将苏伏带回戒律院,一刻不得延误。 而苏伏已然到了天机峰,许是毗邻冲霄、暗魂两峰,天机峰有些阴凉。在九宫八峰一殿中,天机峰的面积最小,由嶙峋的岩石构成,在其一侧,有着一幢平凡无奇的复式阁楼耸立。 阁楼有三层,在入口处悬挂一个牌匾,上书:藏书阁。 走进去,左右望望,便见一个老头正耷拉着脑袋打瞌睡。苏伏望去一惊,可不正是那一日替他们分配宅院的老头么。 “你似乎对我分配的宅院有些意见。” 他正欲打招呼,晃眼那老头便睁开了双眸,正不悦的望着苏伏。 第一百三十二章:看、读、录 “不敢!” “哼,闲话休提,你不过新晋内门弟子,亦无贡献,来此做甚?” 老头似对苏伏没甚好印象,是以语气有些不耐烦。 “弟子听闻有一剑诀《扶风歌》,无需贡献便可获取,特来领取拓本。”苏伏平静道。 “哦?此诀威能平平,老头子我看门那么多载,还是首次有人指名要它。”老头不屑道:“进门左转,自己寻吧,记着不可往二层去。不过以你修为亦进不去。” 苏伏行礼,没有多言,径自往里去。进门左转,便看到一座楼梯,苏伏没有挑战老头权威的意思,便转去左边。 这是一个长甬道,尽头处一层光膜,他心头一动,伸出手去触摸,果一穿而过,随之整个人便一穿而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进去,姬玄清后脚便到。 “见过鸩长老……”姬玄清微微行礼道:“您可见过内门弟子苏伏?”藏经阁有着大阎浮玄天剑阵设下的禁制,以她灵识,尚不能透进来。但是她知道,苏伏进了这里。 老头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抬,道:“没见过。” “是吗?”姬玄清平淡道:“既如此,若见着他,劳烦您老替弟子转告他一声,戒律院请他去一趟。若超过今日不见踪影,便以叛逆处理,最轻亦要在水牢禁闭十年……” 她言罢便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天际。 …… 苏伏进得左侧光膜里面,入目却是一个宽敞且亮堂的屋舍,一排排的老旧书架依次排列,书架上摆着整整齐齐的经卷。其中仅有两排书架上摆着纸质经卷,余者皆为竹箴。 纸质难以保存,更无竹箴便利,若无必要,剑斋不会使用纸来抄录经卷。 一排排书架间,稀落有着几人,他们只是抬首看了苏伏一眼,便径自沉入自己的世界了。 “看来书呆子在哪个世界都是存在的。” 苏伏暗暗腹诽,自第一排书架看过去,教他大开眼界的是,书架上排着的并非只有剑诀。他拿起一卷竹箴,其上刻印了四个大字《撼山诀》,从字义上便能够了然,此乃土行攻击法决,威能暂且不提,苏伏欲录入灵气,却发现没有任何反应。 他微有诧异,试了几卷都是如此。 “师……师兄……鸩长老不曾给您开启权限……您是无法开启竹箴的。” 耳边蓦地传来一个嗫嗫的音声,苏伏侧身一望,便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年纪的少女,立于一丈外,螓首微低,似乎不敢看苏伏。 其身着浅蓝色道服,只是她的道服与苏伏不同,其手臂、胸襟处绣了几朵花儿,很是精致,可以看出此人绣工一流。 她的一头青丝用粉色丝带缠了两根小辫子,长长垂下,直到腰际。脑后束着可爱的双马尾,亦长长垂下直至腰际。 苏伏有感应,此女乃是阴神初期,却喊自己师兄,教他感到有些好笑。他放下竹箴,轻笑道:“师姐修为比我高得多,我应该是您师弟才对。” “未请教师姐怎么称呼?”苏伏一本正经的行礼。 少女有些慌,急急摆手道:“我年纪比师兄小……” 苏伏笑着逗她道:“哪里哪里,我听洛泽师兄说,在剑斋以修为分大小,师姐莫要谦让了。” 少女终于抬起了头,似乎有些‘气鼓鼓’道:“师兄……” 苏伏看清了她双眸,很是清澈、纯净,犹如两颗珍珠般纯净中透着一股璀璨的晶莹,甚至可以映照出他的影子。她长得不算很美丽,颊边还有着一点雀斑,然而当她努力的做出一副‘我生气了’的模样时,憨态可掬,这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精灵。 “在下苏伏。” 苏伏不再逗她,正式稽首道:“多谢师妹指点,师妹可是藏经阁值守弟子?我欲寻《扶风歌》还请师妹指点。” 见苏伏终于承认了‘师兄’这个身份,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却不言语,而是径自跑去摆有纸质经卷的书架,自其上取了一本下来,递给苏伏道:“我不是值守弟子哦,这份《扶风歌》乃是副本,却不可带出藏经阁,还须师兄在此地抄录。” 言着又领着苏伏来到一桌案前,指着上面的笔墨道:“师兄可在此将剑诀经义录于纸上,或默背下来,此地静逸,正合师兄行事。” “多谢师妹,还不知师妹如何称呼?” “我……我叫喜儿。”少女言罢行了个剑礼,再次回到她来的地方,一座书架前,翻开一卷竹箴,开始默默的品读其上经义。 “喜儿!”苏伏将此名记下,便开始翻阅《扶风歌》 他先是认真的看了一遍,而后在心里默读了一遍。自感有些把握后,便抽出纸笔抄录。他来到此方世界后,每日里除对抗魔灵外,便是诵读典籍或借笔墨在纸上描绘愤懑。是以练就一手直来直往的刚硬风格,与其外在不甚相符。 《扶风歌》上有着根本经义一百七十七个字,还有着前人注释,全本约莫三百来字。 而在抄录时,苏伏便感觉到了一种压力。他平日最喜揣摩字义,胸中充盈的道理之气,便是如此而来。 真界并非没有传世著作,只是很多典籍在苏伏看来,应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所著。而十二年来坚持不懈的努力,让他练就了一个特别的能力。 一看二读三录,通常典籍经过这个流程后,便大致在心头有了一个轮廓,随着时日渐进,完全吃透只是短时间内的问题。 然而《扶风歌》在他读时,已自感掌握了大部分招式义理。可抄录第一句时,忽然便感到之前所理解的似乎全错了。 第一遍,整整一遍,不提注释,根本经义篇里,在抄完一整遍后,却越发的扑朔迷离。心中充斥了满满的疑问与不解,是以他首次动笔,开始抄录第二遍。 第二遍抄完,他开始有些明悟。然而他没有停下,第三遍开始了。桌案上散乱着一张张写满字迹的镇纸,起初还有人好奇的望来,可过不多久便再无人关注。 …… 苏伏早忘了来时的目的,桌案上的镇纸堆积如山。 喜儿有些无奈的替苏伏送了一摞镇纸进来,他发觉苏伏双眸充满血丝,此时苏伏已然连续不停抄录了五个多时辰,所有人早都回去了,喜儿不知为何留下,只是觉得不能放着苏伏不管。 见他面上虽疲惫,却带着掩不住亢奋,有些担忧。不禁小声劝道:“师兄,早课快要开始了,您不如先歇一歇?” 苏伏含糊道:“唔,快好了,且再等等。” 喜儿亦有些疲累,她在藏经院观摩了一天的剑诀经义,又不停的替苏伏拿镇纸,一夜未眠,此时瞅着早课快要开始,她有些焦急道:“师兄,您再不走,我可走拉。” “喀嚓!” 正此时,随着苏伏落下最后一笔,那由紫檀木所制的笔身倏然断裂,发出一声脆响。 “哈哈哈,成了!” 而后苏伏便忽然发出狂喜笑声,自入道以来,他都不曾有过如此失态。 喜儿忽然惊骇的发现,苏伏身上涌出浓浓的灵气气压,她有些惊慌失措道:“师兄,您快快收敛了灵气吧,若让禁制误会您要攻击经卷,会引起禁制反击,你会死的!” 下一息,便见苏伏以手作剑指状,以一种极为轻巧的方式,在喜儿绝望的眼神中,斩中了身前桌案上。 喜儿已然紧闭双眸不敢看苏伏下场。 一息……两息……三息…… 三息过去,却并无动静,喜儿急忙睁开双眸望去,便见桌案上的镇纸在一股莫名力量的操控下,竟一张张无风自动,且整整齐齐的堆叠了起来。 这个过程没有任何动静,喜儿看得目瞪口呆,傻傻张着小口儿不知该作何反应。 “此便为《扶风歌》根本经义啊。”苏伏的音声充斥着无尽的疲惫,他的指尖有着一抹难以言状之物,正是它赋予了灵气生命,竟将狂暴的灵气化作如春风般柔腻,犹如情人的手。 “师兄……你你…你……你是如何做到的。”喜儿眼睁睁望着苏伏身前散乱的到处都是的镇纸自主而动,而后堆叠出的高度,几要顶到天花板上,真是不可思议。 二人不知道的是,在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眸盯着苏伏动作,自苏伏抄录开始,便不曾断过,此时见到此幕,他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喜儿。 苏伏走出藏经院,眯眼望着洒落的晨曦,将天机峰那一丝阴凉给抹去。 “姬玄清那丫头昨日来过,还让我转告你,戒律院请你去一趟,若违令不去,视为叛逆……” “叛逆?” 第一百三十三章:戒律院 “叛逆!” 苏伏还未觉,喜儿俏脸一白,喃喃道:“最轻亦要禁闭在水牢十载,师兄,你究竟犯了甚么过错?” “十载?”苏伏暗暗叫遭,急道:“师妹,此次多谢你了,先行一步,告辞!”言罢大步流星赶去戒律院。他没有去责问这老头为何不将此消息早些告知,因为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一路搭乘云石急赶,来到未央宫,正是卯时,戒律院上下六十几人正聚在校场做早课。 剑斋早课并非吐纳,而是舞剑,六十多人行云流水般舞动着一种剑诀,由大弟子姬玄清引领,震得空气中的灵气潮汐簌簌作响。 苏伏看见,他们似乎合为了一个整体,而今日,他们所舞动的,正是《扶风歌》。 望着那引领的一袭翩然白影,他心头忽然便涌上一股悸动,随之自储物袋内拿出一柄青钢剑。 “一气贯心阴宿名,以意引气扶风起。阴阳两仪接天地,刚柔相间难辨明……” 《扶风歌》歌诀缓缓流过心间,他以自己的理解,挥舞着青钢剑,空气被带起,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流,随着剑身一起匍匐流动。 晨曦洒下,替这一层气流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便见青钢剑旁围拢着一道神圣的匹练,庄严、大气、肃穆。 戒律院众弟子正感受着这一刻气场相合的特殊意境,此时忽然冲进来一股与他们气场不太相合,或者说更在他们上面一个层次的气场,阵列便有些凌乱。 姬玄清顺势调整,以她为中心,忽然散出一股雪白气场,将场内所有人围拢。她手中的剑亦是雪白色的,雪白得晶莹剔透的左右两面剑身上镌刻着一排玄奥符文。剑柄细腻有光泽,并无护手,这是一柄飞剑。 苏伏被雪白气场笼罩,没有任何压抑难受的感觉,只觉剑势大增,竟有种挥洒《天隙流光》时的畅快与利落。借着这份剑势,那一道金灿灿的匹练便化作一条螭龙,栩栩如生的螭龙,苏伏知道这是姬玄清的“螭龙剑意”,由此,他便明白过来,为何萧无极着重强调《扶风歌》的重要性。 然而他心头却有着一股违和感,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了。 随着剑舞持续下来,场内已然演变成一种非常古怪的势态。苏伏借姬玄清的雪白气场演化螭龙剑意,似乎冥冥中便有着一条线牵住了两人。自外向里看,或许看不出甚么,可身处其中的众弟子们,气得要吐血,在这一条线的中间,似乎是一张网,而他们却是被网住的游鱼,任牵住网两边线头的两人拨来摆去。 修为高些,甚至可以感受到,隔着网的两人,正无声交流着,那是一种“眉来眼去”的交流,以至于将网中的游鱼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噗!” 终于有个弟子嫉恨交加,抑制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这惊醒了包括苏伏在内的所有人,当所有人停下,其中一个弟子便指着苏伏怒斥道:“你不是戒律院的弟子,跑来此地做甚?” 校场两边耸立着一排排大殿,正中一幢挂了个牌匾,上书:实证院。 姬玄清淡淡道:“他便是苏伏,将他带进来。”言罢径自行去了大殿。 苏伏不等人拖拉,亦径自行向大殿,随着姬玄清后脚进了大殿,便见一个威严甚于李道纯的道人正襟危坐于堂首,在上首处写了个大大的‘明’字,透着光明正大。 在他身后,一众戒律院弟子浩浩荡荡进来,一个个带着莫名的怨愤望着苏伏,仿佛苏伏抢走了他们的媳妇。 姬玄清淡淡行剑礼,道:“苏伏已带到,请首座发落。” 道人正是戒律院首座萧问寒,他带着寒芒的双眸扫过苏伏,后者顿如坠冰窟,仿若全身上下皆被看了个通透,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虽然苏伏知道这是错觉,可他心头还是忍不住的升起一股战栗,这是下等生物对上等生物,天然的畏惧。 “你便是苏伏?”萧问寒音声没有起伏,不平不抑。 苏伏有样学样施了个剑礼道:“内门弟子苏伏,见过首座。” “你好大的胆子!”萧问寒忽然加重的语气,道:“姑且不问你为何无故殴打同门弟子,你且说说,昨日宿在何处?竟敢无视戒律院传召……若你今日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怪我将你赶出剑斋。” 众弟子闻言一阵快意,皆冷笑望着苏伏。 “昨夜弟子于藏经阁内揣摩了一夜经义,且并无人知会弟子戒律院传召。弟子时刻谨记剑斋训诫,怎敢视戒律院为无物。” 苏伏不卑不亢,有条不紊说着:“至于殴打同门,弟子所为实情非得已,乃是李凌云师兄无故欺压弟子在先,若首座不信,大可请昨日的两位师兄出来做个见证。” 昨日亲眼见苏伏揍人的两个戒律院弟子大步行出,指着苏伏冷道:“师弟,我二人便在此,你要我二人做甚见证?” 萧问寒静静看着,并不出言阻止。 苏伏便向着两人行剑礼,道:“二位师兄,可还记得小弟昨日之言,幸二位师兄路过,小弟才脱离李师兄掌控。那时,我们两人的灵气借着云石相斗已多时诶,若再迟一刻,师弟我必然重伤,恐道基皆难保全。” “小弟在此,还要多谢两位师兄现身相救!”苏伏言罢复行礼,却是恭恭敬敬的揖礼。 “这……”两人顿时愣怔,如此说来,这李凌云确然先动了手,苏伏只是还击而已。可一般情况下,法力不如人,谁会与人硬碰硬,尤是在云石上。他们虽然不信,却拿不出苏伏不曾与其反抗的证据,不管如何说,李凌云先行欺压苏伏是事实。 而苏伏在之后忽然倒转回去,动手亦是情有可原。 “你二人是个甚说法?”萧问寒在这时开口发问了。 两人相视一眼,无奈点头道:“苏师弟所言为实。”两人知道萧问寒脾气,此时若坚持苏伏是错的,那等待两人的责罚,将无比恐怖。 萧问寒点点头道:“尔等在此事上有所失察,去暗魂峰面壁思过三月,亦断尔等三个月月例,去吧。” 二人行剑礼离去,心头充斥了满满的无奈,只能自认倒霉。不过两人对苏伏真是一点好印象也没有了,下次恐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然而这时,苏伏却语出惊人道:“弟子觉得此事应由首座负起责罚。” 第一百三十四章:转机 然而这时,苏伏却语出惊人道:“弟子觉得此事应由首座负起责罚。” “苏伏你太放肆了!实证弟子听令,与我拿下他。” 苏伏此言一出,那六十多名弟子中有位面目俊朗,身量高长的修士,沉沉喝令道。 “是,明吉师兄。”众人轰然应诺并向着苏伏围去。 “且慢!” 众人诧异望去,却是萧问寒出声阻止,其面没甚表情,淡淡道:“苏伏,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本座负担责罚。” “你想说本座没有辨明是非的能力?还是你觉得本座会放过对你的惩处?” 苏伏行礼道:“自然不是,望首座明鉴,两位师兄及时出现救了弟子,凌云师兄很是狡猾,见到两位师兄便收回了法力,不与弟子相斗,是以两位师兄并非失察。” “而两位师兄回到戒律院,首座您一闻此事,便遣人来传召弟子,为何不先问问凌云师兄弟子为何打他,若论失察之罪,应是首座才对。” “既如此……”萧问寒冷冷道:“你欲要本座如何才满意?” 苏伏摇首道:“首座言重了,弟子非是戒律院之人,戒律院之事,自有戒律院人处置,与弟子无关。” “哦?若你是戒律院弟子又如何说?”萧问寒一副要问到底的架势。 苏伏硬着头皮道:“自是要请首座上那暗魂峰一趟,这三个月还请首座自己消受……” 姬玄清眸内有着异彩,亦附和道:“首座,弟子认为苏伏此言有理。” 萧问寒点点头,道:“既玄清都出此言,本座便认了。后面处置便交给你了,我不在三月时日,众弟子不可懈怠修炼,亦不可懈怠院内事物。” 其言罢不待人回应,径自走了也,这发展惊爆了众人,有弟子便怒道:“弟子不服,为何苏伏没有受到惩处。” 姬玄清淡淡扫了一眼众人,道:“首座已有言,此事交给我处置。去一个师弟将李凌云带来,余者莫聚在此处,速去执行任务。” 众人只能无奈退去,大殿内便剩了苏伏与姬玄清,而戒律院弟子却有一个不曾离开,此人面目俊朗,打扮得体,身量高长,比之苏伏还高一些。 “明吉,你还有何事?” 此人乃是戒律院地位今次于姬玄清与萧问寒的内门弟子,名叫罗明吉,抱虚巅峰修为,倾慕姬玄清已有数十年,他欲留下观望事态发展,亦想看看姬玄清对苏伏究竟是何态度。 方才姬玄清与苏伏以气场交流,借气场传导剑意,这一特殊待遇,他在姬玄清身边那么多年,都不曾享过一次。 “师姐,明吉今日索性无事,便伴于师姐左右,权且当个跑腿的。”他行着剑礼说道,打定了主意不会离开。 罗明吉已是内定真传弟子,自然有着底气跟姬玄清这样说话。在真界,抱虚境是一道分水岭,已属精英修士,是不可多得的资源。 李凌云昨夜都不曾回去,被暂时押在了未央宫,他打坐一夜,忽有人来请他,便怀着满腔愤怒进得实证院大殿。见到苏伏,不禁咬牙切齿道:“姓苏的,你可敢与我上比斗台一决生死。” 他鼻梁上的伤,经过一夜时间,仍然有些歪。破坏了他整体英俊,鬓发亦有些散乱,好一个狼狈的九皇子殿下。 这几日李凌云实则处于一种轻微焦虑的状态中,他没有想到实现了问心路化阴的壮举后,进了内门仍是泯然众人。没有特别的待遇,没有各色长老抢着要收徒,更没有因为九皇子这个身份而受到门内礼待,与普通的内门弟子没有甚么区别。各种不平衡的心态盘桓,再加上苏伏以侮辱的姿态揍了他一顿,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苏伏目不斜视,权作狗吠。 罗明吉冷冷道:“闭嘴,实证院殿内不得大声喧哗。且你如此挑衅同门,可是视戒律院戒律无物?” 姬玄清黛眉轻扫,一股威压笼罩大殿,众人便都压抑得不能喘息,待殿内静下来,她才淡淡道:“就昨日殴斗一事,念在李凌云初犯,便判其禁闭暗魂峰一月。” “甚……么?本王才是受害者……本王不服。”李凌云顶着压力,咬牙道。 罗明吉没有说话,他要确定,苏伏究竟会否被轻轻放过。 “至于苏伏,昨日我已有言,延误了戒律院传召,最轻亦要在水牢禁闭十年。念在事出有因,便从轻惩处,明吉师弟,带他二人受罚去吧。” 罗明吉闻言,微微松气,面上不动声色点头道:“谨遵谕令。” 此结果一出,李凌云亦无甚好说了,只得恶狠狠盯着苏伏,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苏伏很遗憾,此次可是难得的机会,可以狠狠打击李凌云,若能将其一竿子打翻,教他翻身不能,倒能解此心腹大患。若让他缓过神来,这道心恐怕会比之之前更上一层楼。 “真是教人忌惮啊!” 苏伏认命的随在罗明吉身后行去,然而大殿外却忽然进来一个老头。苏伏一怔,认出了来人,正是藏经院那看门老头。 “鸩长老?”罗明吉适时出声,其行剑礼,道:“首座有事出去了,鸩长老可有要事?” “我是来找他的。”老头指着苏伏道:“小子,我罚你抄的《扶风歌》还少两遍,你还不快点给我回去抄录?” 言着不知从何处落下一摞草纸,其上皆录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堆叠起来,几有一丈多高,教人目瞪口呆。 “敢问长老,苏伏犯了何事?”姬玄清淡淡扫了草纸一眼,心下顿时了然,轻笑道:“长老似乎并无权利惩处苏伏,此乃我戒律院之事,不敢劳烦长老。” “姬丫头怎么说话的,老头子我亦曾在戒律院呆过,惩处亦讲个先来后到罢。这小子将我替他选的宅院毁了个干净,老头子我便罚他抄《扶风歌》,证据便在此……”老头指着地上一摞草纸道。 场内除姬玄清外,皆无法理解这老头究竟卖什么药。 “既如此,昨日我嘱托长老转告苏伏之言,亦不曾转告?” “我已然说过,惩处亦讲个先来后到,怎么你戒律院便是天么,甚么都要让与你们优先,没有这个道理。” “鸩长老,您这是在无理取闹啊!”罗明吉脸色微微难看,道:“虽当年长老与萧首座一起竞争首座位置而失败,可您亦曾是戒律院之人,怎可偏私。” “放肆!”姬玄清冷冷瞪了他一眼,道:“速速带李凌云去暗魂峰。” 罗明吉脸色愈发难看,却不敢违抗姬玄清命令,只能带着同样不甘的李凌云去了。 “长老究竟意欲为何?”待二人走远,姬玄清微蹙眉道:“明吉肆言还请长老莫放在心上。” “放心,我没有那么小气。”老头摆摆手道:“这小子损毁宅院,剑主不是早有惩处下达,禁闭一月时间,我看地点便放在剑园好了。” 姬玄清正色道:“律法便是律法,无任何可容情之处,长老勿需多言。” “我有剑主谕令……”老头早便料到姬玄清反应,此女出了名的严苛,莫说小小内门弟子,便是太上长老亦会较真到底。 见她挑眉欲言,老头淡淡道:“老头子知道谁的谕令都无用,可你为何不想想剑主的用意。严守律令是没有错,可一定要灵活运用律令,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延误了戒律院传召,不能说他藐视律令吧?此条律令制定本身便是为了惩处敢于藐视律令之人,若你能想通此节,修为定会更上一层楼。” “顺便一提,此律令还是老头子我订立的。” “……” 沉默许久,姬玄清终于开口道:“一个月之后,苏伏须回来报备,此次触犯律令之事我可先按下,若再有犯,数罪并罚,没有异议吧?” 苏伏大喜,不曾想到这老头还能说动姬玄清,忙揖礼道:“不敢,多谢师姐。” 老头见有了结果,径自转出大殿,却理都不理苏伏,教后者想道谢都没有机会。 “鸩长老便是如此,不喜客套与场面话,你日后记着对他老人家好一些便是了。另外,他似乎有收你为徒的意向,好好表现,莫辜负了他一番期望。” 姬玄清言罢便让苏伏自去剑园领罚。 第一百三十五章:指点 苏伏先回了一趟自己宅院,嘱咐了九命与小白不可乱跑,饿了便去膳堂就食。剑斋对内门弟子还算不错,膳食供应充足,不过大多凝窍弟子皆已辟谷,每日只需吐纳灵气便可供法身消耗,只有少数几个贪嘴弟子才会经常去膳堂。 之后径自去往七星峰,七星峰是一座高山,基座便有七十来丈,在其山顶便是剑园入口。入口是一个石洞,连接着剑园的石洞,洞外有一个凉亭,常年有一个值守弟子驻守此处。 因剑园乃是剑斋某位大能开辟的异位空间,并不在真界内,是以内里并无灵气供修士吸纳,而禁闭的意思,自然是让其静思己过,不可修炼与吐纳灵气。 姬玄清要求他一月后去戒律院报备,便是检查他有无严格遵守禁闭规则。此乃另一种意义的严格。 苏伏搭乘云石来到凉亭外,那值守弟子便睁眼,客气道:“师弟来此所为何事?” 这人眉目间蕴着一股清气,教人不敢小觑,苏伏执剑礼道:“受戒律院惩处,来此行禁闭,还望师兄指点门径。” “哼……”此人闻言蹙眉,道:“剑园重地,非长老以上不可入内,戒律院怎会不清楚,你有何证明?”他微微警惕的望着苏伏。 苏伏哪有甚证明,便在此时,一阵清风拂过,凉亭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他见了来人,喜道:“师兄……” “飞仙……” 值守弟子一惊,正欲口称‘老祖’行礼,哪知来人冷冷扫了他一眼,‘老祖’二字便怎都脱不出口,而后飞仙一句话,更是让他惊呆了。 “师弟,他是来寻我的。”飞仙说罢对苏伏淡淡点头道:“随我来罢。” 待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石洞,这值守弟子才艰难回神,喃喃自语道:“这位爷又玩甚么花样呢。” 苏伏感觉穿过了一道莫名的墙,环境一暗复一亮,而后眼前视线骤然开阔,但见一个陡峭斜坡横在眼前,间中有一条由阶梯形成的小道,通往坡顶。两边林林总总矗立着一座座墓冢,大部分墓冢前皆竖立一柄飞剑,在苏伏进来后,似乎有着灵性般望着苏伏。 苏伏便感到泼天的巨威轰然压来,能在剑园内墓葬,皆是历来为剑斋战死的修士,他们的佩剑自带有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修为低一些都无法承受,苏伏自然不能例外。 见苏伏难受,飞仙冷眼扫去,淡淡喝道:“尔等休得无礼。” 苏伏神奇的发现,随着飞仙话音落下,泼天压力如潮水般退去,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才发觉这短短两息,后背早已湿透。而后回神,发觉飞仙已然步上台阶,忙跟上。 顶上有一个石台,站于石台往下眺望,不禁嘶的倒抽一口凉气。举目望去,坡下乃是一望无垠的荒地,由灰黑色的土石构成,若只如此,便只是一个乱石堆而已,可在乱石堆里却耸立着一座座墓冢,最引苏伏注目的还是那些竖立在墓冢前的剑器,它们虽锋芒内敛,却无法掩住其质地,皆为上等精金宝玉或紫银所制,这些材料才是真正的天材地宝。 苏伏不禁想到,若将它们全都回炉重造,可以打造出多少飞剑?此念一起便被他掐灭,因此举已然逾越了心里底线。 他四下里恭敬的行剑礼,一圈礼毕,又问着飞仙道:“敢问师兄,为何有些墓冢没有剑器?” “有两点因由。”飞仙对他动作感到很满意,释疑道:“剑器通灵,有些随着自己主人一起陨落,有些虽苟活下来,经过漫长岁月,亦会忍耐不住此地枯燥,会想要离开此地。”言至末尾,已然带了些自嘲。 “它们如何离开?”苏伏没有多想,更关心一些它们去向。 飞仙淡淡道:“每届内门大比之后,最强的八位弟子可进来一观,若有飞剑中意某位弟子,便会随他而去。若你有看中的可与我说,我与它们很熟。” 苏伏不曾去想,‘很熟’是个甚概念,只是笑着道:“多谢师兄厚爱,小弟我仍是觉得飞剑由自己亲手所炼,更有意义一些。” 他言罢心头一动,记起飞仙曾言在修炼上有疑难,可请教他,便又开口道:“师兄,近日我参悟了《扶风歌》,虽掌握了一些粗浅经义,然而在演练时,有些晦涩难明,就好像……” 苏伏皱眉苦思了片刻才道:“就好像看着另一个我在舞剑一般。” “你用你所掌握最强的招式来攻击我。”飞仙淡淡道。 苏伏最强的唯有那一招《天隙流光》虽属自创,其实还须借助心内虚空的青光。那一夜凝练不过两丝,不过此时顾不得心疼,便开始静静的调息。 他自储物袋内拿出一柄青钢剑,静静的将灵气导入剑身,不为加强威能,青光太过霸道,还须护着青钢剑才行。 蓦地,他身子微侧,青钢剑自下而上,划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击。一道犹如银色匹练般的半月形剑气呼啸而去,苏伏面上满是喜意,他发觉自己经过魔灵暴动劫难,又有突破,对青光掌控更为得心应手。 然而,飞仙只是轻轻一弹指,几要与他身高相较的剑气便化作无形,便连一丝波动亦无。 苏伏震惊,有些不敢置信望着淡然的飞仙。在他想象中,即便是飞仙想挡下这一击亦有些麻烦,没有想到只是轻轻一弹指,甚至没有太多波动,如同碾死了一只蝼蚁。 “垃圾!” 飞仙丝毫不给他面子,不屑道:“此便为你最强招式?都是些甚么混乱玩意。” “以你归元境修为,能发出剑气虽教我意外,可我一眼便知,此剑气借的是某个长生以上修士的道意与《太阴玄星锁星劫》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揉合而成,谁家剑气像你这般大杂烩?” 见他仍是满面迷糊,飞仙有些恼火,道:“此剑气唯独没有你自己的东西,你这么多年修道,难道没有自己的领悟?你亦知别人剑器不趁手,要自己锤炼,道是一样的道,理亦是一样的理,怎就转不过弯?” “自己的东西?”苏伏有些恍然:“是了,我自己的东西,被她道意完全压制,是以我不在对敌,而是演练《扶风歌》时,便开始感觉晦涩。” 一窍通,窍窍通,他终于知道今早姬玄清为何将他带入气场,还传导剑意与自己一起演练,原是为了提点自己。 “平日不觉,到了关键时候便可要你性命。”飞仙见他总算理解过来,淡淡说:“若你不能明白此节,此生便止于阴神境,寸步不能移。” 第一百三十六章:辩 若无飞仙指点,苏伏不知要多久之后才会明白。而他悟性本来就不差,举一反三后,便知飞仙所言非虚,心头感慨,难怪散修处境艰难。不禁执剑礼由衷的说:“闻师兄一句警言,胜过伏钻研十载经卷。” 接下来一月时光,于苏伏而言是一个契机。剑园虽有空气,却没有灵气,乃是一处荒地,不能够炼精化气,气海内灵气在消耗后便无法补充,聚元丹用于此处亦是浪费,是以他彻彻底底将气海给放一边。 白日便钻研《扶风歌》根本经义,有着飞仙指正与讲解,他对此剑诀的掌握突飞猛进。以此为契机,亦渐渐摆脱因《天隙流光》所带来的不好的影响,他开始试着将二者相融。 夜里便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细细凝练才生成的第十四颗星辰,许是心无旁骛的关系,第十四颗星辰亦在一月后彻底完满,可以开始着手第十五颗。 白日里皆有值守弟子送来饭菜,又有高人指点修炼,苏伏禁闭这日子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惜好景不长,一月时光过去,苏伏不得不辞别了飞仙,去往戒律院报备。 苏伏来到戒律院时,正是辰时,众弟子做完早课散去,校场上没有多少人。一月时光太过短暂,几乎没有人会忘记苏伏,便故作冷漠,甚有些人带着挑衅的目光望着他。苏伏本来就不惧他们,此时自然不会理会,径自进入挂有‘实证院’牌子的大殿。 “你来了?进境不错。”殿首处,姬玄清坐于案前,头也不抬,正举着竹箴观看。戒律院并不能时时刻刻监视门内弟子长老,是以便有人将罪状录于竹箴呈给戒律院,由戒律院派人彻查。 而姬玄清的工作便是分辨竹箴所言究竟是真还是假,本来此事应由首座萧问寒处理。萧问寒不在,姬玄清身为戒律院二号人物,自然得负责起检阅竹箴的事情。 “我觉得你应去参加戒律院的入院考核。” 苏伏于三丈前站定,闻言一怔,想了想,执了剑礼道:“恐要教师姐失望了,伏生性散漫,受不得拘束,贵院……” “莫急着拒绝,戒律院每月与弟子月例是白玉百枚、蓝玉五枚,符钱、聚元丹、百草丹若干。凡戒律院弟子,皆可至藏经阁一层任意查看典籍与法决神通,凡戒律院有职司的弟子,无论大小皆可至夜照峰请炼器堂替你量身打造剑器,材料自然由戒律院所出。” 言至此,姬玄清缓缓抬眸,淡淡说:“换作别人我亦懒得劝,你却敢当着首座面指责他,此正符合我戒律院执法弟子要素。不论谁人犯了律令,皆要受到惩处,戒律院便是秉着此宗旨,才能让剑斋内部保持稳定。” 苏伏全灭了太元五仙、独狼、秃鹫兄弟等人,搜刮而来的白玉不过只有百枚,法器若干。却当不得戒律院弟子一个月的月例,他忍着强烈反差带来的诱惑力,道: “师姐,我有个疑问!” 他想到惊鸿峰的比斗台,有些不舒服道:“为何比斗台上不禁生死,岂非鼓励同门弟子相残?且以我看来,内门弟子稍有不和之处,便欲邀人上比斗台……此作风,有极大问题!” 姬玄清放下竹箴,认真的望了一眼苏伏,道:“你可知两院由来?” “不知!” “上个劫末,萧师叔祖在世时,由他亲手立下。”姬玄清起身,便有一股气场散出,将周遭灰尘通通剿灭,她踱步至苏伏身前,淡淡道:“自那以后,有着讲经院存在,长老们多不爱收徒。而比斗台上不禁生死,亦是萧师叔祖亲自订下。” “何谓剑修?若因不禁生死而惧,有外敌来犯,谁与你讲点到为止的规矩?” 姬玄清身上有一股特别沁人心脾的幽香,她的双眸有着亮芒。苏伏首次如此近距离看她,呼吸有些不均匀,忙微侧身,不敢与其对视。 “师姐误会了,伏并非惧怕,只是觉得同门弟子若因口角便要争个生死,未免太过。我想萧师叔祖是想让我们明白‘宝剑锋从磨砺出’这个道理,比斗台上可以不禁生死,却要经过戒律院首肯,若因一点口角便争得你死我活,岂不让外人看了笑话?” 苏伏两世为人,自有自己的行事法则风格,并不会因姬玄清而改变立场。 他语气没有起伏,淡淡说着:“两院应常常开办一些可以引起弟子们良性竞争的大会,若将资源用来当做奖励,想来没有多少弟子会不心动,修炼便会更为主动,师姐以为然否?” 姬玄清微微一笑,天颜绽开,百花为之黯淡,她轻声道:“师弟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可若你不亲身参与,亦不过是空口白话。” 她转身回了桌案,却不再与苏伏辩驳,下了逐客令道:“师弟不若好好考虑,去吧。” 苏伏行礼离去,却未回紫菱峰,而是来到药园,许多药童都认得他,是以不敢阻他。 得了禀报,史墨出来见是他,皱眉道:“你来此做甚?不知内门弟子不可擅自进入药园么?” “见过长老,弟子想讨取一些毒虫毒草,还望长老不吝赐下。”苏伏恭敬的说。 史墨负手,细细打量苏伏,发觉他修为比之一月之前没有丝毫寸进,便冷道:“哼,有是有,为何要给你?” “弟子这里有白玉百枚,以此兑一些,您看……”苏伏自然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是以早便做好大出血的准备。总不能让小白跟着他喝西北风吧。 史墨指着他鼻子骂道:“白玉百枚?小子你打发要饭的,我告诉你,上次救你所用灵药,其价值已然可与一枚玄英丹相较,你准备拿甚么来还我?” “啊!” 苏伏惊愕,玄英丹他亦有所耳闻,只得无奈的将身上所有法器一类除聚元丹外通通拿出来,正关注此地的药童们,眼睛都直了,他们皆是剑斋从山下选来,日后亦要学炼丹之术,是以皆有修道根骨,对苏伏拿出的法器垂涎三尺。 “您看,这些可否抵一些。”苏伏苦笑,他不喜欠人人情,若能用外物抵消,那是最好不过。又道:“弟子知道这一点是杯水车薪,不过余下的弟子定会早日还清。” 复行礼道:“若无他事,弟子告退!” 史墨心头好生惊讶:不想此子心气如此之高,不过说好听点是心气高,说难听点便是娇气,受不得委屈。 “且慢!”史墨淡淡道:“此次便许你赊欠一回,记着我药园有事,你须随叫随到,我会以贡献作为你的酬劳,只是每次须得扣下一些,来日方长,我怕你跑了?” 语罢他便叫来一个药童,一番吩咐,不过一刻,那药童便回来,手里拎着俩储物袋,恭敬的递给苏伏。 苏伏接过,行了剑礼谢道:“多谢长老,有事您可来寻我,若我不在,可嘱我手下妖仆转告,弟子不再叨扰,这便退下了。” 史墨知道他有一只名叫九命的妖仆,忽淡淡道:“你这妖仆可不一般,人妖两族正处于非常微妙的时期,你可小心莫引爆局势,大乱将起,好自为之罢……” …… 苏伏回到紫菱峰时已是午时,然而进了小院,却没有见着九命与小白。 “不是嘱咐了它们不许乱跑么……”苏伏无奈准备去寻它们,可一出院门便与一人照面,他一怔,招呼道:“元宇师兄,你这是?” 来人正是刘元宇,他似乎一路急赶奔来,有些喘道:“师弟你可算回来了,你……你快些去惊鸿峰吧,你那妖仆上了比斗台,要与黎洪师弟斗法……” 第一百三十七章:应是不应 “斗法?那妖货吃了甚胆?” 苏伏有些惊讶,忙跟在刘元宇身后,又问:“师兄可知发生了何事?” 刘元宇且行且言道:“我亦不太清楚,听闻今早有个凡人来寻你,后来不知为何便闹到惊鸿峰去了。” “凡人?”苏伏进门以来,只见过林湘姐弟两个凡人,不及多问,二人匆匆搭乘云石赶往惊鸿峰。 惊鸿峰距紫菱峰不远,约莫十来里,不算远,云石顷刻便至。此峰名由来乃是因其耸立着一座座高耸入云、尖锐的条形山峰,由这些山峰围住的间中位置,有一个颇为广阔的广场,横纵约莫有七百来丈。 在广场中间位置,有着一座巨大的四方平台,占有广场一半宽度,此便是惊鸿峰比斗台。在比斗台上有一个阵法,启动时,便可将使台上斗法时不会波及到外头观看之人。 比斗台周围便是一个个由岩石雕成的椅子,呈旋梯式自高往低而下将比斗台围了个严严实实。 苏伏自云石上落下,穿过雪白云雾缭绕的由两座尖锐条形山峰形成的小道,视线豁然开朗,便见比斗台旁边围了不少人,他疾奔几步便看清,两道身影正对峙,其中一个赫然便是猫首人身的九命。 刘元宇眼力更好一些,看清了九命几乎是遍体鳞伤,暗叫一声:糟了! 苏伏没有停下,一路疾驰过去,才觉周围围着的还有不少认识的。李凌云、费候、那个仍然不知名的少年与绝尘等皆是一起进入剑斋的同届弟子,还有只着过一次的面的金师兄与那两个跟班,甚至连水洛泽都在。 早在疾驰中,他便看清了九命身上伤势,已是强弩之末,能忍住没有逃跑,殊为难得。他面上没有表情,可心头却燃起了炽热的怒火。他没有和谁打招呼,径自上了平台。 比斗台的法阵只会阻止法术或飞剑。 “是他?” 众人看到他,有些有心人便一副瞧好戏的模样望着台上。 九命双眸有些睁不开,意识处于模糊边缘,便连站着都有些困难。身上遍布了密密麻麻伤痕,看其伤口应是利器造成,其中一条胳膊无力耷拉着,显然已经废了。模糊中见到苏伏,面上竟露出人性化的惨笑,一抹鲜红血迹便自他口中溢出。 “老……老……爷……”口齿模糊间,他心神一松,身体便倒了下来。 苏伏忙扶住他,轻轻放到地上,而后用手抵着其后背,缓缓渡了一些灵气过去。九命晕迷过去,法体自我保护机能启动,便径自化作了黑猫形态。这一双眸紧闭、遍体鳞伤的姿态,便激起了苏伏心头的滔天怒焰。 许是有着苏伏灵气滋润,九命勉强睁开双眸,艰难说道:“老…老爷……他抢走了……小……小白……”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莫要开口说话。”苏伏的语气很平静,他轻轻将九命抱起,而后走向台边,交到刘元宇手中后,才返回台上,打量着将九命打成这副模样的内门弟子,平静的说道:“这位师兄,你抢了我一个妖仆,又打伤我另一个妖仆,能否给我一个解释呢?” 台下李凌云泛出冷笑,除当事人外,没有人知道,这一幕正是出自他手。 黎洪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年纪的青年,长得还不错,只是面目有些阴沉。修为是阴神境巅峰,只差领悟剑心,便可开始凝窍的存在。一看苏伏只有归元境,冷冷一笑,道: “小子,你要我给你甚解释?” 他伸手虚托,一柄淡淡的有些模糊的飞剑静静浮在他手心中,其嘴角微微上扬,道:“我劝你莫要找不自在,快将那妖族放上来,我们决斗还未结束呢。” 苏伏轻轻摇首,仍是平静道:“师兄既不肯给我一个解释,那我便自己来取。在下苏伏,欲向师兄讨教一二,师兄应是不应?” “应是不应?哈哈哈!” 黎洪指着苏伏重复,夸张大笑着:“区区归元境,竟敢问我应是不应,哈哈哈!” “应是不应?”苏伏重复着,音声仍然没有一丝起伏。 然而此言发出第二遍,台下众人忽然感觉心头一阵寒意涌来,仿佛激怒了一个不该激怒的存在。 台上的黎洪仅剩了一个荒谬的感觉,他敛了笑意,冷冷道:“你找死我便成全你,我应了。” 话音未落,他眼前站着的苏伏忽然便消失无踪,他心头才升起凛然寒意,一柄剑便直挺挺刺来,目标是他脑袋。他下意识的想要御剑反击,刹那间却瞥到一个身影急速穿过他身体,如同被一道无形无影的飓风透体而过,他感觉脑袋似乎少了些什么,而后便再也没有感觉了。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剑的风采,它似乎存在,或曾经存在。然而不论存不存在,它惊艳了所有人。 剑是凡兵,是以在苏伏整个人穿过黎洪身体后,便碎了。一片片的剑刃落在地上,发出‘咣咣’金属特有的脆响。 剑并非好剑,剑诀好不好?没有人知道,因它名叫《扶风歌》…… “杀人当如是!”这是所有人此时此刻的内心写照。 …… “砰!” 天韵宫,讲经院大殿内,顾青云狠狠敲响身前桌案,沉沉喝道:“胡闹!你身为大师兄为何不阻止,便看着他们相斗?这个黎洪一死,他背后之人岂会善罢甘休?” 萧无极静静凝立,闻言淡淡道:“剑斋先辈立下的法规,有些可以阻止,有些可以改变。有些乃是根本,是不可触犯的存在,弟子没有错。至于他背后之人,既他入剑斋便不曾安了好心,死便死了,有甚大不了。” 顾青云冷哼一声,却不言语,眉头微锁,想了想又问:“戒律院是什么态度?” “还能有甚态度?”萧无极无悲亦无喜,道:“黎师弟在台上应了决斗,苏师弟便没有任何错处。黎师弟错就错在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苏师弟,师弟面上似乎良善,实则内里蕴着滔天的暴戾,随时会化作猛兽择人而噬。”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顾青云冷冷道:“看来放任此子是一个错误,剑园那位下谕令将其调去禁闭一月,可能他没有想到,却调教了一个怪物出来罢?” “人亦好,怪物亦罢……”萧无极洒然一笑:“师弟是重情之人,便看剑斋如何对他了。” “然,弟子认为,论怪物,恐没有谁比首座更加实至名归了。” 顾青云一怔,随即失笑,此言他爱听。 …… 戒律院,短短一个多月时日,苏伏便来了此地三趟。在不是戒律院弟子里,他还是独一份的。 姬玄清早便放下了竹箴,正仔细打量着苏伏,奇怪道:“短短一月,你便摆脱了璇玑姐姐在你体内留下的道意影响。以归元境修为,跨境瞬杀阴神境巅峰的黎洪,你有甚么秘密?” 她首次以玩笑的语气道:“我在你这个修为时,还做不到呢。能否透露一下你的秘密,师姐我很感兴趣哦。” 像姬玄清这样的女子,露骨的对你说,对你有兴趣。大概没有多少人可以忍住她诱惑,似乎不论哪个女人,站在无论多高的地方,都会保留一些俏皮之处。 可姬玄清又绝非俏皮,她是认真的。 是以苏伏很认真的摇摇头,道:“既是秘密,自然不能告诉师姐。” ps:今天更新来晚了,很抱歉!明日有事,请假一天!最后拜求个收藏~~ 第一百三十八章:曲解 “师弟真狡猾!”姬玄清幽幽说着:“黎洪轻敌,轻易便应下了斗法之邀,师弟上台之初便积蓄着满腔怒焰,随着黎师弟应下,便赋予雷霆一击。” 她犹如亲眼所见,随着分析语声却渐渐带了一丝冷然:“我知道师弟你付出代价不轻,可我还是很生气。” 下一息,苏伏便知她所言非虚,雪白气场带着浓重的灵压轰然压下,苏伏隐约见到螭龙身影,随着它对自己发出怒吼,双膝颤栗下,几乎重重着地。 他还是坚持住了没有真跪下,脚下巽风靴在发出那一击后,禁制结构便已崩坏,此时随着巨大灵压,巽风靴便整个爆裂开来,以他为中心,由上等青花岩铺成的地面,方圆五丈内寸寸龟裂开来。 一丝血迹自他嘴角顺延而下,道鬓因巨力冲击而散落,便直直垂落至腿根处。唯一完好的,大概只有身上代表着内门弟子的浅蓝色道服了,可见姬玄清精准的掌控力。 “我对你很失望!”姬玄清缓缓收回气场,如是说道。 前一刻苏伏还指出了比斗台的弊端,这一刻便利用了弊端发泄私怨。戒律院不需要如此自私自利之人,她是对自己眼力感到生气。 “师姐!” 这时,殿外疾步进来一个弟子,正是受命前去调查的罗明吉,他惊讶的望了一眼苏伏,随即意识到甚么,心头暗暗冷笑,便转去向着姬玄清恭敬禀道:“事情调查清楚了。” 他的手里捉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狼牙蛛,正是小白,其一见到苏伏便不断挣扎着,口器磨得嚯嚯作响,罗明吉松开小白,小白便径自扑腾而起,落到苏伏肩上。 而后他受到姬玄清示意,便将调查到的经过缓缓道来:“苏师弟闭关这一月,此蛛每日皆偷跑出去,有很多师弟师妹反应,他们在院内种的或养的灵药与毒虫皆消失无踪,起初大伙还以为紫菱峰出了一个偷灵药毒虫的贼。” “黎洪师弟听了传闻,便将其所饲养的一种毒虫金蝉子放于院内当做诱饵。三个日夜后,终将此蛛引出。他捉了此蛛后,并未为难,而是遣奴仆去找苏师弟。不想苏师弟不在,他手下妖仆便气势汹汹的寻上门了。” “此应当是决斗由来。”罗明吉微微犹豫一瞬,又道:“师弟觉得,此事还须归咎到两妖族……” 姬玄清淡淡打断道:“明吉,这真是你调查出来的真相。” 罗明吉心里一突,面上却平静应道:“正是。” “既如此,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这两个妖仆?”姬玄清双眸闪光,几可洞悉人心。 罗明吉没有任何犹豫道:“戒律院的宗旨是消除一切影响剑斋稳定或对剑斋有威胁之物,此二妖可说间接害死了即将凝窍的黎洪师弟,难保日后不再发生同样情况,是以师弟认为……” “处死乃是最好选择!”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余地。 姬玄清淡淡瞥了一眼苏伏,意味莫名道:“师弟怎么看呢?” 苏伏根本不信九命胆敢主动挑衅,与一个即将凝窍的剑修上台斗法,其中有何猫腻他不知道,亦不想知道,他只是轻轻用手抚着焦躁不堪的小白,轻轻说:“小白,若这位师兄所言属实,你真的去偷了人家的灵药毒虫,便咬我一口。若你不曾偷过,便将你眼睛闭上。” 他轻轻抚着小白,又道:“你不用担心,即便你真做了,我亦会保护你。” 小白应声将一对复眼紧紧闭上,真界蛛类妖族唯有狼牙蛛有复眼。 苏伏见状轻笑道:“小白说它不曾做过,不若听听我另一个妖仆如何说法?” 罗明吉盯着苏伏冷笑:“就凭此算甚么证言?师弟另一个妖仆出身狸族,狸族与狐族走得近,谁知学了狐族几分阴狠狡诈,两个妖族的证言不足采取。” “师兄在戒律院时日不短,怎就学了将臆测当做事实的本事?”苏伏丝毫不惧与其对视道:“狐族亦好,狸族亦罢,论阴狠狡诈,比得过人族?” “以师兄的观点,是否阴狠狡诈之人皆不可信,那么我看师兄便特别的阴狠狡诈。” “师弟慎言!”罗明吉一双眸子闪着危险的锋芒,“须知祸从口出之理,黎洪师弟之死,戒律院虽无法追究师弟责任,可你手下两个妖仆,必须负起责任……” “没有剑斋弟子可以白死。” 苏伏被他双眸透出的锋芒刺得遍体生寒,可他心头却憋着一股火,有些时候,他很难忍耐,是以他语气硬邦邦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剑斋弟子不可白死,我手下妖仆亦没有给谁陪葬的道理。” “师弟,我需要纠正你,此乃抵命而非陪葬,就凭他们还不够陪葬资格。最后再提醒师弟一句,黎洪并非散修出身,其背后站着一个修道家族……” “闭嘴!”姬玄清冷冷喝道:“明吉,什么时候我剑斋需要惧怕修道家族了?便是天道盟,我剑斋亦不惧之,日后休得再出此言,滚出去!” 罗明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以为苏伏这么一副狼狈模样,定是触怒了姬玄清,是以他立场便偏向了黎洪,不想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我又错了……”姬玄清在他出去后,坐回了案前,有些疲惫道:“我本以为戒律院的弟子都能做到不偏私,会以大局为重。可是我又错了,明吉以我的心情为行事标杆,若只是倾慕我,我是能够理解的。” “可他是修士,即将步入玄真境的剑修,怎可因区区小事而偏离立场。我本以为戒律院一直都处于中立位置,倒教师弟看了笑话。”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你回去吧。”她摆摆手道。首座不在这段日子,她看清了一些事情,对一些既定的事实开始有些迷糊,对一些规矩开始觉得厌恶,她隐约明白,首座这是要磨砺她,大劫将起,新旧的交替不可免,是以自甘受罚…… 然而无论如何,剑斋必须保持稳定,是以她对着苏伏的背影幽幽道:“师弟,我既然有言,此事到此为止,便是让你不可再行追究,不论真相如何……你可明白?” 苏伏背影一僵,却未停留,径自离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暴风雨前的宁静 苏伏赤着脚,散着发,一路回去。换做以往或会引来嘲笑,可他瞬杀黎洪的消息已然传出,再没有人敢小觑他。 沿途碰了许多内门弟子,皆敬畏的以师兄相称。苏伏对这些不太看重,亦无太多欢喜。回到小院,却不想有三人正在等他。 “师弟,听闻你今日又抖了一次威风,可喜可贺。”龙吟瑶远远见他,便出声调侃道:“可师弟未免太不够意思了,自己抖威风亦不叫上我们。” 苏伏进了小院,执剑礼道:“三位来寻我应不只是恭贺我那么简单吧。” “自然不是,我们更关心戒律院如何判决,看师弟这副模样,师姐一定生气了吧,哎呀呀,师姐生气好可怕的,难为你还能面不改色。” 不知何时起,解湛兮便与龙吟瑶形影不离,两人还偷偷跑下山好几趟了,可说是臭味相投啊。 “解师姐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再问。”苏伏显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淡淡说道。带着三人进入大厅,分宾主坐下,又道:“此次九命受伤,三位知道一些甚么是吗?” 龙吟笙瞪了一眼姐姐,尴尬的说:“苏大哥我们说了你可别生气。” 龙吟瑶俏皮的吐吐舌头,道:“苏伏你答应了我们别生气的,那我就说了。” “……” 苏伏无语,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其实是这样的……”解湛兮最没有压力,此事她可不曾参与,只是被龙吟瑶拖来,防止苏伏发怒的。 “瑶瑶在你走后来找过你,见着它……”她指着苏伏肩上小白,道:“噢!它是叫小白吧,挺可爱,便带回家逗弄了几天。你那妖仆来讨要过几次,可小白在瑶瑶家里好吃好喝住着,不肯回去。” “咳咳!”解湛兮有些不好意思道:“后来我拉瑶瑶下山玩耍,小白便被瑶瑶送了回来。可她又没有跟小白说清楚,小白便天天跑去找瑶瑶。” 龙吟瑶可怜兮兮接着说道:“我和兮兮才回来,闻着这消息,马上便来找师弟解释了,还望师弟大人明察。” “你们不是昨日便回来了么……”龙吟笙毫不留情的拆穿道:“不知从何处寻了酒来,喝得烂醉如泥,需要我通报戒律院的师兄么。” 龙吟瑶咬牙瞪着弟弟,怒道:“你跟他姓还是跟我姓。” “我只是不喜欢事实被人掩盖,那样我很不舒服。”龙吟笙底气十足道:“再说,谁求着我和你一起来的,再瞪我我就回去了。” “所以那些灵药毒虫是你们偷的?”苏伏明白了个大概,却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淡淡问着。 龙吟瑶期期艾艾道:“是……啊不是,我们留了与之相抵的白玉了……” 望着龙吟瑶结结巴巴的模样,苏伏微叹道:“那黎洪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会与九命决斗?” “此事真的与我们无关。”解湛兮冷静的说:“应是有人散发了关于小白根底的事。小白不是那传闻中的天狼蛛么,黎洪师弟便动了心。” “刘元宇?” 苏伏第一时间想到此人,随即摇头否决,此人善钻营,如此行事于他没有好处。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我需要闭门调理伤势。”苏伏静静的说,一切等他伤好了,自有一份计较,至于姬玄清临走前所言,他早忘了。 三人告辞出来,解湛兮不解问道:“瑶瑶,你亦是好心,他还能怪你不成?为何如此怕他?” “师姐,我姐她就这个性子,看似大咧咧的,其实对此事感到很愧疚的。那个妖仆九命就算了,若当时苏大哥不是那个黎洪的对手,你说结果会变成怎样呢?” 龙吟笙平淡的话语,让解湛兮恍然道:“苏伏不是他对手,以他性格,或许还是会邀战。而那个散发天狼蛛消息之人,其目的定是欲置苏伏于死地,岂不正中他下怀,或许那人与黎洪有勾结亦说不定。” 龙吟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浑然未闻。 解湛兮见她这模样,便与姐弟俩告辞,而后御剑来到阎浮殿门口。待值守弟子通报后,她径自入了阎浮殿,李道纯正打坐,她便静静立于一旁。 少顷,李道纯缓缓睁开双眸,笑道:“湛兮,今日又有何事寻我。” “剑主,自从剑斋以问心路录取弟子后,着实来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弟子甚为不解,师门长辈对此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是为何?” 解湛兮行了剑礼,直接便将心头疑问问出。 李道纯站起,收了蒲团后,笑道:“我剑斋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需要迎难而上。纯阳法劫已至,谁家都不想陨落纯阳以渡劫,若畏首畏尾,剑斋失了这份锐气,如何与道、佛、魔、妖相斗。” “我知道你替苏伏抱不平,可黎洪已经死了,此事又怎么好追究呢,至于他身后之人,我剑斋岂会畏惧,只需苏伏还是我剑斋之人,便没有人可以动他,你放心罢。” 说到底,这还是一个除不除奸细的问题。李道纯安坐阎浮殿,对外头之事,几乎第一时间便知道个清清楚楚。他何等老辣,怎会不知有人欲置苏伏于死地。可玉不琢不成器,他倒要看看苏伏如何应对此事,尤其是在戒律院的干涉下。 解湛兮倒不是担忧苏伏,她对剑斋现状感到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样下去恐会引发出什么不好的局面。 李道纯捻了个清心诀,弹于她额上,饶有深意道:“湛兮,你可知剑斋根本是何物?” “可是大阎浮玄天剑阵?”解湛兮受了法决,有些焦躁的心绪稍稍冷静。 “法阵只是一小部分,我剑斋的根本,乃是你们这些真传弟子。唯有你们对剑斋的热爱与守护,才有剑斋万劫不灭的根基。” “至于我们这一辈人。”李道纯捻了捻胡须,笑呵呵道:“自是从驳杂中取出精华,培养成合格的真传弟子,而后将剑斋交给你们,你可明白。” 解湛兮一愣,随即嘻嘻一笑,执剑礼道:“弟子还不是很明白,不过心情好多了,多谢剑主,弟子告退……” 李道纯摇头失笑。 …… 苏伏先去将九命带了回来,刘元宇告诉他说,他曾经将小白的根底告诉过刘天翔,即是金师兄身边的跟班,这让他很是意外,他原本以为,此事应是李凌云所为。 不过有些时候,还是需要掌握了真相才好行动。是以他按捺着心绪疗伤,等着九命自昏迷中醒来。一些外伤刘元宇已帮忙处理,内伤便没办法了,妖族尚未凝练玄牝妖丹者,与人族构造有着极大区别,是以适于人族的灵丹对于妖族或许便是毒药。 而苏伏此时状态实则已是强弩之末,发出那一招时,他全身经脉便被狂暴的灵气冲了个七零八落。随后强自忍受姬玄清的气场威压,偏偏强硬的不愿跪下,是以法身受损很难估量,服下仅有的两粒百草丹,他便沉下心神开始修复伤势。 …… 约莫过了一天又一夜,在苏伏回来的第三天清晨,九命终于醒过来,发觉自己身处之地后,才稍微松气。 “你醒了?” 闻了熟悉音声,九命望去,嘿嘿笑道:“老爷,小的这次没有让您失望罢,您有没有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奖赏小的。” “我打了一些食物,你吃一些吧。”苏伏指着案上一堆鱼肉道,法身虽然在百草丹的药力下恢复了一些,又经过一天一夜的调理,却只恢复了一半左右,是以脸色还有些病态的苍白。 以九命恢复力,受的伤竟要用一天一夜来修复。当初被苏伏斩去一条手臂,都只用了一天便恢复了,可见此次受伤之重。 九命将所有食物全部硬生生挤下去,他这一门神通非常的耗费精力,需要大量食物来补充。 “吃完了就将你知道的事情说一说吧。”苏伏平静道。 九命忽然理解了苏伏平日说的一句话:“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想了想,深深明白苏伏想做什么不是他可以阻止的,便开始叙述道:“好教老爷知道,老爷出关回来那一日,我正欲去龙仙女那儿将小白唤回,同去迎接老爷,却不想有个凡人来寻我说,小白在他主人手上。那时小白已在外头三个日夜,我还不知,它其实已被那黎洪给扣下了。” “我便去理论,那黎洪称小白吃了他无数灵药毒虫,要我当场拿出一千枚白玉偿还,否则小白便被他扣下了。” 九命有些恨恨咬牙道:“小的去哪里寻这一千白玉,便与他理论。可小的在剑斋没有根脚,他如何会将小的放在眼里,还将小的轰出院门,言妖族与虫豸不得入内。” “是以你便邀他斗法?”苏伏淡淡问道。 第一百四十章:暗算 “是以你便邀他斗法?”苏伏淡淡问道。 岂料九命摇首道:“好教老爷知道,小的自知不是他对手,本欲先行去寻老爷再做计较。哪知那个刘天翔突然出现告诉我说老爷在比斗台与人斗法。” “小的搭乘云石急急赶去,却发现那黎洪在台上等我,口出秽言,还侮辱妖神宫与楚渡大老爷。小的气不过,便上台与其比试,而后老爷便来了。” “刘天翔?” 苏伏隐约记起,此人乃是金师兄身边的跟班。为何其中并无李凌云影子?于刘元宇之证言内,疑点皆指向了刘天翔此人。 “你并非剑斋弟子,他们要杀你无需通过比斗台,其目的不外引我出来。” 他站起,淡淡吩咐道:“去寻那刘天翔,便说我在惊鸿峰等他。若他不敢来亦可,你便如此说来:日后见我记着喊我师兄或退避十丈外,去罢。” 九命兴奋一笑,领命道:“我知道了老爷!”他在剑斋没根没底,谁都可以欺他,很难得碰着抖威风的机会。有着苏伏命令,他顿时有了底气。 “吱!” 苏伏忽然闻着一声轻微的叫声,他侧目望去肩上小白,见它复眼乱转,八足不安的踢踏,便在其背上轻轻一抚,笑道:“莫忧莫忧,我的性命比别个珍贵得多,不会轻易与人拼命。 小白闻言似乎稍稍安定,苏伏又拿出自药园取回的毒虫灵药,并好奇的看着它进食。 它先是吐出蕴有淡淡灵气波动的雪白蛛丝,而后八足拨弄,将一只吸血蚊给裹了个严严实实,而后其口器张开,嘴竟咧开,将整个蛛丝包裹的吸血蚊给吞了下去。 它满足的闭上复眼,静静消化着。 与普通蜘蛛进食方式不同,即是说它体内有着消化器官,或蛛丝本身便替代了消化的作用,果不能与前世相提并论。 又收拾了一下仪容,才出门去。 …… 戒律院,实证院大殿。 下首处有个执法弟子正恭敬行礼禀告:“内门弟子苏伏向内门弟子刘天翔下了战书,。还放出狂言,若刘天翔不敢,日后见着苏伏便要行礼称师兄。 姬玄清手捧竹箴阅览,当然并非是普通意义上的‘看’。而是将竹箴上的信息缓缓取出,仔细的分辨其内真假。 闻了此言,她仍未放下竹箴,只是黛眉微拧,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言末,又补充道:“时刻关注,随时将二人情况禀告。” 待执法弟子恭敬应是,行礼离去,她想了想,又放下竹箴,心神微动,芊芊玉掌随之生成一团云雾,而后在她意念下,迅速形成一只云鹤,扑闪着翅膀腾空,随着姬玄清的心意飞去了惊鸿峰。 …… 当不只戒律院知道这个消息,内门弟子上下皆知,有些感兴趣的便径往惊鸿峰去瞅热闹,有些不感兴趣,便不作理会。 然而惊鸿峰还是破天荒的围满了人,约莫来了百来个弟子,各部执法、讲道、值守亦有来人,此次事件受到了莫大关注。由此可见,它不单单只是两个弟子的斗法,似乎还有着难以察觉的暗潮在涌动。 除一年一度的内门考核与百年一届的内门大比,惊鸿峰从来都不曾如此热闹过。 苏伏盘膝坐于台上,犹如老树盘根一动也不动。对周遭动静亦视若无睹,几乎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来了。然而他今日静下心来,却感觉绝尘打量自己的目光不甚友好。 他没有去想太多,因周遭似乎所有人都对自己不怀好意,他们希望自己输,输得凄惨无比才行。否则,修为的境界差距于他而言,究竟算个甚么呢? “啊,是她,她出关了!” 便在此时,四方台周遭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循声望去,便见谷外有一女子缓缓踱步而来,她穿着浅蓝色道服,却丝毫不曾影响她丽色。 待她走近,才看清其貌若天仙,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盘了个百合髻,螺髻凝香晓黛浓,其上别着一根小巧的蝴蝶钗,珠花是绛紫色。一缕青丝垂在胸前,不着粉黛,仍不减分毫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她的步态柔美之极,红唇微抿,细细黛眉拧着,似有说不出的愁味,教人心生爱怜之感。 内门弟子不少人倾慕此女,见她到场,纷纷涌了上去。以几个女弟子为首,随之却是两个内门弟子中数一数二的水洛泽、金师兄二人。内门谁不知这两人倾慕此女已久,那几个女弟子迎上了此女,一阵寒暄后,几个女弟子便知机道: “嘻嘻,师姐,看来我们还是退避的好,免得某些人恨我们。” 这几个女弟子长得都还算不错,只是没有此女这样让人惊艳。 金师兄摆摆手,道:“哪里哪里,师妹们大可在此尽兴聊,我金不负替你们守卫,没有谁会来搅扰。” “呵呵!”水洛泽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不屑道:“虚伪之极。” 那几个女弟子见二人又开始互掐,忙知机的离开了,她们不想亦不敢得罪这两人。 金师兄站于此女身侧,淡淡一笑:“吾心诚否,只需紫韵师妹一人知之便可,与他人无关。” 两人一左一右占了此女身边位置,犹如门神般,其他弟子只能远远望着,却又无可奈何。 此女名叫黄紫韵,剑斋内门弟子,修道十三年,修为凝窍期。即是说她在十三年内修出了剑心,并且凝练三十六个窍穴而踏入凝窍期。资质秉性皆为上等,为师门众长辈看好,已是内定真传,只待修为至抱虚境,便可传下剑斋修行总纲《剑典》。 “二位师兄为何每次着面皆要吵上一两句,感情好得叫紫韵嫉妒呢。”她抿嘴浅浅而笑,而后指着台上,对自己出现却无动于衷的苏伏道:“此人莫非便是苏伏师弟?长得好生俊俏,可惜可惜,真不想看他惨败的模样。” “师妹可莫小看此人,黎洪师弟便是轻敌,被他瞬杀而亡。”自称金不负的金师兄笑道:“传闻他受了剑园那位老祖指点,有此实力倒是应当。” 水洛泽心头冷笑,淡淡讽道:“你既然知道,还遣属下送死,枉他对你忠心耿耿。” “洛泽师弟未免管得有点宽了吧?我与天翔师弟乃是好友,站在我的立场,自然会劝他莫要动一时意气。若他不听我劝告,我亦没甚办法阻他,毕竟此乃他个人意愿,师妹说是也不是?” 对于金不负所言,黄紫韵只是淡淡一笑,却不置可否道:“二位师兄莫争了,这位苏伏师弟已然到场,天翔师兄呢,他平日不都与金师兄一起论道么?” 便在此时,谷口再次进来一人,有些发福的身材不高不矮。他瞅见黄紫韵,眼前一亮,却不去管苏伏,径自来到三人近前,嘿嘿笑着行礼道:“见过师姐,师姐闭关一段时日不见,愈发美艳照人,与金师兄愈发相配了。” 黄紫韵浅浅笑说:“师弟意思是说,人家以前还配不上金师兄囖?” “这个……”刘天翔一时嘴拙,讪讪笑着,却对不上话了。其实他心里亦一直将黄紫韵当做梦中情人,可有金不负与水洛泽在前,他知道自己没有丝毫机会,便将爱慕深深放在心底。 可今日,女神便在近于咫尺的地方观看他斗法,他怎么都不想丢这个面子。 “你快去吧,苏伏师弟恐怕等得不耐烦了。”金不负替他解围道。 刘天翔忙不迭上了台,见苏伏静静望着他缓缓站起,冷冷一笑,道:“师弟,虽我不知你为何邀我斗法,可我与黎洪师弟不同,你想靠着那一招杀我,却没有如此容易。” 他手作剑指,便有一柄飞剑自他天灵跳出,那是一柄紫色飞剑,观其材质,应是中品以上飞剑无疑。其上仅有微弱的禁制波动,可若当它只有几层禁制,那便会吃大亏。 反观苏伏,却自储物袋内拿出一柄青钢剑,区区凡兵而已,二者之间,高下立判。 苏伏丝毫不惧,剑指刘天翔淡淡说:“废话完了就快点开始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暗算(下 刘天翔面显怒容,打定主意先出手,法决捻动,同时心神操控着飞剑刺向苏伏。他的御剑可不是半吊子高个修士秃可比较的,讲经院有专门开设关于御剑的课堂,每日皆有讲师传授御剑心得。 耳濡目染下,刘天翔的飞剑犹如延伸出去的臂膀,随着他心意上下翻动,显出精湛的御剑功底。而同时,亦让苏伏难以辨清飞剑走向。 苏伏手中的剑是凡兵,亦是苏伏自上次战利品搜刮而来的仅有的两柄之一。另一柄在杀黎洪时,已然碎了。同时损坏的,还有巽风靴。 “凡兵怎能与飞剑对抗,怕是撞上便要碎了吧。”此乃台下众人的想法,龙吟瑶混在人群中,颇为担忧的望着苏伏,而在其身旁,已然围绕了一些内门弟子,她的清丽容颜,她的身份,无不是招蜂引蝶的利器,可她却要烦死了。 从小在龙宫长大,听了无数的奉承,早已对此腻烦了。 “待会若有意外,你便出手救他,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她对着龙吟笙静静说着。 龙吟笙闻言稍觉意外,却点点头应下。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只有刘天翔御剑速度不快。下一息飞剑与凡兵便撞上,青钢剑轰然碎裂,碎成细细的一片片,比之前几柄都还要惨烈得多。 飞剑没有顺势刺穿苏伏,而是耀武扬威的盘旋几圈,复返回刘天翔身边。 “师弟啊,斗法若没有好的兵器,显得我欺你,莫非师弟便没有一柄飞剑么。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应下的,唉!” 刘天翔装模作样道:“师弟,你看你兵器都碎了,不若咱们就此作罢?” 苏伏哪不知他在装样,若自己顺势答应,不知会否气歪他的脸。没有迟疑,他袍袖一挥,一股莫名力量便卷动地上细细的断刃,铺天盖地的洒向刘天翔。 刘天翔冷笑,他捻诀的手隐蔽的藏于背后,此时似乎已完成法决,便伸出,同时右手作剑指不停舞动,袭来的断刃被其轻易的挑飞,而后撞在台上设下的法阵上。 他左手捻动的法决,悄声无息的发出,而后苏伏双腿,便被地面骤然伸出的由岩石形成的手给抓了个正着。 说时迟那时快,刘天翔望见此幕,心头杀机再难抑制,双眸冰冷的望着苏伏,这一刻他的恶意毫无掩饰。随着苏伏受困,那一柄紫色飞剑便在虚空划出一道匹练,比之第一次出手,却要快上两倍,台下人便都心知肚明,这是有预谋的。 “死吧!”刘天翔心里默默念道。 苏伏动作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只见他忽然弯腰,右手拳头紧握,却不知何时覆了淡淡灵气,正狠狠砸下。 “蓬!” 这一砸,似乎重重所有人心里。斗法台的地面亦是由青花岩铺成,青花岩乃是天下岩石中,最为坚硬的一种,因其坚硬度太甚,凡人无法对其有效利用,在凡间便是一文不值。 可修士不同,有着锋利法器,切割青花岩再简单不过。然而再简单亦有个限度,若无利器,除体修外,哪个修士敢用手掌去砸青花岩? 只见青花岩在苏伏重砸下,一大块地面皆凹下去,那由灵气操控伸出的岩手自然跟着碎了。而紫色飞剑亦刺了个空,苏伏动作没有任何迟疑,脱开束缚后,身形便如利箭般疾驰向刘天翔,这时的他,没有飞剑护身。 望着此幕,台下李凌云又想起了苏伏揍他的几拳:“若都有这样的威力,自己还能活下来吗?”他不禁在心里这样自问,然而结果却教他心里一颤,忽然开始有些后悔与苏伏为敌。 刘天翔虽惊不乱,剑指舞动间,飞剑灵巧的倒转而回,且是以比之苏伏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他暗暗估算,发觉苏伏近身前,定会被飞剑穿透,心里不禁大定。 一倍的速度是什么概念,即是说苏伏跑五十丈,飞剑已然越过百丈,如此短距离下,他几乎再没有办法躲过,是以他在疾驰中,身形忽然侧了一侧。 “嗤!” 飞剑透体而过,发出沉闷音声,落在众人耳内,犹如炸雷。苏伏疾驰的身形便渐渐缓下来,步履因剧痛而蹒跚,鲜血染红了浅蓝色道服。 “终于死了吗?”李凌云喃喃。 然而就在龙吟瑶坐不住,龙吟笙准备出手之际,苏伏蹒跚的身形骤然加快,不一息便至刘天翔近前,在他惊骇下,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柄短剑,一柄带有剑穗的短剑狠狠刺入他腹部。 不算很痛,刘天翔想着,然而让他恐惧的是,苏伏对他微微笑着,似乎赢定了一般,他心头一发狠:“就算死亦要拉着你陪葬。” 这样想着,正欲操控飞剑上的灵气侵入苏伏体内。若果成功,便会将苏伏体内搅个七零八落,以他归元境修为,怎也无法抵挡。 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动静,他难以置信,直到苏伏淡淡的音声传来。 “不用试了。”苏伏退后几步,淡淡说:“这柄短剑是法器,只有一个封禁法力的作用,若是敌对,此时你已被我杀死。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杀你的打算,日后,你便须唤我师兄,见我须行礼,给我记着了。” 苏伏的声音很轻,是以台下唯有修为高深的几人听到。然而他的音声才落下,耳内却蓦然传来破空音,他甚至不知是从哪个方向而来,面色不禁一变。 “咻!” 下一息,便见刘天翔面上正露出喜色,却被异物穿过他脑颅。 台下人只见苏伏淡淡说了几句话,而后刘天翔头颅便破开一个洞,其尸首缓缓倒了下来。直到他尸首倒下,鲜红的血液与白色的脑浆才混合着一起流出来,流了满地。 此时此刻,大部分内门弟子忽然感到一阵阵的恐惧,看着刘天翔死的模样,仿佛下一个便是自己。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法术。 “恶魔!” 忽然有人指着台上喃喃道:“此人是个恶魔,谁知他下一个会杀谁……” 闻了此言,又有一内门弟子咬牙道:“戒律院必须制裁他,我们剑斋不需要这样的恶魔……” 苏伏心头泛起冷意,本欲立威,却还是落了人算计了。他当然知道杀死刘天翔会引发的后果,没有一个内门弟子喜欢和一个喜欢杀人的人做同门,谁知哪天他就会找到自己头上呢? 然而更让苏伏心头感到寒意的是,他甚至感应不到是谁出手,即是说人群内隐着一个抱虚修为以上的修士,可场内皆是内门弟子,除开罗明吉外,还未有内门弟子可以自行修到抱虚境。 他知道一切解释都是徒然,亦不屑解释,便沉默的收回短剑,而后向台下行去。他的步履蹒跚着,犹如迟暮的老人,台下群情激愤的内门弟子,却没有一人敢于拦下他。 而一些有心人却看到他的右手已然肿胀,正血流不止。 九命忙迎来,其变作人形态,小心翼翼扶着苏伏向谷外云石行去。 黄紫韵的美眸,闪着意味莫名的光芒,她的嘴角挂着浅笑,似乎发现了甚么有趣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二章:平等 “杀人了?” 史墨淡淡望着苏伏,冷道:“虽我药园有义务替你们内门弟子治伤,可像你这样三天两头受伤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下次再受伤,还是请你自己找个墓地把自己葬了吧。” 虽出此言,却已是在治伤结束之后的事了。 “我没有这样傻,有人暗算,补刀了!” 此时苏伏却懒洋洋地躺在史墨屋舍里的石台上,治疗早便结束了。刘天翔的飞剑只差了一寸便刺到了心脏,幸好自他心脏边上刺过,否则他必死无疑。 “补刀?”闻着新颖的名词,史墨却只是疑惑的重复一遍,便不再问,又冷冷道:堂堂剑修,偏学那体修,将灵气灌注进手臂,还去砸那青花岩,你脑袋被驴踢了?” “你莫不如转去体修算了,剑斋亦有收集体修的法决。这样你小子还能少受一些伤,岂不挺好?” 话语虽难听,可苏伏知道史墨只是嘴上说说,是以并不曾放在心上。闻言心头却一动,道:“敢问长老,那法决在何处?” 史墨挑眉,骂道:“混蛋小子,你还真想转体修?” 苏伏微笑转移话题:“只是问问而已……”又指着那炼丹炉道:“长老,我看您这个炼丹炉摆了有些年头了吧,似乎有些残破,它有故事?”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史墨闻言老脸骤然拉下,随即冷道:“你的伤已无大碍,快滚回去吧,记着下次再受伤,自己找个墓葬了,省的看到你老夫心烦。” 苏伏苦笑,只得下来石床,他的右手包得和粽子似的。别扭的行礼后,才缓步出门,候在外头的九命忙迎来,扶着他正欲回转紫菱峰。 却在这时,有两个手臂上戴有深红色腕带的戒律院弟子进来,其中一个冷冷望着苏伏道:“师姐有令,请你上戒律院一趟。”见苏伏理也不理,便冷冷补充: “马上!” 苏伏只好行礼道:“二位师兄,我知道了,这便去。” “师兄?” 另一个未开口的执法弟子有些夸张道:“我们可不敢当,谁知哪天会被你邀上惊鸿峰走上一场,受不起啊。” 这便是赤裸裸讽刺了,不过只要没有威胁,苏伏不是很放在心上,是以并不回应。 搭乘云石一路来到未央宫,虽另有山羊宫与太渊宫皆为戒律院所有,然而日常事物皆在未央宫上实证院处理,其余两峰多是戒律院弟子住所与练功场,可见戒律院待遇极其的让人眼红,然而考验艰难,能通过考核的皆为精英修士。 踏上未央宫,便见由大殿围拢的间中校场挤满了人,几乎都是身着浅蓝色道服的内门弟子,他们看到苏伏到来,有些露出深深的畏惧,有些则是厌恶,有些则是畏惧与厌恶参半。然而不论畏惧还是厌恶,他们盯着苏伏的样子,毫无例外的发出恶意。 修士有些多,苏伏懒得去辨认他究竟认得几个人,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剑斋公敌。 他们此来目的只为看苏伏下场如何,若被轻轻放过,便会联合提出抗议。虽是一些有心人制造的结果,然而被利用犹还不自知的他们,还是可悲的。 苏伏不知其中还有一种法术在生效,他只是无所谓的淡淡的瞥了一眼人群,便径自行去实证院大殿。 此乃苏伏第四次踏入实证院大殿,大殿仍是空荡荡仅有姬玄清一人,她仍在阅览竹箴,似乎并不曾把此事放在心上。 九命被留在外头,苏伏行了剑礼道:“师姐寻我何事。”他的音声淡淡,明知故问而已。 “我说过甚么你忘记了?”姬玄清放下竹箴,清亮的眸子细细打量苏伏,拥有穿透人心的目光,却无法堪透苏伏本质。 见苏伏沉默不语,她的音声空灵,又道:“真界的恩怨历来讲究实力,谁更强一些,便可占得便宜。剑斋便是一个缩小的真界,师弟觉得自己是强是弱?” “连续的两次斗法,似乎你都赢了,可这一切的基础,是在剑斋订立的律令下,而维护律令的便是我戒律院,你何敢违背我命令?” 姬玄清的音声在苏伏心头一遍遍回荡,虽是质疑,却有着一种让苏伏真正平静下来的魔力。 苏伏明白此乃姬玄清好意,心头微叹,揖礼道:“师姐,在我家乡有句俚语。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伏才入剑斋内门,为何便有牵扯不清的恩怨。或嫉恨、或觉得好玩、或看我好欺,然而不论如何,欲取我性命才最是让我惶恐惊惧,伏何德何能遭人如此惦记。” “是以伏只得杀人立威,旨在教人明白,谁欲杀我,不论杀得杀不得皆要付出代价。” 苏伏的话音并不如何慷慨激昂,只是叙述般平淡如水,又道:“伏虽摒弃不禁生死,可若有人欲取我性命,这又有不同说法。它便像一体双面的镜子,我站在一边,不知对面是谁。可若他拿剑欲刺我,我岂会站着等死呢,只好敲碎镜子,看看究竟是谁。” “杀人旨在立威,与刘师兄斗法,则是欲引其身后人。伏当知刘师兄乃是被人利用,可伏却不知场内还有个大能,只得眼睁睁看他死在眼前。” 苏伏语声愈发平静,他并非辩解,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然,若果再重来一次,伏仍会如此。”苏伏如是说。 姬玄清渐渐有些摸清了苏伏脾性,便淡淡说:“我寻你来并非问罪,若要问罪,便是杀了你又有何妨。既然知道自己被人算计,行事还如此草率,你是真的冲动,还是只是为了做一个姿态。” “你可知外头那些人中了法术?若非我留个心眼,还真难察觉,剑斋竟混进一条大鱼来。此事你心里清楚便好……是否对他目的感到好奇,若要杀你只需一指之力,却偏偏杀了刘师弟。” 见苏伏果然露出探究神情,姬玄清冷笑,却不清不楚道:“我只能说,此人意欲挑起剑斋内部混乱,而我将此事透露于你,便是希望你给我安分一些,另外我会如你所言,颁布一条新的律令。日后上比斗台的弟子,皆需上表戒律院,须经我同意才行。” “你去吧,记着我不想再在此地看见你,莫给我杀你的理由。” 苏伏行礼离去,心头却微有寒意,他可以清晰的感应到姬玄清的杀意,绝非玩笑。然而他却分不清,姬玄清将‘师弟’的称谓改成‘你’,意味着她将苏伏摆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上。 苏伏走后,校场果引发了一阵抗议声潮,罗明吉有条不紊的组织人手控制局面。 混乱却只维持了不到十息便忽然止住,因实证院大殿出忽然飞出一柄雪白色飞剑,它凌空浮于众人头顶,而后化作一条无角的雪白螭龙,一股神圣且威严的气场轰然压下,伴随着还有姬玄清清冷音声。 “身为剑斋弟子,是非曲折直中求,凡事勿须问善恶,只问手中三尺冷锋。此乃萧师叔祖原话,若尔等再纠缠不清,休怪我剑下无情。” 此音声几有涤荡人心洗礼的效用,自将众人所中法术解开。当然最后一言亦非玩笑,众人清醒过来,便都惊惧着作了鸟兽散。 第一百四十三章:宝蓝天河纱(上) 此后苏伏很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每日里与龙吟瑶姐弟一起去讲经院,终于积累了一月课堂的资历,可至藏经阁选一部法诀正式修炼。然而鸩长老却让他到通神境再来选择,苏伏相信他不会害自己。 苏伏属于纯正的散修,每日里讲经院的课程几乎成了他最为期待的事情。亦因此,他最薄弱的地方渐渐填补,对真界、修道、禁制、丹药、法决等等皆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偶尔亦有去剑园寻飞仙,或者至藏经阁寻喜儿。他渐渐了解到,飞仙在剑斋的地位有些超然,而喜儿每日皆在藏经院阅览揣摩经义,有时还可见着她自二层下来,而直到此时,苏伏还是不知喜儿究竟是哪一峰的弟子,是真传还是内门,是药堂还是炼器堂,或者两院、值守弟子,看似柔弱的少女,却愈发的神秘。 这一日卯时,一声浑厚且震荡人心的钟声传入小院,惊醒了正汲取玄天之精的苏伏。他隐约记起,剑斋每逢有大事,便会召集所有弟子,此钟声便是召集所发。 他不敢怠慢,忙整理了仪容,嘱咐九命小白看家便径自出了小院。出了院门才发现下雪了,他微微感到有一些寒意,哈了一口气,才发觉外头温度陡然降了下来。 他心头骤然一沉,此乃法阵出了问题,竟无法维持阎浮十八峰的温度。他急赶几步,坐近唯有一个熟识的内门弟子,那便是刘元宇,亦是少有还愿与苏伏来往的弟子之一。 在其小院门口两人撞个正着,刘元宇见着苏伏,招呼道:“师弟好早,同去阎浮殿?” “师兄不觉怪异么,温度……”苏伏指着漫天落下的雪花。 刘元宇一怔,随即失笑,道:“师弟勿忧,此乃初雪,每年这个时候,大阎浮玄天剑阵便会放开,将新年第一场雪落进来,因今日乃是萧师叔祖的诞辰,所有弟子皆要参与祭奠萧师叔祖。” “新年!”苏伏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进剑斋是承元二十二年,如今便是承元二十三年了,大律执政正好三百年整。 两人结伴路上,见了不少同去阎浮殿的弟子,少数弟子敬畏苏伏便恭敬行礼,其余大多数弟子皆对苏伏视而不见。 来到阎浮殿,却发现他们已然算晚到的,只见阎浮大殿前的广场井然有序的排列了盘坐的门人,最前头隐约可见乃是李道纯与两院首座等人,他们自一月前便开始静坐,而因此事,萧问寒亦先行自禁闭中出来,待事后再补上。 往后便是长老与真传弟子,细细一数,除开萧无极、姬玄清、解湛兮外,还有一个从来不曾露面的青年修士,算上在外头游历的石泰,已然有五个真传弟子。 真传之后便是内门了,此时却不按修为,按入门年限排列,水洛泽、金不负亦排在前列,另有一人引起苏伏注意,似乎唤作贾士道,修为亦是凝窍期,他身上的杀气极重,更教苏伏为之侧目的是其战绩,曾以一己之力击杀数十来犯的魔门之人,修为皆在阴神境以上,这便有些恐怖了。 黄紫韵要靠后很多,她入道十三年,进入剑斋不过是十年前,却并非自问心路而过。另外似乎还看到小喜儿的背影,其蜷缩的模样,倒不引人注目,是因黄紫韵的关系? 苏伏这一届自然位列最后,没有人敢于在此庄严神圣的时候捣乱,所有人自发的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去。他左边是绝尘,右边则是李凌云,亦是以通过问心路的顺序来定。 近来绝尘对自己似乎有些敌意,虽不知为何,却不想为此事费太多心神。 李凌云自禁闭回来后,整个人愈发的深不可测,法体与气息运转愈发圆融,表明其已然巩固了阴神境修为。且其已通过讲经院考核,只需入门满五年后,便可进入讲经院,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是以他身边围拢了着实不少内门弟子,而其皇子的身份更是添了不少颜色,再加上面目俊朗,身量高长,是以有不少女弟子倾慕,然其似乎只对龙吟瑶倾心,一心一意讨她欢心,若是换了普通女修士,怕是早沦陷在他温柔陷阱里了。 祭奠仪式很简单,便是闭目静坐,不可修炼,亦不可发出任何音声,若对凡人而言,此举恐有些艰难,因此事阎浮殿上温度几近零下十几度,薄薄的道服完全无法抵挡严寒。 对修士而言,却没有任何难度,有着灵气护体,寒暑不侵只是等闲。苏伏会感觉到冷,只是因其还未习惯。 随着剑主李道纯一声令下,众人尽皆闭目开始静坐,苏伏闭目时,眼角余光隐约瞅到了飞仙,他不敢多看。 直到夕阳斜下,天光彻底暗沉下来,才闻着一声礼毕的钟声,随着李道纯作了简短的总结和鼓励后,便让众弟子散去。非常的有剑斋风格,简短而简易,似乎所有的繁文缛节在剑斋都只是浮云。 苏伏随着大流,却未回紫菱峰,而是径自来到了夜照峰。 夜照峰距紫菱峰最远,二者相隔约莫有六七十里,搭乘云石行了好一刻,远远见着让苏伏咋舌的一幕。只见夜照峰仅仅是个大一些的石台而已,远远算不上峰,难怪从远处望只有一个小黑点。 石台上有两幢草庐,他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警惕,可以隐隐闻着其中一幢草庐传来‘哧哧哧’的烈焰灼烧音声。 苏伏好奇的靠过去,自门口往里一望,原来草庐内孕有小洞天,外形看着似乎很窄小,实则里头却是一个巨大石室。 石室分隔成几道工坊,每一道工坊皆有地火涌出,几个修士正遥遥操控着炼材在其上灼烧,这只是初步的捶锻。普通的炼材,须经过四至五道工序才可用来炼器。 他径自步入石室,却未有人搭理,左侧处有道门,他径自往里走去,便来到一间小一些的石室,有个鬓角微霜的道人正入定,他便是制器坊坊主斑鸠,亦是今日不想去,亦有资格不去阎浮殿的人之一。 “你是何人?”他忽而睁开双眸,面上带着冷然。 苏伏忙行剑礼道:“见过坊主,内门弟子苏伏特来寻坊主,有一事相求。” “你便是苏伏?”斑鸠不只一次听闻苏伏之名,虽对炼器之外的事情不太感兴趣,然而当事人在眼前,自然有些好奇。 “你莫非不知,内门弟子没有允许是不可踏足夜照峰的?” “好教坊主知道,乃是剑园飞仙师兄嘱我来寻坊主。”苏伏再次行礼道,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很简单,便是定制适合自己的剑器。 斑鸠闻言古怪的望着苏伏,道:“飞仙师兄?”他轻轻一笑道:“真有那位风格,你今来寻我,有何事相求。” 苏伏却不语,而是自储物袋内拿出一条状物,外形似一条匹练,其上匍匐着淡蓝色光晕,正是太元五仙绝元的法器,苏伏不知它唤作何名,不过他感觉此器尚未完整,或可重新调制,将其炼成飞剑。 “便是此物!”苏伏恭敬呈上,又道:“还望坊主看看此器可还能重新调制,弟子想将其炼成飞剑,不知可行否?” 斑鸠接过,只一轻触,便惊叹道:“啧啧!原是宝蓝天河纱,这在真界可不多见。不过这炼器之人实在太浪费了,竟将此炼成捆缚法器。要知宝蓝天河纱近于水之道,最擅利器,无论是刀、枪、剑、戟皆比捆缚法器要适宜,可惜啊可惜……” 苏伏闻着前言,心下大喜,不期杀死几只蛀虫还是有所收获的,他所掌神禁皆属水行,正合此器。可随着斑鸠语气一转,他的心不禁随之而悬,小意地问道:“坊主,可惜甚?” “可惜了此器上祭炼的禁制,已有九层,这耗费不知多少功夫磨练。将其转炼成飞剑,若不欲不损其材质,便须将禁制打散。” 第一百四十四章:宝蓝天河纱(下) “那便打散好了!”苏伏心头一松,修道以来,首次有着如此患得患失的感觉。 “说得轻巧。”斑鸠淡淡瞥了他一眼,其手虚托,宝蓝天河纱便凌空浮起,倏然间,自他掌心涌出一道深紫色烈焰。 此焰温度极其的恐怖,苏伏心底悸动,他有种预感,若此焰打在身上,以自己凝练十四个窍穴的法体,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 可让他感到惊异的是,宝蓝天河纱竟岿然不动,它沐浴在烈焰中,没有丝毫融化迹象。 “此乃天灵紫焰,克紫金、玉银、灵铜、神铁,宝蓝天河纱分属紫金玉银中间,被其所克。而若要融化此物,非得三天两夜的功夫不可。” 斑鸠收了紫焰,又道:“然而最关键并非是这三天两夜,而是在不损材质下打散其禁制,所须耗费的人力物力,你付得起?” “人力便算了,既是剑园那位举荐而来,我免费助你亦无妨。可耗费的珍材,你并非两院身有职司的弟子,两院不会负担。” 苏伏对于炼器之道了解粗浅,是以不知斑鸠所言是真是假。他微叹,行礼道:“既如此,须甚珍材还请坊主示下,待来日伏集齐,再来劳烦便是。” “莫急。”斑鸠微笑摆手道:“本座想与你做个交易,不知你是否愿意。” “交易?”苏伏心头一动,却按捺住心绪,平静地问:“不知是何交易,待坊主说了再定不迟。” 斑鸠闻言,赞赏道:“修道便须戒骄戒躁,有此道心,你未来不可限量。”见苏伏仍不为所动,轻轻一笑,道:“这份耗费本座可替你免了,只需你进归墟替我寻两件东西。” “为何是弟子?”苏伏不问归墟是个甚地,亦不问两件东西是何物,他很不能理解的是,为何选上他这小小归元境。 “为何不能是你?”斑鸠仍是笑,又道:“本座前后托了数人,皆未有结果,其中一个还是萧无极。这运数一事与修为无关,指不定你便是本座福星,若你能完成本座心愿,还有好处与你。若未寻到,本座亦不会怪你,自认倒霉罢了,于你又无甚坏处。” 苏伏想了想,又问:“敢问坊主,归墟是何地,坊主欲要弟子去寻何物?” “归墟夹在真界与六道界间,在很久以前是个洞天福地。某劫因大战而损,里头有着无数高人修士陨落,自有难以计数的宝藏。每六十载,此洞天会开启一次,限时一月。因其进出口连通五洲各处,真界修士无不蜂拥,是以里头无数血战,死的修士不知凡几,后来不知哪位大能封禁了入口,但凡抱虚境以上,皆受了禁制影响……” 斑鸠很详细的解释道:“剑斋每逢归墟开启,皆会选一批弟子进去,一来碰碰机缘,二来归墟亦是一个试炼场,若果活着回来,相信会更明白剑修本质。” “至于我需要的两件东西。”斑鸠微微露出追忆与缅怀,道:“一件是‘万劫冰玉王’,传闻有人在归墟见过此物。此乃真界天材地宝中最为神秘的珍材,没有之一。” “传闻将此珍材炼成器,可化作单轮一百零八层圆满的天成法宝。” 斑鸠似乎觉得在小辈面前不能如此失态,很快便回神,又道:“我此生醉心于炼器一道,若不能见见此珍材,憾也!若你能将此物寻来,我便将此珍材炼成法宝送你。” 苏伏心头一震,法宝是个甚概念他怎会不清楚,可一转念,如此珍贵的珍材岂有如此好寻,指不定只是一个杜撰出来的传说罢了,毕竟没有听闻谁用了此珍材了不是? “此‘万劫冰玉王’长得甚模样,弟子要如何辨认?”可他还是打定了主意走上这一遭,若能应下斑鸠请求,便可得一个名额。 斑鸠摇首道:“本座亦不知,传闻中仅有几句描述,万劫冰玉渡万劫,万劫不灭谓真仙,真仙可灭万重法,万重法中孕无量。” 苏伏无语,这是诗句?却没有平仄押韵,或许是一段口诀? “此乃远古流传下来一段箴言,在十数劫以前,那还是远古时期,纯阳大能被称之为万重法士,意味着其已掌了万法,虽有些夸大,可渡了四九重劫的纯阳大能,任何法决在其手上只需一个刹那便可掌握,是以万法之称还是有所考究的。” “如此……要如何寻来!”苏伏感到非常的棘手,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度。 斑鸠见他苦恼,有些好笑道:“若刻意便落了下乘,此物岂是刻意去寻便寻得来的,还需有运数机缘。运数机缘最是难讲,本座亦只是抱个念想罢了,你只需对此事上一些心,若有机会便取回此物,若无便罢了,得失与取舍之间还须有个度,太着重对道心不利,若果因此让你生出得失心,岂非害了你,此交易不做亦罢!” 苏伏闻言微微警醒,舒了一口气道:“多谢坊主,弟子当谨记训诫。另外一件又是何物?” “另一件乃是当年萧师叔祖亲手所炼之法器,那时他老人家入门不久,却似是天纵之才横空出世。不论是何旁门、左道、法决、剑诀、炼丹、炼器,师叔祖样样学,样样精,没有几年便信手拈来,对其而言,几无难度可言。” “那一年恰逢归墟开启,萧师叔祖携着他亲手所炼的第一件法器进入归墟,回来后修为大增,却将那件法器落在了归墟,我想你去归墟寻机缘,若有碰着那法器,便帮我带回来。” “那法器名唤暴雨梨花针,门内典籍记载,此器一经发动,万针齐发,非常的恐怖,萧师叔祖却未留下炼制之法。” 斑鸠言罢指着宝蓝天河纱道:“若你应下,便将你所需之剑器大致模样说与我知,三日后便可来取。不过我须有言在先,归墟可不太平,真界各处有入口,届时非但我剑斋,玄门、佛门、魔门、妖族皆会遣小辈参与,一不小心可是会送命的,你须慎重抉择。” “暴雨梨花针?”闻着此名,斑鸠其后之言被苏伏下意识忽略了,因此名勾起了前世记忆:“应是巧合罢?” 他很快将思绪转回来,便应道:“此事弟子应下了,定会尽全力替坊主寻来。至于剑器,弟子没有特别要求,只希望它能够耐用一些。” 苏伏言着苦笑,在他手上已然碎了不知几柄剑器,虽大多是凡兵。 “此事不难,你去吧,三日后再来!”斑鸠也是个爽快人,说做便做。 “是,弟子告退!”苏伏言罢便行礼出去,而后径自回了紫菱峰。 第一百四十五章:所谓归墟 回到紫菱峰后,他不曾回转住处,而是先往刘元宇小院去。行至门口,却见李凌云正行出来,微觉意外,却懒得与他多言,径自往小院内行去。 李凌云却忽然笑着开口道:“苏兄,内门弟子三月内须接一次功业,此事你还须上心啊。” 苏伏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不曾入两院,头也不回,淡淡回应道:“勿须你担忧,管好自己便行。” 李凌云已通过讲经院入院考核,已然小有福利,免了功业便是其一。 “既如此,苏兄下山可要多多保重!”李凌云意味莫名地说着,而后自顾自远去了。 这时,刘元宇已然见着了苏伏到来,忙迎出来,喜道:“师弟竟有暇来寻我,殊为难得,快请里面坐。” “小玉泡茶!”刘元宇高声吩咐道。 “是,仙长。”里头传来一个少女音声。 刘元宇招呼着若有所思的苏伏进了大厅,进门便见上首处正中摆了一个长生牌位,下首处摆了两个淡黄色蒲团,其上还微有温度,显然李凌云坐的时间不短。 大厅摆设显得很讲究,古铜色的茶案,老旧的茶具,左侧摆有香炉,其上匍匐着袅袅的凝神香,使人精神一震。 右侧下方有书案,笔墨纸砚俱全。壁上挂了一副水墨画,画上有个老翁,褴褛的衣衫裹着瘦弱躯壳,好似一阵风便会倒下。他站于一处堤坝上,周遭是着笔浓重的狂风暴雨,水位即将漫过堤坝,而老翁脚下,正有一处裂痕。其满是沟壑的面上带着些微渴望、些微期盼……唯独没有忧惧。 画上并无落款,却题了一首词儿:时灾,天公骤来绵雨,声声急,漫谷梁,远方游子,未归还。思忆,朝日缠缠不觉,声声缓,莫等闲,他日归家,道个安。 “此画?”苏伏忽然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 刘元宇亲自替苏伏斟了一杯清茶,闻言笑道:“拙作教师弟见笑了,不知师弟有何高见?” “唔!”苏伏端起灰黑色调且厚重的茶杯沁了一口,闭目略品一二,而后睁开双眸赞道:“好茶,长岭井中月,师兄品味不俗。” 长岭井中月乃是凡俗界一种名茶,此茶有着非同一般的感受,若能细细品味,便会犹如置身幽静清潭,带你进入清潭弯月的静逸。 “师弟竟然知道此茶,呵呵,它可是我家乡特产。”刘元宇很高兴,剑斋还未有几人可以品出此茶,它虽不是灵茶,在其心头分量却要比灵茶重得多。 “呵呵,略知一二!师兄原出自神州长岭,听闻那里盛产名茶,日后若有暇,定要亲身去见识见识。” 苏伏亦微笑,又道:“伏亦想不到,此画竟是师兄所作,若论意境,可比井中月要来的重。表面看,应是师兄家中有事,而身为游子不得归还,以此画聊表慰藉。” “哦?既是表面,当有另一层意义,不知师弟又看出了甚么?”刘元宇问。 “思乡其次,老翁当是隐喻师兄自己。从其面上神情可以看出,老翁对生存的渴望教人敬佩,若师弟没有猜错,师兄期盼自己能有如同老翁般的勇气。为了生存,可以不惧即将崩毁的堤坝。” 苏伏话音落下,大厅却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少女音声:“那……那个,若老翁为了生存,不是更应远离堤坝么……”正是刘元宇的仆从小玉,长得眉清目秀,再过几年眉目长开,还是个大美女。 刘元宇与苏伏相视一笑,却举杯道:“师兄以茶代酒,敬师弟一杯。” 小玉不明白其内究竟有何玄机,只得一头雾水的望着二人。 苏伏浅浅抿了一口清茶,笑道:“正是为了生存,才要站于堤坝上,唯有直面大恐惧的勇气,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小玉不是很明白,却露齿一笑,觉着苏伏甚好相处,盈盈福利道:“多谢苏仙长释疑。” “小玉,你先出去罢,我与师弟有些话要谈。” 刘元宇将小玉遣开,便正色道:“师弟平日不曾懈怠修炼,今日上门定是有事寻我罢?” “师兄似乎话里有话。”苏伏微微一笑,道:“若因李凌云之故,师弟绝不至上门。师兄恐有些误会,师弟只想问问关于归墟之事。” “归墟?”得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刘元宇似乎松了一口气,又笑说:“原来如此,那归墟倒是个好去处,不过其内凶险亦教人心惊。剑、道、佛、魔、妖,天下修士皆可入内,可想而知有多混乱,师弟敢莫是欲往归墟一行?” “这,即便是师弟你,亦有些棘手啊。”刘元宇有些担忧道。 苏伏认真道:“还请师兄将其内具体告知一二,教师弟有个准备。” 见苏伏不似玩笑,刘元宇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缓道:“下届归墟开启确近在眼前,至多再一载时日罢,届时门内有长辈会发出告示。至于名额,乃是由各个长老与首座等举荐,或是内门考核排名前列者……师弟才入剑斋,未免太心急了罢。” “求道难,难于上青天,若不去争那一线机缘,以伏资质,怕是举步维艰。” 刘元宇微叹,道:“师弟之行事,兄不敢妄评。既如此,我便说一些我知晓的归墟之事。” “传闻此地数十劫前乃是一个洞天福地,后因大战崩坏,与真界脱开联系。六十载一个甲子的年月,才可重与真界相连,汲取真界灵气,然而仅一月功夫,便会再度脱开。是以归墟没有可供修士吐纳的灵气,亦无真正的天材地宝,实际上便是一处恶地。” “可归墟常会连通多方界域,是以有些稀世珍宝流入其间亦说不定,是以每逢归墟开启,便有万千修士涌入,且唯有大门阀修士才有机会入内。天下散修或有数万万,可他们留不住归墟入口,只得依附大门阀才可得些许名额。” “经过多次探索,发现归墟亦有限制进入名额,是以各大门阀有着公约。譬如我剑斋每次归墟开启,可得三十个名额,仅次于天道盟。” 言至此,刘元宇有些骄傲道:“天道盟数百宗门与修道家族联合,才有如今之势,怎抵得过我们剑斋。” “然,亦因此我剑斋入归墟亦是处境艰难,各大门阀皆会自发紧密相连。” 苏伏心头一动,忽然道:“那玉清宗与我们应算盟友关系罢?”他想到了纪随风与云溪,不知何时才可与二人见面。 “师弟,在利益面前,便是亲兄弟又如何?”刘元宇淡淡一笑,微讽道:“在归墟,唯有实力最重要,便是那些联合起来对抗剑斋的大门阀,亦常因利益内斗。我还听闻,有些同个宗门弟子因一件祭炼三十六层的法器而相残,最后却便宜了别派,真是可笑!” 虽言可笑,苏伏却笑不出来,因不论是在哪里,都会有这样的可能。便是剑斋,亦不算太平啊。 “听师兄们讲述,往届皆由一个实力与威望皆出众的师兄带领,三十个弟子团结一起,还是有所作为的。” “师弟还须谨记,若入得归墟,灵气便不可擅用,届时门内会派发聚元丹、百草丹等物,可若不小心利用,很可能便会在遇上险情时,因灵气不足而送命。” “我剑斋对弟子还算是宽容,凡活着回来的弟子,不管有无收获,皆会得到赏赐,具体如何,还看剑主如何定夺。” 苏伏闻言,又问:“若有收获,便须上交剑斋?” 刘元宇点头道:“自然是要的,但并非全部,剑斋为弟子们提供一个机会,当不是没有代价。其一,入归墟便是拿命去拼,其二,一切收获须上交七成,这便是代价。” “师弟,归墟并非只有机缘,若你能杀别派弟子,自他们身上亦可得好东西。”刘元宇嘿嘿一笑,又道:“以师弟斗法水准,有着三十个同门作后盾,我相信师弟定有一番作为。” 苏伏一怔,此举与太元山脉内的蛀虫又有何区别?随即恍然,难怪剑斋放任那些蛀虫苟活,他自己都明白,大道是争杀而来。他开始有些明悟,归墟便是一个战场,一个大门阀们互相角力的战场。 而欲入归墟的弟子们,便是角斗士,以小推大,以下推上,各大门阀便是以此来争斗,若有哪家疲软或势弱,等待它的便是各大门阀侵吞,相当灭顶之灾,真是残酷的自然法则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词 “若超过时限未归,会如何?” 苏伏真没想到刘元宇对此如此了解,这一番问答,心头对归墟亦有了个简易轮廓。他两世为人,深深明白不论甚时甚地,情报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 “归墟六十载岁月才可与真界连通一次,即是说,接下来六十载内,你便被困在里头。若只是困,于我等修士而言,六十载还不算甚么。可归墟内无有灵气化生,如何维持法体生存所需灵气?” 刘元宇带着凝重告诫道:“师弟万万要谨慎,各大门阀不只一次试验过,在其上留下的弟子,无论带了多少灵丹妙药,六十载后归墟重开,尽皆失踪不见,便连尸首亦没个影子。” 苏伏心头一凛,重重的点点头道:“伏省得。” “师兄我平日最好八卦,亦查过不少典籍,才对其有一些了解,希望能有帮到师弟的地方。”刘元宇重煮了一盏茶,替苏伏倒上,又道:“改日若有机会,请师弟喝上一盏,膳堂处便有水酒出售,只是贵得离谱。” 苏伏拱手道:“师兄已是帮了大忙了,这顿酒师兄还是让与伏来请,勿须改日,便今日如何。” “不巧,今日兄却是无暇,来日,来日定当一醉方休!” “唔,既如此,伏便留词一首,权作谢礼。”苏伏言罢起身,径自来到桌案前,取笔蘸墨,先是细细思量,少顷便下笔。 刘元宇亦好奇起身,来到苏伏身侧细细观摩,其一手刚硬俊朗字体,便教他眼前一亮,而后缓缓念道: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苏伏写毕,轻轻搁笔,正色行了剑礼道:“告辞!” 真界确有海外三山,至于天帝亦有天道之意。 此便是苏伏心头志向?虽狂却不傲,实在教他心折。刘元宇心头震撼,待苏伏音声落下,已然向门外行去时,才回神咬牙道:“师弟且住。” 苏伏怔然回首,见刘元宇一脸歉疚,道:“师弟,小白根底乃是兄说与李师弟知,李师弟以莫大好处诱使,嘱我将矛头指向刘师弟,实在对不住。” “此事我心里早有数。”苏伏平静的说道:“师兄说得对,在利益面前,便是亲兄弟又算得甚?是以师兄勿须内疚,人之常情诶。” 刘元宇微叹道:“师弟大才,胸蕴沟壑,非是兄可揣度。然师弟宽心,此事定无第二回。” 苏伏笑笑:“告辞!” 无论刘元宇所言真假,苏伏都无所谓,是以他姿态从容,无忧无惧。 …… 一夜无话,翌日辰时,苏伏径自来到龙吟瑶住所。剑斋女修不多,约莫十来个,是以左边小院多处空荡。而各部值守、执法、执教弟子皆在各院另有住所,且灵气比之紫菱峰要充裕得多,是以紫菱峰上所居皆为无职弟子。 当然,因每三个月须执行一次内门功业,是以内门弟子皆以考核两院为目标,留在紫菱峰的无职弟子,要么实力强大不喜拘束,要么屡次考核失利,早便失了锐气,每日里修炼时间不多,倒是常常接了功业,以此下山游玩。 龙吟瑶的小院仅有少数人可以近的,而少数人中,仅三两人可以进的,苏伏便是三两人之一,是以不知引了多少内门弟子嫉恨。可苏伏入门短短不到两月功夫,他的‘恶名’早已深入人心,是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悠然步入。 苏伏进了藤蔓遍布的小院,忽然凝神,面色微变下,一个箭步往里头冲去,便见龙吟瑶捂着腹部,满面苍白,正倚着通往二层的木质旋梯,见了苏伏进来,精神微一震,沙哑道: “你来了!” 鲜血,苏伏注意到,她的腹部不断有鲜红血迹溢出,她的口唇干裂,发髻散乱,几缕发丝贴着她面颊,其上布满淋漓汗迹。 苏伏有些心头一沉,忙蹲下沉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龙吟瑶惨笑,道:“若果我死了,你会否将我遗忘。” “莫要胡言。”苏伏怒斥,二话不说便将其拦腰抱起,正欲赶去药园,哪知一股怪味扑鼻而来,他微微抽动鼻头,面色转冷,忽然松手将她摔地上,冷道:“你死了的话,我每年都会替你烧香,满意了吧。” “哎呀!疼!苏伏你混蛋……” 自从苏伏免疫了龙吟瑶那蹩脚的幻术后,龙吟瑶便三天两头变着花样恶作剧,今日更是玩装死的桥段,不想自膳堂取来的,牲畜的血液未能骗过苏伏。 龙吟瑶见穿帮了,便站起,一手丝毫没有淑女形象地抚着微疼的臀部,一手指着苏伏怒道:“死苏伏!臭苏伏!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竟然这么重摔我。” 苏伏捻诀,施了个除尘咒,将其身上不洁之物除去,面无表情道:“速去将这一身血气洗掉,莫耽误我今日课时。” 龙吟瑶气坏了,大踏步着上二层,至过道处却忽然转首,双眸变得妩媚,道:“苏伏,你不可以偷看哦。” 哪知如此露骨之言苏伏却无动于衷,而是原地盘膝坐下,气得龙吟瑶跺了一跺脚。 苏伏暗自苦笑,龙吟瑶太过放肆,或许她还不了解男人这种生物,有时疯狂起来,会将她吞吃得一干二净。他很享受与龙吟瑶相处时,那种自在感,他不想破坏这份自在。 今日讲经院所有讲师皆停课,因讲经院首座顾青云欲在天韵宫授道。 待龙吟瑶整理好仪容,两人匆匆赶去天韵宫,过了雪岩门,花海里早已人山人海,两人常常同来同往,众人早便习以为常。甚有传闻,两人早便是道侣关系,苏伏虽修为低下,可真无人敢于小觑。 两人寻了个位置坐下,而龙吟笙近日皆在筹备考核戒律院,为了接近姬玄清,他可是下了大苦功。 两院的考核随时可参与,每个弟子五载内只有一次机会,若不成,便须等五载后。药园与制器坊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二者皆偏离大道,若非特别钟爱旁门,极少有人主动加入。 李凌云毫无意外地再次凑来,他对于两人有些亲密的姿态视而不见,而是微笑道:“瑶瑶,你今日来的有些晚,我怎么感觉一夜不见,你变得更好看了一些。” “哦?”龙吟瑶似乎对这样亲昵的称呼没有反感,她很淡定地说:“或许是我一夜变得成熟了,师弟可明白?” “一夜?”李凌云脸色有些难看。 “正是!”龙吟瑶肯定道:“昨夜我与苏伏论道,哎呀!之后发生甚事,人家忘记了。” 李凌云噌的站起,脸色铁青着拂袖而去。 龙吟瑶奸计得逞似的眯眼笑着,道:“下回再喊我瑶瑶,便上比斗台,教他明白师姐二字的分量,哼哼!” “师姐!”苏伏叹道:“他会如此生气,定是知你故意如此气他。” “那还不是为了帮你出气,谁让他一直想杀你来。” “我亦想杀他,不为别的,只争个大道。此道宽度,似乎不足我二人通行。”苏伏淡淡说:“于此人我虽不惧,师姐却不可小看,此人擅攻心计,在利人用人方面,有独到之处,毕竟出身大律皇族,世俗宫廷最是复杂,耳濡目染下,自有不小成就。” “最可贵的是,此人即便恶事做尽,道心仍通透无暇,似乎不曾有过一点点负疚。” 龙吟瑶不解道:“既是恶人,怎称可贵?” “已近于道,怎不可贵,若他悟透其内关节,修为不知会进步几许。”苏伏认真道。 “那师弟看得如此清明,岂不是要比他高明得多。”龙吟瑶仍然不在意道:“且自金鳞你们相遇开始,他处处落在你下风处,这有甚么可怕。” “旁观者清罢了!”苏伏摇首,却不再言语。 便在此时,讲道台上落下一道剑光,剑光散去,顾青云的身影露出,授道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基础 “禁制,想必在场之人皆识得。” 顾青云讲道,天韵宫几乎要挤满,几个真传弟子尽皆到场。没有任何的开场白,直接便开始授道。随着他开口,他的手掌张开,五指上皆蕴有一点灵光,五点灵光犹如线条延伸拉长,至掌中聚合,复分开,却多出了一倍之数的灵光。 这个过程很缓慢,似乎刻意要让人看清他动作。只见灵光犹如繁花般缭乱,一条条聚合,在其掌中似乎孕了一个完整界域。 “与天地相合者,谓禁。吾等修士持控者,谓制。从简而言,所谓禁制便是驾驭灵气的一种方式。” 若将剑修当成只懂得剑诀的蛮夫,那可大错特错了。 “尔等可看出其上结构?”顾青云掌上由灵光构成的繁复线条自然是有规律的。 见大多数弟子皆摇首,他淡淡道:“此乃最简易的寰禁,众所周知,寰禁唯有锋利、坚固、迅疾三大属性,其中锋利与迅疾更是飞剑最重之属。” “由我构筑而成的,你们自然看不懂,因里头有着我的剑道。即是说,无论何种禁制,在不同人手上,便会有微妙的不同。其中又因修为上差距,还有讲究,你们在修道这一途走得远了便会明白,无须我多言。” “无论是寰禁、雷禁、血禁或虚空神禁,尽皆遵循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大圆满之数。法器若祭炼一百零八层禁制,便成可法宝,这你们应是了解的。而每层禁制还细分十二重,如我掌中结构,便为一重,倘若持续延伸……” 顾青云讲道倒是中规中矩,且言且示范,便见其掌中繁复线条往外扩散延伸,约莫过了半刻,便见整个天韵宫上空,皆被此线条所占据。而所有人都清楚,唯有明晰材质物性,修为至通神境,才可祭炼法器,场内大都入通神境多年,可从来不知,最为简易的寰禁亦可延伸出如此复杂的轨迹。 “此便为一层禁制所有结构,在任意法器内,要将此禁制刻入,便须持续不断的解析、架设、温养。解析便是对材质结构的深入探究,架设便是在法器内部,以有限的空间搭出无限的禁制,然而只是理论上可行,实际一件法器还须看品质如何。” “而温养,除少数几种法器外,余者皆须九层禁制方可纳入识海温养。温养有两大作用,其一便是扩大其材质内部空间,其二则是与法器心神交融,御使时便愈加得心应手。” 其实这些都是非常基础的东西,典籍皆有记载,以众人对道的领悟,禁制的粗浅应用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众弟子还是非常认真的听讲,因顾青云开课,那可是极为难得的一件事。 苏伏忽然有些明悟,法器的温养便如凝窍,须不断的打磨至圆满,才可凝练下一个窍穴。而法器的禁制愈高,温养所耗费时日便愈长。 “各种禁制虽于剑器有着助益,可若是多种禁制复合于一体,便只能称之为法剑。法剑通常还须配备相应法决才可发挥其威能,如天道盟仙源剑派至宝真龙法剑,万载前便是祭炼双轮二十八层的法宝。” 顾青云又解释道:“有着双轮称呼的法宝,皆是在一百零八层禁制的基础上,再行祭炼,无论多少层,皆称之为双轮。” 提到真龙法剑,龙吟瑶面色不愉,有些咬牙切齿道:“冲虚子老杂毛,竟敢取我东海真龙精魄炼器,有朝一日定要将仙源剑派连根拔起。” 苏伏才知此宝与龙宫还有渊源,却暗暗蹙眉,仙源剑派在天道盟里,亦是数一数二的大门阀,绝不会惧东海龙宫,遑论龙吟瑶呢。 “若有朝一日,你欲往仙源剑派一行,记得知会我。”苏伏淡淡传音道。 龙吟瑶心里欢喜,道:“你要帮我?” “我没活够呢!”苏伏给了她一记白眼。 “那知会你做甚,哼,苏伏大混蛋!” 苏伏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轻轻一笑,道:“自然是阻止你去送死,你还有着大好青春,怎能轻易放弃。” “哼!有朝一日,我定可证得纯阳,将仙源剑派踩在脚下。”龙吟瑶信誓旦旦道。 “希望那时我还活着。” 此言有些伤感,人族寿命短暂,若不能得长生,即便是抱虚修士,亦会逐渐老去,终将尘归尘,土归土。不知谁敢夸言自己定能得长生,可苏伏是不敢的。 而此时,顾青云正用双眸淡淡扫过两人,两人顿噤若寒蝉,乖乖凝神倾听。 “平日闲暇时,尔等是否会思考,禁制与法决之间,究竟存在着甚联系。”顾青云收回了体现禁制的繁复线条,又缓缓道:“实不论术、法或神通,皆是由禁制构成,方才我便有言,禁制便是驾驭灵气的一种方式,法决亦然。” “而剑诀,便是在法决基础上,衍化出适宜飞剑使用的诀窍。当诀窍亦有上下之分,从小方面而言,《扶风歌》便是最直观的体现。” 顾青云言着其手便作了剑指,随着音声落下,剑指忽然生出一道绕旋而上的条纹状的气体,所有人一眼便明,此乃剑气。 “此剑诀便是在刚柔之间转换,粗浅的掌握其刚柔,剑诀便算入门。往后只须细细磨练,便可逐渐摸透其窍门。而当你修出剑心,便可以此发出剑气,此剑气便带有《扶风歌》特性。” “自大方向演化,最终便是剑意雏形,若你修的剑诀愈多,演化剑意便愈发困难,是以剑斋才限制尔等只得取一部剑诀。若尔等愿意赚取贡献去换更多剑诀,剑斋亦不会反对,那是尔等自己抉择。” 顾青云今日讲得有些平淡,可听在众位真传耳内,却有不同意义。 而苏伏更是受益匪浅,他现下所欠缺的,便是此种浅薄理论。顾青云以一种简易的方式便使众人明白他所要讲的核心,便是禁制与剑诀。 此后他便开始由浅入深,讲解禁制更深层次运用,还有修炼剑诀的窍门。从蓄力到发力,从灵气运转结构至剑诀根本经义,使人听得如痴如醉,恨不得当场演练印证一二。 当然,没有人会这么做,顾青云可能心情好三五载内会开一次课。心情不好,十数载亦不见动静。再者言,以他身份,谁敢放肆。 而要吃透顾青云所要表达的道的形式,或许是几载之后了,修道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几载后,或许便有顿悟之时,这便是大门阀教人羡慕的地方,是散修绝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一直到天光完全发暗,顾青云才总结道:“今日讲道到此为止,记着回去多多揣摩运用,散了吧。” 语罢便消失无踪,其行事向来如此干脆。 苏伏与龙吟瑶结伴去了膳堂,而后便各自回返,才知刘元宇曾来过,送来了长岭井中月,苏伏便嘱九命给龙吟瑶与龙吟笙送去一些,便开始修炼。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 ps:写如此枯燥无趣的章节是没有办法的事,许多东西主角不可能一学就会,须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另厚颜求个收藏! 第一百四十八章:彼岸 第三日午时,苏伏再次来到夜照峰,这次他一来,便有夜照峰的弟子恭敬的引他进了另一栋茅屋。踏进一望,果又是内孕洞天,却要庄严肃穆得多,乃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厅堂。 斑鸠自内里转出,见到苏伏微微一笑:“本座还以为你会按捺不住,早早便来了,不想直到此时才见你。” 言着手掌一托,一抹极浅的蓝色光晕闪过,便见其掌中静静悬浮一柄飞剑。 “宝蓝天河纱为主体,柔韧度天下无双。附着了耀月水银,可破护体灵光、神禁石一类防护。其外层为深海紫玉,没有三十六层以上法器绝难损坏其分毫。” “喏!” 斑鸠将飞剑丢过去,淡淡一笑道:“这些材料便算附送罢,它还未有禁制,本座有一个建议与你,若你只用寰禁祭炼,或有惊喜。” 苏伏忙接过,微觉一沉,看起来有些透明的飞剑,重量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细细打量并用指掌轻轻滑过剑身,剑身在被他抚过时,有一层光晕溢出,触感却有些粗糙,许是深海紫玉的原因。 自柄处算起,它约莫有三尺四寸长,薄薄剑身宽约莫只有三寸,还不到一个成人手指长,呈浅蓝色,夹带有一丝浅紫,若不细细打量还看不出。 柄处呈白色,自手掌传来的触感,却极为趁手,不滑腻,亦不会轻易脱手。握着它,苏伏忽然有一股舞剑的冲动,却生生按捺住。 “坊主,大恩不言谢!”苏伏深深揖礼道。 斑鸠笑笑,又提醒道:“距归墟开启时日已不多,在此之前,务必要掌控得住它。而此剑已属上品,切记在外人前莫轻易展示,免得引来觊觎。” “是,弟子记住了,若无它事,弟子告退。” “且慢!”斑鸠古怪地望着他,道:“它还未有名字,你不给它取一个?” 苏伏一怔:“名字?” “随本座来。” 斑鸠带着苏伏往里头行去,厅堂后却是一个犹如密室般的所在,由两排挂壁的夜明珠照亮,又有一排泛着铜泽的人偶。 “剑本死器,吾等炼器师以心炼,以意锻,淬炼出剑诞生灵性的契机。若欲它诞生灵性,便须时时沟通,是以名字乃是重中之重,此事还须你自己上心。” 斑鸠指着那排人偶道:“先试试它的威能,再与它取个相符之名。此铜人乃是秘制铜器,勿惧损坏,你可放手施为。” 苏伏依言握紧飞剑,气海一阵涌动,灵气被调动,一丝丝的道意萦绕,《扶风歌》根本经义流转心间,身形倏忽向前疾驰,似乎借了风势,竟不曾引起一丝一毫的动静。 “刚柔并济,虚实转换,己身化作最贴近自然的一个个体,正是《扶风歌》最根本经义,此子入门短短不到两月,便掌了此诀,殊为难得。”斑鸠暗暗点头想着。 待苏伏至木偶前,双眸闪着灼灼之芒,飞剑本来只有一层浅蓝色光晕,骤然间暴涨出一条条的细细淡红色灵丝,它们四面散开,一层层的堆叠,如同硕大华盖。 没有任何花俏,下一息苏伏身形便穿过了木偶。 “嘭!” 由制器坊秘制的铜人,可承受凝窍修士全力一击的铜人,却爆裂开来。苏伏随手挽了个剑花,面上满是喜色,道:“坊主,此剑名弟子想到了。” “哦?是何名?”斑鸠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惊叹不已,想来换个凝窍期弟子来,持此剑施展《扶风歌》亦不会有比他更好的结果了罢。 “彼岸!”苏伏将灵气涌入飞剑,便见剑身再度暴涨淡红色灵丝,如同肆意绽放的花朵,他有些迷醉地望着,道:“又名曼珠沙华。” 随着苏伏话音落下,那飞剑竟自鸣,淡红色灵丝逐渐的收敛成束,缠绕剑身,随着灵光上涌,尖端处似生生长了一寸还多。 斑鸠惊讶凝眸,道:“醒灵?小子你倒是好机缘。” “敢问坊主,何谓醒灵?”苏伏收了灵气,颇为喜爱的抚摸剑身。 “飞剑藏灵,须由使用者去唤醒,这需要一定的契机与机缘。通常唯有时时温养、祭炼,待至一定祭炼层数才完成醒灵所需契机,而后便是机缘,此道最是难言。可此剑……曼珠沙华,却在此时醒灵,意味此剑未来不可限量啊!” “醒灵有何益处?”苏伏又问。 斑鸠平日话不多,此时却细细解释道:“醒灵于吾等修士而言,无异于入道。你入道时日不长,应有感,凡俗与修士之间那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飞剑醒灵非但祭炼时事半功倍,且在其五层禁制后,便可收入识海温养,待其至十二层禁制,便可产生些微灵性,届时便可自行护主,于修士而言,不亚于多一条性命。” “十二层?”苏伏闻言不禁暗忖:似乎无论何种法器,至十二层总有变化。 “宝蓝天河纱在真界非常稀有,是以我亦不知由它为材质,炼出的飞剑还有甚么特殊效用,还须你自己摸索,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 斑鸠细细叮嘱道:“剑器祭炼非一朝一日,绝不可急躁。若你能将它炼成法宝级,未来纯阳亦非妄想。” “前提是你能先证得长生。”斑鸠笑笑,又道:“归墟开启之日本座会提前派人知会于你,考核你无需担忧,有本座举荐,定有你一份。” 苏伏闻言先是苦笑,又问:“敢问坊主,考核具体是如何考核?” “这个你到时便知……” …… 回到紫菱峰后,苏伏便宣布闭关。时光荏苒,倏忽便是十五日过去。 这一日,苏伏自静室出来,九命迎来道:“老爷,阎浮殿来人请你去。” “何事?”苏伏有些诧异,阎浮殿那可是剑斋核心,阎浮殿有请,相当于剑主有请。 来到楼下大厅,便见水洛泽正坐于榻上闭目养神。苏伏微讶,疾走几步,执剑礼道:“见过洛泽师兄。师兄今日怎有暇到此?” “一段时日不见,师弟倒愈发沉稳了。”水洛泽睁开双眸,打量了几眼苏伏,淡淡赞赏道:“我来此一为剑主令我来请你,二来有些私语欲与师弟说道说道。” 苏伏嘱九命烧水,径自拿出刘元宇送的‘井中月’,就着崭新茶具,且疑惑道:“师兄寻我何事?可知剑主寻我何事?” “这我不知,我来寻你,乃因近日有传闻,金不负正筹划对付你。此人心机深沉,行事向来缜密,却将消息泄露出来,许是觉吃定了你。”水洛泽观察着苏伏反应,见其面无任何波澜,便又淡淡道: “金不负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你杀死刘天翔,他定怀恨在心。” 苏伏替他斟了一杯清茶,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我相信洛泽师兄与金师兄皆可看出,刘天翔并非我所杀。若觉是我害死他,这我不能否认。可伏并非软柿子,金师兄定有一番计较。” “茶闻着不错!”水洛泽端起喝了一口,闭目品味一二,又道:“阎浮殿一行,还须师弟加紧,我有事先行一步。” 语罢他起身行至门口,却又止住,回首来淡淡道:“师弟若有需要,随时可寻我,金不负不是我对手。” 水洛泽远去,苏伏微皱眉,问道:“妖货,近日洛泽师兄可是常常来寻我?” 九命正收拾茶具,闻言一怔,道:“老爷如何知道?” “好好看家,若那金师兄来寻我,你不可怠慢,须以礼相待。”苏伏却不答,言罢便径去阎浮殿。 此时他还不知,黎洪背后之人,已然抵达太元山脉。 第一百四十九章:她的剑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远在真界另一端的商州,有着西方圣界之称的佛家圣地。缘觉寺、法台宗两大佛门支柱便于此开宗立派,自三圣佛传下佛法以来,已耸立十数劫诶,与剑斋、玉清宗、太乙圣地等相同,皆为一等一的大门阀。 五千多载前,萧南离一剑斩开天下五洲,商州自此连天飞雪不断,在真界版图上,永久地披上了一件银白衣裳。 萧南离陨落后,青华夫人便于商州开门落户,号南离宫。 时此宫草创,百度伊始。两大佛宗不知因何未有干预。二者相安近五千载,自青华夫人收徒后,却骤然恶化。 南离宫叶璇玑,修道一百来载,已是渡劫宗师,为此劫少有的二三人之一。然而值此劫末,却不得不让人思量其内分量。 商州气候恶劣,不适宜凡人居住,是以商州十几万里地域,仅有佛宗与南离宫。在这片冰雪世界里,南离宫可说是特殊的存在,真界无人敢于小觑,更重要的是,南离宫背后有着妖神宫,万妖之祖楚渡。 冰镜湖,距南离宫约莫百里地域,有着一片连绵的大小湖泊。湖面常年冻结,是以便以冰镜称之。 暴风雪呼呼地刮着,冰寒犹如刮骨钢刀,凡人几乎不能存活。 便在此时,冰镜湖上一前一后落下两道身影。打前头的是一个着紫金色锦衣,面目俊朗,却充满邪气的青年,他的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凛然邪气,嘴角微微翘起,回身道:“璇玑你追我追得那么紧,是想随我回庐州么?” 其后一个身着雪白宫裙式的少女,绝世的容颜精致如瓷,只是略显青涩,正是南离宫叶璇玑。 她款款踱步,漫天暴风雪却随之凝固,她音声淡淡,却有着弥天杀机:“柳无邪,是否一些虚名,将你宠得目中无人了?本宫尚未渡劫时便杀得了长生,你道你有多大法力,敢如此对本宫说话?” 片片的风雪随着她音声化作锋利冰刃,漫天罩向青年。 “哪里哪里,本公子在真界,亦只是泛泛之辈,哪及得上璇玑威名赫赫。再者言,本公子对璇玑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呀。” 青年面上带着邪笑,面对漫天袭来的冰刃丝毫不惧,袖袍一挥,便见空气突兀的出现一片黑色云雾,挡住了所有冰刃,他邪邪笑说:“像你这样的女人,突然受了伤,我真不知道,有哪个男人值得你去受伤。本公子喜欢你那么多年,你却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是否太过不近人情了也?” “你找死!”叶璇玑面色微冷,芊芊玉指连动,没有令言,便见冰镜湖轰然震动,二人所立足之方圆百丈冰面层层碎裂,漫天风雪被推挤开,一道道青光落下。 柳无邪面色微变:“来真的?”言着动作不慢,那黑色云雾整团收缩,将其内冰刃彻底绞碎。而后他捻诀,黑色云雾便散开与青光相斗。 然而青光在叶璇玑操控下,忽然转作剑形态,绕过了黑色云雾直刺柳无邪。 柳无邪嘿嘿一笑,身上忽散发一股灰黑气场,气场卷动被震碎的冰块,眨眼形成一条条弥漫着灰黑气息的冰龙,灵活地上下翻飞,与青光所化漫天飞剑激烈相斗,却都奈何不得对方。 “你果然受了重伤!”柳无邪目露贪婪,在想着不若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她受伤…… “点睛苍龙道!可笑!”叶璇玑双眸可洞悉人心,是以她很清晰地感应到了柳无邪所思所想。 “可笑吗?”柳无邪冷笑,随着他动作,冰龙轰然爆裂,化作纯粹的黑色气场弥漫,一股苍凉荒古气息掠上心间,他的双眸蓦地淡漠。黑色气场所到之处,形成了源源不断上涌的力场,所有的一切非‘我’之物,如灰尘、碎冰、青光尽皆化为虚无,那是一种在绝对法则下的尽灭,寸寸侵蚀向叶璇玑。 于此同时,隐隐可以见得柳无邪的上空,一条不知名的巨龙身躯缓缓形成,它的龙眸正缓缓张开。 叶璇玑玉掌忽虚托,掌间便有丝丝青光凝聚。比之苏伏不知要纯粹多少倍的青光浓缩于她掌间,恐怖的气息甚至还在黑色气场之上。 “不可笑吗?” 随着音声落下,她掌间青光浮空,而后暴涨开来,犹如一副青色画卷骤然张开,周遭犹如改天换地般暗沉下来,不一刻,便见青色画卷上显出彼方的星辰,它们无一例外的发出青色光柱落在黑色气场上。 青色的光柱竟直接穿透了黑色气场,穿透后,竟还不止,而是四散开来,黑色气场顿被刺了个千疮百孔。那条未睁眼的巨龙竟缓缓散去。 “唔!” 一声闷哼,柳无邪双眸恢复正常,面色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嘴角泌出一丝血迹。这是他修道以来,首次受伤,是以用着微恼怒的音声道:“好个《太阴玄星锁星劫》” “好个叶璇玑!”柳无邪死死盯着叶璇玑那精致容颜,占有欲前所未有的浓烈,又道:“你总有一天会是我的,我一定会得到你,一定会!” “就凭你?”叶璇玑不屑冷道:“莫以为你是紫夜魔宗真传本宫便不敢杀你,换了你师尊来,亦不敢如此放肆,你又算个甚么东西?” 柳无邪嘿嘿冷笑,道:“我是不算什么东西,可碾死一个区区归元境,还是很容易的,璇玑可要试试?” “哈哈!”他有些疯狂的大笑:“莫以为我不知你因何受伤。剑斋开山门招徒,你因他于千万里外,以元神投影与姬玄清斗法,虽棋高一着,却亦因此受了重伤。” “那人唤作苏伏可对?璇玑你说我杀他可需两根指头?” “苏伏?”叶璇玑面色归于平淡,却缓缓收回了青光,淡淡道:“剑斋那群疯子,便连本宫都不太想招惹,你去杀他试试!” “莫忘了两千多载前,五百剑修在你们魔国走了一遭,死了多少魔修呢?” “哈哈!你果然在害怕,你竟会因一个小小修士而害怕。”虽然在笑,可柳无邪话音里却充斥了浓浓的不甘与愤怒,他面上开始渐渐恢复常态,又冷冷道:“一个小小的归元境修士,究竟哪里吸引你呢?本公子非常的好奇,真想去看看他长得什么样。” 叶璇玑闻言,却是淡淡一笑,其手作剑指,遥遥指着柳无邪,轻声道:“本宫怕甚么?他只是本宫一个有趣的玩具。不过本宫的玩具亦非他人可染指,若苏伏死,无论是何因,本宫会出剑,相信你应该深有体会,本宫若出剑,你必死无疑!” “莫要再让本宫在南离宫范围内见到你,此并非警言。” 她的音声并不如何重,柳无邪却如遭雷殛般呆在原地,直到叶璇玑身形消散无踪,他心底的冷冽寒意才稍微散了一些。 在近五百载内,陨落了两位长生真人,其中一个正是他紫夜魔宗的一位长老,亦如他一般,修的是‘点睛苍龙道’,且那位长老的‘点睛苍龙道’已然接近圆满,随时可成渡劫宗师。 叶璇玑出剑,那位长老便死了。 …… 青州,剑斋。 苏伏来到阎浮殿外,便被值守弟子恭敬的请了进去。 进入阎浮大殿,除剑主李道纯外,却还有两人,他见到两人微惊,行礼道:“弟子苏伏,见过剑主、季长老、大师兄。” 李道纯微微点头道:“听闻你来剑斋前,曾与方家有过交集,是也不是?” 第一百五十章:消失 “方家?”苏伏一怔,随即点头道:“回剑主,是有这么一回事。弟子当时路过金鳞城,与方家大小姐方瑜结识,曾短暂几日担任过她贴身护卫。” “嗯,既如此,你可愿下山去一趟方家?” 苏伏下意识的瞅了一眼季晴明,方家与他可有着很大关系呢。见其面色有些难看,亦正灼灼盯着自己,苏伏心头微有不好预感,便行礼道:“敢问剑主,方家发生了何事?” “全部失踪!” 李道纯未开口,季晴明却冷冷道:“方家上下连带仆从武师,共有一百二十七个人。一百二十七个活生生的人,却一夜消失不见,此事或与你有干系,总之你必须随我下山。” “这……”苏伏本想说与我有什么干系,可望着季晴明那随时会暴走的黑脸,只得点头道:“大小姐亦是弟子朋友,于情于理,弟子都该下山走一趟。” 苏伏忽然心头一紧,又道:“弟子记得,金鳞城太守府内,有浊气踪迹,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李道纯与萧无极闻言,都有些惊讶。季晴明怒而抓住苏伏领子,怒道:“你敢隐瞒不报,若婉儿与瑜儿有甚么意外,我饶不了你。” 苏伏被他紧紧箍着颈脖,面色有些涨红,萧无极忙将季晴明拉开,劝慰道:“长老,您快冷静一些,师弟并非故意隐瞒,他入门才两月多功夫,还未及静下心来,我等还是尽早出发,亲眼查看过才能下定论。” “晴明,无极说得对,你身为剑斋外门长老,行为有失妥当,待此事落定,自行去戒律院受过。”李道纯淡淡训斥着,又道:“尔等速去罢,无极记着当心一些有心人,苏伏安危便交给你了。” 萧无极行剑令,应声道:“谨遵谕令。” 季晴明亦有些急切地行剑礼,道:“晴明知错,事后定自去领罚。” 苏伏能够理解,一个老人对于后辈失踪,而急切的心情。且方才季晴明并未用很大力气,是以他对季晴明所言所行并未放在心上。然而李道纯最后一言,却教他无法理解。 出了阎浮殿,萧无极捉着苏伏臂膀,轻声道:“师弟抓紧为兄。”苏伏依言抓紧,未及他反应,便被萧无极放出剑光裹着升空,玄天剑阵似有感,径自开了一个口子,而后与季晴明一起,两道剑光自那口子飞出。 苏伏只觉口鼻皆不能呼吸,剧烈的风灌进来,差点难受得晕过去。脚下踩着的是萧无极的本命飞剑,飞剑不大,却散出一片可供人踩踏的气场。 这时,二人脚下气场忽上涌,将二人裹了个严严实实,苏伏这才好受了一些,耳边便传来萧无极暖厚音声: “师弟,真对不住,竟忘了你未有御剑经验。” 苏伏感激笑笑,道:“多谢师兄!对了,方才剑主所言,是甚意思?” 萧无极心神与其本命飞剑相连,非常熟稔,是以还能分心与苏伏说话,闻言便有些冷淡道:“此事亦无需瞒你,你杀了黎洪师弟,他背后之人岂会善罢甘休,剑主此举亦是将你调离,至于黎洪师弟背后之人来我剑斋,自有剑主应付。你放心,有为兄在,绝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毫毛。” 苏伏默然,以他眼力,尚跟不上萧无极御剑速度。是以周遭环境飞速闪逝,让他无法辨别方向。 少顷,苏伏又开口:“给师兄添麻烦了。” “你不用在意,事情的起因我有所了解,黎洪根底为兄亦清楚,有许多弟子告他巧取豪夺,几次皆被他逃过责罚,为兄早便想出手教训。” 萧无极淡淡道:“然而为兄一言一行皆代表剑斋,自不能与师弟为难。你杀他,我虽不喜,毕竟还是同门。可他背后之人若要为难你,便另当别论,谁欲杀你,我便杀他。” 苏伏这才知道,萧无极还是个痛快人。而后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苏伏早将黎洪之事抛之脑后,此时他开始有点担忧方瑜与宫月衣。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萧无极忽然按落剑光,苏伏只感觉眼前一亮,入目有些熟悉的景象,待细细辨认,不禁恍然,已是到了方府了。 想他艰难的十个日夜奔行,才堪堪抵达剑斋,萧无极与季晴明御剑却只用了两个多时辰,个中差距实在教他羡慕。 “长老,你我分开仔细勘察。” 季晴明无有异议,便熟门熟路地一路行去了。 萧无极又转向苏伏道:“师弟,你既来过方府,不若带我各处走走。” 苏伏点点头,便带着萧无极向着桃苑行去,一路走来,没有任何人的踪迹。苏伏先是行向自己住过的地方,发觉一切如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两个小丫鬟却消失无踪。 进而来到隔壁宫月衣住所,亦是如此模样。 他有些不安,便转到方瑜住所,一路疾行。果见偌大的宅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他不安感愈发浓郁,便在此时,萧无极却蓦然道: “谁在那里?” 苏伏循着他视线望去,便隐隐有感,宅院其中一个房屋内,有着些许动静。他微喜,径自行去那房屋,推门一望,却见一个老妇瑟缩在墙角,喃喃念道着:“德彪吾儿……德彪吾儿……” “老人家,您怎会在此,可知此地主人家去了何方?” 这老妇约莫六十来年纪,一头银丝仅用一根麻绳束在脑后,有些杂乱的发丝,如流苏般在她满是褶皱的脸颊轻轻摆动。 萧无极亦随着进来,见了老妇,微蹙眉,却是捻诀施法,一道清心诀犹如甘霖般降下。 老妇受了法,浑浊的老眼才有些清明,见了苏伏与萧无极,却是吓了一跳,瑟瑟地跪倒在地,哀声道:“求求你们救救大小姐,救救大小姐吧……” 苏伏心头一动,忙上前将其扶到椅子上坐定,温声道:“老人家您不用急,方府内发生了何事,还请您告知我们,我们是方瑜的朋友,定会出手救她。” 又取了一瓶备于储物袋的清水出来,自剑斋取来的水,纯净度极高,皆可直接饮用。 老妇勉强咽了一口,便断断续续地说来:“约莫两月多前,老妇我进城寻幺子。幺子张德彪,三年前入了军营,后被调至太守府……却有两年未归家,呜呜……老妇甚是想念,便来寻他……想见上一面,哪知……” 苏伏按捺着性子,听着她将进城后的遭遇道来,至方瑜将老妇收入府中,心头一动,便问:“方瑜自己去了太守府?” 老妇哀叹着道:“大小姐进了太守府,再没有出来过。方老爷方夫人没有怪我,好吃好喝供我。可老婆子坐不住啊,便每日去往太守府,可老婆子一届凡妇,想见太守老爷难如登天。” “几日后无果,方老爷仍好吃好喝供我,还说此事他自有计较。哪知三日前,老妇我早早起床,欲往厨房去,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哪知……哪知整个府内所有人皆失了踪迹,老妇我吓得第一时间想去报官……” 老妇掩面哀泣道:“太守府不让进,老妇便出了内城往外城府衙去,哪知知府大人听了老妇之言,直斥老妇胡言乱语,并指使衙役将老妇乱棍打出,老妇便回到方府,却又不知去往何处……” 萧无极面上玩味,听完老妇之言,却问道:“老人家言辞条理分明,敢莫是读过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雪花堂 “是……亡夫乃是承元十一年的秀才,老妇随亡夫读过一些典籍。” 萧无极淡淡点头,道:“为何整个方府之人尽皆消失不见,唯独老人家还在?” 老妇面色慌乱,急道:“这我老婆子怎知。” “老人家莫急,师兄不是怀疑您。还请您仔细回想回想,大小姐失踪那一晚,可有何异常?”苏伏温声问道。 “并无任何动静,老婆子我睡意很浅,若有动静,第一时间便会醒来。”老妇很肯定地说道。 “全都消失了!” 正此时,季晴明一脸颓败的走进来,见了老妇,只是微微打量便不再关注。 萧无极安慰道:“长老且稍安,至少现在我们知道,大小姐应该还在太守府内,我等可先行去太守府寻一寻。” “只能如此了!”季晴明言着带头行去。 苏伏心头一动,忽然道:“本地有玲珑阁分阁,弟子去看看玲珑阁怎么说。” 萧无极想了想,道:“那师弟你要多加小心,若有危险便高声示警,为兄灵识已笼罩整个金鳞城,但有丝毫动静,都瞒不过为兄。” 季晴明认真地望了一眼苏伏,道:“小心!” 苏伏行礼拜别,而后迅疾的奔出方府,径往玲珑阁而去。 约莫七八里的路程,用了不到一刻便赶到,苏伏望见玲珑阁的招牌,心头微微恍惚,上一次他来此,还是个散修,此次却是以剑斋内门弟子的身份。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微妙的优越感。便连他苏伏都有此感觉,散修的卑微确可想而知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将杂思尽数压下,面色淡漠地走进玲珑阁。他没有停留,径自往第六层去。 玲珑阁法阵时时运转,苏伏一踏进来便引起了注意。若只是修为,玲珑阁之人还懒得搭理,可苏伏身上浅蓝色的道服,其上孕有的一丝丝特殊剑意,真界只此剑斋一家,别无分号,剑斋内门弟子统一服饰没有被仿造的可能。 而唯有被承认的内门弟子,才可穿得这服饰,它是身份的象征。 鲁阳心头大惊,早早等在六层,待苏伏进来,面带恭敬,深深地揖礼道:“玲珑阁,青州分阁副阁主鲁阳见过剑斋上使。” 剑斋在青州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是以剑斋派人外出,便以上使称之。 鲁阳礼毕,悄悄抬首打量了一眼,顿惊声道:“是是……是你!” 苏伏淡淡望着鲁阳,道:“难为鲁阁主还记着我,怎么,有些难以置信我没死,还是觉得以我修为入得剑斋,是一件很让你意外的事?” 苏伏话里并无他意,可听在鲁阳耳内,便如炸雷一般,他期期艾艾道:“不……不敢,上使今日来本阁……有……有何要事?”他的额上泌出了冷汗,若那件事暴露,以剑斋霸道的行事风格,整个青州的玲珑阁分阁,将彻底灰飞烟灭,甚有可能波及远在他州的其他分会与总部,届时除非依附某个大门阀…… “鲁阁主很热?”苏伏敏锐地观察到鲁阳的反应有些异常,不禁暗忖:此人莫非知道我来此为何,或许他知道一些什么。 “啊!我没事……没事!上使……啊!小的真该死,怎能让您站着……请随小的来……七层有着休憩之所,还请上使赏个脸面……” 鲁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还有些结巴,却已然条理分明,言至末尾面色最后一丝惊惶亦成功敛去。他在玲珑阁待了那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本便是上乘,从苏伏一些细微的表情上,他有些看出此人并非来寻仇。 “不必了,我今日来仅有一事问你,你还须老实答我,若敢有半点隐瞒,我剑斋雷霆之威怕不是你玲珑阁可以承受的。” 苏伏首次用着身份压人,感觉非常的好,直到此时,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剑斋内门弟子的分量。这还只是内门弟子,若是真传弟子又如何? “绝不敢有所隐瞒,上使且问便是。”鲁阳心头大定,若苏伏要寻玲珑阁麻烦,便不是如此温吞了。 “方府之人一夜消失不见,你有何说法?”苏伏没有问他知不知道方府之事,而是直接问到此事,语罢双眸冷冷盯着鲁阳,他有经验,说谎之人眸内或多或少会有些变化。 鲁阳恭敬道:“好教上使知道,此事我玲珑阁不知,然此事与雪花堂脱不开关系。”到了此时,鲁阳终于知道苏伏来意了,定是剑斋察觉了方府之事,遣人下来查探了。他想也未想便将雪花堂出卖给苏伏,最好雪花堂整个被连根拔起,亦可将那件事深埋。 可苏伏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盯着鲁阳,冷冷道:“你既说不知,又为何如此肯定与雪花堂有关?” “上使息怒,我玲珑阁消息虽广泛,然而方府之人失踪,亦是隔了两日才知。而城内有这个本事动方府的,唯有雪花堂了,因其背后乃是太守府。” “太守府?”苏伏心头有些不安,为何所有矛头皆指向太守府,反而教他心中不踏实。 “你且与我说来,那雪花堂在何地,雪花堂可有修士,修为几何。”苏伏见鲁阳面带为难,冷笑一声,道:“鲁阁主,此情报须多少符钱,你尽管报来便是,我会上报师门,自有我剑斋来与你结算。” “怎么?鲁阁主是信不过我呢,还是信不过剑斋。” “不不不……上使您误会了,小的只是在想,雪花堂所处之地,与您的身份不甚相符,因雪花堂总部在外城的贫民窟内,雪花堂只是一个贩卖情报的小组织,修士或许有,修为却不会太高。”鲁阳连连摆手澄清。 不是苏伏爱为难鲁阳,只是他对玲珑阁的感官欠佳。他所谓的携有木属化灵之事,定是玲珑阁所为无疑,只是他不知乃是金鳞的分阁泄露出去而已。 问了一些关于雪花堂的接头暗语之后,苏伏便离开了玲珑阁。 鲁阳在苏伏离开后,想了想,先是向阁内长驻于此的长老汇报,而后又将今日之事录于传讯飞剑,将讯息传去了他州。 “玲珑阁将有一段时日要处于戒严备战状态了。”鲁阳有些无奈地想到。 …… 于此同时,季晴明脸色难看地站于太守府校场。他二人径自越过守门的,来到太守府内,却发现此地早已人去楼空,从其上的灰尘可以看出,此地已然有好些日子无人居住了。 萧无极去盘问守门之人,却发现两人皆被控了神魂,破了法术后,神魂皆有些浑浊,已然同死人无甚区别了。 似乎唯一的一条线索,又在此地断开,萧无极的灵识细细地探去整个太守府,却没有任何发现。 “长老,此事看来没有这样简单,我有一种感觉,其背后之人,应是冲着我们之中某个人而来。”萧无极冷静地分析道:“此时不宜大动干戈,不若静观其变,我想背后之人定会出现。” 季晴明似乎恢复了一些冷静,他的双眸变得有些淡漠,平静的说:“看来只能如此了,等苏伏回来看看他有何收获。”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苏伏自玲珑阁出来,并未先去与萧无极二人汇合,而是径自前往鲁阳指点的贫民窟方位。当他开始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时,总觉得单独行动才可以保护他的一些秘密。 贫民窟超乎他想象的大,上次救方瑜,那里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而贫民窟近来不知为何,人数竟多了起来,自之前百多人,现在却有数百人。苏伏来到一处雪花堂的秘密堂口,报上暗语与来意后,便被带着进了一条地道。 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苟魔虎再现 地道打通已有些年头,壁上不知加固了多少次,且空气流通无碍,就是气氛有些压抑。 行不多久,便见一处有光,尽头处有守卫,见了苏伏过来,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了一遍暗语,便放行,其身后铁闸门便洞开。 苏伏进去,却忽然瞅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张德彪,今日来赌几手如何?” “你当洒家跟你一样傻,老千鬼。” 苏伏细细回忆一遍,猛地想起,此人可不正是游园会时,在酒楼偷袭自己的家伙么,莫非那天出手之人,皆为雪花堂? “等等!张德彪?记得那老人家的幺子是叫这么个名字……” 苏伏身处是一个地底广场,这里竟人来人往,有些吆喝着买卖,尽是一些买卖情报之人,而张德彪在其中亦有些显眼。 “张德彪!”苏伏径自喊了一声。 张德彪循声一望,见到苏伏先是迷惑了一阵,随即面色一变,竟转身就逃。 苏伏冷笑一声,身形一闪,便至张德彪身前,冷冷盯着他道:“想去哪里?” “爷!小的有何得罪之处,万望爷见谅!”张德彪吓了一跳,他体型虽壮硕,可速度却比一般人还要快得多,苏伏却晃眼便至他眼前,定是修士无疑,他哭丧着脸道:“爷!小的家中上有老的需要伺候,下有小的嗷嗷待哺,求您放小的一条生路罢……” 他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可怜巴巴地望着苏伏。 “鬼话连篇,你老母亲近日来城内寻你,言你二年不归家。她徒步而来寻你,却被挡在太守府外,差些便被太守府之人打杀,你竟还在此做些见不得人之事?”苏伏最是厌恶不孝之人。 “娘亲!你见过我娘亲?”张德彪震惊问着,在细细打量苏伏之后,他终于认出,自己曾欲杀过苏伏,不禁有些后悔。又听到娘亲差点为人打杀,这汉子竟咬牙给苏伏磕头道:“仙长,还请您告知小的家母下落,安顿好她,小的任杀任剐,绝不皱一皱眉头。” 周围人本来笑嘻嘻的看戏,可听到苏伏是个修士时,顿作了鸟兽散,万一受到波及,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伏不虞他逃,便淡淡道:“你先回答我问题。” “我且问你,听你家母所言,你应是在太守府当值,怎会流离在外?且做一些杀人勾当营生?” “好教仙长知道,太守府当值之事,乃是小的编造。小的逢年过节皆会寄些钱财回去,有时数目大了,家母难免会质疑,小的便以太守府当值为由搪塞。” 苏伏闻言,却有些失望,他本以为此人会知道一些什么内幕。想了想,又问:“你可知方府全府之人失踪之事?” 他本来只是不抱希望的一问,不想张德彪却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似乎是方府得罪了一个厉害仙长,被那位仙长用了甚神通给收去了。” “他叫什么?” “他自己说他叫苟魔虎!”张德彪跪伏在地,乖巧的回着苏伏问题。 可此言却教苏伏一震,他面上仍自平静,又问:“以你凡人身份,却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那位仙长嘱我,说是若遇见了仙长您,便将此事告知与您,还言只许你一人去寻他。”张德彪自怀中取出一副简易画像,可不正是苏伏的模样么。 “他在何处!” 张德彪指了指苏伏来的方向,那道铁闸门左侧甬道,甬道的尽头深处,有着一盏烛火,照亮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铜门模样,然而让苏伏心寒的是,烛火下负手而立之人。 他再细细观察张德彪,才知他不知何时已被人下了秘法操控,嘴角却挂起了傻笑,定是有损凡人神魂的秘法。 “你家母正在方府内等你,你快去罢。”苏伏静静的说道。 张德彪径自去了,他见到了苏伏触发了秘法,待出了此地,将苏伏忘却后,便会恢复正常,至少亦有个十几载可活。 “我想不到,你来得这么早。”那负手而立之人口唇微动,苏伏却清晰地听到了他的音声。 他无悲无喜的朝那人走去,双眸平静如水,道:“我亦想不到,苟护法还留了后手,莫非便是身外化身?” “不错,此具分身在我来青州时便已布下,那时便作为太守府的幕僚隐于暗中,便是担忧我的计划会有万一。本体发生之事,我皆有感应,虽不太清明,可你苏伏,身孕大魔头之事,我却一清二楚哦。” 此人冷冷一笑,却回身推开锈迹斑斑的铜门,虚引道:“请吧,想来你还不敢将剑斋其他人引来吧,若你将他们引来,你身孕大魔头之事,恐怕无法瞒住了。” “对了,还有方家那些人,皆在我手上,若你乖乖配合,或许我还会留他们一命。我正欲在金鳞城挑起一场前所未有的盛会,你将是主角之一,呵呵!” 再一次的,苏伏再一次面临了重大的抉择。此时此刻,身为剑斋弟子的那种优越感涌上心头,让他开始产生难舍之感。落在苟魔虎手上,定不会有甚好下场。而方瑜、宫月衣还在他手上,即便他不顾两女性命,拼着曝露魔灵之事,将萧无极召来,他在剑斋的日子,怕亦到头了。 遑论,他还不能不顾两女性命,是以他面色平静的走入铜门里,那么多次的抉择,唯有此次从容,因苟魔虎还不了解,苏伏在剑斋里学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 萧无极两人在太守府等到夜幕降临,仍不见苏伏回转,萧无极灵识一直不曾懈怠,却没有任何动静,他皱眉说道:“看来师弟出事了,长老留待此地观察,弟子去去便回。” 萧无极来此之前,在苏伏身上下了一道剑意,只须不超过百里范围,他便可以此寻到苏伏位置。 他正欲去寻苏伏,心头忽然一动,便见夜幕中落下一道灵光,一身着白袍的修士显出身形,先是淡淡行礼道:“见过二位剑斋上使。” “敢问真人有何事?”季晴明知道来人是个长生真人,可他亦是老牌抱虚修士了,且有着剑斋做后盾,是以丝毫不惧。 “贵门有个弟子白日时来过本阁,而后去了外城贫民窟,现下应是落在太守府的幕僚手中了。”真人自有真人气度,却无需对任何人卑躬屈膝。 来人自然是听了鲁阳汇报之后,无可奈何来表示自己善意的玲珑阁分阁长老长眉。其心头不禁对远在总部的小祖宗感到头疼,这留下的烂摊子,可真会要人命的。 “哦?那个幕僚是个甚来路。”季晴明淡淡问着。 长眉眉头微蹙,道:“这个老朽不知,老朽亦是近日才知,此人还是个修士,隐得如此深沉。不知是否错觉,近来城内有多处浊气痕迹,不知是否天坛教在青州的余孽,还请两位上使上心才是。” 萧无极不动声色道:“既如此,玲珑阁为何不尽早知会剑斋。是不将剑斋放在眼里,还是觉得玲珑阁可以置身事外?” “剑斋如此放任玲珑阁,是懒得与尔等计较,若尔等将此当成理所应当,是否太过了?” “不敢,真界谁不知剑斋萧无极之名,老朽力弱,不敢放肆!”长眉语声平平道。 “若金鳞城有个甚意外!”萧无极有些不喜长眉话语,是以他挑眉道:“若金鳞城有个甚意外,玲珑阁亦无存在必要了。” 语罢身形便化了剑光消逝在天际。 第一百五十三章:丰音 苏伏一路随着苟魔虎身后,约莫行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个地底密室,却是一个与晋城天坛教秘密据点一般无二的密室大厅。 “焦狱天方流冥坛!” 苟魔虎并不知晋城后来发生之事,亦不甚关心,闻着苏伏音声,淡淡一笑,道:“看来晋城行动失败,与你还有着莫大关系。怎么,看到它你不害怕么。” “我只要一想想,金鳞城,毗邻太元山脉的金鳞城,就在剑斋眼皮底下的金鳞城爆发浊气,不知那些剑斋的大老爷们会有甚表情。一想到此,我便止不住的兴奋,你知道吗?” “你肯定不知道,只要点爆它,我便可功成身退。”苟魔虎用着叙述的语气说来。 苏伏淡漠道:“作为分身,废话可真多。”话音未落,脑颅骤然一眩,眼前一黑,竟差点晕迷。他不知发生何事,却未有反抗,顺势倒了下来。 苟魔虎手掌蕴着浊气,冷冷看着倒下的苏伏,随后高声吩咐道:“来人,将他给我看紧了。” 随着他命令发出,便有几个灰袍人出来,将苏伏拖着不知去了何方。苏伏小意地将灵觉探出,发觉被关进了一个牢笼里。 他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暗暗调息,约莫过了三个多时辰,确定侵入体内的浊气尽皆被他剔除干净,才悄悄将灵觉探出。 这是一个普通铁质的笼子,苏伏徒手便可掰开。让他感到有些头疼的是五个守门的,从他们身上的气息来看,应是凡人通过秘法炼成的魔奴无疑。 想要瞬间灭杀五人,有些难度,他不欲惊动苟魔虎,最好能够先寻到方瑜一家人,确认了他们安危后,他便可将萧无极引来,有他在几乎可以无虞。 苟魔虎不知道苏伏身边有个长生真人护持,而苏伏则不知,萧无极已然循着他身上的印记寻了过来。 正当他苦苦思索时,却有个人踏进此间。 “你们退下罢!” 音声有些熟悉,苏伏心头一动,似乎是太守府的公子荀麟,悄悄地将灵觉探出,将影像传入心内虚空,一见果然是他。 那几个魔奴竟很是顺从地退了下去,随即苏伏便闻到铁笼被打开的音声,荀麟走进来,盯着苏伏,双眸透着一股恨意,却一把将苏伏扛在肩头。 苏伏不动声色,任他作为,随着颠簸行进,约莫两刻功夫,荀麟在这地道熟稔穿梭,似乎来到了一所亮堂堂的地下厅堂。让苏伏感到惊异的是,有几个阴神境修士隐于暗中。 “大小姐,我想不明白,为何要费尽心思将此人引来。”荀麟重重将苏伏摔在地上。 因周遭有阴神境修士,是以他灵觉老老实实的龟缩,可接下来的对话却教他心神俱震。 “这个你不用知道,下去吧。”一个略显跋扈的少女音声响起。 “可是,若他想对您不利,或挟持您岂不坏了我们大事。” “荀麟,你不过是我贴身护卫其中一个,谁给你胆子忤逆我?给我出去,马上!” 荀麟强忍怒意,愤然离去。 “你还装甚,快起来吧。” 苏伏知道她这是在对自己说话,他缓缓自地上爬起,先拍了拍身上脏污,才抬首去望,那个大咧咧坐着的少女,娇俏如旧,双眸内的天真浪漫却失了踪迹。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苏伏细细打量后,很认真地说道:“你不是方瑜!” “我救你一命,你却说我不是我,是何道理!”少女正是方家大小姐方瑜。 苏伏微叹一声,道:“我所认识的方瑜,虽不服天命,却自有一股豁达的人生观。虽跋扈骄奢,却对金鳞城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虽不能修道,却对己道有着清晰认识。虽对世事无知无畏,天真烂漫,可总有自己独到见解。” “我认识的方瑜,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知何时,曼珠沙华出现在苏伏手上,他遥遥指着方瑜,眉目间蕴着难过,道:“我认识的方瑜,愉快时会笑,伤心时会哭。偶尔学那深闺少女多愁善感,可很快便会恢复快活。” “我所认识的方瑜……不是为浊气染化的方瑜……” 方瑜嘻嘻一笑,负手站起,道:“原来以前的我是那么的让你印象深刻,可惜呀,现在的我是全新的我。” “不过,以前的我留了一句话给你。苏伏,你想知道吗?”她拨开曼珠沙华,走近苏伏身前,用芊芊玉指在苏伏胸膛上比划着,娇俏的面颊竟透出妩媚,道:“若你能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好不好?” 苏伏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盯着她道:“月衣怎么样了,方老爷与方夫人又怎么样了。”现在的苏伏,终于知道失去‘本物’的下场。他可以看到方瑜的双眸深处,浑浊不堪,本物早便支离破碎。 受了浊气侵蚀,她不过是一介凡人,能抵挡住没有妖魔化已殊为难得,是以苏伏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方瑜。 “你说那个小傻妞?竟还想与我同归于尽,呵呵!”方瑜冷笑,道:“不自量力,现在的我可不是以前那个凡人。不过你说的方回他们,被吾主圣源沾上后,竟选择了自杀,真是可悲,虽神魂落去了六道界,可六道界哪比得上我们圣界。” 苏伏已经可以想象,季晴明暴走的模样。然而方瑜却忽然一掌拍来,这一掌竟引起了他警觉。 “砰!” 空气被急促的炸裂,苏伏举臂格挡,身形被巨力击得飞退,直退到壁上才止住,他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丝血迹自他嘴角落下,巨力隔着护体灵光震动心脉,只一击便让他受了伤。 方瑜身形一闪,便至苏伏身前,她像情人般紧紧贴着苏伏,双眸直勾勾的望着苏伏,妩媚一笑,道:“看看,这便是吾主赐下的力量。若非从前的我,对你抱有非一般的执念,我才不用费尽心思将你引来。现下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投靠我们吧,我会给你一个特别待遇,别人都不会有的哦。” 苏伏双眸一冷,语声淡漠,问道:“你最好马上回答我,宫月衣怎么样了。” “你猜!”方瑜吐出的气息很好闻,面颊紧紧贴着苏伏,她的樱桃唇儿距苏伏不过咫尺之遥。 然而厅堂内却忽然有剑器‘嘶鸣’,曼珠沙华倏然爆出一阵璀璨光华,隐于暗中的阴神境修士便都现身,几道灵光狠狠击向苏伏。 “嗤嗤嗤!” 苏伏不知何时脱离了方瑜,身形一闪而逝,几道红芒闪过厅堂,便见那几个修士的首级尽皆落地,法器失去灵气支持,便都暗淡无光落在地上。 当方瑜回过神来时,雪白的颈脖上便被曼珠沙华架着,她吃吃笑着道:“苏伏,你变得好生厉害呀,我发现我开始喜欢你了,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我本以为你之前是方瑜,现在我发现你根本不是她,你甚至没有她的影子。你是在她死了之后,才占据了她的身体,我说得可对?” 苏伏有些莫名哀伤:“你只从她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中知道了我,可你不知道,方瑜根本不知我真实面目。” 方瑜面色一僵,渐渐的,她的双眸开始泛起冰冷杀机,语声亦变得冰冷,道:“既然教你识破,我便不用隐瞒了。我乃罗刹圣主座下,赤鬼军团军团长丰音,若非吾主指派我,我才懒得以分魂降临真界,专为了你这小修士而来。” 可她面色忽然又变得妩媚,道:“然后我发现你这小修士好有趣,定还未尝过女人滋味罢。” ps:非常感谢每日给白衣投票的道友,拱手!!非常感谢镜吧道友的支持与鼓励,拱手!!求收藏,拱手!! 第一百五十四章:玄昊 可她面色忽然又变得妩媚,道:“然后我发现你这小修士好生有趣,定还未尝过女人滋味罢,不若今日让你尝个鲜如何?此女元阴我还未动哟,苟魔虎那丑奴几次想要,都被我给推了,他是不知我身份,否则给他几个胆子亦不敢动人家。” “可惜,人家在真界还有任务不能曝露身份。现下我将身份告知你,你可不能出卖我哟。” “罗刹魔主!”苏伏冰冷冷地说道:“如此说来,她一家人都因我而亡,受我连累而亡。” 方瑜…或者说丰音,再次拨开曼珠沙华,紧紧贴着苏伏娇声道:“人家来真界这段时间,到处都闻到发情味道呢,害得人家亦想找男人,不过人家比较挑,最次亦要苏伏你这样的货色,难道你不想和人家做一些喜欢做的事情嘛……” 苏伏平静地推开她,问道:“你是如何通过两界屏障来到真界的?” 见苏伏对她提不起兴趣,她有些意兴阑珊道:“唉,可惜本体不在此地,不然非得让你臣服不可。”似乎有些懊恼,又道:“你不是很清楚‘焦狱天方流冥坛’么,自然是通过苟魔虎那厮布下的流冥坛而来。” “原是丰音大使降临真界!”苟魔虎不知从何处转出,他的双眸闪着危险的光芒,本体多年筹谋被妖狐破坏,脱身计划失败,分身虽借着巨大资源布了焦狱天方流冥坛,亦只是想着利用此举回天坛教争取一席之地,不想却被丰音利用。 从丰音话里,苟魔虎明白了一些,那位天坛教的共主竟对苏伏青眼有加,还派了得力下属丰音降临真界,便是为收服苏伏。 要知道,丰音可是罗刹魔主座下三大原罪之一,掌控着赤鬼军团,整个天坛教,欲投入此女麾下的教徒不知凡几。 此内种种他皆一清二楚,然而却抵不住心头对苏伏的仇恨,利用浊气染化方家只是他报复的第一步。 “丑奴,你既然知道了我身份,我便不得不灭口拉,你莫要怪我哟!” “大使说笑了,我虽是分身,亦非大使小小分魂可以对付,不若我们谈个交易如何。”苟魔虎冷冷笑着,没有丝毫的惧怕。 “哦?甚交易?”方瑜舔舔红唇,她来真界,急需一些与之相合的补品,她算是明白,圣主为何遣她来寻苏伏,便是知道他不可能轻易就范,还须细水长流,此道不正是她拿手的? “我只需苏伏性命,至于他死后,自由大使摆布。”苟魔虎本来想利用流冥坛的爆发来染化苏伏,而后控制他杀向剑斋,至于自己则拍拍屁股回莒州,想来剑斋弟子被浊气染化,屠杀同门之事,很快便会传将出去,届时剑斋还是沦为真界笑柄,他的目的亦算达到。 他以为自己拿捏着苏伏体内魔灵之事,便掐中了苏伏要害,可苏伏真没有他想得那么害怕,是以苏伏身上便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曼珠沙华瞬间刺出,连同方瑜皆在剑势范围内。 这是没有任何预兆的一剑,方瑜正欲调笑几句,随后却面色大变,身形诡异的消失无踪,再次出现时,却已两人背后。 苟魔虎心头有警兆,双手忙捻诀,虚空涌出绿色火焰,正是毒灵火。 约莫只有一刹那,曼珠沙华刺破了空气,毒灵火被填入空气的缝隙,苏伏身形整个穿过毒灵火屏障,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姿态至苟魔虎身前,曼珠沙华毫无阻挡地刺穿了苟魔虎咽喉。 这柄仅有一重禁制,却已然锋芒毕露的曼珠沙华,瞬间便绽放璀璨光华。淡淡的血红色灵丝缠绕剑身,钻入了苟魔虎咽喉内,非但将其与气海的勾连切断,此时苏伏只需一个念头便可将苟魔虎整个颈脖绞碎。 苟魔虎咽喉被刺穿,却犹如损坏的车毂的音声传出:“它……叫……甚么?” “剑名彼岸,又名曼珠沙华。”苏伏淡淡望着他道:“你一心钻研算计,却不知任何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皆不堪一击。区区分身而已,在流冥坛我或还会受你暗算,在此地你不过是任我宰割的鱼肉。” 苏伏没有再给他开口机会,绞动曼珠沙华,将苟魔虎彻彻底底杀死,便连只有本体五分之一的分魂亦被绞碎。 末了他轻抖剑身,其上血迹尽皆抖落,曼珠沙华仍然纤尘不染。 “苏伏你好厉害呀,人家越来越喜欢你了。” 方瑜不知何时拥来,她的双手自苏伏背后伸出,在苏伏胸膛游走,教人迷乱的气息吐在苏伏颈后。 苏伏法身微运力一震,便将方瑜震开,随即回身指着她道:“就算是分魂,可能够降临真界,对你本体而言亦很重要罢。若你不想死,接下来便乖乖配合我,扮演好你的角色。” “我的角色?”方瑜不依不饶的缠上苏伏,深深陶醉于苏伏身上气味,首次发现苏伏身上有着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她有种将苏伏吞吃殆尽的欲望。 “方瑜有个长辈唤作季晴明,乃是我剑斋外门长老,若被他见着你这副模样,你便死定了。”苏伏眸内是深沉的哀伤与痛恨,还有着教人可怖的冰冷。 方瑜闻言,嘻嘻笑着问:“你是不是舍不得人家就这样死去,若你愿随我回焦狱界,那我本体便委屈一些伺候你,保管你舒舒服服的不想回真界,好不好?” “我给你两个选择!”苏伏自顾自说着:“若你能收敛身上浊气,装作方瑜的模样,至少能给与季长老一些慰藉,或能逃过此劫。若你不能,我还会带你去见季长老,届时是生是死,还看季长老心情。” 方瑜面色变冷,她不再缠着苏伏,而是淡淡道:“要本帅屈尊哄弄一个人族修士?想亦不用想。虽此躯壳只是凡人,你就这么自信可以活捉我?若将你打杀,擒你阴神回焦狱界亦算完成任务,你可要试试?” “我不管你是甚赤鬼军团的军团长,我可能不是你对手,可你敌得过长生真人否?” 苏伏音声落下,自两人头顶上,有一道至大至真、至刚至阳的剑意压下,因此地乃是金鳞城的地底,顶上乃是厚厚的岩土,可此时却被一股巨力撕裂开一道口子,一道青色身影轻轻落下,便见一个着青色道服,长得有些敦厚的青年忽然出现在秘道里。 “至大至真、至刚至阳,谓玄昊。此乃莫问那老家伙领悟的剑意,不想他的后辈亦有人领悟玄昊。” 方瑜见了来人,先是一惊,而后讶然道:“值此劫末,真界英才果不断涌现,便连吾主都不堪寂寞了也。” 苏伏面上平静,执剑礼道:“师兄!” 萧无极细细打量了苏伏,而后点头道:“没事便好。”随即将视线转向方瑜,淡淡问道:“焦狱罗刹魔主座下三大原罪大将之一,丰音是吗?” 虽只是淡淡的一言一眼,落在方瑜身上,却有着不同分量。她只觉一道恐怖的道意肆意地在他体内游动,神魂、血肉尽皆有种被绞碎的错觉,然而她知道此并非错觉。 “啧啧!”她惊叹,又道:“好精湛的剑道修为,若吾主有你助力,踏平真界指日可待呀。” ps:今日扫墓,来晚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方瑜之死 “你虽不是夺舍,可性质比夺舍要恶劣,便让你知道我剑斋的待客之道……”萧无极语罢剑指微动,便见空气中倏然现出几道剑光,它们团团围在方瑜身边,轻易便困住了她。 方瑜挣扎了几下,却被剑光锁得死死,她装作好无辜的模样望着苏伏道:“苏伏,快救救我。” 萧无极不再理会他,对苏伏道:“师弟且随我来。” 苏伏看也不看方瑜,径自随着萧无极行去,便见萧无极不时挥动剑光,沿路阻碍道路的石壁皆被方方正正切开,以直线过去,苏伏才知此地距布置流冥坛的大厅仅不到二十丈。 可萧无极一直不曾开口,苏伏好奇道:“师兄为何不问问此地发生了何事?” 萧无极闻言,笑道:“自然是要问的,我已用秘法知会季长老,待他来了再讲解,免得师弟还要重复一遍。” 言着二人来到流冥坛处,萧无极轻声道:“师弟退开一些。” 苏伏依言退后两丈,便见萧无极手中剑指轻轻斩落,没有任何预兆的,整个流冥坛圆台便开始碎裂崩解,周遭的紫黑色浊气,尽皆被这一斩所孕的至大至真之势净化,整个大厅所有与浊气有关的物体尽皆化作齑粉。 在此过程中,没有任何的音声传出。苏伏双眸,见不到任何形式上的剑气,他心头巨震,知道此乃传闻中的剑光分化。而所有的动静亦被精妙的操控压下,以免惊动城中凡人。 望着曾经教人头痛恐惧的流冥坛在萧无极剑下,却犹如豆腐一般脆弱,苏伏心生感慨:难怪长生真人在真界地位崇高,有此伟力在身,任谁亦不敢小觑。 正想着,季晴明却赶到了,望着他面色不善的模样,苏伏心头一沉,这位可没有萧无极那么好说话。 然而让苏伏感到意外的是,季晴明没有说什么,而是带着方瑜回了方府。 回到方府,苏伏先是将分开之后发生之事简易叙述一遍,当然其中有真有假,待一切事宜落定,天光已然大亮,不知不觉一夜便过去了。 季晴明双眸蕴满悲痛,让人感到难过的是,这位尚未迟暮的老人,面颊上的皱纹一夜间变得更深了。毫无预兆的,他的飞剑忽然自他灵台跳出,突兀地刺穿了被剑光捆缚不能动弹,却仍自优哉游哉的方瑜。 “老东西……你敢杀我……” 方瑜倒下时,面上都还挂着难以置信。 苏伏先是一惊,而后便是深深叹息。在此世的最后一个亲人,只是一个容器而已,教这位老人如何能够忍受。一般而言,像丰音这样大有来头的人物,定要先捉回剑斋拷问,而后关押,关键时刻还是一张底牌,亦属资源之一。 萧无极自然能够理解季晴明的心情,是以没有阻止。 丰音最是难以置信,其分魂临死前,仍不甘道:“竟如此轻易便将我放回焦狱界,你们剑斋果然是一群疯子,还有苏伏,总一天你会来到吾主身边,我发誓……” “绝无可能,休要妄想。”苏伏冷冷驳斥。 在丰音分魂消散时,方瑜的身体上竟腾空升起一道微弱的阴神。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季晴明见了这阴神,激动地老泪纵横,道:“瑜儿,太好了!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我已经死了……”方瑜作为最微弱的阴神体,哪怕是一丝的阳光都会让其消散在天地间,是以她发不出音声,只能靠着意识的波动来让人感受她的意思:“我知道我已经死了,可我还有一些话不吐不快。” “苏伏,你能不能抱抱我。” 苏伏依言上前,拥着她在位置的虚空,以她微弱的神魂,能短暂存在已是奇迹,如何可能实质化。 方瑜在苏伏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苏伏心头一震,哀伤道:“我……知道了……” 季晴明喃喃道:“瑜儿,你再坚持坚持,叔公祖帮你转鬼道。”季晴明亦没有想到方瑜的神魂一直驻留在她体内,可他更知道,若再不送她往生,便真的彻底死亡了。 “长老!莫要自误!”萧无极虽动容,却没有失去理智,以季晴明修为自然可助方瑜转鬼道,可代价却是他的命。 方瑜似乎知道季晴明要做什么,她阻道:“叔公祖,您快住手,瑜儿不喜欢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瑜儿记得典籍有载,人死后有个去处,瑜儿要去哪里,去与爹爹娘亲团聚,您要保重。” 萧无极适时的捻动法决,一道往生咒落于方瑜神魂上,便见其神魂化作点点的光华散去。 “瑜儿!”季晴明痛哭,早在他修为不能寸进时,俗世的几个亲人便是他活着的信念。然而信念一遭崩塌,他有些无所适从。 萧无极心头微叹,道:“季长老,您老身为外门长老,正好常驻于金鳞。一来不可让此事再有第二回,二来监测玲珑阁动向,若有异动,记着马上通告。” “三来,你擅自杀死罗刹魔主座下三大原罪之一,此便为惩处。此后百年,你不得离开金鳞一步,此乃剑主谕令,我自当会上禀剑主。” 萧无极身为讲经院大师兄,在剑斋便等同下一届剑主,是以他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季晴明沉浸在悲痛,闻言只得点点头,他不再言语,而是收敛了方瑜尸体,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剑斋难得的来了客人,引起了一些有心人关注。 阎浮殿内,来客共有三人,其中一个乃是天道盟外使刘书泉。这个刘书泉约莫四十来年纪,鬓发微霜,眉目儒雅,修为是抱虚巅峰,不高亦不低。 同来的一个是神州天道盟黎家的管事,唤作黎元。 还有一个不知是何身份的青年,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 “剑斋所居福地,才润出如此多英才。这位仙子想来便是有着天女之称的姬玄清了罢,在下刘书泉,见过姬仙子。”刘书泉见仅有姬玄清一人接待,却不恼,温和笑着拱手道。 姬玄清淡淡点头,素手虚引,道:“请坐。” 分宾主落座,不一刻便有弟子奉上清茶,姬玄清待他们喝了,才淡淡问:“诸位大驾光临剑斋,不知有何指教?” 黎家的管事黎元有些不愉道:“姬仙子何必明知故问,我家七少爷黎洪来此学艺,却遭人毒手,剑斋不给一个说法?” 姬玄清冷冷道“此事有甚好说?黎师弟技不如人,比斗台上既不禁生死,难免一时收不住手。” “同为剑斋弟子!”黎元霍然站起怒道:“同为剑斋弟子,怎能区别对待。况我为何听闻,那位弟子仅有归元境修为,真界还有归元境可瞬杀阴神境修士?” “敢莫是剑斋故意杀了七少爷,而后随便寻个弟子来顶?” “放肆!” 刘书泉冷冷瞪了黎元一眼,道:“此地乃剑斋阎浮殿,你胆敢口出不逊,活腻了是吗?” 黎元顿悻悻坐下,剑斋不能得罪,刘书泉更不能得罪。 “姬仙子,实在对不住,今日我来剑斋并非替黎家讨说法。一来是想收回黎洪尸首,二来想见见那位跨境瞬杀对手的后起之秀,三来关于归墟之事,今次你我两家恐要联合才行,此事我还须面见贵门剑主,不知可否替在下引荐一二?”刘书泉作为天道盟的外使,修为不高,地位却不低,然而他却将姿态放得如此低下。 姬玄清终究还年轻,被这老狐狸一搅和,却不好发作,只得冷冷道:“黎师弟尸首由你们带回去自然是可以,其它皆须过问剑主,不过今日剑主有事,有话明日再说。” 随即她便吩咐值守弟子替他们三人安排住所,那位从始至终未发言的青年,望着姬玄清曼妙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戾气 李道纯没有想到,金鳞城一事如此快便落定。太守府早在数年前便被天坛教渗透,流冥坛被萧无极损毁,太守府所有与此事有关之人从上至下尽皆被处死,此事已上表大律朝廷,朝廷很快会派下新的太守。而于此事有牵连的官员尽皆落马,此乃后话。 苏伏回剑斋后先至阎浮殿汇报,回到紫菱峰居所时,已是午时,才发觉小院内竟多了数位不速之客。 九命见了苏伏,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忙迎来道:“老爷,这几位等您多时了。” 苏伏目光淡淡扫过三人,随即定在了一个对自己恶意满满的人身上,正是黎元。 “你便是杀死七少爷的苏伏?”黎元冷哼一声,将苏伏堵在了自家门口,冷冷道:“你可敢与我上你们惊鸿峰斗一斗法?” 苏伏心情相当的不好,闻言冷道:“好狗不挡道,滚开!” 黎元修为是凝窍初期,闻言勃然大怒,竟取出了一件铜镜般的法器。苏伏心间孕了一股浓厚的戾气,正无处发泄,见了此幕,他的双眸微微眯起,冰冷杀机倏然涌出。 “住手!” 眼见气氛绷住,一触即发,刘书泉忙喝止道:“黎元,还不快快将法器收起,莫教剑斋看了笑话。传出去岂非我天道盟欺负剑斋小辈,虽你只是区区黎家管事,亦要自重辈分。” 黎元不敢忤逆刘书泉,却恨恨地收起法器,可他仍自恶狠狠地盯着苏伏。 然而此言,教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会不舒服,遑论处于这个状态下的苏伏。 “管事!”苏伏冷笑,忽然便取出了曼珠沙华,遥指着黎元道:“无需去惊鸿峰那么麻烦,便在此地斗一场,生死自负如何?” 刘书泉微惊,随即不动声色,说:“苏小友此举有欠妥当,不若考虑清楚,此时可是小友向黎元发起的挑战,若有个意外……” “你听不懂人话?”苏伏冷冷盯着刘书泉道:“我说了生死自负。”他已然迫不及待想要杀人,若刘书泉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动手。 “好个苏伏!”饶是刘书泉涵养过人,亦被苏伏此言气得吹胡子瞪眼,道:“罢!罢!罢!我倒要看看剑斋的后起之秀有多惊人!” 而那位青年一直处于古井无波的状态,仅在苏伏取出曼珠沙华时微微讶异一瞬。 黎元面露狰狞,残忍笑着:“小辈,若果这是你心愿,我便成全你。”他的心头已然想了无数个折磨苏伏的方法,然而他知道,必须在剑斋反应过来前将苏伏杀死,否则便再没有机会了。 他的法器名叫冰骨镜,与其功法相合。其所修功法乃是神州黎家有名的《大罗天颠倒五行》的分支《冰玉功》。 但凡出手,皆有漫天风雪随之,而冰骨镜的作用便是容器,平日黎元所修之冰寒之气不得留存于体,便以冰骨镜储之,对敌时放出,亦可将敌手打个措手不及。 刘书泉与青年退开五丈外,小院不大,五丈已是极限,以他们修为还不惧此水平斗法。九命带着小白悄悄躲回了大厅,两妖对苏伏有着盲目的信心。 没有任何的预兆,小院便忽然飘起了漫天风雪,冰骨镜随之悬浮,一阵阵的暴风雪夹杂着凌人寒意疯狂涌向苏伏。 黎元阴测测一笑,法决捻动,其背便生成由冰雪形成的翅膀,一个扑闪间,身形已然消失无踪。 苏伏微蹙眉,将灵觉探出三丈外,距刘书泉二人有着二丈远,不虞被发现。 只一探出,便发觉黎元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背后,便装作不知,曼珠沙华突兀地向后刺去,这一刺无比纯熟,仿佛演练了无数次般。 “哧!” 苏伏哪管刺中甚么,灵气导入便是一阵绞动,而后灵觉才传回影像,竟只是一块巨冰,被他绞碎,若他反应慢一些,便被砸个正着。 忽然,苏伏有种难以喘息的感觉。暴风雪呼呼刮过脸面,他有灵气护体,竟还觉一阵冰寒。脚下突有异,便见不知何时,一股寒气自脚底处节节蔓延,所过之处尽皆冰冻,他的双脚很快失去知觉。 便在此时,冰骨镜倏然涌出剧烈的寒气,将一片片的雪花凝结成一根根冰柱,黎元的身影隐于其间,他的灵气疯狂涌出,整个小院尽皆被冻结,而此地动静很快便引起人注意,便有不少内门弟子赶了过来。 漫天的冰柱倒悬而挂,随着黎元残忍笑声,哧哧激射向苏伏。有时斗法便是如此简单,尤其是二者实力有着巨大差距下。遑论黎元,尚未尽全力。 苏伏感到难以喘息,他便转入内呼吸。他的双脚失去知觉,便将双脚的知觉忘却。萦绕于心头的,唯有近来才掌握的,扶风歌的根本经义。 大阎浮玄天剑阵上空处,忽然便降下一道极难察觉的剑意。它直直地没入苏伏身体里,竟与其心头戾气相合,一股极端的暴戾与扶风歌的刚柔剧烈冲突。 下一息,所有的冰柱都落在苏伏身上,一点点的鲜红血迹绽开,犹如一朵雪中寒梅,眨眼苏伏便已成血人。 然而苏伏心头,始终萦绕着《扶风歌》根本经义: “一气贯心阴宿名,以意引气扶风起。阴阳两仪接天地,刚柔相间难辨明。虚实转化得章法,吾道御风驾云游,待至天阙邀明月,有朝一日朝天歌。” 无尽的戾气,它们蕴满残暴、混乱、黑暗、恐惧、杀意等等,尽皆是苏伏平日积累所孕养。外来剑意却与《扶风歌》相合,当二者剧烈冲突,苏伏心头反而变得无悲无喜。 他似乎成了一个看客,静静观察着其内变化。在其识海深处,借着这一变化,魔灵悄然苏醒,然而感受到那一道剑意,却又径自龟缩,血海仅微起伏一瞬。 “有朝一日朝天歌!”苏伏忽然发出一声豪气干云的怒吼,似暴怒的荒古蛮兽,似苏醒的深渊地底魔物。 正当黎元惊异于苏伏还没死时,所有的冰柱,所有刺在苏伏身上的细小冰柱倏然倒卷而回。黎元见状吓了一跳,身形急速的翻转,加之身上散出的一层冰罩,堪堪挡住苏伏还击,他有些惊骇地望着苏伏,不知为何有种恐惧感自心头升腾。 “有朝一日朝天歌。”苏伏再次的低语,仅有少数人闻到。 随之便是无尽的暴戾涌出,这些充满负面能量的气息将所有的冰寒气体连带着冰骨镜一起倒卷,至半空轰然爆裂。已然祭炼十层的冰骨镜在那道剑意卷动的‘暴戾’下不堪一击,然而它隐得是如此深沉,如此有灵性,便连就近观战的刘书泉二人都未曾发觉,与他们几乎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爆裂产生的剧烈气流将黎元撞飞,他整个人栽进了苏伏小院顶上,然而很快便冲出,其面满是怒气,因怒火冲淡了一些恐惧。 苏伏只觉心头有着无尽的舒爽,仿佛多年积垢一朝清空,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比之修为进境还要让人着迷。 当他缓缓睁开双眸时,观战的青年再次暗感惊讶,苏伏眸内本物形神俱完且满。他瞬间便明了苏伏已抵达归元这一境界最完美的状态,若有足够灵气,便可直入通神境,这让他非常的惊讶。 由宝蓝天河纱所制的曼珠沙华,在此时此刻绽放出了无与伦比的璀璨光华。仿佛响应着苏伏般,剑锋遥指着黎元,竟给人一种丰满灵性的错觉。 苏伏气海剧烈被抽动,气旋转动速度几乎要停下。淡红色的灵丝自曼珠沙华剑身上疯狂涌出,节节攀沿,竟延伸至黎元处,与其身周的冰寒气场对抗。 “我认输!” 第一百五十七章:到此为止 “我认输!” 黎元因冰骨镜破损而受伤,略带惊惧的音声便传到观战众人耳内,此时苏伏小院周围围了不少人,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人期盼苏伏倒霉,然而他再次的违反常理,以归元境修为将凝窍初境的黎元吓得认输。 正当刘书泉与那青年为之侧目,并且认为已然结束时,苏伏却缓缓开口:“你的敌人,你黎家的敌人绝不会因你认输而放过你。” 他音声冷冽,比之黎元发出的冰寒气场还要让人心寒。 没来由的,黎元忽然便明悟到,他与苏伏只有一个可活,是以他的双眸变得比方才更加的冷漠,凝窍境的修为毫无节制地放开,他已经做好击杀苏伏后,被剑斋处死的准备。 冰骨镜爆裂后,里头蕴含的冰寒气体并非就如此消散,而是被短暂的储于虚空,与黎元的《冰玉功》隐隐勾连,此时随着他将《冰玉功》完全展开,紫菱峰一半的面积尽皆化作冰天雪地。 此时的苏伏已然没有那一道恐怖剑意相助,然而他的心头仍然是萦绕着《扶风歌》根本经义。在他心头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喻之感徘徊,总觉《扶风歌》似乎缺了一些什么。 黎元可不会给苏伏准备的时间,便见层层的冰雪急速的覆盖,苏伏所居整栋小院完全被冰雪埋没,苏伏自己下半身完全被冻结。九命带着小白仓皇逃出,期间小白还想去攻击黎元,却被九命死死按住。 “我不知你哪里来的自信,可我要说,家族此次遣我来,便对你下了必杀令。若能将你杀死,我的家人便可得到妥善安置,我的后辈将会得到丰富的修炼资源。”黎元淡淡说道。 苏伏的嘴唇显出紫色,寒气已然破开护体灵光侵入他体内。若非法身比之普通修士要强大,早便倒在冰雪下。 可他握剑的手仍然稳定,他的音声仍然没有情绪起伏,用着比之黎元更加淡漠的音声回道:“那又如何?” 黎元冷冷一笑:“你不怕死,可我怕。可并非怕便能不死,有你这样的天才弟子陪葬,我黎元算值了。” “你错了!”苏伏嘲讽道:“我并非天才,且有谁不怕死?你这是在试图挑起我求生欲望,以便你大事化小?我的求生欲望……” “喀嚓!” 一声清脆的撕裂音声传至黎元耳内,正酝酿着杀招的他瞬间色变。 “我的求生欲望比任何人都要来的强烈,想要活,便须杀死你,仅此而已。”苏伏音声才落下,身下冰层轰然爆裂,下一息他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黎元强压心头悸动,他的双眸可以很清晰地捕捉到苏伏正攀上被冰雪覆盖的屋顶,其速比他慢了不知几倍,可他心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手捻诀,漫天的冰寒气体瞬间形成一道冰罩,那是四面八方都笼罩了,没有任何死角的冰罩,明眼人便看出,黎元这是在惧怕,此役即便他胜,道心怕是有一段时日无法恢复了。 俗语称之为:吓破胆。 然而凝窍修士当不是如此简单便可被压垮,他的神情变得肃穆,许是有冰罩护持,他恢复了一些冷静,他的左手捻诀维持着冰罩,右臂上举顶天,令言便缓缓而出: “游离之五方灵气神,吾以道祖谕令求诉天机、祈灵开封、绝命镇压,冰玉皇群落……” 黎元全身凝练出的三十六处窍穴,疯狂的涌出灵气,此乃倍于苏伏无数的灵气量,这一刻高阶修士与低阶修士的巨大差距凸显无疑。 只见紫菱峰上空,大阎浮玄天剑阵笼罩下的虚空中倏然显化无数旋转的气团。这些气团毫无例外尽皆是黎元的灵气在支持着,整个紫菱峰所有的冰寒气体尽皆被聚来,其中一个很快的成型,竟化作一座高大的冰山。 围观的内门弟子尽皆变色,唯恐被波及,纷纷向后退去,直至百丈外才止住。 而早便到了此地的龙吟瑶,暗暗咒骂一声:该死! 其身形迅疾向苏伏扑去,即便苏伏再如何违反常理,在如此恐怖的法决下,区区归元境如何能够抵挡。 然而她身形忽然止住,因她望见苏伏投来的眼神,里面有着一丝丝忧惧、坚持、愚妄、求存,唯独没有放弃。 龙吟瑶就是觉得苏伏太过愚妄,目中无人,拿凝窍修士试剑,再没有人比他更疯狂了。可她知道自己拗不过苏伏,是以她在半途便下落,只是带走了九命与小白。 刘书泉与那青年亦往后退去,且都不禁想道:剑斋直到此时都未有人出面阻止,实在太过古怪了,莫非眼睁睁望着苏伏死去?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两息时间,黎元身周充斥了一重重恐怖的冰山,且仍在不断涨大,冰山群将黎元整个人遮掩地严严实实。 这两息,苏伏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突进。 面对重重的冰山,他没有丝毫后退的念头,曼珠沙华放出的淡红色灵丝可以对抗无处不在的冰寒气场,是以在他脱开冰寒气场侵蚀后,身体状态逐渐地调整至巅峰状态。 而这两息,他还分出了一丝心神沉入心内虚空,此次他不再使用青光,而是将心神落到道基圆台内。处于随时会丧命的境况下,他如此冒险地仍不退,终于发现《扶风歌》缺少的是甚物。 他的灵觉,严格来说,是他的‘阴神’。他的神魂自彼方世界穿越而来,本来便已接近阴神性质,而在与魔灵的对抗中,逐渐的完善,是以他能够运用灵觉。 一直以来他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将灵觉暴露,怕引来有心人怀疑,是以他从来不知《扶风歌》的根本经义,还须化阴之后才可全部掌握。 这样的两息时间对他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 是以在第三息,他的身形借自家小院屋顶借力弹射向黎元时,曼珠沙华散发出的淡红色灵丝忽然再次收拢成束,而后尽皆缠绕剑身,剑身通过淡红色灵光加持,突兀地长了近三尺,比之之前‘醒灵’时还要可怕。 一直于暗中关注,随时准备出手的鸩长老见了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本来打算观察一阵才决定收不收苏伏为徒,可望见这一幕,他顿时打消了收徒的念头: “苏伏这样的弟子还是让剑园那位折腾去吧!” 而落在刘书泉与那位青年双眸内,却还有更上一层意义:“天人交感,人剑合一。剑心之雏形,此子好深厚的底蕴。” 就在二人感叹时,苏伏已然持着曼珠沙华斩向重重冰山,时光却在这一刻倏然定格,是真正的定格,所有的内门弟子包括龙吟瑶在内,他们的动作与表情尽皆定格在这一刻。 “万物皆可移,惟有时光不可逆。” 一道惶惶音声夹杂着剑道雷音响彻紫菱峰,此时此刻,场内不受影响的惟有鸩长老与那位青年,两人满面震惊望去剑道雷音传来的方向。 “见过太上长老!”鸩长老恭敬行礼道。 “太上长老!”那青年喃喃道:“剑道雷音,莫非是剑道圣者,有着剑圣之称的徐明真。” “余庆,闹剧到此为止罢!” 鸩长老恭敬应声道:“谨遵谕令!” 青年再度震惊:“余庆,魔道最为杰出的剑修,不期此人竟隐在剑斋。”以他修为,自然早便感应到了鸩长老。 鸩长老剑指微动,几道剑光便发出,无声无息地没入冰山群里,而后重重冰山便尽皆化作齑粉。 第一百五十八章:醉酒 苏伏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他发觉自己法身状况良好,可那之后的事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问九命,亦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幸小院不知因何没有损坏,而苏伏此时感觉满腔的暴戾似乎随着白日一场斗法得到了完全的宣泄,然而心头烦闷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驱赶。 方瑜死了,他是间接的凶手,此并非重点。方瑜是他极少数认可的朋友之一,朋友死了,不应该难过吗? 心头烦闷,他径自出了小院,来到龙吟瑶院外推门而入。龙吟瑶之前赶走了一对少男少女奴仆,后来补了一个少女进来,约莫十三四岁,长相可人。 她听到了动静,已然休息的她忙从屋舍内出来,见是苏伏,虽认识,却有些害怕道:“苏仙长……您这么晚了还未就寝……所……所为何事……” “莲莘,我找师姐,麻烦通禀一声。”苏伏不欲吓她,便温声道。 莲莘见状,心头稍安,便欲去唤龙吟瑶,哪知龙吟瑶早有感应,便有音声传来:“小莲儿,让师弟进来,你可以休息了。” 苏伏便进了大厅,抬首一望,便见龙吟瑶一身简易睡袍,慵懒地倚在楼梯口,却有些冷道:“师弟,给我一个搅扰我睡眠的理由,否则,你今天便不用回去了。” “有酒没有?”苏伏径自在桌案前坐下,又道:“越烈越好!” 龙吟瑶双眸微亮,二话不说自储物袋内拿出一个大酒瓮,拍开用红布包裹的封泥,一股浓浓的酒香便飘洒而出。 “砰!” 龙吟瑶一把将酒瓮放在桌上,复取出两个海碗,尽皆倒满,姿态豪爽举起一碗,咕噜噜地就下了肚,随着她动作,睡袍有些敞开,露出了里头淡红色亵衣,高耸鼓胀的胸脯若隐若现。 苏伏亦不含糊,同样是一饮而尽,却意犹未尽地给自己满上,如此反复,连续五碗水酒下肚,这才有了些酒意,他呵了口酒气,道:“痛快!” “师姐你也喝!” 龙吟瑶好饮,又是一碗下肚,她满面酡红,吃吃一笑,指着苏伏质问道:“苏伏,你今日为何寻我喝酒,是否想借机占我便宜?” 苏伏已然是第七碗下肚,不知是否借酒壮胆,他嘿嘿笑着一把揽住龙吟瑶毫无赘肉的腰肢,道:“师姐可否愿意让我占一占便宜?” 一股特殊的体香传来,苏伏迷醉地闻着,不自觉便将头颅探进那一片裸露的雪白的颈脖里,还忍不住探出舌头,像品尝稀世美味一般舔了舔。 龙吟瑶只觉一股触电般的颤栗传遍全身,酒意瞬时醒了七分,她羞恼地推开苏伏,并一甩手,一个响亮的巴掌便打在苏伏脸上,可一下手她便后悔了,因气愤羞恼导致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以她龙族体质,这一巴掌下去,便是普通阴神境亦受不起。 “啪!” 然而苏伏只是歪了歪头颅,便和没事人似的,有些醉态地说道:“师姐为何打我?” 龙吟瑶此时已然完全清醒,见苏伏有些醉意,便冷冷道:“师弟,你来寻我究竟所为何事?”平日她虽常常勾引苏伏,可只是觉着好玩。且她从未有过男女经验,方才那一股颤栗似乎还残留在体内,正酝酿着一股危险的冲动。 是以她尽量地装作冷漠,不让苏伏瞧见自己异状。可她没有想到,苏伏举止大异往常,此时哪会细心留意龙吟瑶异状。 “找酒喝而已!”苏伏自顾自地倒满,又是饮尽,而后有些愁苦,念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吾辈修士,最应摈弃三千烦恼丝,修太上忘情之道。” 苏伏自嘲笑笑:“师姐你说,若你朋友因你而死,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吗?” “甚太上忘情?身为修士便应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师弟你平日可不曾如此别扭,今日却学那小女儿姿态,教我好生看不惯。” 龙吟瑶不知苏伏所念诗歌是个甚意思,可她却可以感受到苏伏心头愁苦,那是一种长久积蓄下的爆发,对命运、生活、人生最深沉的怨。 “我的朋友大概只有你和兮兮,你知道我为何要偷跑出龙宫么。便是为了游览天下风光,结交值得结交的同道,剑斋只是我的第一站。” “苏伏,若有朝一日。”龙吟瑶很认真地望着苏伏道:“若有朝一日你因我而死,只须你不会怪我,我便可心安理得继续活下去。” “你的朋友可曾责怨过你?” 苏伏不言不语,闷头喝酒,他觉得碗不够痛快,便抬起整个酒瓮倾倒,一顿好灌,一口气竟将剩余的半瓮全数饮尽。 此时他醉态已显,便叫嚷着:“师……呃……姐……快快拿好酒……出来……来招待……” 龙吟瑶满足了他,自储物袋内再次取出同样大小的酒瓮,拍开封泥递给他,又道:“凡俗酿的酒自有一股特别的味道,然而还比不过我龙宫佳酿,日后若有机会,我请你到龙宫做客,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酒。” 苏伏仰头咕噜咕噜地灌了个痛快,闻言便放下,擦了擦嘴角,嘿嘿笑着:“那便一言为定,日后……呃……指不定……我还是你们东海龙宫……的乘龙快婿……” 龙吟瑶闻言,本来已经恢复的面色微红,嗔道:“甚快婿,你快莫胡言……”然而苏伏下一句话却将她气得七窍生烟。 “师姐……呃……不知你……有没有……姐妹,给师弟……介绍一二……”随着酒意上涌,苏伏的醉态愈发明显,不时打着酒嗝。 “苏伏,你是个大混蛋!”龙吟瑶美眸冷冷瞪着苏伏,见其仍旧一副醉态,甚至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忽然便觉有些好笑:“原来不论是谁,喝醉了尽皆是一副丑样。” 她想到苏伏平日言行,与此刻对比,忽然觉得日后便可以此嘲笑对方,心情便莫名好转。是以她娇艳如花的容颜绽开,因还残留着一丝酒意,面色微红润,此时她真真美艳不可方物。 苏伏看呆了,他缓缓地凑近,鼻头微微抽动着,似乎闻到了比酒还想醉人的味道。 龙吟瑶见苏伏凑来,本想推开,却忽然与苏伏四目相对。方才的那一股颤栗便涌上心头,她感觉内心深处,似乎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是以她竟毫无反抗地任由苏伏凑近。 苏伏抱住了她,而后将头颅整个埋进她胸脯,柔软的触感让他发出舒服的呻吟。就在龙吟瑶绷紧了身体,不知所措之时,苏伏却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苏伏……你个混蛋!”闻着他鼾声的龙吟瑶恢复了清醒,顿时大感羞耻,她面色涨红咬牙切齿地望着苏伏,最终却无奈地将其身体翻转过来,让其头颅靠在她浑圆修长的腿上。更重要的因由是,苏伏打鼾时,在她高耸的胸脯上一呼一吸,教她有些异样感,似乎浑身都燥热起来。 望着苏伏俊秀的脸上露出毫无心机犹如婴孩般的睡相,她扑哧地笑出声,自语道:“臭苏伏,没想到你还长得蛮好看的。” 她不知道的是,苏伏穿越真界以来,真正进入睡眠状态的次数,一双手指便数得过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藏经阁二层 “呵呵!” 龙吟瑶冷笑望着一脸窘迫的苏伏,道:“你准备如何赔偿我的损失。” 苏伏醒来已是未时,宿醉的他只觉头疼欲裂,然而更让他感到惶恐的是,昨夜的一些行为还历历在目,而后便见龙吟瑶自外头回来,面上满是冷笑。 “敢问师姐损失了甚么?”苏伏不太记得后面之事,小意地问着。 “哼!你还敢问,昨日你趁酒醉竟敢非礼我,对我动手动脚不说,还……还……”龙吟瑶言至末尾,掩面带了哭腔。 苏伏心头一个咯噔,敢莫是酒后……他不敢再想下去,随即检查自己衣服与周遭环境,他并非初哥,怎会认不出那种痕迹,见不说自己想象的那样,不禁松口气,道: “师姐,有话好说,您要伏赔偿什么?” 见苏伏不上当,龙吟瑶一脸无趣,道:“哼,总之你占了我的便宜,往后你都得听我的,我封你做我的御前带刀侍卫,记着了吗?” 苏伏心说占了你便宜便做你的侍卫,这买卖好生划算。 “师姐有事,伏定不会袖手旁观便是。” “你胆敢袖手旁观试试!”龙吟瑶恶声道:“小心我将你占我便宜的事传回龙宫去,教我父王遣龙将追杀你,怕不怕?” 苏伏苦笑,暗暗发誓日后绝不再饮酒过量了。 “对了,你手下妖仆上午来过,言鸩长老寻你去一趟,恐是与那黎元有关,你要小心应对。” 苏伏揖礼道:“多谢师姐,伏去了。” 拜别龙吟瑶,苏伏径自来到藏经阁,却是多日不见的喜儿在门口等候,见苏伏到来,很高兴地说道:“师兄,你终于来了。” “喜儿?”苏伏上前道:“鸩长老在何处?” 喜儿笑眯眯道:“师尊在二层等你呢。” 苏伏早已知道喜儿乃是鸩长老徒弟,不过身为长老徒弟,似乎亦不曾有甚特殊待遇。 “二层?”苏伏还未去过二层,从一些小道消息他隐隐知道一些关于二层的特殊,听说通往二层的楼梯上有着禁制,唯有修为与之相合才可通过。 苏伏虽有疑问,亦抱着跃跃欲试行至二层楼梯前,恰有几个弟子自左侧转出,见苏伏竟欲登二层,便都停下,饶有兴味地望着苏伏。 “区区归元修为,竟敢去挑战二层的禁制,该说他不自量力,还是太过天真?” “真以为自己可以挑战凝窍期便与凝窍无二了?” 诚如龙吟瑶所言,苏伏是愚妄的,对于世间的事物,就常人而言,需要一颗宁静的心,去面对一切,如此便够了。 愚妄的魑魅之心,不外自性或本物染上不洁,如苏伏昨日宣泄的暴戾,便是其中一种现象。他人的谤、欺、辱、笑、轻、贱、恶、骗等等尽皆是不洁,若自性与本物圆满自在,清净无暇,根本没有妄念,亦不会染上不洁。 其中的不洁,或有例外,如满满的杀意。通常而言,杀人杀得多了,本身便孕有一股血杀之势,苏伏两世为人,所杀之人皆不在少数,是以他只是淡淡转头一望。 冰冷的杀机流入那几个弟子心头,寒意几要将他们血液冻僵,此时的他们不禁想起了苏伏各种手段,顿时噤若寒蝉,灰溜溜出去了。 苏伏甚至没有去记忆他们模样,只如一道清风拂过心田,不曾带起一丝涟漪。 他踏上了第一级台阶,初始还未有感觉,他心下正疑惑,突然便有一股冰火相间的飓风吹袭而来,极寒与极热的相交,法身一半有着被冰冻的感觉,一半则几要被烤焦,下意识间,《扶风歌》根本经义再度萦绕胸怀,此次更与自身阴神相合。 “不能迷惑!” 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便涌上心头,冰火飓风袭来,并非只是对法身造成伤害那么简单,若从字面上去理解,便是冰与火的交杂,可这只是粗浅的字义,不是理解,若执着于字义,他便会被禁制弹出,最轻下场亦要重伤。 当《扶风歌》全面展开时,苏伏心头明悟愈发明晰,冰火飓风并非作用于法体,法体上的冰冻与烤焦的‘神经反射’,源自于阴神,此乃针对神魂最直接的攻击。 通往二层的楼梯约莫只有十五级台阶,若有人在此,便可见的苏伏只在第一级台阶微微停留,而后便以一种稳定而均匀步伐往上,直至身形没入二层尽头处的光罩。 “法决的掌握大致分为三个层次,其一为入门粗浅运用;其二为熟练掌控由心;其三便是如你这般,已然刻印到了神魂里头。” 苏伏一踏进光罩,便闻到鸩长老意味莫名的音声:“可你尚未经过化阴,为何可将神魂运用地如此熟稔。若是宿世慧业,我还可理解,可问心路上,却可瞒过姬玄清那丫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是以排除宿世慧业,你前身要么是修士,陨落后不愿转鬼修,便在入六道界时,将一丝真灵滞留真界,待转世后取回……” “要么,便是夺舍!” 鸩长老饶有深意地望了苏伏一眼,淡淡道:“你有一些秘密,这没有什么,只需你对剑斋有着一份认同感,便够了,谁能没有秘密呢。” “我本名余庆,乃是自魔门叛出,我拜入剑斋时,已是玄真境修为。剑斋仍然接纳我,这让我很是感激。罢!闲话休提,你可知我寻你何事?” 提到夺舍,苏伏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可他并非夺舍,闻言便应声道:“不知,长老寻我所为何事?” “看来你并非夺舍!”鸩长老又说着,还带了一些肯定的语气,又道:“唔,真界较为忌讳夺舍,幸亏你不是,否则便只能将你赶出剑斋了。” “你是甚时觉醒了身为修士时的记忆?” 苏伏暗里再次抹了一把冷汗,便将错就错道:“回禀长老,乃是九年前。” “那你身为修士为何会陨落?修为几何?哪里人士?” 苏伏此时哪能说实话,只得含糊说着:“这个弟子已然记不起来,只记起一些粗浅的法决。” 鸩长老有着先入为主的观念,是以暗忖着:九载时日才恢复至归元境,此言应非虚假。 “罢了,你日后切记小心一些,在化阴前不可将异象显露,神州天道盟的伪道士,商州的佛门秃驴尽皆对你这样的修士抱有偏见,若被他们撞见,要么除魔,要么收降,没有第三条路可行。” 苏伏心头一动,道:“敢问长老,昨日那三人?” “与你斗法的小辈乃是黎家一个小管事,乃是用来试探我们剑斋反应的棋子,不提亦罢。你需要注意的是那个湛台神秀,此子乃是太乙圣地这一届圣子候选人中,最为热门的一个。” 鸩长老微蹙眉道:“太乙圣地在天道盟里地位极高,我听闻这个湛台神秀原本只是一个小宗门名不见经传的内门弟子,真传都算不上,却凭着极高的天资与悟性,在天道盟各宗门大比上大出风头,为太乙圣地相中,直接收入真传行列。” “湛台神秀?”苏伏忆起那个青年,似乎无论怎么查看都无法看清其本质,原是因修为差距太大的关系。 “且,我听闻斑鸠那厮托你去归墟?”鸩长老冷冷一笑,道:“若无意外,此次归墟之行,便要与湛台神秀那小子一起行动,你可要小心一些,莫要着了他的道。” “一起行动?为何?归墟不是限制了凝窍境以上修士么?”苏伏有些惊讶。 “是限制了,你没发现他并非本体么,只是一道分魂而已。”鸩长老言着取出一个紫金色的储物袋,递给苏伏道:“此袋与你用罢,里头空间不小,我已将烙印清除。还有一些补源丹,可增益修为,乃是我做主用你贡献兑换,在入归墟前,你任务便是将修为推至通神境。” 第一百六十章:浩然度灭剑诀 “这……”苏伏一怔,这人情有些大了。 “勿须作此姿态。”鸩长老有些不愉道:“莫觉欠着我,你那些贡献是剑主与你,乃是你完成内门功业所得,这储物袋亦是我早年所用,反正闲置而已。” 苏伏这才接过,又听着鸩长老道:“你应有感罢,归元这一境已然修持完满,只缺灵气。以你资质,若是苦修,没有个三五载,还是莫想了。” 苏伏唯有苦笑以对,自魔灵那儿夺来的灵气早便消耗干净,如今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气旋以一种龟速行进,三五载绝非夸言。 “当然,此并非我寻你来的主要因由,你且随我来。” 鸩长老言罢径自向着里头行去,苏伏忙跟上,而直到此时他心神落下,才有暇打量周遭。 藏经阁的二层没有普通意义上的书架,只见一眼过去尽皆是由灵光包裹的光团,四周则为一层层的厚厚雪白光晕构成,可以看出乃是由浓厚的灵气构成,并非普通的墙壁。 “可记得我曾嘱咐过,你的第一部剑诀待你通神境时再来取。我看火候差不多了,现下有两个选择与你……” 鸩长老指掌张开,便有两道光团落于他手:“其一曰《浩然》,其二曰《通明》。” 苏伏这才知光团竟是法决,便好奇道:“此二者有何讲究?” “浩然者,过五府,穿六脉,裂金撕银,渡劫数,克邪魔,万法破尽。” “通明者,明晰自性、法身、神魂,且可蕴养剑心、超然本物,若能堪透,至抱虚绝无障碍。” “二者不可同存?”苏伏一时难以抉择。 鸩长老瞪了他一眼,道:“你可知我剑斋剑典共十八大道,我替你选出来的,适合你的便是此二者,可你是甚身份,便是真传弟子亦只可择一道。” “弟子惭愧!”苏伏真的没有想到他的待遇可以与真传相较。 “非是不让尔等抉择,一十八道通天路,道道可抵彼岸。可若前路太多,便会陷入如你此时般两难的抉择,若你不能把持本物,引发劫魔亦有可能。” “当然,你不必想得太美,真正的剑典还须待你踏入真传行列后才可对你开放。剑斋只有对那些真正有资质并且秉性上佳的弟子开放一十八门大道,然你勿须太早得意,若进境差强人意,我随时可以收回,你记清楚了吗?” 苏伏一一用心记下,遂感激道:“多谢长老厚爱!” 鸩长老饶有深意地说:“此内亦有斑鸠那老家伙的意思,你小子来剑斋时日不长,倒是很得一些老东西的青眼,根骨如此低下,几千载来你还是头一个。” “伏心甚欢喜……”苏伏只得揖礼,心头微动,又道:“敢问长老,剑园那位师兄在剑斋是甚职司?” “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的!”鸩长老闻言一怔,随即淡淡一笑,道:“剑园那位既然有言,你在修炼上若有疑问,可随时去请教,这可是天大机缘,便连老头子我都有些羡慕了。” “罢了!闲话休提,你作何抉择?” 苏伏认真地想了想,少顷作下决定,便认真道:“弟子选择《浩然》” “哦?因何?” “弟子作为散修八载时光,深感通天路多艰难,欲渡苦海,还须有着与之相符的手段。”此言有些扯歪,真正的因由乃是‘渡劫数,克邪魔’,魔灵才是他道前最艰难的障碍,几时刻不敢或忘。 “倒与你性子相合。”鸩长老点头道:“既然你选择了,那我便将此法以《心炼火法》传于你,记着莫反抗。” 苏伏知道《心炼火法》,乃是真界鼎鼎有名的一种辅助法决。但凡大门阀,尽皆用此诀传承根本经义,它仅有一个作用,那便是被传承之人,可以很清晰记着根本经义。可若想以文字记录于纸或竹箴上,便又会觉模糊不清。倘被仇敌捕捉,对其施展搜魂之术,亦不可得,此便为《心炼火法》唯一作用。 鸩长老将其中一团灵光送回,而后一手捻诀,于虚空刻画,一道道玄奥的轨迹划过虚空,另一手托着的光团忽而悬浮,与其所刻画法决相合,而后那光团便徐徐没入苏伏额前,化作一段段的根本经义流入他心间。 此乃神识烙印,几乎不可能会忘却。 信息量不算很大,是以很快便结束,苏伏适时睁眼,轻呼了一口气,随即正色揖礼道:“多谢长老传法之恩。” “若无它事,你便去罢。” 苏伏忆起昨日斗法,又问道:“敢问长老,昨日斗法结果为何?那黎元现下在何处?” “这你不用知道,日后杀人还须利落一些。” 苏伏见鸩长老脸色不佳,又闻着此言,便知那黎元定然未死,虽有不甘,却不知何处去寻,听闻那刘书泉昨日见过剑主后便已离去。 “弟子告退!” …… 晃眼又是一个春秋,苏伏上山的第二个年头,日子反而愈发平淡,一众内门弟子逐渐发觉苏伏其实挺好相处,笑闹言谈几乎无有忌讳,只是他性子冷淡,不喜热闹而已。 便渐渐有些开始接纳苏伏,见面亦有招呼,苏伏还是觉得挺欢喜。 不过这一载时日内,苏伏大多时间在闭关,为此他连续两次完成的内门功业所得贡献尽皆换了辟谷丹。 而最大的变化,便是小院忽然多了一个成员,一个唤作瞳瞳的小可爱。为此,龙吟瑶与解湛兮三天两头往小院里跑。 苏伏在某天的苦修中醒来,却骤然见着瞳瞳竟自心内虚空跑了出来,而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愿回去了。一开始苏伏还想哄骗她离开心内虚空,可在发现她能吞噬浊气后,便将其当成心内虚空的保洁卫士,为此还好一阵暗喜。 以此为交换便是搜肚刮肠,将前世看来的小故事尽皆用来逗小女孩儿。本来欲将瞳瞳哄骗回心内虚空,可惜架不住龙吟瑶与解湛兮的糖衣炮弹与各种零嘴儿,还常常的带她出去玩耍,心已经野了,便再也收不回来了,教苏伏好一阵感叹。 约莫两个月前,苏伏顺利突破归元,抵达通神,终于将那翻山印炼化,并且在那么多战利品内又挑了一件飞刀状法器,乃是绝元储物袋内搜刮而出,他曾经演练过,威力不算太强,胜在出人意料,且因小巧,以他灵觉已然可简易操控,凭空多了好些对敌手段,令他对归墟之行多了一些信心。 然而这一载的时光,令苏伏感到沮丧的事情还是有的。 《浩然》全名唤作《浩然度灭剑诀》,乃是《剑典》分支,几近神通级,乃是真界剑修里,一等一的抱虚秘术。 但凡大门阀传承数劫乃至数十劫之根本经义,如剑斋《剑典》,玉清宗《黄庭内景经》,太乙圣地《紫府元阳化神篇》尽皆包含有极高妙的抱虚秘术、长生经、渡劫法。 让苏伏感到沮丧的是,以他的悟性,这一载的时光下来,竟不能有丝毫寸进。这一载的时光,期间几次受史墨之托下山,亦逐渐从各方了解到《浩然度灭剑诀》在剑修中的超然地位。 难怪有各大小宗门与家族尽皆削尖了脑袋欲入剑斋,身份只是其次,若能得剑斋真传,才是对长生大道最大助益,一个家族有着长生真人,可以预见的,便是无可阻挡的崛起,虽然这样的崛起于大门阀而言只是瘦弱的蝼蚁与强壮的蝼蚁的区别。 这一日,苏伏接到斑鸠遣人来的通知,言距归墟开启之日,仅余一月。 第一百六十一章:结盟 “咚……咚……咚……” 绵长而悠远的钟声一遍遍回响在阎浮十八峰,苏伏自修炼中醒来,却呼出了一口寒气,睁眼一望,便见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何时洒落,一眼望去,天际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丝着落。 紫菱峰银装素裹,今岁添新衣,正是承元二十四年,初雪落下,萧南离的祭日到了。 屋内疾奔出一个小身影来,苏伏面上便挂了微笑,道:“瞳瞳,今日不懒床了?” “爹爹!”清脆如黄鹂的稚嫩音声,小女孩呼呼着扑进苏伏怀中撒娇,道:“爹爹快给瞳瞳讲故事。”现在她已然可用流利的语言与苏伏交谈,只是心智大概便如七八年纪的小孩一样。 自从苏伏上一次下山回来后,便多了个女儿。苏伏故意让外人如此以为,幸好未有人瞧出瞳瞳异样。 因此苏伏再一次被请去了戒律院,被已然回到戒律院的萧问寒好一顿训斥,若是内门弟子尽皆如他一般拖家带口上剑斋,剑斋须多少地来安置…… 虽看在瞳瞳年纪还小的份上,让其暂且留在剑斋,然而待其长大成人,若无有根骨,便须带下山安置。 苏伏宠溺地抚着她头,温声道:“莫闹了,今日爹爹有事出去,你乖乖在家,让你九命叔叔与小白陪你玩。” 不知是否错觉,苏伏感觉瞳瞳的身体似乎重了一些,亦长高了一些,衣裳都有些显小,又无奈道:“衣服又小了,还须寻喜儿替你再做一两套。” 自从喜儿知道苏伏有女儿后,硬要替她定制衣裳,继而结识了龙吟瑶解湛兮二女,现在三女感情非常好,一见面便叽叽喳喳聊个没完,让苏伏深切体会到,三个女人一台戏并非只是戏言。 九命这时出来,不见小白,以往这个天气,它都缩在屋内不愿出来。 “老爷,小姐,下初雪了。”九命化作人形态,将瞳瞳接过来,哄道:“小姐,老爷今日有事,让小的陪您玩耍。” 瞳瞳不像普通小孩,除开对苏伏较为依赖,平常都显得比较乖顺。当然,她的心智亦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成长,苏伏第一次见她时,她还只懂得进食与睡觉。 现在的她,偶尔会回心内虚空吞吃浊气,奇妙的是,凡俗的五谷杂粮可食,鸡鸭牲畜亦可食,暂时还未显出别的异象。 而值得一提的是,自从瞳瞳出现在小院内,九命身为苏伏手下妖仆愈发的称职了,每日里皆将一切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对瞳瞳更是宠爱有加,几如己出,这让苏伏很满意。 今次祭奠萧南离未有变化,仍是剑主带头,静坐一个白日。至夜幕降临,苏伏回到紫菱峰时,却意外来了两个客人。 “师弟,许久不见,修为倒是愈发精进了。” 苏伏很意外,行礼道:“见过金师兄,黄师姐,听闻师姐接了内门功业外出,甚时回山的?” 正是金不负与黄紫韵,两人联袂而来,黄紫韵面上带着迷人微笑,檀口轻开,道:“师弟常闭门谢客,自然不知我于三日前便已回转。” 苏伏将二人让进客厅,嘱九命将瞳瞳带去二层卧室,而后亲自煮茶,几次下山亦带回了一些凡俗有名的香茗。 “不知二位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金不负似乎知道苏伏不喜拐弯抹角,便道:“师弟想必常有耳闻,言我金不负正暗中筹谋对付于你。师弟是个明白人,应知那些皆为有心人放出的流言,师兄我若要对付你,绝不会玩弄阴谋。” 苏伏知道他定有后言,便静静点头,却不言语。 “本来平日你我师兄弟亦无甚交集,为兄亦懒得出面解释。此次归墟之行,传闻班师叔举荐师弟?若真是如此,此次我等恐还须同行一段时日。” 金不负神情微肃然,道:“我剑斋四面环敌,若我等还内乱,岂不让别家占了便宜,是以为兄主动来寻师弟,便是为解开这误会,以免日后合作生出嫌隙。” “师兄胸襟不凡。”苏伏闻言首次正色打量金不负,认真道:“伏不欲与谁为难,若能相安无事自然最好。” 言下之意,若不能,便只能以他自己手段行事了。 金不负笑笑不语,而是端起清茶轻品。 黄紫韵抿嘴一笑,道:“师弟,实话讲,内门弟子内,我比较看好的二三人里有你一个,这绝非虚言。此次师姐来寻你,便是为结盟一事。” “结盟?我们?”苏伏微怔。 “确切而言,乃是你和我。”黄紫韵大方地说道:“此次归墟之行,我欲寻一个可以生死相托的道友。” “这……”苏伏微讶,下意识望了一眼金不负,见其面带苦笑,显然来此之前并不知黄紫韵目的,不禁蹙眉道:“以伏修为,怕是护不住师姐安危。” 黄紫韵丝毫不忌讳金不负在场,认真地说道:“师弟莫谦,虽金师兄、水师兄皆是上上之选,可我还是觉得师弟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一些时间,师弟不妨细细思量,若师弟应下,便遣人来我处通告一声即可。”黄紫韵语罢盈盈一礼便告辞离去。 “师弟,你莫顾及我,好好思量罢,为兄亦还有事,先告辞了也。”金不负苦笑着拱拱手,亦告辞离去。 此次归墟之行,不出意外,便是以这三人为主,苏伏此时知道,这三人看似有些倾慕关系,实则还是有一些争斗。 水洛泽早在一年之前便开始拉拢,金不负则是个明白人,知道苏伏不是轻易可以说服的人,并且有着刘天翔之事在前,便一直不曾来自讨没趣。而黄紫韵,此女天资秉性皆是上上之选,与她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正思虑,却有两人自顾自进来,见到苏伏,有些不愉道:“苏伏,黄紫韵那女人来寻你做甚?” 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除开龙吟瑶还有谁。 解湛兮笑眯眯望着这一幕,这样的桥段可是她最喜欢的,哪会出声破坏。 苏伏洗了茶具,重又煮了一泡,替二人各自斟了一盏,才道:“说是结盟,此次归墟之行,还有些讲究啊。” “结盟?以她修为,还须与你结盟,做甚么美梦!”龙吟瑶丝毫不客气地揭穿苏伏修为低下的事实。 “不信亦罢,两位师姐又有何事。”苏伏完全不在意,只是淡淡问着。 解湛兮咪了一口茶,咂巴了一下嘴,道:“好茶,可惜泡茶人手艺有欠磨练。咳,本师姐来寻你,是有一事要提醒你。” 她哪懂得茶道,只是单纯的数落苏伏而已。 苏伏早已习惯她脾性,闻言只是轻轻一笑,问:“何事?” “归墟我亦要去!”龙吟瑶忽然开口道。 “此事还须你二人一起来告知我?”苏伏微微诧异,道:“去便去罢,可你修为会否超过了归墟限制?” 龙吟瑶得意一笑,道:“我若不恢复本体,只相当你们人族修士的阴神境。” 解湛兮不满道:“你二人是否将归墟当做自家后花园了,不提其内各种险境,便是同入其内的道、佛、魔、妖,哪有良善可欺之辈。” “苏伏我此来,乃是奉剑主谕令告知你,此次归墟之行,湛台神秀将会同尔等一起自青州入口进入归墟,且要同尔等一同行动,还有黎家有可能遣高手进归墟,你还须小心他们报复,千万莫要单独行动。” 第一百六十二章:浩然之意 苏伏面带慎重,道:“此事伏省得,只是那湛台神秀为何要与我们一同行动?” “剑主不说,我亦不知。师姐我有一言赠你,入得归墟,切记要低调行事,凡事莫要强出头,自有师兄师姐出面,如此才能活得长久。” “是,伏受教了。” “瞳瞳呢?”龙吟瑶对瞳瞳甚是喜爱,虽苏伏有着一个女儿大大出乎她意料。 似乎感应到了来人,瞳瞳自二层下来,见了龙吟瑶甚是欢喜,咿呀咿呀地扑将过来,奶声奶气道:“瑶瑶姐姐,带我去玩,带我去玩。” 龙吟瑶喜笑颜开,抱着瞳瞳径自往外行去,丝毫不将苏伏这个‘爹爹’放在眼里。 而后解湛兮亦告辞离去,苏伏独自一人,便暗暗思忖:剑主为何要刻意嘱师姐过来告知我湛台神秀之事,湛台神秀刻意在归墟开启之前来到剑斋,且逗留不还。若只是为于青州地界进入归墟,未免太过波折了。 “他与剑斋应有秘密协议,既我已然内定了归墟名额,为何不曾获知个中缘由。” 想不出个所以然,苏伏便只好放弃,径自上了二层静室,准备开始修炼《浩然度灭剑诀》。 以往的每次修炼,尽皆止于第一步,这让他感到微有无力。不过失败了那么多次,他逐渐开始有了一些明悟。 修炼前,苏伏先自储物袋内拿出凝神香点上,而后取出一瓶丹药,推开瓶塞倒出一枚来,顿有异香扑鼻而来。补源丹是用蓝玉作为辅材炼制而出,无比的珍贵。鸩长老利用他的权限替苏伏换了三瓶,共三十六枚,此乃真传弟子以上才可用贡献兑换的数量。 前两瓶冲击通神境已然消耗干净,而其一枚在外界相当于一百蓝玉,与百万符钱相当,渡云舟则可购百艘,三瓶的补源丹合在一起,教他难以想象其中价值,从而使他深深明白过来,所谓大门阀的底蕴。 而忆起突破时,他不禁心有余悸。 两月多前一个夜晚,他如往常般进入静室开始修炼。却发觉那一日有些心神不宁,而后气旋突然的完满,出乎了他意料,本来他预计应在三日后。 当时气旋完满,便成丹形,有一点灵性落下气海,与气旋相合。周遭的所有事物在那一个刹那忽然便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耳中便传来了无数杂音。 “万物或有灵,定有声!”他对此言便有了一个深切的理解。 万化洪流轰然挤入脑海,桌椅有桌椅的音声,屋舍有屋舍的音声,云雾有云雾的音声,灵气有灵气的音声,便连一块石头亦有音声。有些是杂乱无序,有些则是轻声呢喃。 ‘感化万物之灵性’,通神境的特性在苏伏始料未及之下彻底铺展。而因此差些便被万物同化,若被万物同化,往后便无知无觉,再难忆起自己曾经是个修士。 正是以此为契机,屡次欲入其门而不得的《浩然度灭剑诀》的根本经义涌上了心头。 “沧沛,曰浩然,以心驭之,以胸孕气,曰浩然之气,浩然之气落神阙……” 屡次没有进展,乃因他不知究竟何为‘沧沛’,是以不知如何孕气。听得万物之音,他忽然便有明悟,所谓沧沛,不外便是伟力一种形式而已,他执着于理解它,反而落了下乘。 是以他借着这一股明悟,顺利在心胸中孕了一股所谓的‘浩然之气’,继而落神阙……神阙乃是一个大窍系,共有九个窍穴,而在其中苏伏唯有凝练了气海,是以浩然之气便落入了气海,而后…… 而后便再没有而后了,犹如石沉大海般,便连一朵浪花都未激起,那股所谓的‘浩然之气’便被气海同化。 不幸中的万幸,亦托此福,他才从万化洪流中脱离而出,至此才算顺利晋入通神境,当时他醒神时,才发觉身上出了大量虚汗,几乎要虚脱。 并非每次突破都能有美妙的感觉,此乃苏伏错估自己修为进度而付出的代价。 在凝神香的辅助下,苏伏思绪迅速放空、清明、无悲无喜,进入到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随着《浩然度灭剑诀》根本经义流入心间,心胸之中再次孕起一股‘浩然之气’,逐次的尝试,他对‘浩然之气’的理解已然有着巨大突破。 随着‘浩然之气’落入神阙,亦就是气海穴内,再一次的,与气海的灵气同化。此次他心头没有失败的颓丧,而是再一次的重复孕养‘浩然之气’。 一次次的重复,苏伏明显感觉到‘浩然之气’愈来愈像一种剑气,一种独属于他苏伏的剑气。 而‘浩然之气’多次与灵气同化,便发觉气海内的灵气,逐渐的蕴含了一丝‘浩然之气’,他心头狂喜,知此道成也。 他按捺着狂喜,自储物袋内取出一个从天机峰制器坊讨来的经过炼制的铜人,而后取出取出一柄普通的青钢剑,而后灵气涌入剑身,待至承受的极限后,对着铜人手臂轻轻斩落。 “嗤!” 那铜人的手臂应声落下,苏伏轻轻吐出一口气,知道自己找对了门径。 其后:“穿五府,过六脉,裂金穿银。”应是另外的十一个窍穴,还须他一一将其凝练完成,那时已是凝窍之后的事了,是以他目前不再做它想,而是不断地将气海内灵气一一转化为‘浩然之气’。 犹如鹅蛋般的气旋此时已然不能称之为气旋,已是更上一个层次的神丹,因是凡俗境的最高境界,亦称之上阶神丹,在心内虚空道基圆台处,亦有着相应变化。 修炼时几乎不曾感应时光流逝,尤其在有所得的状况下,不知不觉便是一夜过去,苏伏自入定中醒来,在汲取玄天之精时,便明显感到有所不同。 虽玄天之精乃是天地间最为纯净的灵气,可‘浩然之气’霸道之处凸显无疑,所有外界所入灵气尽皆被其驯得服服帖帖,虽仅占了气海灵气不到百分之一分量,可想而知日后‘浩然之气’充斥气海时,又是怎样一副盛况。 然而苏伏心头隐隐有些担忧,‘浩然之气’太过霸道,几不能以常理论之。而此时散修与大门阀弟子的差异便体现得淋漓尽致,苏伏打定主意去剑园问个清楚。 昨夜瞳瞳一夜未归,约莫卯正,天光大亮,苏伏嘱咐九命去龙吟瑶处将她带回,而后便径自去了剑园。 剑园外凉亭,是一位面熟的值守师兄,苏伏仍旧行礼,那位师兄很习以为常的放行。 “此子真是好福缘!” 在踏入剑园时,苏伏隐约闻到低语。 不论苏伏何时来寻飞仙,似乎他都立于山巅处,或许是感应到了苏伏到来,他缓缓转身望去,面上有着淡淡笑意。 苏伏行至他跟前,行礼道:“见过师兄,今日又来叨扰了。” “哦?你似乎选了《浩然度灭》,为何到此时才来寻我?”飞仙感到很有趣,他一眼便看出苏伏已然入门,此剑诀入门艰难,许多人卡在入门处不得寸进,然而苏伏却在入门之后才来寻他。 “伏有些疑惑望师兄解惑。”苏伏自然不知飞仙所言何意,便直接道出了心头担忧。 飞仙听完,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少顷才言:“你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当年南离……师祖亦是选择《浩然度灭》。你可知《浩然》本意?” “《浩然》本意?”苏伏一头雾水。 “呵呵!”飞仙难得浅浅笑了,似乎陷入追忆,道:“最初剑斋,仅是三两志同道合之人伙同开创,那时唤作小剑斋。莫问祖师便是第一任剑主,那时莫问祖师对所谓的壮大剑斋不甚热心,他的几个道友却是热衷此道。” “后来在一次与大宗门的交恶中,祖师的几个道友相继陨落。莫问祖师亦被追杀至此地,那时的青州地界,大小门阀林立,混乱不堪,莫问祖师便凭此躲过追杀,而后闭关,凭着胸中一股愤怨创出了《浩然度灭剑诀》” 飞仙活了那么久,极少有人可以和他如此自在相处,心头故事亦无从讲起,是以话匣子一打开,便有着没完没了的趋势。 “凭此剑诀,他顺利突破凝窍,晋入抱虚。哦!那时并未有凝窍、抱虚这样的称呼,皆以问虚下阶或问虚上阶称之。而后单人单剑在那大门阀周围徘徊,袭杀他们弟子,后再度引起追杀。” “祖师特别聪明……”飞仙笑得很开怀,仿佛身临其境,又道:“他跑回青州地界,那时此地便唤作太元,挑起各大小门阀对那大宗门的仇恨,陷害、阴谋、袭杀,无所不用其极。” “浩然之意,呵呵,便是争杀大道之意。” 苏伏已然目瞪口呆。 第一百六十三章:语不惊人死不休 至谈话最后,苏伏虽听了一些莫问祖师的过往,亦知悉了剑斋是因何崛起,却还是未明白‘浩然之气’在体内究竟有甚好处。 当然,他看清了这位飞仙师兄看似淡漠,实则是个话唠子,忍受了他半天轰炸,虽新奇有趣,却不如苦修或去讲经院来的实在。 不过苏伏平日多受他照拂,怎好意思搅了他谈兴,便不时提一些飞仙乐于回答的问题。 在此过程中,他不禁开始疑惑,飞仙究竟是何身份,怎对剑斋过往了如指掌。 “师弟只须明白,大道之争,只存一线,须用最强手段灭杀与踏平一切阻碍,此便为《浩然本意》。” 苏伏心头一动,喃喃道:“挡道者皆可杀?”他印象里,纪随风亦出过此言,不想它还是一种明悟。 飞仙似乎谈兴尽了,便又恢复淡漠,道:“不错,不过修士心头还须留有一丝底线,否则与没有理智的野兽有何区别。” “至于你所担忧的,气海处若被‘浩然之气’占满,是否会有忧患,还须你自己体会,我只有一言送你,以本意、本心、本物为主,便不虞任何忧患。” 语罢,飞仙径自离开了,苏伏知道他的意思,便行礼退出剑园。 …… 未央宫,实证院大殿。 萧问寒坐于上首处,却见龙吟笙抱着一卷竹箴在汇报着:“禀首座,于我院报备,欲入归墟者共有三百六十二名弟子,其中我戒律院便占据五十五位。” 对众弟子的考核,早便开始了,只是他们还不知而已。 “唔,若由你来抉择,你觉得应将三十个名额分配给这三百六十二名弟子中的哪几个?”萧问寒淡淡问着。 龙吟笙近段时日非但顺利考入戒律院,且因成绩优异,破格提拔,自预备成员转为正式的戒律院弟子。且因精明能干,处事公正有效率,颇得戒律院两位掌权人赏识,是以近来便让其着手考核之事。 竹箴上记录着众内门弟子操行、品性、进境等等,非常的详细,考核除了归墟名额外,还有着监督作用,若不能让戒律院满意,便只好请你下山。 “弟子不敢僭越!”龙吟笙不卑不吭说道。其实对他而言,能接近姬玄清便是最大幸福了,余者都不过是浮云。且他可是未来的东海龙宫的实际掌控者,关于此类门道早有专人指导,自然是游刃有余。 “本座让你选,你选便是。” 龙吟笙心头微叹,只得如实说道:“弟子觉得,未经过斗法,纸面上成绩再优异都无法保证他能活着回来。”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挑选,往后又该如何考核?”萧问寒心下微有满意。 “最直观便是比斗台上斗法,可难免不能收住手,是以弟子觉着可以内门功业为准,将内门功业划分等级,若是青州本地,皆为最低难度。而在他州者,视情况而定难度,从低至高,以完成功业积累考核实际成绩。” “弟子在戒律院一年不到时日,见两院弟子大多每日除开早课与讲经院外,几乎便无所事事,反而助长了师兄们惰性,若我两院弟子亦须外出执行功业,且定位一月内须接一次,便可提起众弟子积极性。” “当然,若有师兄欲破境,还可申请闭关,时日由自己定,只须我戒律院验证过无误后,便可批准,我戒律院还可免费提供辟谷丹,此亦可助长弟子们闭关修炼动力。” 萧问寒不置可否问道:“若按你所言,有着职司的弟子该如何是好。一来职司不得耽误,一来还须下山完成功业,若接个耗费时日的功业,好几载回不来亦是常事,那职司由谁顶替?” “禀首座,在弟子看来,两院除开个别职司外,尽是一些虚职,不要亦罢。” 龙吟笙正色道:“说一句大逆不道之言,此乃首座与首座的诸位前任之过。一家一国,一门一派,无论大小,管理绝不可如此儿戏。” “弟子亦知,首座目的乃是替一些有资质的弟子谋求福利。可作为剑斋内门弟子便应时刻磨砺,若成长顺风顺水,哪知先辈创下剑斋这份功业付出了多大心血。” 萧问寒心头微讶,不期这位东海出来的太子,还有着如此见解,若不是其未来注定会回龙宫,他还真想收其为徒,念头一转即逝,他微微点头道: “你所言并非无理,只是……” 他话音未落,龙吟笙却惭愧道:“禀首座,此言实则乃是弟子与一位师兄闲谈时,自他口中得来,因觉说到弟子心里去了,是以弟子将其引为至理之言。” “哦?那位师兄是?”萧问寒有些惊讶问道。 “好教首座知道,弟子家姐与苏伏师兄交好,是以常有煮茶论道,苏伏师兄一些论点皆异常精辟,教弟子心头为之折服。” “唔!”萧问寒闻了此言,便想起姬玄清向他提起过,关于与苏伏的一番辩论之事,不禁暗忖:看来这个苏伏还真有些治理之能,可惜太过随性、桀骜,若将其招来戒律院,恐还生出其它事端。 “本座知道了。”萧问寒心头微叹,语罢又拿起桌案上一份竹箴,道:“将此份名单拿与剑主过目,还须他最后定下主意,归墟开启之日近在眼前,过几日你便带一些弟子去一趟药园与制器坊,将所须资源提回。” “至于你提议的,本座会考虑,你先下去罢。” 龙吟笙接过竹箴,行了剑礼道:“弟子告退!” …… 苏伏不知归墟名额竞争激烈,每个弟子仅有十分之一机会,而当名额出来时,却教众人惊呆了,此次归墟的名额里,新晋的七名内门弟子,亦是自问心路而过的七名弟子,竟有五位在名额里。 苏伏、龙吟瑶、绝尘、尤子逾、李凌云。 加上必入名单的水洛泽、金不负、黄紫韵三人,便占据了八个名额。 苏伏直到此时,才知道那位玲珑客栈的小二哥唤作尤子逾,可想而知此人平日有多么低调。相比起自己,苏伏感到有些惭愧。 这一日,距归墟开启仅余半月时日,黄紫韵再次踏入了苏伏小院。在苏伏将其请入厅堂时,却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若师弟信不过师姐我,师姐可与你结为道侣,如此师弟便不会再怀疑师姐诚意了罢?” 第一百六十四章:指剑 “那真是伏的荣幸!” 苏伏面色淡然,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倒教黄紫韵惊讶了,她心想:这位师弟难道不知道侣是个甚概念,不知作为她黄紫韵的道侣又是个甚概念? 有此疑惑,她不禁开口问道:“师弟可知何为道侣?” 苏伏平静语气道:“生死相托,相互依存,不离不弃,大道同行。便是如此罢,师姐有不同理解?” “唔!很精辟,不过师弟为何一点没有惊讶的样子?还是师弟早便知我会提出此请?”黄紫韵浅浅笑时,满室生香,此时她打定主意要弄清楚苏伏为何如此淡定,便显得愈发从容。 苏伏还是首次如此近距离细细打量,只见她今日别有小清新地作了个双挂式垂挂髻,浓墨般的青丝分开两束静静贴在她胸前,垂至肚脐处。她的胸脯不算大,盈盈可握的模样,颈处露出一片细腻的雪白,精致的锁骨泛着诱人光泽。 她坐姿千娇百媚,神情透着些许好奇,些许妩媚。放在前世,这样的女人定是祸水之红颜无疑。虽长相、身段不算上上之选,亦仅稍次姬玄清这样的神女,可她神态与言行中的天然妩媚,最是让人无法抵挡,是个天然尤物! 剑斋在着装方面最是随意,除开代表身份的浅蓝色道服外,余者如何打扮,或欲在道服上作甚变化皆随己意。 有些大门阀,对着装要求已近严苛,便连一缕发丝未按规范要求,亦会受到惩处。 “师弟,你这样盯着师姐看,教师姐我好生为难。”黄紫韵装作有些害羞道。 苏伏回神,微微一笑,道:“有何为难。” “讨厌!你还没回答人家的问题呢。”黄紫韵从小便是在众人的追捧中长大,被一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大门阀弟子盯着看亦是常有之事,她面上虽未表现,其实心头满是厌恶,因为那些人的目光,尽皆恨不得将自己一口吞掉。 然而对苏伏的注视,却没有那么反感,她知道此是因他双眸透出的尽是澄澈与无暇,除开最纯粹的欣赏,别无他物。 若只是被当作纯粹的美人儿来欣赏,她如何会生气呢,是以她语气便带了一丝娇嗔与撒娇,这还是她自离开家族后的头一遭。 “惊讶自然有之,可为了不让师姐得意,伏勉力自己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忍得非常辛苦。”苏伏忍不住便开始逗她。 黄紫韵闻言,捂嘴‘咯咯’笑了,一对妩媚勾人的丹凤眼微眯,神态自然流转着醉人神韵。 “师弟好生幽默,罢了,师姐不再与你玩笑了。我今日来,乃是向师弟要个答复。” 身为修道之人,自然不可让心绪翻腾太过,是以黄紫韵虽不知自己已然有多少载未如此开怀笑过,仍不敢让自己太过放肆,便正了色道: “我之结盟,并非普通意义的结盟。师弟当知,我辈修士实则最弃阴谋诡计,因掌有伟力之故,向来以修为说话。然而在归墟这样的地方,实力反而是其次了,我看重师弟的地方,其一乃是机缘;其二乃是师弟对敌手段干脆利落;其三……” 说到此处,她神情微有落寞,竟使苏伏心头一疼,只闻着她道:“其三,师姐身边无人,即便有人亦是觊觎我美色而已,这样的人怎能将后背托付,或师弟亦觊觎我美色,可我反而觉得不甚讨厌哦……” “此三点便是我寻你结盟的因由,师弟可要好生思量。” 苏伏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伏还不知,究竟何为结盟,若只是一起行动,我等三十个师兄弟,不尽皆要在一起,若果分散,岂非很轻易便被逐一击破?” “是一起行动,可斗法时总无法顾及许多,若有人真心看护,便可全力以赴。若不小心分散,师姐我这里有心念蛊虫一对,你我即便分散,亦可借此感应位置。” 黄紫韵自储物袋取出一枚约莫花生形状大小的虫卵,递给苏伏道:“此乃雄虫,只须师弟用指头轻敲三下,它便会自动感应雌虫位置。” 苏伏接过来,想了想,又道:“既师姐如此相邀,伏亦不好再推却,只是师姐亦知此次同行还有龙吟瑶师姐,她平日常照拂于我,伏想向师姐再讨一对‘心念蛊虫’可否?” “此虫仅庐州有产,且价值好生高昂,师弟可要好好保管,事后还须还我哟。”黄紫韵闻言,便取出一对由锦盒安置的一对蛊虫,递给苏伏道。 结盟事宜定下,两人关系顿时亲近了一些,苏伏将她送出去,倒转回来时,却见小白倒挂于客厅壁上,复眼紧闭。今日瞳瞳再次被龙吟瑶带去玩耍,九命亦神神秘秘告了假,他一个人反而有些不习惯,便好奇的问道: “小白,你这是在做甚?” 平日苏伏接内门功业,会从外头搜寻一些毒虫回来,小白最近胃口被养得有些叼,凡俗牲畜完全不愿下口了。 它自壁上落下,一蹦便落到苏伏肩上,似乎这里是它的御座,却在苏伏肩上打了两个滚,天狼蛛打滚的模样,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苏伏一笑,却大致明白了它意思,便道:“此次归墟之行,你便同去罢,对了,往后半月,我要闭关,你和九命替我守着,不可让任何人搅扰我。” 小白双前足相互撞击两下,表示它明白了。苏伏发觉小白愈发的通灵,且已有转成灵妖的迹象。 再勉励了几句,他便上了二层卧室,在去归墟前,还有个重要准备要做。随着他修为突破至通神,太玄无量宝典的第三页亦顺利翻开,在其上录何法术便成了他目前最大难题。 虽玄衍神术可推衍真界万法,可如《浩然度灭剑诀》此类的根本经义,完全没有录于其上的价值。即便将其推衍至最高境界,三十六个时辰之内只能动用一次,即是说,三十六个时辰内,他仅有短暂的一次机会,可施展《浩然度灭剑诀》,或可短时间内将气海灵气尽皆转成‘浩然之气’,可一旦时效过去,便又被打回原形。 而这一载时光,他几次接内门功业,发觉自己所得的贡献便连换取一枚‘补源丹’的零头都不够,便深深明白鸩长老有多么‘厚爱’了,既然人情欠下了,他便光棍地再度寻上门,欲再选一部法决。 鸩长老念在他即将踏上归墟,便让他自去寻,苏伏在二层寻到一部唤作《指剑》的剑诀,经鸩长老介绍,此剑诀已然接近神通级,不是目前的他可以修炼的。 苏伏本来目标便是这样神通级别的剑诀,唯有如此,才配得上‘玄衍神术’推衍,才可当做最大杀手锏。 鸩长老斥骂苏伏好高骛远,可在苏伏坚持下,还是以心炼火法传给了他。 虽得来了剑诀,可苏伏发觉此剑诀真不是他目前可以修炼的,若强行修炼,轻则损坏根骨,重则丧命,鸩长老所言一点没有虚假。 愈是如此,苏伏愈是欢喜,在近半月时光考量后,最终决定将此剑诀作为第三页的‘神术’。 ……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半月过去。 归墟的入口并不在太元山脉,是以剑斋之人还须提前出发,在将五十瓶聚元丹、十瓶百草丹、数十颗神禁石还有人手一件防护法器等一类的基本资源发放完毕后,众人欣喜的发现自己腰包突然就丰厚起来。 可随之便是沉重的心情,所有内门弟子尽皆是第一回进归墟,师门将如此丰厚的资源发下,虽亦有希望弟子们回馈的初衷,更重要的是,亦从侧面指出归墟相当险恶,能否活着回来?这便是此时一些弟子心头所想。 不过能被剑斋选出来的弟子,道心皆稳如磐石,是以无人在此时怯场。 阎浮殿大殿前的广场,李道纯做着最后的发言道:“诸位想必或多或少知悉了一些归墟传闻,此次归墟之行,本座不求尔等带回有着巨大价值的东西,只求尔等不弱了我剑斋名头,此乃最低要求。” “自然,还有最高要求,剑斋有尔等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大家庭,是以本座强制要求尔等,务必保重性命,活着回来便是对本座,对剑斋最好的报答。” 此言一出,顿有些内门弟子眼眶微微湿润,既将活命当做最高前提,其意自然是,即便弱了剑斋名头亦要活着回来。许多的弟子便暗暗发誓,即便拼了这条命亦要替剑斋争一争这个名头。 萧问寒立于李道纯左侧,他面无表情道:“此次归墟之行,不论是否戒律院弟子,皆须谨记,若有谁胆敢伤害同门、强抢同门之物,可当场将其斩杀,绝不可有半丝容情。” 第一百六十五章:就绪 萧问寒之言一发,众人心头尽皆一凛,在发现了好些个高手尽皆是戒律院所属后,一些小心思顿化作无形。 轮到顾青云,便见他森冷一笑,道:“遇着他州小辈,无须犹豫,通通杀掉。须谨记,你不杀他们,他们便杀你,此道,尔等还须向苏伏学习。” 众人双目唰唰地聚到队列间中位置的苏伏身上,后者面色仍旧淡然,此时他的气场有多强大,众人算是感受到了。 俗语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者,是谓真勇士。 苏伏一直以来便给人这一种印象,想到苏伏杀伐果断的性格,干脆利落的手段,许多与苏伏不曾有交集的弟子便暗暗有些后悔,与苏伏交好,或可在关键时刻保住性命。 队列中的金不负,忽然便明白黄紫韵为何寻苏伏结盟了。 轮到史墨与斑鸠,二人却没甚好说,只是摆摆手让众人出发。 这时便轮到姬玄清出场,此次亦是由她带领众弟子前去千尺山,亦是归墟入口,距玉清宗山门不远的地界。 她先是向着诸位师门长辈行礼,而后身上便散出雪白气场,很快凝成螭龙状,便载了所有内门弟子腾空而起,向着远方迅疾飞去。 苏伏坐在螭龙背上回身,望着逐渐变作小黑点的阎浮十八峰,此时此刻,他心头无悲无喜。瞳瞳被他留在了小院,嘱九命照料,还有着解湛兮看顾,是以他不甚担忧。 “不知纪师兄与云师姐是否会来。”此乃他入定前最后一道杂思。 …… 于此同时,南边莒州百蛮山。 距妖神宫万里之遥的妖灵山谷内,已然聚了一众自妖神宫与妖族四大部族出来的妖灵,天坛教的几位护法,另有火云洞一脉的弟子三两个。彼此间互看不顺眼,然而妖族势大,只需妖族在场,便不可能打起来。 中央神州,太乙圣地辖下天都宫。 由太乙圣地、仙源剑派、灵墟派、云山城云家、天照城黎家,还有些小宗派小家族子弟一起组成的队伍正静静等着归墟开启。 往日归墟开启,亦是天道盟占据大头,因其门派众多,是以占据了五十多位名额。 西方商州,西海蜃楼群岛,法华宗驻地不远处。 以往尽皆由法台宗、缘觉寺与法华宗占据所有名额,今届南离宫却以强硬手段挤进了三个名额。 北地庐州,一线渊,曾经著名的福地。 西都魔宫下欢喜魔宗、极道魔宗。东都魔门下紫夜魔宗、灵欲魔宗、万化魔宗尽皆到齐,另有北邙宗、散修盟等亦拥有少量名额,聚于一线渊处,亦在等待着归墟开启。 …… 未知的旅途,未知的命运,谁都不知此次归墟开启会有着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他们。 距玉清宗驻地约莫千里之遥,紧邻右陇郡的巴山大峡处有一座千尺山,山高约莫四百来丈,是以便有着千尺山之称,在千尺山顶上,已然凝立有二十来人,同剑斋一起亦有着五十来人,天下五洲,每一洲仅有五十来个名额,多了禁制便会崩溃。 禁制崩溃,里头的人便出不得,若是自他洲出口出来,相信其他大门阀会给你一个惊喜。 “师兄,苏伏师弟前次传讯来言他已然入了剑斋,此次不知是否亦在归墟名额内。” “以他行事,应不会错过此盛典,你我静待便是。” 虽言静待,纪随风心头还是隐隐有一些期待,与苏伏并肩作战让他感到很畅快。 玉清宗一众弟子尽皆立于一块大石头上,千尺山顶上到处是散落着这样的巨石。音声传至玉清宗一个内门弟子耳内,那人便笑着过来,道: “常闻你二人提起此人,不知此人到底有着怎样风采,倒教为兄有些期待了。” 云溪见了来人,嘻嘻一笑,道:“方舟子师兄,苏伏师弟是个性格很温柔很温柔的人,烧的饭菜味道亦好极了。” 纪随风却行礼笑道:“师兄,我敢赌咒,此次归墟之行,若有苏道友在,于战力上将有着巨大提升,或可给他洲大门阀一个惊喜。” “哦?”方舟子乃是本届玉清宗内门弟子当之无愧的领袖人物,其地位仅次于纪修竹。他有些惊讶道:“此子神通如此广大?你二人不曾夸言罢?” “并非夸言,乃是师弟我亲眼见证。”想到苏伏的各种手段,如剑气、如道兵,纪随风便有些庆幸,幸好这样的人不是敌人。 方舟子还待言,心头忽然一动,朝东边望去,便是一震,道:“人未至,剑意先到,螭龙显化,莫非是有着天女之称的姬玄清。” 果不一刻,便见远方天际处有着一道雪白影子迅疾地飞来,转眼便至近前,待落到千尺山上,就近寻了巨石,便将众人放下。 正是姬玄清,其身形一显化,顿教对面玉清宗弟子看呆了。 便在此时,众人头顶落下一朵云,云上立了一个长生真人,正是闲云真人。 “姬家丫头,好久不见。”闲云真人笑呵呵地打招呼道。 姬玄清不敢怠慢,忙上前见礼道:“玄清见过真人,真人万福。” “免了免了,老夫就料到此次会由你出面,此次还须你多多辛劳,老夫这把老骨头,怕是担当不得太重的大任了。” “真人言重了!”姬玄清再次行礼,每逢归墟开启,他们并非只是护送内门弟子那么简单,还须守住归墟入口不被劫魔入侵,每逢归墟开启,劫魔便会如期而至。 苏伏自然见着了纪随风,心下一喜,便遥遥行礼道:“见过纪师兄、云师姐,不期真能遇上你二人,伏心甚欢喜。” “哈哈,一别经载,师弟别来无恙否。”纪随风显得很高兴,三人遂寻了个清净所在叙旧。 云溪笑颜绽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道:“师弟,此次有你同行,师姐我就安心多了。” “对了,师弟,你上回来信,却未提竹儿之事,竹儿现下在何处,师姐我对她甚是想念。” 苏伏便将太元山脉遇到竹儿之事略略一提,隐过吸取浊气不谈,又道:“现下应同她主人荼毒一起罢。” “师弟,我本以为以你魅力,可将那竹儿迷得神魂颠倒,非赖着你不可,不曾想小姑娘还是蛮矜持的嘛。”纪随风很开怀地谈笑起来。 便在此时,黄紫韵不知因何过来,很平淡地说道:“哦?我都不知道,师弟你还有着这么一段风流债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进归墟 愈是平淡,愈是会引人遐思。 纪、云二人便满是暧昧地望着苏伏,道:“师弟桃花果然旺盛。” 苏伏微一笑,遂引见道:“这位乃是黄紫韵师姐,法力高强,娇艳无双,妩媚动人,并且很是风趣。” 黄紫韵浅浅笑着,并未生分坐下,大方道:“见过两位道友,不知两位可否与我说说苏伏过往,我很是好奇呢。” “还有我,我也想知道苏伏到底还有甚么风流债。” 龙吟瑶过来时仅有黄紫韵感应到,她神情平静,坐于苏伏右侧,与黄紫韵一起,将苏伏夹于间中。 纪随风一见来人,不禁暗暗咋舌,与云溪对视一眼,尽皆从对方眸内看出:原来并非桃花运,乃是桃花劫。 黄紫韵仍旧浅浅笑着,与苏伏既不靠近,亦不远离。 “龙吟瑶龙师姐,美丽大方,善解人意,乃是东海龙宫出身,当之无愧的公主殿下。”苏伏亦不悚,仍是微笑着,又指着纪、云二人道:“两位师姐,此两位玉清宗高弟乃是伏知交好友,纪随风、云溪是也。” 云溪甜甜笑着道:“两位姐姐好生美丽啊,羡慕死云溪了。” “妹妹亦不差,谈何羡慕。我这位‘不成器’的苏伏苏师弟承蒙二位关照,日后二位若有暇,可来东海游玩,吟瑶定扫榻以待。”龙吟瑶落落大方道。 纪随风玩笑道:“坐在此地,可要被人用眼神杀死千万遍。” 黄紫韵会意一笑,道:“反正苏伏师弟不会惧,倒是无所谓拉。” 周遭弟子,大半正用着杀人的眼神望着苏伏,金不负与水洛泽在与旧友叙旧片刻后,亦缓缓行来,同行的还有方舟子。 苏伏微微苦笑道:“师姐果然风趣,伏可还甚便宜都未占到,平白便惹下如此多仇恨。” 有着三个师兄过来,五人亦不好再大喇喇坐着,尽皆起身相迎,一番引见与客套,方舟子对着苏伏微笑道:“数次自随风云溪二人口中提到师弟,今一见,果气度不凡。” “伏愧不敢担!”苏伏微微行礼,谦言道:“倒是纪师兄云师姐,想来在玉清宗内门弟子行列,亦是数一数二之辈,以伏修为,在门内泯然众人诶,岂敢与之相较。” “呵!若你泯然众人,我等又算得甚么。”水洛泽意味莫名笑了笑,又道:“不瞒诸位,我这位苏伏师弟入门不过短短两载时光,便得了门内诸多长老青眼,便连龙师妹、黄师妹这样的倾颜绝色亦与苏师弟关系亲密,真是羡煞我等。” “是极是极!”金不负难得附和水洛泽之言。 黄紫韵未有甚表示,仍旧浅浅而笑,望在水洛泽与金不负眼内,两人心头尽皆有些苦涩。 两人在以前,或还可用一种凌驾的姿态去面对黄紫韵,可当她内定真传时,形势便完全逆转,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尽皆不由他们来决定了,不知不觉,这位师妹早便羽翼丰满,脱开了他们的束缚。 而黄紫韵为何寻苏伏合作而不寻他们,现下他们有些明悟。两人这么多年的明争暗斗,却尽都忽略了她的感受,或言,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两人一无所知。以往或许会认为她故作姿态,喜欢看二人为她而争斗,可现下看来,黄紫韵对两人尽皆没有感觉。 便在此时,剑斋一方行出一男子,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苏伏不经意间与其双眸对上,却是眉头微皱,他未从对方双眸中感应到任何情绪,仿佛摒弃了任何的情感,虽有灵智,却如傀儡一般。 “我乃太乙圣地湛台神秀,见过诸位道友。”他行至众人身前,静静行礼道。 黄紫韵双眸闪着莫名光泽,还礼道:“门内有传闻,言湛台师兄会同我等一起行动,不想师兄不出声,紫韵都认不出来。” “呵!紫韵师妹,我听过你的名字,果倾颜无双,天下绝色有师妹一份。” 方舟子还礼道:“玉清宗内门弟子,方舟子见过道友。” “可是以一介凡俗身份险渡数万里路,至玉清宗拜师的方舟子?道友事迹在我神州亦有传颂,果是不凡。” 湛台神秀似乎对场内众人都很熟稔,想是来此之前做了功课,不一会便与众人聊开了。 想起鸩长老曾言,要小心湛台神秀此人,苏伏暗暗警惕,此人愈是好相处,愈是可怕。以他太乙圣地圣子身份,未来很可能便是圣主。而场内众人,仅黄紫韵与龙吟瑶身份高一些,余者尽皆是普通内门弟子,距真传仍是遥遥无期。 太乙圣地圣主,那可是天道盟的实际掌权人,不得不让人戒惧。 然而气氛虽融洽,却绝口不提归墟之事,众人皆知,进了归墟除开个别有生死交情的好友,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敌人。而前一刻是好友,下一刻亦可能因利益变作仇敌,万事万物皆脱不开此道。 约莫过了有一个多时辰,正是午时,一日之中最热的时辰。天空高挂的炽阳忽然间暗了下来,整个天地竟瞬间陷入黑暗。 众人皆是修士,亦看过典籍记载,此乃归墟与真界交界时,产生的异象。 紧接着千尺山忽然便有着‘轰隆隆’的音声传来,所有的巨石都在震动,自千尺山的半空处,忽有一股吸力撕扯着周遭物体,有个弟子离得近,以他修为竟无法抵抗,不禁发出呼救。 便在此时,一团白色云雾落下,将其裹个正着,稳稳当当地抵抗着那股撕扯之力,那弟子见是自家师叔神通,微微松气。 约莫又是半个时辰,千尺山上的动静终于逐渐微弱,渐至不见时,天光再次落下,千尺山上已是一片狼藉。到处皆是碎石,亦有新的巨石落在了此处,原是自周遭吸附而来。 而在半空处,撕扯力的来源之处,凭空生成一扇幽深的虚空之门。它表现得很稳定,丝毫没有方才狂乱模样,此便为连接归墟的通道,至于为何真界各处各自皆有一个出入口,至今未有人可以释疑。 姬玄清与闲云真人知道往后三月时光,于他们而言亦是严峻考验。 “诸位师弟师妹,此次归墟之行,切记仅有三月时光,若错过,下次归墟开启,便是一个甲子六十载之后了,万望诸位师弟在规定时辰内回来。” 姬玄清的面色肃然,然而即便她肃然的模样,亦让人看得如痴如醉。剑斋弟子还好,对于姬玄清早便不抱幻想,因差距几要叫人仰望。 玉清宗的弟子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姬玄清,是以尽皆惊为天人,将其当做自己梦中情人,至于要多久才清醒过来,那便不得而知了。 闲云真人见自家弟子那么没出息模样,不禁‘咳’了一声,道:“玄清所言极是,尔等不可耽误时辰,事不宜迟,尔等快些出发罢。” 临行前,两大门阀皆有发了一份归墟手册,其上地貌、环境、特点等等尽皆有着详细介绍,是以两位真人便不再重复。 进入归墟顺序亦有讲究,因归墟处于一种不稳定状态,是以穿过通道时,会引起通道震荡,落点便会有所不同,只是不会相距太远。 而真界五个入口虽分处不同地界,然而落点尽皆在归墟的‘幻夜森林’中,是以若是修为较弱的弟子先行进入,恐会被其他大门阀弟子袭杀。 黄紫韵临行前,与苏伏交换了眼神,示意他记着用心念蛊虫寻她。 苏伏是被要求第七个进入,显然姬玄清已然认可了他实力,倒教闲云好生惊讶,不禁隐约忆起苏伏来,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因后面还有更让他费心的事。 当所有弟子都穿过虚空之门,两位真人面色才逐渐凝重。姬玄清先有动作,但见其身涌出雪白气场,将整个千尺山连通虚空通道在内包裹。 其剑指微动,便自她天灵处跳出一柄雪白飞剑,凌空立于虚空通道上方处。 渊深的虚空通道不时传来一阵扭曲波动,此乃归墟抽取真界灵气的现象。 闲云自然不曾闲着,他一手自储物指环内取出一枚经过炼制的玉印,并捻诀于虚空刻画,一手握着他本命法器千银丝拂尘,随时准备投出。 约莫又是两刻,两位真人面色忽然一紧,皆暗道:来了! 便在此时,自千尺山的上空处,忽然便涌来一股诡异、阴邪、森冷的音声。有惨嚎、嘶鸣、悲哭、冷笑等等不一而足。下一息,便见漫天的黑点向着千尺山的方向涌来,犹如蝗虫般密密麻麻的阴邪之物,可不正是那三十三天外的劫魔。 姬玄清收敛心绪,雪白气场便延伸,而后便与劫魔正面撞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倒霉 幽寂,沉冷的空气透着幽寂的味道。这是一片密不透风的老林,树身皆是惨白色,枝杈光秃秃,见不到一片的叶子,地上泥土呈灰黑色,异常的干燥。带着诡异血色的藤蔓交缠,参天的老林,虽看不到天空的模样,却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苏伏穿过通道时,忽然有一种神与魂分离的错觉,他不知为何会如此,手册上并无特意提及,是以此怪异只在他心头转了一转便消失无踪。 他落在了此处,便先取出两枚虫卵,分别感应了一下雌虫位置,发觉其中一个便在左近,而另一个却有些遥远。 自归墟手册里,苏伏知道此地乃是‘幻夜森林’。归墟一个甲子才可与真界相连三月时光,三月时光汲取的灵气,完全无法将养滋润此林,是以归墟一旦与真界相连,便会源源不断将灵气转化成绵延不断的雨水落到幻夜森林上,以此维持其苟延。 而从此点看,归墟应是有着残存灵性,亦是直到如今,归墟仍旧存在的最大因由。 入目皆是有着诡异血色的藤蔓与惨白色的参天大树,苏伏自手册上知道,藤蔓称之为血藤,专以生物为食。非但修士、便连带有浑浊气息的妖兽亦是它们猎物。 而惨白色的树,若是高大,便表明只是一棵死树。若是树身与己差不离,可要小心莫被它给吃了。因它可是一种称之为‘惨白树精’的妖兽,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苏伏对手册研究得非常认真,幻夜森林一切要点他都铭记于心,正好有小雨落下,他便施了个《水幕天华》而后小意地朝左近那位靠拢。在归墟,一个人想要活下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进入归墟首要便是汇合同门。 许是落了小雨,苏伏身上气息皆被水幕天华掩盖,一路没有遇到危险便与黄紫韵汇合。 两人聚首,心头稍安,而后黄紫韵捻诀在苏伏双眸扫过,又道:“剑斋自有独门秘法可相互联络,我已用秘法给你开了天眼,你可看到剑令,此次剑令由水洛泽师兄负责,他心胸还算可容人,一路上若有为难于你,记着让他一些,莫要与他起冲突。” “洛泽师兄怎会为难我?”苏伏微感诧异,一直以来水洛泽都对他们这一届内门弟子很不错,是以他不怎么相信。 黄紫韵摇首道:“我不喜背后道人是非,你须自己察觉,走吧,我们寻个高处,先行汇合再言其他。“ …… 二人自去汇合不题,通道外,姬玄清雪白色气场与劫魔轰然撞上,如蝗虫般的劫魔竟发出‘滋滋’的音声,而后便如冰雪般消融。 有一些侥幸闯过,尽皆被姬玄清那一柄雪白色飞剑斩灭。 三十三天外域乃是九重天罡之外的界域,那里有着无数的劫魔,乃是数十劫以来陨落于劫魔下的修士所化,真界将其简易的划分出四个层次。 乃是无念生、逞欲妄、众妙相、天外劫。无念生相当于修士归元境,乃是最弱的劫魔,并且只知受着更高层次存在的劫魔操控,并无己身意识,只须灵台清净,本物无染,便可一剑斩破;逞欲妄相当修士抱虚境,乃是万千劫魔中的精英,一经被其染化,几乎无法可解,要么被其同化成劫魔,要么自行崩毁法体,保一丝真灵不灭,或投六道界,或转鬼修。 众妙相相当修士长生境,已属魔头级别,轻易不会现身。唯有同级别的长生真人渡劫时才可引起它们兴趣。而其千变万化,繁复多杂,却独独无有本相,被其缠上,长生以下修士没有可能抵抗。 天外劫几于传说,乃是魔主级别,如东都灵欲魔主便是此级别。而三十三天外域的劫魔大军,便由东都灵欲魔主统帅,乃是修士闻之色变的大魔主。 无数的劫魔大军,其中逞欲妄绝不在少数。一来此乃灵欲魔主下达命令,二来归墟于劫魔而言是个好去处,那里有着无数修士的残怨,于它们而言便是最好的养分。 无生念因无己身意识,是以前仆后继地冲向雪白气场送死,姬玄清不断地祭出飞剑斩杀漏网之鱼,而闲云则专对逞欲妄级别的劫魔下手。 因劫魔尽皆是由人心头私念与妄邪等等负面形成,是以呈不规则形状。有些张牙舞爪,有些则呈着人形态,能发出音声者,尽皆为逞欲妄级别。 神魂层面,姬玄清不断将透过气场的逞欲妄劫魔位置告知闲云。而闲云手中不断有金色雷光祭出,正是《五雷正法,掌中金雷令》。 一手拂尘则偶尔拂动,每当拂尘拂动,便有一道清光散出,将被其斩杀的劫魔气息清洗干净,保证不会有一丝遗漏。 而在真界的另外四处,亦有着真人级别的修士挡住劫魔,此乃各大门阀心照不宣之举。小辈争斗归小辈争斗,怎能让天外劫魔横插一脚?是以都有着默契,绝不会让劫魔突入归墟。 来此之前,姬玄清做过许多功课,而今正面对上劫魔,她心头终于有了些底,姿态便愈发的从容。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龙吟瑶发觉自己倒霉透了,先是落下时,碰上了一群惨白树精。因手册有警言,千万不可与本土妖兽相斗,引来别的大门阀,恐不会好心助你杀敌。 是以她便有些憋屈地逃命,因从未有过逃命经历,是以有些慌不择路,却闯进了一处不知名山谷。像幻夜森林这样的险地,山谷其实是最危险的地方,因为只有强大的妖兽才能占据。 而后龙吟瑶便发现山谷其实是一种唤作‘噬金蚁’的老巢,在龙吟瑶忍不住祭出一件法器,而后被蚁潮吞噬殆尽时,她便知道自己除非恢复本体,否则绝非其对手,是以她二话不说便逃出山谷,迎面撞上循着气息追杀而来的惨白树精。 结果便是二者一同逃命,即便是妖兽,亦有恐惧之物,噬金蚁绝对是其中一种。 这种似妖兽、又似魔兽的物种,在真界早便灭绝,因其特性乃是无物不噬,且无知无畏,实在太过恐怖,是以早便被消灭干净,亦只有归墟才有。 逃着逃着,龙吟瑶忽然发觉距心念蛊虫感应的距离愈发遥远了,更不幸的是,在她脱离噬金蚁追杀后,却迎面撞上一群修士,尽皆是生面孔,她便知乃是他洲弟子,最后还有一个不幸,她被发现了。 “咦!快看快看,那里躲着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九幽万象绝狱 这一群人约莫有八九个,修为尽皆在阴神境以上,为首有一个青年笑眯眯指着龙吟瑶藏身处,道:“这位道友,我等已然发现你了,不若出来一聚如何。” 在他身后一众他的师弟们,不禁嘿嘿冷笑起来。 龙吟瑶其实不甚畏惧,只是若她恢复本体,便会被禁制送出归墟,届时不知会落于真界哪个角落,若是在它洲,想回青州可没那么容易。 “出来便出来,还怕你们不成?”随着她淡漠中透着傲然的音声发出,亦缓缓自藏身处出来,丝毫无惧地正面对上这一伙人。 但见其着装随意,各有颜色,却猜不出是哪宗哪派,她定了定神,道:“诸位道友唤我出来,有甚指教?” 一伙人见龙吟瑶姿色,尽皆眼前一亮,为首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心头一动,淡声道:“在下灵欲魔宗莫孤寒,见过姑娘,不知姑娘是哪门哪派,缘何落单至此。” “还有我还有我,在下灵欲魔宗沐仲和,姑娘我看你一人在此险地恐力有不逮,不若与我等一同行动,待寻着你同门,再行回转,你意如何?” 那个发现了龙吟瑶的青年亦笑眯眯的自我介绍道,他的双眸闪着炽热的光,可他音声才落下,便忽然感受到一股冰冷,他下意识地转首望去,便见莫孤寒有些不愉望着他,一股凉气便从头传到脚底板。 龙吟瑶尚未接触到太多世情险恶,当然直觉对面之人不怀好意,仅有那个莫孤寒还算好些,便对着那莫孤寒道:“我唤作龙吟瑶,至于哪门哪派,恕我不能相告。同行便免了吧,此是何地诸位想必清楚,何必惺惺作态,若欲斗法,我定会奉陪,若不欲,便各走各道便是,尔等意如何?” “哦?你很有自信!” 莫孤寒负手轻轻踱步越出众人道:“你们不要插手,让我试试吟瑶道友的分量。” 没有客套,亦无谦让,莫孤寒双眸微闪,周遭环境霎时大变,只见惨白的参天大树尽皆扭曲,成一种不规则的形态涌向龙吟瑶,绝非幻术! 龙吟瑶在剑斋可并非是混日子,平常陪着苏伏去讲经院聆听高人讲道会打瞌睡,乃是因她对其所讲之道尽皆纯熟于胸,无须再重温一遍。 她在藏经阁选了一部唤作《苍冥》的剑诀,乃是数劫前一位长老所创,御使开时,有着四极罡风生成。来剑斋自然是修剑,早在她还未修成龙珠前,便怀着来剑斋的想法,是以在剑道上亦有着独到之处。 但见其天灵忽然便跳出一柄飞剑,带着浓烈罡风向着两旁排斥而去,其剑身呈紫金色,镌刻有玄奥符文,此时符文随着她隔空御使闪着微芒。 下一息,便见罡风所过之处,所有的参天大树与隐于其内的惨白树精尽皆寸寸碎裂,过道处被罡风犁出横亘的一线天状,淅沥的小雨失去阻隔,便下得更大了一些。 沐仲和身后一群师弟不禁吓了一跳:“才将飞剑祭出便有如此威力,若那飞剑斩来……”一些弟子有些敬畏地望着龙吟瑶,再不敢将其当成可任他们鱼肉的无名之辈。 “原是剑斋高徒,剑斋两百年出个萧无极,百年出个韶华女仙,其内门中还有如你这般教人惊艳的弟子,教在下心折。” 莫孤寒淡淡一笑,不惊不畏道:“不知吟瑶道友缘何与同门失散,在下愿为道友寻一寻同门,此言绝无恶意,不过……” 他话锋一转,温柔中带着丝丝杀机,道:“还须有前提条件才行,那便是接下我这一招。” 随着音声落下,所有被罡风撕裂的古树与惨白树精尽皆颤动,而后凝聚成一个个人形怪物,蹒跚着挪向龙吟瑶。 “故弄玄虚!”龙吟瑶面色微冷,剑指翻动,飞剑便化作一道冷芒穿过一个人形怪物,却见那人形怪发出‘轰然’一声爆响,一股诡异的灰黑色气浪涌向龙吟瑶。 那气浪所过之处,沿途无论何物尽皆化作灰尘,这还不只,气浪卷过所有的人形怪,便有着一声声的爆响传开,所有的人形怪尽皆爆裂与气浪同化,而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牢笼将龙吟瑶如同鸟儿般困在了里头。 至此,龙吟瑶才认出此神通,可不正是典籍记载过的,《通幽真命九变魔典》里的‘九幽万象绝狱’么。传闻此狱修至极限,可将天地都笼在此神通内,非常的恐怖。 而在其内被困之人,除非有着比之此人更高的法力,否则几乎无法逃脱。 牢笼本身蕴含毁灭之意,随其主心意可大可小,无论修为多么高深,若被此笼一压,便连神魂都无法逃脱。 沐仲和羡慕地望着,这样的根本传承,以他身份根本不可能得到,不禁对莫孤寒愈发嫉妒。 “呵呵!”龙吟瑶发出一阵意味莫名的冷笑,其飞剑先是试探性地刺在牢笼上,却被一股莫名气场弹了回来,而后她再次将御使《苍冥》比之前次更加凶猛的罡风轰然压向牢笼,却只发出几声爆响,牢笼仍然丝毫未动。 莫孤寒嘴角微微翘起,其负手而立,音声淡淡,道:“吟瑶道友,此时此刻,我只需一个念头便可将你灭杀,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你是否愿意。 “甚提议?” “我欲与道友结为道侣,只需道友点头,发下道心誓,我便放开道友束缚,此次归墟你可与我一同行动,亦可同你师门之人一同行动,只需出归墟后,来庐州寻我。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莫孤寒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让龙吟瑶对他的感官瞬间降至谷底。 “本宫活了那么久……”龙吟瑶俏脸含霜,冰冷冷道:“比尔等全部加起来都要久,可本宫都没有见过你如此不要脸之人,混账东西,睡觉不睡觉,你在做甚么美梦?” “混账……东西?”莫孤寒冷峻的面容抽动,然而下一刻他面上竟显露惊容。 但见龙吟瑶的飞剑上忽然罡风缠绕,放出来的罡风已然可怕无比,缠绕上飞剑后,一股深沉的由罡风形成黑色调膨胀,一瞬又恢复,竟凝成剑尖状,似乎只在飞剑上覆盖了一层黑色薄膜,下一息飞剑便毫无阻碍地刺穿了牢笼。 …… 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遥外的苏伏忽然停步,挑眉远望,道:“《苍冥》的气息,师姐在与人斗法,竟用了全力,不行,我得先去寻她。” “且慢,你一人去有何用?不若先与师兄他们汇合,再赶过去亦不迟。”黄紫韵蹙眉道,在来此之前,她真不知道苏伏与龙吟瑶的关系已然好到这个地步。难道他不知,在同行的大道上,若他去拉落后的道友,很可能便因此与其一起落入无尽深渊? “师姐,你且先去与师兄们汇合,而后将他们引来救助,龙师姐有危险,我必须去。”苏伏语罢再不顾黄紫韵挽留,身形如电射般向着感应到的气息疾驰而去,在临行前他用心炼蛊虫确认了那确是龙吟瑶无疑。 黄紫韵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想了想,不知为何却缀上了苏伏。又在沿途细心地留下剑斋独门印记,若幻夜森林可飞行,她倒无须如此犹豫,因百里之遥即刻便至。 此林几乎没有一处安逸之处,胆敢飞行者,尽皆死得凄惨无比。 而此时,龙吟瑶已与莫孤寒斗了好一阵,渐渐开始吃力的她发觉,若不恢复本体,恐还会落败,她心气如此要强,怎会甘心失败。 “龙吟瑶,我看得起你是你天大的荣幸,胆敢拒绝我,是觉得我会容忍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白痴 龙吟瑶闻言,气得美目圆瞪,她活了两三百年,都没有人敢如此对她说话,便在她欲不顾一切恢复本体将其击杀时,忽然有所感应,放于胸怀处的心炼蛊虫雌虫在微微震动,即是说雄虫正在附近,她心头微喜,便按下怒意,底气十足道: “姓莫的,我给你一个机会向我道歉,若你能够诚恳一些,我便饶你不死。” “哈哈!”灵欲魔宗的一群内门弟子不禁发出笑声,忽然觉得龙吟瑶有些傻,傻得很可爱。 “师兄,她说要给你机会呢,您要好好把握才行呀。”一人笑嘻嘻地调侃道。 “伯凉,甚么时候我允许你拿我玩笑了?”莫孤寒丝毫没有笑意,而是冷冷对着一众师弟道:“尔等给我记着,我让你们笑,你们才可以笑,我没有让你们笑,便通通给我闭嘴。” 那个唤作伯凉的修士心头微有愤懑,却是敢怒不敢言,莫孤寒在门内地位崇高,乃是一位太上长老的玄孙,他们此来非但要陪太子读书,必要时还要牺牲自己保全他。 “你们是缩头乌龟么,竟任由他数落。”龙吟瑶不屑冷笑的模样,让莫孤寒很多师弟尽皆热血上涌。 “道友有所不知,莫师兄在门内乃是万众瞩目的新星,我等给师兄做个马前卒已心满意足,如何敢驳斥师兄。”沐仲和笑眯眯地说道。 此言便如一桶冰水浇在众人头顶,莫孤寒面上微露赞赏,道:“仲和师弟深得吾心。” 便连龙吟瑶都知道沐仲和在赤裸裸的奉承,这个莫孤寒竟还露出一副赞赏表情,这让龙吟瑶明白了,莫孤寒便是一个白痴,难怪敢赤裸裸地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莫孤寒对沐仲和很满意,不代表他会放松对龙吟瑶的攻势,九幽万象绝狱当不是如此简单,两人之间的战场已然呈现一副崩坏状态,本就干裂的大地到处皆是触目惊心的痕迹,滋润的雨水却被隔绝在两人的气场外,丝毫不能透入。 剑影罡风与不断生成的黑色气场交击,两人在神魂层面亦不断有着交锋,短暂时间内,龙吟瑶还可与之抗衡,可若相持久了,便会渐渐力疲,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若她能恢复本体,以她相当抱虚的修为,杀莫孤寒和碾死蝼蚁差不离。 而在此时,苏伏终于赶到,他出场没有任何的出奇,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闯入了两人之间的气场处。却未有人发现,两人的气场被撕开一个口子。 更让人惊讶的是,龙吟瑶先是惊喜地唤了声:“师弟,你来了!”而后竟一副无力的模样倒在他怀中,并且委屈道:“师弟,他们欺负我。” 苏伏先是抓了她脉象查看,发觉平稳有力,便没好气道:“谁欺负谁啊!” 随即望向莫孤寒,冷冷道:“阁下何人,是否欺我剑斋无人?” 莫孤寒本来见着龙吟瑶那么自然地半倚在苏伏怀中,便是勃然大怒,其第一眼见着龙吟瑶,便将其当做自己未来道侣,岂容他人染指。 “你又是何人,速速与我放开吟瑶,否则莫怪我将你碎尸万段!”随着他音声,整片的空气都在颤栗,因而发出嗡嗡颤鸣,不断的有土石被黑色气浪压成齑粉,不时还有一道黑色的雷电涌动。 “吟瑶?”苏伏冷冷一笑,揽着龙吟瑶的手愈发紧了,曼珠沙华蓦地出现在手中,遥指道:“师姐名讳岂是你这样的小丑可以随意叫的,我不管你是谁,最好马上离开我的视线之内,否则我的剑可没有如此好说话。” 龙吟瑶心花怒放,遂一脸挑衅地望着莫孤寒,道:“小丑,快回庐州玩泥巴去罢。” 莫孤寒只觉胸膛有一股怒火几乎要炸裂开来,他一字一句的蹦出口道:“给-我-杀-了-这-对-狗-男-女……” 他身后的一众弟子闻言,轰然冲向苏伏,区区通神境嘛,有甚可怕? 果然,便见那人转眼带着龙吟瑶逃开了去,丝毫没有犹豫的转入了密林。莫孤寒几乎要气疯,怒吼道:“给我追,杀了他们。” 莫孤寒修为不低,实战亦不弱,可从小的骄奢与惯养,使他失去了普通修士的平常心,是以苏伏才会如此评价,此时的他与‘修士’二字实在不搭边。 逃跑中,龙吟瑶埋怨道:“说得那么威风,结果却带着我落荒而逃,苏伏,你好厚脸皮。” 苏伏不禁翻了白眼道:“你说得轻巧,他们凝窍便有三个,就凭你我,拿甚么和他们斗。” “不过……”苏伏话锋一转,面色发冷道:“若是分开击破,我有信心在师兄他们抵达此处时,将他们一一斩杀干净。” “速度须得加快了,莫要让人抢先。” 苏伏的语声虽然冷然,却透着丝丝热络,龙吟瑶不禁疑惑道:“你是否专门来归墟杀人的?” “这自然不是,他们胆敢围杀你,我岂会让他们好过。况,仇自然要自己报才痛快。”苏伏一怔,随即冷冷笑道。 他带着龙吟瑶在密林中穿来穿去,来时他已然勘探过周遭地形,在如此复杂的地形内,想追上他们没有那么容易。 莫孤寒心头充斥着愤怒,沿途不断有惨白树精一类的妖兽受了他愤怒波及而纷纷爆裂而亡。跟随在他身边的黑色气浪愈发浓厚。 见追不上两人,沐仲和提议道:“师兄,不若分开两路,绕过侧面去堵他们。” 莫孤寒一听觉得有理,便冷冷吩咐道:“伯凉,你速速御器去围堵他们,若果成功将那狗男女杀死,他们的储物袋便是你的战利品。” 莫孤寒不算傻到家,知道再愤怒亦不可飞行去追二人,便转而吩咐另一个凝窍弟子伯凉,谁让他方才得罪了自己呢?而且还有着自己的威压与利益驱使,不怕他不听。 可他真不知道,那一点利益对于凝窍修士而言,怎及得上性命重要。伯凉怕的亦非莫孤寒他本人,而是他背后之人,是以他面无表情地御器飞起,小心翼翼地激活神禁石,因灵觉有感,便朝着二人逃亡的侧方迂回。 虽须小心翼翼避开可能的危险与障碍,可御器飞行速度岂是跑路可比,不一会便绕到了二人前方,正准备堵上去,却发现两人忽然间换了个方向。 他不知道的是,龙吟瑶正小声地对苏伏道:“前方不远有个山谷,那里有着真界都见不着的噬金蚁,或可将他们引入其内……只是会否太过恶毒……”她音声有些懦懦,因她不想苏伏将她看成心狠手辣的女人。 苏伏却是眼前一亮,道:“谈何恶毒,丛林法则便是你死我活,或死道友不死贫道,没有甚么恶毒,只有弱肉强食而已。” 龙吟瑶便带着苏伏往那山谷奔去,正是他们转向之时。 伯凉微惊,还道自己如此小心翼翼隐藏气息,仍是被二人察觉了,随即施了个秘法,掩去身形,再度小心翼翼的绕了去。 而此时的黄紫韵,正疑惑苏伏救了龙吟瑶之后,为何不与师兄们汇合,而是往着反方向冲去,她想了想,亦只好留下独门印记,悄悄缀了上去。 另一边,水洛泽金不负二人循着印记正赶过来,两人心系黄紫韵安危,决定领导权由二人共享,定下了主意后,行进速度骤然加快。 湛台神秀却在进来后便消失不见,他为何从青州入口进入归墟,而剑斋又为何同意,仅有三二人知道。 第一百七十章:小辈亦杀人 若果说黄紫韵便是那三二人之一,苏伏绝不会有丝毫的意外。 “师姐,我记着你自吟笙手上赢来一件法器,那法器似乎乃是姬师姐所炼。我记得你曾与我看过它特性,除可幻化衣裳外,还有着模拟姬师姐螭龙剑意之用?” 有着小雨落下,苏伏在转向时,便替自己与龙吟瑶上了‘水幕天华’,又因苏伏行进速度放缓,动静亦不大,这使追踪而来的黄紫韵与沐仲和一时竟捕捉不到苏伏二人踪迹。 苏伏前世便有着非比寻常的丛林厮杀经验,不比太元山脉,那时的规模怎能与此次相较。再一次的重温,让他平静的心泛起涟漪,他的血液开始沸腾。 “你说云纱绫?”龙吟瑶取出一条薄纱巾,散发着禁制的微光,呈雪白色,很有姬玄清的风格。 随着龙吟瑶音声落下,云纱绫忽而漂浮在二人头顶,便见云纱绫器身源源不断地涌出雪白色的气场,虽只六层禁制,却蕴含了姬玄清一丝‘螭龙剑意’。 苏伏心头一喜,有着这样混淆的效果,便绰绰有余了。而后他便对着龙吟瑶一阵耳语,又有着细细叮嘱,龙吟瑶不时点头,不时疑惑,然而却未开口。 待苏伏叮嘱完毕,她有些担忧道:“师弟万万不可逞强,此地乃是归墟,不比其它地方。” “师姐放心,伏省得。” 龙吟瑶接过后,便不再说什么,疾驰的身形忽然转向,往着侧方而去。而此时,两人距那有着噬金蚁的山谷已然遥遥在望。 接下来苏伏刻意在地上留下痕迹,而后无声无息潜进山谷内。山谷呈一个半圆弧状,一排排的山洞,幽深恐怖。山谷内,青灰色的碎岩洒得到处都是,有着小雨落下,噬金蚁尽皆龟缩于巢穴内。而这些青灰色的碎岩便是噬金蚁平日所用食物,乃是一种低等的炼器矿材。 左近有着一个被噬金蚁废弃的,似乎即将崩塌的岩洞,里头有着噬金蚁特有的味道,却比之其他山洞要淡的多,有着水幕天华,他不虞惊动噬金蚁,便闪身进入此洞内,而后对着肩头近来体型长大了不少的小白轻声道:“ “小白,左近有噬金蚁,待那一伙人来,你去将噬金蚁引出,记着小心一些。” 小白愈发的通灵,闻言便磨了磨口器,苏伏与他相处日久,自然知道它的一些表达方式。若它不愿意,便会以踢踏双前足来表示;若愿意便是磨口器,而若是不高兴或恐慌,便是八足一同踢踏。 于此同时,失去了苏伏踪迹的黄紫韵,忽然感受到一丝姬玄清的‘螭龙剑意’。她微有错愕,想了想,便追了过去。 而伯凉,因觉苏伏已然发现他御器,便不再冒险,而是循着踪迹追了去。他并不识得‘螭龙剑意’,而那一丝很淡的‘螭龙剑意’亦不曾引起他注意,是以便与龙吟瑶错开。 待其追至山谷,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眉头微皱,可在山谷内,有着很明显的痕迹,他知道苏伏定在里头,想了想,他没有冒险,而是捻诀,发出了师门联络法决。 又是一刻,莫孤寒姗姗来迟,他早便失去了方向,此时不见苏伏与龙吟瑶踪迹,气急败坏道:“让你去堵人,人呢?” 伯凉指了指山谷内,道:“好教师兄知道,他二人定在里头。” “那还杵着做甚?尔等全都进去给我将那狗男女轰出来,我要亲手将他们撕成碎片。”莫孤寒双眸闪着危险的光芒,更恐怖的还是他的周遭,黑色的气浪几乎要实质化,沐仲和等人尽皆离他有一丈多远,丝毫不敢接近。 “师兄且慢!”沐仲和忽然开口道:“师兄还请稍安勿躁,那二人为何将我等引至此处,此处一眼便知是绝路,我想即便是三岁孩童亦不会将自己陷入绝境,里头定有着玄机,还望师兄明察。” 莫孤寒稍微冷静了一些,问道:“若依你之言,又该如何是好?” “师弟我只提醒师兄,至于如何做主意,还须师兄定夺。”沐仲和深悉莫孤寒性子,自然懂得适时收敛。 果见莫孤寒满意点点头道:“徐丙生,你且前去探看一二,放心,若有险情,我会出手。” 人群中一个约莫三十来年纪的修士闻言,心头微惧,却不敢忤逆,只得恭敬应是,而后小心翼翼地朝山谷行进。 苏伏隐于暗处,微微皱眉,不想此人身边还有个脑子清醒的。若是如此,不探出山谷内玄机,他们恐是不会冒险了,他心头微微冷笑暗忖: “若九命在此,或可全数诛除,惜不能掩盖炼魂幡气息。此物不可暴露,且此物近年无有祭品,进境甚缓,先杀几个做祭品罢。” 随着苏伏杀意升腾,正于炼魂幡内操演军队的赵云便感应到了苏伏心意,遂对着身前千魂军喝道:“誓为主公效死,此点尔等须烙印至骨子里,日后若有机会,本将会拜请主公赐尔等自主意识。” 本质是邪灵的千魂军,闻了此言,军阵竟一阵颤动,竟微微有着兴奋的感觉,这一丝灵性是那么的不可思议。炼魂幡唯有主将可诞生灵智,数十劫以来,作为《通幽真命九变魔典》中最为邪异的一门外道,苏伏几乎将它完全颠覆。 ‘道兵’之道若果传出,顷刻便会在真界流传。作为此道创始人苏伏,亦将随之名扬真界。 千魂军经过赵云两载的操练,虽少有实战,阵容却愈发齐整、严谨、效率、凝聚、肃杀,丝毫没有邪灵的混乱无序。 他们的手中尽皆握有一柄由煞气凝聚而成的血杀枪,每当赵云传下喝令,他们便下意识地刺出,几乎每次的合击都有破空的音爆,非常的可怕。 千魂军的数量,在赵云的努力下,已然积累了接近六百人,虽因此炼魂幡禁制仍处于五层状态。 以往苏伏总被逼着杀人,进了归墟,却要主动杀人,乃因丛林的法则,你不杀人,人则杀你。这一点他前世便深深明白。 思虑定下,他便以优哉游哉的步伐走出洞穴,正此时,那位唤作徐炳生的修士已然步入山谷,见了苏伏出来,且气定神闲地立于他身前,不禁微一怔,随即喝道:“呔,好小辈,还不快快束手就缚。”然而他心头却微有怪异,为何苏伏明明站在他眼前,灵觉里却仍感应不到他气息? “若他无声息靠近,而后偷袭……” 徐炳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他一点都不傻。在灵欲魔宗内,傻的人都被聪明的人吃掉了,怎可能争取到此次归墟机会。他反而很是精明,而后忽然便觉着自己怒喝非常聪明。 先是将自己放在高位,表现出自己不愿动手欺压小辈的姿态;还可引起莫孤寒等人注意,想来莫孤寒那蠢货见了这小辈,定会冲将进来。 苏伏冲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给你一个忠告,在归墟,莫小瞧任何修为比你弱的修士,要知道,修为与实战能力不完全等同。最后,请你乖乖做养料吧。” 徐炳生不知‘养料’是甚意思,可下一息,一柄淡蓝色的剑器,无声无息地破开神禁石防护,刺在他心脏处,他才发觉上品的神禁石,竟挡不住这个小辈一击。 “不可能!” 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不敢置信,随着气力慢慢流失,眼前开始朦胧,他最后一个念头却是:“不是幻术吗?”而后他的尸体便被苏伏收进了储物袋。 苏伏毫无预兆的出手,惊呆了莫孤寒,他没有想到苏伏在此境况下仍敢从容杀人,实在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小雨仍旧淅沥沥的落着,打在山谷里,发出微弱的音声。无数微弱的音声汇聚,便形成了密集的万化洪流。所谓万化洪流,便是万物之音。然而万物之音,又岂能掩盖莫孤寒此时的暴怒心情。 其身周的黑色气浪便带着泼天巨威轰然压进山谷,此时此刻,天地竟为之变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防备?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龙吟瑶虽不知苏伏嘱咐究竟为何意,然而跑着跑着,她的灵觉里便发现了一个人。确切的说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同门师姐黄紫韵。 “师弟与我分开行动,便是为引开此女?可他们二人不是结盟关系么,即便不到生死相托程度,以我们三人实力,对付莫孤寒一伙人应是足够了罢。” 龙吟瑶绝非胸大无脑的女人,她知道苏伏有着自己算计。然而苏伏甘愿冒着风险,单独来救她,只此一点她便不会怀疑苏伏用心,是以才顺从他的安排。 而将黄紫韵引出,她有些诧异,亦仅仅是诧异而已。她对这个女人的感观不算好,亦不算坏。而黄紫韵将自己踪迹主动曝露,龙吟瑶亦不好再装作不见,便停了下来。 “黄师姐,怎么只你一人在此?”她不动声色问着。 黄紫韵自一棵古树上轻轻落下,浅蓝色的道服没有一丝污浊,发髻平整如初,娇颜仍旧荡人心魄,最不曾变化的是她浅浅而笑的模样。 “此言还须我来问吧,为何仅你一人在此,苏伏却在何处?” 龙吟瑶微微一笑,却道:“我正准备去寻师弟,怎么,师姐还以为师弟同我一起呢?” “想不到师弟对我如此防备。”黄紫韵美眸微有失落,道:“他让你将我引来此处,莫非是有不欲我发觉的秘密。” “秘密?”龙吟瑶微怔,道:“师姐在说甚?”她的表情非常的完美,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师姐不是有着与师弟一模一样的蛊虫,不若用蛊虫看看他在何方?” 黄紫韵摇首道:“我试过了,寻不到他踪迹,你真不知他在何处?”她的双眸闪着莫名光芒,暗忖:明明方才还一起行动,却又言不知他在何处,这两人到底在玩甚花样。且心炼蛊虫竟无法感应到他位置,莫非有着什么秘宝可阻隔感应? “黄师姐,我真的不知师弟在何处,不若我们分开去寻他,若有他踪迹,便以此相告之,如何?”龙吟瑶说着,其飞剑忽而跳出,其上蕴有《苍冥》气息,确乃指路明标。 黄紫韵仍旧浅浅而笑,道:“便只好如此了,师妹还须小心行事,若有险情亦可用秘法知会我。”她语罢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行去,其与龙吟瑶背对之际,浅笑却陡然消失,化作了无尽冰寒。 龙吟瑶谨记着苏伏嘱咐,却不去山谷寻他,而是转向另一边去了。 黄紫韵想了想,却转去水洛泽等人方向,先与他们汇合再说。她行不多久,面色却是微变,身形亦缓下,果见前方不远处转出一个青年男子。 其面带着微笑,冲着她招手道:“紫韵,十三载不见,你好吗?” “湛台神秀!” 黄紫韵音声强作平淡,望着青年,美眸深处却有着一丝刻骨恨意。 正是进了归墟后便不见踪迹的湛台神秀,其轻轻踱步近了黄紫韵身前,面上微有玩味笑意,道:“我怎么感觉,你还是那么恨我。枉我费了那么大气力将你送入剑斋,而今你已然得了真传名额,是否觉得无须敬畏我了?” 两人站得很近,湛台神秀的手很是秀气,很是秀气的手轻轻抚上黄紫韵娇艳脸颊,并如抚摸绝世珍宝一般,轻轻的感受着其上细腻触感。 他的手看起来很秀气,其细腻比之她脸颊亦不遑多让,可黄紫韵仍是咬牙,羞恼地一掌拍开,美眸怒瞪着他道:“湛台神秀,你究竟想怎样?” 在归墟的入口,她还可装作不认识湛台神秀,此时此地别无他人,她对湛台神秀的刻骨恨意便怎都掩藏不住。 黄紫韵拍得很用力,教湛台神秀有些生气,便见他粗鲁捏着她下巴,向上托起,两人嘴唇几乎要碰上。其冷冷道:“你莫忘了自己是甚身份,竟敢反抗我,这让我很生气,你说该如何是好?” 黄紫韵贝齿紧咬,不愿示弱,仍旧用着美眸怒瞪着湛台神秀。 “呵呵!” 湛台神秀忽然莫名一笑,道:“便是这种眼神,我特别的喜欢你这样看着我,往后不许在我面前强作冷淡,我喜欢看你恨我的样子。” 他的气息喷吐在黄紫韵面上,后者只觉心底深处泛起一阵呕感。 换了任何一个女修在此,被其这样霸道托着下巴,怕是会忍不住献上香吻。然而黄紫韵双眸的恨意愈发无法掩藏,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非但骨子里,便连神魂都烙印了对湛台神秀的恨,纯粹的恨。 “此地亦有师妹留下的印记……” 便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音声,正有一群人接近此地,湛台神秀双眸微闪,便放开了黄紫韵,面上转作微笑,道:“我交代你的任务,可有进展了?” “啊对了,你是我湛台神秀的所有物,我不许任何人碰你,谁敢碰你,我就杀了谁,无论你是否主动,你可明白?” 黄紫韵面无表情,冰冷冷道:“我只属于我自己,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若我将你身份报与剑斋,或你的这些师兄们知道,你说说你会有甚么下场。”湛台神秀面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又缓缓道:“我劝你莫要有其他心思,只须好好替我办事,我便暂时不会动你……” “湛台神秀!” 黄紫韵终究不再是那个任由他拿捏的小女孩了,是以她用着冰冷冷语气,道:“剑斋真传身份,或许还比不上你圣子的身份罢,倘逼我做出难堪之事,你亦不会有甚好下场。” 她语罢便向着那一群人的方向行去,迎上来人,果是水洛泽他们,她面上复挂了浅浅笑意,迎去,微喜道:“师兄,你们终于来了。” 金不负亦喜道:“师妹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方才与谁说话呢,怎么不是苏伏师弟吗?” 剑斋三十位弟子,已然集齐二十四位,其中绝尘、尤子逾、李凌云尽在其中。 李凌云越众上前,行礼道:“敢问黄师姐,可见着吟瑶师姐了?一直未有她踪迹,我甚是担忧,还望师姐告知。” 黄紫韵便顺势转移了话题,指着一个反方向道:“方才见着她往那个方向去了,说是去寻苏伏师弟。” “苏伏!” 李凌云闻言,心头暗恨,不知为何,龙吟瑶愈是对他不理不睬,他愈是喜爱。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龙吟瑶还常装作与苏伏亲近来气他,这让他又爱又恨。他不知道的是,这种心态便是犯贱,送上门的不要,偏喜欢找一些会让自己难堪的人。 一直未有发言的水洛泽,若有所思地望着湛台神秀方才立足之处。 金不负似乎能够理解李凌云焦急,便发言道:“事不宜迟,我等还是快些去将龙师妹寻回,此处太过险恶,遇上他洲之人,恐怕便危险了。” 李凌云感激揖礼,此次的归墟之行,将一众不大相干之人聚在一起,亦有培养师兄弟之间感情的意思。往届剑斋亦如是,只是不知,最终到底会否如意。 一众人等便浩浩荡荡往龙吟瑶所在位置扫了过去。有着这样一股力量,在幻夜森林已然无所畏惧。 第一百七十二章:无间雷狱道 于此同时,苏伏这边。 黑色的气场涌进山谷,其威势让苏伏都微微色变。真正大门阀的根本传承,威能果不是他能想象的。 “为何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下一息,山谷内的土石尽皆向上涌动,只见一道道的黑色石柱破土而出,而后径自延伸、接连,竟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牢笼,将整个山谷尽皆笼罩在内。 苏伏靠着山壁,面上露出佩服神色,只见他嘴唇翕动,以无声的传音方式,道:“这位道友,我对你甚是敬仰佩服,竟敢在噬金蚁老巢内大动干戈。” 此言落在莫孤寒等人耳内,一众灵欲魔宗的精英弟子,因而后传来的密集的‘唰唰’声而尽皆变色。 在他们尚未反应前,那几个黑幽幽的山洞蓦地涌出一股黑潮,约莫只有两息,由黑色气浪形成的巨大牢笼便被啃噬干净,虽此过程有着大量的黑潮死去,然而架不住它们恐怖的数量。 苏伏身上有着水幕天华遮掩,又因雨天,水气充斥在空气内,与水气化作一体的苏伏,不虞被发觉。 莫孤寒几个便惨了,虽莫孤寒尚未祭出法器,然而在如此恐怖的黑潮下,他再自负亦不敢硬拼。 “师兄快逃!” 耳边传来沐仲和慌乱音声,他咬咬牙,不甘地望了谷内深处一眼,随即再不停留,带着一众师弟狼狈而逃。 一众师弟虽惧,却不敢丢下他独自逃亡,若莫孤寒死在此地,他们性命亦难保全。 “师兄救我!” 而正是莫孤寒这一犹豫的瞬间,一个弟子逃不及,被黑潮一涌而上。便见其身从脚开始,竟寸寸消失不见,那是被黑潮以极快的速度吞噬。 在他发出呼救时,整个下半身已然消失不见,而直到此时他才有疼痛与恐惧的感觉。 然而莫孤寒甚至未回头看一眼,便带着其他人落荒而逃,谁会给他陪葬呢? 苏伏肩上小白踢踏着八足,似乎有些恐慌。苏伏安抚道:“莫忧,噬金蚁我在典籍上看过介绍,它们没有任何感官,乃是收集空气中的灵气波动来探查周遭环境,有着水幕天华,它们只会将我们当做空气。” 噬金蚁的个头约莫有十寸来长,它们的口器与普通的蚂蚁不同,并非咀嚼式口器,而是露在外头的有力的上下颚构成。是以其口器可以轻易咬碎青花岩,并且带有些微的破灵特效。 是以九幽万象绝狱虽有毁灭特效,却架不住前仆后继的浪潮。 苏伏悄悄潜出山谷,带着小白往左侧绕路而去,因噬金蚁所过之处,几乎便是一条天然道路,是以苏伏很轻易便追踪到了莫孤寒等人。 而噬金蚁还有一个特性,那便是不会离开巢穴太远,是以在追出约莫十来里远后,便又返回山谷去了。 正当莫孤寒等人微微松气时,却骤然闻到一个音声:“师弟让我到此附近埋伏,果被我捉个正着,你们自认倒霉罢。” 音声尚未落下,便有一柄飞剑自密林‘嗖’地刺出,与之相随的是剧烈的罡风轰然卷来,周遭的古树尽皆被罡风绞碎,古树倒地,惊动周围窥伺的一片惨白树精。 “苍冥之眼!” 飞剑‘嗤’地刺穿了一个灵欲魔宗弟子的脑颅,其当场死亡。未尽,紧随而至的罡风带有无比锋利的特性,而后在龙吟瑶音声落下时,于莫孤寒等人间中轰然爆裂开来。 狂暴、锋利且细小的罡风四射,又有两个灵欲魔宗弟子反应不及,而被罡风刺穿脑颅,他们的尸体倒下,却仍自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莫孤寒目眦欲裂,怒喝道:“九幽万象,无间雷狱道。”其面色一白,法身三十六个窍穴所储藏灵气尽皆被抽取一空,竟冲动至此,可见其神智已然处于一种疯魔状态。 须知修士平日积攒在三十六处窍穴的灵气轻易不敢动用,因恢复起来极其的困难,普通的聚元丹是完全没有效果的。而三十六处窍穴的灵气,在关键时刻很可能可以救你一命。 然而莫孤寒瞪着翩然落下的身影,所有的神智几乎都被怒火掩盖。 下一息,便见周遭躲过了罡风劫,蜂拥而来的惨白树精,瞬间被一股莫名力量震成齑粉。方圆百丈的地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动,几有翻天覆地之感,在此作用下,比之罡风更加狂暴的是周遭空气。 龙吟瑶感觉空气中的每一颗灰尘都在颤动,又一息,便见空气中竟然涌动着黑色的闪电,‘滋滋’地发出恐怖的音声,此动静愈发狂暴。 “嗤啦!” 又是一声诡异莫名的音声,便在她左侧,斜刺里劈下一道黑色雷霆,印在龙吟瑶双眸内,只觉似乎撕裂了空间。 她不傻,怎会呆在原地等死,沐仲和与伯凉亦带着其他诸位幸存的弟子慌乱地往外奔去,因方圆百丈的地域开始逐渐的涌现出恐怖的黑色雷霆。 他们怎不知,此乃九幽万象绝狱更深一个层次的运用,所需灵气庞大无比,唤作‘无间雷狱道’。所有的雷霆尽皆是带有毁灭特性,东都魔宫曾有一位渡劫宗师施展了此法,那一块为‘无间雷狱道’笼罩的地域,在两刻后,彻底地从真界的地图上被抹去了。 苏伏感受着此不详气息便知不妙,更让他心寒的是,莫孤寒竟不知何时识破他行藏,正阴狠地盯着他。 而后,便有一道黑色雷霆打将过来。在他未及反应前,身上神禁石光罩瞬间破裂。至此,他才知大门阀根本传承的恐怖之处。 余力击在他身上,只觉神魂都一阵震荡,更别提法身之内那七零八落的经脉,一击的余威,已然用神禁石抵消了的余威便将他击成重伤,而周遭还有着万千道雷霆正在生成。 “没有必要玩这么大罢!”苏伏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上水幕天华顿解开。 那边厢龙吟瑶感应到苏伏气息,猛地回首,却见其面色苍白,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便知其已然受了重伤,她想也未想,马上倒转而回,向着苏伏冲去。 莫孤寒冷冷一笑,道:“便让你们这对狗男女死在归墟,算便宜你们了。” 苏伏冷冷瞥了他一眼,对着龙吟瑶喊道:“师姐快些退出去,伏自有办法应付。”他语罢便向着莫孤寒冲去,若他没有猜错,莫孤寒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龙吟瑶速度比他还快,眨眼便冲到莫孤寒身前,因自觉飞剑御使不够纯熟,竟用手持着,接连划出数道罡风。 莫孤寒仍旧冷笑,自储物袋内取出一个手镯,在其戴上那一刻,便有一道淡青色光晕自手镯散出,罡风击在其上,却只发出‘叮叮当当’的音声。 苏伏对着肩头低语,道:“小白,看你的了!” 小白自然听得懂苏伏的意思,八足一蹬,便化作一道白影,扑向莫孤寒。它落足于淡青色光晕上,便发出‘嗤嗤嗤’的腐蚀音声,它的八足尽皆涌出了剧毒,此便为天狼蛛特异之处。 而后其一对口器猛地咬合,那光晕便被咬破一个口子。苏伏早在小白出击时,身形便化作一道模糊影子,此时这口子才出,曼珠沙华便顺着那口子刺了进去。 “嗤!” 莫孤寒感觉无比的憋屈,他的身边竟无人守卫,而他因要操控法决,不能有太过剧烈的动弹,因其心神尽皆在‘无间雷狱道’上,是以只能眼睁睁望着小白咬破防护,在曼珠沙华刺来前,他只及身形微侧,避开了心脏要害,然而剧痛却差些便让他晕迷。 这还不只,因剧痛,尚未完成的‘无间雷狱道’便有些紊乱,他已然无有余力操控。 见此,苏伏收回小白,而后拉着龙吟瑶迅疾向外逃去,百丈距离不过四五息时间便跃出。 在二人踏出那一刻,身后便传来一阵恐怖的波动,恐有上千道的雷霆一同轰然压下,百丈的方圆地域尽皆向下坍塌,然而这还不只,又是数千道雷霆打下,大地在这一刻发出悲鸣。 那种让人极度心悸的感觉,若无亲眼见着,恐难体会。因为百丈方圆内的所有东西,包括灰尘在内尽皆被那密集的雷霆所泯灭,真空荡出的余波一阵接着一阵,击在周遭古树上,有一些须三人合抱的粗壮古树,都被其击断,苏伏本就重伤,差一些便立足不稳。 处于雷霆中心位置的莫孤寒,早已因操控不住法决被其反噬而晕迷过去,幸运的是,此黑色雷霆是不会伤害到他的,是以他还未死去。 约莫酝酿了十来息,场内再度爆发数千近万道雷霆,但见往下沉了有数丈的地域,持续往下坍沉,因灰尘皆都被黑色雷霆所泯灭,是以这一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此时,此百丈方圆地域内的恐怖气息才逐渐的散去,一个深约莫有十来丈的方圆百丈巨坑出现在众人眼前。 “厉害!” 第一百七十三章:十恶 “厉害!” 苏伏由衷的赞叹,然而与其相反的是他的动作,在服下几颗百草丹压制了伤势后,他身形迅疾地扑去深坑中心处。 沐仲和这才回神,随即明白苏伏意图,怒喝道:“小辈尔敢!” “有甚不敢!”龙吟瑶冷笑着迎上了他们,以她实力拖他们一刻还是可以的。 正此时,莫孤寒微微发出呻吟,他醒来,便见一柄浅蓝色飞剑贴在自己颈脖上,胸口虽有个洞,可其上的疼痛加上内伤都无法掩盖此时此刻的羞辱感。 因羞辱,其面涨得通红。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受过如此的挫折,是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苏伏冲着他微微一笑,曼珠沙华忽然‘啪’一声拍在他脸上。而后左右开弓,‘啪啪啪……’接连十几下,待其两颊尽皆红肿,甚透出紫色后才止了动作,复将曼珠沙华架在其颈脖,让其不敢妄动,又轻声道: “你不知我们剑斋不好惹吗?你不知小辈亦会杀人吗?你不知过早将底牌掀开,是会输得很惨的吗?你的长辈没有教过你,看人要长点眼睛吗?你看看你的那些师弟们……” 与龙吟瑶纠缠的沐仲和等人,虽看似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其实不知留了多少的气力,似乎巴不得苏伏动手杀莫孤寒。 当然,这只是苏伏刻意营造给莫孤寒看的一种错觉。 莫孤寒这时,却完全的清醒过来。面上火辣辣的疼痛,反而让他逐渐的冷静。他望着苏伏冷冷道:“你欲如何?” “当然是要你性命!” 杀机毫无预兆的释放,曼珠沙华在莫孤寒尚未来得及恐惧下狠狠切割他颈脖。 “铿!” 此音声却让苏伏微感意外,他处心积虑营造不会轻易杀掉莫孤寒的假象,便是为了这一刻彻底将他抹杀,便是为了不让其有拼命的机会。 “吾佛无量!” 便在此时,自虚空处落下一个秃头青年,着浅灰色僧袍,脚下是一双薄棉靴,穿着极其简朴。其面貌普通,然而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耳垂很长。 他落地很轻,不曾激起一丝的灰尘,其面上满是微笑,望着苏伏道:“吾佛无量,这位施主,杀生乃罪业,无论何种理由杀生,必有果报一日,不若得饶人处且饶人,施主亦可修个善业。” 他一手揖佛礼,一手捻兰花印,一道浅黄色的佛光不知何时将莫孤寒裹个正着。 曼珠沙华正是被其所阻,苏伏的手因用力而有些发白,因体内的伤势,他的脸色亦苍白难看。 “你是何人?” 苏伏很平静的语气引起了来人惊讶,他面上仍旧微笑,道:“小僧了尘,圆觉寺一火工弟子。” “哦?区区的火工弟子,却有如此精湛的佛法修为,你圆觉寺好深的底蕴。” 苏伏音声才落下,便见着深坑的周围不知何时来了一群僧人,他太专注眼前,竟没有注意到,而龙吟瑶亦注意到了来人,便不与沐仲和等人纠缠,回到苏伏身边悄声道: “法华宗、法台宗、圆觉寺的人到了,与我们剑斋关系可不太好,还是趁他们未反应前,先逃吧。” 西方佛门向来将玄门、剑修、魔修、妖族等尽皆当做外道,尽皆是可度化的存在。尤其是从不讲道理的剑斋,更是他们眼中钉,恨不得剑斋彻底消失,真界才会减弱疾苦。 “吾佛无量!了尘,谁让你擅自出手了?” 一群的僧人约莫有四十来个,想来三个大门阀尽皆汇聚在一起了,为首一个浓眉大眼,不怒自威,着白色僧袍,外披一件红白相间的袈裟的僧人喝问道。 在这一群僧人中,披着红白相间袈裟的僧人只有七个,应是三大佛门出来的首领级弟子。而在其内亦有白色僧袍的僧人,约莫十几个,余者尽皆着浅灰色僧袍,一眼便知他们在身份上有着差距。 被训斥的了尘忙回身行礼道:“了空师兄,佛经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可见死不救呢。” “错便是错,还行狡辩之道,此次出行你忘记长老如何交代?”那被称之为了空的僧人语气不善,似乎对了尘有着莫名恶感。 沐仲和等人见机回到莫孤寒身边,忙替他疗伤,几枚百草丹终于让其恢复了一些气力,莫孤寒缓缓站起,先是拍了拍身上脏污,而后冷冷瞥了一眼了尘,道:“秃驴,看在此次你出手的份上,下次着面,我会留你一命。” 莫孤寒仍是狂傲自负,然而苏伏知道,此人心态已然完全转变,日后只怕会更加的难对付,不禁微叹着暗忖:似乎我的每一个对手都有着主角模板,每一次受挫都能站起,而后变得更加的强大。他们似乎被一种无法堪透的存在钟爱一般。 来此前,苏伏曾用《紫薇玄术》勘测,发觉运程被一整片的暗云笼罩,朦胧中仅有一丝的曙光。暗云想来便是暗指他洲大门阀弟子,而那一丝曙光便是一线生机。 当然,气运之道最是难解,苏伏并不全信此道。感受着莫孤寒怨毒的眼神,知道今日杀不得莫孤寒,他洒然一笑,道:“莫道友好大威风,教在下佩服佩服。” “吾佛无量!” 坑边一披着袈裟的僧人缓缓道:“剑斋亦好,灵欲魔宗亦罢,皆为外道,尔等今日若束手就缚,便留尔等一命,还须回我法台山受过,若果诚心悔过罪业,或可还尔等自由。” “大和尚,你怎么称呼?”苏伏微微一笑,却不喜被人居高临下,便带着龙吟瑶跃出了大坑。 “吾佛无量!贫僧净慧,施主有何见教?”那僧人面色漠然道。 “净慧大师,敢问你此生可犯过杀生、偷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欲、嗔恚、邪见?” 那净慧想也未想,揖佛礼道:“贫僧不曾。” “呵!” 苏伏闻言忍不住一笑,道:“若皆以实相来印证其说,外道不能杂,天魔不能破,如有实相印者,便是佛说。大师何敢妄语我剑斋乃外道,何敢判定我苏伏罪业,何敢命我上法台受过,何敢剥夺我自由。” “大师言此生不曾犯过十恶,可大师却在我等面前犯了妄语,不知你法台宗又有何惩处?” “说得好!” 第一百七十四章:偃旗息鼓 “说得好!” 以水洛泽与金不负为首,其后乃是黄紫韵、贾士道、绝尘、尤子逾、李凌云等人。正是剑斋之人赶到了。 李凌云越出众人,见龙吟瑶晕生双颊,喜透眉间,更添一份娇媚,登时心神震荡,笑着道:“吟瑶师姐无事便好,可教师弟我好一阵担忧。” 那边厢了尘喃喃重复着苏伏之言:若皆以实相来印证其说,外道不能杂,天魔不能破,如有实相印者,便是佛说。 惹来边上了空老大不满,却不好众目睽睽下教训他。 黄紫韵仍然是浅浅而笑的模样,她款款踱步至苏伏边上,浅笑轻声言道:“师弟,缘何方才我感受不到蛊虫气息。” 苏伏先是对着众人行剑礼,道:“见过诸位师兄、师姐,你们来的及时,伏甚欢喜。” “黄师姐,方才我与人斗法,许是因此而掩盖了蛊虫感应。” 解释有些牵强,然而黄紫韵只是浅浅一笑,便简单揭过,随即望着巨坑对面僧人,道:“西方佛门全数到齐,好大阵仗。” 龙吟瑶见同门都到齐,气焰便燃起,冲着对面笑眯眯道:“秃驴们,方才谁言要将我与师弟抓去法台山圈禁?此时可敢站出来与我们剑斋斗一斗法?” “吾佛无量!”净慧亦不示弱,其面色冷漠站出,道:“斗法自是可以,若果只是一拥而上,有失我等身份,不若便以此坑为台,你我双方各选几人相斗,或可请剑斋诸位施主拟个章程,我法台宗奉陪到底。” 莫孤寒学得更聪明了一些,闻言便将坑洞让出,且观场内形式,试图寻机溜走。 “哈哈哈!何须如此麻烦,你们两方真刀真枪打一场,看看谁活下来的人更多,不就知道谁强谁弱了?” 便在此时,在巨坑的背面处,又有着一伙约莫十七八个修士行出,为首一个身量约莫丈许高的汉子,目似铜铃,鼻梁高架,可清晰见着黑幽幽的两撮鼻毛。耳垂缀着银环,血盆大口启合间,煞是骇人。 在这样一群修士里,他自然是非常的显眼,而他大笑时,竟将周遭空气震得‘嗡嗡’作响,更添一份可怖。 “我道是谁,原是欢喜魔宗屠狂巫义山。” 水洛泽淡淡瞥了一眼那群修士,又道:“玉溪生、相见难,你们西都魔宫精英亦全数到齐。怎么,是要联合起来对付我剑斋么?” 莫孤寒带着师弟们便去与其靠拢,毕竟都是魔门,虽出身不同,却有着一丝情分。 一个面相儒雅,穿着不似修道之人,反而像一个文士的青年淡淡一笑,揖礼道:“岂敢岂敢,我西都魔宫没有参战的意思,不过是来止住这一场干戈而已。” 此人便是玉溪生,欢喜魔宗内定真传弟子。 在其边上一个长相与体态比之一般女子都要妖娆的男子,轻轻一笑,道:“剑斋与各佛宗拼个你死我活,我等倒是乐见其成,可若让天道盟一家独大,我等岂不危险?” 黄紫韵立于苏伏身边,轻声替他介绍道:“巫义山修有《道胎魔种大法》精通道法与魔功,且极度嗜血,杀人乃是他最喜欢的事情,曾屠杀过数百万的凡人,非常难对付。” “那位唤作玉溪生的,莫看他面相儒雅,亦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幽冥幻魔道》运用得无比纯熟,万般变化繁复,令人防不胜防。” “莫孤寒你与他交过了手,因知他手段了。那位称作相见难的‘男子’……” 介绍至那妖娆男子,黄紫韵音声微一顿,有些古怪道:“本名唤作南鉴香,所修《阴阳双修道》可让其在男与女之间转换,若是男子模样便唤作‘相见难’,若是女子模样,便唤作‘别亦难’。” “我曾听闻,其女子形态美艳无双,在不知情下,引起一个大门阀的几个弟子自相残杀,便是为争一亲芳泽。” 苏伏闻之暗暗称奇,亦微有兴奋,各种各样的对手,各种各样的道法魔功,使他本来小心翼翼的心情变得有些狂放,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前世好斗因子并未随着穿越而泯灭,只是它愈发内敛了。 莫孤寒眼见着双方打不起来,顿有些遗憾,其双眸怨毒盯着苏伏与龙吟瑶。今日所受耻辱,唯有杀戮才可洗清,待他恢复过来,便是与此二人算账之时。 言到天道盟,三大佛宗果偃旗息鼓,剑斋虽是大敌,天道盟亦是下山猛虎,岂能不防备。 终是退去,不过杀戮永远是幻夜森林主题,各大门阀本就有在此用小辈来较技的意思,今日不过是第一日而已,过了这前几日磨合期,往后三月才是真正的争斗。 佛魔两批人尽皆退散,尤子逾踱步至坑边,朝下望了一眼,不禁啧啧称奇道:“虽此‘无间雷狱道’不甚完善,可苏师兄竟能与其相抗而不死,师弟自愧弗如。” “然也!那莫孤寒天资果然可怕,入道至今不过才十五载吧,却已然掌握了‘无间雷狱道’,日后怕是个劲敌。” 金不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又朝苏伏关切道:“师弟除内伤外,可还有其他不适?” 苏伏还是首次与尤子逾交流,在入了归墟后,此人发挥了其小二哥本色,结交了不少弟子,而苏伏看出此人先前似乎一直有着心结,是以一直闭门不出,此时一旦解开,修为似乎又有进境。 他之前修为太弱,瞧不出那玲珑客栈的掌柜与小二哥尽皆是修士。入了剑斋才知,尤子逾的修为竟已然阴神境,其年纪却比他都还要小,约莫只有十七八。 “多谢师兄,并无其他不适。”苏伏忽然觉得金不负有些太过殷勤。 接下来苏伏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如何利用噬金蚁破敌,水幕天华自是隐去了。他从典籍上看过噬金蚁特性,知其追击不会超过十里范围,便嘱龙吟瑶倒转去十里外埋伏,果被她捉个正着,惜莫孤寒那一下爆发,打乱了苏伏逐步蚕食的打算。 “师弟胆大心细,此次归墟之行有师弟在,我反倒有些安心了。” 金不负笑眯眯道,随之对黄紫韵道:“对了师妹,方才我见了一朵奇花,便顺手摘之,便送与师妹了。” 语罢便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锦盒,锦盒被其掀开,便见一朵连枝的瑰丽的淡红色奇花呈现在众人眼前。 其枝顺滑,呈深青色。花瓣敞开,微有弧形。在花瓣中间,乃是淡黄色的花蕊,正散出不知名的异香,使人身心舒坦,为之迷醉。 黄紫韵有些感动,如此奇花定是有着一些年头的,虽不知其用,可放在外头定是价值连城。 她小意地接过,难得甜甜笑着称谢道:“多谢师兄!”她平日多有浅笑,已是足够惊艳动人,可此时笑颜完全绽开,一双晶莹澄澈的美目透着令人喜爱的光泽,白玉般的脸上透出珊瑚之色,娇艳如春花,媚晕如朝霞,使一众内门弟子望之而心神摇曳,只得惜叹不能亲近如此的美人儿。 金不负望着有些出神,双眸深处有着炽热。 被如此多人猛瞧,黄紫韵坦然自若,只是她的眼神却转向苏伏,因其眉头微蹙,似有解不开的疑问。 “走吧!” 水洛泽淡淡的音声使得众人心头一震,便尽皆清醒回神。唯有苏伏仍旧蹙眉,心里头正暗忖:此花若果我没有记错,应是醉魂花无疑。醉魂花性微凉、味甘多汁,宜作治愈神魂辅药,多长于沼泽地带,与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相仿佛,乃是汲取沼泽污浊之气而生,此地多荒,绵延不绝的苍白古树,又有古树成精,怎可能容得下醉魂花。且其若与另一味药共用,会使人神智昏沉,几近瘫痪,莫论凡人,便连修士亦无法避免,中者非得三至四个时辰才可恢复如常。 除非修至长生境,法体与神魂相合,成真形,方可抵御。 ps:今天网络有问题,来晚了不好意思,晚些还有一章。另外就更新问题说一下,白衣每天要上班,码字时间不多,而且没有存稿,爆发无力呀,能不断更已是尽力了。最后再拜求一个收藏!!! 第一百七十五章:洞灵源 转眼便是三日后,在水洛泽与金不负的带领下,却在幻夜森林一处高地扎下了营地,似乎与其他大门阀尽皆有着默契,五大洲的大门阀弟子尽皆围拢在了一处山脉处,在其间中处便是幻夜森林唯一一处活地,洞宫山脉。 归墟手册上便有介绍:洞宫山脉,占幻夜森林近万里地域,有着许多绝世珍材,如炼制玄英丹所需的辅材千年石英、紫玉灵芝、万年桃杏子;如造化丹所需主材雪玉灵晶、万化藤;如天演丹所需主材:阴阳绝梦花、冰火九极果;如九转回元丹所需主材:龙须果、千年钟乳。 当然,上述珍材只是曾有人带出归墟,并不见得还有留存。归墟颓败数劫,虽洞宫山脉仍旧是活地,可六十个春秋又能诞出多少珍材呢?每一次的归墟开启都是一次扫荡,五大洲的修士加起来与过境蝗虫又有甚区别。 苏伏帐篷在偏侧处,背面便是下山的路,往下而去便是洞宫山左近最有名的洞灵源。 同门弟子亦有竞争,剑斋既然寻了个驻地,自要分散开各自去‘寻宝’。自然不免要与他洲大门阀弟子相冲,有利益矛盾便有争斗,有争斗便有杀戮,此乃万载不变之主题。 黄紫韵受了金不负邀请,已然先行出发。水洛泽亦带了些依附他的师弟外出了,看他满面阴沉的模样,定是因被金不负占了先机而不满,去杀人泄愤亦说不准。 李凌云此次反常地没有动静,而一直在帐篷里不知搞甚名堂。若按往常惯例,他定会寻龙吟瑶同行,龙吟瑶又不好拒绝,毕竟都是同门。 敢来归墟的内门弟子,便没有一个胆子小的,是以驻地仅留了十来个人,余者尽皆下了洞灵源。 洞灵源处于洞宫山脉最中间的位置,有着稀薄灵气,亦有山水,只是看起来犹如迟暮的老人一般,很是凋残。 自高地往下俯瞰,尚有一些荡人心魄的绿意,而当置身其间,便被周遭充斥着的,满满的妖兽气息而惊。 当然,不尽都是妖兽,亦有一些胆小灵兽。灵兽受着妖族庇护,谁敢杀灵兽便是与妖神宫为敌,是以真界真正胆敢大咧咧猎杀灵兽的人,少之又少。 而洞灵源虽有古树,量却少,然而此地比之他处更是凶险,整个洞灵源似乎被一个法阵笼罩着,在其内的修士尽皆无法升空,但凡升空者,尽皆会被洞灵源发出的一阵磁力往下拽。 …… “苏伏你为何与女人一般,出门还须做一番如此繁复的准备。”龙吟瑶在苏伏的帐篷内不满地说道,她体内冒险的因子被彻底激活,迫不及待地想下去寻宝了。 苏伏最后检视了一遍体内伤势与储物袋内的各种灵药,确定伤势无碍并且准备妥当后,才没好气地回道:“龙吟瑶,你须搞清楚,我等现下并非游山玩水,一经下得洞灵源,便是无尽的争斗与杀戮。” “莫以为大门阀弟子个个都像莫孤寒一样蠢,便是散修,能入道者亦非易与之辈。” “这我自然知道,苏伏你太小看人家了,人家可是抱有十二万分警戒心的。”龙吟瑶发出此言时,正懒懒躺于简易的榻上,一副苏伏再不出发她便要先睡一觉的架势。 她美好的身段完全的展开,玲珑的曲线凹凸有致,与其身上浅蓝色的道袍构成一副美妙的画卷。再加上其一副并非特意的慵懒神态与表情,特有一种勾人媚态,浓墨般的乌发随意洒落,活生生的睡美人儿。 苏伏望着她毫不设防的姿态,强装面无表情道:“你们龙族还真是睡出来的,你若不走,我便先行一步了。” 语罢便大步走出帐篷,龙吟瑶偷偷一笑,忙翻身而起,紧紧跟着苏伏往洞灵源而去。 高地距洞灵源不过短短数百丈,一路有着蜿蜒而下的曲石小径,亦不知是谁人铸造,有些石子已然风化,显是有着数不清的年头了。 洞灵源入口处,有一道溪涧横亘,溪水澄澈,一望可见底。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可此溪涧却肉眼可见有着一群群的小鱼。 它们的外表人畜无害,然而其嘴张开,却尽是一副利牙,此便为洞灵源最弱小的妖兽,龋齿兽。 龋齿兽虽是最弱小,然而它们的利牙可以轻易地撕开地行龙的表皮,且是群居水生物,若有修士落水,可有得他受。 两人临行前尽皆将手册熟记于胸,是以并不在意,一跃而过,踏入洞灵源,整个天地似乎都有些幽静下来。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禁提起了全副精神,且行且望。洞灵源不算小,周遭的古树分布的很有韵律,铺满枯叶的地上仍有一道曲石小径,苏伏细心的留意到,小径上并无人经过。 小径的尽头处,乃是一处瀑布,小溪蜿蜒而下,又在瀑布处向下落去。 “此处有禁空法阵,我们如何下去?” 苏伏闻言,微微打量着周遭。左侧是溪涧,往后是回头路,右侧见不着路的痕迹,有着很密集的花草,尽皆只是凡俗之物。 如此险恶之地,却出乎苏伏意料的平凡。 忽然,他双眸一亮,发觉右侧不远处,有个为杂草掩盖的小洞穴,便对着龙吟瑶道:“那里应有玄机,不若去瞧瞧。” 龙吟瑶并无异议,二人便往那洞穴而去。龙吟瑶不知苏伏有灵觉,便将灵觉散开,她的灵觉可至方圆百丈。 甫一踏入洞穴,苏伏神情微微疑惑,以他细致入微的洞察力,竟丝毫察觉不出有人经过的痕迹,若是如此,水洛泽他们去了哪里? 洞灵源虽广大,可至他们驻扎的高地下来,仅有一条路往前行,便是这条瀑布。而自入了洞灵源后便受禁空限制,右侧边的山壁是绝难越过。 当然,洞灵源表面看去似乎一副平凡模样,可若真被其表象所欺,便有你倒霉的时候。 洞穴虽许久无人踏入,可周遭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抑制了杂草延伸,是以洞内并不像洞口那样杂草横生。 苏伏细细感受一阵后,道:“有风,看来定有另外出口。” 此乃常识,龙吟瑶自然亦懂,便点点头,道:“去看看出口是何地。” 行不多久,发觉洞穴渐渐宽大,沿路忽然有着些微的灵气充斥,苏伏便又有疑惑,轻声道:“师姐,我曾闻刘元宇师兄说过,归墟并无灵气,所有曾经在归墟留下的弟子尽皆失踪不见,可此地明明有着些微灵气,虽凭此修为几乎无法寸进,单单存活已然没有问题了罢?” 龙吟瑶闻言,淡淡一笑,道:“归墟我倒是知道一些,上一届我本想来,可那时我尚未修出龙珠,是以父王不许。不过我倒是做了一些功课,归墟乃是上古福地你应是知道的罢。” “其实无论洞天还是福地,还是真界五大洲,海外三山、蜃楼等地,尽皆有其灵性。” “打个比方罢,为何归墟六十个春秋会与真界连通一次?便是其有着灵性,若不汲取所需生存的必要灵气,归墟便不复存在了。” “此时归墟与真界连通,便有绵绵不绝的灵气涌来,待得归墟关闭,此地灵气便会断了根源,哪能维持六十个春秋那么久。” 第一百七十六章:冲突 且言且行,苏伏忽然发觉周遭幻境丝毫没有暗沉的感觉。此时已然行到洞穴深处,不知兜转了几回,莫说生物,便连死物都见不着一个。 洞穴的石壁有些发青,盈盈青光映亮道路,在修士眼中,已可大致看清,又有着灵觉辅助,是以不觉暗沉。 约莫行了有两刻,苏伏忽然望见了一株小草。小草约莫仅有他一截指掌的宽度,长到了他膝盖处,自根茎而上,分开两片草叶,看似平凡无奇,苏伏却喜道: “月见草!” 此还是二人踏入洞灵源之后首次碰着有价值的东西,是以龙吟瑶闻言有些兴奋道:“是做甚用的?” “我曾在典籍上看过,聚元丹主材便是月见草。” 闻了此言,龙吟瑶脑袋顿无力耷拉,斜斜瞥了一眼不知为何异常高兴的苏伏,道:“师弟,一株月见草而已,至于如此兴奋嘛,真是大惊小怪。改日我请你去龙宫,我们龙宫可有着数不尽的宝物,到时随你挑。” 苏伏心情甚好,闻言微微一笑,难得调侃道:“龙宫最珍贵的宝物,不就在我身边吗?” 龙吟瑶微一楞,因苏伏平时可从来不会如此说话,面颊不禁微熏,嗔道:“苏伏,我本以为你很老实,不想这一张嘴在进归墟后,如同抹了蜜糖似的。快快老实交代,是否凭此骗了许多女孩子,还有瞳瞳,她的母亲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 苏伏蹲身去,三两下便将月见草挖起,并且专门取了个储物袋来放置,闻言微感头疼,道:“都说了瞳瞳是我在山下捡到的孤儿,我亦不知她究竟是谁家闺女,只是见她可怜,不忍弃之不顾而已。” 瞳瞳自蛹里诞生,随浊气一同进入苏伏心内虚空,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苏伏,是以很自然便将苏伏当做非常亲近的人。而后苏伏又给她讲故事,耐心地教她与人交流的方式与真界的语言等,又有着启蒙之恩。 是以瞳瞳在懂得了‘爹爹’的含义后,便将苏伏当做了‘爹爹’,这并不奇怪。 苏伏两世为人,心态较为成熟,故对于忽然多了个女儿这样的事并未有过多抵触,便顺其自然地认了下来。况他隐隐觉着瞳瞳身份不简单,至今尚未有人看出她根脚。而能够吞吃浊气,想想也明白定是个恐怖的存在。或与哪个恐怖存在有着些微关系,若放任她乱跑,谁知会惹出甚大乱子。 “是吗?为何我总觉你与瞳瞳长得特别的像,一直以为她是你亲生的呢。”龙吟瑶得到了苏伏肯定的答案,似乎有些欢喜,又道:“对了师弟,若瞳瞳被测出没有根骨,你要如何安置她?” “你想说甚么?”苏伏感觉龙吟瑶话里有话。 龙吟瑶很自然地说道:“自然是去寻一枚造化丹,以防万一呀!” 苏伏闻言顿哭笑不得,道:“师姐,你未免操心太过了!我只能告诉你,瞳瞳绝非凡俗之人,至于她有什么来历,我亦不清楚。况,你未曾发觉么,瞳瞳近日长得愈发快了,我最初见她,她身量不过到我腿根处,现下已然长到了我小腹,这才多久……” “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瞳瞳越来越聪明了。才见我时,甚至不知如何演算加减,现下数术水平已然与我持平。” 龙吟瑶微微惊讶,不过此时两人亦不适宜深谈,便打住了话题,复往前行了约莫两刻功夫,期间苏伏采了月见草若干,黄苓少量。 洞穴的尽头处,终见一道白光,二人心知出口到了,不由都加快的步伐。 临近出口,便闻到一阵流水至高空落下的音声,转出一望,果是那一条瀑布,其下是深潭。洞灵源亮如白昼,却未见天空有何照明之物,而此时,在瀑布上眺望都不甚清明的洞灵源,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二人眼前。 但见那一片接连天地的灰暗云潮,笼罩了整片的洞灵源,方才在上头还不觉,此时下来才发觉那片灰暗云潮正节节蔓延过来。 洞灵源尽头处的的云潮几乎浓郁地成了一片暗黑,蓦地一声炸响,那一片云潮被剧烈的爆裂撕裂开,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似乎是一种信号,洞灵源轰然便响起了各式斗法音声,隐隐还有着微弱的惨呼。 二人绕过一片古树,忽觉有异,便都隐了气息加赶几步,蹲身于一簇草丛往外探看。 “嘿嘿!剑斋的小辈,区区阴神境修为,教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便见古树间有两人正斗法,其中一人身着浅蓝色道服,面色冷漠,手持三尺青锋大开大合舞动,柄处无有护手,正是飞剑青龙,其主自然不言而喻,正是与他们同届的剑斋内门弟子绝尘。 苏伏曾侥幸见过他的飞剑,祭炼有十一层禁制,锋利无匹,青花岩在此剑下如同豆腐一般脆弱。 另一人面相普通,只是瞪大的双眸有些凸出,犹如死鱼眼一般,着淡色锦衣。各大门阀并不都有统一制式服饰,是以不知此人出身。 但见其双指连动,空气中魔影重重,必与魔门有着牵扯。 “魔魂万影,送你归西!”此人忽然‘桀桀’怪笑一声,魔影犹如实质化一般扑去绝尘。 青龙剑却在此时幻化出剑影,比之魔影还要真实,绝尘略一抖动,便见万千道的剑影刺向此人,正是绝尘所修剑诀《千绝影》。此剑诀并非剑斋所有,乃是他自己不知从何处学来,万千道剑影中,其实仅有一道为实。 然而仅一道为实,便已足够,那人咽喉处便多了个红点,一剑毙命。 绝尘望也不望他尸体,冷冷对着二人藏身处喝道:“宵小之辈亦敢窥视,还不快快与我现身。”其剑身微抖,眼看着便要再度出手。 “师兄且住!”苏伏忙跳出,摆手道:“师弟乃是路过,闻着动静便过来查探,不想是师兄,一手《千绝影》好生精湛,伏佩之。” 龙吟瑶亦行将出来,好奇地望着尸体道:“此人明明阴神巅峰修为,不意那么弱。” “哼!”绝尘见是苏伏,冷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收了那人储物袋便走远了。 “你……还是同届师兄弟呢,如此态度真是岂有此理,绝尘你给我站住!”龙吟瑶顿火冒三丈,指着绝尘背影道:“莫以为你很强,还不定打得赢苏伏呢。” 绝尘回身来,冷冷盯着苏伏道:“歪魔邪道尔,没有输赢,仅有生死,你要与我比试?” 他绝尘出手,绝没有丝毫的容情,自从苏伏身染浊气之事传开,他便将苏伏当做歪魔邪道,若非剑斋不允,他早便下手除魔了。 而在其后见苏伏在比斗台杀人,正当他亦欲寻苏伏上比斗台,戒律院却适时颁出条令,欲上比斗台须双方同意,并且上报戒律院,得到批准才可。 可绝尘数次递交请求,都被姬玄清无情地驳斥回来,没有任何理由。 苏伏微微一笑,语声平静说道:“师兄是否因一些流言而将伏当做邪魔看待,若果真是如此,伏亦无话可说。若果师兄意想在此处与伏分个生死,伏自当奉陪,只是莫怪师弟我手段尽出,因我还不想死去。” 绝尘嘴角微微扯动,冷笑道:“既如此,那还等甚,开始罢!” 龙吟瑶见此反而平静下来,对绝尘微有恶感,其手作剑指,识海内的飞剑便跳将出来,遥指着绝尘道:“你剑名青龙,可我却是真正的龙族,不若先与我分个高下如何?” “我曾发下誓愿,此生此世,此身此剑,只屠魔尔,你可是魔?” 苏伏将龙吟瑶拉到身后,轻声对她说道:“绝尘师兄是那种陷在了自我的世界中无法自拔的人,你无需与他计较。此类人通常觉得自己是真界的救世主,实则只是他自己如此认为,反而给周遭的人带来许多的困扰。在我的家乡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尽皆被统一关押看管。” “在精神病院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较技 龙吟瑶不明白此言何意,怔了一怔,美目微转,道:“何为精神病院?” “我们家乡的人……”苏伏微微一笑,指着自己的脑子道:“通常将脑髓有贵恙的人称之神经病,精神病院自然是治疗神经病的所在。” “脑髓有贵恙!”龙吟瑶扑哧一声笑将出来,咯吱咯吱的特别脆亮。 绝尘没有丝毫的反应,似乎两人嘲笑的对象不是他一般,这份养气功夫便教人侧目。 “何需逞口舌之利,不觉有失修道人身份?”绝尘剑指苏伏,冰冷冷道:“你我皆为剑修,便以剑来分个高下,若今日我输,日后见你苏伏我自认低你一等,亦不会将‘屠魔’二字挂在嘴边。”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玩笑成分,又道:“自然,若果我输,这条命你亦可拿去。” 苏伏闻言,淡淡一笑,问道:“师兄为何只做了最坏打算,若果我输呢?” “很简单,若果你输,此生此世不得踏出剑斋半步,你之内门功业自有我替你完成。”绝尘收回了青龙,取出一柄不甚起眼,却有着六层禁制的剑器,看来他出身亦非凡。 “莫言我以利器欺你,便以此剑与你斗一场。” 苏伏微有疑惑,道:“师兄为何又不杀我了?” “这你不用知道!废话少说,我要出招了!” 苏伏面色微肃然,取出曼珠沙华,并示意龙吟瑶退开一旁,双眸微眯,心里想道:平日虽有听闻绝尘往日事迹,亦只是片面而已,不知他实力究竟如何,且先试探一二。 思虑定下,扶风歌根本经义流转心间,意起风云动。虽苏伏修为还不至如此,可其对扶风歌的领悟与掌握,绝非普通剑诀可比。 而场内随着两人对峙,气氛几乎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龙吟瑶依言退到五十丈开外,此距离是她能够插手却又不容易受到波及的最佳距离,她屏住了呼吸,美目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生怕错过两人动作。 一片落叶不合时宜地落在场间,却不知勾起了何处拂来的微风。然而落叶并无想象中的随风起舞,随着微风拂过,整片叶身便悄无声息的碎成齑粉,而后便连齑粉都望不见了。 随着落叶消散无踪,绝尘身形倏然突进,他手中的飞剑如同毒牙般噬来,与之同时,他的手腕轻轻抖动,没有任何的预兆,在苏伏的眼前,便有着繁复多杂的漫天剑影铺天盖地压将过来,让远处的龙吟瑶见之不禁心头一震。 绝尘上手便是其修炼多年的《千绝影剑诀》,这出乎了苏伏意料。可苏伏反应何等迅疾,曼珠沙华扶风而起,精准探出。 “叮!” 两柄飞剑剑尖相击,漫天剑影随之消散无踪。一道恐怖的震荡随着双剑交击而散开,迫向了五十丈开外的龙吟瑶,她只觉无数由利剑形成的飓风刮过法体,竟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自修出龙珠以来,她还是首次有着这样的感觉,不禁微微兴奋起来。 两人握剑的手仍旧稳定,然而虎口尽皆生疼,便皆对对方实力暗感惊讶。 苏伏面上没有异动,曼珠沙华蕴有浅蓝色光泽的剑身骤然爆出一阵璀璨的淡红色光华,刚柔实相相交,空气宛然虚化,虚实变幻不定间,自曼珠沙华尖端处忽吐出三寸锐芒。 淡红色意味着扶风歌根本经义的切实掌控,刚柔与虚实,便是对其最好的诠释。 绝尘自小对剑器钟爱,是以可以感受到他人感受不到的东西。例如剑器在此时传回的,最简易的恐惧感,那是一种即将崩灭而发出的最直观的恐惧。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身形微后侧,避开曼珠沙华锋芒,可莫忘了他会御剑,便见其将飞剑一甩,飞剑便划出一道弧度,避开曼珠沙华狠狠刺向苏伏,因其速非常迅疾,是以场内便有音爆。 苏伏神经紧绷,闻着音爆便知不对,他肉眼几乎望不见飞剑轨迹。情急下,只及撤回曼珠沙华,架于身前。 “铛!” 便闻着一声撞击音声,曼珠沙华竟被击出一个弧度,弹在苏伏胸前,有一道暗力便涌进苏伏体内。且那飞剑好似有灵性挣扎着欲刺下去,然而曼珠沙华柔韧性举世无双,虽被击出一个弧度,却恰好形成一股反击之力,复弹回。 下一息,绝尘的飞剑便哀鸣着被弹飞,苏伏胸口微有血气翻涌,却暗道:好机会! 他知道机不可失,便忍住血气翻涌,果断欺身而上,身形只一个虎扑,曼珠沙华自上而下斩去。 “千绝影……风帝……” 绝尘丝毫不慌,其手作剑指状,依稀自绝尘口出发出似令言非令言之音,而后‘蓬’的一声巨响,空气被炸裂,苏伏身形随之倒飞。 苏伏身形凌空翻转而回,却未落地,而是一脚蹬在一棵古树躯干上,借此蹬力,身形再度如离弦之箭疾刺绝尘。 而此次‘扶风歌’根本经义再次萦绕心头,刚柔与虚实,他的身形骤然一个模糊,竟有着短暂加速,宛然闪电般袭向绝尘。 而此时被弹飞的飞剑正回到绝尘手中,其右手反握,上身微躬,作切割姿态,双脚亦是一蹬。 “嗤!” 两道浅蓝色的身影瞬间交错而过,一声闷响紧随而至,绝尘面色微一喜,随即一惊,而后又化作释然。 “乒!” 随着音声落下,他的飞剑碎裂成一截截落地,有着六层禁制,至少价值一万以上符钱的飞剑便就此作废,绝尘握着断剑转身,望着苏伏肩头一处触目惊心的伤口,淡淡道:“你本可以杀了我。” 他本来面露喜色,因他本可以将苏伏肩膀的伤换到咽喉,然而飞剑的碎裂让他心惊,观其断口处,才知苏伏留了力,且即便他未留手,亦可以重伤换取他的死亡,知道自己输了,故转作释然。 苏伏极为熟稔且利索地给肩膀敷了外伤药,知道胜负已分的龙吟瑶小跑着过来替他包扎,他右肩火辣辣的疼,然而面上却挂满了微笑,道:“师兄言重,同门较技,点到为止即可,否则岂不叫外人占了便宜。” 绝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知道苏伏亦不曾出全力,彼此都存有试探意思。不过这一试探,却让绝尘微有动容。与实力无关,与苏伏留手亦无关,从交手中他可以感受到苏伏对己道的执着,那是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区区浊气又怎能乱其心智。 是以他对苏伏的感观便有了一些变化,且苏伏纯熟的剑技让他知道,两人剑道修为相差不远,但凡肯用心钻研剑技的剑修,大抵会有原则,而有原则便是有底线,他自己便是此类人,是以便从侧面了解了一些苏伏是一个甚么样的人。 “既然我输了,日后你便是师兄,亦不会再替‘屠魔‘二字,直至下一回挑战赢了为止。师兄,若有宵小搅扰我等较技之兴,当如何是好?” 绝尘是个痛快人,绝不会扭扭捏捏,尽管在修为上他高于苏伏一个大境界,却丝毫不作伪地称苏伏为师兄,这让龙吟瑶对他感观稍微有了提高。 苏伏亦不矫情,爽快应下,而提到宵小,他微微冷笑,冲着周遭高声道:“诸位道友既来了,不若现身,有仇的报仇,无仇却对剑斋抱有敌意的道友亦可来讨个说法。” ps:这一章是白衣才码好的,这两日都忙,存稿彻底告罄。明日还要出差,是以只能请假一日,唉!情非得已呀!望诸位道友多海涵! 第一百七十八章:袭杀与反袭杀 “诸位道友既来了,不若现身,有仇报仇,无仇却对剑斋抱有敌意的道友亦可来讨个说法。” 左近不远外的虚空便有一片薄幕被掀开,显出里头一群修士身影,身量不一,却是六男一女。 “非常精彩的较技,让我等大开眼界,我叫陆游,是来杀你们的。” 这些人明显是分属不同宗派,却因同样的目的而汇聚在一起的修士,此点自着装上便可看出。左侧一个面带稳重的青年微微笑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伏。 苏伏心头一凛,不想刘元宇所言丝毫无假,这些明显不是同个大门阀的弟子却会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剑斋。 “你们竟敢杀我师弟,明年今日便是你们忌日!” 右侧一位面目阴桀的修士用脚翻看了一下被绝尘杀掉的人,虽自家师弟死掉,却没有任何忧伤,反而嘿嘿笑着:“陆老弟,我要那个女的,可要记着下手留一些情,别弄坏了。”语罢还舔了舔嘴唇,双眸淫邪地上下打量龙吟瑶。 “绝无情,陆游,你们二人聒噪什么,还不快动手?” 修士群中,唯一一位女修不屑地瞪了他们一眼,很不耐烦道:“若果你们不行,便让我来。” “哼!罗碧虚,你不过是散修盟一个小小执事,竟敢命令我?莫要以为莫孤寒那废物罩得住你,惹怒我你没有好下场。” 那面目阴桀的修士自然是绝无情了,东都魔宫下,万化魔宗内门弟子。 女修闻言身躯微一抖,想到绝无情的来历与事迹,双眸深处微有恐惧。 “杀父弑母绝无情,人中之魔,你不该留在真界。”绝尘双眸一冷,取出了青龙,遥指绝无情喝道:“给我死来!” 绝尘毫无预兆的发难了,身未动,意先动,万千道剑影倏然展开,将那一群人全数笼罩在内。 龙吟瑶早就对绝无情的眼神感到恶心,此时场内导火索引燃,她二话不说取出剑器便攻上,一时间内凛然罡风阵阵。 “蓬蓬蓬!” 那群修士骤然见着万千道剑影袭来,心头尽皆不屑一笑,暗道必是幻影无疑,然而下一息便见万千道的剑影尽皆发出气爆,比之方才苏伏所受的那一记爆裂还要强烈近十倍,那七个修士便被迫散开。 场内唯有陆游、绝无情、罗碧虚修为更高一些,硬生生挡下了此次爆裂。随之便有一柄飞剑携着剧烈罡风在场间炸裂,一个躲之不及的修士瞬间被罡风绞成肉沫,甚至还未发出惨呼,这还是龙吟瑶完全针对绝无情的情况下。 而那位修士化成的肉沫又随着罡风四散,溅射到其他修士头脸之上,幸存的几个修士尽皆有些狼狈。 “祝兄!” 场内一个修士发出一声哀鸣,随之祭出一件法器,一串晶石手链,其上蕴含着无比恐怖的气息。 一直未有动作的苏伏见之,左手突然一甩,亦祭出一件法器。那法器呈方形,随着苏伏祭出而节节涨大,正是翻山印。 翻山印轰然压下,将那晶石手链毫无反抗地压落在地。 “轰隆隆!” 随之便是剧烈爆响,翻天印被炸飞,便见两方人场间的大地瞬时裂开,数不尽的碎石‘突突突’地激射向四周,周遭古树尽皆遭殃,一阵土石灰尘弥漫场间。 苏伏微惊,却瞬时反应过来,曼珠沙华迅疾挑动,将击来的石块尽皆斩碎挑飞,复悄声无息地上了个‘水幕天华’,而后便欺身而上。他几乎敛了全部的气息,很快便见着一个猎物,那个因法器自爆而感到肉疼的修士,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他身上有着一道光罩,闪着淡蓝色光芒,显然是上品神禁石,便是为了提防他人偷袭。 苏伏微微冷笑,灵气悄声无息地涌出,极为缓慢地附上曼珠沙华,如同藤蔓一般节节缠绕,剑尖便长出了三寸灵光。 而后他心念微动,扶风歌根本经义萦绕心头,曼珠沙华微舞动,周遭断裂倒地古树忽然被一个莫名的力场摄起,猛然朝着那修士袭去,苏伏身形紧随其后。 那修士心头忽然一动,灵觉内,四周尽皆有异物袭来,他的手忙伸向储物袋。然而异物未至,斜刺里却骤然有利器刺来,他惊骇地转头去望。 “喀嚓!” 一声脆响,上品神禁石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其身上光罩便熄灭,利器毫无阻碍地刺穿了此人,其面仍旧带着骇然与难以置信,却被苏伏迅疾地收入储物袋,此乃魂幡养料,不可浪费。 在‘浩然气’的加持下,曼珠沙华是万法克星。 苏伏才将此人尸体收起,场内便爆出一股风旋,而后便见上空骤然出现一个黑色漩涡。黑色的漩涡发出诡异莫名的吸力,所有的土石与灰尘尽皆被其吸附。 “师兄小心,此乃无相天魔道,魔相化身……” “桀桀桀!好见识,虽不知你缘何认得我,还认得我绝学,可我已有言,你们今日死定了。” 土石与灰尘尽皆散去,场内形势顿时一目了然,只见龙吟瑶绝尘两人都不傻,皆趁着形势混乱,各自偷袭了一人,他们二人脚下都有一具尸体,加上苏伏这一个与被罡风绞碎的修士,正好四个。 苏伏冷眼扫过那个黑色漩涡,忽然道:“散开!” 三人在这一刻默契十足,便分开不同方向散了开去,陆游面色不变,却追着苏伏而去。罗碧虚想了想,便循着龙吟瑶的方向追去。 绝无情却冷笑着留在原地,他约莫等了一刻,在其心头微有疑惑时,面上冷笑忽然更盛,只见苏伏一人施施然地倒转而回,其步伐悠然,如同郊游。 “你们欲要单打独斗,我便成全你们了,可为何是你?”绝无情细细打量苏伏,发觉其修为实在低下,他想不到要警惕的理由。 苏伏先是细细摩挲曼珠沙华浅蓝色的剑身,随即将眼神投向绝无情,淡淡道:“因为我那位师弟在未打败我之前,都要我来替他履行屠魔之事。” “哈哈!屠魔,真是好笑。”绝无情不禁发出大笑,然而动作却不慢,他捻诀,便见他头顶的黑色漩涡忽然有密密麻麻的黑潮涌出。 一股一股的黑潮形成了或青面獠牙的鬼怪;或身强体壮的力士;或搔首弄姿、千娇百媚、不着衣饰的裸女;或形状不规则的雾状魔物等等不一而足,可不正是那劫魔么? “都说无相天魔道最接近劫魔夺舍之道,看来此言不虚,只是你以为只有你才有?” 苏伏冷冷一笑,心念微动,他头顶处亦生出一道黑色裂缝,赵云第一个,随之便是六百整的千魂军。 严整的千魂军阵势一出场被将绝无情震在当场,他面颊微微抽动,破口而出:“竖……竖子,此是炼魂幡?” ps:首先感谢黑罪孔雀道友的月票支持,此乃本书首次获得月票。月票很珍贵,是以这是对白衣作品的肯定,非常感激!另白衣建了一个书友群,欢迎诸位进来论道,群号334086970!晚些或还会加更,白衣尽量! 第一百七十九章:袭杀与反袭杀(下) 苏伏一挥手,许久不曾出手的赵云便带着千魂军杀向那些劫魔。本质皆为邪魔的二者轰然撞上,然而无知无识的无念生魔如何是训练有素的千魂军对手,劫魔被犹如砍瓜切菜般一面倒的屠戮。 六百千魂军阵势严整,在赵云的命令下,每一次的长枪刺出,都能将数百劫魔化为最原始的黑色气雾状,复还归黑色漩涡,在绝无情的神通演化下,继续生成新的劫魔。 可绝无情灵气源源不断的消耗,望着那与众不同的炼魂幡主将,他满面阴沉,遂不断捻诀,黑色的漩涡节节不断的跃出劫魔,意图以数量取胜,他还暗自操控着劫魔,有意识地冲击千魂军,处于中后位置的赵云,只需将此主将打破,此军阵不攻自破。 只须臾功夫,惨烈的厮杀便使人心惊,虽尽皆是无知无识的邪魔与劫魔。千魂军亦有些倒在劫魔攻击下,因美色对千魂军无效,绝无情便将所有劫魔幻化成青面獠牙的鬼物,阴风阵阵拂过,这一片场地愈发的阴冷。 却在此时,赵云忽然指挥着千魂军转了阵势,转眼千魂军便组成了一种非常对称的阵形,形如弯月,此阵名叫偃月阵,乃是赵云渐渐苏醒的记忆中刻有的本能。 偃月阵不断转变方位,在有些杂乱的地域上,不断将劫魔扫入月牙内凹底部,由赵云出手将其一一灭杀,他在灭杀劫魔,却不时冷眼望着那漩涡。 绝无情还是首次见识到如此奇妙的军阵,顿觉自己所操控的劫魔简直便是一群饥饿的流民,而彼方邪灵主将却是固若金汤的大城守将。 身为流民应如何攻打?修士便是要将不可能化成可能,可随着偃月阵每一次的转变方位,他却没有发现赵云距他越来越近。 便在其微微恼怒时,赵云身形突然跃起,有几个千魂军亦同样一跃而起,却让赵云借力向着更高处跃去,亮银枪在其手‘嗡嗡嗡’地如同风火轮般旋转几圈,而后紧握,似一道银色流星撞向黑色漩涡。 “蓬!” 黑色漩涡爆出一阵剧烈动静,将赵云与千魂军尽皆往后迫退数十丈,亦有数十个千魂军因此而消亡,这让赵云心疼不已。 绝无情心头一震,神通被破,他面色充斥了无尽的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还有些许的苍白,神通的反噬不是那么好受的。然而他虽惊却不乱,可对着自家《通幽真命九变魔典》中的外道‘炼魂幡’亦感到有些棘手,或者说对此奇异的邪灵主将感到有些忧惧,便想着先弄清楚此邪灵主将究竟为何,在此前,不若先行避开此子锋芒。 他本就是自私自利之人,如何肯与苏伏拼命。他杀父弑母便是为入道,早已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自然更不在乎临战逃跑的区区脸面。 心头有了退意,面上却转作冷峻,道:“剑斋的小辈,你为何会我东都魔宫外道,此乃我宫根本传承,竟被你得去,今日便先留着你不杀,待日后我摸到你根底,再杀不迟。” 赵云怎会不知苏伏心意,便指挥着千魂军散开,迅疾地将苏伏与绝无情围在了中间。 “你既然知道了此乃炼魂幡,怎么还天真的以为我会让你逃掉?”苏伏双眸带着冷峻,身上道服无风自动,随着音声落下,便已然欺身而近。 “唰!” 曼珠沙华划过虚空,带起一道浅蓝色匹练,虚空被划开,填充进去无穷尽的恐怖气息。能够撕裂空气的,在苏伏身上,便只有《浩然剑诀》了。 绝无情阴桀面目闪过狠辣,怒喝:“小辈欺人太甚,便教你知道魔爷爷厉害!” 其一手捻诀,嘴里念念有词,似有令言辅佐,然而其双眸却闪着异芒。不多时,自他身上便涌出一股橙色利芒,与苏伏划开的蓝色匹练相抗,稳稳顶住。 曼珠沙华斩在利芒上,竟受阻,且有着一股吸力将苏伏逼得一时不得进退。 绝无情未有动作的右手忽然作剑指状,其天灵处竟冲出一柄飞剑,激射向苏伏,谁言魔修不得修剑? 苏伏并非神人,亦无法考虑得面面俱到,是以绝无情忽然爆发出的杀招便使他陷入困境。 这时他心头反而澄澈,冷静的心态让他深深明白弃剑的后果。是以并未因飞剑被困便放弃,然而莫忘了他临行前,向鸩长老讨取的《指剑》。 他在这个刹那间,心神迅速沉入心内虚空,取了宝典,翻开第三页。一连串的动作似乎很长,然而他面色便在这个刹那骤然一白,体内所有的灵气尽皆在瞬间被抽取一空,而因剧烈的空虚感,他面颊显出扭曲与狰狞。 ‘浩然之气’自苏伏身上疯狂涌现,绝无情的飞剑刺来,却被呈透明色的‘浩然之气’整柄吞噬殆尽,苏伏的左手没有因剧烈不适而丝毫颤抖,精准地完成了《指剑》所需姿势,便见似乎无穷尽的‘浩然之气’迅疾地形成一柄剑,随着苏伏左手剑指斩下而斩下。 “嗤!” 一声恐怖闷响,便见绝无情的身体连带着橙色利芒一起裂开两边。绝无情法体被斩开,一双眼珠犹自还打量着自己的半边身体。 早已凝窍,已然踏入无垢境界的法体竟承受不住小辈一剑之威? 他尚有许多的手段未施展,而直至最后,他的一双眼珠还发出怨毒之色,却被曼珠沙华刺爆,而后他便发觉自己阴神被那炼魂幡主将提在手中,他怎会不明白自己下场,终于忍不住地向苏伏求饶: “道友且住!道友且住!我愿意做您最忠诚的狗,只需留我一命,我保证,我发下道心誓绝不会背叛……不……” “我不需要狗,更不需要你这样杀父弑母的狗。” 然而苏伏只是冷冷一笑,彻底绝了他最后念想,便将其阴神与尸体、连同另外三具尸体一起收回了炼魂幡,并嘱赵云替他警戒,他盘膝入定下来,内视法体,发觉气海空空荡荡,法体仅存最后一丝气力。 将灵气性质向着‘浩然之气’转化的缺陷此时便毫无保留的呈现,只见法体内的灵气通道已然碎裂,本来将将好得完全的内伤彻底恶化。 ‘浩然之气’的性质实在太过狂暴,而他只是施展了指剑的第一重变化,只是单纯的杀敌而已,灵气却瞬间被抽取一空,经脉因而破损,这亦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心头微微苦笑,炼魂幡才五层禁制,赵云再强亦无法短时间内将绝无情抹杀,而他亦无他法对付劫魔,若被其染化后果更是严重。 “无相天魔道啊!真是棘手!” 苏伏先是服下半瓶聚元丹,稍事歇息,便自储物袋取出剑斋此次免费下放的疗伤圣药‘小还丹’,比之百草丹效果还要更强许多,每个内门弟子分到的百草丹有两瓶共二十四枚,可‘小还丹’却只分到三枚,可见其珍贵。 非是剑斋小气,小还丹在外界价值至少是百草丹的十倍,药园亦无太多存货,是以三枚已是极其的大方了。 小还丹色泽明黄,约莫核桃大小,并无很出众特点,可一经丢入口中,便只觉一股异常的苦味自舌尖味蕾开始,直冲脑海,使得他脑颅一阵晕眩。 苏伏强忍着没有将它吐出,又是两息过去,苦味却忽然散去,一股说不出的芬芳香甜倏然在整个口腔扩散,便有一道暖流自咽喉流入法体内,苏伏忙按指示,调动不多的些微灵气辅佐,开始修复经脉。 约莫过了两刻功夫,苏伏忽然睁开双眸,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望着身侧正警惕着四周动静的赵云,微笑道:“此次多亏子龙英勇,否则凭我修为,无须绝无情动手,这杀之不尽的劫魔怕是会累死我。” 赵云单膝点地,音声沉沉道:“主公对云如此信任,而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当不得主公夸言。” 苏伏没有想到千魂军成长如此喜人,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赵云,想到此人事迹,几近于传说,那曾经三番两次单骑破万军,便稍有些热血沸腾,若是如此下去,常山赵子龙,在不久的将来,或可再次演绎单骑破万敌的壮举。 未免让人发现端倪,苏伏又勉励几句便将赵云与千魂军收回炼魂幡,再他做完这些动作后不久,龙吟瑶便先行回转来,见场内空荡荡,不禁惊讶道: “师弟,那人逃了?” ps:晚间还有一章!会晚一些! 第一百八十章:妖兽憎恶 苏伏淡淡一笑,道:“他敢用眼神亵渎你,自然是被我杀了。” “师弟果然没有令我失望!”龙吟瑶秀美绝伦之颜绽开,笑语如珠,亦不问尸体之事,又道:“可惜我让那女人给跑了,那一手大千叶手好生厉害。” “大千叶手?” “方才听绝无情那厮说,此女乃是散修盟执事。”苏伏微讶然,记着李芸芸亦曾用过此法。 龙吟瑶注意道苏伏面色苍白,知道他为了杀绝无情定付出了不浅的代价,便有些心疼道:“先不言其它,你伤势如何?我龙族疗伤药你们人族用不得,我将小还丹与你罢!” 苏伏笑着摇首道:“我已然服了小还丹,虽还未痊愈,休息几日便好,不必担心。” 便在此时,绝尘亦自古林深处出来,见了场内空荡,便问:“敢问师兄,人魔可已诛除?” 苏伏点点头,正欲言,可随之却是骤然色变,与另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尽皆取出了剑器肃穆以待。 “妖兽!” 不知何时,周遭竟涌来一股妖兽群。妖兽的身体都或多或少会有些变化,这些失去了神智,只知进食的妖族,除了不分敌我之外,还有着让人厌恶的丑陋。 仿佛是集真界万千的丑陋于一体,那扭曲的身形与不断滴落的垂涎,无不让人心生反感。 围拢而来的妖兽有近似于狼形状、熊形状、猴形状,然而不规则的扭曲,使它们失去了本来面目。苏伏细细观察,发觉数量虽多,却未有变异妖兽,这让他心神微松。 “嗷呜!” 那形似狼的妖兽似乎发出了进攻讯号,体型约莫有数丈高大的熊首妖兽便猛扑过来。若只是肉食,三人加在一起恐还不够它塞牙缝,可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厚且纯净的灵气味道,才是对他们最大的诱惑。 苏伏此时状态实则很糟糕,先是与绝尘较技受了轻伤。而后拼着重创将绝无情斩杀,伤势更是严重,方才所恢复灵气大半用来修复法体。他不动声色,双眸先是一冷,曼珠沙华便附着了‘浩然之气’。 《扶风歌》根本经义萦绕心间,身形突进间,便微有模糊。剑未至,意先动,虚空便划过一道浅蓝色匹练,‘嗤’的一声,急速带起的斩击闷响中,那熊首妖兽头颅整个被斩破,随之便是一声怒嚎惨嘶,苏伏落于他脚掌边,冷不丁的,头颅都被破开的妖兽竟还能挥掌击来。 龙吟瑶早就发现苏伏状态奇差,此时怎会旁观,《苍冥》引动罡风,将那妖兽巨掌给整个绞碎,那妖兽便再无法站立,庞大身躯轰然倒地,震动一片灰尘。她随之护在苏伏身边,关切道:“苏伏,你没事罢?” 绝尘亦发觉异常,他没有说甚么,而是默默地护卫在其周遭,有妖兽扑来,尽皆被其一剑斩杀,因其可御剑,是以利落无比。 苏伏对她报以微笑,遂再度服下一整瓶的聚元丹,而后沉声道:“此地不宜再动干戈,若引来强大妖兽便麻烦了,我等先行离开此地。” 然而俗语有云,好的不灵坏的灵,苏伏音声才落下,便有一股恐怖的气息传将过来。 那是一种最直观的恶性存在,仿佛集齐了世间所有的恶业。或言它本就是恶业本身,一股灰色飓风卷来,便见场内落下一只灰溜溜的瘦猴,正落于熊首妖兽尸体上。 它体型与普通山猴相似,然而其全身连带瞳孔皆为浅浅的灰色,它呼出的气体与落下的垂涎,尽皆带有剧烈的腐蚀性,此点自那熊首妖兽身躯寸寸化为脓水便可看出。 “憎恶!” 绝尘心惊,怎料到会引出此怪,忙提醒道:“师兄师姐小心,此乃妖兽憎恶,集万万妖兽之恶业所成。最擅引动生灵心底杀伐之意,便是乖顺的绵羊亦会被其影响,变作最恐怖的妖兽。” 而在憎恶出现后,周遭妖兽尽皆发出‘呜呜’哀鸣,强一些尚且勉强站立,弱一些则跪伏在地,显然对其很是恐惧。 那憎恶出场便紧盯苏伏双眸,苏伏只觉一股心悸直传神魂,而后便似传入法体,法体内所有的血液化成细小的一粒粒,而膨胀、沸腾……膨胀、沸腾……除开本能战栗,还有着无尽的力量涌出,与之相随的便是无尽杀戮欲望。 他勉强施了个清心咒,耳边便传来绝尘喝声:“师兄速速醒来,不可与其对视!” 苏伏骤然醒来,发觉法体温度节节攀升,体表因高温而散出蒸汽。只一眼的神通,却差点让他心智沦陷,这妖兽实在恐怖,他不知此现象为何,随着法体不断涌来的力量感,却让他心底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走!” 他平日常常自省,对于己身所拥有的力量非常了解,是以绝不会迷失在力量提升的快感中,而是当机立断地带着两人向着反方向冲了出去。 憎恶怎会让到手的猎物逃掉,它的双眸没有任何的感情,只是淡淡地扫过周遭妖兽,便见周遭妖兽悍不畏死地扑向三人。 苏伏疾驰在前,身形不停,持着曼珠沙华猛地横斩,只见虚空似乎都被其斩出了断层,前方阻路妖兽尽皆被其拦腰斩断,惨嘶着落地,有些还未死去,便不断挣扎着咆哮着,死都欲咬上一口。 此结果没有让苏伏感到任何的欣喜,反而有一股冷气从头涌到脚底。因他深深的明白,此刻他越强,在其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便越大,若超过他所能承受的范围,结果必定只有陨落一途。 “呵呵!小辈,想不到你机缘如此丰厚,竟能碰到憎恶。” 而便在此时,苏伏的意识深处,却忽然传来一个音声。苏伏心头一咯噔,魔灵不知何时苏醒过来,此番的将养,似乎让其狂态尽敛,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我一损俱损,何须作此姿态。”苏伏冷冷道,现下他知道了,魔灵对剑斋有着相当程度的恐惧,这让他面对魔灵愈发的有底气。 四面八方的妖兽似乎都被憎恶给召唤过来,绝尘不断挥出斩击,然而总似有数不尽的妖兽挡路,龙吟瑶面显凝重,打定主意若果无法突围,便恢复本体带着两人逃亡,虽此地有着禁空,可她自信恢复本体后,可以破开禁制限制。 “小辈,不若我们再做个交易?”魔灵再一次的提出了交易。 苏伏手臂不断的挥动,所有的妖兽都无法挡住他一剑之威,可他心底的不安愈发的浓烈,而憎恶正以不缓不急的速度靠近三人。 “通明绝剑,凤翼,羽化三千雷印!” 便在此时,一道浅蓝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闪出,一柄绛紫色的飞剑倏然刺在憎恶左近,便见剑身涌出无尽的水蓝色的电花,它们隐隐形成一个圆,如同波浪般一股股的涌向憎恶,无数的波浪涌向憎恶,引发出狂暴的动静。 “师弟,你可安好?”狂暴中,那一道浅蓝色身影细声细语地关切道。 ps:有书友建了贴吧,诸位有暇不妨去捧场一二。 第一百八十一章:幽忧、潇湘、紫儿 “吱……” 憎恶受到袭击,便发出了一声古怪音声,它身上毛发尽皆竖起,双瞳呈混沌状,不怎么锋利的牙齿龇起,冷冷盯着来人。 不过两息,便有着‘扑棱扑棱’的剧烈音声传来,而后在其上空便有两道硕大阴影覆盖下来,竟是两只巨禽妖兽,它们的尖喙长便有丈余,遑论那庞大身躯,周遭古树尽皆倒塌,一阵阵的飓风随着它们扑棱翅膀而传来。 其中一只巨禽发出尖利的鸣叫,而后那有丈余的尖喙便啄向来人,倘被击个正着,十死无生。 苏伏也不含糊,身形猛地倒转激射向那巨禽,抵在前的曼珠沙华骤然吐出三寸锐芒,与尖喙相互撞击,在巨禽眼中犹如蝼蚁般存在的苏伏,在下一息便将它尖喙刺穿,随之他身形便穿过了它硕大的脑袋。 “唳!” 一声悲鸣,脑袋都被穿透哪能活得下来,它庞大身躯便倒了下来,死得不能再死。 然而苏伏身形在半空,却被另一只巨禽扑来的翅膀扇个正着,其身形在半空无处借力,便被拍飞向远处,‘蓬’地一声竟砸断了一颗须三人合抱的粗壮古树。 苏伏只觉浑身的骨架全部都要散掉,然而法体仍然源源不断地涌上力量,这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可在龙吟瑶眸内,只见着苏伏忽然倒转而回袭杀那巨禽,而后撞到那古树上,未落地便呕出一大口鲜血,伴有内脏的碎片,她比别人更清楚苏伏法身强度。若非绝大重创,如何能将其伤成这副模样,她望着这一幕不禁怒火中烧,随即亦转身。 “唰唰唰!” 许有数百道罡风自她手中飞剑发出,而后那巨禽便被罡风撕了个粉碎,它的血肉漫天飞舞,这时众人才知两巨禽都还只是凡物而已。 龙吟瑶不顾漫天血沫喷溅,身形急速地穿过妖兽群,来到苏伏身边,见他仍旧冲着自己报以微笑,心疼得她泌出了豆大的泪珠,小意地挽着他手臂,随即哽咽道:“快莫笑了,你笑得如此难看……” 苏伏挣扎着站起,意识略有混沌,连番恶战与受伤,使他法体再一次的濒临崩溃。虽仍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上来,可他非常的清楚,若再被憎恶缠着,便真的麻烦了。 那边厢绝尘心头对苏伏愈发敬佩,却不言语,只埋头诛杀妖兽。 而半路杀出的浅蓝色身影,见苏伏为帮她而被击飞,微微动容,她眉头拧起,冷冷望着正盯着自己的憎恶,剑指微动,那一浪一浪的电花再度的涌动。 绛紫色的飞剑倏然升空,水蓝色的电花随之而动,如同液体般向上流动,形成一整片的似浮云状的液状体。 与此同时,她身形亦凌空浮起,双手相互交叉,尽皆作了剑指状,其面色骤然苍白,一双美目却澄澈透明,神光湛湛。她姿态曼妙,虽满面苍白,却仍旧有着一抹惹人怜惜的娇媚,她檀口轻启,便有软语发出: “通明绝剑,凤翼,羽化三千雷印!” 一整片犹如浮云般的水蓝色液体倏然化作一柄柄的利剑刺向憎恶,铺天盖地的架势,引起了剧烈的音爆,虚空都被擦出了火花,非常恐怖。 几近神通级别的《通明绝剑》,便是鸩长老之前替苏伏选的两部之一,而此幕,正是剑斋根本传承应有的姿态。 来人正是剑斋内定真传弟子,黄紫韵。 一柄柄利剑刺在憎恶身上,每一次的刺击都会激起起它身上一道灰光,只是随着攻击愈发的黯淡。它不断向后退着,身上亦不断显出伤痕,其血液倒是鲜红,只是在其周遭的妖兽尸体被其鲜血沾到,尽皆‘滋滋’着化作脓水。 “吱唔!吱唔!吱唔!” 憎恶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惨嘶,便在此时,它混沌双瞳没有任何预兆,突兀地射出两道灰光。 黄紫韵身形却不退反进,绛紫色的飞剑不知何时回到她手上,以惶惶无尽之势,携着漫天的利剑袭向憎恶。 那两道灰光在此威势下岂能有所作为,便尽皆消散在空气里,而下一息,那绛紫色的飞剑便彻底洞穿了憎恶脑颅,其龇牙咧嘴,发出一阵阵的惨嘶与音节不明的呼唤。 黄紫韵哪能让其得逞,素手微动,飞剑便在其脑颅内一阵绞动,待其脑颅整个碎裂,她才微微皱着眉头收回飞剑,绛紫色的剑身果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还发出淡淡的,腐蚀音声。 虽憎恶气绝身亡,可周遭妖兽还是疯狂地涌向黄紫韵。 她面色冷沉,心念微一动,一股莫名的气场瞬间涌出,方才由水蓝色电花形成的波浪再度随之涌出,以她为中心,方圆三十来丈地域的妖兽,瞬间爆体而亡。 鲜红的、淡紫的、浅灰的、深黑的,各式各样颜色的血雾混合交杂。 “蓬!” 周遭的空气忽然爆出一声巨响,所有的血雾便随着巨响而向无人的方向散去,绝尘收回青龙剑,脸色亦有些苍白。他只是阴神境修为,灵气亦有些透支了。 此举果将其余妖兽尽皆震在当场,只这一瞬,黄紫韵与绝尘已然冲苏伏疾驰而去,而后四人便一起消失在此方地域。 临走前,黄紫韵并未忘记收取了憎恶尸体内的核心。 …… 天光与灰潮相互混合,在天隙,与其交杂的一抹暗沉逐渐的涌向了洞灵源。如同夜幕即将降临,而洞灵源上,到处都在上演着争斗、厮杀、抢夺。有人喜之,亦有人忧之。 距苏伏等人争斗约莫数百里外,有一处湖泊。清水无声流淌,湖面除偶尔泛起一丝由微风引起的涟漪,便再其它扰人动静。与他处对比,显得异常违和。 湖的中央处有一个亭子,湖光之色明媚,自有赏景之人。其内或坐或躺或立,有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娇俏少女,最让人赏心悦目的是,三人长相竟犹如一个模子刻出,只从容貌上,实难辨出区别。 只见那端坐之女,着玉兰色劲装,外披一件绣有白兰花的薄纱,肌肤如雪,双瞳呈碧蓝色,秀气的柳叶眉有些淡,正一眨不眨望着湖面;三千青丝高高盘起,结了朝云髻,除一根小巧精致的玉蝶簪,别无其它装饰;眉头冷淡,神情清冷如万年不化之冰玉,美不胜收,却难将其融化。 那躺卧在亭内椅上的少女,美目与神情尽皆透着慵懒,其着装除薄纱绣有雪梅之外,与端坐之女并无其他区别。她的青丝较短一些,便简易地扎了个俏皮马尾,与其神情相合,便构成一副天真少女图。 此时她琼鼻微皱,紧闭的一双美目下,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显得异常可爱,待其模模糊糊地睁开双眸,樱唇便微启合:“紫儿,甚时辰了?” 被称作紫儿的正是唯一站立着的少女,其三千青丝作了飞仙髻,粉嫩面颊荧光透亮,如美玉般无暇。每一寸每一分都有着白里透红的鲜嫩,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虽与另两位少女长得一模一样,可其双眸与神情中透出的恬静安然,却是他们所欠缺的。 紫儿望着自家姐姐模糊的模样,捂嘴儿一笑,说:“午时才过呢。” “才过午时!”躺卧的少女发出一阵无力呻吟,她起身,毫无顾忌地伸了个懒腰,美好的身段顿显无疑,不大不小的胸脯微微凸起,许是年纪尚幼,尚未完全长开,可以料想若完全长开,亦是个勾人夺魄的美人儿。 “洞灵源真是个奇怪所在,明明一日十二个时辰,天光都不曾有丝毫变化,却在真界夜幕降临时,会有元磁沙笼罩。” 少女美目眺望天际一抹蔓延过来的暗沉,又嘻嘻一笑,转首去望那端坐之女道:“幽忧,你说少宫主让我等找寻之人,是个甚样的人。” “不知。”被称之为幽忧的少女简短的回应道,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紫儿款步过来,替少女整了整衣裳,柔声细语,说:“潇湘,少宫主有言,我等传了消息便可。他是个甚样的人,与我等有甚关系。” 那俏皮少女潇湘闻言,却道:“怎会没关系,你们且想想真界有哪个修士能入少宫主法眼,少宫主眼高于顶,却如此着紧此人,其中必有隐情,指不定日后我等还要伺候他……若他脾气古怪,动不动便发脾气……本姑娘可懒得伺候!” “如此推测没有丝毫根据,潇湘你又在吓唬我们。”紫儿无奈一笑,摇着螓首道:“除开宫主与两位少宫主,真界有几个人够资格让我等伺候,你莫要想太多了。” “寻着人再说!”幽忧为此话题画上了句号。 第一百八十二章:元磁沙 “那无尽的元磁沙,便代替了光明与黑暗的交替。” 一处异常隐秘的巨岩上,苏伏盘膝闭目坐着,绝尘守护在侧。二女立于巨岩另一端,黄紫韵指着不远处那一抹蔓延过来的灰潮轻声道。 只见接天的元磁沙,犹如云雾般往下流动,而后逐渐地蔓延过来,但凡被其笼罩之处,伸手难见五指,灵觉亦将失去大半作用,许多的奇花异草,便会在此时散出自身气息,去汲取周遭灵气。 “极夜即将到来,你们有何打算?”黄紫韵已将消耗的灵气恢复过来,浅浅笑着问龙吟瑶。 龙吟瑶细细打量着黄紫韵,见她嘴角微有浅笑,已然恢复本来颜色的脸上的雪白肌肤之中透出一层红玉般的微晕,说不尽的清丽绝俗。龙吟瑶心想:“如此绝色,无怪金不负与水洛泽如此颠倒,只是他又如何?” 这样想着,不禁转首去望苏伏,一些小心思流转,却未冷落了黄紫韵,道:“自然是去寻宝囖!师姐有甚好的建议?啊!对了师姐,何为元磁沙?” “元磁沙是归墟特有的一种炼材,上古时,占据归墟的大门阀便常以此炼器。那时称之为水炼,因唯有天河之水才可洗练元磁沙。那大门阀终没落,炼制之法亦失传,数劫以来,元磁沙在归墟越积越多,便形成了如此规模,将整个归墟都笼罩。” 黄紫韵耐心地替她释疑道:“听上一届的师兄们提过,此沙每一个甲子都要增多,是以归墟黑夜的时辰愈来愈长。自最早的三个时辰开始,现下已至七个时辰。” “至于我建议,其实我亦不曾来过此地,尽皆是从其他师兄那里听来,是以我亦无好的建议与你们。况我与苏伏结盟在先,自然是一同行动,只是你们如何打算呢?” 龙吟瑶理所当然道:“我自然是要与苏伏一起行动,免得他处处逞强,甚时将小命送掉都不知。” 黄紫韵闻言,浅笑一声,问道:“师妹对苏伏好生着紧,你们二人是甚关系呢?” “甚关系?” 龙吟瑶不禁微怔,她从来没有给自己与苏伏的关系定位过,是以一时有些答不上来,想了想,便道:“自然是同门关系囖。” “且苏伏乃是与我同一届的师弟,在凡俗而言,便是有着同窗之谊,对他关切一些,是很正常的罢。倒是师姐……” 龙吟瑶美目微有亮芒,意味莫名道:“不是与金师兄同行了吗?怎会突然出现,莫非一直暗暗尾随?” “师妹多虑了,我只是与金师兄失散,一时寻不着他踪迹,只好来寻师弟,恰碰着那憎恶而已。” 黄紫韵淡淡道:“我身上有蛊虫,若我悄悄接近,会引起蛊虫异动,师弟当不会不知才是,又何谈暗暗尾随。” 龙吟瑶一想也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只是师姐出场太过巧合,吟瑶误会师姐了。对了,师姐性情如此温婉,长相又如此清丽绝俗,不知金师兄与水师兄谁更有福气与师姐结为道侣。” 若果对龙吟瑶不熟悉,便会觉她话里有话,可她单纯只是好奇而已。 黄紫韵对其不熟悉,自然不知她话里无话,便有些冷淡道:“我暂未有寻道侣之念,倘若硬要我选,我会选择苏伏师弟!” 这自然是有些赌气的意思了,龙吟瑶怔了一怔,随即笑言:“师弟果有福气,能得师姐青眼,此言若传将出去,不知多少人要眼红师弟。” 她神情自然不作伪,让黄紫韵一时不知是她陈府太深,还是真的只是笑谈。她阅人无数,却对龙吟瑶有些看不懂了,于是又浅笑,道:“师妹呢,对苏伏是个甚想法?” “师弟面冷心热,性格很好,待人待事都有着自己准则,很有魅力哦。”龙吟瑶下意识地望了苏伏一眼,便细声道:“跟他一起玩儿,是我出生以来最快活的日子。若犯了错,无论大小,他总会包容我,让我想到了父王。” “我还小时,母后便不在了。每次我想她了,便会躲在一个无人可以寻到的地方。然而父王总是能寻到我,然后抱着我哄道:瑶瑶,你若不开心,父王亦不开心,父王不开心,你母后在远方亦不会开心。” “全龙宫的人寻我都快寻疯了,可父王却没有丝毫怪我的意思。” 龙吟瑶言着,美目微盈了泪光,却很快拭去,对着黄紫韵灿然一笑,说:“师姐,让你见笑了。不说我了,师姐是何方人士,如何入的剑斋呢?” “我?” 黄紫韵想到自己过去,只是涩然一笑,说:“我本是神州人士,至于如何入的剑斋,往事提了亦难堪,不提亦罢!” 她神情微有恍惚,当年那一段并不光彩的故事,让她心头微叹,没有人知道,她入道并不止十三年。 便在两女止了交谈后,约莫又是两刻功夫,那元磁沙已然蔓延过来,周遭便陷入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有的光线尽皆被元磁沙所掩盖。 苏伏便在此时睁开双眸,他眉头微蹙,想了想,便将三人召集过来,而后问道:“极夜开启,你们有何打算?” 绝尘望不见苏伏气色,然而闻着他音声还算有些气力,便首先发言道:“我欲单独行动,师兄既然已无事,那么绝尘告辞。”语罢便转首离去。 苏伏自然不可能无事,憎恶将他体内气血引爆,不知燃烧了他法体多少潜力,换句话说,乃是他法体的寿元。尚未有人注意到,他的鬓角已微霜,面颊上开始有着皱纹,比之前次的透支更严重,除了增加寿元之奇药,便只有修为可以弥补了。 而在疗伤的过程中,他已与魔灵再度的达成一个交易。魔灵出手替他止住了这一秘法,而苏伏则要替魔灵寻五个上品阴神或灵魄,以弥补初入剑斋的那次相斗时的损失。 这自然是魔灵自家说法,具体用途,苏伏亦不知。可他还有甚选择呢?在场内仅有魔灵一人可助他。 饶是如此,他对自家寿元所余亦是心知肚明。 修士五感还在,自然可以看得清近在咫尺的人。龙吟瑶便拉着苏伏袖子道:“苏伏,我们快快动身去寻宝吧……”想了想,她又横眉道:“未免你再受伤,不到关键时候,不许你再出手,知道了吗?” 闻着龙吟瑶音声,苏伏心头微暖,便道:“那便走罢,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出手,放心,我对自己性命爱惜着呢,不会轻易犯险的。” 黄紫韵浅浅一笑,道:“师弟如此保证,反而教我们不太放心了。”她素手微动,忽眼花缭乱地缔结了不知何印,轻轻地印在苏伏身上,又道:“此乃禁法印,乃是我早年自他处习来,可以让你暂时不能动用灵气,师弟安心,至多六个时辰便会自动解开。” 苏伏微微苦笑,只得无奈地受下了,其实他知道,禁法印强度不高,以他修为可以随时冲破,却不点破,三人正式出发寻宝。 第一百八十三章:绝灭噬心幽魔瞳 元磁沙虽言沙,实则只是一粒粒肉眼难辨的灰尘,当无数的元磁沙聚在一起时,便构成了元磁沙暴,亦是归墟极夜的由来。 元磁沙暴远观虽灰蒙蒙,然而身处其间,便发觉以修士的五感尚且不能透视至两丈外,灵觉更是极大程度的被蒙蔽,是以在洞灵源的修士便尽皆如履薄冰,生怕遭到偷袭。 而正因有了元磁沙暴的蒙蔽,厮杀与争斗比白日便要少得多。因其无法辨别所遇之人究竟是否敌人,亦不知所遇之人实力如何,除开一些将杀人当做乐趣的修士以外。 接下来的五日,苏伏同二女极夜时出动,白日便寻个僻静处,以便他养伤。而他外在的变化终无法掩藏,因魔灵并不曾彻底替苏伏治愈完全。倘按魔灵说法便是,谁知苏伏事后会否反悔,须五个上品阴神灵魄尽皆到手后,才会出手替苏伏根治。 是以苏伏近日法体便不断燃烧着寿元,他的寿元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减少。可如此燃烧,亦将其法体潜力全数逼出,就近日他便发觉《炼妖经》已然突破第十六个窍穴,已然可以开始勾连第十七颗星辰。 神丹每日里亦有长足长进,若按此进度,苏伏预估不用五载时光,他便可行那化阴之事,而《炼妖经》亦可在五载内凝练成三十六处窍穴。若修出真正阴神,再借《炼妖经》凝练三十六处窍穴,便可完全操控三十六处窍穴内蕴含的星辰之力。 而不比普通凝窍修士,若窍穴内星辰之力耗尽,他亦可借彼方星辰快速恢复。 五日时光,他的伤势亦好得彻底,当然,亦有着寿元燃烧而出的潜力推动,否则他经脉几乎都粉碎,全身骨骼半数断裂,小还丹亦非神药,倘无三五个月修养,休想好转。 当然,五日时光,亦寻到了一些上品珍材,只是顶级珍材尚未见过。 …… 这一日,一处隐秘的灌木林中,苏伏闭目盘膝坐于一处净地。他的面色红润,神光飞扬,只是鬓角微霜,眼角亦开始有了些许纹路。 少顷,他睁开双眸,灿若星辰的双眸只一眨眼便收敛,神光敛去,便显得很是平凡。 黄紫韵见他醒来,微蹙蛾眉道:“师弟,看样子你伤势已好尽。可若非秘法相辅或灵药之力,便是中了憎恶神通。那神通称之为《绝灭噬心幽魔瞳》,此神通主在将生灵转化成妖兽,泯灭神智,只知杀戮。” “师弟虽凭毅力守住了噬心之危,可此神通副作用却仍留在你体内。这几日你是否感觉法体源源不断有气力涌来,若果如此,师弟能忍住那不断膨胀的自大,依约不曾出过一次手,只此一点,师弟当之无愧乃是当今一辈佼佼者。可……” 黄紫韵面显忧虑,惹人爱怜,她微叹道:“可师弟应知,如此下去,寿元便无多。我辈修士凝窍不成,便只得短短百余载时光,我有一个建议与你,不知你愿听否?” 龙吟瑶闻了此言,才知后果如此严重,便急不可耐地替苏伏答道:“还请师姐快快道来!” “回去罢!” 黄紫韵幽幽道:“尽快回剑斋,寻剑主他们相商。想来遭遇此事,此时回去亦不会受责难。若果拖个三月,师弟本源或会遭到损坏,那便与大道绝缘了!” 她发出此言,尚有些犹豫,在发出后,心头却又暗叹,亦有微微松气的感觉。 苏伏很清楚,与魔灵作交易,有极大风险。狡诈的老魔不知做了多少努力欲夺舍他,怎会让自己好过。或许交易背后,蕴含着天大阴谋。可与‘回去’二字相比,又有些微不足道了。 他尚未寻到斑鸠交代的东西,受了人家恩惠,怎能就此灰溜溜回去?曼珠沙华短短时间替他斩杀了多少敌人,若非斑鸠不嫌弃他修为,将此重任托付,他凭何替自己炼器。 “我不能回去。”苏伏平静道:“师姐可知还有甚法可解?此神通无有依凭,如何能够持续相伴,总有个时限罢。” 黄紫韵却不明白苏伏为何坚持留下,便道:“法子是有,若果你能在三载内修至凝窍期,便可增寿二百八十载,三载时光后,此神通亦会渐渐弱化直至虚无。” “非是我小瞧师弟,便是南离师祖,亦用了十二载才至凝窍,他老人家三百载得证纯阳,在真界已是首屈一指,三载至凝窍,几乎无有可能。” “遑论师弟,尚未化阴呢!” 黄紫韵给了龙吟瑶一个眼神,示意她帮忙劝劝,又道:“师弟,莫逞一时之威,断送了大好前程。师姐很是看好你,待过百载,真界英秀你必是其中一个,师姐眼光不曾出错,相信我可好?” 龙吟瑶不愿拂了苏伏心意,可她更不愿苏伏就此一蹶不振,只好附和道:“师弟,师姐所言无差,我等不若回剑斋罢,反正此地我亦玩腻了,亦寻到了好些宝贝,已可回剑斋交差了。” 见苏伏仍旧不为所动,龙吟瑶撒娇似的拉着他袖子晃来晃去,娇声道:“此次你听我的,往后人家都听你的!” 苏伏任由她甩,却是坚定地摇了摇首,又道:“我听闻真界还有一种灵丹,可增寿,似乎唤作九转回元丹。” 他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果能借此丹之力增寿,借憎恶之神通激发潜力以修行,或可在几载内化阴,修出真正阴神,于他而言,此意义非同寻常。 “可此丹在真界几乎快要绝迹……”黄紫韵微微着恼,不禁想道:“此子怎就不明白,以他此时状态有多凶险,倘若道心稍有动荡,便是身死道消下场。且……他都不知自己已然被人惦记,怎就如此不警醒呢……” 在她有心与苏伏无心留意的试探下,黄紫韵已然发现苏伏拥有灵觉的秘密。亦是此时苏伏状态好得不能再好,才让她有机会试探出来。换做以往,以苏伏性子,怎会轻易让她得手。 “师弟,归墟并非只有修士相互厮杀,往后去尚有无息沙漠、永陵地窟,哪有一处良地?自家性命前程,岂可当做儿戏,若你自家不重视,我等又如何替你珍惜?” 虽经几日相处,黄紫韵与苏伏彼此算是相熟,可毕竟未至交心,此言闻在苏伏耳内,便有些深刻了,似乎她很希望自己离开归墟? 苏伏不禁会想:我离开归墟,于她有甚好处? 二女见仍旧无动于衷,苦劝无果,便皆有些无奈。龙吟瑶不满地剜了他一眼,道:“我在龙宫听过此丹,炼制此丹之主材除开龙须果外,还须千年石钟乳。此两样顶级珍材倘无天大机缘,如何能够得之,而辅材更是尽皆为上品珍材,我等几日找寻,不过堪堪凑齐了十之一二……” 她有些不忍打击苏伏,便又住口不言。 苏伏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拍拍她,轻声道:“二位师姐不必忧虑,此事伏自有计较。” 第一百八十四章:云山城云家 天色将暗未暗,便在此白昼与黑夜交替之际,一股异常动人心脾的异香传遍了大半个洞灵源。 洞灵源西边方向,一身量有丈余的巨汉才扭下一颗修士头颅,浑然不顾鲜血喷洒在其身上,他亦闻着了异香,不禁裂开血盆大口笑着自语:“终可杀个痛快了。”语罢便动身向着异香来源赶去。 在其东边,三个着装稍有区别,长相却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娇俏少女,正是幽忧三姐妹。她们正与西方几个僧人斗法,已然有好些僧人倒在地上气息全无,显然已死透了。 异香一出,潇湘且捻诀,且嘻嘻一笑,说:“臭和尚,有顶级珍材出世,尔等不快快去争去抢,却为难我等三个弱智女流,岂是出家人所为,真不要脸。” “吾佛无量!” 苏伏曾见过的了空,脑后有三轮佛光高照,明眼人便可看出此人修为已然至罗汉上境,其面冷漠,先是双手合十宣了佛号,而后便见他脑后佛光骤然大亮,其音声惶惶: “你们三个妖女,屠戮我寺弟子,便是佛祖在此,亦容不得尔等。” 幽忧见了佛光侵袭而来,迅疾地自储物袋取出一件镜状法器来,随着她素手牵引,一连串繁复的捻诀掐印,那镜子悬浮虚空发出一道青光,青光与佛光正面撞上,一时相持不下。 佛光乃是《照蕴五空炼形篇》所出,而《照蕴五空炼形篇》乃是圆觉寺创始人觉缘大士所创,乃是真界一等一的抱虚秘法,若了空脑后佛光有五轮,便可步入罗汉完满境。 青光则是《太阴玄星锁星劫》所出,镜子是幽忧本命法器,她以秘法通过本命法器与彼方星辰勾连,便可牵引青光对敌。而此镜唤作‘星辰镜’。 那了空见无法破开青光,便对着周遭尽皆被青光所阻的师弟们喝道:“尔等还不快快与我联手!” 场内僧人并不都有得传《照蕴五空炼形篇》,是以只有三两人同了空联手。却有一个脑后亦有着三轮佛光的僧人不曾出手,他开战至今尚未出过一次手。 了空见状,又气又恼,怒道:“了尘,你可知你此时所为,将会害了你性命。” 那了尘是寺内一火工弟子,却在梦中得了觉缘大士传法,虽还是火工弟子,在寺内地位却非同一般,是以了空处处看他不惯。 了尘双手合十,揖佛礼道:“吾佛无量!师兄,此次干戈乃师兄引起,大士曾有训诫,我等修佛之人,应以平常心态面对真界一切困难苦厄,以慈悲心化解一切争斗,师兄怎可主动挑起争端……” 了空冷冷骂道:“孽畜东西,你烧火烧傻了?南离宫与佛门本为死敌,岂不闻吾佛门金律,谓之天下外道皆可渡,吾送妖女去六道界,超脱此生苦海,有何错处?你莫不是望着小妖女有些姿色,便有了怜惜之意?” “吾佛无量!师弟不曾动过凡心。只是师兄口口声声言她们乃是妖女,可师兄可曾见过她们为恶?” 了尘据理力争,潇湘在幽忧身后探出小脑袋,见圆觉寺之人尽皆被青光所阻,还挑起了内部争端,便嘻嘻笑着作了鬼脸,说:“哎呀哎呀!不若你们师兄弟先斗上一场,谁赢了便听谁好了,我们便在此地候着你们分出胜负,如此可好?” 紫儿面色安然,她还未出手,只因她知若果自己出手,胜负即刻便会分明,而自家姐姐还欲耍弄和尚,便静待时机。 了空为了尘气得心头直发颤,不断重复念叨着:“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而余者对此二人尽皆得罪不起,便希望二人尽快结束此时争端,或争或逃,快些有个结果罢。 了空似乎对了尘完全断了念想,打定主意回寺定要将了尘所为一五一十上报。 …… 水洛泽很恼火,先是黄紫韵被金不负抢先一步邀约,且还破天荒邀约成功了。而后又被极道魔宗缠上,途中还有三个师弟被妖兽偷袭而陨落,跟在其身边的师弟尽是依附他多年,言忠心耿耿都不为过。 偏那相见难,不,是别亦难却还要缠着他。他承认此人女修形态比之黄紫韵亦不遑多让,可想到此女随时会变作男修,只稍作幻想,便觉犯呕,伴有一阵阵毛骨悚然。 异香一出,他二话不说急速赶去,一来欲在争夺中甩开此人,二来顶级珍材他怎会放过。 虽陨落了三个师弟,跟随在他身边的却反而多了起来,乃因其不断收到同门弟子求救讯号。 …… 另一边,金不负几日来都面色阴沉,随着他的师弟尽皆不敢在此时招惹他。 而因由他们大概知道一些,乃是那黄紫韵师姐,在中途不知何因寻了借口将他们甩开了。 没有人知道,金不负的心头有着邪火在酝酿。异香传来,他只是冷冷一笑,却将所有师弟遣去异香处,自己单独不知去了何处。 …… 与之同时,玉清宗、西方佛宗、北地魔门、天道盟、妖族等等亦有发觉异香者,便尽都向着异香来源处汇聚,可以预见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争端正要展开。 纪随风与云溪二人,却在半途遇上了意想不到之人。 此是一处稍有些密集的古林,周遭尽皆为须两三人合抱之古树。林外有一条小河横亘,水流湍急,微有浑浊,其内常有阴影闪过,自河面溢出恐怖气息,让人能够清晰感应,河中定有妖兽。 两伙人便在两边密集古林走出,见着迎面行来一伙人,尽皆一愣。 确然而言,乃是云溪与对面一个青年公子尽皆一愣,两人眉目有些相像,那青年长得秀气,然而见着云溪,温和恬淡的面孔忽变作冰冷,便首先发言: “混账东西!” 其出口不逊,顿引起纪随风挑眉,音声冷沉喝问:“尔为何人,若寻短见,我倒可成全你。” 此言一发,河对岸那头,青年身后一个面目稍微稚嫩的少年亦怒目相视,骂道:“山野杂修,竟敢对我家公子口出狂言,可敢与我一战?” “呵呵!”纪随风冷冷一笑,丝毫无惧道:“我只惧尔等不敢出手!”语罢便欲渡河,教训教训此些目中无人的修士。 云溪似乎才回神,却拉着纪随风,反常地恳求道:“师兄息怒,莫要与他们起争执,我求求你!” 纪随风怔了一怔,有些不明白云溪为何作此姿态,随即下意识地转首望去,细细打量那青年眉目,便有些恍然,又有些疑惑。 那青年面目不悦地对那少年训斥道:“怎可将玉清宗比作山野杂修,此次回去罚你抄百遍族规,还不领受?” “是,公子!”那少年哭丧着脸,显然点中了他软肋。 青年继而转向纪随风,秀气面容恢复了恬淡,平静揖礼道:“在下云淡清,来自神州云山城,见过玉清宗高弟,玉清宗对舍妹多有照拂,在下先行谢过。” 他随即面向云溪,温声道:“小溪儿,归墟结束,便回家罢。怎赌气离家出走,一走便是八载,三哥都快认不出你来。” 一闻着回家二字,云溪娇躯微颤,双眸深处微有恐惧,却只咬着下唇,半晌才言:“三哥,此言可是命令?” 云淡清点了点头,又道:“你终是云家人,怎可流落在外。” “天道盟云家?”纪随风却在此时冷冷插言,道:“便是太乙圣地亦不敢命令我玉清宗弟子,你又算甚东西?” “我不管师妹是何身份,若你等敢逼她做出决定,今日你云家之人皆莫想离开此地。” “哈?”那方才挑衅过纪随风的少年失声笑道:“就凭你,小爷我两息便可捏死你。” 纪随风沉沉一笑,心念微动,身前便现出本命法器‘胧月轮’,其自储物袋取出符篆,捻诀刻画,有令言相辅:“彼岸红莲,吾命汝缠绕黑暗,葬于永沦之地,化作无尽宿世业火……” 恐怖的黑炎顿从胧月轮中心位置喷薄而出,向着河对岸云淡清等人袭去。 “师兄你快住手!” ps:多谢君临风寂道友投的月票与打赏,另贴吧已开,诸位有暇不妨捧场一二。 第一百八十五章:屠狂 “师兄你快住手!”云溪拉着纪随风手臂,哀求着,她不想看到自家师兄与三哥相斗。 云淡清微一挑眉,忽伸出手掌,自其掌间便生出一个漩涡,恐怖的黑炎便尽都落入漩涡消失不见。 纪随风望了望云溪,自相识以来,首次自她脸上流露出无助与哀怜,天真烂漫尽数隐去,教人心生怜惜,他微微一叹,道:“师妹既有言,为兄听你便是。只是你切莫受他蛊惑,你便是你,有我玉清宗护持,无人可剥夺你自由。” 云溪最后望了一眼云淡清,忽一言不发拉着纪随风进入密林,两人好一阵狂奔,离那香气源头愈发的远了。 “师兄,我欲离开此地!”奔了一阵,云溪忽转过身来,将螓首埋入纪随风怀里,轻轻说:“往青州各地游玩一番,师兄可愿相伴。” 纪随风满面柔情,应声道:“天涯海角,有你便有我!”虽出此言,心头却有止不住的痛。 …… 极夜终是到来,元磁沙暴如期而至。 苏伏亦闻到了异香,自不会错过,便带着两女赶去。极夜笼罩,三人不缓不急,异香诱人,料想周遭必有修士,果行不多久,苏伏便闻到一阵急促脚步声。 他修炼妖经,五感比之普通凝窍修士还要灵敏,便传音道:“莫出声,有人,上树静待!” 二女随他一起攀上一颗古树,须臾功夫,二女果闻着一阵脚步声,龙吟瑶忽然一笑,捻了剑诀,便有两道罡风往那音声传来方向卷去,罡风声势微弱,却将周遭元磁沙暴短暂地撕开一个口子,三人便看清了来人。 却是六个着银白道服,外披华贵明黄披风,披风的两襟处绣有玉如意,黄紫韵美目一转,对着苏伏二人悄声提醒道:“他们皆为太乙圣地之人,小心应对。” 早在罡风卷来,那六人便有所感应,尽皆停步。为首之人面带微笑,看去约莫二十七八年纪,举手投足间带着大家风范,其双眸更是渊深难以见底。 “太乙圣地白易安,见过三位道友,不知三位道友阻路是何意?” 他音声淳厚清朗,仿似友人传来问候,且二者相隔十数丈,他双眸却灼灼盯着苏伏三人位置,显然可以清晰感应到三人,要知三人尽皆受元磁沙暴笼罩,灵觉皆受蒙蔽,此人修为可见一斑。 苏伏亦无惧,便淡淡应道:“无他,问候而已,道友可随意。” “既如此,易安告辞!” 白易安果随意,先揖礼,遂领着几位师弟径自穿过三人,愈行愈远。 苏伏心头凛然,上古大门阀传承底蕴果是恐怖,此人虽看似无防备,可三人若骤然发难,定将受到迎头痛击。 他停驻良久,思虑片刻,复对二女言道:“顶级珍材出世,高手相争必不可免,我等欲取之,还须一些手段。两位师姐以为然否?” “师弟意欲何为?”黄紫韵美目细细打量苏伏,见他双眸竟闪着一丝兴奋。 “伏家乡有俗语,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苏伏轻轻一笑,说:“料想各路高手尽皆对此顶级珍材志在必得,定有一番龙争虎斗,我等无需动作,静待便可。” “当然,还须龙师姐探路,便似方才那般。” 龙吟瑶正要应下,不远处却轰然传来一声爆裂声,三人惊异望去,却是白易安等人远去方向。 黄紫韵闻着顺着震荡传来的古怪气味,不禁蹙眉道:“《赤炎毒狱功》应是屠狂巫义山,此法决乃是西都魔宫一门外道,修至深处,地脉深处毒火尽皆为其所用,中者立毙,无药可解。” 苏伏双眸微闪,道:“去观摩一二。”语罢跃下古树,一闪便没入元磁沙暴里。 待三人赶至,远远便见场内一大片元磁沙暴尽皆呈真空状,视觉便通明无阻。战场间中位置,已然躺了两具不完整尸体,尸体下是一片焦土,仍自散发着焦灼与刺鼻的烟气。 白易安与其身后几个面色有些不自然的修士正与一个身量有丈余的巨汉对峙,那巨汉带着令人惊悚的笑意,血红舌头探出,舔了舔厚厚嘴唇,笑道:“白易安,许久不见,你一点没变,仍是如此虚伪。听闻此次湛台神秀亦来了归墟,若是本体我还不敢与其叫板,可料想他本体亦不敢来,不若将他分身唤出,换取你们性命如何?” “巫义山,许久不见,你仍是如此目中无人。” 白易安微微一笑,道:“忆当初,你个子尚未及我半身,谁能想到你天生残废,却能被欢喜魔宗看中,一朝间蝼蚁竟化作了猛兽。” “呵!他人唤你屠狂,可在我眼里,你仍与蝼蚁并无二致。再者言,即便你化作了猛兽,亦只是猛兽……” 巫义山不见恼,两方气场将元磁沙暴撑开,是以观战三人清晰望见他拳头握起,便聚了一团炽热火炎,遂对着白易安等人方向便是一拳击出。 那只一小团的火炎脱离其拳头骤然疯涨,竟有铺天盖地之势,残余之元磁沙暴尽皆被其蒸发,空气异常燥热,还有着一股令人心悸与晕眩的气息涌入众人法体。 白易安不慌不忙,双手捻诀,有符篆闪过,令言道:“无极天地,统御四方,北方有冥,谓之玄武,吾以玄武之名,赋予尔等玄武之真,玄武壁来!” 令言才落下,符篆无火自焚,化作一道晶晶亮的粉尘,随着白易安动作,便在其身前铺开。 “蓬蓬蓬!” 那赤中带黑的火炎便撞上由晶晶亮粉尘铺成的壁障,壁障每几寸范围皆有一面六方体,由无数六方体形成的壁障,稳稳抵住火炎冲击,一浪接一浪,引起了无比剧烈的爆裂声。 白易安沉沉一笑,忽然往侧方虚空一摄,苏伏三人所处位置之元磁沙暴尽皆被其抽取一空,三人便彻底曝露。 “义山兄,今日我可无暇陪你玩耍,便送几个祭品与你,好好享受罢!” 其音声才落下,亦不管同门弟子尸首,径自带着余下三人闪进了另一头的元磁沙暴,气息便尽皆化作虚无,让人无从追踪。 巫义山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却未追去,转而望向苏伏,见他不惊亦不惧,不焦亦不躁,其双眸淡漠如尘,渊深似谷。身旁凝立两位绝世佳人,只是死在他手上的绝世佳人,没有一千亦有八百了。 “嘿嘿!”他裂开血盆大口一笑,道:“果是好祭品,我心甚是欢喜。” “无耻之徒!”龙吟瑶细眉倒竖,对着白易安远去的方向不岔道:“还自诩圣地,我看尽是一些鸡鸣狗盗之辈。” 苏伏闲时与龙吟瑶谈天,总有一些新词,龙吟瑶活学活用。黄紫韵虽不明何意,却知并非好言,她面上微带凝重道:“师弟师妹,你们切记不可让他近身。” 巫义山缓缓向着三人行去,一股非同寻常的燥热轰然压来,几教三人难以喘息。 苏伏排开二女,示意她们退后一些,遂转向巫义山道:“屠狂喜杀人,不知可敢与我打个赌?” “哦?你且说来。”巫义山很感兴趣,他隐隐觉着苏伏弱小的身躯内,蕴含着丝毫不弱于他的气力,这让他很是惊讶。 苏伏面无惧色,径自向他行去,待至丈前,颈脖、手掌、腰骨等处微微扭动,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发出。而后其双手握拳分前后,双脚微错开,目光灼灼盯着眼前一座庞然肉山,道: “你我不动灵气,只凭法体之力斗上一场,意下如何?” “嘿!”巫义山很是觉得新奇,便问:“输赢如何计较?” 黄紫韵美目一眨不眨望着苏伏背影,忽然明白龙吟瑶为何对其依赖。紧要关头总能挺身而出,如此男人,莫论青州,便是真界亦罕有了。 “若果我输,生死随你处置。”苏伏平静道。 龙吟瑶闻言,正欲反对,身边黄紫韵却忽然拽了拽她,见其美目微动,仍是不解,随之耳边传来她音声:师弟如此作为定有算计,你我不妨静观。 巫义山‘哈哈’大笑,亦有样学样,扭了扭颈脖,又道:“若果我输,日后但有差遣,我巫义山绝不皱一皱眉头。” 音声才落下,苏伏拳头已至面门,巫义山无丝毫恼怒,只哈哈大笑:“来得好!” 他拳头比之苏伏大了近倍,却后发先至,一大一小的拳头毫无花哨地正面相击。 “蓬!” 两人尽皆倒退丈余,焦地被划出两道长长印痕,虚空被剧烈风压引爆,一层肉眼可见之震荡波轰然向外扩散,将元磁沙暴再次推开。 “痛快!再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阴阳绝梦花 “痛快!再来!” 此言却出自苏伏口中,其双眸微有狂热,前世所习练格斗之术在此时尽皆复苏。其右脚猛一蹬地,身形便凌空旋转,犹如风车一般至巫义山头顶,右脚携着恶风,仿似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因其速极快,出乎巫义山意料,他只及单臂往上架,又是‘蓬’的一声气爆,巫义山只觉手臂生疼,他双眸顿时闪动着嗜血光芒,低沉的吼声自他嘴里发出,架住苏伏右腿的手腕忽一折,竟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而后一把抓住苏伏右脚掌。 另一手握拳,冲着苏伏脸面狠狠砸去,他最不喜男人长得俊美。 苏伏岂能教他得逞,左腿巧妙弯起,身形微微拧动,膝盖便迎上了他拳头。巫义山站立,易运气力,拳头便势大力沉。苏伏用劲巧妙,前世所学格斗之术淋漓尽致展开。 便见二者撞上,竟没有发出任何音声,苏伏膝盖其实没有用力,只有一股巧劲,借着巫义山猛拳之力,顺利将其气力转至右脚处,遂用力一挣,便脱开了他束缚。 巫义山平日只知直来直往,手腕折动亦是他法体奇妙,哪见过如此精妙的格斗之术。他双眸嗜血竟稍稍收敛,微露出沉思。虽格斗之术精妙,可在修士眼里又有甚秘密,他很快便解开,随之沉沉一笑,道:“我已破解你招式,下回你便无法如此轻易脱开了。” 苏伏闻言,却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回应。但见其才落地,身形便化作一道残影突进,他身形与常人比较虽算高大,可面对巫义山而言,只能算是娇小。 然而娇小的身躯却蕴含了恐怖的气力,右拳突进尚未被巫义山挡下,左拳便击到他门面,双拳交击,只见两人间不断有气爆声‘蓬蓬蓬’,一层又一层的震荡波向着外围扩散,元磁沙暴不断被往外层推,一时间场内竟亮如白昼。 巫义山渐渐习惯苏伏速度,他已然完全沉浸在此中,忽瞅见一个破绽,双眸便是一亮,下一息,他拳头便狠狠击在苏伏左肩,只闻着‘喀嚓’一声脆响,巫义山知道他左边臂膀定然已废掉。 可随之他小腹便有一股巨力击来,两人双双倒飞而回,退了约莫有二十来丈才堪堪止住了身形。 观战二女只觉两人一阵眼花缭乱的动作,而后便是拳拳到肉的相击,气爆一声接一声无丝毫停歇,而在最后一声气爆中,两人双双飞退,苏伏左肩完全变形,左臂竟非常态垂落,而是倒垂而下,手心转到了手背去,可见其凄惨。 他道鬓散乱,大汗淋漓,因疼痛,俊秀面颊微微苍白,嘴唇有些干裂。 巫义山亦看似完好无损,实则内脏已然受到损伤,才止住身形,便有一口接一口的血沫自他血盆大口涌出,他亦不掩饰,只是双眸的狂热已然冷淡下来,因不知何时,周遭来了许多修士掩在元磁沙暴内,正等着两人分出胜负呢。 苏伏面色不改,右手捏上了左肩,用力一矫,错位的骨头便‘啪’一声回到原位,可此疼痛除让他冷汗直冒外,竟一声未吭。 他很清楚左肩骨已然大面积裂开,若再擅动,恐难复原。 “似乎胜负未分。”苏伏音声淡淡,道:“不若下回寻个机会再斗一场,道友意如何?” 巫义山罕见的平静地点头,道:“如此甚好,尚未请教?” 苏伏淡淡揖礼道:“剑斋苏伏!” 两人再无任何交谈,各自向着一边行去,而被迫开的元磁沙暴在两人走后,便逐渐地涌了回来。 几道身影在元磁沙暴完全覆盖前,来到了焦地上,其中一个咬牙切齿道:“苏伏!龙吟瑶!算你们走运,下回定取你们性命。” 当然,隐于暗中之修士不止几个,许多修士见无机可趁,便再度往香气来源赶去。 …… 异香来源自一个山谷,洞灵源有一片地域皆为嶙峋山体矗立,其中有两座稍有些绿意的高山,在两山之间有一道狭小的甬道,深达近百丈。甬道底部乃是溪涧,清水涓涓流淌,自然少不得随处可见的龋齿兽。 而在其半山腰峭壁上,却长了一株令人炫目的奇花,此花面朝南,背靠山石,源源不断汲取周遭灵气。其秉天地而生,为天地所钟爱,清绝相怡,姿态轻灵纤巧,其香直透生灵神魂深处。 但见其花瓣呈黑白两色,恰分开了两边,其蕊、根、茎等尽皆分为黑白两色,如此鲜明特征,若有修士在此,定可当场认出。 此花孕育了不知多少岁月,花身却仅五寸长,其扎根处并无任何土壤,而是坚硬的石壁。洞灵源稀薄灵气哪能孕育它,自此地仅剩之绿意便可看出,周围一整片的嶙峋山体与此花不无干系。 它所散之异香,直传方圆近千里地域所有生灵之神魂深处,绝非普通意义上之香,乃是能够迷醉神魂的味道。 随着元磁沙暴笼罩,修士便在此片嶙峋山体内找寻,自然不时还有争杀。 …… 苏伏与二女亦来到此附近,三人沿着溪涧而行,苏伏忽然开口道:“此香似乎并非自口鼻而入,两位师姐见多识广,可有头绪?” 耳边传来是小溪涓涓流淌声,除此外,山谷甬道一片幽静,黄紫韵早有猜测,此时便应声道:“此香直传生灵神魂,且言语无法描绘究竟是何种香,如此类顶级珍材于真界不多,不外区区五种,一只手掌便可数来。” “哪五种?”苏伏好奇问。 “其一乃是九阳花,传闻此花有一股奇异香味,可直透人神魂;其二乃是含语花,此花唯一特殊便是香味可直传神魂处,仿似在向你倾诉,除此外再无它用;其三乃是阴阳绝梦花,乃是天演丹主材,亦可作其它丹药辅材,因其生长环境极为苛刻,是以千年难得见上一株。” 黄紫韵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言到阴阳绝梦花,她又细语道:“我等一路行来,虽有元磁沙暴阻隔,亦可观其山体面貌,尽是荒芜一片,若果典籍记载无差,应是阴阳绝梦花之生长特性。” “生长特性?” “正是,阴阳绝梦花一经成气候,便会掠夺周遭生气,无论花草树木、山林走兽,尽皆会在无知无觉中成为其养分。” 黄紫韵细细回忆典籍所载,叹道:“此花秉天地所生,钟天地之所爱,却为真界万物生灵所弃,真界已然有数千载不曾见过此花了,亦因此,天演丹已然有数千载不曾出现在真界。” 第一百八十七章:天演丹 “何为天演丹?” 黄紫韵细细追忆所览典籍,少顷才道:“天演丹源自上古时代,当时真界奇珍异宝随处可见,便是散修,资质稍好一些,修至抱虚境只是等闲。” “然有些大门阀子弟,虽资质上等,秉性却下等,且悟性奇差。时有纯阳大能,参天道之奇妙造化,遂演化一门大神通,曰:《天演》。” “此神通几近于道,由纯阳大能使来,可使后进弟子处‘顿悟’之状,平日所修习功法,参悟不透之玄奥妙理尽皆蕴于心胸,前道便再无阻路。传闻最原始之《天演》神通,可让人突破一个大境界。打个比方,师弟现下为通神境,若得此神通之助,心性修为或可直入抱虚。” 苏伏闻之好生惊讶,复问:“如此说来,此神通岂不逆天?” 黄紫韵浅浅一笑,雪白皓齿微微显露,道:“正是如此,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天道自不会眼睁睁旁观,得《天演》之造化者,劫数缠身,可谓得天道之‘眷顾’,诸多大门阀修士亦因此陨落。” “纯阳大能虽不在五行中,天道奈何不得,可与之有因果之修士,下场尽皆凄惨,是以便再无人愿意触碰此神通,此神通亦渐渐为各大门阀束之高阁。” “而后便是数十劫过去,至近古代,天工坊一炼丹宗师,竟提出将此神通炼入丹药之想,如此奇思妙想引起了各大门阀兴趣,便提供了此人所需一切,耗时约莫八十载,耗费了不知多少奇药,终至丹成。” “丹成那一日,天工坊驻地上空引动了雷劫,为纯阳大能出手击破。遂唤来后辈子弟与之验证,果不再引动劫数,此丹比之神通不同,巧妙绕过了天道之眼。” “惜有得必有失,天演丹效用仅得神通十之二三。” 苏伏闻至末尾,微微慨叹,道:“即便仅有十之二三,亦是顶级神丹,伏实难想象所谓‘顿悟之状’。” “师姐,炼成此丹者,姓甚名谁?” 黄紫韵想了想,又道:“典籍所载,那位炼丹宗师称之为鹿泉老人,后因其将丹方无偿赠给了各大门阀,为那护驾之纯阳大能所恶。” “其在天工坊地位亦不算高,是以在炼成此丹后,处境反而愈发艰辛,传闻此人后来退出天工坊,与其后人隐居于现今庐州之地,至今了无声息。” 龙吟瑶颇有些义愤填膺道:“鹿泉老人既为真界立下如此功劳,怎还受到如此待遇,那天工坊有眼无珠便罢了,身为纯阳大能,何至于与小辈为难,那纯阳大能又是谁人?” 黄紫韵闻言,竟微微苦笑一声,道:“正是我等师祖萧南离。” 苏伏与龙吟瑶顿哑口无言,黄紫韵见此言有些诋毁师祖,便又解释道:“师祖行事有些霸道,他老人家本欲请鹿泉老人来我剑斋,执药园。可鹿泉老人不知因何硬是不愿,师祖故而有些恼。” 正说着,三人发觉溪涧愈发狭窄,沿边逐渐只得一人通行,苏伏打头,因异香愈发浓郁,三人明白应在附近几座山头了,而到得此地,便不好随意交谈,周遭虽仍受元磁沙暴笼罩,可料想修士定然不少。 便在此时,苏伏肩头小白忽发出微弱‘吱吱’的音声,它的口器磨动,忽然身形一蹦,便往元磁沙暴里头蹦去。 三人见状,忙跟上,一阵疾行,小白在前头每回蹦动便是五六丈远,三人不得不加快行进,然而甬道愈发窄小,逐渐的竟容不下一人身形。 苏伏便攀上峭壁而行,二女亦非弱者,渐行渐觉,周遭开始有了一些绿意。 约莫向前奔行半个时辰,小白忽然停了下来,三人便来到它身边,峭壁处不好立足,三人之间便有些拥挤,见小白对着前方不断‘吱吱’叫着,同时不断以口器磨动,间有雪白蛛丝吐出作茧状。 “小白何意?”龙吟瑶丝毫不能理解。 两具温软娇躯紧贴着苏伏,让苏伏有些心猿意马,勉强定了定神,道:“我想它原意是前方有食物!” “食物?”龙吟瑶一怔,随即没好气道:“人家还以为是那奇珍呢,吃货!” 黄紫韵一直未有发言,此时她眉头轻轻皱起,道:“前方似有大股毒虫,此地生灵应尽皆作了养料,绝无留存可能。仅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召来了毒虫,在此地招来毒虫,是斗法?” 她正猜测,却面色一变,道:“毒虫可更清晰感应那奇珍位置,那奇珍便在左近,被其抢先了。” 苏伏闻言,却仍气定神闲道:“师姐稍安勿躁,且待我去探查一二。”语罢他身形便没入元磁沙暴里。 小白紧随其后,行不多久,苏伏身形忽顿住,并且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欲往前蹦去的小白,在他视线里,前方正有一群毒虫正吞着周遭元磁沙暴,右前方峭壁有巨岩,其上稳稳立着一个修士,其身量中等,背对苏伏,而在其身前,有一株仅黑白两色奇花,奇花周遭空间元磁沙暴被吞噬出一片真空。 那修士进归墟前寻了大股毒虫,便是为了此刻。毒虫可啃噬元磁沙暴,对顶级珍材所发之气味感应最是精准,果被其寻到。 他按捺着欣喜,先是留意了周遭,见元磁沙暴皆无异动,料想他人仍在苦苦找寻。想到此处,他便忍不住得意,而观此奇花外形,应是‘阴阳绝梦花’无疑。他记着典籍所载,知其特性乃是在生灵无知无觉中剥夺其生机,是以他心头带着谨慎。 便见其先服下一枚不知名丹药,而后又自储物袋取出几枚神禁石,将神禁石置于那奇花附近,随之念念有词。苏伏与其有些距离,听不清他念叨。 正此时,二女得了他提醒,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黄紫韵一见那奇花,惊讶道:“果真是阴阳绝梦花,此花仅黑白二色,非常玄妙!此人竟懂得防备此花,不知是哪家弟子。” 苏伏忆起前世所观话本,所谓奇珍边上不尽有所谓异兽守护?有此疑问,便不禁脱口道:“师姐,此花如此孤零零长于悬崖峭壁,为何不见妖兽守护,莫非妖兽对其无有觊觎之心?” “师弟,方才我便有言,阴阳绝梦花,因其生长特性,乃掠夺周遭地域生机,便是你我修士,若不谨慎亦会着了此花之道,妖兽哪有修士智慧,便是发觉此花,亦只是供了此花养分。”黄紫韵耐心解释,且观察那修士动作,见那修士竟取了一柄剑器出来挖掘岩石,便惊讶道: “咦,那剑器似是法剑,有此锋利,因是上品法剑。法剑极少人使得来,莫非此人是仙源剑派之人?” 她语声未落,便见奇花周遭突泌出一层黑白两色光晕,那修士早有筹谋,便停住挖掘,迅疾捻诀,便见他事先所置神禁石倏然发出神光,却非是护着那修士,而是将奇花整个包裹。 那修士‘嘿嘿’冷笑,有些许得意忘形之意,指着那奇花道:“你倒是好生狡猾,欲趁小爷动作而迷晕小爷,幸小爷早有防备,你若不反抗乖乖跟了我便罢,胆敢再有异动,一剑将你与根枝一同斩断。” 其语罢便欲举剑挖掘,岂料阴阳绝梦花花枝忽然颤抖,本来将展未展花蕾彻底展开,一股浓烈的异香猛地‘扑向’那修士神魂,他双眼一翻,差点晕迷过去。 “啊呀呀!气死我也,与我死来!”此修士心境修为低下,受此花挑衅,竟不管不顾举剑就斩。 “喀嚓!” 一声脆响,那预先置下神禁石竟被其斩碎,黑白两色光晕便将此人裹个正着,随之他法体便寸寸化作一点点的灵光,尽皆没入阴阳绝梦花花蕾处。 “此……此花入魔了!”黄紫韵花容失色,惊声道:“此花早便成熟,已诞神智。放出异香,便是故意引诱我等,速离此处!” 苏伏亦是心头大感不妙,闻着此言,当机立断便欲带着二女逃。耳边却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娇滴滴的音声:“哥哥姐姐莫走嘛!莫走嘛!陪梦梦玩儿!陪梦梦玩儿!” 第一百八十八章:奇珍入魔 “哥哥姐姐莫走嘛!莫走嘛!陪梦梦玩儿!陪梦梦玩儿!” 闻着此音声,苏伏心头骤然一寒,随之果见周遭元磁沙暴尽皆退散,取而代之便是黑白两色光晕围拢而来。 想到那修士死得如此凄惨,苏伏哪敢让那光晕碰上,取出曼珠沙华,便斩去,一股无形力量将前方撕开一个豁口。 正欲往豁口逃跑,却见那黑白两色光晕忽然逐渐形成一个上身为人,下身为植物,左为白,右为黑的小女孩。她梳了两条俏皮冲天辫,黑白两色形成的脸颊,精致得有些诡异、恐怖。 她上身不着片缕,仅在小胸脯前有两片绿叶儿遮掩,一口雪白贝齿却与常人无异,随着她小嘴儿微微启合,便有略显稚嫩音声传出: “嘻嘻!哥哥,姐姐,你们长得好生漂亮,快与梦梦合为一体罢!” 不知不觉,周遭毒虫已然尽数化作虚无,小白剧烈地踢踏着八足,显得异常恐惧,苏伏将其揣进怀里,略定了心神,道:“道友既已诞灵智,便与我等无甚区别,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虽无意踏入道友山头,可我等并无冒犯之意,不若我等就此退去,亦请道友原谅则个。” 苏伏语罢揖礼,眼角余光却悄悄打量其神情。但见她好奇地啃着指头,说:“与梦梦合为一体有何不好?” 音声才落下,其面便蕴了一丝残忍与暴戾,遂幽幽道:“你们胆敢嫌弃梦梦,梦梦要吃了你们。”语罢便是铺天盖地的黑白两色光晕,分作四方卷动,非常狂暴地涌向三人。 龙吟瑶早按捺不住,剑指微动下,天灵便跳出飞剑,随着她御剑,场内便涌起道道罡风,堪堪抵住那黑白两色光晕,她之飞剑亦灵巧地盘旋着向那花妖刺去。 “嗖!” 飞剑在一声音爆中剧烈穿过那花妖身体,然而却仿似穿过空气,那梦梦嘻嘻一笑,身形倏然化雾,下一息复至龙吟瑶近前成形,二女相距便仅余咫尺。 梦梦对着龙吟瑶甜甜笑着,在后者尚未及反应前,忽双手揽住她,竟吻上了龙吟瑶。 “我的初吻!”龙吟瑶瞪大了美目,随即意识便模糊,竟在梦梦一吻下晕迷。失去主人操控,那飞剑便落地,周遭罡风瞬间止歇。 苏伏见那花妖揽着龙吟瑶,一时心肝俱裂,怒吼一声:“妖物尔敢!” 曼珠沙华倏然暴涨三寸灵光,其身形却转了个向,双足一蹬峭壁,便电射向阴阳绝梦花本体而去。 梦梦果一变色,惊声哀求:“哥哥且住,梦梦再也不敢了。” 黄紫韵趁此时机,一把将龙吟瑶夺回,而后招呼一声,便抱着龙吟瑶向外围逃去。其身不断涌出犹如波浪般雷电,稳稳挡住黑白两色光晕。 苏伏见黄紫韵救走龙吟瑶,身形在半空便反转,自另一个方向往外逃去,曼珠沙华不断挥舞,黑白两色光晕与元磁沙暴便寸寸向外涌动,苏伏成功穿过,而后愈行愈远。 梦梦睁大美目,望着苏伏远去背影消失不见,半晌才咕哝:“哥哥好生狡猾!” 若苏伏真去攻击她本体,下场便同之前那修士一般,化作虚无,莫言性命,连神魂皆无法脱逃。 …… 当苏伏与二女再度聚首时,天光已然大亮,异香便在那一刻彻底消散,虽有修士仍不懈找寻,却再无人寻着阴阳绝梦花踪迹。 一处异常干燥的密林,苏伏与黄紫韵带着晕迷的龙吟瑶藏身于树洞内。 黄紫韵望着仿似陷入深沉睡眠的龙吟瑶,蹙眉道:“若果典籍记载无差,顶级奇珍诞灵智后,便步入化灵,乃花属化灵,最擅迷惑人心。” “其化灵后,却因其掠夺特性,进而入魔,化作了妖花。而阴阳绝梦花钟天地之所爱,绝非普通花属可比,是以仍保留神智不失。虽保留了神智,却仍行妖兽之事,吞噬生灵乃是她本能,而但凡生灵,若染了她气息,恐……” “此乃猜测?”苏伏见她语气不甚肯定,便道:“师姐无须讳言,龙师姐此时状态为何?” 黄紫韵心头微叹,细声道:“虽只是猜测,可我却有九分把握。师妹神魂受了其蒙蔽,很难再醒来。” “很……难?”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他咬牙,道:“定有法子救她,还请师姐教我。” “阴阳绝梦花本为天道惩戒生灵而诞,普通手段怕是无法凑效,或那妖花之液可救,或须妖花出手,就目下而言,皆属难题啊。”黄紫韵静静望着苏伏,见他神情便知他打算,又道:“剑气对其灵体无效,她本体又有手段护持,师弟欲作何打算?” 苏伏闻了此言,却不语,他在龙吟瑶身前蹲下,细心替她整了整发髻,望着她紧闭的双眸,平日灵动的眼睫毛此时却寂静无声,红唇亦紧紧抿着,似是忍受着莫大苦痛。 “烦请师姐,照看好她,伏去去便回。” 少顷,苏伏便定下主意,语罢其身形便转出树洞,黄紫韵亦不阻止,静静望着他远去。 约莫过了一刻,方才尚无声息的龙吟瑶,忽睁开一双美目,其内却蕴了盈盈水光,其红润有光泽的小嘴儿微动,便有哽咽音声:“师姐,人家后悔了,万一师弟着了那妖花之道,该如何是好……” 黄紫韵却是浅浅一笑,道:“此事乃是你先出主意,事到如今却作此姿态。” 龙吟瑶翻身坐起,美得让人炫目的面颊红彤彤,仿似熟透的果儿,她羞怯道:“我只是想看看师弟到底有多着紧我,不若我们去将他寻回来罢。” 黄紫韵却盘膝坐下,眉目间有着一丝俏皮,说:“演戏自然要全套,若果师弟发觉我助你欺瞒他,师姐我颜面搁于何处,你我且安心在此等候罢。” …… 话表苏伏蕴着满腔怒火去寻那妖花,一路急赶下,却稍稍恢复冷静,便于就近处山头观察,因是白日,他清晰发觉,那妖花竟不知为何转了颜色,乍一眼望去,似是普通花朵而已,即便有修士经过,亦难注意。 而因白日,苏伏避开了许多仍在找寻妖花的修士,他想了想,却未冲动,按捺了性子便在就近不远一处山坳隐了身形,遂盘膝而坐,静待元磁沙暴降临。 几个时辰过去,元磁沙暴果如期而至,便在那一刻,妖花果再度发出异香,就近修士便尽皆发觉。 此次妖花散出异香浓度更深一些,似是为便于修士找寻。 随着第一个修士死亡,见过妖花的修士便尽皆醒悟,奇珍原近在眼前,然而一番前仆后继,死了近十人之后,终于有修士警醒,发觉奇珍已然入魔,化作了妖花。 峭壁就近争斗之修士亦尽皆分开,他们可不欲让妖花占了便宜。 而苏伏便用着水幕天华,与元磁沙暴一起,将踪迹掩得严严实实,静待一众修士纷争。 第一百八十九章:坐收渔翁 奇珍入魔,本质上仍是奇珍,且比之未化灵前要难得。倘细数,妖灵化灵后入魔,非常少见。 而阴阳绝梦花在曝露其本质后,便不再掩藏,黑白两色的光晕源源不断涌向四周,若被其侵入神魂,下场便是身死道消,修士一时向着两边峭壁往上攀,待至黑白两色光晕延伸不至之地才止。 苏伏隐在暗处,忽然有些不明白。此花为何如此大张旗鼓,生怕修士不知它所在,按理而言,天生奇珍除在成熟时会显露异象,平日尽皆内敛,甚有些尚有手段变幻外形,见识稍差一些,便认不出其本体。 正暗暗思忖,忽闻一道有些耳熟之音声:“奇珍入魔,合该我机缘。” 语声方落,便见阴阳绝梦花所在巨岩,倏然透出黑状柱体,延伸、转折、相拼接,眨眼形成一个牢笼状,将阴阳绝梦花本体彻底笼罩在内,随之牢笼便散出灰色气场,将黑白两色光晕尽皆往牢笼外驱赶。 苏伏一怔,想道:“九幽万象绝狱,是莫孤寒那厮!” 高手出手果见颜色,那妖花灵体显化,可怜兮兮道:“放了梦梦罢,梦梦再也不敢了。” “道友欲独吞?问过我没有!” 此人音声略显娇柔,因于元磁沙暴中,尚不知是何模样。但见一柄蕴有青、白、黑、红四色相间之飞剑倏然破空而至,其凝立半空便是一斩,那牢笼便应声而破。 “四相法剑,仙源剑派!” 元磁沙暴中传来惊呼,苏伏有些惊讶,遂细细打量那飞剑,其上果蕴有四种莫名气场,极尽玄妙之能事,可使敌手防不胜防。虽同为剑修,可身为传统剑修,剑斋一直以来,皆看不起仙源剑派,甚有激进者,直斥此派为外道。 斩破牢笼,自还有手段。但见那四相法剑在其后倏然爆出四色灵光,将阴阳绝梦花所在巨岩整个笼罩,随之便是一股莫名巨力,将那巨岩连根拔起,连同阴阳绝梦花在内。 “师姐,成了!” 元磁沙暴复传来一个惊喜音声。然而下一息,便见天外不知何处涌来一道黑炎。那黑炎与那四相法剑撞上,顿将那四色灵光震散,巨岩连带阴阳绝梦花无有依凭,便径往深谷落去。 然而元磁沙暴复传来令言:“乾、遁、孨、坎,月印,太清转龙令。” 令言才落下,那巨岩便似是受了牵引,竟往令言所出方位而去。 苏伏心头一动:“闻着音声并非纪师兄,此次玉清宗来人我亦有观察,除开那方舟子外,应再无人有此修为了。” “《业火》《太清转龙令》,二者互转,竟无丝毫晦涩,道友修为高深莫测,教玉溪生钦佩。” 便在此时,元磁沙暴传来温和音声,然虽言钦佩,那黑白两色的光晕与元磁沙暴忽然各自卷动,倏然形成两只巨大魔怪,各自拽了巨岩,二者相持不下,巨岩便诡异地停驻于虚空。 元磁沙暴便传来一声大笑:“《幽冥幻魔道》如雷贯耳,道友名号更是久仰诶,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 苏伏闻之,心头了然,果是方舟子。 在两者相持不下时,虚空却骤然有黄橙橙的佛光降下,随之便是惶惶音声:“吾佛无量!小僧净元,曾发下誓愿,化解真界无尽干戈,干戈不休,小僧誓不成佛,此物便由小僧代诸位施主保管罢!” 那魔怪在佛光笼罩下,瞬息便化作虚无,显然后者被其所克。 “《真灵夙愿还真舍利经》,西方秃驴,修炼真好生便利,只须发下誓愿,无论可否完成,便有无尽神通。便是不能达成誓愿,亦有三圣佛护持,可归于西方圣界,那里不受天道掌控,教人好生艳羡也。” 娇俏音声掩盖不住其俏皮意味,不外数落净元不劳而获。然其却未有出手意思,眼见那巨岩受佛光牵引,即将没入元磁沙暴内之时,忽然便有一个清淡音声:“大师既打着保管名目,是否可让我等先在其上刻了烙印,否则届时难言它所属,是也不是?” 其音声尚未落下,便见虚空裂开一个口子,那口子猛探出无数影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巨岩往后拖动。 “《梵天虚空行者》,云淡清,原来是你,休想得逞!” 随着此人音声落下,元磁沙暴内便射出无数一丝丝细小仿似剑气又有所不同的气丝,只转眼便击破佛光与那虚空裂开的一个口子,连带着巨岩亦四分五裂。 攻击看似狂暴,阴阳绝梦花连带根茎所在位置的一小块岩石,却丝毫无损。 而正是此时,元磁沙暴再度冲出一只庞然巨兽。巨兽有角,外形仿似麒麟,其身尽皆由灵气构成,便见其张嘴将那阴阳绝梦花一口吞噬。 “白易安,尔敢!”元磁沙暴内顿传来一声声惊怒。 便在此时,却有一道剑光自元磁沙暴击出。剑光非虚,乃是飞剑本身,其剑身通体淡青色,并无丝毫花哨,飞剑便那样穿透了巨兽,随之那巨兽便寸寸崩解。 因其最根本结构已被飞剑刺穿,便仅有崩解一途。 然而让人尽皆惊怒的是,那飞剑一个转首,便将那奇珍拦腰斩断,随之妖花果发出一声尖利惨叫,便再无声息,断作两半的残躯便往深谷落去。 场内人一时震惊,是以尚未有人作出反应。此时此刻,他们心头有两大疑惑,其一乃是奇珍入魔,手段当不只如此而已,怎可能如此轻易便陨落;其二乃是那手段一眼可知乃剑斋手段,为何要如此作为? 下一息便有人作出解答,只见元磁沙暴竟缓缓踱步行出一人来,其面本来清秀,然而却满是阴沉,身后随着一有着绝世容颜之女修,其肤润而眸清,有些澄清透明的丽质,她的瞳孔呈现出近乎透明的宝石红。 弯弯的细眉,长长的睫毛,无暇的面颊透出淡淡红粉,莹光玉润,薄薄双唇如玫瑰般娇嫩欲滴,看去约莫只二十来年纪,正当妙龄。 其雪白手腕戴着一串粉色宝石和白色水晶掺在一起的手链,她盈盈而笑,弯弯细眉亦泛起柔柔涟漪。 她玉颈下是微露的精致锁骨,往下高耸的胸脯裹着金丝鸾凤亵衣,外披桃色绣有鸳鸯的锦衣,雍容华贵。三千青丝绾了百合髻,其上金钗银饰玉珠应有尽有。 然而认出此人的修士尽皆倒抽一口凉气,真界皆知她美,却不知她如此美。可让人不寒而栗却是他本来性别,他唤作南鉴香,本是男修。 “尔等有甚好试探,欲得奇珍显尽手段便是,何必藏着掖着,实教我看不过眼。奇珍乃是我剑斋水洛泽毁的,有谁不服?” 水洛泽满面阴沉,这两日他试了无数方法,仍无法甩脱南鉴香,有心与其斗法,可对方一副娇滴滴任君为所欲为的模样,他实难下手。 是以为发泄,他不惜挑动各大门阀仇恨,亦是准备大打出手。 苏伏在他出场时,便满是惊异,可虽惊异,他却未停止思考,随即脑海一道亮光闪过,在其音声落下,心神倏然沟通了心内虚空处,将炼魂幡与赵云一同唤出,命令瞬息传达至赵云,后者心领神会,便引着炼魂幡向着阴阳绝梦花残躯而去。 “炼……炼魂幡……” 苏伏的肆无忌惮,自然引起了场内所有人,连同东都魔宫之人的惊惧。炼魂幡极难炼制,便是东都魔宫亦少见,此时突现炼魂幡气息,怎不叫人心惊? 凝立于虚空处的水洛泽亦惊讶凝眸,却丝毫无惧,淡青色飞剑悬浮一旁,随时准备发出雷霆一击。 然而过了片刻,元磁沙暴却骤然传来一声怒吼:“好胆!鼠辈竟敢趁隙偷走阴阳绝梦花,天道盟道友速动手,寻出那鼠辈……” 随之以他为中心,灵气寸寸暴动,一阵轰然巨响,山谷方圆数十里地域的元磁沙暴尽皆被狂暴灵气往后推挤,修士尽皆无所遁形。 “师弟,你怎在此?” 第一百九十章:混战 苏伏不动声色,立于一处,早在那人音声落下,他便将阴阳绝梦花与炼魂幡一同送入心内虚空,隔绝了所有气息,随之悄悄转了个位置,距水洛泽却不远,是以视线一清,水洛泽便发现了苏伏。 此番动作可谓凶险,苏伏定力甚佳,是以只是淡淡行剑礼,道:“见过洛泽师兄,师弟亦为异香所诱。” 水洛泽环视一周,心头微有恼怒,竟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动作,且是利用于他,实在可恨,然而周遭修士尽皆面面相觑,炼魂幡气息一闪即逝,几乎无从追踪。 除非有着《玄天返照大衍神术》,此神通入门条件便是长生境,场内修士谁有此本事。 苏伏亦扫了一眼周遭修士,暗道好险,若果犹豫哪怕一瞬,便会被捉马脚,届时炼魂幡便无所遁形,回不回得剑斋尚属未知。 莫孤寒一见苏伏,仿似在滚烫油锅中添了一勺水,顿‘噼里啪啦’爆发而出,他怒指着苏伏道:“好教诸位知道,我莫孤寒与诸位同门底细想必尔等心里有底,再者言,若果有炼魂幡,我魔门之人岂会藏着掖着?” 莫孤寒随即指向面无表情的水洛泽,又道:“场内定有修士偷偷炼了炼魂幡,且与此剑斋二人不无关系,否则他为何偏偏在此时出现。” “那阴阳绝梦花即便死掉,亦只是真灵不在,其药性只须妥善安置,便不会有失。显是剑斋之人早有算计,或炼魂幡便是剑斋所炼,尔等还须谨慎上心啊。” 此言教苏伏很是惊讶,不期此人如此聪颖,一手挑拨之法并不逊色老油子,显然此人并非无脑,倒是让苏伏除掉此人的决心愈发坚定。 苏伏面上镇定,装作不屑,道:“我不曾想到,堂堂灵欲魔宗高徒,竟是个挑拨是非的高人。尔等魔修行事常不屑言动机,然,于天大利益前,亦不过同市井小人一般,真是丑陋啊。” “再者,你东都魔宫根本经义竟会流落至我等手上?你此言可当真?那此事通报回去,你莫孤寒岂不立了天大功劳?” 苏伏冷冷一笑,语声带有无尽讽刺,又道:“恐功劳未捞着,便先受你家长辈逐出门派了罢,哪个大门阀传承根本经义非‘心炼火法’刻印,数十劫以来皆不曾闻有人可破解此法,你莫孤寒何德何能,在此搬弄是非。” 言至此,他语声微顿,复朗声道:“相信在场诸位尽皆为英才,亦是日后真界领军人物,当能辨别是非,岂是此子三言两语便能够挑拨。” 高帽仿似不用钱般送出,水洛泽有些古怪地望了一眼苏伏,剑斋行事可从不讲规矩、道理,要战便战,哪有如此多讲究。 不过他亦不好拂了苏伏面子,便静待他人反应。 莫孤寒一时语噎,神情便阴沉,平日跋扈惯了,且他修为实非一般人可比,只是斗法经验欠缺。首次栽于苏伏手上,便对其恨之入骨,此时受他一番冷嘲热讽,更是怒火中烧,再难按捺。 “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莫孤寒大手一挥,便在苏伏上空落下一道道黑柱体,随之便是漫天黑色气浪涌去,他亦长了教训,一上手便是杀招。 水洛泽冷冷‘哼’了一声,剑指微动,静静悬浮的淡青色飞剑骤然斩落,便只见那黑色气浪受一道无形斩击切割成两半,而后轰然爆裂,向着两边散去,其上所蕴含之毁灭气息让周遭之人纷纷闪避,免得受了波及。而苏伏身形未动,仍静静凝立。 “魔崽子,你敢动我师弟?” 随着莫孤寒动手,自周遭便涌出十来个修士,尽皆身着浅蓝色道服,随着水洛泽一起,冷冷环视周遭修士。 莫孤寒见招式被破,怒极攻心,连带着恨上了水洛泽,正待怒骂,场内却响起一个淳厚音声: “水道友未免太霸道,我知你剑斋行事如此,可我今日却见识了一位同你剑斋霸道不大一致,似是有些讲道理的师弟,莫非是近来才入的剑斋?” 随着音声,便有一人缓缓行出,他似笑非笑望着苏伏,又道:“道友,你我又着面了。那屠狂竟非道友对手,实教在下意外。” 苏伏见是此人,气定神闲一笑,道:“是白道友啊!白道友连屠狂都斗不过,还要在下出手救助,怎有何颜面站在此处?” “啊!对了,我记着你是太乙圣地之人,怎你太乙圣地之人脸皮皆比他人更厚一些?” 白易安怎是莫孤寒可比,他亦不恼,笑呵呵道:“若无过人之处,又怎称正道之首,怎作天道盟首领。” “倒是道友,若你将阴阳绝梦花交出,今日我便放尔等剑斋一条生路,若果有个不字,休怪我与在场诸位道友一起,将尔等尽数诛灭!” 言至末尾,已然森然如狱,溢出了丝丝寒气与冰冷杀机。 随着他言语,天道盟所属太乙圣地、灵墟派、仙源剑派、云家、黎家等尽皆站出,瞬间聚出四十来位修士,天道盟精英尽皆在此。 那黎家约莫有四五人,为首一个蓄须修士冷冷盯着苏伏,一直未有机会着面,今日定要将苏伏抹杀。 云家为首之人自然是云淡清,他云家身为天道盟所属,即便不愿,亦要出手,此乃义务。 灵墟派之人约莫有十来个,为首者是一个方脸汉子,不怒自威,方才便是此人第一时间发觉阴阳绝梦花消失,而后一声怒喝提醒众人,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仙源剑派为首者乃是一个女修,其貌艳丽,只是身量约莫有七尺,虎背熊腰,此时双眸却望着白易安,透出赤裸裸的厌恶。 与之同时,莫孤寒冷冷一笑,道:“剿灭剑斋怎能落下我东都魔宫,算我灵欲魔宗一份。” 随着他发言,与苏伏有过冲突的陆游与罗碧虚亦站了出来,那陆游仍是笑嘻嘻模样,然从其双眸内偶然透出的嗜血,便知此人绝非易与之辈。 罗碧虚身后散修盟,便是倚着灵欲魔宗所存,是以她自是带着手下靠拢灵欲魔宗。 随着天道盟一方人愈来愈多,方才发出万千气丝的修士亦带着师弟们站出来,此人乃是万化魔宗内门弟子李元祐。同属东都魔宫,他自不好独善其身。 行事一直低调的妖族,却在此关键时刻没有任何动静。妖族够资格参与归墟之行者,尽皆为百蛮山四大部族与妖神宫所属,皆为上位妖族,是以虽未修出玄牝妖丹,却已可化成人身,外貌与普通人族一般无二。 为首乃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自抢夺奇珍开始,妖族一直不曾有人出手,便是因此人之故。 然而剑斋并非孤立无援,以方舟子为首,玉清宗之人尽皆立于苏伏身边。 更让人惊异的是,那身量有丈余的屠狂巫义山,竟行至苏伏边上,嘿嘿望着对面一大群修士摩拳擦掌。 玉溪生略有惊讶,思虑片刻,不知为何亦带着十来个同门师弟立于苏伏一边。 场内形式顿时了然,除开中立之妖族与佛宗,场内有着百多人相互对峙,虽剑斋一边处于弱势,可斗法自然不靠人数。氛围便绷住,只差点燃。 第一百九十一章:森罗幻境 任谁亦难想到,西都魔宫竟会站于剑斋一边,若果换成妖族还不至如此。白易安虽惊,却不惧,且已放出狠言,怎亦不会自扇耳光。随着两方氛围凝重至极处,他便自储物袋取出一物。 随着他将其投出,剑斋一方,以水洛泽为首,便祭出了漫天飞剑,随之是法决法器,然而一切有形之法尽皆受到捆缚。白易安投出之物乃是天工坊所出,称之为‘森罗幻境’之法器,可拟化一切险恶环境,若无破妄之法,便会被困于此中,永世不得解脱。 便是天工坊,亦仅炼成三套,其中一套于天工坊内,一套下落不明,一套为太乙圣地所购,此次归墟之行,太乙圣地竟将此器投入,可见其重视。 随着此物迎风涨大,苏伏只觉周遭一阵风云变幻,而后脑颅眩晕几息才清醒,却发觉来到了一处恶地。 “轰隆隆!” 一个响雷适时炸裂,苏伏忙定神,环视一遍周遭,发觉立足之处尽皆坑坑洼洼,有些像前世月球表面,周遭涌动着无尽热浪,因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火山,有岩浆正缓缓溢出,随着炸雷响起,暗无天日的天空竟‘哗啦啦’下起了暴雨。 暴雨降了一些他心头燥热,便恢复些许冷静,他取出曼珠沙华便向前探去,先与同门聚集才是首要。 而白易安将两方人困在此处,而森罗幻境器身展开,便同一个龟壳,外部攻击几无法凑效,除非施展之人灵气告罄或主动解除。 妖族与佛宗便尽都愕然,而与二者一同中立的,还有南离宫三位女修。三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娇俏少女见少宫主交代找寻之人被困入森罗幻境,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潇湘有些埋怨道:“天道盟尽弄玄虚,方才将消息传于他便好了,省得在此地为难。” 幽忧微蹙眉,却不言语。紫儿劝慰道:“潇湘莫急,我观其面相,应非短命之人,我等且在此地少待,以他手段,相信自保不难。” 三人同修有《太阴玄星锁星劫》方才苏伏一动,三女便有微弱感应了,然而对三女而言,苏伏是何人,有何物,做了何事,皆无关紧要,只需将消息带到便是,是以对于苏伏有着炼魂幡,她们皆未放于心上。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龙吟瑶左等右等不见苏伏回来,焦急满满写于脸上,见黄紫韵仍气定神闲状,不禁埋怨道:“师姐莫非对师弟安危无一丝在意?” 黄紫韵正调息,闻了此言却抿嘴儿一笑,细语道:“师妹何出此言,我自然是担忧的,既你如此忧虑,我们去寻他便是。” “真的?”龙吟瑶面上一喜,哪顾得矜持,当先便钻出树洞,向着阴阳绝梦花所在山谷赶去。 黄紫韵不紧不慢随在其后,然而半途却忽然转向,在龙吟瑶毫无知觉下与其分开。仍是一处密林,黄紫韵缓缓踱步,忽然其身涌出一股气场,将周遭元磁沙暴尽皆推开,便见她身前早凝立了一人,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湛台神秀。 “寻我何事?”黄紫韵比之前此更加冷淡,刻骨仇恨似是沉淀在了心底,不显露分毫。 湛台神秀行至她身前,微微一笑,道:“无事便不能寻你么,我想你。”语罢伸手去摸她脸颊,似乎他总有如此习惯动作。 黄紫韵厌恶挥手,将其拍开,而后嫌恶般退后两步,道:“有事言事,无事滚开!” 湛台神秀甩了甩生疼手臂,显然她并未手下留情,随即啧啧一叹,道:“让你接触苏伏不过短短数月,你却变得我快认不得你。往日纵然厌恶我触碰,亦不会反抗。你不反抗,我亦有猜测,想来仅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你心底虽恨我,却很喜欢我碰你,换言之,你心里已然扭曲。” “其二嘛,自然是为了将此当做耻辱,以便于你不会忘却对我的仇恨。” 湛台神秀‘呵呵’一笑,却透着让人心情无法愉悦的阴冷,道:“而今你学会了反抗,是你自觉羽翼丰厚,还是你心里有人,开始觉得我手脏,生怕将你一起抹脏,以致引起那人厌恶?” 黄紫韵仍旧淡漠,美目充斥了灰色调,道:“我有些不解,为何屡次着面,你皆要发一番废言,是否以为我定会忍受你聒噪,以致你如此肆无忌惮。” “我只复言一遍,有事言事,无事滚开!” 湛台神秀定定望着黄紫韵绝美面庞,良久良久,他忽然用着有些低沉的嗓音道:“此次圣地以‘天机策’演算,得出纯阳法劫将至,且是前所未有大劫。大劫虽无法避免,可圣地欲渡大劫,便须将一切变数握在手掌。” “由天机策演算,异星落于剑斋。此次我来剑斋,便是探查异星,其中最有可能便是苏伏,是以我让你接近于他。你与他相处多日,可有异常?” 黄紫韵心里想道:此言似真实假,不论你有何打算,我岂会让你如愿。 “尚未有异常,若有异常我自会以秘法知会你,你又何必冒着风险将我唤来,若让剑斋之人发觉,你我下场怕是难堪。” 湛台神秀语声放缓,温言道:“我说过,我想你。” 黄紫韵反常浅浅一笑,道:“你猜我信你否?”语罢亦不等他回应,径自转身消失在元磁沙暴里。 “无论你信或不信,此事无关紧要。可若果,若果你敢对他动心,我会亲手杀了他,无论他是否异星降世……” 湛台神秀对着已然消失的背影,如是道。 …… 苏伏身上有着水幕天华,而暴雨亦无丝毫止歇现象,是以他身形犹如虚无一般,时隐时现,气息更是完全收敛。 行不片刻,转过一座由岩浆风化而成的巨山,便见有两人正缓缓行来,看其着装与那白易安一致,便知乃是太乙圣地之人,他心头冷笑,便隐于岩石后。 “哒哒哒!” 轻微脚步声由远及近,苏伏在两人转出岩石那一刻,浩然之气倏然加持于曼珠沙华,挺身便是一刺,‘啪啦’一声脆响,神禁石应声而破,在浩然之气下,那修士心脏被洞穿。 《扶风歌》根本经义瞬间萦绕心胸,他身形在暴露后,再度一阵模糊,却在下一息已然翻到两个修士身后,曼珠沙华早在翻身之际,便顺势在另一个修士脖子上一抹。 两个修士只觉眼前一花,当先一个先死还不觉,另一个尚未及取法器便被苏伏割喉,浩然之气便顺着他伤口径入他心脉,在苏伏落地时,便将其心脉绞碎。两个修士阴神跳将而出,正欲求饶,苏伏岂会容情,将二者尽皆收入心内虚空,以青光暂时压制,他与魔灵交易虽有风险,可若是寻不着九转回元丹,还是只能与魔灵交易。 一连番动作悄无声息,仅在浩然之气爆发时有着些微波动,仅两息功夫,两个修士只及发出一声惨嘶,便双双倒地。 苏伏微微兴奋起来,白易安将所有人打散,却反而成全了他,将两人尸体连同储物袋一起收起,而后简易清理了痕迹,再度隐去身形,开始如猎人般寻找目标。 第一百九十二章:公主发怒 于此同时,龙吟瑶半途发觉黄紫韵消失不见,只觉黄紫韵神神秘秘,且她实力无需自己担忧,便径自往阴阳绝梦花所在山谷。 因元磁沙暴,灵觉受蒙蔽,迎面却撞上一群人,或言一群妖族。约莫有十七八个上位妖族,修为尽皆妖灵以上。 “妖族?” 为首一个青年让龙吟瑶多打量了一眼,因其身上气息有些古怪,许是近似龙族,让她颇有亲切感。那青年亦双眸一亮,却大手一挥,推开扰人元磁沙暴,径自来到龙吟瑶近前,揖礼道:“百蛮山系龙雀一族,庄瑞阳见过公主殿下。” “你认得我?” 龙吟瑶小时曾到过百蛮山,龙雀一族乃龙族近亲,是以到过龙雀一族,那庄瑞阳很早便认识龙吟瑶,见她对自己已然无有记忆,便微微苦笑说:“殿下敢莫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妖族虽以庄瑞阳为首,可身为上位妖族,心气尽傲然,并不全数敬她身份,便有一个妖族冷冷笑着道:“堂堂东海龙宫公主殿下,怎会记着我等小民,瑞阳兄未免期冀太过了。” “对不住!”龙吟瑶微歉疚,她心急苏伏安危,轻轻行礼道:“你唤作庄瑞阳,此次我记下了,下回定不会再忘。我还有事,暂且告辞!” 语罢她便欲绕过,岂料那妖族排众而出,张开了双臂拦住她去路,嘿嘿笑道:“公主殿下莫急莫急,与我等叙叙,叙叙再走不迟,我们瑞阳兄可对公主殿下朝思暮想。未免殿下再度忘却瑞阳兄,不若与我等喝上几杯水酒如何?” 此妖着锦衣,人模人样,然气息微有浑浊不清,其大手一挥,便见场内突现桌案。 龙吟瑶见了桌案上那酒,乃是凡俗间青楼嫖客所用,其上尚有标签,曰“脂媚楼”。见此,她顿无名火起,其美目幽深,轻声道:“你好大胆,挑衅我龙族,付得起代价?” 随之,便有一股荒古之气息自她身上涌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金色气场瞬时张开,方圆数里地域元磁沙暴、空气、灰尘、古树、山石尽皆化作齑粉,其身为五爪金龙纯血后裔,发怒时,天地为之变色,场内并无元磁沙暴笼罩,可却无比暗沉。 风云不知何处卷来,无尽变化仅在短短数息之间。便见那漫天金灿灿光芒卷动聚合,而后形成金色龙爪,将那挑衅之妖族抓起,无尽的恐怖威压让其丝毫无法动弹,他只觉法体血液尽皆冻僵。 上位妖族身量比之人族皆要高出许多,是以龙吟瑶身量在其中不过中等而已。如此对比,略显娇柔。然而略显娇柔之躯,缓缓踱步时,竟将所有妖族一颗心提起,有胆小一些,竟忍受不住威压而跪下。 庄瑞阳暗骂此妖坏事,他强忍着心悸感,揖礼着苦笑说:“殿下息怒,古斑性情跳脱,喜玩闹,乃是与殿下闹着玩呢,能否看在四大部族与妖神宫面上,饶他一命!” 金色龙爪握得极紧,那唤作古斑之妖族几乎难以喘息,可他双眸深处仍然蕴着无尽怨毒。 龙吟瑶走出龙宫以来,首次真正发怒,此时闻言,她面上反而愈发平静,且行且言,道:“从未有人挑衅龙族而不付出代价,尔等切记,上等妖族终究不过上等妖族,莫要再惹我。” 面对妖族一尽精英,此言何等张狂。然她所踏足之地,一众妖族竟自发分开两边,她堂而皇之穿过,却无妖族敢于阻其一分,随着她愈行愈远,元磁沙暴再度涌回来。 便在一众妖族尽皆松一口气时,那金色龙爪倏然化作晶晶粉尘消散,庄瑞阳埋怨着道:“古兄你未免太大胆了,殿下早在十载前便修出本命龙珠,岂是我等可以挑衅,因你之故,我在殿下心中定然跌落谷底……唉……” 他微叹,然古斑脱开龙爪束缚,仍旧静立,庄瑞阳固谓其受惊而失魂,遂行两步,伸手拍他肩背,唤道:“古兄回魂……古兄?” “喀嚓!” 但见古斑身躯受其触碰,竟化作片片晶体消散,于一尽妖族惊惧眸光内,不过须臾功夫,便尽数化作虚无。便是于族中,实力亦排名前列的古斑,然于龙吟瑶手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 龙吟瑶按着蛊虫感应,赶至山谷,却只见场间悬浮一仿似龟甲之巨型法器。自其上所蕴波动,怕不下六十层以上禁制,她心有忧惧,因蛊虫感应,苏伏便于其中。 “姐姐来寻奇珍?” 潇湘见一美丽女修匆匆赶至,双眸直勾勾盯着龟甲,自她身上所发气息,便是她们三姐妹,亦有些心惊,是以上前试探道:“姐姐不知,那奇珍早便被人夺去,怕是白跑一趟。” 龙吟瑶亦见有三娇俏少女,或天真、或恬静、或清冷,形与颜却尽同,遂心里一动,便道:“我并非来夺奇珍,乃是寻人。敢问妹妹,可见过与我身着相同服饰者?” “见过呀,尽受‘森罗幻境’所困哩!”潇湘眨了眨眼,指着那巨型龟甲状法器,嘻嘻笑道。 “森罗幻境?”龙吟瑶怔了一怔,随即拧眉:“传闻此器珍贵,太乙圣地好生舍得!” 龙吟瑶发觉潇湘还言‘尽受’,显苏伏并非独身,倒教她稍安,便笑着道:“剑斋龙吟瑶,承妹妹之情,却还不知三位如何称呼,敢请教否?” 潇湘见她姿态平和,修为过人亦不自恃,倒是个好人,遂露齿笑说:“有何不敢哩,我等三姐妹乃出自南离宫。” 她纤细玉指指着自己,俏皮道:“人家唤作潇湘,排行第二,平生最羡如姐姐般英姿飒飒之辈,惜少宫主不肯教我习剑。” 语罢复指另二女,道:“她是大姐幽忧,她乃三妹紫儿。” 幽忧与紫儿尽皆盈盈而礼,只是幽忧神情仍旧清冷。 龙吟瑶笑笑,还剑礼道:“三位妹妹好生可人,你所言少宫主,敢莫是叶璇玑叶真人?” “正是,姐姐不知,我家少宫主对我们可好拉,嘻嘻,此次我等吵着进归墟来玩,她便去寻那些秃驴争执,杀了几个秃驴后,便争来三个名额。” 幽忧与紫儿一语不发,任由二人交谈。 “叶真人真乃女中英杰也!”龙吟瑶早便崇敬叶璇玑,此时闻着她事迹,便发自内心赞道。 语罢又问:“三位妹妹不去游玩,却于此处驻留,又是为何?” 潇湘对龙吟瑶很有好感,闻言便脆生生应道:“少宫主嘱我等传话与剑斋苏伏,我等正候着他哩!” 龙吟瑶微怔,才忆起苏伏与叶璇玑之间似是有着联系,正欲言,却自密林传来一个熏暖音声: “师姐,可算把你寻着,你可安好,师弟我闭关数日,甫一出关便来寻师姐。” 龙吟瑶细眉微皱,转首去望,果见是那李凌云,他一脸惹厌模样行来,深情款款道:“小几日不见,凌云对师姐甚是想念,幸有思念之助力,终将剑诀领悟。” 他行至龙吟瑶近前,望着她黛眉轻皱,却仍惊艳无双,遂温声道:“为何屡次见师姐总有惊艳感,相识不过几度春秋,师姐在凌云心里却愈发重了,沉甸甸快压得凌云无法喘息。” “呵!你尚未凝窍,内呼吸无法持久罢?”龙吟瑶不咸不淡笑了笑,又道:“若你往后十日不喘息,我便信你可好?” 于龙吟瑶而言,修为乃是李凌云弱项,虽他资质过人,可凝窍怕是尚有几载煎熬,其俗世九皇子身份于她而言,更是笑话而已,东海龙宫公主殿下,岂会在意凡俗皇子。 潇湘闻言,‘扑哧’一声,眯眼笑道:“姐姐,你好坏心眼哩。此人人家看了,长相不赖,修为虽低,料想能为剑斋收录,资质亦不差,姐姐何不考虑考虑,莫轻易拒人嘛。” 龙吟瑶却对着她浅浅一笑,径自寻地盘膝入定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花妖梦梦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话表苏伏同猎人一般寻找目标,然未行多远,赵云竟从心内虚空处发来求救,他微有错愕,遂寻隐秘之地藏身,嘱小白警惕周遭,便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 “嘻嘻嘻!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但见那花妖灵活穿梭于漫天浊气层,赵云持枪,竟追不上花妖,可它不是已然被水洛泽一剑斩杀了? 未及细思,他面色一沉,有些恼怨自己大意,若非赵云在此,道基圆台恐不保,思及惊险处,灵体亦有冷汗涔涔之感。 其大手一挥,占据半边天之青光便涌动,瞬息将那花妖灵体擒个正着,遂冷冷喝道:“区区妖灵之辈,你好大胆!” 那花妖骤然遭到擒拿,才觉那青光竟丝毫不惧浊气,且只薄薄一层,却让她丝毫不能动弹,一尽神通手段便尽无用。 其嬉闹面色顿转作惊惧,尖声求饶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梦梦再也不敢了,梦梦再也不敢了。” “你有何不敢?先前胆敢害我师姐晕迷,还不速速交代如何唤醒她,若敢有丝毫隐瞒,必教你顷刻化作飞灰。” 苏伏声色俱厉,语间便见虚空凝成一柄青色飞剑,乃由青光所形,曼珠沙华禁制层数尚不足五层,是以进不得此方。 见了那冷幽幽飞剑,花妖惊颤说:“上……上仙……梦梦冤枉,梦梦只见您那师姐如仙女般美丽,忍不住便献上了花吻。” 生怕苏伏不知何为‘花吻’,又哀声道:“好教上仙知道,花吻乃是我族初吻之称,其蕴有梦梦所修精华,虽会使人短暂晕迷,却对修士有好处,梦梦绝无丝毫欺瞒,若上仙不信,便回转,您师姐定然醒来,正候着您呢。” “哦?可知晕迷持续多少时辰?”苏伏在心内虚空几如主宰,闻言便知此妖并无虚言。 花妖忙应道:“至多两刻便可转醒,望上仙明鉴。” 苏伏怔了一怔,遂挑眉,道:“你会否记错?果真两刻?” 见苏伏似有发怒迹象,花妖复哀声道:“梦梦绝无记错,乃本族烙印传承,上仙若存疑,可回转寻您师姐当面对质,若果梦梦有半句虚言,上仙斩了我便是。” “唔!此事我自有计较。我且再问你,你如何自我师兄那一剑逃过性命,你本体已亡,缘何灵体无事?且你不惧浊气染化,是否与焦狱界有勾结,还不快与我从实招来?” 其心神落入炼魂幡查探,见那花妖本体确然已亡,故有此问。 苏伏撇开龙吟瑶之事不提,乃因他已然隐隐猜到,龙吟瑶又和他玩了一把恶作剧。不禁暗忖:“此次真是栽到她手上了,有着黄紫韵那逼真演技,实难不上钩。” 历数自己所遇女子,演技无一不精,真界女子演技莫非皆属天成?思及此,心头微微苦笑。 “好教上仙知道,梦梦本体早已化灵,只须渡过雷劫便可真正化成人身,目下已可脱离本体所存。是以您师兄一剑斩来,梦梦便脱开本体,本体虽亡,仍可掩盖梦梦气息,是以梦梦便藏身其间,寻机逃跑,哪料上仙神通惊人,梦梦好生钦佩哟。” 见性命总算保住,她语气复返轻快,苏伏不意唬她,便任她作怪,只闻着她又道:“此紫黑液体便为传闻浊气?梦梦实不知此为何物,只觉它好生亲近,故流连其间与那位大哥……玩……玩耍……” 她语声扭捏,赵云一眼瞪来,喝道:“若非我尚未化出坐骑,岂能容你在此撒野。” 赵云语罢,遂对着苏伏单膝点地,羞愧道:“云愧对主公……” 苏伏忙将其扶起,温声道:“快别如此言,若非子龙,此界不知要遭何劫数,你且回去好生养神,其后尚有大战。” 赵云恭敬点头,便消失在心内虚空。 见状,苏伏又转向花妖,道:“我尚有疑问,你且与我说说。” 花妖嘻嘻一笑,讨好道:“上仙可否先将梦梦放开,梦梦定不会有所隐瞒。” 苏伏神情转寒,径自问道:“你手段不过如此,或有我不知之神通未发。然凭你微末伎俩,何敢自曝根底,引来如此多修士觊觎?起先我尚固谓你欲谋夺他们精气,岂料你丝毫手段不曾展,仿似寻死一般,却又是为何?” 花妖面容一黯,竟‘呜呜’哽咽道:“上仙所言极是,梦梦正是‘寻死’!” “呜呜!好教上仙知道,梦梦大限将至,若不与本体斩断牵连,恐难存续。梦梦……梦梦尚有未尽心愿,怎能就此死去,是以才想到此法……” 苏伏闻言,心头竟微有复杂,即便入魔,若保有神智,仍只是求存众生一员。真界万物生灵,又有多少存在敢与此妖比肩,无他,只为存活而已。 虽不至肃然起敬,苏伏亦暗暗感佩之,面上却不显露,语声便转温和,道:“你有何未尽心愿?” 花妖扭扭捏捏,正欲言,哪知苏伏面色骤然一变,身形便消散无踪,她微怔,才觉青光仍紧紧捆缚,不禁惊声呼唤:“上仙……上仙……”心内虚空响着她无助呼声。 苏伏所寻隐身地乃是一处凹地背腹处,不算隐秘,匆匆之下,实无法讲究。他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小白很听话地警惕周遭。 初始尚未有异,然而过不多久,却有一个强大气息渐行渐近,小白忙惊声示警,可它音声微弱,哪唤得醒苏伏,急中生智,竟用口器在苏伏手臂上咬了一口。 痛感传来,只道受了袭击,忙撤出心内虚空,他为全力应付心内虚空‘危机’是以将心神全数投入。 他醒来,见小白没轻没重在自己手臂咬了一口,未及怪罪,便感受到那强大气息靠近,随之有‘咚咚咚’如大鼓般的沉闷音声。 苏伏惊异,忙侧身探首去望,便见一由岩浆所形巨怪正缓缓行来。在其面部,有着猩红双眸,正灼灼盯着苏伏。由炽热熔岩所形巨口微动,竟有音声传出: “苏伏,你可知此为何地?” 此言略显傲慢无礼,闻此音声,苏伏心头一跳,可不正是那莫孤寒。 “愿闻其详!” 苏伏自藏身地行出,既已被识破行踪,便无需再掩藏,他姿态从容,至少表面如此,淡淡道:“莫道友胆敢独身来寻我,定是有所依仗,莫非便是此怪?” 语罢,其双眸微眯,抬首望去,但见莫孤寒悬浮于熔岩巨怪头顶,其双手背负,面上尽是淡漠,仿似高高在上主宰,正俯瞰他所放牧的牛羊。 苏伏才惊觉,此地应非洞灵源,并无禁空。 “沉佛战场!” 莫孤寒缓缓落下,轻声道:“数劫前,数百万妖族西征,在当今商州地界引发大战,不知陨落多少罗汉、菩萨、佛陀。” “此战两败俱伤,妖族数目锐减百万,西方圣界亦元气大伤,法台宗一分为二,另有觉缘大士趁机崛起,凭《照蕴五空炼形篇》证得佛陀果位,开创佛宗圆觉寺,引天下人为之侧目。” “此处便是当年佛、妖厮杀之地,有大神通者将无尽地火引出,数劫以来,便形成如此一片熔岩界域,由森罗幻境幻化,倒亦逼真。” 第一百九十四章:水龙吟 “轰隆隆!” 苏伏已记不清此如炸裂般雷音响了几声,苍穹仿似被撕开一道道口子,自那口子处不断涌出雨水,雨势愈发狂暴。暴雨所形帘幕,在苏伏眼前,仿似形成一道道与世隔绝之牢笼,莫孤寒的音声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神情微有恍惚,水幕天华根本经义却在此时涌上心头,漫天雨幕竟乱中有序,便见眼前无数雨点,逐渐形成三个玄奥莫名之古体文字,似是由水幕天华所演变。 “临死前亦敢出神,混账!” 苏伏如此姿态终将莫孤寒彻底激怒,早先他一见此地面貌便认出,遂大喜,其以《九幽万象绝狱》圈禁无数岩浆,形成如此巨怪,借无尽地火之力,终探出苏伏位置,哪知对方仍一副不将自己放在眼内的模样,即便他三十六处窍穴仍旧恢复,可他修为乃是凝窍,而苏伏不过通神,二者差距犹若鸿沟。 是以即便施展不得《无间雷狱道》,对付苏伏亦无难度。前次失利,他将之归于自己大意,料想今日终可取苏伏性命,是以一时生出戏谑,意想取其性命前,耍弄一二。 岂料几次交锋,仍是他心绪按捺不住,暴怒中,大手便一挥,熔岩巨怪‘咚咚咚’向着苏伏冲锋而去。 犹如大鼓般沉闷音声,‘嘭嘭嘭’响在苏伏心里,他眼前由雨幕所形古体文字受其震动,有消散迹象。 苏伏取曼珠沙华刺破雨幕,剑身浅蓝色,卷动雨幕,闪着荧光,无尽水气依附剑身,无需他灵气供应,便见曼珠沙华爆出丝丝灵光,与漫天雨幕相互勾连,遂延伸成丝,长长雨丝转瞬形成网状,于熔岩巨怪近身前,堪堪将其挡下。 熔岩巨怪本身乃是‘九幽万象绝狱’构成,是以里头有着一丝莫孤寒分魂。其猩红双眸发出狂暴之色,巨口一张,便有一声震颤神魂之怒吼发出。遂,蕴有无尽炽热巨掌轰然砸下,恐怖力量使之地动山摇,大地发出一声哀鸣,一股黑色震荡波轰然掀起,推涌着无尽熔岩,铺天盖地压向苏伏。 “水善,则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如是谓上善若水。” 宛若蜘蛛网之雨幕瞬时受巨力挤压而残破,不过两息间,便见苏伏身前一片真空。然在虚空处,那三个古字体消散前,苏伏缓缓将前世巨著经典之言缓缓吟来,随之双眸一亮,其间若孕星辰,璀璨教人无法直视。 其手结印,一连串繁复手印迅疾而过,随之捻诀于虚空刻画,符篆、令言皆无,仅得三字口诀,曰:“水龙吟!” 沉沉音声霎时为那重聚雨幕所掩盖,虚空倏然显出一道水之漩涡,自其中竟探出一似龙非龙之首,皆由雨水所形,待其半身所出,便认出,可不正是姬玄清剑意所化螭龙之水形态? 无声怒吼,由雨水所形螭龙,便扑向熔岩巨怪。二者轰然相撞,便只见浅蓝色雨幕与赤红带黑之庞然气场各自占据半边天,兼夹杂熔岩巨怪恐怖怒吼。此时此刻于此森罗幻境者,尽皆受其惊动,随之让人嘡目结舌之事便彻底展开。 仿似受二者影响,但见无尽地火,在此时此刻竟沸腾。方圆数百里地域,轰然喷出数十道炽热岩浆,仿若人间迎来浩劫,周遭修士心惊胆战,无尽争斗在此时此刻尽皆休止。 仿似受二者影响,但见深邃暗沉之天穹,轰然传来密集雷声,那一道道雷光如同龙蛇般乱舞,随之便见无数道水蓝色雷霆轰然压下。 有修士受其波及,竟毫无抗力,当场化作飞灰。 由‘森罗幻境’所演化之场所,竟有如斯威能,此时此刻,便是处其中一隅的白易安,亦开始有种脱离掌控之感。 无尽地火竟受到压制,那恐怖岩浆生受雷霆之威,瞬间便冻结,而后寸寸化作飞灰。 苏伏眼见着一幕幕浩劫,心情却未有丝毫起伏。白易安怎都无法料想,苏伏竟从其中幻境得了天大好处。堪称此次归墟之行最大收获。 “先天一百零八种神禁,壬水天一独占六十四种变化,‘水龙吟’更是其中佼佼者。” 他没有想到,每一劫中仅会出现一次的‘水龙吟’竟落于他身上,天大的幸福与喜悦只转瞬而过,他双眸转作平静,淡淡望着莫孤寒面上那惊异、愤怒、不敢置信等等复杂神情,遂缓缓踱步,便见由浅蓝色蕴成雨幕亦寸寸压去。 熔岩巨怪伊始还可与之分庭抗礼,渐渐却难支,任它如何怒吼,仍挡不住狂暴螭龙,随着苏伏同时发力,熔岩巨怪再难支撑,轰然爆裂成满地碎石。 苏伏掌了‘水龙吟’,借了此时水势,凭莫孤寒对地火一知半解程度,如何是其对手。 熔岩巨怪碎裂,莫孤寒便喷出一口鲜血,其伤势不算重,只是怒火与恐惧攻心,加之熔岩巨怪所蕴含他一丝分魂随同粉碎,才显得有些狼狈。 他面色惨白,极怒下几要咬碎牙齿,他双眸仍旧透着怨毒,仍不愿放弃杀死苏伏。数次交锋皆处于下风,他对苏伏之痛恨,已然不死不休。 “莫道友,凭心而论,我苏伏真是受益你良多。是以为表我感激之情,便只能将你杀死。” 苏伏淡淡如是道,身形忽然轻轻一跃,便至螭龙头顶,下一息,螭龙便载着苏伏袭向莫孤寒。 莫孤寒岂会束手,大手一挥,便见虚空涌现黑色气浪。其上所蕴毁灭气息仍是无比恐怖,但凡雨水沾上,尽皆化作虚无。 黑色气场于莫孤寒手下骤然化作利爪,携着恶风抓向螭龙头顶,沿途阻路之雨幕尽皆化作虚无。 然苏伏正是借水势方可以从容姿态应对莫孤寒,螭龙又怎会惧他,其龙口一张,便将那利爪咬碎,恐怖的毁灭气息沾上其身,顿发出一阵‘滋滋滋’侵蚀音声,然螭龙有着无尽水势辅佐,又怎会惧它?侵蚀只持续不到五息,螭龙仍完好无损,遂在苏伏命令下,轰然冲向莫孤寒。 莫孤寒此时,才真正涌现出恐惧感,对生存的渴望让其显得愈发疯魔,他仍未忘记,自家尚有本命法器,便见其天灵跳出一枚红彤彤散发着赤炎的珠子,随之便引动周遭‘嗡嗡嗡’颤动。 苏伏心头微凛,曼珠沙华抢先出手,二者相距不过十来丈,任何疏忽皆会导致败亡,苏伏看似占上风,然他修为终是致命弱点。 无尽雨幕在曼珠沙华牵引下串联成线,加之苏伏自己理解,便有令言相佐:“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随令言落下,漫天雨幕再度结成网,比之方才匆匆施法不同,加之苏伏对《太清转龙令》的理解与掌控,结成网的线条无比粗壮,将那枚隐隐散发着恐怖气息,约莫有十数层禁制的赤炎珠子法器牢牢捆缚,在苏伏掌控下,复收缩、绞动。 螭龙身形并未丝毫停歇,便见下一息龙首便撞上莫孤寒所发之黑色气浪,螭龙狂暴噬咬,黑色气浪丝毫不是其对手,寸寸龟缩。 莫孤寒面色惨白,伤势愈发严重,然而他双眸却闪着亮芒,似是胜利在握。其手作‘魔轮印’,迅疾舞动,便在此时,那‘赤炎珠子’竟隔网射出一道火光,直直袭向苏伏。 苏伏尚未应对,便见那网轰然爆裂,赤炎珠子脱了束缚,紧随火光袭向苏伏。 “浩然!” 苏伏沉声一喝,曼珠沙华骤然透出三寸灵光,往火光处自下而上一斩,便见那火光为曼珠沙华撕裂两半,遂消散无踪。 然赤炎珠子袭来,螭龙正与黑色气浪纠缠,此时回防为时已晚,苏伏只及侧头一偏,赤炎珠子呼啸着自他左耳畔穿过,一股剧痛感教他心惊,只是擦过便引起如此剧痛,尚且在神禁石守卫下,若正中脑颅,轻易便可洞穿,岂有活路? 且那剧痛竟有传染之感,伊始不过上耳,随即耳垂,随即脑颅亦开始隐隐疼痛,必是那珠子之特异处。而下一息,那赤炎珠子便在莫孤寒冰冷冷笑着操控下,再度回转,此次誓要灭杀苏伏。 ps:q群334086970,另贴吧已开,求关注、发帖、撒娇、打滚! 第一百九十五章:倾城 与之同时,莫孤寒法体内灵气毫不吝惜疯狂涌出,汇聚成浓稠且狂暴的黑色气浪,一时竟将螭龙半截龙身裹得严实,使之无法前进分毫。 眼见苏伏即将毙命‘赤炎珠’下,他面上便显狞笑,无尽快意冲淡了法体伤势、先前面临死亡恐惧与此时灵气急遽消耗的不适感,他面颊变得愈发惨白。 “浩然度灭……” 苏伏于此千钧一刻,‘浩然本意’瞬时躁动,许久不曾动用的‘天隙流光’,曾尝试与《扶风歌》相合的心内虚空的青光在其引导下,倏然间涌进曼珠沙华。 一道炽亮青光自曼珠沙华剑身爆发,竟直冲天际而去。 ‘浩然本意’在躁动,瞬息将气海灵气掠夺一空,苏伏一声闷哼,嘴角便溢出鲜血,然其身形在《扶风歌》作用下骤然模糊,下一息其身已拧动,似仰非仰,曼珠沙华宛如蛟龙出海,直向身后刺去,随之撕裂赤炎珠所发火炎气场,剑尖便正面撞上赤炎珠。 “叮!” 音声并不如何剧烈,然下一息,苏伏身形便受巨力击得飞退,‘蓬’的与就近一座岩山撞上,在其山腹位置撞出了个深坑。 “哈哈哈!” 场内便响起莫孤寒狂笑:“混账苏伏,任尔百般手段,又奈吾何!哈哈哈!” “你为何总是不长教训,莫非你家长辈不曾教你,对待敌人便须赶尽杀绝!” 岩山山腹深坑内,苏伏步履蹒跚,艰难行出,其脚上云纹皂靴已然损坏,露出了脚趾头。道服因其蕴有禁制,尚完好,只是脏污遍布,已然瞧不清本来颜色。法体体表血迹淋淋,面上尽是血泥,已看不清本来面目,其发髻散乱,用作束道髻之木钗亦不知所踪,浓墨般黑发便披散而下,竟延伸至膝盖处。 他音声虚弱,却让狂笑的莫孤寒面色一僵。他且言,且将手掌伸出,天际便落下一道青光,那青光平凡无奇,并不引人瞩目,亦无庞然气场,亦无恐怖音爆。然落于莫孤寒眸内,其心头却骤然传来一阵恐慌之感。 才欲动作,便见那青光已穿过‘赤炎珠’,他法身与神魂尽皆一震,遂‘喀嚓’一声,便见十数层法器‘赤炎珠’裂开一丝缝隙。 “轰!” 赤炎珠受青光一击,竟轰然爆裂,赤炎热浪如潮水般涌向四方,将螭龙与莫孤寒尽皆笼罩在内。 恐怖赤炎瞬息吞噬了螭龙,莫孤寒身痛,心更痛,然其动作丝毫不慢,手腕上早有一串玉石手链,随少量灵气涌入激活,便有一道黄色光晕笼罩其身。自家法器自爆,岂会认亲疏远别,便见热浪与光晕相持,约莫三息过去,热浪才逐渐消散。 莫孤寒暗道好险!若再持续半息,他便会死于自家法器自爆下。 “倾城!”苏伏轻轻笑了一声,道:“莫道友是否觉得惊艳?此招乃是我将一身所学尽皆融汇而成,我将其唤作‘倾城’,因其只一剑,便可破万法,只一剑,便可杀仇敌,是以‘倾城’之名再合适不过。” 莫孤寒冷冷盯着苏伏,其修为毕竟有凝窍,绝非普通阴神境可比,是以他脸色虽惨白,仍有一搏之力。 “通神境便明确剑心之路,我不信真界有如此秉性之人,你必是修士夺舍或还魂。”莫孤寒冷冷道。 还魂或许是事实,可苏伏前世还真不知何为修行,此时闻言亦不作辩解,微微一笑,说:“莫道友,而今你我最强手段尽皆覆没,你尚有何法未展?且速速与我开开眼界,否则我便取走你性命了。” “笑话!你大可试试!”莫孤寒冷冷一笑,随即他手上有个指环忽然闪了一闪,便有一小瓶出现在手掌,随即整瓶倾倒入口。而后其双手负于背,身形便缓缓浮空而起,却不知何时,在他脚下有着一块幕布,自其上所发气息,应是飞行法器无疑。 此时他灵气即将告罄,已负担不起普通御器飞行,然他身家丰厚,飞行法器自然有备,他手上指环,亦是传闻中无比珍贵的储物指环。 两人极有默契,各自服下灵药,苏伏将最后一枚小还丹服下,稍稳定了一些伤势,遂挽了剑花,斜斜持剑行出深坑,岩山山腹往下,有个极其陡峭的弧度,苏伏脚上似有粘性,便缓缓往下行去。 他一出深坑,便受暴雨侵袭,法身从头到尾浇了个遍,便露出本来面目,苍白面色,仍不掩俊秀清隽。他行至山腰处,全身已洗净,浓墨般乌发便显得愈发柔顺光亮,遂有一道淡红色灵光闪过,瞬息便将暴雨隔开。 风雨呼啸,仍不时有炸雷。然方才赤炎珠爆裂,水龙吟之术已破,他尝试过二度施法,却未能引动冥冥中水势。 便在此时,他脚步忽然停住,身形突转向,竟沿着山岩体表急速奔行,曼珠沙华斜斜握持,便见一道浅蓝色匹练短短两息间,自山腰延伸至山顶,苏伏右脚于山顶一蹬,便高高跃起,遂凌空倒转身形,曼珠沙华便斩向莫孤寒。 莫孤寒方才不动,便是等灵气恢复,此时见状冷冷一笑,心念微动,其指环又是一闪,便见他身前现出一排符篆,随他捻诀,无火自焚,便见虚空显出一排骷髅幻影。 幻影尽皆有一双诡异眸子,尽发出猩红颜色。 苏伏斩中其中一个骷髅幻影,只觉落入了沼泽淤泥般,黏稠又古怪的触感让其心头微感不妙,果见那一排骷髅幻影尽皆张嘴,遂喷出一道灰黑气体。 “浩然!” 他借剑受困之力,身形凌空往上翻动,躲过那古怪气体,与此同时,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青钢剑,趁其中一个骷髅未留意,狠狠自它颅顶刺下。 果顺利无阻刺入,遂将浩然之气灌入,绞动,瞬息便将其整个绞碎,幻影便暴散,青钢剑亦承受不住而崩裂。趁此时机,曼珠沙华剑尖处骤然发出三寸灵光,‘浩然之气’暴涨、延伸、绞动,瞬息便将所有骷髅幻影统统绞碎。 苏伏绞杀所有骷髅,在莫孤寒还震惊时,已然趁势向着莫孤寒斩去,此时两人相距不过丈余。 莫孤寒与其交锋数次,却不曾见识过苏伏‘浩然之气’,此时见状,便再度推翻对苏伏实力的预估。此骷髅可非同一般,乃是他身上所携灵篆,临行前他家老祖宗赠与他防身所用,乃是一门神通炼入了符篆。 他身为凝窍修士,于空中斗法已是本能,料想苏伏不曾体验过,何为凝窍以下尽皆为蝼蚁。然骷髅神通被破,莫孤寒却再一次陷入恐慌。 其手上指环再度闪动,便见一个葫芦悬浮。随莫孤寒念叨,便见葫口张开,竟如宛若张开巨嘴的怪物,正欲将苏伏整个吞噬。 苏伏冷沉一笑,左手忽一投,便有一方形之物迎风涨大,可不正是那翻山印,虽已有破损,此时用来却有奇效。 但见那葫口,张开至极限,却仍吞不下翻山印,莫孤寒见状,大手一挥,便有黑色气浪涌出,又于瞬息幻化成黑色牢笼,将翻山印与苏伏尽皆笼罩。 然‘浩然之气’既称破万法,又怎是区区九幽万象绝狱可捆缚。 而其时,苏伏甩出翻山印,悬浮之力便已用尽,若果莫孤寒能够从容应对,便可发现此点,遂利之用之,便可将苏伏打入无尽深渊。 牢笼为苏伏提供了绝佳立足点,他只在牢笼一蹬腿,借力下,身形便似一枚梭子,瞬息穿透牢笼,去势不止,曼珠沙华涌现三寸灵光,他身形于模糊中骤然加快。 “嗤!” 第一百九十六章:储物指环 “嗤!” 一声闷响,曼珠沙华刺透了莫孤寒,然其面却带着诡笑,随之苏伏耳畔便传来犹如风中呢喃般的音声:“苏伏,你终是死在我手上了,以你区区通神境修为,竟将我逼出此神通,足以自傲了。” 在苏伏的背后,不知何时有一道虚影,赫然是莫孤寒的模样。随着呢喃,虚影竟由虚转实,那被苏伏刺穿胸膛的莫孤寒,瞬息化作粉尘。 苏伏此时已力尽,身形将落未落之际,他忽然转身,左手却一把将莫孤寒抓了个正着。莫孤寒发觉,他面上挂着微笑,轻声开口道:“莫道友,你脑颅虽微恙,修为却实打实凝窍,不掺一丝水分。加上归墟环境险恶,若得此磨练,你便会愈发难对付,是以不只你欲杀我,我亦无时不刻惦念着你性命。 “可还记着,方才我所言,对付敌人,定要将其斩尽杀绝,绝不给其一丝机会翻身。” 莫孤寒心头一寒,双眸闪着冰冷杀机,便欲动手将苏伏斩杀,岂料下一息,苏伏身下虚空竟裂开一个缝隙,他便被苏伏整个人拽了进去,随之缝隙便紧紧闭合。 那缝隙甫一出现,莫孤寒心头便一跳:“炼魂幡!”遂眼前一暗,环境骤然变化,宗门内便有炼魂幡,他曾体验过,细细感应,心下稍安,遂狞笑:“五层禁制炼魂幡,苏伏你死定了。” 苏伏轻轻落下,其手高举,便有青光受牵引落下,将莫孤寒整个笼罩,后者狞笑顿止,只觉以他法身之力,竟丝毫不能动弹。 有着无尽青光,苏伏在此地便是主宰,赵云早已多次请出战,此时见敌人被自家主公扯进炼魂幡,哪还按捺得住,遂携数百千魂军一拥而上,作为主场,他可不会畏惧任何人。 千魂军本质乃邪灵,本便有侵蚀生灵之用,莫孤寒作为灵欲魔宗核心弟子,对此有更深体会,是以微有绝望,法体不能动弹,他还有甚招式应对? 尚有一点值得一提,凝窍修士,倘若欲自爆法身,三十六处窍穴便须充斥灵气才行,此时莫孤寒便连困兽之斗皆难做到,是以才绝望。 苏伏自然清楚,是以他姿态从容,悠悠然作握剑姿态,便见青光形成一柄利剑持于他手,遂淡淡道:“是否悔恨当日全力出手,以致三十六处窍穴至今未复,以致你此时此刻,于此你无比熟悉的炼魂幡处,竟无一丝还手之力。” 莫孤寒无力望着法身受邪灵侵蚀,逐渐转化成丝丝煞气,他实难想到,竟有一日会成为炼魂幡养料。事到如今,他亦认命了,一身所学‘九幽万象绝狱’,又有比之神禁石更上一品防护法器、老祖所赠护身符篆、本命法器‘赤炎珠’加之凝窍修为,仍输给此人。 他认命,却不代表他会放弃对苏伏的憎怨,他的双眸发出无尽怨恨,在形体消散前,仍发出最怨毒诅咒:“你今剑心雏形已现,却修我东都魔宫最邪恶外道炼魂幡,终有一日,此外道定会将你剑道吞噬殆尽,那一日便是你身陨之时,我于九幽炼狱等着与你重逢。” 苏伏微微一笑,道:“扰我道心,你尚欠火候。” 语罢持剑一斩,便将其法体与神魂斩开两半,遂尽皆为千魂军同化成丝丝煞气,炼魂幡空间受此增益,竟有一番风卷云涌之感,赵云眉目蕴着喜色,有足够养分,他才能将炼魂幡打造成杀敌利器,才能替主公分忧,此乃他分内之事。 “叮!” 而一番辛苦筹谋拼杀,终斩杀大敌,苏伏亦是长长舒了一口气。闻着此音声,他心头一动,便将那莫孤寒身上唯一遗留之物捡起,却是一枚指环,其上刻有玄奥花纹,另嵌有三颗细小的红宝石,不知作何用途。 他认出此乃莫孤寒那枚储物指环,遂将心神探入,因其主已亡,是以其上烙印便消散,然而入目却是琳琅之物,堆积如山之白玉、大量蓝玉、少量红玉、散着灵光之法器仍有数件,那个葫口可变化的葫芦亦在其中。 莫孤寒还是个很细致之人,所有物件尽皆分门类别,典籍归典籍、丹药归丹药,而储物指环空间更是让他心神俱震,以苏伏预估,前后长短恐有百丈,上下高度亦有数十丈,非常恐怖,要知他储物袋不过数丈方圆。 短暂几息震动,他心绪渐归平静,忽然想起指环上红宝石,若果有其他功用,莫孤寒定不会有所保留,是以此耳环定有他用。 且莫孤寒敢明目张胆戴在手上,定是不虞它有失,虽他不知指环价值几何,却闻过一些流言。 传闻储物指环乃是天工坊早前一位修为渡劫之炼器宗师所炼,数劫前应纯阳法劫而陨落,其不曾留有后人,一身神通如今仍是谜团,是以炼制储物指环之法早便失传,而真界唯余那位宗师所炼十来枚,有几枚已然随着时光而消失,余者下落尽有记载。 其中一枚便落在剑斋,自己若是将此指环取来用之,怕要引起祸端。有着心内虚空,亦无须它,不若寻个机会将其换取更有价值之物。 思虑定下,便将指环之内所有物件尽皆搬出,而后转去心内虚空,随意搭建了由青光所形平台。 他本体借炼魂幡通道进入心内虚空,首次发觉还有此法时,他还觉新奇,久而久之便见怪不怪。 那花妖仍受青光捆缚,竟睡了过去,睡相倒像个恬静的孩子,醒来却又如此聒闹,他对此妖微有头疼,许是有着相同遭遇,同是挣扎求存,让其有些不忍下杀手。 甩甩首,便将杂思排出脑颅,炼魂幡搭建虚空通道进入心内虚空,此通道自然不可有失,否则他亦不知会出何事,且炼魂幡大喇喇于外界搁置,若为人发觉,岂不自爆阴阳绝梦花在他手上? “若果传出是我所为,洛泽师兄怕是会一剑砍了我罢!”他微微苦笑想着。利用水洛泽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龙吟瑶假装晕迷,他何苦来哉。 本体自炼魂幡通道出了心内虚空,周遭尚未有动静,他收了炼魂幡,想了想,便径自离开此地,随意循个方向便行,行了约莫两刻,他忽然捻诀,展开水幕天华,再度回返战场,悄悄观察一阵,确定无人后,心神才微微放松,便于就近用曼珠沙华切割岩山,挖了个临时落脚点,而后嘱小白警惕,便开始疗伤。 约莫两个多时辰过去,苏伏缓缓睁开双眸,内视一番体内,发觉伤势只好了三成左右,还是在莫孤寒所留下的十余枚小还丹作用下,苏伏用了近半才堪堪修复了一些经脉。 而今灵体通道勉强修复,欲想彻底好转,非得更上品灵药不可。 历次斗法,伊始至今,苏伏深深感觉灵气太过缺乏。新近领悟剑招“倾城”便须耗费他大半灵气,且还须青光辅助,只是同“天隙流光”不同,拿‘飞仙’之言,便是勉强算有了自己的东西,拿莫孤寒之言,自然是剑心雏形。 然,仍脱不开青光束缚。那‘赤炎珠’十数层禁制,他如今浩然之气尚属末流,怎能破之?还须青光加持,否则斩杀莫孤寒何至于如此算计。 为近其身,不惜将‘赤炎珠’击破,而后将螭龙一同送葬,便是为寻机接近莫孤寒,以炼魂幡构建通道,将他捉进心内虚空,以青光钳制,以炼魂幡炼化,才是万无一失之策,若果正面与其对拼,他手段捉襟见肘诶。 第一百九十七章:清点 而亦因此,苏伏对阴神境忽然有种迫切感,若果晋入阴神境,便可调用《炼妖经》所炼窍穴内星辰之力,他实力便将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像‘倾城’、‘指剑’等几近于神通级别招式,便可随心所欲使来,不虞灵气枯涸。 此次入归墟,中了‘憎恶’神通,亦属他机缘,当务之急,自是寻得九转归元丹。 恢复了一些自保之力,苏伏才稍稍安心,便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开始清点此次收获。连同先前所斩杀几个魔门修士与两个太乙圣地弟子,将他们所遗储物尽皆取出,而后将其内一尽法器丹药之物统统堆放于心内虚空一处。 此次收获可谓丰盛,同莫孤寒与自己本身所有,而今聚元丹便有两百一十二瓶,每瓶装有十枚;小还丹剩余十六枚;百草丹六瓶,每瓶亦有十枚;凝窍丹数十瓶,应是凝窍修士凝窍所用之余留,正合他修《炼妖经》所用。 苏伏还在莫孤寒储物指环中发现一瓶补源丹,约莫有着三枚,按现今真界一枚相当百万符钱来算,三枚已可换三百万符钱,而今他更能体会,补源丹所蕴意味。 尚有白玉万枚之数,蓝玉数百,红玉十数之多,其中大多为绝无情与莫孤寒所遗留,两人身家皆非同一般。 典籍、法决、法器更是堆得满满,其中有许多关于鬼道、神禁、术法入门、真界奇物录等类竹箴,许多苏伏从未见过,顿如获至宝。 飞行法器却仅有一件,便是莫孤寒所留那件幕布,按其上所蕴灵光程度,应有着七层禁制。然虽言幕布,其上却是一副双鱼图,其线条细腻,整体呈乳白色,触感适宜,沿边乃是粉红丝线所绣精美菱花花纹,间中用了金、红、银三色丝线绣着两尾栩栩如生的鲤鱼,右下角有黑色丝线绣成一行字,曰:恨不得余生,与君相守。 六七层禁制低阶法器若干,因祭炼禁制确然不易,是以只有一件法器约莫有十层禁制,且是一柄飞剑,苏伏欣然收起,准备将其祭炼以作备用,余者尽皆搁置。 此外尚有几件防护法器,苏伏取了其中一串项坠,此项坠外形乃由不知名银色金属作链串一枚如水滴般玉石形成,其小巧玲珑,戴于颈上如若无物。 符篆大多为普通媒介符,灵符仅得一张。想到莫孤寒斗法最后所用那几张灵符,想到那几个骷髅头仍是心有余悸,幸身手灵活,若被击中,下场怕是难看。 惜那骷髅灵符未有留存,而其中仅余灵符,即便于心内虚空,自其上所发灵压亦隐隐让苏伏感到不适,若将其引动,不知有何威能。细思无果,便只得将其上特征记下,寻机探听。 炼材、奇花、异草、灵药亦得了一堆,许多苏伏都喊不出其名,倒是可将之带回剑斋,作寻获之功。 坐拥此等财富,或可购得九转回元丹,若果归墟未寻着,便借机往神州一行。 最后苏伏拿起那翻山印细细查看,它本身材质便只是中等而已,坚固上怕还未及他法身,且几次斗法皆有损伤,是以外貌已有些残破,还须想些法子将其重炼一番,此印于他多有助益,且常作奇兵之效,贡献颇大。 清点完,苏伏心情颇愉,见那花妖仍未醒,便弹了一弹指,一道青光便弹于她额上,见她悠悠转醒,才轻声道:“醒了?” 花妖此时已隐隐明白此为何地了,料想苏伏绝不会放她出去,是以有些哭丧着脸,口称:“上仙,您是否要杀梦梦灭口了。” “你猜呢?”苏伏淡淡一笑,道:“几个时辰前,我曾问你未尽心愿,现下与我说说罢,我听过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于你。” 花妖闻言,颇有些扭捏道:“上仙,梦梦心愿,乃是娶个美娇娘,过上快活日子。” “娶个美娇娘?”苏伏面皮微抖动,心想:莫非她性别是女,取向亦是女? “正是,梦梦知上仙定暗暗嘲笑于梦梦……” 苏伏摆了摆手,道:“只需你自家坚持,我便会尊敬你选择。留你性命不难,我还可助你转鬼修,只是有一点你须知,我将你带入此地,便是看在你已然死去,不虞你泄露我秘密,而今你既还活着,当须替我守秘。” “可若只口头保证,或发下道心誓,实难教我信服。且,你亦不愿余生皆呆于此处罢?若欲出得此地,便将你灵魄与我三分,换言之,日后你之所行皆须由我掌控,只须你好好替我办事,你之美梦亦有实现可能。” “三分!”花妖闻言真是五味交杂,若非大限将至,她亦无须行此下策,凭苏伏通神境修为如何为难得她?此时受了莫大钳制,前路竟只两条而已。尚在其宽容上,若换个修士,为求稳妥,指不定便先将她灭杀,省得留后患。 平常修士即便收妖仆,亦只须一分灵魄。因一分灵魄便可掌其生死,相对而言更易接受。若是三分,受奴役之妖,心头但凡有对其主不敬或不利之念皆会传至其主心里,几无所遁形,是以花妖才万分犹豫。 “上仙可敢保证,绝不会将梦梦当作‘器缚灵’所用。”花妖音声微颤,双眸紧紧盯着苏伏,于她而言,苏伏是个甚样人物至关重要。 ‘器缚灵’乃是炼器师炼器时,将如她此类妖灵炼入法器。倘幸运,仍可存活,只是日后便只能依附法器而存。倘不幸,神智不再,至多替法器增添些许灵性而已。 有着妖神宫存在,至今尚未有人胆敢明目张胆捉拿妖族取灵炼器。是以一些流落在外,无身份背景,如竹儿此般木属化灵,价值高得不可思议,若非荼毒多年守护,早便被捉去作炼器之用了。 苏伏淡淡道:“无论何时何地,作何抉择,前面是苦海,后面亦是苦海,若欲挣脱苦海,便须自己挣扎,何以对我抱希望?” “你信亦好,不信亦罢,而今你要么余生逗留此地,我会弄神通,替你打造屋舍,虽言屋舍,亦与牢笼无差。要么将灵魄与我,如何抉择由你自己,我却为何要与你保证?” 若非花妖那一番生存言论,苏伏绝不给其自由抉择,即便不杀她,亦会将其永久圈禁于此地,直至心内虚空不虞暴露那一日,可谁知多久之后呢。 苏伏怎会在此候着花妖做出抉择,又道:“你不妨考虑考虑,过几日我再来。” 退出心内虚空,苏伏才发觉暴雨渐渐转小了,然而在他疗伤几个时辰里,森罗幻境面貌竟有了翻天覆地变化,他行出藏身地,便见无尽暗沉苍穹仍不时落下几道雷霆,而无尽地火受到节节压制,竟龟缩不出,一时此地竟凉快不少。 可苏伏却隐隐感觉,两方似是一时休憩,大战仍在后头。而身为此地掌控者,那位太乙圣地的白易安,又会作何抉择呢? 苏伏忽然有些愉快,无论地火与雷霆谁输谁赢,受损伤者只会是森罗幻境本身,若是此器在此损坏,白易安即便有命回神州,又该如何向圣地交代呢,想到此他不禁有些跃跃欲试,欲在其内添上一把火。 地火因九幽万象绝狱而动,雷霆因水龙吟而动。惜此时他尚不能调动水势,水龙吟毫无疑问已是神通级别,且属先天,使来自有诸多限制。 典籍有载,水龙吟历次出场,皆会有不同形态。苏伏领悟来,先是因水幕天华之功,而后便是此地无尽苍穹降下水势借与他,方能与那熔岩巨人抗衡。 而螭龙则是他曾有幸亲身体验过姬玄清那玄奥的剑意,加之他并未见过真龙,是以便以螭龙作参考。 便在苏伏冥思苦想,准备替白易安招一招麻烦时,大地忽然便有颤鸣,随之便有仿似数十万骏马奔腾般音声,‘轰轰轰’传来。 无尽暗沉天穹,亦于此刻翻涌雷霆,天穹便为水蓝色所占据,那急遽聚敛的威势,教底下修士尽皆头皮欲炸,惊慌失措。 此时,大地在动摇,天穹亦在咆哮。 第一百九十八章:天争地斗 “白易安!你快给老娘出来,老娘不玩了,他姥爷的速速放我们出去!” 此时,仙源剑派几人已然聚合,为首仍是那大师姐席玉香,她一副五大三粗模样,言语更是粗鲁无状。 “师姐,您快歇一歇罢,易安师兄定有他难处……” 她身旁一位身量约莫只到她颈脖,约莫十七八年纪的少年腼腆说着:“指不定易安师兄正为剑斋之人纠缠,此时幻境显然受方才那两个斗法之人影响,已然失控了也。” “两人其中一个我倒认得,应是灵欲魔宗莫孤寒。他虽狂傲惹人厌,可实力却做不得假,此地能与莫孤寒旗鼓相当或占其上风者,难出五指之数,而兼能够引动水势者,就我所知,并无其人,莫非尚有高手隐藏?” 席玉香瞪了一眼自家师弟,骂道:“辛元夕,你个兔崽子,尽替伪君子说话,白养你了。” 可她不得不承认,他分析得很有道理,她亦非无理取闹之人,便又皱眉道:“地火与雷霆交锋,白易安那厮不会不知后果,若果将此器损坏,他此次回圣地非但无功,怕还要受三灾五劫之过,即便是一灾一劫,亦非他所能受得,怎还不解除幻境?” “至于高手,兔崽子你觉着人人都如莫孤寒那般狂傲?生怕别人不知自己厉害,须知一山尚有一山高,指不定便是剑斋那修为不高的苏伏。” 席玉香不知她歪打正着,周遭仙源剑派弟子尽皆发出笑声,便连辛元夕都觉不可能,便笑着揭过,道:“不论如何,先去寻易安师兄罢,或他真受人纠缠,我等为天道盟所属,怎可坐视。” …… 仙源剑派有此想,云山城云家、灵墟派自然不例外,只是做法各有不同,云淡清便显得一副高高挂起模样,显然云家与太乙圣地并非一条心。 而白易安此时处境确实艰难,太乙圣地弟子尚不知在何处,因他作为幻境掌控者,须提防有修士围杀,因他一死,幻境自解。 是以一直躲着各路修士走,不知是否运气欠佳,一直不曾遇着天道盟之人,虽与东都魔宫共同剿灭剑斋,可自己将魔宫一同卷入,此时是敌是友尚且难分辨。 可在地火与雷霆交锋时,他行踪还是暴露了。偏还是此地最难缠之人,剑斋水洛泽,一手剑道修为乃是他生平仅见三五人之一,已尽得剑斋剑道本意。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那位南鉴香不知犯了何病,偏生紧紧相随,幻境一展,便已将众人尽皆分开,谁知那南鉴香如何寻到水洛泽。 一个水洛泽便让其头疼,加上南鉴香,莫论胜算,能逃掉便算幸运了。 且逃且斗,一番龙虎相争,白易安趁着无尽地火爆发那一刻,终将两人甩脱,修养几个时辰,便发觉地火与雷霆再度同时暴动,他陷入两难。 目下仅两个抉择,一是让幻境自我演化,可此抉择怕是难逃法器破损下场;二是马上施展秘法,解开幻境,此抉择才最是艰难啊。 “嗤啦!” 一道水蓝色雷霆轰然落下,将那地火口炸个正着,两方剧烈交锋,仍是地火处了下风,便见那道地火口竟冻结,周遭温度骤降,仿似两方战局开端,幻境内喷涌出数不清之地火,它们竟直冲天际而去,但凡受地火击中的天穹处,便有节节水蓝色液体落下,落在大地便轰然爆裂。 望着此幕,白易安终下定决心,解除幻境!幻化‘沉佛战场’乃是师门所定,并非他自主,是以发生此事谁亦难料,只须法器完好无损,密令无法完成,亦情有可原。 随之便欲寻地施展秘法,正观察周遭,其双眸却骤然眯起。 雨势似乎再度狂暴,他所藏身地乃是一处由熔岩所形地洞,当他眯眼望去时,便见漫天雨幕似是活了过来,竟斜斜自外头激射进来,始知雨滴并非雨滴,乃是剑气,所谓剑气成丝,当如此幕。 其手捻诀,有符篆虚引刻画,周遭空气迅疾卷动,转瞬形成一道轮盘,随着轮盘急速转动,便将袭来雨滴尽皆弹飞。 而后他身形疾驰而出,两手各夹符篆捻诀,便见身边倏然现出两个与他一模一样人影,竟是分身之术。 三个一模一样的白易安,法体气息、强度尽皆一致,一时难以辨清究竟孰真孰假。 果见出了洞穴后,三道身影便各自寻了个方向奔去,水洛泽立于一山石顶上,神情淡漠,嘴角却弯出一个不屑的弧度,其剑指微动,天灵便跳出一柄淡青色飞剑。 飞剑是淡青色,雨幕却黑沉沉,飞剑凌空而起径往左边方向白易安而去,宛若天际划过一道淡青色流星。 与之同时,水洛泽身边‘别亦难’,身形诡异消失,再出现时已到了白易安身前不远一处山石上,正浅浅而笑望着他,道:“道友急欲往何处。” 白易安面色阴沉,收回两道分身,遂捻诀,虚空便现巨兽噬咬飞剑,趁飞剑受巨兽所缠,转向‘别亦难’,平静道:“道友何苦与我为难,剑斋而今势大,你道你极道魔宗能独善其身否?” “剑斋如猛虎,你极道魔宗只是构成狼群中一只,若果与虎同行,怕是尸骨无存,道友此为,可是代表师门?” “六十载春秋一个甲子,一代新人换旧人,而你白易安身为新近一代,口碑却让人诟病,皆言你虚伪,可你非但虚伪,尚且贪生,尚且怕死,不觉替太乙抹黑?” 别亦难言辞颇犀利,针针见血。其绝美面颊带着玩味、戏谑,许是耍弄太乙圣地之人让其很有快感。 “真界皆知,西都魔宫近千载势弱,受东都魔宫压制几乎不得动弹喘息,此时欲与剑斋交好,意图未免太过明显,你道剑斋如此易受哄弄?” 白易安并未受其言辞影响,仍是一副平静模样。 便在此时,水洛泽身形缓缓落于白易安身后,心念微动,淡青色飞剑便径飞回他手,遂于虚空轻轻划动,便见漫天雨幕击向巨兽,顷刻间将其刺了个千疮百孔,去势不止,铺天盖地般压向白易安。 白易安不动声色,双手尽夹符篆捻诀,令言随之:“无极天地,统御四方,北方有冥,谓之玄武,吾以玄武之名,赋予尔等玄武之真,玄武壁来!” 仙源剑派有四相法剑,太乙圣地有四相神通,《玄武壁》便是其一。 “蓬蓬蓬!” 一连串剧烈碰撞倏然响在场间,漫天剑气所形雨滴尽皆为玄武壁挡下,水洛泽微微挑眉,道:“手段神通倒是过人,却无缘故与我剑斋为难,你找死!” 随音声落下,便是凌空一斩,漫天雨幕受巨力,竟出现虚空断层,一道无声剑气骤然袭向白易安。 “喀嚓!” 未及他反应,玄武壁便轰然崩解,那剑气可见恐怖。然而更为恐怖在后头,只见那虚空断层,竟骤然爆出璀璨亮光,一道道剑光不知从何处传来,轰然斩向白易安。 第一百九十九章:剑光衍化 只见那虚空断层,竟骤然爆出璀璨亮光,一道道剑光不知从何处传来,轰然斩向白易安。 “剑光衍化……” 一声惊呼,却是发自南鉴香口中,她俏脸含着莫可名状之色,望着水洛泽的一双美目,泛起了异样涟漪。 凌人剑光未及近身便刺得白易安法体生疼,始知对手如此恐怖。其手方捻诀,他立身处便为剑光刺穿,但见虚空竟仿似受了利刃切割,遂碎裂成块,但见空间碎块开始坍塌,甚有些相互撞击,引发空气‘轰然爆裂’,此刻气息尽紊乱,白易安身形自烟尘冲出,形状狼狈。 他身形于虚空立定,脚下有着雾状法器,望着身下那一片烟尘弥漫,其内一整块空间正相继坍塌,有虚空乱流涌进来,显是破界了。不禁暗道好险,然未及庆幸,漫天雨幕不知何时化作了箭矢,正向着他激射而来。 水洛泽出手,可谓招招致命,竟不与他丝毫喘息之机,一手‘剑气成丝’更是出神入化,且将剑气隐于雨滴中,教人防不胜防。 便在此时,一道怒喝声由远及近:“好贼子,胆敢动我天道盟!” 音声未落,但见白易安身侧蓦然显出云纹,云纹交错一层层,形成繁复光晕,漫天雨幕击于其上,便被其吸收,不曾激起一丝涟漪。 “哼!” 水洛泽一声冷哼,正欲动作,岂料突有暴躁热感扑面而来,遂肉眼可见,一道恐怖灼热气浪轰然涌来,沿途受波及山岩尽数化作红彤彤岩浆往下流淌。 他微蹙眉,灵气倏然涌出体表,剑光一裹,便将己身升至半空,尚眺望,便闻着一道道震耳欲聋音声,但见视线内所有地火口尽皆喷涌地火,仿似无穷无尽的地火口同一时间喷涌,整个森罗幻境尽皆充斥着狂暴灼热气浪。 大地剧烈颤动,方才如十万匹骏马奔腾,此时更是翻了一番,无数山岩因承受不住而崩塌,而地火口处,因喷涌无度,便形成一层层灼热气浪,仿似热力潮汐,一圈圈往外扩散,天地之间一时尽为地火欢腾。 然不过瞬息功夫,幻境里头忽亮如白昼,因自天穹降下,绵延不绝之雨滴尽皆化作水蓝色,本来暗沉雨幕,却忽然带上美丽的水蓝色。 虽美丽,却暗藏致命杀机,有修士尚未回神,便被那雨滴穿过护体灵光,遂法体便寸寸冻结,随之化作冰粉,其一声惨呼未发,便惨死。 水洛泽甫一见变化,便有感应,遂作剑指虚引,淡青色飞剑滴溜溜于身旁旋转,少顷忽倒立而起,立于他头顶。并不直立,却倾斜着缓缓转动,每转动一分便添一道残影,将其护了个严严实实。 水蓝色雨滴落下,便受那残影阻隔。 白易安指掌作道印状,向上一撑,便有一道气场将他与来人裹住。灼热气浪所过之处,已然无半分立足之地,别亦难撑开一件伞状法器,将雨滴紧紧遮挡,此伞亦有浮空之效。 …… 与之同时,尚不能飞行的阴神境修士更是各展手段或远远避开。 苏伏此时正于距水洛泽二十来里外,早在天地交锋之初,他便有所准备,此时二者一同爆发,他便祭出那件经短暂祭炼,已然破开第一层禁制的双鱼图飞行法器。其速虽差强人意,却好过消耗灵气抵抗灼热气浪,要知聚元丹可并非捡来。 水蓝色雨滴落下时,他对其气息最是敏感,他修为尚浅,别无它法,只得源源不断以神禁石护持,约莫半刻便要换一枚,可见蓝色雨滴威能不小,幸才得一大笔进项,否则对于穷惯了的他而言,确要肉痛甚久。 周遭皆为狂暴气息,他无法辨别方向。且首次御器,尚能保持平衡便已算天幸,遂任意抉择方向,缓缓向前飞行不题。 …… 天穹所降雨滴于修士而言虽可怕,于地火而言却不尽然。 然暗沉天穹之上,那无尽水势岂止如此手段,但见天穹那一片暗沉,间中蓦地撕开一个口子,一莫可名状之物从其内探出首来,随它巨口张开,便似是天穹发怒,一阵阵‘雷暴’之音紧随而至。 随‘雷暴’之音,方圆不知多少里内,无数道地火亦于虚空聚合、变形,遂亦有莫可名状之物,丝毫不示弱冲着天穹嘶吼,只是它音声却带着无尽深沉沙哑,仿似远古巨人对着苍穹咆哮,欲将其砸烂。尽管一切皆为幻境所化,仍教一尽修士心神俱震。 便在地火与天穹水势各自酝酿之际,白易安心头却愈发不安,以他心性修养,此时亦有些恼怨水洛泽,偏将他死缠不放,若果不是他捣乱,早便将幻境解除,虽无法完成密令,却可保证法器完整。 因恼怨,他手便作了道印,灵气悄然翻涌,正于此时天地狂暴,他灵气波动便巧妙掩盖。但见他周遭浅蓝色雨幕瞬息聚合成形,以体长约莫有五丈左右巨兽呈现,其尖牙、利爪、锐刺无不栩栩如生,因其由浅蓝色雨幕形成,是以竟散发极寒气息,为此兽平添一份可怖。 “嗯?” 水洛泽正受天地变化而心神震荡,他修剑道,已至佳境,于此天地威势有更深领悟,暗暗推衍其中变化时,却在不经意转眸间,冷不丁瞧见一巨兽凌空扑来,却只作一怔,恶风扑面仍在推衍,便在别亦难面目变色时,其左手忽伸出,屈指一弹。 许只刹那,那巨兽之爪堪堪触到水洛泽时,正巧他左手指弹出。一道无声飓风便将巨兽弹飞,其形体于半途倏然受不知何力卷动,约莫只转三圈,便整个爆裂成空。 “原《扶风歌》尚有如此变化,大师兄果不欺我,回去定要替此剑诀正名!”瞧见如此威力,他亦不禁有着目瞪口呆之感,作为剑斋最弱剑诀,《扶风歌》排名恒久以来尚不曾变过。 水洛泽方才正推衍,瞥见巨兽扑来,领悟与危机并存,下意识便运转《扶风歌》根本经义,他与苏伏不同,掌此诀已有二十多载,屈指便可使来,若以剑气形态便是飓风状,之前他所使来,不过只得锋利,他早将剑气化成丝,区区锋利画蛇添足罢了。 若得刚柔二字,却又有不同,换做以往,他或可一剑斩杀巨兽,可消耗灵气着实不少,因其对手可是白易安,其出身太乙圣地,修道时日比之他亦不短,更非随他拿捏之辈。 他心头欢喜,可若他知道,苏伏只用一夜便将《扶风歌》参悟,不知有何感想。 那边厢白易安见他只屈指一弹,便破了他法术,面目微蕴阴沉,遂对来人悄声传音道:“志泽师弟,目下不得再延误,为兄须寻静地将幻境解除,烦请师弟替为兄挡住此二人。”白易安仍不知,他借苏伏挑起争端,亦因苏伏落得如此境地。 来人正是灵墟派钟志泽,其面色微凝,重重点头:“师兄且去,志泽定会尽力,不教此二人阻您半分。” 传音才落下,钟志泽面色转作肃然,护体云纹便转作白雾向外扩散,转瞬覆盖一众人所处半空。白易安趁机便御器冲入雨幕,其动静不大,加之周遭天地正狂暴,是以很难察觉。 水洛泽一见视线受阻,便将灵觉探出,惜仍是晚一步,仅有微弱感应,乃是白易安御器时引发动静,却不知其究竟往哪个方向去。 “既你代他受死,我便成全你!” 第二百章:梵天虚空行者 “既你代他受死,我便成全你!” 水洛泽见自家打算落空,便将目标转向钟志泽,他亦不废言,心念微动,其身便涌出环状由剑气所形飓风,下一息,场内倏然发出一声尖锐音爆,便见肉眼可见气场,将白雾与雨幕尽皆推开,场内霎时显出一片空荡。 钟志泽丝毫不惧,只一拍储物袋,身前便涌现漫天符篆,其左手捻天罡,萦绕莫名意味,右手作剑指,急速点中虚空浮动之符篆,每点中一张符篆,便有火光闪过,那符篆便化光,遂形成一道道螺纹。 约莫只半息间,当螺纹叠加至九层时,便激射出一道冷光,无声无息袭向水洛泽。 此乃《六神君阵纹》,乃是灵墟派根本传承,六神君乃对应六道界六位阴司鬼王,灵墟派正是敬奉六位阴司鬼王,以此创出神通,非常玄妙。 那冷光充斥阴煞,显然生人勿近。水洛泽淡眼轻扫,亦作剑指轻轻斩落,顶上淡青色飞剑亦随之轻轻斩落,便有一道微妙剑气与那冷光撞击,二者相撞,无声无息消散。 钟志泽见别亦难仍是笑吟吟旁观,便只留半分心神警惕,随他全副心神投入,便见虚空一尽符篆尽皆转作各色螺纹,随六道螺纹叠至九层,虚空倏然发出六道冷光,正是:绛、紫、青、苍、碧、黄,各色奇异,各色玄妙,如绛便为深红色火炎。 “如此六道!”水洛泽面色淡淡,轻轻摇首道:“白易安果真是让你留下送死。” 音声未落,淡青色飞剑微微震动,倏忽间便爆出六道剑气,分别迎向那六道冷光。二者复相撞化作虚无,虚空竟无一丝多余涟漪。 望着此幕,闻着此言,钟志泽面色一僵,遂咬牙怒道:“好贼子,接下此招复出夸言!” 水洛泽却已有不耐,淡青色飞剑倏然落于他手,但见他只持剑虚空一划,虚空便断开两层,复有空气涌入,断层处遂爆出无尽光亮,而后将六道螺旋阵纹与满面恐惧的钟志泽尽皆笼罩在内。 “剑光衍化……” 为剑光淹没前,钟志泽仅发出如此恐惧音声,其身其形便尽随虚空坍塌而崩解,竟无一丝抗力。白易安在此剑光下仍能完好无损,可见二者修为差距,亦可见白易安阴险之极,钟志泽哪能拖得住水洛泽,不过是利其白雾混淆视线罢了。 言时迟,那时快,斩杀此人不过短短五息。水洛泽冷眼望着虚空崩塌,周遭雨幕失去抗力,复笼罩场间。 别亦难撑伞缓缓近来,将他一同掩在伞下,才轻声道:“道友在想些甚?” 水洛泽见她近来,眉头微蹙,却未拂她好意,音声淡淡道:“我在想方才地火与天水相继爆发会否与屠狂有关,其《赤炎毒狱功》正与地火相合。且……” 他眉头皱得更深,又道:“方才似有一道似曾相识之剑气升腾,不知是否我那师弟所发。”他所感应正是《太阴玄星锁星劫》之气息,因苏伏几次斗法皆曾用之,是以他有些熟悉。 别亦难小嘴微抿,浅浅笑道:“忧心师弟安危?” 水洛泽摇摇首,却望着天际不再言语,白易安既安然逃开,自是去解幻境了,他便于此处静待幻境解开。遂心情复有些愉快起来,谁能想到森罗幻境开启不过短短半日功夫,便被迫要解除,白易安此次谋算定已落空,其中苦楚怕尚要打落牙齿往肚吞,不吐血亦要吐血。 …… 另一边,水洛泽口中屠狂,却与云淡清狭路相逢。 正当天地之势狂暴,屠狂却浑不在意,几见人便杀,除开西都魔宫之人,便是剑斋亦不放过,嗜杀成性,已镌刻骨子里。 云淡清以《梵天虚空行者》,将自己与一众云家子弟尽皆圈于一处虚空中,因同森罗幻境不属同个界域,是以岩浆与雨滴丝毫不能进犯。 他护着族人正缓缓寻找出口,却撞见独行的屠狂,面色便有些冷沉,此人传言他自然听过,是以微觉棘手,若真正斗法,他自然不惧,只是族人失去他护持,怕支撑不了多久。 是以他面色先是一僵,而后勉强一笑,道:“原是巫道友,若欲较量,可否等出了此地?” 只见屠狂丈余身形沉沉凝立,面上带着冷笑,其身未有任何防护,岩浆与其相融合,雨滴落在其上便尽皆化作雾气消散。 “我屠狂欲行之事,历来不曾多候半刻,你云家凭何要我相让?” 其《赤炎毒狱功》与地火相合,随着他森冷音声,便见周遭岩浆竟沸腾,遂形成巨大岩浆之臂,对着云淡清等人所在便砸去。 随着他动作,地火竟沸腾更甚,似是即将酝酿完毕,虚空中那莫可名状之物,咆哮愈发频繁。 “淡清堂哥,快快离开此地罢!” 云淡清面色一变,有些族人在此威势下,已然恐惧得发颤,他见之咬牙,便欲避其锋芒,遂单手捻诀,正欲以秘法离开此地,岂料那巨臂忽而加速,一把将众人所处界域抓个正着,受其抓握,竟发出‘滋滋’音声,肉眼可见此界域微有变形。 “啊啊!该死的云淡清,我命你速速带我等离开此地!” 一个体形微胖,穿着普通的修士便在此时发出尖锐音声,他们一伙同族共有七人,其中云淡清在云家只是旁支而已,可其修为却为最高,是以引领诸人前行便是他的任务。 而护持众人安危,便是首要。因其中有两个云家本家弟子,体形微胖的修士便是其一。 屠狂闻着此音声,似是更为兴奋,双眸满是血色,其身形缓缓踱步而来,其手臂伸出,亦作爪状缓缓握紧,那岩浆所形巨掌亦缓缓握紧。 云淡清等人所处界域竟发出一阵不堪负荷之音声,此更是加重云家子弟恐惧,那体形微胖的修士颤巍巍指着云淡清骂道:“云淡清,分家的混账……混账东西,你……竟敢在忽视我云博……嫡系命令,若果此次活着回去,我定要告之老祖宗……” “闭嘴!” 云淡清双眸冰冷冷,望着云博,后者只觉一股冷气从头涌到脚,更是恐惧得发不出音声。 先前挑衅过纪随风的少年,虽非云家子弟,却是云家外姓人,其祖代代侍奉云家,是以得以改姓,唤作云少龙。 云少龙见云博满面恐惧,双眸满是不屑,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在心里暗忖:“三少爷可真能忍,若是我,便将本家两人尽皆杀死,归墟凶险,谁知他们死于谁手。” “好了好了,淡清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云家七人中,一个修为阴神境,却是临危不乱的三人中一个,他唤作云宸,乃是云家嫡系二人其中一个,而云溪真正惧怕之人并非云淡清,而是此人。 云宸语声不轻不淡,却淡淡瞥了一眼云少龙,后者顿有一种心思皆被其看穿的错觉,遂微微垂首,已是冷汗涔涔。 云淡清见屠狂缓缓近身来,冰冷双眸不改颜色,双臂倏然伸展,十指相对,便有一个仿似虚空乱流漩涡般圆球出现在其两掌间,酝酿片刻,在其额上渗出虚汗,面色渐苍白时,双臂一用力,便将此球甩出。 便见此虚空乱流漩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撞上那缓缓踱步的屠狂,在其怔然之容下,昂然身形便被虚空乱流拽了进去,竟消散无踪。 屠狂一消失,那岩浆巨臂便轰然消散,云家等人便尽都松了一口气。 云宸淡淡望着有些脱力的云淡清,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第二百零一章:狭路与相逢 绵绵降下的水蓝色雨滴,或没入熔岩扑腾挣扎,将一大片熔岩尽皆化作冰渣,遂为周遭火热熔岩一拥而尽,复还本来颜色,仿似湍急水流落下一颗石子,泛起几道涟漪便再无声息。 然天穹降下雨幕,何止一颗,百万千万皆难以为其计数,大地便掀起一轮复一轮,水与火的较量,但闻地火喷涌声、天穹雷暴声、熔岩为雨滴冻结而化作晶粉的脆响声、熔岩将雨滴吞噬的咕噜声,繁杂音声交织成流,几与万化洪流比肩,共同汇演此浩劫之曲。 当其时,苏伏正沉浸于御器飞行的乐趣中。以往虽有过飞行体验,如何比得过自家驾驭来的爽快。本欲替白易安寻一些麻烦,此时却因步履艰难不得不于半空漂流。 以苏伏此时速度,确为漂流无疑。 他较易沉入自我境界,是以便将白易安抛诸脑后。他曾多次于天韵宫聆听御器飞行之道,是以随着沉浸其中,飞行时便不似方才那样歪歪扭扭,转而有些似模像样。 正当他想象着凝窍后,御着飞剑飞行的模样,瞬息万里或许夸张,瞬息数十丈尚有希望,心情不禁大好。 却在此时,一道苍色云光由远及近,眨眼便与苏伏错身而过,二者尽皆错愕,擦身而过时,两人视线对上,苏伏一愣,那人止了云光,转身来,面无表情盯着苏伏道:“苏道友意欲何往?” “伏往何处,与白道友有何相干?”苏伏敏锐感应到来人语间蕴了满满杀机,便淡淡一笑,道:“道友火气过甚,须知肝火易旺,或会引动地火。若道友不惧幻境崩塌,便当伏未曾出过此言。” 来人正是白易安,他方摆脱水洛泽,正欲寻隐秘之地,可周遭尽皆为熔岩,竟遍寻不得落脚点,恰此时撞上苏伏,想到水洛泽死缠,便将其怨愤转至同为剑斋的苏伏头上,是以才暴露些许杀机,不曾想苏伏对杀机如此敏感。 而苏伏此言可谓诛心,虽不知白易安遭遇,可料想此人境遇不顺,才摆出一副死人脸,似欲杀他泄愤,可若将他当做柿子随手可捏,谁杀谁尚未可知,是以苏伏丝毫不惧,淡淡笑着与其对视。 白易安变脸极快,转瞬满面笑颜,道:“道友所言甚是,倒是易安落了下乘,多谢道友提点,日后必有‘重谢’,暂且告辞!” 他将‘重谢’二字咬得极重,正欲离开。 苏伏望望天地,见他一刻不愿耽误,双眸转了转,便明白他此时正赶时辰,便笑道:“道友留步,何须日后,便今日如何?伏倒想见识见识道友如何重谢。” 如此挑衅,换做往日,白易安早使神通将苏伏碾死,此时却不欲再耽搁分毫,便按云光,身形径往前飞去,岂料便在此时,虚空蓦地裂开一个口子,自其内吐出一庞然巨汉,其面粗犷,耳垂处尚有耳钉,敞胸露乳,其于‘轰然’声中砸落熔岩。 却未损其躯分毫,其甩了甩脑袋,径自坐起,双眸有嗜血与冰冷杀机同存,遂缓缓望向白易安与苏伏,道:“全给爷爷留下!” 嗓音之大,几要盖过万化洪流,苏伏一见此人,不禁微微一笑,道:“白道友,屠狂道友寻我等叙旧,总不好就此离开罢?” 白易安冷冷盯了一眼屠狂,不知他为何会自虚空乱流中跳出。虚空乱流极其恐怖,莫论低阶修士,便是高阶修士坠入其中,亦难生还。 “巫义山,你若要打,出了此地我随时奉陪……” 可他音声未落,骤见熔岩化作巨臂,分作两边夹击而来,凌人威势竟无丝毫预兆。 白易安又惊又怒,双手缔结宝瓶印,一股玄妙道意便升腾,周遭雨幕受牵引,倏然相聚,同形巨手与之相抗。但见赤红与水蓝各自占据半边天,竟相持不下。 苏伏远远望见,心头一动,暗道:白易安虽非掌了水势,亦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其敢莫是不知,此举乃火上加油? 那屠狂一见白易安动作顿兴奋,双眸猩红,笑道:“方才云家小白脸亦言出了此地再斗,却将爷爷打入虚空乱流,幸好爷爷命大,森罗幻境界域亦脆弱不堪,尔等天道盟尽皆虚伪之极。尔休逃,快使神通与我耍乐,逗爷爷高兴了,便留你狗命。” “你好大口气!”饶是白易安涵养过人,亦不禁勃然大怒。太乙圣地正当盛时,如日中天,岂是而今势弱的西都魔宫可比。 屠狂硕大拳头相击,有赤炎闪动,其血盆大口咧开,牙口白晃晃,却参差不齐,且异常尖利,只闻着他嘿嘿笑道:“大不大斗过便知,看爷爷教你知道厉害。” 语声方落,便见其小腹气海处猛地收缩,遂爆出一声巨喝,周遭雨幕在此刻尽皆凝固,肉眼可见,方圆百丈熔岩尽皆升腾,犹如天河倒卷,又仿似一股股海潮涌动,以铺天盖地之势压向白易安。 灼热气浪拂过,差些将苏伏防护所用神禁石冲破。他赶忙换了一枚,遂御器往后倒退百丈,眼见如此威势,不禁心生惊叹,与莫孤寒简直天差地别,可见莫孤寒对地火操控有多粗糙了。 见此威势,白易安微微色变,动作却不慢,但见其宝瓶印瞬分,只简易作了剑指状,轻语道:“莲生九花,花相各异,紫府玄微,元阳化生,太上转轮,界定阴阳……” 随着令言发出,便见其背后倏然涌出苍色光晕,缓缓形成一个硕大转轮,自转轮上散发出无尽苍色气场,眨眼便将方圆百丈天地覆盖,但凡气场笼罩之处,地火熔岩与天水雨滴尽皆分开两边,那泼天熔岩浪潮,在此时竟乖顺着缓缓落回了地面。 “有意思!”巫义山见状,面色首次认真,拳头倏然握起,便有绛色毒火涌出,遂双足一蹬,身形激射向白易安,将近未近之际,右拳轰然击出。 白易安早有防备,剑指划动,其背后苍色转轮便转动,一片苍色气场倏然将涌来毒火寸寸吞噬。剑指复动,那气场聚合成兵,赫然是剑器模样,遂斩下,虚空因而崩裂。 巫义山身形处半空,身下是一片赤炎,见那剑器斩来,毫不示弱,双拳交击而出,绛色与苍色便相互撞击,尽皆蕴含不可思之巨力, “蓬蓬蓬!” 虚空爆裂声,声声不断,串联成线。将冰冷冷的空气尽皆染色,连着不止息的水蓝色雨滴,仿似有那么一刹那,天地尽皆褪去了淡薄色彩,鲜明、炽亮,宛若活物。 尽管知其为错觉,苏伏仍微微恍惚,约莫只三息,两人拳剑相击已然不下数百次,屠狂动作几次模糊不清,他不用灵觉竟无法捕捉他动作。 由苍色气场所化剑器,碎了不知凡几,两人之间虚空尽皆崩塌,此方幻界脆弱,哪禁得两人折腾,崩坍似会传染,初始数丈,至近百丈,周遭尽皆为虚空乱流时,两人才相互喘息着止住。 屠狂以赤炎踏空,吭哧吭哧道:“好……好个太乙圣地……好个《太上转轮》。” 太乙圣地号称莲生九花,一花一世界,一世界尚有万千大道,比之佛门八万四千法门还要骇人。其中《紫府元阳化神篇》分前篇《太上转轮》与后篇《太上轮转》,前者乃内门弟子可修,后者则只许真传以上。 而前篇乃是真界一等一抱虚秘术,后者则属顶级渡劫秘法。 白易安冷冷盯着屠狂,岂料天地在此刻倏然发出令人颤栗的威压,无尽地火似酝酿至尽头,再不能按捺,半空中那由地火所聚而形,莫可名状之物,其身其形终完满,但见它双脚轰然立地,双臂撑起天穹,宛若开天辟地,竟真形成巨人,肤为绛色,流转着骇人地火,难以看清其面目。 “咚!咚!咚!吼!” 其双臂捶胸,发出沉闷巨响,其声之大之广,则如巨锤砸于己胸,修为差一些,如尚未有防备的苏伏,嘴角便不断溢出血沫,他脸色惨白,随‘咚咚咚’持续音声,与其最后一声怒吼,竟差些一头栽落,意识逐渐昏沉。 天穹之上,那一片暗沉间中撕裂处探出的莫可名状之物,亦在此时倏然成形,但见漫天雨幕尽皆收敛,虚空倏然有双臂伸展,遂将整片暗沉撕裂开,便有一道惶惶光芒洒落,因雨幕消散而暗沉的幻界再度因此光而亮如白昼。 光芒照于人身,只觉暖洋洋,便连沉闷阴郁皆好转了一些。 白易安见此幕,心知为时已晚,遂恨恨盯着屠狂与苏伏,其双手忽掐了北斗印,但见其身后苍色转轮轰然加速,本已弥漫半片虚空之苍色气场,再度延伸,将方圆数百丈尽皆笼罩,便连苏伏亦在其内。 “敢坏我大事,尔等便以命相抵罢!” 第二百零二章:骚动 苍色气场涌来,苏伏神智尚昏沉,闻着白易安冷沉沉音声,终恢复一些清醒,便骤觉一股寒意涌入心头,但见周遭尽苍色气场,始知白易安实力如此恐怖,方才轻易挑衅,殊为不智。 然只瞬息,白易安尚未有其他动作,天穹之上便落下一道光,一道至上惶惶之光。与之同时,顶天立地之巨人一声怒吼下,蓄势了不知多久的硕大拳头便轰然击出。 二者撞上,整片幻界便轰然崩解,整片幻界的崩解,自引发了此法器护持之能,便用残余力量将场内一尽修士传送出了幻界。 要知天工坊炼制‘森罗幻境’初衷,便是为了与后辈子弟历练之用,其首要自是护持弟子们性命。 苏伏只觉苍色气场笼罩未半息,便由一道白光将自己包裹,暖洋洋的非常舒服,周遭刺目,他睁不开眼,约莫过了三四息,他闻到了洞灵源熟悉的古木气息,才缓缓睁开双眸。 入目所见乃是一片苍古藤蔓,有些早已临近风化,有些尚绿,层层叠叠,而他正处于藤蔓结扎中,一道网内。 “网?”他惊讶,遂一股恶臭便传入口鼻中,他下意识转首去,便见一只体型约莫有他数倍大小的花色蜘蛛,正向着他冲将过来。 因其体形庞大,是以网正剧烈抖动,苏伏正欲起身,岂料手脚尽皆受那网黏得严实,竟丝毫不能动弹。 眼见那花色蜘蛛有着成人手臂的螯牙已近在眼前,他心念猛动,炼魂幡倏然而现,千魂军自虚空裂缝涌出,冲着花色蜘蛛一拥而上。 遂灵气涌向右臂,施了个‘化雷术’,右臂便恢复了自由,取出曼珠沙华,将蛛网一一斩断,才轻轻舒了一口气,竟差些成为蜘蛛食物,便有些恼怒地瞥了一眼那花色蜘蛛。 却只剩了一具尸体,赵云将千魂军送回炼魂幡,才对苏伏行礼道:“主公,已将此妖兽诛杀,是否将其尸体送进炼魂幡?” 小白却在此时自怀中跳将出来,发出微弱‘吱吱’音声,显然对蛛很有兴趣。 苏伏便上前,恨恨将其切割成无数段,而后取了个未放置物件的储物袋,将其零碎尸块收起,留了一些供小白进食,才对小白道:“一时你亦吃不下如此多,我替你收着。” 小白美滋滋地用口器蹭了蹭苏伏脸颊,而后蹦落,开始进食。 “子龙辛苦了!”苏伏微微一笑,对赵云道:“我观你气息,料想已领悟修炼之道,正巧,近日杀敌有所获,此决你闲时可参悟一二。” 言着,苏伏自储物袋取出一卷竹箴,乃近日斩杀修士所得,他曾略略浏览过,乃讲述鬼修之道,称《灵妙宝欲渡魂经》,乃北地庐州北邙宗所出,乃修持神魂之道,于鬼修有很大助益,于神魂操控上更有独到之妙。典籍载,可凭此经修至灵修境。 初入洞灵源时,与绝无情一伙的修士里定有北邙宗之人。 赵云一脸平静接过,遂拱手,长身揖礼,称谢道:“多谢主公赏赐,若无他事,云告退!” 苏伏将他托起,微笑道:“子龙勿须与我客气,亦勿须行此大礼,你我以道友处之,既皆为修道之人,便要摒弃此等繁文缛节。” 哪知赵云竟单膝落地,正色道:“主公,此乃末将本分,乃君臣之节,礼不可废,俗语云:无规矩不成方圆,主公万万不可轻忽。” 苏伏微微苦笑,便将他挥退。赵云出身前世三国时代,其时‘礼、义’二者正大行其道,赵云作为千古以来忠肝义胆名将之表率,心底自有一套规矩与准则,还须缓缓引导才行。 心知无法一蹴而就,便放下此心,先去寻到龙吟瑶再言其他。此时洞灵源天光正是将暗未暗之际,细思来,自己近两日未归,她们怕是着急,演不下戏而去寻自己了罢。思虑定下,便收回小白,取出蛊虫,却发觉两女竟处不同位置,他想了想,便向着龙吟瑶位置赶去。 …… 当其时,龙吟瑶正等得昏昏欲睡,那龟壳法器忽然发出一阵剧烈颤动,她霎时精神百倍,那边厢三姐妹亦紧盯着龟壳法器。 岂料下一息,便见此器骤然爆出一团刺目白光,当四女睁开双眸时,便见此器轰然分裂成一道道白光分散整个洞灵源,亦有些白光落于洞灵源之外,那一片灰沉沉的地域。 龙吟瑶忙用蛊虫感应,发觉感应方向果不在此处,只是仍于洞灵源内,才微微舒了口气,若落入那灰沉沉地域,怕是凶多吉少。 “哇!心念蛊虫,此物好生稀罕哩!”潇湘认出此物,便行来,嘻嘻笑道:“姐姐所寻何人,不知可否探知那苏伏下落?” 李凌云立于一旁,闻言好生恼怨,原龙吟瑶候在此处,便是候着苏伏,面上却不显露,只是对着龙吟瑶发出微笑,道:“我这位师姐来此正是为寻苏伏师弟,不若由我这位师姐领三位仙子去罢。” “好呀好呀!小哥儿心地真好!少宫主言真界人心难测,嘱我三人千万小意,可人家一看小哥儿面相,便知你不是坏人哩!” 潇湘嘻嘻一笑,一双美目秋波流转,虽年纪尚幼,却已有勾人魂魄之能。 龙吟瑶冷冷瞪了李凌云一眼,遂无奈道:“三位妹妹若不嫌,便随我来罢。” 李凌云被那潇湘一双秋波勾得心头微跳,竟难得有种心悸感,然龙吟瑶冷冷瞪来,顿教他清醒,对着她歉意笑笑,眼角余光却开始留意起了潇湘。 见其豆蔻年纪,脸颊娇俏迷人,修长颈脖雪白无暇,胸脯不大亦不小,隔着衣装,略显青涩,却透着致命诱惑,因其乃修士,且修为不低,更为引人遐思。 其步伐轻快,蹦蹦跳跳如同欢快小精灵,沿途不时与龙吟瑶说话,不时又转去与自家姐妹说笑。时而不经意地转眸,将眸光悄悄投向李凌云。李凌云透过眼角余光,却发觉她美目蕴着盈盈秋水。 而每当李凌云转眸与其对视时,她又总会若无其事般移开视线,娇俏面颊便带了些红晕,煞是好看。 李凌云没有发觉,一种骚动正萌芽。 第二百零三章:斗剑 苏伏与一行五人于一处湖泊旁撞上,见龙吟瑶身边另有四人,不禁一怔,遂发觉三个娇俏少女竟长得一模一样,若非装扮略有不同,真难分清谁是谁。 轻风拂过,打落龙吟瑶美目中泪滴,落于地后绽裂,碎得不见踪迹。 “苏伏!” 龙吟瑶轻轻拉着苏伏左手袖子,用略带哽咽的音声,双眸盈满水雾,可怜兮兮地望着苏伏,宛若终于寻到主人的宠物。 苏伏很生气,屈指重重弹了她额头,道:“师姐你不是应昏迷不醒?” “好疼!” 龙吟瑶捂着额头,盈盈水雾聚合成泪珠,啪嗒啪嗒落下。 苏伏尚未反应,倒是李凌云近身来,皱眉道:“师弟,我将师姐让与你守护,怎还让她落泪,若你不行便将师姐交与我。” 遂转向龙吟瑶,柔声道:“师姐莫哭,凌云在此,谁亦不能欺你。” “师弟?” 苏伏屈指,对准了龙吟瑶额头复一弹,他深深明白龙吟瑶根底,自己即便用上十成力,不用灵气亦打不疼她,倒是李凌云一声师弟教他惊讶。 “哼!” 李凌云见苏伏如此作为,冷哼一声,将龙吟瑶挡于身后,冷冷道:“师弟对同门师姐,是否缺乏应有敬重?我警告你,胆敢再欺师姐,休怪我不念同门之谊。” 见苏伏怔在原地,仿似受了他震慑,心头不禁微有得意,随之有些警醒,苏伏可非易与之辈。可当他眼角余光望见那娇俏少女正用一种倾慕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一些顾虑便抛之九霄云外了,那少女似是对自己有意? 苏伏懒得理会他,便转向三位少女,温和有礼,道:“剑斋苏伏,见过三位道友,尚未请教三位?” 潇湘嘻嘻一笑,道:“我叫潇湘,她是大姐幽忧,她是三妹紫儿,我们乃是南离宫之人,方才我等便感应到,你身上有一丝《太阴玄星锁星劫》气息,料想少宫主嘱我等找寻之人,定是你哩。” “南离宫?”李凌云双眸微闪,心头不知转着甚主意。 幽忧微微行礼,唤了声:“紫儿。”其音声清冷,且仿似回荡于山谷,空旷幽寂。 紫儿应了一声,便对着苏伏盈盈一礼,道:“苏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此女恬淡出尘,苏伏心头微动,三位少女虽长得一致,性格却有天壤之别,倒是极易分辨。 苏伏随她行至湖边,但见其身形忽如鸟儿,几个起落便于湖中间处的亭台顶上立定,那亭台老旧,显是有些年头了。 “好俊的轻身功夫!” 苏伏赞叹,现下真界修士,皆以御器飞行作标准,除非自知修为凝窍无望,才会修那‘无用’之轻身术。 他亦纵身而起,湖面平静,只于他借力踩踏之际泛起一丝涟漪,几个起落间,亦落于亭台顶上,遂行剑礼道:“道友引我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语声未落,骤觉一道冷锋刺来,冰冷刺痛之感霎时炸裂头皮,苏伏几乎本能地取出曼珠沙华,以反握姿态挡于门面。 “叮!” 苏伏只觉一股巨力导入剑身,作用于他右臂,遂蔓延法身。场间骤然闪动碧色冷光,措不及防下,他身形便往后飞退。然其虽惊却不乱,几个翻身后,借踩水之力,身形复纵起,岂料一道半弧形碧色剑气早于他未纵起时便斩来,宛若算准了他下一步动作。 “剑气?” 无暇多思,浩然之气涌动,曼珠沙华剑尖涌现三寸灵光,以无匹威猛的姿态斩落,曼珠沙华与浩然之气的结合,在此时淋漓尽致展现。但见那剑气,竟被斩得七零八落,自苏伏两边穿过,却未损其分毫。 苏伏轻轻落于亭台顶上,仍旧温和有礼,道:“道友剑术不凡,伏钦佩之。可为何突然出手,伏尚未及反应,差些便死于道友剑下。” 紫儿紧紧盯着苏伏,半晌才轻声道:“你想杀我?” “若道友不能与我一个合理说法……”苏伏微微眯起双眸,一丝丝的冰冷杀机流露,曼珠沙华发出盈盈之光。 湖边,龙吟瑶见紫儿动手,便望向潇湘,道:“妹妹,方才你可不是这样与我说的。” 潇湘嘻嘻笑着,正欲言,岂料李凌云却轻笑道:“师姐莫急,那位紫儿仙子修为可是凝窍,若欲杀师弟,无需如此费力,你我不若静观其变。” “嗡!” 却于此时,周遭空气竟发出颤鸣,一道肉眼可见震荡波,将灰尘往外推挤,但见亭台顶上,两柄飞剑剑尖相击。一息,两息,三息,竟相持不下。 幽忧清冷面上略微动容,道:“紫儿未留力。” 但凡有些眼力的修士,亦知两人实力几乎不相伯仲。是以李凌云面色有些难看,不知为何,他再次用眼角余光望了望潇湘,见她冲着自己甜甜笑着,心里不禁有酥麻感,遂大胆地与她对视。 见她双眸柔得要溢出水来,心头前所未有的‘砰砰’跳动。此时此刻,眼前丽人肤润如雪,青稚与娇媚并存,容色绝丽,只觉耀眼生花,竟有自惭形秽之感。 湖中间,苏伏与紫儿只觉再相持,恐伤着自己,便同时撤剑,紫儿左手屈指一弹,便有一道青光疾扑苏伏。 苏伏感应着熟悉气息,偏头避过,身形顺势侧转,曼珠沙华转了一圈,横向斩去。 紫儿上身与下身对折,纤细腰肢柔韧无双,避开苏伏斩击,同时手中飞剑虚空划动,一道肉眼可见,呈半弧形之剑气斜斜斩向苏伏。 如此近距离,几乎难以避过。苏伏心头便萦绕《扶风歌》根本经义,此次心头绝无仅有的清晰,念头生发之际,其身形骤然模糊,竟于瞬时之间穿过剑气,剑气仿似斩于空气。下一息,苏伏身形重凝实,曼珠沙华蓦地爆出一道青光腾空,随之化作冷锋直刺紫儿。 紫儿大感讶异,挺起上身,忽而将飞剑投出,但见其飞剑滴溜溜地于她身前旋转,恰挡住苏伏曼珠沙华。 苏伏冷冷一笑,身形骤然往后翻去,其剑指微动,便有一道青光无声无息自苍穹落下。 便在此时,紫儿忽而睁大美目,其身形亦往后倒飞而去,下一息,便见凉亭在那道青光下,无声无息崩毁坍塌,连带搭建亭台之基,插于湖底的几根圆形巨木亦寸寸崩裂,围观众人只见湖中心受巨力轰然压下,无尽湖水尽皆向中心位置倾斜,尽皆惊呆当场。 紫儿纤细身形几个翻身,便落于湖边,苏伏紧随其后,曼珠沙华随手挽了个剑花,望着紫儿一语不发。 “敢问此招何名?”紫儿双眸晶晶亮,面上尚有一丝疑虑。 苏伏淡淡应道:“倾城,唤作‘青城之影’亦可。” 围观潇湘与幽忧二女更深刻感受,紫儿与她们一起长大,距今十二载,紫儿修炼不长,却已练成剑心。而苏伏不过堪堪得到剑心雏形,却能与之斗得旗鼓相当。当然,于气力、灵气、神通、剑诀之上,个体皆有差异,如何将其利用,才是真正实战能力,苏伏显极擅此道。 “无怪少宫主如此器重公子。”紫儿盈盈一礼,轻声道:“紫儿出手试探公子,多有得罪,望公子见谅。” 于真界,道友称呼意味平辈,而公子,则有自承低一等的意思。 “少宫主嘱我等告知公子,当心天坛教,当心湛台神秀!”紫儿语罢,盈盈一礼,便自转回自家姐姐处。 “天坛教?湛台神秀?二者有何关联?若言相似之处,二者进了归墟,似乎一直未曾露面,叶璇玑为何要我小心他们?莫非天坛教已然知道他们于青州计划乃是因我所破?此事应只少数人知道,且皆为玉清宗之人,应不会泄露才对……那湛台神秀……无怪我总觉他对我别有心思……” 苏伏闻了此言,怔了一怔,立于湖边沉吟半晌,却摸不着头绪,便行至三姐妹前,揖礼道:“敢问道友,真人可还有教我?” 许是苏伏实力受了认可,幽忧便道:“仅此言,你好自为之,告辞。” 语罢便转身去了,紫儿对着龙吟瑶与苏伏盈盈一礼,遂转身而去。潇湘亦行礼,只是临行前却望了一眼李凌云,嘻嘻笑道:“好心的小哥儿,潇湘走哩!” 第二百零四章:尤子逾来访 三姐妹一走,龙吟瑶便正色道:“师弟,师姐醒来必有因由,绝非故意装作晕迷,师弟莫非不信?” 她见苏伏铁了一副心肠,知道装可怜已然无用,便转作一副认真模样,又摆摆手,装模作样叹道:“罢了!师弟既如此冷漠,我尚有甚可言。” 苏伏无力与她玩闹,前言道,苏伏所受之伤仅恢复三成,此次因敌我不明,复大打出手,牵动旧伤,因天光将暗,是以龙吟瑶未曾发觉,苏伏面色苍白如纸,已是强弩之末诶。 “替我护法!”苏伏只及吐出此言,便就地盘膝坐下,先是服下两枚百草丹,调动气海灵气与药力共同修复伤势。 俗语云:是药三分毒。所谓灵丹妙药亦非尽皆于法体有益,譬如百草丹一味辅药唤作石虫草,凡俗之人服之,不出七日必重病一场。修士法体若无垢尚无事,若未转先天,多服便有害。修士尽皆知天命,识鬼神,深知生灵死后下场,是以修士服药更为谨慎。 两枚百草丹加之一枚小还丹,勉强将复发伤势压下。却已是两个多时辰之后了,此时元磁沙暴已然覆盖,苏伏反而微微松气,此时正适宜回转修养,将伤势彻底养好,如此频繁受伤,若不将养一二,怕留后患。 他睁开双眸,入目所见,乃龙吟瑶挂满忧愁焦虑之颜,她天生丽质,便如此幕,亦美不胜收,心头微暖,便轻声道:“师姐,为何只你一人。” “紫韵师姐半途与我失散,至今仍下落不明,我亦不知她去了何处。莫非有甚险情?师弟你有蛊虫感应,既已脱险,不若咱们去寻她罢。” 龙吟瑶音声柔柔,将苏伏小意扶起,尚心细地替他拍去身上脏污。 李凌云见两人仍如此亲密,不禁暗恨,若非龙吟瑶在此处,他定会将苏伏折磨百遍再让其携对自己无尽怨恨死去。想到苏伏方才那一招威势,尽管屡屡将其放于高位,可每过一段时日,便又觉小瞧了他。如此进境,实可畏可怖,望不见的危机致他有种迫切,杀死苏伏的迫切。 苏伏依言取出蛊虫感应,却发觉对方正缓缓接近此地,料想并无险情,只是他不愿见李凌云嘴脸,便淡淡道:“既如此,那便走罢,李兄可自便。”语罢便没入元磁沙暴。 龙吟瑶亦有样学样,对着李凌云淡淡道:“凌云师弟可自便。”其言外之意自然是莫跟着我们,语罢亦没入元磁沙暴。 李凌云怒火中烧,只觉今日龙吟瑶勾动了他心头之火。往日即便龙吟瑶再如何不喜他,他亦不曾如此愤怒,其面骤然阴沉,忽而忆起南离宫那位娇俏少女,似是对己有意,便暗忖:既暂得不到龙吟瑶,有如此娇俏少女,亦可泄泄火,在宫中哪有如此麻烦……可宫中皆为凡俗秀女,哪能与法体无垢之女修相比。 他小腹中有一团邪火在燃烧,嘿嘿一笑,便一头钻入元磁沙暴,欲先寻那少女,复徐徐图之,料想以他手段,还不手到擒来。 “或可行那一龙三凤之事?” 思及三个姐妹宛若一个模子刻出,且各有风格,幽忧清冷幽寂、潇湘俏皮可爱、紫儿恬淡寡欲,尽为人间少见极品,小腹邪火顿无止境,直冲脑颅。 生灵之为愚昧,乃因不知自己愚昧。欲望总无限膨胀,当李凌云暗暗盘算如何将三姐妹尽皆收于手时,却不知自己已然向深渊迈了第一步。 …… 苏伏两人行不多久便与循感应而来的黄紫韵碰面,一番问候,苏伏便将森罗幻境所遇之事缓缓道来,掩去亲手斩杀莫孤寒,只说捡了渔翁之利,而伤则因天地剧斗,受其波及而伤。 饶是如此,二女仍啧啧称奇。而龙吟瑶既已无事,他自不会将花妖之事曝露,阴阳绝梦花为炼魂幡所夺,且于水洛泽眼皮底下,料想此事难以隐瞒,二女若知,不难联想他便是炼魂幡之主,便隐去不言, 苏伏因伤,且收获颇丰,便带二女回转,因沿途皆有黄紫韵留下独门印记,是以归程只一日,至驻地下瀑布,巧遇水洛泽一行十来人。 好一番叙旧,虽见黄紫韵与苏伏一起,却只些微不愉,便揭过,遂带三人沿隐秘小道回转,始知尚有一条可穿瀑布之路。 水洛泽回转驻地,便发了剑令,有弟子感应到,便会回转,应是欲往下一处了。他作为此次归墟之行半个话事人,自要掌控行程。 又两日,剑斋弟子陆续回转,李凌云亦于其中,却因未寻着南离宫三姐妹,是以心绪不佳。另绝尘、尤子逾、贾士道、金不负亦都回转。 一番清点,发觉除留守弟子外,尚缺十三人未归,此时尚未归者,定已凶多吉少,而近日归者,甚有人重伤,仍下不得床,伤亡已算惨重。 金不负近日神神秘秘隐于帐篷,即便现身,脾气亦与往日大有不同,虽仍温和,然其瞪人时,被瞪之人总觉心寒。 …… 第三日子夜,苏伏于帐篷静修,经几日静养,伤势已大有好转,加之《炼妖经》亦有法门加快修复伤势,是以看去气色不错。 正静修,微半心神于心内虚空,正观察一百零八颗星辰,其中十六颗星辰正闪着灼灼亮芒。其实即便法体受重伤,亦不会影响此中星辰,只需不动星辰之力,便不会有异变。 思及初入剑斋,魔灵失控,首次借星辰之力于识海中施展《补天》,随之引起浊气暴动,那时他便知,若非不得已,星辰之力不可擅用。现下有两大难题摆于眼前,其一便是九转回元丹,关乎他性命修为,其二便是如何处理浊气。 两大难题皆非易于,且因收取诸多浊气,竟引起焦狱界那位大能注意,以他如此修为而言,虽有所幸,可仍以他修为而言,此幸亦属灾劫,稍不慎便万劫不复。 思及前几日与那南离宫三姐妹会面,隐隐感应同源气息时,他便知此《炼妖经》恐非彼《炼妖经》,无怪典籍有载,人族因构造与妖族不同,是以不得修《炼妖经》,细思来,此中恐有叶璇玑改动,加以《太阴玄星锁星劫》辅之,才令他可简易操控叶璇玑所留青光。 或言《太阴玄星锁星劫》恐是脱胎于《炼妖经》,思之南离宫之主青华夫人,可不正是万妖之祖楚渡之女?而化解浊气之法,目下便落于此处了。 愈想愈有可能,正欲细细推演青光,以寻化解浊气之法,心头却忽然一动,便睁开双眸,望向帐篷外,淡淡道:“师兄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帐篷被掀开,却是尤子逾行进,行剑礼道:“不敢,师弟此来叨扰,乃因一些话想与师兄说道说道。” “你修为……” 苏伏正欲言他修为更高,辈分不可乱,却被尤子逾打断,道:“师兄莫谦,当日虽未亲见无间雷狱道威能,可料想我若于其中,怕尸骨无剩诶。” “且师兄于门中多有传闻,师弟自知难与比肩,是以师兄但请宽心,辈分不曾乱。” 苏伏亦不矫情,便伸手虚引,道:“既如此,师弟且坐下说话。” 尤子逾席地而坐,遂自储物袋取出瓜果,才缓缓道:“师兄定有疑虑,往日不曾与师兄有交集,却深夜来寻,实则师弟尚有苦衷,不知与谁言。” 苏伏自知自己,绝不似可诉苦对象,心知他话里有话,却有些猜不透,便试探:“师弟苦衷是否与我有关?” “正是!师兄想必早已认出,我便是当日晋城玲珑客栈走堂伙计。” 第二百零五章:夜谈 “确已认出,贵阁似将我情报出卖,此事师弟知否?” 尤子逾怔然道:“竟有此事?此事子逾实不知……” 苏伏意味莫名道:“我没有想到,晋城如此小城,玲珑阁亦有驻点。真界之大,似大不过玲珑阁啊!” “不敢!师兄言重……” 尤子逾不禁暗忖:我才是真不曾想到,当初区区一个散修,而今于剑斋却有如此名声。 “罢了!师弟寻我何事?”苏伏所言皆属猜测,未得证实之言多说无益。 尤子逾拈了一颗红彤彤果子,扔进嘴里,且言道:“师兄当日于晋城,应目睹了此过程,不知可否与我说说?” 他吐出果核,正色道:“不瞒师兄,晋城爆发魔劫,老掌柜本拟晋城在劫难逃,便撤出晋城,岂料决断失误,晋城仍完好,而老掌柜亦因错过此情报而受了贬斥。” 尤子逾微叹道:“如今受了闲职,愁得乌发发白。老掌柜于我有莫大恩惠,我岂能坐视。” “此与师弟入剑斋又有何相干,莫言专程来寻我,此言无半丝信服力。”苏伏亦拈了果子入口,发觉味甘甜,肉多汁,很是爽口。 尤子逾讪讪而笑,他本来还真是如此打算,岂料为苏伏一语戳破,他斟酌了说辞,才缓缓道:“本来当日之事,应去寻玉清宗之人,料想玉清宗作为当事者最为清楚。可师兄应知,我若欲助老掌柜,便需以一己之力获得此情报。” “凭我自己,玲珑阁驻点一个走堂伙计,算甚人物,玉清宗凭何将此情报与我。” 苏伏淡淡道:“那你何必入剑斋,凭你资质,入玉清宗并非难事,届时直问便可,既为同门,怎会吝言。入剑斋岂非舍近求远?” “玉清宗招徒,尚须五载,五载于我修士不长,可子逾实难忍心,眼睁睁望着老掌柜消沉。” 尤子逾于底层近十载,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融会贯通。他见苏伏微微沉吟,料想此事有门,心思一转,复叹道:“其实子逾入剑斋,并非皆为老掌柜之故。从小我就憧憬剑修风光,趁此时机,亦是为圆小时梦想。” “可子逾真未料到,师兄会同入剑斋,且以如此惊艳姿态。伊始,师弟不敢来叨扰,乃因师弟曾对师兄起过恶念。” 苏伏亦懒得问是何恶念,不外身外之物,便问:“那你今夜来寻我,又有何说法?” “不瞒师兄,师弟伊始入剑斋,因师兄之故一度消沉。忆其当初,师兄不过小小散修,而今取得成就,却是师弟拍马皆难追之。入归墟,眼界亦开阔,心结反而解开,这才寻了机会叨扰。” 此言似是深符尤子逾入剑斋前后状态,可苏伏总觉他另有未尽之言,想了想,便道:“师门可知你身份?” “子逾岂敢隐瞒。”尤子逾微有沮丧,道:“且此次子逾乃擅自行动,若取不得相应成果,我尤姓一族于玲珑阁怕是要没落……” “此言从何说起?”苏伏惊讶道:“剑斋内门弟子身份,岂是等闲,玲珑阁莫非嫌弃?” 随着苏伏对‘剑斋内门弟子’身份愈来愈有深切体会,自然清楚其中分量。 “不敢!”尤子逾连连摆手,道:“我玲珑阁根本宗旨便是不参与真界纷争,此次我加入剑斋,若为外人知,固谓玲珑阁倾向剑斋诶。若真如此便罢,尚有剑斋护持,可事实并非如此,倘有心人利之,恐引玲珑阁覆灭之灾,是以子逾所言苦衷,便是为此……” 苏伏微恍然,遂摊了摊手道:“此事已超出我能力范畴,如何助你?” “师兄只需将晋城之事告知一二,余者不敢劳烦师兄。此事憋于子逾心胸,不吐不快,且于剑斋未有交心之友,便只好寻师兄说道说道……” “晋城魔劫!”苏伏沉吟半晌,蹙眉道:“魔劫并非玉清宗与剑斋所破,乃是一个神秘人物所为,此人传闻是浮尘尊者,我当时不敢靠近内城,便于外城观察,只见那三道冲天浊气忽而少了一道,魔劫便就此消散……” 尤子逾惊异道:“原凡俗传闻非虚,若非玉清宗与剑斋,那‘浮尘尊者’果如此大能耐?无怪此人能领教众与朝廷抗衡……” “抗衡?” 此次轮到苏伏惊异,他将音声稍稍收敛,平淡问道:“此人莫非已现身?可我听闻,此人神秘,尚未有人见过他真面目。” “凡俗之事师兄恐极少关注罢,好教师兄知道,晋城一役,城内爆发魔劫,凡俗之人不见两大圣地之仙师下凡救助,却有人现身说法,言阻了灾劫之人乃是‘浮尘尊者’。此后晋城一时奉行于家中摆个‘浮尘尊者’长生牌,逢人便言,那‘浮尘尊者’当真是救苦救难之天神下凡。 “待此消息传至外界时,已然演化成‘浮尘尊者’以一己之力击破别州妖人阴谋,阻了灾劫,受晋城数万凡人歌颂等等,至此,与‘浮尘尊者’有所关联之事皆为各地凡俗之人一一翻出,青州掀起一阵信奉‘浮尘尊者’之风潮;更有以‘浮尘尊者’为名,民间自发组成天神教,以信奉‘浮尘尊者’为宗旨,弘扬行善不居功,大无私的奉献精神。” 不愧是玲珑阁走堂伙计,此中内情如数家珍,他拈了一颗果子,放入口中嚼碎,唔唔吞咽道:“此教创建伊始,便引起大律朝廷注意。遂遣供奉明查暗访,短短几日便查出有人借此谋财谋色,朝廷便派大军镇压。” “然此举,反将信众转入暗中,天神教几位主脑皆逃脱,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尤子逾嘿嘿一笑,道:“大律坐拥青州万万里疆域,已有三百来载,此次怕是要让出位置喽。剑斋与玉清宗向来不管凡俗王朝更迭之事,只需胜者报与两大圣地,经由两大圣地同意,便可登基。” 苏伏不动声色道:“那浮尘尊者若真破了魔劫,修为岂非惊人,剑斋怎会坐视如此修为者扰乱凡俗?” “师兄有所不知!”尤子逾又嘿然道:“那浮尘尊者尚不知真假,因其向来不于人前现身,凡有决策皆以天神教发布于众信者。自然,此人尚未亲自插手凡俗之事,是以两大圣地才不理会。” 闻言,苏伏心头一动,暗忖道:“果无论于何地,掌伟力者便掌话语权。若果两大圣地无倾覆实力,怕早为世俗王朝推翻,哪由得他们做主。然前世古时王朝更迭,无不因皇族自身根基溃烂,或君王荒淫无度不理朝政才引民怨,便有多个所谓新主子诞生,一番刀兵,新朝取代旧朝,如此反复。” “却不曾闻大律有此弊病……” 有此疑虑,他便问道:“我早年为散修,不敢言踏遍青州各地,亦有大半。以我看来,大律执政清明,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官吏虽有贪,却因考绩,亦有朝廷供奉仙师不时寻访,乃不敢不为。是以各地或有灾患,皆能及时补救,受灾凡俗百姓皆可得妥善安置。” “当今天子李潜听闻亦是勤政之人,于民间名声不差,有此根基,大律江山几固若金汤。而天神教诞生不过两载,如何能与大律抗衡?” 他心头尚有言,观金鳞城李凌云所带卫士,那群血杀兵士,便连赵云都称赞不已,料想大律早对此有所防备。 尤子逾莫名笑了笑,却竖起食指,指了指头顶,道:“师兄,若按你之言,大律欲坐稳江山,怕玄门、剑修、佛门、魔门、妖族尽皆要退避,不可于凡间显圣才行。” “师兄可知何为天灾人祸?” 第二百零六章:三件事 苏伏一怔,点了天头,道:“天灾乃天地自发灾劫降下,人祸则暗指战争罢。” “正是如此!凡俗之人受天灾人祸之事,苦楚已不堪言。是以虽心头尊奉王朝天子,可亦明白,真正大劫落下,还需两大圣地解救,如此言,师兄明否?” 尤子逾复啃了几个瓜果,此些言论非他所想,乃自老掌柜那里听来,此时难得有机会卖弄,自然殷勤得很。 “原来如此,凡俗人心所向者,乃两大圣地,而非大律。”苏伏岂是愚钝之人,稍稍提点便明白,为何修士不于凡间显圣,凡俗王朝才能坐稳。 此时他不禁忆起前世见过一篇文章,其中写道:百姓不论新主子是谁,只需能够当稳太平年代奴隶,便足诶! 大律执政与否,与他们有何关系?换个人当新主子,亦只是换个人奴役他们而已。仙道显世,便连凡俗之人对天命亦有领悟。而真正统治者,一直便是两大圣地,所谓世俗王朝不过是两大圣地底下仿似管家般存在而已。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苏伏由衷行剑礼道:“不期师弟看得如此清明,无怪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 “不敢,子逾此来亦有收获,料想晋城之事与那‘浮尘尊者’定有关联,有此情报足矣!” “咳咳!叨扰多时,亦该告辞了,师兄留步,子逾去也。” 尤子逾走得潇洒,苏伏翻了翻白眼,因果核瓜皮还需他收拾。收拾妥当,他复陷入沉思。 “竟有人冒充我,真不知该喜该忧。他目的为何?自己往日行事并未刻意隐瞒身份,根底曝露只是迟早而已,如今他冒充我于青州大出风头,是在自寻死路罢,未免他牵连我,回转剑斋还需寻个借口下山,将此事妥善解决才行。” …… 翌日,剑斋众人仍静修,苏伏准时睁开双眸,正欲运转《太上感应篇》汲取玄天之精,才忆起此地乃归墟,哪有玄天之精,不禁微微苦笑。 正此时,帐篷外却传来一个音声:“师弟可在?” 苏伏起身整了整衣襟,掀开帐篷,见是水洛泽,便道:“师兄何事寻我?” 此时元磁沙暴才退去,天光大明,水洛泽淡淡一笑,道:“随为兄走走。”语罢便径自行去。 苏伏微带疑虑,赶了两步跟上,且行且打量水洛泽,见其眉头深锁,便探道:“师兄何事难解?可否与我说道说道。” 剑斋驻地所处高地,并非最高位置,两人往前行不多久,便是斜坡,无有灵气滋润,一片荒芜。 待行至此地最高处,水洛泽于山壁顶上立定,遂眺望天际道:“手册有载,我等逗留洞灵源主要并非寻宝,而是等候极阳风暴退散。” “你瞧那一片赤色!” 苏伏循着他所指位置,因天光大亮,果见洞灵源往后去,那一片灰沉地域左近有一抹赤色,相隔如此遥远,仍可感受其内所蕴气息,恐怖至极。 “那一处便是无息沙漠,乃当年归墟大战留下,一位大能于其上留下一道恒久神通,神通之名已随时光推移而逝,后世称之为‘极阳风暴’,但凡修士,长生以下触之则死,神魂俱灭,长生以上亦步履艰难。” “然每隔六十载一个甲子,随归墟入口开启,便有近月功夫退散,我等修士才可踏足其上,于其上寻那永陵地窟所在位置。” 苏伏接上话头,道:“极阳风暴虽退散近月,每隔四个时辰仍会扫过无息沙漠,是以每隔四个时辰,寻避难之地才为首要,需我等齐心协力方可,且无息沙漠不禁空,是以凝窍师兄们便有一番辛苦。” 水洛泽赞赏地点头,道:“不错,师弟将手册熟记于胸,为兄甚慰。” “事关生死,伏自当上心。师兄恐非考验我罢,有话不妨直言。”水洛泽突然绕着弯子说话让苏伏有些不习惯,是以直言道。 “倒是为兄矫情了!”水洛泽洒然一笑,便正色道:“有三件事须与师弟交代,其一关于湛台神秀,此次他于青州入口进入归墟,且以元神分身之法,此中秘要师弟听后,万万不可泄露。” “哦?”苏伏心头一动,遂点头道:“伏省的。” “湛台神秀言,太乙圣地以天机策演算出天坛教于归墟怕有大动作,与上届归墟开启,天坛教之人尽数失踪有关。” 闻此言,苏伏暗道:怎又是天坛教,如此活跃便不惧各大门阀群起而攻之?叶璇玑嘱我当心天坛教,莫非便是因此?可当心湛台神秀又是为何? “湛台神秀要求我剑斋配合他阻天坛教之谋,此事仅为兄、金不负与黄师妹三人知道,剑主原话便是让我等见机行事。” 苏伏不解道:“师兄为何将此事说与我知?” “此便为第二件事,踏上无息沙漠,我等三人便需去寻永陵地窟入口与躲避‘极阳风暴’之所,届时一众师弟便由你引领,我担忧那湛台神秀另有阴谋,趁我等不在施之,有师弟坐镇,我等才可安心。” “可……以伏资历,如何服众,师兄未免太过抬举!”苏伏苦笑,不想闻了秘辛果有代价,此重任实非同一般。 水洛泽摆摆手,道:“就我观察,师弟遇事从不慌乱,沉着冷静,出手亦干净利落,虽有时喜欢借势,却颇有我辈剑修风采。当然,亦是师弟性情叫为兄欣赏。为九命那只猫妖,你不过初入剑斋,亦敢愤而杀人,护短、够担当,将一众师弟交与你手,亦是对他们负责。” “贾士道师兄更为合适罢!”苏伏心想你如此替我戴高帽,不外迷惑我接下此吃力不讨好之苦差,却不讲些实际,差些为你外貌所欺,真是个狡猾之人。 “尚有李凌云李师兄,绝尘师兄,皆为剑斋翘楚,师兄何不寻他们谈谈?” 水洛泽闻之又气又笑,他人受此殊荣,即便不会感恩戴德,亦会因信任而大受鼓舞,岂料苏伏性子忽而变得油滑,才发觉自己对苏伏了解实在太浅了。 “士道师弟杀伐太重,且少言寡语,平日一心埋头修炼,与同门几无交集,如何能将重任托付。至于李凌云,虽资质上等,首创问心路化阴,可此子功利心太重,将修行当做资源看待,我观此子眼中并无剑斋,又怎能将尔等性命托于他手。” “绝尘执于剑,眼中仅余剑一物,容不下其他,更欠妥当,为兄思来想去,仅师弟一人了。” “可伏实难当此重任……” 水洛泽没好气地瞪了苏伏一眼,道:“莫废言,此事非你不可,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此次回转剑斋,我之所获与你三成,如此便行了罢,贼小子!” 岂料苏伏仍旧摇头,在水洛泽发飙前,淡淡道:“师兄,我不需你所获三成。” “那你需要甚?”水洛泽有些生气了。 “我要九转归元丹!” “九转归元丹?”水洛泽闻言一怔,遂蹙眉冷道:“你好大胃口!” 苏伏摇首道:“师兄误会我意思了,伏指的乃是归墟内,若我或同门师兄寻获九转归元丹,需将它与我,我可以任何代价换取。” “仅此而已?”水洛泽有些纳罕问道。 “仅此而已!”苏伏重重点头,仅此便抵得过无数外物,终归是自家修行为首重。 ps:新的一周,希望诸位道友继续支持白衣!贴吧已开,求关注哦! 第二百零七章:争执 “师兄所言第三件事又是为何?” 水洛泽沉吟片刻,才道:“你需当心金不负,虽不知是否错觉,他怕是染上了劫气。我并非担心师弟,而是紫韵师妹。论金不负心劫,紫韵师妹当仁不让。” “就当为兄欠你一个人情,莫要让她受到伤害。” 水洛泽音声有些消沉,道出此言后,便摆摆手意兴阑珊回去了。 苏伏想着回去亦无事,便就着山壁坐下,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将那花妖摄取至身前。 花妖见到苏伏,垂头丧气道:“上仙,梦梦快闷死了。” “与你几日时间,便是让你好好思量,你准备如何作抉择。”苏伏平淡道。 “还请上仙再与梦梦不旬日……啊……” 花妖骤然发出一声惨叫,因一道由青光所形飞剑刺穿了她灵体,其惊慌失措地讨饶:“上仙饶命!上仙饶命!梦梦应了,梦梦应了……” 苏伏冷冷笑道:“你可知我为何将你冷置几日不闻不问,你可知此地究竟是何所在?” “此……此地不是……尚未完整之……洞天?”花妖一双眼珠子乱转,不知在打甚主意。 苏伏仍旧冷笑:“你当我不知,这几日你皆偷偷背着我动作,试图挑动浊气为你所用,本来念你求生本能不易,且天生地养,有机缘化成人身,暗合机缘之道,我亦不愿将你毁掉,此乃你自己抉择!” 苏伏语声冰冷,惊得花妖尖声道:“上仙老爷,上仙老爷,梦梦再也不敢了,梦梦再也不敢了,梦梦愿交三分……不……五分灵魄,只求上仙老爷留梦梦一命,莫杀我……” 苏伏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便有青光卷下,于花妖惊声恐呼中将其完全包裹,复冷冷道:“今我将你五感六识封闭,镇压三五载时日,以作惩戒,静心思过罢。” 青光卷了复卷,缠了复缠,待其五感六识尽皆受青光掩盖才止,苏伏将仿似蚕蛹般花妖搁置一旁。 其实花妖并非真有操控浊气之能,她看似胆小,实则反之,乃借此试探苏伏底线罢了。 苏伏自然清楚花妖所为,花妖料想自己得了其三分灵魄,便可将此事轻轻揭过。可她却不知自己另有顾虑,今仍于归墟,将其放出怕有意外,不若弹压一二,日后即便真正收为己用,亦可让其知道自己手段。 …… 两日不知不觉便过去,龙吟瑶除偶尔来寻苏伏喝一会酒外,便是于自己帐篷内呼呼大睡,美名其曰乃修炼,着实教人羡慕。 这一日,天光将暗未暗之际,远方那一片暗沉天幕终尽沉,左近一抹赤色便消散无踪,水洛泽观察已久,见状眸光发亮,其身便涌出一股莫名气场,一尽静修或交谈之同门便明白,是时候离开此地了。 众人将帐篷等物收起,于水洛泽身后集齐,以水洛泽、金不负、黄紫韵为首,皆对着洞灵源方向行了剑礼,为死去同门献上最后一礼。 礼毕,水洛泽复转身对着众位师弟,淡淡道:“往后便是无息沙漠,诸位师弟切记不可发生争执。另有一事,我等三人若不在,尔等便需听从苏师弟吩咐,此言绝非玩笑,若有违抗者,我已授苏师弟惩戒权。 “且慢!凭何是他?” 发言者乃是讲经院弟子孟帆,其窍穴已凝练三十二处,即将成为凝窍修士,且于洞灵源很是斩杀了一些大门阀弟子,是以心高气傲。 其人面目普通,身量中等,与李凌云走得颇近,是以平日对苏伏便不待见,此时便朗声道:“苏师弟修为不过通神境,场中可有更低者?即便不以修为论事,我却欲举荐凌云师弟。” 孟帆指着李凌云高声道:“凌云师弟问心路上化阴,诸位师弟可有谁敢行此险?此等英勇便值得我等效仿,且其入门不过三两月,便通过讲经院考核。诸位师弟皆为剑斋翘楚,即便不是两院弟子,亦有一两手外道绝活,或炼器、或炼丹、或法决。而苏师弟,修为不过通神,亦非两院弟子,如何能够服众。” “我附议!” 便于此时,一个青年排众而出,其面相斯文,举止潇洒,一对桃花眼对女修有着莫大诱惑。此人唤作白睿渊,修为与孟帆相差无几,乃是青州世家子弟,承元十二年状元郎出身,颇有些才气,于剑斋亦有些声名。 青州世家皆以步入仙道为方向,将子弟送入剑斋便是最快捷径。 白睿渊先是对着水洛泽行剑礼,才缓缓道:“师兄,睿渊窃以为凌云师弟出身大律皇族,且因其根骨,自小便受大律悉心培育,比之苏伏师弟更为适宜。” 李凌云微微笑着站出,摆手道:“不敢!凌云何德何能,两位师兄才是适宜人选。” “且慢!” 龙吟瑶亦排众而出,轻声道:“我倒是以为苏师弟更适宜。” 虽她平日一副慵懒模样,可场内谁人不知修出龙珠所包含意味,若论实力,场中怕还未有人是其对手,是以她话中分量着实不轻。 “在下亦觉苏师兄更为适宜,莫忘了苏师兄以通神境修为于‘无间雷狱道’中全身而退,诸位师兄可有如此自信?” 尤子逾亦在此时站出,两方却各有声援,一尽同门便有些为难,似乎两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金不负望了望两方,忽笑眯眯开口道:“终要以实力定胜负,不若你二人斗一次罢,便将此地当做斗法台,只是我等既在外头,生死还须在意,故点到为止罢。” 水洛泽微微皱眉,此亦乃他意料中,便未有言语。黄紫韵望向苏伏,浅浅笑着,似是期待苏伏会作和反应。 “金师兄既出了此言,凌云敢不从命!”李凌云先行剑礼,遂转向苏伏淡淡道:“师弟,此既为众师兄所盼,你我便献献丑如何?” “师弟?” 苏伏微微一笑,道:“我怎不记得,甚时斗法输过你。况问心路上,你可忘记乃是我先行通过,若按顺序,你需唤我师兄才对。” 他不只一次疑虑,李凌云进了归墟之后,因何而助长气焰。 苏伏本来静静立于一隅,此时音声响起,众人便自发将其让出。且细细观之,见其面目俊秀,身量修长,风姿奇秀,神韵独超。其双目虽平凡无奇,却不含一丝杂质,虽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此时众人将其让出,只觉他出尘而立,宛如天人。相由心生,此等姿容便不禁引众人心生赞叹,往日事迹亦涌上心头,此位可是一月之内连去三趟戒律院之人,且戒律院对其最大惩处不过禁闭一月,真是让人又惊又叹。 李凌云缓缓踱步至他三丈外,道:“既如此,便以此胜负定辈分罢。”他缓缓取出一柄半透明飞剑,从其上隐晦气息波动,怕不下八层禁制。 众人亦细细打量李凌云,观其五官刀刻般俊美无俦,嘴角微噙一抹熏暖人心之微笑,身量与苏伏差不离,持剑在手亦有言不尽之潇洒,且有问心路上‘化阴’之壮举。惜他动作,总让人觉得迫切为甚,看似踱步,似缓实急,与苏伏静待形成鲜明对比。 苏伏取出曼珠沙华,轻声介绍:“剑名彼岸,又名曼珠沙华,乃炼器坊坊主亲手所炼。”剑身随他舞动剑花而划出一道令人迷醉的轨迹。 众人闻之才知此剑竟出自炼器坊,不知苏伏尚有多少令人惊奇之事。 “此剑无影,伴我已有十载,乃我恩师所炼。”李凌云毫不示弱,其双眸正蕴着熊熊烈火,金鳞城,略施小计,却为苏伏所破。问心路上化阴,却留下此生几难以洗刷之耻。倾慕龙吟瑶,却因苏伏之故对自己甚不友好。 “苏伏啊苏伏!若你是我李凌云命中克星,今日我便要令你星陨成灰!” 随炽热气场碰撞,二人之间骤然爆发出一道令人难受的威压,围观众人不得不向后退去。 蓦地,两人同时有动作,便见虚空划过一蓝一白两道匹练。 “嗤嗤!” 两道闷响,随之便是古怪的尖利音声,虚空宛若受到挤压。少顷,肉眼可见,一道恐怖震荡轰然向四周扩散,高地皆荒芜,一时飞沙走石,土尘弥漫。 第二百零八章:争执(下) 视线骤然受阻,且因天光将暗未暗,众人灵觉探出,便见两人于烟尘中急速交锋,一蓝一白两道冷锋不断相击,不时因锋芒太盛而引起音爆。 李凌云愈斗愈怒,他立志入剑斋,自小锤炼剑术。苏伏却与他斗了个旗鼓相当,本想一招杀死苏伏,并伪装失手,不想对方实力比之与紫儿相斗那时更强。 他却不知苏伏那一日受伤多重,只道他与紫儿斗剑而伤,尚以为他修为不足之故。 “《皇风十二斩》。”久攻不下,他愈发沉不住气,便将此次入归墟后修成之剑诀展开,只见其手中飞剑祭出,竟骤然分作十二个方向斩向苏伏。 与千绝剑不同,十二道剑影皆为实质。身前身后要害皆有剑影笼罩,可怖之极。此招已可致命,水洛泽观之,便微微眯起双眸,黄紫韵与龙吟瑶亦做好了随时出手准备。 苏伏不敢将灵觉探出太过,是以只觉心头警兆剧烈,想亦未想,《扶风歌》根本经义便萦绕心头,身形瞬息便作模糊,遂冲天而起。 下一瞬,果感应到立足处传来轰然炸裂,不禁冷汗涔涔。然心头警兆竟未减轻分毫,他身形将落未落之际,忽而偏头拧身,便有一道白光自耳际刺过,稍晚一分便会被其刺穿脑颅。 “不可再拖!”他心头知道若再为李凌云抢攻,下场怕是不妙。 《扶风歌》根本经义再次萦绕,以他为中心,曼珠沙华骤然爆出一阵以剑气为原形之飓风,杀伤力不大,却将周遭烟尘尽皆推开。 视线清明,苏伏取出一柄青钢剑便投向李凌云。遂身形一阵模糊,便有两道白光将其身刺穿,然而却只如刺入空气。 李凌云操控飞剑本就不纯熟,青钢剑刺来,他慌乱中,竟使了个懒驴打滚。 而水洛泽三人见了苏伏此招,双眸爆射异芒,尽皆惊异想道:“《扶风歌》之虚实道意,只于大师兄演示时见识过,此子秉性竟至此……” 龙吟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她早便知苏伏此招厉害,亦只有如她这般修为才可一眼看穿此招根底。虽言看穿,能破与否尚属未知。 以李凌云眼光尚不知苏伏究竟如何躲过,那一日曾见识过苏伏使来,只觉定是障眼法无疑,可如今自己与其对上,才知并非障眼法,飞剑刺穿之处他最清楚,乃是一片虚空。 苏伏身形凝实时,已然落地,瞬息便向着李凌云冲来。 李凌云怎会让其近身,漫天十二道白光紧随其身后,终究还是飞剑快上一些。 苏伏冷冷一笑,此时他距李凌云不过两丈,便于此时,他身形竟骤然顿住,手中曼珠沙华剑尖倏忽爆出一道青光,青光冲天而起。 李凌云见之心头一凛,那一日他可曾见识过此招威能。下意识间便欲取防护法器,而随他剑指疾动,十二道白光便轰然撞向苏伏。 岂料苏伏身形再度一阵模糊,此次却消失了不见,当李凌云回神时,脖子上便架了一柄浅蓝色剑器。当冰冷剑锋距他颈脖不过分毫,当曼珠沙华所发之锋芒刺得他浑身僵硬时,十二道白光便还原成飞剑,因它失去了灵气供应。 此乃李凌云首次直面死亡,清晰且无情。无尽的绝望几乎将他完全笼罩,此时此刻,占于上风者并非性命,而是输给苏伏后,暗无天日的绝望。 然而此绝望之维持三息,便见苏伏剑指微动,一道青光无声无息落下,无声无息刺穿无影剑。瞬息间,无影剑便碎裂成块。莫孤寒本命法器‘赤炎珠’尚且不能抵挡,凭此剑器如何能抗。 此剑并非李凌云本命飞剑,他一直嫌弃此剑材质不佳,欲寻更上品作自己本命飞剑,是以飞剑碎裂,他神魂未受影响。然而此幕对其心神,却属另一层面打击。 恐惧,无尽的恐惧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围来,他几乎不能喘息。 “他并非人,他是怪物,我如何能与之比较……呵呵……”他微微惨笑自语着,以期寻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师弟,你好生厉害!既胜出,便将飞剑收起罢,它如此美丽,人家每次见它都想下手抢夺,你可要当心哟!” 龙吟瑶却于此时站出,将曼珠沙华自李凌云脖子上取下,其实以她眼力,已然看出苏伏此时状态。 然此一番似关切李凌云之语,却将之将要踏入深渊那一脚拉了回来,他双眸竟落下眼泪,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可他仍在流泪。 众人尚以为那损坏飞剑于他有特殊意义,却不知龙吟瑶将其自绝望中拖出。众人尚沉浸于苏伏那一招‘倾城’中,历来并非无弟子自创剑招,然此招已脱开术范畴,进入法之境界,以苏伏通神修为,更是让人钦佩,场内便再无人敢小觑苏伏。 而他却未发觉,苏伏在勉强动了剑指后,法身便处于僵硬状态,直到此时他才能动弹,后背已是湿了一大片。 龙吟瑶将其扶于一边,悄声关切道:“方才你发生何事?” 苏伏摇了摇头,他首次将《扶风歌》肆无忌惮运用,连续三次以虚实道意躲过杀招,最后一次他忽然有种夹于界域与界域之间不得动弹之感。 “伏亦不知,此次幸亏师姐,若让其反应,伏危诶!” “谁让你如此乱来,若非我反应及时将胜负定下。”龙吟瑶微微埋怨,李凌云她虽看不上眼,可其实力她却是认可的。 胜负定下,争执亦落幕,水洛泽吩咐诸人静修两个时辰。一来可与其他大门阀错开,二来可让苏伏与李凌云恢复所耗气力。 …… 于此同时,洞灵源与无息沙漠交界处,早于那一片赤色消散时,便有一群灰衣人踏上了无息沙漠。 而那一群人却不曾想到,其后缀了一条尾巴。一道以秘法瞒过禁制之元神分身,正是湛台神秀。其自青州入口而入,亦因青州入口禁制最弱,此点可是说服剑斋剑主李道纯最好借口。 以他修为,若不欲让人发现,即便是元神分身,场内最高不过凝窍,自无人可识破他行藏。 …… 青州,巴山大峡左近千尺山。 劫魔大军虽源源不断,亦有缓冲。两位真人级别修士取得短暂之机喘息,然此时禁制却骤然一阵颤动,两人尽皆皱眉,三月时日,尚不足一月,怎便有人退出? 禁制闪动,便落下两道身影,却是纪随风与云溪。 闲云见之一怔,遂温声道:“你二人怎出来了?可是里头发生了甚事?” 纪随风长身行礼,恭敬道:“禀师叔,并非如此,乃因随风有要事,是以让师妹与我一同出来,望师叔见谅。” 云溪亦行礼,却一语不发。 闲云哪知发生何事,便笑了笑,道:“此为你自己选择,无怪无怪,既有事便去罢,记着准时归山,莫玩野了,否则老夫不好与你等师尊交代。” 语罢便将禁制放开一个口子,以两团白色云雾将两人裹住,徐徐将两人送离千尺山。 纪随风心头感激,遂遥遥行礼。 第二百零九章:伏魔令 归墟,洞灵源与无息沙漠交界处。 但见漫天元磁沙暴沉降时,便于此处衔接,由莫可名状之风暴卷动,尽落于无息沙漠。或言无息沙漠便是因此诞生,不知多少个甲子前,无息沙漠亦为一片绿地。 剑斋一行人到得此处时,恰见此幕。不知何种风暴卷动元磁沙,宛如雨点般洒落,眺望而去,无息沙漠似是与天幕紧密相连。 一尽剑斋弟子徒步至此处时,已是四个时辰之后了。远远眺望而来,似不远,不想望山跑死马,整整行进四个时辰。众人见目的地近在眼前,精神微震,正欲行进,水洛泽却于此时突然高声道:“ “且住!往后退百丈!” 他平日威严甚浓,众人便依言退了百丈。 随即众人便感觉一种炽热感扑面而来,与之相随乃是漫天元磁沙,一弟子因失神,护体灵光消散,顿为元磁沙扑了个满嘴,便连眼睛都未幸免。 “啊!” 本来对人体无害的元磁沙,在破开他护体灵光后,面颊竟受了灼烧,剧痛让他发出了惨叫。 龙吟瑶眼疾手快,捻诀中便有一道水光落下,一阵‘哧哧’音声中,才缓解了他些微痛苦。饶是如此,其无力躺于地,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只是受了热流感染的元磁沙,便可破开修士护体灵光,众人尽皆一个激灵,遂将灵气毫无节制地涌出体表,免得步了他后尘。 而下一息,便见天地之间闪过一道赤色,又是刹那功夫,但见一望无际的无息沙漠,骤然爆出一道如液体般赤色火炎,以肉眼望不见的尽头蔓延而来,沿途无尽元磁沙尽皆无声无息化作虚无。 那暗沉且仿似将天地紧密连接的元磁沙暴,骤然化作虚无。无尽暗沉散去,转作无量光,众人早于热浪扑来时,便展开了神禁石,甚者手握四五个神禁石。 尚未踏入无息沙漠,便有如此威势,若非水洛泽警醒,怕不只一个弟子受重伤。 水洛泽亦是冷汗涔涔,他亦是大意,未曾时刻记着时辰,否则概不至于即将踏入前才警醒。 恐怖热流只是余波,不难想象于其上正面受之,神禁石怕无丝毫作用。 约莫两刻钟过去,那一抹赤色才逐渐消散。水洛泽收回护持那重伤弟子的飞剑,并嘱咐余者替他敷伤药,复拿出小还丹喂他服下,待其气息微转均匀,便于就近取材制了简易担架,不敢再耽误,便带着众人踏上无息沙漠。 此时天光大亮,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旷野尽皆为灰暗元磁沙构成,不知沉淀多少岁月,此时亦与人莫大压抑。思及方才那一道恐怖赤色,心头更添一份沉重,是以众人皆有些沉默。 无息沙漠上尚有残余温度,若非灵气护持,怕个个要赤脚而行。此时便显聚元丹作用,众人不时便要服下聚元丹,一来灵气随时消耗,二来必须有自保之力。 行不多久,水洛泽与金不负两人对视一眼,便停下,道:“尔等亦见识了极阳风暴,知其恐怖了罢。不可再耽误,我等三人这便去寻下一个避难处与永陵地窟入口,尔等切记听从苏师弟吩咐,随时注意剑令方向。” 众人轰然应喏,见识了苏伏实力后,他们即便不算心服口服,明面上亦不会与其唱反调。 三人便各自往不同方向,化作三道剑光而去。手册有载,无息沙漠幅员近万里,皆由元磁沙构成,因极阳风暴缘故,其上无一处绿洲。而历届修士进来,为探得永陵地窟入口,于其上各处挖掘了躲避极阳风暴之地洞。 然又因极阳风暴,无息沙漠地貌无时不刻在变化,是以每一次永陵地窟皆会出现在不同地方,是以修士所挖掘地洞,皆无法定位,须修士自己找寻。 三人各司其职,水洛泽专责寻永陵地窟入口,其余二人便寻地洞。万里地域于修士而言实不算大,只是永陵地窟入口难寻,是以便只能与其上辗转来回,甚有些修士于其上乱转,至归期亦不曾寻到入口,只得夹着尾巴回转,少不得师门一顿惩戒训斥。 …… 作为团队领袖,尽管只是暂时,于苏伏而言,却不算陌生。相反,因前世出身,他有着非常丰富的指挥经验。此于他有条不紊发布指令,从容不迫应对各种危机时便可看出,一众内门弟子对他自然更为服帖。 而李凌云,一路行来几乎一言不发,苏伏让其做甚便做甚,未有丝毫反抗。 无息沙漠唯一令人庆幸之处,便是无有生灵,所有误入其上妖兽尽皆为极阳风暴抹杀,无需对付极难防范之妖兽,乃幸事。 然只行两个时辰,便迎来一场危机,苏伏循着剑令所遗气息前行,却在此时撞见了一伙人,一伙约莫有三十来个的西方秃驴。 两方人乃是迎面撞上,那为首者一见苏伏等人,双眸一亮,遂高声道:“吾佛无量,原是剑斋道友,贫僧净旦,见过诸位施主。” 苏伏于距他们约莫十丈外停下,剑斋弟子面对其他大门阀皆面无惧色,此点与剑斋平日所奉行之内门制度有关。 “剑斋苏伏,见过诸位道友,不知诸位拦住我等去路,意欲何为?”苏伏静静行礼道。 对方是三十来个修士,且修为尽皆为罗汉,相当普通修士阴神、凝窍。而当苏伏出面发言,并且身后一尽修为更高者皆沉默时,那净旦便显得异常惊讶,语道:“失敬失敬,贫僧不知剑斋竟出了如施主般俊杰……” “师兄,与外道之人有甚好说,既于此相遇,谁入永陵地窟终以实力而定……” 便于此时,场中有个面目稍显阴沉,着了淡黄色袈裟,内里是灰色僧袍的僧人站将出来,其手腕上有着一串念珠,随他语声发出,便取下,他音声才落下,便转作喃喃令言,遂便有喝声:“一念一智慧,迦叶入吾心,伏魔令!” 那串念珠倏然祭出,遂于虚空节节涨大,转瞬便化作一道金灿灿巨网,将苏伏等人尽皆笼罩于内。 “吾誓愿,荡尽天下群魔、外道、恶业、劫数、众生八万四千道烦恼门……” “是法台宗《真灵夙愿还真舍利经》,苏师兄当心!” 与此同时,随此僧人动作,便有七柄飞剑冲天而起,然随其令言出,飞剑击于其上竟只发出‘铿铿铿’音声,金灿灿巨网竟丝毫无损。 一群的僧人毫无预兆的下杀手,几乎让人无法反应,众人见普通御剑无用,便有人捻动剑诀,一时剑气纵横其间。 对面僧人早有准备,三十来个僧人同时发出惶惶音声:“众生八万四千道烦恼门,吾佛演化八万四千道神通渡之……” 虽三十来个僧人分属法台宗、法华宗、圆觉寺,然而三大佛门圣地本就属同源,是以令言经文一出,便见那金灿灿巨网愈发凝实粗壮,随最早开口那位僧人动作,巨网便轰然压下,将苏伏等人尽皆困于巨网内。 那净旦似是惊呆了,继而嘿嘿道:“师弟你太冲动了……”语声未落,其天灵便跳将一道灵光,其眸闪着亮芒,便有低沉语音:“天眼通!” 音声落下,于他眼前,便呈现出一道由灵气构成的纷乱杂流。便于此时,他双眸微亮,右手捻兰花印,那道灵光便冲向苏伏。 而此时,苏伏手中曼珠沙华恰爆出一道青光。 “蓬!” 那道灵光便于此时机,撞上了青光,二者于巨网内爆出一道剧烈动静。所有的剑气都被其所发剧烈动静搅乱,于巨网内肆意纷飞。 倾城未发,便被破,苏伏一时震惊。 第二百一十章:破敌 倾城未发,便被破,苏伏一时震惊。 “收束心神,自护其身……”苏伏心头震惊,面上仍旧沉着冷静,场内爆出灵气与剑气风暴,幸大多反应及时,以神禁石防护。 “巨网,或言伏魔令定是一件法器无疑,此些僧人怕早便有所图谋,而那净旦,竟可精确阻断我剑招……” 苏伏心神中,万千思绪一闪而过,然此时,场中却有个音声响起:“师兄,陆允师弟不行了。”他思绪顿住,循声便望见一位剑斋弟子倒于血泊中,其颈脖已破开一个洞,气息全无。 “用你储物袋将他尸身收起!”苏伏面无表情道。 “吾佛无量!”那净旦假惺惺行了佛礼,悲悯道:“若贫僧知道施主那一道剑气有如此威能,定会收手,错在贫僧啊……” “师弟,你亦是太鲁莽了,伏魔非杀生啊!若果众位施主能够诚心悔过罪业……” “混账秃驴,我要你的命!”伏魔令愈压愈下,一众剑斋弟子已然不能站立,一个脾气火爆的弟子,其身便涌动灵气。 净旦心头冷笑,双眸便有灼灼亮芒。 便在此时,已吃过一次亏的苏伏,便冷冷喝道:“住手!” “苏伏你……师兄,为何阻我?” 此人身量比之苏伏还高,目似铜铃,鼻若弯钩,浓眉大眼,长得甚是英挺。苏伏记得此人名唤姜文博,修为阴神境,资质秉性皆不凡,已然修出剑心,只待阴神完满便可开始凝窍。 他满面责怨沸腾,怒瞪着苏伏,死去的陆允正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 伏魔令节节压下,修为稍高一些,尚能顶住,修为低一些已然支撑不住而临近晕迷。 苏伏淡淡扫了一眼众人,漠然道:“无吾命,莫动,违者死。” 那边厢,净旦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施主若执迷不悟,恐引杀身之祸!” 心里却遗憾想道:“此子竟已看穿我‘天眼通’,若能再行一次剑气风暴,将此些人全数诛除亦非难事了。” “姓苏的,虽洛泽师兄与了你权利掌控我等,可若是面临生死抉择,恕我不能……” 孟帆闻了苏伏此言,怒而开口,然此时,龙吟瑶冰冷视线忽而投来,他顿如坠冰窟,全身僵硬,似是血液尽皆冻结,其后之言便再无法出口。 苏伏没有理会,身形倏然模糊间,便已轻飘飘传出伏魔令。由三十多位僧人加持的法器巨网,却强不过苏伏对《扶风歌》的领悟。 虚与实之间的转换,苏伏虽已得心应手,然其本打算在将此副作用弄清前,不再动用,此时却为此些秃驴逼得行此险招。 “施主好神通!敢莫是欲以一人之力独斗贫僧与众位师弟?”净旦先是一惊,遂见剑斋众位弟子亦是一脸惊奇,心头复安定:仅他会此招而已。 苏伏一语不发,其脚下元磁沙轰然炸裂,便见原地留下一个巨坑,其身形隐于元磁沙急速突进,目标赫然是那位操控法器的僧人。 净旦见他动,‘天眼通’亦动,遂见其行进轨迹,便知其目标是师弟,心头冷笑,面上却满含微笑,道:“诸位师弟,此子欲袭杀净慧师弟。” 他一语提点,便有数位僧人止了念诵,一人曰:“吾身报杀业,不杀不成佛。”其手掐宝瓶印,便见元磁沙倏然卷动成形,呈降魔忤状,对着苏伏当头砸下。 “吾身报恶业,不杀不成佛。”又有一僧人口出令言,便见其身涌动黄橙橙佛光,携恐怖威压压向苏伏。 “吾身报罪业,不杀不成佛。”又有一僧人口出令言,便见虚空涌现一个纯黑色“卐”字,三人皆为法台宗弟子,皆以誓愿修行,于真界体系中,乃是最简易,却又最恐怖的大道经诀。 简易乃因入门条件,恐怖乃因修成后,生死皆受三圣佛一念之间。 苏伏突进身形骤然缓下,曼珠沙华再度爆出一道青光。净旦双眸微亮,正欲动作,却有道白影倏然自苏伏处蹦来,他微一怔的功夫,护体灵光便被破开,净旦修持佛法多年,虽惊不乱,神禁石便于此时开启,他才定睛望去。 便见一只约莫有成人两个巴掌大小的雪白色狼牙蛛正紧紧攀附于神禁石所发神光上,他心头一怒,便有一道灵光自他灵台处发出,击向狼牙蛛。 狼牙蛛小白异常聪颖,见袭击失败,便又一蹦,身形便没入元磁沙中,复两蹦便不见了踪迹。 净旦正欲去寻,却猛然忆起自己本来目的,遂转首,便见三位师弟倒于血泊中,尽皆为颈脖致命,又有四位师弟停止念诵经文,迎向苏伏。 他心头一惊,通神修为竟可瞬杀三位罗汉?此事完全颠覆了他认知。他用天眼捕捉苏伏踪迹,很轻易便将其锁定,以神念遥遥感应,便欲将神通使来。 岂料苏伏身形却于此时骤然倒转,那几位正有动作的师弟便惊呆一瞬。 而立于另一边的净旦亦未及反应,此时见苏伏冲来,忙使了个报身通,法身骤然有一层黄橙橙光晕发出。 “天眼通、报身通,皆需非同一般的领悟力,你秉性不错,然斗法手段尚欠缺诡诈……” 一道青光随着苏伏轻语传入他耳内,瞬息间,净旦只觉虚空在他眼前分裂两边,他望着自己的‘另一半’,却只及言:“原来他目标是我!” “净旦师兄!” 净旦倒下,场内便响起一道悲鸣,正是那位操控法器的净慧。 苏伏便于此时转身喝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听到苏伏喝声,早便按捺不住的剑斋弟子,瞬息便爆出一道道剑气,此时他们亦明白过来,陆允的死与净旦有着极大关系,无怪苏伏不许他们动作。 随剑气轰然爆发,作为同阶修士最强的剑修,凭此半吊子伏魔令如何能够挡得住?但见金灿灿巨网轰然爆裂成碎片,以龙吟瑶为首,便见飞剑与剑气便将那残余的秃驴尽皆掩盖。 “逃!” 三十来位秃驴,并非皆为法台宗弟子,是以便有僧人大喝一声,率先而逃。 剑气与佛光,飞剑与神通,二者交击不过短短一刻间,场内便添了十数具尸体,多数为法台宗,少数为他宗弟子,剑斋却再无人死亡。 苏伏阻了众人追击,命人打扫战场,亦不停留,收回小白,带着所有弟子沿着剑令所遗气息往前行,约莫复行半个多时辰,便行至一处为山岩构成的山谷,亦见着了黄紫韵身影。 她身后有着一个黑幽幽洞窟,看其上痕迹,显是掩盖了许多岁月。 黄紫韵迎上众人,皆有人带伤,且少了一人,便蹙起秀美的细眉道:“师弟,发生了甚事?” 苏伏先行剑礼,却不言语,径自入了洞窟。 龙吟瑶自后面上来,替他应道:“师姐,我等受了秃驴诡计,为伏魔令所困,差些全军覆没。幸师弟巧破敌阵,陆允师弟却死了……” 入了洞窟,便见里头是一处异常干燥的洞府,尚有几间静室。 众人各自寻了位置歇息,苏伏于一角落盘膝而坐,众人又敬又畏地望着他,此次若非他精准判断出净旦有问题,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姜文博满面羞愧,低垂着头行至苏伏近前,道:“师……师兄,对……对不住!” 第二百一十一章:入口 “歇着罢!” 苏伏眸亦不抬,此时他正将小半心神沉于心内虚空,演化《扶风歌》。同时细细回忆方才瞬杀那四位僧人的经过。 第一位僧人的降魔忤砸来,他便将‘倾城’使来,其时他目标便锁定了净旦。遂注意到净旦双眸异动,便将小白放出,扰乱其‘天眼通’。 佛门神通难修,一旦修成皆有莫大威能,如天眼通便可运算灵气运行轨迹,苏伏倾城一出便为其所破,亦是因此之故。 苏伏尚属散修时,于典籍上见过记载,亦曾羡慕不已。若能运算对方灵气运行轨迹,便可直击薄弱处,以点破面不正是剑修所擅。 由元磁沙所形降魔忤砸落,神禁石碎裂,一股沛然之力便撞向法身,以强硬法身生受此一击,曼珠沙华附着浩然之气,划过他咽喉。 降魔忤碎裂,化作漫天元磁沙,苏伏心头萦绕《扶风歌》,分作刚柔二力,元磁沙受其分割,一左一右袭向运使佛光的僧人。 至高至上之佛光轰然压下,苏伏身形复模糊,此为第二次以《扶风歌》演化虚实。随之身形突进,将那僧人咽喉整个切开,与此同时,身形骤然借力袭向最后一个僧人。 此过程不过两息,黑色“卐”字正于此时击中苏伏,以苏伏如今修为,确难躲过,只觉一道犹如诅咒,或言烙印,侵入法体,他修《炼妖经》,法身有着任何变动皆会有所感应,五脏六腑竟受此震动,一股直传神魂剧痛差些让其晕迷。 那僧人显然未想到苏伏竟不躲不闪,口念:“报身通!” 可此时曼珠沙华剑尖尚有三寸灵光,苏伏探出飞剑,便有一道锋芒没入此僧人咽喉处,遂便见其咽喉洞开,双眸圆睁而亡。三人死前皆难想象,苏伏仅凭一己之力,于三息不到内便将他们一一斩杀。 苏伏落地,只觉法身快要失去掌控,凭莫大毅力转身突进,于净旦将神通使来前,将将发未发之‘倾城’落于净旦身上,将其斩成两半。 “佛门六要,《尸傀经》,师弟你太胡来了!” 黄紫韵轻柔音声传入耳内,苏伏闻言,心头一动,缓缓睁开双眸,道:“敢问师姐,何为《尸傀经》” “十数劫前,还未有商州,那时法台宗亦未分裂,乃是天下佛门总领之地,亦称作西方圣地。” “其时有一人为朝圣,自家中现今神州腹地,费时整整四十九载,以一步三叩首,五步一俯身之朝圣礼向着西方圣地行进。至西方圣地时,他已至花甲之龄。” 黄紫韵细细思索典籍所载,却于此时洞窟外复行来两人,其中一个便接着道:“此事引三圣佛关注,待那人至圣地,已然修出天眼通、报身通、宿命通、神足通。因此引三圣佛现身,遂引其观法,此人于三圣佛七彩莲台下一朝顿悟,竟以凡俗之躯一朝化作菩萨。” “相当我等修士长生境。” “洛泽师兄!金师兄!”众人纷纷对着来人打招呼,正是水、金二人。 两人随意就地落座,水洛泽复开口:“三圣佛将七彩莲台赐下,此人便于七彩莲台开坛讲经,以宿命通为基,以其通透佛性为本,演化了《尸傀经》” “于我恶者,神魂相离,于我恶者,以彼取之。便是此经根本经义,专为修‘誓愿’之秃驴所创之神通。” 金不负笑眯眯接上道:“师弟怕是中了此神通罢,幸好那僧人法力尚欠缺,且稍待片刻,待极阳风暴过去,我等便合力替你驱除。” 苏伏感激笑了笑,道:“不敢劳烦诸位师兄师姐,伏自有办法。” 水洛泽闻言,却有些意外,遂将众人遭遇之事探寻清楚,其面微有怒意,道:“西方秃驴怎知我等行踪,定有人引导……” 复拍了拍苏伏肩膀,欣慰道:“甚好,此次佛门元气合该大伤,下回若撞见,无需多言,先下杀手便是。” 让苏伏在意的是那神通创始人与七彩莲台,便问道:“敢问师兄,创出此神通者乃是何人,七彩莲台又是何物?” “正是圆觉寺创始人觉缘大士,以《照蕴五空炼形篇》一举证得佛陀果位之大能。” “至于七彩莲台!”水洛泽面显冷笑,道:“而今不过一件死物,不提亦罢。” 闻到‘七彩莲台’,但凡入门有些年月的剑斋门人皆面显不愉,洞窟内便有些沉默。 苏伏望向黄紫韵,后者传音道:“我只知萧师叔祖之死与其有莫大关联。” “记得初入剑斋,飞仙师兄曾问我可知七彩莲台。不知是以何种理由发问,回去探探其口风……” 一番暗忖,忽有一股焦躁感传来,心头一动:来了! 水洛泽适时凝神,沉声道:“开启法阵!” 见过手册记载便知,如此类洞窟便是前人所留,其内有着法阵布置,可短暂防护极阳风暴。 甫入洞窟,众人便各自寻了相应位置落座,此时闻言,便自储物袋取出白玉,嵌于法阵阵眼中。 水洛泽处乃是主阵眼,他将一枚蓝玉置于其中,随之便以灵气将其激活,洞窟内便有一道灵光扩散,仿似一层薄膜光晕,将所有人裹于其中。 此后便有震动传来,约莫两刻过去,洞窟内便留下一地白玉与蓝玉残余粉末。 极阳风暴过去,一众剑斋弟子便需继续前行,四个时辰一次,如此反复,直至寻到永陵地窟,或临近归期,不得不退离此地为止。 并非三个月一到,便可随意离开此地,尚需返归幻夜森林,自入口处才可返归真界。 …… 与此同时,远于苏伏等人藏身处,数百里外亦有一处隐秘地洞,埋于元磁沙下,极阳风暴一过,便有一伙灰衣人自内里出来。 为首一个面目冷峻,双眸带着肃杀之修士甫一出地洞,面上便显露惊容。众人循他目光望去,便见前方不知何时卷来一道仿似龙吸水般风柱,正向着众人卷来。 为首者正欲喝令躲避,然其双眸忽然望见风柱后头,隐约露出了一幢建筑,虽只冰山一角,仍让其狂喜:“永陵地窟入口,与我冲!” 无人抗命,一伙约莫有七八个灰衣人便尽皆冲向那狂暴卷动的风柱。 …… 此后三日,无比枯燥地重复避难与搜寻,剑斋一众人等尽皆精神萎靡,身上更是脏污不堪,却不敢浪费灵气洗净。 三日间,撞见一次天道盟之人,一次魔门之人,虽有冲突却未似首次那般剧烈。苏伏吃了一次亏,自然愈发小心谨慎,是以不会再让人轻易算计。 三日后,约莫辰时许,苏伏心头一动,骤然转首望去左近一处由元磁沙所形山丘,遂高声喝道:“全部打起精神,洛泽师兄寻到入口了,随我来!” 语罢便向着那处山丘疾驰而去,众人精神不禁大振,亦不再留力,各展神行手段向山丘而去。 行不多久,便见眼前骤然开阔,站于丘顶往下眺望,便见不远处有一片狼藉不堪之地,不知受了怎样折腾,残余有漫天元磁沙痕迹,不深,却足以替周遭蒙上一层昏沉。 左近却有一栋奇异建筑,似祭坛非祭坛,似塔楼非塔楼,间中开阔处,有一道黑幽幽的口子,正源源溢出一种近似于虚空乱流之气息,令人心悸。 水洛泽三人先一步汇合,于入口处静候苏伏等人。 “师兄,此处便是永陵地窟入口?”苏伏望着四周一片狼藉,心头暗暗猜测,忽然双眸内闪过一道灰影,便见入口左近不远处,有一个人静静躺着,气息皆无,显死去多时诶。 “那是?” 水洛泽微蹙眉道:“我查看过,此人应是天坛教之人,死于三日前,此地料想受了风灾之劫,此人便是强闯而亡。” “即是说,天坛教之人早于我等三日便进了永陵地窟?”苏伏心头一惊,想到叶璇玑嘱咐,当心天坛教……若不知他们具体谋算下进入,不知有何险正候着他们。 永陵地窟入口并非只有一个,手册有载,距今已有三个入口涌现,其它尚未发觉过,是以不知三个是否极限。 “不错,我们亦进去罢,我倒要瞧瞧天坛教之人究竟有何谋算。”水洛泽冷笑着,见人到齐便率先踏入。 有他带头,余者自然跟上,待至最后几人,金不负却于此时对着黄紫韵轻声道:“师妹,我有一些话想说,不知可否借一步?” 黄紫韵意外道:“师兄有何话,不妨直言。” 金不负望了望苏伏,欲言又止。苏伏习惯断后,见状顿会意,径自踏入地窟。 第二百一十二章:拆字门 “师妹……” 金不负犹豫半晌,终鼓足勇气,道:“于洞灵源时,师妹缘何将我甩开,却与苏师弟一同行动。” 黄紫韵黛眉轻蹙,柔声细语道:“师兄想必有所误解罢,当日紫韵与师兄失散,寻之不及,便只好借蛊虫感应寻苏师弟,我与师弟尚属同盟,亦为应有之义罢。” “如是!” 金不负露出释然微笑,遂轻轻道:“尚谓师妹嫌恶为兄!” “怎会!” 黄紫韵浅浅而笑,黛眉展开,娇艳无双。她正欲往地窟行去,素手却骤然为金不负捉住,她挣了一挣,竟不能挣脱,心头微恼,面上不悦道:“师兄,你太放肆了。” “师妹既不嫌恶为兄,何不与为兄结为道侣,你我相互扶持,共赴长生大道,岂不美哉。” 金不负双目灼灼盯着黄紫韵,其手骤然用力将其拉近,另一手正欲去揽她。 “师兄自重!” 黄紫韵异常羞恼,哪料想金不负平日谦和有礼,今日骤然爆出如此面目,她只觉心头异常烦恶,飞剑便随她心意倏然自天灵跳出,随她心意又动,便有一道剑气倏然斩下。 闻着剑气威势,金不负仿似如梦初醒,赶忙松开黄紫韵,往后连退两丈,手作剑指一划,便将剑气化作虚无。 “师妹且住!且住!为兄一时糊涂……”金不负连连摆手,又羞又愧道。 十几年师兄妹,黄紫韵自然不会真的伤害金不负,只是她笑颜尽数掩没,收了飞剑后,冰冷冷道:“若师兄把持不住剑心,趁早回剑斋调养的好。”语罢径自踏入地窟,再不理会金不负。 金不负一人停驻,面上红白相间,苦涩滋味缠绕心头,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之情绪悄然滋生。 …… 苏伏踏入地窟入口,却是长长往下的阶梯,里头黑幽幽没有任何亮光,以他眼力亦只能看清两三级台阶。 往下行约莫百多级,眼前骤然宽敞,乃是一个大殿,周遭有着不知名水晶照明,大殿空旷简洁,剑斋一众内门弟子随处静坐,正恢复着三日以来所消耗精、气、神。 水洛泽见只他一人下来,蹙眉道:“他二人呢?” “似是有事欲私谈……”苏伏摊了摊手。 龙吟瑶迎上来,嘻嘻笑道:“师弟啊,这便是你不对了,你怎可将‘生死同盟’丢于后面,万一紫韵师姐遭遇坏人可怎生是好。” 水洛泽将灵觉展开,见黄紫韵正缓缓下来,金不负亦于她身后,便淡淡道:“师弟,莫忘了我嘱咐。” 苏伏点头,见龙吟瑶笑嘻嘻的模样,严肃道:“此处凶险,师姐不可如此玩闹,需谨慎对待。” 龙吟瑶翻了翻白眼,却听话地盘膝坐下,静静恢复,其实三日不断赶路,她亦有些疲惫了。 苏伏见状暗笑,亦盘膝坐下,将心神沉入识海。 识海处,魔灵已然三日没有冒头,而起因便是所谓《尸傀经》。当日那僧人将黑色“卐”字打入苏伏体内,却不想它似是闻着同源气息,径往苏伏识海而去,是以当日苏伏只觉法体与神魂皆传来一阵剧痛,之后便再无感觉。 漫天血海似是为“卐”字镇压,再无一丝翻涌之力。可苏伏却知此乃魔灵故意为之,其内定有魔灵不欲苏伏知悉之事,是以苏伏这几日但有空闲,便将心神沉入识海,不断挑衅着魔灵,试图将其激怒。 “老魔,千年乌龟,万年王八,观你口气,怕是有几万年活头,是谓老王八。你可知我家乡,王八可是长寿象征。而其另有一点相当著名,便是逢人便缩头,而今老魔终是领会到自家亦是王八?” “啧啧!平日你多狂傲,怎今时今日……” 苏伏音声未落,血海中骤然传来一声怒喝:“滚!” “该死的小辈,莫要试图激怒魔爷爷,否则……” 虽有音声,血海却始终平静,今日魔灵仍作缩头乌龟状,无有丝毫动静。苏伏心头暗爽,往日皆为魔灵挑衅,难得有机会还击,他怎会因区区恐吓便收手。 “啧啧!初入剑斋你神智定是受了影响罢,竟与我大打出手,我亦需感激你将《补天》与我,否则我何以与你抗衡?” 魔灵并不知心内虚空之事,亦不知苏伏藏有浊气,是以自然不知那一次苏伏差些为浊气吞噬。 “目下我有炼妖经,亦有《补天》,老魔你倒是与我解惑一二,我何须惧你?” 血海不自然地泛起一丝涟漪,苏伏正欲再接再厉,耳边却传来龙吟瑶呼唤:“师弟醒醒,快醒醒!” 苏伏无奈退出识海,睁开双眸,便见众人皆精神完满,已到了进发之际。 见苏伏醒来,水洛泽一声令下,便向着大殿深处进发。 苏伏微感遗憾,却不得不打起精神,随时应对险况。 大殿尽头处乃是一道门,厚重大门约莫有四丈多高,锈迹斑斑,其上蕴有一股霉味。大门呈敞开状,里头有一层暗幽幽薄膜,一股令人心悸之气息,正不断溢出。 水洛泽二话不说,率先踏入,一众人紧随其后。 苏伏仍断后,此亦为水洛泽嘱咐,待所有弟子尽皆踏入,他亦穿过黑幽幽薄膜,眼前场景却让他一怔。 仍是门,约莫有数十道门于众人眼前林立,此处昏暗,只可看出门材质似乎并非岩石或木竹,每一道门皆仅得一人通行,而在其中,有六道门紧紧闭合。 “竟是拆字门。” 手册并未有记载,水洛泽皱眉道:“每次永陵地窟开启,皆有三个以上入口,而入口方式皆有不同,看来我们进了一个只能单独前行的入口。” “尔等望那六道门,显然有六人先我等一步进入,事到如今,亦只能自此处进入了。” 他缓缓转身,对着所有人道:“切记一切以保命为先,莫呈无谓风头,我等至地窟汇合,出发!”语罢他当先选了一道门踏入,随他踏入,那道门便紧紧闭合,有同门试了用飞剑斩去,却未于其上留下丁点痕迹。 苏伏注意到,每道门上面皆有一个古字体,他研读大量典籍,一般古字体皆难不倒他,此时心头便一动,对着黄紫韵传音道:“师姐,你从此处进入罢。”他指着一道门,其上刻印着‘亥’字。 黄紫韵轻轻点头,细语道:“那我先行一步,你可千万小心。记着入了地窟便以蛊虫来寻我,我等你。” 语罢她便踏入“亥”字门,金不负一直暗中关注,见状,不声不响便踏入她边上的“元”字门。 苏伏双眸一闪,他不曾想到,金不负对此亦有研究,耳边却传来龙吟瑶音声:“师弟,我发觉一道可供两人同行之门。” 第二百一十三章:误入忘川,心生梦魇(上) 循着龙吟瑶所指,苏伏入目,果见尽头处有一道略显宽敞的门。其上刻印有‘杜’字,此时剑斋弟子大多做了抉择,仅余苏伏、龙吟瑶、李凌云、尤子逾。 李凌云仍然驻足不前,不知有何思虑。 其实并非‘杜’字门,亦有一些可供三、五人同行之门,与同门一齐行动自然会更好一些,然剑斋却未有人择此道,便可见得剑斋弟子大多喜独行,并非绝尘一人如此。 尤子逾对此不太理解,玲珑客栈走堂伙计的经历使他作抉择时甚是谨慎,见苏伏似是对其有所了解,便凑近了嘿嘿笑道:“敢问师兄,此门有何讲究?” “我之前只记着紫月二十八道宫,不曾想,归墟便是此道宫所有。”苏伏略追忆,此典籍乃是小时所阅,唤作《诸州异闻录》,其中海外三山岛、蜃楼群岛等地皆有简易记录。 因此异闻录乃凡人所著,是以局限眼界,并不知归墟乃与真界处不同界域,仅以紫月二十八道宫称之,其中拆字门却有详细记录。 “此乃紫月二十八道宫一位大能以大法力演化,称为‘杜宇亥元,土日归十方者,斗尽天下。黄泉渡人,闻雀落犬殇神,王道月夕。’乃此道宫秘字传承,上古时,拥有归墟者正是此道宫,而此门又名拆字门。” 尤子逾有些惊讶,遂细观,果见其上古字体正如苏伏所言。 “师兄,依您看,师弟选哪个门好一些。”尤子逾心知自己只能勉强认出古体字,若问其字义,即便苏伏细细讲解,他亦无法理解,不若替他选一道门便是。 那边厢,李凌云忽然踏入了‘天’字门,苏伏双眸微闪,道:“欲求机缘,便入‘地’字门,欲求自身安危,便选‘者’字门罢。” “多谢师兄,小弟去也。”尤子逾满面悠哉,行了剑礼,便一头钻入‘者’字门。 随‘者’字门紧紧闭合,苏伏才望向龙吟瑶,神情微有古怪道:“师姐,此门中虽可两人同行,却有着稀奇规矩……” “师姐在此,有甚可惧!”龙吟瑶拍拍鼓胀胸脯,她一双美目微微透着兴奋,显得迫不及待。 苏伏正欲将此中玄妙与她说来,岂料龙吟瑶懒得与他啰嗦,竟一把攥住他手臂,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杜’字门内。 清光一闪,杜字门将二人吞噬,紧紧闭合。此后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复进来一人,见了此门微微一笑,自语道:“机缘甚厚,竟碰上拆字门。”语罢便一头没入‘夕’字门。 苏伏被拖拽着冲入杜字门,只觉眼前一亮复一暗,随之便将微展灵觉,才觉是一处地道,此地道仅可两人通行。 “师……师弟,我等似是正往下掉落?” 龙吟瑶音声将苏伏从晕眩中拉回现实,才发觉二人此时正以高速往下滑落,苏伏忙紧紧反握龙吟瑶,另一手试图撑住两人身形,然而无论他使多大劲,壁上却似泥鳅般油滑,竟无丝毫着力点。 “地……地道做成如……如此模样,究竟是谁……如此恶趣味……” 地道仅两人通行,是真正仅有两人空间,苏伏只稍稍一动,便会与龙吟瑶发生肢体摩擦。她整个人皆与苏伏紧紧重叠,两人以面相对,是以她鼓胀胸脯便紧紧顶着苏伏胸膛。 苏伏无暇享受此艳福,他面上因使尽气力而通红,音声自他齿缝里蹦出:“师……姐……一……同……使……劲……啊……” “师弟,你说甚,我听不见!” 耳边是风声‘呜呜’呼啸,龙吟瑶听不清苏伏所言,便微侧首,将耳朵凑近,欲闻其音声,然下一息,她全身便酥软如麻,两颊染上醉人晕红。 苏伏哪里知道她异状,遂咬牙,将曼珠沙华取出,以别扭姿态狠狠刺入壁道,下落之势总算微微缓解。直到此时,苏伏才有暇大口喘息,曼珠沙华太过锋利,竟以无匹姿态向下切割,苏伏不知甚时才可停,他忙对龙吟瑶道:“ “师姐,快祭出剑器,将落势减缓,我等已然下落近一刻,若不止落势,怕粉身碎骨……师姐?” 苏伏才发觉龙吟瑶异状,她将螓首埋于苏伏胸膛,低低音声传来:“我……我没力气……” “师姐!”苏伏伊始还觉她恶作剧,却注意到其侧面轮廓、耳廓等皆如火烧云般红彤彤,不禁怔了一怔:“生病了?” 却于此时,底下涌来一股寒意,苏伏心头一凛,似是到底了。随之便有一股水气匍匐而上,他心头复转喜悦,忙道:“师姐,底下是水,落水记着不可松手。” “噗通!” 果不一刻,两人一齐双双落水,便有一股冰冷刺骨之感涌上法体,苏伏急将灵觉展开,却见水底左近有一道亮光,正欲拉着龙吟瑶往那里游去。 岂料周遭水流却于此时分开两边,苏伏正惊异,转首去望龙吟瑶,却见她面无异色,正捻着法决,作施法状。 龙吟瑶甫一落水,便为周遭冰冷刺骨给激醒,下意识便将‘分水术’使来。 “我倒忘记,龙族天生便掌有‘壬水天一神禁’,师姐掌了‘御水术’?”踏于水上,却滴水不沾,苏伏感觉甚是奇妙。 龙吟瑶似是忘记方才窘迫,装作淡然一笑,单手捻诀,两人便‘踏波’而行,她面上风淡云轻,道:“我出生便掌三种神禁,御水术只是其一。” “师姐好机缘!”苏伏微微惊叹,复疑道:“师姐方才发生何事,我见你面通红,似是法身染恙?” 龙吟瑶心道:此事太过丢人,绝不可教他知道。 她双眸微转,淡淡笑着说:“方才我只是一时不能适应,落水后便恢复清醒,勿忧!” 苏伏细细打量她面颊,发觉她确然无事才放心。两人因落水之故,浅蓝色道服已然湿透,紧紧贴于身,其玲珑曲线暴露无遗,隐隐可见亵衣颜色。苏伏心神微松,便见了此美景,一时竟看呆了。 龙吟瑶感觉到苏伏视线有异,忽然惊觉,面颊复染上晕红,遂咬牙道:“不许看!”。见苏伏真转过首去,不知为何便有一股无名火起,遂微微捻诀将苏伏甩落水去。 苏伏骤然落水,措不及防下差些呛水,陌生地域,他怎敢让此水灌入体内,忙调动灵气将寒水尽皆驱出。做完此动作,见龙吟瑶已扬长而去,只道她恼怨自己‘偷看’,只得苦笑忍着刺骨寒水向前游去。 复半刻钟,苏伏穿过水底一道壁槛,便见头顶有亮光,他游出水面,见龙吟瑶停驻于一道石壁前,身上衣裳已干爽自然。 “师姐!” 苏伏上得岸来,所谓‘岸’,亦只是一个横向窄道,往前已无路,周遭不知因何有着些微亮光,苏伏得以望见,左右两侧皆矗立一道以不知名材质所形石壁。 左侧壁上刻画有一美丽女子,霓裳天衣加身,以曼妙姿态向着天际而去。那美丽女子刻画并不如何精致,然而一双美目却有勾魂夺魄之能。 右侧壁上则刻画着一恶鬼,披头散发状,竖瞳,额上长角,朝天鼻,蒲扇耳,巨嘴獠牙,显得凶恶残暴。四肢壮硕,指掌呈爪状,带有弯钩,异常锋利,其尾伸展,状似骨节,尾端一簇倒刺,异常可怖。 苏伏微打了个寒颤,盯着壁画望久了,仿似此恶鬼要活过来。 “师弟!” 一声软语,苏伏只觉一具娇软身躯将他环抱,雪白细腻素手于他胸膛胡乱摸索。苏伏心神一震,强忍着悸动,制住她手,遂转身,便见龙吟瑶满面晕红,双眸泛着浓浓春情,娇艳欲滴的双唇微微启合,吐气如兰,喷薄于苏伏面上,使他双眸微浑浊。 龙吟瑶扭动娇躯,宛若水蛇般贴上苏伏,苏伏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颅,一时竟意乱情迷。然其出生真界以来,如履薄冰久诶,仅剩一丝清明使他用力将龙吟瑶推开,不顾后者于嘤咛声中坐倒于地,气喘如牛道:“师姐,玩火当心自焚!” 第二百一十四章:误入忘川,心生梦魇(中) “师弟……嫌弃我……” 龙吟瑶双眸仍蕴春情,然此时却带上了万般凄楚,她衣裳不整,发髻凌乱,胸襟处已自己褪下,白如雪般肌肤露出一大片,内里白色衬衣无法阻她如山峦般胸脯,浅紫色亵衣便暴露无遗,而那一片雪白细腻肌肤下,尚有一道诱人沟壑。 苏伏只觉法体将要失控,宛若无尽地火于体内爆发,那般沸腾感,几要将他神智掩埋。 “师姐!我只是不愿你留下悔怨……” 龙吟瑶凄楚地望着苏伏,芊芊玉手却将自身衣裳缓缓褪下,待只剩了亵衣,她半掩酥胸,音声如蚊蝇:“苏伏!快要我!” 便于此时,苏伏肩头骤然传来剧痛,他下意识转眸一望,却是小白的口器,此剧痛让他倒抽冷气,稍稍恢复了一丝清醒。遂转眸望向龙吟瑶,但见窄道躺着哪是龙吟瑶,那右壁上恶鬼不知何时下了石壁,正咧嘴冷笑,躺着等苏伏扑向它哩。 苏伏只觉那一口冷气自脑颅向下,直涌至脚底,沸腾血液尽数冷却。 “师姐呢?” 曼珠沙华蓦地取出,随他怒刺,蓦地涨出三寸灵光,瞬息间刺穿恶鬼咽喉,但见恶鬼咽喉破开一个血洞,然而出乎苏伏意料,却流下了鲜红血液。 血液往下流淌,所过处肌肤尽皆转作雪白细腻,不一刻复化作龙吟瑶模样,她咽喉受重创,满面苍白,口唇微启合,却发不出一丝音声。 苏伏咬牙怒喝:“恶鬼休得欺我!”遂转向右侧石壁,却见其上恶鬼完好无损,正咧嘴对着他笑,其尾竟微微抖动,似是极为得意。 他猛转身,见龙吟瑶苍白面颊上有泪痕,已然气息全无,心头顿如遭重击:“我杀了师姐?” 脑颅一阵晕眩,只觉天旋地转,甚有死意蔓延心间。然此时,却复有音声传入耳内:“师弟你怎了?快些回神!” 苏伏骤然睁开双眸,周遭哪有甚石壁,龙吟瑶尸体亦不见,脚下是两道水波,而龙吟瑶一手捻诀,正关切望着自己,两人紧握的手尚未松开。 “龙吟瑶!”苏伏心头又哭又笑,不知是何滋味,却不管不顾一把将紧紧她抱住,他用尽了所有气力,又是惭愧,又是欢喜:“原来是梦!师姐你没死!” 龙吟瑶伊始尚轻微挣扎,渐渐却不动了,只闻着她柔声道:“师弟,此地好生诡异,你是否遭了梦魇。” 苏伏感受着龙吟瑶真实体温,稍稍安心,道:“师姐,你没事便好。”他轻轻将她推开,遂低头一望,其玲珑曲线果暴露无遗,心头微跳,勉强定了定心神,复深深凝视她绝美容颜。 “师弟!” 两人感觉对方双眸似有磁力将自己吸住,龙吟瑶低声呢喃,面显红晕,她终归大胆一些,见苏伏心动,却迟迟不动,便大胆献上自己香吻。 苏伏伊始尚僵硬,渐渐火热,只觉对方生涩,当是新手无疑。他毫无止境,贪婪地索取着龙吟瑶,她的唇瓣与香舌是那般的温软柔腻。 却在此时,气海灵气骤然翻涌,竟向着对方口中涌去。换言之,似有无尽吸力将自己灵气尽皆攫取,他睁大双眸,入目却是一双勾魂夺魄之美目,灵觉散开,却见龙吟瑶仍倒于地,而那一双勾魂夺魄之美目,可不正是那左侧壁上那女子所有。 苏伏欲将其推开,却发觉她与自己紧紧粘合,以他气力竟无法将其推开。 “幻术?”他无法理解,此似幻术非幻术之法,竟凌驾于他的一切感官之上,比之《天狐幻月法》还要恐怖。此法与幻术初衷迷惑本心无关,乃是更上一个层次的法门。 他更无法理解,为何此时自己尚能如此冷静思考。 却在此时,法身所凝练之窍穴,内里星辰之力竟开始涌动,随之亦为她吸走,随星辰之力尽覆,那所凝练之窍穴竟化作虚无。 苏伏心头一震:“妖物!你竟敢夺我道基!”他平日温和有礼,行事待人自有过人气度。然此时他双眸骤然转作血红,状若疯狂,双臂疯狂地掐住她颈脖,许是疯狂助长力气,竟将她彻底推开。 苏伏仍作疯状,紧紧掐着她不放,他已将剑道等物抛之九霄云外。 左侧壁上女子露出一副楚楚之相,遂竟化作龙吟瑶模样,尚有音声挤出:“师……弟……莫……杀……我……” “妖物休想欺我!” 此言一出,他怔了一怔,遂垂首一望,却见龙吟瑶尸体不知何时不见,而地上血迹亦似从未出现过。他双手一颤,便放开了那妖物,而后无力地坐于窄道上,愣怔怔望着自己双手。 那妖物见苏伏放开她,妩媚一笑,有恃无恐般跨坐于苏伏腿上,用其玉手摩挲着苏伏面颊,妩媚道:“小哥哥,你为何如此好欺,奴家好生喜欢小哥哥,小哥哥快要我!” 妖物复化作龙吟瑶模样,将身上衣裳全数褪下,一具如羊脂美玉般裸躯便呈现于苏伏眼前,每分每寸皆仿似龙吟瑶玉体,她一副任君采摘模样,极尽诱惑之能事。 然苏伏状若未闻,任其如何诱惑,却只是自嘲一笑:“师姐平日如此待我,我怎能杀她第二次。” 遂面色冰冷,沉声道:“况我本物不动,妖物你便休想将我吞噬殆尽,便来比比谁更有耐性罢。” “嘻嘻!小哥哥好生可人,奴家不客气了哟!”妖物娇滴滴音声未落,便嘴对嘴将苏伏吻个正着。缠绵中,复有无尽吸力,一切皆未有不同。 随之苏伏法身窍穴内的星辰之力尽皆被其抽取,待至最后一个窍穴,他发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的意识渐渐昏沉,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之感传来,他心头无忧无惧,只将本心牢牢护持。 意识仿似钻入一道缝隙,模模糊糊间,他再一次地睁开双眸,入目却是尤子逾疑惑双眸,道:“师兄你梦魇了?” “为何又是梦魇?” 苏伏环视周遭,却是一排门,李凌云正踏入‘天’字门,随‘天’字门紧紧闭合,他不动声色道:“师弟你为何还在此处,龙师姐又在何处?” “师兄你怎忘了?师姐早于你指点下先行一步了。”尤子逾面色有些古怪,笑道:“师兄你真的梦魇了,归墟气候不佳,确易引起梦魇。” “罢了!师弟先行一步!”尤子逾径自踏入就近‘方’字门。 苏伏一人凝立于‘杜’字门前,陷入深深沉思。他仍然不知此究竟是真是假,而‘杜’字门尚未闭合,便表明未有人进去,方才所遭遇一切又是为何? 他忽然忆起小白,便望去肩头小白,却见其无力耷拉着,没精打采的模样,似是无任何异常。复取出蛊虫感应,发觉感应不到龙吟瑶所在位置,而此时他仍无法分辨,咽喉为自己刺破之人究竟是否龙吟瑶。 “我向来不缺抉择之勇。”苏伏轻声自语,遂义无反顾地踏入‘杜’字门。 第二百一十五章:误入忘川,心生梦魇(下) 苏伏踏入时便觉不对,若方才只是幻觉,为何法体仍旧虚弱,此时法体强度竟与普通阴神境修士差不离。他能与凝窍修士周旋,法身强度乃是最重凭依。 此时骤然失去最重凭依,便是他道心坚定,亦有些许惶恐,迷糊间,复有一阵冰冷刺骨之感突兀传来,才觉已落入水中,前方不远处,仍有隐隐亮光,他惊觉,竟再度回到此深潭。 寒水激醒了他,法身虚弱,寒水便似有万钧之重,勉强转入内呼吸,以笨重姿态向着亮光游去。此时此刻,他总觉自己遗漏了一件至关重要之事。 破开水面,入目却是龙吟瑶背对自己凝视左侧石壁一幕,苏伏勉力爬上了窄道,虚弱道:“师姐?” 龙吟瑶缓缓转身,面上带着羞恼,嗔道:“混蛋苏伏,让你莫看你便不看,是否觉得我丑极了!” “师姐貌若天仙,美极了。”苏伏急欲辨别龙吟瑶是真是假,一身湿漉漉便朝着龙吟瑶行去。 龙吟瑶见状,却仿似受了惊吓,双手抱胸,面色微白道:“师弟……意欲何为……莫……莫要过来……啊……” 闻着尖叫,苏伏身形停下,手臂僵于半空,遂低沉道:“你仍是假的,相由心生,若是师姐绝不至如此不济。” 言着,他心头微恍然,龙吟瑶岂是可欺之人,但有冒犯,杀戮亦只等闲。即便是他,不过与之相识二三载,凭何冒犯?一番惩戒怕少不得。 他心思转动,却未见龙吟瑶狡黠一笑,遂有飓风卷来,将他整个人击退,狠狠撞于右侧石壁,差些落下水去。 此时他法体虚弱,只如此轻轻一击,便已受伤,嘴角便有血液溢出,猩红而醒目。 苏伏抬眸,只见龙吟瑶带着无比陌生的冰冷,嘲讽道:“亏你有如此自知之明,平日只觉你好玩才如此纵容你放肆,不期你心底竟敢觊觎本宫美色,方才一番梦魇便是本宫小施惩戒,只剥夺你《炼妖经》之修持已算宽容,感恩罢,下等人族……” “梦魇!” 苏伏无法领会此二字,在闻到第三次后,他恍惚间明白了一些。 “师姐平日最不喜将生灵划分层次,以她观念,但凡生灵皆属造化。她不惮杀戮,心地却良善,她爱憎分明,性情直爽不喜作伪……她……” 龙吟瑶仍旧淡漠望着他,道:“本宫活了二百八十二载,早将人世百态尝尽,你所言不过是本宫万千面目之一。莫要再出废言,本宫留你性命,便是让你替本宫寻出口,还不快些?” 苏伏取出曼珠沙华,勉强调动所余不多之灵气,便将右侧石壁给斩破,便见右侧石壁洞开一个幽深洞窟,而壁上四分五裂之恶鬼竟发出惨叫,苏伏未理会,径自踏入洞窟。 “苏伏,你怎可先行,与我站住!”其后便传来龙吟瑶音声。 苏伏踏入洞窟,入目却是一个石室,颇宽敞,且有醒目亮光。靠壁处置有书架,左近置有香炉、蒲团、桌案等,间中处顶上有一道淡青光晕投射,映照于石室地上,仿似月华之力。 龙吟瑶大步进来,似乎非常恼怒,忽掐剑诀,《苍冥》展开,飞剑自她天灵跳将而出,倏忽间便有漫天飓风卷向苏伏。 石室顿如龙蛇翻涌,剧烈罡风将苏伏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他面色平静,忽然站于那一道淡青色光晕下,身形竟升空,眨眼便消失于石室。 龙吟瑶微怔,遂大怒,亦站于那淡青色光晕下,石室瞬息便转作静逸。约莫过了十来息,却见那恶鬼悄悄进来,四分五裂之躯不知何时复原,阴测测笑着站于那淡青色光晕下,亦消失不见。 苏伏只觉一阵晕眩,晕眩过后便是冰冷刺骨之感,似是再度落入水中,勉强睁开双眸一望,周遭仍是熟悉深潭,往那亮光游去,破开水面,便见龙吟瑶仍面向石壁背对于他,身上衣裳干爽自然。 “师姐!” 此时他心头冰寒,已压过周遭冰冷刺骨,他竟有不知出路于何方之感。复爬出水面,麻木着等待龙吟瑶转身。 龙吟瑶缓缓转身,却出乎苏伏意料,并非梦境重演,而是冰冷冷道:“混账苏伏,你道你可逃出我手掌心?”语罢骤然爆出漫天杀机,使苏伏心神俱震。 苏伏法身再度涌上一阵无力感,他‘蹬蹬蹬’连退几步,紧紧靠于石壁上,抬眸望时,心头复涌上无尽寒意,那石壁上恶鬼不知去向,而为曼珠沙华所斩痕迹仍于其上,石壁仿似勉强黏合。 他稍一用力,便将石壁撑破,因法身虚弱,他复有些晕头转向之感,待稍稍清醒,正欲往石室深处行去,猛地瞥见周遭,哪是甚石室,却是一处枯寂古林,周遭皆为深灰色古木,光秃秃一片,地上亦为枯枝腐叶,他无力瘫坐于一处水潭边上。 水是黑沉黑沉之色,望不见底下,他发觉自己身上仍旧湿漉漉。 便于此时,不知从何处闪过一道白影,一片枯叶缓缓落下,却为白影踩踏于地。 “你因何困惑?” 陌生又熟悉的音声传入耳内,苏伏抬眸一望,却见来人一身雪白宫裙,飞仙髻,精致面容每分每寸皆无可修饰,虽略显青涩,然其淡漠出尘绝无法伪装,此时檀口轻开,使苏伏竟心生感动。 “真人!”他心绪复杂,只及呼唤一声。 “梦魇?本物既失,那便留你不得。”来人细细打量苏伏,遂倏然变色,语声冰冷,便见她挥手,一道青光从天而降,惶惶至大之势将他压得不能动弹。 苏伏面目涨得通红,此乃第四次闻着‘梦魇’二字。他平日待人温和有礼,行事亦谦逊不喜居功。然他待人温和,乃因他生来一身傲骨,绝不愿做奴颜屈膝之事。他行事谦逊不喜居功,乃因他深喑低调方能活得长久。 此时此刻,他只觉法身几要散架,却仍不愿行求饶之事,只是咬着牙,艰难挪动身躯,于来人诧异神情中,翻身落入深潭。 “噗通!” 落于深潭前,他隐约见得来人诧异面孔忽转作恶鬼模样,随之便是无尽冰寒将他笼罩。 意识昏昏沉沉,仿似过了许久,又宛若一个刹那,苏伏再度醒来,发觉自身仍处深潭,他只觉法身无处不痛,勉强向前游动,终至有亮光处,他破开水面,却骤见龙吟瑶正与一男子拥抱亲吻。 此刻,无尽冰寒便烟消云散,转作无尽血液沸腾。 “师弟!要我!”龙吟瑶仿似未望见水中苏伏,羞涩地将身上衣裳褪下,双眸泛着春情,诱人红唇微张,吐出之气息如芬芳芝兰。 那男子一身浅蓝道服,着道髻,嘿嘿笑着将龙吟瑶压于身下,一双大手于她诱人娇躯上胡乱摸索。 苏伏却望见,那男子可不正是自己?本来沸腾血液尽复转冰冷,却于此时,那个‘自己’忽然转首来望着自己,其满面阴测,竟突兀变作恶鬼模样,冲着自己淫邪直笑,眨眼复变回‘自己’。 他顿惊醒:“恶鬼!” “师弟!快要我!”龙吟瑶之音声无比娇柔诱人,任一男子闻之,瞬间便可化作野兽。 “师姐!快醒醒!”苏伏状若疯狂,欲去阻止恶鬼侵犯龙吟瑶,却骤然发觉法身竟无法动弹,音声亦哽于喉咙。 无尽的焦躁与狂暴交织,无尽的冰寒与颤栗交汇。他的双眸充斥猩红,沉寂许久之戾气轰然爆发,竟冲破莫名束缚,嘶声吼道:“怪物,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便将你碎尸万段!” 龙吟瑶骤然受惊,忙推开恶鬼,似是才发觉苏伏一般,望向深潭,遂又惊又怒,道:“妖物,你竟窥探我与师弟,找死!” “妖物?” 苏伏见龙吟瑶发觉了自己存在,心头一喜,此时闻着‘妖物’二字便觉不对,遂低头一望,却见水中倒映出身形,可不正是恶鬼那披头散发状,眸中竖瞳,额上长角,朝天鼻,蒲扇耳,巨嘴獠牙。 “我何时变成如此模样?” 未及深思,一柄飞剑已然凌空刺来,苏伏望见龙吟瑶满面怒意,其芊芊玉指掐剑诀,边上‘自己’正含笑望着自己,轻轻道出二字,依稀是: “梦魇!” ps:212章已修改,感谢吕洛道友提醒,对大家造成阅读不便,白衣深感歉意,对不起! 第二百一十六章:鬼城酆都,再遇故人(上) 此乃第五次闻着‘梦魇’二字,飞剑刺过他咽喉之际,他终忆起,他所遗漏之事。那便是无论前世或今生,他都不曾游过水,亦是说,他是个不识水性的旱鸭子。 “自己提醒自己五次,才醒觉,我真是愚蠢如猪……”苏伏首次如此自我评价,喃喃自语中剧痛果消失不见。 意识昏昏沉沉之际,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双眸,耳边便传来惊喜呼声:“师弟,你终于醒了,教我好一阵担忧!” 入目却是一片黑沉沉荒芜地域,他枕于龙吟瑶膝盖上,异常舒服。他不管周遭,忽伸展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腰,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幽香,喃喃道:“师姐,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龙吟瑶只觉腰间一阵异样,四肢便微微酸软无力,她面染晕红,勉力将苏伏扶起,却见他双眸痴痴望着自己,隐约有着一点晶亮,而其中尚透出微微酸楚与委屈,宛若受了欺负的孩子般。 她只觉一颗心都融化了,便将苏伏紧紧抱入怀中,音声轻柔地安慰道:“莫怕莫怕,师姐在此,谁亦不能动你。” 苏伏觉得自己太累了,而龙吟瑶柔软胸脯太过舒服,是以他没有任何挣扎便迅速陷入沉睡。 待其微微打鼾的音声传入龙吟瑶耳中时,龙吟瑶微微一怔,暗道怎才醒便睡着?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苏伏才悠悠醒来,只觉法身除开一丝晦涩感外,再无不适,气海灵气亦饱满,他精神微震,睁开双眸,便见龙吟瑶美目一眨不眨望着自己,仿似自己面上有花儿。 “醒了还不起来,累死我了!” 龙吟瑶面上一红,便将苏伏推开,遂站起动了动筋骨,两个时辰一动不动,她颇难受。 苏伏站起环视,便见此地一片黑沉沉,乃是一片荒芜旷野,天空流转着黑沉沉光晕,然其间中处,却有着一轮血月。就着血月所发微光,荒芜旷野几无边际。 呼吸时,顿觉一股阴寒之气钻入法体,他运转灵气,将阴寒之气驱除,方才闻着龙吟瑶身上幽香,尚不觉,此时与她分开,法身竟微寒。 而两人所处,却是一处河边上。河宽约莫有二十来丈,河中黑沉沉水流无声往下流淌,苏伏却发现其中尚有‘人’,以他眼力,细细打量便知,乃‘魂灵’。 或言凡生身上天道烙印,他们神情麻木、僵硬,静静随着河流往下漂泊,无一丝挣扎欲望。 若换于苏伏前世,有个更贴切名词,便是‘鬼魂’。 “师姐?” 苏伏望见龙吟瑶面显难过,行至她身边,道:“能否将落水之后发生之事与我说说。” 龙吟瑶轻轻点头,以歉疚的语气道:“我硬将你拉入‘杜’字门,不曾想落下后,你便晕迷,顺着水流,不知过了多久,待我发觉有岸时,便到了此方界域。” “此地……乃是六道界……此河便是传闻中‘忘川之渡’,师弟且看那界碑。”龙吟瑶遥遥指着对岸。 苏伏循着她手指望去,便见河对岸矗立一普通石碑,倘不细观,尚认不出,其上为脏污覆盖,然隐约间仍可看出几个古体字,正是‘忘川之渡’。 “传闻生人落入‘忘川之渡’,若未修出阴神,便会忘却前世今生,回归天道烙印状态,师弟,对不起,我差些害死你,呜呜……”龙吟瑶掩面嘤嘤哭泣,仅有此次,她是真的难过,她无法想象若害死苏伏,自己该如何面对自己。 苏伏恍然,无怪那水冰冷刺骨,他不会水性,呛了几口之后才转入内呼吸,可那水潭与‘忘川之渡’连通,乃与阳水不同,称之为‘阴煞’亦不为过,乃是集天阴、地阴、魂阴所汇,所幸两人法体强度皆不俗,短时间内尚可抵挡。 而阴神之说,想来便是梦魇,若不能闯过自己梦魇,便永久沉沦与‘忘川之渡’。所谓相由心生,梦魇自然源自神魂深处最本源记忆。或言他心头忧虑之事,其一便是自己会否杀死龙吟瑶。 此点毫无由来,他为何会杀死龙吟瑶? 回应他的便为其二,便是那左侧壁上女子吸取他道基之时,他忽然面临的问题,若有朝一日,龙吟瑶欲夺他道基,他会作何反应? 苏伏以不抵抗的姿态回应了心中期待,其三紧随而至,他仍然沉迷其中无法醒来,是以便见了龙吟瑶高傲姿态。尽管苏伏面上不显,心底仍是在意龙吟瑶身份。她乃是东海龙宫公主殿下,自己当初则不过一个散修,自本心里,他便有一种卑弱感,是以第三回梦魇便演化出他所担忧的,龙吟瑶会否变成如此模样? 然至末尾,他发觉一切都不甚重要了,是以才有其四,叶璇玑现身。他与自己一个假设,倘失去本物,她作何反应,梦魇中她直下杀手,仍是他隐隐所忧虑的,挣扎着落入深潭,他再度看开了,是以才有其五。 五次他都自己提醒自己,此乃‘梦魇’,却不愿醒来。因他想知道,他活着,究竟有多少顾虑,究竟有多少心劫,此乃他成道之槛。 而今他不需考量究竟是否斩断,随着龙吟瑶落下泪珠,他便觉一切都不过如此罢了,思虑太甚反有害处,是以他淡淡一笑,拭去她面上泪珠,轻声道:“师姐无需自责,六道界闻名已久,早便欲探其玄妙,且我化阴正欲寻上品阴煞,此地不正适宜。” 此时两人已无法去深思,为何通往永陵地窟的‘拆字门’会通往六道界。 龙吟瑶难过了好一阵,才于苏伏劝慰下安定心绪。 “师姐可否发觉,法体似有异状?” 过了一阵,苏伏渐渐回神,法体似有莫名异状。 “此界与真界正相反,一切‘实相’皆无法留存,是以我等皆为灵体,本体尚于归墟处。可师弟才通神境,为何可化出灵体,且面目似有些许不同。”龙吟瑶定神后,颇有疑虑。 苏伏闻言,忙至河边,见水面映照之容,虽仍俊秀,却多了一些粗犷,似是今生与前世结合,他心头隐隐明白过来。凡生未有阴神,便化不得灵体,或称之为鬼神,便不可保持神智无碍,遂心头一跳,心神微沉,却不见心内虚空与‘太玄无量宝典’。 “师姐,可知如何回转本体?”苏伏轻声问道。 龙吟瑶颇有些惭愧道:“人家当初翻一些杂记,乃是打发时间,对于六道界所知便止于此了……” 苏伏正欲言,却忽然发觉‘忘川之渡’上游有一艘小舟往下淌来,远远见得舟上站立一老翁,其亦发觉苏伏二人,正觉怪异,便操持竹篙向着二人划来。 “那娃娃,还不快快离开此处,待蛟龙王转入‘忘川之渡’,须不得好活!” 第二百一十七章:鬼城酆都,再遇故人(中) “那俩娃娃,还不快快离开此处,待蛟龙王转入‘忘川之渡’,须不得好活!” 但见老翁约莫七十来年纪,须发皆白,音声沙哑,带一些神州地方口音。 苏伏心头一动,忙揖礼道:“敢问老者,左近可有城镇?” “顺‘忘川’行百里,有鬼城酆都,娃娃若不嫌,便上舟罢。”老翁甚和气,小舟恰得三人站立。 “如此有劳了。” 两人踏上小舟,龙吟瑶疑道:“敢问老者,那蛟龙王是何方神圣?为何不可逗留此处?” “俩娃娃方入地府罢,此地称阿什狱,辖于罗生王。”老翁且言且弄竹篙,小舟渐渐加快,竟有风驰电掣之感。 “俩娃娃生前可是仙师?落忘川尚留神智,定是仙师无疑了。”老翁自问自答,遂微微叹道:“罗生、地转、圣麟、天青、因是、广微六王体悉阳界生灵,故合力建‘忘川之渡’,以天阴、地阴、魂阴所汇集之三阴水,可让生灵忘却阳世烦忧,至今已数轮法劫诶!” “阿什狱历来以此接纳阴魂,倘有仙师陨落,便于酆都暂居。” “约莫千载前,阳界有蛟龙王陨落,落于‘忘川之渡’,借‘三阴水’洗魂炼身,遂竟与‘忘川之渡’结为一体。” 老翁言至此,眯眼一笑:“此后他不得与‘忘川之渡’相离,失去自由之身,是以大发狂性,将‘忘川之渡’好一阵折腾。” “六王怒而出,发觉蛟龙王与‘忘川之渡’紧密相连,杀之不得,便只得由它。” “老者似是亲眼所见?在下苏伏,尚未请教老者如何称呼?”苏伏双眸微闪,小舟之速比之御剑不遑多让,料想此老者并非简单人物。 苏伏音声方落,小舟便毫无预兆止住,原来一番风驰电掣,鬼城酆都近在眼前。 老翁微微眯眼,笑道:“他人唤我摆渡人或城主,娃娃随意便是。你唤作苏伏,倒是与我有一段未尽之缘,去罢!去罢!” 苏伏两人上得岸来,便见老翁随着小舟消失不见,他微沉吟,猜测道:“城主?敢莫是酆都城城主?” 龙吟瑶‘啊’一声轻呼,道:“既是高人,何不请教他回真界之法?” 苏伏一怔,寻城落不正是此目的,遂苦笑:“罢了,进城开开眼界亦不差。” 两人身处一小渡口,与真界并无甚区别。而由此处便可望见,一座巨城于左近不远处耸立。然视角所限,只见得些许轮廓。 无边旷野仅一巨城独立,略带沉闷,与阳界热闹非凡无法相较。行近此城,苏伏微微惊讶,但见‘忘川之渡’于城前扯出一个弧度,蜿蜒如蛇环绕,将巨城紧紧围拢。 正门仿似由万古巨木所制,其上风霜之凛凛,点点之斑驳,无不映衬着沧桑岁月。由‘忘川之渡’所形护城河于正门处搭了一座桥。 桥长约莫十来丈,宽两丈,可由两辆马车同行。由铁索与方形木板构架,两人来到桥前,未见阻拦,便往里头行去。 苏伏微微一笑,道:“此桥莫非便是奈何桥?传闻奈何桥头皆有孟婆,手捧孟婆汤,而今不见,似是有误。” “师弟家乡传闻果真千奇百怪,不知于真界何处,改日带我去见识一二。”龙吟瑶闻言,抿嘴儿笑,一双美目都眯成月牙儿,暗里思忖着:“师弟身上太多秘密,我如此打探不知会否惹恼他。” “我家乡,怕回不去了!”苏伏闻言,面上消沉转瞬即逝,微笑不变,道:“它于遥远彼方,不提亦罢!” 龙吟瑶屈指于苏伏面上一弹,不满道:“为何如此神秘,非是我爱探听,若你心头有事藏着,于道心不利。你不知你现下如此笑容,甚是虚假?平日便罢了,此时你阴神显化,正是你最真实面目,万万不可再作此姿态。” 她言至此,复肃然补充:“师姐我非常看不过眼,再如此模样我可揍你囖。”语罢攥起纤弱拳头,示威般晃动几下。 她拳头看似纤弱,然思及她根底,便知她非戏言。 苏伏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若以法身强度论,我亦不惧你,不过若你非要动手,我自不会还手,是以不论你是否出手,我亦输定了。你既赢了,便不必出手了罢。” 且言且行,两人已至城门前,远望此城似有迷雾笼罩,近了才看得清明,左近城郭乃长条方形土石构建,一眼便知非常牢固,墙身约莫高十七八丈,无法与金鳞城相较。 城门紧紧闭合,且观其上痕迹,便知其平日甚少开启,里头虽微有喧闹声,却与苏伏二人一种沉闷感。 龙吟瑶终将苏伏一番绕辞兜清,心头微喜,面上沉沉道:“哼,我知你法身不弱,可与我龙族相较,仍是要弱上数筹,若不信改日大可比试比试,定将你揍得认不得爹娘。” 苏伏平日与她讲话本,常有此类言辞,闻言轻笑道:“是揍得你爹娘认不出你来罢,要知我只是懒得与你较劲,可非惧你,回去大可一试。目下进城要紧,你龙族嗓门挺大,先唤唤,看看里头有无人。” “混蛋苏伏,你才嗓门大!”龙吟瑶面上一红,她平日虽不拘小节,亦在意某些微小处。她不欲验证苏伏之言,径自伸手去推。 苏伏却将制止道:“擅闯易惹是非,要知我等乃上门求人,怎可失了礼节。”语罢不顾龙吟瑶美目瞪视,轻敲了几下老旧城门。 “吱呀!” 出乎二人意料,苏伏才敲两下,便见老旧城门发出不堪负荷般呻吟,缓缓向两边敞开一丝缝隙。 那缝隙竟探出一个人来,但见此人贼眉鼠目,头发乱糟糟似是鸟巢,两颗大门牙异常显眼,他细细打量了苏伏二人,懒洋洋道:“新来的,姓甚名谁?” “在下苏伏,她是我师姐龙吟瑶。”苏伏应对得体,心头却道:“此人莫非便是传闻中的鬼魂?” “哪方人士,因何而死。”此人复问。 龙吟瑶闻言,秀眉挑动,苏伏却示意她稍安勿躁,轻轻揖礼道:“青州……至于因何而死,却是无可奉告。” “嘿!小爷亦懒得管你因何而死,只是尔等欲入城,便需上供,若尔等家中尚未为尔等做法事,盘缠亦下不得地府,怕是无法上供罢?若如此,便于城外候着罢。” 苏伏仍旧温和有礼,轻轻道:“不知可否宽限一二日,我等……” “无法上供便候着罢,小爷我最是厌弃尔等新魂,哼!百载刑期有得你们熬!”此人见苏伏二人无钱上供,语罢便将巨门紧紧闭合。 苏伏双眸微冷,正欲破开此门,却骤然闻到里头传来一个喝声:“幽姬公主出游,速开城门,若耽误公主行程,尔等怕赔不起。” 遂便闻着车架‘轱辘轱辘’缓缓行来,喝声方落,便见城门倏然洞开,入目马车却颇怪异,两匹骏马全身仅余骨架,双眸与四蹄皆有浅灰色灵火,车架缓缓而行,方才所见贼眉鼠目之人正与另外三人深深跪伏于地。 龙吟瑶见城门洞开,哪管许多,径自向城内行去。 “你二人好生放肆,见着幽姬公主竟敢不跪,与我死来。” 赶车之人乃是一面目俊朗的青年,见苏伏二人如此放肆,顿将手中长鞭甩来,此鞭乃此界著名法器,称为‘灭魂鞭’,但凡魂体受其一击,轻则魂体缺失,无几十载将养怕无法恢复,重则飞灰湮灭。 苏伏心头警兆陡升,却于此时,马车内有一道轻柔音声传出:“蒋河罢手!” 由明黄与浅紫珠玉所串联而成之帘幕被掀起,因苏伏二人乃是斜向对着马车,是以帘幕掀起,两边人便可相互打量。 苏伏骤见马车内之人,顿心神俱震,喃喃道:“方……方瑜?” 第二百一十八章:鬼城酆都,再遇故人(下) “方……方瑜?” 入目所见,乃是一个与方瑜长得九成相似的女子。她年纪约莫二八,比之方瑜要小一些。 但见此女似未涉尘世,气韵清新纯净,爽真自然。她年纪尚小,稚气未脱,却与人一种灵气四溢之感,别有一种轻灵流转的仙韵。只是她举止少了一些灵动跳脱,宛若失了一大颜色,如此便与人一种缺憾之感。 “二位面生,定是新近落入忘川,尚留神智,生前必为修士。甚久未见修士,待我回转定要与我说说阳界繁华哦。此乃酆都城,我叫幽姬,罗生王的女儿。你们快进城,幽姬在此,城门司不敢收受供奉。” 她并未听见苏伏自语,语罢复转向地上跪伏之人,生气道:“明知新魂到此一无所有,怎可将之拒于门外,此事下不为例哦,否则我便禀明城主将尔等治罪。” 地上跪伏之人忙道:“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是方瑜!”苏伏见状,心头微黯,只是长得像罢了,遂轻轻揖礼,道:“在下苏伏,她是我师姐龙吟瑶,多谢幽姬公主解难。” 幽姬露齿一笑,道:“你二人日后便需定居此城,若有困难可来寻我,他们知道我住处。”语罢她放下帘幕,令道:“起驾。” 那被称之为蒋河的青年冷冷瞪了一眼苏伏,遂赶着车架往城外行去。 地上跪伏四人见马车一走,纷纷骂咧咧站起,那贼眉鼠目的男子拍了拍膝盖上粉尘,遂上下打量了一番苏伏,复将贼眼扫向龙吟瑶,嘿嘿冷笑道:“欢迎来到鬼城酆都,若不欲受欺辱,便……” 此人音声未落,苏伏身形骤然消失,再出现时便至此人身前,其手呈爪状,将此人高高举起,其双眸泛着冰冷,道:“便如何?” 魂体虽可呼吸,却无需借呼吸存续。然他只觉一股久违的窒息感传来,他不知自己乃受了苏伏所发杀机迫使,双眸虽有恐惧,却仍自咬牙道:“你莫以为城中仅有你是修士,我城门司司卫生前便是抱虚境修士,你胆敢杀我,下场怕是难看,尚有你师姐,定会受尽折辱,她长得如此诱人,你道你一人可独享?” 另三位又惊又惧望着苏伏,其中一个勉强定了定神,喝道:“速速放开他,或可饶你不死。” 苏伏向来不喜与人为难,可若是惹怒他,便不只是一点点颜色而已了。 但见苏伏手中倏然爆出一道苍青之炎,贼眉鼠目之人只发出一声惨嚎便化作虚无,魂体化作虚无,便彻底死亡。 另三人见状,顿惊恐地四散,龙吟瑶正怒火中烧,其手张开,便见一道气场散出,将逃逸三人凌空摄回,遂沉沉冷喝:“今日我便要看看谁敢折辱我龙吟瑶!” “你!去唤你们司卫速速滚来!” 被点中之人满面惊恐,真恨不得多生两条腿,一路跌跌撞撞而去。而早于苏伏动手时,周遭居民便尽皆躲入家中,倒与阳界无甚区别。 苏伏将其中一个守城之人腰间长剑夺来,测了测其质地,发觉比之青钢剑还要好一些。他暗暗打量周遭环境,缓缓调息静待,灵体化成之后,多了一份轻盈,气海灵气却分毫不少,而《炼妖经》所凝练窍穴亦完好无损。 此时他状态便与阴神境无二,只是少了炼魂幡,亦无法调用心内虚空青光,实力骤降许多。不过实相之物既无法于此界留存,来者若非真正抱虚修为,几无法为难他二人。 真正抱虚境,乃法体、阴神、道基尽圆融成一体,故是谓抱虚。至此境大幅延寿不言,可施驾云之术,无需法器便可飞行。但凡出手便有自身道意痕迹,且可灵活运用三十六处窍穴内灵气,比之凝窍修士已有天地之别。 而抱虚修士若法体陨落,其阴神亦可沟通天地施法自保。或为敌斩杀痕迹不存,或陨落后不愿转鬼修,便在入六道界时,将一丝真灵滞留真界,待转世后取回。 是以六道界绝不会有真正抱虚修士,凝窍以下,且无法器相助,苏伏无惧任何人。 那报信之人去了约莫两刻钟,便闻着街道处一阵‘咚咚咚’震响传来,便见那人带头,身后乃是全副武装之勇武军士,约莫有数百个。其于前头带路,距苏伏二人尚有百丈之遥便畏惧着停下,遂对着身边一个大汉媚笑道:“司卫大人,便是此二人闹事,您看那女修,是否绝色,小的没有欺您罢。” 那大汉约莫四十来年纪,远远见着龙吟瑶眼前便一亮,遂狠狠将报信之人扇了个趔趄,骂道:“混账东西,竟敢冲撞美人,回去有你好受。” 那报信之人哭丧着脸,却不敢反驳。 龙吟瑶见那大汉双眸透着淫邪,直勾勾扫视着自己,美目几要喷火,她面目冷沉,身形蓦地一跃,便高高跃起,遂握紧了拳头,仿似一道浅蓝色流星般狠狠砸落。 “轰!” 那司卫前世不过阴神境,平日甚喜夸言,此时未及反应,便觉一股巨力将他击飞。遂以几百军士为中心,一道金色雷霆生成、翻涌、扩散,所有军士只闷哼一声便尽皆晕迷过去,龙吟瑶尚有理智,不曾下杀手。 一道道轰然巨响过后,但见方圆数百丈地域尽皆坑坑洼洼,屋舍尽皆倒塌。 粉尘弥漫中,望着此幕,苏伏眼角微微抽搐,心头打定主意绝不与龙吟瑶斗法,只拼法体之力他不惧,可若是斗法,她才是实打实的抱虚,绝不掺丝毫水分。 那司卫被击飞,正巧落于苏伏身前,他便上前将其制住,遂单手将他提起,扔于龙吟瑶边上,轻轻道:“感觉如何?” 龙吟瑶认真想了想,才道:“感觉甚好,甚久未曾如此舒坦过了。” 苏伏笑了笑,将长剑搁于那司卫颈脖,道:“莫装了,我知你醒着,若不想死,便如实答我几个疑问。” 大汉缓缓睁开眼睛,谄媚笑着:“两位前……前辈要问什么,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魂体已受损,却只能暗暗叫苦,平日常吹嘘自己乃是抱虚境,哪料想今日碰上真货,心头哀叹,却不敢拿眼去瞧龙吟瑶,方才只是扫了几眼,便惹怒了她,谁知此时再看她会否直接要了自己小命。 “你们城主是否便是罗生王,城中有几个司卫,阳界凡生死后落于忘川,需于其上浮游多久才能入轮回,若有修士法体未亡,阴神却落入此界,可有法子让阴神回归法体,且如实与我说来,但有丝毫隐瞒……” 苏伏双眸微眯,浩然之气倏然导入剑身,一股冰冷锋芒便刺得大汉遍体生寒。 “且慢!” 却于此时,城门外复进来一个老翁,苏伏循声望去,可不正是搭载了他二人的摆渡人。 “罗生王?”苏伏行礼,淡淡道:“王上作为此城城主,有失待客之道。” 老翁微微而笑,且行且言:“娃娃太放肆了,典籍莫非无有记载,我阴司六大鬼王皆为纯阳境,你一小小阴神,法体尚且不在此处,便敢与我谈待客之道,且伤我手下,毁我城池,你二人又该当何罪?” “此言好生可笑,我二人流落至此,可不正是王上手段所致?” 第二百一十九章:因果轮转,无边苦海(上) “此言好生可笑,我二人流落至此,可不正是王上手段所致?”虽言可笑,苏伏却未有笑意。 老翁漫步而过,周遭损毁之屋舍竟自发恢复原样,昏迷之军士亦呻吟着醒来,于老翁身后集结。 “此话怎讲?” 苏伏无法感受到老翁身上气息,许是差了无数层级,此类存在若欲杀自己与龙吟瑶,只需半根手指头,是以他反倒波澜不惊,镇定道:“我早便有疑虑,拆字门中缘何与六道界有牵扯。见了‘忘川之渡’,我忽然便明白,与拆字门无关,我二人应是直入永陵地窟,传闻其内便为上古大门阀驻地,因大战而损毁,却遗留无数虚空裂缝,其中有一道或数道裂缝通往六道界亦不足怪,王上正是借此将我二人阴神摄来。” “此乃其一,其二便是梦魇,虽因我心而发,然师姐缘何无碍,再如何道心通透,便是长生真人亦有心劫,遑论师姐。故以修为论,仍是大谬。伏斗胆忖测,此亦为王上手段。” “其三便是王上出场太过巧合,料想那‘蛟龙王’定然存在,王上赶来救助我等,便是为防我等不知‘蛟龙王’根底,自恃修为与其斗之,怕讨不得好。” “而以王上法力,应无法干涉真界,隔界施法更是力有未逮,否则王上早便将我捉来,何至于等到今日。” 老翁抚须含笑,道:“前二之测即便我认下,娃娃又何以认为我会赶去救助你等,有其四否?” “其四,王上于城外渡口曾与我言,王上与我尚有一段未尽之缘,料想王上有求于我罢?既有求于我等,自不会让我等身陷险境。”苏伏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忐忑,若他揣测有误,怕会惹恼此人。 “放肆,吾王何以对你一小小人族修士有所求……”那司卫虽趴于地,可罗生王在此,他便恢复凶戾面目。 “尔等退去罢!”老翁打断了此人之言,摆了摆手。 大汉不敢多言,便带手下离开此处,临行前尚回首狠狠瞪视苏伏。苏伏冷冷回视,其心头有一些不愉,此大汉看似对罗生王恭敬,且令行禁止,可却丝毫不惧罗生王,好生可疑。 老翁再度挥手,但见周遭环境倏忽转变,眨眼便至一凉亭处。 苏伏只觉脑颅一阵晕眩,心头暗道:“改天换地?瞬移?纯阳果位果无法随意忖度。” “老头子我唤作冥古苍昊尊者,亦是《人间记事》所载阴司六大鬼王之一,罗生王。”老翁轻轻动作,便见亭内突兀显化茶案与古色茶具,遂见虚空裂开缝隙,有苍青色寒水落下,寒气四溢,却令人心头一阵清明。 “是否对酆都鬼城很是失望?” 龙吟瑶径自落座,闻言撇了撇嘴,不屑道:“岂止失望,老头你身为城主,到底知否如何治理城池?见了此城,便觉凡生好生可怜,落入阿什狱,尚要受甚么刑期?” 罗生王与两人各斟了一盏寒气四溢之茗,含笑说:“凡生生老病死,乃天道循环运转之故,落入‘忘川之渡’,凡生洗净纤尘,顺忘川直下,约莫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再入轮回。” “然尔等修士,夺天地之造化修持,天之道,谓损有余而补不足,若放任尔等再入轮回,来世生来便早慧,尚有宿世慧业,岂非对凡生不公,是以但凡阴神修士陨落于此处,我便会将其引至此,以百年刑期处置。” 苏伏品了一口寒茗,只觉一股冰寒瞬息蔓延法体,约莫两息后,便有一股冷幽幽之香气于法体各处绽开,竟有通体舒泰之感。 他微闭双眸细细品味,少顷赞道:“好茶!” “百年刑期至,又有何说法?”苏伏放下茶盏,好奇问道。 罗生王淡淡一笑,道:“再寻由头惩处百年!” 苏伏二人心头皆一凉,如此无怪那司卫如此模样,料想困于此城怕有些岁月了。 “如此刑期岂非无止境,修士亦为生灵,如此处置颇失公允,他们为何不逃出此城?” 罗生王替苏伏斟满茶盏,才道:“逃去何处?阿什狱有我所设七个城池,遍布阴司鬼兵,即便逃入阿含狱亦只是徒然。” “至于公允,呵呵,若果他们愿自废修为,以凡生之资重入轮回,我岂会与之为难。” 闻言,苏伏心头充斥凛然寒意,修为不再,转世后,自己还是自己?此事怕无人可保证,许来生便为牛马,即便为人罢,若无根骨迟早回转此地,挣扎不过徒然。 “老头,我观城中修士不多,皆为凡生,他们又是因何在此?”龙吟瑶自从知道了是罗生王将他们摄来此界,便对其非常不满,是以言辞颇不客气。 “他们虽为凡生,却逃过忘川之厄,且不欲忘却前尘,亦不愿再入轮回,便只得收入城中,只是他们魂体虚幻无根基,活不过十载诶。” 龙吟瑶亦聪慧,心知老头如此和气,定有图谋,便大喇喇试探道:“老头,你何时放我等回归真界,我等阳寿未尽,你将我等阴神摄来,怕有失职司罢。” 罗生王却笑而不语,自顾自品茗。 苏伏双眸闪着异芒,淡淡道:“王上不吝解惑,无外提醒我等若不顺您意,下场便与那司卫一般无二,是也不是?” “娃娃秉性果上等,我亦不瞒你,便先与你说说蛟龙王罢。” 罗生王不缓亦不急,道:“蛟龙王并非蛟龙,亦非真界流入此间,乃‘因是王’所饲宠物,由万千阴冥兽所形。千载前,不知因何叛出地府,于忘川为我拦截,‘因是王’为其求情,我亦不好下杀手,岂料此厮以忘川洗练魂身,二者竟相融成一体。” “此后它每过十日便会现身一次,屡次现身皆会有大量凡生为其所噬,若凡生因此而亡便罢了,它因入魔,其躯已化作无尽梦魇藏身之所,凡生于其内永无解脱,按说此事乃‘因是王’而起,与我无关,可……” 言至此,罗生王面显不愉,苏伏二人只觉一股沉沉威压笼罩,法体竟无法动弹。 “娃娃见过幽姬了罢,是否觉着她长得与你旧识相似?” 苏伏闻言心头一震,艰难点头,道:“她与方瑜有关?” 罗生王双眸灼灼,道:“不错,幽姬乃是我心头肉,十数载前,她于修士处闻的阳界繁华,吵着闹着欲往阳界游玩,我无奈,只得施法剥离其三分魂体,以身外化身之属将其投入阳界,待其经历阳界繁华,便将其魂体召回,与幽姬相融,她便可借此尝尽阳界百态。” “而其转世之身正是金鳞城方瑜,本欲在其二十年纪召回,岂料她意外陨落,且当日我恰不在,那三分魂体便落入了‘蛟龙王’腹内。事后我悔之不及,便以九宫堪舆演算,才知此事与你有莫大关联。” “娃娃你说,你我是否有一段未尽之缘?那蛟龙王与忘川合为一体,我无法动其分毫,忘川诞成已数十劫,而今整个地府皆赖其运转,是以此事只能托你入‘蛟龙王’腹内,将幽姬三分魂体寻回。” “不行!” 龙吟瑶想亦未想,冷冷反对道:“若师弟因此沉沦其中呢?此事绝不可行……” 第二百二十章:因果轮转,无边苦海(下) 罗生王只是含笑望着苏伏,他知道苏伏能够明白自己用意。 “花开或花谢,潮涨复潮落,皆有因果轮转,此事因我而起,我非去不可。” 苏伏淡淡道:“然此事与师姐无关,王上先将她送回归墟罢。” “且慢!既你非去不可,我自要候于此处,若我独身回去,如何与众师兄交代?”龙吟瑶非常不满,瞪视着苏伏,伸出十个芊芊玉指,道:“十日,若十日你不回转,我便去寻你。” “不行,十日后我若未回转,你便回去……” 罗生王面色忽而沉落,摆手道:“此事可由不得尔等,莫论十日、百日,若寻不回幽姬三分魂体,你二人莫要想着回去了。” 语罢复一甩手,便见虚空裂开一道缝隙,其指着缝隙道:“幽姬三分魂体便于其中,若你寻着她踪迹,且让其恢复清醒,我便可将你二人摄回,去罢……” “老头!” 自缝隙内透出无尽阴冷,使龙吟瑶异常愤怒,然罗生王仅投来淡淡一瞥,便使她动弹不得。 苏伏亦有些恼火,此事无异强迫,虽因他而起,却连累龙吟瑶,他面无表情,道:“王上总不好让我空手而去罢?” 罗生王伸出手掌,便见周遭聚来灰蒙蒙气体,须臾便形成一柄剑器,剑身纹有灰色纹路,此外与阳界剑器并无区别。 “此剑于魂体有莫大威能,切记慎用。” 苏伏接过,最后望了一眼龙吟瑶,见其美目透着担忧,便微微一笑,道:“师姐少待,伏去去便回。” 那道缝隙在苏伏身形没入后便消散不见,龙吟瑶恨恨地望着罗生王,道:“老头此行乃与整个青州为敌,若果师弟有甚意外,我剑斋与东海龙宫绝不会坐视。” 罗生王毫不在意道:“为打消幽姬去阳界之念,莫说青州,便是真界又有何妨。” …… 踏入虚空缝隙,苏伏只觉落入了无尽漩涡,无法止住的眩晕一阵阵涌入脑颅,一片片往事片段闪过,有些已然忘却多时,有些则历历在目。他强忍着晕眩,将过往之事细细检视,过了不知多久,他只觉自高空摔落,眩晕感仍有残余,他甚不能睁开双眸。 “砰!” 待落于实地,疼痛让其倒吸一口冷气,耳边便有音声传来:“此处乃苦海,乃蛟龙王入魔所化,而此舟乃吾平日渡人所用法器,因其材质特异,可隔绝魂体袭击,亦可装载魂体,是以称为御魂舟。今借与汝,汝好自为之!” 音声来自罗生王,待他音声落下,苏伏才闻着周遭有浪潮涌动音声,定了定神,便发觉身处一小舟上,天空与阿什狱一般暗沉,周遭乃无边无际,由三阴水所形之‘苦海’。 小舟于苦海,无异蝼蚁,苏伏隐约望见,周遭有许多随波而流之人,他们面目携有恐惧、喜悦、欢愉、慌乱、忧虑、悲伤、麻木等不一而足。 环视了一遍周遭,他眉头深锁,心头暗道:“苦海无边,回头莫论有岸无岸,此时已无法回头。可苦海无边,如此搜寻怕十载亦寻不着边,遑论方瑜。” “救救我!” 小舟的出现引起了周遭魂体注意,他们宛若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挣扎着向小舟游来。然小舟倏然发出一道黑光,将所有魂体隔绝于外,他们敲打着、撕咬着、嚎叫着、哀泣着。 “求求你救救我!” 面对无数求救声,苏伏稍显迟疑,然法体源源不断流失灵气,他便知小舟护持乃与他灵气相关。 “此时可不是心软时候,若不当心,己身怕亦会沉沦其内,那便万事皆休。” 心绪定下,他双眸微冷,遂躬身取竹篙,欲将周遭魂体扫开,先离开此处再言其它。然竹篙扫过其中一个魂体时,苏伏竟读到此人记忆,他心头一动,发觉此人生前乃杀猪为生,因牵扯命案,官府草草结案后便将其斩首示众。 死后仍不得安宁,尚未受忘川洗净纤尘,却遇上蛟龙王,为其所噬,虽未死去,比之死去尚要惨一些。落于此处便等同承受永无止境的痛苦,往事化作梦魇,一遍遍上演着,直至此人将往事忘得干净,化作无知无识之魂体,泯然苦海。 苏伏眼前一亮,他能借此感受此人痛苦,此人定是新近落入此处,思忖片刻,便作了决定,遂持篙将其挑上小舟,而后以灵气驱动小舟疾驰而去。 “你唤何名?” 此人倏忽脱离三阴水,神智未及清醒,此时耳边传来音声,且威严甚浓,忙跪伏于地,颤栗道:“小……小民李三奎……见过鬼王大人……”民间多有阴司六道鬼王传闻,然李三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虽杀人,然罪业已于头颅落地时消弭,语谓一命偿一命,便如此说。他只道自己杀了人才受如此罪过,一遭脱离苦海,尚谓鬼王大人当面诶。 若真罪大恶极,亦不会落入阿什狱,落入此狱之人平日皆未有大罪过,六道界分作十九层,愈往下罪孽愈重。 “我非鬼王,你先起身罢!” 李三奎惊颤着爬起身,才觉周遭仍是无边苦海,而自身所处乃一小舟,眼前站立一俊秀青年,只淡淡凭风而立,便与他一种高深气度。他无法用言语描绘,只觉平日所见大官或富人老爷皆未如他般非凡,天人亦莫过于此了罢。 “此人即便非鬼王,亦为大人物,不可恶之。” 苏伏不知其心头陡转万千思绪,淡声道:“你为何方人士,逝于何年何月。” “好教大人知道,小民乃神州仓央人士,因酒后起性,加之奸人挑拨,失手杀人,后于启元六年秋,于闹市当众斩首,小民已自悔己过,望大人明鉴啊!”李三奎语声充满悔恨,尚有些许希冀。 “你之过已于逝后洗净,我且问你,神州启元六年于青州又是何年?” 李三奎闻言一怔,随即满面喜悦,道:“已洗净,如此说来小的已可再入轮回,尚请大人带小的入那轮回之道。” 苏伏面目冷沉,仍淡淡道:“速应我,是何年?” “回大人,乃承元二十三年秋……”李三奎亦是聪慧之人,他迅速断定苏伏有求于他,然闻着他淡淡音声,他便知自己算盘怕打不响。 苏伏闻言,心头暗忖:“机缘未免太过丰厚?随意捉着一个便是与方瑜同年死去,不知他是否见过方瑜,此人奸猾,且试探一二。” 思虑定下,便淡淡道:“我再问你,可见过一个年纪约莫十八上下,身量中等,长相娇俏可人之少女?” 李三奎努力回忆了片刻,少顷才摇首道:“禀大人,小民未见过。” “如此,你便无用了。”苏伏语声落下,便用竹篙将其挑起,正欲将其扔落苦海。 “大人且住,大人且住,小的再想想,小的再想想。”李三奎惊得魂飞魄散,此人果不能得罪,翻脸比翻书快。 “莫再耍小心思,我杀人从不手软……”苏伏语罢便将其扔于小舟上,而不经意的决定下,却与苏伏一个明确方向,此后他便用竹篙扫过沿途所有魂体,但凡处于梦魇者,皆乃就近几载内死亡,然机缘似是用尽,此后几个时辰,再无所获。 倒是将灵气损耗了近半,幸六道界与归墟不同,尚有稀薄灵气,苏伏将李三奎晾一旁,径自打坐几个时辰,在李三奎心神几近崩溃之际,终于睁开双眸,轻轻道:“所谓机缘之道,有时亦是相互,几个时辰了,你亦看得分明,无须我多言。” “无边苦海,若我寻不着人,便永久沉沦于此。而你,即便我不将你扔入苦海,亦活不过十载。你助我寻人,我许你一个机缘,你应是不应?” 第二百二十一章:万象天域,血杀王座(上)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永陵地窟入口处,剑斋一众人等已然候了苏伏二人近十日,料想其他大门阀定已接近地窟中心位置的‘万宝宫’了罢。 便是水洛泽亦无法再让人候于此处,他面目冷沉,道:“不论如何,我等须先行一步了。” 闻了此言,早有人按捺不住,径往地窟而去,见无人留守此处等候,黄紫韵本欲留下,她对所谓‘万宝宫’本就不抱期许。 金不负行近,歉意道:“师妹,为弥补师兄先前得罪之处,此处便让于为兄留守罢,你且去。” 十几载同门之谊,黄紫韵亦不愿与其交恶,便只好浅浅笑道:“如此有劳师兄,紫韵去了。” 待众人皆入了地窟,金不负面色骤沉,忽而施法,于原地留了个障眼法,身形便悄悄缀了上去。 永陵地窟原身乃上古大门阀紫月二十八道宫驻地,后因大战崩毁,一整片陆地连带虚空一起坍沉入地底,是以称之‘永陵地窟’。而‘万宝宫’则乃驻地核心,因其损毁最为严重,周遭充斥了无数虚空裂缝,通往不知何处地域。 而虚空裂缝常有自他界之异物涌入,或奇珍、或异宝、或法宝、或法器。甚有灵玉,曾经便有紫玉流入,引众人哄抢。 玄英紫玉,禀玄元地气而生,无比珍贵,且唯有大型灵玉矿脉才有几率出产,极其稀少。可作玄英丹主材,而玄英丹可点亮神魂玄光,乃晋入长生境必备之物。 …… 三日时光晃眼而过,许来的迟了,至万宝宫外,剑斋弟子一路几畅通无阻。 永陵地窟占地约莫千里,然地势复杂,且处处残垣断壁,行进时便艰难。其间夹杂难以计数之虚空裂缝,是以无人敢于此处飞行。 若往届,于地窟处自可摸寻一番机缘,难免一场好斗,此次因苏伏二人之故,却晚了数日,甚数十日才至,本来三日便寻到入口颇占得先机,此时先机自荡然无存。 万宝宫本名并非‘万宝’,乃因无数异物自虚空裂缝涌出而得名。许多失传真界之宝常可自此处涌现,是以才有‘万宝’之名。 它本名早便为人忘却,其结构分作两层,皆乃大能所炼之洞天,因归墟本身便为洞天,是以尚有别称,为洞中天。 第一层乃图川域,或藏有异宝,却早为往届修士搜刮一空,为万宝宫基构支柱。亦有传闻图龙域乃永陵地窟支柱,未知真假。 二层称之‘万象天域’,其间因大战而呈混沌状,五行混乱,水冰雪雹肆虐,风雷雨电逞威。此域常有异宝,乃虚空裂缝最为密集之地。亦因此,此处或有异宝掩埋,然极危之,稍不慎便会丢掉性命。 万宝宫外形仿似‘登天阁’,宫门口乃长长阶梯,约莫有百来级,乃永陵地窟唯一矗立虚空之建筑,余者无不损毁倒塌。 至万宝宫门外,水洛泽回身,满面肃然,说道:“虽性命皆由自己,可我须再强调一次,以保命为首,寻宝次之,归墟之心再次之。” “余者手册皆有记载,我便不一一复述,谨记若有归墟之心下落,马上以剑令联络。” 语罢,他手作剑指划动,便见其天灵跳将出一柄淡青色飞剑,飞剑随他剑指而动狠狠斩落之际,那半掩之门轰然破碎,露出两副惊恐面容。 半掩之门不过掩人耳目,其后乃是呈涡旋状不规则跳动之灵光,应是传送至万宝宫之门。 而下一息,两副惊恐面容便永久凝固,水洛泽淡淡收回飞剑,甚连望一眼尸体的欲望都欠奉,待其身形没入‘门’,一众弟子才及反应,心头皆惊叹着水洛泽修为。 黄紫韵入门前回身远眺,状似担忧。 …… 森罗幻境将剑斋、玉清宗、东西魔门、天道盟等尽皆削弱不少,于那般天灾地劫下,能顺利渡过者少之又少,大都有着同门救助,倒霉一些便就此陨落。 是役,西方商州佛门与南离宫,南边莒州妖族、天坛教、火云洞等却未参与,是以实力尚完满。而佛门却于无息沙漠埋伏剑斋不成,反为苏伏破开伏魔令,死伤近半,是以实力陡降,其中法台宗与法华宗尚有嫌隙,幸得圆觉寺从中调解,两宗才不至分头行动。 剑斋等候苏伏二人十日,几大门阀便于地窟各处挑起争斗,无人知道往届无惧任何大门反之剑斋为何躲于‘暗处’。亦因此,争斗迅速落幕,为提防处于‘暗处’之剑斋,一众大门阀弟子尽皆抢入万宝宫。 …… “图川域与万象天域实则不过一界之隔,图川域虽为域,却乃紫月二十八道宫试炼核心弟子之所,其上可模拟焦狱界、六道界、真界、三十三天外域等地之险恶地域。” 万象天域一隅,有两个青年一个女子结伴而行,三人身上皆散发凝窍气息,其中一个处左侧,长相不俗的青年正对着另二人说道:“然无有灵气供应,亦只是一个大一些的迷宫罢了,是以图川域并不能阻我等脚步。” “原来如此!旭尧师兄懂得好多哦!嘻嘻!”那女子位间中处,但见她身量中等,着粉红纱衣,颜不媚俗,音如谷泉。约莫十八年纪,面上肌肤泛着炫目光泽,仿似吹弹可破,粉嫩比之婴孩亦不遑多让。 她脚上着绒靴,鞋面泛着赤红之芒,显然是一件法器。她脚步轻快,一双美目不时打量两位青年,似传递万般语声,令两个青年心田皆泛起丝丝涟漪。 “常识亦吹嘘!师妹且听为兄道来!”右侧青年一头火红长发,衬托其面贲张,不怒自威。 “万象天域前身为紫月二十八道宫核心,地位与剑斋‘阎浮十八峰’相差仿佛,虽未有剑斋那般气势,亦有其独到之处。” 那红发青年,微微自得说道:“剑斋圈太元山脉十万里地域,而紫月二十八道宫则坐拥归墟。然剑斋崛起时,紫月二十八道宫已然接近没落,其时尚未有天道盟,玉清宗则为玄门领袖宗门,引领玄门对抗魔门,而东西魔宫仍为一体。” “太古事迹已遥不可捉摸,任你舌灿莲花又如何?终不过无聊之人所录无聊之事。” 被女子唤作旭尧师兄的青年唤作刘旭尧,火云洞一脉入室弟子,他且言,且凝望那女子,深情道:“若欲讨师妹欢心,你此举怕是无用功啊。” “你……” 红发青年唤作南昊天,亦为火云洞一脉入室弟子。火云洞一脉乃承于火云老祖,于莒州妖族身侧创下一脉基业,绝非易与之辈。 “至少我不会如你般,大庭广众之下与师妹难堪。”南昊天冷冷指着刘旭尧,语声颇有恼怨。 “两位师兄且住,凌菲最是仰慕两位师兄,尚请两位师兄莫要为了凌菲争执,凌菲会很难过哦。” 女子唤作雨凌菲,本为火云一脉杂役弟子,却因修为进境颇喜人,火云老祖破格收其为徒,乃目下火云老祖最为宠爱的弟子之一。 闻此娇柔且携一丝俏皮之软语,两人心头皆有些飘忽,相互瞪视一眼,便就此作罢。 因万象天域乃大战核心,是以许多残垣断壁已然不知作何用处,三人慎之又慎地穿过一道道虚空裂缝,便于此时,南昊天鼻头微微抽动,双目微凝,忽伸手拦住二人,小声传音道:“当心,有极浓血杀之气。” 三人停住少顷,于南昊天指引下复缓缓前行,跃过一片焦土,躲于一段只余半截之墙下,三人悄悄探出首去,一番搜寻,便见前方一片虚空裂缝中,有一道竟微微发出猩红颜色,血杀之气便是由其中所发。 三人对视一眼,将灵觉悄悄探出,发觉周遭皆无人后,按捺着惊喜翻过半截墙,待至那裂缝五丈外,刘旭尧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掌,作凌空摄取状,便有吸力卷动。 下一息,但见裂缝内跳出一物,呈椅状,似凡俗王朝皇帝所用龙座,只是龙座皆金灿灿,华丽至极,而此椅却猩红如血,椅座下乃浓厚血色雾状体构成,自下往上,整体皆匍匐着血色光晕,让人心头非常压抑。 然而三人皆面露喜色,南昊天更是惊呼出声:“血杀王座!” 第二百二十二章:万象天域,血杀王座(中) “血杀王座!” “数劫前血影门至宝,持有者可利其发出血杀禁域,威能最大可将十里方圆内生灵尽皆抹杀,此器乃以生灵气血为基,其血杀之气最是恶毒,擅污生灵气血,坐于其上之人,神智将受血杀之气侵袭,极少有人可驾驭此器。” 刘旭尧双眸闪着莫名光芒,以他修为,只能感应到此器必有八十层以上禁制,若得此器之助,长生绝非难事。可欲侵吞此宝,怕是不易。 思及此,他转向两位同门,但见雨凌菲仍一副天真模样,而南昊天则冷眼盯着着自己。 “师弟,此器与我有缘,不若让与我如何?” 刘旭尧此时凌空摄着‘王座’,为防南昊天暴起发难,徐步向后,且言:“待为兄证了长生,定不会忘师弟之情。” 南昊天意外地摊了摊手,面上一副轻松模样,说道:“师兄收下便是!” “如此,多谢师弟成全。” 刘旭尧怎会轻信南昊天,仍谨慎向后退去,于大道争杀,同门亦不过绊脚石而已,至少刘旭尧便如此认为。 然此时,耳边骤然传来‘嗤啦’音声,心头才有警兆,但见左侧一道虚空缝隙,倏然涌出紫色雷霆,刘旭尧当机立断松开‘王座’,双手作掌状互引,拉伸,便见一道橘黄色烈焰他自两掌间迅猛溢出,眨眼形成盾状。 “蓬!” 只闻着一声剧烈爆响,刘旭尧整个人便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退,落入废墟尚翻了几滚才止。 “师兄!” 雨凌菲一声惊呼,但见刘旭尧全身狼狈,焦烟、血迹、污痕遍布,发髻凌乱,尚吐了几口血沫,却仍死死盯着‘王座’,而此时‘王座’却落入了南昊天手里。 南昊天不敢用自己肉掌去碰触,尚未将其炼化,怕会沾上血杀之气。他以灵气将其包裹,凌空暗暗将灵气渡入,试图祭炼此器。 望着刘旭尧惨状,他面带同情,啧啧叹道:“好生遗憾呢!此物似是与师兄无缘!于万宝宫处,须当心虚空裂缝,既有异物,亦有莫测之能,如雷劫……此乃师尊教导,小弟一刻不敢或忘。” 刘旭尧受了那紫色雷霆一击,正是‘他域’传来,谁亦不知此时此刻有谁正渡雷劫,偏巧一丝雷霆涌入归墟。 幸只一丝,否则刘旭尧早便化作飞灰了。 他双眸蕴满怒火,前一刻尚握着光明前程,此刻便以耻辱姿态,于倾慕之人眼前半躺于地,教他如何能够承受?是以他一语不发,调动法体内三十六处窍穴灵气,《八荒》之根本经义倏然萦绕心间,其背后便有漫天烈焰显化成形,有翼,呈鸾凤状。 望着此幕,南昊天与雨凌菲尽皆色变,雨凌菲更是瑟缩身子,面色苍白,哽咽说着:“旭尧师兄,师尊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施此神通,您忘了吗?” 刘旭尧缓缓起身,漠然说道:“请师妹让开,今日有我无他,有他无我。” 两行清泪流下,雨凌菲一双美目透着哀伤。南昊天见之心头充满怜惜,柔声说道:“师妹放心,若果我技不如他,死亦活该。若果我侥幸胜出,亦会留他一命,你且避开此处罢。” 雨凌菲深深凝望南昊天一眼,才缓缓退了去。 南昊天只觉那一眼令他凭空生出无尽力量,他正欲待雨凌菲退远一些,然刘旭尧已然冲来,那泼天灵压,使他不得不将三十六处窍穴尽数开启,但见他身后亦有烈焰涌出,毫不逊色刘旭尧。 “八荒离火,南明朱雀,便让我瞧瞧,师兄压于我头上数载,究竟有何大能耐。” 怒吼声中,两只烈焰鸾凤轰然碰撞,方圆近百丈内的虚空裂缝尽皆发出尖锐颤鸣,有些裂缝竟肉眼可见扩大一丝,空气‘噼啪作响’,生成恐怖气流,散入周遭虚空裂缝里,雨凌菲于百丈外,宛若一根小草凝立狂风暴雨中,面色尽是苍白、惶恐、无助。 风暴持续了约莫半刻钟才止,两人虽势均力敌,然刘旭尧本就有伤在身,于气势上亦弱了南昊天一筹,是以毫无意外地落败了,他尚未死去,南昊天果言而有信,留了他一命。 南昊天不曾忘将‘王座’牢牢摄住,胜负两分,他面色很是苍白,却难掩得意之色。 “师兄,今次回转,你我排名怕要调整一二。” 刘旭尧神情呆滞,无有丝毫反应。他平日不将南昊天放于眼内,却不知他亦将此神通练成,料想一直不愿曝露,便是为了今日罢。 南昊天见他不愿回应,心头冷笑,复走向雨凌菲,待至她近前,见她面色仍旧苍白,满是怜惜道:“师妹受惊了罢。” 雨凌菲哽咽着扑进他怀中,音声如蚊,说道:“师兄果信守承诺,凌菲甚是欢喜……” 南昊天心头一喜,早便欲一亲芳泽,可此女看似柔弱,却滑溜得很,是以一直未有机会得逞。他斗法胜出,得了‘王座’,只道雨凌菲看中了他前程,主动投怀送抱。 “应了师妹之事,为兄当会遵守。”他语声轻柔,揽着她腰身的大手却不规矩游走,感受着其上细腻温软,且佳人几无反抗,他心花怒放。 “嗯……” 雨凌菲似回应,似呻吟之音更是让南昊天心头一荡,此时他心防正处最弱时机,正欲加紧一步,顺势将佳人就地正法,岂料背后骤然传来剧痛,他心头一惊,尚谓刘旭尧偷袭,然欲调动法体灵气反击时,却发觉法体丝毫不能动弹。 下一息,雨凌菲轻轻退后几步,满面惊惶地望着南昊天,其退了几步后,却绕过了他,奔向刘旭尧身畔蹲下,抓起他的手,哭着说道:“旭尧师兄,你没事罢。” 刘旭尧欣慰地抓住雨凌菲的手,摇了摇首,沙哑道:“无事,多亏凌菲出手。” 南昊天挣扎着转身,颤巍巍指着两人,喉咙咕噜咕噜地挤出音声:“你……你们……不得好死……” 随着音声,但见他咽喉骤然肿胀,下一息便爆裂开一个血洞。尚不止如此,但见手臂、大腿、胸膛、腹部,法体上下十数处,不过短短几息,皆发生肿胀,而后爆裂开一个血洞。 南昊天瞪着双目缓缓倒下,死不瞑目诶。 此乃火云一脉秘器,乃火云老祖所炼,称之为‘溶血淬’,但凡生灵沾上一丝,法体内血液便会暴动,若无灵气压制,便会如南昊天般下场。 此时他已将灵气耗得七七八八,哪抵得住师门秘毒,正因了解此毒,才死不瞑目。 刘旭尧无丝毫难过,只冷冷一笑,说道:“我与凌菲早便是道侣……” 雨凌菲却竖起芊芊玉指,置于他双唇间,她方才尚一副伤心模样,此时却嘻嘻笑道:“师兄不可胡言哦,凌菲甚时答应你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万象天域,血杀王座(下) 刘旭尧闻言,心下‘咯噔’一跳,不禁暗暗调动残余灵气,面上却一副诧然模样,说道:“师妹何出此言?” “师兄不可如此贪婪哦!”雨凌菲芊手轻拂刘旭尧小腹,突沉沉按落,刘旭尧残余灵气尽数崩散,她与他以面摩挲,于刘旭尧耳边,小嘴轻启,道:“师兄与凌菲已有几度鱼水之欢,怎可贪欲不断。” 气海灵气被打散,刘旭尧再蠢亦明白雨凌菲不怀好意。雨凌菲火热娇躯无法融化刘旭尧心头冰寒,他颇愤怨,骂道:“好个贱人,竟敢耍弄于我。” 雨凌菲吃吃一笑,伸出小香舌轻舔刘旭尧耳垂,伴有呢喃音声:“人家侍奉师尊时,师尊亦喜称人家为‘贱人’,师兄果为师尊好弟子。” 刘旭尧顿有万念俱灰之感,无怪雨凌菲自杂役弟子一路攀升自入室,原来早与师尊有苟且。少顷,他咬牙怒骂:“贱货!枉我对你痴心一片,你竟敢勾搭师尊……贱货……贱……” 他音声逐渐微弱,其胸膛处不知何时刺入一柄短剑,直没柄处。凝窍修士,心脏已非致命处,然短剑并非普通短剑,其上沾有‘溶血淬’,以刘旭尧如今状态,哪有抵抗之力。 雨凌菲缓缓站起,突伸开双手,各朝一方摄取,便见两人灵体落于她手,兀自挣扎不休,雨凌菲娇柔手掌闪过两道雷光,两道灵体便彻底湮灭。 “机缘之道,难以言述,取舍之间,颇难抉择。二位师兄若果对长生路领悟更深一些,当知凌菲所行亦是无可奈何。”雨凌菲轻声自语,且徐步向‘王座’,其美目望着‘王座’泛出异样光泽,欲将其收起时,美目忽一凛,身形倏忽间向后一纵。 “嗖嗖嗖!” 但见立足处闪过三道冷芒,凝神细观,却是三根森然骨箭。骨箭刺了个空,骤然爆裂成雾,将王座裹住,猛地向一处移去。 “敕令,灵域虚极,火灵化身……” 雨凌菲妙眸蕴着怒火,玉手自储物袋轻轻滑过,便有几张符篆洒向虚空,其令言方落,但见虚空受了莫可名状之力一层层震荡,伴有道道火光闪烁,亦将王座周遭森冷白雾驱得干净。雨凌菲趁机将‘王座’摄回,遂冷冷望向数十丈外一青年修士。 “机缘之道,难以言述,取舍之间,颇难抉择。真乃妙语也!在下北邙宗孙仲谋,对仙子可谓一见倾心,不知仙子可否与在下‘机缘’亲近一二?” 此人面目颇俊朗,身量亦昂然,只是其面阴邪,与人一种狡诈之感。双眸亦泛着淫光,狠狠扫视雨凌菲曼妙身段,似是恨不得将其一口吞下。 雨凌菲美目泛着秋水,罗衫轻解,娇声道:“道友若不惧,凌菲何吝机缘呢。” 孙仲谋只道她身材娇柔,然解下外衫才隐约瞅见,其胸脯高耸挺立,宛若两颗熟透水蜜桃。纤细小蛮腰盈盈可握,随她款步行来而扭动。孙仲谋只觉她步伐妙不可言,其一颦一笑皆惹得他血脉贲张。 正当他心神摇曳,直欲沉沦之际,忽思及此女杀人手段,顿有一阵冷汗溢出,双眸瞬间清明,却装作浑浊状,心道:“好险!差些着了她的道,此女莫非修有魅惑之法?” 孙仲谋忖思之际,忽觉脚下传来灼热震感,他心神凝定,竟未见此女动作,是以颇为惊骇,法体倏然化作骷髅头散开。 与此同时,其脚下废墟便有一道幽幽蓝色火焰涌出,与普通火焰不同,竟泛着无尽冰寒之感,正是火云一脉《幽蓝冷焰》,与《八荒》乃是两个极端。 方圆数丈皆为幽蓝冰晶冻结,形成一朵异常瑰丽的冰花。 孙仲谋躲过对方杀招,所化骷髅头宛若蝗虫般密密麻麻,且每个骷髅头皆有音声传出:“好妖女,差点着了你魅惑,教你知道本大爷厉害。” 面对此犹如‘万化洪流’之音,此时雨凌菲亦认出对方来历,冷幽幽说道:“《阴冥白骨道》,虽首次见,可确然令人恶心。” 孙仲谋闻言,漫天骷髅头便‘嘎嘎’地发出一阵怪笑,遂围着雨凌菲缠绕,一圈复一圈,一层复一层,密密麻麻,严严实实。 雨凌菲竟丝毫不惧,其身倏然涌出幽蓝冰晶,‘喀嚓’脆响声中,将周遭骷髅头尽皆冻结,其美目泛着冰冷光泽,说道:“若你技止于此,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语罢美目圆睁,一股莫名道意扩散,所有冰晶便寸寸粉碎,为冰晶包裹之骷髅头自不例外。 “嘎嘎嘎嘎!” 虽瞬息绞碎无数骷髅头,然冰晶与骷髅所化粉尘倏然卷动,但见虚空复形孙仲谋模样,其怪笑着复化作漫天骷髅头扑向雨凌菲。 措不及防下,雨凌菲整个人皆为骷髅头所掩埋,她只觉每一寸的肌肤皆为骷髅头摩挲而过,一阵阵异样快感令她发出‘呻吟’。 因‘呻吟’,其小嘴儿微微张开,便有骷髅头顺着她小嘴钻入她体内,此时此刻,雨凌菲整个人皆被孙仲谋‘爱抚’,异样的快感几让她神魂颤栗,她双眸翻出了眼白,小香舌探出。自咽喉深处,发出一声声极尽诱人之呻吟。 孙仲谋愈发兴奋,他却不知,雨凌菲有近半心神正冷眼旁观,摸寻着他致命破绽。 却在此时,两人左近一道黑影窥伺已久,见两人皆沉溺,便以雷霆之速冲向‘王座’,其手戴有金丝蝉套,一把将‘王座’抓个正着,待其欲将之装入储物袋时,却发觉‘王座’竟无法装入储物袋,他只道‘王座’奇异,不疑有他,亦不敢停留,身形便化作一道黑沉沉影子,携王座遁走。 此过程约莫仅两息,孙仲谋两人虽沉溺,却时刻留神周遭,待发觉有人抢王座,顿分开纠缠,孙仲谋怒吼一声,便循着黑影追了上去。 雨凌菲脱了束缚,似是无力地跪于地,只觉喉咙有异物堵塞,咳了几声才舒服一些。她悠悠地将衣物穿戴整齐,理了发髻后才追去,显然另有主意。 随王座离开此地,便恢复了沉寂,约莫十来息之后,复有一道身影缓缓行来,但见其面相儒雅,举止悠然,着装不像修士,似凡俗普通文士。 此人蹲下身子,细细翻看了刘旭尧与南昊天的尸体,却发觉二人血气尽皆枯涸多时诶。 “看似与典籍所载‘血杀王座’相符,实则不过掩人耳目之法。语谓财帛动人心,若不能把持本心,便会忽略许多致命之处。而如此类诱惑,便是我辈长生路上劫数,尔等能否渡过此劫?” 此人自语着,嘴角微有笑意:“我甚是期待!” 第二百二十四章:浮生无常伶仃梦,原是南柯空欢喜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话表李三奎于苏伏前耍弄小心思,苏伏略施小计,便将其心神震慑,老老实实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好教大人知道,小的落入此间便隐隐发觉不对,神智昏沉之际,曾落入一个莫名所在,那里比之皇帝陛下寝宫尚要壮阔威风,小的无法描绘。虽未见过大人所描述之女,然小的发觉我等新晋之魂皆有机会于其中任职。” 经数个时辰摸索,苏伏发觉竹篙尚有奇效,可借此观看苦海之人记忆,虽大多混乱,可苏伏却隐隐发觉其中确然有几个有着如此记忆,仿似水晶宫一般的存在,只是大多为片段,模糊不清。 “既如此,你又因何落回苦海?” 闻言,李三奎讪讪笑道:“小的犯了一些小错误……” 苏伏懒得管他所犯何错,只淡淡问着:“可知如何回去?” “小的不知……”李三奎终究只是凡人,能将其上片段记下些许已算异类,是以苏伏径自盘膝沉吟。 “若果李三奎所言无假,那么方瑜亦有可能于那水晶宫中‘任职’,若她亦为驱逐,那么于苦海怕是寻不着她了,一路行来,魂体皆无相同特征者,足以表明此地乃真正苦海,并非如迷宫般所在。而以小舟速度,十来个时辰,千里怕不在话下,行千里仍不见边际,而自己时间亦无多……” “若果不能于归墟剩余时限内将方瑜寻回,怕日后即便寻着她,本体亦会困于归墟内。” “六十载!”苏伏心头苦笑,他哪还有六十载,即便未中憎恶神通,他所余寿元亦无多了。 小舟不断前行中,苏伏按下思绪,复淡淡道:“将那处所在与我说说。” 李三奎细细回忆,须臾才应道:“禀大人,小的不知那处所在是否梦境,因小的于其上竟化作了虾兵,虽未见过真龙王,然闻一些同袍言语间,似是确有龙王于其内,小的不知是真是假……” 苏伏面色冷峻,说道:“无论真假,我势在必行,与我睁大你眼睛盯着,绝不可错过……” 李三奎心头凛然,小意应道:“是!大人!” …… 此后十余日过去,沿途遇过无数魂体,却未有如李三奎般新近之魂。苏伏将他们记忆一一读取,却仅得些许混乱片段,不过心头对那水晶宫印象却愈发清晰明朗。 因无有方向,是以苏伏一直朝前驱动,至今十余日,天空却仍是一副暗沉模样,彼岸更是不见踪迹,因周遭不曾变过模样,使他心头微有焦躁。时日已无多,却仍于苦海打转,即便道心坚定如他,亦有丝丝急迫感。 这一日,苏伏将小舟随意泊于一处,正盘膝静修恢复,却于此时,十余日不曾有过异变的海面骤然翻涌,但见平海生浪潮,吓得李三奎惊声尖叫,小舟随波颠簸来去,苏伏仍自稳坐,睁开双眸时,却于其内闪过一抹喜色。 海面翻腾持续仅几息功夫,水面不知何时涌现黑压压一片肃杀军队。 但见那一排排虾兵,披盔戴甲,手持长戟,虽无声凝立,却井然有序,宛然标杆。 但见那一列列蟹将,右手持着鬼头大环刀,刀口寒锋森冷骇人,左臂乃巨鳌,仿似巨剪,启合间‘铿铿’作响。 但见那一队队夜叉,皆作人形,瞳孔幽绿,长发如水蛇,下身为黑色盔甲覆盖,纤细手臂皆持有双短剑,静若处子,动如雷霆,风卷云荡间,已掀起滔天巨浪。 而为首一个却是龟身人首,头戴乌纱,捻着颔下长须,双眸泛着淡淡精光,正细细打量苏伏。 “在下苏伏,来自域外,莽撞闯入贵域,尚请原谅则个!” 苏伏按捺欣喜,缓缓起身,长身揖礼,说道:“敢问尊驾可是龟相大人?” “正是老朽,外域人来此,有何贵干?”那龟相先是细细打量苏伏,只觉苏伏气度不俗,语态从容,且有礼有节,颇得他好感,然其转眸瞥见李三奎时,面色却冷然,喝道:“外域人怎敢扰乱我东海龙宫规矩?” “来啊!将逃兵李三奎与我拿下,本相要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不不……饶命啊丞相,三奎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丞相饶命啊!”李三奎吓得‘噗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哀切求饶着。 龟相面色冷沉,无有丝毫容情之意,李三奎见那虾兵蟹将节节逼近,几骇得魂飞魄散,其复转去抱着苏伏腿根,嚎哭着:“大……大人……您说过会保护我的……求您救救我,救我啊大人……小的想起来了,小的不愿当兵,便以逃兵罪名受了驱逐,小的家中尚有老母要侍奉,尚有小儿要哺育,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小……” 苏伏将他所言一字不落记下,他总觉其内必有玄机。而那虾兵蟹将逼近小舟,小舟便有黑光闪动,苏伏心下顿了然,所谓虾兵蟹将亦不过魂体变幻,恐与‘蛟龙王’有着莫大关联。 “龟相少待,可否听在下一言。”虾兵蟹将受阻,那龟相仿似怒气勃发,苏伏仍温和有礼,说道:“圣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李三奎不愿当兵亦是为尽孝道,龟相何不成人之美呢?” “好贼子,果胆大包天,竟插手我龙宫之事。虾、蟹、夜叉三部听令,与本相将此人同逃兵李三奎一同拿下,即刻执行。” 那龟相不知为何异常愤怒,指着苏伏喝令。 苏伏心头一动,暗忖:“若真是龙宫之人,怎会以部相称,虾、蟹、夜叉皆乃水中大族,虽依附龙族,却非闲文话本中所载,龙宫之马前卒。此三族于水族中有着莫大声望,龙吟瑶可是正牌龙宫公主,她所言绝不会有假,如此说来……” “且慢!”苏伏取出罗生王所赠剑器,遥遥指着龟相,淡淡说道:“龟相怎可将三大水族当做马前卒驱使,要知即便龙王大人,亦对三大水族礼让三分。且在下尚有疑虑,龟相是否真正龟相,或言……” 苏伏朗星双目骤然爆射精芒,话锋陡转,声色俱厉喝道:“或言你本为人族,却做着丞相美梦,只愿万世沉沦不愿醒觉,是也不是?” 但见那龟相面色陡然惨白,颤巍巍指着苏伏怒斥:“竖子!竖子!安敢如此欺辱本相……” 虾、蟹、夜叉三部感受着龟相愤怒,铺天盖地压向小舟,护持之黑光只持续了一个刹那便告碎裂,一个夜叉动若疾风,短剑已至苏伏咽喉三寸外。 苏伏双眸微冷,长剑斩落,便将其切开两半,其魂体便逐渐消散,一丝痕迹未留。苏伏心惊此剑威力,身形似狼扑羊群,一阵暗沉剑光闪动,虾兵蟹将夜叉竟无有一合之敌,苏伏势如破竹地将水族大军切开一道口子。 “不过是凡俗军人水准!”苏伏常于心内虚空与赵云交流军阵之事,是以对凡俗军队颇有见地,此时一经交手便知,所谓虾兵蟹将夜叉皆为凡俗之人所化。 苏伏为手中剑器取了个名,‘戮魂’二字再合适不过。而但凡为戮魂剑所斩,皆化作了虚无,显真正死去了,苏伏不知此因果又该如何算法,却愈发肯定心头猜测了。 既肯定了心头猜测,他自不愿浪费时间,身形于大军中连连闪动,倏忽而至那龟相身后,未及他反应,抓了他颈脖,便提回了小舟,他双眸泛着冷芒,灵气倏然自脚底传入小舟,黑光顿大亮,将水族大军挡于外头,徒然呼喝怒吼。 李三奎仍跪伏,此时见苏伏大逞威风,姿态更低,心道此人果不可恶之,其手中长剑所发气息便已令他颤栗,遑论反抗。 “你这龟相好不晓事,你道魂体为我所斩可幸存乎?”苏伏将戮魂搁于龟相颈脖,冷冷笑道:“龟相二字更是可笑,若果我猜测无错,你生前不过一地方乡绅,至死亦做着宰相美梦,真是可耻、可怜、可恨。” 李三奎嘿嘿笑了笑,望着瑟瑟发抖的龟相,心下颇舒爽,心道:“此人老与我为难,着实可恨,或可寻个由头,借大人之手除之。” 思虑转动,他颇玩味说道:“敢问大人,此人如何可耻、可怜、可恨?” ps:明日五一,恰白衣侄子满月,诸事繁忙,是以请假一日。另厚颜求个收藏!! 第二百二十五章:浮生无常伶仃梦,原是南柯空欢喜2 “敢问大人,此人如何可耻、可怜、可恨?” 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与你何关?” 李三奎心头微颤,讪讪笑着垂下头颅,低声应道:“是,小的僭越了……” 龟相又惊又怒,斥责道:“竖子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擒拿本相,敢莫不知,此举乃与整个龙宫为敌,龙王绝不会放过你……” 苏伏见此人执迷不悟,冷冷道:“魑魅之辈,你一人沉沦尚且情有可原,可天道之下,众生皆有自主之权,你凭何剥夺他人自由?” 他指着一众虾兵蟹将夜叉,说着:“若果我猜测无错,尔等生前为兵士,死后落入苦海,却为那虚假龙宫所摄。” 然一众虾兵蟹将闻了此言却未有丝毫反应,且仍试图破开小舟防护,苏伏摇了摇首,放弃了劝说念头,转向龟相,淡淡说道:“尔等如何沉沦与我无关,我此来乃寻一女子,她唤作方瑜,年方十八,你可见过她?” 龟相闻着‘方瑜’二字,身形微颤,虽转瞬便恢复正常,然苏伏心细如发,怎会错过此细节,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若果你将她下落告知我,我便绕你不死,亦不会搅扰你丞相美梦,若果你不知,或知而不言,我只好将你杀死。” “你须好好考量,要知你外在虽是水族,本质仍不过魂体,虽有人替你续命,可若我出手将你斩杀,届时莫说美梦,六道轮回亦入不得,将彻底飞灰湮灭诶。” 龟相面上紫一阵,红一阵,不知正于脑海里转动怎样思绪。少顷,他却出乎苏伏意料,摇了摇首道:“要杀便杀,老夫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谁敢杀本王丞相!” 却在此时,有一道惶惶音声自天穹传来,伴有呼啸狂风,暗沉天幕骤然落下暴雨,随之便见一道道雷霆如龙蛇游走,‘嗤啦嗤啦’响着,间有‘轰隆隆’雷声炸响,威势非常恐怖。 苏伏心头一惊,凛然中却又透着不解,未及多思,但见身下海面骤然翻涌,竟仿似改天换地般将小舟倒卷过来,苏伏眼前一黑,复一阵阵晕眩感传来,再睁眼时,却换了个场景。 “汝为何人,胆敢擒拿本王丞相,汝可知罪?” 但见己身所处乃一个几无‘伦次’之金銮殿,但见此殿宽敞明亮,粗壮玉柱依次耸立,地面为散发着浓郁灵气之灵玉所铺就,且似是绘有坚固法阵。左近好几列虾兵蟹将将苏伏围了个严严实实。 间中列有两排长长太师椅,其上坐着一个个戴着乌纱帽的大臣,皆为水族。而惶惶音声便来自于殿首高台处,一个发色呈藻绿,鼻头凸起,额生双角的中年男子,其气度庞然,双眸淡漠,正襟危坐于金色龙椅上。 异变并未令苏伏失去冷静,他仍将戮魂架于龟相颈脖,凛然无惧道:“外域之人苏伏,见过王上,好教王上知道,伏此来并无与龙宫敌对之意。” “汝意欲何为?”仿似龙王的中年男子冰冷冷说道。 苏伏想了想,忽而将长剑撤离龟相颈脖,以此表示自己诚意,道:“伏此来为寻一位旧识,听闻她落难于此,唤作方瑜,不知王上可否识得?” “方瑜?孤记得此女,因誓死不愿入孤后宫,已将其打入冷宫……” 苏伏闻言先是一喜,复一怒,思及方瑜受己牵连而逝,后仍遭罪,尚不得还转本体,故怒而斥责道:“王上失德!怎可强要民女,岂不闻万朝纲领首重德乎?” “放肆!” 殿下一众大臣豁然站起,齐声怒喝。为首一人首鱼身之大臣一本正经道:“落阴冥苦海,便为吾王辖,王上悦其容,乃其幸也……” 苏伏大怒,兀自穿过虾兵蟹将,至大臣前,戮魂锋芒现,大臣立惊,竟作鸟兽散,苏伏见之不屑,剑锋遥指殿首龙王,喝道:“交出方瑜饶你不死!” “好胆!”龙王厉声道:“区区外域人,亦敢对孤指手画脚,与孤死来!” 其音声落下,宽大袖袍下双臂伸展,但见大殿一排排玉柱皆有一道龙影显化,凌空疾扑苏伏。 大殿因龙影而转作阴森暗沉,苏伏早知所谓金銮殿不过幻术,而施法之人便是‘龙王’,经细细观察琢磨,苏伏逐渐摸清此些水族根底,是以早于‘龙王’出手前,他便已暗自酝酿,待龙影现,其心头萦绕《扶风歌》根本经义,周遭空气倏然卷动,以苏伏为中心,一切有相之物尽皆向外退散。 苏伏身形骤然向前突进,沿途拉出无数残影,四面八方扑向龙王。 却于此时,大殿闪动雷鸣巨响,整个殿顶忽然掀起,便显出暗沉天幕,尚有无尽雷云聚集,暴雨顷刻倾泻。 ‘龙王’便于此刻化作原形,但见一条五爪金龙盘旋天际,遥遥冲着苏伏怒吼。 感受着无尽水势聚集,苏伏大笑:“来得好!”其手作掌朝天,便有一道水蓝色漩涡于他手掌聚集,肉眼可见,周遭水气倏然卷动,受着莫可名状之力牵动,纷纷聚于他手掌。 随水气聚集,水蓝色漩涡愈发壮大,倏忽不到一刻间,便形成一水蓝色巨大漩涡,其上所发灵压使周遭一尽魂体尽皆瑟瑟发抖。 苏伏另一手捻诀,口唇启合间,依稀是:“水龙吟!” “嗷!” 自漩涡里头倏然传出一声怒吼,如有实质般响彻于所有魂体耳内。但见水族大军尽数恢复原状,大臣与龟相尽皆化作原本模样,他们面上皆有如梦方醒之感,瞬息间,复为惊恐掩埋,甚有些往殿外逃去,‘噗通噗通’自主跃入苦海。 下一息,水蓝色漩涡便探出螭龙头颅,随之便是整个龙躯。因周遭水气充足之故,螭龙于此刻显得异常威猛。它昂首朝天,冲着天穹之上‘龙王’嚎叫。 苏伏持剑跃上螭龙背,早便按捺不住的它龙尾一摆,一人一龙便急速冲向龙王。 五爪金龙见状,显得异常愤怒,其龙口一张,便有一道粗状雷霆直击而来。 螭龙毫无畏惧,蓦地张开龙口,亦有一道水色雷霆喷涌而出,两道雷霆于虚空轰然相撞,无边苦海不住地翻涌、震荡,有此掀起滔天海啸,吞噬不知多少魂体,惨嚎、哀哭……一副人间地狱状。 随苏伏逼近五爪金龙,戮魂剑骤然爆出三寸灵光,却于此时,那五爪金龙龙躯竟溢出黑色气体,但见气体不规则扭动,亦传出杂乱音声,仿似有无尽‘鬼哭狼嚎’,比之万化洪流更为恐怖。 此时两方相距不过十丈,那气体便将苏伏裹个正着。 “噗通!” 一阵天旋地转感,苏伏只见座下螭龙寸寸化光消散,而己身亦倒落,落回了苦海间,他不会水性,有些慌乱地扑腾几下,迷蒙中,却抓住了一道石壁,石壁触手冰冷。他扶着石壁,才定下心神观望周遭,然眼前场景却令他心头一震,如遭雷击。 眼前可不正是梦魇时场景么? 第二百二十六章:浮生无常伶仃梦,原是南柯空欢喜3 “为何会如此……” 苏伏心神翻身爬出水潭,死死盯着两侧壁画,那女子仿似活了过来,妩媚双目竟有烟波透出。那恶鬼上身抖动,宛若放肆大笑。 他握拳狠狠砸于石壁上,没有两下,便血肉模糊,一阵阵钻心剧痛使他焦躁心绪恢复冷静。 却于此时,女子倏然自壁上落下,但见女子扭动如水蛇般腰肢款步行近身边,娇笑道:“道友有甚苦恼,大可与奴家倾诉!” 苏伏静默不言,作沉思状,少顷,他略沉吟道:“你无名无姓,屡次碍难于我,若我意杀你,你愿否受之?” 女子捂嘴娇笑,花枝乱颤,说道:“道友所欲,亦为奴家所欲也,有何不可!”苏伏便挥一挥手,女子顿化作烟尘散去。 此时那恶鬼亦落下壁来,却单膝点地,桀桀怪笑说道:“你唤作苏浮尘,外域之人,我有名有姓,乃你前生恶业,唤作苏伏,你意杀我否?” “我之恶业自有自己承载!”苏伏微微一笑,说道:“无须假手他人,你若自己退散,我便不加罪于你,倘执迷不悟,你我不若斗上一场。若你胜出,日后便以你为主。” 苏伏音声落下,便见恶鬼缓缓褪去了狰狞模样,转而形成与自己一般无二之相,两人对视良久,恶鬼另一边膝盖忽然落下,淡淡音声自他口中传出: “语谓相由心生,万物生灵皆属化相。勿论前世今生,勿论长生大道,你心不动,外物亦不动。缘深缘浅,路长路短,彼岸芳华璀璨,不过过眼云烟。我许你一道机缘,你还我一个结果,好自为之罢!” 恶鬼语声落下,苏伏双眸便恢复清明,其手忽往虚空一握,便见戮魂剑凭空而现,他面无表情,戮魂剑狠狠斩落,只闻着‘喀嚓’脆响,瞬息之间,周遭空间似水镜般片片崩塌。 场景瞬息变换,风雨仍旧呼啸,而他仍稳稳立于螭龙头顶,此时此刻,他才明白罗生王设下‘梦魇’考验是何意,他于苦海所遇,怕尽于‘罗生王’算计。 无暇多思,他双眸带着冰寒,盯着令自己重温‘梦魇’的‘龙王’,杀意迸发。 那龙王见苏伏竟恢复清醒,怪叫一声,调头就逃。 苏伏右脚一蹬,身形倏然激射,仿似利箭刺穿虚空,待至‘龙王’上空,戮魂剑狠狠刺入龙王身体,戮魂剑深深没入,苏伏调动浩然之气,透过戮魂剑,将浩然之气注入。 霸道的浩然之气便于龙躯内部肆意张牙舞爪,‘龙王’竟发出一声声惨嚎,翻腾间,更见天穹涌动。 苏伏随之怒吼一声,身形沿龙尾至龙头疾驰,戮魂剑顺势将‘龙王’身躯整个切开,没有血液喷洒,惨叫亦于此时戛然而止,此界似乎于此刻停止转动,万物尽休止。 忽然,天穹之上投下一道惶惶之光,伴有温厚音声:“人生来有八苦,万物生灵将此八苦衍生,故有八万四千道烦恼,以此衍生无边苦海。万法生灭,一念之间。菩提有叶,则乃造化之道,造化功德,于小友心间已根深蒂固,善哉善哉!” “吾乃因是王,六道鬼王之一,此次多有烦劳小友,吾心甚歉。” 苏伏微微恍惚,那惶惶之光落于身上,一尽伤痛似是消散无踪,一尽烦忧似如灰尘般被拂去。 “孽畜还不与我回无生狱!”那温厚音声落下,但见虚空突兀探出一只巨手,将一只正欲逃亡之妖兽捉个正着。 那妖兽约莫仅有三尺来长,头生双角,其身有鳞,与龙族有八成相似。它不住地挣扎,竟有楚楚可怜之感,方才威风丝毫不复。 “不过蛟龙之属,却做龙王美梦,如此尚不止,为你所圈禁之魂体,皆为凡俗之人,此因果不消,孽畜休想离开无生狱。” 苏伏未见着因是王身形,那一道惶惶之光将小蛟龙摄走,复有音声传出:“此次承小友之情,吾无以为报,便将小友所寻之人送还……” 其语声未落,但见无尽苦海下缓缓升腾一道人影儿,因其光芒太盛,待那人影儿缓缓浮至眼前时,他才认出正是方瑜。 恰此时,方瑜眼皮抖动,宛若大梦初醒般睁开双眸。正迷糊间,却见着一个又陌生又熟悉的人儿立于眼前,他脚下乃典籍所载之雪白螭龙,他面上的欢喜使她逐渐睁大美目,待确认眼前之人,她几近失声道:“苏……苏伏……” 苏伏先是遥遥对着惶惶之光揖礼,礼毕又将手伸向方瑜,暖声说道:“大小姐,别来无恙。” 方瑜又惊又喜,紧紧抓着苏伏,待其身形落于螭龙顶上,那惶惶之光才缓缓消退,少顷便尽数消散,天穹复一片暗沉。因是王说走便走,无有丝毫停留,料想是与两人独处。 “苏伏!我就知你定会来救我!”方瑜喜上眉梢,毫不犹豫地扑入苏伏怀中,随之呜咽说道:“苏伏,你为何才来,我好怕……” 苏伏心下又是怜惜,又是愧疚,只得轻轻抚着她秀发,宽慰道:“莫怕莫怕,已然无事了,那‘龙王’已被收服……” “甚好!” 忽然,虚空裂开一道缝隙,自其内骤然发出强猛吸力,两人措不及防下尽皆被吸入。苏伏只觉一阵阵晕眩,便毫无反抗之力地受巨力拽入虚空,再睁眼时,便回到来时那个凉亭里,亭中旧景不变,却多出一人来,其眉目与方瑜九成相似,只是略显稚嫩,正是幽姬。 龙吟瑶见苏伏与方瑜紧紧相拥,心下不知为何有些难过,她当知方瑜此人,亦知方瑜之死因,是以静默不语。 她等了十余日,每一日皆于焦虑中渡过,每一日皆欲去寻苏伏,可罗生王偏生不让,而后幽姬得知此事,亦来此到亭。 此时见着苏伏归来,她芳心终于落地。 “甚好!” 罗生王面上微微露出喜色,数万载不曾波动之心绪,竟于此时翻涌,可见其对幽姬着紧之情。 方瑜一见如此多人,羞得推开苏伏,随后便发觉一个眉目与自己几无区别的少女正微微讶异望着自己。 苏伏自晕眩感中醒来,却面沉似水,忽抢步上前,将方瑜挡于身后,冷冷盯着罗生王。 “谁能与我解释解释?”幽姬只知此事与她有关,却不知个中情由,她望望苏伏与方瑜,又望望罗生王与龙吟瑶,希望能自他们身上得到一个解释。 苏伏面显冷漠,龙吟瑶一语不发,罗生王只好无奈地将此事细言一遍,言至末尾,他音声淡淡,对着苏伏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吾执于将幽姬三分分魂寻回,乃因其三分分魂亦为吾之骨肉,是以不忍放任她受苦。” “若瑜儿不愿与幽姬合成一体,吾亦不会强迫,只是瑜儿亦为吾骨肉,往后便须安居此界,幽姬亦是明白事理之人……” 幽姬明白了自家父王一片苦心,泪眼婆娑地哽咽道:“父王,幽姬日后绝不会再提入阳界之事,父王诸事繁忙,幽姬却一再烦扰,幽姬有罪!” 苏伏心头警惕微微松落,他欠方瑜甚多,是以即便拼命,亦要为她争个选择权。 方瑜只觉一切犹如梦境,她呆呆望着幽姬,不断想着:“她是我?我是她?她是我?我是她?” “瑜儿,你意如何?”罗生王轻柔地替幽姬拭去泪珠,微微笑着望向方瑜道。 苏伏轻轻松开方瑜,让她自己去作抉择。 亭内沉默良久,少顷,方瑜深深望了一眼苏伏,问道:“苏伏,你希望我作何抉择?” 苏伏深深吸了一口气,随之露出微笑,道:“自是前者,那样若有朝一日我本体于真界陨落,亦可与你重逢……” “多久之后呢?”方瑜笑了笑,眼眶泛红。 苏伏转开眸,不与其对视,音声低沉低沉,应道:“我亦不知!” “你可还记得我于阳界最后一言?”方瑜仍笑。 苏伏心头苦涩,只觉口鼻皆酸涩难堪,是以他涩声道:“记得……你说……你恨我!” 第二百二十七章:回归 “爹爹娘亲皆因你而死,我不过一介凡女,无力救助,而你是我带进府里,因而深恨你。”方瑜语气平静,无悲无喜,继言:“可我不愿恨你,只能选择忘记你。” “大小姐!”苏伏面色微黯,“若你此举为报复我,我亦无话可说,可若你只是赌气,大可不必如此,何不再考量一二……” 然方瑜竟似无丝毫留恋,径自行向幽姬,她轻轻拥抱幽姬,其背向苏伏,待她身体开始化作颗粒状灵光时,复有轻音传出:“月衣未死,寻到她,替我照顾她。” 龙吟瑶于侧方,可以很清晰望见,方瑜化光前已是泪流满面。她忽然觉得很难过,为方瑜,亦为苏伏。 罗生王轻轻挥手,幽姬与漫天灵光顿消失于此间。末了淡淡道:“此次蛟龙王之事,亦告一段落,那孽畜圈禁无数魂灵,便是为满足他龙王梦,一朝美梦破裂,料想往后能安分些。然此事与你无干,幽姬三分魂体亦寻回,是以吾可许你一个条件。” “自然,亦会送尔等回转阳界。” 苏伏深深一叹,取出戮魂,说道:“此剑我欲带走,另有凡人李三奎,望王上代我好生安置他。” 罗生王大方点头,抚须道:“你倒识货,此剑乃纯净天阴之气凝练而成,乃魂体克星,对生灵亦不比阳界剑器差,只是禁制尚止十二层,还须你自己细细磨练。” 苏伏所求乃戮魂上等阴煞之气,于他化阴颇有助益。 “王上,我等应后会无期了罢?”苏伏颇有深意地说道,“无论王上尚有何等算计,伏自知修为低微无法反抗。然只望王上莫牵连他人。” 龙吟瑶不满道:“哼,原来我于师弟心目中,仍是‘他人’而已……” 罗生王淡淡一笑,说道:“因果已了,若非耗尽阳寿,吾与尔等再无相会之期。如此可安心了?浮生若梦,众生于其中无法自省,生前作了兵士,或欲做兵士而不得,死后便做了虾兵蟹将,生前为大臣宰辅,或做着此类美梦,死后亦达成心愿,然到头仍是空欢一场。” “做人脚踏实地,较好。” 苏伏大胆地握住龙吟瑶,轻轻行礼道:“王上金言,伏定当谨记,尚请王上送我等回转。” 龙吟瑶微羞怯,她努力作出一副自然状,只觉方才难过点滴不剩。 罗生王想了想,忽微笑说:“少待,此物与你。”话间取一竹箴,递与苏伏道:“此乃《水炼之法》,真界想来早已失传,你若有心不妨钻研一二,亦为此次苦海之事报偿。” 那竹箴只是形态,苏伏接过时,便尽数化作文字流入苏伏脑海,信息量并不多,苏伏阴郁心情微好转,行礼称谢道:“多谢,告辞。” 罗生王不再言语,其手捻诀,但见虚空再度裂开一道缝隙,待苏伏二人一同没入,缝隙复消泯无形。 亭中仅余罗生王一人,然不过少顷,复有一道黑影闪过,便见亭内突现一人,嘿嘿冷笑说:“恭喜王上解了一大心腹之患,属下观此子行事果敢,待人亦不失礼义,重然诺,有担当,正合王上用之打理城池,何不将其留下?” “李司卫,你面上夸言,实心下嫉妒甚重,见不得他好罢。”罗生王微微一笑,就着亭内石凳坐下。 “此言可笑之极,一小小阴神境修士,便可令我心生嫉妒,王上所言好生可笑!”被称作李司卫的人仿似甚开怀,继笑言道:“倒是王上手段通天,一通闲扯便令其深信不疑,真界哪有如此多因果,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罗生王摇了摇首,说道:“李三奎,如你此类人,虽修为通天,却无法明悟做人道理,才落得如今下场。你道苏伏不知我算计么,他心知肚明,然修为低微便只得忍气吞声。” “而因其修为低微,仍敢为瑜儿挺身而出,殊为难得。” 仿似被罗生王戳中要害,李三奎面色骤然暗沉,冷冷道:“我等修为再如何通天,又怎敌王上手段。谁能想到,阿什狱才是关押我等长生真灵与渡劫宗师之地,十九层炼狱,哼,真是笑话。” 其语罢便拂袖,出了凉亭便消失不见。 罗生王不以为意,反动手煮茶,自斟自品,少顷,他心下微动,便伸手划动虚空,但见方才消失之幽姬缓缓落下,其面微带落寞,幽幽开口道:“他走了?” “走了!”罗生王应道。 闻言,幽姬盈盈行礼,说道:“父王,幽姬须闭关一些时日,就此告退。”语罢径自离去。 …… 两日后,万宝宫入口外,两道浅蓝色身影缓缓登上百级台阶,正是姗姗来迟的苏伏与龙吟瑶。 两人穿过缝隙,意识短暂晕迷,醒来时,便发觉已身处地宫。 苏伏感受着‘心内虚空’再现,心绪平静下来。他们本体落于一处隐秘位置,小白一直守着,见两人醒来,竟有些激动地踢踏八足,间有微弱‘吱吱’音声,只是它动作缓慢,似是有些虚弱。 龙吟瑶醒来,微觉恍惚,见小白表现,噗嗤一笑,说:“它饿惨了罢。” 苏伏忙取出自储物袋取出那蜘蛛妖兽尸体与一些毒虫毒草,而后歉意笑笑:“对不住,我们回来晚了。” 小白寸步不离守护他们本体,即便饿到虚弱,亦不曾离开半步,如此通灵,令人心生赞叹之余,不得不深思,若换位而处,自己会如何做法? 龙吟瑶早便知小白特异,是以并不觉有甚稀奇,只遗憾道:“师弟,你说‘杜’字门下面究竟有何物。未能见识一番有些遗憾。” “可虽未见着‘杜’字门玄妙处,却领略了一番六道界风采,此行倒也不虚。” 苏伏闻言心下苦笑,六道界之行,差些便回不来了,也就龙吟瑶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才可从容处之。 一番休整与调息,待法体至巅峰状态,小白亦进食完毕,苏伏便借蛊虫感应黄紫韵方位,发觉其位置模糊,只有大概方向。 此时地窟外已无修士,是以两人用了两日时间一番摸寻,终寻到万宝宫入口。 无有多余话语,苏伏带头踏入,斑鸠托付他寻的两件东西至今未有下落,甚不曾有所耳闻。 两人身形踏入图川域,便发觉周遭静悄悄,竟无丝毫动静,而入得此地,蛊虫更是失去了感应,料想应为洞中天之故。万宝宫手册介绍最为细致,此地非但有陨落修士之宝,尚有外域流入之宝。 “师弟,你不觉有些怪异?”龙吟瑶甫一踏入图川域,便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此时两人身处一处似甬道般所在,二人知道此地乃迷宫,而周遭石壁乃加持了禁制,以他们修为尚奈何不得。头顶则为厚厚一层的元磁沙暴,若有修士敢于将身形探入,便会有万钧重力压下,此地元磁沙与外头元磁沙有本质区别。 苏伏轻声道:“传闻此域多宝,即便过了十余日,应仍有人碰机缘,绝不会如此静逸才对,若非各大门阀挑起大战,已打入‘万象天域’,便是‘万象天域’有异宝出,正为了机缘斗得头破血流。。” 两人且言且小意地前行,甬道尽头乃一个拐角,转过拐角,却是两道分岔路。苏伏想了想,沉吟道:“师姐,你我有蛊虫不虞走散,不若分开行进如何?” 龙吟瑶无所谓地点头道:“那便依你。”语罢径往左侧岔道而去。 苏伏步入右侧岔道,待行至此道尽头,仍是拐角,而此次拐角却有三条岔道,他正皱眉,侧方却传来龙吟瑶呼声:“师弟你快来!” 其音声有些焦急,苏伏二话不说飞奔往左侧道,未至拐角,却见龙吟瑶蹲伏于一受伤之人身边,双手发出微光,显是正替此人疗伤。 苏伏远远望见,此人身着浅蓝色道服,应是剑斋内门弟子。他疾步行近,却发觉此人气息微弱,其法体干枯如老树,气血不知被谁抽吸而去,形貌枯槁,只剩了皮包骨头。似是因龙吟瑶手上微光之故,他微微转醒,见了苏伏两人,双眸先一亮,复一暗。 “龙……师姐……苏……苏师兄……” 苏伏蹲伏于他右侧,细细打量下,终认出此人,音声低沉道:“文博师弟,你怎会如此模样?是谁人所为?” “当……心……血杀……王……” 第二百二十八章:演戏 此人正是无息沙漠当日差些令西方秃驴奸计得逞的姜文博,事后他无比愧疚,对苏伏更是心服口服。 而此时,如此高壮英挺的汉子,却成了如此模样,不得不令人心寒。苏伏只觉心头愤怒,音声低沉,说道:“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如此模样?” “当……心……血杀……王……” 姜文博翕动着唇,如死鱼眼般双眸瞪得大大,努力将语声发出,然终未发尽便气绝身亡。 龙吟瑶将灵觉探入姜文博识海,然结果却令她一怔,而后怒容满面,说道:“他阴神亦因虚弱而消散了……” 苏伏默然将他遗骸收殓,少顷,他淡淡道:“师姐,此次入归墟之人,是否有一个唤作‘血杀王’之人。” 龙吟瑶摇摇头,道:“我亦不知,我总觉得文博所言应非人。” 两人复前行,此后两个时辰,两人沿途见识了三十来具尸体,天下五洲各大门阀之人皆有,尚有两名剑斋弟子。其中有二十来具尸体气血皆空,不知被谁吸了个干净。两人心下皆有忖测,气血皆空者应与‘血杀王’有干系。而余者便为狭路相逢争斗,或为宝物之故。 然所有死者储物袋无一例外,皆不翼而飞。 两个时辰后,两人转过一处拐角,却再无道路。龙吟瑶不禁气馁道:“死路!须倒回去了,破迷宫……” 苏伏皱眉沉思,但见眼前乃与周遭无二之石壁,其上亦有禁制,苏伏却敏锐发觉,此处石壁与他处石壁有着微妙区别。 “师姐少待,你看此禁制,似与他处不同。”语声未落,苏伏便将手探去,欲试试触感。 然苏伏尚未触及石壁,便有一道赤炎倏忽之间涌出。苏伏心头警兆方起,身形便暴退,饶是如此,手掌仍为赤炎烧了些许,一股钻心疼痛教他直咧嘴。 龙吟瑶忙替他敷了伤药,同时挑眉斥责道:“手册有载,图川域处处陷阱,你敢莫是忘了?” 苏伏虽心有余悸,却仍死盯着那处石壁,龙吟瑶见状,蹙眉道:“师弟,此炎诡异,以你法体强度,只轻触便伤成如此模样,威能颇不俗,不若另寻他路罢。” “师姐少待,我想我明白了。” “此处应蕴有一丝‘炎皇真意’,且观我破之!”苏伏语声落下,正捻诀之际,耳边忽传来动静,他心下凛然,顿止了动作。 “师姐,我便知你乃有福之人,绝不会如此轻易死去。” 便见二人身后甬道疾步行来一人,此人着浅蓝色道服,发髻与衣饰皆有些凌乱,看去甚是狼狈。 他音声熏暖人心,极易博取他人好感。然苏伏与龙吟瑶皆非常人,是以无论他如何表现,亦无法改变其于两人心目中形象。 龙吟瑶淡淡说道:“李凌云,你此言大错特错,我怎会有‘或’死去?‘绝不会如此轻易死去’你留着自用罢。” 李凌云行近两人跟前,笑道:“洛泽师兄嘱我来查看一番,果见着你二人踪迹,快随我来罢,洛泽师兄正于万象天域候着呢。” 苏伏闻言暗忖:“此人来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莫非他亦知此壁玄机?”面上不动声色道:“李兄,洛泽师兄不去寻宝,候着我二人做甚?” “唉!目下万象天域一片混乱,莫谈寻宝,能保住性命便算不错了。”李凌云叹了口气,亦不等两人发问,径将近来发生之事娓娓道来:“我等于地窟入口候了十余日,却不见你二人踪迹,只好留下金师兄等候。” “入了图川域,为破此迷宫,我等便分开行动,期间便有好些师弟陨落。然图川域之宝甚难寻获,洛泽师兄见图川域人不多,再聚集时便提议直入万象天域。” “我等并无异议,可正是此时,图川域骤然有一股血杀气息爆发,心性修为差一些的师弟竟受杀意侵染,失去理智。” “随之我等便发觉图川域突然涌出诸多修士,他们皆在追踪一件法器,其禁制层数怕有八十层以上,唤作‘血杀王座’。” 龙吟瑶恍然道:“原来文博师弟死前乃提醒我等当心‘血杀王座’,可此物究竟为何,怎如此恐怖?”思及姜文博那一副皮包骨模样,龙吟瑶便心有余悸。 李凌云难得有机会于龙吟瑶面前卖弄,精神一震,便将血杀王座来历一一道来,末了又道:“其时‘血杀王座’正处于一妖族手中,似是妖神宫之人,另有四大部族,以那庄瑞阳为首,全力辅之。那妖族本意乃借此闯出万宝宫,将‘血杀王座’带出归墟,可无法破开众多修士围堵,其后那妖族便将‘血杀王座’带回万象天域。” “万象天域此时虽险,然我剑斋之人若聚合,绝不差于妖族,亦可争上一争。” 龙吟瑶往常颇有主见,可此时却望向苏伏。她本心里自然对所谓‘血杀王座’无甚兴趣,可苏伏若有兴趣,她倒不妨去见识一二。 苏伏听完,却沉吟良久,才淡淡道:“李兄怎知我二人到了此处,未免太过巧合了罢?” “凌云知道师兄对我有些误会。其实那一日斗法,凌云输得心服口服。”李凌云肃然行剑礼,“紫韵师姐告知我,剑斋有史以来,能将《扶风歌》根本经义揣摩至此者,不出百人,而能于短短两载之内灵活运用者,不出十数人……” 言至此处,他面上竟显露苦笑,说:“凌云不得不服啊!” “因紫韵师姐的蛊虫有短暂微弱感应,她料定你二人已脱险,正赶来,洛泽师兄遂嘱咐我下来等候。” 龙吟瑶微微恍然,她见李凌云变换颇多,心下不禁觉得若李凌云能与苏伏友好相处,亦还不错,至少苏伏不用凝神提防李凌云。 至此,苏伏虽仍可挑出疑问,却非大问题,且李凌云注意力丝毫不在那石壁上,料想他与龙吟瑶一般,见了此石壁,只当死路。其中玄机尚未挖掘,苏伏决定先去见水洛泽与黄紫韵,顺便了解当下情势。 至于所谓‘血杀王座’,他几不抱念想,万象天域不算小亦不算大,却聚集如此多高手,他进的此处只为完成斑鸠托付而已。 “既如此,你便带路罢!” 李凌云得了首肯,便带着二人转出死路,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便来到一出仅两条岔道之路,李凌云径自往左侧行去,待至岔道尽头处,便见一处半掩之门。 那门材质非金非银,与‘拆字门’一般无二。 三人至门前,苏伏感受着其内所散发气息,确乃虚空通道无疑,然此时,心下警兆陡升,右侧方有一道冷锋刺来,他身子往前一倾,方躲过便觉背后出有凌厉飓风抽来,他下意识举臂回身一挡。 “蓬!” 只一个眨眼,苏伏身子便没入门里消失不见。 第二百二十九章:差距 龙吟瑶勃然大怒,正欲往门里去,但见那门‘砰’一声合上了,她砸了几拳,门却纹丝不动。 “师姐,无需白费力气,除非苏伏自里头出来,否则此门无法开启。”李凌云像个没事人般平静说着。 “砰!” 仿似闻着一声‘龙吟’,自龙吟瑶身上迅猛溢出金色气场,眨眼形成龙爪。未及李凌云反应,便将其抓起撞向门,‘簌簌’声中,却只落了些粉尘,门仍旧纹丝不动。 李凌云心下骇然,面上青红,一口一口的血沫呕出,难止的颤栗感蔓延全身。 “你为何要诳骗师弟?门里有何物?你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龙吟瑶音声低沉低沉,她面上表情已为愤怒吞噬,宛若随时会暴起杀人。 “呵……呵呵……”闻此三问,李凌云莫名笑了笑,说道:“此亦为他劫数,若渡不得便陨落,哪有如此多为何。” 金色龙爪将李凌云抵于门上,他不能动弹,便是喘息亦觉吃力,然他双目仍灼灼望着龙吟瑶,硬气道:“我有甚么错?” 龙爪仿似更用力,李凌云低声怒吼,咆哮着道:“我只是倾慕你而已,我有甚么错?” 此时龙吟瑶忽然忆起苏伏曾有言,如李凌云此类人,因善恶不分,乃极端利己主义者,其做了任何损坏他人利益或性命之事,绝不会有丝毫歉疚之情。 思及此,她忽觉自己问题非常愚蠢,是以她面无表情道:“有错无错非你定论,我不会杀你,终有一日,你会死于苏伏手中,我深信!”语罢金色龙爪便化作粉尘消散,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此处,入口自然不止一个。 自门上落于地,李凌云深深喘了几口,刺目血迹将他道服染红,他无力地瘫倒,想着自小到大皆为万众瞩目,入了剑斋后,处处受挫。而心境亦因此有了数次蜕变,此次亦如是。 “终有一日,你会成为我的玩物,我亦深信。”李凌云喃喃如是道。 …… 苏伏为李凌云算计,落入门里,尚未定神之际,便觉一股赤炎热浪涌来,脑颅微眩晕下,本能旋身闪避,身后废墟顿炸裂,余波蕴含浓浓地火气息,使苏伏心头一凛。 “屠狂?” 他落地,定了定神,便见一丈余大汉嘿嘿笑着站立,硕大拳头尚有赤炎余烬,见了苏伏面容亦无意外,笑着说:“十余日不曾冒头,不曾忘却你我尚有一战罢。” “要战便战!只是你为何知道我会在此地?”苏伏轻轻说道。 屠狂扭扭颈脖,大踏步道:“此事甚繁琐,不说亦罢。”其身形倏然加快,右拳亦附上赤炎,蓦地一蹦,竟于半空尽数化成一团炽热火球,宛若一颗火流星,向着苏伏所在位置砸落。 狂暴地火将周遭空气都点燃,方圆数十丈内温度节节攀升,即便修士亦难以忍受。 苏伏心头大惊,怎料到此人第一手便毫无留力,他早在躲过屠狂第一次袭击时便将周遭环境悄悄记于心头。而屠狂身形于半空倏然加快,他只及双脚一蹬,急遽退后的身形便为无尽地火掩埋。 “轰隆隆!” 比之暴雷尚恐怖之巨响震动整个万象天域,周遭虚空裂缝与废墟在一层层光暗明灭中震荡、跳动,虚空一层层缝隙尽皆充斥地火燥热。 此乃杀招,苏伏心下清楚自己定是当了李凌云替罪羊羔,不知他用了何手段将屠狂激怒至此。 狂暴热浪中,幸躲过正面冲击,否则必死无疑。 三颗上品神禁石在其后仅维持一息便宣告破裂,为护住小白,他以背相抵,一层层狂暴冲击击在他背上,体内剧痛险些令其昏迷。亦因此,冲击与他飞退之力结合,使他远远摔入废墟,反倒躲开剩下余波。 余波尽,烟尘弥漫间,屠狂身形缓缓行出,其盯着摔落于废墟内的苏伏,咧开血盆大口笑着,嗜血而残暴,双眸尽是猩红,嘿道:“以法力而言,你剑斋仅水洛泽入得我眼。真正实力,我较为看好你,莫装了,快起来与我决一死战。” 苏伏将小白放出,悄声命它离开此处,小白极通灵,似是知道自己留在此处无用,只会拖累苏伏,是以听话地远远躲开。 自废墟爬起,苏伏拍了拍身上灰尘,他身上有多处擦伤,面上亦有多处血迹,浅蓝色道服有几处残损,显得颇为狼狈。数次高强度斗法,道服早便承受不住,此时残损亦正常。然以他法体强度而言,仅受余波,体表仍受伤,足见屠狂此招霸道。 他取出曼珠沙华,面无表情,说:“你如此说,莫非是在掩饰你以凝窍欺通神的尴尬?” 屠狂大笑三声,此次全身皆有赤炎涌出,他一双铁拳交击,每击一次,赤炎便高涨一分,待赤炎三丈余高时,那不规则形体上竟有一双猩红眸子缓缓睁开,恍若凶兽觉醒。 苏伏有一种错觉,那猩红眸子下似有一张巨口,正发出低吟,应为进攻前奏。 “我会活下去!” 浩然之气倏然流入法体经脉,苏伏身形骤然模糊,其速迅若奔雷,竟抢于屠狂前头出手。 “那可不一定!” 屠狂笑声戛然而止,其面转作无尽森寒,忽而探手抓去,其手一动,赤炎便动,那里有一道剑锋。 不知何时已突进屠狂身周疾刺的苏伏身形倏忽顿止,仿似预判了屠狂抓取动作,忽一拧身,曼珠沙华便改刺为削,因其上蕴有锋利无匹的浩然之气,便见曼珠沙华将赤炎劈斩开,只差一丝便触及屠狂肉掌。 凝窍以下修士,护体灵光几无能挡下浩然之气者,若为曼珠沙华破开一道伤口,浩然之气便会趁隙而入,届时屠狂法体再如何强硬,亦挡不住浩然之气侵蚀。 风险自然是相对的,若苏伏预判缓上一丝,曼珠沙华便会被其抓个正着,那时他绝难躲过屠狂赤炎。 倏然,屠狂身上那高达三丈余赤炎蓦地扑向苏伏,此前几无任何预兆,苏伏迅疾反应,此时若不躲避,顶多划破屠狂手掌,而他却会为赤炎击个正着,如何取舍一目了然。 苏伏心头萦绕《扶风歌》,身形模糊间,宛若拖动了残影,倏忽便绕至屠狂身后,《扶风歌》于身法亦有辅助,且他步伐极为玄妙,一阵眼花缭乱中,一道冷锋便悄然刺向屠狂。 ‘嗤’的一声,曼珠沙华刺穿了屠狂,然苏伏眼前蓦地闪过一道火光,屠狂那昂然身躯尽数化作赤炎,于半空倏忽凝实,苏伏眼前一花,便见一道火拳朝他门面轰然砸来。 惊骇下,已不及运转《扶风歌》,只得用曼珠沙华格挡。 “蓬!!” 屠狂巨力本就不凡,此时有赤炎加持,苏伏再次被击飞,于半空便狂喷鲜血,倒飞了数十丈远,他身形终于落地,仍向后滚了数滚才止。 火辣辣的剧痛毫无保留地传入脑颅,苏伏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心下不禁苦笑,修为差距太大,他欲近身速战速决之策为屠狂勘破。此人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竟防备得滴水不露,且再度将他重伤。 通神与凝窍差距绝望如深渊,跨越一个大境界的斗法,能活命便算不错了。莫孤寒虽死于苏伏手中,可一来他轻视苏伏,二来苏伏于森罗幻境中,手段尽出,至最后仍须借炼魂幡之力,才将其彻底杀死。 足见凝窍修士并非易与,而莫孤寒与屠狂皆乃凝窍修士中顶尖之辈。 倘莫孤寒重视一些,其结果定会不同,可莫孤寒若认真一些,苏伏亦不会与其拼命了。 苏伏擅于于劫数中抓取那一抹生机,可此次屠狂将那抹生机抹除,除非动用全部手段,否则绝无幸理。可在不能保证灭杀对手的情形下曝露炼魂幡,苏伏觉得甚为不妥。便于他萌生退意之际,一股浓烈的血杀气息自身后轰然涌来。 而正大步走向苏伏的屠狂亦愕然,随即抬眸望去,但见半边天空皆为深沉的血杀气息占据,间中隐约有一张王座,其上坐了一个人。 苏伏心头微感不妙,血杀气息涌来方向,正是小白逃跑那一边。若小白受血杀气息影响,暴起杀人,怕难逃为修士屠戮下场。 屠狂深深皱起了眉头,显然他极为不悦,他将猎杀当做游戏,而苏伏便是他的猎物,值此收割猎物之际,偏有人出来搅局。 他狂怒一声吼,漫天赤炎便涌向‘王座’。 第二百三十章:生死 差距便是差距,所谓一力降十会,苏伏前世便有深刻了解,此世修天道,对于此道更有深切明悟。 苏伏猜测那血杀气息里头王座,应该便是‘血杀王座’,他此时惦记小白安危,便趁着屠狂注意转移之际,悄然施展‘水幕天华’,身形便渐渐隐去。 “咦?” 王座上之人只分了一部分血杀气息,便将赤炎挡了个严严实实。而苏伏气息敛去,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心念方动,便有血红色箭矢‘突突突’射下,将一大片废墟尽皆笼罩。 烟尘弥漫中,一道浅蓝色身影冲出,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区区通神境,却掌了壬水天一神禁,不错的小家伙。”王座上之人发出音声,娇滴滴的明显是个女修士。 便在此时,王座后面涌来一大股修士,参杂了各大门阀之人,为首一个赫然便是白易安,其面阴沉,见王座停顿,便喝道:“任娇娇,快将王座交出,或可饶你一命……” “笑话!”任娇娇于王座上不耻冷笑,“凭尔等亦想抢我王座,我任娇娇岂是好欺之人?” 此女乃是妖神宫派遣参与归墟的妖族之一,而四大部族虽明面上听从妖神宫号令,暗里向来与妖神宫不对付,是以二者并未一同行动。 此次妖神宫对归墟不甚重视,只遣了六个妖族,其中五个妖族尽为疯狂的修士斩杀。任娇娇本欲离开万宝宫,却闯不过如此多修士阻隔,而图川域地形甚易受人围剿,是以她复回万象天域,一路不断以血杀气息剿灭修士。 她发觉每剿灭一个修士,血杀气息便强上数分。 “迟早将尔等杀尽!”她心头冷冷想着。 最早遇见‘王座’时,它正落于一唤作孙仲谋的修士中,见任娇娇人多势众,便乖乖将王座奉上,此后又出现一个漂亮女子,虽垂涎王座,却不敢得罪她,恨恨追着那孙仲谋离去。 得了血杀王座,她天生胆大,便径自坐了上去,哪料得就此再不能下来。王座上似有万般拘禁之力,令她不能动弹分毫,伊始尚有无尽杀戮欲望涌入心间,幸她以血脉神通强行压下,此后渐渐摸索了一些窍门,操控王座愈发得心应手,渐渐便觉得如此亦不错。 屠狂见形式对所谓王座不感兴趣,可此王座一看便知不好惹,他嘿然冷笑,望向王座后面的一大股修士,想了想,便欲混入其中,伺机杀人。 对于苏伏逃跑一事,他显得有些意外,因在他看来,苏伏应有未尽手段未发。 白易安身后约莫有二十来位修士,魔门、佛门、天道盟皆有,而暗里更不知有多少修士潜伏。以白易安行事手段,本来应为暗里潜伏之人,可此次森罗幻境损坏,他须担莫大干系。可若能将血杀王座带回,便可将功补过,是以显得最是积极。 跟于白易安身后的修士中,有一位乃是天道盟黎家的嫡系子弟,唤作黎子钧。此人正是受了黎家上层命令,尽一切手段抹杀苏伏。 是以苏伏自烟尘中冲出时,便引起了注意,大多数人只一瞥便将注意力挪开,区区通神境修士敢于入归墟已然不可思议,此处大战场,匆匆逃离倒算知机。 黎子钧却不如此认为,他一见苏伏便隐约忆起,族中将此人长相与他描述过,对照记忆,有此长相,且修为仅神通者,怕只苏伏一人了罢。他阴冷一笑,便悄悄缀上了苏伏。 苏伏心急小白安危,沿途不断搜索它踪迹,他擅长追踪,可小白行踪极难捉摸,伊始尚能发觉它脚印,其后渐渐模糊不清,待至一处坍塌大半的大殿外,踪迹已然全无。 正欲入大殿碰碰运气,心头却凛然,身形突兀往前一扑,果见一道红色雷霆劈于立足处,将那处地域击得土石翻飞,一片焦烟升腾。 苏伏抬首望去,但见虚空一人负手凝立,脚下是一件灰蒙蒙雾状体,仿似流沙般的法器,轻盈若无物,应是一件上品飞行法器。 “阁下何人?” 苏伏懒得问他动机,杀人不外寻仇与劫财,发问时便取出了曼珠沙华,且悄然调动浩然之气。沿途他服了数枚百草丹与一枚小还丹,勉强将伤势压下。 黎子钧长得颇英俊,着深色锦衣,腰束一条玉带,其上有法器波动。他双目透着嘲讽与不屑,冷冷一笑,说:“黎家黎子钧,在你死前好好记着此名,莫下了六道界还不知是谁杀你。不过……” 他自储物袋取出一枚铃铛,随他摇晃而叮叮当当响着,复嘿嘿冷笑说:“此物唤作招魂铃,可容纳你魂体,专为你准备,你死后怕落不得六道界。想来族内一些长老对你极有兴趣,尤其是黎洪他家那一位老不死。你尚不知我黎家手段罢,若欲折磨你,便将你魂体撕裂成千万份,再以神通吊你魂体不灭,至少百载内不虞消散。” “尚不止如此,每日皆以‘流金炎’炙烤你魂体,那‘流金炎’可对魂体产生极大痛苦,却不会令其消散,如此百载……” 他语声未落,便见苏伏身形骤然疾扑而来,其剑尖闪过一抹青光,他心头警兆陡生,虽感荒谬,可本能驱使下,他且驱使脚下流沙躲避,且捻诀,便有数道红色雷霆击向苏伏。 雷霆当头击来,苏伏早有防备,身形骤然模糊,于黎子钧惊骇瞪视中直直穿过雷霆,宛若空气,冰冷剑锋便直探黎子钧门面。 虽惊骇,黎子钧却未失方寸,冷哼声中,他蓦地伸展双臂,其背便有一道由红色雷霆所形双翼显化,发出‘滋滋’的音声,非常可怖。 脚下流沙蓦地消失不见,其身形于千分之一刹那间一闪,宛如瞬移闪至苏伏身后。 “大罗天五行颠倒,大威仪雷霆之翼,记着你是死于我黎家根本传承下。” 一柄红色的,由红色雷霆所形巨剑倏忽刺穿苏伏,鲜血喷溅,苏伏身形复往下落去,然于半途,他猛地睁开双眸,颤巍巍的剑指微动,便有一道青光倏然落下,正中黎子钧。 黎子钧前一刻尚志得意满,下一息便仅余惊骇,其身后雷霆之翼首先崩解,他身形便往下落,半途尚未取出飞行法器,法体便为一股霸道气息侵入,只一个眨眼功夫,便突破三十六处窍穴妨碍,硬生生击碎他心脉。 心脉碎裂瞬间,那一道恐怖气息便径入他识海,阴神亦未逃过,彻底死亡。 ps:求收藏!! 第二百三十一章:长生真人之威 他面上残余着惊骇,至死亦无法明了,苏伏区区通神境修为,怎能发出如此诡异,威能如此强大的剑气,他甚至不及悔恨,若能警醒重视一些,或取出本命法器……然而一切都是假设而已,他终究是死了。 苏伏无力落地,溅起一地烟尘。 其体为红色雷霆洞穿,虽非致命,亦缓缓侵蚀他生机。而黎子钧一死,那红色雷霆便失去凭依消散。晕迷前他奇异地想着:“此人实力虽与屠狂差不远,可于实战,屠狂怕是甩了他几条街,估摸着一个照面便会被屠狂灭杀。” ‘倾城’每出,必建功,此便为苏伏攫取生机之道。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苏伏醒来,身上隐痛,不知何处卷来清风,使他神智为之一清。他蓦地坐起,修有《炼妖经》法体果强悍,外伤行将愈合,小腹处伤口,竟开始结痂。 两个多时辰前,小腹可是被那雷霆洞穿。外伤如此,内伤便不容乐观了。 他安坐不动,将灵觉散开,将心神探入法体内视,但见仍有许多经脉仍处断裂状,隐痛便来自于此。若有人见得苏伏法体内情状,定会大吃一惊,因其内几无杂质,经脉浑厚粗壮,乃修士千锤百炼或凝炼三十六处窍穴后,法体转了先天才有的根基。 灵觉不缺,法体强度堪比凝窍,所掌法决近于神通,斗法一道颇有心得,所欠不过灵气基数罢了。 苏伏能够斩杀凝窍修士绝非偶然。 将黎子钧尸体与遗物尽收起,苏伏便离开此地。他冷静下来,往回程去,缓缓依循着小白几不可捉摸的踪迹寻去。 …… 另一侧,剑斋弟子并不都对‘王座’感兴趣,尤子逾便寻到一柄祭炼十六层的剑器。 散布于万象天域的剑斋弟子约莫剩下十三个,因来得晚了,都憋着一股劲寻宝,然传闻中‘归墟之心’踪迹全无。 万象天域一隅,黄紫韵因无所欲求,是以心态极为淡泊。她缓缓漫步于一处黑祭坛,此处乃万象天域最高处,祭坛整体黑色,其上错落有致排列了繁复玄奥符。 尚有连她都不识之古体字。 “或是紫月祭坛罢?可为何总觉此坛怪异?” 她小意避开各处虚空裂缝,当做开眼界般游览破损圣地,至此高台上祭坛,却令她流连。 观察半晌,仍无法看出玄妙,不禁苦笑自己所阅典籍尚少。 此时此刻,她不禁忆起苏伏。 “或许他在的话,能认出古体字罢。”她自语着,正欲取出蛊虫感应一番。 忽然,灵觉一动,她眸子微冷,剑指蓦地虚引,便有一道细弱剑气自她指尖射出。 高台下四周乃一片片残垣断壁,亘古前应为庙宇或殿群,剑气激射,顿将其中一栋残垣彻底摧毁。 崩塌中,烟尘弥漫,却有一道白影窜出,落于高台下台阶。 “小白?” 望着白影抖落身上尘灰,微微生气地拿复眼瞪着自己,她又惊又喜,疾步下了祭坛,小意地将它捧起,喜道:“你怎在此,你家主人呢?” 她料想小白在此,苏伏定然脱了险,是以欢喜。 “吱吱……” 小白发出微弱音声,反倒不似应答,而像埋怨。近来苏伏与她走得近,小白认得此女。 不过黄紫韵亦不懂小白欲表达何物,得知苏伏脱险,她反不急,浅浅一笑说:“是我不对,差些伤着你了。” 便在此时,远方地平线行来一男子,其身着绛紫绸缎,乌发束着白玉丝带,随意洒落肩背,其面有棱有角,异常俊美,厚薄适中的唇角这时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其前一息尚于十丈外,只一抬步,便凭空跨越十丈余,不过几息便行至高台下。 黄紫韵灵觉可至百丈外,早有感应,便嘱小白藏于祭坛另一面。 男子似是未觉,立于台阶下,微微抬首,淡淡笑着说:“棋子皆已备妥就位,只差紫韵你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早知你有算计,需要我做什么?”黄紫韵平静地望着男子,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闻言,男子并不如何意外,只是微微笑着说:“接近苏伏的任务到此为止,其实令你接近他与所谓异星降世并无关联,若此人再无异处,便不过是个无关轻重的棋子,早于洞灵源他的价值便已不存。” “你常揣摩我落子,倒可与你一个机会说说,若能猜中半数,有重赏。” 通神境便领悟剑心雏形,于男子而言,此秉性确然上等。然真界尚有天生道体,天生剑心,以他眼界,反不将苏伏放在眼内。 此人正是行踪飘忽不定,行事莫测难明的湛台神秀。 黄紫韵秀眉绝伦容颜淡漠如水,说道:“无所谓重赏,只须你信守承诺,此次替你办完最后一件事,你我两清。 “你应不会忘记自己曾立过道心誓罢。” 她心头却冷笑忖思:“忘记亦无妨,天道自会寻你算总账,长生真人劫数,怕会引动真界震动罢。” 近来她心绪愈发平静,面对湛台神秀愈发从容,显是道行又有精进。她能感觉到距抱虚不远。若晋入抱虚,她便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小角色了。那时她可得剑斋根本传承,身份地位将有质的飞跃,可与湛台神秀这样的圣地圣子候选人平起平坐。 当无论何种因由,亦不可能令她忘却仇恨。 湛台神秀淡淡一笑,说道:“罢了!可知你脚下祭坛为何物?自然,我所问并非平凡表面,其下尚有出乎你意料之物。”他缓缓步上台阶,来到高台上。 高台约莫有十来丈,结合底下曾经建筑的影子,依稀可辨是上古时,紫月二十八道宫祭祀祖师所用。间中有个占地约数丈的平台,祭坛便于其上。 惜此时看去甚为平凡。 “平凡?”黄紫韵微微恍惚,是了,此祭坛若是用来祭祀祖师,绝不至如此无奇。其上流转道韵便是纯阳大能亦无法抹除。 亦因此,黄紫韵反被勾起了兴趣,淡淡问着:“愿闻其详。” 望着黄紫韵如此心平气和,湛台神秀反微微蹙眉,他当然能知此女濒临突破,可他算计着一箭三雕,非但可将此来两大目标达成,亦可令黄紫韵保持目下状态,继续为他所用。 是以她愈是平静,湛台神秀愈是不喜,音声便微冷道:“六十载前,天坛教混进来两位抱虚护法,于此筹谋六十载,你可知他们图谋甚?” “天机策有预言,值此法劫末,此界归墟开启,正是归墟之心出土之日。” 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他突笑了笑,又道:“记得遣你入剑斋时给你的第一件任务吗?正是为此时而布局。” “天坛教也好,她身后的罗刹魔主也罢,哪能比天机策算得更准,是以他们并不知归墟之心出土日,至于他们图谋,不若你自己来看,定是无比精彩……” 其后之言黄紫韵已听不清,她忽觉一股彻骨寒意涌来,十三载前她方入剑斋,所受指令乃是接近金不负,令他彻底爱上自己,随即疏远他,让他永远得不到自己。 因得不到,而愈发渴望。当修士心生执念,便是劫数临头之际。 时光荏苒而过,她几要忘却此事,就在她遍体生寒时,心头陡有强烈警兆。 本能令她牵引剑指,于识海中温养的飞剑倏忽而现,携着庞然水蓝色光芒呼啸斩去。 “蓬!!” 剧烈碰撞下,黄紫韵连退五步,只觉一股巨力传入腑脏,气血翻涌,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感觉法体似是失去了所有气力,灵气亦不得调动,是以面色苍白着瘫软于地。 飞剑‘嗡鸣’着被弹飞,虚空正有一个土黄色大手掌缓缓消散,黄紫韵认出乃湛台神秀神通。 只是元神分身,一击便令她重伤,她心下灰败、颓然,心境无法维持淡漠如水,一双美目便恨恨盯着湛台神秀。 宛若拂去了灰尘,湛台神秀只是动了心念而已,风淡云轻下便将黄紫韵重伤,长生真人恐怖之处,可见一斑。 二者于大道领悟,于法决运用,于灵气控制,三者上皆有质的差距。 湛台神秀面无悲喜,静静地说:“令你受伤亦是我布局中一个环节,是以稍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可当做我的意思。” “紫韵,只要你恨我,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ps:来晚了!对不住诸位,这是刚码的,继续去码。求收藏! 第二百三十二章:历经十三载的布局 言犹在耳,湛台神秀不知何时便消散无踪。 黄紫韵努力挣扎着欲立起,半晌过去仍是徒然,她法体内气力仿似被抽空。 她无力地躺于地,大口大口的喘息,规模不大却适中的胸脯随之起起伏伏,非常的诱人。 凝视着暗沉虚空,她的思绪飘飞至初入剑斋时。那时她被打散了自小铸就的根基,通神巅峰,变作了一个凡人,又经奇药洗练经脉,便连纯阳大能都看不出她的修为被打散过。 而这一切都是湛台神秀的手段。 “往后你便抱着对我的憎恨,进入剑斋修行罢。” 临行前最后一夜,湛台神秀对着尚只十二岁的她轻轻吩咐着…… “你要知道我在你身上投了多少心血,为此我背着圣地将你家族尽灭,若此事曝露,我的对手便会以‘有失德行’将我圣子候选人身份剥夺,此事即便圣主偏向我亦无法弥补。” 他毫不怜惜地托着她的下巴,冰冷冷说道:“我可与你一丝报仇的希望,入了剑斋你可以一切手段向上攀爬。” “但你要记着,若是你将此事曝露,我至多失去圣子之位。而你,将成为我的暗子而被剑斋消灭,届时你连报仇的机会都会失去。” 十二岁年纪的她,尚还是一只青涩萝莉。可即便她双眼噙着泪珠,怨毒地盯着湛台神秀,仍透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妩媚。 一丝丝的荡涤人心。 她冰肌玉骨,眉目如画,天生的美人坯子。她倔强,不愿对着大仇人哭出音声,未历凡尘的澄澈双眼却能透出如九幽炼狱般冰冷怨毒。 那一刻,湛台神秀恍若看呆了。 “恨我吧,此生此世,你都将是我的玩物。”湛台神秀发出莫名笑意。 小萝莉恨恨骂道:“恶魔!你休想!” 她的资质无双,在湛台神秀设计下,伪装成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恰为路过的剑斋弟子所救,见其资质不凡,便带回了剑斋。 而那个弟子,正是金不负。 此后她便接了一个莫名指令,令金不负倾慕她,再疏远他。 入了剑斋,她再次踏上修炼之途,许她天生便会演戏,骗过了剑斋上下,她平日修行刻苦,从不参与外界纷乱,仅仅三载修为便重入通神境。 伊始她还怕引起关注,其后才知剑斋对此虽有关注,却不多,她渐渐放下心来。 剑斋内门规定,通神境便需入两院或各值守,或完成内门功业。她为防被瞧出破绽,选择了内门功业。 为完成指令,常与金不负出行,终于有一日,金不负对她吐露心迹,那时她满心复仇之事,即便对他有一些感觉,亦不会答应,遑论指令便需她疏远金不负呢? 自那以后,门内皆知金不负遭了她拒绝,曾一度沉沦。 又一段时日,又有指令,可指令内容却与前次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对象换了一个罢了,往后数载,指令都不曾变过。 有些沉沦了便再不能爬起,有些仍同往常无二。其中对她追得最紧便是金不负与水洛泽二人了。 除此指令外,她只需将一些隐秘传给湛台神秀。虽大都无关紧要,可她是湛台神秀暗子,这一事实无人可改,若被识破最轻亦要关押在暗魂峰。 不是忏悔,是剥夺终身自由。 可她早将剑斋当作自己的家,亦将金不负等人当作兄长,这一度令她忘记她身份的事实。 “十三载前开始布局,以他为人没有必要骗我,金师兄他们危险了……” 她心里满是寒意与焦急,可又不知湛台神秀欲如何对付剑斋,且此人图谋不小,绝不止对付剑斋。 思绪翻飞,她却未注意到有一人正接近高台。直到此人踏上阶梯,她才感应到,而经一段时间恢复,她法体勉强有了一丝力气,便挣扎着爬起。 “师妹,你果在此,湛台神秀没有骗我。” 来人一脸喜色奔进,见黄紫韵面无血色,苍白如纸,顿又紧张着道:“师妹,谁将你伤成如此模样?” 黄紫韵见金不负毫发无损,快速行近,微微心安的同时,脑海却不断涌现湛台神秀临行前最后一段话:“往后发生的一切,你可当做我的意思。为了让你恨我,我可付出任何代价。” 不安感令她只是勉强一笑,虚弱问道:“师兄你怎在此,可见着苏伏师弟了?” 金不负将她扶起,闻此言,面上闪过戾气。双眸深处有一抹躁意逐渐延伸。他的脑海又浮现湛台神秀首次与他碰面时,说过的话。 “贵门黄紫韵师妹似是对新晋内门弟子苏伏挺上心。”那是第一次,黄紫韵寻苏伏结盟后,湛台神秀私下寻他说的话。 “此花名醉魂花,与元胎果香气合之,可令长生以下修士动弹不得,若你欲得黄紫韵,归墟之行是你最好亦是最后一个机会。” 湛台神秀取了两个锦盒给他,他当时愤怒地拍开,喝道:“我绝不会伤害师妹,你究竟在图谋什么?” 可湛台神秀走后,他还是将摔落地上的锦盒捡了起来。 现下那锦盒其中一个在黄紫韵身上,而另一个则在自己身上,他暗暗尾随黄紫韵已久,见她与湛台神秀竟似是旧交。 湛台神秀将其打伤不久便离开,他本拟此人对黄紫韵亦抱有觊觎,见黄紫韵无力瘫倒地上,他心头激荡。 一番天人交战,冥冥中的诱惑使他迈出了脚步。 “为兄于入口候了数日,始终不见苏师弟与龙师妹,心头挂念师妹安危,便赶来了。”金不负轻轻地说道。 黄紫韵站立,便发觉灵气已可沟通,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推开金不负搀扶,浅浅笑着说:“多谢师兄挂念,方才我已见了苏师弟的妖仆小白,料想他已脱险,亦赶到了万象天域。” “又是苏伏!” 金不负微咬牙,见她非但防备着自己,还刻意提醒苏伏便在左近,突有一股燥热自心底涌出,瞬息将他仅余的理智焚烧殆尽。 “师妹为何屡次强调苏师弟,是否对他种了情根。”他神情显得极为怪异,音声更是低沉低沉。 黄紫韵从未见过金不负此副模样,蓦地她耳边复传来湛台神秀那句话:“稍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可当做是我的意思。” 心底寒意不减反增,她忽然有些明悟,此时绝不能再刺激金不负。 “师兄说笑了!紫韵一心向道,绝无丝毫男女情丝念想。”她勉强一笑。 闻言,金不负神情似是缓和了些,他举走两步,缓缓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于黄紫韵心生不安注视下,锦盒轻轻打开。 二百三十三章:历经十三载的布局(二) “小还丹!” 黄紫韵精神绷到极处,可锦盒内却是一枚小还丹,方才她连取药的力气都没有,且不能调动灵气,才导致被动。 “师兄颇雅兴,怎将小还丹装入锦盒。” 正当她心头微有暖意,却有一股奇香扑鼻而来,随即便发觉法体彻底僵硬。她惊讶于突变,倒下的身形却被金不负轻轻揽住。 “师兄?” 黄紫韵无法理解自身状态,在此前心头没有丝毫危险警兆,然而不安感愈发浓郁。 “那朵花唤作‘醉魂花’,产自北地庐州。它与元胎果的香味合闻,可令修士法体与神魂不能动弹。” 金不负将她平平放下,并且侧躺于她身边,用自己胳膊当她的枕头,另一手轻轻把玩她柔顺秀发。 “花?”她恍惚忆起,入归墟时,自己曾收了金不负一朵花。她难以想象,那么美丽的一朵花,却如此致命,以至她无法反抗分毫。 黄紫韵已然明白湛台神秀所言何意,可她仍忍不住颤抖地问着:“你想干什么!”这时她终于发觉金不负双眸深处,本物已不成形状。 本物平日不显,然修士在引动劫魔前,便可自双眸内清晰倒映。 金不负微微一怔,此时的她是那样的令人心动,宛若回到十三年前在一伙盗贼中救下黄紫韵那一日。当时她亦是如此模样,柔弱、无助、惹人怜惜,尚有一抹令人怦然心动的妩媚。 她天生便易令男人心动,金不负亦不例外,尽管当时黄紫韵仅十二年纪。 毫无血色的面颊丝毫不损其丽色,金不负痴迷地摩挲着,喃喃道:“紫韵,犹忆初见惊艳处,我心不能自已。故暗誓:此生不能得此道侣,我金不负便止道于此。” “不要!”黄紫韵难以置信平日敬为兄长的金不负,竟会行此下作行为。 “师兄你快醒醒!”她满面惊惶,“师兄你快停下,若你动了我,劫魔定会降下。” 便是族灭那一夜,黄紫韵都不曾如此惊慌失措,她将剑斋当成了她的家,而金不负便是家中的成员,是她认可的亲人。 若果一切颠覆,她将彻底沦落。 至此她终于明白湛台神秀的目的,便是要她彻底沦落,沦为他湛台神秀的玩物与暗子,对剑斋不再抱有念想的自己,岂会吝惜剑斋存亡?那样的自己,修行能够精进?修行不能精进如何复仇?不过是令人绝望的深渊。 “可那个恶魔,定会时时与自己一线报仇希望,尽管自己深深明白这不过是他的手段,然而为了复仇,自己定会容忍到底。” “是了,这才是他行事手段。” 愈是明白,她愈是绝望。绝望促使她忍不住哭泣,无助的哭泣,伴有十数载郁气,她狠狠地哭骂道:“湛台神秀,你这个恶魔,我诅咒你永生永世落于无间炼狱,受尽真界一切至恶酷刑,直至天地崩毁。” 压抑了十余载,首次如此毫不吝惜形象地破口大骂,可当金不负摸到了她的腰带,一切音声又沉寂下来,她使出了残余的一丝气力,伸入怀中捏爆了蛊虫。 随即冷冷盯着金不负。 金不负已听不到外界音声,他不知黄紫韵早年经历。早在他收下两个盒子时,他便动了心劫。长生路上劫难重重,心劫大小则以执念论。 而苏伏便是引动此心劫的契机,湛台神秀初次见苏伏,便有借黎元考校他的意思,若是实力太差,或潜力不足,难以动摇人心。 事实证明他选择非常高明,金不负彻底沦陷。 当金不负的手探到了黄紫韵的腰带,仅剩的一丝迟疑彻底被抹除,自黄紫韵身上传来的幽香亦是最致命的导火索,浅蓝色的道服很快褪下。 黄紫韵里衣款式乃是最普通的白色,随金不负动作,白色里衣向两边敞开,便露出以浅紫为主色调,沿边为明黄丝绣的亵衣。 雪白肌肤裸露于空气里,闪耀着动人光晕。 规模不大却坚挺的胸脯将亵衣勾勒出诱人弧度。 金不负如同朝圣般,怔怔望了许久许久。 于此同时,高台另一边阶梯,小白复眼竟闪动光影,而以湛台神秀长生真人的灵识,从始至终都未发觉他踪迹。 而距此约莫十余里外,正循着踪迹寻找小白的苏伏突感怀中一热,他心头大惊,忙取出怀中两只蛊虫,其中一只赫然已气殒身亡诶。 犹忆黄紫韵将蛊虫与自己时曾言:“若有险况,可将蛊虫捏碎。它们雌雄一对,绝无法独活,我自有感应。不过你莫抱太大希望,若离得远,莫说能否赶到,即便能赶到,我一时亦不知你方位,是以若你遇着险况,先自行分析利害,形式不对先逃得性命……” “黄师姐有危险!”苏伏认出乃是与黄紫韵配对那只雄虫,他急着寻小白,并未以蛊虫定位黄紫韵位置,此时骤觉蛊虫碎裂,一时竟有些惶然。 不论黄紫韵对自己有何企图,平日关切做不得假。 “吱吱!” 便在此时,有一道微弱音声传来,认出是小白音声,他四顾扫视,却未有任何发现,遂沉下心来倾听,待闻第三次,终明了音声源自于十里外。 他心头微动,自己与小白尚未建立真正主仆关系,它如何自远方传音? 疑窦只瞬息,那音声源源不断传来,压下疑窦,他咬咬牙,便向着那个方向疾驰。 十里距离于他而言不过半刻便至,换成前世计时单位不过七八分钟。 然此半刻,于黄紫韵而言,却仿似人间炼狱。她的中衣已然完全褪下,宛如冰雪般洁白耀眼的玉体仅剩了亵衣、亵裤。 若非小白突然跳出袭击,被金不负冷冷击飞,此时她身上早便不着片缕。 一双大手贪婪地在她身上游走,她倔强的一言不发,一如当年灭族。 眼泪无声滑落。 玉颈、脸颊不知被他吻了多少遍。身上各处的异样与敏感,时时刻刻啃噬着她身心,而后源源不断转成养分,随之滋生怨憎。每过一息,她脑海中关于剑斋的温馨便会冷却一分,对金不负的怨恨便会多上一分。 一如当年亲眼见着族灭,一如当年湛台神秀下手废了她的修为。 刻骨铭心,永难忘怀。 “畜生!” 然而,命运似未完全抛弃她,场内骤然卷来一阵狂风,扬起了残垣断壁的灰尘,卷成愤怒,化作暴雷一般的怒吼,随即炸裂在场间。 黄紫韵从未觉得,喜悦能够如此纯粹,因为来人是苏伏。 轰然卷动的风尘纷纷扬扬洒落,金不负亦因此微微转醒,他愕然望着高台下,宛若闪电般激射而来的身影,下一息他整个人便被苏伏向前扑倒丈余,未及反应,便有雨点般的拳头落下。 “嘭嘭嘭嘭——”非常狂暴,非常血腥。 狂暴乃因狂怒,血腥则因金不负未及防备下,七窍皆受拳力震荡而出血。然凝窍修士法体凝练,是以拳头本身亦血肉模糊,露出森然白骨。 终究是弱了一筹! 苏伏不知自己挥了多少次拳头,直到心头狂怒全数发泄出去,他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自他身上爬起,举步回到黄紫韵身边。 不顾双手鲜血直流,轻柔地替她将中衣裹上,随之是道服,反将她染了一身鲜红。 “没事了,我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历经十三载的布局(三) 黄紫韵闻言鼻头一酸,竟失声痛哭。 她哭了许久许久,仿似将十数载的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苏伏跪坐于旁,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语不发,任由她发泄。他已知黄紫韵不知何故动弹不得,若非如此,以她性情怕早暴起杀人了罢。 半晌,哭声渐止,苏伏才柔声道:“师姐,让我替你看看。” 语罢轻柔地将她扶起,双手抵在她后背一处窍穴,随即将灵气缓缓渡入,然而结果令他心头一沉。 “你的伤不至于令你无法动弹,我暂时无法查出因由,待我先将此獠斩杀……” 黄紫韵忙摇首,哽咽着说:“你的手……” 苏伏笑着宽慰道:“小伤无碍。” “他送的那朵花……”黄紫韵能感受到一种安全感,是以不愿苏伏离开身边。 “果是醉魂花?”苏伏瞬间明白,盯着微微抽搐的金不负,双目几要喷火,道,“当日见此花便觉不对,与元胎果合之便为毒药。” “我敬重此獠,故不愿背后说他坏话,就是怕破坏同门情谊,是以未曾警醒师姐,是我的错。” 苏伏自责道:“不想此獠邪念深种,料想非一日两日。” “与师弟无关,此事亦是我咎由自取。” 黄紫韵不好与苏伏说湛台神秀之事,然思及后果,她仍涌上一阵阵怨愤,故含恨道:“而他道心动荡,受了贼人挑唆,不配为剑斋弟子。” 又羞恼说:“且他算计了得,因系同源,一旦破了我元阴,便可以此为基,与我行双修之礼,倘若被他得逞,阴神相互交缠,我日后便彻底成了他的人。” 言至此,她心下冷冷忖思:“隐于暗中的湛台神秀便会给他一个惊喜,两人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湛台神秀!” 黄紫韵陡然忆起,湛台神秀隐于暗处窥伺,苏伏坏了他好事,岂会放过?思及此,顿出了一身冷汗,忙 “师弟你快走!” 她音声惶急,苏伏听出异常,他不知湛台神秀在左近,即便知道亦不会独自逃走。 他本想问问‘双修之礼’是何物,见她如此惶急,便转作宽慰:“无事的,我来时已释放剑令,万象天域不大,左近同门很快会赶来。” “剑令?” 黄紫韵呆了一呆,她本想说苏伏此时哪有资格习练,却又顿口不言,所谓真假与虚实最是难防,在未确认前,湛台神秀绝不会轻易冒险,且此时现身击杀苏伏于他无半丝好处。 其实她多虑了,因金不负缓缓爬了起来,其身有隐隐黑气匍匐,此乃引发劫数最明显征兆。 不论如何,湛台神秀的图谋似是成功了。 他的脸庞已然彻底变形,许多处都可见到森白骨头,而有些皮肉仅余一丝吊着,鲜血流淌不休,将浅蓝色道服尽数染红。 如此模样,宛若炼狱生物,可他似是感受不到一丝的疼痛。 他的双眸充满血丝,有一边的眼球已爆裂,平添一份恐怖。 仅余的眼球死死盯着苏伏,口中发出低沉怒吼,唯一完整的齿间迸出森然寒气,说:“又是你这个混账东西!屡次坏我好事,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他引发劫数不代表忘记了修持,语声未落,其双手便交叉作剑指状,自他天灵跳将出一柄飞剑,虚空闪过一抹水蓝色电花,随之便化作一整片的雷霆浪潮。 见此状,苏伏蓦地忆起黄紫韵斩杀‘憎恶’时所用剑招,何其相似。 “师弟小心!此乃《通明绝剑》……” 耳边传来音声,苏伏突然便明白她所言‘因系同源’是何意了,二者所修剑诀一致。 下一息,便见漫天雷剑轰然激射而来。 苏伏头皮几要炸裂,他凝神,不要命地调动法体内所有浩然之气,怒吼声中,自法体各处窍穴溢出体表。 但见二人身前蓦地张开一道淡白色光幕。 “蓬蓬蓬——” 雷剑与浩然之气的正面碰撞,剑斋两大传承的较量,一阵如爆豆般密集的巨响轰然传出。 灵气急遽的颤动,引起了远在数十里外的湛台神秀注意,他正执行最后一步计划。 元神分身灵识至多十里,他无法观察祭坛处发生何事,然而如此剧烈的灵气暴动,定是事有意外,他面色阴沉,思虑着利弊。 于此同时,距祭坛左近约莫五里外,一个身着浅蓝色道服的剑斋弟子蓦地回首,冷酷双眸闪过一抹精光:“哼!浩然与通明相残,两个混账东西。” 其身形蓦地化作一道剑光,五里距离顷刻便至,远远见着三个同门对峙,身形未落便冷沉喝道:“住手!” 待落了地,他第一时间自储物袋取出一红色肩带挂于胳膊上,此肩带代表着戒律院执法弟子标志,门内大概没有人知道他亦是执法弟子。 然而当他望向金不负时,冷酷面容却是一怔,转瞬即逝,冷冷说着:“道心动摇,本物破损,我剑斋引动心劫的凝窍弟子不出十指之数。” “金不负,你真是给剑斋大大的长脸了。” 金不负见苏伏挡下一招,气息便弱不可闻,正志得意满欲将其轰杀。岂料半途杀出一人,见了此人,他狂躁的心微微清醒。 “贾士道,你胆敢阻我?” 黄紫韵见了贾士道现身,微微松气,忙示意苏伏退后。 苏伏此时真真是强弩之末诶,面对金不负剑招,他自己一人尚可借《扶风歌》躲过,可加上黄紫韵便力有不逮。正面相抗下,灵气一丝不存,若非凭着莫大毅力,能否站立还两说。 艰难地扶着黄紫韵往后退了数丈,忙盘膝取出聚元丹,此时不顾心疼,数瓶一起服下,气海恍若降下甘霖,贪婪地将药力转成灵气。 气海处神丹,转速迅猛。 贾士道望望苏伏两人,心下顿了然,不论如何,引发劫数的同门定要优先斩杀,绝不可让其化作劫魔同类,反成祸害。 此乃剑斋铁律,谁也不可更改。 “引发劫数尚不自知,枉你平日自恃修持。”贾士道冰冷冷盯着金不负,喝道:“看在同门一场,你自行兵解罢,尚可转入六道界,来生或可再得机缘修行。” “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金不负桀桀怪笑着,漫天雷剑便激射向贾士道。 贾士道见状,心头不屑,若最佳状态下的金不负他还会认真对待。凡间多有话本,写道修士入魔后可大大增强修为,却是狗屁不通。 此时金不负引发劫魔尚不自知,剑心损毁,一身剑道修为十不存八,若非如此,苏伏岂能如此轻易接下此招? “剑御心灯!” 但见他轻轻一挥手,天灵便跳将出一柄血色飞剑,当其动手时,苏伏蓦地惊醒,一股恐怖的杀机无差别地释放。 那血色飞剑呈横状,滴溜溜地于他身前旋转,形成一个滴水不漏的护罩,将雷剑尽数弹飞。 “贾士道师兄以杀入道,但凡出手皆有此异状,并非刻意,师弟安心便是。” 苏伏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贾士道动作。 弹飞雷剑,其剑指微动,血色飞剑蓦地化作闪电疾扑,没有多余花哨动作,瞬息便撕裂了漫天雷霆。 苏伏敏锐望见,血色飞剑剑身突进时,散出了无数细小剑影。 那些剑影非但撕裂一小片雷霆,还是雷霆分布各个节点的缝隙,因雷霆本身便为无数剑气组成,如此面上便有破绽,若寻到便可轻易破之。 可剑气与剑气皆为同源,能寻到缝隙本就不易,且还须精准操控破之,更是难上加难。 所谓以点破面,便是剑术核心思路。 与是否御剑无关,乃是一种剑术境界,显然苏伏还做不到。这让致力于剑术修行的苏伏,心下异常震撼。 便在此时,漫天的血杀气息轰然卷来,顿将苏伏思绪拉开。 “血杀王座?” 第二百三十五章:历经十三载的布局(四) “血杀王座?” 贾士道亦惊讶,不只血杀王座,周遭倏然涌来数十个修士,能活到现在的大门阀弟子,哪有易与之辈。 “师弟?师妹?” 修士群中有六七个皆着浅蓝色道服,其中有一个是水洛泽,见场内情势不对,忙疾驰上高台。 贾士道见是水洛泽,忙行剑礼,随即将自己所见道来。 众人一见金不负,果引发了劫数,若不杀掉他,万万劫魔便有冥冥感应,借无数的虚空裂缝涌入归墟。 苏伏不想解释太多,只冷冷说道:“我来时,此獠正侵犯师姐。” 尤子逾亦在当场,望了望金不负那变形的脸,再望了望苏伏双手,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黄紫韵仍然无法动弹,她的衣裳歪歪扭扭,发髻亦散落,面上带着羞恼之色。 众人心里便有数,水洛泽脸色阴沉,对着贾士道吩咐:“师弟乃执法弟子,由你来处置罢。” 贾士道大致明白了过程,闻言亦无犹豫,剑指微动,血色飞剑骤转,宛若闪电般袭向金不负。 苏伏可以清晰看到,血色飞剑周遭再度浮现细小剑影,此次竟撕裂了空气,使飞剑本体阻力变小,其速便愈发迅猛。 “蓬!” 想象中金不负身体四分五裂的场景并未出现,但见虚空那血杀王座蓦地投下一道血气,将金不负完全笼罩。 巨响传来,贾士道便觉不对,随之脸色大变,自家飞剑竟有融入那道血气的迹象。他以杀入道,正合血杀王座,本欲抢夺,可任娇娇与他乃是旧识,且剑斋与妖神宫有着往来,若强抢怕使两家面上难看。 收回飞剑,他微怒抬首望去,却是怔了一怔,王座上哪有任娇娇,却是空空如也。 “快看!那人是剑斋的金不负,他引发了劫数。” “快杀了他,若让他勾动劫魔我们就危险了。” “该死的!剑斋不惜一个凝窍弟子,引发劫数试图将我等尽数留在此地,将剑斋之人全数杀掉,一个不留……” 苏伏心头一跳,蓦地抬首望去,但见暗沉虚空上有一人影,此言正是他所发。 “呵呵!”王座上空突现一人,其身着绛紫绸缎,面相俊美,却带着嘲讽的微笑,说道:“天坛教筹谋六十载,你这个抱虚境护法于此受了六十载苦楚,不知有何感想?” 白易安一见此人,心头又嫉又惧,却不敢怠慢,忙行礼朗声道:“易安见过神秀师兄。” “此人是湛台神秀?”许多人未曾见过湛台神秀。 同属天道盟的云家一众人亦轻轻行礼,证实了此人身份。 天道盟伤亡惨烈,太乙圣地仅剩了白易安与另外两个师弟,而云家亦是剩三个,黎家最后一个黎子钧已死于苏伏手中,灵墟派自钟志泽死后更是不成气候,早死净了。 倒是仙源剑派行事颇低调,尚有四人。 “小子,你以为你所做之事可以瞒得过我?你将剑斋女弟子打伤,而后刻意引这个倒霉蛋来侵犯,顺利将他劫数引发。” “我看便是天道盟与剑斋相勾结,以此引动劫魔灭杀尔等,尔等还不快快动手,将剑斋与天道盟之人尽数抹杀,否则劫魔一至,尔等下场怕是难看啊。” 发言之人正是天坛教护法。 “天坛教的护法?” 苏伏心下突闪过叶璇玑托紫儿所带警言:当心天坛教与湛台神秀。 此二者皆有谋划,湛台神秀布局将金不负劫魔引发,是为了什么?天坛教六十载前便有抱虚修士混进来,筹谋六十载,所图非小。 此时苏伏忽然明白,他这是卷入巨大阴谋漩涡里了。 天坛教所行所为皆与焦狱界那位有牵扯,近来此教活动频繁,真界怕不太平了。 “尔等莫受此人蛊惑,我天道盟早便算到天坛教有所图谋,是以圣主遣我以元神分身进来,护持尔等性命。” 湛台神秀面上漾着使人信服的微笑,显得非常真诚,衬着他俊美的五官,令人不由自主地深信不疑。 黄紫韵望着他这张脸,只觉非常恶心,她暗暗忖思:“以他修为,大可将这护法一掌拍死,却与此人用言语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她本就聪慧,忽然心里一亮,此二者定达成了共识,牵引我等注意力,以便劫魔顺利降下。 她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忙焦急道:“师兄,速将劫数打断。” 音声不大,却传遍整个高台左近,所有人顿醒悟,目下抹杀金不负要紧,哪管他人争执。 然而晚了,其实即便他们早早醒悟亦无用,有湛台神秀与天坛教护法在此,无人有足够实力破开二者防护。 但见金不负身体尽变了形状,恐怖的黑气汹涌溢出,场内顿阴风大作,甚有‘呜呜哈哈桀桀’等怪异音声传来。 “速逃!劫魔入了归墟!” 所有觊觎血杀王座的修士在此刻尽皆清醒,轰轰然便作了鸟兽散。 苏伏哪敢逗留,便欲将黄紫韵抱起,然而身形倏然受巨力捕抓,蓦地凌空而起。 尤子逾惊叫:“师兄!” 湛台神秀好整以暇地凌空,他只动了动手指,便将苏伏毫无反抗之力提起,他轻轻笑着说:“苏兄且留步,不若与一同观赏劫魔罢。” “你们先走,不必管我。”苏伏冲着底下欲搭救自己的几位师兄喊道。他并不太惧怕劫魔,然而其他人便不一定了,沾上一点都会很麻烦。 水洛泽发觉湛台神秀周遭皆有一股气场笼罩,他剑光皆无法透入,闻着苏伏音声,他咬了咬牙,总不能让其他人一起陪葬。 “不……我不走……”黄紫韵非常焦急,心头充斥对苏伏的愧疚,若非自己捏碎蛊虫,亦不会将他引来,自己即便沉沦,亦不会连累他…… “走!”喝声落下,他当先扛起不能动弹的黄紫韵,不顾她反对,径自向外逃去。 余者无奈,只能咬了咬牙跟上。 苏伏尝试了挣扎,自己气力却仿似流入大海,竟激不起一丝浪花。 此结果令他心头微沉,心念急转,若果真是此人打伤黄紫韵,他如今目的已达成,按理而言,应不会与我为难才对。 “我忽略了什么?” 他忽然忆起金不负送与黄紫韵的那朵醉魂花,面上带着从容,说道:“那朵花与元胎果皆出自你手笔罢。” “你很聪明!”湛台神秀望着底下慌乱逃亡的人群,莫名笑了笑。 苏伏继续试探:“我无法理解你的动机,你将我留下来,是出于私愤,还是另有谋算?” 湛台神秀转首来认真打量苏伏,淡淡道:“私愤,你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闭上你的嘴罢,否则我不介意顺手碾死一只蝼蚁。” 苏伏默然,心下却肯定,此人正是出于私愤。肯定了猜测,心头反愈发沉重,被一个长生真人惦记,大概不会有人能够安枕。 王座侧方,那一位负手凌空而立的修士,看去约莫四十来年纪,其身气息晦涩难明。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此人长得极为平凡,属于丢进人堆便认不出来那种。 他望着逃散的修士,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于此同时,寻着万象天域入口的龙吟瑶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方才那一处死路。 她于石壁前凝立忖思:“师弟似是言此地有异状,寻不到万象天域入口,岂不太丢人。不若借口寻宝,若能寻到非凡宝物,亦可与他炫耀……” 嘿然笑声中,她背后蓦地升起一道模糊金色龙影,其头生双脚,左右各有两只脚掌,作真龙状。 只是脚掌的趾头只有三只。 真正的五爪真龙,已相当渡劫大宗师,她如今不过修出龙珠而已,与妖族修出玄牝妖丹并无二致。 “轰轰——”随着金色龙影扑去石壁,顿见火光大盛,此气息再无法隐瞒龙吟瑶。 “混蛋苏伏!” 二者猛烈碰撞声中夹杂龙吟瑶骂声:“混蛋苏伏,此处乃《坤阳赤星神禁》禁域,怎会有宝物……” 然她音声未落,龙影蓦地撕裂烈焰,石壁‘嘭’地一声竟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里头的场景,令龙吟瑶彻底看呆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消失的劫魔 万象天域,祭坛处。 约莫在苏伏被俘的两刻钟后,整个万象天域蓦地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阴邪、森冷音声。有惨嚎、嘶鸣、悲哭、冷笑、欢喜等等不一而足。 随即便见万象天域各处虚空裂缝蓦地涌出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正是三十三天外域的劫魔降临。 而各大门阀修士此时正一脸铁青地望着被关闭的虚空通道。 图川域通往万象天域有三个大通道,数十个小通道。因其乃洞天,两层空间衔接不甚稳定,设置虚空通道时,便格外谨慎。 是以小通道皆只作单人通道,倘有人从小通道进入万象天域,若无人自那小通道出来,小通道便会永久关闭。 “另外两处如何!” 两修士驾驭法器回来,皆阴沉着脸,骂道:“贼人早有预谋,所有通道尽皆关闭,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该死的!一切都是那个湛台神秀与天坛教做的好事,先将天道盟之人尽数斩杀,如此即便死亦可拉个陪葬……” “不错!即便死亦要拉个陪葬,天道盟或许能幸免,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 如今尚清醒一些的修士不顾同门,悄悄地去寻小通道了。 白易安望着群情激愤的修士,心头闪过无尽恼怨。若非湛台神秀命令他展开森罗幻境,此时还将天道盟处于不利境地,回去定要…… 他心头暗誓,可一想到他修为与势力,不禁颓然。 “诸位道友请冷静冷静,劫魔一时不能奈何我们。如今之计不若去寻天坛教之人,设法得知他们图谋,而后从中破坏,若果我等自相残杀,岂不便宜了天坛教?” 白易安面上从容,天道盟之人尽皆聚于他身侧,若真正斗起来,却不知周遭修士会有多少伤亡。 然而又有人道:“诸位道友莫听此人蛊惑,他们是准备将我们一网打尽,因力有不逮,便须逐个击破,诸位此时若不反击,为时晚矣。” 白易安双眸一冷,忽然喝道:“天坛教孽障,竟敢挑拨我等关系,与我死来。” 其语声落下,手臂蓦地伸展,便有一道玄光作绳状,迅疾地将发言之人捆缚。 此人惊骇下咬牙道:“诸位道友,若再不动手便晚了。” “且慢!” 天道盟一方,仙源剑派大师姐席玉香沉沉一喝,威势凛然,其虽厌恶白易安,此时却不得不为自己剑派着想。 “看此人手掌纤细,身材萎缩,面相阴狠桀骜。诸位道友不妨认一认,他可是你们同门之一?” 闻着此女音声,众人忙细细打量此人,果见此人身材矮小异于常人,着装更是无人见过。 白易安见状心头微松,笑着说道:“还是师妹心细,为兄不如诶。” 席玉香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你讽我外表不够纤细么?另我与你并非同门,亦非你师妹,少套近乎。” “玉香师妹对我多有误解……”白易安面上微微苦笑,心底却涌动着杀机。 他双眸微闪,却不再自讨没趣,环视周遭,剑斋之人早离开此处,想来另有他谋。 “哼!尔等便为吾主再现贡献一分血气罢……”为玄光捆住之人见大势已去,便不再掩饰,冷冷笑着,语罢其身形便为绿色毒灵火吞没,随即便见他全身血肉尽数往地上渗入,不一会便只剩了一副森白骨架。 白易安脸色难看,正此时,周遭虚空裂缝蓦地有阴邪气息,于众人头皮发麻下,劫魔倏然间占据了整个万象天域。 …… 青州千尺山。 姬玄清正闭目恢复,时间已然过去两月,即便是长生真人亦有力尽之时。 然而她忽然睁开双眸,能够洞彻人心的双眸此时却带了些微疑惑。 “劫魔退去了……” 闲云真人按下云头,对此数劫不曾有过的状况几摸不着脉络,他有些苦恼道:“无变化便是最省心省力的,劫魔怎会突然退去?” 但见千尺山上空,围了整整两月功夫的劫魔退得一干二净。 姬玄清亦蹙眉难解,檀口微启合,道:“真人于《紫薇玄术》上想必有着非凡造诣,不若以此勘测一二?” 闲云顿作醒悟状,遂面目肃然,取符篆,捻诀刻画,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去极令人赏心悦目。 单从法决领悟,闲云已近于道诶。 少顷,他猛地睁开双眸,容色大变道:“万象天域有变,有人引发劫数,将所有劫魔引入归墟了。” 姬玄清心头一震,急问:“怎会如此?归墟四大入口皆有我等真人把守,劫魔如何进得?” “永陵地窟底下有着大战遗留痕迹,虚空裂缝数之不尽,你我速速回转宗门,将此事上报。” 闲云真人不及细解,语罢身形便消散无踪。 姬玄清心知目下没有别的办法,以她修为尚不能撞破归墟禁制强入。 于此同时,天下五洲各处入口,皆有同等事件发生。 …… 剑斋,垣澄宫。 一处遍布奇花异草的山谷,剑斋剑主李道纯正凝立于一草庐前。 草庐看似与凡间草庐相似,实则乃以大法力构建。 据此庐者正是剑斋太上长老徐明真,此人修为仅渡劫大宗师,然而一身剑道修为极其骇人,历数真界历史,少有剑修能与其比肩。 “长老寻我何事?” 李道纯恭敬地行剑礼,厚黑的面容少有的肃然。 “千尺山劫魔消散,近劫无有之,真界怕迎来新一轮法劫。汝身为剑主,可有筹谋?”草庐里传来淡淡音声。 李道纯轻轻一笑,说道:“此事道纯心里有数诶,早早便做了伏笔。归墟之心不出便罢,若出定落于我剑斋之手。” “如此甚好,汝掌剑斋数千载,修为停滞不前,吾等甚是难过。此劫过,汝便放下剑主位,随于吾身修行罢。” 李道纯闻言大喜,忙行剑礼,道:“多谢长老成全。” “退下罢!” …… 神州,太乙圣地。 一座仙园内,一白须老道盘膝静坐于两棵仙树间中处。 仙园里头生长的仙树,所结自是仙果。 “咚!” 有一颗果子落了下来,仙果不同凡响,竟于地上打了个滚,变作了人形。 “圣主……劫魔……劫魔……” 老翁眸亦不睁,淡淡道:“你欲言劫魔消失了?此事勿慌,本座心里有数。” 果子所化人形看去约莫三十来年纪,修为却有抱虚境,他微微错愕,随即疑问:“圣主,劫魔怎会突兀消失?” 圣主淡淡一笑,说道:“此乃神秀那孩子手段,他欲为圣子之路添上浓重一笔,哪有比之获取归墟更好的功绩?” “他所做之事并未刻意隐瞒,本座自然一清二楚,反倒令我更为欣赏,只是他此次怕要长一长教训。” “您所言之意,圣子会失败?圣主为何不做警醒呢?”那人好奇问道。 “他此生顺风顺水,心气过高不好。偶尔失败一次,可令他蜕变。” 圣主心头另有谋算,只是面上却淡淡笑着说道:“此事你心里明白便好,去罢。” 第二百三十七章:黑色漩涡 青州苏城。 苏城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乃青州最大古城之一。此地人杰地灵,盛产英杰美姬。甚有戏言,天下士子、秀女,八成出自苏城。 当只是戏言罢了。 然史上有四个王朝定都苏城,可见此地韵致非凡,以此奠定它古城地位,牢不可破。 而近年声名大噪的天神教,便悄悄将总部搬迁至此。 苏城地处东部,距金鳞城有万里之遥。而天下闻名的避暑山庄便于苏城一隅。 避暑山庄位于城南,其背靠幽泉谷,沿着幽泉谷河流百里外便是东海,海外风潮源源不断涌至,盛夏酷暑之际,此地便为避暑圣地,是以有着避暑山庄之称。 避暑山庄于凡俗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是以城南一片府宅所居之人,皆乃权势滔天之辈。 青橙庄,内院大堂。 堂首处不见人影,堂下却恭敬站立了五人。若苏伏在此便可认出,其中一个赫然是花怜影。 “禀教主,近日东洲有七个据点被大律捣毁,西州亦有四个据点遭劫。护教圣军与三位统领全军覆没。且李潜那厮公然宣扬我教不入九流,实是可恨。” 五人中站于右侧一个身量矮小的修士恨恨地说道:“属下认为,应调圣军还击,否则大律还当我天神教好欺……” 此人修为阴神巅峰,正凝窍,乃虎卫军统领。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天神教有着非常明晰的体制。 而所谓还击,与恐怖袭击并无二致。从此可见,猫鼠之流仍不成气候。 “花左使,你有甚看法?”堂首蓦地有浑厚音声传来。 花怜影一双狐目微眯,清清淡淡地说:“在下以为,王统领提议有欠妥当。” “本教能立足,乃因信众,我护教圣军所须资粮皆来自信众香火,若将信众误伤,虽可打击大律,却得不偿失。” “若王统领有心,可率弟兄们潜入律凉,专刺杀皇族,以此警告李潜老儿……” “放你娘的屁!” 被称之为王统领那修士顿面红耳赤,怒骂道:“好你个娘娘腔,谁不知律凉有赤血禁军,尚有修士供奉无数。娘娘腔此议便是让我等去送死,枉你男儿身,却长一副毒蝎心肠,难怪说话音声怪气……” “好了好了!”那浑厚音声打断了他,“花左使只是提议罢了,本座尚未应下,你急个甚?” 花怜影冷冷盯着王统领,杀机炽烈,毫不掩饰。 王统领不甘示弱,反瞪回去,两人气势不断升腾,大堂处便骤起飓风,掀动古木家具,一阵‘乒乓’作响。 “哼!” 那神秘教主似是极为不悦,音声低沉,便有一股恐怖灵压压下,场内异动顿静止,花、王二人心头惊惧,两人联手试探的那一丝侥幸再次抹灭。 见两人低伏身躯,神秘教主收回了气场,淡淡说道:“尔等自去罢,有事我自会召唤尔等。” 五人鱼贯而出,花怜影双眸深处不由闪过一丝犹疑,与王姓统领再次对视一眼,却见对方眸内尽是惊惧,显然吓破了胆,他无奈遥遥首。 大堂隔壁乃是一处秘道,神秘教主在他们走后‘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全身皆隐于斗篷下,见不着真容,却可闻着他愤怒的自语:“该死的混账东西,凝窍修士果不好耍弄。” 他怔怔望着自己掌间的白色愿力,若非三载前他得了一份‘神修法门’,亦不会有机会冒充‘浮尘尊者’。 “若非信众愿力我仅得一成,老子早将尔等治得服帖……” “该死的浮尘尊者,老子经营数载方见成效,好处却尽于你手。” …… 归墟,万象天域。 难以计数的劫魔涌入,湛台神秀冷冷笑着,将苏伏曝露于劫魔下。 那护法目光冷幽幽,他与湛台神秀修为皆不一般,劫魔无法近身。 眼见苏伏被万千劫魔围拢,湛台神秀心头不屑,便放开了对他的钳制,毕竟身边的护法才是大敌,为个小杂鱼无需耗费他太多力气。 苏伏经历过梦魇,此时劫魔于他心头掀起的幻境简直如同泡沫,一戳就破。劫魔见无法奈何苏伏,便有劫魔径自落入他识海。 此时大多数劫魔尚未有自主意识,感受着无边血海,那一股来自同源的颤栗。 “劫魔?小辈你欺我太甚!” 魔灵一见万千劫魔涌入识海,顿尖声惊叫,再不顾掩藏行迹,血海蓦地探出无数手掌,将所有劫魔尽皆拖下血海。 而浮于血海上空那一个黑色“卐”字,仿似寻到了目标,轰然扑下。此时此‘字’已然有些模糊,可料想不必几日,此神通定会逐渐消散。 不得不言机遇玄妙之处,便差几日功夫,魔灵便可渡过此劫。 那“卍”字落下血海,顿见血海起狂潮,竟从中裂开了两半,一半血海竟有变成黑色迹象。 “休想!” 魔灵狂怒一声吼,但见其身躯骤现,其臂伸展,一道血光轰轰然撑开,将所有劫魔尽数抹灭。 识海一时处于真空状。 苏伏冷眼旁观许久,对于当下形式并不算很明白,可不妨他从中破坏。 太玄无量宝典骤现,但见其自主翻开,有一道虚空裂缝倏然呈现,宛若鲸吞般,将血海源源不断吞噬。 魔灵暴怒,却无暇理会,其手不断结印,将源源不断涌来的劫魔抹杀,同时翻涌血海,将另半边即将化成黑色的血海节节吞噬。 三十三天外域,一个恐怖存在仿似有感应般,喃喃自语:“分身?” 苏伏冷冷一笑,心道:老魔亦有今日,让我助它一臂之力。 思绪定下,便有一道青光自心内虚空投射而下,小舟蓦地发出炽亮之芒,随之与那黑红相间血海勾连,那半边血海受此力助,骤然化作一道漩涡。 漩涡每转一圈,黑色便更深一分,显然“卍”即将蜕变。 “轰轰轰——” 魔灵情急中不断挥拳,恐怖的拳头每一击都能将漩涡打断。 “小辈,我事后替你解决憎恶神通,你只需此时收手,先前所夺法力尽可归你,我不与你追究。”魔灵首次用着妥协的语气。 苏伏冷冷笑着说:“下地狱忏悔罢!”语罢大肆调动青光,誓要将魔灵一脚踩死。 劫魔源源不断涌入,受了青光相助的“卍”字亦缓缓成形,宛若大势所趋,无可阻挡。 “血狱轮回!” 至此,魔灵面上极尽扭曲,滔天戾气自他身上散发,随着音声落下,仍由他所控之血海倏然爆裂,一道血红色光膜随着爆裂撑开,轰然间将小舟青光炸碎,险些波及舟身。 苏伏只觉识海传来剧痛,确然而言,乃神魂剧痛。一阵阵晕眩令他几欲失去意识,那种痛已然超越了普通意义上的疼痛,几无法忍受。 现世层面,再无劫魔可突入识海,劫魔大军聚于苏伏身边愈来愈多,终引起那护法与湛台神秀注意。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不过此时正处关键,两人对对方忌惮,反无暇理会苏伏异变。 剧痛持续约莫数息,当苏伏恢复意识时,便见魔灵一心一意对付黑色漩涡,后者几乎无法成形,值此将散未散之际,苏伏岂会令魔灵得逞。 “老魔死来!” 他识体蓦地跳出小舟,凌空虚摄,便见戮魂剑划破长空,被他反握在手,身形不停,疾扑魔灵。 戮魂剑对魂体有着非同一般的威能,魔灵伊始不屑,随之惊惧,身形疾躲。 “该死!初有那个老杂碎,竟敢算计本魔。” 见了戮魂剑面貌,魔灵面色顿惨白,随即愤怒咆哮:“终有一日,本魔要杀入六道界,将十九层炼狱尽皆砸碎。” 苏伏冷冷一笑,道:“你没有这个机会。” 戮魂剑凌空一划,竟划出一道灰色剑气,‘嗤’地将魔灵斩成两半。 第二百三十八章:信愿 苏伏心下痛快,今次终将魔灵压了一头,而方才爆裂的半边血海此时尚未成形,魔灵于尚未成形的血海中重生,满面阴沉,死死盯着苏伏。 黑色漩涡没有了魔灵干扰,顿加速自我演化,‘卐’字隐隐成形,与那神通类似,栩栩如生。 虽只剩半边血海,可仍是威势无双,魔灵二话不说调转矛头,识海再度掀起一阵狂暴的血海翻腾。 但见血海突兀地探出几条血龙,其龙口大张,轰然咬向小舟。 苏伏心头一凛,心知彻底惹怒了魔灵,他合身扑上,戮魂直刺血龙,甫一接触,便将血龙刺破,宛若幻影般崩碎。 然而其余血龙已然撞上小舟,一阵青光大亮,挡下血龙。下一息,便见血龙将青光啃噬一大块,虽在其后受反噬而亡,然而青光竟肉眼可见的微弱了一些。 魔灵阴沉沉一笑,其双臂伸展,血海骤然扑出数千上万血龙。 苏伏面色微变,再不顾留力,牵引了心内虚空青光轰然降下,以宝典为通道。但见宝典溢出漫天青光,于苏伏心念下倏然成形。 但见漫天由青光所形飞剑于小舟前整整齐齐排列,宛若军队。 苏伏凝立小舟,只一挥手,漫天飞剑便冲向血龙。 好一场昏天地暗的厮杀,血龙被斩杀后甚至发出惨嘶,龙血喷薄而出,落回血海。飞剑断裂亦有‘乒乓’声,虽有些化作青光加入战团,更多却是消散了。 由此可见,苏伏对青光掌控实在粗糙,若让叶璇玑瞧见,一顿教训免不了。 看似势均力敌,实则青光仍是落于下风。而青光源源不断的消耗,更是隐患重重,苏伏心头开始萦绕不安。 虽未施《补天》第三层,星辰之力消耗仍处于他的控制之下,可此时心内虚空不单单只有浊气而已,尚有趁乱夺取的血海,那可是魔灵的法力显形,短时间内绝无法断开二者联系。 望着疯狂的魔灵,苏伏知道若让其清醒过来自己便危险了,是以他倏然将青光收拢,只牢牢护持小舟。 恰此时,那黑色漩涡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宛如水波与水波撞击而发出的‘哗啦’,宛如泉涌喷薄落下时的‘叮咚’。 然而下一息,便见黑色漩涡骤止,自漩涡处蓦地长出一条条黑色柱体,柱体约莫成人手掌粗,柱身密密麻麻刻着细小的‘卍’字,非常的诡异。 “轰——”所有柱体轰然聚合,于识海虚空处,缓缓形成一个黑色莲台。 莲台上端坐一小沙弥,约莫十三四年纪模样,而他的模样与苏伏小时几无两样,同魔灵一般。 无边血海顿止,魔灵立于血海间中处,只觉无尽的愤怒快要将他吞噬,幸未同方入剑斋时那般失去理智。 “嘻嘻,小僧七彩,见过两位施主。” 小沙弥端坐黑色莲台上,双手合十,嬉皮笑脸着说:“方才多谢您出手相助,您想必便是此劫异星罢。” 苏伏知道小沙弥是冲着自己说的,他亦不惊,莫名笑了笑,轻轻还礼道:“七彩?我唤作苏伏,异星之事我不甚明了,不知道友可否与我说说?” “咦,你自己若不知,小僧亦不便多言。”小沙弥语罢转向魔灵,嘻嘻笑着说:“魔主您好,您劫持我近劫,可否将小僧放回去了呢,小僧想念主人了。” “虚伪的小秃驴,当年莫非你配合,本魔亦无可能完全吞噬你,而今得了机缘脱出,却与我讨好!” “你欲回去便回去罢,本魔倒要看看你下场如何。” 魔灵阴森森地说道:“七彩莲台的真灵,你当觉缘那老秃驴看不出你动机?我虽是分身,然我所修《无相天魔》便是分身寻求超脱,本质上与你等佛门并无二致。” “小秃驴欲脱开佛门体系,又不敢公然反叛,教我看你不起。” “嘻嘻嘻!”小沙弥笑得很欢乐,丝毫没有被戳中痛处的羞恼,说:“魔主此言差诶,小僧虽身属佛门,心却向天道,亦求有朝一日脱开三界五行,逍遥天地。” “是以小僧本质乃修道之士,为求大道,何事不可为之。” 魔灵闻言,忍不住大笑:“此言你可敢于觉缘那老秃驴跟前说?” 此时此刻,黑色莲台与血色大海将识海分割两半,苏伏能够感觉到那小沙弥绝对不好惹,自家小舟闪着青光,处于两者间,往后只能寻求一种稳定。 苏伏不后悔将小沙弥放出,不过他能感觉到,小沙弥对他法体亦有着赤裸裸的觊觎之心。 “主公!主公!” 耳边骤然传来赵云呼唤,将他自沉思中惊醒,心念方动,便沉入心内虚空。 入目所见顿令他一惊,但见虚空一抹血红正张牙舞爪,竟传出魔灵音声:“桀桀!小辈,你认为本魔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你果天真,此处乃是洞天罢,哈哈哈哈,待我夺了你法体,此处便为我所有……” 苏伏心头苦笑,老魔果然不好占便宜,竟然留了一手。 那漫天浊气仿似受了血海挑衅而动,一股莫名的力量催动着它们卷动,竟有掀开大战的迹象。 浊气一动,青光便动,十七颗明暗不定的星辰缓缓投下青光光柱。 苏伏完全无法阻止这一过程,他心头焦急,此时青光尚未完全失控,忙操控着青光抓向血海。血海尚有魔灵操控,无比灵活地在心内虚空游荡,一时奈何不得。 “主公,将此獠收入炼魂幡,让末将来对付他。”赵云忍不住请缨道。 苏伏摇了摇头,咬牙道:“你尚不是他对手,怕受其侵染。” 赵云默然,他亦看出魔灵凶悍,作为最高等劫魔的法力显形,绝不是小小炼魂幡就可以对付。怕反受侵染,神智不清,炼魂幡恐有就此损毁危机。 识海里头,魔灵面上挂着冷笑,此次他虽然付出莫大代价,却探清‘太玄无量宝典’根底,与传闻中一般,此宝内蕴洞天,且与苏伏根基相合,竟将他道基堂皇显形而出,非常的玄妙。 道基显形而出,便可时时纠正错处,修炼便可少走一些弯路,价值无与伦比。 小沙弥笑嘻嘻道:“魔主与我相合数千载,您的心思小僧一清二楚哦,且让我助他一臂之力。” “笑话,若非他主动汲取我法力,由太玄无量宝典所演化洞天,岂是你我可渗透的,你家两位佛祖不过半步无量,尚感应不到它,你凭何干涉?”魔灵不屑说道。 小沙弥却不争辩,面上仍旧笑嘻嘻,合十的双手忽然结了大金刚轮印,自他背后蓦地升腾起一道金刚明王相,自明王相口中竟发出一阵阵音节不明的‘梵唱’。 冥冥中,青州大地上,所有浮尘尊者的信徒陡然涌上一股悸动。此悸动使他们尽皆闭眸祈祷,无比虔诚的祈祷。 自他们身上竟有丝丝白光没入虚空,沿着那冥冥的感应,肉眼难以发觉地涌入苏伏身躯内。 一丝一丝的信愿白光,宛若寻到了归所,沿着此道源源不断地涌入心内虚空。 “嘻嘻嘻,信愿通道开启,他将修古佛之道,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 心内虚空处,苏伏望着他处涌来的丝丝白光,伊始目瞪口呆,随即便有明悟,心念方动,那丝丝白光便将血海尽数包裹。 “信愿?” 第二百三十九章:信愿(下) “救苦救难大慈悲之浮尘尊者,民妇张方氏,望祈吾家安平喜乐,尊者万福……” “救苦救难大慈悲之浮尘尊者,民妇刘元氏,望祈今岁怀六甲,得麟子,尊者万福……” “救苦救难大慈悲之浮尘尊者,愚妇袁氏,望祈吾儿顽疾尽去,愚妇之祈盼,尊者万万之寿……” “救苦救难大慈悲之浮尘尊者,小的刘副,望祈财运来吾身,若能得巨财,定为尊者重塑金身,好生奉之……” “救苦救难大慈悲之浮尘尊者,民女绣绣,望祈夫家母慈,不须大户,我之夫婿待我宽和,顾家……便可……尊者万福……” …… 无数的祈愿犹如走马观花般于苏伏眼前流过,近载以来,难以计数的信愿因寻不到宿主而逐渐消散。 此时此刻,随着信愿通道开启,难以计数的白色信愿之力便涌至心内虚空。 而正因心内虚空,苏伏才未被无数祈愿冲撞神魂,以他目下修为,信愿之力虽好,亦如万化洪流,承受不住便会崩溃。 信愿于心内虚空自我演化,苏伏宛若旁观者,一丝丝难以言状的明悟使他明白信愿来自何处。他尝试着与‘信愿之力’沟通,结果出乎他意料的顺遂。 万法源于心念,此方念头转动,但见裹住血海的一丝丝白光倏然没入血海,随即骤闻一声惨嘶,血海所蕴‘魔灵真意’彻底烟消云散。 占了小半边天的血海顿静止不动,失去血海挑动的浊气亦逐渐归于平静。 眼见大劫止住,苏伏大喜,然其后涌来之信愿竟穿过青光防护,丝丝涌入道基圆台。苏伏不由大惊。 但见信愿之力竟于神丹处形成一片白雾,神丹顿发出炽亮之芒。 苏伏只觉法体一震,宛若甘泉般灵气凭空生成,散于四肢百骸,而麻痒麻痒的感觉使苏伏明白,神丹竟有再次蜕变迹象。 修士入道伊始,感应玄天之精,随之汲取,称气感;根骨上等,三五载时日便可集气成旋,成归元;气旋镌刻本命与天道领悟,至完满便形成神丹,因渡万化洪流之劫,始感外物灵性,称通神;而神丹形之本体,乃化阴之基。 他忙将心神探入法体,便见气海一片白蒙蒙的雾气氤氲转动,有些散入四肢百骸,大多数为神丹汲取。 苏伏从未听过信愿之力,虽有丝丝明悟,更多却是疑惑。 他不知若无小沙弥替他开启信愿之路,除非他踏入纯阳,否则此生都无法利用信愿之力。若非心内虚空替他挡下信愿演化,他亦有很大可能因此而形神崩毁。 少顷,神丹蓦地传来饱胀之感。苏伏心头一凛,心知气海灵气已达极限。方才消耗一空只觉心头亦空落落,此时竟有饱胀之感,机遇之玄妙,有时不得不让人感叹。 而让苏伏感到极为惊异的是,新生灵气竟与‘浩然之气’并无二致,两者相互交融,眨眼便分不出彼此。 “停!莫再转化了!” 此乃苏伏心念中对信愿所发指令,然而信愿之力仍丝丝透入气海,形成氤氲白雾,气海前所未有的鼓胀起来。 “糟了!” 其实苏伏早该想到,信愿之力怕居于浊气青光之下,心内虚空不会有它的位置。信愿本能觉得道基圆台才是它归宿,是以源源不断涌入。 而此时苏伏并无相应法门操控,是以信愿之力才会凭着本能动作。 由此可见,小沙弥用心之歹毒了。他对心内虚空存在一知半解,若苏伏因信愿而神魂崩溃,他正好趁虚而入,魔灵才受重创,料想绝非他对手。 即便苏伏撑过信愿之力灌注,亦会因无法操控而不得不求助于他。 三者中,魔灵反是最清醒一个,得失利弊于他心头转眼便清明。而正是如此清明,他绝不容许小沙弥因此占了便宜。 “哼!古佛之道!”自家真意于那一处洞天泯灭,魔灵很快便感应到,心有不甘下,冷冷地说:“所谓古佛,便是你个小秃驴罢。” “小秃驴,你莫忘了魔爷爷尚在此,你那点心思当魔爷爷不知?” 小沙弥解了大金刚轮印,背后幻影顿消散,他眨了眨双眸,小意说道:“魔主此言何意,小僧并无与魔主为敌之意。” “啊呸,小秃驴骨子里便是个贼秃,虚伪之极,虚伪之极。”魔灵骂咧咧着表示不屑。 小沙弥仍不气,嘻嘻笑着说:“魔主息怒,小僧有甚得罪之处,望乞原谅则个。” “况魔主与小僧本为一体,而今虽有机缘脱出,仍须恭听魔主之命,以魔主意志为则。” “魔主有命,小僧莫敢不从……” 魔灵‘嗬嗬’地怪笑两声,打断了小沙弥,沉沉说:“既如此,小秃驴快快解除神通,让本魔将你吞噬,你我再度合为一体,岂不妙哉?” 血海骤起波澜,化作张开血盆巨口的巨兽,魔灵立于顶端,目光灼灼望着小沙弥。 小沙弥双手合十,微微叹道:“余者皆可应,惟此事恕小僧无能为力。小僧亦追求超脱,魔主何必为难小僧。” “小僧虽为七彩真灵,可小僧之志亦非只做真灵而已。虽同是超脱,却受制于人。一如魔主,乃灵欲分身,望见劫魔如此惊惧,不正是惧怕灵欲因此而探测到魔主您么?” 魔灵颇有些恼怒,愤愤道:“为灵欲察觉,你下场亦好不到哪去。” “然也!” 小沙弥面上又笑嘻嘻地说道:“小僧与魔主乃一损俱损,况宿主大人亦非易与之辈。倘魔主与我斗,却便宜了宿主大人,怕不费力气便将你我镇压,待他修为臻至无需惧怕你我的境界,那时下场须得难看,魔主以为然否。” 魔灵微有意动,然而苏伏气海仍源源不断生成灵气,感受此状,他骤然清醒过来,本来他目的便是削弱小秃驴,令他无暇顾及苏伏。 本拟苏伏向他求助,自家可顺势接手,虽自家不擅信愿之道,却可将《无相天魔道》诱惑苏伏修行,令小秃驴吃个哑巴亏。 “好个小秃驴,巧言无双,差些便受了你哄骗。” 许是觉得受辱,魔灵勃然大怒,他正欲动作,包裹识海那一层血膜忽然洞开,万千劫魔再度涌入识海。 小沙弥见之嘻嘻笑道:“魔主息怒,目下紧要处,乃避过灵欲探查,否则你我今日难逃大劫诶。” 魔灵冷冷盯着小沙弥,心头又将苏伏恨死了,若非他捣乱怎会让小沙弥与他脱开。 谁亦不能料到,西方秃驴有个僧人擅《尸傀经》,偏偏还让苏伏撞上。《尸傀经》与小沙弥同源,借此神通脱开魔灵掌控,亦是天大机缘。 两人联手抵御劫魔不题。 话表剑斋幸存之人见万象天域通往图川域之门已然关闭,便知受了算计。而因周遭地域尽皆为劫魔占据,恢复了些许气力的黄紫韵便提议回祭坛。 “我等与其在此为劫魔消耗气力而亡,不若去寻苏师弟,兴许他有办法……”黄紫韵奋力将一只劫魔斩成飞灰,她的气力正一丝丝恢复,娇媚面容缓缓恢复从容。 尤子逾双眸微闪,附和说道:“此言有理,大家莫忘记,浊气尚且不能令苏师兄臣服,遑论劫魔。” 此时剑斋幸存者除开仍于图川域的李凌云与龙吟瑶外,便剩水洛泽、黄紫韵、尤子逾、绝尘、孟帆、贾士道与另一个徐令申,其中尤子逾、绝尘、徐令申、孟帆四人人为阴神修为。 水洛泽沉吟半晌,却想不到更好办法,只好附和说:“如此,便回去罢。” 第二百四十章:诡异的荷池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话表龙吟瑶站于突兀裂开的缝隙前,望着眼前场景而目瞪口呆。 眼前乃是一条漆黑甬道,约莫有数十丈高,两边壁上有明珠照明,那白晃晃的水润玉珠放于凡间价值连城,即便是修士界亦非凡物。 可对于自小生于龙宫的公主而言,那些明珠尚不入其眼。 明珠所溢光晕非常柔和,然而宽有近十丈的甬道矗立着两排威风凛凛的卫士,虽为土石所雕,然其双目如虎,咄咄逼人,身披金甲,腰间别着连鞘长刀,煞是威风。 即便如此,亦无法令公主殿下惊奇。 但见那金甲卫士,身量约莫有二十来丈,几要顶于甬道壁顶,非常的骇人。 “回去定要让父王仿制一些,以此震慑宵小。”龙吟瑶暗暗咋舌。 她定了定神,小意地向里头迈了一步,随即将灵觉散开,未发觉异常。她胆气本就异于常人,见此嘿然一笑,举步向里头行去。 甬道特别长,行了约莫二十来息,仍未见着尽头。 “嗤嗤!” 却在此时,她踩到的一块地砖竟微微一沉,常于话本上得闻某些上古大门阀不喜神阵,专喜机关陷阱,敢莫是踩中了陷阱? 下一息,左近两排高达二十来丈的金甲卫士蓦地动了动,环视一圈,便惊骇发觉那些金甲卫士的双目不知何时发出猩红之芒。 “铿——”拔刀出鞘音声此起彼伏。 龙吟瑶心头微跳,身形蓦地腾空,向着甬道外飞去。 “唰!”一个金甲卫士突兀地举刀向上劈斩,空气被其劈开两半,发出恐怖的音爆。 龙吟瑶勉强躲过劈斩,却被一股飓风向着甬道深处吹去,因措手不及而不及防范。此后她不得不向着甬道深处逃去,因她发觉未经过的甬道,金甲卫士仍然一动不动。 “此地到底是?” 她尝试着驻于一处,然不及她喘息,两侧金甲卫士便会突兀地拔刀斩下。于她往前逃离后,那些金甲卫士便会按刀而立,虽不会追击,然只需感应到你欲回转,其长刀便会挥动,将它身前空隙尽皆笼罩。 “此为‘强迫’之意?好大的胆子,竟敢强迫本公主……”龙吟瑶心头愤愤,有心想要强闯出去,却对甬道尽头处深感好奇。 “待本公主回转,看我不将尔等尽数砸碎。”龙吟瑶恨恨地放下狠言,随即不再停留,往甬道尽头疾驰而去。她打定注意甬道尽头若无令她满意之物,便大闹一场。 复行半刻钟,至尽头处却是一扇敞开的小门,自然,小门乃照比此甬道比例而言。 即便龙吟瑶此时微有怒意,却仍小意地将灵觉先行探入,然而只探到一片混沌,显然里头有着阻隔灵觉之禁。 “哼,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宝物。” 她举步踏入,迎面却是一面镂空照壁,其上书有几个古体字,曰:“月影小筑”。 古体字下刻画有一轮弯月,龙吟瑶并不知,此印记乃紫月二十八道宫掌教居所。 不知何处洒落着苍白色光芒,却因禁制之故散成了氤氲雾状,是以除照壁外,余者尽笼于雾气中,显得异常朦胧。 正此时,她忽然感到一阵湿暖之意扑面而来,举走几步,雾气仍然很浓,似是带着某种幽香,缠绵着,使人心头亦染上一层异常的幽寂。 “可……可有人在?”音声微带颤抖,饶是龙吟瑶胆大,亦开始不安。 莫名的幽寂使龙吟瑶有种错觉,此地尚有人居住。她的音声于此处回荡,一来一回间,却宛若受了雾气染化,闻着自己的回声,竟有一种幽寂感。 莫名情状使她吓了一跳,然她胆气异于常人,却并未就此退去。 “哼!装神弄鬼!” 复行几步,她才发觉眼前是一个极大的荷花池,一座长桥通向水中央的亭台。亭台里凝立着一个娉婷女子,望着其背影,一股浓浓的寂寥与孤单顿涌上她心头,使她竟有一股落泪冲动。 “你……你是何人?” 龙吟瑶出声试探,岂料那女子理也不理她,她不禁暗暗忖思:“此地乃她所有,自己开口便问她是何人,失了礼数,无怪她懒得搭理,且先看看她长甚模样……” 她步上长桥,才发觉池里竟倒映着一轮圆月,乍眼望去,几将荷花池铺满,田田荷莲好似长于圆月之上。 然而龙吟瑶抬首望去,顶上却是黑沉沉的一片,比之元磁沙暴所形天空,尚要黑上几分,哪来的圆月? 她的心头萦绕着淡淡不安,此时她不禁有些想念苏伏。 她强作镇定,款款行至那女子身后,轻轻唤了声:“道友?” 那女子静静凝立,两人相距不过丈余,是以龙吟瑶可以望见此女微微低垂着螓,正望着池水出神。 她的侧脸轮廓便使得龙吟瑶呼吸一窒,她的脑海忽然便蹦出“不食人间烟火”这几个字。 至此龙吟瑶才定下心神来,细细打量着此女。但见此女一袭白衫胜雪,赤裸着莲足,宛若雪山的仙子,恍如隔世的雪精灵。 她看得呆了,两人前后而立,静默很久。 许久,龙吟瑶忽行几步,与此女并排而立,正欲说一些什么,然而池水里的景致却令她把想说的话倒咽回去。 “苏伏!” 盯着池面许久,她终于忍不住惊呼:“池下乃万象天域?” 而此时,池面正演化着万象天域的一幕幕,龙吟瑶到得此处时,正见苏伏受湛台神秀钳制与万千劫魔涌出虚空裂缝一幕。 那女子终于注意到了龙吟瑶,轻轻地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复摇了摇头。 正面望着此女,龙吟瑶费了好大力才回过神来,其面容约莫十六七年纪的模样,没有丝毫的烟火气,几欲出尘,却非常的苍白,便连她的双唇亦无丝毫血色,与荷池里头那一轮圆月一般清冷。 “敢问道友,此处可有通往万象天域之路?”震撼归震撼,想到苏伏被湛台神秀制住,周遭如此多劫魔一齐涌上,她便无法安坐。 她很焦急地说道:“那受劫之人乃是我师弟,我必须去救他,否则他会死于劫魔下,万望道友指点明路。” 女子依言望去,凝视稍许,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正当龙吟瑶焦急时,女子忽然伸手轻拂,荷池里那一轮圆月与万象天域所演化的场景渐起涟漪,慢慢变成整个荷池的波澜,那场景与圆月宛若受到利器切割,分作了千百分。 须臾功夫,便见荷池复归平静,随即有一道音声传出: “听闻六十载前,孙元鹤孙护法,马启文马护法两个天坛教新一代领军人物陷落归墟下落不明,料想道友便是其一罢。” 龙吟瑶非常惊异,但见那湛台神秀口唇微微启合,音声竟传至此处。 “在下孙元鹤。”那面容平凡的天坛教护法微微笑着,随之慨叹道:“论后起之秀,你当仁不让罢!湛台神秀这个名字,我修为至抱虚时,尚未听闻,而你此时状态,显是真人几丝元神,目下真界乃尔等之真界啊。” 闻此慨叹,湛台神秀谦逊一笑,说:“此言差诶,我观孙护法只差了玄英丹便可径入长生,贵教将护法如此天资之人遣至此处苦劳,未免太浪费了一些。” “若护法有意,我可替你引荐入我太乙圣地当个供奉,玄英丹不必言,定有你一份。” “另有许多别家难以比拟之修炼珍材,总比龟缩莒州妖神宫下要强得多,护法意下如何?” 湛台神秀语气诚挚,双目灼灼,一副求贤若渴状。 第二百四十一章:翻脸 孙元鹤闻言,面露沉吟,似有意动。他修为并非普通意义上抱虚,乃渡过心魔劫数的灵台境修士,虽法力神通未增,道基却已完满。 此后引玄英紫气入体,点亮神魂玄光,便可上得九重天里萃取‘天元真罡’,将无垢法体转无漏,便可奠定长生之基。 能受招揽并不让他觉得意外,意外的是湛台神秀的身份。以他目下年纪便是长生境,定是太乙圣地候选圣子或是圣子无疑。 如此身份之人何须招揽他这样的小人物。不过若能将此人元神分身毁掉,倒是件趣事。 他心下忖思,却未发觉身后有一棵种子正发芽,眨眼长成了参天大树,而后开花结果,每一颗果子都鼓胀饱满,非常的玄妙。 “师兄小心!” 孙元鹤左近血杀王座骤然传来警言,他反应何等迅疾,想亦未想,身形突朝前疾射。 然而晚了一步,那参天大树蓦地落下一颗果子,自果子里忽然长出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孙元鹤捆了个正着。 “造化生机妙树!” 血杀王座里头发出惊骇呼声,其上血杀之气蓦地涌向湛台神秀,至此,两方终图穷匕见。 孙元鹤本有防备,可湛台神秀演得太过逼真,竟将他骗过,一招失手,便陷入深渊。 那藤蔓非是普通藤蔓,乃‘生机妙树’所化,专攫取修士生机。 此时此刻,不能动弹的孙元鹤发觉那藤蔓竟长出了宛若虫子般的口器,毫无阻滞地破开他护体灵光,大口大口汲取着他全身血液与生机。 孙元鹤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寿元被剥夺,这是一种非常剧烈的恐怖。 “流冥黑天绝夜,焦狱罗刹吾主,吾以吾身侍奉,誓愿化作阿修罗神道……” 当一切都无法挽回,孙元鹤没有丝毫犹豫便将己身所有修为化作‘修罗’养分,令言方出,于冥冥中便有回应降下。 “不……师兄……” 眼见孙元鹤法体猛地膨胀,血杀王座里头竟传出悲呼,而孙元鹤的果决,亦验证了‘生机妙树’之恐怖。 “蓬——”已将孙元鹤全身都围裹的藤蔓蓦地受巨力撑开,遂四分五裂,一层层肉眼可见的震荡轰然扩散,周遭无尽的劫魔受此余波,竟纷纷崩解,连带着苏伏身上的劫魔亦纷纷消亡。 苏伏面着石壁侧躺,恰将脸面挡住,若有人将他翻个身,便可见他脸上涨得通红通红,口鼻吞吐间,竟有浓郁的浩然之气氤氲,非常恐怖。 震荡余波拂过他法体,却被一层层隐蔽‘浩然之气’抵消。 苏伏只觉余波拂过时,法体便舒服一分,他此时有种迫切的发泄欲望。气海的鼓胀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而周遭劫魔一消,识海里那两个再一次地掀起斗争。 此时此刻,他在两个恐怖存在的斗争下勉强护持着小舟,却无余力控制法体行动,是以气海膨胀的厉害,浩然之气便溢出了体表。 然而没有人会注意他这样的小修士,湛台神秀料想他受了劫魔侵染,哪有本事抵抗。他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才到如今地位,按说平日绝不会看轻任何修士,即便表面看轻,亦为扰敌之策。不知为何,他潜意识里便看不起苏伏。 是以不会有人发觉他的异状,却不知是祸还是福。 而此时,血杀王座的攻击落下,湛台神秀轻笑一声,只一捻诀,身形便突兀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到了‘生机妙树’上空。 “如尔等般污秽之物,怎入得我法眼?” 湛台神秀早便看穿了‘血杀王座’的把戏,以此器吸引贪婪的修士争斗。 王座便可借机汲取修士血气,要知一个阴神修士之血气,可抵数百个凡俗之人,而凝窍修士,则可抵数千个凡俗之人。 而王座从始至终便有一个抱虚修士在掌控,便是马启文。而天坛教余者仅得一个指令,那便是在他们阴谋曝露时,将图川域与万象天域的‘门’彻底关闭。 只是两个抱虚修士无法料到湛台神秀突然寻来,欲谈合作。而引发劫魔之事,于两人而言,有利无弊,是以假意应承下来。 可湛台神秀若无完全准备,岂会与此二人合作? “该死的小辈!所谓圣地不过便是蛇鼠之窝……”马启文破口大骂,然而却为紧随而至的吼声打断。 “嗷!” 就见膨胀后的孙元鹤,高有一丈多,全身上下皆有着灰白色纹路,一圈圈盘缠纠结,衣袍早已化作碎片,赤身裸体,肌肉虬扎,一鼓鼓跳动,于私处有着裹布,显然并未失去理智。 他的双眸猩红如血,盯着湛台神秀道:“何为污浊?造化生机妙树夺我生机,怎不见你嫌恶?你道生机妙树便是干净的?太乙圣地……真教我觉得反胃。” 音声如金石交击,铿锵有力,与苟魔虎不同,显得异常沉稳,仿似对自己下场全然不在意。 湛台神秀凌空负手而立,闻此言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对敌人自然要狠一些,我太乙圣地声名还算不差。且你二人须知,我所行乃我自己主意,与圣地无关。” “罢了,我又何必与两个死人多言。” 他捻诀,但见虚空骤然为莫名力量扯下一块,随即形成透明巨掌,对着孙元鹤狠狠拍下。 孙元鹤怒吼一声,一双铁拳握起,其上竟交织着黑色闪电,与那巨掌交击。 “蓬!” 轰然巨响中,那巨掌顿烟消云散,孙元鹤身上蓦地闪动绿色火焰,正是天坛教绝学毒灵火,身形一闪便至湛台神秀左侧,拳头击出时,便见淡淡的黑色闪电与浓浓的绿色火焰合成一体,蓦地形成尖锥刺向湛台神秀。 长生真人的灵识犹如明镜映照,虽孙元鹤速度奇快,却无法逃过灵识捕捉。 湛台神秀冷冷一笑,左手作掌,平淡伸出,没有令言与符篆,但见以他手掌为中心,身侧虚空蓦地有一层由无数六面晶状体形成的护罩显形。 “滋滋——”尖锥与护罩相持不下,发出异常刺耳的音声,那尖锥宛若高速旋转,钻出了火花,那护罩却纹丝不动,显得异常坚固。 然而孙元鹤却不止一拳之力,但见其左右开弓,双拳皆有尖锥生成,并且高速旋转。 双拳交击发出沉重的闷响,孙元鹤修罗化之后,法体力量已然超乎想象。 “喀嚓!” 不过短短两息,一声脆响紧随而至,便见护罩轰然碎裂。 便于此时,孙元鹤双眸一凝,发出了沉沉怒吼,毒灵火随之大涨,竟形成獠牙,随着孙元鹤合身扑上。 湛台神秀面色淡漠,生机妙树陡然落下两颗果子,并且裂开一道缝隙,自其内照出两道炽亮白光,将周遭照的纤毫毕现。 而再度涌来的劫魔亦在白光下化成飞灰。 白光落于苏伏身上,‘浩然之气’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消耗,却无意中替苏伏缓了一缓。 “太昊神光……” 王座里头马启文吓了一跳,当机立断用血杀之气抵抗。 而处于白光正面的孙元鹤,与毒灵火一起,竟轰然破碎成残片。 白光渐渐消弭,那两颗果子亦化作飞灰消散,湛台神秀气亦不喘,淡淡地说:“不自量力。” 又转向血杀王座,说道:“尔还不快快开启流冥坛,莫待我出手将你斩杀,悔之不及诶。” “呵呵!” 然而周遭再度传来孙元鹤轻笑,笑声未落,便见虚空涌出一道血气,迅疾地化作人形,正是孙元鹤未损之前模样。 “你以为将我血气尽数摧灭,便可阻我重生?” 孙元鹤面上挂着嘲讽笑容,继言:“只需此地血气不灭,我便可无尽重生,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应付。” ps:抱歉抱歉,这章刚码,还一章继续码,求个收藏。 第二百四十二章:流冥坛再现 湛台神秀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滴血重生我亦只闻于传言,今日果见识了玄妙。不过……” 他好整以暇地捻诀,嘴角微有弧度,其上漾着莫名笑意,继言:“你还未见识不过长生真人出手罢,我虽不过元神分身,却非修罗魔体可敌,除非你家魔主分身降临此界……” “好大口气!”孙元鹤勃然大怒,决意不再与其废言,身形蓦地闪动,便有漫天毒灵火轰然爆发,此次比之前次声势更盛几分。 湛台神秀装模作样一叹,双手动作却不曾慢上丝毫,一连串繁复手印,兼有令言:“莲生九花,花相各异,紫府玄微,元阳化生,太上转轮,界定阴阳……” 随其令言出,背后倏然涌出苍色光晕,一股莫名道意使光晕形成一个硕大转轮。转轮缓缓动了,便见虚空倏然为苍色气场渗透,不过眨眼功夫便将血杀王座与孙元鹤相互隔离。 饶是孙元鹤道心坚定,感受着此状亦骇然色变,他的一丝元魂真意落于血杀王座,能够重生亦是凭此,若失去感应,下一回再死便彻底死了,是以不由得他不惊惧。 “师弟!” 孙元鹤惊惧,马启文何尝不是,两人皆低估了长生真人的恐怖。 “既如此,那便开启罢。”马启文心绪一定,便于王座中开始施法。 湛台神秀莫名一笑,此正中下怀,却未消除他灭杀孙元鹤的打算。《太上转轮》可界定阴阳,亦可将孙元鹤与血杀之气隔离,此应对之法他早有腹案。 他行事擅算计,来此前便研究过修罗魔体与天坛教可能采取的手段。 结果不外是‘流冥坛’而已,若将归墟与焦狱界通道打开,罗刹魔主便可将大军遣至驻扎,占据归墟后,进可攻,退可守,怕无人愿意此事发生。 他亦研究过归墟,其六十个甲子会开启一次汲取灵气,便因归墟有灵,称界灵亦好,称界心亦罢。 既它仍守护着归墟,便绝不会令焦狱界通道开启,而这正他湛台神秀获取归墟之心的机会。至于劫魔,筹谋十三载,自然是用来对付归墟之心的。 湛台神秀可说是将‘人算’演化至极限,且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失败。 正此时,水洛泽一行人赶至,黄紫韵见苏伏躺于地,生死不知,满面焦急地冲近前,正欲查看时,水洛泽却蓦然喝止:“且住,师妹勿碰师弟。” 一行人将苏伏围于间中处,黄紫韵身为凝窍修士自然有眼力,且是同门,所修剑诀平日常见,细观之下便见苏伏体表萦绕着一层几肉眼可见的浅灰色‘浩然之气’。 水洛泽有些震惊,道:“师弟才修《浩然度灭》便修至灰色,此乃他目下修为‘浩然气’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真真不可思议。” 尚无人知,能有此进境,须归功信愿之力。 贾士道冷酷面容亦微微变色,说道:“师弟怕是正与劫魔对抗,体表浩然之气应为自主护卫,此征兆,通神境已至中期了罢。” 黄紫韵却有不同看法,方才苏伏挡下金不负的剑招,她便知苏伏已将灵气耗尽,此时如此强盛的浩然气溢出体表,如何想都觉非同寻常。 她心下担忧,随即有些愤然地望向金不负。此时金不负看似完好无损,实则神魂、道基、法力、精血等皆为劫魔吞噬,只剩了一个空壳了。 水洛泽看出黄紫韵想法,忙阻止道:“师妹,人死如灯灭,过往之事已往诶。且此事尚与你有干系,若非你刻意结交,他亦不会有此下场……” 闻言,黄紫韵心头一震,怔怔地望着金不负,往事缓缓地流过心田,许久许久,她幽幽叹道:“不错,他染上劫气是因我之故,回剑斋我会彻底交代清楚……” 尤子逾双眸微闪,暗忖:“此中莫非另有隐情?观她神情,怎带了丝丝歉疚。” 水洛泽心头微叹,黄紫韵平日所行他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有许多的师兄师弟因此而沉沦,有许多女弟子因嫉妒而告上戒律院。 戒律院却以‘自家道心不坚’为由拒不受理。亦因此,剑斋内门这一代竟有凋蔽之感。 “轰——” 正当几人各有心思之际,离高台不远虚空处,那血杀王座突兀地爆出一声炸裂巨响,血杀之气轰然三分各投一方,其中一份便落于高台间中的祭坛上。 巨响令所有人心神一震,思绪便被拉回,而下一息,左近祭坛发出的气息顿使他们色变。 但见一道紫黑光柱冲天而起,祭坛表面一层伪装顿消散无形,而其本来面貌赫然便是: “焦狱天方流冥坛!” 此时此刻,所有于万象天域的修士尽皆感受到了轰然暴动的浊气,他们有些正与劫魔对抗,有些则仍厮杀。 距高台不远便有一男一女两个修士正纠缠不清,赤红的火炎与灰白的骷髅头不断交击。 浊气爆发之际,两人皆有感应,不约而同地住了手。 那女修身着粉红纱衣,颜不媚俗,音如谷泉。一双美目透着丝丝纯真,此时却微有些恍然与后怕。 “那血杀王座原来操于天坛教之手,幸任娇娇替我等挡了此劫。” 男修长得颇为英俊,只是双眸滴溜溜地转,不知有甚坏水正酝酿。 “确然如此!”女修冷冷盯着男修,说道,“可你我之间尚有帐未算,且算清了再走……”语声未落,便见周遭圈起一道火环,将漫天爆碎的骷髅头拦截。 “嘿!” 骷髅头再度聚合成形,正是男修模样,他回身嘿嘿地打量女修,笑眯眯道:“小妞非要缠着我,莫非惦记你我初见时那销魂滋味?你大可提出请求,我孙仲谋亦非不近人情之辈,替你解解饥渴亦非难事。” 男修正是抢夺过血杀王座的孙仲谋,而女修自然是雨凌菲。 孙仲谋看似邪气,实则骨子里极其怕死,屡次遇险况,他的几个同门便被他推出挡灾,自家即使打得过,可哪怕有一丝可能被对方反杀,便会遁走。 而因其怕死,便不敢去寻任娇娇晦气,反被雨凌菲缠上,又无必胜把握,两人便在万象天域追追逃逃,一副‘郎情妾意’模样。 起码在外人看来,两人皆留着手段未发,打一会便逃,怕是合谋引其他修士对他们动手罢。 虽有此误解,孙仲谋反乐见其成,这几日倒让他寻到了好一些宝贝。而他与雨凌菲亦有了些许默契,若有宝贝,便先放下争斗,两人相争互有胜负,是以皆有不错收获。 雨凌菲闻言,面上隐隐露出妩媚,一双美目溢着丝丝令人迷醉的风情,音声却又无比的风淡云轻,道:“只怕我提出来你却又不敢,你当我不知你胆小如鼠?” 孙仲谋被拆穿了面目,亦不羞恼,反以为荣,嘻嘻笑道:“狐媚中透着纯洁,骚气里又蕴着淡泊,你果擅诱惑之道,教我猜一猜,应与媚术相关罢。” 他身形蓦地化作无数骷髅头,轰然扑向雨凌菲,伴有大笑:“你不必激我,我知你惦记方才那滋味,心痒难耐诶,却因功法之故不会表现出来,是也不是?” 那雨凌菲果伸展开了双臂,微微张开小口,毫无抵抗地让骷髅头缠绕她全身,当骷髅头如蛇般于她身上滑动时,她竟露出一副迷醉的神情,淫荡之极。 然而她的双眸却淡漠如尘,淡泊之极,二者于一体体现,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第二百四十三章:冥河之水,归墟之心(一) 孙仲谋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抚过,曼妙的触感令他颤栗。然而他心头非常的清明,他因怕死而对危险异常敏感,而此时感应不到危险,反令他更为惧怕。 是以未几息功夫,孙仲谋突然便抽身而走,漫天骷髅头倏然远去。 雨凌菲双眸淡淡地望着,面上的神情却透着不满足。 正此时,三道冲天而起的紫黑光柱倏然于万象天域间中处合一,竟发出恐怖的撕裂虚空的音声,一望便知乃铸建通道。 “啊,不好,竟卷入大事件,逃命要紧……”她双眸似是才清醒,见此不由变了颜色,整了整凌乱衣襟与发髻,身形倏然远去。 确然为大事件,天坛教觊觎归墟已久。一朝揭露阴谋,便震住所有人。有几个修士因震惊而让劫魔有机可趁,霎时便被劫魔吞噬,化作他们之中的一份子。 高台处,水洛泽狠狠一剑斩出,剑气撕裂虚空,于祭坛处爆发,一道剑光翻涌如潮,然而没入祭坛却是毫无反应。 几人咬了咬牙,不断挥斩攻击着祭坛,却引起了湛台神秀注意。 孙元鹤与其交锋数百次,因失去血气补充,早已气喘如牛。若非有漫天浊气相助,他早便被湛台神秀所斩。 此时趁着湛台神秀转移注意时机,他大吼一声,双臂肌肉猛地涨大一圈,狠狠将苍色光晕砸开一个口子,身形蓦地穿过,随即与祭坛涌出的浊气相合,恍若游鱼回到水中,他面色微微一松。 血杀王座爆裂后,马启文便显出了身形,他约莫三十来年纪,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双鬓已斑白,面上亦有些不自然的皱纹,与透支了寿元差不离,显然操控血杀王座并未如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见孙元鹤脱险,他逼出身上所蕴的最后一股血气,孙元鹤受此血气相助,顿神采奕奕,而那一丝元魂真意亦收回。至此他终恢复了一些底气面对湛台神秀,余下只需紧守祭坛便可,血杀之气早已集齐。 流冥坛启动其实非常繁琐,然因他二人留于此处六十载之故,早便做好了初期准备,两人当初入归墟便带了一批血食。 六十载后,又有弟子带了一批血食,因他们不参与争斗,且运气极好,只费了五日功夫便从无息沙漠至万宝宫,流冥坛因此做好了启动前一应所需。 随之便是血杀王座,收集了足够血杀之气后,那些修士其实已然无用,只是若罗刹魔主分身降临,尚须血食恢复,破界可没有那么容易。剩余修士便是罗刹魔主分身的祭品了,筹谋是非常完美的,然而实际却是半途杀出个湛台神秀。 两人心下担忧,以他的修为当可阻止自己二人启动流冥坛。可此人看来亦欲流冥坛启动,其中定有他自己算计。 湛台神秀当有算计,否则他将黄紫韵一家灭门,费时十三载布局,岂非闹着玩? 长生真人所行皆有其因,此时湛台神秀将孙元鹤轻轻放过,谁敢言他不是另有算计? “尔等还回来送死,苏伏有那么重要?”湛台神秀居高临下,平日谦恭完全隐去,由此可见,他已然决定将剑斋之人全数杀尽。 音声未落,他双眸倏而发出异芒,扫视了一遍水洛泽等人后,轻轻一笑,说道:“便让尔等自己对付自己罢,若死在自己手下,亦无甚怨恨了罢。” 语罢,其下方那棵‘生机妙树’蓦地落下六颗果子。于地上滚了两滚,尽数化作人形,便见果子所化六人之长相、穿着、剑器、神态等与水洛泽六人一模一样,非常的诡异。 黄紫韵抬首望了一眼那棵参天大树,说道:“《造化生机妙树》,道祖所创,太乙圣地独门传承,号称一果一神通,大家当心。” 下一息,那六人便杀将而来,首当其冲便是一道淡青色剑气轰然撕裂了高台处虚空,随之便见那虚空断层,竟骤然爆出璀璨亮光,一道道剑光不知从何处传来,轰然斩向六人。 “小心!” 水洛泽同样挥出一剑,将那剑光抵消,见那与自己一模一样之人所持剑器亦一般无二,强忍着血气翻腾,道:“不想有朝一日还能见着自己的飞剑对付自己。” 他的飞剑唤作青音,乃入门前便得之,跟随了他数十载,已然有十四层禁制。不算高,然而却是最为趁手的剑器。 黄紫韵冷静地说:“诸位师兄、师弟,分散开罢,莫伤到苏师弟。 众人依言于高台左近散开,绝尘于半途取出青龙剑,突兀地回身,便是一道千绝影。 那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绝尘亦挥斩着青龙,便见虚空万千剑影相撞,却只得一声锐鸣,显是剑尖相撞音声。 左近虚空为余波层层震动,声势非常惊人。见对方剑道修为与自己不相上下,绝尘微微兴奋起来。 黄紫韵所言湛台神秀自然听得清明,于他而言,此便是一个游戏,然而苏伏却令他觉得极其碍眼。 他心念一动,苍色气场便形成大手掌,轻轻地拍下,宛若拍一只蝼蚁。 “蓬——”高台左近除祭坛外所有的残垣断壁尽皆化作齑粉,余波将周遭水洛泽等人向外推去。 黄紫韵面色顿惨白,她失了方寸,惊呼着:“苏伏!”随之便见她的对手浅浅一笑,一道夹杂着雷霆的剑气突兀斩来。 勉强举剑挡下,身形却被击飞,于废墟中,她抬首紧盯着高台,似是生死全然度外。 烟尘缓缓散去,便见苏伏完好无损,便连姿势都不曾变过,只是他身上浅灰色的浩然气愈发盛了,宛若张牙舞爪的荒兽,非常可怖。 见了此状,她心下微安,然而湛台神秀那微微惊讶的双眸却令她心头不安,却只能咬牙迎上自己的对手。 正当六人都受了掣肘,无暇顾及苏伏之际。图川域那一处莲池的亭台内,龙吟瑶双目几欲喷火,死死盯着水中倒映出的湛台神秀的身影。 她忽然有种感觉,水下便是万象天域,绝非幻象。她身形正欲跃入水中,岂料身旁那白衣女子忽然按住了她。 “你干什么?” 龙吟瑶对其怒目而视,却只见了一双不染任何杂质的澄澈而纯粹的美目,自里头倒映着自己的怒容,她心头怒火忽然便化作无踪。 “对不起,苏伏他有危险,我必须去。”龙吟瑶放缓了语气。 白衣少女轻轻牵起她的手,举步向前,竟如无物般带着龙吟瑶穿过雕栏,踏入莲池。她的莲足甫一踏入,便有万般涟漪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伊始尚缓,渐渐的加速,眨眼竟有种很有规律的沸腾感。 那涟漪令龙吟瑶有些晕眩,约莫两息,模模糊糊间便穿过了涟漪,待她定睛一望,便见身下是紫黑浊气,而苏伏正于那高台左近,生死不知。 她下意识地想落地,然而那白衣少女仍抓着她的胳膊,竟使她不能动弹。 正此时,湛台神秀散去了欲攻击苏伏的苍色光晕,似有所感地抬首望去,见一白衣少女从天而降,面上顿有止不住的笑意:“终将你逼出。” 白衣少女凌空而立,望着三处祭坛,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她的双目仍然澄澈无暇,然而一股令人恐怖到颤栗的气息自她身上发出。 她高举白嫩纤细的藕臂,便有一道黑沉沉的水自虚空流下,紫黑浊气碰到黑水,竟寸寸崩解化作虚无。 随着少女另一手臂放开龙吟瑶,亦举起时,水流愈发粗壮,少顷便化作滔天洪流。 至此,少女的脸色非常的苍白,显然消耗颇大。龙吟瑶见苏伏一时没有危险,便不急着离开,她本来便可飞行,凌空而立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许是处少女身边,她丝毫没有感受到黑水恐怖,可她却亲眼见着一个修士被滴落的黑水侵蚀成虚无。 少女许是无力再做更复杂操控,那洪流诡异地悬浮半空,虽未波及地上人,却恰将三道流冥坛截断,无尽的紫黑浊气一断,便使得浊气交汇处正演化的通道失去助力,于天坛教两护法愤怒下消失无踪。 “冥……冥……冥……河之……水……” 一个见多识广的修士,抬首望着那一道诡异洪流,铺满了近半万象天域,上下牙齿都在打架,颤抖着说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冥河之水,归墟之心(二) 相传上古时代有个邪道大能为修一门邪法,攫取千万生灵血气,那还是未有六道界之时,无尽的阴魂无所归处,落于一条唤作‘幽冥’的河道。 无尽的冤怨之气沉入河中,经数劫演化,幽冥河水尽皆变质,因极怨,故极恶。可将真界一切‘有生之物’化为乌有。 后来此河之水被称作冥河之水,许多欲寻死之人或阴神投入其中便会彻底死亡,是以又称‘安息’。 而自从初有佛演化六道界,生成十九层地狱,创六道轮回之后。冥河之水便消失于天地间,谁亦不知它们流向了何方。 即便是湛台神秀亦不敢直撄其锋,便落于圆台左近,然其面上却带着狂热。‘冥河之水’将是他此次意外收获,若能勘破其秘,他于圣地便有着无上贡献。 而他湛台神秀毫无疑问,当之无愧地成为圣子,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 天坛教两位护法愤怒地脸都变了形,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冲向那少女。 龙吟瑶见有两人冲来,心头冷哼,其背便有金色龙影显化,龙尾摆动,便将那两护法扫飞。 “蓬蓬——”两护法一头栽落,却顾不得疼痛,自废墟中冲出,然而那冥河之水突兀地射出几滴。 两人惊骇着躲避,那几滴冥河之水落于地后,竟爆裂出几个巨坑,有个倒霉修士被砸个正着,阴神修为完全无法抵抗,顿化作飞灰,甚未闻着他惨叫。 望着此幕,两人头皮发麻,一时不敢上前。 然白衣少女脸色却是一阵苍白,显然即便如此简易的操控,于她亦有极大压力。 此时龙吟瑶忽然明白,自己能毫发无损地进入那莲池应是此女之故。且那处蕴有坤阳赤星神禁的石壁定是于少女操控下才开启,否则凭她修为能破开的话,数劫以来早便被发现了。 “你是想阻止流冥坛?”龙吟瑶轻轻的问。 白衣少女点头,算是首次正面回应龙吟瑶。 龙吟瑶微微无奈道:“我无意中闯入你居所,正好被你抓了壮丁。不过你既将我带来此处,我当你护卫亦无妨。” 外界的纷争苏伏全然不知,此时的他可说是痛并快乐着,亦可说是倍受煎熬。 本来浊气突现,心内虚空的浊气亦跟着有异动,眼见便要掀起又一轮的斗争,却因冥河之水出现而止。 而方才,湛台神秀轻轻拍下一掌,气海处神丹竟龟裂开。他不惊反喜,此乃化形之兆,意味着神丹将自展灵性。 信愿之力仍未有歇止迹象,苏伏费了好大力才掌握了一丝将灵气化作星辰之力的技巧,然而仍是杯水车薪。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 为解决灵气暴涨危机,苏伏不得不尝试着将灵气化入四肢百骸,丝丝捶锻着已然超越普通修士强度的法体,他体表处的浩然气便是法体实在无法接受而溢出的部分。 湛台神秀的一掌可说是恰到好处,气海处神丹正处于临界点,那一掌非但有着湛台神秀的法力,尚有他对道的领悟,尚有《太上轮转》之道意。 多方因素下而促使神丹蜕变,而神丹龟裂后,便在反复消耗与充盈饱胀下缓缓发生着异变。 苏伏心神两分已然穷尽,却未发觉神丹异变。 先是顶上破裂,宛若蛋壳裂开,自里头探出一颗小小头颅,其模样与苏伏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双眸却是紧闭。 裂口随之蔓延至双臂处,双臂亦探出,蔓延至底部,便有双腿探出。 至此形状只算半完满,新生小苏伏小口张开,便大股大股地汲取浩然气,圆滚滚的小肚子宛若无底洞,竟吞吐了近半刻钟。 而这半刻亦是异变以来,苏伏唯一轻松一些的一段时刻。 待他发觉神丹异变时,神丹已停止了汲取浩然气,显然已至极限。 至此,苏伏便能很清晰地感觉一种力量感,那是非常明晰的一种层次的变化,浩然气开始逐渐有了灵性,宛若新生的小生命。而他所能储藏的灵气亦大幅增加,神丹本身便相当一个能储藏灵气的窍穴,且比之普通窍穴都要大得多。 若以倾城论,神丹未蜕变前,只能发两次。是以苏伏没有绝对把握绝不会使出倾城,与屠狂对决时便是如此。 屠狂心细如发,他始终寻不到机会。 而神丹蜕变后,倾城便可发五次以上,其间差距非常恐怖。 然而不过半刻,苏伏再次被鼓胀的灵气逼得疲于奔命。虽法体一动未动,心神却已疲惫至极。 识海处,失去了劫魔威胁,小沙弥与魔灵便引发了斗争。 为护持小舟便耗费大量精神,还须替暴涨的灵气寻找归所,来自于精神上的疲惫令他恨不得就此睡去。 然而他知道绝不能睡去,若果说小沙弥、魔灵与自己三者为竞争对手,那么若是他睡去,小沙弥和魔灵绝不介意少一个竞争对手。 而周遭的环境更令他不敢失去意识,他可没忘记湛台神秀便在左近。 血海狂涌,与黑色莲台屡次交击皆有余波逼向小舟。两人似是有默契般,源源不断地不给苏伏喘息之机,亦不一棍子将他打死。 苏伏手中尚有一张底牌,那便是《补天》第一层‘玄天封禁’。以此为威慑,魔灵与小沙弥皆不敢逼得太过。 两人并不知‘玄天封禁’副作用,前次苏伏被浊气围困,魔灵因那一道恐怖剑气而龟缩血海,是以全然不知苏伏差些失控。 又是一次余波袭来,小舟差些翻倒,苏伏终无可忍耐,他手持宝典,冰冷冷地说:“你二人再不歇止,我便利用‘玄天封禁’将你们其中一人彻底封禁,后果想来你们清楚得很。” 争斗中的二人心头皆一震,显然苏伏下了一手好棋。若果其中一个被‘封禁’,另一个绝不介意将其吞噬,此时血海两分,怕是挡不住疯狂的苏伏。 魔灵嘿然一笑,说道:“小子,我看你再不阻止信愿很可能会爆体而亡,不若将法体交予我处置,你有甚未了遗愿,本魔通通应下,定会替你完成,可发心魔誓,如何?” 小沙弥嘻嘻一笑道:“宿主大人将法体交于小僧罢,小僧手上有着秘法,可令宿主大人阴神转世,另投灵胎。保宿主大人神智不失,资质亦上佳,再踏上修道之途,便非难事,宿主大人不妨考虑考虑……” “小秃驴你莫道我不知你算计,且不言你之许诺是否能够做到,若小辈真应了你,太玄无量宝典便落于你手,届时你随时可寻出他转世之身灭口,是也不是?” 魔灵满面不屑,盯着面目冷沉的苏伏,双眸闪动着异芒。 小沙弥仍然笑嘻嘻地,说道:“啊呀,魔主怎将小僧想得如此歹毒。不过魔主本便是心魔中最高存在,却要发下心魔誓。魔主与小僧讲笑话哩。” 两人相互揭短,苏伏面色不变,沉沉喝道:“我丑话言在前头了,谁胆敢再挑起争斗,莫怪我‘封禁’不认人。另外记着,千万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第二百四十五章:冥河之水、归墟之心(三) 受了如此威胁,魔灵脸色有些难看,他与小沙弥对视了一眼,突阴沉沉地笑道:“小子莫要张狂,你身中《绝灭噬心幽魔瞳》,敢莫是忘得一干二净?” “若本魔不替你解开,你道余下寿元可修至凝窍。本魔劝你莫做无谓妄想,以你手段,目下信愿之力便无法处置,还敢威胁魔爷爷……” 魔灵嘿嘿笑着,又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机缘之道非是小小修士可以消受,要知天道不会无故眷顾某个修士,若不能明白此理,迟早陨落。” 苏伏面上不动,心头却不得不承认他所言。拿信愿之力而言,他渐渐摸清了信愿本质,与因果有些类似,却又不同。 无数的信愿苏伏不可能一一替他们完成,而信愿本身是没有反噬一说的。放眼前世今生,苏伏都未听过有信徒会因祈求未如愿而怨恨祈求对象。 概因自家所膜拜,高高在上的‘神’或‘尊者’已是信仰者本身精神支柱。所谓真信徒,便是决不允许自己有亵渎‘神’或‘尊者’的行径,哪怕是在心里想一想都会产生罪恶感。 而伪信者是不能产生信愿的,其中有着本质区别。 苏伏能够理清,归功于心内虚空。无数的信者祈愿,犹如走马观花般一一流过,眼力再差亦能看出区别。而有些信愿显得特别纯净,有些则掺杂了杂质。 然而万幸的是,信愿之力流入道基圆台时,须穿过一层青光,浊气尚且不能入,遑论信愿杂质,而杂质积累地多了,苏伏才观察出来。 信愿是纯粹的,是以它千变万化。信愿是纯粹的,是以它源源不断地涌入道基圆台。又因其纯粹,苏伏欲令青光阻止,却无丝毫作用。 不过,即便能阻止,苏伏亦不敢将其留于心内虚空。因青光与浊气各据一边,信愿无法安置,且因其纯粹,亦可能与浊气同化。 目下心内虚空看似无边无际,实则往外数百丈,那里的一片虚空苏伏尚未探寻过,隐隐的感觉告诉他,那里是他目下绝不能踏足的地方。 他曾尝试着将青光探入,却如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是以信愿尚未有安置之所,然而看趋势,信愿一时怕无可歇止。苏伏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可小沙弥怕是比魔灵还难对付,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愿请他出手。 而魔灵所言正中了‘机缘之道’非小小修士可消受,此时他便是如此。 见苏伏陷入沉思状,魔灵与小沙弥交换了一下眼神,极有默契地微微一笑,而后同时捻诀,便见二人身前蓦地有一团灵光聚合。 小沙弥身前灵光黑沉沉的,然而自里头透出的佛性却极为纯净浓烈,不时闪动着玄妙文字,宛若佛经根本经义,玄奥莫名。 他轻轻笑着说:“宿主大人当行古佛之道。” 魔灵身前灵光猩红如血,间中伴有一丝丝灰意,亦有玄妙文字闪动,甚可闻得‘诡笑’,亦是玄奥莫名。 他则阴冷笑着说:“非也,当行古魔之道。”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屈指一弹,两团灵光便无声无息飘向小舟。 青光未有任何反应,当两团灵光近于苏伏咫尺时,他才如梦初醒,见了两团灵光‘袭来’,不及思考为何青光未阻,亦不及恼怨魔灵二人。 “轰——”苏伏只觉脑海被巨量信息炸裂,脑子轰隆隆地响着,而此时灵光尚只没入一丝。 苏伏何等聪慧之人,许只千分之一刹那便明白青光为何不阻,乃因两团灵光未带恶意,并无丝毫破坏之力,其内蕴含着两门大道的‘根本经义’,且是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若只一门便罢,他或能勉强承受。 而两门大道,完全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 电光火石之间,他倏忽便明白鸩长老为何不与他两部《剑诀》了,若皆为‘根本传承’,岂是目下修为的他可以接受的? 而况两门大道皆凌驾于《浩然度灭》之上,故苏伏瞬息便知魔灵与小沙弥串通一气,欲用此法使他神智崩溃或濒临崩溃,二者便可趁虚而入。 “休想得逞!” 他咬牙怒喝,却突然醒悟,此时他只是识体而已,所谓的‘天灵’根本不存在,因平日心内虚空几乎替代了识海,是以他下意识忽略了此节。 然而脑颅几欲涨裂之感真真切切。 “所谓识体便为识海具现之物!”便在此时,他忽然忆起之前看过的一份典籍,其上详细介绍了识海与识体之间相互关联之处。 是了,识体便是‘天灵’本身,小沙弥与魔灵对此一清二楚,故暗中商议联手对付自己。 “该死!” 他咬了咬牙,蓦地翻开太玄无量宝典,没有任何的犹豫翻开第四页,以‘玄衍神术’摄取,将两团灵光摄入宝典内。 合上宝典,他无力地瘫倒于小舟,心下庆幸自己赌对了。自神丹蜕变,他便已可称之为阴神修士,因他阴神早有。简单的说,此时状态便似前世虽会开车,却未有证件一般。 能翻开宝典第四页乃于他意料中,却因此破坏了他理想计划。 “无量宝典尚有如此神通?”魔灵惊讶地说道。随即满面肉疼,意有所指地骂道:“好个小贼秃,你莫不是早知会如此了罢?” 因苏伏刻意隐瞒,魔灵尚不知‘玄衍神术’之事,且‘太玄无量宝典’几于传说,至今未有人见过它真面目。 小沙弥摊了摊双手,无辜道:“魔主此言好生无理,此事乃魔主你挑唆小僧,与小僧有何干系。且小僧早有言在先,凡事皆可听令于魔主……”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苏伏缓缓站起,双眸透着冰冷,说道:“错非宝典神异,今日还真让尔等得逞。不过,我尚须感激尔等,否则我苏伏去何处寻佛、魔两门大道,尔等心意我收下了。” 他的音声透着虚弱,却使小沙弥与魔灵心头发寒,两人忽然有些后悔。且往后苏伏有了防备,便无法用此招对付他。 小沙弥小声埋怨地说道:“皆怨魔主,与宝典相伴五千载,竟不知它有甚神通。” “哼!” 魔灵冷冷瞪了小沙弥一眼,身形忽然落入血海隐没不见,血海再次平静下来。 小沙弥见此,嘻嘻笑着对苏伏道:“宿主大人,魔主理亏逃了,小僧亦不碍宿主大人之眼,这便退下了。” “且慢!” 苏伏忽然温和一笑,犹如春风拂过冰雪而消融,看在小沙弥眼里,却使他悚然而惊。 “宿……宿主大人尚有何吩咐?”小沙弥讪讪笑着问。 “你唤作七彩是罢?我助你脱困,你却如此报答我?且,你当此处是你家?” 苏伏笑容愈发盛了,忽然伸出手掌,笑眯眯道:“你欲居此处无妨,我亦非无情之人,只是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你住我的便须付我房资,此乃天经地义。” “灵玉、法宝、珍材、法决皆可,你看着给罢。” 小沙弥顿嘡目结舌,期期艾艾地说:“小僧身无长物,如何付得起……” 苏伏取出了宝典,笑眯眯说道:“那我只好将你封禁,免得他日再受你暗算。小鬼头看似无害,心里头那弯弯绕绕的坏念头不少,正好使我清净清净。” “宿主大人欲何求?”小沙弥有种欲哭无泪之感。 苏伏笑容骤敛,淡淡地说道:“我需要‘天眼通’修炼之法。” “天眼通?” 小沙弥怔了一怔,说道:“宿主大人莫非不知,佛门六大神通皆乃自悟,并无修炼之法。” 眼见苏伏自顾自地翻开宝典,他顿惊声道:“宿主大人且慢,小僧知道了,小僧可助宿主大人将此神通推衍出来,但需要一些时间。” “需要多久?” 小沙弥沉下心来推算,少顷哭丧着小脸道:“最少亦要五载,小僧法力有限……” 苏伏伸出三根指头,淡淡地说:“三载,三载之内若不能完成,莫怪我将你封禁。” 小沙弥渐渐摸清了苏伏的脾气,这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只能委屈地应下来,又小意道:“小僧这便告退了……” 望着小沙弥与其座下莲台缓缓沉入黑海,苏伏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若让小沙弥知道苏伏此时乃是纸老虎,不知有何感想。 识海彻底恢复平静,苏伏终于空出心神来接管法体。 第二百四十六章:冥河之水、归墟之心(四) 现世,万象天域。 两护法与龙吟瑶战于半空,两个抱虚境修士,其中一个还是修罗魔体,一时竟不能奈何龙吟瑶分毫。 地上修士皆重新认识了这位龙宫公主,她身后的金色龙影料想便是她本体幻化。 不过所有人都很清楚,此地有着禁制,若使出超出禁制的法力,便会被送出归墟。两方真正生死相斗,结果尚未可知。 龙吟瑶此时并非倚靠龙影作战,尚有她所修剑诀《苍冥》,亦属剑斋根本传承之一。 灰黑色的罡风与黑沉沉的冥河之水相互映照,加之白衣少女偶尔相助,生生将两抱虚护法拖住。 而龙吟瑶之所以愿助白衣少女,乃是基于苏伏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是以她有两分心神系在苏伏身上。 与此同时,万象天域东北方向的高台祭坛处,忽然来了五个不速之客,几个守卫在此处的天坛教修士几个照面便被屠杀殆尽。 “哟,都还未死呢。” 五人皆为凝窍修士,其中三个自左侧而来,两个自右侧而来,首先开口的赫然是相见难。 缠着水洛泽的是别亦难,而此时却是相见难,二者其实有着极大区别,仅少数人知道。 “你都没死,我怎会死。” 此次开口的是与绝尘有过短暂交手的陆游,他嘿嘿笑着望向祭坛,那涌出的刺目紫黑浊气,说道:“天坛教所谋太天真,真当我等是摆设?” 语罢复抬首眺望天际那一抹令人惊艳的白影,又说道:“倒是湛台神秀所图不小,惜东都魔宫尽来一些废物。” “此言有理!哈哈!”相见难放肆地大声狂笑。 而左侧方那一约莫有丈余的男子,赫然是屠狂,有此身量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他盯着陆游边上那一人,战意狂涌,笑道:“李元佑,可敢与我一战。” 被称之为李元佑的男修约莫二十五六年纪,神情异常的淡漠,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宛若世间的一切都与其无关。 “太费力!”他淡淡的应道。 屠狂‘嘿嘿’地笑了起来,说道:“是与我打太费力,还是赢我太费力?”其身涌动赤炎,一股燥热顿将周遭淡淡溢出的一层浊气推开。 空气一清,屠狂边上装扮似文士的修士淡淡一笑,指着祭坛道:“对不住,我不得不打断你们一下,目下应先毁掉此坛,不觉它很碍眼?” 陆游莫名一笑,说道:“哦?如此说来,玉溪生道友已有腹案了?” 玉溪生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鹅毛扇,其羽半边洁白,半边漆黑,有着莫名诡异,显是一件法器。 “此扇乃尊祖所炼,唤作‘黑白双煞’,其内蕴有黑白两条蛟龙精魄,可幻化两条蛟龙本体,待我将浊气喷涌之势止住,那时祭坛应处最薄弱时,尔等出手即可将祭坛毁灭。” “尊祖?”陆游心里一动,笑问道:“敢问可是那位极乐魔祖?” 玉溪生轻轻点头道:“正是。” 屠狂与相见难未有意外之色,显早知它的存在。 闻了此言,李元佑淡漠面容亦微动,说道:“魔祖亲手所炼,道友好机缘。”西方极乐魔祖乃半步无量,与焦狱罗刹、东都灵欲、黄泉秽渊并称四大魔祖。 魔祖亲手所炼,绝非凡物,其内蕴有魔祖对大道的领悟,若能窥得一丝,便可受用无穷,是以陆游与李元佑才显得很是羡慕。 玉溪生知晓他们误解,忙摆手笑道:“两位误会了,此器乃珞羽师兄交与我防身所用。” 闻着‘珞羽师兄’,在场众人不禁打了个冷颤,显然皆于他手上吃过苦头。 “既如此,那便开始罢。”相见难拍板道。 玉溪生点点头,他先将鹅毛扇掷出,随即双手捻诀,但见那黑白鹅毛扇于虚空凝立,随玉溪生捻诀,便见其左右两边各有一道黑白光晕溢出。 “嗷嗷!” 两声类似龙吼般的音声炸裂,那光晕倏然成形,果化作一黑一白两条蛟龙。蛟龙乃龙族近亲,依附着龙族生存,最显眼特征便是龙首蛇身,亦是东海大族。 两条蛟龙在玉溪生操控下,轰然撞向祭坛,那浊气势头果缓了一缓。 另四人无需提醒,纷纷递出杀招,赤红的火焰、冷黑的幽光,尚有剑气,纷纷于祭坛处炸裂。 “成了?” 蛟龙只阻了浊气一息,是以众人紧盯烟尘处。然而一道紫黑浊气冲破烟尘,打破了他们侥幸。 四人皆有些悻然:“苦也!” 玉溪生笑了笑,再度操控蛟龙撞向祭坛,一次不成便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众人早做了心里准备。 而在另一隅,位处西南处的高台祭坛则有一群僧人。 西方佛门尽皆汇合,了尘、了空、净元、智兴等皆为目下佛门翘楚之辈。其中了尘更是梦中得授真法,自火工弟子一跃至真传,其速令人嘡目。 埋伏剑斋那一日,乃是了尘等人去寻路后,余下之人自主决定。那一役虽死伤惨重,佛门实力仍不可小觑。 且入了永陵地窟后再无伤亡,三个大门阀共进退,是以佛门仍有十六七个僧人。这股力量欲摧毁‘流冥坛’,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位于万象天域南北处的祭坛,正是剑斋等人所在,以水洛泽为首,终将对手斩杀的他们团团聚于苏伏身边歇息。 黄紫韵又受了些伤,脸色更是苍白,然其面上那一抹惊人媚意却愈发浓郁。 水洛泽有些怔然地望着她,思及第一眼见着她时的感觉,现下想想,恍如昨日啊。 “师兄,流冥坛必须摧毁。”绝尘盘膝坐着,借聚元丹恢复灵气,同时冷冷说着。 绝尘对所有一切的‘恶’与‘魔’极尽的排斥,此点众人算是有目共睹。 冰冷冷音声将水洛泽思绪拉回,他面色亦冷沉,点头道:“绝不可令焦狱界大军登入真界,否则真界将陷入两界大战。” “谁也不知焦狱界经过数劫休养生息,修罗魔兵又有何等变化。” 尤子逾苦着脸抬首望去,那湛台神秀于低空凝立,正一眨不眨盯着冥河之水上面的白衣少女。 “可我等该如何毁掉流冥坛,那家伙会让我们如愿?” 众人皆知‘那家伙’指的是谁,贾士道冰冷冷道:“我来拖住他,你们想办法破坏祭坛。” “不行!”黄紫韵摆手阻止道,“他所为一切皆为引那白衣少女,亦即是‘归墟之心’出现,绝不会让我们破坏他计划。” “那便是归墟之心?”水洛泽惊讶地问道。 湛台神秀似有感应,淡淡笑着投下目光,代替黄紫韵应道:“若我所料不差,她便是归墟这一洞天界域的界灵,亦称归墟之心。尔等可知我为何要引劫魔进来万象天域?” 第二百四十七章:心剑,千回百转 “尔等可知我为何要引劫魔入万象天域……” 孟帆左臂有伤,湛台神秀音声未落,忽觉一股灵压压下,使他伤口崩裂,鲜血飞溅,他于惊骇中身形急退,同时喝道:“小心!” 众人皆有感应,以高台为中心,顿四处散开,黄紫韵亦迅疾地抱起苏伏急退。 “蓬——”剧烈炸响,一道肉眼可见的紫金色冲击轰然击在逃之不及的众人背上。七个剑斋内门弟子轰轰然撞入废墟,一阵烟尘弥漫。 水洛泽面色惨白,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他以剑拄地,环视了一圈自家师弟。 便见黄紫韵因救苏伏而晚了一步,躺于地上生死不知。浅蓝色道服背面完全洞开,显然其上禁制无法护持道服。然其身上却覆着一层淡淡的浅灰色浩然气,他心头微松。 余者绝尘、尤子逾两人一动不动,同样生死不知。贾士道脸色亦是惨白,冷酷面容未有丝毫变化,其双眸闪过一抹猩红,紧紧盯着正负手微笑的湛台神秀。 “由我自创复合法术,《无息神火雷》,尔等觉得如何?” 湛台神秀轻轻笑着说:“不过,虽‘无息’是不错,却连几只小蝼蚁都杀不死,有待改进啊!” 孟帆修为已然接近凝窍,亦是未曾晕迷的因由之一。 闻了此言,他本来惨白的脸涨得通红,咬牙怒骂:“湛台神秀你这个混蛋!我跟你拼了!” “师弟且住……”水洛泽心头一惊,却已不及阻止。 但见孟帆身形倏忽疾射,其手所持剑器尖端处有一抹炽亮光芒,随着他身形疾射,那一抹炽亮光芒霎时照亮天地。 “死来!” 当飞剑斩落时,由炽亮光芒拉出的一道匹练尚未消散,瞬息之间,只见湛台神秀所处低空被炽亮光芒撕裂。 孟帆心一喜,然而‘生机妙树’却于此时落下一颗果子,眨眼伸出藤蔓将孟帆捆缚,于他惊骇中,藤蔓上蓦地长出口器,轻轻一扎便破开他护体灵光,随后猛地汲取。 精血、法力、修为等皆被抽取,孟帆绝望地望着那道被撕裂的虚空,间中处那已化作残破碎片的湛台神秀,倏忽间又恢复了原形,他面上仍旧挂着微笑。 “救人!”水洛泽蓦地一声大喝,身形随之暴起。 贾士道会意,双眸充斥猩红,右手作了剑指,落于地的剑器立有感应。剑身突兀地溢出丝丝红芒,冰冷与灼热并存。 蓦地,飞剑发出‘嗡’的一声颤鸣,凌空一斩,竟有数道剑形流炎轰然斩向藤蔓。 此乃贾士道所修根本法门,称之《流炎炽杀剑诀》,其以灼热杀意入道,乃于杀道中得证白面修罗之道,乃剑斋根本传承之一。 说时迟那时快,水洛泽暴起的身形倏忽便至湛台神秀丈前,他双目冰冷,法体三十六处窍穴倏然沸腾,遂一齐喷涌出炽热灵气,气海处宛若久旱逢甘露,贪婪汲取的同时,无声酝酿着雷霆一击。 窍穴内的灵气乃是最后底牌,不到万不得已,水洛泽都不会将其调用。而此时,孟帆性命危在旦夕,若他再保留底牌,日后怕是无法面对自己。 他道心通透无暇,瞬息便明确自己所行。遂手掌轻握,青音剑倏忽而现,仿似于千分之一刹那之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沉音声自气海处炸裂,化作无尽威严的惶惶之音。 “心剑,千回百转……” 宛若大道之音,传遍了整个万象天域,所有修士皆于此刻止了动作,骇然地望向南北方祭坛处。 许音声未落,许音声已落。水洛泽作了一个抽剑动作,复有低吟:“斩!” 但见青音剑蓦地斩出一道剑光,湛台神秀首次动容,生机妙树蓦地升腾,其中一根枝杈拍下,便见那道剑光与枝杈一同粉碎。 “斩!” 然而水洛泽余音未尽,于他身侧蓦地生出一道与他半身重叠的残影,残影亦作了抽剑动作。 又是一道剑光斩向湛台神秀,生机妙树再次拍出一根枝杈,二者再度同时粉碎。 “斩!” 说时迟那时快,残影边上再生残影,此次再无停顿,但见水洛泽身侧蓦地生出数百近千道残影,皆作了抽剑动作,皆有一道剑光斩向湛台神秀。 此时此刻,竟有上千道剑光斩向湛台神秀,并且每一道剑光威能都无比的恐怖。即便是他,亦骇然色变。 当机立断下,他身形没入生机妙树树身里,而树上所结果子于此刻尽皆裂开,自里头延伸出一层层木壁,眨眼间便将生机妙树层层包裹。 下一息,剑光便撞了上去。 伊始尚无声息,然而一道刺目白光蓦然以生机妙树为中心扩散,沿途虚空裂缝宛然受了巨力被撑开,发出恐怖的撕裂声。 “蓬——” 随之便是一道震天巨响,若耳力强一些便可知此乃千百道巨响合而为一。而光本身便比声音快得多,是以先见了刺目白光,才闻巨响。 刺目白光将沿途所过尽皆化作齑粉,方圆数十里地的残垣断壁彻底化作荒地,再看不出本来面貌。 水洛泽利用仅余的一丝灵气将众人尽皆裹在内,奇妙的是,只薄薄的一层灵气膜,却未损伤到众人分毫。 然而众人却被巨响震地脑颅‘嗡鸣’,混乱不堪。晕迷的三人亦自此巨响中震醒。 成功被救下的孟帆,已然是奄奄一息,此时望着此剑诀威能,不禁精神振奋,有如痴如醉之感。 “《心剑,千回百转》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斯威能,确为神通无疑。” 待白光散去,却有一道令人心头发沉的音声传来。 众人抬首望去,便见生机妙树升腾起袅袅的余烟,其树身仅余光秃秃的树干,枝叶与果子尽皆消失不见。 随音声响起,树干从中裂开,湛台神秀完好无损地自里头行出,其凌空踩踏,犹若平地。 虽看似完好无损,若细观,便会发觉他面色已不复方才从容。 “水洛泽,想必今日之后,你的名字亦可于真界传开。要知不是谁都能修成‘神通’的,比如你们剑斋引发劫魔那个废物。” 湛台神秀好整以暇地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轻轻笑道:“你平日看似锋芒颇盛,实则敛藏了大半锋芒,否则早该是真传弟子了罢。” “好一个剑心通透的坯子,惜今日却要陨落此地。” 水洛泽吃力地拄剑站起,气势丝毫不弱,冷冷笑着说:“你对我倒是了解得很,我有理由怀疑,剑斋里头有你的眼线罢。料想金不负有此下场亦是你一手策划,真是好手段。” 他语锋陡转,声色俱厉道:“可你不过区区候选圣子,便胆敢算计我剑斋,是否觉得剑斋不敢与你天道盟开战?” 提到眼线,方才醒来的黄紫韵,惨白的脸色更白了一分,一种唤作内疚的情绪疯狂滋生。 “啧啧!” 湛台神秀微微摇首赞叹,道:“你气海灵气点滴不存了罢,如此逆境仍有直面于我的勇气,若那废物有你一半,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说是造化啊。” 他轻轻地伸展双臂,背后突兀地现出苍色转轮,随之溢出苍色光晕,在他操控下,光晕蓦地聚合成形,竟化作一柄飞剑疾射向水洛泽,显是打定主意先除掉他了。 贾士道双眸猩红更盛,正欲动,耳边却蓦地传来暴喝。 “星术!”一道晶亮的星辰之光蓦地自不远处激射来,将那柄飞剑击破后,那道星辰之光竟转了个向,复冲向湛台神秀。 湛台神秀眼眉一皱,仅伸出手掌抵挡,便将那道星辰之光弹飞。 “嗖——” 便在此时,四道破空音轰然传来,但见虚空有四道明黄影子闪过,待四人落地,剑斋众人才认出其中一个赫然是方舟子。 第二百四十八章:无息神火雷 “洛泽师兄,可安好?” 玉清宗四个生力军一加入,众人不禁精神一震,水洛泽勉强笑了笑,终有空暇服下一瓶聚元丹,才微笑说道:“多谢师弟相救。” 方舟子摆手一笑,介绍了起来,道:“此三位乃我同门师弟,刘少伯、祝闻、沈义,他日有暇再叙,湛台师兄怕是不耐烦了。” 刘少伯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双目灵动,闪着神光,与人一种神采奕奕之感,修为是阴神巅峰。 祝闻看去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相温文尔雅,气韵非凡。而自其身上所发气息便知,修为是凝窍,令人不敢小视。 沈义约莫十八九年纪,长得黝黑,此时双目灼灼盯着湛台神秀,似跃跃欲试。修为亦是阴神巅峰。 “你们找死!” 湛台神秀面色微沉,只轻轻捻诀,便有一道大手印狠狠压下,尚不止如此,但见苍色光晕倏然将众人围困于高台左近,并且节节向内围压缩。 方舟子面色一肃,其手自储物袋取了一张闪着异芒的符篆,随即捻诀于虚空刻画,复沉沉喝道:“星术!” 音声未落,便见一道星辰之光蓦地腾空而起,大手印应声而破。 另三位玉清宗弟子倏然分开,他们的站位有种说不出的玄妙。且三人亦有样学样,取了闪着异芒的符篆,捻诀刻画,分别喝道: “冷月!” “玉狐!” “灼日!” 自三人身后蓦地有三道灵光腾空而起,形象各异,却隐隐有着相勾连之意。 而后四人异口同声喝道:“天罡幻灭,七曜神无,破……” 四人手中符篆蓦地焚烧,一股玄之又玄的莫名道意自四人身上溢出,随着‘破’字音落,四道腾空的灵光猛然袭向湛台神秀。 湛台神秀面色闪过一丝犹疑,转瞬即逝,冷冷一笑,说道:“《天罡七曜神无阵》今日倒是好机缘,又见了一门神通。只是缺了天辰、地灵、人寰,就凭你们四人能奈我何?” “喀嚓!” 下一息,湛台神秀所处虚空蓦地发出脆裂的响声,四道灵光宛若游龙,锋芒乍现,仿似锯齿切割,发出‘铿铿’的音声。 “啪啦!” 眨眼间,虚空彻底碎裂,湛台神秀与生机妙树顿四分五裂。 底下尚能动弹的仅余黄紫韵与贾士道,两人奋起余力,一者剑气裹雷,一者杀意实质凝化成流炎,二人合力将那漫天碎片尽皆击成齑粉。 众人心神微松,同时暗道:“成了?” “呵呵……呵呵……” 虚空化作晶晶亮的粉尘飘落,煞是好看。然而其中却传来令所有人心头沉重的轻笑,且周遭苍色光晕丝毫未有泯灭迹象。 下一息,但见苍色光晕轰然翻涌,众人只觉视线一暗,便被光晕锁困。 玉清宗四人猛然色变,四道灵光竟然失去感应,四人忙捻诀,将《五雷正法》使来,金、木、火、水四道雷霆轰然击向光晕。 “蓬!” 发出的动静非常的剧烈,然而苍色光晕却如龟壳一般纹丝不动。 “便让尔等见识见识真正的《无息神火雷》” 自苍色光晕外头蓦地传来音声,依稀可辨是湛台神秀所发。其音声才落,便见顶上光晕蓦地陷下,宛如巨物压顶。 “嗤啦!”苍色的光晕便在此刻被撕裂开一道口子,自那口子溢出的一丝恐怖气息顿令所有人开始颤栗,便连水洛泽都不例外。 “这便是真人之威?” 此时此刻,众人心头仅余此念,看似湛台神秀所用法力已然超过了凝窍。然而真人对天道领悟岂是凝窍可比,真人一丝的法力便可演化凝窍全力一击,其间差距犹如深渊。 黄紫韵怔怔地望着那道口子愈来愈大,一道模糊的紫金之影压了下来。 “结束了!” 她美目渐归平静,然而当她低首去望苏伏时,正见他灿若星辰的眸子望来,两人对视只一瞬,她心头却突兀的燃起一丝灼热希望。 “扶风歌!” 正此时,众人耳边蓦然传来音声,宛若歌吟般唱响着大道根本经义,又宛然于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发出一声‘叮咚’,渐起的涟漪丝丝拂过众人心田。 那丝丝的涟漪似是显化于现世,周遭虚空泛起莫名的波纹。众人只觉心头莫名空灵,他们相互打量,却发觉身边之人身形逐渐模糊。 “轰隆隆——” 下一息,耳边便传来如同暴雷般炸响,然而众人只觉炸响仿佛与自己分隔成了两个界域。所有的苍色光晕于此刻尽暴散,以高台左近台阶下为中心点,一道紫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直投向半空漂浮的冥河之水。 虽为冥河之水吞噬,却将冥河震动,竟微有不稳迹象。这一刻,万象天域尚存之人,皆疯狂地寻地躲避冥河之水。 而紫金光柱尚未止,随它轰然扩张,高台左近已然受剑光光顾过的废墟,此时已是荒地,再度地向下坍陷,而中心位置处,更是寸寸往下沉陷。 方圆百里地域,瞬间被紫金光柱轰出一个圆形巨坑,仅余高台处祭坛仍顽强屹立。 可若是仔细观察,便可发觉祭坛周边裂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显然受了两次剧烈余波,便是流冥坛亦快承受不住了。 湛台神秀静静凌空而立,面色淡漠,心头却闪过黄紫韵的面容,他轻轻一叹,自语道:“我心许有挂碍,而今你一死便再无破绽。请原谅我,这也是……我的意思。” 烟尘缓缓地散去,深坑中心位置便缓缓显露。 然而其内模糊的影子却令他面色骤沉,灵识倏然探去,便清晰地望见场内众人虽晕迷大半,却仍有气息氤氲,显然并未死去。 而其中尚有一道人影稳稳站立,正淡淡望着自己。 他猛地一挥手,虚空便降下一道飓风,将未散粉尘带走,那一道人影便清晰的映入眼帘。 “苏伏!” 湛台神秀自齿缝里一字一字蹦出森冷寒气:“为何你还活着……” 苏伏取出一件薄纱,便浮空而起,待与湛台神秀同等高度时停下,淡淡道:“为何我不能活着?” 音声淡淡,却自他的口鼻之间溢出非同寻常的恐怖气息。 湛台神秀双目一凝,便见苏伏体表皆有古怪的浅灰色气体溢出,莫名的诡异使他迅速恢复冷静。 他面色微微冷沉,问道:“你如何带着他们躲过《无息神火雷》?若说与我知,我可饶你不死。” 苏伏取出曼珠沙华,随手挽了个剑花,轻轻的摇首道:“你应知目下已无余地,何必多说,手上见真章便是。” “好个……”湛台神秀怒极反笑,本欲训斥他不知天高地厚,却见苏伏已然突进而来,心头突有荒谬之感。 其微微捻诀,只余树干的生机妙树突兀而现,当头一砸,便将苏伏砸落尘埃。 湛台神秀冷冷一笑,说道:“就凭你通神境修为,亦想与我斗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是吗?” 然而身后骤然传来苏伏音声,他悚然一惊,动作却不慢,生机妙树倒转又一砸,苏伏再次被砸入尘埃。 毕竟是真人,怎会因此而慌乱,心神瞬间凝定,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 “废话真多!” 第二百四十九章:星剑,倾城之影 “废话真多!” 暴喝声中,苏伏身形如利箭般穿过烟尘,曼珠沙华萦绕着浓烈的浩然气,浅灰近白色,切割过空气时带出一道浅灰色匹练,其间隐藏了一抹极淡的青光,悄无声息地向上空而去。 然而无论他的速度有多快,目下都无法快过真人灵识。 于湛台神秀灵识里,苏伏所有的动作犹如明镜,包括那一抹青光。他虽然稍稍警惕,却不会多有重视,强如《心剑》亦无法打破他的元神分身,遑论苏伏? 不过,他却忽略了连番激战下,其分身消耗颇大。因面对蝼蚁时,料想即便筋疲力尽,亦不会将其放于眼内,苏伏于他眼里便是蝼蚁,兴许比之普通蝼蚁强壮一些,但仍是蝼蚁。 “啪!” 苏伏未近湛台神秀丈前便被生机妙树狠狠抽飞,身形如陨石般疾落,自他体表涌出的浩然气肉眼可见的挤压消耗。亦因此,气海的压力得到极大缓解。 “蝼蚁便是蝼蚁,再如何挣扎亦逃不过被碾碎的命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将躲过《无息神火雷》的秘术与我说来……”湛台神秀心境无波,愈发的从容。便为方才动了心绪而感到可笑,是以他面上便微微笑了起来。 “你求我便告诉你!”苏伏音声才起,身形复疾扑,而此时上一道匹练尚未消失,便又拉出一条长长匹练。 “啪!” 生机妙树精准地砸中苏伏,其身形再度如陨石般被击落,于荒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看似被击个正着,实则只是消耗了大量浩然气,是以法体并无太大损伤。大量的浩然气,无论何人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罢,如此消耗,便是三十六处窍穴灵气供应,亦无法持久。 此后宛若有无尽的‘啪啪啪’之声,但见祭坛左近虚空被拉出了密密麻麻复合重叠的浅灰色匹练,与那一道迅若流星般的身形相互映现。 地上之人皆作目瞪口呆状,稍微清醒一些的便服聚元丹恢复。 苏伏身形每次突进时,皆有一道淡淡的青光自曼珠沙华溢出,并向上空升腾。 感受着气海灵气剧烈消耗,总算缓解了一些暴涨的气海,可他的面色却愈发苍白。溢出的浩然气不算,那一道道青光却令他体内经脉开始破裂。 早在水洛泽发出《心剑》他便转醒,迅速判断场内形式的同时,暗暗思量对付湛台神秀之法。 盲目无脑的出手只会令败亡提前,最后却是《心剑》那近千道剑光与了他一丝灵光。 《无息神火雷》袭来,本来必死的局面却因《扶风歌》而化解。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莫测感,宛若进入悟道状,《扶风歌》根本经义丝丝的流淌。 而后竟化作一股玄奥莫名的气场散出,非但自己,连带着众人一起身形化作模糊。 与《梵天虚空行者》又有不同,那是一种处于界域与界域之间夹缝的感觉。若是普通界域,怕是不能于《无息神火雷》下幸免。 当其时,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已不复存在。 苏伏不知突进了几次,当湛台神秀面显不耐,欲将苏伏彻底碾死时,苏伏却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所谓一鼓作气,这口气一泄,苏伏面色顿惨白,‘哇’地连吐出两口鲜血。本来即便经脉损伤尚不至如此狼狈,可他此时的压力几乎难以言诉,因数百上千道青光未落,给他法体与精神层面造成了极大负担。 “苏伏!”黄紫韵面色一紧,勉强撑起身体。 苏伏忙强忍体内剧痛,摆手喝道:“不要过来!我没事!” 湛台神秀轻轻地一笑,说道:“我尚谓你钢筋铁骨,不想只是逞强,敢莫是她在场的缘故?” 场内仅得一个女修,所谓‘她’众人心知肚明。 有那么一瞬,水洛泽等人真就如此认为了。而玉清宗四人更是无言以对,他们并不了解苏伏,更不知方才是谁救下他们,是以不知苏伏从不行无谓之事。 剧痛使苏伏面上皱成一团,左眼已然睁不开,他顶着右眼,吐了一口血沫,说道:“若你待会还能笑得出来,我就跟你姓‘湛台’。” 他的左手缓缓作了剑指,剧痛宛若消失一般,面上骤然一凝,双目如渊,却又澄澈得倒映出湛台神秀的身影。 湛台神秀怔了一怔,望着苏伏双目中的倒影,自己的面容清晰可见,而自己背后…… “背后?” 他猛地抬首而望,数不尽的青光……不,数不尽的点点繁星落下,于他灵识里头,却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宛若梦幻泡影。 “梦?幻?” 然而繁星还是无可阻挡地引起所有人注意。 苏伏剑指没有丝毫颤抖,他的身形宛若磐石。 他的口唇启合间,依稀是:“《星剑,倾城之影》……” 与《心剑》惶惶宛若雷音般威势不同,苏伏音声尚有些虚弱,然而传入虚空却引起了共鸣,那是一种与大道相合的共鸣,以致虚空发出了吟唱。 “《星剑,倾城之影》” 倏忽间,苏伏音声便以玄妙之冥冥的方式传遍了整个万象天域。 几乎没有人可以明白它的意义,然而身为长生真人,怎会不明白‘大道共鸣’、‘虚空吟唱’代表着一种法决的创立得到了天道的肯定,此乃天道发出嘉勉之意。 没有时间震惊,他迅速清除杂念,无暇顾及后果,捻诀令言道:“太上之道,以魂化气,以气化血,以血化精,以精化神,以神化念,以念通,通则明,明则魂,魂则体,是谓魂体,以魂体抱魄养身,转……” 此段令言又快又疾,落于众人耳中几一闪而逝。 但见其背后苍色转轮忽然加快,其面血色褪尽,其双眸之内竟渐渐无神,显得异常的淡漠,宛如傀儡。 许只刹那,生机妙树倏然光芒大放,所有碎裂的枝杈尽皆重生,眨眼便化作参天大树。 长生真人念动法随,其身形蓦地融入生机妙树,做完这些动作,湛台神秀心头最后一丝杂念却是:“若是本体在此,早将你碾压……” 下一息,漫天星雨便轰然落下。 “蓬蓬蓬——” 苏伏身形凝立不动,爆裂发出的余波将他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他的发髻因此而散开,一头乌发便散开,随着飓风飘扬。 每一道星雨皆为《倾城》转化,他已无余力去操控星雨落点,是以湛台神秀方圆十丈内皆为星雨笼罩。 密集的爆裂声,声声不断,但终归是会停下的,此起彼伏的爆裂声维持了约莫三息。 生机妙树被苏伏生生打落地,许是无有果子演化木壁守卫,待烟尘散去,生机妙树再次剩余光秃秃的树干。 由此可见,《星剑》虽不错,却未及神通。值得庆喜的是,仍屹立不倒的祭坛,那一丝裂缝愈发大了。 “真遗憾,只差一些便是神通级。” 生机妙树自间中处裂开,湛台神秀缓缓行出。他的发髻有些杂乱,衣袍有些松散,高高在上的他自半空被冥河之水压低了一些,又被苏伏打落尘埃,是以衣袍染了些灰尘,落于他自己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戏谑的语气,他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堂堂的长生真人,尽管只是元神分身,却让一个通神境小修士逼至如斯境地。 因苏伏等人处于星雨落点外,是以湛台神秀所立之地反而更低,众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忽然有一种长生真人亦不过如此的荒谬感。 苏伏衣袍亦是松散,乌黑长发则直直洒落,至膝处。他拄剑于地,淡淡地笑了笑,说:“真遗憾,你目下所处位置比我们还低。我家乡有句俚语,唤作‘痛打落水狗’,亦有大能曾言,无论何种狗,打了再说。” “你可以选择反抗,因狗是会游水的。不过反抗一词用于你身上,未免显得‘卑怯’。可狗是不会有卑怯的,许会逗弄蝼蚁,或吃下?可绝不会懂得甚是卑怯。” “让我将你打回卑怯的原形罢。” 苏伏收起了曼珠沙华,右手作剑指,遥遥指着湛台神秀,如是说道。 第二百五十章:大师兄 “让我将你打回卑怯的原形罢。” 苏伏音声方落,黑长乌发与衣袍无风自动,双眸爆射精光,冰冷如刀,锋锐无双。 下一息,一道浅灰色的浩然气自他身上涌出,遂冲天而起,其威势令左近同门与玉清宗四人尽皆变色,他们心头皆疑惑,苏伏法力为何源源不绝? 暴起的浩然气缓缓的聚于右臂处,他的右臂高举,以剑指为基,浩然气延伸至天穹,并且迅疾地形成一柄巨剑状。 “指剑?” 水洛泽心头惊疑不定,《倾城》一出,剑心已成无疑,可《指剑》,那可是近于神通级别的剑诀,他为了修习《心剑》,费了十数载方才勉强掌握,虽《心剑》属神通级,可苏伏入门不过两载,便将《指剑》修成? 湛台神秀无法知道水洛泽心头所想,他的双眸愈发淡漠无神,宛若傀儡。其一捻诀,便有苍色、绛紫、金黄三色灵光闪动,宛若旋风相互交缠。 而后于指诀处凝聚,一道淡淡的紫金色虚影缓缓高涨。 众人认出乃方才攻击他们的《无息神火雷》,心下更是骇然,不过若是细心观察,便会发觉比之方才,这一道《神火雷》无论是气息、形状、道韵等皆要降一个层次以上。 众人并未有发自心底的颤栗,水洛泽双眸微闪,调动才恢复的一些灵气突兀地发出数道剑气。 淡青色剑气撕裂了湛台神秀周边虚空,复又炽亮光芒爆射,转化成一道道细碎剑光袭向湛台神秀。 湛台神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其左臂一展,轻轻念道:“玄武!” 剑光便斩于玄武壁上,此时众人纷纷醒神,湛台神秀状态奇差,竟连‘玄武壁’皆要令言相辅,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场内便‘噼噼啪啪’一阵乱响,雷光与剑气交织,众人便恍然,此不正如苏伏所言,‘痛打落水狗’。 黄紫韵想得更多一些,他恍然明白苏伏出言相激便是为探湛台神秀虚实。长生真人面对蝼蚁的挑衅,或可一笑置之。然危及其性命,怎都不会轻轻放过罢,遑论苏伏已成了他眼中钉。 面对苏伏的挑衅,湛台神秀未有丝毫反应。 只能说明他已无余力从容反驳,而苏伏无法明言提醒自己等人攻击,许是因其法体状态已至极限了罢。怕是多余的轻微动作,便会使其前功尽弃。 她心下担忧,望着仍在聚势的苏伏。 苏伏却更清楚湛台神秀此时状态,定与方才生机妙树有关。他怕是将大半元神转化成生机对抗《星剑》,是以此时一副傀儡模样。 少顷,他沉沉一喝:“诸位速退!” 但见其高于苍穹的浅灰色巨剑已然成形,而苏伏面色已呈死灰状,错非绝大消耗,绝不会如此。 然其双目仍灼灼有光,尚有一丝遗憾与喜悦交织的情绪。正此时,信愿终于缓了下来,自他声名传扬出去,第一个凡俗之人替他立长生牌位伊始,至今时今日所累积之信愿终消耗殆尽。 众人闻言不敢怠慢,纷纷暴散而退。 便于此时,湛台神秀无神双目陡然清明,其冷冷一笑,却不言语,只屈指一弹,指诀上淡淡虚影便投向苏伏。 亦于此时,苏伏右臂狠狠斩落。 延伸至天际的巨剑携惶惶之威斩落,其首先斩于湛台神秀身后的祭坛,并且正中那一道缝隙,流冥坛发出一声爆响,祭坛基石顿四分五裂,无尽浊气消泯无形,而后才与那淡淡紫金虚影撞上。 任何的言语于此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无声无息的,紫金虚影从中裂开两半。 随即以无可匹敌的势态将湛台神秀压成齑粉,声势未尽,湛台神秀身后原为高台,巨剑直直斩入,一阵土石开裂,宛若地动山摇,便见一道约莫二十来丈长的恐怖裂缝宛若深渊般呈现,。 至此,巨剑才缓缓消散。 心内虚空处,太玄无量宝典缓缓合上,往后三十六个时辰再无法动用其上法决。 水洛泽心神俱震,喃喃说道:“大师兄尚未得长生时,《指剑》使来亦不过如此了罢。” 苏伏几近虚脱,站立都有些不稳,神智昏沉,法体各处包括精神层面都发出了剧烈抗议,再不恢复,怕有损本源。 “小心!” 黄紫韵本来满心欢喜,可苏伏背后突兀显出一根光秃秃的树干,可不正是‘生机妙树’? 她发出警醒,却迟了一步,苏伏被生机妙树再次拍飞,剧痛使他几欲昏厥,于半空无丝毫可借力之处,而落点正是他自己的杰作,那道裂缝。 众人只见苏伏被拍飞,然后落入裂缝消失不见。 “湛台神秀!” 黄紫韵咬着银牙,其飞剑突兀地凌空斩向生机妙树。 生机妙树蓦地转化,竟变作了湛台神秀的模样,其双目闪过一丝清明,喝道:“玄武!” 飞剑顿弹飞开,众人心头一沉,却不言不语地冲向湛台神秀,他不死,众人绝难活。 湛台神秀冷冷一笑,方才那《指剑》确实恐怖,却无人发觉他悄悄将生机妙树转出,苏伏绝难料到,生机妙树可令他重生一次。 “闹剧亦要落幕了!” 他冷笑不止,身前再度闪过三色光晕,此次却未酝酿,轰然爆开之际,便将所有人弹飞开去。 冲于最前头的玉清宗四人三人当场晕迷,仅余微感绝望的方舟子。而剑斋则仅余三个凝窍尚清醒,却已不能动弹。 湛台神秀双眸冰冷,舒展双臂,自他十指指头处便有紫金之芒闪动,正欲将所有人灭杀当场,虚空却蓦地闪过一道白影。 “不错,闹剧要落幕了。” 白影并未扑向湛台神秀,而是于半途忽然转向,落于黄紫韵左近。 黄紫韵怔怔望着白影,喃喃道:“小……小白?” 她不及思考为何小白竟口出人言,虚空却蓦地显化一柄剑,一柄非常普通的铁剑。自其外表看,怕还比不上凡俗所炼百锻青钢剑。 水洛泽闻此音声,激动道:“大师兄!” 铁剑凌空而立,却自其上发出一丝丝的剑影,剑影凝聚成形,便见一身着青色道服的青年凌空而立。 他长相并不出众,甚有些敦厚,然只于虚空凝立,便使得湛台神秀面色难看之极。 “萧无极!” 湛台神秀面色转瞬恢复,他释然地笑笑:“我知道剑斋防着我,却未曾想到你亲自来了。此次证道法会你可敢来与我一战?”他亦看出萧无极乃元神分身。 萧无极缓缓地自虚空步下,往湛台神秀行去,闻得此言不禁笑道:“既我现身了,你这道元神分身便逃不掉,彼时能记得此邀约否?” “这无需你担忧,我只问你敢是不敢。”湛台神秀灼灼望着萧无极。 萧无极步伐不停,轻飘飘自他身边而过,便见湛台神秀法体竟自下而上寸寸崩解。 “还是不要了罢,我怎么好意思欺负你。” 第二百五十一章:发泄 “还是不要了罢,我怎么好意思欺负你。” 萧无极自顾自地行走,灵识以地毯式细细搜寻,行至苏伏落下的裂缝处,他身形顿住,面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意。 他缓缓地回身,轻声说道:“其实无论我应是不应,你都无法离开此处。” 音声方落,湛台神秀崩解的身体竟寸寸还原,他面上带着愕然,显然亦不知为何会如此。 心念瞬动,顿闪过方才的一幕幕,最终画面定格于巨剑斩下时,那一丝丝向周边延伸的莫名道意,再回忆苏伏当时眼神,那略带嘲讽的意味,不禁摇头苦笑。 “竟输与一个通神境小修士!” 众人呆怔,不知他所言何意。 湛台神秀望了一眼萧无极,微笑说道:“此届证道法会,我非常希望剑斋能够参与,对于剑斋,我是愈发的感兴趣了。” 随即不待回应,转而望向黄紫韵,意味深长地说道:“届时希望紫韵师妹亦于其列。” 语声落下,但见他身形‘啵’的一声崩碎,化作漫天的齑粉随风而逝。与方才他施展遁术不同,此次是真正的崩碎。 有此果并不令人意外,因其元神分身施展《太上转轮》中的秘法而处于极度虚弱状态,而生机妙树虽仅受苏伏所发《指剑》余波,却已处于濒临崩溃境地。 最后欲施展遁法逃离,却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黄紫韵面色惨白,望着小白略带迷糊的复眼,心知自己与湛台神秀的对话定被萧无极所知,自己身份已暴露,今后该何去何从? 她有些惶然,脑海里不禁闪过剑斋同门与长辈的身影,尚有令人惊叹的阎浮十八峰,那里的每一丝每一寸不知何时,早已深深地刻入她的魂魄。 十三个春秋,留下了多少美好回忆,而今终成回忆诶。 她心头有着难言苦涩,便于此时,脑海里忽闪过一道身影,冲淡了一些苦涩之意。那是一道怒容,那是一道于他人如炸雷,于自己却如天音般的暴喝。 直到此时,那一声暴喝仍宛若镌刻于心头般徘徊,且愈发的清晰起来。 “苏伏!” 正因此,她脑海轰然一声炸响,发出一声虚弱的惊呼,身份暴露的后果皆抛之脑后。 她跌跌撞撞地向裂缝冲去,面上带着惊惶,却被萧无极拦住。 “大师兄,回去我会交代一切,现在请您让开……”她咬着银牙,倔强地与萧无极对视,丝丝的惊惶化作坚定。 岂料萧无极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如此,此地发生何事我已忘却。” “对了,底下有个秘道,苏师弟恰落于内,我等去寻他罢。”言罢他转身,便向着裂缝而去。 黄紫韵怔怔望着他背影,半晌无言。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李凌云怀着满腔怒怨,疗伤效果自然奇差。 两个多时辰后,他才缓缓自入定中醒来,忆及龙吟瑶所言所行,眉目间不禁闪过丝丝晦暗与恼怨。 他起身环视周遭,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蓬……” 却于此时,左近遥遥传来一声剧烈响声,他双目微闪,身形突疾驰而去。 待至转角处,将灵觉探去,首先感应便是紊乱的灵气,随之便感应到有一男一女两个修士正斗法,颇为激烈。 他悄悄探出首去望,便见男修身着灰色服饰,缠着紫色头巾,发髻简易,自其身涌出绿色火焰,与人阴毒至极之感。 闻此气息,李凌云微微色变,忖思:“莫非是《毒灵火?观其装扮,确为天坛教无疑。我记得水洛泽隐隐提过,天坛教似有图谋,湛台神秀此来便是为了天坛教。” 那女修身着明黄道服,姿容秀丽,身段窈窕,明眸皓齿,约莫二十一二年纪。 其芊腰束了一条紫玉腰带,显得非常贵气。 李凌云望着腰带,眸中却闪过邪火,因那条腰带与龙吟瑶腰间所系样式几无差别。他的脑海顿闪过龙吟瑶身影,渐渐的与眼前之人重合。 “黄道天炎,无尽炙海,报以三生三世怨憎,洗练吾心,屠灵咒……” 那天坛教之人久攻不下,面上闪过不耐,忽而捻诀,惶惶令言一出,便仿似有一只无形巨手抓向女修。 所谓《屠灵咒》,便是将对手与对手周遭虚空的灵气尽皆剥夺,乃是天坛教秘传之一,修至高深处,非常恐怖。 那女修果措手不及,失去灵气后,惨呼声中被击飞,正向着李凌云方位而去。 李凌云一跃而出,将之接住,遂关切道:“道友可安好?” 那女修只觉落入一人怀抱里,她面色惨白,转眼见了李凌云浅蓝色道服,顿时喜道:“原是剑斋师兄,我是玉清宗罗玉婉。师兄快助我将此獠斩杀。” 温香软玉在怀,撩动李凌云心弦,那一丝邪火顿无限高涨。 那天坛教修士一见竟还有个漏网之鱼,微微错愕,他却不傻,眼珠子转了转,身形悄悄地向远处去。 李凌云轻轻放下罗玉婉,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柄备用飞剑,双目冰冷,捻了剑诀。那飞剑顿化作十二道白光袭向那天坛教修士。 “嗤嗤嗤——” 虽他亦于藏经阁选了剑诀,然他心思繁重,入了剑斋后几多钻营,是以新得剑诀火候尚浅,不如自小便修习的《皇风十二斩》。 《皇风十二斩》乃大律皇室所有,李凌云自小修习,威能自然非同凡响。 那欲逃修士只挡下前七道白光,便被剩余五道刺穿,被钉死于壁上,双目圆睁,显然死不瞑目。 李凌云轻轻行去,将其储物袋取出,灵觉狠狠探入,便将其上禁制碾破,入目却是白晃晃一片的灵玉,约莫有近十万枚。 虽皆为白玉,却令李凌云倒吸一口凉气。他自小锦衣玉食,从不缺修炼资源。饶是如此,仍为眼前白玉而震撼。他并不知此乃此次天坛教为‘流冥坛’所备,却不妨他将其据为己有。 这时,角落却有两份竹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灵觉扫去,便见其上分别刻印着:修罗魔体与屠灵咒。 只一扫眼,他便轻轻放过,而后不动声色地将储物袋收起。面上才挂了微笑转向亦渐渐行来的罗玉婉,道:“我唤作李凌云,剑斋本届新晋弟子,倒是我要称你为师姐罢。” 那罗玉婉望了一眼李凌云放置储物袋的腰间,盈盈而礼,浅浅而笑,说:“哪里哪里,以修为定,师兄要比小妹强得多。幸亏师兄出手,否则小妹今日怕是难逃此劫,多谢凌云师兄救命之恩。” 她的美目微微泛着涟漪,却发觉自己言罢,李凌云灼灼地望来,恍若要将她吞下一般。 李凌云双目几欲喷火,虽此女容貌与龙吟瑶有着颇大差距,神态却有五成相似,且其腰间那紫玉腰带,一件件合于一处,顿使他伸出了手。 罗玉婉距他不过两步之遥,本来因李凌云长相与修为,对李凌云颇有好感。然当他将双手搭于自己双肩时,望着他灼灼双目,不禁升起一阵恐慌。 “嗤啦——” 明黄道袍受了巨力撕裂,便连此女中衣一起,尽被撕成碎片。 “啊!” 罗玉婉面色惶然,尖声叫道:“师兄你想干什么?” 然而紧随而至的大力,却将她猛地顶于壁,亵衣与亵裤瞬时化作碎片,她望见李凌云双眸中那一丝丝狂暴,终反应过来李凌云意欲何为。 “敢动就死!” 本欲反抗,耳边却骤然传来森冷与狂暴并存的音声,使她全身蓦地冰凉如雪。 随即便闻着李凌云发出沉沉的,犹如野兽般的低吼,极尽狂暴之能事,于她身上发泄着怒怨与本能。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听到罗玉婉无助的哭喊。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罗玉婉早已只剩了‘呻吟’,面上尽是迷乱。李凌云不知于她身上发泄了几次。 最后一声沉沉的怒吼,他双眸蓦然清明,忽然便赤身裸体地站起,捻诀施了个《除尘咒》将身体清洗干净后,披上衣袍,面上闪过浓浓的厌恶。 “元阴已失,我竟会碰你这样的脏女人。” 话虽如此,他心里想的却是:女修士果与凡俗女子有着不同滋味,不知龙女如何?总有一日可以尝得滋味,即便失了元阴亦无所谓。 思绪落下,他阴沉沉一笑,却取出了那柄飞剑,狠狠刺下。 罗玉婉下体一片狼藉,此时的她,意识处于混沌状,雪白的肉体到处都是抓痕,胴体上更是牙印累累。她听不到李凌云发言,却能感受到他的杀意。她的身体不断抽搐,欲挣扎着反击。 然而她还是死了,非但法体,便连阴神亦一同被其绞杀。李凌云离开之后,此处所有痕迹尽被大火焚灭。 ps:来晚了!求收藏!另非常感谢镜初音道友的月票支持! 第二百五十二章:无题 此后李凌云漫无目的地游荡于图川域,本来欲去寻龙吟瑶等人,可不知为何,却有些犹豫。 苏伏所言丝毫无差,此人本性为恶,所行无论何事于心头皆不会留下半丝痕迹。是以莫说劫魔,便是歉疚之心都不曾升起。 “所得白玉自不能上交,尚须先行处置才行。可要如何骗过两个真人?” 他有心想先行回转,可思及姬玄清那一双可看透人心的双目,便有些发悚。虽不曾有歉疚,可做下此等事,倘被揭穿,青州虽大,怕还容不下他。 不知不觉间,却游荡到了入口处,正此时,却传来一道娇柔中掺着俏皮的音声。 “万宝宫呀万宝宫!终于把你给寻着了!” 李凌云心头微动,忙闪身入拐角甬道,灵觉微微探去。 但见入口施施然进来三个俏丽少女,为首者面色冷幽幽,眉眼间蕴着风尘,薄纱亦沾有一丝丝的元磁沙,发髻微微散乱,却难掩其丽色。 “图川域!”她言简意赅地提醒道。 左侧一面色淡泊的少女闻言轻轻笑道:“潇湘,若让少宫主知晓我等临近归期才至万宝宫,不知有何惩处。” 右侧少女闻言不以为意,嘻嘻一笑,露出雪白贝齿,明晃晃的有些照人。 “我们都不认得路,能摸寻到此处便算不错拉。再者言,我南离宫可是首次入归墟,作为前辈,本姑娘为日后进入归墟的后辈记录此地秘要与险况,少宫主才不会责怪我们呢。” 三位少女可不正是南离宫三姐妹,幽忧、潇湘、紫儿。 因乃首次入归墟,许多的资料皆乃逼供他宗弟子而得。为此,于无息沙漠好一顿折腾,是以形貌便有些狼狈。 “不论如何,来了此处,即便不寻宝,亦要去万象天域见识见识,莫白费了少宫主一番心血。” 紫儿淡淡地一笑,又道:“那位道友想必愿为我等带个路罢?” 李凌云一听此言便知已暴露,随即面上洋溢着熏暖人心的微笑,缓缓自拐角行出,遥遥便行礼,道:“凌云见过三位师姐。” “累三位师姐今日才至,乃凌云疏忽之责。故三位师姐但有差遣,凌云敢不从命!” 紫儿一双美目发出异芒,于深处闪过一丝疑惑。面上却仍淡淡道:“师姐不敢当,只是我等迟来与你何干?” 就言着,李凌云便行近,至丈余停,双目柔柔地望着潇湘,微笑说道:“若我将归墟秘要与三位师姐分享,便不至多行冤枉路,自是凌云之责。” 潇湘面上微红,懦懦地说道:“凌……凌云师兄,又见面了。” “带路!”幽忧清冷音声顿使看呆了的李凌云清醒过来。 他微微苦笑着作了请的姿态,随即当前行去。 紫儿面色微微古怪,传音道:“为何自他身上传出一种野兽才交配完的气息,好恶心,我们离他远一些。” 另两女闻言面色一变,果放缓了步伐,望着李凌云的眼神顿有些不善。 只是偶尔李凌云转眸时,便会见着潇湘有些羞怯地望着他背影,顿使他有些飘飘然。 …… 万象天域。 南北方向祭坛一破,东西魔宫等人所在位置便有感应,他们几个微微惊讶。 “那一面似是剑斋去了,怎比我们还快?”相见难惊讶之言引起众人附和。 唯有陆游怔了一怔,道:“剑斋人比我们多,自然要快一些,有甚奇怪?” 屠狂咧嘴一笑:“嘿嘿!那里可是有着湛台神秀,真人法域未展,仍是无比恐怖。剑斋等人需于他眼皮下破坏祭坛……其实我倒认为,能保住性命便不错了,遑论祭坛呢,定有其它变故罢。” “剑斋等人回转,怕是因苏伏之故。” 玉溪生未见苏伏被擒那一幕,是以有些好奇地问道:“苏伏?便是破了《无间雷狱道》那个小修士?” “小修士?你太小瞧他了,我与他两次交手都没能杀死他。”屠狂摇摇首说道,手上动作却未止,赤炎涌出,附于铁拳击出。 两次交手,他虽占尽上风,可他却有一种感觉,若要杀苏伏,他自己下场怕也难堪。 “哦?” 陆游非常惊讶,他是见过苏伏的,对于绝无情被他杀死一事,他从未放于心上。因绝无情于他眼里不过是杂鱼。 然屠狂不同,陆游虽好战,轻易亦不敢与屠狂开战,两人皆知若斗得火起,不分生死绝无可能。 玉溪生若有所思道:“方才虚空吟唱可还记得?我记得典籍有载,乃是修士所创法决暗合天道之数,是以天道发出嘉勉之意。” “迄今为止,神通级以下法决,能得此殊荣者,不过近百而已。若依你所言,能创法决者许便是苏伏了,令人畏惧的秉性啊。” 相见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心剑,千回百转》便是水洛泽所发了,以他目下年纪便能修成如此神通,资质秉性皆乃上乘,剑斋实力倒是愈发令人惧怕了。” 李元佑淡淡一笑,道:“剑斋愈强,便愈是惹人忌惮。通则盈,盈则满,满则溢,剑斋不行上善之道,迟早灭亡。” “喂喂!你可比太乙那些牛鼻子更像玄门之人!”陆游翻了翻白眼。 “吼!!” 便于此时,一声高昂的龙吟自冥河之水上传来,一众魔宫之人纷纷色变。 但见虚空那一道龙影蓦地凝实,巨口张合,便有恐怖怒吼发出,两个抱虚护法咬牙冲上,却被两道雷霆击个正着,孙元鹤惨叫着落回地面。 马启文强忍着疼痛,将孙元鹤接住,却是又惊又惧地望着半空。 而这时,白衣少女似是气力耗尽,周遭冥河之水,竟寸寸消散,宛若从来不存在过。龙吟瑶适时接着她,而此时她法体体表处,龙鳞隐现,一双美目冷冷盯着两个护法。 冥河之水散去,两护法心头一喜,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身形骤然分开。 然而晚了,便于此时,另两处流冥坛尽皆发出一声‘爆裂’声。两人面色顿惨白,随即恨恨地望向龙吟瑶骂道:“不过三爪真龙便敢与我主作对,终有一日,吾主可入真界,将东海龙宫连根拔起……” “嗷!” 龙吟瑶身后金龙轰然冲下,又是两道恐怖雷霆自它巨口发出,两道雷霆尽蕴恐怖道意,而此时龙吟瑶尚未动用本命龙珠。 第二百五十三章:最大的宝贝 “啊!” 雷霆是淡淡的紫色,接近劫雷的颜色使它有着无与伦比的威能,乃东海龙宫秘法,须真龙血脉才可施展,但凡此类法决,皆称《龙术》。 而况龙吟瑶含怒而发,更是尽了全力。 孙元鹤目下乃修罗魔体,最是惧怕雷霆。惨叫声中,其肢体四分五裂,一颗颗诡异的紫黑血珠抛洒长空。 龙吟瑶本来心里着急,却苦于不得脱身,而大师兄现身后,她便渐渐心无旁骛。 此时见了那紫黑血珠,双目微凝,法决瞬时捻动,巨龙大口一张,蓦地喷出大股大股的白雾。 但见白雾伸出一丝丝的藤蔓状,将所有的紫黑血珠卷住,顿使孙元鹤无法施展‘滴血重生’之法。 正是龙族秘法《大云雨术》,出自水神通,形状无定,可随心意变幻。 而此时血杀之气早已消耗干净,马启文看得最是清明,顿怒吼一声冲向龙吟瑶。 此前他所受雷霆一击尚未缓和,亦是强弩之末诶。 “苍冥之眼!” 龙吟瑶剑指挥动,飞剑便自天灵而出,它于虚空横斩,分作三个不同方向的罡风卷动,宛若尖锥刺向马启文。 交手以来,龙吟瑶将龙族的秘法一一使来,却难料其竟于剑道上亦有过人处。那形似罡风的剑气对于马启文抱虚修士而言,威能不算大,尽管如此,他仍然愣怔一瞬。 就此一瞬,便足以致命。 罡风撕裂虚空,而后为毒灵火吞噬。 龙吟瑶左手揽着失去意识的白衣少女,右手虚握,飞剑顿回转。她的一双美目不知何时蕴了一层黑水般的暗幕,盈盈而转,丝丝溢出,随即附着于飞剑上。 飞剑不算好亦不算差,材质只是中等。却于此时,一抹暗沉得令人压抑的黑色灵光骤然闪动,刺眼之芒却一闪而逝。 待其收敛,便见飞剑上蕴了一层由黑色灵光形成的薄膜。 正于此时,毒灵火恰吞噬了罡风,龙吟瑶蓦地于虚空踩踏,发出‘砰’的急促响声,宛若踩裂了虚空,她之法体比苏伏目下尚要强上一些,绝非玩笑。 随即便闻着破空音爆之声,‘嗖’地的同时,其手中飞剑便摧枯拉朽地撕裂马启文。 龙吟瑶飞身不停,径自落地。 一道鲜红血迹划过长空,没有任何声息的,马启文头颅与尸首顿分隔,其天灵便跳将出一个迷你马启文,其面满是怨毒,死死盯着龙吟瑶。 “吾佛无量!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落入六道界,记得来生切莫为恶……” 正此时一群僧人自远处地平线上冒出,几个眨眼便至战场处,其中一个双手合十,默默念诵了一段经文,便将马启文的阴神抹去了一切生灵烙印,随即缓缓消散于此界,正是《枯魂往生经》。 六道界自建立以来,普通《往生咒》流行甚广。然西方佛门对此有不同见解,是以创出了《枯魂往生经》,可使生灵忘却今生,落入六道界时便不会受阴司鬼王拦截,可直入六道。 不过前提是他赎清生前罪孽。 当然,得《枯魂》者,转世之身必是灵胎。因其一抹真识不灭,可助转世之身踏入修道之路。 闻之确然美好,然而代价却是来生必是‘与佛有缘’之人,且前生记忆再寻不回。知晓其根底的,皆有凛然寒意自心底涌出。 亦凭此手段,佛门鼎盛屹立十数劫,至佛妖大战之后才渐渐衰弱。 龙吟瑶自然知道此佛门强力手段,她挑了挑眉头,英气勃发,冷冷笑道:“尔等吃相太难看了罢,尚未经我同意便动手?” “典籍有载,西方秃驴皆是一群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如内里秃鹫般专吃腐肉,且吃相难看的家伙,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 “妖女!休要胡言!”这一群僧人大多只着薄薄僧衣,披着僧袍的仅余五人。发言者便是其中之一圆觉寺了空,他一副怒目金刚状,却兀自打量着白衣少女。 以他为中心,他左侧乃是了尘、了悟,右侧则是净元、智兴、智镜,其中仅了尘着薄薄僧袍,余者尽为各佛门入室弟子,资质不必言,眼光自是一等一的高。 净元缓缓收了《枯魂往生经》,随即宣了个佛号,道:“女施主能否将此女交予小僧,由我西方佛门收束,免得‘冥河之水’再现人间。望女施主怜悯凡生疾苦,行善愿,积厚德,定可得婆娑果,是谓功德菩萨。” “无量吾佛!”其语罢,便与众位僧人一同再次宣了佛号。 龙吟瑶面色不屑,讥讽道:“少拿些许破功德糊弄我。怎么,尔等非但食腐肉,尚欲金屋藏娇?” 她垂首望了望双眸紧闭的少女,即便是昏迷状,仍完美得犹如一副画卷,不染一丝尘埃。 “她长成这副模样,无怪尔等秃驴亦动心。不过,尔等将佛门十诫丢弃,三圣佛那个老家伙知否?” “妖女住口!” 了空怒目圆睁,沉沉喝道:“尚谓贫僧神通不利乎?好言相劝非但不听,尚口出侮言辱吾佛,实罪大恶极。今日便将你擒下,困于忏悔崖万载……” “喂喂!” 却于此时,另一边亦传来了音声,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那卷住紫黑血珠的云雾轰然洞开,赤炎、紫带、双蛟轰然呈现,正是东西魔宫之人到了。 “蓬蓬——” 一连串爆响,正自挣扎求存的孙元鹤无比冤屈地当场惨死,仅余身躯的尸体落地之后,便尽数化作了飞灰。失去凭依,已无法与真界天道对抗。 陆游嘿嘿然笑着落下,望着场内两方人,道:“小秃驴,该不会三圣佛那个老家伙自己亦金屋藏娇,尔等不过是上行下效而已。” “若果如此,尚可谅解。” “不过今日公主殿下尔等可以带走,只需尔等不惧龙宫与剑斋报复。可此女我魔宫要定了,若欲相争,斗上一场便是。” 他指着龙吟瑶怀中少女,贪婪地望着。若果所料无差,湛台神秀此来便是为此女罢?那么此女便是此届归墟最大宝贝,定要抢到手。 随即便见另四位魔宫中人一一落下,五个凝窍修士突兀到来,非常的有压迫感。 龙吟瑶美目微转,淡淡地说道:“哦?你陆游凭何代表‘魔宫’?我怎么听闻东都与西都近千载以来关系恶化,沦为生死仇敌。今日你陆游却明目张胆地将东西魔宫合并,回去便不惧那些老家伙清算?” “尚有尔等,玉溪生、相见难、巫义山。啧啧!若传出三位合力为难一个弱质女流,怕是有损威名啊。而况如今西都魔门势微,众位皆为西都菁才,行事当慎重才行。” 玉溪生微微稽首,笑了笑说道:“公主殿下居然识得我等,实乃荣幸也。然大道相争,只争一线机缘,莫论东都魔宫,便是与西方佛门合作亦无不可。” “而况殿下绝非‘弱质女流’,倘不是道友众多,在下怕还未有胆气接近殿下。” 此言极其坦然,显出他非一般的忌惮。众人只一怔便回神,能独立面对两个抱虚境,并且还需护持一人的情形下久战。修为都只是一方面,更多却是其丰富的斗法经验,显然龙吟瑶绝非普通的龙宫公主。 了空双眸闪着冷光,显已渐渐不耐,却忌惮着龙吟瑶与魔宫之人实力不敢先行动手。 “无量吾佛!” 却在此时,一直静立不曾发言的了尘忽然站了出来,宣了佛号后,轻轻地说道:“观诸位施主对这位女施主势在必得,难免斗上一场,然打将起来怕是多有损伤,未免伤了和气,小僧却有个提议……” 相见难饶有兴味地说道:“哦?小秃驴有何提议不妨道来。” “无量吾佛!” 了尘双手合十,又道:“便让这位女施主自己抉择,若她做出了抉择,另两方不可再有为难。” 第二百五十四章:紫月 “喂喂!” 陆游忽然感觉这个小秃驴定是投错了门路,嘿嘿笑着说道:“小秃驴你脑子被门夹过么,若让其抉择,定是公主殿下无疑了,尚有我等甚事?” 了空对着了尘怒目相视,喝道:“了尘,谁让你擅自开口的?我已有言在先,未有吩咐便静待。此次回去定要请戒律长老治你一治,让你知道长幼尊卑。” 了尘摇了摇首,不理会陆游的挑衅,对着了空行礼道:“师兄,真界干戈便起始于此。若能以理行事,倾听众生心愿,并尊重众生抉择,引导其步上正途,才是吾佛门之道。否则强要出手,与盗贼何异?” “若此位女施主得之冥河之水,亦是她机缘所在,若果她以此为恶,我等自要弄神通收服,若果反之,我等又何必干涉?” 此言无异悖逆目下佛门经要:“真界除佛门外,一切皆可渡之。”所谓‘渡’自是先礼后兵,乃佛门不成文规矩。绝无‘先礼再礼’,礼让不得再弄神通的道理。再者言,佛门虽号称‘普度众生’,可若是自己都不能渡,如何‘普渡’? 是以探寻与操持诸多外力,亦是佛门‘普渡’手段之一,缺一不可啊。如此浅显道理,只需脑子聪慧一些便能明白。 “放肆!” 了空简直要气坏了,他心里明白了尘不是不懂,而是对一切旧有法度抱有摒弃,总天真地坚持自己所认为的道。 然而觉缘大士却因此梦中传法,他再如何对其恶言相向,亦不敢真害了他性命。 便在这时,白衣少女悠悠然醒了过来,众人心里一凛,皆退出五丈外,显然惧怕冥河之水威能。 龙吟瑶淡淡一笑,说道:“一个个嘴上说得很好听而已,她一醒你们便如老鼠碰了猫。” 众人哪会搭腔,与面子相较,性命还是重要一些。 白衣少女睁大了美目环视,似是首次见到如此多的‘人’。此时龙吟瑶尚揽着她腰间,她顿有所感应,因其身量比之龙吟瑶要矮一些,是以微微抬首望了望她。 “感觉如何?” 龙吟瑶只觉少女此时神情分外惹人怜爱,便柔柔地说道:“可有何不适之处?” 白衣少女摇了摇首,容颜微绽,使百花为之黯淡,且没有一丝的烟火气,气韵之纯令人侧目,众人不禁看呆了。 “哇呀!好热闹呀!” 正此时,众人身后复传来一道娇俏音声,回首望去,便见一行四人缓缓行来,音声来自其中一个娇俏少女。 “师姐?” 三女一男,正是南离宫三姐妹与李凌云四人。李凌云远远见着龙吟瑶受两方人围着,面上顿显怒意,快步行来,却瞅见龙吟瑶怀中白衣少女,其呼吸一窒,脚步便不由微顿。 龙吟瑶眉头微皱,显对其之前行事已颇有恶感,只淡淡地‘嗯’一声,便算回应。 倒是见了幽忧三姐妹,笑颜满面地迎去,道:“三位妹妹才至此罢,早知便将归墟手册与你们一份了。” 南离宫三姐妹闻言才回神,皆为白衣少女那出尘姿态吓了一跳,尚谓天女下凡尘呢。可感应其气息,却若有若无。 “没事没事,自己走一回,印象较为深刻嘛。”潇湘嘻嘻笑着说道,随即转眸,扫了一眼佛、魔两边人,好奇道:“姐姐为何与他们聚于一处,莫非他们欲为难姐姐?” 龙吟瑶正欲言,却见白衣少女脱出她怀抱,与龙吟瑶面对面凝立,定定地望了龙吟瑶许久,传音道:“本座乃紫月,紫月道宫掌教,亦是归墟之心,此界界灵。” 她的音声轻柔空灵地几欲飞天,且闻之令人感到无比的幽寂,一种莫名的孤寂之感便涌上心头。 “你?” 龙吟瑶首次闻着她音声,忽然有些莫名伤悲,因她的身形渐渐的模糊起来,并仿似水中投下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 “道宫颓败至今,已数劫。当年大战,罗刹借我道宫灭亡之机证得魔主位,而今尚欲谋夺归墟,本座自不会让其得逞,是以本座才会自沉睡中醒来。” “冥河之水消耗了吾大部分力量,已无法维持生存所需。” 龙吟瑶面色顿苍白,上前拉着她的手,将自己灵气渡去。 白衣少女轻轻地把头埋进龙吟瑶胸怀,无悲无喜地说道:“既归墟迟早落于人手,不若与你,权作报汝方才护持之恩罢。” “然,若有朝一日汝得证无量,请将罗刹杀死,以告慰吾紫月道宫十二万……最后助汝一次……” 白衣少女语声断续、隐约、模糊,随之其身升腾起莫名紫光,一道宛如至高无上存在的淡淡音声便传入所有人耳内。 “归墟至今日起不再开放,汝等自何处来,与本座回何处去。” 便是此刻,归墟所有的禁制发出了‘嗡鸣’之音,一道道诡异的紫色光柱投了下来,准确无误地套中所有修士与劫魔,他们皆发觉自己竟无法动弹,便于惊恐中化作一道道紫光冲天而起,随之消失于此界。 与此同时,南离宫三姐妹面色颇古怪,她们离得白衣少女较近,是以隐隐知道此乃白衣少女手段。当紫色光柱笼罩三人时,潇湘微微沮丧道:“哎呀,此次真要被少宫主骂上一顿了。” 李凌云与她站得近,忽轻柔道:“师姐,盼能有再会之日。”他亦于紫色光柱笼罩中。 即将离开归墟,潇湘却懒得再演戏,瞥了他一眼,说道:“但愿不再见,难道你不知道人家很讨厌你嘛。与你一个小忠告哦,下回若有会面之机,切莫再动小心思,否则莫怪人家不留情面哦!” “本欲使你道心崩溃,谁让你那样看人家,既然没时间便算了……” 俏皮的语声,却令李凌云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少顷又涨得发紫,好不缤纷热闹。然其才回神,正欲诘问时,却已化作一道紫光冲天而起。 幽忧与紫儿丝毫无有意外之色,显对此早有预料。三姐妹中,幽忧看似冷漠,实则心肠最好。而潇湘看似俏皮可人,实则最是毒辣,对所有不喜之人,尤其是男修士皆会变着法子害死或杀死。 李凌云那一脚终还是踏入了深渊。 然而这一切都与近于咫尺的龙吟瑶无关,因白衣少女紫月在将所有人传出归墟后,身形便渐渐化作了荧光粉尘,于龙吟瑶身前卷动,随之聚于其额上,化作一道银白弯月附着。 “轰隆隆!” 大量信息宛若炸雷般轰然涌进脑海,她已听不清耳边音声,亦无法思考。机缘之道便是如此玄妙,而今龙吟瑶须撑过此机缘所带来的副作用。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话表苏伏落入了由自己造成的裂缝深渊,因剧痛本就使他差些晕迷,不曾想一路下滑,竟无法停下。 模模糊糊中,发觉自己落入一个秘道中。一个由陡坡形成的秘道,非常的曲折。 埋于高台祭坛正中位置下,有一个无人知晓之秘道,因流冥坛之故,终重见天日。 当知晓自己所处环境时,苏伏第一时间转入内呼吸。得益于此,他的脑颅微微清醒了一些,约莫往下滑了有半刻钟,终至尽头。 “砰!” 无有丝毫阻挡地落地,以他法体强度,仍是疼地龇牙咧嘴。待回神环视周遭,便怔住了。 ps:最近实在有些繁忙,是以更新都很迟,望诸位道友谅解。 第二百五十五章:少白帝印 神州,太乙圣地。 一处环山绕水的清幽空谷,空气蕴含着浓郁纯净灵气,几要实质化,使人闻之通体舒泰。 空谷尽头有一处瀑布,瀑布前有一座由岩木与金香木搭建的屋舍,此处灵气乃整个山谷之最,一层层白色、浅蓝色、淡红色灵光形成光晕于屋舍顶上氤氲、盘绕,煞是喜人。 此处便是太乙圣地候选圣子居所,所谓山水养人,修士得益于此甚多。是以太乙圣地一尽真传弟子皆削尖了脑袋欲往候选圣子行列里挤,然成者寥寥,算上湛台神秀,亦不过三个而已。 屋舍里头摆设得体,尽显大气,令人一眼便瞧出些许不同来。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自此处便可看出其主久处高位,已对此道甚是熟稔。 此屋舍正为湛台神秀所有,其盘膝于一黄色蒲团上调息。不久前,他分出的一丝元神分身彻底陨落,竟连一丝气息都传不出。 这令他感到少许疑惑,少许不愉。 当然,伤势亦不轻。莫小看一丝元神分身,其上寄托了小半长生真人之真灵,与普通意义上的‘分身术’有着莫大区别。 那一丝元神分身陨落,便令他白费了十年苦功。损耗不可谓不大。 少顷,他缓缓睁开双目,暗自忖思道:“分身传回的最后一丝的影幕,似是萧无极。莫非便是因他之故?若是他早有埋伏,倒说得过去。” “不过,倘不是他,那便有点意思了。” …… 呈于苏伏眼前乃是一个普通小石室,高不过两丈,呈方形,由灰黑石壁构成,密不透风。此乃灵觉回馈后,于心内虚空演化的场景。正因太过普通,反令他有些诧异。 按常理而言,隐藏得如此巧妙的秘室,且不见其他入口,此处即便不是富丽堂皇之宫殿,亦有着非同一般的秘密。 四周并非一片漆黑,因间中处静静悬浮着一团淡淡的苍青色光晕,即便以肉眼观察,亦会发觉它已然非常虚弱。 疼痛微微缓和,苏伏自地上爬起,试探性地踏出一步。周遭无有禁制,却可能有着机关陷阱,不得不小心行事。 未发觉异常,他才缓缓地往间中行去。不过几步之隔,正欲伸手试探触摸,那团灵光蓦地发出震荡。 苏伏早有防备,《扶风歌》根本经义萦绕胸怀,身形模糊间,忙退了两步。 “咦?剑斋弟子?” 震荡正处于即将爆发之际,却倏然收缩,那道灵光一闪之后,竟彻底灭了。 “嘭嘭……” 好几个物件落地音声响起,令呆滞的苏伏迅疾定神,其将灵觉散开至极限,却无法超出密室范围,显然周边有着阻隔灵觉作用。 当然,土石若是足够厚实,亦有阻隔灵觉功效。 那一道音声略带惊讶,其后苏伏蓦地闪过一丝心悸,背后便冷汗涔涔而下。他能够感应得出,发出音声者实力非常恐怖。 “敢问前辈何人?” 少顷,他微微揖礼,才开口问道:“不知可否现身一见。”他自那道音声中闻出不同味道,那是一种缅怀的情绪,是以才敢开口试探。 然而那道音声再未响起,过了三息,苏伏略略沉吟,复向前行两步,捡起本来为灵光包裹之物,共有三个物件。 “这是?” 拿起其中一个极为眼熟的指环,他心头微跳,遂细细查看。复自心内虚空取出得自莫孤寒的那个储物指环,两者一对比,发觉区别仅在于花纹有些许不同,余者无论工艺、形状皆宛如一个模子印出。 最为诡异的是,两枚指环皆于戒身一处挖了一个空洞,嵌了一粒难以言状的宝石。因其极为细小,不细观绝难发觉。 他想了想,又将灵觉探入,却惊奇地发觉里头有着禁制,且是他目下尚无法破开的禁制。 “若此物亦是储物指环,那么持有者究竟是谁。其上有禁制,显是刻意为之。却难从此处看出其主到底是死是说……且方才那道音声,着实有点恐怖,错非他无恶意……” 思及此,他打了个冷战。 “他欲杀我绝非难事,却忽然泯灭了灵光,是因力量已不足还是因‘剑斋弟子’身份?” 疑虑尚不止如此,他按下思绪,将两枚指环放入心内虚空。此物太过珍贵,任何一个于真界现身皆会引起滔天血海,届时定有无数修士因此陨落。 不过争抢至尾声,仍是各大门阀角力而已。且此物典籍记载仅有十来个? 拿起另两件查看,却发觉两件皆为竹箴,其中一卷竹箴表面上刻印着《少白帝印剑诀》几个字,有着浓浓的剑斋风格。 他心下好奇,便将灵觉探入,脑海里便闪过这么一行字来。 “余乃剑仙萧南离……” 苏伏的脑海顿‘轰隆隆’地炸响,并非竹箴因由,而是‘萧南离’三个字。此三字一现,宛若有着一道身影于九天之上斩出那么一剑。 使天下分为五洲的一剑,使本来仅有神州一域的万万里地域为之颤抖的一剑。刹那的芳华便使得苏伏心头震撼。以往‘萧南离’只存于典籍或他人口中,苏伏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余乃剑仙萧南离,汝能得见此言,便证明与吾有缘。倘汝非剑斋弟子,此剑诀便赠汝,汝须好生修持,待修为至,便可解‘冰玉环’封禁,其内有着‘冰玉环’之秘。另有一份竹箴,乃‘暴雨梨花针’锻造图纸。此器伤人无形,最是歹毒,余忧心此器令剑斋失去应有锐气,故封藏于此。汝须将图纸送去剑斋,亦可结个善缘,于汝修道有着莫大好处。” “若汝为剑斋弟子,切记不可将‘冰玉环’示于众,不得令他人知悉。待解开‘冰玉环’之秘,便可知余之用意。” 往后便为《少白帝印剑诀》根本经义,许他目下修为不足,虽看得懂其上文字,串联成句后,却不解其意。 待将灵觉退出后,其上文字便尽数忘却,且脑颅还有一阵阵的晕眩之感。而因此,他忽然有一些后怕,若非‘宝典吃下’魔灵与七彩的‘偷袭’,后果几难想象。 捡起另外一卷竹箴,其上果刻印了暴雨梨花针几个字。 “暴雨梨花针!” 他思绪一转,便转至斑鸠嘱托,不由暗暗忖思:“一路行来几有疲于奔命之感,真正认真寻宝,反而不多。而今机缘所至,令我得此炼制图纸,对坊主亦算是有了一个交代。然而另一件‘万劫冰玉王’,莫说下落,许多人便连听都未听过,它真的存在?” “万劫冰玉王?” 苏伏不禁喃喃重复,随即脑海一亮,取出了才得的指环,心想:此物唤作‘冰玉环’,与万劫冰玉王不知有何关联? “为何萧师祖嘱咐不可将‘冰玉环’现于人前?我尚欲将其出售,换取‘九转回元丹修行呢。” 来自传奇人物萧南离的嘱咐,苏伏亦不得不去认真思考。 “方才那道音声莫非便是萧师祖?那他目下究竟是生是死?” 思及此,苏伏微微苦笑,萧南离的留言怕是不能泄露,而他是生是死,其内定牵涉甚广,而况剑斋上层之人或许便知他生死,还是依其所言,将‘图纸’交予坊主便是。 “归墟至今日起不再开放,汝等自何处来,与本座回何处去。” 正此时,他思绪方定,耳边便传来一道宛如至高无上存在的音声,此惶惶威严只于焦狱界感受过。 下一息,但见头顶竟落下一道紫色光柱,他心头骇然,不知此变故为何,于不解中,身形便冲天而起,竟穿越了厚厚土石,一阵阵毫无歇止的晕眩感轰然传入脑颅,因其法体早已处于透支状态,如此猛烈地穿越虚空,顿使他彻底晕迷。 第二百五十六章:归墟终幕 一线渊乃曾经著名的福地。位处庐州,东海与北海交界处的近海域。此处本有一座风景奇秀、生机勃勃的山谷,其涌泉甘甜,气候怡人,四季如春,极适宜修士于其上结庐隐修。 其长约莫十数万里,水道直通北海,且谷间最宽不过十来丈,是以称之为‘一线渊’。山谷两边更是古树丛丛,枝繁茂盛。便有许多散修于两边结庐而居,另有数个小门派,隐然自成一界。 因此处未有灵矿、灵草、珍奇一类资源,大门阀对此地并无觊觎之心。 然,自‘黄泉秽渊魔主’占据北海琅嬛岛之后,一线渊便渐渐受其影响,气候变得恶劣,水域亦渐渐浑浊不堪,而灵气本就稀薄,只因地利与气候才使其成福地。便促使了许多散修因此离开一线渊。 而庐州之地,归墟入口便于一线渊处。 对于大门阀而言,一线渊隐然已成遗弃之地,位于其上之人皆不过是‘流民’,是以归墟入口便有大门阀常驻弟子,不许流民靠近分毫。 这一日,日头高照,归墟的入口突然传来剧烈震动,蓦地闪过紫光,自内里闪出十数道紫影之后,入口便轰然崩碎,而后逐渐消散。 这一声巨响,意味着一个时代的彻底完结。 归墟乃标记紫月二十八道宫的道标,自此之后,尚有谁人能记着此道宫?终将湮灭于岁月里。 十数道人影仅六七个修士尚有力气站着,玉溪生等人怔怔望着空无一物的虚空,心头皆有慨叹:“若不得超脱,再如何了得亦会同此道宫一般下场。” “东西魔宫、北邙宗、散修盟,五十来个人进的归墟,便剩了尔等?” 这时,虚空缓缓落下一个身影,他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量高长,相貌英挺,其双目淡淡凝视时,颇有一股逼人英气,此时不言亦不笑地望着地上或坐或躺的众人,便令所有人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此人唤作珞羽,欢喜魔宗真传弟子,修为长生境,乃此次率队而来的真人之一。此处异变陡生,另一位真人已然回去报信。 所有躺着的修士闻言顿如坐针毡,一蹦而起。 玉溪生忙上前见礼,道:“珞羽师兄,发生了一些意外,却教我等大开了一番眼界。” 遂将进入归墟后发生之事一一道来,其中着重讲了‘森罗幻境’、流冥坛、归墟之心’。 北地庐州未死的弟子是玉溪生、屠狂、相见难、李元祐、陆游。此五人实力强大,心性修为高深,自然不会轻易死去。 另有沐仲带着的罗碧虚与其两位师弟,自莫孤寒死后,四人共进共退,虽未有机缘,却安全撑到了最后。 最后便是孙仲谋与他的一位师兄,两人性子甚难相合,平日便摩擦不断,是以于归墟几乎便是陌路人,皆对对方尚活着感到非常不满,却不敢于珞羽面前造次。 “湛台神秀!太乙圣地!” 珞羽双眸微闪冷光,淡淡地说道:“此届证道法会我便去会他一会。” “另,关于归墟之心,尔等无需顾忌,若能大肆传播自然最好。” 玉溪生双眸微转,便明白珞羽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师兄断定归墟之心落于龙吟瑶之手了?” “你被传送时,不是见了那龙吟瑶未被紫光笼罩,加之归墟之心与她关系,此事自然毋庸置疑。” “不过……” 珞羽淡淡一笑,说道:“即便那丫头没有得到,却难堵天下悠悠众人之口。归墟此后再不会开放,既已成事实,无论她得或不得,皆非她能做主。” “且,她以剑斋身份入的归墟,东海龙宫自无法独吞利益,若李道纯足够聪明,归墟怕是会划作三份。” 陆游闻言一怔,问道:“为何是三份?” 李元佑瞥了他一眼,心道此人于修道上颇有天分,于真界大势却同白痴一般令人嘡目,他淡淡地提醒道:“龙宫、剑斋、玉清宗,三者合一才能吃下归墟。” 周遭众人顿有些人恍然大悟,珞羽望了一眼李元佑,使后者心头微跳,不禁垂下首。 “不错,正是如此。万化一脉有你这样种子,不知是福是祸……”珞羽的音声有些意味深长。 李元佑将头颅垂得更低了,其背冷汗涔涔,心神绷得极紧,好在珞羽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姑且不论青州能否吃下归墟,就剑斋目下实力,已极惹人忌惮。以那群疯子的秉性,绝不会令到嘴的熟食飞走,是以让出归墟绝无可能。” 珞羽说了那么多,不外将他推测借众位内门弟子之口传出。 “我敢断定,青州与他州二十载之内必有大战。”此言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当然,尚有一层更深用意,在场众人仅玉溪生与李元佑隐隐猜到一些。 李元佑是打死不敢再出风头,玉溪生则与珞羽是师兄弟关系。 珞羽静默片刻,似是与诸人消化时间,少顷才道:“尔等自己回去罢,我尚有要事,先行一步。” 没有人敢有异议,皆恭敬地行礼。嗜血如屠狂,于珞羽前亦如乖巧的小猫。 “义山,你二人暂且不必回转,有一件事需要你等去调查。杀人无所谓,但不可造成无谓恐慌……” 珞羽复向着玉溪生二人吩咐,其后乃传音,众人已听不清,待两人恭敬应下,他身形便被灵光一卷,一闪而逝。 见此,众人皆心头微松。 相见难双眸微闪,凑近了玉溪生悄声问道:“珞羽师兄派你二人调查何事?”语间蕴有说不出的羡慕。 概因珞羽此人对于替他办事的师弟,赏酬极大方。 众人皆非常人,自然可听清,便不由竖起了耳朵倾听。 岂料玉溪生神秘一笑,说道:“珞羽师兄既以传音告知,便是不愿尔等知晓,我怎敢违背他的意思。” “师弟,我们走罢。”语罢便驾驭了一件法器离开了此处。 屠狂亦是嘿嘿笑了笑,化作一团赤炎跟了上去。 二人一走,余者便作了鸟兽散,李元佑静立片刻,双眸微闪,似是猜到了一些东西,却未敢再停留。 …… 庐州如此,余者神州、莒州、商州自然如是。得益于‘传讯飞剑’,归墟之心的消息于短短两个时辰之后,便传遍了真界。 一波波的浪潮,一股股的暗流,汇演着无声的大劫,归墟之心的影响,怕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青州,千尺山。 苏伏是被一阵阵的飓风吹醒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眸,便见了天际暗沉,风云涌动,隐然有雷霆闪过,显是要下雨了。 他定定望着天穹,心思却转到归墟的一幕幕,一幕幕或悲或喜的画面闪过脑海; 方瑜做出的令他悲伤又欣慰的抉择。悲伤不是因她抉择忘了他,而是因她做出这个抉择,所需要的巨大勇气,没有人愿意失去‘自己’,如同没有人愿意就此死去。欣慰的是她忘记之后,便不需再难受。 金不负做出的令他愤怒又难过的抉择。愤怒的是他对黄紫韵行此下作之事;难过是因其下场,无论法体血肉与神魂,皆被劫魔吞噬得一干二净。 “苏伏……” 一道娇柔却略带鼻腔的音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望见黄紫韵蹲坐于身边,正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 ps:归墟结束了,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呵呵,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白衣,求个收藏哦。 第二百五十七章:异样 “师弟!” 见到苏伏醒来,水洛泽等人行来,关切道:“醒了啊,感觉如何?” 苏伏被置于一阴凉处,他爬了起来,背靠大石,微笑说道:“只要没死,感觉便不会差。”他这一爬起来,小白便跃至他肩头,将复眼一闭,呼呼地沉睡而去。 众人面上微露笑容,便连绝尘与贾士道神情亦变得柔和了一些。 随即又有些沉默,此行三十人,仅九人存活。比之往届要惨烈不少,以往最高记录不过半数。 少顷,水洛泽又笑了笑说:“玉清宗四位师弟先行一步回去了,李师弟亦言有事,便余下我等……” 其实另有一人,便是萧无极,只是他临走前嘱咐众人不可将他来过之事告知苏伏,是以苏伏尚不知萧无极于归墟出现过。 苏伏环视一圈,却未见到龙吟瑶,眉头微皱道:“龙师姐人呢?” 黄紫韵柔声应道:“师弟安心,她无事,或尚需一些时间消化所得,归墟异状与师妹有关,此事已自凌云师弟口中得到证实。” “归墟自此不再开启?” 苏伏心头微有凛意,归墟不属于谁之前,尚不会挑起争斗,归墟若有主,可以预见的,他州定有针对青州之策。 龙吟瑶得归墟,几于剑斋与龙宫各得一半,即便将利益分割,将玉清宗拉入……不,是一定要将玉清宗拉入己方阵营,此亦是长久以来青州对外的策略。 苏伏脑海瞬息便转过诸多想法,却又微微苦笑,心想以自己目下修为,如何能插手,未免做了出头鸟,还是低调一些罢。 众人席地而坐,交谈中分享了一些分开后的经历。苏伏隐去六道界不谈,只说自己得了一份大机缘,才勉强将《指剑》使来。 又交换了一些修炼上的心得,苏伏屡屡一针见血的见解颇引人惊讶。至此,孟帆再如何不服苏伏,亦知李凌云与其相较,还差得远。 自然,苏伏亦因此受益良多。 交谈约莫持续了四个多时辰,直至天光放暗,小雨淅沥沥地终于落下时,众人才各自散去。因不知龙吟瑶何时归来,众人已搭好了简易营帐,正是苏伏醒来前不久搭好。 众人各自分开后,苏伏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却见黄紫韵亦跟了进来。 方才人多尚不觉,此时苏伏忽然感到有些尴尬,他定了定神,伸手虚引道:“师姐请坐罢,不知尚有何事寻我?” 黄紫韵亦不扭捏,盘膝坐下,却静静望着苏伏不语。苏伏本来亦欲坐下,却被她看得颇为不自在,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扑哧——” 少顷,黄紫韵捂嘴一笑,略带一丝俏皮地说道:“坐下罢,我又不会吃了你。” “呵呵……” 苏伏干笑两声,便与她相对而坐,想了想,便问道:“师姐莫非对方才伏之言有不同见解?只是不好明说,便私下里提醒?” 两人相距不过一个身位的距离,苏伏虽非首次如此近距离打量她,却发觉每次都能看出不同的韵味来。 营帐内仅有一盏烛火照明,以苏伏眼力,自然已经足够。 无论何种赞美于黄紫韵身上皆相得益彰,她本就貌若天仙,有时好似缤纷舞动的彩蝶,美不胜收,却脆弱不堪。有时好似清灵透彻的冰雪,直入人心,却不可冒犯。 她的一颦一笑皆有种醉人魔力,倘为她吸引,便会发觉她的一双美目无论嗔怒或喜悦,无论悲恸或淡漠,皆有丝丝的妩媚溢出,随即流入你心底,化作一丝丝的莫名悸动萦绕。 苏伏看得呆怔,却见黄紫韵移开视线,其双颊便有一些红晕涌上。 “师……师姐?”苏伏挠了挠头,愈发尴尬了。 不能怪苏伏定力不够,概因此时的黄紫韵,已换下了浅蓝色道服,反披上了橘红的薄纱披风,内里裹着橙白相间的蚕丝锦衣。 那锦衣显得颇贴身,无需腰带便将其美好身段衬托。 她的一双美目盈着秋水,不敢与苏伏对视,却嗫嗫地说:“我们家乡的女子,若被哪个男人看了身体。那个男人便须娶那个女子,否则便会有牢狱之灾。” 苏伏心头微跳,正欲言,黄紫韵忽而转眸,定定地望着他,面上晕红更甚,说道:“你看……看了我……” 苏伏想说自己当时心急,根本没有看清,而且之后便替她穿上了衣物。穿的时候,确实是看了那么一点点,可他当时心里满是愤怒,哪里看得清楚? 可他又不能不承认,因他确实看了。 “这……师姐,此乃终身大事,绝不可如此冒然……虽我辈修士不讲究许多,可道侣对于我等非常重要,师姐若欲于长生路上走得远一些,我觉得你该好好考虑才是……” 苏伏说得底气不足,是以不敢看黄紫韵。 他没有望见黄紫韵双目瞬息恢复了清明,一抹深沉的黯然闪过。但见她忽然浅浅一笑,说道:“师弟,你莫想得那么美。我又不曾言会嫁与你,在我们家乡,若果那男人欲娶那女子,还须那女子同意才行。”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若那女子不同意,此生此世便不能再与别的男子有染,否则将会被处死。 不过,自然不能用凡俗的规矩束缚修士。 苏伏闻言心头微松,却又有一些复杂的感觉,他轻轻笑道:“我就知道师姐在与我玩闹,有师姐如此美人儿做道侣,怕是修也修不来的福分呢。” 黄紫韵双眸一亮,道:“你真如此认为?” 苏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真的。” 此后两人再无言,静默许久,黄紫韵起身告辞,行出营帐,她忽然转身,略带一丝俏皮地说道:“倘今日便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师弟日后可会思念我?” 苏伏一怔,随即微笑说:“自然不会。” 黄紫韵浅浅一笑,不再说什么,转身而去。 “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苏伏冲着她背影说道。 黄紫韵身形微顿,却未停下,回了自己营帐。苏伏望着她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回到自己营帐,苏伏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处,此时那一丝丝信愿以一种恒定的规模涌来。不多亦不少,犹如涓涓的溪流无声流淌。 而那一丝丝的信愿便化作与浩然气性质一致的灵气,归于气海处。因信愿不多,他有充足的时间可将多余的灵气散入四肢百骸,以此捶锻法体。 神丹形神愈发的完满,苏伏预计,若有‘补源丹’相助,加上憎恶神通激发潜力之效,或可于三载内达至化阴所需,而他阴神早有,届时或许便可直入阴神境。 目下当务之急,便是‘九转回元丹’了,若再寻不到,便只能用五个上品阴魂与魔灵作交易,虽与魔灵交易次数不多,可苏伏还是非常忌惮。 而剑斋或有人可解,然此神通非同一般,倘解此神通因而曝露自家秘密,怕是得不偿失。 苏伏立于道基圆台上空,望着周围一片沉静的虚空,暗暗忖思:“若进境阴神境,此处亦可向外扩张罢,届时便可将信愿暂时储存于此,以备不时之需。” “可听尤子逾言,大律似是正与天神教战争,若欲信愿稳定,于凡俗便须一个稳定教派,须想个法子将天神教取缔才是。” 他缓缓将双眸投向受青光封禁的‘绝梦阴阳花’,心头思绪微转。深知此事不得急躁,否则反而讨不得好,一切还须以凡俗百姓为出发点,否则人们凭何信奉于你。 若欲信愿稳定,还须有手段替凡俗之人还愿才行。 思及此,他取出了‘无量宝典’,轻轻翻开,一页页浏览,至第四页,其上内容却令他微怔。 本来他以为每一页只可记录一种法决,可经过那一次冒险实验,才知并非如此。 此时两种法决录于其上,内容苏伏完全无法看清,一片模糊,若勉强去看,便有一阵阵晕眩感传来。 左边乃记录法决原本经义,而右边则是推衍结果。可已然过了大半日,推衍竟还未出结果,且观之如此模糊,只表明推衍尚只开始而已。 “两门大道啊……”苏伏微微感叹,即便由‘玄衍神术’推衍,两门大道可不是大众货,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罢了,此事暂且放下。” 自语中,他将目光投向了虚空那一片血海,愉悦一笑,便有一道青光降下,将血海丝丝地化成纯净灵气流入道基圆台。 第二百五十八章:归墟之主 剑斋,阎浮殿。 偌大的殿堂却仅两人,一个便是剑主李道纯,另一个则是大师兄萧无极。 听完萧无极详细的汇报,尤其是黄紫韵那一段,李道纯微微一笑,说道:“此事你如此处理却是恰到好处。至于归墟,本座会手书两封信,无极你受累,替本座亲手交予东海龙宫与玉清宗。” 萧无极明白李道纯意思,行剑礼道:“谨遵谕令。” 应罢,他又轻轻地说道:“剑主,苏伏所持炼魂幡该如何处理。” 李道纯微微沉吟,道:“依你而言呢?” “弟子认为,苏师弟品行不差,道心坚定,轻易不会受其影响。且自其上气息观,禁制不高,至多将敌手尸首用于祭炼,与他留着护身倒是不错。若强要将炼魂幡夺走,怕令其对剑斋产生恶感,毕竟其入门不过两载。” 萧无极微微酝酿了用词,继言:“此子秉性惊人,自创《星剑》一流,获天道认可,已有资格录入剑斋藏经阁。若因炼魂幡之故令其离心,未免得不偿失。” “另有一件奇事!” 李道纯闻言,惊讶地说道:“除《星剑》外,尚有甚令你感到惊奇?” “苏师弟的炼魂幡,与我所闻炼魂幡有些差异。”萧无极面色微微古怪,遂将自己附身于小白身上,亲眼见着赵云与千魂军的场景一一道来。 “那些阴煞与邪灵主将,与凡俗军队并无二致,且令行禁止。那邪灵主将对苏师弟服服帖帖,丝毫未见其有反噬迹象。自此便可知此邪灵主将神智完满,完全以苏师弟的意志行事,如此一来,便不惧炼魂幡失控。” 李道纯听完微微颔首,微微笑着说道:“如此说来,炼魂幡留与他自家继续推演,指不定日后于剑斋还有莫大好处。” 萧无极亦笑道:“正是如此!” “那便如此罢,来人,与本座取笔墨来。”李道纯大手一挥,便令苏伏的命运再次改变。 大门阀首脑的一个决定,牵扯着非常多的因素。那些眼红自家弟子得了甚好宝贝之长辈,皆为鼠目寸光之辈。 一个门派的强大,便是弟子们的强大,反之亦然。 急吼吼地夺走自家弟子的机缘,尚美名其曰为门派强大做贡献,如此恬不知耻之行为,注定了门派弟子离心离德,失去浇筑的养分,离崩坍还远吗? 然而无论哪方界域,皆有鼠目寸光之人,有些受了压迫却忍气吞声,有些则暴起反抗,最终演变成追杀叛徒一类使人心寒的戏码,尚层出不穷,令人不得不为之感叹。 …… 归墟,万象天域。 龙吟瑶席地盘膝而坐,保持此姿势已有三日,她额上那道银色弯月,在她渐渐消化了归墟与紫月留给她的东西之后,逐渐地淡化了。 此时若不细观,已不能看出银月痕迹。 她双眸虽紧闭,周身却盘绕着一层层莫名的紫色光晕,此后紫月道宫的小部分传承便会以此方式逐渐被她吸收。 紫月沉睡太久,许多传承都已遗忘,否则她亦不会如此轻易便将传承与龙吟瑶,怕还须一些莫大考验。 第三日,龙吟瑶体表忽然覆盖了金色龙鳞,自她额上跳出一颗圆滚滚的珠子,那珠子竟宛如鸟蛋般破裂,自里头探出一颗迷你龙首,双眸未睁,却令龙吟瑶心头大喜,龙珠即将化形,此次收获简直难以想象。 原本预计尚须二百载时光才可令龙珠化形,此时化形之兆显。多则十载,少则五载,定可令龙珠化形,可说是踏出蜕变至关重要的一步。 二百载时光于龙族而言,不过是打个盹。当然,此亦因其血脉纯净之故,五爪真龙纯血后裔,自然不同一般。 她此时凝出了龙珠,相当人族抱虚境,而真身则是三爪,若龙珠化形,便可促使真身蜕变,成四爪,届时便与长生真人相当。 三日时光,她完全接收了归墟烙印,可勉强调动少许归墟力量,搭建一个稳定通道不在话下,换言之,归墟彻底落入了她手中。归墟只需还可汲取真界灵气,便是个令所有大门阀垂涎的洞天福地。 而此事于此前她想都未想过。 龙吟瑶很快便沉下了心,得到归墟并不是件完完全全的好事。她又不是傻子,怎不知其中蕴含多大利益。若她身份为散修,错非终身躲于归墟,否则一旦踏入真界便会被大门阀探知,各路势力的追杀便接踵而至。 若她为散修,归墟绝难保住。 “此事剑主与父王怕早有谋算,此时怕已分配好了罢。三家还是两家?应是三家,玉清宗再如何说亦是盟友,不可轻忽。不过,由我亲手夺得归墟之心,意义又有不同,却可多争取一些好处。” “惜紫月不在,否则倒可令她继续掌管归墟。” 自语着,却又有些黯然地想到:紫月若欲寄人篱下,早便谋得出路,哪轮得到我呢。 思及那一袭白衣,不食人间烟火的幽寂少女,龙吟瑶不禁沉沉叹息。 少顷,她收敛了杂思,双眸睁开,一道紫光闪过,随即捻诀,便有一道紫色光柱投下,而后其身形随着紫光冲天而起,消失于此方界域。 再出现时已是千尺山顶,她一出现留于此处等候的众人便有感应,纷纷自营帐内出来。 苏伏一眼便看出龙吟瑶与先前有了些许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却难以言述。 虚空再度落下一道雪白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姬玄清,她面上显得清淡,然而一双打量着龙吟瑶的美目却泛着亮芒,说道:“恭喜师妹修为大进……” 龙吟瑶嘻嘻笑着行剑礼道:“恭喜姐姐更漂亮了。” 姬玄清美目闪过一丝笑意,且捻诀,身下很快便形成一条雪白螭龙。 水洛泽等人亦上前道贺,他们眼力皆不差,知道龙吟瑶得了莫大好处。 “恭喜师妹,看来我剑斋下一个真人便是师妹你了。啊不,看来还得喊你师姐!” 黄紫韵浅浅一笑,说道:“洛泽师兄说的不错,师妹好机缘,好生令人羡慕。” 龙吟瑶倒显得颇为从容,笑着摆手道:“不敢不敢,不论我修为如何,才入门不过两载,怎当得师姐……” 苏伏亦上前作拱手状,很正经地说道:“师姐愈发厉害了,前次咱们约定的比斗可否取消,我有些害怕。” 他难得说一些俏皮话,且是如此正经模样,顿引众人哄笑。 龙吟瑶双手互抱,一副蔑视的模样,说道:“既如此,那你便认输好了,我亦不会为难你,便罚你替我洗衣服。” “衣服的话,用除尘咒岂不更快?”尤子逾有些不解。 龙吟瑶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不许用除尘咒拉……” 第二百五十九章:回转 顶上螭龙降下,姬玄清打断了众人笑闹,道:“剑主,龙王,冲霄真人已于阎浮殿等候……” 众人心头惊讶,却不敢怠慢,纷纷爬上螭龙坐定。待众人坐定,螭龙便发出一声清啸,风驰电掣地往太元山脉而去。 苏伏坐于龙首后,忽忆起‘壬水天一’之‘水龙吟’,错非姬玄清以螭龙剑意助他推演《扶风歌》,那次机缘怕便错过了。 “敢问师姐,龙王可是东海龙宫之主?冲霄真人又是何人?他们于阎浮殿等候,敢莫是因归墟之故?” 姬玄清凝立于龙首处,闻言淡淡地应道:“不错。” “冲霄真人乃现任玉清宗宗主,两日前便已到剑斋。” 苏伏暗想果如自己所料,见姬玄清没有不耐之意,他又道:“师姐可知金师兄之事?金师兄染上一丝劫气时,师姐应可看出罢,为何仍放任金师兄进入归墟?” “各人之机缘,各人之道,劫因心魔而起,心魔不破,即便阻他入归墟亦是枉然,反使心劫加速演化,届时便不得不提前将他杀死。” 螭龙的周围为一层雪白光晕围裹,是以猎猎飓风未渗透丝毫。 姬玄清言着转身,淡淡瞥了一眼苏伏,又望向黄紫韵,说道:“无论多遥远,只需修士引动心劫,劫魔便会循着冥冥中的感应抵达。若不能勘破,无论是谁皆只有陨落一途,没有任何的侥幸。” “此次你做得不错,贾师弟已将过程说与我知。我会上禀首座,替你记个大功。另外,我仍希望你能加入戒律院。” 苏伏自动忽略了最后一言,笑着问道:“敢问师姐,大功可抵大过否?” “不行!” 姬玄清不知苏伏玩笑,认真地应道:“功是功,过是过。若换成贡献倒是可以的。” “贡献?” 苏伏虽已完成过几次内门功业,仍无法真正明白贡献为何物。于修道一途走得愈远,便更能体会‘补源丹’的分量。 此丹虽有明价,可若离开剑斋去别处,怕是有符钱亦买不到。 当初鸩长老与他的补源丹有两枚,第一枚服下时,差些没为狂暴的灵气撑爆法体。持续炼化了三个月才将将耗尽药力。 而两枚补源丹便是两百万符钱,他曾打听过,所谓内门功业只能积累功绩,他查过自己的功绩仅不到百数。 这于藏经阁便可查知,鸩长老除开守卫藏经阁外,另有一内门功业管理者的职位,加之引导新晋内门弟子的职责,管得有些杂,非常琐碎,难为他堂堂一个真人,却乐此不疲。 此亦是自他处听来,传闻剑主欲选派一个弟子替他分担,却被他拒绝。 功绩与贡献完全是两回事,打个比方,若他有一百贡献,便可换取一枚补源丹。若他有一万功绩,一枚补源丹的丹渣都换不到。 而剑主与自己的贡献,料想是因自己成功寻出了流冥坛所在,避免了金鳞城大劫,虽此事与自己不无关联,仍有着一定贡献。 功绩可兑换的物件不多,却容易入手。贡献百无禁忌,却极为难得。此便为二者区别。 是以苏伏一听到‘贡献’,双眸微亮,问道:“师姐,此大功可换多少贡献?” 姬玄清转过身去,淡淡应道:“至多十而已,不过我戒律院大功亦可换做戒律院弟子身份,为期十载。于此十载内,你可享受戒律院弟子待遇,且不需执行戒律院执勤任务,亦不需完成内门功业。” 苏伏闻言,微觉遗憾,不过‘戒律院弟子身份’,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且不需执行内门弟子功业,欲闭关时,亦不用报备,确有些便利。 不过,他总觉得姬玄清淡淡的语气中,有种诱拐的意味,他决定还是考虑考虑。 螭龙行进极快,约莫三个多时辰便进入太元山脉中部。苏伏俯瞰底下古林,思绪如飞,忽然忆起了纪随风与云溪二人。 他醒来后,便自水洛泽处得知,方舟子留下一言,言纪随风于洞灵源便先行回转,似有要事,临行前托了方舟子将此事告知他。 “怎会突然离开?以我对他二人的认识,绝非胆小之辈。”晋城那一夜,纪随风明知危险仍跟随苏伏下了秘道,此后亦多次守护,受其恩惠极多,这让苏伏铭记于心。 两人突然的离开令苏伏微感不安,然螭龙于不久后便至元磁山,于元磁山上空盘旋两圈,便见底下一道淡淡的光膜忽而裂开一道口子,螭龙便径自钻入。 浓郁的灵气使众人皆精神一震,于归墟两个月左右,习惯没有灵气的环境,回到剑斋,便切实地让人明悟,已离开归墟诶! 水洛泽贪婪地吸了一大口由灵气化作的雪雾,感叹道:“还是剑斋舒服,归墟那种地方,去一次就好了。” 众人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师姐,你们终于回来拉!” 螭龙落下阎浮十八峰,解湛兮便迎了上来,嘻嘻笑着打量众人:“诸位师弟师妹,恭喜你们此次立了大功,听闻剑主欲大大赏赐……” “若剑主将湛兮师姐赏赐与我,我便满足了也。”龙吟瑶迎了去,拉着她手,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道。 解湛兮怎会怕她,笑嘻嘻地于她耳边轻声道:“怕到时讨要的不是人家罢,教我猜一猜,定是苏伏可对?” 龙吟瑶早于她出口便觉不对,马上捻诀,一道灵光便将她音声裹住,使之不会泄露,而后魔爪张开,蓦地袭向她腋下。 两女顿于虚空闹作一团,姬玄清玉手轻拂,便有雪白气场延伸去,将二人分开,微蹙眉斥道:“剑主尚于阎浮殿等候,怎有暇玩闹。” 两女见她恼了,顿偃旗息鼓,乖巧地回到螭龙背上。 两个无法无天的魔女总算是有人能制,苏伏心头暗笑。 随后一个眨眼,众人便来到阎浮殿前,往后便不可再飞行,须步过眼前台阶。 “师兄!” 阎浮殿值守弟子一见水洛泽,纷纷拥上来,七嘴八舌问候着。 水洛泽较有分寸,推开了众人,笑道:“回头再叙,剑主正候着呢。” 一行人拾级而上,不多时便来到阎浮大殿门口的广场上。苏伏望着眼前雄伟壮观的大殿,心头微感恍惚,忆起当初入门时,见着此大殿时的感受,与目下比较并无不同,却多了一丝认同与自豪。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踏入大殿时,他如此想着。 第二百六十章:赏赐 鱼贯进入大殿,便见李道纯坐于首位,正与另两个男子交谈,往下是两院首座,萧无极于李道纯边上静静凝立。 由剑主与两位首座亲自作陪,可见来人身份如何了。 众人一踏入,首位处三人便望来,左侧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年纪的中年男子,其身量魁伟,将整个椅座占满,身上披着薄薄的由不知名蚕丝编织的披风,沿边绣着金色丝线,配着淡色的蚕丝,显得贵而不俗。 内里是宽袖浅灰近白色的锦衣,侧面绣着鱼龙图案,虽非正式冕服,亦可看出此人身份高贵。 他相貌堂堂,双眸溢着浓浓的威严,只有久居高位者才有如此威势。而自龙吟笙于他身后恭敬凝立便可看出,此人正是东海龙宫龙王龙君昊。 李道纯右侧乃一位蓄着长须的道人,约莫五十来年纪,乍一看似凡俗普通道士,然其双眸却有着令人陷入的魔力,宛若深渊般深不见底。 此人正是冲霄真人,他一身绣有浅色明黄纹路的灰色道袍,看似平凡,却于平凡中蕴着不平凡,非常的玄妙。 “父王,您真的来了,我好想您啊。”龙吟瑶望着龙君昊眼前一亮,却按捺着性子,不敢于阎浮殿内放肆。 龙君昊欣慰地点点头,却未言语,此地可是阎浮殿,他如今只是客人而已。 “弟子苏伏(水洛泽)……见过剑主……见过两位首座。” 众人于两丈前立定行剑礼,齐声道:“弟子回来了。” 李道纯微微一笑,说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快见过龙王与冲霄真人。” 众人依言向着两人行礼,座上两人不失风度地轻轻点头,望着一众内门弟子,皆暗暗赞叹。 “道纯师兄,看来这些弟子便是剑斋未来的顶梁柱了。”冲霄真人抚须笑道:“来得匆忙,未曾筹备礼物,便与尔等一丝真灵道意,能得多少领悟,便靠尔等秉性了。” 语罢其捻诀,随即屈指而弹,便有八道灵光分向众人。 灵光没入识海,众人只觉平日觉得晦涩之法决于此时突有松动,一阵阵的明悟涌入心田,莫名的玄妙。 苏伏只觉那灵光竟直入识海,惊得他心神立沉,于识海处将那丝灵光拦截,而后送入心内虚空。 冲霄真人微一怔,随即望着苏伏微微而笑,却未有言语。 苏伏感受到他的眼神,微微凛然,遂装作与身边诸人一般无二神状。 顿悟不过须臾,众人缓缓睁开眼睛,皆有兴奋之色,显是得了莫大好处,望向冲霄真人的眼神便灼热起来。 冲霄见此微微一笑说:“此唤作《道意玄微天机诀》,此法虽好,却耗费尔等潜力,于老道亦有害处……” 众人闻之只好作罢,纷纷施礼道:“多谢真人厚赐!” 苏伏随着众人而礼,发觉冲霄真人对他并未过多关注,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龙君昊亦不含糊,大手一挥,便有八道灵光射来,众人人手接住一件,发觉竟是夜明珠、玉石珊瑚等陆上稀缺之宝,那明珠一出,整个大殿皆亮堂起来,非常耀眼。 除龙吟瑶外,众人皆微微激动,这可是龙宫特有的出产,轻易不会向外流出,是以任何一件于真界皆价值连城。 苏伏得到的却是一枚四四方方的红色精金,乃是一种稀有的炼器材料,约莫指掌宽,厚亦有一个指节左右,入手便一沉,使了近半力气才堪堪稳住,以他法体力量尚且如此,可见其重量。 冲霄真人双眸微闪,抚须而笑,道:“王上好手笔,那是深海红铜精金罢,似是于破法上有特殊功效,连老道亦只是听闻而已。” 龙王哈哈大笑,其一出口便非同凡响,整个大殿皆受其笑声震得‘嗡鸣’作响,众人亦觉耳内‘轰鸣’,一时有些难受。 “正是红铜精金,此次出行亦匆忙,不曾想将此物带了出来,给这小子得去,亦是他机缘。” 龙王有着分寸,适时收敛笑声,仍微微笑着说道。言语间,尚悄悄冲着龙吟瑶挤挤眼。他的动作很隐蔽,仅龙吟瑶注意到。 龙吟瑶正不解,却见他身后的龙吟笙微微别过脸望向他处,以她聪慧顿猜到了一些,随即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弟弟,仿似在言,回头再收拾你。 苏伏并未想太多,与众人一道行礼致谢后,便将精金收入储物袋。 这时轮到李道纯,他扫了一眼众人,淡淡地说道:“虽此次归墟伤亡惨重,个中因由本座亦有了解,但不论如何,死去的弟子终是为剑斋而战,为剑斋而死。” “是以本座决定将所有死去弟子于剑园处厚葬,若尸首不再,便以剑器代之,祭礼已提前备好,明日辰时于剑园处,尔等不可缺席。” “谨遵谕令!”众人连忙应道。 言至此,李道纯面上才露出笑意,说道:“此次能得归墟之心,尔等皆有大功。你等八人此次归墟所得,皆自己留用罢,另一人再添两百贡献之数……” 闻着此言,众人皆面显喜色,便连苏伏亦不例外。剑斋于他们入归墟前,各类物资给了不少,他正犹豫上交多少合适。 而两百贡献,此次他定要去选一些合适自己的的东西。 “多谢剑主!”众人按捺着激动,忙行剑礼。 唯有孟帆有些犹豫地说道:“禀剑主,尚存之人并非只有我等,另有李凌云师弟……” 李道纯闻言微怔,望了望萧无极,后者轻轻点头。 “唔!他为何不在此处?” 孟帆行了剑礼,恭敬道:“好教剑主知道,凌云师弟自归墟出来后便回了律凉城。临行前我曾问及因由,乃因其叔父逝世,并将此次归墟所获交予我手,嘱我上交剑斋……” 言着,他取出一个储物袋。 李道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嗯,此亦算情有可原,既如此,你代他保管便是,两百贡献之数亦算上。” 龙吟瑶却忽然出声道:“且慢,李师弟从头至尾皆未曾参与万象天域之战,累诸位师兄拼死拼活才堪堪将湛台神秀拖着,且欲谋害苏伏,多次与苏伏为难,如此行为,怎配有赏赐。” 此言一出,座上五人面面相觑,戒律院首座萧问寒冷冷道:“欲谋害苏伏,此言从何说起,且细细道来。” 龙吟瑶便将李凌云设计苏伏落入那道小门内,虽不知有何险况,料想他不安好心。 萧问寒又转向苏伏,问道:“龙吟瑶所言可属实?” “属实!” “你于其内遇了何险,又是如何摆脱?”萧问寒又问。 苏伏想了想,便将甫入万象天域之后,所遇之事一一道来,只隐瞒了炼魂幡之事。他尚不知炼魂幡已暴露。 李道纯微蹙眉,传音萧无极,不悦道:“此事你怎隐瞒不报?” 萧无极不慌不忙地回道:“弟子认为,李凌云心性凉薄,行事不择手段,于修道上倒是个好坯子。相信他的存在可激励苏师弟的修为进境。而此子秉性虽低下,可若放任其回律凉继位,怕会给我们造成一些小麻烦。” 李道纯眉头舒缓,微微沉吟道:“既如此,此次赏赐便收回了。李凌云回山,便罚其于暗魂峰禁闭十载,如此,诸位没有异议了罢?” 孟帆见李道纯看了自己一眼,心都凉了,不禁暗暗骂道:李凌云你这混蛋害苦了我,竟犯下了最大错误,莫非不知残害同门可是大罪。错非归墟之事,你回山之日,怕便是处死之时,你当你凡俗九皇子身份有几分作用? 静默少许,李道纯摆了摆手,道:“龙吟瑶留下,余者回去歇着罢,记着明日辰时剑园。” 众人忙应声,而后行礼退了下去。 出了大殿,下了广场,众人便各自道别,苏伏取出那件得自于黎子钧的沙状飞行法器,向着紫菱峰而去。 此器唤作‘飞流沙’,已孕有十一层禁制。三日功夫,已勉强祭炼了前两层,可简易操控,速度比之云石要快一些。 沿途有弟子见着苏伏,忙恭敬行礼,口称师兄,他们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开。能活着自归墟回转,傻子才会去得罪。 有着便利的飞行法器,顷刻便至紫菱峰,收了法器踏入自家小院,却静悄悄的。 “瞳瞳?” 他微微眯眼,将灵觉展开至极限,顿将小楼内场景尽数笼罩,却见九命正于二楼卧室,轻轻地哄着瞳瞳睡觉呢。 他不禁摇头失笑,院内非常的整洁,显然有人经常打扫,自己多虑了。 肩头小白仿似发出一声欢呼,一蹦两蹦便入了屋内。 苏伏才踏入屋内,瞳瞳便扑将而来,脆生生地喊道:“爹爹,爹爹,爹爹。” 第二百六十一章:恐怖的资质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 “爹爹,爹爹……瞳瞳好想你……” 小姑娘将螓首埋入苏伏怀里,有些委屈,更多却是浓浓的依恋。 稚嫩的音调触动了苏伏的心弦,他轻抚着小姑娘长发,柔声道:“爹爹亦甚是想念瞳瞳。” 这时九命亦下来,感受到苏伏身上不自觉溢出的淡淡锋芒,心头不禁一跳,暗忖:煞星去了趟归墟回来,实力愈发不可捉摸了。 面上却挂了谄媚笑颜,行礼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修为又有大进,长生指日可待啊。” 苏伏自储物袋取出两件低阶法器,一件匕首状,唤作‘刺星’,匕身闪着蓝色光泽,其主祭炼时,将剧毒淬炼于上,与匕身永久的结合在一起。观其材质亦是中等偏上,然淬炼了剧毒,对材质而言,乃是一种伤害,是以能祭炼至十层便不错了,若强行往下祭炼,怕会引发禁制崩裂。 禁制崩裂,器身自然承受不住而崩裂。 另一件唤作‘雷霆法符’,言是雷霆,实则不过以特殊法子替篆印镌刻一道雷霆法术。而此类修士便称之法符术师。 有别于炼器,法符术师需非同一般的精细,对于修士要求极高,能入门槛的法符术师于真界都是极为稀缺的资源。 大门阀如剑斋,亦仅有一个法符术师,可见一斑。 法符乃是消耗品,原材乃是极品玉石,等级不限。威能越是强大的法决,对于玉石要求自然越高。 以苏伏阅历,亦仅仅知道法符制作前,须将玉石炼成‘篆印’,这便要求术师精通炼器,或将此道工序交与炼器师。 当然,由自己亲手所炼篆印,镌刻时自然更加得心应手。是以目下真界有名有姓的法符术师皆于炼器一道有着非凡成就。 篆印与符篆类似,其上刻印着特殊禁制,与传讯飞剑、神禁石等类似,然较之后者更要求精细。 法符制作艰难,可说是十不存一,且是消耗品,待玉石能量耗尽便化作废石。 这一枚‘雷霆法符’,其内蕴有‘化雷术’莫小看‘化雷术’,因法符与自身施展不同,无需缓气,可一口气击出数百道雷霆,威能聚一处,甚是可怖。 只是如此一来,消耗便非常大,苏伏预计此法符约莫击出三次便会耗尽。 “这两件便当作幻梦铃与渡云舟的补偿。” 苏伏将瞳瞳放下,将两物递与九命,淡淡地说着:“匕首不谈,这法符放于外界,十万符钱少不了。” “多谢老爷厚赐,能跟随老爷果是小的此生最英明之举。” 九命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观看。 瞳瞳双目闪着新奇,拉着苏伏的袖子撒娇:“爹爹,瞳瞳也要,瞳瞳也要嘛……” 苏伏微微一笑,自颈上取下一串项坠,其外形仿似水滴,由银色的金属作链串联,小巧玲珑,非常的别致。 但凡法器,其主祭炼时便将它名字一同炼入。一来自己炼制或祭炼的法器和自己的孩子类似,给它取个名字相当于打上自己的烙印;二来有了名字的法器,更容易诞生灵性。 此器唤作‘银月之泪’,做工精致,看去确如同眼泪一般,加上银色的金属链子,器名非常的贴切,意境亦唯美。 此器仅有一个功效,那便是形成类似神禁石的防护罩。只需念头一动,便是凡人亦可用之,且不需灵气,若灵气消耗完毕,每逢月夜,它便会自主汲取微量月华之力,约莫两个时辰便可再次使用。 “瞳瞳来,此器唤作‘银月之泪’,正与你护身所用,爹爹不在你身边时,若有危险,记着以念头发动……来,爹爹教你……” 苏伏捻诀将其上烙印驱除,此器仅有五层禁制,能汲取月华之力,乃因其材质特殊,他却不知此材质为何。 将自己烙印驱除后,便引导着瞳瞳将念头导入,若是未入道,尚须修士辅助才行。不外利用灵觉将凡人一丝灵性攫取,投入法器中便可。 瞳瞳一双大眼扑闪扑闪地望着‘银月之泪’,显得异常可爱。 “咦?” 苏伏将灵觉探入瞳瞳识海,却发觉为一层莫可名状之物挡住,随即便有一道灵光自她识海探出,直直没入‘银月之泪’。 未及苏伏惊讶,银月之泪竟脱开他束缚,凌空浮于瞳瞳身前,并溢出柔和的月华之力,形成一层层的清冷灵光,将瞳瞳护于里头。 苏伏愕然中,下意识地伸手触摸,却蓦地传来一股反击之力,‘蓬’的一声闷响,他身形倒退两步,自手掌传来阵阵疼痛,令他一时呆怔。 “啊!爹爹,你没事罢,对不起……” 瞳瞳见状,精致的小脸上变了颜色,她忙将法决捻来,一层层的月光便尽数收敛,失去操控,银月之泪便落于地,发出‘啪嗒’的一声轻响。 苏伏总算回神,却是满面喜色,说道:“瞳瞳,你甚时开始修炼?怎就至通神境了?” 可隔空操控法器,虽与御器不同,却须通神境,感应了外物灵性才行。 这时九命似是才忆起此事,忙喜滋滋地说道:“好教老爷知道,您入归墟不久,小姐整日闷闷不乐。为逗小姐开心,小的便将修炼之法私下传授。” “不期小姐资质顶级,才三日便入气感,而后仅一月功夫便势如破竹般晋入归元,而于昨日,小姐已顺利晋入通神诶。” 瞳瞳小意地打量苏伏,似是担忧苏伏责怪。 苏伏半晌无言,自己挣扎十载,才晋入通神境,捡了个女儿,只用三个月不到便超越了自己。倘是后浪推前浪,此后浪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此事尚有谁知?” 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以此资质,真界没有哪个大门阀会不动心。若是令瞳瞳拜入剑斋便罢了,可他明白,瞳瞳的来历非同一般,拜入剑斋于剑斋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于瞳瞳是好是坏亦是未知之数。 九命见苏伏面无表情,心头一紧,不敢造次,恭敬应道:“回老爷,您入归墟两月余,小姐尚未踏出小院半步,是以此事仅小的知晓。” 入归墟时,苏伏曾与纪随风打探过,玉清宗于晋城的大致布局,乃因‘污秽鬼王’。结合‘污秽鬼王’悄然失去声息,瞳瞳与其怕有莫大关系。 然而瞳瞳气体清新,与‘鬼王’哪有半分相似?其身其形时时流转着莫名韵致,玄之又玄。亦是常与她相处才渐渐查知,其异处非常之隐蔽。 且自其吞吃浊气来看,若其便为‘污秽鬼王’,怕是会被浊气所伤。 无他,黄泉秽渊魔主分身,与焦狱界浊气,虽同是魔主,怕一碰面便会打起来,哪能乖乖让瞳瞳吞吃? 尚有青光,乃《太阴玄星锁星劫》,可与浊气拼个高下,却对瞳瞳如此忌惮。 总而言之,瞳瞳来历绝非平常,泄露出去怕引起不可预知之果,若超出他承受能力,陨落亦无稀奇。 “九命,你记着,此事绝不可外传……” 九命能感受到苏伏此言蕴含的凝重,不禁说道:“可小姐已至通神,错非不外出,修士灵觉或探不出,可绝难隐瞒真人灵识,这该如何是好?” 苏伏轻轻抱起瞳瞳,淡淡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瞳瞳现下言行已非常流利,然灵智仍与小孩一般,只以为惹了苏伏生气,便哽咽说着:“爹爹对不起,瞳瞳错了,瞳瞳再也不修炼了……” 苏伏微微一笑,轻抚她螓首,笑道:“傻瞳瞳,爹爹没有怪你,瞳瞳取得如此成就,爹爹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怪你。” 语罢他神情微敛笑意,认真说道:“只是瞳瞳你要切记,你之异处定会引起真界疯狂,若让外人得知,怕会自爹爹身边将你抢走,你愿意离开爹爹吗?” 瞳瞳扑闪着大眼睛,闻言顿用一双肉嘟嘟的手掌紧紧攥着苏伏衣襟,鼓嘴说:“瞳瞳才不要呢,瞳瞳绝不要离开爹爹。” 苏伏心头暖洋洋,说道:“那么瞳瞳平日便不可将异状展于人前,即便使来,亦不可超出气感,记住了吗?” “嗯!”瞳瞳很认真地记下了苏伏的嘱咐。 便在这时,苏伏忽然望向门外,遂双眉微皱,将瞳瞳交予九命,嘱咐道:“将小姐带上去。” 他举走几步至门口,便见一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步踏入小院,远远见着苏伏便哈哈大笑,音声震天道:“小子好本事,竟能让瑶瑶钟情于你。” 第二百六十二章:龙王的招揽 “小子好本事,竟能让瑶瑶钟情于你。” 大踏步而来的男子身量约莫有九尺,与其大笑声结合,甚有压迫感。 然而前两者都未及此言令苏伏震撼,他微微苦笑着揖礼,说道:“苏伏见过王上,不期王上驾临陋室,蓬荜生辉诶!不过王上好生风趣,师姐行事常出人意料,是以其内定有误会。” 来者正是龙王龙君昊,苏伏将其让入屋内,取了蒲团来,并亲手煮茶。 龙王倒也不嫌简陋,就地而坐,蒲扇般大手掌拍了拍苏伏肩膀,笑道:“本王自己女儿自己最清楚,不过你的修为太低了,本王给你十载时间,修至长生境,才有资格迎娶瑶瑶。” “不然的话,你便须入赘我龙宫。其实入赘于你而言有着天大好处,要知道我龙宫有着各式各样的宝贝,今日与你的红铜精金,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小块而已。” “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 苏伏闻言顿傻眼,这龙王自说自话就将他的终身大事给定了下来,茶未煮好,他忙道:“王上且慢,恕伏不明此言究竟何意?” 这时炉里泉水滚动,苏伏机械地将茶煮了,递与龙君昊,小意地说道:“且此事尚须师姐意愿,王上不好替她做主罢?” 龙王接过茶水,倒未做出焚琴煮鹤之事,细细的一品,咂巴了下嘴,说道:“凡茶虽有独到之处,与灵茶仍有差距。便如你目下,虽贵为剑斋内门弟子,不得真传,仍不过泯然众人。” “天地大劫在即,身为应劫者,你应有抉择勇气啊。即便你不入赘,亦可拜入我龙宫,本王绝不会亏待于你。” 此言才有些意思,这龙王敢莫是为了招揽他而来? 如此,反而令苏伏悄悄松了一口。他微微笑着说道:“王上若欲招揽人才,应去他州罢。伏身为青州一份子,自会替青州谋算。而青州与东海紧邻,自古以来关系便不差。” “日后王上但有差遣,伏无不应,如此可好?”此言下之意,自然是拒绝了。 龙王点了点头,倒没多大意外,复爽朗一笑,说:“不忙拒绝,日子还长着呢,你与瑶瑶之事,本王不会反对。然还是有前提,若你无长生修为,本王绝不会同意你们结为道侣,你可明白本王之意?” 苏伏轻轻地点头,不论明不明白,此时都要装作明白,否则龙王大有一副没完没了的趋势。 龙王将余下茶水喝干,起身道:“既如此,本王便告辞了。”语罢其便大步离去,显得非常爽利。 苏伏一人静默片刻,脑海里浮现龙吟瑶的音容笑貌,忽然轻轻一笑:“若能入长生,有此道侣亦是美事。不过长生之难,难于上青天,路还长着呢。” 他将杂思排去,对着二楼九命传音道:“我出去一趟,你照看好小姐。” 他出了小院,径自祭出法器,直奔流光峰。 不多时便来到流光峰药园门口,值守弟子一见是他,恭敬地行剑礼,道:“见过苏师兄,师兄欲寻史长老?” 苏伏亦还礼,点头笑道:“正是,烦请代为通报。” 另一弟子却笑道:“师兄且入,长老有言,若师兄来访,不必通禀。” 苏伏微微惊讶,便径踏入内,此时已近亥时,打理药园的童子都去歇着了,是以园内仅有值守夜间的内门弟子。他们远远见了苏伏,皆笑容满面招呼着:“师兄……” 随着苏伏等人回转,并且带回了归墟,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踏入药园仅有的屋舍,史墨正忙着炼一炉丹药,闻着动静颇为不耐道:“没见老夫正忙着?” 苏伏便静静于门口等候,须臾功夫,但见史墨将地火口封住,丹炉发出一阵淡淡的灵光,随之便有浓郁的清香自炉里传出。 “嗯?此等香味,敢莫是百草丹?” 史墨见了是他,顿没好气地说着:“我就知你小子回来定会到老夫这里来,说罢,又有何事烦扰。” 苏伏笑了笑,取出了大部分炼丹奇珍,另有小部分白玉与红玉,递与史墨道:“其实无事,只是来还您一点点人情。” 史墨见了好东西,不耐方才稍稍收敛,大喇喇地收下,才道:“人情既还清了,还有何事一并道来罢,趁老夫心情尚好。” “敢问长老,园内可有‘九转回元丹’,或炼制‘九转回元丹’之珍材?”苏伏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果然,史墨摇了摇首,道:“药园历来不会炼制此丹,如此鸡肋之物,要来有何用?” 苏伏微微苦笑,行了剑礼:“如此,弟子尚有要事,先且告辞。”语罢便转身离去,心头却有些无奈,莫非真要与魔灵做交易? 出了药园,他再度御使法器,直奔夜照峰。 不多时便来到夜照峰上空,按落法器,正欲探寻,便有一道音声自右边茅屋内传来:进来罢!” 苏伏便自右侧茅屋进入,眼前却再变了个天地,竟变作了阁楼,皆由木竹搭建,周遭空气氤氲,显有浓郁灵气,他微微诧异。 “呵呵,此乃洞天宝阁,乃我自己炼就,自己所用,快进来罢。” 耳边响起了斑鸠的音声,他踏入阁楼,便见斑鸠已于大厅煮茶,显然已等候多时了。 “看你表情,此次归墟定有收获罢?”斑鸠坐于案前,轻轻地问道。 但见厅堂不大,与苏伏所居差不离,而摆设便显得极为简易,除开堂首处壁上挂着一对连鞘长剑,于堂中间摆着的桌案外,竟再无它物。 桌案上首垂挂着垂吊纱罩灯,散发着朦胧光晕,其内并非普通烛火,而是一道淡淡的白色火焰,许是斑鸠平日炼器所用。 苏伏行里剑礼才坐下,径自取出竹箴,递与斑鸠道:“坊主且观之,若无差,此便是‘暴雨梨花针’炼制图纸。” 斑鸠将灵识探入,少顷微微激动道:“不错,正是师叔祖留下。此次所托果有成果,本座甚慰之,你还有甚求,可一一道来,本座不会让你失望。” “伏惭愧,万劫冰玉王却未寻摸到分毫。” 斑鸠摆摆手,异常高兴道:“无妨,有此竹箴便可,你尚有何求,道来罢。” 苏伏微微点头,将曼珠沙华与戮魂剑取出,置于案上,轻轻说道:“此剑唤作戮魂,对灵体有着特殊杀伤力,我欲将此剑炼入曼珠沙华,令曼珠沙华禁制层数提升,并令其对魂体亦有杀伤效果。” “不知此事为难否?” 第二百六十三章:惊喜 斑鸠闻言果蹙眉,道:“两剑欲合一,其中耗费与工序非同小可……” 他微沉吟,随即摆手道:“罢了,此次你替我了了一件心愿,本座自不好小气,此事应下了,尚有何事?” 却见苏伏再度取出一卷竹箴,递与斑鸠道:“此乃‘水炼之法’,传闻‘元磁沙’仅可使用‘水炼之法’,想必今日之后,归墟之内元磁沙,不会白白搁置了。” 斑鸠闻言,面色转作凝重,取过竹箴,将灵觉探入细细查看。少顷,他缓缓睁开双目,一抹精芒一闪而逝,说道:“不错,正是失传已久的水炼之法,你自何处得来?” “乃归墟所得!”苏伏正色应道。六道界之事,自然能瞒则瞒,得自归墟亦不算谎言。随即取了斑鸠斟的茶水轻饮。 斑鸠又问:“你欲何求?” “此法乃弟子对剑斋一点心意,弟子并无所求。”苏伏将茶盏轻轻置于案上,起身行礼,道:“飞剑之事尚请坊主费心,弟子告退了。” 语罢正欲转身,斑鸠却阻道:“等等,你今日不是得了一块‘深海红铜精金’?” 苏伏微怔,将那精金取出,道:“正是,乃龙王所赠。” “‘水炼之法’事关重大,本座亦不好做主,然该有赏赐绝不会少。我记得你有一件唤作翻山印的法器罢,将它给我罢,我替你将此精金炼入。” 斑鸠凌空将精金摄取而来,又笑着说:“莫小看这么一小块精金,它价值已可抵两枚‘补源丹’,东海龙宫甚少将此炼材流入真界,是以它的价值又在‘补源丹’之上。” 苏伏微喜,翻山印他一直用得顺手,可惜其材质欠佳,禁制层数,已渐渐跟不上他斗法所需。 将已破损的翻山印交予斑鸠,他心念微转,问道:“敢问坊主,可知哪里可寻着九转归元丹?” “九转归元丹?” 斑鸠接过翻山印,疑惑地问道:“你要此丹做甚?” 苏伏不语,微将法体内浩然气溢出一丝,但见那浅灰近白色的浩然气锋芒毕露,几欲噬人,且自其上孕着一丝言不清道不明的沸腾感。 破障、悟妄、识真,乃灵识特性。斑鸠灵识轻轻扫过苏伏法体,心头顿时震惊,暗暗忖思:“此子怎将《浩然度灭》修到如此境界,已近完满诶,不过那一丝沸腾感,似是传闻中憎恶神通?” 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身中《绝灭噬心幽魔瞳》?” 苏伏便将憎恶之事道来,便连自己打算亦无隐瞒,末了又叹道:“弟子欲借此神通修炼,便须九转归元丹增寿,本欲自归墟找寻,可莫说丹药,便连炼制所需珍材亦不曾见到。” 斑鸠想了想,忽反手取出一枚令牌,其上刻印着‘剑令’两个古体字,字迹古朴大气,苍茫深邃,显已有着悠久历史。 他将令牌递给苏伏,轻轻地说道:“既如此,本座可以做主,此令牌与你,当做‘水炼之法’报偿。” 苏伏接了过来,甫入手只觉异常轻盈,轻轻一摩挲,许是岁月沉淀缘故,便又觉沉重。 “坊主何意?” 斑鸠微微一笑,说道:“它唤作剑令,如我这般身份,千载内亦只可得一枚。它的作用便是,可请剑斋出一次手。或杀人、或办事、或为情故、或为江山故。只需持有此令,并为其认可,便绝对有效。” 苏伏心头微震,不禁说道:“既如此,若他州大门阀得知,便可以此设下阴谋……” “这你不用担心,请剑斋出手,须于不危害剑斋的前提下。剑斋剑令于真界算是赫赫有名,若果有大门阀之人欲请剑斋出手杀掉另一个大门阀之人,我等自然会照办,只是却会明言究竟是谁欲置他于死地,以此倒可分担一些怨望。” “即便仍有怒怨,剑斋又岂会畏惧?” “且此令自有神异,若不得承认,即是我未心甘情愿将它交予你,便会触动其上自毁禁制。” 斑鸠端起茶盏饮轻饮,末了又道:“本座记得大律皇室手上便有一枚‘九转回元丹’,若你以此与大律皇室兑换,料想他们不会拒绝。” “只是此二者价值无法等同,剑斋剑令极少落于真界外,是以它的价值几是九转回元丹的数倍有余,你自己好生思量罢。”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此时苏伏心情无疑便是如此,他又惊又喜地说道:“可坊主将此令与我,岂不是还要候上千载?” 斑鸠忍不住失笑,道:“本座当会上报剑主与我补上,此乃将你赏赐提前与你罢了。本座就一枚剑令,可舍不得将它送你。” 苏伏长身揖礼,道:“坊主大恩!没齿难忘!” 斑鸠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便去罢,好生修持,浩然气修得不错。”最后一言有些违心,何止不错,简直如怪物一般。 苏伏再次行礼,而后才转身离去。斑鸠望着他背影,轻轻自语道:“不期剑斋能得此良材,可惜此子向道之心甚坚,若能收入炼器坊,应大有作为,可惜啊可惜……” 他的遗憾不是没有道理,苏伏秉性再高,亦无法与多门外道同修,是以其从来不牵涉炼器或炼丹,斑鸠自然不好主动提出,而此点,史墨亦如是。 归程时,苏伏望向七星峰所在,暗暗想到:诸事既已妥,不若去剑园拜访飞仙师兄,亦可向他道个平安。 思绪定下,便径自飞向七星峰,于峰前亭台按落‘飞流沙’,果有值守弟子,却是一个甚是年轻的少年弟子。 见了苏伏身形落下,先是一怔,随即面露崇拜,行剑礼道:“敢问可是苏伏师兄?” 苏伏举走几步入亭内,闻言笑道:“你认得我?” “师兄事迹已然传开,目下门内怕是无人不认得师兄您拉。”那少年弟子满目皆是小星星,兴奋地说道:“我叫柳沐,乃是剑园新晋值守弟子之一。传闻您已一己之力独斗长生真人,小弟闻之热血沸腾,可否请教师兄斗法秘诀。” 少年年纪约莫十六七,修为却已至通神巅峰,随时可以化阴。就表面看,比苏伏都高。 此时却因兴奋涨的满面通红,一双手亦紧紧攥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苏伏争执呢。 苏伏微愕然,这传言未免太过夸大了,随即微笑说:“我辈修道之士,绝不可轻信传闻。长生真人当面,长生以下皆为蝼蚁,此言绝非说说而已,师弟当要谨记才行。” 少年讪讪一笑,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又笑嘻嘻道:“师兄,您救了水洛泽师兄他们一命,尚有玉清宗四位师兄,此事便为实,您无法狡辩了罢。” “此事确然,亦是机缘巧合。若你欲讨问秘诀,便将《扶风歌》好生修持罢,若至最高境界,你便明白我如何做到的。” 苏伏轻轻一笑,又道:“我尚有事,先行一步。” 语罢径自入了剑园。 少年沉浸于苏伏话中,却未回神,待回神苏伏身影已然不见,他茫然四顾:“师兄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解惑 踏入剑园,步上陡坡,立于高处眺望,果见不远处新立了不少坟墓,其上已刻印了死者名姓。 苏伏缓缓行近,心头微叹,左右环视,便寻到了自己目标,于左近处有一道墓碑上刻着‘姜文博’之名,他将其尸首取出,想了想,又取出一柄青钢剑,用力于指头上割了一道血迹,替剑身沾了他的血,便直直插于他墓穴上。 又将墓穴以浩然气挖掘开,将尸首填入,再将其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他定定地望着一排新坟,无声静默。 左近忽然显出一道人影,淡淡地打量了他一眼,轻声道:“人类的生命便是如此脆弱,倘有一日你得了长生,便可知纯阳之下皆蝼蚁。” “倘有一日你证了纯阳,便可知天道之下皆蝼蚁。” “倘将修道生涯比作苦海,此苦海无边亦无际,且随时会令你沉入永沦之地。” “如此,你仍会前行否?” 苏伏转眸望去,果是飞仙,他先行剑礼,才认真地说道:“即便如此,我仍会前行。” “不正是有彼岸的芳华,才有永沦的黑暗么。料想葬于此处的无数先贤,更愿意以手中飞剑斩破一切障碍,哪怕是永沦之地。” 此言顿引起无数飞剑附和,并同时发出‘嗡鸣’音声,于此宛若荒野般的剑冢里,平添一份热忱 飞仙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说得很好!此后无论几载,你须将此言牢记,以此时刻警醒自己。” “今日来不单单只是看我而已罢,有何疑问?” 苏伏轻笑道:“还是师兄了解我。”随即他便将关于《扶风歌》的疑惑问来。另外于生死极限时,他曾将虚实道意向外扩散,救了水洛泽等人,而此后却再无法施展,此疑惑亦于他心头徘徊不去。 飞仙听后淡淡道:“应归功于浩然气罢,虽不知你为何会溢出浩然气。当时那一处左近皆为浩然气占据,是以当你展开‘虚实’时,周遭与你仍有牵连的浩然气便同时动作,这不过是偶然罢了,你不必想太多。” “要知道术、法与神通之间有一个界限,当法决成型时,便已决定它的根基,若欲修改,倒不如重新创立一门法决,如此言你可明白?” 见苏伏听得似懂非懂,飞仙倒未有不耐,又淡淡地说道:“若《扶风歌》真能将虚实道意扩展,便绝不止术的范畴。亦不属法,乃‘神通’,且是大神通。” “神州云家根本传承《梵天虚空行者》与你所施展的类似,然其乃真正于虚空处开辟一个小虚空。得益此处,此传承便为‘大神通’。” “你能机缘巧合救下他们,除开浩然气,另有一重要因素,那便是归墟环境。” 苏伏更是懵懂,疑惑道:“归墟环境?” “不错!”飞仙淡淡点头,又道:“万象天域丝毫灵气也无,即便有灵气自虚空裂缝传入,亦被归墟汲取一空。是以当时周遭除了浩然气之外,便只剩了空气。” “你可以想象,若归墟是个灵气浓郁之地,浩然气能否溢出都是个问题。浩然气离体后,有着莫大破坏力,完全无法与普通灵气相融,其结果便是引起灵气潮汐的狂暴化,逐步扩散周遭之后,怕是会将整个万宝宫毁灭。” “毁灭!?” 苏伏闻之心神俱震,如此而言,浩然气绝不可轻忽。思及平日自己不加收敛的模样,不禁有些懊恼。 “另外《扶风歌》虚实道意连续施展三次之后不能动弹,我想应是你的法体那时处于界域与界域之间的裂缝里。” 飞仙静默少许,待苏伏消化了之后,才又开口:“若你修过《四维新证》便会明白,真界乃是一个广域空间,由无数的小界域组成。用你萧师叔祖的话而言,便是界域与界域之间有着裂缝,你的萧师叔祖将它们称之为节点。” “而《四维新证》亦是你萧师叔祖所创。” “《扶风歌》根本经义,乃是借界域与界域之间的裂缝藏身。若将其喻作一种规则,亦无不可。然于真界,无论何种规则皆受着天道的掌控与节制。你将‘虚实’连续应用,以此引起的后果,便是‘规则的反噬’。” “再言神州云家的《梵天虚空行者》,其乃是创造一个新的界域,与《扶风歌》相比,于根基处便有质的差别,是以前者乃大神通,而后者则不过术而已,如此言你可明白了?” 苏伏完全沉浸于飞仙震人心魄的真言里,是以并未注意到他称萧南离时,用‘你的萧师叔祖’代之。 “规则的反噬!” 这是苏伏今日闻之的一个新的概念,于恍惚间,他渐渐地明白,当日那种状态确为反噬无疑。 困扰苏伏多时的疑惑,亦为飞仙犹如抽丝剥茧般解开,使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一丝丝的领悟尽数化入道基圆台,变成他自己的东西。 许久之后,他按捺着喜悦,对着飞仙深深揖礼,道:“闻师兄一席言,胜过伏钻研典籍十载,多谢师兄提点。” 飞仙淡淡而笑,摆手道:“虽言礼多人不怪,然你屡次得了好处,便只有恭敬行礼与感激而已,有些不妥罢。” 苏伏闻之微愕然,又笑说:“师兄可有事托我?” “无事,我许久不曾与人动手,今日索性无事,你便陪我过两招罢。”飞仙言罢,便有一柄飞剑毫无预兆地自坟墓里跳出,直直刺向苏伏。 苏伏将归墟战利品中那一柄十层禁制的飞剑取出,他平日有闲时便祭炼,已可勉强动用。 此剑唤作‘苍月’,剑身有些薄,宛若凡俗武师常用的软剑,然其异常坚固,苏伏曾试过,若不全力,尚不能将其折断。 苍月用力一挑,便将刺来飞剑挑飞,恰弹回飞仙之手,便有一道剑气紧随而至。 飞仙挥得随心所欲,苏伏却神情紧绷,浩然气倏然调动,苍月蓦地发出一道炽亮光芒,随即斩裂了剑气。 此次斗剑仅持续了半刻钟苏伏便彻底败下阵来,飞仙于剑道的掌控,苏伏目下连仰望都做不到。 不过休息了半刻钟后,战斗再启,此次仍只坚持了半刻钟,还是飞仙有意放水才至如此。 此后累了休息,休息完继续斗,直至丑时,苏伏精神已近极限,飞仙看出了他状态,便嘱咐道:“你且回去歇着罢,日后总有机会再斗,我等着你来挑战。” 苏伏没有异议,便恭敬行礼离去。 回到小院,径自上了二楼,感应到瞳瞳已于卧室熟睡。他便转入静室盘膝打坐,又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 却见赵云亦于心内虚空打坐,青光将血海层层唰下,化作纯净灵气,赵云亦因此得益。 但见其阴煞之体宛若有一种逐渐凝实之感,苏伏微微讶异,心头暗忖:“此似是即将步入灵修之兆,不期赵云资质亦是如此了得。” 思及此他有些无奈,今日才见了瞳瞳恐怖之处,又于此受打击,流年不利。 “嗯?” 便于此时,赵云灵体突兀地跳将出黑色的邪灵,那邪灵发出莫名的诡笑,使人心头暴躁不堪。 苏伏一眼认出,那是被赵云取代的邪灵。他心念急转,若用青光制住,怕影响赵云突破,该如何是好? 忽然忆起今日得于冲霄真人的那一丝大道灵光,此时那道灵光正为青光围裹,丝毫不能动弹。 苏伏忙将那灵光送入赵云灵台处,下一息,顿见赵云灵体处溢出丝丝诡异的黑芒,将本欲扑向浊气的邪灵捆个正着。 “嗷!” 那邪灵发出不明惨叫,其勉强可称之为双眸的地方竟透出恐惧。 少顷,赵云蓦地双眸,其眸闪过一丝诡异黑芒,随之一声清喝,其手虚握,亮银枪便显化,眨眼便刺穿了邪灵,那邪灵顿化作丝丝的黑芒尽数没入赵云体内。 “恭喜道友晋入灵修,至此便脱开了凡生,步入修士之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收录 赵云忙单膝点地,带着丝丝喜悦道:“多谢主公相助。” 晋入灵修,他感觉周遭变得有些不一样,平日于体表氤氲的邪魔气息尽数转入体内。未入灵修前,他赵云不过是一个意识体,根基则是炼魂幡,借炼魂幡显形,一应神通皆赖魂幡施展。 此时便不一样了,他心念微动,将属于邪魔的气息尽数敛入炼魂幡,灵体仅余《灵妙宝欲渡魂经》的丝丝黑芒。 看去骇人,比之邪魔主将气息,反令人感到安心。 苏伏心思微转,便明白了赵云用意,不禁抚掌大笑:“大善!”遂将赵云扶起,笑着道:“子龙资质不凡,入鬼道不过短短荀月功夫,便晋入灵修,实可喜可贺。” “多亏主公那一丝大道真意,此《灵妙宝欲渡魂经》亦极为神异,不知是何人所创。” 赵云握了握拳,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至此,他才有再世为人之感。 “想必是哪位鬼修大能罢,此经似是只能修到灵修,我去看看有没有下一步的修炼之法。” 苏伏语罢便往堆积着归墟战利品的位置而去。 一番搜检,关于鬼修之法却极少,有亦是入门级,于赵云而言已无用,他无奈叹道:“看来只能从他处寻了。” 赵云亦行来,面上带着一丝难得的笑意,说道:“主公,此经只是上卷,尚有下卷。虽未言出处,可此经于鬼修之间流传甚广,若碰上鬼修,可探寻一二。” 苏伏点了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对了,子龙收敛邪魔气息,便可显化真界而不虞被瞧出根底了罢?” 赵云闻言喜道:“正是,往后云便可于主公身边,替主公分忧。”多少次他眼睁睁望着苏伏拼命,却不能出手相助,身为军人,他不会违抗军令,只能独自懊恼。 成为灵修便有不同,他已可脱开炼魂幡独存,不过倘真正脱开炼魂幡,他修为便点滴不剩,那时怕不及修炼便会被送入六道界。 他又提醒道:“不过,却不能离开魂幡太远,至多不能超过百里。” 苏伏微微一笑,说道:“百里?如此正好,我正欲下山一趟,此次亦欲带瞳瞳外出游玩一番,免得她闷于剑斋。” 对于瞳瞳,赵云是深有认识的,那些自己都不敢碰的浊气,瞳瞳拿来当做粮食,那场面极具冲击力。 “少主如此乖巧,乃云平生仅见。” …… 翌日辰时,剑园人山人海,错非重大祭典,剑园不会如此热闹。而上一次已是几十载以前的事了。 由李道纯亲自主持,许多弟子都是第一次入剑园,是以非常稀奇。 苏伏未见着飞仙的影子,他知飞仙性子清冷,不喜热闹,此自他居于剑园便可知。 祭奠仪式约莫持续了两个时辰,已属前所未有的隆重了。两个多时辰后,热闹的剑园复逐渐冷清下来,苏伏随着人流离开,与众人分别,径自来到藏经阁。 鸩长老还是那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见了苏伏到来,亦懒洋洋道:“你无事不会来寻我,直言罢。” 苏伏面上洋溢着微笑,行剑礼道:“见过长老,今日确然有事,弟子欲探寻《灵妙宝欲度魂经》下卷,不知何处可寻。” 此时喜儿忽自里头行来,见了苏伏甜甜一笑,过来见礼,腼腆道:“师兄好久不见,《灵妙宝欲度魂经》乃鬼修功法罢,此法决藏经阁并未收录,外界大型坊市应可寻得,可去玲珑阁探寻一二。” 苏伏眼前一亮,发觉喜儿气息又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却又无法准确描述。心知对方又有突破,且如剑园祭典这类大事,竟可不参与,作为内门弟子,里头定有玄机。 “原来如此,多谢喜儿师妹。对了,我这有一份自创剑诀,不知可否收录入藏经阁?” 他言着将刻录着《星剑》根本经义的竹箴取出,递与喜儿。 鸩长老嗤笑说:“就凭你目下修为,亦敢自创剑诀,不自量力。” 喜儿好奇地接过,灵觉探入,随着阅览愈深,她的神情亦渐渐变得肃穆,又少许,肃穆渐渐转作钦佩,她缓缓合上竹箴,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才认真道:“师兄大才,此竹箴正合藏经阁需求。” 鸩长老对自己徒弟非常了解,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淡淡道:“与老夫瞧瞧。” 接过竹箴,他灵识只勾出一丝便破入竹箴肆意横扫,随即双眸陡射精光,以他修为瞬息便参透了此剑诀要义。 “以《扶风歌》为基,以剑心为辅,以浩然气为燃料,原来如此。” 鸩长老心头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想你是模仿《心剑》而创罢,门内修习浩然气的弟子确然多一些,你能创出此剑诀确然秉性不凡。” “且此诀修习只需领悟剑心,以修习浩然气者最佳,若非浩然气亦无妨,入门条件如此简易,威能却几近了神通级,已属法的巅峰,然……” “此诀修至大成,未有法体三十六处窍穴内的灵气支持,怕是无法展开最大威能罢。若是动用三十六处窍穴,我有更多的选择,比如指剑。” 他虽如此言,然而他却明白,指剑易学难精,通常只有即将领悟剑意的弟子才能悟至最高境界。 《星剑》则不同,因入门乃《扶风歌》,剑斋没有哪个弟子没有修习,是以修习《星剑》会更为简单,亦更实用。 “罢了,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此诀老夫做主勉强收了。此事老夫自会上禀剑主,与你相应贡献。” 喜儿甜甜而笑,比自己得到承认还喜悦地说道:“恭喜师兄,藏经阁轻易可不会收录法决,内门弟子所创,更是绝无仅有,师兄开了壮举,相信日后定有许多效仿,或可掀起一阵自创剑诀的风潮。” 苏伏闻言心头欢喜,能为藏经阁收录自然最好,贡献他目下并不急缺,且剑斋待他不薄,他当不会藏私。 “唔,那么师妹便是此风潮中的一员了罢。” 闻着苏伏逗趣,喜儿反而认真地点头道:“正是,喜儿今日起,亦要以师兄为目标。” 苏伏微微一怔,随即摸了摸鼻子,笑道:“那么我拭目以待。” 他想了想,又转向鸩长老,问道:“敢问长老可知《少白帝印》剑诀。” 鸩长老先将竹箴递与喜儿,令她录一份副本于阁内,原件自要好生收起。 闻了苏伏所言,翻了翻白眼,道:“不就是《浩然度灭》的下卷……” 第二百六十六章:收买 “怎么,你浩然气已修至完满,欲要下卷?” 鸩长老说什么都不信苏伏能在如此短时间内修至完满,然而当苏伏将浩然气蕴于手掌时,他不禁一呆,随即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是何方妖孽啊!” 苏伏眉头微跳,不解道:“甚意思……” 喜儿捂嘴一笑,一双美目眯成月牙状,说道:“师兄,虽然我不是修炼浩然气,亦知浩然气最高境界便是没有一丝瑕疵的纯白色。” “一般修炼浩然气者,短者两载可小成,便是寻摸到了门径,遂渐渐将气海灵气转成浩然气,伊始乃浅蓝色。” “欲转灰色,短者五载,师兄仅得《浩然度灭》不过一载时光罢,已是浅灰近白色,显是即将大成诶。” 苏伏不禁愕然,他得此剑诀不过一载,并不知他们修炼如何,能够如此快速转化,想来与信愿有关罢。 “原来如此,多谢师妹解惑!” 喜儿轻摇螓首,腼腆而笑。 苏伏知道喜儿定很想知道原因,可信愿乃是他目下重大秘密之一,自然不能泄露。 此时他忽然想到,既然《少白帝印》乃是《浩然度灭》下卷,那么藏经阁定有收藏了,可萧南离为何将它置于密室里,莫非《少白帝印》可直接修习,无需上卷? 思及此,他便疑惑问道:“《少白帝印》莫非脱离了《浩然度灭》,可独自修炼?” 鸩长老淡淡点头,道:“不错,其实两部剑诀有着本质区别。浩然度灭着重于气,少白帝印则着重于剑,只是合一时,能发挥出更大威能而已。” 苏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疑惑已解,他便准备告辞离开,临行前,鸩长老告诉他,过几日可再来一次,自他这里可查到贡献之数,若欲用贡献兑换《少白帝印》亦无不可。 离开藏经阁,苏伏径自来到龙吟瑶小院,莲莘对苏伏已非常熟稔,亦了解苏伏性子极好,是以并不怕他,一双乌黑灵光的大眼盯着苏伏猛瞧,并且嘻嘻笑着说:“苏仙长这回出了大风头,龙仙长说了,您若来寻她,不必通禀,可直接进去。” “咦,她为何知道我会来?”苏伏微微错愕。 屋里却传来音声:“苏伏快些进来。” 苏伏眉头微蹙,远远便闻到一股酒香,踏入屋内,便见龙吟瑶与解湛兮两女各执一海碗,正豪爽地干杯呢。 “呵……苏伏你来拉,来陪我和兮兮喝酒……” 龙吟瑶喝了有些多了,面颊上有一坨晕红,像极红彤彤的苹果,其醉眼朦胧地打量着苏伏,招手说着:“若伺候地我们满意,大大的有赏。” 两女昨夜便不知去了何处,今早才回,苏伏隐隐听闻与归墟有关,他便不好多问,见她如此醉态,便忆起那一次自己醉酒的丑态尽显,不禁打了个寒战。 面上装作冷漠地说着:“我还有事,此来乃邀你下山游玩,明日便出发,你去否?” “游……游玩?” 解湛兮比之龙吟瑶更惨,酒碗都端不稳,憨态可掬地说道:“人家……也去嘛。” 苏伏以手扶额,遂向莲莘嘱咐道:“待你家仙长酒醒来,便将此言告知她,明日若去便来我住处寻我。”语罢他便落荒而逃,因龙吟瑶已经不耐,踉跄着走来准备将他捉住陪酒。 莲莘望着他背影,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沿途之人见他行色匆匆,还以为发生了甚大事。 苏伏并未直接回转,而是来到刘元宇的小院外,小厮见是他,忙奔进屋内禀报。 不一刻刘元宇便满面喜色地迎出来,道:“稀客稀客,正寻思着师弟才回来,定异常忙碌,是以尚未登门叨扰,不期师弟自己来了。” “快请!快请!” 苏伏谦和一笑,且行且言道:“哪有让师兄拜访的道理,师弟此次回来确忙碌了一些,这不才抽出空来。此来无他,乃感谢师兄指点之恩。” “谈不上指点,只不过举手之劳,实不敢承师弟之恩。” 刘元宇闻言笑了笑,将苏伏让进客厅,待坐定,便亲手煮起了茶来。 堂首处壁上那一副画并未有变化,只是苏伏前次所赠的一副字被挂于边上,其上苏伏字迹仍然醒目。 苏伏见之感慨一笑,说道:“归墟几多生死,令伏颇生感慨。前一刻尚活生生的同门,下一刻便化作冰冷冷的尸体,便连血肉亦不在,独存了皮包着骨。” “如此,剑心通明亦无法阻止死亡。望着他们沉入永沦之地,仿似自己便是下一个,思及此,浑身便凉透。” “是以伏认为,师兄抉择没有错。” 刘元宇将茶煮好,替苏伏斟上,淡淡笑着说:“师弟此来非是慨叹罢,若为归墟那点事,你这一副字已可相抵。若为报偿,大可不必如此,应是为兄欠你才对。” 对方避开不谈,苏伏亦不好多管闲事,便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储物袋,置于案上,而后轻声道:“不满师兄,此次来除开感谢外,另有一事相托。” 刘元宇双眸微闪,亦不含糊,将灵识探入,心头却是一震,里头整整齐齐垒着两千块白玉,另有几件防护法器,皆为七层以上禁制。 “这……” 要知道戒律院弟子月例亦只有百枚白玉、五枚蓝玉。按一枚蓝玉等于十枚白玉算,亦不过一百五十枚蓝玉。 “师弟所托何事?”刘元宇不傻,值得如此代价的事并不多,能落于他身上的更是稀少。 苏伏淡淡一笑,说道:“只需伏不在剑斋时,师兄将李凌云的动向传与我,以传讯飞剑的方式。” “可……凌云师弟不是受了惩处,须于暗魂峰禁闭十载?”刘元宇微怔然。 苏伏不语,取了茶水轻饮,茶水入口微甘,随即便有一股特别的清香于味蕾上扩散,虽非灵茶,亦是极品了。 “此乃‘春意浓’,产于南湘郡,因工序繁杂,出产不多,是以此茶乃大律皇室贡品,我说得可对?” 刘元宇双眸一亮,道:“师弟确是个懂茶之人,此茶乃两月前下山一富户所赠。虽是大律皇室贡品,凡俗之地,只需有钱有势,由特殊渠道获取此茶还是不在话下。” 面上不动声色拐走话题,自然是对此事有些忌惮。苏伏与李凌云相斗,他不是很愿意插手。 “茶我其实懂得不多,然而人心我更了解,李凌云与我不可能和解。以我对他的了解,定有法子脱开惩处。我需要知道他平日做一些甚,与谁来往,仅此而已。” 苏伏怎会不明白他心思,又淡淡地说道:“若仅仅如此,师兄亦不愿应下,伏亦不好勉强,此些白玉只当报答师兄提供的归墟情报。” 刘元宇颇有些头疼,若今日不应下,日后与苏伏的情分便会淡去。他本就八面玲珑,如何愿意将苏伏得罪,是以一时颇有为难。 苏伏亦不急,静静地品茶,意态从容。倘刘元宇不愿,他亦可寻别人,只是人选不好确定,尚需足够聪明。 若言足够聪明,尤子逾亦是不错的。不过他身为玲珑阁之人,心头对他始终有着一份戒备。 半晌,刘元宇咬了咬牙,终是下了决心道:“罢了,此事为兄便应下了,还请师弟将元神烙印与我。” 苏伏微微一笑,心念微动,便将早已备好的一丝元魂取出。 刘元宇收了元魂,复露出笑颜,说道:“此事师弟万万不可泄露,免得为兄难做。” 所谓元魂,便是将生灵的烙印、元气与魂气三者合一。凡人六识混沌,五感蒙昧,无法提取此三者,是以仅有修士才可炼出元魂。 传讯飞剑才可以此跨越千万里的距离,将讯息送达。 目的达成,苏伏亦不再久留,起身行礼道:“此事仅你知我知,事已毕,伏告辞。” 刘元宇将苏伏送出门外,回身望了一眼案上储物袋,心头微微一叹。 苏伏回到自家小院,已是午时,九命正打了食物回来,迎面碰上苏伏,忙媚笑着来见礼。 两人一道踏入小院,九命自觉地落后一个身位。 正此时,屋内却忽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笑声,可不正是瞳瞳的音声。 苏伏紧走几步,望着屋内却是怔了一怔,疑道:“师姐可是寻我?” “爹爹!” 瞳瞳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遂小跑着过来,嘻嘻笑道:“这位姐姐说是有事寻爹爹,瞳瞳上楼囖。” 小姑娘语罢做了个鬼脸,又对着九命小声道:“九命叔叔快与瞳瞳上楼拉,莫打扰姐姐与爹爹办事。” 第二百六十七章:水牢寒狱(上) 苏伏愕然,随即冷冷一瞪九命,心忖:我不在时,这妖货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 他按下疑惑,于来人对面坐定,微笑说着:“师姐似乎勘破了心障,突破在即罢?” 来人浅浅笑着说:“师弟好眼力,不过我此来可非炫耀,而是来道别。” 音声娇柔,一双美目盈着秋水,仿似有着无限的媚意。有此丽色者,仅黄紫韵一人而已。 “道别?” 苏伏微笑不止,笑着说:“师姐可是下山历练?正好,伏欲往律凉城一趟,倒可同行一段。” 却见黄紫韵摇摇螓,淡淡道:“我不知此去须多久,只是来知会师弟一声。” 语罢忽然展颜一笑,又道:“兴许我回转时,师弟已将我彻底忘却。皆言故人乃难忘风景,师弟会否忘却我这道勉强算是美丽的风景?” 苏伏隐约感觉有些不对,轻轻地说道:“若将故人喻作风景,师姐与我相识短短不过两载。可师姐于伏心头却是非常美丽的一道风景,有时甚至流连忘返。” “然,无论何种令我驻足流连的风景,终归只是路过而已诶。” 苏伏话锋又一转,笑着说:“那么不谈风景,于归墟的同盟还有生死交情,师姐将自己喻作风景,伏觉得甚欠妥当。” 黄紫韵笑颜绽开,美目顿溢出惊人妩媚,却又显得非常婉转,宛若挠痒般勾人心田,令人神魂皆醉,但总也无法满足。 她柔声细语道:“那师弟心里,我又是何物?” 苏伏想也未想,便笑着应道:“于伏心里,师姐是宛若纯净无暇的凡尘精灵,美丽不可方物。” 他觉得今日黄紫韵甚是古怪,便又露出温和笑意,道:“师姐可是有甚为难之处?你我有着生死交情,撇开不谈,岂不是太见外了。不若将难处说与我知,伏定不会袖手旁观。” “师弟待我以诚,师姐无以为报,此乃我娘亲遗物,师弟好生收着……兴许有一日它能派上用场。” 黄紫韵忽然取出一物,起身递与苏伏。这是一块玉牌,约莫巴掌大小,乳白乳白的颜色,恍若用白玉所制。 玉牌呈方形,正面刻着‘太府’二字,背面便是‘太府’二字的反面,很是平凡,字迹亦是非常普通的通用字体。如此玉牌,看去不过凡俗大户人家所用之物,便连天坛教的身份令牌都比不过。 然而苏伏觉得它有一种莫名的神韵,他亦站起,轻轻接过,却诧异说道:“既是令堂遗物,怎不留于身边,亦可有个念想……” 黄紫韵不语,忽伸出柔荑轻轻覆于苏伏手掌所托玉牌上,两人的手隔着玉牌,皆能感受到对方温度。 她的一双美目定定地望着苏伏,眸内有一种柔情渐渐的酝酿,只是很快敛去。 苏伏回望,只见里头映射的是无尽的愤恨,而后似是流入玉牌,遂逐渐地沁入他的肌肤,最后流入血液里,耳边便传来黄紫韵柔柔的音声。 “半杯离愁半生苦,此恨悠悠无绝意。此玉牌有一个机缘,不论师弟能否用上,我只盼师弟替我保守这一半的仇恨。” 语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步伐愈行愈坚定,转眼便不见踪迹。 苏伏忽然有种再也见不到她的错觉,这令他有将黄紫韵追回来问个清楚的冲动,然而呆立半晌,他仍是半步未动。 自玉牌上源源不断地涌来一股滔天恨意,使他渐渐明白黄紫韵去意已决,非他能改。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此后彻底失去黄紫韵音讯,再见时,已是数十载之后了。 …… 暗魂峰。 此处乃是剑斋关押与惩处犯错弟子的场所,通称水牢,每一个水牢都只有一条路可通,是以水牢与水牢之间几乎没有办法相连,且其内有着封灵禁制,禁制依着‘大阎浮玄天剑阵’运转,一应灵气所需皆由大阵提供,是以无虞弟子挣开禁制。 今日入口处的值守弟子被调开,取而代之的是戒律院首席大师姐姬玄清。 她看似平静地站立,心里却怎么亦想不通黄紫韵为何做出此决定。 少顷,一道剑光划过虚空,正落于她身旁。 来人行剑礼,道:“师姐,可以领我进去了。” 音声娇柔婉转,与姬玄清清冷不同,有一种特别的妩媚之意,来者正是与苏伏等人道别后的黄紫韵。 姬玄清微微犹疑,道:“紫韵,我虽不好干涉你的抉择,可你要知道,水牢不比它处,绝非善地。以你资质,徐徐图之,长生大有可望……” 黄紫韵望着姬玄清精致面容上的隐忧,心里暖暖的,笑着说道:“外人只当师姐万事以戒律为重,除戒律外不看任何情面,不想师姐亦有如此感性一面。” “可师姐亦要知道,剑斋对于我的惩处,已是小的不能再小,但凡出卖剑斋者,下场几可料想,我怎么还能不知足呢?” 姬玄清静默不语,半晌,幽幽地问道:“紫韵可否替我解个疑惑?” “但问无妨!”黄紫韵浅浅一笑。 “你为何要将身份之事上报戒律院,首座不知便罢,一旦得知,绝不讲任何情面。你能自坦身份,显心里有着剑斋,为何不将此事埋入心底?” 黄紫韵轻摇螓首,说道:“师姐,我有我的苦衷,此事我不能说。另外,若有人问起,师姐便言我接了密令外出,可好?” 姬玄清点了点头,终不再言语,带头往水牢而去。 水牢隐于一座高山的山腹底下,山腹有一条秘道往地下而去,行约莫半刻,便见眼前被分开了一道道曲折如游廊般的小径,约莫有数十道。 姬玄清带头,往其中一条小道而去,山体发着昏暗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路径。 黄紫韵知道此乃因禁制之故,甫一踏入他便发觉法体隐隐受着压制,非但气海,便连三十六处窍穴之灵气运转时皆有滞涩之感,俞往里行,感受便愈深。 行了约莫有两刻,便有一阵扑面而来的冰寒水气,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径尽头乃是一个洞窟,两人缓缓步入,便见眼前豁然开阔,只是小径仍是小径,洞窟却是个水潭,黑幽幽的潭水显得异常冰冷。 而冰寒水气便是自潭中溢出。 小径直直通往潭中央,尽头乃一个圆台,周围则是半弧度的似欲倾塌的山体,亦散发着昏暗的光晕。 姬玄清踏入洞窟便止了脚步,黄紫韵会意地行至圆台,才转身之际,便自周遭山体内探出四道灵光。 黄紫韵任由灵光将他手腕与脚腕捆个严实,便见四道灵光骤然凝实,显形,竟化作了四条粗壮的黑沉沉的锁链,看不出是何材质。 锁链骤然拉紧,便将黄紫韵凌空吊起,而这时顶上便落下一道浅蓝光柱。 黄紫韵只觉灵气彻底失去感应,除开五感与灵觉外,便再无其它实感。失去灵光护体的体表顿传来刺骨寒意,几未受过如此之苦的她,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这还不止,那丝丝的刺骨寒意宛若利刃,肆无忌惮地切割着她的肌肤,一寸寸切割,化作一阵阵剧烈疼痛侵袭她的脑海。 “啊——”她终于无法忍受地发出惨呼。 姬玄清美目微起波澜,却淡淡地说道:“此潭唤作‘寒狱’,每日有两个时辰会溢出浓浓的冰冷寒气,比之你目下所受尚要剧烈数倍有余。” “那道浅色蓝光乃禁制所发,每日只会提供足够你生存所需的灵气。受此禁制,便是我亦难破开,以你修为更是妄想。” “即便如此,你仍愿受否?” 剧痛不断,黄紫韵银牙紧咬,勉强挤出一字:“愿!” 姬玄清心里幽幽一叹,面上却无甚表情,说道:“既如此,待刑期满,禁制便会自动松开,你好自为之罢。” 她语罢便转身而去。 洞窟内便剩了黄紫韵时不时无法忍受的惨呼,压抑又刻骨。失去了三十六处窍穴,失去了灵气,此时她亦不过是凡人而已。 所余,怕只有一颗道心了罢! 约莫过去一个多时辰,惨呼渐渐地弱了,她似是渐渐忍受住了凛冽寒意,即便偶尔的痛呼亦压抑入了心里,化作一丝丝可怕的怨力。 “归墟究竟发生何事,令你宁愿于此处受苦,亦要背叛我?” 便于此时,洞窟内诡异地响起一道音声。确然而言,音声来自于黄紫韵身上。 “呵呵……” 第二百六十八章:水牢寒狱(下) 黄紫韵竟幽幽地笑出了声音,她惨白着脸,道:“湛台神秀,我就知你定于我身上动了手脚。不过你欲杀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此处便是你亦无法动弹了罢。” 诡异音声沉寂许久,好半晌才淡淡道:“即便如此,又能如何,你能于此处躲一辈子?” “我总能抓住你,胆敢背叛我,你可想过自己有何下场?我知你对自己冰清玉洁的肉身颇为爱护,让我抓到你,我便将你修为封禁,扔于凡俗贫民窟,让无数你平日觉得恶心的贫民趴于你身上耕耘。” “青、神两州总有多少贫民窟?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享尽人间极乐。听闻真界有种唤作合欢散的媚药?待你尝过万千男人的滋味,我便将剑斋弟子一个个捉来,与他们服下合欢散,再置于你身边与你交媾,放心,一个都不会少……” 黄紫韵面上没有任何惧色,闻言仍只是笑着道:“那时受不了的不是我,而是你罢。湛台神秀,你莫以为我不知,在你的心底深处隐着对我的疯狂迷恋,偏偏总欲令我受尽折磨。” “你喜欢我恨你,其实不然罢,你只不过欲寻个借口将我杀死,好为你解开已然深中的心魔。” “我会好好活着,直到你死那一天。” 湛台神秀又是好半晌沉默,他轻轻一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其实你家算上你父母百多人口,他们的阴神我还留于我手上……” “呵呵!” 黄紫韵冷冷笑着打断,道:“此事我早便知道,可归墟出来后,我便收到了爹爹娘亲与我的最后一道讯息,言他们已弄手段自降六道界,脱离了你的掌控。” “可我却清楚,他们如何有本事脱离你的掌控,定是不愿连累我,自绝而亡了。” “真是可笑,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受你摆布。” 黄紫韵眼角不自觉便噙了泪花,只是她甚是坚强,绝不会让它落下来。 “湛台神秀,待我出关日,便是你死期……” 湛台神秀冷冷一笑,淡淡道:“你先撑过眼前罢。” “滴答——” 他话音才落,由山体处便溢出黑水来,滴落于寒潭,此后音声不绝于耳,约莫持续半刻钟,便见寒潭骤然沸腾起来,一丝丝的冰寒气息肉眼可见地溢出。 洞窟内很快便为冰寒气息占据,黄紫韵甫一接触那气息,便发觉那寒芒似是侵入了心肺,五脏宛若有无数柄利刃切割,痛入骨髓,没有任何挣扎,她瞬息便晕迷过去。 冰寒气息不散,她几乎于下一息便又痛醒过来,比之噩梦要恐怖数百倍的轮回,如此不停反复。 这个看似娇柔的女子,展现出了无比坚韧的神经,洞窟响彻着她断断续续的惨呼。 …… 苏伏收起了玉牌,郑重地收置于心内虚空,而后才出门,径自往未央宫而去。 远远地按落法器,此时未央宫仅寥寥几人,皆对苏伏印象极差,是以对于他的到来显得异常冷淡。 苏伏亦懒得与他们搭话,径往实证院大殿而去。 那几个弟子一见他要闯入,纷纷上前阻挡,其中一个喝道:“戒律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苏伏停住身形,行礼道:“后进弟子苏伏,见过几位师兄,我此来因有要事欲面见姬师姐,烦请通禀一声。” 所谓礼多人不怪,几人见他温和有礼,面容倒缓和了一些,其中一个便淡淡应道:“师姐有事出去了,你晚些再来。” 苏伏想了想,又行礼道:“敢问萧首座可在?此事寻首座亦可。” “放肆,首座是你想见便可见的?” 那人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倏然发作道:“你不过新晋内门弟子,于剑斋尚未有职司,首座如此忙碌,岂是你想见便见的?姓苏的我告诉你,要时刻谨记自己身份,莫擅自逾越规矩,否则治你个逾越之罪,便莫怪我等不念同门之谊。”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修为阴神巅峰已开始凝窍,归墟开启时,他正闭关,是以对苏伏于归墟大出风头极其的不满。 他左侧一个戒律院弟子冷冷一笑,说道:“师兄,苏师弟自归墟立了大功回来,听闻仅次于首功,是以有些目中无人,尚可理解。” “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苏伏不喜与人来往便是如此,无论处于何地,他都无法令所有人服气。当然,无论于何处,他都不可能迎合别人喜好。 因前世诸多不如意,今生便努力地让自己活得顺遂心意一些。 眼前的挑衅,已无法拨动他心弦。却不妨他狠狠还击,适时展示獠牙,亦有震慑宵小的作用。 “一个强大的人,不需用言语证明自己强大。虽他的言语亦是极有力量。而一群怯弱的人,无论用何种言语来证明自己强大,都不过是聒噪而已。” 苏伏淡淡扫了一眼眼前几人,他们修为进度瞬息闪过脑海,最高不过即将凝窍而已。这于归墟,怕连炮灰都算不上。 明面上入归墟之人,他的修为几乎是最弱的。可论实战,却少有人可与他比肩。 “敬尔等一尺,才以师兄称之,得尺欲进丈?我怕你们受不起啊。” 那弟子冷冷盯着苏伏,道:“受不受得起,斗过便知,可敢与我上一次比斗台?” 此言一出,他周遭几个师弟忙对他使眼色,其中一个焦急地说道:“不行啊师兄,苏……苏伏已于比斗台上杀了两人,您……” 那弟子一直闭关,是以不知苏伏事迹,此时闻言却不以为然道:“是吗?你认为我会输给他?” “小弟不是这个意思……” 苏伏颇有些头疼,若论目中无人,这位同门可真是无出其右者。连对手实力都不曾摸清楚,便大咧咧欲要与人比斗,若自己阴险一些就此应下,他性命还能留下? “尔等不好好巡视聚于此处做甚?” 便于此时,一道白色剑光由远及近,迅疾地于场内落下,正是姬玄清回转,将黄紫韵送入水牢,她心情欠佳,便见了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顿时心生不悦。 那几个人于戒律院皆有不短的时日,对于姬玄清还是颇为了解的,闻着语气不对,便有几人恭敬行礼,迅疾开溜。 那刚出关的弟子亦不敢怠慢,礼毕才道:“师姐,我今日不需巡视,正欲与这位苏师弟上比斗台,不若请师姐同行,亦可指点指点我等。” 姬玄清闻言蹙眉,道:“你不知戒律院有新律令?欲上比斗台皆须征得我同意,否则仍算私下比斗,照严惩不误。” 她淡淡扫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苏伏,冷冷道:“还有你,明知他不是对手,欺负他你觉得很有趣?” 第二百六十九章:封禁瞳瞳 “师姐,没有斗过如何知道谁欺负谁?” 那弟子颇为不服,瞪着苏伏的模样,似欲吞噬了他一般。戒律院的弟子,虽对于姬玄清未有那种想法,然而或多或少的倾慕总有一些。 大概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倾慕之人当面说不行,加之性情鲁莽,自然急吼吼地挑衅着苏伏。 “待你能从我手上走两招以上,你才有资本与他斗法!”姬玄清冷冷扫了他一眼,不容置疑道,“现在马上给我退下,莫让我说第二遍。” 那弟子愤恨地盯着苏伏,只以为姬玄清袒护着他,却不敢忤逆,带着愤懑离去了。 苏伏微微一笑,这才行剑礼道:“多谢师姐解围。” 姬玄清淡淡道:“无事莫往戒律院跑,你当此地是你家后院,想来便来。” “无事自然不敢烦扰,伏记得师姐曾言戒律院大功可换取戒律院弟子身份?” “不错,你考虑清楚了?”姬玄清顿了顿,继言:“入戒律院,便须承戒律院义务。” 苏伏微愕,他可不知尚有义务,便道:“敢问师姐,何为戒律院义务,我需要做些甚?” “第一,我会传你辨识‘剑令’之法,若有同门遇难发出剑令求救,你必须前往;第二,贾士道师弟你应该识得,他便是以大功换取的戒律院弟子身份。但凡与同门外出,皆须监视同门有无做出危害剑斋的举动,可视情节恶劣便宜行事。” 姬玄清见苏伏面色未有异色,想了想,又道:“第三,戒律院随时会传召,那时无论你于何处,传讯飞剑一至便须赶回,但有半丝延误,便视为违抗剑令,视情节恶劣禁闭一至百载。” 眼见姬玄清尚继言第四点,苏伏面上已发苦,失去一贯的从容,打断道:“师姐,若被困于某地,恰戒律院传召,未能及时赶回,又如何说?” “倘你延误三日,戒律院便会遣弟子外出寻你,以传讯飞剑的方式,届时若证明你的确被困,自然无罪。” 姬玄清见苏伏样子,心里不禁感到好笑,顿扫了一些阴霾,她板着脸,面无表情道:“第四,除非紧要关头,否则即便于门内受了欺辱,亦不可出示戒律院弟子身份,违者禁闭……” 苏伏不禁错愕万分,为何听起来如此繁琐,他狐疑地打量着正欲说第五条的姬玄清,心想前两条便罢了,尚属情理之中。而所谓传召,该不会是无中生有罢,且动不动便禁闭,剑斋莫非没有别的惩处? 打死苏伏都无法理解姬玄清今日的异样。 姬玄清见了苏伏表情不对,掩饰着转身,道:“随我来罢!”语罢当头向着实证院大殿而去。 其实苏伏猜得不错,确只有前两条而已。 苏伏见她将本欲出口的第五条给咽回去,更是狐疑了。不过他没打算计较,便紧跟上去。 来到大殿,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无怪苏伏等人于外头争执,而大殿却没有动静。 “两院首座,与一些实力稍强的弟子皆被调动,为了归墟虚空通道之事,吟笙亦去了。” 姬玄清径自来到殿首桌案处,自顾自说着:“剑主体悉尔等才自归墟回来,便让尔等好生修养。” 苏伏心头微动,便问:“师姐未去,敢莫是有大事须处理?” 姬玄清抬首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你不用知道太多,给我好生记着这四条律令,既是由我亲手所发,自由我亲自监督。” 苏伏无奈点头,又问:“戒律院弟子,不用执行内门功业,那么出行应未有限制罢?” “嗯?你才回来而已,欲往何处?罢了,不管你欲往何处,出行前寻一个长老报备一下便是,最好能有个期限,否则你于外头遇难,我们都还不知。” 姬玄清动作不停,将苏伏名字录于戒律院弟子名录上,戒律院仅她与萧问寒有这个权限。又取出一卷竹箴,一枚代表戒律院身份弟子的令牌,一条执法所用臂带,递与苏伏。 又淡淡道:“恭喜师弟加入戒律院,无事便退下罢。” 苏伏忙接过,只匆匆观看便收入储物袋,行礼道:“多谢师姐,伏告退。” …… 回到小院,便见九命正与瞳瞳讲解一些修炼心得。 见苏伏回来,九命忙起身行礼,媚笑着道:“老爷,看来归墟一行,已将那位女仙芳心俘获了也,小的甚是佩服。” “莫要胡言!”苏伏面色淡淡,“收拾一下,明日准备随我下山。” 九命闻言,大喜道:“小的这便去!”闷于紫菱峰数载,终可下山透透气了,可把他乐坏。阎浮十八峰虽壮观,可困于紫菱峰不得出,与坐牢没甚区别。 “爹爹,瞳瞳也要去,这回不能丢下瞳瞳哦。”瞳瞳噘着小嘴儿,她灵智增长极快,已懂得如何撒娇。 苏伏面上放缓,将她抱起往二楼静室去,且言道:“嗯,瞳瞳亦去,不过在此前,爹爹须于你身上下一道封禁,免得教人瞧出瞳瞳根底。” “另外明日出行,见了他人绝不可将异状显出,明白了吗?” 瞳瞳嘻嘻一笑,用力点头道:“爹爹有命,瞳瞳敢不从命。” 苏伏有些晕眩,险些自楼梯栽下,他有些无奈道:“瞳瞳,这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尚有方才,虽然未有失礼之处,可却会令人觉得尴尬。瞳瞳,人与人相处,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倒未不可。只是你与她不熟,怎断定紫韵师姐与我的关系是好是坏呢。” “我知你天赋异禀,成长极快,但你要多学习如何与人相处之道。身为你爹爹,亦是你引路人,爹爹首要,便是教你如何做人。” 苏伏见她小脸垮了下来,心头笑道:终究只是孩子而已。 瞳瞳见苏伏未有生气模样,便大胆地说道:“典籍上说了,可以此调和气氛。典籍上还说,长得如爹爹般俊秀的人通常很受异性欢迎。是以瞳瞳认为,那位仙女一般的姐姐定不会与瞳瞳计较的,谁让她喜欢爹爹呢。” “说不准啊,还会感激瞳瞳呢。” 苏伏顿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些典籍从何处而来,我离开不过两月,你非但修为,便连嘴皮子亦疯长啊!” 瞳瞳嘻嘻一笑,道:“乃我托九命叔叔借回。”她语罢又转作生气,板着小脸道:“谁让爹爹丢下瞳瞳,自己跑去玩呢。瞳瞳每日修炼甚是无趣,便只好寻一些典籍打发时间。我现在知道爹爹以前与我讲的故事都是哪里来的,便不用爹爹给我讲故事了,岂不是省下许多时间让爹爹可以多多修炼。” 踏入静室,将门锁上,又下了一道简易触发禁制。 苏伏将瞳瞳放于蒲团处,轻轻捏了一下她琼鼻,唬道:“如此说来,爹爹岂非还要感激你?” 瞳瞳的成长超出了他的预计,再过几载,她言行岂不与成年之人没两样了?到那时不知会变成甚样。 不过俗语云,万般道理尽于书中。明日下山,倒可收集一些有益她成长的典籍,若她能读个万卷经籍,另有自己把关,至少不会变作难以管束的野丫头。 “爹爹,您这是要做甚?”瞳瞳好奇地望着苏伏双手不停地捻诀刻画。 苏伏此时面上带着肃然,却不言语。少顷,心内虚空处,无量宝典自己翻开,至第二页,便有一股玄之又玄的道意自苏伏身上溢出。 “吾掌第一律令,是谓玄天封禁!” 喃喃低语中,瞳瞳望见苏伏的双目蓦地失去所有色彩,仅余淡漠的灰色,令她怯怯地向后一缩。 但见苏伏身上涌出青色光芒,而后化作成丝缠绕向瞳瞳。却未触及她身体,而是于她体表外结成薄薄的一层茧状物。 复有一圈圈苍色波澜扩散,于一圈圈的涤荡中,青色的茧渐渐转作雪白色。 苏伏见此,凝目喝道:“封窍,锁灵,玄天封禁,随我心意……” 令言才落,茧便崩碎,化作洁白的粉尘落于瞳瞳身上。瞳瞳只觉一丝丝莫名其妙的东西流入了体内,平日很听话的灵气便沉寂不动。 她小脸微白,怯生生地望着苏伏,嗫嗫道:“爹爹,瞳瞳做错了什么吗?” 苏伏收了法决,面色有些苍白。方才他将浩然气转成青光,再将玄天封禁使来,几费了他全部心力。 他勉强笑笑,道:“瞳瞳,你不用怕。这是爹爹的决定,你年纪尚幼,修为进境过快于你成长不利。” 瞳瞳有些难过,委屈地说道:“可是瞳瞳欲和爹爹一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那时便无人可将瞳瞳抢走……” “傻瓜!爹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的。还有啊,若你修为进境太快,怕早早定了身型,届时你永远只能如此模样,你怕不怕?” 第二百七十章:漓云渡 “啊!” 小姑娘一听后果如此严重,果被吓了一跳。 苏伏凝神细细观察,灵觉反复于她身上扫过,未发觉丝毫异常,才不由松了一口气。 瞳瞳很快将这不愉快忘却,嘻嘻笑着:“爹爹,下山后人家要买好多好多的书,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浊气那么难吃,亏爹爹往日竟拿浊气喂我……” 苏伏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小鼻子,说道:“那时你仿似才出生,见着什么吃什么,怎是我的错。” 语罢,他又肃然道:“瞳瞳,自今日起,你名字便改作苏瞳,瞳瞳只是你的小名,记住了吗?” “嘻!我有名字拉?苏瞳,我叫苏瞳,爹爹,瞳瞳最喜欢你拉……” 瞳瞳闻言喜笑颜开,还揽着苏伏颈脖,于他脸上亲了一口。 苏伏无奈笑笑,将瞳瞳打发与九命,又命其二人早早休息,明日一早便下山。他则开始打坐修炼,很快便沉入物我两忘之状。 …… 一夜无话,翌日寅时,苏伏准点睁开双眸,换上了月白长衫,浅蓝道服太过显眼,未免引起麻烦,还是换掉较好。 出了静室,却见瞳瞳亦自卧室出来,他微微一怔,道:“瞳瞳,你怎如此早?” 许是即将出游,瞳瞳神采奕奕,先是喊了一声‘爹爹’,随即脆生生应道:“九命叔叔曾说爹爹教导过他,修炼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最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以不得懈怠分毫。” “瞳瞳平日皆这个时辰起来,与爹爹一般,于院内汲取玄天之精呢。” 语罢,她便蹦蹦跳跳地往楼下去了,而此时小白与九命已于院中,各据一角,显候着时辰呢。 “九命叔叔早呀!”瞳瞳心情甚好,笑眯眯地说道,“爹爹说了,往后瞳瞳名字便改作苏瞳,九命叔叔要记住哦。” 虽然她的修为被苏伏封禁,可汲取玄天之精并不需修为在身。 九命面上满是宠溺的笑意,道:“小的记住了,小姐名字唤作苏瞳,乃老爷最宠爱的女儿,没有之一。” 苏瞳满意地点头,小跑着去占了院中唯一一个大石头上,苏伏不在,大石头反倒成了她的御座,还对着苏伏做了个鬼脸,非常可爱。 苏伏无奈笑笑,便纵身上了屋顶,各自行功不提。 卯时一至,晨阳恰微露苗头,便都醒来。 正此时,院外行来一人,正是龙吟瑶,其一身男装打扮,显做好了下山准备。其眉宇间却蕴着难掩的疲色,显然昨日醉酒醒来后,尚未休息。 她一见瞳瞳,顿张开双臂,笑道:“瞳瞳来,姐姐抱抱。” 瞳瞳爬下了大石头,亦认了出来人,顿喜笑颜开。她身形仅到龙吟瑶腿根,轻轻一跃便被龙吟瑶抱个正着。 “吟瑶姐姐太可恶了,都不来找瞳瞳玩。对了吟瑶姐姐,爹爹说了,瞳瞳往后便唤作苏瞳,姐姐可要记住哦。” 瞳瞳煞有介事地说着,看来名字对于她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龙吟瑶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闻言仍是替她高兴。如此便意味着苏伏真正承认了这个女儿,同姓苏,一目了然。 “瞳瞳对不起,姐姐这几日皆忙着。这不才忙完便来寻你了,此次你爹爹莫非大发好心,欲带你下山玩耍?”龙吟瑶言着斜睨一眼苏伏,暗暗责怪他对瞳瞳太差了。 苏伏懒得搭理,淡淡地说道:“准备好了便走罢,你看起来非常疲惫,昨夜偷鸡摸狗去了?” 言着带头出了院子,九命会意地将门窗关好,便带着补觉的小白跟了上去。因为许久没有下山的关系,它的脚步都有些轻飘。 龙吟瑶抱着瞳瞳紧走两步,与苏伏并行,哼道:“我龙宫与剑斋、玉清宗加深了联盟关系,父王为表诚意,便将第一个归墟入口设于剑斋。” “身为归墟实际掌控者,欲设入口自然得通过本公主,是以那一日商议完之后,便马不停蹄地选址,最终定于冲霄峰。” “好不容易歇了歇,兮兮言许久未与我喝酒,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与她喝了个痛快。” “醒来莲莘便言你来寻过我,嘿嘿,我已忘了个干净。不过我正好欲下山一趟,便连夜令他们构建好虚空通道,却把本公主累了一宿。” 苏伏闻言,心情便有些愉快,微笑道:“师姐赶得如此急切,莫非山下有情郎候着?” “或言师姐急欲与伏下山游玩,是以……” 龙吟瑶不知自何处取出了一柄折扇,其一手抱着瞳瞳,一手挥舞折扇敲向苏伏,嗔怒道:“胡说什么!” 苏伏微微笑着闪身躲过,此时许多弟子尚未开始做早课,是以紫菱峰上冷冷清清,倒未有人看到这一幕。 “如此说来,剑斋果成了第一个摘桃子的人。” 自龙吟瑶话里,苏伏却印证了自己猜测。他早便想到,龙吟瑶此时身份乃剑斋内门弟子,第一个归墟入口很大可能定于剑斋。 而剑斋往后只需放出风声,但凡内门弟子皆有一次入归墟寻找机缘的机会,那天下不知有多少散修蜂拥向青州。 当然,这只是苏伏自己猜测,具体如何尚未可知。 来到云石处,待众人皆踏上后,苏伏便操控着云石往下飞去。内门弟子欲外出,须自漓云渡而出。 云石往下盘旋,约莫半刻便来到云河入口,亦是苏伏等人通过问心路时,姬玄清带他们上来的这一条路。 沿着云河往下,约莫行了两刻,便穿出了元磁山地界,当众人落地时,已处一处洞窟。云河乃大阎浮玄天剑阵的一部分,而此洞窟则是剑斋的一个秘密入口,藏于非常隐秘的山体底下。 复于秘道以特定之法行了两刻,穿出一片灌木丛,暖阳透过古林,于众人眼前形成一片片斑驳光晕,向前行了几步,便望见一条河。 河岸上有一渡口,渡口处停了一艘载客小渔船,有着棚顶。船上恭敬站立一个四十来许的汉子,见了苏伏等人过来,双眸一亮,礼道: “苏仙长欲外出?另几人是?” 这汉子唤作李贺,无有丝毫根骨,是个地地道道的凡人。他家历代侍奉剑斋,每一代家主皆于此处摆渡二十载,以换取剑斋的庇护,至李贺已逾十二代。 而大律皇朝虽姓李,却与李贺家族没有丝毫关系。李贺家历经两朝不倒,是个非常超然的家族。 ps:白衣今日生日,差些忘记,求个收藏不过分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武师赵云(上) “李大哥,好久不见,她是我师姐龙吟瑶,这是小女苏瞳,九命你见过,此为通行证。” 苏伏将众人介绍了一遍,便将戒律院弟子身份令牌递过去,此令牌非但能证明身份,于此亦可当做通行证。 李贺虽是凡人,却知剑斋戒律院弟子身份的分量,他笑着说:“不必看了,上船罢。” 龙吟瑶虽是男装打扮,然而细看还是能看出不同的,李贺认出确是女修,便不敢多看。 苏伏微微一笑,便踏上小舟,又对着龙吟瑶说道:“师姐,你昨夜未曾休息,便于棚内小憩一二罢,到时我会叫醒你。” 龙吟瑶没有反对,便抱着瞳瞳入了棚内。 小船缓缓启动,此渡口唤作漓云渡,此河乃是漓江分支,乃是太元山脉的另一边。苏伏第一次乘坐此舟时,便明白太元山脉人迹罕至的因由了。 但凡剑斋之人,要么御剑而出,要么自漓云渡乘小舟往漓江而去,自不会于太元山脉里头留下足迹。 苏伏未闭关前,每三月皆有下山,一来二去,与李贺便渐渐熟稔。对他家情况便有所了解。 九命一跃上了棚顶,他化作了黑猫形态,懒洋洋地趴下,当然只是表面,他的双眸微微眯起,耳朵不时地抖动,显时刻关注着周遭。 此河宽约莫有八丈左右,可容三艘小船并排。不过此船可非普通渔船,乃炼器坊所制,其内蕴有数层禁制。 是以船的速度便愈来愈快,两边景物飞快而逝。 李贺其实并不需多少操作,因渔船禁制炼入时,便已将此河线路一同炼入,且只有李贺才可将之启动。 苏伏于船头坐定,笑着道:“李大哥,近来凡俗界可有何值得一谈的趣事?” “苏仙长竟对凡俗界之事开始感兴趣了?”李贺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倒是有几件,不过近来风头最盛,仍属天神教。” “哦?” 苏伏颇有兴味地问道:“我听闻天神教与大律朝廷开战,不知如今战况如何?” “两月前,大律遣护国军十万精兵于漓江下段围剿陇西郡,右陇郡的六个天神教统领,是役护国军战死四万八千精兵,护国军统领宣威王死于战场,传闻有仙师出手。” “宣威王?”苏伏闻言暗忖:李凌云所言竟非虚言,如此说来,宣威王便是他叔父? 李贺面上露出讽刺地笑意,讥讽道:“天神教教主是个知机之人,活动数载却仍未触及两大圣地底线,便可知此人胸蕴沟壑,有山川之险。如此人物,怎会轻易授人把柄。天神教几大统领亦有散修,却不敢出手击杀任何一个凡人兵士,而凡人统领则有四个,却已死尽。” “是役天神教战死五万护教圣军,两郡元气大伤,将据点撤了去,并且就此隐匿。” 他面上嘲讽意味更浓,又道:“朝廷借此役宣威王之死,扳回了多数民心。天神教一时滑入低谷,至今龟缩不出。” “此次大战可说是大律定下江山后,最大的一次血战,传闻漓江的水都红了好一阵。” “当然,以此换来的,却是青州百姓的警醒。受大律统治三百载,大多平民早已习惯了李家江山,大律正统深入人心。而乱世毫无征兆暴起,加上各地承平已久,风调雨顺,天神教挑起战争,自然失了民心。” “而今龟缩,怕是要沦落诶。” 苏伏听后暗暗忖思:“两月前正于归墟洞灵源,那时尤子逾寻我谈话,天神教尚占着上风。不期大律死了个王爷,便将民心收拢。如今我尚无法分辨信愿来源与多寡,天神教占了江山于我没甚好处,然而就此沉沦,更是会失去信愿这一大助力。” 李贺见苏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神秘地笑了笑,小声道:“其实目下有识之士,皆知宣威王因何而死,死于谁手,不过蒙蔽愚昧的凡俗之人而已。” “哦?” 苏伏闻言,脑子微转便明白他所言,不禁轻轻一笑,道:“凡人是否愚昧尚未可知,因所处高度不同,便如李大哥家族,只需剑斋不倒,便可超然于世俗朝廷之上,至少凡俗皇帝还动不得你家。” “高度不同,角度便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亦不同。” 语罢,苏伏又想到:“李贺此人,言谈中几将自己置身事外,显是为剑斋服务数百载,已不将自己家当做凡俗人家。有此超然之心倒也情有可原,其所揣测亦是有根有据。大律把持江山三百载,深悉民心所向之道,此点前世无数王朝怕都无法媲美。” “如今天神教龟缩,倒可使我有机可趁,若能将那‘教主’寻出,取而代之,便可借此引导信众步上正途。” 他思虑定下,对于欲去之地便心有成算。 此后略略谈了一些青州各地的风情,世故,人文等,时间倒过得飞快。 约莫过去四个多时辰,河道由窄变宽,逐渐进入漓江主水道,苏伏将登岸点设于毗邻金鳞的一座小县城。 未免惊世骇俗,小渔船在出了太元山脉地界后便渐渐缓了下来,终于掌灯时分至潜山县,唤醒龙吟瑶,与李贺辞别后,便入了城,寻了客栈歇息。 苏伏开了两间上房,又命小二哥送来热水,让二女得以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待晚膳用罢,苏伏便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可以出去逛一逛,然若无必要,莫显神通惊扰凡人。明日购一马车,我等沿漓江而行……” “等等,你欲往何处?” 龙吟瑶一双美目尚有些迷糊,她于渔船上其实先与瞳瞳玩耍了许久才睡去。 苏伏淡淡地说道:“师姐替我照看好瞳瞳便是,回来再与你细说。” 语罢便径自出了小城,祭出‘飞流沙’,往金鳞城而去。途中,他心思微动,便分了一丝心神于心内虚空,笑道:“子龙,目下已离开剑斋,你可出来了。” 言着,飞流沙忽而向外扩展,至可供两人站立才止。虚空便裂开一丝缝隙,一道银色影子一闪,便落入飞流沙上。 其单膝跪地,按捺着喜悦,礼道:“赵云见过主公,自此后便可于主公左右侍奉。”其身上灰气尽数敛入虚空,一丝丝漆黑,标示着赵云灵修根基的气息亦敛入灵体内。 苏伏灵觉探去,细细探索一遍,发觉赵云根底竟无丝毫气息可循。他本须依着炼魂幡而存,此时却宛如一个独立的鬼修,一个普通的鬼修,无量心内虚空的神异之处顿显无疑。 “好!子龙可好好地观赏此界,领略不同的风采,想必于你为将之道亦有助益。”苏伏说着,喜色溢于言表。 前世他最敬佩之人便是赵云,不想穿越之后,将其英灵于彼方摄取而来。不过‘彼方’应是虚无的,赵云的诞生实则乃是苏伏的一段记忆与功德之气结合。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流冥坛的环境,恰将邪灵主将困于其中,使其有了出人意表的异变,以此为契机,才诞生了赵云。 他当初尚得了一大份功德,可赵云的诞生几乎无法复制,是以苏伏若欲如法炮制,几无可能。那一份大功德,自然是失去了作用。 自他将炼魂幡丢与赵云自己掌控便可知,苏伏已将往后炼魂幡的发展皆交予赵云。可令他苦恼的是,赵云无法显出真界,如此对于真界便缺乏足够认知。 将鬼修之法与赵云亦是他的一次尝试,然而结果却出乎他意料的顺遂。 “子龙,往后魂幡之事由你多多费心,我不会过问。只是你要谨记,魂幡于十二层禁制时,必会诞生第二位主将,届时若果不能将其制服,后果非常严重。” 典籍亦未记载炼魂幡‘第二位主将’是如何情状,是以苏伏一直以来都颇为忌惮。 他未将赵云扶起,而是满面肃然地说道:“子龙应知炼魂幡恶名,与其主将不无关系,可以料想,第二位只会比第一位更加凶恶残暴,或尚有未知能力,不得不防啊。” 赵云亦敛了喜悦,恭敬应道:“主公且宽心,此事云早已有筹备,千魂军便是因此而诞。若无绝对把握,云不会将魂幡祭炼至十二层。” 苏伏这才微微一笑,将他扶起,又道:“子龙,回去后便对师姐言你是早年我家武师,因外出求道而法体陨落,转了鬼道。于金鳞城与我重逢,因我父于你有恩,才会以武师身份相随,切记莫了漏了口风。” “主公放心!” 两人并未就此回返,而是向着金鳞飞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武师赵云(下) 翌日,众人至辰时才起。 九命离开了剑斋紫菱峰,才觉凡俗界灵气是如此稀薄,令他失去了很大的修炼动力。 倒是小白仍一丝不苟地于寅时起来修炼,与苏伏一般有着好习性。 龙吟瑶乃不屑汲取玄天之精,瞳瞳则被苏伏禁止了修炼,未免暴露了她根底。 苏伏今晨丑时才归,与飞流沙速度不无关系。 不论是哪方修士于凡俗界,似乎皆会沾上一些凡俗的习性。比如早膳,苏伏将所有人唤下来,令掌柜的备了馒头包子,一顿值得怀念的早膳便开始了。 此时辰时,客栈倒没有多少人。龙吟瑶一脸惊奇地望着赵云,她问了颇多问题,都被他一丝不苟地应答了。 可就是如此,反而引起了她的怀疑。 九命甫一见赵云,心里头一个哆嗦,他险些将此人给忘了。要知道赵云的诞生他可是亲眼所见,更因此,他差些便将舌头给咬了。 虽是黑猫形态,苏伏倒不曾亏待他,亦分了些吃食与他。 “这煞星,竟敢将他光明正大地放于身边?再如何隐藏,亦不改他为炼魂幡主将的事实,就不惧被识破?” 九命一双黑眸滴溜溜地转着,灵觉不断地于赵云身上扫过。然而当后者淡淡地瞥来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忙讪讪笑着收敛了灵觉,随即又觉不对,若论先来后到,他可是苏伏跟下老臣了,说起来,赵云辈分还须低他一辈。 “虽本大爷是他前辈,可这小子看起来丝毫没有尊敬我的意思,如此一来,岂非难以令其听话?” “咦?他身上确无一丝炼魂幡气息,究竟是以何法隐藏了?苏伏这煞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哼,待本大爷一一探来……” 思及此,又暗暗哀叹着:“不过探来又有何用,徒增殒命风险。这煞星,手段太狠了一些……” 便于此时,颈上突被一娇柔手掌捉着提起,令他不禁吓了一跳,思绪顿止,他恼火地将视线转去,却见龙吟瑶淡淡望着自己,一副我知道你在想甚的表情,显然欲逼供了。 “龙仙子,您……您抓着我做甚……” 苏伏严令不可惊扰凡人,九命便期期艾艾地用着只有它自己能听到的音声说着。 龙吟瑶身为修士,自然清晰可闻,她嘴唇嗡动,便有音声自九命耳边响起:“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此人来历,快快与我如实说来。” 九命哭丧着猫脸,眼角余光打量着苏伏,却见他如没事人般自顾自啃着包子,不时替吃得满嘴是油的瞳瞳擦一擦嘴角,丝毫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 然而他知道,若他敢泄露丝毫,下场怕是难看。 “龙仙子,您在说甚?” 龙吟瑶眉头微挑,便淡淡地说道:“我吃饱了,师弟慢慢吃,出去散个步,马上回来。”语罢径自提着九命出去了。 瞳瞳望着可怜兮兮的九命,嘻嘻笑着:“九命叔叔莫非做了甚坏事,吟瑶姐姐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苏伏微微头疼,赵云本来恭敬地侍立一旁,却被苏伏强制着落座一同用早膳。虽他是灵体,却已可感受到凡俗物质的滋味,自然,那些咽下的食物皆为他法力所剿灭,因其尚未还阳,便不可能化成‘胃’来消化食物。 吃罢早膳,苏伏便命赵云看护着瞳瞳,自己则外出寻了一辆大马车回来。 不多时龙吟瑶亦回转,却未说什么,众人上了马车,由赵云赶车很快驶出了潜山县。 路上苏伏静修,瞳瞳则望着马车外的风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与有趣。 车厢内有着足够的空间,龙吟瑶不时逗弄瞳瞳两句,不时瞟一眼苏伏。 许久许久,她终于按捺不住首先传音道:“苏伏,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个鬼修来历不明,你便如此放心?” “哼,我问过九命了,此人在你尚未加入剑斋前,曾与你有过节。说什么他早前是你家武师,我可不信聪慧如你苏伏会相信此虚言。” 苏伏微叹着心说此胡言正是我编撰,我怎会不信。 他睁开眼睛,定定望着龙吟瑶,道:“他的身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他不会害我们。” 他本拟如此言龙吟瑶定还会不依不饶,岂料她淡淡一笑,道:“他的身份如何我不甚感兴趣,即便他欲害我们,以他修为能做些什么?可我记得某人曾言,回来便会将事情交代清楚,你还不与我说你昨夜去了何处?” 苏伏愕然,随即嘴角微微洋溢着莫名笑意,说道:“哦?我昨夜去了何处,你似乎很在意?师姐是以何身份追究我的去向?” 龙吟瑶下意识地便将折扇敲去,苏伏终于知道龙吟笙平日的抱怨从何而来了。 这下折扇结结实实地敲于他头上,车厢虽可坐上几人,却无法仍他腾挪闪避。 瞳瞳见之,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说道:“嘻嘻,吟瑶姐姐当是以道侣的身份拉,瞳瞳坦白,非但昨夜,前夜亦有仙女寻爹爹哦,言是有事,却不知何事,瞳瞳不敢留下,怕爹爹责骂……” “嗯?瞳瞳不可胡言……”苏伏大感头疼,瞳瞳言行愈发的鬼精鬼怪。 龙吟瑶怔怔半晌,喃喃地说着:“道……道侣……” 随即回神,淡淡说道:“此言莫不是你教瞳瞳讲的罢,你这样可不行,瞳瞳都被你带坏了。” 车厢昏暗,若细观,便可发觉她面上有着一丝羞怯。至于瞳瞳之后之言她下意识便忽略了。 越描越黑,苏伏索性闭眸修炼。 瞳瞳见状,吐吐小香舌,做了个鬼脸,不敢再胡言。 约莫三个时辰过去,因苏伏特意寻了两匹高头大马来拉车,是以车程极快,不过才午时便入了毗邻的宁和县。 这是一座很小的县城,显得有些破败,然而城头却有着精兵守卫,远远见了马车过来,便有一队军士轰然涌上,将马车团团围住。 “吁——” 赵云不欲伤人,便猛拉缰绳,止住了马车,遂皱眉望向围来的军士,冷冷地说道:“尔等意欲何为?” “发生什么事了?”车厢内传来龙吟瑶的疑惑,遂帘子便被掀开。 周围军士只见车上下来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目若朗星,唇红齿白,着皂白锦衣,乌发束了冠礼髻,手上持了一把折扇,见了周围军士,熟稔地张开折扇扇动,细细的眉头轻轻蹙起,冷道:“尔等敢阻我路?可知下场如何?” 第二百七十三章:城门口冲突 “这位大人请息怒!” 正此时,军士里头便挤出一个头戴乌纱,身着官服的男子,其约莫四十许年纪,身宽体胖,满面流油。且行且露谄媚之颜,点头哈腰着说道:“敢问大人从何处来,欲往何处?” 此人唤作李吉,乃是宁和县县令。 宁和县虽是小地方,他这个县令却是从律凉调过来,专司天神教事宜。 自律凉城而出,他一双微眯的双眸早便锻出了火候,只一打眼便知龙吟瑶乃女扮男装,其淡淡站立,便与人一种恐怖的威严,错非身处高位已久,绝不至如此。 这还不止,此女身上尚有一股隐而不发的气息。他于律凉,平日所见仙师供奉不知凡几,哪还不知此女是个修士,或许还是两大圣地出身。 再见那赶车马夫,身着棉布衣袍,长长乌发扎了个马尾,只略略扫一眼,便受其逼人英气震慑,令人心神俱震。只一眼他便知马车之人不论与天神教有无关系,都是不能得罪的存在。 龙吟瑶‘啪’地将折扇合起,淡淡地说道:“与你无关,马上把路给我让开。” “放肆!对县令大人不敬,便是藐视朝廷,藐视陛下。本将怀疑此人与天神教余孽有关,将他与我拿下,本将要亲自审问。” 便于此时,城头传来一道如雷般喝声,只见那音声主人虎背熊腰,一双虎目灼灼有光,盯着龙吟瑶的模样,仿似凶残的狼见了乖顺的羊。 “喏!” 那些个围拢的将士,哪里知道李吉想法,轰然应了一声,便闻着甲叶铮铮作响,就要上来拿人。而城门口亦倏然涌来数排射手,皆冲着马车搭弓,只待贼人反抗,便将之一一射杀。 “住手……快住手……左公将军,下官敢保证,这位大人与天神教绝无关系……” 李吉被一番推搡,不由大惊失色,冷汗直冒地说道:“左公将军,冲撞贵人我等担待不起啊,万望三思……” 军令如山,李吉之言如何能阻周围军士动作。 “子龙!” 便于此时,马车内传来苏伏音声。 赵云身形倏然闪没,再现时,便见其一脚蹬于冲在最前头的带甲军士。宛若受到巨力打击,他面色蓦然苍白,身形向后急退,将其后军士向后推了一段距离才止。 此人‘哇’地呕出一口鲜血,一时惊惧,竟拄枪于地,不敢上前。 赵云身形轻飘飘落地,看不出丝毫重量。他于马车前头凝立,忽伸手于虚空一握,便见其体有丝丝黑气溢出,流向他手掌处,便见虚空蓦地形成一柄黑漆漆的枪。 而后那枪便被赵云用力掼于地,他冷冷扫视着周遭,道:“冒犯吾主者,死!” 死字才出口,便见一道肉眼可见的血杀气息显化成环,轰然扩散。周遭众人只觉一股凛然寒意自头顶灌入,直达脚底,冷透了全身。 李吉更是冷汗直冒,其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莫说拿袖子擦脸,便连一丝多余的动作亦不敢有。 城头那守将虎目爆射精芒,其身形一跃而下,这才见到他手上亦持了一柄三尖两刃刀,他随手舞动,兴奋地说道:“果是天神教妖人,尔等与我退下,今日本将要亲自拿妖人祭刀,另外那个小娘皮,给本将看紧了,本将今夜便要尝尝天神教妖女的滋味。” 苏伏这时缓缓睁开双眸,心头无奈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嘱瞳瞳呆于马车里,便下了马车,他这一出来,便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我乃剑斋内门弟子苏伏,因下山办事,途经此城。我不欲过问尔等大律与天神教如何,现在马上把路给我让开……” 苏伏着月白长衫,乍一看好似普通的书生或浪人,可其一开口便将所有人震在当场。 龙吟瑶面色冷沉,若非苏伏出言相阻,她早便出手,几个凡人而已,用得着那么麻烦? 岂料那左公将军狂笑着,道:“就你这样的小白脸亦敢冒充剑斋高人,与本将死来。”那三尖两刃刀蓦地爆出一道红光,其身形蓦地高高跃起,便越过了赵云,径自狂笑着刺向苏伏。 龙吟瑶心头一喜,暗道:此人自己寻死,苏伏亦怪不得我了罢。 苏伏却将她按住,左手忽作了剑指于虚空一划,但见一道浅灰色的气芒瞬时切开了虚空,自那三尖两刃刀开始,将左公将军与他兵器一同切开两半。 “咦?” 龙吟瑶见了此幕眼前顿一亮,苏伏实力又有提升,此次归墟果令他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此见他时,他不过归元境,那一道勉强发出来的剑气亦是古里古怪,虽有些威能,却不值一提。不想短短两载,他便成长至如斯境界。” 一个活生生的大汉,前一刻尚狂笑着,此刻便连尸体都被切开两半,而直到他身体落地,鲜红血液才洒出。 “将军!该死的天神教妖人,替将军报仇……” 周遭军士霎时红了眼睛冲来,然而气势是足够了,却为赵云一人牢牢挡于外头。 赵云亦未伤他们性命,只将他们武器挑落,毕竟他亦是军士出身,明白军士难处。 “住手……住手……” 李吉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他的面色毫无血色,场内形式瞬变,几令他无法反应。且左公将军竟死于他眼皮底下,想到吕家追究自己的后果,他便不禁满腔愤懑。 “本官让尔等马上住手,否则立斩无赦……” 他的咆哮终于起了一些作用,许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赵云,他们渐渐地冷静下来。 苏伏见状,淡淡地说道:“此人明知我身份,仍敢冒犯。此举与冒犯剑斋无异,冒犯剑斋等同死罪,想必大律律法便有此条,我只是助尔等执行罢了。” “大人以为然否?” 李吉虽然心里将苏伏恨得牙痒痒,可他是个聪明人,眼下若不能保住性命,何谈以后呢,吕左公自己寻死,吕家亦不好将我如何…… “苏仙长所言极是,一切皆为左公将军咎由自取,小人可替仙长作证。” 语罢他咬牙喝道:“尔等还不快快将路让开,欲本官治尔等一个违抗军令之罪否?”左公将军一死,场内他身份最高,军士们自要听其命令。 且马车之人似真是剑斋之人,他们与天神教交战数载,都未见过那个修士统领胆敢明目张胆地杀敌方将士。 路缓缓让开了,两人回了马车,赵云赶着车往城里去。 待马车走远,李吉面色陡沉,喝道:“速将左公将军死讯传回律凉,便言……” 他双眸眯成了一条线状,道:“便言为来历不明之修士所杀……”如此一来,本官罪责便可降至最轻,若果他们真是剑斋弟子便罢了。 其面上泛起了冷笑,亦回了城内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妖魔 宁河县比之苏伏见过的其他县城都要小得多。 马车入城后,便见街道显得异常冷清,不过堪堪未时两刻,日头正高照,主干道两边却空空荡荡,仅一些酒肆与客栈仍开着店门,只是显得有些静默。 马车沿着主干道七弯八拐,马匹踢踏声与车轮轱辘声相互交映,似是为宁河县注入了一股生气,有许多民居悄悄将门窗推开一丝,观察着马车。不过他们如何能知道马车内坐了何人,是以有些失望。 瞳瞳自车窗往外望去,显得好生失望,说道:“爹爹,此城发生何事了,怎如何冷清,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便是凡人与凡人之间的斗争,殃及了此城居民罢了。大律有那种守将,这江山不若换人坐算了。” 龙吟瑶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好生无趣地说着:“我记得以前偷跑出来,做男装打扮,少有人可以识破。” 苏伏轻轻说道:“应非天神教,此教目下情形岌岌可危,若领头人聪明一些,便懂得细水长流之道。民心须缓缓收拢,所谓千里堤坝,溃于蚁穴,若强要出头,与蝼蚁无异,大律随手便可碾死。” “希律律——” 正此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停,两匹高头大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高昂鸣叫。 正交谈的两人眉头微皱,便将灵觉探出,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满面惊惶地跪于主干道中央处,银牙咬着下唇,已是吓得面无血色,却仍倔强着不愿躲开。 赵云音声马上便响起:“主公,有个小姑娘挡路,看她模样,似有求于主公。” 瞳瞳闻之好奇,一溜烟钻出了马车,见两匹高头大马前定定跪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她上前去,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为何拦我爹爹车驾?” 但见那小姑娘长得颇为水灵,束着双丫髻,身着月缎衫,双眸透着凄楚与哀怜。 “求小姐公子救救我爹娘,求小姐公子救救我爹娘。” 她见有人来问,亦不管是谁,音声哽咽,眼眶通红,便对着青石地面猛地叩首,‘砰砰砰’地几下便见了血。 瞳瞳大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索性此时一双大手伸来,将小姑娘扶了起来。苏伏不知何时下了马车,他见周遭围观者众多,却未有人上来认人,显然其父母并不在其中。 “爹爹,这位姐姐好可怜啊,您救救她爹娘罢。”瞳瞳拉着苏伏衣襟,小意地说道。 苏伏点了点头,心头暗道:“瞳瞳有着恻隐之心,倒近似人,料想其根底应不坏,倒是一个好兆头。” 龙吟瑶亦过来,取了伤药替她敷上,遂柔声问道:“你唤作何名?爹娘去了何处?” “禀公子,呜呜……民女陈安宁,我爹娘三日前被妖魔抓走,求公子救救他们……呜呜……” 见有希望,陈安宁顿哭成泪人。 “莫急,可知那妖魔将你爹娘抓去了何处?”苏伏从容的音声顿令周遭围观之人生了一丝希望。 这姑娘话不说清楚,一个劲地掉眼泪。苏伏略感头疼,环视了周遭,便淡淡道:“尔等有谁知道详情,还不快快与我道来。”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终有一老头颤巍巍着行出,行着礼道:“好教大人知道,三日前忽有妖魔降临此城,抓了好些人,往城郊去了。” “我等遣了诸多壮丁与县衙兵士一同去讨伐,可仅仅逃回来一人,死前喃喃说着“天神教造孽”……” “此后又有几人壮着胆子去看,却只见了一个枯井,有人亲眼见着靠近枯井之人皆被妖魔给抓了进去。” 苏伏想了想,又问:“我入城时见了好多兵士,为何不遣他们去救人?此间事那县令可知否?” 老头应道:“我等去了数次县令,却被严令于家中不可出来,便是怕那妖魔再来抓人。听县衙透露,此次放出妖魔者似是那天神教。” “那些兵士乃金鳞城调来,以左公将军为首,却惧怕妖魔厉害,不敢前去讨伐。只嘱咐我等静候朝廷遣仙师下来,还言朝廷目下与天神教交战,许多仙师分身无暇,是以要我等耐心一些……” “可眼见着亲朋好友皆为那妖魔抓去,至今生死不明,哪个不是焦心万分。我等如今只求有仙师垂怜,大人若是仙师,还请大人救救我们罢……” “老头子给您跪下了……” 这老头说着果要下跪,苏伏摆手,便有一道气力将他扶起,老头见状,面露喜色。 “那枯井位于何处?” 苏伏自忖行踪隐秘,除非剑斋泄露,否则不会有人知道他出行。是以那枯井应不是陷阱,且自老者话里语间,似有别有用心之人正用着诡谋为天神教抹黑。 此言一出,周遭人皆显喜色,纷纷言道:“于城外近郊处,一个唤作安家湖的山村,枯井便于村落口。” 老头喜色敛去,肃穆地说道:“好教诸位仙师知道,那安家湖村目下已如同废墟,村内本有七百来口人,如今下落不明……” 苏伏与龙吟瑶对视一眼,后者无所谓地点点头。 “子龙,你去寻一处客栈落脚。”苏伏便对着赵云吩咐,又望向九命,道:“你与子龙一同守着瞳瞳,莫要懈怠,若瞳瞳有甚意外,我为你是问。” 九命乖顺地自马车盯上下来,心下却不满地暗忖道:“凭何有罪便由本大爷扛?”他幽怨地盯着自顾自忙碌的赵云,忽然又有些愉快地想道:“如此岂不代表我的地位凌驾于他之上,嗯嗯,定是如此了。” “仙师若是不嫌老朽家里简陋,可于老朽家里暂住……” 苏伏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亦可,子龙你随老者去,我与师姐去去便回。”其语罢便与龙吟瑶闪身而逝。 围观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如此神通,足见定是仙师无疑。自家亲人有望得救,他们面上的悲恸便少了一些。 那老头亦是欢喜,忙引着路,将赵云等人带至城南处一栋高门大宅内,有牌匾书写着陈府。 赵云颇有留心,见此后,与那小姑娘陈安宁相对照,他这才信了这老者所言。不过仍不排除陈安宁亦是有心人所安排,是以他仍未放松警惕。 瞳瞳将陈安宁带在身边,不停地安慰着,还将沿途缠着苏伏买的零食分与她。惜小姑娘完全没有心情,却对瞳瞳非常感激。 进入陈府,那老头命人将马车带去喂食,再与赵云等人收拾了一栋院落。 待一切张罗完毕,已过了半个多时辰,陈府小院内,赵云静静望着瞳瞳与陈安宁于院内玩耍,并时刻留神周遭异动。 陈府送来酒宴,尽数入了九命肚里。 九命见他一副认真模样,化作人形的他,不禁去拍了拍他肩膀,嘻嘻笑着道:“我说老赵啊,你不用老盯着。以我的经验来看,青州令老爷忌惮的几乎没有,即便有亦不会与老爷为敌,我劝你还是放松一些。” 赵云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主公很强,是以他的对头亦不会弱。若此处乃李凌云特意为主公设下的陷阱,又如何说?” “再有,本将唤作赵云,却非‘老赵’,莫与本将套近乎。” 九命面色一僵,气得牙痒痒,本欲发作,可思及不是他对手,又有些颓丧。 正此时,九命散出的灵觉内,突有异物侵入,很快那‘突突突’的急促脚步声便传入两人耳内。 “嗯?真有刺客?” 九命心念微转,幻术便展开,随即身形一闪至两个小姑娘身边,说道:“小姐,有刺客来了,您当心。” 话音才落,那院墙上突兀地翻出十数个黑衣人,皆蒙着面巾,手持大环刀,一双眼眸泛着凶悍之气。 瞳瞳循音望去,丝毫未有惧怕,反而嘻嘻笑着说:“原来这便是典籍所载的刺客,好像很弱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玩。” 陈安宁吓得面色煞白,然而她却将身形比她娇小的瞳瞳挡于身后,惶惶道:“小姐您快退后……” 然而下一息她便愣住了,但见那些黑衣人落地后竟摔了一跤,随之竟晕迷过去。 赵云面色不改,却知道这些人皆为凡人,自然无法抵挡九命的幻术。他疾步过去,掀开其中一个黑衣人面巾,遂轻轻弹指,便有一道黑色灵光没入他身体。 顿有一股冷光将那人激醒,他迷糊醒来,见了赵云面容,顿咬牙切齿:“邪魔胆敢杀害左公将军,与我纳命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粗陋的幻阵 距宁河县县城三十里外的安家湖村。 村口处有一口历史颇为悠久的枯井,苏伏二人倒未大意,距枯井百丈外便按落法器。 苏伏将灵觉探去,面色微微一怔,警醒道:“当心一些,那一处似有幻境。” 龙吟瑶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从以前开始便有个难解的疑虑,怎你修为不至阴神,却似有灵觉,屡屡料敌先机。” “此处距那枯井尚有百丈之遥,普通阴神修士最远不过六十丈,你又如何得知那一处有着幻境?” 苏伏眉头微蹙,淡淡地说道:“我天生便有阴神。” “哦?这倒是稀奇,无怪你能于六道界显化灵体,如此一来,许多异处便有了解释。只是苏伏你太不小心了,错非师姐我良善,换个人早将你异处上报呢,说不得这时你还须受到剑主他们拷问,哪有可能轻易下山游玩。” 龙吟瑶摇着折扇,丝毫没有即将步入妖魔‘大本营’的自觉,笑眯眯地说着:“师弟你说,该如何感谢如此良善的师姐我呢?” 苏伏面无表情,道:“良善的师姐,你失算了,鸩长老早便知悉我的异状,料想剑主亦一清二楚。这并非甚大不了的事情,剑主甚么风浪未见过,有甚好拷问?” “倘我是他州大门阀隐了修为的暗子……”苏伏古怪地望了一眼龙吟瑶,又道:“我便先将你拐走好了,你目下身家已可让任何人都眼红,若将你带回去,定可立个大功。” “不过,若言他州大门阀安插的暗子,就我知道的新晋内门弟子便有一个,姬师姐尚且让我按捺不动。一来待他自露马脚,二来既已识得他身份,其暗子一面爆发时,亦可握于掌中,随时可将其碾死,如此一来又有何惧呢?” “是以即便我是暗子,剑斋一时亦不会动我。” 龙吟瑶翻了翻白眼,冷冷笑着道:“我未曾言你便是他州大门阀暗子,怎么师弟你心虚么。” “再且言,你将我拐走亦无用。归墟第一个虚空通道已于冲霄峰建成,余下不过打磨之功,即便我死了,归墟亦已落入剑斋手里。” 苏伏淡淡说道:“此事你无需与我明言,我不甚感兴趣。你还真当我非拐走你不可?” 正此时,两人已至那枯井左近,一阵无形的风轻轻吹来,将土石翻起,顿令场间飞沙走石,两人皆捻诀,一道灵光便向体表外延伸,将沙石阻挡。 两人正欲往枯井去,却见那沙石卷动,形成了一幕画面,有人影憧憧,血花在喷溅,随即便见了一面绣着‘天神教’三字的军旗,伴有一声呐喊: “天神教的弟兄随我冲,杀光大律贼兵,今夜城中女人随尔等挑……” 此后便是一阵阵刀光剑影,隐约可见的小城血流成河。 “咦?” 龙吟瑶摇着折扇作欣赏状,却忽然疑声道:“此地好生眼熟,不正是宁和县城?” “你才看出来。”苏伏冷冷一笑,“似是预言着宁河县将陷入大劫一般,且始作俑者便是天神教,枯井下便是阵眼了罢,此幻术虽粗浅,却颇有一股诡异之感。” “料想被掳去的人,已做了幻阵养料。” 龙吟瑶一双美目闪了闪,忽而甩出折扇,将那飞沙走石卷走,那折扇于半空倏忽变了形状,变作一柄短剑,直直刺入枯井。 “喀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仿似罩子碎裂声,整幅天地便改了面目,枯井还是枯井,安家湖村还是安家湖村,只是枯井旁那堆得高高的尸首,上演着惨烈。 “果如你所言!” 龙吟瑶蹙着蛾眉,望着那堆尸首下,颜色已变作暗红的血液,冷道:“这等绝户事,天神教怎敢?” 苏伏摇头道:“非是天神教,仅仅发展几载便能与大律打擂台,其首领绝非浅薄之辈。依我看,此地怕是对天神教有着刻骨仇怨的人设下。” “待大律遣仙师下来,便可见得这么一幕惨状,届时只需让宁河县百姓亲眼目睹,天神教所行便会传开。” 他又提醒道:“那老者曾言有个人逃了回去,只喃喃说着:天神教造孽!” “料想他便是看过幻境唯一活着的人,只需自他口中将幻境之事传出。如此一来,大律便成了真正救了他们之人,免了破城之祸,你想想这份感激有多重。” 龙吟瑶收回折扇,闻言美目一亮,道:“而对天神教最为怨恨的便是大律了,以此手段栽赃嫁祸,令天神教不战而溃。我记得你曾言,既得利益者,有着最大的嫌疑。” “不错,确然而言,令天神教彻底沉沦。天神教的根基便是信众,倘失去信众,亦不过过街老鼠罢了。” 苏伏笑了笑,又道:“我猜此事正于青州大地上多处上演,所谓绝户计当如是,不过……” 他又冷冷笑着:“大律为了打击对手,如此不惜代价。这些凡生又犯了何错,要被如此对待,此次途经律凉,倒可向李潜讨个说法。” 龙吟瑶美目一转,凝视着苏伏道:“原来你此次目的地是律凉,你昨夜该不会便是去寻一个去往律凉的借口罢?” 苏伏没好气地说道:“我欲去律凉寻‘九转回元丹’,此事只是没来得及与你说而已。至于昨夜,去了一趟金鳞城的玲珑阁,将那天神教老巢所在位置的情报买下便回来了。” “天神教?你莫非欲替大律将之覆灭?那李凌云可是大律皇室之人,哼,一提到他我便有些恼火。” 龙吟瑶气哼哼地盯着苏伏,说道:“九转归元丹之主莫非便是大律?你欲用此事与大律做交易?” 苏伏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说道:“龙吟瑶,你搞清楚好不好,屡次受李凌云迫害的可是我,你自个气恼甚。”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罢了,此事说与你知亦无不可,只是我今日所言你切记不可传出。” 龙吟瑶心头微喜,催道:“快说快说,我龙吟瑶最能守住秘密。” 苏伏心头一跳,忽然觉得自己抉择有些不妙。他微微叹着道:“我此去并非覆灭天神教,乃扶助天神教,将其转成一个真正的教派,师姐可知苏浮尘?” “苏浮尘?未听过,他与此事何干?”龙吟瑶不解道。 苏伏正色道:“苏浮尘便是天神教的由来,而那个苏浮尘正是不才,区区在下我。” 第二百七十六章:心境蜕变 “你说什么?” 龙吟瑶微微张大了小嘴,异常讶异道:“如此说来,与大律开战的便是你的意思?莫非是因李凌云与你交恶的关系?” “你想到哪里去,我是苏浮尘没错。这只是我早年于青州行走时留下的假名而已,我亦不知为何会变成如今模样。” 苏伏摊了摊双手,无辜道:“应是有人冒充了我名号,借以谋利。我此次下山亦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天神教如此下去定当覆灭,可我却自其中得了一些好处。” “天神教信众会产生一种唤作信愿的力量,能助我修行,我欲取那天神教教主而代之,如此言你明白否?” 龙吟瑶心头一震,莫名笑了笑,道:“你将如此隐秘之事说与我知,不惧我窃之?” “你龙吟瑶甚亦不缺,窃我何物?”苏伏不禁失笑,“你要知道,即便你缺,我亦会给你。” 他顿了顿,又认真地说着:“当然,我信任你,并不因你甚都不缺。你便是你,龙吟瑶,是对于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龙吟瑶摇着折扇的手瞬时一僵,她合上折扇,突兀地转身,道:“回去了。” 苏伏怔了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便跟了上去。然走几步,却见龙吟瑶身形顿住,耳边便传来她嗫嗫的音声: “你也是!” 她语罢身形便冲天而起,眨眼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于天际。 苏伏挠了挠头,怔然说着:“你也是?你也是对于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他心头暖意升腾,嘴角洋溢着一丝笑意,随即亦祭起飞流沙跟了上去。 回到宁和县,他放出了感应,九命与赵云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且皆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九命不必说,有着灵魄在手,千里内皆可得知他位置。赵云则因炼魂幡缘故,且严格说起来,赵云可是由他‘创造’出来。 此时将近酉时,来到陈府,偌大陈府发出了欢腾的信号,许是龙吟瑶先一步将击破了幻阵的消息传了回来。 入了小院,果见那老头正恭敬凝立着听着龙吟瑶说话。 “老头你有着如此大宅院,于此县亦算巨富,那枯井幻阵已为我所破,你遣一些人去,将死者尸首分开,让各家领回。” “可惜我们来晚了,他们都已死去多时。另外你要记着,若有谁家因贫困葬不起亲友,记得出资相助,最好建一个墓园,将此次丧生的死者皆埋于内,如此一来你陈大善人的名号亦可远扬,岂不乐哉?” “仙……仙长……您说……爹爹娘亲都死了……是真的吗……” 陈安宁颤抖着身躯,翕动着嘴唇,豆大热烫的泪珠滚滚而下。 龙吟瑶忙蹲下,替她拭去泪珠,抚着她秀发说道:“莫哭莫哭,安宁须得坚强才是,否则你爹爹娘亲如何走得安心。此次我等来晚,未能救到你双亲,姐姐我深感歉意。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嘱这老头好生将你安置……” 那老头音声适时响起,道:“仙长大人,既如此,不若让老朽将她收为义孙,待其长大,亦会替她寻个好人家,绝不至她受苦。” 瞳瞳拉着陈安宁小手,稚声劝慰道:“安宁姐姐,吟瑶姐姐说得对,你可要坚强才是。” 苏伏轻巧落下来,九命与赵云顿有感应,忙上前见礼。苏伏注意到院墙下跪着一排黑衣人,感受着他们的愤恨与怒怨,苏伏略略蹙眉便明白过来,懒得去管,径自行到众人前,说道: “此事由她自己抉择罢,安宁,你自己的意愿呢?” 陈安宁银牙咬着下唇,努力着不哭出来,泪珠却怎都止不住,她翕动着唇说:“求陈老爷收留,安宁只需一个侍女便满足了……” 陈老头行过来,抹去她眼泪,叹道:“好孩子!好孩子!若你不嫌弃,往后便唤老夫爷爷罢,你家中可还有人,可让他们一同来我府中。” 见她摇了摇螓首,他又是一叹,随即吩咐下人将陈安宁带去选择院落。 此后陈老头摆了酒宴感谢,很快便入夜,苏伏等人于陈府留宿一夜,第二日天才放光,便启程告辞了陈老头。 出了宁和县,买齐了苏伏所需之杂物后,沿途便不再入城,而是如说好的那般,沿途游山玩水,带着瞳瞳见识了一番青州山水的风貌。 众人皆为修士,三两个月不进食亦无所谓,只需有足够灵气供应。自然,苏伏偶尔会停于一处,为众人做一顿他们皆未吃过的美食。 龙吟瑶吃完后还抱怨,苏伏竟从来不提自己会厨艺之事,累她现在才吃到如此美味。 苏伏心说平日为了修炼,哪有如此多时间挥霍。 如此一番走走停停,约莫五日后,终来到了目的地,苏城。 这一日夕阳斜下,橘黄的余晖洒落,为马车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远望苏城,首度映入眼帘却是环护着整个苏城的内外河网与交错着的梨木桥梁。夕阳落幕下的苏城,氤氲着迷人的光晕,古城以它特有的方式展现着魅力。 不知何时开始,官道上渐渐涌现了无数车马与行人。 待得近了,一股浓郁且厚重的古韵致便扑面而来。赶车的赵云,心头便是震了一震。 但见那护城的河道宽有七十来丈,其上由梨木凌空架起了一座巨大桥梁,车马人流于其上熙攘,桥面却稳如磐石。 已近酉时,苏城入夜即关城门,是以路上行人神色有些匆匆。 过了大桥,便见高达数十丈的城墙间中处,有一个拱形的的通道,城门敞开两边。城楼上站着一排排精神抖擞的兵士,一个个虎目圆睁,紧紧盯着入城之人,若有可疑之人,便命守卫将其拦下盘查。 天下古城,苏城当之无愧占其首位。 于别处华丽的马车,到得苏城下,却如同寒门士子遇到了王公的车驾,是以并未受到任何阻拦便入了苏城。 沿主干道行不多久,复过了一座桥梁,便见道旁有两棵高大的铁槐木拔地而起,参天而立,树冠宽阔婆娑,枝叶交横之间,竟自成一处天地。 再往前走,主干道左右分开两条,一条绕外城而去,一条则往内城,在苏伏示意下,赵云赶着马车往内城行去。 这时主干道两旁,店肆隐现,不多时便憧憧而立,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商铺酒肆的幌子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前后左右是一个个或风尘、或风雅、或世故、或焦虑、或悠闲的脸庞。 使赵云不禁有些恍惚,马车走得极慢。自他降世此界,所遇皆为或凶残、或良善、或叵测等等修士,皆为了长生而卖力挣扎着。 这时见了繁华大城内的平民,他才渐渐发觉,此界与彼界竟如此的相似。 苏伏并未传来命令,他便赶着马车随意地在繁闹的大街上徜徉。沿途所见无论是欢腾的闹市,闹市里头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砍价声,面红耳赤的争论声;还是街道两旁酒楼店肆,突兀横起的飞檐,飞檐上蹦蹦跳跳嬉闹的小鸟; 演武卖艺耍把式的浪人与武师,张灯结彩的喜庆人家,烟波袅袅的荷塘,高山流水的庄园,游客们畅谈流连的欢笑等等。 无不于赵云心里构成了一副画卷,一副人间烟尘的画卷。他的法体肉眼可见的凝实,平日压抑不住,丝丝涌动的黑色气息渐渐敛至虚无。 他英气勃勃的面容逐渐地淡化,变作无悲无喜的淡泊,至此,他才从一个将军蜕变成了一个修士。 这时马车于一处酒楼前停下,但见楼内灯火通明,映照着牌匾,纤毫毕现,上书: “天上城。” 酒楼往上数约莫有着六层,真界有着修士,伟力掌于己身,是以建楼时还可请修士出手,而此楼确有着凡人不可企及的高度,约莫有着五十来丈。 赵云回身恭敬地说道:“主公,沿途而来,我于此城人谈论中,闻得此楼乃苏城最好酒楼,不若于此下榻如何?” 苏伏缓缓睁开双眸,应道:“如此甚好。” 遂将抱着一起睡觉的两女叫醒,下了马车,众人一道正欲入酒楼,却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行将出来,冷冷说道:“站住,此处已为我家主人包下,你等去别处罢。” 又自里头出来一个明艳女子,见了苏伏面容美目一亮,秋波暗转,娇滴滴说道:“几位爷,此楼今日确为贵人包下,不若改日再来,改日定当设宴赔罪如何?” 但见这女子身材修长,乌黑长发盘成高髻,酥胸半开,高耸入云,脸上带着妩媚之极的笑容,一丝丝秋波勾得九命魂儿都没了。 苏伏眉头微蹙,尚未言,龙吟瑶却冷冷地说道:“他吃他的,我住我的,今日我偏要住你这天上城。” 第二百七十七章:找茬 这明艳女子一看龙吟瑶装扮,便知其乃女扮男装,且她颇有看人眼力,知道苏伏一行人绝非凡人,不可得罪,便微微苦笑说道:“这位妹妹何必为难姐姐,今日确然不行。明日如何?明日姐姐定将最好的上房留待……”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壮硕汉子把眼一瞪,煞气满面,道:“我已有言在先,尔等若再纠缠不清,莫怪我心狠手辣。” 此言一出,另一壮汉与他一同,面上隐现淡气,却是武师内气大成征兆。 汹涌的内气自他们体表喷涌而出,将周遭震得‘嗡嗡’作响,声势煞是骇人。 “放肆!” 赵云冷冷喝道:“胆敢于我主前动武,便要有死的觉悟。”其面闪过一丝黑气,其身便有一道黑光闪动,便闻着空气一声炸响,两壮汉骤然倒退飞回十几步,随之轰然倒地,动静全无,却是生死不知了。 龙吟瑶见状,不屑地撇撇嘴,却忽然觉得与凡人计较颇失身份,便拉着瞳瞳的手转身而去。 瞳瞳稚声道:“吟瑶姐姐,我们不住这里吗?” 苏伏举手轻轻一掷,便有两锭银子落于两人身上,他淡淡扫了一眼明艳女子,道:“待他们醒来便带他们去看一看大夫,莫留下后遗症,告辞。” 语罢便转身去了,那明艳女子已然呆了。 这时二楼窗台却被拉开,只见一个气度不俗的公子哥‘啪啪啪’地拍起了手掌。 “几位,伤我手下便想就此离开?未免太便宜了罢?” 公子哥语罢以手作掌,轻轻一拍窗台,身形便迅疾闪动,下一息便已至众人前头,其自怀中取出一柄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轻摇着说:“若身在外地我还不敢出头,可在苏城,我苏文杰尚算一号人物,诸位以为然否?” 那窗台还不止,‘嗖嗖’地又是几道身影闪过,便见场间复现几道人影,三男两女,男俊女靓,个个气韵不俗,十七八的年纪,眉宇间蕴着一丝隐约的傲意,许是未满二十便以武入道,是以有些气盛凌人。 见本城最好酒楼起了骚动,路人纷纷驻足,望见这几人,不禁窃窃私语:“苏、王、程三大家族顺位继承人,这一代最优秀的后辈竟聚于一处……” “喂喂!那外城来的岂不是要倒霉了!” “谁说不是,另三个似是律凉城三大姓吕、方、林,能与苏城三大家族继承人聚于一处,必是继承人无疑,听闻此新生代极有希望晋入传说之境,若真如此,武道与仙道怕是会并行罢?” 这说话之人亦是个武师,其身上散着骇人威势,面上带着玩味。 “鼠目寸光,仙道岂是小小武道可比。尔等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一只黑猫定是传闻中的妖灵,甚三大继承人,遇上妖怪还不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周遭私语一丝不少地落入苏伏耳内,他面上顿显耐人寻味的笑容。 龙吟瑶则抱着瞳瞳,懒懒倚着车辕,浑不在意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瞳瞳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一群围着自家爹爹与赵云叔叔的凡人,不知他们意欲何为,小姑娘心机尚单纯,想到什么说什么,便好奇地问道:“吟瑶姐姐,他们围着爹爹做甚?” “大概想与你爹爹切磋切磋罢,看戏看戏。”龙吟瑶笑眯眯说道,她已经忘却,方才那明艳女子一双秋波于苏伏身上扫来扫去,令她对其微有怒意,才导致她开口为难,随即想到苏伏绝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她心情又不禁好转。 正此时,场间位于苏伏左侧的美丽女子檀口轻开,说道:“文杰兄,虽你言不差,不过我想你目的并非如此罢。” 苏伏淡淡扫了她一眼,自周遭私语来看,此女唤作程亦芸,其肉身确然已至武道巅峰,料想是家里不断地替她寻来药材,虽未有灵根,却已触摸到了内里另一层次的运用,已可借特定符篆施展一些小法决,加上不俗的武力,无怪这几人有底气拦人。 要知道修士与武师最大的区别便在于力量的本质,然有一些散修,未能明白其中本质区别,不知斗法首要,常常因此被凡俗武师所杀。 当然上述例子仅发生于阴神境以下修士,开了灵觉的修士,即便百个武道巅峰的武师亦无法对付。除非以人海战术,生生累死。 “亦芸小姐说得对,文杰兄所图,应是这位身上带着古怪气息的武将罢。唔!生前是武将,目下乃鬼修,得此臂助,许多只敢想想之事,或许便可施行了,是也不是?” 苏伏右手边则是一位书生模样的少年,乌发以紫纹布扎了个书生髻,身着华服,手握着一卷书卷,只一打量便知为上品雪花纸印成,其上字迹亦是用手书就,显得非常古朴。 这位唤作林雨泽,林家当代继承人候选者,今载秋试得了解元,是个轰动律凉,文武双全的俊杰。 “尔等可有居于避暑山庄者?” 苏伏是突然地出声,便使得围着他的六人面显不愉。 一个身材有些魁伟的粗犷青年,约莫二十来年纪,其身上气息最为强烈,这时用着浑厚的音声沉沉道:“我乃苏城王家王霸天,生平最是厌恶你这样的小白脸。当然,我等若一道出手,未免显得欺辱你,不若你我来一场对决。” “若果你赢,有两个选择,一是入我王家,我可做主一年与你五万两白银,另于苏城有三套宅院送你。自然,若有意属,避暑山庄亦可由你选。” “二是与你一个机缘入朝为官,四品正少不了,至于如何攀爬,便随你意,我王家绝不会有任何干涉。” 他眼神炽热地盯着赵云,狂热道:“若果你输,此将便归我了。” 赵云微微蹙眉,这些人为何知道自己生前乃将士,只看气息不过是凡人,莫非有着自己不曾见识过的神异,还须谨慎对待。 “王兄未免太狡猾了,被伤的可是我的手下。”苏文杰淡淡一笑,面上未有多大在意,心里则暗道:此将来历绝对不凡,单单其不经意泄露的血杀之气便知他非易与之辈,若能如此轻易招揽,我早便提出对决了。不过王霸天此人不可小觑,胆大心细,这头阵便让他打好了。 程亦芸等人自觉退开,本以为苏伏定会应下,然而下一息,他们的心头尽皆一震。 第二百七十八章:找茬(下) “他是修士?” 众人只眼一花,便见苏伏轻轻按着王霸天肩头,便令他丝毫不能动弹,冷汗自王霸天脸上‘唰唰’淌下,他的双眸微微眯起,熟悉他的人便知道他不是心里转着什么坏水,而是惧怕到了极点。 “家传烈阳诀竟丝毫不能动弹,一股神秘力量探入了自己体内,下丹田毫无动静,此人定是阴神以上修士,否则不可能如此精准,若他手颤一颤,自己丹田便算毁了,武道根基亦全部作废……” “放开他!” 另两个一直未开口的一男一女中,那长得颇为秀美的少女冷冷娇叱道:“我乃律凉吕家吕青羽,要知道我祖上乃开国元勋,以我身份,已可调动枢密院供奉,你区区一个散修,即便修为不差,供奉中却不泛凝窍修士,到时你便难逃一死,我劝你还是放了王兄。” 另一个男子轻轻笑着说:“自然,这打伤了人的鬼修,亦要由我们带回律凉,由陛下处置。” 这人唤作方文远,律凉城方家之人,其一副赤裸裸的觊觎模样,丝毫不带掩饰。 书生林雨泽亦是由律凉而来,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轻轻笑着看戏。 苏伏恍若未闻,只淡淡地问道:“我知道避暑山庄每一栋宅院皆有名有姓,可知道其中一栋唤作青橙的庄园?你家名下可有宅院于此庄园左近,越近越好。” 王霸天艰难点头,语尚未出口,便闻着吕青羽一声怒喝:“你这贼子竟敢无视我,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其语罢一头柔顺长发便无风自动,素手作掌状,微有浅黄色光泽闪动,身形疾动,便向着苏伏后背拍去。 娇柔少女却爆出如雷喝声,顿教周遭围观者暗暗发出喝彩。然下一息他们顿变作目瞪口呆状,不能自已诶。 赵云心境才蜕变,感应到她出手,只是淡淡伸出手臂,棉衣袖子迅疾地延伸出黑色气息,眨眼形成拳状,与那少女轰然相撞。 少女只觉一股诡异气息倏然攻入体内,她于半空色变,却惊而不慌,左手忽自怀中取出一张诡异的符篆,只轻轻捻动,便有一道火光袭向赵云。 与少女相持的黑色气息顿将那火光裹住,发出‘滋滋’的音声,不一会便将火光吞噬殆尽。 少女面色这才大变,忙将剑指换作掌状,狠狠地向前一拍,一道浅浅的黄光便击向黑芒。 “蓬!” 竟发出了巨响,趁此震荡,少女猛力撤掌,面色又是一阵晕红,却是血潮上涌,身形急退间,一口压抑不住的鲜血便划过长空。 她落地尚‘蹬蹬蹬’连连退步。 “想逃?” 赵云面显冷色,身形一个飘忽,便至她头顶,不顾她惊骇面容,亦是一掌向着她头顶拍出。 但见其掌猛地溢出大股黑色气芒,将少女全身裹住,约莫过去两三息,赵云才缓缓撤掌,所有的黑色气芒复丝丝钻回赵云体内,而他亦恢复那一副平凡的模样。 那少女面色惨白,呆滞地望着赵云,说:“主……主人……有何……吩……咐……” “妖……妖人……快逃啊……” 这一下,那些远远围观的人吓得魂不附体,纷纷逃离了此地,其中有一个武师疾驰至一街巷弄堂内,颤抖着手,正欲将一柄精致的传讯飞剑发出。 这时他顶上却落下一道黑影,一只全身黑漆漆的黑猫竟眯眼笑着对他说:“你这样做只会让更多的人来送死,我劝你还是放下它罢。要知道我家老爷最是讨厌麻烦,料想他来此城定有要事要办,若因尔等之故而耽误,怕尔等吃罪不起啊。” 那武师全身颤栗着,已是惧到了极点,然自小受到的训练使他为了主家可牺牲一切,遑论性命。 其正欲咬牙将飞剑传出,九命却人性化地叹着气,摇着脑袋:“老爷常言,自作孽不可活,此言诚不欺我。” 他将幻术展开,那武师便见着自己四肢突兀地分裂,疼痛使他发出惨嚎,随之便是一阵阵阵晕眩感,武师知道那是失血过多而至。 惨嚎不多时便止,若有人来此,便会见到一具全身皆完好的尸体,他在九命的幻术中认为自己死了,便真正的死了。 天上城酒楼前,那似是天上城老板娘的明艳女子亦是满面骇然地倒在地上,缓缓向着天上城退去,此时她已完全顾不得‘妩媚’,顾不得‘仪容’,顾不得‘风姿’了。 看着她丑样,龙吟瑶忽然有些索然无味。她自小便于众星拱月的环境中长大,加上溺爱着她的龙王,几乎没有受过点滴的委屈。 是以她自然不能理解凡人面临死亡时的丑态。非但凡人,便是修士亦有些会如此。 方才那女子如此妩媚的样子已全然消去,她不无自嘲地想道:“以我身份竟会恼此等人类女子,教龙宫里头知道,岂不丢脸丢大了……” 这时场间混乱之极,她却在自我反省着,反省着,至最后又有些生气地暗忖:都是苏伏这家伙害的,谁让他要对我说那……种话。 将责任尽推于苏伏身上,她发觉自己果轻松多了。 围着苏伏的另四人,脸色亦是难看到了极点,他们向来眼高于顶,未能仔细观察苏伏。 而目下细观,便见此人虽只着了非常普遍的月白长衫,却长得异常俊秀,眉宇间则有着一股出尘的淡泊,朗星的双目宛如深渊般深不见底,乌发长长地披洒下来,间中处只用着一根草绳束着;他的手并不如何粗壮,轻轻按着王霸天,便使他不能动弹。 他的手指干净而修长,若细观,尚有一种晶莹玉润之感。如此延伸而去,便发觉此人数处裸露的肌肤皆有此感,仿似已非肉体凡胎,而是已雕琢完毕的玉石,非常玄妙。 此时苏伏望着那少女,微微惊讶。 赵云缓缓行来,恭敬礼道:“主公,此女唤作吕青羽,律凉城吕家之人,我已将她记忆取来,得知她所言并无虚假。” “然此女冒犯主公在先,不知如何处置才妥当,请主公示下。” 苏伏惊讶说道:“子龙,方才莫非是《渡魂经》神妙之处,这少女怎唤你主人?” 赵云点头应道:“正是,我以渡魂经将此女神魂洗练,刻入了我的烙印,往后她只会听我一个人的命令。当然,主公欲令她做甚皆可,我可将此权授于主公。” “哦?那倒不用,身份再如何显赫,亦不过凡人而已。只是我很好奇,受了此法,是否还能复原?” 苏伏笑了笑,语罢忽然想到目下不是细问之时,赵云对他命令听习惯了,是以不会提醒自己,看来太过听话亦有弊处。 “罢了,回头再细言,你唤作王霸天是吗?能否将青橙庄左近宅院借一栋与我呢,当然,若你答应,我便可不计较你冒犯我的事情。” 他转向了王霸天,心头却有些无奈,本来不欲搞出如此动静的。谁想这六个于凡俗里亦大有来头的人会找他麻烦。 王霸天老实地点头,小声应道:“宅院只是小事,仙长可否先放了我。” 这时,周遭四人已确信苏伏为修士,且从他与赵云的对话中,此人未将他们六人任何一个放在眼内,那么此人身份便值得考量了。 他们同时想到:莫非是剑斋或玉清宗? 不得不说,身为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凡人,他们确实很聪明。从头到尾,苏伏都未出手,只是轻轻按着王霸天而已。 苏伏不知他们如何想,亦不在意,他放开王霸天,轻轻地对他们说道:“我路经此城办事,除他以外,尔等可自去。将这少女亦带走罢,另外尔等要切记,莫再来惹我,我非常不喜欢麻烦,所以我常常会选择最省事的做法。” “王霸天,你带路罢。” 苏伏语罢便与二女上了马车,不知何时回来的黑猫再次懒洋洋地趴于马车顶上,远远的则是仍未远离的围观者。 赵云赶车,不紧不慢地跟着王霸天而去。然他这一走,那唤作吕青羽的少女竟不顾阻拦,颤巍巍地跟了上去,宛如一具誓死跟随主人的活尸。 她步伐伊始尚颤巍巍状,渐渐似是掌握了诀窍,愈发地正常,直到消失于众人眼中时,她步伐已于平常没甚两样了。 同是律凉来的林雨泽、方文远两人面色惨白,心里亦是冰寒冰寒。 “该死!青羽被他们抓走了……” 方文远怨责地望着一切的始作俑者苏文杰,冷冷地说道:“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尔等下场怕是不太好看。” 苏文杰强压着心悸,淡淡扫了他一眼:“是她自己要出手,亦是她自己走的,腿长在她身上,与我无关。不过如今不是内讧的时候,我等四人须得商议商议,如何讨得此人原谅,将施于青羽身上的邪术给解开。” 二百七十九章:诡异的欢好 “文杰兄说得不错,与其在此怨天尤人,不如想一想有何法可救人。” 说话的是程亦芸,她的一双妙目闪动着丝丝异芒,却又非常澄澈。 书生林雨泽淡然一笑道:“此人若是两大圣地之人,我等还真惹不起。即便是我等身后家族合于一处亦不够看,要知道两大圣地的超然地位,陛下对圣地弟子亦要礼敬三分。” “哼!礼敬三分!” 方文远受了惊吓,怨气未消,道:“若真如你所言,又有甚法可讨得他原谅,要知道两大圣地之人无不视我等如草芥。” 书生林雨泽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他人如何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做法。我辈非是无有灵根,只是身份令得我等不得不自缚手脚,以免引起两大圣地猜忌,可你们别说从未做过仙道美梦,怕是暗里偷偷修炼亦未可知。” “你说什么!” 方文远平日最厌恶林雨泽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此时更是触到了他痛处,怒道:“你林雨泽不过考了个解元,倒教训起我来们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方文远,你林家还不是要仰仗我方家鼻息,错非我父仁慈,早将你林家灭族……” “住口!” 苏文杰沉沉喝道:“文远兄今日有失方寸,古人云,莫计较一时得失,文远兄可是忘得一干二净?” 程亦芸见此,心里想到:有此草包,仅止武道过人而已诶,无怪方家日薄西山,听闻不久前有一支方家远支遭了灭门,还是与剑斋有关系,不知于此有无关系。 “竖子不足与谋,与他们一起怕是想不出对策,我还是先离开为妙。” 思虑定下,她轻声道:“文杰兄,文远兄、雨泽兄,亦芸尚有要事,先且失陪,他日有暇可于亦芸府中做客,亦芸定当扫榻相迎。” “告辞!” 她盈盈礼罢,身形便翩若惊鸿而去。 方文远迅速冷静下来,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对着林雨泽行礼,并歉声道:“今日直面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不想因此方寸大乱,以致言辞不当,望乞雨泽兄原谅则个。” 林雨泽摆了摆手,淡淡的眸子里,残留着怎也抹不去的杀机,只是他隐藏得极深,是以另两人都没有发现。 苏文杰远远望着程亦芸远去的姣好背影,若有所思道:“亦芸小姐想必是已有腹案,却不知她会如何行事,我等不若静观以变罢。” “至于二位兄台,可否传讯回本家,令本家速速查明此人身份。若其并非两大圣地之人,我等自然需要另行筹谋。” 两人一齐应道:“善!” …… 这时入夜。 真界向来以天时作历法,如孟春、仲夏、季秋、腊冬。 此时正是孟春已过,甫入仲夏之际。月亮高高升起,它一丝不缺地显现,便令人知道今日便是十五月圆之夜。 此后十五日,月儿复缓缓削去,待至仅剩了一丝月牙,便是尽头,如此一个轮回便是三十日,又称荀月。 又因天时变化,偶有乌云相阻而无法辨别时日,民间逐渐习惯将荀月用一至三十的数字代替,以免忘却天时;又经细细划分,以天元十二会为主,划了一日是十二个时辰。 青州地处东部,临近最为平和的东海海域,地大物博,占尽天时地利。是以孟春占了三个荀月,共九十个日夜;仲夏最长,占去了五个荀月;季秋则是两个荀月;腊冬亦是两个荀月。 是以青州对于雪并不多见,仅少数地区会下雪,如太元山脉等地。 一载的时光于修士而言并不长,却分出了四季,然而天时气候对于修士影响并不大,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对于归元境以上修士已影响不大。 经过灵气锻造的法体,已属另一层次的存在。 今夜晴空万里,又是圆月之夜,苏城便被月儿投射下的月华之力蒙上一层淡薄的金纱,若有人此时俯瞰,便可见着苏城万家灯火衬着金纱,犹如沉睡的美人,唯美而又充满朦胧诗意,令人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城中的酒客,张狂恣意者有之,放肆怒骂者有之,畅饮流连者亦有之;古城默默闻着,品着,不惊亦不惧,不慌亦不乱。 卖力表演的舞姬、歌姬,有些俗不可耐的唱腔,泯然于穿着暴露的舞姬半蒙的姣好面容、胸脯、腰际、臀部上。看客流连她们美色,便连聒噪之音亦当成了天音。 偶有一曲高山流水,裹挟残云,卷动着城里城外的烟尘喧嚣,宛如以吴带当风的笔触,替古城洗去了漫漫铅华,便连那半倚妓馆门口,脸上带着娇媚微笑的丰腴少女,亦为路人视作雕印。 清风流云入万家,淡寡岂知沁心魂。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世人醉里仙。这便是苏城。 距青橙庄三里许有一宅院,规模不大,前后两院相合,仅一墙之隔。 此处唤作飞仙楼,似彰显着其主心愿。 月夜如水,映照着飞仙楼,使得前后两院氤氲着朦胧的月晕,一时恍如仙境,不知有无遂了其主心愿。 在一片雕梁画柱的阁楼掩映间,青石子铺就的小径上,不紧不慢行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 女子上身着碧玉玲珑绣,下身为由宝蓝丝线织就的长裙曳地,三千青丝结了朝云髻,几缕散落,不长却另有风情。 月华之力下,她秀美诱人的脸庞清晰呈现。许二十来年纪,淡淡铺陈的两道细眉下是一双微微向上倾斜的美目,使她眨眼时,眼眉间便勾勒出惊人的弧度,令人砰然心动。 嘴唇鲜红如血,隐约露出的雪白贝齿,闪动着寒芒,分外刺眼。 她踏入一栋别致小院,径上了阁楼,穿过几间摆设精致的屋舍,又往下行走,不多时便见了一处暗道,穿过暗道便见了一个硕大露天浴池。 壁上雕刻着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自掾处喷出潺潺清水。 浴池呈环形,周遭石壁朝着内围向上延伸,至顶上便只留了一个小洞口,恰可见得完美无瑕的圆月。 池底下似有地火,清水流入池中,便升腾着气雾,池中喷洒着粉中带红的花瓣,伴随着气雾流转,一股股清香异常沁人。 女子走出暗道,单膝跪于地,伏首道:“小姐,您所料无差也,王霸天将那人带去了清月庄,离青橙庄最近,却又不会近得让人生疑。” 音声落下,浴池的水便动了动,泛起一层层涟漪来。 朦胧中,有一个娇媚的玉体宛如出水芙蓉一般自水中站起,纤长的秀腿姿态婀娜地跨出了浴池,水珠沿着她黑色的长发一滴一滴,落在她秀美无暇,凝脂玉露的裸体上,构成了一副难以描摹的画卷。 单膝跪伏的女子美目一亮,浅笑着站起,向前行去,待至池边,她已将衣裳褪尽,丝毫不输于那女子的美体便赤裸裸暴露,两女赤裸相对,不多时便相拥于一处,隐隐有一股淫靡气息随着雾气升腾,随之化作无边春色。 一番狂热,两女复落池里。 若有人在此,便可认出其中一个正是程家程亦芸。如此春色若泄露出去,不知引起多少人的疯狂。 “媚娘你辛苦了!” 程亦芸懒懒地靠在池边,秀美的脸上残余着云雨后的娇媚,她的双目微微迷离,自从认识了媚娘,她才知道女人与女人之间亦可行那欢好之事。 她未尝过男子滋味,自忖人间妙境莫过于此,是以食髓知味,常于此与她欢好。 媚娘姓沈,五年前突然来到程家,不知以何手段征得了家主同意,从此一直跟随她左右。她行事乖张无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成为程亦芸打压异己的最好利器。 虽然沈媚娘暗中还与家主秘密做着一些事,她却从来不欲过问,因其志向并非在不远的将来娶一个他族的无用公子入赘,而后继承家主之位。 此次或许是她的机缘,若那人真是两大圣地之人,能博得他欢心的话,或可让他替自己美言,将家族继承人之位从自己头顶上摘除,她便可开始真正的修道之途。 沈媚娘将手伸入水中,轻轻摩挲着她裸露的美臀,吃吃笑着说:“小姐,你莫非是欲寻他助你摘除家主继承人之位?” “小姐若答应往后只与媚娘一人欢好,此事我大可替你办了哦。” “嗯……” 程亦芸发出轻微的呻吟,妙目迷离着,将尚欲言的沈媚娘红唇堵上,两人嘴对嘴,香舌与香舌相互纠缠。 又是一番狂热,程亦芸将沈媚娘按在池边,轻轻捻着她胸前两粒樱红,娇媚道:“自己争取来的,才显得珍贵。若遂了心愿,你仍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不会反对。” 她将‘跟着我’三个字咬得极重,似是宣示着主权。 “你可愿意?” 沈媚娘没有反击,反而分外享受地闭了双眸,闻言却反问:“你说呢?” ps:最近收藏没有涨,反而在跌!不知道是不是归墟结束的原因,唉,如果收藏一直跌下去,白衣很难有信心写下去,诸位能否给我一些信心,求收藏!!! 第二百八十章:“苏浮尘” “师弟,你欲今夜动手?”龙吟瑶面上少见露出沉吟之色。 此处乃王霸天名下所有,位于避暑山庄一隅的清月庄,距青橙庄不过半里之遥。 此时苏伏等人正于厅堂内,用罢了王霸天吩咐下人准备的晚膳,苏伏忽然提出让龙吟瑶照看着瞳瞳,他则要往青橙庄一趟。 “未免夜长梦多!况且方才我大肆打探青橙庄,怕是引起了他们警觉,不若现下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伏平静地将自己打算说来,未有隐瞒的意思。 “天神教高端战力并不如何出众,若是聚了太多修士,我们剑斋与玉清宗便很难坐视。能想到这一点,足见冒充我的人非常聪明。若让其自蛛丝马迹中嗅到危机,怕连夜便撤离了,虽可再与玲珑交易,可我时间无多,取了九转归元丹便须闭关……” 他并未说‘寿元无多’,是怕引起龙吟瑶担忧。 龙吟瑶点了点头,一双美目少见透露着迟疑,说着:“既天神教于你而言如此要紧,不若让九命守着瞳瞳,我陪你去罢?” “不用!” 苏伏笑着摆摆手,将她按落于座,并嘱瞳瞳道:“瞳瞳你便与姐姐呆一起,爹爹很快便回来。” 瞳瞳脆生生应道:“知道了爹爹,您可要小心哦。”她似是知道苏伏欲为何。 这时小白与九命便各自占据了苏伏左右肩,赵云于苏伏身后恭敬站立,在他的身后,又有一个少女恭敬站立。 “子龙,莫让那少女跟着。”苏伏望了望她,其所受的伤竟已彻底好转,且武道修为尚有微量进境,另有一股特别的力量,苏伏知道那是她自己偷偷修炼的灵气。 赵云只好回身,道:“我回来之前不许出这个门。” 让人惊愕的是,那少女竟上前用力地抱着赵云,哽咽着说:“主人,您可要小心,我会等着您回来的。” 苏伏与龙吟瑶皆面露古怪,这到底是什么法决,效果未免太过诡异了。若是同性受了此法,亦如此少女一般,想想两人心底都不禁一阵阵的颤栗。 赵云面无表情地将她推开,随着苏伏向外行去。 这时苏伏且行且问道:“子龙,此法莫非无可解除,如此要如何是好?” 岂料赵云冷冷地说道:“我已替她解开,因我发觉她所受之伤,须从我这里调用灵气修复……” “那她?” 苏伏更是惊讶,随后不禁失笑,道:“那我倒是明白了,此女心机颇为深沉啊。” 九命不解道:“老爷,我看此女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哪里深沉了?”他斜睨着赵云,恨恨地想着:凭何本大爷便没有漂亮女子投怀送抱,真是气煞我也。 “回来再解释罢,今夜真是良辰,少待我会拖一会时间,你须尽快布下幻阵,料想未有抱虚者,难以在此环境下识破你幻境。” 说着话,两人身形迅疾地扑入夜色中,穿墙过院,半里不过片刻即至。 随着九命将幻术展开,苏伏面色一凝,暗暗捻动法决,几道水光闪过,便将水幕天华笼罩了两人两妖。 下一息,九命便极有默契地跃入青橙庄,于两人眼前化作无影。 苏伏两人轻轻落于庄内一处屋顶上,脚下是黑色的瓦片。 灵觉瞬时铺盖出去,自从神丹蜕变,他灵觉已扩展至百丈,他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轻声道:“子龙随我来!” 语罢身形便闪出,有着气机牵扯,赵云很轻易便跟上了苏伏。 一阵疾驰,两人来到庄正中间的厅堂,此处大门洞开,便连厅堂内都氤氲着月晕,并且丝丝流转着浮尘。 见了此情景,苏伏眉头微皱,灵觉径直探入里头,穿过那一堵厚墙,便见一个男子盘膝而坐。 苏伏冷笑:“原来便是你冒充我。” 这时他不再掩藏行迹,跨入厅堂内,那男子马上便感应到,他面显惊惶之色,却没有慌乱,先捻诀,厅堂内便有惶惶音声: “尔等谁人,胆敢闯入本座居所,还不速速退去,否则便让尔等知道本座厉害。” 似是声色俱厉的音声,却掩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小意。 “你是苏浮尘?”苏伏轻轻问道。 这时赵云并未进来,他身上依然笼罩着水幕天华,他悄悄翻过屋顶,来到后院处,借着苏伏感应,很快便寻到一条秘道,在灵觉下几乎无所遁形。 许是那男子全副心神皆为苏伏牵扯,是以忘记施法将秘道掩藏。要知道花怜影为凝窍修士,平日便常常试探于他,他如今仍能平安无事,多亏了他的小心。 苏伏是毫无征兆的出现,他败就败在须保持神秘感,便无人与他通风报信,天神教仅有个别几个统领知道他的存在与藏身地。 那男子冷冷道:“便是本座,你欲何为?本座下辖天神教,有着千军万马,顷刻便可将你踩成肉沫……” “你是苏浮尘,那我是何人?” 苏伏缓缓向着堂首处的厚墙行去,苍月剑倏然自储物袋中显现,他的语声平淡,道:“你冒充我便罢了,还以此为自己谋利;你为自己谋利便罢了,还将无数无辜之人牵扯进来,靠近苏城时,我便感应到了,有一小部分的信愿流向了你处……” “你……” 那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尖叫道:“你便是苏浮尘,该死的,你怎知我藏身于此……你怎知信愿流向我这里,你靠的什么法门……” “不……你别杀我……” 苏伏淡淡一笑,他的灵觉在那男子冷静下来后,便彻底不能窥探了。是以他知道冒充自己的人虽然显得很慌乱,可此时定已悄悄逃走了。 他却不急,静立以待。 约莫半刻,便见着赵云拖着一个人自一处秘道出来,将他扔于苏伏身前,赵云才恭敬道:“主公,果如你所料,此人外强中干,根本非是我一合之敌。” 只见此人瘦脸尖嘴,眼睛都不笑都能眯成一条缝,形容有些枯败。其身量矮小,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像极了被踩着要害的老鼠,只知瑟缩着身子,不懂得如何反抗。 “呵,无怪你如此神秘,如此尊荣,让信众知道,哪个还信天神教!” 第二百八十一章:寡道人 这男子常常虚张声势,担惊受怕久了,一朝被识破,反而解脱,显得非常坦荡,道:“我寡道人士可杀不可辱,你若追究我冒充你,便当场将我杀死罢……” 苏伏取过赵云递过来的,这自称寡道人的储物袋。 “寡道人?此名倒有些意境。” 他语罢径自查看储物袋,便见里头大多为金银财宝,灵石玉器极少,法器只有一件五层禁制的剑器,另有一卷玉帛与一卷竹箴,余者竟再无它物。 “唔!我听闻你天神教尚有许多统领,其中不泛散修。以你实力,如何折服他们为你所用?” 寡道人冷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 赵云眉目一冷,单手提起他领子,森然道:“速速答应我主疑虑,否则让你知道九幽地狱的滋味。”其身有黑气蒸腾,煞是骇人。 “我说过,士可杀不可辱,你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情报。”寡道人冷冷一笑,丝毫不买账地说道。 苏伏心头一动,淡然一笑,道:“你是否真的不怕死,让我来验证验证罢。” 语罢他剑指已然对准了寡道人胸口刺下,嗤的轻响,附着的浩然气瞬时突破他体表灵光,刺入到他体内。 寡道人一声闷哼,面色惨白,道:“你给我一个痛快,我还会念你的好,否则便是化作厉鬼……啊……” 又是一声惨叫,浩然气沿着他经脉流入,霎时将他法体大半经脉损毁,却又不至致命。 苏伏目下控制力尚欠火候,是以五脏亦有损坏。 “混蛋!你有本事便杀了……啊……我啊……” 寡道人颇瘦弱的脸颊狰狞着,似乎一点点的疼痛于他身上便演化成了酷刑。苏伏对他造成的伤势,是个修士都能承受的,断不至如此夸张。 验证了心里猜测,苏伏嘴角微翘,说道:“足下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伏已解开,不知足下愿否听听我的分析?” 这时苏伏撤了剑指,浩然气自然点滴不剩,剧烈疼痛宛如冰雪消融般化去无踪,他先愣了愣,面上又恨恨道:“哼!我说过你大可直接杀了我,我死也不会出卖天神教的弟兄,你死了这条心罢。” 苏伏负手于背,轻轻一笑,道:“我看了你储物袋的玉帛,料想它便是你能汲取信愿的因由罢。” 他用很肯定的语气道:“其上其实并无功法,只是记载着一些法门,汲取信愿的法门。无怪你无有灵根,却能留住灵气与法体。” 寡道人有些犹疑,不过面色却已软化,或许他自己亦未察觉。想来有活下去的机会,没有谁会放过。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苏伏隐隐猜到了原因,是以他一点都不着急,因抓到了此人,便等同将天神教控在了手中。 “可惜你练错了,此门《夙愿通行》乃是佛门阐释菩萨功德果位的一道法门。它本意乃借万千信愿杂思修炼,做到至万化洪流之中而过,能不染一丝尘埃,便算是大成。” “自然,信愿亦可化作功德,以此得证外力,唤作功德金身,乃是菩萨果位,相当我等玄门剑修长生真人,乃是上古佛门主流之法,惜不知何时起,此法渐渐遗落了许多核心经义,且佛门三分,花样变得颇繁复,古修之法渐渐沦落诶。” 苏伏感叹道:“是故谓之《夙愿通行》,你以神修法门修之,可你不知,信愿是灵药,亦是毒药,它虽可助你凝聚灵气与气海,甚至凝成气旋、神丹。可你的修行不过是空中楼阁,一切都建立在中空的位置,没有任何的基础可言。” “你非是修士,怎能明白我辈修士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心境,每进一小步,皆要审视自身。” 此时苏伏望着他已带了怜悯,他心里认为此人亦算天纵奇才,惜未有灵根,便将他毁成如此模样。 “这不能怪你,天道无常反复,纵论青州上下五百年,你之才情亦属前列,惜败于灵根上……” 也许是感受到了苏伏眼中的怜悯,他愤怒地咆哮:“不用你可怜我!” 赵云大怒,举掌便有黑气聚集,正要给他一些颜色。 苏伏却摆手阻止,淡淡笑着道:“寡道人,你因修错了法门,导致你法体受信愿反噬产生了异变。我前段时日曾于一位长辈处听闻,真界尚有规则,我想你同我一般,受了规则的反噬罢。” “想来这便是你目下这副尊荣与异常强烈的自尊心的缘由。” “反噬让你在法、实、物、灭、四大层面次序混乱、颠倒、狂暴,你的法体所承受的痛苦乃是先前数倍,你的外貌逐渐异变,向着你汲取的信愿来源发展,亦是信仰着天神教的信众们心目中天神的模样。” 苏伏的侃侃而谈令寡道人脸色一变再变,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 见状赵云便知苏伏推测几乎无差,他奇道:“敢问主公,信众心中,天神应是个丰神俊朗之人罢,即便不是,亦高大伟岸,怎至于这副面貌。” “唔!其实法、实、物、灭便是佛家所言成、住、坏、空,前者乃玄门见解,二者本意差不离。法便是一件事物的生成,即是我们作为婴儿降生。实便是成长的过程,物便是毁灭,灭则是化作另一种全新的形态伫立于世。” 苏伏微微一笑,道:“看来多读一些典籍,并无坏处。” “倘言我是生灵,你则便是鬼灵。我们都是灵,而他却已非灵,他是混乱集合体,他的异变其实便是天道降下的天罚。” 苏伏道:“既是天罚,以他凡人如何能抗,变成如此模样亦不稀奇。” 随着分析,苏伏心里愈发肯定,又道:“上古前,我等真界生灵死亡后,便回归天道运转的轨迹中,既是化作了混沌。”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想有很大的可能。便是我等生灵死后,天道将我们回收,却发觉许多都沾了浑浊的杂思,影响了天道的运转。” “因此初有佛祖创立六道界,便得到了天道的默许,将生灵投入,六道自主运转,而天道只需时时补充消失了存在的个体,比如修士杀人,通常不会留人阴神转世,是怕对方转世之后有忆起前世。” 赵云亦是活了两世,不禁对苏伏的话深以为然,暗暗点头思忖:“主公能修到如今境界,绝非偶然。” “你说了这么多,不外便是震慑我心神,好让我引诸位弟兄来此。虽他们皆有异心,一心想要取我而代之,可我寡道人为何要便宜你?与其让你将天神教,我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若让它继续存在……” 寡道人冷冷盯着苏伏,他的双臂为赵云死死箍住,丝毫不能动弹。他法体内的灵气已经不能调动,自从发生了异变,他便将自己锁于此庄园,天神教与大律的战争便每况愈下,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谁是主人,又有甚要紧……”他艰难扯动着嘴角,自嘲笑笑。 苏伏微微动容,他看到了寡道人眼中对于天神教的爱护,这是他决计没有想到的。 “我本来以为足下创立天神教乃是为了一己之私。”苏伏淡淡道,“目下看来,你确是为了一己之私,只是我没有想到足下对天神教竟抱有一份感情,看在这份上,我倒可给你一条活路,不知你愿不愿意把握,愿不愿意相信我。” 第二百八十二章:玄门 “没用了!” 寡道人垂下脑颅,深深叹息道:“我这副身体已经废了,虽然很感谢你替我解开了深深困扰我的疑虑,可我还是不能帮你,天神教是我一手创立,它就像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你毁掉他。” 苏伏淡然笑道:“你又怎知我目的乃是摧毁天神教?苏浮尘是我,我便是苏浮尘,为何要毁灭我自己的天神教?你好好想想。” “嗯?”寡道人心神猛地一震,他张了张口,脱口而出道:“你有办法摆脱信愿反噬,你欲谋夺天神教,好助你修行……” 苏伏赞道:“果然不愧是能与大律相抗衡的教主阁下。其实你早就能想到,只是我将你捉住,以言语巧夺你心神,令你一时不能思考。” “天神教近来每况愈下,看来与你躲于此处有关。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为何要与大律开战?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知道但凡教派,便是要置身事外才能稳定发展信众,挑起战争的初衷,须得以信众为出发点,若果不是,信众便会开始流失。” 寡道人好半晌才自苏伏话里醒神,他想了想,目下形势已不由他,即便他不说,对方可是修士,亦可抽他记忆。 诚如苏伏所言,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为了延缓大律对大康的侵略……”他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 苏伏闻言一愣,随即蹙眉道:“大律坐拥万万里江山,怎还嫌不够?” 他忽然忆起一段名言:人的贪婪总是毫无止境的。 思及此,便又释然,道:“可是两州相隔万里,间中尚有一片海域。天下分裂成五洲,各州亦有自制,少有侵犯他州之意,大律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再者言,神州诸国大齐、大康、大图、大郑等国,国力无不强盛,其后亦有仙门耸立,大律怎敢冒犯?” 寡道人摇了摇首:“这我亦不知,不过我却知道大律的目的。神州大地目下正处混乱之际,国与国之间频频摩擦,处处已有开战痕迹。” “我想大律便是瞅了这个空当,开始部署对大康的作战。毕竟大康与青州毗邻,大律早百年前便开始研造渡海船只,我看过大律造的楼船,高达二十多丈,可容纳兵士五千,我大康绝非他对手。” “且大律休养生息几百年,早已野心勃勃,那个阴险狡诈的李潜从登基开始,对大康的侵略便已开始。” 说起来李凌云便是李潜的儿子,闻此品论,苏伏深以为然,真是虎父无犬子。然而苏伏注意道,他在提起大康的时候,面上闪过一丝温情,且他是以‘我大康’称呼,证明此人并非青州人士。 “原来如此,你本非青州人。” “正是!我祖籍神州平川,乃是大康国的子民。我家因恶了权贵而被追杀,我父带着我逃难来了青州,自此定居下来。我全家十六口人仅剩我和我父两人,此仇不共戴天。” “那已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我父来到青州,思及逝去母亲总痛苦不堪,终日以酒消愁,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我立志复仇,拜了一位武道大家为师,于四年前回到大康,不想仇家已被新皇景帝除去,我找到景帝,求他为我家平反,却于刺客刀下救了他一命。” 他艰难扯动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我为了复仇而习练武道,本拟仇家一死,再无用武之地。景帝感我救他性命,便为我家平反,我父亦立了爵位。” “我受景帝招揽,当他贴身侍卫,可我这人受不了束缚,于城宫呆了月余,便托辞不去,一番兜转,却又回到了青州……” 寡道人苦笑着,命运实在会捉弄他。 苏伏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将一切都交代出来,是害怕死后下地狱么。其实大可不必,我去过六道界,那里与真界并未有所不同,只是略显枯燥而已。” “呵……”寡道人干笑两声,却不知如何回应。他亦算有见识了,因天神教几个统领皆为修士,他或多或少对修道之事有所了解,是以不禁便认为苏伏自吹自擂。 苏伏似知他所想,淡淡一笑,亦不辩解,道:“我能助你活命,只是需要换一个形式。自然,你从此后便受控于我,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当然,我会让你继续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与大律的战争可以继续,但是不可引起两大圣地的注意,且要以发展信众为首要,却不可对信众虚言相欺。” “具体律令我会以神识烙印的方式与你。” 苏伏轻声道:“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看在你对天神教有感情的份上。而天神教这个名字不利于发展,往后便改作‘玄门’罢。” “阁下自说自话,可是认为我必定会就范?”寡道人冰冷冷说着,他的双臂攥得紧紧的,显然心里正有激烈的思想挣扎。 苏伏自信一笑,道:“打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故意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留下诸多破绽让我们以为你是在伪装。” “其实那时你死心早萌,只是没有合适契机,对于天神教的感情让你不想轻易地把它交出去,至少需要一个英明的教主你才会甘愿对罢。” “可是你没有等到这样的人,却落于我手中。便料想此次定无法幸免,却不愿让天神教随你陪葬,便欲激怒我,让我将你杀死。” “然,在我与你一线希望时,你便如溺水的人儿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样的你,怎会轻易放弃来之不易的机缘?” “你是个聪明人,你早就下了决定,只是还没有找到说服自己屈居于我之下的理由。” 苏伏背过身去,淡然道:“其实不必如此苦恼,你要知道,即便你有灵根,欲追上我亦是天方夜谭。若非你秉性不足,怎会跳入神道之坑,将自己修成如今模样?” “我是剑斋苏伏,往后便是你的东家。” 苏伏将寡道人心里剖析得清清楚楚,直令他神魂俱震,他最后一句话也令寡道人明白,为何从始至终,苏伏都是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也是最后一句话,让他作出了抉择。 “寡道人见过……老爷……” 赵云嘴角微微掠过一丝笑意,暗忖:主公愈发的有人主风姿了,如此才当得我主。不论此世如何变迁,我定当助主公登于九天之上。 这时夜更深了。 清风庄,龙吟瑶将瞳瞳哄去睡了,小姑娘对苏伏抱有非同一般的信心,是以并未显露担忧。然而她却没有办法如此单纯,天神教虽不放在她眼里,可就像苏伏分析的那样,那位教主将天神教发展得如此规模,尚能与大律朝廷抗衡,绝非易于之辈。 庄内有一个望月台,她于瞳瞳周围布下了禁制,只需有人踏入她便有感应。 望月台其实便是一座高塔,约莫四五丈高,有围栏玉柱,台上方圆不小,以青花岩铺地,剑斋比斗台便是青花岩所制,可见清风庄主人财力非凡。 “王家的财力在苏城中数一数二,公子倒不必如此惊讶。” 这是吕青羽的音声,与晚间愤怒或顺从不同,带了些许的软糯,龙吟瑶回身去望,却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俏生生地立于身后。 龙吟瑶并非是惊讶青花岩,而是惊讶此女行为。 她的脸庞明艳照人,深嵌在两弯秀眉下的一对明眸,像两潭香冽的美酒,充满惊人的吸引力,撩人遐思。在娇巧鼻梁下配的是温软而充满性格的红色樱唇,唇角微微翘起,让她的俏脸越发显得生动起来。 可晚间初遇时,此女分明不是如此模样。这未免变得过头了,再者言赵云已放她自由,她仍逗留于此,究竟是何用意? “你来此做甚,无端搅我心情。” 第二百八十三章:神秘青年 龙吟瑶明显不悦,她细细的弯眉蹙起,加之本为女扮男装,更是异常俊俏。 她的美貌不下于姬玄清,只是身上没有姬玄清那种幽谷空灵之感,却有着一种非常醒目的英气,加之身材高挑,以至于她女扮男装时,常引得过路女子春心萌动。 然而吕青羽绝非如此,她心机幽微,于人前总以刁蛮任性一面展示,其向道之心从未泯灭过。自小的志向便是踏上仙途,追寻那虚无缥缈的永恒大道。 她恭敬地跪了下来,道:“搅扰公子雅兴,青羽有罪。然而青羽有一事不得不相求于公子,万望公子垂怜。” 龙吟瑶冷冷一笑,却懒得去看她,径行至围栏处,眺望着远空。 “你走罢,你要的机缘我不会给你。” 吕青羽闻言,面色顿惨白,她不死心地问道:“公子和不听一下青羽心愿,再做决定不迟。” 她心机幽微,更明白任何的小聪明于修士面前都是自取灭亡,是以倒不如趁着另一人不在,直接向此人求取。 见龙吟瑶不语,似是默许,吕青羽定了定神,道:“青羽自小便被定为家族继承人,惜长老阁内便有四个在朝为官,皆为枢密院要员,另有十二个把持家族大权,家主之名名存实亡。” “非但青羽如此,目下没有哪一个大家族不是如此。自古以来,各大家族家主便不得修仙炼道,美其名曰:为家族考虑,不能引起两大圣地的忌惮。” 她言着便惨笑:“伊始或许如此,可随着时光变迁,随着各大家族长老阁的成立,那些可以修仙的嫡系子弟修为只需到了一定程度,便可升任长老阁长老,讽刺的是,任意一位长老的权柄都要比家主大得多。” “民间尚还不知,长老阁的长老皆为阴神境以上修士,他们隐藏得非常巧妙,可是怎能瞒过两大圣地。” 听到这里,龙吟瑶心头一震,此事她还是首次听闻,便不动声色道:“这与有我等有何关系,你似是寻错了人罢。” 吕青羽眼眶微红,道:“不敢瞒公子,青羽惜命,自记事以来,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是以锻就眼力非凡。公子无论作何动作,皆牵动着周遭灵气,虽仅细微流动。而公子之言无不如金言玉令,以此忖测您身份怕是无比高贵。” “公子身份,定是两大圣地之人无疑,是以青羽才使些小聪明,万望公子原谅……” 吕青羽偷偷观察龙吟瑶反应,见她面色淡然地眺望远方,显有些不以为然。 她想了一想,又道:“青羽不求跟随公子修行,只求公子途经律凉时,替我在吕家美言几句,就说青羽不适合担任家主,如此便可。若公子愿意帮忙,此物青羽愿意双手奉上。” 她咬了咬牙,伸手入怀,却掏出一枚泛着红色光泽玉石,正是红玉。一枚红玉相当十枚蓝玉,一百枚白玉,一万枚符钱,非常珍贵。 然而她显然不知龙吟瑶身份,若她知道龙吟瑶乃东海龙宫公主,便怎也不会将此物取出来献丑。 龙吟瑶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的事对于我们而言,确是举手之劳,可是我不愿帮你,因为我不喜欢你,你可以问问我师弟,若他愿意助你,我倒是无所谓。” “但你要记得,若我师弟拒绝了你,你最好莫要纠缠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她语罢,不顾吕青羽面色惨白,径自往下行去。 正此时,清风庄老管家许则匆匆小跑而来,见了龙吟瑶,喘气道:“仙长……您可教我一番好找……我家少爷还有程家大小姐正在大厅候着,不知您是否有暇……” 龙吟瑶不耐地摆手打断道:“去告诉他们,不要来烦我。” 许则老脸一颤,忙转身去了厅堂,他活得越老便越珍惜性命,急忙跑去厅堂回复了。 龙吟瑶径回房,推开门一刹那,她心脏猛地被箍紧,只见榻边站了一个青年,他长相并不如何英俊,却颇有一股耐人寻味的冷漠。两条剑眉斜斜没入云鬓,双眸似点漆,朴实无华,然而当他扫视你时,却无端令人觉得有那么一柄利剑悬在心头。 此时的龙吟瑶无疑便有着如此感受。 月光透过窗台,将他身形映照得纤毫毕现,并不如何华美的苍色长袍,端正地束了道髻。 他站于榻边,非常仔细地端详着瞳瞳,对于龙吟瑶的到来丝毫不在意,轻轻自语道:“虽极淡,却有十界的气息,莫非她是?” 这自语落于龙吟瑶耳边,便如雷炸响,终令她冲破了对方剑意束缚,她没有冲动,而是冷静道:“你是谁人,意欲为何?” 龙吟瑶非常清楚对方实力非常恐怖,绝非长生一流可比,是以她并未报上自家身份,因为长生真人以上修为者,身份已经是锦上添花。 “小丫头还知道不能冲动,这非常好。” 青年语声没有波动,淡淡地说道:“我一路跟来,以为你只有跋扈。这看人方面,我确实要差得远。” “这小丫头借我一用,放心,不用多久便还给你们。”他指着瞳瞳轻轻说罢,便将她抱起,身形便化作了无踪。 青年丝毫没有征求龙吟瑶同意的意思,龙吟瑶又惊又怒,灵觉猛然扩展,瞬息便摸到那青年行踪,她不顾许多,银牙暗咬,便发出了一道恐怖怒吼。 “蓬蓬蓬——” 清风庄以她为中心,顿节节崩塌,一道恐怖的龙吟扩散而去,月华下,只见一道紫色玉柱冲天而起,绞动着月晕摇摇荡荡,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蓦地,那紫色光柱间中处便冲出一道人影,向着城外而去。 这时,本来才收服寡道人,正欲设伏将其余统领一网打尽的苏伏骤闻龙吟瑶怒吼,便心知不好,匆匆嘱咐了赵云留下看守寡道人,便带着九命急急回转。 苏城,在这时欢歌载舞尽皆停下,无论是寻欢作乐的酒客,还是流连街头不返的浪人,尽皆惊蛰匍匐着回转。苏城惊现神龙怒吼,定是仙师斗法,生恐受了波及。自避暑山庄方向传来的崩塌声,无疑正印证着人们的猜测。 清风庄,吕青羽、王霸天、程亦芸三人带着老管家艰难逃出崩塌的内围,索性还有着那么一点修为在身,否则早殒命于此。 四人呆呆望着废墟,不明白发生何事的同时,更为龙吟瑶一吼之威而心神震荡。 “这便是仙师之威!武道难以企及分毫啊!”程亦芸颇为苦涩地笑笑。 吕青羽双眸微闪,心中暗忖:“这两人如此快便参透了我的目的,真不可小视。” 王霸天身量魁伟,然而心细如针,望着面无表情的吕青羽,转着不知怎样心思。 这时苏伏回转,几人迎上,不料苏伏完全不欲探寻他们发生何事,只粗略一观,身形便化作一道流星冲天而起。 龙吟瑶留下的信息非常明显,便是敌人抓走了瞳瞳,这从那一声怒吼便感受到了。龙吟瑶发出如此大动静,自然不是为了泄恨,而是提醒苏伏,她害怕那青年与天神教有关。 若真有关,天神教在她心里,瞬间便升了好几级。 苏伏身上还带有蛊虫,这一对蛊虫尚未还给黄紫韵,是以他只略一查看,便知道龙吟瑶往哪个方向去了。 御器追踪,很快便出了苏城,来到离漓江水道不远的一处高山上,月夜如水,山顶岩壁在月光映照下,非常清晰。 苏伏可以看清其上纹路,然而他在那个抱着瞳瞳的青年眼中,却看到了一柄剑,瞬息便将他心神夺去,法器失去操控,顿一头往下栽落。 龙吟瑶心一惊,忙过来将他搀住,道:“小心此人,莫与他对视。” 扶着苏伏落在山顶上,龙吟瑶怒视着青年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引我二人来此?快将瞳瞳还给我们,若你胆敢伤她一根毫毛,倾我此生,亦要将你斩杀,将你阴魂锁住,永世不得超生。”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 这青年反而淡然一笑,将瞳瞳一抛,便将仍在熟睡的瞳瞳抛于半空,随即剑指微转,虚空氤氲着的月华光晕竟自发地将瞳瞳笼罩。 “想要回她,打赢我再说。” 龙吟瑶见瞳瞳诡异地悬浮空中,又气又急,小姑娘醒来不知要受到怎样惊吓,如此思之,便不禁对这青年恨意勃发,纤细手掌紫光呈现,蓦地便有一道爪影袭去。 “哼,紫月二十八道宫真传在你手上蒙羞了,你就这么点力气?” 青年屈指一弹,便有剑气将那爪影彻底扑灭。 这时苏伏阻了大怒的龙吟瑶,他喘了一口粗气:“阁下此是为归墟而来?要知道我剑斋已设了虚空通道,你便是得了归墟又如何,天下间还未有人敢与剑斋真正撕破脸皮罢?” 这青年仅仅一眼便差些将他重创,着实可怖。苏伏试探着,且暗暗调息,任何时候他都不允许自己放弃生存的可能。 “法、实、物、灭,小辈那一番言论还不错,结合自家所观典籍与对天道的领悟,大胆另辟蹊径,是个修道的奇才。就是废话太多,吾辈剑修,是非曲折直中求,凡事勿须问善恶,只问手中三尺冷锋……” 青年望着苏伏,淡淡地说道:“来罢,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苏伏闻言,心神便是一震,此言他非常耳熟,似乎听谁说起过,然而一时却想不起是谁。然而对方那不屑的话语,将他好战因子点燃,他发觉法体内的每一颗血液都在沸腾。 “前辈说的不错,那便请前辈指教……” 这一刻,苏伏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言语着,苍月锵然而出,宛如虚空成了剑鞘,拔剑时摩擦着虚空而发出了锵声,随着此音,苏伏身形骤然突进,跟着便见一道撕裂虚空的寒芒闪过,将那青年吞噬。 苏伏的剑,从来都是杀人的剑,仅这一点,从未变过。 第二百八十四章:神秘青年(下) “剑是杀人的剑,人却不是杀人的人,你还是有着顾忌,你在顾忌这个小姑娘?” 待寒芒散去,原本破裂的那青年的身体又复成原状,他的脸上仍旧带着漠然,淡淡说道:“你出剑的时候,就该摒弃一切不该有的杂念,否则你永远只是一个剑客,而非剑修。你向道之心或许坚定,然而作为剑修,还欠了许多火候,这让我很失望。” 苏伏的心,没有因为他的言语而有丝毫的动摇,他摇头不语,苍月转了个轨迹,再次地划过青年立身处。 青年伸出剑指,在苍月挥斩的轨道上,精准地架来。附着浩然气的苍月剑,竟如同斩于金铁之上,这让苏伏微惊的同时,蓦地发出暴喝,苍月剑剑身竟于此时模糊一瞬,遂无阻地穿过他剑指,再度将他切成两半。 “哦?” 青年微微惊讶,动作却不慢,分离的上下身倏然连结,他屈指一弹,便有一道炽亮白光刺向苏伏。 这白光非同小可,苏伏只一打眼便凛然,气海浩然气倏然涌出体表,苍月剑架于胸前,以其为核心,下一息便与那白光撞上。 “蓬——” 一声巨响,两种能量的碰撞,其结果便是苏伏吐血倒飞回去,诡异的是,他面上却露出一丝惊喜。 龙吟瑶骇然地接住了苏伏,关切道:“你没事罢?” 苏伏再次吐出一口血沫,却轻轻笑着摇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这还没事!” 龙吟瑶恨恨地望着青年,其身有莫名意味萦绕,淡淡的与月晕相映现的紫光自她身上缓缓溢了出来。 自从得了紫月道宫秘传,龙吟瑶道基便在渐渐地偏向,虽说如此偏向悖了龙族一贯以来的传统。可龙吟瑶立志要走出一条与前人不同的路来,对此,龙君昊没有发表意见,龙吟笙则认为自家姐姐敢想别人不敢想,敢为别人不敢为,是个女英雄,真汉子。 结果自然是被龙吟瑶胖揍一顿。 苏伏却按下了她的手,轻声道:“你不要出手,让我来解决。” 他的大手厚实有力,因常年握剑,其上充满了老茧,是以很是粗糙。 龙吟瑶马上便反应过来,俏脸一红,便只将苏伏扶起。 苏伏此时全副心神在青年身上,却未发觉她异状。 那青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忽然发觉,此女的脾性与某个她竟有着惊人的相似。思及她,他心底不禁充斥着淡淡暖意。 “小辈,你的剑又有破绽,虽然我很欣赏你将《扶风歌》的虚实道意应用于剑器上,可你要知道,若是你不能及时收回,你的剑器便会永远地被流放于界域与界域之间,如此大的风险,却换来一次对于我而言微不足道的攻击。” 青年冷冷笑道:“你如此滥用,剑器亦会不满。不过你的想法大概是,剑器坏了大不了换过就是,可你要知道,我辈剑修,痴于剑便能近于剑,所谓剑在人在,并非只是说说而已。失去剑器眷顾的剑修,已不能称为剑修。” “而且你习剑便习剑,还打上了信愿的主意。你所习越驳杂,便越无法超脱苦海。不要以为探索出了前人未行之路,便以此沾沾自喜,这世间的大道之所以为大道,乃因无数人踏过,已夯实了根基……” 苏伏平静地打断道:“前辈絮叨絮叨,说了那么一通废话。虽我很感激前辈故意借此与我时间调息,可这会让我觉得你在侮辱我,侮辱我的剑……” 苍月便在此时划过虚空,一道青光隐于月光里向上升腾。当然,苏伏知道这无法瞒过此人,是以苍月直直斩下。 青年冷哼,心里冷冷道:“极乐,你再敢私自发言,我便让你尝尝新近创出的剑意。” 他面临苍月剑斩,却面不改色,因为苍月剑运行的轨迹已在他心里照亮,便连苏伏的杀手锏亦在他掌控之中。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苍月剑斩至一半,苏伏却忽然弃剑,其双手皆作剑指,遥遥压下,便见两道青光从天而降。 青年剑眉倒竖,显对苏伏弃剑行为颇为不悦,诚然方才某个存在说了一番废话,可剑器乃是剑修最重要的伙伴,痴于剑而近于剑,亦是他领悟。 他双手作剑指,各自伸出,玄之又玄地各触一道青光,无往而不利的青光竟于他指端上犹如冰雪遇了高温般逐渐消融。 他细细地感受指端传来的感受,品评道:“此乃《炼妖经》结合了剑心创出的剑招,你一个人族修士修炼《炼妖经》,倒是有点胆气。” 青年品评着,却没有望见苏伏冰冷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而他剑指尚未放松,便在此时,他剑指忽然动了动,被苏伏丢弃的,将落未落的苍月剑蓦地向前刺去。 “嗤!” 飞剑刺过血肉的音声,顿时惊呆了龙吟瑶,如此的存在,戏耍着她二人玩的恐怖存在,竟让飞剑刺中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听错,那绝对不是幻觉,因为那青年腹部处嘀嗒嘀嗒地流下鲜红血迹。 青年没有动,两手剑指轻轻一顶,便将两道青光泯灭,他面色淡然,道:“杀人的人,为何不刺入心脏。你要知道修士不同凡人,即便心脏被绞碎,亦不定会彻底死去。即便他法体死去,阴神亦或有秘法,在你得胜放松时,跳将出来伤人。” 苏伏轻轻揖礼道:“前辈何必明知故问,您借着一丝元神附身凡人,便将我二人耍得团团转,前辈修为确实通天。然而前辈也要知道,小修士也有小修士的尊严,虽然很多时候,这一份尊严说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在您的眼中,或许连尘埃都算不上。” “我抱着尊严修行,这也是我的剑,我的道。” 龙吟瑶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被苏伏吸引,这时心底便是满满的喜悦与骄傲。 那青年破天荒一笑,道:“你不错,惯性的思维令我没有想到你非但修出了阴神,还在他人都还未察觉下掌握了御剑术,虽然颇为粗浅,却足以令我惊讶。” “能看出我根底,足以说明小辈心思细腻,遇事冷静沉着。在如此逆境下,还能借我对于剑道的领悟而使我认为你弃剑是为了表达对我的说法不屑一顾……” 瞳瞳缓缓落了下来,又缓缓飘至龙吟瑶手里。 青年又道:“其实我此次来青州,只是为了见见你而已。不过这个小姑娘,若你能将她甩脱,还是尽快甩脱的好,她对你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苏伏蹙眉,如此一来,他仍然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青年语罢身形便软软倒下,一道莫可名状的灵光冲天而去。苏伏忙将那人扶起,替其腹部伤势裹上伤药。 神奇的是,青年倒下后,容貌竟然大变,变得更加的平凡了,就像千千万万个苏城的凡俗百姓一般,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段传奇的经历。 “爹爹!” 这时,不知何时醒来的瞳瞳,眸内破天荒地噙了眼泪,望着苏伏弱弱道:“爹爹不要瞳瞳了吗?” 龙吟瑶细眉倒竖,道:“他敢?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瞳瞳却紧紧望着苏伏,紧攥的小手充分显出她的紧张。这下连龙吟瑶都不禁紧张起来,她一双美目瞪了一眼苏伏。 苏伏收拾好了那人伤口,这才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地将瞳瞳接过,用力抱在怀里,很紧很紧。 随即略沙哑地说:“谁敢抢你,我跟他拼命!” 第二百八十五章:幻 月上中天,这时苏城经过初期的骚乱,动静渐无,便显得分外寂静。 几道人影从城中的各个角落窜出,他们收敛了全部气息,目的地不约而同,径自奔向青橙庄。 六道影子于半刻钟后在青橙庄后门集合,他们并未掩藏身份,其中一个华服男子将灵觉探出,没有察觉异常,微蹙眉道:“闻着真龙怒吼,我尚谓教主跟谁斗上了。诸位,教主近来对天神教似乎愈发不上心,且已许久未参与我们跟大律的战争,作为首领,实有欠妥当。” “诸位以为呢?” 这人身量高长,面相粗犷,高鼻大眼,毛发微卷,音声亦是浑厚之极。他修为凝窍期,乃是一年多前才加入的天神教,然而威信长得极快,乃是呼声最高的下一任教主。 “高统领似别有心思?” 统领自然分了高下,比如老牌凝窍花怜影,其地位便与此人不相上下,他捻了一缕发丝把玩,阴测测道:“当初教主怜你受大律为难,才将你收留,哪能料想你今日欲取而代之,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气氛略僵,司徒统领自然非易与之辈,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心平气和道:“花统领此言差诶,教主知遇之恩高某绝不敢或忘,所谓忠言逆耳,高某只是想借某个别有用心之人之口,传于教主耳内,如此一来,或能起到谏劝之效。” “二位统领还是莫要争执了,虽争斗似与教主无关,我等亦有些日子未来请安,不若一道进去?” 无论甚样组织,皆有派系林立,自然亦有中立者,发言者便是中立者,他年纪约莫五十来岁,略显褶皱的脸上显出他已不年轻,两鬓斑白,却梳理地井井有条。 场内六人,他是唯一对天神教教主忠心不二之人。关于两大派系的明争暗斗,他只能祈望教主大人早日恢复状态,如若不然,天神教迟早落于这两派手里。 他唤作姜焕,修为是阴神境,虽然看起来他仅才五十多年纪,可其实已有上百,不入凝窍,再无多少年可活了。 兴许是如此,众位统领对他还算尊敬。 六人便越过墙,且行且观摩周遭环境,这时花怜影眉头皱起,暗忖:虽未发觉异常,可为何心里总有一股毛毛感,似是有甚危险正等着我,究竟是? 此时六人同行,他略有底气,便按下心悸,道:“诸位道友小心了,我感觉有些不对。” 这时暗中布置幻阵的九命,悄悄地抹了一把汗,这几人若来早一步,正在布置幻阵的他便会被抓个正着,他已传音赵云,可苏伏到现在还未回来,这几人要如何应付? 他躲于暗中,苦恼地想道:“虽我已传音赵云那厮,可他对煞星忠心得很,既然煞星下了命令看住寡道人,便绝不会私自逃离,若果我独自逃走,那煞星事后绝不会放过我,该如何是好?” “咦!似是幻梦铃气息,嗯……竟然是他?” 借幻阵之力,他见到了花怜影,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便有计上心头,他嘿然一笑,却忙捂住嘴,小意地观察那几人反应。 六人未有丝毫察觉,径自向着赵云他们而去,赵云自然不会不懂变通,他将寡道人带去了秘道,命令他像平日那样将这些统领拖住,待苏伏回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教主!我等六人偶遇,遂结伴前来请安。” 门内便传来寡道人惶惶音声:“进来罢。” 秘道中,赵云冷冷盯着寡道人动作,但凡他有一丝异动,便将他彻底灭杀,一丝丝黑色气芒悄然萦绕,如潜伏的猎豹,只等着猎物露出破绽那一刻,便悍然扑杀。 六人依次而入,于堂前行跪拜礼,那高统领微微一笑,道:“教主,邻近所发动静您定已知悉,或此动静便是因您而来,属下有一处异常清幽静逸的别院,亦于苏城中,不若移驾过去,颐养天年?” 姜焕脸色一青,怒气顿上涌,道:“高统领怎敢发此诛心之言,方才于庄外口口声声感念教主知遇之恩,怎转眼便忘得一干二净?” 其余五位统领站起,花怜影冷冷一笑,灵觉破开了迷障,发觉那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装神弄鬼诸多时日,终无法掩盖了吗? 非但是他,场内六人尽皆自灵觉里知道了,他们的教主不过是个即将入土的老头,这哪还按捺得住,纷纷涌起了小心思。 “属下亦有一处别院,请您老移驾如何?” 花怜影这时说着话,五位统领瞬间分开两边,花怜影毕竟是元老,是以跟随他的有两个统领。 随着对峙,花怜影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感,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灵觉里的真的是教主?他第一次见教主时,便有些眼熟,那么年轻的一个人,会在一夜间变得如此苍老? 夜凉如水,六人都没有发觉,氤氲的月晕随着清风流动,绕过了花怜影的储物袋,一枚小巧玲珑的铃铛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下悄悄翻出。 高统领与身边那个统领对视一眼,后者狰狞一笑:“大人放心,这两人绝非我对手,若是同姜焕联手,三个一起上,属下亦可挡上片刻。” “如此甚好,花怜影交给我,今夜便可完事……”这高统领语罢便捻诀,却见花怜影仍不动,便狞笑着:“娘娘腔,你莫不是怕了我,知道不是我对手而准备束手就缚?” “我知道一个地方你非常的受欢迎,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把你送去那个地方……” 花怜影冷冷道:“哼!你既如此迫不及待与我撕破脸皮,我怎会惧你,可你不觉得非常诡异么,好似这一切都是他人安排好的,目的便是让我等自相残杀,若果真是如此,你下场怕是难看啊。” 摩拳擦掌的众人闻言,纷纷一怔,支持花怜影的其中一个统领道:“说起来,为何都没教主声音,若是往日,教主早大发雷霆,或施法惩戒我等了。” 高统领双眸微闪,心头有些犹豫,他混入天神教,其目的便是天神教教主,此乃大律朝廷命令。他本为枢密院供奉,却渐渐生了异心。由此任教主打造的天神教,机制非常完善,他在不与大律交恶的情况下而渐渐发展天神教,还可以此敛财,换取修炼所需。 只需篡夺教主位,便将高统领这个身份想办法抹除,他高统领至此消失真界。 然而他很早便明白,现实全然不如自己想象那般美好,他此时不禁有些犹豫。 正此时,堂首处小门颤巍巍转出一个约莫七十来年纪的老头,他拄着拐杖艰难前行,丝毫不惧场内六人,径自落座堂首处的太师椅上。 一双浑浊老眼扫视了六人一眼,忽而爆出精芒:“本座忙于修炼,疏于对尔等管理,不想尔等内部已混乱成如此模样,谁方才欲谋教主位的,给本座站出来!” 说着话,他重重一柱拐杖,由青花岩所筑的地面宛如豆腐脑,悄声无息地被戳出一个令人心寒的深洞。 “这老头!深不可测!” 此时众人心里便只剩了这个想法,然而花怜影与高统领最是清醒,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齐声恭敬道:“禀告教主,属下等此来乃因内部出了叛徒,私通大律,听闻制裁教主的供奉早已出发,此时怕已入了苏城。” “望教主明鉴!” 语罢不待老头反应,花怜影意味莫名道:“教主,属下第一次见您,您可才二十来年纪,怎变得如此老态,莫非修炼出了问题?” 语罢,他轻柔的语声陡然一转,冰寒如刀,直刺人心:“还是说,你不过是个冒牌货!” 第二百八十六章:幻(下) “你敢赌吗?花怜影!莫要以为本座不知你早有异心,还有你,尔等所言大律已遣人对付本座,我看那个人便是你罢!”老头指着高统领,冰冷冷地说道。 此言一出,以花怜影为首的三个统领与姜焕一道警惕地退开少许,冷冷盯着高统领。 姜焕并非老糊涂,只是他心里一直有模糊猜测,却不敢将此无端揣测轻易出口,今日一经这疑似教主的人口中,不知为何,心里反而愈发肯定。 花怜影则有不同想法,不论这老东西是真是假,修为上的气息无法瞒过人,即便他这一手拄杖在如何了得,亦无法掩盖他法体虚弱的事实,许是练功出了岔子。 然而高统领不同,此人乃是目下威胁之最,若能将其定成叛徒处置,亦可堵住教众悠悠之口,岂不妙哉? “呵呵!虽然我早有所疑,为何屡次我教战略意图皆为大律所知,可我真的没有想到叛徒会是你,高统领,大律许了你甚好处,令你不惜因此背叛教主,背叛天神教?” 花怜影不阴不阳地笑着,道:“教主待你不薄啊,如今他修炼出了岔子,你便是如此报答教主?” 高统领暗骂一声:该死!甚么战略意图,简直就是无脑一拥而上,如此不输才怪。好个花怜影,打战不会打,趁机咬人倒比狗还积极。 他身边本来杀气腾腾的统领这时亦不禁有些狐疑地望着他,脚步亦在悄悄后退,他有些不妙预感,却不慌乱,镇定地说: “教主何出此言,高某虽一介莽夫,亦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非教主收留,高某早已为大律擒杀。不知是否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在您这里煽动,教主贵体有恙,以致思虑紊乱……” 座上老头双眸泛出冰寒,喝道:“放肆,你是在指责本座老糊涂了?” 这时场内已剑拔弩张,高统领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他迅速理清场内形势,目下只有将这老头定成冒牌货,才可破局。 这思虑才定,他便曼声道:“不敢!教主对高某有恩,何不听高某一言。” “我加入天神教之初,您曾对高某说过,海内外,青州是块肥地,最适合发展信众,是以攻下青州乃是当下首重。海外几个仙岛无法染指,却可自他州而入,自然那又是后话。您嘱托我,若有一日您修炼出了岔子,便要我时时提醒您,这青州终将是天神教的天下。” 高统领犹若鹰隼的眸子,紧紧盯着老头,又道:“您老修炼果出了岔子,变成如今模样。可是您曾与我言,若有朝一日,您的身体有了异变,嘱我定要进入秘道一观,您恐邪魔侵占了您的身子,以至于带领天神教走向灭亡,让高某看看秘道里头,究竟有着怎样风景罢……” 老头又惊又怒道:“尔等皆为阴神以上修士,怎么还分辨不出本座真假?邪魔来了本座还要它吃不了兜着走……花怜影,本座命你即刻斩杀叛徒,日后与大律的战事便全权交由你负责。” 此言一出,秘道里头寡道人不禁变色道:“这下完了,我平日将阴神与凝窍修士分成副统领与统领,这是只有我教内部之人才知道的事……” 赵云提着他领子的手便加重,他轻声道:“若你敢有小心思,拼着主公责罚,亦要就地斩杀你。” 而外头,六位统领果同时变色,遂齐齐后退,姜焕最是恼怒,骂道:“你是哪方贼人,竟敢冒充我家教主,快说你将教主怎么了?” 花怜影暗骂一声:“死老头,便不会多争取一些时间?” 高统领见方才悄悄离开自己的统领,又回到身边,并且对着自己歉疚一笑,他嘴角便微微扯动,身形骤然如大鸟般纵起,瞬息便来到老头上空,其掌作爪,狠狠抓向老头颈脖。 老头怪叫一声,正欲逃,然而怎逃得出凝窍修士抓取。 “喀嚓!” 一声脆响,他的颈脖彻底断裂,瞬息便还原成了一个铃铛,在高统领呆滞的视线下,‘叮咚叮咚’地落了地,复滚几滚才止。 花怜影见状勃然色变,一摸储物袋,一张不阴不阳的脸顿铁青,喝骂道:“是谁偷我法器?给我滚出来,混账东西,竟敢耍弄我,让我找到你非得抽你魂魄……” 高统领心头冷笑,他捡起了铃铛,故作惊讶道:“哎呀呀!这不是花统领平日最喜欢的铃铛么?” “看起来,花统领似是已掌握了它的用法呢,不若与大伙说说,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花怜影脸上又青又红,被打断了话头,勃然的怒气压抑在心胸,他一双眸子几要喷火,形势急转直下,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道:“诸位千万莫要大意,不论你们信或不信,此物我平日虽常常把玩,至今都未发觉其功效。将它偷去利用的贼子定隐于暗中,千万不要上了他的恶计,我等还是先看看教主安危如何!” “或许已受了贼人所害,绝不可让他逃将出去……” 高统领冷笑挂于脸上,森然打断:“花统领,此间能瞒过我们那么多修士的灵觉者,仅仅只有你这个略会幻术的凝窍修士了罢!” “难道你不知道?你愈是让我等转移注意力,便愈是可疑,教主……” 说到这里,高统领蓦地双眸圆睁,声色俱厉喝道:“教主定已为你谋害,否则怎会让你在此放肆,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喝声如雷,炸响了厅堂,震得隐于暗处的九命耳内嗡鸣作响。 此时的他,尚未自惊惧中回神,本来祈求着苏伏赶紧回转,否则,他便只能先行逃跑了,事后清算已是事后的事了,若目下便要殒命,哪还有事后。 哪想到这退堂鼓才响,天神教一众人等内乱又起。他便安下心来,嘿嘿笑着看热闹。 姜焕通红着眼,且从众人闹出不小动静,而教主皆未有出声来看,确很有可能如高统领所言。 “花怜影!”他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怎么敢弑杀教主,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至此,花怜影终于知道无法挽回什么。毕竟是凝窍修士,他心境瞬息无波,思虑马上便清明无碍。 亦瞬息明了,此时做出的任何动作,会引发的后果。若他就此离去,天神教便等于拱手让人,他在教中定会被定成叛徒,青州之大怕无处容身。尚有隐于暗中的刺客,不知究竟有何谋算。 “姓高的明知我所言为实,仍与我为难,莫非被那刺客言中,真是大律所遣?还是说,他非常有自信,可将我与刺客一同斩杀……” 这时,他反而轻轻笑了,开口便是令言,喝道:“神兵具象,随我心意!”其手作了剑指状,虚空便有点点荧光,化作一柄柄利剑,随着他剑指所向,轰然四射。 高统领面上一喜,心道:吾道成诶!除去花怜影,再无人可阻我得天神教! 动作却不慢,左右各取符篆,指端轻捻,掌心朝外,令言道:“三川五岳,神将归位,搏狮、搏虎二位大将助我一臂之力!” 令言才落,他身形猛然高涨,将华服撑得爆裂,双臂粗了一倍有余,猩红双眸闪着嗜血,随着他异变,厅堂内便响起了恐怖的咆哮。 “蓬蓬蓬——” 高统领抡起拳头来,袭来的几柄飞剑瞬间化作虚无。 然而这时厅内突兀地漫出烟雾,说时迟那时快,变化只在瞬息之间。高统领虽异变,理智却保持得很清醒,灵觉探去,略受阻隔,一道影子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他。 他冷冷一笑,一双铁拳轰然击去,空气被撕破,产生了剧烈音爆,将烟雾向后卷动,其肉眼便见着身形于半空的花怜影捻了个奇怪的印诀。 那是个非常简单的印诀,简单到花怜影只是轻轻地弹指。 “大千叶手!” 高统领瞬息认出此招来历,他勃然色变,惊声叫道:“大千叶手!你是散修盟的人!” 这时他铁拳已然停不下来,自花怜影指尖突兀地传出一道尖锐的刺耳音声,宛如不明物的尖叫,或金属的摩擦,闻之令人心血沸腾,极其难受。 “好见识!” 花怜影此言无疑承认了自己身份,而自然,场内所有人便是他灭口的对象。 拳指撞上,高统领庞大身形轰然后退,撞于堂首壁上,那平日深不可测的墙壁今日竟脆弱不堪,高统领的身形便撞入墙壁里。 里头寡道人便再无法坚持,他自己想出来的秘法,可挡修士灵觉的秘法再无法维持,‘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便有一些吐在了高统领身上,后者大惊,平地便起飓风,将烟尘全数卷走,下一息,场内顿时寂静无声。 第二百八十七章:打破僵局的人 寂静,并非恒态。 当场内针落可闻时,寡道人吐出血沫咳嗽的声音,便显得异常刺耳。 高统领呆呆望着他,虽然其面貌大变,可自音声与气息中依稀可辨正是寡道人无疑,他喃喃道:“这便是天神教教主?” 那边厢花怜影自忖身份已暴露,是以最清醒,他冷冷盯着拎着寡道人领子的赵云,淡淡提醒道:“这位道友便是刺杀我教教主的人罢!” 姜焕怒道:“贼子快快放开教主!” 高统领起身,退了几步才道:“敢问道友于哪方修行,名号为何,为何挟持我家教主,教主法体有恙,你有何指教不若冲着我等来!” 赵云伸手虚握,便有黑色气芒凝成长枪,他英目凛凛,冷道:“行不更名,坐不改性,吾乃常山赵子龙,特来取尔等性命。” 此言一出,场内除两个凝窍修士,心底皆寒,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古怪的杀意,心底便升腾起不详的预感。这种感觉非常浓烈,直令他们怔怔着发不出言语。 隐于暗处的九命心底哀嚎着:“有没有搞错啊,这可是六个阴神以上修士,任何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厮莫非要以一己之力抗衡?” “好大的口气!” 高统领此时更忌惮的却是花怜影,这时候真正意义上的散修与有着散修盟倚靠的散修,便有着截然不同的体现。 花怜影一招便伤到高统领,不是他这凝窍水分太大,而是没有传承,仅凭自家摸索前行,勉强凝窍的高统领完全无法与花怜影这种自小便受到培养,且有着法决传承的修士相比。 这也是归墟开启,天下五洲各据一个入口,却没有散修敢于觊觎的缘故。因为能进入归墟的大门阀修士,便是实力普通的凝窍修士,杀十个联手的高统领绝非难事。 亦是两大圣地在青州地位如此崇高的因由之一。 这时场中气氛颇微妙,姜焕因教主在贼人手里,手上虽祭了法器,却引而不敢发。他无疑是忠心的,然而却因此在能力上有许多缺陷,换句话说,便是脑子不太灵光。 花怜影自曝根脚,已到了不得不灭口的程度。他必须将场内所有人包括天神教教主在内的人全数杀死,然而这没有那么简单,顾此失彼下,即便他实力过人,亦无法留下全部人。若他是散修盟投在青州的棋子这个消息传出去,散修盟问罪事小,坏了盟主大事,他有几条命都不够死,他非常清楚盟主手段,是以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他必须寻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至于其余三个统领,对于目下发展已有些目不暇接,他们会支持花怜影与高统领,便代表他们对教主的忠诚已所剩无几,是以不会有姜焕的顾忌,然而没有两人命令,他们又不敢动,气氛便一时僵住。 在九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寡道人终缓过了禁制被破而反噬的这口气,他淡淡扫视了一眼场内众人,用着没甚情绪的沙哑音声道:“我一手扶起天神教,却未顾及到手底下人的感受,直至看了你们可笑的争斗,才恍然,只有把你们的利益和我的利益捆绑,你们才会对我死心塌地。” “但是并不晚!” 他受制于赵云,形状无比狼狈,却从容自若道:“因为我一直都不是所谓教主,我没有告诉你们,真正的教主另有其人吗?” “我非苏浮尘,我是寡道人,苏浮尘是我的主人,您说是吗?主人!” 寡道人的话语并不难理解,对于六个统领而言,却犹如晴天霹雳。 正此时,门外便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六个统领骇然回首,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青年大步踏入,朗星双目蕴有莫名意味,乌发长长披散,只于间中处用丝带束了一束,借着月光,可以清晰望见他长得异常俊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他大致地扫了一眼,轻轻笑着道:“不错,我便是苏浮尘,我听得出来你这一声‘主人’已叫得甘愿,想来已认清了现实罢!” “天神教,不,目下应唤作玄门,由你掌控是再好不过的,否则让这一群别有用心之人得去,怕不多久便会烟消云散。” 姜焕心里一震,艰难转首去望寡道人,喃喃说:“教主……此人所言……可当真?” 寡道人惨然一笑,道:“我不曾想到我会被逼到如此境地,这一切都我咎由自取。不过我会继续带领玄门走下去,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呵……” 花怜影扶住了额头,轻轻地笑了笑,笑声不止,愈发大声,而后便是大笑,至狂笑,他几乎笑出了眼泪。 “这就是你说的苏浮尘?那个浮尘尊者?哈哈!我早便知道你不是浮尘尊者,可是我没有想到所谓的浮尘尊者便是你这个小辈,如此一来我倒是明白了,那只猫妖亦在左近罢,难怪可驱使铃铛……” 他似是笑得够了,便止了笑意,捻了一缕发丝把玩,面上竟闪着些许‘妩媚’感,道:“小哥儿许久不见,可是忘了当初差一些死在我手下?没关系,今日定不会教你逃掉,我会让你真切地尝一尝恐惧的味道。” 苏伏早已今非昔比,归墟里头杀的凝窍修士,没有一个弱于花怜影,他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足下娘气仍未收敛,可笑!” 他没有笑,场内更是无人笑得出来。 花怜影杀机迸射,他因功法之故才会如此,是以平日最是记恨他人拿此点来作文章。 “找死!” 他双手交织,印诀如飞,厅堂顶上石壁倏然龟裂,却是表层,里头蓦地有一柄巨型刀刃轰然斩下。 “神兵具象,随我心意!” 苏伏双眸微闪,若他没有感受错的话,此人机缘丰厚,掌了至少两门先天神禁,其中一门便是此《神兵具象》乃是庚金洞灵神禁之一,可将周遭一切有实之物化作锋锐刀剑,杀伤敌人。 另一门便是当初被其追杀时,那一个岩石巨怪,应当便是厚土归元神禁之一。 花怜影眼见苏伏不闪不躲,不禁冷冷笑道:“小辈,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苏伏不语,巨刀将落未落之际,他身形蓦地模糊一瞬,下一息便已来到巨刀刀背上,其手不知何时握了一柄飞剑,正于刀背上闲庭信步,缓缓向着花怜影行来。 “子龙!是时候了!” ps:诸位端午节快乐哟,求粽子,求红包,求收藏,求一切!! 第二百八十八章:定局 此言无疑是一个信号,九命嘿嘿笑着将《天狐幻月法》彻底展开。从青橙庄的上空,便只见月华之力下的朦胧月晕,在青橙庄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一份朦胧,令处于三里许外的飞仙楼一处楼阁上的沈媚娘,娇滴滴的双眸秋水盈溢,若有修士在此,便可发觉她的周身有着莫名感应,那是灵觉的感应。 她心下微微犹豫,思忖良久,终于放弃了探一探青橙庄的打算。 随着九命幻术彻底展开,七百个威风凛凛的铁甲兵士赫然自虚空一处裂缝中跳将出来。霎时便将整个大厅围得满满当当。赵云身上便涌动着浓烈的邪气,与那些兵士隐隐然形成一体。 花怜影见多识广,甫一闻气息,便惊骇道:“炼魂幡?” 余者众人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亦是瞳孔放大,高统领双眸微转,心里便打了退堂鼓。 这时苏伏已缓步至花怜影身前,那一柄巨刀早在花怜影惊骇时已无法维持,便轰然散去。 沿途他已用苍月剑挥舞了两下,两道青光已在花怜影未察觉下发出。 花怜影见他仅仅通神境,便敢逼到身前,简直欺人太甚,他怒目一瞪,大千手印便展开。 这一下绝非方才可比,只见漫天皆为掌、指、诀、印、法等等不一而足的手势,每一种手势都有着微妙的区别。 一股脑压下,便是苏伏都不禁面色微变,比之进入归墟的散修盟罗碧虚,已有不相上下之势,李芸芸则与之无法相较,两者几不可同日而语。 苏伏现在才知道,这一门法决竟有如斯威能,错非李芸芸修不到家,否则当时他能否存活,尚未可知。 面对此延绵不绝的攻势,大厅便显得狭小。 苏伏身形瞬息突进,苍月剑于虚空划过一道浅痕,以此浅痕为中心点,就见着虚空为丝丝浅灰色的浩然气沾满,复化作一道道细细剑影。 此招有些像绝尘的《千绝影》,然而只是形似而已。 这时千魂军已在赵云的一声令下轰然扑向其余修士,他们分五个一伍,此时枪、矛、戟盾齐全,以盾兵为首,一伍又设一甲士,为伍长,自然尚未诞生灵智,却可居中策应。 两伍一什,十什为曲,五曲为屯,七百千魂军包括各伍长,统编为一屯,乃是根据赵云记忆中,他最熟悉的配置。 目下千魂军体系,尚未有灵智诞生,是以除伍长外,却不再另设将官。 在赵云的指令下,以伍为单位的千魂军有条不紊地将所有修士逐个分化,这时他们自然不可能束手就缚,不多时便响起了非常恐怖的绞肉声。 邪灵接近实质,倒下时还有血肉幻影。当然只是幻影,一来可增血杀之气,剩余千魂军便愈发悍勇。 几个统领使了浑身解数,法器与法决相互辉映,每时每刻都有千魂军倒下,然每一个倒下的千魂军都能在他们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伤痕,鲜血很快染红了他们的衣袍,宛若会传染的恐惧一般,面对与传闻中迥异的炼魂幡,他们心底的惊慌彻底显露于面上。 几乎每个修士都同时在与四个伍的千魂军作战,外围的墙根、窗台、屋顶,尽皆为千千魂军占据,节节向内围涌动,随时准备替补,赵云冷眸盯着窄小的大厅,计算着如何以最小代价灭杀他们。 这时大千手印已撞上苏伏,许许多多细小的剑影,宛如无坚不摧的利器,替苏伏切割开了一道豁口。 苏伏战时最擅把握机会,这时不再犹豫,身形骤然模糊间,已穿过由大千手印组成的壁障,随之剑指压下,在花怜影捻诀时,两道青光一左一右袭来。 自上次太元山脉一别,花怜影的修为自然不会停滞不前,只见他捻诀之速骤然加快,青橙庄陡地摇晃,自他身前身后蓦地有两处地面上涌,倏然形成岩石巨人,它们同时抓取袭来的青光。 “蓬蓬——” 巨响随之而来,几要掀开屋顶的剧烈气流轰然扩散,烟尘都难以停顿,被卷动着朝外扩散去,只见两个岩石巨人的右臂彻底粉碎。 花怜影阴测测一笑:“短时间不见,你竟有如斯成长,不将你彻底灭杀,实难令我安心啊。” 两个岩石巨人发出无声的怒吼来,这时他身后一个便‘咚咚咚’冲向了赵云处,显然已瞧出千魂军受着赵云操控。 苏伏双目微闪,心里想道:“此人精明,须尽快斩杀,否则逃出一个都会埋下不小祸患!” 思及此,苍月剑蓦地刺出,这是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蓄力的一击,却见剑尖蓦地爆出一抹浅灰亮芒。 花怜影冷冷一笑,法决捻动,岩石巨人左臂轰然击出,且身形亦向着苏伏压去。 苏伏双眸明亮,突以手握拳,其拳头蓦地青光大盛,此时岩石巨人恰挡住了花怜影视线,是以并未见到苏伏将苍月剑投出的同时,用力一拳击在了剑柄上。 御剑术加之他一拳之威,空气几乎被刺爆,下一息,苏伏身形没有任何犹豫地突进。 花怜影预料之中的剧烈碰撞声并没有响起,他只一愣便反应过来,岩石巨人竟被苏伏的剑刺穿了,轰然爆裂的却是它操控的岩石巨人。 当土尘弥漫,岩石四方爆射时,不好的预感瞬息涌上了花怜影心里头。他心底竟有一股颤栗之感,宛若遇到了修道以来最大的生死危机,这在此前是从未遇到过的,是以那警兆便令他有那么一瞬无所适从。 苏伏突进的身形便撞破了烟尘,此时两人相距不过丈许。 “指剑!” 当苏伏的指端溢出恐怖的威压时,花怜影便知道自己败了,他太小看了苏伏。 几近神通的剑诀瞬息将气海抽空,苏伏脸色惨白,双眸却仍明亮有光。指端上萦绕的意味几乎是瞬息万变,近完满时,随着他斩落,一道看起来非常虚弱的巨大剑影便轻轻斩落。 “怎么会……你才通神境……我……不甘心……” 护体灵光完全无法阻隔,威能最强大的指剑,可是能够将长生真人元神分身斩裂的存在,遑论凝窍修士。 只见花怜影法体内部瞬息崩毁,他的全身上下激射出鲜红血液,面色瞬息惨白,随着他倒下,另一个奔着赵云去的岩石巨人亦轰然崩解,化作一地的碎石。 这时大厅一片狼藉。 苏伏缓缓落地,他面色虽然惨白,朗星双目却闪动着令人绝望的光芒。他将花怜影法体与阴神收入炼魂幡,才缓缓行向剩余的修士。 仍苦苦挣扎的众位修士一见此,纷纷恐惧求饶,然而赵云没有苏伏的命令是绝不会停下的。 寡道人蹙眉道:“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若全数斩杀,玄门恐元气大伤。” 苏伏微微一笑,且行且言:“你说的不错,若有人愿意替我效命,我倒可留他一命。当然,请注意,是真正的效命。” “只是你们需要上炼魂幡走上一遭,虽然会留你们性命,却需要转鬼修,我需要控制你们的手段,同为修士,应该是可以理解的罢?” 他的音声仍然中气十足,实在难以看出他消耗极大。剩余五人不禁便想,这小子莫不是故作姿态,好教他们垂死挣扎,借此将他们全数斩杀。 苏伏所过之处,千魂军皆自发地让开一条通道,这不用赵云操控,他本就为炼魂幡之主。 待行至众人前,姜焕首先承受不住,弃了法器,却不跪地,冷冷道:“我不会替你效劳,我只认教主一人。” 这时九命自梁上悄悄扑下,其手握着苏伏赠与的匕首,化作一道影子,‘唰’地划过姜焕。 姜焕毕竟是老牌阴神修士,早有感应,然而法体老迈,跟不上思维,手臂还是被九命划破了。 “嘿嘿!老头,这匕首有剧毒,你胆敢拒绝老爷,便要有死的觉悟!” 九命反握匕首,一双猫眼不时打量另几人,此时千魂军在赵云的授命下已停止了攻势。 姜焕脸色瞬时铁青,不是气,而是毒,他冷冷道:“老夫这辈子已经活够了。”他没有丝毫即将死亡的恐惧,而是转向寡道人,面上带着一点失望,更多却是欣慰,道:“教主,您却还有着大好时光,希望您能在有限的生涯里做出一番令世人侧目的成就来。” “卑下先行一步!” 其语罢,怒目圆睁,便扑向了千魂军。瞬息便被千魂军吞噬殆尽,便连阴神都不剩分毫。千魂军表面是军队,本质实则仍是邪灵,仅此绝不会变。 寡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会的,你走好!” 苏伏不置可否,淡淡转向余者,道:“尔等如何抉择?” 高统领首先收起法器,那是一对巨大的铜锤,千魂军在锤下死伤惨重。他向着苏伏拱手,恭敬行礼道:“高某愿降,望乞尊者垂怜!” 第二百八十九章:定局(下) 俗语谓,能屈能伸者,大丈夫也。则丈夫者,赐九尺白绫,缚殁。 “若尊者愿留高某一命!”高统领微一顿,重重说道,“敢不效死!” 寡道人双目闪过寒光,道:“高士羽,出身庐州一线渊一个小门派,早年投奔散修盟,却被嫌弃修为低下,兜转来到青州,为大律招揽,苦修三十载,终入凝窍,我说的可有错处?” 九命闻言顿时一怔,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歪打正着,不禁咧嘴一笑:“原来你还真是大律的供奉,我说你身上狗腿子的气味为何那么重。” 高统领面色不改,淡淡地说道:“不敢瞒尊者,教主所言为实,不过尊者应知,若转了鬼修,高某生死便操于尊者手,不论我是何身份,亦不敢再有二心,毕竟高某为了活命,可是连法体都丢弃了也。” 他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贪生怕死说得冠冕堂皇。仅这一点便极少有人做到,在做人上,花怜影便差了他许多,无怪他来的晚,于教中威信却要高得多。 苏伏挥手,将投降的几个统领与千魂军尽皆收入魂幡内,这才对寡道人道:“依道人看,此人留之如何,不留又如何?” 寡道人略显意外,他平静道:“此人是一柄双刃剑,我用他之际便将他根底查清,若非身体发生异变,本待关键时刻借他手给大律致命一击。” “自然,大律对于玄门而言乃是庞然大物,我的目的是借高士羽这个暗子布局,让整个青州乱起来,玄门才有机会登顶。” 寡道人微叹,又道:“可我目下一观,此人心机深沉,有着极好的耐性与适应性。只怕他野性难驯,即便受制于尊者,仍有引发祸端之能。” “当然,我之所言乃一面之词,尊者听听便罢,如何抉择尚请尊者自主。” 苏伏沉吟道:“唔,你有心了,回头与你引见一个副手,想必对你会有所帮助。” 寡道人双眸微闪,微欠身,不置言语。 带九命赵云回转,清风庄已无法住人,令苏伏意外的是,吕青羽等人仍候着他,于废墟中。 龙吟瑶抱着已睡去的瞳瞳,望见他安然回转,一颗芳心便落下。 她迎去,淡淡道:“比我预想的要慢一些,莫非那些人中还有高手?” 苏伏轻咳道:“有一个散修盟的暗子,伏于青州不少年头,不知这散修盟到底有何图谋,颇费思量啊。” 说着,他转向恭敬凝立的两女一男,蹙眉道:“尔等此来何为?” 龙吟瑶才发觉他面色苍白,定是受了伤,心底暗叹,有些事情她能够插手,有些事情她还不能。 吕青羽不敢去看赵云,便垂着螓,低声应道:“青羽欲向仙长求取机缘。” 这时她不再以公子称,显是知道苏伏一伙都不吃她这一套。 而如此直白的话语,顿令王霸天与程亦芸微觉诧异,两人望去,便见吕青羽神情并不如何忐忑,只是平淡如水地叙述着一个事实。 两人亦垂首,咬牙齐声道:“我等欲向仙长求个修炼许可。” 是的,并非因家主继承人而不能修炼,而是“恐引两大圣地忌惮”而不能修炼,只要两大圣地门人开口,禁令自然不告而破。 苏伏这才认真地细细打量三人,发觉三人无一例外皆有着一份坚毅之色,那是对仙道的向往与憧憬,并且坚信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其中一员的信念。 寡道人忽然传音来:“尊者,这三人是个好苗子,且身份都不一般,对于您的身份来说自然是锦上添花。然而对于玄门发展而言,却有着不小助益,不若成全他们如何?” 他很快便将自己代入角色,身为玄门‘第一任’教主,所思所想无不是如何壮大玄门。 苏伏轻轻一笑,道:“吕青羽,你本想借着子龙秘法而缠上我们。看在你及时清醒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三人一次机会。当不是没有代价,日后我有需要的时候会遣人寻你们。” “就我看来,你们三个还没有欺骗我的勇气罢!当然,凡事皆有例外!倘有例外,我自有手段处置,至于下场,自己去想。” “尔等须将此言时时放在心上。” 他的话音并不如何激烈,却让人无端感受到一种压力,那是一种深深镌刻入灵魂的颤栗,此后不论过去多久,不论他们修为如何进境,都无法忘却今日苏伏所言。 当然,此时狂喜的三人并不知‘例外’究竟是如何个‘例外’法。 “我需要一个静室,一个不会再有人打扰我的地方。”苏伏清淡的语声将他们自狂喜中惊醒。 王霸天恭敬道:“早已备妥,还请仙长随我来。我以项上人头保证,绝不会有人再来搅扰。” 龙吟瑶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份耐性,看着一个人从容做着一些事情,而后自心底发出前所未有的愉快。 与揍人的酣畅不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此后王霸天带苏伏等人去了一处别院,却并非是避暑山庄,而是王霸天名下,在苏城郊外的一处庄园,清幽寂静,非常合苏伏胃口。 将瞳瞳安置好,苏伏来到静室里,他首先将寡道人收入炼魂幡,后者显然做好了心里准备,面色非常平静。 苏伏心神沉入识海,静静观察一阵,小沙弥与魔灵并未有异动,这才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 他径自操控着青光将被封住的阴阳绝梦花花灵解开束缚。 花妖一脱开束缚,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眸,张了张小嘴,随即尖声哀嚎:“仙长饶命啊!我愿意交出三分灵魄……” 苏伏心里冷笑,青光锁困花妖,令她彻底失去意识,是以不知自那以后,已过去了许久。 “三分?鉴于你的诚意有欠妥当,我决定要取你的五分灵魄,否则我绝难安心……” 花妖愣怔一瞬,随即大怒道:“你欺人太甚……”可见着苏伏脸色冷下来,周遭青光涌动,她顿时尖叫道:“五分不可能,顶多四分,四分你已随时可掌我动静,我的一言一行即便相隔数百万里仍可一清二楚,你……仙长不可太过分……” ps:求收藏! 第二百九十章:第二主将(上) 其实苏伏底线便是三分,能多一分自然最好,这花妖非常狡猾,且知道了他的许多秘密,若不能时刻掌握她的一言一行,他还不放心将她放到外界。 “既如此,还不快快将灵魄交出,莫再与我玩小花样,再敢考验我的耐性,便将你永久封禁于此。” 苏伏冰冷的语声非常有说服力。 花妖心底暗恨,随即收敛,她不能恨苏伏,否则灵魄一交,便会被他感应。她努力地想象着离开此地之后的美好日子,妻妾成群等等等等…… 终于,她平缓了心情,以最平和的姿态将灵体将近一半的精气逼出,而后凝成一颗颜色鲜艳的丹丸,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地将其递与苏伏。 她灵体此时接近透明,没有灵气供应无法恢复,那丹丸内蕴含了她毕生所修的四分精华,此乃真正精华,若是让修士得去,便可借此法力大进,堪比玄天之精。 是以有修士逼迫妖族交出灵魄,亦有借此修炼之意。 当然,灵气从来不是修士的标识,境界才是。 加之妖神宫的存在,虽有修士取妖族灵魄以此奴役,前提是没有将之利用修炼,否则让妖族得知,便会被整个妖族追杀,莒州百蛮山,号称百万妖族之众,绝非空口白话。 苏伏接过,只略观,便送入道基圆台,在花妖绝望的目光下,被青光团团围裹。 这时苏伏心底便传来一种微妙的情绪,那是一种兼之委屈、无奈、愤怒、欣喜等等非常矛盾的心绪,当然无法掩盖的是,对于一个唤作苏伏的人类的刻骨恨意。 即便表面掩盖,心底仍然无法掩藏,苏伏反而放下心来,若果花妖对他一点怨恨也没有,反会令他感到不安。 他静静说:“虽然很委屈你,可你知道了我太多秘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往后我对你的指令会直接传达到你的意识里,这也是取你灵魄的目的之一。” “目下你我身处青州凡俗里,我手底下有一个唤作‘玄门’的教派,我会遣派你为副教主,你的职责便是监视所有教众,但有叛徒或不轨者,统领以下无需过问,直接处死,统领以上须与我亲自任命的教主商议。” 苏伏轻轻抓取,便将她摄住,而后天地反复,花妖便发觉来到一处静室,四面环壁,这令她心底微微激动,面上虽然没有表情,可她又反应过来,自己心底无论想着什么,都不能瞒过苏伏。 便又释然,道:“这凡间的教派对老爷有何益?您莫不是是想参与凡俗间的王朝更迭罢?” “看来你对于天下五洲并不陌生。”苏伏淡淡说道。 花妖应道:“好教老爷知道,以往进出归墟的修士,梦梦汲取了他们生机,夹杂着些许记忆,这些记忆多起来,便渐渐组成了真界的版图。” 有着灵魄在苏伏手上,她即便有着编撰虚言的念头,都会被苏伏得知,是以不若坦然相告。 苏伏点了点头,盘膝坐下,道:“你少待片刻。” 花妖无法探知苏伏所想,望着近在咫尺的门,气馁地坐下,她已经无法违抗苏伏的命令,尽管苏伏的命令听起来很客气。 炼魂幡内部,尽管看去仍邪气凛然,却颇有一份肃杀感,这时顶上不再是一片混沌,而是一片血红,那是邪灵聚集的血杀之气,乃是赵云刻意培养的。 七百千魂军编制对于目下而言已足够许多场面,再多便不是能用数量解决的问题了。 是以赵云并未再多增千魂军,自然亦有魂幡本身限制的缘故。 归墟收获不可谓不丰富,许许多多凝窍高手的尸体与阴神都在其中,被赵云尽数炼化,这时禁制已近十一层。 这时寡道人等皆被千魂军团团围裹,赵云宛如标杆般凝立,他脚边是花怜影的尸体,在其体表处有一层血光笼罩,一个花怜影模样的小灵体不停捶打着血光,其满面怨恨,然而没有人将丧家之犬放在心上。 自然,一众统领见之,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高统领微感叹道:“花统领若能识大势,就该知道能被教主奉为尊者之人,修为已不能代表什么,以至于惨死我等眼前,不胜唏嘘啊!” 虽深以为然,可众人还是不禁暗暗鄙视高统领。花怜影死去,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了,欢喜都来不及,哪有空闲唏嘘? 这时虚空缓缓落下一个身影,众位统领齐齐望去,心头尽皆凛然。 正是苏伏,他本体并未至此,由青光围裹着意识体,亦是防备这些统领打擒贼擒王的主意。 赵云恭敬行礼,道:“主公,一切皆已备妥,有着这个凝窍养料,冲到十二层并非难事。只是主公,云有一事不明……” 苏伏微笑说:“但问无妨。” “是,主公既将他当做玄门教主人选,为何还要让他出任炼魂幡第二位主将?要知道我等主将无法脱离炼魂幡……” 赵云满腹疑虑,换做以往他绝不会将疑问提出来,至少会待一切结束后才会开口。这便是他进入灵修后,心境上的转变,虽本质还是大将,却开始懂得变通。 不过他并未明言,而是用着传音的方式。炼魂幡可是他的主场,若不欲他人听见,再容易不过。 苏伏闻之,亦传音道:“此点我早有腹案,当是借信愿显形,往后寡道人便在魂幡内修行,由你亲自监管,而其一半心神将会借信愿显形于青州,这便是我放了花妖的理由,他没有伟力在身,须得有一个助手。” 赵云念头微转,便明白苏伏用意,不禁心悦诚服道:“主公深谋远虑,云自愧弗如。如此一来,非但随时可掌玄门动向,亦可将玄门首脑牢牢掌控在手,又有花妖这样的暗杀高手,处置教内叛徒轻而易举,玄门从上至下,皆为一心,便可专于玄门壮大事宜……” 苏伏淡然笑道:“至于这几个统领,转了鬼道后,作用亦不太大。不过他们既然知道了炼魂幡的事,却不可轻易放过,我会取他们灵魄交予你保管,但有丝毫异动,无需过问我,直接杀掉便是。” “当然,日后你便可与寡道人多多亲近,玄门一应事宜皆由你全权负责。子龙你打过无数胜仗,对于驭下之道应颇有心得罢,我可不擅长,便交给你了。” 苏伏完全一副甩手掌柜的姿态,赵云破天荒地苦笑:“主公……您可真狡猾。” “能者多劳嘛!”苏伏笑眯眯道。 ps:求收藏 第二百九十一章:第二主将(下) 千魂军涌上,几道血杀气息将几位统领笼罩,事到临头,才发觉这种决定并未深思熟虑,此时不禁有些后悔,真要就此转去鬼道? 赵云不会给他们后悔的机会,他乃是灵修,可借炼魂幡替有着修为在身的修士转鬼道。 这时一位统领发出惨嚎,血杀之气瞬息剜下他许多血肉。 赵云冰冷音声适时响起:“尔等须知,若此时反抗,先前一切努力便做了无用功,目下尔等只能选择信我。” 此言终于打消他们顾虑,血杀之气将他们血肉剥离,便为涌来的千魂军寸寸吞噬,化作本源煞气,在赵云的操控下,不断地凝练着魂幡。 炼魂幡此时处于突破的临界点,反正是废物利用,为突破多准备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待几位统领仅余下了阴神,血杀之气便将他们护住,随之捻诀,一段段简易的《渡魂经》经义流入他们阴神里。 “随此经义运转,记着谨守心神。”赵云的音声响彻在耳边。 寡道人并不知苏伏打算,他却不急,观察着赵云手段,只当开开眼界。始知真界尚有如此玄妙之事,人死之后竟真的可以转作另一种形态。 众位统领不敢怠慢,依言而行。 两个时辰倏忽而过,四个统领的阴神在此过程中逐渐产生变化,借着周遭血气,仿似重新凝练血肉,只是看起来有些淡薄。 相对的,千魂军都要比他们凝实。 赵云见他们行功完毕,便冷冷道:“现在将尔等灵魄交出一分来,只是一分灵魄的话,不会影响尔等修炼。” 高统领没有犹豫,依言而行,仿似早便知道会有这个下场。其余统领心头微叹着,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照办。 这几个统领,只有高统领是凝窍修为,余者修为只有阴神,且停滞不前已有多年,此次转鬼道或许是个转机也说不定,在此前提下,他们才会就缚,否则哪个修士愿意白白将法体献出。 几个统领交了灵魄,便被苏伏送回了现世。 静室里,梦梦好奇地望着忽然出现的几个统领。 苏伏缓缓睁开眼睛,道:“梦梦,这几个日后便是你手下,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说着,他又转向四人,指着梦梦继言:“此人日后便是玄门副教主,她将负责解决玄门内部事宜、争执、矛盾等,另外亦是教主护卫。尔等职责便是辅助副教主完成一切她交代的事情,如果还有其它疑问直接她,现下散开警戒,不得远离庄园,亦不可靠近静室,去罢。” 花妖闻言好生兴奋,昂首阔步向静室外行去。终于可以见到传闻中的红尘界了,三千红粉佳丽,我梦梦来拉! 小命捏在苏伏手里,几个统领没有选择,只好跟在激动的梦梦身后。 其中一个统领眼见着梦梦年纪不大,不禁暗暗嘀咕: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成甚事? 花妖身形猛地顿住,其螓微转,淡淡道:“成不成得了事儿梦梦不知道,杀你却不需要两根手指,不信你大可一试。” 高统领拱了拱手,和气笑着说:“副教主,我这位兄弟只是嘴上说说,他心里绝不敢对您有半分不敬,不若就此放过他如何?” 花妖身形复向前行去,待出了静室,来到庄园的小院内,她忽然回身,月光下,她娇颜看去约莫十七八年纪,略显淡漠;乌发盘成百合髻,身着橘黄丝质长裙,脚踩云纹靴,看去便如邻家小姑娘。 然而一双美目杀机凛然,完全不似小姑娘应有神状。 她长得娇俏可人,可是此时四个统领却不敢再将她当成小姑娘。 “尔等要切记,本姑娘最讨厌结党营私、收买人心那一套。从此刻开始,在我面前,我让尔等说一,尔等便不可说二,胆敢绕着弯子说话,莫怪我心狠手辣!” 花妖颇有深意道:“老爷已将尔等生杀大权交由我处置,本姑娘可没有老爷那么好说话,都给我机灵一些。此乃忠告!” 高士羽面上僵硬一瞬,随即恢复,恭敬行礼道:“是,属下知道了!”他何尝不知花妖其实是警告他一个人而已。 另三位统领见他都服软,只能无奈地跟从,向着小姑娘行礼。 “虽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位虽是新官,却与老狐狸没甚两样,往后日子可不好过了啊!” 高士羽心底有些苦恼地想着,苦恼之后,才开始查看自己转成鬼道后的变化。 静室里,苏伏细细观摩花妖的心里变化,不禁暗笑,此女颇是聪慧,将记忆中一些修士对着身份地位不如自己许多的人呼喝之词活学活用,竟真将几个老江湖给震在当场。 这与她心机不深倒有些关系,毕竟她还是首次走出归墟。再加上几个统领的生死掌握在她手上。 苏伏将心神沉入炼魂幡,见寡道人面色自然,没有一丝不耐,仅此耐性便是许多修士都欠缺的。 “寡道人,我再问你一次,是否愿意为玄门奉献你的一切?” 寡道人双手抚胸,上身深深弯下,道:“尊者,我必将与玄门同在。” 苏伏点了点头,望向赵云,见后者亦轻轻点头,便微笑说:“既如此,借你性命一用。” 此言一出,寡道人面色一怔,随即同苏伏一起笑了,他点点头没有言语。 见他点头,苏伏心念便动,一道青光降下,直直击向寡道人,一声轻响,其体便崩解,苏伏眼疾手快,法决捻动,青光倏然化作罩子,将寡道人细碎尸首裹于内。 不多时,便有一丝丝白光溢出,似有冥冥中的感应牵扯着白光,使白光不断冲撞青光所形成的罩子。 然而白光力弱,罩子丝毫没有波澜。 苏伏见状心头微喜,道:“果如我所料!这些白光便是天道烙印罢,天道正指引着其往六道界而去,却被我所阻。若真让其落入六道界,我怕是没能耐将其夺回。” “当日我将子龙你具现出来,乃是凭着一段记忆与功德之气,而后夺了邪灵主将躯壳容身,在你晋入灵修时,邪灵主将彻底被你杀死,倒解了我的后顾之忧。” 苏伏又道:“当然,子龙你不用怀疑自己是否存在。因为我的记忆并非凭空捏造,你是真实存于我脑海中的英灵。” “而寡道人,他的英灵自然由他自己塑造,我只是借他一些功德之气而已。” 苏伏这时面色肃然,伴随着他音声落下,寡道人的尸首便缓缓浮空,一段段玄奥令言紧随而至。 “吾乃获持讳名之浮尘尊者也,天命归吾身诶,是谓谕令,敕令汝,尊皿之名,其号以神机,其位以崇,化吾道兵,谨遵吾命,名为寡道人!” 这段令言便是苏伏行使道兵的最根本经义。将寡道人牢无可破地牵扯在他身上。 其中‘皿’乃有兵器之意;号则是他浮尘尊者设下的职位,简而言之,便是浮尘尊者座下掌管‘神机’的职位,至于究竟何用,苏伏自己都还搞不明白。 位以崇,表明他的位置非常重要; 当令言出来时,赵云便已会意,心念转动之际,花怜影的尸首连带阴神一起,便彻底被血光分解。 下一息,魂幡内部空间忽然发出一阵颤鸣,周遭不知何物围拢的壁障倏然破裂,一层层灰白色气息涌进来,将所有血气染化,整个魂幡空间内部眨眼间便换了个颜色。 “吼!” 一道狂暴怒吼倏然响起,震得空间内翻天覆地,七百千魂军东倒西歪,尚有许多千魂军被灰白色气息沾上,瞬息被同化。随即便见那些灰白色气息疯狂涌向吼声的来处,那一处虚空显得异常恐怖。 炼魂幡禁制越高,威能越恐怖。这不仅仅是邪灵,祭炼一百零八层后,将有九个主将诞生,而越往后祭炼,诞生的主将自然越恐怖,否则炼魂幡凭何得此恶名? 至少它是凌驾于赵云之上的存在。然而赵云有着自己的神智,他非常清醒,知道下一个主将诞生,必将没有他的容身处。是以他早便在准备灭杀第二主将的事宜。 第二主将的诞生,前提便是炼魂幡十二层禁制,其后第二主将会汲取第一个主将近半的煞气,另外所有邪灵收集的血杀与邪怨之气,通通要上供于它,第二主将的强大,取决于第一主将的煞气与邪灵所杀生灵的数量。 而随着寡道人出现,苏伏决定第二主将由他出任,自然便不用杀死它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律凉城(上) “吼!!” 又是一道狂暴的怒吼响彻魂幡空间,将少有走神的赵云震醒,吼声起,七百千魂军便痛苦地跪了下来,自它们身上溢出一丝丝邪气,缓缓向着怒吼来处聚去。 赵云脸色冷漠,沉声喝道:“千魂军听吾号令!祭旗!” 喝声才落,千魂军皆举单臂,所有的兵器尽皆腾空,与赵云的亮银枪竟相互融合,在浅灰色煞气下,发出一道猩红血光。 “轰——” 一道猛烈的气流倏然以亮银枪为中心爆裂,随即便见醒目的血光自一面漆黑的旗帜上节节散出,其上镌刻着以草书书写的汉字。 正是千魂二字。虽纵任奔逸,赴速急就,可其点墨浓烈,慨慨书之,令人不禁心神俱震。 旗杆是亮银枪所化,其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声势一时无两。 早在赵云第一次在金鳞城见到李凌云的护卫后,他便开始研究血杀之气对于千魂军的助益。这时血杀之气浓烈,且操于他手,须归功于他坚持不懈的努力。 那怒吼来处,一个冥冥中的存在这时愈发的愤怒起来,因为所有的煞气与血杀之气尽皆被赵云牢牢掌控,它得不到半点滋养。 整个魂幡空间都在暴动,因为它的愤怒,使人心里不禁有种恐慌之感。 “主公小心,此乃第二主将神异,可引起生灵心底对于恐怖最深沉的记忆,绝不可沉入其中。” 为防异变,赵云紧紧盯着旗帜,又沉沉道:“主公,我只可挡它半刻,若不能在半刻内完成,它便会脱开束缚,届时无人可以阻止它演化。” 苏伏自信一笑:“半刻足矣!” 语声才落,他凝神喝道:“敕令寡道人,英灵自形,吾以功德助之,速取!” 这音声落下,苏伏身上便溢出金色仿似液体一般的存在,有着一分至大至真之意,若有肉眼目睹,便见其身蕴着惶惶金光,宛若仙佛临尘,堂而皇之。 由青光围裹的寡道人,似是终于清醒,感受着金光气息,顿时不顾苏伏心疼,贪婪汲取着,此过程持续了约莫十来息,苏伏身上大半的金色液体尽皆被其汲取而去。 功德之气极其难得,几番出生入死才得这么一点功德,却被寡道人汲取大半,苏伏心疼的直抽抽,不由暗忖:我尚谓寡道人天道烙印在手,铸造英灵相对会容易一些。不曾想功德消耗反而较多,只盼此人对得起我好不容易才积攒下的功德之气。 又是不到半袋烟的时间过去,功德之气将寡道人尸首连同魂魄一起结成了一个金灿灿的茧,茧并没有维持很久,当它裂开时,苏伏便知道已经成了。 毕竟只是肉体凡胎,未有阴神,演化便不需太久。 苏伏心里微喜,面上却肃穆喝道:“神皿归位!”这时他适时将围拢寡道人的青光散去。天道果然失去感应,寡道人的烙印已化作另一个层次的存在,天道已无法将它引去六道界。 青光一散,就闻着一声闷响,一道金光自茧内射出,彻底将茧撞破,茧便逐渐消散不见。 而寡道人的尸首已不翼而飞。 那一道金光随着苏伏心意,轰然冲向虚空那一个冥冥中的存在,尚未成形的邪灵第二主将,对上了由功德护持的寡道人的英灵。 无声无息的,一层淡淡的金色粉末便铺洒,将浅灰色染化,这是一场短得毫无悬念的争斗。 至此苏伏也明白过来,功德之气对于邪灵还有着极大的克制之效。 炼魂幡的状态赵云最是清楚,此时感受到那第二主将已为寡道人的英灵吞噬,他虽颇为惊异,动作却不慢,将管控着的煞气缓缓放出一些,至少要令寡道人可以化形。 须臾功夫,寡道人便借着一丝丝煞气凝化身形,当他缓缓自虚空落下时,使苏伏二人不禁看得呆滞。 “余吉余神机,见过尊者冕下。” 落下的人看去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其眉宇间的神韵竟与苏伏极其相似,长相亦有六分,宛如亲兄弟。 在真界,冕下是神州大康国的读书人,对超越了自己认知的神秘存在发出的敬称,并非是敬他们伟力或神异之处,而是使他们大开了眼界而敬。 而在真界,亦只有神州大康国的读书人才有表字的习惯。 苏伏渐渐回神,微笑说:“你我分属不同两州,却长得这般相似,这倒是缘分。” “余神机又是何意?” 寡道人这时身着非常普通的粗布长衫,戴着纶巾,若是再有一卷书卷在手,倒像极了寒门士子。 他弯腰拱手,行大礼道:“在下本名姓余,名吉,字神机,能与冕下长得相似,乃是在下荣幸。” 彻底获得了新生,他顾盼之间英姿勃然,言语之间气度非凡,且因面目与苏伏相似,亦颇为俊朗,扫去了先前一副鼠貌,令人眼前一亮。 苏伏心念微转,抚掌而笑:“善!不曾想此次下山有此收获,自现下伊始,我正式将玄门交予你,稍后我会传你借信愿投影之法,你本体日后便于此修行,早日晋入灵修,或更高境界,可同子龙一般脱开炼魂幡束缚。” 余神机双眸一亮,礼道:“谨遵谕令!” …… 其后苏伏一行人在苏城仅盘桓三日。 这三日苏伏放弃了修行,专心致志地陪着两女到处玩耍。当然,两女眼界都非常的高,凡俗景色再美,又如何能与阎浮十八峰相较,是以三日便足以尽兴。 最主要便是陪着瞳瞳,她出生后加起来的日子,都没有这几日这么欢快过,即便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她仍然深深记得这份纯粹的欢喜。 三日后即将出发之际,瞳瞳见了那马车却忽然嘻嘻笑道:“爹爹,瞳瞳坐腻了马车,不若您带着我飞罢,瞳瞳要与爹爹一同飞到好高好高的地方去……” 苏伏笑笑,心里头充斥着满满的暖意。瞳瞳才坐了两次马车,怎可能坐腻,自然是不愿再因她的缘故而耽误了自己的行程。 “是吗?爹爹可还未坐腻,瞳瞳不若陪爹爹再坐一坐?” 龙吟瑶轻轻一笑,当先上了马车。最终还是选择了马车,此去律凉尚有两万多里远,以两匹马力日行八千,夜里休憩来算,亦还要三日才可至。 这一路在瞳瞳的强烈要求下,枯燥地赶路,只有宿于野外时,才会缠着苏伏动手烤肉吃。 然而即便如此,马车于三日后的午间,才终于赶到一处宏伟肃穆的巨城外,律凉,亦是此行最终目的地。 第二百九十三章:律凉城(下) 奔腾的漓江主水道,最宽有六十多丈,如此宽的水道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乃是历代王朝更迭,一点点挖掘而出。 而漓江到了律凉城外,便忽然拐了个方向,斜斜地自律凉城前过,因此通往官道的路便被拦截。 这时马车驶到了筑于漓江上的长桥,宽十二丈,长有七十丈左右的巨型桥梁。而建造它的人,便是青州史上赫赫有名的梁晁。 巧的是,梁晁并非青州人,而是神州大康国之人。其时大康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梁晁一家远赴青州避难,不想因此代代于此定居。 梁晁,表字公义,为人急公好义,是个颇仗义的汉子。梁家来青州避难,带了许多金银,以此经商,倒成了大户。 一年南方大水频发,其时朝廷欲于律凉城外建坝,阻隔大水于律凉处,且欲将官道改于他处,这于许许多多的百姓而言,几如晴天霹雳。 而若在漓江城外建坝,往后退去数千里地域,沿着漓江两岸生活的百姓将遭受前所未有的灾劫。 梁公义便伙同许多同好,捐献钱财,耗时七载建了这么一座桥梁,听闻还请了两大圣地仙师出手。 朝廷敢怒不敢言,只得取消建坝,此桥便保留了下来。可梁公义一家在建桥后,钱财已用尽,在城中渐渐势微,便被朝廷寻了个由头发配,没多久便死在了外地。 漓江两岸百姓感念他的恩德,在家中立了他灵位时时参拜。另逢年过节时,总千里迢迢来到此桥祭奠。 久而久之,此桥便被唤成‘公义桥’。 这时苏伏等人下了马车,桥上人来人往,小贩与路人,尚有酒肆店铺,赫然已形成一个非常繁华的集市。 寻了个僻静的茶摊,苏伏望着滚滚的漓江水,将典籍记载关于梁公义的故事娓娓道来。 瞳瞳听完后,眨了眨眼睛,道:“爹爹,这个唤作梁公义的人好笨呀,既有耐心用七载建桥,不若徐徐图之,家里生意总是要做的,如此一来,才能做更多的事,不是吗?” 龙吟瑶不禁笑着说:“瞳瞳,没想到你才下山几日,便有如此见解,对于你而言,真不知是好是坏。女孩子要是长得太快了,就不可爱了。” 瞳瞳眯眼笑:“才不会呢!” 苏伏轻笑一声,道:“梁公义散尽家财,此举其实颇愚蠢。要知道家里不只他一人,即便是一个下人,亦是要生活的,怎能将一家都拉入深渊。” “瞳瞳,你日后行事,切记要量力而行。” 他话音方落,茶摊老板过来,重重将水壶置于案上,冷道:“说甚废话,若非公义大人仗义疏财,尔等可有机会在此桥之上说风凉话?” “喝完赶紧滚。” 赵云眉目一冷,正要发作。 苏伏忙制止他道:“子龙,是我出言不逊在先。喝完咱们便入城罢,正事要紧。” 众人灰溜溜离开茶摊,回到马车上,瞳瞳忍不住发出清脆笑声,咯吱咯吱道:“爹爹,那位大叔想必便是受了梁公义恩德的百姓的后人呀,当场便气坏了,否则断不敢与爹爹如此说话。嘻嘻嘻……” 龙吟瑶莞尔,道:“在真界与凡人讲理的修士,唯你爹爹一人而已。真不知道你修炼是为了甚么。” 苏伏苦笑:“许是我自凡俗入道,这是提醒我自己不可忘本。人一旦忘本,便会忘记自己修道的初衷,便会忘记真界有多大,被蒙蔽的心灵很难清醒。” “我不想为了修道而修道,我要让自己时时刻刻在体验这个过程,进而享受这个过程,于我而言,亦是道的一种体现。” 龙吟瑶赞许地点点头:“这是极好的,许多人类尚且连‘道’是何物都还不知。其实‘道’在时光的流逝中处处都在体现,譬如水往低处流,乃亘古不变的至理。” 瞳瞳双眸流露出迷惑,她歪着头,疑道:“吟瑶姐姐,如此说来,方才茶摊那位大叔既是占了理字才口出不逊。道理道理,他既有道理,为何不得天道庇护呢?若爹爹是个大坏蛋,那位大叔岂不危险?” 闻言,两人不禁失笑,苏伏笑道:“瞳瞳,道是这个道,理也是那个理。可这个世间只要还存在伟力,所有的道与理皆有可能被打乱,打坏,再重新制定自己所需要的道与理。”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无一不是如此。” “是以掌伟力者,便掌了道与理,爹爹才要好好修炼,才能保护你不受伤害。” 瞳瞳欢喜一笑:“原来如此,爹爹真好,最最最喜欢爹爹了……”她扑进苏伏怀中撒娇。 这一幕落于龙吟瑶眼里,温馨地要将她心里融化。 马车毫无阻碍地驶入城中,京畿之地,繁华比之苏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皇城脚下缘故,入城后,便有一列英武军士上来拦住盘问,为首一个带刀甲卫虎目生威,喝道: “尔等从何而来,欲往何处,将名籍报上来。” 名籍在苏伏前世,乃是籍贯的意思。 苏伏对于大律感观欠佳,只甩出一个令牌,其上刻印着古体字‘剑’,与剑令不同,只是普通材质而已。 那带刀甲卫见之却猛然变色,急忙率众跪下,恭敬道:“原是剑斋高人驾到,卑下不知仙长身份,望乞饶恕不知之罪。” 赵云下了车架,拿回令牌,冷道:“我家主公不喜繁琐,你等速速退开。” 带刀甲卫不敢怠慢,忙带着人撤开,待赵云驾车而去,他对着自己手下耳语两句,手下点点头,径自去了。 马车复行半刻,于一处唤作天香楼的酒楼下榻,这时已申时,苏伏替两女叫了两桶热水洗浴,又叫了一桌酒菜于房内等候。 两女还未沐浴完毕,便有人来敲门。 赵云去开了门,却是一个头戴乌纱的官吏点头哈腰进来,躬身,谄媚笑着道:“下官刘金水,特来迎接剑斋上使,陛下有言,若上使有事寻他,他可亲自来见上使。” 苏伏闻言颇为意外,淡然道:“不必了,若你有暇,便引我去见皇帝罢,我确有事寻他,私事!” “子龙你留下,照看好小姐。” 苏伏拎起九命与小白便向外行去,赵云向来不会质疑他命令。倒是九命心里暗忖:看来老爷还是觉得用我比较顺手。 思及此,他得意地斜睨一眼赵云,岂料后者看也不看他。 那官员见苏伏走得急,忙疾步赶上,心里头哀叹:这仙长真个急性子,陛下都说了会亲自来见你。 已有马车候在外头,苏伏上了去,马车便向着皇城内驶去。官员骑着马儿跟随在旁,苏伏没开口,他亦不敢主动搭腔。不过他倒是习惯了,但凡仙师,几乎都是这么一副脾气。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忽然停下,车夫恭敬道:“大人,马车只能送您到这里。” 苏伏并不在意,下了车,见已是皇城内部,厚实的宫墙非常高大,与前世古代宫殿区别甚微。 那官员早便下了马,一路追赶得气喘吁吁,这时见他下了马车,忙媚笑着说道:“仙长,此后马车已不能通过,便连陛下亦要双腿步行,尚请谅解则个。” “放肆!我家老爷是甚身份,怎是区区凡俗皇帝可比?”九命猫眼一瞪,顿令那官员吓得一个哆嗦。 如雷喝声顿引起禁军注意,有一队巡逻军便过来,见是刘金水,忙行礼道:“刘校尉,敢问这些人是?” 苏伏瞪了一眼九命,道:“这我的妖仆,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们不用在意,刘大人还是快点带路罢。” “罗教头,回头请你吃酒,目下尚有急事……”刘金水满面冷汗。 罗教头似是认出了苏伏,忙行礼推开,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亦不敢得罪仙师。 刘金水忙引着苏伏往宫城内行去,不多久便转入长长甬道,并介绍说:“此处清幽,唤作止水宫,陛下常于此处招待两大圣地上使,他正于御书房等候……” 说着话,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一排排的雕栏玉柱,延伸过去几无尽头。长长的廊道左手边是奇异花卉草木,隔着雕栏,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根玉柱耸立,其上刻画着烟云。 右手边是一间间高大屋舍,有许多尚有牌匾高挂。 走过长长廊道,拐角处,却见一身着金黄龙袍的中年男子正于护卫丛中眺望着此处。一见苏伏来到,他分开了众护卫,大步行向苏伏,笑呵呵拱手道:“听闻上使入了城,朕尚未及备宴,便得到上使已来皇城的消息,怠慢之处,万望见谅。” 第二百九十四章:得丹 这是苏伏第一次见到李潜,大律的皇帝。他约莫四十出头,身量魁伟健壮,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光,正值壮年。 苏伏微还礼,淡淡道:“剑斋内门弟子苏伏见过皇帝,皇帝日理万机,不敢劳烦。伏此次来只为一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潜屏退左右,命人取来座椅,奉上香茗,这才笑呵呵道:“上使言重了,如今青州承平已久,朕甚是清闲,哪有劳烦一说。不过苏上使之名,朕可谓是如雷贯耳啊!不知苏上使特意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苏伏的灵觉里,周遭至少有三个凝窍修士,他想了想,便将音声束于灵气内,传音道:“听闻皇帝这里有一枚九转回元丹?” 李潜并未有修为在身,他见识不凡,却知道乃是传音,是以并未惊奇,笑着点点头,道:“不知苏仙长从何处得知?” 苏伏淡然一笑,道:“不知皇帝可愿将它转让?价格自然让你满意。” 这时远远展开的护卫只见苏伏嘴唇嗡动,却听不见他说话,而李潜的音声亦受了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挡。 李潜闻言,笑意浅了一些,说道:“此丹乃大律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太祖有言,若有明君出世,便在其登上皇位时将此丹与他,可多保大律江山百年……” “青州承平已久,这江山稳固,自然还用不着。” “然而花无百日红,这天下总是会乱的,到时便需要一个能够拯救大律江山的明君……是以此丹怕是无法转让,还望苏上使谅解……” 他语气歉然,神情亦真挚不作伪。 苏伏暗里不屑,心知不放出自己筹码,很难令对方心动,便淡淡一笑,道:“若果皇帝将此丹与我,可换取我三次出手的机会……” 他音声未落,心里却忽然想到李凌云,不禁暗暗苦笑,这个筹码未免惹人发笑。 语至半途,他音声高高悬挂,陡而低沉传音道:“自然,伏心知此无法令皇帝动心,若是将我的三个条件换做剑斋的一个条件,那又如何?” 此言一出,李潜面色骤然变了变,一双英目闪动,彻底敛去了笑意,沉沉道:“莫非是传闻中的剑令?剑斋欲要此丹,竟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说着,他面色又恢复自然,笑着说:“上使直言此乃剑斋需要,朕岂敢藏着,自会双手奉上,至于条件就不必了,两大圣地护卫青州万万载,往后还须仰仗剑斋护持呢……” “非是剑斋,此次伏出行,乃是以个人身份,我的筹码便是一枚剑令,愿意与否全在皇帝,伏不会勉强。” 苏伏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热切,不过转瞬即逝,他故意说得风淡云轻,便是不能将自己底牌曝露。 李潜定定观察了苏伏好一阵,见他端起茶盏浅呷一口,转而欣赏起止水宫的美景来。 “此事……” 李潜略沉吟道:“此事朕尚须考虑一二……” 苏伏心里不悦,自己亦算诚意,且一枚剑令价值可抵好几枚九转回元丹,这李潜贪图更多,令其面目顿时可憎起来。 他缓缓放下茶盏,淡淡说:“皇帝,实不相瞒,此事于伏而言可有可无,若皇帝对一枚剑令还不满意,那伏只好另寻他法,好在亦非山穷水尽。” “告辞!”语罢,苏伏径自起身离去。 李潜见他毫不犹豫离去,顿起身挽留道:“留步留步,苏上使快请留步,此事朕应了,只是……那剑令?” 苏伏负手望他,道:“剑令自然在我身上,你马上带我去取,我拿了丹药便给你,皇帝不会信不过我罢?” 李潜微微苦笑:“怎会,苏上使在外便代表了剑斋,便代表了圣地之主,朕怎会信不过苏上使。” 他面上苦笑,背在身后的手却做了几个手势,暗里便有一个凝窍修士忽然离去。 苏伏心头冷笑,谅李潜胆子再大,亦不敢将他骗去某处杀人夺剑令。剑令除非他心甘情愿交出,否则绝不会生效,这一点可是斑鸠亲口告知。 剑令在真界威名赫赫,这一点特性李潜当不会不知。而且杀了他,大律即便背靠天道盟,亦会灰飞烟灭,天道盟不会因一个凡俗王朝而与剑斋交恶。 跟着李潜来到秘库门口,灵觉里,周遭果有许多修士,且大多为凝窍以上修为,这股力量还是很可观的,若参与了与天神教的战争,形势怕是不容乐观。 苏伏忽然明白,李潜其实一直试图找出天神教的背后靠山,可惜一直没能如愿,这才遣了供奉高士羽潜入。 偏偏天神教背后还真没有靠山,高士羽伊始还认真办事,渐渐却动了异心,以谋夺天神教教主为目标,与大律虚与委蛇。 大律的宝库,并未有令苏伏眼前一亮的东西,就连法器都甚是稀少。 真界的外道,如炼丹、炼器、神阵、法符等皆非一朝一夕之功,没有刻苦的钻研,门径都入不得,是以各种炼师非常稀缺,概因真界但凡修士,无不专天道,以长生为宏愿,寻那超脱大自在的逍遥之道。 是以大律的宝库,能有几件法器、符篆等与修士有关的东西,已很是难得。即便是那些供奉,若有着一手技艺,便不会卖身与凡俗帝王家,随便一个修仙小门阀的待遇都要好得多,而且还有着许多珍材奇料供应。 这时李潜从内库出来,苏伏不能跟进去,便在外库等候。 “上使,此便是九转回元丹,还请上使验看。”李潜递来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锦盒。 苏伏接过,只一触摸,便知此盒大有玄机,里头有着数层禁制,可令丹药之力不会泄露。此锦盒可承受数层禁制,定非凡品。 他翻开盒盖,首先便闻着一股异香,使他心脉一畅,不禁有通体舒泰之感。 闭眼感受许久,才缓缓睁开,只见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静静地躺于锦盒中心。黄灿灿犹如披了一层橘膜的黄金,闪着诱人光泽。 “典籍有载,色橙黄,龙眼大小,有异香,使人通体舒泰。凡人常闻,可身强体健,延年益寿,真界最玄妙的丹药之一。” 苏伏轻舒一口气,道:“没错,它便是九转回元丹。竟保存得如此完好,皇帝有心了。” 语罢,他话锋又转,似笑非笑道:“皇帝在秘库外安排了那么多的修士,生怕我反悔?还是怕我暴起杀人夺宝?” 他伸手入怀,便取出那枚剑令,掷给他道:“你大律拥有的力量愈发的恐怖了,若用于维护青州安平,足诶!再多,便会让人心底不安了,此言你听也罢,不听也罢,便当做九转回元丹的附赠品罢,告辞!” 李潜手忙脚乱接过剑令,闻言冲着苏伏背影苦笑说:“此次交易却是让上使吃了大亏,何必急着走,朕欲为上使设宴,不知意下如何?” “不必了!”苏伏头也不回,摆了摆手。 这时秘库外的十二个供奉依次进来,抱虚修士都有两个,他们虽然无需下跪,姿态却很是恭敬,其中一个道:“陛下,是否需要我寻一些朋友将他狙杀于半途?卑下保证可将此事做得隐秘……” 苏伏完全消失不见,李潜面色才渐渐淡然,道:“这个苏伏不是那么好杀的,为大计计,九转回元丹不要也罢。” “小九已回了剑斋?” 那修士恭敬应道:“九皇子于三日前便独自离去,他修为似乎大有进境,已开始凝窍,想必此次回去剑斋,定可受到重视……” 李潜摆了摆手,缓步行出秘库,道:“小九是朕的皇子中资质最为杰出的一个,即便在剑斋不得重视亦无甚紧要,只是必须保证他的安全,朕令尔等买通剑斋几个执事,做得如何了?” “这……” 几个供奉面面相觑,为首的无奈道:“陛下,此事难处颇多,除非将我们的人打入剑斋内部。那些剑修都是疯子,与他们讲什么利益,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第二百九十五章:闭关 取丹比之预想中的要顺利许多。 且李潜竟未遣人截杀更是令苏伏百思不得其解。他将吕左公杀掉时,便有这一路并不平坦的心里准备。 他本以为李潜会借吕家名义派遣供奉出手,而后将一切罪责推到吕家头上,将吕家族灭,以此足以平息剑斋怒火。 而吕家的反应更是令他意外,他取了丹回转天香楼时,便见了吕家几位有修为在身的长老,与现任家主联袂拜访,并求证了苏伏解开了对各大家族修炼的禁令。 因此非但送了一些白玉与符钱作为礼物,还热情邀请苏伏等人去吕家做客。对于吕左公之死,竟默契地选择遗忘。 本欲在律凉玩一些时日,可瞳瞳却吵着要回剑斋,此时归心似箭其实是苏伏才对。 瞳瞳总能察觉到苏伏的一些微妙想法,被龙吟瑶戏称为苏伏的贴心小暖炉,并对此非常眼红,惹来瞳瞳止不住的欢笑。 归程比想象中的要快一些,因此次瞳瞳确想体验飞行的感觉,亦因此,为此次出游画上了休止。 回到剑斋时,首先将瞳瞳安置好,才与龙吟瑶去了戒律院报备,并将此行大概简述,由戒律院弟子录籍成档,以便随时查阅。 随即送龙吟瑶回到小院,苏伏站于门口,他已迫不及待欲做闭关准备,便对着龙吟瑶笑了笑,道:“此次多谢你了。” 龙吟瑶伸了个懒腰,奇道:“你谢我甚么?” “我虽然没有察觉,可你定故意泄露了身份,李潜那厮是顾忌你的身份,才不敢对我们下手,省却了我许多麻烦。九转回元丹已得,我不日便闭关,少则三载,多则五载,我不在的时候,瞳瞳便麻烦你了。” 苏伏轻轻道:“出游前,我并未想那么多。但当回到剑斋,我忽然明白,我邀你下山,在许多人眼里,怕是借着你身份利用你呢,你会不会介意?” 龙吟瑶优雅地打个哈欠,美目带着慵懒意味,道:“我介意了,你便不利用了?闭你的关罢,瞳瞳我会照顾好的。” 苏伏苦笑,微微行了剑令,才转身而去。 龙吟瑶定定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气恼道:“他与我还如此生分,真是可恼,待他出关,我定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如此一来,您便可时时于他身边照看着他,是也不是?” 身后冷不丁响起音声,令她吓了一跳,随即眉头挑动,转身冷道:“龙吟笙,姐姐没有教过你,去别人家里要先打招呼?” 龙吟笙微笑灿烂,道:“龙吟瑶,咱们可是亲姐弟,怎能算是‘别人’。” “再说了,我可是在你身后叫你了好久了,你都不理会我而已!”龙吟笙摊了摊手,俊脸上又挂了坏坏笑意,道:“跑去归墟那么久,回来都没见过亲弟弟几次面,便迫不及待跟男人跑了,龙吟瑶,你都没有考虑过亲弟弟的感受啊!” 龙吟瑶银牙暗咬,身形骤然消失,随之便闻着‘啪’的一声脆响。 龙吟笙捂着头,脸都皱成一团,喊痛道:“龙吟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明明才和情人回到剑斋,莫非心情还很糟?” “你还说?”龙吟瑶作势欲打。 龙吟笙忙道:“好,你莫打我,我也不说了,先办正事要紧。”生怕龙吟瑶再动手,他小跑入屋内。 莲莘怯生生地替他上了茶,而后侍立一旁。 龙吟瑶大步进来,旋身坐于榻上,翻开折扇摇着,冷淡道:“你怎知我今日回来?” 龙吟笙呷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叹道:“对亲弟弟如此冷淡,龙吟瑶,你以前可不会如此。” 见她又有发作迹象,他忙摆手道:“好罢!我亲爱的姐姐,父王让你回去一趟,一来你近来修炼都懈怠了,二来架设归墟通道,让水族亦可分一杯羹。” 龙吟瑶挑眉道:“父王真是如此说的?” 龙吟笙嘻嘻一笑,装模作样拱手道:“姐姐大人明鉴,要知道你弟弟我自小便不会撒谎。再者言,欺骗你有甚好处,你反正需要回去一趟。” “哦?我回去,怎么你好像挺欢喜的样子?” 龙吟瑶眉头渐渐舒缓,淡淡道:“我不日便出发,你回去罢。” “你不用担心的!”龙吟笙缓缓站起来,不再嬉皮笑脸,认真地说道:“我相信苏大哥定会顺利出关,你所要做的……” 他行至门口,转首见了龙吟瑶怔怔的面容,忽又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牙齿,道:“你所要做的就是认真修炼,莫有朝一日被苏大哥超越,让他骑在你头上可就难看了呀。” 语罢拔腿便溜,眨眼便逃离了龙吟瑶小院。 龙吟瑶哭笑不得,然而她思维异于常人,不禁思考起了这一可能性,随即破天荒地嘱咐莲莘莫让人搅扰,她一头钻入静室便开始修炼。 …… 未央宫,实证院左近尚有许多办事处,譬如邻近的书录院,便是平日姬玄清处理事物之地。 这时她与往常一般做完修业,便埋头于各色竹箴中,两条细眉时而淡淡蹙起,时而舒缓,虽未露笑颜,却令恭立于身边的罗明吉迷醉不已。 罗明吉其实早便可以取得真传,可惜他自己拒绝了这个机会。因为成为真传,便不可再以戒律院弟子的身份呆在未央宫。 取得真传,意义与内门是完全不同的。 “明吉,你今日既无任务,不若好生修炼去罢,在我这里你能得到什么?”姬玄清头也不抬,轻轻说着。 她并非不懂他心意,已明确拒绝了罗明吉数次,却仍然对她死心塌地,加之近来屡屡大胆展现自己心意的龙吟笙,令她不胜其烦。 不过以她心境,这些都是逝水,流过便了无痕迹。 罗明吉淡然一笑,道:“师姐,不以有为而为,明吉并未想从师姐这里得到什么。” 这时殿外行进来一个弟子,他向着两人行礼道:“师姐,明吉师兄。” “师姐,您嘱咐我随时注意苏伏的行踪,他已回山了,这是他报备记录。敢问师姐,这个苏伏有甚么问题?” 姬玄清闻言美目一亮,将竹箴取来,细细浏览过,少顷才放下竹箴,竟淡淡一笑,说:“你不用多问,他没甚问题,可以下去了。” 这弟子先是为她笑容震住,待她摆手,才忆起另外一事,他赶忙拉回迷离的神魂,又取出一份竹箴道:“另外苏伏递交了闭关申请,短则三载,多则五载……” 姬玄清素手轻挥,看也不看,道:“批了,以后这种事不必问我。” 她语罢忽然起身,取了第一份竹箴便向殿外行去,且行且言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至殿门口,她身形便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天际。 罗明吉取过那写着申请书的竹箴,心里冷冷想到,这苏伏为何屡次引起姬玄清关注,未免太奇怪了罢。 姬玄清御剑径自来到暗魂峰,随即转入暗道,进入关押着黄紫韵的水牢。 “师妹,苏师弟已取得九转回元丹,憎恶神通便算破了,你亦可安心了。” “多谢……师姐……”黄紫韵此时样子,形如女鬼。 第二百九十六章:三载 三载时光晃眼即过。 一岁一枯荣,量几度春秋,无声流淌着,是逝去的岁月。它不能带走的,是略显苍茫的峥嵘,悠然伫立天地之间。 这一份峥嵘,阎浮十八峰当如是。它以永垂不朽的姿态屹立,令人几乎遗忘它的年龄。 自然,三载时光犹若和光同尘,许不过它一个瞌睡长短。醒来万物如旧,剑斋如旧……要说不同,或许比之以往更为欣欣向荣罢,因近来又有新的弟子入门。 有传闻问心路择徒已取消,即是说,苏伏他们便为最后一届幸运儿。 是以新入门弟子乃是外出的剑斋门人带回,比如石泰,游历五载归来,似是颇有收获,还带了两个修道苗子。 像他们这样的真传弟子,外出时皆有义务寻找修道苗子,只需身家清白,其家中父母许可,便可带回。自然少不了他州大门阀暗子,剑斋自有手段辨认,这不必细说。 这一日,石泰自流云峰出来,忽然忆起同门谈起的新星苏伏,便来了兴致,转道往那紫菱峰而去。 他这一踏入紫菱峰,便有一个弟子惊喜迎上行剑礼,道:“原是石师兄回来了,许久不见,想必您的剑意已成了罢?” 石泰确已孕出剑意,并且引动心魔劫数,斩破心魔一举破入灵台境,道基只差最后的温养,便可引玄英紫气入体,点亮神魂玄光。 如他这般真传弟子,剑斋自会安排供应玄英丹,若弟子自己在外头得了玄英丹,亦可换作等价物,毕竟门派多一个真人,便多一份非同寻常的力量。 这时闻言,以他心境,嘴角仍不可止地泛起些微笑意,道:“元宇师弟消息灵通,怕早就心知肚明了罢。” 来人正是刘元宇。 石泰灵觉探出,却见他修为仍于阴神巅峰,尚未开始凝窍,便敛了笑意,道:“师弟你应多花一些心思于修炼上,你的资质并不差,可不要因此而埋没。” “要知道你修炼是为了你自己,剑斋并未从中获得好处。即便能获得好处,在剑斋最差亦要凝窍才算得上战力,值此劫末,你怎好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刘元宇苦笑:“修炼一途元宇从未拉下,讲经院可说是流连忘返。可至今无法勘破这一层,剑心不凝,窍穴便动弹不得,师弟亦是苦恼啊。” 这时已辰时,许多下了早课的弟子回来,见了石泰,纷纷过来招呼。 石泰不好当众人面训斥,好一番叙旧,这才问起道:“我此次回转,自不少同门口中得闻一个唤作苏伏的师弟,不知谁对他较为熟悉,可否与我说一说此人?” 刘元宇正欲自告奋勇,场内蓦地响起一个几乎难以言述的音声:“苏师兄乃青州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才,自创《星剑》受天道认可,已录入藏经阁,师兄乃是剑斋未来的希望。” 此言一出,周遭皆沉寂。确然,他的一项项成就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苏伏越是耀眼,越显得他们平凡。他们每一个人在自己家乡或家族内,都堪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否则不会被剑斋之人直接带回山门。 最难让人接受的是,苏伏是通过问心路才入门的,且他的根骨只是堪堪可以修道而已。且才入门便将同届师妹龙吟瑶迷得‘神魂颠倒’,苏伏去哪儿,她便跟着去哪儿……虽然听闻传出此言的师兄被揍得很惨。 “听闻他此次闭关已有三载,乃是冲着化阴而去,才突破通神不久,便要化阴,令人叹服啊。” 这时众人才转眼去看说话之人,只见他着浅蓝色道服,发髻端正,长得颇是英俊,一双深邃眸子平平淡淡,他说话时,表情都没有变化。 刘元宇见了他,心里不禁一颤,却满面春风道:“原是李师弟……你不是正于暗魂峰禁闭?罢了,不论如何,师弟能离开暗魂峰,可喜可贺!” 李凌云去的暗魂峰禁闭室又有不同,只是一处灵气稀薄,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而已。与水牢有着天壤之别。 被关押三载,李凌云的面容反而多了一丝粗犷,这不得不令人感到惊奇。 他微笑着说:“我入门便获得讲经院弟子身份,只是需要五载后才得以入职,今日正好过去五载,便有师兄将我放了出来。” 对于被关押禁闭,他没有丝毫的避忌。 石泰淡然笑道:“讲经院弟子可免除一次过错,才入门便获得讲经院弟子身份,你不错。” 李凌云忙行礼道:“不敢不敢,与即将成为真人的石师兄相较,凌云这点道行还差得远呢。”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响起惊呼,不由纷纷贺喜。 石泰淡然处之,他对于自己剑道有着非常明确的理念,不会轻易受到影响。 这时,突有一个高声喊着过来:“不好了,苏师兄小院的灵气又暴走了……” 音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十八九年纪的少年小跑着过来,面上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见了石泰一群人,不禁喊道:“石师兄,刘师兄,你们快去看一看罢……” 刘元宇这时面上非常惊讶,他迎去,问道:“木子,你确没有看错?” 石泰微蹙眉,敏锐抓住了少年话中的‘又字’,不禁暗自忖道:为何要说又? 少年便是新晋值守剑园,狂热崇拜苏伏的那位弟子,名叫柳沐,因其脾性跳脱随意,与左近师兄常常没大没小,便被取了小名‘木子’。 柳沐拉着刘元宇就要走,这时哪管许多,且急切道:“修道九载,我怎会看错,师兄的妖仆九命已先行逃出,看他神情似是亦不知发生何事,我等快去守着师兄,莫让人搅扰他突破……” “轰隆隆——” 柳沐音声未落,骤闻着紫菱峰上空传来一道石破天惊的巨响。 正于阎浮殿打坐的李道纯缓缓睁开双眸,灵识探去于紫菱峰一绕,不禁轻笑道:“小家伙,剑斋历来没有哪个弟子化阴有你这样的待遇,真是让人眼红。” 石泰双眸微眯,拔步疾行,待来到苏伏小院外,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不禁心神俱震。 第二百九十七章:化阴 紫菱峰。 苏伏只觉法体内沸腾气血缓缓平息,宛如降了温的沸水。持续了三载还多的‘憎恶神通’终于瓦解。 此时他微霜的鬓角已恢复,恍如昨日的少年,没有丝毫变化。 心内虚空处,漫天悬挂的星辰变成了三十五颗,这代表着《炼妖经》已凝练三十五处窍穴,明亮而耀眼。 随着修为进境,心内虚空愈发广阔无垠,浊气获得足够隔离空间,已许久不曾有过动静。 伴随着‘玄门’发展,心内虚空流入的信愿愈来愈多,苏伏统统将其归置于心内虚空一隅,目下还用不上信愿的力量。 亦因此,信愿、浊气、青光三分天下,将心内虚空占了个满满当当。随时可以恢复的青光便成了最强壮的一国。 其次是信愿,再次是浊气。 毕竟是心内虚空,由太玄无量宝典演化的自我空间,无论多么伟大的存在,都无法将触角伸进来,是以浊气无人操控,反而显得无害。 且前两者皆有补充途径,浊气却是无源之水。 道基圆台扩大了两倍有余,本来只可容纳十余人,或两张床。可此时却与一间普通屋舍差不离。 借着几粒补源丹与憎恶神通,神丹已彻底圆满。 圆满神丹形似九转回元丹,不同的是,因为浩然气的关系,神丹已彻底转作纯白色,且其表面时刻泛着一层淡淡光晕,非常玄妙。 神丹已经圆满,是以每转动一圈都要许久许久,而每一圈都有一道玄奥莫名的符文闪现,符文归处乃是道基圆台。 每一个符文不论大小,皆会自发地与道基圆台融合,化作道基圆台扩大的基础。 虽言是圆台,然而随着它扩大,却分作了许多层。最核心层是由纯白色的符文构成,往外一层则浅灰,依次往外,渐转灰色,最外围则是浅蓝色。 似是代表着《浩然气》的阶段,因其入门乃是浅蓝色,逐次是灰白、灰、浅灰、白、纯白,纯白色的浩然气,代表着圆满状态。 当然,法决的圆满与道基没有任何关联。苏伏夯实的道基乃是他一点一滴修炼体悟出来,伴随着斗法,他对于剑道的领悟进展飞快。 现在的他,已经明白萧无极所说的“剑心便是一种象征、精神、守护”这句话的意思了。 剑心是剑修的象征,最基础的入门;它可以是一种大无畏的精神,也可以是一种淡泊无求的精神,也可以是一种勇于执取的精神;守护最容易理解,它可以是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大道前途,或者他人,或者宗门,只是对对象的一种模糊化称谓。 其实半年多前他便可以开始化阴,可为了不让人生疑,他觉得还是晚一些。不过,很少人知道其实他不用化阴,他的阴神早已存在,晋入阴神缺的只是体悟与灵气而已。 当然,他总要做一些姿态,让自己的阴神看起来像是‘经过化阴’而成。 值得一提的是,半年前他便自小沙弥处取得《天眼通》最基本的灵应修法。所谓灵应便是佛门对于神通修炼上的支点的称谓。 譬如《照蕴五空炼形篇》便有十二万多个灵应,虽只是抱虚秘法,许多得了真传的僧人穷极一生,亦不过堪透十之一二。 每一个灵应相当于道家一句真言,悟得通便能修习下一个灵应,悟不得便不得寸进。 《天眼通》灵应多达七千多个,还只是入门级,以小沙弥的修为,能将其推衍成功已属不易,苏伏倒没有苛求太多。 真正的《天眼通》比之《照蕴五空炼形篇》不会差多少,是以苏伏所得《天眼通》只是半吊子。 这半年时刻不断地研习,然而收效甚微,至今不过堪透数百灵应,便连勉强应用都做不到。 不过苏伏心态极好,取此神通,乃是为了辨别斗法时,对方的灵气轨迹,便于以点破面。既短期内无法运用到实战,他便将之放下,缓缓修持便是。 将心神返归法身,又是几枚白玉化作无用碎石,感应着气海汹涌澎湃的灵气,他心知是时候踏出化阴最后一步了。三载时光的不懈努力,终至最后一步,以他心境,都不禁微微兴奋。 正此时,他心里一动,澎湃的灵气忽然冲向第三十六处窍穴,这时星门骤开,异象纷呈,整个静室的灵气开始狂暴,隐约有三十五颗灼目星辰呈现苏伏身周。 他灵觉如灵蛇般探出,命令随之发出,于小院懒洋洋警戒的九命脸色大变,一把抓起小白就往外逃去。 而正是此时,柳沐恰经过苏伏小院,见九命慌张逃出,忙问:“发生何事?” 九命摇首惊惶道:“小的不知,老爷嘱小的逃远一些。” 他话音才落,只见小院受了莫名震动,狂暴的灵气轰然自各个角落涌将出来,紫菱峰周遭由灵气形成的雪白云雾立有感应,纷纷围将过来。 很快于苏伏上空形成一道涡旋。 柳沐惊呆了,猛然忆起苏伏入门时,引起的异变,当时的后果极为严重。他面色难看,忙去唤救兵。 待石泰等人急急赶到,只见小院上空狂暴的灵气卷动着雪白云雾,两股不同性质的力量每每碰撞时,皆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石泰一眼便看出,那是大阎浮玄天剑阵聚敛的灵气潮汐与浩然气的交锋。灵气潮汐仿似有了灵性,不断地去干扰小院里头狂暴的源头。 浩然气没有莽撞出击,总是蓄势到一定程度,悍然发动突袭,屡屡出击总能截断大股大股的雪白云雾,化成同等性质的浩然气,使其愈发的壮大。 “飞仙老祖这是在助他锤炼浩然气……剑主都未有这待遇……苏伏何德何能……” 石泰半晌都无法平息震动,喃喃自语着:“此劫剑斋莫非还能出个萧师祖?” 这时身旁人皆同他一般震在当场,是以未闻到他自语。 刘元宇脸色苍白,担忧道:“师兄,眼下该如何是好?苏师弟该不会有甚危险罢?” 柳沐咬牙道:“苏师兄定是受了那些狂暴灵气束缚,不若我等合力将那灵气撑开,让师兄从此中脱开束缚……” 石泰这时回神,忙喝道:“且住!苏师弟正处于突破之际,不必担忧,此乃万载难逢之机缘。” 小院外聚的人愈来愈多,龙吟瑶带着瞳瞳赶至,同行者有龙吟笙,解湛兮。 “爹爹!” 三载过去,瞳瞳长势极快,这时看去,已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她这一现身,与龙吟瑶并排站立,顿使无数弟子窒息。 只见她丰姿绰约,容色绝丽,使人不可逼视,虽身量不过至龙吟瑶腰际;许是因苏伏喜欢月白长衫的缘故,她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件胜雪的白衫,美得清澈灵动,美得倾世绝伦。 虽年齿尚稚,可其秋波流转之间容光惊现,许多姿色不俗的内门女弟子,平日或许艳丽,此时尽皆黯然失色只如粪土。 瞳瞳此时神状再不复咿呀学语时的娇憨,取而代之是一种水润清新与诗情画意,宛若花间凝露般澄明剔透,又宛如一朵黑夜中盛开的百合花。 许是苏伏刻意令其读了许多书卷,瞳瞳这三载以来没有修炼,专于书籍,她身上便有一种与苏伏极其相似的淡泊气质,眉宇间更是蕴着浓浓书卷气,若有观气高手在此,如纪修竹,便可自她身上感受到一股白气,那是她三载以来温养的道理之气。 这时受了注目,她似浑然不觉,只是略有担忧的望着小院。 龙吟瑶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不会有事的,要相信他。”随即美目狠狠扫视,周遭所有内门弟子不禁打了个寒战,纷纷转眸。 非但内门弟子,便连鸩长老亦携喜儿来到紫菱峰,见了小院上空那一幕,亦是忍不住变色。 鸩长老来之后不久,萧无极、姬玄清两人与一个二十五六年纪的青年联袂而至,三道剑光眨眼便落下,吓了众人一跳。 许多人尚未见过这青年,可其能与这两人同行,至少亦是真传弟子。 石泰一见三人,忙与解湛兮一道上前见礼,道:“见过大师兄,姬师姐,徐师兄。” 三人还礼,萧无极微笑说:“师弟回来不先寻我叙旧,反跑来紫菱峰,为兄甚是难过呀!” 解湛兮见了萧无极露出笑容,跳脱性子极其难得收敛,嗫嗫着说:“石师兄曾见过苏师弟,许是来验证,是也不是?” 石泰一见解湛兮这模样,心里暗笑,只有在大师兄面前解湛兮才会这副模样,他淡淡笑着说:“正是如此!不过徐师兄亦会来此,教我好生意外。” 徐师兄便是那个青年,他的造型非常古怪。乌发微卷散乱,额上戴了一条玉带,间中处有一块玉石,正中贴在他额前。 其身着玄黑道袍,腰束黑白条纹玉带,身量约莫近七尺左右,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他的背后背着一柄连着剑鞘的长剑。剑鞘是黑色,剑柄也是黑色,灵觉稍微感应,便可知其乃飞剑。 他长相中等,然而板着的脸就像万年冰山一般难以融化,闻了石泰之言,只是轻轻摇头,却不言语。 第二百九十八章:化阴(下) “轰隆隆——” 已数不清多少次的灵气潮汐袭来,苏伏尚谓内门弟子化阴皆有这个待遇。然而令他暗暗叫苦的却是无论他如何努力,第三十六道星门始终无法冲破。 勾连的第三十六颗星辰只有隐约感应,虽与法体息息相关,却总有一种非常清晰的违和感。 纯白色的浩然气在这一次次冲窍下愈发凝实壮大,可给他法体带来的压力亦成倍增长。 浩然气威力无匹,亦沉重无匹,其性质转成纯白色时,这一特性彻底显现,错非他经脉强度异于常人,否则几乎无法承载浩然气。 而若是能破开第三十六处窍穴,意义不可谓不重大。 他所修虽是《炼妖经》,与人族修士所炼三十六处窍穴仅有微妙区别。《炼妖经》虽有其特别凝窍顺序,然而苏伏精通药理,深悉哪些窍穴先行凝练对他法体助益最大,是以三十六处窍穴凝练成功,他修为便算得上凝窍,所欠缺只是阴神尚未入主窍穴而已。 当然,如此一来,修炼的顺序便倒反过来。 普通修士是在阴神圆满之际才能开始凝窍,每凝练一个窍穴,皆会镌刻上神魂真意,才可令窍穴同法体一般贮存灵气。 然而《炼妖经》不同,它所开拓的窍穴皆由星辰之力填满,无需灵气,是以可省却神魂真意。 苏伏毕竟是史上第一个修《炼妖经》,并且成功的人,前路没有任何参照,一切都要他自己摸索。 是以目下第三十六处窍穴无法冲开,他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数不清冲击了第几轮,法体中途已开始有剧痛,使他冷汗直冒,很快便打湿了衣衫。 他知道继续下去亦没有结果,澎湃汹涌的浩然气倏然收敛,狂暴的灵气倏然静止下来。但见围拢小院上空的雪白云雾失去目标,便如风卷般节节灌入小院。 苏伏只觉纯净灵气充斥了整个静室,使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震,这时终于不再耽误,身心蓦然放开,引导着灵气进入气海。 浩然气轰然卷动,与涌来的灵气相互纠缠。 苏伏伸展双臂,掌心朝上,捻了个玄妙法印,识海深处小舟上盘膝的意识本体,蓦地冲破冥冥阻碍,径自来到气海,随着风卷云涌的浩然气,犹如利箭般射入疯狂转动的神丹。 “轰!” 苏伏的脑海猛然袭来海量信息,此生经历一一泛过眼前,此世亲人的惨死,亲眼目睹的一幕幕妖人吞吃人类或残忍杀害,盗贼祸害百姓,将无辜百姓如同畜生般囚禁圈养,这些场景无不令他异常愤怒,概因他还带着前世的烙印。 随之得炼魂幡,将所有令他心气难平之事、之人皆投入炼魂幡。 奔赴各种险况,几度生死挣扎,与魔灵的争斗,最后则是归墟的一幕幕。 诡异的是,这些画面非常有序地闪过,每一件事都能令他在真界的烙印更深一些。他身上那种对于此方界域的陌生与排斥亦在阴神投入神丹后,冰消瓦解。 于此界降生的并非只是苏浮尘而已,他常常这样告诉自己。 他是苏浮尘,亦是苏伏。然而苏家百多人口的血仇宛如镌刻于另一个自己身上,在六道界被蛟龙王以梦魇击中后,他终于明白始终无法承认自己是苏伏的自己,便如同那个恶鬼一般,非但受人憎恶,便连自己都憎恶自己。 于是醒悟,那时心境才算真正晋入阴神境。此前都不过有着阴神的躯壳而已,虽可应用灵觉,却始终无法掌握御剑术。当然御剑术只是小事,若不能勘破心障,他此生都要卡在那个境界上,若强要突破,下场比之金不负好不到哪去。 这时画面穿越虚空,来到苏家灭门那一刻,那种极深层次,潜藏多年的刻骨恨意便将他掩盖。 此时他已彻底变作真界人,受了天道认可。却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欣喜,他只觉无比的沉重。 恍惚又忆起叶璇玑曾经有言:你的仇家修为至少长生境,你欲报此大仇,修到长生再做妄想罢。 苏伏素来自制,尽管承接了全部恨意,仍然能够冷静自省。他的脑海中,苏伏与苏浮尘本来泾渭分明,宛如两相分隔的河岸,遥遥相望,却只做透明。 这时融合,前世今生的记忆才终于圆融无碍。 “报仇素来是为雪恨,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这样的道理沿至修界,则为念头通达,以期更高境界,同样是为了自己。” 苏伏非常冷静地分析着,将滔天的恨意分作一份份,让他们时时处于巡游阶段,在自己的脑海盘桓,以此获得更迫切的修炼动力。 当然,这还是为了自己攀爬到更高境界。没有人像他一样,破境的喜悦尚未尝到,便要受到滔天恨意侵袭。 “喀嚓——” 气海处疯狂旋转的神丹,蓦地发出一声脆响,宛如破裂的蛋壳,先有四肢探出,随之是头颅,只见一个缩小了数百倍的苏伏,紧紧闭着双眸,出现在了气海处。 小苏伏双眸未张,便有一层几近透明的灵光轰然扩散,穿过了苏伏法体,穿出了静室,以小院为中心,覆盖了几近两百丈方圆一花一草,一动一静,尽收于眼底,随之倒映于心内虚空,虽是幻象,却于实物没有两样,每个人的表情都一一呈现。 连那缓缓退去的灵气潮汐都一一映现,并且前所未有的清晰。 所有剑斋之人都有一种被灵觉扫过的感觉,然而只有少数人面上惊骇,因只有他们发觉苏伏的灵觉竟达至两百丈,对于初入阴神的修士而言,非常恐怖。 至此,他们便知苏伏‘化阴’成功,果然如李凌云所言,两载通神,三载化阴。 姬玄清几个真传见他顺利突破,便不再关注,倏然便化作剑光远去。 场间内门弟子大多以为苏伏还会出现一次被浊气反噬的场景,以此开开眼界,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动静骇人,结果却差强人意。 而苏伏的这次突破,意味着实力的巨大增进。归元破通神与通神破阴神完全是两个概念。 归元与通神都还只是凡俗而已,而阴神却已是问虚,层次已然不同。非但有着对于修士而言极其重要的灵觉,还可以此修习御剑术,可攻敌之必救,往往能做奇兵。 忌惮苏伏的弟子,愈发忌惮了。李凌云随着小部分人流而去,他不是不敢面对,苏伏的突破触动了他修炼的欲望,他决定回去闭关。 三年前李潜将九转回元丹的事情传讯给了李凌云,顿令他雷霆大怒,从那一天开始,他便有预感,苏伏不日便将化阴。 能用无比珍贵的剑令来换取此丹,说明它的用途对于苏伏而言,比之剑令还要实用数倍,如此在苏伏心里两者才能算等价。 而对于苏伏如此珍贵,自然只有修为的进境,虽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然而被禁闭的这一段日子,偶有师兄来探视他,使他渐渐知道苏伏中了憎恶神通。 当得知自己猜测果然得到验证,好强的性子使他不断追赶着苏伏,是以于修炼上愈发刻苦,这是连苏伏都没有想到的事。 灵气潮汐缓缓散去,归作流云状态。 苏伏小院左近便渐渐恢复平静,随着苏伏灵觉展开,化阴成功已毫无悬念,然而许多抱着结交心态的人,包括龙吟瑶等真正关心他状态的人等了许久,都不见苏伏自小院出来。 小院二层动静早就歇止,然而苏伏还是没有下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个苏伏该不会是觉得我们吵闹,懒得下来见我们罢?” 一个平日便看不惯苏伏的弟子讽刺道:“不就是新诞了阴神么,跟验证了长生大道似的,还故意发出剧烈动静引得那么多师兄来观看,我看这只是你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手段罢!” 这弟子语罢头也不回地去了,对于没见到苏伏被浊气反噬他心底表示非常遗憾,却不敢表露出来。 柳沐非常气愤,正欲寻他理论,刘元宇却将他拉住:“罢了罢了,苏师弟为人你又不是不知,他向来不在意别人中伤,你替他急个什么劲。” 自然,还有许多同那开口讽刺的弟子一般想法之人存在,聚在此处的内门弟子渐渐散去了。 留下之人中,与苏伏一道出生入死的几个都在,包括那个孟帆,他一脸勉强道:“喂喂!莫不是让人说中了罢,不若进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时众人耳边便传来音声,顿惊觉苏伏的灵觉竟还未收敛,可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 “诸位师兄师姐还请入内就坐,伏这就下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扩张 无论外人如何中伤、羡慕或嫉妒,都没有放在苏伏心上。 可目下的苏伏却是苦不堪言的,广达两百丈的灵觉才展开,心内虚空便轰然震动,就如同翻天覆地的感觉,青光没有丝毫犹豫护住了道基圆台。 心内虚空主色调乃是深沉的黑色,随着他修为破入问虚,那深沉的黑色宛如随着灵觉向外扩展,寂静的心内虚空顿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周遭暗无天日的虚空渐渐崩解,为深沉的黑色侵染。 就这样延伸过去,可气海的浩然气却疯狂消耗,仅仅维持了十息便告罄。心内虚空首次发出恐怖吸力,气海枯涸都不放过,气血便被当做养分汲取,他不得已下只好放开了三十五处窍穴的星辰之力。 与此同时,意识体再度落回识海小舟,不让魔灵与小沙弥看出丝毫异状。 令苏伏感到喜悦的是,黑暗所到之处,尽皆成为他的领地,受他牢牢掌控,不知过了多久,对那一片虚无的恐惧感渐渐回到他心里,扩张随之结束。 而此时,心内虚空扩大了一倍有余,空旷得令苏伏有种在里头建立宫殿的冲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汗水将道服彻底打湿,他先服下一整瓶聚元丹,待虚脱感稍减,才将道服换下,施了个除尘咒洗净,这才满身干爽地走出静室。 来到一层,只见厅内人着实不少,除开归墟一同经历了生死的水洛泽等人,尚有瞳瞳、九命、柳沐,刘元宇等十数人,将不大的厅堂给占得满满当当。 苏伏微笑拱手道:“多谢诸位师弟师兄师姐跑这一趟,伏甚是感激。” 九命还算知礼,给众人上了茶,水洛泽放下茶盏,淡然笑道:“此言莫非是在炫耀你化阴。” 瞳瞳跑去苏伏身边,挽着他手,喜笑颜开道:“诸位师叔伯,爹爹可没说今日会化阴,您们不辞辛苦赶来,便是为了救助爹爹,爹爹自然是要道谢的。” 这三载以来,苏瞳的大名已传遍了剑斋,虽然没有半点修为,却与苏伏一般,是个非常厉害的妙人。 看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常常辩驳得许多内门弟子语噎。 此时瞳瞳身量对于苏伏而言仍然微不足道,只是却不好同以前那样随意抱她,便以掌轻抚她螓首,以示亲昵。 “苏伏啊苏伏,你这个女儿生得太有你的风范了。”孟帆慨叹说着,不过他与苏伏交情不深,却不好多开玩笑,便笑着告辞道:“既你无事,我还有他事要办,先且告辞。” 语罢不顾苏伏挽留径自去了。自从归墟出来后,孟帆与李凌云交情便渐渐淡了,更别谈李凌云禁闭三载,期间他只去探过两次。 绝尘见状,亦向苏伏招呼道:“恭喜师兄破入问虚,我亦有要事待办,告辞。” 苏伏还未同其他人打招呼,水洛泽等人却一一告辞,尤子逾与刘元宇算是臭味相投,两人勾肩搭背,扯着犹自不愿离去的柳沐,向着苏伏暧昧地眨眨眼。 不一刻便走了个干净,龙吟瑶面色泛起淡淡红晕,正欲告辞。 瞳瞳眼珠一转,娇声道:“吟瑶姐姐,你留下来陪我嘛,让爹爹给我们烧一顿好吃的。” 龙吟瑶一听到苏伏烧的好吃的,顿时美目放光,顾不得羞涩,大咧咧坐了回来。 苏伏无奈想到自己才出关,没人伺候自己就算了,还要伺候两女,暗叹一声,道:“九命,你去找一些食材回来,肉类多一些。” 九命兴奋地去了。 苏伏这才缓缓坐下,接过瞳瞳递过来的茶水轻饮,而后缓缓道:“瞳瞳,给我讲讲爹爹闭关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心底暗暗惊讶瞳瞳得太快了,怕再几年,便会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龙吟瑶没好气地替瞳瞳应道:“谁不知瞳瞳最听你话,你让他多读典籍,这几年她都没有落下课业,还有你打算何时解开她修炼禁令,真搞不懂你在担心什么。” 苏瞳嘻嘻一笑:“吟瑶姐姐,爹爹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苏伏点点头:“瞳瞳你受委屈了,现下还不能解开,再过几年罢。对了师姐,龙宫那边归墟通道可已建好?瞳瞳跟你去了龙宫两年,不会玩疯了罢。” “爹爹,人家可是按照你的嘱咐,每到一地都将那一处的藏书看个遍,不过东海真是漂亮呢,不若明日便去龙宫?爹爹才出关,正好出去散一散心。” 苏瞳扳着玉指将东海的风味与景致一一数来,末了又道:“爹爹,典籍上说了,劳逸结合才能得到最好的修炼效果。一味强求更高境界,只会落了下乘哦。” 龙吟瑶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岔道:“通道早已建好,瞳瞳说的不错,苏伏你真好福气,她随你回山这几年,有一半的时间是我带着的,都不见她对我这样体贴。” “哪有哪有,人家对吟瑶姐姐不好嘛……” 苏瞳甜甜一笑,扑入龙吟瑶怀里撒娇,两女嘻嘻哈哈地互挠痒痒。 苏伏见她俩感情甚好,心情亦是愉快,嘴角便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溢着淡淡笑意。思绪却是飘飞,当初自晋城得之的小姑娘,不过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婴孩,虽约莫有四五岁的年纪,却与刚出生的幼儿差不离。 犹记得每夜与她讲故事的淡淡温情,短短五载时光,当初的婴孩已长得如此精致绝伦,言谈举止已颇得体,只有在亲近人面前才会放肆一些,却难掩真性情。 嘱她认真钻研典籍,终是有所收效,压制着她的修为增长,亦是观察她的性情。若其难以管束教化,这封禁便不会取掉,而有这份修养,他心里其实已经决定替她解开封禁。 九命很快回来,苏伏自有好一番忙活。 与此同时,阎浮殿。 正殿旁的一个小侧殿,李道纯坐于首位,往下是顾青云、萧问寒、斑鸠、鸩长老、史墨。另外有还有几个传功长老、戒律长老、外门长老等,平日几乎不问世事,偶尔心情甚佳,便履行一番自身职责,要么就出门游历。 其余真传弟子尽皆在此,以萧无极为首,加上外出历练归来的石泰,真传弟子已经许久未曾齐聚一堂了。 “此事尔等有何说法。” 李道纯扬了扬手中传讯飞剑,不轻不淡地说道:“虽妖神宫近来与青州有些淡了来往,昔日情分却不能不顾,此乃首要。其次人选,值得商榷啊!” 第三百章:明子 “不论如何,先看看传讯飞剑如何说罢!” 李道纯语罢便展开传讯飞剑,其实在场众人心里都有数,随着李道纯灵气导入,果见一段古朴文字缓缓流露。 “吾王问候洞云剑仙好,吾族恭祝贵门……今百载一度,吾皇陛下寿辰,普天庆岁。时逢三十六洞妖王甄选,吾皇欲邀剑修圣地剑斋一同观礼,仅以此聊表吾族情谊……” 众人径自跳过了一大段客套问候,核心便是妖皇楚渡的寿辰与三十六洞妖王甄选大典。 鸩长老若有所思道:“我听闻此劫妖族每百年一次的妖王甄选大典,决定下一个百年的势力分布。四大部族以此相互角逐,谁能掌更多妖王名额,实力便更加强盛。这帮妖怪素来排外,剑斋虽与他们交好,可邀我等观礼还是首次,不知其内有何意义?” “呵!真是目光短浅!” 发言者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唤作白清客,讲经院一个传功长老。其修为平平,只有抱虚而已,然而他于授道一途极有心得,往往入门弟子经他传授,总有极大收获,乃是讲经院宿老,便连顾青云都要敬他三分。 鸩长老素来与其不对付,冷脸道:“白老头,你整日只懂得掉书袋,目光又能有多高远,不若谈谈你的远瞩?” 白清客抚须道:“要我说,妖族此举乃觊觎归墟罢了,摆出联盟的姿态,不外贪图归墟资源……”场内他年岁中等而已,可修为不破长生,便只能渐渐老去,他的寿元已经无多。 然而鸩长老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冷冷打断道:“若妖族贪图归墟,早便遣使谈判,哪候得到今时……” 鸩长老加入剑斋时,年纪尚轻,与白清客相识六百多载,两人着面便吵,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不过李道纯等人与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这寿数又要高出好多,是以两人不敢太过放肆。 他音声微顿,继言:“剑主说得不错,此事重在情分,不能不顾,我觉得人选便由两院征集好了,人数的多寡亦是诚意之一,只看两院首座如何定夺。” 两院首座闭目不语,似乎对此并无半分热忱。 李道纯淡然一笑,道:“鸩长老所言极是,可人数不必太多,有两个便足矣!妖皇作这一副姿态,旨在告知真界妖族与剑斋共进退。” “值此剑斋处于风口浪尖之时,楚妖皇这一份情谊着实不轻。” 顾青云这时睁开双眸,淡淡道:“既情谊不轻,不若去几个长老或真传,带几个内门去开开眼界。” 萧问寒闻言亦睁开双眸,附和道:“善!” 解湛兮闻言,心头微动,向着众人行礼道:“众位师叔伯,弟子愿往莒州一行。” “不妥不妥!” 李道纯缓缓站了起来,他音声厚沉,震人心肺:“本座已有言在先,此事不须人多。剑斋只是去观礼,去得多人多了,有喧宾夺主之嫌。且此事定然隐瞒不住,他州岂会眼睁睁看着妖族与剑斋交好,恐怕会遣人半路截杀,这人一多便不好行动。” 鸩长老轻轻道:“可去的人少了,若受人埋伏,岂不十死无生?依您看,此事该谁去?” “龙吟瑶那丫头不是闲着无事。” 李道纯意有所指,笑眯眯道:“她的身份足诶,重点是,她乃是归墟象征。楚妖王欲让世人以为妖族与剑斋交情非比寻常。既如此,本座便遣她去祝寿观礼,旨在让人认为妖族亦分了一杯羹,否则这形式上的联盟如何能够牢靠?” 他长得略黑,不想腹内亦非白色。 “不愧是剑主!” 史墨不动声色道:“如此一来,莒州不谈别的,龙雀一族碍于情谊,便不得不护着丫头。” “可剑主有没有想过,四大部族并非铁桶一块。且他们当年跟随妖皇打下莒州,受了妖皇压制那么多年,恐怕早有异心。妖族与剑斋的联合或还可稳定莒州局势,如此一来,四大部族会让妖族与剑斋顺利联盟么?” 李道纯轻描淡写道:“是以本座欲落一颗明子,以此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这个明子的人选,才是今日本座召集尔等来的用意。” 史墨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模样,却耷拉着眼袋,不再说话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唱双簧。 斑鸠想了想,破天荒开口道:“明子处境毫无疑问非常危险,便对实力有着非常高的要求,并且需要对剑斋有着一定归属感的弟子,我看水洛泽不错。” “洛泽师弟两月前出门游历了,兴许回来便能突破抱虚,刻下怕是联系不到。”姬玄清闻之便插言道。 戒律院掌管着一众弟子行踪,尤其着重水洛泽这样的内门弟子,姬玄清对他们的近况自然一清二楚。 白清客轻咳道:“李凌云如何?他是我亲自考核的讲经院弟子,经归墟洗礼,实力亦不会差。” 鸩长老不屑一笑:“听闻那小子在与真人的争斗中始终没有现身,定是害怕得躲于某个角落,就这样亦敢说他实力不差?” 白清客不欲与他嘴仗,淡淡应道:“人云亦云,适逢其会罢了。我相信他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否则如何敢在问心路上化阴,那可是一个不小心道基都会崩毁的地方。” “那他陷害苏伏又怎算?白老头,你总有你的理由,我懒得管。然李凌云此人不行,品行便不足以担当此任。” 鸩长老讥笑一声,道:“你要知道,他走出去,代表的是我们剑斋的脸面,届时他丢命事小,丢了剑斋脸面找谁赔去?” “够了!你们两个就不能少说一句?” 顾青云板起脸,冷冷道:“小白,他说的也没有错,死几个弟子事小,剑斋脸面不能丢。萧师叔在位的时候,剑斋所到之处,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落到我们几个手里,却渐渐势弱,这是我们无能。” “事实无法改变,虽不能活在过去,然前提是不能丢萧师叔的脸面。” 萧无极心里一动,便道:“既如此,不若让我等去罢,石师弟前段时间去过莒州,对那儿亦不陌生,不若师弟再跑一趟?” 石泰一怔,忙行礼应道:“大师兄有言,我去便是。” 萧问寒忽然说道:“若遣真传去,岂不有示弱之嫌?龙吟瑶身份已然不一般,再遣一个真传,外界人岂不认为我剑斋还须莫大诚意,去寻求妖族的庇护?” 闻言,萧无极少见的尴尬一瞬,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惭愧道:“弟子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若论内门师弟,实力高者,苏师弟应当算一个。” 他想了想,又认真地说:“若较之洛泽师弟,他不认真应付,怕会失手。” 第三百零一章:明子(下) 白清客皱眉道:“此人行事跋扈乖张,目无法纪,非但肆意凌虐同门,且动不动便暴起杀人,末了还强词有理。” “诚然此子实力过人,可品行如此,担当如何又尚未可知,怕是担不起此重任。” 鸩长老强忍怒意,道:“你修为不成,受了小辈蛊惑便罢,懒得与你计较,个中是非我更不欲多言,不过老夫也举荐苏伏!” “不欲多言?我看你是词穷罢!”白清客怒气勃发,他修为确然停滞在抱虚,已成为他的耻辱。 解湛兮心里替苏伏抱不平,不由咕哝一声:“您老糊涂了罢,苏师弟若无担当,归墟怕还落不到剑斋手里……” 这时姬玄清美目一瞪,使她将其后之言咽回了肚子里去。 虽剑斋比之他州大门阀要开明得多,可辈分上礼敬还是不可马虎的。白清客整整长了他们一辈有余,在她这个戒律院大师姐面前骂白清客老糊涂,这可是以下犯上,仅次于背叛宗门的大罪。 解湛兮思及水牢,不禁悄悄吐吐小香舌,望了一眼装作没听到的萧无极,又转向白清客,小意地说道:“白长老快快息怒,其实我与苏师弟有着些许交情,且常自瑶瑶口中闻得师弟事迹,我敢担保师弟定是个有担当之人。” “哼!”白清客冷道,“我一只脚确已踏入棺材,不过我糊涂与否还不用你来评判!” 鸩长老见状讥讽道:“白老头,你的气量甚时缩水了,小辈不过与你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无怪你的口碑在讲经院如此之差,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道纯淡淡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在小辈面前还如此怄气,成何体统。此明子亦非香饽饽,运数差一些便可能殒命,有甚好争的?” “我看此届经过归墟洗礼的弟子实力都不错,吟瑶已占了一个名额,洛泽又外出游历,那就苏伏罢,去将他唤来,问问他自己的意愿。” 解湛兮眼珠子一转,立马抓了这机会奔将出去。 不一刻,苏伏疾步行进来,见了如此多人齐聚一堂,且每一个身份都不一般,他忙行剑令,不卑不吭说着:“末学后进苏伏见过剑主、两位首座、诸位长老师兄,未知唤伏来此,所为何事。” 众人齐齐注目,见他如此从容,不由纷纷暗赞。 李道纯双眸闪着莫名光芒,和颜悦色道:“不错不错,几载不见,修为又有长足进境。晋入问虚,便向着超凡脱俗更近了一步。” 他抚着颔下长须,笑着说道:“此次寻你来,乃有一件重任,我等商议来去,决定将这重任与你,这自然要问你意愿,若果你不愿,本座亦不会强求。因此事需要自愿才能办好,若你能办得漂亮,本座可允你一件事。” 苏伏正疑惑,鸩长老便轻咳一声,接上了李道纯话头,道:“小子,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你听完之后,须得考虑清楚。” 鸩长老便将此事细细道来,语至末尾又轻轻道:“我们不会强迫你,这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并且其中尚有许多未知因素,我们亦不知还有多少危机在里头,你若接下,我可将《少白帝印》先行传与你,要知道《浩然度灭》的下卷珍贵程度不亚于神通,内门功业是换取不得的,除非对剑斋有着莫大贡献……” 苏伏心里不禁暗暗嘀咕:您老让我好好考虑,却又拿神通级的剑诀来诱惑我,到底是个甚心态……再者言《少白帝印》我早已有之……不过我这一份《少白帝印》来历怕是难以说清,若如实交代,里头有着萧南离留言,届时便暴露了储物指环,里头有着万劫冰玉王的秘密,萧南离有交代,绝不可让剑斋知道。 “不若应下此事,便可光明正大获取此法决,虽然目下无法修炼,却须为日后计……” 这些思绪一闪而过,许只两息,他面色渐渐平静,道:“弟子愿往,另外弟子还有一个要求。” 白清客面上青气匍匐,怒目瞪视道:“你还有甚要求?” 苏伏一见是他,不禁想起来这老头在自己去讲经院时常常出问题刁难自己,他移开视线,视若无睹说道:“此事不得让龙师姐知晓,并且要让她提前出发,否则以她性情,非得与我同行不可,这便可能使明子计谋失效……” 李道纯闻之,颔首道:“此言有理,着令吟瑶那丫头明日便出发罢,苏伏你收拾一下,三日后出发。” 剑主既然开口,此事自然便定了下来,众人逐渐散去。 苏伏若无其事地回到小院,龙吟瑶果然问起,便推说不知,很快解湛兮后脚便来传令,临走前还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渐渐入夜,瞳瞳回去卧室读书,苏伏想了想,嘱九命看家,径自出了门去。 径自来到黄紫韵小院,今日出关未见黄紫韵,他便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却抓不住那种预感究竟意味着什么。 踏入小院,却见小院空旷,虽无灰尘等物,小院栽种的一株株紫菱花落下的花瓣却已许久无人打扫。 黄紫韵素爱干净,这在平常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灵觉扫过整栋小院,从一些蛛丝马迹推算,此地怕已有数载无人居住,亦是说,他闭关后,黄紫韵便离开了此地。 他取出那一夜黄紫韵送他的玉牌,轻轻摩挲片刻,此时便忆起她那神态,若只是接了普通内门功业,绝不至如此,况且才从归墟回来,至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所得,急急出了门,会去哪里?剑斋是否知道她行踪? 苏伏静静于小院中站立,心底升起了一片片疑云。 半晌,他转身离开,一番兜转,来到刘元宇小院,这时夜幕已降临,有许多明亮的星辰已经闪烁着微光。 小厮闻着动静出来一看,顿时兴奋地喊道:“刘仙长,苏仙长前来拜访!” 刘元宇急急赶出来,见果是苏伏,不禁大笑着迎上,拍着苏伏肩背笑道:“师弟星夜来访,莫非是寻为兄观星?若是品茶为兄还擅长一些,观星便算了罢。” 遂拉着苏伏进屋,分宾主坐定,他亲自煮茶,少顷竟不顾招呼,自家先品了一口,才露出陶醉神状,道:“师弟快尝尝这君山铁银针,乃是妖族所产的名茶,只差一些就晋入灵茶品列,可于为兄而言,此茶与灵茶已可相提并论尔……” 苏伏品了一口茶水,闭目感受片刻,不禁赞道:“此茶芽头肥壮,紧实挺直,芽身金黄,满披银毫,汤色橙黄明净,香气清纯,滋味甜爽,底嫩黄匀。虽是首次品此茶,亦知它应为上上之品,只是茶具略有失色,师兄从何处得之?” 赞了一通,心底却暗暗苦笑:自己即将莒州一行,便先品了妖族所产名茶,算不算天意如此? 刘元宇的茶具只是非常普通的泥瓷,他却不以为意,得意地说道:“我结交了一个散修好友,他行迹遍于天下,此茶乃是他见过我好茶,特意寻来送我。” 语罢左右望望,又小声说道:“若师弟喜欢,可取一些回去,只是不可将它来历推到我头上,否则我这点存货定不够他们抢的。” 苏伏失笑,轻轻地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非君子,亦不会夺师兄所好,若想喝我会自己过来叨扰。” 他轻轻一叹,又道:“今日我来寻师兄,乃因三日后我有一事要办,不知多久才能回转,想托师兄一件事。” 刘元宇这时放下茶盏,又惊又奇道:“师弟真是个大忙人啊,总不得闲。不过真是羡煞了为兄,唉,你的修为很快便超过我,再过不久,我怕是要唤你师兄了。” “说吧!要我替你办何事,只要我能办到,定无二话!” 苏伏苦笑道:“师兄何必自哀,在修为上,师兄想必有自己想法……”他心思不在这里,便转入正题道:“师兄可否助我查一查紫韵师姐的行踪,我不在时,若查到了,将她行踪同李凌云的讯息一同发传讯飞剑与我,若能查到,必不会亏待师兄。” 言着,苏伏取出了苍月剑,置于茶案上,认真道:“此剑权作订金!” 第三百零二章:宝库 “不愧进归墟走了一遭!” 刘元宇暗暗感叹着:“师弟出手果然大方,只是他探寻黄师姐的行踪又是为何?说起来,我亦许久不见她……” 他想了想,又将飞剑推却,道:“师弟哪里话,黄师姐的行踪戒律院应当有记录,凭师弟与姬师姐、龙师弟二人的交情,应当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之,即便劳我去探寻,先前白玉亦足诶,此剑我不能收!” 苏伏本来就是试探,闻此言,心底微微失望,刘元宇话里话外,确不知黄紫韵行踪。 “师兄无需客气,此剑你拿着便是。” 苏伏轻声道:“三年前紫韵师姐来寻过我,言她受了师门密令欲远行。既是密令,戒律院想必不会将她行踪告知任何人,此乃我欲劳烦师兄之故,是以此剑并非白给。” “师兄不必刻意,免得引人生疑,只需暗中打探即可,想来对于紫韵师姐的行踪,不止我一人关心。” 刘元宇渐渐熟悉苏伏性子,清楚他定下的事情绝难改易,他微叹着收起苍月剑,道:“这却是为兄占了你便宜,此剑放于外界,至少二十万符钱,师弟大手笔,为兄亦不会省力,定全力探出师姐下落。” 两人又聊了一会,苏伏便起身告辞离去。 他取出飞流沙,这一件飞行法器共有十一层禁制,此时苏伏的神识烙印已深入十一层,将其祭炼圆满,完完全全掌控了此器。 只见漫天涌动黑风沙石,卷着苏伏晃眼便往天际而去,其速堪堪能与飞剑比肩。 苏伏对此却颇有微词,此器什么都好,就是动静太大,其所到之处,无不风卷残云,搅动着空气,发出‘呜呜’的怪响,这令他不禁忆起前世看过的某部巨著,里头的妖怪每每现身,总有如此一番怪异动静。 索性天色已黑,除开巡游的戒律院弟子,并未见到其他同门。他们第一次见到飞流沙,自然将苏伏拦下盘查,一见是他,又纷纷释然放行。 来到藏经阁,鸩长老却不在,喜儿端坐于案前,正认真地记录着什么。 飞流沙的动静着实不小,老远喜儿便感应到,其秀眉微蹙,待苏伏按落法器,眉头便又舒展。 忙起身去迎,先是行礼,而后甜甜笑着说:“师兄今日好生威风,谁都想不到你化阴竟引起如此大的动静。啊,师兄的飞行法器亦好生别致,害我以为有妖怪出没呢。” 苏伏苦笑一声:“我亦不知会引起如此动静,更没有想到,化阴时竟能引灵气潮汐相助,莫非内门弟子都有这样的待遇?” 喜儿浅浅笑道:“才不是呢,我听师尊说,化阴引起灵气潮汐,还是头一遭呢。” “师兄如此勤勉于修,却于此时来到藏经阁,定有事要寻师尊罢,他老人家出门了也。” 她并不如何绝世的容颜别有一分恬静安然,在她身上苏伏看不到许多纷繁的东西,非常的简约与朴素,就如她的笑,便只给人一种她正是在笑的感觉。 苏伏受了感染,微笑说:“不定非得鸩长老不可,我一来取《少白帝印》,二来欲上三楼一观,想必我的贡献已足够让我开一开眼界了罢?” 喜儿惊讶地说道:“师兄尚未抱虚,《少白帝印》怕是无法修炼罢,另外师兄如何知道三楼是秘库?” “鸩长老常年守卫藏经阁,他老人家既在戒律院任过职,料想身份不凡,是以藏经阁必不止典籍而已。” 苏伏心底早有猜测,剑斋的秘库或许有多处,天机峰、流云峰、七星峰都是他的猜测。 其中天机峰乃是藏经阁所在,加之鸩长老还掌管着众弟子的贡献数额,自然不难猜到藏经院三楼便是宝库。 而流云峰则是真传弟子住所,亦有真传弟子常驻,再安全不过。 七星峰有剑园,谁敢言便没有别的洞天,兴许另有宝库。不过这只是苏伏的猜测,他没有要去证实的想法。 喜儿带着苏伏上到二楼,又轻轻说道:“师兄,剑斋剑诀传承之法想必您心里有数,师尊不在喜儿亦不能自作主张,且非是喜儿小看师兄,《少白帝印》乃是剑斋抱虚秘术,以师兄目下修为,怕是无法承载其根本经义,对师兄有害无益,不若待师兄修为足够再来取之?” 苏伏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如此,倒是令师妹费心了,便依师妹所言。” 这时他心底不禁暗忖:自己当初得此剑诀便观过其根本经义,虽有些难受,却并非无法承受。闭关的最后一年里,自己亦不断参悟《少白帝印》,却未发现不适,莫非我这一份剑诀并不完全?或许真是这样,萧南离如何会将剑斋根本传承当做他的报偿。 他心绪只一转即过,又笑道:“师妹见识果不凡,我倒是愈发看不透师妹了。” 喜儿纤弱身形一僵,复前行道:“讨厌,师兄又在取笑喜儿。” 两人步上三楼,喜儿芊芊玉指捻诀,两道神光落下,苏伏灵觉里,周遭隐而不发的神禁顿时偃旗息鼓。 他尚不能堪透个中禁制万一,不禁暗暗惊骇。真正晋入阴神境,灵觉愈发清晰,并且使来未有顾忌。这藏经阁中的禁制便显得愈发骇人。 “一直以来都未请教师妹芳名,喜儿只是昵称罢。我看师妹平日都不与其他师兄来往,就目前而言,似乎未有哪个师兄知道你的芳名呢,为兄可有此荣幸?” 苏伏逐渐试探,或许看起来别有用心,其实他只是好奇而已。 这时喜儿转过身来,望着苏伏羞涩一笑,说:“喜儿修为低下,其他师兄不喜与喜儿来往,亦是理所当然。喜儿本名霄云喜,自小便是孤儿,由师尊抚养长大。师尊为了省事,自小便以喜儿称之,久而久之倒习以为常……” “巧了,为兄亦是孤儿,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苏伏微微慨叹,却不再多问。 行不多久,两人身上神光散去,苏伏视线才清晰起来。 只见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屋舍,一排排置放宝物的银柜错落有致地呈现在苏伏眼前,在银柜与银柜之间空隙处,又有许多由灵光围裹的不知名器具,大多是飞剑,小部分刀、枪等冷门法器。 银柜上则置着满满当当的小瓶,每一个银柜皆贴有标签,譬如距离苏伏丈远的一个银柜上,便贴着“百草丹”的字样,另外苏伏还见到最间中处,有一个贴着“补源丹”字样的银柜,其上仅仅摆了五瓶,以一瓶十枚来算,可见剑斋存货并不多。 当然前提是眼前便是剑斋宝库的统和。 苏伏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令他深感震撼的是飞剑,只见一排排由灵光包裹的飞剑尽皆散发着浓烈的锋芒。 其中禁制最低亦有七层,最高者甚有二十层,这还只是宝库中的飞剑。 喜儿见他惊呆,轻声解释道:“这些飞剑都是历来弟子外出战利品,或有些师兄获得更好飞剑,便将自己早年所用飞剑献于剑斋。炼器坊所出剑器皆无禁制,不过却有一个好处,炼器坊可为你量身订做。” 见苏伏仍旧一副呆状,喜儿不禁提醒道:“并非禁制高的飞剑便是适合自己的飞剑。” 苏伏这时回神,不由赞道:“这些飞剑之所以散发出浓烈锋芒,想必是不愿让自己主人以外的人得之,倒与剑园中陪葬的飞剑颇有相似之处。” ps:“霄云喜”想必有很多道友认识,白衣用这个角色名,是怀念兰大大的《高手寂寞》若有不当之处,敬请谅解。 第三百零三章:天威令 喜儿轻笑道:“师兄,您的贡献是三百二十整。归墟回来剑主赏赐了两百,加之《星剑》贡献,内门弟子中,怕没有一个师兄能与您比肩哦。” 苏伏闻言叹道:“这贡献来得艰难啊,若不是剑主素来慷慨,我尚谓他吝于赏赐。” “此是何物?” 他忽然行向一个银柜,指着其上摆放之物,只见得一张似符非符,似玉非玉的腰佩静静躺着,其约莫婴儿手掌大小,色呈深紫,珠圆玉润,散发着莫名光泽。 苏伏的灵觉扫过,心底便有一种强烈的警兆升腾,迫使着自己离它远一些,他强忍着此份悸动,望向喜儿。 喜儿双眸闪过一丝惊讶,轻声道:“此乃肖大师绘制的法符,肖大师闭关已有百载,这一份法符是他闭关前最后的作品,称作‘天威令’法符,乃是与门内一位真人合制,有着破除万法之能。” “因此法符仅能使用一次,是以只需两百贡献。” 苏伏不禁失色道:“仅一次便会失效,居然还要两百贡献。我于归墟一番出生入死,才获得两百贡献……” 无怪苏伏失态,即便此符关键时刻能够保命,在价格上却着实离谱。 喜儿见他模样不禁捂嘴笑道:“师兄可莫要小看它,此符一旦击出,威能堪比真人全力一击,且是同级最强的剑修一击。里头蕴着恐怖剑意,寻常真人遇着它,都只有束手的份。且……” 她伸出两指捻起法符,意念微微投入分毫,法符倏然发出亮芒,一股令苏伏神魂都要颤栗的气息自法符上透出。 喜儿没有丝毫异状,轻轻道:“且只需引而不发,便可令敌为之丧胆,若师兄欲远行,此符乃最佳抉择。” 苏伏自然知道肖大师是谁,拜入剑斋以来,几可说是如雷贯耳。 剑斋唯一一位法符术师肖天赐,无数弟子欲拜他为师都被拒绝,传闻其乃与萧南离同一辈的弟子,常常闭关研发新的法符。 而剑斋的一些低级法符消耗,则由他的几个学徒来完成。当然,即便是学徒,修为都是凝窍以上,在剑斋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仅在真传之下。平日几乎不现于人前,听闻皆在炼器坊修炼。 即便是低级法符,亦是极珍贵的资源。只从进归墟来看,拿命去拼的一众内门弟子,没有一个能得到法符,便可知道此物珍贵。 苏伏深深明白它的价值,思虑片刻,他咬一咬牙,将法符收起,随即无奈说道:“大师便是大师,两百贡献对于他而言看来只是打个盹的事。” 喜儿见他有些孩子气的模样,不禁乐道:“师兄,若你羡慕,不若去拜肖大师为师,或许他会同意收你为徒呢。” “算了罢,以我这修为,去了亦是自取其辱。” 苏伏淡淡一笑,扫视了一眼周遭,心里忽然一动,道:“对了喜儿,若是我将宝物取来藏宝阁,可否换取相应贡献?” 喜儿笑着应道:“师兄,这自然可以,只是宝物亦分品级,贡献有多珍贵师兄心里亦如明镜,是以往往无法得到满意价格。” 苏伏心思微转,恍然道:“我等取来宝物兑换贡献,那宝物自然便放于此处以更高贡献售出,若无人问津,便只能蒙尘,是以还要看宝物是否热门,对也不对?” “正是如此!” 苏伏想了想,忽然取出一柄短剑,递给喜儿道:“你看看此剑,可封阴神以下修士气海灵气,乃得自一个散修,不知价值几何贡献?” 喜儿接来细观,其一双美目泛着异样光泽,短剑在她手中巧妙翻飞,时而有灵气波动溢出,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须臾功夫,她递还苏伏,笑道:“此剑尚无资格入得宝库,不过却非常实用,若是师兄信得过喜儿,便将它放于我处,我替师兄寻找买家如何。” 苏伏自无不可,此后他又替赵云挑了一柄枪形法器,是一柄能够自由伸缩长短的长枪,唤作‘龙象枪’,其已祭炼十四层禁制,特性是坚固与锋利,另有一道法决镌刻其上,只需少量灵气便可施展,唤作《蛟龙出海》,听着名字威风,其实只是发出一道虚假的枪影而已,因其稀少,又花了苏伏一百贡献。 三百二十贡献进的宝库,才选了两样东西,便又空空如也,令苏伏不禁暗暗苦笑。不过两件东西都非常实用,或许马上便能用上的对敌手段,苏伏并不后悔抉择。 与喜儿告辞,便径自来到夜照峰,他按落法器,却意外地发现两个面色不善的值守弟子迎来。 “炼器坊重地,怎容得你在此喧哗?你是哪院哪峰弟子?莫非不知炼器坊不可随意踏入?” 不悦的音声来自一个约莫三十来年纪的男子,他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即便你得了许可令,今日亦不可踏入炼器坊。今日肖大师的两个弟子受了我炼器坊邀请,特意演示法符制作,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若非两座鲜明的茅屋,苏伏几要以为走错了地方。 从他的话语中,苏伏知道这两人并非值守弟子,而是炼器坊的弟子。愿意花时间钻研外道的内门弟子,本来脾气便不好,即便认识苏伏,亦不会卖他面子。 苏伏没有生气,一丝不苟地行剑礼道:“紫菱峰内门弟子苏伏见过两位师兄,伏此来寻坊主取法器,不知可否通禀一声,伏取了便走,定不会妨碍炼器坊。” “哦?你便是苏伏?” 另一人看去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勉强算是英俊的脸上略带桀骜,扫视着苏伏道:“我听闻你入门时才归元,短短五载便晋入阴神,尚谓你有甚能耐。今日一见,始知不过欺世盗名之辈尔,资质如此低下,实惨不忍睹啊!” 他见苏伏面色丝毫不变,便讥讽道:“能侥幸修至阴神境,看来那位东海龙宫公主殿下的大腿被你抱得很紧啊,她给了你不少好处罢?” 三十来年纪的男子轻轻一笑:“葛师兄,此乃他人隐私,怎好当面戳穿。”此人修为阴神境,年纪比那葛师兄要大上一轮,却以师兄相称,显然这才是抱大腿的。 葛师兄冷冷笑道:“既是同门,又有甚打紧,想必苏师弟不会介意的。” 苏伏心里尽管不悦,面上仍然不变。 毕竟此处乃炼器坊,斑鸠待他算是极好,这两人很可能便是他的亲传弟子,是以他亦不好与他们冲突。 再说这等程度的中伤,还不能挑动他的心绪。 他心里暗叹:坊主炼器功夫或许了得,这教徒育人上,便是较之我都还差得远。 “两位师兄既有难处,伏明日再来叨扰,先且告辞!”苏伏淡淡语罢,便祭出法器。 葛师兄见了他法器,双眸微闪,忽然道:“且慢!师弟这一件飞行法器与我炼器坊丢失的那件法器颇为相似,敢不敢予我鉴别一二?” 此言一出,那三十来年纪的男子心头一惊,他天天都在炼器坊,怎不知有法器丢失?随即便想到姓葛的这是看上了苏伏法器,欲仗势讹他。 他言辞虽不客气,却深深明白苏伏的恐怖,不过是仗着同门他不敢出手而已,若欲夺他法器,那还有什么好说? 想到这里,他心脏猛地跳动,脚步便悄悄退后几步。 苏伏缓缓转过了身来,飞流沙随着他的心意,滴溜溜地缩成一团卷动的小型龙卷,立于他指尖处。 他面上没有表情,轻描淡写地说:“你家坊主若在此,定知我杀你不用三根手指,若是不信,你大可去问一问他。” 第三百零四章:攀诬 “偷法器的蟊贼,竟敢在我夜照峰张狂!还不快快将法器与我还来!” 随着暴喝,犹如平地炸起一道惊雷,只见得火光冲天而起,震动了整个夜照峰。 两座茅屋里的炼器坊弟子纷纷涌出,方才那可是有敌入侵夜照峰的信号。 夜照峰背靠高山,两座茅屋建于一座并不宽敞的石台上,闻得信号的弟子纷纷涌出来,便将石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粗略估计约莫有着数十个。 “葛师兄,入侵者在何处?” 一个面目普通,身量中等,明显不是炼器坊弟子的修士挤开人群,虎目灼灼地扫视,待见了苏伏亦在场间,不禁微怔。 “孟师弟,此人手中那件飞行法器像极了我炼器坊前阵子丢失的那一件,为兄只是想验看验看,清者自清,不曾想此子竟敢以我性命要挟,岂非欺我炼器坊无人?” 葛师兄冷冷说道:“我既为兄长,自然不好出手,师弟若出手领教领教他的高招,那一柄飞剑我便替你修复了,分文不收。” 那三十许的炼器坊弟子不禁腹诽:我道你有多不惜命,既贪图他法器,又不敢自己出手……若非坊主待你极好,你怎敢行此恶事…… 被称作孟师弟的正是与苏伏一同自归墟归来的内门弟子孟帆,他闻了此言不禁嘡目结舌,心道姓葛的你有斑鸠做后盾,自然不惧苏伏,老子贱命一条,他杀了也就杀了,可无人会替老子出头,竟然让老子去送死。 他心思急转,这姓葛的他也不能得罪,否则日后炼器坊怕是谁也不敢替他修理与制作法器,这时不禁有些犯难。 “葛师兄是否看错了?”他有些犹豫地说着,“苏师兄做事向来令人信服,小弟这条命亦是他所救,怎会盗取炼器坊的法器,此事……” 葛师兄见他不愿出手,不耐烦地喝道:“孟师弟不愿出手擒下贼人,我炼器坊便自己动手,尔等速速与我拿下苏伏。” 场间数十个炼器坊弟子并非人人都买他的账,且戒律院明令禁止私斗,想到戒律院的各种惩戒,他们即便有着满腔热血,亦会马上冷却,而况对象还是苏伏,现下谁不知他不好惹? 场内鸦雀无声,一息,两息。 在葛师兄恼羞成怒前,先前用言语刁难苏伏的三十许的男子小意地说道:“葛师兄,咱们只是炼器坊的弟子,即便苏伏真的偷取了法器,亦要报之戒律院处置,由戒律院遣人调查,我等是不可插手的。” 葛师兄咬一咬牙,蓦地伸掌,便自他掌中喷涌出炽热地火,暴躁而炽烈,宛如一条火蛇袭向苏伏。 “不可!” 孟帆大惊失色,场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伏实力,而况闭关三载,晋入阴神境后,只有更恐怖。 但还是慢了一步,地火已探到苏伏门面。 这时不反击,那便不是苏伏了。他身形未动,右手蓦地作剑指状,于虚空轻轻一划,便见一丝宛如细丝的白芒自苏伏划过的虚空凭空而现,没入袭来的火蛇中,在葛师兄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火蛇倏然湮灭。 孟帆当机立断,取了飞剑侧身,以剑相格,堪堪挡在去势未止的白芒前。 只闻着‘铛’的一声,孟帆身形不由自主地飞退,撞在惊惧中未及反应的葛师兄身上,两人连退丈远才止。 因心神被夺,葛师兄的护体灵光竟散去,鼻梁被撞个正着,鼻血便‘唰唰’往下滴落。 孟帆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不禁苦笑道:“苏师兄的实力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怕是晋入凝窍亦非师兄对手。”此时他窍穴已凝练三十五个,这与其他同修为的修士相较,已属天资不凡。 当然,即便他凝练三十六处窍穴,亦不代表他便能晋入凝窍。 有许多修士终身便无法领悟凝窍真义,虽法体得到延寿,心境却始终无法突破,修为同样便无法再有进境。 孟帆是首次见识到苏伏的剑气,那种不发则已,一发必致人死地的意味非常浓烈。 那三十许的男子见状,状似愤怒地喝道:“苏伏,你怎敢在炼器坊重地出手伤人?” 苏伏没有杀人的意思,否则孟帆断无法阻挡。不过他早料到孟帆会出手阻止,是以他发出的剑气便稍重,亦有惩戒之意。 闻此喝声,他挑眉道:“炼器坊重地,此人又怎敢动手伤人?你问问他可曾留手了?吾辈修士,最忌心浮气躁,此人攀诬我盗窃便罢了,还敢向我动手?此事闹到戒律院去,我亦占着道理。” 那葛师兄毕竟是个修士,他很快将鼻血止住,虽形容狼狈,却没有被苏伏吓倒,音声冰冷如刀,道:“我方才使出的乃是“地炎”,只是炼器所用的法火,他不会伤人性命,却可鉴别你那法器是否炼器坊之物,但凡出自炼器坊,便定有烙印,我一试便知。” 他咬牙冷笑,露出一口森寒,又道:“从你的反击来看,定是惧怕被我识破面目罢,可是你没有想到,反倒坐实了你偷窃法器的事实。” “不若去戒律院,我当面印证,此器必有我炼器坊烙印!” 他信誓旦旦的语气,令左近那三十许男子不禁狐疑万分,暗忖:此器莫非真是我炼器坊之物?可我怎从未见过,且那动静不小,若真有,当有着响亮名头才是。 苏伏谈不上有多生气,只是腻烦了此人丑陋面目,他平静地说道:“看来方才‘地炎’中你还留了手脚。既如此,我且问你,此器丢于何时,共有几层禁制,禁制结构如何,以何手法炼制,材质怎样,谁人所炼?” “若你能准确无误答上,我非但将此器双手奉还,再与你下跪道歉。若你不能……” 言至此,苏伏蓦地杀机盈面,一字一顿道:“若你不能……我必取你性命……” “当然!”苏伏语气再次放缓,淡淡道,“若你承认自己看错,今日之事便罢了,我不会同你计较。” 场间气氛时冷时热,随着苏伏的话音跌宕起伏,他最后一言发出,众人不约而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众人心里都如明镜,姓葛的定是贪图苏伏法器。而他实力非凡,又无比强势,对于葛师兄而言,此时无疑是个下台阶的好机会。 自然,葛师兄心里也是如此想法,然而凡事总有意外,葛师兄的心里才下定决心,耳边便传来令他底气大震的音声。 “传闻你眼高于顶,行事向来无忌,且嚣张跋扈,对同门动辄打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以同门师兄性命相要挟,迫使他就范,莫非你不知,恶意杀害同门在我们剑斋,是个死罪?” 第三百零五章:底细 音声响起于耳畔,众人不由悚然而惊,那浓烈的凝窍真意铺天盖地地涌来,将所有人震在当场,即将抱虚的修士,总无法抑制气息。 人群自发分开两边,只见茅屋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凝窍修士。 男子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他身着绣有绿竹的碧玉华服,身材欣长伟岸,乌发束冠。只见那冠以金累丝所制,上嵌晴绿珠石,看去非常的高贵。 他的五官有棱有角,轮廓分明而深邃,直且长的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令人一不小心便会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漾着一抹不羁笑意,音声正是出自他口。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年纪,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如山峦般胸前。 她有着一双钟天地之灵秀,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美眸。她不曾开口,可即使静静地凝立,也是风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此子目无法纪,还请李师兄,钟师姐为我主持公道!”葛师兄用袖子擦了擦脸,对着两人恭敬地行礼。 那李师兄却一副惊诧模样,道:“若他违反了戒律院律令,你便去戒律院告发他好了,我本非戒律院之人,亦非炼器坊之人,若插手此事,岂不同样违反了律令?” 此言一出,众人皆晕,心道你不管此事却突然横插一腿又是何意?耍着别人玩呢? “我只是提醒这位师弟,恶意杀害同门是个什么罪过。”李师兄似是一眼看穿众人心底想法,又笑眯眯地说道。 语罢他不管众人反应,举走几步,来到苏伏丈前,笑眯眯道:“师弟,我叫李淳风,虽只是肖大师的学徒,却已可制作法符,若师弟有求于我,看在你如此嚣张跋扈的份上,我可免费替你制一套法符。” 众人平日只觉他行事怪异,不曾想他逻辑亦是无比怪异,不禁纷纷眼热地望着苏伏。 那女子亦款步行来,闻言轻笑一声,说:“我唤作钟毓秀,同是肖大师学徒,淳风师兄素来喜玩笑,尚请师弟莫要介意。” “另外师兄制作的法符大多用不得几回,若师弟需要法符,日后可来此寻我,自然我会收取一定费用,以师弟身家,想必不是太大问题。” 两人都是凝窍巅峰,气息几无法压制,这让苏伏感到少许的压力,他面上不动声色,行剑礼道:“见过李师兄,钟师姐。所谓嚣张跋扈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伏只是不喜麻烦,是以才用最简便的方式解决麻烦。若非不得已,伏亦不会以其性命相要挟。” “至于法符,多谢二位好意,若有需要定来寻二位。” 苏伏语罢心底暗忖:两人既是肖大师学徒,肖大师闭关已有百载,这两人岂不有百多高龄?即便凝窍可增寿,可两人这一副外貌却好生令人惊骇,莫非有甚驻颜之术? 那葛师兄眼见此,气得七窍生烟,可他又没有胆子再挑衅苏伏,不禁气馁地想到,今日洗刷不得此辱,他日怕是没有机会了。 李淳风见苏伏气度非凡,言谈有礼有节,与传闻中的蛮不讲理有着天壤之别,他想了想,又笑着说:“听闻师弟曾于比斗台上杀死两位同门,不知此事因何而起?” “此事小弟知道一些内情!” 孟帆闻言,精神大震道:“当时苏师兄才入剑斋,因一些小过而受禁闭惩处。黎洪师弟趁师兄不在,强抢其妖仆并逼迫另一个妖仆九命上比斗台斗法。” “师兄闭关回来见九命遍体鳞伤,当场大怒,遂邀黎洪师弟斗法。岂料他修为不济,非是苏师兄一招之敌,当场死亡。” 他斟酌了一番用词,又道:“至于另一个师兄,我那一日不在斗法台旁,传闻是有人暗中下了杀手,是以并非死于苏师兄手中。” “原来如此!”李淳风一副恍然的模样,笑了笑,便道:“倒是误会师弟了,不过师弟杀气太重,于修道不利啊。” “师弟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苏伏淡淡瞥了一眼孟帆,应道:“寻斑鸠坊主取法器,却被这两位师兄以肖大师两位学徒今日在炼器坊演法,闲杂人等必须退避为由拦下,甚攀诬我盗窃炼器坊法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当初实力低下,受人白眼,没有人替他说话。此时他实力强大,受各方关注与着重,便连孟帆这样的人物,亦不免见风使舵,苏伏心下不禁微微感慨。 孟帆有些羞惭地垂眸,心底只恨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时他不禁忆起李凌云,暗暗算计一番,发觉李凌云若此时对上苏伏,几乎没有半点胜算。 李淳风闻了苏伏之言,面色便微有淡漠,他转身扫视一眼,不悦地说道:“我俩身份并不如何高贵,怎就不能让人看了?你们如此做法,传出去岂非是我的不是?众同门还当我二人极难相处,尚以肖大师学徒身份而沾沾自喜,自诩高人一等。” “说!你们是何居心?” 语声看似冲着所有人,实则话锋直指葛师兄与那三十许男子。 葛师兄脸上涨得通红,又气又恼地说道:“李师兄说话好没道理,我只是不想让外行人打搅你演法,这亦是我的过错?” 然而他底气终究是不足,又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至于法器之事,我承认是我看走眼了,可我并未一口咬定那法器便是炼器坊丢的,构不上攀诬罢?” 钟毓秀淡淡道:“你现下聪明了,可你要明白,没有一丝的坚持,枉为剑斋弟子啊。” 这时一道剑光由远及近,划破夜空而来,待其落下,众人皆惊,齐齐行礼道:“见过坊主。” 来人正是斑鸠,他皱着眉头道:“尔等聚于此做甚?” 地上有一些血迹尚未干透,他循着气息而去,便见葛师兄垂着首,低低地唤了声:“叔公。” 斑鸠的灵识扫去便知,眉头皱得更深了,道:“天凡,鼻子流血了?谁打的?” 葛师兄慌忙摆手:“这几日吃了一些上火之物,它自己流的,无人打我。”这时他绝不敢承认被苏伏揍了,因斑鸠虽然宠他,对于是非黑白却看得极重,若果知道他贪图苏伏法器,怕是少不得一顿胖揍,届时反而更惨。 苏伏却淡淡行礼道:“坊主,是我打的。” 斑鸠这时才见到苏伏,他略有意外,摆了摆手道:“苏伏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做自己的事。” 坊主威严浓烈,众弟子顿作鸟兽散。葛师兄却是溜得最快的一个,看来斑鸠的威严在他心底已深深烙印。 李淳风两人自然不敢抗命,不过他们对视一眼,对着斑鸠齐声道:“坊主何不问问此事缘由?” 斑鸠更显意外,却笑说:“本座比你二人要了解苏伏,他打人向来占着理字,闹到戒律院去怕也奈何不得他,是以不用担忧,本座不会拿他怎样。” 两人顿时呆滞,随即反应过来,心底对苏伏评价不由再上一层楼。 待两人告退,斑鸠古怪地说道:“你小子行啊,打人打到我炼器坊来了。你倒是说说我平日怎样待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于我?” “收买人心亦很有一套,那两人看似好相处,心高气傲着呢。你可知那两人今年才多大,一个十八,一个二十三,真正跟随肖大师才不过两载,便已能制作法符,被称为剑斋未来的法符术师,地位堪比真传啊。” 斑鸠话锋一转,笑道:“不过这两人却无法获取剑斋根本传承,可惜了他们修道资质。” 苏伏聪慧,知道他话里有话,便先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末了才道:“肖大师闭关还能教授学徒?我尚谓此二人有百岁高龄,吓我一跳。” “不过他们二人的事伏不甚感兴趣,我感兴趣的东西在坊主手上。” 斑鸠笑着道:“你这小滑头近日不正要出门么,本座只是托你查一查他们底细。之前派了几个弟子去,却未查出甚问题来,可我总觉不妥。” 第三百零六章:剑与印 “呵呵!” 苏伏干笑一声,道:“坊主平日醉心炼器,像此类事宜不都由两院处理,坊主如此劳心,怕不是无缘故的罢。” 许是防隔墙有耳,斑鸠引着苏伏进了茅屋,来到他的阁楼内,两人分宾主坐下,如此高规格待遇,传将出去,不知要震惊多少人。 “越与你来往,便越是发觉你小子淡泊的表面掩盖着那老狐狸一般的心思。” 斑鸠与苏伏渐渐熟悉,言谈亦较无忌,他没好气地说道:“本座亦不与你兜圈子,这两人两载前入门,跟随肖大师仅仅两载便可制作法符,如此天资着实惊人。且言是散修出身,先后遣了数个弟子出去查探,却没能查到他们丝毫底细。” “散修出身,惊艳如你,入门已二十年纪有了罢?修为不过归元,而绝尘亦不过阴神。那两人却是实打实的凝窍修为,剑主明知两人有鬼,却仍收入门下。” 斑鸠面色渐渐凝重:“这两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一来剑主不允我等施展搜魂之法,二来他们天资让人震惊。本来本座亦懒得管,可此二人目下却长居炼器坊,这不得不令本座感到戒惧。” 苏伏这时被勾起了兴趣,道:“这两人是在我闭关时入门?我尚谓入门时间比我还长呢。” “能让坊主感到戒惧,那两人该感到自豪了罢。” 斑鸠佯怒道:“你小子心里笑开花了是罢?” 苏伏笑着摆手:“岂敢岂敢,伏只是觉得这两人不是什么坏人,应当是可以相信的,坊主何不放下忧虑。” “再且言坊主修为通天,即便那两人破入抱虚亦非坊主对手,何惧之有。” 斑鸠轻咳一声,道:“你不必替我戴高帽,本座此生除开晋入真人外,对于修炼都不曾热过心,且醉心于炼器,于斗法一途颇……颇不擅长……” 他轻轻一叹:“重点非此,我担忧此二人窃走炼器坊重要机密。剑主的谋划非我所能揣测,然而我身为炼器坊坊主,却不得不防着,你能明白否?” “总之,你机缘比较丰厚,兴许能获知此二人身份来由,若你能办成此事,日后你的法器修补与炼制本座一手包办。” 苏伏闻言着实吓了一跳,那两人在斑鸠心里有这么重要?竟令他许下此诺。他心念急转,暗忖:斑鸠平日看去一副长辈模样,原来失了方寸亦与常人无异,只是此事透着诡异,他虽然醉心炼器,亦非白痴,怎会白白许我好处,莫非佯装如此,可他究竟有甚目的? “不过应下此事倒无差,届时尽力便是,没有办成便没有好处,这倒说得过去。” 他思忖片刻,虽不得章法,却不碍他应对:“此事伏应下便是,那么坊主且说说他二人来历罢,总不能无头无脑去寻罢。” 斑鸠沉吟道:“其实像他们这个年纪,能修到凝窍期,定不会没有半点消息。你外出时遇到修士,顺便以他们名姓探听一二便是,若事有不为,本座亦没甚好说。” 言着,他取出一柄飞剑与一个方形法器置于案上,道:“按你的要求,曼珠沙华成功附着了对阴魂灵物的杀伤效果,禁制已有九层,作为你的本命法器,已可收入识海温养。” “翻山印这个名字不好,我替你将它改成了翻天印。” 苏伏见了两物,心里不由大喜,先取了飞剑细细摩挲,剑身质感细腻如脂,深海紫玉的粗糙感竟不存分毫。 剑身由浅蓝色变得灰白,一丝极淡的紫色蕴于其中,细细观察便能察觉。看去朴实无华,剑锋却有一股令人心寒的锋芒。 剑柄仍是白色,有着层层叠叠的细密纹路,不长不短恰恰一掌可握,剑柄以下便是剑身,没有寻常飞剑的护手,若是脱力而握不住,很容易便会向前滑动,指掌便会在剑刃上滑过,若一个不小心,齐根而断都非稀奇。 苏伏略一思忖,便明白这样打造飞剑的用意,若是自己的剑都握不住,那还是趁早换武器罢。 因是他的本命飞剑,感应仍在,苏伏心念方动,剑身竟寸寸缩小,而后没入天灵不见踪影。 这便是阴神修士另一项神异之处,可将本命法器缩至牙签大小。当然,因材质限制,除开特定法器,却无法变大。 而桌案上另一件法器便是特定法器,其中蕴有此类禁制。 苏伏取来细细查看,只见它大小约莫与凡俗皇帝所用玉玺相差无几。只是与玉玺不同,它是由一块红印上站立着一头神威凛凛的青牛构成。 印身整体呈赤红,青牛不必言,自然是苍青之色。其睥睨天下众生的双眸,似孕有无双霸气,四蹄张开,牛尾甩动于半空。整体看去,宛如技巧臻至化境的雕刻大师赋予了它灵性,几有栩栩如生之感。 苏伏呆了片刻,才道:“翻天印?此名何意?”他灵觉细细扫过,发觉此器已有着八层禁制,比之先前还多了一倍。 斑鸠淡淡一笑:“自然是翻天覆地的翻天,它可大可小,大时重若千钧,小时轻若鸿毛,只是速度不快,这一点你要注意。青牛是本座用了压箱底‘五行太苍瑰石’所制,我将它与印身结合,在不损其功用下另增奇效。” “它虽才八层禁制,可在真界,已可与三十六层法器相抗衡。” 苏伏按捺着喜意,道:“五行太苍瑰石是何物,奇效又怎么个奇法?” “五行太苍瑰石乃是地心元磁左近才会形成的珍材。”斑鸠轻轻地说道:“它可与地心元磁产生共鸣,影响翻天印覆盖的范围,范围内的灵气、法决、法器等物皆会紊乱失效,并且敌我不分,这一道法决颇耗法力,你千万要慎用。” 苏伏已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试试这两物功效,好不容易按捺住欣喜,他感激地说道:“坊主,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寻来珍贵炼材补偿坊主。” 语罢,他微微犹豫一瞬,继言:“另有一言伏不知当说不当说。” 斑鸠无所谓道:“但说无妨。” 苏伏斟酌了用词,才缓缓道:“那位葛天凡想必是坊主后人?” 斑鸠却摇首道:“非也,乃是本座一个友人传下的后裔。当年他舍命救本座,本座曾誓言保他家千载安平。十年前下山去探望,却发觉友人的一个后辈子弟竟有根骨,便带回来悉心培养。” “哪曾想,此子资质虽然不凡,秉性却是末等,平日他惧我威严在我面前不敢放肆,底下却有好些弟子与我抱怨他横行霸道。” 苏伏微微苦笑,原来是这样,难怪此人敢于无理取闹,想必只要没有犯下大错,斑鸠碍于情面却不好真对他怎样。 “坊主许有愧于友人,可坊主若再宠溺包庇,怕是害了他。” 苏伏不敢太过,只稍稍提醒道:“今日错非是同门,若让其外出,惧怕剑斋的修士是多,可厌恨剑斋的同样不少,坊主当上心……” “伏告辞!” 斑鸠摆了摆手,让他自去,面上却露出深思,少顷,他起身出了阁楼,来到炼器坊,坊里别有洞天,分了许多隔间,每一个隔间都有一道地火。 这便是炼器坊的工坊了,工坊有大有小,共有数十间。另有弟子们的居所,放置材料的库房等等。 炼器坊尚有几个长老,分管不同事宜,斑鸠身为坊主,其实大多时候还挺清闲,这也是他出任坊主的条件,如此他才有时间钻研炼器。 斑鸠径自来到葛天凡居所,弟子们的居所自然不可能像他那般的阁楼,而是洞府。 比之紫菱峰,除开灵气不那么浓烈,余者都要好上许多。 洞府开凿时便有多方考虑,是以每个洞府都有五六个石室,如起居所用、置物所用、闭关所用等等。 此时葛天凡正修炼地火,每一个炼器师都需要掌握一门法火才够资格称为炼器师。便如法符术师必须掌握‘镌禁’之法一般。 只见他于静室内盘膝端坐,双眸紧闭,其右手捻诀,左手作掌,掌心朝上,左掌上空有一团炽热地火凌空悬浮,随着涌动,正发出轻微的‘哧哧’声。 地火色呈绛红,标识着已有极深造诣。炼材在被地火炙烤中,杂质渐渐锻去,并且可依炼器师的心意而成形,个中玄妙只有同为炼器师才能体会。 斑鸠见他在修炼,便知必定犯下了错事。这是他屡次逃脱责罚的手段,可听过苏伏的话之后,他忽然发觉屡次纵容果然令他深受其害,近来修为停滞,都不见长进了。 思及此,他心肠便硬下,淡淡道:“莫装了,本座平时对你不算刻薄罢,竟贪图别人法器。此事无法姑息,你且去暗魂峰禁闭,甚时认识到自己错误,甚时放你出来,去罢。” 斑鸠语罢便转身而去。 葛天凡撤了地火,心底暗恨,咬着牙,却不敢失了恭敬道:“是……” 第三百零七章:惊觉 苏伏离开炼器坊,此时夜已深,满天星斗闪烁着格外明亮的星芒,将阎浮十八峰照得格外亮堂,便连远处的紫菱峰,都变成了一颗灿烂的星辰。 在这样的星夜下,他的心情格外的平静,除开脚下飞流沙的恼人动静的话。 随即又失笑摇头,作为散修时,甚都没有,凭着毅力与魔灵争斗。现下身份不同,竟然开始嫌弃法器了。 他就着星夜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地澄清心绪。那些暴躁、恼怨、失落、得意、欣喜等等不一而足的各种心绪化作点点流光闪过心田,却再不能泛起丝毫涟漪。 再次睁开双眸,他的眸子归于平凡,宛如洗净了纤尘的镜子,澄澈地可以倒映漫天星斗,又仿似寂静古井无波无澜。 因夜已深,本来欲去问候飞仙的想法打消,苏伏径自回转。 回到自家小院,九命迎将出来,他目下修为有所进展,已是妖灵中期,但离修出玄牝妖丹还差得很远。 “怎还不睡?” 闻着苏伏疑问,九命佯作肃穆状:“老爷尚未回转,小的不敢睡。” 苏伏淡淡一笑,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他举走几步至桌案旁坐下,倒了一杯水自饮。 九命怔了一怔,不知苏伏葫芦里卖的甚药,随即谄媚笑道:“老爷想说哪个便说哪个。” 语罢心底暗暗嘀咕:对于本大爷而言,哪有什么好消息坏消息,不都是些杂七杂八,乱七八糟的事儿。 苏伏笑道:“三日后我欲往莒州一行,为你们的妖皇陛下庆寿。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带你同行。” 九命闻言心里一震,他大喜道:“如此说来,小的可以回家一趟?” 大喜中他仍不忘‘坏消息’,急忙又问:“敢问老爷,那坏消息是?” 苏伏摊了摊双手道:“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的行踪恐怕会被大肆宣扬出去,又因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可能会遇上一些‘杀手’,这便是我带你同行的理由。” 九命顿时有一种自九天之上落到六道界之下的错觉,他怔怔地说道:“老……老爷,这秘密又为何……” 音声才落,他又恍然,既是秘密,自然不是他可以知道的。 他哭丧着脸:“老爷,不去行不行,瞳瞳小姐需要人照顾呀。” 苏伏淡淡地说道:“是以此次出行我会带瞳瞳一起,一来门内已无人可以托付,二来可令她长一长见识,总不能永远庇护于我们的羽翼下。而你最大的任务便是守卫她的安危。” “怎会无人,您与那几个真传弟子那么熟稔,随意托付一个不就是了……”九命心里在流泪,此言他亦只敢在心里嘀咕。 似是看出他所想,苏伏又道:“瞳瞳交给龙吟瑶以外的人我不太放心,若是被看出她异状,事情很难收拾,剑斋不会不动心。即便剑斋不强求,消息传出去,瞳瞳未来怕是没甚好日子过。” 这也是出于苏伏的私心,他已将瞳瞳当成自己女儿,怎容别人来抢。就像他说过的那样,谁敢枪,他就跟谁拼命。 苏伏的话彻底绝了九命的心思,他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应道:“是,老爷,小的知道了,这便去打点行装。” 苏伏见他一副没出息样,没好气地说道:“此行或许有危险,可我苏伏亦非谁都能捏的软柿子,莫要作出一副去送死的模样。” 九命勉强笑笑,行礼道:“是老爷,小的告退了。” 苏伏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径自上了二楼,先进了卧室,见瞳瞳已熟睡,她娇小玲珑的玉体蜷缩在榻上,薄被不知何时脱落。他轻手轻脚地行至榻边,轻柔地替她将薄被拉上。 随后跪坐榻边,定定望着她恬静美好的睡容。只是这么看着她,就不由自主有一股温馨的暖意升腾。 苏伏伸手去将她额上落下的几缕秀发拨开,又静静望了好一会。 半晌,他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才走了几步,背后却传来瞳瞳迷迷糊糊的音声。 “爹……爹爹?” 苏伏转身望去,见她美眸微张,迷糊道:“爹爹你回来了。” “嗯,很抱歉吵醒你。”苏伏轻声道,“快睡罢,过几日再带你出门游玩。” 岂料瞳瞳掀开薄被,只着中衣便起身,来拉着苏伏,嘟嘴说道:“爹爹好久没有陪瞳瞳睡觉了,爹爹又吵醒人家,罚爹爹今夜陪瞳瞳睡觉,好不好嘛。” 苏伏微蹙眉,因身份上的差异,瞳瞳的玲珑玉体无法令他升起半丝旖旎之念。可一见她撒娇的模样,又不忍心拒绝,便只好说道:“便依你,快回去躺着。” 与瞳瞳同床共眠自然已非首次,她还未长大前常常在心内虚空共塌而眠。那时她不过五六岁大小,苏伏自然没有睡去,只是瞳瞳抱着他睡觉已经成了习惯。 这时瞳瞳乖乖地回去榻上躺着,苏伏举走几步到床榻另一边,和衣而卧。 两人像往常般并排而卧,苏瞳侧过身来,嘻嘻笑着望着苏伏,晶亮的眸子闪着一些莫名的光芒。 苏伏不以为意,笑道:“快睡罢!”语罢他正欲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 瞳瞳却将头埋入他怀里,温润的触感令他心头一震。 苏伏这时才惊觉,她娇柔无骨的玉体紧紧贴着他,竟令他心底升起一丝躁意,悚然中他急忙澄清心绪,随即苦笑,自己下意识地忽略了她已经长大的事实。 不知怎的,心底深处忽然闪过瞳瞳长大后的画面。不禁有些失落地想着:她总是会长大的,长大后总是要成亲的,无论如何,定要寻一个配得上她的男子。 “龙吟笙如何?虽与自己是同辈,可胜在知根知底,且龙族没有如此多避讳。” 思虑片刻,又觉不妥,龙吟笙迷恋着姬玄清,便将他从心底排除。 又迷迷糊糊地想道:若是纪师兄与云溪师姐有后,并且是男丁的话,日后倒是可以放心托付,可他们俩八字虽足了,却没有想要孩子的迹象……待他们生出了孩子,瞳瞳怕早已长大……不妥不妥…… 在一番胡思乱想中,苏伏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三百零八章:切磋 迷迷糊糊睡了半个多时辰,苏伏自深沉的睡眠中醒来,脑颅懵了一瞬,随即清明过来。思及方才胡思乱想,不禁苦笑。 低头去看瞳瞳,她已睡熟,这时她睡容甜蜜,长睫微微抖动,显得分外可爱。 苏伏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见瞳瞳没有动静,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才进隔壁静室盘膝坐下。 心神甫沉心内虚空,赵云便迎将上来,汇报一些玄门近况。 “主公,目下玄门专以遣仙师对付妖魔与赈灾为重,信众出手阔绰,玄门财力今非昔比。与大律的斗争反而渐渐少了。神机兄是个高人,即便不与大律开战,仅仅收买人心,便可令大律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神机兄以尊者下诏为由,将天神教名改易,并且以真容示人,令玄门改易之说愈发顺理成章。” “现下大律已将玄门彻底定义成祸国邪教,并且上书两大圣地请愿除魔。却被两大圣地以玄门乃造福百姓之教为由推拒。大律便颁布了新法令,但凡大律子民,皆不可信奉玄门。但有所犯,便有大小惩处。若有百姓胆敢藏匿玄门信众,便以私藏死刑犯为罪责,轻则抄家,重则诛九族……” “听闻大律还与西方佛门有接洽,却因不敢恶了两大圣地而婉拒。” 苏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颔首道:“佛门入青州传道,玄门自然无法抵抗。然而两大圣地不会坐视,便会引起大门阀之间的斗争,大律无法承受这份代价。你要嘱余神机,切记不可逼迫大律太过,免得李潜生出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心思。” “诺!” 赵云对于余神机一连串的手段佩服不已,继言:“玄门短短几载便再次立稳脚跟。前次李潜老儿为收买人心,舍了一个兄弟,那一次大战的影响已逐渐消除,大律恐要坐立不安了。此次玄门取得主动,李潜老儿不动便罢,一旦动了便失了大义。” “神机兄发布了只以百姓为重,从此不与大律抗争的信条,获得无数好感,主公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嗯……”苏伏轻轻应了一声。 赵云怔了一怔,苏伏状态有些奇怪,竟少见的有些失神,他关切道:“主公法体有恙否?或有甚事难以抉择?” 苏伏恍惚回神,忙笑道:“无碍无碍,不必担忧。” “对了,我从剑斋宝库兑了一件法器与你,唤作龙象枪,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语罢其手一挥,便有一物凭空而现,不得不言心内虚空的神奇之处,虽只是虚幻,却可容实物。目下还不知除灵体外,可否容生物,将吞吃浊气的瞳瞳排除在生物之外的话。 龙象枪外形似矛,整体乃青花色,乃是一柄无缨枪;枪身浑圆,长约莫六尺,乃不知何种重木所制,其触感厚实,略粗糙;枪头长六寸,呈方棱状,扁如荞麦,前头尖锐如矢,无人会怀疑它的穿透力。 赵云接过此枪,略喜,遂舞动,枪影如龙,猎猎作响,舞毕收手,拱手而敬,道:“多谢主公厚赐,此枪甚合吾心意。” 苏伏见枪光闪动如雷,心中痒痒,早想寻人切磋,便笑道:“子龙,新得兵器定手痒罢,不若来比划比划?” 赵云正有此意,笑应:“固所愿,不敢请!” 苏伏心念便动,只见浩瀚无垠的心内虚空风云变幻,两人身下蓦地升起方圆有数百丈的高台,源源不绝,浩荡无匹的青光附着过来,整个高台外围便裹上了一层厚实的防护罩。 晋入阴神后,三十五颗星辰对于苏伏而言,如臂指使。当然,他目下还无法破开叶璇玑留下的那道青光,不过,却已完全摆脱那道青光的影响,识海亦无需那道青光护持,已可自保。 赵云手腕翻转,持枪在手,脸上瞬息变了颜色。没有任何征兆,平地忽有风起,其身形随风突进,竟拉出一道排残影来。 龙象枪的枪尖几乎在起风的瞬间便探到苏伏门面,显然这一手丝毫没有留情。 “来得好!” 苏伏大笑,其肘上屈一弹,枪尖便刺了个空,苏伏身形微躬,蓦地抵拳突进。 赵云右臂持枪,左手匆忙来挡,两人拳对拳‘蓬’的撞上,竟各退三大步。赵云最后一步用了巨力猛踏石台,身形便纵起,凌空翻转,龙象枪枪尖那一抹银色锋芒在虚空中摇曳翻飞舞动,绚烂多姿得令人眼花缭乱。 只不过瞬息,赵云已翻至苏伏左近头顶,龙象枪在虚空划出一道圆弧,随即猛力掼下,赵云纵跃的推力,加之翻转的助力,加之龙象枪本身重量,使劲风如矢,刚烈无匹。 “铛!” 龙象枪枪身却掼在了一柄灰白飞剑剑身上,那飞剑在如此刚烈巨力下竟不曾丝毫弯折。 苏伏举剑格挡,脚下仍陷入一寸有余。此石台乃是与外界石台一般无二的材质,在此圆台中,他与赵云皆为实体,是以都非灵体。且为显公平,苏伏将两人法体都调至同一强度。自然,只在圆台中才有效。 这时他手臂竟有些发麻,他用力一格,便将龙象枪格开,同时侧身进步,左手作掌刀劈在枪身下方。 龙象枪受了震荡,便向上弹飞,苏伏趁赵云握不住枪,举剑刺向他颈脖,这是没有任何花哨,杀人的剑招。 一寸短一寸险,枪无疑是长兵器,然而让苏伏近身,龙象枪再厉害也只是摆设而已。 赵云情急下,上身猛地向后倒翻,做了个铁板桥躲开刺剑,发出一阵‘铮铮’的甲叶响声,随即左臂顺势向后一撑,右脚便上踢,带着骤雨般的急势,直直袭向苏伏下巴。 这一招非常精妙,两人虽并不时常切磋,然而在有限的几次里,赵云已偷师了苏伏许多格斗术,而苏伏亦从赵云那儿获得许多带兵马战、步战的心得。 不得不说,前世发展了千载,专伤人、杀人研发的格斗术,确有其独到之处。 苏伏若被这一脚踢中,这场比斗便会以负败告终。而曼珠沙华刺到一半时,从赵云细微的动作中,苏伏已料到他的应对,便连后招都被他看破,是以曼珠沙华只刺出一半便收回。 只见他撤剑拧身,同时曼珠沙华再次以刁钻的角度削向赵云,此次目标是他的一对招子。而赵云这一脚险之又险地擦过他鼻尖。 赵云一脚落空,却未停下,左臂单臂撑地,右脚翻过头顶,顺势卷住几要弹飞的龙象枪,而后曲蜷,枪身拐了个弯便扫向苏伏腰际。 两人各自精妙的应对,终不可避免地将要两败俱伤,然而在即将击中对方时,两人又堪堪止住。 随即收剑收枪,各退了丈远对峙。常常比斗之下,两人各有默契,虽然不会真正受伤,可这副躯壳受损,是需要青光来修补的。 虽然苏伏随时可以勾动彼方星辰恢复星力,然却没有必要浪费。 赵云同苏伏一般,皆有在战斗时心神沉寂的状态,这时他凝目,沉沉说道:“主公当心了,让您见一见好东西。” “咦?” 苏伏马上便有感应,他颇为惊讶,平日斗法总要斗到热身结束才会开始动用法力,可今日却并非如此,只见他体表升腾着丝丝黑芒,与其身上银甲形成了鲜明对比。 让苏伏感到惊奇的非止此,只闻着赵云沉沉喝道:“神兵具象,随吾心意……” 第三百零九章:得失 随着令言落下,赵云身上那一丝丝黑芒竟呈汹涌之势,自他身上奔腾而出,于他身前虚空凝结成一柄柄几如实质的长枪,约莫有着十几柄,凌空悬浮于他身周,枪锋直指苏伏。 未及苏伏惊疑,赵云再次突进,此次却有十几柄诡异的长枪跟随。随着放开法力限制,他身形几乎快如闪电,只眨眼便至苏伏身前。 苏伏心头隐隐有了猜测,他双眸爆射精光,身形疾退,同时祭出曼珠沙华,以剑指遥控,紧接着便有‘叮叮当当’的音声传来。 只见曼珠沙华凌空飞舞,精准地击落了袭来的长枪,替苏伏争取了一瞬。 仅这一瞬,心内虚空便现出一物,正是苏伏才得的翻天印,他在赵云未近身前蓦地祭出此器,随之激活印上青牛。 那边厢赵云,只觉那印一出心头便有不好预感,随之便见那印形状不变,却有丝丝土黄色灵光降下,覆盖范围虽只印身大小,竟使他身上黑芒紊乱,使他法力几乎要失控而暴走。 惊骇中,他顿时停止追击苏伏,迅疾向后退去。 而此时他具现的长枪尚未取得战果,便被曼珠沙华斩得干干净净。眼见如此,他却没有放弃,这时印诀再次捻动,脱开黄光笼罩范围果然恢复正常,他双眸闪过一道异芒,本想今日给主公一个惊喜,不曾想被反将了一军。 印诀捻动之际,远在十丈外的苏伏脚下土石忽然一阵翻涌,随即竟迅疾成形,变作一个巨大的岩土巨人。 “好家伙!” 苏伏赞道:“《神兵具象》、《岩土巨人》,看来魂幡吞噬了花怜影,却将其身所蕴神禁传给了你,这先天神禁果真是妙不可言,竟还能如此传承。” 见已被苏伏识破,赵云淡淡一笑:“主公,我亦难料到此事,可惜它无法传给主公。”两人说着话,战斗却未停下。 苏伏躲过岩土居然重击,笑着道:“此是你机缘所在,天授不取,反受其咎,你实力愈强,便愈能助我一臂之力,这是好事。” 虽言是好事,岩土巨人却丝毫没有手软,在赵云操控下,一双巨臂轮番舞动,不停地追击灵活闪避的苏伏,将圆台砸出了一个个骇人大坑。 苏伏自然不是拿它没有办法,开战至今,他都还未发过一丝剑气,这时频频被巨人逼到险象环生,他仍然不发,曼珠沙华悬浮半空,竟自主地微微摆动,给人一种它很无聊的错觉。 不知躲了多少次重击,苏伏终于瞅到一丝空隙,翻天印倏然疾驰而来,随着苏伏捻诀,印身轰然涨大,虽印证了赵云的猜测,却在他无法阻止中猛然压向岩土巨人。 看到法印的一瞬他便有种熟悉的感觉,而在翻天印涨大时,岩土巨人双臂正好都已出击,加之他速度又奇慢,便没有任何阻挡地被翻天印砸了个结识。 “蓬——” 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然响彻在圆台上,狂暴余波卷动着烟尘向防护罩撞去,青光不禁发出一阵阵‘嗡鸣’,余波震荡持续了数息才渐渐止住。 待烟尘散去,两人形容狼狈,正无力地坐于地喘气,此时对视一眼,不禁同时笑出声来。 圆台缓缓散去了,青光降下修补二人受损的地方,不一刻便又恢复如初。 苏伏手托已经变小翻天印,说道:“此器现下名叫翻天印,由之前翻山印所炼,在材质上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比之先前灵活一些,巨大化时亦重两倍有余,只是破耗灵气。” “方才那一击的强度不算高,以我法体灵气而言,至多发出十次。威能是足够,却不够灵活,连岩土巨人如此迟钝的家伙都无法保证一击命中。” 闻言,赵云才恍然苏伏方才为何闪来躲去,又思及那一道差些引起自己法力暴动的黄色灵光,便不禁开口道:“敢问主公,方才那一道异芒又是何物?” 苏伏笑道:“它的来历我便懒得复述了,不过它可以引动地心元磁,方才所具现的圆台里头有着一丝元磁真意,虽然我未见过真正的地心元磁,却成功引发了它奇效。” “若是于现世与人斗法,便对环境有要求,许陆地皆可罢,不过亦是个吃灵气的大户,仅短短两息,笼罩方圆不过半尺,却耗去了我近半灵气。” 说到这里,苏伏露出苦笑:“坊主说它可笼罩印身涨大后的范围,若是涨大再引动地心元磁,我这一点灵气简直杯水车薪,瞬间便会耗尽。” 赵云不以为意,道:“主公,此或许便是有得便有失,若果有一件法器无需主公灵气便能自主杀敌,主公反而不放心了罢。” 苏伏大笑:“这倒也是!” …… 夜愈来愈深,今夜不知为何,格外漫长。 讲经院所在的飞羽、乙巳、天韵三宫此时却有些灯火仍然明亮。其实三宫只有天韵宫乃是讲经之所,其中分隔了大小殿室,亦有个别侧重者,如经义堂,所讲乃是道途,讲师皆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学究,这课堂可想而知的枯燥无味。 而乙巳宫实则为讲经院各部讲师的居所,却并非小院落,而是一套套宅院,在设计上皆有独具匠心之妙,加之能工巧匠出手不凡,每一栋宅院都有其独特之处。 讲经院的弟子自然是以考核成讲师为荣,而成为讲师的考核,却要严峻的多。是以飞羽宫非但是弟子们平日的居所,尚是弟子们斗法切磋的场所。白日里切磋,晚间钻研经义,这已是大部分讲经院弟子的日常生活。 欲成为讲师者,非但要将法决奥义摸透,还要灵活运用才能通过考核,且须擅长多种法决。对于弟子们而言,经常切磋自然是为了灵活运用法决,从而成为讲师,而对于剑斋而言,却是对弟子们的一种‘磨练’。 在一片灯火通明中屋舍小院里,忽然有一道自外头疾驰而来的淡光直奔其中一处。 那里正是李凌云的居所,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人,若有同门在此便能认出正是费候。 眼见那道淡光落入李凌云手中,却被他很快收起,两人宛如无事般继续交谈着。 “原是传讯飞剑,无怪‘大阎浮玄天剑阵’没有丝毫异动,真羡慕凌云师兄。”费候为李凌云倒满一杯水酒,又给自己添上,且轻轻言道。 李凌云杯来饮尽,状颇豪爽,微笑说:“我才羡慕费师弟,无事一身轻啊。” 费候亦饮尽,又给倒上,闻言苦笑:“我资质不行,能闯过问心路已是极限,本欲谋个值守弟子,总好过三月下山一趟,修炼的时间都没有多少,不曾想连值守弟子的考核都无法通过。” “哪里像凌云师弟,才入门便取得讲经院弟子身份,相信过不久定能取得讲师资格,真让小弟羡慕。” 他微一叹,黯然道:“唉!这亦是没有办法的事,小弟出身散修,凌云师兄则是九皇子殿下,这身份如此高贵……” 李凌云却同样苦笑,举杯一饮而尽,借着酒意道:“外人只当九皇子殿下的身份光鲜亮丽,可其实,我家那位坐在皇位上的老爹,都不过是两大圣地的一条狗而已。” 他语罢心底微凛,忙笑呵呵掩饰:“当然,没有两大圣地便没有大律的辉煌,这一点不论是我父皇,还是我李家的列祖列宗,都对两大圣地感佩于怀。” 费候这时面上升起一坨红晕,显然有些醉意,却笑眯眯道:“哦……那想必你家父皇当狗当得很舒心罢!” 第三百一十章:跃鱼 李凌云脸色一僵,端起酒盏的手亦同时一顿,却瞬息恢复,自顾自倒酒道:“这自然如此,必须如此,否则大律早已没有存在的必要,费师弟以为然否?” 费候长长‘呃’地打了个酒嗝,屋舍内顿时酒气冲天,他咧嘴一笑:“师弟颇擅生存之道,做狗当……当如是,然做人嘛,却不用那么多顾忌的。今日搅扰师弟那……呃……那么久,深感歉疚……这剩的半壶便送与师弟了……这可是好酒……告……告辞……” 李凌云忙起身,送他到门外,笑道:“没有搅扰,费师弟可常来。” 前一刻还感叹自己命运多舛,这一刻便醉态熏熏,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当费候跌跌撞撞走远了,李凌云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厌恶地挥了挥手,扫开空气中残余的酒气,这才冷冷哼了一声,回到桌案,正欲将那只剩了半盏的酒壶丢弃,却忽然心里一动,凑到鼻下轻闻,一股甘冽浓郁的灵气直冲脑海,他忍住心里震惊,脸上不禁一阵红白。 “方才喝不过是凡俗水酒,才几杯酒的功夫,怎变化如斯?那人究竟是谁?”李凌云不禁施展各种自己所掌握的清明念头的法决,然而没有丝毫异状,说明并非幻术。 待了好半晌,他渐渐地回过神,珍而重之地将那酒收了起来,才取出传讯飞剑,仔细端详片刻,确见有着某个印记,他这才放心地将灵觉探入。 须臾功夫,他收起传讯飞剑,脸上微露沉吟之色,双眸闪着冷光,片刻冷光又散去,冷冷地想道:“剑斋摆明了不想管此事,怎底下人还是纠缠不休,不过既是父皇之令,便走这一遭罢。” …… 上一个法劫末,约莫亦是今劫余百载左右的时光。萧南离一剑斩出,浩瀚神州从此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 这一道无法弥补的伤痕使得天下五州,此劫五千多载时光,各领风骚。 剑斋、玉清宗独据一州人烟繁华、资源丰饶之地,气象繁荣,生机勃勃。 此时许多当初暗骂萧南离的大能,不禁开始深深戒惧,加之归墟落入剑斋手里,真界焦点便落在了青州。 天下五洲各据一方,其中青州与神州的交界处,是唯一一处被漓江水掩盖了裂痕的地方。 漓江水域直通青州巴山大峡,穿过巴山大峡便入海,因今劫海外不断有风波,不知为何导致水位增高,将本来分流向海的漓江水域尽头处的裂痕掩盖,成为一片不大不小的海域。 青州与神州的交界处便隔了一层海域,两州近劫未有战事。是以神州内部合了又分,分了又合,天道盟只冷眼旁观凡人争斗。 然而近百年,天道盟几个大门阀忽然把持了神州各个大国的朝堂,此莫名举动引起多方猜忌,然而在剑斋得了归墟后,天道盟的动静终于不再被人关注。 神州一隅,大图国国都以北,约行百里,黎家本部便临于繁市之中。 其府邸之广大,几有一城之阔,堂而皇之,名曰黎城。 黎城中央院落群深处的荷塘上,有着一幢净雅别致的水榭,水榭里头黎家当代家主黎苑廷面向荷塘,单手负于背,另一手抚着颔下长须,正闻听他身后单膝跪地的手下汇报事宜。 这时天际飞来一道淡光,在暖阳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白光。黎家所布的神阵完全没有阻止这道淡光,它便径自落于黎苑廷恍如白玉的手中,原是一柄传讯飞剑,无怪神阵没有反应。 黎苑廷看去约莫五十左右的年纪,脸上已有了一些皱纹,双鬓亦有些白痕。他的双目有着灼灼亮芒,似乎每一息都有着一个决断,每一息都在处理不同的事物。 这时他灵识扫过手中的传讯飞剑,眉头皱起又舒缓,他面上没有表情,道:“你可知子钧之死,令本座屡屡无法成眠。” 这话自然是对身后跪伏之人所说,那人身着黑色紧身衣,身段起伏窈窕,约莫二十来年纪,面容秀美,泛着秋波的美眸尚有一丝妖娆,仿似不断地挠你,那种痒,痒到了心底。 她本来正汇报着近期大图国各方事宜,却不想传讯飞剑一来,似乎令这位精明的家主想起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 黎苑廷口中的‘子钧’她自然一清二楚,眼前这个男人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少,这自然是因她身份。 她唤作黎明月,乃是黎苑廷的义女,黎家影堂,其中一个小分部的首领。 黎家血缘、血脉之间的规矩极度森严,她若是说错一句话,很可能当下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回,是以她很小意地说道:“义父,子钧弟弟虽有些莽撞,然其聪慧无双,修为在入归墟的修士中亦处上游,能杀他之人应当不超过五指之数,尚请义父与明月一些时间,定当查出此人……” 黎苑廷打断她道:“查出来又如何?” “灵欲魔宗那老东西的亲孙不也被人所杀,便连储物指环都丢失,此事虽严密,却不能瞒过天道盟,真是可笑,那老东西尚且不敢大张旗鼓,你查出来又如何?” 黎明月毫不犹豫地说道:“查出来,自然是亲手手刃他,并将其头颅带回,以祭奠子钧弟弟亡魂。” 黎苑廷闻言,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淡漠的眸子瞬息转了颜色,竟有些慈祥,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温和道:“明月,你此言可有违心之处?” 黎明月垂眸,长睫在明光下投射出细微的剪影,非但不减颜色,反而愈发妖娆。 她隐约猜到什么,轻轻地应道:“义父,您让我杀谁,我便杀谁。” 黎苑廷面上终于绽开一丝笑意,将那传讯飞剑递与她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将此人头颅与本座取来,少不得你好处。” 黎明月这时才敢将灵觉探入那飞剑,待见了其上讯息,面上表情凝固一瞬,随即又如春风润物般化解无形,她垂螓抚胸,道:“必不教义父失望。” 天下五州各大门阀有着一条与归墟有关,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归墟的恩怨不可带到真界,谁若违反,便须负起以此引发的后果。 显然黎明月深悉此点,这意味着若失败,她不可泄露身份,必须以散修的身份去死,没有人会替她报仇。但她还是应下了,因为她清楚,若不应下,她的下场将比死还惨。 其语罢身形便化作无形,她是影堂出身,影堂的影子,真界赫赫有名。 黎苑廷又缓缓转过身去,这时荷塘突有一尾锦鲤破开水面,竟冲破了重重的荷叶阻拦,成功地见到了一片广阔天地,阳光照在它的鱼鳞上,反射着彩色光芒,煞是好看。 然而只是短暂一瞬,它落回水中,再次被锁困于荷塘下,它似乎通了些微灵性,虽对于外界懵懵懂懂,可水下的窄域想必没有水上的天空广阔,它开始不停地向上跃动,以期往更广阔精彩的天地而去。 黎苑廷淡漠的面容上纹丝不动,双眸透出一丝异芒,那重重荷叶蓦地疯狂生长,眨眼便将荷塘掩盖大半。 那尾锦鲤无法撞破重重阻隔,却仍然徒劳地向上跃动。荷塘中不断传来‘噗通’音声,在重重荷叶的阻隔下,却没能溅起一滴水花。 黎苑廷轻轻地一笑,自语道:“看你能蹦跶到几时。” 第三百一十一章:真正的剑气 这一日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在凡人无法够到的高空,有一道非常显眼的黑风沙石,席卷着高空薄薄的云雾,浓烈的黑与淡薄的白,两色相间,呼啸着向前飞去,那动静非常之剧烈,宛如恐怖的大妖魔。 “大魔头,嘻嘻。” 而这道‘别致’的飞行法器,自然是苏伏的‘座驾’飞流沙。 那一日龙吟瑶出发时虽有所疑惑,却没有多思,嘱苏伏好好带着瞳瞳玩几日,她不日便回,便可同往龙宫一行。 三日后苏伏亦带着瞳瞳九命出发,昼行夜伏,不紧不慢,业已第四日。日前曾收到刘元宇的传讯飞剑,他本拟有黄紫韵消息,不想只是李凌云忽然下山,行踪不明的讯息。 这时闻着瞳瞳怪语,苏伏轻轻笑着说:“我是大魔头,我家瞳瞳便是小魔头,小魔头快莫要笑话大魔头,否则大魔头要使出挠痒痒大法了。” 苏伏作势欲挠她。 还未碰着她,苏瞳咯吱咯吱地笑起来,她笑时一双美目都眯成月牙状,分外可爱。且银铃般的笑音,又亮又脆,清音娇柔,低回婉转,听着不自禁地心摇神驰,意酣神醉。 两人相倚而坐,她注视着苏伏侧面,摇着他手臂,撒娇道:“爹爹,爹爹,若是哪一日剑斋赶咱们出去,咱们便去投靠魔门,做个真正的魔头,嘻嘻,好不好嘛。” 苏伏屈指刮了一下她琼鼻,笑道:“便依你。不过爹爹心目中的魔头,那都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逍遥于天地间的存在,爹爹要做,自然要做这样的魔头。” “那好,爹爹快与人家勾手,绝不可反悔哦。”苏瞳嘻嘻一笑,不知从哪儿学来,她伸出纤弱无骨的小指,与苏伏小指相勾,又盖了印章,这才心满意足。 苏伏有八成心神操控着法器,当然,对此亦没所谓,自然任她施为。 九命化作黑猫形态趴于飞流沙上,暗暗嘀咕着:小姐怎在老爷身边,就有那么多话说,跟我一起呆着,总是不说话。 他斜睨一眼身边正修炼的赵云,懒洋洋道:“云兄未免太勤奋了罢,从见你到现在,就没停下过修炼,莫非修炼便是你生命中的全部意义?那样云兄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了罢。” 见赵云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他没有恼,忽神采飞扬道:“到了莒州本大爷给你介绍几个狐族美妞,保管你欲仙欲死,魂飞天外,极乐到九天云霄之上,以本大爷在莒州的身份地位,那都是小事一桩。” 苏瞳听到他吹嘘,忍俊不禁道:“九命叔叔,我记得您说过,您小的时候老受一只狐妖欺负,现在您长大了,莫非便可以欺负那些狐妖了嘛?” 被戳破了牛皮,九命老脸一红,讪讪笑道:“自然不是的,小的是指云兄那么英俊潇洒,勾引两条狐狸精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时赵云忽然睁开双眸,一丝深沉的凛意一闪而过。 九命受这一惊吓,顿时炸毛,四肢猛立起,毛发皆张,龇牙咧嘴地望着赵云,这时的他才有那么一点妖怪的风采。 惜赵云丝毫没有理会他,而是起身,伸手护在额上眺望,少顷放下,英目凛凛,对着苏伏恭敬道:“主公,前方有人斗法!” 而这时苏伏业已起身凝望,他点头道:“备战,九命守着瞳瞳,小心埋伏,见机行事。” 九命这才感应到前方有着剧烈的灵气波动,他没有变换人形,而是以黑猫形态立于苏瞳身侧。 飞流沙剧烈的动静完全无法掩盖,苏伏索性大大方方地往那方向而去,行不多久,便见前方有五个修士正你来我往,五光十色的法决杂乱无章地碰撞,可以很明显看出这是两拨修士。 距飞流沙较近的一拨仅有两人,明显处于下风,而其中一个身着苏伏颇为熟悉的明黄道袍,再近了一些,便认出那人,他将音声裹在灵气里,朗朗唤道:“可是玉清宗内门弟子方舟子师兄?” 那群人早已发觉飞流沙,那身着明黄道服的修士百忙中抽空回首,见是苏伏,不禁喜道:“原是苏伏师弟……” 他余下话语被淹没在法决的爆裂声里。后方那一拨修士其中一个俊挺的男子沉沉喝道:“火云洞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避,否则立杀无赦。” 此人亦将音声用灵气包裹,传入了真空,一层层震荡,仿似有数人同时发言,显出其精湛的修为,必是凝窍无疑。 苏伏已非当初的散修,他冷冷一笑,以同样的方式,朗朗传出:“此处尚是青州,胆敢在我青州剑斋眼皮底下杀人,让我称称你有几斤几两。” 其实此处已临近青州与莒州的交界,已不算‘眼皮底下’,再行不久便可见到当年萧南离留下的那道裂缝。 苏伏能发出此言,证明他对于剑斋已有着一定的归属感,对于苏伏这样的异域人而言,非常难得,证明剑斋对他着实不薄。 苏伏语罢身形便疾进,至方舟子身后上空,曼珠沙华在虚空拖出一道灰白匹练,却见那匹练又被曼珠沙华抽取回去,虚空便又剩了一片空白。 曼珠沙华随即以惶惶之势斩落,前后几乎没有隔层,动作一气呵成。 但见前方虚空被斩裂成两半,一道莫可名状的纯白剑气沿着虚空缝隙‘咻’地袭去,那剑气约莫传讯飞剑大小,呈透明状。 那发言之人正击来一道火光,方舟子尚未出手抵御,那道剑气便以无可匹敌的势态吞噬了那道火光,余势尚不减,疾驰呼啸着直奔那人而去。 明晃晃的橘黄火光瞬息消失,那人亦吓了一跳,却未慌乱,令言道:“八荒离火,倒转昆仑,敕令火灵,听吾号令……” 他两指之间不知何时捻了一张通红符篆,令言落下,其双眸便燃起橘黄火焰,下一息竟自他双眸激射出两道烈焰,与剑气相撞,没有甚么剧烈动静,只见剑气如雪后初阳,冰消雪融,无声亦无息。 然而这已足够震惊,场内五人同时收了手,他们首次见阴神修士对上凝窍修士,如此的游刃有余。 这时苏伏身形轻巧落下,飞流沙正飘飞而至,正巧接住了他,他擎剑在手,挑眉说道:“你实力不错,然尚非我对手,我劝你就此收手,尚能从容体面,否则你们几个怕有人走不出青州地界。” 此言一出,五人俱惊,那人随即冷笑,道:“就凭你?这真是我闻子鹜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两个同伙俱笑,其中一个道:“子鹜师兄乃是我们火云洞《八荒》修得最高明的,就凭你一个小小阴神剑修亦敢挑衅。” 另一个则笑渐止,喝问:“你是何人,胆敢阻我们火云洞办事,真是不知死活。” 苏伏还未应答,与方舟子一同拒敌的修士嗤笑一声,道:“你耳朵有贵恙,这位师弟早已说了,乃是剑斋弟子,这回知道了罢,莫要吓得尿出来……” 这时己方人数暴涨,他见苏伏身侧另有一银甲将士,非常不好惹的样子,胆气大壮,又笑说:“比之剑斋,你火云洞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要说我笑话尔等,人剑斋每逢神州天道盟举办的证道法会,即便有弟子受了邀约,亦懒得参与,哪像尔等一个个同苍蝇外出觅食般,到处去叮碰,以期走狗屎运,碰着一个有缝的蛋,便如盼着天道盟发来邀约一般,这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苏瞳见他没有丝毫歇息,将极尽讥讽之能事一口气吐出,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雪玉 她笑声悦耳,竟引得众人齐齐望去,那闻子鹜心头一震。 只见那一道黑风沙石上,定定凝立一个稚气未脱,气韵清新纯净,隽雅清逸的小姑娘。 纯、清、灵、润,如晨露新聚、温润晶灵,如奇花初绽,清丽绝俗。她晶莹澄澈的美眸溢出丝丝涤荡人心的耀人神彩,白腻如脂,肌光胜雪的肌肤在明光下泛着一层诱人光泽,宛如才长成的灵果儿。 她一身雪白衣衫,在清风摇曳与黑沙石上,犹如一朵纯净的百合,又仿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灵逸脱俗,纯净无暇的身影直透人心。 面对几个修士投来的视线,苏瞳美眸微怯,却坦然而立,显见与苏伏一般,有着些微遗世的孤高清寡。 却反而更令人着迷,那讥讽之人不禁开口赞道:“好一个钟天地之万千灵秀的隔世仙子,此趟游历真是好极,一扫恶狗缠身的晦气!” 方舟子轻咳,道:“此言不差!” 闻子鹜这时回神,只觉腹内有一团火,却被他强压下,冷笑着:“哼,你二人莫要得意,性命先留着,等我随时来取。” “至于证道法会,不要单说我等,你二人不同样如此。不单你二人,这小子怕也是为了证道法会而出行罢,否则一个区区剑斋内门弟子,跑来此地做甚?要说令人作呕的姿态,你三人不过五十笑百步而已。” . “那小子可敢留下名姓,他日再遇可要好好地向你讨教讨教,我可还从未与剑斋‘高人’交过手呢。” 闻子鹜虽在与苏伏说话,眼睛却盯着苏伏身后的苏瞳,不知转着怎样心思。 苏伏此行目的乃是明子,难听一点说,就是吸引火力的,他自然不会怯场,只是对于闻子鹜不怀好意地盯着瞳瞳他颇是恼火,便同样冷道:“剑斋苏伏,随时等你赐教,只怕你不敢。” “好好,我记住你了小子,哈哈哈!” 震天笑声中,闻子鹜携着同样大笑的两位师弟风也似的远去,显见对苏伏实力有着忌惮,加之气息有些玄妙的银甲将士,胜算大减才不得不退。 方舟子笑着御器近来,拱手而礼道:“不曾想又被师弟救了一次,大恩不言谢,前方不远有个修士坊市,不若我等去那儿讨杯水酒。” “对了,这位晁补之晁道友,来自海外三山岛。” 方舟指着身侧嬉皮笑脸的修士道:“虽与他不过新近结交,莫看他一副嬉笑模样,修为倒还过得去。说起来与剑斋有些渊源呢。” 晁补之不禁瞪眼道:“甚叫还过得去啊!” 苏伏微笑行剑礼,道:“剑斋苏伏,见过晁道友,海外三山岛,伏还是首次听闻。” 晁补之嬉笑着还礼:“海外三山岛太行山太行剑派晁补之,见过苏道友,道友那一剑的风华,晁某自愧不如啊。” “不敢不敢!” 苏伏笑着谦辞,又指着赵云等人道:“这位是我家家将,唤作赵云,生前为将军,死后转了鬼道。黑猫是我妖仆,唤作九命,性子惫懒……” 又指着苏瞳笑道:“她是小女,唤作苏瞳。瞳瞳,快见过两位师伯。” 苏瞳笑盈盈地向着两人行礼道:“苏瞳见过两位师伯,祝两位师伯仙道永享,寿与天齐。” “哈哈,好好,就冲着这话,今日还非得出点血了。” 晁补之大笑,显见对此言非常受用,加之苏瞳那绝世姿颜与娇柔清音,更是令他喜笑颜开,遂自储物袋取出一物,他神秘一笑:“我虽是剑修,却喜钻研杂七杂八之物,此乃我一友人所赠。” 他取出了一个似是装着丹药的瓶子,瓶子并不如何精致,只是最为普通的一种,当晁补之揭开瓶塞,却有一道仿似幽兰,直沁神魂的芬芳溢出。 九命耸动鼻子,却没有闻到任何味道,他双眸放光,惊叫道:“此丹敢莫是驻颜丹!” 晁补之微微惊讶,扭首一见是苏伏妖仆九命,他不禁赞道:“好见识,苏道友手下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妖仆竟有如此见识。” 他将瓶子递给苏瞳,笑道:“此丹正是驻颜丹,可令修士容颜永驻。当然,它有个副作用,便是服下此丹后,法体便彻底定形。是以小苏瞳可要谨记,此丹只能在你长大之后服下,否则便永远长不大囖!” “我那友人来自天工坊,本来欲给我家侄子用来讨个道侣所用,今一见令爱,顿觉令爱才是此丹主人,只盼此惊世天颜常驻人间。” 苏瞳闻言心喜,她虽然还小,却从书中明白了韶华易逝的道理,可此丹想必珍贵,她不知该不该收。 晁补之看出了她顾虑,笑道:“小苏瞳,你不必有所顾虑,其实此丹所用之料不算上等,真正价值不过百万符钱,与一颗补源丹相当,对于剑斋弟子而言,百万符钱不过等闲,算不得甚大礼罢,无需那么多顾虑。” 苏瞳闻言望了望苏伏,见他轻笑着点头,这才欢喜地收了小瓶,随即甜甜笑着说:“多谢晁师伯厚赐,您如此慷慨,今届证道法会定有师伯名额。” 晁补之却苦笑摆手说:“我此次登陆,却非为那甚名额。” 方舟子这时没好气地说道:“补之你不厚道,诚心要我难堪啊!” 他在储物袋一番检索,却只寻出一柄晶莹玉润的飞剑,剑身宛如极品玉石所制,柄处绘满白纹,他苦着脸说:“小苏瞳,师伯今日出门未携甚好物件,若不嫌弃,此剑器与你玩耍。” 苏瞳一见那飞剑造型,心头便喜爱,忙接过来,只见羊脂白的剑脊处刻有一行蝇头小字,依稀是:“孤清碧玉寒潭,深水宫阙,飞天连玉雪,却似流年。” 苏伏细细观之,赞道:“清词照人,虽只上阕,却可照见铸剑之人高雅。”他灵觉扫过此剑,竟有七层禁制,不知有无醒灵。 方舟子笑着介绍道:“剑名玉雪,配小苏瞳的冰肌玉貌正是相宜,乃是我师门一个师姐所炼。” 晁补之暧昧一笑:“甚师姐,是情人罢,否则怎会将此剑赠你?” 方舟子淡然笑道:“我曾帮过她一个小忙,此剑亦是我自己要求,否则她怎会赠我。师姐性子清冷如雪,我这点能耐,怕是无法融化她。” 苏伏闻言微微蹙眉,道:“既如此,师兄将此剑送出是否合宜?见面礼倒不必如此隆重,瞳瞳尚未入道,此剑现下与她亦用不到。” 方舟子却转过了身去,怅叹道:“有一些东西总是要遗忘的,总不能活在昨日。且此事乃是我自己痴心妄想,自不量力罢了。” “罢了罢了,往事不提也罢,前方有个坊市,我等不若去那小聚。” 这时苏伏反倒不好多言,否则便有交浅言深之嫌,他正欲应下。 晁补之面色却骤然一变,急怒道:“不好,景仁有危险!” 第三百一十三章:踩踏禁令 青州与莒州分处东南,两州交界处的裂缝左近,有一个极小的城镇。 自然,凡人无法在此居住,裂缝时而会跑出莫可名状的魔物,虽力弱,却非凡人可应付,是以城镇自然是由往来修士建成。 镇中自然云集了不少他州修士,玲珑阁、天工坊等皆有分部在此,渐渐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坊市。 每日皆有修士来贩售灵物、法器、丹药、符篆等等,而玲珑阁与天工坊不定期的拍卖大会,更是令许多修士争相参与。 此地虽仍是青州,然坊市却冠以妖皇下属之名。当初坊市草创,玲珑阁去请两大圣地维护秩序,然而两大圣地不知为何皆未答应。 玲珑阁无奈,只好去求妖族,岂料妖皇非常爽快地应承下来,此后便遣了他的一个弟子常驻于此,有着妖神宫的名头,坊市内无人敢于闹事。 这时苏伏收了法器,与方舟子两人急急行进小镇。小镇方圆约莫三十里内不可御器飞行,违者将被妖族执法队擒拿,若果诚心悔过便罢,若果闹将起来,妖族杀人不会手软。 “曾有个大门阀弟子来此,不知为何与人吵闹,后态度恶劣,引对方反唇相讥,他恼羞成怒动手,违了禁令,当场便被妖皇的遣来那个弟子杀死,且死无全尸,非常凄惨。” 方舟子且行且言道:“那大门阀寻妖族理论,妖皇却放言,这个弟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的意思,他愿为此承担一切的后果,妖族势大,且死的门人不过无关紧要的弟子,大门阀没有办法,只能息事宁人。” 这时周遭已是人来人往,路人频频驻足,对于坊市进来这么一拨人而感到惊奇,其中苏瞳更是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苏伏还是首次进来此处,他不是没见过繁华,可如此多人的镇市,且每一个都或多或少有着灵气波动,必是修士无疑,他还真的没见过。 这一路上有许多如酒肆般的商铺、摊位,其上皆摆着一些平日难得一见的珍品,让苏伏等人不禁大开眼界。 他作为散修时,都不曾听过有这么一个坊市,不禁感叹真界之大,无奇不有。 此时闻言,苏伏淡淡一笑:“那位妖皇陛下还真是霸道无匹,不过如此一来,坊市内便无人敢于闹事了罢。” 方舟子欣然同意,道:“正是如此,虽是高压威吓,却非常管用,妖皇亦是个高瞻远瞩之辈,像坊市这种地方,必定纠纷不断,然而只需想一想背后的妖神宫,这心底先就凉了一截,哪还有闹事的热血上头。” 众人步伐极快,皆因晁补之满面阴沉,看来对其口中那个‘景仁’非常着重。 苏伏且行且宽慰道:“晁道友莫急,兴许只是误会,此种事愈急愈上火,须冷静处理。” 晁补之苦笑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可我的性子就是如此,师尊亦说我性子毛躁,改不了拉!” 穿过一道道人流,终于见到一面迎风招展的幌子,上书:酒肆。 这是一个建造精美的复式结构楼阁,虽幌子名实在不怎样,然而细细一想,这店确如幌子所书,只是酒肆而已。 步上几级台阶,大堂内稀落摆了十数张桌案,晁补之满面阴沉地行至左边靠壁处的一桌,细细查看了一会,便行至柜前,冷冷问道:“掌柜的,我带的那个小孩,去哪儿了?” 这时酒肆里竟无人,那掌柜的正闭眸,从其身上灵气氤氲来看,正在静修,亦是说,这位掌柜亦是修士,且修为不弱,通神境左右。 掌柜约莫三十年纪左右,长相平凡,属于丢到人堆里便找不出来那种。 闻着冰冷音声,他缓缓睁开双眼,颇有些冷淡地说道:“你家小孩自己不看好,却来我处寻,这是什么道理?” 晁补之此时正是怒气勃发之时,闻听此言,顿怒声道:“我走时嘱你看好他,尚与你两枚白玉做报酬,现下他不见了,我不来此寻,又去哪?” 掌柜的嗤笑一声:“呵呵,两枚白玉,那只是你的酒钱而已。” 方舟子面上亦阴沉下来,冷道:“甚酒要两枚白玉,你当你家酿的是琼浆玉露?” 凝窍修士这一作势,哪是通神修士可以承受。 掌柜不禁冷汗涔涔,他却没有丝毫惧意,反冷冷道:“我家酒就是这个价钱,若是不满意,大可去别家。怎么?还想动手不成?此地可是妖族坊市,非你一个小小人族修士可以闹事的,我只需大喊一声,巡逻队顷刻便至,可要试上一试?” 两人那叫一个气啊,甚时让一个凡俗境的修士骑到头上作威作福了,正怒气勃发。 苏伏忽然取出一枚蓝玉丢与掌柜,淡淡问道:“小孩去哪了?” 掌柜喜笑颜开地接过,道:“两刻前忽然自己跑了出去,不知受了什么引诱,我虽答应你帮你照看,他却自己跑了,我身为掌柜,酒肆那么忙,自然无法离开,是以你那小孩现下在何处,我亦不知。” “不过你们可去找巡逻队,想必他们会知道一些。” 掌柜对着蓝玉又是搓,又是揉,又是闻,凭空发了一笔横财,令他心花怒放。一枚蓝玉等于十枚白玉,他酒肆一天做的生意,收的钱都还不到一枚蓝玉,遑论成本便占了一半还多。 苏伏又问:“在哪可寻到巡逻队?” 掌柜看在蓝玉的份上,好心地指点道:“巡逻队只有在子时与午时才会出现,平日谁亦不知他们在何处。” “现下正是午时才过,方才巡逻队已过去了,想必你家小孩那么醒目,应当是有印象的。当然,或许已被引出镇去洗劫亦说不准,近来有许多盗匪。” 掌柜的嘿嘿一笑:“那些盗匪可不好惹,若是被引出去,洗劫完后为防被查,必定灭口。” 晁补之浓眉倒竖,怒道:“你说什么?” 掌柜的收起那枚蓝玉,悠悠说道:“我有一法可引巡逻队现身,若前辈再与我一枚蓝玉的话……” 苏伏再次取出一枚蓝玉,掷过去道:“你最好祈祷你的方法管用。” 掌柜连忙接过,然其一触到心目中大方的冤大头那一双眸子时,心下不禁咯噔一声,不知为何,竟有些恐惧起来。 他勉强笑笑:“妖族在镇上布了阵法,若是有人闹事,巡逻队便会有感应。” “很好!” 苏伏忽然伸手抓住了他领子,只轻轻一提,便将他甩至半空,随即出手如飞,在他脸上连扇数个耳光,‘啪啪啪啪’,个个清脆响亮。 “砰——” 掌柜的身形落地,恰落在柜台前的一张桌案上,他重重摔落,便将桌案整个压塌。 此举不禁将所有人震在当场,方舟子最是惊诧,入坊市前还与苏伏讲过个中利害。而他还提醒别人要冷静对待,不曾想他出手如此不冷静,这可是妖族坊市。 掌柜的脸瞬时肿胀,他嘴角挂血,手颤巍巍地捂着脸颊,疼地惊叫:“此地乃妖族坊市,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 难为他脸颊肿胀,尚能口齿清晰地呼救。闻着他惊叫,霎时便有修士涌来围观,他们一个个惊奇地望着苏伏等人,窃窃私语着。 “哟哟,又来了几个愣头青,这是要反抗妖族?” “嗬嗬!那小姑娘长得好生俊俏……” “巡逻队才过,便有人敢闹事,桑榆大人怕是又要杀人了也。” 苏伏丝毫不理会周遭异样眼光,一脚狠狠踩在那掌柜胸口,好似踩在了坊市的禁令上。 他轻描淡写地说:“你最好对得起两枚蓝玉的价钱,便是喉咙叫破了,亦要将巡逻队给我叫来,快些叫,敢停一瞬,我便取你性命。” 掌柜胸口一堵,只觉胸闷难当,他心底被恐惧彻底淹没,不禁放开了嗓子尖叫。 “救命啊巡逻队的大人们,救命啊桑榆大人,救命啊……” 晁补之呆滞了好一会,随即面色大变,忙捉住苏伏臂膀急道:“苏兄好意在下心领,现下还是速速逃走,巡逻队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却从外头传来一个低沉音声:“不是你,是你们,竟敢在我妖族坊市内闹事,活腻歪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桑榆 “不是你,是你们,竟敢在我妖族坊市内闹事,活腻歪了?” 随着音声落下,人群唰地分开两边,只见一队两列犹如军队的昂然壮汗齐步进来。 说是壮汉,其实只有领头的像个正常人类,余者皆为人身狼首,手持大刀盾牌,皆非凡品,乃是玄铁铸造,堪比法器,一看便知乃是妖族妖兵。 音声正是发自为首的那汉子,但见其身量约莫有八尺,堪堪要够到酒肆屋梁。 其面不怒自威,额上有着非常显眼的虎纹,而他正是虎族一员大将毕古。他虎目冷冷扫过苏伏等人,冷冷道:“我不管尔等姓甚名谁,或是哪个大门阀弟子,打人者自我了断,可留阴神入六道界,余者自断一臂,此事便罢了,否则全杀无赦!” 随着他阴神落下,狼首妖兵便团团将人围住,只待他们有反抗的意图,便悍下杀手。 这时他终于到其中还有一只黑猫,只扫一眼便明白,心里更是不悦道:“身为我妖族一员,竟成为他人妖仆,真是丢人。” 苏伏一脚将掌柜踢开,道:“打人者是我,不过你怕是不能动我。” 壮汉大笑:“好,我就怕你真的自我了断,那样未免无趣。我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打赢我,便留你这条狗命,如何?” 苏伏淡淡地说道:“我这条狗?我乃剑斋苏伏,奉剑主令往莒州给妖皇陛下庆寿,你敢取我‘狗命’否?” “我是剑斋外使,你动我,便是对妖皇陛下不敬。所以我笃定你不敢动我,可你竟拿言语辱我,我可是去庆寿的外使,身份高贵,你辱我等于辱我剑斋,我不杀你,难以洗清这耻辱,回去都不好对剑主交代,你说该如何是好?” “外使?” 所有人不禁恍然,无怪此子胆敢在此闹事,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若妖族真将剑斋外使打死打伤,那可是对两州关系的致命打击。 “哈哈哈!” 壮汉仰头大笑,道:“你说你是你便是?我还是说我是妖皇呢,你信?” “人家信哦!” 这时酒肆外竟又传来一个娇柔的音声,人群里有人惊醒:“桑……桑榆大人……” 壮汉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转身跪倒,垂首恭敬道:“桑……桑榆大人,您怎来了,此间事卑下便可解决,实在无须劳烦您亲自……” “人家不能来嘛。” 苏伏抬眼望去,酒肆外袅袅娜娜进来一美丽女子,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的秀靥,艳比花娇;其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间,荡人心魄。 其身着浅紫色的烟笼梅花百水裙,胸前裸露一片白腻如雪般肌肤,亵衣恰到好处地遮掩住高耸的胸脯,外披着白色烟罗软纱,身系秋香色软烟罗。 她乌发挽着飞星逐月髻,髻上着一支精致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款步而行时,流苏就摇摇曳曳晃动,在曦耀之下,颇是刺眼。 壮汉闻着此言,冷汗直冒,却不敢流露异状,恭敬地说:“桑榆大人欲去哪便去哪,卑下不敢置喙。” “桑榆大人,此人言自己是剑斋外使,不知当如何处置?” 女子玉手轻拂秀发,慵懒地说:“他身上有很浓的剑气的味道,加上这个玉清宗弟子,我确信他是剑斋外使。不过……” 她话锋微转,道:“毕古,坊市的规矩你忘了吗?莫说剑斋外使,即便是妖神宫之人,来此处闹事亦斩无赦,明白了吗?” 苏伏心头凛然,此女修为深不可测,若真要为难自己等人,怕是逃不过,他心念急转。 毕古闻了女子之言,不禁怔了一怔,诺诺道:“明……明白了……” 女子取来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见壮汉仍跪于地不动,语声转冷:“既然明白,为何还不动手?” “卑下得令!” 毕古嗜血一笑,长身而起,自储物袋取出了一棍棒状法器,那法器几有成人手腕粗细,约莫有丈长,不知以何种材质所制,呈玄黑色,有着浓烈的血腥气,显然以此杀了不少人 苏伏双眸一凝,这虎妖虽未修出玄牝妖丹,身上气息却颇骇人,他暗暗嘱咐九命守着瞳瞳,与赵云一起严阵以待。 方舟子与晁补之这时亦无二话,两人皆取了法器严阵以待,酒肆内气氛一触即发。 毕古冷冷一笑,大手一挥,狼首妖兵纷纷发出怒吼冲向敌人。 “且慢!” 女子桑榆忽然出声,毕古不解地转首望她,这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她似是颇为享受,道:“坊市的规矩虽不能改易,可其中究竟是谁闹事,毕古你查清楚了吗?可莫要冤枉‘好人’。” 苏伏心底一寒,此女修为他无法堪透,那必定是真人级别,身为妖皇的亲传弟子,自然不可能弱到哪里去。 他心寒的不是她的修为,而是她变幻无定的性情,这样的女人非常危险,说不定便会因为一句话讨好了她而留你性命,亦说不定因一句话触怒她而死得凄惨。 毕古心头暗骂:闹事者不正是此人,这有甚么好查,娘们便是娘们,婆婆妈妈…… 他举走几步,将瑟缩角落的掌柜如拎小鸡般扔到桑榆面前,道:“贪财东西,快快将经过说与桑榆大人知。” 桑榆一见他肿胀的脸部,不由捂嘴而笑,道:“这便是人类话本里说的猪头罢,猪族人都不见有你那么搞笑,果然是非常形象呢,你且说说谁打的你。” 掌柜哭丧着脸,颤巍巍地向后指,他压根不敢回身看,哪里知道指着了谁。 毕古一脚踹去,怒喝道:“桑榆大人让你指的是打你的人,给我起来。” 掌柜吃痛,比起苏伏,他终于认清了现实,现在桑榆大人最大,他缓缓自恐惧中醒来,便起身,虽仍是一脸惧怕,却指着苏伏说:“便是他打的我,还踩着我威吓我,说……” 他与苏伏对视一瞬,又垂下首去。 毕古大手一拍他脑门,喝道:“说甚,快说。” “威……威吓我不将巡逻队唤来,便要取我性命……”掌柜说完,身体犹如筛糠似的抖动,竟然站不稳,又跪坐了下去。 桑榆饶有兴致地说道:“有人家在此,你竟还恐惧成如此模样,说明这俊俏的小哥儿果然有些问题,到底有甚问题呢?待我来探看探看!” 她站起,袅袅娜娜地行至苏伏边上,轻轻笑着上下打量他,又伸出玉指去按他手臂、胸膛等处。 苏伏只觉法体僵住,对方仅仅掩藏不住的势,便令他几乎无法动弹。非但他如此,赵云等人同样如此。 赵云这时是唯一能和苏伏沟通的人,他暗暗焦急地传音:“主公,主公,此女是谁,好生厉害,正面难以取胜,待吾祭出炼魂幡,主公您趁机带小姐逃跑……” 苏伏尚未回应,桑榆却忽然嘻嘻笑道:“小哥儿不但长得俊俏,身体还很结实,并且对法体的力气掌控已至巅峰,否则挨你这几巴掌,这酒肆的掌柜只怕早死透了罢。” “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解释解释为何打他,若说得过去,人家说不定会原谅你呢,毕竟那么俊俏又结实的小哥儿真界可没有几个哦。” 苏伏心底暗骂:妖女狡诈,以势压我,尚未缓解,如何说话? 这时,一直躲于苏伏身后的苏瞳,却在此时忽然站出来,脆生生道:“仙女姐姐,我有话要说。” 第三百一十五章:我叫苏瞳,苏伏的苏 “仙女姐姐,我有话要说。” 桑榆的灵识虽扫过酒肆,可却没有留意还有这么一个小姑娘,这时见她勇敢地站出,美眸一亮,轻笑着指正道:“是妖女姐姐,姐姐可是纯正的妖族哦,小妹妹你有什么话要说呀?” 她心下好奇,这小姑娘竟不惧她真人的势,这未免太奇怪了。 苏瞳语音清脆地说道:“姐姐,事情是这样的,我家晁师伯路过贵坊市,借酒肆歇脚,不意有人挑衅,便外出斗法,师伯家小孩便嘱掌柜的照看,还与他两枚白玉做报偿,至于酒钱自然回来另算。当然,此举亦是极其信任贵坊市,若非信任姐姐,怎放心将小孩托付。” “哪曾想斗至一半,晁师伯忽然收到他家小孩求救之讯,他急急来寻,果不见,便质问掌柜,谁知他推拒不知,将那白玉当做酒钱,着实可恶!” 她的言辞并不如何华瞻,却引人入胜,围观众人便情不自禁静下来倾听。 “爹爹与了他一枚蓝玉,他才将实情说来,兼且半提半点,又诈去爹爹一枚蓝玉,试问如此贪婪无度,并且仗着姐姐权威而行事之鼠辈,如何有资格在此处开店,玷污了坊市不提,尚玷污了姐姐威势,传将出去,外人只道贵坊市黑店丛生,久而久之,必凋落诶!” 苏瞳以略略气愤的语气,有声有色地描绘坊市前景,末了又难过地说:“爹爹自掌柜处得知近来左近有盗匪,且洗劫完后必灭口,不禁担忧晁师伯家的小孩安危,所谓事急从权,爹爹只好按掌柜所言之法行之,只为引来巡逻队的妖族叔叔们。” 这时她小脸难过到了极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妖族好心的叔叔们,能不能帮我们找一找晁师伯家小孩……” 毕古完全懵在原地,对着这么一个我见犹怜的小姑娘,他刚硬如铁的心肠,竟首次软化,却怔怔着:“这……” 他不禁转去望桑榆。 桑榆这时心都融化了,不禁去抱她,揉着她秀发发出舒服的呻吟,道:“小妹妹你真是可爱极了,姐姐好生喜欢你,要不要留在姐姐身边,姐姐教你修道,教你调教男人,教你好多好多,怎么样?” 苏伏淡淡说道:“仙长,您说的话我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桑榆妩媚一笑:“听到又怎样,小哥儿莫非还能吃了人家。还是说,想要人家调教调教?没问题哦,你长得如此俊俏,正是人家喜欢的类型。” 苏瞳眨了眨美目,甜甜笑着:“姐姐不可打爹爹主意哦,爹爹可是瞳瞳的。” “啊呀!” 桑榆惊讶地捂嘴,道:“没想到小哥儿看似正经,却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 言着,她袅袅行至苏伏身侧,修长的纤纤玉指轻轻勾住苏伏下巴,一双美眸春情荡漾,泛着秋波,妖媚地说:“不过,人家喜欢,小哥儿,人家这里少一个侍奉官,你不若叛出剑斋,随了人家罢,好不好?” 苏伏轻描淡写地拍开她手,轻声道:“妖皇陛下有六徒,你排行第六,外界固谓仙长资历尚浅,掌不得兵权,是以被妖皇遣来此处。” “伏斗胆猜测,此因想必是仙长性情难定,妖皇陛下不放心仙长罢。我笃定你不敢对我怎样,明眼人都知道,妖皇邀剑斋庆寿,必有结盟之意,你杀了庆寿正使,我贱命一条没甚紧要,却会为两州结盟事宜添上隔阂,妖皇陛下怕是更无法器重你,他老人家在位一天,你就别想回到妖神宫。”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仙长想做什么伏自然无法阻止,亦不会阻止,倘仙长必欲杀我,伏自忖无法幸免,只好选择鱼死网破……” 苏伏缓缓取出新近得的‘天威令’,却未引动。天威令在未引动前,没有丝毫气息流露,众人看不出是何物,即便知道是法符,亦不会有多重视。 然而苏伏相信,桑榆必定能够感受到其内真意。 果然,苏伏敏锐地察觉到桑榆面色瞬间变幻,只是眨眼便恢复正常。 她笑靥如花,说:“俊俏小哥儿,你竟敢威胁我,桑榆此生最受不得威胁,今日你必死无疑……” 桑榆的话音至末尾,已是森然如狱,冰冷杀机蓦地覆盖整个酒肆,使得所有人顿如坠冰窟,同时,其修长手指突兀变得锋利,几如闪电般刺向苏伏颈脖。 这是没有任何预兆的出手,此时除苏伏外,尚未有人反应过来。 苏伏定定站立,早在杀机泛起时,他便有感应,然而对于近在咫尺的致命一击,他不闪不避,夷然不惧。 下一息,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桑榆的锋利指尖距苏伏颈脖不到半寸,虽在关键时刻停下,那一丝吞吐不定的劲芒仍刺破了苏伏体表灵光,一滴刺目的鲜血滑落。 九命赵云纷纷惊骇,然而两人反应各异,九命心肝俱颤,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赵云擎枪而起,其身涌出如泉般黑芒,缠绕着龙象枪,枪锋直指桑榆。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方舟子二人丝毫不惧地怒目瞪视桑榆,只要她稍有异动,相信便会施与雷霆打击,尽管那对于真人而言不过是挥舞着兵器的蝼蚁。 桑榆身上爆发出的冰冷杀机丝毫没有敛藏,随着她动作,酒肆内的妖族个个摩拳擦掌,只待她一声令下,便将这些敢于冒犯桑榆大人威严的人类全数撕碎。 一息,两息,三息……却在此时,苏瞳打破了僵硬气氛:“姐姐,你的指爪好生漂亮,瞳瞳可以摸摸它吗?” 她轻轻抓着桑榆手臂往下扯,一副天真浪漫好奇的模样,摸着桑榆指端突出的利爪。 “姐姐,你的指爪摸着好舒服,不过好生吓人,姐姐莫要生气好不好。” 眼见她果真去摸,围观众人不禁暗自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呵!” 桑榆发出一声轻笑,酒肆内温度蓦地回升,她竟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指爪,顺着苏瞳给的台阶优雅踱步,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方才本欲暴起杀人。 “此事人家查清楚了哟,你收了钱却没办好事,竟还敢讹俊俏小哥儿的蓝玉,死不足惜。” 她缓缓往酒肆外行去,在‘死不足惜’四字落下之际,只见那掌柜法体蓦地爆裂,酒肆内顿时血肉飞溅,屋梁、屋脊、二楼扶梯、桌椅等等雨露均沾,真是死得不能再死。 便连站在近处的毕古都闪躲不及,下身便沾了一片片血肉,煞是骇人。 若他没有贪图苏伏的第二枚蓝玉,或许苏伏便不会以他为突破口。这不是苏伏小气,该给的他从来不会吝啬,可不该拿的仍然伸手,这便令他不痛快了。 结果便成了桑榆发泄怒气的牺牲品。 众人回过神来时,只闻着桑榆最后一道飘渺的音声:“小妹妹,姐姐还会来找你的,等着姐姐哟。” 这时的苏瞳,脸色煞白,娇躯无力地倚在苏伏身上。无论她再如何神异,都不能改变她目下只是凡人的事实,冲破真人的势便已费了她巨大心力,尚且面不改色地接触桑榆,这令她心神几乎耗尽。 苏伏忙抱她到就近椅上,满脸心疼地说道:“瞳瞳,你太莽撞了,桑榆若真欲杀我,便绝不会如此作势,必定施以雷霆手段,真人层次的斗法,一个刹那都有许多变化,你今日所行太过冒险了……” 晁补之行来,苦笑着道:“苏兄还是快别责备她了,此事皆因我而起,累令爱受苦,吾心甚歉……” 苏瞳勉强睁开美目,虚弱道:“我叫苏瞳,苏伏的苏,即使只有渺小的一点点,瞳瞳都想要替爹爹分担。” 第三百一十六章:卑鄙 闻听此言,苏伏鼻头一酸,竟险些落下泪来。 过去的他,自降生此世,至加入剑斋,都不曾对真界抱有认同感,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无时不刻提醒他此处乃异域,并且他心底深处亦将真界当做异域,而他不过是流落异域的落难之人。 他情不自禁地紧紧拥住苏瞳,温软娇嫩的小身躯,没有几分力量,却令他深切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深切发觉,自己在真界有了一份非常厚重的牵挂,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将自己当成了真界之人,气海里的人形状神丹,那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了一丝,他的魂灵彻底与这副躯壳融合为一。 这时他的气息才真正圆融无暇,稳固了阴神修为。 酒肆外围观之人已散去,酒肆内的人包括毕古等妖族在内,尽皆没有出声打搅。 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晌,方舟子才轻咳道:“恭喜苏师弟修为又有进境,师弟不若带小苏瞳去寻个地方歇着,待我二人将人寻回,便来小聚。” 苏伏缓缓起身,轻轻放下已经熟睡的苏瞳,轻声道:“在青州地界发生此等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他轻轻地向毕古道:“将军想必知道一些东西,否则不会留在此处,若将军愿告知我等,方才冒犯我可不计较,如何?” 虎妖毕古脸上不禁抽搐,却按压着怒意,小声说道:“若非看在小姑娘的份上,本将才懒得管尔等闲事!” “约莫午时时本将带人巡游,见了一个约莫十三四年纪的少年往镇外行去了,他的前头跟着一个身着橘红长袍的人族修士,如此肆无忌惮,想必目标并非那少年,而是尔等。” 毕古语罢大手一挥,众妖兵会意,便列队转身而去。毕古走在最后,又冷冷道:“哼,尔等事本将管不着,不过若是再敢于坊市内闹事,本将必不会手下留情。” 晁补之又惊又怒,道:“必是火云洞那卑鄙小人,不想正面讨不得便宜,便来阴的……” “敢……敢问可是晁前辈……” 这时酒肆外复进来一人,此人修为不过归元,看穿着却不知是哪儿的伙计。 果然,他小意地说道:“小的乃是醉香坊伙计,方才有位前辈让我来此寻您,说他会在界渊候着您,若是想要回孩子,便去那儿寻他。” 晁补之一把攥住他衣襟,怒目道:“那人是否身着橘红长袍?” “正……正是……” 伙计一脸惊惶,他方才便在围观之列,亲见被这伙人一顿胖揍的,平日于坊市内颇有名的掌柜死得如此凄惨,他腿肚子都不禁打颤抽筋,颤巍巍道:“仙……仙长饶命……小的只是……传话……” 这时苏伏伸手递来一枚白玉,淡淡道:“辛苦你了,你可以走了。” 晁补之知道不能迁怒,他缓缓松开了他。 伙计接过白玉,躬身行礼,喜道:“多……谢前辈。”而后忙不迭地往外跑去。 “苏兄,子敬兄,此事还是让我自己去罢。”晁补之犹豫了一下,说道。 方舟子断然道:“补之你说的哪里话,你我虽相识不久,却意气相投,你可觉我方子敬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语罢他又对着苏伏道:“师弟勿怪,我本神州人士,自小搬迁至青州,子敬则是表字,师弟亦可如此称之。” 苏伏轻轻点头,道:“事不宜迟,我等去会会他们。”语罢他转身,向着九命赵云道:“你二人带瞳瞳去寻一个客栈,无论何人相引都不可离开她半步,去罢。” 九命赵云没有异议,便分开了两拨行动。 晁补之又是惭愧,又是感动,随在二人身后疾驰着出了镇,三人御器向着界渊而去。 界渊,便是那一道无法弥补的伤痕,因其似是直通了九幽,又因地火阻拦的缘故,尚未有人能探到底部去。 妖族坊市距界渊不过百里之遥,过了界渊便是莒州地界,如此分隔,再鲜明不过。 百里御器不过两刻便至,临近界渊,灼热气浪扑面而来,复行不久,便见大地上有一道几要延伸至天际的恐怖裂缝横亘于前。 在这一道裂缝面前,三人都不禁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有多长已无法统计,而宽,几乎在视线里,裂缝的宽度尚不能全部显现,可想而知有多恐怖了。 “哈哈哈,尔等果然来了。” 裂缝底下不断地涌出浓浓的黑烟,那是地火灼烧大地而产生的黑烟,非常熏人,对于灵觉亦有极大妨碍。 这时响起的一道音声,三人竟都未发觉。 “尔等三人不愧是大门阀弟子,仗着修为,亦不管有无埋伏便撞了进来,实在令我佩服佩服。” 苏伏灵觉猛地扩展,他眼中泛着冷光,蓦地举臂,曼珠沙华几乎是在瞬间便出现在苏伏手中,仿似自他的手臂长出一般,当其斩下时,剑身竟发出一声尖啸,轰轰然将周遭黑烟斥开一瞬。 “在那!” 晁补之脚下踩着一柄飞剑,他双手作剑指交叉,冷喝一声:“卑鄙小人哪里逃!” 语声未落,便有两柄飞剑自他天灵跳出,向着捕捉到的身影疾刺而去。 飞剑‘嗖嗖’地刺穿身影,带走了一片黑烟后,却只见那不过是一道虚影而已。 漫天浓烟忽然在这时成形,缓缓形成闻子鹜的模样,果是身着橘红长袍,满面桀骜之色,冷冷笑着,道:“今日此地便是尔等葬身之地,传到神州去,我以一己之力击杀三个实力相当的修士,说不准便可得法会邀约,尔等不若成全我罢,哈哈哈!” 晁补之剑指微动,两柄飞剑蓦地倒刺而回,同时怒声道:“该死的下三滥东西,景仁呢?若是你敢动他半根毫毛,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飞剑毫无阻碍地刺穿闻子鹜,却见其体只留下几滴烈炎,他的表情没有变化,桀桀笑道:“你放心,那小子我没有杀他,他资质不错,我家师尊向来惜才,想必很愿意收他为徒。” 听到自家侄子无事,他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时没有甚话好说,他眸子一冷,躁动的心绪缓缓平复下来。 苏伏这时却将微半心神沉入心内虚空,通过炼魂幡给赵云传去了几道指令,这才将全副心神投于现世,他灵觉里总觉此处有着难以言述的怪异感。 方舟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传音道:“此处诡异,且让我来试他一试。” 闻听此言,另两人便会意地靠近他,苏伏脚下的飞流沙寸寸缩小,待只余他站立位置才罢,能够伸缩大小,亦只有飞行法器才可做到。 “天罡正数,五气相随……” 模糊不清的令言,苏伏依稀忆起纪修竹与苟魔虎的那一场大战,那个滂沱的雨夜,亦是他首次见证高手之间的斗法。 方舟子双眸透着异芒,又是令言:“天罡正数,五气相随……” 这时他双臂舒展,身周蓦地显现数张符篆,其身形突兀地分出两个,一共三个方舟子以三才之势分布,‘哧哧哧’的恐怖音声紧随而至。 “天罡正数,五气相随,掌中金雷令,敕成!” 只见漫天浓烟被不知何处搅来的飓风卷走,场内瞬时清明,三人灵觉这才探清,周遭竟凌空悬浮着一排排彤红符篆,失去浓烟的遮盖,便一眼看出符篆与符篆间有着一丝红芒相互牵引。 苏伏气机紧紧锁定着闻子鹜,这时敏锐地察觉到他脸色变幻一瞬。 “嗤啦!” 以三个方舟子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皆有金色雷霆降下,只是数量并不多。这一招苏伏曾在纪修竹身上看过,那时纪修竹分出十六道幻影,金色雷霆密集地映亮了半边天空。 方舟子自然无法与纪修竹想比,然而金色雷霆击在周遭符篆上,顿时炸裂。 “砰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爆裂声,声声不断…… 闻子鹜毕竟修道年限不长,否则怎会不知此法决恐怖,他咬牙怒道:“杀了他们!” 第三百一十七章:白色流光 三人闻之心底一惊,此处乃数千里高空,他们灵觉少说覆盖了方圆百丈之地,却没有发觉其他异状,这意味着什么? 猛地抬首去望,果见更高空处,两只由烈焰形成的巨爪轰然抓来,这时金色雷霆正与那彤红符篆碰撞爆裂,周遭灵气紊乱,便连灵觉都受到极大干扰。 此时方舟子法决才将将发出,根本没有防护之力。 苏伏与晁补之一左一右向上迎去,途中便发出两道剑气,将那巨爪撕扯成漫天碎片。 然而那漫天的碎片竟散而不灭,仿似落雨一般‘唰唰’落下,每一朵火炎都宛若天外陨石降落,一时间漫天都是爆裂与‘呜呜’的怪声。 “哈哈!果然上当了,大门阀弟子尽愚蠢如猪……” 正此时,底下传来闻子鹜狂笑,苏伏与晁补之不时击碎袭来的火炎,百忙中往下一望,便见方舟子的法决不知何时停下,他面色苍白,左近皆为彤红符篆将他围裹。 高层次的斗法,瞬息万变,若是不小心,败于刹那间都非奇事。 “不必管我!” 尽管面色苍白,方舟子仍然不愿拖累苏伏二人,冷冷说道:“先杀那两人,我自有办法应付。” 苏伏瞬息便有决断,道:“晁道友速去,此地交给我!” 晁补之咬牙:“苏兄自己小心!”他脚下飞剑‘嗖’地倒转而回,其身未至,另两柄飞剑已然刺穿了漫天黑烟,目标赫然是那彤红符篆。 “蓬蓬蓬——” 岂料那符篆在飞剑未至时,便倏然爆裂,余波将正准备法决的方舟子往外围推去,半途便因火炎之力令其窒息,随即晕迷过去。 方舟子此次真是彻底栽了,那些符篆看似符阵一般,其实只不过是一些威力强大的爆裂火符而已,然而在浓烟覆盖下,一时难以分辨,便中了闻子鹜诡计。 那两柄飞剑亦被炸飞。 晁补之面色一红,‘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可见本命飞剑受损极其严重。他实力当不会如此不济,只是一来心急侄儿,二来人质在对方手里,使他们明知有埋伏,仍不得不踏进来。 在同级修士布好的战场里斗法,不死都算侥幸。 两人瞬间一晕一重伤。这便是高层次的斗法,稍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子敬兄!” 晁补之心头大惊,不顾重伤,蓦地冲去接住方舟子,才发觉他已晕迷过去。 与此同时,苏伏回身,他心神为漫天压下的火炎牵引,非但要阻止,尚不能让其近身,否则飞流沙怕是无法阻挡,他可不想自数千里高空往下掉。 在火炎雨中,他终于摸索到一丝迹象,曼珠沙华毫不犹豫地祭出,气海蓦然翻腾,浩然气沿着冥冥中的通道灌输入曼珠沙华,只见虚空划过一道灰白闪电。 “啊,我的金云梭……” 在火炎雨的上空,蓦地传来一道惨叫,飞剑刺穿了他座下法器,尚还不止,径自从他脚底穿透至他脑颅,是以他的惨叫便戛然而止,他的尸首混着鲜血与火炎雨一同往下落。 “师弟!” 一声悲鸣,那人眼见苏伏飞剑威力竟强悍如斯,心肝俱颤,虽有兔死狐悲之感,却没有丝毫停留,竟毫不犹豫地逃走了。 他这一逃离,漫天火炎雨尽失去操控,便化作了无形,底下闻子鹜眼见那边同样一边倒,且一个师弟竟临阵脱逃,不禁高声骂道:“林高远,没有我的命令,你竟敢私自逃走,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伏这时已察觉到方舟子两人陷入险境,他操纵着飞流沙迅疾落去,且冰冷冷宣布道:“闻子鹜,你今日回不去了。” 闻子鹜‘哈哈’大笑着:“我与那两个废物可不是一个级别,他们不过是我火云洞外室弟子,我可是师尊亲传弟子,地位还在内室弟子之上。” 他的双手同时动作,只闻着“八荒炎龙”令言才出,他两手各有一条由烈炎形成,栩栩如生的龙首,一手一个,噬向晁补之与方舟子。 这时苏伏还离得有些远,根本来不及救助,晁补之暗暗一发狠,肩扛方舟子,咬破剑指抵于额处,令言道:“锥心刺,聚吾心血……” 他瞳孔猛地凝成针状,自他额上蓦然射出一道细细的血箭,其中蕴着非常恐怖的威压。 闻子鹜身形不停,冷冷笑道:“没用的,垂死挣扎!” 炎龙猛地张开大嘴吞噬了血箭,闻子鹜双眸闪动橘黄火焰,有样学样地射出一道火光,将穿透了炎龙的血箭彻底泯灭,他的脸色略白,显然这一下消耗不轻。 晁补之发出那道血箭后,脸上已没了丝毫血色,转作灰黑灰黑。 “剑御心灯!” 这时苏伏终于赶到,他挡在晁补之两人身前,剑指连连划动,曼珠沙华蓦地在丈前虚空以剑柄为轴,旋转舞动,只见一道由残影组成的盾牌呈现在眼前。 曼珠沙华每转动一分,皆吞吐着剑影,是以从外面看去,它剑身突兀地长了两倍有余,这时急速旋转,便将两条炎龙的去势尽数挡下。 剑御心灯是剑斋内门弟子皆可修习的一门御剑技巧,讲经院这一门课程乃是热门课程。因其虽非剑诀,却往往能发挥出比剑诀还奇妙的效用。 “雕虫小技!” 闻子鹜好不容易设下爆裂火符阵,暗算了方舟子与晁补之,又怎会将才阴神修为的苏伏放在眼里。 下一息,炎龙撞上了剑的屏障,顿发出‘铿铿铿’恐怖的摩擦声。 闻子鹜面显狠色,双臂肌肉一阵鼓动,蓦地发出沉喝,炎龙硬是将急速转动的飞剑给定住了首尾,剑舞顿止,屏障顿时化作虚无。 他御动脚下法器,抓住了曼珠沙华剑柄,桀桀怪笑着反刺向苏伏。 苏伏心底忌惮他眼瞳内的火,然见他竟敢抓住自己飞剑,顿时冷笑道:“你师尊没有警告你,别人的飞剑不能乱抓?” 同时,气海浩然气轰然涌动,宛如排山倒海般倾泻,曼珠沙华剑身骤然爆出一道白光。 闻子鹜伊始仍然桀桀怪笑,然而当其手上炎龙寸寸瓦解时,他顿惊叫:“怎可能,炎龙可是我法力凝聚的精华,以我凝窍的法力,怎会输给你阴神……” 他毕竟非凡辈,音声未落,他便像丢烫手山芋般在炎龙尚未全数瓦解时将曼珠沙华狠狠甩飞。龙首已被白光吞噬殆尽,他便不再维持。 苏伏心头突有丝丝明悟,面上却冷笑:“剑斋浩然气,岂是你这点程度的火可以相抗的。” 飞剑被甩飞,闻子鹜距苏伏不过两丈,这一点距离几乎顷刻便至。 他的双眸再次有橘黄火焰燃起:“八荒离火,倒转昆仑,敕令火灵,听吾号令……” 《八荒》包罗万象,其本质是火焰,如何将其展现,便看个人领悟。 两丈距离对于那瞳孔火光而言,几近于零距离。苏伏毕竟非是凝窍,座下飞流沙与他非是一体,这时绝难摆脱。 闻子鹜非常清楚这一点,是以嘴角便扯出了一个阴险的弧度。 苏伏亦笑,他身形蓦然突进,在突进中变得模糊,两道火光竟直直穿过他身躯,曼珠沙华不知何时回到他手上,他整个人便化作一道白色流光穿过了闻子鹜。 这一道白色流光,在浓浓的黑烟里头,格外醒目。 第三百一十八章:心思 “不愧是剑斋剑修!”望着那一道白色流光,晁补之心神俱震,不禁暗忖:“苏兄才阴神初期,便已摸到剑光衍化的路径,假以时日,必可晋入剑光分化境,届时抱虚以下修士谁是他对手!怕是普通抱虚修士,都可如草芥般斩杀,真是了不起……” 随即又暗暗苦笑,他太行剑派虽在真界不算有名,亦是处在中游,南海三山岛三个门派统和,已可与大门阀相较。 对于此说法,此时见苏伏实力,不禁又开始深深怀疑。不过他心性毕竟豁达,不会深究,很快便抛诸脑后。 闻子鹜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神采,他张大了嘴欲言,然而不甘却永远堵在了其喉咙深处。 苏伏将他收入储物袋,晁补之见之,没有去想太多,只当他防止闻子鹜的储物袋一同落入界渊里。 修士斗法,真界非常流行修士赌斗。那便是将当下全副身家压上,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相斗,输的一方除本命法器外,余者之物尽由赢者处置,苏伏斩杀了闻子鹜,取他储物袋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晁补之扛着方舟子靠近苏伏,惭愧地说:“此次能活命,多赖苏兄之力,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相报。只是我那侄儿,可否逼出闻子鹜阴神,探问下落。” 苏伏闻言轻轻一笑,道:“方才我用尽了全力,他的阴神早已死得干净。不过晁道友勿忧,若是我推断无错,你家侄儿已被我家家将救下,走罢,我领你去见他。” 晁补之大喜,遂御剑跟在苏伏身后,行不多久,便出了界渊范围,左近方圆百里在界渊的影响下,皆为赤地。 在一处干燥的峡谷内,苏伏按落飞流沙,便见赵云抱着一个晕迷过去锦袍少年,虽处晕迷,然依稀可见眉目清秀,根骨奇佳。 只是在他的印堂处有一些淡淡的黑气。 赵云早便知道苏伏会来,两人可借心内虚空交流,这时见他按落法器,忙抱着少年迎去,低声唤道:“主公,这少年果在一伙贼人手里,那伙贼人尸首俱在里头,已被我斩杀干净。” 这时晁补之亦赶到,眼见自家侄儿气息圆转无碍,只是昏迷而已,他这才放心了心,将方舟子轻轻置于地。 苏伏指着左近一处透着燥热的洞穴道:“晁道友,掳你家侄子的贼人俱在里头,已杀尽。” “苏兄,真是多谢你了!”晁补之去接过了侄儿,再细细检视了一遍,才彻底安心下来,感激地说道:“景仁乃是我早亡的大哥所生,恰是景仁出生那一年。” 他悲恸地说:“我嫂嫂在景仁三岁时,因思念大哥,郁郁而终,临终前托付我照看景仁,若景仁出事,我真不知该如何向大哥大嫂交代。” 这时,方舟子缓缓地醒过来,他环视周遭,又见了昏迷的少年,便明白一切已结束,不禁苦笑说:“真是丢脸啊!” 晁补之收了心绪,闻言便笑说:“子敬兄先前已斗过数场,跟着我奔波来去,精力怕早已透支了罢,否则来两个闻子鹜亦非你对手。” 这话不假,方舟子在与晁补之相会时,便与人斗过数场,至今日,业已两天两夜未曾歇息。 苏伏不禁恍然,无怪他眉宇间偶尔会有一抹深沉的疲惫闪过。真人以下修士,仍只是普通生灵,精神不济受了偷袭,这倒是说得过去。 不过他心底另有疑惑,便奇道:“子敬师兄不知与谁斗法,此次下山又是因何?” 方舟子与晁补之相视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此处荒山野岭,谈话兴致都败坏,不若回坊市寻个喝酒之地。” 苏伏欣然同意,便回转小镇。 …… 约莫四个多时辰后,已是夜幕降临。 妖族坊市,醉香坊。 苏伏等人聚在一处包厢内,桌上摆满了凡俗难见的珍味佳肴,金汤玉浆,美酒香肉,汤不是普通的汤,乃是多种药材与珍惜灵草所制,香气熏人心脾,对修为亦大有裨益。 美酒亦是难得的灵酒,香肉肉质鲜美多汁,听闻是一种唤作雪兽的肉。 众人回到小镇后,晁补之先去施法救醒自家侄儿,而方舟子则去疗伤并且静修恢复。 “景仁,快快见过你苏师叔,今日若非他,你小命早已不保。” 待众人皆休整完毕,这才同聚一堂,晁补之指着苏伏对晁景仁认真地说着。 晁景仁急忙站起,大大方方地行礼道:“多谢师叔相救,此恩必不敢或忘。”他的音声还很稚嫩,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坚定,是个非常好的苗子。 他说着,脸色愧疚,又道:“叔父、两位师叔伯,对不起,景仁道心不足,让妖人将我掳去,受那火云洞的可恶家伙利用……” 此时事情都已清明,白日晁景仁左等右等不见晁补之回转,心中担忧,不觉下着了道。那人乃是专以此法勾引修士出镇,而后让埋伏好的同伙截杀。 巧的是,闻子鹜先晁补之一步回坊市,他本来便是想寻法引他侄儿出镇,便将计就计,指使醉香坊伙计找到晁补之传消息。 至于晁景仁死活,他才不会关注。 苏伏见他说话有礼有节,脸上愧疚丝毫不作伪,是个真性情的孩子。且修为已有通神,显见资质非凡。 遂暗暗点头,微笑着说:“景仁不必如此,我与你叔父一见如故。再者言此事非你之过,来,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言着,他取了一件圆盘出来,此盘有着星点纹路,呈赤红色,其上有着非常浓烈的炎之气息。 “此器唤作炎盘,乃自闻子鹜储物袋中获得,有着十二层禁制。” 晁景仁心下欢喜,接过法器,却不失气度,沉稳地行礼道:“多谢师叔厚赐!” 苏伏这也算礼尚往来。 晁补之笑指着静静坐于苏伏身边,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苏瞳,道:“此乃你师叔爱女,唤作苏瞳,她临危不乱,进退有度,比你可有出息多了。” 晁景仁这才注意到苏瞳,只觉心脏猛地一窒,那一双晶亮的美目仿似箍住了他的颈脖,使他涨红了脸庞。 苏瞳这时立起,巧笑倩兮,美目流转着醉人韵致,大方地行礼道:“苏瞳见过景仁哥哥,景仁哥哥好。” “好……好……苏瞳妹妹好……”晁景仁这时完全失去了沉稳,只觉心里头‘砰砰砰’急速跳动,娇柔的清音在他耳边环绕,直令他如饮甘醇,醉到了神魂里。 晁补之见自家侄儿一副没出息样,忍不住笑骂道:“平日都不见你如此颠倒,怎么看到小苏瞳便不能自已了?” 方舟子眼见小辈男俊女靓,心思一动,便抚掌而笑,道:“小苏瞳与景仁倒有些夫妻相,若是他们能结为道侣,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此言一出,席间顿寂静一瞬。 晁景仁脸如火烧,偷偷拿眼去瞧苏瞳,却是一怔,只见后者脸色煞白,但是很快又恢复,只是她的笑颜再没有方才那样自然,他不禁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 晁补之并未发觉侄儿异状,只是他对此议极为心动,却不知苏伏作何考虑,便嘿嘿笑道:“哪里哪里,景仁哪配得上小苏瞳,我看真界怕是无人能与小苏瞳比肩囖!” 言下之意,他家侄儿不能,他人自然亦不能。 苏伏知他心意,不过他前世所处的时代,大多数人能自主抉择自己的伴侣,是以并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 他轻轻地一笑,说:“小辈有小辈的思想与缘分,这种事还是要看他们自己。若果你家景仁愿意,并且瞳瞳亦对他有意的话,这我自然不会反对。” 方舟子赞道:“好个思想与缘分,此两词极妙。” 晁补之闻言急忙给晁景仁使眼色。 晁景仁脸如火烧,垂首呐呐道:“我……我……很喜欢……苏瞳妹妹……” 苏瞳忽然行礼道:“两位师伯对不住!苏瞳身体有些不舒服,先且回房了……”其语罢不待众人反应,径自便往包厢外行去了。 晁景仁顿时脸色煞白,少顷,他低低地说:“我……亦难受……先且回房了……” 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出去,苏伏苦笑说道:“瞳瞳平日不会如此,想必对此事极为排斥,总之,对不住了晁道友,道侣之事我怕是无法答应了。” 方舟子顿时歉疚道:“看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晁补之亦是苦笑摆手:“罢了罢了,景仁没有那个福气,是我痴心妄想了。”他无疑对苏瞳这个侄媳妇是非常满意的,可世事非能皆如愿,他心态极好,却不会强求。 三人聊了一阵,酒过三巡,复热络起来。 苏伏这时便奇道:“敢问两位午时说的证道法会为何?闻子鹜为何必要杀两位?难道杀人便是取得证道法会资格的途径?” 第三百一十九章:近古二三事 晁补之一声轻叹:“此事其实我知之不多,我此次踏上陆地,乃是欲往庐州求医,听闻庐州一线渊有个唤作青衣的神医,我家侄子近来得了一种怪病,三山岛所有医师都束手无策。” “哦?何种病竟如此?”苏伏惊讶地说道。 晁补之摇了摇首:“我亦不知,景仁发病时,全身痛苦不堪,可待发病期过去,便又恢复正常,便连真人灵识都探查不出他体内有甚异物。” 方舟子担忧道:“此去庐州,路途遥远,景仁还小,可否受得住?且那神医踪迹难明,不若让我陪同前往罢,左右亦无他事。” “这你不用担心,我已遣同门先行往庐州寻那神医,想必不日便有消息。” 晁补之轻松一笑,道:“至于景仁,吾辈剑修,若这点苦楚都受不得,怎有资格问鼎大道。” 他摆摆手:“求医之事二位不用烦心,倒是子敬兄,你还是快说说证道法会的事罢,我对此知之不多,正疑惑呢。” 方舟子见他坚持,便作罢,道:“说到证道法会,便不得不提一下天道盟。数劫前,神州大地混乱,数不清的争斗与乱战,每日皆有修士陨落,亦有门派崛起凋落。 “其时妖佛乃死敌,而道与魔则更是势同水火。那时玉清宗尚是道门领袖,当时的青州地界,单单大门阀便有七个,以玉清宗为首,俯视东西魔宫。” “太乙圣地不甘玉清宗坐大,为对抗其他大门阀,便以东西魔宫势大为由,发起了道门联盟,可响应寥寥,无人愿意得罪当时的玉清宗。” 方舟子面露骄矜之色,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说着:“不久之后,在当时天道山脉,目下的神州腹地左近,蓬莱、方山、璇玑三位道祖联名下诏给天道盟,着令天道盟每过七七四十九载甄选一次真界英才,定下玄门十二英秀,与东西魔宫甄选的十二魔子对抗。” “三位道祖似与两位魔祖有协议,因是道祖的谕令,真界大小与道门擦边的门阀争相参与,道魔之间的关系亦因此开始缓和。” “天道盟逐渐势大,几度暗中煽惑,与玉清宗作对,加之与魔门的默契,玉清宗情势每况愈下。” 方舟子说到天道盟,眼底微露恨意,道:“如今道门不道,魔门不魔,尽是男盗女娼,鸡鸣狗盗之辈。” “在我玉清宗情势不妙之时,天道盟贪心不足,又盯上了占据太元山脉十万里地域的剑斋。” “当时的剑斋剑主我记得他唤作徐明真,现下应为剑斋太上长老,隐居幕后已有数劫,那时他的修为不过玄真境,却已将剑意磨练到圆满,天道盟发来号令,令剑斋加入天道盟,受天道盟管制,态度非常之恶劣,简直便是在逼剑斋先动手,好让其取得大义名分,名正言顺地吞吃剑斋。” 方舟子冷冷一笑:“然剑主徐明真深谋远虑,怎会轻易上当。他找到我玉清宗山门,遂面见玉清宗老祖涵虚子,密谈持续了两个日夜,待徐明真走后,玉清宗便宣布与剑斋结为攻守同盟。” “同日,剑斋请出早年莫问剑主之佩剑飞仙,以纯阳剑仙鲁洞云为首,剑斋共有二十八个真人剑修、一百七十六个抱虚剑修,另有五百凝窍,与我玉清宗上千修士联合,直奔当时天道盟总部。” 旁听的两人已是目瞪口呆,这已被历史掩埋的尘埃,有着巨大的影响的战役两人竟闻所未闻,晁补之不禁急问道:“结果呢?谁赢了?” 方舟子摇首叹道:“天道盟势大,再加上有道祖在背后撑腰。三位道祖忌惮那位生死不知的莫问剑主,未亲自出手干涉,却将载道之器‘太初玄光印’借与太乙圣地与另一个大门阀的纯阳大能,两个纯阳大能借着‘太初玄光印’之能牵制着鲁洞云剑仙与飞仙剑。” “此战诞生了两个奇迹。一个是我玉清宗纪氏一族,这一族生来便可修道,且各个天资不凡,对于道皆有很深领悟,可惜近劫渐渐没落。” “苏师弟,你的好友纪随风便是纪氏一族后裔,不过他目下状态有些不好,你若得闲,抽个空去看看他罢……” 苏伏闻言一怔,忙点头应下。 方舟子又道:“另一个则是剑斋徐明真,其在战时破入长生境,这或许是他长期压抑修为的成果,然而这并不算令人震惊,令人震惊的是,因其剑境早已晋入剑意通微,在与一位大劫法的死战中,竟领悟出剑道雷音,将那大劫法当场斩杀,他亦身受重伤。” “剑圣之名便是从那时传开,剑道雷音,开天以来,那还是只有莫问剑主才做到的壮举,不过自他之后,剑斋的萧南离剑主亦修到了剑道雷音,都是有着赫赫威名,我等只能仰望的人物……” “是役两方损失惨重,东西魔宫趁机来犯,剑斋玉清宗撤回,开启护门大阵,死守山门。东西魔宫试探后,便觉即便攻下亦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便只对天道盟发起了进攻。” “天道盟雪上加霜,更是颓丧,另有佛门与妖族在一侧虎视眈眈。” 方舟子有些快意地说到这里,又不禁苦笑道:“然而便在这关键时刻,焦狱界那位尚未成就魔祖的罗刹魔头忽然以大法力贯通了两界屏障,千万修罗鬼兵以归墟为跳板,踏上真界,致使真界生灵涂炭,为各大门阀的争斗暂时画上了一个终结。” “占有归墟的紫月二十八道宫便是在那时被罗刹攻下,并令其成功证得魔祖位。” “后来天道盟便借着这大劫,呼吁抵抗,成功让其渡过此次劫难,加上道祖在后扶助,天道盟势力再度鼎盛。” “自那之后,玉清宗划清了与道门的界限,自成一派。而天道盟再不敢来招惹两个攻守同盟的大门阀,与魔门虽时有摩擦,却再无大战,再其后便是妖佛大战,这个我亦不太了解,便不细说了。” 方舟子语罢连喝两杯酒解渴,才继言:“自萧南离剑主将天下分为五州后,剑道佛魔妖自成一体,争斗便渐渐休止了。” 第三百二十章:近古二三事(下) “天道盟为了继续占据真界魁首地位,便将英秀甄选大会改成证道法会,并且宣布真界剑、道、佛、魔、妖尽可参与,只须真界流传着你的名头,便有可能收到天道盟的邀约。” 苏伏恍然,道:“是以每逢证道法会,对自己有些信心的修士便会开始外出寻人斗法,只要证明自己足够优秀,便有机会收到邀约,能在七七四十九载一届的证道法会上露脸,便有机缘在公证信度极高的高手榜单里落下名头……” “正是如此,此榜单分两个层级,其一曰天辰,天辰榜上皆为玄元以上,劫法以下修士,换句话说,俱是真人或即将成就长生的修士。” 方舟子笑着说:“天辰榜依循十二英秀的例子,共有十二个名额,因上榜者几乎是真人,是以又被称之为天辰十二真仙。上届天辰榜排名第一者,乃是南离宫叶璇玑,听闻还与师弟有着不浅渊源!” “什么?” 晁补之一把抓住苏伏衣袖,激动地说:“你竟认识那个叶璇玑?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此事倒没甚好隐瞒,苏伏苦笑着说:“叶真人乃是我的恩人,当初我家百多人口被人杀尽,叶真人救下我,还助我入道。” 晁补之闻言一怔,忙松开苏伏,讪讪笑道:“对不住,原来苏兄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苏伏摆手笑道:“不必在意,伏虽时刻欲报仇,可叶真人告诉我,我的仇家乃是长生真人,在未晋入真人前,怕都不能兴起报仇之念。” 方舟子若有所思道:“叶仙子此举大有深意,她救下师弟,必是看中师弟潜力无双,看来她不但修为过人,便连看人眼光都极妙。” 他自然不是变相奉承苏伏,而是实话实说而已。 苏伏谦辞道:“不敢,对了,榜单既有两个层级,那另一个又为何?” 方舟子笑道:“另一个称之天都榜,抱虚以下皆有机会参与,亦有十二个名额,上榜之人若中途没有陨落,皆为日后的真人候选,若是散修,各大门阀便会争抢着招收,可谓是名利双收啊。” 晁补之不屑地撇撇嘴,道:“无怪闻子鹜那厮咬着我们不放,还火云老祖亲传弟子,结果却陨落于界渊,真是可悲可叹。” 方舟子毫不留情地拆穿道:“错非巧遇苏师弟,你我现下已成了他火下亡魂,有甚值得得意的。” 晁补之没好气道:“子敬你不用提醒我,我会记着这份大恩,日后必图报答!” 苏伏忙道:“二位师兄快莫如此,同道之间相互扶助乃是应有之义,既我们三人相见如故,谈这些未免伤了感情,休要再提。” “是我二人着相了!” 方舟子笑了笑,便不再提,又说起了证道法会,道:“每届证道法会约莫会发出五十张邀请函,当然,结果以到场人数为准,在到场人之中以证道的方式比试,这比之斗法却要难得多,乃是考验对道的领悟与各方面的知识渊博程度,有些类似西方佛门参禅,却更玄妙。” “当然,亦有人不买天道盟的帐,譬如我玉清宗纪如初纪师姐。” 晁补之闻言,心里一动道:“这纪如初莫不是赠你飞剑的那位师姐?” 方舟子苦涩一笑:“正是,她性子颇清冷,不喜与人来往,便连自家两个弟弟一年都见不到她两面。” 苏伏惊讶道:“两个弟弟,莫非是纪随风与纪修竹两个师兄?” “不错!”方舟子点点头,“天道盟虽邀约师姐参与天辰榜竞选,可连她人在哪里都不知,只好将邀请函传到我宗门来,师姐常常独自一人外出,谁都不知她行踪,是以那份邀约目下还仍在宗门内。” “后来掌教将此事告知她,并将邀请函拿给她,可她的反应却很平淡,此事便不了了之。” 晁补之亦惊讶道:“无怪贵门师姐之名,我从未听过,看来真界尚有许多处事低调,名姓不知的真人。” 方舟子笑了笑,又道:“师姐她不喜与人来往,更对名利视如浮云,所谓天辰榜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 晁补之嘿嘿一笑:“无怪子敬对她着迷,看来不是没有缘故。” 方舟子大方点头承认,道:“错非如此,怎能入我方舟子眼内。” “可我听闻,剑斋亦有拒绝邀约者……”晁补之说着望向苏伏,期望他解答。 苏伏还未说话,方舟子便不禁失笑:“剑斋都是一群疯子,自证道法会举办以来,都未有弟子参与过,拒绝邀约的多了……” “譬如韶华仙子姬玄清、剑道新秀萧无极,更早以前还有屠龙真人李道纯,便是当下剑斋剑主,另有渡四九重劫失败而不死的奇迹顾青云,皆受过邀约,并且明言拒绝,以致于天道盟近来都不愿邀请剑斋之人。” “屠……屠龙真人?” 苏伏张大了嘴巴,震惊地暗忖:剑主如此温和一个人,竟有这么一个别号。 方舟子摊了摊手:“我亦是从他处闻来,具体如何,我亦不知。” 他举杯,邀两人共饮,遂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此次下山亦非为邀约而来,其实是修竹师兄托我寻人。” “寻人?” 方舟子愁眉叹道:“三载多前,师弟好友,我那纪随风师弟不是与云溪师妹一同先行出了归墟,此事师弟可还记得?” 苏伏点头道:“我记得出来归墟后你与我谈起过,无怪洞灵源之后都未再见到随风师兄与云师姐。” 方舟子苦着脸,说道:“纪随风师弟两人出了归墟后便失去音讯,直到前段时间才回转,却只剩他一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们问他发生何事,却又不肯开口,目下终日已酒度日,快将修竹师兄气个半死。” “修竹师兄怨我没将二人看好,便遣我下山寻云溪师妹。” 苏伏怔怔道:“怎会如此!以两人感情绝不至分开才是,个中必有缘由。” 晁补之猜测道:“会不会小两口吵架,云溪师妹跑回家去了,这云溪师妹是何方人士?” 方舟子苦笑说:“云溪师妹的身份我隐约知道一些,她乃是神州天道盟云家的支系,小时不知因何离家出走,辗转到青州,机缘巧合下拜入玉清宗。” “这……” 苏伏晁补之两人对视一眼,尽无言。 “总之,苏师弟若得暇时,去看看他罢,他平日常将你挂在嘴边,且自小谁都不服,却甚是服你,或许你来劝说,会有些用处。” 方舟子深深一叹,只吃酒,不再言语。 苏伏重重点头,道:“伏自当尽力,明日便出发,待为妖皇庆寿事宜完毕即去,云溪师姐的下落,还请子敬师兄多多费心。” 方舟子举杯,三人复共饮,明日三人便又将各奔东西,是以此后又是天南地北好一通热络,又交谈了一些修炼心得,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苏伏回自己客房时,经过苏瞳房间,见她房中灯仍然亮着,便去敲门,道:“瞳瞳?” 房门‘吱呀’地开了,苏瞳没有什么异状,欢喜道:“爹爹,酒宴散拉?” 苏伏笑道:“嗯,看你还未睡,便来看看你,方才之事,没有怪爹爹罢?” 苏瞳拉着苏伏手臂进了房,顺手将门关上,两人各自坐下,她变得有些难过,道:“爹爹,对不起,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如此任性。” 苏伏见之心底更是愧疚,忙去揽她,柔柔地说:“傻瓜,我辈修士在无需掩饰心绪时,便不必掩饰,你若不高兴,只管表现出来便是,如此才算真性情。莫要像爹爹一般,活了那么久那么久,都快忘记了自己真面目,是以爹爹才羡慕大魔头,为所欲为,畅所欲言,没有任何顾虑。” “再说此事亦是爹爹不好,你目下还小,便想着将你许配出去,爹爹知道你难过,可爹爹更难过,因为瞳瞳总有一日是会长大的,长大之后,你便会遇到你喜欢的人,你会开始向着他,爹爹对于瞳瞳而言,便不再是最重要的人……” 苏伏说着,苏瞳长大的情景仿似浮在眼前,心底不禁涌起酸涩。 “爹爹!瞳瞳绝不会离开爹爹,只要爹爹不嫌弃瞳瞳,瞳瞳永远都要和爹爹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苏瞳紧紧抱住苏伏,娇柔且坚定地说:“不论是多久以后的未来,爹爹都是瞳瞳最重要的人,无人可以取代!” 苏伏心底感动得无言以对,少顷,他收敛心绪,松开了她,笑道:“爹爹知道了,你早些睡罢,明日还要赶路。” 苏瞳没有挽留,待苏伏出门去,并将房门顺手带上,她缓缓取出白日晁补之赠的驻颜丹。 白日晁补之言犹在耳:“当然,它有个副作用,便是服下此丹后,法体便彻底定形。” 苏瞳紧紧握着此丹,一双美目闪过决绝。 第三百二十一章:双生冰莲 莒州。 百蛮山系,龙雀城。 龙雀城地处南蛮群山,由四大部族之一龙雀一族统管,占地方圆约莫二十万里左右,此处地域宜生灵,是以龙雀旗下号称近百氏族。 当然,其中有着夸大,譬如熊族便分了许多氏族,不同氏族有不同特征,而其中用来区别的便是上位、中位与下位 龙雀毫无疑问是上位妖族,且是上位妖族中占据顶层的一小部分。上位妖族与上位妖族间,亦有着极大差距。譬如龙雀一族出生不久便可诞生灵智,一旦诞生灵智,便可化作人形,而人族的形态乃是真界最接近道的存在,是以妖族化灵,皆会化成人族模样。 有一些氏族则虽同族,却因血脉传承因故,又分了上、中、下,在百蛮山,下位妖族是最没有地位的氏族。 即便同是熊族,上位与中位之间的地位亦有着天渊之别,是以极少有上位妖族会与下位妖族共居,至多少数几个当做奴仆使唤。 每一个下位妖族都期冀与上位妖族联姻,那样他们的后代才有几率诞生中位或上位妖族,以此摆脱地位低下所带来的困苦。 四大部族各据一方,环绕着君山顶上妖神宫,加上曲连山脉三十六洞妖王,牢牢占据了莒州大部分江山。 剑斋圈太元山脉十万里地域,妖皇楚渡则霸道宣言:凡吾兵戈所向,皆百蛮也! 索性妖皇只在莒州浪荡,否则真界还有得乱。 近劫妖皇陛下似收敛了爪牙,一副在君上顶上颐养天年的模样,可他修为已至妖皇,这‘天年’几与天地同寿,实在让底下盼着他让出座位的人暗恨不已。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龙雀一族,四大部族中,对妖皇最为忠心耿耿的,便要属龙雀一族了。 此族乃龙族近亲,承继了龙族生育困难的特点,整个龙雀一族,纯裔与杂裔统共不过百来个族人。 龙雀城占地数百公里,在最核心地域矗立着一座龙雀宫,龙雀一族大多族人便居于此。 龙雀宫天池,一个翩翩佳公子模样的青年正立于池边护栏后,观赏着池中一朵朵冰蓝色的并蒂莲,但见其眉目如画,眸若点漆,唇红齿白; 其身材高挑,着一件青白相间的华服,绣有金蛟的宽袖内露出一段细腻若凝脂手腕,他右手持着一柄折扇,轻轻扇着,面上神情略有赞赏之色。 顺其眼光看去,只见围拢在雕栏玉柱内的方圆约莫有百丈左右的天池升腾着淡淡的白雾,底下乃是阴冥寒水,天下至寒之水。 便是此至寒之水中,却生着田田荷莲。然而此荷莲非彼荷莲,此荷莲叶呈素白状,绽开的花朵儿则是冰蓝色,且每根莲茎必有两朵花相对而长,它唤作双生冰莲,只有极寒之地才可养活。 此时非花季,朵朵并蒂莲却争相开放。这正是此莲另一大特点,若无人观赏时,其花自败,若有人观赏,便又会绽开逞娇。 凡人不知,只因生长环境,如天池水凡俗莫说观赏,便是接近丈内,五息之内必定冻僵而死。 “天池双生冰莲,果然名不虚传。” 青年由衷地赞叹道:“常闻龙雀城位处南蛮得天独厚之地,今日一见天池,顿深信不疑。” “不敢不敢,此天池不过百丈,哪比得上君山顶上神树壮观,更别提殿下的东海水晶宫,殿下远道而来,想必疲惫,我已嘱人备了酒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青年身后缓缓行来两人,一个约莫五旬男子,身量高长,精神矍铄,闻着青年赞叹,忙躬身谦辞。 他的身后恭立一俊雅不凡的青年,他痴痴望了青年背影好久,才笑着招呼道:“殿下,归墟一别已数载,殿下仍是风华绝代,颜色丝毫不减当年,瑞阳甚是欢喜。” 观赏冰莲的青年缓缓转身,一见是他,淡淡笑着点头道:“嗯,你这奉承人的功夫还是没有长进,此言本宫听得耳朵几要长茧。不过也不能怪你,以你的身份,向来只有别人奉承你的份。” “但你并不用奉承本宫,本宫不能给你任何好处,反而还会给你添许多麻烦……” 五旬男子用着其独特厚重的音声笑道:“殿下客气了,三少爷自小时见您一面,便生了牵挂,这份牵挂业已数十载,三少爷虽非人类,却有着人类一般的情感,想必这份牵挂已然非常厚重……” 庄瑞阳拉了拉男子的袖子,小声打断道:“源叔,您快别乱说了,殿下会不悦的。” 被称之为殿下的自然是先苏伏一步出发的龙吟瑶,她行程极快,只用了六日功夫便来到龙雀城,这也是李道纯要求的,她先入龙雀城,才能保证在三十六洞妖王甄选大会上出席观礼。 现下想必其他三大部族已得到消息,至于他州则要慢上一些,却不会慢许多。 龙吟瑶细细打量了一番庄瑞阳,发觉他虽俊雅非凡,却失了一种特别的气度;虽明朗清新干净,却没有那种令人心动的淡泊;因其出身,虽偶有浓烈威严流露,却是空中楼阁,他的威势皆来自身后龙雀一族,这是龙雀一族赋予他的,并且不敢与自己对视,差了某人不知多少万里。 暗暗的一比较,竟完败,龙吟瑶打量他的眼神便带了些怜悯,便柔声道:“身为妖族就不必掩饰感情,不过瑞阳,本宫相信,真界定有属于你的完美道侣,那个人却不是本宫。” 庄瑞阳脸色一白,却没有意外,苦笑着拱手道:“那便托殿下吉言了。” 被称之为源叔的五旬男子暗叹一声,面上不显,随即笑道:“酒宴已备妥,还请殿下随我来。” 龙吟瑶跟了去,又轻轻问道:“敢问源总管庆寿何时开始,甄选大会需要多久才能结束?” 源总管且行且言道:“庆寿将在半月之后举行,而甄选大会便须看有多少报名挑战的妖族,按往年例子,应不会太长,前后四五日左右便能结束。” 龙吟瑶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 第三百二十二章:大王山 时光荏苒,五个日夜眨眼即过。 这一日天色有些阴暗,苏伏御使着飞流沙默默前行。 这几日仍然是昼行夜伏,尽管他心里有些着急纪随风之事,可庆寿大典非他所能做主,即便早到,还是只能等大典结束才能回转。 且他在坊市高调行事,吸引了好些眼光,进入莒州地界已有五日,他需要养好精神随时应对可能的埋伏。 “老爷,再行不远便到了曲连山脉,曲连山脉由三十六洞妖王管辖,我族所在的大王山正巧于通往妖神宫的路上,能否先让小的回去一趟,小的家中尚有一个妹妹,许久不见她,甚是想念。” 九命的音声唤醒了苏伏,他这几日皆在御器,已非常熟练,是以分出了两分心神静修,这时醒来,略显意外道:“未听你说起过,既如此,那便去一趟罢。” 九命欣喜道:“是,多谢老爷!” 语罢他颇为志得意满地说道:“小的这个妹妹天赋异禀,才修到妖灵便已彻底化作人形,以她的资质,说不定还有机会问鼎族长的位置。” “且不瞒老爷您说,我这个妹妹长得那叫个一个国色天香,倾城倾国,绝不会……咳,只比瞳瞳小姐差一些些而已!” “说到我妹妹阎文秀,方圆千里的氏族没有一个不是如雷贯耳……” 苏瞳眯眼笑道:“九命叔叔,原来你妹妹唤作阎文秀,那九命叔叔自己呢?” 九命嘿嘿应道:“小的本名阎文泰,九命是我外出时,取自我们狸族先祖九命猫妖之讳,可惜小的一身本事及不上先祖半分。” “那么九命叔叔为何要离开文秀姐姐而到青州去呢?”苏瞳又好奇地问道。 闻了此言,九命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垂下眸子,微微一叹:“我兄妹俩天赋皆有返祖现象,因此受到族长与依附族长的一些小人排挤。若是只有妹妹一人,或许族长没了威胁,对妹妹的迫害会少一些。” “我离家时妹妹年岁尚幼,总不能带着她到处流浪吃苦,族里再如何冷眼对她,总不能叫她活活饿死。” 九命一双眸子闪过一丝少见的哀伤,转瞬即逝,他语气又恢复轻快道:“小的先后去过庐州、神州,阅历亦不算浅薄,亦因此,老爷当初才留小的一命,否则现下小姐怕是见不到我囖!” “不过,跟随老爷这几年,小的亦想清楚了,即便妹妹得了族长位置,我想她也不会有甚快乐可言。是以小的此次回来亦有带她走的意思,当然,绝不会给老爷添麻烦,小的会寻一个地方好好安置她。” 苏伏淡淡道:“多她一个不多。” 苏瞳嘻嘻笑着拍手道:“太好了,九命叔叔那么好,文秀姐姐也一定很好相处罢,好期待和她见面啊。” 九命心头微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何心甘情愿地侍奉苏瞳,这不但是她的身份,她本身便有着一种非常特别的魅力,就好像光芒四射的曦耀,时时刻刻令人感受到她的温暖,又不会过热而令人生厌。 “我想文秀定会很喜欢瞳瞳小姐的,她见到您不知要有多高兴。” 九命轻轻一笑,又道:“曲连山脉占了百蛮山系三分地域,幅员辽阔,而每一洞妖王所辖的地域又有大小之分,我族便栖在大王山的大王领上。” “大王山前后近万里地域,包括大王领在内,约莫有十来个氏族,每个氏族占据一个领,我等氏族虽统归妖王所辖,然而领与领的争斗妖王向来不管,只需每年上供时,准时上交足够份额便可。” “当然,妖王不会管地盘在谁手上,若是我大王领消灭了另一个氏族,占据了他们的地盘,那么便要替他们上供,有时可能打下一个氏族,所得非但不够补益,还略有亏欠,是以领与领之间轻易不会掀起斗争,即便有斗争,亦会有节制。” 苏伏若有所思道:“大王山在三十六洞妖王里排第几?” “好教老爷知道,若是论实力,大王山在三十六洞里排行前二十,而论氏族与地域多寡,则要排到末尾去。” 九命语罢,又道:“大王山近百年由妖王杜之一统辖,当然,在妖王与妖王之间,亦有大有小,譬如邻近的‘夜云山’便是统领妖王,左近有八个妖王须听命于统领妖王,这在百蛮山系的地位已可与四大部族的族长相较。” “不过,有许多小妖王暗中听命于四大部族。每逢三十六洞妖王甄选,四大部族都会派出本族人参与,如此一来,我等氏族更难出头,三十六洞妖王共有四个大统领,能真正掌握手下八个妖王者,有史以来还不曾有过。” 苏伏心头没有惊讶,即便妖神宫统管天下妖族,妖族与妖族之间仍然存在极大差异。 四大部族为了部族存续,便不得不踊跃抗争,而每一次的甄选妖王便是一次势力洗牌。 “这百年一次的甄选大会,可是妖皇陛下提出?”苏伏淡淡问道。 九命应道:“正是,此甄选大会乃是给底下的氏族一个晋身机会,若在甄选上成功通过考验,便能对某个妖王提出挑战,挑战若能赢下,便成为新的妖王。” “成为妖王的好处难以计数,非但有着妖神宫的丰厚奖赏,还可带领着本族走向辉煌,譬如统治‘夜云山’的狐族。” “两千载前,天狐夜神月横空出世,以自创的《天狐幻月法》击败上一任妖王,历经两千载,她经由了各种艰辛与挑战,竟成为四大妖王统领之一,狐族一举成为上位妖族中的新贵,不得不说激励了许多下位氏族……” 九命这时讥讽一笑,又道:“然而下位氏族便是下位氏族,真界讲实力与身份地位,百蛮山系自然不会有甚例外。” 苏伏心里一动,九命话里有话,看来狐族能称霸,里头还有着什么猫腻,提到狐族,他不禁想起了夜流苏,那个只要想起,都会让苏伏觉得头疼的狐妖。 脑海中不禁回想着石泰的话来:“我将那狐妖送回了部族,听说他们族长已将那狐妖本体取回,那妖女心机颇深,你此次去往莒州,最好能避则避,倘避不过,千万要小心莫着了她的道。 忆起石泰脸色慎重的模样,苏伏心下不禁苦笑万分地想道:妖皇庆寿,她身为其义女,焉有不到之理。 思及此,他又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既从小便与狐族有来往,不知你狸族与狐族是甚关系?” 九命闻了此言,讪讪一笑:“好教老爷知道,小的小时乃是狐族奴仆,专侍候流苏殿下……上位妖族会从中位妖族选一些资质好的苗子培养,平日便当做奴仆使唤……” 苏伏若有所思道:“你身上《天狐幻月法》便是那时学来?” “这如何可能,《天狐幻月法》乃是狐族根本传承,绝没有外传的道理,小的不敢欺瞒老爷,乃因平日侍候流苏殿下时,亲眼看她修炼,这才学了一些皮毛……” 九命得意地嘿嘿笑着,显见对自己资质颇为自得。 苏伏淡然一笑,不置可否道:“若是狐族知道你会一些‘皮毛’,不知会将你扒皮还是抽骨。” 九命笑声顿止,哭丧着脸道:“老爷,您可千万别啊,小的还想永远侍候在您身边呢。” 这时,近来常常沉睡不止的小白突然发出细微的‘嗬嗬’声,九命伊始尚谓它嘲笑自个,顿没好气地想要骂它,然而苏伏与赵云却齐齐站起。 此时飞流沙贴着山林飞行,正巧经过一片竹林,九命终于察觉到那一道竹林中的竹子正不同寻常地晃动。 “主公,待我去探看一二!” 赵云语罢便一跃而下,身形在半空连连闪动,极快地靠近着竹林,惊得鸟群纷飞。 苏伏微微眯眼,灵觉里,前方有着极细微的灵气波动,却没有任何生灵存在,那便只有两个可能,其一便是这灵气是哪个修士残留下来的,其二自然是他的灵觉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 赵云的根基全在炼魂幡,只要炼魂幡无事,他便不会有事,是以苏伏才放心让他自己去。 “嘶!” 不多时,竹林中便传来一道尖锐并且古怪的叫声。 “主公小心,我拦不住他们……” 第三百二十三章:遇刺 莒州,大王山。 清风徜徉,竹林摇晃。 随着赵云音声落下,便见一道黑芒冲天而起,随着一个女子的惨叫,六道纤细的黑色影子蓦地冲出竹林,分作不同的几个方向袭向苏伏。 苏伏眸光骤冷,早已取出的曼珠沙华在虚空连连划动,只见数道剑气正中其中两道影子,那剑气乃是浩然气形成,霸道无匹的浩然气化成剑气后,更是无比毒辣。 剑气径自破开护体灵光,钻入他们脑颅,无可阻挡地攻入识海,修士识海崩碎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两道影子惨死,余下四道在空中蓦地加速,影子竟渐渐变透明,拖曳在身后的一道道黑色残影亦忽然晃动,只一个眨眼,苏伏眼前便漫天的黑影袭来。 这一幕顿令九命吓得腿软,然而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仍紧紧挡在苏瞳身前。 苏伏剑指微动,曼珠沙华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就凌空刺出,瞬息划过一道冲得最快的影子,顿令其头颅与身体分家,醒目的鲜红血液划过长空。 而后没有任何停顿,曼珠沙华在虚空中只微微调整了方向,便又刺穿一道影子的头颅。两具失去气息的尸体几乎同时往下落。 眨眼间死了四个同伙,余者却仍然义无反顾地袭向苏伏。剩下的两道影子已冲到苏伏丈前,各自握着一柄短剑,短剑闪着妖异的光芒,显见涂抹了剧毒。 “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苏伏早在祭出飞剑时,左手指端便夹着一枚白玉,此时冷笑着令言,便只见白玉倏然碎裂成粉,随即便有一道巨网劈头盖脸地压去。 余下的两道影子大惊,她们没有想到目标的实力与情报说的相差那么多,两人的身形顿时在虚空显现,而此时距苏伏不过三尺,两人可以看到苏伏灿若星辰的双眸冰冷冷地打量她们。 两个影子银牙一咬,在巨网包裹前,身形蓦地消失不见,是彻底的消失。 苏伏的灵觉里,两人的气息尽皆变作虚无,仿似从来不存在那两人一般。 使出反常必有妖,苏伏心底忽然有种难言的悸动,一道薄而浓烈的芬芳传入鼻尖,几乎是下意识,他头颅猛地一歪,一道如锋矢般的飓风便自耳边刮过,赫然是影子手中持的那柄短剑。 在巨网围阻下,影子仍然突到苏伏眼前,令人匪夷所思。 在战斗中,苏伏的心神就像是沉入了万年冰河,总能处于一种绝对冷静的状态。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 此时他左手没有任何犹豫探去,在那影子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粗暴地抓住她颈脖,喀嚓的一声脆响,其头颅顿时一歪,颈骨彻底断裂,正常人类,大概没有人能活下来。 然而影子秀美的脸上竟闪过一丝狰狞,短剑忽然被她抽回,剑锋对着苏伏颈脖一侧,她心底畅意地想道:只需割破一分,短剑上的毒便会令他法体在几息内腐烂,我便立下了此次首功,或许能升队长…… 她的思绪在下一个瞬间忽然止住,其法体颈骨以下纷纷发出‘脆响’,全身骨骼在瞬间化成粉末,抽回短剑的手顿时变得松软,便连短剑都握不住。 “这是甚法决?”她死前,脑海里便只剩了这个念头。 她的法体软倒,自飞流沙上往底下山林落去。 另一道影子仍然没有出现,苏伏伸手抓向虚空,恰握住飞回的曼珠沙华柄处,他闭目,将灵觉彻底展开至极限,扫过周遭一丝一寸,却没有任何发现。 “爹……爹爹……你没事罢?” 苏瞳显然吓坏了,小脸煞白,许是首次近距离见到尸体,她有些害怕地抓住苏伏的衣服。 这时赵云那里最后一道影子的气息似乎渐渐虚弱至无,感受着他正回来。 苏伏回身蹲下,左手在她秀发上轻抚,柔声道:“瞳瞳吓坏了罢,爹爹无事,爹爹本可以令你九命叔叔展开幻术,让你不得见这场景,可身为修士,瞳瞳总有一日要面对,是以爹爹让你亲眼看看,这便是修士与修士之间毫无人性的厮杀。” 此时天际忽然投下一抹曦耀,将众人影子映出,苏伏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苏瞳的影子,心底冷笑一声,曼珠沙华突兀地刺去。 果见苏瞳影子一阵不规则的扭曲,随后猛地飞出,竟打着逃跑的主意。 九命最擅打落水狗,这时嘿然一笑,身形便同样化作影子,眨眼便袭向那道影子。 “嗤!” 他的匕首精准地从其后背刺入她心脏,然而却见那影子竟像泄了气的皮球,眨眼便只剩了一件黑衣。 九命晦气地抓着那件黑衣落下,道:“老爷,此人狡诈,本体定隐在不远处……” 这时赵云正好回来,闻言便冷冷道:“你可敢去探寻?” “如此艰巨的重任,我自忖无法胜任,还是由云兄去罢……”九命讪讪一笑。 苏伏冷冷眺望着一个方向,淡淡道:“不必了,已经逃走了。” 赵云将他所杀两个影子自储物袋取出,却面色一变:“她们阴神不见了。” 苏伏扫过他们尸首,只见两人都是心脏被利器刺穿而亡,这说明赵云欲留下他们阴神,借炼魂幡抽取她们记忆。 “九命搜一下她们身上,看看有无标记身份之物。” 两个影子虽长得秀美,然而心脏开了一个大洞,是以九命反倒有些嫌恶地在她们身上摸索,却只摸出几件贴身物品,却连储物袋都不见。 九命看着其中一条绣着精美花纹的手帕,蹙眉道:“老爷,此二人身上除开短剑,没有一件修士应有之物,想必她们出任务时,已将多余的物件收于他处,如此怕是无法查出她们的身份。” 苏伏闻言,却纵身一跃,跃下了山林,不多时便寻到方才被他震碎全身骨骼的影子,灵觉探入,便见她阴神虽用秘法自我了断,却尚有一丝残余,他连忙将其收入炼魂幡,并令千魂军将她尸首吞噬。 回到飞流沙,不一会便有了结果,赵云缓缓睁开眼睛,道:“主公,此人残余的记忆非常有限,只有影堂、刺杀、情报有误这几个字,云惭愧,无法解开其意……” 苏伏摆手道:“无妨,回头去查查有甚门派唤作影堂便是了。” “影堂?敢莫是神州黎家影堂?” 九命忽然惊声道:“黎家影堂的影子,个个擅长刺杀,且有一手分身化影的绝活,能藏在他人影子里,寻机刺杀,使人人闻之色变。” “黎家?”苏伏微微眯眼,“看来他们早早得到了我的行踪,埋伏在往妖神宫的路上,可他们如何知道我们会往大王山一行?” 九命心头一颤,道:“老爷,或许是偶然罢,然小的绝没有出卖老爷,还望老爷明鉴……” 第三百二十四章:噩耗 苏伏不置可否道:“我没有怀疑你,只是影堂的行动负责人,能预测到我们行进路线,这说明此人心机深沉,手段高妙,一击不中立即远遁,方才逃走之人想必便是负责人,惜没能记住她气息。” “她越难缠,对我们而言,便愈是不妙,接下来你们要加强警惕。” 苏伏缓缓坐下闭目养神,将飞流沙交由九命操控,他只负责提供灵气,又道:“带路罢,去你家。” 九命这才松了一口气,应道:“是老爷,此处已是大王山地界,未免麻烦,须避开几个难缠的氏族。目下莒州虽与他州关系缓和,却有好些氏族极度仇视外来修士。” 待飞流沙‘轰烈’动静渐渐虚无,竹林沉寂许久之后,虚空忽然开了一扇‘门’,一个黑衣女子自门里出来。 她微微伸展妖娆的身姿,舔着红唇自语道:“没有想到他的实力如此恐怖,要么他平日便擅于隐藏,要么便是黎元撒谎,有点难办啊,无怪黎子钧那个废物死于其手……不过那个小姑娘……” 女子美目泛着异芒,心底暗忖:若果不是我感应错,那小姑娘应是某种灵化之物,虽不知为何有血肉,但想必是她根底神异,若能得之,或许可为黎家增一件法宝,加之他的头颅,我在黎家的地位便能够更进一步…… 她的眸子闪烁着兴奋,但不多时又渐渐恢复冷静,影堂的影子,行动时,绝不可拥有人的情绪,她乃是个中翘楚,自然深悉此点。 待心神渐渐沉寂,她身形便渐渐化作虚无。 …… 飞流沙由九命操控,约莫又行一个多时辰,翻过了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壁,穿过层层云雾,便只见一个宛如凡俗村落般的小山村映入眼帘。 这里有着清澈干净的小溪流,蜿蜒向下,小山村便建在溪流两旁。沿溪流往下,大地微微倾斜,远方地平线是一道陡坡,从上空可以很清晰地望见,陡坡下方是一大片黄绿相间的田野,种满了青禾、灵稻等灵植,长势喜人。 错非此地艰险,粗略一观,还以为世外桃源坐落在此,然而这只是莒州的妖族中,非常普通的一个妖领,见多了,自然也就见怪不怪。 飞流沙的动静无法瞒过人,是以他们接近时便已被察觉,这时便见着村落中家家户户都有或人形状,或灰、黑、白等颜色的猫形动物出来,盯着他们的眼神充满警惕。 “来者何人!” 待法器落在村口,一个略显壮硕的猫首人身的狸族人便上来盘问。 九命举目四望,陌生又熟悉,他按捺着激动道:“阎大壮,你认不出我来了?” “是你!阎文泰,你回来干什么?”这狸妖定睛一打量,顿时认出九命,随即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喝道。 这时有许多狸族狸妖涌来,认出九命后,竟都有些变色,其中一个已彻底变作人形的狸妖冷冷道:“你未经允许擅自离开族地,族长已下令将你逐出狸族,尚有,你竟敢带人类修士到此地,你这是在给狸族招惹灾祸,还不快快带着他们给我滚出去。” 九命一听自己被逐出了狸族,心里颇为难受,不过他早有心里准备,是以并不如何意外,反而平静地说道:“平顺叔,我敬您一声叔,您对我兄妹的迫害我可以不作计较,并且今日我回来只想带走文秀,她留在村中亦只会给你们造成威胁,我将她带走你们便可以安心了罢!” 听到文秀二字,堵在村口的狸妖纷纷色变,虽对九命仍然冷眼,却纷纷寻了借口离开,竟再不管九命。 九命心底一突,忽举走几步来到阎大壮身前,抓住了他领子,冷冷喝问道:“文秀她怎么了?” 被九命称之为平顺叔的狸妖冷冷哼了一声,道:“文秀她好得很,你已非狸族之妖,快给我滚出此地,否则莫怪我不留情面。” 阎大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猫眼里竟泛红,酸涩难当地说道:“文秀她死了……” 思及心头挚爱死得那样凄惨,他不禁心如刀绞,是以尽管再如何厌恶九命,都不愿隐瞒真相。 “什……什么?” 九命瞳孔紧缩,毛发皆张,忽狠狠一拳砸在阎大壮脸上,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阎大壮脸上无事,却涨得通红,他反手便是一拳,两妖竟不顾形象地当场拳来脚往地厮打起来。 苏伏心底略有不好预感,与赵云对视一眼,皆知对方已有猜测,却不语,只看着眼前一幕闹剧。 “都他妈给我住手!” 平顺叔眼见两人扭打,心底烦躁不堪,便上前大手一抓,一手一个如拎小鸡一般分开了二人,他怒道:“大壮,你马上给我回去,阎文泰,你马上给我带着人滚出此地……” 九命挣扎着咆哮着:“我不走,我不走,文秀呢,文秀呢,我问你们文秀呢……” 平顺叔怒气勃发,正欲将九命狠狠掼在地,却有一柄青花色无缨枪忽然对着他咽喉,尖锐如矢的方棱枪尖,散发着冰冷冷的气机,竟令他心底微微沉重。 他微微眯眼,沉沉地说:“人类修士,你胆敢在我大王村动武,可知会有甚下场?” 赵云持枪冷笑:“他是我赵云的朋友,欺他便是欺我,我劝你马上放开他。” “住手!尔等是何人,来我大王村作何?” 这时几个年轻力壮的狸妖簇拥着一个约莫有六十来年纪的老头向村口行来,远远那老者便有喝声传来,其音声略显尖利,却夹着滚滚如潮般的灵气波动,显见其高深的法力。 苏伏微微眯眼望去,灵觉里,那老头修为至少已修出玄牝妖丹,小小的身躯里蕴着巨大力量,绝不可小觑。 老头行近了,便见了虽鼻青脸肿,却仍然可以认出的九命,顿时不悦道:“阎文泰,你回来做甚?” 老头身旁有个二十五六左右的青年,他长得略英俊,一双眼瞳呈碧蓝色,正滴溜溜地乱转,待扫过苏瞳时,顿睁大了瞳孔,一抹淫邪便挂在脸上。 青年嘿嘿冷笑着:“喂喂,丧家之犬终于懂得回家了吗?可惜大王村早没了你的位置,不过嘛,若是你能将你身后那个小姑娘献给我,我身为少族长,或许可以网开一面……” 他音声未落,耳边便传来锋矢般的呼啸,龙象枪如毒蛟般对着他脑门刺去。 “啪!” 那老头眸中精光一闪,忽然伸手一拍,龙象枪便偏了轨迹,老头冷喝道:“人类的客人,若再敢动手便莫怪老朽不客气了。” 苏伏淡淡道:“子龙,停手罢。” 赵云闻言,便收枪后退,定定立于苏伏身后,英凛眸子灼灼有光,冷冷扫视着狸族狸妖。 “在下苏伏,剑斋内门弟子,此次为妖皇庆寿,路经贵宝地,此来只为带走我手下妖仆亲妹阎文秀,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苏伏略一欠身,道:“若贵族成全,他日在妖皇陛下面前替贵族美言几句亦非难事。” 一听苏伏竟是剑斋弟子,那青年脸色煞白,又指着九命怒道:“阎文泰,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勾结……” “闭嘴!” 老头冷冷瞪了他一眼,喝道:“剑斋高人在前,还不速去通知族长。” 那青年心里怒气满盈,心道老不死的威风什么,回头便让父亲撤了你的职位。 这时平顺叔亦反应过来,他脸色难看,忽然带着阎大壮拂袖而去。 老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行礼道:“老朽阎喜,添为狸族大执事,阎文秀那孩子已于两载前死去,其尸身在火云山脉被其他氏族发现,便顺手带了回来,业已下葬多时。” 第三百二十五章:噩耗(下) 此言犹如重锤重重击在九命心头,他双脚一软,不禁跪倒在地,呼吸沉重如雷,喃喃地说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这时那青年去而复返,却带着一个四十来年纪的男子,那男子一见苏伏,眼前大亮,点头哈腰着过来,媚笑道:“原是剑斋高人驾临,还望上仙饶恕阎某不知之罪。” “来来来,上仙快请进,这一路行来定当辛苦了罢,阎某已嘱人备宴,为上仙接风洗尘。” 那青年贪婪地望了一眼苏瞳,心底略有遗憾,连父亲都警告他不能乱来,他平日最惧他威严,是以只好放下贪念。 他尚未走出过莒州,便连大王山都极少出去,如何知道剑斋在真界的地位,若没有任何缘故便将剑斋之人杀害,恐怕不用剑斋动手,妖皇都不会饶过他们。 阎喜对于男子的媚态视而不见,寻了个借口便独自离开。 苏伏拍了拍九命,道:“我知道你难过,可你难道不想知道这其内的缘由?走罢,进去再说。” 语罢又示意了一番赵云。赵云便架起九命随在苏伏身后。 苏瞳回首望着被赵云架着行走,宛如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般的九命,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感同身受的悲恸,她细细品味着这种玄妙,一丝丝难以言状的心绪悄然滋生,她的手被苏伏牵着走,这时不禁侧首去望他。 只见他眉宇深锁,显见心里正有风暴酝酿。她忽然发觉,自家爹爹杀人前,总是特别的平静。 行不多久,便来到一幢依山傍水的屋舍,整个大王领只有此幢屋舍最为高大,想必便是族长居所。 屋舍分为三层,甫一踏入,便见摆满了桌椅的宽敞大厅,两边各有门径,左侧室便有一个古色古香的桌案,那男子引着众人入内,待各自坐下,便有狸族小妖排队送上菜肴,皆为灵植,肉食只有鱼。 喝了几杯狸族自酿水酒,苏伏终于缓缓开口道:“想必阁下便是狸族族长罢?” 那男子微微躬身道:“正是,小的阎冬,此乃犬子阎少习,听闻上仙此次乃是为妖皇陛下庆寿?小的先前便有所耳闻,不想上仙如此年少便成为剑斋的外使,上仙在剑斋里想必亦是身份崇高吧……” “不知方才上仙所言,愿为我狸族在陛下面前美言,可当真?” 苏伏淡淡道:“那便要看你的表现了,我问你,阎文秀的死因为何。” 阎冬腹内早有草稿,闻言便笑道:“文秀那孩子修到妖灵后,便化作了完整的人形态,从小天资聪颖,根骨不凡,我亦是很喜欢她,可叹红颜薄命,两载前她忽然失踪,我们整个狸族到处寻她都没有她踪迹,两个月后却有一个外族妖将她尸首带回来,言是在火云山脉那一带发见……” 苏伏沉沉道:“那个外族是何妖,居何处?” 阎冬苦笑道:“这小的便不知了,当日小的并不在族内。不过阎文泰只是上仙妖仆,何至于令上仙如此上心。” 苏伏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不用你管,去将知情者唤来,我有话要问。” 阎少习忽然嘿嘿笑道:“上仙,阎文泰不过是区区低贱的妖仆,管他做甚,还是让我狸族好生招待上仙。” “啪啪!” 他忽然拍了拍手掌。 便见右侧门里鱼贯出来几个美姬,皆已化作了完整人形态,美肤如脂,纤腰素裹,娇嫩胴体,半遮半掩,好不诱人。 共四个美姬,各分两个坐于苏伏与赵云身边,吐气如兰,娇声道:“上仙,奴婢陪您饮酒可好……” 赵云身上蓦地升腾起浓烈黑芒,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想死,就给我出去。” 左侧室纱帐倏然崩裂,化作漫天碎片。 四个美姬顿时尖叫着逃将出去,她们平日乃是侍候族长与少族长的宠姬,尚未活够怎会傻傻呆着等死。 阎少习脸色一僵,冷冷道:“上仙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苏伏不语,自饮一杯,他根本不屑回应阎少习。 这时,屋舍外忽然奔来两个十三四岁大小,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一见九命,顿时惊喜地齐声唤道:“叔,您回来了……” 稚嫩的童音使得九命麻木的面上生动了一分,他抬眸去望,顿嘴唇翕动着发出沙哑音声:“小喱,小菇……” 两个小姑娘泪如泉涌,哭着说道:“叔,文秀姑姑她死得好惨……” 阎少习脸上青气闪动,怒喝道:“闭嘴,谁让你们进来的?此乃族中重地,来人啊,给我将她们拖出去……” “且慢!” 苏伏冷冷扫视阎冬父子,道:“无事不可对人言,怎么,少族长有甚么不可告人之事?” “少习尊您是上仙,才处处恭敬,却不代表少习便是随意可凌辱之辈,上仙慢坐,少习少陪了……” 阎少习语罢便径自走了,苏伏没有留他。 阎冬无奈地苦笑说:“上仙,对不住,犬子虽脾气坏一些,却绝不会害自己族人,是以文秀之死与他绝无半点干系,还望上仙明鉴。” 九命这时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他行了出去,来到两个小姑娘身前,沙哑地说道:“带我去你们姑姑葬所……” 两个小姑娘含泪点头,遂在前头引路,苏伏见此,亦跟了上去。 一行人随着小姑娘来到大王领后山,亦是峭壁底下,许是狸族葬所,死去族人几乎都葬于此处,是以有着漫山遍野的坟地。 两个小姑娘熟门熟路地引着众人来到一个略显孤单的小土坟前,只见那墓碑只是木头所制,非常的简易,其上只刻着‘阎文秀’三个字。 九命跪倒于坟前,伸手去摩挲着墓碑,这时他的眼泪终于难以止住:“文秀……” 双胞胎小姑娘长得虽然相像,嘴边却有须,乃是身为妖族尚未炼化的象征,两人的须有些许不同,是以极好辨认。 小喱姑娘哭着说道:“三年前,公良典校忽然来家里索要上供,我家份额早已上交,哪里还交得出来。” “后来不知怎的,文秀姑姑便与他吵了起来,公良典校说不过姑姑便动手,却又不是对手。” 小菇姑娘接着说:“第二日妖王杜之一的手下武岩忽然来到大王领,仗着实力将姑姑带走,族中无人相阻,眼睁睁望着姑姑被掳走……” “两个月后,姑姑的尸身被在火云山脉外发见,带回时,她……她衣衫不整……身上到处有污痕与伤痕……死前必定遭了凌辱……姑姑死得好惨……” 两个小姑娘言至此,相拥而悲泣,哭得稀里哗啦。 九命的手掌紧紧攥住,锋利指爪深深嵌入肉里,鲜血滴滴流淌,却丝毫无法减轻心头那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苏伏这时蹲下,对着两个小姑娘温和道:“那个公良典校家住何处,能否帮我们带个路呢?” 恭立一旁的阎冬脸色难看,此事已成了他们狸族耻辱,虽对象是妖王,却被其他氏族暗里嘲笑不断,是以谁都不愿主动提起。 他心底深恨小姑娘多事,此时心底便暗暗盘算着待苏伏走后如何与她们算账,两个小姑娘长得俊俏,加之一模一样,卖给上位妖族或许能有个好价钱,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怦然心动。 便在此时,突有一个音声由远及近:“族长不好拉,杜之一手下又来讨上供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请你去死罢 “族长不好拉,杜之一手下又来讨上供了……” 阎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对着来人怒道:“三日前才来,怎今日又来,杜之一当我等好欺负么?” 他眼珠子一转,对着苏伏躬身道:“还请上仙替我等做主,那杜之一欺人太甚……” 苏伏缓缓站起,淡淡瞥了一眼阎冬,满含深意道:“他来得可真够及时,带我去见他罢。” 阎冬讪讪一笑,连忙前头引路,行不多时,便来到大王领会客所,这是一幢比之族长居所略小一些的楼房,皆由不知名木材建筑,看去甚牢固。 一行人径入内,便闻着一个讨好音声响在众人耳边道:“罗统领,真是许久不见了也,前次一别已有十载了罢,大王近来可好。” 紧接着便是一个略带威严的淡淡音声回应道:“嗯,临近甄选大会,大王正闭关参修法决,我此来是为大王上供给陛下的礼单添上一些心意,想必尔狸族不会反对罢。” 这时却是一个老者的音声,似是那阎喜,道:“哦?若真是贡给陛下,狸族自然没有二话。” “阎大执事,此言是个甚么意思,莫非我家大王还会贪图你这一点?”那威严的声音又响起,略带不悦。 老者淡然一笑,道:“杜大王是不会,你罗易之便说不准了……” “放肆!” 那讨好音声的主人勃然怒道:“阎喜,在罗统领面前你亦敢大放厥词,统领掌数千妖兵,顷刻便可将狸族踏平,阎喜,你是想成为狸族的罪人吗?” “呵!好大一顶帽子!” 苏伏悠悠然踏入大厅,只见上首处慵懒坐着一个三十年纪左右的男子,其白面无须,眼生双瞳,锐利如刀,戴着一顶由蚕丝织就的大檐帽。 左近恭立一个约莫四十年纪的男子,脸上尚有许多狸族特征,显见修为进境差强人意,在这个年纪还未彻底炼去狸族特征者,寿元都不会太长。 另一个六旬老者,果是阎喜,他转首望向门口,见是苏伏等人,略显意外,又见双胞胎小姑娘跟随在后,便知发生了何事,心底暗叹。 “来者何人,可知此地乃是我狸族议事大厅,外族皆不可进……” 阎冬打断了他道:“这位是给陛下庆寿的剑斋上仙。” 阎小喱指着那恭立之人道:“上仙,他便是典校阎公良,专司收取上供给妖王的贡品。” 苏伏心下了然,举走几步来到那人身前,轻轻地问道:“是你让杜之一派人来抓阎文秀的,对也不对?” 九命瞳孔内满是血红,这时闻言,竟爆出惊人杀机,冷冷盯着阎公良。 阎公良心里微一咯噔,却肃穆道:“上仙在说什么,小的一心为狸族着想,此心天地可鉴,怎会加害自己族人,上仙切莫听小人谗言。” “怎不是你?明明是你对姑姑怀恨在心……”阎小菇愤怒地说道。 阎公良冷冷一瞪她,森然道:“虽为同族,你污蔑我便罢了,可你竟敢污蔑典校,我可是为杜大王办事的典校之一,小心祸从口出啊!” 阎小菇红着眼睛,倔强地与其对视。 “祸从口出?” 苏伏露齿一笑,忽然伸手去按着他臂膀,轻微的一用力,便闻着细碎的‘喀嚓’声。 阎公良不禁发出一声惨叫,哀嚎着:“上仙……你做……甚……小的没有……得罪你……啊……” 阎喜几乎可说是看着阎公良长大,虽其性格不讨喜,却是他的族人,此时闻他哀嚎,顿时怒喝着,且手掌有灵光闪动:“上仙快住手,你这是在挑战我狸族……” 赵云与九命却在瞬息间挡在他身前,九命的眸子变得冰冷,这是他首次变成这副模样,他用着低沉的音声道:“喜公,文秀被抓走时,您在做什么?” 闻着此言,阎喜的怒容顷刻崩塌,他怔怔半晌,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老朽无能,当日眼见文秀被带走,却无法阻止,老朽心知,若敢出手,今日狸族早已不复存在,文泰你要怪,便怪老朽罢……” 苏伏嗤笑一声,道:“此言可笑,你当日没有出手,是以你狸族才龟缩大王领,焉知千百年后,狸族还存在与否,不若当日便出手,虽是凭着一股血性悍勇,可若是受到统领妖王青眼,你狸族或可晋上位妖族也未知。” “尔等整个族群,当日眼见族人即入虎穴,却仍不加以反抗,我敢断定,这便是狸族倾覆之祸端,因为在尔等骨子里并没有一种勇于斗争的精神,尔等只是卑微地缩在尚且能自卫的领地里,以现世太平为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腐朽的一生……” “可连根子都腐烂的大树,又能屹立多久,看看你们这些腐败的枝叶罢,若是随风落下,怕连大地都要嫌弃。” 阎喜闻言,老脸竟一阵红一阵白,却无力反驳。 苏伏不管他们反应,手上又用力,冷冷地问道:“阎公良,我再问你一次,是你让杜之一遣人抓走阎文秀,是也不是?” 阎公良疼地嗷嗷大叫,却仍未承认,而是尖声呼救道:“罗……统领……救命啊……” 罗易之本来还戏谑地望着闹剧,可在阎冬点明苏伏身份后,便吓了一跳,他身为杜之一的手下,自然比狸族更清楚剑斋来使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会受到陛下接见的贵宾,此人只需在陛下耳边说几句自己坏话,那时不论谁都无法救他。 是以他便沉默下来,这时闻着呼救,缓缓站起,轻咳道:“上仙可否给我一个面子,公良虽有错,却不足以致命罢。” 苏伏冷冷一笑:“你的面子,价值几何?” 言着法体微绷,将全身力气传于右臂,暗劲便吐出,只闻着密集的脆响,阎公良顿时全身瘫软下来,其哼都不曾哼便彻底失去生机。 他的尸身被苏伏收入储物袋。 眼见苏伏悍下杀手,阎喜又惊又怒,但更多却是无奈,因为这时阎小喱姐妹亦挡在他身前。 罗易之勃然而怒道:“给你几分面子唤你上仙,小小阴神修士真以为自己可以翻了天去?可是觉着我不敢杀你?” 苏伏摇了摇头,纠正道:“这不是你敢不敢杀我的问题,而是你在阎文秀这一事件中扮演甚角色,若果该死,就请你去死罢。” ps:这几天又好忙,都吃存稿,明日可能没有办法写,所以请假一天,抱歉! 第三百二十七章:那又如何? 罗易之勃然大怒,双手蓦地呈爪状抓向苏伏,依稀可辨应是狼爪,显见此人是一只狼妖。 在妖族中,妖灵与妖灵之间有着很大差距,譬如资质好的妖无论是中位还是下位,妖灵境便可化成完整的人形态,像阎文秀与阎小喱姐妹便是如此。 而九命的资质要差上许多,是以他晋入妖灵多年,都未曾将头颅炼化,这便需要修出玄牝妖丹才可完全炼化。 当然,意味着他在修出玄牝妖丹的妖族里,亦是垫底的存在,差距从出生开始便已经决定了。 罗易之毫无疑问修出了玄牝妖丹,然而他资质与九命差不多,并且他太小看苏伏了,是以他的双爪瞬息便被曼珠沙华削去,疼痛马上令他反应过来,顿时明了苏伏可怕。 但这念头才升起,便有两道剑气顺着他的伤口突入,沿途血肉纷纷暴动,他发出一声惨叫后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苏伏挽了个剑花,将其上血迹甩掉,这才淡淡道:“所有与阎文秀之死有关的狸族,都要受到制裁,如此尔狸族才有延续下去的希望,须知腐朽的根茎须尽快清除,才能使大树屹立不倒。” 罗易之的尸身自然一起收入了储物袋。 阎喜面色不禁大变,他复又杀气腾腾道:“你这是在为狸族招惹灾祸,即便他不是因我等而死,杜之一却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若能将你擒杀,或许能平息杜之一怒火……阎文泰,你还挡着我做甚?还不快将此人擒下,再怎说你亦是狸族的一份子,你想成为狸族罪民?” 九命手持毒匕,面无表情道:“文秀死了,她死得很惨,她一定怨我抛下她,若能为她报仇,整个狸族覆灭亦无所谓,喜公可否明白我的心情?” 这时苏伏表情变得幽深,眸子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异芒,道:“阎喜,你真的觉得如此便可行?若以你活了那么久的智慧尚且不能清醒,狸族便算是走到头了……” 阎冬不禁冷汗直冒,尚谓迎了一个贵人回来,不期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擦着额上冷汗,苦着脸劝慰道。 阎小喱与阎小菇两位小姑娘坚定地拦在阎喜面前,阎文秀被抓走时,她们无力阻止,不知多少个日夜辗转难眠,此时只要在为她报仇上出一小份力,她们便会坚定不移地去执行。 阎喜咬牙许久,终是无力地垂下手来,亦因此,他面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一些。 他不禁嘲讽一笑:“若果阎文秀死在杜之一手上,尔等还妄想着报仇吗?” “文泰,外人不了解,你又岂会不知,杜之一手下共掌近万妖兵,就你们这几个人,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苏伏淡淡道:“曲连山脉三十六洞不是有个妖皇颁布的谕令么?” 阎喜心里一动,道:“上仙如何知道?” 苏伏神秘一笑,道:“这你不用知道,谕令内容应是被妖王统治的氏族十年内皆有一次机会可对妖王提出挑战,是也不是?” 阎喜心绪五味陈杂,道:“不错,不过我并非杜之一对手,去了也只是送死而已。” “我只要狸族替我向他提出挑战便可,至于与杜之一的决斗,自然由我亲自动手,在此之前,你狸族只要将罗易之的死讯隐瞒,若是杜之一败于我手,这自然无需多说,那时即便他知道罗易之死于此处,已非妖王身份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动狸族。” 苏伏自信笑说:“当然,万一我失败了,杜之一亦会因我这个始作俑者已死,不会再多计较,狸族只需上供一些贡品便可平息此次事件,岂不是美事一件?” 闻言,赵云与九命同时跪倒在地,齐声道:“主公(老爷)此事万万不可!” 赵云恭敬地请命道:“主公,此事便由我代劳罢,云定将他首级拿来。” 九命平静地说:“老爷,文秀是我的亲妹,与主公没有任何关系,理当由小的发起挑战,若是输掉比斗,技不如人自然没有话好说,届时还望主公将小的与文秀并排而葬,至少能让她少些许孤单。” 苏瞳在他背后轻扯他衣袍,美目里尽是担忧。 苏伏安慰似的将她揽入怀,又冲着跪倒的两人笑笑:“你们有这份心就很难得,不过那杜之一绝非你二人可以应付,此事不必再说,我意已决。” “其实你们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想借那个妖王磨练剑技而已,难得寻到一个好的对手,并且以我的身份,他怕是不敢杀我,是以不用担心。” 阎喜心绪难平地打量苏伏,许久才幽幽一叹,道:“你有几分把握?” 苏伏自信笑笑:“把握不敢说,然若是阎老,十招内便可分出胜负。” 被人如此小看,便是阎喜都不禁微恼,他勉强一笑:“上仙还真是自信……” 阎冬这时轻咳一声,道:“此事欠……咳,欠一个契机罢,听闻杜之一仍然在为甄选大会做准备,会否让我们去妖神宫参与挑战。” 他本欲言‘此事欠妥’,然思及苏伏杀人的模样,便又连忙改口。 阎喜冷笑道:“此谕令乃妖皇亲下,他杜之一算个什么东西,若他胆敢蔑视谕令,那更好办,去寻神月大人便是,想必杜之一那时的下场会非常难看。 语气中已然偏向苏伏,显见是动了心。 此后苏伏又与他分析利害,此事便在苏伏的坚持中定下,狸族轰轰烈烈展开了挑战前的准备。自然,届时只有阎喜会陪同前去。 这让苏伏深切地明白,阎喜这个大执事的身份比之族长还管用一些。村里许多狸妖根本不服族长管教,都只愿听阎喜一人之言。 …… 远在万里之外的夜云山,在一处四面环壁的幽谷内有一个湖泊。 湖泊的中间耸立着一幢精致的水上楼阁,这片幽谷灵气浓郁,乃是夜云山最好的福地,在幽谷的底下便是狐族所在的明月谷。 而灵气最浓郁之地,自然要属湖泊处,这一幢精致的楼阁之主便可想而知了。 一道轻盈的白光闪过,径自落在楼阁上,其身影露出,却是个身段窈窕,长相秀美绝伦的黄衣女子,她扭着纤细腰肢沿着阁楼的楼梯往下行去,来到中层一处四面敞开的亭台里。 亭台布置略文雅,四根支撑的廊柱,上刻着刚劲苍茫的字迹或绘有水墨山水图,在亭台中央处,一个身着白色纱衣的美丽女子背对而坐,她身前是一张略长的古色古香的矮几。 美丽女子纤细的柔荑握着一支紫毫,正伏于几上认真地作画。 黄衣女子不敢搅扰,便静立许久,待美丽女子将笔搁于几上,起身踱步至雕栏前,轻轻道:“霓裳,你无事不会来寻我,发生了何事?” 被称作霓裳的女子浅浅一笑,道:“族长,为陛下庆寿的剑斋弟子已到了大王山。” 美丽女子望着湖面偶有波澜生起,语气没有波澜地说道:“来便来了,这值得你亲自跑来一趟?” 霓裳面上略微羞红:“族长,听闻那庆寿之人唤作苏伏,在人族中亦非常的俊俏,且不知修了何炼体之法,强壮之极,听闻一夜可御十数女……族长,是否将他请来吾族做客,让姐妹们尝一尝鲜……” “苏伏啊!” 美丽女子略显意外,这时回首来,只见她那两弯黛眉如清月般悬挂在犹如绝世珍宝的狭长双眸上,其美眸的弧度便可令人血脉贲张;鼻尖儿挺翘,一双厚薄适中的红唇娇嫩欲滴,如雪般肌肤细腻嫩滑,泛着水光,与湖泊相互辉映。 她轻轻淡淡地说:“你是从桑榆那儿听来的罢,那丫头性情难定,行事不端,否则便不会被遣到那个荒地去,你还跟她搅在一起,就不怕陛下迁怒于你。” 霓裳嘻嘻笑道:“甚都瞒不过族长,不过若是陛下迁怒,这不还有族长撑腰嘛,陛下岂会真对人家怎样。” “陛下的心思我难以揣度万一,你还是莫将希望放在我身上。” 美丽女子自然便是狐族族长夜神月,她那一双弯眉几乎难以用言语描绘,虽略显清冷,却屡屡与人一种惊人妩媚感,连同为女子的霓裳都不禁怦然心动。 夜霓裳按捺着将夜神月拥入怀中大肆爱抚的冲动,娇笑道:“族长,人家还听闻一个消息。” “那你还不快说。”夜神月美眸忽然开始变幻,“霓裳你又对我动心思了,这不好,你要改掉这个坏习惯。” 夜霓裳娇滴滴地说:“是是,族长老是如此提醒人家,人家耳朵都长茧了。方才探子传回了消息,剑斋苏伏进入狸族所在的大王领之后不久,便传出狸族欲挑战妖王杜之一的消息,听说战帖已提前发送。” 夜神月美眸凝定一瞬,便又有万千森罗闪过,她没有什么情绪地说道:“你是想说,这或许与苏伏有关?” “那又如何?” 第三百二十八章:无辜? 是日午时,由阎喜带路,带上了狸族狸妖共同筹备的挑战礼,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大王山的核心鸦皇领。 在曲连山脉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氏族欲挑战妖王,皆要备上挑战礼,如此才能免除挑战失败后妖王的怒火。 亦是因挑战礼,各方妖王都非常喜欢被氏族挑战。 鸦皇领位于大王山最高的地方,在鸦皇领的四周长期屯驻着近万妖兵,虽妖兵属妖神宫,可妖王在位百年,或许不止,若连妖兵都无法收服,真是枉为妖王。 是以妖王这个位置令无数妖族眼红,当上妖王不需百年,便可驯服一班自己的部属,若日后被人挑战成功,亦可带着自己的部属去投靠大部族或直接便受妖皇招募,留在君山任职。 这一路飞来,苏伏眼见妖兵精壮强悍,装备精良,显然杜之一在他们身上费了不少功夫,若将其从妖王位上拉下,下一任妖王恐会面临无兵可用的窘境。 当然,苏伏并不关心这个,亦不可能当大王山的妖王,此次阎喜的决定让他对狸族的看法有所改观,是以他觉得或许下一任妖王由阎喜出任也不错。 其中自然是有苏伏的考量的,阎喜谦辞说打不过杜之一,而从罗易之与阎公良两妖的记忆中,苏伏非但得到妖皇谕令这个重要的消息,另还有约莫三十载前,曾为狸族族长的阎喜便挑战过一次杜之一,那时杜之一不过是险胜而已。 虽阎喜自那次后深受重伤,被从族长位上拉下,族人因他白白浪费了许多挑战礼而白眼相向,那时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后来又有其他氏族欲进犯,大王领是个肥地,狸族虽不算弱族,亦非强族,得知阎喜重伤,自然蠢蠢欲动。 阎喜为护族,强行出战,虽击退来敌,从此却落下病根,否则他的寿元至少亦有千载以上。 苏伏深心里是很佩服阎喜的,他骨子里拼搏的精神虽因狸族安危之故而淡化了,可他体内流淌的鲜血却是沸腾的,否则绝不会因为他的几句煽动而改变主意。 当然,这前提是他的实力得到了阎喜的认可。 整个狸族除开阎喜外,还是有些勇敢的族人,譬如阎小喱姐妹两,偏要跟来,而后便是阎大壮,同样不顾平顺叔劝阻,自告奋勇跟随而来。 两姐妹与阎大壮被阎喜带着,苏伏自然是用飞流沙代步,大王领距鸦皇领不过千里之遥,待远远见了一个山谷中,黑压压的妖头攒动,便闻到底下传来的轰然音声。 “来了!来了!没有想到狸族时隔三十载,竟敢再次发出挑战,他们不怕重演三十载前的惨剧?那时虽击退了进犯者,狸族死伤却非常惨重,阎喜那老东西还拿得动兵器?” “你可莫小看他,当年莫不是杜之一耍阴招,阎喜还不定会输。不过人类常说兵不厌诈,这不能怪杜之一狡诈,只怪他阎喜不够聪明。” “那倒是……” 窃窃私语很快便被底下成列成列肃然而立的妖兵掩盖:“挑战吾王者,死!” “挑战吾王者,死!” 数千精壮妖兵豺、狼、虎、豹尽有,手持玄铁打造的精良兵器,兵锋遥遥对着苏伏一行,齐齐怒吼的音声传将出去数里远,非常的有气势。 在山谷的夹缝里,两边的峭壁上被掘出了许多洞穴,这便是妖兵们的住所。 苏伏一行往夹缝里飞去,不多时眼前便又广阔,竟是个广阔的校场,他们一到便有妖兵大声喊道:“挑战者狸族已至,观战者入场。” 夹缝口堵路的妖兵便散开两边,观战的妖族便鱼贯而入,他们一个个面上充斥着兴奋,显见大王山沉寂了许久,他们终究是妖怪,骨子里的残暴极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斗来舒缓,他们暴虐的血液已经在沸腾。 校场四面环壁,出入口便是那一道夹缝,校场是依夹缝左侧而建,是以校场尽头便靠着石壁,石壁下是一个约莫有数十丈方圆的轩辕台。 在夹缝的正前方处,有一个极大的营帐,左近皆有精兵肃立,在营帐门口,一个约莫三十来年纪的男子慵懒地靠坐在兽皮躺椅上。 阎喜脚下是一件不知名的兽骨法器,森白森白的,他在营帐前按落法器,微微欠身道:“狸族阎喜见过大王。” 杜之一好似才感应到般,连忙站起往下走来,温和地说:“阎喜兄,你我就不用如此生分了,这数十载不见,阎喜兄修为进境颇为喜人啊,想必此次定是有备而来。” 他长得一般,嘴边与颔下皆有长须,眸子狭小而短,轻轻笑时,好似连眼瞳都不存在一般。 他拉着阎喜的手,状似亲热,道:“阎喜兄,你我不论谁坐上妖王位,对于大王山的氏族而言都是一样的,其他洞的妖王这么多年没有进犯,阎喜兄的功劳怕是不比我小,阎喜兄若是欲要坐这个位置,其实与老杜我说说便可,我定无二话便让出此位。” “可惜阎喜兄怎就提出了挑战,大王山的氏族都已知悉,我们不打一场,怕是难以对众氏族交代……” 杜之一或许是个话痨,可必是心机深沉之辈,从见面前后,都在打击阎喜的心神,若阎喜因此而忆起前次惨白的耻辱,便会心神动荡,对于高手而言,这便是另一个层面的较量。 阎喜轻描淡写地脱开他手,淡淡地说:“大王言重了,老朽与大王怕还未有这份交情。” 杜之一面不改色,状似爽朗地说:“阎喜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老杜就那么不得你心,前次虽险胜阎喜兄一招,可那只是运气好而已,若果再来一次,或许我老杜便会输给你了。” 他眯眼扫过苏伏等人,略显惊讶地说:“咦,阎喜兄,一个剑修,一个鬼修,一个凡人,这些都是你的随从?” 阎喜淡淡一笑:“整个莒州怕无人可让堂堂剑斋内门弟子做随从,老朽又怎敢,这位是给陛下庆寿的苏伏苏上仙。” 杜之一注意到有一个狸妖的眸子几乎要喷火地盯着他看,他心底冷笑,面上却装作恍然,连忙拱手施礼道:“原是上仙驾到,失敬失敬。” 苏伏的消息他怎会不知,早在他入了大王领便有探子报来,只是那时还不知他身份,直到传出狸族要挑战的消息,杜之一才终于重视起来。 阎喜他认识了那么久,其性子平稳,从不考虑自己得失,只为狸族存续费尽心力,此次挑战透着些许不寻常,这一番调查,加之苏伏未隐藏身份,自然很快得知。 苏伏淡然还礼:“上仙不敢当,大王修为通天都当不得仙字,伏尚不得逍遥,这仙自然更是无从说起。” 他有些不经意地道:“大王可认得一位唤作阎文秀的狸族女子?” 杜之一笑眯眯道:“自然认得,狸族的美女,大王山有谁不认得她。” 苏伏语锋陡转,冰冷冷地说道:“哦?那大王对于她的死,可有甚解释?” 杜之一面露惊讶,诧异地说:“阎文秀死了?甚时候的事?” 九命再也无法按捺,他的猩红双眸几要喷出实质的怒火,上前攥着他领子怒吼道:“老东西竟敢装作不知,还文秀的命来……” “住手!” 苏伏与左近妖兵的音声同时响起,左近妖兵轰然围上来,对着九命怒目瞪视。 “区区狸族小妖竟敢以下犯上,理当处死!”一个妖兵统领的模样,指着九命喝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杜之一忽然摆手道:“慢着!这位小兄弟,我确实不知阎文秀已死,她是怎么死的?” 九命‘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缓缓放开了杜之一,默默地回到苏伏身边。 阎小喱愤怒地指着杜之一说:“明明便是你遣武岩将她捉走,否则文秀姑姑绝不会死,你肯定是害了姑姑的凶手……” “武岩?” 杜之一脸色难看,对着众妖兵喝道:“去将武岩给我叫来!” 眼见他如此作态,愤怒的阎小喱姐妹两不禁茫然,莫非真与他无关? 不多时,一个如铁塔般的汉子便大步而来,他身着铁甲,面无表情,给人一种非常生冷的感觉。 “大王唤我何事!” 杜之一脸色难看地指着他说:“我甚时遣你去捉阎文秀,你胆敢以我的名号去作恶?我且问你,阎文秀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武岩面无表情道:“大王,此事乃是罗易之传讯给我,言大王令我去捉那阎文秀,后来抓回,大王正闭关,我便将她暂时关押。” “可没有两日,罗易之寻到我,言大王令我将阎文秀放走,我见他有大王手令,便只好将她放走,此后便再没见过她。” 杜之一微微一怔,道:“只是如此?果真如此?” 武岩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道:“我向来不说谎。” 第三百二十九章:死了也就服了 若是苏伏没有得到罗易之的记忆,恐怕真的会被他骗过去。 三年前,杜之一忽然下令让罗易之去给武岩捉拿阎文秀的命令,罗易之虽好奇,却不敢多问。 不久又通过罗易之之口传令,将阎文秀放走,最终却使她死在火云山脉,问题便出在放走之后。 “杜之一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不外乎撇清他的罪责。此次罗易之并未收到妖王令便下山去收上供,他的行踪怕尽在杜之一掌握之中,即便我不曾杀他,待他回转时亦会被杜之一灭口,正是死无对证。” 苏伏冷笑着暗忖:“杜之一不辞辛苦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这其中必然隐藏着惊人秘密,恐怕他是真不知阎文秀已死,他演技再好,那般惊讶绝难作伪。至于为何会死于火云山脉,恐怕便只有杜之一知道了。” 他给九命传音道:“你不要冲动,阎文秀的死与他必然脱不开干系,但我敢断定,阎文秀并非死于他手,我会替你找出真凶,届时能否报仇还要看你自己,现在你该让自己狂躁的心绪冷静下来……” 九命闻了此言,几被仇恨冲昏的头脑恢复了些许冷静,他感激地点点头,随即垂首静默不语。 这时只闻着一个妖兵大声呼喊道:“时辰已到,有请挑战与被挑战双方上台。” 校场里,轩辕台前已是里外三层,妖山妖海,尽皆发出嚎叫,为这山谷添了一份恐怖。 杜之一难过地说:“我实在不知阎文秀已死,亦不知罗易之究竟在搞什么鬼,比斗之后,我定将他唤来,将阎文秀之事问询清楚,绝不让她枉死……” 阎小喱,阎小菇两个姑娘无助地望向阎喜,她们实在无法判断此人言语真假。 阎喜没有回应她们的期待,而是淡淡地说道:“不敢瞒大王,罗统领日前已死于我狸族,怕是无法寻他问话了。” “至于死因,乃是老朽亲自动手,他以收取上供为由来到大王领,却觊觎小喱小菇美色,被我当场斩杀,还望大王恕罪。” 杜之一闻言眼角略微抽搐,愤怒地说:“杀的好,没有想到先是阎文秀,再是这两位可人的姑娘,他罪该万死……” “谈何恕罪,此事阎喜兄并无错处。待比斗结束,老杜我定要与阎喜兄把酒言欢,目下还是让我们尽情的来一场决斗罢!” 杜之一大笑着一纵,便来到轩辕台上,对着台下阎喜道:“阎喜兄,快来罢,老杜我已是迫不及待了。” “呜呜——” “嗷嗷——” “吼吼——” 眼见杜之一上台,台下观众更是兴奋,一时间群妖嘶嚎,令人闻之色变。 苏伏便在此时忽然纵跃上台,轻轻地笑道:“早闻大王法力通天,一手《黄沙漫天》更是人神惊骇,远近闻名,伏斗胆以狸族身份向大王讨教一二。” “人类?” 台下观众的嘶吼寂静了片刻,有仇恨人类的氏族顿时怒吼道:“人类竟敢出现在大王山,宰了他,宰了他……” “怎会是人类?阎喜,你是怕还是怎的?竟将狸族存亡托付给人类,我明日便兵法大王领,踏平你狸族……” “人类怎可以挑战妖王?若是他胜了,我等岂不要尊奉他为王?” “可妖皇陛下确没有说挑战者不能为人类啊!亦无明言妖王不可为人类。”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莒州是我们妖族的天下,甚时轮到人类做主了?” 杜之一显得非常意外,他一眼便看出苏伏修为,不过阴神而已,虽然他的法体强度略有古怪,却不能掩盖他修为低下的事实。 “上仙可是当真的?” 杜之一略犹豫说道:“上仙当知斗法难留手,若一不小心伤了上仙,岂不是老杜罪过?” 这时底下阎喜忽然运气吐声,宛如滚滚浪潮般传遍整个山谷:“这位人类不是普通人类,他乃是剑斋内门弟子苏伏,此次被剑斋遣来莒州给陛下庆寿,他是我们妖族尊贵的客人,并且我狸族已决定,苏伏将是我狸族下一任大执事……” 此言一出,犹如一块大石激起了千层浪,观战妖族尽皆哗然,甚有破口大骂:“甚狗屁剑斋,老子怎未听闻,陛下的寿辰与人类何干,给老子滚出莒州……” “就是就是,陛下的寿辰从来未邀过人类,这小子必定是冒牌货,说不准还不是剑斋弟子,杀了他,杀了他……” 阎喜面不改色,沉沉喝道:“老朽以颈上头颅担保他的身份绝无虚假,若果不信,可问杜之一大王,想必他早已收到消息……” 他的法力深厚,这时沉沉一喝,自有一股威势,顿使得谷内安静了一些,他们纷纷望向杜之一。 杜之一哪里敢不承认,不过却不会失了威严,淡淡地应道:“不错,陛下此次庆寿确有邀剑斋,这位上仙气度不凡,倒不像是冒充,你等须对贵宾尊敬一些,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台下妖族不禁面面相觑,若果真让这人类赢了去,人类当上妖王,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罕事,怕会成为曲连山脉其余三十五洞的笑柄。 一个上了年纪的妖族,示意众人安静,他抚着颔下长须,悠悠道:“让人类成为妖族大执事,此事于妖族前所未有,倘开此先河,怕有许多人类修士会涌来莒州,参与吾族纷争,此事恐怕不妥!” “正是,此事绝不可行,阎喜老东西,若你不敢上台挑战大王,便趁早收拾东西回你的大王领去罢,莫在此丢人现眼!” 阎喜岂是省油的灯,他略躬的身形忽然直起,双眸爆射精芒,妖王境界的气势尽皆展现,冰冷冷道:“我狸族的事,用得着你们来管?若有谁不服,便与我斗过,若赢我自然没有二话,若是不敢,便都给我闭嘴……” 众妖不由噤若寒蝉,这才忆起阎喜再怎么说也是妖王境修为,且是妖王里头名列前茅之辈,绝非他们可以随便挑衅。 苏伏缓缓取出曼珠沙华,淡淡地说道:“废话到此为止了罢,我道尔等妖族有多爽快,不就是一场决斗?婆婆妈妈半天,方才谁说要宰了我的?可敢站出来跟我斗过?车轮战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打到你们全部服气。” “倘不服气也没有关系,死了也就服气了。” 第三百三十章:黄沙漫天 “倘不服气也没有关系,死了也就服气了。” 此言一出,山谷内顿时鸦雀无声,此时他们不禁醒悟,这小子若无半点过人之处,怎敢以阴神修为,狂妄到挑战妖王,这可是两个大境界的差距。 杜之一心底却有些难办了,他不可能在众妖眼皮底下杀害苏伏。 正心里转动心思,却听到苏伏又淡淡道:“大王无需有所顾虑,斗法伤损乃常有之事,今日我是以狸族身份与大王相斗,生死勿论,想必妖皇陛下与我师门剑斋都不会责怪大王。” 杜之一心底暗骂:混账东西,不怪才有鬼了,届时我即便不死,前程怕是黯淡,恐怕还会被楚渡制住亲手交给剑斋处置。 苏伏似乎知道他所想,古怪地笑道:“大王莫非不想知道罗易之罗统领去狸族所为何事?他已将有关大王的秘密全数告知我了,若大王能在比斗中赢我,我便将这秘密还给大王,如何?” “哦?本王有何不可告人的隐秘?”杜之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很好地掩盖了炽热杀机。 苏伏感应何等敏锐,感应到他流露的杀机,意味深长地说:“当然是关于阎文秀之事,罗统领与我一见如故,将此事都告知了我,信与不信,全在大王……” 他激怒杜之一的目的便是引起对方杀心,如此他才有借口杀掉妖王,如若是其乐融融的切磋,对方不尽全力,他怕是无法下杀手,对方顾忌他的身份,苏伏又何尝不是忌惮,此地可是莒州,而非青州。 底下人除赵云外,完全无法明白他们对话的意思。阎喜隐约有所猜测,盯着杜之一的眸子愈发冰冷。 杜之一心底冷冷暗忖:这是你逼我的,下了六道界可莫要怪我。 他的脸上已失去所有的情绪,道:“那便开始罢,让本王领教一下剑斋的弟子高明之处。” 其音声未落,一人一妖同时爆发出惊人杀机,使谷内众妖小意喘息,竟不敢发出任何音声。 众妖似乎可以望见,一人一妖之间有着一股无形的气场相互绞杀,平地起飓风,伊始不觉,渐渐有空气的‘啪啪’爆裂声,众妖心惊,尽皆向后退了几步。 此时此刻,苏伏的眸子清澈地可以倒映杜之一的模样。杜之一在他干净的眸子里,望不到半丝的犹疑与惧怕。 蓦地,杜之一忽然取出一件鼓状法器,其约莫斗笠大小,浑圆状,鼓面灰白,左右各有黑角,‘咚’的一声敲响,顿有一层肉眼可见的如水波纹以他为中心散开。 众妖惊呼:“夔牛鼓!” 惊声未落,但见如水波纹‘嗤啦’,竟有雷霆落下,这时随着杜之一敲鼓,才闻着惊爆的雷响,仿佛有一道莫可名状的影子自那鼓身溢出,其张口怒吼,音声如雷。 苏伏状如鬼神,霸道无双的浩然气轰然溢出体表,宛如一双无形大手,将空气连带雷霆一起撕裂,曼珠沙华遥指杜之一,他身形如锋矢般突进,浩然气就像是最锋利的刀刃,将挡在前头的一切阻碍尽皆斩碎。 《浩然度灭》它没有《通明绝剑》精妙的运劲法门,没有《苍冥》那般骤雨连绵的攻势,更无《流炎炽杀剑诀》那般沸腾炽热。 它仅仅有的是,如剑气般斩裂一切的特性,此时此刻,苏伏便是一道恐怖的人形剑气。 杜之一见识不凡,一眼便认出《浩然度灭》,他心头惊讶无以复加,据他所知,剑斋修浩然气者,大抵凝窍或抱虚时才可修至完满,可望着苏伏身上溢出的锋利无匹的白色浩然气,他不禁诧异万分,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 “小辈大有隐秘,区区阴神如何将浩然气置于体外,即便凝窍修士都不可持久……” 正在他思忖时,那如水般的波纹已尽数被苏伏切开,在他身前隐隐形成一柄锋刃状的气场,随着苏伏突进,气场形状愈发完满清晰。 “小辈怎开战便将气势拔到最高,莫非还有甚么我忽略了?” 杜之一平日便是多疑之人,总觉苏伏如此肆无忌惮中定隐藏着甚后招。然思虑虽不定,却不碍他动作。 但见其一手托着鼓,另一手四指在鼓面上轻轻敲击,顿传出‘咚咚咚咚’的闷响,或许敲击节奏不同,此次却见杜之一身前蓦地涌现一排兵器的虚影。 它们凌空悬浮,在杜之一的指引下,轰然袭向苏伏。 下一息,那虚影便与苏伏身前的气场撞上,‘蓬’的巨响,气场与虚影同时粉碎,一道肉眼可见的震荡轰然爆开,其脚下由青花岩所制的轩辕台竟轰然下塌,此乃纯粹的力量与力量之间的较量。 碎石粉尘倏然被刺穿,一道冷锋卷动着粉尘刺向杜之一。 杜之一眼神微凛,意想不到苏伏回气如此迅速,然而他活了那么久,斗法经验何等丰富,其手指在夔牛鼓上连点,骤如雨点,却又悄无声息。 “哞——” 如雷般的吼声突兀响起,在鼓前倏然有虚影凝定,成牛首状,生双角,向前顶去。 牛首未至,冷锋卷动的粉尘先且散去,露出其真面目,却是一道传讯飞剑大小的白色剑气,两两碰撞,皆覆没。 然而这还不是真正的飞剑,真正的飞剑剑身是灰白色,有着白色纹路的无护手的剑柄,紧随而至。 正此时,曼珠沙华暴涨三寸灵光,其剑尖吞吐不定的白芒,让闯过不知多少风雨的妖王杜之一竟心生一丝凛意。 他无法理解这份凛然从何而来。 他为自己的凛然而恼怒,其怪笑中,左手托鼓,右臂突兀地变作野兽利爪抓向飞剑,将那令人厌恶的白芒给捏得粉碎。 这时他才发觉苏伏嘴角挂血,必定是方才碰撞而伤,他心底不禁微微松气,毕竟只是阴神修士而已。 右爪顺势紧紧攥着飞剑,怪笑道:“尊贵的上仙啊,我承认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杀意,你放心,你死的消息不会从我大王山传出去。” “我听闻大王乃是黄鼠狼成妖,可大王这兽掌丝毫不弱于上位熊族,个中必有缘由罢。” 苏伏毫不示弱,意味深长地说完,浩然气沿着飞剑倏然在剑尖爆裂,炸响中,两人各自后撤数丈,对此结果苏伏早有所料。 曼珠沙华无法破开他的手掌,便是浩然气的强度还不够,他需要更加凝练,更加锋利的剑气。 两人都知道对方在试探,这时热身结束,往下便要动真格,杜之一心底笃定苏伏实力已被他堪透,是以显得有些悠然。 他遗憾地说:“惜此缘由无法与上仙分享……” “不过,上仙留下的凡人小姑娘,本王会好好疼爱她的,毕竟是上仙带来的人,本王会让她感受到本王的热情好客……” 杜之一或许并不如何好色,可对于打击对手一途,他可算是非常拿手,从苏伏来时他便细细观察,那个小姑娘虽是凡人,可从站位来看,被他着重的程度极高,那是一个随时可防备各方面袭击的角度。 然而遗憾的是,苏伏即便被他激怒,亦不会显现在脸上。 杜之一没有失望的意思,他冷冷一笑,忽然伸展双臂,山谷内突兀有狂风卷动,一时间校场上飞沙走石,众妖惊却不乱,纷纷退了数十丈,他们知道胜负很快便会揭晓。 虽苏伏的一番表现确有挑战妖王的资格,然而在他们深心处却认为苏伏想赢下比斗,还早得很呢。 当然,倘若他们知道杜之一打的是灭杀苏伏,而后将场内所有人灭口的主意,他们恐怕无法如此淡定。 但见以杜之一为中心,一道黄沙形成的龙卷轰然暴涨,本来只有些许的飞沙演变成漫天的黄沙,正是杜之一的天赋神通《黄沙漫天》。 赵云与九命默契地张开神禁石护罩,将瞳瞳护在里头,另一边厢阎大壮则与阎喜同时发力,将两个小姑娘同样护住。 苏伏心头暗暗叫遭,他没有想到黄沙非但阻了他的视线,亦对灵觉有着妨碍,此时他的灵觉散出,却只能查看方圆不到一丈的距离。 他绷紧了心神,蓦地自左侧有异物袭来,曼珠沙华飞快斩去,却只见一堆黄沙在眼前爆开。 “呵呵!上仙当知神通厉害,本王的天赋神通更如是,上仙不若认输,没有必要拼得你死我活嘛,上仙说是也不是?” 狂暴卷动的黄沙里头传来杜之一的音声,其气息变幻不定,根本无法锁定他的位置。 苏伏轻轻地一笑:“神通是厉害,可神通也分等级,若是我所料无差,黄沙其实没有半点攻击力。” 他话音未落,其背便有黄沙形成的巨爪抓来,猝不及防,身未动,剑先行,那巨爪狠狠抓在剑脊上,巨力完全无法抵消,传到苏伏法体内,顿使他五脏如焚,火辣辣的疼。 “上仙真的认为,本王的神通会如此简单?” 第三百三十一章:最终黑影 那巨力似是蕴了一股燥意,法体受此一击,竟有些莫名的灼热。 苏伏暗自惊骇,却摆出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来,说:“此神通经由某个掌了火系神通的高人完善过罢,看来大王果然有一些故事呢……” 杜之一闻言杀机再次高涨,冰冷冷笑着说:“你还猜到一些什么,不妨一起说出来。” 苏伏五内俱焚,只觉剧痛钻心,难以应答,他沉沉一笑,心神倏然沟通心内虚空,三十五颗星辰同时大放光芒,相对应的,法体内凝练的三十五处窍穴倏然张开,汹涌澎湃的星辰之力如潮涌出。 在苏伏的身周,蓦然充斥着狂暴的白色气息,无尽的白芒开始涌入曼珠沙华。 观战众妖只见一道白光于遮天蔽日的黄沙里头冲天而起,在此明朗的白昼下,竟仍然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炽亮。 “你并非凝窍,灵气怎可能无穷无尽,好小辈,你隐藏了修为……” 杜之一见之心底略惊,随即愤怒地说道:“你隐藏修为接近狸族,唆使狸族向本王挑战,又亲自上台,你这是想要本王的命……” “你敢杀我?陛下再如何看重剑斋,也绝不会容忍。” 浩然气肆无忌惮地冲击着体内经脉,苏伏故意如此,总算有点成效,体内五脏与经脉的灼热减轻大半,他终于缓过了气,然而只是相对而言,浩然气造成的伤势反更为严重。 他冷冷笑道:“为何不敢?你杜之一敢杀我,便不许我杀你,这是什么道理?” 杜之一游走在黄沙里头,忽然怪笑道:“你打着杀我的主意,可你有这份本事?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破开我这黄沙阵,给我死来。” 语至末尾,已是杀机大炽,苏伏左近身周的黄沙突兀地形成数道赤炎巨爪,巨爪上尚蕴着橘黄火焰,这就显得非常恐怖了。 要知道方才击中苏伏的巨爪,只是普通巨爪而已,此时杜之一无疑是用了压箱底的绝活,誓要将苏伏毙于爪下。 或许凝成巨爪费时较多,苏伏冷冷一笑,忽然祭出了一方红铜印,正是翻天印。此印在苏伏头顶倏然涨大,未至极限,苏伏法决捻动,其上青牛似是活过来了一般,印身覆盖范围内的灵气尽皆翻滚暴动。 但见那赤炎巨爪蓦地散去,转而化成不规则的灵气与火炎相互碰撞,‘蓬蓬蓬’剧烈爆响中,苏伏趁机纵身一跃,在杜之一未及反应之前,以浩然气为矢,轰然冲破了漫天黄沙。 来到半空,正好脱开翻天印,他祭出飞流沙,冷冷道:“我家乡有句名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王以为自己犯下的因果不需承受?至于我有没有这份本事,便请大王睁大眼睛看清楚……” 观众众妖眼见他竟破开黄沙,并且祭出法器,尚谓他欲逃,可下一刻,校场便因苏伏的动作混乱不堪。 苏伏这时蓄势终于完成,其眸灼灼如星辰,身形再次高高跃起,这时曼珠沙华上泛着一层层厚厚的白色光晕,仿佛极为沉重一般,使得苏伏握剑的手臂往下垂。 “星剑,倾城之影!” 他一跃的力度非常大,是以身影在底下众妖眼中几如黑点,然此时自那黑点传出的惶惶的音声,竟化作深沉的恐惧直击众妖心底。 几个感应敏锐的妖族惊慌失措地御器飞逃,眼见他们如此,余者生恐受了波及更是争相逃亡,加之外围维持秩序的近千妖兵,整个山谷除开营帐处,尽皆混乱嘈杂不堪。 下一刻,剑影,数百上千道的剑影随着黑点呼啸而下。 漫天黄沙在剑影侵袭下,尽皆覆没,‘蓬蓬蓬’的巨响不绝于耳,剑影覆盖了整个轩辕台,保证绝不会让杜之一逃脱,而在烟尘弥漫中,苏伏灵觉一直盯着轩辕台,并未发觉杜之一逃出的身影。 苏伏略略抽气,只觉呼入心肺的空气几乎要燃烧起来,这与空气无关,他的法体在如此高强度的浩然气调动摩擦下,灼热得几乎要烧起来。 方才被巨爪击中传来的那一股燥热应当是火毒,只是不深,受浩然气反复洗刷,已经洗得干净。 他身形缓缓落下,恰烟尘散去,校场混乱渐渐平息,他们盯着烟尘散去的轩辕台,几乎个个难以置信,平日积威甚重的妖王杜之一静静躺着,气息全无。 苏伏喘息着服下一枚小还丹,体内仿似久旱逢甘霖,小还丹的药力很快化作丝丝清凉的雾气修复着伤势。 对于妖王就这样死去,他非常意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 他没有放松一丝的警惕,紧绷着神经缓缓行过去。 待行至半途,却忽然嗅到一股异味,猛地思及他乃黄鼠狼成妖,黄鼠狼俗称黄鼬,有臭腺,如杜之一此类妖王,臭腺必定变异,是以这异味必定非同寻常,此时后退已不及。 瞬时便有感,法体竟然开始渐渐麻痹,斗法时无法动弹意味着什么? “桀桀!你终是栽在本王手里,本王承认你很有实力,可那又如何?” 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杜之一竟缓缓爬了起来,他的眸子带着阴险的笑意,道:“今日我便替你剑斋的师长给你上一课……” 他的右臂再次涨成粗壮的兽爪,此次竟明晃晃地泛起火炎,看来他已下定了决心将场内所有妖族灭口,否则不会将此曝露,要知道不久之后就是甄选大会,若是传出去,觊觎妖王之位的妖族不知凡几,对他极其不利。 岂料苏伏步伐不停,仍面无表情地向妖王行去。 妖王微一怔,随即大笑着道:“真是不知死活!”语声未落,赤炎巨爪便对着苏伏当头砸下。 “铛!” 苏伏不知何时抬臂,巨爪击在剑身上,以曼珠沙华的强度,竟略略凹折,已面目全非的轩辕台又向下沉了一寸。 然而这时苏伏已距杜之一不过几尺,他的左臂不知何时作了剑指状,其上蕴有一层淡薄的白芒,在杜之一微感荒谬下,轻轻戳向了杜之一心脏。 “嗤!” 一声轻微的闷响,杜之一由荒谬转错愕,随即难以置信地瞪着苏伏,此时他的一双狭小眸子竟睁得特别大。 “怎么可能!” 他的瞳孔在喃喃自语中渐渐失去神彩,心脏并非他的致命处,然而由苏伏剑指导入的浩然气何等毒辣霸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 苏伏面色淡然,这时他的法体彻底无法动弹。 然而耳边倏然传来一个令他色变的娇笑:“确实,没有什么不可能!” 下一息,只见一道黑影自杜之一的影子里跳将而出,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又是‘嗤’的一个轻声闷响,一柄短剑便刺入了苏伏心脏。 第三百三十二章:为了狸族 滴答,滴答,滴答。 影子将短剑拔走,她有着非常丰富的刺杀经验,尚未凝窍的修士,心脏被刺穿后,还有着回光返照之力,若是将短剑拔走,便会失去最后一口气。 鲜红的血液缓缓滴落,苏伏的身形终于无可阻挡地倒了下来,曼珠沙华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嗡鸣’,然而却没有办法唤起已经倒地的主人。 影子伸出香舌轻舔短剑上的血液,而后竟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道:“好甜美的血,苏伏,若非你杀了黎子钧,我还真不想杀你,不过,你的头颅将是我的晋身之资,这还得感谢你,另外你家的小公主,恐怕也要借我一用,你不会反对罢?” “啊呀,人家竟然忘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赵云发出一声怒喝:“主公!” 他反应最快,身形如闪电般冲向轩辕台,然而影子比他还快,在冲锋的过程中,他眼角余光只瞥见一道黑影错身而过,他竟无丝毫反应的机会,即是说若对方要杀他,他恐怕无法抵抗分毫。 这时他脑子里想的不是苏伏的死,而是反应过来影子的话,苏瞳危险了。 赵云首次厌恨思维的速度,为何能如此快速,快到他身体完全无法反应。 那边厢九命恐惧一瞬,随即又坚定,他握着匕首挡在苏瞳身前,然而对方冲来到他面前亦只有一瞬,即是说他在恐惧的那一瞬,对方便已经将短剑对着他的致命处了。 这时,场中唯一看到了影子动作的阎喜悍然扑将过去,这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动作。可他眼力显然无法与身手媲美,是以他只能用他的身躯去挡短剑。 “嗯?老东西找死便成全你!” 影子的短剑‘噗’地刺进了阎喜的后背,而后悍然绞动,生死攸关之际,阎喜骤然回首,面上显出了狸族象征,脖子竟突然伸长,张开已满是利牙的大口猛然咬下。 “不愧是妖王境界,竟还能反抗!” 影子娇笑着抽出短剑后退,她好整以暇地立定,娇声说道:“真是护犊情深,让人家好生感动。” 阎喜呕出一大口鲜血,他的背上被短剑开了一个大洞,正血流不止,这还不止,短剑虽无毒,却蕴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气劲,已将他体内破坏得七七八八,而能破开他法体强度者,虽气息明暗不定,可对方必是抱虚修士无疑。 “你是谁……” 阎喜脸色苍白,勉强说出这句话,便如耗费了巨大力气。 “喜公!” 九命眼见阎喜因为自己受到重创,鼻头不禁一酸,小时他严厉教导与犯错时毫不留情惩戒的一幕幕便闪过脑海,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阎喜是真的对他们每一个狸族狸妖都视同己出。对他们的严厉惩戒,是想他们长大以后少受伤害,他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 若非心里认为村中无人待见他,他又怎会离家,阎文秀便不会如此死去。 他哽咽着扶住阎喜,道:“喜公,你为何要救我这心里没有狸族的坏东西。” 这时双胞胎姑娘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围将过来,阎大壮站在所有人前面,虽慌乱,却仍然强喝道:“妖……妖女,休要过来……” 阎喜此时状态极差,断续道:“狸族……向来力弱,若不团结……如何对抗他族,若不团结,我们的子孙后代,将成为他族附庸,永生……永世成为奴仆……你想见到……这种事发生吗……” “喜公……” 阎小喱,阎小菇两个小姑娘终于止不住眼泪,哭出声来。阎喜用鲜血的代价来教会她们,狸族存在的重要性,狸族存续应该有的姿态,绝不是他族附庸与奴仆。 影子望向面色平静的苏瞳,戏谑道:“小姑娘,对于苏伏的死,你似乎没有什么感觉,莫非你是他掳来的良家……应该不是,你长成这副模样,凡俗的水土养不出你这样水润的妙人儿来。” 苏瞳知道苏伏若是死去,她的任何挣扎都没有用处,是以她没有任何异动,当然,眼见阎喜在自己面前受刺,她开始明白为何苏伏总说,实力是在真界立足的首要条件。 她能够平静,是因为她不相信苏伏就那样死去,尽管他的心脏被刺破,鲜红的血迹无法作假。 “我相信爹爹,真界能取爹爹性命之人或许有,但绝不是姐姐,故瞳瞳不会难过。” 苏瞳适应能力极快,对于眼前的血腥已能视而不见,她平静地说:“爹爹平日最疼我,姐姐想抓走我,便要承受爹爹的怒火,未免姐姐丢了性命,瞳瞳劝你还是快些走罢。” “哦?小姑娘原是苏伏女儿?那更好了,不过小姑娘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苏伏已经死在我的短剑下,他才阴神境,心脏破裂绝难存活,这一点相信没有任何修士可以打破这个铁律。” 影子有些言不由衷,她很想转身去看看苏伏是否还躺在那里,虽感觉很荒谬,可更荒谬的是,她对于苏瞳的儿戏之言竟有些信了,似是有一种错觉,若再在此地呆下去,或真有殒命的不测。 而后,耳边便传来一道轻微的破空音,那是一种淡淡的,极细微的动静,若不是她常年修习影堂秘法,都不能察觉它的存在。 她反应极快,身形蓦然变得模糊,随即便化作了影子。这与《扶风歌》有着极大差异,但在她遁走前,那极细微的动静不知撕裂了甚么东西。 她骇然发觉,自己身处的空间竟避无所避,不禁失声惊呼:“剑光衍化,怎么可能!” 下一息,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犹若细丝的剑气,撕裂了虚空,在她左近的虚空处,衍化成剑光,只要她敢顺着虚空遁行,便马上会尝到惊喜。 “怎么可能?足下莫非忘了,没有甚不可能。” 她身形踉跄落地,连连退了几步才拿眼去瞧,那淡淡开口,持着灰白飞剑,缓缓行来的身影,不是苏伏,又是谁?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瞬息转了无数个念头,最终停格在当下,她咬着银牙怒道:“你怎知我影堂秘法的破绽,你心脏破裂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才阴神修为便领悟剑光衍化,必定是哪个大修士转世重修,若你饶我一命,我便将你的秘密烂在肚里。” 影堂的影子很值钱,因为常常刺杀高阶修士成功,为黎家挣下了无数汗马功劳。 影堂的影子很不值钱,因为影堂的秘法破绽非常致命,当然,至今知悉影堂秘法破绽的修士,要么已是渡劫以上的大修士,要么便已经死了。 苏伏轻轻摇首道:“亏你是抱虚修士,却一点修士的节气都没有,对着我这个阴神修士求饶,你不觉得丢人?黎家影堂,令人好生失望。” 第三百三十三章:剑气成丝 时间往回退些许,苏伏在耳边响起影子的音声时,法体有那么一瞬如坠冰窟。前世今生不知多少次的出生入死令他深切明白,此乃唤作恐惧的情绪在作祟。 此乃凌驾于险兆、惊悸、慌乱之上的心绪,对于苏伏而言,是一种非常奢侈的心绪。 这刹那,前世今生无数的生死关头似乎一齐涌上心头,那玄之又玄的意念,在真界被唤作道心,换言之,此为独属于苏伏的剑心。 众所周知,剑修唯有修出剑心才能将灵气导入飞剑,从而形成威能或强或弱的剑气。 而剑气一途,苏伏早从归元境便开始修炼,得益于青光与早已有之之阴神。还记得最初蕴有剑气的剑招唤作天隙流光,可那不过是‘因人成事’。 剑修之道,在于执,在于我,是谓我执。 飞仙之所以愿意指点他,绝非他能抵抗身上那些浊气与那一丝似乎是错觉的七彩真灵,乃因苏伏将‘我执’做得非常透彻,这一点,认识他的人里,目下除飞仙外,还未有人能明白。 对苏伏而言,他对于自己的每一件东西都抱有感情,非常爱护,就像损坏的翻山印,只要是他用过的东西,便会产生一份‘我执’。 浅显地说,这是占有欲。 正因此,飞仙早便明白苏伏此生都无法成为最纯正的剑修,然而他却是最适合做剑修的修士。 果然而在他的指点下,苏伏进步飞速。当然,这还有着他积累的缘故。苏伏活了两世,这是飞仙无法洞彻的事,两世各有各的精彩,却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生与死。 苏伏屡次行走在生死之间,在生死之间寻摸那一丝生机,这便是他的道,他的剑心。 无数的生死关头一瞬间涌上心头,令他竟然忘却当下的处境。影子的音声响起时,她的短剑便已刺出,作为影堂的影子,使言语扰乱目标的同时出手刺杀,乃是最基本的功夫。 然苏伏终究是醒来了,那些要命的生死关头尽数被他打破,仿佛有一道枷锁亦随同破裂,随着他无声怒吼,那枷锁寸寸化作粉尘。 他的剑道终臻至‘剑气成丝’。 剑道四大境第一境,剑气成丝,又名剑光衍化,许多剑修一辈子都无法晋入的境界,苏伏在甫入阴神之初便破开,这怕是要令许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强如水洛泽,亦是凝窍中期之后才晋入。 剑道得到巨大突破,却无法逆转当下险境。苏伏醒来的瞬息之间便明了,他躲不开短剑,是以他毫不犹豫地调集胸口左近的血肉疯狂蠕动。 得益于遍布整个法体的窍穴,凝练之后的窍穴他已能简易控制,是以短剑刺入的那一瞬间,看似刺了个正着,实则剑刃被涌动的血肉挤压,并未刺到心脏处。 影子太小看苏伏,若她能重视一些,在短剑上蕴一些劲气,当时的苏伏都必死无疑。 短剑刺入,被法体血肉挤压,影子不疑有他,又抽出,鲜血自然流出,心脏未有破损,却因疯狂蠕动血肉而导致法体紊乱,他的意识瞬息晕迷。 只须是生物,倘真正晕迷,气息便会弱上许多,影子却以为这是苏伏生命力渐渐流逝的迹象。 苏伏受伤极重,导致晕迷过去,本来亦不会轻易醒来,然却有赵云的存在,他与影子错身而过时,便知道自己赶不及救苏瞳,首先便以冥冥中的意念与苏伏沟通,发觉他并未死去,并成功将苏伏唤醒。 不得不说,这其中失了任何一环,苏伏今日下场都很难看。 场中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影子,待她抓了苏瞳,便会去取苏伏头颅,未免夜长梦多,当是以期尽快离开莒州妖族之地。 昏迷的苏伏如何抵抗? 想到个中惊险处,苏伏背后便不禁冷汗涔涔,亦因此,杀机更是愈发浓烈,他紧紧盯着面色略微秀气苍白的影子,道:“我知道足下在暗处盯着我的破绽,可鸦皇领戒备森严,料想即便是影堂的影子,亦难在不被察觉下潜入。” “可我没有想到杜之一竟然与你勾结,一个妖王,一个神州天道盟旗下黎家影堂的影子,真是嘲讽啊。你二人勾结在一起,真可谓是狼狈为奸,杜之一打的主意不外便是,若果他不是阎喜对手,便让你伺机出手,他本以为自己的对手会是阎喜,才会答应与你合作,条件自是我的性命。” “看来你们的买卖是早就做好了。” 苏伏来到营帐前,与影子相对而立,心底蕴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更多却是冰冷的杀机。 影子眼见他几乎完好无损,胸口的伤势已经开始结痂,虽然脸色略有苍白,可一想到他掌握的剑光衍化与影堂秘法的破绽,心里便有无尽的惶恐。 她的修为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强。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影子心知今日在劫难逃,握紧了短剑,决意与苏伏决死一拼,却仍用言语麻痹苏伏。 苏伏瞬息便洞悉她的意图,却转作温和地笑道:“黎家既知黎子钧死于我手,料想日后少不得敌对,可我苏伏不过是一个小修士,如何与庞大的黎家周旋?若你发下道心誓臣服于我,并为我潜于黎家,我可以留你一命。” 影子心底冷笑,面上却装作心动,道:“苏道友此言可作数?” 阎小菇心机单纯,哪里知道二人皆有心思,闻言顿时怒道:“妖女,你将喜公伤成如此模样,即便上仙放了你,狸族亦不会饶你……” 苏伏没有理她,正色道:“虽足下刺杀过我,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是作数的。” 影子心里一动,不禁暗忖:莫非他真打着招揽我的主意?可惜我本命心灯在黎家手中,否则此人手段高明,资质惊人,他日真界必定有一席之地,跟着此人做事倒未尝不可。 “既然如此,那便请苏道友向前几步,道友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当知影堂的影子非常危险。若苏道友真有这份诚意,不若离我近一些,如何?” 影子娇笑一声,又说:“我唤作黎明月,若道友真敢,人家以后就是你的人拉,只看道友敢不敢赌……” 然她音声未落,苏伏已轻笑一声打断道:“有何不敢!” 语罢便缓缓向她行去,曼珠沙华光芒敛去,在曦耀下显得有些平凡。 此时正是午后,曦耀于苏伏的身后照来,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是以他行没有几步,苏伏的影子便触到了黎明月。 黎明月眸子蓦地闪烁寒芒,娇声笑道:“道友果有过人胆识,可惜就是太蠢!” 音声响起的同时,他便已将己身化作影子钻入苏伏的影子里,旋即便见苏伏的影子骤然往回拉,其中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协调。 然苏伏宛若未见,步伐未止,下一息便与往回拉的影子错身而过,在此过程中,曼珠沙华蓦地亮了一瞬,便又黯淡。 在阎小菇的角度,曦耀忽然便被一道人影挡住,那是化作影子消失的黎明月的身影。 只见她颈处一条血痕迅疾地扩散,她的眸子神采却诡异般的消失,是彻底的消失,而非缓缓逝去,这一点只有两个小姑娘发现。 营帐处寂静一瞬,登时有轻微‘蹬蹬蹬’的音声打破沉默,早在杜之一死去,并被确认后,谷内的妖兵便在有心妖的调动下悄然布置。 妖王死去,这是一件大事。 然而在影子刺客面前,却又颇微不足道。 影子刺客终于还是倒下了,她的头颅从身上掉落,咕噜噜滚了几滚,将方才还满腔愤怒的阎小喱姐妹两吓得面色惨白,显见是首次近距离见人首分离。 两人望向苏伏的眼神,便带了些许惊惧,对于她们而言,真界就像是牢笼外的世界,牢笼外的人,那都是极坏极坏的。 苏伏轻震剑身,其上便复干净,剑身染血,说明他的剑仍然不够快,错非黎明月不知《扶风歌》精妙,今日杀她恐怕还须费一番功夫,而况他状态已至临界点。 收了黎明月尸首,随后盘膝坐下,他甚么话都未及交代便沉入深深的入定。 随即周遭便涌来千数妖兵,阎喜已经虚弱地无法出声,九命顿感责任重大,冲着围来的妖兵怒喝道:“尔等意欲为何?” 妖兵里头排众出来一妖,身子瘦高,脸狭长,着黑衣,指着苏伏一行冷冷道:“便是他们刺杀了大王,将他们全部给我杀干净!” 第三百三十四章:如何臣之? “便是他们刺杀了大王,将他们全部给我杀干净!” 此妖或许是某个统领,这时闻此言,九命等妖又惊又怒。 阎大壮怒喝道:“按妖皇谕令,我等挑战成功,已是妖王的分属,尔等胆敢动手?大王山妖兵皆须听从新任妖王之命,苏伏便是新任妖王,尔等欲造反?便不惧明月大人发兵踏平大王山!” 此言一出,众妖兵面面相觑,略有些犹疑。他们自然明白,若此时动手杀人,便犯了百蛮山大忌,若是传出去,妖皇绝不会放过他们。 会选择来当妖兵者,一来资质便是低下,勉强修到妖灵已是侥天之幸,这类妖灵大多反而惜命。 不得不说,这略有些壮硕的狸族脑子还是非常聪明的。首先便占了大义名分,再利用统领妖王之威震慑妖兵,或许统领不惧,普通妖兵却同样是妖族,杜之一已死,不见得有多少妖愿意为他送命。 当然,这还是有的,几个执玄铁带鞘长剑,状与人类无差,显见是将官一类的妖族行将出来,怒目喝道:“尔等身为大王兵卒,试问大王平日待尔等如何?大王今日出事,一个个便缩头缩脑,亏大王还将尔等选作近卫!” 另一个冷冷笑说:“大不了便是一死,便以此身报效大王又如何,尔等今日即便活下来,日后不论到了哪里,亦会被唾骂,不知哪一日便羞惭而自我了结,我很期待!” 几个将官语罢,身形皆变了模样,有豺,有豹,奇形百状,尽皆精悍。 一众妖兵闻言皆心有愧疚,杜之一的死又涌上心头,这时个个便红了眼。若他们资质足够,心绪便不会被轻易挑动,若他们资质足够,怕便不会来当这妖兵。 为首那个妖族冷冷一笑,趁机鼓动道:“尔等还等什么?为大王报仇,便在此时!” “杀了他们!” “杀!!”在这不大的山谷中,近千妖兵的杀声几有震天之感。 阎大壮脸色急变,仍欲说些甚,却被震天杀声掩盖,九命将喜公交给他,喜公的冒死相救终令他有了些胆气直面生死。 随着妖兵如潮水般涌来,赵云站在所有人前头拄枪而立,他心知今日必难善了,炼魂幡免不得要暴露了。 “哎呀!你们想在人家面前践踏妖皇谕令,人家便不能装作没有看到哟!” 正此时,谷内却响起一个娇滴滴的音声,顿令为首那个统领心神俱震,他身形微躬,悄悄蹲下,整个身子便悄无声息地融入地底。 众妖抬首去望,曦耀突兀地被两道纤细身影挡住,随即便见半空有两个身姿曼妙的美丽女子缓缓往下行走,一阶一阶,她们脚下所踩,皆有灵气聚集形成淡淡的阶梯状。 几个视死如归的将官顿时面如死灰,喃喃地说:“神月大人怎会亲临,这不可能!” “神……神月大人……” 山谷内少说亦有数千妖族,眼见了来人,顿时尽皆跪倒,便连那几个将官都不敢再有丝毫放肆。 狸族自然没有例外,九命跪得最是迅疾,他心知夜神月在此,今日必无人敢于放肆,或许还能查出阎文秀的死因。 这时霓裳嘻嘻一笑,素手捻诀,便有无形意念降下,便见已融入地底准备逃遁的统领忽然又现身,在地上翻了几个滚,他面色惨白,尚未及求饶,颈上便不知何时被一条明黄纱绫卷住,他手脚皆无法动弹,寂静的山谷便只剩了他‘呃呃’的咕噜与其颈脖断裂的脆响。 看去似乎挣扎了好久,其实不过两息,那统领便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本来修成玄牝妖丹的统领,早已不须空气便可存活,而况他身为鼹鼠妖,常在空气稀薄极深的地底穿行。 然而这明黄纱绫似乎蕴着无量巨力,非但其颈脖,其全身的窍穴与生机尽皆受到捆缚,是以才会令其看去像极了窒息。 这明黄纱绫乃是黄衣女子的法器,跪倒的妖族,大概没有不知道的,且遍数整个曲连山脉,喜欢如此杀人的妖族,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众妖噤若寒蝉,眼睁睁望着那统领死去,却没有一个敢于出声求情。一来此统领平日便不得妖心,二来他犯的乃是大忌,他们虽是听命行事,却仍是违背了妖皇谕令,是以自身都难保,何况求情呢。 这时夜神月落了下来,一个统领死在面前,她似乎没有感觉,轻轻地环视一周,此时仍旧站着的便只剩赵云与苏瞳,苏伏则盘膝而坐。 鬼修她见过不知凡几,便略过赵云,淡淡望着紧紧守于苏伏身边的苏瞳,轻声说道:“你们为何不跪?” 赵云蹙眉,闪身挡在苏瞳身前,道:“吾与吾家小姐非汝御下,如何跪汝?” 九命在其身旁,连忙拉着他衣甲,小声劝道:“云兄,现下可非是面皮问题,她可是神月大人,左近近十万里方圆的实际统治者,为老爷计,个人荣辱又算得甚。” 此言不说也罢,一说赵云反将腰板挺得更直,冰冷冷道:“吾生前为人将,懂得一将不为二主之理,于吾辈而言,跪礼便是臣礼,吾何以臣汝?” 霓裳秀眉微挑,同样冰冷冷道:“我管你甚缘由,来到曲连山脉,便要受我家族长辖,若有不服,大可以己身实力去破,区区一个灵修,你凭何反抗?” 夜神月惊讶地转首去望她,霓裳竟少见地生气了,两人相识已久,这非常难得。 赵云见那女子秀美绝伦,挑眉这个表情都显得风情万种,然而他毕竟是身处那个时代之人,怎会在当前情状下为美色折腰,那与九命又何区别? 然他却无法反驳霓裳,他隐隐能够感觉,不论是霓裳还是夜神月,即便祭出炼魂幡,都不是两人对手。 见赵云如石头般沉默,却仍如标枪般凝立,霓裳不知为何,只觉气愤难当,面上却不显,讥讽道:“我还道你有多英雄气概,却不过同那只鼹鼠一般敢做不敢当而已。” 这时苏瞳自赵云身后出来,盈盈行礼道:“青州苏瞳见过两位姐姐,爹爹常说,真正的英雄,从不将气概显于人前。爹爹还说,英雄通常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蠢货。” “云叔身上担有许多干系,爹爹目下重伤,想必我的安危便是他心头首重。爹爹还说了,人一旦有顾虑,许多事便不敢去做,就如目下姐姐挑衅云叔,他却只能选择沉默。” 苏瞳这一说话,便无法令人忽视她的存在。尽管她身上没有任何气息,看去不过凡人一个。 她就像个小大人似的,表情淡淡,语气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将苏伏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诚如云叔所言,非曲连御下,如何臣之?” 苏瞳学着赵云的模样,将小腰肢挺得笔直,轻描淡写地说:“爹爹教我,做人时要光明正大,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跪两位姐姐的道理,而况两位姐姐对我等并无恶意呢?” ps:见谅见谅,今日开始上班了,刚到家,来晚了,两章连发,诸位看得愉快~ 第三百三十五章:悬而未决的妖王位 夜神月轻轻一笑:“何以见得,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苏瞳见她笑时一双眸子与人惊媚之感,心下好生艳羡,便无法再伪装,恢复本来面貌,甜甜笑说:“两位姐姐必然早来,爹爹将那妖王杀死都不见现身,便是默许了此事合乎妖皇谕令。” “而后那位妖族伯伯欲率众杀死我等,两位姐姐若对我等有恶意,大可待我等死尽才现身,将凶手捉拿于妖神宫,问起罪责,只言来迟便可推脱,即便有失察罪责,料以姐姐身份,妖皇还不至拿姐姐性命取悦剑斋。” “既然早早现身,自是为救下我等,姐姐以为瞳瞳说得可对。” 霓裳那些怒气早已抛至九霄云外,这时笑眯眯行去,道:“对对,对极了,瞳瞳果如桑榆所言,可爱极了,真是教姐姐好生怜爱,快来姐姐这,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赵云却将身形一挡,冷冷道:“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吾家小姐。” “闲杂……人等?” 霓裳气得七窍生烟,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大炽,她音声冰冷,杀机无限地说:“不要以为你家主子是剑斋弟子我便不敢杀你,莫要再试图激怒我,否则……” 赵云何时被一个弱质女流如此威吓,登时怒道:“否则如何?吾虽力弱,却非汝一个妇道人家可以欺侮……” “妇道人家!” 霓裳全身尽发出骇人气息,咬牙切齿地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我比作凡人俗妇……” “姐姐快息怒,云叔平日不会如此,今日定是为劳碌所累,姐姐还是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赵云身后苏瞳见势不妙,连忙枪身上前,拉着霓裳的手儿,软声细语地说:“姐姐修为高了云叔老大一截,其间差距如同大人与小孩,您大人有大量嘛。” 霓裳本来杀人不眨眼,然而在苏瞳的软声细语下,却又融化,仍是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赵云。 赵云毫不示弱地回瞪,随即一鬼一妖同时觉得不妥,又撇过头去。 夜神月饶有意味地望了一眼霓裳,随即转向校场妖族,轻声道:“今日闹剧也该休了,各部妖兵回自己的位置去,各家氏族亦莫在此逗留。” 场内妖兵闻言大喜,夜神月看来没有深究之意,为首几个将官面面相觑,本拟今日难逃一死,却又同时想到死去的杜之一,心底暗叹,便道:“神月大人,我等感佩大人心怀,大人日后令我等向东,便绝不敢往西,只是请让我等将大王尸首与灵魄带走,或许日后还可寻着机缘重入妖道。” “大王虽待我等不薄,我等却蒙受神月大人恩典,得以苟延,仍厚颜求赐,实为不该,不过还望神月大人怜悯我等一片赤诚……” 夜神月清淡地说:“尸首可以,灵魄我却要带回去,其余不必多说,退下罢。” 众将官无奈,只好去将尸首取来,小意地取出置于泥垣宫的玄牝妖丹,将玄牝妖丹恭敬地奉上,这才鱼贯退下,谷中很快退得干净。 赵云望着那灵魄,蹙眉暗忖:按主公所言,妖族修炼至玄牝妖丹,其灵魄便会储于其中,灵魄承载着该妖所有的记忆与感悟,这便是与人族不同之地。 “人族修出阴神时,是一个神识的聚合体,是神魂或言天道烙印的具现物,是以死后仍旧可以依托天道而存,只是不可久留,加之天道已将六道加入运转,逗留得久了,便会被天道送入六道界,这个时间约莫是七日,是以人间冥礼才以七为准数。” “妖族灵魄却不同,妖族必要将妖丹修至大成后,才可自主,否则死后便为人鱼肉。好在玄牝妖丹带有其妖太多记忆,混杂不堪,是以无人敢用来增进修为,怕修为没有增进,便先因记忆混乱而崩溃。” 赵云又望了呆立的九命,心道:即是说,阎文秀的死因便藏于杜之一灵魄里。杜之一在此事中即便不是直接参与人,亦是决定结果至关重要的一环,是以他必然知道阎文秀死因。 他想了想,本欲提醒九命,可此事在此时说出,恐怕不太好,这两个女人都不好惹,想从他们手上拿下杜之一灵魄,难如登天,看来还须另寻他法。 夜神月又捻诀,便有一道清光落在阎喜身上,其背伤势竟迅速结痂。 阎喜恢复了一丝力气,忙向她行礼道:“多谢神月大人替在下疗伤,此应为壬水天一神禁之《水疗术》罢,名不虚传。” “你很有眼力,可你此举太过鲁莽,眼见妖王甄选大会在即,你准备以带伤之身接受挑战?” 夜神月轻轻地说道:“妖王之位变迁,我懒得过问,而今你狸族,又该由谁来出任妖王呢?” 阎喜垂眸,老实答道:“老朽残破之身,难以担此重任,便请神月大人在大王山指定一位便是,我狸族上下定当奉其为王,年年按时上供。” “哪有如此简单,甄选大会就在眼前,谁愿意这个时候就任?若有守住妖王位的实力,早已前去挑战,哪还等着我来指定呢?” 夜神月的话,令阎喜尴尬不已,他当时受苏伏言语煽动,只为狸族考虑,哪曾想那么远,这时对不上话来,心底不禁犹疑,莫非真要让人族来出任妖王位? “苏瞳妹妹,姐姐邀你去我明月谷游玩,只你一个,意下如何呢。” 夜神月没有再去管阎喜,而是转向苏瞳,轻柔地说:“明月谷虽非福地,景致比之此地却要赏心得多,你爹爹办完事后自会来寻你。” 苏瞳怔了一怔,不解道:“爹爹还有甚事要办?” 她毕竟还单纯,不明白夜神月话里有话。 霓裳深明夜神月之意,暗道一声‘妙’,随即笑眯眯地说道:“苏瞳妹子,随姐姐回明月谷玩罢,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定让你不虚此行,如何?” 赵云隐约明白什么,心底焦急,连连呼唤苏伏,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动静。 苏瞳下意识望了一眼苏伏,她很心动,却想征求自家爹爹的主意,然而其双眸禁闭,一动也不动。 “若是往常,爹爹闻到此言,必已醒来,怎仍不见他醒转。” 苏瞳心头担忧,便打消了去明月谷的念头。 这时阎喜便苦笑说:“两位大人,此举恐怕不妥罢。” 霓裳对苏瞳以外的人或妖都没有好脸色,冷淡地说:“不妥?有何不妥?你知道杜之一的死,给我们狐族造成了多少不妥吗?此事便如此定了,你待苏伏醒来便告诉他,若欲要回苏瞳,便亲来明月谷。” 苏瞳闻了此言,聪慧的她顿时明白,原来两位姐姐的邀请并非全然出于好意,而爹爹仍旧没有醒来,恐怕是两位姐姐其中一位的手笔。 她瞬息认清了形势,便甜甜笑着说:“那么有劳两位姐姐带瞳瞳去明月谷拉。” 霓裳对她更是赞赏,便牵了她手,赞赏地说:“苏瞳妹子辩得是非,识得实务,比起某人来,可要强太多了。”语罢便与夜神月一同飞遁而走。 赵云心知此女在说自己,却发觉法体无法动弹了,他冷冷地向虚空喝道:“小姐但有丝毫损伤,吾绝不会饶过汝等!” 两女带着小苏瞳飞空而去,遥遥传来霓裳音声:“你先解开人家的束缚再说其它罢,真是不自量力,哼!” 阎喜苦笑一声,对赵云道:“此事是我狸族对不住诸位了,我没有想到重伤成如此模样,想必神月大人亦不会让我出任妖王。” “老朽对妖王位并无觊觎,只是却累了苏上仙,神月大人恐怕是欲让苏上仙担当大王山妖王位,来应对各方挑战,带走苏瞳小姐,便是想借此逼迫苏上仙就范。” 毕竟活得久,阎喜很快便捋清个中缘由。 “应付各方挑战应当只是一方面,应另有谋算,惜我无法领会。” 这时,许久不见动静的苏伏,终于缓缓睁开眸子,一丝冰冷一闪而逝,他淡淡地说:“闭锁法体所有窍穴,便连五感六识亦一同剥夺,《天狐幻月法》果然名不虚传!” 第三百三十五六章:阴阳大士 青州,西北永陵郡。 永陵郡吴县有一座黑山,黑山里有着难以掘尽,锻造玄铁的黑石矿。 黑石矿在凡俗,价堪比银两,说是矿,分量却颇轻。顾名思义,整体呈深黑色,与黑水晶相仿,只是少了一份荧光。 这一日天有些阴沉,约莫申时许,吴县外进来一个身着玄青道袍的青年公子,其身量高长,丰神俊朗,嘴角挂着熏暖人心的笑容,一路行来,引得无数路人瞩目。 其中不少秀美的大家闺秀更是秋波暗送,惜青年目的明确,并未在何处有所逗留。 吴县名字不响,却不折不扣是个大城,此地盛产黑石矿,带动了非常繁华的商业风气,有许多大商行的总部都设立在此。 青年径自踏入吴县有名的商行路,来到一幢高大的宅院前,宅前设六级台阶,阶下左右各有一座石狮,大门梁上悬一匾,上书:李氏商行。 门下有四个武师分两列站岗,见了青年过来,其中一个大胡子便迎来,见他穿着道袍,心知非是常人,忙恭敬地行礼道:“小的童安,见过上仙,不知上仙驾临鄙商行,有何贵干?” 青年一拢袖袍,掌中便现出一枚令牌,其上刻着:如朕亲临! 此令牌一出,不止童安,另三位武师皆色变,连忙跪倒,齐呼:“参见供奉大人!” 青年收了令牌,轻轻地说:“无须如此,请起来罢,此地耳目众多,不是说话之地。” 童安忙起身,引着青年入内,另三位武师警惕地巡视一圈左近,未发觉异常,便忙进门,将大门紧紧闭上。 来到一处客厅,软烟罗做的帘,檀香木制的桌案,上摆徐德福的陶瓷茶具,显得精致贵气。 青年径自落座,问道:“我见这一路都冷清,可是与‘玄门’有关?” 童安这时进来,却着了锦袍,与方才武师扮相有些差异,他亲手摆弄茶具,又有丫鬟送来上品毛尖,香味怡人,青年却静坐不动。 “正是如此,小的童安,乃商行主事,听闻今日供奉会到,便乔装到门口守候,免得下属冲撞供奉大人。” 童安见青年不动茶水,只道仙师喝不惯凡茶,便笑着说:“玄门近载休养生息,颇得喘息,如此是得宜长存之道。不过想必信众再如何支持,玄门没有出产,信众亦会渐渐离心,是以此次玄门欲谋夺黑山的消息绝无虚假。” 青年蹙眉道:“这我不关心,你只须告知我玄门副教主‘阴阳大士’的行踪即可。” 童安见青年状颇急,亦不敢怠慢,便道:“既如此,大人便将名讳报与我,若对得上,小的便将‘阴阳大士’的行踪告知。” 青年淡淡地说:“我是李凌云。” 童安大惊失色,忙不迭地离案跪倒,大律只有一个皇子是仙师,那便是九皇子李凌云,其在未拜入剑斋时便已名动青州,乍一见真人,童安简直难以置信。 “殿……殿下怎会来此,玄门可非一般盗匪,如何能让您冒此险!” 李凌云近来愈感自己脾性大变,此时心头满满不耐之意,童安那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更是令他感到厌烦,他语气略差:“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不该问的不要去问,小心你的脑袋!” 他修道后,不知多久没有如此不耐烦过了,这时猛然惊醒,不禁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 “对不住,近来修炼出了岔子。” 李凌云话一出口便懊悔,童安可是李氏商行首脑,李氏商行虽份属大律,然童安却不是省油的灯,可以这么说,若是童安放弃李氏商行,大律朝廷一年的收支将缩水两成,这两成便是枢密院每年的开支,可想而知这是一笔多么庞大的财富。 若是恶了童安,对方大可抛开李氏商行,若大律对其稍加留难,兴许还会投入玄门怀抱,听闻童安对玄门非常有兴趣。 一个是前景远大的玄门,一个是商界巨贾,真是一拍即合啊。 李凌云震慑心神,待复古井无波,才歉意地说:“对不住童管事,方才心绪有些难持。此事乃是父皇决意,若是我能擒下玄门副教主,便有登基之资,父皇一心想要我来接替皇位,我身为人子,即便再如何倾慕仙道,亦不好罔顾人伦。” “总须尽人事罢!” 童安被他扶起,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绝口不提方才之事,笑着说:“殿下孝心可嘉,陛下得知,必可欣慰。” 两人复落座,这时李凌云不再急躁,而是与童安唠着家常与剑斋修炼之事,倒也其乐融融。自然,两人皆知只是假象,说者既有口无心,听者自然毫无所感。 童安只是需要他做这一副姿态而已,而李凌云确不愿恶他,能以修士身份按捺性子,这一份涵养确然了得。 到了晚间,童安又邀李凌云吃酒,酒过三巡,童安才渐渐转入了正题,他是个凡人,可他有着分寸,李凌云的身份不一般,他从商数十年,拿捏火候早已是收发由心。 做此姿态,不外是告诉李凌云,告诉大律,他童安不是大律的一条狗,是没有义务对付玄门。 只是他平日对玄门颇有兴趣,便常收集玄门消息,后得知玄门图谋黑山,那可是他非常重要的产业之一,玄门图谋到他头上,他自然不会坐视。 童安见李凌云醉意略显,却仍强震精神,心里冷笑:修士也不过如此,有了牵挂顾虑,都不过是钱权可以衡量的小人罢了。 “近来城中萧条,有许多商户听闻玄门欲谋黑山,只道休养数载的玄门终将复出,似是同大律开战的讯号,是以许多大户不愿受到牵连,都搬走了,倒让咱们的商行大赚一笔。” 童安轻轻笑着说道:“我得到的消息是,阴阳大士会在今夜子时先行抵达吴县,县中已有许多信众痕迹。另外,或许是传闻,那位浮尘尊者可能会在吴县演法,来吸取信众供奉。” “近来玄门教义愈发玄妙,似有引导人乐观向上的精神,且常常行那斩妖除魔,肃清盗匪之事,在民间声名极佳,连我都忍不住想要见一见那位浮尘尊者,不知他可愿收留我这样的信众。” 童安笑了笑:“殿下莫要介意,童某素来喜玩笑。” 李凌云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童安话里话外对玄门都推崇备至,他勉强心平气和道:“童管事可知阴阳大士会在何处落脚。” 童安这时神秘一笑:“若果我说,阴阳大士会在此处落脚,殿下作何想?” 闻此言,李凌云豁然站起,冷冷盯着童安,压抑许久的杀机暴涨而出,令左近虚空颤鸣作响,真是好生恐怖。 第三百三十七章:许茹云 童安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不过却不惧怕,仍旧笑着说:“殿下忘了小的前言,素来喜玩笑,身为李氏商行管事,怎敢与玄门有染,殿下未免多虑了。” 李凌云这才缓缓坐下,面色恢复了平静。心底却涌动戾气,急欲将童安生生撕裂,被他尽数压下。 “童管事真是喜玩笑,然此玩笑未免开得太过,下不为例。” 终究是大律九皇子殿下,再如何不愿恶他,也不可能失却皇族威严,不论如何,他李凌云是‘主子’,童安却是‘奴才’。 童安深明此点,自然不敢再放肆,便道:“阴阳大士的行踪无法精确掌握,只知是与城中两个大户有勾结,目下仍在排查。” “不过许姓大户更有可能,许家如今乃是许茹云当家,此女生得貌美如花,行奇道,竟娶了数房妾室,皆为一方有名的美男子。而那阴阳大士听闻长得白嫩俊俏,二人或许早已勾搭上了也说不定。” 李凌云眉头深深地蹙起,道:“大律虽未有律法,然怎有女子当家作主的道理,这许家是何来历?” 童安苦笑一声道:“许家先祖乃是前朝奸相许济,有说大律能打下江山,此人占了一半功劳。大律开国,许济被封了异姓王,不过他家只他一人得此殊荣。许济死前叮嘱后人不可再入庙堂,便从了商,至今已有数百载,许家在永陵郡可是一手遮天的郡望,便连小的亦要仰其鼻息。” “许家多出怪才,历代以来,两榜进士便有近十位,却都遵从祖训,拒辞了封受。” “这位许茹云更是了得,以旁支身份入主本家,将一干本家继承人尽数打压,在许家老太爷逝后,便登上了家主位,听闻此女手段毒辣,罔顾亲情,许多许家本家子便是死在她手上。” 李凌云难解道:“此女凭何与本家争夺,莫非身后有修士?或她本人便是修士?” 童安摇头道:“这小的便不知了,殿下当知小的没有义务对付玄门,只是玄门图谋黑山,却恶了我,小的这才费了些气力弄来阴阳大士行踪,本想请陛下遣供奉出手,将其斩杀,或可令玄门打消此想。” “既是殿下亲来,小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殿下去冒险,是以此次便罢了,先且观望一二,不定那阴阳大士还不会来此……” 李凌云淡淡道:“这阴阳大士有何可怕之处?让你如此不看好我?” 童安面上略显惧怕,道:“传闻此人擅蛊惑人心,与其接触之人尽皆受到迷幻,在不知不觉中做出许多有利于玄门之事,有许多大家闺秀便被其迷得神魂颠倒,事后遭到清算,此人却早已抽身而走。” “另外传闻此人风流无度,凡到之处,总有女子受到祸害。” 李凌云惊讶地说:“若是如此,岂非人人喊打,玄门怎容得此人做副教主?” 童安面露苦笑:“殿下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小的花费重金所购得情报,一般百姓如何知道他的真面目。且那些受害女子皆为其迷得神魂颠倒,誓言为其守节,终身不嫁。另外此人实力不凡,有许多背叛或有意背叛玄门的统领皆死于他手。” 李凌云心里正酝酿着风暴,闻言冷冷笑道:“如此正好,你马上引我去许家,我要见许家家主,今夜便会会他!” 童安心底大惊,为难道:“这……殿下为何要冒险,那阴阳大士是鬼是人都难以明了,您如此金贵之身,何必呢……” “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快去办罢!” 李凌云摆了摆手,开始闭目静修,他要已最好的状态来迎接那个所谓的阴阳大士。 童安无奈,只好躬身退去,去往那许家报信,作为大律的九皇子殿下,许家再如何架子,亦不敢怠慢,是以此事并不难办。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凌云在童安安排的马车中行不多久,便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大宅院门前,身为修士,自然懂一些望气之道,粗略一观,此宅风水极佳,门口设十二级台阶,这便是罔顾王法了,不过天高皇帝远,许家作为郡望,无人愿为此而得罪他。 李凌云忽然问童安道:“许家老太爷死于何时,何因?” 这时童安向迎来的守卫通报身份,闻听此言,便应道:“老太爷逝于六载前,似乎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那时许茹云不过十九年纪。” 没有等候多时,便闻着一声‘家主到’的清朗音声,紧接着便见许家大宅门向两边洞开,不知何时有奴仆取了灯火来,将阶前阶后照得纤毫毕现。 李凌云抬首望去,只见一个年纪甚轻的美妇在数个美婢的簇拥下,婷婷袅袅走了出来,那女子身披真丝织成的罗衣,上面坠有无数流光溢彩的珍珠,光辉灿烂。 耳坠两颗晶莹剔透的明珠,如云的发髻横着一枝金簪,闪烁生辉,衣缀明珠,绢裙轻薄,娇躯散发着浓郁的芳香。 她的脸形极美,肌肤白里透红,非常诱人,如丝的美眸望见李凌云时,不禁一亮。 李凌云心思微动,他知道许家主是个女子,却想不到这位‘许家主’竟是一个如此千娇百媚的女子。 亦因此,对于对方的排场,他心底的恶感消得无影无踪,转而觉得如此丽人自然须得如此排场来衬托。 他举走几步上阶,轻轻笑着说:“这位一定是许家家主许茹云罢,在下李凌云,见过许家主。” “没有想到许家家主竟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 美妇嫣然一笑,宛如花枝乱颤,高耸的胸脯急剧起伏着,媚眼如丝,看得李凌云与童安二人唇干舌燥,直想拥入怀中大肆爱抚。 她盈盈礼道:“怎当得九皇子赞誉,人家早已为人妇,女子不敢当。外面夜寒露重,两位贵人快请进陋室罢。” 语罢眼波流转着醉人韵味,当先转身入府。 来到一处装饰富丽,却不失典雅的阁楼内,有美婢鱼贯端着美食进来,只见那些个美婢个个精装点缀,露出白嫩肌肤,薄施粉黛,看去当真是娇嫩可口,情欲大发。 然而最诱人还要属许茹云,这位美妇的姿颜将四周醉人的美景俱都衬得毫无颜色。 几杯水酒下肚,李凌云没有忘却今日来此的目的,便转入正题,开门见山道:“许家主,恕凌云冒昧,听闻家主与那玄门所瓜葛?玄门已被大律定为邪教,贵家与其来往恐怕不妥。” 童安一惊,怎料到李凌云如此直截了当,此事如何能明火执仗地放到台面上说,恁的莽撞。 “殿下!”他急得轻声提醒。 李凌云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其把玩着手中空的酒杯,轻轻地说:“凌云不才,大小亦是个修士,我观许家主气色极佳,近来必是受了云雨滋润。凌云敢断定,家主的那些妾室怕都无法令家主满足,是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位阴阳大士,可对?” 许茹云面色如常,娇笑道:“殿下好不正经,男欢女爱怎摆到桌面来说,要知你我身份都不一般,岂非失了体统。” “玄门之说,不过以讹传讹罢了,许是我家有人眼红我这家主位,将此虚假消息传出去,以期引起陛下注意,进而将我这家主罢免。” “人家好生冤枉,那阴阳大士长得甚模样都不知,怎与他有苟且,不过若阴阳大士长得如殿下这般俊俏,人家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许茹云语罢装作有些娇羞的模样,美眸里满是浓浓的春情,其言辞露骨,且将‘苟且’二字说来都不觉突兀,令人只觉她性子果与众不同。 童安知道许茹云是一个荒唐的女人,却没有想到她是这么一个‘淫荡’的女人,当着他的面便开始勾搭李凌云。 他连忙轻咳着说:“市井传闻不足信,殿下此来只为拜访开国功臣端王许济的后人,并无它意,许家主还请莫要见怪。” 李凌云更是惊奇,错非她身上没有丝毫法术的痕迹,他尚谓阴阳大士控制了她。 思忖片刻,他清淡一笑,说:“许家主,不若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许茹云好奇地问。 李凌云自顾自地说道:“若果我输了,此生此世便侍奉家主左右,反之,家主须与我坦诚相见,如何?” 第三百三十八章:如此甚好 此言一出,莫说童安,便连许家主都变了颜色,却是喜笑颜开道:“此言当真?” 李凌云投其所好,不知有何图谋,却笑着说:“当真!” 许茹云媚眼如丝,娇声笑道:“若果人家输给了殿下,殿下欲要人家如何坦诚呢。若是那样坦诚,童管事尚在此,人家会害羞的。” 语罢,其面果升起一团娇艳欲滴的红晕,显见非常羞怯。 童安气不打一处来,心底暗忖:贱妇装甚么模样,不外欲支开老子,老子走便是,懒得管你们乱七八糟的事。 虽如此想,仍觉可惜,狠狠用眼睛在许茹云高耸的胸脯上剜了一眼,才起身道:“殿下,许家主,小的有些不胜酒力,这便先告退了,二位慢聊。” 许茹云娇滴滴道:“金芝玉芝,还不快快扶客人下去休息。” “是!主人!” 两个侍候在一旁的美婢连忙站起,扶着没有丝毫醉态,却‘不胜酒力’的童安往阁楼外行去。 童安心底乐开了花,对许茹云那一丝怨气顿时冰消雪融,乐滋滋地去了。 这时阁楼内便剩了两人,许茹云上身前倾,素手轻柔地替李凌云斟满酒杯,绢裙绑得并不严实,其胸前顿春光大泄,白腻肌肤光滑,没有一丝瑕疵,若隐若现的沟壑仿似诱人深入其中,定立稍差一些,恐怕都无法自拔。 她倒罢了酒,便款款行至李凌云身边跪坐,与他贴得极近,阵阵如兰麝般幽香传到李凌云鼻子里头,令他心头一荡,一丝情欲悄然滋生。 “这真是一个极品尤物!” 李凌云心底暗想着,然思及对方早已非完璧之身,且收受男宠,淫荡无比,又觉无法接受,他震慑心神,微笑道:“家主为何不问赌什么?” 许茹云嗔笑道:“讨厌拉,殿下唤人家家主未免太生分了,唤人家茹云便好。殿下,茹云生的好看么?” 李凌云举杯饮尽,发自内心地说:“好看,好看极了,茹云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妩媚的一个。” “那殿下还赌什么,难道殿下对茹云的美没有一点心动吗,不若就此留在府中,茹云定将殿下当作上宾款待……” 许茹云言着已将娇躯偎去,神情荡漾着浓郁的春情,几乎要滴出水来,其素手捉着李凌云有力手掌探向自己胸襟,此女果是无比淫荡。 李凌云却是脸色一变,忽然甩开她的手,而后用力掐住她细弱的颈脖,冷冷道:“我是剑斋内门弟子,亦是大律九皇子殿下,就凭你这个小小的许家家主便胆敢让我做你的男宠?信不信我让父皇一声令下,将你许家满门抄斩!” “你自然是不怕!” 李凌云盯着许茹云煞白的俏脸,自顾自接着道:“阴阳大士怎会惧我这个区区九皇子殿下?你说呢?” “住手,混账东西,竟敢对家主放肆!” 眼见许茹云便要窒息而亡,这时帐幔处蓦地有暴喝传出,随即便跃出一道黑影,黑影动作极快,他的剑也是极快。 寒芒闪过,李凌云蓦然回身,只以两指便将长剑夹了个正着,他缓缓松开了许茹云,她颈脖处便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淤痕,看似凄惨,然而李凌云却没有使出多大力气。 这时见她猛地呼吸咳嗽,双眼眼白翻动,不禁疑惑地想:“莫非我感应有错,此女身边只有一个凡俗武师护卫,必有修为在身,许是阴阳大士所扮也说不定,可方才我若不放手,此女必死无疑,杀了她可能会有些麻烦。” “若她真是阴阳大士,那隐忍伪装功夫未免太深了一些!” 李凌云不无凛意地想,面上却歉然道:“对不住,茹云,我本以为你是阴阳大士假扮,凌云真是太过莽撞了。” “李……凌云!” 许茹云终于从窒息中恢复过来,她抚着胸口,咬着银牙,一字一顿地喝道:“你给我滚!给我滚!” 许是感觉理亏,他再次歉然地说:“许家主,此事是凌云不对,今日想必已恶了家主,说什么都难得家主原谅,便不再叨扰,他日必然登门致歉,告辞!“ 他弹开长剑起身,剑的主人不过是一个凡俗武师,他连看一眼的兴趣的欠奉。 李凌云走出阁楼,心底总觉哪里不对,却又没有头绪,忽忆起童安仍在许府内,便不禁忆起扶走他的两个美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错非判断失误,今夜便可与那尤物颠鸾倒凤,或许可令她臣服在自己胯下,不但可将那阴阳大士的情套来,亦可将那些男宠赶出许府,从此成为只属他一人的玩物。 心底略略遗憾,思及许茹云火热的娇躯,他心底便有一股燥热升腾,迅速地出府去,寻地儿泻火去了。 沿途下人虽觉怪异,却不敢置喙。 李凌云走后不久,阁楼内的许茹云便恢复了平静,她冷冷盯着恭立一旁的武师,道:“你方才救我竟犹豫了,说,你是不是另寻新欢了?” 她的脸色变得比六月的雨还快,言着竟啜泣起来,且道:“你个死没良心的坏东西,人家替你挡灾,你竟然眼睁睁看着他欺负我,呜呜……” 许茹云掩面哭泣,那武师饶有兴味地坐下,亦不讲究,就着他们吃剩的酒菜慢条斯理地嚼着,动作非常优雅,很难想象其只是一个普通武师。 见武师理也不理,许茹云这时不再演戏,待其玉掌放下,果然不见一颗眼泪,然却真正气愤道:“苏浮尘,你究竟欲要如何,茹云做得还不够吗?” 那武师伸手去揭脸,竟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其面上本来微胖,肌骨一阵噼里啪啦地收缩,露出一副俊秀却略显苍白的面容,而后长叹地说:“没有想到此易容术与肌骨变形合于一处竟如此了得,不须任何幻法便能瞒过阴神巅峰的修士。” 若是李凌云去而复返,便会发觉武师竟是一个他恨之入骨的对头所扮。 “哼,阴阳大士,浮尘尊者,外界谁能想到你们是同一个人扮演,并且都是淫贼!” 许茹云见他露出本来面貌,气愤竟化作无踪,芳心大动,娇嗔地说:“淫贼,你甚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你如此待人家,让那李凌云一剑斩杀了你才好。” 武师见他眼波流转,非常迷人,便知她春心大动,便将她揽过来,左手熟稔地探入她衣襟摸索,很快便寻到那一颗娇嫩的樱桃,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重重地一捻。 “嗯……” 许茹云顿时发出一声美妙的呻吟,这时再也难以忍受,呢喃一声:“淫贼……”便主动献上了自己的香吻。 缠绵悱恻的吻持续了许久,两人相互在对方身上摸索,衣料一件件减少。 吻毕,武师见许茹云面上已是春光盈溢,底下桃花洞的蜜汁亦是泛滥成灾,伸手去在其上抹了一把,不禁非常得意,嘿嘿一笑:“淫娃与淫贼,岂不是天生一对。” 随即他将许茹云的香臀以一个极尽耻辱的姿势按倒在桌案上,两人便合为一体。 “淫贼……” 许茹云就像久旱逢甘露,发出一声充实满足的诱人呻吟。 云雨收歇,许茹云赤着娇躯偎在武师怀里,娇艳的面上尽是欢愉,她娇滴滴地不依不饶道:“方才你为何晚出手,人家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 武师冷冷笑道:“我见你与他调情调得正热乎,哪里敢搅扰,你对那个小白脸想必很是心动罢,不过你不怕他跟你的三个男宠一样,中看不中用?” 许茹云用娇颜迷恋地在武师胸膛摩挲,迷离地说:“人家只是见他身上有跟你一样的气息,才略感兴趣的,这世上哪还有男人能比冤家你更让人家感到满足。” “那可难说!” 武师心底一凛,却没有异常显现,面上嘿嘿一笑,一双大手在她身上大肆揉捏,不一会便令其娇喘连连,两人云雨才收,又战到一起,非常淫靡。 许久之后,武师放下瘫软的尤物,淡淡地说:“此次我的行踪必然泄露,但想必我的目的还无人知道。听闻李凌云此子有两重身份,第一便是大律第九个皇子,这倒没有什么,皇子我杀的还少么?可他还是剑斋内门弟子,将其杀害,怕是有天大麻烦,剑斋没有那么好惹。” 许茹云身心得到无比的满足,赤裸着娇躯不愿动弹分毫,慵懒地说:“那你意要如何?” 武师淡淡一笑:“这便需要许家的力量,茹云可愿助我?” 许茹云媚眼如丝,迷蒙道:“人家都是你的人了,还有甚么不愿意。” “如此甚好!” 第三百三十九章:他是谁? 经鸦皇领一役,苏伏伤势颇重,将养两日才堪堪将体内七零八落的经脉修复完毕,这还是在小还丹药力不凡下才有的速度,若是让其自己恢复,怕没有个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两日后清晨,苏伏悄声告别了狸族,向明月谷进发。 这一日的午后,飞流沙呼啸着的动静飞快地传到了明月谷的统治者,狐族的耳中。 此时飞流沙上虽然少了苏瞳,却又多出两个小姑娘来。 “叔,您要带我们去哪儿?” 姐妹两还在睡梦中便被九命带上,苏伏问过理由,两姐妹皆是他亲侄女,未免阎文秀的惨剧再次发生,不愿再让两姐妹留在狸族,自然与阎喜打过了招呼。 苏伏没有反对,便一路带着他们来到了夜云山地界。 这两日与阎喜的交谈中,苏伏知道了九命的父母早亡,而阎小喱姐妹的父母,即是九命的哥嫂二妖,尽皆死于三十年前的大战,那时九命才堪堪修成人形,连参与大战的资格都没有。 妖族与人族不同,中位妖族出生时,仍然是小狸妖一只而已,绝不可能因为父母已化作了完整人形而变成人类,只有血脉特异,极接近人类的半妖的后裔出生时才有可能是人族的模样。 小狸妖出生后,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醒灵,在灵智蒙昧前,修炼都不可能,遑论化作人形呢。 当然,妖族的醒灵与法器不同,妖族有着宿世传承,血脉神通,一般中位以上妖族,十至二十年以内便可醒灵,那时妖体亦已发育完善,可以开始步入修炼之道。 阎小喱,阎小菇姐妹两醒灵是在十五年前,即是说两姐妹醒灵用了十五年,这十五年都是九命兄妹俩照顾她们,可想而知对九命有多依赖了。 姐妹两虽在睡梦中,却知道带她们走的是九命,虽知九命乃是那个令她们感到害怕的人类的妖仆,却仍然乖巧跟从,便是此因。 而阎喜,对于她们父母的死心怀愧疚,自然不好多做挽留,要知道两个在修成玄牝妖丹前便已化作完整人形的妖族在莒州,那都是非常稀缺的珍贵资源。 鸦皇领一役后,九命变得有些沉默,此时闻着此言,他轻轻一笑:“叔不会带你们离开莒州,但狸族不是久留之地,我在狐族认识一些朋友,看看能否托他们收留。” 阎小菇伤心地说:“叔,您又要离开我们吗?我不要,我要跟叔一起走。” 九命轻轻拉着她的手,宠溺地在她秀发上轻抚,道:“你们姑姑还在大王山,我不在时,你们要替我常去看她。” 阎小喱眼眶一红,哽咽道:“叔,姑姑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叔那一年从狐族带回来的鸡冠石,怎么都无法解开,那枚鸡冠石是姑姑最喜爱的珍藏,我想她定是想告诉我们,她没有怨您,您不要太过自责……” 九命背过了身去,他的头高高扬起,飞流沙急剧的飞行带起的飓风都被一道无形气罩挡下,天边流云在飞流沙推挤下分开两边,迅疾地从身边划过。 赵云没有心思修炼了,他轻轻吐了一口浊气,起身道:“想哭就哭罢,这不丢人。” “她不怨我,才最令我难过,她怨我一点也好。” 九命沙哑着声音沉沉说着,眼泪却怎么都无法止住:“哭是不丢人,即使丢人又怎样,我向来没脸没皮,不然怎能活到今日。可文秀的死,我想了两日,都觉无法释怀,若是与杜之一拼命,死了也罢,总好过如此难过地活着……” 赵云脸一沉,寒声道:“你这是在怪罪主公抢杀了杜之一?不若我现下杀了你,让你解脱如何?” “不要!” 双胞胎姑娘俏脸煞白,同时将九命挡在身后,娇小的身躯升腾的莫可名状的气息,显见并不是没有斗法的手段。 九命扶着她们肩膀,将两人分开,示意她们稍安勿躁,这才向着闭眸不动的苏伏跪倒,头颅深深地垂下:“老爷,实诚地说,小的确是有幸遇到您,您与其他修士都不同,我常常想起黎洪的死,那时小的在您身上看到的不是跋扈,而是爱护。虽您常常以性命威吓我,却是为小的着想。您知道我绝非杜之一对手,才主动请缨挑战杜之一。” “小的又怎敢怪您!” 九命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小的……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一起长大,她常说长大后要嫁给我,可却没有等到那一天就死了,她死了,小的心也空了,小的恐怕不能再侍候……” 这时苏伏缓缓睁眼,脆亮星芒一闪而逝,他略蹙眉道:“你跟不跟我不要紧,可是真的不要紧吗?你妹妹的仇还不算报了,据我这两日的了解,杜之一风闻虽差,却对女色不甚感兴趣,各氏族给他送去的侍女大多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苏伏淡淡道:“即便你妹妹是个特例,却大可向狸族大方提出,你妹妹若是为了狸族,嫁给杜之一亦不算辱没了她。” “若是你妹妹不愿,到时再用手段不迟。是以杜之一绝非杀害你妹妹的凶手,虽你妹妹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而我挑战杜之一亦非全然为你,一来验看我修炼的成果,这是我每次突破时必做的功课。二来可还记着那个黎明月?她当时虽看似逃遁,其实我知道她一直隐在暗中伺机下手。” 苏伏冷静地说:“我可不想这一路都被她惦记,是以欲将其引出,挑战杜之一不论输赢,在归程时她必然会出手偷袭虚弱的我,只是我没有想到杜之一竟与她一拍即合,暗中相勾结,藏身其影子里,当时的凶险,乃是我修道以来之最,这必定令我难以忘怀。” “不过,我要说的却是杜之一,他的天赋神通里,有个修炼火系神通的高手替他完善,黄沙与火焰的结合,否则威能绝无可能如此强大,即是说,阎文秀的死,或许与这位高手有关,你莫非不想知道他是谁?” 九命微怔:“他是谁?” 苏伏耸了耸肩,遗憾道:“这我亦不知,不过,杜之一的灵魄在夜神月手里,你或许可以问她。” “呔!哪里来的人族修士,竟敢直呼族长名姓,快快给我报上名来!” 第三百四十章:脑子缺根筋的少年 众人止了交谈,只见左侧忽有一个虽是人身,尾部却有两条狐尾的狐妖踩着一柄专门炼来飞行的飞剑迅疾逼近。 他约莫十五六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他的耳朵尚未完全炼化,毛绒绒的有些可爱。他气势汹汹地迫近,待见了阎小喱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不禁又呆怔住。 随即便见到跪在飞流沙上回首去望的九命,又是一愣,道:“吊尾巴,怎么是你啊?” 九命面露惊讶,忙起身应道:“孤云小少爷,您怎会在此?” 少年望着他脚下飞流沙,兴奋地说:“吊尾巴?这是你的坐骑?好生威风,快让我上去。” 九命连忙望向苏伏,恭敬地说:“老爷,这位是狐族小少爷,唤作夜孤云,乃是流苏殿下的堂弟。” “吊尾巴,你在和谁说话?他是谁?哼,该不会是火云洞的人罢?我都说过了,火云洞的人胆敢来到夜云山,便要承受我的……” 少年语未道尽,便被苏伏攥进了飞流沙,他猛不丁一个趔趄,差些撞上了双胞胎姑娘,顿时满脸通红,气愤地指着苏伏:“好个人族修士,即便你火云洞的老祖也不敢对我如此无礼,你竟敢……” 苏伏淡淡打断道:“你不知道御器时不可离敌友难明的人太近?若是我方才欲杀你,你已经是个死妖了。” 少年闻言顿时脸红脖子粗,怒喝道:“你敢杀我?你可知我是谁?” 苏伏径自坐下,不轻不淡地说:“我为何不敢杀你,你又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少年果被他唬住。 “未来的妖皇陛下。”苏伏面上没有表情,甚至都懒得去看他。 少年惊声叫道:“什……么?妖……妖皇陛下?” 他闻言,不禁颓丧地说:“原来你身份比我还要高贵,那我不是白白被你欺负了。” 苏伏见他真信了,不禁惊讶地去望他,心说孩子你脑髓有贵恙? 九命苦笑着,连忙从旁提醒:“小少爷,老爷乃是人族修士,不可能成为妖皇的。老爷是剑斋内门弟子,此次来往莒州,是为了给陛下庆寿,你应该听说过罢!” 少年不禁恍然:“对了,我竟然忘记你是个人族修士,不过你既然是来给陛下庆寿的,我就大方的原谅你,不跟你计较拉。” 少年笑嘻嘻地说,露出一口白晃晃的利齿。方才怒气勃发的样子丝毫也未有了,令赵云都不由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 九命略有些尴尬,这位小少爷什么都好,就是脑子缺根筋,想法与常人有着极大差异,与他相处,有时会让人感到很崩溃,他能将你心中的一切常识都颠覆。 “吊尾巴,才几年不见,你怎么成了他的妖仆拉?还说离开狐族以后定然叱咤天下,逍遥四方,不知羞!” 少年抱着膀子,骨溜溜的一双眸子不时去打量双胞胎姑娘。姐妹两唇边皆有狸纹,一目了然是两只狸妖。 这时双胞胎姑娘闻言,登时一齐狠狠瞪他,她们可不怕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同龄的家伙,阎小喱生性略文静,倒是阎小菇性子泼辣,挺了挺小胸脯,杏眼圆瞪,娇声叱道:“你是谁啊,敢对叔这么说话!” 少年笑嘻嘻地拱手,又觉不对,便长身作揖,非常别扭地说:“小生乃夜云山狐族一小妖夜孤云是也,敢问两位姑娘芳名,芳龄几许,家住何方,可否婚配?” 苏伏听了差一些笑出来,他没有想到那个妖女夜流苏竟然有这么一个活宝弟弟。 阎小喱面色一红,顿抓紧了妹妹的手。 阎小菇厌恶地说:“这是我们的事情,为何要说给你知,我警告你,不许打我们的主意,小心挨揍!” 苏伏忍不住一笑:“唤作夜孤云的小鬼,你姐姐夜流苏知不知你在外面如此‘风流’?” 夜孤云被两姐妹嫌弃,顿时有些提不起精神来,闻了此言,不禁又神采飞扬道:“咦,你竟然认识我姐姐?你这人好奇怪,竟又让我惊讶了一回!” 随即不解道:“甚叫做风流?” 苏伏换了一个说法:“你从小到现在,与几个姑娘说过类似的话了?” 夜孤云闻言兴奋地说:“你且少待!”语罢竟然一板一眼地扳指头算了起来,嘴里还咕哝着:“小翠姐、霓裳阿姨、火儿那讨厌鬼、姐……姐、姨母、阿云、阿碧……” 随着他一个个数过来,双胞胎姑娘脸色愈来愈黑,若果不是惧怕苏伏,阎小菇都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下去。 “好了好了!” 苏伏见他算个没完没了,大多都是让他都觉心惊的人物,这小鬼头哪里懂得甚叫‘风流’,那些话儿怕是从他处学来罢。 “你这些话儿从哪学来的?你不知道这些话儿于我们人族而言,都是些登徒子的轻薄话,姑娘家脸皮薄,如何受得,怕是十个有九个欲踹你……” 夜孤云不禁恍然大悟地说:“原来如此,我说那次给小翠姐说了一通,又摸了她,她就从来不理我了。” 他随即大怒,瞪视着九命道:“吊尾巴,你竟敢害我,小翠姐胸脯是很大很软,可是摸了也没有什么感觉,那一次被姨娘罚去禁闭,可把我害苦了,你要怎么赔我!” “哦——” 苏伏轻轻一笑,作了一副恍然状,还特地拉长了音声,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九命:“原来都是你唆使的,你如此教他,便不惧夜神月将你大卸八块?” 双胞胎姑娘气鼓鼓地瞪着九命:“叔……” “嘿嘿嘿!” 少年不知因何故又幸灾乐祸地笑道:“小的时候,吊尾巴带我去偷看姐姐大人洗澡,却没有看成。反被姐姐脱光了衣服吊在明月谷门口,那时他的尾巴尚未炼化,便将他尾巴系在谷口树上。” “吊了好几日,姐姐还驱赶豺狼在附近徘徊,吊尾巴吓得尖声求饶,三日三夜,嗓门大得惊动姨娘,笑死我了。”少年想起那时场景,不禁捧腹。 九命脸皮再如何厚实,都无法挡住当年的糗事被曝光在两个侄女面前的尴尬,虽猫首难以看出,却从的期期艾艾的姿势便可知他正赧颜。 赵云敏锐地察觉到,他方才散发的浓浓死志因此消散了一些。不禁重新在心底衡量九命,苏伏平日虽算不上不苟言笑,却亦不会浪费时间来耍闹,这都是因为九命,他不禁暗忖:只望这厮能警醒,否则便白费了主公一片苦心。 九命的死志非常容易理解,他平日惜命,只因怕死,缘何今日不怕死,并且求死?就如他所言,想了两日都觉难以释怀,阎文秀死了,他的心也空了。 死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什么?又怎么有心思继续留在苏伏身边。他心底深知,苏伏绝不会放任他离开,因其掌了苏伏太多秘密,是以欲要离开,便须以命偿。 苏伏何等聪慧,略略一想便知他主意。这才将心底的分析说出来,毕竟主仆一场,怎好让他落得自我了结的下场。 双胞胎姑娘气坏了,指着夜孤云恨道:“定是你这小坏种唆使叔的,叔那么老实,怎么会去偷看女孩子洗澡。” 看来九命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果然是崇高的,即便事实摆在眼前都不愿意相信。 夜孤云笑脸顿时垮了,怏怏道:“此事你们大可去问姐姐,我夜孤云可是未来的大丈夫,怎么会撒谎。” 苏伏忽然想到去明月谷,必定会与夜流苏撞上,不禁苦笑万分,没想到还是避不开她。 他心思转动,忽然问道:“你姐姐现下可在谷中?” 夜孤云很快又高兴起来:“她在,不过上次回来后便被姨母关了禁闭,到现在都还没能出来呢。每次去看望她最是没劲,老在我耳边念叨,说甚定要将那坏了她大计的混蛋苏伏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说着又变得很气愤,说:“哼哼,竟敢惹怒我姐姐,即便我姐不动手,小爷亦会让那个混蛋好看!” 苏伏张了张嘴,心说我就是你姐姐口中那个混蛋。不过心里又是一喜,那妖女现下被关禁闭,待会去与夜神月谈好条件,接了瞳瞳马上便走…… 他心里想得美好,耳边却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娇媚音声:“苏伏公子,您要是再往前,便越过明月谷拉。” “苏伏?” 夜孤云狐疑地望着苏伏,道:“没有想到你就是苏伏?我姐姐口中那个混蛋?” “我是苏伏没错,却不是混蛋,你姐姐缘何无故骂我?” 苏伏略感头大,拿眼去望,只见迎面一个驾驭着彩云的绝世女子疾驰而来,不是霓裳,又是谁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脑子缺根筋的少年(下) 飞流沙的护罩对于霓裳而言,没有丝毫的作用,只一个晃眼,她便轻飘飘地落在了飞流沙上。 但见她身着一袭真丝彩色繁花抹胸,外披一件白色纱衣,三千发丝散落在匀称的香肩上,其上竟没有其他装饰,比之先前少了几许妩媚,多了一些难以言状的清雅,宜嗔宜喜的娇颜上带着吟吟笑意。 先是扫过夜孤云,才娇媚地对苏伏道:“苏伏公子莫不是欲要带孤云径往那君山而去罢。” 苏伏只闻弦歌便知其意,此意不雅,非但不雅,还俗不可耐,他不禁冷道:“我苏伏行事还不至如此下三滥!” 对着长生真人,苏伏首次用着极差的语气应对。霓裳无非指他欲挟持夜孤云换取苏瞳,可苏伏从未有这想法,他怎么能冒险,于他而言,苏瞳的命比夜孤云要珍贵万倍,二者并不对等。 至于其言外之意,自然嘲骂她与夜神月挟持苏瞳,手段实在欠缺光明,让人难以心服。 霓裳黛眉微敛,莲足轻跺,飞流沙便顿在空中无法动弹。 她不轻不重道:“苏伏公子说话还是小心一些为好,人家虽脾气甚好,却并非事事可以容忍。” 这时赵云擎出龙象,冷冷道:“妖女休要装样,抓走小姐的是你们,现下还来做出一副邀请的姿态,做给谁看?” 霓裳见他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将那闪着冷芒的龙象枪对准自己咽喉,不禁暗恨,同样冷冷道:“我堂堂妖帅何必屈尊装样给你看,不要太高估自己!” 眼见两方剑拔弩张,当然,霓裳真人的势便压得苏伏等人无法动弹,说剑拔弩张倒也欠了妥当。 夜孤云这时似乎终于从某件事中脱离,忽然双手撑腰,‘哈哈’大笑道:“苏伏,你竟能让夜流苏那么生气,太有你的了,我决定再次原谅你这个‘混蛋’,哈哈哈……” 他旁若无人的大笑,令霓裳蛾眉轻蹙,道:“孤云,不是跟你说过,陛下大寿期间不可外出,怎就是不听?” 夜孤云似乎终于发觉了霓裳的存在,惊讶地说:“裳姨,你什么时候来的?” 霓裳银牙暗咬,自己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到来你都能忽略,若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老娘早就废了你。 夜孤云心思似乎不在霓裳身上,他突然转向苏伏兴高采烈道:“苏伏,苏伏,不若我去通知姐姐你来了,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显见是个行动派,说着就要祭出飞剑。 这时霓裳似乎收了势,苏伏连忙按住他,也不显急躁,沉沉道:“见你姐姐不急一时,我需要见你姨娘,你带我去罢。” 霓裳冷冷‘哼’了一声,随即便见飞流沙动了起来,其竟绕过了苏伏的掌控,将飞流沙改了个方向,便径自向着明月谷而去。 飞不多时,自飞流沙往下望去,只见一片绵延的青山挺拔俊奇丰秀,蔚为壮观,在青山与青山之间有一条淌着泛着碧绿流水的小河,沿着河流往上,只见远山处一片白雾朦胧,掩映着精致阁楼飞檐的一角。 飞流沙一头撞进白雾里,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但见奇秀的青山上,竟座立着一幢幢建筑精美,由纯木打造的别舍,有大有小,大的堪比人族大户人家的府邸。 别舍与别舍之间皆有藤桥相连,一丛丛的奇花,一束束的异草,与别舍一起便构成了一副奇秀的画卷。 在肉眼可见的尽头处,有一帘宛若银河自九天倾倒而下的瀑布,在曦耀下,左近形成了一道七彩虹光,煞是美丽。 飞流沙的动静很快便引起此地人注意,别舍里便有人出来探看,见了霓裳,纷纷恭敬行礼,并暗暗猜测苏伏等人身份。 出来的有男有女,还有些男女抱着一只灵动的小狐狸,其眸子闪动着狡黠,显见长大后必可承继狐族的优点。 九命眼见这些狐族狐妖的熟稔面孔,眼见青山绿水如旧的明月谷,心底不禁怀念起在明月谷的日子,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不胜唏嘘。 然不管心底如何不胜唏嘘,当下最令他无法忘怀的仍是阎文秀,只要想起,心头便有似被撕裂般的痛楚,记得小时还带她来过这里一次,当时文秀便是在此信誓旦旦地说,长大以后要嫁给我。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九命忽然轻轻吟着,这时他的死志又消散了一些。 霓裳惊讶地去望他,她自然记得九命,只是以她的身份平日都不曾见过他两面,两人的身份修为皆有天地之别,自然没有交情可言。 夜神月好文,她跟随在旁,耳濡目染下亦算懂一些,已略懂鉴赏诗作,闻此诗,不禁问道:“你不是那个小狸妖吗?怎去了他州回来,还学会写诗拉?” 霓裳大感兴趣地说:“此诗意境真挚抒情,倒是简单易懂,莫不是你在我族有相好的?咦,不对呀,既然‘人面不知何处去’,莫非你与你那相好的于此处相识,她却不知何因不在此地了?” 九命不敢放肆,老实地说:“禀总管,此乃老爷平日闲时书写的一首诗,觉着甚符此时心境,才不由将其吟出。” 霓裳惊讶地望向苏伏,吃吃笑道:“我本拟苏公子只会挥剑杀人,没有想到公子还是个雅人。” 苏伏此时已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问道:“夜统领在何处?小女又在何处?” “苏公子好急性子,族长身份高贵怎能说见就见。” 这时飞流沙来到一处山顶落下,山顶有一处别舍,闻着动静,便有两个狐族的美貌女子迎出,其中一个见到九命和夜孤云,顿时羞红了脸,话也不说,捂面逃也似的走了。 夜孤云眼见她逃走,不由大急:“小翠姐,你快点回来呀,我将吊尾巴带回来了,先前之事都是他教我干的。” 九命不敢反驳,不禁大窘。 另外一个美貌女子竖眉冷斥:“阎文泰,你还敢回来?” 霓裳笑着吩咐道:“怜儿莫要理他了,替我款待一下苏公子……” 怜儿尚未应答,便有一个幽幽的音声传来:“裳姨,我听闻有个唤作苏伏苏公子的修士来访,不知是否我那用弹弓打得人家好疼的‘老爷’?” “弹弓?老爷?” 霓裳疑惑道:“流苏你在说什么?你认识这位剑斋苏伏苏公子?” 第三百四十二章:又见夜流苏 随着音声落地,只见一道曼妙身影轻飘飘地落下,美眸扫过苏伏等人,娇颜顿时绽开。 其倾世之颜绽开,让人无比惊艳,便连双胞胎姑娘都喃喃地说:好……好美啊…… 来人手持小扇,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她身着一袭雪白的纱衣,真丝织成,与人神秘与洁净之感,绣有牡丹的端庄抹胸,又给人一种明艳之色。 三千青丝挽了百合髻,别着一根精致的木钗,又多了一份典雅。 她看去约莫十七八的年纪,黛眉如画,双眸蕴着秋水,似有楚楚之意,绽着明光的娇颜倾世绝伦,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修长的颈脖往下是一片白腻,令人晕眩的裸露肌肤,虽将胸前裹得严实,却反而衬托出其高耸。 她莲步轻移,来到苏伏身前,娇媚地行礼道:“奴婢小苏见过老爷。” 苏伏脸色难看,此女不是夜流苏,又是谁来? 夜孤云见了她,不觉有异,只高兴地说:“姐姐,你怎么来了?莫非姨娘将你从禁室里放出来拉?” “哦?” 霓裳眼中带着异色,嘻嘻笑道:“看苏公子一表人才,又会作诗,果然是‘风流’人物,便连我族仅次于族长,最美的一朵花儿都摘下了。” 夜流苏听到‘仅次于族长’之言时,黛眉微挑,却没有说话。 事到临头,苏伏反而不惧,揖礼笑道:“仙子别来无恙。” “在下与仙子之间早已随着‘道心誓’两清,‘老爷’之称还是莫再提了,免得贵族误会就不好了。” 霓裳笑吟吟道:“既然你们相识,那便由流苏你来招待苏公子罢,我去通禀族长。”语罢身形一展,翩然而去。 苏伏望着她远去背影,心底略有担忧,苏瞳到底被她们带去了何处? 夜流苏幽怨地打断了他的思绪,道:“老爷定是另结了许多新欢,将人家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身处一旁的怜儿完全呆住了,她没有想到平日威严甚浓的流苏小姐竟然像个怨妇似的,又哪里敢搅扰,便悄悄溜走了。走时还将一脸不情愿的夜孤云一起给带走。 夜孤云走前笑嘻嘻地对苏伏道:“苏伏,我姐姐天天念叨你,这下终于见到你了,你可要对她好一点,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哦!” 双胞胎姑娘这时不禁想道:莫非便是此人带坏了文泰叔叔? 望着苏伏的眼神便有些气愤,那是一种敢怒不敢言的气愤,苏伏杀妖王的无敌姿态尚清晰地印在她们心底。 苏伏若是知道了她们的想法,不知要作何表情。 见苏伏眉头微蹙,夜流苏面上表情似是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又仿似被遗弃的宠物,拉着苏伏衣襟,眼眶泛红,眼泪说来便来。 苏伏虽不知妖女到底为何如此,不过他时刻提醒自己要谨守心智,妖女必在想法报复。 “夜流苏,明月谷是你的地盘,不用做出怨妇般的姿态罢,你我都清楚,我们之间只有恩怨,没有缠绵。” 苏伏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轻轻说:“当初恩怨既了,我信守承诺将灵魄还你,怎么如今还想要算旧账么。” 夜流苏不再装样,美眸微转,娇笑道:“人家怎敢,你现下可是剑斋内门弟子,没有想到当初的小散修,摇身一变,已成了我狐族都要忌惮的大门阀弟子。” “时势与命数。”苏伏平静地说,“二者息息相关,伏能入剑斋,乃是偶然中的必然,身为修士,你应该明白。” “再有,仙子当知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在真界,多一个朋友,便能少一个敌人,仙子何必苦苦为难?” 夜流苏在苏伏身上寻不到破绽,便微微转身,背对着他说:“我承认你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可我夜流苏自记事以来,都不曾遭到如此惨痛的失败。” “这份失败的耻辱仿似毒蛇般无时不刻噬咬着我的心,屡屡思及便无法成眠。” “你可知那个女人去要回我的法体,费了多少功夫?本来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抢走我法体的,下场必定凄惨,可因你的从中阻梗,我使了百般的功夫都没办法脱开石泰,苟魔虎一死,我的计谋便失败了近半,被石泰将我送回明月谷,便将我近十载以来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 苏伏敏锐地发觉,她称呼取回她法体的人为‘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应当没有别人,应是夜神月无疑,说明母女俩关系有些僵硬。 当初偷听到她与苟魔虎的谈话,听其内容便可知夺了她法体的来头很大,并且必是莒州的某个势力。让夜神月都要费很多功夫,并且值得夜流苏算计的,火云洞与天坛教首先便可以排除,剩下的便是四大部族或妖神宫里头的人。 譬如妖皇的某个弟子? “苟魔虎修的《无相天魔道》乃是夺了夜流苏法体之人所赠,那便说明那人或许还与魔门相勾结,这必然是个天大秘密。” 苏伏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万分,没有想到当初为求机缘的那一丝贪念,反致他卷入这一场阴谋中。 不过他如今身份今非昔比,并非没有办法脱开这道漩涡。 “仙子所求大道,不论诡谋、天机、本物,我所求之大道,同样不论诡谋、天机、本物,本无本质区别,便难免狭路相逢,为争相脱离苦海,不免便要在苦海里头争杀,有争杀必然有胜负。” 苏伏不愿与她浪费时间,便将话放开了说:“我想仙子当初若能制我于死地,必然毫不犹豫,既如此,我又怎么可能留手。不要说什么只要不去招惹你,便不会有冲突的废话,你我同求大道,当知机缘在前的抉择。” “我知道,以仙子心性,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会将我放在眼里,这没有什么,你是狐族少族长,又是妖皇陛下的义女,身份上的天然优越感便令你看我不起,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可我仍要劝你一劝……” “恩怨既然两清,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莫要再来招我,否则……” 他神情不变,身上却蓦然腾起炽亮的锋利白芒,仿似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柄剑,声势异常惊人:“否则我苏伏也不是好惹的!” 苏伏如是说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神交 闻了此言,夜流苏蓦地转过身,款款行至苏伏身边,旁若无人亲昵地偎入他怀中,仿似对着情人呢喃:“那我们走着瞧。” 她吐气如兰,泌人心魂,一双美眸变幻难定,芊芊玉指在苏伏胸膛轻轻摩挲。 苏伏冷冷一笑,忽然伸出手去用力揽住她细嫩腰肢,其火热的娇柔玉体便与他零距离接触,感受到她胸脯的柔软,他心头一荡,连忙震慑心神。 “仙子欲在伏身上做手脚。”苏伏冷冷笑着,“是那个芊芊印?我倒是可以大方的让你施为,只是以此为交换,仙子的玉体怕要让我亵渎一二。” 苏伏身上有一种非常好闻的味道,加之腰肢被他揽着,夜流苏没有发觉心底正有一种心绪悄然发生改变,她俏脸一红,略觉慌乱,随即又镇定。自小便要强的性子令她做出了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动作。 她双手勾住了苏伏颈脖,用着比苏伏更大的力气反抱住他,随即对着目瞪口呆的九命等人嗔道:“九儿,怎出去几年便如此不长进,还不快快将闲杂人等给我带走?” 回过神来的九命,艰难咽了一口口水,心说苏伏这小子为何走到哪里都有如此艳遇。他对夜流苏有着极深的恐惧,连忙攥了赵云与两个小侄女便向别舍里去了。 眼见他们离开,夜流苏娇滴滴地在苏伏耳边说:“老爷,没有人拉,老爷可以对小苏做任何事哦!” 山顶上剩了她与苏伏,两人以极亲密的姿势相拥,过了许久许久…… 夜流苏感觉臂膀都酸了,竟然都不见苏伏有下一步动作,她好不容易才做好心里准备,这时微觉气愤,心说自己还不够诱惑吗? 她哪里能想到,苏伏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以他道心的坚定,此时在夜流苏赤裸裸的诱惑下,都只剩了震慑心神之力,哪还有余力做别的,遑论本来目的是演一演戏吓吓夜流苏。 苏伏前世不是没有与女人亲密过,比较少而已,他当然知道干柴碰到烈火的结果。重活以来,他都未曾沾过女色,那些情欲已被压抑了很多年。 他按捺住将夜流苏推倒的冲动,以前所未有,弱弱的语气说:“要不,算了?” 然而他却太不懂姑娘家的心思,这个时候说算了,要不就是他不行,要不就是姑娘家不行。 夜流苏能感觉到腹部下方有个火烧似的硬硬的棍状物顶着她,这证明苏伏不是不行,那便是说她夜流苏不行? 这让一向以过人美色自傲的她如何能忍,被怒火淹没的神智顾不了许多,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她忽然狠狠咬向苏伏的嘴唇。 可甫一接触,她整个人便如电击般懵住了,他的唇是火热的,此时喷出的鼻息亦是火热的,加之其身上散发出的好闻的味道,竟让她产生了微妙的晕眩感。 她芳心颤动,一双美眸睁大着与苏伏对视,她看到了苏伏眼中的燥热,便连带着自己的身体都开始燥热。 蓦地,她忽然无师自通地探出了小香舌,正此时,苏伏的舌头亦探过来,两人脑颅俱都‘轰隆隆’震动。 而后便见两人的天灵处跳将出一道淡淡的虚影,依稀可辨是本人模样。两道虚影竟自发地在虚空交缠在一起。 夜流苏只觉神魂舒服得要升天,连带着法体与灵魄都得到升华,修为竟有一种节节涨高的错觉。 苏伏只觉阴神竟传来隐隐的,实质的血肉感觉,虽然知道是错觉,仍让他沉迷不已。气海处神丹形神俱都有长足长进,翻涌着的浩然气在此时竟如平静的湖面,动也不动。 法体上下的窍穴尽数张开,许久不曾动弹的,第三十六处窍穴亦有丝丝的松动。 两人从中得了巨大好处,哪舍得分开,尤其是夜流苏,她自小便要强,便连美貌都要与夜神月比个高下,此时她又怎会示弱先放开苏伏。 不过她终究是第一次与人接吻,经验怎有苏伏老道,是以几乎都是被苏伏牵引着动。然而被她忽略的是,两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极有节奏,夜流苏吸了不知多少苏伏浓重的鼻息,那好闻的味道,直直印在了她心底。 而霓裳便在这时去而复返,她远远便见了一道隐蔽的,莫可名状的神光自那山顶传出,她心底略有猜测,待至山顶处,眼见两人亲热与其头顶交缠的虚影,一副果然如此地模样:“神交!且是以天人交感的方式,这两人甚时认识,怎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她面上又显嫉妒:“可恶,老娘死都想尝一尝神交的滋味!” 不知过去多久,曦耀缓缓落下,橘黄余晖映照在两人带着迷醉神情的脸上,终于最后一丝暖光都淡去,随着最后一丝暖光淡去,两人头顶上的虚影便各自回了体内。 下一息,两人几乎是同时惊醒,又同时分开,各退丈远。 夜流苏一副羞愤难当的模样,怒道:“姓苏的,你对我做了什么?”她的舌头发麻打结,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 “一个时辰!” 苏伏尚未应答,便见霓裳缓缓自上空落下,嫉妒地说:“整整一个时辰!两位,神交的感觉如何?” “神交?” 苏伏一愣,他隐隐忆起典籍记载过的,有专以双修的方式进行修行的修士,他们平日的修行便是‘神交’。 真正的‘神交’是有功法相辅的,无需任何肢体接触。而另外一种唤作‘天人交感’的方式神交,则是基于双方都有对对方的情感。 苏伏简直无法置信,自己怎么可能对夜流苏有感情? 夜流苏此时亦是同样的想法,拜夜神月所赐,她看过的人类典籍亦不在少数,这时两人眼神双双碰撞。 苏伏从她眼底看到了一幕情景,那是当初在晋城时发生的一件小事,当时令他想起了‘小苏’,是以夜流苏才会以小苏自称。 他心下便恍然,虽自己面上不愿承认,心底还是将她当成了小苏的影子。 夜流苏在妖族里年纪其实都还小,距离成年都还差一些,哪里懂得所谓情感是如何积淀的。 她平日不觉的念叨,真是愈想便愈恨,愈恨,便愈是惦念苏伏。换言之,苏伏这个人已是深深地烙印在她骨子里,是绝难忘却的存在。 而莫看她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其实自小到大,小手儿都不曾与别的男子牵过,遑论拥抱接吻呢。 因心底都是苏伏的影子,被他用力揽住,她都没有发觉自己心底没有产生厌恶感,有的只是新奇与兴奋。 随后那个吻便是一切的关键,她哪里知道接吻在人类里是一件很神圣,很让人心动的事,是一件可以令双方都得到极大满足的事,是一个能增进双方感情的方式。 加之苏伏身上好闻的味道,这都让她不由为之迷醉,心底那些恨意便在她毫无所觉下转变成了爱意。 她性子要强,这一份爱意自然是浓烈得要化成实质,恰与压抑情欲许久许久的苏伏碰上,两人便完成了神交所需的一切基础。 随后两人都只愿沉迷其中不肯自拔,修为的增进快感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那奇妙的‘深厚感情’。 此时夜流苏已经无言以对,她无法理解事情为何会如此发展,她只是想要诱惑苏伏,而后在关键时刻抽身离开,令苏伏对她着迷,加之印诀辅助,便可将他牢牢掌在手中,到时想怎么报复便怎么报复,哪还有顾忌? 然而这只是从典籍中看来,哪里知道实践起来有那么大的差距。 她心乱如麻,简单整理了发髻与衣衫,俏脸红红地说:“姓苏的,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记着……”语罢飞也似的逃走了。 苏伏心思比她还乱,下意识地说:“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 这个时候苏伏并不明白自己说的‘这样’是哪样,身为听者的霓裳当然就更不懂了。 不过,霓裳哪会在意,她活得长自然见得多,年轻的情侣之间吵吵闹闹那都是常有的事,就本族便有不少。 她笑吟吟道:“还是首次见到流苏这丫头害羞的样子,苏公子果然有真本事。” 苏伏苦笑:“仙子快莫取笑我了,方才只是误会而已!” “都‘神交’了,你还敢说是误会?我狐族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部族,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哦,苏公子日后待流苏要好好的,不然人家可不会放过你。” 霓裳娇媚地白了苏伏一眼,说道:“你要知道追求我们家流苏的青年公子,排起队来,可以绕莒州两圈,其中不泛青年才俊,便连证道法会上届天都榜上提名的都有两个是流苏的追求者……” 第三百四十四章:真灵法宝 “呵呵!” 苏伏干笑两声,他可以想象夜流苏在外界被万人簇拥的模样,无论是身份还是容颜,她确实都有这份资本。 霓裳见他笑得有趣,便逗他道:“若果你敢辜负流苏,我便将之传出去,流苏的那些追求者怕是不会放过你,你可要小心哦。” 苏伏顺着她的话去想象,便令他不寒而栗。 玩笑说罢,霓裳终于开始正色:“我没有打搅你们神交,那是因为机缘难得,并非感情深厚便可完成神交,这是千百年都难得一求的机缘。” “可是你竟敢让吾族族长等候一个多时辰,你那个女儿或许已被族长迁怒……” 苏伏闻言,瞳孔骤然冷凝,所有的杂思瞬间排除,燥热的法体瞬息冷却,他冰冷冷地说道:“带我去见她!” 霓裳捂嘴一笑,当先御空而起,苏伏祭出飞流沙紧跟其后。 向着那道宛若银河般的瀑布飞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山谷,说也奇怪,那瀑布仍然是一模一样大小,并未因距离缩短而有丝毫变化。 山谷中央是一个湖泊,湖泊中央矗立着一幢精致的阁楼,阁楼非常之大,约莫有三层,苏伏随着霓裳落在阁楼顶上,而后步行往下,便见三层处非常宽广,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典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霓裳没有停留,径自往中层而去。 “姐姐方才耍赖了,瞳瞳亦要耍赖一次,如此才公平……” “我没有,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耍赖。” “姐姐现在难道不是在耍赖?” 来到中层首先便有娇柔的对话音声传入耳中,循声去望,眼前是长长廊道,廊道尽头是雕文画图的四根亭柱,亭台间中处,两道一大一小,身着白色衣衫的女子相对着席地而坐。 两女中间摆了一副石质棋盘,其上摆满了黑白两色棋子,正是‘黑白棋’,真界较为有名的竞技棋。 黑白棋在真界还有一个名目,唤作‘道棋’,因其规矩与玩法都暗合天道之意。 看似与苏伏前世的‘围棋’相似,却要复杂许多,因其乃是以天道运转为基,围绕着黑与白展开激烈‘辩驳’,这对于修为的要求虽然不高,对于境界的要求却极高。 譬如若黑方执子先手,落子时便有着自己对于道的领悟与理解,倘若对方不能够解开,便无法落子,便算输。 而若能理解,便会展开一层层博弈,当然,这还是按着‘围棋’的规矩来,双方即便都能领悟对方所想,还是可以棋力分高下。 苏伏与霓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大一小两个美丽女子可不正是夜神月与苏瞳。 两女竟如同孩童般争执着‘耍赖’的问题,苏伏不禁黑着脸望向霓裳,还说会迁怒,就是这样迁怒吗? 霓裳则惊讶苏瞳竟能与夜神月下道棋,就是她都不免吃力。 这时苏瞳发觉两人到来,顿时欣喜地起身去抱苏伏道:“爹爹,瞳瞳好想你。爹爹有没有想瞳瞳?” 苏伏来到她身边,仔细检查了一番,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势,状态好得不能再好。 是的,好得不能再好,其看似柔弱的娇躯竟氤氲着浓烈的灵气。他脸色一变,旋即闭目感应,‘玄天封禁’果然点滴无存。 身旁的霓裳莫名一笑:“你爹爹可没有功夫想你。” 夜神月轻飘飘地说:“不必看了,她身上的禁制乃是我所解,霓裳,带瞳瞳去玩一会,我要跟苏伏谈一谈。” 霓裳依言拉着瞳瞳小手:“苏瞳妹子,你爹爹有要事与族长商量,咱们还是莫要搅扰了。” 才见了苏伏,又要分开,苏瞳面露不舍。 苏伏轻抚她螓,柔声道:“你且去,爹爹很快去寻你。” 苏瞳这才高兴地点头道:“知道拉爹爹,可不能让瞳瞳等太久哦。” 待霓裳带着她离开,夜神月这才悠悠开口:“听瞳瞳说,她的棋艺乃是你所授,手谈一局如何?” 在真界,‘手谈’二字又有不同的意思,即是不以修为论,纯以棋艺相较。 “固所愿,不敢请!” 苏伏也不含糊,坐在瞳瞳的位置上便开始接着落子。 关于围棋,苏伏并非此世所习,而是前世便有的非常纯熟的技艺。 苏瞳执黑子先行,虽能勉强对弈,在夜神月面前仍然不够看,是以黑子落好大下风。 两人你来我往几乎没有任何考虑,便连下五子,苏伏败势显露,至多不过两手便会告负。 然而夜神月非常之惊讶,在她眼里,这盘棋至多不过三手便可胜出,却被苏伏挣出了颓势。 “你棋艺果然不错,若是平等对弈,我或许不是你对手。”夜神月缓缓说道。 苏伏谦辞道:“不敢,其实小女的棋艺与我差不离,只是神月大人将她身上禁制解除,她一时难以适应。” 夜神月优雅地捻起白子落在必胜之地上,道:“你不怪我?苏瞳身上看来有着天大的隐秘,这一点我很抱歉,只是想看看她身上的奇异之处,便顺手解了禁制。” “而看起来,你似乎并不知她的来历。从见她开始我便很好奇,究竟是谁能生育出如此钟天地之灵秀的灵物。” “可现在看来,硬要说的话,许便是天生地养。你可知灵化之物?便是由灵性进化成灵物,脱离了天地规则的束缚,脱开本体存在的器灵,若是将她炼入祭炼一百零八层禁制的法宝里,便会由法宝变成真灵法宝。” 苏伏这一次思虑甚久才落子,平凡无奇地落下一子,棋局没有任何变化。 夜神月微蹙蛾眉,苏伏落的这一子,却让他败局再延了一手,她本拟下一手便可胜出,却仍然处于败势中,她想了想,便又落子。 “你可知在真界,一件真灵法宝有多么诱人?要知道真界所有的真灵法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指之数。” “你们剑斋的飞仙剑、陛下的五色翎、玉清宗的昊天镜、仙源剑派的雷云神光幛、太乙圣地的莲华宝印、圆觉寺的七彩莲台、东都魔宫的血影针。” “一件真灵法宝是可以改变真界势力分布的至关重要的器具,而苏瞳便是这个‘器具’的钥匙,值此劫末,她或许便是天地大劫的中心,对你可没有丝毫好处。” 此次落子,苏伏仍然思虑许久,待落下时,棋局略有变化。 夜神月微微蹙眉,胜势居然又多出一手来,表明对方对棋局的掌控力已超过了她所能想象的极限。 这时苏伏才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冷漠:“神月大人是要我放弃苏瞳吗?” 夜神月此次迅疾落子,随之淡淡道:“你要知道,她的身份泄露,你的性命恐怕难保,便是剑斋都难以保证不动心,遑论其他大门阀。” “我妖族对此类灵物最是包容,我可说服陛下收她为徒,将她留在君山的话,她的安危将得到极大保障。” “为了她,也为了你,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苏伏摇了摇首,丝毫犹豫也未有,道:“我答应过她,绝不会让人抢走她,要抢她便先踏过我的尸体罢。” 语罢,他坚定地落下一子。整个棋局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夜神月心底震惊,神情先是不可思议,好半晌才敛去,末了她微叹:“我输了。” 其实棋局还大有可为,只是在临近胜手之时都被他翻盘,变作势均力敌,只表明双方棋力相差了数个层次,是以结果已是一目了然。 “爹爹!” 这时身侧传来瞳瞳哽咽的呼唤,她自廊道的那一头疾奔过来,扑入苏伏怀中,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抱紧苏伏,哭得稀里哗啦。 “瞳瞳?” 苏伏非常惊讶,他灵觉里,霓裳已带她走远了才对,怎么还在此处?随即便反应过来,必是夜神月做的手脚,以其《天狐幻月法》的修为,耍弄他还不跟玩儿似的。 他不禁微恼地望向夜神月,倘若方才露出一丝的犹豫,苏瞳都可能万分伤心。 夜神月收了棋盘,轻轻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也不是不讲理的妖,随你自主便是,并且瞳瞳的身份我可以替你保密。” 她姿态柔美地说:“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杜之一的事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谈妥 “你杀了杜之一,我很不高兴。” 霓裳这次真的将瞳瞳带走了,苏伏与夜神月并排凭栏而立,望着偶有波澜的湖面。 苏伏淡淡道:“神月大人既然不高兴,何不早早出手相阻,此言颇违心罢。” 夜神月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道:“在无人亲口说出认输时,倘若我出手,不就违反了陛下谕令?我与狐族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怎敢违反他所颁发的谕令。” “你下来时见过那些书籍了?比之你所阅如何?” 苏伏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便摇头道:“伏不如甚多。” “陛下教我做妖要明事理,讲是非,是以我从小便开始收集你们人族的经著典籍,或玄妙的修炼法。陛下告诉我,人有人道,妖有妖道,陛下还教我许多,待我如己出,于你们人族而言,教养之恩亲如父,我又怎么会违背陛下的谕令。” 夜神月幽幽道:“我的女儿就不喜欢奉行妖道,偏要行人族诡谋之道,处处要算计。我生她养她,待她极好,她却与我处得不好。” “我担心她有日误人误己,累了自己命途便罢,狐族怎能系在她一念之间,便求陛下收她为义女,明面上便当做是因为她的资质。如此,即便犯下大错亦有弥补机会。” 夜神月这时直勾勾盯着苏伏,盯着他心里发毛,半晌继言:“尽管她不将我当做母亲,尽管她跟我处得不好,也还是我的女儿,你与她神交,这事准备怎么负责?” 苏伏不禁呆怔,不是谈杜之一的事么,怎么就拐到了夜流苏身上呢? 他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微笑说:“神月大人与陛下关系未免太好,又是教你,又还听你话。” 夜神月不经意流露妩媚的眸子蓦地转冷:“你和他们一样,认为我与陛下苟且吗?” 苏伏惊讶地说:“非也,我只道神月大人乃是妖皇陛下私生女。” 夜神月闻言,定定望着他半晌,似乎在思忖他所言有几分实在。 苏伏苦笑:“神月大人,我心思再龃龉,亦不会想到那方面去。且,你我偏离了话题罢,不是应该谈杜之一么?神月大人欲要在下如何,还请明言。” 夜神月浅浅一笑,霎时如明珠生晕,奇花绽放,亭台都被一股明艳的芬芳占据,宛若芝兰之室。 苏伏收束心神,望去湖面,不敢再看,母女两都长得实在诱人犯罪,且各有风情。夜流苏尚稚,却已娇媚迷人,就像香浓可口的琼浆,饮之身心舒泰,酣畅淋漓。 夜神月看去不过二十年纪,岁月在其脸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她的神情总是请冷冷的,没有什么情绪,可那一双美眸偶尔会有秋波流转,给人一种惊人的妩媚感,使人产生一种她在深情凝视你的错觉,就像冰肌玉露,饮之纯正爽口,直沁心脾。 而母女俩有一点惊人的相似,那便是其身不自觉散发的天然魅惑,兴许是狐族特性,极其荡人心魄,否则苏伏当时绝不会鬼迷心窍般去揽她。 夜神月用着就像对老朋友的语气,轻轻笑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敢听吗?” 苏伏连忙摇首:“既然是秘密,伏还是不知道为好,神月大人若是今日不打算谈杜之一之事,那么请恕在下告辞。” “你胆子很大,却不敢听我的秘密,你在嫌弃我?我女儿你都不嫌弃,还和她神交,却嫌弃我,看来我果然不如我女儿长得美貌……” 夜神月微黯地说:“你走吧,带上流苏还有苏瞳,你们要好好在一起。” 苏伏哪里敢走,苦笑着揖礼道:“神月大人,还是快莫玩笑了,您这性子不合玩笑,何必勉强呢。” 夜神月淡淡一笑:“我听说你方才作了一首诗,我很羡慕得取那首情意真挚的诗的主人,你可不可以也给我作一首?” 苏伏伊始见她,满以为见了一个正常的妖女,没有想到妖女就是妖女,绝没有正常的道理。 “神月大人的美已难用言语描述,这区区诗词如何能表述万一?况在下并不擅作诗,那首诗乃是在下家乡之人所做。” 夜神月眼眉挑动,淡淡道:“姑且信你罢,你可知我曲连山脉四大统领旗下各自的小统领名额都是差不多的。” “此次杜之一死去,我旗下的名额必然引发另外三位统领争抢,或许便会打破曲连山脉的平衡,杜之一的死,后果比你想得还要严重。” 苏伏见她终于恢复‘正常’,谈起正事,他亦敛眉肃穆道:“我还道各大统领底下的妖王乃是妖皇陛下的分配,原来不是,按妖皇的统治制度,平衡打破,必然是引起大统领之间的斗争,此事确然是我不对,神月大人欲要我如何?” 夜神月见他如此明白事理,赞赏一点头:“你分析地不错,在莒州莫说三十六洞,即便是四大部族之间同样是摩擦不断,动辄挑起战争那是常有的事。” “这事倒也简单,你杀了杜之一,证明你的实力不比他弱,那便替他接受挑战便是。” 闻言,尚在预料中的苏伏点点头,道:“此事我可以应下,只要没有威胁到我性命,我会尽全力替你保住妖王位。” 语罢他心底忖思:此事早已达成定议,何必要我特意来此一趟,看来果如我所料,夜神月目的还是在苏瞳身上,关于苏瞳之言,不知有几分真假,夜神月看似好说话,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苏伏眼眸微转,又道:“但我有一个要求,我需要知道杜之一因何害得阎文秀凄惨死去。” 夜神月静默半晌,才淡淡道:“此事你还没有能力知道,待你晋入长生再来找我罢,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那个阎文泰也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不要让他知道他另有仇家,他虽然怕死,却对阎文秀很着紧。” 苏伏一听果然有门,却持反对意见:“神月大人可以不告诉我,不过我却不会瞒九命,他必然要知道这件事,才有修炼的动力,否则等到他寿数耗尽,恐怕都无法晋入妖帅。” 夜神月好奇地说:“你人族不是常说要顺应天道而行么,若是让其心里充斥着仇恨,如何能修天道?” “非也,有时仇恨反而能转化成动力,且修道并非一味清心寡欲。真正清心寡欲之士,都已经无欲无求,怎会掠夺天地灵气滋养自身?” 苏伏淡然笑道:“我家乡有个伟人用短短一段话便概括了天道运转的真面目。”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夜神月闻之心底一震,肃然敬道:“敢问那位高人姓甚名谁?” 苏伏摇首:“我亦不知,他乃是处于历史中的人物,关于他的事迹只流传于传说与典籍里,如此人物,才当得圣人之称。” “既然事已谈妥,可否容在下告退?” 夜神月淡淡道:“那你去罢,两日后我狐族便会带头出发给陛下庆寿,届时你便混在车队里,切记在挑战开始前莫要暴露身份。” 苏伏应下,轻轻揖礼,随之告退而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诡异影堂 神州,大图国,黎家本部。 黎家旗下影堂的总部位于黎城北角,因影堂特性,此地常年阴气森然,黎家的仆从对此地最是恐惧,平日皆不愿靠近。 这一日约莫戌时,黎城灯火通明,唯独影堂总部一片漆黑。 “该死的黎炆!又将我遣到这个鬼地方……真不知道那个影堂队长有什么好,值得你堂堂黎家嫡系子弟日日惦记……累老子担惊受怕……” 一个二十来年纪身形微躬的小厮提着灯笼,快速穿行在漆黑的宅院廊道,偶有大风掠过,打得暗淡树影摇晃不止,总将他惊得惶恐驻足,不禁在心底暗暗埋怨咒骂。 行不多久,他似乎抵达了目的地,一处阴森院落的厢房,他震了震精神,恭敬站定,小意地对房里开口道:“温执事,您可在?” 他音声未落,平地蓦地刮起飓风,一股无形力量将那房门撞开,一道浓郁得几要变作实质的影子如液体般在小厮面前缓缓成形。 眨眼便形成一个有血有肉的黑袍人,黑袍连着兜帽,将他半张脸遮挡,其口唇乃是黑中带紫的颜色,他略显沙哑道:“又是黎炆让你来?回去告诉他,此事与他没有半分干系,倘再派人来,来一个杀一个。” 小厮腿肚子一个哆嗦,差些就站不稳了,他磕头如捣蒜道:“是……是是,小的……必定将此言带……到,小的……可以走了吗……” 黑袍人淡淡喝道:“滚!” 小厮如闻仙音,忙不迭地往院外逃去,然而便在此时,黑袍人所在的厢房蓦地传来极其尖厉的惨叫,宛如自九幽炼狱而来。 黑袍人脸色一变,身形蓦然转去。 小厮双眸微转,心里想道:若就此回去,并将温执事之言告知黎炆,怕只会引起他的愤怒,老子可没有好果子吃,左右难安,不若回去看看究竟。 这样想着,脚步便是一顿,悄悄将气息敛藏了,小意地走几步回去,潜于支撑屋梁的梁柱下竖起耳朵。 “柒,你终于醒了,任务究竟如何?为何你法体损坏,真灵醒转却如此之慢?” 小厮隐隐看见,房内有着些微的亮光,朦胧间,依稀是一团团仿似鬼火般的灵光凌空悬浮,黑袍人正对着其中一团尤其微微匍匐着光晕的灵光冰冷冷说着。 他知道那些鬼火般的灵光乃是影堂影子的本命真灵,影堂的影子非常难以培养,是以每一个的性命都非常珍贵。 黎家大能便将他们的本命真灵抽出,以秘法储藏,在这个小院落其实有着非常可怕的禁制,便是为了守护影子们的真灵,只是小厮有临时通行证才没有触发。 影子们外出执行任务,倘若失败,只需以秘法逃回,黎家自然会为影子再准备一具法体,影堂有许多影子早已不知换了多少次法体,对于他们而言,存在的目的便是杀人,替黎家杀人。 而小厮亦知影堂共有九个组别,分别以数字代称,譬如‘柒’便是七组首领的代号,而七组首领,便是黎炆日日惦记的黎明月,代号越小,实力越强。 每次影堂任务都会根据任务的难易度派出相应组别,一般出动叁组以上的任务,那都是会惊动真界的大事件。 那匍匐着光晕的灵光发出淡淡的音声:“老八,你在怀疑我?” 黑袍人道:“难道不值得怀疑?” 灵光懒懒道:“过程我懒得赘述,目标已掌握‘剑气成丝’,凭我的实力已经不能奈何他,我法体被他的剑气破坏,若非逃得快,这一丝真灵都无法逃回,饶是如此,仍然在归间与虚无的夹缝中困了许久,要是不信,你大可亲自去尝尝那个滋味。” “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影堂组别之间的实力差距,要是你有那个本事,何至于困守灵祠。” 黑袍人心底暗恼,未及反驳,灵光又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怎么放了一只老鼠进来?” “那还不是因为你,他是黎炆的手下,来此便是探听你的消息。” 黑袍人薄怒,冷道:“你与朱家子弟乱搞我管不着,可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给影堂招来麻烦。” 灵光‘娇笑’一声:“黎炆算甚么,此次任务虽然失败,却让我撞了一个机缘,你放心,黎炆以后不会再来烦扰影堂。” 那灵光语罢又娇笑,竟越过了黑袍人,‘咻’地穿过梁柱,钻入了那小厮的体内。 此时小厮还在想灵光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而后意识便彻底湮灭。 黑袍人见她如此兴奋,竟不顾法体优劣与性别,必然是得了大机缘,心底不禁嫉妒非常,酸酸地说:“柒,我平日待你亦不算差,既有机缘,可否与我分享一二?” 小厮眼瞳错乱着、混沌着、一阵光暗明灭难定之后,微躬的身形略直起,轻轻活动了一会,这才娇滴滴地说:“老八,你还是恪守本分,老老实实呆在灵祠,莫要去想不该想的,才是修士的长存之道。” 明明是男身,却发出女声,非常诡异。 黑袍人早已习以为常,影堂的影子,做了一段时间女人,或许便会想做一段时间男人,是以影堂的影子,性别都是可以忽视的。 可对方的话却让他心里暗恨,黎家规矩森严,他不敢以下犯上,只好淡淡笑着说:“看你如此急切,此机缘是要上报家主罢?可惜地很,家主受了天道盟邀请,已前去‘证道法会’会址,天道盟决定此届仍由家主主持法会,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家主怎会怠慢。” 小厮身体渐渐变得柔媚,然性别难以改易,她似乎不太满意,眉头皱着,闻此言,便又笑道:“这小厮法体资质虽差,却是黎炆身边的人,家主受邀之事早已知悉,我取了他记忆,又怎会不知,不劳你操心。” 这时她似乎终将法体调理到可以行动的状态,便向着院外行去。 黑袍人心有不甘,咬牙道:“黎明月,究竟是何机缘,令你要连夜赶去见家主?说一说,总还是可以的罢?” 小厮闻言转过身来,双手负于背,淡淡道:“或许可以让我因此获得道基,问鼎长生大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恶咒之子 和风送怡然,在微熏的午后,使人沉沉欲昏。 参天的林荫内,一行约莫有十二辆,由地行龙拖拉的车轮‘轱辘轱辘’碾着过道。在莒州,马匹几乎难见,凡俗人类难以驯服的四脚‘地行龙’在妖族手上,因种族之间天然的位份压制,服帖得就像奴仆。 十二辆龙车每辆都有地行龙身躯的两倍大小,其上装着满满的大王领特制珍味与少量的稀世珍宝。 有些珍味那是不可以置放于储物袋的,是以才需要龙车来拉。 当然,更多还是当今妖皇陛下喜欢排场,曲连三十六洞妖王百年一次聚于君山,同时亦是上供妖神宫的日子。哪一洞的龙车最多,自然最能得到妖皇赏识。 苏伏便坐在这十二辆龙车的间中一辆,这已经是两日之后的午后,夜神月忽然改变了主意,让苏伏自己带着妖兵龙车前往君山,美其名曰:让他过一过当妖王的瘾。 妖王的瘾头他是没有尝过,随行的妖兵与两个小统领,约莫有百数,其中却只有一个小统领将他当做了‘妖王’,余者尽将他当做仇敌,若不是夜神月的威严深入妖心,他们都恨不得吃他血肉,吞他魂魄。 不过以苏伏的心性,怎会将之放在心上,该修炼照样修炼。 “不得不承认在妖神宫的统治下,妖族整体文明程度都要向前推进数千载,这一条类似我们青州官道的路,看来便是妖皇陛下下令修来,每年不知有多少氏族驾车从此过,南来北往,以最原始以货易货的方式开展贸易,令妖族彻底脱离茹毛饮血的日子。” 苏伏掀开车帘望着林荫道,万分感慨并且真诚道:“妖皇陛下对于妖族的丰功伟绩,言语都难以表述万一。” “大王须知,路不止这一条,不过陛下若知大王心意,必然欣之!” 苏瞳等人在另外一辆车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浑身肌肉如铁块一般冷硬,身着铁甲的壮汉,闻着苏伏此言,淡漠的面上略有松动,语气却丝毫未变。 他便是唯一一个将苏伏当成妖王,鸦皇领上的小统领武岩。 当日杜之一的手下中,只有武岩没有任何异动,仿佛死的不过是一个路人而已。在他的眼里,只有命令而已,因其特殊性,许多妖王都不信邪,辗转多手…… 事实证明,被他侍为妖王者,向来没有好下场。 他来历算是颇为传奇的,他本名并不叫武岩,应是姓黄。在莒州,黄姓只有一个氏族,那便是四大部族之一,应囚黄氏。 应囚乃其原身名,上古应龙与囚牛的后裔,天赋神通《金玉壁》可免疫一切金系神通与神禁,逆天得令人无语。 对于剑修而言简直是克星,但凡与飞剑沾边的法器,几乎都无法破开他们防御,除非晋入长生之后,那又是另一个层面的较量,暂且按下不表。 应囚这一族非常的怪异,就生育能力而言,几乎每一个应囚在数十年内都可以生十个八个,然只是对于杂裔而言,纯血便又是另一个极端。 黄氏一族是四大部族中,子弟最多的一个,原因便是应囚一族的女子非常容易受孕,只要与非本族雄性交配之后,便有极大几率生下孩子。 而其族纯血后裔出生时,便已经是人形态,在成年之后,又可以化作应囚形态,是以这一种族的天赋常令人羡慕加嫉妒。 许是有得必有失,应囚纯血种,整个黄氏一族中都只有十来个,比之龙雀一族还要少十倍。 武岩便是那十来个纯血应囚其中一个所生,然而武岩并非纯血,乃是史无前例的人族与应囚杂交所生。 黄氏一族信奉力量,在族中只要力量足够强大,便可以随意欺侮其他族人,可以随心所欲,甚至族长之位都不是妄想。 不知从何时起,黄氏一族开始流行与‘强大’的生物交配,从而产下‘强壮’的后裔。 武岩便是这个实验的失败品。 说他是失败品,也不尽然,他获承了应囚强大的法体力量,另外因为有着人族血脉,又可修炼人族法决,而武岩走的是体修的路子,如此一来,他的法体便更是吓人,在黄氏一族中那都是排行前列的存在。 可致命处便是他没有承继到天赋神通《金玉壁》。 这非常的荒谬,因《金玉璧》是每一个有着应囚血统的妖族绝对会拥有的传承,没有《金玉璧》,便算不得应囚族人,是以他被赶出了部族。 没有族人开口替他求情,因他们不需要一个没有《金玉璧》的族人,《金玉璧》是他们应囚的象征,如此令应囚一族丢面的存在,自然要尽早抛弃。 “我亲生母亲在我被赶走那一日,甚至不曾来看我一眼。” 当武岩淡漠地说完他的经历,最后这一句话便给苏伏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因他不曾从武岩的语气、表情、眼神当中感觉到任何的怨恨。 当日夜神月让苏伏选择两个小统领相随,苏伏随意指点了武岩与另外一个,武岩开口对苏伏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在莒州很出名,他们都唤我恶咒之子。” “我所侍奉的妖王几乎都已惨死,我跟过许多妖王,他们有的实力比你还强数倍,可他们的下场都很难看,尽管如此,大王仍要坚持?” 便是此言令苏伏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这一路上,断断续续从武岩口中了解到他的身世。 其实他的身世一点也不隐秘,便是被九命托付给狐族的阎小喱与阎小菇这一对双胞胎姑娘都知道一些。 “我很好奇!”苏伏微微一笑,“要知道你的遭遇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极其悲惨的,不被族人承认,剥夺了你的姓氏,被亲生母亲冷落,她在你被赶走时,甚至不愿见你,又被取了个‘恶咒之子’的别号,在莒州就像瘟神一样被人送来送去。” “可你似乎对这些都没有一丝怨恨,莫非你不恨那些妖吗?他们尽情欺侮你,你却选择沉默。” 武岩嘴角勉强扯动,做了个状似微笑的诡异表情,道:“大王上述所言确是我的不幸,可我的不幸同样给其他同胞带去了灾厄。我的母亲因此成为其他纯血应囚的笑柄,从此躲起来不敢见人,便如大王所言,甚至在我被赶走时,都不肯来见我一面,那是何等的苦痛,我无法感同身受,却可以理解,所以我不会怨恨。” “我之所以被取了‘恶咒之子’的别号,乃因许多妖王都是在我侍奉之后而惨死,这其中或许没有关联,别人却不这样认为,而我所侍奉的妖王也确实都死了,且死得很惨。” 武岩平静地说:“我不确信我的身上是否真的有诅咒,可有一点我能肯定,我确实给他们带去了灾厄,这份灾厄还在我所受的之上,那我又有什么可怨恨的。” 苏伏听后心下震动,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所见过的,能深刻为别人着想的人都只是少数而已,遑论是妖呢? 他久久无言,却闻着武岩又道:“我的不幸是不幸,同族的不幸自然同是不幸,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所以我更同情他们,而非怨恨,若果可以,我希望莒州能同青州一样彻底统一,那样便可消却许多不幸。” 莒州当下的情状确算不上多好,除开超然世外的妖神宫,四大部族各自耸立一方,彼此间经常有摩擦,大规模的混战更是不在少数,对于此,妖神宫是不会管的。 曲连山脉三十六洞妖王之间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每一日都有争斗,每一日都有死伤,这已是莒州的恒态,想要改变它,难如登天。 苏伏默然片刻,微微叹道:“你的想法在我们人族,已有许多古圣贤作为先驱者,这是一种律己的自私,他们从己做起,使人民有教养,懂得德行操守,编著律法,使人民敬畏,可人间的疾苦仍然没有消止,或许永远无法消止。” “青州处真界一隅,你看不见的东西很多,青州未必就如你想象那般美好。而妖皇陛下如此治下,恐怕对于当下的妖族而言,是最合宜的方式,要知道许多妖族野性难驯,常争执,不免死伤,以律法约束,短期或许可以,长此以往,必然引发妖族上下愤懑,从而导致妖族分裂,说句大不敬之言,那时便连妖皇都难以收场。” 武岩闻言陷入深思,车队出发已有两日,在与苏伏的交谈中,他发觉苏伏的许多想法都令他的眼界大开。 这时一番深思,他不得不承认苏伏所言是正确的,与苏伏的谈话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在他心底的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那便是他已开始认可苏伏作为妖王。 “飞魂山借道,让开,快给老子让开!” 第三百四十八章:赌斗与附属(上) 武岩正欲言,车厢外忽然传来一道喝声与骚乱。他只好止住,起身行礼:“大王在抵君山前,切勿现身,免得引来非议。” 苏伏淡淡一笑:“便依你。” 武岩行礼退出了车厢,来到外头,车队却被迫停下,林荫道上,一个足有三十来辆龙车的车队从旁蜂拥而过,溅起了漫天灰尘。 为首一辆龙车插着一面骨旗,上书‘飞魂’二字,写得歪歪扭扭,仿似小儿涂鸦,非常难看。 此林荫道宽约莫有二十来丈,可让六只地行龙并排而行,而在莒州,车队行进是有法度的,必须排成一字型,如此才能让更多的车队并行。 这飞魂山的车队目无法度,竟占了许多道,非常的嚣张跋扈。 武岩淡漠地望着那插着骨棋的龙车在自家车队前头调头,随即将整个林荫道占了个满满当当。 “你们竟敢违反此路法度,莫非想寻死不成?” 大王领这边眼见对方如此挑衅,顿时勃然,近百妖兵纷纷涌去,最前头一辆龙车赶车的是一个鸦皇领的老妖兵。 他原身乃是乌鸦,最是聒噪:“你们这是在挑衅大王山,挑衅妖王,便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还不通通给我让开?” “要我们飞魂山让开?那也行,留下你们的财货,全部给我下车步行,我飞魂山便放行,否则今日统统给我留下!” 这时烟尘散去一些,便见对面飞魂山的妖兵约莫有五百左右,是自家的五倍有余,老妖兵心中打了个突突,要知道妖王甄选大会上,另有评估各洞实力的标准,便是以上供与手下妖兵计算。 其中手下妖兵乃是重中之重,乃是每一届甄选大会的压轴节目,夜神月抽调出来的,都是大王领精兵中的精兵,飞魂山自然如此,对方精兵中的精兵却是他们的五倍有余。 不过双方既然都是精兵中的精兵,那自然没有可能惧怕。 老妖兵毕竟是老油条,这时便望向缓缓行来的武岩。他是此次的行动的统领之一,自然有着极高的话语权。 “劫货?” 武岩淡漠地说:“尔等当知若我等拼死反抗,不免让他人占了便宜,要试试吗?” “不必了!”这时双方车队俱停下,烟尘散去后,便见对方车队里头出来一个背着双手的中年妖族。 他长得有些猥琐,穿着随意,乌发蓬松,还有些邋遢,他嘿嘿笑着道:“你恶咒之子的话,莒州妖族有几个敢不信。” 飞魂山车队不禁传来一阵骚动,纷纷嚷道:“原来他便是被黄氏一族驱逐的武岩,长得是有黄氏一族的几分威风,可惜没有天赋,真是可笑!” 己方妖兵平日与武岩相处,皆知他为妖如何,待他们又如何,是以纷纷怒喝道:“恁不要脸的贼兵子,说甚呢?要打架啊?” 对方人多势众,被这一骂,哪还能忍,各自举着兵器,杀气腾腾盯着大王山的妖兵。 武岩与那猥琐男子同时挡下了双方,喝道:“住手!” “梅山、龙源山、五邑山,你们三路妖兵的统领不会出来管一管?愿赌便要服输,怎么想耍赖啊?” 那猥琐男子似乎很烦一副乱糟糟的场面,回身对着车队吼着,过了片刻,才见三个不情不愿的妖族统领各自约束了手下妖兵。 武岩略一观,便明白过来,原来飞魂山这一路都在不断劫掠,难怪龙车能凑到三十多辆,精兵亦有五百多个,却是四个妖王山合而为一的结果。 妖王甄选大会有个风俗,那便是沿途赶路的各洞妖兵撞上可以私斗,规矩非常宽松,还可以人类赌博的方式决定输赢,更多还是两洞的妖王进行一场赌斗,如此既省却了许多麻烦与时间,还可让各洞妖王对‘竞争对手’的底子有个了解。 自然,若是在此关键时期,胆敢挑起双方大战从而造成莫大损伤者,被妖皇除名便成了定局。 赌斗胜利的妖王可以获得对方的附庸权,有效仅止于抵达君山那一刻。 不过,若是带着千来精兵一同行动,浩浩荡荡的车队前头插着属于你的旗帜,这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是以每一届甄选大会,各洞妖王都乐此不疲。 场内有了秩序,那猥琐妖族轻咳道:“狭路相逢以死相搏,那是未开化的野兽所为,我等蒙受陛下天恩,得以脱开蒙昧存活,怎能越活越回去呢?” 他这话倒是非常有道理,错非其穿着等等给人一种猥琐感,倒是有那么一丝学者风范。 “是这样,我飞魂山今邀另外三山一道前往君山给陛下庆寿,我家大王非常希望大王山的杜之一大王加入我们。” 武岩淡漠地说:“怎么赌!” 猥琐妖族闻言却是一愣,他愕然道:“怎么,你觉得你大王山面对我们四洞合并会有胜算?” 武岩仍旧淡漠地说:“怎么赌!” 猥琐妖族不禁冷冷一笑:“莒州法则,弱肉强食,我方实力占优,便由我方提出规矩。规矩便是双方各出三个统领比斗,三战两胜,若是贵方不敢赌,便乖乖与我飞魂山合并。” 这时武岩身边忽然多出一妖,却是个长着金色毛发的妖族,鼻孔硕大,黄瞳孔,招风耳,喝道:“老贼子,妖王甄选大会规定只可带两个统领同行,你让老子去哪找三个统领?” 此妖便是大王山此次同行的第二位统领朱乣罡,杜之一死时他恰好不在鸦皇领,脾气非常的暴躁,并且执拗,错非夜神月的命令,他怎么可能认可苏伏作为妖王接受挑战。 大王山妖兵闻言尽皆愤怒,纷纷持戈相向,能被选为此次大会的妖兵,就没有一个怕死的。 猥琐妖族冷冷笑着:“去哪儿找那是大王山的事,和我飞魂山有什么关系。” “给尔等一个忠告,虽大会结束前不可挑起大规模斗争,可将尔等一个个打残还是可以的,我们飞魂山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时间,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听话,还能少吃一点苦头。”飞魂山明显打的是钻规矩漏洞的主意,怎会让大王山有反抗的机会。 此言一出,非常不得了,大王山这边像是炸了锅一般‘嗡嗡嗡’地响,朱乣罡狂怒一声吼:“老贼,给老子纳命来!” 武岩连忙按住他,淡漠道:“若你动手便中了他诡计,不想死就安分一点。” “大哥!” 朱乣罡脾气火爆难以控制,却不是傻子,并且对武岩很服帖,要不也不会让夜神月派出来。 猥琐妖族见对方不上当,略失望道:“既然你们找不出第三位统领,那便只好当做输了,最后问你们一遍,是否愿意与我飞魂城合并?” “谁说没有?” 第三百四十九章:赌斗与附属(下) “谁说没有?” 眼看大王山一方的妖兵群情激愤,将要持戈杀将过去时,却从己方车队中传出一个清朗音声。 武岩连忙循声望去,便见一袭月白长衫的苏伏从车厢里缓缓出来,他略蹙眉,不知苏伏打的什么主意,要知道若是此时暴露身份,对夜神月的计划有着莫大影响,大王山妖王位很可能被妖神宫收回去。 而眼见对方车队里竟冒出一个人族修士,顿时引起飞魂一方哗然。 大王山的一众妖兵尽皆沉默,有史以来最为新奇的妖王,不被他们承认的妖王,此时却从容走过他们身边,没有带起一颗灰尘。 他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似是真正将大王山一方的妖兵都当做了自己属下,且行且说着:“大王山不可能会做他山附庸,这是我家大王的意思。” 苏伏用着叙述事实的语气说着:“我的手下不会答应,我更不会答应,这跟面皮没有关系,大王山便是大王山,我们自己的大王山,有自己的规矩,怎么还要听你飞魂山的规矩?” 他淡然一笑:“你的手段终究还是欠缺了一些火候,若果我是你,便会提出七战四胜,你飞魂山收拢了另外三山统共便有八位统领,我大王山便成了必输之局,赌赢不得,拼拼不过,那便只好服软了,是也不是?” “方才你还说莒州法则,弱肉强食?我这里也有一个提议,你敢不敢听一听!” 苏伏身上的泛着些微白芒,便有着非常浓烈的剑气似欲破出,非常骇人,以至于他说话时,没有妖敢于忽略,没有妖敢于插嘴,没有妖敢于拦路。 大王山的精兵这时想到,苏伏能杀杜之一,与身份无关,与夜神月无关,与他人都无关,凭的就是实力,他有这个实力。 连日来的怨恨这时奇迹般消减了一些。 因为苏伏说:‘我们’的大王山,这句话听去是那么的令人舒畅,苏伏将他们说成一个集体,这便表明他将他们看成了自己人,并且愿意维护共有的荣誉,他们对苏伏的看法便改观了一些,对他的恶感自然而然地消减了一些。 “可笑!” 那猥琐妖族这时终于回过神来,森冷着眸子,冷冷道:“怎么,大王山没有妖了?还轮到了人族修士来当家作主?” 朱乣罡脸色难看,瓮声瓮气地说:“你不在车厢里老实呆着,做你该做的事,出来干什么?”这个时候,他再执拗亦不好当着众人面不承认他的身份。 苏伏径自来到那猥琐妖族身前,淡淡说:“我乃是神月大人钦点的狸族新任大执事,理论上我便是狸族之妖,即便我没有妖族血统,我的身份仍然是妖,足下那只能想出拙劣计谋的脑袋想必是无法明白的。” “此次神月大人遣我随行车队,以防宵小,果被我撞个正着。” 见那猥琐妖族气得脸色发青,苏伏又笑着补充:“对了,若是不信我的身份,大可马上去求证,我大王山同样有的是时间,不过神月大人的车队目下到了哪里,我却不知,你飞魂山需要自己寻找。” “足下意如何?” 猥琐妖族微驼的背忽然直挺起来,身量堪堪与苏伏齐平,他眸射精光,身上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全身都散发出一种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气势,他盯着没有任何意外表情的苏伏,道:“我老江头此生杀过的人族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这小娃娃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苏伏夷然不惧,冷冽说:“我苏伏此生杀过的真正妖族只有一个,可我不介意你是第二个。” 自称老江头的妖族森冷一笑,残忍地说:“甚好甚好,我接受你的提议!” “当真?”苏伏嘴角略微弯起一个弧度。 老江头‘哈哈’地发出狂笑:“老子便是飞魂山妖王,我的话便代表了飞魂山。娃娃有什么招,尽管使来罢!” 苏伏和煦一笑:“既如此,那便请大王猜猜,下一个抵达此地的车队属于哪一方如何?” 老江头闻着此言,笑意顿时僵在脸上,略有些斑纹的脸上匍匐着青气,冰冷冷道:“你敢耍弄我?” 苏伏的身后便是武岩与朱乣罡,两妖不禁相视一眼,他们同样不知苏伏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从他出场到现在,局面被其牢牢掌控,两妖自忖必输的局面竟显出一丝胜机,老江头的身份他们老早知道,可将其逼得自己道出自己身份,却又是另一种能耐。 朱乣罡心底略微复杂,他不懂得苏伏为何处处维护着大王山,还冒险与老江头这样实力强大的妖族作对,明明大王山上下对他只有排斥、怨恨、咒骂、厌恶等,绝然是没有欢喜的,并且除开武岩,都不承认他的妖王位。 而如此,飞魂山一方面便无法推脱,因为老江头已经没有台阶可以下,那必然是以猜车队来自哪一方定输赢,明面上看,全然靠着运气。 当然,以运气定输赢,对于此时势大的飞魂山而言,简直是一种劣势。 苏伏淡淡笑着道:“我怎会耍弄大王,这可是大王亲口应承的,规矩由我来提,而此赌斗全凭运气,岂不正是公平?” 老江头活了那么久,都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那么胆大妄为的人族修士,他恨不得将苏伏撕成十万八万段,可正因他活得久,才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他忽然忆起,是有这么一个唤作苏伏的人族修士,乃是剑斋内门弟子,此次甄选大会,应陛下之邀出席观礼。 若果这个苏伏便是那个苏伏,将他杀害的后果,那是极其严重的,恐怕他立马需要逃离莒州。 苏伏见他沉默,微笑着加把劲道:“规矩由我们定,那么飞魂山自然可以占一些优势,曲连三十六洞与四大部族,另有千百氏族,实在难以知晓下一个车队究竟属于谁。” “若果双方皆猜错,岂不是浪费时间?” 苏伏微笑更浓:“为了不浪费时间,此次便要定下输赢,那便由我大王山来猜测,若果大王山猜对,那么便算我大王山赢下,届时还请大王携另三山依附我大王山。” 老江头这时恢复了一些冷静,面无表情道:“想得不要太美,你大王山猜错了又如何?凭何我不可以猜?” 苏伏释疑道:“这便是我给飞魂山的优势,若是我大王山猜错,那便算我们输,大王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真如滚沸的油里浇了一桶水,直接炸了锅,‘轰轰轰’地翻了个底朝天。 大王山方面几乎都是怒骂苏伏,而飞魂山一边则是冷嘲热讽,你来我往,毫无例外都是针对苏伏,两方见面至今都还不曾如此团结过。 武岩淡漠喝道:“尔等给我闭嘴!” 他这一喝,威势沉沉,如古钟大鼓,直接敲击在众妖心头,显见深厚的修为,便都惊悸着闭了嘴。 “大哥!” 朱乣罡瓮声瓮气道:“大哥,这小子绝没有安好心,必定是被飞魂山之人收买,待我将他擒下,折断他四肢,让他老实呆在车厢里。” 他脾气又急又暴,言着便要动手。 武岩连忙按住他肩背道:“且住,飞魂山何必收买他?若不是他,我等早已输了阵仗,哪还能得到公平较技的机会。大王心中自有你我难以忖度之沟壑,你稍安勿躁,静观便是。” 朱乣罡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颓然地放弃了动手的打算,他知道武岩说得对,若不是苏伏,他们早就变成了飞魂山的附庸而开始上路了。 附庸飞魂山的另三山统领幸灾乐祸地盯着老江头,对于他们而言,谁输谁赢都是一样。大王山若是输掉,便同是沦落妖,若是赢,他们三山只不过换一个附庸对象而已。 老江头思虑半晌,终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你猜罢,若是猜不准,我必定将你碎尸万段,不论你究竟是谁!” 他的眸子有着森然气息溢出,周遭虚空一阵明暗幻灭不定,又有淡淡波纹开始闪烁。那些波纹是黑色的,随着波纹泛起,他身后的虚空便随之泛起一圈圈涟漪,似乎有一种错觉,老江头的身形再次涨高了一些。 苏伏面色不变,悠然盘膝坐下,淡淡地说:“下一个抵达此地的妖族车队必然来自龙雀城!” 第三百五十章:赌斗与附属(下)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莒州各大部族分处东西南北,中间则是妖神宫,像极了缩小了的真界。 龙雀城位处南蛮,其领地与曲连山脉接洽,是以龙雀城的车队走的便是林荫道。 同是这一日,龙雀城轻装简发,他们身为四大部族之一,早已无需龙车锦上添花,然为表对妖皇的敬意,龙雀一族嫡系的子弟便都以龙车赶路。 此次龙雀族包括族长庄玉帛在内统共有十来个嫡系,给妖皇庆寿是一件大事,能被选上庆寿者名单,那都是极为优异的后辈子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荣誉,其中便有庄瑞阳。 十来个龙雀族人分乘了四辆龙车,其中龙吟瑶与族长庄玉帛各乘一辆龙车。 龙吟瑶这几日兴致勃勃地将龙雀城上下逛了一个遍,小时来此地,行程匆忙,都不曾好好领略龙雀城的风采,是以玩得不亦乐乎。 她仍是一副男装打扮,沿途欣赏着莒州较为原始的景致,心底没有悲喜,仿似随着这自然景致而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顿悟中。 自从获得紫月道宫的传承后,她对于己道,就有了另一层认识,并不如何深奥,就像一面镜子,若果说以往镜子里倒映出的都只是模糊的自己,那么她此时便是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龙族严格来说,仍然是统归妖族的一类,却不在上、中、下这三个位序里,龙族的血脉高远而玄妙,即便不修炼,任其自我成长,都能获得非常强大的实力。是以才能脱开莒州独存,坐拥水族尊奉为王,世世代代居于水中。 在真界,每一条河流、江流、海流,最后的归所都是大海,作为东海的掌控者龙族,随时可以沿着这些支流派兵遣将,是以天下五州,无不防备着龙族。 在很久很久以前,龙族的生育能力尚未如此低下,真界的每一条河、江、湖都有龙族成员看管,龙族行则有云雨现,是以古时又有些久旱之地请龙降雨的传说。 那个时候,龙族气脉悠远,源远流长,繁荣昌盛,与真界各大门阀皆可一较高低。然而自从龙族的龙神不知何故消失后,龙族的生育能力每况愈下,并且在往后的数劫里,都不曾诞生相当于纯阳大能的龙神,是以龙族在其他大门阀尚未开始集中矛头之时,便意外没落,此后还归了真界各大支流,隐于东海不出。 作为龙族的一员,龙吟瑶对于故往的风光固然向往,更多却是一种漫不经心,她天生与众不同,她的叔伯们,她的堂弟堂姐们皆有修到龙神境,再现当初龙族盛况的想法。 她却没有,加之加入剑斋认识了苏伏,或多或少受了他一些影响,性子趋向平和。而苏伏闭关的三载,她除开带着瞳瞳回了一次东海外,便非常安分,许多次解湛兮来寻她去玩,都被她推拒。 这对于龙族而言,便是一种可贵的沉淀。便是她今日获得顿悟的契机之一。 然而这一丝契机终告失败,两边的景致飞快闪过,当龙吟瑶隐隐触摸到那一丝玄机时,飞速跑动的地行龙骤然顿住,随着车厢的急速晃动,龙吟瑶便被此动静震醒。 她略恼火地睁开美眸,只差了一丝便能触摸到那一道门槛,竟然就此被打断,无怪人族修士修炼时,总需要一个静室。 “呔!尔等小妖胆大包天了罢?竟敢挡我龙雀族去路?” “啊!快看,果真是龙雀族……” “这……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人族修士莫非可以未卜先知?听闻人族修士擅《紫薇玄术》我看他便是以此推算……” “飞魂山输了……” 龙吟瑶的龙车处在中后方,是以并不知前方发生什么,而从一些细碎的窃语,龙吟瑶隐约明白了有两个氏族以他们来赌斗,却因此将她机缘生生打断,着实令人恼火。 虽近来心态颇为平和,此事却不在她容忍范围内。 她俏脸含霜地出了龙车,却见庄瑞阳与其大哥庄君洛、二哥庄奇士、七妹庄婉君四妖一道齐齐来到她身前。 庄君洛是一个看去约莫二十五六左右的男子,只见他身量高长挺拔,身着灰黑短装,胸襟略敞,腰间别着一柄打造得异常精致的短剑,不羁的乌发下两道剑眉直入云鬓,眸若朗星,唇边挂着一丝微笑,举手投足间都给人一种非常洒脱的感觉。 他是龙雀城兵马大元帅,最受欢迎的龙雀大将,没有之一。 “瑶妹子,正欲去寻你,听说前方有两个妖王正赌斗,不若同去瞅个热闹?” 他是龙雀族唯一一个敢对龙吟瑶这么说话,却不会引起她反感的妖,没有之一。龙吟瑶这几日便是在他的陪同下,游遍了整个龙雀城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处景致。 庄君洛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向导,并且风趣的解说,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温和态度,让龙吟瑶反感不起来。 与此相较,庄瑞阳便要显得木讷得多,虽每日陪同游玩,却常常被龙吟瑶遗忘,可惜了庄君洛那么努力为自家三弟撮合。 龙吟瑶见是他,脸色缓和了一些,道:“君洛大哥可知是哪些个妖王?方才我正‘顿悟’,受此搅扰,被生生打落,真个气煞我也!” 庄瑞阳闻言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我这便寻他们算账去!” 众人不及阻他,便俱随行,行至前头,越过龙车便见车夫颐指气使地冲着前方唾沫横飞用着难听话语责骂,对象则是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俊秀青年。 责骂尽管难听,他的脸上仍然挂着和煦的笑意,便显出其非凡气度,然其身周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锋芒,修为差一些都无法感应,众人俱都有眼前一亮之感。 庄君洛先且开口赞叹:“好一个气韵非凡的剑修!举世难见!” 龙吟瑶见了她,真是又惊又喜,离开了剑斋,离开青州,离开了他身边,便连他闭关三载都不曾有的,一些难言的心思清晰显现。 庄瑞阳首先注意到了她的异状,见她面上无法压抑地显出惊喜之色,另外还有一些难以言述的小雀跃,直令他呆怔。 是谁?竟能让她这般欢喜,便连‘雀跃’这般小女儿姿态都显现,他心底不禁酸涩难堪。随即仔细打量那人,才觉得此人好生面熟。 但见那人微微欠身道:“我等并无阻碍龙雀族前路之意,且路已让出,贵族可马上通行无碍。” 那车夫自然也不是简单角色,能给龙雀族嫡系子弟赶车的车夫都是往届挑战过妖王落选的挑战者,实力不差,虽败犹荣,才能被龙雀族招揽。 “让出?开什么玩笑,你这个人族杂碎有什么资格与我对话?快叫你们妖王滚过来,竟派人类来敷衍我龙雀族,让大爷我好好教教他做妖的道理!” 那车夫倨傲地说:“龙雀一族不是随便一个小妖王就能轻慢的存在……” “小妖王?” 车夫音声未落,青年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娇音:“原来我狐族在龙雀族眼中,只是‘小妖王’而已!” 随着娇音,一道纤细身影蓦地落于场间,但见她眉目如画,双眸犹若两汪明媚秋水,倾世绝伦的娇颜,略有楚楚之意,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媚态流露,直教人魂牵梦萦。 车夫心底狠狠一震,只觉这狐媚女子已勾去了他的魂儿,神思皆难自主,怔怔着说不出话来。 眼见女子出来横生枝节,青年略显不悦道:“这是大王山的事,与你狐族何干?” 狐媚女子美眸如丝,顾盼之间,尽是风情,她忽然如小鸟依人般偎在青年身边,娇滴滴地说:“讨厌拉,人家这样帮你,你还嫌弃。” 庄君洛一眼便认出狐媚女子,惊讶地说:“那不是陛下义女流苏殿下么?”他正要上前将那丢人现眼的车夫唤下来。 哪曾想身旁龙吟瑶美脸色骤变,美眸几要喷火地大步行去,且行,且一字一顿地说:“苏伏!她是谁!” 第三百五十一章:庄君洛 苏伏循声望去,顿暗自叫苦,他能想到以猜测下一个车队的身份来赌斗,自然是有必胜把握的。 他身上尚存着黄紫韵赠的那只蛊虫,虽与黄紫韵的那一对已经死亡,与龙吟瑶这一对却还存活。 行进途中,他忽然用蛊虫感应,发觉龙吟瑶便在左近,这才想到了以此赌斗。 可夜流苏不知何故赖在了大王山的车队里,还与小苏瞳打成一片,两女近来宛然亲如姐妹,真叫他觉得不可思议。 夜流苏故意做这样的动作,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给他招惹仇恨而已,哪曾想忽然跳将出一个与自己美貌不相上下,女扮男装的女子出来,心底顿时得意地想:此女莫非是这混蛋相好的? 她心思微转,便将娇躯紧紧贴着苏伏,装作委屈地说:“老爷,她是谁?” 这时龙吟瑶已走到了两人身前,按捺着分开他们的冲动,冷冷道:“苏伏你好能耐,背着我来莒州不提,还勾搭上了这样美貌的狐狸精。” 苏伏挣开夜流苏,他知道难以解释,但不解释反而更糟,便苦笑说:“她是夜流苏,早前与我有过一段恩怨,我记得与你提起过,你对我还不了解吗?以我的性子,怎么会招她惹她,个中必有缘由,你若是愿意听我讲,我便讲给你听。” 夜流苏闻见他温柔的音声,不觉怒火升腾,面上却装作幽怨地对苏伏说:“老爷才与人家‘神交’,便翻脸不认人,人家……人家……人家不若去死算了……” 她说着,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眼眶通红,那叫一个逼真,兴许这还真是她的内心写照。 龙吟瑶终究不是凡女,很快冷静下来:“瞳瞳在何处,她比你可靠,我信她。” 其实苏瞳早就下车,混在妖兵里头看着这边的热闹,大感刺激。龙吟瑶到来时她便已感应到,这时便嘻嘻笑着排众而出,脆生生喊道:“吟瑶姐姐,瞳瞳在这里。” 龙吟瑶一见她,顿时喜滋滋地跑去抱她,两女好一番亲热,随即她冲着苏伏冷哼一声,带着苏瞳去了车厢,必然是‘拷问’苏伏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去了。 苏伏心里一叹,‘神交’一事乃是事实,且他不曾教过苏瞳撒谎,那必然是无法隐瞒了,心思顿时有些杂乱。 夜流苏轻笑一声,在他耳边说:“老爷,待人家去探看一二,人家不介意多一个姐姐哟。”语罢娇笑着隐去了身形。 此言有几分真意难明,却成功令苏伏脸色变得难看,然而不知是否‘神交’后遗症,他心底对夜流苏却再也难以生出厌恶。 这时庄瑞阳疾走几步来到苏伏身前,凶暴地攥住苏伏的领子,杀机凛凛地说:“你有了吟瑶殿下,竟还敢去招惹别的女人?” 苏伏这时脑子乱糟糟的,哪里有心思去辨认是谁,被对方毫无所觉地近身,便已有些恼了,这时更是话也懒得说,曼珠沙华蓦地跳将出来,便有一道细微若丝的剑气以几乎不可能的刁钻角度袭向庄瑞阳。 庄君洛几个人眼角微跳,连忙齐声喝道:“住手!” 随着喝声,庄君洛身形蓦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便来到两人身侧,他探出手提着庄瑞阳的衣领,将他生生从苏伏身边拉开数丈远,其速几乎与瞬移没有差别,一切皆在转瞬之间。 只见苏伏身前虚空蓦地裂开,数道炽亮的白色剑光激射而出,却扑了个空。 “剑气成丝?” 庄瑞阳被自家大哥救了一命,这时才稍微清醒一些,眼见那狂暴剑光,顿吓出一身冷汗来。 苏伏淡漠地盯着龙雀族几个嫡系子弟,曼珠沙华静静悬浮在其身侧,随时等候着发出致命一击。 眼见苏伏竟敢与龙雀族冲突,飞魂山那边的妖族为撇清关系,以老江头为首,连忙退开。 武岩与朱乣罡疾步来到苏伏身边,同时赶来的还有黑猫形态的九命与赵云。 庄君洛没有去理会,他将庄瑞阳轻轻放下,淡淡地说:“瑞阳,我平日怎么教你?” 庄瑞阳羞惭地垂下头颅,就像个犯错的孩子,讷讷无言。 庄婉君款款行近,轻轻说:“大哥还是莫要怪三哥了,想必亦是气急了才会如此。” 她长得柔媚,音声更是娇柔婉转,如同涓涓溪流淌过心田,营造出非凡的意境来,待其消散,又给人怅然若失之感。 庄奇士一双眸子精光涟涟,面上挂着精明之色,生生将一张俊脸变得市侩,他嘿然道:“三弟虽然很冲动,但是对方未必不是,以我算来,三弟你现下若能平静与他相斗,有六成胜算,对方必定心乱如麻,有机可趁。” “二弟莫要添乱!” 庄君洛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他,这才举走几步,遥遥便拱手,温和有礼地说:“这位道友,舍弟莽撞,还望道友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他的身上氤氲着非常强大的气息,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强大,因其修为是妖帅,相当修士里长生真人的存在。 可就是如此强大的存在,却谦逊地对着一个修为不如他许多的人道歉,庄君洛的修养可见一斑。 自然,在车夫的印象中,庄君洛几乎没有发过脾气,但对着一个修为如此低下的人族修士,庄君洛的表现仍是首次,这令车夫不禁有嘡目结舌之感。 庄婉君淡淡地吩咐车夫道:“你先下去罢,日后不论在何处,你如何嚣张跋扈都可以,却不可再以龙雀族的名义,明白吗?” 车夫冷汗淋淋而下,连忙恭敬应是,而后忙不迭地退下了。 苏伏略显意外,在他印象里,长生以上的修士,说目中无人都还算好一些,除开个别与剑斋长辈,他所见过的真人以上修士,几乎都将真人以下的修士当做蝼蚁看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只好客气地说:“在下剑斋苏伏,见过妖帅大人,方才我亦是冲动了一些,幸好庄道友无事。” 庄君洛轻轻一扫苏伏身边之人与妖,心里暗忖:此人莫不是那位给陛下庆寿的剑斋弟子?听闻瑶妹子来莒州的消息尚未传出,那么此人便是剑斋遣出吸引他州注意的明子了罢,能有此勇气,殊为难得。 “看这些妖修、鬼修都隐隐以他为首,倒像他是妖王一般,大王山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有流苏殿下怎会与他暧昧难明,真是奇也怪哉。” 庄瑞阳这时行来,轻轻地向苏伏行了一礼道:“对不住,此事确是我不对,可道友千万莫要辜负吟瑶殿下,否则就是拼着这条命,我亦不会放过你。”语罢他便回身而去,背影带着万般萧瑟。 庄婉君幽幽一叹:“殿下原来早已有了心上人,无怪对三哥如此冷淡,罢了罢了,是我龙雀族没有福分,道友切记善待殿下,婉君告退。” 庄奇士嘿嘿一笑:“剑道四大境,道友才入阴神便勘破第一境,前途难限,有没有兴趣来我龙雀族做客卿?” ps:存稿告罄!!明日要去外地出差,请假一日,安顿下来才能码字,希望诸位道友谅解! 第三百五十二章:点睛之笔(上) 苏伏谦辞婉拒,随后与庄君洛交谈一阵,发觉此妖虽贵为妖帅,却极擅与人相处之道。 聊了一阵,龙吟瑶带着瞳瞳自车上下来,来到近前,歉意地对庄君洛说:“君洛大哥,之后的行程我要与师弟一起,替我向庄叔说一声,龙雀族便先出发罢!” 庄君洛洒然一笑:“既如此,那我等便先行一步,苏道友,妖神宫再见。” 语罢他拱了拱手,便带着庄奇士返回龙车,不多时,龙雀族四辆龙车再次出发。 在飞魂山一众妖族敬畏的目光下,苏伏却只说了一句:“出发罢!” 车队开始调整,当然这一切都由武岩与朱乣罡去操办,飞魂山再如何不甘愿也只能服从调遣,加之另外三山,以大王山为首,声势涨了数倍有余,这让大王山的妖兵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然。 他们在出发前,都不曾想到会有如此威风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拜苏伏所赐。 苏伏将大王山的利益当成了自己的利益,便成功地获得了他们些许尊敬。当然,不再仇视,也不代表他们会认同苏伏的正统,毕竟杜之一才死不久呢。 车厢里,苏伏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这两日他与夜流苏‘神交’之事由霓裳之口传遍了狐族,是以苏瞳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么此时龙吟瑶自然也清楚了,苏伏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一种忐忑感。 车厢还算华美,由沉香木打造,整个车厢都蕴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左右各有床榻,间中摆有桌案,其上置了一些鲜嫩水果,另有一套精致的茶具,茶具是莒州与他州贸易而来,神州的一副黑土陶瓷茶具运到莒州,便要万两白银,其中的利润非常可观,是以与妖族的贸易都掌握在各大门阀手里。 车厢里就两人,龙吟瑶坐在苏伏对面,没有生气,没有哭闹,也没有很冷漠的样子。 她只是定定望着苏伏,望了许久许久,才淡淡开口:“你还记得那幅画吗?” 苏伏见她终于打破沉默,不禁有松了一口气的错觉,闻言却疑惑道:“画,什么画?” 龙吟瑶早已料到他忘得干净,说话的同时便取出了一幅卷起来的画卷,她轻轻展开,却是一幅‘双龙戏珠图’。 笔画火候尚浅,龙鳞勾勒的手法更是粗陋,与其说是画作,不如说是一个初学者的涂鸦之作。然两条龙的龙睛却别有一番意味,整幅画受到龙睛的衬托,居然奇迹般活了过来。 苏伏一眼便认出此画,那个时候他受青光影响,对蕴含着莫名道意的物件总怀着探究的心思,是以才愿以五万两白银的代价买下这幅画。 “似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时,置于玲珑阁四层的画,一直没想得起来问你,为何要与我抢这幅画?” 苏伏疑惑地说:“另外以你的身份修为,怎么还会去座落于凡俗的玲珑阁分点,那里最好的东西在你眼中,恐怕都不值一提……” 龙吟瑶见他印象如此深刻,有些高兴地说:“我在这画上留了一点真灵,那时去自然是要收回它。” “这是你画的?”苏伏惊讶道。 龙吟瑶俏脸微红,难为情道:“我说了你可不能笑我,小的时候,我看过你们人类的典籍,里面常有才子与佳人的故事,还有些妖、魔、鬼、怪与人类的情爱故事,虽然结局都不甚好,却很令人心动。” 言至此,她娇颜的红晕更甚,首次期期艾艾地说:“于是我画了这幅画,并在其上留下标记与附言,若是有捡到此画并相信其上所言而来龙宫寻我者,便是我龙吟瑶的夫婿。” 苏伏不禁好笑地说道:“道侣的抉择怎么能如此儿戏,凡间话本只是编造出来,怎么能尽信。若是真有一个品格恶劣、道德扭曲、善恶不分并且丑陋的修士捡到此画寻到龙宫去,你当真会履践此诺?” 未待龙吟瑶答话,苏伏又笑眯眯地说:“以你性子,一扇拍死他还更有可能。” 龙吟瑶将画置于案上,‘啪’地亮出折扇,状似潇洒地扇了几下,道:“所以我将画丢出去第二天便后悔了,那一次跑出龙宫便循着感应去收回了此画。” 她美眸微转,有些着紧道:“苏伏,你当时只是散修,我记得凡俗的白银可以换成符钱,对于散修的你而言,五万两白银不是一笔小数目吧?为何你要买下此画?” 苏伏定定打量她的美眸,发觉她竟有些许的紧张,不知为何对‘神交’之事绝口不提,反而说起了往事。 他略一思忖,也不说话,便从储物袋里取出了笔墨。笔是普通的狼毫,墨亦只是普通的砚台所磨,熟稔地磨好后,他提笔蘸墨,轻轻抚平画卷,随即闭眸做静气凝神状。 少顷,他缓缓睁开神光湛湛的眸子,下笔疾驰而书。 龙吟瑶美瞳一亮,跟着轻吟:“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越念,她心里越是欢喜,是以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进于趋,趋于密,密而不繁,繁簇有序,簇簇交汇。短短的十六个字,却给人一种气势磅礴之感,每一个字都宛然活灵活现,生动得几要扑出纸面。 最为奇妙的是,刚劲苍茫且锋芒毕露的字迹与那两颗龙睛相互呼应,就为这幅双龙戏珠图平添一份杀伐气度与旷世悠远。使之顿时有一种出自大师之笔的点睛之效,玄妙得令人真心叹服。 十六字内容核心,‘有龙则灵’四字、龙睛,加之画卷本身珍贵的材质,三者相合后,竟源源不断地有灵光生灭,共同演化着难言的道意。 龙吟瑶美眸如水融化,轻轻道:“意境确是上上之选,此画若再经炼器大师手笔,必可成就一件上品法器。没有想到我无意中的画作,能有如此成就。” “苏伏,谢谢你。” 苏伏搁笔,闻言微微一笑:“身为东海龙宫的公主殿下,竟会与人道谢,真是颇为难得。” 龙吟瑶美眸如丝,千娇百媚地白了一眼苏伏:“混蛋,你是什么时候勘悟‘剑气成丝’的?我修剑时间比你还长,都还未摸到门径。” 她平日都是一副英气凛凛的模样,如此美人儿别有一番韵味,然此时却做了娇媚状,顿使她倾世之颜毫无保留地绽放,宛若月季花,娇不胜艳,又仿似双生冰莲,遇人则绽开逞娇。 苏伏望呆了,这是他首次见到龙吟瑶如此媚态,竟有种心跳漏了半拍之感,怔怔望了半晌,才道:“师姐既与瞳瞳交谈过,她怎么会没有告诉你?” 龙吟瑶见苏伏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心底喜不自胜。不由娇声道:“苏伏,我虽是龙族,却也懂得勘境与破境的区别。堪境只是摸到一丝门槛,你能顺利破镜,必定是之前积累,门中能堪剑道第一境的弟子,应有数百,而能破镜者,怕不出十指之数。” 苏伏认真地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许是入剑斋之前罢,不过,剑道四大境我只知前二者,另二者为何,师姐可知?” “剑气成丝之后,便是剑光分化,我亦只见过一次它的可怕,若你能在破入真人境时勘破,普通真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龙吟瑶想了想,又道:“后两境我没有见过,几乎只存于传说。剑道第三境是剑意通微,听说咱们的云紫霄师叔祖与太上长老鲁洞云便是这个境界;第四境称之为剑道雷音,太上长老徐明真便是此境,亦是目下真界唯一一个证得此境的剑修,其余或许有,要么失踪,要么早已陨落。” 苏伏惊讶地说:“我听说太上长老鲁洞云乃是纯阳剑仙,已是渡了四九重劫的存在,竟都无法勘破第四境?” “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龙吟瑶摇摇螓,表示自己也不懂,随即她忽然有些羞涩地将画卷推向苏伏,垂螓低声道:“苏伏……此画是因你而有所成……送……送你了……” 苏伏微微一怔,心跳微微加速,却又将画推回去:“我不要。” 龙吟瑶面上晕红瞬息退却,变得煞白煞白。 第三百五十三章:点睛之笔(下) 苏伏将画卷推回去,却顺势大胆地捉住龙吟瑶的手,略显霸道地说:“一幅画就想打发我,我不要画,我要你。” 他语罢不待她反应,便将她整个人拉入自己怀中,紧紧揽着她纤细腰肢,在她耳边轻轻道:“虽龙王曾与我说过,倘欲与师姐结为道侣,非得晋入长生不可,可我没有应他,便做不得数,你说是吗?师姐……” 龙吟瑶煞白的俏脸登时变得通红,闻着苏伏身上好闻的味道,她略微挣扎,却发觉法体气力流失殆尽,只能软软地靠在苏伏身上。 车厢里头渐渐有一股春情流露,她渐渐迷醉在苏伏胸膛里,喃喃地说:“混蛋苏伏,你……想对我……做什么?” 苏伏忽然轻轻推开她,奇怪地看着她道:“就是很久不见师姐,才想与师姐亲近亲近,还能做什么?” 龙吟瑶俏脸晕红更甚,这时力气却又回到体内,她恼羞成怒,忽然用力将苏伏推倒在榻上。纤细手掌握成拳,用尽了全力砸将下来,一副杀人泄愤的模样。 苏伏见她一副怒状,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却发觉粉拳砸在榻上只发出一声轻响,如此力度,莫说打疼他,便是挠痒都构不上。 “混蛋……苏伏……都怪你……我没有力气了……” 龙吟瑶面上红晕久久不散,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迷人风情,使苏伏心底闪过一抹燥热。 两人一同躺在榻上,相互凝视着,不觉便慢慢凑近,苏伏低声道:“师姐,认识你以来,今天的你最是动人,以后你这副模样,只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龙吟瑶长睫微微抖动,欢喜地点头,道:“可是你便不怕我父王追杀?你可是拐走了他最宠爱的女儿。” “哪管得了那么多!” 这时苏伏的鼻尖已贴着她的鼻尖,对方所发的火热鼻息,就像是最好的催情药剂,两人的嘴唇终于开始亲密接触。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缓缓分开,龙吟瑶媚眼如丝,娇媚地说:“苏伏,我也要和你神交。” “啊呀,没有想到龙宫的公主殿下竟与人类亲热,要让那些水族知道,岂不是要嫉妒得发疯?” 正此时,车厢却忽然多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狐妖。 而此时车队里只有一个狐妖,那便是夜流苏,她捂嘴儿笑道:“姐姐,神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哟,不若让妹妹我来传授你一些经验……” 龙吟瑶一惊,连忙推开苏伏起身,莫看她平日大大咧咧的性子,害羞的时候,与普通姑娘家无甚区别。 “夜流苏,你勾引苏伏我都没找你算账,竟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龙吟瑶略整了一下衣襟,冰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不知你方才偷听,忍你一时,你还当我龙吟瑶好欺负?是也不是?区区狐妖真是好大胆子,你不知道我一个便可收拾你十个?” “人家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殿下莫非从小便学会了吹嘘?” 夜流苏不轻不淡地笑了笑,正欲再言。 哪知龙吟瑶不知何时取了折扇,劈头便扇来,劲风如矢,破开虚空,发出恐怖音爆,显见没有丝毫留力。 夜流苏又岂会示弱,芊芊玉指结印,虚空便有一个由灵气构成的印结迎上折扇。 “嘭!” 二者撞上顿引起剧烈动静,却不见胜负,两女同时再动,眼见便要爆发剧斗。 苏伏忽然一手抓了一个,淡淡道:“都住手罢,你们修为相当,即便斗起来,亦要许久才能分出胜负,那时妖皇陛下的庆寿大典早已结束,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龙吟瑶被搅了好事,心里恼怨,瞪了一眼夜流苏。 夜流苏同样不甘示弱,不过她面上总挂着盈盈笑意,反而让人瞧不出她的喜怒。 尽管争锋相对,狂风暴雨却总算止歇,苏伏略感头疼,道:“你们一个是东海龙宫的公主殿下,一个是妖皇陛下的义女,同样是妖神宫的公主殿下,身份尽皆高贵,应当会比较容易相处才对,不若去寻瞳瞳,她与你们关系都不错,或可让你们的关系有所改观……” 龙吟瑶恼怒道:“混蛋苏伏,此事还不是因你而起,否则我才不会跟这狐狸精一般计较。” 夜流苏同样幽怨地说:“老爷有了小苏,竟还去勾引别的女人,这个女人还如此不讲道理,不论是先来后到,还是亲密关系,与老爷有过神交的的小苏自然更胜一筹,老爷是小苏的,人家绝不会相让给任何人……” 龙吟瑶这时反而冷静下来,冷笑着道:“任你巧舌如簧,我的心思岂是你可以搅乱?不过我倒是明白一件事,师弟的心里或许有一个唤作‘小苏’的女人,但那人绝不是你,少自作多情了。” “我龙吟瑶胸怀博大,可以接受师弟心里还有别人的事实,你夜流苏可以吗?我在莒州听闻你睚眦必报,怕更多是想报复师弟罢……” 龙吟瑶话音才落,车厢外忽然传来一个略显恭敬,却很不自然的音声:“大……王,君山地界已至,为表对陛下的崇敬,此后路程龙车只可载货,不可驾人,还请您……” 苏伏如闻大赦,连忙钻出车厢,却见是那个朱乣罡,他赞许地在朱乣罡肩上轻拍两下,道:“很好,你救了我一命。” 而后不顾朱乣罡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径自去将苏瞳接出车厢,往后的路程龙车都不可赶得飞快,必须要已均速缓行,否则便是对妖皇陛下的不敬。 此后苏伏便一直徘徊在车厢左近,并暗暗对苏瞳嘱咐道:“瞳瞳,待你两个姐姐出来,记得帮我去劝劝她们。” “知道拉爹爹!” 苏瞳笑嘻嘻地应下,对于自家爹爹目下的处境,她似乎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然过了许久,都不见两女自车厢里出来,并且没有任何动静,这让苏伏不禁又开始担忧,正欲上车探看时,却见两女双双出来。 两人的表情让苏伏微微一怔。 自然,两女绝无可能亲热地挽在一起,从车厢出来后,便各自分开,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并且都不与苏伏讲话,反一左一右将苏瞳围在中间,完完全全将他当做了空气。 见两女不再争执,苏伏这才有心思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来。 林荫道已过,此时周边是一片绿油油的山岗,回身望去,但见远空的朵朵白云似乎就挂在林荫道形成的地平线上。 行不多久,地势开始往上起伏,越过一片长得比人还高的草丛,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先前因地势因由,是以不见,然此时攀到足够高度,便见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横亘在天际。 这时武岩行到苏伏身边,指着那一片黑影淡淡地说:“大王,那便是被我等妖族尊奉为母树的君山神树,即是莒州的核心,妖神宫所在。” 第三百五十四章:君山 “大王,那便是被我等妖族尊奉为母树的君山神树,即是莒州的核心,妖神宫所在。” 苏伏自然注意到了那道黑影,在他的视线里,那一道黑影还有更深一层次的表现意义,那是一种天地伟力的集中体,混杂其间的是道的体现。 然令苏伏感到一阵莫名心悸哀伤的是,那一道黑影散着一股莫名的死意,与花草一岁一枯荣的那种哀而坚韧却不同,这是一个迟暮的老人,走到了生命尽头的表征。 薄暮的夕阳余晖总是令人感到惋惜。 车队照常行进,又过不久,越过了一条斜斜的陡坡,眼前蓦地出现一个巨城的轮廓,巨城的建筑风貌与人族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硬要说不同,那便是地势。 不论是青州还是神州,两地人族选址建城,大都会选择平原地势,以便于夯实地基,构筑交通街道,保证全城阡陌通畅。 然此巨城却是建立在半山腰上,修为好一些,便可见一幢幢风格各异的宅院屋舍筑在陡坡上,就目下而言,一眼望不见边际。 那一道黑影便横亘在巨城的上空,看似极近,却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攀过了斜坡,便可见左近另有数条大道,视线可及之处,皆有数个或数个合为一体的车队缓缓而行,向着巨城进发。 其中大王山的车队最是刺眼,五个妖王洞的龙车妖兵聚合在一起,势头之鼎盛,盖过了全场威风。 大王山的妖兵一个个挺起胸膛,趾高气扬地从其他妖王洞的妖兵身边走过,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表情,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褒奖。 朱乣罡裂开大嘴笑着,兴奋地对武岩道:“大哥,你瞧瞧他们的表情,此倘果真来对了。” 武岩面上仍显淡漠,只是略一点头:“这都是拜大王所赐。” 复行不久,便见了巨城面貌的冰山一角,此城虽广,却不见厚实的城墙,这时城内人头攒动,大部分妖族,小部分人族,在巨城内生活着许多从他州逃难或避难而来的人族,久而久之,便有了许多人族在巨城内生根。 妖皇楚渡对于人族算是友好,才可让人族在城中繁衍生息。若是四大部族或是曲连山脉,便没有一个敢于收容人族。 是的,他们不敢,此举唯有妖皇陛下才做的。 走得近了一些,便能闻到扑面而来的喧闹气氛,仅视线可及之处内,便有将将近百条街道横竖交错,而它们所交汇之处,便是目下视线可及的尽头,那儿隐隐现出了一道轮廓。 “大王,君山巨城有内外二城之别,内城所居乃是一些血统高贵的妖族,在城中大多身居要职,而外城虽有人族杂居,那些人族却是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君山的人族,目下青、神两州少了许多争端,已很少有人族会流落到莒州来。” 武岩且行且言道:“君山巨城又称君城,在妖族君城又可意为圣城,后有我族国相陆龟蒙,将二者合之,便将此城改称为‘圣君城’。” 苏伏闻言,奇道:“国相莫非便是一国之相?我知你们妖族受妖神宫支配统治,形成妖国不足为奇,然国相之名还是首次听闻,莫非妖国内还有着同人族一般无二的职司分配?” 朱乣罡处在苏伏左手牵住的苏瞳边侧,闻此疑问,嘿嘿笑说:“你要知道我妖族早已非蒙昧不知的禽兽,莫论妖神宫,便是各大部族与氏族,曲连山脉三十六洞,都有着类似的机制,当今莒州兵马大元帅,仍是陛下亲任,而妖神宫最以勇武著称的‘神律军’,其军帅便是陛下第四徒柳暮言大人。” “神律军在莒州赫赫有名,柳暮言大人还曾亲率大军征伐商州,杀了不知多少佛徒佛子,屡屡闻之,吾心甚为快慰……” 他血盆大口咧开,眸子里全是嗜血,显见对商州的佛门甚为怨恨。 妖族与佛门的恩怨素来已久,苏伏对此已有了些微的了解,但都只是片面,此时便趁着机会问道:“我听闻举世闻名的佛妖大战之后,佛门因此分裂,自那之后,妖皇陛下便于君山顶上隐世不出,商州与莒州分离,两州虽不再有大的争端,然神律军征伐商州,便不惧再度挑起佛妖大战?” 武岩接上话头道:“大战之后,陛下与佛门达成一个和议,若只是小摩擦,尚于和议范围内。” 说着话的同时,巨城已近在眼前,这时车队却在前头被一列雄壮妖兵拦下,为首一个身量高长的壮汉冷喝道:“尔等谁是主事?” 武岩紧走几步,面无表情地行礼道:“大王山妖兵统领武岩,大人拦下我等所为何事?” 壮汉冷冷打量他一番,他左近一个手下于他耳边一阵耳语,冷脸顿时挂了一抹戏谑:“原来你便是那个被应囚全族摒弃的废物武岩,怎么,杜之一收容你居然还没死呢,我看也离不远了。” 朱乣罡认出了此人,连忙传音武岩:“大哥,他是海川烈,百年前与杜大王一同争夺大王山妖王位,最后败给了杜大王……” 武岩心里顿时有数,他淡漠地说:“大人,此地乃是君山,顶上住着陛下,将军之言行必然会上达天听,当慎言才是。” 海川烈冷冷一笑,却没有多言,挥了一挥手,便将车队放行,显见还是有些顾忌。 车队复前行,海川烈停在原地冷眼打量,却蓦地发觉竟有人族在车队中,他脸色一变,他乃是君山巡城司,差些大意将人族放进了君山。 这时便发出暴喝:“全都给我站住,大王山的车队里为何有人族修士,莫非是他州奸细?或与商州秃驴有关,给我拿下他!” 随着他喝声落下,身周左近的妖兵悍然扑向苏伏,竟不给他一丝一毫的解释机会。 十来个妖兵,皆为妖灵境,它们从不同角度,四面八方扑向苏伏,居然没有留下任何一条活路,显见平日便常常如此训练,且对象是修士,更要行雷霆之势。 苏伏眸子一冷,浩然气倏然而动,法体微震动,浩然气溢出体表的同时,便化作冷锋,如同箭矢般四面爆射开。 “嘭嘭嘭——” 冷锋瞬息撞上十来个妖兵的兵器,尽皆为巨力震得暴退,修为弱一些,顿时忍不住气血翻涌,呕出血沫来。 他们硬气地没有发出惨嚎,眸子变得血红。 “剑修?” 海川烈自然懂得商州佛门不可能有剑修,他阴冷地打量着苏伏与其身边的小姑娘,阻止了欲要再次扑向苏伏的众妖兵,冷冷道:“你是谁,为何会在大王山的车队里?” “剑斋苏伏,来给你家陛下庆寿。” 海川烈脸色骤变,忙垂首道:“原是剑斋上仙驾到,请恕在下不知之罪。” 苏伏不置可否道:“妖皇陛下既将君山之墙以巡城司取缔,便是赋予尔等万般信任,下回切记问清楚了动手。” 语罢示意了一下武岩,后者会意,车队再度进发。 车队的行进是沿着君山巨城主干道而行,城中唯有主干道直通内城,此时城中居民大多在左近街巷流连,一来可看热闹,二来此时妖皇陛下庆寿,君山城自然一同欢庆,许多人族一生都不见得能撞见一回,是以更是显得异常兴奋。 不过人族在城中地位低下,且人数亦不多,如同混在海中的淡水,丝毫也不起眼。又因地位低下,即便有根骨亦不可能修炼,许多人族在城中生老病死,早已习惯了妖族的一切。 此后路程令苏伏深深明白过来,‘望山跑死马’的深刻含义,约莫申时入城,却在接近戌时才穿越内外城,来到妖神宫所在的君山顶上,饶是体魄强健的地行龙,都不由累得直喘息。 苏伏等人修为都不低,是以倒是没有什么,小苏瞳则早已被龙吟瑶放到了龙车上,虽夜神月将其体内封禁解开,却只是解开了她的修为禁制而已,对于她而言,三载不曾修炼,对灵气早已甚为陌生,是以才过两个时辰便无法再赶路,只好将其放到龙车上。 此时已是深夜,早已看不清‘神树’模样,车队停在了一处异常空旷的广场上,不知何时开始,主干道两边都围起了由银白色石头所筑的雕栏。 而前路,却是一级级由乳白色玉石所建的阶梯,在深沉的暗夜里,却望不着边际。 “可是杜之一杜大王的车队?” 这时有一群侍从打扮的妖族自阶梯上下来,为首一个长得文气穿着蓝白相间官服的中年人轻轻地问着。 武岩上去与其交涉,不多时车队又动起来,所有龙车都被那些侍从带走,而妖兵同样被带去了不知何处,自此四个妖王领的附庸才算解脱。 他们不知杜之一不在车队中,以飞魂山的老江头为首,皆熟门熟路地自去了,许是太过丢脸,招呼都不愿打一个。 这时那长得文气的中年人笑眯眯地来到苏伏身前半躬身道:“敢问可是苏伏苏上仙,在下妖神宫外事官卢昭陵,陛下等候您多时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两个军帅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在圣君城内城,有一个唤作‘清扬水榭’的宅院。宅院不大,共两进,然在两进院落之间却有一个花园,园内栽满了奇花异草,每逢月夜,总有紫夜花蝶共舞,此景在城中极其有名。 清扬水榭坐落于圣君城极为不起眼的一隅,却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因其主之名,唤作古河图。 古河图,妖皇楚渡第五个弟子,出身四大部族之一的三足乌古氏,乃是城内巡城、治安两司的军帅,两司共有五万妖兵,其一言便可决许多妖的生死,权柄之大,绝不下于掌神律军的柳暮言。 海川烈在巡城司,亦不过是个小将官,凭他的身份,便连亲见古河图的资格也没有。 圣君城不设城墙,时值妖皇大寿,四面八方的车队涌进圣君城,是以巡城司与治安司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夜也不可寐。 “哈哈,古兄忙里偷闲,窃取怡然之道,却为我这个不速之客搅扰,真令君洛过意不去啊。” 在清扬水榭的花园里,有一个专以赏花所用的八角兰亭,兰亭分立四方的廊柱上镌刻着飘逸飞扬的字迹,依稀可辨是幽竹居士的《高山赋》。 幽竹居士乃是神州一个奇人,其以四十年纪得取进士头名,是谓状元,后治理一方水土,位至刺史,以七十高龄再入汉京为相。 其声名卓著,天道盟邀其演讲治理之道,竟以区区凡人之身,震住场中所有修士,其一生清廉,死时享年九十有六,留下的传世名篇中,唯有《高山赋》是其对于寄情山水的向往,乃是他晚年所做。 一个穿着洒脱的青年正坐于亭内古色古香的茶案前,朗笑道:“去以百岁悠悠度,河图兄百载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不过此时圣君城两司急需你主持大局,河图兄躲于此地,便不惧耽了正事?” 此人正是龙雀族庄君洛。 茶案是由红木所制,其上立了一个三寸大小的香炉,正缓缓溢出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 茶案对面坐了一个着青色绣竹锦袍的青年,他约莫二十二三的年纪,锦袍做工考究的裁剪衬出其伟岸的身姿,他拥有一张异常精致的面孔,眼瞳是红色,唇角漾着笑意。 “君洛不会一来就数落我躲懒罢。”其音声充满磁性,令人不禁心生好感。 他便是妖皇第五弟子古河图,虽只是古氏旁支,在其他妖的眼中,他的身份便是莒州绝顶的存在。 巡城司与治安司在城中地位举足轻重,自从妖皇陛下不再理会政事后,以神律军大军帅柳暮言为首的激进派与妖相陆龟蒙为首的保守派之间矛盾不断激化,虽未至剑拔弩张的境况,可两派关系却日益紧张,迟早会有大的风暴生发。 古河图作为两司军帅,必是两派争取之首选,是以他的话语分量又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古河图说着,替庄君洛斟了一盏茶,又苦笑说道:“四大族的明争暗斗虽不会波及我,可我身为三足乌古氏,许多事都很为难,君洛身为龙雀族继承人,应当明白其间微妙才是。” 庄君洛轻笑一声,却未回应,他轻品一口香茗,眼睛不由一亮:“云雾茶,还是出自夜神月之手,河图兄你当真是好手段。” 古河图见他不应,便知他不想谈此事,淡淡一笑:“茶是好茶,却是师尊赏赐,我怎么有这个本事。” 庄君洛只当他谦辞,笑而不语。 这时有个妖族侍从快步走入花园,其单膝下跪,拜道:“军帅,巡城司小分队队正海川烈求见,说是有重大发现欲上禀。” 古河图并未听过这个名字,眉头微蹙,不悦挥手道:“甚事比得我会客重要?让他候着。”其举止自有森然气度,唯有久居上位者才能如此。 庄君洛奇道:“哦?圣君城巡城司倒是有点意思,一个队正居然敢越过上司求见你们家军帅,这身份上的属别,在加入巡城司时应当便有法度,这个海川烈便不惧军法处置么。” 他身为龙雀城大军帅,对妖军中法度自然一清二楚,凡将官者,不得逾上司私通,违者视为僭越职司,当杖责数百。 庄君洛洒脱一笑:“我很好奇,他宁愿承受杖责之罚都要上禀的消息,河图兄何不让他上来说道说道。” “既如此,便依君洛罢。”古河图语罢转向侍从,“去将他传上来。” 侍从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带着一个壮汉回转,那壮汉身姿健壮,玄铁甲胄披身,行至兰亭两丈前,恭敬地单膝落地,威势沉沉,甲叶铮铮作响。 “巡城司从属分队队正海川烈,见过两位军帅……” 庄君洛上下打量了海川烈一眼,赞道:“好一个雄壮汉子,河图兄的巡城司真是藏龙卧虎,不过你如何认得我?” 海川烈恭敬应道:“庄军帅被龙雀城上下爱戴,您的威名早已传到圣君城,卑下敬仰庄军帅已久,自是识得。” 古河图淡淡笑望着好友,倒没有在下属前故作姿态,揶揄地说:“听闻君洛在龙雀城,被视作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缘何至此仍是独身?” 庄君洛苦笑一声:“河图兄应知因由,何必明知故问。” 古河图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却是一叹,随即转向海川烈,淡淡问道:“好了,你欲上禀何事,无需顾忌讲来罢,若是能让君洛展颜,便免了你责罚,否则你应当清楚巡城司法纪不容违背。” 海川烈不敢怠慢,连忙讲道:“好教两位军帅知道,今日约申时,有三十六妖王洞的大王山车队入城,卑下却在车队中发现一名人族修士,他自称剑斋弟子苏伏,剑道修为颇了得,才阴神修为,便已晋入剑气成丝。” 庄君洛恍然道:“是他啊,此人我倒是可以替他证明身份,且车队中应当还有剑斋的另外一名外使,便是东海龙宫的吟瑶公主殿下,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海川烈对上了他的眸子,没有从他眸中发觉不悦,这才低声道:“此人身份或许没错,可错便错在,大王山的妖兵与妖兵统领对他太过恭敬,绝不单单只是他外使的身份而已。” 第三百五十六章:广陵千秋、河图碧云 “此人身份或许没错,可错便错在,大王山的妖兵与妖兵统领对他太过恭敬,绝不单单只是他外使的身份而已。” 庄君洛这时却不再言语,这里面涉及到巡城司的防卫任务,他不属君山体系,自然不好多做置喙。 古河图对剑斋外使并不陌生,并且剑斋分别遣了两路人都一清二楚,在他看来,剑斋未免太过谨慎与小家子气,莒州与青州的结盟,看似是强强联合,实际在他州眼中,这联盟非常脆弱,是以并非所有大门阀都忌惮。 在他看来,一个完整的联盟,必然要资源共享,譬如归墟。如此才能够同进退,青州与莒州两地相隔,界限非常明朗,怎也不可能做到亲密无间,这联盟必然充斥着种种问题。 古河图种种思虑一转而过,面色淡然地说:“你欲要表达甚?” 海川烈不敢去看古河图,对方有时颇好相处,有时威严却甚浓,这时连忙应声道:“军帅有所不知,卑下与大王山妖王杜之一有过不小恩怨,是以当卑下拦下大王山车队时,杜之一必然会现身,可令卑下感到奇怪的是,杜之一身影全无。” 古河图蹙眉道:“如此亦不能说明甚,你与杜之一的恩怨恐怕是因争夺妖王位而起,既如此,他目下身份乃是妖王,与你有着天壤之别,自然懒得同你一般计较。” 海川烈眸子闪过一份浓浓恨意,他咬牙说:“并非如此,杜之一乃是杀害我父母的元凶,卑下与其争夺妖王位,本是为了报仇,可其时卑下实力不济,是以杀不得杜之一,最终败在他手下,若非陛下仁慈,妖王竞选不得杀人性命,卑下此时早已同父母一般成了他爪下亡魂。” “卑下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手刃杜之一,百载之前虽败于他手,却在他身上做了手脚,只要他在左近,卑下便会有感应,可今日所见大王山车队中,并未发觉杜之一气息,他必定不在车队中……” 海川烈咬了咬牙,心道“成败在此一举”,道:“卑下怀疑,大王山妖王位恐怕早已改易,那位剑斋外使,很可能便是新任妖王!” 闻此言,两位军帅惊讶地对视一眼,庄君洛惊讶的是海川烈观察之细致,倒是个可用之将,而古河图则惊讶这个猜测。 古河图想了想,沉吟道:“我记得大王山分属夜云山的狐族,狐族首领夜神月乃是当世少有的大妖,以她手段,怎会让人族修士当上妖王?” “罢了,也不是没有可疑之处,你的发现或许有点意思,责罚可免了,鉴于你忠心可嘉,虽出于仇恨,却不能不嘉勉,你说罢,有甚想要的?” 海川烈大喜,却恭敬地垂下头颅,道:“卑下欲辞退职司,另请一道赐死杜之一的谕令。当然,此谕令当由卑下亲自执行,不论生死,还请军帅成全!” 古河图淡淡点头,似乎早有所料:“准了,陛下大寿之后,你便去司部卸职,我会吩咐你们司卫下达谕令,只是你要明白,卸了职司,除曲连三十六洞外,便不可再于圣君城或四大部族中任职,从此后你便只能做一个妖族平民,想清楚了吗?” 在莒州妖国中,曲连三十六洞妖王的地位或许会高一些,然其手下妖兵统领或妖兵,在莒州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只与妖族平民相当。 海川烈坚定点头:“卑下此百载无论如何都不能忘却仇恨,此决定乃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多谢军帅成全,卑下先行告退……” 古河图挥一挥手,待海川烈退去,又对着庄君洛苦笑一声,道:“看来还是不得闲,君洛不若便在我这清扬水榭呆上一阵罢。” 庄君洛享受地品了一口香茗,望着花园里翩然舞动的紫蝶,笑道:“固所愿,不敢请!” …… 弦月高挂,夜凉如水,四面静逸,偶尔可闻到圣君城外城传来通宵达旦喜庆的些微音声。修为低者难以闻见,因其微弱到不足以打破夜的沉默。 莒州气候较为异常,上一刻兴许晴空万里,下一刻便可能下起倾盆大雨。 苏伏越过了数百级乳白色玉石台阶,天空上的弦月便忽然被遮天蔽日的乌云挡住,行不多时,伴随着沉闷的响雷,暴雨蓦地从天而降。 妖皇陛下觐见不只一人,龙吟瑶与夜流苏同在其内。 这时下起暴雨,周遭环境便朦胧,隐约可见是一幢幢异常奢华的宫殿。 外事官卢昭陵轻轻撑起灵气,将雨水阻隔在外。 苏伏心里一动,道:“卢大人能在莒州妖国任职,必有过人之处,不知是哪州人士?” 步上台阶之后卢昭陵便在前头带路,他身形略躬,轻轻应道:“苏上仙说笑了,鄙人并无甚过人之处。鄙人本是神州一个小宗门之徒,后宗门被灭,辗转来到妖国,承蒙陛下浩荡之恩,得以出任外事官。” 苏伏微微一笑:“我一路走来,见这城中人族地位低下,卢大人能出任外事官,妖皇陛下信任是其一,其二还须大人自己有这份能力才是。” 他眼眸微转,继言:“敢问卢大人,妖皇陛下深夜召见我等,究竟所为何事?” 卢昭陵笑了笑,道:“其实并非陛下召见,此乃夜神月统领托我,她正于千秋殿候着。” 龙吟瑶听后略不悦道:“那个女人我知道,既非妖皇召见,恕我不再奉陪。” 夜流苏闻言,嘻嘻笑道:“我亦如是,为何非要我去见她不可?” 两女语罢一左一右便各自去了。 卢昭陵丝毫没有意外,复行不久,周遭开始变得明亮,他轻声介绍道:“此地便是千秋殿所在的广陵宫,陛下平日休憩之所,夜神月大人在里头候着上仙,您请自己进去罢。” 呈现在苏伏眼前的是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顶的宏伟建筑,穿过石门,只见佳木茏葱,奇花娇艳,花木的深处曲折泻下一道清流,蜿蜒游走在石隙下。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秀槛,皆隐于山坳树杪,凝而视之,则清溪泄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兽面清奇娟秀,眼瞳炯炯,宛如活物。 “此乃讹兽原身,最是古怪精灵,乃天地异种,目下真界仅余六师妹一个,其族在佛妖大战中尽役,是以千秋殿亦是祭奠讹兽一族之地,向来也是我与师尊师兄师妹等的居所。” 苏伏一时看得呆了,耳边冷不丁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音:“苏道友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本帅已备了水酒为道友洗尘,不知可否赏光?” 他连忙侧身去望,只见一个着青色绣竹锦袍青年静静凝立,其容貌在山坳树杪的阴影掩盖下,看不清明,只见得他唇边漾着迷人笑意,启合间便有音声传出。 苏伏没有发觉此人靠近,灵觉里,却只照见一团烈阳,异常炽热,他心里一凛,顿时明白夜神月邀请只是虚言,卢昭陵为了将他带来此处,竟先后以妖皇陛下与夜神月的名义将他骗来,这让他心头凛然生寒的同时,亦明白过来卢昭陵能在莒州妖国出任外事官的因由,有此手段,哪儿混不开呢? 更令他手脚冰凉的是,卢昭陵与此人如何知道自己与夜神月的关系?莫非车队中有奸细? 他第一时间排除这个想法,带来的近百妖兵都是对大王山对夜神月忠心耿耿的嫡系,绝无可能出卖,而武岩与朱乣罡更不可能,朱乣罡性子直,有什么便说什么,绝不会藏着掖着,而武岩出卖他没有任何好处,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在莒州不可能受到任何重用。 苏伏脑海中瞬息转过无数思绪,面上却不动声色,行礼道:“敢问足下是?” 男子缓步行出阴影,容貌顿时显露,却是一个长得颇为精致的男子,他淡淡地说:“本帅是古河图。” 第三百五十七章:广陵千秋、河图碧云(下) “原来是巡城、治安两司军帅古河图大人,以军帅大人身份,何以亲自迎我这无足轻重的剑斋弟子?” 苏伏不动声色地说着,脑子急转,忽然想起来自从五个妖王洞合并后,大王山的妖兵对他多了一些尊敬,莫非这便是破绽? 古河图淡淡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也不言语,径自在游廊前头带路。 苏伏无奈,只好跟上,行不多久,便来到一处殿院,殿前有阶六层,殿墙石门上挂着一幅书就“千秋殿”的紫金牌匾。 踏进殿门,便见一幅紫檀架子青花岩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却是雕梁画栋的穿山游廊,两边游廊皆有厢房,复行不远,便见几个穿红着绿的侍女恭立。 侍女身后是一个宽宏的厅堂,粗壮的梁柱与格子状的窗墙上刻画有各类禽鸟,其中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彩玉尾羽孔雀图,便刻在顶梁之上,厅门已是大开。 妖皇陛下一生收有六个弟子,五弟子古河图在莒州是个跺一跺脚便会令莒州震上一震的角色,当然,他的权势半数来自于妖皇陛下,另半数则与三足乌古氏息息相关,这些都是九命告知于他。 踏入厅内,古河图果真备了一桌酒宴,恭立外头的侍女待苏伏踏入厅内,便掩上厅门。 苏伏没有在意,面色如常地坐在摆着丰盛酒宴的大圆桌前,淡淡扫了一眼周遭,发觉此地摆设甚为简洁,与其建筑本身的奢华不同,仅仅二三装饰。 “此地乃是师尊每十年一次与我等各弟子小聚之地,他老人家虽喜排场,却不喜自己居所奢华,是以才会是这副模样。” 古河图坐在左侧,举盏道:“道友远道而来,先敬一杯薄酒。”语罢一饮而尽。 那盏有人族瓷碗大小,约莫可装数两酒。 苏伏端起早已倒好的酒盏,轻扫一眼里头如同碧玉般的液体,也不含糊,同样一饮而尽。 酒入口中他脸色便微变,一股辛辣直冲鼻腔与脑颅,而后轰然滚落肚里,如火烧一般的液体在肚内熊熊翻滚,这是苏伏从未尝过的烈酒,一抹晕红悄然浮上面颊,他脑颅开始犯晕。 古河图面色淡然,亲自执壶,又倒两盏,淡淡地说:“再敬道友一杯,多谢道友给家师庆寿。”他语罢,二度饮尽,面色丝毫不改,显见是个酒中仙。 理由牵强,苏伏略晕,却也不言语,举起酒盏倾倒入口中,酒入肝肠,肝肠尽醉,他只觉头晕眼花,坐也快坐不稳,只能努力平稳着呼吸,却是不愿意就此倒下。 古河图面上略显赞赏之色,他继续执壶倒酒,手没有一丝晃动,此次他轻轻一笑,说道:“酒名碧云,出自天工坊,一两价比万两黄金,道友海量,连饮两盏已有七两,不若再喝一盏,凑足斤数,意味十全……” 苏伏二话不说,再次倾倒入口,这一盏下肚,他眼眸蓦地恢复清明,晕眩感奇迹般消散无踪,他平日并非贪杯之人,且此酒非灵酒,同样非为面皮,只是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若不喝下这三盏,连与古河图交谈的资格也没有。 此厅堂意义于古河图非常重大,他不知何故将苏伏带来此处。 “好酒!” 苏伏轻声赞道:“碧云,碧云,果真是碧玉如云,我目下只觉身处云端之上,快活甚过神仙,军帅大人将此酒拿来招待我,是否太过隆重一些?” 古河图轻淡一笑:“酒不在珍贵,而在于饮它之人是否懂它,若是懂它,它自然珍贵,若是不懂它,亦只是寻常水酒罢了,道友显见懂它,否则不会如此快便醒来。” “惭愧,三杯才悟!” 苏伏把玩酒盏,微微笑着说:“不过军帅大人这一盏可还没下肚呢,总不能赖了我这个客人罢?” 古河图不禁失笑:“道友风趣得很。”语罢同样一饮而尽,他精致的面上闪过一抹晕红,显见并非千杯不倒。 苏伏这时反过来执壶,说也奇怪,酒壶只比酒盏大一点点,倾倒出的酒,却早已超出它所能容纳的极限,可此时却仍有如碧玉般的酒液溢出,真叫稀奇。 “这一杯反敬军帅大人!”苏伏也不说理由,径自倾倒入口,只觉先前辛辣全数不见,入口便变作了甘甜可口的玉露,令他觉得非常享受。 古河图先未饮下,而是轻描淡写地说道:“道友饮下三杯碧云,便是我古河图的客人,也不枉我将道友带来此处。不过道友要知道,莒州是妖族的莒州,道友无心或是有意勿论,本帅只问道友一句,缘何要出任大王山妖王位?” 苏伏面色平静,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碧云,他早已猜到古河图邀他来此的意图,是以早已酝酿了应对,这时便从容说着:“因为我杀了杜之一。” 古河图眉头微蹙,却是先饮,随即同样自顾自倒上满盏,才道:“你苏伏在我莒州是贵客没错,可说句难听一点的话,若非陛下给剑斋几分薄面,你在莒州什么都不是,你怎么敢杀我曲连三十六洞的妖王?” 这时古河图身上气势略显,妖帅境界的威压淡淡凝在苏伏上空,几乎要压得他不能喘息。 本来因碧云之故,尚在云端徘徊,此时却骤然被打落地狱,顿使之如坠冰窟。 酒醒了一些,这令他清晰地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妖帅,略沉吟片刻,忽然好奇地说:“我为何不敢?就因为杜之一是个妖王?而我苏伏只是人族修士?” 苏伏举盏饮尽,这已是他第五盏下肚,他冷冷一笑:“杜之一该死,所以他死了,妖帅大人欲要我如何,明言便可。” 古河图同样饮尽,才淡淡道:“我确是在想用何法治你,免得你在我莒州太过嚣张,堂堂一域妖王说杀便给杀了。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是如何办到的?” 桌上珍味佳肴尚未动过一筷,一人一妖这会都发觉晕眩感回来了。 碧云另有一个别称,唤作碧云三重天,便是三盏为一个循环,它的醉感会随着盏数而变得强烈,即是说第六盏是第二个循环最强烈的一盏,若是不能撑过,便会就此倒下,若是能撑过,便可开始第三循环。 苏伏倒了第六盏,却未动,平静地说:“杜之一非大妖,杀他还需要甚么讲究?我修《浩然度灭》已臻至最高境界,我有剑器‘曼珠沙华’,乃是我门大师倾尽全力打造,我掌有两门几近神通级的《剑指》与《星剑》,其中《星剑》还是我自创的剑诀,我凭什么不敢杀他?” 语罢,他将第六盏饮尽,眸子几近混沌,再无任何焦距。 古河图‘哈哈’大笑,随即饮尽第六盏,他优雅地放下酒盏,笑意难止地说:“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剑修,与那些古板的剑修都不太一样,不过你输了……” 他甩了甩脑袋,喘息突如其来,犹若破风箱一般‘吭哧吭哧’。 “那……可不……一定……” 第三百五十八章:醉酒之后 翌日约莫辰时,暖和的曦耀自窗台映照进来,照在苏伏俊秀的脸上,他悠悠转醒,眼睛尚未睁开,便只觉头疼欲裂,丝毫也想不起昨夜发生之事,记忆的残片令他依稀记起第六杯碧云下肚之前的事,在此之后他的意识便彻底化作混沌。 他缓缓起身,发觉法体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胸膛自肚脐一带,不知为何暗痛,法体内的骨骼亦有些变形。 这时又闻到一股清香,低头打量,才发觉自己身上着真丝彩云衣袍,衣袍薄如蝉翼,穿在身上感觉非常舒服。 可月白长衫却不翼而飞,即是说在他醉倒之后,有人动过了他,而他竟丝毫感觉也未有,可见醉得有多彻底了。 床是四方拔步床,悬着淡色联珠帐,洁净的被褥散发着一股清香,令他头疼稍稍缓止。 向着四周打量,左侧是黑色的书架,其上摆了一些普通书籍。书架左近便是窗台,明艳的暖光自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在他起身后,便越过床榻,零碎地撒在一把支起的古琴上,淡绿色的纱帘随风自窗外带进一些花瓣儿来,轻轻拂过琴弦。 右侧处有一桌案,摆着文房四宝与香炉,香炉正散出淡淡清香,显见被褥的清香来自于香炉。 其后亦有一个黑色书架,其上却是空空如也。 苏伏下了床,移步到门口,将门向两边敞开,曦耀便毫无阻碍地照在他身上。他眼睛微眯,待适应了其强光才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游廊、廊柱与廊柱之后的窗墙。 门口有两个约莫十六七年纪的侍女,见他醒来,连忙盈盈礼道:“参见苏上仙,上仙是先用膳还是先入浴,今日乃是陛下大寿……” 苏伏摆手打断侍女其后之言,淡淡道:“入浴罢,带路。” 侍女连忙引着苏伏穿过游廊而去,而另一个侍女则向着反方向,她行不久便来到一处花园,花园颇大,亭台楼阁相连成片,与游廊则只有一墙之隔。 她来到一处楼阁前站定,盈盈礼道:“神月大人,苏上仙已醒,此刻正入浴。” 便在此时,阁楼下来一个盛装女子,捧着一叠蓝白相间的锦衣,递给侍女,轻轻地说:“去让他穿上,告诉他三十六洞妖王甄选大会午时之后开始,另外陛下那边需要他先去一趟,就这样罢。” 侍女点头应下,正欲回转,盛装女子忽然幽幽道:“另外再告诉他,昨夜不论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此事都难以揭过……” “昨夜……” 思及昨夜,侍女忍不住替苏伏捏了一把汗,古河图与苏伏喝酒时,她便在门外。 苏伏沐浴出来,穿上侍女准备的蓝白相间的锦袍,顿时显出不凡气度来,因要觐见妖皇,侍女又替他梳了一个道髻。 在另外一处别舍内,苏伏坐在铜镜前,里头映照出的人影异常俊秀,迷得替他梳头的侍女俏脸带着晕红,眸子泛着春情。 然另一个侍女却略显古怪地说:“上仙,此处乃是妖神宫招待贵宾的广成宫,上仙可还记得昨夜在广陵宫发生之事?” 苏伏勉强自己去想,却没有丝毫头绪,便苦笑着摇头:“后面发生何事,为何我胸口隐隐作痛,又是谁替我换的衣裳?” 两个侍女羞涩一笑:“上仙,您的衣物是奴婢姐妹换的,上仙看似弱不禁风,没有想到内里如此……强壮,惜上仙醉得不省人事,否则奴婢姐妹两倒想一起侍候上仙……” 苏伏闻言不禁暗暗咋舌,这两个看似只有十六七年纪的小姑娘,在前世甚至未成年,便如此大胆开放,幸好不省人事,否则糊里糊涂地与她们共度春宵,岂不是犯罪? 不过两个侍女知道此时不合时宜,陛下大寿便在今日,她们还有得忙呢。 去禀告夜神月的侍女便笑嘻嘻道:“好教上仙知道,衣物乃是神月大人为上仙而备,她让奴婢告诉您,妖王甄选大会午后开始,另外陛下欲先觐见您,最后大人还留了一句话,说是昨夜之事,不论上仙是装醉还是真醉,此事都无法轻易揭过……” 苏伏猛然忆起,昨夜同他喝酒的可是古河图,后来究竟怎样?古河图自然不可能单单寻他喝酒那么简单,从夜神月被牵扯进来来看,必然是古河图的手笔,否则自己即便在妖神宫失踪,夜神月亦不可能如此快便能寻到自己。 “敢问姑娘,昨夜究竟发生何事?我只记得第六盏碧云下肚之后,意识便几近混沌……” 苏伏苦笑一声,继言:“另外可否见着古河图军帅?他有甚话交代我么?” 侍女见他性子温和,颇好相处,不禁捂嘴儿一笑:“军帅大人同上仙一般,烂醉如泥哩,哪儿还能交代下话儿来。” 接着,侍女便将昨夜第六盏碧云之后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那……可不……一定……” 侍女为这喝声引得面面相觑,不禁悄悄依在门缝观看,只见苏伏站也站不稳地立起,手中握着酒壶倾倒,嘴里喃喃说着:“军帅……请我喝这酒……实在太过热情……让在下回敬军帅一杯……” 酒盏才堪堪斟满,酒壶却不再流出酒液。 古河图满面红晕地立起,以他的修为都无法压制酒力,碧云酒的可怕之处可见一斑。 他同样有些摇晃,一把抢过酒壶,毫不示弱地说:“好……好个剑斋……好个苏伏……今日我古河图定当奉陪到底……” 然而无论古河图如何努力,酒壶就是倒不出酒来。 苏伏‘嘿嘿’一笑,举着酒盏摇来晃去地说:“酒中君……无酒也称得?军帅大人……这一场我拿……拿下了……” 两人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明面上看难分高下,然古河图还是保了一分清醒。 “且住!” 古河图蓦地发出暴喝:“既无酒,非吾不能喝,怎能算你赢,本帅不服……” 正此时,侍女们看到精彩处,没有发现身后悄无声息地落下一道曼妙身影来,其檀口轻开,淡淡地说:“你们在看什么。” 侍女们惊得花容失色,待回身一望,却见是一个着白纱的绝世女子,连忙跪倒:“奴婢参见神月统领大人,您……您怎会来此……” 夜神月素手轻拂,便将她们扶起,随即轻声道:“古河图军帅发信与我,令我来此一晤,军帅大人可在里面?” “在……在……” 侍女惊魂甫定,连忙应道:“军帅大人正招待剑斋来的上仙……” “苏伏,你竟敢与本帅抢酒喝?你活得不耐烦了?”正此时,紧闭的厅堂内再次传来一声暴喝。 “嘭——” 广陵宫的在妖神宫的象征意义夜神月自然一清二楚,是以她踏入广陵宫时便收束灵识,而此时她在不明厅堂内境况下,听到‘苏伏’二字与之后的巨响,却是心头一震,连忙推开门,却只见一道黑影扑将出来。 她可是妖帅境,反应何等迅捷,心底蓦地冰冷的同时,玉指便结印袭向黑影,她使了五分力,不论对方是谁,都会让其付出莫大代价。 “苏伏?” 然而晃眼间,却见黑影的面孔她非常熟悉,不禁花容失色,连忙将发出一半的印诀收回,饶是她妖帅修为,近半气力连自己都难以消受,法体便受到轻微震荡。 当然,这只是一瞬,瞬息之后,她状态便已调整过来,然苏伏却已撞上了她,措不及防下,两人交叠相拥着,轰然向后扑倒、翻滚……再扑倒、再翻滚……直到十余丈外才止。 苏伏正巧整个人压在夜神月身上,两人的法体强度皆非寻常,是以皆未受损,只是苏伏的意识处于混沌,他下意识便抱紧了夜神月,将其柔软娇躯当成了大号枕头,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而不知是否凑巧,苏伏的脸正巧埋在夜神月的胸脯之间,浓重的鼻息喷在她敏感点上,间夹杂着他的咕哝:好……好香……再来……一杯…… 第三百五十九章:治 “苏伏……” 夜神月清冷的面上怔然片刻,随即便为那一阵阵异样的触感与火热鼻息撞得心头狂跳,耳根到面颊‘唰’地通红,活了不知多久的她,竟首次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她想挣开苏伏,却被他抱得更紧一些。 这时侍女们疾步跑来,惊呼道:“神月大人,神月大人您没事罢?” 闻着呼唤,夜神月猛然清醒,一股玄之又玄的道力蓦然溢出,‘蓬’地将苏伏自身上撞将出去。 可怜睡梦中的苏伏再度被击向远方,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地之后复滚几滚,便躺在游廊两边厢房前的草丛里一动也不动了。 其实以夜神月的实力,若是要分开苏伏,苏伏即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难纠缠,遑论夜神月杀他,还不需要两根指头呢。 这时古河图从厅堂内出来,举着酒盏,面上挂着孩子气般的笑容:“苏伏……本帅赢了……”语罢便将酒盏内的碧云一饮而尽,妖帅修为的古河图,再也难以支撑,尚未及与夜神月说上一句话,便轰然倒下,人事不知了也。 苏伏听后不禁扶额,不禁为自己仍能活着而感到庆幸。 “神月大人,还说了什么?” 侍女笑嘻嘻着说:“上仙,神月大人没有其他交代拉,依奴婢看哪,神月大人对上仙好得很哩,奴婢可从未见过她为谁备过衣物呢……” 苏伏摇头苦笑,起身道:“带我去见妖皇陛下罢。” 妖神宫作为莒州妖族中央政治枢机,毫无疑问是一座庞然宫殿群,非如此不足以衬显出妖神宫的威名。 广成宫历来是他州贵宾居所,妖族与他州建交历史尚短,是以广成宫素来清冷。 行走在长长的游廊,沿途不见半个人影,为广成宫平添一份寂寥,而打理广成宫的侍女,平日更是无趣,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贵宾入住,并且还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族,两个侍女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得益于此,苏伏自侍女口中得知庆寿大典早已完备,只待吉日而已。 亦从她们口中片面地知道,妖皇陛下大多时候是个慈祥的长者,她们这些侍女都是陛下怜悯她们无处可去才收留,是以对妖皇都抱着一份极重的感恩之心。 转出了广成宫,穿过两个宫室,便来到茯苓宫。 茯苓宫是妖皇召见重要臣属或客人的地方,亦是以妖相陆龟蒙为首的一批文官的办事处。 侍女带着苏伏来到一处高大的殿门外,殿梁悬着刻有“书房”二字的紫金匾额,殿门口立着两个煞气浓烈的妖兵守卫,一双杀伐气息极重的眸子盯着苏伏猛瞧。 “他是……苏上仙,乃陛下指名接见,还请通禀一声……”侍女似乎有些惧怕,垂螓低声说着。 守卫尚未应,书房内便传来一道略显宽厚却不失威严的音声:“让他进来。” 两个守卫不敢怠慢,连忙推开殿门,示意苏伏进去。 苏伏回身去,认真地向两个侍女说道:“多谢你们照顾我一宿,还给我带路。” 侍女微怔,少了些许惧怕,多了些许暖意,不由盈盈礼道:“上仙言重了,此乃奴婢分内之事……” 苏伏微微一笑,向她们点了点头,便踏入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约莫半丈高的墨玉方台,上面摆着一张以梨花木制的桌案,案上搁着香炉与文房四宝,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案上另外搁着堆地高高记录着莒州大小事项的玉帛,这从玉帛上的标题便能看出。 方台背后是雕禽围屏,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坐在围屏前的一张古式太师椅上。 他的穿着非常讲究,剪裁得体的墨色短褂,外披着水色丝质披风,略染风霜的鬓角垂下两缕,老者面上的皱纹不多,颔下有长须,若是以面相判其年纪,说四十亦可,说六十亦可。 方台前方是两根雕着五彩尾羽孔雀的玉柱,约莫三丈高,沿着殿墙可望见一列列摆得错落有致的黑色书架,其上摆了满满当当的典籍,有竹箴所制,有镇纸所制,以苏伏眼力,还能望见典籍名,依稀有《甲天下》、《诗经,海风》、《真界异闻录》、《真界奇物志》、《幽竹传》等等。 除此外,偌大殿室,便再无一物装饰,简约、朴实、单一,然而苏伏却是切切实实地震惊了,踏入莒州以来,他在太多地方看到妖皇努力的痕迹,此时此刻,坐在苏伏眼前的不是叱咤真界的妖皇陛下,而只是一个为了子孙后代鞠躬尽瘁的先驱者而已。 “自此处便可看出妖族当下的璀璨文明,便是以此书房为中心扩散,妖皇陛下对妖族的一番心血,实让伏万分敬佩!” 苏伏郑重地长身揖礼,道:“剑斋苏伏,奉师门令,特来给陛下庆寿,常闻陛下仁慈宽厚,今一见,才知名不副实诶。” “何止仁慈宽厚,陛下大爱无私,当得我族圣人之称,请受伏一拜……”他语罢,诚心诚意地拱手一拜。 “他人不知本座,固谓何所求,汝为人族,却知本座心忧,汝当得妖族贵宾,风闻汝嚣张跋扈,今见同是名不副实。” 老者终于开口,颇为慨叹地说:“知书方能明理,明理方能得治,治天下与治人同是,人族有俚语,治大国如烹小鲜,本座用了无数岁月才看破。” 他自然便是举世闻名的妖皇楚渡,从表面看来,亦不过是一个看破了世事的长者,实在难以看出其数劫前曾率妖族与佛门大战。 楚渡对苏伏印象极好,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出他的一番苦心,以他历经万般沧海桑田变换,洞彻几多世事的心,可以真切感受到苏伏的真诚绝非伪装,他微微一笑,道:“汝既知本座心忧,可知本座之所以心忧?” 苏伏略略沉吟道:“陛下之所以心忧者,不外有三……” 楚渡眼睛一亮:“愿闻其详!” “其一是妖神宫永无止境的琐碎事宜。”苏伏斟酌一番言词,继言,“其二便是妖神宫上上下下的明争暗斗,其三便是莒州万万千千的妖族繁衍存续。” 楚渡抚须一笑,不置可否道:“若依汝之见,本座当如何?” 苏伏苦笑道:“这……陛下不是为难我么,此三点亦只是忖测,实不敢再胡言……” “说说无妨,本座不会怪汝。”楚渡笑道,“说得好,本座有赏。” “既如此,伏随便说上一说,陛下听过便是……” 苏伏只好硬着头皮道:“先从其三妖族存续说起,勿论是妖族或人族,在天道运转里皆只是一个些微的粒子大小,陛下心忧实无必要,就目下而言,陛下择青州‘合纵连横’,已是下了一手好棋……” “其一与二,妖神宫上下的争斗,乃是陛下放任而起,您明面不管妖国政事,暗里却将每日已阅的折章一一检阅,实是徒费心力而已。” “是以一与二,伏只有一言相赠……” 苏伏轻轻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 第三百六十章:玄铁作礼 “汝意如何?” 苏伏退下之后,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忽然显化身形,着鱼肚白的锦衣,锦衣上绣着展翅欲飞的青鸟图案,发髻端正,面容俊雅,是个很有魅力的男子。 鱼肚白的绣禽服饰乃是妖神宫特有的官服,青鸟在妖神宫代表着相国之位,论其尊贵,仅在妖皇之下。 “陛下,此子道出了亘古不变之至理。”男子抚掌赞道,“所谓穷则通,通则变,变则衍化,理之为理,难逃妙字,五行妙用,难逃一理,二者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理学妙用,又存乎一心。” 男子正是妖国之相陆龟蒙,他想到苏伏方才提出的三点,又慨叹:“此子不简单,非但能轻易看清妖神宫形式,便连陛下心思都能猜到几分,真不知他从何处学来这份真知灼见。” 楚渡微一笑,缓缓起身,踱步下了方台,道:“此子确不错,璇玑这孩子眼光不差,无怪会为玉环收入门中。” 陆龟蒙欠身道:“是,不过殿下已传来消息,此次亦只遣了小殿下代她来庆寿。另有一事,关于苏伏,古殿下遣人来奏,苏伏目下乃是大王山妖王。” “此事本座已知,此子既修《炼妖经》,与他一个妖王位又如何,随他去罢。”妖皇淡淡摆手,夜神月早将此事禀明,他又怎会不知。 陆龟蒙忙恭敬应下,又道:“陛下,时辰已至,您请上殿。” …… 苏伏离开茯苓宫后,在守卫的带路下,越过一道宫墙,上了几级台阶,便见了一个广阔的平台,然而整个平台都于一道遮天蔽日的阴影下。 在条形状斑驳的光晕中,苏伏抬首去望,只见天际横亘着一道黑影,自其形状看,可不正是入城前所见的君山神树。 如此近距离下,苏伏能够轻易看到,这一棵大的超乎想象的古树枝干早已枯萎,光秃秃不见一片叶子,树身掩在整个妖神宫之后,难以看清全貌。 茯苓宫毗邻着广乾宫,便是妖皇平日处理政务之地,整个妖国的政治枢纽中心。 妖国的政治律令尚不完善,若是照搬人族,又令他们感到难以接受,是以文武官员不到二十之数,许多都是身兼数职。 守卫将苏伏带到了广乾宫的一座侧殿,嘱他等候传召,却见了龙吟瑶与苏瞳。 苏伏笑着迎去,苏瞳欢喜地扑来:“爹爹一夜不见,这儿规矩甚多,都不能去寻您。” 她今日经龙吟瑶特意妆点,粉面荧光如玉,肌肤胜雪,娇美绝丽,令人只觉耀眼生花,下意识便忘记她年纪,加之全身白衣,宛若仙女翩然落下凡尘。 苏伏轻抚她秀发,淡淡笑道:“妖神宫规矩虽不如人族皇宫森严,却也不遑多让,昨夜我与友人饮酒,不觉微醺,便在那儿留夜了。” 龙吟瑶凑近了他嗅了嗅,狐疑地说:“你身上可没有酒味儿,却有一股清香。” 她今日着蓝白相间的长裙,袖口绣着淡蓝色牡丹,银色的丝线勾勒出几片祥云,下摆褶皱状,高耸胸脯为宽片淡黄色锦缎裹着,仅露出精致的锁骨。 螓首挽着芙蓉髻,显得雍容华贵,几缕乌发垂在高耸的胸脯前,略显柔美,将其平日英气勃勃的一面掩盖,女人味儿十足。 她眨眨美眸,嗔道:“莫不是昨夜有美人儿相伴,将我与瞳瞳忘了个一干二净了罢。” 苏伏身上恰着蓝白相间的锦衣,与她这一并排而立,顿满室生光,两人几如天作之合。 “你明知不是,再说妖神宫内,还有哪个美得过你。” 苏伏颇为心动,便微微笑着说:“即使有,那也已不属于凡俗,凭我又如何高攀得起。” 龙吟瑶俏脸晕红,美丽不可方物,她展颜一笑,顿使满室生香:“师弟今日食了蜂蜜么,瞳瞳还在这里呢,你莫要教坏她。” 苏瞳用小手捂眼,示意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一副非常可爱的模样,惹得两人忍俊不禁。 今日莒州但凡有些身份的妖族都聚在广乾宫外,巳时将将而至,广乾宫的圣君殿殿门缓缓敞开,两个身着红纹执事袍的执事行将出来,朗声道:“吉时已到,众庆寿者入殿。” 所有妖族自发地排起了队伍,以四大部族为首,开始依次入殿。 若说妖神宫乃是莒州核心,四大部族便是四方诸侯,统领着诸氏族,四大部族之间不算友好,多有摩擦,大小争斗更是不断,妖族的天性便是好斗,无法止歇。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圣君殿外渐空,才有执事来到侧殿,恭敬地请道:“陛下有请两位剑斋贵宾入殿……” 苏伏与龙吟瑶一左一右牵着苏瞳的小手儿,来到殿门外,举步入殿,正前方是一个约莫丈高的金漆方台,台前架着金漆台阶,上面安放着金漆雕禽宝座,妖皇楚渡便坐在上头,这一把宝座他坐了不知多久,亦不知多少人眼热,盼着他下台。 他背后则是与书房一模一样放大了数倍的围屏,两个长相秀美的女妖各执五彩蒲扇,一左一右立在围屏前。 殿内左右依次立着六根高大的金柱,仰望殿顶,中央藻井上有一座栩栩如生的‘孔雀’塑像,五彩的尾羽几如真实,它平静地踩在流金火焰云上,眸子里依稀透出些许孤高。 在方台的左右二方,列着摆得满满的座椅,而方台的正前方,由青花岩所制的地面铺着长长的红毯,红毯左右统共有四列队伍,为首者依稀是四大部族的族长,之后便是妖皇的三个弟子与四个曲连山脉三十六洞的四个妖王统领。 夜神月赫然便在其中,她眸子轻轻扫过来,苏伏只觉头皮发麻。 缓步走在红毯上,众妖的眼睛都在二女身上,尽皆暗暗发出赞叹。 两人来到方台底下,行了个正式的剑礼,齐声恭贺:“剑斋苏伏(龙吟瑶),见过妖皇陛下,恭祝陛下仙寿永享,得证无量。” 苏瞳好奇地去打量坐在方台上的楚渡,见对方目光温和地望向自己,面上不禁挂起甜甜的笑容,随着苏伏两人礼毕,她同样盈盈礼道:“青州苏瞳,给妖皇伯伯拜寿拉,妖皇伯伯,人家与爹爹一同来给您拜寿,这一路走得可不容易了,您一定要取出妖族的珍味好好犒劳我们才行……” 苏伏这时略显尴尬,苏瞳唤楚渡为伯伯,那岂不是说他的辈分与楚渡同等? 不过周遭的妖族都被小姑娘娇柔的清音所迷,心湖婉转着小姑娘的语声,只此便有几分姬玄清天音的风范。 楚渡开怀大笑:“好好好,吾必定令汝满意。” 在队伍的前列,夜神月与桑榆满是喜爱地望着苏瞳,眼里柔情似水。妖皇近劫都不曾如此愉悦过,这小姑娘走到哪儿都很容易博得人喜爱。 苏伏取出一个锦盒,微笑道:“陛下,此乃剑主托我交给陛下的贺礼,想必您会喜欢的。” 有执事连忙来取,双手奉着步上方台,恭敬呈到了妖皇前。 楚渡取了锦盒打开,却见是一块灰黑玄铁,仅这一小块,在真界怕是不值一枚符钱。 底下妖族登时对苏伏怒目相视,便有喝声道:“剑斋拿这玄铁庆寿是什么意思,存心羞辱陛下?好大的胆子……” 第三百六十一章:娘亲? “剑斋拿这玄铁庆寿是什么意思,存心羞辱陛下?好大的胆子……” 妖皇轻描淡写地摆手道:“汝等罢口,苏伏,汝回去告知贵门,言剑斋心意吾已收到,自今日起,莒州妖族与青州结成共进退之盟,吾在位一日,此约一日有效。” 苏伏欣然礼道:“陛下果真高人也!” 随即便与龙吟瑶带着苏瞳退到一边,有执事引他们落座,却是左侧尊位,可见妖皇对结盟的重视。 龙吟瑶落座后小声奇道:“剑主怎让你带着此物来了?为何妖皇如此快便应下盟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伏微微一笑:“玄铁可从黑石矿中提炼,不过黑石矿蕴含的玄铁少之又少,并且提炼之后还要捶锻杂质,若无能工巧匠,黑石矿亦只是废石而已。” 见龙吟瑶听得迷糊,他便又更深入一层说道:“莒州多山,黑石矿必定不少,可莒州妖族不比人族,没有能够提炼黑石矿的巧匠与工艺,黑石矿再多亦只是摆设。” “剑主送来玄铁,不单单只是送礼,而在于玄铁的价值,两州结盟,必将开展多方合作,青州自会送来莒州最需要的能工巧匠。只需想想莒州妖兵武装所需玄铁尽要与他州交易,这其中不知要耗费多少灵玉珍材来交换,而所换来的却是廉价的玄铁,便可知这其中代表着甚意义。” 龙吟瑶美眸一亮,随即又蹙眉:“可他州岂会坐视?苏伏你好可恶,瞒着我以明子身份来到莒州,你不知道有多危险么?” 她小声埋怨两句,便反应过来,苏伏瞒着她自是知道她必定会随他同行,那么剑斋的结盟之策便很可能失败。 苏伏笑而不语,这时有礼官朗声道:“南离宫驾到!” 妖皇大寿历来只有妖族自己参与,今次邀请剑斋还是首次,然而南离宫,那可是每次必到的,而莒州妖族,亦将南离宫当做自己人,原因无它,其宫主楚玉环,乃是楚渡亲生之女。 众妖回首望去,便见大殿门口款款进来四个美貌女子,为首是一个令人只觉平生仅见的宫装女子,顿有无数惊呼:“叶……璇玑!” 龙吟瑶连忙望去,只见那个女子肤如凝脂,星眸炯炯,丰神绝世,休说平生仅见,便是图画中人也无如此精致。 那宫装是淡白色的,淡雅处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外披着水蓝色披风,腰间束着雪白腰带,窈窕身段尽显无疑。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绾了个飞仙髻。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樱桃小嘴不点而赤,漾着清淡浅笑。 此女甫一出场,便将所有人震住,她的美已不属凡类,她天生便是所有人的焦点,她是集天上天下万千风华于一身的绝世美姬,凡俗言语无以表其美的万一。 她自然便是叶璇玑,苏伏的救命恩人。 她的身后是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长得娇俏可人,只是三人气质迥异,服饰各有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点,跟在叶璇玑身后,丝毫也不怯场。 苏伏与龙吟瑶很快认出,可不正是幽忧、潇湘、紫儿三胞胎姑娘么。 龙吟瑶欢喜地冲她们挥手,三女很快注意到,紫儿与潇湘皆点头浅浅一笑,幽忧则只是淡淡点头。 “爹……爹爹,她……她是……谁……” 可这时,苏瞳却宛若被迷去了魂儿一般,拉着苏伏的衣袖:“爹爹……快……快告诉瞳瞳……她是谁……” 苏伏发觉了她异状,心里微惊,连忙握着她小手,轻声道:“她是叶璇玑,爹爹的救命恩人,对爹爹有着大恩,绝不是什么坏人,莫要担心。” 苏瞳美眸没有焦距,居然变作了一片混沌状。苏伏急坏了,检视了一番她法体,却没有发觉问题。 那边厢,叶璇玑来到台前,盈盈礼道:“南离宫叶璇玑恭贺陛下大寿无疆,万世千秋鼎盛……” 她身后的三位姑娘在她音声落下后,同时行礼,齐声道:“南离宫幽忧(潇湘)(紫儿)恭祝陛下大寿无疆,万世千秋鼎盛。” 楚渡微微一笑,悦道:“好,赐坐。” 执事官连忙引着四女向一旁而去,四女的位置便在苏伏左近。 叶璇玑扫了一眼苏伏,美眸有万千灵光演化,瞬息湮没,遂赞许地说:“进境还行,再加一把力气,让本宫更愉悦一些。” 随即她便看到了怔怔望着自己发呆的龙吟瑶,轻轻一笑:“常闻玄清谈起你,看来龙族在你身*会有不同的可能。” 仰慕的偶像与自己交谈,龙吟瑶站起来,喜笑颜开道:“叶真人,犹忆前次惊鸿一瞥,没有想到今日在此地能见到叶真人的真身……” 三胞胎姑娘朝着苏伏轻轻一礼:“道友修为大进,可喜可贺。” 苏伏先向叶璇玑行礼,这才对着三位姑娘还礼道:“不敢不敢,三位道友才是。” 他此时没有心情说太多,苏瞳自叶璇玑出现后,状态一直处于古怪中。 叶璇玑最后才扫眼向苏瞳,不知为何,却有一种淡淡的,又熟悉又陌生的感应,她略感迷惑,灵识扫过其法体,心下惊讶暗忖:似是灵化之物,可为何令本宫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经细细打量,才发觉她眼下虽还只是小萝莉,绝世容颜却已渐渐长开,与自己相较亦不遑多让,不禁心生喜爱。 这时楚渡宽厚的音声传来:“赐宴罢。” 宽厚的音声夹带着使人静心,厚厚的沉淀感,顿时将苏瞳震醒过来,她的美眸闪过丝丝迷糊,这时正巧与打量自己的叶璇玑对上眼,两人心头俱震。 苏瞳不由自主地起身,举走几步到叶璇玑身前,喃喃地说:“娘亲……你是娘亲吗?” “瞳瞳,不可对真人无礼!” 苏伏一时没有捉着她,眼见她要闯下大祸,连忙去抱她。 这时一众妖族尚恭立,是以苏瞳那不大的音声便传入众妖耳中,闻此言,大殿内的妖族顿时震惊地望去。 那个小萝莉已有十二三年纪,可叶璇玑看去不过十六七,说是姐妹还有人相信。 所有妖都闭了鼻息,瞪大眼睛望着叶璇玑的表情。 叶璇玑黛眉微微一抖,显见对于忽然多了一个女儿出来,没有丝毫的心里准备。可对小姑娘那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不是’二字又怎都无法吐出口。 她精致的面容少见露出犹疑之色。 苏伏尴尬地上来行礼:“真人,小女无意冒犯,万望见谅,她平日不会如此,定是今日见了真人无暇仪容,方寸乱诶。” 他轻轻扳过苏瞳,见她委屈地望着自己,心里又是歉疚,又是无奈。在他下意识里,小姑娘定是缺失母爱才会如此,可自己都不知她究竟是从何而来,又该去哪儿寻她亲生父母? 苏伏轻抚苏瞳脸颊,柔声道:“莫要烦扰真人。” 叶璇玑忽然开口:“苏伏,本宫怎不知你何时有了一个女儿?” 苏伏苦笑揖礼:“此事说来话长,若真人欲知,伏自然不敢相瞒。” 眼见叶璇玑并未承认下来,场内妖族都不禁有些失望。而苏瞳的惊世容颜若说是苏伏亲生,却又没有说服力。在他们心里,只有叶璇玑这样的人儿才能生出苏瞳这样灵气四溢的妙人儿来。 至于另一可能,苏伏与叶璇玑结合所生,则被他们下意识排除,二者之间的差距犹若曦耀与萤火,绝无结合的可能。 龙吟瑶同样很关心苏瞳的事,关于她亲母之事,她问过了苏伏好几次,都被他敷衍推脱,此时叶璇玑一问,苏伏便准备和盘托出,心底不禁略恼。 “罢了,小姑娘你过来。” 叶璇玑忽然主意一改,对着苏瞳招手道:“告诉本宫,你叫做什么名字?” “我叫苏瞳。”苏瞳满心欢喜地行近她,亲昵地偎入叶璇玑怀里。 苏瞳音声未落,在如此近距离下,她们气息忽然相互交融,两女心头皆是微微颤动,仿佛寻到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事物。 “苏瞳,苏瞳,没有错,你确是本宫女儿……” 第三百六十二章:高见 “苏瞳,苏瞳,没有错,你确是本宫女儿……” 叶璇玑心头莫名悸动,将苏瞳揽入怀中。便见两女气息犹若风卷云交融,两朵青光一道冲天而起,此乃真界极其有名的乙木青华神禁《一脉相承》,可以寻血亲、同宗或修有同源功法的同门。 骤见此幕,众妖族尽皆哗然,虽多数心头都盼着事实会是如此,然而真正面对‘事实’,又不禁痛心疾首。 四大部族的座位中,庄君洛脸色难看地僵住,与他一般无二的有许多妖族中的名贵角色,显见对叶璇玑有觊觎之心的绝不在少数。 “无怪这小姑娘如此钟灵毓秀,仿佛集了万千宠爱于一身,原是她的女儿,真是我见犹怜。” 而对于叶璇玑虽有妄想,却有自知之明无法高攀的妖族,心里却暗暗地想着:多么像灵化之物啊,我还以为剑斋这小子脑壳有问题,竟带着宝贝到处跑。 妖皇楚渡一双堪透世事之眸,蕴着洞悉的智慧,略略一思忖便明白叶璇玑所思,他微微笑而不语。 “敢问璇玑真人,这孩子亲生之父是谁?” 这时便有一个妖族恼火地开口道:“我倒想知道,真界有谁如此幸运,竟能亲真人芳泽。” 叶璇玑淡淡扫了他一眼,却懒得理会,引着苏瞳坐于一边,三胞胎姑娘见着粉雕玉琢的小苏瞳,喜爱非常,纷纷来亲近。 受到彻底无视,那妖族颇感愤怨,却不敢对叶璇玑发泄。 这时有侍女端着珍味鱼贯进入大殿,宴饮开始。 这时坐在方台左近首位的一个面色冷峻的锦衣男子缓缓起身,高声说道:“今乃师尊大寿,尔等可放开畅饮,先且同举杯,敬师尊,敬莒州的天,愿我妖国万世苍绵,同神树一般屹立于真界之颠……” 龙吟瑶小声道:“他是陛下第四徒,唤作柳暮言,原身为腾蛇,乃是四大部族腾蛇所属,在妖神宫司职神律大军帅,在莒州相当一妖之下万妖之上。” “愿我妖国万世苍绵,同神树一般屹立于真界之巅……” 这时众宾客同时举盏立起,喊毕,又同时饮尽。 苏伏两人只好一同立起,借着举盏的掩饰,苏伏小声问道:“听闻妖皇陛下收有六个弟子,怎么不见另外三个?” 龙吟瑶嘴唇翕动,传音道:“陛下的大弟子乃是重明鸟曲天风,死于妖佛大战,二弟子孔黎,妖佛大战时,被三圣佛捉去,降成坐骑,其原身为狻猊,此事在妖族是个大忌讳,师弟切记不可轻易提起。” “三弟子庄嬛,原身为龙雀,便是当今龙雀一族族长庄玉帛的姑姑,同样死在妖佛大战下,再详细我便不得而知了。” 妖皇楚渡放下酒盏,淡淡笑着:“众卿坐罢,不瞒众卿,每添岁之际,吾屡慨时光渐逝,非人而物,大抵不过沧海桑田变幻无端罢了,屡屡思及不胜唏嘘,吾到这个年纪,寿数也确该当尽了。” 妖相陆龟蒙连忙道:“陛下何出此言,您当与天地同寿,吾与吾族等还须陛下指引明路……” “相国所言甚是!” 大臣与各宾客纷纷附和:“陛下千秋万世无虞,我等离不开陛下指引,万望陛下莫作此想。” 楚渡淡淡摆手:“这位子吾一日坐着,便一日不得安省,如何能与天地同寿?汝等怎能明白吾心?” 大殿顿时鸦雀无声,这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柳暮言轻轻一笑,拱手礼道:“师尊既言到桑田沧海,那变幻亦不过由修士之心,天下之所以分五州,可不正是那剑仙萧南离手段。” “天定,人定,妖定,化吾所定,大道无常,吾亦无常,以无常对无常,便是道境。” 他这一开口便显得不同寻常,众妖听得入迷。 柳暮言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继言:“道境在人族修士里,便是性命攸关的道基构成体,在吾妖族,却化成玄牝妖丹,道是道,体是体,道体合一,是谓归真。” “师尊早已归真,理当不该忧虑才对。” 古河图眸子微凛,心底不愉,显在脸上,有些冰冷:“师兄不明白师尊苦心,便莫要插口的好罢。” “我们所有妖族,皆为妖神宫所属,这一点不需要我来申明,人族有句俗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可以不明白师尊苦心,却不可质疑他老人家。” 柳暮言心底嗤笑,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我们妖族,我们的妖族,是我们的妖族?师弟,妖族之所以是妖族,是一个个族氏的聚合体,绝非单单‘妖’那么简单,你我修到妖帅境,费了多少努力?我们莒州又有多少同胞为了妖帅境而努力?” “这便是另一种天下大同,师尊英明在于,引领吾等学理明识,此点令吾深深敬服,师弟受师尊点为两司军帅,可曾玷了职司?” 桑榆舔了舔红唇,饶有兴致地观望二人唇枪舌剑相斗,不亦乐乎。 妖相陆龟蒙淡淡打断:“陛下英明处,非吾等可揣摩,两位殿下还是莫要争了。” 苏伏与龙吟瑶不禁暗暗咋舌,妖神宫内部的争斗,相当之激烈啊,便连中立的古河图都无法幸免。 他现下有些明白楚渡的担忧了,两个弟子显然各有想法,而桑榆又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加上保守派的妖相与四大部族,真是乱成了一锅粥啊。 这必然是当初统和天下妖族时,留下的隐患,楚渡不是万能的,他无法料到这种局面。 楚渡面色淡然,诸如此类的争斗还只是小事,当初就为出兵商州一事,两派便曾大打出手。 他淡淡地摆了摆手:“家天下,妖天下,吾心如何,不谈也罢,尔等随意。”语罢他身形便缓缓消散在高台上。 “恭送陛下!” 宾客们连忙恭敬地行礼,礼毕,古河图面色有些冷然,道:“师兄越来越不将师尊放在眼中,真是岂有此理。” 柳暮言两道剑眉微挑:“这话是我该说的罢,若没有师弟插嘴,师尊怎会提前离席?” 叶璇玑面色不耐,淡淡喝道:“你们两个给本宫闭嘴,吃个宴席还要听你们聒噪?” 第三百六十三章:答案 “你们两个给本宫闭嘴,吃个宴席还要听你们聒噪?”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要知道倘是认真算起来,叶璇玑的辈分还不如古河图他们两个,恐怕还需要喊一声师叔。 不过在妖族,这辈分之差反而没有算得如此精确,再且言楚玉环早已脱离了妖族,与古河图他们并不能同辈而论。 师兄弟略蹙眉,柳暮言淡淡道:“此乃妖神宫内部事宜,与尔何干,区区妇道人家……” 叶璇玑素手作兰花,如水般拂动,顿时有空气被搅动,形成恐怖气爆,轰然压向柳暮言。 柳暮言没有想到叶璇玑说翻脸便翻脸,并且竟敢在圣君殿内大打出手,他勃然大怒:“莫要以为你是南离宫的大弟子,便敢在吾莒州放肆……” 他双掌一合,气爆顿时无声无息地被抹去。神律军大军帅,这一发威,顿时使得满场噤若寒蝉,有些腿都软了,两个妖帅级以上的大能斗法,岂是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以承受。 叶璇玑唇角微微漾出冷笑,兰花指蓦地向内翻转,一股玄之又玄的道意自她身上生发,下一息,在所有人眼花缭乱下,便有青光自柳暮言双掌间溢出。 柳暮言眉头皱起,连忙分开指掌,但见两道青光自他掌中透出,投向大殿顶上聚合……膨胀……而后‘嘭’地爆裂,便见漫天洒下五彩花雨,居然隐隐形成一只五彩尾羽的孔雀状,与藻井上昂然站立的孔雀雕像相呼应,非常之玄妙美丽。 叶璇玑淡淡一笑,优雅地坐了下来,芊芊玉指捻起一缕发丝把玩,轻轻地说:“此乃南离宫送给陛下的庆寿之礼,尔等若不服,大可上外面斗上一二,本宫奉陪到底!” 柳暮言冷哼一声,面上挂着寒霜,一语不发地拂袖而去。 古河图望了望那久久不散的五彩花雨,面无表情地落座,心里暗忖:真不知道君洛喜欢她什么,如此蛮横无礼…… “咳!诸位请用宴罢!”妖相见尘埃落定,微妙一笑,“南离宫贺礼别具匠心,我想陛下定会欢喜。” 这时侍女端着热气腾腾的珍味佳肴鱼贯进入大殿,大殿气氛渐渐变得热忱起来,众妖三三两两离席开始聚谈。 庄君洛与几个妖族来到苏伏这边,他先对着苏伏微笑举盏示意,这才来到叶璇玑坐席前,笑着道:“璇玑每回皆踩着点来,见你一面难,想与你叙叙也难,真是好生煎熬。” 叶璇玑见是他,难得地俏皮一笑:“君洛不见我,何不来寻我,别人便罢了,你庄君洛来南离宫,本宫怎也不会拒之门外。” 闻此言,庄君洛左侧一个锦衣贵公子连忙笑嘻嘻道:“璇玑,还有我,还有我。” “嗬嗬,柳下流,璇玑见了你这副样子便发恶,怎还会让你踏入南离宫,省省吧你。” 庄君洛右侧另有一个颇野性的青年,他一头火红长发,眉目之间有几分古河图的轮廓,只是古河图乃是乌发,且长得颇精致,二者就像冰与火的两个极端。 贵公子面色蓦地转冷:沉沉道“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流下流,我叫柳体玄,古宁阳,你是要跟我打一架么?” 柳体玄,腾蛇一族嫡系后裔,乃是柳暮言亲侄,身份不消说,在场中宾客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古宁阳,古河图的堂弟,三足乌古氏的嫡系,身份丝毫不在他之下。 “打便打,只是我怕收不住手,打死你就不好了。” 古宁阳面上满是桀骜,张狂笑着:“不过,你腾蛇族都很出息,少你一个也不少,想找死随时跟我说。”他说着,瞳中有火焚烧,喷出的鼻息都带着火炎,煞是可怖。 庄君洛知道他们故意搅合,不外便是令他无法与叶璇玑亲近,他淡淡一笑:“你两个倒是登对,走到哪儿吵到哪,看来腾蛇柳氏与三足乌古氏是要结亲了?” 叶璇玑小的时候曾在妖神宫呆过一段时间,这几个妖族都是她小时的玩伴,是以没有同对待他人一般的淡漠。 不过随着她年纪渐长,便愈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然随着岁月的流逝,再不复从前。四大部族的争斗,每日都在发生,而庄君洛三个高贵的妖族后裔之间,关系本来就不算好,是以每一次的见面,都在不断吵嚷,令她厌烦不已。 叶璇玑蛾眉淡扫,拉着苏瞳起身,越过庄君洛三妖,来到苏伏身前,淡淡道:“这孩子借本宫一用,本宫有些事情想要确认,你没有意见罢。” 三妖齐刷刷地望向苏伏,顿使后者压力倍增。 苏伏表面从容,起身揖礼,轻声说道:“我相信真人。”对于叶璇玑,他心底深处总有一分感恩之心,是以下意识便选择相信叶璇玑。 “瞳瞳,你随真人去,她是爹爹的救命恩人,亦是你的恩人,不可太过放肆,记住了吗?” 苏瞳甜甜一笑:“知道拉爹爹,娘亲要带人家去哪儿?” 叶璇玑极快代入角色,宠溺地一笑:“到了便知。” “璇玑少待!” 庄君洛眼见她要走,连忙苦笑道:“老是惹你生气,是我不好,罚我自饮一杯。”他仰头喝下了盏中酒。 这才略苦涩地望向苏瞳,细细打量过后,才沉沉地说:“璇玑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孩子真是你的?倘若真是,那么她的父亲是谁。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对他怎样,只是想知道而已。” 苏瞳睁大了眼睛,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脆生生地说:“爹爹自然便是爹爹,人家姓苏,爹爹也姓苏,此地只有我爹爹姓苏,那还能有谁?” 庄君洛苦笑一声:“小姑娘,谢谢你告诉我答案,不过我还是想要听你娘亲亲口告诉我。” 他平日多么洒脱的一个人,此时却满是希冀地望向叶璇玑,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也好,他想听到不同的答案。 古宁阳与柳体玄心底纷纷冷笑,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好戏。大殿内的宾客这时又受到了吸引,纷纷看过来,大殿一时竟诡*静默下来。 叶璇玑美眸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庄君洛毕竟不同他人,她淡淡地说:“君洛,你要明白本宫不会故意去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本宫生就便和其他女子不同,是我的便是我的,绝不会羞于承认。” “所以,她说的便是我的意思。” 众宾客尽皆忍不住哗然,若是方才,还只当苏伏只是巧合捡到了叶璇玑失散的‘女儿’,那么现在,她与苏伏之间的关系便不得不令人认真审视了。 庄君洛勉强一笑:“我尊重你的选择!” 叶璇玑轻轻揽住了苏瞳,离开前又留下一句意味莫名的话:“君洛,从来没有人可以逼迫我,便连本宫自己也不行,同样,你也不行,我之所以答你,你心里应当有数。” 语罢,叶璇玑便带着苏瞳化成一道青光消散不见,真人以上级别的手段令人目眩,然而发人深思的反而是最后一言。 庄君洛怔怔呆立半晌,回过神来后,不禁苦笑:“今次丢脸真是丢大发了。” 他随即便向着苏伏行去,另二妖嘿然一笑,同时跟上。 龙吟瑶眼见三妖踱步过来,不由幸灾乐祸地传音:“师弟,让你到处招惹女人,这下知道后果不妙了罢?” 苏伏心说我哪有这个本事招惹,便不言语。 庄君洛意外地没有失去方寸,只是勉强笑着举了举盏,道:“早知苏道友不同凡响,没有想到还与璇玑有一段姻缘,只闻过璇玑与你有一些关系,却没有想到你们关系如此深厚,是我孟浪了……” 他语罢淡淡拱手,也不待苏伏回应便退了下去,径自走了,背影异常萧瑟。 苏伏见他那一副模样,便知即便自己澄清,亦不可能令其好转,便将‘留步’二字咽回肚里。 古宁阳与柳体玄冷眼扫过苏伏,两妖举盏来到苏伏身侧,目中无人地一左一前坐于苏伏身侧,唇边闪过嗤笑:“剑斋出来的猴子,那还是猴子,在我看来,人族都是喜欢耍把式的猴子,我们莒州多得是猴子,并且耍得更好,人族真该好好学一学。” 柳体玄冷冷一笑:“不如此,如何能耍得令其主满意?” 苏伏知道麻烦上门,却不知如此麻烦,两妖若是妖帅境界便也罢了,可他们修为不过修出玄牝妖丹,比之杜之一或许要强上不少,却没有令苏伏惧怕的理由。 当然,即便两妖是妖帅,他身为剑斋外使,亦不可能退缩。 这个时候,不言不语便是最好的反击,若是应答便承认了自己是‘猴子’,可他忽略了龙吟瑶。 这位正儿八经的公主殿下虽前一刻尚幸灾乐祸,这会儿却细眉倒竖,不轻不重地说着:“我亦是从剑斋出来,如此说来,我同是猴子?就此言,我可否当做是对龙族的挑衅?” 古宁阳笑眯眯地说道:“公主殿下何出此言,您身份高贵,怎同人族相提并论。” 第三百六十四章:大会前夕 龙吟瑶淡淡一笑,丝毫也不给两妖面子:“既然知道我身份高贵,那你们还不快给我滚开,就凭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我这里蛮横?” 柳体玄也不生气,嘿嘿笑道:“凭什么?凭我腾蛇一族是莒州四大部族之一,凭我柳体玄身上流淌着的腾蛇嫡系血脉。” “公主殿下,来到莒州当慎言呐,小心祸从口出!不过,若是让你这个所谓同门耍几趟剑把式,让我妖族众位贵宾观赏观赏,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古宁阳抚掌一笑:“妙极妙极,在此前,还请公主殿下与吾共饮一杯。” “你们找死!” 龙吟瑶豁然起身,面色骤然冰冷,美眸溢出漫天杀机,紫光升腾间,蓝白相间的长裙无风涌动。 正此时,苏伏忽然轻轻按下她香肩,淡淡道:“师姐,有的时候,狗吠你两口,还是莫要同他计较的好,否则只怕会沾上一身污痕,解也解不开,理也理不清,遑论还是两条连狗都不是的肮脏东西。” 龙吟瑶美目轻轻一眨,长睫微抖,杀机敛去,笑意吟吟,顺从的坐下。 苏伏轻轻一叹,继言:“两位妖兄,我怜悯你们,想必你们家长派你们过来时,便没有将两位的安危放在心上,还自诩嫡系,实有欠妥当。” 见两妖面颊略抽搐,眸中溢出凶光,苏伏淡淡一笑:“两位不必如此看我,事实本就如此,我这一路走来,四大部族装着不知,是因为目下四大部族还是妖皇座下的一条狗,装着不知是因为不敢知道。” “我本以为这一路凶险必定不少,没有想到妖皇的威严在尔等心头如此管用。” 苏伏微微眯眼:“你们想装作很愤怒的样子而出手?这没有什么不可以,本来就在你们身后人的算计里头。不过二位对我苏伏的知之真是少得可怜,倘知道‘剑气成丝’是甚概念……” 他以轻描淡写地语气道:“倘知道‘剑气成丝’是甚概念,二位大可接下我耍的‘剑把式’。可是,令众宾乐呵乐呵,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 苏伏懒懒地靠在椅上,忽而伸出手掌,曼珠沙华蓦然呈现,以其为中心,浩然气缓缓溢出。 锋芒毕露的剑气被苏伏压在一定范围内,是以众宾客并未感觉到异常,唯有两妖真切感受到那一股震颤的力量,随时可以撕碎一切的剑气,令他们心头凛然生寒。 他们自小与叶璇玑为伴,虽有种奴仆意味,却不可磨灭那一份共同成长的经历。 两方修为差距渐渐有了天渊之别后,彼此之间的距离便渐渐拉远。 “这是璇玑的剑气!” 他们永远难以忘怀,约莫才认识叶璇玑不久,那时还小,叶璇玑发出第一道剑气时,便在他们心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是以凛然生寒的同时,不禁各退两步,这才死死盯着曼珠沙华,生怕对方真击出雷霆一击。 其实以两妖修为,苏伏若不使全力,绝难对他们造成威胁。 可那一道难以磨灭的心里阴影太过深刻,以至于不顾颜面退后,在退后之后,便又后悔,便尽都有些恼羞成怒。 苏伏虽意外他们表现,却懒得管他们感受,哂笑道:“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两位妖兄,你们大部族妖多势众,我除非不想活了,否则怎么敢动你们一根毫毛,是也不是?” 他笑意不止,忽而轻轻一弹曼珠沙华,发出一声‘叮’的剑鸣,复笑言:“可是呢,我这个人偏偏不愿服软,即便我服软,我的剑也不会服软。” “是以,两位若是动手便斩去手,动脚便斩去脚,飞剑无眼,千万当心。” 两妖面色铁青,这时俱都气坏了,哪里顾得那么多,面上青气涌动,正要动手之际,耳边蓦地传来一道幽幽音声。 “苏伏,时辰到了,该你践诺了。” 两妖循声望去,便见着盛装的夜神月款款行来,眼神却略过他们,丝毫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 自然,以夜神月的辈分,他们亦不敢发作,只得强按怒气,静立不语。 苏伏见夜神月不是很友好地打量自己,顿时头皮发麻,连忙起身揖礼:“既如此,伏便去了,诸位慢用。” 龙吟瑶见两妖不敢阻苏伏离去,心底暗笑,也不去理会,便转向南离宫坐席,与三胞胎姑娘叙旧。 夜神月跟随苏伏而去,她还有许多要交代。 两妖面色僵硬,过不一会,他们对视一眼,却俱冷笑,也不言语,径自退去了。 …… 圣君城内城与妖神宫宫殿的交界点,有一块丛林,因其地理位置,便顺理成章成了妖王甄选大会的会场。 大会筹备自半月前便已开始,而持续了半月,报名挑战妖王的妖族勇士今已竞选完毕,而每一次大会,都有三十六个名额,三十六名勇士可以自由抉择欲要挑战的目标,若是能胜,便直接取而代之。 自然,这种比斗突现了妖族鲜血淋淋的残酷,败者几乎无法幸存,每一个挑战者都是经过重重考验脱颖而出,早已做好了丢掉性命的觉悟。 正是此份觉悟,被挑战的妖王绝不敢留手。 丛林有一块空地,其上林立着一排排与军队军营没有两样的营帐。 所有自他地入城的妖兵都被侍从引来此扎营,自然,从昨夜开始,便源源不断有美食佳味送来犒劳。 有此安排倒也不足奇,一来妖神宫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容纳他们,二来他们的身份只是妖兵,要知道今日得以进殿给妖皇庆寿的宾客,身份最低都是一洞妖王。 在林区的中间位置,有一座约莫半丈左右高的圆台,圆台约莫有三百丈方圆,乃是用青花岩实打实造就,而它便是今日大会的‘斗场’。 三十六洞妖山以圆台为中心,预留了观众席之后,便围绕着圆台,于左近扎营。 大王山营帐内,苏伏正襟危坐于由兽皮制成的软椅上,他的身前有个身形曼妙的女子。 女子背对着他,气氛略有些僵硬。 苏伏心底无奈,便开口打破沉默:“神月大人,您说有事交代我,究竟是何事?” “杜之一死的消息已然传出,你的出场必定会受到无数质疑。” 女子自然是夜神月,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她虽是狐狸精,同样也是个女人。 昨夜发生之事她丝毫也不提,可就是令苏伏感到不自在,或许只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都无时不刻提醒着苏伏,昨夜发生之事,必定无法就此揭过。 夜神月没有什么情绪表露,淡淡道:“然此事我已报过陛下,陛下既不反对,便是整个莒州妖族反对也无用,是以你不必担忧。” “可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夜神月话锋微转,继言,“不论是哪一届大会,挑战者都没有一个实力弱小者,是以即便你强过他们,最好不要下杀手。” “本来让你出任妖王已是破例,若是有妖因你而死,怕是会引起其余挑战者同仇敌忾之心,若是都来挑战你,你修为再强亦难不力尽,且大会有规定,但凡被挑战的妖王,无论被挑战多少次,都要马上接受挑战,否则便视为认输,这一点,你要牢牢记着。” 苏伏连忙应道:“多谢神月大人提醒,在下定不敢或忘。” “再则……” 夜神月缓缓回过身来,清冷冷道:“绝不可认输,若是因你之故而丢了大王山妖王位,我绝不会放过你,除此外,包括你杀了杜之一在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苏伏心头一动,喜道:“那昨夜之事?” 夜神月脸色闪过一抹寒霜,却转眼逝去,她拧眉道:“你还敢提?想必那些侍女告知你了罢,我警告你,莫要太过得意,否则你会知道得罪一个妖帅的下场……” 这是苏伏首次听到她说重话,认识夜神月以来,她给苏伏的印象便是清冷如月,偶尔或许会说一些俏皮话,但绝不是与你亲近的表现,谁也不知道这些俏皮话还隐藏着什么陷阱, 他心底凛然,连忙道:“不敢……” “宴席上没有吃东西罢,我已让人为你准备了,记得只准赢,不准输。” 夜神月留下这一句话,身形便渐渐消散,苏伏心底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妖帅便是妖帅,相当真人境界,他目下连揣摩都做不到,遑论敌对。 正在他准备调息,以应对随时会来的挑战时,营帐外却传来武岩的音声:“大王,狐族夜流苏求见。” 第三百六十五章:大会前夕(下)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苏瞳此时所立的位置,乃是君山最巅峰之处,在她眼中,便连妖神宫的宫殿群都已变成了蚂蚁大小,遑论底下来来往往的妖族。 “这便是俯瞰,勿论生来高人一等或数等,都有机会尝到。” 叶璇玑牵着苏瞳的小手儿,两女踩在君山顶上神树,最高处的枝干上。 苏瞳面上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平静:“爹爹说过,勿论站在哪个高度,只要不是坠到十九层地狱,便还有高人一等的机会。可人生来低等,只因修持变高等,那么山高或山低,俯瞰或不俯瞰,便不存在意义,人的意义其实也只有‘存在’是真,其余不过都是虚幻罢了。” “娘亲,在真界,十九层地狱真的存在吗?” 叶璇玑淡淡笑道:“你爹爹说得没错,微渺低等如蚊蝇,亦有它存在的理由,那便是一种‘俯瞰’。人族之所以崛起,便在于他们得到了一种俯瞰的能力,同样,妖族之所以还存在,便是陛下令大家懂得俯瞰。至于十九层地狱,或许存于真界某个角落,可它实为修士心中一道囚笼,一道禁锢,一道枷锁。” “十九层的地狱,其余十八层是否就俯瞰它了?其实不然,听闻那儿住着一个佛祖,他处在最下,却俯瞰着头顶上,那又是一种俯瞰。是以真界有无限可能,就如目下我带着你踩在君山神树上,就如你身上有着令我迷惑又熟悉的气息。” 苏瞳迷惑地说:“囚笼?禁锢?枷锁?娘亲,我不明白,就如娘亲之所以为娘亲,莫非不是注定?若是爹爹没有带我来此,便不可能与娘亲相遇。” “或许娘亲不是娘亲,可瞳瞳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娘亲便是娘亲, 叶璇玑喜爱地抚着她秀发,柔声着说:“苏伏都不管你能否接受就与你说这些,这些对你还太早了,莫要去想太多,执念往往因此而生,修士的执念可是比刀、兵、杀伐、雷等劫数还要致命之物,万不可陷入执障。” “你爹爹欠我很多很多,或许这便是他将你带来我身边的因果。即便他没有带你来,总有一日我也会见到你,只不过早与晚而已。” “现在你静下心来感受,脚下这一棵树,对它有甚特殊感觉没有?” 苏瞳依言而行,神树从头到尾都早已枯萎,虽不知何因仍旧顽强坚固,却也没有丝毫生机,是以她没有任何感觉。 半晌过去,她缓缓睁开美眸,气馁地说:“娘亲,没有感觉……” 叶璇玑眸子闪过一丝迷惑,却也不显露,微微笑道:“那便罢了,或许对你而言还太早了,我们回去罢。” 苏瞳嘻嘻笑着应下:“娘亲,爹爹午时后还要代大王山出战呢,人家最喜欢看爹爹斗法,一起去好不好……” 叶璇玑屈指亲昵地在她鼻尖一抹,笑道:“便依你。” …… 古宁阳与柳体玄离开圣君殿之后,便来到一处僻静所在。 两妖面色皆才缓和,古宁阳冷冷地说:“不过是剑斋的一个内门弟子,竟然敢如此蔑辱你我,且还与璇玑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实在无法咽下这口气,不若在他回青州时遣高手截下?再嫁祸给他州便是,到时要剐几片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柳体玄对此提议颇心动,然其眼珠子一转,却又有妙计涌上心头,他龇牙一笑:“何必等到他回转,听闻他午时之后要代大王山接受挑战,我这里倒有一计……” 古宁阳莫名一笑:“哦?你有何计?” “附耳过来!” 柳体玄在古宁阳耳边一阵耳语,语罢淡淡一笑:“此事成,则可完成族长交代的事宜,敢不敢做?” 古宁阳微微蹙眉:“非是敢不敢,此丹一时半会又要去哪儿寻来?” 柳体玄蓦地自储物袋取出一个锦盒,他眯眼一笑:“它可是我花了巨大代价才从天工坊手里换来,本来是要留给庄君洛,可你知道,妖帅都不能用常理忖度。” 古宁阳眸中爆射精光,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自小的玩伴心机如此深沉,心底微寒,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只为了一个剑斋弟子,便用上它,是否太过浪费了?” 柳体玄将锦盒抛给古宁阳,冷冷笑道:“谁让他还与璇玑有关系,这个事情可不能让她知道,谁知道她跟这个剑斋弟子究竟是个甚关系。” 他语罢便扬长而去,看其一副没有后话的模样,此事自然是落在古宁阳身上。 古宁阳握着锦盒,面色阴沉,踟蹰半晌,他咬了咬牙,蓦地自喉咙深处溢出沉沉的呜咽,似是一种讯号。 须臾功夫,古宁阳身前诡*多出一道人影,却是一个黑漆漆的鸦首人身的妖族,它单膝跪于地,用其尖利音声恭敬地说:“主人,请下令。” 古宁阳将锦盒丢与他,阴沉沉道:“影鸦,我不管你用何法,将此物送入那个剑斋苏伏的肚子里……” 影鸦接过锦盒,亦不问缘由,以手抚胸:“必不让主人失望……” …… 说起妖神宫左近为何有一片丛林,那可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十数劫以前,那时的妖神宫之所在还是一片绿海,有一日天降异物,破入地底深处,居然化作神树在这里发芽成长。 妖皇楚渡一眼发见它与众不同,建立妖神宫时选址便选了此地。 没有人知道神树的来历,亦无人知道神树为何枯萎。 妖神宫建立,以它为中心,逐渐繁衍成了圣君城,东宫、南蛮、北焦、西岐,曲连山脉,妖族这一片天地,皆为妖皇亲手打下。 在妖族心中,楚渡便是莒州的天,而神树,便是象征着天的代言者,代楚渡屹立在妖神宫之巅,俯瞰众氏族。 是以建城时特意留了一片丛林,便是不敢离神树太近,以至于亵渎了心目中的天。 言归正传,影鸦接了命令后,便化作普通鸟雀来到大王山扎营之地,影鸦乃是鸦族的一个分支,擅传情报,其天赋神通可消除一切存在的痕迹,隐匿功夫一流。 他飞过一片片营帐,发觉一个火头妖兵正取了几叠珍味正摆弄,看那精致的模样,显见是给大人物准备的。 见此,他心思瞬动,悄无声息地落在营帐外,缓缓变回原形,随即在营帐外假装奇道:“这是给大王准备的罢?” 那妖兵怎么知道有妖族潜入,便下意识地应道:“正是……” 第三百六十六章:迷途 影鸦冰冷一笑,身形蓦然突进营帐。 火头妖兵微惊,却见是一影鸦,便讽笑道:“好个胆大的刺客……” 他话音未落,颈脖忽被一道无形绳索箍住,并且还在不断勒紧,同时收紧的还有他一身的力气,他心底大惊,‘嗬嗬’着欲要发出求救,却只能发出‘咕哝’,其四肢挣扎逐渐微弱,双眸渐渐失去神采。 过不多时,影鸦轻轻托住他软倒的躯体,用储物袋将其尸身裹了,这才轻轻捻诀,神奇的一幕顿时显现,只见其身形渐渐变化,居然变成了火头妖兵的模样,并且没有丝毫破绽。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火头妖兵,是以营帐内并无打斗痕迹。 变化之后,这才侧耳倾听左近,待确认无人察觉后,才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他轻轻翻开锦盒,面色却是一怔。 锦盒里静静躺着一枚犹若琥珀般的丹药,呈翡翠色,宛若玉石一般晶莹玉润,他心底震讶,暗忖:“宛若玉石,琥珀状,翡翠色,必是天工坊研发的‘迷途’,专对神魂的剧毒之丹,但凡生灵服之,必陷入妄世之迷,倘两个时辰不能苏醒,便会令道基崩毁……” “不曾想主人如此舍得下本钱……” 影鸦没有思忖多久,小意地取出丹丸,掀开酒壶的盖子,便将丹丸放入,只见丹丸入酒即化,无色无味,这更印证了他心底猜测。 “不行,若是这个剑斋弟子不喝酒又该如何是好?” 影鸦蹙眉沉思,随即眸子微亮,便端起酒壶,在所有珍味菜肴上各自洒落一滴。 他嘴角泛起冰冷笑容:“如此一来,便不虞他吃不着了……” 自语罢,便端起托盘,大喇喇地走出营帐,辨认了一下方向,妖王营帐所在位置极易辨认,因其营帐门口必有妖兵守卫。 他很快寻到目标,缓缓平复了心绪,这才向着目标所在位置而去。 这时迎面行来一个与自己所杀火头妖兵长得颇有些相象的妖兵缓步行来,冲他善意一笑:“叔,您这是给大王送食?听闻甄选大会前夕,妖王都须吃下酒菜,以免挑战时失败死亡,还要饿着肚子上路……” “叔,您说大王会失败吗?” 影鸦心头一个咯噔,没有想到这个火头妖兵还有个侄子,他强作笑意:“以大王实力,守住位置必然是有余了……” 他不敢说太多,在他本心深处,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会有人族来出任妖王,并且看这大王山的妖兵营帐,似乎妖兵们的抵触不深。 对于刺杀人族‘大王’,他是很乐意的。 “大会即将开始……”影鸦轻咳着说,“我先将酒菜给大王送去……” 拦路妖兵笑着点头,便与他错身而过,然而一股异味却令他骤然顿住脚步,他蓦地回身,双眸微冷道:“叔,怎么你身上有一股怪味道?” 影鸦身形微僵,虽慌不乱,侧身回首笑骂道:“臭小子还怀疑我?你尚未醒灵时还是我照你顾你,一把屎一把尿将你育成妖……” 拦路妖兵闻言不禁赧颜,窘道:“叔你快别说了……” 这时却有个美貌的女子行近二妖,拦路妖兵见了她,连忙躬身行礼:“见过流苏大人……” 影鸦心底暗暗叫苦,本拟送食是最妙的一个机会,没有想到变得如此曲折,他心念急转,面上却不敢怠慢,随着拦路妖兵一道行礼:“见过流苏大人……” 女子眼波流转,扫过影鸦端着的托盘,檀口轻开:“将它给我!” 影鸦心底一颤,尚谓自己根脚暴露,然他从此女身上并未感应到任何杀机,心底暗暗发狠:拼了。 “流苏大人见谅,此乃送与大王之膳食,大会规定,除火头兵外不可让任何妖接手,以防不测……” 他的音声略有些颤抖,这是因为他真的怕死,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于夜流苏的畏惧,却又不敢违背规定的样子。 这不禁打消了一些拦路妖兵的疑虑,连忙开腔附和:“流苏大人,此规定早已有之,还望您莫要为难我等……” 夜流苏不屑一笑:“你们是甚身份,亦敢与我谈规定。”她双眸蓦地发出红光,《天狐幻月法》蓦然展开,两妖顿时陷入幻境不可自拔。 以他们的修为,还无法破开夜流苏施展的幻术。 夜流苏将托盘取来,留意了一下左近,尚未引起注意,便端着托盘款款向苏伏所在的营帐而去。 当然,且行中,她展开《天狐幻月法》,悄悄在酒里下了一枚丹药,娇艳欲滴的红唇顿时泛起莫名笑意:苏伏啊苏伏,此次定要令你大丢脸面,灰溜溜地滚回青州去,看你还敢欺负我…… 下完了药,她便撤了《天狐幻月法》亦不管身后两个倒霉蛋,径自来到苏伏营帐外,见武岩尽忠职守地守在外头,秀眉微蹙,却知道他不同于普通妖兵,《天狐幻月法》若无月华之力相助,怕是难以尽功。 她柔媚地一笑,上前道:“武岩统领,我将大王膳食取来了,另有要事与他一谈,还请统领帮我通报一声。” 武岩淡漠地说:“敢问流苏大人,负责膳食的火头兵去了何处?” 夜流苏媚眼如丝:“正是火头兵托人家给大王送的呢,他……他拉肚子去了……” 武岩丝毫不吃她这一套,冷眼扫过托盘,没有发觉异常,他知道夜流苏曾与苏伏‘神交’过,亦知道‘神交’是从何而来,料想她也不会真正有害苏伏的心思,是以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检阅。 “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管你拉不拉肚子,如此火头兵要来何用,回头我便斩了他。” 虽如此说,他却将铁塔般身形让出,淡漠地说:“还请流苏大人莫要久留,大王须养精蓄锐。” 语罢才对着营帐内喊道:“大王,狐族夜流苏求见。” 夜流苏见他对自己魅力无动于衷,心底略着恼:真是块顽石,苏伏才给你几分恩惠,便巴巴地替他守门,以后再找你算账。 过不多时,营帐内便传来苏伏音声:“让她进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有请妖王 夜流苏款款步入营帐内,只见苏伏端坐于简易榻上,正闭目静修。 她将托盘置于榻上的矮几上,淡淡地说:“快来喝你的断头酒了。” 苏伏眼皮也不抬,道:“累夜仙子送来,真是不胜感激,夜仙子受累了,还是请下去休息罢。” 此言无异是赶客了。 夜流苏嗔怒道:“好你个苏伏,竟将我当成跑腿的,还赶我走,你以为我有那么好打发?” 苏伏这时睁眼,扫过那托盘,淡淡地说:“夜流苏,平日也不见你这般殷勤,今日忽然如此,莫非你以为我不会生疑么?” “你夜流苏非是愚蠢之人,相反异常聪慧,我想不到你这样做的理由。” 夜流苏脸色变得极快,这时又柔媚一笑,便落座于矮几另一边,她端起酒壶倾倒一杯酒来,顿时有股酒香充斥营帐。 苏伏细细打量这酒,发觉除了有一股特殊香味外,便再无异常。那香味也是似曾相识,他略略思忖,却没有头绪。 “哼,便宜你了,有我这样千娇百媚的女子陪你饮酒。” 夜流苏将酒杯优雅地端起,凑到苏伏身前,眸子闪过红芒,娇媚笑道:“老爷快请饮酒,饮后奴婢还可帮老爷热身哟,您想做什么都可以哟……” 床榻左近蓦地有红色雾气生成,那雾气的生发自然来自于夜流苏。 苏伏早知她手段,前一次便不曾上当,此次又怎会让其得手,蓦地伸掌去,左近红雾便尽都被一股斥力排开,他双眸微闪,冷冷道:“莫尽做一些无聊之事。” 夜流苏丝毫也不意外,仍笑意吟吟道:“天香迷雾只是小道,若你因此着道,我还看你不起呢。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你敢不敢接受?” “笑话,我为何要接受你的提议?” 苏伏冷漠地回绝道:“夜流苏,妖皇陛下的大寿你都敢不出场,你应该为自己担忧一二了罢。” “那是父王有密令交代我,这与你无关。” 夜流苏确不曾出现在圣君殿内,她淡淡笑道:“你接不接受自然是你的事,不过苏伏,难道你不想彻底摆脱我?你应该知道我报复心极重,若有朝一日你着了我的道,便可能导致万劫不复,当然,你可以先将我杀死,可不说你目下有没有这个本事,即便有,你敢动我吗?” 苏伏冷笑:“诚如你所言,你报复心极重,你意思是要我明知道你挖好了陷阱仍然踩进去,你该不会觉得你我的恩怨就此便可一笔勾销了罢?” “你年纪亦不轻了,凭甚认为我会为了一个不可靠的承诺而冒险,莫要如此幼稚行不行?” 夜流苏居然也不恼,她嫣然一笑:“讨厌拉,你都没听人家说的提议,又怎么知道提议为何,人家又没在酒里下药,倘若你不信,我可先尝一尝。” 她说着就要举杯饮下,眼看杯沿就要碰到她红唇。 “慢着!” 苏伏忽然淡淡阻道:“我有理由怀疑,这第一杯必然没有动手脚。你先说说你的提议罢,或许我会心动也说不定。” 他音声未落,营帐蓦地轻微震颤,随之便闻着一道巨响。 “嘭——” 一人一妖皆莫名惊诧,对视一眼才发觉与对方无关。 武岩音声适时传来:“大王,大会已然开始,第一轮挑战已结束,有位妖王落马了。” 夜流苏释然,随即莫名微笑道:“此次大会挑战者来势凶猛,苏伏你可要当心了。” “至于提议嘛。”夜流苏微微眯眼,“就看你敢不敢赌了,我也不瞒你,酒中确加了些料,至于是何料,致不致命,便要看你敢不敢赌了。” “若是你赌赢了,恩怨自然一笔勾销,你我神交之事亦可当做没有发生过。” 苏伏怎么可能与她赌,他冷冷一笑:“任你舌灿莲花,空口白话,我凭何信你所言?” 夜流苏将酒置于几上,略着恼道:“那你想怎样,从认识你到现在便一直占我便宜,就不许我占你一次便宜么,真是没有度量的男人,真不知道叶璇玑为何会助你入道。” 苏伏皱眉道:“此事你从何得知?” 夜流苏白了他一眼,耻笑道:“你当莒州是甚地,有个所谓外使来,便不做调查么?你的身份乃至入道年份,因何入道等早在你动身时便已查清,莫论妖神宫,便是四大部族与我四大统领氏族,皆对你身份心里有数着呢。” “苏伏,青州照央城人,不知何故阖家老小尽疫,后被叶璇玑引而入道,于四载前拜入剑斋……” 苏伏眸子闪过危险的光芒:“你还知道一些甚?” 夜流苏娇媚地说道:“莫要这样看我,在莒州,但凡有一些身份之人都能调取你的情报,再说了,你的故事亦非秘密,我想剑斋必定早已调查了透彻,否则怎么会让你作为外使呢,你可代表着他们的颜面。” “我问的是,你还知道一些甚?” 苏伏眸子冰冷,音声更是如同自冰天雪地里传出,满盈的杀机令夜流苏都不禁心底颤动。 “大王山,这位挑战者抽到了大王山,那么有请大王山的妖王做好准备……” 这时距此不远的圆台处蓦地传来一道震天的呼啸,一个中气十足的音声居然传到了营帐里。 不多时,便有一个妖族侍从跑进来,对着武岩行礼道:“有挑战者抽到了大王山,还请你家大王做好准备……” 武岩淡漠的面上略显不安:怎么才第三轮便到了大王? 他正要进营帐通报,却闻着夜流苏委屈着说:“你凶什么凶,老是欺负人家,呜呜,苏伏你就是个大坏蛋,大混蛋,我恨死你了……” 淡漠如武岩,亦冷汗直流,心想方才那道音声必然已传入营帐,大王心里应当有数了,自己目下闯进去,不知要被夜流苏恨成个甚模样,身为大王山的妖兵统领,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算了罢。 与此同时,圆台处,这时挑战进行到了第二轮正好结束,一位熊族壮汉挑战飞魂山的老江头,却被老江头徒手撕裂,血腥震醒全场,令观众不禁发出嗜血狂嚎。 观众席围拢着圆台而建,便自然是圆形,皆由红色毯子铺成,显得异常华丽。 席与席之间泾渭分明,譬如妖神宫便独据东位,最上坐着莒州的天,妖皇陛下楚渡,往下则是楚渡的几个弟子,再往下自然便是文武大臣,本来夜流苏亦应在其中。 楚渡左侧是龙雀族庄氏,约莫只有十来个族人,与应囚黄氏相邻。而应囚黄氏是唯一一个敢于不着重陛下大寿的大氏族,今日入圣君殿的应囚氏族皆为旁支附庸,本族者一位也无,莒州上下早已习惯他们行事风格,是以也并不感到稀奇。 应囚黄氏一族族长唤作黄小花,虽言小花,长得却昂然有九尺,铜铃大眼,血盆大口加之阔鼻,无不令人联想到野兽,可她性别却当之无愧是雌性,因其胸腹之间有两个硕大的圆球,其裸露的双臂,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此时看着台上血腥,红舌舔着嘴唇,眸子里尽是嗜血,自她往下,便都为黄氏支脉,以人族的审美观而言,尽都是歪瓜裂枣,恐怖至极。 黄氏一族是叫喊最凶的一族,恨不得代替那些斗者上台。 在楚渡的右侧,则是腾蛇柳氏与三足乌古氏。 腾蛇柳氏族长柳无义,乃是柳暮言同胞兄弟,两兄弟之间不睦,甚常常大打出手,早已是广为人知。 古氏一族族长古问道是个看去约莫六十来年纪的小老头儿,身形偏瘦,且矮小,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发须与眉毛皆已发白,长长地垂下,眼皮耷拉着没有甚精神,便连台上血腥都不能让他抬起眼皮看上一眼。 在楚渡的对面,西面的坐席,便是此次外宾,南离宫与剑斋的位置。 其余便尽是圣君城的大氏族了,譬如陆氏一族,便因妖相而贵,却也只是相对而言,与四大部族无法相较。 另有妖魂军与铁象军的军帅蒋庆同王浑,蒋氏与王氏在城中亦是大姓,都是有头有脸的妖族,亦只有他们才有资格坐在看台上看妖王比斗。 西面坐席上,龙吟瑶幸灾乐祸地说:“没想到这么快就抽到苏伏。” 她与南离宫三姐妹坐得近,短短地叙旧,感情便好得很了。 潇湘笑嘻嘻道:“姐姐的这个师弟常常出人意表,连妖王位都能坐上,人家想得流口水呢……” 圆台上是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男子,约莫七尺身高,皮肤略黑,透着油光,便给人一种神采奕奕的感觉。 他的身前立着一个木制圆形转盘,其上刻着三十六洞妖王山之名,以格子线区分。大会挑战的规矩有两种,一则随转盘挑战,二则指名挑战。 转盘又称点妖盘,此时正指着大王山,精壮男子显见是用了转盘挑选目标。 圆台上到处是血迹,有侍从正在清理,不多时,侍从清理完毕退场,外事官卢昭陵便大声呼道:“第三场挑战开始,请大王山妖王上台……” 第三百六十八章:无心插柳 “我永远难以忘怀的是初次见你,你的演技与你的容貌一般令我忌惮不已。你既然如此清楚我的根底,亦该知道我是一个多么谨慎的人,这杯酒,除非……” 苏伏冷冷一笑:“除非你用嘴来喂我……” 夜流苏脸色一变,薄怒道:“你当我夜流苏是你们人族青楼的那些妓女?苏伏,我给你一个忠告,莫要惹怒我……” “大王,您该上场了。” 武岩的音声又响起,苏伏起身淡淡道:“若你想报复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苏伏倒非色心大发,只是想令她知难而退。 可他还是太不了解夜流苏了,她虽身为狐族,典型的牛脾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夜流苏怒极反笑,这个时候她哪里管得苏伏上不上场,芊芊玉手蓦地探出,便有两条薄薄的彩色锦带分别缠住了苏伏的两只手臂。 下一息,营帐内蓦地化作一片火海,那火炎是黑色,同业火一般颜色,它们瞒过了苏伏所有的感官,以至于即便知道它们只是虚幻,却无法真正当做虚幻。 《天狐幻月法》在夜流苏手上,自然有不同的威能,虽只是白天施展,却哪里是九命可以比拟。 业火焚身,苏伏只觉非但法体,便连道基都开始融化分解,他强忍着这非人痛苦,被缠住的右手迅疾地作剑指状,曼珠沙华蓦地自天灵跳出,在苏伏身后斩出了一道圆弧,浩然气紧随而动,锦带应声而断。 苏伏身形凌空翻转,顺势握住曼珠沙华,随即身形便如闪电般突进,剑锋直指夜流苏。 “咻——” 曼珠沙华刺破虚空,居然发出音爆。 夜流苏的瞳孔缩成针状,仿似愣怔,半丝反应也无,曼珠沙华便自她耳侧刺过,带起的飓风撕裂了虚空,在她精致的耳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一丝血液滴落。 与此同时,深沉的黑色业火亦化作了无形,营帐内再度恢复原来模样。 她不是不躲,而是不敢躲,锦带断裂时,她便敏锐察觉到,两道隐蔽的剑气一左一右封住了她的退路。 此时此刻,她心底不无震撼地想道:只是剑气成丝而已,剑道四大境第一境,我该说名不虚传?不……这该死的苏伏对战机的把握已是信手拈来。另外业火灼烧的苦痛便罢了,道基在业火中化作飞灰,这可是所有修士心目中最为恐惧的一面,这一份恐惧尚且不能压倒他,那还有什么可以制他? 她却不知苏伏十数载如履薄冰,行走在生死之间,早就养就了一颗如磐石般的坚定道心。 她恨苏伏,令她图谋化作流水,她看不起苏伏,因其身份只是散修,并且修为实在不值一提。 然而重逢之后,他却已贵为剑斋外使,能被剑斋当做外使遣出,必然是受到门中器重,若无意外,日后必然在真传行列,即是说他必然是未来的长生真人,同妖族的妖帅、鬼修的地仙、佛门的菩萨平起平坐。 加之神交之后,她渐渐开始发觉自己的心思正在产生微妙的转变。 曼珠沙华冰冷的剑锋紧贴耳际,剑身溢出的浩然气令人惊惧,夜流苏心底充斥着无比复杂的心绪,对于苏伏的那种爱恨日夜折磨她,一方面恨不得苏伏马上死去,一方面却常常回想神交时的美妙感觉。 苏伏缓缓收剑,沉声道:“闹够了罢?” 岂料脚下蓦地有锦带缠缚上飞剑,并且飞快地缠上他全身,瞬息便将他缠了个遍,只留了一张嘴,大惊的同时他怒喝道:“夜流苏,我一再忍你不代表不敢杀你,你莫要逼我下杀手……” 夜流苏装着难过,可怜兮兮地说:“苏伏,为何每次见你,都对人家喊打喊杀,莫非你对那一日神交没有一丝怀念么,人家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点影子也没有?” 她款款行至矮几旁,取了酒杯,又浅浅笑着说:“你个负心薄情郎,人家恨死你拉,毒死你算了。”语罢端着酒杯凑到苏伏嘴边,她将杯口对着苏伏嘴唇,另一手轻轻一弹杯底,杯中酒顿时扑去。 “夜……” 苏伏只觉那锦带坚韧无匹,一时竟不能挣开,营帐外复传来武岩催促,而他这一张口,便觉有液体被冲入口中,他话语未出,便不由自主地咽下了液体。 液体应该是酒,可为何有一种诡异的奇香?并且这种奇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见酒被苏伏咽下,夜流苏不知为何,略有些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一息,两息,三息过去,苏伏却反而比方才还要安静。 “苏伏?” 夜流苏轻声呼唤,又伸出玉指去戳他,心头不知为何有些慌乱。 “你……在酒中……下了何物……” 待了半晌,苏伏口唇终于动了动,却给人一种虚弱感。 夜流苏连忙将锦带解开,弱弱地说:“一枚醒灵丹而已,乃是给未开化的妖族使用,有助于醒灵,我听闻生灵服之,会陷入狂乱,你这个年纪修到‘剑气成丝’,想必对你而言,亦非甚大事……再说想做人家的男人,这一点苦都不能受么……” 苏伏终于知道为何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醒灵丹的原材乃是开智果,这在莒州并不少见,是以一路走来,总不时能闻到这种香味。 他猛力晃了晃脑袋,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却不曾想非但无果,怒火反愈发勃发,他怒骂道:“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要做你的男人了……” 穿越以来,他首次爆了粗口,显见已是气炸了。 当然,不单单只有怒气,法体内不知因何有一种狂暴渐渐生发,仿似每一粒血液都在造反,沸腾,宛如火山濒临爆发。 可神魂的深处,却传来一股异常强烈的虚弱感,令他意识昏昏沉沉,几乎要陷入无尽的黑暗。 潜意识告诉他,倘若就此睡去,他恐怕便难以醒来,届时魔灵与小沙弥必然会为了他的躯壳而展开激烈斗争。 他喷出的口气有多么的灼热,此时想就此睡去的感觉便有多么强烈。 夜流苏哪里知道酒中另有‘迷途’,见他冲着自己怒吼,便又生气道:“不做便不做,你吼什么吼,有本事对着父王吼去……” 语罢身形一转,便怒气冲冲地向营帐外而去,正巧武岩焦急地冲将进来,见夜流苏怒气冲冲地出了营帐离去,虽有疑问,却也懒得过问,便对着苏伏道:“大王,卢大人已下达了最后通牒,您要是再不上场,便会直接被判负,我倒是无所谓,可神月大人必然不会放过您,您……” 苏伏这时转身,武岩这后面的话语便哽在喉中,只见他的眸子是血红血红的,除此外便是大片大片的混沌,杀机盈瞳,却又显出无比的混沌,就好像…… “就好像失去了理智的野兽……”武岩的脑海蓦地迸出这一思虑来。 未待他反应,苏伏便与他错身而过,向着营帐外而去。 错身而过时,那一抹炽热的杀机令他如坠冰窟:“大……大王?” 第三百六十九章:千呼万唤始出来 “让我们有请大王山的妖王上台……” 卢昭陵面无表情地喊了第四遍,大王山方面莫说妖王,便连妖兵都不曾出来一个。 这不禁引起围观的一众妖族窃窃私语,此时杜之一死的消息尚只在高层流传,有许多妖族对杜之一印象颇为深刻。 “这杜之一的实力不弱,怎么会不敢上台?” “弱是不弱,可说不定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此妖强大,是以不敢上台丢丑亦是正常,或许目下早已逃走了也……” “当了百载妖王,逃走还不至于罢?” 闻着周遭传来的窃窃私语,夜神月细细的柳眉微拧,心道苏伏莫不是逃走了罢?随即排除了此想,以他对苏伏的理解,此子有胆子杀杜之一,怎么会在此时此刻逃跑。 作为曲连山脉统领妖王的夜神月是有资格坐在观看席的妖王之一,其余自然是同为统领的三位妖王。 三位统领妖王各自有各自特点,其中一个长相装扮皆妖艳的美妇娇滴滴地说:“听闻神月统领找了个人族修士来顶替杜之一,便是那个剑斋弟子苏伏,长得倒是俊俏,到现在还未出现,莫不是吓得逃回青州剑斋去了罢……” “真可惜,我还想与他亲近亲近呢……” 四位妖王统领相隔不远,此言顿时引起另两位桀桀怪笑。 一个有着一头蓬松白色毛发的伟岸男子沉沉笑道:“见到美男子便腿软发春,蛛后,你还是老样子啊……” 他唤作南烈,原身为雪狮,性残暴嗜血,喜虐杀,不论敌友。 另一个长得略有些尖瘦,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脚跟、腿肚、手肘等处皆有鳍刃,显见其原身与水族有关。 其双眼圆滚滚的突出,桀桀笑时,偶尔会吐出中间有分叉的舌头,伴随着一股异常恶心的腥臭。 他唤作牙突,乃是异种龋齿兽成妖。 美妇媚眼如丝,娇声道:“讨厌拉,南烈你都不陪人家欢好,人家只好另寻欢爱……” 狮王南烈冷冷一笑,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抹残暴杀机:“我还想留着命享受呢,跟你欢爱,有几条命也不够你吸的。” 与此同时,在腾蛇柳氏的席位间中处,柳体玄与坐于三足乌古氏席位上的古宁阳对视一眼,尽皆发出冰冷冷的得意笑容,苏伏久久不出现,必然是中了‘迷途’了。 台上挑战者,那个皮肤黝黑,长得精壮的妖族面上满是不耐,对着卢昭陵催道:“大人,没有一直等他的道理罢?要么换一个,要么判我胜出,那妖王想必是惧了我花豹的威名……” 卢昭陵比他还要不耐烦,不过他身为人族能在莒州混出头脸,养气功夫自然了得,这时便满脸堆笑道:“待我最后催一次,若是不见其影,便算你胜出,即刻便可接管大王山。” “有请大王山妖王上场,这是最后一次,若再不出现便取消资格……” 卢昭陵话音才落,便有侍从小跑着去。 转眼又是小半晌过去,卢昭陵身为妖神宫的外事大臣,对大王山的妖王更替自然异常清楚,更清楚对于陛下而言,夜神月与其手下妖王乃是嫡系中的嫡系,没有人知道,夜神月在妖神宫中还有一个神秘的职位。 卢昭陵额上隐现虚汗,他难以想象大王山妖王位若是丢掉,夜神月大人的怒火不知会烧向谁,他这个曾假借她名义欺骗苏伏的人族大臣,恐怕便是她报复的首要目标。 这时他忍不住频频去看夜神月,后者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其余三位统领妖王故意气氛热络地聊着,彼此间心知肚明都是恨不得弄死对方,却装出一副熟络的模样,丝毫也没有违和,想必这只是担任统领妖王的首要条件之一。 狮王南烈眸子深处闪过一抹赤裸裸的欲望,他舔了舔嘴唇,意味莫名地说:“神月大人选的这个人族修士,未免太不可靠了罢,关键时刻便缩了卵子,不若让本王替你选一个,包管好用……” 牙突怪笑着接上:“桀桀桀!还是说,神月大人同蛛后一般,喜欢中看不中用的美男子?” 美妇唤作蛛后,原名早已被人遗忘,其原身为人面蛛魔,乃是变异妖兽的一种,同雪妖一般是非常稀有的妖兽,因其长到成年时,便会恢复身为妖族时的神智,代价却是吞噬十万个不比自身躯体小的生灵,在真界可谓臭名昭著,但凡发现都会被消灭,是以人面蛛魔这一妖兽品类早已灭绝,蛛后能够存活亦不知受了多少的苦楚。 “讨厌拉!人家喜欢的是中看又中用的美男子……啊呀,听闻狮王觊觎神月大人美色已久,可狮王莫非不知,神月大人可是陛下的禁脔,您可要懂得分寸哟……” 蛛后捂嘴儿笑着,继言:“牙突统领也是,在莒州,也就你们两个有胆子觊觎神月大人美色哩,人家嫉妒死了……” 夜神月清冷的眸子微微一动,一股莫名的道意便自她身上生发,使三个统领色变的同时,她清冷冷地开口:“莒州妖族尽在此,若想体面一些,便莫再出声,省得闹出笑话,成了笑柄。” “若尔等面皮厚不在乎,那么我只好杀死你们,怕不怕?” 三妖齐齐冷哼,却不再开口,显见是怕的,夜神月的《天狐幻月法》可杀妖于无形,在莒州威名赫赫,三妖单个对上夜神月,都不是她的对手。 另一边厢,龙吟瑶与潇湘对视一眼,尽皆疑惑不已。 潇湘疑道:“不知苏伏那儿发生何事,不若我等去探看一二?” 幽忧冷漠的面色略微松动,她转首去请示叶璇玑。 妖皇楚渡在场,叶璇玑的灵识不好大规模展开,亦不知大王山营帐究竟发生何事,她淡淡道:“静待罢。” 三位南离宫少女只好乖巧地坐着不动,并对龙吟瑶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苏瞳平静道:“爹爹平日不会如此不守时的,我猜流苏姐姐骚扰爹爹去了,你们看,流苏姐姐一直不在位置上呢……” 龙吟瑶转去望,果不见,登时气恼道:“好个夜流苏,尽瞎折腾,苏伏这个人比较容易心软,定是被她缠着不让他上场,好令他丢脸,灰溜溜地回青州,不行,我去寻他……” “来了……来了……” 她话音未落,便闻着一个妖族侍从气喘吁吁的音声:“大王山……妖王……到了……” 一众妖族齐刷刷地转去望,只见一个身着蓝白相间锦衣的青年缓缓踱步转出了观众席,来到圆台下。 可不正是久久不见的苏伏么。 他这一出现,便引起满场哗然,有妖族惊诧:“怎是他?他不是剑斋外使苏伏么?” 甚有勃然怒者:“莒州妖王甚时轮到人族出任,我不服……” “那是甚?”一道惊呼蓦地响起。 众妖循声望去,只见苏伏身侧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白芒,在白芒外头又覆了一层猩红,非常的诡异。 而他所过之处,勿论花草树木,尽皆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齑粉。 这一幕不禁使满场哗然寂静下来,那个勃然而怒的妖族更是心惊胆战,苏伏身上不知为何萦着一层非常浓烈的煞气。 龙吟瑶不知就里,只觉苏伏威风凛凛,震得场内妖族鸦雀无声,满心欢喜地说:“好个苏伏,竟选择如此出场方式,太有剑斋的风范了……” 柳体玄满是责怨地望向古宁阳。 古宁阳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心底疑惑暗忖:影鸦隐匿气息极其高明,凭那苏伏绝难察觉,给他下毒易如反掌,怎么事情还有变化? 这时苏伏轻轻跃上了圆台,卢昭陵才发觉他眼瞳诡*分作了猩噪的血红与黑灰的混沌,两种极端泾渭分明地各置左右,他心底发寒,不禁有些后悔答应替古河图去邀苏伏了。 “双方即位,那么比斗开始,这一场比斗没有规则,两位各凭手段……” 卢昭陵话声未落,那唤作花豹的挑战者便怒喝道:“废什么话,不想死就滚开……” 其音声才起,身形便化作了残影,隐约有两道利芒扑面抓向苏伏。 苏伏左手握着剑身,仿似曼珠沙华上有着剑鞘一般,右手则握着剑柄,忽而向前行走,约莫有七步,握剑的手略微颤动,复按剑站定。 两道利芒自苏伏身侧划过,尚未显威便分开两边,连同着半空显现的花豹的躯体,一分两半。 第三百七十章:杀 见到此幕,台下观众尽皆失声,然而想象中,鲜血淋漓的场面没有发生。 花豹裂开的两半躯壳蓦地受到填充,竟化作两个一模一样的个体,两个花豹同时龇牙一笑,森白利牙闪着寒芒,复同时扑向背对着他们的苏伏。 “铿——” 苏伏虚握的曼珠沙华蓦地闪没,再出现时便已来到他背后,正挡住两个花豹扑来的利爪。 两个花豹同时冷笑,其头颅蓦地化作斑纹花豹,两只豹口同时张开咬向苏伏颈脖,其速如闪电,不禁令人心悬。 恶风袭来,苏伏自有感应,他双手手肘忽而动作,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反过来向上顶去,恰恰撞开两只花豹的下颚。 两只花豹只觉一股巨力撞来,牙口几要变形,脑颅便受到轻微震荡,心头大惊下急欲后退。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苏伏蓦地旋身,曼珠沙华被他顺势握住,冰冷剑锋顿时划过两花豹的颈脖。 ‘噗’的一声轻响,两颗头颅顿冲天飞起。 苏伏仅留有混沌与猩红的眸子里,淡淡扫了一眼两只花豹尸身首级的断裂处,此时他的意识已经接近混沌,他无法理解为何首级断裂,却仍然见不到鲜红血迹。 本能令他开始渴望杀戮与鲜血,这种感觉亦是似曾相识,仿似回到了剑斋,回到了被浊气附体的那一日。 法体内的血液沸腾着,燃烧着,他觉得目下仍能自主动作已是奇迹,可他无法去深思为何会如此,气海处的神丹神采奕奕,气海亦是翻涌如潮,平日便不得消停的浩然气愈发狂暴,然意识深处却源源不断涌来一股疲惫与虚弱,催促着他就此睡去。 心内虚空层面,三十五颗星辰不知为何略显黯淡,已然许久许久不曾有动静,缩于心内虚空一隅的浊气,便在此时蓦地涌动起来,它们很快跨越了青光的范畴,再度占据了道基圆台左近。 在此地,浩然气目前仍无法显现。 三十五颗星辰挣扎着亮起,有淡淡青光落下,勉强将欲入侵道基圆台的浊气排开。 于营帐左近静修的赵云蓦地睁开双眸,他脸色一变,身形便化作虚无,沿着冥冥中的通道归于本体,本体正处心内虚空一隅,这时睁眼一望,才察觉心内虚空前所未有的混乱。 “主公?” 赵云大声呼唤:“主公,心内虚空告急,请速速回转……” 他且喊着,身形蓦地冲向浊气所在,龙象携着无匹巨力狠狠掼下,顺势又是一个神龙摆尾,将汹涌的浊气迫开。 “这些……浊气为何能自主了?” 下一息,但见浊气里头蓦然卷动,竟形成箭矢刺向赵云。这不同于以往的的一幕顿时令他惊诧。动作却不慢,舞动龙象枪,织成了一片枪网,将浊气化成的箭矢尽皆排开。 “千魂军,给吾守住……” 赵云浑身涌动着如丝如雾的煞气,与其自身修为,红黑之间泾渭分明,随着暴喝,炼魂幡蓦然显现,已有近八百之数的千魂军纷纷涌出,随着赵云的心意将道基圆台围了个水泄不漏。 与此同时,西席上端坐的叶璇玑美眸微动,她感应到了自己在苏伏体内留下的那道青光正在变得虚弱,观苏伏身周之气息强度,竟令她都觉匪夷所思。 情状不朗,她决意先且观望。 而此时正是那两颗豹首头颅飞天而起之时,其首级与躯壳分离,却不见任何血迹。 两颗首级眸子蓦然发出红光,利口张合:“天杀的人族修士,你惹怒我了……” 下一息,其首级蓦地生出了躯壳,其躯壳蓦地长出了首级,场上再次诡*多出了两个花豹来。 就近的两个花豹身形如闪电突进,苏伏这下再难反应,‘嘭’的一声闷响,两个花豹的拳头正中苏伏腹部,其腹部猛地向里一缩,身形便向后飞退。 凌空的两个花豹之身形在此前便化作无影,这时忽然出现在苏伏的飞退途中,矫健的长腿在半空宛如铁锤一般砸下。 ‘蓬——’的巨响,圆台顿时粉尘弥漫,坚硬如青花岩,却被砸得龟裂开来,碎岩飞溅,居然飞向了远在三百丈之外的观众席。 那个方向正是龙吟瑶所在,她一把攥住飞来的碎岩,只一用力便将其攥成了粉末,她面色颇为沉静,不慌也不躁的模样,令三胞胎姑娘非常之意外。 台上的四个花豹冷冷笑着落地,然而粉尘散去,他们的笑意却又僵住。 只见苏伏缓缓爬将起来,吐了一口血沫,而后浑不在意地拍去锦衣上的灰尘,这时他的发髻散开,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 四个花豹见他状似狼狈,复齐齐冷笑:“好个剑斋弟子,法体强度竟与妖族相当,若是寻常修士,方才我那几下便可取了性命也,不过你破不开我神通,又要如何取胜?” 音声未落,四个花豹分作不同的四个方向扑向苏伏,利口尽张,利齿在虚空划过四条寒芒,一个刹那之后,寒芒便沿着各自的轨迹划过了苏伏身体。 蓝白相间的锦衣顿时化作了条条状,四道血箭自苏伏法体各处激射,身形受余力而凌空翻转数圈,复倒地。 利齿非但是利齿,于花豹而言还是一种法器,便有莫名力道使得苏伏法体震荡,气血翻涌,令他又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他突破阴神以来,首次受到单方面的压制。 “我这是怎么了?” 苏伏的脑海偶尔会闪过疑问,却很快被那股极致的虚弱疲惫压垮,令他再也没有余暇去思虑,法体无处不在,从里到表的疼痛丝毫也不能令他渐渐混沌的意识有所好转,而自心内虚空源源不断传来的,赵云的呼唤,更是逐渐远去,他已经开始听不到声音了。 “血,是血,谁的血?” 他浑身为鲜血染红,方圆丈许内到处是他的血迹,腥味每传来一丝,其瞳孔内的猩红便更醒目一分。 曼珠沙华浮在身侧,其早在锻造之初便已醒灵,灵只是微薄的,淡淡的,却还达不到智的程度,是以目下并不能了解苏伏的状态,却与苏伏发出的冲天杀意形成共鸣,便发出阵阵颤鸣。 感受到了身侧飞剑的兴奋,苏伏伸手去握,他邪气凛然地扯动嘴角:“杀……” “蓬!!” 其音声未落,背后猛地受到重击,伴随着花豹狂笑:“哈哈哈!就凭你能杀得了谁?” 苏伏身形被击向半空,半空顿时闪现着四个花豹的残影与利齿利爪的锋芒。 恐怖的横竖交错的锋芒在苏伏身上切割出一道道伤口,鲜血混合着锦衣的残片,如雨般纷纷落下。 看台上,狮王南烈兴奋地舔着嘴唇,一双眸子已是通红,里头满是嗜血,他装着迷醉地嗅着:“人族修士的香甜血液,真是太怀念了,血液虽香甜,却只有阴神境,不够痛快……” 夜神月没有丝毫动容,清冷地说:“可惜了一件衣服。” 三个统领闻言,心底不禁一寒,夜神月要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疯狂。 要知道苏伏若在场上死去,剑斋必然会降下雷霆之怒,而这份怒意她必将首当其冲。 “苏伏(爹爹)!!” 眼见苏伏毫无还手之力,鲜红血迹化作落雨,龙吟瑶与苏瞳两女面色惶急,按捺不住地想要扑去圆台。 叶璇玑心念只一动,便有两道青光降在两女身上,使她们动弹不得。 苏瞳急得哭出来:“娘亲……快救爹爹……快救救爹爹……”她毕竟还小,平日再如何镇定,此时都不禁乱了方寸。 龙吟瑶比她想得要多一些,叶璇玑既然如此做,必然有她的理由,她勉强按捺住焦虑。 就这一晃眼的功夫,半空中的寒芒蓦然中断,一道极细微宛如丝线般的白色剑气撕裂了虚空,那虚空缝隙蓦然爆出炽亮剑光,宛若箭矢一般激射。 “啊啊……” 连续的四声惨呼,躲闪不及的四个花豹拦腰被斩断,便自半空落下,四个花豹分作了八段。 “剑光衍化,果真可怕……” 那花豹惨呼戛然而止,其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笑意,分作了两半的尸身居然再次动了起来,没了上身的便长出了上身,没了下身的便长出了下身,眨眼便化作了八个一模一样的花豹。 “惜对本大爷无用,哈哈哈,今日你死定了……”八个花豹一齐发声,使得看台观众尽皆色变,他们不是首次见到这神通,可这神通局限颇大,不知这花豹究竟如何做到。 苏伏宛若缓缓落地,圆台上湿漉漉的皆是他的鲜血,他的面色死灰死灰的,落地时居然稳如磐石。 他身上除开脸庞外,无不被鲜血染红,沐浴在自己的鲜血之中,他死灰的脸庞居然还挂着一抹古怪笑意。 那笑意是花豹诞生灵智以来,见过的最可怕的笑容。 “这个世上,连我都该死,你凭什么活着?”苏伏的眸子,醒目的猩红,彻底掩盖了混沌,最后一丝清明亦终于泯灭。 第三百七十一章:杀剑,月碎 心内虚空层面,随着苏伏最后一分清明消逝,三十五颗星辰居然同时敛去了全部光华,那淡淡的青光尽数化作虚无。 本来靠着青光勉强抵挡浊气的千魂军霎时被浊气吞噬殆尽,赵云怒吼着冲入浊气层深处,却只如冲入泥沼,很快便连炼魂幡一起被浊气禁锢,不能动弹半分。 失去了阻挡,道基圆台霎时被浊气占领,浑浊的负面气息开始在心内虚空生成,一切都在向着最糟的结果衍化着。 现世层面,苏伏身上蓦然爆出浓郁的紫黑气体,其双瞳被猩红彻底占据。 看台上许多见多识广的妖族豁然站起,纷纷色变道:“浊气……” 花豹并不识得浊气,心头有些不安,八个花豹仿似壮胆般齐齐龇牙冷道:“装神弄鬼……” 音声未落,八个花豹同时扑向了苏伏,此次利齿与利爪齐动,下定了决心,势必要将苏伏一击斩杀。 八道残影,快如闪电。 “杀剑,月碎。” 苏伏却发出一道意义难明的轻笑与话语,他左脚蓦地向后一个身位,上身前倾,握着曼珠沙华作了一个还剑归鞘的动作。 “叮咛——” 剑是飞剑,醒灵的飞剑,这时蓦然发出颤鸣,下一息,苏伏猛地作拔剑状,向着前方斩出半道圆弧。 “咻——” 场间顿时响起一道尖利的古怪啸鸣,以此为契机,只见以苏伏为中心向外扩散的虚空倏然出现断层。 八个花豹首当其冲,此次便连惨嚎都未及发出,其身形在断层处显现,而后如冰消雪融般化成了血红色的碎片,显见死得不能再死。 断层扩散所及之处,皆为剑光覆盖,但凡有生灵在左近,必然会被剑光撕成碎片。 这还未止,断层宛若涌动的浪潮,仍在向着外围覆盖而去。 立于圆台边缘的卢昭陵虽修为不值一晒,感应却特别敏锐,这时脸色一变,忙不迭地向后急退。 眼见空间断层即将延伸至看台,正东位便响起暴喝:“大胆,陛下在此,怎容你放肆……” 音声如雷,滚滚如潮,一股无形力场竟将断层束缚并且寸寸缩小。 断层每缩小一寸,苏伏法体便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他猩红的眸子猛然瞪向那暴喝之妖,正是本能令他对着场内所有人抱着炽热杀意,受到了压制,本能便使他开始渴望力量。 脑海中适时响起一道惶惶音声:“汝可愿臣吾?吾可予汝戮灭一切之力,汝可愿臣吾?” 若是苏伏意识清醒,哪怕只有一丝,亦会干扰本能做出决定。然而受‘迷途’影响,本能则又为‘醒灵丹’的药力所左右,此时便毫无犹豫地做出抉择。 下一息,心内虚空层面,以其为通道,冥冥便有浊气源源传来,传到现世层面,便见得圆台上以苏伏为中心,一道紫黑气体冲天而起。 妖皇楚渡眉目微动,旋即伸出手掌压下,只见虚空降下五彩光罩,非但将那紫黑气体压下,便连里头情状亦一同掩盖。 “汝等即刻离开。” 楚渡淡淡的音声充斥着无尽威严,响彻在所有妖族耳畔,没有一个妖族敢于违抗他的谕令,是以莫说曲连四大统领,便是四大部族的族长都不敢逗留。 约莫五息过去,场内妖族便走得干干净净,仅仅剩了叶璇玑与龙吟瑶几女,三胞胎美眸中皆绽放异彩,盯着那五彩光罩猛瞧,似乎想看看里头的苏伏到底死没死。 楚渡也没有去理会,他身形倏然隐没,再出现时,已在光罩里头了。 此时苏伏在光罩里头左冲右突,然而无论他使出多大力气,光罩却如同他无法逾越的高山,尽管有着浊气辅助,却无法令光罩有丝毫松动。 楚渡洞悉世事沧桑的眸子略略一打量,便看破了苏伏异状:“原来中了迷途,可此子体内缘何有浊气,罗刹如何借他如此弱小之法体传导浊气?” 他少见的居然有不能理解的事情,心底反而颇为愉悦,这时便透出一道意念,沿着浊气通道径自闯入,便见到了为浊气占据的心内虚空。 这时太玄无量宝典的气息如何还能瞒过楚渡,他面容少见地惊讶:“竟是此载道之器,不曾想其二度出世,却在此子手中。” 他旋即露出微笑,道:“罗刹,数劫不见,亦不显身见见老友?” 浊气翻滚着隐隐形成一道人形状,其不见口鼻,却有惶惶音声透出:“楚渡,汝竟未死,三圣小佛无能,留汝害吾好事。” “先飞仙,后汝,气煞吾也……” 音声主人显然知道自己已无法带走苏伏,毕竟借无量心内虚空传导的浊气有限,他再如何盲目自信,亦知分魂绝难是楚渡本体的对手。 楚渡难得如此愉悦,笑道:“汝还见过飞仙?数载前汝借紫月证得半步无量,如今觊觎载道之器,想必对那登天无量境志在必得罢,惜汝先后遇见了吾与飞仙,此子福缘深厚,载道之器与其有缘,汝何必念想,到头只得一场空。” 浊气翻涌着,复透出惶惶音声:“楚渡,载道之器于前,不信汝不动心。” 楚渡不禁大笑:“吾心动亦罢,与汝何干?” 其语罢双掌一合,外头的五彩光罩轰然压下,化作五彩光晕沿着浊气通道闯进了心内虚空,便将心内虚空的浊气尽皆撕成碎片。 惶惶音声几近暴怒:“楚渡,吾定不会放过汝与汝子孙,待吾率千万修罗踏上真界,便是汝妖族族灭之时……” 楚渡面上丝毫动容也未有,其从容地负手而立,淡淡地望着紫黑浊气被五彩光晕尽数吞噬,过不多时,困扰苏伏许久的紫黑浊气消散得一空。 道基圆台再度恢复清明,除开三十五颗星辰依旧黯淡之外,心内虚空彻底恢复。 这时脱开了浊气禁锢的赵云,心神震撼,望着凌空悬浮的妖皇楚渡,尽管接触真界已然不短,却仍为如此的存在而感到心惊,这时心底不禁感到些许悲哀。 “邪灵主将?” 第三百七十二章:玄天返照大衍术 正当赵云略感凡人争斗在楚渡这一类存在的眼中,恐怕连蝼蚁都不如,而不由感到些许悲哀时,楚渡注意到了炼魂幡与赵云。 楚渡却只是略略一打量,便瞧出了赵云的根底,他饶有兴味地说:“苏伏此子倒能给吾惊喜,神智完满的邪灵主将,自炼魂幡诞生以来都不曾有过,汝唤作何名?” 赵云不敢怠慢,应道:“吾乃主公卑下小将赵云是也,多谢上仙救下吾与吾主公。” “赵云,汝不错,生前既为大将,汝便不必自薄,吾等通天,非生来如此,乃经蒙昧,汝既入道,便当珍惜,汝可明白?” 赵云闻言顿时醒悟,稽首惭愧道:“吾明矣,谢上仙指教……” 楚渡这才望向那三十五颗星辰,他只略略思忖便明白过来,这必然是苏伏利用《炼妖经》修出的三十五个窍穴。 《炼妖经》与他气息同源,不过苏伏所修《炼妖经》乃是经过叶璇玑改动的,加以《太阴玄星锁星劫》的根本经义后的产物。 “罢了,吾再助汝主一臂之力,待他醒来你告他,万法生灭,犹若梦幻泡影,即会使心念不定,使得志猖狂,使道心蒙昧,使心台染埃,如此往之,必落得一场空欢喜矣,嘱他且行且珍惜啊。” 其语罢屈指一弹,便有五彩光晕融入虚空中那一颗尚未点亮的,第三十六颗星辰,虽先前经与夜流苏神交,略有突破,尚且不能点亮,此时受五彩光晕之臂助,竟变得炽亮,旋即宛如会染化一般,将其余三十五颗星辰一同点亮。 现世层面,五彩光罩蓦然退去,苏伏气息非常虚弱,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圆台上除开他的鲜血外,便再无它物。 这时叶璇玑才放开钳制龙吟瑶与苏瞳的青光,两女连忙疾奔而去,也不顾鲜血污痕,待探看过后,才发觉他气息虽然虚弱,却只是昏迷过去而已。 楚渡对着虚空淡淡吩咐:“去查查此子因何食了迷途与醒灵丹,令陆龟蒙主持大会,吾倦了。” “迷途?” 龙吟瑶脸色一变,美眸冰冷道:“妖神宫治下未免不太平……” 虚空落下一道曼妙身影,其单膝点地,以手抚胸道:“谨遵谕令。” 正是隐于暗中的夜神月,她起身清冷地瞥了一眼龙吟瑶:“陛下在此,莫要胡言乱语。” “无妨。” 楚渡淡淡摆手,继言:“此事汝当慎处,吾去也。”他语罢身形便消散在空气里。 “恭送陛下!” 夜神月这才望向仍然平静端坐的叶璇玑,这个长得比自己还要精致的美人儿,没有说话时就宛如一幅唯美的画卷,以至于围坐于其身侧,长得异常娇俏的三胞胎姑娘都下意识被人忽略。 她身为妖帅,尚且如此,遑论他人,其淡淡行礼:“此事尚要请真人出手,不知真人可愿相助。” 叶璇玑同样回望,方才夜神月隐于虚空,她是有感应的,可她究竟隐于虚空何处,便无法探知,仅此隐匿功夫便令她暗赞不已。 这时闻言,浅笑应道:“姐姐有请,璇玑自然义不容辞。” 勿论苏伏与她有一些关系,即便没有关系,其师尊可是楚渡的女儿,她几乎相当于楚渡徒孙,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此后龙吟瑶与苏瞳便将苏伏带回妖神宫,大会继续,他却无法再出场,此次伤势仅仅失血便要去了他半条命,遑论目下仍然昏迷不醒。 南离宫三姐妹受叶璇玑派遣,潇湘前去通知妖相陆龟蒙,而另两个便随同在苏瞳身侧侍候,有此可见叶璇玑对苏瞳的着重。 夜神月与叶璇玑来到大王山营帐处,以她推测,苏伏中的迷途应当是在营帐内,即是说她走之后的事情。 此时大王山妖兵早已随着楚渡谕令而撤出了数十里外,营帐因匆匆退去而有些凌乱。 夜神月对着叶璇玑微微欠身道:“烦请真人出手,寻出凶手交由剑斋处置。” 叶璇玑淡淡一笑,玉指捻了兰花印,平平伸展,一阵微风拂来,夹裹着几片粉色花瓣,旋即便见营帐上空泛起了如水纹般的波澜,那几片粉色花瓣忽而粉身碎骨,化作晶莹的光粉洒落。 大王山营帐蓦地有妖影闪动,竟再现了大王山妖兵在此扎营时的情状。 正是南离宫神通秘法《玄天返照大衍术》,可于某处,凭气机演化,重演已发生过之事,除非有修为超过施法者掩盖了此地气机,否则绝难瞒过施法者,而时间的推后则视施放神通者的修为。 以叶璇玑的修为,半载以内都可重新演化。 距苏伏上台前到现在,不过才一个时辰,是以对于叶璇玑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两女心头便清朗,随着影鸦化作原身悄悄潜出营帐后,营帐便恢复了正常,再往后便不能推算了,影鸦离开必然是潜行,此神通虽可重演发生过的事件,却无法看到潜行者,因潜行者将自身气机演化降至最弱,取不到气机演化,法力再高亦只是徒然,亦是此神通一大弊病。 “多谢真人相助……” 夜神月客气地行礼,随即赞道:“早闻贵门大神通,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只是我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叶璇玑收了指印,淡然笑道:“雕虫小技尔,姐姐但说无妨。” 夜神月清冷的眸子微动,道:“影鸦在鸦族并不多见,其特性便是潜隐,若非感应敏锐,几乎难以察觉它们的存在,其族群分布在西岐与东宫,此二地乃为三足乌古氏与腾蛇柳氏所掌,因影鸦少见,常被选作两部族之嫡系子弟亲随,虽战力低弱,却可隐于一边将发生之事如实报于主家……” 叶璇玑聪慧,立马知她话里意思,她轻声地说:“若此事乃是与我有关之妖所为,妖神宫欲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罢,我不会过问。” 夜神月轻点螓首,淡淡礼道:“既如此,或继观大会,或回妖神宫休憩,真人可随意。” 第三百七十三章:照亮蒙昧 “万法生灭,犹若梦幻泡影,即会使心念不定,使得志猖狂,使道心蒙昧,使心台染埃,如此往之,必落得一场空欢喜矣。” 苏伏恢复意识已是第二日的辰时,无需赵云转告,他的脑海里便响彻着楚渡的警言。 然比之警言更要紧之事,乃是识海的两尊大能,是以他意识才恢复,便径自沉入识海里,泾渭分明的黑海与红海将小舟夹在中间位置。 黑海腾起莲台,其上端坐小沙弥,血海形成人形,依稀是苏伏面貌,诡异的血红色,那一双猩红的眸子与苏伏昨日比斗时相差无几。 三方各自立于一方,苏伏夹在他们中间,忽然开口:“两位没有想到妖皇楚渡会出手救我罢?” 魔灵发出冷哼,昨日他确已想出手与浊气之主争夺,虽他们无法感应到心内虚空,浊气自心内虚空生发,必然会通过苏伏法体,如此才能传到现世层面,身处识海的魔灵又怎会感应不到。 加之苏伏失去意识,护持意识的小舟化作无踪,他便隐隐猜到苏伏遭了莫名劫难。 “无量吾佛!” 小沙弥庄严地宣了佛号,道:“施主何出此言,即便施主遭难,小僧亦会守着施主皮囊,定不教鬼魅恶崇夺了去。” “哈哈!” 魔灵蓦然发出大笑:“苏伏啊苏伏,本魔倒真要感谢你,若非你施手段令这虚伪的小秃驴脱开本魔,本魔尚与这小秃驴为一体,想到便觉犯呕。” 两尊不好惹的存在,被苏伏以‘玄天封禁’相挟,而不得不偃旗息鼓,在识海各自据守,皆恨不得吞噬了对方再收拾苏伏,又怎会犯呕。 苏伏索性也不搭理,闭眸盘膝坐于小舟上,已有许久不曾静心体会,小舟的道理之气不知为何有些薄弱。 他心底复闪过楚渡的警言:万法生灭,犹若梦幻泡影,即会使心念不定,使得志猖狂,使道心蒙昧,使心台染埃,如此往之,必落得一场空欢喜矣。 小沙弥嘻嘻笑道:“魔主您看,苏施主想必是不信您所言。” 魔灵讥讽道:“小辈不信我便信你了?七彩,你引他修古佛之道,还不是为了夺取他躯壳而作铺垫,你身为七彩莲台真灵,如今受了劫气染化,便只剩了一条路可行,便是同本魔一般寻求自我超脱之道,想必唯有古佛之体方能承得起你这为劫气染化的真灵了罢。” “非也非也,小僧确是为苏施主着想,魔主切莫诬蔑小僧。” 小沙弥面不改色地说:“要知小僧虽脾气甚佳,亦有不可触之逆鳞。” 魔灵大笑,其由血海构成的躯体一阵不规则的颤动,有古怪气机生发,伴随着血海涌动,本来风平浪静的识海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七彩,其实你比谁都清楚,倘若觉缘大士察觉你的存在,恐怕便会被收回七彩莲台内,届时染着劫气的你必然会被觉缘大士炼化,七彩虽还是七彩,却又不是七彩了。” 魔灵冷冷笑道:“执于‘存在’的法宝真灵,真是讽刺啊!” 眼见血海翻涌,黑海却仍风平浪静,小沙弥微微笑道:“那么魔主又如何,同是如履薄冰,生怕让灵欲魔祖所察,将你这道分身收回,魔主同是执于‘存在’,与小僧有何区别?” 魔灵道:“是无分别,是以如今这局面,便是你我执于‘存在’而成,若你不挣扎,或许日后我会寻一个躯壳助你超脱,届时便可各取所需,莫忘了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他也不避讳苏伏听见,显见对苏伏顾忌有所下降。 小沙弥却淡淡应道:“魔主说得没错,可为何不是小僧吞噬魔主,若魔主应下,小僧日后亦可寻躯壳助魔主超脱,届时亦可各取所需,岂不大善?” 苏伏心潮涌动,心里深深明白小沙弥与魔灵皆难脱开他的法体而存,随着修为渐长,对于‘太玄无量宝典’的摸索渐深,两尊惊世存在,受着宝典拘禁,丝毫也不能挣脱,而己身法体便是封印着他们的牢笼,是以即便寻到合适的躯壳,不破开牢笼便无法挣脱。 牢笼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算牢固,或许一同发力,便可轻易打破。只是如此一来,太玄无量宝典便会脱离他们掌控,若是让其曝露真界,必然导致一场腥风血雨,而他们却没有这份自信守住。 他的生死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宝典归属,是以魔灵与小沙弥才会觊觎苏伏法体。 渐渐明白此点,苏伏对‘太玄无量宝典’的价值有了清晰的认识。 心内虚空暴露在楚渡眼皮底下,他心底除了冰凉,还是冰凉。若楚渡稍起一丝贪念,他便不可能醒来,楚渡绝不会介意顺手将他杀死,而后嫁祸给浊气,剑斋在不知‘宝典’下,必然不会与已结成攻守同盟的妖族为难。 本来他在剑斋便有着一次被浊气控制,用此借口简直天衣无缝。 是以他的脑海里总是回响着楚渡的警言,他不知楚渡留下这段警言的用意,然而他隐隐感觉道心在不知情下竟略浮躁,错非今日将意识沉入识海,都还不能发觉。 “识海安定了一段时间,便令我开始松懈。”他自嘲一笑。 穿越之后,他所受之万般苦痛皆来自于识海,是以潜意识里对识海有一种格外的排斥,是以识海风平浪静,他便下意识远离。 识海是装载本物之处,对于修士而言亦是最要之处,修士的一切言行,都来自于识海接收外界信息之后的反射。 往日他时时提防魔灵,本物便澄澈清明,非如此不可抵抗魔灵凶威。 “红尘事里红尘人,天地悠悠一过客。” 苏伏略有些恍惚,这是他亲口对叶璇玑说出的话。 回顾过往,若觉不堪回首,那么是可喜的,至少目下比之过往更胜一些;若觉目下不堪,那么真是可悲的,往事已难堪,目下仍不堪,岂不可悲? 更令他心头感到冰寒的是,心内虚空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中了迷途之后,虽意识昏沉,对已发生过之事却不会忘却。 本拟浊气并无意识,才任其驻于心内虚空,现下想来,焦狱界那位觊觎‘宝典’已非一日两日,恐怕更早之前在晋城便被其盯上,是以才会有在剑斋的第一次爆发。 之后在金鳞城又遣了原罪丰音,其跨界而来的任务便是带他回焦狱界,丰音附体方瑜,本想徐徐图之,没有想到季晴明一剑将其杀死,顿使她图谋落空,灰溜溜地滚回了焦狱界。 那个时候尚未警觉,尚谓自己不凡,竟受到焦狱界重视。 想着这一切,苏伏自嘲着苦笑:“一日三省之,方可时刻把守本心,古人诚不我欺。” 苏伏忽然开口,顿时引起了小沙弥与魔灵的注意。 小沙弥嘻嘻笑道:“施主此言不差,不知是哪个古人所言。” 魔灵见小沙弥不愿与他相斗,血海又无奈地化归平静,他心底笃定暗忖:小沙弥不愿与本魔配合,必然是有自己图谋,须当心他算计了。 “哼,管你一日几省,染了劫气要么化作飞灰,要么与劫魔同化,说到底,还是尔等修士自己的问题,若是道心足够坚定,何需自省,又怎会惧劫魔。” 小沙弥不禁失笑:“原来魔主思想如此单薄,修士能引动劫气,必然是道心动荡,若非道心时刻处于动荡,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壁障岂非形同虚设矣,魔主身为天魔,怎会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魔灵龇牙一笑:“说得和真的一样,小秃驴如此了解,莫非曾经经历过?” “两位!” 苏伏忽然打断了他们,缓缓立起,同时伸手虚握,曼珠沙华蓦然出现在识海内。 “我以往总是担忧,总也害怕,就如两位所言,‘存在’是多么可喜的事。” 他握着曼珠沙华挽了一个剑花,带起了数道残影,便演化出令魔灵与小沙弥色变的气机。 魔灵怎么会忘记,当日便是因戮魂剑才令小沙弥脱开自己,这柄飞剑虽非戮魂剑,却比它还要恐怖。 戮魂剑只是对魂体有效而已,是他们的克星,可这一柄非但对魂体有效,其上还蕴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剑气。 魔灵知道,那是苏伏的剑气。 因为惊惧,小沙弥与魔灵皆无言,他们一眼看出,苏伏的剑道修为有巨大突破。 “以至于为了存在,而不得不做出许多违背本心之事。” 苏伏淡淡地说:“现我仍然害怕,仍然担忧,可并无两位想象那般害怕,担忧。或许以后,我还要感谢你们,但那一日,必然是两位臣服于我,或被我消灭之时。” “此非狠言,亦非誓言。” 苏伏言着,便举剑,曼珠沙华蓦然溢出炽亮青光,在小沙弥与魔灵呆滞中,青光聚合成形,竟化作了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 一颗两颗三颗……直至三十六颗星辰。 第三百七十四章:杀道之剑 炽亮的星辰照亮识海,驱走了无尽的蒙昧与黑暗。 仿似黑暗殿堂寻到了归处,点亮了漆黑的夜,惶恐了夜莺。 那些炽亮,仿似灼伤了小沙弥,他脸色非常难看,这时双手忽然做了般若印相互交叠,便见黑海倏然卷动,一个大大的‘卐’字成形,而后冲向半空中的星辰。 在‘卐’字后,又突出数条血龙,皆张开大口,争先恐后地扑向星辰。 尽管各出手段,他们却知道只是徒劳而已,三十六颗星辰如何演化他们不知,可苏伏向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果不其然,血龙在半途便尽被一道剑气撕裂,撕裂处又有剑光生发,黑色‘卐’字便如冰消雪融。 此时此刻,他们不禁悔青了肠子,自归墟以来,他们被苏伏逼得处处退让,终于退到了悬崖边,到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境地。 护持苏伏的小舟在青光加持下节节涨大,很快便化作了一艘庞然大物。 “小辈休想……” 魔灵勃然大怒,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他心念一动,血海蓦然翻涌,一道诡异玄机生发,便见一根根血色柱子自识海的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将苏伏围裹在里头。 苏伏见之挑眉:“《九幽万象绝狱》,老魔,终将你底牌逼出来了罢。一直以来你都只显出《无相天魔》,我早便有疑虑,果然如我所料……” 魔灵却不去理会,转向小沙弥冷冷道:“你再不出手,下场恐怕难看。” 小沙弥稚嫩面孔略显忧愁,他双手合十,叹道:“苏施主,小僧实不欲与施主为难,为何要逼小僧出手……” 其手般若印迅疾动作,却转作了菩萨印,乃是佛门最古老的菩萨印,接下来必是大神通。 “风来!” 音声才落,识海蓦地卷起飓风,黑海,血海一同翻涌不定,竟于半空聚敛出了黑红相间的云朵,间有雷声。 那云便将三十六颗星辰遮盖地严严实实,休说光亮,便连气机都被锁定。 “雨来!” 轰隆隆的雷声尚未落下,便见识海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那雨是黑红相间之色,落在苏伏所在的大船上,竟发出‘嗤嗤嗤’的消融音声。 非但雨水在消融,便连大船表层那白色的道理之力都在寸寸消散。 云朵将星辰的气机锁定,九幽万象绝狱将大船的气机锁定,上天入地几无门,二者合力,便将苏伏迫到绝境。 苏伏没有很慌乱的样子,只是面露惊讶:“佛门大神通,言出法随!只闻于传闻,今有幸目睹,当真是可怖。” 虽言可怖,他却没有显露害怕,其身形蓦然纵起,曼珠沙华剑身再度大亮。 “星剑,倾城之影。” 曼珠沙华猛地切开雨幕,随之便有青光冲天而起,青光冲至半途,轰然爆裂开来,化作无数细碎的剑光冲入云层。 与此同时,血色柱子节节缩小,进一步地迫压护持于大船周身的白气,其中有数根蓦地断裂,‘啪’地携无匹巨力向苏伏抽来。 此时此刻可谓图穷匕见,各自手段都无法再保留,战局才开始便进入白热化。 “指剑!” 云层被剑光撕裂大半,满目疮痍。 苏伏动作不停,左手才蕴玄机,身形便顺势回扫,半途便有无形巨剑显现,毫无阻碍地将九幽万象绝狱所化血柱斩破。 魔灵心底凛然,不知不觉,此子竟成长如斯,再过几载,他与小沙弥岂不是任其揉捏? 小沙弥眼见神通被破开,忙将菩萨印倒转过来,轻轻开口:“言出法随,天翻地覆。” 随令言落下,识海猛地震动,在苏伏惊异中,黑海与血海竟往半空倾倒,连带着大船一同倒过来,果真是‘言出法随,天翻地覆’。 悬在半空的星辰透过疮痍的云层照射星辰之力,可此时天地反复,三十六颗星辰仿似落于无尽深渊,丝毫光亮也未见。 感应着星辰气息渐弱,苏伏眉头微皱,心念只一动,‘太玄无量宝典’蓦然显化,意念才导入,正欲自心内虚空勾引青光,耳边便传来魔灵狂笑。 “哈哈,小辈,今日便让你知道魔爷爷的厉害……” 天地反复,血海倾倒,被斩碎的万象绝狱突自接连,不止如此,血海蓦然有雷光闪动,其不知何时暗自勾连了万象绝狱,使其变作了‘无间雷狱’,眨眼间,便见数道如蛇般雷光扑向大船。 “嗤啦!” 一声撕裂,道理之气被彻底击溃,船桅首当其冲,便遭雷光劈裂。 与此同时,苏伏如遭雷击,神魂传来剧痛,险些令他晕迷,大船其实便是他的本物,才会有道理之气护持,可谓是一损俱损,自打闭关以来,对于本物便疏于理会,差些蒙蔽了心灵,此次误食毒药,遭了浊气大劫,却也给了他自省的机会。 剧痛之中,归墟遭遇很快浮上脑海,这可不正是莫孤寒使过的‘无间雷狱道’。 血海翻涌间,第二波雷光开始酝酿。 短短不过半刻,识海内三方各施神通,好一番昏天暗斗。 与此同时,小沙弥面上尽是悲意,他能沉心按捺忍受如此之久,便是因其尚未有把握与魔灵抗争,若是相互角力的三方有一方倒塌,相信不久之后便轮到他。 这时他没有选择,三十六颗星辰已有威胁到他的力量,他必须做出抗争。 他双手菩萨印再次变化,此次却是龙象印,周身所牵引的气机便在其手印变动时随之变动,满目疮痍的云层倏然聚拢并且急速旋转,便形成黑与红相间的龙卷,而后猛地袭向苏伏。 前后皆受到夹击,苏伏此时境地可谓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他咬一咬牙,也不去管本物所化大船,握着曼珠沙华做了个还剑归鞘的动作,中毒之后的记忆他并未遗忘。 随着动作,对于魔灵的怨憎便轰然涌出,化作了仿似万化洪流般的冰冷杀机,随语音吐出:“杀剑,月碎。” 这是一式杀道之剑,唯有对着苏伏怨憎或极欲杀死的对象才能够施展。 它的领悟并非巧合,乃是苏伏入道以来,行走于生与死的边缘,所酝酿的杀机化成,《杀剑》不入神通,不属法,甚至不到法决中‘术’的层次,它只是单纯一式剑招。 若是平平使出,威能大抵便是他法体的力气加之飞剑的锋芒罢了,斩杀通神修士或许如土鸡瓦狗,可阴神以上,便力有不逮了。 然而《杀剑》却包含着他修剑道以来所有的领悟与理解,这一切的归途便是‘剑气成丝’,换言之,剑光衍化。 是以《杀剑》的核心,便是以浩然气为基,以剑道推动,以杀机所向为指引,三者合为一体,便是苏伏目下剑道最强的一式,《星剑》与《指剑》尚未入神通之属,威能都还要不如许多。 随着识海响起沉沉暴喝,曼珠沙华猛地向前方斩出半道圆弧。同时心念闪动,附于本物之上的气机尽数回收,他居然极其冒险地与本物切断了气机往来。 正此时,血海的第二波雷光酝酿完成,在魔灵的疯狂大笑中,比之第一波要凶猛数倍的雷光轰然击向失去了道理之气护持的本物。 第三百七十五章:光与暗 魔灵想象中,苏伏的惨叫并未传来,他诧异望去,雷光没入大船,确确肆意破坏,整个船身上层结构完全破裂,只剩了底板勉强将各个部位拼接,摇摇欲坠的船身支架,仿似一阵微风就能吹倒。 而与之同时,袭向苏伏的云龙卷从中断开两层,却不单单断裂两层,只见断层处溢出可怖剑光,剑光是白色,在暗沉的识海里头异常醒目。非但如此,若能细心观察,便可发觉那些剑光只是溢出,它们仍然在压抑着,酝酿着。 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演化,其内的神通法术乃至他们身份,传到外界都会惊起巨大波澜。 苏伏不是无事,而是已无法感知,早在雷光袭向本物时,他便切断了本物与意识的连接,这样做非常之凶险,很可能失去本物,很可能使道基崩毁。 他没有选择,他必须在清醒的状态下完成他所要完成的事。 选择在这个时候爆发,一则是才历大劫,魔灵与小沙弥必然想不到他会悍然发动袭击,二则三十六颗星辰点亮,意味着三十六处窍穴炼化成功,他的法体,确然而言,已与凝窍修士相差无几,单论强度,还要强上许多。 凝窍是一个分水岭,一个问虚境的分水岭,三十六颗星辰与三十五颗星辰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概念,虽非天地之别,亦有着难以想象的差距。 只此两个理由,便足以令他悍然下手。 然而他还是动得太仓促,他的法体伤势极重,法体乃是法力、灵觉、道基乃至神魂的基石,是一切的开始,而这五者合之,正是圆觉寺的根本经义《照蕴五空炼形篇》中的五空。 法体因而极大影响了法力与神魂,这才是本物轻易被击破的因由。 这时魔灵双眸冰冷地盯着苏伏,血海三度酝酿雷光,血柱疯狂滋长,横竖交错着将整个识海占据。 他对于苏伏的了解,在有些方面更甚于他自己,是以他很快猜到他不受损的因由,而对于他接下来的手段,却又不甚了了,是以心底便凛然,便愈发觉得苏伏心思愈来愈深沉,以至于他已无法轻易忖度。 而此时,断层处的剑光却轰然爆发。 小沙弥愣怔一瞬,他毕竟脱开魔灵不久,失却了许多手段未复,这时感应到与剑光相持不下的云层竟如冰雪一般融化,他骇然惊惧,连忙喝道:“快阻止他……”语罢携着整片黑海冲向苏伏。 魔灵旋即反应过来,亦不含糊,漫天血海倏然卷动,压向苏伏。 “晚了!” 本物破碎如斯,必然需要漫长时间来修补,苏伏付出如此惨痛代价,早也将一切算计通透。 云层在一个刹那之后尽数为剑光撕裂,随着云层湮灭,小沙弥的‘言出法随’便宣告破灭,翻天覆地顿时解除。 识海内天地再次颠倒,三十六颗星辰宛若冉冉升起的新星,识海再一次的大放明光。 这一次,三十六颗星辰尽皆放出了青光,虚空处隐现苏伏不知何时置放的‘太玄无量宝典’。宛若将心内虚空的三十六颗星辰带入了识海,青光之浓烈威能使整个识海都在颤鸣。 魔灵见之脸色剧变,此时他有种穷途末路的荒谬感。 更荒谬的是,他几乎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一个蝼蚁般的存在,几经生死挣扎,此时却令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惧怕,而其自蝼蚁到目下的转变,不过短短二十几个春秋,似他这般存在,不过打一个盹的功夫。 “不……绝不……本魔绝不会如此轻易便……” 魔灵狂暴怒吼,血海内演化酝酿的雷光终于完成,然堪堪要扑到苏伏之际,耳际便传来他的冰冷音声。 “天衍五十,归去之一,称太昊玄天无量,化道而衍众生万物,万物化生取归去之一;吾以归去之一化身天道,掌律执法,重演鸿蒙;吾掌第一律令,谓之玄天封禁……” 苏伏双眸蓦然变得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与情绪,他无法发觉已破裂地不成样子的本物化作的大船再次受损。 随着《玄天封禁》的展开,漫天的青光化作白茫茫的雾气降下,将沿途一切尽皆冰冻。 小沙弥还是首次见到此神通,他却知道《补天》因何而至苏伏手中,此时他倒也洒脱,嘻嘻笑着说:“宝典果真是玄奇,竟能让施主掌握此神通。魔主,您没有想到,自己送出的神通,最后落到了自己头上罢?” “无量吾佛!” 涌向苏伏的黑海首先冰冻,连带着小沙弥,其端坐于黑色莲台上,双手合十,姿态安详。 “确未想到,小秃驴倒是洒脱,本魔小看你了,若能脱困倒可与你浮一大白。” 魔灵难得自嘲一笑,他知道有着三十六颗星辰相助的《玄天封禁》,是他目下没有办法左右的,不过他的眸子却仍然闪着异芒。 “苏伏,本魔不会轻易认输。” 望着暴烈的死灰色雷光涌向苏伏,却被那白茫茫的雾气冰冻成虚无,魔灵淡淡地说着:“本魔承认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便从未将你放在眼里。” “本魔亦要承认,不论如何高估,到最后都会发觉低估了你。” 血海开始冻结,魔灵面上蓦地显出阴森笑容:“可你莫要得意,本魔早已料到有今日,你等着我脱困那一日,那时便是你乖乖将躯壳奉与本魔之时……” 旋即,他的阴森笑容被白雾冻结,识海彻底还归平静。 神通解除,苏伏眸子渐渐升温,他望着一片白茫茫的识海与头顶上仍自源源发出星辰之力维持《玄天封禁》的三十六颗星辰,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老魔,我便等着你脱困之时,那时看看你我谁生谁死。” 语罢,他轻轻一笑,这是值得庆贺之事,虽只有自己知道,仍然值得庆贺。 此次悍然突袭非常冒险,然而苏伏却战胜了心头最大的恐惧,从此之后,他的道心必将披荆斩棘,一路勇往直行,抱虚之前,再没有任何阻碍。 看似容易,挑战心头最大的恐惧,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即便是他苏伏,亦害怕今日不决,来日便难以下决心,他将永远活于魔灵的阴影下。这是他绝不允许的怯弱。 而在有了充分理由后,他便不顾法体伤势,悍然抉择今日下手。 稍事歇息,他这才来到本物所化的大船上,此时大船整体构架虽仍然勉强支撑,却已到了强弩之末。 苏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是徒然,此时不过灵体,作这姿态,不过是习惯使然。 他心念微动,一股玄妙的气机重又勾连上本物。 本物所受到的伤害立马反馈到神魂层面,苏伏瞳孔猛地缩成针状,灵体站立不稳,居然跪倒下来。 他只觉被人用刀一片片割下血肉,而后一层层刮下骨头的碎屑,再用头锤碾成更碎的粉末,法体仿似分成了千万分,有千万把刀同时在割,割完便刮,刮完便碾,如此重复一遍又一遍,并且不知甚时是尽头。 未知便是最大恐怖,尤其处在生死之间,那种大恐怖几要令人绝望。 他几要惨叫出声,却紧紧咬着牙关不松口,他知道倘若灵体发出惨嚎,必会传至法体,届时怕要引起龙吟瑶她们更甚的担忧。 这是苏伏尝过的,最极致的痛楚,意识有清醒几分,此时便有几分欲要疯狂,从没有哪一刻如此迫切的渴望陷入无尽深渊,好远离这非人苦痛。 “苏伏(爹爹)……” “苏伏(爹爹)……” 一片纯白冰天雪地的识海蓦然回荡起两个音声,惶急,焦虑,不安,惶恐,担忧等等汇聚于一处。 苏伏隐隐闻到,万般苦痛被分担去了一丝,两个不安的音声,却渐渐暖和了整个识海,记忆的残片蓦然闪过,借着被分担去了一丝苦痛的余暇,他隐然悟懂,若说识海是他摒弃的黑暗,那么她们便是他所向往的光明。 心思通透那个瞬息间,那一份光明,彻底掩盖了万般苦痛,他喃喃地说:“是谁,令你们如此不安?” 第三百七十六章:凝窍真意 苏伏缓缓睁开眼睛,万般的苦痛居然奇迹般地消隐无形,意识回归法体,首先便传来一阵迅猛的晕眩。 他知道是失血过多,这才发觉浑身都湿漉漉,将不知何时换过的衣裳染得通红,衣裳穿在身上略显冰凉,必然是过了许久,若是鲜血,早也干涸,稍一思忖便知,应当不是为鲜血染湿,而是出的大量虚汗带了一丝丝血迹。 “爹爹(苏伏)!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耳际传来惊喜音声,如此同步,也只有龙吟瑶与苏瞳了。 和煦的曦耀之芒透过窗台照进来,令苏伏觉得法体暖洋洋的,他侧首定睛去望,一大一小两个妙人儿的美好轮廓映入眼帘,她们都略显疲倦,身为修士,即便几日几夜未眠,亦无大碍,显见担忧苏伏许久,耗费了大半心神。 苏伏虚弱地伸出手臂,仿佛去寻找光明,两女连忙伸出手来,与他相触。 温润的四只柔荑,令苏伏醒悟,这不是梦,心底便不禁暖洋洋的,他努力地想要全部攥住,就好像拥抱光明。 “谢谢……”他几用虔诚的语气说着。 苏瞳眼眶闪着泪花,哽咽着说:“爹爹,您出了好多好多血,吓死瞳瞳了……” 小姑娘在苏伏面前,心绪总能毫无保留地表现,这是她对苏伏最彻底,毫无保留的依赖。 苏伏略牵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用沙哑的音声,暖和地说:“无事了,不要担心,爹爹的命就像蟑螂一般硬。” 他又问:“我晕迷多久了。” 龙吟瑶要镇定的多,淡淡应道:“不过十几个时辰而已,你可以再晕得久一些,累瞳瞳彻夜不眠守着你,真是枉为人父。” 苏伏将另一只手伸来,五指张开,将她们柔荑尽皆覆盖,才道:“师姐若非彻夜不眠地照顾我,又怎知瞳瞳彻夜不眠地守着我。” 他满面认真地说:“师姐,谢谢你彻夜不眠地照顾我。” 龙吟瑶略纳罕,苏伏往日不拘小节,今日却连声道了好几次谢,伤糊涂了? “哼,这是身为师姐应该做的,换了其他师弟,你道我便会区别对待么……” 龙吟瑶唇角微微翘起,苏伏气色正在好转,她心底愉悦,显在脸上,在曦耀的映照下,更显明媚。 “苏伏,我警告你,下回莫再如此冒险了,侥幸杀了杜之一便罢,还不自量力替他应付挑战,哼!再有下次,我便将瞳瞳带离你身边,免得你将此恶习传给她。” 她恶狠狠地说着,一口如珍珠般的贝齿在明光下耀眼生晕,深深地映入苏伏眼底。 苏伏只是重重地点头,却不说话,眼底泛出了些许柔情。 龙吟瑶被她看得心有些慌乱,连忙恶狠狠地掩饰道:“就算你如此看我,再有下次,亦不会心软……” 苏伏忽然轻柔地打断她:“师姐。” “有事快说!”龙吟瑶抽回了柔荑,行去了洗脸架,取了洁白毛巾放入水中。 苏伏微微一笑:“我的衣裳可是师姐换的?” 龙吟瑶的动作一僵,俏脸不禁热烫,她头也不回,故作冷淡道:“是我又如何,放心罢,就你这瘦弱不堪的残躯,我才懒得多看,极品的我见多了,都比你要强壮。” “果真如此么?” 苏伏不禁失笑,他望向苏瞳,却发觉她已趴在床沿睡着了,恬静安详的睡脸,令他想起了她咿呀学语之时,晃眼便是几载过去。 这时一条热气腾腾的洁白毛巾忽然砸将过来,龙吟瑶没好气道:“莫以为你法体稀罕,天下炼体的修士多如牛毛,自己擦罢,哼。” 语罢她抱着已然熟睡的瞳瞳径自离去。 苏伏接过来,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强忍眩晕起身擦拭了一下法体,这才捻诀施了个《除尘咒》,将脏污一并去净,并将染红的衣裳换过一套干爽的月白长衫。 榻上都是他流出的血汗,他便起身,也不讲究,席地盘膝而坐。 而后闭眸将意识沉入识海。便见本物所化的大船失去星辰之力的加持,已还原成小舟。令他惊喜的是,小舟仅仅几处破裂,并未有大的损伤。 对此,他心底略有明悟。 苏瞳与龙吟瑶,便是他心底向往的光明,本物并非真正破裂,只是他以为破裂,便真就破裂。在他的识海,自然是由他说了算,魔灵虽在此居了二十多载,却仍只是客而已,在未夺得他躯壳前,绝不可能反客为主。 大师兄萧无极曾在讲道石上了一堂课,令苏伏印象深刻,尤其是他最后一句‘剑心便是一种象征,守护,精神’。 他的本物其实便是剑心,只是晋入阴神以前,他并未醒觉,是以叶璇玑才会警告他,若是本物破裂,会亲手将他毁灭。 本物破裂,意味着剑心破裂,他不但做不成剑修,便连修士都算不上,从此他便只是一个有着些许修为的凡人,甚至一个不小心便会染上劫气,成为劫魔养料。 望着被彻底封禁的魔灵与小沙弥,他无悲无喜,双眸清淡如水。 若是没有意外,《玄天封禁》将会封禁到他主动解开为止。就像他所言,若是有朝一日他需要感谢魔灵与小沙弥,那么必然是他收服了他们,或是杀了他们,没有第二个可能。 待到实力足够,便是他们末日。有着自心内虚空借‘太玄无量宝典’映射而来的三十六颗星辰相助,苏伏有这个自信困住他们,给自己足够的时间。 然而令他在意的是魔灵被封禁前所言,以他对魔灵的了解,其绝非无的放矢,那么他便需要防备魔灵脱困的可能,这时他不禁想到一件事,几乎被他遗忘的一件事。 苟魔虎,那个心机深沉的天坛教护法,他的本体为魔灵所噬,可即便如此,他都不能肯定苟魔虎是否就此死去,或还另有手段。 就目下而言,他所能想到的,魔灵能依仗的便只有他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伏自信一笑,他今日能将魔灵打翻在地,他日亦可将他打得万劫不复。 仔细地将识海检阅之后,他便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处,甫一踏入,便觉不同,三十六颗灼灼闪耀的星辰隐隐勾连彼方星辰,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力量感涌上心头,而对于彼方星辰的感应亦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宛然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他粗略一计,若突破三十六颗星辰前,将《星剑》使来须蓄力几息,并耗费近半的星辰之力,那么此时,已可得心应手施展,所耗费绝不会超过两成。 这是一个巨大突破,虽量变不足以引起质变,却已然足够恐怖,可以说目前大部分凝窍以下修士都不是他对手,像莫孤寒那种角色,一剑便可斩之。 放眼望去,整个心内虚空整洁,干净,没有任何不洁气息,除开星辰笼罩不到,那些未可知之地外,尽皆亮如白昼。 三十六颗星辰同时点亮,意味着他法体晋入凝窍境,然而并非凝窍,他必须修出凝窍真意,才可算是真正的凝窍修士。就如阴神,他早已有之,却算不得阴神境,只是有阴神和修出阴神真意,同样是两个概念。 这同样需要落到神丹之上,真正的凝窍修士,神丹形神完满,宛然另一个自己,神丹亦有奇经八脉,诸般窍穴,而这时每凝练一个窍穴,便会与神丹内的窍穴相互沟通,待三十六个窍穴凝练完毕,并与神丹相呼应之后,才算得真正晋入凝窍。 苏伏却将这先后之序颠倒,先凝窍,再将神丹修成完满。 然而《炼妖经》与人族修士所凝练窍穴有极大不同,《炼妖经》遵循的凝窍路线乃是还归祖脉一途,而人族修士则大多选择凝练与己身功法相合之窍系。 真界将人体分成九个窍系,又细分一百零八个窍穴,是以《炼妖经》才是凝练一百零八个窍穴,而妖族进化,总也将人族形态当做更高形态,一方面排斥人族,一方面却又向人族学习文化,知识,礼仪,使得妖族文明愈发长进。 而《炼妖经》前三十六个窍穴,贯穿了六个窍系,非常繁杂。 人族修炼,则统一一个窍穴,譬如剑修一般修神阙或扶突窍系,神阙与扶突皆对蕴养剑气有利,此外便是凝窍真意。 是以凝窍境,三十六处窍穴,剑心通透加之凝窍真意,三者缺一不可。 这时赵云迎来,甲叶逞光,在虚无的半空踱步,宛然平地,待至苏伏身前,恭敬礼道:“主公,玄门副教主梦,欲面见主公。” 第三百七十七章:太玄紫晶 苏伏略感头疼,自从取了花妖梦梦三分灵魄之后,他的耳根便没有清净过,以至于逼得他主动切断与她的联系,从此两方想要沟通,便只能靠着心内虚空。 其入主玄门,伊始还算老实,想必是对真界陌生,渐渐老练之后,便不知从哪个修士记忆中取得了一种唤作《醉梦化生入死大法》的法决经义修炼。 这《醉梦化生入死大法》异常玄妙,可将灵体转化成实体,可感受真界的一切空气、山川、河流、美食乃至七情六欲,可体会生老病死,凡俗人族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能感受,只是这转化的躯壳毕竟只是小道,没有办法修炼。 此法决乃是修士用来体会凡生百态,红尘三千烦恼,以此来寻突破道境的契机,在数劫以前很是流行,可能走在凡俗界的大街上便能碰到一个以一丝分神化念制造的躯壳,寻着某种机缘。 花妖凝练实体,本来她取向便有问题,自然是变作了男性,而对于苏伏的印象最是深刻,亦因此便参照了苏伏的模样变化。 在给自己取了一个阴阳大士的别号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伊始流连青楼画舫,而后甚于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皆不放过,可谓是风流成性。 夜夜都能感受到她的感受,如何能够清净?且当时正闭关,即便是警告,她脾性渐长,硬生生顶回来:谁让你取我三分灵魄,自讨苦吃。 她脾性渐长亦是有因由的,玄门声威近载愈发强盛,虽是神机出谋划策,却离不开梦梦的四处奔波与执行,在她强而有力的手腕下,玄门上下皆拧成一股绳。 是以在确认了她没有异心后,便切断了联系。此后联系便只能通过心内虚空,以余神机的信愿投影为通道,借炼魂幡助力摄取其一丝灵魄。 本来便有三分在苏伏手上,只是被苏伏封闭了视听,才传不出感应。 “让她来见我罢。” 再如何头疼,如今却是他手下有数的核心,既然急着寻来,必然是她不可决之大事。 赵云应喏,便透过炼魂幡取了花妖的一丝灵魄,借心内虚空显形,却仍是她本体模样,她甫一显形,便笑嘻嘻地大礼参拜道:“梦梦参见老爷,您吉祥。” 苏伏轻轻点头道:“今日怎么想起来见我,是否玄门有事难以抉择?” 花妖撇了撇嘴,热情冷却大半,道:“老爷,人家难得回来见你一次,也不关心一下人家过得好不好……” 苏伏知她顽性,便平静地说:“你的日子过得比我潇洒,怎么会不好,若是有事难择,大可通过神机,怎会亲自来见我,必是来居功可对,说说罢,你都做了什么?” “老爷果真生就一副慧眼!” 花妖心悦诚服道:“甚都瞒不过您,此次来见老爷乃是为了关于玄门生死存亡之要紧事宜。” 她嘿然一笑:“近日,人家在青州永陵郡吴县的黑山里掘出了蒙尘数劫的‘太玄紫晶’,约莫有这么大……” 她伸出双手比划,约莫有两尺宽度。 苏伏惊讶地说:“可是孕有玄英紫气的太玄紫晶?” “正是,按常规而言,应当可制出六十枚以上的玄英丹,这是一笔巨大到令人眼红的财富。” 花妖早已非初入真界,对于真界一些珍惜物品的价值已然有了很清晰的概念。 一枚玄英丹价值可抵百枚补源丹,而一枚补源丹则相当于百万枚符钱,这恐怕是大门阀都要心动的财富。 苏伏敏锐抓到了问题关键点:“梦梦,你如何知道黑山有着太玄紫晶?紫晶现下在何处?” 花妖嘻嘻笑应:“都是那些进来归墟被我吞噬后的修士,残留的记忆,人家只是姑且试上一试,没有想到一试便中,那紫晶乃是其中一个修士早已发觉,自忖无法守住,便不敢令其出世。” 苏伏苦笑:“那么你自忖有足够实力守住了吗?” 花妖无辜地说:“当然守不住,是以人家才来请示老爷您啊,紫晶出土那一日,方圆百里皆被一道紫气笼罩,想必剑斋与玉清宗两大门阀皆有感应,虽人家很快将其藏起……” “玄门在吴县的一番动作无法瞒过大律,并且大律还遣了一个唤作李凌云的剑修来吴县,人家可被他吓死了,差些被他识破身份,以人家的修为,尚且不是剑修对手呢……” 花妖摊了摊手:“总之紫晶暴露已是必然,人家是来请示老爷,这紫晶孝敬给谁好呢?” 苏伏没好气地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老爷您莫生气嘛,您想啊,紫晶献给圣地,咱们玄门地位岂不节节高涨,这笔财富,将大律江山买下也绰绰有余了,是也不是?” 花妖不以为然地眯眼笑着:“想必此时大律的皇帝陛下急得要跳河了罢,黑山一直是李家商行的产业,李家商行背后便是大律,那么多年都不曾发觉紫晶的存在,却被我占了几日后而顺利掘出……” 她的语声非常得意,此事完全是她一手策划,并且早在之前便在吴县种下伏笔,借着本地大族的能耐,果顺利将紫晶取来,至于紫晶究竟花落谁家,她才不在意呢,她只是喜欢这份成就感而已。 苏伏对她心思大概知道一些,便郑重地说:“你如何得到紫晶我不想过问,我命你你即刻将紫晶送去剑斋,太元山脉附近有一个金鳞城,你去那儿寻一个唤作季晴明的剑修,他是剑斋外门长老之一,动作要快,绝不可让其他有心人反应过来……” 花妖见他面色便知此事不能含糊,赶忙应下,身形便淡去。 苏伏心头抱憾,此举亦是无可奈何,大律必然会将那‘太玄紫晶’的出世传告真界,不几日便会传遍,玄门目前仍然只是凡俗间的一个教派,必然招致多方觊觎。 两大圣地即便碍于颜面不好明着出手抢夺,却可待他州动手之后再行夺回,那时玄门亦无话可说,那时玄门若还存在的话。 剑斋待他不差,他自然不愿薄了剑斋,紫晶献给剑斋在日后亦可用到他身上,倒也是一举两得。 苏伏权衡了一下利弊,倒也没有多舍不得,且困扰他多时的隐忧一朝得解,他心思亦更开朗一些。 “苏伏……” 有道清冷音声透入心内虚空,苏伏意识连忙回到法体,睁眼一望,却是夜神月,她的身后站着面色不自然的夜流苏。 夜神月清冷地说:“下毒害你的人已找出,正押于妖神宫大牢,你随时可以处置,至于她则是害你服下毒药的罪魁祸首,亦可由你处置。” ps:恭喜本书的第一个学徒touko诞生,非常感动,多谢,撒花~~~ 第三百七十八章:真人相召 “大会如何?” 苏伏的面上谈不上愤怒,有着微笑:“我仍然活着,想必大王山妖王位必已守住,真是可喜可贺。” 夜神月闻言,难得露出浅浅笑意:“你修为又有突破,亦是可喜。” 夜流苏冷道:“莫要一唱一和,我知道此次差些闯了大祸,那又怎样,苏伏你莫要忘记你欠了我的,我可以就当做两清了,日后我绝不会来为难你……” 夜神月薄怒道:“我平日对你疏于管教,非因我不知如何做好一个母亲,我努力让你过得顺遂心意,是因当年误服神泉之眼怀你,几度想要杀死于襁褓中的你,我同你一般心高气傲,憧憬着有朝一日可以寻一个可以托付之人,你可知你毁了我的一切憧憬。” “我养你没有教你,可身为一个狐族,这是认错该有的态度?” 夜流苏冰冷冷一笑:“你终于将你心里话说出来了罢,你大可现在就杀了我,免得我拖累你去寻那一个可以托付之人……” 夜神月眸子流露淡淡哀伤,她略苦涩地说:“是,这是我心里话,不过我不会杀你,不管你作何想,早在很久以前我便已接受你的存在。” 苏伏尴尬地说:“两位若是欲谈心事,我这便退下了,你们可以继续……”语罢正想开溜。 夜流苏却忽然伸手拦下他,并冷冷道:“慢着,姓苏的,你到底想对我怎样。” 苏伏在他的眸子里同样发觉了一些难过的情绪,识海得解后,他心思恢复澄澈,也更细腻一些,便淡淡笑着说:“此事可大可小,而我终因此事得益,便也不好怪你。你我若能就此和解,我心也甚为慰之。不过……” 他望了一眼夜神月,轻声道:“我在神月大人身上看到的,是身为一个母亲的溺爱,她或许亏欠你,然她终究生你养你,我家乡有句俗话,子欲养而亲不待,莫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少陪了!” 苏伏语罢行礼,这才出门去,留下母女二妖。 夜流苏望着夜神月略显黯然的侧面,才发觉这么多年以来她都不曾仔细打量过自己的母亲。 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小时总是憧憬羡慕着其他小妖,可以腻在母亲怀里撒娇,她没有父亲,夜神月误食了神泉之眼,那是族中圣物,便生下了她,自小她便是在众星拱月中长大,她是狐族小公主,亦是楚渡义女,身份高贵。 “我以为你修到妖帅,心境当如古井无波。” 夜流苏耳听着苏伏那些话,若要说重视倒也可笑,只是提醒了她,夜神月确确是她母亲,小的时候,她也同别的小妖一般,渴求着母爱。 夜神月对她却极冷淡,虽她对谁都是如此模样,却令她自小便缺失母爱,养成了颇极端的性子,且擅诡谋算计。 “妖族不比人族,你不会不知道,修为愈高,便愈近祖脉,便愈喜厮杀。我自小与他妖不同,性子总也冷清,目前尚能维持,若不得超脱,早晚也变,那时说不定便会杀你。” 夜神月收敛了眸子里的哀伤,恢复了清冷,然此言想必违心,她竟无法直视夜流苏的眼睛。 “连我都能看出你在撒谎,不过也罢了,你总也不肯温柔待我,我又怎么知道你心里如何看我。小时我总是自卑,玩伴虽不敢明着以此取笑我,暗里不定如何嘲讽。” 夜流苏踏出了门径,头也不回地说:“我不会怪你,但也无法原谅你,你以为我在你心里变得重要,可其实没有,若有,你怎不敢面对我。” “我回谷了,禁闭也还未结束,替我告诉苏伏,我们两清了。” 夜神月怔在原地,许久之后幽幽一叹,便也出门,迎面却碰到龙吟瑶,此女有两重身份,还在她之上,她施礼道:“殿下若是寻苏伏,他出门去了。” 岂料龙吟瑶淡淡道:“我正是来寻神月大人,敢问谋害我师弟者是谁,我剑斋外使在妖神宫竟遭毒害,幸好无事,否则对两州结盟事宜怕是没有好处。” “指使者已在大牢等候处置……” 夜神月敏锐察觉出她平淡的表面下蕴含的怒火,这时她身为楚渡代言者,亦不敢在此事上含糊,便说道:“另外小女虽无心,却也犯了大错,回谷之后我定有重惩。” 龙吟瑶秀眉一挑,道:“差些令苏伏万劫不复,那狐狸精所为也算无心?我不管她有甚理由,也不管她有心无心,我必须带她回剑斋,交由我师门发落。”在苏伏昏迷的这段时间,妖神宫方面已遣人将事情缘由告知了她。 这火气便有些按捺不住,面对着妖帅,龙吟瑶半分惧意也无,当真是英气勃然,会令许多身为男子者望而却步。 夜神月脸色微变,她忽然想到若是剑斋打定主意追究到底,夜流苏的罪责便大了。 然她亦非小姑娘,气场上怎也不会示弱,便淡淡地说:“此事苏伏自己已然说过不再追究,殿下的意愿,不定与苏伏相悖……” “那又如何?” 龙吟瑶冷冷笑着打断:“他是他,我是我,他不追究,不代表我会轻易放过,神月大人还是将夜流苏交给我罢,若是爽快一些,我还会替她求一求情,若是不敢站出来担当,待我亲自向妖皇陛下要人,那时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夜神月登时明白过来,龙吟瑶与夜流苏不对付,打着剑斋颜面的幌子,就是要与她难堪。 她淡然笑道:“倒也非不可,若是殿下告明我缘由,真是因剑斋颜面不可犯么?若果真是,我可带着小女亲上剑斋赔礼道歉,殿下意如何?” 龙吟瑶眸子微闪,没有想到这个夜神月如此不好对付,她轻描淡写道:“神月大人日理万机,再者此事与大人并无关联,由大人亲上剑斋恐怕不妥,还是将夜流苏交给我罢!” 夜神月滴水不漏的说:“这没有不妥,我夜神月在莒州只是无足轻重的小卒,亲上剑斋才能表示诚意,小女自小被我惯坏,是以我亦要担一份责任。” 龙吟瑶不禁有些无处下手之感,她心底暗恼,面上却也不动声色,道:“素闻神月大人在莒州威名,怎么能算无足轻重,《天狐幻月法》莫说莒州,便是在真界都是赫赫有名,神月大人亲上剑斋赔礼道歉,就不惧损了妖族威名?” “妖皇陛下怕是会不高兴罢!” 这时廊道尽头转出一个身影来,其身着鱼肚白的绣禽官服,依稀可辨是个人族,在妖神宫里,唯一一个人族大臣便是外事官卢昭陵,他显然没有想到夜神月会与龙吟瑶在此处交谈,却不敢怠慢。 行近便施礼,道:“见过神月大人,见过龙殿下,下官记得剑斋外使苏伏大人是在此处休养,不知他可在?” 夜神月清淡道:“卢大人,苏外使出门去了,若是有事寻他,可托龙殿下转告,我另有要事,先且失陪。”语罢径自离去。 龙吟瑶见她眨眼便消失在廊道,心底暗恨,眉头微蹙,不悦地瞪了一眼卢昭陵,道:“你来添什么乱,哼,入宫伊始便敢拿谎话欺骗我等,真是好大的胆子,快说寻苏伏何事。” 卢昭陵哪里知道自己触了她霉头,苦着脸说:“启禀殿下,乃是璇玑真人令我来探视苏外使,若是外使醒转,便请他往碧波湖一晤。” 龙吟瑶一听是叶璇玑相召,她倒也心平气和,淡淡地说:“果真如此便不同你计较,真人可有说是何事?” 卢昭陵心底微松,老实地应道:“未曾交代。” “罢了,你且去,本宫自会知会师弟。” 卢昭陵如闻大赦,施了礼便匆匆离去。 龙吟瑶在原地思忖片刻,此时她对夜流苏之事倒也没有记挂,其实此事就如苏伏所言可大可小,既然没有造成恶果,剑斋想必很乐意少这一事,只是她自己小题大做,欲要与夜流苏为难而已。 被夜神月轻描淡写地化解之后,她便将之忘在脑后,与气度无关,本来与夜流苏便算不上生死大仇。 她呆了一会不见苏伏回转,生怕耽误了心里偶像的传召,便去寻,不多时便在一处僻静的园林里头寻到正在静修的苏伏。 感应到有人靠近,他便睁开眸子,见是龙吟瑶,大惊道:“师姐,我躲这里你都能寻到,莫非是心有灵犀?” 第三百七十九章:为难 龙吟瑶怎么会忽略他语声中的戏谑,不禁白了他一眼,道:“璇玑真人让你去见他,碧波湖,我要照顾瞳瞳,你快去罢。” 其实碧波湖便是在广成宫内,供贵宾消遣观赏,设计者独具匠心,筑宫室时特意留了大片空域,围起后便接通莒州水脉的暗渠,便有水源涌进,因其水底下乃是一片碧石玉群,致使湖面一片碧色,令人赏心悦目,因此而得名。 苏伏便与她辞别,来到碧波湖,果见湖中心水榭处静立一道遗世独立的倩影,其绝世身姿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显得完美无瑕,便不禁暗自感叹天道的鬼斧神工,竟能造出如此精致的妙人儿。 他不缓不急地行走,心底却想:无论何时看她,周身都萦绕着自己总也无法模仿的玄机,或许这便是她得获真界第一美女修士的美誉的因由。 他来到真界,叶璇玑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修士,便给了他一种修士当有如此风采先入为主之念。 十数载以来,屡屡思及,总也无法忘怀。 那湖呈碧色,有白色仙鹤栖息在湖中一片山石群,约莫有二十来丈高,皆嶙峋相奇,挺拔高昂,湖中偶有跃鱼,落水时溅起水花,湖中便泛起涟漪,衬着曦耀之芒,美轮美奂。 苏伏步过长桥,来到水榭近处,对着她背影,认真揖礼道:“不知真人相召,所为何事?” 叶璇玑回身来,只见她蛾眉敛黛,嫩脸匀红,口角间浅笑盈盈,在美轮美奂的湖光山色映衬下,几如九天玄女下凡来,又仿似谪仙临尘,时也刻也,总是惊艳。 苏伏此时心思澄澈,本物清明,且心志如铁,都不禁看的呆怔。 “真人心绪似奇佳,不知因何之故?” 见她也不说话,苏伏连忙震慑心神,便笑着道:“想必非在下之故,真人笑时,真界尽要震颤。” “哦?” 叶璇玑轻启朱唇,道:“本宫笑得如此惊怖么。” “非也,几如九天玄女,又或谪仙临尘,然即便二者,也道不尽真人之绝世颜色。” 苏伏微微笑道:“古人云,红颜祸水,以真人级别,可不正会引真界震颤。再者,古人想必不知真人颜色,若知,此言却要改上一二。” 叶璇玑奇道:“如何改?” “红颜炼狱!” 苏伏见她没有不悦,反而颇有兴味,便娓娓道来:“想必能觊觎真人绝世之姿者,无不是当世少有俊杰,他们便是未来真界的领军人物,若皆为真人所迷而大打出手,岂不乱了真界,若累大门阀介入,天下大乱,近在目下矣!” 叶璇玑听着觉得新奇,悦目道:“此说法倒也有趣,只是如此一来,本宫岂非遭天下唾骂,唯此点难以饶恕。苏伏,莫要因本宫有恩于你,便来讨好,本宫岂是无知少女。” 苏伏见她误解,苦笑道:“真人误会了,在下不敢有异念,实乃发自肺腑,诚而言之,有不当处,望真人见谅。” 叶璇玑也没有真生气,转入正题道:“此次召你来见,有二点,先说一,将苏瞳来历说与我知,不可半点隐瞒。” 苏伏知道她成名极早,虽不在意他人看法,在举目睽睽下认了苏瞳,影响亦是可大可小。 至于她为何认下苏瞳,与自己恐怕没有多少关联,或许苏瞳真与她有关。 他理了理思绪,斟酌着说:“数载前,剑斋开山招徒,在下按真人嘱咐往剑斋去,途径万山县晋城,不得已卷入‘流冥坛’事件,晋城爆发魔劫。” “后于流冥坛内发见尚稚的瞳瞳,不忍置之不理,便带在了身边,教她言语,引她学理,给她取名苏瞳。” 这说法倒也简略,说了该说的,隐了不该说的。 叶璇玑听了也没有不悦,淡然笑道:“自浊气里头化生,亦算出淤泥而不染,无怪骨骼清奇,姿颜比之本宫亦不遑多让,想她入道时间定比你短得多,未来必然可为剑斋再添一个真人。” 此言令苏伏有些羞惭,何止短,简直没有天理。想他修到归元用了将将八载时光,可苏瞳却只用了三荀月便修至通神境。 叶璇玑忽然回身去望湖面,话锋微转:“只是她已为本宫认作女儿,便属南离宫之人,剑斋也不好教她,本宫想带她回南离宫,你意下如何。” 她不知苏伏并未让苏瞳拜入剑斋,同样不知苏瞳三旬月修到通神,否则绝不会好声好气地问,而是直接带回南离宫。 苏伏料想必会如此,便也不声张,这时闻言,无奈道:“此事恐要瞳瞳自己意愿才行,在下曾发过誓言,若是她不同意,便绝不会令她从我身边被夺走。” 若叶璇玑开口索要的是宝物,他身上除开与自己无法分离的‘太玄无量宝典’之外,包括两枚储物指环都可送她,可苏瞳不同,他早已认可了她的存在,总在关键时刻与他许多感动,就像暖阳一般裹着他,是他无可替代的光明,值得用性命去守护的存在。 叶璇玑不轻也不重地说:“本宫于你有恩,此恩分量尚不足乎?” 苏伏忙应道:“恩重如山!” “既如此,为何本宫开口,你却仍要推脱?” 苏伏认真地说:“她虽为真人认为女,可同是在下之女,她既非货物,又怎能拿来送人,在下有自信,对小女的珍惜爱护,必要高于真人之上。” 叶璇玑幽幽然道:“本宫于你有恩,你尚且拒绝便也罢了,你将本宫夸上了天,却又不肯为本宫做出一些牺牲,显见方才所言皆为虚假,如此你要本宫怎么信你?” 苏伏苦笑,他没有想到叶璇玑这样的人物也会玩文字游戏,便道:“真人信不信都罢,此事必要问过苏瞳意愿,我会尊重她的抉择。” 在原则面前,苏伏不免有些强硬,可对象毕竟是渡劫宗师的叶璇玑,且于己有大恩,他也不敢惹恼对方,若是对方一气之下将苏瞳强行带走,他也无可奈何。 叶璇玑又淡淡道“你可还记得欠着本宫两件事,那你听好,本宫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离开苏瞳身边。” 苏伏闻言,面色先是一僵,而后变幻难定,道:“此事……恐怕无法答应,真人莫要为难在下。” 叶璇玑忽而回身,精致容颜上尽是寒霜,令苏伏如坠冰窟,真人道意轰然涌出,差些令苏伏跪倒在地。 如她这般修为的修士略显薄怒,绝不是目下的苏伏能够承受得起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宫问你,你罔顾本宫之恩,打定主意要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ps:为生计乎,不日便要上架,届时烦请诸位道友多多捧场,在下感激不尽! 第三百八十章:九命的请求 随着音声,如瀑杀机当头淋下,苏伏法体紧绷,精神如临冰狱,本来伤势未复,晕眩尚存,此时更加剧了数倍,几有天旋地转之感。 他强压心底惊惧惶恐,咬牙道:“若为苏瞳故,背信弃义也好,道基崩解也罢,伏愿付任何代价。” 此言一出,水榭恢复寂静,过了许久,才闻着叶璇玑淡漠道:“她是你愿拼上了性命,且背弃自己誓言,亦要守护的存在么?” 苏伏怔了一怔,如瀑杀机忽然敛去,他连忙揖礼,坦然应道:“是,苏瞳已是在下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叶璇玑幽幽一叹:“无怪真界人都显得冷漠,不喜施恩,倘无论多大恩惠,丢出去了也就如泼出去的水,若是没有神通,便收也收不回来,如此谁还愿施恩呢?” 苏伏很是尴尬,羞惭道:“真人不若换一件事,除开苏瞳,不论何事,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璇玑倒也谈不上恼怒,她早已知苏瞳不可能同她回南离宫,只是来探一探苏伏口风而已。 “虽你我非道侣,可苏瞳亦是本宫认下之女,交予你一人我心忧之,此次你回剑斋便带紫儿一道去罢,有她在苏瞳身边,本宫才能安心。” 其语声不容置疑,苏伏欣然应下,他不敢不应,就目下而言,叶璇玑可能还是给了剑斋几分颜面,才按捺不发,若他仍是散修,又凭甚来守护苏瞳呢? 不过本来悖了叶璇玑之意便令他过意不去,叶璇玑对他的恩情重如山岳,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愿与她为难。 这时便热心问道:“敢问真人,另有一事为何,但有所辞,敢不效劳。” 叶璇玑回身来,但见她朱颜未动,黛眉拧起,道:“本宫今日对你大失所望,不过你还欠本宫两件事,就毒药事件,去掉一件,莫要再行追究,这总能应了罢?” 苏伏怔了一怔,随即便知她说的是正于妖神宫大牢等候他处置的指使者,他实在没有料到叶璇玑会为了指使投毒者而向他求情,当然,他还不知指使者姓甚名谁,便道:“此事不大,值不得真人以在下信诺来换,便依真人,弥补方才得罪,只是在下好奇,真人缘何回护指使投毒者?” “与你无关之事莫要多问。本宫今日回转南离宫,紫儿现已去苏瞳身边,替本宫照看好女儿,少一根毫毛,唯你是问。”叶璇玑淡淡语罢,身形便化作一道青光一闪而逝。 苏伏淡淡一笑,不以为意,本着心如浮云常自在,便在水榭旁席地而坐,静静地运转星辰之力修补受损法体。识海得解,他心态渐渐有了一种洒脱,自然无处不可修行。 浩然气愈是霸道,对法体损伤便愈是剧烈,是以修补法体还需三十六处窍穴内的星辰之力才行。 他目下已可分出几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自主地沉入彼方星辰,源源恢复星力,还可同时做着他事,这得益于他不眠不休的刻苦,恐怕连叶璇玑都没有想到她随意改动,加入了《太阴玄星锁星劫》根本经义的《炼妖经》在苏伏手上,绽放出了于众不同的色彩。 约莫过去数个时辰,待法体伤势在星力与小还丹药力的作用下渐渐修复,脑颅的晕眩亦渐渐消散,他的心脏仿似经过了千锤百炼,屡屡有力跳动,都能给法体带来无尽的力量。 三十六处窍穴相互勾连,法体伤势渐渐修复后,感觉便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仿佛能感受到法体深处蕴含着一股巨力,刚猛如龙象,这便是《炼妖经》突破带来的巨大好处,就目下而言,他法体强度已堪堪比得龙吟瑶,并且凡兵难伤,法体亦渐转无垢。 凝窍修士的无垢法体,在真界亦是一个标识。法体无垢,乃炼去凡俗蒙昧,法体自此轻重自量,轻则如落叶,可随风飘零,重亦逾千钧,可令敌无可奈何。 当然,离御剑飞行还要差一些,没有修出凝窍真意,便无法同飞剑或法器更深层次交流,即便飞剑或法器能够承载无垢之体,亦无法随心所欲飞行。 不过往后,他的修炼之路恐怕愈发艰难。《炼妖经》使他脱离了随时被魔灵吞噬殆尽的危机,可也造成了巨大隐患。 伊始便因窍穴之故而无法晋入归元,后因见纪随风汲取‘玄天之精’而豁然开朗。 可《炼妖经》终究不符人族修炼体系,加之气海乃修士重中之重,绝不可能化作星辰之力的居所,是以首先这具躯壳便无法将《炼妖经》修到极致。 苏伏没有为这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而迷失,心里对此明晰透彻,他明白自己往后的修炼之路,应当要偏开《炼妖经》,专注于剑诀与剑心,这才是他破境的契机。 心底没有迷惑,对以后自然也充满信心,修行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不觉天色已暗,冷月高挂,碧波湖在月华之力下,荡漾着粼粼水色,与白日相比,又有一番不同风味的景致,令人心旷神怡。 苏伏缓缓起身,望着一片美色,心绪颇佳,伸了个懒腰,法体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脆响,这时他忽然发觉订制的月白长衫要短了一些。 原是身量高长了一些,本来他身量便六尺有八,受伤不觉,此时法体伤势修复大半,粗略一估,竟有七尺来高,他心头略略欢喜,愈发与前世相近了。 这时他便冲着长桥尽头湖岸的一处隐蔽大石笑骂道:“你个惫懒货,来这许久也不出声,这两日去哪儿浑了?” 大石后面转出来一只黑猫,眼瞳是碧色,像似琥珀,除此外,浑身灰不溜秋,倒也未有出奇之处,却口发人言:“老爷,白日来时看您在此修炼,便不敢搅扰,恭喜老爷修为再进一步。” 这黑猫行至苏伏身前便一滚,化作了人形,却是猫首人身,可不正是九命。 苏伏能够察觉到他的死气终又淡了一些,已接近消散了,他淡淡一笑:“在真界,下至凡人妖怪,上至道祖魔祖,皆不能脱开这七情六欲束缚,否则怎至于争斗,早也太平祥和了。” “你身为妖灵,不过比妖怪更高一级,难免也要伤心难过,若屡屡如此便萌生死意,早也不知死了多少回,即便未死,也是将死,那倒不如早点解脱?” 九命跪伏在地,愧道:“是,令老爷费心了。小的此来却有一请,望老爷成全。” “你说罢!” 九命垂下首来,低声道:“这两日小的浑噩于圣君城游荡,形同孤魂,状似野鬼,尽管仍然不能释怀,却也忽然生出怨愤,文秀自小与人为善,却落得如此下场,小的心气不能平,但求老爷给予自由,小的欲加入妖兵行列,以厮杀磨练胆气,终有一日要为文秀报的此仇,那时小的亦是有用之妖,才有资格留于老爷身边侍候,望老爷成全……” 苏伏闻得此言,心底忽然慨叹:生灵的意志,果凌驾于一切束缚之上,惫懒如他,亦开始学会抗争,成全他也罢了。 “你选的这条路并不好走,可身为我的妖仆,你能有此觉悟,我心也甚慰。” 苏伏淡然笑着,却又抛了一个储物袋去,道:“这里面有一些东西,可助你修行,另有一份得自于神机的竹箴,我略略一观,应是中古血杀门的刺杀秘要,若你能融会贯通,加之你略掌的《天狐幻月法》与本命神通,必可令实力成倍增长,希望我有用到你时,你已可为我独当一面。” 他语罢,洒脱地摆了摆手,便径自去了。 九命接了储物袋先是一怔,随即眼眶发红,冲着苏伏离去的方向俯身拜了三拜,这才将心念探入储物袋,只见琳琅满目的白玉,掺杂着一些其他颜色玉石,是他从未见过的数量,另有一些典籍,几分竹箴,其中一份赫然拓印着《残血》。 第三百八十一章:大吃一惊 翌日辰时,阎浮十八峰景色依旧,外门长老季晴明的身形落在阎浮殿外,有值守弟子连忙迎上行剑礼道:“见过季长老,长老法驾至此,所为何事?” “烦请通禀剑主,吾有急事面见。”季晴明脸上带着些许欣悦,想必是有好事。 “晴明进来罢。”这时殿内却传来李道纯音声。 值守弟子连忙让开,季晴明紧走几步入殿,见李道纯安坐殿首,淡淡笑着道:“你处金鳞,外门无小事,说罢,甚事令你如此急迫。” 季晴明却也不语,步至他丈前,便自储物袋取出一块约莫有着洗脸盆大小的紫色晶玉,顿时有紫光将整个阎浮大殿充斥,若是从阎浮十八峰上空俯瞰,便可见一道紫光几乎要冲破大阵。 李道纯略显惊讶,随即剑指微动,便有数道剑光于紫晶上空形成一个圆盖,将紫晶之芒与气机尽数挡下。 季晴明看得如痴如醉,这便是剑道第二境之‘剑光分化’,已可令剑光显形,不须任何法决辅助,信手拈来便是大神通。 “这是前几日出土的‘太玄紫晶’罢,你从何处得来?” 季晴明连忙应道:“今晨有个古怪灵修来寻我,似是奇珍化灵,根底难明,言其乃代‘玄门’将此紫晶无偿献上。” 李道纯奇道:“玄门?青州竟有修士建立门派,本座怎么不知?” 季晴明心底微凛,若真是如此,这可是他外门的失职,连忙澄清道:“非也,乃凡俗间一个小教派,前身乃是天神教,其教义引人乐观向上,令人懂得自爱,颇有些信众,与大律朝廷势同水火。” 李道纯微微一笑:“原来如此,若只是凡俗间的争斗,便也不好多做置喙,这玄门倒也懂得自保之道,不过……” 其话锋一转,又道:“青州凡俗界,同是重要基业,你去查查这玄门来历,为谁所掌,若是与他州有牵扯,不可容情,必要打掉。这大律朝廷亦是愈来愈懈怠,统管青州凡俗界如此之久,紫晶出土却让玄门得去,你持我谕令,遣个弟子去常驻视察,顺便监管大律,只交给玉清宗本座也不放心,尤其此劫末,更要小心在意,” 这便是大门阀之主所必要手段,绝不会轻易为表面善意所迷,尽管这份善意令其他大门阀都要眼红,对大律更如是。 季晴明心底凛然,连忙应道:“谨遵谕令!” 他却未就此退下,而是郑重继言:“敢问剑主,在查清玄门根底前,要如何对待?” 李道纯明他意,微笑道:“剑斋讲究堂皇之道,玄门献上如此大礼,自也不能薄了它,便准它可在凡俗界传道,此乃圣地谕令,令大律不可阻扰。” 季晴明略怔,心头有着忧虑,便道:“剑主,此举岂不助长玄门气焰,自古以来家姓天下不得入仙门,传道教门不得掌天下,乃是定律,若是大律因此倒台,玄门怕是会趁机崛起。” 李道纯莫名一笑:“若它胆敢‘崛起’,岂不正验了其异心?若它足够聪明,便会安于现状,按本座说的去办罢。” 季晴明略一思忖,心底不禁暗自钦佩,这玄门不崛起便罢了,倘若崛起便是给两大圣地除掉它的借口,乃取死之道。思及此,隐忧便淡去,留下‘太玄紫晶’便退了出去。 李道纯望着紫晶沉吟半晌,忽而唤道:“来人!” 一个值守弟子紧走进来,行剑礼道:“剑主有何吩咐?”他努力使自己目不斜视,可大殿半空处的那几道剑光遥遥摄着一块异常瑰丽的紫晶,他不禁频频注目。 李道纯微微一笑:“莫看了,正是‘太玄紫晶’,你即刻送去药园,嘱史长老取其半数炼成‘玄英丹’,你问明他时辰,炼成之后再取半数玄英丹替本座跑一趟玉清宗,既得了好处,总也不能忘了盟友,此事办好,与你五十贡献之数,去罢!” 值守弟子大喜,连忙应道:“谨遵谕令!”便喜滋滋地捧着紫晶出殿去了。 李道纯见事处理毕,便闭目自修,然过不多时,殿外却又传来通报:“启禀剑主,有玉清宗师兄在外门剑庐处,说是有事欲寻剑主。” 他惊讶地睁开眸子,想道:这才得了紫晶,冲霄子便知道了? “去引他进来见本座!” 值守弟子连忙去引,过不多时,便引着一个青年来到殿外,只见这青年二十七八年纪,着明黄道服,挽了道髻,面色冷峻。 “师兄你且自进。”值守弟子让开路径,虚引道。 青年冷峻面色略缓,冲着他点了点头道:“多谢师弟。”语罢便径入殿。 大殿内唯有李道纯,极好辨认,他似是首次见到李道纯,只觉这位略有些黝黑的中年人与传闻不甚相符,却不敢怠慢,连忙行剑礼道:“晚辈玉清宗纪修竹,见过剑主。” 李道纯微微一笑,伸手虚引:“纪修竹,素闻玉清宗出了你这个术法奇才,今日一见,果有不同风采,请坐罢。” “多谢剑主!” 纪修竹从容坐下,又谦辞道:“不敢当剑主美誉,晚辈所学短浅,与贵门石泰师兄,萧无极师兄皆无法相较,还要差得很远。” 李道纯暗暗点头,心下微赞,年纪轻轻,得志不狂,是个可塑之才。 “唔,修为成不成是自家的事,本座即便赞你,亦不会令你多有进益,你便莫要谦辞了。” 他摆了摆手,又笑道:“贵宗遣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岂料纪修竹摇首道:“非是师门所遣,此次来剑斋乃修竹自己有事相求。” 李道纯略显意外,便温和道:“是何事令你不求自家师门,却来剑斋?” 纪修竹微微一叹:“乃为我那弟弟纪随风,他为了我宗一个师妹离去而沉于醉梦之中,眼见凝练窍穴都在退化,怕是不日便会自行兵解,再入轮回,我宗上下皆束手无策,虽知心病还须心药医,可我那师妹身份却是神州天道盟云家之人,她虽拜入我宗,却未得真传,是以我宗亦不好出面夺回。” “修竹此来是为寻我弟弟好友苏伏,他们相交莫逆,或许能劝上一劝。” 李道纯沉吟道:“你来得不巧,苏伏已为本座遣去莒州,不过想来近日便可回转,若你愿候着,本座便安排你住下。” 纪修竹心头大惊,‘遣去莒州’四字分量太重,妖皇楚渡邀剑斋观礼之事,玉清宗自然早便得到消息,而苏伏作为外使被遣去莒州,足见他在剑斋受到的重视,其已可在外代剑斋发言,这一份重视,非同小可。 “只是本座听闻,你与他有些龃龉?” 李道纯话却未尽,继言:“本座有言在先,剑斋素来不会强迫弟子,此事还须你同苏伏商议,若他同意助你,便让他随你走一趟,若他不同意,本座亦不好强迫,你明白否?” “修竹明白,定不会强迫苏师弟,只是为了我那弟弟,还请剑主代修竹劝上一劝,感激不尽……” 第三百八十二章:玄门体系 纪修竹心底略涩,何止龃龉,当初在晋城可是差点要了苏伏的命,自家弟弟虽常常将他挂在嘴边,可又哪里知道这个苏伏心里是怎样想他的,说是相交莫逆,人心还隔着肚皮呢。 他本拟此趟来剑斋,有着自己请求,定可求得剑主谕令,令那苏伏随同走一遭。可莫说剑主不会答应,此时想想,若那苏伏并不甘心情愿去,恐怕非但不帮劝慰,还火上加油呢? 更令他没有想到,这个苏伏在剑斋短短几载,便已受到如此重视,观剑主李道纯处处回护于他,若非两宗交好,恐怕早将他赶走了也。 这时他随在值守弟子身后,向着阎浮侧殿而去,那儿是客房所在。 他轻咳着说:“这位师弟不知可否识得苏伏?” 那弟子听过纪修竹大名,便笑应:“自然识得,他可是归墟一役最大功臣,便连水洛泽师兄都言若非苏师兄之故,恐怕难以保得性命。” 其实只是危言耸听,旨在掩盖萧无极动向。 纪修竹隐隐听过方舟子提起,这时不禁有些呆怔,心道:当初那个小修士真就成长如斯?若真是如此,恐怕请他去劝随风,还请他不动啊。 “三弟对他推崇备至,虽对我恭敬,却向来不听我话,反倒是这个苏伏还有可能令其振作,莫非真要去求他?”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他们的父母生下纪随风之后便已仙去,大姐纪如初性子淡泊,三弟出事,却见不着她一面,根本没有指望。 想到父母仙去那一刻的千叮万嘱,嘱他定要好生照料三弟,想到纪随风若是如此消沉下去,必然只有兵解一途,他便心头酸楚不堪。 修士修行犹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纪随风已开始凝练窍穴,若是日日懈怠,所凝窍穴失了打磨之功,便渐渐封闭,法体如此,道心不必言,若是自阴神滑落通神,必然自行兵解,因其道心已然无法承载阴神存在,必然消散,而阴神里头的本我便会堕入六道界,是谓兵解。 “若是那苏伏不愿,我便亲去神州将云师妹带回来,管不得许多……不过,任何方法总要尝试……” 思及此,他便向那值守弟子笑道:“师弟可知苏伏居所?我与他乃是旧识,此次正是来寻他。” 值守弟子惊讶道:“修竹师兄竟与苏师兄有交情么?可他出门去尚未归来……” 纪修竹微笑道:“没有关系,我便在他住所等候,烦请师弟带我去。” 值守弟子心底略觉古怪,却没有多说,便带着纪修竹转向紫菱峰,乘坐云石不一刻便至,来到苏伏小院,他指了指道:“苏师兄平日便居于此处,此地唤作紫菱峰,若有戒律院弟子巡视,师兄道明身份即可,若无他事,师弟先且告退。” 纪修竹拱手笑笑:“多谢!” 那弟子径自离开,纪修竹便踏入小院,也不进去屋舍,于院中一隅的大石上盘膝坐下。 …… 青州,苏城,避暑山庄。 橙月庄,自从玄门教主获得新生,便将总舵秘密搬迁至此,这时约莫酉时,橘黄的夕阳照在庭前两个把守的玄门圣兵脸上,略显肃穆的神情,无法掩盖他们支棱耳朵倾听堂内传出来的激烈争吵。 玄门虽小,五脏也全,最高便是教主余神机,他着青色锦衣,仪表不凡,坐在首位,神情淡定从容,作闭目养神状。 依次往下有副教主阴阳大士,正是花妖梦梦,此次玄门总务会议,争吵的核心便与她有关,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状。 萧统、高士羽等左右正副使,却是一干鬼修,萧统同是新进玄门,鬼道修为尚在高士羽之上,副使便是同高士羽一同转化为鬼修的两个天神教前统领,他们灵魄皆在赵云手上,是以对副教主之命不敢有丝毫违抗。 青元子、朱喜、白展、玄舞、商央为五方护法,乃是玄门得到新生之后提拔或新进的修士,皆有着阴神以上修为,其中最高者为商央,有凝窍巅峰修为,随时有可能晋入抱虚。 另有六个圣兵统领,手下皆辖数千至一万不等的圣兵,分布在漓江以南的南陵郡,以东的青禾郡,秘密据点更是遍布整个青州各郡县。 近载不与大律正面开战,圣兵皆以精悍为重,以前护教军为骨干,提拔了不少将官,搭起了圣兵骨架,但凡圣兵考核不能通过,除非是修士,否则便遣去各地潜隐,必要时便可化作候补圣兵。 在玄门自有一套晋升体系,只需贡献足够,副教主都不是没有可能,只是目前尚未有人能升至如此高位。 “在下窃以为副教主此行欠妥,将紫晶如此轻易交给剑斋,非但得不到应有奖赏,恐还引起忌惮。” 发出此言质疑的是五方护法之一青元子,他着道服,持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像极了有道之士,他修为是初入凝窍,场中除开难以观测的教主与副教主,他修为要属前三,是以近来颇有些自得。 朱喜是个精瘦的汉子,穿着随意,同是凝窍初期,却不圆融,差了许多打磨,他笑眯眯道:“青元子道友所言甚是,副教主自己或许不需要,可弟兄几个都渴盼着有一日能够长生,紫晶作为玄英丹的原材,那么大一块不知可炼出多少玄英丹来,那时弟兄们长生有望,对玄门更是忠心有加,何愁大事不成……” “大事?甚大事?朱护法慎言,教主常常教导,若玄门处在风口浪尖便是自取灭亡,唯有同大律分足鼎力,方可徐徐图之。” 插话的是高士羽副手,其乃原先的护教军统领齐原,转化鬼修被取了灵魄之后,一身荣辱都系于玄门,自然对教主与副教主惟命是从,而此时随着玄门扩展,他的身份同样水涨船高,场内六个统领,四个护法都在他位分之下,并且好几个修为都高于他。 除开副教主这个不喜结党营私的异类,其与谁也不对付,从来我行我素,不将众人乃至教主放在眼中,教主亦是听之任之,是以无人能拿她怎样。 玄门左正使萧统是个三十来年纪的男子,其貌中正,双目有神,高额方脸,修为凝窍中期,这时呵呵笑道:“也不能如此说,玄门倘欲长存,便须谋求发展,勿论是往他州去,还是在青州,终将与本土势力图穷匕见,既有争斗便有胜负,我玄门有神机教主运筹帷幄,必能无往而不利,无战而不胜。” 萧统故意偏离会议核心,和着稀泥,不烂也烂。 高士羽心底暗笑,却也不言语,他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敢与副教主明着抗争,早在他交了灵魄之后,便知道玄门必将有一个质的飞跃,场内仅寥寥数人知道玄门另有其主,一种优越感便油然而生,他觉得他们的争吵可笑极了。 青元子又道:“我等只希望副教主能给一个交代,要知道紫晶世间难见,便是大型矿脉,往往百年都难得一见,而况玄门只是凡间教派,莫说矿脉,便是灵玉都得不到多少供应。” 其余护法纷纷附和,唯有玄舞冰冷着脸颊端坐。 玄舞乃是目前玄门高层‘唯一’一个女修士,其性冷漠无情,长得颇为冷艳,传闻她曾有过几个道侣,都不知何故而惨死,她便得到了惨死的道侣的遗物。 按理而言,在青州如此之女修士,恐怕人人忌之,余神机不知何故招揽,还赋予高位。 自然便有许多不堪传闻,譬如两人有奸情,余神机却也从来不解释,这位女修亦是惜字如金的主,是以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这时白展护法眼神闪烁不定,道:“玄门是众道友的玄门,副教主自行其是,恐怕难以服众。” 六个圣兵统领这时都小意附和:“白护法所言甚是,若是能将紫晶留作己用,玄门但出一个真人,便可自立门户,那时便不属凡俗教派,已可谓之仙门了……” “嗒嗒嗒——” 这时许久没有回应的副教主轻轻用手指敲响椅座,莫可名状的音声便清晰传入众人耳内。 “仙门?那时便不是仙门,而是死门了,在两大圣地眼皮底下立仙门,仅凭一个真人?请别拉上我,我尚未活腻呢!” 第三百八十三章:李潜之怒 其实玄门大可成一言堂,只是如此一来,缺了竞争,并不利于长远发展。 余神机有自信可将玄门牢牢掌在手里,这才放任他们,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便可得出结论,哪些人可用,哪些人适合哪个位置,哪些人需要秘密处理。 而这些便都是副教主去执行。 花妖与他皆有默契,身后站着的是苏伏,争斗也好,结党也罢,都不会有甚结果,与其如此,不如各不相干,各行其是。 “可知我为何在此坐着听你们聒噪?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本大士专杀对玄门不忠者,在令人眼红的紫晶面前,便有许多人露出了马脚,那也罢了,还不到致死的程度。” 花妖冷笑着说:“可尔等要小心,说不得某日便触犯了玄门忌讳,死于非命时莫怪我没有提醒。最后,紫晶是本大士掘出,本大士爱给谁给谁,无需尔等置喙,再敢多嘴一句,小心性命难保。” 其语罢便起身扬长而去。 众护法统领面面相觑,不是没有见识过他的脾气,可众人皆为修士,被其如此奚落与威吓,心底尽皆愤怒,有些便显于脸上。 “教主,副教主未免太过锋芒……” 余神机这时淡淡睁眸道:“副教主只是不擅于表达,紫晶出土引起了多方关注,玄门继续留着便是取死之道,献给剑斋乃是最好抉择,莫要贪一时之财,玄门才能有未来,切记玄门还需要尔等扶助,不可自误。” 语罢他也拂袖转向堂后,眨眼两个最高首脑尽离去,各护法也无可奈何,只得散去。 高士羽同副使齐原却未离开,而是径自来到橙月庄的一处僻静所在,二人似在等候,约莫过去两刻,果有一个青年行来,可不正是副教主阴阳大士。 “参见副教主!” 两个鬼修丝毫不敢怠慢,这位主喜怒无常,不知用何法修成同背后那位一模一样的外貌,从此更是难以辨认,谁也不知何时便会成了本尊。 花妖淡淡‘嗯’一声,道:“萧统与商央近来可有异动?” “未有,小的多次暗中跟踪,并未见他与可疑人物往来。” 高士羽首先应道:“副教主会否多心了,萧统对玄门忠心耿耿,小的与他相交,此人行事颇有章法,若是对玄门有异心,只怕不敢如此显露本事罢。” 齐原同样应道:“商央护法同样如是,其修为在玄门除开教主与副教主便是最高一位,或许平日有一些私心,大体还是为玄门着想,其身份应当没有疑虑。” 花妖不屑一笑:“所以说你们愚蠢如猪,若是其表现出来的本事,尚不足十一,岂不正好将计就计?最没有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本大士怀疑此二人乃是他州遣来渗透,若是让其勘破根底,玄门便危在旦夕,事关生死存亡,再如何小心都不是过错,你二人须给我上心了,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有丝毫懈怠,记住了?” 两人凛然应下,三人会晤很短,又说了几个关节便散去。 …… 青州,律凉城。 御书房内,几个太监大气也不敢喘,皇帝李潜所坐的案前摔碎了几个茶杯,案上奏折散乱,李潜眸子冰冷,满面青气涌动。 这时一个带刀卫士龙行虎步进来,单膝点地,按刀奏道:“陛下,太子殿下与诸皇子殿下,枢密院监察使,御史令大人,尚书令大人联袂求见。” 李潜青气涌动更甚,咆哮道:“一群废物也来见朕,叫他们都给我滚……” “是!” “慢着!” 李潜摊开桌上一份奏折,上书:吴县黑山出紫晶,为玄门阴阳大士所夺,九皇子李凌云阻拦不力,兹阴阳大士与紫晶一同消失。 他恨恨地将奏折甩出,吓得下方太监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一语也不敢发。 其下一份更是令他暴怒,却是一份由枢密院传来的简易折章,只见上面写道:圣地剑斋以飞剑加急传讯,允玄门公开传道。 “真是朕的好爱卿,好皇子……” 李潜几要咬碎牙齿,齿缝溢出寒气,道:“令太子来见朕,余者皆归家去,莫在宫中逗留。” 带刀卫士恭敬应下,便去传唤,不多时便领着一个三十来年纪的男子进来,他身着标志东宫的鱼龙锦衣,身量高长,相貌堂堂,至台前便拜倒,朗声道:“儿臣拜见父皇,闻听九弟办事不力,惹父皇生气,不知究竟,是以来探问,还望父皇以龙体为重,莫要太过怨责九弟。” 李潜这时敛了青气,淡漠地摆手:“起来罢,朕有事着你。” 这位太子殿下唤作李元宗,乃李潜长子,因李凌云之故,颇不受李潜待见,虽勉强立了太子,其在宫中地位,却连李凌云都不如。 这时见李潜一丝与他亲近之心也无,心底颇为愤懑,对李凌云更是怨恨,错非李凌云,他又怎会失却身为太子该有的尊荣。然而当他眼睛扫过那一份落在地上的奏折时,心底不禁暗喜。 李元宗按捺狂喜,面上不敢显露丝毫,便起来躬身说:“父皇请吩咐,儿臣定当效死!” 李潜眉目闪过不悦:“大律终要交到你手,莫动不动便效死,你有几条命?” “此次吴县事宜必有猫腻,商行主事童安甚为可疑,朕便给你一个机会,吴县一应事宜转交东宫,此次是给你考验,若能将吴县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朕必有重赏。” 他仍觉不够,迸出了些许杀机:“但有阻扰,杀无赦,童安若有丝毫罪责,诛其九族,谁也不许求情,吴县本地大户,但有牵连者,尽杀之……” “朕允枢密院从旁协助,你好自为之,莫要令朕失望。” 李元宗闻听,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此次牵连恐怕甚为广泛,吴县有许多大户,与青州各地望族皆有瓜葛,他尚未登基,威望不足便犯下此杀戒,恐怕届时难以服众;喜的是李潜竟将此事交给他来办,他不禁有种拨开云雾见得青天之感,正当他暗暗鼓舞自己时,李潜接下来的话,却犹如冰水浇注而下。 “倘若此事办不好,你便退出东宫,朕不需要废物来当太子,大律同样不需要,你去罢。” …… 翌日,约莫辰时,修养两日的苏伏迫不及待向妖皇辞别,连之后的三十六洞妖王兵将对阵都未观赏,便带着苏瞳,龙吟瑶与紫儿启程回剑斋,临行前武岩来相送,尚言夜神月似欲令他出任代理妖王,苏伏归心似箭,也不以为意,着令他好好做便是。 待出了妖神宫地界,苏伏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这才确认楚渡对他确没有恶意,不过总也是隐忧,只盼这妖皇陛下能替他守着秘密。 约莫七日过去,此次行程略赶,苏伏心头记挂纪随风,急欲赶回剑斋复命。 在七日后的一个午时,终于回到太元山脉,他先去阎浮殿,李道纯却不在,便先回转紫菱峰,与龙吟瑶分别后,便带着紫儿苏瞳径回到小院,却见了一个他丝毫也想不到的人物。 “我等你八个日夜,总算没有白等。” 苏伏下意识便将两女挡在身后,望着此人,朗星眸子闪过一抹杀机,冷淡地说:“纪仙长,真是稀客,不知有何贵干?” 纪修竹攥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忽然做了个令苏伏目瞪口呆的举措。 第三百八十四章:马不停蹄 纪修竹攥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忽然做了个令苏伏目瞪口呆的举措。 只见他双膝着地,冷峻的脸上略挣扎,旋即平静,抬首望着苏伏道:“当初晋城确是我下令荼毒取你性命,我此来不为求你原谅,只求你救一救我弟弟纪随风。” 他的右手按住左手臂膀,咬牙道:“若是你能帮我劝住他,不使其自降修为而兵解,我这条命你大可拿去,为显诚意,左臂先奉上……” “且慢!” 苏伏皱眉,抢步上前按住他臂膀,法体只一运力,便将其自地上拉起,随之淡淡道:“你我恩怨暂且不提,倘是为随风师兄之故,自然义不容辞。只是随风师兄向来非他人能左右,即便我去劝,恐也不起作用,是以仙长还需将个中缘由说个清楚。” 纪修竹哪里知道苏伏急急赶回剑斋,便是为了去探看纪随风。 苏伏的巨力令其心底震撼,他晋入抱虚不短,虽非体修,却也非寻常凝窍修士以法体之力可以撼动,遑论苏伏气息确确只有阴神。 “此事我宗大概查了个清楚,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为情所困,为情所苦,因云溪师妹回神州而意志消沉。想必你也认识云溪师妹,拜入玉清宗时,乃是天道盟云家支脉所出,自小便被云家许给了太乙圣地一个长老的嫡孙做道侣,此届证道法会,亦是他们完婚之日,云溪师妹因此回了神州去。” 纪修竹心底也不知该不该恨她,冷峻地说:“本来她的身份早便查清,我宗对其早有定义,勿论资质秉性如何,绝不可传其根本。” “或许这便是她选择回神州的因由。” 苏伏心里回想云溪的音容笑貌,其性爽真自然,不会矫揉造作,对纪随风更是情根深种,绝不会因此而回神州,其内必有其他因由。 他也不反驳,静静听着。 “我那弟弟认准一件事,便极难拉回,眼见他如此下去必只有兵解一途,是以才想到你……” 纪修竹苦涩道:“我没有想到当初的一个小散修如今在剑斋有着如斯影响。我也不瞒你,来时我还当请你不过是件小事。” 苏伏也微感世事奇妙,想当初只能仰望的存在,如今却为了纪随风而对着自己下跪相求,这不禁令他对纪修竹的看法有所改观。 只是想到当初差些因他之故而死于李芸芸和荼毒手中,便有些难以释怀,他淡淡道:“仙长少待,在下须去戒律院报备行踪,之后便同你去……” 语罢转向苏瞳道:“瞳瞳,你与紫儿姐姐一起,爹爹不在时要好好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他肩上小白似是不愿再出门,径自蹦到苏瞳肩上。 苏瞳笑嘻嘻地逗了逗它,道:“记住拉爹爹,您可要早些回来,吟瑶姐姐说要带咱们去龙宫玩,那儿可好玩了……” 苏伏微微一笑,又转向紫儿,略显歉然道:“真是对不住道友,未及好好款待便要麻烦你照看小女。” 紫儿娇俏脸颊挂着浅笑道:“苏道友不需如此,即便没有少宫主之命,我对瞳瞳亦很是喜欢,放心罢,我定会将她看好。” 苏伏拱手施礼,便行出小院,迎面却有值守弟子寻来,其恭敬行剑礼道:“苏师兄,剑主有请。” “哦?” 苏伏惊讶道:“方才剑主尚不在。”他心念微转,笑道:“正好,我亦有事寻剑主,我们走罢。” 他祭起飞流沙,裹了值守弟子便向着阎浮殿而去。 来到殿出口,却不敢御器,便按落,步上陡长台阶,来到殿门口,亦无需通报,在值守弟子指引下便进了殿。 这时李道纯果在殿内,忙去行剑礼道:“弟子苏伏见过剑主,方才回来不见剑主,便先且回紫菱安置小女,不知何事相召?” 李道纯宽厚一笑:“莒州一行,你辛苦了,妖族已传来结盟意图,具体事宜尚要洽谈,然已与你无关,你可专于修行。本座听闻你此次往莒州一行,给剑斋大大长脸了,竟出任了妖王,可有此事?” 苏伏轻轻应道:“乃是妖皇陛下抬爱,亦是看在剑斋,看在剑主的份上,否则小子恐怕在莒州寸步难行。” 接着,苏伏便将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叙来,不觉便是半个时辰过去。自然隐去了不可讲的秘密,又简洁描绘了一番妖族情状,其中妖族的变化对于他州的影响,亦将忖测说了一些, 李道纯听罢抚须大笑:“难为你能想到那么深,本座对于妖族变化早也有所关注,与妖族的结盟并非只是一时之策,乃是为了日后青,莒两州能够共存,应对大劫。” “罢了,说远了,你目下当好好修行。对了,你应已见了纪修竹了罢?” 苏伏忙应道:“是,弟子正是来向剑主请令,准允弟子往玉清宗一行,纪随风乃是弟子知交好友,弟子无法坐视不理。” 李道纯微微点头,道:“既是你自己意愿,那你便去罢,代本座向冲霄子道友问好。” “我也同去!” 这时大殿外行进来一人,却是才与苏伏分开不久的龙吟瑶,她先向李道纯行剑礼,才得意地瞥了一眼苏伏,道:“剑主,弟子亦想去玉清宗见识一番,还望剑主成全。” 李道纯温声道:“允了,你二人同进同出,在外要相互照顾,其它无需本座赘言,都去罢。” 其实他乃是故意将龙吟瑶传来,两人同去玉清宗,才不至于被欺侮,其对于苏伏倒也是费了苦心。 苏伏心念微转便明白过来,心底有些感动,便行礼道:“多谢剑主,弟子这便去了。” 两人出了殿去,不多久,又有一人进来,却是大师兄萧无极。 “剑主,太乙圣地再次传来邀约,欲让我们剑斋出席证道法会,此事?” 李道纯闻听此言,淡淡摆了摆手:“剑斋从来不需要依靠虚名,不必理会。” 萧无极也不意外,也不再提,转而道:“肖大师今日出关,检阅了李淳风师弟与钟毓秀师妹后,决意收二人为徒。” 李道纯有些惊讶:“那两人钟毓秀便罢了,肖世卿不会不知道李淳风修道资质极高,若转道法符术师,恐怕修为难晋,你可问过李淳风意愿了?” “是,问过了,李师弟热衷此道,恐难劝回。” 萧无极应道:“先前遣弟子去查,未有结果,洛泽师弟却传回来一个消息,李师弟乃是天工坊之人,而钟师妹则是天工坊坊主之女。” 李道纯沉吟道:“洛泽办事向来得力,既是他传回消息,想必不差,身份既无疑问,那便依了肖世卿罢,只是他寿元无多,令他教徒须有节制。” 萧无极应下,又道:“肖大师亦是天工坊出身,不过剑斋其实对于法符没有太大需求,剑主缘何收下那二人,值此敏感时期,无极有些难解。” “再者,真界法符渐渐流入末节,其制作耗费太大,却又屡屡失败,专精如肖大师,十次都不免六次出错,剑斋一次培养两个法符术师,会否太过了?” 李道纯知他忧虑,便笑着道:“肖世卿以秘法延寿千载,如今亦到了尽头,剑斋必须有法符术师,以此应变劫难,代价高昂一些,亦是值得。” “你莫小看法符,目下争斗中不显法符威风,乃因其价值昂贵,待天地大劫生发,法符便会变作必须品,本座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萧无极略略思忖,只好行剑礼:“剑主远见,无极远远难及,这便退去了。” …… 青州,南陵郡晋城。 时隔魔劫近五载时光,城内早已恢复了应有元气。 因‘天神’苏浮尘最早便是从此城传出,是以晋城一直以来都是前天神教,现玄门重要的据点之一。 五载前,在魔劫之前便遭了灭顶之灾的何府,现如今在城中却成了数一数二的富户。只不过何府已非何府,应唤作姜府。 何大旺‘失踪’,其夫人姜灵珊亦离奇死亡,护院武师与家丁奴仆卷了府中贵重物而逃,其中武师统领更是将何府置着财宝的秘库尽数卷走,整个何府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加之魔劫肆虐,幸存下来便只剩了大丫鬟迷香,小丫鬟荷香同孙管家。 孙管家年老体弱,早已在晋城生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离晋城。 迷香感佩着姜灵珊的大恩,留在府中重整何府,以尚留存的一些店契,房契,田契等,许她经商颇有天分,不二年便将何府声威重整,并且重新置了近百家丁护卫,迷香当之无愧成了何府继承者。 其对旧主念念不忘,且她是陪嫁丫鬟,自小在姜家长大,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便将何府改做了姜府,以此祭奠姜灵珊的在天之灵。 “迷香姐,听闻陛下颁布圣旨,玄门今后可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我等信奉玄门之人亦不用再掩藏哩。” 姜府一处阁楼里,摆设精致,妆点着粉色纱绫,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的雍容女子坐在梳妆镜前轻梳乌发,身侧则坐着一个二十出头年纪的娇俏迷人的姑娘,此言正是从她口中发出。 第三百八十五章:七曜山脉 “嗯,多亏玄门扶助,才有姜府如今地位,你明日便去贫民窟,以玄门名义施放米钱。” 迷香动作轻缓迷人,这五载以来,养尊处优,脾性又甚好,自然养就了一份雍容华贵,只是在她这个年纪尚未成家生子,在青州倒也难见。 各家俊杰上门提亲者,不知为何,统统被她婉拒。 当年的小丫鬟荷香更是不得了,其本来便生有媚骨,长过了十八之后,出落得愈发水灵,堪称国色天香,否则苟魔虎怎会在茫茫人海相中她。 她的美色亦算远近闻名,便连周边郡县都有所闻,且因姜府乃贵门,提亲者更是络绎不绝。 可她却同迷香一般,不论好坏,统统拒绝。 “嘻嘻,迷香姐真乃天使也,对了迷香姐,既然玄门已为朝廷正名,我可不可以加入玄门?” 荷香身着薄透明黄色纱衣,身段窈窕,洋溢着妩媚,唇红齿白,细眉明眸,与五载前相比有着天渊之别。 迷香似是梳好妆容,侧身去,用玉指点了她额头,无奈道:“你呀,早便劝你嫁个好人家,好生过日子,晋城俊杰看不上,尚有他城可选,不要像我一样,只能守着姜府基业。” 荷香娇憨地抓着她手,娇声道:“人家想永远伴着迷香姐嘛,再说迷香姐亦可娶个美男子回来,欲入赘咱们姜府者,晋城不也一抓一大把。” 说到美男子,她的心底便不禁忆起那个雨夜,那个从容坐在老爷书房里的青年,她被夜流苏控制了身体,其实意识仍然清醒,若不是他救下自己,自己现下会怎样? 迷香逗她道:“美男子入赘进来,那不都被你这小狐狸精迷了去。” 荷香信以为真,睁大美眸佯装恶狠狠道:“若是姑爷胆敢如此,人家便令他无法人道。” “噗嗤!” 迷香不禁笑道:“你一个姑娘家,脑子里都在想些甚,好了好了,今日乃是夫人忌辰,我需要去准备,你今日便莫去了,待会同孙管家一起去一趟街市,今日亦是交账日,孙管家年纪渐长,受不得奔波,往后你便须代替他去。” “是!” 荷香闻听此言,顿时有些打不起精神,她对那些账务最是头疼。 两女出了阁楼便分开,不多时迷香便带着数个武师护卫出城,马车驶到了距晋城约莫十里外的一处荒山前停下。 迷香下了马车,柔声嘱咐道:“我自己去便是,你们歇一歇。” 往年皆如此,几个护卫早也见怪不怪,便恭送她前往荒山。 其实荒山不大,只是一个小山包,这里早前还有些孤坟,却都被迷香花费银钱请人迁走,她将姜灵珊遗体葬于此处,非但忌日,逢年过节也要来修葺一番。 迷香径自来到最顶处,眼前场景却令她吓了一跳,只见用着纹理岩混花岗岩建的墓穴已然破开一个大洞,洞中幽黑,透着诡异的氛围。 “野兽?” 她第一个念头很快为她排除,姜府恢复元气后,她专门花费了昂贵代价请人用花岗岩坚固了墓穴。 “夫人……” 迷香眼眶一红,她没有想到姜灵珊死后仍要受到搅扰,连忙紧走几步,可越靠近那破洞,便越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本能催促着她后退,她紧咬银牙又进两步,颤栗呼喊道:“夫……夫人……” “难为你还记得我……” 幽幽的音声从墓穴里传将出来,迷香脸色骇得煞白,紧接着又惊喜道:“夫……夫人,您没死?” 那破洞蓦地传来‘吱吱呀呀’的脆响,就见着一个森白人形骷髅竟歪歪扭扭行出了墓穴,那骷髅头的眼睛是猩红的,嘴还上下启合,竟有音声发出:“迷香,不枉我待你亲如姐妹,现在是该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迷香呆呆看着骷髅,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出乎常理,她几乎无法反应,待一股腥臭扑入鼻间,她猛然反应过来,恐惧的本能促使她发出尖叫,双脚本能就要向后退去,然而这时,骷髅双眸蓦地射出一道红芒,径自钻入了迷香的天灵。 尖叫顿止,她身形软倒在地,那骷髅不知何故,竟也软软倒下,落地时整幅骨头亦碎散。 倏忽两息,迷香蓦地醒来,其双眸不知为何变得阴森,四面一顾,旋即亦不管那骷髅,便起身,径自向着荒山另一头而去,她步伐极快,眨眼便消失。 姜府护院奔上山头时,只剩了墓穴前一堆诡异骷髅碎片,哪里还有迷香的踪影。 …… 太元山脉据青州以东,而玉清宗则处在巴山大峡左近右陇郡的边侧,著名的归墟入口千尺山距玉清宗便只有两千里。 穿过巴山大峡便是天下五洲之一,神州。是以玉清宗累代与天道盟不对付,亦常有天道盟修士前来青州挑衅。 玉清宗取玉清为名,《黄庭内景经》则乃其立世根基,其内包含抱虚秘术,长生秘法,渡劫经要,可谓是目下真界最为齐全的根本经义,其天罡七曜神无阵更是名震天下。 七曜得自于七玄旗,传闻玉清宗护山大阵便是由七色玄旗组成,经过数劫演化,成七曜神无大阵,将所有胆敢来犯之敌尽数击退,守护着玉清宗万万载基业。 数十劫以来,七玄旗有些损坏,有些遗失,目下仍存于玉清宗却只剩了三面,是谓戌己杏色旗,巳色归地旗,寅位太苍旗。 三面玄旗分则为三十六层先天五行神禁的法器,合则为一百零八层先天五行神禁的法宝,这亦是在另四面玄旗不见之后,玉清宗的高人将三面玄旗重炼的缘故。 先天五行神禁,这便需要掌五行神禁的修士来完成,三面玄旗各有三十六层禁制,以真界祭炼法器普遍来看,三十六层神禁至少需要九百载时光,如此方能祭炼完满。 而这九百载内,必须没有丝毫停歇,没有丝毫出错,这恐是比法符术师‘隽禁’还要难的一门精细功夫,不知耗费了玉清宗多少人力与财力。 以三面玄旗为主,七曜为星术、冷月、玉狐、灼日,天辰、地灵、人寰,分作七座不同玄位的山脉,是谓玉清七脉,在数十劫的演化中,玉清七脉一脉相承,不分彼此,七座山脉合之便是当世威名赫赫的七曜山脉。 三面玄旗以百载为一个周期,为七脉轮流分管守护。 这一日的亥时,将将子时之际,纪修竹领着苏伏同龙吟瑶终于赶到七曜山脉。 “这便是我玉清宗冷月山脉,随风乃是冷月一脉净虚真人门下弟子,随我来罢。” 第三百八十六章:冷月观(求订阅) 苏伏只觉穿过了一层莫可名状的薄膜,一道略带善意的意识扫过来,眼前一花,便落在一片巨岩群耸立的中间,每一个巨岩上面都镌刻着难以言述的玄奥符文,脚下则是层层叠叠的复式禁制。 “天罡无极,北斗七曜,敕令……” 随着纪修竹令言,巨岩蓦地受到激发,其上玄奥符文尽亮起,苏伏只觉重心失移,霎时改天换地,意识晕眩一瞬,就这一瞬的功夫,眼前天地却已是天渊之别。 不知何时有白雾氤氲,三人却转到了一处山间小道,苏伏敏锐地发觉周遭空气略有些冰凉。 纪修竹淡淡地说:“此地便是冷月山脉,外头只是七曜神无阵的障眼法,随我来罢。” 他语罢便向前去,复行不久,隐约见一幢古朴的道观耸立在白云间,脚下山道渐渐变作鹅卵石道。 龙吟瑶不住地四处打量,憧憬道:“好美啊!若是有朝一日厌倦了真界争斗,倒也可以选个如此美境隐居。” “七曜神无大阵真界仅此一处,师姐还是莫要幻想了。”苏伏无情地泼她冷水。 这时曲径通幽处传来一道宽厚且充满磁性的音声:“两位小友日后若果真厌倦真界纷争,玉清冷月观随时欢迎两位来此隐居,闲听绿竹花语,品品高味,亦是美事一件。” 龙吟瑶得意地瞥了一眼苏伏,向着道观方向施礼,且行且言道:“素闻净虚真人喜静,怎么好意思搅扰,见过此处风采一回,已属幸事。” 这时穿过了浓浓白雾,道观渐渐显露,只见观前左右各有一棵铁槐树,高逾数丈,枝叶如针细密,却又同时有着柳枝的柔软,是以看去像极了粗壮高长的柳树。 观门处悬挂一幅檀木匾额,上书:冷月观。 随着三人行近,观门‘吱呀’一声敞开,两个眉清目秀的道童行将出来,稽首齐声道:“真人已候在善益堂,三位师兄师姐请去。” 三人便进,却另有风景,但见台阶上方有一扇木制辕门,辕门后便是呈围拱状的殿堂,有些个认得纪修竹的弟子连忙上来见礼,但此时不宜寒暄,左近弟子便知机不来烦。 殿堂并不大,位于正中者,正是‘善益堂’。 道观依山而建,周遭充斥着浓浓白雾,为冷月观添了一份朦胧的仙意。 三人进得善益堂,便见一道人坐在一尊巨大塑像下首的蒲团上,双手执道印,感应到来人,便缓缓撤去,双眸睁开,淡淡着说:“两位小友果是龙凤之姿。” 塑像依稀可辨是个女子,不知为何看不清明。 但见他约莫五十来年纪,脸颊略显清瘦,鬓颜霜白,白面长须,眼瞳透着淡泊,着雪白道袍,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苏伏同龙吟瑶赶忙紧走几步行剑礼:“晚辈剑斋苏伏(龙吟瑶),拜见净虚真人。” 道人正是云溪与纪随风的师尊,冷月观的观主净虚真人,七曜一脉相承,然而随时光迁移,总有各自不同理念与道境生发,是以七曜并非无有由来。 “不必多礼,两位小友事迹吾亦有所耳闻,今见果然名不虚传。” 净虚真人淡淡笑着:“此次为吾那不成器徒儿随风,累两位小友奔波,真是不该,此丹乃老道近日所炼,权且作报偿。” 显见净虚真人清楚苏伏到来因由。 两个小瓷瓶缓缓飘来,苏伏将之接住,有一丝香气钻入鼻尖,顿使他精神一震,心里惊讶,竟是‘补源丹’,粗略一估,一瓶约莫有着十来枚。 苏伏却轻轻将瓷瓶推送而出,在纪修竹不解下,认真地说:“随风师兄将伏引为知交,伏又岂会坐视不理,报偿之事还请真人莫要再提。” 净虚袖袍一拢,便将瓷瓶收回,微微一笑:“随风交了一个好道友,修竹,吾行功未满,你便代吾领两位小友去,能成则好,不能成亦是随风命数。” 龙吟瑶赞赏地望了一眼苏伏,她曾听过苏伏讲过与纪随风结识的过程,便连其舍命伴他去闯流冥坛都未隐瞒,倘苏伏真收下此丹,才令她看不起。 纪修竹恭敬稽首,便转出善益堂,一番陡转,却来到冷月观后山,一路上坡,不多时便来到一幢独立的小院。 院门紧闭,苏伏忽然眉头蹙起,内里传出来一股酒香,正此时,熟悉的音声传将出来。 “清梧……呃没酒了……快去给道爷……买……来……” 纪修竹怒上眉梢,几不可遏,便踹去,院门‘砰’地飞走。 却是一幢木制平房,显见粗略赶制,只觉像极了圈养牲口之棚,又哪像个修道之士所居。 这时一个约莫十二三年纪的童子面色惊惶地行来,见是纪修竹,脸色略缓,却又嗫嗫不知所措。 纪修竹走去,怒声数落道:“清梧,这种废物你还管他做甚,还不快回观里去。” 清梧眼眶微红,稚道:“随风师兄心伤难解,眼见修为每况愈下,我只想代云溪师姐照顾他。” 他不识得苏伏,便退开一边,倔强着不走。 苏伏连忙劝慰道:“仙长快莫要怪他了,待我去看看随风师兄。” “哼!” 纪修竹冷峻面容未改,却退去一旁,本来请苏伏来便是为此。 苏伏便进了那屋舍,入目只见的一片凌乱与狼藉,尚有数不清的空酒瓮,一个身上只着中衣的男子半躺于床榻之上,双手撑着一个酒瓮倾倒,其口大张,酒瓮却空空如也。 其眉目依稀可见几分纪修竹的冷峻,那如墨一般的眉头丝毫未改,令苏伏马上认出来,正是纪随风。 许是久久不见动静,纪随风放下酒瓮,醉眼昏花地嚷嚷:“清梧……本道爷的酒……酒呢?” 他仿似感应到有人进来,惺忪的醉眼望去,尚谓自己眼花,便甩了甩头,再定睛去望,他大笑一声:“苏兄,真是稀客,甚风将你给吹……呃……吹来了。” 他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似乎清醒了一些,摇摇晃晃起身,拎着酒瓮就去,嚷嚷着说:“来……快来陪我喝一杯……” 苏伏眉头微皱,却伸出剑指一挥,一道仿似细思般的剑气便刺去,酒瓮应声碎裂,余劲击在纪随风胸口,顿将其击飞。 纪随风‘蓬’地撞在壁上,落将下来便猛咳,又是几口酒混着难闻的酸液呕吐出来,待他勉强缓过气来,便怒目瞪去:“苏兄……你这是甚意思?” “难为你还记得我!” 苏伏冷冷讥笑道:“纪随风,昔日我只能仰望于你,不得不虚与为蛇,你真当我敬你为兄长么,就凭你目下这副模样,又哪里有资格成为我苏伏的兄长。” 纪随风愣怔一瞬,随即勃然:“好个……虚与委蛇……好个苏伏……枉道爷真心待你。” 他不知为何狂怒,便有令言,虚空有雷霆生成,眨眼便击向苏伏。 苏伏心底惊讶,纪随风的雷法又有长足进境,只是他的法体气息衰弱得厉害,仿似一个壮年男子两日不食滴米滴水,几山穷水尽。 心念瞬转,苏伏剑指倒转,以指面去弹,浩然气蓦然生成,‘啪嗒’地便将雷霆扫灭,浩然气霸道无匹,只需运用得当,抹灭如此程度雷霆只是等闲。 纪随风愣怔,在他印象里,苏伏实力确然不同寻常,然如此轻易便破开金雷令,几乎令他不敢置信。 这时苏伏冷然行去,攥着他胸襟提起,讥道:“纪随风,我听闻你被云溪师姐丢弃了,真是可怜啊,本来我对云溪师姐已然死心,没有想到她心里另有他人,这下可好,倘我这便追去神州,云溪师姐必然感动,说不得便与我回剑斋去了。” 纪随风闻听此言,眼瞳霎时通红,其手毫无章法地握拳砸去。 “嘭——” 苏伏不闪也不躲,被击了个正着,却只有一个淡淡的红印,他甩了甩脑袋,冷笑道:“不痛也不痒,纪随风,就凭现下的你,又能奈我何?” 纪随风满目通红,几乎是本能地结印,又有令言:“乾、舜、孨、离、坎、门,山岳咒,太清转龙令……” “蓬——” 一道山岳的虚影蓦地自他身上冲出,携着万钧巨力轰然撞上苏伏,顿将其撞得飞退,宛若流星般向后,又是‘蓬’地巨响,将院墙尽数撞倒,复向后滑行数丈才堪堪止住。 苏伏只觉五脏尽皆受到震动,心血翻涌之下,不禁便呕出一口鲜血。 “师弟?” 龙吟瑶大惊,连忙去扶他。 “哈哈哈……苏伏……跳梁小丑……云师妹是你可以觊觎的?” 纪随风摇摇晃晃地出来,这时他身上升腾着浓烈道意,几乎是瞬息,几道金雷令便在虚空生成,不分敌我地袭向苏伏同龙吟瑶。 “混账东西!” 纪修竹伸掌去一抹,虚空顿泛起涟漪,那几道金雷令霎时归了虚无。 纪随风这才发觉他亦在,深藏心底的畏惧令他怔怔道:“二……二哥……你怎么来了……” 纪修竹眼见他形貌如此,怒火炽热,喝道:“无可救药的废物,我今日便将你修为废掉,省得届时兵解丢玉清宗的脸。” 第三百八十七章:琴音和歌 纪修竹绝不止因怒火才如此说,他眼见苏伏劝慰都无用,还将其打伤,便觉纪随风已然无可救药,未免他真就如此兵解而死,不若将其修为打散,转作凡人,亦还有百载可挣扎,可见其对纪随风的用心良苦了。 语罢他便要动手,清梧连忙过来拉着他,哽咽着求道:“修竹师兄,求您饶过随风师兄罢,求您饶过随风师兄罢……” 纪修竹用力一挥手,便将他甩开,其手有莫名道意生成,一股莫可名状的气息便缠绕着卷向纪随风。 苏伏连忙喝道:“仙长且慢!” 纪修竹冷峻望去,道:“事到如今,已无法可想,此次累你来此还受伤,我宗必有补偿,对不住了。” “慢着!” 苏伏惊怒:“纪修竹,你对随风师兄丝毫不解,你根本不知他想要什么……” 纪修竹着恼道:“他这个样子,活着与死去有何区别?” “给我一些时间……” 苏伏轻轻挣开龙吟瑶搀扶,平静地说道:“你们先回观里去罢,我想同随风师兄谈一谈。” 纪修竹与他对视两息,见他仍然坚持,微微一叹:“罢了!”他摆了摆手,便自顾自下山去了。 苏伏向龙吟瑶讨了一瓮酒来,轻轻地说道:“莫要担心,你同纪仙长下去罢。” 龙吟瑶倒也镇定,便同纪修竹一道离开,清梧想了想,亦随同在后。 待他们走后,苏伏才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亦不顾地上脏污,便席地而坐,淡淡说着:“人你也打了,可以陪我喝一杯了罢?” 他语罢便拍开瓮泥,自顾自咕噜噜地饮了一大口。 纪随风这时也坐下,接过苏伏递来的酒瓮,同样咕噜噜地饮了一大口,而后长出一口气,冷冷说道:“我知你方才不是真心话,亦知你为何如此激我,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应下二哥请求,他差点杀死你,你大可以不来。” “都是小事!”苏伏仰首望天,“我入道以来,见惯了生死,不是我多么豁达,有一些难以忘怀的伤痛,总也无法抹平的,就如纪仙长当初下令荼毒取我性命,错非石泰师兄路过,我早已没有今日风光。” “呵呵……” 纪随风闷闷一笑:“那你还应下他邀请。” 苏伏冷冷笑道:“我为何不应,他应我只需解开你心结,便能取他性命。” “那我岂能让你害我二哥性命。” 纪随风又喝了一大口,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二哥待我好,从小也知道,大姐与我二兄弟几不来往,可能几载也见不着她一面。” “几乎是二哥将我带大,印象中他总是严厉苛刻,我却也知道他是为我好。” 他又咕噜噜地饮下一口,气息略有不匀,眼眶发红,道:“即便他为我抵命,我又如何能够释怀,如同云溪离去,我的心便空了大片,唯有酒才可填满。” 苏伏接来酒瓮,闷闷地饮了一口,道:“你该知道酒醒之后,苦痛就会反弹,且愈发猛烈。” 纪随风如何不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妹临行前同我说,让我莫要留她,否则对玉清宗,对云家都不好,她身为云家子弟,必须为家族而做出该做的事。” “所以你没有留她?”苏伏淡淡道。 纪随风气沮,道:“自小我便不忍令她失望,当日鬼迷心窍,竟真让她离开……” 苏伏嘲骂道:“不如说你愚蠢如猪,云师姐如此说,便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为了与她在一起而付出任何代价的觉悟,既你没有表示,她如何敢于你共同拼搏那一份几不可期的将来,那只会害了你,看起来你似乎成全了她,实则她仍在为你着想,蠢货。” 纪随风心底一震:“原来我竟没有懂她?” 苏伏心底苦笑:我怎知,不过为了你这厮能精神一些,就算云溪师姐另有想法,此时亦不能讲啊。 “你莫不是诳我?” 纪随风狐疑地望来:“你该不会真想取我二哥性命罢?” 苏伏淡淡道:“既能报仇,又能助好友,岂不一举两得?” “既你如此说,那我便放心了!”纪随风忽然笑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我大概能猜到你的脾性,虽然记仇,却也有秤量,我在晋城拼死助你,你总觉欠我,才不同二哥计较。” “莫急着否认。” 纪随风起身来,法体竟开始接纳游离的灵气,他道:“我谢谢你觉得欠我,不若再陪我上神州走上一遭?” 苏伏嘡目结舌:“你……就这样好了?” 纪随风淡淡地说:“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 “话虽如此!” 苏伏心底暗暗着恼,总觉被他耍了一通,不禁便问道:“你这厮莫不是故意诳我过来,好叫我伴你走上一遭神州罢?” “哈哈哈!” 纪随风大笑三声,惊得飞鸟离林,仓皇而去,他又道:“自然不是,不过你一语惊醒我了,这一段日子我心底总也在想,师妹临走前为何特意如此嘱我,必是留了暗号,只恨我身处局中,竟不能勘破,倒叫你这个旁观者一语道破……” 苏伏亦立起,他淡淡一笑:“你可还记着晋城外我之道所向?” “一往无前?” 纪随风奇道:“记着是记着,如今提来又是为何?” “收拾收拾,我们去神州!”苏伏语罢便转身下山。 纪随风愣怔一瞬,旋即咧嘴一笑:“让我们去将神州闹个天翻地覆罢!” 这时远处密集山林上空的云雾里头忽有优美琴声传来,清清幽幽,袅袅娜娜,如丝如雾,如梦如幻,如歌如泣,总也道不尽那一份如诗如画。 纪随风欲行的身形一顿,震惊地望去,却有一道清音婉转唱道: “白绫纱,青丝发,她眉目仍如画。” “千古月,付韶华。” “莫待空寂喧哗,红朱砂,卓风华。” “倾城颜,吟蒹葭。” “……” 苏伏亦是惊讶望去,只见那云雾间隐隐有一个曼妙身影以琴奏歌,低吟婉转,听着不自禁地心悦神怡。 待歌声落下,他隐约闻到纪随风喃喃道:“如初姐姐?” 第三百八十八章:云石山庄 “如初姐姐!” 纪随风恍惚忆起,自己屡屡醉生梦死之际,总有如此琴音传来抚慰伤痛,今日终得解,原来纪如初对他并非漠不关心,只是她不喜欢表达而已。 这时云雾间陡然激射出一道黑色玄光,他下意识地去握,却是一个玄黑色的令牌,巴掌大小,一面刻着‘天辰令’,一面刻着天道盟。 “证道法会的邀请令牌!” 纪随风一眼认出,此乃纪如初很早以前收到的天辰令,他不解地望去,却只闻到淡淡的清音:“执着处且执着,此去神州,依令行事。” “如初姐……” 清音落下后,无论纪随风如何呼唤,都不见回应,他略有些失望。 苏伏行来,取过令牌细细观量,只觉此牌略有些沉,竟是上等材质所制,便不禁淡淡笑道:“天道盟真是财大气粗,此材质于散修而言,不亚于传承悠久的根本经义。” 纪随风叹了口气:“我等修为天都令便也罢了,天辰令要来又有何用。” 苏伏将令牌递还,眸子微微一闪,道:“此去神州,乃为将云溪师姐带回青州,天辰令或许无用,可‘执着处且执着’,必非无有因由,许便是让你不畏艰险,遇到何事都不可退缩。” “苏伏,你尚未见过家姐,怎么知道她心里所想?” 纪随风面色略有古怪:“她自小性子淡泊冷漠,不喜与人亲近,是以总不得见她,便连我都不知她话里意思,你……” 旋即他似是忆起来,恍然道:“她乃是星术一脉,自小修《天罡北斗阂魂命术》,此秘法可勘破天命,可预知灾劫,比之《紫薇玄术》还要精准,必是为我算过了前程,才会留下这一段箴言。” “此去神州,依令行事。” 纪随风郑重其事地将令牌收起,显见对其极为信服。 两人下山来,道观后门处,清梧眼见纪随风神采奕奕下山来,不由惊喜迎去:“师兄,您病好拉?” “混小子,道爷甚时有病。”纪随风笑骂道。 纪修竹倚在门框,紧绷的神经这时缓和,只是冷峻面容丝毫也未改:“今日让你逃过一劫,记着不是每次都有人费心思救你,倘有下次,我必不会容情。” 他语罢便径自向道观里行去。 纪随风心底暖暖的,不禁冲着他背影脱口而出道:“二哥,谢谢你,我这便去神州带回云溪……” 纪修竹身形一顿,却也不语,身形突兀地化作雷霆消散无踪。 他走之后,虚空却传来余音:“莫要丢玉清宗的脸。” 这时又有两个道童来请:“观主有请几位。” 纪随风连忙进去,一路兜转回道观正方,善益堂门口,他有些赧颜,停驻良久。 “两位小友快请进来罢。” 里头传来净虚真人宽厚的音声,苏伏用力一推纪随风,便进了善益堂。 净虚真人似是行完功,缓缓撤去法印,他的眸子没有起伏,淡淡笑着说:“随风执于迷障,此次得解,亏了两位小友。” 苏伏连忙施礼道:“不敢,倘随风师兄真正心死,便不可能因晚辈三言两语能恢复,必然早已勘破矣。” 此言居心叵测,纪随风龇牙咧嘴地瞪了他一眼,若真如此,近段日子累玉清宗上下跟着着急的他岂非有大罪过。 苏伏非但不理会,尚泰然自若道:“随风师兄决意往神州一行,带回云溪师姐,真人可有示下。” 净虚真人抚须笑道:“命缘之术,当是上乘,如初既已有决意,吾亦无言可示。只是前路难行,须谨之慎之,神州不比他州,须知天道盟乃是雌伏猛兽,稍有不慎便受其所害。” 龙吟瑶悄悄吐了小香舌,心底暗忖:素闻天道盟同玉清宗不睦,不曾想净虚如此得道真人都不免将天道盟当做眼中刺。 苏伏恭敬应下:“是,真人,伏必尽全力以助随风师兄一臂之力。” 纪随风赧颜着施礼说:“师尊,徒儿总也不能令您安省,此次定将云溪师妹带回,不再让她受到半分委屈。” 净虚真人轻轻点头,继呵呵笑言:“苏伏小友切记发信与剑斋,上禀缘由,否则不然,李剑主还当玉清宗留难两位小友,致使不得回转。” 苏伏笑道:“伏晓得厉害。” 净虚这才转向纪随风,慈和地说:“其实自你懂得上山结庐而居,为师便知你心结为何难解,只是为师仍放任你自生灭,你可知为何?” 纪随风羞惭道:“定是弟子形貌不堪,您难以入目。” “非也,实是如初劝吾,倘将你放于观中,恐怕你心结仍难解开。” 净虚袖袍轻轻一抚,便有一道晶莹亮芒划过虚空,落于纪随风手里,却化作了一个指环,其上镌刻着精美花纹,有着凛然道意。 “此乃吾之道意所化,可化雷霆之威,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尔等自去罢。” 净虚语罢,便自闭眸。 三人退出善益堂,纪随风怔怔摸着指环说道:“还道师尊多有怪罪,才放任我自生灭,原是如初姐定议。” 龙吟瑶奇道:“如初姐是何人?” 苏伏见纪随风恍惚未觉,便替他应道:“纪如初真人,乃是随风师兄亲姐,我曾听方舟子师兄提起过,方才以琴奏歌,非常美妙。” 龙吟瑶恍然:“原来方才是她奏歌,无怪纪修竹反应古怪。” 苏伏拉着她来到一边,认真地说:“师姐,神州之行只我同随风师兄便罢,你回去将我行踪报与剑主同戒律院,可好?” 龙吟瑶拧眉道:“不好,凭甚只你一人去神州玩耍,剑主可说了,我们须同进退,你擅自决意往神州去,我不怪你便罢,你还敢要我独自回去?” “我只是担心你太过惹眼,将身份曝露,引来许多麻烦。” 苏伏淡淡地说道:“青州罢了,莒州也罢了,都要卖几分面子给龙宫,可神州却不惧水族大军。” 龙吟瑶冷冷‘哼’了一声,道:“那么此次本宫便让你知道本宫是否靠着龙宫威名才活到现在。” “二位莫争了,同去罢。” 纪随风这时回神来,其脸上带着笑意:“既为道侣,自当同进退,莫学那凡俗夫妇,大难临头各自飞,遑论未有大难呢?” 龙吟瑶闻言微羞,拿眼去瞧苏伏,却见他同时看来,只是眼神略有古怪,她便道:“你为何这样看我?” 苏伏道:“你父曾说,未晋真人便不得与你结为道侣,倘让他知道,龙王怕是不会饶我。” 龙吟瑶美眸有着似水柔情:“那你怕不怕?” “当然怕!” 苏伏理所当然道:“龙王是甚修为,我怎能与之相较。不过……” “不过什么?”龙吟瑶催道。 纪随风轻咳一声:“两位,是时候该上路了。” 苏伏轻轻一笑道:“不过就如随风师兄所言,是时候该上路了。” 龙吟瑶顿感恼火,细腰却为苏伏一揽,飞流沙蓦然载着三人腾起,旋即消失在天际。 剧烈的动静顿时打破了冷月观的清静。 …… 神州天道盟,举世皆知。 而随着证道法会的临期,真界修士如同赶集一般涌向神州,亦因此,凡俗王朝的争斗竟也休止,各国迎来短暂和平。 在神州各地,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修士,大都散修,图个热闹。 受天辰榜邀请的修士便会接到天辰令,受天都榜邀请的修士便会接到天都令,两种法令仅仅打造了五十枚,历届送出的令牌倘若没有回收,便不会再补,直到那个受邀约的修士来参与为止。 两种令牌目前仍存者已不足二十之数,皆因许多修士得之或因有事而来不得,久而久之便淡忘,或自觉实力不足,以免为人取笑而不来,那些令牌下落自然无从追查。 然而证道法会仍有其莫大影响,两榜修士毋庸置疑乃是同阶中佼佼者。其一枚天都法令令牌在除开青州外的各州都可拍出高价,两种令牌上并未有标记身份,虽是由天道盟发出邀约,可若是不能守住令牌,倒不如不来,省得丢人现眼。 大康国国都位于太乙圣地的背腹处,其与云山城紧紧相连。 云山城确然而言并非单单一城,总数约莫有着一百七十二个城池,这些城池合起来便是神州云山城,而云山城云家,便是这些城池的主人。 自然,作为云家的象征,云山城座落于神州一处福地元晨山之上,同黎家的城中城不同,云山城核心只是一个山庄,称作云石山庄。 这一日约莫酉时,云石山庄外忽有三道身影落下,守卫山庄大门的修士脸色一变,待看清了来人,便又变作了恭敬,连忙迎去,施礼道:“见过几位上使。” 但见三人皆为丰神俊朗,俏丽明媚的修士,共二男一女,着银白道服,外披华贵明黄披风,披风的两襟处绣有玉如意,此乃太乙圣地身份高贵的弟子的身份标志。 间中一个举止皆与道相合的青年微微一笑:“云前辈可在?” 第三百八十九章:云淡清 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这是一个近于妖的男子,音声充满磁性,听着不禁令人信服。然其虽然微笑,却有种难以言述的威严。 守卫慑于他威严,竟说不出话来。 男子身侧一个美丽女修眸子闪着寒芒,登时娇叱道:“师兄问你话呢,还不快快应答。” “静怡,莫要如此。”男子摆手阻了她。 女修美眸顿时化作轻柔娇媚,娇声道:“是,神秀师兄。” 守卫心底一震:能有如此威严,原是他,太乙圣地候补圣子湛台神秀。 “回上使,家主已赶去圣地。” 守卫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连忙应道:“不过家主临行前曾有言,若是有上使前来,无需通禀便可进庄,二老爷正候于庄内。” 男子温和一笑:“既如此,烦请两位带路。”语罢转向身侧另一名男子道:“伯朗,少待见了云溪,莫要责怨她,她能在证道法会前回来神州,足以证明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你的影子。” 被称作伯朗的修士长得略有些粗犷,只是眉头极淡,他状似爽朗地一笑:“师兄哪儿话,我怎会怪溪儿,师兄放心,圣地与云家的联姻,乃是巩固圣地在天道盟中的位置,为了圣地,我可以忍受一些委屈。” 此人姓严,唤作严伯朗,乃是圣地执律长老严真嵩亲孙,其父母死于一次斗法中,目下未寻到端倪,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严真嵩在圣地中权柄极重,乃是亲湛台神秀的派系,其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自小便将严伯朗溺爱着长大,门中许多师兄都不太敢得罪他,养成了专横跋扈的脾性,只是此人极善隐藏,尤其是在湛台神秀面前。 即便是他,亦深深明白,严真嵩的地位是湛台神秀给的,是以他日后的前程与湛台神秀息息相关,丝毫也不敢得罪。 湛台神秀满意一笑:“真嵩长老常常在我面前夸你懂事,今见确然,待将云溪师妹娶过门,我定会为你谋个执事。” 严伯朗大喜,他心底对云溪根本没有感觉,只是碍于圣地之命,不敢不从,其实他心里清楚,此些事儿皆要归于湛台神秀,倘非他手段,又怎能与云家联姻。 云家向来游离于天道盟之外,看似归心,实则并不服从圣地调派,便连此次证道法会,明着是去张罗法会,实则不知躲在云家哪个角落。 严伯朗这时不禁对那素未谋面的未来道侣产生了些许兴趣,不过他听闻此女几载前离家,跑去了青州拜入玉清宗,近载才回转,谁知她是否还保有处女元阴。 思及此,他心底冷笑,却不显露,随着那守卫进入庄内。 不多时来到一处异常奢华的大院,院门已敞开,入得内里,却是青石小径,尽头是个厅堂,有匾额,上书:子虚堂。 进入堂内,便有一个面带微笑的男子迎来,道:“三位一定是圣地上使罢,我乃云家二主事云萧,恭候三位多时矣,快请坐。” 带路的守卫便静静退下,随即便有美婢与奴仆取来茶水,又有精致茶点玉果,井然而来,鱼贯退下,整个过程用不到半刻功夫,显见训练有素。 三人落座后,湛台神秀温煦地说:“素闻云家二爷极擅驭下,今一见果名不虚传。” 云萧清淡一笑:“怎敢当圣子二爷之称。”他也坐下,却不是主位。 寒暄一阵,湛台神秀直奔主题道:“云二爷,我今日来想必您明了因由,可否让我师弟严伯朗见一见即将成为他道侣的云溪师妹?” 云萧略略沉吟:“此为应有之义,只是云溪才从他州回来,恐怕野性难驯……” “小溪儿脾性甚好,若是她不好,又有谁好。” 这时堂外大步行进来一人,此人眉目清朗,气韵不俗,且行且淡淡道:“严伯朗能有她做道侣,已是幸事,不过今日恐怕不方便,三位不若在山庄内住上一晚。” “淡清放肆,怎么对上使说话的?” 云萧眸子幽深,淡淡喝道:“上使身份尊贵,亲临云石山庄已使生辉,怎么敢再要求住下。” 他旋即歉意地转向湛台神秀道:“上使见谅,此子哪里知道上使尊贵,是以胡言乱语,还请莫要怪罪。” 湛台神秀意有所指道:“在云石山庄,我又怎么敢怪罪?” 他转首去打量来人,不禁赞道:“凝窍真意已成,在你这个年纪晋入凝窍,殊为难得,敢问师弟唤作何名?” 来人淡淡道:“云家云淡清,小溪儿的三哥,虽三位贵为上使,可小溪儿一日不曾嫁入圣地,便算不得圣地之人,三位想见便见,于我家女眷而言,不甚妥当罢。” “你……好大胆子,竟敢这样与师兄说话。” 被唤作静怡的女修冷冷道:“莫说你云淡清只是云家旁支,便是嫡系云重在此,亦不敢如此对师兄说话,你算个甚东西?” 云萧眉头略蹙,不轻不重道:“云家不分旁支嫡系,能者上位。不过淡清,你今日实在太过放肆了,还不快给我下去。” 湛台神秀亦向那美丽女修道:“静怡,同你说过多少次,身份莫论高贵,修为莫论高低,莫要以此取人。” 女修便只好坐下,显见不敢忤逆湛台神秀。 湛台神秀这时又道:“二爷少待,我倒有一些事情想要向这位淡清师弟请教,不知可否?” 云萧略一怔,心里暗忖:淡清素来无名,怎会引起此人关注。 面上却微笑说:“圣子但问无妨。”语罢转向云淡清道:“圣子问你,要如实答来。” 湛台神秀温和笑道:“敢问云师弟可是闯过归墟?” 见他应下,便又问:“再问师弟可识得剑斋弟子?” 云淡清淡淡道:“认得几个,那又怎样?” 湛台神秀仍然显得温和,和声地说:“剑斋得了归墟,此中必有我等不知算计,不知云师弟可否知道一些内情?” “我知道的白易安都知道,我不知道的白易安说不准亦清楚,你不去问他,反来问我,是何道理?” 第三百九十章:云照翎 严伯朗眸子闪过寒芒,忽捻诀,抬手便是一道冷光激射。 谁也没有想到他说发难就发难,且是在云石山庄里头。 在云萧惊怒中,那冷光便刺穿了云淡清,犹自不停,击在他背后壁上的一副画卷上,顿将画卷刺破。 然而诡异的是,云淡清被击穿的法体部位缓缓填充,竟又恢复原来模样。 “住手!” 湛台神秀冷然喝道:“伯朗,你太不知轻重了,严长老对你缺少管教,看来我要重新考虑你的执事位置。” 严伯朗大惊,心底暗恨,便垂首低声道:“师兄,我只是恼此人对您如此说话,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不将圣地放在眼里。” “闭嘴,给我出去。” 严伯朗施礼退了出去,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云淡清。 湛台神秀这才歉意道:“对不住,我这个师弟性子鲁莽,回去我定请严长老好好管教。” 云萧瞬息便平复了怒气,道:“罢了,亦非甚大事,圣子此行目的不如直言,若是欲要见云溪,我这便安排。” “见是要见,但不是我,还请二爷安排伯朗去见一见他的道侣。” 湛台神秀淡淡笑着:“总不能在大典当日才让二人见面,云师弟应当能够理解罢?” 云淡清面无表情道:“见可以,但我要在场,此人跋扈我已见识,谁知他对小溪儿是甚态度。若他敢动小溪儿,我便让他知道云家是否真就可以如此放肆。” 云萧呵呵笑道:“既如此,那便由淡清带他去观。” 美丽女修不屑地说:“迟早也要嫁入圣地,对于云家支脉而言,就如小雀飞上了枝头变作了凤凰,还有甚不满?” 云淡清冰冷冷地望向她,道:“若她入了圣地变作你这般模样,那道途真是堪忧。” “你……混账!” 女修气急,伸出柔荑指着他,却又不敢动手,否则让湛台神秀当场赶出去,岂不颜面大失? “好了好了,莫争了。” 湛台神秀淡淡发言,堂内顿时为一股真人道意充斥,致使二人不得不静下来。 “我此来另有一事,此事还请二爷多多斟酌。” 云萧心底一动,知道正题来了,便道:“圣子但可直言,倘我能做主,必不让圣子失望。” “圣地天机阁观测到,伯朗同云溪恐怕还有波折,是以我此来乃为将云溪先行带回圣地,当然,必不会让云溪受一丝委屈。” 湛台神秀轻轻说道:“二爷应当明白天机阁箴言的分量,我不希望圣地同云家的正常往来遭到任何因由破坏,二爷也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云萧心底冷笑暗忖:湛台神秀此子手段高明,竟劝动家主与圣地联姻,惜经归墟一事,地位受到莫大影响,无怪如此着重此事,还亲身来接云溪。 他面上不显,微微笑道:“明白是明白,可兹事体大,恐要请示家主才行。” 女修皱眉道:“此事几无影响,云溪由我等带回,还省却云家护送之责,反正云溪迟早要嫁入圣地,早去晚去又有甚区别?” 云淡清可不是好相与的,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冷笑:“早晚有何区别?早去了,真界还当我云家巴结圣地,不懂便莫要插嘴,徒惹人笑话。” “云淡清!” 女修怒目瞪去,咬牙道:“你可敢与我斗一场法,生死自负!” “有何不敢?”云淡清挑眉道。 “万万不可!” 云萧连忙阻道:“此事万万不可,云家怎敢同尊贵上使动手,淡清,你还不快快带严上使去云溪住处。” 他急着使眼色,云淡清的实力他很清楚,这女修看似修为不弱,恐怕接近抱虚,又怎是云淡清的对手,以云淡清的性子,虽不会真下杀手,却指不定会令她难堪,届时便很难收场。 云淡清似是懂得云萧顾虑,径自出门去了。 湛台神秀淡淡开口:“二爷,云师弟如此说,也太分彼此了,天道盟应当是一个紧密的集体,二爷平日莫不是如此教导后辈罢?” 云萧心底闪过一丝怒意,心道:区区候补圣子,我云萧还用你来教我怎么做? “圣子言重了,不过我云家确不需圣地来提升威名,淡清此言并无错处。” 湛台神秀闻听此言,竟也不恼,反而笑道:“二爷此言可代云昆吾前辈么?素闻云家欲脱离天道盟,今日闻见二爷一席言,才知传言谬误。” 他的眸子微微眯起,变得狭长而危险:“云家恐怕早已脱离了天道盟罢,否则怎么敢当着我的面说出此话?” 圣地候补圣子,倘成圣主,便是往后天道盟盟主,尤其是湛台神秀这样有诸多长老支持的候补圣子,在圣地的地位崇高无比。 云萧心底蓦地凛然,云家游离在天道盟边缘,这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可周知归周知,当着圣地圣子的面说出来,就有不同意义了,外界还当云家已然无所顾忌,只差公开宣布脱离天道盟了。 “圣子言重了!” 便在此时,一个清朗音声从外头传来,待音声落下,人影已显露,却是一个与长得颇为文气的青年修士,其身气息异常隐晦,偶有一丝流露,便令人感到心惊,他着紧致的墨色锦衣,乌发分作两边长长淌下。 云萧神色微动,道:“照翎,你不是随大哥去了天池?” 青年行礼道:“二叔,父亲令我先行回转,处理此间事宜。” 那女修细细打量了青年,暗忖:这便是云家当代最优秀子弟云照翎?亦无甚出奇,比之师兄差得远了。 来人正是云家大少爷云照翎,他向着湛台神秀行同道礼,才笑道:“云家世代与天道盟皆有不可割断的瓜葛,怎么敢有脱离天道盟之念,乃是外界以讹传讹罢了,圣子切莫轻信流言。” “是我轻信?” 湛台神秀温和笑道:“那也罢了,就当我没说好了。不过,既然云家无意与圣地联姻,我这便回去禀告圣主,将这联姻取消也罢,免得云家为难。” 第三百九十一章:不愿放弃的执着 “取消?” 云家人尚未反应,那女修大惊道:“师兄,这……” 她的心思还算通透,知道湛台神秀促成此桩联姻是为何,可此时他竟然要取消,那之前一切努力岂不付诸流水? 云萧虽然大惊,却心底一喜,他本心里对于与圣地联姻有些排斥,当然非为云溪之故,只是云家近劫致力于脱离天道盟,若是联姻,便会加深圣地在云家的烙印,非他所喜。 他表面自然不敢显露,装作犹疑状:“圣子,此事恐怕不妥罢!圣地的聘礼早也抵达了云家,若然悔婚,那些聘礼……” 湛台神秀淡淡摆手:“便当做对云家的赔偿,若是二爷能够做主,此事便如此定了罢。” 云萧见他这一副模样,不禁愣怔,随即微笑道:“既如此……” “且慢!” 云照翎忽然开口道:“二叔,此事不妥。” 云萧蹙眉,却不言语,他知道云照翎打小有自己想法,并且还是云家未来家主,不可轻易恶之。 “圣子,您要有甚不满,大可提出,何必如此不留情面。” 云照翎淡淡笑道:“我云家上下对于与圣地联姻皆乐见其成,以此可以巩固云家在天道盟的地位,亦可与圣地互通有无,乃是幸事,还请圣子收回成命。” 湛台神秀笑得很温和无害,道:“方才我已提出了,未免两家联姻事宜受到波折,欲将云溪提前带回天池,在证道法会之前令她与伯朗缔结道侣之礼,贵家如此不情愿,好似圣地会害了她,照翎道兄亦是当世人杰,当知圣地天机阁极少误算。” “这没有甚不可以,神秀道兄若是乐意,即刻便能带她走,不过成道之礼提前,我家许多安排便要提前实施,若是神秀兄不介意,还请在陋室小住一晚,明日便让云溪同神秀道兄回天池,如此可好?” 云照翎的话令云萧大惊,不禁暗忖:这么好摆脱圣地的机会照翎怎会白白放过?莫非大哥放弃了令云家独立? 他急得冲云照翎使眼色,后者却全然不顾。 湛台神秀轻轻一笑,起身施礼道:“照翎道兄爽快,依道兄便是。” 云照翎还礼,而后命道:“来人,带两位上使去休息,甲字天号静院。” 语声才落,便有奴仆连忙进来,恭敬地朝湛台神秀二人施礼,旋即虚引道:“两位贵客请随小的来。” 他们自去不提,云萧见他们走远,埋怨道:“照翎你怎令此机会白白溜走,好不容易才有脱离圣地的机会,也不知大哥怎生想法,竟答应湛台神秀联姻之请。” 云照翎心底略有无奈,这位二叔甚都好,就是无法分析大势,他耐心地说:“二叔,父亲应下联姻,乃是深谋远虑之举,值此劫末,于云家而言乃是机遇,同是大劫,绝不可行差踏错,否则便是覆顶之灾。” 云萧奇道:“此话怎讲?” “云家绝不可在大劫来临之际仍徘徊于天道盟边沿,否则太乙圣地绝不介意先将云家扫除,以天道盟的力量,除非云家放弃数劫基业,举家迁走,否则云家断然无法抵抗。” 云照翎略有些郑重道:“三位候选圣子父亲都观量过,湛台神秀在三人中并非最有力候选,可其却为当代圣主看好,圣子位之争,必将在大劫前落下帷幕,云家站位便异常关键。” 云萧叹道:“为何不能像历劫以来那般,处于中立位置,云家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过来。” “二叔想法流于肤浅,云家之所以不能打破固有桎梏,便是因不敢更进一步。” 云照翎心觉不能透露太多,便微微笑道:“与圣地联姻势在必行,父亲行事向来稳重,二叔还是莫要忧虑太多。” 云萧只好道:“这我省得,不过我有些难解,湛台神秀提请联姻,却又主动取消,且一副有恃无恐模样,却又是何因?” 云照翎脸色略不悦,冷道:“他这是在给云家下套,倘婚约取消,圣地便可向外界宣告,云溪拜入过玉清宗,云家必然与玉清宗相勾结,旨在覆灭天道盟,届时圣地登高一呼,携天道盟大小门阀群起而攻之,云家覆灭不远矣!” “这个湛台神秀奸猾狡诈,当年不知何故还灭了一个小家族,却未被捉着把柄,三位候选圣子,我最忌惮的,还是他啊。” 云萧闻言,冷汗不禁淋淋而下,略惶道:“没有想到此人竟包藏如此祸心,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二叔莫忧!” 云照翎往堂外行去,且行且言:“湛台神秀自有我来应付,只是证道法会期间,族中一切便交给二叔打理,如今本家与分家已渐渐和睦,莫让这一切又回到从前。” …… 云石山庄,在一处连绵有五进宅院的荷塘水榭里,一个着淡色衣袍的美丽女子静坐于水榭围栏边,怔怔望着荷莲出神。 她的三千青丝随意地洒落下来,别有一份柔静的美,然而她本该俏皮扬起的细眉却深锁,本该洋溢月牙般笑意的美眸,却有着几无法掩盖的哀伤。 “小姐,三少爷领着一个人来了,看其穿着,似是圣地上使。” 这时,一个身材纤细娇柔的女婢装扮的女子疾步行来,愁眉道:“似是来接小姐去天池的……” 美丽女子缓缓回首去,静静地说:“暖烟愁个甚,总也要去的,迟早而已。”虽出此言,其美眸里里的哀伤几要令被她称作‘暖烟’的女婢心碎。 暖烟眼眶红红的,上前去握着她手,真切地说:“小姐,您说的那个人必然会来带您离开,您要相信他,您不信他,便真就失去全部希望了。” “他来了又能怎样,天道盟之事非他可以做主,家主不可能收回成命,我们这一脉好不容易抬起了头来,父亲又怎会为了我而与本家对抗。” 美丽女子平淡说道:“而况他不可能来,玉清宗不会冒着风险让他来寻我,当初都没留我……” “不……” 暖烟大声地说:“小姐请您一定要相信,他必定会来接您脱离苦海……” “你为何执于此?” 暖烟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哽咽道:“暖烟不想看到小姐伤心的模样,入了圣地,无人照顾小姐,小姐一定会受委屈的。” “委屈,委屈又算得什么。” 美丽女子忽然取出一件叠好的道袍,轻声道:“不过,既你都不肯放弃希望,那你便帮我一件事。” 语罢便在暖烟耳边耳语一阵,暖烟接过道袍,喜道:“小姐,我必将他带到您身边。” 她兴冲冲地去了,迎面正好与云淡清错身而过。 云淡清带着严伯朗,静静走着,两人竟也未曾交谈。 待接近水榭,云淡清唤道:“小溪儿,来见见你的道侣。” 美丽女子自然便是云溪,她缓缓起身,淡淡打量严伯朗,道:“倒也奇事,除衣装外,竟无一处看得舒坦。” 严伯朗本来抑了一肚子怒火,这时闻言,顿时气炸了,他眼冒邪火:“好个云家,偏养出这恁没教养的丫头,无怪自小离家,在外野惯了,不知怎么和人说话?” “不过没有关系,待你入我严家大门,必将你教养得服服帖帖……” 云溪挑眉道:“好个圣地弟子,道境修为如此低下,只轻轻一激便羞恼,实在有失这衣装颜面,听闻你是个长老的亲孙?错开这层身份,你还剩下什么?” 严伯朗气急反笑,道:“好好好,你我结成道侣那一日,便让你知道我还剩下什么。” 语罢他便拂袖而去,显见怒到极点。 云淡清蹙眉道:“你这样恶他,不为以后考虑?” “溪儿,你也长大了,三哥不敢说是为你好,可你与玉清宗那个弟子是不可能的,倘若你真为了他而不顾一切,只会害了你,云家必定会杀死你与他,以正清名,你可明白?” 云溪心底一震,她何尝不知这其中因果利害,否则她怎会离开纪随风。 她眼眶一红:“我自然知道。” 见她不愿多说,云淡清心底微微一叹:“严真嵩在圣地虽倚靠湛台神秀,可其手腕高妙,与灵墟、黎家的宿老皆有交情,手底下还有几个小门派随时听候调遣,可说你嫁入后,必不会受到各方委屈。” 云溪冷冷道:“各方委屈是委屈,严伯朗的委屈便不是委屈了?你也看到了,此人莫说风度,便连掩藏也不会,一副吃定了我的模样,莫不是云家妥协,又怎会如此。” “溪儿,我知你心寒,父亲有他难处,你莫要怪他。” 云淡清心底难过,又道:“严伯朗是不好,不过你放心,倘他敢欺你,三哥拼着这条命,亦要斩杀他……” 云溪心底微暖,柔柔地说:“三哥,我不怨你,也不怨父亲,不过,倘师兄来寻我,我必定会随他离开,届时只望三哥莫要为难我们……” 云淡清心底一叹,他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份难以化解的执着,千般劝慰便只得化作一句:“便依你。” 第三百九十二章:梦心宗 神州,断梦城。 断梦城外有断梦谷,断梦谷里有一个依附云家的小门派,唤作梦心宗,其牢牢阻断了云石山庄通往凡俗的道路。 暖烟将云溪交付道袍穿在身上,流连徘徊在城中已然有五日,却仍然不见那个人出现,心底暗暗着急,不禁盘算日期,云溪与严伯朗结道侣之礼将在证道法会那一日同时进行,消息已从圣地传出。 如此算来便只剩了最后五日期限,从断梦城到天池,至少也要三日。 “玉清宗的混蛋,莫非真的不管小姐了?” 云家是第一次同天道盟的大门阀联姻,是以举世瞩目,从各方涌来的修士多如牛毛,整个断梦城内行走的路人,十个之中便有一个是修士。 她身上着的衣袍正是玉清宗内门弟子的道服,是以这五日早已引起了多方的关注。 这一日约莫午时,暖烟走进了一家唤作景仁的酒楼。酒楼宽敞,四通八达,迎来送往,氛围热忱。 暖烟心焦口干,要了二楼包房,便径去打坐静修恢复。 她进入房间不久,酒楼又进三个气度非凡的青年,其中一个摇着折扇的青年修士埋怨着说:“你们两个对云山城无有半丝了解,便急匆匆来此,这下好了,找遍了整个断梦谷,都未见到云石山庄。” 三人径自寻了空桌坐下,他们的到来很快引起关注,有几个食客不时扫眼过来,尽皆心头凛然。 “这样找下去亦不是办法,不若捉个附近门派之人问个清楚?” 那青年一收折扇,潇洒地将乌发往后拨去,道:“神州大门阀不算,依附在云山城下的小宗门便有二十八个,大多掌管着城池,云石山庄既在此附近,那必然有为其守门的小宗门,他们总该知道路罢?” 三人自是苏伏一行,日夜不停地赶路,亦费了六七日时光才赶至。这还是托了证道法会的福,若是平常,以飞流沙的可疑动静,早也被拦下盘问,用多久便会暴露身份。 值此法会前期,真界修士源源涌向神州,剑、道、佛、魔、妖应有尽有,倒也未曾引起太大关注。 这时有小二哥点头哈腰着迎来:“三位仙长要吃甚,本店有百年老字号花雕陈酿,每日限量供应,可遇不可求,三位仙长一眼便知乃是自他州而来,此酒有着浓浓神州风味,必可令三位仙长满意。” 这人灵言巧语,勾起了龙吟瑶的酒虫,她豪迈道:“酒先上,越多越好,再上一些你们店的招牌菜,若是能让本道爷满意,另外有赏。” 她说着便取出两枚蓝玉,抛给小二道:“留三间上房,指不定住不住,但道爷未说退房前,便须留着,明白?” 小二哥眼睛都直了,两枚蓝玉蕴含的纯净灵气几乎没有丝毫杂质,他没有修为在身,完全无法掩盖其波动,顿时有两道淡淡蓝光闪烁,映亮了酒楼大堂。 “真阔绰!” 他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只停格在这个念头之上,旋即想也未想,谄媚着拘礼:“仙长放心,您的话对于本店而言,无异于谕令,少待片刻,酒菜即刻便来。” 这一路走来龙吟瑶不曾如此招展,苏伏略略蹙眉,随即明白她的用意,这是抛砖引玉。 纪随风心绪不佳,微微苦笑:“往日同师妹一起,总觉她有顾忌,是以不问她过往,只记得她住在云石山庄,在此附近。” “不过断梦谷内当有一个梦心宗才是,此宗得了云家几分传承,在天道盟体系内亦属中游,苏兄可还记着荼毒?其出身的法相宗便是天道盟中游门派,惜不知为何人所灭。” “记得,不过梦心宗作为本地门阀,却不见有人来维持城内秩序,尤其证道法会即将开始,此点却教人难解。” 苏伏当然记得荼毒,不论是《法相天地》还是《万象虹光》,在真界都是不可多得的法决,皆已近神通级。 然而说到荼毒,仍是不免忆起竹儿,也不知那个小精灵儿现下如何。 他思绪飘飞一瞬,耳边却蓦然传来森然冷音:“真是让我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法相宗竟还有残余的余孽么,且尔等似在寻我梦心宗之人,不知有何指教?” 三人心底皆有数,这时望去,果见几个身着橙黄道服的男女修士围将过来。 为首一个修士约莫三十来年纪,留有两撇胡子,语声阴测测的,狭长的眸子有精光溢出,修为凝窍巅峰,法体圆融无碍,仅仅道意略欠火候。 龙吟瑶没有想到只是轻微一试探便能引出来这些人,不过她心念微微一转,便明白过来自己三人必定是在断梦谷中便被盯上,这些人修为都不弱,放在小门派里已是真传弟子级别。 纪随风心里微喜,直截了当道:“指教不敢当,可否请道友告知我,云石山庄如何去?” 那修士明显错愕一瞬,随即冷笑:“告诉你自然可以,不过道友当知真界没有不劳而获之事。” 纪随风翻手取出一件约莫有四层禁制的法器,笑道:“道友倘告知我,它便是你的。” 这一幕顿时引起哗然,好巧不巧,酒楼大堂内坐满的客人大半是修士,他们一眼看出那法器材质非是等闲,虽然禁制低下,却不失为一件宝贝,此人如此轻易便取出如此法器,那么身上定有更值钱的宝贝,加之龙吟瑶的出手阔绰,他们下意识地打起了小心思。 心思转动,便尽都不怀好意地看着三人。 苏伏散修出身,深深明白杀人越货的诱惑有多大,尤其此时各方修士浪潮汹涌,即便惹了不该惹之人,亦不定会被发见。抱着如此侥幸的心里,是以即便他们三人看似不好惹,亦敢惹上一二。 这同样是机缘之道,对于散修而言,乃是最快得获机缘的途径。 那修士微微犹疑,能如此轻易拿出法器,只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之人,必然不好相与,恐怕还是他州大门阀的弟子,或许与云家人有私交,参与证道法会顺道拜访,倘真是如此,他加之背后宗门都无法奈其如何,恐还要被云家怪罪。 此人正是梦心宗的弟子,方才此三人在谷内徘徊,宗门派他出来查看底细。 虽方才口出不逊,其实心思非常细腻,这时敏锐地抓到问题核心,这三人究竟是甚来头。 “方才言语多有得罪,看此器锻造功夫,必出自大师之手,在下梦心宗刘韦,敢问阁下从何而来,欲往何处去?” 他身后的几个师弟师妹微惊,师兄向来谨慎,忽然改口必然不是无的放矢,他们这才认真打量苏伏三人,却只觉三人尽都有一种无可言状的玄妙感,尤其是拿折扇的青年,虽刻意收敛,不经意间溢出的,却是浓浓威压,这份威压,堪比掌教,他们心底便尽都震颤。 酒楼内的修士都能听出刘韦在语气上的转变,他们的修为尚不足以看破龙吟瑶,是以并不知她的恐怖,不过作为散修,他们并不缺少生存的智慧,是以便尽都留了一个心眼。 纪随风颇为意外,他本拟取出此器定能勾动他贪欲,届时顺势拿下逼问,亦占了个理字,不想对方如此谨慎。 “我唤作纪随风,从何处来不需你管,这一件法器你可收下,权且作交易,倘你不愿交易,我亦不会强迫于你,想必在场有许多道友愿意。” 纪随风淡淡道:“不过我要劝某一些人莫要打不该打的念头,否则为护道途,我等便只好出手,届时死伤惨重,莫怪我言之不预。” 他的眼睛透出凛然之芒,顿将周遭修士震住。 这几日都在赶路,尚未有宵小来搅扰,这时倘不将这些人震住,怕是要平添许多麻烦。 刘韦心底大惊,自己凝窍巅峰的修为,那个拿折扇的修士便罢了,此人才开始凝窍不久,怎能在气场上压制我,必是大门阀弟子,可是…… 他心底阴测测一笑:若是与云家有关系,必然不会隐瞒,指不定便是云家之敌,欲去寻晦气,若是将这三人拿下,必可讨得云家欢心。拿折扇的小子修为诡谲难测,然由我出手拖他一刻不难,穿白衫的小子不过才阴神境,杀之如土鸡瓦狗,不过为了保险,还是发讯宗门求援,以备万一。 思及此,他一手背负在身后,悄悄冲着几个师弟做了一个手势,立马有一个修士会意,悄然离场。 他忙‘笑呵呵’地牵扯三人注意道:“不敢不敢,敢问阁下欲何时往那云石山庄,法器便罢了,梦心宗向来与他州道友为善,若是三位不嫌在下身份低微,便当交个朋友。” 纪随风眼角闪过一抹嘲讽,踏上神州那一刻,他的灵觉便从未放松过,那一个小动作又怎么瞒得过他。 “自然是愈快愈好!” 他淡淡地说:“若是道友方便,即刻带我等前去,好处少不了你。” 刘韦大喜,此处酒楼手脚难展,便带去断梦谷动手,必可一举建功,他欣然让出道来,虚引道:“既如此,三位道友请这边走。” “砰!” 然此时,却有一人自二楼落下来,恰落于刘韦左近,将那上好的实木方桌给压得粉碎,此人落下后便动也不动,颈脖处有一道醒目的血痕,显见已气绝身亡。 “好个玉清宗弟子,竟敢在神州杀我门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 :暖烟 “呸!甚你神州,区区一个连云宗亦敢惹我……” 二楼上热闹纷繁,随着娇叱,又有惨呼与剧烈动静,又是一个修士被打落,此次差一些砸到了刘韦。 他勃然大怒,灵觉扫去,却是一个身着明黄道服的美貌女子正缓缓撤去法决,那法印令他感到有些熟悉,然而只是有些熟悉,此时他正在气头上,便不禁喝道:“谁敢在我梦心宗的地盘撒野,叫你知道道爷厉害。” 其话音未落,那美貌女子蓦然自二楼跃下,这时她的身形同脸便显在众人眼前,顿时引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玉……玉清宗?” 有见识的散修一眼便瞧出此乃玉清宗内门弟子服饰。 然未有人比得纪随风激动,其紧走几步上前,竟去握那女子的手,且言:“师妹,师妹,我终将你给寻着了……” “师妹?” 围观修士更是惊诧,而后纷纷醒悟,无怪此人修为不显,却有如此迫人威压,原是玉清宗弟子。 “谁是你师妹?放开!” 美貌女子略一恍惚的瞬息间,柔荑已为纪随风紧紧握住,然二人四目对望,尽皆一僵。 女子可不正是苦苦在城中徘徊了五日的暖烟么,她这时终于反应过来,此人正是她要找寻之人,云溪口中的师兄纪随风。 而她此时的装扮与平日云溪几乎一致,只是这时容貌显出来,纪随风便知认错了人。 他连忙放开,讪讪道:“这……对不住……认错人了……” 苏伏只觉此女好生面熟,一时却忆不起来。 刘韦见了此女,法体微颤,方才凶威竟再也不见,其单膝落地,垂首道:“小的梦心宗刘韦,见过暖烟执事……” 暖烟曾以执事身份到过梦心宗,其莫看一副柔弱模样,杀起人来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给了他无比深刻印象,是以一眼便认出来。 眼见刘韦跪倒,他的几位师兄师妹亦连忙跪倒。 酒楼内修士不禁面面相觑,这一幕颇具冲击力,他们几乎难以消化。 “暖烟?” 苏伏脑海猛地闪过一道亮光,恰此时纪随风亦望来,他微微笑着点头肯定。 他思绪不禁飘飞,忆起万山县初识云溪与纪随风二人,那时云溪怨他惊走九命,以独辟蹊径的《太清转龙令》捆缚咒,将样貌改易,化成了暖阳模样,以此试探苏伏。 苏伏便是在那一夜学会的捆缚咒,是以印象颇为深刻。 纪随风按捺着激动,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认错,这件道服必是师妹穿过的衣物,其上残留着她的气息。 暖烟脑子微转,道:“刘韦,这几人与我有旧,给我们安排一个可以谈话之所。” 刘韦一怔,旋即凛然,这几人竟是去寻暖烟执事?他听过此女的事迹,其自小在云石山庄长大,虽是侍女,却有修为在身,因杀人干脆利落,常常为云家外遣出执行法度。 他不敢怠慢,连忙应道:“小的在城中有一幢清幽宅院,这便带您与您旧友去,请随小的来。” 语罢他向着几位师弟师妹使了个眼色,而后便领着暖烟出门去了。 暖烟回首望来:“尔等还不跟上?” 纪随风这时终于回神,忽然明白过来,此女必然是师妹派遣在此,故以玉清宗服饰引自己相认,不得不说此女胆大包天。 三人跟去,余下散修哪儿敢再跟从,酒楼内渐渐热闹,纷纷猜测苏伏三人身份,那两条人命不放在他们眼中,只是苦了店家。 两刻之后,刘韦便熟门熟路地领着四人来到一处远离闹市的清幽之所。 这是一个颇大的宅院,有三进,另有园林,山石妆点,奇花百绽争艳,异草生机勃勃,绿树红果诱人,仆从如云,景致怡人,清幽静雅,确是个好地方。 “断梦城竟还有如此美地,梦心宗在此城经营地不差,我或会考虑在大少爷那儿替梦心宗美言几句。” 暖烟且行且言,话里语间都有着淡淡的颐指气使。 然刘韦闻此言,却是大喜:“执事若能美言,梦心宗上下必会感佩执事大恩大德,往后执事但有差遣,必定无所不从。” 暖烟道:“你言重了,我这几个旧友行踪要保密,你切不可将此间事传将出去,否则梦心宗顷刻便有大难,你记住了?” 刘韦闻言,知机地将所有仆人赶走,这才对着暖烟喜滋滋笑道:“执事大人但请放心,梦心宗向来对守密颇有心得,您且安心在此处会友,包管无人知道几位贵客的行踪。” “嗯,你退下罢。”暖烟状似满意地点头。 刘韦便退去,此时四人身处一处幽静的阁楼内,有奴仆送来了许多酒肉,便尽都退去。 暖烟灵觉扫了一遍周遭,这时才冷冷盯着纪随风:“你来得太晚了,再晚一日,小姐便为他人道侣,那时我必杀你。” 她身上萦绕炽热杀机,不知杀了多少生灵才能有如此威势,几乎令人难以想象。 苏伏心底略感惊讶,这是他首次见到一个女子身上有如此浓郁的杀机。 龙吟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此女,心道:修为不高,但想必每逢斗法,都将生死置之度外,身上隐隐可见便有五处伤疤,真是可怕的女子。 纪随风哪里敢争辩,不过却也无暇顾及她心情,便急急问道:“敢问暖烟姑娘,师妹现下在何处?” 暖烟径自坐下,竟丝毫也不急,自顾自倒了一杯水酒,也不去招呼苏伏等人,淡淡地说:“五日前圣地有上使下来,将小姐提前带走了,本来预计证道法会结束后才举行的成道之礼,将提前于证道法会当日举行。” “我不管这两位是何人,不过此倘救小姐生死难料,你确要带着他们去冒险?” 不待纪随风应答,苏伏便淡淡道:“我们安危不必暖烟姑娘费心,你只需告诉我们云师姐所在何处便可。” 暖烟不屑道:“即便告诉尔等又如何,小姐目下已在天池,那儿可是圣地核心,青州向来与神州不睦,除非参与证道法会,否则怎么可能让你们进入天池。” 第三百九十四章:计 “证道法会?” 龙吟瑶仿似听到了极妙的提议,一脸跃跃欲试道:“此法会闻名已久,早也想见识一番,不知它究竟如何证法?” 暖烟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的修为至多接到天都令,持令牌可入天池,法会当日,持令到场的修士便以修为相互印证,具体如何你自己一观便知。” 苏伏心里一动,问道:“敢问道友,倘我持天辰令,可否进入会场?” “自然可以,不过以你的修为,恐怕半息也坚持不住便会败下阵来,亦不过丢人现眼而已。” 暖烟又道:“进天池我有办法,不过救小姐尚要看你们能力,证道法会龙蛇混杂,你们必须装扮成云家仆从,若是有人认出你们,便前功尽弃,是以你们需要不会被高人识破的幻法,我这里有两个虚空傀儡。” 说着,她取出了两个黑漆漆的人偶,嘴脸看不清,有肢节,精妙的符文是三人前所未见的。 暖烟将其中一个抛去给龙吟瑶,道:“你无论如何装扮都无法像仆从,这个傀儡可以助你收敛多余气息,形貌亦可微微变换,至少不会太惹人注意。” 苏伏惊讶道:“道友,它可非符钱可以估量,恐怕云家亦拿不出多少个罢。” ‘虚空傀儡’是必须精通幻术的大师才能制作的一种傀儡,非但可以随操控者心意变幻,以假乱真,还能够掩盖本身气息,除开真人灵识外,别无它法可破,是以价值非常高昂。 暖烟道:“这不用你来管。” 龙吟瑶把玩了一会,兴致盎然道:“这玩意如何使用?” “以灵气激活,可随你心意化作一模一样的你,或者你见过的任何人,且可模仿任何你见过的人的气息,包括法决,只是它为虚幻,无有半丝攻击力,若是碰到真人以灵识击破,虚空傀儡便会化作虚无。” 龙吟瑶闻言,眯眼一笑,手上有紫光闪过,眨眼功夫便化作了苏伏的模样,同是面容俊秀,朗星双眸深邃而悠远,长长乌发盘成道髻,法体有着极为隐晦的锋芒,自从于莒州大有突破之后,原本萦绕着的恐怖浩然气亦同样敛藏,除开衣饰差异竟无丝毫破绽。 纪随风望着这一幕,心底忽然忆起万山县那一夜,九命以半吊子的虚空傀儡拖住他与师妹,结果反而为苏伏收作妖仆。 苏伏乃是首次见到这傀儡神奇,不禁赞道:“真界奇妙之物屡屡令人大开眼界,这虚空傀儡不知何人所制,竟能以假乱真到如此程度。” 龙吟瑶嘿嘿一笑,蓦地以手捏剑指,轻轻一划,便见虚空倏然裂开,有剑光爆射。 其余三人不动,却都静静闭眸体会,那剑光击在身上果没有丝毫作用。 纪随风心底震惊,这剑气的威能必是模仿苏伏而发,能到如此程度,即是说苏伏已晋入剑道第一境的剑气成丝,并且《浩然度灭》已是圆满,否则不可能以阴神修为发出如此威能的剑气。 暖烟震惊更甚,她本来以为纪随风带来的只是两个贪慕他身份,欲趁机结交之人,不曾想仅仅侧面验看,便有着骇人的实力,她心底对苏伏的评价不禁往上拔了数个层次,几要与龙吟瑶相较。 她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苏伏,道:“道友好高的剑道造诣。” 苏伏不轻不淡地说:“看得过眼罢,倒是暖烟道友才令人看不透,单一个云家执事便如此,云山城还真是不得不让人心惊的存在。” 纪随风轻咳道:“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聚在一起,暖烟道友,这位是苏伏,乃是我至交,她是龙吟瑶,乃是苏兄道侣……” 龙吟瑶面容微烧:“甚道侣,莫要胡言,我可未应他。” 暖烟淡淡点头道:“有此道侣,苏道友果是有福之人,闲话不提,我有一计,你们且听听,最好能有补益,为了小姐,也为了你们的安全。” 旋即她便将自己想法娓娓道来。 苏伏听后心底更是惊讶,云家的一个执事,非但敢背叛云家而帮外人,还敢去惹天道盟实际掌控者太乙圣地?若是此计成功,他们便大功告成,全身而退。 而她与云家,必然遭致圣地怒火。 龙吟瑶忽然开口:“此计妙是妙,可道友要如何脱身?” 暖烟自斟自饮了两杯水酒,秀美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轻轻说道:“我的安危不用考虑,你们只管将小姐带走,永远不要回来。” 苏伏与纪随风对视一眼,皆暗叹,此计中非常紧要的一环便是替身,替身坚持的时间长短,与他们能否逃走息息相关。 值此当务之急,三人对太乙圣地并不了解,无法想出更好计谋。 纪随风深深一礼道:“道友高义,在下代师妹多谢你。” 暖烟摆了摆手:“我这条命便是小姐所救,不过是还她一命,闲话休提,此计关键不在我,而在如何引法会骚动,且在你等带着小姐出逃时有足够实力于混乱中护送你等安全逃离天池。” 龙吟瑶莫名一笑:“交给我好了,正好试试近来修炼的成果,让我将这证道法会搅成一锅大杂烩罢。” 苏伏见她这笑容,心底莫名地一寒。 暖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便将另一个‘虚空傀儡’扔给纪随风,道:“你身上大门阀气息太过浓烈,必要换个样子。” 旋即取出件云家侍从服与二人穿上。 苏伏微微苦笑,他拜入剑斋不久,自然无法与出身高贵的龙吟瑶同自小便在玉清宗长大的纪随风相比。 一切装扮妥当,三人面面相觑一番,莞尔失笑,倒也驱散了一些紧张。 苏伏本想将容貌略改,旋即想到若是用上易容,加之形体变幻法术,恐怕容易弄巧成拙,万一有修士能识破,所有的安排都会付诸流水,届时想从太乙圣地手上强抢云溪,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时暖烟淡淡道:“尔等若对此计再无补益,便如此定了,事不宜迟,最好即刻出发。” 第三百九十五章:紫薇玄算,前途难料(一) “三位少待片刻……” 苏伏不顾他们疑问,将龙吟瑶三人驱出阁楼,这才盘膝坐下,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心念微动,‘宝典’蓦然显化于手。 他翻开第一页,神色郑重地引诀执道印,青光蓦然涌动,嘴里念念有词:“紫薇二气,真华妙相,玄演枢机,参天造化,二气引乾坤,载以道,辅以微,是谓《紫薇道上玄演算妙术》,敕成……” 宝典蓦地绽出无量光,卷动漫天星辰之力,在心内虚空自我演化几息,而后如锋矢般钻入宝典正页。 侧页为《紫薇玄术》根本经义,正页便是演算结果,这时随着苏伏演算,法体寿元便被剥夺,他艰难地操控着玄术,待演算至自己所需之地时,便停下。 庞然的星辰之力竟有些黯淡,他苦笑着想:此术果真玄奇,无论我如何琢磨,却是不能演算透彻,每次使用都只能以寿元驱动,且须耗费庞大灵气,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法体必要修出凝窍真意后,才可使之增寿,否则凝练三十六处窍穴都无用。 这时无量光尽没入宝典正页,其上便显出了测算结果,上书:借天之道,迷途难返,邪魅鬼崇,窥伺在侧。 此次他并非卜算机缘,而是此次行动凶险。 真正凶险并不能算尽,这十六个字便是《玄术》对自己的警言,此次行动前途难卜,必有不测凶险或隐患埋伏。 尤其是“邪魅鬼崇,窥伺在侧”更是令他有种心惊肉跳之感,本能令他即刻远远逃离此地,可却有着未尽之事,他如何能够一走了之。 这时不禁便想到魔灵被封禁前的最后一句话。 “这会否便是他脱困契机?还是我自己多虑?” 思及此,他心底略苦笑,才将其封禁,便又有波折,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摆脱魔灵威胁。 他卜算并非全为自己,若是前途实在凶险难测,他必不会让龙吟瑶随之冒险,可箴言第一句乃是:借天之道。 表明此事并非无法可想,目下而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时苏伏眸子望向了虚空一隅,那丝丝匍匐的白色雾华,都是玄门信众日夜祈祷而积累,所有的杂质都已被青光过滤,若非如此,他早已被凡俗之人的杂思杂念影响,神魂早也不得清明,修为又岂能进步。 这些信愿之力便是苏伏目下最大底牌,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 退出心内虚空,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旋即面无表情地推门出去,淡淡地对三人道:“走罢。” …… 青州,剑斋阎浮殿。 李道纯忽然停下静修,他略蹙眉,取出了苏伏传回来的传讯飞剑,上书:弟子苏伏,恭禀剑主知,为好友随风故,欲往神州一行,师姐同往,必护得她安危无虞,但请剑主勿忧。 细细观了两遍,他轻轻自语:为何有种剧烈变故即将生发之感,以往都未有如此感应,当初孽龙来袭,损失惨重,竟也不曾有,怎今日会有? “苏伏此子秉性极等,剑胆琴心,真传无虞,应是剑斋未来数千载脊梁柱之一,必可辅无极打理好剑斋,且他身上有着无极都不曾有的特质,其身牵系着各个真传的纽带,除真卿外,便连吟瑶如此高傲的孩子都能使之服气,不知不觉,此子于剑斋而言竟已有如此影响。” 他微微一叹,复忖思:飞仙老祖对其看好并非无由,然具体如何,他老人家不说,我等又岂能擅自揣测,此次却因此子生发感应。 “此感应竟令我不能心静。” 他起身来回踱步,焦乱只有一瞬,以他修为,心湖旋即平息。 “来人!” 思虑良久,他终决意插手,便向着殿外喝道。 有值守弟子进来,恭敬行礼:“剑主何事唤弟子。” 李道纯坐回原位,清淡地说:“去将无极同玄清唤来见我,令他们放下手中所有事宜。” “遵令!” 值守弟子连忙去寻,约莫两刻之后,萧无极同姬玄清二人同来,进殿便有感应,剑主心乱了。 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忙行礼:“剑主,有何难解之事?” 李道纯淡淡道:“你二人即刻启程去神州,将苏伏同龙吟瑶带回来,若是他们已为天道盟盯上,即刻出手救助。” 两人连忙应道:“谨遵谕令!” 这时两人虽不解苏伏为何会在神州,却也未有多问,便行礼退去。 身后却再度传来李道纯音声:“便是将天道盟搅的翻天覆地,亦要将他二人带回,切记要活的。” 两人闻言身形一顿,却又前行,待行至殿门口,身形瞬息消散无踪。 …… 神州,天池,南苑宫。 太乙圣地素来居于真界之中,大地一分为五,此象征便愈发明显。 神州向来亦是天下之中,无人敢否认其地位,而至于占据天下之中的中间位置的天池,自然便是太乙圣地,这也向来是真界常识。 然天池尚算不上圣地核心,真正核心乃是瑶池,却不在人间显化,乃是洞中福地,化外洞天,圣地所有真传弟子以上便居在里头。 天池统辖四方,将整个天道盟牢牢掌控在手,分南苑宫,北辰居,东娲殿,西鹫领。 其中北辰居乃是天道盟议事处,东娲殿同西鹫领乃是天道盟向所有大小门阀抽调的精英修士驻所,以便随时可以抽调执行任务,太乙圣地在里头的势力向来最强大,是以掌握了大部分话语权,余者自然便是云山城,灵墟派,仙源剑派,黎家四个大门阀分摊。 而南宫苑向来是天道盟有重大庆典或举行祭礼之地,便是此次证道法会会场,而云溪便被湛台神秀带到了此地,只要时辰一到,便直接举办成道之礼。 南宫苑亦是不属天道盟的修士唯一可踏足之地。 南宫苑其实是一座以修士为主的城池,只是不大,占地约莫只有方圆五里左右,这与大城池相比,不可以道里计,然它在神州的地位,却非任何一座城池能够相较。 这里汇聚了无数散修,另有天道盟大大小小门阀的门人,每一个人都必是实打实的修士,这里的茶楼小二都必要有归元修为才可胜任,并且只要有玉石,便可买到在外界稀缺的珍宝。 譬如太玄紫晶,补源丹,极品法器,在此地都能令你满足。 法会前夕这一日,南宫苑涌来的修士越发有无穷尽之感,令守卫城门的两个圣地弟子颇为心烦,以此衍生了懈怠,他们对于守着城门这种犹若凡俗兵士一般的枯燥苦活愈发不满。 亦因此,一个个进城的生面孔,面目尽都丑陋,这时其中一个便忍不住拦下一行三人道:“尔等给我站着!” 这三人为首是一个婢女装扮的女子,她长得不差,有着些许淡漠。 身后两个男子,一个粗壮魁梧,一个清秀文雅,却是两个极端,不过在修士群中不少见,倒也未有引人瞩目。 只是两人亦是仆从装扮,皆提着一个大包裹,亦不知是何物。 女婢淡淡道:“守君为何拦下我等?” 南苑宫毕竟非同凡俗,虽同是守门,却有个挺别致的称谓。 守君冷冷道:“你三人为何如此装扮,进南宫苑是为何……” 女婢未待他发出更多疑问,便取出一枚令牌来,上面书着“云山城”三字,宛若铁画银钩,带着铮铮傲骨。 守君微惊,他们守卫此门,自然有一套识别令牌真假的方法,其上确萦绕着‘虚空神通’的气息,真界云山城一家,别无分号。 女婢又取出一枚象征执事的令牌,轻轻道:“我乃云山城执事,我家小姐即将与圣地严伯朗结为道侣,明日便是成道之礼,想必你不会不知。” “此次来乃奉令给小姐送一些喜爱的吃食,以慰小姐思家之苦。” 守君连见两枚令牌,已信了大半,这时闻听此言,他心里便有了数,不过他乃是圣地弟子,却不用对着一个云山城执事奴颜,便淡淡道:“过去罢,你家小姐在涂龙阁。” “慢着!” 另外一个守君却忽然眯眼,女婢身后两个男仆,魁梧那个便罢了,修为不值一提,倒是瘦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指着大包裹道:“里头装着何物?打开让我瞧一瞧。” 男仆动作利索地打开,却是一些果脯与干肉,皆是寻常凡俗吃食。 那守君随意翻检了一会,才冷冷道:“你唤作何名,何年进入云山城,观你修为不弱,在云家却只是一个奴仆,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罢?” 女婢心头一跳,她哪里能想到十拿九稳之事竟出了波折。 男仆恭敬行礼道:“好教守君知道,小的唤作刘东,乃是两载前入的云家,伺候云淡清少爷已久,此次亦是他托付小的来……” “云淡清?” 守君冷冷一笑:“我与他有旧交,怎不知他有你这个仆从?” 男仆怔了一怔,心念急转,思虑着此人所言真假,他正欲装作糊涂,耳边却骤然响起音声。 “我怎么不知你同我有旧交?” 第三百九十六章:紫薇玄算,前途难料(二) “我怎么不知你同我有旧交?” 此言就如炸雷一般响彻在三人耳边,女婢面色苍白地望去,旋即垂螓,低声道:“奴婢暖烟,见过三少爷……” 云淡清不声不响出现在南宫苑门口,那守君脸色有些难看,他根本没有怀疑三人身份真假,只是为了排遣这守门的枯燥而使些伎俩耍弄三人罢了。 这时竟也答不上来,另一个守君连忙解围:“云师兄莫怪,邵青只是同贵家几个仆从开个玩笑。” 云淡清也不语,只是淡淡望着两个男仆。 这两个男仆自然是苏伏同纪随风所扮,这时两人尽都沉默,一时也都无言以对,直到暖烟冲着他们使眼色,两人才如梦初醒,连忙行礼,恭敬道:“见过三……少爷……” 两人姿势一致,只是有些别扭。 云淡清不知是否故意,就是不言不语,绷着一张脸盯着二人,直到两个守君感到古怪时,他才淡淡道:“你二人好大胆子。” 两人心底咯噔一跳,纪随风几乎不用想便知道云淡清必然已识破了他的真面目,只是不知为何迟迟不揭发,这时听着他发难,他正欲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先给此人来一下狠的。 暖烟忽然道:“三少爷,此举乃是我所提,与他们无关,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云淡清终将视线挪到她脸上,冰冷冷道:“是该罚,不若就罚你这条命罢?”他语罢举臂,有道意酝酿。 两个守君闻言顿感奇异,仆从古怪便罢了,这主人家也是怪得很。 暖烟闭眸,幽幽道:“三少爷若非要如此,暖烟亦无话可说。” 在苏伏二人略显紧张的盯视下,云淡清这手臂终究是没有落下,他忽然转向纪随风淡淡道:“你要知道,你与她是不可能的,你们不可能逃出神州,不要小看云家,小看天道盟。” 他语罢摇了摇首,竟径自入城去了也。 两个守君一头雾水地望着他背影,不屑地骂道:“不就是个支脉子弟,装甚样子。” 眼见峰回路转,三人不及欣喜,连忙紧随云淡清入城。 三人才进,后头又有个端庄女子行来,其步伐袅娜,略显妖媚,眉宇间蕴着一丝极淡的邪气。 女子做了个古怪的动作,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抽动鼻头嗅了嗅,嘴角旋即漾起古怪笑意:“啊,宿主,终于找着你了……” 她旁若无人地穿过两个守君,竟带起了一丝令人作呕的腥臭。 两个守君眉头微皱,其中一个本想拦下,另一个却道:“应是炼尸,莫去管她,免得沾上尸气污水,洗也难洗。” 守君闻言,便罢了,女子款款步入南宫苑。 …… 夜幕降临,月黑风高,南宫苑通衢街巷,灯火通明,无数修士在城中徘徊淌游,更有许多以物易物的临时拍卖会,上不得高阶修士法眼的便被规划到了指定坊市摆摊贩售。 其中玲珑阁,天工坊皆有驻点在此。 南宫苑有着大大小小的酒苑,酒楼,有灵酒出售。灵气浓郁但租金不菲的宅院,别舍,其中招待贵宾最著名的便是涂龙阁。 涂龙阁座落于南宫苑的西北方向,与法会会场紧紧相连,天道盟的底层修士最想要的莫过于在涂龙阁谋职,在涂龙阁做一个侍从,非但可借涂龙阁浓郁的灵气修行,还能获得不菲月俸。 当然,唯有隶属天道盟之修士才可在涂龙阁任职,这一点绝无例外。 涂龙阁与其说是阁楼,不若说是一幢幢堂皇殿室连起来的宫殿,乃是城中最大规模的院落群,所有持令牌参与法会的修士都可受到最高规格的贵宾待遇,而其他观礼的修士想要入住,除了天道盟最紧要的几个大门阀弟子外,便只能花费昂贵的灵玉。 早早混入城中的龙吟瑶,借着虚空傀儡掩藏,果未引起他人注意。 暖烟的计策中,她必须要提前混入涂龙阁,在苏伏三人去寻云溪时,想法引起涂龙阁与证道法会会场的混乱。 龙吟瑶装扮成了一个略有些桀骜的公子哥,气息不显之下,只会被人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他州小门阀核心弟子,因他只要了一间下等客房。 这是一间非常简易的屋舍,简易到只有一张床榻,另加一张蒲团,便是整个屋舍全部东西。 龙吟瑶咬牙切齿地自语着:“该死的天道盟,收了我三百枚白玉,便让本公主住这样的屋舍,看我不搅你个天昏地暗!” 她索性也不休息,便径自出门,装着表面随意兜转,实则偷偷瞄着错身而过的美丽女修,惹了无数的白眼。 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僻静的抄手游廊,这时入夜,隐隐可闻到涂龙阁外传来的喧嚣。 灵觉散出,左近五十丈方圆无生灵气息,她心底冷笑,忽而捻兰花印,一抹极淡的紫光萦绕,她轻轻念道:“探灵!” 随着令言落下,那紫光便钻入虚空,她只觉意识蓦地跟随紫光,穿越了长长的甬道,在一阵头晕眼花之后,她勉强‘睁眼’去探。 入目所见令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眼前是由浓郁灵气构造而成,似兽非兽,似妖非妖的巨型灵物,它粗长的身体蜷缩着,眸子紧闭,肚子极有规律地起伏,伴有轻微的呼噜声。 “灵脉!” 踏入涂龙阁时她便有所怀疑,这一幕令她终于确信。 那灵物双耳忽然抖动,紧闭的双眸动了一动,龙吟瑶吓了一跳,连忙将意识撤回到体内,这时睁眸,长长吁了一口气,嘴边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探灵》乃是紫月道宫一门根本经义,可寻灵脉,灵矿,灵物等等,惜易学难精,修到深处,即便处于未知之地的瑶池在龙吟瑶眼中亦不是秘密。 “那灵物显见为灵脉显化,已诞了些微灵性,观其大小,恐怕便是整个南宫苑灵脉汇集之处。” 她心底暗忖着,面上露出冷笑:素闻太乙圣地擅调集灵脉,整个天池的灵脉必是以秘法强行聚合,那灵物只得一丝灵智,便是佐证。 但凡灵物,尤其是如此庞大的灵物,必然是秉承天地之志而生,且蕴有等量智慧,方才她悄悄开了灵眼,整个南宫苑的灵气走向尽在眼底,其大小灵脉错综复杂,盘缠纠结,竟无有丝毫顺遂之意,是以那磅礴的灵气便聚在涂龙阁,这便是涂龙阁诞生的因由。 凡间话本里,所谓山神,河神等皆为灵物所化,其因秉承天地之志而生,行天道自然运转,代替天道治理山河,甚有灵物成神,皆因凡人以信愿供之,久而久之才成神。 而所谓古佛之道,古神之道,尽是如此。正所谓顺天意而行,则谓修行,然不知何时起,有这么一群先驱者,以另一种方式得证纯阳,甚至无量。 古佛,古神之道便渐渐没落。 龙吟瑶得了紫月道宫根本传承,知悉了许多个中隐秘,南苑宫灵脉走向瞒不过她,是以对于太乙圣地掩瞒天道,将灵脉如此折腾的法门极为好奇。 要知道但凡灵脉生成灵物,必受天道监管,但有行差踏错,便有天罚降下。 “便让我送你们一个大礼!” 她龇牙眯眼自语道:“天罚没有,却可令灵物自省,看你们如何收场。” …… 夜渐深,南宫苑地处神州之中,可清晰看到漫天星辰,每到夜晚,城中便到处有观星之人。 然苏伏三人却未有这份闲情逸致,他们下榻于一处不起眼的酒楼里,这里连最基本的灵气供应都没有,乃是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的散修居所,便是如此,一间中等房亦要十枚白玉,且只能住一晚,贵得令人悚然。 屋舍内,三人围坐,纪随风祭出本命法器胧月轮,罩在顶梁,有淡淡雾华洒下,于三人身周设了一道隔音禁制。 暖烟首先歉然道:“我本该早一些发觉他踪迹。” 苏伏眸子微闪,淡淡道:“这恐怕不能怪你,只怪我们来得太晚,你着玉清宗内门弟子服饰于城中五日,却无人出手,偏偏我们到的那一日便有人出手,你不觉得故怪?” “我只觉云淡清此举便透着古怪,他似是有意要看看我等能走到哪一步。” 纪随风冷然道:“临走前他虽留下警言,却更有鼓励意味,不知他究竟打的甚主意。” 暖烟道:“三少爷同小姐一块儿长大,虽是同父异母,感情却比其他兄弟要来得深一些。” “云家在云照翎被定位下任家主时,便渐渐改了方针,本家同支脉日益紧张的关系趋于平缓,三少爷在云家的地位得到巨大提升,否则亦不可能得到进入归墟的机会。” “归墟一役,因成功护着本家两个嫡系子弟性命而建了大功,且又寻到小姐踪迹,家主已渐渐将一些重要职司交给三少爷。” 苏伏皱眉道:“如此,他反而更该阻止我们,甚至不须出手,只要将我们身份揭露,必可为云家再建大功。” 暖烟淡淡瞥了一眼苏伏,道:“苏道友能如此说,恐怕对于自己身份颇有自信,天道盟在青州所忌惮的除玉清宗外,便只有剑斋而已,无怪有这份剑道修为。” 此言一出,苏伏身上顿有凛然杀机溢出。 第三百九十七章:紫薇玄算,前途难料(三) 此言一出,苏伏身上顿有凛然杀机溢出。 “如道友所言,在下可否认为你是云淡清埋下的伏子,只为将我等一网打尽?” 暖烟不甘示弱,两股激烈的杀机顿时碰撞交锋,她眼眉淡淡,丝毫异常也无,语声略有一丝冷漠:“苏道友要如此认为,亦无不可。” 纪随风苦笑着圆场道:“苏兄快莫如此了,暖烟道友必然不知情,那云淡清既从小与师妹一块长大,必然不愿眼睁睁望着她陷入苦难,否则只需揭穿我们身份与目的,恐怕南宫苑都无法入得。” 苏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借此来掩饰心底震惊,这个暖烟不知是何来头,只从三言两语中便推测出了他的身份,要知道除开剑道修为外,他自忖身上并无剑斋痕迹,许是常年闭关,他尚未深刻感受剑斋在外界的地位,自然没有那种与有荣焉之感,而真界不只剑斋一家剑修,有许多不知名散修在剑道修为上都有不俗的造诣,这并不少见。 另外有许多痕迹,譬如她谈到云家时的那种格格不入之感,唯有谈起云溪,神情才会略柔软。此女必非单单云家执事那么简单,单这一份杀机便不是寻常人可以有的。 气氛略有些僵硬,苏伏忽然微微一笑,打破沉默道:“对不住,是在下多疑了,想暖烟道友如此高义之人,必不会做出有害于我等之事。” 暖烟讥讽笑道:“那可不一定。” “咳,两位莫争执了,明日行动九死一生,愈是争执,愈难成事,我们应冷静对待。” 纪随风轻咳一声,继言:“暖烟道友入城时去探了涂龙阁,可知师妹在涂龙阁哪个位置?” 暖烟道:“不用知道,只要我们身份没有问题,自有人带我们去,我只是去确认小姐是否真在涂龙阁。” “你们没有其它疑义的话,便早早歇了罢,明日必然热闹得很。”她语罢便径自回自己屋舍去了。 苏伏推开窗门,冰凉夜风吹拂进来,轻轻挑动他鬓角的一缕发丝,他仰望夜空,那明朗的星辰便映入眼帘,法体内的三十六处窍穴尽欢腾雀跃,星辰之力微微涌动。 纪随风行来,与他并肩而立,这时他心底不知为何有一些惶意。 “随风师兄可知剑斋弟子为何向来不参与证道法会?” 纪随风微怔,下意识道:“剑斋我不知,我玉清宗与天道盟有不解怨仇,自不会参与。” 苏伏轻轻笑道:“其实不论是大师兄,还是水洛泽师兄,都挺想参与一次证道法会,以此来证明剑斋实力,只是剑主向来不许而已,说不定此次我能代他们完成此心愿。” 愈是接近涂龙阁,苏伏心底那种不安便愈是强烈,此言亦非无的放矢,他有种预感,纪如初恐怕早预见了明日,所谓依令牌行事,此计能成与否,还要看令牌能否用得妥当。 纪随风不知他心底所想,笑着取出‘天辰令’,无所谓地抛给他,笑道:“既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有此令牌足以令你去见识一番了罢。” 苏伏接过来,淡淡笑着收起。 “苏兄,你应我一事罢。” 纪随风不知苏伏心底所想,然苏伏又怎么知道纪随风心底所虑。 他面容渐渐冷峻,低沉地说:“明日倘若事不可为,你莫要犹疑,尽管带着龙道友逃走,愈快愈好,来日方长,天道盟除非想与青州开战,否则绝不敢杀我,至多让我受些苦头。” 他将令牌与苏伏,其实仅有一个目的,倘若事不可为,他还能借着令牌逃过这一劫,天道盟对持令牌的修士向来宽容,而况苏伏不过剑斋一个内门弟子而已。 苏伏笑道:“这你不必担忧,我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珍惜的。” “这便好!” 两人各有心思,便尽都静坐不提。 …… 翌日约莫辰时,暖烟来敲门,这一夜基本在调息,三人这时都将法体状态调整到巅峰,便出门。 人潮熙攘,随着大流行进,正是涂龙阁方向。 早在昨日,证道法会会场便已开放,有许多修士干脆便在里头打坐,等着这数十载仅得一日的盛会。 大多只能见着天都榜参与者,天辰榜已非凡俗可观,届时多位同道同时展开道境,修为不足者,几乎难以把持自身。 三人随着人流来到涂龙阁入口,这是一处宛若宫廷殿院的殿门一般的所在,有几个着天道盟服饰的弟子神情冷峻地盯着人潮。 这时人们大都涌向会场,自涂龙阁涌出的修士群亦有不少,其中有许多修士放在外界一方,都是声名响亮的人物。 暖烟在临近涂龙阁时,忽悄悄捻诀,无声无息地传了一份图样状的信息至二人脑海。 “此乃涂龙阁构造图,莫要问从何而来,少待你们必要记住行进路线,涂龙阁错综复杂,走错一处,便可能迷失在里头。” 同构造图一起的还有暖烟的传音,天知道她如何在修士群中传音给二人,却不引起其他人怀疑。 这时忽有两人自涂龙阁里出来,暖烟见到其中一人,眼睛微眯。 那人仿似有感应,淡淡望来,两人对视一眼,那人心底一颤,连忙垂首,竟不敢与她对视。 其身旁同伴关切道:“明月大人,你怎么了?” 那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脚步匆匆地挤入人群,面色虽如常,心底却翻起了滔天巨浪:“怎会是她,叁十三娘!” 暖烟神色如常,领着二人向涂龙阁行去,这时那守卫果然拦来,冷道:“会场在另一边,涂龙阁今日不接待客人。” 她取出云山城与执事令牌,照旧如此一说。 两个守卫要比昨日两个守君要认真,仔细检阅了一番二人携带的果脯干肉,与不能放入储物袋的珍味。 其中一个守卫面色略缓,道:“云溪姑娘此时所在之处乃重地,这样罢,由我带你们去。” 暖烟装作欣喜地说:“那便有劳道友了!”这正中她下怀。 守卫便前行,三人跟上,然此时耳边却蓦然传来冷声:“我听闻有人要见我道侣?便是你们三个?” 第三百九十八章:紫薇玄算,前途难料(四) “我怎么听闻有人要见我道侣?便是你们三个?” 暖烟心底微惊,便望去,却是那一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严伯朗,他的面色带着些许厌恶,些许不耐,些许不屑。 他扫了一眼三人,冷冷道:“甚破东西,交给我便好了,还用你们去见她?” 语着他便示意守卫去拿那包裹,守卫虽是天道盟之人,却非他可以调动,这时淡淡道:“严道友,我可非圣地门下,还不用你来吩咐我做事。” 苏伏伊始谓此人乃是因云淡清告密之故,可真若如此,此人必不会如此不耐,早也有无数圣地弟子围杀而来,或设下天罗地网,总能从容应付。 严伯朗大怒,让他去接那个包裹却又抹不开脸面,这时心底将此人记恨,森然地说:“好好,我记着你是仙源剑派之人,尔等三个跟我过来,不是要见云溪那个小贱人么,我让尔等见个够,少待成道之礼亦不用走了,我要你们亲眼看着她嫁入严家,让那小贱人学一学严家家规……” 纪随风拳头猛地攥起,咬紧了牙关。苏伏轻轻撞了他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旋即紧紧跟上。 暖烟迅疾地思虑着这一变数的利弊,结果却令她蹙眉,严伯朗必然想不到他们是来带云溪走,可他即将与云溪结成道侣,且他本身亦不情愿,两人此时碰面,很容易露出破绽。 她无法将这些变数算计通透,而此时除非杀掉严伯朗,否则凭三人目下身份,还无法阻止他行事。 “只望那个龙女制造的混乱足够引开他……” 三人心头皆有万千思绪闪过,紧紧随在严伯朗身后。 行了约莫两刻,四人兜转来到一处异常富丽的明居群,宽广殿室依次排列,有善成居,太昊居,五岳居,山海苑,通源阁,滤尘阁等等,妆点得犹若凡俗宫殿,气派高大,灵气浓郁,唯有天道盟的贵宾才可居于此。 每一个殿室门口皆有修为不低的天道盟弟子驻守,一眼望去,怕不下二十之数的守卫,修为都在阴神以上,非常恐怖。 路过有许多弟子向严伯朗打招呼,虽他在天道盟中不算甚,可在圣地还是有一些影响力。 苏伏暗暗对照着脑海里诡异的构造图,将行进路线记了下来。 这时来到通源阁,那守卫一见严伯朗,连忙行礼,谄媚着说:“严师兄,那娘们已妆扮完毕,可水灵了,您快进去瞧瞧。” 严伯朗淡淡‘嗯’一声,带着三人便向里头行去。 入目只见紫檀架子大插屏,转过插屏,却是正房大院,有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有穿山游廊厢房,显是下人所居,踏入此地,那浓郁的灵气令人精神大振。 严伯朗没有什么感觉,他眼眸略有些桀骜,这时却见几个女婢迎来,其中一个盈盈礼道:“严仙长!” 几个女婢好奇地望着他身后三人,问道:“敢问这三人是?” 严伯朗不耐地说:“云家的几个仆从,云溪在何处,带我去见她。” 女婢不好推拒,不过她亦有修为在身,也不太惧怕他,便款款前行,另几个退开一边,细细地打量苏伏同纪随风,悄悄地私语着。 “云家的仆从,竟有阴神修为……” “应当不只仆从那么简单,长得好俊俏呀,若是能与他认识认识便好了……” “臭丫头,犯甚花痴,以我们身份,找个道侣还不简单……人家更喜欢那个魁梧的……” 苏伏用眼角余光去打量纪随风,其神情虽仍然从容,紧绷的法体却出卖了他。 女婢将四人带到一处正房,正欲轻轻敲门,严伯朗不耐地将她拉开,用力地将房门推开,径自行进去。 纪随风激动地抢步进去,只见白绫纱帐,将内屋遮得严实,隐约可以见得一个曼妙背影,纤手执梳,于梳妆台前轻轻梳着如瀑秀发。 严伯朗见了这一幕,心底微微一动,只当她是为了今日成道之礼而梳妆,便淡淡笑道:“云溪,快出来让我看一看……” 云溪早在他踏进通源阁时便有察觉,然而令她感到惊喜的是,梳妆镜里倒映出来的,暖烟的身影。 “难道暖烟真将师兄带来了?我该……怎么办?” 她一时又有些惶然,想到若是被揭穿身份,纪随风很可能因此而道消身陨。 严伯朗见她迟迟不动,眉头皱起,不悦道:“云溪,你马上便要成为我严伯朗的道侣,让我教一教你如何做好我严家的媳妇……” 他正欲行进,云溪却在这时掀开了白绫纱帐行将出来,她的眼神略过严伯朗,苏伏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容颜便映入眼帘,她心底一震,不敢与他对视,生怕露出了破绽。 最后,她的眼神落在了纪随风化作的魁梧汉子身上,无来由的,她隐隐断定此人必是师兄。 严伯朗只觉眼前一亮,这女子身着素白色的长锦衣,用着明黄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成了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延伸到腰际。 腰束着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了平日不显的细腰,几盈盈可握。 外披着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举动之间,流光彩溢。 那细眉微微抖动,若是与她相识得久,便可知她心底激动。尽管如此,薄施粉黛的娇美容颜仍然笑靥如花,如同春花初绽,美不胜收。 最令人拍案称绝的,乃是一头长长乌发,平日或是道髻,或是俏皮地束了马尾,但总也未有今日平平放下的妩媚,加之美眸顾盼之间,仿似有着难以道尽的衷肠,令人只想将之拥入怀中。 严伯朗心底微微颤动,当日在云家他只是粗略一瞥,便被她气得怒火贲烈,现下细细瞧来,才知即将成为自己道侣的女子居然是个如此倾城绝色,心底不禁微微欣喜。 他怔怔地说:“云溪,你家几个仆从给你送了一些吃食来……” 其语气竟然前所未有地软化,惹的那女婢娇笑道:“云仙子,你看罢,都说必会将严仙长迷得神魂颠倒。” 纪随风同样已是看得呆滞了,他从未见过云溪如此妆扮,见她面上有着明光,美眸只轻轻在他身上扫过,便转向了严伯朗。 她不轻不淡地说:“严伯朗,我想与暖烟说一些体己话,你们都出去罢。” 严伯朗果是被她迷得晕了,竟不由分说地将女婢,苏伏,纪随风三人一同推了出去。 可怜纪随风尚未醒神,房门却‘砰’地关上了,他下意识地勃然大怒,旋即心底一酸,云溪必然已认出了他,却将他一同赶了出来,莫非? 苏伏见他神情怔怔,心思微转便明白他方寸乱矣,不禁苦笑,趁着严伯朗贴着房门悄悄倾听,他连忙传音道:“师兄莫忧,师姐既将玉清宗道袍与暖烟,便表明她有为了命运而抗争的勇气,更表明她对你一往情深。” “我们男仆与她哪里有甚体己话,云师姐冰雪聪明,将你我二人一同赶出来,才不会引起严伯朗的怀疑。” 纪随风闻言,才恍然,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竟变得如此多疑。 房内,云溪拉着暖烟的手坐下,神情略有些激动:“暖烟如何办到的……” 暖烟自然明白她所言之意,秀美的面上浅浅笑着:“亦是小姐坚持,否则暖烟再如何努力都是枉然。” 话音并未收束,严伯朗又哪儿听得懂,他心底有些痒痒的,总觉对云溪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与其他女子都不同一般的感觉,而那一日她如此讥他,此时忆起,便自动变作了女孩子家的矜持,当初令他怒气勃发的言语顿时变成了俏皮话。 “小姐还记得暖烟是如何加入云山城的吗?” 暖烟对云溪,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这是其他任何人都不曾有的待遇。 云溪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便笑道:“有一次我出外游玩,路见你受伤倒在地上,有坏人要害你,我出示了云家令牌将他吓走。” “暖烟,你怎还对此念念不忘。” 暖烟轻轻一笑,颇有些追忆地说:“当日我中了毒,那毒使我不能动弹,错非小姐路过,便遭了那人毒手。后来我去杀死了他,才知他只不过一个散修,无怪会为小姐那令牌吓倒。” “我怎么能如此憋屈地死在一个散修手里。” 她眼中有些泪花,忽然哽咽道:“我一日日看着小姐长大,总觉小姐是我见过最纯粹的姑娘,刚开始只为报小姐的恩情,后来却再也舍不得离开。” 云溪将她拥入怀中,动容道:“暖烟,我亦早知你另有身份,不过你待我极好,我便视而不见……” 严伯朗这时略有些阴郁地收回探听的灵觉,这对主仆经历或许曲折,他却并不关心,这时不禁期待着成道之礼的时辰到来。 “嘭!!” 便在此时,有一道巨响蓦地自外头传进来,旋即便有地动山摇之感,整个通源阁都摇晃起来。 以此为契机,通源阁的灵气蓦然暴动,本来徐徐流淌的灵气竟倏然卷动,向着虚空聚拢而去。 “着……着火了……严师兄,外头着火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紫薇玄算,前途难料(五) “着……着火了……严师兄,外头着火了……” 一个圣地弟子慌慌张张地奔进来,在地动山摇的天地巨威中,面色显得惶恐。 严伯朗强忍着惊惧,难以置信道:“着火?涂龙阁会着火?你在说甚痴话?” “嘭!” 又是一道剧烈的爆响,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一道紫色烈焰冲天而起,而后又是轻微急促的频繁爆裂,那些紫炎顿爆裂开一团团砸将下来。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没有人能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涂龙阁撒野。 “那是什么?” 那弟子忽而骇然出声,只见暴动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动,源源向着虚空而去,渐渐化作了一似兽非兽,似妖非妖,体型庞大而紧致的灵物。 严伯朗瞳孔一缩,怔怔道:“灵脉化形……该死的……谁将灵脉梳理了……” 他仿似想到了甚,忽而喝道:“还杵在此地做甚,通通给我去救火……” 女婢与那弟子慌忙地去了,严伯朗正欲动身,两个男仆却动也不动,他冷冷地望去:“你们两个听不懂我说的话?” 纪随风化作的魁梧汉子硬邦邦道:“没有我家小姐命令,涂龙阁着火与我云家何干?” “你……” 严伯朗只觉七窍生烟,咬牙怒道:“你家小姐很快便是我的道侣,届时我便是云家姑爷,是你半个主人,你竟敢抗拒我的命令?” 纪随风心底冷笑,面上仍然硬邦邦地说:“待你真成了再说罢,我只听小姐一个人的。” 苏伏见他脸色发青,心底暗笑,不过却知这动静看似剧烈,必然不能持久,目下无法耽误,必须即刻将云溪带走,他轻轻行礼道:“姑爷,石头向来这般冷硬,莫要同他计较了,不若让我姑爷去,小的修为不高,总能派一些用场……” 严伯朗杀机才动,被他这一声姑爷叫得,心底又舒坦了,他满意地拍了拍苏伏肩膀,道:“你不错,待云溪入门,我便去云家将你要来,圣地核心弟子或许我讨不来,一个天道盟执事还是不在话下,随我来罢。” 两人俱去,苏伏悄悄回首向着纪随风使了个眼色。 纪随风咬一咬牙,便回身入房里,甚话也不说,便去将云溪紧紧拥在怀里,说道:“你曾经问我,若是有一日你离开了我会否想你念你,我当时答你,我会找到你,然后令你再也不能离开我……” 云溪眼眶微红,挣扎着推开他,道:“师兄,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是我不能和你走,我不能丢下暖烟一个人……” 显见暖烟已将她计策告知了云溪。 暖烟这时忽然行近,纤手蓦然在云溪鼻间一抹,她顿时软倒,竟一丝多余的话也无。 可怜云溪虽隐隐察觉暖烟不同一般,却哪里知道她哪里不一般,便连她的反应都在暖烟的意料之中,毫无反抗地被迷晕,亦是她太信任二人所致。 纪随风深深地望了一眼暖烟,如此地干净利落,此女在入云家之前,必然是个修士杀手,唯有修士杀手才懂得如何迷晕修士,行事才不会拖泥带水。 暖烟动作未止,又取出两个虚空傀儡,激活了其中一个,化作了自己模样,而后套在了云溪身上,顿将其变成了她的模样,依法炮制,又将另一个变作了云溪模样。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拨开云溪面容上的发丝,语气没有一丝起伏,道:“小姐,你的情谊我还你了,缘分已尽,再见时,便是陌路,届时或许你成了我十三娘的目标,可千万当心啊……” 她语罢,缓缓转身,掀开纱帐,轻轻地坐于梳妆台前。 纪随风暗暗记下了‘十三娘’这个名字,而后将云溪横抱而起,道:“暖烟道友,你保重了。” 旋即便出门去,这时涂龙阁浓烟变淡了,显见火势已得到控制,他心底不禁凛然,那紫焰看去便知极恐怖,涂龙阁内的修士反应竟如此迅疾。 他抬首去望虚空,那源源汇聚的灵气亦渐渐消散,逐渐化形的灵物竟有崩解迹象,显然有高人出手了。 心知刻不容缓,他连忙向外奔行而去,待到通源阁门口,心头一跳,却见其中一个守卫仍然尽忠职守,这时感应到他出来,皱眉望去,冷道:“怎么回事?” 纪随风虽慌不乱,平静道:“方才灵气剧烈波动,暖烟执事因此晕迷,小姐令我将她带出涂龙阁,免得受到影响……” 守卫挑眉道:“不必了,圣地已有人出手,灵脉紊乱顷刻便好,严师兄走前曾嘱咐,谁都不能从此地出去,给我回去待着……” 纪随风心底恨恨道:严伯朗,你觊觎师妹便罢,还屡屡阻我,真是可恨。 这时心底杀机蓦地闪动,虚空却蓦地传来破空音。 “嗤!” 一柄灰白飞剑从守卫颈后刺入,飞剑蕴含的剑气霎时将他法体破坏殆尽,便连阴神都未能逃脱。 又是一闪,飞剑同守卫的尸首便不见。 纪随风微喜地望去,果是苏伏笑着行来,道:“严伯朗的爷爷是严真嵩,便是将灵脉恢复正常的高人,方才灵脉动静虽大,却引不到真正高人,是以不必担忧。” “我半途借救火借口,又悄悄回转,快走罢,待那些守卫回来,恐怕不妙……” 纪随风重重点头:“苏兄,我纪随风必记住你今日恩情,来日必有重报……” 苏伏不在意地摆摆手,便将灵觉彻底探出,目下已有近百丈方圆,身形略动,于前头带路。 两人小心翼翼地行了两刻,避开了数拨天道盟的修士,眼看便要转出通源阁,却见那门口有十数个修士站立,一个个警惕地将灵觉探出,生怕放走一只蚊子。 苏伏皱眉暗忖:师姐恐怕弄巧成拙,圣地并未将云师姐当做要犯看护,在不知有人来抢婚的情状下,只需弄出一些小动静,引开一些守卫足矣,如此大的动静,必弄得满城风雨,不需多久,整个涂龙阁必然戒备森严,再不逃出去,危矣! 第四百章:天辰众星,借天之道 他下意识地抬首去望天,这时御器飞行必然引起注意,无异于引火自焚。 苏伏想了想,悄悄地对纪随风道:“纪师兄,方才暖烟道友传来的构造图里,有一条极为隐秘的小道,似是通向了法会会场,若能混入会场,应可顺利出逃……” “冥……冥河之水……天都榜会场有冥河之水……” 纪随风未语,大门处蓦地传来骚乱与惊呼。 苏伏与纪随风震惊地望去,果见远方上空有诡异恐怖的气息生发,一阵阵如潮的喧哗恐慌涌来。 “必是师姐搅出来的……” 苏伏想到虚空傀儡可以演化逼真的神通,那冥河之水只于归墟见过,且于龙吟瑶渊源不小,这时他心底略松气,既然冥河之水在外头生发,表明师姐早已逃了出去。 便此时,外头复涌进来大批修士,为首一个喝道:“尔等给我闭嘴,莫去管冥河之水,留几个人看守,其他人给我散开,就算掘地三尺,亦要将那捣乱之人给我找出来,居然敢在涂龙阁撒野,本道爷要将他碎尸万段……” 那人喝声如雷,滚滚如潮,涌到苏伏这里,顿时令二人头皮发麻,此人必是抱虚以上修为。 苏伏连忙捻诀,将《水幕天华》使来,幸亏还隔得远,否则必定被那人发觉,旋即悄声传音:“纪师兄,快走……” 这时没有选择,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约莫潜行半刻,来到一处为紫焰焚烧大半的花园,此处火迹最是显眼,一片片的焦黑痕迹,还冒着余烟。 苏伏粗略感应,此处残留着龙吟瑶的气息,非常之浓烈,即是说她便是从此处开始制造混乱。无论是灵脉异动,还是紫焰生发,都是龙吟瑶的手笔,那紫焰应是揉合了龙族与紫月道宫的神通而成。 他且行且沉吟,目下最难不是如何出城,而是出城之后如何逃走,待圣地高人发见,为了颜面,必有真人出手,以飞流沙速度,恐怕难以生离神州。 纪随风并未失去冷静,这时沉沉地问:“苏兄,你不觉奇怪么,为何涂龙阁会有通往法会会场的小道,与常理不符……” 苏伏道:“你我混入此地,将云溪带走,便已与常理不符,师姐在涂龙阁搅出如此大动静,却能全身而退,且又于证道法会会场处出现,目下早也脱开常理。不知天道盟近载是否独尊久了,才对南宫苑放松了戒备,竟连一个真人也碰不到……” 纪随风皱眉道:“苏兄意思是这一切乃因有人在暗中策划?目的便是破坏圣地与云家的联姻?” 苏伏淡淡道:“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暖烟曾说圣地与云家联姻,乃是湛台神秀一手促成,他与云家便是既得利益者。” “湛台神秀?” 纪随风早早出了归墟,并不知后来发生之事,且云溪一走,更是没有心情去听方舟子等人后面的经历,是以并不识得他。 “此人乃是圣地候补圣子,修为极高,然修为并不恐怖,恐怖的是他的心机。” “纪兄想想,云家与圣地联姻,对谁有最大影响?” 纪随风亦是聪慧之人,很快反应过来:“二者联姻,云家在天道盟的地位便会稳固,对于仙源剑派、灵墟、黎家等都有莫大影响,其中黎家近载一直试图与圣地加强关联,因其在天道盟中地位每况愈下,是以影响最大者,莫过于黎家,大门阀不说,天道盟内部,恐怕会掀起一轮权利洗牌,中等门阀便会趁机上位。” “整个神州资源早已为各大门阀瓜分,是以中等门阀难以上位,黎家与圣地愈行愈远,自然会被人有机可趁,又是大劫将至,说不准便会没落……” 他抱紧了云溪,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兄何以认为暖烟是黎家人?听闻她为云溪小时所救,且其对师妹的情谊绝非作假,会否是你多心了……” 苏伏心底苦笑:我也希望是多心了。 他略略斟酌道:“其实我自暖烟身上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鸦皇领决斗杜之一时的那道影子,入道以来遭遇过的最凶险的境况,便是因那个黎家影堂的影子,暖烟身上有着与她极其相似的气息,不得不令他有所猜测。 苏伏便将当时遭遇简略叙述,隐瞒了他与黎家的恩怨,末了又补充道:“我怀疑她并未死去,不瞒你说,此次行动我一直心有阴霾,若非被人设计,便是有着不测凶险在前头……” 纪随风不得不承认他分析得很有道理,首先黎家绝不愿眼睁睁看着云家同圣地联姻,破坏联姻,它便是最大利益得者,而至于暖烟的身份,这也很好解释,黎家素来与云家不合,遣一个刺客混入云家,伺机打探情报也好,当作一个伏子也罢,总有用途。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暖烟对云溪产生了莫名的情感,否则只凭她一人如何能办到这许多事,涂龙阁的构造图,可不是谁都能取来的。 如此一思之,纪随风便觉许多不合理之处都可以说得通了。 他冷冷一笑:“他们狗咬狗,倒也成全了我。” 苏伏心底苦笑,若果暖烟真是黎家之人,并且这构造图亦是黎家提供,那么黎家必定知道他的行踪,恐怕也早料到了会有目下情状,或这情状便是黎家造就。 黎家或可容许纪随风同云溪逃出神州,可绝不会放过他。 他心底有思虑,便沉默下来,两人身上携有天辰令,此事于商讨救援细节时,便曾提出,本来天辰令便是纪如初所赠箴言中的‘依令行事’,苏伏只当救云溪时,令牌必定用得上,是以并未隐瞒。 救援的顺遂,大门的守卫,通往会场的小道,这一切似乎都在引着苏伏二人走向证道法会的会场。 突然,一切一切的思虑都在瞬息隐没,苏伏身形蓦然静止,顺带拦住了纪随风,他的眸子变得幽深,淡淡地说:“来者可是黎家高人!” 第四百零一章:天辰众星,借天之道(二) 这是一个抄手游廊,难以想象的,在尽头处竟有一个豁口,那一堵墙上刻画着禁制,在中间位置却破开一个洞口,呈诡异的方形。 它并非被暴力破开,而更像是一个虚空通道,一个抱着膀子的青年轻轻倚于通道旁边的墙壁上。 两人心底俱震,此人修为渊深莫测,非他二人可以揣度,更要命的是,他仿似早已料到二人会来此,这时其嘴角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小家伙,我知道你们有所猜测,可惜全错了。” 他这时抬眸,为乌发遮盖的眸子便显露,那是深沉地没有一丝空隙的黑暗,此人居然没有眼白,其眸子不动,便连眼瞳都不着痕迹,整个瞳孔便浑然一体。 待扫过二人,他邪邪地一笑:“你们一定以为黎家插手了此事罢?” “其实是十三那娘们将我早年欠下的一个人情用掉,为的便是救下云家这个小姑娘同玉清宗的小子。” 纪随风心头大惊,这暖烟究竟是何来头,竟能让如此修为的修士欠她人情,尽管一再高估她,却仍然低估了。 苏伏很明显能感觉到他视线里的不怀好意,自他话语里,救下的人可未曾算他的份,即是说他需要自己逃命? 若果只是如此,他都要欢天喜地。 可并非如此,是以下一息,曼珠沙华蓦地刺出,无声无息便有剑气袭去,恐怖的浩然气绽放光芒那一刹那,剑光呼啸着将那人淹没,淹没前最后一幕,其脸上的古怪笑意竟愈发浓郁了。 “快跑!” 苏伏出手的瞬息便觉不对,法体蓦地一震,聚力于臂,猛地将纪随风同云溪一起推向那个诡异的黑洞。 纪随风惊诧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却只及回首去望,他眼睁睁望着苏伏的法体倏然间四分五裂,漫天都是苏伏法体爆裂开来的血雾,那些血雾迅疾地充斥了他双眸,眨眼便血红血红,一股热血涌上脑颅。 “苏伏……”怒吼渐渐淡去,黑洞吞噬了他二人。 纪随风只觉心头都在滴血,想象中天旋地转并未发生,眼前只一晃眼的功夫,天光便大亮,耳边轰然传来喧哗、吵嚷、推挤、尖叫、怒骂…… 他抬首去望天空,只见半空流淌着一条黑色的河流,沉静而危险,仿似等待收割灵魂的冥王。 只一转念,他便明白过来,这里乃是天都榜会场,目下早已不知天都榜候选者去了何处,所有修士都只顾着逃命。 “冥河之水?” 纪随风抱紧了云溪,下意识地回首去望,身后乃至左右,都是不断向城外逃去的散修,哪里还有那堵墙? 他咬牙,无论如此抱着侥幸心里,他都无法乐观地认为,法体尽毁的苏伏能够活下来。 “那个混蛋!” 眼角有泪,无尽的懊恼与悔恨充斥心田,倘时光能够倒流,他必定不会拉上苏伏,惜万事皆可逆,时光不能移。 “师兄……” 耳边传来云溪迷迷糊糊的音声,她并不知发生何事,左右望了望,旋即惊惶,挣扎着下来,正欲质问,却见他浑身都在颤抖,紧咬的牙关蹦出几个字:“我害死了苏伏……” 云溪愣怔一瞬,旋即惨笑:“不止苏师弟罢,暖烟代了我,必也不能幸免,师兄,为了我,这样做值得吗?” 纪随风痛苦地闭上眸子,冷峻的脸庞尽皆变得扭曲:“我不知,苏伏之死乃是暖烟所致,我必要为他报仇……” 他望着不解的云溪,同样惨笑:“暖烟将一切算计得透了,请来了一个帮手,那个帮手杀了苏伏,他们是黎家的人……” 云溪脑颅晕眩,几乎不能站稳,她无力地坐倒,纪随风从来不会骗她,对他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是以下意识便信了他所言。 “师妹!” 纪随风轻轻地将她拉起,这时他的眸子变得柔软,语声忽然变作了平缓:“我不后悔来救你,可苏伏却因你我……或许他并未死去,我们要回去找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溪轻轻偎入他怀里,轻轻地说:“师兄,我明白,即便死在这里,我也不惧,只要有师兄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惧……” “我们走……” 两人定议才下,肩背却被一人悄无声息地按住,纪随风大惊,想也未想地捻诀,掌中金雷令蓦然击出。 “砰!” 那人掌中竟同样闪动雷光,两两碰撞,竟不差分毫地抵消了。 “哼,翅膀长硬了?竟敢对我动手?” 纪随风诧异望去,原来竟是自家二哥纪修竹,他脸上又惊又喜:“二哥,你怎会在此?” 纪修竹警惕地望了左近,旋即低声道:“此处不宜久留,随我来。” 三人便随着奔逃的人流,渐渐离开了天都榜的法会会场,愈是奔走,愈是焦急,纪随风眼见离涂龙阁愈发远了,不禁急道:“二哥,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这时纪修竹略有些无奈地转入一条巷道里,有法决捻动,顿将三人身形掩盖,复行不久,他回身冷道:“你当我们会放心你一个人来神州?如初亦来了,他让我来将你带走,并让我转告你,苏伏无事,你不用担心。” “如初姐姐?” 纪随风心底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他从未想过纪如初竟为了他鲁莽之举而亲自来到神州,然而很快便为欣喜占据:“真的?如初姐姐真如此对你嘱咐?莫不是诳我?” “哼,如初虽不靠谱,命运之术却算得颇精准,苏伏是什么修为?她还不至于算不到一个小修士的命数。你小子又是什么修为?亦敢来天池撒野?现下马上跟我走,再敢废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纪修竹骂骂咧咧着,心底却略有苦涩,纪如初或许是来救人,可更多却是一种古怪的行事,譬如将天辰令交给纪随风,他从小都看不懂她,此时更是难以看懂,天辰令显然并非他们能逃走的关键,关键还是黎家的影子。 暖烟便是黎家的影子,她是黎家影堂叁号,叁十三娘,她曾杀过真人。 这些都是纪如初告知他,纪修竹隐隐能够感觉,纪如初有着自己的谋算,多年不曾露出的爪牙,似乎渐渐露出了锋芒,这种变化不知是好是坏。 三人绕着路出城,趁着混乱,果顺利混出了南宫苑,旋即也不给纪随风同云溪反应的时间,径自祭起法器,带着二人冲天而起。 …… “虚空傀儡?” 天都榜会场,距冥河之水不远的地方凌空悬浮一个道人,他约莫五十来年纪,着白色道袍,看去平凡无奇,自语时,却有着莫名气场涌动。 随着自语,其法决捻动,眸子闪着奇异光芒,嘴角顿时挂起一抹冷笑,有道玄光自他指尖生发,随即穿透了无数重的虚空,击在会场一个白衣女子身上,旋即‘嘭’地一声,竟化作了一个人形傀儡,只是灵光尽灭,已失去了所有效用。 与此同时,半空那骇人的黑河霎时化作无踪。 道人淡淡地开口:“吾乃严真嵩,冥河之水不过是虚空傀儡所化,一切都是虚象,尔等身为修士,稍遇险便慌乱,丢尽了吾辈脸面,天都问道继续,所有持令者即刻回转,否则视为弃权,即刻收回天都令,并赶出南宫苑。”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许离开南宫苑,否则便视作挑衅天道盟,挑衅太乙圣地,圣地弟子听令,有欲出城之人,无需过问,即刻便可斩杀……” 音声仿似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整个南宫苑的修士渐渐安静下来,所有出了城的修士已不能再回转,南宫苑彻底封闭。 南宫苑一隅的巷道里,龙吟瑶小心翼翼地将灵觉探出,未有异常,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心道:该制造的混乱半点也不少,苏伏他们应当逃出来了罢。 她忽而窃笑自语:“谁能想到本公主手段如此高妙,必能打圣地一个措手不及,天道盟独尊久了,此处竟无真人看护,真是天助我也……” 便于此时,她的笑音蓦地止住,瞳孔微缩,玉指轻轻捻动印诀,有紫光生发。 “龙吟瑶。” 她听到了一个音声,那是一种不轻不重,不咸不淡,谈不上美妙,甚至没有什么情绪的音声,却令人有一种奇异的微妙感,仿似冥冥中的天道在与你对话。 “哎?” 她下意识地去应,旋即微微羞恼:“你是何方神圣,敢否现身一见?” “吾乃纪如初。” 音声不变,却令龙吟瑶轻蹙蛾眉,道:“我记得你是玉清宗的长生真人,你不去救你家弟弟,来寻我做甚?” “随风已救,吾元魂传音,剑斋有真人,已于城中,苏伏有难,汝引真人去天辰问道会场救,即刻便去,不可耽误……” 龙吟瑶怒道:“纪随风既然已救,为何单单落下苏伏?你们玉清宗便是这么对待恩人的?” 此后任她再如何呼唤,那音声却再未出现。 她按捺住怒火,决意此间事了便上玉清宗讨个说法,这时她不禁细细回想纪如初话中内容。 然此时,却有一个清淡笑声自巷道拐角处传来:“纵火,搅乱灵脉,操控虚空傀儡引发冥河之水假象,原是得了紫月道宫传承的剑斋弟子,东海龙宫公主,龙吟瑶!” 第四百零二章:天辰众星,借天之道(三) “纵火,搅乱灵脉,操控虚空傀儡引发冥河之水假象,原是得了紫月道宫传承的剑斋弟子,东海龙宫公主,龙吟瑶殿下!” 只见拐角处有个二十七八年纪的青年,闲庭信步地踱出来,其音声淳厚清朗,眸子渊深,微微笑道:“殿下来我天池做客,亦不打个招呼,真是太生分了。” 龙吟瑶美眸危险地眯起,装着无辜道:“白道友所言为何,本宫怎不知你在说甚?” 来者正是圣地核心弟子白易安,森罗幻境损坏,他受到了圣地的惩处,近日才恢复自由身。 白易安微笑道:“殿下何必急着否认,其实易安在见到殿下之前绝难想到这是殿下手笔。我曾见过典籍,紫月道宫最盛时期,掌有数个秘境,近十个福地,由此可见紫月道宫对于灵脉必定有手段操控。” “随归墟落于青州手里,紫月道宫便已是尽灭,殿下莫非以为外界不知紫月传承落在了殿下手里罢?” 他轻轻笑着摇首:“殿下身系诸多干系,却私自跑来神州,天道盟便罢了,若魔门来向殿下索要传承,殿下当如何是好?” 龙吟瑶笑眯眯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你怕不怕?” 她心念随着杀机生发,这时虚空傀儡已然为严真嵩所破,她真身便显露,随着杀机生发,衣袍无风自动,寂静无人的巷道,蓦然刮起了冷风。 白易安手腕一翻,便见其掌上托着一枚精致的传讯飞剑,他淡淡道:“我已将我所知尽数化作神识烙印,倘传讯飞剑发出,神秀师兄恐怕不会轻饶了你,若果……” 他语声微顿,渊深的眸子竟动摇,有一抹炽热:“若果殿下将紫月道宫传承与在下分享,易安非但不告,尚可助殿下逃走,即便从此加入东海龙宫亦可……” 语罢他盯着龙吟瑶,观察她的反应,只见她面无表情,杀机不减反增,他心底略有些凛然,暗忖:此女行事虽素来无忌,却非不懂利害,待我再试探一二。 “殿下……” 龙吟瑶却‘妩媚’地一笑,打断他道:“白易安,在归墟我便断言,圣地尽是一些鸡鸣狗盗之辈,而今再次验证此言确凿……” 音声未落,白易安立足之处蓦地裂开,一条宛若藤蔓般的紫芒倏然缠绕上他的脚腕,并节节往上攀爬。 白易安微惊,反应却颇迅疾,法决倏然捻动,有符篆化灰,令言道:“太上转轮,界定阴阳……” 那紫藤蓦地崩解,周遭虚空的阴阳二气尽皆为他所控。 然未及松气,又有锋芒袭来,他动作不停,即刻有令言:“无极天地,统御四方,北方有冥,谓之玄武,吾以玄武之名,赋予尔等玄武之真,玄武壁来!” 有符篆化为晶状,晶莹洒落,旋即便闻着‘砰砰砰’急促的巨响。 却是一道道罡风袭来,仿似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龙吟瑶冰冷音声蓦然响起:“北方有冥,其名为苍,其羽为罡,其身为剑,是谓……苍冥剑罡……” 不知何时祭出的飞剑,破开无尽虚空,天地仿似寂静,许只有万分之一刹那,由晶状六面体合成的护罩倏然如冰消雪融,一道深沉的黑色缝隙猛地自虚空裂开。 旋即便是莫可名状的尖锐音声生发,‘砰’地脆响声中,那传讯飞剑顿化作粉尘。 白易安法体洞开,骇然失声:“你竟洞彻了剑诀本意……” “太上轮转,界定阴阳!” 他猛然大喝,音声传出里许,带着惶惶之威,便见其为黑色缝隙洞开的法体倏然聚合,他沉沉冷笑:“龙吟瑶,你放着龙族神通不修,偏学那些疯子修剑,你以为能有多大成就?” 音声未落,但见其身溢出黑白阴阳二气,仿似风卷残云般将那黑色缝隙尽数裹住,眨眼功夫,巷道又恢复寂静,然只一瞬。 白易安复取出一枚传讯飞剑,冷笑道:“方才那一枚只是假的,这才是真的。”言着同时,灵气倏然涌动,正欲趁龙吟瑶未及反应前将其激活。 龙吟瑶淡淡一笑,说:“本宫此剑亦是假的,不信你回身瞧瞧。” 白易安怎会信她,然下一息,他的冷笑便因身后传来的恐怖灵压而僵在脸上, 为黑白二气吞噬的黑色缝隙蓦地自白易安身后显现,此次再不给他反应机会,整个虚空都在缝隙中扩张,而后‘嘭’地一声,白易安整个人便在不敢置信中化作了漫天血沫。 龙吟瑶眼也不眨,身上蓦地有紫焰腾起,将扑来的血沫尽数挡下。 她伸手虚握,玄黑色飞剑蓦然回到手上,验证了剑道修为令她颇为欢欣,嘉奖似的抚摸着剑身,自语着:“本宫自小便接触剑道,便向往着剑修那群疯子的利落,是以本宫杀你如土鸡瓦狗,这便是力量的核心本质,想来追求所谓‘大道’的你根本不会懂。” “归墟便罢了,修为受到压制,在真界就凭你凝窍巅峰,亦敢觊觎我身上的传承?” “不知死活!” 龙吟瑶给白易安下了定论,旋即便将其抛诸脑后,思绪转到了纪如初的话语里。 忆起纪如初所言,她不禁暗忖:若果真如她所言,却为何不出手救一救师弟?莫非果如她所言,只是元魂传音?她将此行算计通透,早也算到苏伏会被困危局,那么剑主遣真人出山来救,亦在她意料之中,既早早知道,为何不提点或阻止?她究竟在算计什么? 随着思绪,她的眉头深深皱起,任谁被如此一个真人盯上,恐都寝食难安,因即便知道她算计你,却仍然不能知道她为何算计,如何算计。 “纪如初!不论你有甚图谋,有我龙吟瑶在,必不会让你得逞!” 龙吟瑶眸子闪过寒芒,她不会轻信纪如初之言,是以决意先且去会场看个究竟。 然而便在此时,却有两道隐蔽的剑光划过虚空,几乎要瞒过她的感应,她大惊的同时,却又大喜道:“大师兄,玄清姐姐,怎么是你们来了?” 第四百零三章:天辰众星,借天之道(四)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话表苏伏将纪随风二人推出虚空通道,法体随之遭到万千锋刃划过,那些锋刃划过的角度极有讲究,将苏伏法体切割出了数百上千道伤口,鲜血如同涌泉般自大大小小的伤口上喷涌而出。 自其背影望,那一刹那便好似整个法体都四分五裂。 然而诡异的是,苏伏并未感到一丝的疼痛,他的意识非常清醒,尽管血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尽管整个法体都处于不能动弹的状态,他仍然没有丝毫惊慌,就好像这些恐怖都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 “桀桀桀……” 男子身形于虚空显现,修长十指皆有锋利指爪,微微一动,便又都收起,他古怪笑道:“我说过是来救那二人的,何必你多此一举将他们送走?若是你没有推他们,我倒可以原谅你冒犯我的罪过,可偏偏你如此不信任我,我只好让你见见血,是否感觉很舒服?” “你法体的强度堪比妖族了罢?否则你目下应当鲜血流尽而亡,不过没有关系,你可以更缓慢地方式去体验死亡的恐怖,你此生所能记住的,最后一种感受,另外记住本大爷……” 苏伏淡淡道:“影堂贰号妖鬼,是吗?” 古怪笑声戛然而止,男子面色骤沉,阴冷冷道:“你如何知道我?” 苏伏不语,暗暗调动着星辰之力修补体表伤势,仅仅两息,体表伤口尽皆开始结痂,旋即脱落,强而有力的心脏‘咚咚咚’地猛烈跳动,苏伏面上诡异的显出红晕,旋即便有大股新鲜血液自心脏处传输到法体的各个角落。 便于那一瞬,一道黑沉的冷光击来,苏伏想也未想,身形蓦地变作虚幻,正是《扶风歌》,冷光穿体而过,径自击向抄手游廊,旋即他丝毫犹豫也无,便趁着这一隙的功夫身形急遽倒退,眨眼便没入虚空通道不见。 那冷光将抄手游廊无声无息地切成上下两半,并延伸至百丈开外,威能令人心悸。 与此同时,一股狂暴的气息自那倒塌的游廊生发,又有黑光闪动,冷光切断游廊之后,攻势竟未止。 同是无声息,黑光笼罩的范围百丈内,仅仅两息,便化成一片空地,构筑抄手游廊的石料尽皆为黑光抹灭,彻底消失于真界。 男子眼见如此,瞳孔猛地缩紧,怪叫一声,身形倏然向虚空通道退去,竟丝毫不敢停留。 许只有一个刹那,那黑光闪动的同时,整个涂龙阁蓦然生发莫可名状的气息,急遽地于虚空聚合,只一个眨眼间,便有一模一样的冷光轰然击落,落点正是男子前一息的立足处,倘他慢上分毫,必然会为这一击打得灰飞烟灭。 他如何能不知,如此程度的攻击,必然引动了整个涂龙阁的禁制,他借神通于涂龙阁这一处构筑了虚空通道,已然引起了禁制的些微反应,而涂龙阁的禁制大阵,只对对它有威胁的存在有感应,倘不即刻逃走,必引来禁制雷霆一击,果马上显现。 那冷光无声息地炸裂,竟不甘地延伸向虚空通道,整个通道蓦然间被吞噬,那墙便恢复正常,露出了禁制状,冷光散去,莫可名状气息亦淡化不见。 约莫半刻之后,忽有一道身影落下,正是解决冥河之水,化解了南宫苑恐慌的严真嵩,他眸子闪着寒芒,冷冷自语:“《嗜阴邪煞功》,妖鬼?不能肯定,还是有人故意装成他,以此陷害黎家?” 他驻于原地,思绪怎也无法清明,涂龙阁劫难看似恐怖,实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倒更像似哪个俏皮弟子的恶作剧,不过亦不是谁都能动得了灵脉,遑论寻到灵脉源头所在。 在真界,但凡寻灵脉之秘法,皆是有名有姓,有许多皆已失传,或隐世不出,如此类人都已厌倦真界纷争,又怎会于证道法会上出现。 倘不是他们,又是谁人? 他思虑片刻不得解,正欲离开,心思忽一动,远方有一列修士行来,为首一个惊喜唤道:“祖父,您怎会在此……” 来人正是严真嵩之孙严伯朗,他旋即有些惊骇地扫了眼周遭,道:“这……此地发生何事。” 严真嵩对这个亲孙极其溺爱,便放下了杂思,温和地说:“方才有人在此施神通,恐已为涂龙阁禁制反击而亡,尸首亦不见,此地无事了,去别处巡逻罢。” 严伯朗心底一动,恭敬道:“祖父,孩儿有一请,望祖父成全。” 他受了天道盟命令抓捕捣乱的凶手,眼见无法如期举行成道之礼,想到云溪那一副风姿俏颜,他便无法按捺,是以心底总有瘙痒之感。 严真嵩淡淡笑道:“但说无妨。” 严伯朗知道倘无法抓到那凶手,成道之礼最快都要明日,他已然等不及了,这时便大胆地说:“祖父,孩儿急欲为严家留后,未免耽搁,请祖父让我与云溪即刻举行成道之礼,望祖父成全……” 严真嵩略一怔,他对自家孙儿怎会不了解,去见过云溪回来后,还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怎么忽然有了莫大转变? “嗯,我允了,地点便于涂龙阁,你去通知圣地,令所有无事的弟子来观礼……” 严伯朗兴奋一笑,礼道:“多谢祖父!”语罢便要离去。 严真嵩忽然眉头微皱:“慢着,你将云溪留在通源阁,可有人守卫?” 严伯朗身形一顿,下意识点头道:“孩儿已嘱那守卫不可让任何人外出,若有异常便以圣地讯号知会我。” “坏了,有人意要阻止圣地同云家的联姻……” 严真嵩脸色一变,自紫焰爆发到灵脉异动,尚有冥河之水,都不过是障眼法,旨在引开他的注意力,未及多言,平地蓦地刮起飓风,将他同严伯朗卷起,向通源阁急速而去。 不一刻,爷孙俩便来到通源阁门口,却哪里还有守卫的影子,严伯朗心底微有不妙预感,便抢先疾步向里头奔去。 来到正房,他面色冷沉地推门而入,入目所见却是一怔,那曼妙的背影仍坐于白绫纱帐里头的梳妆台,有着一份说不出来的静逸,仿似外头的喧闹都与她无关,显得那么的超然。 严伯朗心绪瞬息拔到最高,不禁喜笑颜开道:“云溪,太好了,我尚谓你离开了……”音声之中,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那女子清淡地说:“我能去哪儿?” 严真嵩这时进来,眸子蓦地变作冰寒,喝道:“你哪儿也不能去,混账东西……” 音声尚未落下,房内有狂乱气息涌动,撕裂了所有存在之物,便连女子身前的梳妆台都尽化作粉末。 严真嵩凌空一摄,便将那女子摄于手,旋即不喜不怒道:“伯朗,你于此处候命,莫要问为何,这是命令……” 严伯朗哪里知道严真嵩心里所想,在他不解中,严真嵩便带着那女子消失不见。 …… 涂龙阁那一处虚空通道损坏的瞬间,苏伏其实尚未自通道出去,只差那么一瞬,他便同通道一起为那冷光吞噬,那时必然身陨。 妙便妙在那妖鬼在一息之后撞将进来,正巧将他撞出了虚空通道,然而那时虚空通道已然受到禁制反弹而引起剧烈震荡影响,两人再见天日时,心头都是一个咯噔。 这里没有人山人海,没有震天欢呼与喧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根错落有致的粗壮高耸的石柱,至高处几要没入云端,石柱有数十根,约莫有十数根石柱上各自盘膝坐着一个修士。 每个修士手上皆有印诀捻动,仿似在演化着己身大道,随着演化,其身便有气场涌动,以此与其他修士交锋。 妖鬼古怪一笑:“没有想到竟跑来了此处,天池最隐秘的禁地,‘盘龙’。”他说着话的同时,手臂隐秘动作。 苏伏根本无暇去看眼前场景,曼珠沙华蓦地自天灵跳出,挡在门面之前,‘铛’地碰撞声中,曼珠沙华狠狠撞向苏伏胸膛,人与剑同时飞退,最后轰然砸入一道玉石台阶上,深深地没入。 “蹬……蹬……蹬……” 妖鬼正欲给苏伏最后一击,台阶上却传来一道从容的脚步声,他抬首望去,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石台,四面皆有玉石台阶,他所处位置乃是石台下方,身后则是往下的台阶,而台阶底下应该便是通往南宫苑的路,此处则是证道法会天辰榜竞选会场,盘龙。 “来者何人?” 往台阶行来的是一个三十年纪的修士,他有着一张刚毅的脸庞,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些微冷峻,些微审视。 他着精美而高贵的蓝色长衫,腰间束着白色玉带,身形魁梧,极有压迫感,他束高冠于顶,高冠点缀着炫目的太玄紫晶。 妖鬼一眼认出来人,不禁暗暗叫苦:“怎是这位爷负责今届法会……” “嘭!” 妖鬼心念急转中,埋于废石底下的苏伏蓦地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沾满了血迹,然而这不重要,他的手掌握着一枚令牌,妖鬼可以清晰望见,那令牌上刻着‘天辰’二字。 “剑斋苏伏,前来参与证道法会天辰榜……” 第四百零四章:天辰众星,借天之道(五) “剑斋苏伏,前来参与证道法会天辰榜……” 随着音声,苏伏缓缓站起,他的乌发已然脱开束缚垂下,有微风吹拂,鬓角的发丝随风起舞,看似潇洒,实则无比狼狈。 因其法体到处有伤口迸裂,鲜血复缓缓淌出,方才伤口血痂尚未脱落,伤口仿似仍然裂开,看去凄惨无比。 他的脸色苍白,俊秀的脸上已为血迹涂得面目全非,要说唯一出彩处,便仅仅剩了那一对朗星眸子,不惊亦不惧,不焦亦不躁,清清淡淡,淡泊如尘。 仿似身上所受苦痛,当下处境等都只是浮云而已。 他的音声传遍了整个‘盘龙’,石柱之上修士纷纷扫眼过来,却尽皆错愕,天辰榜入门槛最低亦是玄真,一个阴神修士竟敢放大言要与他们争锋? 场内修士,无不是真界当下修行劲锐,否则如何能获邀天辰? 他们此时尽皆演化着自身道意,其目光又是何等的凌人,而这些目光的聚集点苏伏,更是有如负山岳之感。 苏伏知道他不能倒下,目下唯有参与法会才有活命机会,否则他必定会被当做蝼蚁一般被随意碾死,这些心念都是瞬息便闪过,得益于异常至诡异的冷静,他做出了最得宜的应对。 台阶下来的修士扫了一眼天辰令,确认无误后,倒也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转向妖鬼,道:“尔又为何而来?” 妖鬼不甘地扫了一眼苏伏,心底知道已无法杀死他,他阴测测一笑:“小子,你的命倒是硬,便先给你留着罢,本大爷随时会来取……” 语罢其古怪一笑,身形便渐渐消散去了。 “随吾来。” 那修士回身上台,苏伏心念微动,法体运力一震,体表受到极细微且密集的震动,血痂便与衣袍一同化作粉末,旋即捻了个除尘咒,洗净了法体,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干爽的月白长衫换上,这才从容地步上台阶。 来到圆台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席,上坐着十来个气息渊深莫测的修士,有男有女,令苏伏头皮发麻的是,没有一个人的修为低于抱虚。 历届天辰榜,观礼的名单都有着极大限制,能获得观礼资格者,都是于各大门阀身居要职的修士或上届天辰榜落榜者。 能亲眼目睹十数个修士以道意争锋,对己道有着莫大助益,亦是相互印证修为的一种机缘,非常难得。 是以观礼资格极其珍贵,有些人宁愿不参与法会,都要争取这个名额。 这时那些修士皆投眼过来,苏伏明显感觉有几道眼神于己身来回扫视,不屑有之,好奇有之,淡漠有之,林林总总便显出了修士百态。 苏伏心底无波无澜,此刻他唯有谨记,己身代表着剑斋,绝不可于势上弱了分毫。 然其中却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约莫四十年纪,满面微笑的僧侣,他着僧袍,披袈裟,持念珠,眉目慈和,气息悠远,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祥和之芒,极其玄妙地诠释佛门慈悲为怀的禅境。 这无疑是一个高僧,一个苏伏目下只能仰望的存在。 然而,苏伏只单单望着他,脑颅里便涌上来一股杀意,他笑得愈是祥和,深藏于骨子里的刻骨怨恨便愈是浓烈,他几要以为对方施了甚法决。 可是没有,僧人身上淡淡的祥和佛光乃是极为纯正的佛法,与邪魔鬼魅没有一丝关联。 那僧人见苏伏一直盯着他,便双手合十宣了个佛号,笑道:“贫僧圆觉寺松涛,小友缘何如此看贫僧?” “松涛居士?” 苏伏喃喃着说:“大师近百载可曾到过青州?” 僧人略显意外道:“小友怎识得贫僧法号?近百载确曾于青州逗留……” “魔灵?松涛居士那秃驴于青州十二载,竟是在找它?” 苏伏脑海猛地回响这句话,依稀忆起,差些为魔灵吞噬的那个刹那,叶璇玑出手相救,以《太阴玄星锁星劫》护住了他本物,其一眼认出魔灵,还于他识海内留下这一句古怪的话语。 这时引他上台的修士沉沉喝道:“法会已开始,尔还不速速登柱?”似乎对于他而言,持令者是个真人亦好,是个凡人亦罢,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遵守着法会的规矩,让持有令牌的修士登台,如此而已。 一切的思绪又都被拉回,苏伏强制压下骨子里透出来的恨意,这时他已无退路,旋即望向石柱之顶,那些个天辰众星秀,正用着戏谑地眼神打量着他。 “小辈,我看你还是别上来了,我等可以允许你在台下与我等一同演法……” 有些感觉好笑的修士便发出此言,有些更是满面讥讽道:“剑斋还真是丝毫不将天道盟放在眼里,以至于多次邀剑斋出席法会,今次却遣个阴神弟子来……” “桀桀……小鬼,盘龙柱虽不算高,亦有数百丈,你上得来?” 此言一出,顿引得诸多修士轻笑出声,他们修为皆是玄真以上,心境早已超然,是以只轻轻一笑便作罢。 苏伏没有愤怒,他满脑子都是那一份恨意,哪里有暇去听他们讥讽。 他渐渐向其中一根空的石柱行去,这是他无法控制的,他怕再停在此地,会按捺不住向松涛动手。待离得远了,他才勉强按下沸腾的血液与暴躁的心绪。 平日绝不会如此,这个松涛究竟是谁? 苏伏无法理解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入道以来,他首次诞生了一种不确定,不能掌控的恐惧。 这一份恐惧非常轻微,以至于他并不能真切地感受。 然其心志如铁,道心无比坚定,生死之间的飘摇,他早已习以为常。 就宛如行走于只容得下一脚宽度的悬崖边,稍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下场,是以早也不在意那风刮来得有多烈,那前方又有着甚障碍,后头又有着甚魔物追袭而来。 刀兵杀伐,风雷雨电,诸般劫数都是考验修士修行。而魔劫,却是真界唯一对道基,乃至本物有着莫大威胁的劫数,无相天魔更是劫魔中的最上存在。 苏伏尚且与之争斗,与之拼搏,只为挣那一线生机。 与如下境况,又有何分别? 是以万千的思虑,万千的忧愁便尽付与淡淡一笑中,他于石柱十丈外忽然开始往上行走。 其体表倏然有浩然气涌动,延伸,幻形,他向着上方踏出第一步,脚下便出现一柄由浩然气化作的飞剑。 在石柱上同底下坐席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仿似踩着一级级阶梯往上,浩然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在其脚下铺出了通天大道。 苏伏一步一步往上坚定迈动,没有一丝对几道的迷茫,对前途的彷徨。 那一份对道的执着与坚定,打动了许多修士,他们本来已开始交锋,这时便又收回气场,表示他们认可了苏伏,认可了这个阴神修为的‘对手’。 于是苏伏便来到石柱顶上,他向着四方稽首施礼,却也不语,旋即盘膝落座。 可认可,不代表他们会留情,他坐定的瞬息,便猛地有窒息感,周遭所有空间都被一道道恐怖的气场覆盖,一波波的侵袭而来,这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对于石柱上那些于真界都是数一数二存在的修士而言,苏伏既然选择坚持己道,便要有为己道奉献生命的觉悟,认可的同时,亦是一种成全,倘苏伏不能活下来,亦是他自己的抉择。 在混乱驳杂纠缠的各色气场里,苏伏就像溺水一般,只能徒劳地挣扎。玄真境修士,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非凡道韵,以他目下境界,如何能够堪透解析? 不能解析,便无从应对,在他们交锋的层面中,各色凶险层出不穷,稍一不在意,便可能被淘汰,是以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又哪里有空暇去留情呢? 约莫只一息,约莫过了万载,苏伏只觉意识处于虚无的混沌,错非法体足够强硬,早已寸寸崩解。 他忽然能够理解,为何天辰榜不允低阶修士观看,修为弱一些,即便坐于底下,恐怕都会承受不住而爆体而亡。 苏伏知道自己再不做出应对,同样只有爆体而亡一途,那时在此混乱气场纠缠的石柱上,阴神都不能幸免,必将彻底陨落。 他心神蓦然沉入心内虚空,唯有此地才可暂闭外界的狂风暴雨,一个个应对心念急转而过,最终他将眼神定格于宝典之上。 ‘太玄无量宝典’自主地翻开,第一页正面上写道:借天之道,迷途难返,邪魅鬼崇,窥伺在侧。 翻开第二页,其上刻着《补天》根本经义,分七层,第一层便是他常用的《太玄封禁》,就目下而言,除开借宝典施法,他自己尚不能参透分毫。 “借天之道,迷途难返!是说借了《补天》,本物很可能迷失?” 苏伏苦笑自语,他心知自己目下已没有其他选择,法印便捻来,心念勾动宝典,三十六颗星辰同时发出亮芒,那本来祥和安静的信愿白芒蓦地涌动,在两股力量的推动下,苏伏法体便有一道青白相间的光芒冲天而起。 “我不会迷失!”他轻轻地对自己说。 第四百零五章:天辰众星,借天之道(六)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在不可知之地的瑶池,严真嵩制着幻化成云溪的暖烟来到一处异常清幽的美丽山谷,山谷的尽头是一帘银瀑,下方则是水潭,溅起的水花非常炫目。 此地灵气浓郁地几要实质化,潭边有一屋宇,严真嵩来到门口,轻声说道:“神秀可在?” 便有音声传来:“长老请进!” 严真嵩便进,屋内并不奢华,左侧壁上挂着一副字帖,字迹俊逸雅致之余,又不失大气,落款题着“湛台神秀”。 右侧壁是窗门,正巧对着银瀑,景致极好。 窗台下便是茶案,案前坐着一个青年,可不正是湛台神秀。 严真嵩将暖烟丢于地,施了个禁制之法,便行去茶案前落座,轻轻地说:“有人似要破坏云家与圣地联姻,借机制造混乱将云溪带走,以此女代替,已无法追踪,此事你看?” 湛台神秀亲手炮制了一盏灵茶,给他倒了一杯,才淡淡道:“是谁做的,有头绪吗?” “或是黎家,或是他州之人。老夫于涂龙阁发见《嗜阴邪煞功》残余气息,虽不见妖鬼,可《嗜阴邪煞功》乃是黎家所有,此秘法修之万中不存一,真界应当不会有别家愿意修炼,然其为何会于涂龙阁显现踪迹很是难言,或许只是受到陷害。” 严真嵩呷了一口茶,不急不躁地说着:“以目下所知,难以定论,神秀《九宫堪舆》造诣不凡,不若算一算云溪目下行迹。” “善!” 湛台神秀闭眸,右手作掌,小指曲起,拇指轻触其他三个指节,约莫两息他便轻轻睁开眸子,眉头却蹙起,道:“她此时正在往青州去!” 严真嵩大吃一惊:“此举敢莫是玉清宗或剑斋所为?它们竟敢强抢云家子弟?天道盟怕是不会视而不见罢?” 湛台神秀扫了一眼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暖烟,不置可否道:“此事既难定论,圣地倘暂不愿与青州交恶,便只能由着他去,不过此事还有讲究,如何能肯定是青州所为?” “青州又是出于甚目的来与天道盟为难?这便是我等所需操劳之事,至于决策,自然交由圣主。” 严真嵩深以为然点头道:“善!” “那成道之礼?” 湛台神秀眸子变得幽深:“杀了她,去找个人代替云溪,虚空傀儡虽珍贵,圣地亦不是拿不出来,不论如何,与云家的联姻势在必行。” 严真嵩闻言微凛,却忽而道:“不若让她代替云溪?” “此女若是愿意配合,倒也不必非杀她不可,神秀以为呢?” 湛台神秀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道:“若你觉得可以,便如此行罢,只是……” “只是?” 严真嵩见他望去了窗外,不知下言如何,便又问道:“神秀若是担忧此女有异,杀之亦可。” 然湛台神秀却是微微一笑:“没有这个必要,严长老倘若觉得可以,便如此行罢,只是却要委屈伯朗,此事暂且莫要告知他。” “能为圣子效劳,伯朗应当感到荣幸,如无它事,老夫告辞!” 严真嵩语罢便起身,带着暖烟离去。 湛台神秀面容笑意渐渐敛去,眸子变幻莫测,淡淡自语:“这便是……你的抉择么?” …… “玄清姐姐,大师兄,怎么是你们二人来了!” 龙吟瑶又惊又喜地迎去,道:“我还愁如何寻你们呢。” 姬玄清轻声道:“师妹事先知道我们会来?” “还不是那个讨厌的纪如初!” 龙吟瑶撇了撇嘴,道:“那个女人告诉我说师弟目下于天辰榜竞选会场,并且有危险,还说咱们剑斋有真人在此,要我去寻,不能耽搁……” 她深心里并不信此言,然而看到姬玄清二人,便不禁担忧起来。 萧无极闻言便转首去望某个方向,他的眉头扬起,淡淡道:“那个地方压迫感最强,应当是许多高阶修士聚集之所,师弟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你二人来神州便罢了,怎么还混入南宫苑?这里可不是善地,若是被看破根底,天道盟有的是方法杀你们于无形,剑斋连发作也不能……” 他的语声蕴着淡淡的责怪,见龙吟瑶讪讪着不敢言,便无奈道:“为兄并非怪你们,只是凡是皆要量力而行,苏伏怎会跑去那个地方?” 龙吟瑶又怎知苏伏行踪,便将遇到暖烟之后的事情说来。 她知道此次行动实是有欠妥当,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大师兄,那纪随风早年在苏伏尚未加入剑斋前,便与他是至交,此次他有难,苏伏难以坐视,是我没有劝阻他,若是剑主要怪,便怪我好了……” 姬玄清略头疼道:“我看你不是没有劝阻,反而乐在其中罢!” 龙吟瑶吐了吐小香舌,嘻嘻笑道:“人家早知剑主不会对我们见死不救的……” 姬玄清责怪地说:“你还说,行动前亦不传讯,剑主如何知道你们行动?若非他心有感应,怎么知道你们如此莽撞行事。” 萧无极皱眉道:“就凭你们三个便想于涂龙阁将人救走,未免太过儿戏,吟瑶师妹制造了混乱之后,于涂龙阁守卫反应前便逃走,这或许能顺利。可苏师弟他们必然不能走脱,那时涂龙阁守备必然森严,想逃出去几乎是难如登天。” “如初道友既传音于你,那么云溪自然是已逃出了城去,可为何单单留下了苏伏?” 龙吟瑶摇首道:“个中缘由我连猜测都无从着手,不过云溪既然如此轻易便能逃走,那暖烟必然是占了首功,或许她亦有自己算计,或许是她背后之人算计,总之暖烟身份不简单,师弟曾说她身上有着黎家影堂的味道……” 她音声才落,远空蓦然腾起一道青白相间的光柱,浓烈地几乎要实质化。 那青光是如此的熟悉,龙吟瑶喃喃道:“怎么如此像似师弟气息?” 萧无极笑道:“不是像,那便是他所发。” 姬玄清明白他所言之意,苏伏入剑斋便曾爆发魔劫,那时便曾有如此般的气息显现,应当是他身上另一门根本传承大道。 “如此活跃,看来暂无危险,走罢,去瞧瞧他如何为剑斋挣面。” 第四百零六章:魔灵大白,运命折转(一) 姬玄清说得轻描淡写,动作却不慢,携着龙吟瑶与萧无极一同化作两道剑光,整个南宫苑仅仅五里方圆,然而萧无极所指之处,却距离百里之遥,不过两道剑光宛如炽亮星辰划过半空,顷刻便至。 “来者何人!” 剑光尚未按落,便有一道沉沉冷喝,待剑光落下,那人不禁吓了一跳,道:“此乃盘龙禁地,尔等意欲何为?” 这是一处异常陡峭的,由雪白色的玉石筑成的阶梯,身后则是笼在云雾底下的南宫苑,隐隐可以见到涂龙阁的高宫飞檐,群星围拱的殿室,被紫焰焚毁的园林,本来异常气派的涂龙阁从高处俯瞰,却是满目疮痍。 萧无极冲那人微微一笑,道:“剑斋萧无极,携师妹来访,欲观天辰礼,不知可否通禀?” 守卫的身后是一层暖厚的光晕,将整个盘龙禁地笼罩在内,乃是盘龙的护山神阵所发。 “剑斋?” 神州与青州向来有着不小恩怨,那守卫便冰冷冷道:“对不住,没有天辰令一概不得入!” 萧无极淡淡笑道:“是吗?” 那守卫忽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以其抱虚修为,竟生出了一种无法抵抗的强烈感,入道以来的斗法经验令他身形猛然向一旁闪躲。 “轰——” 萧无极的剑指动了动,便有一道剑光生发,至大至真、至刚至阳的玄昊剑光,在守卫目瞪口呆下轰然撞上他身后的神阵。 守卫狼狈地往右侧翻了几滚,好不容易止住后,怒喝道:“好个剑斋萧无极,竟敢在圣地……” “轰——” 许是没有破开,萧无极剑指再动,‘喀嚓’地脆响,神阵居然洞开一个足够三人通过的裂缝。 龙吟瑶颇为兴奋地想道:素闻剑斋都是一群疯子,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三人看也不看那守卫,径自步入。 守卫气得浑身发抖,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去拦住三人,那两道至大至真,至刚至阳的剑光已在他心底留下一道深沉的阴影,若是没有机缘,他往后修为都无法寸进,这给他留下的不单单只是恐怖而已,另有一份直面天地巨威的惶恐,令他对萧无极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感。 这便是剑修,直来直往,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守卫尚未缓过来,是以不曾发觉,有一道影子趁着他未反应前,冲入了缝隙。 三人步入,还是那个修士往阶梯下来,他的眸子不复方才冷淡,转而有些灼热,他每往下一步台阶,法体气势便往上拔高一分,一步一步,一分一分,恐怖的威压令盘龙整个神阵都嗡鸣作响,他的背后渐渐显化一棵参天大树,叶繁枝茂,果实累累,可不正是《造化生机妙树》。 萧无极淡淡一笑,身上蓦然腾起气场,同那人一般,每行一步,气场便浓郁一分,牢牢将姬玄清同龙吟瑶护在身后。 气场由冷色构成,那是一种介于黑与灰,青与蓝,紫与橙之间的颜色,那是‘玄昊’,开天以来诞生的第一种剑意。 它们看似圆润无锋,实则处处锋芒,比山岳要重,比河流要湍,它是有史以来剑意一道最高,最巅峰的杰作。 与之相较,《造化生机妙树》显然要弱上一筹。 然神通在于人,人强,神通则强。显见那人实力非同小可,这时相距十丈,生机妙树蓦地脱落一枚沉甸甸的果子。 那人竟微笑:“《太昊神光》对尔《玄昊》,让吾看看剑道新秀究竟有多强!” 仿似演化道意般,那人法印轻轻捻动的瞬息,那果子轰然爆裂开,下一息,整个天地间都充斥了浓烈的白光,正是太乙圣地神通秘法《太昊神光》。 白光轰然涌向萧无极三人,萧无极只是轻轻地划动剑指,气场随之而动,倏然聚成剑光斩下。 整片白光便裂开两半消散,剑光余势丝毫未减,整片虚空都为剑光斩得支离破碎,连带着那人脚下的台阶,更是从中多出一条缝来,本来精美的台阶便面目全非。 然而剑光还是停下了,它斩在了生机妙树上,便再也无法下落。便又渐渐散去,整个盘龙境才渐渐恢复正常。 这时两人相斗的剧烈动静引起了关注,坐席上的人纷纷来看。 那人旁若无人般大笑道:“剑斋萧无极,名不虚传。” 他语罢,生机妙树便缓缓散去,继言:“吾乃太乙圣地候补圣子范太陵,无极道友身边这位,敢莫是有着韶华女仙之称的姬玄清?果有出尘丽质,非凡俗可比。” 萧无极微微一笑,这时他已感应到苏伏正于此处,反而不急,便道:“没有想到圣地的候补圣子,亦有像样的。” 三人俱进,后头却跟来一个女子,龙吟瑶好奇地望去,心头却是一跳,总觉此女与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范太陵竟也不理,只当这女子乃与萧无极同行。 来到圆台上,观礼的修士惊愕万分,今届法会剑斋来了一个内门弟子不提,后头又有两个真人随之而来,证道法会举办以来,还是首届见到如此多剑斋弟子,平常莫说见,便是一个也不曾来过。 要说剑斋狂妄也罢,不敢献丑也罢,总也是稀奇的。 那松涛居士遥遥望见随着萧无极三人进来的女子,身上佛光居然紊乱一瞬,他宣了一个佛号,慈和的面容变得肃穆,眸子亦渐渐变得凌厉。 这时石柱顶上那一道青白相间的光芒蓦地撑开周遭卷来的气场,发出一道莫可名状的波动,顿时将底下除松涛外的所有人都吸引了。 那随着萧无极三人进来的女子娇声笑道:“宿主大人啊,终于找着你了……” 松涛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女子,不知道的人,还当这个和尚动了凡心,只是他的眸子自凌厉又渐渐演化,有通透的宿世智慧生发,其直接堪透那女子本质。 “劫魔化身?《无相天魔道》分魂化身,邪魔便是邪魔竟敢吞噬凡人精魂残存于世……” 正是石柱顶上争斗精彩之际,松涛居士蓦然发出大喝:“大胆劫魔,竟敢化身显形,伏魔令来!” 第四百零七章:魔灵大白,运命折转(二) 松涛居士抬手便是一道黄橙橙的佛光降下,其蕴有着莫大威能,对于劫魔有着莫大伤害。 那女子正是晋城何府目下当家人迷香,她为那诡异骷髅夺了躯壳后,便径自循着冥冥中的感应,随着苏伏来到了神州。 而这正是苟魔虎除开分身外的另外一道护身符,语谓狡兔三窟,苟魔虎为魔灵吞噬后,其记忆里,对于真界的形式,历法等等都有着片面了解。 更重要的是,他所留下的这一道伏笔,却让魔灵生受了。 苟魔虎在重新构筑法体前,便再于其夫人的尸体内播下了分魂,乃是一种以炼尸形式的分魂,是以神智难清,仅仅懂得执行本体所下的指令。 而魔灵在被封禁前,给这道分魂下了一份指令,便是寻到苏伏,附于其体,以《无相天魔道》的神通内外交缠,相互感应,即可一举破开太玄封禁,届时便可趁机反攻苏伏。 然这道分魂是没有神智的,它仅仅懂得执行指令,是以松涛居士的怒喝亦好,他的神通亦罢,即便是圆台上,石柱上那些修为恐怖的修士,亦不能令她感到分毫的惧怕。 这时寻到了目标,它哪里还会停留,顿时便弃了夺来的躯壳,径自冲向了石柱之上的苏伏,却恰恰躲过了松涛居士的神通。 可迷香的精魂早已为魔灵吞噬殆尽,躯壳受到了魔魂染化,早已不净,在佛光下,便迅疾地化作飞灰,彻底完成了一个轮回。 迷香是无辜的,姜灵珊同样是无辜的,两个凡人都因修士的算计,争斗而殒命,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难言的悲哀。 她们的遭遇,甚至无人能知,宛若孤魂野鬼,孤独地死去。 而始作俑者松涛居士,虽大惊,却不会为这无辜死去的凡人多做悲悯,因其精魂早已泯灭于真界,即便往生咒都无法生出效用。 松涛居士眼见那一道分魂竟冲向了石柱顶上,必定是趁着那些修士正演化道意而无余力防备,伺机侵染。 要知道一个玄真境以上的修士入魔,必会造成莫大破坏,绝不单单只是真界损失一个修士那么简单。 “众位施主,那是劫魔,速速拦下!” 松涛的音声传遍了整个盘龙境,然仍是晚了一步,那分魂扑入了苏伏的身体里。 龙吟瑶见了大急:“劫魔?它跑苏伏身体里去了,师弟会否入魔?” 姬玄清按住了她,轻声道:“暂且静观,就那道分魂而言,应当奈何不了师弟。” 此言毫无根据,只是苏伏能于石柱上坚持如此上时间,便已毫无根据了,即便荒谬,目下仍只能选择相信苏伏。 他们可以在苏伏有危险时救下,在此之前他们绝不能破坏法会,否则那便不是救人,而是引起两州大战的导火索。 除开龙吟瑶外,不论是姬玄清亦好,萧无极亦罢,都是以剑斋为首重,虽李道纯有嘱咐,即便将神州闹个天翻地覆,亦要将苏伏活着带回去。 苏伏勾动宝典之时,便觉一种不妙,那种掌控世间万事万物的感受此次前所未有的清晰,就好似他真的掌控了世间万事万物一般,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着浓烈的道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道意便是他自己的,绝非所谓‘借天之道’。 星辰之力同愿力合之,共同驱动此大神通,他没有发觉,识海的本物渐渐变得模糊了。 其实证道法会,便是一种演讲道意的盛会,无论是天都榜,还是天辰榜,皆是以道意分胜负,是以境界修为于此极其重要。 苏伏的修为境界,顶天只有凝窍巅峰,尚不得抱虚,却能与诸多玄真修士以道意相互争斗,且不落丝毫下风,这显然违背了一种非自然的规律,在真界的法则里,在天道的运转轨迹里,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除非,确确是‘借天之道’才有可能,是以苏伏以为乃是自己道意,其实不是,他没有发现正在走上一条不归路。 《补天》其实并非如魔灵所言,谓之上古大门阀的根本传承,它是一种天道的运转法则,编著者为开天之初的一位至高存在,目下除开有限的几个超然存在外,早已无人知它。 而魔灵身为灵欲魔主的分身,恰恰是那少数的几个超然存在之一,是以场内如此多修士,竟也无人能知苏伏目下状态。 魔灵将如此大道传给苏伏,真就抱了好心?就目下而言,绝非如此,此门大道唯有得证半步无量之大能才可修之无碍。 虽苏伏并非修士,而是借宝典显化其威能,然此亦早脱开天道运转之轨迹与法则,又因宝典的奇异,并未泄露其底,是以不曾降下天罚。 然而对其本身,这并非好事,非但不是好事,还是一件要命的坏事。 在《补天》的运转中,本物在渐渐的迷失,苏伏理所当然地以为的事情,必会在其无法撑住神通的那个瞬间而颠覆,那个时候他必然会因无法承受神通的反噬而回归天道的怀抱。 听去似有些美妙,与道相合,乃是自古以来无数修士欲尝试之事。 然那时苏伏便不是苏伏,只是天道的一个化身,或许他还能有着自己记忆,可那些本该存在的情感却会尽数消失。 正在石柱上修士都心惊这个小小的阴神修士奇异时,底下蓦地传来松涛居士的喝声,他们连忙分出一丝心神,却见那道分魂竟直直没入苏伏法体内。 分魂径钻入苏伏识海,令残存了最后一丝清明的苏伏猛然将意识沉入,此时本物已即将化作虚无,其间仅仅只差了一息,他连忙震慑心神,演天之道停下,便再度将迷失边缘的本物拉回。 他懵然惊诧,旋即冷汗淋淋。 后怕的同时,连忙理清思绪,然他没有发觉,宝典第一页正面,在“借天之道,迷途难返,邪魅鬼崇,窥伺在侧”八个字后面忽然多出了一行字来。 却是:迷途返归,魔劫加身,运命折转,非福即祸。 这时那分魂已然于识海演化漫天血海,虽无法与魔灵相较,却是有模有样。 苏伏一个分神的空当,太玄封禁竟裂开一道缝隙,夹杂着魔灵的咆哮与其身上那恐怖的魔气,另有一份诡异的平和气息,那是小沙弥的气息,三者一同自那裂缝涌出:“桀桀桀桀!该死的小辈,此次定要令你万劫不复……” 现世层面,底下人只见苏伏身上的青白光芒消散敛去,法体受到无数气场迫压,竟微微变形。 然下一息,其法体便涌出炽热的魔气,将那无尽气场给尽数推开,为其挣了一丝喘息之机。 “咦?那劫魔竟有如此强度?” 范太陵首次动容,他刚毅冷峻的面孔露出疑思,倘是如此强度的劫魔,方才借着那凡俗女子躯壳进来盘龙境时,他理应便有感应。 如此强度劫魔,必是天外劫层次,没有理由他感应不到。 萧无极同姬玄清亦如是,只是他们面色沉静如水,龙吟瑶知道她目下即便贸然动手,亦只是徒然,她心底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伏,你可不要有事啊!” 她心底的焦虑只能换作了祈祷,这是她首次感到如此的无力。 很多事都是在不经意间生发,如苏伏为何会跑来此地,如劫魔为何单单寻他晦气,这都是无法掌控的意外。 修士修天道,必然时刻有劫数加身,这便是未超脱前,修士的常态,理应报以平常心对待。 而方才发出警言提醒的松涛居士,心底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方才那感应?似师尊法宝,七彩莲台的真灵?原来七彩真灵为魔祖分身吞噬,此子便是当年照央城苏家的苏伏啊,原来他没有死,整个佛门都以为七彩真灵落于叶璇玑之手,可恶妖女叶璇玑,屡屡借此要挟,此次定要揭开你面目,无怪此子总有一种面熟之感……” 松涛居士脸色略有些变幻,忆起当年寻到了苏家,其后发生之事乃是他一直以来难以忘怀的心魔。 “无量吾佛,无论如何,必要先将七彩真灵取回……” 松涛居士便在此时离开了盘龙境,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亦无人知道他之所为,为真界带来了怎样变化,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偏离的既定轨道。 然不论松涛居士去了何处,法会仍然进行。 石柱上的修士再不小看苏伏,这时见其受了劫,有机可趁,便欲趁机将其打落尘埃。 其中一个修士冷沉一笑,法印蓦然变换,气场同时变换,有着淡淡令言:“大威天龙!” 此乃神通,然又非神通,乃是其将神通炼入了自己道意,借此而显威,便不算坏了大会规矩。 其身周如卷云般气场便化作龙形,轰然撞向苏伏,此次可谓是尽了全力。 说时迟那时快,苏伏反应何等迅疾,他只是停下神通,却未解开神通,这时冷冷抬手,三十六颗星辰同时大放光芒,整个识海蓦然刮起了暴风雪,太玄封禁轰然加强,那道于半空与封禁内相呼应的分魂顿时被封禁。 而后其底下魔灵感应便弱化,要知此时封禁尚不算破开。 “不……小子……快放我出去……” 第四百零八章:魔灵大白,运命折转(三) 苏伏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将缝隙封禁,将魔灵所有的咆哮尽都掩埋。 这时他可没忘有攻击针对他而来,意识霎时回归法体,其身再度涌起青白相间的气场,大威天龙便轰然撞来。 看似剧烈,却无声无息,两人气场激烈交锋,一个是几近真人的道意,一个是借天道演化的道意,大威天龙龙首每每噬咬,总有大股青白光泯灭,而青白光带着苏伏剑道特性,霸道且锋利,大威天龙只撑了数息,便尽数被绞灭。 旧的一轮交锋落幕,自然有新的一轮开始。 一十七个玄真修士发出的气场相互试探,碰撞,攻击,绞杀,泯灭,一重重的轮回不断在演化,令人看得如痴如醉。 这时有一道雷霆似的气场袭向苏伏,苏伏自保的同时,只能限度运使神通,方才差些迷失,已给了他莫大教训,然经此磨练,他的道心愈发坚定,对此神通运用,便愈发得心应手。 不迷失,说得很容易,可做起来便难了。在天地伟力前,只要生灵心里有着一丝欲望,长生亦好,生存亦好,珍宝亦好,灵丹亦好,法宝亦好,声名亦好,诸如此类,林林总总,皆是欲望,只要有一点欲望,便会被无限放大,掌控天地伟力,便可随心所欲,此种诱惑,几乎无人可以抵抗。 “吾掌律令,第二律,离析!” 开场至今,苏伏右手剑指首次变幻,变作了涅槃印,青白光倏然卷动,宛如风卷残云,一个眨眼间,竟化作了与袭来雷光几乎一致的外相,二者碰撞,又是无声无息地抵消,显见两人精湛的控制力。 如此一幕,台上台下皆有人发出惊叹,这才是真正演道,证道法会初衷便是为此。有许多修士,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懂得如何发挥,演道便可考验修士在任何情状下的应变,苏伏的应对无疑令人大开眼界。 要知道真界即便是同一种神通,不同的两个人修之,使来便会有着微妙不同。显然苏伏那道还击已然与对方强度,理解,道意等几乎一致,否则不会抵消地如此干净。 他们不知《补天》,哪里知道此神通玄妙,它共有七律,苏伏至今只用过前三律,第一律‘太玄封禁’,可将一切灵、魔等非实相之物封禁,如修士修为,劫魔魔灵,灵化之物,化灵之物等。 第二律‘离析’,可解析对手神通属相,构造,可使其尚未爆发便崩解,化作灵气还归虚空,或以此还击,苏伏目下使出的便是第二律。 第三律‘离魂’,可篡改生灵烙印,是完完全全的改易,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苏伏曾为了保住九命性命而对其使用,是以九命并不知苏伏更深根底,这亦是苏伏放任他留于莒州的原因之一。 底下龙吟瑶见他身上魔劫之气尽数消泯,欢欣道:“师弟甚时变得如此厉害了?” 非但是她,便是萧无极同姬玄清都无法理解。倘苏伏击杀抱虚修士,他们都不会如此难解,毕竟都是问虚,不存在天与地之间的差距。 然而问虚与玄元,真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没有丝毫可比性。若非如此,怎有长生之下皆蝼蚁的说法。 苏伏再如何打破常理,都不能如此惊世骇俗,除非他身上蕴藏着惊天隐秘。 思及此,萧无极同姬玄清对视一眼,便有了默契,此事发生于大庭广众下,瞒是瞒不过,不若放任他去,就如剑主所言,剑斋从来不惧怕任何挑战,即便苏伏再如何神异,再如何令人觊觎,剑斋必然是保定了他。 这亦是出来时剑主的嘱咐,两人这时反而放松了心态。 范太陵忽然说道:“贵门英才济济,剑道新秀,韶华女仙,如今还出了个堪比玄真的苏伏,不愧是萧南离前辈的后人。” 萧无极见他说得真诚,竟不作伪,倒也稀奇,便道:“圣地也不弱,三位候选圣子皆非弱者,如道友,如神秀道友。不过,我有一问,不知道友可否解惑?” “但问无妨!” 萧无极便问:“我听闻法会两榜皆有天道盟各大门阀观赏,以此邀有潜力的修士加入,怎却不见各大门阀主?” 范太陵淡淡笑道:“今届法会既由吾负责,事后名单自然会上交,不过在此前,谁都不可玷污法会,倘非抱着求证心态而来,皆为吾拒于城外。” 萧无极颇为赞赏,欣然道:“此举善,吾辈修士修道,非为谁卖命,大道不可动摇,无论是谁,皆不可亵渎它。” 两人交谈这会,石柱之上又有变化,苏伏令人大开眼界之后,屡屡破解数次难题,有种驾轻就熟之感,令人暗赞不已。 这途中,便有一个修士承受不住而退场,他自然获准加入坐席。 渐渐败退得人多了,许多便于坐席上聚集交谈心得,虽然败下阵来,却仍然一副与有荣焉之感。 然他们谈论更多的,还是苏伏的神异,目下无人知道《补天》来历,自然无从探查他的根底。 落败的人渐渐多了,本来十七个修士,半日功夫过去,眼见未时将过,申时即刻便到,对于玄真修士而言,好几个时辰的剧斗,其实不过打个盹的功夫,眨眼便过去了。 然演化道意却不同,极其耗费心力,并且很难恢复。只需想想不可使用神通,只能以道意相斗,最纯粹的修为比斗,便可知其耗费的心力之巨。 它与斗法不同,斗法的节奏必然要快上许多。 倘是斗法,苏伏如何能跟得上玄真修士的道念。他们心念才动,神通便已成,携着天地大势而动,绝非他可以抵抗,是以长生之下皆蝼蚁绝非只是说说而已。 苏伏已然不知为何要坚持,其实他早便可以假装气力不济而败退,以免泄露更多根底,亦可留存气力逃走。 这时盘龙柱上仅仅剩了他与另外两位修士,其中一位修士从开场到现下,只轻描淡写地应对,从不主动招惹他人,看似平和,实则蕴着难以言述的凶狠。 而另一位则最是不服苏伏,明明只有阴神修为,却可与他们对抗,是以这矛头便尽对着苏伏而发,虽被苏伏尽数化解,却也令他感到无比的吃力。 开场至今,他气海的灵气早就枯涸,皆赖星辰之力同信愿之力勉强维持不败而已。 这时剩三人,苏伏才有暇注意到石柱底下,当他看到龙吟瑶身影时,不禁心头一震,而她身旁两人更是令他诧异不解。 “大师兄?姬师姐?他们怎么来了?” 这时一个分心,对手有道仿似巨爪般的道意袭来,说到道意,不得不提道基,但凡玄真修士,道基已属完满,苏伏借演天之道与之对抗,其实应当要占尽上风才是。 每个修士都在寻求天道,进而完善己道,自然天道是凌驾于己道之上,否则何须完善? 倘换个玄真修士施展《补天》,今日在场十七个玄真修士,放于任何一地皆声名卓著,却难逃败亡下场。 苏伏就好似一个才学会走路的婴儿拎着一柄极品飞剑,能自保都已是难能可贵了,遑论杀敌呢? 不过,虽说限度使神通,令他犹如自缚手脚,难以伸展,可一旦不计后果,单就演化道意而言,场内暂无人可令他败下阵来。 苏伏捻诀,便将气场转作太玄封禁,巨手作为那修士的道意体现,自然非实物,下一息,苏伏周遭气场尽数冰封,而后砰然爆裂,化作漫天冰晶粉尘。 那修士脸色一变:“此已属神通,违了规矩罢……” 另一个一直以来沉默不语的修士忽然冷冷笑道:“输不起便莫要上来,给魔爷爷下去……” 其眉心蓦然涌动红光,眸子猛然一睁,其神州萦绕的幽蓝色道友蓦地化作一柄巨剑,轰然斩向那修士。 “嘭!” 那修士身下石柱丝毫无损,那巨剑却将他气场整个斩破,他脸色一白,狠话都难以放出,身形倏然倒退,直直落了下去。 此幕引起底下人大惊,此人身份他们知晓一些,可没有想到他亦擅剑道。 苏伏这才望去那修士,其貌英挺,这是苏伏见过英气最为浓烈的修士,高鼻剑眉,不羁的乌发随意束在脑后,有几缕自其左眼撇下,更是令其有着一种难言的魅力。 这时其道意显化,眉心便显化一道竖状红痕,眸光泛着紫意,底下一些见识不俗的修士便知,此乃道基大成,引先天紫气共鸣的特征。 “你很不错!” 那修士猛然反难之后,在苏伏绷紧心神之际,却又轻轻放下,淡淡地说:“可是太不错了,容易引人嫉妒,若放任你成长,日后岂不多一个劲敌?” 他的音声丝毫没有遮掩,还有些肆无忌惮,继言:“我是欢喜魔宗珞羽,记住这个名字,你能勾起我的杀意,并让我亲自动手杀你,你应当感到无上荣幸。” 下一息,苏伏寒毛陡竖,瞳孔猛地凝缩,其眸子温度蓦然退去,夹杂着惶惶音声:“天衍五十,归去之一,称太昊玄天无量,化道而衍众生万物,万物化生取归去之一;吾以归去之一化身天道,掌律执法,重演鸿蒙;吾掌第四律令……” “谓之无上道……” 第四百零九章:魔灵大白,运命折转(四) “那是?” 只见那自称珞羽的修士背后腾起一道庞大的幻影,人形状,着森白锦袍,面上覆着森白面具,将整张脸都覆得严严实实,除此外,单臂握剑,那剑是玄黑色,几要实质化,闪着冰冷锋芒。 “白面阎罗!” 有认出来的修士冷笑道:“极乐老魔真是愈发堕落,近劫竟学那些疯子修剑,此人恐怕得承老魔的魔功与剑术,不伦不类,可笑。” 虽言可笑,却无人笑得出来,因胜负即刻便会分出,几无人看好苏伏。 而此时亦是苏伏令言落下之际,青白相间气场随着令言而动,竟于他上空诡异的形成一只眼瞳,当眼瞳睁开时,整个盘龙境的修士尽皆震惊,他们从眼瞳里看到了最无上的大道,那是没有一丝瑕疵的道基,那是丰沛完满的道意,那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更令人惊异的是,虚幻的眼瞳里不断演化着连他们都似懂非懂的天道轨迹,仿似涵盖了真界诞生以来所有的真理。 “这是什么?森罗万象?” 有修士喃喃地说:“简直是与天道本身一般的存在,此子究竟是?” 森罗万象,于真界即包含万事万物之意。 珞羽按捺震惊,心念瞬动,那白面阎罗手中剑便直直朝着苏伏斩下,这是由珞羽修道以来对于己道至高的领悟,这一剑亦包含了他的剑道,他是魔修,同样是剑修,他的剑从未迷茫,即使对手是“森罗万象”。 没有人发觉,苏伏的眸子与‘森罗万象’是那般的相似,平日绝难想象的领悟宛若灵泉般潺潺淌过心田,这是比之修为突破还要令人着迷的感觉。 苏伏心底的悸动已被放至最大,此神通令他一次又一次的处于迷失的边缘,此次是那么的浓烈,以至于他竟不敢再动分毫,他有种倘再运使神通,必然会迷失之感,此次再无人可以挽救他,本来第四律令,乃是他感应到莫大危机后下意识的反应。 “苏伏……” 眼见那剑便要斩下,心底蓦然响起一道柔软的音声。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 “小苏?”他略迷茫地想着。 “苏伏……” 脑海里渐渐浮现一个女子,却不是小苏的模样,他下意识便想向下望去,旋即便觉不对,龙吟瑶的音声会如此柔软? 那女子忽而细眉倒竖,娇嗔道:“苏伏大混蛋!” 苏伏嘴角蓦地漾起一抹暖暖的笑意,是了,她是龙吟瑶,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她才会如此一副小女儿状,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令人心动。 不知不觉间,她的喜笑怒骂,她的行为脾性,她的娇俏美丽,她的一切一切都深深烙印在了骨子里,渐渐取代了记忆中的小苏,这是与对妖狐夜流苏不同的感情。 原来不知不觉,龙吟瑶已在他心底占据了如此地位。 于是他终于不再彷徨,再一次坚定地对自己说:“我不会迷失!” 音声落下,许仅仅一个刹那间,他的手蓦然作剑指状,居然挡住了那白面阎罗斩下的巨剑,引起了一声声惊呼。 要知道底下观战者至少亦有抱虚巅峰修为,更多却是玄真修士,他们的心性修为何等超然,却为此幕发出惊呼,可想而知有多么惊人。 便是此时,‘森罗万象’所化眼瞳蓦然溢出青白相间的,莫可名状的气场。 与此同时,盘龙境上空云雾尽皆涌动,有飓风刮起,眨眼便形成雷暴,一道道雷霆轰鸣,苍穹仿似被撕裂成无数片,旋即有暴雨下来。 举手投足间,天地变色,这是何等的伟力。而下一息发生之事,令所有在场修士牢牢记在了心底,此生再也难以忘怀。 苏伏手中印诀急速变幻,旋即低沉喝道:“水……龙吟!” 只见那倾盆而下的暴雨,为那青白相间的气场扫过,便有莫名气机生发,无数豆大雨点霎时有龙鸣发出,旋即节节涨大,竟变作了一条常人高的,由水形成的龙。 “龙雨?” 所有的龙尽皆扑向白面阎罗,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白面阎罗霎时被无数水龙洞穿,庞然身形轰然倒塌,这还不止,那水龙几乎无穷无尽,白面阎罗于无声无息中,彻底消散天地之间,便连萦绕于珞羽身周的淡淡气场都未能幸免。 珞羽气血翻涌,面色潮红,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脑颅一晕,竟栽落石柱,而后‘嘭’的一声巨响,砸在了盘龙柱底下。 当然,这一点震动强度还无法令他受伤,可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真的输给一个阴神修士,这令他几乎羞愤,恨不得掘地三尺躲将起来。 然其真人心境修为不是白来,心念只一个转瞬,便恢复了古井无波,他缓缓站了起来,抬首望向仍于盘龙柱上安坐的苏伏,冷冷道:“苏伏,我记住你了,此次耻辱他日必有所报!” 语罢,半刻亦不停留,身形蓦地化作光而去。 暴雨渐渐停歇了,黑云亦渐渐散去,盘龙境复还清明,然氛围却愈发地古怪了。 苏伏缓缓撤去了神通,脸色蓦地变作煞白,这时才觉法体内已是七零八碎,幸好他早已习惯如此伤势,否则当场便要痛呼出声。 方才维持着神通,几无所觉,此时神通撤去,一应苦痛尽皆涌上脑颅,神经强韧如他,亦有些不堪重负之感。 几枚百草丹服下,他静静地调息半刻,期间竟无人来打扰。 半刻过去,他缓缓睁开眸子,便起身,仍是踱步下来,因伤势,百多丈距离亦行了半刻功夫,却与人一种无比从容之感。 今日之后,苏伏之名必将名震真界,以阴神修为夺得天辰十二真仙榜首,此事必然会记载于典册,流传千古,因他造就了一个传奇。 然而,传奇必然是有代价的,他来到萧无极等人身边,尚未语,整个盘龙境的神阵蓦然嗡鸣,与此同时,整个盘龙境蓦然涌出密密麻麻的修士来,亦不知何时埋伏。 范太陵丢了一个东西过来,淡淡道:“这是你应得的,希望你能带着它生离神州……” 第四百一十章:魔灵大白,运命折转(五) 苏伏接过来,却略感诧异,其呈指环状,镌刻有精致花纹,可不正是储物指环? 周遭传来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垂涎,此物是连玄真修士都要觊觎的存在。 苏伏深深吸了一口气,未及细观便收起,这时围绕整个盘龙境的神阵绽放神光,一股莫大灵压轰然压下,方才为萧无极斩破的入口眨眼便填满。 范太陵身后显化‘生机妙树’,倏然有几枚果实脱落,化作了恐怖的雷霆袭向四人,伴随其淡淡语声:“杀了他们。” 周遭除开参与法会的修士外,尽皆捻动法决,霎时便有山岳、河流、五光、十色、剑影等等一齐闪动,铺天盖地地压向苏伏四人。 萧无极居然也不意外,只是嘱咐道:“吟瑶师妹注意看护苏师弟……”显见其早有预料,倘能像游玩似的将苏伏带回,那只能说天道盟对青州的忌惮已到了极致,然而显然没有。 他眸子闭上,剑指高举,其天灵便有飞剑跳将而出,它盘旋着升空,便有一道道剑光爆射开来,所有的剑光都携无匹的锋芒,绝非由剑气衍化而来的剑光可比。 但见以四人为中心,虚空一层层地被‘削’去,所有的攻击都被剑光回卷,霎时便有血光闪过,旋即铺满整个盘龙境。 “剑光分化?” 范太陵眸子猛地凝缩,捏诀令言道:“太上轮转,逆转阴阳……” 生机妙树蓦地震动,本来便是参天大树,这时忽然生长,眨眼便将整个盘龙境占据。 姬玄清理也不理,蓦地伸手虚握,轻描淡写地斩下,其掌间于半途便有剑柄显化,而后是剑身,待斩落之际,整个盘龙境的神阵便发出激烈的嗡鸣,仿似承受莫大压力。 而此时,生机妙树长得粗壮的枝条轰然抽来,看似如鞭刚劲,实则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柔软的气体,沿途有修士的肢体被缠上,霎时化作粉末,非常恐怖。 萧无极剑指微微一动,凌空悬浮的飞剑便破空而去,于半途便分裂出剑光,将所有袭来的枝条尽皆斩断。 坐席处那些玄真修士冷冷笑着看戏,他们知道今届法会若是由湛台神秀主持,或许不会有如此局面,至多湛台神秀自己挑战萧无极,打击剑斋气焰。 可范太陵对于想杀之人向来不会展露獠牙,该欣赏欣赏,该热情热情,自然该翻脸便翻脸,于真界那亦是极有名气的人物。 可无人会说他虚伪,他只是做出当下最有利之事,太乙圣地可以出手,天道盟不能出手,长生真人可以出手,兴许渡劫亦于剑斋底线,然纯阳大能倘若出手取了四人性命,那必然会挑起两州大战,届时剑斋才不会分辨天道盟其他门阀有无参与。 是以太乙圣地即便于天道盟地位崇高,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当然,这还要四人能够杀出神州才行。 范太陵显然目标便是苏伏,对于他来说,欣赏萧无极是一回事,两州恩怨又是另一回事,而苏伏又是与前二者没有任何关联之事,他很清楚想要留下苏伏或杀死他,必然要先令萧无极败退,这是个很简单的因果关系,是以他便毫不含糊地动手了。 “一剑破万法,道友已然有几分萧南离前辈的风采,可惜……” 范太陵这时忽然举手,整个神阵突然消散,剧烈的‘嗡鸣’极其突兀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道恐怖的白光。 不,不能说是一道,而是一整片的白光,覆盖了整个盘龙境。 萧无极见之眼睛微眯,范太陵自动了杀机开始,便暗中布置着,那些前来送死的低阶修士只是牵扯他们注意力而已,更重要是掩盖神阵上空的波动。 他一眼认出,白光正是太乙圣地传承秘法《太昊神光》,如此恐怖的面积,必定蓄力已久,很可能自他踏入盘龙境时,便开始了布置,可范太陵如何知道他要来? “有点头疼啊!” 萧无极略有些无奈地说:“师妹,圣地出了两个圣子,以为兄之力,一时亦难破开他们阵势,师妹你在意时机,带着苏师弟与吟瑶师妹先行一步,为兄稍候便来……” 姬玄清淡淡点头,却不语,手中雪白飞剑有意味酝酿。 说着话的同时,萧无极动作丝毫也不慢,这时双手皆作了剑指状,只随意地挥斩,便有两道由剑光蕴成的巨剑凌空斩去,那白光‘喀嚓’地脆响,毫无反抗力被切成一片片晶莹碎片,仿似水晶雨一般洒落。 “范太陵!你想把我们都杀死?” 一个修士尖声怒骂:“我可是散修盟的重要客卿,你敢随意杀我,天道盟……” 其音声未落,生机妙树蓦地脱落一枚果子,竟变作充满利齿的巨口,将那修士一口吞噬,便再无声息。 范太陵淡淡道:“尔等不想死,便都给我滚开,看戏亦是很危险的,没有实力切莫凑这个热闹……” 举手便杀掉一个他州而来观礼的抱虚修士,可见范太陵对此丝毫顾忌也无,余者不禁噤若寒蝉,有知机者哪里还敢停留,身形便化光而去,毕竟同热闹相较,还是自家小命更须在意一些。 “哈哈哈,剑斋萧无极,果然名不虚传……” 白光没有建功,高空处便有一个爽朗大笑传来:“在下云野游,亦是圣地候补圣子之一,今日圣地要定了苏伏,不论死活,无极道友还是省点气力用来逃走罢……” 随着音声,便有一个着青色道袍的道人落下来,他约莫三十来年纪,眉目英俊,乌发随意不羁地束于脑后,言行之间总有一股洒脱,只是其后隐藏的杀机,却令人无法忽略。 云野游,与云家并无关系,本身是个喜好云游真界的修士,却对剑斋上下皆抱有莫名仇恨,倘于外面碰着剑斋弟子,必杀无赦。 他的眼睛在苏伏身上扫过,苏伏敏锐地感觉到一股阴冷气息淌过心田,那是一股莫名的怨恨,他无法具体形容,这不禁令他不寒而栗。 苏伏知道自己今日行为必然会为两州关系带来无可挽回的恶化,即是说姬玄清当初的担忧,已然化作了现实,他或许便是挑起真界大战的导火索。 不过他心里总有一种满足感,虽为剑斋招惹了灾祸,却切切实实地替剑斋挣到了无上声名。 剑斋的威名,毋庸置疑,今日不论结果如何,都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萧无极早在白光生发之际便感应到了他,真人灵识非同小可,错非专以隐蔽气息见长的同级修士,很难瞒得过勘破一切迷障的灵识。 “云野游?我还以为是湛台神秀,他可是天天念着我呢。” 萧无极淡淡笑道:“罢了,两个圣子一起出手留难,传去真界亦算名头响亮了,虽其中一个稍弱一些。” 云野游面色一青,不怒反笑,道:“让我看看你的剑是否也如此凌厉……” 他将手掌一合,盘龙境地底蓦地涌来一股剧烈的震动,旋即便见石柱都倾塌,自地底钻出来一棵古木,赫然亦是生机妙树的模样。 然其生机妙树却光秃秃,没有任何生机。 云野游用着冰冷冷的语声令言道:“太上无道,造化生机,褪去铅华,洗净红尘。” 那古木皮倏然脱落,露出了里面光华的刃身,古木藏刃,不禁令人大开眼界。 圣地根本传承虽是生机妙树,然而随着各人不同的理解,便会有不同的法门,就如云野游,他已脱开历代真传的桎梏,自创了这一门古木藏刃的传承,才会被定为候选圣子。 受到了圣地的认可,可想而知‘古木藏刃’的威能,绝非一般可比。 说时迟那时快,古木皮尚未完全褪去,便朝着四人当头斩下,虽非剑道,却又比剑道还要凌厉数分。 苏伏便感觉法体好似都要崩溃一般,在如此伟力面前,他首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获胜的喜悦顿时化作无形,警醒的同时,亦对太乙圣地的底蕴有了一个更深的认识。 龙吟瑶自然如是,她在混入南宫苑前,都没觉太乙圣地有多么了不得,而目下她终于了解到太乙圣地有多么了不得了。 她扶着苏伏虚空而立,脚下盘龙境已然开始坍塌,这时不禁思虑着脱身之策,可令她气馁的是,她的任何动作都无法瞒过范太陵的灵识,就怕自己一个动作,便引来范太陵的雷霆之击,虽有姬玄清在侧,却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首次感到束手缚脚之感,不禁暗恨自己平日耽于玩乐,倘多玩一些心思修炼,今日局面怕是会有所不同。 “铛!” 古木刃斩下,萧无极自然不会坐视,他剑指才动,飞剑便迎击而去,随着金属撞击的巨响,飞剑同古木刃相击的那层空间便受到剧烈震荡,众人仿似闻到虚空碎裂的脆响。 旋即便是虚空风暴,而此时正有许多不知发生何事而赶来的修士,正巧赶上此风暴,纷纷惨叫着被斩成碎末。 余波竟覆盖了数百近千丈方圆,刺目的血迹将整个盘龙染得通红,真人斗法之威,竟恐怖如斯。 第四百一十一章:魔灵大白,运命折转(六) 萧无极沉沉一笑,身形蓦地消失,再出现时便已至飞剑身侧,他取剑,玄昊附着,有着低语:“心剑,千回百转……” 苏伏只见他握剑的手微微一颤,那古木刃‘啪嗒’一声从中而断,与水洛泽完全不同的动静,造成的结果却令他目瞪口呆。 那古木刃锋芒尚于飞剑之上,然而却如此轻易被斩断。 要说轻易倒也太小看了它,《心剑》可是剑斋杀敌神通中,最为有名的一招,只是极难修成,由萧无极使来,可想而知有多么恐怖。 古木刃断,云野游脸色蓦地煞白,生机妙树同他息息相关,堪比道基,竟被萧无极一剑斩断,此次受损难以估量。 范太陵眉头皱起,萧无极的实力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手中印诀忽然变幻,盘龙境倒塌,却仍然稳稳立足虚空的生机妙树,其粗壮枝干延伸去云野游身上,堪堪形成防护形状时,萧无极的飞剑便划过,粗壮枝干顿时四分五裂,化作了碎末。 云野游这时反而沉静下来,他再度双掌相合,其身后腾起生机妙树,此次与范太陵的生机妙树并无二致。 “一果一神通……” 他轻轻念道:“太上无情道,生机妙果,一果一神通,神通具足,太上无情,万般法化果,万果生法,谓之万法生念,心随念动……” “云中城!” 令言才落,其身后那生机妙树累累果实尽皆脱落,天地旋即翻覆,有淡色的气场将整个盘龙境围将起来。 一直未有动静的姬玄清此时蓦地清叱:“螭龙!” 以其飞剑为中心,天地间蓦地响起龙吟,她的雪白气场延伸出去,顿有螭龙显化。 开战以来,她的气机一直为范太陵锁定,而萧无极又为云野游牵扯了精力,她不敢将螭龙使来。 否则范太陵绝不会介意给她一下狠的,而此时正是萧无极所言时机,那云野游的神通令范太陵的气机紊乱一瞬。 便是这一瞬的功夫,姬玄清已然挣脱他的锁定,螭龙成功显化,这时哪里还会停留,卷了苏伏同龙吟瑶便冲了出去。 范太陵正要阻拦,萧无极却一剑斩去,使其不得不回护己身,而同时萧无极亦因此无法阻拦云野游施放神通。 当天地间最后一丝光芒黯淡之际,萧无极彻底被困在了‘云中城’里。 龙吟瑶回首去望,只见盘龙境尽为那一片淡色的气场笼罩,丝毫气机也无法透出,她不禁担忧道:“大师兄他不会有事罢?” 姬玄清头也不回,淡淡道:“他逃不出来,我们回去亦无用,因圣地必有渡劫修士出手,他逃得出来,我们更不必回去……” 她似是不欲多做解释,螭龙宛若风驰电掣,几息间便飞出了南宫苑的范围。 然行不多久,她微微蹙眉着止住了螭龙,冷叱:“尔胆敢在此等候,是否觉着吃定了我?” 尽管音声冰冷,却仍然有一种空谷幽兰的芬芳,令人心底不自禁地陶醉。 她的音声才落下,前方虚空蓦地泛起波纹,却有一个俊美的男子缓缓行将出来,他微笑着作揖:“素闻韶华女仙天音,天颜之名,今见果是惊艳,令神秀倾慕不已……” 苏伏心头猛地一跳,与龙吟瑶对视一眼,皆无奈苦笑。 眼前之人,可不正是太乙圣地第三个候补圣子湛台神秀么,圣地出动三个圣子,为了他苏伏,这份待遇已是前所未有的隆重。 姬玄清神情不变,心底却暗忖:此人前次以分魂来剑斋已见过我,如今却仍是第一次见面模样,可见师兄所言无误,他亦认不得苏伏,不知苏伏曾给了他苦头吃。 思及此,她淡淡道:“湛台神秀,我今日不欲杀人,即便是你,亦不想,你这条命总有一日有人会来取,至于是谁,想必你心里是有数的。” “我劝你最好马上让开,否则脸面怕是难看!” 湛台神秀脸色微僵,倘换个寻常女子便罢了,他或许不会如此,可韶华女仙是何等人物,却将他当做垃圾一般看待,这便令他感到恼怒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话里的意味深长,仿似耻笑着他的失败一般。 他脸色变幻一瞬,便恢复了正常,便淡淡道:“仙子是说紫韵?她被剑斋关入水牢,每日受着万针刺肤之痛,正好替我惩处了这个叛徒,倒令我省事不少。” “假若她要恨,剑斋亦是痛恨对象罢?” 姬玄清美眸首次绽放冰冷,她冰冷冷道:“你果于紫韵身上下了手脚,无怪她宁愿承受万般苦楚亦要自缚水牢,便是为了不使你如愿,湛台神秀,你对我剑斋弟子使的一切算计,总有一日我会让紫韵连本带利送还给你……” 苏伏听到此处,心神猛然震动,不禁想道:难怪那一日师姐来寻我时,表现得如此怪异,原来她竟被关入水牢。 他曾听过刘元宇说过水牢的酷刑,堪比人间炼狱,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如此纤弱的女子,要有怎样的决心与觉悟才会甘愿去承受这一份苦痛。 进而联系到姬玄清所言‘算计’,他不禁想起入魔的金不负,会否便是湛台神秀的算计?一切都是为了归墟之心? 苏伏忽然觉着有些难过,他隐约觉得湛台神秀与黄紫韵之间必然有着一段过往。他难过并非因为两人之间的过往,而是他无法对黄紫韵的伤痛感同身受,便无法去理解她的行为,以至于对于她瞒着自己去承受那份苦痛而感到莫名的愤怒。 当然,那只是瞬息间的感觉,他心里清楚,黄紫韵所行所为乃是她自己的意志,作为同门,他能做的只能是支持她的抉择。 黄紫韵刻意不告诉任何人,便是想让他们担心,显见她已做好为此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 可究竟是甚缘由,令黄紫韵如此? 湛台神秀轻轻一笑,扫了眼苏伏同龙吟瑶,道:“我之算计,最后果子不都落入了剑斋手里,剑斋不感谢我,尚欲加罪,真是何患无辞啊。” “对吗?两位?” 第四百一十二章:魔灵大白,运命折转(七) 苏伏心头一跳,猛然喝道:“师姐小心!” 他的手才捏剑指,剧痛却令他闷哼一声,脸色更是死白死白,脑颅一阵阵晕眩,这不单单只是法体伤势,由信愿与星辰两力共同推动神通,对于他的阴神造成了难以想象的负荷。 姬玄清于苏伏音声起时,灵识便横扫而去,旋即秀眉微挑,横剑指于前,手背朝外,清叱:“御剑心灯!” “嘭嘭——” 雪白飞剑迅疾转动,挡下了两道无声无息的火雷霆,剧烈的爆裂声中,湛台神秀却没有再动作,而是意味深长地望着苏伏道:“凭你的修为如何能识破《无息神火雷》,看来归墟内我们还有着一番故事,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导致紫韵无情地离我而去。” 他语声轻轻道:“苏伏,你能告诉我吗?” 苏伏眸子渐渐幽深,只是深处却有着狂澜,随着一些迷雾解开,他亦明白过来当日金不负侵犯黄紫韵亦是此人手笔,醉魂花是他交给金不负,他念在同门之故,未能提醒黄紫韵,只一念之差,差些令黄紫韵彻底与剑斋割断情义。 “你跪下来求我,倒不是不能考虑。” 他不轻不淡地说:“真想知道太乙圣地候补圣子给别人下跪是个什么姿态。” 龙吟瑶嫣然一笑:“这个天地,勿论身份多么高贵,下跪之时都只是奴颜屈膝的苟且者,还能是个甚姿态。” 姬玄清嘴角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道:“此言甚合我心,不过你们要记得,真人尊严不容冒犯,今日我可以护着你们,来日我若不在,万万不可将心底话儿透底,你们可记住了?” 龙吟瑶无辜地说:“人家哪敢冒犯真人,倘不是姐姐在此,必定有多远躲多远……” “说完了吗?” 湛台神秀面无表情道:“苏伏,你说或不说都没有关系,但你最好祈祷莫要落在我手里。” 姬玄清美眸蓦然闪着寒芒,心念生发,剑指便动,雪白飞剑撕裂虚空,眨眼便刺到了湛台神秀。 “铿!” 不知何时,湛台神秀竟于身前布下了一层由六面晶体构成的玄武壁。 姬玄清剑指向前,雪白飞剑仿似受到了巨力推动,‘啪嗒’地将玄武壁刺了个粉碎,余势丝毫不减,径刺向其天灵。 湛台神秀这时不再留力,法决捻动的瞬息间,其天灵便被飞剑刺穿,随着恐怖剑意肆意张扬,便将其彻底粉碎。 然而晃眼间,粉碎的法体便变作了不知何时取而代之的果子,尽管果子碎成粉末,却未伤到湛台神秀分毫。 下一息,那果子便化作了一道淡色气场涌来,螭龙龙首首当其冲,凡为那气场碰触之处,霎时融化,此果竟孕了《太上轮转》神通,其逆转了阴阳之气,可融化一切符于真界法则之法、灵、物等等一切法则具现物。 虽剑意乃是独特的存在,却仍然无法脱开天道法则的范畴。 龙吟瑶坐于螭龙上举剑一挥,便有罡风生成,呼啸着吹袭而去,却尽为那气场吞噬。 姬玄清剑指蓦地斩下,信手拈来便是《指剑》,由其使来的《指剑》却是一柄纯白无暇的剑状,隐约可闻螭龙怒吼,斩去的刹那,淡色气场便尽数湮灭,可见其威能凌驾于《太上轮转》之上。 当然,斗法所拼,并非全然赖法决威能。 湛台神秀便于姬玄清指剑出手那一瞬间,于众人侧方现身,这时他背后生机妙树已然显化,随其现身,便有两颗果子落下,轰然爆裂的同时,便化作两道火光袭来。 那火是橘黄色,其温度竟使周遭虚空尽皆‘噼啪’作响,并使虚空泛起如水般波纹,显见其温度已可融化虚空,非常的恐怖。 姬玄清清冷一笑,对方虚晃一招,她又何尝尽了全力,此时剑指变幻,虚握同时便斩下,雪白飞剑只一闪便回到她手中,随其斩落,周遭所有游离的灵气竟随之跟从。 湛台神秀面无表情,法决变幻,这时真正显出了真人恐怖,火光扑哧作响的同时亦吸附了周遭灵气。 火光同剑光轰然撞上,天地为之变色。 真人倾力出手,便有天地大势相随,苏伏首次见到如此恐怖的声威,心底剧烈震动,赢下天辰法会的最后一丝侥幸便尽抹去。 清醒过来,不禁一阵后怕,真人便是真人,超脱了凡俗,与道同存,与天地同寿,绝非只靠着神通就能抵抗的存在。 姬玄清这时心里有了些底,湛台神秀的实力与自己差不离,可她身为剑修,有些时候,是同阶修士的噩梦。 其座下螭龙不知何时恢复原状,其龙首蓦地冲湛台神秀怒吼,空气里游离着的灰尘瞬息被斩成数万段碎片,连带着剑光与火光相撞的余波都尽被切成碎末,因其粉碎的太过彻底,是以肉眼难以望见,唯有灵觉才能感应到那淡淡的余波,惜早已不成气候。 湛台神秀脸色剧变,生机妙树蓦然裂开一个口子,他身形一闪而入,一个眨眼的功夫,生机妙树一层层碎裂,待至核心处才堪堪止住。 龙吟瑶望着此幕,神魂激荡,赞叹道:“这便是螭龙剑意!万法,万事,万物,尽皆斩碎,姐姐剑意愈发圆融,想必可以渡劫了罢?” 姬玄清见湛台神秀缩于生机妙树里头不愿出来,便觉扫兴,既然说过不会杀他,便绝不会食言,留待黄紫韵自己来报此深仇,便淡淡道:“渡劫怕是力有未逮,然杀些宵小之徒不过手到擒来。” 她法体微微一震,便有气场微微涌动,洗去了斗法时沾染的淡淡污痕,她仍纤尘不染,旋即再也不望湛台神秀一眼,螭龙昂然怒吼的同时,便划破了虚空而去。 三人走之后不久,生机妙树裂开,湛台神秀面色不定地行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嘴角有着一抹血迹,他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姬玄清,可为了一个苏伏,他并不觉得与其拼命是个很好的选择。 第四百一十三章:魔灵大白,运命折转(八) 无波无澜的归程。 约莫过去十来个时辰,苏伏伤势渐缓,尽管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行进,回到剑斋他便不虞被人算计,被人拿捏性命。 可他的心头仍然充斥着浓烈的不安,仿似前方有着莫大危机候着他。 龙吟瑶见他脸色不佳,关切地说:“师弟,你脸色很难看,是否担忧大师兄?倒也不必如此,父王曾说大师兄早已可以渡劫,想必那两人还困不住他。” 苏伏轻缓摇首道:“我没事,师姐能否应我一事?” 龙吟瑶见他神色略紧绷,奇道:“何事?” “少待回到剑斋,无论发生何事,师姐切莫冲动,可好?” 苏伏的眉头跳动得厉害,心头的警兆随着离剑斋愈近,便愈是强烈,强烈到有一种令他要逃离的冲动,他不知为何会如此。 每次回剑斋,与他的感觉都是暖意,没有任何一次会有目下这份悸动。 龙吟瑶见他脸色愈发难看,额上有冷汗溢出,便伸出袖子温柔地替他擦拭,这才暖声道:“我应你便是,不过剑斋又有甚事呢,你莫要担忧太甚。” 姬玄清眉头微蹙,淡淡扫了他一眼,却不语,其实她心头亦有不好的感觉,只是不便明言。 约莫又是两个多时辰过去,阎浮十八峰隐约可见,苏伏心头警兆愈发强烈,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大阎浮玄天剑阵裂开一道口子,姬玄清便按落螭龙,径往阎浮殿而去,然随着靠近,她的眉头深深皱起,灵识里,阎浮殿门口有着许多气息强烈并熟悉的修士聚集,另有一个陌生的真人气息,待至近处,却见是一个僧人。 剑主李道纯,两院首座,真传徐真卿,解湛兮,炼器坊坊主斑鸠、药园长老史墨,藏经阁鸩长老,于剑斋权势最大的几个人尽皆汇聚于阎浮殿门口。 这时李道纯淡淡音声传来:“玄清,可将苏伏带回来了?” 姬玄清操控着螭龙一个闪身,便落在了阎浮殿门口,苏伏落了下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僧人,刻骨的恨意几乎难以压抑。 “和尚!于神州我尚不知何故,待我静心思虑,再见你时,便发觉原来你身上有着我家百多人口的怨气,虽极淡,可你必然是害死他们的凶手之一,和尚,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你何故害死我家百多人……” 苏伏心头的警兆在此时沸腾到了极点,却反而不在乎了,他此时心绪莫名激荡着,旁若无人,神情难定,咬牙切齿地对着僧人说着。 这时李道纯冷冷道:“放肆,怎么对居士说话?” 松涛居士平静地宣佛礼,道:“施主误会了,贫僧此生不曾害过生灵性命。” 苏伏感受到了李道纯的冷漠,他知道心底的警兆应验了,这时却不去管,盯着松涛居士质问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居士此言是否违心……” 然他质问尚未落,萧问寒蓦然喝道:“苏伏,本座且问汝,是否对剑斋隐瞒了甚?” 姬玄清望向解湛兮,见她一脸焦急,连连比划着手势,大意是要苏伏赶紧认下,否则后果恐怕难以预料。 苏伏深深吸了一口气,先是行剑礼,才道:“伏对剑斋必只有爱护之心,绝无加害之意,是以伏不论隐瞒了甚,都与剑斋无关,与首座无关……” 鸩长老本来连连向他使眼色,闻听此言,却是脸色难看,暗暗斥骂:竖子不可教。 顾青云淡淡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你有隐秘,只是无法对人言?” 见苏伏沉默,他继言:“今日吾等便给你一个机会,倘若你主动交代,或可从轻处置,倘你抗拒,场内无人可以保你性命……” 龙吟瑶心底大急,连忙拦在苏伏身前,怒道:“甚性命不性命,苏伏对剑斋多有贡献,归墟他还是首功,他对剑斋一片赤诚,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对他,所谓隐秘亦是苏伏自己的机缘,莫非剑斋还要强抢不成?” 苏伏虽不知他们何故如此,却知道绝非觊觎,他将龙吟瑶拉到了身后,小声地说:“莫要如此,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 这时龙吟笙无奈地行来,将龙吟瑶拉了开去。 龙吟瑶用力挣开,虎着脸问道:“快说究竟发生何事,这个松涛居士又是谁?” 龙吟笙苦笑,却摇头不语。 这时苏伏恭敬地行剑礼:“回首座,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可弟子身上之物恐怕不好拿出来说话,弟子只能保证绝不会危害剑斋。” “事到如今!” 萧问寒冰冷冷地说:“事到如今汝仍欲隐瞒,很好,汝可知萧师叔祖因何而死?” 他不待苏伏回应,便转向松涛居士道:“有请居士出手,引它出来灭之……” “吾佛无量!” 松涛居士双手合十,眸子闭上,口里念念有词,便有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卍”字自他口里出来,于苏伏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卍’字。 苏伏只觉身上忽有万钧巨力压下,竟令他无法动弹,他猛然醒悟,这秃驴是冲着他体内的魔灵而来,联系到萧问寒的话语,他便明白过来为何会有警兆生发。 魔灵,并非单单魔化灵物。 它是对于东都灵欲魔主分身的称谓,所谓魔灵附体,便是魔主将分身附到某个修士身上,汲取修士的生机修为等壮大自身,待修士死亡,便回归本体,增进本体修为,这便是东都灵欲魔主分身的由来。 然而对于剑斋而言,尚有一层更深的意义。 萧南离一剑斩裂天下五州,这其中何尝没有魔灵之故,它可汲取人的生机,亦可增进修为。 典籍明确记载,灵欲魔主分出魔灵,趁机吞噬了觉缘大士的法宝,七彩莲台的真灵,而后附体于萧南离身上,那一剑斩出,才至真界分裂,才至其遭受天谴而亡。 对于剑斋而言,魔灵便是一个禁忌。 苏伏闲时自然翻过典籍,知道魔灵对于剑斋而言究竟有着怎生意义,遑论他身上正是害死萧南离的魔灵? 有何为证?他不禁惨笑,必定是法会上自己遭了那劫魔侵体,引魔灵暴动的那个瞬间,小沙弥的气息泄露出来,为与其同源的松涛居士察个正着,这才中途离场,为的便是先他一步赶到剑斋,将他秘密道出。 一切的线索脉络都理清,目下形势却已不容乐观。 卍字落下至刚至阳的佛光,照进了识海,太玄封禁裂开一丝缝隙,魔灵气息终于透出来,此时再无法隐瞒,《补天》近日才用,宝典有着限制,他已无法再次将其封禁。 “哈哈哈哈!” 魔灵狂笑着破开封禁,血海顿时翻涌开来,他狂笑的音声自苏伏的识海透了出来:“小子啊小子,你预料不到竟碰到了佛门高人罢?哈哈!让魔爷爷来帮你收拾他,快将法体给我……” 这时小沙弥的封禁亦冰消雪融,他缓缓睁开眸子,闻着气息,脸色骤变:“魔主当心,此地乃是剑斋……” 此时他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不得他不出声提醒。 魔灵笑声戛然而止,他脸色更是难看,暗暗苦道:苦也,方才不加敛藏,必定显了踪迹…… 血海翻涌了几息,便又沉静。 然而晚了,现世层面的‘卍’字投下的佛光倏然化作大手,一把攥住血海同黑海,竟将其扯出了识海。 魔灵与小沙弥顿时惨叫,那佛光几乎便是他们克星。 “该死的秃驴,魔爷爷跟你拼了……” 魔灵毕竟凶残成性,此时怒嚎着,血海便于现世显化,阎浮殿门口倏然为血海填满,漫天的血海铺天盖地地压向松涛。 苏伏发出闷哼声,面上青筋隐露,法体颤动得厉害,魔灵被扯出现世,于他竟有撕裂魂魄一般的痛楚,这才知道魔灵与他阴神早已有了牵连,亦是一损俱损。 他的眸子发出凶光,冷冷盯着松涛居士,刻骨的恨意被无限放大。 松涛居士本来便为魔灵疯魔状感到心惊,这时被他凶光一吓,竟不禁退了两步,旋即便感羞恼,他堂堂菩萨修为,竟为一个小小阴神修士的目光逼退。 李道纯眼见魔灵显化,心底有着炽热怒火沸腾,整个剑斋上下,对于萧南离之死最难释怀的便是他了,其面上满是青气,喝道:“孽障,魔灵显身,仍不知悔改……” 他的手于虚空自下而上划动,一柄森白骨剑突兀现于手,划出了一道死灰死灰的剑光,轰然斩向魔灵同苏伏。 “剑主!” 姬玄清美眸凝缩,惊呼道:“苏伏会死的!” 那剑光何等迅疾,场内无人可以拦下,气焰狂放的血海顿时为剑光斩裂,一丝丝死灰死灰的颜色迅疾蔓延。 李道纯的手微微一抖,这时清醒过来,不禁有些懊悔。 血海为那死灰蔓延,苏伏同样如遭雷殛,再也无法忍受而痛叫出声,他的眸子变得血红,愈是痛,便愈是恨,如此往返不断循环着,循环着。 来自神魂层面的剧痛,令他理智渐渐崩溃,他将这些恨都归咎到了松涛身上,便死死盯着松涛,痛叫渐渐化作了如同野兽一般的怒吼。 “杀死你……杀死你……杀死你……杀死你……” 苏伏痛得几乎不能站立,他硬顶着佛光,俊秀脸庞不规则地扭曲着,步伐蹒跚向松涛而去。 李道纯见之,那一丝懊悔便又为铺天盖地的怒火而掩埋,他只觉沸腾的怒火几乎要炸裂他的心肺,对苏伏的期望有多高,此时的怒怨便有多烈。 “孽畜!” 音声未落,森白骨剑再次于虚空划动,此次却是数道剑光一同生发,那剑光携着枯寂的死意,令所有人心头尽有荒凉之感。 顾青云大惊,连忙阻道:“师兄,不可!” 然已不及,血海便为剑光撕碎,紧随而至的黑海同样泯灭于剑光里,阎浮殿门口倏然寂静下来,只剩了黑色的‘卐’字仍然降下佛光,死死压着苏伏。 苏伏脸上的血色尽皆褪去,他呆呆地望着李道纯,双眸中的血色亦褪去,那眼瞳无论如何看,都显得异常空洞。 所有人都惊呆了,顾青云与萧问寒对视一眼,尽皆皱眉,没有想到此事会是如此收场。 “吼!” 下一息,整个阎浮十八峰便响彻起惊天龙吼,龙吟瑶身形倏然升空,只一转,便化作了原身,长约莫有数十丈的龙躯,四肢皆有三根龙爪,泛着金色光芒,异常炫目。 龙身上由细密的金色鳞片层层叠叠构成,泛着一层金色光芒,这便是纯裔的五爪金龙后裔。 随其显出原身,阎浮殿上空登时有黑云涌动,雷霆咆哮着便有暴雨下来。 巨龙携着暴雨,轰然撞上黑色‘卐’字,有紫光闪动,却未能撞破。 她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盘绕一圈,复狠狠撞回来,她的两根龙角随着猛力撞击竟有些变形,有金灿灿的血液溢出。 随着撞击,还有着龙吟瑶带着哭腔的音声:“苏伏你快跑……快跑啊……” 松涛居士暗暗加力,他不知魔灵是否已亡,此时绝不可松开神通,要知道七彩真灵亦于其中,倘让其逃走,恐怕再难寻回。 余者皆沉默地望着这一幕,龙吟笙面上没有表情,双臂却忽然作了个拉弓的动作,便有一根由雷霆生成的弓与箭矢显化。 ‘嗖’的一声,雷霆箭击中了黑色‘卐’字。 “喀嚓——” 那黑色‘卐’字终于松动,随着龙吟瑶最后一次猛力撞击,她龙首上的龙角竟断裂一根,那‘卐’字恰好碎裂,龙角便落了下来,恰落于苏伏手中。 龙吟瑶庞大身躯便落了下来,竟已是力竭晕迷过去。 然苏伏对此仍然一无所觉,双眸空洞,似乎失去了一切生机。 便于此时,苏伏身侧倏然显出一人,其扛起苏伏便跳上了一面幡状物,而后向外逃去。 众人一怔,松涛居士瞳孔紧缩:“无量吾佛,竟是炼魂幡,此子真是邪魔化身,一身尽与魔门牵扯不清……” “闭嘴!” 李道纯面无表情地说:“玄清,去将炼魂幡收回来……” 语罢,他便拂袖入了大殿,竟不再去理会松涛。 松涛居士愣怔一瞬,旋即明白过来,李道纯此言之意,自然是说炼魂幡乃是剑斋所有,他本来欲要自告奋勇去将苏伏追回来,可此时却不敢言,剑修向来不讲道理。 姬玄清便去,以她速度,却慢悠悠地追了半个多时辰,不知何故如此。 赵云感应到她追来,知道不是她对手,反抗亦是徒然,便按住魂幡,冷冷道:“主公对贵门一片赤诚,贵门便是如此待他?” 双方在虚空对峙,底下是漓江水域。 姬玄清淡淡摇首道:“此乃剑主谕令,得罪了。” 雪白气场便涌去,摄住了炼魂幡,赵云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便被迫入魂幡之内,旋即有剑光闪过,顿将其封印。 苏伏失去依托,身形便往下落去。 姬玄清望着他落到漓江里,心底幽幽一叹:“只盼你能记着剑主对你的好……” …… 数日后,一个无比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真界。 剑斋弟子苏伏,此届天辰榜头名获得者,因身染魔劫而为剑斋斩杀,由圆觉寺松涛居士亲眼见证,证明此事无虚。 正是前途多诡谲,运命难勘破,长生大道一途,谁能览遍风光? 有诗曰:红尘天地红尘人,天地悠悠一过客。 剑斋风云,终矣! 第四百一十四章:小医仙青衣 北地庐州,一线渊。 一线渊曾是闻名于真界的福地之一,受萧南离一剑余威,灵脉彻底破损消散,从此沦为大门阀眼中的‘荒地’。 北地庐州势力门阀混杂,然东西魔宫乃是当之无愧的两大巨头,只是各大魔宗之间竞争激烈,处处充斥着冰冷残酷,厮杀,血腥争斗。即便同是东都魔宫,哪怕为一个下等矿脉,亦有可能引起宗门之间的剧烈冲突。 当然,这种冲突被限于一定范围之内,魔宗尽管残忍无忌,却懂得真正大敌乃是他州大门阀。 魔宫以下便是散修盟,北邙宗,天工坊,玲珑阁。 再其次者,便是难以数尽,真正的散修与不成气候的小门派等等,其中一线渊便是许多小门派同散修聚居之所。 许多他州涌来的散修于此定居,繁衍,渐渐形成了一个莫大城池,唤作太渊城。 太渊城座落于一线渊核心地,周边有着零散的小矿脉,密集林地,有野兽、妖兽遍布,倘有机缘,还能见着些许珍材,毕竟曾是福地,尚留有些底蕴。 尽管此城诞生是因修士所为,然城中占多数者仍是凡人,灵根者,难以定性,两个高阶修士生下的孩子都不一定有灵根。 距太渊城不远处有一座唤作天宫的山岭,山岭顶上住着一位神秘的医仙,无人知其姓名,其喜着青色衣裳,来此求医者渐多,声名便远传,久而久之,便有人以青医称之,同称青衣,又被称作小医仙。 天宫山通往山顶有一条由山石筑就的阶梯,乃是太渊城各个小门派自发修筑,可见小医仙于他们心底的地位。 阶梯另一头径自通往一线渊水域。 这一日从山顶蹦蹦跳跳下来一个十一二年纪的少女,其面稚气未脱,有点点雀斑,却精神满满,朝气蓬勃,乌发束了个马尾,额上有汗巾,上身着青绿色小短褂,下身则为青花小碎裙,鞋面明黄,绣着可爱的花朵。 她不时采朵野花,又见美丽蝴蝶,便弃了花,同那蝴蝶玩耍,山间充斥着她的嘻嘻笑语。 她往下一蹦便是好几阶台阶,身量轻盈,显见非凡俗。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她终于来到目的地,一线渊水域,却撇嘴说道:“小姐真是的,竟让人家小胳膊小腿的下来取水,还说什么一线渊曾经乃是福地,其水域残留有灵性,可做药引,分明是欺人家不懂医术嘛。” 这时她步下最后一级台阶,正欲自储物袋内取出盛水容器,眼中却闪过一抹白色影子,她好奇地定睛望去,却是一个身着破烂白衫的男子上半身趴于阶梯上,下半身则泡于水中,动也不动。 小姑娘粗略感应,察觉到此人尚有微弱气息,便不禁哼道:“死又未死透,半死不活地让本姑娘撞见你,分明便是想要我救你嘛。” 她冲其做了个鬼脸,嘻嘻笑道:“罢了罢了,谁让本姑娘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兰质蕙心,天生丽质,娴雅静淑,倾国倾城……” 小姑娘给自己冠了无数的头衔,正志得意满之际,上游水流忽而急湍,眼见那人便要被冲走,小姑娘眼疾手快,蹿步上前,一把攥其手臂用力一甩,便将其甩飞上了阶梯。 飞了好远好远…… “嘭!”一声巨响,便将那阶梯砸出了一个大坑。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吐吐小香舌,心虚地左右望了望,旋即笑眯眯道:“哎呀,没有想到你那么大一个人,却比我还要轻,嘻嘻……” 待了半晌,那人却仍然昏迷不醒,她乌黑的眸子转了转,便去取水,末了返身登阶,顺手提起那人,这才仔细打量一遍,复嘻嘻笑着自语:“小子,长得倒也俊俏,碰到本姑娘算你好运,倘流入北海去,那儿可有着一个吃人不眨眼的魔头,你醒来后可要好好感谢本姑娘。” 小姑娘提着一个比她还要高上近倍的男子,却健步如飞,气息且均匀平缓,丝毫吃力也无。 归程只短短一刻,至山顶处,可见奇花绽开,有竹林成片,绿意摇曳,令人耳目一新。 于竹林掩映间有一幢精致的宅院,渐渐行近,便可见院门敞开,院内正堂处上首悬挂一匾额,上书:济世医仙堂。 随着小姑娘步入,便见院中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左侧是厢房,右侧亦是厢房,大小共有四间,由窗网便可见建造之人独具匠心。 一个高状健硕的男子迎来,其身着粗布麻衫,面上挂着憨厚的笑容,道:“花音,怎今日如此快便回来。” 见小姑娘花音手上还提着一个人,便疑道:“他是?” 花音轻轻一甩,便将仅剩了微弱气息的白衫男子丢给他,小大人模样地摊了摊手,道:“被水冲来的,还剩一口气,看他可怜便捡回来了,你给他换个衣服,我去唤小姐来给他看一看,若是没有救了,便直接扔回水里,本姑娘可懒得再伺候他了。” 高壮男子憨厚着点头应下,便提着人进了厢房去。 花音举步进了正堂,没有一般堂院该有的桌椅,入目左侧却是一排炼药用小火炉,右侧有几个等人高的炼丹炉,观其材质只是普通而已,炉底不见地火,显不曾开炉。 在正堂堂首处有个青石玉案,案前静静坐着一个女子,她捧着书卷,头也不抬地说:“花音,水呢。” 花音嘻嘻笑道:“小姐小姐,你快猜猜我碰到了什么。” 她说着便取出一个大翁,里头装满了一线渊水域的水,按小姐的说法,这水一瓮仅仅只能炼出一滴于炼药有用的灵液,每日取一瓮水,亦不能多。 那女子身着青色的长锦衣,约莫二十一二年纪,眉目婉约如画,两弯新月般的细眉下浓墨点睛,宛若黑色琉璃宝玉,神秘而又深邃,仿似有着堪透世事的智慧,眉宇间蕴着浓浓的书卷气。 其素手修长,指甲修得恰到好处,肤色晶莹柔润,如羊脂美玉,如此柔荑正捧着书卷细细研读,专注而沉静,给人一种宁静的美感。 “碰到什么。” 女子早已习惯了花音的脾性,知其得不到回应必不会罢休,便顺其意,可有可无地问道。 花音肃容正色道:“小姐常常教我,救人一命胜过百载修行,方才花音取水,见一美……咳,一男子昏迷不醒于水域与阶台间,察其尚有一丝生机,便自主将其带回。” 她露齿粲然笑着:“小姐,我看他长得俊俏得很,且法体精练,身上气息又隐晦,或许同人家一般是个体修呢,倘救活了他,亦可留下当个苦力使唤。” 女子自然便是有着小医仙之称的青衣,她轻轻合上书卷,道:“你确定他是真的受伤?” 花音作抹泪状,说道:“小姐怀疑人家……” 青衣将书卷置于案上,轻声道:“带我去看看他罢。” 两人便来到厢房,这时那健硕汉子已替那男子换了干净衣裳,只见他乌发有些凌乱,长相确是异常俊秀,只是脸色煞白,眉头紧锁,仿似正承受着莫大苦痛,身上气息非常微弱,宛若风中残烛。 青衣清淡眉头先是皱起,仿似不悦,旋即又平复,她来到床边,捻了兰花印,有一道甘霖般清光自她指间生发。 约莫几息过去,她的眉头却又皱起,轻摇螓首,道:“此人法体无碍,且强度异于常人,我感应到他的神魂受到了莫大创伤,正走向寂枯。” “神魂寂枯?” 花音吓了一跳,道:“真界可没有多少法决能造成如此伤势,小姐,不若莫救了罢,免得招来灾祸。” 青衣淡淡笑道:“医者父母心,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且天下能造成此伤者,不外有着屠龙真人之称的李道纯,其得证长生的寂枯剑意方能造成此种伤势。” 花音恍然:“原是剑斋敌人,那必然是要救的,可此人修为一般般罢,怎么能于李道纯那厮手下逃生,真是奇也怪哉……” 青衣莞尔笑道:“这便不是我等需要知道的事了,你去我房里取一些阴煞丹与洗魂丹过来。” 待花音应声而去,她轻轻闭眸,双手同时动作,法印变幻间,有如丝如雾的白色光晕洒落,丝丝渗入男子体内。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刻钟,待其额上隐现细密汗迹,这才缓缓撤去法印。 “小姐,他怎么样?”花音递过来两个小瓶,与一方绣兰手帕,问着。 青衣取过,轻轻拭去额上汗迹,而后自两个小瓶取出丹丸,屈指于男子下巴处一弹,使其口大张,喂其服了丹药后,这才缓缓说着:“能不能醒来,还要看他自己,不过即便醒来,他神魂亦会一日日渐渐枯寂,怕是也活不长久。” 她将小瓶递还给花音,轻轻嘱咐:“花音,今晚你辛苦一些,每隔两个时辰喂他一次,每次两枚不可多。” 花音撇了撇嘴,道:“没有想到救回来一个麻烦,既然活不久还救他做甚,他痛苦,我们还要遭罪呢……” 第四百一十五章:不满的花音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五日过去。 这一日约莫午时,厢房里忽然传来呼喊:“小姐,花音,你们快来看啊,他……他醒了……” 花音正于院子里逗弄着一只体形有着半个牛犊大的大黄狗,大黄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本来睡着正香,却被这大嗓门给惊醒。 这时青衣从正堂内出来,与花音一同进入厢房,只见那男子靠坐于床榻上,其首微侧,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花音见此人对于两人的到来无动于衷,顿时没好气地说:“喂!你在看哪里,本姑娘救了你一条命,怎么不知道感谢啊?” 男子似是才回神,便侧过首来,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倘细观,还有些死灰,而印堂上更是匍匐着一股不详的,深沉的灰,明明是一张俊秀的脸庞,却充斥着浓浓的死意,仿似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微俯身,用着沙哑的音声道:“多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 青衣淡淡地说:“道友的求生欲望出乎我的意料,本来至少亦要半载才有可能转醒,我给道友服下的洗魂丹有些许副作用,待过两日,法体便会恢复知觉,不必担心。” “我是青衣,他们是我的侍女仆从花音与花岩,道友如何称呼?” 男子又轻轻俯身,沙哑道:“在下苏……浮尘,敢问青衣道友,此是何地?” 青衣转去向花岩道:“花岩,去煮一些粥来,加少量月见草,茯苓,切记不可烧焦,去罢。” 花岩忙应声,便去煮粥。 青衣这才回应男子道:“此处乃是北地庐州一线渊的天宫山上。” “庐州?” 苏浮尘恍惚地说:“这是放逐的意思么?” “放逐?”花音纳罕地说道,“苏浮尘,你是哪里来的?为何会得罪剑斋,被李道纯那厮给伤成如此模样?” 苏浮尘闻得此言,心底冰封的苦涩便渐渐流转开来,他发觉只要一闭眸,便会有无数道灰色的剑光斩来,他涩然地笑了笑,说道:“在下神州人士,与仇敌厮杀而重伤,掉落漓江,却飘流至此,在下并不识得李道纯……” 青衣一眼便知苏浮尘此言并非实言,便阻拦了还欲再问的花音,道:“苏道友伤势未复,想必倦怠,我等便不搅扰了,道友好生休息罢。” 语罢便将花音带出了厢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厢房内只剩苏浮尘一人,他静待良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此女莫非便是补之道友说过的医仙?” 他双眸无神地望向顶梁,这时瞳内复有些空洞,那几道剑光令他怎样也无法释怀。 旋即自嘲一笑:“无法释怀又如何?目下我恐已为剑斋除名,虽留了我一命,却将我丢来此州,不外便是任我自生自灭之意。” “我曾经是散修,现下仍是散修,运命如此,如之奈何?” 他自然便是外界传闻已然死去的苏伏,阎浮殿外发生的一切他仍然历历在目,然想必没有真正刻骨铭心的痛楚。 他终究不再是剑斋弟子,从此他便要以苏浮尘这个名字活下去。 这时心头蓦地有痛楚传来,他想起了龙吟瑶,唯有她拼了命,不顾一切地站在他这一边,于他而言,剑斋便是他所认可的所有,所有的所有都不认同他,唯有龙吟瑶才不会管是非对错。 瞳孔霎时为水雾盈满,他依稀记得龙吟瑶化身为龙,为救自己脱困,龙角都脱落下来,他亦记得自己抓在了手中的,这时却两手空空。 “龙角呢?” 苏伏感觉那是自己最后一份慰藉,失去了最后一份慰藉,不禁有些彷徨失措,他挣扎着下床,却‘嘭’地摔落在地,法体仅颈脖勉强可以转动,两臂勉强可以动弹,其余皆无知觉。 这时房门被推开,花岩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稀粥进来,见他倒在床底下,忙去搀他,急道:“苏公子,你现下还不得动,小姐已然说了,待过两日便好,莫急莫急。” 苏伏被扶回床上,他心绪这时渐渐平复,便歉然地说:“给道友添麻烦了,敢问道友,在下晕迷时,可是道友替在下换的衣服,可曾于在下身上见过一根角状物?” 花岩一拍脑袋,连忙取出自苏伏手中取下的角,递还给他道:“苏公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您看看可是此物?” 苏伏有些激动地接过来,质感略粗糙,仿似被风化的宝玉,断口处亦不见金色血液,可心底却笃定这便是龙吟瑶断裂的角,其上有着他极为熟悉的气息,绝不会错。 他感激地说:“多谢道友……” 花岩挠着后脑勺,憨憨地说:“苏公子言重了,是我不好,未能及时交还。” “对了,粥已煮好,它可助公子法体加速恢复,公子趁热喝罢,我便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倘有事直接唤我便好,我便在外头。”语罢微微行礼,便退了出去。 苏伏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勉强动了动手臂,将粥取来,亦不顾烫,便倾倒而下,法体内便有暖意升腾。 他紧紧攥着龙角,轻轻地躺下,闭眸,两息之后却又睁开,沉沉地一叹:“阴神竟重创如斯,莫说心内虚空,便连识海都无法沉入,灵觉亦没有丝毫反应,亦不能确认魔灵与七彩是否死去。” 旋即便是深沉的疲惫涌上心头,根本无法抵抗,他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他感觉法体有了些许知觉,似是有人正于他法体上动作,他的猛地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稚嫩的小脸,其上满是不情愿,正咕哝着埋怨。 “哼,救你一条烂命便罢了,还要做牛做马地伺候你,莫非本姑娘前世与你有仇?” 正是花音,念叨归念叨,其双手极有节奏地于苏伏双腿上点、掐、按、揉,便有一阵阵酥麻感传来。 “哼,醒了亦不打个招呼,没看本姑娘累得满头大汗!” 苏伏强打精神,微笑道:“多谢花音姑娘,救命之恩不敢或忘,日后必有所报。” 花音哼哼着说:“本姑娘亦不指望你报答,赶紧给我恢复法体,然后该去哪去哪。” 第四百一十六章:太渊城(上) 徜徉时光,渴羡彼岸。 尽数轮回,待彼岸花开之际,蓦然醒觉,尽管索求,尽管苦苦索求,仍抵不过那一粒湮灭已久的尘埃,修士如是,时光如是,你我亦如是。 对于许多修士而言,半载时光倏忽便过去了,苦修的苦修,获取了少许领悟,享乐的享乐,被迷蒙的心灵,却永远无法满足。 无法满足现状,便有执取,便有恩怨。 真界每一日都有人因恩怨死去,然真正令人记住的却没有几个。 半载时光已可令人忘却某一些伤痛,忘却某一些惊闻,譬如剑斋弟子苏伏,死于魔劫,尽管其时引得津津乐闻,随时光推移,便也如石沉了大海,再也难以掀起波澜。 人也好,妖也罢,道也好,魔也罢,不过是活在当下而已!当下最重,自是己身机缘、修为、死活,哪管得他人如何呢? 半载时光过去,天宫山顶上的医仙堂一如既往的平静,即便花音偶尔会带着她的那条大黄狗闹得人不得清静,然总也是没有波澜的。 大黄狗亦有名字,唤作屠龙,半载前改的名字,原先便唤作大黄。虽未加真人二字,然医仙堂几人皆知她恶趣味,便听之任之。 屠龙之名虽威风,可大黄狗与其主完全不同,是个惫懒货,能躺着绝不会坐着,能坐着绝不会站着,同一般狗还有差异,其从不对谁摇尾乞怜,枉费了它这一身黄绒绒的皮毛与天生便亲善的嘴脸。 倘用花音之言,恁的狗模狗样,一点也不知讨主人欢心,迟早捉来抽骨扒皮炖汤吃肉。 屠龙仍是我行我素,不过自从医仙堂多出一人来,且此人负责众人的膳食后,这惫懒货终于肯挪动庞大的身躯,跟随小主人去捕猎。 且自吃了此人烤出来的肉之后,便再也不愿吃生肉与花岩煮的东西,显见胃口刁得很。 “臭屠龙,你快给本姑娘站住!” “呜呜……” 屠龙臃肿的身躯完全不影响它的灵活,且有巨力,这从它拖咬着一只比它要大上近倍的熊瞎子仍然健步如飞,便可看出,屠龙虽无屠龙之力,屠屠熊还是很轻松的。 医仙堂小院的静逸便被这对主仆给打破。 屠龙丝毫不去理会气急败坏的花音,拖咬着熊瞎子,置于院中一隅静坐的男子身前,竟还落下几滴垂涎,‘汪汪’地叫了两声,吐着舌头,竟还象征性地摇了两下尾巴,旋即便绕到此人身侧,乖巧地趴了下来。 这时花音宛如一阵旋风般冲将进来,气息却略有不匀,抹了一把香汗,瞪着屠龙,插腰骂道:“岂有此理,混账狗东西,让你站住你反而跑得更快一些,太不将本姑娘放在眼里了,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便不知谁才是你主人……” 她说着便气呼呼地撸袖子行来。 小院静坐的男子,自然便是苏伏,这时他缓缓睁开眸子,轻轻吐了一口气,笑道:“花音,我同你说过多少次,屠龙灵性颇佳,恐怕已处醒灵阶段,有着身为妖族的尊严,你待它好,它才会待你好,你愈是如此对它,它愈是懒得睬你。” 花音顿将矛头指向苏伏,气呼呼,一字一顿地说:“苏浮尘,你懂得那么多妖族之事,怎不去莒州谋个差事,赖在医仙堂算甚本事,另外,本姑娘还不用你教我怎么做,哼……” 苏伏身着灰白色的贴身短褂,下身则是紧身劲装与步履,长长的乌发被他自己剪去大半,剩余的便用草绳简单束着,看去虽精神满满,却不像个修士,反而像个靠山吃山的山民。 他的气海仍然是无动于衷,气海锁闭,乃因阴神受到莫大创伤,神丹亦同时受到重创,因而闭锁了识海。 此时寂枯剑意仍盘桓于他的神魂,时刻侵蚀着他,是以半载以来,他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恶劣。 苏伏知道如此下去,不消几载,他的阴神便会彻底为寂枯剑意吞噬殆尽,这是比被魔灵夺舍还要悲惨的事。 被魔灵夺舍,他苏伏“尚存世间”,为寂枯剑意吞噬,便彻底死亡。 不过二者相较,苏伏倒宁愿‘彻底死亡’,好过魔灵用着他的躯壳钻营生机,甚还利用他的身份做一些见不得人之事。 当然,他目下甚身份也无,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民’苏浮尘,在气海恢复前,连散修都不是。 气海锁闭,灵觉无感,法体另外三十六处窍穴内的星辰之力便尽都沉寂,无法动用分毫。 且取不出飞剑,便连心内虚空都没有丝毫感应,早已习惯用心内虚空储物的他,此时真正的一穷二白,身上的储物袋花岩倒是还给了他,可储物袋需要修士识海开辟,能自有出入识海后,才可开启,尤其是储物袋有着他的神识烙印,没有他的识念探入,怎么可能开启? 这半年以来,苏伏当然消沉过,都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日复一日,丝毫不见希望曙光的影踪。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青衣曾告诉苏伏,如今真界,他的伤势恐只有纯阳大能出手才可不损其根本下替他祛除寂枯剑意,也只是祛除而已,神魂的伤势仍然无法恢复。 而说到神魂的伤势,首选自然是‘神意元辰丹’,惜此丹失传真界已数劫,如今亦只是记载于典籍中的传说,莫说药材,便是丹方都不知从何处去寻。 苏伏道心尽管坚定,却仍是好一阵的阴郁消沉。直到青衣明确开口,给他开的药,维持神魂伤势的药极贵,医仙堂已无存货,他才终于渐渐从消沉中走出来。 医仙堂没有义务照顾他,苏伏也向来不喜给人添麻烦,是以他便于城中寻了一个活计,勉强能够维持药用。 虽然落魄,却好过就此沉沦,魔灵附体他都未曾放弃,如今自然不可能就此认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法体力量仍在,虽无法力,徒手搏杀一两只妖兽亦只是等闲,他闲时便会去猎杀妖兽,以补贴药用。 医仙堂极少收取诊费,是以同苏伏一般,穷得叮当响。而医仙堂的开销亦是极少,许多药材都是青衣自己去采来,除开给青衣搜罗书籍外,都还用不到钱财。 然用不到归用不到,大半也都被青衣嘱咐花音去买了苏伏用的药。 令花音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半载相处,苏伏早也习惯了花音脾性,这时便起身,淡淡笑道:“花音,午时入城,带你去云记胭脂坊逛逛。” “哈?” 花音差些以为自己幻听,不屑地说:“就你那点工钱,留着自己买药吃罢,云记的胭脂天下闻名,闻名的不只它的效用,还有它的价格,就你这一身衣服,人家还不让你进呢!” 她气哼哼地抱着膀子,许是觉着苏伏有这份心很难得,气也消了大半,只是面上仍作生气状,又说:“小姐嘱我采买,今日早些出发,你随我去各坊市转转。” 苏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坊市里替一个于太渊城颇有些名气的炼丹师贩售丹药,每日午时出发过去,以他脚力约莫只需一个时辰便能抵达,其店一日只开两个时辰,酉时便可回转,每日则可得一枚百草丹,相当一百枚符钱或一枚白玉。 他平日倘不用药,神魂伤势便会难以压抑,爆发出来,便是他意志如钢如铁,都不禁要痛叫出声。 而那药方一剂约莫需要十枚白玉,他七日之内便须服一次药,是以闲时便不得不去猎杀妖兽,售去妖兽坊市,以补不足之数,间有青衣不时的襄助,倒也撑过了大半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便去炮制熊瞎子,对此他早已异常熟稔。 一番忙碌之后,大黄狗自己便吞下了半数熊肉,由此可见,其体形如此庞大并非无有缘由。 大黄狗满足地舔了舔爪子,懒洋洋地寻了个没有种着药草的空地便趴下,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惹来花音白眼:“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即便醒灵化妖,亦是猪妖。” 简略收拾了一番,两人便准备出发,青衣这时又自正堂内出来,递给花音一个储物袋,道:“里头是陆叔前次托我炼的药,你们顺道带去罢,路上小心一些,帮我问候陆叔,让他少喝点酒。” 青衣口里的陆叔乃是天工坊于太渊城的主事者陆风,苏伏印象里,此人是个颇为热心的炼器师。而青衣或多或少与天工坊有一些关系,但她却非是天工坊之人。 花音拍了拍小胸脯,嘻嘻笑道:“小姐,你放心罢。” 语罢两人便出发,待至院门外,花岩紧走两步行来,说道:“花音,浮尘公子,不若让我陪你们走一遭罢?” 花音将他向里推去,虎着脸说:“不过是采买,送送东西,有甚危险。而且,你要是走了谁来保护小姐?” 花岩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说:“那你们可要早去早回。” 两人便下山,行至半途,苏伏见远离了医仙堂,才好奇地问道:“你们似乎都很不愿意让花岩出门,却是为何?” 第四百一十七章:太渊城(中) “你问这个干嘛?” 花音警惕地瞪了苏伏一眼,道:“少问与你无关之事,要知道你能留下皆因小姐慈悲心怀,否则本姑娘早便将你赶走了。” 苏伏不以为意地微笑道:“既有忌讳,我不问便是,不过……” “不过什么?”花音龇了龇牙,努力装作一副凶狠模样,却像只发怒的小猫儿。 每次见她这副模样,苏伏便忍不住想要逗她,笑道:“不过你倘有事不欲人知,最好莫要表现出来,你愈是从容淡定,别人好奇心便会渐渐淡去,你愈是警惕紧张,别人好奇心便愈是强烈,反而想方设法来套你的话。” 花音冷冷一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以为本姑娘不懂吗?不过是试探试探你而已,哼!” “是吗?” 苏伏摇首笑道:“那你可比三岁小孩要聪明得多,居然懂得试探。” 此言一出,花音顿时炸毛,她微微眯眼道:“苏浮尘,你胆子倒肥了,吃老娘的,住老娘的,竟敢拐着弯儿来骂我……” “既然如此,不若你我比一比脚力,倘你输,日后见着我便恭敬地唤本姑娘一声姐姐大人,敢不敢比?” 苏伏摇了摇首道:“我这怎么能比,我输了便罢,倘你输了又怎么说?” 花音恼火地说:“我怎么可能输给你这个病秧子,你到底比不比?” 苏伏仍然摇首,说道:“既是赌斗,便要显得公平。” “好!那你想要本姑娘怎样,倘输了便唤你哥哥大人?你不觉难过,本姑娘还恶心呢……” 花音打定了主意要教训苏伏一顿,哼声道:“这样罢,倘本姑娘输了,便助你猎杀妖兽一次,有本姑娘出手,必能令你满载而归,这总可以了罢?” 苏伏仍是摇首,轻轻笑道:“赌注显然不成比例,我输了便一直要唤你‘姐姐大人’,要想我痴长你十数年纪,在人前多丢面子,让我怎么抬头做人?” “不如这样罢,倘你输了,便助我猎杀一次妖兽,另将花岩不得出门的因由原原本本告知于我,如此,赌注便显得公平了,你意下如何?” 花音一副果然如此的冷笑:“本姑娘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连我如此可爱,如此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你都要用心计套话,真是枉费了这一副漂亮皮囊。” 苏伏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纠正:“漂亮用在我身上,不甚合宜罢!” 花音却忽然展颜笑道:“既如此,便让你知道本姑娘厉害,此赌约我应下了,赌斗即刻开始……” 音声尚未落下,其身形已往下飞跃了十数级台阶,于苏伏未及反应的一个眨眼间,便只剩了一个娇小的背影。 苏伏也不意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看似从容随意,然其每次纵跃都能翻过近十丈的距离,当然,这是因为往山下纵跃的关系。 倘是平地,他全力之下亦可跃出近数丈远,一口气的功夫便可赶至太渊城。 他平日皆不紧不慢地行走,才要一个时辰的功夫,这时全速疾驰,不一刻便下了阶梯来到太渊城外围的一片丛林。 此地乃是一线渊唯一一处没有妖兽之所,因妖兽皆已被太渊城的修士赶去了周边。 这时花音的身影已然清晰可见,她的身形矫健地犹若娇小的花豹,每次点地亦都能跃出数丈远。 感应到苏伏从容追来,小脸挂满了惊讶,她原本以为苏伏即便未受重创,实力与她亦不相上下而已,此时重创未愈,自然不是她对手,哪曾想他渐渐追来,还能如此从容,顿感有些后悔。 “好个苏浮尘,平日不好好修行,尽用在修炼赶路上了罢!” 她恨恨一咬牙,身形蓦地加速向前窜去,瞬息间犹如风驰电掣,几乎化成了残影,显见用了全力。 然而尽管如此,苏伏仍然是不紧不慢地缀在后头。 约莫两刻过去,太渊城已然近在眼前,那高耸厚实的城墙映入了眼帘,花音这时已是累得满头大汗,闷头一阵好赶,眼见城门近在眼前,她得意地回首望去,果不见了苏伏。 她畅意地笑道:“连本姑娘的灰都吃不着,跟我斗,苏浮尘,你还早得很呢……” “哟!花音姑娘,你终于到了,我等得快要睡着了。” 她自语的音声尚未落下,耳边便传来令她差些踉跄摔倒的话语,她难以置信地停下,定睛望去,只见苏浮尘那讨厌鬼倚着城门,脸上挂着可恶的笑容。 太渊城自然有修士把守,只是对于每日都要进出太渊城的苏伏早已熟稔,是以也不去理会。 这时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人进出城,且都是修士,城外处处有凶险,凡人出去很难逃得回来。 花音铁青着脸来到苏伏身前,强忍着一拳砸烂他笑脸的冲动,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比我快,方才我看你明明还在我后头,必然是使了法术对不对?我不服,这场不算,重新比过……” 苏伏耸了耸肩,无辜道:“你亦不曾说不可用法术,花音姑娘若是要耍赖不认账,我苏浮尘小人物一个,亦无法拿你怎样……” “你!” 花音指着苏伏,气得浑身发抖,俏脸青红变幻,那叫一个精彩,可旋即又撇嘴,眼眶一红,居然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这个时候,她总算也暴露了身为小姑娘的一面。 周遭守卫与过往修士都认得花音,知道她是青衣的侍女,眼见她被欺负,顿时虎着脸围将过来。 苏伏登时傻眼,旋即拉上花音便往城内溜去,随后熟门熟路地穿街过巷,来到城内一僻静处,见无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见花音眼眶仍然红红的,苏伏歉然地说:“你莫哭了,其实我并未用法术,你亦知我气海锁闭,法力点滴不存。不过我确隐瞒了实力,这样罢,这赌注便算了,你我就当平手,好不好?” 花音这时许是觉着丢脸,忙回过身去,哼声道:“我才不用你可怜,输便是输,不过我可没说甚时告知你花岩的事,明晨便同你去猎杀妖兽,如此亦不算我耍赖了罢?” 苏伏苦笑应下,正要与她离开,耳边却传来一个风风火火的音声:“哈!你小子果然在这里,快跟老夫走……” 第四百一十八章:太渊城(下) 来者是一个约莫六十来年纪,头发乱糟,不修边幅的老头,其上身着敞胸的单层的黑色直裰,脚上套了蒲鞋,不伦不类,其蓄有长须,身量不高,约莫只到苏伏肩背,有一双似铜铃般的双目,即使平平望着你,亦会感觉被瞪视。 苏伏正自愕然之际,手臂便被老头攥着向前飞奔而去。 花音连忙追来,没好气地对那老头说:“火老头,姓苏的还要帮本姑娘搬东西,你要拉他去哪儿?” 那老头且疾行且瞪她一眼:“没大没小,你家小姐都要唤老夫一声火老。” 其双目本来便似铜铃,一瞪之下更是骇人。 花音丝毫也不惧,不屑地撇撇嘴:“就你这形貌,有个长辈的模样么,快说要带他去哪儿。” 这个老头便是苏伏目下的衣食父母火老,天工坊于此地驻点的副主事,是个挺有名气的炼丹师,只是脾气急躁火爆,一点就燃,城中大多数人不喜与他来往,便是因其直来直往的火爆脾气非常容易得罪人,不过又不得不承认他炼丹的功夫确然了得。 普通丹师一炉天字号丹炉炼聚元丹,约莫只能炼出两百枚左右,而他却能炼出四百多枚,且皆为上品,绝不会浪费点滴药材,其对于炼丹一途的领悟与丹火的精准操控,已达到化境,如此人物,乃是各大门阀都抢着要的人物,却不知为何隐于太渊城不出。 太渊城目下有四个小门派共同治理,四个小门派皆开了莫大代价争取他成为本派炼丹师,却都直截了当地被拒。 四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分别占据了太渊城的东南西北,各自有一块地域作坊市,皆有玲珑阁,天工坊入驻,另外便是一些没有什么实力的小商行,与自己本派的产出,小门派与大门阀不同,便是真传弟子,都要参与符篆制作、灵符刻画、锻炼珍材成炼器半成品等等,以此满足各大坊市需求,从而形成一道完整的产业链,否则他们所占据的那一点小矿脉,完全不够他们修炼所用。 是以修行四大要,财、侣、法、地,财字摆于首位。 火老对小姑娘倒也宽容,便淡淡地应道:“老夫本欲往天宫山寻这小子,今日张痕那老不死的不知因何欲与老夫比试炼丹,老夫岂会惧他?不过老夫身边药童没一个管用。” 花音闻听此言,顿时兴致盎然地说:“所以你要苏伏代替你的那些药童?” 苏伏自然知道药童之意,即是炼丹师助手,当然,这并非一般修士能够胜任的。 首先需要具备不惧炼丹师丹火之力的修为,其次要有对药材的深刻认识,譬如炼丹师在喊出药材名时,药童必须极快反应,将相应药材取来给炼丹师。 非但如此,便连分量都不能出错,否则整炉丹药都会化作废品。 真界目下炼丹大师不少,然而一个出色的药童却极其难寻,但凡资质上佳,秉性上等的修士,都不会对旁门投注太多心力,以免耽误自己修行。 熟练的炼丹师,自然不用药童,自己便可胜任多道复杂工序,然而倘是高阶丹药,便必然需要药童辅助了。 这一方面是因炼丹师己身修为不高,就像火老,一辈子致力于炼丹一途,己身修为不过凝窍,另一方面则是丹火,丹火是炼丹师必备之物,与炼器师的炼火不同,丹火乃是加热丹炉所用,只是凡火,即火系法诀,火神通皆可。 炼火是心火,收发由心,可大可小,且不伤生灵。凡火炽热狂暴,极难控制,稍不慎便伤人伤己,是以一般炼丹师都会培养多个药童,一来可择优传承衣钵,二来药童可助炼丹,亦是半个徒弟,平日可随意使唤。 正因苏伏清楚此内门道,才觉为难,便道:“火老,以在下对丹道的肤浅理解,恐不能胜此任罢,且丹火狂躁,在下点滴修为亦无,如何能挡其力?” 火老不耐地说:“老夫说你行便行,不行也行,莫要废话,倘赢了那老不死的,明日开始,老夫一日给你两枚白玉工钱。” 花音欣喜一笑:“苏浮尘,那你可一定要赢,倘一日有两枚白玉,你便不用去猎杀妖兽,还能有闲余,总算不用小姐再替你操心了。” 苏伏苦笑,虽说已习惯了目下身份,可他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还会为一两枚白玉奔波忙碌。 倘说这便是时也命也,那么自九重天上的云中城,落到地底万丈深渊,如此都未能压垮他,还有什么能更遭呢? 苏伏自然不知,命运在抉择中便已悄然改易,厄难来得如此迅疾,以至于他现如今都有恍如梦中之感。 没有多久,三人便来到城西的坊市里,说是坊市,实则不过与凡俗相差不离的集市,道旁是密集的摊铺与店肆,许多幌子上写着:徐记药铺、太元酒肆、福德客栈、老林皮货。诸如此类字样,其中便有许多是散修所开。 进入坊市,便有震天的喧哗声传来,过往修士皆是行色匆匆,购得所需丹药、伤药或符篆等等,便三三两两结伴往城外去猎杀妖兽,城内散修大多以猎杀妖兽,挖掘珍材等为生。 苏伏在此呆了近半载时光,与许多散修都算熟识,便有散修纷纷招呼,他一一笑着回应。 火老是个急性子,可不管他们招呼,径自拉着苏伏便往店肆去。 天工坊在城内的各个坊市皆有据点,西城的据点是个独特存在,临街一小店,没有任何招牌幌子,只售丹药,且只于申时开门,酉时准时关门,过时不候,饶是如此,店里生意仍是无比火爆,皆因火老所出丹药,仅需市价的八成,比之其他店铺所售丹药,品质却要高出两成。 是以苏伏作为替火老贩售丹药的小厮,在坊市里亦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些散修恨不得巴结他,只需苏伏贩售丹药时,不要刻意为难便好。 当然,苏伏向来不会与谁为难,且不会收受任何人的灵玉,此点亦是有口皆碑。 这时来到店门外,只见门口聚了一大堆人,其中一个眼尖的望见他们过来,便嘿嘿笑道:“快看,火老带着他的药童来了,今日可以大开眼界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炼丹 火老过去,排开人群,瞪着铜铃双目望向四周,喝道:“尔等聚在此处做甚,都给老夫滚开!” 围观者们笑嘻嘻地退开,将店门口前的空地让了出来,却将一个身着白服,形貌整洁,白面无须的老者留在了中间位置,他的身侧尚有一个女子,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长得秀美,只是眼眉冷漠,下巴尖且长。 火老对着那老者冷冷笑道:“张老头,今日便让老夫领教一下你的炼丹术。”说着一拍储物袋,便取出了一个天字号丹炉,一排排的竹篓,里面放置了洗净的灵草与珍材,竟二话不说便准备开始比试,可见其性子有多急了。 天字号丹炉,高有半丈,铜鼎状,镌刻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龙,伴有玄妙符文,四足立地,单单炉盖便有数百斤重,非寻常炼丹师能驾驭。 此丹炉乃是天工坊所出的上品丹炉,唤作龙纹。 既有天字号丹炉,其下自然便有地字号,人字号。其中地字号乃是寻常炼丹师所用,而人字号则是初学者所用。 天字号丹炉,非炼丹大师不可驾驭。 那竹篓自也不是普通竹篓,乃是用灵竹所制,可最大限度保存药材药性,灵草 那衣装洁净的老者这时淡淡望来,其性子温吞,反慢条斯理地说:“火老头,领教自然可以,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老夫怕你输了脸面难看,不若换个地方?” “哈哈哈!” 火老径自盘膝落座,气脉豪阔地大笑三声:“张老头,平素你便如此虚伪,老夫怎会信你惑言,此言非为老夫着想,乃是担忧你自己罢!” “火老可莫要胡言,不领师尊一片心意便罢了,还诬陷师尊,看看你带了个甚么药童来,半丝灵气也无,分明是个凡俗之人……” 老者尚未应答,他身边那个女子便冷冷叱道:“如此药童倒也稀奇,只是不知本领怎样,只怕害得火老输了这场比试,届时火老还要找寻借口搪塞也未可知。” “张大师这个弟子素来不得理都不饶人,苏小哥恐怕要被她为难。” “可不是,前次有个道友欲赊一次丹药,却被她无情拒绝,还当着众人面数落他不像个男人,连些许丹药账都付不起,那道友正好购置了法器,被她气得差些当场拍卖了那法器。” 眼见此女开口,周遭便有窃窃私语传来,苏伏在坊市口碑向来极佳,很多散修都认得他,是以便不禁为他担忧。 老者乃是玲珑阁于太渊城驻点的副阁主,唤作张严,其性温吞,出了名的慢性子,与火老乃是两个极端,是以这两位逢面便吵,逢面必争。 此次提出比试,亦是因二人于丹道的理念有着极大偏别,两人早便想借比试来分出高下。 否则若是平时炼丹,火老还用不着药童,此次为求慎重,便将他一直颇为看重的苏伏喊来助阵。 若要说苏伏丝毫不懂丹道,倒也偏颇。这半载时光,他每日无事便向青衣与火老请教丹道与灵草灵药的知识,以此转移修为不复,无法修炼的痛苦,倒也渐渐对此道有些微的心得,许多见解便是火老都赞不绝口,只是他终究不会将太多精力投入此道,亦无转丹道的想法。 火老冷笑不止,说道:“比试尚未开始,胜负尚未揭晓,如今下定论言之过早,不过老夫这个药童,或许修为不济,不如老夫的其他药童,可比起你鱼紫来,恐怕胜出不止一筹。” 那女子便唤作鱼紫,这时闻言,顿时薄怒道:“那晚辈倒要看看他如何胜不止一筹。” 语罢,她转向自家师尊,恭敬地说:“师尊,既火老不惧丢脸,不愿换地比试,您老不若成全了他。” 张严淡淡地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鱼紫便取出丹炉,灵草等,与苏伏那边摆设几乎一致。末了又道:“此次比试规则是,必须半个时辰内出炉,出炉时不得少于两种以上丹药,双方以丹药品种多者胜出,不论品质,倘品种一致,便以品质定胜负,在场诸位道友可作见证。”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哗然,普通丹师,十次成丹出炉,有六次成功,都已是受人追捧的大师了。 此次比斗竟是以品种多寡定胜负,即是说谁能于一次成丹出炉期间,炼出更多种类丹药,便能胜出。 这考较的并非单单炼丹术,控火的精确,成丹的思路,先后的顺序,都必须要考量,且稍有错手,导致丹液与丹液碰撞,那便很可能于丹炉内爆裂。 这是个要命的活计!围观修士不禁退得远远的,倘丹炉爆裂,他们很可能受到波及。 苏伏心底苦笑,他只知道火老是个炼丹大师,却不知他炼丹术究竟如此,此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向花音淡淡道:“你退开一些,免得妨碍我。” 花音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却依言退了丈远。 鱼紫厌恶地望了一眼苏伏,随即道:“比试开始!” 其音声才落,火老与张严面目尽皆沉静肃然,他们盘膝于丹炉前,蓦地吐气开声,喝道:“开炉!” 旋即一掌击向丹炉,炉盖登时向上飞起,与此同时,苏伏旋身一跃,便来到丹炉顶上,双手顺势托着炉盖。 那边厢鱼紫自是同样做法,她见苏伏这动作利落,显见非是第一次,心底便暗暗有了计较。 她自是认得苏伏的,因其口碑在太渊城城西坊市极佳,与她几是两个极端,别人望见她都要调头走,望见苏伏却尽都热情招呼,是以看不惯苏伏已非一日两日。 这时丹炉炉口蓦地有清气生发,她与苏伏尽皆肃然,几乎是同时将炉盖盖上丹炉,而后翻身落下,几乎想也未想,便去竹篓边抓取灵草。 果然,下一息两个丹道大师便齐声喝道:“黄苓三钱,月见草二钱!” 苏伏双手于竹篓一抹,便将两种灵草合于一处,旋即回身,将灵草投向丹炉。 火老这时左手捻了道印,有淡淡火光生发,右手则屈指一弹丹炉,炉盖恰张开一道缝隙,灵草便自那缝隙穿过,径自落入丹炉,而炉盖于清气溢出前便又盖上。 他似乎极其信任苏伏,右手同时作道印轻轻顶上丹炉,龙纹丹炉蓦地有毫光生发,其上镌刻的符文同时发出亮光。 与此同时,火老左手道印的火光蓦地汹涌,熊熊的橘黄丹火冲起丈高,顿将整个丹炉包裹。 “如此丹火,真是可怖!” 围观众人尽皆赞叹,而随着比斗开始,周遭围观者愈来愈多,将整条街道都堵个满满当当,许多摆着摊铺贩售些许灵草或妖兽爪牙皮毛的修士纷纷收了摊位来观看比斗,这可是十年难得一见。 鱼紫见苏伏动作干脆利落,且抓取灵草的动作丝毫也没有犹豫,仿似经过了千锤百炼一般熟稔,且那丹火距他只有丈远,如此丹火,普通阴神修士都无法承受,遑论他没有丝毫修为在身。 “莫非此人隐了修为?” 鱼紫心头阴晴不定,暗暗忖思着:倘隐了修为,至少亦有抱虚境,已是高阶修士行列,倘是散修,实在没有必要于此城苟活,此人或许是个体修,是以灵气不显,不过他才来此城不过半载,如何就对丹道如此熟悉,莫非来此城前,亦是个药童? 苏伏可不管她心底如何思虑,今次炼丹非同小可,他平日还只给青衣帮过手,青衣虽会炼丹,炼丹术却不算上佳,是以才需要他帮手。 正因炼丹术不算上佳,其对帮手的要求便不会太高。 此次炼丹不同,在同一个丹炉内炼成种类不一的丹药,令他压力倍增,倘投错一根灵草,整个丹炉都会随之炸裂,是以对于火老如此信任自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约莫半刻钟过去,火老蓦地开始变幻手印,火光开始明灭不定,丹炉己身所发亮光渐渐黯淡,待其彻底黯淡时,火老复开口喝道:“千叶草,铁银针,灵犀草,月见草,太皇草,红玉草各二钱!” 苏伏心底如明镜,方才黄苓加月见草乃是聚元丹,而此次则是百草丹,他马上变得专注,心绪变得无悲无喜,双手精确地于各个竹篓间抹过,单单确认其重,他早已熟稔,只是各种灵草位置他并不能一一记下,是以需要专注去望,这便要慢上些许。 那边厢,鱼紫已然将手中灵草投出,这时望过来,见苏伏才堪堪取齐灵草,不禁轻蔑一笑:“就这点功夫,亦敢出来丢人现眼!” 花音老早对她不满,这时便骂道:“喂,丑女人,浮尘哥当药童不过半载,你自小便习练此道,居然也就快了他一点点,有甚凭仗说他?” 鱼紫大怒,此时却不能离开,她冷冷瞪了花音一眼:“臭丫头快闭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花音冲她做了个鬼脸,洋洋得意地说:“丑女人,你来啊,小心本姑娘揍得你找不着北!” 这时却有一个懒洋洋的音声响在场间,打断二女道:“哟!又是吵,又是骂,又是跳,又是火,真好热闹……” 第四百二十章:药有问题 “柳三?” 闻着熟悉音声,花音望去,只见人群里排出一个人来,约莫二十一二年纪,面目俊朗,眸若朗星,说话的同时,略有淡淡邪气溢出,嘴角微微勾勒,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从容气度。 此人一出,鱼紫心头忌惮,便撇过头去,这个人唤作柳三,至于是不是真名尚未可知,数载前出现在城中,对外的身份是黑虎宫弟子,可黑虎宫宫主熊无平日对其都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必然不只是弟子那么简单。 花音似对其不待见,白了他一眼道:“你来做什么?” 柳三微微一笑:“小花音你这话说的,浮尘兄还有这一手绝活,我能不来捧场么,你家小姐有没有托你带话儿给我。” 花音双手互抱,撇过头去道:“小姐怎会带话给你,莫要白日做梦。” “亏我还替你们建了屋舍,一个问候也没有?” 柳三垮下脸,夸张地说:“青衣小姐未免太冷漠了,要知道我柳三夜夜难寐,皆因青衣之故,真是让我好生难过。” 两人说着话的同时,两个炼丹大师已同时报了第四次药材名,眼见他们额上青筋隐露,汗迹淋淋,亦是到了极限处,成丹开炉恐不远矣。 柳三笑吟吟地望着苏伏动作,道:“浮尘兄真乃奇人也,这法体之精炼,火候之老道,与专司体修的修士相较亦不遑多让。” 花音这时心里想到自家小姐的警言:柳三此人,心机难测,修为亦是渊深恐怖,藏身于太渊城必有图谋,你切莫与他来往,平日见着能避则避…… “无怪小姐说此人修为渊深,一眼便望出姓苏的是体修,便连同为体修的我都为他瞒过。” 她心头忖思着:可小姐说姓苏的气海锁闭,一应神通皆于气海,虽法体有体修痕迹,却不定是体修,他日气海开窍,恐亦是同阶佼佼者。 “不过,这姓苏的神魂受到重创,寿元都不久矣,哪还有他日?” 花音这时望着苏伏的眼神不禁带了些微怜悯,倘按小姐说法,苏浮尘能活五载都已是侥幸,指不定哪一日便忽然暴毙,难为他整日还一副吊儿郎当状,丝毫也不担忧。 万千思虑一闪即过,这时两位炼丹大师一前一后收了法印,冲天火光徐徐湮灭,两个丹炉尽皆发出令人沉醉的袅袅清香。 众人皆知此乃丹成之故,倘炼丹失败,便只有糊臭。 两位炼丹大师缓缓收功,许是耗神不小,却先闭眸调息,周遭人亦不敢搅扰,待过半刻,他们一齐睁开眸子,皆对着药童嘱咐:“开炉罢!” 苏伏便去开炉,炉盖打开,便有清气冲出,连带着将八枚虽有大有小,却同是晶莹玉润的丹药浮现而出,他眼疾手快地用布帛轻轻裹住,旋即取出四个小瓷瓶,分门类别,将丹药各自盛放。 “两位大师都是四种丹药!”众皆哗然,顿感大开眼界,便纷纷吵嚷着让他们来品尝一二,以此鉴别品质。 此次炼丹时辰极短,约莫只有一个来时辰,平日丹师开炉,至少亦要半日功夫,可见两位炼丹大师的炼丹术都已臻至化境。 这时苏伏却拿着瓷瓶过去,与鱼紫做了交换,双方四个小瓷瓶做交换,竟是要让对方来品评自己丹药,炼丹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早已不是旁人能分出好坏的了。 火老哼了一声,接过苏伏递过来的瓷瓶,随意地在鼻尖抹过,他脸色便是一沉,眸子微有波澜,对方所炼丹药分别是:聚元丹,百草丹,辟谷丹,破障丹。 而自己所炼则是:聚元丹,百草丹,小还丹,洗毒丹。 小还丹价值昂贵,除开本身药材难得外,亦极难炼制。洗毒丹则可洗清体内毒素,亦是许多名贵灵草炼制而成,难度甚在于小还丹之上。 聚元丹与百草丹不必言,二者各有千秋。至于辟谷丹,破障丹,二者皆是低阶丹药,一者可令修士辟谷,凝窍之后便不再需求,是以价值不算很大;而破障丹,可令中了幻术迷障的修士得解,炼制难度与小还丹相当,乃是有一些财力的散修必备之物。 火老面露杂色,自己所炼丹药虽难度在其之上,品质却要逊了一筹,二者亦算各有千秋,输赢倒是难定。 不过他向来爽快,本来便没有明文规定炼制何种丹药,品质落于张老头之后乃是事实,他亦不愿争辩,便淡淡开口:“老夫输了。” 鱼紫得意地撇了一眼苏伏与花音,道:“火老既自认负,那晚辈亦无甚好说。” 张严缓缓立起,淡淡道:“比试是老夫赢了,可老夫为求稳妥,抉了辟谷与破障,难度却偏低,是以老夫在心境上却输了,火老头,真是有你的,竟欲在此道上破老夫心境。” 火老怒目一瞪,指着张严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愿赌服输,还要被你这个老不死的说得用心险恶,有本事再来比一场……” 张严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裳上的脏污,淡淡地说:“火老头,你平日便爱逞强,即便再比一场,你仍会抉难度高的丹药,这又有甚意义呢?” “再说,火老头,你自己亦是个老不死的,怎还骂上我来了?” 鱼紫笑眯眯道:“火老,再比一场不是不行,只是今日您二老都累了,恐难蓄力罢,且您的这位药童未必有余力啊。” 众人这才见得苏伏脸色苍白如纸,眉宇间还蕴了一抹浓郁的死灰,嘴唇发白,正自哆嗦。 众修士纳罕地抬首望天,此时烈阳高照,对于凡俗之人而言,已是酷热难当,怎他反其道而行之,一副冷得几要丧命模样。 花音脸色一变,疾走几步上前扶着他,急道:“喂,你怎么了?今早不是服过药了?” 苏伏强忍苦痛,勉强一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火老却过来,抢过他脉门,须臾功夫,皱眉说道:“你家小姐给这小子开的药有问题!” 第四百二十一章:神意元辰丹 花音闻言,脸色大变,小眼圆睁,怒道:“火老头,你休要胡言,小姐怎会害他……” 火老冷哼道:“老夫没说你家小姐害他,这小子法体凝固紧致,状似体修,不过却并非真正体修。” “体修锤炼法体,全身上下不论细密,皆要捶锻得如钢如铁,方可以此抵挡法器法决之威,方为体修。” 火老说着,取出一枚丹药丢给苏伏,道:“你小子法体并非照着体修的路子走,多半受伤前所修功法有着炼体功效,此时没有灵气相辅,自然抵受不住那药力,老夫劝你那药还是少吃为妙。” 苏伏取过丹药,只觉此丹溢出些微的暖意,他略略犹疑,便服下丹药。丹药入口即化,却非是化作暖流,而是如同烈焰般一路焚烧至五脏六腑,他闷哼一声,瞳孔不禁圆睁。 幸苦痛只是几息,几息后,法体蓦地有暖意生成,逐渐散入四肢百骸,将方才麻痹的血液暖透,复缓缓流淌起来。 “多谢火老!” 苏伏感激地作揖道:“不知火老方才所言是何意,小子记得青衣小姐曾言,那药只作用于神魂,应当不会对法体造成损害才是。” 火老摆了摆手:“药是好药,可那药力淤积于你体内不能化解,皆因你目下没有灵气调理之故,久而久之,便会渐渐变作阻碍你体内经脉的杂质,那些杂质带其药性,生寒,方才你助老夫炼丹,极耗神,便导致寒病发作,如此言可明白了?” 众人被他唬得一惊一乍,才知火老深藏不露,非但炼丹,便是医术都如此了得。 苏伏略沉吟,心底便有数了,其实方才苦痛他已非首次,刚开始每隔几日才会发作一次,次数多了间隔便短,目下已是一日一次。 可此苦痛并非全然没有好处,每次遍体生寒之际,他都可以沉下心去勾动气海,没有发病绝难有那种感受,且每次发病之后,他的法体便会更加凝固,气力更是渐长。 青衣并未对此做出解释,想必是知道对苏伏有好处,可火老却劝他少服为妙,他心底登时有了计较。 火老专于炼丹,医术与青衣相较恐怕多有不如,且对于此药尚不了解,只能片面断定此药对他有害,殊不知发病其实亦是他的机缘,而今日借这‘火灵丹’解了苦痛,亦令他心底更是笃定。 苦痛虽然解了,法体却没有丝毫变化。 苏伏感激道:“多谢火老开解,不过在下相信青衣小姐不会害我。” 鱼紫轻笑着说:“那可不一定,青衣那丫头看似静逸,小时还曾杀过人呢,说不得便是拿你作实验也未可知啊……” 花音勃然大怒,拿手指着她,叱道:“丑女人你胡说,小姐心地良善,注重医德,但有病人,不论其是好是坏,皆会救治,太渊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才有医仙堂,你居然敢背着小姐说她坏话!” 周遭修士有许多都是受过青衣恩惠的,这时更是忍不住骂道:“就是就是,你鱼紫与青衣小姐比起来,又算个什么,竟敢背后说她坏话……” 张严淡淡扫了一眼鱼紫,不悦道:“小紫,闲谈莫论他人是非,平日为师教你的涵养功夫丢到哪儿去了?” 鱼紫本来大怒,被张严一训斥,顿时委屈地垂螓,不敢再言。 张严收了丹炉等器物,淡淡道:“走罢!” 语罢便带着鱼紫离去,众人只当热闹结束,便也开始散去,谁知张严走了一半,却忽然回身淡淡说道:“小紫背后说青衣小姐坏话虽然不对,可青衣小姐杀人却是事实。”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花音失神地望着火老,期望能从他口里得到不同的答案。 火老却避而不谈,摆了摆手,只是临走前,却意味深长地对苏伏传音道:“你所服的药含着一丝阴煞之力,另有一种老夫亦不知是何物的药质,恐非此界所出……” 苏伏心底一震,脸色不变,震慑心神。 众人都散去,那柳三便来与苏伏亲近,微微笑着说:“浮尘兄,今日真是令在下开了眼界,不知近日伤势调理得如何,以青衣小姐手段,料想浮尘兄伤势必会渐渐好转。” 苏伏并不喜此人,只觉此人总是对着自己有一份淡淡的杀意,恐是为青衣之故。 “不劳阁下操心,浮尘尚有要事在身,告辞!” 苏伏语罢便拉着花音离开,柳三微微眯眼盯着他背影,笑意不散,不知在想着什么。 …… 青州,剑斋阎浮殿。 侧殿里,剑斋的各部首座长老齐聚一堂。 气氛有些沉默僵硬,在场众位除开史墨外,修为皆非寻常,放于外界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这时空气都因此而凝滞,封闭殿室,竟有‘嗖嗖’冷风。 良久,史墨首先苦笑着打破沉默:“自从苏伏离开,剑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此话怎讲!” 史墨望去发问的剑主李道纯,见他自那一日之后便深锁的眉头这时却轻轻松了下来。 “苏伏一走,门内弟子大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有些离心了。魔灵附体,受害者仍是苏伏,其隐而不报,必有苦衷,剑主出手,即便是因松涛在此,未免授人话柄,亦……” 他音声未落,李道纯便冷冷打断道:“尔等心底是否皆怨本座?” 史墨苦笑:“不敢,只是苏伏此子,秉性天成,机缘奇佳,伤而不死,心底生怨,恐于剑斋不利。” 斑鸠耷拉的眼眉蓦地睁开,意味莫名地说:“墨老以为,该斩草除根?” 史墨一怔,却垂眸,平静地应道:“任何对剑斋不利之事,老朽觉得皆要扼杀于摇篮。” 顾青云冷冷一笑:“那好啊,不若便由墨老指派罢,两院内门,真传弟子皆予墨老,即便苏伏命再大,机缘再丰厚,亦该难逃了罢?” 萧问寒这时却淡淡道:“此事不妥,戒律院不会参与此事!” 鸩长老冷哼一声,道:“苏伏这小子虽隐瞒了魔灵这个事实,可其对剑斋贡献不浅啊,其阴神受损,以他修为如何自救?恐难存续多久,即便如此,仍要将其斩尽杀绝么?” 顾青云风淡云轻地说:“比起剑斋传承,一个小小的苏伏又算得甚,杀了也就杀了,师兄,你说是吗?” 萧问寒今日铁了心维护苏伏,道:“比起剑斋传承,戒律更重法规,苏伏未曾危害剑斋前,隐瞒魔灵因由不明,难以定罪,即便有罪,亦不足死,本座不同意……” “好了好了!” 李道纯紧绷了大半载的黝黑脸孔渐渐松弛,他微叹着说:“尔等何须演戏,本座何尝不知此举欠妥,可此乃飞仙老祖嘱咐,本座如何敢违逆!”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不禁面面相觑,本来众人皆有默契,今日定要将李道纯的目的套出来,可没有想到事实却是如此的令人感到无力。 飞仙老祖,这个名字在剑斋是目下至高的存在。 飞仙剑是莫问剑主的佩剑,莫问乃是剑斋第一任剑主,身为飞仙剑剑灵,飞仙于剑斋地位毫无疑问最为崇高,没有之一。 鸩长老对苏伏算是最上心,早前本来还想收他为徒,这时不禁疑道:“飞仙老祖为何要下此谕令?莫非苏伏真有可能对剑斋造成危害?” 李道纯道:“本座之所以不说,便是怕尔等问,此事本座又如何知道,飞仙老祖行事必有章程,还予了本座此物!” 他说着,便取出一个锦盒来,轻轻打开锦盒,便显露其内之物,却是一枚形如珍珠般的丹药。 其色呈金,锦盒掀开,便有金色异芒映亮整个侧殿,异常瑰丽。 “神意元辰丹?” 史墨失声,抢步过来,震惊道:“失传数劫的丹药,剑主从何处寻来?” 顾青云心念微转,奇道:“咦,如此说来,即便苏伏身上没有魔灵,亦会寻个借口将其打伤?便连此物都备好,如此考验,也太过严峻了罢!” 李道纯心底微叹,当其时,他尽管怨怒,错非飞仙暗中传令,亦不会出手,至多先押入水牢禁闭,想法令他与魔灵分开,再行计较。 “飞仙老祖行事,非我等可以揣度,便莫瞎猜了。” 他复淡淡地说:“尔等切记不可泄露此事,另外此丹必要尽快送到苏伏手里,不论他是否怨恨本座,是否怨恨剑斋,待替他解了伤势,届时恩怨两清,就看他自己如何抉择。” 鸩长老大喜:“此举善,这小子向来重恩义,必不会弃剑斋而去。” 顾青云淡淡道:“本以为这小子乃是楚渡那老儿丢于剑斋磨练,可苏伏出事半载,妖族一点动静也无,看来猜错了。” 斑鸠道:“莫提妖族了,目下最要紧是苏伏踪迹,要如何寻他?” 萧问寒道:“此事不难,他身上尚有戒律院印记。” 苏伏曾取戒律院弟子资格时,姬玄清便曾于他身上下过一道印记。 李道纯淡淡点头:“既如此,便让石泰走一趟罢,他为人稳重,对苏伏有恩,是个好说客。” 第四百二十二章:奇异的箴言 神州,太乙圣地瑶池。 在这不可知的秘境里,以地域来区分地位,譬如太乙圣地圣主玄烨真人,便占据了一整座仙园。 仍是参天的仙树,绿意盎然,有果累累,有一人缓缓地行来。 那人有着魁梧的身材,步履之间,霸气自成。他有着一张刚毅冷峻的面孔,惜左眼眉正中处不知何时添了一道疤痕,观其状,斜斜地撇下,少了几分刚毅,多了几分凶煞。 疤痕如新,其左眸时不时便微微颤动。 “太陵,汝为何而来?” 仙树下,着白纹道服的玄烨真人,轻抚长须,意味深长地说:“汝作为圣子,半载时光,无论何种伤痛亦要过去,否则何以引领圣地,引领天道盟。” 范太陵来到玄烨身前,单膝点地,左手去抚疤痕,沉沉说道:“圣主宽心,弟子这道伤口仍然隐隐作痛,残留的玄昊剑意仍缓缓侵蚀,它将无时不刻提醒弟子,该如何战胜‘玄昊’,待玄昊湮灭之时,便是弟子斩杀萧无极之日。” 此言说得无比沉重,堪比道心誓,即是说,范太陵一天没能斩杀萧无极,他一天便处于为心魔吞噬的危机之中。 玄烨真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论资质,汝不如神秀,论心境,汝不如野游,可隐忍功夫,汝胜二者多矣。” 范太陵微微垂首:“弟子此次来,乃为野游师弟,望圣主将庐州事宜全权交由弟子处理。” “此事非儿戏!” 玄烨真人不悦蹙眉,说道:“汝须知,绝不可让巫鬼显于真界,‘太乙玄都玉如意’乃是圣令象征,必要夺回,野游虽得谕令行事,却非为主事,汝缘何敢当着吾面争功?” 范太陵似是备好说辞,恭敬道:“好教圣主知道,弟子觉着野游师弟此行有大劫相随,请圣主下谕,令师弟近十载内不得出神州……” “混账!汝敢莫与天机阁相较,天机阁怎推算不出野游大劫。” 玄烨真人脸色微沉,旋即淡淡道:“罢了,本座知汝与野游确有交情,便当汝确有忧虑,然此事早已定下,汝无需多言,自去罢!” 范太陵面无表情地行礼,而后退去,他只是候补圣子,并非圣子,还不足以影响圣主的抉择。 他走之后不久,仙园复来一人,赫然是同为候补圣子的湛台神秀。 “弟子神秀,见过圣主。” 湛台神秀单膝点地,垂首以示恭敬道:“天机阁有讯,请圣主过目。” 玄烨真人心头略感古怪,面上不显,淡淡点头。 湛台神秀便捻诀,虚空蓦地有波纹泛起,逐渐扭曲,形成一行文字来,书道:异星垂死,变兆陡生,天降神星,机缘难述,太上轮转,玄都如玉…… 玄烨真人霎时将范太陵所虑抛诸脑后,眼里只有“玄都如玉”四字,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太上轮转,乃逆转阴阳之意,岂不是说玄都如玉将落于他人之手?玄都如玉乃是圣令,必不能有失,天机阁费了无数载,才测算出其下落,如今……” 他音声顿住,神色很快平复,却不再语。 湛台神秀脸色淡淡地接过话头:“异星当是苏伏之意,此子能以阴神修为夺得天辰头名,将圣地储物指环赢走,必与异星牵扯甚深。神秀有两点不明,望圣主解惑!” “讲来!” 得到首肯,湛台神秀才道:“其一,圣地缘何将储物指环当做天辰榜首奖励?虽它并无太大作用,然其材质至今未有人解开,必藏有惊天隐秘,让苏伏得去,岂不白白送了他机缘?其二,剑斋缘何放出消息,言苏伏遭了魔劫而亡,苏伏此子乃是异星,有心人应当都知道了,剑斋即便以此转移其他大门阀注意,恐怕也没有多少作用罢?” 玄烨淡淡道:“天地大劫在即,此次预兆比之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天机阁亦只能侧出大劫与冰玉环有关,是个不详之兆,不若将其送出,如此即便于天地大劫前不能抢占先机,亦不会成为大劫祭品,乃守成之道。” 他显然比较看重湛台神秀,才会同他解释,顿了顿,继言:“剑斋得了归墟已处风头浪尖,加个异星苏伏,恐怕各州大战顷刻会挑起,神州有足够底蕴坐视,商州、庐州却不定。商州贫瘠,数千载为冰雪覆盖,乃苦寒之地,早也对富饶青州觊觎万分;庐州各大势力盘踞,单东都魔宫便有三个派别,加之北邙宗、玲珑阁等,一派混乱,早也欲别开生面。” “不过以李匹夫的性子,大抵不惧任何挑战,莫说保下一个苏伏,即便同时与神州商州庐州开战,都不会皱一皱眉头,此决议恐非他所出,至于究竟是谁想出来,本座亦猜不到。” 湛台神秀闻言,眉头反而皱起,道:“那下决议之人,岂非对圣地不利?弟子会着人查探,将那幕后之人除掉!” 玄烨微微一笑:“无怪神秀最得吾心,汝有此心,本座甚是欣慰,太陵与野游,尚不成气候,汝莫要令本座失望。” 湛台神秀深深地伏下头颅,谦卑说着:“神秀能有今日,皆因圣主之故,敢不效死力!” 他谦卑语声的背后,却藏着难以言喻的熊熊野心,只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可怖之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而不是有着自我主见的‘圣子’。 “那天机阁箴言?”湛台神秀语声不变,问着,“是否需要弟子来处理?” 玄烨淡淡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并道:“汝欲如何行事,本座不会过问,本座只要结果。” 湛台神秀便行礼退下,待出了仙园,他略略松气,这个圣主无论何时面见,都令他有一种难以喘息之感,他知道,或许他们是同一类人,才会感觉如此明显。 略略摇首,他复思起天机阁‘箴言’,一番沉吟,心头便有了计较,便取出一枚传讯飞剑来,待神识烙印入内,心底默念,传讯飞剑便化作流光一闪而逝。 第四百二十三章:云清一气散 太渊城,城南,云记胭脂。 说起云记胭脂,便不得不提云氏商行,在太渊城还算小有名气,其名下产业涉及广泛,茶肆酒肆客栈,布帛当铺拍卖行,不论凡人修士,不论男女老幼,不论尊卑贵贱,只要有钱赚,甚都肯做。 而其中,胭脂便是云氏最有名头的一项产业。 其最有名的‘天香水粉’,‘冰肌玉骨’,‘红颜祸水’等等,皆乃修士以炼制香料之法炼制,对肤色调润,驻容养颜等等皆有奇效,是以但凡有些财力的女修或凡俗大家闺秀,总是常携云氏胭脂在身,在庐州算得上是家喻户晓。 太渊城内有许多身份尊贵,财力雄厚,却未有灵根在身的凡俗女子,而这些女子便是云记胭脂最大主顾。 她们无法修炼,更是对容颜小心在意。 苏伏冷淡地辞别了柳三,便带着花音来到了云记胭脂大门外。 只见门口张灯结彩,匾额束红花,玉柱新雕,好似开张不久,实则乃是店家每日搅出的新花样,来往者多是女子,有两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厮于门口迎客,那脸嫩地几要滴出水来,迎来送往,却不是个好活计。 花音艳羡地望着云记胭脂里头货柜陈列的一排排着装精美的商货,然她很快回神,古怪地望着苏伏道:“喂,火老头输了比试,即是说你工钱未涨,仍无法节余,怎还带我来这个地方?” 她瞅了瞅人流,小声地说:“这里东西好贵的,还是走罢,陆叔还等着我们呢。” 苏伏神秘一笑:“看看又不用钱,莫担忧,随我来罢。”他语罢便向着里头行去。 花音不由自主地跟随而去,来到店里,只见许多货柜前都站着一个穿红着绿的美丽女子,其中一个见到苏伏眼前一亮,娇颜绽开,如彩蝶般翩翩行来,娇滴滴地说:“哟,这位大爷,买胭脂呢?” 苏伏冲她温和一笑:“在下苏浮尘,受贵店主邀,前来品香,不知可否替在下通禀一二?” “品香?” 美丽女子美眸顿有秋波流转,娇声说道:“原来您便是苏大师,素素姑娘久候您多时了,快楼上请……” 云记胭脂别有千秋,一楼乃是普通商货,二楼才是上等胭脂,另有招待贵宾所用的雅间。 沿旋梯往上,便来到二楼雅间门口,花音早已为那琳琅满目的胭脂闪花了眼,小姑娘的眼里满是星星,却对苏伏能受邀品香感到愈发好奇。 那美丽女子轻轻敲响雅间木门,未有人应答,木门却‘吱呀’地开了,女子连忙伸手虚引,娇声笑道:“素素姑娘已是迫不及待了也,苏大师快快请进。” 入内一观,却是一个极大厅室,摆设奢而不贵,华美精致,处处透着别出心裁的奇思妙想。 尚有几人在场,这时一齐望来,其中一个白面公子淡淡哼了一声:“浮尘兄好大架子,叫我们一场好等!” 厅室间中处摆了一个大香炉,镌刻着精美花纹与玄奥符文,外貌古朴,难以言状。 “浮尘公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在香炉的左侧,还有一个着素白锦衣,冰肌玉骨,眉如弯月,唇红齿白,浓妆淡抹皆相宜的女子,她约莫十八九年纪,气貌不俗,温雅的美眸溢出一丝狡黠,令人难以猜透她的心思。 花音正新奇地四处打量着,不禁循声望去,旋即脸色一变,道:“云素素,你怎会在此!” 那女子行来,似是才发见花音,捂嘴惊讶地说:“原是青衣小姐身边的花音姑娘,莫非青衣小姐应了素素邀约,前来品香?” 花音哼声道:“做你的千秋美梦,我家小姐品性高洁韵雅,如此凡香不过是玷污了她的美丽!” 那女子脸色微转,淡淡地‘哦’了一声,道:“那你来做什么?” 花音俏脸蓦地一红,旋即一白,怒瞪苏伏道:“苏浮尘,枉我家小姐如此待你,你居然敢跟她来往,你难道不知小姐与她素有怨隙!” 苏伏微微笑道:“花音,你莫急,我今日带你来,便是让你亲眼见证一种香药的诞生,至于你家小姐与素素姑娘之间,应当无甚恩怨。” 云素素嘻嘻一笑:“此言甚是,素素与青衣小姐乃是好友,怎有怨隙,花音姑娘倘不信,可以回去问问你家小姐。” “速速开始罢,莫要浪费老夫时间!” 雅室内第三人,乃是一个着黑色长袍的老者,其背微驼,音声却颇有震慑,众人便不再言语,那老者与那白面公子便开始忙碌,云素素笑眯眯地与苏伏并排而立。 花音认得此人,唤作云岳,云氏商行的主事之一,是个抱虚巅峰的高高手,起码在太渊城,他跺一跺脚,便要抖上三抖。 云氏商行,是唯一一家能与掌控太渊城的四个门派正面抗衡的存在,其似是与天道盟云家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只是目下还未有确凿证据,两家亦不承认此点,亦从不来往,令人无从揣测。 花音有些怕他,便暗暗瞪了一眼苏伏,心里却想道:他才来此城多久,怎便搭上了云氏商行,云素素虽与自家小姐不睦,却从未明确表现,让人无从指责,最是狡诈,闻说此女心机深沉,云氏商行有大半掌于她手,修道资质亦是上等,小小年纪,已是凝窍修士,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或许还能拜入两大魔宫。 她心思散乱,不知彼岸云端,却见那香炉忽有袅袅红色烟雾升腾,惊得回神之际,那烟雾却已钻入口鼻,她呛了一口,旋即心底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这这……这是?” 震惊令她说话结巴,她只觉烟雾钻入口鼻,便顺着咽喉直下经脉,体内许多已难进境之处蓦地震动,有一道难以突破的关隘,忽而开始松动。 非但如此,便连气海处那稀薄的灵气都在涌动,而后散入四肢百骸与窍穴,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修为正在以一种能够察觉的速度进境,她激动地快说不出话儿来。 “云清一气散!” 云素素面上挂着难以自抑的骄傲,轻轻笑着说:“简称云气散,取玄天之精,星河之沙等焙炼而成,乃是我云氏新近研制,可令修士修为增进,无需服用丹药便可使法力大进,对于法体与窍穴更是有着莫大好处,怎么样,花音姑娘觉得它如何?” 花音实在无法说出‘不好’二字,她这时忽然明白苏伏为何要带她来此,这‘云清一气散’对于体修有着莫大作用,体修不虑心境,因其境界难晋,捶锻法体更是一个枯燥无比的过程,倘有此物相辅,想必能令她平日修炼事半功倍。 “它有何副作用!” 花音思虑半晌,才终于憋出一个疑问来。 云素素忍不住笑道:“真界没有不劳而获之事,云气散,只能增进法力或法体强度,却无法替你化阴,亦无法替你修出凝窍真意,倘你没有节制地使用它,待你气海满盈灵气,却不得突破,便是你散功之时,要知道心境修为乃是重中之重,堪比道基。” “不过花音姑娘不虑此事,体修向来不讲心境。” 她的下一句话自然是“因体修向来无法修到至高境界,以法体强度证得真人境,就目下而言,与传说无异。” 不过她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对着花音俏皮地眨了眨眼。 花音一愣,旋即自他眸子里读懂了此言,便冷冷一哼,道:“云氏商行不也没有真人!” 云素素眸子微转,笑道:“云氏商行不需真人,照样可以立足庐州。” 苏伏阻了欲言的花音,道:“素素姑娘,云气散仍有些不足处,应是玄天之精稀缺之故罢?” 云岳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你说得不错,没有想到你真的可以品出来,老夫还以为你是冲着素素美貌来的,不知你可有解决之法?” 说着,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那白面公子。 白面公子心头一慌,急忙说道:“云老,小子亦瞧出了它不足处,却被此人抢先说了。” 苏伏便闭眸沉思,众人亦不搅扰。 这时他想到的是身上或曾附有,或仍然拥有只是目下短暂失去的力量便多达六七种。 灵气,浩然气,浊气,魔气,煞气,信愿等等。 多种力量,质性不一,在失去了灵气之后,令他渐渐悟懂,所谓伟力本质,便是伟力本身质性,上述除开浩然气与煞气,无论哪一种都是可以证得大道的存在。 浩然气只是一种法决修出来的介质,本质仍然是灵气,此点青光亦如是。 而此些伟力有一个特质,那便是互换。苏伏在归墟对上湛台神秀分魂,全赖信愿之力转化成源源不绝的灵气。 云气散自然是促进修士在伟力的互换过程中得益的香药,然寻常修士,身上如何能携如此多种伟力,性质单一,转换之效便差。 单凭虚空游离的灵气,虽有增进修为,却是浪费了云气散此等神物,要知道玄天之精与星河之沙皆非凡物,遑论不止这两种珍材呢? 苏伏沉思半晌,才缓缓睁开眸子:“或可加入不同性质灵气,以反效增之,譬如鬼修所用香料,便加入一些魔修之气,或可有奇效!” 第四百二十四章:云气散的前景 白面公子眼前一亮,抚掌赞道:“浮尘兄是说,加入质性不同之力,可令灵气转换之速得到提升,而后针对不同修士,设计出不同的云气散?此法果真妙极!” 花音意外地望了他一眼,没有想到此人竟能理解过来,她本来听得云里雾里,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明白了苏伏的意思…… 可却又另有疑惑,道:“不同质性之力,如何转换?转换过来会否对法体有害?” 苏伏笑着说:“力量在本质上是互通的,各自之间未有质性的根本区别,只在于用它之人,是以不会对法体有害,倘九天之上的亿万劫魔愿意行善事,我想它们亦不会人人喊打!” 众人俱笑,苏伏继言:“不过这些都只是在下的臆测,具体如何,还要贵商行自行探索改易,对于炼制香料,在下可是一窍不通。” 云素素美眸如丝,娇媚地望着他,说道:“人家果然没有看错人,请浮尘公子来真是请对了。” 那白面公子吃味地望着她,不满道:“素素,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云气散炼制可有着我的一份功劳呢。” “好拉好拉,修贤,此事自然少不得你功劳,咱们自小一块儿长大,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云素素笑颜绽开,旋即嘻嘻笑道:“岳伯伯,修贤,花音姑娘,你们可否先出去,我欲与浮尘公子单独谈谈。” 云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便出门去了。 白面公子唤作吕修贤,乃是无量殿的一个核心弟子,其父乃是无量殿刑律长老吕开,是以其于门中还算有着权势。与云素素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自小便钟情于她,惜总也得不到云素素正面回应。 吕修贤自小钟情于云素素,为投其所好,特意拜入炼香大师门下,修为虽才阴神,却对炼制香料一道颇有天分,乃是一个真正的炼香师。 这时一听她要与苏伏单独说话,心头不禁五味横生,对苏伏本来便没有好感,这时更是生出厌恶来,便冷冷地对他说道:“浮尘兄,有些人不是你可以高攀得起的,我劝你莫要多做妄想。” 其语罢便出门去,只是却没有走远,显是要防备着苏伏乱来。 苏伏没有甚反应,花音却不乐意了,她冲着云素素‘微微’一笑:“小白脸儿说得无错,云素素,有些人不是你可以高攀得起的,本姑娘劝你莫要多做妄想!” 云素素一乐,忍不住逗她说:“啊呀,人家高攀不起,莫非是因花音姑娘内定了?你们二人皆是体修,确好般配呢,甚时办喜酒,素素定当奉上厚礼……” 花音俏脸一红,啐了一口,羞恼道:“云素素,你快莫胡言乱语,本姑娘誓死不会离开我家小姐。” 云素素悠悠地负手,抿嘴笑道:“你与浮尘公子结为道侣,并不代表便要离开青衣小姐,而青衣小姐自然也舍不得花音姑娘,况浮尘公子想必很愿意与你一起留在青衣小姐身边,浮尘公子你说是吗?” 花音愈发羞恼,恨恨一跺脚,便疾奔了出去。 云素素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唇角勾勒出一抹迷人的笑意,旋即便去将屋门关上。 苏伏奇道:“素素姑娘要与在下谈什么?” 云素素款款地行近来,忽而大胆地贴近苏伏胸膛,同时吐气如兰,幽幽道:“浮尘公子觉着云清一气散前景如何?” “倘成功问世,想必会令庐州掀起一阵波澜壮阔的狂潮。” 苏伏却在她贴近前便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淡淡地说:“各州中,庐州修士最多,影响亦是最大,在下下言虽有些交浅言深,便当做素素姑娘平日对在下的照拂罢。” “云清一气散,乃是当世最出彩,最得人心之香药,云氏商行拥有它,可令无数修士记住云氏商行,鬼商行便可以此走上如玲珑阁那般大商行的步伐,将香料行开遍整个真界。” 苏伏意味深长道:“这是个令人眼红的东西,单凭贵行,恐怕是祸非福。” 云素素美瞳眨了眨,俏皮地说:“啊,那我云氏商行,该如何是好呢?不若寻个靠山,唔,让人家想一想,该找谁呢?” “嘻嘻,有了,不若便找剑斋罢,听闻剑斋近载风头正盛,几盖过了天道盟哩。” 苏伏眸子深处蓦地闪过一抹寒意,这时脸上渐渐冰寒,道:“此乃贵行内部事宜,与在下说来恐有失妥当,浮尘告辞了!” “且慢!” 云素素急忙来拉苏伏手臂,娇声道:“讨厌,人家只是同你开个玩笑嘛。其实人家与青衣亦是好友,她同我说你受了寂枯剑意的伤,想必与剑斋李道纯有着莫大仇恨,人家怎么会寻剑斋合作呢。” 苏伏挣开她手,淡淡说道:“素素姑娘,你我相识不长,在下常常受你恩惠,心底亦是感激,有些事情不若敞开了说,你到底要与我谈些什么?倘有难处,提出来便是,在下尽管力薄,亦必倾力相助。” 他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家身份曝光,当其时第一个念头,竟是是否灭口,许是太过敏感,好似一头受伤的野兽,总时刻忧虑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这时思来不禁暗暗愧疚,忆起初识云素素,那是他第一次进入太渊城,却与吕修贤发生冲突,便是她替自己解了围,亦是她在火老那儿引荐自己,算是有着不小的恩情,且平日多有关切救济,待他确然不错,虽有着自己目的,却总是个有心人。 云素素不由分说地拉着苏伏进入里厅,两人各自落座,这才道:“其实,这件事好难为情,素素不知要如何开口呢……” 她狡黠的双眸眯成月牙状,脸上挂着一种莫名的笑意。 苏伏怎么看她,都好像一个偷吃到糖的小孩儿,那份笑意,透着的甜甜的童真,另有一份小孩儿见着心爱玩具的喜爱。 这不禁令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此女素来以捉弄人来取乐。 果然,云素素美眸透出如丝如雾的媚态,娇滴滴地说:“人家其实很喜欢浮尘公子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人家口渴嘛 厅室内寂静下来,显见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苏伏回过神来,失笑说道:“素素姑娘,你还是说一些实事罢,否则,恕在下不再奉陪。” 云素素没有丝毫意外,嘻嘻笑着:“人家只是逗逗你,哄你高兴嘛,像人家这样一个美人儿恋慕着你,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嘛?” “倘是真的,自然值得,只是素素小姐素来喜爱玩笑,不过是让在下空欢喜一场罢了。” 苏伏语罢心底有些无奈,此女甚都好,就是心思难测,喜爱玩笑,倘将她所言当真,最终吃苦头的仍然是自己。 云素素忽然肃容,正色道:“闲谈到此为止,其实素素很早便希望浮尘公子能来云氏商行,而经此次品香,素素心里更是确证,浮尘公子大才,必是个有用之人。” “或许我应该称您为先生,正如先生所言,云氏商行正处在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今日邀先生来观云气散,亦是经过了几番深思熟虑,只是没有想到花音姑娘会随同。” “先生料到了云氏商行前景,那么是否有兴趣与云氏商行合作呢?” 此言说得好听,仍只是上位者招揽人才的一种说辞而已,显然云素素极擅此道。 苏伏微微皱眉,他不知云素素此言究竟有几分真假,便暗忖着:倘她所言是真,加入云氏商行,我便不必去猎杀妖兽,且对隐蔽身份有着莫大好处,不过她如何笃定自己对商行有着用处呢?而自己身份隐然不显,想必明面上亦无利用价值。倘她所言是假,那自然一切休提。 云素素见苏伏静默不语,她心思尽管奇巧玲珑,又如何能猜到苏伏在想些什么,便笑吟吟道:“先生倘加入云氏商行,素素会破格提拔先生为大执事,太渊北城所有商铺生意皆交由先生打理,月俸百枚白玉,五枚蓝玉,另外素素还会抽调三百武师,二十修士供先生调遣,另有上品灵宅相赠,倘另有要求,尽管提出,素素必令先生满意!” 这一番话说得诚恳,苏伏确有些心动,他目下没有灵气可用,只以法体强度应对,倘招惹到强敌,恐怕难以应付,可对方将自己提到这个位置,必要有这个价值才行。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也不觉可惜,便淡淡笑道:“素素姑娘,不论是生意上的事,还是大执事这个位置所需要的各种应对技巧,掌管下属等等,在下都没有半点经验可谈,绝难胜得此任,另外先生之称实不敢当,素素姑娘还是另请高明罢!” 语罢便起身,毫不留恋地向外行去。 云素素哪知苏伏说走便走,竟对她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没有丝毫留恋的意思,虽微有气恼,却知对方性情如此,无法怪罪,她倒是有着一份非凡气度,便淡淡地冲着苏伏背影说道:“先生倘改变主意,随时可来寻素素,云氏商行上下必扫榻相迎。” 苏伏出得雅间,花音迎来,白了他一眼,说道:“谈什么事要那么久,快走拉,陆叔都要等急了。” 吕修贤警惕地说:“你没有对素素怎么样罢?我警告你,以后少与素素来往,她日后必会嫁入我吕家,你莫要有着不合实际的妄想。” 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知道此人心地不算太坏,否则即便有云素素维护自己,又哪里能在太渊城得到安稳,他只是对云素素太过迷恋,以至于对自己的出现抱有极大警惕,想必云素素从小到大,身边的男子都被他如此警告过了罢。 “修贤道友,在下对素素姑娘绝无半分妄念,你安心便是。不过道友如此着紧素素姑娘,恐会引她反感,应适量放松一些,对你对她,都好。” 苏伏语罢,便带着花音离开。 吕修贤怔然半晌,却有些恼怒地回神:“本公子还要你来教训我!” 谁知人影全无,他悻悻地骂了几句,便转去雅间厅室,却见云素素静静地坐于里厅,正望着精致的木质窗网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怔怔出神。 “素素?” 吕修贤从未见过云素素如此一面,少了几分俏皮狡黠,多了几分恬静安然,另外则是一抹平日都不曾显现的疲惫与一分难以察觉的哀伤。 他总觉得云素素无论何种身姿,都已拓印到了神魂深处,那是一种带着迷香般的芬芳,令他心甘情愿沉醉不醒。 “素素,是不是又想你娘了。” 他行近去,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一如小时那般温柔地说:“来年初,菱花绽开之际,我们便去看看她罢?” 云素素轻轻拨开他的手,这时回过神来,脸上带着不满,娇声道:“人家早已不是小孩了,修贤你不要老是摸我的头。” 吕修贤有些失落,他总感觉云素素变得不再像以前那般与他亲近,莫非真是长大了的缘故? 他轻轻笑了笑,将失落藏在心底,温声道:“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小孩,一个需要人关怀的小女孩儿。” 云素素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开了话题道:“明日便陪我去看看娘亲罢,我确实想她了。” …… 天工坊在太渊城的总部位于城西,是一个异常气派的灵宅,里头有着太渊城最完善的工坊,有着各种各样的炼师,他们却并不都属于天工坊。 天工坊确然而言,乃是一个松散的,以炼师为组成结构的名义上的团体。 它并非像玲珑阁或者大门阀那样,有着紧密的从上至下的组织结构,森严的法度,明确的奖惩,抑或残酷的血腥斗争。 它是天下炼师皆梦寐以求的圣地,乃是自由的象征。 加入天工坊,可以得到其他炼师的心得体会,可以得到大炼师的悉心教授,并且随时可以退出,或加入大门阀,或自谋出路,有许多炼师专门于天工坊习练经验,而后加入大门阀。 是以天工坊于真界的地位是非常特殊的,它源源不断向各大门阀输送各种炼师,并且有着许多珍奇灵物由天工坊产出,为真界注入了非常鲜活的勃勃生机。 譬如“迷迭香”便是天工坊产出,其非但可增进心境修为,还能得到无上享受,乃是举世闻名的金贵之物。 另有传世名作如普遍到真界各个角落的‘传讯飞剑’。限量稀世珍宝‘森罗幻境’,千载难得一见之‘天演丹’等等,都是出自于天工坊,可想而知它于真界的影响与地位。 花音带着苏伏熟门熟路地来到天工坊总部,这是苏伏第一次来此,只见门口座落着气派的,象征着天工坊,左摆刀剑盾,右嵌一颗闪亮星辰,二者合之的石塑,虽有些古怪,却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那高大门梁上的匾额以苍劲的笔力勾勒出‘天工坊’三字,必是出自名家之手,有着淡淡道意。 顶着门梁的两根玉柱上亦书就:有座工坊,以天命之,天下奇物,尽出于此。 虽有着狂傲之嫌,却是令人无法反驳,天工坊给真界的贡献实在是太大了。 守卫显然认得花音,便恭敬地引二人入内,内宅与普通宅院相当,从守卫口中得知,通往工坊的路都于秘道里,虽是秘道,却不用隐瞒,因许多工坊都需要用到地火,是以建到地底乃是此中应有之义。 一路无话,穿过长长游廊,便来到一处清幽的小院,有两个十一二年纪的道童迎来,见着花音嘻嘻笑道:“花大姐,您可让我们好等呀。” 花音面上虽无表情,可眸子里的笑意却出卖了她,显见非常受用,她淡淡‘嗯’了一声,才道:“陆叔可在?” 两个道童先将那守卫遣走,旋即便点头哈腰着引她进小院阁楼。 楼内摆设略古朴,有个盘膝坐于蒲团上的男子这时睁开眸子,有奇光一闪即逝,他约莫四十来年纪,面相倒是很平凡,颔下有着短须,显得儒雅,宽袍无法掩盖其微胖的身躯,他笑眯眯地立起:“小花音,你怎么才想起来来看望我,你家小姐呢?” “陆叔!” 花音的脸这时再也绷不住,喜笑颜开道:“小姐近来愈是迷恋书籍,都不肯离开天宫山呢。” 此人便是天工坊于太渊城驻点的主事陆风,声闻是个炼器大师,苏伏并非首次见他,其曾来过天宫山,似对青衣非常关切疼爱,青衣并非天工坊之人,亦非他子侄,不知是何因由。 “晚辈苏浮尘,见过陆大师!” 苏伏恭敬揖礼,陆风令他想起了斑鸠,剑斋内,待他好的人有许多,斑鸠便是其中之一,自己身上的飞剑法器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如今却再也不能回去了,都不知下回见面是敌是友,思及此,心底便微微一叹。 陆风笑眯眯地站起,着道童上茶,旋即摸着颔下短须,笑道:“大师怎么敢当,几荀月不见,伤势有些好转了,可喜可贺。” 苏伏微笑着说:“是,多赖青衣小姐医术了得,在下才得以残喘。” 三人分宾主坐定,道童斟了茶来,苏伏呷了一口,闭眼轻轻品味,只觉唇齿留香,这还不止,尚有一份难以道出之个中玄机,不禁意犹未尽地再品一口。 “好茶!” 却是花音先行放下茶盏,盏内茶水已尽,竟如牛嚼牡丹般一饮而尽,她望着满脸心痛的陆风,无辜地说:“人家口渴嘛。” 第四百二十六章:剑君 陆风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小迷迭香便被你如此糟蹋了!” 苏伏心里一动,道:“原来此茶是仿制于迷迭香,无怪有着一丝难以言述的玄机。” 花音不屑地撇嘴,说道:“哼,又不是迷迭香,不过是仿制而已。” “说得轻巧,小迷迭香亦要五载时光才能制成,若非我是天工坊在太渊城的主事,如何能得之,此茶可是只于天工坊内部流传的极品,罢了,同你这小小姑娘有甚好讲,你看看苏兄弟,他可比你懂得品味。” 陆风颇有些痛心疾首,他是爱茶之人,见不得人糟蹋好茶,不过对小姑娘又不好责备,自然只剩了无奈。 苏伏微微笑道:“陆大师,花音还小。” “苏兄弟在火老手下,可还适应?”陆风温和地说,“倘不适应,亦可来天工坊,差事总是不少的,或可学个炼丹炼器,倘你有心,我亦可请火老亲自教授你。” 苏伏婉言道:“多谢陆大师好意,火老不曾亏待在下,且在下自感顽愚驽钝,怕是无法静心专于左道。” 他面上平静,心底却微微慨叹:天工坊便是天工坊,一个大门阀眼中荒城的主事都如此的有器量。 天工坊对于前来拜师学艺的修士,绝不会藏着掖着,你取得成就愈大,天工坊声名愈广,乃是一个良性循环,当然,这还是因创建天工坊之人的手腕高明,亦是天工坊于真界独树一帜的因由之一。 花音嘿然道:“连灵气都没有,仅仅法体胜人一筹又有何用,陆叔你快莫要逗人了,苏浮尘如何能学得来炼丹。” 陆风轻咳道:“谁也不是一蹴而就,苏兄弟有着灵根,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嘛。” 他只见过苏伏一次,并不知他伤势的具体情状。 花音知道苏伏身上有着秘密,便也没有说破,忽然想起张严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自家小姐似乎真的杀过人? 她心底存疑,便不禁问道:“陆叔,小姐小时真在太渊城杀过人?” 陆风怔了怔,旋即回神,脸上露出了深思,缓缓地说:“你从何处听来?” 花音便将今日炼丹比试的经过说来,末了又笃定道:“陆叔,您快告诉我嘛,小姐杀人是否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陆风微微一叹,脸上带着追忆,说道:“那时青衣还小,在一个大雪缤纷的夜晚,你家小姐浑身是血,闯了进来,直言要见我,后来才知她乃是我天工坊前辈的后人,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花音一头雾水道:“小姐一身是血,是自己还是他人的?” 陆风淡淡地说:“自然是他人的,那时她约莫才九岁,便以玄妙医术闻名全城,只是在替一个少年救治时,失手了,那少年爆体而亡,吓坏了她,这才跑来天工坊寻求庇护。” 这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花音却嘻嘻笑道:“我就说嘛,小姐怎么可能会杀人,既然医治不好,死了也就死了,哪能怪小姐。” 苏伏却是心底一寒,甚病或如何医治才会导致爆体而亡,更加难以想象的是,青衣那时才九岁,这一身医术又是传承于谁人? 陆风微微笑道:“你这小姑娘对你家小姐倒也还忠心,不枉她将你捡来,还悉心培育。” “好了好了,我今日尚有些要事处理,你将药给我罢,倘是不想太早回去,便在陆叔这儿盘桓二日,定有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花音起身,取出储物袋大咧咧地丢给他,道:“本姑娘日理万机,哪有空盘桓,下回再说罢!” 陆风接过储物袋,神识探入一观,满意地点头,闻得此言便逗趣道:“那么真是有劳花音姑娘不辞辛苦给我送来,些微酬劳不成敬意,还请姑娘收下。” 语罢便取出两枚蓝玉抛给她,作为天工坊的分点主事,还真是有些财大气粗之感。 花音欣喜接过来,冲苏伏笑眯眯道:“今日你带我观了奇物,作为回报,便让本姑娘请你吃一顿好的……” 二人便告辞,花音带着苏伏去胡吃海喝了一顿,两人法体都已辟谷,却仍然吃得不亦乐乎,美食无论何时,都有着莫大诱惑力,尤其是只供给修士食用的美食。 分开之时,已到了苏伏需要上工的时辰,便约了两个时辰之后再碰面。 苏伏平静地完成了今日的丹药贩售,虽今日火老输了比试,前来买丹药的修士却不少反增,不到两个时辰,火老交予的丹药便已告罄,将店铺简单收拾了一番,已是酉时,花音准时寻来,二人便结伴在城门关闭前出城,一同回转天宫山。 他们出城时,太渊城南北二门不约而同进来两个气息隐蔽难察,皆有些怪异的男子。 一个气势凝沉渊深,着浅蓝锦衣,隐现锋芒,一个气机古怪妖异,裹着黑袍,有淡淡邪气,仅仅与他们擦肩而过,众散修便都觉出一股令他们窒息的压抑。 此二人入城之讯,飞快传到了各大势力耳中,暗暗一番观察,那着浅蓝锦衣的男子必是剑修无疑,不论是从何处来的剑修,都不太好惹,而另外一个虽古怪妖异,其身上那黑袍便不是凡品,很快便勾动了有心人的注意。 夜渐渐深了,太渊城今夜格外寂静,各大坊市与街市除开酒楼与茶坊,亦早早收市。 一轮清冷弯月渐渐浮现在太渊城上空,为这座“荒城”添了几分冷清与肃杀。白日的喧嚣与吵嚷仿似都只是幻觉,此刻它露出了真面目,那是冰冷的血液,锋利的獠牙。 在一处街巷,黑袍男子缓缓行走于阴影里,无声无息,状似鬼灵。 将至未至巷尾之际,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平地有风,卷起灰尘飞舞,月色下,发出淡淡的荧光,继而转作寒芒,透着致命杀机。 寒芒一闪而逝,黑袍男子身躯片片碎裂。 “小心有诈!” 街巷蓦地涌出数十个黑蒙面之人,其中一个剑指翻转,凭空又有寒芒生成,原来那寒芒乃是飞剑所化,竟微小到可以藏入灰尘,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啊!” 那使飞剑的蒙面人剑指突兀地被削去,有血液溢出,仿似信号,点燃这夜的厮杀与血腥。 “该死!是东城的人……” 另外一个蒙面人咬牙骂道:“早知他们不安好心,非但抢了我们矿脉,今日还想挡我们发财,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东城的人’乃是暗语,掌管东城的乃是黑虎宫,算是城内势力最庞大的门派。 街巷尽头便涌出来一群身着黄衣,面貌皆未遮盖的修士来,为首一个三十许的粗犷男子狂笑道:“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亦敢与我黑虎宫作对,弟兄们,斩尽杀绝,一个也别放过。” “嗬嗬!” 在双方震天的喊杀声里,蓦地响起一道古怪的笑声,它清晰地钻入所有人耳内,携诡异莫名的邪气,令人心底生寒,便纷纷停下动作,抬首望去,只见本该化作了碎片的黑袍人,完好无损地浮于半空,身上散发着淡淡却恐怖的威压。 “在下黑虎宫虎卫统领,敢问阁下是?”那粗犷男子心底一突,有着不好预感。 妖异男子仿似对血液的芬芳非常迷醉,自顾自地说:“斩尽杀绝,好啊,我最喜欢斩尽杀绝……” 其音声未落,整个天地陡然暗沉,所有人只见头顶有恐怖的阴影与网一般罩下,顿使他们不能动弹,这才知道此人修为恐怖,一时间纷纷求饶。 所有人脚下地面突兀地为阴影染化,地面在诡异的波纹泛动下,居然变作了黑沉沉的淤泥,所有人便开始往下陷落。 往下吞噬一分,便多一分苦痛,他们脸上尽皆暴露青筋,小小街巷顿时鬼哭狼嚎,声势颇是骇人。 妖异男子满意地听着他们惨嚎,愉悦地说:“世上最美妙的音乐,莫过于此了。不过,我心本来慈悲,不愿见着杀戮,尔等听着,从现下开始,倘有人可以忍住苦痛不出声,并且回答我的问题,便饶他不死……” 黑虎宫虎卫统领修为甚是精湛,这时勉强忍住,虎目圆睁,瞪着妖异男子。 妖异男子古怪一笑,便漂浮着来到他身前,说道:“很好,你获得了回答问题的机会,我且问你,可知‘苏伏’在何处?” 那虎卫统领显然听过苏伏大名,咬牙道:“敢问上仙,可是获得天辰榜首者剑君苏伏?他不是已入魔,为剑斋清理门户了……” 妖异男子不屑地撇撇嘴:“剑君?这是什么破名号!就凭他亦能得获榜首?定是剑斋使了甚秘法相助,以此来羞辱法会。” “不过,法会我早也看不惯……唔!我为何要与你说那么多,既然不知他下落,那要你何用?” 妖异男子轻描淡写地一拍他头颅,其身形便急速下陷,瞬息便整个没入。 “剑君?” 妖异男子面色有些难看,在真界,能获得别称者,无一不是万众瞩目,得到了肯定的存在。譬如韶华女仙姬玄清,韶华不单单因她美貌,还有着与容貌相配的天音。 随着苏伏的事迹愈传愈神,已于真界人尽皆知。 第四百二十七章:陌生的星空 “区区一个阴神小辈,亦敢称剑君!” 妖异男子愈发觉得愤愤,想他入道数百载,如今声名仍然平平,虽与他行事息息相关,可一想到苏伏如此低下的修为都能获得别称,心里自然不能平衡。 心里不顺畅,耳边传来的嚎叫,便令他开始觉得烦躁,他眉目蕴着煞气,略略一挥手,所有人身形同时彻底陷入,街巷内顿时寂静下来,笼罩整个街巷的阴影缓缓散去,露出了那银色的弯月。 “此次便让你真正死去,亦算成全你的别称!” 在真界,仙道鼎盛,凡俗王朝不成气候,是以君字早已不是凡俗皇帝专用,君亦是对先人之称,如父君母君,便是称对方已过世的父亲母亲,祖君,便是已过世的祖父。 他取出了一枚传讯飞剑,再度激活,将那道神识烙印仔细观了一遍:天道有惑,圣道不昌,为生机计,清除异星,烦请妖鬼道友往一线渊走一遭…… “线索只有一个一线渊,要本大爷如何寻他?” 妖异男子用力地一攥,传讯飞剑顿时化作飞灰,他颇有些恼怨道:“湛台神秀,你竟敢指使本大爷做事,有朝一日,必让你身败名裂。” “嗯?” 他眼珠子微微一转,身形蓦地化作影子,融入夜色里。 一道恐怖的灵识突兀地扫过此地,却未有任何发现,这道灵识略略疑惑,便又退去。 过了半晌,确认没有异常,妖异男子才缓缓显身,望着城中某个方向,惊诧自语道:“没有想到小小一个荒城,居然有一个真人潜伏,却不知是何来头……” 他想了想,却没有贸然去探,想到方才那蝼蚁的话,似是说黑虎宫?想必是地头蛇,他心里便有定计,且去黑虎宫抓一些人来,探一探消息。 思及此,他眸子便有妖异的灰芒生发,方才吞噬了的虎卫统领,其记忆登时源源涌入,很快便有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却蓦然定格一瞬,他脸上带着疑惑:“太渊令?” “敢莫是上古大门阀太渊,其太渊秘境的钥匙之一?” 妖异男子‘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心里暗忖:小小一个一线渊,怎么竟隐藏了如此惊天秘闻,无怪城内有真人潜伏。 他眸子微转,脸上闪过诡笑,身形蓦地化作影子,融入夜色里。 约莫半刻,他便从城南来到城东处一栋气派森严的大宅,宅门口有成群列队的守卫,宅内灯火通明,那些守卫却未发觉虚空有一道与周遭虚空不一般的黑影迅疾地飘过,径自入了大宅。 来到一处奢靡的阁楼内,却见几个锦衣男子围坐,正自交谈,他灵识探入,便将他们谈话丝毫不漏地落入耳内。 “宫主,今日抢了洪齐天的矿脉,此人睚眦必报,必会引他反弹,不若将寻个由头分些甜头给他,以免他搅缠不休!”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年纪的中年修士,修为不甚高,眸子里却有奇光,显见很有主意。 “严堂主所言甚是,要知我等目标并非矿脉,而是矿脉里头的东西。” 有人便附和着:“虽说矿脉亦是重中之重,可若是能得秘境,区区一个低品矿脉算得甚么……” “马堂主慎言!”一个留着八字胡,文士模样的修士皱眉道,“此事事关重大,依我看,还是先与魔宫商议一番较好,否则魔宫怪罪下来……” “怪甚么罪?”坐于他对面的一个大胡子修士冷冷笑道,“此事天知地知我们知,谁敢泄露出去,莫怪我熊二手下不留情……再者言,给魔宫做了多少年的狗腿子,亦该轮到我们自己当家作主了。” 他说着便转向一直沉吟不语,眉目与他有些相像,威势沉沉的修士,道:“大哥,此事不宜思虑太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倘交给魔宫,黑虎宫又能得多少分润?还不是一点灵玉便打发了我们?” 那修士或许是有些心动,或许是早已有了定计,只是观望众人反应,这时眉目一动,淡淡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此事难办,洪齐天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倘无端与他好处,必引他生疑,届时明着应下,暗里又搅小动作,怕是更难防范,此事要趁无量殿,活杀堂,寒月寨尚未反应过来,悄悄将那件东西寻出来。” “如今活杀堂与寒月寨应当还未收到消息,明日熊二你带队去,守着矿脉,再遣一些能干的弟兄下去,两日内,必要将那件东西寻出来。” 大胡子修士大喜,豁然站起,脸上横肉震了一震,音声震天:“大哥但请宽心,有我熊二守着,必不会放一只蝼蚁入内……” 妖异男子听到此处,不禁暗暗好奇,既然那件东西如此着紧,为何不马上出发,而接下来从他们交谈中便明白过来,一线渊虽在大门阀眼中是荒地,可这里毕竟曾是福地,底蕴非凡,有着分布极广的妖兽与灵怪,它们皆喜夜间出没,修士在夜里很难防范妖兽,一不小心便会全军覆没。 他眸子略转,阴测测一笑,便按捺了性子,待明日随他们出城,先找着那个地方再说其他,至于传讯飞剑里头的讯息,早便被他抛之脑后。 …… 太渊城的夜清冷而肃杀,天宫山的夜,却别有一番迷人风姿,此处可以看到平日难以观测到的星辰。 苏伏躺在屋顶上,望着满天星斗,却连一颗熟悉的星辰也未有,不禁有着淡淡失落。 他前世命运坎坷,遗愿甚多,降生真界,染上魔灵,与之抗争,得机缘入道,日夜苦修,不敢丝毫懈怠,一如前世与命运做斗争,都不曾静下心来观看美好的夜空。 “人生难得几回闲!”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许只有失去了一切的如今,才有闲情去欣赏那无垠的星空罢。 “道友平日即便有闲,亦不会于此空度时光罢!” 耳边忽而响起一个柔软音声,苏伏侧首去望,却见青衣不知何时上来,正捧着一份书籍行来,她安静地坐于苏伏身边,就着漫天星斗与月华之力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书来。 苏伏淡淡笑笑,道:“青衣小姐说得不错,不过,倘非落得如今地步,又怎知这片星空亦是如此壮阔瑰丽呢!” 第四百二十八章:采药 “怎么,你还见过彼岸星空?” 青衣轻轻翻动书页,道:“佛门讲超脱,彼岸则是一切有情众生归所,语谓佛说,梵圣天,彼岸天,自在天,为佛祖,佛陀,菩萨所居,既你曾经超脱,缘何还落得如此地步。” 苏伏苦笑道:“青衣小姐说笑了,在下修为即便无损,亦与超脱有着莫大差距。再者言梵圣天,彼岸天,自在天,三者皆为西方圣界,虽为三圣佛以无上神通演化,却仍脱不开天道法则桎梏,或可令生灵以另一种形式存于世,亦不过行尸走肉!” “是以佛家所言超脱,应当与修为无关,与法力无关,那是一种无上境界,超脱了彼岸,超越了自我,实现了存在价值,吾辈执于存在,其实早也与超脱背道而驰,只是每个生灵都有活着的理由,或为亲人,为友人,为爱人,为自己,总有着难以割舍之物,是以修士才追求天道,求得另外一种形式超脱……” 苏伏失去了修为,几等于失去一切。 财富,权势,声名,于他而言,未尝便放在心上。唯有修为是立身保命首要,他需要活着,去做很多想做或以后想做的事。 其次,便是身份上的转变,一边是剑斋后起之秀,受到诸多长辈赏识,未来真传弟子之一;一边则是名不经传的,连散修都不是的病秧子。 许多人失去一切以后,总觉灰心绝望,更多是选择结束自己卑微的生命,丝毫提不起重新来过的勇气。 苏伏不同,命运愈是令他屈辱,他愈是要抗争。 这半载时光,他平日除开努力勾动气海以外,便只剩了体悟,他的法体并不需要外力锤炼,只因三十六处窍穴便是他气力来源,与一般体修又有不同。 是以对于自己道途,运命折转等等,都有了一些与以往不同的领悟。 青衣动作微顿,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说道:“三言两语便将佛门无数载建立的体系与核心击得体无完肤,敢问道友,所谓超脱之道,又是自何处而来,莫非是未可知的彼方?” 苏伏微微笑道:“我的家乡有一个伟人,他曾说过一句至今都令我刻骨铭心的话语,那便是生作万物之灵,无论做些什么,总应使自己意志所遵循的准则永远同时能够成为一条普遍的立法原理,譬如‘欠债不还’就绝对不会成为普遍的立法原理,倘无人愿意还债,又有谁愿意借出呢?” “迦南经里如此写道:吾怀无量慈悲,生就万丈光孕育万物,信吾可超脱彼岸,永生永世归于净土……” 苏伏嘲讽一笑:“远古事迹无有记载,谁都不知怎生情状,亦不知万物化生何时兴盛,何时终结。可所谓超脱彼岸,永生永世归于净土,便是永生永世处于三圣佛手掌心,无法挣脱,西方圣界与其说是净土,不若说是囚笼,与凡俗映衬,仅有三圣佛得了理智,可自由自在,余者佛徒佛子皆与牲畜无异,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青衣合上书籍,淡淡道:“迦南经亦非佛门大道,切莫忘了六道界有初有佛,如今法台宗两分,又有圆觉寺崛起,早已非三圣佛一言堂。我认同你家乡那位伟人的论证,此应为亘古不变之真理,只是万物之灵,又为何?听着好像专指人族,可你要知道妖族亦可醒灵,有许多妖族比之人族都要聪慧得多。” 苏伏道:“万物之灵,我的理解便是能够左右自己意志,受道德统帅,克服欲望的支配,超脱于蒙昧不知的野兽,妖兽,邪灵,劫魔等等。我从来不否认妖族亦是万物之灵。” “听你一席言,胜我穷读数载书籍,受教了!” 青衣淡淡笑着,便起身,继言:“明日我欲往妖兽山脉采一些灵草,你若是无事,便随我走一趟罢。” 苏伏自无不可,便点头应下。 …… 翌日卯时,太渊城城门洞开之际,整个太渊城霎时恢复了生机活力,东南西北四大坊市好像约好了似的,喧嚣很快便将太渊城点燃。 一个身着蓝色锦衣的男子缓缓踱步来到城西坊市,与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插肩而过,修为弱一些,便觉恐怖,下意识远离,修为深一些,便更是觉高深莫测,是以其所过之处,竟留出了一条空路。 男子径自来到火老的药铺,见大门紧闭,剑眉扬起,喃喃自语:“按剑令感应,此地有着师弟气息,且非常之浓烈……” 这时有一个散修眸子微转,谄媚笑着迎去:“这位前辈可是欲购火大师所炼丹药?火大师药铺只有傍晚申时至酉时才开启,小的可以引您去另外一家药铺,那儿可是张严大师名下药铺,绝不会输给火大师多少……” 他尚有一言为说,那便是价格也要高出不少。 男子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我非为买药,这个火大师多大年纪,可是半载前出现在太渊城?” 散修恭敬道:“非也,火大师应有百多高龄,于城中亦有十数载。” 男子想了想,又问:“那这药铺平日是谁人打理?那人唤作何名何姓,倘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这枚白玉便是你的。” 他说着便取出一枚白玉来,却并未丢给他,而是等着他的回答。 散修用贪婪的眼神在白玉上抹了一把,舔了舔嘴唇道:“这个……恐怕……” 男子手腕一翻,又取出四枚白玉,道:“五枚够不够?” 散修眼瞳猛地睁大,然对上对方冰冷的双眸,顿时打消了坐地起价的念头,忙道:“他姓苏,唤作苏浮尘,乃是半载前于城中出现,其脾性甚好,口碑在整个坊市都是数一数二的……” 男子微微皱眉,道:“此人住在何处?” 散修心头微跳,说道:“前辈,这个恐怕不能告诉您……” 男子手腕再翻,此次是十枚白玉在手,淡淡说道:“拿走它们,或者死!” 散修这时有些懊恼,自己一时贪念,竟造成了骑虎难下的局面。这时他亦顾不上保密,战兢道:“他……他住在城外天宫山,毗邻妖兽山脉,那儿有一处下品矿脉,极易找寻……” 第四百二十九章:路遇妖兽 一线渊,妖兽山脉。 妖兽山脉于天宫山左近,自古以来便有妖兽盘踞,灵脉尚存时,此地妖兽皆有着恐怖实力,令人极其头疼,灵脉破损,妖兽亦受影响,实力渐渐不如。 尽管如此,妖兽仍是妖兽,绝难小觑。 约莫辰时,暖阳透入密林,形成斑驳光晕,偶有不知名异虫停在光晕上,仿似享受着暖阳之芒。 异虫左侧方灌木忽有异动,惊得它拔腿便逃。 自灌木丛里扒拉出来一个着短汗衫,腰缠麻绳,长得俊秀的男子,这一身装扮于他非常不协调,好似普通山野村民,然其朗星双眸渊深莫测,忽略其内灰气,倒有着不凡气度。 他身后钻出来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小姑娘晦气地望着周遭,没好气地骂道:“苏浮尘,你这个混蛋,看你带的好路,竟敢让小姐受这份苦楚!” 三人正是寅时便出发的苏伏,青衣,花音三人,花岩照例留下来看家,三人一路走来,采着了些许灵草,却渐渐走得深了,竟迷失了方向。 这放在以往,是绝然不可能存在的事。 奇妙的是,青衣两女以为苏伏常常来猎杀妖兽,定对此熟稔。而苏伏以为两女于天宫山住了那么久,理所应当对毗邻的妖兽山脉不会陌生才对。 青衣以袖拭额,淡淡道:“此事不好怪他,花音你留着些力气寻路罢。” 花音只好住口不言,却仍是拿眼瞪着苏伏。 苏伏心底苦笑,倘不是气海封闭,他便可自心内虚空取出飞流沙,只需升空一望便可知自己方位,他平日猎杀妖兽亦不会深入,从未来过此地,如此密集的灌木丛,非朝夕可成,看此地便可知,必已许久不曾有人探索。 “嗯?” 便在此时,苏伏敏锐地感应到一丝杀机,那是混淆的,没有理智的,单纯的杀戮欲望。 “妖兽!” 苏伏连忙将两女护在身后,三人前方灌木一番摇摆颤动,便见一只灰黑色,体型修长的豹子钻出,它的眸子尽是猩红,嗜血地盯着苏伏三人,低沉的吼声霎时骇人。 “影豹?”花音非常惊讶,她虽对此地陌生,对此妖兽却不陌生,道,“它不是只于暗夜才会出没,怎么大白天就跑出来吓人?” 苏伏眉头微蹙,他刚开始猎杀妖兽前,自是做足了功课,正如花音所言,影豹只于深夜出没,因其体肤色,常常神出鬼没地将敢于暗夜出动的修士斩尽杀绝,才得了影豹这个称呼,亦有影子杀手的别称。 “吼!” 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影豹蓦地腾空跃起,其身形在虚空竟划出残影,而后一分为三,眨眼的功夫,便从不同的三个方向袭向三人。 苏伏失去灵觉,已不能感应到其真身,这时耳边便传来青衣平淡的音声:“右。” 他眸子闪过一抹精芒,法体运力一震,身形旋即右转,拳头顺势右甩。 “啪——” 这一拳宛然鞭子般抽在影豹右边头颅,顿将其体抽飞,苏伏身形蓦地闪没,再出现时便已追上飞退的影豹,在其怒吼中,狠狠一拳砸将下去,‘嘭’地一声响,顿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苏伏尚未落地,影豹摔落在地,打了个滚便翻身,返身噬咬向苏伏,其眼瞳内有诡异冷光刺出。 “小心!”花音不禁大急,苏伏要是被咬个正着,哪还有命在? 苏伏虽惊不乱,忽自背后抽出一柄长剑护在身前,那剑通体黑色,剑身极薄,藏于后背竟无丝毫异状,柄处没有护手,像极了‘曼珠沙华’。 “铛铛!” 两道冷光先后击中剑身,苏伏借着此力向后翻去,令那影豹扑咬了个空。 影豹落地,龇牙转首望去苏伏所在位置,而后毫不犹豫地再度扑去,并未因其取出武器而有丝毫的惧怕。 苏伏倒翻至一颗参天大树处,双脚于树干上牢牢钉住一瞬,旋即屈膝一弹,长剑蓦地作了归鞘状,这个瞬间,他眼眸绽出惊人异芒,而后便与影豹错身而过,于虚空划出了一条淡淡的黑痕。 “嗤——” 影豹头颅与躯体分家,喷溅出鲜红血液,洒了满地都是。 苏伏这时落地,挽了个剑花,顺势将其上血迹甩飞,旋即不顾花音惊诧模样,若无其事地收了长剑,取了专用于切割用的短剑,去将影豹的眼瞳、爪牙取下。 青衣眸光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 收拾妥当,苏伏将那血淋淋的眼瞳与爪牙用布帛随意包裹,便回到二人身边,微笑道:“今日运气不差,影豹很难猎杀,其眼瞳可制成简易幻器,爪牙则是法器的炼材,都有着很高的回收价值。” 花音一脸嫌恶道:“哼,看你这利落的手段,往日必定杀了不少人罢,小姐最讨厌你这样的人,本姑娘警告你小心一点,莫要将脏污碰到小姐。” 青衣淡淡一笑,捻了兰花印,招来一道除尘咒,洗净苏伏手上沾到的一些血迹。 “没有关系,能见到如此剑术,已是不虚此行,再说杀人是保命立身之故,料想苏道友亦非情愿,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杀人呢?” 苏伏神情不变,心头却有淡淡凛然,青衣这一段话里头,竟有两处值得他深思,说到如此剑术,莫非识破了自己身份? “应当不会罢,此女再聪慧,又怎会想到自己是那个‘已死’之人?” 他入魔而亡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太渊城,对此,他并未有甚特别感觉。 另一处则是‘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杀人呢’,此女说得如此由衷,是否亦有着‘迫不得已’的经历呢? 思及陆风所言,心底更是有着些许寒意,怎么个治疗法,或是甚病症,居然会令那个病人爆体而亡? 加之不能出门的花岩,小小的医仙堂,除开花音外,竟都有着些许诡异,苏伏心底凛然生寒,便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 初识青衣,尚谓其乃是个纯粹医者,这时不禁推翻,青衣在他心里,多了几分难测。 苏伏忽然想到云素素,她们两人都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女子,似有着共同点,只是一个狡黠难测,一个诡谲难测。 万般思绪眨眼即过,他淡淡笑着道:“杀人有时是立身保命之法,有时亦是作恶之法,如何取舍,全在一念之间。” “走罢!” …… 与此同时,在妖兽山脉的另外一处,有一座由嶙峋山岩构成的大山,山腰处有一个秘洞,秘洞前列着森严同军队般的修士,前面一列身着附着秘法符文的甲胄,满面肃杀。 他们前面站着一个大胡子修士,正是黑虎宫熊二,他满意地望着手下,淡淡道:“今日便由我亲自守在门口,虎贲卫全部下去,倘有发现令牌之类的物件,必要及时禀报,开始行动罢!” 前列有二十来个修士,轰然应诺,便列队,在领队的率领下,鱼贯进入秘洞。 秘洞里头乃是一个下品矿脉,沿途皆有灯火照明,虎贲卫零散散开,各自去寻,不题。 秘洞前的熊二,并未发觉在嶙峋的山岩间,懒洋洋躺着一个妖异男子,他嘿嘿冷笑着自语:“便让尔等代本大爷将宝贝取来,可莫要让我等太久啊!” 熊二伊始尚能瞪着虎目警惕四方,渐渐便觉无趣,打了个哈欠,亦不嫌脏,就地卧倒,懒懒吩咐道:“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唤醒我……” “是,熊堂主!” 约莫两刻过去,忽而有‘沙沙沙’的音声传来,黑故宫众修顿时紧张起来,纷纷四处查看,却未有任何发现,那‘沙沙沙’的音声愈发清晰。 “快看!那是什么?”一个不经意抬首望的修士惊诧提醒众人。 只见半空中蓦地有黑云降下,那‘沙沙沙’的音声正是那黑云发出,待近了看,却是一只只个头不知名的异虫,‘沙沙沙’正是他们翅膀震动的音声。 “熊堂主!敌袭!” 熊二本来懒洋洋的脸色骤凝,起身喝道:“着甲!” 音声才落,留下的修士个个取出了宝甲套于身上,一个个龙精虎猛地凝神以对。 熊二身形直立而起的同时,便取出一件环状法器来,法决捻动,便将法器祭出,秘洞前顿有烈焰冲天而起,将异虫烧个正着,被烧死的异虫如同下雨一般淋淋而下。 “哈哈!果是无量殿的宵小,你家熊爷爷的火宝环滋味还好受罢?” 熊二大笑的同时,便见半空有修士降下,他声如洪钟,喝道:“兄弟们,将他们给我杀个精光,活下来的弟兄,皆有重赏……” 旋即便是‘噼噼啪啪’的法决与法器争斗,与修士临死前的惨嚎,那些无量殿的修士哪里知道黑虎宫竟调了如此精英甲胄卫来守着这个价值不大的矿脉,是以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呈一面倒之势。 “该死!虎烈二卫在此,我们不是对手,快走!” 熊二狂笑道:“哈哈哈!管雨石哪里逃,平日便看不惯你这一副虚伪模样,吃老子这一招!” 音声未落,他便将火宝环祭出,火宝环于半空滴溜溜地转圈,便有烈焰喷将而出,与此同时,熊二法决捻动,那烈焰于半空便化作拳状,轰然一拳击在未及逃走,被熊二称作管雨石的修士后背。 第四百三十章:救人与杀人 那修士‘啊’的一声惨叫,后背一片焦糊,他惶急中自储物袋取出一枚符篆贴在脚上,而后借着这一份助力,身形急遽遁走。 熊二眼眸微闪,喝止了欲追击的几个手下,将零星的抵抗尽数压下后,想了想,便吩咐道:“钟离,你带一队人去,探一探无量殿究竟有没有埋伏,倘有埋伏,即刻发信知会我。” 着胄修士出行一列,为首一个被唤作钟离的修士恭敬应下,便挥了挥手,带人追踪而去。 其余修士打扫了战场,便将各色储物袋交给熊二,他仿似有些心不在焉。 取过储物袋,他微微皱眉道:“尔等可有察觉异样?” 一众下属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言何意。 熊二扫视一眼周遭,道:“昨日来此,此山周边应当不会如此静逸,有些妖兽昼伏夜出,环绕此山,否则我等何须退走!” 众人闻言,不禁恍然,一个恭敬道:“堂主,应当是有强大妖兽驻于此,将那些给惊走了……” 藏于嶙峋山间的妖异男子古怪一笑,心里暗忖:甚强大妖兽,乃是本大爷不经意间散逸的气息,不过一线渊妖兽天下闻名,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感应到本大爷的恐怖。 熊二狐疑地打量着周遭,他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否则熊无也不会放心让他来办此事。 想了想,仍觉不放心,便道:“再去一队周遭巡视,有情况即刻发警示,碰到妖兽能逃便逃,那些个妖兽已不值钱了。” 便有一列应诺而去,秘洞外便恢复了静逸。 …… 深山,老林,妖兽,灵怪。 苏伏三人一路披荆斩棘,反愈走愈深,亦见了许多夜间才出没的妖兽,好在不多,花音亦发挥了她身为体修的彪悍,很是斩杀了几只妖兽。 “累死本姑娘了,到底要走到几时啊!太阳都快下山了……” 花音无力地挥开身前杂草,踩得灌木嘎吱作响。 青衣脸色仍旧如常,淡淡地说:“你能感觉累,乃因心底不喜,法体受心绪波动影响,这很不该,以你法体之力,如此奔波即便两个日夜,亦无丝毫影响。” 苏伏微笑道:“此言正解,所谓心静自然凉,便是如此。” 花音白了一眼苏伏,道:“就你会说,若不是你带路,我们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么,小姐早也采到了灵草。” “小姐,今夜倘回不去,不会要在此地过夜罢,人家可不要!” 苏伏且行,且顺手于一大树上作了标记,闻得此言,便笑道:“回不去亦是没有办法,不过我很有在野外过夜的经验,你不必太过担忧,顶多由我来守夜便是。” 花音闻言大惊:“什么?难道真的要在此地过夜?那你从方才开始便捣鼓这些东西做甚?” 苏伏摊了摊手:“做了标记,至少不会再绕圈,深山古林最容易迷失,我亦没有更好办法。” 青衣见花音脸色有些白,淡淡笑道:“苏道友与你玩笑的,想必已对如何回去心里有数了,我不是教过你,凡事要往好的一面看,切勿慌乱,慌乱容易失措,很可能便会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花音本来圆睁的小眼顿时讪讪,耷拉着小脑袋,道:“是是……小姐教训的是……” “青衣小姐看来亦是深有体会!”苏伏淡然一笑,意有所指地说,“不过我家乡有句俚语,没有犯过错的人是不完整的,想必也有着一定道理。” 花音瞪了他一眼:“小姐是不会害我的,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想抓本姑娘小辫子吗?” 苏伏心知她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便淡淡笑而不语。 青衣几乎一点就通,道:“苏道友之意应是品尝红尘千姿百味,方能心觉无憾。不过修士虽有历尘考验,却也并非多数如此,有些修士历尘,可使道心无碍,道基凝练,堪透万法,有些修士历尘,则从此堕入苦海不得挣脱,得失之间,破费思量。” 苏伏由衷地说:“确然如此,青衣小姐智性通渊,圆华无暇,心有千千道印,即有万法生灭,变幻由心,就境界而言,在下恐怕多有不如。” 花音得意道:“那自然如是,我家小姐岂是你可以相较的,还差得远拉……” 她正欲再言,前方却蓦地有异变生发,一道迅疾的影子穿过丛丛灌木,却不知为何摔落,旋即咕噜噜翻到了三人丈前才止。 只见得此人后背血肉模糊,带着焦糊味,衣衫早也破烂得不成样子,此人以木作钗,执高髻,有些散乱,微微颤动的双手证明此人只是力尽,尚未死去。 青衣细眉微蹙,紧走几步,亦不去观他模样,玉手便捻诀,有清光宛如甘霖般落下,只见此人后背血肉渐渐愈合,竟不再渗出血水。 花音仔细辨认了他服饰,不禁说道:“小姐,我认得他,他唤作管雨石,无量殿的一个长老,品性最是不端,一副岸然道貌模样,却曾欺侮过凡俗民女,您莫要替他治疗,此人落得如此下场,罪有应得!” 青衣不曾停下,淡淡道:“你忘记我教过你的话么,在我面前只有伤者,巫医一脉,没有善恶!” 苏伏亦认得此人,闻了此言,皱眉说道:“青衣小姐,此言在下无法苟同,虽说治人救病乃医者本分,可救了他,却有更多人受到恶果,你于心又何忍呢?” 青衣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道:“我几时说过救他是因我心善?少待你倘看他不过眼,杀之便是。” 苏伏心思微转,便明白她所言何意,不禁暗暗苦笑:此女行事果真难测。 他想了想,还待言之际,前方再度有气息涌来,他连忙向前去,将其挡在身后,果不多时,便见灌木后方闯来五个着甲胄的修士,其中一个首领模样,冷冷喝道:“尔等好大胆,竟敢救下我黑虎宫的敌人,给我死来……” 此人二话不说,便挥手,五个修士齐齐涌来。 苏伏知道此时话语都是多余的,眸子闪过寒芒,身形一闪,便迎了去。 花音连忙上前相助,她的爆发力比之苏伏还要强,小身躯闪了两闪,便来到一个甲胄修士的门面之前,小小拳头轻飘飘地击落。 那修士起先尚不屑,右臂轻轻举起来挡,欲以此挡下小姑娘的拳头,左手捻诀,身上甲胄有红光闪动,后招亦备妥,只待挡下此招,便是小姑娘丧命之时。 “喀嚓!” 然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那小小拳头似蕴含了千钧巨力,左臂骨在接触的那个瞬息间,便断裂,发出了令他恐慌的脆响。 剧烈的疼痛几乎是眨眼便袭向脑海,他痛得大叫,然而惨呼尚未出口,小姑娘凌空旋身,没有什么花哨的一脚便撞在他颈侧骨,他整个人便飞将出去,落地之后,动也不动,生死不知。 一个照面,甲胄修士先倒一个。 苏伏身形动的刹那,长剑已在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闯入敌阵,长剑巧妙地挑飞一个修士祭出的法器,因运了巧劲,避开了与灵气的证明冲突,而后顺势贯入他的脑门,令其死得不能再死,此时身侧有虎爪袭来,长剑蓦然回抽来挡。 “嘭!” 长剑几乎承受不住巨力要断裂,然终究是没有断裂,他身形被击得滑退,心头警兆生成,头颅连忙垂下,险之又险地避开一个修士的大刀挥砍,而后侧身连连退步,撤出了他们攻击范围。 可未及他松气,一道闪着冷芒的短剑蓦地袭来,他身形正退,根本无法闪避,只得凝神,长剑正欲挑动,身前却有个娇小身影挡来,将那短剑击飞。 正是花音,她手上持着一柄带着剑穗的宝剑,虽非法器,却也是上品材质所制,因是杀人之器,闪着很是浓烈的寒芒。 小小年纪,非但是体修,亦于剑道有着建树,方才击飞短剑,切入点必须极其精准,苏伏知道自己小看了她。 “谢谢!” 苏伏气息仍然均匀,可心底却暗叹,若是平常,这几个通神修士虽着甲胄,杀之亦不费力,没有想到失去灵气之后,实力竟退化如斯。 花音‘哼’了一声,却不领情,道:“明明实力弱得可以,还冲入他们中间,你这是在找死啊。” 这时那剩余的三个修士已然知道他们厉害,其中一个首领,虽有阴神修为,心头却已怯了,取了一枚黑乎乎的丸子来,正欲捏爆。 苏伏淡淡一笑,身形再度闪动,再出现时,已来到首领的上空。 那首领眸子一闪,左手却取了一张符篆出来,令言瞬息而成,他身前虚空蓦地有淡淡道意,脚下灌木瞬息疯长,刺向苏伏。 哪知苏伏身形在半空诡异扭动,竟犹如预知般躲开了灌木刺击,以几乎不可能的闪避,于灌木与灌木之间的缝隙穿过,一剑直取首领要害。 长剑‘嗤’地贯入其颈脖,又向上挑动,将其头颅整个切开,那血液几乎是冲天而起,与人一种无与伦比的震撼。 苏伏面上却是无悲无喜,身形再动,两道剑影便划过最后两个修士,他们额上有血迹滑落,皆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目,死不瞑目。 第四百三十一章:救人与杀人(下) “咦!” 熊二半眯的双眸骤然睁开,他在自己的几个重要手下身上都做了印记,这时得了感应,去追管雨石的手下已经身亡,其阴神修为都无法逃过,其他自然亦死得干净了。 他脸色微微沉凝,道:“尔等与我当心着,无量殿必有埋伏,方才虽遣人来送死,不过是令我等安心而已……” 其中一个领队模样的修士躬身道:“不若让小的去探探?” 熊二摇了摇首:“你去了亦是送给他们杀,便在此静待,此地背靠山石,易守难攻,夜里妖兽亦极少在此出没,以不变方能应万变。” 那领队心悦诚服道:“堂主便是堂主,此份机心我等难及万分之一。” 藏于暗处的妖异男子不屑地撇撇嘴,他忽然很好奇那甚破无量殿的埋伏是甚,心思微转,想道:反正候着亦是无趣,不若去瞧他一瞧? 思虑定下,他淡淡捻诀,便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妖异男子出现在身侧,脸上同样挂着诡笑,闪身而逝。 妖异男子留了一分心神盯着秘洞,旋即便将灵识拓展,以分身为基,他可将灵识拓展至万里开外,乃是搜捕猎杀之无上法门。 没有两刻,他脸上神色忽然变得无比精彩,喃喃自语着:虽只见过他一眼,可此人必是苏伏无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妖异男子龇牙冷笑:“修为尽失,真是可怜,还能被称作剑君,未免你名头被揭破,不若便让本大爷来成全你的别称。” 他望了一眼秘洞,心头却又有些犹疑,秘洞不能不盯着,倘他离开一会,那件东西便被带走,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罢了,先且留着你性命,待我取了那件东西,再收你命不迟!” 妖异男子冷冷一笑,神通亦不撤,便以分身盯着,本体则关注秘洞,只需苏伏脱开他所能搜捕的范围,便即刻去取了他性命,却是两不耽误。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花音见苏伏干净利落地杀了那个阴神修士,心头震撼,面上却装作不屑地撇撇嘴,说道:“不过如此而已,本姑娘亦可做到。” 这时青衣缓缓起身,看来治疗已结束,她亦不管那修士,径自走来,淡淡道:“论法体,你或许比他要强,可论杀人,你还差得远。” 花音知她说的实话,不由有些气沮,道:“人家以后一定会比他要厉害!” 苏伏苦笑道:“修为便罢了,杀人有甚好比,不矫情的说,杀人往往是为了活命,因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这时地上趴着的修士缓缓爬了起来,尚有些迷糊,回身一望,却见一地尸体,脸色大变,旋即便感到背上伤势几乎无碍,只是体内残留着一些熊二的火爆灵气,只需费些功夫便能将之驱除。 他脸上顿时露出感激之意,以他聪慧,已知被人救下,正要道谢,却见到了青衣,心头一突,又是一跳,眸子里闪过一抹贪婪,面上没有异色,感激道:“多谢三位救命之恩,在下无量殿传功长老管雨石,今日……” 花音厌恶地打断他道:“你不必同我们说你今日都做了哪些龌龊勾当,既侥幸留的一命,还不赶快滚,在本姑娘改变主意之前,莫要再让本姑娘见到你!” 管雨石脸上青筋微突,他平日在太渊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开洪齐天,他不必惧怕任何人物,何曾受过如此呵斥,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他微微笑道:“这位敢莫是有着小医仙之称的青衣小姐,今日承蒙得救,老夫感激不尽,他日有暇,尚请小医仙来太渊城,让老夫尽一尽地主之谊。” 青衣看也不看他,淡淡道:“花音说的话你没有听到么?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立刻消失。” 管雨石面色不自然地扭曲,心底暗恨,却不敢表现在脸上,他勉强笑了笑,便拱手隐去了身形。 苏伏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从管雨石的目光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贪婪欲望,这种欲望与美色无关,恐有更深沉意义,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走罢!” 青衣语罢,便向着管雨石离去的方向行去。 花音诧异道:“小姐,跟着他做甚?” 苏伏笑道:“你若是想要在日落前回到天宫山,跟着他走自然是没有错的,此人必定常在此处行动,对此地甚是熟稔。” 花音恍然,旋即嗤笑道:“苏浮尘,你看看你,同样是被小姐所救,你却连管雨石的作用都比不上。” 三人循着管雨石踪迹回转,其实苏伏对于如何回转已然心里有数。 行了约莫两刻功夫,却转入一片密林里,这里林木参天,阴寒潮湿,还有一些暗沉,曦耀皆被参天林木遮蔽。 青衣微微蹙眉,用着探寻的目光望向苏伏。 苏伏明白她的意思,道:“管雨石必定是从此路走的,此路可以经过天宫山,只是究竟从哪里转出不得而知,我从未来过此地,凶险未知,不若转去别道?” 其实他心底已有警兆,管雨石恐怕早已知道他们跟随在后,应是刻意领他们来此。 青衣身形忽然顿住,面无表情道:“已经晚了,此人早已知道我们跟随在后,我与花音如此恶他,必然引他怨恨,这是我的错……” 苏伏宽慰道:“救人同杀人一般,没有甚道理可讲。” 青衣淡淡摇首,却不语,忽而捻诀,周遭草木蓦地涌动,居然化作了一只只草木人。 她这一番动作才止,周遭密林便有恐怖气息涌来。 花音脸色大变,说道:“这……此地莫非是妖兽大本营?” 她语声方落,便有一群黑压压的妖兽身影映入眼帘,宛若金铁般的背脊,有如山峦般起伏,四肢粗壮有力,利爪紧紧抓地,深深嵌入,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而那猩红的双眸下是流着哈喇子的下颚,下颚有着一对长达近尺的利牙。 “状似狼,躯如牛犊,恐……恐兽!” 第四百三十二章:美妙的杀戮画卷 花音脸色有些难看,这‘恐兽’介于妖兽与野兽之间,乃是妖兽种类中,极少数群居的种类,一般出没于妖兽山脉深处,此地已接近外围。 “管雨石那厮如何知道此地有恐兽!” 青衣没有轻举妄动,她略自责道:“是我大意了,如此一群恐兽在天宫山左近徘徊,必然是有人图谋着我的性命,管雨石只是顺水推舟罢了,我来冲出一条路,你二人速速离开此处……” “不行!”花音坚定地守在青衣身侧,说道,“绝不能丢下小姐一个人……” 苏伏粗略估计,周遭恐兽怕是不下数十,如此数量,已可轻易碾杀一小队猎杀妖兽的修士,他心底暗忖:倘真如她所言,有人惦记着她的性命,那么她在太渊城内究竟有着哪些个仇家? 正思忖着,青衣素手蓦地轻轻拂动,有粉雾钻入花音鼻间,令她无声无息地晕迷过去。她乃是医道大家,迷晕一个对她没有防备的修士,太简单不过。 “苏道友,若非我邀你来此,你亦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此处交给我来挡着,道友受累将花音带回天宫山,我自有方法脱身。” 苏伏下意识接过花音,小姑娘虽是体修,却身轻如燕,他皱眉道:“合三人之力,杀出一条生路应当是有可能的,青衣小姐为何要独力承担?” 青衣轻轻摇首,定定道:“我犯下的错,由我自己弥补。” 其语罢,法决便捻动,周遭所有草木人偶在她心念下向着前方冲去,仿似揭开了恐兽的饕餮大宴,它们尽皆仰天狂吼,而后扑咬而来。 苏伏不及细思,将小姑娘扛在肩头,便随着那些草木人偶向前冲去。 尽管那些草木人偶看去弱不禁风,可它们手中的兵器无比的锋利,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偶手中由扭曲的灌木形成的利刃,竟刺进了恐兽的猩红眸子。 “吼!” 一个着面,恐兽便见血,更是疯狂,那草木人偶霎时便为其锋利爪牙撕成碎末,其身后另一个草木人偶紧随其后,顶上了它的位置。 青衣一手施法,周遭灌木丛纷纷扭动,形成大大小小的人偶,一手捻诀,木偶大军向前铺压而去,在她精妙的操控下,四五只木偶同时攻击,便能刺死一只恐兽。 苏伏看得心头凛然,这诡异的草木人偶是何功法,他非但没见过,便是听都不曾听过,往日他并未见过青衣出手,亦不曾见过她生气的模样,可他知道,青衣生气了。 “道友速走!” 她的音声仍然柔软,只是多了一丝冷冽,苏伏望见她素白的芊芊玉手,正微微颤动,脸色亦渐渐变得难看。 他皱眉道:“你……真的没问题?” 青衣摇螓,说道:“将花音带走便是对我最大助益,莫要耽搁了,快走!” 苏伏身形便向前窜去,恰此时,草木大军轰然破开恐兽阵势,他便自这一丝缝隙冲了出去,以他速度,只要破开重围,便可无虞逃走。 与此同时,远在妖兽山脉的核心地带,藏身嶙峋山石间的妖异男子蓦地睁开眸子,淡淡诡笑着:“身为剑君,居然逃走了,实在有违此名,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罢……” 他身形立起那一瞬便消散无踪,约莫半刻功夫,他便来到了苏伏等人遇到恐兽的上方,这个女的他不在意,正想着如何驱赶一些去追杀苏伏,分身却感应到令他觉得颇为有趣的一幕。 苏伏带着花音宛如矫健的猎豹纵跃在山间,却没有往天宫山的方向去,而是沿着一条涓涓溪流来到了下游处的一个山谷内,于山谷内寻了个干燥山洞,却将花音安置于此,复出洞来,抬首望天,心头带着隐忧。 青衣对他有救命之恩,虽她自己不在意,苏伏却无法淡然处之,是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去看一看。 这时约莫巳时,他们寅时便出发,在山间流连了数个时辰,这处山谷是他平日猎杀妖兽时发见,非常隐蔽,便于藏身。 安置好花音,他并未马上回去,而是自背后取出了那一柄长剑,细细一观,果然发现剑身多了数处豁口,剑柄与剑身连接处,更是龟裂开来,恐怕稍一用力,便会断开两半。 “终究只是凡兵,难以趁手。” 苏伏微微摇头,知道此剑无法坚持多久,他轻轻闭眸,左手作了剑指轻抵额间,旋即低沉喝道:“剑印血祭!” 法体震动,心头最珍贵的精血被他用力逼出,自额上溢出,凝于指间不散。 他执剑指,放于长剑剑身处,从柄处开始,缓缓抹过剑身,长剑发着猩红之芒,很快又敛去,方才碎裂的豁口,仍然碎裂,却多了一份无法言喻锋芒,仿似醒灵的飞剑。 这时他脸色煞白,仿似大病一场,尽管脑颅晕眩,灼灼的眸子里,仍有着一份执拗。 尽管落得如此下场,他仍然不愿罔顾恩义,这便是他心底最为珍贵的执着。 原地缓了几息,苏伏渐渐缓过来,身形一展,便向着谷外去。 而此时被恐兽围攻的青衣,其身周到处是草木人偶被撕碎的粉末,方圆数丈变成了一片空地,再也没有供她取材的草木,她细眉轻蹙,忽而轻轻感应一番。 继而脸色微变,暗道:怎二人还未逃出妖兽山脉? 周遭恐兽死了约莫有十数,剩余至少亦有二十来只,而草木人偶却只剩了零星的抵抗,下一息便彻底失去抵抗力亦未可知。 青衣心底幽幽一叹:我身上的巫印根源系于花音,她不远离,便无法解开,莫非我今日真要死于此处? 最后一只草木人偶终是倒下,恐兽如何懂得怜香惜玉,便向着美食扑去。 四面八方的恐兽扑来,腥风几要将青衣熏晕过去,她面无表情地变幻法印,身上蓦地腾起光罩,将这一波恐兽挡下。 然而恐兽的爪子非常恐怖,狠狠一划便将光罩扒拉开一个口子,青衣不得不耗费大量灵气补上,脸色很快就变得煞白,损耗极重。 恐兽本来便被同类的鲜血冲得没有理智,这时被碍事的光罩挡路,顿时狂躁地爪牙并用,光罩损耗更重,便在青衣气力难支之际,一道猩红的剑芒突兀地自后方斩来,一只于光罩左近的恐兽居然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斩杀。 余波尚斩入另一只恐兽背脊,撕裂出一抹血光,疼得它狂怒大吼,瞪着猩红地眸子望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第二道猩红剑芒,坚硬如钢铁般的后背都难以抵挡,遑论薄弱的眸子,剑芒极其刁钻恶毒,顺着它的眸子,霎时便将它脑髓搅碎,而后在它头顶上破开一个血洞。 两道剑芒连斩两只恐兽,它们仅存的一丝理智迫使它们后退了一些。 青衣缓缓撤了法印,也不回身,淡淡说着:“你回来的目的,便是想将我救你的恩情抵消么?你将花音置于何处?管雨石窥伺在侧,你就不惧她落入管雨石手里?” 苏伏略微气喘,脸色苍白,握剑的手都在颤抖,血祭后的长剑,不是没有灵气的他可以轻易驾驭的。两道剑芒乃是他逼出自己的血气演化的,本来血祭便令他失去了大量精血,每发出一道剑芒,他便多虚弱一分。 要知道法体乃是神魂的躯壳,本来神魂便受到重创,法体状态差,自然影响到神魂,苏伏知道自己预估错了,自身状态比他想的还要严重许多,以至于神智已开始变得模糊。 “道友宽心,花音无虞。” 苏伏甩了甩脑袋,吃力地拖着长剑,且行且言:“我沿途设了许多难以察觉的小陷阱,即便没有灵觉,我亦可以知道无人追踪,当然,倘管雨石修为已有抱虚以上,自然另当别论。” 青衣闻着语声,扫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何必勉强,我早说过我自有办法脱身!” 苏伏努力使自己音声变得没有异样,可却反而更是古怪,他虚弱一笑:“今日即便是花音流落此地,我亦会出手,遑论道友还救了我一命,又不嫌弃地收留我。” 青衣借着恐兽退开的空当缓气,这时她有着从容的时间准备,说着话的同时,法决掐来,有着蓄力,方圆十丈外的草木寸寸涌动,就近的恐兽骤然遭到袭击,顿使这群嗜血妖兽清醒过来,残酷惨烈的战斗再度展开。 苏伏持剑冲去恐兽群内,长剑上蕴着非常恐怖的血腥气息,可以轻易斩开恐兽的铁甲,并且每斩杀一只恐兽,剑上的气息便愈发浓烈,然而每斩杀一只,他身上的气息便会虚弱一分。 他尽管虚弱地神智渐渐不清,却几乎有着本能般的战斗能力。其脚步虽虚浮不堪,却屡屡恰到好处地躲开扑咬与猛击,加之青衣操控的草木人偶牵制,恐兽一时竟摸不着他衣角。 长剑带着猩红气息,屡屡划动,便于虚空交织出一道道猩红而醒目的轨迹,每一道轨迹都能带走一只恐兽的性命。 猩红而醒目的轨迹与划破长空的血迹,顿时构成了一副令人心醉的美妙画卷。 青衣望着这一幕如诗如画的杀戮,竟隐隐有些着迷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理由?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话表那探寻苏伏踪迹的蓝色锦衣男子在太渊城外盘旋几圈,终于认准了天宫山的方向,遂赶去。 来到天宫山上,有着剑令感应,微微欣喜,此地留下苏伏的气息最是浓烈,应当是他没错了。 他踏入医仙堂小院,花岩便有所感应,连忙迎来,见他气度仪表皆不凡,不敢怠慢,行礼说道:“敢问大人可是求医而来?” 锦衣男子心绪颇佳,微微欠身还礼,道:“在下剑斋石泰,来寻我一个友人,唤作苏浮尘,不知他可在?” “他与小姐外出采药了,您倘是不急,便于此静待,想必不多时便会回转。” 花岩生性憨厚,又极少外出,哪知人心险恶,这才和盘托出。他说着,便去屋里取了椅子来,又奉上清水。 石泰称谢接过,旋即笑着问道:“敢问道友怎么称呼?” 他从花岩身上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的灵气,应当是个修为不低的修士才对,只是这份修为倒也有些诡异,仿似小孩儿拎着巨大锤子,却不知如何挥舞。 花岩脸上挂着憨笑,应道:“我叫花岩,小姐给取的名字。” 石泰又问:“花岩道友可知浮尘他去了哪儿采药?” 花岩便指着妖兽山脉的方向,说道:“小姐极少出门采药,一般会去妖兽山脉,浮尘他常去猎杀妖兽,是以小姐才请他同行。” 石泰微微皱眉,他循着花岩指的方向望去,感应到那儿有一丝诡氛,他修为日益精深,已今非昔比,此时这份感应令他心头有着不好的预感,应当是有一个真人以上的存在正俯瞰着那一片地域,不知有甚图谋。 想了想,他仍觉放心不下,便向着花岩告辞道:“花岩道友,我入山去寻他罢,倘他回来,你便告知他莫要离开,就说我来寻他了。” 石泰觉着苏伏听到自己名字,应当不会躲开,他思虑定下,身形便化光而去。 …… 妖兽山脉,接近外围之地,着迷只有一瞬,青衣很快清醒过来,微有波澜的心绪渐渐平复,转眼便了无痕迹。 然而她终究是分心了,便是这个空当,苏伏避无可避地被一只恐兽咬中了臂膀,眼看周遭剩余恐兽亦咬来。 苏伏眸子通红,神智骤然清醒,杀剑无可避免地影响了他,然其无数次游走于生与死的边缘,对于杀意的驾驭,亦到了一种随心所欲的境地,是以那一点杀意并不能影响左右他的理智。 左臂有鲜血淌下,苏伏面上青筋暴露,恐兽的下颚利牙长达近尺,直接洞穿了他的左臂,便连左臂骨都无法阻挡其锋利,洞穿后,尚留出一大截来,森白地令人不寒而栗。 恐兽上颚的钝牙往下压落,顿使他鲜血激射入它自己口里,流入喉咙深处,便有嗜血的欢呼自它喉咙深处发出,使得其余恐兽扑咬地更是迅猛。 苏伏怒吼一声,左臂紧紧攥起,狠狠用力,以其利牙为支点将其整个扛起,剧烈的疼痛令他几乎晕迷,恐兽悬空而起,他咬牙向着四周甩动,迫开扑来的恐兽。 被他扛起的恐兽大嘴一张,正欲狠狠合上,竟是欲要咬断苏伏左臂。 此时青衣已然反应过来,周遭草木人偶悍不畏死地扑进战团,改牵制为主力,将苏伏身周的恐兽牢牢挡下。 苏伏没了后顾之忧,长剑迅疾地挥斩,顿时将缠在左臂上,牛犊大小的恐兽头颅给斩下,它庞大身形轰然落地,溅起一地灰尘。 然其头颅连带着下颚利牙仍然留在他左臂上,看去极为骇人。 苏伏知道此时不能拔,否则必定会令他失去所有气力,耳边却传来青衣音声:“剩下交给我罢,你不能再受伤了,否则我给你开的药都无法压制住你的神魂伤势,届时神魂同法体一同爆发,你的意识恐怕不能承受。” “还真是狼狈!” 苏伏惨笑一声,这时场内恐兽所剩不多,青衣已能够应付,心头一松,身形便软软滑倒,左臂的剧痛令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参天的密林在他眼中仿似成了一个巨大囚笼,而他便是困于囚笼里受伤的野兽,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青衣将残余恐兽收拾干净,连忙去给苏伏疗伤,才发觉他竟仍然清醒着,只是眼瞳怔怔望着头顶,不知在看甚物。 她此时无暇理会,法决蓦地变幻,那草木人偶纷纷化回灌木,只是延伸着缠绕向苏伏左臂上的恐兽头颅,便见有烟雾升腾,那恐兽头颅居然一丝丝地化作烟雾消散,只是这个速度并不快。 约莫半刻过去,苏伏左臂便只留下了两个渗血的孔洞。 青衣额上满是细密汗迹,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灌木散去,不顾灵气透支的损耗,法决再行变幻,便有清光落在苏伏的伤口上,两个不大亦不小的孔洞渐渐止血,做完这一切,她才住了手,这时已是累得一动也不想动了。 “你为何要回来救我,还付出了如此大代价,这柄剑方才可没有如此锋利,你究竟做了什么?” 苏伏失血过多,嘴唇有些干燥,他轻轻舔了舔,说道:“我说实话,你莫要生气。” “你救过我一命,已足以让我拼了命救你,可这并非主要因由。目下真界,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治好我的伤,我更不能让你死。” 青衣嫣然一笑,犹若百合绽开,清风摇曳中,没有一丝羞的姿态,她觉得有趣,便笑将出来:“此言倒是有趣,亦算真诚,不过以后没有必要如此,我说过,我自有办法脱身,只是你不听我的,将花音带回天宫山。” 苏伏亦笑,说道:“这个结果也不坏,不是吗?我们都活了下来!” “嗬嗬!那可未必!” 妖异男子见他笑得欢喜,顿时不乐意了,暗自责怨那些恐兽无用,却不想让苏伏得意,这时心念才动,虚空里的游离灵气欢呼着跟从。 苏伏瞳孔蓦地缩成针状,只见头顶他头顶的参天大树枝干尽皆旋转扭曲,而后形成一个巨大手印轰然压落。 “举动间皆有天地大势相随,乃真人也!” 他脑中蓦地迸出这一个念头,这时想也未想,猛地翻身将青衣扑倒,背后便有万钧巨力重重砸下,以两人为中心,土地寸寸塌陷,形成一个巨坑。 苏伏喉咙一甜,便喷出一口血来,恰对着青衣脸上,喷得她满脸都是。 第四百三十四章:真人与蝼蚁(上) “甜的。” 青衣只觉血的味道是香甜的,她不知苏伏修的《炼妖经》,而《炼妖经》乃是修体的无上法门,苏伏的法体在星辰之力源源不断的洗练下,早已堪比灵药。 “为何你的血是甜的。” 青衣喃喃地问着,仿似遇到了最难解的事,以至于遗忘了当下险况。 直到参天巨木枝叶构成的大手印变作恐怖的巨爪时,她才惊得回神,那巨爪却已向着苏伏探来。 “时雨!” 此时妖异男子展开了真人法域,周遭都为长生真人的势盈溢,便于此时,法域渗透进来一道低沉的音声。 紧随而至的是难以数尽,宛如雨滴一般的剑气,它们轻易地撕碎了参天的古木林,撕碎了即将触到苏伏身上的巨爪。 这些雨点般的剑气丝毫没休止之意,便携着庞然之势冲向妖异男子。 “剑意雏形,看来是剑斋真传弟子,不过就凭你这半吊子的剑意,亦想阻本大爷杀人?” 妖异男子面对漫天袭来的剑气,反而冷冷笑着,随其冷笑,其身便溢出阴寒煞气,携着恐怖的威压,将雨点般剑气尽数吞噬。 剑气未能激起太大波澜便消泯无形,却令苏伏逃过这一劫。 青衣只觉眼前一花,便有一道剑光落下,他扫了一眼气若游丝的苏伏,面上闪过怒意,旋即平静,说道:“烦请道友将他带走,此处交给我罢!” 来人正是石泰,隔着老远他便感应到苏伏的气息正渐渐弱去,好似风中残烛,随时会湮灭,这才出手相救。 “嗬嗬!今日一个都莫要想走……” 青衣没有寻常修士面对真人的惶恐,只是平静推开身上的苏伏,而后架起他,踉跄着往天宫山方向而去。 妖异男子古怪笑声戛然而止,冰冷说道:“小娘皮,你没有听到本大爷说的话?我说今日一个也莫要想走……” 青衣的身量不算高,只到苏伏肩头而已,这时她艰难地回首,淡淡道:“他午时要进城讨营生,趁着还有时间,还能救上一救,有甚事待我治好他再说。” 语罢她也不管妖异男子反应,径自带着苏伏远去。 “好好!非常好!我喜欢你这样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没有白费了你这一张脸,你放心,本大爷会留着你的性命,日夜宠爱……” 妖异男子眼瞳绽放异芒,黑袍便沸腾,露出一副颇为英俊的脸庞,只是他的眸子充满阴煞与诡恶,仿似对谁都有着莫大恶意,眸子深处还蕴着深沉的狂躁,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的一边眸子只有眼白,一边眸子却是暗沉的黑,尽皆没有瞳孔。 石泰气势陡地拔高,身形缓缓悬浮来到上方,锦衣猎猎作响,他的音声宛若寒天里的冰雪,没有一丝温度,道:“你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苏浮尘午时尚要进城讨营生,已落得如此境地,你堂堂一个长生真人,却为何还要与他为难?” “哈哈哈!” 妖异男子仿似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不禁放声大笑道:“想来剑斋不曾教你与人讲道理罢,倘本大爷修为不如你,恐便不会有如此多的废言,一剑便要我飞灰湮灭了也。” 他似乎觉得青衣再逃,亦难逃出他的掌心,是以一副从容模样。 石泰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如此,否则吾辈何以苦苦修炼?不过,我的剑虽不曾斩过真人,却也渴望着你的血。” 他知道今日不杀得此人,苏伏必难逃死劫,是以此言并非玩笑。其音声才落,便自他天灵跳出一柄飞剑来,它才显现,便化作一道银色的光刺向妖异男子。 石泰的飞剑之一‘冰魄’,乃取万年寒玉所制,乃是剑斋一位已故的长老佩剑,有着二十一层禁制,于声威上,实不比真人随意发出的一道剑意弱上多少。 剑身缠绕着浓重的寒气,是以其所过处,虚空都被寒气冻结,无数的灰尘,灵气,细微粒子状的异物等等都停滞不动,好似将时光都冻结了。 妖异男子心头微微一凛,这柄飞剑已可以伤到他了,不得不令他小心在意。 眼见飞剑便要刺穿他,他低沉地发出令言,法体诡异的化作了影子。 下一息,冰魄便携着庞然寒气刺过他法体,将变作影子的法体彻底冻结,而后又碎裂开来,眨眼便是生与灭的过程。 石泰平淡地望着着一幕,倘真人如此便死在他剑下,那可真是一个笑话。是以他掐着剑指复动,冰魄于虚空一个盘旋,便分出数道剑影倒刺而回,影子碎裂成漫天碎片,剑影却连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阴罗伴生,天妖魂将……” 便于此时,妖异男子的音声响彻虚空,只见得影子碎片蓦然聚集成形,他脸上带着沉重,首次掐印,身上溢出的邪煞之气形成一道诡异的虚影,只见那虚影人身牛首,看不清面貌,依稀可辨其身量魁伟,约莫有两丈,它粗壮的手掌伸去一抓,便将‘冰魄’紧紧抓在手里。 冰魄被抓住,周遭细密剑影顿时消散无踪,剑身便剧烈抖动,发出颤鸣,同时有汹涌如潮般的寒气溢出,非但人身牛首的虚影,便连妖异男子也不放过,节节覆盖而去。 然而飞剑失去动力,便失却了最大威能,已无法威胁到妖异男子,他脸上露出冷笑,周遭虚空宛然镜子一般,倏然碎裂,连带着冰魄涌出的寒气,亦化作了齑粉。 石泰皱眉,系于飞剑上的心念放到最大,法体气力紧绷,却仍然挣脱不开束缚。 “便让你知道真人与非真人的差距,非是区区利器可以弥补的!” 妖异男子冷笑的音声复起,音声才落,冰魄便为一层灰黑灰黑的雾气缠绕,那庞然虚影怪物双掌各执冰魄一端,发出无声的怒吼,而后用力一折。 随着‘喀嚓’的脆响,石泰闷哼一声,瞳孔紧缩,心神受到莫大重创,脸色煞白,嘴角便溢出了血沫。 有着二十一层禁制的飞剑,受制于真人手上,轻易便被折断,这便是修为上质的差距。倘剑身上萦绕着的是剑意,妖异男子绝不敢碰触。 妖异男子冷笑继言:“自古以来剑修便压同级修士一头,今日便让你知道受人压制一头的滋味。” 战局才开启,便出人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的进入白热化。真人便是真人,真人以下皆蝼蚁,已有无数的先驱用鲜血来证明了此言的信力。 惜石泰是个比之苏伏还要执拗的人,也是个相当认真的人,师门将送药的任务交给他,并且嘱他务必护持苏伏周全,便绝对不会让苏伏陷入生死危机中,他平时对别人颇严厉,其实对自己严厉要更甚百倍,是以此时自然无可能退缩。 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笑容,说道:“不过折断了我的一柄本命飞剑,便得意忘形,在我看来,你这真人境虚浮的很,取巧来的?” 此言还真是石泰心底话,绝不是他使出的,激怒对方的招数。 妖异男子笑声渐渐缓落,此言似乎击中了他的痛处,其身周便涌出阴煞,音声便森寒:“不论是否取巧,亦非你这蝼蚁可以对付,你死之后,我碰见一个剑斋弟子,便虐杀一个剑斋弟子,便让我看看剑斋弟子是否都如此狂妄……” 石泰脸上渐渐变得冷峻,说道:“看来你这真人境确是取巧而来,你不必告诉我你要如何做,反正以你这本事,太元山脉都未必敢踏入。” “时雨!” 随着最后一声冷喝,石泰双手皆作剑指状,他的法体居然与冰魄一般,溢出肉眼可见的寒气,其身形于虚空闪动,剑指斩落之际,便见以其剑指为基,形成了两柄寒冰巨剑。 与此同时,他身形每一次变幻,都有着无数如雨点般的剑气生成,而后追随其身后,势头愈来愈庞大,愈来愈恐怖,方圆数百丈,明明晴空高照,却见得雨点漫天飞舞,。 两柄寒冰巨剑乃是石泰借《指剑》这门近神通的法决显现,他的剑意已具雏形,才可以《指剑》化形而出。 妖异男子微微眯眼,眼瞳内有异变陡生,那是一道道横竖交错不规则线条,而后诡异的流出瞳孔,顺着他的脸颊蔓延向法体。 下一息,只见得一道灰色邪气冲天而起。 “嘭!” 两柄巨剑斩落在那人身牛首的虚影上,发出剧烈的爆裂声,气浪一层层涌出,将周遭虚空除开灵气外的一切杂物层层向外推挤,倘此时自远处望,好似这处虚空泛起了层层涟漪。 石泰神情淡漠,剑指用力,便将那虚影斩得粉碎。 与此同时,妖异男子大手一挥,便有一道灰色冷光袭来。 石泰仿似有着感应,斩碎虚影,动作却未止,操控寒冰巨剑再度斩下,此次却是连同灰色冷光与妖异男子在内。 他这时才看清了妖异男子面貌,只见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变得灰沉沉,眼眶内的灰白与灰黑渐渐有了一抹极淡的瞳影,在瞳影深处,却是浓浓的不屑与嘲弄。 第四百三十五章:真人与蝼蚁(下) 那嘲弄是那样的刺眼,石泰咬牙中,以剑意化形的巨剑便与那道灰色冷光正面撞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石破天惊的爆裂,更没有虚空碎裂的景况,不成比例的二者碰撞,却同样上演着不成比例的一幕。 只见灰色冷光似是蕴含着无上毁灭之道,凡与它碰触的一切有形无形的灵相与实相,皆悄无声息地化作了虚无。 石泰剑指上的两柄巨剑自然无法逃过,他脸色大变,心头蓦然跳动,如此恐怖的毁灭力,仅东都魔宫的《九幽万象绝狱》,黎家的《嗜阴邪煞功》等少数几部邪恶诡异与残忍嗜血的经决可以做到。 情急中,他急忙撤开巨剑,身形急转后退,躲开灰色冷光,便冷冷盯着妖异男子,对方身上仍然源源不断地有邪气冲天而起,那是他沾上一丝都会要命的存在。 妖异男子嘿嘿一笑:“很意外?这便是你小看我的代价!” 他语罢,再不给石泰反应的机会,大手连续挥舞,便有数十道冷光,以不同的方向角度,铺天盖地地袭向石泰。 石泰面无表情,其身周雨点这时便涌来挡,每一粒雨点在与灰色冷光碰触的瞬间,便无声息地消泯,只是在前仆后继的雨点悍不畏死的扑击下,灰色冷光渐渐淡去。 一时之间,那灰色冷光居然无法逼近石泰。 妖异男子用着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古怪笑道:“你以为如此便能抵抗?本大爷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耍,给我死去罢!” 语罢身形便闪动,再出现时已来到石泰上方,其手作了掌,而后毫不留力地拍下。 其身上冲天而起的邪气便涌动,随着他手掌击出,便化作一道巨大手印。 石泰瞳孔一缩,倘被其上毁灭性之力击个正着,恐怕性命难保,危急时刻,他使出了全身解数,将领悟了一丝的剑意以灵气显化,于身前形成一面冰镜。 冰镜方出,大手印便轰然压来,冰镜只维持一息便宣告破碎,许是妖异男子欲要石泰死得难看,大手印维持不散,便将石泰打落尘埃。 “嘭!” 此次却有惊天动地的巨响生发,只见以石泰落地点为中心,方圆百丈内古林尽皆化作了齑粉,彻底夷为平地。 整个深坑都弥漫在烟尘里,妖异男子畅快地大笑:“剑斋弟子,不过如此而已,他日见一个杀一个,看你们如何再狂妄!” 他的潜意识里,石泰受此重击,绝难活下来,是以心神便松了大半,将灵识远远探出,去寻青衣踪迹,他本来便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青衣如此恶他,绝无可能放过。 “咳!” 然而,烟尘弥漫的深坑里,却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 “剑斋……弟子狂妄……咳…乃因……咳咳……” 妖异男子脸色难看,挥手便是一道飓风刮过,只见深坑间中处,石泰微微挣扎着坐起,只如此轻微动作,都令他额上冷汗犹如雨下,他每吐出一个字,仿似都会牵动伤势,给他带来莫大的苦痛。 他的每一次咳嗽,都会呕出一些血沫,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屈服的意思,尽管平日肃然严谨的眸子里,此时带着无尽浑浊,他仍未就此倒下。 石泰终于还是坐了起来,他的双手仍然执着剑指,似乎从未松开过,只是此时却微微颤抖。 “乃因剑斋弟子皆以剑斋为荣……” 他略微喘息,终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一丝微风轻轻拂过,他微微眯眼,继言:“剑斋给了我们足够底气,她害教给我们莫大本事,令我们傲视同阶,如此,有甚理由不该狂妄?” “咳!” 他说着,又呕出一口血沫来,染得他的衣袍仿似在血水里浸过,这时他的面色居然诡异的潮红,微咪的眼瞳亦渐渐泛红,有一丝丝血红溢出,越过了眉头,聚于他眉心,愈来愈多,眉心仿似多了血红颜色的竖瞳,说不出的诡异。 妖异男子居高临下,冷冷俯瞰着这只蝼蚁,道:“本来,我还有要事,倘你乖乖躺着不动,我或可留你一条命,为何偏偏要寻死?” 石泰极其难得地扯动嘴角微笑,说道:“你不懂,这便是剑斋弟子的骄傲,我可以认输,却不能够放任你去杀了苏伏,我出来时便应过剑主,必然护得苏伏周全。” 他这一生执于律人更甚于律己,从未行差踏错,谈不上小心翼翼,却也是走在薄冰上,不敢说没有碰到生死危机,却也从未遇到如此困境。半生记忆闪过脑海,他心底微觉遗憾的却是,竟不曾放肆地醉上一场。 “苏伏不能死,除非我死!” 随着他的话语,深坑渐渐有灰尘向上升腾,虚空发出了莫名颤鸣,有血红色的,扭曲不定的雷霆不时地闪过。 妖异男子心头莫名的恐慌起来,他甩了甩头,试图以冷笑来掩盖:“活着便是最大机缘,剑斋居然不教给你们这个道理,真是遗憾啊,虽然本大爷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你死了之后,我必定会记住你的……” 音声才落,他身上的邪气顿时聚集汇演,居然演化出了两尊庞然的外相。 “阴罗伴生,天妖魂将,煞魂伴生,魑魅鬼王……” 他的身后升腾起的,乃是《嗜阴邪煞功》最为诡异的一门神通,唤作《妖将鬼王》,可毁灭修士道基,吞噬其生机,毁灭其存在,每一次将它们显化于真界,便会吞噬大量他自身的道基,他的强大便建立于此神通上,而终有一日,他的道基消耗殆尽时,便是他身死魂灭之际。 “吾辈剑修,剑破万法,妖相鬼相又何妨!” 石泰淡淡一笑,眉心处的血红炽到最浓烈处,顿使他法体涌动着恐怖的银白色光芒,这时方才消散不见的雨点竟与灰尘一起向上升腾,周遭血红色雷霆闪动愈发频繁,伴有‘哧哧’的恐怖响声。 妖异男子再不言语,沉默地一挥手,两尊庞然外相便携着恐怖的天地大势,压向了石泰。 “意剑,万世轮回!” 第四百三十六章:不要恨剑斋 “意剑,万世轮回。” 一线渊,太渊城。 所有修士耳边尽皆有至大至真的惶惶音声传来,他们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抬首去望,只见整个天地皆为之变色,远空的尽头,深邃悠远的苍穹被莫可名状之物撕裂,有黑云涌出,黑云狂乱涌动,隐隐形成剑状,缠绕着血红色的闪电,携着骇人威势斩落。 “那是?” 太渊城在这一刻沸腾了,爬墙的爬墙,御器的御器,尽都寻高处俯瞰,太渊城地势较高,处一线渊最中心点,亦是最高点,是以震撼魂魄的一幕便落在了他们眼底,成为了他们记忆里,永生难忘的惊艳。 那是纯粹的神通与神通的较量,他们眼中,在黑云底下,是两尊倘近处观必是庞然大物的外相,有许多修士修外相,如古佛门之道,如神州覆灭已久的法相宗,如魔门一些根本传承。 种类凡多,不一而足。 是以究竟是何外相,却是辨认不来。 然而尽管外相恐怖,却抵挡不住黑云,许是万分之一刹那,又许是恒古,横亘于太渊城与一线渊河域之间的妖兽山脉,忽然就裂了开来。 它是那么的突兀,以至于令所有修士不断地揉眼睛,尚谓出了幻觉,然而不是,妖兽山脉确确实实出现了一道恐怖的裂痕,就好似当年萧南离一剑斩得天下分出五州那般的裂痕。 这时脚下终于传来震动,耳边亦传来“轰隆隆”的狂暴巨响,许多修为弱一些的修士,都禁受不住如此狂暴的灵压而晕迷过去。 一个恍惚间,苍穹渐渐平复,苍穹底下,那道令人惊艳的黑云剑亦为漫天的烟尘所掩盖,谁也不知结果究竟如何。 这时,也没有谁敢如此不要命的凑去,尽管一个大修士留下的修炼资源,足够他们尽情挥霍十数载。 …… 苏伏在黑暗中奔跑,左近都是一片暗沉的黑幕,天空仿似由浓墨渲染,它们静寂不动,苏伏只好自己跑动,让它们看起来好像在动一样,尽管跑得疲累,仍然不愿停下,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介意孤独。 是的,他知道这里叫做孤独。 被剑斋抛弃的孤独,平日尽管不觉,渐渐也会因失去修为而沉淀,这叫积怨,他活得愈久,因失去修为而受到的困苦愈多,怨便愈深,道心将无可避免地染尘,积垢便将蒙蔽本我,宛若慢性毒药。 他在这黑暗的长长甬道奔跑得愈久,就愈疲惫,愈是疲惫,他便愈是要奔跑,仿似停下来,他就会这片黑暗吞噬。 “苏伏不能死,除非我死!” 孤独黑暗里忽然响彻着一道平淡却有着斩钉截铁之力的音声,一道令苏伏倍感亲切温暖的音声。 苏伏缓缓停了下来,他眸子有着微光,凝视着周遭的黑暗,浓墨渲染般的黑暗突兀地碎裂开来,好似有无数飞剑飞舞,他的脑海涌出了一个个人名来。 “石泰,龙吟瑶,龙吟笙,姬玄清,萧无极,黄紫韵,喜儿……” 苏伏入道,随着时光推移,最先见到的剑斋之人便是石泰,还曾救了他一命,是以脑海里首先便出现了他的身影。 他望见石泰盘膝定定安坐,脸上有着平淡的笑容,说着平淡的话语:“苏伏不能死,除非我死!” “为何我不能死?石师兄?我这是在……是了,我被真人袭击了,师兄救了我……师兄……” 苏伏猛地睁开眸子,脑颅却是一阵阵晕眩,有失血过多,亦有法体的重创,而此时神魂处传来的隐痛,已非药物能够压制,平日那种疼痛几要令他疯魔,如今却仿似没有所觉,他定了定神,这才发觉青衣躺在他的侧边上,虽昏迷不醒,气息却均匀,显然无事。 “师兄?” 苏伏捡起掉落的长剑,用其驻地,挣扎着站起,举目四顾,方才神通与神通的碰撞气息残余着不少,是以他很清晰便辨认了方向,咬了咬牙,不顾伤势,一瘸一拐地驻剑向前行去。 石泰与妖异男子的战斗,并未持续多久,以青衣的速度,尚未抵达天宫山,又因离得近,余波便将她震晕过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算计了青衣三人的管雨石一直未有现身,显然早已察觉真人法域,吓得跑回城去了。 在真界,一个真人的势,几乎便是天下通行的准则,真人之下皆蝼蚁,此点早已深深烙印在所有修士的神魂里了。 苏伏终于回到战场,方才的一片参天古林早已化作尘埃,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坑,在深坑前方,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那裂痕径自通向一线渊水域,肉眼可见的,正腾腾升起黑色浓烟,这是非常醒目,地火的标志。 即是说,石泰那一剑,斩裂了大地,虽无萧南离那一剑恐怖,却是自有芳华,要知道他的修为,便连玄真境都不到,乃是真人眼中的蝼蚁。 苏伏终于发现了石泰,那是方圆数百丈深坑的中心点,一个蓝色锦衣男子背对着他盘膝而坐,他的发髻有些散乱,有清风拂过,一缕缕脱开束缚的乌发微微飘扬。 “师兄!” 苏伏脸上露出喜意,踉跄着奔去,然这坑洞比之他想象的要陡得多,一个不小心,便翻倒在地,他索性便咕噜噜着滚落去。 待至坑底,他勉强起身,也不顾身上灰尘,踉跄着步伐,来到石泰的身前,只见他的眸子紧闭。 苏伏咧嘴一笑:“师兄,你……怎会在此?” 虽然在笑,眼眶却湿润了,两行泪无可抑制地滑落,他在石泰的身前跪倒,笑意不止:“伏这条贱命,怎么值得师兄如此……” 石泰终于睁开眸子,只是他的瞳孔内却是空无一物,那是真正的虚空,没有眼白,没有眼瞳,没有本物,甚至没有倒影。 他缓缓地伸出手臂,轻轻拍了苏伏的肩膀两下,平淡道:“不要恨剑斋。” “不恨!” 苏伏摇了摇首,努力使自己保持着笑颜,问道:“师兄,我有两个疑问,究竟是活着的人重要,还是死去的人重要,究竟是剑斋重要,还是剑斋弟子重要?” 石泰却再也说不出话儿来了。 沉默良久,苏伏伸手去,欲要合上他的眼眶,然而碰触的瞬间,石泰整个人便化作了粉尘。 苏伏保持这个动作,许久许久,宛如一个毫无生气的雕像。 第四百三十七章:苍古劾魂续命术 青州,剑斋阎浮殿。 “师姐,您不能进去……” 姬玄清不顾值守弟子阻拦,疾步踏入大殿,先行剑礼,旋即面无表情道:“石师弟的剑魂消失了!” 跟随进来的值守弟子心头一震,步伐僵在半空,剑斋但凡真传,皆须于戒律院留下剑魂,以测生死,剑魂消失,那就是阴神都未曾留下,便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失去。 阎浮大殿的温度陡然降至冰点,虚空所有游离的灰尘尽都被斩成碎沫。 李道纯缓缓睁开眸子,瞳色灰白,生机尽去,宛然寂枯,他缓缓说道:“令真卿来见本座……” 大殿静寂两息,值守弟子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恭敬应下,带着五味陈杂的心绪去传唤。 李道纯又问:“何处,何时,何因?” 姬玄清忙应:“应是今日午时左右,戒律院测到苏伏在庐州,石师弟应当是在庐州一线渊遇害,因由尚未可知……” 李道纯淡淡说道:“争斗不外为名为利,他身上带着‘神意元辰丹’,此事仅本座等人知晓,非是我等所为,那便是为名了,去查出来。” 言及此,语声微微一顿,继言:“苏伏是生是死?” 姬玄清应道:“石师弟剑魂消失后,他的神魂烙印亦消失了,目下无法确认他生死。” “去将洛泽唤来!” 姬玄清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水洛泽回转,却是同徐真卿一起。 水洛泽尚不知石泰已死,行礼道:“见过剑主。” 徐真卿是一个难以言述年纪的男子,他的眸子如古井无波,眼角有鱼尾纹,神情冰冷,宛如万年寒冰难以融化,乃是剑斋最为神秘的一个真传弟子,莫说真界,便同是剑斋,也难以见他两面。 他平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便是剑主传唤,亦只行剑礼,却不言不语。 “石泰死了!” 一言激起千层浪,水洛泽眸子猛地圆睁,道:“谁杀的……” 此言确在他们心底引起了轩然大波,便连徐真卿古井无波的眸子都微有波澜。 李道纯淡淡摇头,说道:“目下不知,石泰行事向来隐蔽,倘此是有人蓄意,那便是有些人已按捺不住想对剑斋下手了。” “真卿你去一趟神州、商州、庐州,杀一些人,然后去查查石泰究竟死于何人手里,石泰的死,要用鲜血来祭奠,绝不能让他白流一滴血,剑斋不动一动筋骨,有些人还当剑斋疲弱。” 徐真卿二话不说,调头便走,李道纯命他去杀人,却没说杀何人,那自然是人皆可杀。 李道纯又吩咐道:“洛泽,你去一趟庐州,去确认苏伏生死,倘他愿意回来,便将他带回来……” 水洛泽恭敬行礼,正欲退去。 姬玄清却唤住了他,她取出一件魂幡来,却是被她封印了的炼魂幡,说道:“倘他活着,将此物还给他罢。” 水洛泽微微一叹,便接了过来放入储物袋,再次行礼退去。 李道纯揉了揉眉心,没有什么情绪地说:“石泰有陨落大劫,我等应当会有感应,必是有人掩盖了天机,能做到此事者,唯有当世几大门阀,他们这是在逼本座……” 姬玄清也没有想到极其普通的一件任务,居然就葬送了石泰的性命,她冰冷冷道:“就怕不是!师弟的死,单单一场血祭又怎么够,总要有一些人给他陪葬。” …… 一线渊,天宫山。 “小姐……小姐,他好像快不行了,怎么办……怎么办……” 医仙堂厢房内,花音望着气脉渐渐弱不可闻,虚弱到了极点的苏伏,知道如此下去,苏伏必然活不过今日。 她醒来的时候,子时已过,连忙出了山谷,沿着踪迹去探寻,却意外见到倒在地上的青衣,两道神通碰撞,左近妖兽都被惊走,她才安然无恙。 唤醒了青衣,这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两女便回去寻苏伏,于那个恐怖的深坑里发现了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的苏伏,他的眸子圆睁,瞳孔散乱没有焦距,意识早已晕迷。 花音吓坏了,在青衣替他简单救治后,便带回了天宫山。 青衣回来便就地打坐,花岩忙上忙下,跑来跑去,用热水替苏伏洗净了法体,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这时见花音急躁,花岩便安慰道:“花音你莫急,小姐一定有办法救他。” 花音不满说道:“谁说我急了,他的死活本姑娘才不关心,我只关心小姐的声名。现在谁都知道他是小姐的病人,倘若死去,岂不玷污了小姐的声名。” “不过苏浮尘人还不错,倘能活着,也比死去好……” 花音说着,面露愁容,她确实觉得医仙堂多了一员之后,显得热闹多了,她喜欢这样的医仙堂。 这时青衣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她受的是轻伤,本可不用理会,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受到丝毫影响,为求稳妥,她一回来便先调理伤势。 “你们两个先出去!”青衣起身,这时她身上已为除尘咒清理得一尘不染,面无表情地说道:“另外记着,无论听到甚古怪声音抑或发生甚事,没有我的吩咐,绝不可擅自闯入。” 花音眼珠子乱转,显然在打着什么主意,青衣又怎会不了解她,这时便警言道:“倘你二人随意闯入,很可能扰乱我救治,他若就此死去,那才真是玷污了我的声名。” 花岩憨憨地说:“小姐,你放心,我会看住花音,不会让她进来捣乱。” 花音嘟了嘟嘴,不乐意道:“是本姑娘看着你才对,花岩你这个大笨蛋!”语罢便气呼呼地出去了。 花岩摸了摸后脑勺,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两人俱去,青衣合上房门,旋即捻了兰花印,于门口施了禁制,这才来到床边,她默默运气,同时兰花印拈起苏伏手臂,眼睛却望着他俊秀脸上的眉头,此时深锁,好似与悲痛无关,其实便是悲痛。 悲且痛,她好似能明白这种感受,就像小时失去双亲一样。 “那个人是不是就像你的兄长一样,以抱虚对长生,以蝼蚁对真人,拼死护着你,最后那一剑,想必燃烧了他的修为,他的神魂,他的道基,他的血肉,他的一切。” 青衣左手伸去,轻轻抚平他的眉头,说道:“他的储物袋应当是要留下来的,可是它不见了,既然不在你身上,自然在杀他的人身上,你不能辜负了他,要好好活着,以后替他报仇。” 她的这一番话自然不是随意说说,乃是为了激起苏伏求生欲,她知道苏伏能听到她的话,因为没有生灵可以在忍受神魂重创带来的剧痛同时晕迷,。 青衣知道,苏伏不是不痛,而是痛到了极处,已然麻木,内外皆如是。 “道不蔑,混元之一生苍古,苍古有巫,以命谋之术,解万灵之困厄,天心体恤,众生为之延续,是谓苍古劾魂续命术……” 随着青衣的令言响起,她身上发出宛如甘霖一般的清光,她的双手皆捻兰花印,右手仍然拈着苏伏手臂,左手却抵着他天灵。 清光便自苏伏的手臂与天灵涌入,它们仿似有着灵性,在青衣的引导下,缓缓修复着苏伏法体内的伤势,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他体内的伤势重得出乎青衣的意料,而最后挡下一记真人发出的大手印,才是最致命的,苏伏在神通余波里,还能早于自己醒来,已令她动容。 而经脉的接续更是令她感到吃力,苏伏的法体构造虽仍然是人族,却有着妖族的体质,断裂之前有多坚韧,接续便有多困难,她脸色很快就变得苍白,额上泌出了细汗。 而法体的伤势却还只是小伤,真正令她感到棘手的是因法体重创而导致神魂不稳定的创伤,那道寂枯剑意仍然盘桓于苏伏神魂处,倘不能祛除,苏伏随时有生命危险,目下唯一能解开死局的便是寿元。 青衣猜测苏伏之前所用的血剑必然损耗了极大寿元,并且在此之前,他的寿元就已然无多,值此神魂重创之际,仍然损耗寿元拼命,便引起了神魂的创伤,便连药物也压制不住。 损耗寿元来拼命救自己,还给了一个令她哭笑不得的理由,正是这个理由让她下定决心以《苍古劾魂续命术》救他。 这门神通乃是将医者自身寿元渡给对方,惜传渡效益极差,倘青衣耗费百载寿元,能传给苏伏的寿元,恐怕只有百之一二,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动用此神通。 修复伤势便是个无比艰难的过程,遑论其后的寿元传渡,这对于青衣而言,是一个艰巨的考验。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第二日的未时,花音与花岩二人焦急地在厢房外来回踱步,二人不知里头情状如何,便只能干着急。 此时医仙堂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身着华美锦衣的年轻公子踏入进来。 花音见是此人,略有些厌弃,道:“陆元昔,你来作甚?” 陆元昔约莫二十一二的年纪,白面无须,长得颇为英俊,一双桃花眼更是勾人夺魄,他迷人一笑,说道:“花音姑娘,花岩兄弟,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第四百三十八章:怪物(上) 花音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好不好用不着你来管,陆元昔,小姐目下正忙着呢,没空搭理你,快走吧。” 陆元昔理了理袖袍,闻言也不恼,微笑说着:“我今日来非是烦扰青衣,家师两日未见浮尘兄弟,甚是担忧,特嘱我来看望,不知浮尘兄可在?” 花音心下正忧虑呢,面上不耐,道:“他不在,这两日他有事,过个两日再说……” “啊……” 她语声未落,背后却传来一声无意识的痛呼。 陆元昔惊愕望去,却被房门挡住,在他印象里,无论哪一次见他,都显得特别淡定从容,给他印象很是深刻,是以从未见过他狼狈的模样,这是在里头做什么呢? “莫动!我让你莫动!交给我就好了,放松……放松……我会让你变得舒坦……一切都会好……” 青衣那柔弱又疲惫的音声紧接着响起,陆元昔心里头一突,便要举步进房。 花音大惊,连忙拦在门前,怒道:“你不可以进去,小姐说过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 陆元昔皱眉道:“青衣和他在里面做什么?” 花岩沉默着用魁梧身躯守在门前,自家小姐的命令就是一切,不要说陆元昔,便是陆风来了,也要乖乖候着。 花音抱着膀子,冷冷道:“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医仙堂不欢迎你,请你即刻离开!” 陆元昔哪里能够忍受心爱的姑娘与别人单独同处一室,英俊的面上青气涌动,他尚有一份涵养,便按捺着性子,温和说道:“花音姑娘,我听闻浮尘兄弟身上有伤,青衣敢莫是在给他治伤?” 尽管温言,衣袍却无风自动,他的修为是凝窍,在他这个年纪,能有这份修为,已是难能可贵,于太渊城已是数一数二的年轻俊彦。 花音不情愿地点点头,旋即说道:“苏浮尘的伤势这两日恶化了,现在你知道了,可以走了罢?” 陆元昔淡淡笑道:“治伤便治伤,为何大门紧闭,方才我听到浮尘兄的痛呼,有些放心不下,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可好?” “不好!” 花音见他得寸进尺,怒不可遏,小手攥起拳头,冷道:“陆元昔,不要以为你父是陆风,你师尊是火老便可以在医仙堂放肆,本姑娘警告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小姐不欢迎你,医仙堂亦不欢迎你,本姑娘更不欢迎你,莫要自讨没趣!” 陆元昔笑意渐渐敛去,他的手掌虚托,便有橘红焰火腾起,发出‘哧哧’的恐怖音声。 他淡淡说着:“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今日青衣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花音怒极反笑:“小姐非是青楼陪客姑娘,说不见你就不见你,区区中品丹火亦敢拿出来吓我,你当老娘吓大的?” 说是如此说,小脸上却满是慎重,法体紧绷,好似小猎豹一般随时会暴起发难。 陆元昔面无表情,身形骤然突进,与之同时,其掌中火焰蓦然扩散延伸,于身上结成了一道火环。 花音运力,毫无花哨地一拳击出,她的拳头所过处有气流被急剧推开,空气被挤压,发出了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颤鸣。 下一息,娇弱的小拳头便来到陆元昔的门面处。 陆元昔此时正突进,冷冷一笑,手上捻着火灵印,本来只有一小圈的火环冲天而起,小拳头便击在火环形成的火壁上,发出‘嘭然’巨响,剧烈的气流向着两边扩散,将医仙堂的牌匾吹得‘梆梆’作响。 花音一击不中,便借着气流余波,娇小的身形急遽向后翻转,旋即双脚在屋梁上一蹬,便又扑去,她的速度极快,蹬腿动作未毕,却是残影,人其实已来到陆元昔侧边,套着小蛮靴的脚便狠狠抽向陆元昔的颈侧。 她平日闲暇之余便与苏伏切磋,她底子不差,愣是从苏伏那儿偷师来不少精妙招式。 陆元昔微微皱眉,他平日便看不起体修,他认为唯有正统的修行方法才可证得大道,体修只是旁门左道。资质不足以修道便该安分守己过完平凡的一生,还折腾法体做甚?是以他亦不太看得起苏伏,只是很少表现出来。 剧烈的罡风压向颈侧,他的眸子骤然映出火光,橘红火环蓦然向后延伸。 花音见他不躲,心里一喜,然而小脚儿却穿过了他的颈侧,直直击落到地上,一阵土石飞溅。 那被击穿的颈侧蓦地化作火焰消散,其本体已退后一个身位,双手却在不断变幻法印,有符篆化灰,他的手蓦然变作爪状,火环顺着他的手臂盘旋探出,于半空形成一条火龙,便噬咬向花音。 花音眼瞳肃然,银牙一咬,下盘微沉,法体运力一震,双手抱住虚空用力,她身前的一小块虚空居然震动,而后肉眼可见的裂开,虚空裂开是个什么景况? “嘭——” 那火龙便一头撞上了那花音环抱的虚空,狂暴的火灵之力暴怒着想要前突,却被这片虚空死死抵挡。 “给本姑娘回去!”花音发出低沉的娇叱,下了死力向前猛推,火龙顿时倒退飞回。 陆元昔脸色微变,法决急忙捻动,他对火龙尚无法操控由心,是以只能令这火龙咒散去。 火龙发出无声哀鸣,于虚空散碎,花音得意一笑,身形便跃向半空,像一颗流星一样冲破了散碎的火龙残余,小拳头狠狠向着陆元昔那英俊的脸上砸去。 陆元昔撤去火龙咒便知不妙,火环一时无法使出,他双手各执一张符篆,其中一张符篆于他令言中化灰,另一张却无声无息地落了地。 就这一息的功夫,陆元昔身上蓦地腾起与神禁石一般土黄色的光罩。 花音的小拳头便被挡于光罩外,她冷冷一笑,气海内的灵气尽数散入四肢百骸,她有着秘法相辅,可将灵气转成气力,这时得了助益,顿在陆元昔色变中,将光罩击碎,只是拳头却下滑,自他脸面处转到了胸膛。 “砰!” 结结实实的一拳击在陆元昔的胸膛处,顿将其击得倒转飞退,其发髻都散乱开。 小拳头余势不减,将医仙堂小院又击出了一个大坑来。 花音心头正觉解气,大坑内的土石蓦地翻涌,居然节节缠绕向她手臂,感受到古怪的触感,她惊得花容失色。 而那土石翻涌着,居然形成了一个人形土岩巨人,倘赵云在此,便可认出可不正是他亦掌握了的《后土归元神禁》之《土岩巨人》。 缠绕着花音手臂的土石此时却变作了土岩巨人的手腕,随着它成形,便将花音毫无抵抗地提了起来。 花音右臂被钳制,身处半空无法借力,不甘地蹬来蹬去,怒道:“放开我,你放开我……陆元昔你个臭不要脸的,快放开我……” 那边厢,陆元昔缓缓行来,他的身上都是灰尘,早已失却了初见的那份潇洒从容,发髻亦是散乱,嘴角挂着一抹血迹,真是好不狼狈。 他且行且冷冷说着:“我陆元昔向来敬人三分,花音你今日太过分了……” 花音怒容大炽:“陆元昔你这个混蛋要不要脸,倘不是你先动手,我才懒得与你计较,你赶快放开我,否则……” “否则怎样?”陆元昔冷冷笑着,“你家小姐是否从来不管教你?既然失去了抵抗力,便乖乖服输,还敢骂我,今日我便替青衣教训教训你,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个女仆,青衣太纵容你了……” 这时他行近,说着话的同时,便是一个耳廓子扫去,‘啪’地脆响,花音脸上便出现一道指印。 花音愣怔一瞬,旋即反应过来,眸子几要喷火,她尚未发作,耳边便传来花岩沉沉的声音。 “放开她!” 花音下意识回首望去,只见花岩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只是那眸子里透出的是凶光,再也没有平日的憨厚,她不禁大急,阻道:“花岩,你莫要过来,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花岩轻轻摇了摇首:“他打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陆元昔灵觉扫去,发觉花岩身上虽有着灵气波动,却非常微弱,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在他潜意识里,花岩一直被吩咐守着医仙堂不能外出,必然是因此了,实力实在太弱,轻易跑出去,很可能因此丢了性命。 他举止从容地自怀中取出一条手巾,将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淡淡笑道:“花岩兄弟,我这不是在打她,而是教训,教训她长个记性,身位仆人,就该有个仆人的模样。” “怎么,花岩兄弟亦想让我教教你怎么做仆人吗?” 陆元昔心念冷冷一动,土岩巨人另一只手臂便狠狠击向他。 “嘭——” 他面上带着笑意,说道:“身为仆人,不论主子平日多么宠你,仆人便是仆人,绝不可爬到主子头上……” 音声未落,他眼瞳便猛地凝缩,只见土岩巨人的拳头被花岩伸出的一只手臂轻易挡下,这时他眸子里的凶光异常炽热,随着他的一声非人咆哮,其身形猛地节节涨大,衣衫承受不住尽数碎裂,仅余一件底裤勉强遮住下体。 第四百三十九章:怪物(下) 陆元昔心脏猛地一跳,花岩涨大的身形居然与土岩巨人丝毫不差,他的眸子里闪着猩红之芒,口里发出狂暴的怒吼,那已非是人族所能发出。 他只觉被一只恐怖的凶兽盯上,心头首次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未及他下定决心,花岩已然狂怒吼着冲来,陆元昔连忙操控土岩巨人去挡。 两只硕大的拳头在半空碰撞,土岩巨人却是完败,它的一只手臂尽皆碎裂,花岩一个虎扑,便将土岩巨人扑倒,而后坐在它身上,狠狠砸了两拳下去,整个天宫山都因此而颤抖。 土岩巨人毫无反抗之力便被砸成碎末,陆元昔见状,冷冷咬牙骂道:“怪物!你这个怪物!”他发觉自己法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声音便因此有些颤抖,他忍不住向后退去。 花岩砸碎了土岩巨人,并未就此停歇,而是狂躁地盯着陆元昔,其在他骂出“怪物”二字后,仿似受到莫大刺激,发出狂暴怒吼的同时冲向陆元昔。 花音被摔得晕乎乎,这时见花岩冲向陆元昔,大急着惊呼:“花岩!快醒醒!快醒醒!不能杀他!” 陆元昔身上火环陡现,毕竟是凝窍修士,不会轻易被吓倒,只是他的脸色微微苍白,他定了定神,法决捻动,火环冲天而起,向外扩散,热浪翻涌间,却又寸寸凝缩,于他指印间缩成了一枚圆形绛红色珠子,正此时,花岩庞然身形恰来到他身前。 “赤炎龙啸!” 陆元昔沉沉一喝,指印便迎向了花岩的硕大拳头。 花岩拳头上有着罡风,却是首先破碎,而陆元昔指印间的绛红色珠子蓦地发出一道似龙非龙的吼声,二者终于撞在一起。 “轰——” 震天巨响随之而来,陆元昔首先便被震荡波给震得飞退,然而恐怖的火炎不知何时缠绕向花岩,他的脸上表情仿似没有知觉,只是下一息身上便溢出诡异难言的黑色气体,将火焰尽数吞噬。 他的身形丝毫没有停顿,再次扑向了飞退的陆元昔。 陆元昔脸色急剧变幻,这时身形正不由自主地倒退,已无法挡下花岩,他心底略绝望。 就这瞬息间,花岩便将陆元昔用手给抓了个正着,好似土岩居然抓着花音一样。 其实陆元昔的实力已算不错,有些大门阀的同阶弟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在整个庐州的散修里,都还是有些名头的人物。 只是花岩实在无法用常理来揣测,将他对于修为的差距理解完全颠覆,如此诡异的事情他还是首次撞见。 “不要!” 花音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却见陆元昔危在旦夕,连忙冲去,想要阻止花岩。 花岩察觉身后有异动,低沉吼着,另一只手臂便探去,将冲来的花音捉个正着,他闪着猩红之芒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 花音被他抓住,却仍然不愿放弃,哀声道:“花岩!花岩你快醒醒……你不能杀陆元昔,陆叔乃是小姐的恩人,你这样做会令小姐陷入不义,背上恩将仇报的骂名……你也会死的……我求求你……你快醒醒……啊……” 语声到最后,却变成了惨叫,花岩双臂用力,此时的他只想要杀人,早在陆元昔激怒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理智,被杀戮欲望而左右。 陆元昔被花岩重重一握,便奄奄一息,神智都有些模糊,他何曾想到自己竟会有今日,模糊地睁开眸子,望向仍然紧闭的厢房,万念俱灰地想着:“即便你是在替人疗伤,可此时我都快死了,你都不愿出来看我一眼么?” 死不可怕,他忽然发觉,她的冷漠才令他害怕。 “花……岩……你快醒……醒……” 花音法体虽然强悍,却也抵受不住花岩的巨力,她的脸颊通红,口鼻都溢血,眼眶却流出两行清泪,她活得并不长久,还不知道失去生命是多么大的恐怖,她只是觉得不能再侍奉青衣,这样想着便有一种奇特的孤独感,原来她已是如此的依赖青衣了。 而花岩醒来,必然会因愧疚而痛不欲生。思及此,她便觉伤心难过。 那一滴清泪落在了花岩手臂上,映入了花岩的眼瞳里,眼瞳深处便有着挣扎,因着挣扎,他无法保持巨大化,便又节节缩小。 两个人便因此逃过了死劫,陆元昔大口大口地喘息,死里逃生的他,也终于认识到活着的可贵,他渐渐向后退去,待退得丈远左右,爬起身来便仓皇逃去。 花音渐渐缓过气来,亦不去理会他,而是来到正痛苦捂脸的花岩身边,急道:“花岩你怎么样了,快醒醒……” 随后她便望见有液体自花岩的指缝溢出,不禁喜极而泣:“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以后莫要如此冲动了,都和你说了我没事……” 花岩终于出声,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将花音紧紧抱入怀里,哭着说:“花音对不起,我又伤害你了……” 花音安心地靠在怀里,喃喃着宽慰说:“不要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陆元昔,日后定要寻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你不要动怒,你一动怒就好吓人,我很害怕……” “不动怒,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了……” 两人相拥许久,花音忽然醒悟,连忙推开尚裸着上身的花岩,俏脸通红,嗔怒道:“好啊,平日看你这么老实,原来也会占人便宜……” 花岩这时已完全清醒,脸上犹自挂着泪痕,也不去擦拭,憨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傻笑着问道:“甚叫占便宜?” 花音站起来拍了拍灰尘,闻言双手插腰,俏生生地瞪了他一眼:“哼,不懂就不要问,还不快去把衣服穿起来,这么大个人了,真是不害臊。” 花岩连忙回自己房里穿衣,花音脸上挂着愁容,来到苏伏厢房外,心道:外头动静如此剧烈,没有道理感应不到啊,小姐绝不会不管我们安危,不曾理会必是要紧关头无法走开,她究竟要怎么救治苏浮尘?会不会有危险? 第四百四十章:气海重开(上) 石泰死后的第三日,他身死的消息终于从太渊城开始传遍了整个真界。 他是一个剑修,这无关紧要,他是剑斋的剑修,这仍然没什么所谓,可他是剑斋的真传弟子,偌大剑斋,真传弟子仅仅五个,其中四个名姓众人皆知,石泰便是其中之一。 他与玉清宗术法奇才纪修竹的名头几乎齐平,因其乃是真界唯一一个有着两柄本命飞剑的剑修,亦是即将勘破剑意,晋入长生的剑修。 冰魄已于战中损毁,时雨不见踪迹。三日功夫,足够剑斋来人勘察,徐真卿捡到了冰魄的碎片,时雨却一直没有找到,初步可以肯定,杀死石泰之人未死,尽管妖兽山脉都被斩出如此一道裂缝来,那个人仍然未死,于是徐真卿开始杀人。 徐真卿牢牢记着李道纯的谕令,是以他剑光一转,便去了神州,真人御剑之速何等迅疾,仅仅一日功夫,便抵达神州。 …… 云重山乃是云山城云家一个颇有实力的支脉的掌舵人,他所在的城池便唤作重山城,他在重山城说一不二,没有人敢于忤逆他,而今日便有一场是他四百岁的寿宴。 重山城,城主府内。 云重山约莫六十年纪,他笑吟吟地接受着众宾客的祝贺与敬酒,酒不醉人人自醉,活到这个程度,他想,也该够了,他不贪心。 几个出色本支嫡系,与云家本家的几个嫡系子弟跪在他身前,献上了别出心裁的礼物,使他心绪大悦,各自赏赐不题。 “嗖——” 耳边蓦地传来微弱的破空音,他疑惑地去望,才发觉是一道剑光,而后,便没有而后了,他整个人懵住,发现自己无法思考,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头颅已然落了地,他还听到有人喊。 “刺客!有刺客!” 几个接受了赏赐的云家子弟犹自欣喜着比对,一道剑光便划过了他们的躯体,剑光环绕一周,在众宾客惊疑不定中,扬长而去。 三日后,整个神州风声鹤唳,各大门阀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皆被一个神秘剑修袭杀,通通是一剑毙命,其中黎家,云家,灵虚派损失最为惨重,黎家影堂排位第四与第五的杀手遭了无妄之灾,便连神魂都未能逃回影堂。 要知道影堂从上到下,每一个杀手的培养价值都堪比数个到数十个灵玉矿脉。 云家数个核心子弟与数个分支首领,皆有抱虚以上修为,却在云山城旗下的城池里被杀,皆是一道剑光飞来致死。 灵虚派有两个长老死于非命,两个长老皆是抱虚巅峰,只待渡过心魔劫,便能晋入灵台,已属半个真人。 自然,太乙圣地与仙源剑派亦或多或少受了损失。 第五日,杀劫蔓延到了商州,佛宗亦是死了多个高僧,便连处于海外的法华宗都未能幸免,皆是为一个神秘剑修一剑斩杀。 第七日,庐州开始陷入恐慌,而早已收到消息的东西魔门几个名头极盛的后进子弟,譬如欢喜魔宗真传弟子魔剑络羽,虽在证道法会上惜败于苏伏,却只是演道,苏伏以神通胜之,他的实力不容小觑,且擅剑术。 另外如邪公子柳无邪,千变魔女沈书萱等等,庐州前所未有团结,联合了数个真人一起将那神秘剑修杀戮势头截下。 是役神秘剑修重伤遁走,数个真人皆受到不同程度的轻伤,而各大门阀下弟子亦损失不少。 他们的死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尽皆身死魂灭,没有一个例外。 又两日,便有一个传闻,这是剑斋因石泰之死举行的一场血祭,而剑斋第五个真传弟子亦渐渐浮出了水面,传闻此人与剑斋太上长老徐明真有着关系,具体如何却无人可知。 而诡异的是,除开商州佛门发出了声讨外,其余两州尽皆选择了沉默,不知有甚诡谲风云酝酿。 …… 花音她没有想到竟怀揣着忧虑长达五日之久,此后五日,厢房内传来许多怪异动静,还有苏伏不间断的,难以压抑的痛苦音声。 “花音,打一盆热水进来。” 按捺了五日,正在花音终于忍受不住,想要破门而入时,厢房内终于传来青衣疲惫的声音。 花音大喜,连忙吩咐花岩去烧热水,便推门而入。然而入目却有些傻眼,只见青衣的侧边地上一片狼藉,基本都是贴着聚元丹的空瓶子,粗略一数,恐怕有着百多个。 “这些都是疗伤所用?” 花音暗暗咋舌,心里想道:小姐此次真是下了血本了,百多瓶聚元丹,已用掉了她所有积蓄罢! 青衣坐于床榻上,正自闭目静修,这五日下来,可真是把她给累惨了,几度都要虚脱过去,幸好坚持下来,否则苏伏目下是否还有命在都是个问题。 然而这五日,对于她的助益亦是极大,仅仅疗伤这块,无论内外,她都已是驾轻就熟,只是对于神魂的伤势还感到有些棘手。 “小姐,他怎么样了?” 花音见苏伏气息均匀,没有什么异状,颇感神奇,崇拜着说:“小姐,便连如此重伤的病人您都可以治好,那还有什么病人是您治不好的。” 青衣缓缓睁开眸子,她的脸色很是苍白,这时下床来,轻轻摇螓道:“医道深似海,我穷极一生能勘破一丝便已是万幸,他的伤我还无能为力,只是令他暂时半死不活着而已。” 花音奇道:“可是我看他气息均匀,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 青衣淡淡道:“此次劫难,于他亦是机缘,他体内的气海被不知名异物撞开,恢复了一些修为了,日后应当会有一些自保之力。” 这时花岩烧好了热水进来,在青衣的指示下,用布浸过热水,替苏伏推宫活血,这些对于花岩而言不在话下。 花音睁大眸子,惊讶地说:“他未有灵气都有如此实力,那有了灵气,太渊城有谁是他的对手……” 青衣向外行去,闻言淡然一笑:“倘是斗法,他只是中流,单以演道而言,怕是无人能撄其锋。” 第四百四十一章:气海重开(下) “演道?” 花音有些不解,然青衣却不再解释,径自回房休息去了,莫看她还能正常对话,其实心力早已到了极限,倘再不恢复,必然要损耗本源。 这五日对于苏伏而言,是炼狱到地狱,地狱再到炼狱的过程。 法体内的伤势在青衣的救治下只用了一日功夫便修复完毕,然而寿元传渡比青衣想象的还要艰难许多。 首先苏伏在法体伤势修复完后,神魂创伤的痛楚愈发清晰,差些令他暴走。才有青衣那些古怪的劝慰之语。 好不容易忍受下来,寿元传渡的过程却又出了问题。 青衣发觉苏伏的体内尚留存了一道莫可名状的异物,经过探查,那居然是一柄飞剑,说飞剑也不太准确,好似飞剑的灵体,呈半透明的水蓝色,时而变作小小的雨滴,时而形成飞剑模样,在苏伏的体内来回游荡,却又不肯出去。 她想了许多方法,却都无法将她逼出来,而每次她想到了一些奇怪的法子后,受到莫大折腾的苏伏便会禁受不住而发出压抑的痛呼。 渐渐的,青衣发觉此异物留在苏伏体内虽无甚好处,却也不会更糟,它似乎秉承了谁的意志,默默守护着苏伏,几度将青衣当做敌人,差点将她伤到。 既然不影响她传渡寿元,青衣便不再理会,然而第四日的时候,在苏伏渐渐将得了少许寿元,而恢复了一些元气时,那异物却忽然发了疯般猛击紧紧锁闭的气海。 青衣行医以来,首次遇到如此诡异的情状。 异物每次撞击,便会带起无数的雨滴随行,将苏伏体内好不容易接续好的经脉又给刺了个千疮百孔。 青衣一边要忍受失去寿元的那种空虚与苦痛,一边又要施展法决再次替苏伏疗伤,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近十个时辰,在耗费了百瓶聚元丹后,气海终于被异物撞开。 她尚未来得及阻止,异物便溜进了苏伏的气海里,她索性也不管,在第五日终于将寿元传渡完毕,替苏伏将神魂的创伤给稳定下来。 之后苏伏便沉沉睡了过去。 当然,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苏伏气海重开,锁闭了半载多的识海也终于开启,而心内虚空自然也再次纳入苏伏的掌控里。 气海重开,苏伏并不知是何因,当时他痛得死去活来,亦无灵觉可以内视,又如何知道体内存在异物,还发了疯似的替他撞开气海。 幸好青衣在场,源源不断替他修复伤势,否则任由异物发疯,苏伏不死也要半残。 而气海重开后,他第一时间内视,那异物却悄悄地溜进了识海内,再次消失在他的感应里。 内视之后,确定伤势已复,他便将意识沉入识海,血海与黑海前所未有的萎缩,几乎不能形容成海,顶多只是一片浅滩,不时的冒出几个泡泡来,证明他们还活着。 苏伏有些愤怒,受了如此大代价,他们仍然如跗骨之疽般难以甩脱,还因此连累石泰死去,此时魔灵与小沙弥都受到重创而陷入沉睡,感受不到他的愤怒。 可他心底却清楚,魔灵与他已是一体双生的存在,除非两相融合,否则其中一方死去,便会连累另外一方。 他亦知道,待他神魂伤势修复之际,便是魔灵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 苏伏盯着血海与黑海,冰冷冷地说道:“无论付出何等代价……” 话语说到一半,他忽然醒悟,说是没有用的,此次他真的是痛下决心,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离开识海,便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赵云不在,有些冷清。 青光是黯淡的,三十六颗星辰居然都没有亮芒,他心底一沉,神魂受到重创带来的后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星辰黯淡,即是说他仍无法使用星力,令他实力骤降几个层次。 信愿之力经前次消耗便所剩无几,如今才过半载,自然不可能积累多少,他心底一叹,随手取了虚空一朵漂浮的云,那里面是被他封印的,花妖的灵魄。 赵云不在,他只能自己与他联系。 意念导入不久,心内虚空便落下一道身影来,正是与苏伏长得一模一样的阴阳大士。 花妖见到苏伏大喜,连忙单膝点地,喜极而泣道:“老爷,您果然还活着,人家真是好想念您啊……” 她说着便依偎过来,抱着苏伏的大腿,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苏伏面无表情地踢开她,道:“莫要装样,将玄门近况说与我知!” 花妖顿感无趣,撇了撇嘴,懒洋洋说道:“您出事后,教主便失踪了,我想他应该是因为您的缘故而无法显身,教内因此出了几个叛徒,都被我秘密处决了。” “另外他州遣来渗透的几个眼见有可趁之机,纷纷与大律勾结,损玄门根底,被我识破……咳咳……总之他们都死了,玄门元气大伤……大律又压在我们头上了……” 她说到这里,有些委屈道:“老爷,人家实在不是带兵打仗的料,您快将余神机那厮放出来罢……” 苏伏淡淡道:“他暂时无法回来,你去寻几个人,只要点明我的身份,他们必会助你,倘他们反悔,便杀之。” 他便将苏城碰到的几个凡俗大家族的继承人一一说来,末了又道:“程亦芸心机深沉,适合做个幕僚,有她替你出谋划策,应可顶上一段时日。王霸天骁勇中透着精明,亦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可用之,却不可重用。” 言至此,他音声微顿,又说着:“吕青羽是我最看好的人,向道之心甚坚,你可以与她一些机缘,也不必太过,你去办罢!” 花妖嘻嘻一笑:“听名字应当是个大美人,老爷,您要保重啊,人家的性命可捏在您手上,您要是死了,人家可也不能独活哟。” 苏伏没有理他,径自来到道基圆台,神魂受损,对于道基圆台有着莫大影响。 只见往日生机勃勃的神丹萎靡不振,肉眼可见有几处裂痕,且不再转动,有着一抹寂枯的味道,在道基圆台上,破败之象非常明显。 他伸手虚握,曼珠沙华便出现在手里,轻轻摩挲着剑身,微微叹道:“让你受委屈了……” 曼珠沙华发出轻微的颤鸣,仿似在安慰苏伏,它已然醒灵,能够感受到主人的一些情绪。 苏伏也不语,盘膝坐下,开始静修。 约莫过去数个时辰,将耗费的心神恢复了一些,他才让意识回到体内,睁开眼睛,却是橘红的夕阳余晖映入来,自窗台往外望去,天宫山上的夕阳美景好似被装在了小小的窗台里,左近是林林交错的绿竹,在微风轻拂中摇摆着,透着莫名欢喜。 正此时,花音端着一碗药入来,见他醒了,脸上闪过喜色,马上敛去,冷哼说道:“你终于醒了,小姐都还没醒来,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哼,早知那天救醒你之后就要把你赶走,害小姐耗费了大半积聚的聚元丹……” 苏伏心底还在想着石泰的事,心绪不佳,只得勉强一笑,接过药来一饮而尽,与先前所服的有些许不同,这能压制神魂伤势的药,好似在令他的法体悄悄转变,亦不知是好是坏。 被青衣救了两次,再怀疑她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他摇了摇首,说道:“她还为我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怕是很难偿还,不过我会努力还给她的。” “什么?” 花音闻得此言,顿时指着苏伏,惊声说道:“你你你你……你跟小姐做了那种事了?” 苏伏微微皱眉:“哪种事?” 花音俏脸微红,嚅嗫着说:“就是……那种事嘛……听说……会有小宝宝……” 苏伏顿时哭笑不得,他放下药碗,无奈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小小年纪从哪儿听来的胡言……” 花音才知自己误会,她摊了摊手,作无辜状:“是你自己说小姐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感受到药力正在化开,苏伏运转气海灵气在体内转了一圈,便将药力尽数分解,而亦因此,再也不会出现药力淤积的事了。 苏伏知道不好同她解释,青衣耗费的寿元有多少他不清楚,可他知道这是很难弥补的东西,除非青衣晋入真人境。 花音见他陷入沉思,便取了药碗,嘀嘀咕咕地说着:“你个死乞白赖的吃货,还不快些去上工,药都快买不起了……” 苏伏回过神来,却是一笑,忽然逗她道:“花音,明日带你去云记胭脂逛一逛,里头的东西随你挑,怎么样。” 花音回过首来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同那讨厌的云素素有着什么交易?本姑娘才不要她的东西呢,我以后自己赚了钱再买,小姐说了我还小,用不着那些东西。” 苏伏笑道:“既然说了随你挑,自然是我自己付钱,你放心,不会被赶出来。” 花音狐疑地望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全身上下都不值几两银子,一日卖个丹药都只能赚一枚白玉,哪里来的钱替我买账?” 第四百四十二章:敲诈? 翌日寅时,苏伏自静修中醒来,来到院子里,却见花音与青衣已经起来。 花音很普通地站立,闭着眼睛,可以看得出她全身都放松,将自己沐浴在源源不断聚拢过来的玄天之精里,似乎在用着一种独特的秘法锤炼着法体。其脚下是一个简易神阵,由几枚白玉架构而成,便是它们将玄天之精聚集过来,在此过程里,白玉蕴含的浓郁灵气渐渐为神阵抽取。 白玉尚有些杂质,蓝玉比较少一些,而红玉的灵气纯净程度已堪比玄天之精,只是玄天之精是非常独特的存在,它可以毫无阻滞地转化成任何一种力量,其内蕴含着一丝丝天道运转的规律与法则,修士每日汲取玄天之精不单单只是精进法力,对于心境修为亦有着莫大好处。 青衣于院子里的一隅,摆弄着她的那些灵草。昨日一场激斗,许多灵草都为余波震碎。 苏伏来到她身边,也不嫌脏,助她疏通土壤,种下灵草的种子,这时有样学样,捻了个《云雨决》,有些许甘露落下,种子便破出了芽,非常神奇。 在真界,这些最基本的入门法决,譬如《化雷术》、《除尘咒》、《云雨术》,但凡有着根骨的修士,并且修的是《太上感应篇》修到归元境,资性通慧者,便能够自然而然领悟。 然,资性通慧又谈何容易,倘没有苏伏这般恐怖悟性,还是只能照着典籍修习。 青衣淡淡道:“前几日我替你疗伤,似乎引起了一些意外,花音二人谨守我的吩咐,没有让人闯进来,你这条命,他们二人也有份。” 苏伏对此心知肚明,他笑道:“这个自然,我不会忘。而青衣小姐二度救了在下,俗语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青衣小姐但有差遣,在下必会全力以赴。” “总有一日会的!” 青衣意味莫名地说完,却又淡淡笑道:“全力以赴便罢了,听闻你今日要带花音去逛云记胭脂?别忘了我也是女人,你带花音去,没有道理不带我去。” 苏伏手上动作一顿,旋即笑道:“青衣小姐倘喜欢,自然同去。只怕那些俗物不能入你眼。” 青衣将柔荑伸入水里,洗净了污泥,这才轻轻笑着说:“我本就是俗人一个,配俗物又有甚不好。” 药田仅仅方圆两丈,这时都播下了灵药的种子,有着《云雨决》相辅,已发出了生机勃勃的嫩芽,看着颇为喜人。 当然,药田并不只一片,这时青衣便带着种子同苏伏来到另外一边,她熟稔地捻决,有土黄色的光晕溢出,将小药田都用法术垦过一遍,这才测量着距离,将种子一一埋入,而后一一用《云雨决》滋润,她重复着这些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动作,没有一丝不耐,颇有一份恬静安然。 忙了小半天,花音已然收功,便过来,见苏伏居然如此悠闲,俏脸上露出轻蔑,道:“无怪你落得如此下场,定是平日疏于修炼,导致修为不济,要像本姑娘一般日日勤修不辍,才有问鼎大道的机会。” 苏伏立起,理了理衣袍,耸了耸肩,道:“就我观察,你这半载早起次数还及不上我。” “不要找借口!”花音笑嘻嘻地揽着青衣手臂,娇声说道:“小姐,今日同去云记,我就不信他拿得出灵玉付账。” “吃饭拉!” 这时花岩的声音传来,众人便去用膳,早膳是嫩竹笋野菜粥,天宫山的野菜长势与竹子一般喜人,且香味诱人,令人胃口大开。 用过早膳,三人便准备出发,此时苏伏隐隐有些明白花岩不能出门的理由,在治疗期间,他曾有感应到一股非同寻常的魔气,只是非常微弱。 倘花岩无法自如运用,常常因此而失去理智的话,自然不敢让他出现在城镇里,以免造成人祸。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三人慢吞吞地闲游,终于抵达太渊城的天工坊驻地。 本来花音是坚持要先去云记,扬言欲先拆穿苏伏的真面目,只是苏伏坚持先来天工坊寻火老,好几日不曾上工,总要给他老人家一个交代。 守卫认得三人,忙带着三人入内,径自来到火老的别院,甫一踏入别院,便见着一面硕大的影壁,上面刻着两个丹炉,其中一个炉盖揭开,一个则是紧闭,两个丹炉分左右,间中则是一个大大的古体字:火。 微微凝视,只觉一股沛然热浪滚滚而来。苏伏心头微微一凛,这火老当真只有凝窍修为? 转过影壁,便闻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个蠢货,破障丹乃是助人抵御煞气或禁制,你炼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啊?你那点小聪明是不是都用来修道了?倘不欲习炼丹,便趁早滚蛋,老夫还不愿教你……” 只见别院正对着影壁的是丹房,有匾额标示,左右是卧室,地上铺着青石小径,小径边上种着一些常见灵草,倒与医仙堂小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丹房内,火老掂着一枚形状古怪的丹药,满面怒容,冲着一个长得颇为英俊的年轻公子毫不留情地训斥着。 那英俊的年轻公子,精美华服着身,面上带着苦笑,丝毫不敢反驳,可不正是陆元昔。 这时似乎感应到三人来,便望去,顿感有些尴尬,讪讪望着花音行近,连忙作揖:“花音姑娘,前日是元昔莽撞,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还请……” 花音冷冷地打断了他:“我怎么敢当?花音只是奴仆,没有资格与您平等对话呢,您快莫要冲着我行礼,当不起啊!” 陆元昔扇了她一巴掌,青衣都不曾打过她,这份委屈早已被她牢牢记下,以她性子,自然没有可能善罢甘休。 苏伏来到火老身前揖礼:“见过火老,近日小子法体有恙,以至耽了工时,甚感歉之,万望火老恕罪!” “不必多说了!”火老仍在气头上,这时冷冷瞥了他一眼,“本来以为你小子还算务实勤恳,没有想到也是个惫懒货,那药铺老夫已让别人去了……” 花音登时不悦道:“喂,火老头,姓苏的有伤在身,这几日皆在疗伤,乃是情有可原,怎么放你这儿就成了了不得的大错了,还要赶他走?” 青衣微微蹙眉:“花音,不可如此对火老说话。” “可是……小姐……”花音气呼呼地瞪了一眼火老。 苏伏确实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确也想辞了这份工,便笑着顺水推舟道:“火老既另有安排,在下欣然受之,况在下亦不知会否有下回……” 陆元昔眸子微闪,笑吟吟道:“不如这样罢,我举荐浮尘兄加入天工坊,如何?” 青衣淡淡道:“不必你操心,我已聘他为我医仙堂护卫……” “且慢!” 火老背手而立,淡淡道:“老夫话未说完,你们急个什么?老夫欲让他加入天工坊炼堂,明日便开始正式传授你炼丹术,你灵气已然恢复,没有问题罢?” 陆元昔惊讶地将灵觉探去,果感应到苏伏法体隐隐透出的灵压,竟在阴神之上,他惊讶地说:“没有想到浮尘兄弟亦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微微一笑,又道:“太好了,倘浮尘兄加入炼堂,我们便是师兄弟了,师尊亲自传授你炼丹术,这可是极其难得的殊荣。” 花音同样为苏伏感到高兴,见他仿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震傻了,连忙扯着他的衣衫,示意他赶紧应下。 苏伏苦笑着长身作揖,说道:“火老……这个恐怕无法应您,在下心慕大道,自感资质驽钝,实无法分心他顾,未免辜负火老栽培。” 火老尚未言,花音便跳脚,指着苏伏的鼻子气道:“甚大道大道,平日说说便罢了,还当真了?你这病秧子也敢图求大道?你知不知道火老头的弟子有多么可贵……” 火老却没有丝毫意外,道:“老夫早知你不会应,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太渊城太小了,又怎么容得下你。” 他摆了摆手,径自出门去了。 陆元昔遗憾道:“浮尘兄胸有大志,不是个平凡人物啊!惜不能与浮尘兄交一场师兄弟,真乃憾事也。” 青衣淡淡望着他:“火老走了,陆元昔,我们应该来算算赔偿的问题了。” “你没有我的允许擅闯医仙堂,便算你百枚白玉罢,你不听花音劝告,执意要搅扰我行医,便算你百枚白玉罢,你将花音打伤,以行为言语折辱于她,你要知道我们二人情同姐妹,你折辱她便是折辱我,你自己觉得应当赔偿多少合适呢?” 陆元昔登时傻眼,他期期艾艾道:“这……青衣小姐在元昔心里乃是无价之宝……实难以价值估量。” 青衣面无表情道:“既然无法估量,姑且不算,花音与花岩所受创伤,便算你千枚蓝玉罢。” 此言一出,苏伏听得目瞪口呆,在这个散修的性命都不值百枚白玉的太渊城,只是受了点伤便要千枚蓝玉的代价,这未免也太夸张了罢。 第四百四十三章:莫名的杀意 陆元昔苦笑一声:“元昔身上哪里有如此多的蓝玉,再说太渊城本来便奇缺玉石,莫说一千蓝玉,便是一千白玉都难以凑足数。” “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赔偿了?”青衣淡淡点头,“很好,陆元昔,看在陆叔的面子上,我饶了你这一回,但是请你一定记住,不要再动我医仙堂的人。” “另外有一句警言,关于花岩之事,最好守口如瓶,倘若他的事传扬出去,我必然不会放过你。” 语罢她便向外行去,花音满脸得意,冲着陆元昔示威般地攥起小粉拳晃了晃。 苏伏淡淡行礼:“告辞!” 三人先后出去,陆元昔脸上的苦笑渐渐敛去,神色渐渐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来了天工坊,青衣也不好过门不入,便又转去陆风小院拜见。 陆风见到他们来,显得异常欢喜,又是果脯又是茶的招待,说没多久,陆风便主动提起了陆元昔的事,他脸上露出自责:“唉,都怪我,养出了他这跋扈性子,差点害得小花音死去,元昔这个混账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语罢又向着花音歉然道:“小花音,你要有甚要求,都可以提出来,陆叔虽然穷,却也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花音平日多有受到陆风赏赐,这时倒也不好意思再提,便嘻嘻笑道:“陆叔啊,回头您好好教训陆元昔一顿就好啦,本姑娘宽宏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 陆风笑道:“还是小花音疼你陆叔,唉,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宠是宠了点,没有想到宠出了毛病来,现下他也不好管了,都长大了,很多事也不愿意听我的,就是炼丹术,也是我强硬要求他才肯去学。” “年轻人都狂妄,陆叔我年轻时不也如此,蹉跎了半辈子,到头来没得一技之长,倘不是混了个主事,与其他散修又有何区别!” 听着他的感慨,还以为他在讽刺苏伏,其实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花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苏伏,说道:“陆叔你说得太对了,现在的年轻人都太不懂得珍惜机缘。” 这话却把陆风给逗乐了,他开怀笑道:“小花音,你莫不是在说浮尘兄弟罢,元昔哪能与他相较,以陆叔我的眼光看来呀,浮尘兄弟总有一日可以一鸣惊人,届时我等还要仰仗浮尘兄弟啊。” “浮尘兄弟,才几日不见,这一份修为想必是早已有之,伤势得以康复,真是可喜可贺。” 苏伏微微笑道:“不敢当,伤势亦是托青衣小姐的福才能恢复一些。” 他这是第三次见到陆风,可他敏锐地察觉到,陆风对他有着一分极其隐蔽的杀意,这几是没有来由的。 首先,他排除了陆风识破他身份的可能,即便识破他身份,对他会有杀意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其次他与陆风没有利害关系,即便是陆元昔之事,亦与他没有太大关联,应当不至于引他记恨才对。 陆风有些发福的身体挪了挪,脸上带着笑意时,眼眸便眯成一条线,很难令人察觉到他在想些什么。 青衣就没有察觉异状,不过她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陆风也不例外。 “陆叔,此次陆元昔确有些过了,往后我不希望他再踏足医仙堂。” 陆风端起茶盏,沁了一口茶,而后颇有些为难道:“小青衣,此事恐怕难办呀,你也知道元昔自小便钟情于你,这所谓情到深处难以自禁,我是过来人,即便我下了禁令,他还是会背着我偷偷跑去……” “青衣,陆叔说句公道话,你莫要介怀!” 青衣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陆风放下茶盏,长长叹出一口气:“元昔他娘是个凡人,生了元昔后不久,便因体虚去了,撇下我跟他爷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陆叔我也不曾想过另找一个道侣,元昔他娘就占据了陆叔全部心思了。” “元昔是我的儿子,在这一点上随的我,既然他认定了青衣你,便会痴缠到底。” 陆风见青衣不置可否,又笑道:“陆叔知道小青衣自小便有主见,对于未来所行之道有着清晰规划,或许也还不想寻道侣,陆叔只盼你能多多考虑一下元昔。” “陆叔敢用人格担保,元昔对你是真心的。” 苏伏听了这一番话,心底忽然古怪想道:这陆风该不会觉得我会是陆元昔的情敌而生出想要除掉我的想法罢?倘是如此,他对于陆元昔与青衣的事也未免太过执着了罢? 气海重开,他已然不用太过忌惮,因他随时可以一走了之,是以倒也没有多少担忧。 青衣听了陆风这一番话,寻思了许久,才淡淡说道:“陆叔,青衣是个俗人,亦是有一日过一日,并且非常珍惜现在的日子,不想有太大变化。” “道侣之事,讲究因缘,我自小与元昔认识,都未能对他心动,便是没有因缘,陆叔应当明白,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这便是明确的拒绝了,看来青衣也是个直性子,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此点而言,与花音倒是一模一样。 陆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都不能令青衣有丝毫的松动,便也不好再勉强,只好微微笑道:“那便是元昔没有这个福气了,真不知谁有这个福气能让青衣青眼。” 他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苏伏,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浮尘兄弟或许有这个机会,要知道青衣很少让她的病人在医仙堂呆两天以上,浮尘兄弟一呆便是半载。” 青衣却已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起身道:“陆叔,下次有暇再来看您,告辞。” 陆风只好起身相送,将三人送到门口,微微叹道:“青衣难得下山一趟,怎不住上两日再走。” 青衣返身行礼:“不必了,陆叔多保重。” 三人出了天工坊驻地,来到熙攘大街上,花音奇道:“我怎么感觉陆叔好像有一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青衣难得训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苏伏想了想,斟酌说道:“其实在下也有如此感觉。” 第四百四十四章:求人不如求己 青衣驻足,良久才道:“你们想多了。”语罢径自向云记而去。 苏伏与花音对视一眼,奇道:“你家小姐似乎很信任陆风。” 花音理所当然道:“小姐初来太渊城,虽擅医术,却举目无亲,乃是陆叔收留,许多病者都是冲着陆叔的面子才来寻小姐医治的,否则她小小年纪,谁信得过呢。” 两人落后了一段距离交谈,苏伏轻声道:“既如此,你家小姐为何要在天宫山上隐居?” “好多原因呢,小姐喜静,太渊城太过嘈杂,她还说太渊城的白天与黑夜乃是分隔的两极,令她觉得不舒服。” 花音悄悄望了一眼青衣,见她自顾自走着,便悄声道:“最主要的是,随着小姐年纪渐长,变作了风靡全城的大美人,许多病者借着看病为由,实是来看小姐,甚者整天赖着不走,散修便罢了,有些在城中还有些权势,天工坊亦不好将他撵走。” “小姐不胜其烦,便只好搬去了天宫山。” 花音嘿嘿一笑:“小姐搬出了天工坊,便不须顾忌给陆叔惹麻烦,是以但凡病者,医治好之后必须马上下山,没有任何人例外,即便病重,至多亦无法留过两日。” “小姐看在你病重的份上,让你留了半载,可见她心怀慈悲,你以后伤好了,一定要记得报答小姐!” 苏伏笑道:“青衣小姐对我恩同再造,自然不会忘。我还以为你们搬到天宫山去,是因为花岩的缘故。” 花音许是同苏伏历过了一番凶险,对他的警惕心放下不少,便道:“自然不是,我同小姐搬到天宫山后,花岩自己上山来求医的,他那个时候同我一般年纪,小姐替他治好后,形貌却长得极快。” 说到这里,她略有些气愤:“本来我是姐姐,现下一对比,他反而比我大得多。” 苏伏诧异道:“你是说花岩年纪同你一样?那青衣小姐又是为何将他留在了天宫山?” 花音白了他一眼:“这还用问,五年前花岩同我一般大,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并且他对于自己的过往已忘得一干二净,小姐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下山?” 这时有许多散修认出了青衣,纷纷向她招呼,更有甚者,跪伏在地大礼参拜,这些人尽是于城中生活的凡人,曾受过青衣救助。 太渊城的居民都知道,青衣行医向来不看诊费,都是看病者心意,倒是受到了许多人的拥护与爱戴。 自然,他们也知道青衣性子淡漠,是以尽管招呼行礼都被她无视,也不会记恨。可其中有两个身着黄色衣袍的修士见了她,眸子微闪,旋即便隐入人群不见。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云记,正欲入,却有个身着深紫锦衣,面目俊朗,提着折扇的青年公子疾走上来,他的眸子有些微邪气溢出,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其唇角微微勾勒:“青衣难得下山,却也不来寻我,莫非你不知我近来倍受思念煎熬……” 青衣淡淡道:“让开。” “青衣缘何如此无情……”锦衣公子笑意愈浓。 花音脸色微沉,道:“柳三,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小姐难得下山散心一次,你就不要纠缠了行不行。” 来人正是柳三,他摊了摊手,无奈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谁让我倾慕青衣呢,况我身上有伤,青衣向来对病者宽厚,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他说着,眸子闪着明暗不定的诡光,转向苏伏,意味深长地说:“浮尘兄真是不可貌相之人,有着如此底蕴的修为,来历可真是耐人寻味。” 苏伏眉头微蹙,他知道颇有来头,绝不单单只是黑虎宫客卿,此时修为恢复,都无法探查出他的具体修为,仅此点便令人心惊,其话里话外,似乎对自己身份起了疑心? “不敢,哪能与柳兄相较。”这是实在话,没有丝毫客套。 四人将云记门口堵得严实,进进出出的人儿都认得四人,是以不敢催促。 “四位道友可否让一让?本店有着雅间可供四位闲谈,还请高抬贵脚……” 这时从云记里头出来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年纪的青年文士,蓄着短须,面向儒雅,音声温和有礼。 苏伏见到此人心头微跳,这个人他认识,可不正是在归墟只见过一次的欢喜魔宗弟子玉溪生,自己面容未有修饰,不知会否被他认出。 青衣径自绕过了柳三,入了店,却未在一层停留,而是径自去了二层。 苏伏不动声色地跟在后边,他一身小厮装扮,倒也不如何引人注意。 柳三也不理会玉溪生,亦跟了上去。 玉溪生微微蹙眉,他确未认出苏伏,因柳三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见他不理会自己,心头不禁暗忖:紫夜一脉莫非亦注意到了此间异常?我来此数载,都未能查到半点消息,或许此人知道一些,还是将此事报给络羽师兄。 他思虑定下,便匆匆离开了此地。 玉溪生前脚才走,云记复来一群人,身着统一的黄色服饰,为首一个白面无须,约莫四十年纪,带着淡淡的微笑。 柜前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修眼前一亮,便迎去:“哟,这不是管长老么,这是替哪个红颜知己买胭脂啊?” 来人正是管雨石,他温和笑道:“敢问青衣小姐是否去了雅间?” 两个女修心底蓦地升起嫉妒,她们自然认得青衣,没想到年轻的贵公子柳三不算,在无量殿位高权重的管雨石,都巴巴地跟在身后。 “青衣小姐确实上了二楼,不过似是与少东家有约。” 管雨石冲她二人点点头,便径自上了二楼去了。 苏伏来到二楼,却见云素素笑吟吟地迎来:“呀,青衣姐姐大驾光临,真是稀客。” “柳三公子也在,看来有青衣姐姐的地方,都少不了你呀。” 柳三微微笑道:“惜青衣总不能明白我的一片痴心。” 青衣回身扫了他一眼,道:“你的伤我不能治,另寻高明罢,我有一些话要与素素单独谈,请便罢。”她语罢便入了雅间。 云素素嘻嘻笑着对苏伏道:“看来浮尘公子不愿来我云氏商行,是因为青衣姐姐的缘故啊,恭贺公子伤愈,修为尽复,素素更想得到你了呢,人家的提议公子要好好考虑哟。” 她语罢同入雅间,随后装作得意地回身瞥了一眼花音,便将雅间门给关上。 苏伏这时恍然,青衣专程下山自然不是真为了那些胭脂而来,乃是与云素素有约了,不知两女神神秘秘的要谈些什么。 花音见自己也被排除在外,顿时嘟了嘟嘴,不满道:“那个云素素,一副好了不起的模样。” 柳三微微叹了口气,无奈说道:“看来青衣小姐是为了要把我甩脱才如此,罢了罢了,浮尘兄,趁你得闲,不若同去饮两杯?” 花音抢在苏伏之前道:“小姐说了,他现在是我医仙堂护卫,身为护卫,自然要尽忠职守,你自个去罢。” 柳三可有可无地耸耸肩,便负手去了。 正此时,管雨石带着人迎面而来,他见到柳三脸色微变,连忙停下,恭敬地将路给让开。 “柳爷您慢走!” 柳三视若无睹,只将他当做了空气,竟是一句话也不屑与他说。 苏伏眸子微闪,心里暗忖:这个柳三究竟是何来历,管雨石在城中应当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见了他居然有些忧惧? 花音见了管雨石,登时勃然大怒,她来到管雨石身前,怒道:“我家小姐好心救你一命,你居然恩将仇报,引我等跳入妖兽群里。” 苏伏收回了思绪,淡淡盯着管雨石,心头酝酿着杀机,他已将石泰的死,算了一份在管雨石头上。 管雨石疑惑道:“花音姑娘在说什么?管某甚时引尔等跳入妖兽群?” 花音还待言,苏伏却上前拉着她往一楼行去,花音本来挣扎,见苏伏对她使了使眼色,这才偃旗息鼓地随他去了。 管雨石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苏伏的背影,心里忖思:前次见他,尚未有修为在身,此子是何来历?哼,如此一群恐兽都不能取了你们性命,真是命大,可惜了那厚赏! 苏伏带着花音来到一楼僻静处,说道:“青衣小姐在城中声望不浅,管雨石绝不敢公开承认,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做的,莫要忘了,当时可是我们自己跟着他走,才被他陷害。” 花音怒道:“那此事就如此揭过?那个混蛋,他可是害得你重伤濒死,你会甘愿放过他?” “自然不会,不过有时说再多都不如直接动手。”苏伏平淡地说,“此人做事滴水不漏,想抓他把柄极难,青衣才入城,他便寻来,自是美名,前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只需将这事如此定下,后面之事他便可以尽数推脱,我们说出来又有几个人信?” 苏伏摇了摇首,继言:“即便有人信,又要找谁来替我们出头?这事最后还是要落到自己身上,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 第四百四十五章:真界形势 “求人不如求己?” 苏伏将这几个字咬得有些重,花音不知他心底酝酿的杀机,她撇了撇嘴:“就凭你自己,小心莫要让他害了你就已是万幸了,你没看他那几个弟子,一个个凶神恶煞模样,且都有通神以上修为,你凭一己之力如何抗衡。” “再说了,无量殿可是太渊城四大门派之一,听说他们殿主洪齐天是个抱虚修士,你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小姐也保不住你!” 苏伏微微一笑,看来花音也是懂得其中利害的,不然恐怕早已按捺不住,当场出手了。 “莫要说这些不愉快的事了,我说过今日带你来买胭脂的,你去挑挑,喜欢什么挑什么。” 花音狐疑地上下打量苏伏,他的上身是粗布短打汗衫,下身则着麻线筒裤,活脱脱一副凡人装扮,脸蛋儿虽然俊秀,却在额上系了汗巾,本来长长的乌发被他自己剪掉,仅仅到耳廓,额上与眼际被乌发挡了近半,只露出了半只眼睛来,与救他时模样,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算了罢,你有这份心,本姑娘已经很满意了。” 花音打消了让苏伏出丑的想法,言不由衷地望向满目琳琅的胭脂水粉。 苏伏莞尔一笑,便伸手一展,手心多出了几枚蓝玉来,道:“我向来说话算话。” 花音惊讶地拿起其中一枚来,仔细辨认一二,确认是真品后,不禁欢呼一声,冲向了胭脂的展柜,指着她早已想要的‘天香水粉’与‘冰肌玉骨’对着负责贩卖的女修狮子大开口道:“我要这个,这个,给本姑娘各来十份……” 那女修眼眸一亮,笑颜绽开道:“这位可爱的姑娘,倘您要各买十份的话,我推荐您购买云记全新推出的‘爱美之心’之天上人间,其中就包含了‘天香水粉’、‘冰肌玉骨’、‘迷魂夜’等等,用了之后呀,保管您变得比现在漂亮十倍,百倍,您要不信,马上可以带您去试试,请随我来……” 花音双眸放光,便跟着那女修去。 苏伏心头略感无奈,看来在某些特性,只要是女子,总是共通的,他望向二楼方向,古怪地想道:除开她之外罢? “听说了吗?前几日在城外剧斗的其中有一个是剑斋真传弟子石泰,目前已确认他死亡,却不知凶手是谁!” 苏伏收回目光,耳边却传来一个令他颇为在意的音声,那是云记门外传来的,他连忙望去。 却是两个散修自门口经过,且行且言,另一个道:“你消息未免太落伍了,我还听说剑斋遣了一个神秘剑修,在神、商、庐三州杀了不少大门阀弟子……” 苏伏心里一动,连忙疾走几步出了云记,来到他们身后说道:“两位道友留步!” 两人疑惑地回身,却见是一个装扮奇异的修士,且好生面熟,两人忽然惊讶地说:“你,你不是帮火老贩卖丹药的苏浮尘吗?” 苏伏左右望了望,便望向云记对面的茶楼,微微笑道:“两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爽朗一笑:“浮尘道友原来是个修士,真是深藏不露。” 三人便去茶楼,苏伏拿出灵玉来,要了一间雅座,待茶上毕,他略一拱手,笑道:“敢问两位道友方才所言之事是否属实,倘属实,可否详细与在下说一说?” “其实此事早已传开了,坊间虽有流传多个说法,可我的消息乃是我的一个兄弟告诉我的,他乃是云氏商行的人,跟着商行走南闯北,获取一些内幕消息也不是难事。” 两人似乎对苏伏都有着好印象,其中一个知道得更清楚一些,便主动说道:“太渊城消息还是落后太多,我还听说石泰是死在某个大门阀的真传弟子手里,剑斋暂时查不出来,损失了一个即将步入长生的真传,便降下雷霆之怒,那神秘剑修是剑斋之人没错,不过听说啊,此人乃是剑斋某个长老,一直秘而不宣,便是要在紧要关头放出。” 他说得煞有介事,有板有眼,令苏伏与他同伴听得入迷,见二人神状,他颇为得意,继言:“那神秘剑修先去了一趟神州,先拿云家下手,应当是觉得云山城最有嫌疑,而后是黎家,灵虚派,整个天道盟被他搅得苦不堪言。” “而后在天道盟反应过来之前,神秘剑修一溜烟便到了商州,听说石泰死于一门外相的大神通之下,是以佛门也很可疑,最后才是咱们庐州。” 他说到这里又顿住,惬意地沁了一口茶水,而后才笑眯眯道:“可东西魔宫魔门早有准备,邪公子柳无邪,魔剑络羽,千变魔女沈书萱三个真人联手,将那神秘剑修打得仓惶遁走。” 苏伏听到此处,心思一动,说道:“这三人都是何方神圣?” “浮尘道友是从他州而来罢,无怪不知他们,说到这三人呀,那可是我们庐州的骄傲!” 那人得意地说道:“当今修道界,风头正锐,睥睨年轻一辈的自然是叶璇玑叶真人,往下则要属邪公子柳无邪,他可是真界唯一一个敢于公开宣布叶真人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他的道侣的人物,令吾辈膜拜之。” “魔剑络羽,他乃是欢喜魔宗真传弟子,亦是个天资绝顶的人物,擅使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绝不会弱于剑斋剑修。” “至于千变魔女沈书萱,听说她每一次出现都会以不同的面目示人,而见过她真面目的人都死了,是以谁也不知她长得甚模样,才有千变魔女这个称谓。” 他一口气说完,便将茶水给喝尽,又道:“道友还有甚疑问?” 苏伏让小二再上了一盏灵茶,微微笑道:“多谢道友解惑,在下还有一个疑问,那个神秘剑修逃离之后,神、商、庐各大门阀是个甚反应?莫不会联合起来对付剑斋罢?” 那人嘿嘿一笑:“说也是诡异,不知是怕了剑斋还是怎的,除了商州那些秃驴跑出来叫嚣两句之外,神州与庐州尽皆保持了沉默,说不准暗地里正酝酿着对付剑斋呢。” 言至此,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天下要不太平了,只希望不要波及到太渊城。” 第四百四十六章:小毒舌 “姐姐有何事寻我呢。” 云记,二楼雅间,云素素摆弄着香炉,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袅袅飘出。 “姐姐,此香料唤作‘媚颜’,乃是与养颜丹结合所炼,可令人身心舒泰,抑制躁动,心境平缓,还有一种让人感到愉悦的力量。” 青衣静静立于窗台前,窗门微微掩映,漏进来一点微光与喧嚣,她的眸子平淡如水,宛如古井无波,道:“价值也不菲罢,让你破费了。” 云素素嘻嘻一笑,来到她身边并立,道:“姐姐何需同素素客气,云氏商行能有今天,多赖姐姐当年出手,否则素素早泯然众人矣!” 青衣淡淡道:“泯然众人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更多却是身不由己。我今日来寻你,有一件事托你去办。” “姐姐但说无妨!” 青衣皓腕一翻,掌中忽而出现一枚乳白色的令牌,其正面刻着‘太渊’二字。 云素素接过来仔细观察,略疑惑道:“姐姐,这是?” 青衣未语,先是捻决,便见以她为中心,有一道透明的光膜撑开,这是一门可以阻隔修士灵觉与灵识,极其玄妙的禁法。 云素素心头大讶,她从未见过此种禁法,便不由肃容,青衣如此郑重其事,必有要事嘱托。 “它唤作太渊令,乃是太渊秘境开启的钥匙之一。” 青衣说到太渊令,语声都没有丝毫颤抖,显见此物于她而言,同凡物没有区别。 云素素瞳孔微微凝缩,大惊道:“这……听传闻说,太渊城曾经是太渊秘境入口,莫非此传闻是真?可是姐姐怎会有令牌?” 青衣语声仍然平淡:“你不用紧张,它是我仿造的,我要你替我散布一个消息,就说太渊令在城中显出了踪迹,另……” 言至此,她语声微顿:“另开启太渊秘境最重要的钥匙便在此城。” 云素素脸色微白,她忽然醒悟,青衣这是要拿太渊城下一盘棋,或许当年出手相助,便是为了今日。 “姐姐……”她涩声道,“没有任何凭证,让人如何相信此传言,恐怕没有多少效果。” “况,倘此传言传播开去,太渊城会有怎生下场,姐姐不会不知。” 青衣侧身来,定定望着她:“这是不可避免的,太渊秘境终要出世,倘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不……不是……” 云素素忽然拉着青衣手臂,泫然欲泣着说:“不是这样的,姐姐误会了,素素愿意为姐姐做任何事,只是姐姐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青衣平淡一笑:“莫装模作样,少知道一些,对你只有好处。” 见被她识破,云素素吐了吐小香舌,嘻嘻说着:“那人家就不问了,不过姐姐交代的事可不好完成,人家想向姐姐要一个人。” 青衣一点就透,却摇了摇螓:“苏浮尘只是我的病者,即便我替他治病,至多给我做个护卫便罢了,尚无法行使他的意愿。” 云素素撇了撇嘴,酸酸地说:“姐姐是想留着自己享用罢!” 青衣屈指在她额上一弹,淡淡道:“我目下没有这份心情,我想他也没有,你就不要打他的主意了,在不久的未来,倘他的伤能够治好,我倒可以举荐你争取他庇护。” “庇护?”云素素夸张地笑着说,“姐姐未免把他看得太重了。” 青衣淡淡笑着不语,这时门外忽而传来敲门声,她便撤了禁制,行去开门。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却是管雨石,他望着青衣,丝毫不像作伪般地露出喜色,道:“原来青衣小姐果然在此,前日承蒙青衣小姐搭救,管某特来道谢,并希望青衣小姐能够赏面,管某已在君怡楼备了一桌。” 云素素款款行来,笑眯眯道:“管长老可不能厚此薄彼呀,听闻这君怡楼多得是山珍海味,珍奇猎兽,常人想吃都吃不到。” 管雨石笑呵呵地拱手,说道:“哪里哪里,素素姑娘倘愿意赏脸,不若同去。” “不必了。”青衣绕过了他,“素素,今夜给我们安排一个地方,有些事情有些人,迫不及待想要了结,我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此言一语双关,管雨石只明晰一半,他的眼角微微抽搐,勉强对着青衣背影笑道:“青衣小姐既不愿赏脸,那管某也不好强求。” 云素素眸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些,她不动声色地抿嘴笑笑:“管长老,看来青衣小姐一如既往不近人情,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莫要同她计较哟。” 管雨石脸色很快恢复了自然,拱手笑道:“哪里哪里,管某还要请素素姑娘多帮忙美言几句,感激不尽,管某另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云素素笑盈盈地还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勒着讽意:区区一个小门派的长老,亦敢惹她,不知死活。 青衣来到一楼,恰见花音跟在一个女修身后,自化妆屋里出来,只见她从上到下都变了个人,这时见着青衣,乌黑发亮的眼睛就笑成了两个弯月,她的脸好像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脸上,溢着欢欣的愉悦。 女子爱美,不外如是。 “小姐……”花音有些羞涩地来到青衣面前,翩翩舞了一圈,粉色的小碎花带裙裾的长裙亦随之舞动,不长不短的乌发扎了两束马尾,俏皮地甩动。 其实她眼下还是一只萝莉,娇娇小小,青稚犹存,只是她的肌肤柔润,眸子清亮,有些澄清透明的丽质,比起她凶悍的模样来,别有一番颜色。 青衣上下打量了一眼,轻轻笑道:“不错,云记也算别出心裁,不过你打算卖身给素素吗?” 花音嘻嘻一笑:“这不是有苏浮尘在嘛,他会替咱们付账的,小姐你也快去试一试,好好玩的。” 说着,她四周望了望,却未见到苏伏身影,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小姐,那个家伙哪去了,莫不是故意……” 跟在花音身边的女修露出迷人微笑:“这位姑娘,您订的剩余货品已为您包起,承惠七十二枚蓝玉,本店小买卖,概不赊欠哟……” 花音脸色一苦,心里头恨死了苏伏,巴巴地望了一眼青衣。 青衣爱莫能助道:“近来行医非但没有收益,反贴了不少,我身上只有七十二枚白玉,看来你真要卖身给素素了。” 花音一急,自身上掏来掏去,却只掏出十来枚白玉与数枚蓝玉,不禁垂头丧气地对那女修说:“姐姐……可否退货……” “且慢!” 这时管雨石正好自二楼下来,笑吟吟地疾走几步过来,二话不说掏出了一个储物袋递给女修,温和地说:“这里有百枚蓝玉,花音姑娘的账我来结罢,便当做青衣小姐救命之恩的小小报偿。” 花音厌恶地拍开他的储物袋,道:“本姑娘不需要你可怜。” 管雨石面色不动声色,仍旧笑吟吟道:“花音姑娘,我与医仙堂或许有些误会,何不给管某一个澄清的机会呢。” 花音冷冷道:“知人知面难知心,表面愈是和善,暗里便愈是狠毒,与某人一样,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咳!对不住,我出去了一趟……” 花音心头一喜,旋即怒瞪而去,果见苏伏自外头匆匆进来,她气呼呼道:“姓苏的,你还知道回来……” 苏伏假意地伸手入怀,笑着取出一个储物袋,而后自储物袋里同样取出百枚蓝玉来,递给那女修,轻轻道:“还有结余的便留在云记罢,下回倘有新货,记得给她留一份,倘不足数,我自会来补上,以我家小姐与素素姑娘的交情,这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罢?” 那女修接过蓝玉,向苏伏抛了个媚眼,娇滴滴地说:“没有问题,奴家记住了,这位大爷真是深藏不露。”她承认自己看走眼了,这时仔细打量苏伏,才发觉他长得颇为俊俏,更是春心萌动,媚态横生。 管雨石也不觉尴尬,笑呵呵地收回储物袋,道:“这位兄弟确是出手不凡,倒是管某孟浪了。” 花音冷冷一笑:“百枚蓝玉便算出手不凡了?也是,尊贵如无量殿传功长老,性命也就值百枚蓝玉而已。” “你说甚!”闻得此言,跟随在管雨石身后的无量殿弟子,终于按捺不住,骂了出口:“你这黄口小丫头,竟敢侮辱我门长老,我看你……” “怎么?本姑娘有说错吗?”花音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无量殿众弟子群情激奋,身上皆涌动着灵压,虽最高不过阴神修为,却颇有一番声势。 “住手!”管雨石冷冷回首瞪了他们一眼,低沉地说,“统统给我老实一点,这里是你们可以放肆的地方?” 管雨石一忍再忍,实在也到了极限,他略一拱手,语声有些冷淡:“小辈不懂事,言语上多有得罪,管某定会好好教管,先且告辞。” 他语罢便带人径自离开,看来也是气到了极点。 苏伏与青衣相视一笑,有的时候,花音的小毒舌确有些作用。 第四百四十七章:密室密谈 夜幕渐渐降临,太渊城一隅,寒风寨占据的城西,有一处不起眼的地底密室,昏暗的灯火随着密室的门洞开而摇曳,使得密室里映在壁上,盘膝而坐的影子随之摇曳不定。 “我今日见到一个人!” 踏步进来的却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修士,昏暗灯火映照出他的脸庞,蓄着短须,正是玉溪生。 他来到盘膝而坐的人边上,见此言丝毫不能引动他注意,不禁无奈道:“师弟,同是出来办事,你一闭关便是数载,未免太过狡猾了罢。” 盘膝而坐的是个男子,长得粗犷,即使坐着,都要高出玉溪生两个头,其上身裸露,肌肉虬扎,一鼓一鼓,极有节奏地跳动,闻到此言,不得不睁开眸子。 他的双眸宛如铜铃,配着不甚友善的凶脸,在昏暗不定的灯火下,显得异常骇人。 “查来查去,都查不到甚物,络羽师兄还不让我们回去,可我感觉到,近期便要突破,实无法分心他顾,让师兄受累了。” 倘苏伏在此,定会认出,不是屠狂巫义山又是谁来。 他取了一大瓮酒出来,拍掉封泥便自饮,咕噜噜地就是半瓮下肚,脸上显出淡淡红晕。 “哈——师兄也来一点。”屠狂吐了一大口酒气,便将酒递给玉溪生。 玉溪生落座,取来酒瓮,却未像屠狂那样狂放,只是轻饮一口,便道:“受累倒不至于,我近来发觉云氏商行有些问题,现下已混入其中,商行掌舵人居然是一个不足二十年纪的小姑娘,资质也甚佳,查不到那件东西,将此女引入门中,或许也是一件功劳。” “哦?散修里头亦有许多资质甚佳,缘何选她?”屠狂奇道。 玉溪生淡淡一笑:“云氏商行很有前景,缺的只是一个机遇,我听说他们正在研发一种可令修士增进修为的香料,倘成功,在真界可是独一无二的标志,绝非胭脂可比,云素素这个小妞,很有手腕,也很有头脑,若背后有着靠山,云氏商行千百载后,或便是第二个玲珑阁。” “有什么比收她入门更好的拉拢手段么,以我看来,络羽师兄高瞻远瞩,必不会看不出云氏商行的前景,我已将此事传讯回去,不日便有回应。” 闻此评价,屠狂非常惊讶,道:“第二个玲珑阁?没有想到小小的太渊城里居然也有如此人物。” 说到这里,他咧嘴一笑,又道:“师兄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美色罢,这很难得,是件值得喜庆之事。” 玉溪生饮了一口酒,淡淡笑着:“为什么不呢,以她的姿色,便是放在整个真界,那都是上品,只是小姑娘心高气傲着呢,未必能看得上我玉溪生。” 屠狂取回酒瓮狂饮,他只对杀人和酒有兴趣,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他向来视若无睹,是以对此言亦无甚太大感觉。 “师兄方才说,今日见了一个人,是谁来着?” 玉溪生闻言,微微皱眉道:“师弟可还记得,数载前,归墟之行的前夕,络羽师兄与沈书萱决斗时,暗中破坏的那个人吗?” 屠狂喝酒的动作顿了顿,酒瓮悬在半空,咬牙道:“是他!他不在紫夜山呆着,来此作甚?”提到此人,他的面孔微微狰狞,显见恨极。 玉溪生神情微微肃然:“我们潜入太渊城已有三载,可一丁点有用的消息都未能探到,而此人化名柳三,还早于你我之前便潜入,好巧不巧,今日我到城南云记总部去寻云素素报账,便碰到了此人,他认出了我,却只作不识。” “像他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做没有意义的事,或许他图谋的,正是与我们查的那件事有关……” 屠狂微微眯眼:“师兄是说……太渊?” 玉溪生凝重地点头,继言:“上古大门阀的驻地,太渊秘境,除开典籍记载,谁也不知究竟是否存在,不过络羽师兄行事向来谨慎……” “我们西都为东都压制数千载,此次太渊秘境便是我们西都能否崛起的关键,务必要得到里面的资源,否则我宗前景堪忧啊!” 屠狂沉默片刻,才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做?太渊秘境牵连甚广,倘确要出世,绝不止我们惦记。” 玉溪生沉吟说道:“你说得不错,当务之急,乃是查出那件东西的下落,倘能先一步得到,便能占得先机,络羽师兄才能从容部署,不过你太过显眼,明日还是由我去查,你去寻寒风寨寨主朱治,请他务必留意其他三个势力的动向,倘有可疑处,师弟务必要去查个清楚,不可有任何疏漏。” 屠狂认真应下,他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得益于欢喜魔宗,事关宗门生死存亡,他也不得不小心在意。 诸事谈毕,玉溪生正要起身告辞,面色却微微一变,猛地转头去,便见一道淡淡的光自密室外迅疾地飞来。 玉溪生皱眉抓取,感应到其上气息,脸上微微露出喜色:“咦?是络羽师兄的传讯飞剑,我才将讯息传出,他怎如此快便回应了?” 他说着,连忙激活传讯飞剑,只见虚空缓缓浮现字迹,依稀是:“你二人给我仔细听着,我听说剑斋苏伏未死,便藏身在一线渊,你们首要重务要改一改了,将苏伏给我找出来……” “苏伏?” 玉溪生震惊,输入传讯飞剑的灵气中断,后边字迹便又隐去。 屠狂闭关数载,并不知外界发生何事,这时奇道:“敢莫是那个与我相斗两次,未能分出胜负的苏伏?” 玉溪生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神,这时微微苦笑:“是他没错,不过他却在证道法会上以略微的优势胜了络羽师兄,成为此届天辰第一真仙,现下已有别称,唤作剑君苏伏,师弟闭关数载,是以不知,此人在真界已是赫赫有名之辈……” 屠狂听得是目瞪口呆:“他既有真人修为,又是如何进入归墟的?” 玉溪生苦笑不止:“此人要真有真人境,便也罢了,络羽师兄便不会如此耿耿于怀。他修为尚未凝窍,比之你我还逊色一筹,却不知为何,在演法一道有着惊天之能,听现场观摩的修士言,苏伏的心境修为恐怕早已超越了真人境,抵达了一个我们都难以想象的高度。” 第四百四十八章:陈有为再现 “有意思!”屠狂舔了舔嘴唇,眸子里带着嗜血光芒,嘿嘿说着,“藏身一线渊么,正好,我与他还有一场未完的决斗,便让我再会会他……” 玉溪生再度将灵气输入传讯飞剑,字迹再显,此次他有了心里准备,便显得稳定,未完字迹依稀是:给我将苏伏找出来,暗中护持他安危。 “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甚叫做“护持”,他们魔门几时成了他人护卫,还要暗中,不留痕迹? “络羽师兄究竟是个甚意思!”屠狂好半晌才憋出这句话来。 玉溪生眼神变幻不定,说道:“师弟可注意到了络羽师兄用词,他说苏伏潜藏在一线渊,以他如今的声威与修为,何必潜藏,或是剑斋觊觎他身上的秘密而发生了冲突,并为掩盖此事,以其染化魔劫为由而清理门户也未可知。失去最大靠山,他也只能隐姓埋名潜藏,要知道自从他的声名传开后,有许多大门阀对他身上的秘密颇感兴趣,还有人说此劫异星之兆便落在他身上。” 屠狂若有所思道:“师兄是说络羽师兄看中了他身上的秘密?即便夺不来,亦可收为己用。” 玉溪生摇首笑道:“应当不止如此,证道法会络羽师兄败给苏伏,在赢回来之前,怎么能让他死在别人手里。” 屠狂恍然,倒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任务,他的性子或多或少受到了络羽的影响,对此倒深以为然。 “苏伏不是个简单人物,料想不会轻易死去,此事你我上点心便是,目下首重仍是那件东西,今日便如此罢,平日师弟倘无要紧事,切莫擅自来寻我。” 玉溪生语罢便挥了挥手,往密室外而去。 屠狂在他走后,轻轻攥起拳头,便有赤炎涌动,遂全身都沐浴在赤炎里,而后发出低沉的古怪的笑音。 …… 夜更沉了,随着各大小坊市沉静,酒肆打烊,太渊城的喧嚣歇了,便透着清冷的孤寂,宛如一座死城。 时而有一队巡逻的修士,踏破这夜的沉默,而后穿过迷雾,渐渐消失。 苏伏给自己容貌略略作了修饰,气质便大变,这是用灵识都很难察觉出的改变,正是他向来所擅的易容,而后换了一身服饰,便借着水幕天华,隐蔽了法体气息波动,化作一道几与黑夜融成一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城南街巷。 城南有一幢极为显著的恢弘建筑,唤作无量殿,它便是城中四个门派之一无量殿的驻地。无量殿占地约莫半顷,前后左右各自耸立着恢弘的主殿,依附在主殿身边的侧殿延绵了数十个之多,乃是太渊城中最为庞大建筑群,要想在如此庞大的聚贤殿里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苏伏此次醒来之后,虽一应言行举止都与往日无异,可其实心底酝酿着一团火,那个真人为何针对他而来,他不知,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倘非管雨石,他绝不至于晕迷而无法逃走,石泰亦不必拼了死力阻拦。 无量殿是城内少数几个保持喧嚣,灯火通明的地方。里头龙蛇混杂,因其乃以散修盟为首,行‘聚贤’之事,天下散修无论修为高低皆可入,只要做出相应贡献,无论是捐财出力,皆可得散修盟与贡献度相对应的神通法术修习,赫赫有名的《大千叶手》便是其中之一。 苏伏轻轻靠在无量殿西南角的主殿外墙下,这墙约莫七丈多高,于他没有任何难度可言,只是从白日打探的消息来看,管雨石在无量殿的地位不低,其身有三个职位与头衔,分别是传功长老、大执事、聚贤阁阁主。 这个聚贤阁阁主便是接纳天下散修的外门,一应欲入门的散修皆须通过他的首肯,加之传功长老与大执事职位,他在门中地位可想而知,毫不夸张地说,只在殿主洪齐天之下。 半载前,苏伏甫入城谋生之际,便对城中各大势力的根底做了粗略的探查,只是当时并未对各大势力的重要人物有足够了解。 他灵觉悄悄探出,确认左近无人,才暗忖着:管雨石身上有着三个职位,分处不同的三个地方,自外界很难探出他的作息规律,今夜便碰一碰运气,即便寻不到他,亦可捉个人来问。 思虑定下,他便将灵觉探入殿墙,却又连忙收回,这无量殿驻地,果有一个神阵守卫,倘他灵觉再逗留一瞬,必引得里头人注意。 他收拢了灵觉,《扶风歌》根本经义萦绕心头,旋即轻轻纵身,待身形模糊之际,便是一个闪身,无声无息地穿过了神阵,这个神阵极其敏感,乃是用来警示有人闯入,相应的,便无法起到伤敌作用,对于苏伏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潜入无量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涟涟,在薄月下的粼粼水光,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眼前场景令他瞬息明了,突入的地点是无量殿建筑群的一处后宅,身侧是雕梁玉柱的游廊,远处是林立的亭台水榭。 身侧游廊的尽头,是一栋三层结构的阁楼,其下两层黑漆漆不见影踪,第三层灯火通明,依稀可见有三个人影随着灯火轻轻摇曳。 苏伏想了想,他的目的乃是管雨石,而这栋阁楼虽傍着湖泊,显出里头所居之人身份尊贵,有很大可能便是管雨石,可经他细细观察,此阁楼不似常有人居的模样,很可能是无量殿涌来招待贵宾的地方。 他心底打消了一探究竟的想法,便欲悄悄离开,这时却闻着轻微的人声被微风带着拂过耳边,连忙闪身躲于游廊一侧,有着花草掩映,倒不虞被察觉。 人声由远及近,却是两个提着灯笼的修士,他们身上皆着黄色的服饰,与白日云记内,管雨石带来的人相似,应当亦是无量殿弟子。 其中一个面相平凡的男子且行且言,尚回首悄悄打量一番,这才神秘兮兮地说:“前几日咱们太渊城外死了个剑斋弟子,听闻上面便遣了一个特使下来,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我听一个师兄说,那特使长得天仙般美貌,好似与盟主同一个姓,亦是姓师,不知与盟主是个甚关系。” 另一个神色一动,低声笑道:“无怪你今日巡游如此心不在焉,那特使便住在暖香阁里罢,莫非你以为多看几眼,特使便会对你青睐有加?” “说不得特使就喜欢我这样的……” 面相平凡的男修露出了一个自认潇洒的笑容,说着:“你还不快快巴结巴结哥哥,到时哥哥身价水涨船高,悔之晚矣。” “呸!” 另一个男子作不屑状,嗤笑道:“就凭你这样子,还是莫要痴心妄想了。” 平凡男修也不恼,便与他嘻嘻哈哈地闹将起来。 “尔等平日便是如此巡守?” 两人且行且闹,正当苏伏欲要动手拿下二人盘问之际,耳边骤然传来一个如雷暴喝。 却见游廊另一头,有一个身着黄色劲装与黑色披风的中年男子跨着虎步行来,微白的鬓处延伸出来,却是一条条饱经风霜的纹路,胡子修得还算齐整,束着高冠,略睁的虎目尽是雷厉风行。 他的身后有数个修士跟随,正自不怀好意地望着二人。 “齐……齐长老……”两人失声惊呼,连忙立定垂首,大气也不敢喘。 来人走到苏伏藏身处,不禁微微眯眼,厉声道:“同尔等嘱过多少次,巡守时必要凝神守意,不可让宵小有机可趁,尔等自觉修为过人否?” “齐长老,我们错了,您消消气……”那长相平凡的男子讪讪笑着,“弟子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哼,若非我及时赶到,尔等是否还有命在都未可知……” 齐长老的声音变得飘渺,他的手蓦地作了虎爪状,身形一闪,便扑向游廊外,只见一道狠辣的爪印闪过,游廊外的花草登时齐根而断,然而却是空空如也。 其余无量殿弟子早在齐长老身形动时,便纷纷祭了法决,这时见那处并无人影,不由惊疑不定地望着齐长老。 “怎会没有?”齐长老缓缓撤了虎爪,面上略带着疑虑,他方才确感应到一丝杀机,虽然极淡,却瞒不过他感应。 细细感应半晌,再未感应到异常,他眉头渐渐平复,淡淡道:“许是我感应错了,都散了罢,记着巡守绝不可大意。” 众弟子正欲散去,这时却有破空音传来,只见游廊尽头处的阁楼迅疾飞来一个身着华美锦衣的儒雅男子,四十上下年纪,看着却像三十五六,微有发福,气度不凡。 “见过大人!”众人一惊,他们认得此人,乃是特使身边的护卫。 儒雅男子微微摆手,笑道:“不必多礼,可是有人闯入?” 齐长老见了他,略一拱手,淡淡说道:“陈大人,方才感应有误,惊扰了特使,对不住。” “哪里哪里,齐岳道友如此尽心尽力,有为怎敢怪罪,齐岳道友亦莫见外,称我一声‘有为’便可。” 第四百四十九章:诡谋 “是他,陈有为!” 苏伏其实早在齐长老出现的瞬间便知不好,那齐长老与其说是训斥弟子,不如说是阻止自己动手。 因欲动手的那个瞬间,一丝杀机不可避免的暴露,被他所察觉。当其时,他于齐长老近来前,无声无息地移向了更隐蔽的地方,幸好有着夜风拂动花草,以至于轻微颤动并未引起他们注意,加之此处乃神阵边缘,即便有些波动,也会以为是神阵自身发出。 齐长老似乎对陈有为不太友好,交谈两句,便借故告辞,待他们尽都散去,苏伏才缓缓放松紧绷的法体,陈有为数载前便是抱虚境,即便不进步,亦不可能退步,倘被他察觉,怕是很难逃出他的追踪。 这时放松下来,不禁暗自忖思:这个唤作齐岳的究竟是何人,对于杀机如此敏感,必不是凡辈,尚谓此次行动不会有太大难度,却差些栽了跟头。 “另陈有为怎会在此,自他们言谈中,此人竟是散修盟之人,无怪李芸芸与那个死在我手里的花怜影一般,皆会使《大千叶手》。” 思虑至此,他忽然想起来于陈家所救的陈依依,李云云与陈有为皆是修士,那么那个陈依依又是何人?绝非普通凡俗之女,那么陈有为当初透露招婿之意,果是为杀人灭口么。 苏伏微微眯眼,望向了那处阁楼,心底不禁有些发冷:倘陈依依是修士,那么她是否便在阁楼内?没想到她的演技如此之好,将一个凡俗大家闺秀演得惟妙惟肖。 “散修盟究竟图谋甚?先是陈有为,再是花怜影,青州到底有几个修士是散修盟的人?当初陈有为应当是察觉到了我识破了他修士身份,是以才会撤出青州?” 他甩了甩头,将散修盟之事暂时按下,目下要紧乃是查探管雨石居所,暂不可节外生枝。 苏伏思虑定下,便于隐蔽处潜行,转出了湖泊所在的院落,便来到一片连绵的院落群,其中许多院落仍然有着灯火,躲过了几波巡守,他悄悄潜上一棵有些年头的参天大树。 在树枝与树叶的掩映里,他望着四处的灯火,仔细观察了片刻,不禁摇了摇首,看这片院落群的格局与灵气浓度,显与管雨石的身份不符,他自然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想了想,正欲下树,再往里潜行一段,耳边却再次传来低音,他定住身形,略皱眉地望向院落与院落间的青石小径。 只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摸摸地行来,居然来到苏伏藏身大树后边,借着微光,可以看清楚是一男一女。 两人这时再也按捺不住,相互搂抱在一起,一边肆意亲吻,一边扯掉对方身上多余的布料。 “宝贝……我想死你了……” 男子将那女子压在树干上,双手熟稔地上下动作,很快令那女子发出压抑的诱人呻吟:“嗯……冤家……你慢点……才两天不见……嗯啊……” “嘿嘿!”男子淫笑着用手探入女子下身,古怪地说:“看来管雨石那老东西没满足你,才两天不见,就已经湿成这副模样……” 女子姣好的容颜上露出娇媚的红晕,嗔道:“讨厌!不是说好我们在一起时不提那个老东西嘛。” 她用芊芊玉指在男子胸膛上摩挲着,迷离地说:“老东西这两日一直念叨着可惜可惜,也不知在可惜什么,对人家都没什么兴趣了。” 男子似乎很满意女子用‘老东西’来形容管雨石,从他身上的服饰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与管雨石几有天差地别,此时却肆意玩弄着管雨石的女人,令他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 苏伏冷冷笑着望着树下苟且的二人,眼眸微转,计上心来,便将声音聚成束,传入二人耳内:“贱人,枉我平日如此待你,你竟敢……” 苟且中的两日顿时如遭雷殛,连忙各自分开,那女子想也未想,居然呜咽哭泣起来:“老爷,您要替我做主啊,是他将贱妾掳来……” 男子闻言,慌乱地说:“管…管…管长老,是她勾引我……是她先的…… 苏伏冷冷一笑,身形悄无声息地纵下,一个手刀劈在男子颈处,顿令他倒地晕迷。 女子大是惊惶,尚谓管雨石暴起杀人,正欲惊叫,却自后边探来一柄平凡无奇的长剑架在自己细腻颈脖上。 登时使她惊叫吞落肚中,这才知道并非管雨石,而是贼人奸计,她姣好的容颜上,惊惶逐渐淡去,银牙暗咬:“你是谁!” 她的身上缓缓涌动着气息,其竟有着阴神修为。 苏伏丝毫不意外,他将声音压得低沉:“动则死,出声则死。” 语声未落,长剑闪动一瞬寒芒,直刺得女子毛骨悚然,本来涌动的气息便渐渐消歇,她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道友且住,有话好说……” 苏伏懒得与她废言,冰冷冷道:“我问你答,但有丝毫犹疑,便死!管雨石住在什么地方?” 女子没有丝毫犹豫,疾声应道:“今日他在聚贤阁,道友倘有事寻他,奴家可为您带路……” 苏伏眸子微微一转,这无量殿实在不小,不若让此女带路,不过为防她耍诈,还需一些使一些诡谋之术。 他话锋微转,略带忌惮道:“不必了,管雨石在聚贤阁最好……我再问你,你们无量殿的特使,姓甚名谁,是男是女,住在甚地。” 女子听出了他话音里头的忌惮,这时渐渐冷静,心里想道:此人目标莫非是特使?哼,特使身边有着抱虚护卫,简直自寻死路。 “奴家听老爷说,特使乃是盟主女儿,唤作师洛水,她们住在柳月湖,距此不远……” 女子指着苏伏来时的方向,语声仍旧发颤,只是这时心思渐渐活络。 苏伏忽然以手作刀,劈在她颈处,登时使她软软倒地,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晕迷的一男一女,冷冷笑着自语:“留着这奸夫淫妇性命,下次给管雨石一个惊喜,不知会否气得吐血。” 语罢身形一闪,便化作无踪。 第四百五十章:抬起头来 苏伏离开后不久,女子悄悄将灵觉探出探查一番,确定没有异常后,这才缓缓爬起,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衫与发髻,厌弃地望了一眼犹自昏迷的男子,掌间蓦地生发淡淡灵光,曲于她指间,轻轻一弹,便洞穿了男子天灵,死得不能再死。 她于原地驻足片刻,心里想道:那人不死,我的事迟早被捅出来,他饶我性命,必吃定了我不敢将此事声张,哼,休想任意拿捏我。 她心思迅疾转动,目下当务之急便是让管雨石知道有这么一个“刺客”存在,她在心底酝酿了一下说辞,最后望了一眼死去的弟子,冷冷道:“你莫要怪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倘你我之事曝露,你的下场恐怕比死还惨!” 她语罢,便悄悄转出大树,由灵觉探路,没有巡守路过,这才变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端起了长老夫人的架子,款款而行。 行了一段,她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往身后看去,却只是漆黑一片。 “是我想多了罢?”女子轻摇螓,再不停留,向着与柳月湖相反的方向而去。 她走后不久,苏伏再次从树上下来,望了一眼她远去的方向,心头略思忖:此女惜命,即便知道是计谋,恐怕也不会回头,未免此事被揭露,她巴不得我与管雨石拼死才好呢。 思及此,他微微冷笑,便蹲下查看男子尸体,顺手将其储物袋取下,神念探入,微微用力便冲破,里头是零散的几枚白玉与蓝玉,几卷竹箴与书籍,与莫孤寒没有丝毫可比性,尚有一枚拳头大小的令牌。 取了令牌出来,其一面刻着“外门执事”,一面刻着“蒋文君”。 苏伏将男子身上服饰剥下,换到自己身上,旋即捻决,脸部一阵扭动,渐渐变作了与这个唤作蒋文君的“外门执事”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貌,正是自魔灵处得来《变形术》。 这门法术极易被识破,看似真实,其实只是幻法而已,超过苏伏修为的修士都可轻易识破。只是与他脸部的易容术合在一处,便可混淆视线,令人无从辨认真面目,九命才会对此推崇备至。 想了想,复将那男子尸体收起,尸体已然失去活力,这男子修为不过通神,尚未修出阴神,是以储物袋可以容纳。 待一切妥当,苏伏理了理衣襟,大摇大摆地转出大树,循着那女子的气息跟了上去。 约莫半刻过去,女子便来到无量殿西南方位的一座主殿,那造型奇特,冲天而起飞檐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在月色下,竟给人一种狰狞之感。 女子来到殿门口,只见顶上悬着一枚匾额,上书:正一殿。 有两个着黄色服饰,值守的弟子,见了她来,连忙行礼道:“见过夫人!” 女子淡淡‘嗯’了一声,道:“老爷可在?烦请通报,奴家有急事禀告。” 守卫点头哈腰,媚笑着:“夫人何须通禀,快请进……” 女子妩媚地白了他一眼,满意地说:“你很不错,奴家记住你了。” 她优雅地提起裙摆,正欲踏入,耳边冷不丁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夫人少待,在下亦有些小事欲寻长老谈一谈。” 女子身形一僵,提起的玉足怎也放不下来,回首去望,只见被自己杀死的情人带着一抹古怪的笑意,缓缓走了过来,其步伐从容,眸子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两个守卫认出了蒋文君,乃是管雨石亲自指名点给女子调遣的执事,地位比他们要高得多,这时连忙露出谄媚笑意,躬身施礼道:“原是蒋执事。” 女子惊得花容失色,这时回身来,指着来人,颤声道:“你……你……他不是蒋文君……” 蒋文君自然不是蒋文君,乃是苏伏装扮,他面上露出诧异笑容:“夫人你怎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有令牌可以证明身份。” 他说着,便取出执事令牌,那两个守卫见了,刚升起的那点疑虑登时打消。 苏伏来到女子身旁,关切地说:“夫人你的脸色好难看,法体有恙否?明日卑下便去天宫山将那小医仙请来替您看一看……” 暗里却冷冷传音:“你杀我这笔账,咱们慢慢算,倘你不惧我将你我之事抖露,便按我说的做。” 女子咬了咬牙,传音道:“你修为不过通神,不可能自转鬼修,你究竟是怎么瞒过我灵觉的。” 苏伏冷冷一笑:“这个不用你操心,现在跟我一起去见管雨石,莫要问多余之事,倘你敢有丝毫异动,我便高声将你我之事全数抖露。” 女子心头微悸,她隐然有不好预感,却不知该如何拒绝,她不禁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守卫。 两个守卫这时正不解两人究竟还杵在门口做甚,其中一个眼睛忽然发直,身形蓦地站得笔挺,高声道:“见过特使大人……” 苏伏与女子俱惊,回身去望,却见两个女子缓缓行着过来,其中一个落后半个身位,显然前面那个才是特使。 特使约莫十七八左右年纪,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脱俗,脸上薄施粉黛,迈着莲步而来。 “好漂亮的特使!” 这是苏伏与女子心头蓦地迸出来的想法,旋即苏伏心头凛然,这个女子修为渊深莫测,好生恐怖,而落后她半个身位的女子更是令苏伏暗自叫遭。 今夜行动可谓是处处碰刺,先一个差些识破他行藏的齐长老,紧接着便来这一位他认识的女修,赫然是归墟见过一次的罗碧虚。 此女绝不简单,明面上是依着莫孤寒,却在莫孤寒死后,仍然完好无损的活下来,龙吟瑶与其交过手,曾多次谈到此女《大千叶手》已然修到圆满境界,绝非花怜影与李芸芸可比。 苏伏连忙垂首,恭敬地退开一边,只盼着这特使不会注意到他这个“小人物”。 岂料那特使行近,眨了眨美眸,忽而伸出柔荑,指着苏伏轻柔地说:“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第四百五十一章:灵应与灵引 “特使大人?” 苏伏低低地应了一声,说道:“小的乃是外门执事蒋文君,不知特使大人有何指示……” 罗碧虚眉头微挑,喝道:“让你抬起头来,废什么话!” 苏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倘此时被识破身份,休说杀人,今夜能否逃走都是个问题,他装作惶恐的模样,微微抬首。 这一抬首,便不可避免地暴露了面部的幻术,又哪里能够瞒过罗碧虚与特使。 罗碧虚眼瞳微眯,忽而伸出手去,虚空便有无形的大手猛地将苏伏按向门框:“藏头露尾之辈……” 特使细细打量了苏伏一眼,旋即垂睫,失望道:“不是他,碧虚,算了罢。” 她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也懒得理会其他人,便径自向殿内而去。 罗碧虚缓缓撤手,冷冷盯着苏伏,说道:“小姐心情好,放你一马,识相就快滚,不要再落到我手里。”此言之意,当是她已识破苏伏是刺客,让他识相就赶紧离开。 苏伏痛苦地抚着胸蹲下,眸子里却闪着异芒,他心头微有冷笑,这个特使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陈依依,且实在太过大意了些。 这时管雨石的小妾才假作惶急地扶他,道:“蒋执事,你怎么样?没事罢?” 苏伏冲她勉强一笑,就势立起,说道:“夫人,看来管长老无法接见你我了,不若先回去罢。” 两个守卫媚笑着说:“特使也不知寻长老何事,您二位倘无急事,确不好搅扰,还请二位先回去罢。” 夫人巴不得如此,此时妩媚一笑,腰肢一扭便向着殿门外而去,不消提,苏伏径自跟随而去。 待离开了正殿,夫人便带着苏伏来到一处没有灯火的侧殿门口,此处乃是管雨石平日与诸多执事议事之所,是以离得主殿较近,却不会有人来搅扰。 夫人的灵觉一直留意周遭,确未发觉被人留意后,便扭转身来,缓缓地退着步,妩媚地望着苏伏,说道:“文君,你敢不敢在此地与人家做一些未完之事?” 苏伏嘴角微微勾勒,这个女人已经察觉了,说她聪明罢,居然与一个普通弟子苟且,也不懂得隐秘一些,说她蠢罢,却对生死危机颇敏感,冷静下来分析之后,也能将异常之事理清,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他缓步随着她入殿,她不知何时停下,便停在黑暗里,妩媚的眸子闪着水光,显出了她的莫名渴望。 苏伏却不会忽略她藏于背后的指间那一抹隐晦的灵光,他沉沉一笑,身形忽而疾闪,在她眼中生出恐惧的刹那,便已用手掐住了她的颈脖,这是绝对的实力压制,复冷冷道:“动则色,出声则死!” “你不是蒋文君……”她脸色涨得通红,不知为何,眼眸亦变作血红。 苏伏冷冷笑道:“你不是早已知道,何必多问……” 夫人这时对于死亡的恐惧已至极限,她背后蕴着灵光的指间并未消歇,她好似认定了苏伏必会杀她灭口,如何愿意坐以待毙。 “我劝你莫要做多余动作,只需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苏伏的音声尚未落下,她面上不知为何狰狞一笑,发髻忽而解开,与周遭一般漆黑的乌发蓦地疯狂生长,将苏伏手臂寸寸缠绕,受到乌发缠绕的手臂,居然渐渐不受控制地松了气力,顿令她脱开束缚,这时她指间的那抹灵光终于炽热。 “杀了你……我自然能活下来……”她的眸子猩红,法体涌出暴烈的灵气。 苏伏面无表情,法体轻轻运力一震,便将乌发震成粉末,手臂恢复的瞬间,便作了剑指,划过了虚空,指端是稀薄的浩然气,随着切割,她的颈脖便与尸首分家。 “你……是……剑……” 她指端那抹炽热再没有机会发出,这时意识到苏伏是剑修,已是悔之晚矣。其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噜地滚了好远。 苏伏收了她的储物袋与尸首,清理了现场后,才缓步入侧殿内间,探出灵觉感应一番,确认周遭无人,这才闭眸,轻轻感应着。 借着冥冥中的特殊灵应,苏伏心头一喜,眸子便睁开,这半载以来,他除开潜心对于心境的研磨外,便是钻研各种法决,其中《少白帝印》与《天眼通》成了他主要修习的两门根本经义。 《少白帝印》一如既往没有甚大的突破,许是境界未够,至少亦要等到他修出了凝窍真意后才有可能进展。 而《天眼通》,虽这半载失去了灵气,却对领悟灵应之道渐渐有了一些心得体会,他掌的三种《壬水天一神禁》里头,有一种使用条件异常苛刻,那便是《彼方水镜》。 随着他的修为进展,除开《水龙吟》,其余两种已无须雨水之气加成,只是彼方水镜仍然存在大弊。 首先他需要对架构《彼方水镜》的空间有着一定的了解,譬如角度,方向,形状,大小等等。 随后便是灵引,与灵应不同,它其实是一种施法媒介,譬如刚领悟剑心的剑修,便需要剑器来达到剑气外放的效果,以其肉体凡胎是无法替代剑气的媒介的。 剑气多数狂暴,肉体凡胎如何承受得住。 而《彼方水镜》则需要一枚灵引,可隔空施法的灵引,这就需要有人将灵引带入那个空间。而显然他今夜行动失败了,已无法完成潜入。 是以在罗碧虚出手的那个瞬间,苏伏便将他近来所修习的天眼通的灵应,改成《彼方水镜》的灵引附在了虚空的灵气里,当罗碧虚撤回了大手印,那灵引便随着他们一道入了正一殿。 在特使未来前,他本是欲借这副面貌令惊魂未定,与这副面貌主人偷情的女人带着他接近管雨石。 如此一来,管雨石首先便会放松警惕,倘若近身,他有莫大把握瞬杀管雨石,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这个女人尚未反应过来他便是刺客,便无从给管雨石危机提示,而他则需要顺利潜入,且在管雨石面前不露破绽。 可苏伏心头尽管酝酿着怒火,却不会忘今夜行动的根本目的,这涉及到管雨石害青衣的因由,他引自己三人跳入兽坑,欲害死在太渊城中人人爱戴的小医仙青衣,这背后倘无隐情,他必然不信,不挖出幕后主使来,青衣便随时处于危机之中。 这时他感受到灵引顺利入了殿,便轻轻结起手印,抱玉、仲渊、龙象、菩提……这是他第二次使来,略觉生疏,这些手印极其繁复,结错一个,便不能牵动灵引。 他也不急,于黑暗中,反复无声地结着各种手印。 “叮咚!” 终于在十数次之后,耳边传来声音,却见虚空落下一滴澄澈的水滴来,落在他眼前的虚空处,泛起了波纹,有光亮透出,只见这一面宛如水镜般的虚空便显出了影像。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厅室,四角立着乳白色玉柱,四周墙壁皆为青色石砖雕砌而成,壁下是书架,分两柜,其上摆放着异常精致的纸质典籍。各个窗门与窗网皆为沉香木搭建,皆有金黄色的纱帘铺盖。 厅室的正中顶上垂下来一个带着炽热光亮的精美灯笼,这是用灵玉来驱动装饰灯,唯有大户才耗得起这份奢侈,灯笼正下方摆着一个天工坊出产的上品香炉,有等人高,其上雕饰着精致玄妙的花纹,正袅袅溢出不知名气味来。 香炉的四周是由梨花木打造的太师椅,其中有三张椅子上坐着人,罗碧虚便站在特使的身侧,她垂着眸养神,似对他们谈话没有丝毫兴趣。 “客套话便不必了,两位请挑重点说罢。”从水镜里透出来,是特使那特有的柔软的声音。 另外二人其中一个是管雨石,另一个面相普通,却是白面无须,一身大红锦衣裹着他那略发福的躯体,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手掌,异常的粗壮,苏伏大致一分析,便知此人正是洪齐天,无量殿的最高掌权者。 管雨石的脸色有些尴尬,他显然如往常般,说了一堆客套话,可惜特使丝毫面子也不给他。 洪齐天拱了拱手,恭敬道:“特使快人快语,洪某亦不敢绕圈子,约莫是半旬月前,黑虎宫忽然袭击了无量殿所属的其中一个下品灵玉矿脉,那个矿脉灵气其实已接近枯涸,黑虎宫除开要与无量殿生死决战外,实在没有必要去抢。” “当时便令我觉得古怪,便暗暗叮嘱无量殿在黑虎宫的暗子查探,孰料内幕未能查知,两个暗子却相继失踪,黑虎宫的宫主熊无是个狠角色,必然对这暗子早心里有数,选择这个时候清理,必是为了掩盖天大隐秘,是以我又遣管长老带人去探。” 洪齐天说到这里,淡淡望了一眼管雨石,示意之后便由他来说。 管雨石轻咳着道:“好教特使知道,那一日我带着弟子,本欲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料那黑虎宫虎贲堂堂主熊二早有埋伏,关键时刻展露了他们堂的精英修士,披了甲胄,我们不是对手,只能败退……” 第四百五十二章:窥伺 “黑虎宫的甲胄精卫培养不易,每一个都是宝贵财富,能让熊无如此重视,而遣出如此多甲胄精卫守护,必是惊天大隐秘,在太渊城……” 管雨石语声微顿,迟疑着说:“在太渊城,若果说藏有惊天隐秘,管某只能想到传说中的太渊秘境!” 此言一出,罗碧虚眸子闪动精芒,道:“长老的意思是那一处矿脉乃是通往太渊秘境的通道?” 管雨石连忙摆手,苦笑道:“倘是通道,无量殿应当早有察觉,怎会被黑虎宫抢先。” 说着,他神情微微肃然,说道:“管某认为,应是进入太渊秘境的钥匙,传闻中的太渊令!” “哦?”特使惊讶地打量了管雨石一眼,“没有想到管长老心思如此缜密,只凭着些许情报便推断出来这隐秘,不过本使有些许疑问,管长老为何如此笃定矿脉中存在着‘钥匙’,既然存在钥匙,无量殿为何一直不曾发掘,黑虎宫又是如何得知这一隐秘?” 管雨石一时语噎,片刻才苦笑着说:“特使为难管某了,管某所言皆为揣测,并无真凭实据,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尚要请特使调查,黑虎宫势大,倘隐秘是真,必爆发大战,无量殿怕是难撄其锋。” 洪齐天微微笑道:“正是如此,不敢瞒特使,正因事关重大,才不得不通禀盟主,请他老人家作定夺。” 特使不置可否,淡淡道:“盟主令我来,亦是要我彻查此事,这件事先不谈真假,近来城内可有异常?可有魔宗之人影迹?尤其是欢喜魔宗之人,魔剑络羽嗅觉向来过人一等,倘太渊秘境真要出世,他不会没有察觉。” 洪齐天微微一愣,道:“近载城内与平常没有两样,不过约莫十载前,黑虎宫出现一个神秘供奉,唤作柳三,整日于城中游荡,熊无那厮对其却非常尊敬,亦不知是何来头。” “柳三?”特使精致的容颜上微微一动,却隐去不提,又道:“按两位推断,黑虎宫是否已经得到太渊令了呢?” “另外,倘按管长老所言,那一日似乎正是剑斋真传弟子石泰陨落之日,管长老同在妖兽山脉,可知此事具体内情?” 管雨石面上露出沉吟之色,少顷才道:“管某那一日受到重伤,被黑虎宫之人追杀,路遇小医仙得救,后与她们分开,归程时陷入兽坑,耽误了一些时间,却意外发见小医仙等人被一个真人留难,管某当时未及反应,便见那石剑仙忽然从天而降……” “两方爆发剧烈冲突,管某本欲上前相助,可见小医仙一行人顺利逃出,生恐受到波及,便也逃回了城,是以具体情状管某不知……” 罗碧虚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道:“管长老对恩义看得还挺重啊。” 管雨石苦笑着拱了拱手道:“惭愧,事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以管某这份微薄修为,倘若留下,怕是要干扰了石剑仙应敌。” 苏伏听到这里,差些破口大骂,这狗东西不顾救命之恩,引青衣入兽坑,且便在一旁窥伺,倘非后续事件,他们即便逃出兽口,恐怕也难逃他的手掌心。 他心绪有些不稳,只觉一股难言的怒火织在胸口,便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彼方水镜因此泛出波纹,行将散去。 水镜里,特使忽而有感,抬首淡淡望了过来,细细的柳眉蹙起。 苏伏大惊,急忙震慑心神,收束心绪,将一应杂思去净,使其澄澈,如古井无波,水镜渐渐平稳,见特使缓缓平复细眉,不禁微微吐了一口浊气。 倘是平日,即便遇上管雨石这类伪君子,苏伏也绝不会如此无状,于危急中救了他两次的石泰,他的死,在其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显然不是一个会选择沉默的人。 水镜里,特使绝美的容颜上似乎带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语声仍旧淡淡,道:“管长老是说那个石泰救下了小医仙,莫非小医仙同那剑斋有甚关系?” “这个小医仙又是什么来历,本使怎从未听过?” 罗碧虚这时笑着应道:“这个我倒有所耳闻,似乎是可以医治修士的女大夫,有着一手神奇的医术,其声名传播还挺广,便连远在海外的三山岛,都有修士前来求医。” 洪齐天精神微震,音量便提起:“不错,小医仙青衣可是太渊城一宝,且素来有医德,从不主动收取诊费,乃是我城之民心目中的医仙下世,普济众生。” 管长老笑着附和道:“确是如此,不过小医仙性子有些古怪,今日在城中本欲摆酒称谢救命恩,她却丝毫不愿领情,管某实在是无奈……” 言是无奈,实则心底恨极,今日青衣可给了他好一番难堪。当然,他不敢将这份恨意表露,尤其是特使面前,以免被当做忘恩负义之辈。 特使法眼如钜,这时莫名一笑:“本使倒觉得,这位小医仙性子淡泊,不恃功而骄,宠辱不惊,不趋名利,实可称之完人,不知管长老可否带本使引见一番?” 管长老微微一喜:“既如此,明日管某便安排,只是这小医仙素来目中……咳,目无余子,除非殿中有病者,否则怕是难以请到她来。” 特使摆了摆手,轻柔地说:“既要亲贤,怎能让其来见本使,明日你便带本使去她下榻处,本使要亲自去见她。” 洪齐天微微诧异,说道:“特使大人,听您这意思,是要招揽小医仙?” 特使缓缓立起,淡淡道:“怎么,有甚不妥?” “没有不妥!”洪齐天微胖的脸上略一抽动,“只是小医仙怕是不会接受,她既看淡名利,即便是特使亲自相邀,亦只作淡淡浮云……” “不曾试过怎知不行?”特使莲步轻移,向着门口行去,罗碧虚紧随其后,待至门口,她忽而回首,望着某处虚空露出迷人微笑:“譬如这位道友,居然利用本使窥伺正一殿,且差一些便暴露了不该暴露的隐秘!” 第四百五十三章:没有这份本事 “被发现了!” 苏伏心头大惊,这个女人修为果然恐怖,气息紊乱一瞬都被她察觉。他连忙撤去水镜,趁着气机尚未被锁定,将《水幕天华》使来,而后隐去了一切生灵特征,身形一闪,便自侧殿窗门穿了出去。 正一殿,特使已带着罗碧虚走远,洪齐天脸色铁青,震怒道:“令聚义堂、刑堂给我搜!给我搜!再命铁令堂给我封锁整个无量殿,但凡有可疑者尽皆拿下,死活勿论!” 管雨石抹了把脑门顶上的冷汗,洪齐天这是动了真怒,连忙应了下来出去部署。 约莫十数息左右,忽有一道双彩焰花在整个无量殿上空绽放开来,整个无量殿霎时沸腾起来,所有殿室与院落的灯火齐齐亮起,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喧哗,守护无量殿的神阵在一阵缤纷色彩中,蓦地形成了一道颜色艳丽的光罩,将整个无量殿笼罩在内。 苏伏宛如一道影子穿过黑暗,此时他心境变得无波无澜,那个特使不出手,目下整个无量殿没有人可以来得及拦下他。 虽然疑惑那个特使行为古怪,明明察觉了他,却到最后才说,还有她最后一句话究竟是甚意思? 无量殿反应过来有人侵入时,他已接近了无量殿的外墙,远远见着那道神阵变得艳丽,却仍无危险波动,他便将《扶风歌》根本经义萦绕心间。 有着躲入虚空缝隙之能,虽然短暂,却不是这神阵可以困得住他的。 没有几息,他便接近了神阵,正欲施展《扶风歌》,眼前却闪过一抹深兰色的影子。 他本欲跃起的身形骤然静止,只见特使在他身前凌空悬浮,轻笑着说:“蒋执事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儿,深夜出行,敢莫是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不知可否带上本使一起呢。” 事到临头,苏伏反而沉静下来,他取了一柄普通长剑出来,微微一笑:“既是不可告人之隐秘,如何能让特使大人知道!” 特使缓缓落下身形,她柔柔地笑,形状极美的眸子眨了眨,说道:“你可不像一般执事,他们见到我可害怕了,为何你不怕我?” “这边,都给我搜仔细了,莫说一个人,便是一只苍蝇也不可放过……” 远处有人持着火把大声吆喝着,在火把的掩映间,可以见到人头憧憧,有条不紊地逐寸搜寻过来。 苏伏缓缓吐了一口气,他在调整法体的韵律,气海恢复后,尚无法与法体协调一致,他有着苦战的心里准备,目下能提一分战力是一分。 “特使大人明明识破了我是刺客装扮,自然非是一般执事,何必作态……” 音声将落未落之际,苏伏眸子蓦然空旷悠远,他抬剑的瞬息间,身形便化作无影,虚空被划出一道比之暗夜更为深沉的痕迹。 然而特使轻柔地笑着,伸出柔荑,只用了两指便将刺来的长剑夹住,动也动不得,她望着近在咫尺,被制了兵器仍然不动声色的苏伏,轻柔地说:“蒋执事,非是一般执事,又是何种执事呢?” 其实苏伏心头没有他表面那么平静,他在剑上附着了些微浩然气,已是长剑能承受的极限,可就是这一点浩然气,也不是普通抱虚修士可以用手指来接的。 这一幕不禁推翻他心底对特使实力的估计,这个长着女孩的面孔,可称之为少女的神秘特使,居然是个不出世的高手。 可苏伏从来不会坐以待毙,这时沉沉一笑:“取尔等性命的执事……” 他略一用力,长剑便‘乒乒’断成数段,断刃翻飞中,倒映出了苏伏的瞳孔,那是纯粹的黑与白构成的深邃界域,没有一丝的杂质,映出了他心志如铁,映出了他完满本物,映出了他令人敬赞的坚韧,映出了一抹真实无虚的杀机。 那是真的想要杀死她,以排除前路阻碍的坚定。 这一刻,周遭虚空宛如停滞,特使从未自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如此的多姿多彩,下一息,她的眼前,忽然就被白光填满,夜空仿佛从来不存在。 所有的断刃在这一刻突兀地从中裂开,自里头皆爆发出一道白光,一扫夜的阴霾。 “剑光衍化?” 特使略觉疑惑,这么多道剑气,对方是如何瞒过她,在瞬息的功夫藏入断刃里的?藏入断刃里的剑气,又是如何使其爆发时,撕裂虚空,引出剑光?这些剑光又是如何如臂指使地随着对方心意袭击自己? 左近的搜寻队伍,只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那无匹的锋芒令他们心惊胆战,但只有刹那芳华,宛如过眼烟云,令人怀疑是否错觉。 “过……过去看看……” 一个领队模样的修士,艰难咽了一口口水,旋即小心地拿捏着一枚神禁石,穿过游廊后边的草木,壮着胆子定睛一望,却只见一个着深兰色织锦长裙,挽着如意髻的美丽女子的背影。 她全身都完好无损,仿似方才那道白光果真是错觉般。 领队修士认出了她,连忙过去行礼,恭敬道:“聚义堂七品香主张彪,见过特使大人,敢问特使大人,方才这道白光是?” 特使缓缓转身过来,淡淡地说:“无事,你们继续搜罢!” 她一点也不想记住这个人的名字,因她的心绪有些起伏,是以她自顾自说着,便自顾自地往回走,一点也没有帮他们搜寻刺客的意思。 行不多时,便撞上前来寻她的罗碧虚,后者疾步迎来,埋怨道:“小姐,您怎不声不响就消失了,以您的修为,倘消失不见,我可没有信心找回您啊。” “那人与我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我是否在哪儿见过他?” 特使淡淡说着:“浩然剑气外加剑气成丝,以剑光衍化的方式显现,凭着这个,他便足与任何抱虚修士一战,可是他的修为却只有阴神境……” “什么?”罗碧虚大吃一惊,“小姐是在说方才那个使了小幻术的不入流刺客?” 特使摇了摇首:“小幻术没有错,不入流就太偏颇,他在与你冲突时,假你收手之际放出《彼方水镜》的灵引,却能瞒过我,即便你有机缘掌握这门神禁,你可想得出这个方法?” 罗碧虚微微撇嘴,道:“小姐莫不是见他长得像苏伏,便夸大其词罢!” “我可不信区区一个阴神修士,能与抱虚修士一战,二者之间天差地别,几无可比性……” 她说着,眸子微转,又道:“小姐,您莫不是与他一战?他可是刺客,谁知要来害谁性命,无量殿可是咱们散修盟的附属,盟主说过,任何一个成员都是宝贵财富,怎么给放跑了呢……” “还有啊,您方才说的那些,可都是剑斋剑修的修行法门,倘说剑斋剑诀外流,我可不信,有着《心炼法火》,谁能拷问出根本经义?莫不是剑斋遣人来查石泰之死的真相……” 特使由着她念叨,却也不语,行不多久,便回到柳月湖,她忽然驻足在湖边,说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与苏伏为何会认识吗?” 罗碧虚停了念叨,脑海里浮现出了归墟仅有一面之缘的苏伏,不禁嘿嘿笑道:“当然好奇,即便他现在是剑斋弟子,可与小姐身份一比较,也只是蚍蜉而已。且不是有传闻,他已死于魔劫,小姐缘何对他念念不忘?” 特使白了她一眼:“甚叫念念不忘,莫要胡言!” “是是,小姐您就快说罢!”罗碧虚催道。 特使想了想,幽幽叹道:“此事乃是散修盟最高机密,十数载前,父亲令我与陈长老一同扮作父女,于青州潜伏,你也知道我所修习的功法,可以令我完全忘却修行与前尘之事,且能将修为彻底掩盖,只是即便有危机,亦无法醒来。” “父亲本欲于玉清宗安插一枚暗子,我的功法使我变作了一个真正的凡俗大家闺秀,且身怀根骨,在青州扎根十数载,拜入玉清宗倒也非是难事。” 罗碧虚脸色大变道:“小姐,您怎将最高机密透露给我,这不符盟中律条罢!” 特使淡淡道:“你怕个甚,我如今身在此处,此任务自然是失败了,既然失败,便不算机密。” 罗碧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那您继续说,我保证不打断……” 特使又道:“任务失败有两个因由,其一便是苏伏,其二乃是吾盟与天坛教的一次合作。” “我受天狐幻月法迷失了心智,当时是苏伏救了我。” 特使将当时情状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淡淡地说:“陈长老并不知其内凶险,是以为隐瞒我等身份,并未将我从迷失中拉回,倘若我持续迷失,便有可能不再醒来,迷于《天狐幻月法》者,本源烙印会渐渐崩溃,这也是醒来之后才察觉。” 罗碧虚震惊地说:“此事盟主可知?” “父亲自然知道。”特使幽幽地说,“我醒来之后,便总想再见他一面,当面谢谢他。” 罗碧虚小声地咕哝:“这也不是您放走刺客的理由啊!” 特使无奈笑道:“我倒是想留下他,看看他是不是苏伏,可没有这份本事呀!” 第四百五十四章:搜城 没等罗碧虚质疑,特使便自顾自淡淡地说:“他将己身化作了剑光,且不知以何种方法潜出了神阵,神阵没有丝毫反应,周遭又都被他的剑光充斥,我一时大意,便让他逃走了。” 罗碧虚惊讶道:“居然能瞒得过小姐,那可真是了不起,那么其二又是为何?” 特使又道:“天坛教在青州图谋许久,建了流冥坛,妄图架构两界通道,惜玉清宗早有防备,听说还有一个小散修在里头起了莫大作用,陈长老受命前去支援,天坛教图谋落空,晋城爆发魔劫,未免受到清查,陈长老便带着我回转庐州。” “原来如此!”罗碧虚恍然,旋即又疑惑道:“小姐,盟主为何要助天坛教?” 特使淡淡道:“此事你还是莫要知道为好,真界即将有大风波,你能做的便是努力修炼,争取于天地大劫前叩开天门,超脱此岸。” “说得容易……”罗碧虚无奈地说,“人家又没有小姐这样的天资。” 特使不置可否,便转身,欲回转阁楼,迎面却有一队修士搜寻而来,为首一个却是管雨石。 见到特使,管雨石疾走几步,恭敬行礼:“特使大人安好,不知可有见到可疑人物。” 美丽的特使微微笑着说:“见到了。” 管雨石本来只是例行公事,这时闻言不禁一呆,反应慢了一些,却为她这笑颜迷得说不出话儿来,直到罗碧虚出声提醒,他才如梦初醒,连忙问道:“敢问他在何处!” “出府去了。”特使丝毫也未将其当做刺客,并好似在说一件寻常事,语罢自顾自便离去了。 管雨石恭敬笑着相送,待她走远,脸色不禁微微阴沉,冷冷地说:“特使大人有命,搜城!” …… 苏伏回到下榻的别院,那是位于城南,云记名下的一处别院,他这一路隐蔽行迹,不留半点痕迹,踏入别院,见自己屋里亮着灯火,轻轻推开门,却见花音坐于案几前支颐小憩,推门声将她惊醒,这时迷糊地揉了揉眼睛。 “你这家伙怎么才回来……” 花音站了起来,睡眼惺忪地说:“莫要误会,小姐令我候着你回来,快说你今夜去哪儿了?身为护卫,却擅离职守,还不快快如实交代。” 苏伏撤去了幻术,这才摊了摊手:“禀花音大人,小的方才去了一趟青楼,叫了几个姑娘,喝了几杯花酒,现已疲累,有甚事明日请早……” 花音没好气道:“苏浮尘,你又逗我,太渊城哪儿来的青楼,不行,你不将行踪报给我,今夜就莫要想睡觉了。” 苏伏微微一笑,径自去榻上盘膝,也不言语,便闭目沉修。 花音这时惺忪的眼睛终于恢复过来,见苏伏一身黄色服饰,与白日所见,无量殿弟子一模一样,她亦是冰雪聪明,眸子微转,得意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去偷鸡摸狗了罢,罢了罢了,本姑娘宽宏大量,便不与你计较了。” 她转身出去,待至门口,又回身道:“小姐说了,这件事急不来,倘你第一次失败,便很难再有机会……” 苏伏这时睁眼,奇道:“她如何知道我会失败?” 花音趾高气扬地一甩头,只留下一句:“小姐的境界,岂是你这小修士可以明白,这一点,你要同本姑娘一般,跟小姐久了,就会懂。” 苏伏不禁翻了翻白眼,却又隐隐抽痛,他不动声色地去将房门关上,而后抹去了脸上的装饰,露出了煞白的本容,强忍着伤痛,又将身上衣饰换下,他想了想,便换了一身灰色长袍,既不引人注意,身为修士,又不显得突兀。 这才坐于床榻处,服了一枚小还丹与数枚聚元丹,今日算是牛刀小试,将那修为恐怖的少女虚晃了一枪,却令他又惊又喜。 惊的是,神魂破损,耗费的灵气无法作用于心内虚空缓缓自行恢复,摄取灵气的效率亦要慢上很多,仿似对本来就极差的根骨有着阻碍。 喜的是,浩然气已然随心所欲,若非一瞬间耗尽,已不会对经脉造成损伤。修《浩然度灭》始,历数战绩,真是伤痕累累不足道,可怜的经脉在狂暴的浩然气下不知损坏多少次。 终将其驯得像绵羊,方才藏身剑光逃跑,一是因对方不重视,才能顺利逃走,二来亦因此付出莫大代价,想想令法体徜徉在浩然气内,没有任何防护手段,能将衣饰护住已算了不起了。 这时苏伏不禁想起前世许多话本里所言之‘天人合一’,与剑气合一,究竟算不算是呢? 凭心而论,藏身剑气里,确可出其不意斩杀敌手,可若是被识破,下场必然奇惨。 思及此,他不禁摇了摇首,排除了这个想法。 感受着药力化开,他开始疗伤,约莫半刻过去,便又睁开眸子下榻,取了装饰所用器具,于梳妆台前落座。 约莫又是半刻过去,在他精心刻画下,铜镜里映出的人已然有了巨大改变。 首先便是眉毛,变得犹如浓墨,在眼皮处抹了一些灰色的粉末,使其望去,眼瞳都好似换了个颜色,而清晰的轮廓则做了一番修饰,脸部上去显得大了一些,却与本来面貌没有丝毫冲突。 如此一来,熟悉他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来,倘不熟悉,即便是真人灵识,亦只能探查出有修饰痕迹,却探不出本来面目,这便是易容术最高境界,可瞒过真人灵识。 满意地打量了一番,没过多久,院外便传来‘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开门!快开门!” 苏伏轻轻一笑,便起身来到院外,花音一脸倦容地自房内出来,不满地埋怨道:“深更半夜敲什么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嘘!” 苏伏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不动声色地去将院门门闩起开,大门旋即轰然洞开,只见一个面目阴沉的修士领队冷冷喝道:“无量殿办事,闲杂人等全都给我聚到院子里来,我数到三,如有违抗,杀无赦!” 他理也不理苏伏,带着十数个修士径自踏入小院。 花音这时哪里按捺得住,嗔怒道:“尔等意欲何为?” 苏伏回到她身边,将她拦在身后,微微笑道:“诸位道友,此地乃是云氏商行所属,如此兴师动众,恐怕不妥罢!” 那领队阴冷地瞥了一眼苏伏,本来半夜被叫起来搜城,便已是满腹怨气,这时只觉此言说不出的刺耳,他阴冷冷道:“云氏商行又如何?我怀疑尔等窝藏刺客,全都给我拿下带回去审查!” “慢着,你凭什么抓我们?” 花音姑娘这时睡意全都消去,醒悟过来来者不善,她丝毫不惧地自苏伏身后出来,冷冷道:“无量殿敢莫是一窝强盗土匪?说抓人就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无量殿一家独尊了!” 领队修士微微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小姑娘,方才未觉,此时细细一望,才知小姑娘姿色不差,他不禁舔了舔嘴唇,阴测测地说:“小姑娘说是就是好了,全部给我抓回去。” 他身后的修士不怀好意地涌了上来,小姑娘好生气恼,小小的拳头握起,正待暴起。 便在此时,忽有一阵风轻拂过来,将一片莫名的绿叶带起,于众人之间化作细碎的粉尘,那些粉尘随风舞动,无量殿的修士便尽都沾上了一些粉末。 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被粉尘沾上后,法体居然不能动弹,便连口唇都僵硬,连求饶的话语都发不出,恐惧令他们睁大了眸子。 “吱呀!” 只见小院正中主卧的房门轻轻向两边开启,一个身着素白锦衣的女子捧着书卷行将出来,待到院里,才缓缓抬首,稀薄的月色下,依稀可辨她的眉目如画,绰约清雅,淡寡出尘,步履行间,便见山水,宛如银河挽迤,高芒数丈,又仿似雪月光华映衬,清冷赛过冰霜,令人惊赞。 “原……原是青衣小姐……”那领队修士发觉口唇解僵,略有些干,涩声道,“在下无量殿刑堂八品香主池韦……未……未知青衣小姐下榻此处,多有冒犯,望请饶恕则个!” 他尽管惊于青衣美色,却更惊于她实力。 青衣轻轻驻足,语声淡漠:“我喜好不多,看书是其一二之一,搅扰我看书闲情,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 苏伏大感惊讶,自从那一日遇险之后,她的修为似乎有着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花音大是欢喜,小跑着来青衣身边,挽着她手臂,娇声道:“要人家说,全部杀了才好,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好东西,平日里跟着管雨石欺压良善,有着无量殿靠山,令人敢怒不敢言,小姐今日不若便替天行道,将他们都灰灰了去。” “青衣小姐饶命……”此起彼伏的求饶登时发出,可见青衣在城中有着一份莫名的威慑力。 苏伏始知青衣并非只有医德令人服帖,这份修为亦是主要,无怪她安然逍遥于天宫山,没有一个势力打她主意。 “青衣小姐,且慢动手!” 第四百五十五章:特使来访 “青衣小姐,且慢动手!”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浑厚且阳刚,便见一中年修士撞破黑暗,龙行虎步进来,抱拳施礼道:“在下无量殿刑堂长老齐岳,青衣小姐且慢动手!” 苏伏认出了来人,正是那个对杀机特别敏感,险些识到他踪迹的齐长老。令他感到有些古怪的是,这位刑堂长老连陈有为的面子都不给,却对青衣颇为尊敬,这不得不令他讶异。 青衣细眉微微挑动,说道:“你有何说?” 齐岳诚恳地说:“医者救命治人抑或杀人夺命,都无可厚非,齐某这些下属不长眼冲突,确是有罪,然鄙人窃以为,罪虽大,尚不足死,不若留他们一条生路,待齐某回去撤了他们职务,好好教管,青衣小姐以为如何?” “不如何,此理尚不足说服我。”青衣轻缓摇螓道。 苏伏接过话头,微微笑道:“此事可大亦可小,诸位莫要空口白话,留下买命财便是了。” 齐岳闻言,虎目一瞪,对着几个手下喝道:“听到没有?还不快将储物袋留下?” 他语罢,便取了数十蓝玉,与脱了身下属的储物袋统共,交给了仍呆滞着的花音。 “多有得罪!”齐岳再度抱拳施礼,便带人转身离开。 花音手上微微一沉,不禁目瞪口呆:“这也行?” 青衣居然满意道:“有你在,我总算有一些额外收入。”她语罢,也不看储物袋,径自回屋去了。 花音闻得此言,不禁感觉自家小姐形象轰然崩塌,然那个瞬间,她又用无数的强大理由重新塑造了一遍,旋即瞪着去关门的苏伏,警言道:“苏浮尘,我告诉你,小姐可不是贪财,她只想用这些钱财替病者做更好的治疗,譬如你,都花了我们医仙堂多少玉石了……” 苏伏上好门闩,不以为意道:“我想青衣小姐是明白过来,身为修士,钱财的紧要,就算她是医者,修行时同样离不开这些外物。” 花音气呼呼地反驳道:“才不是,小姐平日行医便是修行,你可曾见她修炼过?小姐修的是菩提心,不染外相,不染外物,又怎会在意钱财。”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苏伏笑着吟罢,也不理会她追问,径自回了卧室。 花音抱着十数个储物袋,气呼呼地独留小院,可不一会,感受到手上沉甸甸的重量,她不禁喜笑颜开,乐滋滋地回屋清点去了。 …… 翌日,关于无量殿闹刺客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无量殿失踪了两人,其中一个乃是外门执事,另有一个重量级人物,那便是管雨石的小妾杨虹。 渐渐变作流言,分作不同版本,其中最是大快人心的便是杨虹与那执事私奔了,管雨石人面兽心,乃是城内出了名的伪君子,倘此事为真,恐怕是笑不出来了,许多散修都暗里拍手称快。 而昨夜搜城,更是因此恶了活杀堂,黑虎宫,寒风寨等城中大势力,险些爆发出剧烈冲突,然而无量殿却不曾丝毫慌乱。 其实无量殿昨夜与其说是搜索刺客,不若说是借此宣扬无量殿实力,而这一切都是因那位神秘的特使大人。 今晨,约莫辰时,暖阳照例洒下,使得太渊城渐渐恢复生机活力。 管雨石辰时出门,却带着三位特使与特使身边的大人,想必无人会不知他用意,那便是其背后的‘散修盟’来人了。 正因有着特使,无量殿才敢如此行事,本来特使入城之初,各大势力便已收到消息,管雨石借着带特使去‘亲贤’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带着特使逛大街,顿将其他势力给震住。 青衣的下落,管雨石昨夜便已探问,是以轻车熟路地来到云氏名下宅院。 有弟子上前去敲门,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却是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姑娘,她先是迷糊地望了一眼特使,不禁露出笑颜赞道:“好漂亮的姐姐,你们找……” 当她眼角余光瞥见一张令人厌恶的脸时,登时拉下脸来,冷冷地说:“你来做甚?” 特使悠然道:“管长老看来不受欢迎,便先回去罢,多谢你今日带路。” 管雨石心底暗恨不已,好不容易有献殷勤的机会,却生生被这小姑娘打断,他面上显得尴尬,勉强地笑了笑,拱手说:“既如此,管某先告辞!” 他几乎没有脸面再留半刻,转身便去了,今日威慑太渊城的目的已达成,至于小姑娘,这笔账有得是时间慢慢算。 特使这才转向小姑娘,轻柔地说:“我唤作师洛水,散修盟之人,素闻小医仙大名,路经此地,顺道拜访,姑娘可否让我见一见小医仙呢?” 花音警惕地望着她,道:“散修盟?尔等谁是病者?” 罗碧虚眉头微挑:“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我家小姐诚心诚意来拜访小医仙,无病便不能拜访?这是甚规矩!” 花音本是一点就着的性子,闻得此言,登时虎着脸,硬邦邦地说:“医仙堂的规矩便是如此,倘无病者,小姐一概不见,都请离开罢!” 她语罢便返身,丝毫不卖面子,便要将门关上。 特使怔了一怔,旋即饶有兴味地说:“其实我昨夜见过潜入无量殿的刺客,他藏身在此罢?” 花音心头一跳,正欲将门彻底封闭,特使身侧的陈有为忽然一脸微笑地抵住大门,以花音法体之力,竟不能抗衡。 “小姑娘对不住,小姐今日真的只是来见一见小医仙,见完便走,能否行个方便呢!” 陈有为的话语令她微微犹疑,她亦有修为在身,知道这一行人的修为都不是她能应付,挡是挡不住的,这时耳边却传来苏伏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花音想了想,只好又打开大门,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姐喜静,不喜多人搅扰,只你一个罢!” 罗碧虚‘嘿’地一声,正欲发作,特使师洛水却淡淡笑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 第四百五十六章:特使来访(下) 师洛水缓步踏入别院,身后院门吱呀地合上,她不在意地笑了笑,莲步轻移,步下两级台阶,便见有一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微笑着迎来。 此人略眼熟,可她印象里却没有此人,她总觉此人面上有些古怪,却没有法术痕迹。 “先生是?” 苏伏拱手施礼,微笑说着:“鄙人苏浮尘,医仙堂护卫,快请进,小姐正等着您呢。” 师洛水礼节性点螓,便进了主卧。主卧采光极好,浅蓝色的纱帐,檀木桌案,数列书架,古色书籍排得满当。她望见一个姿容与自己几乎不相上下的女子,姿态恬静,神情安然地翻着手中书卷,当晨光被遮掩,她才轻轻合上书卷,抬起美眸来望。 “你因何迷惑?” 师洛水闻得此言,只觉莫名,便轻轻笑道:“何以见得迷惑?” “知浅见微者,不图为师,知人莫论者,不自居奇。” 青衣释卷,伸出皓腕,虚引道:“道友坐着说话。”即便对方是散修盟之人,她也没有丝毫起身相迎之意。 寥寥数语,便见大家风范,师洛水非寻常修士,自能分辨真假,便也不觉青衣失礼,浅浅一笑,就去落座。 这时花音抱着托盘进来,奉上了两盏茶,又安静退去,大失往日举措。 青衣素手举盏,淡淡道:“清月梦寒潭,以山银针为主,月见草为辅,医仙堂自制灵茶,道友不妨品评一二。” 师洛水依言轻品,透明茶液甫一入口,便觉一道寒冰在舌尖炸裂开来,旋即占据整个口腔,这股寒意顺着咽喉而下,只觉从里到外都是冰凉,法体宛如浸于寒潭,能令她法体产生这种微妙感,确不愧是灵茶。 不过以她的身份,“迷迭香”也品过不止三两次,只是很意外青衣除开医术,在制茶一道上亦有钻研。 “道友称得大家!”师洛水诚心诚意地说,“只这份手艺,足见匠心!不过道友应当明白,门阀势大,散人终究难成气候,而我师洛水,则可全权代表散修联盟,在此特邀道友加入散修盟,道友若是有条件,大可提来。” 青衣摇螓道:“我请道友饮茶,非是表明意愿,乃敬道友这份难能而可贵之境界。” 师洛水微惊,细细探查,只觉对方修为古怪,波动时强时弱,不能查知具体,不过大致范围不会错,她非是真人,倘是如此,又如何看破自己? 未待她疑问,青衣又道:“道友进门便心有迷惑,如我家护卫,如我的修为。” 师洛水于脑内重温了一遍回忆,这时忽然醒悟:“青衣道友早知我会来?道友与剑斋是何关系?” 青衣却再次摇螓,道:“我怎有未卜先知之能,且与剑斋有些龃龉,不提也罢。” 师洛水有些迷惑,她不知青衣所言真假,便意味莫名地说:“若果如此,道友看不上散修盟倒是情有可原。” “言重了。”青衣淡淡地说,“其实我本来不打算见你,不过我忽然想到若果是你的话,也许可以合作。” 师洛水绝美容颜上微微一怔,旋即浅浅笑道:“合作?倘是他人说来,只会让我觉得自不量力,倘是青衣道友,当非无的放矢,且说一二。” 青衣便道:“道友可知太渊秘境?” 师洛水闻言心里一动,道:“自典籍看过一二,似是上古大门阀驻地,十数劫不曾出世,已流于传说,若非典籍有载,恐怕早就被遗忘。道友所言合作,莫非与此有关?” 青衣略一点螓,说着:“不错,在合作事宜定下之前,我可以明确告知道友,太渊秘境的确存在,至于开启它的钥匙,除开传闻中的太渊令以外,尚须一物。” 师洛水何等心境修为,闻得此言,都不禁心头巨震,她素手轻拂,便施了隔音禁制,这才慎重问道:“何物?” 见青衣不语,旋即醒悟,自失一笑:“也罢,不如先来谈谈合作事宜罢,道友欲要我散修盟如何?” 青衣道:“具体事宜我尚未拟定,待我完善,会遣花音去寻你。” 师洛水闻言,微微蹙眉,总觉哪儿不对,青衣已自承乃临时主意,具体事宜未拟定亦是正常,令她无从反驳,思来想去,最终却只得出一个总结,那便是青衣这个人有问题。 至于问题出在哪里,却无法理清究竟,她眉头轻轻平缓,忽而取了一枚纯金打造,沉甸甸的令牌,递给她道:“也好,这枚令牌可令你们通行无阻,我在无量殿候着。” 她语罢起身,微微欠身道:“今一晤,受益匪浅,茶不错。” “不送。” 师洛水行出来,见苏伏懒洋洋躺在一把竹椅上晒着暖阳,笑了笑道:“浮尘道友好雅兴,不知加入医仙堂前,哪里修行?” 苏伏微微睁眼,便起身:“谈完了?”他微微笑了笑,又问:“谈得如何?” 师洛水见他不愿回应,便也不再追问,浅浅笑道:“还算顺利,这便告辞了。” 花音行来,望着她远去,悄声道:“我听说散修盟盟主亦姓师,唤作师相权,她与师盟主是个甚关系?” 苏伏古怪地望了她一眼,说道:“虽然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可我更好奇你为何会好奇这个问题?” 花音眯眼一笑:“你傻呢,倘她是散修盟大小姐,与她顺利合作,说不定可以借此报管雨石的一箭之仇呀。” 苏伏意味深长道:“仇要自己报,才能畅快。” 花音不屑地撇嘴道:“自己报,你昨夜怎么个报法,还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谁说她是来找我的?” 苏伏笑道:“她可是专程来拜访你家小姐的,不过她记着我易容过的面貌,是以昨夜我便换了一副模样。” 花音仍是撇嘴,表示不屑,旋即向院门行去:“不同你说了,小姐令我去一趟云记。” 苏伏便回椅子躺下,暖阳照在身上非常暖和,他舒服地眯眼,心底却暗忖:看那特使模样,应当是应了合作,青衣究竟用了甚名目来令她答应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医仙合作。 第四百五十七章:大乱将始 “散修盟在庐州虽无法与东西魔宫相较,却也构得上大门阀之称,师洛水既姓师,定然与其盟主关系匪浅,即便是为争取小医仙入盟,这玩得也不小,对了,昨夜似乎听到他们谈到太渊秘境?青衣或许清楚一些,不若去探问一二。” 思及此,他赶忙起身,便去主卧敲响房门,门未关,青衣抬首望来,美眸带着询问,因苏伏无事不会搅扰她。 苏伏步入,顺手关了房门,斟酌用词道:“昨夜我探听来一个隐秘,唤作太渊秘境,不知青衣小姐知不知细由?” 青衣细眉微微一动,说道:“应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她释了书卷,起身来到书案后面,那书案笔墨纸砚俱全,她捻起一根笔,沾了些墨,便娓娓写来。 苏伏好奇地行去,只见她行文如流水,字迹娟丽工整,句里行间,算得中规中矩。 须臾功夫,青衣释笔,淡淡地说:“我以为你会一直不问,今日始,你要将这篇文背熟,死也不能忘。” “若是你想治好伤势的话!” 苏伏心里一震,醒来的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没想到今日借太渊秘境,青衣会赤裸裸揭开这伤疤。 文章是用他并不熟悉的字体所书,略像古体字,却非是古体字。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串联成文,便不明其义,譬如这一句:梦月台千绝情刃,古月非月,古人非人,请去觅玄真。 “大幻不梦,道非道,古道不存,识幻破障,谨记梦幽莲。” 苏伏只觉看得头昏脑胀,勉强记下这一句,便晕眩而难以为继。 青衣淡淡地说:“此唤作‘心潜识真文’,总有一日你会用得到。你将它好生收着,修为不足,便莫要强记。关于太渊秘境,我只同你说一句,那儿有你最需要的东西。” 苏伏将那文章收起,皱了皱眉头,说道:“于我而言,目下最重便是神魂伤势,真界能修复我伤势者,我记得你说过一种丹药,唤作神意元辰丹,太渊秘境有神意元辰丹?” 青衣淡淡摇螓道:“除此外,另有一样法宝可治。” 苏伏急道:“是何法宝?” 青衣却未即可应答,而是回到座椅上,酝酿了许久,这才捻决施了法禁之域,说道:“太渊曾经确存在于世,乃是当时最大门阀,没有之一。” “太渊最鼎盛时期,拥有十数个纯阳大能,其下更有诸多渡劫宗师,长生真人,只是那时境界并未划分如此明晰。” 苏伏微微吐了口浊气,按捺着心绪,便去落座,道:“看来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青衣没有应他,而是自顾自道:“太渊拥有数十万弟子,每日早课,声势直达云霄之上,能令三位道祖感应,其太渊令所到之处,无不遵从,归墟、瑶池、元磁山,现如今的七曜山脉、海外三山、北海琅嬛福地、西海蜃楼群岛等等尽归太渊所有。” “目下真界有许多大门阀都是太渊分裂出来,譬如东都魔宫,太渊有位纯阳大能应了法劫,因其怨念不散,为另一位纯阳大能收取,渐渐演化,变作了现如今的劫魔,那位大能亦因开创前所未有法门而证得魔主位,是谓东都灵欲魔主!” “又是数劫,灵欲魔主一个分身脱离本体,以无上智慧创立西都魔门,以一己之力证得魔主位,是谓极乐欢喜魔主,这便是东西魔宫由来。” 此些惊人隐秘落于苏伏耳内,不禁目瞪口呆。 青衣也不管苏伏震惊,淡淡说着:“太渊不可避免走向凋落,这还不止,分裂出去的大门阀觊觎太渊传承,挑起大战,太渊在围攻下彻底覆灭。” “其时,太渊最后一个大能将仅余的太渊秘境锁闭,数十劫以来,太渊都快被整个真界遗忘得干净。” 青衣说到这里,忽而顿住不言,苏伏好半晌才过神来,直愣愣地说:“青衣小姐是如何知道这些隐秘的,倘书籍有记载,绝不至让我如此孤陋寡闻。” “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当时围攻太渊的大门阀里,太乙圣地便是其中一个。” 说起太乙圣地,青衣的表情谈不上有多怨恨,只是眉头微微一拧,似乎很不喜欢提到这个词,接着又说:“太乙圣地有一件法宝遗留在太渊秘境,你要得到它,这是你的伤势能否修复的关键。” 未待苏伏发问,她便道:“法宝唤作‘太乙玄都玉如意’,乃是用‘玄阳暖晶玉’所制,那种玉石早已于真界销声匿迹,此法宝有着怡养神魂,辟易心魔之效,倘能得之,必能令你伤势逐渐好转,只要消除李道纯的剑意,我便能替你彻底根治。” 苏伏听后,并未显得激动,此事先不谈难易,太渊秘境的大门朝哪儿开他都不知,前路仍旧是一片迷茫。 沉默半晌,他平静地问着:“青衣小姐缘何将此隐秘告知我?倒非是探问青衣小姐打算,只是有一些事情,我想弄得明白一些再去做,青衣小姐可否明白我所言之意?” 青衣淡淡一笑:“这有什么不明白,你倒也直白,正是欲令你明白一些,才对你说这些隐秘,要知道倘你泄露出去,我的性命怕是难保,你觉着我像是活够了吗?” 苏伏又是沉默,他心底正是清楚这一点,才觉青衣赌得实在有些大,非但是前路的迷茫,还有着这一份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信任。 沉默半刻,青衣又道:“你应该清楚,我这是在表明诚意,而我其实也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苏伏轻轻点头:“想必散修盟对此便极有兴趣,可今日这合作一事?” 他语才出口,便又径自摇首,道:“罢了罢了,你救过我两次,即便是利用,在下也甘愿,遑论于我自己亦是一条出路呢。” 苏伏很清楚唯有修复神魂伤势,才有继续问鼎大道的机会,否则过不了多久,他的寿元就将走到尽头,而选择相信青衣,虽非目下最优抉择,却是目下他唯一所能抉择。 不知为何,他忽然忆起一篇唤作《选择论》的文章,里面谈到,无论身处何种时代,一个人的抉择权与他的地位与实力息息相关,最为愚昧的生灵,便是连‘抉择权’都不知的生灵,他们是身处最底层的生灵,也是最无知的生灵。 苏伏不禁微微一笑,他还有这抉择权,便已是万幸。 青衣不知他为何发笑,却知他已想通,便淡淡地说:“太渊城很快有大变,我明日会离开一段时间,你替我将花音带回天宫山。” …… 太渊城,城南一个茶楼里, “嘿,可曾听说了?昨日有个修士于妖兽山脉那道裂痕左近捡到一块令牌,听说是太渊令,太渊秘境的钥匙……” 一个约莫十六七年纪,长得秀气,有着一双机灵眸子的少年修士轻悄悄地对同伴说着。 “哦?” 此言传入众人耳内,顿引起哗然,一众散修纷纷涌去,催道:“快说说具体的,是谁得到了?” 少年小脸蛋儿通红,神气兮兮地说:“听说那位好运道友唤作石不二,小爷我还听说啊,这位石不二是因与那位剑仙石泰同姓,才得了此机缘呢。” “道友意思是那太渊令本是剑斋所有物?” “这个小爷就不清楚了。”少年露齿而笑,白晃晃的有些刺眼,继而神秘道:“我告诉你们,这个消息可是小爷从二舅的姥爷的孙儿那儿听来的,那是我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哥们,不然这个消息哪能轮得到小爷呢。” 其中一个散修心思微动:“传闻太渊令可是开启太渊秘境的钥匙,倘能将太渊秘境打开,或许便可令太渊城变作与大门阀一般的存在,届时我等……” “那太渊令可是咱们太渊城的,我乃于城中扎根,土生土长的太渊城人,那个石不二我怎未听过,这好处如何能让外人凭白得去……” 此言一出,茶楼众散修纷纷动了心思,其中一个笑着附和道:“道兄此言有理,不若我等同去寻那石不二?” “同去……同去……” 众散修纷纷笑着,这时心思都活络起来。 待心思定下,众散修回过神来,那少年却已不见踪影。 耳边忽而传来一个硬邦邦的冷声:“我听说你们在找我?”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茶楼进来一个昂然有九尺的汉子,铁塔一般的身形,压迫感极重,只是他的修为却极弱,约莫仅有归元左右,从其法体表面看,因是个体修无疑。 一个散修狂喜道:“此人绝非太渊城人,将太渊令抢回来……” “且慢!” 另一个长得颇为文气的散修连忙阻道:“我们太渊城人是讲道理的,怎么能强抢呢。” 他露出淡淡微笑,说道:“这位道兄,能否将太渊令还给我等?若非情不得已,我等亦不会强抢……” 汉子面上露出不屑:“呸,莫说我身上没有太渊令,便是有,也不会给你们……” 第四百五十八章:大乱将始(下) 太渊城,城南云记二楼雅间。 云素素轻手拈起一颗果子放入口中,曦耀从她身后的窗台照射进来,给她添了一份金黄色的锦瑟。尽管已经按照青衣的要求去办了,她的心里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太渊城是她的根,也是她的底,大乱将起,她有时会觉惶恐,没有守得住家业的信心。 今晨起来,总觉眼皮不停在跳,这或许是给了她不安的预兆,以至于大清早便同赶来献殷勤的吕修贤发了一通脾气,现下想想,又觉失了举措,不禁幽幽一叹。 她喃喃自语着:“姐姐啊姐姐,我可是下了很大赌注,你可不能辜负了我。” 这时雅间外响起敲门声,云素素敛去神情,眸子恢复狡黠,应了声:“进!” 雅间被轻轻推开,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行进,他的后面跟着一个铁塔一般的男子,只是身上多处是伤,那本来不算好看的脸最是惨痛,称得鼻青脸肿,铁塔一般的身形,脸上却挂着犹如孩子般的委屈表情。 他甫一入,便哭诉着唤道:“小姐……都……都办妥了……您看看我这脸……” “嘻嘻……”似乎被逗乐,银铃般的笑音自云素素檀口里发出,她狡黠的眸子微微眯起,道:“小石子你辛苦了。” 两人正是被她遣去散布‘太渊令’消息的下属,少年唤作楚小川,铁塔汉子唤作石不二。 楚小川大喇喇取了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来,说道:“哭个啥,不就被揍了一顿,你不被揍一顿,以那些个蠢货的智商或许还真就觉着有问题了。” 石不二抹了一把脸,怒道:“凭甚让我一个人挨揍,为何不是你挨揍?” 楚小川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指着他的脸道:“谁让你一副欠揍的模样,谁让小爷脑子机灵,让你来说,怕是没说两句就被轰出茶楼。” 云素素打断了两人吵嚷,道:“休了休了,事既办妥,便都去外头避避,没有我的传唤,绝不可回太渊城,记着了?” 见转入正题,两人不再嬉皮笑闹,皆恭敬地说道:“小姐安心,定不会坏事。” 楚小川心头有些忧虑,太渊城大乱一起,云氏商行如何在大乱中存身?小姐一个人如何撑得起这份重担,加之商行近来将有大转变,这个消息小姐做得不够隐秘,不知可否会引起窥觑。 “小姐……” 他略略犹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小姐,不若让我留下罢,这件事我不过是散播了一些传闻,即便那些势力反应过来令牌是假,也不能指责我的不是……” 云素素轻轻摇螓,轻轻地说:“我不是没有考虑,可是你留下,只会给一些惦记云氏商行的人对付我们的借口。” 楚小川神情微黯,云素素名义上是他主子,其实待他如自家弟弟,这份恩德极重,他总想偿还,可心里却清楚留下只会给云素素添麻烦。 “小的这便去了。” 他起身,带着石不二出门去,石不二哭着说道:“小姐,您要多保重啊!” “砰!” 便在此时,一楼忽而传来一道莫名的巨响,而后便是许多女修的惊呼。 “出事了?” 石不二哭容瞬息敛去,眸子内的杀机暗涌,楚小川拧起眉头,不禁猜疑:消息才散布,怎么如此快便查到我们头上来? 云素素疾步出来,眼眉带着些许冷沉,许是应了不详预兆,她没有多意外,肃言道:“你二人即刻离开,不得停留!” 楚小川咬了咬牙:“走!” 云素素见二人跃窗而逃,这才整了整仪容,步履从容地往一楼去,正此时,有个负责贩售的女修奔上楼来,见到云素素仿似有了主心骨,惶急道:“小姐,您快下去看看吧,活杀堂的人与花音姑娘打起来了。” “花音?” 云素素先是一怔,旋即蹙眉道:“她怎会在此,莫急,将事情与我说个清楚。” “嘭!” 底下复传来巨响,仿似是柜台被击得粉碎,间传来一个小姑娘的怒喝:“李魁,你欺人太甚……” 云素素玉面上浮现怒意,身形便是一闪,便下了一楼,只见一个三十来年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子‘嘿嘿’古怪笑着与一个小姑娘周旋。 男子一直躲来闪去,以极妙的身法耍弄着小姑娘,令其一身巨力无处可发,还误将柜台击得粉碎。 云素素见客人全都吓跑,整个店肆都乱七八糟,不由无名火起:“统统给我住手!” 蕴含真力的含怒喝声,将所有人注意力牵去,那男子冷冷笑着后退了几步,不再与花音纠缠。 花音顺势停下,这时望着店肆这一副模样,不禁懊恼自责,她颇是怨愤地望着那男子。 男子唤作李魁,乃是活杀堂一个出了名的痞子,非但城内人人厌弃,便是门内都有不少人对他颇有微词。 花音受青衣之命来寻云素素,不料进店便见李魁调戏女修,早前她在城中有个好友,乃是个凡俗人家的女子,却被李魁暗中捉了去,做了修炼的炉鼎,那户凡俗人家不敢声张,此事却被花音查知,苦于没有证据,无法上门清算,加之她平日最是厌弃调戏良家妇女,横行霸道的修士。 身为修士,有着超脱于凡俗的根骨,便该好好珍惜,她根骨极差,才转的体修,不能同其他修士一般追求大道,乃是她心底憾事。 今见李魁又行故恶,哪里能够忍受,两人言辞争执不过,便动起了手来,才导致了如今这一副局面。 云素素闻知了经过,颜容渐缓,不轻不重地说着:“李道友,我云氏商行可曾恶了你?” “不曾!” 李魁狭长眸子微微眯起,贪婪地扫视云素素窈窕身段,云氏商行还算有几个好手,且皆要听云素素这个家主调令,是以他亦不敢将欲念表露地赤裸裸。 云素素脸上陡现杀机,话锋陡转,冰冷冷道:“既然不曾,今日你敢闹事到云记,明日我云氏商行驻地还不给你掀飞了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闹剧(上) 李魁古怪笑了笑,装模作样地拱手施礼,嘴里说着:“岂敢岂敢,要说闹事,可是这小姑娘先动的手,云氏商行非是小店肆,你云素素身为家主,不论对内对外,更要一碗水端平,怎么能颠倒是非黑白呢?” 花音这时冷静下来,确实是她先动的手,不提这一切的起因,此事她确然冲动了些,不过,像李魁这样的恶人,她向来是不留余力打击,便冷笑道:“云素素这么精明的人物,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不用你李魁来教她怎么做罢?而况,这个对内对外,还是要看对象,倘对着一个人面兽心,尚不自知所行为恶的狗东西……” “也没有端平的必要罢?” 李魁忍不住发出长笑,他用着他独有的尖长而锐利的手指指着花音,大笑着说:“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愈来愈喜欢你了,姑娘今夜漫漫长宵,不若同道爷一起乐呵乐呵,提前让你知道人伦之乐,岂不皆大欢喜。” 云素素淡眉一挑,不温不火道:“李魁,此事究竟由谁而起,你我都清楚,不用装模作样,你今日来,除开闹事,便没有他事?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李魁嘴角微微上扬,忽而高声道:“把他给道爷押进来!” “快走……走快点……” 云记门外便有两个修士推搡着一个小厮装扮的少年,那少年面相敦厚,只是眸子里却透着些许机灵,他一见云素素,不禁打了个寒颤,旋即眸子通红,跪倒在地。 “云顺?你这是做甚?” 云素素不解地说着,忽而瞥见他身上有伤,继而想到一个可能,细眉上挑,薄怒着说:“你又去赌了?” 云顺似对她极为惧怕,他体似筛糠,叩首哽咽道:“大小姐,您……您再帮小的一回罢……求……求求您……” “你忘了我说的话?”云素素见他这模样,便知他又犯了禁令,这个云顺乃是她从凡俗界里挑出来,资质算是上等,被她安排在城北云氏商行旗下一家酒楼磨练心性,沾了赌后,屡教不改,甚至还牵连到其父母。 他父亲便是受他牵连而死,如今仍然不愿悔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云素素帮了他数次,可一次次的犯禁,已令她彻底失望。 她冷冷望着李魁,道:“今日我正式将云顺赶出云氏商行,他一切所行与云氏没有任何关系。” 云顺登时如遭雷击,脸孔霎时惨白,他眼泪奔涌而出,磕头如捣蒜,哭声哀求着:“大小姐,我求求您,求求您帮我这一次罢,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魁怪笑一声,道:“莫求了,看来你的女主人铁了心肠不管你了,跟道爷走罢……” 他一手便抄起云顺,宛如拎小猫小狗一般,便带着人向门外而去,再留在这里,怕是会激起云素素杀意,届时赔了这条命就得不偿失了。 云顺脸孔上尽是恐惧,他挣扎着,哭喊着:“大小姐……娘亲在他们手里,您救救她啊……救救她……” 云素素理也不理,面无表情地向着四周已然看呆的下属,冷漠地说:“还不快收拾收拾,杵着做甚?” 哭喊声愈去愈远,花音不解内情,于心不忍,便不禁说道:“云……家主,此人既为云家所属,他娘亲落在活杀堂手里,下场怕是难看,你怎么见死不救呢?” 云素素心情烦躁,返身回二楼,闻着此言,头也不回,冰冷冷地说道:“花音姑娘,你今日在本店砸坏的东西,全都要照价赔偿,承惠五十二枚蓝玉,看在青衣小姐的面子上,可以欠债,不过十日之内必须归还,否则便莫要怪我云氏要债要到天宫山去……” 花音勃然大怒,可望着这一地的狼藉,却又不好发作,她小脸儿涨得通红,气呼呼地说:“赔偿便赔偿!” 昨夜收了十数个储物袋与齐岳的十数枚蓝玉,已然清点出来,统共有四十来枚蓝玉,百多枚白玉,恰恰将这赔偿之数补上。 一枚蓝玉等于十枚白玉,一枚白玉在普通茶楼,都可喝上一大壶好茶了,抑或酒肆的一大瓮好酒,即便是普通的灵茶灵酒,最高也不会超过十枚白玉。可以见得,这云氏的胭脂与香料有多么精贵了。 花音出到云记外,不禁有些气馁,昨夜小姐出手,好不容易挣了些玉石,却被她如此挥霍出去,小姐性子淡泊,不在乎这些外物,或许会一笑置之,可苏浮尘那个家伙一定会大肆嘲笑于她。 这样想着,便愈发觉着云素素可恶。 “啊,糟了,小姐交代的事情……” 她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来云记初衷,不禁有些苦恼,她回身望了一眼云记大门,又气恼地自语:“本姑娘才不要去见她,不管了……” 便又走几步,心里头忽然涌上来一个绝妙计策,她的怒火为这计策消得无影无踪,她回身笑眯眯地望着云记二楼雅间,自语道:“你不去救,本姑娘偏要去,便让我给那个李魁一些颜色看看,正好给媛媛报仇。” 人流如织,花音的小身形穿梭如箭,眨眼便消失了踪影。 …… 午时,太渊令显身,仅仅用了数个时辰便传遍整个太渊城。 听闻太渊令是从一个唤作石不二的手中抢来,抢了令牌的修士倒也聪明,知道此事难以瞒过四大势力,便发出了号召,但凡身属或已于城中定居的散修,皆可称之为太渊居民,皆可得一份分润,这个消息使得整个太渊城沸腾起来。东南西北四大坊市人走楼空,尽皆聚在一处,声势浩大,将闻讯气势汹汹赶来欲争抢的四大势力给震住,状况处于僵滞。城内散修迎来一场翻身仗,以执令牌的几个为首,热情空前高涨,他们仿似望到了自己纵情享乐的未来,直到…… 直到令牌失踪,由散修连结起来的阵势瞬息间崩塌,没有令牌,为何还要卖命?而后仅仅一个时辰,那几个抢了令牌的散修被各大势力争抢一空,因他们之中谁都有藏匿令牌的可能,这场僵持来得快,去得也快,以至于各大势力尚未闹明白,自然也未能挑起杀机,这场闹剧便在众散修的一片沉默中落幕。 再次接受自己身份平凡,无法与大势力抗争这一事实,对于许多散修而言并不难,觉得难的,大都已经死了。 …… 黑虎宫,虎王殿。 虎王殿向来是黑虎宫的核心,殿内,闹剧结束了半个时辰,柳三坐在上首,肆无忌惮地掂着手中令牌,首先开口道:“这玩意是假的。” 殿门倘敞开,门外值守弟子便会望见,黑虎宫最为尊贵的宫主熊无,坐在柳三的下首处,另外便是各堂堂主,每个人闻得此言,表情都有些不一致的微妙。 熊二眸子微微一转,恭敬地说:“柳爷,你说放出它的人,究竟是何居心,与归墟不同,谁也不曾见过太渊秘境,只流于典籍之事,恐怕是有心人杜撰,真是居心叵测啊。” 语至末尾,已带了一些慨叹。这个长得大老粗模样的汉子,心思却细腻如针,就此言而言,便是居心叵测之言。 柳三似洞彻他心思,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道:“杜撰?你想象力这么好,不如也杜撰一个秘境出来?我告诉你们,太渊秘境确实存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一些小心思。” 熊无这冷汗霎时如雨下,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我等怎敢有瞒柳爷,老二说话不经脑子,尚请柳爷不要同他一般计较。” 熊二脸上横肉微微抽动,勉强跟着站起,“柳爷,我一个大老粗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请原谅。” 柳三何等修为,怎会看不出他的这点小心思,他脾气本就不佳,见这熊二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忽而便伸出手去,遥遥便将熊二粗壮颈脖掐起。 熊二只觉一股沛然巨力将他提起,莫说反击,便是反抗的气力的消散得无踪,殿内仿似有一道苍古生物的气息生发,令黑虎宫众位皆有跪倒膜拜的本能恐惧。 “柳爷饶命!柳爷饶命!”面临生死,熊二这真面目便不能掩藏了,他的声音透着惶急,急促,丝毫也不像他平日表现出来的那样悍勇与鲁莽。 “柳爷,您……快请息怒……”熊无著急地说着,心头却暗骂:蠢货! 其余几个堂主纷纷来求情,不过却不敢聒噪,显见这熊二并不得人心,只是碍于同门而已。 柳三面无表情地松开他,淡淡道:“尔等须知,本公子对太渊秘境丝毫也不感兴趣,来此亦是敷衍了事,不过秘境既然显出了端倪,尔等一些小动作也该收歇了,就此点,诸位可有异议?” 熊二这时是真的吓到了,他今日有如此表现,亦是以为柳三仅仅是身份尊贵而已,现下他明白,柳三身份尊贵是因为他的实力,便再不敢质疑,连忙跪倒在地,惊悸万分地说:“柳爷您……您说了算……” 其余人等尽都附和,柳三这才和颜笑道:“嗯,如此便好,省的我将你们杀尽了,那些老家伙又要找我的麻烦。” 第四百六十章:闹剧(中上)八月最后一天求订阅 闻得此言,熊二打了个激灵,急忙恭声道:“柳爷,小的有一事禀告……” 见得了许可,他的眸子微微转着,说道:“前些日,黑虎宫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妖兽山脉的一处矿脉有太渊令。” 熊无心头一突,冷冷瞪了他一眼,其余堂主皆是大惊,这熊二是想要将所有人都扯进来啊,本来太渊令一事都是一起商议了,并决定瞒过上面的魔宫,而熊二正是此主见的有力支持者,如今反口,亦是他先起头,众人不禁对他怒目而视。 熊二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此时若是为了活命而恶了大哥与众位堂主,那他在黑虎宫的地位将节节下降,是以在心内斟酌了一番言辞,才继言:“我等哪知真假,倘将此事擅自报给柳爷您,说不定那只是假情报,害得柳爷空欢喜一场,岂不是我等罪过。” “是以我等先行将那矿脉抢来,经过数日挖掘探查,未能寻到令牌,定是黑虎宫的对头放出的假消息,其目的必然是让黑虎宫与无量殿火拼,最可疑的便是寒风寨……” 熊无等人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熊二这一番话倒也得体,既表了忠心,又未将众人出卖。不过众人深心内还是对他颇有微词,此事既无结果,便就此揭过便是,为了活命,却将此可大可小之事拿来说道,万一柳三心绪不佳,岂不给他借口杀人? 柳三笑眯眯地说道:“哦?为何最可疑的是寒风寨?” 熊二跪在地上不敢起来,闻得此问,胆气大涨,绘声绘色地说道:“您想啊,东西魔宫自古以来便不合,那寒风寨背后可是西都魔宫,必然是西都魔宫之人授意,而后再将黑虎宫得了太渊令的消息传出,以此引来其他大势力窥觑,黑虎宫虽强,又如何招架如此多敌手。” 柳三将令牌搁于茶案,手指轻轻敲着台面,他心里对此事早已有数,只是懒得处理,待黑虎宫真得了令牌,便将他们全数杀了,取了令牌交给门中人便是,他便可以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嘴角微微泛起一个邪异的笑容:“我怎么知道,你们会否自己藏了令牌,却说没有找到?你们既然可以背着我去找令牌,自然可以背着我藏令牌,是也不是?” 以熊无为首,整个黑虎宫的掌权者尽皆悚然而惊,不管柳三此言是玩笑还是认真,他们都不敢不重视。 这时便齐刷刷地跪下,熊无虽然跪着,却有着一份宫主的气度,他平静地说:“黑虎宫对东都魔宫的忠心从未变过,此点我可以项上人头保证,望请真人明鉴。” 这时众位堂主不禁对他暗自佩服,能将虚言说得如此平静自然,非得好长一段的磨练功夫不可。 熊二更是凛然,忽然便觉自家大哥高深莫测,以往的一些小心思便淡了去。 此时熊无其实非常紧张,他不知他的这些下属如何想他,他只知道身为宫主,倘他唯唯诺诺不作出表率,待有人放出异彩被柳三看中,这个宫主位,随时都是可以替换的。 好在柳三并未为难,他淡淡地说着:“都起来罢,不就一点小事,至于都跪下来么,本公子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熊二带着感激的表情坐回原位,却腹诽道:就因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等才要如此小心。 熊无却未落座,而是恭敬地说着:“柳爷,这个令牌我已遣人去查知来历,想必不用多久便有消息传回,或许这背后之人知道一些内情。” 他的声音才落下,殿外便有人高声道:“虎贲堂二队队正罗英求见。” 四大势力的结构相似,称谓却不同,熊无入道前,是个将军,他上位之后,便将各级划分成军队军职称谓。 “进!”熊无眸子微闪,忙道。 殿门敞开,一个二十来年纪的修士跨着大步进来,这是一个面相颇为英俊的男子,他垂首,单膝着地,抱拳施礼,恭敬地说道:“报宫主,已查出来太渊令是从一个唤作石不二的散修身上得到,那个石不二早在城中起乱前逃了,据城守言,他与一个少年同行,那少年便是放出流言的散修。” 罗英不敢去看首位,因那儿坐着一个他并不陌生的人,知他地位崇高,却不知是如此崇高,这不禁令他暗捏冷汗。 熊无淡淡道:“可查知那二人身份具体?” 罗英应道:“此二人是五载前出现在城中,因修为低弱,无法出城猎杀妖兽,曾分别于各大坊市流连,做些散碎的零活而生,后来更是先后加入过天工坊,玲珑阁,云氏商行,如今仍是云氏商行的人。” 熊无这时望向柳三,眼神带着探问。 柳三无所谓地说道:“将这三家主事人全都绑来,挨个拷问便是!” 熊无闻言,不禁冷汗直冒,东都魔宫不惧,云氏便罢了,黑虎宫却得罪不起天工坊与玲珑阁,忙劝道:“柳爷,此事有欠周详……” 柳三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那依熊宫主之见,当如何?” 熊无垂首,不敢与他对视,恭声地说:“那云氏现任家主云素素甚是可疑,此女或许便知道一些甚……” 在此事上,熊无是无可奈何的,好在尚有一个云氏顶缸,至于所谓可疑,自然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熊无绝难想到,他居然歪打了个正着。 柳三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着:“那么,倘她甚都不知,只是无辜而已,熊宫主又当如何?” 未待熊无反应,他继言:“这样罢,倘她是无辜,却因你不敢得罪天工坊与玲珑阁而受到牵连,你便退位让贤,可否?” 熊无几乎咬碎一口牙,终于反应过来,这柳三便是故意要让他在下属面前丢脸,他咬着牙,应道:“柳爷做主便是!” 柳三不禁抚掌大笑,说道:“好,熊宫主果然是个痛快人。” 他说着,便转向仍单膝跪地的罗英,笑道:“你叫罗英是吗?麻烦你去一趟云记,将云素素小姐请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闹剧(下) 花音追着李魁到了城北,终于缀上了他,便悄悄随在他们身后。 北城门正对着妖兽山脉的深处,乃是一些相对高阶的修士的聚集地,想要进入妖兽山脉深处狩猎,没有阴神以上修为是没人愿意带上你的。 太渊城的四个大势力中,活杀堂的大本营便在北城,牢牢占据了北城霸主地位,然而并非一言堂,北城尚有一些由散修聚起的猎团,乃是专司猎杀妖兽的团体,最出名的便是‘花蜘蛛’,而北城的皮货与法器生意较之另外三处要明显高出数个层次。久而久之,无论从何处猎杀妖兽,散修们便尽都习惯于北城交易。也因此,北城是个混乱与是非的集中之地。 花音倒不是没有来过北城,只是都是与自家小姐一起来此,从未单独一人过。是以甫一踏入北城区域,便觉一股阴冷旋绕在头顶、颈脖左近处,令她遍体都生出寒意来。 北城表面上看,与各大城区几乎一致,商贩吆喝,行人还较为疏散,未有其他大城区那样密集人流。 她一直锁定着李魁的气机,是以并未留意到,这街上人来人往皆为修士,没有一个普通人。这便是北城特色,因此地极其混乱,冲突争执每日皆有,每日都会死人,是以没有凡俗之人敢于居此。 这时李魁带着云顺转入一条小道,花音略一犹豫,还是悄悄跟了上去,她并未发觉,身周有许多不怀好意盯着她的修士。 而前行之路愈行愈窄,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巷道,这里颇是阴冷,花音藏身于巷道拐角处,敏锐地望见巷道尽头处有一家挂着‘赌坊’幌子的店肆,而李魁便在这时缓缓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他将云顺扔在一边,忽然转过身来,脸上尽是贪婪与欲念,细长而尖锐的五指轻微地扭动,身上忽而升腾起古怪的气息来。 两个下属心头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倚在墙上,仿似唯有如此才有一些安全感。 李魁‘桀桀’怪笑了一声,望着拐角处古怪地说道:“哟,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你跟了道爷这么久,看来是考虑好了要跟道爷共度春宵?” 花音俏脸含霜,忽而心头一惊,蓦然回首,只见身后不知何时被十数个不怀好意的修士堵住了去路,她脸色微微一白,心知中了埋伏。 后退无路,她行出拐角,冷冷骂道:“臭不要脸的变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凭何说是我跟着你?” “让开,我要回去了,哼!要是我家小姐久不见我,必定来寻,你李魁怕是吃罪不起。” 李魁面上眯眯笑着,摆动着手指道:“小姑娘,莫要虚言诳道爷,你是来救这小子的娘亲的罢,真是心地善良的姑娘,本道爷好生喜欢,快跟道爷走,倘你乖乖听话,我便将这小子的娘亲还给他,保证毫发无损……” 他说着,淡淡望向云顺,眼神微微示意。 缩于墙角的云顺连忙跪倒,遥遥向着花音磕头,哽咽着说:“姑娘,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娘亲,救救我娘亲……” 花音可不傻,跟着李魁去,下场未可知,到时人没有救到,还把自己给赔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冷冷一笑:“你即刻将他娘亲带到本姑娘面前来,本姑娘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替他还赌债。” 李魁的眸子放出异芒,他的心头异常火热,以至于法体都开始燥热,他舔了舔嘴唇说着:“小姑娘,你真是太让我着迷了,今日莫说你家小姐青衣,便是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我……” “给我抓住她!” 花音后头一群修士得了指令,登时古怪笑着围将过来,其中一个冲得极快,眨眼便来到她身后,一柄闪着血芒的短剑不知何时便探到了她的后颈。 这是一柄凶剑,其上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令花音本能感到一阵厌恶,她讨厌杀戮。 她的右臂微微一颤,指掌模糊一瞬,便夹住了短剑,持短剑的修士大惊失色,正欲变招。 花音的眸子变得平静,法体气力涌动,一股莫名的气场拂动着她的小马尾,毫无预兆的,她空置的左肘蓦然向后击去。 “嘭——” 仅仅一个肘击,那持短剑的修士登时被击得飞退,他只觉整个腑脏都翻江倒海,法体内部被一道巨力击得几乎粉碎,他禁不住吐了一口血,那血沫还带着内脏碎片,极其骇人,而剧痛使他于半空便晕迷过去,落地后生死不知。 一众修士的冲势戛然而止,显然花音并非他们可以随意蹂躏的小羊羔,欲拿下她,恐怕需要付出莫大的代价。 这个结果令众人面面相觑,然而他们是北城的居民,太渊城人人都知道,能于北城定居的修士,与妖兽山脉的妖兽正面厮杀,那是家常便饭。这时他们不再小觑花音,一股无言的血煞缓缓滋生,修士与天争命,他们则与妖兽争命。 在虚空灵气紊乱的一刹那,便有数道法决袭向花音。 此时花音仍然背对他们,因她不敢对李魁放松警惕,这时感应到危险,她身形蓦地一个后纵,便高高弹起,于半空处,身形便疾如流星一般冲入人群。 一个正捻决施法的修士首当其冲,花音的小拳头正中他的胸膛,登时被砸入地里,‘嘭’的闷声响动中,巷道的土石地登时龟裂开来。 “好胆!”一个健壮的汉子眸子闪着精芒,粗壮的大手闪电般探去,在他眼中,花音敢于闯入自己丈内,只是找死而已。 岂料花音借着这一拳之力,身形复反弹回空,恰躲开捕捉,身形凌空盘旋仅半圈,眨眼之间,便有破空音传出,下一息,便见她的小脚轰然落在那汉子的脸上,发出一道轻微的‘喀嚓’声,健壮汉子发出一声闷哼,眼白一翻,登时晕迷过去。 花音落地,身形再度纵起,下一瞬,她立足处便发出剧烈的爆裂与震荡,这要晚个一瞬,便会被击个正着。 爆裂声未落,她身形便落在的巷道之间的壁上,宛如壁虎一般整个人粘在上头,这个时候她脸上微显犹疑,心念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此时若逃走,那个云顺怎办?李魁实力难料,与他正面冲突没有胜算……可也不能见死不救,那个可恶的云素素,竟对自己人不管不顾,枉为云氏家主……救了云顺,便能在她面前扬眉吐气……” “咻!” 便在这时,她耳边倏然传来飞剑的破空音,她瞳孔微微凝缩,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使剑的高手,亦因此,她错过了逃走的最佳时机。 花音身形不躲反进,以精妙的角度避开飞剑,险之又险地落入人堆,在突进中,她便默念令言,这时她法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双脚一蹬,携着落地激起的灰尘,化作狂风暴雨,目标赫然是那个正隔空御剑来刺她的剑修。 “啊!”一声惨嚎,那修士掐剑诀的手指被击断,旋即被花音当做盾牌扫向另一个扑来的修士,二人双双扑倒在地,一时竟失去再战之力。 那边厢,李魁见无人能奈何花音,脸上变得阴沉,他本来不想出手,一旦出手,便很可能损坏这件美妙的玩具。 见了这一幕,他登时改了主意,他的眸子变得灰暗,其身便有黑灰的气体涌出,延伸至所有人头顶,巷道仿似迎来了黑云蔽日,随着黑灰气体的加深,没有两息,连仅余的微光都在渐渐失去。 花音登时自沉静中恢复了原状,心头不惊有些惶恐,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尽管法体修得强悍,于战斗时,仍然不能全心全意,失了苏伏的那份专注。 变化仅在短短几息,此时场内仍有七八个修士与她周旋,黑灰气体遮天蔽日之际,令她失神一瞬,有个修士趁机放出了一件绳状法器,顿时将花音捆了个正着。 “我来!” 一个长着虎目的修士忽然自储物袋取出一柄与他身量等高的铁锤,趁着花音不能动弹,铁锤便狠狠砸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嘭——” 一声爆裂的巨响,那铁锤上有着符文闪动,发出了恐怖的冲击。 花音被这重击打醒,正自反应,然而重击非同小可,以她强悍的法体之力,都不禁气血翻涌,体表处更是传来钻心的剧痛。 她的身形不由自主地飞退向李魁,耳边仿似传来李魁那古怪的得意笑声,她又惊又怒,体内沸腾的血液仿似要燃烧起来,她的眸子蓦然发出红光,一道莫可名状的气息倏然溢出,缠绕上了她的娇小右臂。 “霸狱,雷威!” 下一瞬,只见她的娇小右臂微微膨胀,她沉沉地发出娇喝,膨胀的右臂轰然砸在地上,顿将飞退之势止住。这时她背对李魁仅有数丈之遥,黑暗中,后者的眸子正发着炽热。 然下一息,只见以被花音砸中的土地为中心,整条巷道的土地寸寸向下塌落,发出沉闷的巨响,紧接着就见一道似雷霆又非雷霆的沛然巨力冲天而起,将那灰黑气体冲开一道豁口。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花音身形一闪,便越过李魁,提着仍自呆呆跪倒的云顺领子,冲向了那道豁口,眼见胜利在望,她小脸上不禁闪着雀跃,想着自家小姐如何夸赞自己,想着云素素的黑脸。 然一切美好念想都在小腿上传来刺痛感后烟消云散,她下意识低头一望,却见云顺的脸上没有感激,没有崇敬,只有满满的阴森笑意,他的手还捏着一枚黑色的毒针,旋即意识便彻底没入黑暗里。 第四百六十二章:得志便猖狂 “让开,黑虎宫办事,统统给我让开!” 城南,一小队黑云骑疾驰在主干道上,为首一个长得颇为英俊的年轻修士,正是柳三亲点的罗英。他情绪有些激昂,那位大人亲自点他,令他办事,他只觉步步高升之日指日可待。 想着那位大人亲切的态度,他不禁有些飘飘然,眼前这些惶急地闪到一边的散修,其姿态落在他眼里,便只觉说不出的低等、丑陋。 黑云骑乃是黑虎宫一个独有的神秘堂口,其乃是独属于宫主熊无的近卫,每一个黑云骑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经过了千锤百炼,无论是修为,忠诚,勇武等等皆为一流,并且只听熊无一个人的命令。 今日他有幸将黑云骑带出来,乃是一个极其难得机会,或许便有机会加入黑云骑。 正想着,云记的大招牌已然在望,他一勒缰绳,黑血驹发出嘶鸣,身后的黑云骑齐整地顿住。 他满意地笑了笑,下了坐骑,径往云记而去,一众黑云骑紧随其后,统一的着装,面无表情的神态,无法言述的血腥气息,无不都在彰显着他们的凶悍与嗜血,使得才恢复正常秩序的云记霎时蔓延恐慌,许多客人都不敢逗留,逃也似的离去。 罗英大步踏入云记,神情略带冷峻,扫了一眼众面色恐慌的女修,沉声道:“哪个是云素素?” “这位道友寻我们家主,所为何事?” 这时二楼楼梯上下来一个人,儒士打扮,气度沉稳,眸子略有些渊深,修为是凝窍巅峰,正是玉溪生。 罗英心头略一跳,这个人给他极大的压迫感,他可不曾听过云记有这样的人,其实他对于云记完全没有了解,倘他知道云记有两个抱虚修士,或许态度会和缓一些。 这时他的脸色稍缓,仍带着些许倨傲,说着:“我乃是黑虎宫虎贲卫二队队正,奉命带云素素去见一个贵人,云素素在何处?” 玉溪生早间去了趟城外,才回来复命,这时见对方如此不客气,他是何等身份,又怎么会给他好脸色,便淡淡道:“什么贵人如此隆重,我家小姐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见的,要见,请他自个来罢!” 罗英英目一瞪,喝道:“放肆,你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云氏一个下人,便胆敢侮蔑柳爷,你们云氏,还想不想在太渊城过下去了?” 玉溪生眉目微微冷沉,不过听到‘柳爷’二字,他便明白过来,那位贵人是柳三,他压下疑虑,淡淡一笑:“虽然柳爷身份尊贵,可小姐乃是我云氏商行家主,既然要见,总要给一个理由罢,否则无端来请,谁知会否是陷阱,说不得尔等欲加害小姐亦未可知呀。” 此言一出,周遭蜷缩的女修不禁暗暗对他钦佩,太渊城不是什么人都敢得罪黑虎宫的,她们修为低,眼界自然也低,虽然得以入道,却只在气感与归元徘徊,勉强脱了凡人这一称谓而已,自然也不知玉溪生的底气。 罗英也不是个傻子,见对方没有丝毫害怕的模样,或许确有甚仗恃,他能在黑虎宫混出头,自然不是靠着英俊的相貌。 “具体要到黑虎宫才能告知,阁下不如将云家主请出来,想必她不会拒绝黑虎宫的邀约!” 这一番话说得是意味深长,旨在警告玉溪生,无论云氏有甚依仗,最好不要恶了黑虎宫。 玉溪生冷笑不语,他可以敬柳三,却不会怕他,云氏是西都魔宫看中的,东都想插手,他可不会同意。 “罗队正,是哪位贵人要请我呢?” 这时,二楼上传来一个令人心神摇曳的柔软声音,而后便是轻微的脚步声。 罗英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楼梯处款款步下一个冰肌玉骨,眉如弯月,唇红齿白的美丽女子,她约莫十八九的年纪,美眸透着温雅。 她身着一袭浅紫雕花长裙,带着褶皱的裙裾上绣着精美的紫菱花,裙裾下方是套着金莲鞋的莲足,一根素色腰带将她小蛮腰勾勒出来,三千青丝挽着云髻,步履优雅而从容。 这一幕落在罗英眼里,只觉说不出的美妙,只觉若能得此女相伴,余生便无憾了。 他直愣愣望着云素素走到身前,直到迷人体香传入鼻中,他才醒神,忙定了定神道:“在……在下罗英,乃是来请素素……小姐往黑虎宫一趟,乃是柳三柳爷相请!” 云素素来到他身前,美眸如丝,柔柔地说:“罗队正可知柳爷为何请我。” 罗英心神一荡,她离他很近,迷人的幽香丝丝钻入他鼻内,他强忍着悸动,勉强说道:“这个……恕在下不能透露,不过请素素小姐放心,在下定会保证素素小姐安危……” 云素素回身去,幽幽叹道:“说到安危,又有哪儿比黑虎宫安全呢,既是柳爷相邀,素素又怎敢推辞,人家跟你去便是了……” 玉溪生蹙眉,轻声道:“小姐,此事有待商榷罢,您身为一家之主,怎能轻赴险境。” 罗英莫名一笑,淡淡说着:“这位道友究竟是云氏的下属呢,还是云氏的主人?主子都决定了,还有你什么事?” 玉溪生眸露寒光,杀机微露,罗英身后几个黑云骑对杀机最是敏感,这时便涌上前来,几个黑云骑一动,顿时有着令人心里发寒的威慑,几个女修脸色微白,不禁向后退去。 眼见形势一触即发,云素素连忙拦在玉溪生面前,柔声笑道:“罗队正,我家的这位管事新晋不久,说话不利落,您可千万不要同他一般计较,素素这便随您去便是了。” 语罢,她回身对着玉溪生使了个眼色,檀口微动,传音道:“遣人去通知青衣小姐。” 罗英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待云素素走在前头,他才淡淡瞥了一眼玉溪生,眼中的嘲讽之色极浓,见玉溪生气得脸色发白,不禁大笑着挥手,示意黑云骑一起跟上了云素素。 玉溪生眸子内的寒芒几要实质化,他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不宰了你,我就不叫玉溪生!” 第四百六十三章:神通与神禁 广荡浩渺,空阔无边的心内虚空,没来由升起一种无声的寂寥,黯淡无光的三十六颗星辰,溢着令人心悸的枯灭的力量,为这份寂寥添了一份略显空洞的深沉。 苏伏自沉修中醒来,双眸微凝,屈指一弹,一道青白相间的灵引凭空生成,于虚空形成了一道水幕,然而水幕没有波动,亦无他预想中的影像。 他微微失望地叹了口气,自从突发奇想,将《天眼通》的灵应运用到《彼方水镜》灵引之上,二者意外的相融,由此可见,先天神禁并非无法改易。 这时他有些疲倦,便止了动作,一闲下来,便为心内虚空的寂寥感染,令他忽然想起了瞳瞳来,心底微有触动,小姑娘与他最是亲近,如今自己发生了这等事,也不知她近况如何,剑斋究竟如何待她,幸好有着紫儿在她身边。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叹,心念一动,便将珍而贵之藏于心内虚空隐蔽处的龙角取来,这枚龙角本来质地略粗糙,自从放入心内虚空后,便渐渐呈晶莹玉润状,灰白亦渐渐转了乳白,唯有断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未能消去。 苏伏每次取来望,都觉心痛,他面上隐现柔软,轻轻摩挲着龙角,脑海里浮现着龙吟瑶的种种。缅怀一刻,反倒激励了些气势。 将龙角收好,他缓缓吐了口浊气,双手蓦地有法印变幻,便见虚空有无数几近透明的灵应有纷纷聚向他的眸子,他的眸子在黑沉的心内虚空里,忽然闪烁着一层淡淡的明光。 苏伏眼前的界域霎时变幻,只见远空处的一隅,仍有源源不断自冥冥中透入的信愿白光,只是此刻他的眼前,这些信愿白光却透出了无数凡人虔诚祈祷的一幕,这便是信愿的本质,若非得到心内虚空净化,仅此些信愿便能令苏伏意识彻底崩溃。 视线缓缓偏移,整个心内虚空仿似都由一个个莫可名状的节点构成,每个节点与节点之间都存在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那些缝隙实在不算小,这是因为心内虚空只是新成,尚无法与真界或各大秘境相较,他压抑着狂喜,复望向己身所处的道基圆台,乃至圆台上空悬浮的神丹。 结果却令他微微失意,许是境界尚不足,他无法看破道基圆台与神丹的本质。 不过,《天眼通》终于有所突破,这是一个可喜的事情,要知道真正的《天眼通》是由十数万的灵应组成,即是说,须将所有灵应勘破,并且聚成神通,才能真正掌握。 受伤的半载,气海锁闭,识海沉寂,心内虚空不见天日,反而令他悟性得到全面发挥,由数千上万个灵应组成的玄灵,在短短数旬月便被他勘破。 当然,目前他仅仅掌握了数个玄灵的印法,是以境界低微,心内虚空界域尚有许多不足,才被他轻易看破,倘是真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这时心有杂念,神通便自散,他回过神来,唇边泛起苦笑,自语着:虽是贪心不足,可若是气海再晚个数载开启,是否便能彻底掌控这门神通? 不知是何因由,气海重新开启,对于灵应的解析便回到了以前那种龟速。 苏伏微微一转念,便将这念想摒弃,若是晚个数载,他寿元恐已至尽头,那时掌了这门神通又有甚用处呢。 收起了得失心,他开始思考灵应与灵引之间的区别。 首先,灵应乃是小秃驴用以构建《天眼通》这门神通的一种念头,一种神识,一种玄之又玄的慧性。 这与他的出身有关,七彩莲台乃是觉源大士的法宝,在归墟无息沙漠时,他曾听闻,七彩莲台在此前却是三圣佛赐给觉源大士,祭炼圆满的真灵法宝用来赠予,可见三圣佛对于觉源大士的看重。 而本来《天眼通》乃是一门与先天神禁相似的‘慧业神通’,亦即佛性程度的深远,决定着此门神通的是否领悟,此乃佛门大能以无上智慧创出的,得到天道许可而加入天道运转的神通,是以任何生灵都能够领悟,只不过修佛法会更容易罢了。 小秃驴将之以玄之又玄的慧性分念,分出了十数个层层结构递增而有序的灵应,这里面有着《照蕴五空炼形篇》,圆觉寺根本经义的影子,乃是照见本性、命缘、尘宿、物象、慧根,与真人灵识有着极大区别,在这一点上,小秃驴确实很用心。 这一门以慧性组成的神通,或许与本源神通有着差距,却不会差太多,二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区别。 再说到灵引,其实在修《天眼通》之前,对于《彼方水镜》的构成完全没有概念,在此前,他只是将它当做一门工具,便利的工具,亦无闲心钻研。 随着对灵应的理解加深,他渐渐发觉《彼方水镜》有些地方与《天眼通》极其类似,二者相互共融,或许会产生一门新的神通。 是以近来他不断在尝试着这两门神通与神禁的融合。 灵应与灵引最大的不同,其一灵应是由念头生发,佛门称之为慧念,玄门或许是道念,或许是心念,或许是神识,但无论何种称谓,其本质是不变的。 而灵引则是禁制,是由先天神禁构成的一种有序的灵气排列状态。在此基础上衍生而来的,一切的灵气排列状态乃至顺序结构,皆属后天禁制。 二者又有两个极其相似的共通点:其一,都是通过结印来完成;其二,都是与天道息息相关;乃是顺应真界法则的神通与神禁。 苏伏这时澄澈心境,排除杂思,心念缓缓转动,便将二者之间联系渐渐互通,摸到了一丝头绪。 他的左手忽而结抱玉印,此时心无旁骛又缓慢地使来,却是一次成功,将虚空中游离的灵气引动,随着他单手法印变幻,灵气逐渐地以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排列,这个过程持续了十数息,那些灵气随着最后一道法印而骤然凝缩,变作了肉眼可见的一点白芒,正是《彼方水镜》的灵引,它轻巧安静地悬浮在苏伏眼前。 苏伏精神一震,倍受鼓舞,右手同时开始结法印,此地乃是他的心内虚空,是以他的‘慧念’在此地极其的顺畅,约莫只有两息,无数的‘慧念’聚集,变幻成一团莫可名状的光,正是《天眼通》的初形态。 这门神通苏伏尚未修成,是以只能以初形态显化。至于修至高深处是何状,却非目下的他所能窥测。 苏伏的意识体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而后将左手遥遥操控的白芒缓缓靠拢向右手处的光团,二者甫一接触,便都发出微微的排斥来,但只是排斥而已,却未曾散去。 这个时候,苏伏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二者的融合便在今日,他很期待二者融合之后,会变作一副甚么模样。 啪嗒! 便在他志得意满之际,灵引形成的白芒忽然湮灭成空,这便是失败了,苏伏心头不禁气沮,右手处的灵应便一同消散。 微微一叹,他摇了摇首,神通与神禁的融合,恐怕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例,怎么困难都不过分,既有了方向,他自然也不缺钻研的耐性,这时便微微沉淀思绪,将方才因何失败的缘由大致做了个设想,便又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啪嗒!啪嗒! 不知过去多久,灵引再一次无声散碎,在苏伏的潜意识里,他这已经是数十次的失败了,不过气沮反而消散无踪,愈是失败,愈是能激起他的斗志, 他没有急着下一次的尝试,而是在脑海里反思,二者的共同点与区别,是否真就如此而已了? 突然,脑内闪过一道青光,他想到了《太阴玄星锁星劫》,亦即星辰之力,这是他最早接触的神通法决,现下他已明白,叶璇矶赠予他的所谓《炼妖经》应当是《太阴玄星锁星劫》演变过的基本法门,它同时拥有操控星力与凝练窍穴的能力。 可正因此,这门所谓大道,实则反而成为一种桎梏,叶璇矶当不是故意害他,尚举荐他入剑斋,便是让他可以接触剑道,其用意苏伏亦有揣测,或许便是借剑道破开这桎梏,以验证她所修改的根本经义与原本经义的优劣。 虽这只是苏伏自己揣测,不过却是八九不离十,而当时他也确须《炼妖经》保命,否则如何能抵抗魔灵呢。 会想到星力,乃是因叶璇矶在他体内留下的那道护持本物的青光,它离开其主之体万万里之遥,尚能存续,非但能存续,还能本能地护持他的本物安危,与魔灵对抗,这是如何办到?他隐约觉着倘能勘破此点,或许便能将二者融合。 “真人真意?” 苏伏沉吟半晌,却只能想到这一方面,真人真意,类似剑意,譬如萧无极的‘玄昊剑意’,带着至大至真,至刚至阳的特性,它一方面是修士证得长生,超脱彼岸的象征,一方面是道心抑或剑心得到升华的一种现象。 而剑心,可不正是他的本物化生么,本物具象化,再与其二者融合,或许可行? 想到这里,苏伏略有些迟疑的开始动作,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第四百六十四章:骤来的天劫 寂寥的心内虚空,翩翩飞舞着一只约莫婴儿手掌大小的光蝶,它由一些灰的,一些白的,一些水蓝的,三色构成。 不知为何,苏伏有着强烈感觉,那道灰的代表着他的本物。 既称之为光蝶,自然不见它的翅膀花纹,不见它的口鼻,这便是令苏伏大吃一惊,三者融合后的结果。 《彼方水镜》的灵引,《天眼通》的灵应,加之本物的具象化,三者居然顺遂地融合,这出乎苏伏的意料之外。 本来只是一个尝试而已,他并不抱甚么信心,然具象化的本物居然起到了调和的作用,使得二者的排斥愈发细微,没有多久便融合成蛹状,在苏伏尚未反应过来前,蛹便破开,化成了一只翩翩舞动的光蝶。 这并非苏伏吃惊的具体因由,那光蝶仿似成了他的感官,他的心觉,他的灵觉,虽它正翩翩起舞,可苏伏却没有感受到光蝶有生灵的气息波动。 当然,倘如此轻易便造出生灵,那未免太小瞧天道了。 随着光蝶舞动,苏伏感觉自己好像长了一双翅膀,自由地翱翔在空中,时快时慢,时缓时急,别看是蝶类,快起来时却宛如一道闪电。他眸子微凝,光蝶便骤然加速,无声无息地穿行在整个心内虚空,他看到了黯淡无光三十六颗星辰,它们似乎发出无声的呼唤,这令苏伏感到些许的黯然。 旋即又是几个盘旋,他从高空俯瞰,看到了颓败的道基圆台,看到了旋转缓慢到令人发指的神丹,看到了盘膝闭目的自己,那是一道由无数的慧念组成的意识体,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对于灵应的运用便在心内虚空得到锻炼了,或许心内虚空沉寂的这段时光里,便是他将积累的领悟释放的结果。 从这个角度观看心内虚空,似乎那些寂寥都化为了乌有,一切都是那么的玄妙。 这时他心念微微一动,光蝶身后的虚空裂开一道口子,光蝶便冲入那裂缝,随着场景变幻,他看到了自己的实体,盘膝闭眸,坐于榻上,脸色略苍白,只是容颜有着修饰,即便是光蝶,都难以看清原貌。 苏伏心思有些活络,他操控着光蝶,‘咻’地穿出卧室,直直穿过了房门,来到院内,在院中盘桓一圈,只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他仿似真的变作了一只光蝶。 这时心念一动,正欲去看看隔壁主卧的青衣在做些什么,小院的大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苏伏好奇地操控光蝶,于高空处越过院门,便见门口有一个长得颇为娇媚的女子正一脸焦急地敲着院门。 光蝶在女子头顶盘绕,旋即来到她眼前,她好似完全看不到光蝶,仍然如故地敲着门。 轰隆隆! 苏伏正想着,如何开口与她交流呢,太渊城的上空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道雷霆,紧接着便见晴空万里的天穹蓦然有黑云盖顶,那黑云闪动着莫可名状的雷霆之芒,好似有一种恐怖的威势正在酝酿。 这一异兆引得整个太渊城沸腾起来,修为高一些,识面广一些的修士脸色大变,骇然道:“天劫……” 敲门的女子被这炸雷惊得花容失色,抬首一望天穹,那隐隐要将整个太渊城撕裂的威势,令她站都有些站不稳,正惊惶间,犹豫着要不要先行回转,耳边又是一道清晰的雷声炸响,她吓得惊叫,蹲身抱耳。 苏伏有些惊疑不定,这黑云来得如此莫名其妙,他心头‘噗噗噗’地跳动,第二声响雷宛如炸在他的心间,本来犹疑模糊的心念登时确信。 此是天劫,冲着他而来! 他才确信的刹那,天穹再次发出一道炸雷,此次仿似寻到了目标,便见黑云里跳出一道金色的雷光,笔直地向着小院而来。 心头警兆陡生,他想也未想,就近扑入了蹲身女子的天灵,场景霎时变幻,却是一处异常空旷的清幽处,弥漫着迷雾,他能感受到一股股惶恐而又慌乱的心绪蔓延整个清幽处。 苏伏试着与她沟通:“快向院里跑!” 语声才落,眼前复又变幻,却是小院门前的青石板地,他感受到了‘手脚’,便不自禁地站立起来,伸出‘手’来低头一望,却是纤长清秀的青葱玉指,这诡异的情状令他呆滞一瞬,耳边的响声忽而清晰,他回过神来一望,却是莫名惊骇。 只见从黑云里头落下的金色雷光似乎失去了目标,居然在小院上空盘桓,而那形状依稀可辨竟是光蝶的模样。 这时,那雷光仿似认出了‘他’,苏伏心头警兆再次升起,他想也未想,回身便冲向小院的门,而这时小院门正巧洞开,他丝毫不顾开门之人,自她身边急遽穿过,宛如风驰电掣般冲到自家卧室门口,门开启的瞬息间,他几乎无师自通,操控着光蝶穿出女子的识海,只一个眨眼便激射向自己法体的天灵处,回到心内虚空。 苏伏猛然睁开眸子,曼珠沙华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他手里,法体紧绷至极处,便连‘太玄无量宝典’亦于心内虚空显化,随时准备雷霆一击。 然而入目却令他傻了眼,只见青衣面色略有些怪异的站在门口,细细的眉头微微蹙起,而那敲门的女子趴在房门处生死不知,唯独不见那道金色的雷光。 苏伏不顾青衣置疑,警惕着起身,缓缓来到门外,抬首去望,却见最后一片黑云正缓缓散去,他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之感。 “咳咳……” 这时那女子恰好醒来,许是吃进了些许尘土,她咳了几声才感觉好受了点,这时脸上挂着迷糊,旋即仿似醒神般抬首去望,却只见得万里晴空,不禁赧颜想着:莫非是幻觉? 苏伏连忙去搀扶她:“这位姑娘,你没事罢?” 女子起身来,赧颜着拍掉身上尘土,说着:“没……没事,让青衣小姐,苏公子见笑了……” 苏伏只觉此女略眼熟,忽然奇道:“你是云记的人?何事来寻?” 第四百六十五章:风起云涌(一)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花音从沉沉的黑暗中醒过来,眼睛微微张开一丝缝隙,入目却是黑沉一片,她不禁想用手来揉一揉眼睛,这才发觉四肢疲软,被异物束缚无法动弹,而双目更是被布条绑得严实。 “呜呜……” 正欲开口,才发觉嘴上亦被布条绑了个结实,她心里头微微惶恐,用力挣了两下,全身的气力仿似都被抽取,除开眼睛勉强能动以外,其余地方都如烂泥一般瘫软着,应是毒药的作用,她依稀忆起云顺那阴森的笑脸,与那枚毒针。 “那个混蛋!” 她跟在青衣身边,对于毒亦不算陌生,却对身上所中之毒没有任何印象。 这时,花音不禁忆起青衣平日的教诲,遇事不可过于愤怒或慌乱,失去冷静只有令糟糕的情状愈发糟糕,她尝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心绪微微平缓,恢复了些许冷静,这才开始探视法体,她虽未修出阴神,却可用着体修独有的方法探视。 她的法体是极其精炼的,每一微寸的血肉都是经过了秘法锤炼的个体,可随着她的心意释放气力,譬如她自创的《绝式》,便是将法体所有的个体力气集于一处,放出比之灵气还要霸道恐怖的威能。 在这一点上,便连青衣都赞不绝口。 仔细探视了约莫半刻,她有些懊丧,己身法体境界尚未足以免疫所有毒药,她此时能醒来,亦是托了法体强悍的福,至于恢复行动力,至少亦要十数个时辰,此时境况凶险,哪里等得了,毕竟小姑娘心性,这时恐慌再次填满心怀。 “她便在里头,此事绝无人发觉,您大可放心!” 好在缺少酝酿,没有使她胡乱动弹,她不知所措之际,耳边忽而传来一个古怪笑着的声音,是那么的令她厌恶,以至于差些破口大骂,终于在最后关头恢复了一丝冷静,才强忍住没有动弹。 旋即便是重石与岩地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花音所在的空间回荡着,她强行睁开眼睛,布条并不算厚,依稀可见自己身处一个石室,有火把照明,石门被缓缓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 为首一个着锦衣,身量细长,长得尖嘴猴腮,眼睛笑起来都眯成了一条缝,可不正是李魁,他的上身微躬,笑道:“只要您要出得起报酬,此事便交给我李魁来办,保证让您满意。”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全身都笼在黑袍里的人,当他冷冷扫眼来探时,花音急忙闭眸,修士大多敏感,倘与他对视,必令他察觉。 “报酬不是问题!”黑袍人用着颇为沉闷的声音说着,但在说话之间,看不清他的面目,他的全身都笼在黑袍下,仅仅眼睛露出,透着刺人的寒芒,显得分外深邃冷酷。 李魁心头微喜,嘿嘿一笑,说道:“您老无须掩饰,这小姑娘中了‘百足虫’的毒,以其法体强度,不会至死,却也暂时醒不过来。” 黑袍人仍旧发着沉闷的声音,道:“老夫不是来听废话,说一说你要如何布置?” 花音不敢睁眼,她对此人声音略感耳熟,愈是听,心头便愈是笃定,近半旬月内,必与此人照过面,究竟是谁?他与李魁在策划什么? 李魁好整以暇地坐于石室内的床榻上,笑眯眯道:“这便是我的事了,您应该知道规矩,无论怎么布置,都与您老无关。” 黑袍人凝定不动,眸子内寒芒化作了骇人的杀机,见李魁丝毫不惧,他沉沉地笑了笑,道:“你胆子很大,老夫可以信你这一回,不过,要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你应该知道后果。” 说着,他随手扔了一个小瓶过去。 李魁兴奋地接过来,推开瓶塞,凑于鼻间嗅了嗅,确认无误后便收起,他嘿嘿笑道:“这也是为了隐蔽您的身份,要知道青衣小姐的身份不同寻常,我可是担了很大的风险……” 黑袍人深深望了他一眼,提醒道:“你不要小看她,老夫都不能看透她的修为!” 李魁仍自处于兴奋中,暗忖着:你这个老东西有什么修为,不过是狗仗人势! 他口唇正欲启,然而就在此时,他感应到了什么,寡淡的眉头忽而蹙起,神色渐渐变得淡漠,说道:“行了,您老也该回了,静候佳音便是!” “放心,您知道我的规矩,即便失败,您的身份也绝不会从我李魁这里暴露!” 黑袍人被他戳中心思,有些不悦,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他走了之后,石室缓缓进来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青年,他的身量高长,面上略有些不自然的森白,而眉宇间更是蕴着一股浓烈的阴煞,尚有一些不可察的倨傲,用着上位者看下位者的眼神扫了一眼李魁,便将目光移向榻上的花音。 他略作打量,眼神透着满意:“小姑娘不错,我那急需一个接客的,就她罢!” 李魁淡淡笑着立起,略一拱手施礼,道:“孙师兄,她恐怕不能给你。小弟接了一笔生意,与她有关。” 青年不悦地皱眉道:“怎么,你的生意还比宗门大业重要?活杀堂虽是外门,却也将你自小培养,怎么如此不知分寸?” 李魁心头怒火暴起,若果真是宗门大业便罢了,还不是为了他的一己之私,想到他的那些勾当,许多还要自己来承受骂名,便觉无名之火熊熊燃起,几要炸碎胸膛。 他脸色渐渐冰寒,也不如何惧怕青年,他淡淡地说:“宗门大业固然重要,可师兄的生意未免‘骇人听闻’,小弟虽不支持,却也不赞成。另外,小弟劝师兄及早收手为好,否则落得下场难看,连带着宗门名声扫地,师兄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此言话中有话,透着明刺,顿将青年刺得暴跳如雷,他雷霆大发,指着李魁厉声道:“李魁,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青年心头亦是怒火冲天,本来被宗门‘贬’到此穷乡僻壤便觉委屈,这个李魁居然还敢忤逆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李魁古怪一笑:“师兄不过是内室弟子,尚不足真传,虽高我等外门一筹,却也休想将活杀堂变作你的一言堂!” 青年怒极反笑,倒也未暴起发难,只是阴测测笑着:“好,很好,整个活杀堂,就你最出息,不愧是以相貌丑陋为因由而被内门拒收的‘外门大师兄’。” 他语罢,看也不看李魁难看脸色,径自负手出了石室, 李魁虽长得尖嘴猴腮,很难看倒也谈不上,被内门拒收,亦非此因由,他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过不许久,他细细检视了一番花音,确认其未有异动,这才出了石室。 行不多久,便来到一处地底密室的楼道口,楼道有些黑暗,亦不知是通向地面,还是深渊,穿过黑暗的楼道,便自一处屋舍出来,李魁施法将密道以秘法彻底掩盖,这才推门出去。 这时恰是午时,门外云顺恭立已不知多久,李魁扫了他一眼,正欲言,脸色却是骤然变幻,抬首望去,只见方才晴空万里的天穹忽而变色,有黑云涌动,层层叠叠,闪着金色的雷光,煞是骇人。 “天劫?” 李魁惊骇莫名,这小小的太渊城,有什么人抑或东西,能引动天劫? 云顺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然而这天劫仅仅几次炸雷声,没有多久,便又诡异散去了,以至于两人脸上的惊色都未敛去。 李魁不动声色地收敛心绪,淡淡地说着:“今日你的表现很好,现在你可以去办另外一件事,做完之后,便与活杀堂两清,你要记着你所做的一切都与活杀堂无关,倘能成功,你便能在云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云顺忙不迭地点头,躬身应道:“是,多谢李爷栽培,倘有那一日,定不敢忘李爷大恩。” “去罢!”李魁说着也不去理会他,径自前厅而去。 云顺不敢走前厅,便自侧门绕了出去,从侧门出来,回身望了一眼那大大的幌子上书写的‘赌坊’二字,想到云素素绝情冷漠的模样,他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不知为何,他感觉今日午时异常酷热,走不多久,汗水便将身上的粗布衫给浸湿。 约莫用了半个时辰,他徒步穿过了北城,来到与北城最近的西城。 大部分的凡人都聚在西城,因为西城有一个在太渊城众散修眼中的贫民窟,那便是由凡人组成的‘凡域’。 云顺自小便由他的娘亲带大,她娘亲唤作高月娥,乃是云素素亲自将其安顿于此。 他熟门熟路地在比之别地略矮的角楼与别院群内穿梭,这里完全便是一副红尘人间的模样,过往的行人尽皆都是凡人,谈得是凡俗间的事,夹杂着一些仙门奇闻,却也只是饭后闲谈。 这时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暗沉,太渊城的上空,罕见的聚了一些乌云,并且还有越聚越多的势头,继而刮起了大风。 云顺拐过一个酱油铺,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正将简易搭起的遮阳棚收起,见了他过来,便笑着招呼道:“小顺子,快下雨了,快让你娘出来收衣服了。” “哎!” 他应了一声,小跑着回去,酱油铺十来丈外便是他家小院,可他进去后,很久也不见出来,这时老板娘收好了遮阳棚,天上恰巧落下滴滴雨丝,渐渐变作了瓢泼大雨。 老板娘遥遥一望,云顺家小院的衣物仍然挂着,她正欲去探探究竟,便见云顺躬背驮着一片大木板出来,不知为何,令她感觉心里头一寒,莫名的惊悸使她收回了踏出去的脚。 而后她便望见那木板上有着一张惨白的脸! 第四百六十六章:风起云涌(二)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太渊城,云氏名下别院,苏伏声音未落,女猛然想起了此行目的,俏脸登时煞白,她连忙转向青衣,语声急促:“不好了……不好了……家主被黑虎宫抓走了……” 青衣才缓落的眉头复蹙起,却先道:“我今日遣了花音去寻她,怎么不是她回来报信?” “花音姑娘?” 女子心头一惊,说道:“她早在一个多时辰前便先回来了,您没有见到她?” 青衣摇摇螓道:“你来报信,是云素素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女子连忙应道:“小姐临行前,曾嘱咐玉管事将此事通知您,乃是小姐的意思。” 青衣细眉蹙得更深,她淡淡地说:“将你见到花音之后,到云素素被抓走的这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给我说一说。” 女子不敢怠慢,连忙将这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花音姑娘应当早该回来了,她会否去玩了?” 青衣微作沉吟,她显然对于云素素被黑虎宫叫走的因由心知肚明,而城中亦只有黑虎宫敢如此作为,少顷才缓缓说着:“虽黑虎宫不定敢对云素素怎样,以防万一,我还是去一趟。” 女子微喜,尚未言,青衣转向苏伏轻声地说:“便劳烦道友跑一趟,将花音带回来。” 青衣说着,纤指微微一弹,便见一道灵光弹入苏伏额上,又道:“她身上有我下的法印,可以指引方向,法印只能感应模糊位置,要辛苦道友逐寸细寻。” 苏伏心念微动,果有一股并不强烈的微弱感应,他微微拱手道:“义不容辞!” 青衣微微点螓,便随着那女子去了。 苏伏回到屋舍内,再次盘膝落座,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心念一动,那光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围绕着他翩翩舞动了两圈,便落在他指间上。 思及方才诡异莫名的天劫,苏伏心头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天劫的恐怖,这是他首次直面天劫,那种威压绝不是现下的他可以承受的,是以他才会失去举措,操控着光蝶躲入那女子识海内。 本以为识海可以阻隔天劫感应,岂料这天劫还能判别他的存在。 青衣方才为天劫所吸引,亲眼见着天劫冲苏伏而来,却不闻不问,显是不欲打探自己秘密。仅这一点便最难得,可见其心性修为一如花音所言,已达不为外物所动之境界。 而喜亦是因天劫之故,光蝶能够引来天劫,说明它的存在已引起了天道的排斥,亦说明它乃是真界独一无二的法门。 但不幸的是,尽管它非常的奇妙,却还不能用,而万幸的是,心内虚空可以阻隔天道感应,倘非如此,现下他已化作天劫下的一堆灰烬。 光蝶毫无疑问是一道神通,想到方才居然能隔空操控那女子,他心头便有一种非常怪异的违和感,因方才操控女子时,就好似他真就变作了那个女子。 其实那种感觉令他略感不适,好在时间很短,也正因时间短,他未能好好体会,是以并不知究竟还有何弊端。 神奇的是,女子事后居然一点察觉也没有,照理说一个修士,不论修为多么低下,识海都是非常敏感的地方,被光蝶侵入后,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而光蝶在她眼前晃荡,她亦恍如未见,这是何故,还有待验证。 得失利弊暂时计较清楚,他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一步步来,便先按下思绪,起身整了整行装,便出门来。 “嗯?” 出到院子,却见太渊城罕见的下起了雨,雨幕串联成线,眼前一片模糊。而那天穹之上,黑压压的乌云与方才天劫相似,阴郁得令人心头不痛快。 苏伏却露出了笑容,不知何时开始,他渐渐喜欢雨天,踏入雨中,他任由雨丝飘落在身上,感受着那一份充足的水行气息,心绪莫名就好了许多。 他也不撑伞,出到门外,便将院门闭合,正欲投身入雨中,雨幕中却小跑着冲出一道身影来。 这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年纪的少年,许在雨中奔波许久,汗水混杂着雨水自他脸颊滑落,在泥泞的路上摔成数瓣,又混入大股的雨水里不见。 他的神色谈不上焦急,只是疾驰许久,略有些气喘,他见了苏伏未及招呼,便先躲入檐下,而后徒劳无功地拍着腿脚上沾到的污泥,又冲着苏伏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了一口白牙,在暗沉的天穹下,显得格外醒目。 “先生,您好。”他笑着招呼说,“敢问此地可是小医仙舍下?您可是医仙堂的人?” 少年的笑很有感染力,使人很容易便对他产生好感。 苏伏微微一笑,捻了个除尘咒,替他洗去了污泥,才应道:“正是,鄙人现添为医仙堂护卫,小兄弟寻青衣小姐,可是因病者之故?” 少年感激地拱了拱手,嘻嘻笑道:“多谢先生,是这样的,我师兄令我送来一封信给她,先生能否代我转交?”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折叠工整的白纸,依稀可见有黑色字迹,递给了苏伏。 苏伏接过来,笑着说:“举手之劳尔!对了,这信是从何处寄来?” 少年见他接了信,便又笑眯眯地拱手道:“正是我家师兄所寄,既然信已送到,小子便告辞了也。” 语罢微微躬身,便转身投入雨幕里,他看起来瘦弱,跑起来却非常快,眨眼便失去了他的踪影。 苏伏笑着摇了摇头,不禁想到:同处一城,何事需要用信传递? 心下好奇,他就着微弱的光,略一细观,忽然面色一变,信内隐约有着‘花音’字迹,想了想,他也不顾许多,便翻开了白纸,只见上面写道: “青衣小姐在上,弟龙图敬表,久闻小医仙青衣之大名,您那已入化境之医术,在当世乃是独树一帜,闻名真界,亦是迟早。弟龙图与您同处渊城十数载未能一晤,实乃生平憾事。今有幸请到青衣小姐座前俸衣花音姑娘,欣喜若狂,引为座上宾,另希图小医仙往来‘赌坊’一晤,弟定摆施龙图,恭候大驾!” 苏伏法体运力一震,便将这白纸震成粉末,洒落雨中飘散。 他知道‘赌坊’,在太渊城半载,明的暗的,各大势力他都有做过了解,其中‘赌坊’乃是太渊城内极为特殊的存在。 明眼人都知道,‘赌坊’是依托在活杀堂之下的,然而赌坊并非专以赌为业,赌只是它的一小部分,更多的却是杀人,只要你付得出足够代价,它能为你杀任何你想杀的人。 没有人敢于质疑,因其背后真正靠山并非活杀堂,而是北地庐州大门阀之一的北邙宗。 太渊城四个大势力看似风光,实则暗中皆受着各大门阀节制掌控,一来防止他们长到足够威胁他们的程度,二来此地乃是太渊城,太渊秘境的旧址。 ‘赌坊’相邀,必然没有好事,苏伏忽而想到了管雨石,倘若他那充满贪欲的眼神,乃是为了悬赏而来,很多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在太渊城里,有一个或许多人,无时不刻在想着取青衣的性命,他或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抑或是受到节制,不能明着出手,这才在城中的暗势力里发布了一条悬赏令,想必这悬赏令只有各大势力的首脑级人物清楚,而那奖励必然无比诱人。 他想到这里,忽然觉着青衣活着,并不比自己容易。 苏伏眸子变得深邃,本来以为只是一件小事,可牵扯到赌坊,就变成了大事,他不能再让青衣去冒险,无论是因其有希望治好自己伤的缘故,还是因其两次的救命之恩,他都不能再让青衣身陷险境。 他眼睛微眯,抬首望着暗沉压抑的天穹,喃喃自语着:“赌坊么?便让我苏伏来试试深浅!” …… 有的时候,寂静是一种可怕的沉默,它可让心灵滋生不必要的恐慌,譬如在这间寂静的石室,花音本来趋于平静的心灵,渐渐泛起涟漪,此次慌意比之前次还要剧烈。 她渐渐想起来‘赌坊’的意义,也渐渐明白李魁与那黑袍人对话的真正含义,他们是要谋害小姐啊! 反应过来后,她只觉得心里头又是愤怒,又是悲伤。小姐一生行善,治过的病者不计其数,且从来不计较外物,医仙堂有多少药材,都免费用在医者身上,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居然有人想着要谋害她,愤怒之余,便是恐慌。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恐慌到了极处,便又渐渐转了愤怒,想着那些要对自家小姐不利的人,想着小姐落入他们手中,必然受尽折辱而死。 这一切都是在点燃她的心内怒火,因而怒火便愈发的炽热起来。 祸兮福所倚,巧的是她晕迷前施展的《绝式》,沸腾的血液并未因她昏迷而解除,法体内的每一小分的气力都在酝酿着,咆哮着…… 气海处,许久不曾动弹的气旋忽然间疯狂转动,她法体内的血肉,在《绝式》的催动下,在怒火的燃烧下,居然化作了源源不断灵气,使得气旋逐渐的完满。 而后在‘啵’的一声轻响下,气旋猛地一震,她停滞多年的修为,终于晋入通神境。 第四百六十七章:风起云涌(三) “真是晦气!” 一个刚脱身于太渊令风波的散修,坐在城南的一家酒肆内,望着愈来愈大的雨幕,满脸的阴郁。 “谁说不是!”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散修,附和的同时,便给两人添了满海碗,旋即小意地打量四周,才悄声道:“也不知那太渊令落在了谁的手里,你说这太渊令出世,既然引起了大门阀的注意,你我还候于城内,恐怕没有半分机会罢,或许还有性命之虞,不若去往他处避上一避?” 两人今日差些因太渊令之故死于各大势力的屠刀下,幸好太渊令遗失,令各大势力失去了杀人的借口。 两人庆幸的同时,又有些不甘。 是的,谁不想得到太渊秘境里的宝贝?同样是在长生路上苦苦挣扎,不论是大门阀弟子,还是散修,皆希冀得到莫大机缘,从此出人头地,威风八面,或许还能开山立派,成为一代祖师,留名真界,这本来便是常情。 是以明知太渊令不是他们可以碰触,却仍然抵受不住诱惑。身为散修,他们自然有着一份敏锐的嗅觉,明知太渊城大乱将启,仍然在此徘徊,便是此故。 满脸阴郁的修士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碗,正欲饮尽,眼前却飘过两道美好身影,他微微一怔,透过雨幕,便见一个绰约清雅的女子与另一个执伞的娇媚女子缓缓自酒肆门前而过。 那绰约清雅的女子没有打伞,面容遮掩在雨幕里,有些模糊,而那些串联成线的雨幕,却仿似穿透了她的身体,丝毫也不能沾身,令人惊诧莫名。 “她好像是……小医仙?” “是她没错!”他对面的散修循着视线望去,咧嘴一笑,“年前还受了她不少恩惠,确是个姿颜无双的女子,谁能与她结为道侣,那可是几辈子的福分。” 满脸阴郁的修士微微遗憾地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如此佳人,岂能轮到你我,想也别想了……” 对面散修举杯与他同饮,复又说笑。 …… 雨愈下愈大,好似永不断歇,太渊城在骤来的天劫又莫名散去之后,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洗涤。连天的雨幕,宛如串成连珠,在偶尔刮来的暴风‘呜呜’的呼啸里摇曳,扭摆,舞动,姿态各异,令平日忙于营生的太渊城居民,竟观出了奇景来。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偷得了闲,观着奇景,倒也怡然自得。 “青衣小姐……您倒是走快一些呀……” 青衣步伐缓慢,步过了酒肆,步过了茶楼,步过了坊市,越过了城南地域,来到黑虎宫所在的界域,东城。 前来知会消息的娇媚女子,觉着撑伞的手都有些发麻了,她满脸的焦急,却又不敢独自前去黑虎宫救自家小姐。 青衣仍然不紧不慢的走着,仿似也从这连天的雨幕里观出了奇景,清冷的脸颊上略带了一些饶有兴味。 此时大雨,街上早已没了行人,略一观去,东城与南城没有太大区别,同样是酒肆酒楼林立,布帛典当齐整,香料商行遍布。 当然,这些都与她没有关系,红尘的烟火在她眼中,还没有一本书籍来得精彩。 没有太大区别,仍是有着区别,尽管青衣对此觉着淡漠,这时仍然停驻下来,因为在她的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打铁铺。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招牌幌子的打铁铺,内里情形掩在雨幕后,可青衣却知道,它就是一个打铁铺,那是云家的打铁铺。 “咳!” 一道轻轻的咳嗽声音响在二女耳边,打铁铺前的雨幕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背有些驼的老者,他的头颅亦低垂,看不清他的脸面,且同青衣一样,那些雨没能淋湿他分毫。 “陆病痨!”娇媚女子一声惊呼,不明白此人怎会在此。 陆病痨,只知姓陆,原名无人知,十数载前于太渊城中出现,成为刚刚起步的云氏商行供奉,因其总也治不好的咳嗽,便有了一个不甚讲究的别号,却为云氏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实力,许是抱虚,许是凝窍巅峰,可他是云氏两大高手之一,这是毋庸置疑的。 娇媚女子忽然语噎,她与他的身份天差地别,直接唤他别号,不知会不会惹他生气?想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害怕,不禁微微靠近了青衣。 这时,老者,或者说陆病痨缓缓开口:“见过青衣小姐。” 他的问候很简单,声音很沙哑,好似用着铁器磨出来的一样,在滂沱的大雨声下,竟也清晰地传出好远。 青衣微微欠身,不温不火地说:“陆老好像专门在等我?” 陆病痨抬起首来,这时雨幕没能遮掩他的面容,老脸平凡无奇,只是很苍白,另有着一双浑浊的眸子,虽浑浊,却不能掩盖其后奇异的酷冷。 “青衣小姐不能再往前走了!” 娇媚女子脸色惶急,又气又急地说:“陆老您在说甚,家主被黑虎宫带走了,青衣小姐是为了救家主才来此地……” 陆病痨听到‘家主’二字,瞳孔猛地一睁,忽然捂嘴,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老脸愈发苍白,可他的嘴角却勾勒一起一抹嘲讽。 “那个眼中只有利益关系,不惜弑母登位的妖孽,也有资格当得家主二字?她早也该死了!” 这一段话他说得非常急,以至于令娇媚女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满脸愤怒,娇喝道:“陆老您要再敢胡说,我便报给二爷去……” 闻着此言,陆病痨‘嗬嗬’地发出犹如破风箱的笑声,格外的刺耳吓人。 青衣忽然淡淡问道:“云氏要变天了?” 旋即语气肯定,语声仍然没有波动,道:“我很好奇,除开那个老妖婆之外,还有谁能调得动你?” 陆病痨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眸子变得极为怨毒:“云中天抢了我的爱人,她本与我情投意合,她为了我,害死了云中天,便沦为你们口中的老妖婆,可你们可曾替我们想过……” 青衣脸上露出释然,微微点螓道:“原来你便是老妖婆的情人!” 第四百六十八章:风起云涌(四) “不错,就是我!” 陆病痨浑浊的眸子渐渐冰寒,连带着周遭的雨幕都散发出逼人寒气,他沉沉冷笑:“青衣小姐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便无法活着离开了。” 逼人寒气开始蔓延,使得周遭温度开始下降。 青衣清淡的脸上渐渐有了生气,她居然微微笑了一笑,说道:“陆老觉着赢定了我?” 娇媚女子这时苍白的脸色微微一动,好似才从这惊天秘闻中醒来,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旋即喃喃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青衣小姐……” 她不知为何全身颤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着青衣的手臂,状若疯狂:“青衣小姐你说……你们是在骗我……” 便于此时,一滴雨水即将穿过青衣时,忽然停滞在半空,霎时间,那雨滴便洞穿娇媚女子的头颅,一些白的红的激射而出,她的脸上残留着疯狂,她的眸子却由清明转作了不可置信,而她握伞的手,正将伞骨抽出一丝,露出了冰冷的锋芒。 “你……是……怎么……识破……” 青衣望也不望她软倒的身躯,微讽道:“我不用识破你,下回要杀人,记着不要露出杀机,虽然你没有下次了。” 陆病痨冷漠地望着倒下的娇媚女子,淡淡道:“医者杀人,比之侩子手也不遑多让。” 青衣却微微一笑,“没能看到我出手,陆老有些失望罢,其实你心底也不笃定能否胜我,刻意营造必胜的姿态,还将藏于心底多年的隐秘暴露,不外乎想攻破我的心防。” “可惜,要是你一开始便出手,或许还有一些机会……” 陆病痨微驼的背直了起来,这时他似乎蓄势完成,眸子里的浑浊尽皆转作了酷冷:“好大的口气……” 漫天的雨幕便这时凝成冰柱,铺天盖地地向着青衣激射而去。 青衣并指,轻点身前虚空,只见虚空泛起了层层的波纹,紧接着虚空居然有大水倾倒而出,所有的冰柱都在大水中湮灭。 陆病痨眸子骤然发冷,心底微颤,苍白的脸色更是苍白,“这是什么神通!” 他的动作却不停,忽然取出一柄连鞘长剑,‘锵’地拔出鞘,剑身却是通体的死灰色,漫天的雨幕忽然停在他的丈外。 “剑圆方寸,背水而战!” 陆病痨那独有的,宛如铁器交击摩擦的声音响彻天地,旋即身形突进,穿过那倾倒的大水时,所有的水连同雨幕一起都被排斥在丈外,形成了一个空洞的圆。 那剑被他反握,横在胸前,突进途中,那剑好似发出了诡异莫名的惨嚎,旋即又有死灰死灰的光芒透出,将陆病痨苍白的脸,映得惨白,他苍老的脸上瞬间变得更加苍老。 明暗不定的微光,令青衣曼妙的身形若隐若现,她手上的法印突然变幻,其身前地面蓦地颤动,眨眼便裂开,那些裂开的土石轰然上涌,而后迅疾地形成巨掌,几乎是在成形的刹那便狠狠按落。 土石巨掌与空洞的圆碰撞,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嗤嗤嗤—— 下一息,那巨掌便被十数柄的利刃刺穿,旋即轰然爆裂,露出了陆病痨那病态的笑脸,他的身周不知何时悬浮了十数柄利刃,这一幕极其骇人,要知道即便纯正剑修,也极少能同时操控多柄剑器,两柄便是极限,遑论十多之数? 轰隆隆! 可陆病痨没有在青衣的脸上看到任何的焦虑,而后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雷霆炸响的声音,只见一道蓝色的雷霆忽而向他击来。 他瞳孔猛地一缩,先是水行,而后土行,现下又是金行,除开神禁,真界有什么神通囊括五行?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杀死青衣。 “啊啊……” 惨嚎,宛如人间地狱的惨嚎,那雷霆直奔死灰的剑身而去,仿似怨灵发出了最怨毒的诅咒。 陆病痨猛地吐出一口血,直起的背又躬了下来,而身周悬浮的利刃‘当啷当啷’地落了地,他眸子里的酷冷渐渐变作死灰。 “你的来历……可真叫人……” 他未说完,身形再一次的骤然突进,此时两人相距不过数丈,‘剑圆方寸’也仍然存在,仅仅半息的功夫,死灰剑的剑尖就刺到了青衣的门面。 也仅仅只是探到门面而已,仍然是一滴停滞的雨滴,便在陆病痨突进时,它忽然就像剑一样的拉长,陆病痨冲得有多快,由雨滴拉成的剑便刺得有多深。 陆病痨握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然而他努力地挺进也只是徒然,法体的气力以极快的速度流失,而死灰剑也在缓缓化作粉尘。 他的左手捂住了左胸膛的伤口,双膝颓然倒地,死灰剑剩余的半截剑身脱离了他的右手,很快就彻底湮灭,其实早在被雷霆击中时,此怨灵之剑就已经毁了。 青衣仍旧一尘不染,仿似一片狼藉的战场与她没有半分关联,随着‘剑圆方寸’解除,雨幕再次笼罩两人,此时陆病痨却再未能避雨,很快就淋湿了个透。 “我说过,你要是一开始就动手,或许还有一些机会。” 陆病痨惨笑一声,又呕了一口血出来,他眸子里的死灰愈发浓烈,这时不禁微微自嘲:“人愈老,就愈想活着,愈想活着就愈不能出全力,不能出全力就活不了。” “谁能想到,青衣小姐隐藏的实力,竟如渊深……” 青衣神情平淡,语声没有一丝起伏,说道:“人之将死,不如做一些善事,是谁指使你来此阻拦我?” 陆病痨轻轻笑着,缓缓闭上了眸子,应是打算带着这个隐秘死去。 青衣也不意外,忽然莫名地说:“老妖婆还活着,云素素终究心软,用这个消息交换,你还不愿意说吗?” 陆病痨闻言,已然走到极限的法体,居然猛地一震,他不可思议地抬首,看到了青衣眼中的肯定,不禁微微张了张口,却未能发出声音。 他瞳孔猛地圆睁,颤巍巍着右手,在泥泞的地上写了一个字。 而这个字,却让始终没有动容的青衣,终于微微变色。 雨水冲刷,使得字很快便消失在雨水里,陆病痨的手终于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双眸居然释然地闭合起来,显然再也不能睁眼了。早年他为了报夺妻之恨,所修的功法,导致了他的阴神残破,法体残溃,阴神亦随之湮灭。 而他死后没有多久,雨幕里忽然闯入来一个俊美的青年,他持着伞,远远见着青衣平安无事,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疾走几步而来,待近了不禁埋怨道:“青衣,你也太冒险了,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他……是谁?” 这青年有着一双泛着桃花的眸子,令人颇生好感,这时见着陆病痨诡异的死姿,心头不禁微微一跳,旋即定睛探视,脸色不由大变:“陆病痨!” “青衣你没事罢!” 青年上下探视着青衣,却又不敢过分靠近,不禁有些焦急。 青衣这时微微皱起了眉头,道:“陆元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俊美青年正是陆元昔,他小心地将青衣挡在身后,说道:“青衣你莫要小看我,我陆元昔在城内还是有着不少朋友的,他们告诉我你似乎要去黑虎宫,我就赶来了。” “青衣你去黑虎宫做甚?不若让我陪你去罢?” 青衣没有理会他,而是径自转身离开。 陆元昔等了一会,不见回音,连忙回身,却只见青衣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拐角,他拔步就追,口里喊道:“青衣你等等我……你不是要去黑虎宫吗?走错路了……” 然而青衣却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 …… 城南,云记二楼雅间,玉溪生神情有些冷沉地望着窗外雨幕,奇异的景致他没有看到,只是心绪却随着这场大雨愈发的糟糕了。 入道以来,他的心思首次如此波荡不定,他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云素素的关系。 想着想着,他不禁微微苦笑:“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吸引我,还能牵动我的心思……” “青衣小姐究竟能否救出她来?” 俗语云,关心则乱,愈是想,他愈是觉得不妥,少顷脸色一定,仿似下定了决心,身形一闪便没入雨幕。 不多时,他便来到城西的一处地底密室,急匆匆地步入,恰此时,屠狂自外面回来,见他先自己一步,不禁微微一愣:“师兄,今日可有收获?那太渊令……” 玉溪生一把将他拉入了密室,不待他疑问,疾声道:“我知道你身上有一枚幻魔铃,先借给我,改日还你两枚……” 屠狂庞大的身形,尚且被他拉了一个趔趄,由此可见玉溪生有多么急切。 他怔了一怔,却未多言,取出了一枚小巧的紫色铃铛递给玉溪生。 玉溪生接过来,没有任何犹豫地闭眸捻决,随着令言,他的身形骤然拔高几分,衣饰面容亦随之变幻,而后在屠狂目瞪口呆下,变幻成了另外一个人。 屠狂惊异的不是幻魔铃,而是他变作的样子,竟然是:“络羽师兄?你变成他,想做什么?” 第四百六十九章:风起云涌(五) “络羽师兄?你变成他,想做什么?” 玉溪生眉头微微一拧,冷淡地说:“这不用你管!” 屠狂笑了笑,说道:“便连语气都如此像,应当不会被识破。” 说到‘幻魔铃’可是大有来头,乃是西都魔门特有的‘神通法器’,而说到‘神通法器’,便不得不提一个人,那是开创了‘神通法器’先河,至今却仍未有人能模仿的炼器大师‘莫古’。 莫古其人,三岁入道,三百载得长生,三千载后转入炼器一道,开创了‘神通法器’的先河。 乃是真界名声极为响亮的炼器大师,在这一点上,剑斋的斑鸠,只是他后辈的后辈。 所谓‘神通法器’,顾名思义,便是将神通炼入法器,也不知莫大师是如何想到,居然将西都魔门的根本经义《幽冥幻魔道》其中一门玄妙的神通炼入了一种特殊材料炼制而成的法器‘幻魔铃’里。 幻魔铃可让修士自由转变形体,脸面,修为乃至气息,当今真界,唯有寥寥神通可破。然其有一个缺陷,那便是无法维持太久。 因其制作不易,幻魔铃仅在西都魔门内部流传,是以价值连城,只比剑斋剑令差一些许。 要知道倘能随意变换形体与修为,且能不被识破,这用途便海了去了,其中吓走强敌更是轻而易举。 玉溪生没有时间浪费,身形一闪,便不见踪迹。 屠狂大致猜到了什么,不禁微微一笑,自语着:看来师兄这下脱不了情劫了。 …… 城东,黑虎宫虎王殿。 “咯咯咯咯……”银铃般的清脆笑音不时在大殿回响,令人心悦神怡。 外面不知有多少人为她急着上火,云素素却在虎王殿内成了一个座上宾,柳三不知为何,将云素素请来后,反倒聊得绘声绘色,常常将她逗得开怀。 “都说太渊城有两朵最美丽的花,一朵是青衣小姐,另一朵看来便是素素小姐。” 柳三仍旧坐在首位,而罗英则立在他身后,虽然姿态恭敬,却仍时不时瞟一眼云素素,真是愈看愈是心动。 云素素坐在柳三的下首处,闻言不禁浅浅一笑道:“柳爷好生抬举人家,素素自知姿色微薄,如何能与青衣姐姐比肩……” “柳爷,您也别素素小姐的叫唤了,唤人家素素便好了……” 她的美眸流转着醉人的韵味,令殿内众修都有一种‘她在看我’的令人心跳的错觉。 柳三大笑着说:“如此甚好,素素对我今日的招待可还算满意?” 熊二心头不禁暗忖:虽有听闻这娘们美色,没有想到亲眼见着,是那么的荡人心魄,早知先下手为强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柳三,恨恨地思忖:该死的柳三,定看上了她的美色,绝口不提太渊令之事,莫非是想要饶过这娘们? 云素素脸色微微一紧,却又绽开笑颜,说道:“素素何德何能,能有这排场招待,柳爷不若将事讲明,好解素素心头疑惑。” 柳三轻声一笑,却扫眼向熊无,笑道:“熊宫主,你也看到了,素素这份爽快,也丝毫不比你差,事到如今,你还是认为此事与云氏有关么?” 熊二心头微微一跳,心道:来了,这柳三如此整大哥,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素素入殿后,熊无始终面无表情的脸颊这时微微抽动,他知道柳三根本不在乎此事究竟与云氏有无关系,倘此时改口,无异于自扇耳光,他宫主的威严要置于何处? 黑虎宫有着太多他的心血,包括黑云骑与虎贲卫,都是他上位之后建立,可见其手腕如何。 “柳爷,此事在下仍持己见。”熊无微微一拱手,语声仍旧没有失了恭敬,尽管此时已经愤怒到了顶点。 柳三不禁抚掌大笑,道:“很好,熊宫主,上面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很不错的掌权者,可是……” 他话锋陡转,冰冷冷道:“可是上面的人很不喜欢你的野心,你以为你的一些小心思,能瞒过那些老家伙?我告诉你,在那些老家伙眼里,几乎无所遁形。” 熊无的冷汗很快湿了他不薄的层层衣饰,他咬了咬牙:“熊无对魔宫没有丝毫二心,在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魔宫,望请柳爷明鉴……” 柳三脸色变得极快,复又笑眯眯地说道:“熊宫主你不用紧张,也不用解释,你做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不过那些都是小事,太渊令才是大事。” 他说着,微微笑着转向面色有些僵硬的云素素,道:“素素,没有吓着你罢,你不用担心,我们就问你一些话,只要你没有隐瞒,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只要没有任何隐瞒,但有丝毫隐瞒呢? 云素素浅浅一笑,道:“柳爷有话问,素素自然不敢丝毫隐瞒,您请问罢!” 她的心里终于肯定了柳三的身份,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有些慌乱,这个时候,她能倚靠的,只有青衣了。在她心里,青衣是神秘的,但最重要的是,她是强大的。 她相信青衣不会抛下自己不管,可是为何那么久了都见到人?是被人阻拦了?她的心头渐渐萦绕着不安。 而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庐州最底层的一个小家族的家主罢了,连熊无这样的人物都比不上,遑论柳三? 这形势又如何能让她不慌乱? 柳三手掌忽然一翻,便翻出一枚令牌来,正是他夺来的‘假太渊令’,而后微微笑着说:“素素,你仔细看看它,认识吗?” 云素素一见此物,也不知为何,反而镇定下来,她佯作惊讶状:“此物莫非是传闻中的太渊令?” 柳三眼神微冷,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你云氏遗失的东西?” 对方修为非同小可,只一丝轻轻淡淡的势,便令她惊惧万分,这个时候,她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方才的镇定不翼而飞,心底的惊惧几乎就迫使她说出了实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在众人耳边。 第四百七十章:风起云涌(六) 脚步声是骤然响起的,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气息,黑虎宫一干高手尽皆微微色变。 这是一个携着风雨而行的男子,当他负手踏入殿内时,随他所行的风雨忽又静止,在一片玄黑色褪去之后,便显露了他的模样。 相对简易的淡色长袍,乌发束玉冠,外披着如蝉翼般的披风,脚上是步云皂履靴,仅从着装上,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家族子弟。 他有着两撇如剑一般笔直的眉,直冲云鬓,除此外,长得倒也不出奇,只是一双眸子特别的有神。 “这太渊城好一股怪味冲天,看来许久没有下这样的大雨了,以此来迎接我,倒也合宜。” 男子轻描淡写地走着,说着:“你这只小蝎子倒是能适应,一呆便是那么多年,也不腻?” “放肆!”罗英身上甲胄微微一震,有符文颤鸣的声音,他冷冷盯着来人,“尔是何人,竟敢擅闯黑虎宫,还如此对柳爷说话!” 他的声音很大,在虎王殿来来回回的飘荡,颇是威风。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定可以引起脸色苍白,眼神如小白兔惊惶的云素素的注意,不禁悄悄打量了她一眼。 然后者却对此只作不闻,他略有些失望。 男子瞥了罗英一眼,忽然笑道:“我说这太渊城怎么怪味冲天,原来都是这样的货色。资质还行,或许可以培养成内门弟子,可惜了。” 柳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这时面色温和地回首望了一眼罗英,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恶感,却摇摇首:“确是可惜了。” 罗英心头猛然有不好预感,他望见闯入来的男子,额下的剑眉微微一挑,就给了他一种无匹锋芒之感,旋即便只剩了天旋地转,他的头颅斜斜地飞起,然后落地,咕噜咕噜,双眸兀自睁大,带着不敢置信。 “哟呵呵!” 柳三对此宛如未闻,面容带着古怪,又是不屑又是古怪地笑着:“魔剑络羽,都说你鼻子属狗的,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众人心头大惊,原来此人便是魔剑络羽,以熊无为首,一干黑虎宫高层登时噤若寒蝉,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被称作魔剑络羽的男子面上不以为意,仍旧轻描淡写地走着,说着:“我再不来,好处岂不都让你占尽了?” 他没有行去座位,而是去将云素素拉了起身,道:“柳蝎子,你一向很毒也很准,可这事你找错人了,她跟太渊令没有关系。” 柳三面上笑吟吟:“所以?” 魔剑络羽霸道地将云素素娇柔软躯揽入怀中,理所当然地说:“没有所以,即便有关系,我今日也要将她带走,你大可以试试拦我。” 云素素心头猛地一窒,闻着对方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她的嫩脸涨得通红,这可与她以往调戏她感兴趣的男子不同,这次可是反了过来,而且对方身份是那么的传奇,她一时之间恍如梦中。 “这不好!”柳三笑意渐渐敛去,“我知道魔剑络羽行事向来霸道,可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太渊令我不在意,可你不能打我的脸面,说带走就带走?不如留下一条手臂?” 随着他的声音,虎王殿倏然腾起一股苍古的气息,那是令殿内几乎所有人欲要匍匐在地的威压。 络羽面上带着玩味,意味莫名地说:“那我送你一个消息,关于叶璇矶的消息,你必然感兴趣。” 柳三脸上果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说道:“络羽兄说来便是,倘能让我满意,她就是你的人了。” 先前还将云素素捧上了天,转眼便以他自己的所有物‘送人’,可见在他的心里,云素素也只是一个他可随意拿捏的小人物。 络羽淡淡道:“据可靠消息称,剑斋弟子苏伏隐于太渊城,他与叶璇矶的关系匪浅。我听说你早前还为此特地去了一趟南离宫,却带伤回来。” 魔剑络羽自然是玉溪生假扮,好在他平日与络羽相处,吃透了他的脾性与行为举止,才不至于暴露。 说完这个消息,他的心头也有些忐忑不安,要知道倘若真正动起手来,他这个伪真人立马便会暴露。 不过以络羽的真正脾性,自然是说完就走,是以他语罢便拉着云素素向殿外而去。 与他完全不同心情的是云素素,她只觉犹如处在云端般飘忽不定,直到临近殿外,呼啸着的风雨扑面而来,她才终于醒神,却只有一个念头:就这么简单? 柳三终究还是没有拦下二人,他的眸子一直处于沉思,熊无等人自然也不敢提醒或搅扰,除开偶尔的呼啸风雨,虎王殿一时诡异的静了下来。 “有点意思!” 柳三似乎终于回神,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邪邪的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 殿内众人心头皆有着怪异,本来以为是场不小的风波,或许黑虎宫将有大变,没有想到转眼就被化解无形,看柳三的模样,似乎也不打算继续追究,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而最为放松的自然要数熊无,云素素意外地被救走,对他而言,无疑是天降甘霖。无论云素素与太渊令有关与否,倘调查到底,他必恶了柳三,而能与魔剑络羽平等对话,他的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 这不由得令他多了几分敬畏,先前尽管有所猜测,可没有得到事实之前,其心底并不会将此当做一回事来看待。 沉默许久,柳三终于开口:“诸位可知我为何放走云素素?” 熊二脸上满是媚笑,抢先着开口道:“柳爷,您是不是在那小妞身上下了秘法,随时可探知她行动?” 柳三‘呸’了一口,笑骂道:“你这骚包货是想说本大爷借此偷窥她?我看这事就你做得出来。” 熊二大喜,柳三与他亲近,这说明他把自己当做自己人啊,他喜滋滋地搓了搓手,却不再语,他懂得主从的关系应当适度把握,倘若这时再不知所谓开口,那就是恃宠而骄。 柳三嘴角微微挂了一抹讽意,这时眼神变得玩味,又道:“太渊秘境,又不是取了太渊令便能入得,就让他们去折腾罢。” 第四百七十一章:诡谲奇谋,太渊令现(一)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赌坊地底密室,花音冲破了修为的归元的桎梏,突破到通神境,本来就已经渐渐奈何不得她的毒,这时更是失去了效用。 花音欣喜地察觉自己法体恢复了气力,登时用力一挣,便将捆缚自己的异物挣破,原来却是一件绳状法器。 她解了嘴眼上的布条,实力得到突破的她,生出一股去寻李魁算账的冲动,旋即又渐渐按捺下来,自家小姐此时说不定还未得到消息,要趁着李魁去布置的空当寻机逃回去报信。 想到这里,她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便屏住,隐蔽了所有的气息波动,这才行去石门,轻轻一推,居然没有任何禁制。 她心头一喜,借着缝隙探视,在低矮的甬道里,有着火光照明,却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她大致能猜到,李魁定是为了不出现意外,将人手都调去了伏杀小姐。 推开石门,她又轻轻将石门归位,可左右甬道又令她犯难,她哪里知道哪边才是出口,想了许久,她决定倚靠直觉,便选了一个方向小心翼翼地行进。 行了约莫一刻钟,她只觉这甬道特别的长,心里又是特别的焦急,是以不禁有些烦躁。 这时行到了一处楼道,那楼道是往下的,明显不是出路,她觉着楼道有些阴森,不禁有些害怕。 “蹬蹬蹬!” 这时自底下忽然传来脚步声,却不是往上而来,花音望了望尽是石壁的周围,暗暗忖思:或许底下便是出口,即便不是,亦可捉个人来带路。 此时他修为得到突破,胆气肥壮。 思及此,她不再犹豫,便往楼道下去,楼道是盘旋往下,行不多久便到了底,却是一个没有什么区别的甬道,只是在灯火照见,视线隐约可及之处,却有着由乌黑玄铁建造的铁门。 “莫非此处是地牢?” 这时那脚步声复又传来,她连忙闪身躲回黑暗里,便见甬道另一头行来两个修士,他们面无表情,警惕着周遭。 花音略略一感应,此二人修为尚未阴神,她极有把握不发出动静下击晕他们。 主意定下,她却没有妄动,料想此二人当是看守这地牢的守卫,谁知除他二人还有谁? 又是半刻过去,花音发觉地牢似乎真的只有这两人看守,且不到盏茶功夫便能巡游一个来回,也不知道他们如此勤勉是做给谁看。 花音见再无其他异状,便决心动手,在两个守卫一次巡游,完全背对她之后,她的身形微躬,旋即便如猎豹一般扑出,两只娇小的拳头同时发力,眨眼便击在两人后背。 巨力登时使得二人向前飞扑而去,而后‘嘭’地落地,竟是哼也未哼便背过气去了。 花音握了握拳头,感受着澎湃汹涌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出,她首次感受到了修为突破的好处,这时终于理解了青衣往日督促她修行的苦心。 她的眼神转向了那乌黑铁门,左近最为特殊的地方便是那乌黑铁门了,她小心翼翼地举走几步,待近了才瞧清,铁门后是一个莫大囚室。 她好奇地探去,自封闭的乌黑铁门细小的缝隙里,却见了十数个同她一般年纪无二的凡俗女孩,她们几乎都是神情麻木痴呆地坐着,好似失去了魂灵的躯壳。 “媛媛!” 一声惊呼自她口里发出,囚室里一个神情呆滞的小姑娘,可不正是自小的玩伴,铁门虽封闭,却不会隔绝声音,后者却宛如未闻。 花音急了,眸子微红,伸手触着铁门,法体运力一震,便将铁门的锁扣给震坏,铁门便自开启。 她连忙推门进去,来到小姑娘身旁,哽咽道:“媛媛,媛媛,太好了,你还活着,你怎会在此?我还以为你遭遇了不测,太好了……” “她们早已死了,只剩了一具躯壳而已……” 耳边冷不丁地传来音声,花音心头一惊,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老头,宛如枯木一般坐在囚室的尽头。 “你……你是谁?” …… 雨下得愈来愈大,间杂着沉闷的响雷,在愈发浓郁的黑云里,便见一道雷龙穿梭而行,将那黑云震落,复化作了更大的雨幕。 太渊城地势处于整个一线渊的中心点,亦是顶点。尽管如此,城中仍有多处出现积水,有些还漫入民居。 北城,赌坊前的巷道内,积水几乎漫过了行人的膝盖,它们一边往着城外的方向流淌,一边继续积蓄,规模空前。 整个太渊城的人都知道,来赌坊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赌徒,一种则是买凶杀人的人。 这时天穹暗沉地看不出时辰,宛如黑夜,有一个不合时宜的身影缓缓踏着积水步入巷道,只见此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不清楚面貌,灰色的袍腿被他撕裂,卷在了腿根处,露出了膝盖,显然其膝盖以下尽皆赤裸。 他甫一出现,赌坊便闪出了两道黑影,却是两个身着黑衣的修士,其中一个冰冷冷地说着:“今日赌坊不做生意,道友请罢!” 来人缓缓摇首道:“我不是来做生意!”其声清朗,显着不凡气度,与其装扮倒有些相悖。 两个黑衣修士对视一眼,尽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残忍,便俱冷笑:“贵客没有等到,倒先来了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两人缓缓踩着积水逼近,另一个阴笑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来人忽而解开蓑衣,向前一抛,在这雨幕里,就好似有一个身影扑来,虽没有吓着两人,却令他们勃然大怒。 然而下一息,一道冰冷的剑锋便自蓑衣穿出,直直刺入了其中一个修士的脑颅。 另一个修士仅仅一怔的功夫,又有一柄剑刺穿蓑衣,同样刺入他的脑颅,两人一前一后倒地,鲜血很快就染红了暗沉的雨水,在这宛如黑夜的环境里,反而愈发的暗沉了。 来人这才吐出了两个字:“杀人!” 他取掉了蓑衣,便露出了其背于后背处的数柄剑器,他上身弯下,欲去将刺入他们脑颅的剑取回时,一道无声无息地冷刺便自他左侧激射而来。 其身形骤然凌空旋转,冷刺击中斗笠,将斗笠一起钉入墙。斗笠掀开,便露出了他的面容,却是一副出人意料,俊秀的面容,正是苏伏。 这冷刺来得又快又急,且悄无声息,这时他感应里,又有数量庞大的冷刺顺着雨幕一道刺下,他此时身形尚处半空,眼见无法躲避。 《扶风歌》根本经义倏然萦绕心胸,身形模糊一瞬,借此一瞬,他落地之后又急遽地纵起,其背一柄长剑自主蹦起,被其手握住的瞬间,便切开了雨幕。 “啊……” 一道急促的惨叫,眨眼便湮灭在雨声里,只见一具分作两半的尸体落了地去。 苏伏身形在半空翻转,落点却是巷道的顶壁之上,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身形便扑去另一侧的巷壁,那儿却有一个正欲祭出奇异法器的修士,在其惊诧中,长剑登时连带着他的法器一起刺破了他的胸膛。 ‘乒’地脆响,长剑终于不堪负荷地碎裂。 只剩了一截断刃残留,苏伏面无表情地将其投出,将一柄突袭而来的飞剑击飞。 巷道内的积水忽有波澜延伸,那深沉的暗宛如浓烈的要溢出,下一息,便见自积水里探出一只黑漆漆的长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苏伏脚裸抓个正着。 “死尽术……” 恐怖的暗沉瞬息蔓延上苏伏身体,一股损坏法体结构的气息轰然涌入。正此时,又有三道寒芒分处不同的三个方位分别向苏伏袭来。 苏伏敏锐地感觉到,那是剑的锋芒,并且尽都缠绕着诡异莫名的气息。 他没有丝毫慌乱,体表蓦地附着一层浩然气,使其身上登时闪着白芒,顿使那暗沉的黑发出非人的恐怖惨嚎,覆盖苏伏体表的暗沉便尽褪去。 然而此时三柄飞剑封死了他的所有躲避角度,面对袭来的三柄飞剑,他仍然面无表情,其在浩然气渡出的瞬间,右脚便重重一跺,壁顶登时破裂开一个漏洞,他身形落下,恰躲开飞剑。 下一息,巷道右侧的壁墙轰然被冲破,雨幕都被撞开,一道影子便在这里面穿梭,暗夜里闪过三道冰冷的锋芒,几乎是同时,三个隐于暗处的剑修便被利刃切了脑袋。 那本来恐怖惨嚎的暗沉突兀地显出形体,恰是三颗脑袋落地的瞬间,散发着诡异死气的暗沉便扑向了空门大露的苏伏。 苏伏唇边泛起一丝嘲意,几乎是回身的瞬间,一道如丝的剑气便穿入虚空,不到千分之一刹那,他身后的虚空蓦地绽放出炽亮的剑光。 “啊啊啊!!” 暗影登时发出了响彻整个巷道的惨嚎,那剑光何等恐怖,随着惨嚎渐渐弱去,似乎也将它一同抹杀了去。 苏伏灵觉里,再无诡异气息,他气息略有不匀,体内灵气有限,他无法将之用来避雨,举走几步来到斗笠旁,取下了斗笠,再次将面容隐去。 然而下一息,便闻着一声惊雷般的炸响,四面八方的雨幕都被冲破,几乎难以计数的黑影从天而降。 第四百七十二章:诡谲奇谋,太渊令现(二) 太渊城,城南有一个神秘的宅院,其名亦给人神秘感,唤作天翼庄。 天翼庄毗邻南城门,落于左近的一条小巷道内,其与城墙接壤,庄内人更是异常神秘,谁也不知里头住着谁人,是修士还是凡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时连天雨幕,却有两个格外显眼的身影在雨幕里穿行。 “青衣,此是何地?” 两个身影穿破雨幕,来到天翼庄门口,正是青衣与陆元昔。 青衣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径自前去敲门,充满锈迹的门环‘砰砰’的轻声响动中,斑驳的老门落下些碎末来,这是一栋有些历史的老宅了。 敲门声过去不久,古木门吱呀地敞开一道缝隙,那显得黑乎乎的缝隙里蓦地有一道锐利的眼神探出来。 只感到了一瞬的锋芒,便又敛去,继而响起垂垂老矣的声音:“主人家不在,恕不接客,请回罢!” 青衣面无表情道:“我是青衣。” “青衣?” 那垂垂老矣的声音略显犹疑,门的缝隙开得更大了一些,却同样是一双浑浊的老眸,略有血丝,显见睁大了确认,须臾功夫,他缓缓说:“家主说过,不可让任何人闯入,青衣也不行……” 陆元昔眉头微挑,说道:“在这太渊城,还有敢阻青衣路的人?你家家主是谁?” 门里人沉默,青衣摆手打断陆元昔,却是微微欠身,轻轻说道:“云氏有变,我来确认一件事,望石老通融一二。” “如何变?”门里人说。 陆元昔眸子微寒,冰冷冷道:“你这老头好不晓事,青衣莫非还会害你们云氏不成?” 青衣只做未闻,淡淡地说:“陆病痨死了。” 门里人气息紊乱一瞬,青衣敏锐察觉到,复言:“石老看来早就知道陆病痨的身份,他死了,有人就要发疯了,我来确认她是不是真疯了。” “中天生前曾说,云氏崛起有望。” 门终于是打开了,露出了一个矮小的老头儿来,他的鬓发皆白,满脸的老人斑,气息亦带着微微死气,这是一位寿元无多的老人。 他便是云氏九年前剧变前的云家总管,石不一,云素素手下石不二,乃是他亲孙。他口里的‘中天’,便是一手将云氏经营成大商行的云氏前家主云中天。 石不一充斥血丝的眸子,直勾勾瞪着青衣,“小姐可以带着云氏冲破太渊城的桎梏,谁也不能破坏老爷的心血,便是她也不能……” 青衣微微点螓,便径自向里行去,却见院中枯草漫过人高,短短的游廊里充斥着大量的蜘蛛网与灰尘,一片萧条破败的景状。 陆元昔正欲跟上,石不一却如幽灵般挡在门口,缓缓说道:“你不能进去!” 他眸子微微一眯,闪着危险的冷芒,淡淡道:“我不能让青衣处于未知险境,请你让开。” 石不一坚定地摇了摇首,却说:“倘青衣小姐遇到她都束手无策的险况,你进去也无用,外头呆着罢。” 这时青衣远远的声音传过来,“外面等!” 陆元昔愤愤地瞪了一眼石不一,握紧的拳头复又松开,最终还是放弃了强行进去的打算。 青衣来到内院,天翼庄布置极为简易,仅仅外院与内院。内院相对干净一些,只是有着一股非常浓烈的腐朽味。 她有些不适应地蹙眉,踏过内院的长长堂口,进入正厅,却见上首处坐着一个容颜艳丽,满头雪发的女子,似乎感应到青衣进来,她的一双狭长眸子睁了开来,就如此一个轻微动作,便绽出无匹逼人的绝艳。 她的眸子是妖异的紫色,狭长的丹凤眼,无须任何修饰便蕴着一股令人怦然心动的美妙。薄厚适中的唇,微微苍白,便又给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加之满头的雪发,凄然而楚楚,总有不尽的动人处。 “云中天为何会看上你,九载前我不甚了,现下我懂了。” 青衣淡淡望着女子,说着:“好一个丽容无双的妖姬,陆雪青,别来无恙。” 被青衣称作陆雪青的女子微微抬眸,却是‘意外’地一笑,用着妩媚的神态说着恶毒的话语:“是你这小丫头,怎么,你那体内的巫咒之力还没咒死你呢?” “莫不是借了炉鼎装载,借此弱化怨力?呵呵,那可要一副好的法体才行……” 陆雪青的笑声尖细刺耳,不知是否被关得久了才至如此,唯一可以肯定,她话里语间,无不充斥着对青衣浓烈刻骨的恨意,且似对青衣有着一些了解。 青衣面色淡然,道:“连这都瞒不过你,可惜了你的资质。” 陆雪青‘妩媚’地瞥了她一眼,说着:“资质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且我至今都想不到你的来历,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九年前那个血夜,云中天忽然暴毙,只留了一份口头遗嘱:云氏崛起有望。 没有人知道这段话的意思,其时以云中天二弟云岳为首,加之若干族中宿老以嫡系正主位为由,共同扶助云素素上位,使得陆雪青在云氏的权势一落千丈。 云中天生前,仗着得宠,她可没少把云氏折腾,早有许多人对她怀恨在心,云中天一死,自然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你最好不要知道,对你没有好处。” 青衣从进门便清楚,陆雪青无时不刻打算偷袭自己,是以她并未冒然接近她。 陆雪青面上愈发的淡然了,许她天生便有一种迷惑人的本事,最早显露的刻骨恨意被她尽数敛藏,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心机颇为深沉的女人。 她缓缓立起,紫色的长裙轻轻摇曳,像一朵盛开的紫菱花,有微风拂动她的雪发,而后便闻着她轻声细语:“对我没有好处事情多了,你害得我如此下场,都不愿给我一个交代么?” 青衣缓缓摇螓,道:“知道我的身份,你的境况会比现下更惨。九载前倘不是你亲自下手毒害亲生女儿,二爷又怎会寻到我,我又怎会巧设计算,捕你入网,怨恨别人之前,应当先反省自己。” 第四百七十三章: 奇谲诡谋,太渊令现(三) “呵呵——” 陆雪青禁不住的冷笑,说着:“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说到底不过是成王败寇,莫要说废言,你不会无缘故地来寻我,说罢,又有什么算计。” 青衣颇为认真地说:“请你回云氏,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 陆雪青闻了此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得将屋梁都震地颤抖,当然,只是徒有气势罢了,若是她的修为足够强大,又怎么会被迫得如此下场,又怎么会眼睁睁望着青衣‘耀武扬威’? “小丫头,你今日是专程来逗姐姐笑的吗?” 陆雪青笑到眼泪都溢出,这时好不容易歇止,她动作从容优雅,拭去眼角的星点泪光,才继言:“云中天死了之后,云氏就没有正过,何谈反正?这个家族从上到下,从主到仆都是一副丑陋的面孔,肮脏的心灵,尤其是那个贱人!” “那个贱人!” 她咬牙重复了一遍,“将我关在此地,一关便是九载!她罔顾人伦,就该遭天打雷劈……不……天打雷劈怎么消我心头之恨,我要抽她筋,扒她骨……” 青衣皱眉打断:“我以为那么多年过去,你至少能清醒一些,云素素当时不过九岁年纪,她懂得什么?” “闭嘴!” 陆雪青忽然疾步冲向青衣,用着很大的力气激动地捉着她手臂,愤怒使她绝艳的容颜狰狞着,咆哮着:“你同她一般大,便能将我算计!她当时不懂,现在还不懂?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现下整个云氏大半掌在她手里,她仍不还我自由,她到底想做什么?” 面对着她的歇斯底里,青衣只是淡淡地甩开她,道:“你说的全都是错的,她不将你关着,你早也就死了。谁都知道,云中天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你以为你老妖婆的别号是如何来的?她难以面对杀父仇人,却也不忍害了生母,尽管她的生母不爱她。” “至于云氏,我今日来寻你,便是请你归去,尽一尽母亲的职责,你也该好好补偿补偿她了。她自小失去父亲,母亲却想着毒害自己,她尚且能笑着面对各种困境,你以为她是谁的女儿?” 陆雪青缓缓止住了暴走的情绪,沉默,似乎也默认了谋害亲夫的事实。她高耸的胸脯因愤怒余韵而持续上下伏动,半晌没有言语。 “倘若有人叛乱,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半晌过去,陆雪青似乎稳定了情绪,这才缓缓说着:“他看似为了家族付出一切,不娶妻生子,不为个人计较得失,其实早有野心之火。如今也该到了燎原之时,可是我这只丧家犬,又能够做些甚?” 青衣眸子微闪,说着:“你早就注意到了,却从来不说,如今这局面莫非也是你所希望的?” 陆雪青冷冷一笑,颇有些报复快感道:“小丫头不是很聪明?自己想罢!” “陆病痨死了!”青衣却在这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 陆雪青闻得此言,娇躯一震,如遭雷击,脸色霎时就苍白。她伸手去,颤巍巍地抓着青衣的手臂,翕动着唇:“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青衣面无表情地重复说:“云素素被黑虎宫带走,我怕她有失,便欲去一观,他半路阻我,死在我手中。最后他告诉我,云氏掀起变天的内幕之人,我有些怀疑,便来此寻你查证。” “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可现下看来却不是。” 陆雪青脸上闪着红白之芒,银牙紧咬,其十指忽而化作厉刺,无声无息地刺向青衣。 “嘭!” 一声剧烈的爆响,陆雪青身形被爆裂震地急遽倒退,含恨的全力一击,却不能伤青衣分毫,她脸现灰败绝望,尚有浓烈的痛楚,仿似失去了挚爱。 她倒在地上,却也不愿起来,就那样躺着,无神地望着梁顶。 青衣微讽着说:“云中天死的时候,可没见你这般神态。而况你便不想为了你的情人报仇?如今你想报仇,除非重入云氏权利核心,你心里应该清楚,唯有云素素掌权,你才有一些翻身的希望,其他人都巴不得你早一些死。” “倘你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你便在此等人来收拾你的性命罢。” 语罢,她便欲转身离开。 “慢着!我随你去!” 陆雪青缓缓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面色变得无比冷漠。 …… 云素素被玉溪生带出了黑虎宫,这才放开了她,却径自踏入雨幕,声音略有些冷淡地说着:“快些回去罢。” “等等!” 云素素疾走几步追上他,岂料对方忽然取了一柄伞出来,遮在她头顶上,望着他那并不出奇的侧脸,云素素脸蛋微红,垂螓期期艾艾说着:“魔剑大人……为何专程来救……素素?” 玉溪生心头微觉不妙,这云素素该不会就此对师兄种下情根罢? 思及此,他哪里愿意停留,淡漠地留下一句:“受人所托罢了。”其语罢,身形闪了两闪便不见了踪迹。 云素素持着伞,愣愣地驻地良久,忽而抿嘴儿一笑,自语着:原来真人也是会害羞的。 她心绪愉快,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城南去,莲鞋沾了许多污泥,她也不在意,然而行不多久,她的眉头却忽然蹙起,步伐顿住。 在这骤雨声声不断的街道上,忽然就自旁边的巷道里涌出来一群人,这是一群黑衣蒙面人,各自手持利刃,不知为何,云素素总觉着利刃闪动着令她心悸的气息,与恐惧无关,只是心里这寒意却无法止住。 “尔等是何人?” 她很镇定地调整着法体,脸色也丝毫未变,素手从容地取出了一件菱纱状的法器,其上闪动着淡红的光,仅仅禁制而言,应当不少于十一层,这在太渊城,于散修而言,乃是天价的法器。 “小姐……快逃……” 便在此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她可以肯定,发出声音的人便在这群黑衣人里面,且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忽然微微抬手,正欲做个斩落的姿势,他的身侧却又有一个黑衣人突然暴起发难,其手中利刃骤然划过黑衣人的颈脖处。 “啊!” 惨叫响彻在雨幕里,传出老远,也惊呆了所有人。 “小姐快逃!他们布了‘水狱’……” 暴露了本来面目,那暴起杀人的黑衣人再也不顾得许多,扯开嗓子便吼着。 云素素呼吸骤然一窒,黑衣人内乱没有给她任何欣喜的感觉,因为那是石不二的声音,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心寒,这些黑衣人都是云氏培养出来的,他们身上的气息自己再熟悉不过,即是说,族内有人欲要自己的性命。 她的思绪宛如电转,然而就在这几息内,石不二已被其余黑衣人剐了几刀,身上鲜血淋漓。 云素素猛然回神,素手挑动菱纱,菱纱红光大盛,忽而冲天而起,旋即宛如龙蛇般落地,击在了黑衣人的间中处。 “嘭!” 宛如石破天惊般的巨响,那菱纱蕴着难以想象的巨力,由巨力击出的大坑,土石飞溅中,将雨幕推开一瞬。 下一息,便见菱纱将石不二捆个正着,轻轻一甩,便将其甩到了自己这一边,然而身处半空的石不二脸色一变,却忽然从怀中取出了一柄短刃。 云素素心头微惊之际,石不二身形便忽然闪没,她的耳边适时响起两道‘嗤’的闷响,旋即是‘滴答,滴答’,极其刺耳的声音,那是鲜血滴落的声音,此时此刻,却盖过了雨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内。 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影子,影子同样是一个黑衣人,他的手上持着一柄短刃,刃身尽数没入了石不二的左胸。 原来石不二忽然的异动,却是来到云素素身后,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他手中的短刃,则插在了对方的左胸里,竟是一命换一命。 “不二!” 云素素面含怒意,素手微动,菱纱便缠上已然死去的黑衣人颈脖,旋即狠狠一绞,顿使其头颅与躯壳分家。 而后她扶住了倒下的石不二,急声道:“不二,你……” 石不二虚弱无力地扯下面巾,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小姐……死真的好可怕……不过……原来死前……什么痛都没有了……” 云素素眼眶泛红,徒劳无功地想要把石不二胸口的伤止住:“傻瓜,什么死不死的,青衣姐姐一定可以治好你,不要说话了……” 石不二努力地保持笑容,声音愈发微弱:“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娘了……替小的照顾她……当心楚小川……” 他的手,终是无力地垂落。 云素素表情凝固,旋即渐渐淡漠,她轻手地将石不二的双眼合上。 而正此时,那群黑衣人持着利刃缓缓围将过来,其中一个且行且捻决,以云素素为中心,蓦地有一道水蓝色的光罩将所有的雨幕都拦在了外头。 随着大雨落在光罩上,它愈发凝实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四) “雷殛!” 雨幕被阻隔,在这微暗的水色空间内,这群黑衣人分了三人一组,以三个不同的方位逼近。 每三个黑衣人之间气息隐隐勾连,他们手中的短刃都有着些微的雷霆闪烁。 云素素面无表情,她心里清楚,这是《雷殛》,云氏花了大价钱从玲珑阁购来,乃是一套杀伐之法,重合击,云家很早以前便开始培养此类死士,有近半死士掌在族中几个宿老手中,是以她尚不知族内究竟是谁想要取她的性命。 而石不二却不是死士,想必他偷偷回城,便是为了混入死士内,那么他必然知道叛乱的一些内幕。 这时场内形势已不容她多思,右侧一组黑衣人手中的短刃齐齐探出,便见有水色的雷光涌出,三柄短刃的雷光聚合在一处,而后伸长作绳索状,眨眼便来到云素素的头顶处,倘被其捆个正着,那便万事皆休。 与此同时,左侧与正面位置,皆有聚合的雷光或是刃刀,或是雷兽,直取云素素要害处。 云素素身为云氏家主,对于死士配合的套路再熟悉不过,此时此刻,她完全展现了身为一个大商行掌舵者的超然气度,临危不乱,神情冷静。 她右手捻了兰花印,轻轻的拂动中,悬浮身侧的菱纱便化作游龙,撞上了正面雷光化作的猛兽。 她的左手腕倏然一翻,又向着虚空一排,便见五张符篆依次排列,她纤细手指急遽地在符篆上轻点,檀口启合间,依稀有令言:“玄冥有应,阴罗索命,坤震坎艮兑,敕令五方元气神,听吾号令……” “嘭!” 五张符篆发出一声闷响,却被掩盖在菱纱与雷兽的碰撞中,祭炼有十一层的法器,与那雷兽碰撞,竟使得‘水狱’发出剧烈的震颤,余波透过水狱,更是将雨幕弹开数丈有余,定格一瞬,才又恢复,声势极为可怖。 便在此时,那雷光化作的绳索滴溜溜地盘旋而下,将云素素套个正着,只差束紧之际,虚空游离着的符篆化作的粉尘,突然急剧地扭曲膨胀,紧接着便见她身前凭空显化一个约莫丈高,悬浮虚空,只有半身人形的怪物,长得宛如恶鬼,青面獠牙,最为诡异的是,它居然有着五个头颅,十只手臂。 它的每只手或是利刃,或是空手,或是念珠,或作掌,或握拳,可谓五方器物,十相俱全。 “贪嗔!制恶!”云素素檀口发出冷喝。 随着法印变幻,那怪物五个头颅的黄色眼瞳猛地睁大,尽皆发出声音:“贪嗔……贪嗔……制恶……制恶……” 五张血盆大口不断念诵着,其中一只手臂执着鬼头大环刀,毫无征兆地向上一劈,居然将那雷光形成的绳索斩断,正是制恶,金系所属。 与此同时,怪物的另外一只空着的手突然有粗壮的树干蔓延,于拳处交缠盘结,眨眼形成了一个盾状物,恰将右侧的雷刃挡下。 然雷刃威能好生恐怖,盾状物仅仅挡了一瞬,便寸寸化作碎片,操控雷刃的三个黑衣人这时纷纷发出冷喝,短刃雷光激增,使得雷刃得以向前突进。 “贪嗔!” 怪物用着没有情绪的声音喝着,那只手臂再度涌出树干,此次更是剧烈,非但将雷刃都包裹,连那三个黑衣人都没有放过。 “啊!” 重重的树干将三个黑衣人连同雷刃在内彻底吞噬,惨叫仅仅持续半息便消泯去,正是五方元气神之木系贪嗔。 说时迟那时快,战局仅仅开端便进入白热化,云素素脸色不变,心念一动之际,菱纱两头重重一荡,‘啪啪’地两声,便将正面冲来的三个黑衣人给拍飞退,狠狠撞在水蓝色的光罩上,使其震荡不定,竟有破碎迹象。 这时左侧突兀地探来由雷光聚成的勾刺,绳索捆缚不成,他们临时变招,而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形已然突进,短刃的锋芒划过虚空。 云素素法决再行变幻,那鬼头大环刀又一次劈斩,‘嗤’的闷声响中,突进的黑衣人连同勾刺一起分作两半,大环刀尚劈斩出了一道淡淡的灰芒,连同其后两个黑衣人一起斩成两半,场面极度血腥。 “制恶!”大环刀复挥舞两下,有些无状,加之不明意义的声音,好似示威。 剩余的最后三个被击飞的黑衣人这时爬起来,尽皆悍不畏死地扑上来,却于半途忽然举起短刃刺向自己心脏。 “殛灭?” 云素素脸色一冷,五头十手的怪物蓦地扑了上去。 “嘭!” 下一息,水蓝色光罩里突兀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水狱’被撑开,却极具柔韧,将所有余波都压在里面,亦因此,周边街道的商铺居然丝毫无损。 烟尘逐渐散去,却首先露出菱纱的面目,其略有些痕迹,它层层地将云素素裹在里头,这时缓缓撤了去,露出了云素素的身形来。 她的鬓丝有些凌乱,脸色苍白无色,只是衣饰如故,姿颜不改,因神情淡漠,反倒多了一分难以描摹的美感。 “为何会如此?” 她的心底并不像她表面那样平静,愤怒与荒谬并存,而目下这困境,反而被她抛诸脑后。 然而仅仅十来息过去,她尚未将气息调匀,亦未及思考如何破困,‘水狱’蓦然一阵涌动,十数道黑影便从天而降,尽皆黑衣蒙面,手持短刃,只是此次每三个黑衣人中,便有一个手持雷钎。 云素素唇边微微泛起一丝苦笑,这雷钎还是她主持改进,乃是‘雷殛’部精英死士,每一个都有着通神以上修为,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 雷钎的形状相似棍,只是它的柄比之刃长,由岩木打制,可极大程度阻隔雷霆,而刃则双分,由乌金打制,可极大程度引导雷霆。 “真是难看!” 云素素微微自嘲着,她的信任终究是犯了大错,族中最大武力果然不可轻易托付给自己以外的人。外人皆知云氏有两大高手,一个是陆病痨,他平日是她的贴身护卫,近日却借染疾为由而卧床在家。 虽然令她觉得古怪,修士怎会染疾到卧床不起,虽然几次探视,却未能探出异常,且因其别号‘病痨’,倒也未有引起她的重视,而如今来看,陆病痨所谓的‘染疾’必然与此次叛变有关,而不知是因她被黑虎宫带走才促使的叛变契机,还是早有预谋,倘是后者,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些。 若非九载前自己这一条命便是青衣所救,她都要怀疑青衣是否便是暗手之一。 另外一个则是云岳,人称云二爷,修为是抱虚境,云氏能有今天的地位,他有着莫大功劳。虽与天道盟云家的云二爷同称,其实二者身份相差颇远。 云二爷此生未曾婚配,膝下无子,一直将云素素当做己出,亦是他带头拥护云素素,是以她对云二爷的信任甚于自己。 然此时观眼前这杀阵,族中宿老没有一个摆得出来,唯有受着自己莫大信任的云二爷才有可能,究竟是不是他? 云素素失神的一瞬,心念闪动如电。 “杀!” 而此拨黑衣人明显有着一个统一的首领,随着一声令下,十来个黑衣人轰然扑了过来。 云素素这时回神,却没有丝毫放弃抵抗的意思,她的美眸微微一闪,双手于胸前交叉,皆作兰花印,气海灵气疯狂涌动。 虚空悬浮的菱纱突兀地分作两截,旋即宛如被拉长一般,于云素素身前拉出了一道紫色的屏障。 “哧哧——” 恐怖的雷霆响在紫色屏障的另一头,仅仅一个照面的接触,菱纱便发出‘尖锐’的颤鸣,此乃菱纱的禁制结构被雷霆挤压摧灭而发出的声音,不须多久,此法器便会因承受不住而崩毁。 倘法器崩毁,气海几消耗殆尽的她,下场可想而知。 她的唇边登时溢出血来,在愈发苍白的脸上,这一抹红,红得触目惊心。绝望令她眸子灰败,几近透支的她,意识开始昏沉,正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厚磁性的声音: “素素,你要记着,爹爹不在的时候,你便无人可以依靠,是以无论碰到何种困境,你都不能放弃,不放弃才有希望……” “爹爹……”她心头一颤,意识猛然清醒,环顾左近,哪有爹爹的影子,她银牙紧咬,正欲做最后一搏。 “嗤啦——” 便在此时,‘水狱’忽然自外部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下一息,整个水狱忽然从外部向内爆裂,云素素惊诧中,回身一望。 却是新晋的分区管事玉溪生,他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缓缓行近来,身上涌动着莫可名状的势气,将雨幕都排斥在两尺外。 “你?” 五方元气神被破,自己都束手无策的‘水狱’,居然被他轻描淡写就击破,云素素何等聪慧,自然醒悟,玉溪生要么隐藏了修为,要么便是大门阀弟子,唯有大门阀弟子,有着无上大道的根本经义传承,才能超越同阶,傲视群伦。 玉溪生轻轻一笑,道:“在下饭后茶余散步,不曾想路过此地,见杀气冲天,想着是否哪家闺秀遭了厄难,便出手救上一救,却原是小姐你啊。” 他的手轻轻一挥,漫天的雨幕忽然凝聚,形成了一个莫大的骷髅头,骷髅头的双眸蓦地有红色厉芒闪动,大嘴一张,居然发出了一道无声的冲击。 下一息,此方天地彻底寂静,又几息,才又有落雨的声音,那些黑衣人,却再无声息。 第四百七十五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五) “咚!” 在纷杂的雨声里,响起了一道略显突兀的声音,这是一瓶装着聚元丹的瓶子,只是它已经空了,被随意扔于积水里。 这是苏伏服下的第三瓶聚元丹,他站在‘赌坊’的门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在他的身后是几乎已经成为暗色的积水,与缓缓向着城外流淌的浮尸,粗略估计,约莫有着近百具。其中阴神修为约莫只有十来个,余者皆为通神以下,他们有一个共同点,身上都或多或少带有一些杀气与死气。 而这也是他入道以来,除开游历青州时剿灭山贼那一战外,亲手杀的人数最多的一次,也许是杀得多了,就连沸腾的血液都逐渐冰冷。 当然,换做以往,星力还可动用时,只需一道《星剑》便能将他们屠杀殆尽,而他却不会有太大的消耗。 赌坊与城中诸多酒楼酒肆相较,略显寒酸。门庭与屋檐皆是普通的木材所制,其大门紧闭,左右各有一个门神之像。 “吱呀!” 便在此时,大门发出老旧声音,便洞开,却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行将出来,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露齿那种,揖礼说着:“先生,又见面了。” 苏伏的手上仅余了一柄断了的剑柄,他的气息匀了些,便笑道:“你是这里的人?” “是的先生,师兄说,贵客未至,您不能再往前走了。”少年笑眯眯地应着。 苏伏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凌远寒。”少年说。 苏伏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凌雨声声寒,空远意难断,意境不错,我会记着你的。” 少年的笑意略微一变,默默咀嚼了一遍:“凌雨声声寒,空远意难断。” 默念罢,他的笑容仿似更灿烂了一些,便自怀中取了一柄短剑,缓缓出鞘,冰冷锋刃映着他的笑脸:“先生唤作苏浮尘,我也会记住先生的。” 下一息,断了半截剑刃的残剑便与少年的短剑击在一处,旋即是沉闷的巨响,一股肉眼可见的波纹轰然散开,震得整个‘赌坊’颤鸣作响。 苏伏眸子微闪,忽而弃剑侧身,那残剑居然爆裂开来,少年的短剑便向着他咽喉划过来,恰为他避开。 短剑走空,苏伏法体微微运力,左手作了掌刀便向少年手肘劈去,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左掌宛如斩在了花岗岩之上,居然隐隐发麻。 凌远寒握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这时突然吐出了一声闷喝,短剑毫无预兆地充斥亮芒,本就锋利的短剑,愈发的锋利了,而在亮芒闪动时,他的手几乎是同时往回抽,其锋正对着苏伏的颈脖。 苏伏只觉头皮发麻,短剑上蕴着难以想象的锋利,电光火石之间,他当机立断,掌刀突兀的变爪,擒住凌远寒的臂处向上一挑,短剑顺着他的头皮划过,几缕发丝无声无息地断裂。 短剑势头不止,无声无息地刺入廊柱,直没柄处。 凌远寒笑容不变,身上突兀地涌出了与方才那抹暗沉一般颜色的气息,那是一种带着深沉恶意的死绝气息,宛如有着莫可名状之物的咆哮。 短剑在瞬息间便又被他抽回,旋即便以一种不要命的姿态扑向苏伏,展开了他狂风暴雨的攻势。 苏伏一时竟节节后退,失去了唯一的残剑,他不得不以血肉之躯来与其短剑相搏,若非法体强硬,近身搏斗经验极其丰富,恐怕难是凌远寒的一合之敌。 凌远寒的动作凌厉而致命,可他面上仍然挂着纯真灿烂的笑容,尽管身上蕴着一抹暗沉,却仍然给人一种乐观向上的开朗之感,这是一个理所应当活在曦耀之下,活力十足的少年,可如今却变作了一个亡命徒。 苏伏的斗笠此次再难保住,在凌远寒狂暴的攻势下,化作了碎片,便连灰色的长袍都多出了许多划痕,而划痕上隐现血迹,这是未及闪躲而留下的。 倘若只是划伤,以其法体强度,自愈只需半刻,然伤口上却留下了一抹暗沉,它缓缓侵蚀着苏伏,使得伤口非但不能愈合,还缓缓向内渗透,蔓延着一种恐怖的死气。 “苏先生,它唤作《死尽术》,乃是活杀堂人人皆修的法决,它有一个无可比拟的好处,那便是可无视灵根好坏,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可修了它,寿元首先减至二十载,我今岁虚年十五,即是说我只剩五载的寿元。” 这是凌远寒的声音,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有感染力,他的攻势是那样的凌厉,可他说出来的话语,却无来由令人感到一阵悲伤。 苏伏的身形被逼退至巷墙,他抵靠着墙,短剑距他颈脖仅仅半尺之遥。 他的表情谈不上慌乱或是惧怕,即便听了这一段剖白,他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淡淡地说着:“力量的本质向来是你付出多少,才有可能得到多少,或许也只是一场空,能够入道,你还奢求什么?” “而况,想必此法之利不单单只有修炼速度而已罢?” 不知为何,凌远寒持着短剑却不动,明明只要向前半尺便能取苏伏的性命,他向来坚定的杀心首次出现了一丝犹疑。 “苏先生是个透彻人,远寒远远不如。此法确如先生所言,另有谋命手段,那便是杀的人愈多,活得愈久。” 这个少年,用着天真无邪的语气,却说着堆彻着尸山血海的话语,令人不寒而栗。 苏伏微微一笑,说道:“既如此,你为何还不动手取我性命?” 凌远寒诚恳地说:“之所以不动手,乃因不知先生后招,我还想活得久一些……” 苏伏微微摇头,道:“杀路之道必须由坚定的意志贯彻,无论是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存在即合理。可一旦内心出现动摇,便是杀路之道出现破绽的时候,这个时候的你……” 言及此,他的手忽然缓缓探向短剑,丝毫不惧短剑锋刃,泰然自若地继言:“这个时候的你,会死!” 第四百七十六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六) ‘死’字才出口,苏伏法体蓦地涌出浩然气,所有附着在伤口上的‘死尽气息’霎时湮灭,几乎不是一个层次的较量。 与此同时,淹到了膝盖的积水底下,有一抹暗沉的死气正蔓延到他的脚底下,这时随着浩然气覆盖体表,所有死尽的气息尽都灰灰。 此时苏伏也已借着与凌远寒缠斗之机,将《死尽术》的奥妙堪透,自然不再与他纠缠。 眼见对方势如破竹般破开自己攻势,凌远寒才知苏伏能杀掉如此多的人并非只是运气,死尽气息对苏伏丝毫无用,他反而放弃了取巧,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短剑蓦地吐出数尺寒芒。 “嗯?” 苏伏感应到剑气的气息,有着少许的惊讶,这竟是一个领悟了剑心的少年,且凭此短剑发出剑气,殊为难得。 “嘭!” 那剑气便击在了苏伏伸来的手掌之上,却发出一道轻微的爆响,凌远寒笑意虽然不变,却多了一丝苦意。 因为他望见苏伏的手掌内,赫然冒出一截剑尖来,仅仅肉眼望去,便知此剑绝非凡俗,原来对方从始至终都不曾尽过全力。 “先生技高一筹,远寒心服口服……”他微微失神说着,笑意终于渐渐敛去。 苏伏恍如未闻,倏然跨前一步,似乎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复回到赌坊门口,其身后雨幕蓦然出现断层。 仅仅持续一瞬,凌远寒身形便缓缓软倒,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留下了遗言,倒下之后再也不曾站起来。他的脸上失去了一贯的笑意,或许他觉得自己应该憎恨这个世界,是以不愿留下笑容。 苏伏想了想,忽然隔空一摄,便将少年的尸体摄进了心内虚空。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便去将赌坊的门推开,令他感到些许意外的是,赌坊里头没有天罗地网,没有多到让他心惊的杀手,甚至没有任何恶意的波动。 这个赌坊,几与凡俗赌坊没有两样,有高脚四方桌做赌台,依次有序地排列着十数张,每一张都留有供给赌徒足够的空间,只是台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赌具的痕迹。 唯独最中间的一张桌台上是例外,上面放着两副骰子,一副共六颗,不大也不小,用着普通的瓷碗装载。 “今日‘赌坊’迎贵客,是以不曾开门营业。可是我没有想到,贵客小医仙没有迎来,却迎来了医仙堂的护卫浮尘公子,更没有想到浮尘公子的实力如此强大。” 在这张有着赌具的桌台后面站着一个人,他似乎站了很久,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想必许多人都很意外,浮尘公子有如此的剑道修为,行事却如此低调,甘愿缩于小坊市内替一个炼丹老头贩售丹药,虽然很冒昧,在下却很想知道原因,浮尘公子可愿透露一二?” 此人长得尖嘴猴腮,却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衣裳倒也齐整,可不正是李魁。 苏伏没有回应,将这‘赌坊’扫视了几遍,才淡淡道:“阁下是李魁李龙图?” 李魁微微行礼:“正是李某。” “倘我没有记错的话,真界唯有神州大康国的读书人才有表字的习惯与资格。”苏伏又道。 李魁笑道:“浮尘公子好见识,确是如此,李某乃是大康国李氏一族旁支,在大康国的凡俗间,李氏还算小有声威。李某自小便有野望,欲借读书考取功名一途来实现胸中抱负。” 他笑容未变,声音微微一顿,继言:“可是,族中嫌我相貌难登大雅之堂,令我弃文从武。不瞒浮尘公子说,李某生性凉薄,家族于我无恩,便一气而离家,于今已二十六载矣。” 苏伏眸子微眯,意味莫名地说:“那么阁下杀的人,可谓多如牛毛,否则如何活到现在?” 李魁自失一笑,道:“远寒同你说了罢,《死尽术》确有如此缺陷,不杀人难以存活,我亦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苏伏缓缓踱步来到赌桌前,与李魁相对而立,他望着两副赌具,不以为意道:“那么阁下所谓的摆施龙图,莫非便是先让我杀一杀人,再与阁下赌两把,倘赢,阁下便将花音交还,最后皆大欢喜各回各家?” 未待李魁答话,苏伏自顾自又道:“想也不可能,阁下不如划下道来,如何才肯将花音交还。” 李魁寡淡一笑,这副笑容显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古怪,他说着:“青衣小姐的性子淡泊,看来对待下属也是淡泊的很,还是说,青衣小姐认为浮尘公子一人便能对抗整个赌坊?” “浮尘公子应当清楚‘赌坊’的目标乃是青衣小姐。看到浮尘公子出现后,李某便知今日行动已然失败。既然注定失败,李某为何要拼上性命与浮尘公子为敌。” “当然,愿不愿非李某能作数,还要取决于浮尘公子的决议。” 苏伏淡淡一笑,说着:“依阁下看,觉着如何?” 李魁笑道:“在下有两个提议,其一便是浮尘公子与李某赌上一场,便已骰子赌大小,只要浮尘公子赢,李某便将花音姑娘完好无损地交出,倘浮尘公子输,只需应李某一件事即可。此骰子乃是经由秘法特制,即便修为通天亦不能作假,且你我掷骰子,无须遮盖,掷出多少便是多少……” 苏伏不置可否道:“其二呢?” 李魁眼眉轻轻一挑,眸子隐隐显露红芒,道:“其二,仍是掷骰子,你我赌命,谁输谁死。” 苏伏微微牵动嘴角,毫不犹豫地说:“那便赌命罢,谁先开始?” 李魁有些意外,却也不悚,轻轻一拍桌案,便见骰子蹦起,而后落回碗里滴溜溜地转着,不多时便得出了点数。 却是两个三点,四个五点,统共不过二十六点, 苏伏冷淡一笑,正欲如法炮制,李魁却忽然开口道:“浮尘公子,在你掷骰子之前,李某有一个疑问。” “李某自问已开出了最大诚意,只要浮尘公子赢下,便能将花音姑娘带走,倘是输,却只要答应李某一个条件而已,为何要选择赌生死呢?” 苏伏淡淡应道:“很简单,我看你不太顺眼。” 他语罢,忽然轻轻一拍桌案,他身前的瓷碗里的骰子便蹦起,旋即落下,却诡异的没有动弹,它们尽皆嵌入瓷碗,皆是六点朝上,在赌界,此乃六六满堂红,通杀庄闲。 当然,在赌界,也没有控制骰子定住不转的规矩,此乃逾越赌规,要被唾弃,并且被判负。 然而重点并不在逾矩,而是骰子上有问题。 这时便冷冷道:“我知道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可是阁下的身上,缠绕着与死气不同的怨,那是不同于一般的怨,牵系了如此多的怨,那个李氏家族,怕是已经灭族了罢!” 李魁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古怪,仿似终于不再压抑掩饰,古怪说着:“他们嫌我丑,便不让我考取功名,这是什么道理?我入道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回转神州,在以仙师的身份享足了礼遇之后,就在他们以为李氏可以更上一层楼时……” 他笑地肩膀都抖动,桀桀的声音,异常古怪,这时声音微顿,仿似酝酿着戾气,脸上便显狰狞,尖嘴猴腮的面上便愈发丑陋。 “就在他们以为李氏可以更上一层楼时,我忍不住就将他们杀了个尽……” 李魁说完这一段话,身上蓦然有浓烈的死灰夹杂着黑气冲天而起,其内有怨、死、咒、煞四大负面之力,怨是其杀死族人与杀死无辜之人续命而留下的,死则是他的功法,咒来自于法则对他的诅咒,剥夺生灵之灵性,换取生存所需,此条不在自然法则里,煞则为此地地底生出。 苏伏借着那一丝感应,模糊感觉到花音的气息便在这底下,既有煞气透出,底下绝非善地。 这时那些负面之力混杂的黑气狂涌,在李魁古怪的笑声中,霎时填满了整个赌坊,空气都是粘稠的灰黑的负面之力,李魁整个人都化作了由负面之力构成的恐怖存在。 “浮尘公子,你可知李某平日绝难醒出这副面貌,多谢你助我……”李魁宛如望着鲜嫩可口的羔羊,丝毫也不将苏伏放在眼里。 其声音未落,便有无数道死灰黑气将苏伏整个人都缠绕,仅仅露出了头脸。 苏伏神情淡漠,扫了一眼赌具,道:“虽然我早就知道赌具有问题,可仍要感谢阁下,因方才杀戮尚未缓过气来,真是多谢你了。” 这是实话,对方利用言语让苏伏一步步入套,而苏伏同样利用这段时间恢复。 李魁面孔狰狞,森然着说:“我看你嘴硬到几时!” 他忽而仰天咆哮,其身蓦地涨大,随其涨大,整个人都化作了恐怖的怨的集合体,法体尽被死灰黑气不规则地扭曲,同化,其狰狞大口一张,咽喉处顿时涌出一股更为浓烈的死灰黑气。 苏伏丝毫也无惧,只是缓缓闭眸,轻声念道:“水龙吟!” 第四百七十七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七) “水龙吟!” 惶惶的音声响彻了整个赌坊,束缚苏伏的死灰黑气蓦地爆裂开来,苏伏身形冲天而起,撞破了赌坊的梁顶,来到半空处。 雨幕中,在以苏伏为背幕的天穹,忽然哗啦出一道撕裂天穹的闪电,随之是‘轰隆隆’的巨响,映出了苏伏苍白的脸。 他右手作撑天状,左手则不断变幻法印,就见着周遭的雨幕仿似受到了冥冥中的召唤,向着苏伏的掌心聚集,先是一团水蓝色的球体,在逐渐变幻中,仿似被拉长,而后是龙头、龙爪、龙鳞,愈发的灵化,随着苏伏对此先天神禁的熟练掌控,这一条水螭龙愈发的栩栩如生。 无声的龙吟令李魁脸色一变,他感受到了那至高无上的威严,几乎要令他匍匐在地。 然而他是怨、死、咒、煞的集合体,己身神智其实已有近半被吞噬,本来是为了对付青衣才摆了这阵仗,没有想到青衣没有迎来,来了一个恐怖的剑修。 这个时候,他已无暇去思考拥有这么一身剑术的苏伏的身份来历,他只想撕裂那条令他感到恐惧的水螭龙。 “吼!” 所有的死灰黑气感受到了它的意志,居然发出了一声非人怒吼,便见着所有的死灰黑气都聚集起来,逐渐演化,居然形成了一条死灰黑的龙。 苏伏望着这一幕,不禁暗暗摇头:“怨、死、咒、煞,集无尽的负面之力而成的力量,他倘能清醒着利用,实力必能更上一层楼,可惜了。” 下一息,水色的螭龙与那死灰黑气聚成的黑龙便撞在一处,没有惊天动地的剧烈动静,水色螭龙势如破竹般破开了黑龙的阻扰,其目标赫然是赌坊的地底。 而黑龙被破开,处于黑龙底下的李魁便首当其冲,水螭龙正面撞上了他,旋即便见以他为中心,整个赌坊的土地都裂开,李魁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水螭龙一头撞入了地底。 见路已破开,苏伏缓缓撤去了法印,雨幕便又恢复,他深吸一口气,灵觉探入地底,没有发觉异常,身形便一跃而入。 落地之后,他却微微皱了皱眉头,周遭的视线很暗,许是在剧烈的震荡中,将那些火光都震灭,而被螭龙撞下来的李魁却踪影不见。 “不见!怎么不见了!” 耳边传来微颤李魁的声音,苏伏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石室,石门紧闭,尚能隔绝灵觉探查,他不知里头情状,而青衣给他的巫印指引里,花音却在地底的更深处。 他想了想,也不去管那李魁,便径自向着地底深处行去,行不多久,他忽然感应到脚步声,有深有浅,不像是一个人。 “花音?” 那道感应居然向着自己靠近,他稍显意外,却没有放松警惕,灵觉缓缓向前探去,复行不久,灵觉却探到了一副景状。 由心内虚空成象,苏伏将心神沉入一瞬,便肯定那是花音,只是她扶着的人是谁? 他举走几步,眼前突然一黑,一道娇小的影子突然袭来,他连忙闪避,口中苦笑着说道:“花音住手,是我。” 娇小的身影‘嘭然’撞在了石壁上,震得整个地底都不禁剧烈的颤动。 这时她转过身来,于黑暗中努力定睛,发现确是苏伏本人,她脸上雀跃一瞬,却又不禁撇了撇嘴,道:“你怎么才来,害本姑娘受了那么多的苦……” 苏伏没有应他,而是好奇地望着那个扶着石壁都喘着粗气的男子,问道:“此人是?” 花音脸色微微一变,却少见的深沉道:“出去再说……” 苏伏点了点头,便去扶人,他能够感应到的是,这是一位寿元即将到尽头的人,却非是老人,他身上的寿元与修为被人以秘法剥夺,仅仅残余的气息都令苏伏感到一些心惊肉跳,说明他未曾失去修为前,是个抱虚境以上的高手。 三人来到被苏伏撞破的豁口,脸色却是忽然一变,苏伏带着那个人跃出去,就见赌坊周遭不知何时围了十数个人,而在半空处,有无数飞舞着的骷髅头,正与死灰黑气纠缠。 可不正是李魁?与他对阵的又是谁人? 这时那十数个人感应到有人出来,不禁如临大敌,然而见到是苏伏,其中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便行近来,微微行礼道:“今日之后,浮尘公子大名将传遍整个太渊城。” 温厚的声音,得体的举止,可不正是无量殿的管雨石么。 苏伏眉头微挑,却又有人行近,却是无量殿的那位特使大人,她用着欣赏的眼神打量苏伏,道:“道友立了大功,我们接到传报,言活杀堂李魁暗地里背着师门做那苟且之事,居然将未足十四年纪的小姑娘捉来做成炉鼎……” “我等才赶到,不想此地早已为道友攻破,那李魁眼见事态不妙,便欲逃走,却被他的师兄拦下。” 苏伏皱眉道:“特使大人如何知道是我攻破?” 特使许是觉着苏伏有招揽的价值,便温和一笑,道:“方才那聚雨成龙的神禁,应是传闻中的先天神禁之一《水龙吟》罢?” “我们赶到此地,恰见道友大发神威,将此藏污纳垢之地掘出,倒省了我们探寻的力气。” 管雨石微微一笑,道:“倘管某没有记错的话,壬水天一神禁之《水龙吟》,每次都只会出现在一个修士身上,除非这个修士死去,否则不会再有人能够领悟,并且每次出现都是以不同的形态,苏道友这‘水色螭龙’真是给人惊心动魄之感,医仙堂果然人才济济,人才济济啊!” “咦,苏道友身边这位是?” 这时花音亦从地底跃出,恰闻着管雨石的声音,不禁厌恶地说:“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臭东西,你来干什么?” 正此时,半空的战况落定,那无数细碎的骷髅头来者不拒地将李魁身上的死灰黑气尽数吞噬,李魁不甘地发出一声咆哮:“孙仲谋你欺我太甚!” ps:鉴于有些书友手机客户端看不到作者有话,所以往后白衣如果‘有话’,会在章节尾加上!祝诸位看得愉快! 第四百七十八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八) “孙仲谋你欺我太甚。” 李魁的怒喝丝毫也没有引起对方的同情,孙仲谋阴森森地一笑,便见漫天的骷髅头吞噬了死灰黑气之后,又将李魁整个人包裹在内。 没有两息,李魁的气息便尽数消泯于无形。 待骷髅头复聚成孙仲谋模样,李魁整个人都消失在了真界,非常诡异。 孙仲谋落下,冷冷笑着说:“诸位道友亲眼见着了,像李魁这种丧尽天良,消泯了人性的妖人,便当落得如此下场,活杀堂上下应当戒惧,绝不可再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 他微微一笑,忽然转向场内其中一个脸色难看的老者,笑眯眯道:“武堂主以为然否?” 被称为武长老的老者约莫六十来年纪,蓄着黑白相间的长须,他淡淡开口道:“仲谋说得不错,如此类妖人绝不可姑息,受害的姑娘都找到了吗?” 苏伏眸子闪着异芒,他似乎将场内形势理清,却也暗暗庆幸,他领悟‘水龙吟’的事情并未声张,是以即便此神禁暴露,亦不会暴露身份,只是展露了实力有好处也有坏处。 这时豁口忽然跃出几人,每一个人都一手揽住一个小姑娘,约莫有二十来个。 这些人都身着活杀堂的服饰,师洛水见状,素手轻捻,便撑起一道隔雨的罩子,旋即微一蹙眉,檀口轻开:“她们都死了,神魂枯涸而死……” 却不止二十来个,约莫半刻过去,陆续从豁口带出来五十来个小姑娘,尽皆是十二到十四的年纪,其中仅仅两个身上有着法力的痕迹,只是因神魂消散一空,修为也失去了大半。 一个两个便罢了,五十来个小姑娘躺于一处,就有些令人心惊。 花音眼眶一红,不忍去望,他已从‘那人’口中得知‘炉鼎’之事,媛媛死去已有多时了。 从豁口出来的活杀堂弟子其中一个疾走几步来到‘武堂主’身前,恭敬地行礼道:“禀堂主,这些小姑娘尽皆被制成了炉鼎,供给人修炼所用,因是处子,年纪不大,神魂最是纯净。” “孽徒!” 武堂主脸色异常难看,沉沉地喝道:“传我命令,凡参与此事哪怕不知情的弟子,通通严惩,罪节严重者,通通处死……” 管雨石微微笑道:“武堂主真是雷厉风行,有此手段警醒,相信贵堂应当不会再发生此类事……” 武堂主脸色更是难看,只是碍于‘特使’在场,他不好发作,便冷冷哼了一声,转向孙仲谋道:“仲谋,此事交由你来监管,但有丝毫差错,本堂主为你是问!” 孙仲谋阴阴一笑,微微行礼:“弟子谨遵谕令!” 花音这时微有疑惑,孙仲谋的声音她有些耳熟,苏伏却忽然出声道:“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告辞。” 语罢不由分说拉着花音,提着那人便向赌坊外而去,场内人慑于《水龙吟》的余威,竟也无人阻拦,经过已成为一片废墟的赌坊时,却踩到了几颗硬物,似乎是那几颗骰子,苏伏脚步微顿,忽而用力一跺足,便将那几颗骰子给踩成粉末。 耳边好似传来一股惨嚎,眨眼即逝。 师洛水若有所思地望着苏伏的背影,忽然说道:“管长老,能否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管雨石微微一怔,旋即喜道:“固所愿不敢请!” 师洛水檀口轻动,却是一番传音,而后她淡淡扫了一眼孙仲谋,说道:“就如此罢……” …… 这时雨小了一些,天色也已不早,是以浓重得几乎要压下来的黑云稀薄了一些之后,也不见天穹恢复光亮,一如黑夜。 回到小院,苏伏首先将那个因受不了奔波而晕迷的人安顿好,这才向花音问道:“他是谁?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花音满是无辜地说:“我也不认识他,只是那个地牢里仅他一个活人,人家想着顺手也是顺手,便将他给带了出来。” 苏伏微微眯眼,他敏锐地察觉到花音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加之方才地底密道里,花音表现反常,必有事情隐瞒。 他想了想,倒也未有追问,只是淡淡道:“那个李魁心机深沉,你今日在云记的遭遇必是他的算计,否则他缘何无故到云记闹事,你也太不谨慎了。” “此事青衣尚不知晓,你切莫说漏了嘴。对了,那些个小姑娘是怎么一回事?甚是炉鼎?” 花音本想吐出一句“不用你来教训本姑娘”,可一想想苏伏那么卖命地来救自己,就又感到不好意思,便撇了撇嘴,道:“她们都是以秘法炼制的‘炉鼎’,一种接近灵丹妙药的存在……” “炼成炉鼎后,修士可以一种半神交的方式汲取炉鼎的神魂之力,纯净的处子神魂之力最是浓郁,可助鬼修修复灵体,可助修士修复神魂,倘炉鼎有修为在身,还能晋入一种‘水乳交融’的境界……”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显出愤怒之色,又骂道:“活杀堂那群混蛋……以此来做买卖,太渊城暗中不知有多少此类交易……” 她忽然意识到漏了嘴,连忙住口不说,悄悄观察了一下苏伏的脸色,没有发现异常,才悻悻道:“媛媛亦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可怜莲姨到处也寻不到她,若是早知赌坊底下有密室,本姑娘早就端了它……” 苏伏微微蹙眉,道:“那你方才为何不将媛媛的尸体一起带回,给她娘亲带回去,也算是有一个交代,省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已被炼成炉鼎,且不知被多少修士……” 花音复又怒火冲天,咬牙切齿地说着:“她的神魂早已枯涸,已是只听炼制之人命令的活尸,带去给莲姨,说不定还会给她带来危险……” 她情绪变化极快,说着又有些低落难过:“媛媛我不能保护便罢了,不能再让莲姨受到伤害,就让她抱着一份念想罢……” 苏伏笑道:“没有想到你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媛媛在天之灵,想必会很欣慰。” 花音冲他龇了龇牙,哼道:“本姑娘本来便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苏伏笑了笑,过滤她一长串的自夸,又道:“方才情景你也看了,李魁就地正法,乃是活杀堂之人出手,也算是对她们有了一个交代,怎么听你语气,好似此事与活杀堂脱不了干系?” “李魁?” 花音不屑地说:“就凭他也能做到此等事?这一切都有一个幕后黑手,就算不是活杀堂,也是活杀堂权柄极重的人物,那个孙仲谋最是可疑,李魁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我想罪魁祸首定是想借此次赌坊泄露地底密室的机会,将此罪状栽到李魁身上,他这一死,也就死无对证了,炉鼎之事便算一了百了……” 苏伏听后莫名一笑,意味深长道:“我相信你是对的,那么你又是听谁说的?” “什么听谁说的……这些都是本姑娘自己想的,姓苏的你不要从门缝里看人……” 花音楞了一愣,旋即气呼呼道:“你以为本姑娘跟在小姐身边那么多年,都白跟了?” 苏伏没有搭话,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心里却暗忖:倘我没有记错,孙仲谋应是入过归墟的那一位北邙宗的入室弟子,他这一份《阴罗白骨》的修为,虽然不算很精深,可洛泽师兄对他的评价却是,极度阴狠狡诈。通常此类人都是极端的利己者,自己的性命看得比谁都重,是以很惜命,一有风吹草动的苗头,便会斩断一切危险的根源。 “或许真被花音说中,孙仲谋便是幕后之人。活杀堂是北邙宗的外门,与黑虎宫此类的附属门派不同,北邙宗对活杀堂有更大的影响力。这就可以解释,那个姓武的堂主,为什么会对孙仲谋处处忍让了。” 苏伏本拟自己即便救了花音,亦很有可能使自己陷入其中,不曾想‘赌坊’与活杀堂之间存在着问题,又有孙仲谋在其中搅局,居然如此顺遂,却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至于…… 他望了望床榻上晕迷不醒的人,想道:至于此人,身份或许有着讲究,不知他是如何陷入赌坊的地牢里。 想了想,他现下已很疲惫,花音既然无事便好,其余她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倒也无须追究到底。而活杀堂之事,只要没有牵扯到自己身上,炉鼎之事,便交给那个特使去办罢,相信她既然感兴趣,便会追查到底,孙仲谋是真凶也好,不是也罢,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这样想着,他不欲再行探问,便轻轻地说着:“青衣去了黑虎宫,你便在院里候着她回来,莫要到处乱跑。我累了,需要静修,借你房间一用。” 他语罢,便向着门外行去,耳边却忽然传来咳嗽的声音,原来是那个人醒了。 “且……且慢……” 他咳嗽着几乎不能将话说清楚,语声便有些断续:“她……有危险……快……快去救她……” 第四百七十九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九) 太渊城,城南处中段位置的一条深巷内,有一栋高雅却又不失格调,古朴却又不失奢华的大宅院,那便是仅仅用二十多载便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行,发展成了太渊城内颇有影响力的大商行,云氏商行的宅院。 宅门宽且大,门口有两个硕大的镇院貔貅,貔貅在有些地方,乃是带来财运的吉兽。 门下两个大红灯笼,将在因时近酉时便漆黑而看不清的,新漆涂就的大门朦胧地映了出来,门上贴着两张古怪的画像,依稀可辨是‘五方元气神’的模样。 清冷的深巷内,本该因突如其来的暴雨而更冷清,此时却纷纷扰扰,吵吵囔囔,伴随着间杂的嚎哭与劝慰,真是一副空前的盛况。想必云氏落宅于此时,也没有如今热闹。 “娘……呜呜呜……” “唉,顺子真是苦命,好不容易娘俩有了个安定的生活,却……” “你这小崽子,让你不要赌不要赌,就是不听,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也不能全怪顺子罢!倒是小姐怎么狠得下心来……” “怎么能怪小姐?小姐对顺子娘俩已是仁至义尽,要我说此事乃是云顺咎由自取……” …… 在云氏的宅门前,拥拥攘攘聚了一群人,有几个修士,像似护院,更多却是着仆役装的小厮与老的少的女仆丫鬟。 他们都将一个跪着的少年与少年侧边木板上的尸体围在中间,各持己见,吵得不可开交,令几个维持秩序的护卫苦不堪言。 “尔等都回去……都回去……聚在此处,倘被二爷望见,都想被扣工钱?还有你云顺,小姐已然亲口将你赶出云氏,便不再是云氏商行的人,怎么还带个尸体堵门?我劝你速速带着尸体离开,否则莫要怪我……” 一个护卫的话还未讲完,便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婢女怒道:“这是什么话,绿苹为云氏做了莫大贡献,到了中年染恙,二爷才特批他出府,接了顺子进府,如今绿萍却因小姐的狠心死在活杀堂手里,顺子还要被赶走,老娘第一个不服……” “对……我们也不服……二爷也真是的,将云氏这么大一份基业交给小姐……” “住口!” 宅门内蓦地响起一个暴喝,因着暴喝,场内顿时噤若寒蝉,他们都认出了来人,正是云氏府宅的护卫统领刘宜。 便见宅门内行出来一人,他轻轻跨过门槛,却重重落地,黑色的旱地靴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闷响,这一脚仿似重重踏在了众人的心坎上。 几个护卫大喜,连忙排开众人去抱拳行礼:“刘统领,他们怎么劝也劝不走……还有云顺……” 刘宜约莫三十五六年纪,满脸的胡渣子,身量高长,着明黄带黑的统领服,双眸闪着厉芒,缓缓扫了一眼这些丫鬟仆从,厉声道:“家主平日对尔等太过宽容,以至于尔等竟做出此等背主之事,是谁授意尔等聚众闹事?” 众人面面相觑,迫于他虎威,气势一时歇了。 “身为仆者,擅自议论主人是非,犯了云氏第二条铁律,给我将方才质疑家主的人统统抓起来……” 几个护卫有了主心骨,登时虎威凶猛,不由分说就将那几人押下。 “不,你们抓我做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那个质疑声最大的老婢女吓得脸色苍白。 刘宜理也不理,旋即杀机盈眶,冷冷盯着云顺道:“此地乃云氏,外人胆敢再停留片刻,休怪我辣手无情!” 云顺被他的杀机激得一颤,正自犹豫之际,半掩着的宅门忽然洞开,却见一个老者带着几个人出来,他望着宅门口乱七八糟的场面,微微不悦道:“尔等聚在此做甚?” 刘宜一惊,连忙行礼道:“见过二老太爷,禀二老太爷,这些仆役聚众闹事,卑下正处理。” 老者乃是云氏二老太爷,云氏前家主云中天父亲的弟弟,云素素的二叔公云太甫,他约莫七十左右年纪,身上是裁剪得体的锦衣,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背负在身后,他望了一眼尸体,颇有威严地说着:“什么时候,云氏成了义庄,这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他摆手打断了正欲言的刘宜,指着被押下的老婢女,道:“你来说。” 那老婢女大喜,连忙添油加醋地将云顺的事说了一遍,而后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哽咽着说:“二老爷,大老爷在世时,绿萍还是他的贴身丫鬟呢,如今大老爷与老爷相继过世,这云氏渐渐没了我们这些老人的位置了,您说说,要我们这些一辈子伺候云氏的老人何去何从啊……” 刘宜面显怒色,道:“你这老妇不识好歹,家主哪次逢年过节不是对尔等嘘寒问暖,且不嫌尔等粗鄙,亲自送去御寒与年节之物,你……” “让她说完。”云太甫不悦地打断了刘宜的话头。 刘宜心里骤然一寒,忽然惊觉云太甫与平日不太一样,不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待人的态度,就好似他成了这个家的主人一样。 老妇哀切道:“死者为大,我只希望绿萍能够入土为安,二老太爷,恳请二老太爷向家主说一说情,让顺子能够回到云氏,让绿萍能够瞑目,求求您了……” 她这一说完,便见场内所有的丫鬟仆役皆跪倒在地,皆哀声道:“二老太爷,求求您了。” 云太甫温和一笑,亲自上前去将她扶起,道:“起罢,都起罢,诸位放心,此事老夫定会酌情办理,诸位宽心便是……” “谢二老太爷……谢二老太爷……云氏有二老太爷,真是福气啊……” 众人欢呼着,刘宜面色铁青,此时他如何看不出来,这是云太甫收买了一些人在作秀,云氏是要变天了。 “哟呵呵!都歌功颂德了,家主位置看来是跑不掉了。” 便在这个时候,已渐弱的雨声里遥遥传来一道戏谑的笑声与话语。 “家……家主?” 所有人齐齐循声望去,便见雨幕中有两道身影缓缓行来,其中一个身姿曼妙的美人儿,不是云素素,又是谁人? 第四百八十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十) 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在风雨呼啸之中,身姿显得愈发单薄,尽管刻意隐藏,还是有着一份柔弱的无助感隐露。 她来到门庭檐下,众人不由自主让开一条道路,尽管背着她大肆埋怨与诉苦,然而当她出现在自己等人眼前时,却又不禁暗自愧疚。 就是这个未足二十年纪的姑娘,撑起了云氏的一片天,令他们这些凡人可以躲在云氏这课大树下遮风避雨,她在外头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痛,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从未向谁哭诉。自从双亲纷纷离开她身边,众人再也没有见过她脸上露出过难过的神情。 可此时,云素素的脸上却露出了难过,她来到云顺身侧的木板前,一双美目闪着涟涟的泪光。 “萍妈在我小的时候总是喜欢抱我,她还说我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她缓缓蹲下,纤细的玉指抚着绿萍已不年轻的脸庞,那些岁月的痕迹,此时却透过她的玉指,传入到了她的心里,便有一种被箍住的感觉。 “她担心我不习惯别的姆妈,为了照顾我,宁愿不嫁,错过了嫁龄……三十年纪才得以成家,年叔却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 原来这些她都记得,众人只有沉默。 唯有云太甫眸子微微一冷,道:“素素你怎么什么人都招来,像这种尊卑不分,老幼不分,不曾心怀敬畏之人,怎么能招入云氏,我看你是愈来愈糊涂了。” 此言颇是诛心,整个云氏敢当着云素素的面指责她‘糊涂’的,也就只有云氏辈分最高,资格最老的二老太爷了。 云素素身旁之人自然是玉溪生,他仅仅用一句话便让云太甫对他怀恨在心,可见云太甫没有什么容人之量。 玉溪生微微哂笑一声,却也不语,心里暗忖:这小妞手段颇为高妙,仅此三言两语便令方才对她心怀怨怼之人心怀愧疚。 他如此想着,却忽然怔了一怔,云素素对于云太甫之言宛如未闻,苍白的脸上却落下两行清泪来。 玉溪生忽然醒悟,云素素并非伪装,是真的难过,悲伤且痛着,好似失去了一个亲人,这不禁令他心底对她又多了一分怜爱。 “小……小姐……对不起……”云顺声音颤抖着,蔓延到全身,不是惧怕,他看到了云素素难过的表情与眼泪,不知怎么的,忽然萌生一股罪恶与自我厌弃之感,不禁开始拷问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吗? 他的眼神与云太甫对上,对上他那冷漠的眸子,不禁又打了一个哆嗦,此时他才开始恐惧,关于死亡,关于事情的真相。 云素素终于缓和了情绪,她缓缓站了起来,接过了由玉溪生适时递来的手巾,拭去了眼角的泪光,旋即敛去了所有难过,淡漠说着:“厚葬萍妈,以‘附家’待遇,但凡萍妈三代血亲,皆要重重抚恤……”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在真界,其实并非只有妖族才分氏族,恰恰相反,在很古远的时代,人族便是从氏族聚居逐渐发展成家族聚居。 所谓氏族,便是千百代同姓者聚成的一个大的族群,随着岁月变迁,仙道于人间尚只是传闻,天下亦只有统一一个神州时,因氏族不断有内乱与争端而产生了一种大趋势,那便是‘家族’诞生的契机。 所谓家族,便是由同姓十代内的血亲聚居而成,以嫡长为尊,十代以后便须迁居,且分不到主家的任何物资资助,必须自食其力。 而首代嫡长的兄弟分出的支脉称为分家,分家亦有嫡长,分家的嫡长的兄弟发展成的家族,便是‘附家’。 云素素此言,无异于将绿萍及其丈夫三代内的人都纳入了云氏的‘附家’体系,即是分家的支脉,这对于一个奴仆而言,无异于一步登天,而云顺身为‘附家嫡长’,在其父母逝后,自然就成了云氏‘附家’家主。 云顺被此天降馅饼砸得晕眩,这已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一时有些云里雾里,然而云太甫的声音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素素,此事不妥,你虽是家主,可‘附家’兹事体大,怎能随意定夺,老夫欲召开族会,就商讨此事与其他几件事宜,地点便定在天麟阁。” 云素素嫣然一笑,说着:“二叔公有备而来,素素还能说些什么?” “刘宜!” 刘宜一惊,连忙抱拳施礼,应道:“卑下在!” 云素素淡淡道:“你即刻带人去萍妈家,细细探问左邻,活杀堂何时派人捉走她,何时死,如何死,死在谁手上,给你一夜功夫,明晨倘不能办到,提头来见!” 刘宜热血一涌,梗着脖子几乎吼出口:“敢不效死命!” 云顺登时如遭雷击,他本来以为一切都在今夜便能尘埃落定,没有想到云素素对此事如此着重,他求助地望向了云太甫。 云太甫冷冷道:“且慢!如此大动干戈,定会恶了活杀堂,云氏乃是一个商行,怎么能够冒然喊打喊杀?此事须由族会来决议,素素,你近来行事糊涂,族里已有诸多非议,望你自重才是。” 刘宜身形一僵,沸腾的血液不禁又冷却下来,他险些忘记,云氏即将变天了。 云素素冷冷一笑,说着:“喊打喊杀?是谁在我的归程埋伏了死士?是谁背着我做一些见不得人之事?我这个家主,尔等究竟还放不放在眼里?” 玉溪生心头微叹,小姑娘终究太年轻,轻易付出信任,却得来背叛,那几个死士他不认识,却可猜到与云氏有关。 刘宜咬了咬牙,突然挥了一挥手,不顾云太甫杀人的眼神带着人便冲入雨幕之中。 云素素见此,也不多言,径自穿过云太甫,入了云宅。 玉溪生正欲跟上,跟在云太甫身后的两人忽然拦在他身前,冷冷道:“云氏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外人?” 玉溪生颇感好笑,道:“我可是连云街掌柜玉溪生,倘我是外人,你们两个连外人都不是,都给我滚开!” 云太甫打断了正欲发作的两人,意味深长地说着:“年轻人,老夫劝你莫要太张扬,才能活得久一些。” 玉溪生淡淡瞥去一眼,在这个年纪才堪堪晋入阴神境,这样的人连触怒他的资格都没有,是以他并不将此言放在心上,然其三番两次同云素素作对,他早也看不惯,这时便淡淡道:“老东西,我也劝你不要太张扬,才能活得‘更’久一点。” 他语罢便扬长而去,留下气得一脸铁青的云太甫。 “竖子!” …… 疏乎几刻过去,云氏大宅,天麟阁内,云氏几个掌着实权的族老与各街坊的掌柜,都齐齐聚到了此处。 云氏除开云太甫,老一辈并掌有些许实权的族老不多,他们都只是分家,尚无法触及权利核心,另外便是云氏本家,云中天只有云素素一个女儿,她当之无愧是身份最高贵的人,没有之一。而她的二叔云岳,便是云氏权利仅次于她的大总管。 云素素坐在首位的左侧,这是一个略长的厅室,首位往下是排着长龙的太师椅,左侧坐着族中族老,以云太甫为首,参杂了分家子弟。右侧则坐满了太渊城内各个大小掌柜,首位的右侧便是云氏大总管云岳,他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坐着。 玉溪生被云素素特意安排在了右侧第一位,是以备受瞩目,要知道他加入云氏不过才短短半旬月。 “今日召诸位来,有几件事想请诸位一齐商讨商讨。” 这时人都到齐,坐于左侧第一位的云太甫轻‘咳’一声,不轻不重地发言。 众人都感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要知道以往族会皆由云素素首个发言。 其实今日已不算族会,场内许多掌柜都不姓云,与云氏商行亦只是雇佣关系,应称为商会更恰当一些。 众人未见云素素有任何表示,众人便也不敢先开口。 “这第一件事,在说之前,老夫希望诸位莫要失了方寸。老夫窃以为,云氏在云素素的带领下,已然步入歧途,为将云氏拨回正道,老夫提议罢黜云素素家主之位,另委贤能……” 云太甫的话语重重击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上,众人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凭甚提出罢黜? 未待他们心底疑问得到答案,云太甫又沉重说着:“诸位心里应当有数,近几载,云氏的收支与开支非但无法持平,已渐渐入不敷出,如此下去,莫说维持云氏商行,便是诸位掌柜的月俸都发不出,老夫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云氏没落……” 他神情伤感,道:“当年一道打拼的几个老兄弟,如今就剩了我们几个,老夫不敢厚颜挑起大梁,可云素素再任家主,恕老夫不能答应。” “此事确实需要斟酌!”云太甫话音才落,那几个族老便缓缓附和着说道。 然除开几个族老附和以外,其余掌柜皆面面相觑,旋即不约而同望向了云氏大总管云岳,后者的脸上没有丝毫异常,这不禁更令众人狐疑。 玉溪生微微皱眉,莫非此事真与他有关?我还道这几个老家临到老时,脑袋一热,生出夺权之念,如今看来背后还有人。 沉默半晌,云岳突然开口:“二叔不是还有事要论论,此事先放一放罢!” 第四百八十一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十一) 云岳称云太甫为二叔,巧的是,云素素称云岳同样是二叔。 云太甫微微点头,便道:“云氏的景况想必大家都清楚了,现下来说说云氏在太渊城的处境。” “首先,云氏如今处境是群狼窥伺,城中各大势力无不想吞下云氏这块肥肉,云氏商行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否则,哪怕只是一个牵强的借口,只要有利可图,各大势力便有可能联合起来对付云氏。” 他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而如今云氏行事,处处透着锋芒,稍一不顺,便遣人喊打喊杀,这成何体统啊?老夫这颗心,日日悬在高处,不得清净啊!” 此言明显针对云素素,有着门庭处的不愉快,云太甫已然不欲掩盖,赤裸裸地争锋相对起来。 “父亲说得极有道理!” 这时云太甫的大儿子云鹏沉声道:“云氏是该整顿整顿了……” 这个云鹏约莫三十左右年纪,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透着阴狠。他乃是西城一整个坊市的小总管,手底下有着数个掌柜,他这一发话,登时有掌柜的开始附和。 场内人渐渐摸清了形势,云太甫只是被他身后之人推出来打擂台的饵,一来引出云素素的死忠,令他们站队,二来同族操戈,未免难看,是以隐露不出,这便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然而这场‘变天’来得未免太快,太出人意料。 玉溪生却觉着这里面有更深的意义,他望了一眼至今未发一言,宛如傀儡家主一般的云素素,这个时候,他发觉自己从来都不曾看透这个未足二十年纪的姑娘。 云太甫见众人表情渐变,心头冷笑,忽然高声道:“抬进来!” 天麟阁外便有人抬着一张木板进来,云顺卑微着身形,一同缓缓行近,待至堂中,便跪倒在地,哭着说道:“小人知道错了,求家主将驱逐令收回,小人从小在云氏长大,早已离不开这里……” 玉溪生见了他,眉头深深地皱起,要知道云素素可是当场许了诺,云顺可成附家家主,便参入云氏的生意里,彻底脱离奴籍。 “一个附家家主?尚不能满足?你到底有多大胃口?还是说云太甫这老东西许给你的东西比之附家家主还要令你心动?”玉溪生冷冷盯着云顺想着。 本来以为云素素下了一招妙棋,没有想到对方棋高一着,云顺之事,应当有更深的隐情。 云顺这时身体的几个部位都在不时地颤抖,因为在这段沉寂的时间里,他想明白了一些令他遍体生寒的事,那就是这个指令本身,就将他牢牢绑在了云太甫这一边,他决定下来的那一刻,便已没有了退路。 倘这一切都是云太甫算计,他算准了小姐必会收买我,才下了这个指令,那么他的心机要有多可怕?小姐被夺去家主位,我真能获得我想要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禁令他开始胆寒,他有一种将一切都抖露的冲动,然而他心里清楚,倘若抖露所有事,他的性命同样很难保全。 这时云太甫见云素素没有丝毫表示,便轻咳着开口:“绿萍乃是素素小时的姆妈,照料她有多年,可当云顺去向她求救之时,却被她拒绝,此事或许有隐情,可绿萍已然身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本来素素身为家主,此事略显荒唐便罢了,老夫无权置喙。可素素为了弥补过错,居然许下了将绿萍招为‘附家’的承诺,身为云氏家主,如此行事如何能够服众?” 云太甫面目冷陈,说道:“绿萍尽管有功,亦只是于素素而言,于云氏却没有,如何能将其擅自招为‘附家’?如此行事,如何能够服众?诸位大小掌柜哪个不是为了云氏做出了莫大贡献,说句难听一点的话,绿萍何德何能?” 玉溪生眉头皱得更深,这老东西果然借此发作,云素素形势不妙啊! 想到这里,他望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云岳,灵觉微微探出,却不能探出对方实力深浅,他暗自思忖着:云氏前景不错,当可说服师弟与我一起对付他,实在不行,将云氏搅个翻天覆地也在所不惜! 厅室内议论纷纷,很快,云太甫便命人将绿萍的尸体抬了下去,云顺自然没有资格再呆在此处。 云太甫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份效果,他清了清嗓子,又缓缓说道:“依老夫看,此事没有再论的必要,老夫提议,废除家主的这条命令……” 云岳这时缓缓道:“我附议。” 此言一出,场内便有近半数掌柜纷纷附和,另有近半微微犹豫几息,便也附和。 云素素苍白的脸,这才更苍白了一些,只是她的美眸,也更深邃了一些。 云太甫冷冷笑望着纹丝不动的玉溪生,再次开口:“诸位当知,今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太渊令,对于太渊城有着多么大的影响,毫不夸张地说,此事很可能令云氏族灭!” 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几乎要令场内所有人窒息,云太甫丝毫也没有因同族而对云素素口下留情,此言一出,更是令众人心神剧震。 玉溪生淡淡道:“只要不牵扯其间,太渊令与云氏有何干系?” 云太甫冷冷一笑,说着:“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这个小小的掌柜说了算的,家主,您说是吗?” 云素素神情动了动,忽然嫣然一笑,顿使众人看得有些呆怔,非为丽色,尽管丽色诱人。乃为其事到如今都不慌也不乱,令他们深刻认识到了这个美丽姑娘的另一面,与今日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般,令他们措手不及。 “二叔公莫非想说,今日太渊令之事与我有关?”云素素笑着说。 云太甫冷笑不止,道:“有关无关,待见了他再说不迟!”语罢他拍了拍手掌。 天麟阁外便进来一个少年,他来到堂前,咧嘴一笑,行礼说道:“小的楚小川见过家主,大总管,二老太爷。” 第四百八十二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十二) 云太甫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云素素的面上表情变化,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她没有因楚小川的出现而表现出任何意外。 他心底微微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说着:“今日黑虎宫为何请家主去‘做客’,能否请家主替我等释疑一二?” “你莫要太过分!” 闻着此言,玉溪生杀机盈眶,即便以他的心境修为,都不禁出离的愤怒,他冰冷冷说着:“黑虎宫之行,险之又险,家主的安危尔等可曾关心过?尔等能安心坐在此地高谈阔论,以为是托了谁的福?是自以为是的云太甫?还是故作姿态的大总管……” “住口!” 此言令众人又是震惊又是愧疚,震惊于玉溪生的胆量,愧疚于家主遭了如此险境,才回来便又要受着这份对待,以其年纪而言,实在太过可怜了一些,他们心里都开始生出不忍。 然而喝止玉溪生的却是云素素,她用着严厉的眼神望着玉溪生道:“此事休得再提。” 云岳仍然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也不对此发表意见。 玉溪生自然知道自己的话在此时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引起反效果,可他感到一种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愤怒,便是这股愤怒令他有些不理智,修道以来,还是首例。 云太甫冷冷瞪了一眼玉溪生,道:“家主,老夫不得不提一下,云氏想要崛起,在选人方面,定要慎之又慎才是。” 云素素淡淡地说道:“二叔公有事说事罢。”言下之意,自然是请你莫再废言。 云太甫眸子微闪,点头道:“也好,既然家主不愿将黑虎宫一行之事明言,便让老夫来替家主说罢。” “家主受了神秘人所托,将假的太渊令放出,目的未明。试问在太渊城如今的境况下,家主还将云氏牵扯到太渊令上,如此行事真是理智而慎重的决定?不顾云氏上下数百条性命,犯下此险,倘届时各大势力以交不出真正太渊令而发难,试问谁来抵挡?” 此言一出,天麟阁再度响起哗然,众掌柜脸色都有些难看,纷纷交头接耳,大部分掌柜方才对于云素素的那一点可怜之情登时化作无踪。 “云素素这是要害死人啊!”他们心底不约而同地想着。 自然也有人不信,其中一个掌柜暗怒,便质问道:“二老太爷,话可不能乱讲,您有甚证据证明家主与此事有关?” “没错,二老太爷,请将小姐参与此事的证据交出来!” 云素素掌管云氏九载,其行事有章有法,法矩有度,奖惩公允,能者上位,亦算是贤明,是以尚有近半数掌柜认可她,只是没有盲目拥护而已。 云太甫将其中喊得最大声的几个掌柜记了下来,冷冷笑着道:“证据,不就在诸位眼前?小川,将你知道的事情通通说出来,老夫保证你性命无虞。” 众人一怔,纷纷望向楚小川。 楚小川面显古怪,嘴角微微勾勒,以一种极为蹩脚的演技,故作茫然地说:“二老太爷,您要小的说什么?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厅堂内寂静一瞬,云太甫面上青气涌动,带着炽热杀意,沉声道:“小川,将你今日所行之事与出城躲避之事通通说出来,否则……” 云岳这时面无表情地望向了楚小川,这是他首次异动,显见也有些意外。 楚小川笑了笑,缓缓行到了云素素的侧后方,仍然卑微着身形,说道:“小的今日确实出城了,不过却是奉了小姐的命令,去了一趟天宫山。” “我就说嘛,家主不可能置大家安危于不顾的……” “确是如此,家主处处为云氏考量,我等怎么能够怀疑她……” 这时便有掌柜的出言,他们都是一脸的如释重负,要知道,倘要与于他们有着知遇之恩的云素素作对,他们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太甫怒目圆睁,若非顾及自己辈分最老,他早便破口大骂,他的性子急,总觉一股怒气出不得,且是因楚小川这样的下人,更是令他无法释怀。 “楚小川,你应当知道出尔反尔的下场!”他怒火冲天地说出了此言。 楚小川却丝毫不惧,这时也不再伪装,冷冷笑道:“有些人以为利益可以收买任何人,小姐对我恩重如山,除非良心被狗吃了,否则休想我听你命令,陷小姐于不义!” “有些人越老,就越没有良心,楚小川,你不错!”玉溪生终于见到一个坚定拥护云素素的云氏之人了,颇感欣慰。 场内人都不蠢,按此种种,便知云氏内部出了大问题,且斗争才掀起便进入白热化,双方可谓穷图匕见,各有手段。 不过云素素仍然是处于被动一方,本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能够淡然处之都已是难得,遑论反击呢? 石不二临终前所言,终在此时得到印证,他没有背叛,并且漂亮地替云素素扳回了些许劣势。 云素素美眸轻闭,微微颤抖的眼皮,表明她并不平静。 沉默半晌,云岳淡淡开口:“二叔,还有何事要议?” 此言无异于下一波斗争开始的讯号。果然,云太甫敛了所有愤怒,冷冷笑着说:“尚有一事,便是上一任家主云中天临终之遗言!” “云氏崛起有望!” “这便是原文,老夫以为,中天此言并非应在云素素身上,其理有二,一则云素素身为女儿身,云氏的香火终究需要传承,云素素显然不具备令血统纯净的要素,倘招赘婿,如何能够保证对方没有野心?” “二则中天平日行事虽注重小节,却绝不是个不识大统之人,倘云氏能够崛起,即便他的后人未能继承家主位,他也绝不会有二言,在场诸位有许多都是跟随中天的老人,应当明白他的为人罢?” 便在此时,天麟阁忽然闯进来一个守卫,他慌张地跪倒在地,道:“报……报家主,大总管,青衣小姐与主……主……主母闯进来了……兄弟们拦不住……” 第四百八十三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十三) “啊!” 其话音才落,便又有两个守卫被击飞进来,就见着天麟阁外缓缓进来两个风情迥异,身姿曼妙的女子来,正是青衣与陆雪青。 云素素面色一白,蹙眉道:“云氏族会,谁让你进来的!” 陆雪青注意到了‘你’,而非‘你们,显然是针对她而言,她妩媚一笑:“我的好女儿,你可别忘了我也是云氏的一员。” 云素素冰冷冷道:“你早已不是,请你即刻离开这里……另外,青衣小姐,虽您身份尊贵,可此地乃云氏重地,您擅闯终究不好,请您也离开……” 陆雪青古怪着笑了笑,歪着头,用着微讽的语气道:“你请我来‘拨乱反正‘,看来我家女儿并不领情。” 青衣细眉微蹙,淡淡道:“你不该那么早回来。” 云素素心思转动极快,霎时便明白过来,青衣迟迟未至的因由,她必是从何处查知了云氏变故,便去了天翼庄将这个女人请来,可她却不知自己遭了怎样险况,更不知这个女人对自己怀着多么大的恨意。 云太甫认出了来人,惊怒着喝道:“来人,将此谋害家主的贱人给我抓起来……” 普通护卫不管用,厅堂周遭暗处蓦地涌出十数个黑衣人,与围杀云素素的黑衣人如出一辙,皆是手持短刃,有水蓝雷光闪烁。 “住手!” 就在青衣欲掐印反击时,坐在堂首右侧的云岳忽然喝道:“统统退下!” 十数个黑衣人几乎没有犹豫,身形一闪,复又隐去了暗处。 云太甫急道:“这……” 云岳摆手打断了他的下文,不轻不重地说着:“既然来了,便请坐下一起议事罢,往日的账,稍后再算。” “来人,上椅!” 青衣眉头向上拧,这已是她极微妙的表情,她淡淡道:“陆病痨死前,在地上划了一个‘二’字,我一直希望它代表的不是二爷。” 云岳淡然一笑:“你想说什么?” “陆病痨死了?”众掌柜齐齐哗然,他们没有想到此次云氏变天居然有如此变故,陆病痨可是云氏两大高手之一,他这一死,觊觎云氏的各大势力,怕是要蠢蠢欲动了罢! 陆雪青露出迷人的笑容,道:“老二,青衣这小丫头的意思自然是,此次叛乱你才是幕后主使,云太甫不过是你推出来的傀儡罢了。” “放……放肆!要叛乱也是你这个妖妇……” 云太甫的老脸涨得通红,虽然是事实,可当众被揭开来,顿时令他老脸挂不住,可他的话语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这时几个奴仆抬了椅子进来,青衣也不客气,径自落座,道:“素素掌的雷殛部,大都被你调出了太渊城罢,我有一个疑问难解,你如何知道她今夜会被请去黑虎宫,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云岳微微一笑,眸子变得幽深,道:“真界不存在如此多巧合,多数的巧合集于一处,便是必然的结果,青衣小姐以为然否?” 青衣点了点螓,说道:“二爷说得不错,就好似没有人能想到二爷会叛乱一样,二爷自然不是因巧合才会叛乱,想必亦是筹谋久了。” “可惜还是出了变数,青衣小姐能杀掉陆病痨,就出乎云某的意料。” 云岳说着,望了一眼面色已不复从容的云素素,又轻声道:“素素,你莫要怪二叔,云氏是该到了崛起的时候,不能再任你胡来了。” “胡来?”云素素心头被重重一击,任何人的否定与攻击,她都可以不在乎,可这个亲手将自己扶起,心头一直敬爱又敬重的二叔,却直截了当地否认了她九载以来的努力与心血。 她的手紧紧攥起,银牙紧紧咬着下唇,努力地使模糊的眼眶清明:“二叔,难道素素的一切努力,在您的眼中,就只是胡来而已?” 云岳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又微微笑道:“也许你自己觉着挺好,可云氏确实不好,究竟哪里不好,你身为家主,站的角度不同,看的东西也不同,或许你卸去家主位后,便会看到不同的风景。” 望着这一幕,陆雪青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美眸蕴着妩媚,如丝如雾地望着云岳,说道:“人家就知道老二你不是个甘心为他人奉献一切的人。自从我嫁入云氏以来,便多次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欲望,你是不是做梦也想着得到我?” 云素素身体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云岳。 陆雪青却没有给人反应的机会,她自顾自地说着:“方才我似乎听到你们在议云中天临死前的遗言?” 她莫名一笑,继言:“其实知道此事真相的仅止我一个罢了,那遗言的意义,尔等可想知道?” 云太甫冷冷道:“妖妇,你如今靠着云素素苟活,不外是想说遗言所指乃是云素素,你以为谁会信你所言?” 陆雪青夸张地笑着,笑着笑着,不知为何就有泪光闪烁,尚有几分浓烈地几乎要化作实质的怨毒,这份怨毒是冲着云素素而去的,她的声音亦透着莫名怨毒,缓缓响起:“她有什么资格?今日我便将一切都说出来,尔等好好听着……” “九载前,变故发生时,我恰诞了一名男婴,尔等想不到罢?” 她复古怪地笑着:“尔等皆谓我害了中天,其实他是走火而亡,当时产婆将这个消息报给他,才至他临死前说出了这句遗言……” “当夜我诞下男婴的消息被封锁,整个云氏没有人知道,事后云素素登位,非但将我锁在天翼庄,我那可怜的孩儿亦被她毒杀,说我是妖妇,我看她才是,彻头彻尾的妖女,罔顾人伦的妖女,她有什么资格成为家主?” 陆雪青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语至末尾,几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云素素的脸色愈发地苍白,她那没有血色的唇,不断地颤抖着,颤抖着。 云岳显得有些意外,他轻轻笑着说:“没想到这里面有如此隐情,那么素素确是犯下了大忌,更不能出任家主了,我提议,罢黜云素素家主之位!” “附议!”云太甫首个附议。紧接着便是他这一门分家的嫡系子弟,尽皆身居要职,亦纷纷附议,仅少数几个微微犹豫。 众掌柜却不敢出声,一来他们没有资格,二来只凭陆雪青一面之词,谁会相信云素素真的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青衣的眸子首次透出淡淡的厌,她望着陆雪青不轻不重地说着:“我本来以为陆病痨在你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你会惜命,留着命为他报仇的念想也会更深一些。” 下一息,她的身上便腾起浓烈的气息,霎时覆盖整个厅堂。 玉溪生冷冷一笑,同样将修为毫无保留地释放,两人这一动作,暗中黑衣人便纷纷涌出。 “住手!” 然而令青衣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云素素那颗看似坚强,实则柔弱的心灵已然被击溃,她的脸上无声无息地流下两行难止的清泪:“请你们住手,我退……” “砰!” 便在此时,变故陡生,天麟阁梁顶骤然发出急促的碎裂声,旋即便见一道寒光直刺而下,目标直指云岳。 云岳面色微一沉,其蕴着淡淡灵光的手掌忽而向上击去,耳边传来‘乒’的一声兵器折断的声音,旋即他眸子骤然凝缩:“《浩然度灭》” 其掌猛地回缩,其身形同样骤退,便见着他座椅被一道无声无息的细丝刺破,那细丝透入地,深不见底,令将此幕望在眼中的玉溪生倒抽一口凉气,他霎时想到一个人。 然自梁顶破洞却不止落下一人,确切地说,有三人。 其中一个身着灰色的长袍,长得有些眼熟,手中持着半截断剑。另有一个小姑娘,搀着一个披头散发,脸颊清瘦见骨,穿着破烂的人。 可不正是苏伏、花音与那个神秘人。 花音甫一落地,便气哼哼地望着云素素说道:“云素素,你欺负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欺负的时候罢?本姑娘不计前嫌,来助你一臂之力,给我感恩罢!” 三人莫名出场,令所有人都云里雾里,青衣自然也难以料到,便蹙眉道:“你们怎会在此?他是谁?” 花音转首望自家小姐,颇是委屈地说:“小姐,您都不关心关心人家……” 这时云太甫豁然站起,指着三人喝道:“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我云氏族人,雷殛部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苏伏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云岳的脸上,淡淡说着:“今日与往日同是十二个时辰,却碰到了很多或莫名其妙,或诡异,或令人愤怒的事,但都没有阁下给我的感觉那么莫名,那么诡异,那么愤怒。” 云岳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微微笑道:“此话怎讲?” 这时,云素素突然站了起来,望着那个神秘人,喃喃出声:“二……二叔?” “阁下究竟是谁?”苏伏如是问道。 第四百八十四章:奇谲诡谋,太渊令现(十四) “阁下究竟是谁?” 一语激起千层浪,不大的雨丝自屋梁顶上破漏处落下,正当众人心神剧震之际,雨丝骤然化作寒芒,与苏伏的身形同时突进。 云岳眸子微冷,双手忽然结了法印,其身上霎时有宛如细丝的线探出,每条‘线’都似乎长了眼睛,将骤然袭来的寒芒洞穿,使其化作虚无,余势丝毫不减地刺向其后的苏伏。 苏伏早在突进之初,手中断剑便先行脱手,此时撞上那些线,居然化作了齑粉。 “气御心灯!” 他似乎早有防备,忽然捻了剑指,指端蓦地闪出半尺白芒,抵在前头,霎时化作一道由白芒构成的白幕,所有的线击在上头都被弹开,下一息,他的剑指便刺到了云岳的额处,致使其神情略一僵。 “砰!” 一声急促的爆裂紧随而至,居然将其脸炸裂开来,却未见血迹,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是,在表层的面貌后边,却是一枚‘鬼’面具,面具的嘴角居然微微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鬼弃道人尹玄素!”几个上了年纪的掌柜脸色大变。 “快退!” 耳边传来青衣的警醒声,苏伏想也未想,身形猛地往后退去,然心头警兆陡生,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及双手互架,挡于门面之前。 “嘭!” 一声重击闷响,苏伏的身形‘砰’地嵌入后方的石壁内,使得整个天麟阁都发出震动。场内除青衣外,竟无人看到他出手。 此时所有人终于明白苏伏出手的用意,这个方才还与众人谈笑风生的人居然是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鬼弃道人尹玄素,深知他恐怖的一些人不禁打了几个哆嗦。 尤其是云太甫,他几乎是瘫坐在椅上,一双老眸变得昏花无神,四肢不时抽搐着。 而场内此时最清醒的却是雷殛部,他们虽然被抹去了大部分的感情,此时却无来由感到一股愤怒,所有的黑衣人便尽都扑向尹玄素。 尹玄素轻笑一声,法决轻轻拂动,虚空蓦地有诡异的风划过,‘嗤嗤嗤’的闷响中,十数个黑衣人的身体尽皆分作三段,诡异的是,鲜血尚未涌出,便被一股莫名之物抽吸一空,血肉霎时无踪,只在转眼间,就变作了三截套着黑衣的枯骨,散落了一地。 天麟阁内寂静一瞬,旋即便是惊悸与惶恐的呼声,云氏的旁支族人与各街坊掌柜们争先恐后地向天麟阁外逃去,面临生死之际,有多少人可以正面直视这份恐怖? 他们或许不怕死,可倘若死便能一了百了便罢了,落在尹玄素手里,那可真是想死都难了。 “你们扶我一下……老夫动不了……扶……”乱糟糟的厅堂,云太甫的声音显得那样的无助,许是他平日便不得人心,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扶他。 尹玄素的鬼面具上溢出淡淡的笑容,他似乎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任由他们逃跑。不过,或许更多是因为他知道挡在他身前的青衣与玉溪生不好对付。 苏伏自石壁上下来,吐了口血沫,他右手剑指变幻成法印,数道灵应聚于双眸内,只见虚空隐约有一道爪影,那爪影散发着一股气息,令他极其不舒服。 而令他心头微喜的是,方才剑指击中尹玄素,其体内果被自己种下了一道灵应,这道灵应关键时刻或许可以影响他的决断,不失为一道杀手锏。在对手体内种下灵应,得益于‘光蝶’的启发,既然它可以瞒过人的视觉、灵觉,或许可以在关键时刻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剑修,我挺喜欢剑修。”尹玄素望着苏伏,轻轻笑着说,“有些人天生剑心,却没有根骨,而有些人根骨上佳,却无法领悟剑心。于是我将天生剑心者炼成剑心具象,使其魂魄成为承载剑心的载体,而后与有根骨的修士融合;或是将凡人的根骨抽出,以秘法注入天生剑心体的凡人体内。” “道心体者亦如是,我做了如此多善事,怎么你们还是那么怕我?” 他清清淡淡的话里语间,真实无虚地演绎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花音仅仅闻着就面色苍白,她扶着神秘人,往日伶俐的口齿此时却失去了作用。 玉溪生面色凝重,冷冷道:“丧门最后一个人憎鬼厌者,尹玄素,真是好手段,将云氏商行所有人耍的团团转,若非这位道友出手揭破你面目……” 尹玄素摊了摊手,用着无奈的语气,说道:“所以我很喜欢剑修,你看看,我几载的图谋一朝丧尽,都是败在他手下,这位道友,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苏伏拭去嘴角的血液,走上前去,与青衣二人并肩而立,认真地说:“听说你很可怕,我可不想被你惦记,阁下还是忘了我罢。” “呵呵,你这个人挺有趣,不过今日……” 神秘人这时突然一挺身,在云素素又惊又喜的眼神里,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清瘦见骨的侧脸,依稀可辨几分刚毅,他的眸子充满不屈,用着虚弱沙哑的声音打断尹玄素,道:“我是云岳……尹玄素,老实说,我不恨你!” “这三载以来,我不断在想,你留着我的性命究竟意欲何为,如今我懂了,你用秘法从我身上剥夺生机烙印,使你能将云氏二爷这个身份完美演绎,直到今日之前,都无人能勘破你的真面目……” 云素素这时终于确信这个有些眼熟的人正是自己真正的二叔云岳,不禁喜极而泣,而听到他竟被关了三载,不禁心痛如绞,她急忙上来搀扶,哽咽说着:“二叔,您受苦了……” 尹玄素大方地承认道:“不错,我用了丧门一种秘法,一点点吞噬你的神魂与意识烙印。我用了三载筹谋,本来想取了那件东西便离开,没有想到云氏竟研发出‘云清一气散’,我便想取你而代之,既可隐藏身份,又能坐享其成,倒也是乐事一件。” 青衣察觉到他话中有话,便用着清冷的语声道:“那件东西是何物!” 云岳咬了咬牙:“太渊令!太渊令在他手里!” ps:求推荐、收藏、订阅、打赏~~~~~ 第四百八十五章:掩埋的真相 此言一出,青衣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出手,法决捻动的瞬息间,其身前地面蓦地形成土石大手,狠狠抓向尹玄素。 尹玄素轻笑一声,其臂微前倾,‘嘭!’便闻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凝实的土石巨手居然碎裂开来,而后便见土石碎片化作锋锐的劲矢激射而回。 玉溪生脸色微变,其一拍储物袋,便取了一张符篆贴于掌间,其双掌一合,口中发出惶惶令言:“幻法无疆!” 其身涌出难以言状的气息,顿使虚空扭曲,而因着虚空扭曲变幻不定,那些土石碎片竟都疲软,失去了所有气力后,便落了地来。 他双掌分开,皆作法印,眸子微光闪烁,口吐令言:“幽冥幻灭,九重天罡。” 扭曲的虚空霎时延伸,肉眼可见的将尹玄素整个人撕裂,玉溪生法印再行变幻,虚空即将凝定之际,他面色突然一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嘭’地倒退飞回。 花音正处在他飞退的方向,她小手运力,将玉溪生稳稳接下,后者微微定神,轻轻道谢。 那边厢,扭曲的虚空霎时还原,化作的碎片的尹玄素复又完好无损,他笑着说道:“《幽冥幻魔道》,尚欠火候,魔剑络羽亲来还差不多。” 玉溪生眸子微凝,讥道:“未得超脱便敢口出狂言,师兄在此,你挡得他一剑么?” 《幽冥幻魔道》乃是西都魔门的根本传承《极乐宝典》其中一门直指长生的大道,既已被道破,他便不欲再行隐瞒。 他说着,望了一眼云素素,却见后者心系自家二叔,未曾听到自己所言,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伏眸子蕴着淡色的金光,这时身形蓦然突进,待至尹玄素丈前的虚空处,骤然定格,在他眼中,那几近透明的巨爪狠狠抓过来,余波划过自己脸颊,居然有隐隐的刺芒之感,这时避开巨爪,他身形一翻,果穿过了眼前的巨爪,一如他所料,巨爪没有实体。 只是穿越之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比之李魁死灰黑气的怨气要浓烈数十倍的怨,短短一瞬就令他头皮发麻,心神都受到莫大影响而难以宁定。 这一切都只在转瞬之际,他身形落地的同时,手中变幻的剑指便吐出三寸锐芒,划过了尹玄素所处的虚空。 尹玄素早在苏伏定格半空之际就知不妙,身形微侧的同时,法决捻动,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他的左边臂膀整个被削去。 而他的法决同时完成,巨爪无声无息地划向苏伏。 便在此时,青衣法决变幻,苏伏脚下土石倏然上涌,将他层层包裹,下一息,只闻着恐怖的撕裂声中,苏伏自土石碎片中飞出,狼狈地砸向成排的太师椅,余势不止,一阵‘噼里啪啦’的木椅响声,不知坏了多少太师椅才止住了滑行的身形。 花音眼见尹玄素左边臂膀被斩裂,面色微微一喜,然而诡异的是,其臂膀尽管被削裂,却没有丝毫血迹,亦无分离的痕迹。 尹玄素的声音响起:“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再同诸位玩耍……” 其音声落下,身形诡异的化作粉尘,消散去了不知何方。 玉溪生撇了撇嘴,说道:“居然只是分身,丧门的功法果真诡异的很……” 花音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尹玄素的大名她可不是首次听闻了,她连忙去将苏伏扶到了椅座上,先后受了尹玄素两次重击,后者脸色非常难看。 青衣行近来,素手轻拂,便有甘霖般的清光落在他身上,她好看的眉头轻蹙,道:“你怎如此莽撞!” “尹玄素潜入云氏三载,该得到的东西,早也转去了别处,之所以恋栈不去,当是看中了云清一气散的前景罢。” 说着,她淡淡瞥了一眼花音,道:“没有想到被你们两个误打误撞识破。” 花音吐了吐小香舌,嘻嘻笑道:“小姐,人家可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救了云二爷呢,你瞧,人家的修为都突破了……” 许是尹玄素不在,她恢复了一些活力。 云素素同样将云岳扶去了太师椅坐下,道:“二叔,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至始至终静坐不动的陆雪青这时娇笑道:“原来是假的老二,难怪之前他来看我,都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样,哎呀呀,今日莫不是揭穿了他的真面目,人家岂不是要被他玷污?” 花音作呕吐状,嫌恶道:“你这老妖婆,多大的年纪还装嫩,也不照照镜子,什么德行……” “咳咳!” 这时云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云素素脸色一变,连忙自储物袋取出小还丹,却被云岳阻止,他摆了摆手,说道:“药无用,青衣小姐都治不好我……接下来,我便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你,素素……咳!你……咳……你要好好听着……” “还有你……陆雪青……” 本来应该是令他尊敬的嫂夫人,却直呼她的名字,云岳恨恨地盯着她:“你莫歪曲大哥在素素心中的位置……” 陆雪青本来被花音一番讽刺,脸色就很难看,这时闻着此言,更是没好气道:“我怎么歪曲了?” 云素素哪管这些争执,此时此刻,她都有一种感谢那个否认了自己一切努力的假二叔,这让她被击碎的心灵重又补回来,她眼中泪光涟涟:“二叔,您快别说话了……” “青衣小姐,您快救救二叔……” 这时苏伏的伤势渐渐稳定,青衣便撤了法决,微微吐了一口浊气,便来到云岳的身侧,她的指间先是探出一丝灵光,钻入云岳法体内,一番探查之后,微微一叹,道:“二爷身上并非是伤,他的生机早已被剥夺殆尽,能撑到现在都已是不可思议,你还是趁着他还有一口气,听一听他想要说什么罢!” 她说着,忽然屈指一弹,便见一抹清光没入云岳的天灵。 云岳精神一震,也不再咳嗽,他感激地向青衣抱了抱拳,这才开口道:“大哥临终前遗言,其所指便是素素,自小聪慧且根骨上佳的素素一直被大哥视为心头肉,亦是振兴云氏的希望所在。” “陆雪青,毒死你孩子的人并非素素,而是我,她至今都不知还有一个弟弟。” 云岳的话语令众人都是一震,陆雪青心神交织着复杂情绪,银牙暗咬,恨道:“云岳,你这个混蛋,你为何要毒杀我孩儿!” 云岳冷冷一笑,说道:“陆雪青,原因你不是心知肚明?大哥怎么可能将他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交给你同陆病痨的孽种?大哥临终前还给我下了一道密令,便是杀了你跟那孽种!” 此言登时惊得众人说不出话儿来,云素素懵在当场,她心头像是打翻了五味,交杂着难以言喻的滋味。 云岳咬牙:“惜素素心慈,定要保你不死,我拗不过她,便只好将你关于天翼庄,你能活到现在乃是素素一直维护于你,你不知爱护她便罢了,见面便辱骂,恨不得置她于死地,你枉为人母!” 陆雪青怔怔着不知所措,她来到天麟阁至今,对什么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可此时此刻,闻得此言,她忽然发觉心里有一种唤作‘愧疚’的情绪滋生。 “陆雪青,倘你还有一丝良知,至少在我走后,要好好弥补你犯下的过错,素素是无辜的……” 云岳话未说完,陆雪青却忽然惨笑一声:“来不及了……” 众人一怔,却见她的嘴角溢出了血液,云素素心神一震,只觉悲从中来,眼眶便泛红。 “这便是你的选择么!”她强忍着不哭,说着。 陆雪青眼神逐渐软化,她笑着点点头,道:“毒药是石老给我准备的,你不要怪他,他也没有多少日子了。想必你们都知道了,陆病痨便是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陆庆哥,云中天强娶了我,我有多爱庆哥,便有多恨云中天……” “可他很疼我,令我难以下狠心害他,就在我认命之时,形貌大变的庆哥找到了我……” 陆雪青得知了真相,对云素素就再也难以提起恨意,似乎应验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将往事以一种叙述的方式娓娓道来。 “中天走火而亡,其实乃是庆哥暗下的毒手,当时我便在场,庆哥受他反击,从此落下病根,才得了陆病痨的别号。” 云岳平淡地接上话头:“我将一个女婢的尸体装扮成你的模样下葬,陆病痨信以为真,却留在云氏,企图谋算云氏家业,其时云氏受到各大势力的觊觎,我不敢大动干戈,便让他苟活。” “三载前,我带着一批香料送往日曦城,却被尹玄素暗算,他杀了所有护卫,扮成我的模样,并将我交给‘赌坊’,我被关押在‘赌坊’的地牢里,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来以秘法抽取我的神魂烙印,没有人知道他是假的,便连‘赌坊’之人都以为我只是云氏的一个仇家而已。” “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死,我一定要活着揭穿他的真面目,所幸花音姑娘与浮尘公子救了我。” 云岳话语里,不知有着多少的隐忍,这三载以来,他不知承受着多少苦痛,却咬紧牙关活着,只为有朝一日回到云氏,将这消息带回来。 “二叔……”云素素听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第四百八十六章:雷霆手腕(上) 尽管不合时宜,玉溪生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道:“敢问二爷,那太渊令又是?” 云岳望了一眼含笑而终的陆雪青,虽觉便宜了她,却又无可奈何,他淡淡道:“太渊令本来便是我云氏家传宝物,代代由家主看护,只是素素当时还小,我便没有将此事告知。尹玄素不知从何处得知,取了我记忆,装扮成我,太渊令早就被他取走。” 他说着,又转向云素素,淡淡笑了笑,道:“也好,如今太渊城不太平,云氏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守着太渊令。素素,你要记着,太渊令落于尹玄素手里之事,定要大肆宣扬,一来将矛头引到他身上,可令云氏脱开这大漩涡,二来只要他心里有着贪念,必然不会轻易舍弃太渊令,他便不敢再轻易现身,于云氏而言,亦是好事一件……” 云素素哽咽道:“二叔,您放心……” 云岳的眸子溢出些微柔情,他微微叹了口气:“云氏能走到今日,你功不可没。只是往后,会愈发艰难。本来这份重担就不该由你来承担,可身为云氏一员,你又必须承担。” 他说着,又转向青衣,在他的印象里,青衣一直都是如此一副清淡模样,九载前如是,而今亦如是,这是个他都看不透的女子。 “青衣小姐,往后云氏,云某不在时,还望你多多提携……” 言至此,云岳脸色又变得难看,他的时间已无多,喘了几口粗气,他艰难说道:“此次多赖花音姑娘与浮尘公子救助,素素,这两位以后亦是云氏座上宾,绝不可怠慢分毫,要时刻谨记两位大恩,希图报之……” 云素素咬唇,用力点螓,泪流不止。 玉溪生见了微叹,云岳这一走,云氏往后有多么艰难,可想而知。 “我累了,诸位请让云某一个人呆一会……” 青衣微微欠身,便示意众人都出去,玉溪生将瘫在椅上仍然不能动弹的云太甫一起架了出去,只留下叔侄女二人,另有一具失去了生机的尸体。 来到外头,业已深夜,而方才逃出厅堂的掌柜仍有不少逗留,眼见他们平安无事出来,纷纷松了一口气。 “诸位,云氏今夜遭了重大损失,因尹玄素施展诡谋的缘故,便连云氏代代相传的‘太渊令’都落在他手里!” 几人之中,除开云太甫,便只有玉溪生勉强算是云氏的一员,这时他带着些微沉痛的语声,缓缓说道:“家主有令,将此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出去,诸位莫在此耽搁,都去罢!” 众位掌柜尽皆心惊,面面相觑,一时愣在原地。 几个云氏族老与旁支子弟心有不岔,玉溪生是个外人,凭何对他们发号施令? 其中便有一个族老冷道:“你不过一个新晋小掌柜,凭甚吩咐我等做事?” 玉溪生面色微沉,他踏前几步,脚步深深陷入掺杂了花岗岩的门庭,语声带着冰冷杀机:“尔等再敢逗留半刻,莫怪我辣手无情!” 冰冷的杀机宛如腊月寒潮,卷裹着庞然势气铺天盖地地压将过去,处于他身后的苏伏心头凛然,这才知道此人虽然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却绝非善类,其手上沾染的血腥,恐怕不会少于屠狂多少。 屠狂号称屠杀百万凡人,玉溪生又能弱到哪里去? 待那些个族老尽作鸟兽散,云太甫恢复了一丝力气,正想悄悄离开此是非之地,却在这时,云素素缓缓自天麟阁内出来,她的神情显得淡漠,音声渺渺难定,唤道:“二叔公留步!” 云太甫身形一僵,讪讪笑着回身来,勉力使自己保持温和笑颜,道:“素素,老二他怎么样?” 云素素淡淡地说:“二叔公,二叔的事不用您老操心。即刻起,取消族中族老会,旁支不可干预主家决议,这是我和二叔商议之后的结果,请您老将此事传达下去,素素不会再另行通知,倘若有犯,云氏家法处置。” 云太甫身体一震,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说道:“素素,你虽然身为家主,可此事怎能任由你来定,应当召集全族共同决议……” “老东西,你再敢废话半句,我便让你永远说不了话!”玉溪生心头怒火尚未散去,这时再也懒得与云太甫客气。 云太甫老脸微微抽搐,尽管迫于玉溪生的势气,可此决议事关他的切身利益,如何肯就此点头。 “素素!老夫好歹也是族老,你手下掌柜就是如此敬云氏族人……竟……竟敢恫吓老夫……素素,你身为家主,当知奴大欺主……” 云素素忽然冰冷冷打断了他道:“二叔公,我敬您老才唤这一声二叔公,您勾结尹玄素祸害云氏,我随时可借此屠灭你这一支脉,我劝你莫要不识抬举!” “你……”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如此锋芒毕露的云素素,突然展现了她的獠牙,就显得特别令人意外,继而是愤怒,云太甫便从心底感到一种愤怒。 他的老脸颤抖着,愈发难看,浑浊的老眸闪过一抹怨毒,他权衡半晌,玉溪生太令他忌惮,最终只得躬身:“既是家主命,老夫听从便是!” 语罢,他拢了拢袖袍,便离开了天麟阁,只是他的背影没有萧瑟,似乎做了一种艰难的决定,反而有些迫不及待。 云素素经这一夜惊险、叛乱、死亡、悲伤、痛苦等各种经历,她的心志得到了无上洗练,望着云太甫远去的背影,她淡淡地说着:“玉掌柜,传我命令,云氏大总管闭关疗伤,即刻起,由你暂任大总管,辅我处理商行一应事物!” 此言一出,莫说是花音,便连青衣都微微挑眉,不过她却没有多说什么。 苏伏深深望了一眼云素素,这个女人得到蜕变之后,将会愈来愈可怕。倘云氏能撑过今夜叛乱所带来的影响,未来百载必将崛起。 玉溪生淡淡一笑,微微躬身应道:“多谢家主提拔!”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院门外忽而传来‘蹬蹬蹬’齐整的脚步声,却是刘宜带着护卫疾步而来,而在他们的簇拥下,一个约莫四十多年纪的凡妇格外醒目。 ps:一直以来更新都匆匆忙忙,未曾好好感谢诸位书友的支持,今日罗列一个打赏名单,没有多与少,白衣只能凭印象分个顺序,分别是:touko、君临风寂、少轩座、大劫法、網絡小子、voovii、stina、,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让白衣有了更多的动力创作,拱手鞠躬下台……最后小声一点说:特别感谢副版主‘浪子齐’有了你,我的书评区干净多了,多谢你~~顺便一提,这些不是凑字数,不用钱滴~~~~ 第四百八十七章:雷霆手腕(下) “家主,卑下已查明绿萍之死因……” 刘宜抱拳施礼,旋即冷冷向着院门外头喝道:“押进来!” 便见两个守卫押着一个少年进来,他约莫十六七的年纪,脸色煞白煞白,可不正是云顺! 云素素面无表情,漠然道:“说!” 刘宜恭敬应下,便对着那个格外醒目的俗妇客气地说:“大嫂子,请将你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不用任何顾忌,在下保证你绝对安全!” 云顺绝望地发现,这个俗妇正是他家隔壁酱油铺的老板娘,他的眼神流露出哀求。 “今日约莫申时许,城内罕见下了大雨,我恰将铺子收拾停当……” 俗妇犹疑几分,想到绿萍那一张惨白的脸,她终是避开云顺的眼神,将当时所见娓娓说来。 其实并不长,不过寥寥几言,末了她又犹疑片刻,不确定地说着:“虽我午时才见过绿萍,不过却不敢肯定与顺子有关……” 花音脸色一变,怒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拼了命救你,暗算我便罢了,还亲手将生你养你的娘亲杀害,像你这样禽兽不如的狗东西,留之何用?” 小姑娘动了杀机,脸上闪过狠色,就要下杀手。 云顺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他拼命摇着头:“不,我没有杀我娘……我没有……” 花音是真的动了杀心,她冷冷说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花音姑娘且慢动手,这小子虽是混账东西,不过他说得没有错,人确不是他所杀!” 闻了此言,花音怔了一怔,她冷冷哼了一声,便抱着膀子等着他的下文。 刘宜向着云素素恭敬地拱了拱手,禀道:“好教家主知道,小的在现场勘查,发觉有活杀堂之人留下的痕迹,便去探问了几个朋友,他们告诉我,动手之人乃是‘赌坊’所属……” 花音冷冷打断他,道:“你的什么朋友,居然敢得罪活杀堂,活得不耐烦了?” 刘宜苦笑一声,应道:“在下朋友的身份自然无法与花音姑娘相较,都只是一些散修而已,不过‘赌坊’业已被铲平,是以他们并不惧……” 玉溪生心念电转,他记着北邙宗有一个曾入过归墟唤作孙仲谋的弟子便驻于活杀堂,谁有这么大本事铲平赌坊? 有着疑问,他惊讶地说:“谁动的手?” 刘宜有些敬畏地望向苏伏,钦佩道:“小的听我那散修朋友说,此事乃是浮尘公子一人所为,便连动手取了绿萍性命,赌坊的顶级杀手凌远寒都是死在浮尘公子手中……” 玉溪生闻言不禁恍然,笑着说:“原来是浮尘公子,难怪……” 云素素向着苏伏微微欠身施礼,檀口轻开,说着:“今夜一再为浮尘公子救助,不胜感激,今后浮尘公子但有所命,云氏上下无所不从……” 苏伏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起伏难定,这个玉溪生显然对自己身份有所怀疑,云素素之言更是令他惊讶,即便是救命之恩,亦不必如此郑重其事,这反而令他感到不解。 “素素小姐言重了,没有甚么大不了,不必如此!” 花音斜睨了他一眼,哼道:“你这家伙真是可恶,功劳都被你抢去了,救云二爷,本姑娘可是首功……” 云素素莞尔一笑,说道:“自然不会忘记花音姑娘,花音姑娘往后在云记消费,无须支付任何玉石,本店但有新品,将会提前知会花音姑娘,倘另有条件,皆可提出,素素定会全力满足。” 花音微微欣喜,却捏足了姿态,轻咳两声,才淡声道:“这还差不多。” “刘宜,遣人备宴,三位贵客一夜辛劳,定已疲累,带他们下去休息……” 云素素说着,又转向青衣,柔声说道:“姐姐助我解开心结,亦是辛苦了,来日必要好好谢谢姐姐,还请先行一步,素素稍后便来作陪。” 刘宜躬身应是,便对着苏伏三人虚引道:“三位请随我来。” 苏伏与花音便行去,青衣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你做得不错。” 玉溪生望着苏伏远去背影,蹙眉暗忖:倘他是苏伏,为何要隐姓埋名在此?看着样子是有些像,可总觉哪儿不一样。退一万步说,他便是苏伏,剑斋是否亦觊觎太渊秘境,遣他前来探查?其声名如今广为人知,恐难成事,便以其因魔劫而亡为借口,使其淡出真界耳目…… 他摇了摇首,总觉这一番忖测有着问题,却不知问题在哪儿,尚有一个他更为难解之事,那便是络羽的指令,指令中说护持苏伏安危为首要,太渊令都要次之,此子究竟是甚么来历? 要说是他西都魔门放于剑斋的暗子,打死他也不信。像苏伏这个年纪便获得别号的修士,西都魔门只会将其当做宝贝一般藏起来,怎会放任做暗子。 这时场内只剩了云顺,俗妇,几个护卫,云素素同他,天麟阁所在便安静下来,云顺喘息的声音便显得极为刺耳。 云素素淡淡笑着说:“多谢大娘仗义出口,还请于鄙宅盘桓几日,让素素好好感谢大娘。” 她正欲令护卫带她去休息,岂料这大娘摇了摇首,望着云顺说道:“素素姑娘,我仗义出口,是为绿萍,绝非为了贪图享乐,而况家中铺子需要打理,倘盘桓几日,便会有人买不到我家酱油,所以多谢素素姑娘好意……” “我只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饶过云顺……” 云素素颇感意外,她柔柔地笑了笑,却不置可否,对着护卫吩咐道:“去账房取五十枚白玉给她。” 那护卫应下,便带着微微叹气的俗妇去了。 云顺这时终于知道自己难以幸免,他惨然一笑,脸上挂着如释重负,他双膝着地,抬首直视云素素绝丽的容颜,说道:“他们告诉我,只要能将您拉下家主位,便能许我一个掌柜,我年纪还轻,只要有这个掌柜,我便能爬得更高……” 玉溪生冷冷道:“所以你放任活杀堂之人杀了你亲娘?如此说来,你仍是死不足惜。” “花音姑娘拼死救我,我却在最后关头下手暗算他……我不是人……我猜到他们要对我娘亲动手,却故作不知,我罪孽深重,我罪该万死……最后,我不奢望求得小姐原谅,只有一个卑微的请求……”云顺说着,将头颅深深地伏下。 “我希望小姐将我葬在娘亲旁边,生前未能好好尽孝,惟愿死后做补偿……” 云素素凝望着细丝一般的雨幕,难辨悲喜,语声淡漠:“我欠萍妈甚多,是以才对你多有纵容,无论你犯下何错,耍一些小聪明我便能原谅你,可唯一令我难以释怀的是,你居然害死萍妈,害死一个对你恩重如山的女人。” “你死之后,我会给你家三代设灵位,以云氏附家待遇……” 云顺惨笑一声,原来云素素早已定了他的结局,或许他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下一息,他伏下的头颅再也未能抬起。 ‘五方元气神’凭空而现,其中一只大手狠狠地按落。 玉溪生眸子充斥着赞赏,身为一个家族的掌舵人,倘性子柔弱,优柔寡断,那便休提崛起,能守住家业便不错了。 余下的几个护卫心头凛然生寒,他们都有感觉,家主今日之后,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家主了。 “将他带下去罢,随便葬一个地方,莫要跟萍妈一处……” 直到云素素的声音响在耳边,他们才回过神,急忙应下,抬着云顺的尸体退了下去。 待他们走远,云素素才冲着玉溪生温婉一笑:“大总管,今日之后请你多多费心囖!” 玉溪生心里一动,微微笑道:“只是暂代而已,在下会做好分内之事,小姐有事便请吩咐罢!” 云素素也不客气,淡淡地说着:“即刻起,我会将一小部分的雷殛部交给你,替我盯着旁支与附家的动向,我这个二叔公不是个安分的人。” 玉溪生笑着应下,忽然莫名道:“倘有异动,如何是好?” “杀!”云素素冰冷冷道。 …… 太渊令落在尹玄素手里的消息令整个太渊城彻底沸腾,各大势力当真是悔不迭矣,边又遣人搜遍了全城,几乎将太渊城翻了一个遍,最后没有寻到尹玄素,便气势汹汹地涌到云氏商行兴师问罪。 当然,罪名是莫须有的,不过,却在其后不了了之,有青衣小姐出面作证,现任家主云素素对太渊令一事丝毫不知。 各大势力未必便是给青衣面子,不过是寻个台阶下罢了,倒是‘赌坊’事件的主角,在云氏商行被奉为座上宾,此事一时成为热议。 各大势力亦皆探出橄榄枝,欲招揽苏伏这位来太渊城半载多,却仍然‘低调’的高手,苏伏婉拒,自然是没有了下文。 此后数日,云氏大刀阔斧地对商行进行了一系列的改整,能者上位,在云氏得到了充分的显现,所有没有能力,通不过云素素设下的考核的云氏子弟尽皆被剥夺了职司,云太甫便是其中之一。 ps:近来忽然发现许多订阅了的书友没有收藏,泪奔!拜求诸位顺手点个收藏,白衣不胜感激,鞠躬!!!! 第四百八十八章:秘辛 青州,剑斋,阎浮殿。 鸩长老、顾青云与李道纯各自落座,另有一个着灰白色道袍,鹤发童颜的清瘦道人,他的座位仅次于李道纯的首位,可见身份尊贵。 “今日急着请肖大师来,搅扰之处,还望见谅。” 李道纯笑呵呵地说着:“不知对本座提供的两个学徒可还满意?” 这道人原是剑斋专属的法符术师肖世倾,他神情不动,清淡道:“尚可。” 鸩长老脸颊微微一抽,尽管知道肖大师的脾性,他还是忍不住腹诽:倘那二人只是尚可,那天下还有谁人能放在您老眼中? 顾青云淡淡道:“那两个孩子倘若修道,不敢说超脱,抱虚巅峰还是稳妥的,可惜却如此铺张地培养成法符术师。法符术师无法破开晋天之道,此乃无数先辈用血泪换之之训诫,剑修便只要一柄剑即可,要甚法符?” 他与肖世倾素来不和,是以对此颇有微词。 肖世倾不轻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倘非屠龙真人脸面,你以为你顾青云能请到我?” 顾青云哂笑一声,讥讽道:“莫说得你身价奇高一般,天工坊在我眼里,甚都不是……”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吵了那么多年,也不让本座耳根清净清净,今日先议事,完了你们要怎么吵本座不管,现都给我止了。” 李道纯打断了二人争锋相对,直奔主题道:“数日前,本座请了玉清宗净虚真人推算杀害石泰的凶手,推算结果却指向了石泰自己。” 鸩长老皱眉,冷冷道:“石泰这孩子,以所有法力、修为、道基、神魂、血肉为燃料,才使出《意剑》,没道理他的对手还能活着!” 李道纯摇摇头道:“倘他的对手死去,怎么可能连缠绕剑印之上的最后一丝剑心会散去,是以本座才请净虚真人出手探知,不想最后石泰是死于自己剑招下,可是‘神意元辰丹’怎会失踪不见?” “肖大师,此事亦是实在无法,才请你出手,不知你推算结果如何。” 鸩长老心头一动,传闻肖世倾掌了一门已近失传的神通,可查探真界存在而又稀有的宝物,而发动条件便是它是稀有的,珍贵的。石泰身上那一枚,很可能是真界最后一枚,是以符合发动此神通基本要素。 肖世倾却缓缓摇头,淡淡道:“没有神意元辰丹的踪迹,真人倘早说与老夫知,那小子使了意剑,何须探查。” “此言何意?”鸩长老微微皱眉。 顾青云挑眉道:“他的意思是神意元辰丹无法承受《意剑》而毁掉了,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不过他说得有道理。” 李道纯怔了一怔,这些日子以来,他的道心几乎难以宁定,石泰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倘能谨慎一些,便不会让石泰去,怀着这一份自责,他虽能照常处理事宜,却在心境上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漏。 剑斋修剑,同阶无敌。可却无法弥补一个缺陷,那便是运命,谁都有可能在不久后死去,人、鬼、魔、情、刀、剑、杀伐,一入长生路,各种劫数伴身,唯一所能持者,便只有手中三尺青锋。 尽管知道生死皆是常事,以他修为,早也堪透,只是他绝难允许导致石泰死去的人仍然活着。 便是这个缺漏,导致他遗漏了这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结果。 是的,即便是顶级圣丹,亦难以抵挡《意剑》之威,要说为何如此笃定,只凭这天下五州,便是由《意剑》斩裂这一点,便有足够的说服力。 肖世倾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他对剑斋也没有太多的认同感,剑斋死上几个人,于他而言,都没有研制一种全新的法符来得有吸引力。 “倘无它事,老夫告辞!” 顾青云淡淡望着他的背影,道:“真不明白,飞仙老祖为何要让师兄如此行事,即便苏伏锋芒过盛,难道偌大一个剑斋还护不住一个剑君苏伏?而况咱们那蹩脚的幻法,能将松涛那秃驴困多久?” 鸩长老见他老话重提,话里似乎还有埋怨的意思,而石泰之死,这一切的因果也确是出在此点上,他缓缓道:“不论飞仙老祖有甚么安排,你我身为后辈,却不好妄自非议。” 李道纯淡淡道:“鸩长老说得对,飞仙老祖如此行事自有如此行事的道理。本座只是担忧苏伏在外头受尽苦楚,会否心性大变,届时即便是引回剑斋,恐怕也不再是他。” 股青衣冷冷一笑:“那小子看似老实忠厚,其实奸诈胆大得很,便连我都敢欺骗。以他的这份坚韧道心,除非你将他相好的杀掉,否则很难改变他的意志。” “洛泽不是去寻他了?怎么还没有音讯传来?” 他话声才落,殿外便行进来两人,其中一个一身雪白道袍,其容之颜色,已无法用言语描绘,常年都不变的飞仙髻,永远都古井无波的美眸,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如仙女般,可正是韶华女仙姬玄清;另一个颜容英挺,带着些许不羁,眼神有着凌厉,浅蓝色道袍加身,身材欣长挺拔,举步之间,法矩气度隐现,正是已然渐渐有了龙宫之主风范的龙吟笙。 二人来到殿前行剑礼,齐声道:“见过剑主,顾首座,鸩长老。未知剑主唤弟子来,所为何事?” 李道纯淡淡问道:“玄清,洛泽可曾与你联系?苏伏行踪至今未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姬玄清复行剑礼,应道:“洛泽师弟曾发来传讯,说是受到一些事耽搁了,如今已到太渊城,只是太渊城近来因太渊令闹得沸沸扬扬,城中各方势力云集,风起云涌,苏师弟的行踪很难排查,洛泽师弟猜测,苏师弟很可能并不在太渊城内。” 李道纯眉头一皱,正欲言,鸩长老却道:“没有剑印指引,确很难探寻,自从石泰这孩子遇难,便连他留在戒律院的剑心也已消散,我怀疑石泰与敌手遭遇时,他便在左近,且受了无法弥补的重创,才导致剑心淡去,这便可以解释,为何石泰要拼死。” “罢了!” 李道纯闻听此言,沉吟片刻,说道:“传讯洛泽,令他小心行事,莫让太渊令风波卷入。” 姬玄清应下,又言:“剑主,玄清有一疑问,这太渊秘境即将出世,剑主为何不早做筹谋?” 李道纯淡淡笑道:“玄清,连你都看不透形势么?” 姬玄清微微蹙眉,思虑半晌,仍是摇螓道:“弟子愚钝,虽知剑斋已处在风头浪尖,却也非是放弃太渊秘境之因,望剑主指点迷津。” 顾青云却冷冷笑着接上话头:“青州得了归墟,不知眼红了多少人,本座敢言,商州那些秃驴倘不是争持着正统,又有南离宫与妖族牵制,早已挑起大战。那群秃驴……” 说到商州,他脸上微显讽意,又道:“那群秃驴虚伪的很,从上到下皆是如此。” “许多所谓‘明眼人’便以为苏伏‘染劫’是做戏,目的是暂敛锋芒,真是可笑,剑斋怕过谁来?” “瞧瞧天道盟,被抢了个媳妇,到现在都不曾反应,不觉太过反常?” 姬玄清一点就透,霎时明白他所言之意,只是却又有新的疑问,未待她发问,顾青云便自顾自说道:“太渊秘境正是令他们如此反常的因由,当然,天道盟自然不是因为眼红剑斋得了归墟,偏要去弄个太渊秘境好使心里平衡。” 顾青云又冷冷一笑,说道:“天道盟有几个大门阀以前都是从太渊秘境脱离出来,这些都是典籍都不曾记载的秘辛,剑斋何必去参这一脚,便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他们?” 姬玄清怔了一怔,冰雪聪明如她,自然很快反应,所谓自‘太渊秘境’脱离,自然不止天道盟,尚有其他大门阀,而此次争斗正是由他们展开,剑斋反而可以做个渔翁。 李道纯淡淡道:“有许多秘辛已然随着时光泯灭,这些知道或不知道都没有所谓,不论他们欲要争夺太渊秘境之何物,都与剑斋无关,不妨坐山观虎斗,有些时候,贪吃地太多,反而无法消受,先将归墟彻底掌控再言其他罢。” “如此一来,亦可缓和日趋紧张的真界形势,玄清你要辛苦一些,近载不许再有弟子外出,所有内门功业皆不可涉及青州以外地界。” “谨遵谕令!” 姬玄清恍然明白,不禁深觉自己眼界仍然不够开阔,无法如李道纯他们一般看待问题,淡泊如她,亦难免对太渊秘境动心,遑论他人? 李道纯又转向龙吟笙,微微叹道:“吟笙,吟瑶情况如何?” 闻得此言,众皆有些沉默,当日众人都不知李道纯出手是因飞仙老祖命令,可唯一一个拼死救护的却只有龙吟瑶。 龙吟笙略略迟疑,还是缓缓开了口:“不甚好,我族龙角乃精元所在,她至今都未能转醒。” ps:一介白衣作了剑指,向众道友行剑礼,而后大声欢呼:求收藏,求推荐~~ 第四百八十九章:日曦城(上) 北地庐州,日曦城。 日曦城,因其地势陡高,处在铁叶山之巅,每日寅时与卯时之间,晨阳将起未起之际,便能观到一抹恍如星辰海一般的璀璨光芒,尽管只如昙花一现,却名列真界奇秀榜前列。 奇秀榜,君山神树尚未枯败时,名列首位。 因着那抹璀璨光芒,日曦城便有了日曦城这个名字,而与其名一般耀眼的是,日曦城是真界唯一一座限制凡人入城的修士大城,城中最低级的小厮,都有着气感境的修为。 日曦城亦是真界唯一一座以交易闻名的大城,其中天工坊与玲珑阁的总部便在此处,另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商行,修界的商行,皆以入驻日曦城为荣。 而日曦城,便在以玲珑阁为核心,众小商行为依附的形势下,经久不衰地运转着。每日都有大量的珍品自日曦城出现,而后被真界各地慕名而来的修士哄抢一空。日曦城便如此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聚敛着庞大的财富。 一线渊的水域,出了一线渊地界后,河道渐宽,变作江域,便成为庐州著名的泪罗江。 泪罗江两岸盛产枫树,许是地质与水质缘故,四季无论暖寒,其叶永呈红似血的颜色,它们以不规则的距离,分布在泪罗江的两岸,亦有些依此成林,在夜幕未降,天昏地黄时,那红似血的枫叶便与夕阳的余幕相映成辉,煞是壮观美丽,尚有一分如诗如画的杀意。 而铁叶山,便在泪罗江左近,在其山顶,便有着一座巨城,那是日曦城。 此处高来高往的是法器与剑光的影子,飞剑、渡云舟、黑雾纱、云木梭等等真界著名的飞行法器屡见不鲜,更有巨型的载客用渡云舟、载物用云木梭,上面载着满满的货物与修士,或是飞往各地,或是自各地运来。 另有打造别致的大型飞行法器,造型奢华精美的飞楼船。搭乘者无不是身份尊贵,修为高深之辈,而往来修士便最为忌惮此一类人。 倘于高空往下俯瞰,还能望见密密麻麻犹如蝼蚁一般,徒步而行的修士。他们都是自真界各地慕名而来,或是入城谋生,或是采购所需,或是贩卖多余珍品等等不一而足。因修为不足以御器,或是没有专用之御器的飞行法器,便只能徒步。而一般此类修士大都是来谋取生存修炼所需,是以最是被人看轻。 日曦城外每日都是一副盛况,宛如凡俗间的赶集。 时近昏黄,近日日曦城的修士比之以往多了几成,仍源源不断有修士赶来。其中一个缘由,便是因玲珑阁与天工坊联手举办,五载一度的珍宝大会即将举行。 “嘿,听说了吗?太渊令出现了……” 在赶路的修士里,有着许多三三两两,半路结识便结伴同行的临时伙伴,在赶路中,不免就生出闷感,唠一些修界趣闻便成了消遣的最佳手段。 “出现又如何,反正轮不到我等,各大门阀岂会坐视不理,我等还是安分一些,入城寻个活计实在。听闻日曦城薪酬乃是真界之冠!” “此言有理,不想死的话,还是离它远一些……” “嘿嘿,闲着无事叨叨而已,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嘛。不过,我听闻持着太渊令的鬼弃道人尹玄素来到了日曦城,似乎是要借珍宝会将太渊令拍卖出去……” 这一伙散修仅三人,首先发起太渊令之言的是一个二十左右年纪,身材矮小的修士。他的脸颊略胖,笑起来时给人一种憨厚的感觉,然其却是个话较多,闲不住的性子。 三人默契地保持着一种既隔着一层,又不显得生疏的距离,行在通往日曦城的道路上,又与其他结伴而行的散修相隔了一点距离,然而行人实在太多,是以三人尽管很小声交谈,还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当然,其实这个人反而更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因其是唯一一个独行的修士。 他身上的气息波动并不明显,表现出来的约莫只有通神左右修为,与大多来此城谋生的散修没有两样;他身着灰色的长袍,乌发不长,随意地用草绳绑在脑后,束了一个短马尾,背后背着一柄样式普通的连鞘长剑;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脸上有些胡子拉碴,并且有些不协调,也仅仅只能看出不协调而已,怪异尚谈不上;唯独他的一双眸子最是吸引人,没有不安,没有焦躁,清清淡淡,宛如古井无波,逝水无痕。 他显然听到了三人的交谈,便带着温和的笑意靠近来,且行且拱手笑道:“在下苏浮尘,见过三位道友。” 俗语云: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三人小团体较为排斥‘外人’,却也不会无端将他赶走,其中一个年纪较长,显得稳重的修士微微还礼,道:“神州一散修,李羽,见过道友。” “我叫罗丁丁,苏兄唤我丁丁即可,庐州本地人士。方才一直见你独自一人,还想着你颇难相处呢,没想到却是相反,嘿嘿!”脸颊微胖的男子嘿嘿笑着,却是个自来熟。 最后一个有三十左右年纪,蓄着短须,面相斯文,他笑着微微作揖,说道:“在下姓李名煜,字安之,神州大康国人士,见过苏道友。” “三位道友天各一方,却能聚在一起,却是莫大缘分,不知在下有无荣幸与三位同行?” 他自然便是苏伏,那个雨夜已然过去半旬月,太渊城一日比之一日乱,各大势力几要城内掘地三尺,却未能发觉尹玄素丝毫踪迹,最终只能无奈认定,那厮早已逃出了太渊城。 这就令人闹不明白了,得了太渊令,不留在城中钻研开启太渊秘境的方法,逃出城去又是为何? 早在第二日,苏伏便带着花音回了天宫山,而青衣则独自不知去了何处。 苏伏在天宫山修养两日,便循着冥冥中《天眼通》的灵应追踪到了此地,太渊秘境里头有着能修复他伤势的法宝,由不得他不热衷。 罗丁丁闻着苏伏此言,大方地拍板道:“那岂不是正好,有苏兄作伴,这一路也不会太过无趣,嘿嘿,我等还可结伴去观一观日曦城绝景!” 苏伏奇道:“何为日曦城绝景?” ps:近来是爱叨叨了一些,望诸位书友见谅见谅,昨日罗列的打赏名单,倘有遗漏,绝非故意如此,求原谅~~最后再感谢投月票的书友~~(特别感谢令狐醉虾道友打赏)发完了章节才看到~~ 第四百九十章:日曦城(中) “苏兄居然不知?” 罗丁丁大吃一惊,道:“那可是真界奇秀榜前列的绝景,被称之为‘银月曦耀’,在庐州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嘿嘿,苏兄莫非是哪个隐世高人的徒弟,奉了师命出来历练,是以对外界一无所知?” 苏伏闻听此言,不由笑道:“丁丁道友,其实在下并非庐州人士,虽无道友口中的隐世高人做师傅,却也是一心埋头苦修,是以孤陋寡闻,倒让三位道友见笑了。” “嘿嘿!”罗丁丁得意一笑,“那你可问对人了,我罗丁丁别的本事没有,对真界事物却了解颇多,苏兄倘有疑问,大可直接问我……” “罗丁丁,你就莫要卖弄了罢,身为庐州人士,倘不知‘银月曦耀’那才是‘孤陋寡闻’!” 面相斯文的李煜冲着苏伏微微作揖,笑道:“孤陋寡闻,颇是贴切,倒是现学现卖了。” 苏伏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在下确有一件事欲要请教罗道友。” 罗丁丁得意地瞥了一眼李煜,说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罗丁丁可是号称百事通,安之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苏兄有何事要问,尽管问罢!” 苏伏也不客气,拱手问道:“敢问道友方才所言‘太渊令’之讯是自何处传将出来?” 闻得此言,罗丁丁不禁与另两人对视一眼,尽皆笑出声来,罗丁丁笑了一阵,便释疑道:“此事自然是流于市井,市井流言众说纷纭,我不过是拿了一个稍微靠谱的说法,以供我等解闷罢了,苏兄可千万不要当真。” 罗丁丁说着,又敛了笑意,圆圆的脸颊带着些许滑稽的肃然,说道:“苏兄,不瞒你说,即便是我等三人,亦对太渊令抱着垂涎之心,谁不想得此机缘?谁也不知太渊秘境里头是个甚情状,然唯一可以确信者,里头定遗留有许多太渊的秘宝法器……” “得之其一,或许便是摆脱当下困境的大机遇,倘能看到希望,与其就如此泯然众人,还不如拿命搏上一搏,是也不是?” 李羽轻抚短须,微微笑道:“丁丁此言有理,不过,这不是你自家领悟罢,太渊令不是那么好碰的,你还是省省心,莫要诱苏道友误入歧途。” 李煜笑着附和:“是极是极,我等闲时闲谈便罢了,倘真沾上此物,怕是会变作甩也甩不脱的劫数。” 罗丁丁斜睨二人一眼,不屑说道:“要我说你二人就是太过死板,有的时候就需要变通,太渊令碰不得,那是因无有机缘,倘有机缘却不抓住,咱们何时才能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就凭你这小瘪三?” 便在此时,两个不速之客突然拦下了四人,其中一个是身着锦袍,面如冠玉,乌发束着玉冠的年少公子。他执着一面折扇,扇面敞开,其上着墨点滴,缀着几朵寒梅,看去意境颇为不凡。然此公子,面色倨傲,眼神带着令人生厌的轻蔑扫视苏伏四人,仿似在打量自家的奴仆牲口。 而另一个则是小厮装扮的随从,他的上身微躬,嗤笑着说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甚么德行,太渊令亦是尔等胆敢觊觎的?” 苏伏微微蹙眉望去,首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折扇,继而想到同样喜欢折扇的龙吟瑶,勾起了并不愉快的回忆,他心里微微不悦。倒非为那回忆,而是这少年执扇的动作,与龙吟瑶居然一致。 少年公子约莫十七八的年纪,修为是阴神,资质确是不凡。那小厮则是通神修为,下巴尖细,显得刻薄相,嘿嘿笑着望着四人,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仿似欺压散修只是家常便饭。 李羽见了少年出现,心里略微一怔,旋即敛去。 罗丁丁受此数落,毕竟年少轻狂,哪里抑制得住脾性,圆脸便涨得通红,怒道:“谁是小瘪三?尔等才是小瘪三,尔等全家都是小瘪三!” 李煜心头微跳,自己四人修为最高只有李羽,也不过通神巅峰,这少年气息隐隐在众人之上,必是阴神以上修为,加之通神修为的小厮,己方怕不是对手。想到此处,他连忙拉了拉罗丁丁的衣袖,又冲着他使眼色。 少年公子略略扬起头颅,口里淡淡吐出二字:“找死!” 折扇‘唰’地合上,旋即便化作一抹残影,‘啪’地一声脆响,正中罗丁丁脸颊,罗丁丁猝不及防地被拍倒在地。 这一下惊呆了众人,便连过路的修士都不禁退开了些去,赶集般的队伍就此顿住,当然,他们非是怕,只是喜欢热闹罢了。 望着同为散修的人被欺凌,他们虽会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更多却是愉悦。 “你……混账,你怎么打人?”李煜是个读书人,侥幸入道,却也未曾遇到如此野蛮的修士,他带着薄怒,指着少年公子质问。 李羽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手指按下,抢声道:“这位公子何必为难我等散修,不若高抬贵手!” 这时被打懵在地的罗丁丁血气一涌,登时激醒,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勉强爬起来,却再没有与少年冲突的勇气,只能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地瞪着少年公子。 “你算个甚东西,我家少爷想做甚便做甚,不用你来干预,给爷爷滚开!”那小厮嘿嘿一笑,便一脚踹向李羽。 “唔!” 李羽退了两步,闷哼一声,却未有还手,他将头颅垂下,用着没甚情绪的语声说道:“公子身份尊贵,何必来为难我等……” 小厮冷冷一笑,正欲下重手,那少年公子却忽然挥手拦下了他,道:“罢了,本公子亦非不讲理之人,六儿,告诉他们本公子为何要出手惩戒……” “嘿嘿,我家少爷乃是在警告尔等,莫要谈论太渊令之事,要谨记自己身份,不要做逾越自己身份之事。”小厮古怪笑着,说道,“要知尔等身份低贱,倘非少爷心善,担忧尔等祸从口出,才污了高贵的折扇,莫要不识抬举……” “嗯?你,速速给我醒神,我家少爷在训诫时,你居然敢神飞天外?” 小厮指着苏伏,虽然在他眼里,苏伏是被少爷的出场吓到了。 苏伏此时怔怔出神地站立,要说被吓傻,也不尽然,他的脸上未有丝毫的惧意。 那少年冷冷望着苏伏,正欲发作,李羽连忙道:“公子,这位道友方出世,对于真界许多规矩都不太懂,您请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这时众人头顶上降下来一件大型的飞行法器,其由丝质的幕布炼成,其上约莫可以并立十数人,却只站了一个约莫六十多年纪的老头,他身着得体的黑色长袍,双手拢在袖内,略显恭敬地拱手说:“宏少爷,天色已不早,该回去了。” 见了此人,有个别修士发出低声惊呼:邵氏商行。 少年似乎很享受众人敬畏的眼神,他淡淡应了一声,便转身上了法器,却懒得再理会苏伏。 小厮狠狠瞪了一眼苏伏,眼神透出“算你走运”之意,便跟随自家主人上了飞行法器。 苏伏怔怔站立并非无由,他望着这种种,心境忽然进入一种奇妙的自省状态。换做还是剑斋弟子时,莫说他已与这三位结识,即便素不相识,亦会出手。 而出手,亦非热血,只不过看不惯罢了,纯粹是依着自己喜好行事。许是当局者迷,他从未觉着如此有甚不好,甚至多次在心底有着以身为剑斋弟子为荣之自感,来到此界,从未有过的虚荣,便无可抑制地滋生了。 如今,他不再是剑斋弟子,几乎一无所有,至少暂时如此。身份上的转变,导致了心态的转变,早在少年动手那个刹那,他便在动手与不动手之间权衡,得出的利弊结果,却是动手没有任何好处,尚暴露自身修为,他自然而然选择了旁观。 可此时此刻,他的本心却突然变得清明,这是不对的,这并非他的喜好,突如其来的自省,令他恍惚忆起,并非是加入剑斋才有的他自身的喜好,并非身后有着剑斋才令他生出这喜好。一直以来他认为理所当然的,如今看来却也不尽然,可见世间万物无时不刻演变着。 而勘破这一切,不过都是,自身本性如此罢了。 修士修天道,倘压抑本性,如何能澄清道心,以此勘破万物生灭之花?如何破开心境桎梏,驾驭愈来愈强的法体?倘法体强于心境,如何能压制无法驾驭的力量? 于是,一直以来烙于他心底的顾虑忽然就粉碎,李羽等人只觉苏伏身上突然有着一股莫名的气息,却转瞬即逝。 便在此时,苏伏的嘴角忽然扯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其心神投入心内虚空,意识投影显化,心念微动之际,处于识海处温养的曼珠沙华倏然出现在掌中。 心内虚空忽然裂开一道口子,几乎是同时,也未见他动作,只闻着曼珠沙华蓦然发出一声颤鸣。 “无形剑,蝶影!” 下一息,现世层面,只见冲天而起的飞行法器悄无声息地被划成三段,其上载着的三人在众人惊惶声中往下栽落。 “嘭嘭!” ps:拜求推荐、收藏!!!!!! 第四百九十一章:日曦城(下) “嘭嘭!” 两道身影轰然栽落,摔得七晕八素,正是那少年同那小厮,老者修为有着凝窍,在关键时刻亦只及祭出法器,使自己平稳落地。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在少年同小厮的痛叫声发出之后,才回神过来,不禁又是快意,又是疑惑。 那法器已然冲到高空,猝不及防摔落,是以二人未及反应便落地。少年修为高一些,只是摔了个屁股墩,手中折扇亦变作了残破,点缀的寒梅四分五裂,意境不再。 他在一阵钻心疼痛后,便缓过气来。尚捋不清发生何事,面上便涌动青气,恶狠狠地望向老者,怒骂道:“老东西……你怎么……” 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已化作三段,缓缓飘落的法器残片,寒意瞬息侵入心肺,登时冻结了其后之言。 老者在少年身侧落地,急忙惶恐地向虚空拱手:“老朽乃是邵氏商行管事邵允,见过前辈!不意小辈哪些言辞恶了前辈,望请饶恕则个!” 周遭寂静无声,仅仅伴着斜阳的微风轻拂在耳边,邵允小心翼翼地探出灵觉,却未曾发觉任何异常。 方才那道剑气,在将法器撕裂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可见出手之人修为恐怖,若非特意留手,三人此时早已毙命当场。 这时不见动静,他又拱了拱手,小意地说:“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在这个过程里,方才张扬不可一世的少年再也没了之前的狂傲,有的只是对未知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交织着万众瞩目的耻辱,令他几乎想要将在场所有人灭口,可他已无出手的勇气。 而那小厮则干脆抱着腿在地上翻来覆去,脸上青筋毕露,间夹杂着压抑的痛呼。正所谓因果报应,屡试不爽。他用腿踢人,此时便摔断了他的腿。 老者不敢再御器,在确认周遭没有动静后,一把抄起少年与仍在惨嚎的小厮,便向着日曦城疾驰而去。 罗丁丁抚着因微微肿起而更‘胖’了一些的脸颊,纳罕地眨了眨眼:“这便是恶有恶报?未免太快了一些……” 他天生心性豁达,尽管方才丢尽脸面,此时却有人替他报了这一巴掌之仇,便又觉乐呵起来。 这时他才望向苏伏,却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仿似才回神一般,不禁关切地说着:“苏兄,你没事罢?” 苏伏宛然才醒神过来,却是假装‘后怕’地笑了笑,道:“我无事,倒是三位道友无事罢?” 罗丁丁将胸脯拍地‘砰砰’作响,嘿嘿笑道:“苏兄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日曦城果然是来对了,还有人替我们散修出头,实在太好了!” 李煜微微苦笑道:“在下亦无事,只是忽然发觉,不论凡俗还是修界,都避免不了各种争斗,便连修士亦有纨绔子弟存在,真教在下开了眼界……” 他微微摇首,顿住了不语。 李羽年纪最大,早已见怪不怪,这时便淡淡笑着:“习惯便好,今日亦是运气好,还有高人替我等出头……” “莫提了,日曦城近在眼前了,咱们还是入城再做盘算罢!” 众人欣然附议。 罗丁丁三人修为太弱,皆未发觉近在咫尺的苏伏于方才勘破迷障,领悟了凝窍真意便是自身本性,实现了破境,彻底晋入凝窍期。这是唯有自己亲身体会才能堪透的心障,他人即便提点,亦无法有这份明悟。 至此,苏伏便算得真正凝窍修士,可御使飞剑或法器飞行,再也不必倚靠飞行法器。只是御剑飞行他尚未修习,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半个时辰之后,四人便站在了日曦城城门外,只见城廓之上竖立着一杆杆旗帜,旗帜上用金色的丝线绣出了星辰与曦耀的图案,正是日曦城的标志,在夕阳的余幕下醒目而耀眼。 城门排起了长长的人龙,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然尽暗,因入城人潮实在太多,以免于城中造成拥挤,过了酉时便会暂时关闭城门。 苏伏四人运气好一些,在城门关闭之前排入了去。 当然,倘你有飞行法器,或你修为已可御器,便不须排队,直接可入城。只是御器入城,须依着日曦城专用通道才可,否则便会被视作入侵而攻击。 甫一入城,苏伏便感到了一种在太渊城绝难感受到的繁华与风气。天色已暗,整个日曦城却仍如白昼,大的夸张的主干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路灯,那是由玉石来驱动的灵灯,由城门口处的冰山一角,便可看出日曦城的繁华程度。 罗丁丁‘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他咂巴着嘴,惊叹地说:“果不愧是有着日进百万灵玉之称的日曦城。” 四人缓缓行走着,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修界气息,每个过往的行人,或匆匆忙忙,或悠闲从容,或垂眸沉思,身上皆带着或强或弱的气息,令四人皆感到惊异的是,居然有妖族。 他们大喇喇地在城中闲逛,流连着街道两旁的摊铺,竟也无人表示惊讶,仿似只是司空见惯之事。 另有‘咕噜咕噜’的马车声音,便连仅于莒州才能见着的地龙车都不少见。 粼粼的车流与熙攘的人流往来穿行,而在高空处,又不断有修士自外面御器进来,整个日曦城呈一个微陡的弧状,最中心处便是最高点。在最高点,肉眼可见一座庞大到没有边际的空中平台。那些巨型的渡云舟,黑雾纱,飞楼船等等,便依着特定的轨迹依次有序缓缓地落在上面。 夜的静逸,在日曦城被完全颠覆粉碎,嗡嗡传入耳内的喧嚣,是各类型交易的声音,摊贩可劲的吆喝,修士可劲砍价的声音,似乎都与凡俗界没有两样。然而细心观察,便会发觉沿途所见一切摊铺店肆,所售之物皆乃平日难得一见的修炼所需抑或法器珍材。 日曦城中没有凡人,便造就了它的独一无二。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四人看花了眼睛,便连苏伏都不例外。 “新入城的道友请随我来领身份玉牒!”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入四人耳内,顿使他们停下了往前的步伐。 ps:此时已是凌晨三点,白衣不禁想说,这一章是最考验我想象力的一章,不是日曦城的模样,而是整个日曦城的构思,希望白衣想要表达的‘日曦城’,没有流于表面!!! 第四百九十二章:雇头 这是一个四十左右年纪的男子,身量不高,盘了高髻,双手拢在袖袍内,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城门左近涌入的散修听个清明。 这时便有许多人都朝着他行去,他亦不管是否有人未闻,转身便行。 四人连忙跟了去,苏伏好奇的问:“这身份玉牒是何用途?” 大部分散修皆是首次入城,闻听此言,便都围了两步,竖耳倾听。 李羽见多识广,对周遭修士动作也不以为意,轻声说道:“日曦城身份玉牒分两种,一种是临时玉牒,可让我等短暂逗留数日,办完事便离去。这种玉牒不贵,只需两枚白玉即可。只是临时玉牒无法享受城中一些特权。” “特权?”罗丁丁仿似忘却了方才的不愉快,极感兴趣的说着,“甚么特权?” 李羽应道:“譬如有着灵脉的福地,在日曦城,一个甲等福地洞府需要两百蓝玉,可得一载使用权。而临时玉牒则无权租赁,须得永久玉牒才可。” “什么?两百蓝玉?”罗丁丁惊呼一声,非但是他,便是周遭散修闻之都目瞪口呆。 于他们而言,简如天方夜谭。普通散修,一载的时光,能挣到十枚蓝玉都属有点本事了。 李羽微微笑道:“两百蓝玉只是下品的甲级福地,福地亦分品级,是为甲乙丙丁,其中丁级最次,各个品级又分上中下三品。曾有大能将整个铁叶山的灵脉梳理调整,是以那些福地都有着其价值所在,甲级上品福地绝不会逊于各大门阀的山门所在。” 苏伏很少将身外之物放于心里,却也对此价格感到不解。他修炼至今,极少缺过灵气,是以并不知灵气珍贵。 “那么永久玉牒还有何用途?” 李羽答道:“永久玉牒却非有灵玉即可,还需有一定修为,抑或对日曦城有一定贡献者才可。” “在下对此亦不太了解,不过永久玉牒还有一项特权,那便是可在城中以不高的价格置下宅院,从此定居在此。” “当然,特权都伴随着一些义务。譬如日曦城遭到敌袭,便须帮助守城。” 苏伏闻此言更是诧异,道:“敌袭?我听闻玲珑阁与天工坊总部皆在此,怎有人敢来放肆?” 李羽苦笑一声,说道:“庐州没有王朝统治,凡人分散流离,又无法避居他州,有许多凡人都躲入山林,以免被修士奴役。那些凡人的后代里有灵根者,便于山中修炼。因名山大川皆掌于大门阀手里,是以他们避居处修炼资源匮乏,渐渐那些山中修者打起了劫掠的主意,便逐渐演化成了绿林盗。” “日曦城可是绿林盗最是觊觎的一块肥肉,虽至今不曾被攻破,却不可不防呐!” 李羽说到此处,微微一叹,继言:“绿林盗亦是一群可怜人,不提也罢。” 苏伏察觉到他提到‘绿林盗’时,眼神有一抹转瞬即逝的波澜。 罗丁丁却在此时咬牙怒道:“绿林盗都是一群唯利是图,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便连凡人都不放过,简直禽兽不如!!” 说到绿林盗,他的语声内包含着刻骨的恨意,不难听出这里面有一段故事。 李羽眉头轻轻一皱,欲言又止,少顷才淡淡道:“或许有些绿林盗是如此,却绝不是都如此,……唔……罢了!” 罗丁丁圆脸上带着愤恨的神色,尚未言,那带路的中年男子却停了下来。 这才发觉穿街走巷,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与别处不太一样的地方。此地没有无量的光明;没有宽得离谱的街道;亦无冲破黑夜寂静的喧嚣;仅仅偶尔传来的夜莺的鸣声才令人感觉到一丝生气。 这是一处看去像似凡俗间贫民窟一般的所在,由不高的老式平房构成,许多都已脱了泥,露出斑驳的颜色,一幢幢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不大的界域内,一片败落,一目了然。 与方才所见有着极大反差,众人正不知所措,那中年男子将拢在袖间的手掌摊开,其上有一枚令牌,在不深的夜色下,依稀可辨刻画着:曦。 懂得门路的修士瞳孔霎时凝缩,他们知道这代表的是何意义。 不待众人反应,中年男子温声开口:“我叫王明阳,是你们的雇头。” “雇头?” 罗丁丁入城之后,不断听到新词,感觉自己不小的脑袋渐渐不够用起来。 王明阳仍然温声地说:“懂得跟来领玉牒的,有些已非首次入城,我就不多说了。而不懂得跟来的,想必目下也已处理。” 众人听得心底一寒,苏伏迅疾地扫视周遭,粗略一计,约莫四十来人,与入城时相较,竟只占了三分之一,他心底微微凛然,此人所言‘处理’,究竟是个甚么意思? 王明阳似乎明白他们所想,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不要担心,不懂得来领玉牒的只是有一些不守规矩,日曦城不欢迎此类人,却不会杀之,只是驱逐罢了。”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散修见他颇好相处,便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大人,‘雇头’是何意?” 王明阳语声不变,温和地说着:“你们新入城,许多道友都是来寻找活计。日曦城随着兴盛,常居人口已愈发繁盛。为日曦城能够经久不衰计,城中有了许多应变之规划,雇头便是其中之一。” “而雇头,便是引领诸位寻找活计的负责人。” 苏伏心里微微恍然,所谓‘雇头’,不就与前世‘包工头’质性相差仿佛么。而他们这些普通散修,修为低弱,初来此城,自然便是地位最为卑下的劳工。这不禁令他微微苦笑起来。 李煜亦有疑问,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敢问王大人,您当不是无偿行事罢?我等需要付出什么?” 王明阳瞥了一眼李煜,笑了笑道:“问得好,你叫做什么名字?” 李煜连忙揖礼,应道:“在下姓李名煜,字安之,神州大康国人士。” “很好,你有没有兴趣在我身边做事?我需要一个心思信腻的助手。”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尤其是明白王明阳手中令牌的散修,更是用着羡慕的眼神打量他。 李煜亦是微微惊喜,不敢置信地问道:“王大人,这——” 见王明阳笑着冲他招了招手,李煜迟疑地望了三人一眼,在苏伏微笑着的鼓励中,他有些激动,举走几步来到王明阳身后。 王明阳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诸位,日曦城是一个机遇满满之地,兴许你们之中的某人得了某些机遇,明日我反倒要敬他三分,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你们要好好珍惜在日曦城的日子,莫要无端寻隙,惹事,记住了吗?” 他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前景,有着李煜这个新鲜例子,众人都不禁沉浸其中,这时满怀信心,轰然应道:“记住了!” 苏伏眉头微蹙,这个王明阳七兜八绕,却没有将自己等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讲明,且似乎未给众人拒绝的机会,他正欲开口,王明阳却又温声道:“既如此,都去领玉牒罢,少待会有人领你们去落脚,明日诸位可在城中玩耍,见识见识日曦城的风光……” 其语罢,身形便自消散,苏伏眸子微闪,他竟看不清对方消失的手段,必是个抱虚修士无疑。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神魂受伤之后,他的修为波动便非常隐蔽,加之他故意显露出通神左右气息,便会令人误以为他是通神修为。 过没许久,果有三个脸上带着明显倨傲的修士出现,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他扫视了一眼众人,淡淡说道:“入过城的站出来,先来登记。” 场间一阵轻微混乱,便有数个人挤到前方,他们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尤其是李羽,神色有些难定,不过却没有同三人多说什么。 李煜心头有一些淡淡的失落,本以为王明阳对他会有别的安排,却没想到与众人一样,仍需登记造册。 很快那些入过城的修士便都登记完毕,领了玉牒便先离开了,李羽走前极为隐蔽地向着苏伏三人使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眼色。 苏伏这时候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等人好似失去了自由,宛然木偶任其摆布,他微微恍然,这便是王明阳的手段了。 倘他没有猜错,接下来登记造册之后,便会受到监管,或许这便是‘卖身’?结合李羽走前那道眼神,他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正当他思虑之际,耳边传来“下一个”的声音,轮到自己了。 “姓名,从何处来,来日曦城做何?”领头的问。 他从容的踱步,来到领头身前,应道:“苏浮尘,青州人士,与诸位道友一样,来寻个活计度日。” 领头不置可否地点头,他右侧的修士握着一卷竹箴,以神识烙印飞快记录,他左侧的修士便取了一枚铜质令牌来,带着倨傲的声音道:“此是你的身份玉牒,此玉牒独一无二,丢了便再无法补办,切记莫要轻怠。” ps:来晚啦,抱歉!!!! 第四百九十三章:纠缠 庐州一线渊,太渊城。 太渊城近日有些风声鹤唳,几乎所有过路人都受到了盘查,即便偶有漏网之鱼,亦会于之后不久便补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太渊令的缘故。 这时是酉时,苏伏正于日曦城登记造册之际,突有几个杀气腾腾,身着明黄服饰的修士迅疾地穿过街道来到城南一处茶坊外,领头的想也未想,大手一挥:“进去!” 他先行,众修跟进,他们的到来吓跑了茶坊内不多的客人,唯独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仍静静喝茶。 茶坊掌柜是一个修为低弱的散修,他示意堂倌避开,面色苍白地迎去,勉强露了一个笑容来,说道:“池香主怎么如此着急,莫不如坐下喝一杯茶歇一歇?” “滚开!” 倘苏伏在此,便会认出此人便是无量殿搜城那一夜搜到了青衣塌下的池韦,无量殿刑堂的八品香主。 池韦阴沉着面,冷冷盯着那个戴着斗笠,即便他们入来亦不曾动过的男子,冷冷说着:“你,给我抬起头来!” 戴斗笠的男子轻轻放下茶盏,仅用眼角余光略一瞥,便又不再理会,仿似池韦的叫嚷与犬吠相当。 池韦知道胆敢在这个时候敢踏入太渊城的外来修士必然不是好相与的,可对方这姿态,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他向左右使了个眼色。 他的两个下属心领神会,纷纷自储物袋取出一枚符篆,旋即突然引燃,便凌空向着斗笠男子飞去。 戴斗笠的男子似乎微微不悦,他身形微微一颤,便见符篆悄无声息地变作了粉末。 这一幕令池韦心头微微一跳,试探的结果是成功的,却又是不是个好兆头,对方修为明显在自己之上。 “你……我乃无量殿刑堂八品香主池韦,你抬起头来让我见一见,有人举报说你与我无量殿杨虹的失踪有关……你且抬起头来……” 池韦的语声微微软化,并一再将无量殿搬出来,希冀令对方胆寒。 可惜,对方似乎对无量殿一点敬畏之心都欠缺,非但欠缺,还很不友好:“给你们三息,倘三息之内不消失,我便让你们消失!” “你……”池韦大怒,“你好大的口气……” “咝咝——” 他语声未落,耳边便传来极细微的剑气的破空音,旋即便是‘噗噗噗’之声不绝于耳,他与他的属下只觉钻心疼痛,而且飞,而且退,最后落于地,砰砰的砸坏几张茶案。 掌柜的吓的脸色铁青,带着堂倌躲去了。 池韦捂着左臂伤口,却再也不敢动弹了,他的面色满是骇然,未见对方动作,便有剑气发出,显然对方修为高的超乎想象,他不由暗自发苦,接了这倘差事。 旋即他猛然醒悟,倘对方意要取自己性命,哪能是左臂,必然是胸膛了,能发出如此玄妙的剑气,怎么可能是打偏了? 果不其然,戴斗笠的男子淡淡道:“搅扰我喝茶的闲情,废一臂作惩戒。留下茶坊损失的赔偿,就可以滚了。” 池韦心里某个地方一痛,此言何其耳熟,他还只能陪笑着:“爷,您说了就算!” 旋即与下属各自掏储物袋,一众下属又是心痛,又是手臂痛,最终还是凑了近十枚蓝玉,却不敢靠近斗笠男子,便留在地上,而后小心翼翼退去了。 戴斗笠的男子微微摇首,微讽着说:“无端送来茶钱,真是个好人。” 他微微抬首,向着躲着的掌柜淡淡说道:“掌柜,再上两壶好茶,你且坐,我有事相问。” 他声音方才落下,因微微抬首之故,依稀可见他那嘴角微一扯动,身形骤然向后疾退,然而已不及,一道剧烈的闷响至上而下,茶坊顶上轰然破开一个洞。 诡异的是,先见了一抹寒芒,穿过了男子未及完全躲开的斗笠,而后才见顶上破开洞,一道曼妙的身影便翩然落了下来。 只见她举着彩伞,伞骨是用沉香木制的,老远就能闻着檀香;她身着多彩的丝质纱衣,内里是绛紫的长裙,点缀着菱花花纹,粉色的腰带束出了她的小蛮腰;如瀑布般的乌发绾了一个百合髻,发髻上端用着一支精致的蝴蝶钗别着。 她的面容有着浑然天成的妩媚,一双美眸,眼波流转,如丝如雾的秋水似要满溢,柔情似水的望着男子。 脚下似乎是那道寒芒,这时半数嵌入地底,她的脚便立于仅剩的半边上,依稀可辨是一柄造型奇特的蝴蝶刀。 “洛泽师兄,你可让人家一番好寻……”她的声音微有幽怨。 男子受了蝴蝶刀一击,人虽然无事,斗笠却化作了残片,他取下沾在乌发上的最后一片枯萎的竹叶,如剑一般的眉毛挑了挑:“别亦难,你要纠缠我到几时!” “讨厌啦,唤人家亦难对你而言,就那么难嘛……”她幽怨的声音与眼神,好似深闺怨妇,与其面容奇妙的妩媚结合,足以拨动任何人的心弦。 男子可不正是剑斋内门弟子水洛泽,他闻着此言,满脸的晦气与古怪,若非知道对方功法的诡异,这确是一个令人很难不动心的‘女子’,倘她真是女子! 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觉得为难与难以自矜的‘恶心’。 “你不要再来缠,我此次奉了师门重大密令,倘因你耽搁,休怪我不留情面……” 水洛泽深感头痛,他赶来太渊城的途中被此女缠上,一直寻机摆脱,却总是会被对方追踪而来,无端耽搁许久。 别亦难幽幽叹道:“洛泽师兄不外以为人家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才如此排斥,你道亦难天生如此么……” 她说着,眼眶通红,伤心的要落下泪来。 水洛泽狠着心肠,冷着面容,说道:“别亦难,你要知道你我之间是敌非友,你是男或女与我无关。可你胆敢再阻扰我办事,便休怪我辣手无情!” “此是最后警言,莫怪言之不预!” 别亦难这才敛了似乎是玩笑的伤心,不以为然地笑着说:“莫要如此无情嘛,即便你我身后宗门乃是敌对,亦可结个道途之友。而身为道友,我可助你一臂之力,譬如你要找的人,我或许知道他在哪里。” 水洛泽眸子一寒,蓦地爆出惊人杀机,冰冷冷说:“你怎知我在寻人?” ps:多谢kongyunchao道友的打赏~~厚颜再求个推荐与收藏,鞠躬~~~~~ 第四百九十四章:你道他好,他便好。 “怎么,这很难猜吗?”别亦难丝毫不惧,俏皮的眨眨眼,并竖起青葱玉指指了指脸说,“全写在脸上呢。” 水洛泽登时懵了,口口声声说着的师门密令,没有想到仅从他脸上就能看出,他不禁有种‘情何以堪’的无地自容。 “你,……怎——么看出来……?”他不知用着怎生情绪表达。 别亦难收了蝴蝶刀,来到他身前,美眸透着异彩,定定直视他,认真的说:“你忘记了,在归墟以前我们就认识,谁让你要救我。否则,喜欢我的男子海了去了,我为何独要缠你……” 她好不容易趁着水洛泽心神微微失守而靠近来,这一下对方不想看她容颜都难。 水洛泽心里深处微起波澜,在记忆深海里,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却又浮现了黄紫韵的音容笑貌,此时黄紫韵的行踪已然不是个秘密,想到她正在水牢受着莫大苦痛,他心里就一痛,眸子失了神采。 别亦难清淡如月的眉毛一拧,就像能看出他脸上写着什么一样,她几乎瞬息便解读了水洛泽的眼神。 他失神了,不是因为自己。 收起来的蝴蝶刀不知何时就重落入手,电光火石之间就要划过水洛泽的咽喉。在她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颗久经杀戮的狠辣心肠。 “叮——” 茶坊蓦地响起飞剑的颤鸣,青色的剑身,蕴着一抹可怕的冷锋,透过凭空而现的飞剑,别亦难清晰地望见自己的美眸,带着一丝恨意。 她微微一惊:“哥哥!住手!” “铛!” 蝴蝶刀与飞剑重重撞上,飞剑丝毫不动,自蝴蝶刀上传来莫大震荡,令她几乎握不稳,踉跄地退两步,她脸上诡异的变幻,居然幻成男子模样,眸子是那样的冷漠,溢出了快要实质化的怨毒。 “哥哥!!” 自这男子的嘴里,却传出别亦难的声音,她用手压着额,苍白了的手,紧紧握着蝴蝶刀:“不要伤害他……” 水洛泽微微眯眼,心神的杂思被他滤除,望着这一幕,他忽然明白,倘别亦难没有做戏,那么她很可能是典籍记载着的一体双魂,而非外界传闻那样,可在男女之间转换。 而似乎相见难,对自己有很大意见。 过去了好半晌,别亦难的异状渐渐恢复,她脸色有些苍白,淡淡的说:“随我来。” 水洛泽微微蹙眉,想了想,便趋步跟上。 …… 行不多久,来到一处香料行,水洛泽抬首一望,牌匾上铁画金钩‘云记’二字,他挑了挑眉,这令他想到了云山城。 入了内里去,有漂亮姑娘迎来,她望着两人进来,先是眼前一亮,待闻到别亦难之言,面色又是一紧。 “我找玉溪生!”别亦难说。 “很抱歉,玉总管……”她心说玉总管如今在云氏地位仅次于家主,怎是你说见就见。 “婉容,你退下罢。” 她尚未说完,二楼就有声音传来,水洛泽循声望去,果是玉溪生,他略一怔然,堂堂魔宗高徒,怎‘沦落’到了此处,当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总管? 在剑斋弟子眼中,云氏也好,玲珑阁也罢,大总管也好,小总管也罢,都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而已。 “呵呵,恭喜道友当上了总管。”水洛泽皮笑肉不笑,草草地拱手。 唤作婉容的姑娘却信以为真,还道此人来攀关系呢,便对他有些不屑,暗里撇了撇嘴,退下去了。 玉溪生心思何等剔透,淡淡一笑,微微还礼,不以为意道:“隔着老远就感觉到锋芒,原来是你来了。看来你走到哪里,都不忘抖一抖你的‘剑’。” 他瞥了一眼别亦难,继而言之:“倘是打架,恕我难以奉陪。” 别亦难温婉一笑:“玉师兄,不请我们上去坐一坐?” 玉溪生无所谓地耸耸肩,便转身上楼去,且行且言:“亦难师妹是如何寻到我的?” “入城初我便去寻了义山师兄。” 玉溪生恍然,领着二人便去了雅间,却不见云素素,自从玉溪生当上了主管,对外的一切事物便由他来负责,云素素将心力都用在了内部事物与研发香料上。 他是西都魔门之人,这一点不用怎么传,很快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云氏能撑过这一段疲软期,他的功劳确实不小。 当然,他放着太渊令不去寻,放着络羽的指令不闻不问,绝非只是迷恋云素素的美色而已。 各自落了座,有侍从知机的送来茶,随即没有寒暄,玉溪生直奔主题,道:“两位有何事寻我,直言罢。” 别亦难望了一眼水洛泽,后者略略犹疑,暗中思忖:虽西都魔门此劫极少与剑斋为难,可难保这些人对苏伏不存加害之心…… 玉溪生见他犹疑,淡淡一笑,说道:“倘是问太渊令,它落在了尹玄素手里,倘是问苏伏,我不知他的行踪,不过你可以去天宫山碰碰运气。” 水洛泽悚然一惊,旋即彻底冷静下来,他面无表情,眸子渐渐深邃不可测。不必怀疑,他确实在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 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沉吟片刻,他缓缓道:“二位似乎都知道我此次出行目的。” 玉溪生悄悄将紧绷的法体放松下来,他哂笑一声,道:“你不用知道我为何知道,但你要出手,就要考虑清楚后果。如今的太渊城,想必很多人都不喜欢剑斋踩一脚进来。” “不管怎样,太渊秘境就在此地,它跑不掉,剑斋想要染指,就要有流血的准备。” 水洛泽扯了扯嘴角,茶也懒得喝,站了起来,不冷不热的说:“你不用激我,今日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定会还你,告辞了!” 他的身形闪了一闪,就自窗门走了。 玉溪生古怪笑道:“他知道天宫山在哪个方向吗?” 别亦难捂嘴儿吃吃的笑:“我就喜欢他这样。” “亦难师妹,我真不明白,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有什么好。”玉溪生无奈地摇了摇首。 别亦难歪了螓,仔细的想了想,旋即笑道:“你道他好,他便好!” 第四百九十五章:丧门 庐州,日曦城。 这是一幢有些矮的平房,带着斑驳痕迹的壁墙,透出了就连《除尘咒》都无法去掉发霉的味道,屋里仅仅摆了一个床榻,这就是苏伏被分配到的临时居所。 与凡俗的贫民窟几乎如出一辙,兴许还要破落,至少许多贫民窟还能点上一盏灯。 黑暗里,苏伏没有喜悲,心态平稳,安坐于榻上。他如今恢复些许实力,就不太对自己运途感到担忧,王明阳的算计无法落在他头上,有着修为在身,他随时可以进退,是以对此并不急。 令他感到些许急迫的反而是尹玄素行踪,《天眼通》的灵应打入了他的分身,在其分身毁灭后,居然还有模糊感应,他凭此追踪来到日曦城,才发觉到处都流传着尹玄素来到此城的消息。 这总不能是没有缘由的。入城之后,模糊渐渐弱了些,他仍无法感应到其所在,索兴随意借个僻静处疗养仍未修复的伤势。 神魂受损,他的伤势亦更难复原,尤其是青衣不声不响就离开后,尚未及替他的法体伤势彻底治好。 这时近半心神缓缓炼化小还丹的药力,近半心神便落在心内虚空。 道基圆台处,本来几乎停止旋转的神丹已然恢复了些许应有神态。悟透了凝窍真意,神丹形神已俱足,内里三十六处窍穴亦与法体内三十六处窍穴隐隐勾连,四肢,五官,样样似模像样,宛然一个迷你的小苏伏。只是神丹没有易容,便清晰显出了他前世的容貌,棱角分明了一些,亦冷峻了一些。 神丹乃是阴神容身处,神魂的质性不会因法体而有所改易。 苏伏盘膝坐在道基圆台,怔怔望着神丹半晌,宛如望着另一个自己。神丹形神俱足,将一直以来没有丝毫感应的三十六处窍穴给‘撞’了一下,像似冰山一般有些融动,只是距离开窍仍旧有着不小的距离。 显化在心内虚空的三十六颗星辰,亦无显眼变化,即是说仅仅领悟凝窍真意,尚不足以弥补神魂受损所带来的影响。 闭眸体悟片刻,他缓缓将傍晚使出的《无形剑》在心底模拟一遍。此剑招比之湛台神秀的《无息神火雷》还要隐蔽,真正达到了无声无息的境界,乃是借那莫名的‘光蝶’无声无息的质性而融成,再借其能够自主破开心内虚空抵达真界的特性,达到无声无息偷袭的效果,是以才将剑招名字定成《蝶影》。 只是无声无息的剑气,威能比之普通剑气,就要弱上不少。 历数他目下所掌法决,除开《扶风歌》与《玄衍》上的法决,皆属他自己领悟,其中唯有《星剑》受到天道共鸣之音。如今《星剑》是无力使出来,《杀剑》需要特定目标,《无形剑》的领悟恰补了他目下的不足 随着在剑道上愈行愈远,他渐渐感受到了剑道的浩瀚神妙,对于剑道便渐渐有了一份执着,不再像当初那般,抱着随意的态度,只当做傍身术而已。 正自体悟,耳边却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便去开门,却是李煜与罗丁丁。 “苏兄,可否进来小坐。”罗丁丁装模作样拱手说着。 苏伏笑着迎了二人进来,也不讲究,就在床榻落座,苏伏取了一些熟食来,罗丁丁则取了几壶酒,闲谈不久,李煜便说明了来意。 “苏兄,在下与丁丁欲前往观辰台一睹‘银月曦耀’,少顷便要出发,另有几个道友同行,苏兄意下如何?” 苏伏想着左右无事,便笑道:“固所愿也。” 罗丁丁这时痛饮了半壶陈年老酿,醉态微显,却是自嘲道:“本来以为这日曦城是个好出路,可自这居所便能瞧出,咱们三人多半与凡俗间的贫民差不离。” 这话实在,李煜便是从凡俗中而来,深以为然,道:“看来无论修界还是凡俗界,都是弱肉强食,我与丁丁方才去走访了几位道友,皆是在此谋出路的散修,他们皆是被雇头与东家抛弃的散修,只能困居在此,白日去做一些零工以供修炼所用……” “不过,听他们说,倘能寻个好差事,或是能给日曦城立下功勋,便能在城中定居,定居的修士都能获得玲珑阁的少量资助,平日皆无须你办事,住的地方也比此处要好上百倍,只要在日曦城有危险时帮忙守御即可。” 罗丁丁嘿嘿笑道:“安之你便好了,得了雇头赏识,取个定居资格应当不难。” 李煜愁眉道:“这可不好说,雇头也不说如何安排我,谁知道究竟怎样。” 苏伏微微笑着宽慰道:“李道友大可不必如此,我观那雇头应当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言至此,他神色微微一紧,继而言之:“只是有一句交浅言深之言须得提醒二位,加入王雇头行列,相当卖身与他,届时得了‘东家’,怕也是当做一笔交易,我等性命掌在‘东家’手里,怕是还有可随意处置我等的条例。” 二人皆是洒然一笑,罗丁丁更甚,懒洋洋的说:“苏兄,这一点你就有所不知了。在真界,散修的命是最不值钱的,倘不能认清此点,必将磕得头破血流,或许还有性命之虞。” “莫说性命掌在‘东家’手里,只要‘东家’给出足够的报酬,我便是卖身也值了!” 此言引得二人大笑,苏伏笑道:“既然二位有如此觉悟,我便不再多言了。” 虽然笑着,他心底疑惑却更甚了,李羽同是散修,对此想必也是司空见惯,当不会当做一件事来说,可他临走前那个眼神是个甚么意思? 苏伏面上也不显露,心思微动,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便又向着罗丁丁请教道:“丁丁道友可否再替我解个惑?” 罗丁丁啃着鸡大腿,拍着胸脯说道:“苏兄问便是了,不要客气。” “敢问道友可知鬼弃道人尹玄素?” 李煜脸上露出迷惑,罗丁丁抓着鸡腿的手却忽然一抖,他圆脸上带着一点不自然,三两下将鸡腿吞入肚,再饮口酒,才缓缓道:“丧门最后一个门人,有谁不认识他!” 苏伏微惊,道:“他如此有名?” “他的恶名遍布整个真界,非但是庐州,他州都有不少人受到他的祸害……”罗丁丁不愧是本土人士,对尹玄素确实有着不少的了解。 李煜显然不知此人,便奇道:“既如此,各大门阀怎么能容忍他到处作恶?” 罗丁丁微微摇首:“一开始还有人去围剿他,只是丧门功法太过诡异,有几个真人出手,所杀皆是分身,加之他异常狡诈,真界各地都有他的窝点,后来便渐渐不了了之。” 言至此,语声微顿,犹疑地说:“据说还与绿林盗有关系……” 那一日见了尹玄素,苏伏便对‘丧门’来历颇感兴趣,只是匆忙回到天宫山养伤,青衣不在,花音亦知之不详,是以一直不曾了解‘丧门’。 “丁丁道友可否与我说说‘丧门’之事?”苏伏道。 罗丁丁果不愧是百事通,对此居然也知道一些,只闻着他缓缓道:“丧门,六百载前出现在庐州的一个小门派。伊始未有人在意,庐州各大门阀本来就摩擦不断,哪里会在意一个小门派之事。” “后来丧门逐渐出名,乃因其所创独一无二之骇人听闻之秘法,其中之一便是《移命术》,乃将凡人根骨抽出,置放于没有根骨的凡人体内。” 苏伏心头诧异极了,这功法未免太诡异了一些,他诧异的问:“那被抽了根骨的凡人,可还有命在?” 罗丁丁摊了摊手:“莫说性命,便是神魂都要被剥夺,制成灵根具象。” “另有剑心具象,道心具象,皆是丧门所出。有时丧门还血洗凡俗城池,只为制一件法器。关于其门恶行,几日几夜都说不完。” “后来各大门阀出手了,丧门一夜灭门,然残存的丧门人将整个门派之人的怨念与对真界最深沉的诅咒都汇聚于一个鬼婴身上。” “何为鬼婴?”李煜问。 罗丁丁冷冷一笑,说道:“便是丧门屠杀无数凡生炼制成的鬼物,可惜是个失败品,听闻成功,将有不逊于真人的修为。” “而鬼婴长大之后,便是尹玄素,他秉承了丧门遗志,足迹踏遍整个真界,到处祸害生灵与真界任何地方的一草一木……” 苏伏心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却是一闪而逝,他蹙眉说道:“道友可否将最后一段话再说一遍?” “一草一木……”罗丁丁面色古怪地重复了一遍。 苏伏喃喃的重复罗丁丁的话语:秉承了丧门遗志? 在他深心内,总觉此言有着问题,却又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未待他深思,门外却进来几个散修,令苏伏意外的是,尚有一个女修,却是罗丁丁二人约好一齐观景的散修。 苏伏只好按下思绪,撤了临时酒宴,各自引见之后,便向着观辰台而去。 ps:求推荐!求收藏!!! 第四百九十六章:很长的刀 “吱呀!” 由黄桐木制成的院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旋即‘呼’地显出一个年方十二三的小姑娘,她的身边是一条快要与她齐高的绒毛大狗,森冷的利齿露出,眼芒透着凶厉,喉间压抑着沉沉的咆哮,此乃野兽碰到比自己强大许多的生灵的表现。 显然院门外是一个能够威胁到它的存在。 然而却是小姑娘先行发难,她短短的双马尾,随着满脸怒容而涌动,双手插着小蛮腰:“你这人怎么回事,都给你说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再来缠我,小心本姑娘打得你找不着北!”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彪悍,便只有天宫山医仙堂的花音姑娘了。身旁的大狗可不正是失踪了一段时日的‘屠龙’,这厮每隔一段时间总无缘故的消失,花音早已习惯,懒得过问了。 门外自然是寻着苏伏而来的水洛泽。显然他没有玉溪生想得那么傻,自是先去问了天宫山方向,这才寻摸着来。好在医仙堂在整个天宫山上非常显眼,倒也不难找。 只是他敲门之后,便见着花音出来,一番探问,谁知却碰了一鼻子的灰,几次敲门,终将对方给惹恼。 所谓有求于人,自然只得陪着笑脸,而况对方只是一个即便发了脾气也很可爱的小姑娘。 “苏浮尘真是在下知交好友,前段时间才听闻他落难于此,便来寻,姑娘你就将他行踪告知我罢,在下绝非坏人……” 水洛泽又是拱手,又是释疑,千方百计想要花音相信他。 花音冷冷一笑:“小姐说过,坏人才不会说自己是坏人,你的脸上又没有写着好人二字。就算你是好人,本姑娘说过几遍,姓苏的不在,我亦不知他行踪!你莫要再来缠!” 说着就要将院门闭合。 水洛泽连忙抵住门,心底苦笑,虽不知这个‘苏浮尘’究竟是否苏伏,为何偏偏选在此时出门。 他微微一叹,只好退而求其次,说道:“既如此,姑娘可否让我在此等候。” 花音微微用力,虎着脸说:“不行!” 水洛泽首次感受到一种无可奈何之感,又不能对这小姑娘用粗,他正欲放弃另寻他法,却从院内传来一个憨厚的声音。 “花音,此人可信的。” 花音闭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回首去望,古怪的说:“你如何知道?” 不多时,院门彻底敞开,屠龙退去了一边,便显露出一个高壮的男子,正是花岩。 花岩憨憨的笑着说:“半旬月多前,有一人亦来寻浮尘哥,浮尘哥不在,他也要等,后来不知为何跑去妖兽山脉。这二人身上气息相近,应与浮尘哥是友非敌……” 水洛泽心思微转,眸子蓦地圆睁,他神情忽然变得很可怕,淡淡的问:“他是否与我一般高,一张不近人情,冷峻刚毅的脸,说话带着青州口音?” 花岩点头应道:“似乎是,他身上有着和你一样的气息。” “他往哪个方向去?” 花岩遥遥指着妖兽山脉的位置,那里有一道几如天谴一般的裂痕,水洛泽来时,早便先行探过。 水洛泽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了心绪,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继言:“那人正是我师兄,与浮尘道友亦是旧识,不知这位道友可还见到甚么诡异之人么?” 花岩摇了摇首,而后露出憨憨的笑容,说道:“浮尘哥的踪迹我们确实不知,不过您可去就近的日曦城看看,他或许在。” 水洛泽拱了拱手:“多谢,倘在下未寻到他,而他先自回来,两位请务必替我留他,告辞!” 待他走远,花音闭了院门,满是古怪的问道:“你怎知姓苏的去了日曦城?” 花岩憨憨笑道:“我也不知,不过你不是不喜欢他呆在此处?便让他去日曦城找找看好了……” “噗嗤!” 花音登时笑将出声,她笑着瞥了一眼花岩,嘻嘻道:“没有想到你终于开窍了。” 花岩却只是笑。 …… 日曦城,安阳街。 戌时已过,作为日曦城最为繁华热闹的街道,人头攒动,川流不息,尽管外面已是夜色浓厚,此处仍然灯火通明,非通宵达旦不可的姿态。两旁是数不尽的酒肆,茶坊,酒楼,客栈,青楼妓馆,飞楼船画舫,法器阁,丹药阁,器材店,妖兽皮货店,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令众人大开了一番眼界。 许多女修因着修为不济,便也学着凡俗女子做起了皮肉生意,这在任何地方都是难以避免的。 “看到那艘飞楼船画舫没,你看它周遭点缀着难以数尽的星辰石,宛若游在星河里,那便是城中极其有名的销魂窟,星月舫。” 这是一个唤作许四维的散修发出的赞叹,他似乎对日曦城有着些许了解,便连这街巷通衢,四通八达,繁华胜过尘烟的安阳街,都熟门熟路。 他指着的飞楼船,是凌空悬浮于虚空的一艘楼船,有三层高,依稀可见人影憧憧,亦是灯火通明,周遭凌空缀着许多一闪一闪的星辰石。 星辰石是一种较为昂贵的炼器材料,能将此石布满楼船的周遭空间,可见这楼船主人惊人的财力。 另一个身着与苏伏一般灰色长袍,长得有些普通,只是笑起来有些‘高深莫测’的散修淡淡笑道:“听闻入场者最低都要阴神以上修为,入门便须先交十枚蓝玉,倘是喝花酒,里头一壶普通的花仙酿便要二十枚蓝玉,找个陪酒姑娘,亦要上百至千不等的赏钱。若是过夜,呵呵……”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道:“星月舫只收蓝玉以上玉石,没有蓝玉,连场都入不得!” 罗丁丁膛目结舌,骂咧咧道:“他的妈妈的,俺们一枚白玉都要掰开两半用,这哪里是什么销魂窟……” 许四维长得颇有些俊俏,只是浑身都透着懒散,他嘿嘿笑道:“丁丁,你还真别说,那儿确是销魂的。这星月舫能提供贴心服务,倘你暗恋着那位韶华女仙姬玄清,抑或风头正盛的第一美女叶璇矶,只要你出得起玉石,它便能将你暗恋之人给你陪酒……”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 罗丁丁满脸不信,不屑地说道:“那楼船舫的主人敢莫是道祖魔祖么,便是道祖魔祖,亦请不到这两位来陪酒,真是胡说八道!” 他满脸严肃:“韶华女仙姬真人可是我的梦中情人,你莫要玷污了她!”众人哄笑,而他自己说着说着,亦笑了起来。 这两人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性子,三言两语就打成了一片儿。 许四维哂笑一声,道:“丁丁,哥哥给你说,越是喜欢一个女人,就越不能将其捧得高高在上,否则你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咳咳!” 李煜毕竟是读书人,虽也爱谈风花雪月,却不习惯在女修面前谈论,他清了清嗓子道:“清秋道友,还未请教哪里修行?” 与众人同行的唯一一位女修,唤作叶清秋,是个很看上去去很有些腼腆的女子,她身量不高,有些小巧玲珑;约莫十七八年纪,漂亮的脸是鹅蛋型,宛如白玉无瑕,细嫩白净。 三千青丝挽了个道髻,身上亦着普通的道袍,却背着一柄用白布重重包裹,仅露出刀柄,很长很长的刀,真的很长,长到她不得不微微踮脚,才不至使其刀尖触地。 因着腼腆,她的一双晶莹剔透的美眸垂下,长睫的剪影投在白玉无瑕般的脸上,行了好一段,方才如梦方醒般‘啊’的一声。 她晶莹剔透的眸子变得迷糊,循声望去李煜,却不敢直视,微微垂螓说:“你……道……道友问我?” 罗丁丁咧嘴嘿嘿一笑:“安之,你看看你,把人小姑娘给吓着了罢。” 李煜望着她腼腆的模样,心里头便有如猫抓。他勉强镇定的说:“正是!” 叶清秋葱白玉指似乎很紧张地捏着袖子,小声的说:“我…我家住商州……” “商州?”罗丁丁愕然开口,“极西苦寒之地,那儿就一群苦行僧秃驴,不适合散修……” 一直显得沉默的苏伏忽然脸色一紧,轻轻打断了他:“丁丁道友……” 然而已不及,这时众人耳边便传来一个宛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吾佛无量!诸位小施主背后非议佛门,不好!不好!” 却见人流里忽然出现一个身量有丈八左右的高壮僧人,他约莫四十左右年纪,刚毅的脸庞,浓眉大眼,着灰色的僧袍,颈项垂挂一条檀木佛珠,双手合十,阻住了众人去路。 这僧人声量之大,惊得过路人都循声来望,旋即便有许多幸灾乐祸的修士停驻旁观。 罗丁丁面色一僵,他惊的不是这僧人声量,而是僧人修为,在他眼中,只能用渊深似海来形容。 “大师!” 他勉强的一笑:“我不是有意冒犯,还请原谅……” 苏伏心头凛然,这日曦城还真是龙蛇混杂,非但妖族,就连佛门都有僧人在此,莫非是被尹玄素引来? “大师,丁丁道友亦是有口无心……” 僧人扫了一眼过去,在苏伏的脸上微微停顿,旋即略过,最终定格在叶清秋背后那一柄刀上,他脸上闪过一抹莫名的神采,却没有多说,转身就远去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接续的冲突 僧人莫名的来,莫名的走。观望热闹的散修,自然也就散了去。 苏伏望了一眼同是一脸迷糊的叶清秋,总觉对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罗丁丁意外逃过一‘劫’,却没心没肺地笑着:“嘿嘿,苏兄果然厉害,只一开口便吓走了他……” 却不敢再喊人家秃驴。 许四维也是才回神,不禁拍着心头,心有余悸的说:“吓我一跳,还以为这和尚要抓我们回商州悔过去……” 李煜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宽慰一二,却听着他继续说道:“商州没有女人,倘被捉去,哥哥还是死了算了……” 他笑容微僵,这才知道对方不是怕死,而是怕没有女人。 罗丁丁嘿嘿笑道:“叶道友不是女人?不过能从商州出来的女人,你也敢碰?说不得她便是南离宫之人……” 众人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都不禁齐齐的望去叶清秋,后者自顾自走出了老远,才发见众人没有行,她脸颊顿时通红,连忙倒退了回来。 她深深地垂螓,紧紧捏着袖子,用着和蚊子似的声音说:“你们……你们怎么不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罗丁丁将头颅甩得和拨浪鼓似的,直接否定了自己猜测。 众人齐声哄笑,苏伏微微笑着同时,却在想着:此女与南离宫或许真有些瓜葛,只是她的修为应当就只有归元而已,且如此不擅与人来往,怎么还跑到人山人海的日曦城来?还住进了那种地方? 他微微摇首,也不欲探究对方秘密,便不再深思。 众人又行,不多久来到安阳街街尾的一处飞楼船租赁行。那店络绎不绝,欲租赁飞楼船的修士排起了长龙,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罗丁丁望着这两列长龙,脸色发苦,哀叹道:“这排到咱们,绝景时辰都过去了。” “不如明日早些来排?”与苏伏一般着灰色长袍的修士唤作罗炼,他也是蹙眉望着这幕,提议说着。 许四维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早前观过,观或不观都可,只是你们只有一日假期,明日过去,你们的雇头便会带着你们去见东家。” “那怎办!”罗丁丁圆脸带着急切,仿似于他而言,去观绝景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其实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只是性格使然罢了。 “排罢!”李煜淡淡着说,“你们可去小憩,排队之事交给我,我们人不多,租一艘飞楼船足矣!” “安之!” 罗丁丁感动地望着他,就要扑上去给他一个熊抱。 “打住!” 李煜伸手抵住他,幸好罗丁丁个子矮,便连气力都没有李煜这个书生大,徒劳地挣扎两下,便气馁地放弃了。没有一息,便又精神满满,说道:“既然安之主动请缨,我等便不要同他抢这个差事。” 说着,他嘿嘿笑着转向叶清秋,说道:“叶道友,我等欲去青楼喝上一壶酒,道友倘若不惯那种场所,不若候在此,与安之做个伴如何?” 李煜正想说“丁丁你哪来灵玉喝花酒”,旋即就醒悟来,纳罕神情登时换做感激。 叶清秋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待众人齐齐望她,她似乎就才回神,却是满脸迷糊。 原来她不是在想心事,而是天生反应就要慢上一些。 罗丁丁无奈地将原话重复一遍,后者小声的说:“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许四维给了李煜一个‘便宜你了’的眼神,罗炼亦无言语,苏伏自然更不会反对,四人便一道走远了去。 却原来拐了一道过角,就都停下来偷望。苏伏不禁莞尔,便靠在壁上自修。 李煜忙去跟上长龙,却离着叶清秋着实有些远,而叶清秋也确凝立原地不动。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李煜终于排到稍前处,能与叶清秋搭上了话,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横里却杀出一群人来,将他视线彻底挡住。 “在下邵元方,见过姑娘,姑娘生的这般美貌,却是谁人那么狠心将你独独留在此处?不如与本公子一道同游夜市,把赏珍奇,品味希肴如何?” 那略带轻狂妄肆的声音,令李煜略觉耳熟,他这队也不排了,急着挤出来,挡在叶清秋前,定神一望,果是入城时所见那丢了个大脸面的少年公子,心里就不禁一个咯噔。 如今他仍是折扇在手,面如冠玉,锦衣玉袍着身,显出非凡贵气。只是傍晚那倨傲的脸上,已带了些轻佻,正细细观量叶清秋,却被李煜挡了视线,脸色就不禁沉了下来。 他身旁仍是那个狗腿子小厮,望见李煜顿时认出来,他将眼瞪得浑圆,喝道:“兀那小子,入城放你一马,竟还敢挡我家主子,恁的胆大,找死不成?” 他的身子是微微歪斜的,可见脚伤未愈,以至于侧倒一边,就显得一副跛脚样,甚是滑稽。 李煜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张开双手作护翼,咬了咬牙道:“不许你们碰她!” 他方才入道不久,哪里真正懂得真界险恶残酷,散修的命向来就不值几个大子。 邵元方冷冷地望了望左右:“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快给我废了他!” 他身后数个修士轰然应下,旋即就要扑去。 “住手!” 就在此时,罗丁丁等人见到情状不妙,连忙自过角冲出,新结识的两位散修,倒也算得义气,居然也一齐跟了来。只是两人皆是通神修为,对于局势起不到太大作用。 邵元方的手下便微微一顿,对方一下多出四人,这倒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盖因他们这些护卫,最高也只是通神巅峰的修为。 这一下倒将邵元方给衬托出来,他的修为是阴神境。 邵元方脸色难看:“是尔等宵小,害得本公子丢了大脸面,正好一起将这账算一算!” 他的袖袍忽而猎猎地动,似乎有法器被他祭出。 苏伏眸子微微闪着冷芒,阴神修士对于法器的驾驭超过了通神修士数个层级,而况这些散修哪里买得起上品法器?能有一件下品法器都是幸事,又如何是他对手。 加在一起,都不行。 他正欲动,叶清秋紧紧捏着袖子的手,忽而抓住了背后的刀柄,她的眼神瞬息就变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绿林盗(上) “哼!” 岂料平地蓦地卷起猛烈的飓风,轰轰地将邵元方等人掀倒在地,尤其是邵元方,非但法器被击落,显出其灯状模样,尚无抗力地向后滚去。 这途中,高冠就脱开,待终于止了翻滚,锦衣脏污破损,披头散发,真是好生狼狈。 “谁……是谁偷袭我,滚出来……”他已是出离的愤怒,亦不管出手的人修为高低。 飓风消散去,灰尘也淡去,就露出一个身影来。并不如何华丽的袍子,身量亦不高,盘了高髻,双手拢在袖袍内,这时他仅仅如此站着,就好似一座山岳般挡在众人身前,令惊疑不定的几个散修霎时凝定心神。 只闻着他不温不火的说:“他们是我的人,谁允许你动了?” 冲突意外的止了,叶清秋的手便放开了刀柄,她的眼神又恢复了迷糊状。 那小厮见了来人,本来去扶邵元方的身形登时僵在原地,他结结巴巴地说:“王王王……王雇头……您……您怎么来了……” 他们后方的长龙混乱一阵,便有租赁行的人出来维持,只是见到王明阳,却又心生忌惮,便也不来理会这里冲突。 邵元方咬着牙站起来,身上尽管火辣辣的疼,这个时候却不愿示弱:“王明阳!原来是你!” “你不过是一个区区雇头,竟敢得罪邵氏商行,待我回去便让舅父断了与你合作……” 他冷冷笑着扫视苏伏等人:“我看你的这些人要卖到哪里去!” 王明月却也不理会,而是回身,和颜悦色地对众人说着:“你们没事罢。我在这里,不用担心。” 罗丁丁几人身体一震,他们都从王明阳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认可’,自己身而为人的认可,绝非奴隶,货物,商品,草芥,蝼蚁等等。 哪个散修不是经历过千般苦痛,万般委屈,在修道之路上磕磕碰碰。现如今居然有人将他们当人,倘此人只是与他们一般的散修,那也休提。王明阳不是,他的修为高深莫测,在城中想必有着一定地位,这就让他们心生感动。 李煜这时自热血中醒来,不禁自责自己冲动,差些连累他们,又是感佩,又是愧疚地说:“王大人,我无事,幸好您及时赶到!” 邵元方稍稍压抑的怒火再度爆发,他指着王明阳厉声喝道:“你……混账东西,敢与我邵氏商行作对,你不会有好下场!” 王明阳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轻描淡写地说:“莫说你只是邵逸夫的外甥,便是他本人亲来,也不敢如此对我说话……” 小厮感受到他的杀机,不由大惊失色,连忙一瘸一拐地来到他身边,急切地小声说道:“主子,这人恶不得,他是‘曦’令持有者……” 邵元方这时被怒火冲破的脑袋,终于微微清醒,心神震了一震,他咬了咬牙,不敢再行逗留。 待他狼狈奔走,王明阳微微笑着:“不搅扰你们游玩闲情,只要你们不主动挑起事端,就不用太过担心,都去罢!” 语罢,他身形便闪没不见。 众人怔然半晌,罗丁丁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王雇头真是神出鬼没!” 李煜笑了笑,便又跑去了队龙后排着,其余众人也没了游玩的心思,便在原地等候。 …… “砰!” 邵家所在的府院,位处安阳街边缘的一幢大宅,内里的一座院落主屋。 明灯下,由梨木打制的圆桌碎得四分五裂,坐于圆桌旁,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青年,青绿锦衣着身,束高冠,俊朗的面目此时却是铁青,不难看出,碎裂的圆桌正是他的杰作。 在他的身前躬身立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修士,竟也许久无言。 半晌过后,青年按捺着沸腾的怒焰,缓缓说道:“我邵氏商行,小心翼翼那么多年,都要被那个混账东西败光了声名。如今,竟还敢去得罪持有‘曦’令的雇头,谁不知道,有资格持‘曦’令,铁定是各大门阀之人,他怎么胆子那么大?” 从他口中,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怒火,愈是说,愈是溢,几近咆哮:“啊?他怎么胆子那么大?” 他便是邵氏商行少东家,邵明轩,邵逸夫的独生子。父子二人关系不佳,在生意上,在家族里,方方面面都有着矛盾。而邵元方更是致使他们关系几近破裂的罪魁祸首。 护卫知道自家主子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发泄而已,待过了许久,才恭敬道:“少东家,事既然已发生,再多说亦无用。当务之急,乃是遣人去寻王明阳,奉上邵氏诚意,以期得到谅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邵明轩缓缓吐了一口浊气,语声冰冷道:“你去调人,将那混账给我绑了,不要让老东西知道,我亲自去见王明阳!” 护卫没有二话,当即去办。 …… 随着时光的推移,夜更深了,喧嚣渐渐被一种莫名的肃杀替代。 这是苏伏等人排队的第三个时辰,距绝景显化,仅仅剩了不到一个时辰。 李煜这时排在第五位,众人便都自静修中醒来。 “对不住,本行飞楼船告罄,诸位客观三日后请早。” 这时,租赁行的小厮带着一脸的倦意,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也不管众人如何激烈的反应,径自入内去了。 众位散修在外闹了一阵,便有几个阴神修士出来,喝道:“说了没了便是没了,再敢闹,便莫怪我们不客气了……” 掂量了一下自家修为,剩余的没能排上的百多个散修,垂头丧气地散了去。 其实散修内,不乏阴神修士,只是他们敢不敢动手都是两说,再者说这租赁行能在日曦城中垄断,可见其背后定有莫大能量,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李煜有如遭了雷击,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到众人身边,埋怨说着:“白白浪费我们时间,真是可恶。现下怎办?” 苏伏想了想,他有着两件飞行法器,黑流沙得自黎子均,动静骇人,不适宜暴露。而另外一件得自莫孤寒,乃是一件薄纱式的飞行法器,或许可以试试,只是不知道能否容下如此多人。 他正欲言,便忽然有人高声喊着:“没有租到飞楼船的道友,可来我处,与我等同行,每人只需一枚白玉即可……” 此言一出,尚未尽数散去的散修都是大喜,便向着发声者去,苏伏这方自然不例外。 果然有许多租到了飞楼船的修士都是独身一人,苏伏几人便与其中一个唤作雷动的中年修士谈妥,付了他六枚白玉之后,便与其他同行的散修一起来到了安阳街外的僻静处。 毕竟人来人往的街道不适宜展开并不小的飞楼船。 普通的飞楼船都有着两层高,几乎是一幢移动的宅院,租金亦是不菲。听闻这租赁行以三日为最少的期限,每日皆要一枚蓝玉的租金,押金则是十枚蓝玉,与三日的租金统共便要十三枚蓝玉,普通散修还真租不起。 只能伙同数个或十数个不等的散修一同筹集,这也是罗丁丁与李煜去结识叶清秋三人的初衷。 这时来到僻静处,苏伏这一伙共有十八人,其余亦是十五至二十人不等,各自都在一处,临时船主便自储物袋取出了飞楼船。 只见一庞然巨物凭空而现,正是飞楼船。 只见其长约莫十来丈,与普通楼船相比,加装了许多不知用途的桅杆,间中处有着两层不大不小的船屋,约莫只能容下十来个人,船身底下是许多玄奥的符文。 虽言玄奥,只是对普通散修而言,在苏伏的眼中,这些便都是层层相叠的一种浮空禁制。只是手法高妙,必是出自天工坊无疑。 目前为止,只有天工坊掌握了飞楼船的建造方法。其他势力哪怕得了图纸,也无人可以建造,是以此物在其他地方并不多见,即便是大门阀,也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启用,要知道飞楼船的禁制是有使用寿命的,而且其材料不算上佳,禁制弱化之后,便不能再飞行,也不能再行刻画禁制。 众人便都上了船,因只是观景,自然不用入船屋里去。 除开船主雷动外,众位散修也是有各自的团体。 苏伏六人便靠在船沿,等待着这新奇的体验,就连苏伏都是如此。这是他首次乘坐飞楼船,此前亦只在典籍上看过。 在他看来,飞楼船动力自然来自禁制,而驱动此船所需法力之量,才是他心头好奇的。 船主雷动清点了人数,这才有些冷漠的开口道:“诸位,开船需要两个帮手,我一人灵气不足……” 他语罢,便有好几个散修一脸跃跃欲试,自告奋勇的站出来。雷动随意挑了两个,便带着他们入了船屋内,似乎操控台便在船身底部。 没有多久,飞楼船轻轻震动,忽而自主发出一道阻隔飓风的气罩,随即无声无息便浮空而起。众人都是修士,倒也没有表现失常。 随着飞楼船愈升愈高,还有散修与周遭的飞楼船相互招呼。 苏伏望着渐渐变化色彩的天穹,忽然感觉到方才那股肃杀愈发的浓厚了。 就在此时,一众观景的飞楼船间中,一朵奇异的焰火蓦地炸裂开来,声响剧烈,震动了整个日曦城。 第四百九十九章:绿林盗(中) 为何说是奇异的焰火?因其炸裂开后,居然形成了一个古体字的‘林’,稍微有见识的散修,都知道这是‘绿林盗’的标志。 “绿……绿林盗来了……” 一个散修惊惧着说罢,周遭许多飞楼船就突然往下栽落,宛如星辰陨落。 恐慌霎时就蔓延,没有人知道绿林盗是如何使飞楼船失去浮空能力。这时便有散修眼力好,蓦然尖声道:“你们快看,那些飞楼船是被操控着往下飞去的……” 众人反应极快,纷纷望向船屋,下一息,众人只觉脑颅晕眩一瞬,飞楼船果然也往下‘坠落’了去。 苏伏眸子微微一冷,这份肃杀果然不是没有来由。绿林盗?城中有玲珑阁与天工坊,此二者虽非大门阀,却也不遑多让,至少他知道玲珑阁在青州金鳞城的分点便有着一个真人坐镇,他们凭何来攻? 他法体运力一震,身体便如钉子般牢牢固在船身。而叶清秋,居然也是一副纹丝不动的模样,只是此时罗丁丁四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心底发颤,只能死死抓着船沿,脸色都煞白,又如何能注意到苏伏与叶清秋的异状。 苏伏虽不欲探究叶清秋秘密,却也对此感到异常的惊讶。他并未注意到这姑娘方才握刀时的眼神。 未及深思,这时已临近落地,坠落之势竟也丝毫不减。而飞楼船的船头朝下,以此船身普通的材质,如此迅猛落地,必然导致四分五裂,船身上众修,没有阴神以上修为,皆难以承受如此巨震,必会因震力而致心脉断裂而亡。 电光火石之间,苏伏几乎是想也未想,法体运力聚于右足,旋即隐蔽的一跺足。 呼号的狂风便挤入一道‘嘭’的闷响,船头微微上倾,却仍然不够。 苏伏皱眉,正欲故技重施,却敏锐的察觉到一声雷同的闷响,船身居然就此平衡,力道恰到好处。他惊愕地望去,闷响却是自一只莲足底下发出,旋即抬首,与同时望来的叶清秋对上了眼,后者嫩脸微红地垂螓,一语不发。 “谢谢!” 苏伏笑了笑,轻声地传音。但却对她的来历更为好奇了,对方于气力的掌控,尚在他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他似乎望见叶清秋的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了什么。下一息,飞楼船就与地面轰然撞上。 “嘭——” 船身不出所料的四分五裂,这时所有散修都难以自持地发出惊呼,然而因船身平衡,受力均匀,且是自下而上,便只有少数几个被震晕过去。 在一片混乱、晕眩、昏聩、怒喝中,众人渐渐的从震晕中醒来,拨开压在身上船身的碎片,就见船屋的残骸上站着一个人,正是临时船主雷动。 其中一个散修咬了咬牙,带头喝道:“他必是绿林盗无疑,大家一齐杀了他去领赏!” 语罢,他带头就冲了上去,然他身形才动,背后便递来一柄冷剑,‘嗤’地刺穿了他的脑颅。 这散修手上握着一颗神禁石,翕动着唇倒下,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这一幕使之鸦雀无声。 那递冷剑的却是一个之前与那散修交谈甚欢的修士,他发出古怪的笑,而后缓缓行至雷动身后,在此过程中,居然没有人敢于阻止他。 “谁敢动便是如此下场!” 雷动冷漠的眼神扫过了所有散修的脸,冰冷冷道:“即刻起,日曦城由我们绿林盗接管了,你们每个人都是绿林盗的奴仆,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苏伏快速地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这是一处窄巷。船身恰好顺着窄巷落地,而窄巷恰好容下了船身的宽度,错非如此,场内众散修怕都要受重伤或死亡。方才浮空点虽出了安阳街,此时坠落下来,却非直线,是以复回了安阳街,隐隐能闻着窄巷外的咋呼。 此时丑时已过半,安阳街亦渐渐没有了白日的喧嚣,是以这咋呼极微弱。 确实没有人敢动,谁也不知道身边哪个散修也是绿林盗,此种未知,犹如一柄利刃悬在头顶。 雷动似乎不喜欢废言,仅此一句之后,便静静凝立,似乎候着什么。 气氛僵持着,时间一息一息过去,没有人知道雷动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也没有人知道日曦城是否真如他所言已被绿林盗占据。 雷动身后的人,冷冷笑着扫视,似乎只要有人稍有异动,他手中明显是飞剑的剑器便会递出,谁也不知这个阴神修士,是否已掌握了隔空御剑。 良久过去,许四维用脚轻轻地在地上摩擦,待引起众人注意后,便众人使了个眼神。 罗丁丁似乎明白许四维的意思,眼神闪烁不定,少顷,他咬了咬牙,正要动,脚下飞楼船的残骸突兀的被一股巨力炸飞起来。 却是苏伏与叶清秋先动,两人皆是故技重施,重重一跺足,使得窄巷平地起风雷,炸响了反抗的契机,残骸漫天飞舞中,罗丁丁等人耳边就传来了苏伏的声音:“速速离开此地,这些人有近半是绿林盗。” 本来因此动静而心思大动的众人霎时偃旗息鼓,便选了个方向突围去。 下一息,果然就闻到许多趁势而动的散修的惨叫,他们的惨叫似乎也预示着杀戮的开始。倘真如苏伏所言,十八人中有近半是绿林盗,那么剩余的能坚持几息? 雷动冷漠的声音响起:“将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突突突!!” 事实是一息都不到,恶毒的利箭的声音就在众人背后响起,疾驰的众人心头一惊,这时耳边却又传来苏伏的传音:“不必理会,速走……” 沉稳而又清冽的声音,落在他们耳内,不知为何就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他们选择了相信苏伏,咬牙向前冲去。 “铛铛铛!” 似乎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不知何人挡下了绿林盗,众人一喜,更是卖力地冲。许久许久,直到他们都气喘吁吁,业已远离了窄巷,来到了安阳街主干道上,这才停下来往后望了一眼。 “没追上来!”李煜大喜着说。 旋即发见人数不对,扫了一眼众人,他面色忽然大变:“苏道友呢?” ps:万万分感谢少轩座与temrtchi两位书友的打赏,另外再求个推荐与收藏哟!!! 第五百章:绿林盗(下) 残骸都落了地,灰尘自也散去。 雷动冷漠的脸微微一变,带着符篆的利箭,都在半途被截落,就落在那人的身前。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雷动想着,在他丰富的阅历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修士。他还不能看出对方具体修为,观其波动,却不会超过通神境。 他修为不高,何以要留下断后?这是一个令他费尽心思也难以猜透的问题。 平日无往而不利的符箭,却也在此时失去了效用,这一切都不禁令他感到困惑。 盖因符箭撞上目标时,应当要引爆,却在他那柄尚未出鞘的长剑下,无声无息的落地,宛如一片枯萎了的落叶。毫无阻碍,毫无挣扎。 “你是谁?”他困惑着问。 身旁是七个阴神修为的绿林盗,他有着底气发问。只是他脸上的冷漠,渐渐不能保持了,也许心底某个地方,正不知为何恐慌着。 雷动不是没有发现,他只是觉得荒谬而已。 苏伏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问道:“就凭你们是无法占据日曦城的,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图谋。” 他平凡无奇的长相,平凡无奇的长剑,平凡无奇的穿着,平凡无奇地站着。仅仅是那一双眸子,保持着一种古井无波的宁定,使劲地望,居然也望不到一丝波纹。 雷动取了一柄飞剑出来,遥遥指向苏伏,用着尚能平稳的声音说着:“如果你能活着,我就告诉你。” “杀了他!” 最后三个字,已是如雷暴喝。霎时就有数柄飞剑自这些绿林盗手中探出。 苏伏忽而感觉周遭空间寂静下来,入耳的便只有那些飞剑的呼啸,然而却宛如慢镜头,令他能够从容地举剑,轻描淡写地将那些刺来的飞剑一一格开。 他心底微喜,这便是突破凝窍之后,神丹与窍穴相呼应后的结果。他甚至不需《天眼通》便能将那些飞剑的轨迹与灵气分布看得清明,更细微者,甚至能看清这些并不算上品的飞剑的劣质处。只需用浩然气轻轻一碰,便会使其折断。 “乒乒乒……” 众人未见,他举着未出鞘的长剑的左臂微微一颤。只见着袭去的飞剑突然自己折断。祭出飞剑的几个绿林盗登时吐了一口血出来,纷纷疾首蹙眉,恐慌霎时就蔓延开来。 雷动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恐慌,在他渐渐染上恐惧的眼睛内倒映着,苏伏的脚抬了起来。 他望着这脚缓缓落地,声音清晰地传入耳内,就好似为死亡奏的最后挽歌,旋即就是‘嗤嗤嗤’的闷响。他身形就倒了地。 然而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倒地,不代表死。许久许久,他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有死,只一瞬间的喜悦,便又不知何种滋味了。周遭倒着的是真正死去的同伙,他们的颈脖都有一处一模一样的伤痕;他们的眼睛都未能阖上。谈不上死不瞑目,他们死前,都未发觉自己死了。 “真是可笑!!”他想。 自己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有死,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却死了。 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咬牙向着苏伏扑了过去。然而竟没能让对方出剑,只见对方身形一闪,就来到他眼前,他的冲势仅仅开始而已,对方的剑指就抵在了额头上,只一声轻响,就倒退飞了回去。 冲得短些,飞得远些,周遭也是尸体,却是被他们无辜杀死的散修。 明明击中额头,却伤到了心肺,他内视下,经脉几乎尽断,倘无妙手回春的医术,抑或类似紫芝灵液的疗伤圣品,已无法修复,或许不会死,修为却废了。 气海有灵气,却无法通过经脉,真是可笑!! 他却笑不出来,只咬牙问:“为什么?” 苏伏知道他是问他为何不杀,他将剑背回去,瞥了他一眼,说:“我不喜欢拷问,把你交给喜欢拷问的人好了。” “为什么!”雷动咬着牙,似乎想要咬碎,仍是此问。 苏伏又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微一笑:“此事确对我没有好处,不过我总觉得应该给那些因你们图谋而无辜死去的散修们一个交代。所以你总要吐出一些什么来。” “嗬嗬!”雷动艰难扯动嘴角,发出古怪的笑声,“真是可笑,倘你方才便出手,他们如何会死?是你害死了他们,你是假仁慈,真虚伪……” 苏伏认真地想了想,才淡淡道:“你调换了概念,倒也是个有慧根之人,奈何做贼?岂不闻杀人便是杀人,不论你怎么辩,他们都是死在你们的屠刀下,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雷动笑声更大了,“那你为何又救了那几个人。只因那几人是你相识的,不过是亲疏远别的利害罢了,你仍是假仁慈,真虚伪。” 苏伏淡然一笑:“假仁慈也好,真虚伪也罢,我不在意你怎么说,因为你不可能活。不过对死人,我向来也要宽容一些。你可知机缘与运道?我结识丁丁这几位道友,这是缘分。而在这场劫数里,我救下他们,就是他们的机缘与运道。死去的散修,他们没有这个机缘与运道,因我不知要如何在不暴露修为的情状下保住所有人。” “我自己也常常需要这机缘与运道保命,你看不到而已。” 他转身摆了摆手:“闲话就到此罢,拷问你的人大概快要到了。”语罢就走。 雷动似乎哑口无言。 待苏伏的身形快消失于窄巷时,他忽然很用力地大喊:“这只是开始!” 然而情理外意料中的是一柄飞剑突然刺来,他甚至未能看清飞剑的模样就穿过了他的胸膛,嘴角更艰难的牵扯:“既然……你不愿暴露修为……又怎么会让我……活着被拷问,可我以为你……应该……说话算话……” 意识逐渐模糊中,他望见苏伏的身影出了窄巷,耳边似乎传来被风携着而来的轻声话语:“这也是你的机缘与运道,我又改变主意了,死在我手上,好过受了万千苦痛再死。” “最后,这是落幕,你的。” 一阵大风突然涌入窄巷,将方才击中苏伏,却没能引爆的符箭轻轻推动,而后碰到了雷动。 “嘭嘭……” 窄巷爆发剧响,因此,他的阴神亦未能逃走。 第五百零一章:戮绝 “苏道友呢?” 众人面面相觑,罗丁丁咬牙道:“他定是留下为我们断后了,不行,我要回去助他!” 他语罢转身就要走,许四维却一把攥住他,皱眉道:“丁丁,不是哥哥小看你,你去了有甚用?那些绿林盗皆是阴神修为,你去了也只是送一条命……” “死就死!我怎么能置苏兄安危不顾!” 罗炼忽然开口劝道:“丁丁道友,你冷静一些,倘苏道友不能挡下,那些绿林盗早也来将我们赶尽杀绝,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现下苏道友很可能正与他们周旋,你冒然回去,岂不是拖他后腿?” 李煜也要冷静一些,同样劝道:“丁丁,他们说得不错,当务之急,乃是将绿林盗之事报给日曦城的城守与王大人,只要通报及时,便能替苏道友解围!” 罗丁丁神色难定,须臾功夫,咬了咬牙说:“便依你们!” 众人便要去,岂料主干道不知何时没有了行人,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两道突兀的脚步声,不止主干道,便连身后都有。 他们似缓实疾,几乎是在众人听到脚步声时,就将他们的去路堵了个正着。 “吾佛无量!” 窄巷一面可不正是那个着灰色僧袍,刚毅脸庞,浓眉大眼,四十左右年纪的僧人。 主干道围过来两人亦是僧人,亦着灰袍,修为在罗丁丁等人眼中,皆是深不可测。 罗丁丁脸色大变,道:“大师是何意?” 许四维满脸苦色:“莫不是真要捉我们回商州悔过罢?还是杀了我算了!” “吾佛无量!贫僧观海,法台宗观字辈奉经弟子。” 窄巷这面的灰袍僧人双手合十,缓缓说道:“贫僧无意与众位小施主为难,除她之外!” 众人循着他的眼神,就落在了叶清秋身上,都不禁微微变了色。 “哼,废什么话!不过是几个散修,倘不退开,一起杀了便是!” 观海皱眉道:“观元师弟,我等只能伏魔,不得杀生,你忘记吾佛教诲了?” 被唤作观元师弟的是一个看去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的僧人,他的眸子放着凶光,丝毫也不像出家人。他抱着膀子,满脸不屑地望着罗丁丁等人。 “伏魔?你们凭甚……”李煜难以置信,叶清秋如此腼腆容易羞涩的女孩儿,怎么能与‘魔’扯上关系?要知道佛门所界定的,能够公然出手伏杀的‘魔’,非是东西魔宫此类‘魔’,而是一种陷入了半‘疯魔’的状态的修士,即是即将染上魔劫的修士。 他从叶清秋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此类气息。 “凭甚?”观元身侧一个僧人约莫三十来年纪,他唤作观言,这时满脸冷漠,死死盯着叶清秋,眸子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恨意,他说:“戮绝在她手上,你们说凭甚,死在此刀下的佛门弟子,至少亦有数千,你们说凭甚!” 闻得此言,众人震惊地望向了叶清秋,后者美眸垂着,却不再是柔静与美,尽化作了凛然寒意扑面,不觉退了几步。 原来不知何时,她葱白般的玉手,握住了刀柄。 “如法令,照愿吾行,吾佛三圣,拈花伏魔!”三个僧人一齐发出令言。 万般的佛光倏然自三人身上涌起,旋即形成了一模一样的佛光巨手,皆作兰花印,轻轻地拍落下来。 罗丁丁等人只觉一股恐怖的窒息感传来,不禁又退了两步,已是出了窄巷,而后眼睁睁地望着巨手击中了叶清秋。 并不确切,确然而言,是击中她手中的很长的刀上。 叶清秋取刀,架在顶上,这个时候她微微抬首起来,没有温度的眸子扫了一眼僧人,身上忽然就有气场溢出,黑的或白的,混杂一起。这气场似乎与周遭虚空的灵气都不友好,二者相互绞杀着,发出令人惊悸‘兹兹’的轻微声响。 然而黑的或白的,终究是占了上风。 它不像灵气构成,亦非阴神层面的力量。在罗丁丁等人眼中,硬要说个所以然来,便是凡俗武师的内气,外放至一定程度后,产生的异象。 他们不是武师,不懂得叶清秋究竟是如何做到,但就是这气场涌出时,一股深沉的恐惧就在心田里炸开,迫使他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李煜咬了咬牙,忽然就不退了,他正欲说一些什么,却骤然被气浪卷着向后飞退而去。 只见叶清秋纤细的手臂微微用力,就将那三只巨手格开,身形就高高跃起,而后尚未脱开白布的刀身往下,只一个眨眼就刺落,以落点为中心,便骤然有剧烈的风暴‘轰轰’着迫退了所有人。 包括罗丁丁四人。 在此过程里,裹缠着刀身的白布就散碎了去,露出了长刀的模样来。 只见这刀连着柄约莫有七尺多长,比之叶清秋身量都要高,刀身是呈流线型的直刀,唯有刃在刀尖处向内拱了一个弧度,这个弧度使刀尖无匹尖锐。 刀刃磨得呈亮,刀身却是诡异的暗色,隐约可见有镌刻符文,它显出了形来,就好似解开了魔头的封印,一股渴血的戮意就从刀身上缓缓溢出,与叶清秋身周的黑的或白的相呼应,就愈发的恐怖了。 与此同时,观海蹬蹬蹬退了几步,脸色沉下,高声道:“两位师弟当心,戮绝开刃,不见血绝不罢休。结金刚伏魔阵!” 其语罢,便与观言观元一同结了内缚印,三人皆是闭眸,口发令言:“三圣吾佛,吾誓愿修行,愿荡尽天下群魔,今以宏愿发之,愿金刚伏魔映照人间!” 令言才落,叶清秋将动未动之际,在她的身周蓦地有一根柱子冲天而起,柱身刻着不知名的玄奥符文,三根柱子呈三角方位,忽然连结起,发出了深沉的佛光,形成了一面三角形状的壁障,将叶清秋困在了里面。 叶清秋沉默不语,却忽然挥刀,黑的或白的气场就跟从,狠狠撞上壁障,‘轰’的一声,便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壁障一阵波动,却未能破开。 “两位师弟,加持金刚令,今日必要将此妖孽炼死在伏魔阵里!”观海咬了一咬牙。 旋即他一手维持法印,一手却抵住了眉心,法体运力一逼,便自眉心处溢出一滴血来。 这是心头血,随着他弹指,便浮着向伏魔阵而去,至半途,他脸色煞白着遥遥操控,齿缝溢出令言:“怒目金刚!” 那心头血就在半途膨胀,竟变作了一尊血色的庞然的怒目金刚像,‘嘭’的一声坐落于三根巨柱下。 三根巨柱都有一尊金刚像,或怒目,或嗔怨,或凶恶,这是佛门对于伏魔的禅意,便是绝不姑息之意。 伏魔阵受此加持,登时稳定。任凭叶清秋如何击打,就是难以破开。 “妖孽受死!”观海发出喝声,便闭了眸子,口中喃喃念诵经文。 观言与观元二僧见状,亦同样开始念诵。依稀可辨是《枯魂往生经》,这一诡谲的超度亡魂的经文,如今却被三人用在此处。 即是说,他们将叶清秋当做了‘亡魂’来超度。而此由西方佛门最根本之经义《迦南经》中而出的法决,确有将‘活人’生生炼死的霸道。不止炼死,还要奴役你的神魂,在你死后,神魂都要被收去西方圣界,成为圣界的一份子。 这是佛门对于‘魔’最恶毒的永久的诅咒。 然,叶清秋又怎么是魔,在佛门的界定中,杀生者皆为魔,任由他们口上说而已矣。 这时随着经文,她的眉头就蹙起,周遭的黑的或白的寸寸受到压迫,气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她娇柔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似受到了莫大的苦痛,却倔拗着不吭一声。 被气流迫退的众人,心头不禁又急了起来。 李煜望着此幕,总觉自己应该做一些什么,他咬牙道:“我去帮她!” 许四维大惊失色,忙将他拉住,道:“你不要命了?” “方才她显然是为了使我们远离危险,才将我们迫退……” 罗丁丁却在此时彻底冷静了,他说着:“安之你去将城守引来,我等三人在此候着,倘叶道友坚持不住,我们便拼死去阻扰……” 不待李煜分说,罗丁丁沉沉喝道:“安之莫再多言,耽误一分她就多一分苦痛,你忍心看着?” 李煜脸上阴晴难定,最终只得跺了跺足,咬牙转身狂奔。 在他走后,叶清秋似乎知道自己再不做出应对,就会死去,她的法体便微微震动着,此时此刻,她全身的气力都聚在了脚上,旋即如奔雷重重踩踏。 “砰!” 急遽的爆响之后,便见以她为中心,炸开了一个恰够她容身的大坑,土石纷飞中,她身形落在坑里,就隐隐阻了经文的侵蚀,令她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诡异的是,窄巷后亦传来一道巨响,罗丁丁等人脸色微变,那儿似乎是飞楼船坠落之地。 而就这一丝喘息,叶清秋仿似蓄了足够力气,而周遭黑的或白的,忽然附上了长刀,她的身形就闪没不见。 下一息,就见有着金刚令加持的金刚伏魔阵‘嗤啦’地裂开了。 ps:诸君!!看在更新这么早的份上,求个推荐与收藏!! 第五百零二章:十二王阿罗汉 伏魔阵裂开,观海仍能维持经文,然观元却已惊骇,惊骇却又无法反应,因戮绝余势丝毫不减,‘嗤’地将他劈成了两半。 鲜血向四方飞溅,溅到了观言脸上,便也染红了他的眸子,他既悲且愤:“妖孽……”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便连反击之念都只在酝酿。叶清秋的身形在半空就诡异的突然转向,戮绝的刃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直映入观言的眼底。下一息,观言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其头颅冲天而起,颈处便激射出鲜血,而后尸身与首级双双着地。 “师弟!”观海发出一声悲鸣,经文便无法维持。可其却不进反退。 只见叶清秋越过观言的身形,尚未落地之际就诡异停顿,旋即以不可能的姿态折返,以更为迅猛之速突入窄巷。戮绝无声无息地在地上犁出了一道深痕。 此时观海已然疾退,他反应要快上一些,同时取下了颈上挂着的粗大佛珠颈饰,合入掌内,念念有词:“以心念,以智觉,大罗普天圣界,弟子观海,恭请十二王阿罗汉下界除魔……” 观海眸子再也无法平静,透出了些许的怨恨,其令言才落,就将由十二颗佛珠串联而成的颈饰用力撑开,链子顿时断裂,散碎之后,便一股脑地扑向了叶清秋。 在冥冥中的不可知之地,有着十二个身着橙黄袈裟,凌空盘膝的僧人,他们便在此时睁开了古井无波的眸子。 “应!” “应!” “……” 几乎同一时间,十二声‘应’字便以一种至高无上,惶惶无边的方式响彻在窄巷。 十二颗佛珠便于半途绽出无匹的佛光,佛光中依稀可见人影。佛光未曾弱化,就见着人影迅疾地动,居然摆出了一个佛门威名赫赫的‘大威天龙阵’。 叶清秋攻势受到阻扰,她几乎是想也未想,重重地一拄戮绝,身形借着力道冲天而起,便见几个黄橙橙的‘卍’字轰然击来,击中了窄巷的土墙,却又无声无息地没入,没有引起丝毫的动静。 然而倘就如此小瞧这‘卍’,必然会得到一份莫大惊喜。 显然叶清秋对此并不陌生,她的神情没有因这‘大威天龙阵’而变化,高高在上,仍不止,莲足轻轻踩踏,居然再攀升。 “师叔快阻止她!”观海几乎是惊骇欲绝,这一幕似乎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他口中的师叔,自然便是十二颗佛珠化成的人影,乃是西方圣界,大罗普天圣界的十二王阿罗汉,所有修《真灵夙愿还真舍利经》并修至罗汉境者,在死后皆可得入圣界,有圣界庇护,无需再入轮回。 而十二王阿罗汉,便是大罗普天圣界的十二位尊者,圣界的实际管理者。自然,往上还有菩萨、佛陀所居圣界,还有三圣佛所居圣界。 十二个仅呈现出金色影子的阿罗汉,因佛珠乃是特制,可令他们投影,才能让他们下来凡界。只是佛珠并不算上品,他们连法体都未能铸成,否则十二个阿罗汉联手,只需一击便可取叶清秋性命。 闻着观海的声音,大威天龙阵就动,每个人影都念念有词,化作无数的金色‘卍’字法印,而后于虚空聚在一处,渐渐地化作一条庞然的栩栩如生的金色巨龙,其爪其鳞其须其角其睛,无不与真龙无差,望之令人凛然生畏。 “大威天龙!”观海面色一喜,此神通非同小可,他断定叶清秋必然无法承受。 而此时,叶清秋似乎也升到足够高度,她望着那一条‘大威天龙’向着自己而来,冷漠的眸子竟无丝毫异动。 只是身形忽然下落,戮绝在前,愈来愈快,愈来愈快,随之檀口微启:“诛!” 一些黑的或白的气场轰然涌现,凝在戮绝刀身上,便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宛如黑白巨龙一般的痕迹,龙头正是戮绝。 而其速,待至半途,就宛然流星。 “轰!!!” 下一息,金龙与黑白龙就撞了个正着,虚空被炸裂,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余波涌开去,气流被急遽地往外推,一层又一层,这便惊动了所有日曦城之人。 “竟敢在日曦城放肆,你们找死!” 一道冷厉的声音赫然响在耳边,许是一个刹那,又许是恒久,余波骤然被压缩,一股冥冥中的道意生发。 叶清秋冷漠的眸子,首次微微泛起波澜,身上气场不敛反暴涨,她的脸色霎时就苍白如纸,只是戮绝受了莫大助力,‘嗤’的轻微闷响中,在观海惊骇欲绝下,就见金龙被从中划开两半。 似乎闻着莫名的悲鸣,组成大威天龙阵的阿罗汉便都消失不见,‘咄咄’地化作十二颗裂开的佛珠滚了一地。 在不可知之地,十二个阿罗汉尽皆隐现哑然:“此女对佛门有莫大威胁,必须收伏或诛除!” “我等无法下界!须将指令传到凡界。” “善!” “善!” “……” “吾佛无量!败叶枯荣,岁岁生机。吾心有彼岸,处处即花开。” 观海望着叶清秋落地之后,也未止了杀心,仍不依不饶地向自己扑来。生死之间,他忽然就有一种明悟,浮躁的心灵平静下来,嗔怒,怨愤,就化作了流云。其合了眸子,双手合十,打了莲坐,脸上呈出了安详状。 “嘶嘶……” 然而诡异的是,耳边传来戮绝带起的风声,他能感觉到,寒的刃就离颈脖处不到一寸,稍稍一递,就能破开自己颈脖。他以佛力请了十二阿罗汉,早已消耗殆尽,便连法体都无法护持,以戮绝锋利,不费力气就能杀了自己。 他缓缓睁开眸子,入目是叶清秋苍白的脸庞,苍白的嘴唇与晶亮如星辰一般的美眸,不禁微微失神,只是她的眼神却望向去了窄巷外。 “嗒—嗒—嗒—” 轻缓的脚步声响在耳边,他下意识地回首去望,却见一个身着华美锦衣的青年踱步入来,只是脸色微青,叱着开口:“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第五百零三章:如曦耀般的人 观海见了来人,心头先是一惊,旋即又觉古怪,即便是此人,又如何能阻叶清秋杀人,他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心底仍是盘桓着惨死的观言与观元,只是这时却不表露了,称得不动声色。 叶清秋缓缓挪开戮绝,她的眼神紧紧盯着青年。 这时罗丁丁等人赶来,又是敬又是畏地望着叶清秋,犹豫的一会,还是来到了她的身边,只是却保持了一些距离。 “我怀疑你们都是绿林盗同党,统统跟我回去调查,否则……” 青年说着,锦衣无风自动,于他身侧蓦地出现一个凌空悬浮的塔,那塔有九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光芒显化,于外层又聚了一层莫可名状的膜。 “这……” 此器一出,令众人发出不由自主的惊呼,因其有着令众人几乎要窒息的禁制层数,七十二层。 观海瞳孔凝缩:“万丈浮屠!落日城主是你什么人?” 青年用着冰冷的眼神回盯着叶清秋,方才他出手相阻,居然也没能令她停下,这一幕相信已落在不少人眼里,自己在族中的评价必然会因此而降低,想到此处,怒火便腾腾而起。 他没有答应观海的问题,然而就在此时,李煜带着一群人赶了来,王明阳赫然就在其中。 巧的是,苏伏也在此时赶到,他望见那法器,心脏就不禁一窒,这法器的禁制,以他的修为都只能勉强看出大概。 罗丁丁四人见他安然无恙,不由大喜。 “发生何事?”王明阳微微皱眉。 他的身后是一群修为都有凝窍左右的修士,乃是守卫日曦城的中坚力量,以百二之数为编制,一编制以阁为号,日曦城共有九阁。 统称金阙卫。 方才突兀爆发的绿林盗,在他们手下,仅仅不过两刻便尽数覆灭,只是飞楼船坠落点各不相同,倒是颇耽搁了些时间。 王明阳的到来,使得青年略有忌惮,他尽管愤怒,却知道出手的后果,尤其是叶清秋手中那一柄诡异的长刀,他的出身决定了他无法肆无忌惮,是以便更是愤怒。 这时苏伏回了神来,便发见叶清秋的身形有些晃,他抢了两步去扶,心头却一紧,那柄诡异的妖刀蓦地划了一个半弧。 只是叶清秋或许已很虚弱,苏伏轻易躲过,劈手夺下了刀。 叶清秋此时确已是强弩之末,刀离了手,眼神便逐渐迷糊,旋即便见场内人尽皆盯着她看,不禁嫩脸通红,垂螓半晌无语。晃动的身形倒是站稳。 苏伏取了衣物出来,勉强包裹了这柄妖刀,他能感觉到刀身散发出来的,浓郁的排斥感。无法久持,他当即还给叶清秋,后者小声地道谢。 “明阳大人,你与他们是何关系?” 青年瞥了一眼苏伏,略觉难测,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的人物,场内形势瞬息万变,他终于还是按捺了怒意,收了法器,略一拱手,缓缓道:“方才这二人在城内剧斗,恐怕与绿林盗有关系,我欲要将他们带回去探问一二。” 王明阳扫了一眼仍坐于地的观海,缓缓的说着:“法台宗乃是当世少有的大门派,何以明知禁令而故犯?” 观海面无表情,淡淡道:“佛门行事,向来只看因果。放任此妖孽,便等于害了许多无辜之人,吾佛慈悲,当不得让此等惨事发生。” “借口!”李煜愤而开口,“明明是尔等围杀叶道友在先,叶道友不过是自卫还击罢了。” “张执事,此事既有目击证人,便证明我这些人是无辜的。不论他们于城外的恩怨,既然率先违禁令的是法台宗的道友,那么便请张执事抓他回去好了。” 王明阳淡淡的说着:“至于绿林盗,王某自信看人眼光不会出差错,我相信他们与绿林盗无关,但有丝毫问题,由王某一人独立承担!” “好!”被称作张执事的青年,青面更青了一些,他冷冷地说着:“王雇头快人快语,敬青亦无话可说,给我带他回去!” 最后一言自然是对着身后金阙卫而言。便有一个金阙卫提起观海,随在青年身后。 行了几步,那执事复回首冷冷望了一眼叶清秋,想来这梁子是结定了。 王明阳这才缓缓对着苏伏等人道:“没有想到绿林盗如此猖狂,你们没有受伤罢?” 经此二事,王明阳在众人心里彻底竖立起了一个正面形象。 苏伏拱了拱手,感激地说:“多谢雇头大人三番两次解围。” 李煜等人长身拱手,皆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叶清秋也学着众人拱手施礼,只是学得不像,就颇有些好笑。 “呵呵,好了,不必如此。” 他摆摆手,复观了时辰,惋惜道:“可惜‘银月曦耀’已然过去,各自回去歇着罢。” 众人再次感谢,便各自回不题。 …… 玲珑阁总部,位于日曦城最中心处。相比之天工坊,掌了城中近半还多金阙卫的玲珑阁,乃是日曦城当之无愧的霸主。 为何会形成如此一个盛况?便是各大门阀各自掣肘之果。譬如散修盟欲伸手,便会受到北邙宗阻扰,而东都魔宫欲伸手,便会受到西都魔门阻扰。他州自不必言,敢于伸手的皆会受到本地大门阀阻扰。 这就令玲珑阁一家渐渐做大,如今各大门阀便只能以‘雇头’形式于日曦城招揽各样人才,譬如擅长炼器的,炼丹的,炼制香料的,修为高却无门可投的。 每日里入城的散修都会被各个大门阀派来的雇头抢之一空,次品便‘售’给玲珑阁抑或各个商行。 这就导致了玲珑阁虽然独霸日曦城,抱虚以上的修士却几乎招揽不到,唯有掌控玲珑阁的本家张氏自己家族才有一些高手。 本城城主落日,便是属于张氏的一个渡劫宗师,在真界都是极其有名的存在。 而他的法器却在这个青年执事手里,他唤作张敬青,乃是张氏十数个顺位继承人之一。成为张氏家主,意味着日曦城城主位亦离不远,是以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而落日城主却非张氏族人,乃是外姓,真实姓名早被人遗忘,张敬青则是他的亲传弟子。 玲珑阁总部,一栋古朴不奢华,摆设简易的阁楼内。张敬青躬身立在一个约莫六十左右年纪的老者身侧。 老者身着浅色的长袍,皱纹并不明显,面上无须,鬓发皆白,在其眉心有一点红似火般的印记,他便是日曦城的城主落日,有传闻他与火云老祖乃是师兄弟,只是两人都未正面应承过,是以谁也不知真假。 “师尊,那王明阳近来愈发放肆了!莫非这是散修盟的授意?”张敬青望见落日的眼皮抬了抬,似乎自入定中醒来,赶忙开口道。 落日确抬起了眸子来,他的一双眸子古朴不出奇,如此望去,不过凡俗一个普通的老者而已。 他的手轻轻的拂动,便将窗门给启开。这阁楼极高,越过了整个日曦城,远空清晰呈现。 “敬青,你看见了什么?”他淡淡的说。 张敬青努力地凝望,却只见一抹曦耀照射进来,恁的刺眼,他惭愧地说:“弟子愚钝,只见曦耀而已矣!” 落日淡然的笑了笑,道:“你不愚钝,为师亦只能望见曦耀而已!有些人就像曦耀,身上的光芒永远映照他人,无怨无悔。” 张敬青张了张嘴,旋即醒悟似的说:“师尊,您是说王明阳所行并非散修盟授意,乃是他自己意愿?” 他复疑惑地蹙眉,问道:“可王明阳图的什么?他修行至今,破不开彼岸之路,便只能泯然众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落日缓缓摇头,淡淡道:“他不图什么,只是做一些份内之事。你可知散修盟之名由来?” “当初师相权那老匹夫,借各大阀门争斗愈发激烈之际,以散修盟为名,收容了一些修为高,却不愿为各大门阀卖命的散修,加之他的一系列手段,倚靠东都魔宫等等,顺利地在庐州站稳脚跟,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散修盟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散修盟,盟中有许多修士,仍然抱持着为散修鞠躬尽瘁的思想,他们都是在做份内之事,尽管这份内之事显得愚蠢。” 张敬青若有所悟,缓了缓,又问道:“敢问师尊,那把刀又是何来历?” 落日起身来到窗台,他的身量不高,曦耀照射在他身上,便渡了一层金粉,他负手而立,微微笑道:“应当是佛门当初弑杀佛子应龙的戮绝,没有想到落在南离宫手里。” “佛子应龙?戮绝?那小姑娘是南离宫之人?”张敬青心头微微震惊,不禁又是后怕地想道:幸好没有动她,叶璇矶那个女人最不讲道理。动了她的人,还能有我的好? 落日仍是笑,似乎有些莫名愉悦,道:“佛子应龙啊!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以后再告诉你罢,至于那个小姑娘,身上有着一丝淡淡的《太阴玄星锁星劫》的气息,即便不是,与南离宫亦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ps:求收藏!推荐!! 第五百零四章:大战端倪(上) 这时天光放亮,王明阳回到住处,却意外发见院门外立着数人。 “王大人!” 他们迎来,其中却有一个是被五花大绑着的,由一个护卫模样的修士架着,脸上依稀可见淤痕,想来被绑前曾遭了好一顿胖揍,可不正是邵元方。现如今仍发着闷声哀号,见了王明阳,脸上倒显出愤怒来。 “王大人,在下邵明轩,您可记得?” 王明阳心思伶俐,微微一转,便明白他的来意,便淡淡笑道:“邵氏商行少东家,王某怎么会不记得。少东家来寻王某所为何事?这样罢,既已来到鄙宅,便入内一叙。” “敢不从命!” 入了宅内,有仆人迎来,王明阳吩咐了上茶,便引着邵明轩往正厅去,须臾功夫,分宾主坐定,邵明轩抬首望了一眼这厅堂上首处的悬幅,上书:人心冷暖,知微见著。 不多时,便有仆人端茶进来,两人各自先饮茶。 邵明轩缓缓放下茶盏,缓缓说道:“常闻王大人义举,许多散修对大人感恩戴德,令明轩心仰久矣!” 王明阳笑了笑道:“王某亦是散修出身,自是懂得散修苦处,是以会多一些体谅。” “修士一入道途,就很难不挣命,修炼、法器、灵玉、丹药、机缘等,无不需要得天独厚之资才能脱颖而出。但总有人失意,这些失意者大都是散修,在高阶修士眼里,与蝼蚁草芥无异,实在教人难平。” 邵明轩心底油然而敬,他微微肃然道:“有王大人在一日,便是日曦城所有散修的福音。” “王某不过做一些份内之事,”王明阳望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邵元方,莫名笑道:“少东家今日来寻王某,怕不是唠一唠王某的为人罢?” “明轩人微言轻,怎敢妄自非议。今实为舍弟而来,听闻昨夜舍弟与王大人发生了一些误会,舍弟年纪尚轻,不懂事,口不择言而冲撞王大人,明轩代舍弟给王大人陪个不是!” 邵明轩说着就站起,恭敬地行了大礼。 王明阳泰然自若地受了这礼,而后缓缓说道:“这后生做事确欠了一些考量。少东家虽为逸夫之子,在此事上应适当提出劝诫,莫要太过宠溺与放纵。” “王某倒不是怪罪,年轻人做事冲动了一些可以理解,却不能如此毫无收敛地欺侮入城来谋生的散修。要知道这些散修,便连被告知禁令的资格都没有,倘起了冲突,没人为他们做主,必然便是散修之过。” 他说着,神情略有些冷漠:“驱赶都只是小事,怕是他心有不岔,人都被驱赶,还要赶尽杀绝,那才是叫人心寒!” 此事在日曦城已是屡见不鲜,不知有多少散修在被驱赶之后,又惨遭杀害。 邵明轩对此心知肚明,便不禁尴尬地笑了笑,说着:“王大人言重,言重了!您看在下今来亦非没有诚意。舍弟便在此,王大人欲要如何处置皆可,明轩必不置词。” “邵明轩!你不能这样对我,舅父绝不会答应,你快放开我……”邵元方这时再也无法沉默,在他心头,邵明轩将他绑来,本来就不安好心,最好自己被这王明阳整死才好。即便不死,也可在自己归途中埋伏,将自己杀害,而后嫁祸给王明阳,真是险恶的用心。 护卫手上用力,喝道:“给我老实一点!”绑着邵元方的是一件法器,是以他修为都无法展开,只能被护卫压制。 王明阳淡淡瞥了一眼邵元方,淡淡说着:“你能将他绑来,足见你决心与诚意。本来就此事我还想找邵逸夫谈谈,如今看来也没有这必要。只是你父子二人今后,怕是有着很难弥补的裂痕,对你邵氏商行不是一件好事,少东家对此就一点不担心?” 邵明轩复落座,长长叹了一口气,“邵氏于日曦城如履薄冰,父亲仍放纵元方肆意胡来,恶了许多商行不提,邵氏名声就渐渐臭不可闻。明轩自是担忧邵氏前途,是以才行这雷霆之事,只盼父亲有一日能清醒,不可再让元方乱来。” “至于这裂痕,自从舍弟来投奔,便已产生。说句难听话,父亲怕是有传位给舍弟之意,呵呵……” 这便是诉苦之意了,王明阳不欲参入邵氏家事,便轻咳一声道:“这后生你还是带回去罢,王某不会同他一般计较,与邵氏的合作如故,明日王某便会带一批人去应征,能不能淘出好人选,就看你自己了。” 邵明轩迅疾地收敛心绪,微微一笑,拱手道:“既如此,那便多谢王大人海涵,明轩告退了!” 语罢,便起身来,再次行了礼,便与护卫一道离去。 王明阳独坐片刻,正欲起身回去歇着,突然面色微冷:“还不现身?” “呼——” 他话音才落,一阵风‘呼呼’着卷入来,便见一个女子突然显出了身形,她约莫二十一二年纪,一袭紫白相间的纱衣,面显些微的恭敬,更多却是欢喜,大礼着参拜:“弟子碧虚,参见师尊大人。” “你这丫头,《风行诀》倒有一些火候,为师差一些认不出你来。” 王明阳脸上显出笑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爱徒一眼,感叹着说:“你在盟中,也属资质上等,如今也快破开问虚最后一境抱虚,为师却要落于你之后喽!” “哪儿的话呀!”罗碧虚满面笑颜,来到王明阳身前,殷勤地替他捶腿,“师尊只不过是不想突破而已!” 王明阳点了一下她的额,“你不用替为师遮掩!为师资质不行,能走到今日这地步,已算侥幸。对了,你不是与小姐一起去了太渊城?有什么进展?” 说到正事,罗碧虚认真起来,她左右望望,道:“师尊,可有谈话之处?” “随我来。” 王明阳便起身,向着厅堂后行去,这厅堂连着后院,拐了数拐,就见一个贴满了符篆的阁楼,入了去,他才道:“此地有为师设下的禁音神阵,你且放心说。” 罗碧虚这才满脸凝重:“师尊,围绕太渊城的大战已然显了端倪,天道盟与东西魔宫都有了大动作!” ps:万分感谢道友的打赏~~ 第五百零五章:大战端倪(下) 莒州百蛮山系,君山顶上妖神宫。 御书房内,妖皇楚度负手立在一座由梨花木为基台雕制,花岗岩为山川,星辰石磨碎的粉泥为河流,形成的沙盘前,眉头少见的深锁。 他胸有沟壑,一思一念皆难同寻常,且身系百万妖族存亡,是以身侧陆龟蒙丝毫也不敢搅扰。 “此处!”楚度忽而指着沙盘一处地域,缓缓开口。 陆龟蒙眼睛微眯,应道:“沉佛战场,亦是应龙陨落之地。” “陛下,恕老臣愚钝,妖族万世传载,陛下居功至伟,盖因陛下引领英明,如今怎么却要主动挑起佛妖大战,让庐州那帮魔徒占了太渊秘境的便宜!” 楚度淡淡一笑,“汝宽心,大战难以为继,小摩擦而已矣。再而言,吾屯兵沉佛,只守不攻,拖着秃驴,可令天道盟与东西魔宫拼出真火。倘三方齐聚,那必然会有协商,既有协商,便有妥协,汝可明白……” 陆龟蒙恍然大悟,他赞道:“陛下神机妙算,谁也不知太渊秘境过了这许久,能遗留多少古物,看来陛下与剑斋是不谋而合了!” “那么此事,遣谁去合适?” 楚度仍在沙盘上轻轻摆弄,须臾功夫,他拨倒最后一枚棋子,淡然笑道:“应龙当年,生就一颗佛心,三圣未证半步无量,无力压制,不敢收之。后与囚牛相识,诞下后裔,佛心渐渐泯灭,三圣却来旧事重提。” “戮绝出世,应龙囚牛双亡于沉佛,吾总想,亦该与他们后裔一点交代。此事便令应囚黄氏来办,着令黄小花务必守住沉佛。” 陆龟蒙心头微微凛然,心道:陛下沉寂了数劫,这是要亮出獠牙之意?临近劫末,亦不知是好是坏。 想到此处,心底微微一叹,他不敢怠慢,恭敬应着,就要退去传令。 “慢着。”楚度却又叫住他,“剑斋石泰之死,可查出因由?苏伏行踪查得如何?” 陆龟蒙应道:“尚未查出凶手是何人。至于苏伏行踪,妖族不好明目张胆,已将此事托给南离宫,不日便有消息传来。” “只是,陛下何以着重此事,又何以关注一个小小剑修?” 楚度淡淡一笑,道:“查出凶手,可与剑斋结个善缘。谁都知剑斋行血祭,神、商、庐与海外蜃楼群岛皆未放过,独独略过莒州。此便是对妖族信任,妖族自然不能辜负剑斋信任。” “至于苏伏……”楚度露出了一个陆龟蒙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 “近劫来,吾不断思考,妖族如今有吾撑着,或可渡过此劫!然下一劫倘吾身不存,妖族该如何度过?吾身为妖族,样样事替妖族考量,或便存着难以忽略之致命危机……” 陆龟蒙大惊,连忙伏倒贴地,“陛下万不可如此言,您修为通天,寿数难尽,即便是妖族尽覆,您亦不会有丝毫损益。” “龟蒙啊!汝乃本族千载难得一见之智者,怎不晓盈满则溢,盈亏则损之理?” 楚度亲手将他扶起,语重心长道:“余者如此便罢,汝万不可如此盲目。吾总有一日会自妖皇位上退下,届时汝便要好好辅佐吾之继任,汝可明白?” 陆龟蒙先是感动,不禁热泪盈眶:“老臣,老臣多谢陛下信重,只是……” 然而话未说完,心底猛地闪过一抹灵光,他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说:“陛……陛下是想……可……可这没有先例……陛下……” 他咬了咬牙:“陛下……老臣只是觉着……这对诸位殿下不公平,您常言柳殿下野心太大,桑殿下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皆难以交付重任,那便罢了。古殿下可是您亲自收为徒,且一手提拔至今,他处事条理分明,不偏不倚,对待下属亲厚有加,在君山城可是有口皆碑,心性品格皆乃上上之选……” 楚度却摆手阻了他话语,淡淡道:“目下言之过早,汝亦不必较真。不过,苏伏此子,大不简单。机缘运道皆是上上之选,能纳入妖族,再好不过,其余之事,汝且看他言行如何罢!” 陆龟蒙闻听此说,心知无法动摇楚度,他微微一叹,便只好应道:“老臣不敢置喙陛下决议,只是古殿下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老臣告退了……” 待他行礼退去,楚度眉头才又深锁:龟蒙是随了吾数劫之久之老臣,怎么会不明白,便是功劳苦劳皆占,又能如何?老六能治理一方,却不懂天下大势利害关要,最重者,则其修为,于此劫末,恐难有更大突破,真界不论何时,修为才是一切…… …… “你说什么?” 王明阳大惊,瞬息又敛去,他缓缓道:“你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碧虚吐了一口气,“师尊,弟子此来,乃是奉了小姐密令追踪北邙宗入室弟子孙仲谋,小姐怀疑太渊城炉鼎之事乃是他与尹玄素相勾结而成,否则单凭孙仲谋如何懂得炉鼎之事……” “或许孙仲谋只是无辜,罪魁祸首便是已死的李魁……” 王明阳微微蹙眉,不明白她为何说起了不相干之事,他疑道:“此些事与散修盟何干?” 罗碧虚无奈道:“小姐眼内揉不得沙子,她杀起人来都不眨一眨眼,却对小姑娘惨状心生怜悯,却苦了人家跑东跑西!” 说到这里,她精神一震,道:“正是如此,方才我收到小姐传讯,言天道盟动作频频,似乎有远征之意,加之东西魔宫异状,恐怕便是围绕太渊秘境而争。具体如何,我亦不知,而小姐交代,务必将此事告知您呢!” 王明阳皱眉道:“两州发生大战,谁也难以置身事外,小姐的意思是要我与落日城主通通气,争取能得到玲珑阁的倚靠,便能在此大战中多一分幸免于难的机会。” “小姐谋算虽然深远,可盟主却不会如此想。小姐担忧殃及池鱼,盟主却对太渊秘境念念已久……” 罗碧虚口唇微张,她哪能想到这么深远,无怪小姐要自己转告师尊,她嘻嘻笑道:“师尊,东都魔宫都是一群目中无人的蠢货,譬如莫孤寒,死在了归墟,至今连谁杀的他都不知。” “是以您也不必太过担忧,以盟主手段,定能带领大家度过危机!小姐还说了,两州应当不会爆发大规模剧斗,否则只会令其余大门阀白白占了便宜。” 王明阳摇首道:“真是不知所谓,如今仅有一枚太渊令显身,还在鬼弃道人尹玄素手里,而太渊秘境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便忙着争斗,就怕到最后,剩的一场空!” 罗碧虚笑道:“师尊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些大门阀,好了好了,人家还要去追踪孙仲谋,倘他与尹玄素有联系,说不得我还能夺下太渊令献给盟主呢。” 王明阳轻轻敲了一下她前额,板着脸说:“为师不认得孙仲谋,不好评论。可尹玄素绝不是个简单角色,各大门阀几次围剿都能被他逃走,销声匿迹数载又出来作恶,你道他凭的是运气么?” “而况太渊令目前而言,谁碰谁死,你可知日曦城近来多了多少高手?除开青州目下未见人来,余州皆有,为师断定,他们皆是为太渊令而来……” “动作如此之快?”罗碧虚咋舌道,“那这尹玄素还能逃哪里去?掘地三尺,还怕他躲不成?” 王明阳微微摇首:“丧门功法诡异,一切都难说,前几次围剿,我听闻他死了两个分身后,便再没人能寻到他踪迹,目下谁也不知他究竟有几个分身。况尹玄素行事素来诡异难测,谁也不知他图谋太渊令究竟是为何。一切都要待珍宝大会之后才能揭晓。” 罗碧虚恍然道:“难怪我这一路行来,听到许多传闻,言尹玄素欲将太渊令在珍宝大会上拍卖。如此一来,他倒能赚个天价,相信各州大门阀都不会吝于出血,而想必那些个高手,便是护持太渊令而来!” “尹玄素倒是好算计!将天下人都玩弄于鼓掌间!” 王明阳冷冷一笑,道:“哪有如此简单,倘尹玄素真拿出来拍卖,玲珑阁或许会顶住压力替他拍卖,可这灵玉怕不是那么好拿的。或许就需要付出性命的代价,高手如此多聚集,他分身再多,恐怕也难逃死劫。” “不过他未必就愿意拿出太渊令来,太渊秘境十数劫不曾出世,里头积蓄的珍宝该有多诱人?” “他尹玄素作恶多端不假,可过个数百载,亦不过化作飞灰,不能超脱,又如何抵得了时光的侵蚀!又如何让真界所有人记住他的大名?” 王明阳对此深有体会,是以深深明白但凡修士,便会对死亡产生一种比之凡人还要深切的恐惧。增寿数本来便是一种极难抵御的诱惑。 只是他尚未说出来一点是,今夜绿林盗如此儿戏的袭城,他感受到了一种风暴正在酝酿,与尹玄素有关的风暴。 ps:求推荐!求收藏,尤其是收藏,诸君书架有空,不妨顺手点一下呗!! 第五百零六章:应试与考验(上) “嗖——” 同是这一日未时将近午时之际,一道剑光呼啸着划过天际,划过了赶往日曦城的散修的头顶,却未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每日里不知有多少剑修进进出出,早也习以为常。 那道剑光却落在了离日曦城还有一段距离的枫叶湖边,显露出一个着浅蓝色道袍,道髻打扮的青年,他长得顶多只是清秀而已,只是两道剑眉极有味道,枫叶湖清澈的湖水倒映出来,就见着他的两道剑眉拧起,复落下,旋即自语:我这一身衣服进去,岂不自曝身份? 此人可不正是星夜兼程赶来日曦城的水洛泽,他对于日曦城并不陌生,只是以往来,都只是停驻数日,主要是寻找炼制剑器的材料,是以总是匆匆而来,匆匆便走。 不过,虽然如此,却对日曦城的‘规矩’并不陌生。 这规矩还只对有实力御器入城的修士而言。首先是禁令,但凡私斗者,日曦城有权任意处置,包括死。当然,这只是对于一般修士而言,玲珑阁在日曦城势力再庞大,也不敢得罪各大门阀,是以顶多抓去关个几日而已。 其次是入城者,皆需报备来历,购置身份玉牒,记录姓名与目的,否则便不予入城许可。 再次是有敌攻城时,须由日曦城一方提供相应报偿,请入城者出手助日曦城抵御。 此乃日曦城三大铁律,不是无人违反过,只是这三条并不会引起多数人反感,倒也就此盛行。而处于底层的散修,是无权知道这三条铁律的,是以王明阳才会一直强调,要他们别惹事。 昨夜倘不是他担保,即便他们非是先出手一方,亦要带回去审查。散修被金阙卫带回去,非得脱下两层皮来不可。 水洛泽这时恢复着体力,边思忖着:按说苏师弟也该突破凝窍了,他本来就有飞行法器,只是神魂受着重创,必然不会张扬。是以倘他入城,必然飞到城外不引人注目地徒步而入,那便会被当成底层散修来对待。 “只是不知道他跟的是哪一个雇头,不若我也同他一般好了?如此一来才能尽快找到他,好令剑主安心……” 想到这里,他不禁黯然一叹,剑斋已然失去一个石泰,再不能失去苏伏了,否则剑主该会有多自责。 这个时候,他还联想不到石泰的死,与苏伏不无关系,只是时也命也,无人能够抗拒,也无人知道石泰的死,究竟推动了什么样的因果。 没有停驻多久,他随意地换了普通装束,将道髻打散,随意披散,少了几分严谨,多了几分潇洒不羁,他满意地望着湖水中映出来的新造型,忽然颇觉新奇。 “听闻苏师弟掌了一门高妙的易容术,倒是可向他讨要来,就不惧别亦难那个女人纠缠了。” 想到此,他不禁心情愉悦了一些,不过愉悦之余,却有一些疑惑,他赶来日曦城这途中,似乎并未见别亦难踪迹,莫非已放弃了纠缠? “洛泽师兄,你在看什么呀,那么入神。” 然而就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一道令他身体一僵的悦耳声音,他有些僵硬地转首,便见别亦难笑盈盈地迈着莲步,其容颜色丝毫未改,有着密密的枫叶衬托,曦耀下,她的娇媚分外显眼,分外令人心动。 “你几时到的!”水洛泽黑着脸问。 别亦难嘻嘻一笑:“人家方才来到,没有偷看你换衣服拉!” 水洛泽脸色更黑了,此言一点可信度也没有,他面上有些冷淡,说道:“亦难道友,我可以认可你是道友,接下来我有一些私事要去办,能不能请你不要再跟着我?” “洛泽师兄,你叫我师妹就好了嘛,显得亲近!”别亦难媚眼如丝,忽而优雅地舞动旋转,身上彩色衣饰一阵变幻,居然也换上了普通的装饰,只是娇媚容颜依旧动人。 “洛泽师兄你看!”她来到水洛泽身边,轻轻挽起他的手,“咱们这样就好似普通道侣,这样更利于你隐藏身份嘛……” 水洛泽心头微跳,香风如芝兰钻入鼻间,直入心田,挠得泛起涟漪来。 她鼓胀的胸脯不时地摩擦着手臂,令他不禁心猿意马起来,然而还是止了念想,他不动声色地抽开手去,淡淡道:“被人望见,对道友声名不好,寻人一事,我自己便能完成,真的多谢道友好意……” 别亦难望着他的背影,好生气恼,恨恨一跺脚:你不让我跟着,好,我便在你之前寻到他,让你这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他! 随之两人便以散修身份,一前一后入了城,很快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 时光荏苒,一日疏乎就过。 苏伏等人这一日,再也没有出过门,那一夜之后,众人之间的距离并未因此而亲近多少。 尤其是罗丁丁,李煜,许四维与罗炼四个散修,明显对苏伏与叶清秋的身份起了疑惑,只是即便不亲近,也不会排斥,仍然有说有笑。 当然,苏伏对此并不在意,令他在意的是,突破凝窍后,这一日功夫,他已将《少白帝印》堪透一丝,已然渐渐悟懂先前难以修习的因由。 《少白帝印》乃是《浩然度灭》更上一层的修炼法决,其实这个说法本身存在问题。抉择了《浩然度灭》之后,苏伏不止一次在想,为何《浩然度灭》没有像《通明绝剑》的《羽化三千雷印》那样的招式,勘破《少白帝印》之后,他便明了,《少白帝印》便是基于《浩然度灭》而成的‘招式’。只是被单独列出来,因其入门条件极高。 首先便需要将《浩然度灭》修到最高境界,气海蕴着颜色最纯正的白色浩然气,方能为修习《少白帝印》打下基础,其次便是剑心通明,再次便是修为凝窍,三者皆成,才能修习。 《少白帝印》便是以少白之气,即浩然气最高境界显化,凝聚成帝印剑,以指剑为柄,依修为而定,可凝成一柄似虚非虚,似实非实之剑。 此剑称之‘帝印剑’,苏伏初时凝聚,不过堪堪两寸长,便连脱‘鞘’都不可能。 此法决,在于剑,在于操控由心,无需祭炼便能拥有一柄与修为相当的飞剑。一般剑修只能拥有一柄本命飞剑,而此法决却能令你多出一柄,这便是它最大的妙用,比之任何威能巨大的剑招都要来得实际。 只需想想,对敌时忽然放出另一柄飞剑,必能建奇功。只是就目前而言,苏伏想要将其凝成飞剑模样,任重而道远。 这一日约莫辰时,苏伏缓缓醒转来,因他的灵觉里,忽然有一个修为颇不俗的修士踏入这‘贫民居’,突破凝窍后,他的灵觉大幅增长,已可延伸至二百丈有余,且愈发隐蔽,倘非神魂受损,怕是能多出一倍来,较之一般凝窍修士而言,要高出数倍。 他缓缓睁开眸子,先施了个除尘咒,打理了灰尘,这才推门出屋去。 闻到动静的修士,也尽都出来,不到一刻,便齐聚一地,统有四十余。 王明阳扫了众人一眼,微微笑道:“诸位想来对日曦城有了一些了解,今日依约带大家去见东家,切记多做事少说话,表现优异者,或许还能跟在我身边做事。” “李煜,你从今日开始,便跟在我身边,替我记录他们的功绩与过失。” 李煜大喜,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交织下,来到王明阳身边。 “在去见你们东家前,我先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接下来你们要见的东家,唤作邵逸夫,乃是邵氏商行的家主。邵氏商行的实力,在城中亦能排入前十,少待邵家主会对你们提出问题,或是考核,能通过的便能加入邵氏商行,不能通过便先回来,我会再安排你们见下一个东家。” 王明阳的话宛如惊雷炸响在罗丁丁耳畔,他恍惚想起,前日傍晚入城扇了自己耳光,前夜欲欺侮自己等人的那混账,可不正是邵氏之人,王雇头怎么会明知如此,还要引自己等人去邵氏? 然而他的疑问未及得到解答,王明阳便又开口:“你们要谨记,倘见了三个东家都没能被选上,便只能怪你们自己不争气了,明白没有?” 众人连忙应下,王明阳似乎注意到罗丁丁脸上又异色,便对着他微笑道:“你似乎有着疑问?” 罗丁丁想了想,还是咬牙说道:“敢问雇头,那邵氏似乎声名不好,我等即便成功加入邵氏,又如何保障性命?” 李煜最是理解他,这时他便在王明阳耳边悄声说了入城时发生之事。 王明阳听后,略略点头,他将拢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很认真地拍了拍胸膛,用着并不是很有力的声音说道:“不要担心,我就是你们的保障,倘邵氏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你们,你们随时可以向我汇报,我王明阳也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很普通的话,并不慷慨激昂,却很有担当,罗丁丁惭愧地低头,道:“多谢王雇头解惑……” 然而,人群内却突兀地响起一个疑问:“敢问王雇头,倘在向您汇报前,便先就死去了,又该如何是好?” ps:诸位早安哟!求个推荐,求收藏哟! 第五百零七章:应试与考验(中) 此疑问一出,众人纷纷安静下来,苏伏循声望去那发问之人,却是一个约莫三十五左右年纪的男修,修为有着阴神初期,应是才化阴不久。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似乎是下意识问出口,这时就不禁有些赧颜。不过这个问题,是大家都想关心的问题。 王明阳扫了眼众人,淡淡道:“这个问题,就连我都想知道。你们生在真界,你们有幸入道,你们超脱凡俗,你们参悟天道。在如此多前提下,你们怎么还不懂,死亡它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在场诸位,当有许多人修炼不是为长生,只为在有生之年得到更多享受。” “而这一切的前提,又与自己修为息息相关。而欲令修为长进,便须得到更多修炼资源,修炼资源从何处来?既无一个好的家世,亦无一个好的师门,便只能自己打拼。” “王某可以为你们抱不平,可倘若你们在任务中死去,请不要怨恨,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还有谁有疑问吗?” 这一番话确是合情合理,众人也都无言以对。不过也因此,认清了王明阳,认清了自己。也因此,对王明阳便更为信服了。倘他说一堆漂亮话儿来搪塞,倒令人心底不踏实。 苏伏忽觉有些醒悟,散修虽非真界必不可少的一份子,然而总是难以断绝的,就因散修都有着这份随时送命的觉悟。 仙道也好,魔道也罢。修的仙,修的魔,最重还是本分。在王明阳身上,苏伏清晰的感受到一种‘侠’的味道,只是他所为却又与所谓的‘侠’相去甚远,只是做好了‘本分’的事。 一路无话,撞见几拨人,巧的是,都是由雇头带着往邵氏而去。 去往邵氏的雇头除开王明阳,另有二个。这二个不时打量着苏伏等人,希望从中发掘出王明阳都未发掘的人才。 之外的招呼,客套,寒暄。都是大门阀出来,这流程倒也熟稔。 日曦城每日入来的散修都不少,而苏伏等人所居之地,乃是王明阳一人之辖区,是以不见其他散修。这时骤见许多,就幽油然生出一种竞争的紧迫。 “原来不是只有我们而已!”这是大多数散修的想法。 苏伏微微蹙眉,暗忖着:这邵氏好大的胃口,还是说,所谓的考验并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 当然,他更好奇叶清秋这位姑娘的身份,如若与南离宫有关,怎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即便她有苦衷,这未免太过明目张胆,单凭着她对上那大和尚的应对,现在城中对她必然有着一份非同寻常的关注。 随着接近邵氏,他忽然有一种渺然的感应,似乎再次生出了灵应之感,隐隐约约,模模糊糊。 “莫非这尹玄素便藏身在此附近?”倒是意外之喜,本来只是为了掩藏身份才随着来邵氏,否则他如何会为些许灵玉而来参与什么考验? 思忖之际,便来到了邵氏,光明正大地自正门而入,来到邵氏大宅的前庭依序站定。 在游廊的栏根下,肃立着一排着统一蓝白相间的劲装,背负双手的护卫,为这邵家大宅添了几分肃穆,几分威严,倒非一般商人世家。加之三位雇头行到庭前与一位气度不凡,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并排站定,就显得更是隆重了一些。 那中年男子,蓄着短须,面相温文尔雅,眼神透着温和的暖光。有些发福的身材,包裹在由真丝织就的紫金色锦衣下,顶上竖着玉冠,脚踏云龙靴,来回审视了众散修一眼。 “王雇头,刘雇头,江雇头,三位别来无恙!” 众人几乎马上就知晓,此人便是日后的东家,邵逸夫。 三位雇头淡淡还礼,在稍远处,这时邵明轩自内堂出来,亦向着三人行礼。 待寒暄了了,王明阳便开口道:“邵家主,事不宜迟,这便开始罢!” 邵逸夫笑着应道:“善!” 旋即他便转向所有散修,微微笑着说:“诸位今日能来,乃是给邵某面子,说明诸位对邵氏商行并不排斥。而此前,倘有什么误会,万请诸位莫放心上。邵某担保,加入邵氏商行,便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现邵某提出一个问题,倘有人能答上,无须考验即可加入邵氏。” 场内大部分人都只是首次入城,又如何知道这‘考验’是怎么一回事,自然也就对此没有反应。 邵逸夫不以为意道:“诸位都知道,前天夜里绿林盗突然袭城,有没有人能说出绿林盗袭城的目的?” “袭城?” 大部分人知道是有骚乱,却不知袭城之事的真正,唯有李煜等人亲身经历,饶是如此,又哪里猜得透? 苏伏从雷动那儿诈出来一点信息:这只是开始! 由此可见,绿林盗袭城绝非无由,现临近珍宝大会,日曦城已展开了全面戒严,对于入城的修士都做了详细的身份盘查,争取不令绿林盗有任何可趁之机。 然而这并不容易。有许多绿林盗,根本无法识别身份,他们与普通散修一样,否则当夜如何会损失如此多的飞楼船。 苏伏只能隐隐猜测,绿林盗或许是为尹玄素而来,或为珍宝大会而来,或干脆是为了掩护某个行动,只是可怜了雷动那些炮灰。 他这时自然不会将猜测说出来,免得引起瞩目,入不入邵氏于他而言都无所谓,只要能隐瞒身份修为,并查出尹玄素的行踪,取回太渊令即可。 邵逸夫见无人应上来,微微失意,却没有多言,便微笑道:“既无人能答上,那甄选便开始罢,明轩,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三位雇头且入内小憩!” 邵明轩这时便取代了他的位置,同样是以审视的眼神扫了一眼众散修,才缓缓道:“我乃邵氏商行少东家邵明轩。邵氏取才,以优劣定,倘无真实材料,绝难蒙混过关,诸位千万莫要抱着侥幸心理。首先自账房开始罢,自认精于账目者,请向前一步!” ps:求收藏~~掉了几个,赶脚好桑心!! 第五百零八章:应试与考验(下) 他语罢,便见半数散修都向前了一步,在日曦城诸多的工种里,账房应算是最轻松,性命最有保障的一种了。与之相对应的,最累又最没有保障的,自然便是护卫一职。 不过倘修为足够,或许还能受到特殊待遇,大的商行,向来不会亏待有能力的修士,否则何以在竞争激烈的日曦城生存呢? 邵明轩微微点头,便有那些着劲装的护卫来带着他们入了内院,那儿应当有考核处。 “账房自然不需要如此多人,他们之中仅十之一二能够入选。” 待那些散修都入了去,邵明轩复开口道:“或许你们认为,出任邵氏账房,便可远离危险。那么那些人当中,确是精于此道便罢,倘只是欲蒙混过关者,道心都不堪入目,修为绝难进境,是以对于留下来的你们,我感觉很欢喜。” “因为你们都将是邵氏不久将来的梁柱,可以支撑邵氏走得更远。可以与我,邵明轩一道走得更远,你们愿不愿意陪我走上一段?” 虽然响应寥寥,然他话语无疑很容易挑起人们跟从心里,是以有着纷纷的议论,他是一个不错的领导者。 苏伏从众人面色上就能看出,邵明轩给众人的第一印象都不错。 在日曦城,职司是不少可选,可各大商行却只给散修两种选择。一则账房,此是因能胜任此职司者非常稀少;二则护卫,必须出生入死才可换取修炼所需。要知道日曦城各大商行运送货物,或往庐州本地各大门阀辖下大城,或往他州,或往海外;这半途总有意外,是以大商行护卫,皆须拿命去拼。死在外头的,有许多都是连抚恤都没地方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散修。 不过相应的,护卫一职所得也要高出许多。倘一趟走商安全回来,还能获得不少赏赐。这便是护卫之职容易送命,却仍然有不少修士愿意为之的因由。 邵明轩待众人静下来,才微笑着说道:“诸位,珍宝大会即将开始,倘今日能够加入邵氏,便有机会同邵氏一起出席珍宝大会。要知道珍宝大会最次都要凝窍修为,并且需要交一定的灵玉作保才能入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希望诸位好好把握!”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有些修士更是面显激动之色,纷纷议论起来。此时三个雇头所属的散修,少了几分生疏,热忱地论着珍宝大会之事。那可是五载才有一次的珍宝大会,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珍宝。更重要的是,传闻中的太渊令很可能会出现在珍宝大会上。即便无缘太渊秘境,能见一见太渊令,亦算不虚此行了。 须臾功夫,邵明轩微微笑着,双手下压,止了众人热议,便吩咐其他护卫取来考验用假人。 那是由数种珍材合而炼制,强度非凡的人偶。只见三个人偶依次排开,就列在三伙散修的最前方。方才应试账房者,去了一半,如今仍有近百之数,苏伏这一伙人数最少。不过都是散修,认识雇头也不过就两日,生不出派系之感,自然也就没有多或少的竟比。 邵明轩见已就绪,便笑着道:“诸位,此乃堪比凝窍修士强度的人偶。此次考验,分天、地、人三品。倘能以自身修为击碎木偶者,即为邵氏天品护卫,可得永久身份玉牒一枚,可得邵氏产下独立宅院一幢,可得数个有着修为的女仆侍候起居,她们都是邵氏调教培养,可任由诸位为所欲为,绝不会有丝毫反抗……” “天品!”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震天的欢呼声给淹没,每个人的热情空前高涨,如此待遇,在别处哪能见到? 邵明轩笑着双手下压,令众人安静,这才继言:“我尚未说完,不必急着欢呼!成为邵氏天品护卫,每载可得百枚蓝玉,十载一次结算,倘诸位有实力,还可竞选邵氏护卫堂重要职司,待遇又有不同程度提高。” “更重要的是,倘有人入选此次天品,便可随我前往珍宝大会。再不两日便是珍宝大会,相信在场有许多人都很想去见一见盛况……” “少东家!快开始罢!”有些散修已然急不可耐。 苏伏亦是暗暗咋舌,剑斋戒律院弟子,待遇比之这天品护卫,也就高了很微妙的一些,真不愧是商行云集的日曦城,出手就是阔绰。 “倒是巧了,我正欲混入珍宝大会见一见世面,本来欲要换个身份,如今想来倒也不用,跟着这邵明轩进去,就不那么容易被识破身份。” 他正思忖,耳边传来罗丁丁的声音:“苏兄,你觉着那人偶如何?” 苏伏微微摇首,应道:“不好说,不过你们修为还不足以击碎,还是听听少东家怎么说罢!” 叶清秋一直都是一副迷糊的样子,这时她不禁抬起首来望了望苏伏,居然小声地主动开口道:“苏……道友,多谢你那天晚上助我收刀……我可助你击碎人偶……” 这话一出,许四维,罗丁丁,罗炼三人羡慕地望着苏伏,他们亲眼目睹叶清秋的实力,有她暗中相助,便是他们亦未尝没有机会。 苏伏先是一怔,旋即微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倘非自己实力击碎,届时享了天品待遇,却不能完成天品任务,莫说对不起东家,也是对自己性命不负责。” 这时邵明轩微笑着朗声说:“其实,我很希望诸位都能击碎这人偶,为我邵氏壮大。可这人偶非同寻常,诸位还是听我把话说完。” 他的语声温和,令众人慢慢按捺住了性子。这时便不禁觉着他极好相处,对于加入邵氏,便就失却伊始的反感。 就连罗丁丁都不禁开始觉得加入邵氏,或许是个不错的抉择。 “考验者何?不谈临战,斗法,生死之间,也是为了给诸位一个机会。我邵氏入门槛不高,天品之下是地品,只需能够击倒人偶便可得入。” “地品护卫,可加入护卫堂,可领职司,按职发配待遇,另额外每载加二十枚蓝玉,亦是十载结算一次。” 说到这里,邵明轩微微一笑,继言:“相信诸位有所疑惑了,倘十载一次结算,可诸位之中某人可能不到十载便欲离开日曦城,到时又该如何是好?那么请诸位放心,只需将未曾尽职的时间减去相应蓝玉,退还给邵氏即可,邵氏绝不会限制诸位人身自由!” “那么现在再来说说人品护卫,其实在场诸位能留下来,便通过了邵氏初步的考验,是以诸位即便不能通过地品,亦可抉择是否留在邵氏,只是人品护卫,工钱相对低下,就看诸位自己抉择了……” 此言一出,轰轰地爆出了哗然,就算是新晋入城,他们也懂得一个商行,尤其是大的商行,对护卫人选必要精挑细选,否则到了关键时刻,就不堪重用。 地品或天品便罢了,今日这考验,怎么看怎么有点‘儿戏’! “倘诸位没有疑问,这便开始罢!” 邵明轩语罢,排在最前头的三个修士跃跃欲试的向前几步,让苏伏感到惊讶的是,三人之中有一个是鬼修,已晋入灵修境。来到庐州这么大半载,太渊城内可见不到一个鬼修,可见修士转鬼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三人一出,苏伏便预料到了结果。唯有那鬼修或可击倒人偶,而场内这近百散修,能击碎人偶的不会超过四人。 这一切在他的灵觉下,都无可遁形,这便是突破凝窍与未突破凝窍的区别所在。 果然,那两个散修最强的攻击,也仅令人偶颤动一丝,而那鬼修,抬手击出一道黑色冷光,威能颇为不俗,成功击倒人偶。 在众人羡慕中去了后院,那儿自有安排不题。 考核的速度很快,这时就轮到叶清秋,她仍旧将用白布包裹着的戮绝背在身后,微微踮着脚尖,举走几步,在众人面面相觑中来到人偶的身前。 她闭上了有些迷糊的美眸,玉手作掌状横在胸前,一副蓄力的模样。 “小姑娘你莫非要推倒这人偶?” 此言一出,众人皆发出哄笑,许是因‘前途’有了着落,心情都很放松的缘故。 便有人好意提醒道:“小姑娘,这人偶乃是秘法所制,倘用手掌去碰,会被它反击的……” “嘭!” 然而未待他话说完,小姑娘突而睁开星眸,纤细的手掌蓦地向前一拍,剧烈的炸响声中,就见人偶居然向后疾退飞回,‘砰’的急促响声中,深深嵌入了院墙。 这一幕,顿令宽广的前庭鸦雀无声。邵明轩惊讶地望了一眼那人偶,虽未击碎,可就凭这份法体之力,就已堪比阴神修士了。要知道那人偶非但会反击,且就重量而言就非同小可,绝非普通修士可以奈何得了的。 在他的灵觉里,小姑娘的修为是归元,即是说,这小姑娘必是体修无疑了。 “没……没碎……”小姑娘感受到了瞩目,不禁垂螓,脸颊微红着说。 ps:万分感谢touko书友的月票支持~~ 第五百零九章:玲珑阁密令 “请坐!” 三位雇头来到内院的一处雅厅,各自落座,便有侍女奉上香茗。李煜因已是王明阳手下,便随同一道入来,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这时邵氏管家邵允亦入来,恭敬地说着:“老爷,元方少爷已带到。 邵逸夫看不出喜怒,道:“让他进来。” 邵允便去,不多时带着鼻青脸肿的邵元方进来,而后恭立一侧。 邵元方低着头不敢去望邵逸夫,只低声地说:“舅父,我……我知道错了……” 邵逸夫冲着王明阳略一拱手,微微笑道:“我这外甥素来不懂事了一点,舍妹常常嘱我好好管教,没想到倒给宠坏了。只是,王大人,究竟何事才至这两兄弟打起来,将元方打成这副模样,让邵某如何与舍妹交代……” 刘、江二位雇头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了笑意,这邵逸夫非是致歉,而是兴师问罪来了。 “便是有着误会,明轩这做哥哥的,也不至于害怕到绑了弟弟去赔罪。王大人,邵某并非问罪之意,只是这事已然发生,我便想听听王大人对于犬子明轩所为所行做个评价。” 王明阳饶是活了不少年头,碰到的人数也难以数尽,不敢说轻易堪透人心,却也非是难事,可今日他却有些搞不懂这邵逸夫了。 “王某的评价?” 他淡淡的笑,淡淡的说:“邵氏有少东家,乃是福泽,至于他……” 王明阳说着,瞥了一眼邵元方,便连站相都没有,讥道:“烂泥扶不上墙,邵氏倘败,便是败在他手里!” “好,多谢王大人一方警言。元方,你还不快谢谢王大人?”邵逸夫淡淡说。 邵元方脸上青的一阵,红的一阵,胸腔里也是火辣辣的滚,却也只能躬身行礼,几乎是咬牙切齿:“多谢……王大人教诲!” 王明阳眸子微微一闪,没有多说什么,他向来不惧得罪人,遑论邵元方这样的小角色。 “下去罢!”邵逸夫摆了摆手。 可怜邵元方被唤来训斥一顿,在李煜面前丢了莫大脸面,这时不禁深恨地扫了一眼李煜,而后退了去。 李煜对那眼神并不陌生,他知道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待邵元方退去,邵逸夫这才微微一笑,道:“我这外甥让诸位见笑了。另有一件要事要与三位大人通禀……” “今晨金阙卫传来玲珑阁法令,近半旬月入城的散修皆需掌控行踪,是以城内各大商行皆要收纳一定数量散修,以便管控。邵氏收到的分配便是三位大人目前手下所有的散修。” 王明阳神色微微一动:“即是说,不论资质,不论实力,邵氏准备全盘接收?” 邵逸夫微微苦笑,说道:“正是如此,此乃玲珑阁法令,邵某亦是没有奈何。” 那姓江的雇头冷冷一笑:“我倒是无所谓,可你邵氏养得起吗?” 王明阳淡淡道:“既要全盘接收,邵东家便当明白,即便珍宝大会安全过去,这些散修倘无错处,邵东家也不得解雇他们。” 邵逸夫微微叹道:“正是如此才令邵某感到为难!我家商行如今也是困难重重,邵氏族人更是凋零,现如今护卫之数已然溢出。不知三位大人能否有个折衷之策,可令邵氏得少许喘息之机,又可完成玲珑阁法令……” 王明阳微微冷笑:“邵氏在安阳街有十七家铺子,流塘、东兴、曲门皆有十数不等的铺子店肆,另有三个小型坊市,生意遍及整个庐州,听闻还与海外有着联络,区区几个护卫都养不起,邵东家说什么笑话!” 邵逸夫望了一眼王明阳,心头微微凛然,此人居然对邵氏的规模了如指掌,这些个雇头真是难以糊弄。 “我不管你邵氏什么情况,既然是玲珑阁法令,与我等雇头何干,邵东家还是自己想想办法罢!” 开口的是姓刘的雇头,这是一个长得有点阴森森的中年修士,从始至终都不曾品过侍女奉上的香茗。 邵逸夫微微苦笑,他心底有着不甘,身为一个商人,居然要做一笔必然亏本的买卖,且非做不得。尽管心里头恼怨,却也不敢违背玲珑阁的法令。 不过,这不妨碍他的筹谋。这时他向着邵允使了一个眼色。 邵允知机地取出了三个储物袋,分别放到了三位雇头身侧的案头上。 三位雇头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王明阳皱眉道:“邵家主,此是何意?” 其余两位雇头心思渐渐活络开来,他们可不像王明阳,那些散修是死是活都懒得关心,遑论是会否遭到邵氏解雇? 那些散修资质参差不齐,大多数连招揽的价值都没有,怎么可能都收来养着。等珍宝大会一过,邵氏必然要将之解雇,省却这一大笔开支。而他知道,这其中最难商量的便是王明阳。 邵逸夫是个老狐狸,他笑眯眯道:“事关众位散修运途,三位雇头大人难以抉择也确可以理解。只是我邵氏也确难以养活这些护卫,这一点东西只是邵某小小心意,众位散修的运途,就全凭三位雇头大人的抉择了。” 他的算盘很好,只要三位中有两位应下即可。王明阳应了便罢,倘不应便会恶了另两个雇头。 邵氏商行规模不小,出手自然不会吝啬。从另一方面而言,这些收了好处的雇头也更愿意将人带来邵氏,以供筛选。 王明阳如何不知道邵逸夫算盘,他冷冷哼了一声,却丝毫不买账,望也不望那储物袋,径自负手行了出去。 他来到门外,略觉气闷,便往前庭去。来到前庭,却见剩余未考核的修士已然不多,在自己的带来的人中,仅仅剩了十来个,而这时轮到一个背着一柄普通长剑的修士。 望见此人,王明阳怔了一怔,他记得此子唤作苏浮尘,是此次他手下的散修里,他较为看好的一个。 耳边传来长剑缓缓出鞘的声音,一个晃眼间,前庭蓦地爆发一阵惊呼:“剑……剑气……” 第五百一十章:天品护卫的待遇 几乎是惊呼声响起的同时,就见一道半月形的剑气将那人偶给斩成了两半,王明阳大是惊讶,这时才将灵觉仔仔细细地扫过他,却是阴神巅峰,处在即将凝窍的关口。 “剑修!” 邵明轩亦是大为吃惊,没有想到这一批散修里竟有一个掌握了剑气的剑修,并且这剑气威能实在不俗,居然能斩破有着凝窍修士强度的人偶。 他连忙迎去,笑意盈盈地拱手说着:“道友真是深藏不露,明轩有眼不识明珠,真是惭愧,惭愧!不知道友高姓大名,哪里修行,师从何门何派?” 发出剑气的自然是苏伏,他选择了《天隙流光》这一最早倚靠青光而创出的剑招,被飞仙批得一无是处,以至于后来都不曾再使用过的剑招。 而其威能也是倚靠浩然气才能斩碎人偶,幸好没有被看出来破绽。 罗丁丁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原来苏伏并非一般修士,只是不知为何要与他们同行。不过对于苏伏,这个救了他们一命的人而言,他们心底还是怀着一份感激的。 苏伏对于邵明轩的热情有些意外,他不知在真界,剑修,尤其是领悟了剑心的剑修乃是极其稀少而珍贵的。像邵氏这样的商行倘若有几个剑修护卫,出行时就能得到莫大保障。 他没有怠慢,还礼道:“不敢,在下苏浮尘,来自青州,无门无派,乃是散人,少东家唤我浮尘即可。” 王明阳亦举步近来,遗憾地摇首道:“想不到你隐藏修为那么有一手,倒是错过了,以后在少东家手下,要好好做事,可不能丢我的脸。” 苏伏笑着应道:“在下会做好份内之事。” “王雇头,承让!”邵明轩向王明阳行了个礼,笑道,“王雇头总能给邵氏带来惊喜!” “苏道友,你已通过天品护卫的考验,我马上便着人领你去落榻处,另你可再看一看,场内哪些人你需要带走的,以后便都可供你调配!” 一众散修羡慕嫉妒极了,而与苏伏一般同是王明阳管理的散修,更是惊异莫名,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人,居然是领悟了剑心的剑修。 不过,领悟了剑心的剑修,在城中也并不少见。 苏伏也不客气,便将罗丁丁等人点出,他们实力尚不足以击碎人偶,便连击倒都还有些困难,是故只得普通护卫职。 罗丁丁等人亦很乐意,便都欣喜地来到他身边。 “苏……兄,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那天晚上真是白担心了!” 罗丁丁悄声地说着,那个雷动不过是阴神修为,凭着这剑气,雷动等人一起上也不是他对手。 苏伏淡淡一笑,却转向了叶清秋,温声道:“叶道友不若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少东家不会反对罢?” 最后一言自然是对着邵明轩发出。 叶清秋虽未击碎人偶,可场内修士都是有眼力的,心知这小姑娘即便够不上天品,地品巅峰也是绰绰有余,邵明轩必不会亏待于她。 邵明轩眸子微闪,便笑着道:“叶道友倘无异议,明轩自然也无异议,只是却要委屈了叶道友!” 叶清秋微微点螓,便也站到了苏伏的身边。如此一来,六人之中唯有李煜不在,便又都聚在一处。 王明阳拂袖出来,李煜自然不敢在那多呆,这时也近来,真诚地行礼道:“恭喜苏道友……” 苏伏微微一笑,他觉得自己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些散修虽然与普通散修一般实力平平,却颇有节气,也不会因为他的修为而产生莫大距离感,此点自称呼上便能感受到。 “祁连,来带苏道友去他宅院,以后你便跟随在他身边,必要一丝不苟完成苏道友给你的命令!” 邵明轩远远地招呼来一个小厮,而后转向苏伏,笑道:“苏道友且去,稍晚明轩必亲自登门拜访……” 苏伏微微行礼,便带着叶清秋等人跟着那小厮去。 出了邵府,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转出了安阳街,来到临近的曲门街。曲门街的繁华程度一点也不下于安阳街,只是此处多出没高阶修士。低阶修士在此,只能做一些打杂的活计。 复行不久,便来到一处不算很偏僻,离曲门街主干道又有些远的静逸巷道,在巷道间中处落着一幢不大不小的宅院。 来到宅院前,抬首就见一匾额,上书:紫藤庄。 “苏爷,您这边请……” 小厮祁连是一个看起来颇讨喜的少年,与罗丁丁一般,同是圆脸。约莫十四五的年纪,有着一份伶俐干劲,这时便上去敲门。 紫藤庄的门很快就启开,有个三十左右年纪的修士出来,见到了祁连,面色就是一紧,旋即一个扫眼,很快就认出了为首的苏伏,不敢怠慢,连忙见礼道:“晚辈富禄,蒙少东家之恩,添为紫藤庄管家。少东家已有嘱咐,宴已备妥,前辈快请进!” 众人便进,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道,左右二侧是奇花异草,间有几颗城外处处可见的枫木,不大,缠着紫藤,与一丛丛奇花异草,就构成了一副缤纷色彩的甬路。 复进数步,穿过墙门,就见一大照壁,白色的照壁上没有任何污点,亦无任何字迹抑或花纹图案,空空如也。 转出了照壁,就见贴了对联的正中主卧,两边厢房,一字排开,约莫七八间,连着爬满紫藤的院墙,墙外便是巷道。主卧上,又有三层阁楼,亦爬满了紫藤。曦耀下,这院落显得异常静美。 日曦城宅院,倘无永久身份玉牒,贵得离谱。 这时闻着动静,就有四个穿红着绿,二八妙龄的少女迎出来,皆长得秀美,唇红齿白,娇嫩可口。然修为都只是气感而已。 “奴婢等见过老爷……” 娇嫩的声音齐齐自她们贝齿溢出,她们盈盈拜下,眼眉流转着醉人韵味,许是受过此方面调教驯养,也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清晰有数,这姿态就做得纯熟无比。 苏伏早在金鳞城方家时便对此深有体会,倒也不以为意,微微颔首,道:“不用多礼。” 管家富禄便带着苏伏等人来到离主卧不远的厅堂,果已备好酒菜,罗丁丁等人尚未辟谷,这时也早就饥肠辘辘,便都放开了大吃大喝。 酒足饭饱之后,罗丁丁拍着圆滚的肚皮,感叹道:“前日尚只是同行的道友,今日我等却成了苏兄的手下,这机缘运命着实是妙,妙不可言。” 许四维剔着牙,嘿嘿笑道:“这可不像你罗丁丁会说的话。” 众人俱笑,苏伏笑道:“将你们找来,也是因为熟识,我对这日曦城与庐州陌生的很,还要多多请益诸位。况且……”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况且诸位与我也算共同经历了一场患难,你们能够应下,才是我苏浮尘的荣幸,多谢诸位了。” “不敢,苏兄太客气了……”罗炼方才还以为苏伏会趁机炫耀一番,此时不禁为自己小人之心而感到惭愧。 “患难!”许四维怔了一怔,带着很有些意外的神情,默默咀嚼这词,他的手不自禁的捻了捻耳垂。 苏伏眸子微显异彩,这时门外就传来管家富禄的声音:“爷,少东家请您去一晤,府外已有人来接。” 他点了点头,便对着四个女婢吩咐道:“带他们下去休息!” 富禄见他俨然以主人自居,这份不怯场使他心里对苏伏的评价上了一个台阶。没有一点底气,是绝做不到这份从容的。 富禄引着苏伏来到大门外,却见静逸的巷道停着一辆妆点贵气精致的马车,马车边上恭立一个车夫,同是修士。他遥遥着恭敬行礼,道:“少东家已候在车内,苏爷请。” 苏伏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上了车,就见地毯是由暖丝绒铺成的,厢壁加了一层檀木,间中有一个香炉,点着香料。邵明轩与一个闭目养神的修士各坐了一边,见到苏伏上来,邵明轩热情地站起来招呼: “苏道友,快请坐!” 那个闭目养神的修士缓缓睁开眸子,带着审视意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苏伏,淡淡道:“沈驰见过苏道友,听闻道友是个剑修,且是领悟剑心的高手,不知甚时有机会可与道友切磋一二。”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国字脸,神情淡漠。修为凝窍,身着宽领的长锦衣,腰间束着一条紫玉腰带,气度俨然,不似普通散修。 这时苏伏行去,与邵明轩一同落座,而后抱拳笑道:“不敢不敢,沈道友修为高深,在下自知不是对手,切磋便免了罢!” 邵明轩笑着引荐道:“苏道友,沈驰乃是邵氏护卫堂堂主,我邵氏能在日曦城立足,他的功劳可不小,日后你们二人便要共事,不妨多多亲近。” 沈驰许是性子有些高傲,见苏伏没有应,便不再多说什么,仍是闭眸。 苏伏本来就只是来探尹玄素的踪迹,自然也没有同他寒暄的意思,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马车咕噜咕噜地前行。 第五百一十一章:张凌雪 这是一个光线略暗的石室,水洛泽缓缓睁开了眸子,对于自己身处此地,目下都有些恍惚的感觉。他昨日入城,却哪里知道正巧碰上日曦城严查,尤其是徒步入城的修士,最是可疑,几乎都被以绿林盗的嫌疑清查。 起先因日曦城守卫的恶劣态度,还爆发了一阵冲突。当其展露出剑气,这才引起有心人注意。过得不久,就有玲珑阁的管事前来接洽。 水洛泽为隐藏身份,不得已应下玲珑阁提出的条件,担当珍宝大会当日的护卫。因其剑修身份,得到了极好的招待,譬如这石室洞府便是其中一个。 感受着石室不知从何处涌来的浓郁灵气,他知道这样的石室洞府在整个日曦城都是极其稀少的存在。 “好在没有引起太大骚动,也不知师弟究竟在不在城中,倘若不在,我不是亏大了?” 他当日午时安顿好之后,便在城中溜达,以期碰到苏伏,谁知苏伏没有碰到,却听来不少小道消息,譬如太渊令,譬如绿林盗,譬如尹玄素。 “师弟应当不会对此感兴趣罢?不过,他目下神魂受到重创,剑主的剑意在真界哪有什么人或药能祛除,师弟莫不是打上了太渊秘境的主意了罢?按他的性子,这倒是大有可能……” “罢了,再出去转转,兴许能撞见,到时将他绑回剑斋,至少要将这伤势给整整……” 想到这里,他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出了洞府。整个日曦城的灵脉都聚集在日曦城最高处,比之降落大型渡云舟所用的港口都要高上许多。 他被分配的洞府处在山腹处,扫了一眼其他洞府,要么空置要么府门紧闭。而在他肉眼都难以辨认的顶处,另有几个极为强大的气息,想来便是守卫日曦城的大高手。 水洛泽仅仅扫了一眼,便不再关注。这时不禁眺望整个日曦城,身处其中难以感受,往日来此城,亦是匆匆而来,沿着此城空域的既定轨迹而行,是以从未好好感受过日曦城的风光繁华。 这时迎着清风俯瞰,就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人烟繁华扑面而来,好似那喧嚣就在耳畔,令人忍不住就想投入其中。 “听闻此城有‘银月曦耀’之绝景,不知怎么个讲究法!” 他喃喃的声音似乎传到了‘邻居’的耳朵里,就闻着左近一个洞府石门缓缓启开的声音,紧接着便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此处唤作铁叶山,乃是整个日曦城的中心。不过‘银月曦耀’却不在此,你倘欲观景,须得去安阳街左近,约莫三百丈左右高空处,方能见到……” 水洛泽侧身望去,却见一个二十年纪左右的美丽女子款步而出,她身后的石门缓缓闭合。她身着一身浅色的纱衣,细弱的肩上披着轻纱,微风拂过,与人一种飘飘欲仙之感;一头青丝绾了一个玲珑髻,秀美的脸庞未施粉黛却焕着明丽光芒;她的眼神带着侵略,瞥了一眼水洛泽。 “听闻道友是个剑修,日曦城极少见到剑修。虽然很少,也不是没有。我却没想到会将你安排在此处。” “我叫张凌雪,玲珑阁大执事!”她似乎从水洛泽身上观出了一点味道,便侧过身来,美玉一般的脸颊微微绽出笑颜,左侧便显出一个可爱的酒窝来,将她充满侵略的眼神冲淡了一些。 尽管淡了一些,仍是带着侵略,水洛泽向来反感此类女子,他剑眉微挑,淡淡的讥讽道:“玲珑阁张氏,整个玲珑阁权势最大的氏族,无怪你年纪轻轻就能出任大执事……” 张凌雪却不生气,她微微露出雪白的贝齿,笑着:“每当我在意别人说什么的时候,总是要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 “从小到大,总未能例外。” 水洛泽怎么会惧他,他负手而立,眼神却眺望远方:“那你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也少得可怜。真界奇景不少,高人也不少。更关键在于,真界凌驾于玲珑阁之上的大门阀,遍地都是。” “你一个长得挺不错的漂亮姑娘,却像一只井底之蛙,口气那么大,可惜只是运气好而已……” “有点意思!”张凌雪美眸闪着异彩,“你修为至多不过抱虚,我好歹也是玲珑阁大执事,调动一个真人轻而易举,杀你亦如是,你就不怕?” 这时约莫已未时,将近酉时之际,远空的斜阳放出无量的橘黄光芒,将整座日曦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非常美妙。 更妙不可言的是,更远处,遥遥可见一片片红似火的枫树林,沿着泪罗江两岸,宛如两条火色长龙,延伸直至地平线下的彼方,那儿是一线渊,只是肉眼难及矣。 水洛泽一时为这美景吸引,只觉便是较之阎浮十八峰,也有可取之处。对于张凌雪的挑衅,丝毫也不想理会。 “你也是来探寻尹玄素的踪迹,欲抢夺太渊令的罢?”张凌雪微蹙眉,复试探着开口。 在真界,大概没有修士对‘真人’二字不敏感,除非己身便是真人,抑或背后有着真人,且不止一个。 张凌雪心里嗤道:量你也不可能是真人,便是哪家大门阀弟子,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倚着门派福泽而已。 不过,更令他感到好奇的是,以玲珑阁的情报网,用时一日,都无法查出此人来。是以族内才将她遣来此就近监视,至少要确认他与绿林盗是否勾结。 这两日入城,看起来颇为棘手的高阶修士,都是如此处理。再如此下去,珍宝大会不必开,日曦城先就因缺失人手而开始乱了。 值此太渊令出世之际,日曦城进来什么人都不稀奇。不过,水洛泽在这其中,也是较为显眼的一个。太渊令偏选在此时出现,那尹玄素不知是否故意,又将流言传向日曦城,整个日曦城,只有她与少数人清楚,尹玄素根本就没有现过身,是以拍卖太渊令只是子虚乌有。 她暗自思虑好半晌,待斜阳尽数泯灭,天穹变得暗沉时,才闻着水洛泽淡淡开口:“随你的便,不过你最好祈祷能杀死我……” 他语罢,身形便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天际。 第五百一十二章:星月舫 “嗯?” 马车行着行着,忽然就凌空悬浮,苏伏掀开窗帘一望,果见两旁景物缓缓下落,马车居然在往上升起。 “苏兄勿惊,此车有着炼器大师镌刻的飞行禁制,可带动车马短途飞行,在日曦城颇为常见。” 邵明轩见他脸色微惊,便释疑道:“接下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定不会教苏兄失望,苏兄安心便是。” 苏伏扫了一眼对面沈驰,在说到‘好地方’时,他的嘴角居然微微弯起一个热切的弧度,显然对那处地方并不陌生。 看来这便是邵明轩收买人心的手段了,以他两世经历,心底对此有底,不外便是美食,美酒,女人。灵玉说到底,就不能多给,人的欲望是一个很难填满的沟壑。显然邵明轩对此道颇熟稔。 令苏伏感到些许荒谬的是,这正是去往星月舫的方向。而喝花酒,在他的记忆里,是两世为人都不曾有过的经历。 正暗自思忖,灵觉却忽然升起一股古怪的感应,他心头一动,那是时灵时不灵《天眼通》灵应之感,有些模糊,尚抓不到具体位置,目标似乎正在急速移动。 “砰——” 一声轻微的响动,马车就在此时落了地,邵明轩不由分说,亲热地挽着苏伏手臂下车。 待下了马车,眼前场景登时将苏伏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数十盏明灯将这飞楼船的甲板照的通亮,每分每寸都纤毫毕现,却是用着极为高级的妖兽软皮铺设而成,踩在上面,只觉说不出的柔软。 往前是迎风招展的幌子,上书:星月舫。 又有十数具美丽动人,胴体隐露,栩栩如生的女子雕塑以各种曼妙的姿态排列,令人望之腹部就生起一团火来。 随着马车落下,就有几个带着谄媚笑意的护卫与龟公迎来:“哟,这不是明轩公子嘛,许久不见呀,明轩公子愈发英俊了,害人家的小心肝噗通噗通地跳呢。还有这位,不是邵家护卫堂堂主沈驰嘛,那么久不来光顾,姑娘们可都想死你们啦。” “咦,这位爷是?” 那龟公约莫三十左右年纪,白面无须,涂粉着妆,用着‘娇媚’的腔调,媚笑着说着。这时便谨慎地扫了一眼苏伏,见对方长得不出奇,一袭灰色不起眼的长袍,背着一柄不出奇的长剑,除开眸子略带渊深外,怎么看都只是普通散修一个。 邵明轩早已习惯,便笑道:“丑奴,这位是我邵氏新晋的天品护卫苏浮尘苏道友,还不快快带我们进去。” 唤作丑奴的龟公倒不算丑,只是在真界,丑奴向来是对操持贱业的人的统称,这一点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是如此。 “哟,原来是苏爷,快请进请进……”丑奴虽如此说,眼神却盯着邵明轩腰间的储物袋。对于他而言,苏伏是何人,何等修为都与他无关,只要有灵玉,那都是贵客。 邵明轩取下储物袋,自内里取了一个不大不小,有着浓郁灵气的盒子,扔给丑奴,笑骂道:“怎么,还怕我邵明轩付不起灵玉,快快带路!倘怠慢了我邵氏贵客,唯你是问!” 丑奴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紧紧抱着盒子,好似抱住了身家性命,便躬着腰在前头引路。 入得楼船,苏伏印象中摆满大堂的酒桌,围着酒桌抱着姑娘的嫖客,而一群穿着暴露的莺莺燕燕往来往去,见着新来客人,就好似狼闻见鲜肉般围上来,恨不得将自己身段全部展露,摸摸擦擦,推推挤挤,将本就暴露的雪白肌肤多暴露几分,试图挑起对方情欲。 诸如此类的场景,居然都没有。 这是一个有些夸张的富丽堂皇的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耸立的两根撑梁玉柱,左边刻着鸾凤,右边刻着鸳鸯,在玉柱后方是扶摇直上的旋梯,几由纯金打造,艳亮中带着媚俗之气。 玉柱左近是一排排雕着几近赤裸的女子的屏风,依稀可见人影憧憧,只是屏风似乎有着隔音禁制,是以听不到丝毫的淫靡之音。 尽管如此,这一幕仍是无比淫靡,从隐约透出的人影的姿势就能看出,他们正在做着一些什么事。 苏伏忽然有些恍然,修界不比凡俗,在此日曦城,往来者皆为修士,且此地乃是有着一定身份实力的修士才能进来的星月舫,自然不可能同凡俗那样好似集市一般嘈杂,这只会令他们自觉丢了身价。 丑奴且行且言:“明轩公子运气好,咱们星月舫的舞妙儿姑娘今日没有接客,您不是说有朝一日定要一亲芳泽嘛,少待我便将她带去见您……另外……” 闻到舞妙儿之名,邵明轩同沈驰皆是双眸放出光亮,显然对她并不陌生。 非但他二人,这个舞妙儿传闻并非原名,乃因其舞而得名,她的舞,可以让最正派的正人君子化作一只最原始的野兽。亦可让最清高冷傲的姑娘化作最下贱的淫娃荡妇,总之是妙不可言。而传闻与舞妙儿共度过春宵者,皆对她念念不忘,甚有高阶修士一掷数万蓝玉,就只为了替她赎身。 可惜最后却不了了之。 邵明轩自从见过舞妙儿一面,就难以忘怀,早对她垂涎已久,这时不禁开怀笑道:“很好,丑奴,倘今夜能成事,赏你百枚蓝玉。另外,去将林可可,白海棠与安素问姑娘请过来……” 丑奴大喜过望:“多谢明轩公子,以您的风度才智,必能令舞妙儿姑娘心折,相信公子今夜便能亲近美人……” 且行且言,就来到了楼船最高处第五层,此处空间仍是宽阔,各个写着风花雪月的雅间隔得颇宽,可见雅间也不小。 丑奴熟门熟路带着众人来到其中一写着‘清风阁’的雅间,就推门进去。 三人随之步入,只见此雅间亦铺着软皮,踩着颇为舒适,迎面是一道用着珍材打造的屏风,其上刻着令人眼红心跳的淫靡图画。 转过屏风,就见一个硕大香炉,正袅袅升着泌人心脾的清烟。稍过去一些,是几个四方矮几,竟也是由花岗岩磨制。矮几上盛放着精致的珍味美酒,杯碗箸碟齐全。梁顶吊下来一盏罩着灯纱的明灯,雅间的两个角落各自置放着一个大陶瓷花瓶,插着开得正盛的水仙。矮几的后方悬挂着一副烟云图。在烟云之间,有一个美丽女子着朦胧的薄纱,做着一些不堪的姿势,仅仅瞅上一眼,就有着莫名的快感,好似将平日高高在上的仙女都踩在了脚下。 “沈兄,苏兄,快快请坐,少待请了舞妙儿来,让你们见识见识天魔舞……” 邵明轩情绪颇为高涨,这时三人各自落座,丑奴依次给三人倒了一杯灵酒,旋即谄媚道:“三位爷,少待片刻,姑娘即刻就到。” 丑奴说着,就躬身出了雅间。 邵明轩举杯,邀着二人道:“来,两位,让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苏伏无奈,只得举起酒杯,心头却腹诽:日曦城真是丝毫也没有掩饰,现下不过堪堪未时许,天色都未暗,星月舫便已开始揽客。 杯酒入肚,苏伏细细品味一番,只觉这酒液顺喉而下,清冽,甘甜并存,淌过心头,落入肚中,而后居然散入了四肢百骸,气海一阵涌动。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由衷赞道:“好酒!” 许是有了酒意,沈驰将话头打开,淡淡笑道:“此乃星月舫自酿灵酒‘柔肠百转’。乃是用数味稀有珍材共同酿制,可增进修为,可梳理经络。而此处则是星月舫最高规格雅间,赠送三壶‘柔肠百转’。此酒在外头想喝都喝不到,星月舫售出一壶,便要十枚灵玉,一壶至多不过五杯而已。” 沈驰自顾自地倒满,复饮尽,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继言:“不过,很少有修士能撑过五杯,因酿制这酒其中一味珍材,乃是炼制补源丹的辅材,蕴含有极浓郁的灵气,一般修士都难以驾驭骤然暴涨的灵气。” 邵明轩亦同他一般自斟自饮,笑着接上道:“当然,这不是主要因由,主要因由,乃是这酒醉人。即便能驾驭暴涨的灵气,也几乎无法撑过五杯。许多号称千杯不倒的酒客,就栽在此酒上面。” “道友可曾闻过碧云酒?” 苏伏脸色微动,道:“可是天工坊所产,号称一两价万两黄金,六杯不倒即为酒仙的碧云酒?” 他忽然忆起那夜邀自己喝酒,修为相当真人的妖帅,楚度的亲传弟子,圣君城巡城,治安两司的司首古河图,那六小盏碧云下肚,其直接晕迷不醒,如何恶了夜神月都不知,想到她那难看的脸色,苏伏就不寒而栗。 她可是幻术大师,《天狐幻月法》中的虚空傀儡,足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对那狐族那对母女,能避则避。 “这位公子对碧云酒那么熟悉,敢莫是尝过它的味道?”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推开,三个或娇媚,或清淡,或素雅的美丽女子鱼贯入来,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就出自那长得素雅的女子檀口里。 第五百一十三章:安素问 “哈哈,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安素问姑娘,歌声如天籁,动人心魄,似乎就目前而言,尚未有人能摘下这位姑娘的初夜!” 邵明轩大笑着站了起来,冲着苏伏挤了挤眼:“苏兄,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通过一番引荐,苏伏知道了那长得娇媚的女子唤作林可可,乃是沈驰的老相好,两人迫不及待地抱在了一起腻歪。沈驰的一双大手在林可可身上游走,很快就令她娇喘吁吁,连连告饶。 沈驰若非顾及苏伏在场,早已按捺不住,只是强自按捺的原因,另有‘天魔舞’的缘故。以他自己身家,能来一次星月舫都已是勉强,好在邵明轩每次来此都会叫上他,这也是他对邵明轩死心塌地,而对邵逸夫不冷不热的缘故。 在邵氏,有大半人心都在邵明轩身上。或许这也是邵逸夫表面对邵明轩亲和,实则暗里却宠着邵元方的因由。 就绑邵元方一事,父子二人暗里都快闹翻。只是邵逸夫不蠢,目下闹翻,对他只有坏处。 而长得清淡,身材修长挺立,胸脯高耸的女子唤作白海棠,她的清颜上不施粉黛,却有着逼人的秀美,似乎也不苟言笑,径自坐在了邵明轩的身边,清淡淡的说:“你还请了舞妙儿?” 邵明轩小心地揽着她的细腰,讪讪一笑,“海棠,你不要生气,舞妙儿只是来助兴而已,助兴!” 安素问一双妙目细细观量苏伏一眼,见他还不至令她倒胃口,便也落座。 这个时候,苏伏忽然又觉得晋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了,这是他第一次喝花酒,而后这个安素问,居然给了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以至于令他有一种自己曾经喝过花酒的错觉。 “呵呵……” 苏伏干笑一声,便给安素问倒了一杯‘柔肠百转’,道:“安姑娘也知道碧云?” 安素问一袭白裙,长得素雅,声音也好听,大多数男子在此时,恐怕都会心猿意马。 然而苏伏,此时却又想起了尹玄素,方才那几息的强烈感应,这时又渐渐淡去了,他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有些出神。 直到安素问的声音响在耳边:“公子莫非是想用‘柔肠’灌醉我,而后趁机占我便宜?” 苏伏惊得回神,安素问不知何时靠了近来,淡淡的幽香传入鼻间,他侧首一望,就见她素雅的眼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俏皮,然而美瞳的深处,居然有着一抹极为隐蔽的杀机。 这一丝杀机令他悚然而惊,却不动声色,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安姑娘倘不愿意,又有谁能占到你的便宜。” “啪啪啪——” 那边厢,正与身旁女人调情的二人抚掌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说得好,苏兄来干一杯……” 苏伏法体微微紧绷,边警惕着安素问,边举杯示意,仅仅触唇即止,两人忙于与身旁女人动作,也懒得关注。 在他们以为,苏伏即便不是雏,也很少来这种地方,一直关注他,只会让他觉得紧张。 “这话有趣!”安素问没有异动,她的美眸忽而绽出异彩,檀口微动,却是传音:“苏浮尘,原来是你,你身为青衣小姐的护卫,居然背着她来到日曦城,还跑到这种地方,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伏大惊失色,几有抽身疾退的冲动,这安素问的眸子变幻,似乎从什么地方交换了信息来,莫非这只是某个认得自己的人的分身? 可自己入城前,已经易容,这安素问又如何认出自己就是太渊城的苏浮尘?见过尹玄素的分身后,苏伏已对‘分身’极容易接受了,平日难得一见的身外化身,在这庐州,好似只是稀松平常的一种法决。 “是否好奇我怎么认出你来?” 安素问素雅的脸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她望见苏伏情不自禁地点头,却偏偏住口不言,而是柔柔地一笑,举杯道:“苏公子,素问敬你一杯……” 那邵明轩闻言望过来,大笑道:“还是苏兄有办法,我等欲要素问姑娘献一首曲子都难,没想到苏兄还能让她主动敬你……” 苏伏无奈,举杯与她共饮,这时‘柔肠’只剩了两杯的量,他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时脑颅开始晕眩,这酒果然凶得很,他心底暗暗思忖:这女人究竟是谁? 安素问轻轻地靠了过来,装着亲密地偎入苏伏怀中,檀口却传音:“浮尘公子能否告诉我,青衣小姐是否遣你来抢回太渊令?” 温香暖玉在怀,苏伏岂是无知无觉的铁人,不过如今他突破了凝窍,道心比以前要凝练数倍,倒也能稳住,他淡淡的回应:“我与青衣小姐只是病者与医者的关系,只负责青衣小姐的安危,却不必听她的吩咐做事。你对她有什么图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苏伏直觉这个女人对青衣太着重了一些,如此笃定,好似青衣对太渊令势在必得一般。 他想到了那个莫名要害青衣性命的幕后指使者,不知二者有无关系? 这一席言似乎骗不过安素问,她莫名一笑,悄声在苏伏耳边说:“你不想管?可你的身体为何绷得那么紧,似乎随时要害人家一样。你瞒不过我的。不过,看在你那么在意青衣小姐的份上,我们来做一个交易罢?” 安素问的胸脯虽没有白海棠大,却也小不了多少,这时紧紧贴着苏伏,时不时摩擦着,令苏伏一方面犹若极乐,一方面犹若冰窟。 苏伏彻底感受到了她素雅的表面下,那一颗百变的心情,唯有行事喜好随心所欲的魔头才会如此,她是魔女? 来到庐州这些时间,他只听过一个‘魔女’,那便是千变魔女沈书萱。 想到这里,他腹中的火热尽数消退,传闻见过她的人都死了。 “你在想什么?”安素问轻轻地在苏伏耳边吹风。 苏伏迅疾回神,温香软玉在怀,他居然只觉如坠冰窟,这时只能尽量不动声色,淡淡地传音:“没有什么,敢问素问姑娘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ps:万分感谢temrtchi书友的打赏~~ 第五百一十四章:天魔舞 安素问正欲言,雅间的门却被推开,就见丑奴带着一个蒙着透明面纱,垂着燕尾形发髻,着呈半透明质轻料薄长褂的女子进来。 只见这女子,淡扫蛾眉,眼角含春,肌白胜雪,若温玉细腻;瓜子脸儿,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欲滴;她的身姿绰约,袅袅娜娜,漫步进来,就将三个男人的眼光拉扯过去。 丑奴手中提着三壶酒,应是星月舫特产‘柔肠’,便给三人各自添了,才媚笑着说:“舞妙儿到了,三位爷好好享受,丑奴便候在门外,三位爷有任何需求都可随时传唤……” 苏伏眼睛微微一眯,这女子身上有着非同寻常的血气,死在她手中的人看来不少,不是个简单角色。 “明轩公子……” 舞妙儿盈盈一礼,妙目眨了眨,娇声道:“您想让人家做什么呢?” 这时林可可与白海棠都用着不善的眼神盯着舞妙儿。因舞妙儿的舞,她们没少丢丑,尽管操持的本就是贱业。 邵明轩望了一眼腻成了一体的苏伏与安素问,微微笑道:“本来想请素问姑娘先给我们来上一曲儿,既然素问姑娘看得上苏兄,那便请妙儿出舞罢。苏兄,沈兄,咱们仨来比比,看谁先把持不住……” 那白海棠清雅的面容再难保持,贝齿轻咬,悄悄地在邵明轩腰间狠狠一拧,脸颊微微羞红,却倚得更紧了一些。 林可可的表情更是不堪,动人的美眸几乎要溢出水来,罗衫半解,极尽诱惑之能事。 舞妙儿吃吃一笑,给邵明轩抛了个媚眼,道:“明轩公子,今夜可要留点力气哟……” 虽然隐晦,邵明轩闻弦琴知雅意,心头微喜,腰间却再次传来剧痛,他连忙对着白海棠上下其手,缓解她的怨气,眼角余光却悄悄回应舞妙儿。 安素问见了舞妙儿来,心头微觉不妙,她目前以话语在苏伏心头竖立起了一个‘强大’的形象,倘被对方识破,今日元阴说不得就保不住了。 在此场所,她也无法不陪客,只是没有多少豪客请了她之后,又将舞妙儿请来,且方才专注于与苏伏周旋,却忘记了她本来目的。 要知道她每回陪客,只需献唱一曲,便能令嫖客情欲消退,将她奉若上宾。这也是一直以来她修行的方式,今日见到这苏浮尘,却有些得意忘形了。 本想套一套青衣的底细,不曾想反给自己设了一个套子。 她的心思急转,忽然极其暧昧地在苏伏耳边轻轻吹气:“交易之事先且放放,我警告你,倘若少待你把持不住,胆敢冒犯于我,我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你,此次你绝难逃出我的手掌心!” 苏伏怔了一怔,旋即脑中灵光一闪,这法体就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安素问此言之意,岂不是说她曾经差点杀死了我?” 他来到庐州半载多一些,以苏浮尘这个身份认识的人少之又少,其中修为深不可测,有能力杀死自己,并且曾经试图杀死自己的女修,只有一个,那就是无量殿特使师洛水。 师洛水,那可是散修盟的盟主千金,整个散修盟的公主,她竟有一个‘分身’在这星月舫操持贱业? 而就在他恍惚之际,舞妙儿身体突兀地涌出莫名的气场来,充斥了整个雅间。这气场才涌出来,林可可就发出了一声‘嗯’的娇喘,就连沈驰的呼吸都不由重了一些。 随之就见舞妙儿展开了曼妙的舞姿,竟无需伴舞,无需配乐,一个人独自舞动起来,而整个天地,就都被她吸引了去。 苏伏瞳孔微微凝缩,他的小腹消退下去的欲火再次涌出,比之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剧烈。那气场与催情的药无关,似乎是一种神通或法决。类似的法决,只在夜流苏身上见过,那一夜苟魔虎的反应,令他知道那是连灵体都能影响的媚术。 而如今,这舞就展在眼前,却动在了他心底,多年压抑的情欲宛如洪水一般狂涌,法体内的所有血液都在沸腾,似乎要冲破他身上的所有窍穴,便连那毫无知觉的三十六个凝练过的窍穴,都似乎隐隐有着松动。 平日隐隐作痛的神魂,似乎都不需要药物来维持,整个人好似升华,几乎快要与修为突破的那个瞬间相较。 而此时,怀中就有一个娇软的玉体,火上加油不外如是。 身体的异状很快就被安素问感知,她俏脸通红,似乎心底的情欲也被勾出,然而其传音的内容,却令人如坠冰窟:“苏浮尘,你要敢用你那肮脏的东西碰我,我今日拼了命也要剪了它!” “你想想你修道那么久是为了什么,为了享受?我告诉你,这是《天魔舞》。魔门一种已经失传的根本经义,最是邪异诡恶,你沉沦一次,道心就会留下施法者的影子,日后你们对敌,她便可以此影响你对她产生莫名的好感……倘若她将这神通修到最高境界,只要见到她,就会被她所控,届时任你修为再高,也都难以反抗……” “对了,你还不认得她的真面目罢!她乃是火云洞火云老祖的入室弟子,本名雨凌菲,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她为修炼天魔舞而来到日曦城……” 苏伏这时稍稍清醒,见安素问美眸之中亦有着情欲,便知她也受着莫大影响,并且她虽然威胁着自己,实则自己的双手都不老实,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索取着。 亦因此,两人的身体都愈来愈热,愈来愈热。 “嗯……” 便在此时,那边厢林可可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呻吟,原来不知何时,沈驰已然挺枪上马,就在这雅间做起了极其不雅的事情。 然而无人瞩目,因为另外四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舞妙儿,不,应该是雨凌菲的舞姿愈发露骨,随着舞动,薄纱都脱落在地,雪白的胸脯若隐若现,偏偏舞姿又是如此的优美与优雅,令人情欲高涨,又令人心神俱为之夺。 苏伏愈发不能忍受,便咬牙道:“你的手老实一点……还有你明知会落到这田地,为何不早早离开,害我同你一起受着这份罪!” 这话语气可不好,也难为他,本来只当做来开开眼界,哪里想到会陷入这困境。且这《天魔舞》实在有点可怕,以他目下的心境,都不能尽数抵御,才忍得万般辛苦。 安素问银牙紧咬,用冰冷冷的语声到:“我告诉你可以,但这是我最大的隐秘,你确定想要知道以后被我灭口?” “不过,你似乎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样的话,我就不得不杀你了……” 苏伏同样冷笑:“你确定能杀得死我?以你这分身……” 他向来不喜欢被人威胁,这个时候,又受着沸腾的情欲影响,便对安素问起了恶感,本来尚能节制的手就也开始报复般的上下游走。 没有两息,就将安素问的轻纱扯了开,似乎预示着干柴和烈火的碰撞,即将产生的后果。 然而安素问毕竟非是凡女,她口唇微动,有着无声令言:“九极玄微素女,转魂令……” 她的眸子急遽变幻,本来秋水满溢,春情无限,霎时就清醒过来,情欲尽数消退,她仿似换了一个人,感受着苏伏的轻薄,她怒意勃发,就要暗中下杀手之际。 就在此时,苏伏灵觉里突然传来感应,那是非常清晰的感应,这份感应来自尹玄素身上的灵应,这不禁令他骤然清醒过来。 清醒之后,就感受到怀中柔腻的娇躯,未免再次被情欲左右,他连忙推开了安素问。 两人眼对眼,竟都无言以对。 约莫又是两息,苏伏脸色微微一动,突然出声道:“对不住,我想上个茅厕……” 此言好似魔咒,将所有人都定在当场,就连全身心投入了舞蹈的雨凌菲,都僵住了身形,由她放出的气场忽然就寸寸瓦解,本来淫靡的氛围登时变作了古怪。 已然激情即将到达最高点的林可可与沈驰,这时连忙各自穿好衣物。沈驰还能淡定,林可可却是满面通红,几乎抬不起头来。 白海棠更是不堪,理好衣裳后,便捂面。 邵明轩古怪地望了一眼分离开的苏伏与安素问,道:“苏兄……可是素问姑娘不愿意……没有关系,我再找一个来便是……” 他常来星月舫,对于这安素问的脾性并不陌生。据说有豪客一掷千枚蓝玉,都不能一亲芳泽。且其身份似乎有些特殊,便连星月舫背后的大东家,都无法勉强于她。 苏伏这时哪里能实话实说,他略苦笑地起身,道:“不必了,少东家,沈道友,你们二人玩着,我去一趟……”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然而急切确不是作假,因为灵觉里,尹玄素的灵应前所未有的清晰,就在星月舫左近,他哪里还有心情在此厮混。 望着他的背影,安素问优雅地将轻纱重又披起,而后淡淡的说:“诸位玩得愉快,素问先且告退!” 待出了雅间,她眼眸内的杀机再也难以掩藏! 第五百一十五章:尹玄素? 苏伏疾驰在安阳街左近的巷道,头顶是高来高去巡逻的金阙卫。此时已是酉时,经过前夜连骚乱都谈不上的袭城,日曦城的戒备已是极度森严。就在方才,苏伏还被拦下盘问。 幸好身上带着临时身份玉牒,因其编号隶属王明阳名下,查证之后便得了自由,否则这个时间在城中乱逛,非得绑回去调查不可。 虽日曦城没有颁布禁令,可前夜绿林盗之事早已传遍,这个时辰许多店肆便都自主打烊,散修们也都回了自己住处,是以安阳街居然颇有些静逸起来。 循着冥冥中的感应,尹玄素似乎就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 苏伏在途中就捻决,施了《水幕天华》隐蔽气息,夜风拂过脸颊,使他仍有些迷离的心神渐渐清醒。想到方才那段‘艳遇’,当真是苦不堪言。那诡异的神通《天魔舞》更是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而身为火云洞入室弟子的雨凌菲,居然跑来庐州操持贱业,并且在星月舫的时日已然不短,改名舞妙儿,怕是有大半个日曦城的男人认识她。非但舞名,艳名亦是远扬,似乎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也不是一件难事。 如此说来,此女倒是人尽可夫?或许是为神通之故,那么这个女人要对自己多狠,抑或此神通有多么强大,值得她在无数男人身下承欢? 从安素问透出来的一点点信息,可见这个女人对雨凌菲颇多关注。 而安素问此女,居然与师洛水扯上了关系,令他怎么也想不通。最后心神为之夺,也暴露了他识破安素问便是师洛水的破绽,还不知她会怎样对付自己。 不过,倘若安素问便是师洛水,身为散修盟的公主,替散修盟招揽‘贤才’倒不稀奇。这也明证了安素问透露出来的那一点点信息的真假,否则以她的身份修为,为何要去关注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修?尽管这个女修还是火云洞的入室弟子。 苏伏的思绪急速运转,然而灵应的感应离星月舫并不远。这时,他的身形骤止于一处巷壁的顶上,借着楼宇的掩映,他眼睛微微一眯,便见就在前方的巷道内,有三个修士正在对峙。 确切而言,是两个修士冷冷盯着他们对面那个长得有些瘦弱的男子。 周遭有着颇为激烈的痕迹,那个瘦弱的男子身上升腾着斗法的余息,肉眼难见,却瞒不过《天眼通》的灵应。 苏伏定睛望着那瘦弱男子,只见他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长得平凡无奇,头带毡帽,黑皮短褂,黑色蹬马长靴,与普通散修几乎一致。倘若要说异样,那便是此人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散修’的典范,任何人见了他,第一印象便是散修。 正是这异样,加之那冥冥中的感应,令苏伏疑惑万分,此人究竟是否尹玄素? 苏伏心神微微一动,旋即收敛无形,他没有轻举妄动。然而当他眼神扫过另外二人时,疑窦又生,另外二人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入城之后便与他们分道扬镳的李羽。 只闻着李羽冰冷冷喝道:“不愧是神风马炎,历时两载,七个城池辗转,追踪至今才抓着你的马脚。不过,我今日看你往哪里逃……” 他身上的气息,却赫然是凝窍初期,又哪里是通神。 “李道友,何须同此厮废言……”他身侧一个修士二话不说,便祭出了一柄法剑。 那瘦弱男子,或者说‘神风马炎’连忙摆手道:“两位道友且住!在下不是你们说的神风马炎……” 他的身形疾退,躲开刺破虚空的法剑,急声说着:“二位道友请听在下一言,那神风马炎在下识得,其早年偷盗了许多商行与小门阀的珍宝,却与在下没有关系,二位道友必然是认错人了!” “神风马炎?”苏伏心头疑虑更甚,他可从未听过真界还有这么一个神偷。 李羽取了一柄雪白的羽扇出来,轻轻一扇,就见虚空骤然传来‘兹兹’的恐怖挤压声,就见身形暴退的马炎身后突兀地涌出来数丈地火。 这真是非同小可,苏伏心头凛然生寒,震惊于那扇子,同他的修为。 马炎身形骤然一化作五,分作五个不同的方向去,然那地火似乎早有预料,‘嘭’地四处散碎。 “啊——” 下一息,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这分身似乎都与真人无异。 “统统住手!” 就在此时,虚空蓦地裂开一道空洞,自内里突兀地跳将出来一个闪烁着明光的巨塔。此塔一出,天地竟为之变色,地火与法剑尽皆消泯于无形。 仿似受到重击,那祭出法剑的修士脸色一白,便呕出一口血来。 “万丈浮屠!” 李羽脸色微变,一挥手中羽扇,然而已不及,那塔突兀的放出绳状灵光,将二人捆了个正着。以他们修为,居然丝毫不能动弹。 “砰!” 他们二人如此,那马炎自然没有好下场,还更惨一些,被摔在地上,使得巷道发出剧烈的爆响。 那塔是法器,苏伏认得,被称之为‘万丈浮屠’,他尚未及打听这法器来历,不过必然来头不小。 苏伏眼睛微微眯起,那塔仅仅显身就将三人制服,虽然与法器有关系,可他总觉得有一丝难以言述的微妙感。 “尔等居然敢视日曦城禁令如无物!” 虚空蓦地响起脚步声,却见那一晚见过的‘执事’张敬青自虚空缓缓踏步而出。 不止是他,‘塔’放出了明光,便见十数个金阙卫紧随其后,将李羽三人围了个水泄不漏。 张敬青的脸色不太好看,自从那一夜被叶清秋落了面子后,他就闻到族中许多风言风语。虽然这些风言风语无法真正影响到他,可他向来是一个吹毛求疵的人,又怎么能忍受。是以这两日暗中巡城已久,便是欲抓绿林盗一个正着。 没想到绿林盗没见到,却碰到违了禁令的三人,他脸上露出冷笑,喝道:“全都带回去,一个个审问,珍宝大会在即,绝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且慢!” 就在苏伏微微蹙眉之际,巷道尽头却忽然行来一个人。苏伏见到此人,瞳孔微凝,怎么是他! ps:万万分感谢浪子齐道友的打赏,对不起今天更新晚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第二回合的交锋(上) “邵逸夫?” 张敬青脸色略有意外,他手掌一握,‘万丈浮屠’便消失无踪。旋即淡淡道:“你有何说?” 毕竟是城中商行的家主,他也不好甩脸色。 这时三人都已被金阙卫押下,三人皆不敢反抗,那马炎满是无辜地说:“我没有违反禁令,只是被迫反击而已,怎么把我也抓了……” 这个时候李羽只是对着马炎冷眼相向,似乎也没有多少恨意,只是他的眼角余光,透出来的意味却显得高深莫测。 宛然一切都落在他的眼底! 苏伏有一种感觉,自己的行藏似乎完全暴露在了他眼底下,心头凛然生寒的同时,疑惑愈发浓重,这个李羽到底是什么人?他与这疑似尹玄素的马炎究竟唱的什么戏?若非知道这个马炎身份有问题,他还真难瞧出这破绽。 不过,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邵逸夫,他居然参到了此事里面。 就见邵逸夫脸上堆笑,自暗沉的巷道尽头处疾走出来,扫了一眼被金阙卫押下的三人,惊讶道:“柳道友,你怎跑来了此地,害邵某到处都寻不着你!” 他说着,就冲张敬青拱了拱手,笑道:“张执事,此事是个误会,真是个误会!这位道友唤作柳关月,乃是我邵氏新晋天品护卫,这不正给他安置宅院,却没想到他逛街到了此处,与两位道友引起误会!” “新晋天品护卫?”苏伏眸子微凝,自己虽然在考核结束前就离开邵府,可他印象里绝没有这个人,倘有,绝难瞒过他的感应,这个邵逸夫为何要保下此人?为此不惜谎言相欺? 张敬青冷眼望着他,淡淡道:“你如何知道他与他们发生了误会?还是说你一直处在暗中窥伺?” 邵逸夫脸色微僵,眨眼就恢复,他苦笑道:“张执事说笑了,邵某修为低弱,如何敢窥伺三位高手斗法。再者言,邵某在此处窥伺又图的什么。” “能知道三位道友有误会,乃因此处斗法痕迹。张执事总不会认为以邵某修为,还看不出此处异状罢?” “倘张执事不信柳道友的身份,我可请刘雇头过来作证……” “不必了!” 张敬青冷冷一笑,道:“即便他是柳关月,即便他是你邵氏天品护卫,那又如何。违反禁令通通都要受到惩处,按轻量算,亦要关个十天半个月。你邵逸夫还未有那份本事保他,除非……” “你能拿出十万枚蓝玉替他赎罪!” 邵逸夫的脸霎时转绿,勉强保持着笑意,道:“张执事喜欢按规矩来办事,这也无可厚非。那么既然柳道友乃是被动出手,至多不过驱赶出城而已。” “驱赶?” 张敬青脸色闪过一抹疑惑,便向着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个手下显然知道,便传音道:“好教执事大人知道,被逼还击,仍是违了禁令,然考虑情面,确是有如此规矩,并且三日之后,禁令就取消,还可照常入城。” “实则此规矩另有讲究。倘若此人死在日曦城,总是一件不好听的事,会影响日曦城声名。然而驱赶出城,恩怨自然就在日曦城外。我们只装作将这二人抓回去,暗中再放之,让他们自行解决了恩怨,以免下回再就日曦城爆发冲突……” 说到这里,这个金阙卫语声微微一顿,带着一丝为难说:“可目下因绿林盗之故,这两日日曦城只许进不许出,若是按此规矩来办,恐怕需要城主抑或大人您的亲口令不可……” 张敬青听完这话,眉头微微皱起,他心底又是无奈,又是不悦。无奈的是,日曦城还未有实力无视任何大门阀。不悦则为此现状而憋屈,倘若玲珑阁有足够实力,便是剑斋弟子在城中违反禁令,照样带回去,该惩就惩,该杀就杀。 可惜,就目前而言,还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首先玲珑阁虽然有几个真人,却大都常驻在外。自己的师尊大人落日城主,在真界声名卓著,然而他却不是张氏之人。至多不过日曦城的守卫者而已。 再则玲珑阁没有纯阳大能,没有举世闻名,震惊真界的根本传承,更没有大门阀传承千秋万世的底蕴基石。想要成为与大门阀比肩的存在,不是一两代人可以做到,没有数劫乃至十数劫来积累,那是绝无可能的。 他这一番思绪转瞬即过,脸上没有表情,扫了三人一眼,道:“既然如此,那就按规矩办罢。去两个人,持我口令,将柳关月驱赶出城,嘱咐城守,此人三日内不得入城……” 话音才落,就有两个金阙卫押着柳关月向城外去。 邵逸夫如释重负,跟随在旁,宽慰道:“柳道友,不过三日而已,虽然错过了珍宝大会,可三日之后还是可再入城来……” 音声渐去渐远,苏伏并未听到张敬青手下的传音,自然也不知此规矩。而就在此时,他敏锐瞥见那柳关月即将没入夜色的嘴角,极为隐蔽的扯起了一个弧度。 苏伏骤然醒悟,这三人斗法不过是演戏,唯一目的便是将此疑似尹玄素的修士送出城去。而邵逸夫的作用,便是令张敬青不得不按规矩来办,否则即便他将人都带回去,又有谁知道? 他愈是想,愈是觉得大有可能。倘若这一假设成立,才能解释邵逸夫谎言相欺的因由,才能解释柳关月身上携带着《天眼通》灵应的缘故。 “而太渊令会出现在珍宝大会上,恐怕也是虚假,尹玄素是要借着珍宝大会之名目,将所有觊觎太渊令的各路牛鬼蛇神引到日曦城,而后再施个金蝉脱壳之法……可他如何知道绿林盗会攻城而导致日曦城戒严?倘说他与绿林盗有关联,抑或他本身便是绿林盗,那么前夜攻城是他指使?” 他眉头深锁,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接踵而至,一条接着一条的线混乱无序,令他心神愈发紊乱。不过,他已经隐隐抓住了线的脉络,现下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理清,相信便能推测出蛛丝马迹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绝不能让这个疑似尹玄素的修士逃出城去。如今日曦城戒严,必难进难出,没有个好的由头想出城,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自张敬青对待邵逸夫的态度便可知,邵氏商行在城中还没有太大的话语权,遑论他一个邵氏新晋的正牌天品护卫。 想出城去,不是没有办法,可待他设计出了城去,尹玄素早也不知所踪了。 一番思绪就此沉淀,借着夜色,他的身形绕了左近巷道,悄无声息地赶往城门口去。 他离开之后,被押着的李羽很隐蔽的莫名一笑,旋即敛去。 张敬青望着邵逸夫远去的背影,突而冷冷道:“此人甚为可疑,张焕,李烨!” “属下在!”方才传音的与另外一个身量不高的两个金阙卫齐声应道。 张敬青回身来,望了一眼李羽二人,意味莫名的说:“将这二人带回去严查细审,绝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绿林盗的奸细!其他人同我去查一查邵氏底细……” 众人轰然应诺,张敬青说着,又向着张焕使了一个眼色。 张焕登时心领神会,便与另一个金阙卫押着人去了。 望着他们背影,张敬青心神略有些浮动,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兆。至于怎么不好,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停在巷道内沉吟半晌,身为修士,但有心血来潮,便绝非无由,他眸子闪了一闪,待张焕等人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道:“再去两个人随同在后,不要对张焕所做的事有任何疑问,倘那二人‘逃’出城去,珍宝大会之前,都给我盯紧了,倘有丝毫异常,不必犹豫,即刻回来报于我,听清楚了吗?” 便有两个金阙卫恭敬地应下,旋即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里。这些金阙卫,没有一个修为弱于凝窍,单单凝窍修士数量而言,整个真界大概没有大门阀可以比肩。 不过即便是日曦城九阁的金阙卫一齐对纯阳大能出手,也不过是搔痒罢了。 “走罢,我们去拜访一下邵氏商行!” …… 张焕押着人,却没有往玲珑阁的方向去。 “敢问两位道友高姓大名!哪里修行!”他走的很慢,很客气地问着。 李羽与同伙对视一眼,淡淡笑道:“我唤作孙士羽,山中修行,会摆弄一些小阵法。” “我是孟骁!”他的同伙只是淡淡地报了名字。 “孙士羽?孟骁?” 张焕步伐一顿,心头一惊,旋即失笑道:“两位名字真巧,却与那绿林盗的两个大当家一模一样!” “呵呵——” 自称孙士羽的李羽发出莫名的笑声:“孙某确是绿林盗大当家之一,没想到两位道友居然认得我等。” 此言一出,张焕沉默一瞬,突以急遽的速度伸手向储物袋,然而他的手却诡异的僵住。 李烨的反应慢上一些,更不必说,两人宛如断线傀儡,一动也不动。 “鬼谷子孙士羽!法剑符师孟骁!……”张焕惊骇欲绝。 第五百一十七章:第二回合的交锋(中) “其实孙某听到了你与你们家小少爷的传音,本来想着就此出城去便也罢了。可他却又遣了两只老鼠来,这又是何必呢!” 孙士羽摇身一变,形容登时变幻,白色的长袍裹身,面相儒雅,充满着读书人的文气,两撇八字胡朝天翘起,手持羽扇,温文尔雅地笑着说:“绿林盗向来只求财不求命,可却被你识破了我的真面目,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四人处在一处幽深的巷道内,距城墙并不远,张焕意要按‘规矩’来办,本欲打探出两人来历,与那柳关月的恩怨,知道大概便可,至于他们要如何解决,却与日曦城没有关系。 哪料到这两人却是令整个日曦城都闻风丧胆的大人物! 张焕咬牙道:“两位变装易容,可瞒得过他人,却瞒不过落日城主,他老人家想必早已知道你们入来……” “不必担忧,有此器在,可暂时令我二人不暴露气息。”孙士羽笑着取出一件珍珠般的法器来。张焕一眼看出,这法器有三十六层小圆满禁制。 “苍月珠!” 本来尚能保持冷静的李烨面色大变,颤声道:“它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孙士羽很快又收了回去,淡淡笑道:“微烟老人当时炼制此器,难道没有想过它也会有落在我们手里的一天?” “杖竹剑客青虚子,仗义侠骨是微烟。微烟老人虽赞誉无数,然其又非天道化生,怎么能预知后事。” 孟骁面无表情,不轻不重的说着:“老二莫要废言了,快将他们收拾了,免得引起那小家伙的怀疑。” 他口中的小家伙自然是张敬青。 而微烟老人,则是天工坊创始人之一,现如今仍是天工坊的守护神。其生性仗义,凡是不平,皆要管上一管,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物。同时亦是个炼器大师,苍月珠便其亲手所炼,并亲自祭炼至三十六层禁制,只因修为愈高,法器在某个方面却愈发跟不上他的步伐,便弃用之,没有想到落到绿林盗的手里。 苍月珠有一个较为有名的功用,那便是可在一定范围内掩盖气息波动。 孟骁语声未落,手指突兀的轻点虚空,只见虚空泛起波纹,依稀有符篆的模样,就闻着不远处传来两道惊呼,眼前一闪,就见两个随后跟踪而来的金阙卫亦被定在原地,丝毫也不能动弹。 未待他们再发声音,孙士羽手中羽扇轻轻一扇,就见虚空蓦地涌出成千上万条白丝,将他们缠绕了个遍,不多时便形成一个个雪白的蚕蛹。 “老二你太心软了,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孟骁见状,蹙眉说道。 孙士羽法决变幻,那蚕蛹便纷纷融入了地底不见,居然丝毫气息也没有了。 “三弟,杀了他们是很容易,可我说过了,绿林盗求财不求命,不要动不动就杀人!” 他摇头说着,又自储物袋取出两个小巧的‘人偶来’,将其中一个丢给孟骁,才淡淡道:“三弟,绿林盗想要长存,就要讲道义,讲规矩,否则很容易便会引起众矢之的。如今好不容易才成了一些气候,可不要因此而葬送了无数先辈的努力!” “哼!” 孟骁接过了铃铛,便发出令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他的形容再度变幻,居然幻化成了李烨,而这一切动作都是那么水到渠成,似乎两人早有算计。 “众矢之的?倘若尹玄素成为绿林盗的大当家之事暴露……”孟骁露出冰冷的笑意,“不论绿林盗有多仁慈,即刻会受到围剿,没有大门阀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他所用正是‘虚空傀儡’,幻术大家才能制作的一种人偶,修为没有超过二人者,绝难看出破绽。 孙士羽则将自己幻化成张焕的模样,他淡淡一笑,道:“此乃大哥决议,你我就不要多做置喙了。而况此次行动他也是出了力的……” “老二你第一天认识尹玄素?要说没有他自己算计,那倒是奇了……罢了,多说无益,李烨的记忆提取出来没有?” 孙士羽便捻决,指间蓦然生成灵光,轻轻一弹,便没入孟骁天灵内。 待孟骁彻底接收,孙士羽才轻轻笑道:“走罢,让我们去应付应付那个小少爷。” …… 与之同时,邵家大宅一处别院的主卧内,传出了浓重的鼻息,与一道柔弱的呻吟,间杂有‘啪啪啪’肉体与肉体碰撞的声音,谈不上淫靡,有的只是发泄。 此处乃是邵元方的别院,他在邵家地位仅次于邵明轩,某些方面,还要甚于邵明轩。 昨日凌晨在睡梦中被邵明轩绑去赔罪,途中反抗时还遭来一顿胖揍。真是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令他心底犹如万蚁啃噬,直欲杀人泄愤。 “死……死……给我去死……” 邵元方年少而俊朗的脸庞狰狞着,他的全身赤裸,身前则是像狗一般趴在书案上同样赤裸着的年纪不大的女子。 每喊出一个‘死’字,他就用力地撞击,而那女子便会发出一声似乎痛苦,似乎舒爽,无力的呻吟。 在他们下身贴合处,有鲜红的血液淌下,可见是蜜瓜初破。 终于,在邵元方眸子猩红,发出了宛如野兽一般的咆哮时,云雨才算收歇。 邵元方冷冷地推开那已然瘫软而近晕迷的女子,也不管她就倒在地上。那桌案上,是邵逸夫留给他的亲笔信,他已然看了不下十遍。 信纸是上等的镇纸,此时却已皱成了一团烂泥,显见它被碾成团后又展开,又碾成团又展开,如是重复数次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就在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邵元方行去榻处,简单披了一件外衣,就去开门。 却是他的狗腿子李三邦,只见他的脸上带着浓郁的喜色,道:“少爷,邵明轩果然去了星月舫,而舞妙儿姑娘也已应了您所请,您今夜可大胆行事!” 邵元方闻言,却没有出声,眸子闪着寒芒,负手踱步入了卧房。 李三邦一瘸一拐地紧随而入,瞥见地上的姑娘,他冷冷一笑:“少爷,是否处理了她?” “唔!” 邵元方背对着他,展开了那团犹如烂泥一般的纸,只见其上写着:元方吾甥,今夜邵氏到了不得不抉择时,为摆脱尹玄素,吾愿拼死命……只盼邵氏能渡过难关…… “元方吾甥,舅父自小与汝娘亲感情甚笃,爱屋及乌,才对汝多番宠爱!吾担忧吾去后,明轩害汝性命,是故于护卫堂留下了诸多死忠,他们会听汝一人命令,绝不会有丝毫反抗,汝当善用之……” ps:求收藏,求推荐!!!! 第五百一十八章:第二回合的交锋(下) 苏伏疾驰来到城门口时,那押送的金阙卫尚未至,这时城门口有许多欲出城,却被重重金阙卫拦下的散修。 有些身份可疑,便径带回审问,而有些身份无疑,且是奉了各大商行氏族的命令,核实之后,倒也没有留难。自然,没有城主谕令,还是无人可以出去。 他抬首望了望天,日曦城的护城神阵虽未开启,可载着金阙卫的飞楼船却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覆盖了整个日曦城的上空。另外便是他城的行商过来贸易的大型渡云舟,本城商行外出的渡云舟,飞楼船,云木梭等等。都被金阙卫引领着从指定的空域轨道降落在城中心的平台处。 自然,从其上下来的修士都受到了严格的盘查,并且每一个都必须登记造册。倘是各大商行氏族的护卫,便也尽都安排在了金阙卫管控的地域,以此种种手段保证绝不会让绿林盗混进来作乱。 望着这些,苏伏心头略安心,量尹玄素插翅也难从空域逃走! 可要如何在不揭破他真面目的前提下阻止他混出城?这是个颇费思量的问题。 苏伏隐在距城门口约莫百丈外的一幢店肆的屋梁顶上,借着夜色的掩盖,加之《水幕天华》隐去了全身气息,倒是未曾被识破行藏。 这个时候被识破,怕是有口难言,王明阳也不能保他。但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欲要阻止尹玄素出城,不动手戳破他的真面目是不可能的。 倘期望出现变故,倒还不如寻个办法混出城去,暗中尾随而后抢回太渊令来的实际。 然,目下最关键者,是如何阻止尹玄素出城,却又不暴露他的身份。倘尹玄素暴露出来,非被城中诸多牛鬼蛇神撕成碎片不可。 就在他暗中思忖之际,那疑似尹玄素的瘦弱男子已被押送过来,令苏伏感到意外的是,邵逸夫居然仍跟随在旁,也不知他在图谋什么。 “闻听令公子与邵家主不合,此事倒也奇了,父子不合还能将商行经营到如今这规模,不愧是邵家主……” 一个押送尹玄素的金阙卫并不将这任务当一回事,更不知他押送的人疑似尹玄素,那个恶名昭彰的鬼弃道人。 而以他的身份,自然还不能够像张敬青那样对待邵逸夫,要知道邵氏虽才崛起不到十载,可在城中却是可排入前十的商行。 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奉承邵逸夫的,这金阙卫心思灵巧,同他邵逸夫打好关系,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邵逸夫闻言,眸子微微一闪,他望着被押着的瘦弱男子,莫名一笑:“此乃常事!因邵某做了一些他不能理解之事,明轩能忍到现在没有发难,已是极为难得。” “呵呵……” 瘦弱男子抬起首来,回视邵逸夫,笑道:“如此说来,东家对少东家,还心怀歉疚呢!倒不像外界以为的那般‘水火不容’,只盼少东家能早早明白东家的苦心才好……” 两人都是话中有话,两个守卫也不傻,这时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疑道:“柳道友乃邵氏新晋天品护卫,接触邵氏不到一日,怎么知道邵家主对明轩公子有着何种苦心?” 隐于暗处的苏伏恰将这对话听个正着,这时他们行出这巷道,就能见着城门,而此时城门口正一个个排查欲出城的散修,谁也不知他们正接近。 那个守卫话音才落下,邵逸夫前行的步伐忽然顿住,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眸子微微闪着寒芒,道:“那是因为此人乃是邵氏常客,他不姓柳,他有一个你们都认得的名字,尹玄素!” “尹玄素?” 语声平平,却宛如炸雷一般响在耳边,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就连隐在不远处的苏伏都是心神俱震,这邵逸夫如何知道尹玄素身份? “嗬嗬——” 瘦弱男子发出很古怪的笑声,随着这笑声,周遭虚空居然被禁锢,邵逸夫本来在话音未落之际就欲祭出雷霆手段,然而却发觉法体无法动弹。 “尹玄素!” 邵逸夫的眸子不再压抑恨意,尽管法体不能动弹,他仍死死盯着尹玄素,“你休想再让我替你做任何事,邵氏在我死后,与你再无联系,你休想……” 然而他的话语未及说完,便就连口唇都无法动弹,宛如石化。 两个金阙卫更是不堪,恐惧使他们不断地想颤抖,可偏偏法体又不听使唤,便僵在了原地。 此人果是尹玄素,就见他缓缓脱离两个金阙卫的钳制,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襟,扫了僵在原地的三人一眼,微微笑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背叛我!邵氏能走到如今这地步,大半可都是我的功劳。邵逸夫,你真以为邵氏的崛起是你自己的本事?” “没有我尹玄素,你邵逸夫算个什么东西?” 尹玄素笑容不变,“罢了,多说无益。邵逸夫,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说服我的机会……” 这巷道距离城门口极近,尹玄素似乎也不想引起惊动,他的手缓缓抬起,就见两个金阙卫的身形凌空悬浮而起,两人似乎受到了莫大挤压,其法体皆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他们的表情扭曲,仿似承受着莫大苦痛。 邵逸夫口唇似乎得解,他冷冷的笑着,丝毫也不将自己存亡放在心上,道:“啊娴是死在你手里的,我用了五载时光,才终于彻悟,你不过就是为了利用我而已……啊娴不会白白死亡,邵氏上下知道你存在都已被我处理……” “尹玄素,从今往后,邵氏上下无人再认得你,你的一切痕迹都被我抹消……明轩定会让邵氏更上一层楼……” “原来你知道……”尹玄素的表情渐渐冷漠,“不过你不是欲要将邵氏交给邵元方?看来你隐瞒了我不少东西……还是说,从始至终,你与邵明轩的不合都只是在做戏而已?” 邵逸夫音声带着冰冷怨毒:“我不让他知道你的存在,便是为了今日,邵元方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今夜便会有一个结果,而你,尹玄素,今夜你也逃不了,我已遣人去知会了我所知道的所有大门阀之人,他们必然已在赶来此的途中,你……” 尹玄素不屑的一笑,又锁闭了他的嘴,道:“过早就暴露你的小伎俩,以为对我还有用?” 这时两个金阙卫法体内的灵气再也不能阻挡巨力,两人在一阵‘噼里啪啦’脆响之后,化作了一滩烂泥,随着尹玄素一挥手,便连烂泥都消失无踪,非常的诡异。 做完这些,他自储物袋取出两枚虚空傀儡,微微笑着施法捻决,只见他自身与邵逸夫的模样尽皆大变,化作了两个金阙卫的模样。 “你……” 邵逸夫双眸圆睁,对方似乎早料到这局面,居然早早就备了虚空傀儡,以此瞒过城守再轻易不过。 尹玄素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饰,又替邵逸夫理了理,才笑道:“少待出城,若是你能配合,我便留你一个全尸……” “你休想!”邵逸夫面上涨得通红,然而在虚空傀儡的遮掩下,他的真实面容无法显露,也就无法揭破尹玄素,这个时候,他的心底不禁有些绝望。 然而,就在此时,尹玄素正欲操控着邵逸夫一同往城门而去时,虚空骤然传来一道淡淡的细微的破空声。 尹玄素脸色一紧,忙伸出手掌,这时他再难压抑气息,只见他的手掌骤然涌出黑色的雾状体在其身前蔓延。 “嗤——” 那破空声却是一柄普通的长剑,尽管来势凶猛,陷入黑雾里,却犹若陷入沼泽,只闻闷响,却连尹玄素衣襟都没有摸到。 然而剑只是普通的剑,更为致命的却是此剑主人的双指,并成剑指的双指,蕴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气体,势如破竹地刺中了尹玄素的天灵。 无声无息的,虚空傀儡就爆裂成粉,在漫天碎片的纷飞中,就见一个鬼脸面具显出。 尹玄素真身再难掩藏,他双手法决变幻,就见被洞穿的黑雾倏然巨涌,一道尖锐的颤鸣,似是鬼哭,来人就被迫退,显见对黑雾有着忌惮。 邵逸夫只觉眼前一花,便见长剑的柄回到了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略显眼熟的青年手上,他的脸色冷峻,眼神炯炯,似乎正酝酿下一道雷霆一击。 “哈哈哈,苏浮尘!” 岂料尹玄素不惊反喜,大笑着说:“果然是你,不枉我处心积虑引你出来……” 苏伏在显身前,亦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他本欲在引起金阙卫的注意前杀死尹玄素,取了太渊令便离开。哪曾想《少白帝印》仍是不成气候,没能一击建功。 奇袭未见成效,他正欲取曼珠沙华施雷霆手段时,而闻着对方此言,竟罕见的犹豫一瞬。 事实证明,这一瞬至关重要。 巷道在下一息,蓦地响起了呼喝:“尹玄素,终于找着你了,给道爷死来!” 紧接着便见十数道身影跃入巷道,其中竟有两个还是认识的。 ps:对不起,来晚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意外的算计 水洛泽有些百无聊赖地游走在仅仅偶尔会出现几个巡逻的金阙卫,冷清的安阳街上,他知道,再行不远便是城门,他便是在那儿与城守起的冲突。 路上来了好几拨盘查身份的金阙卫,好在有着玲珑阁给他的临时‘通行证’,这给了他不少的便利。 然而此便利几乎无用,想也知道,如今安阳街如此冷清,肯定是寻不到苏伏的踪迹的。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也只是希望能交上好运气而已。不过,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别亦难,不知道她找着苏伏没有。她找着苏伏,会否真如她所言藏起来不让自己找着?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叹,别亦难其实什么都挺好,就是男女同体令他无法接受。而况她乃是魔宗之人,屡屡思及此,心里头就有一个难解的疙瘩。 行着行着,前方忽然有剧烈的灵气波动,疑似有人斗法。他的两道剑眉微微向上一拧,莫不又是绿林盗罢? 他身形一闪,便向事发点而去。待近了些许时,遥遥闻到一个令他激动万分的声音,便向着那巷道冲了去。 …… 这边厢,尹玄素丝毫也没有被围剿的觉悟,居然放出大笑声:“哈哈哈,苏浮尘,你竟然在你爷爷身上下了追踪术,难怪能寻到我……” 他的双手张开,黑雾冲天而起,立马就引起了左近巡逻金阙卫的注意。 而黑雾首先迫退了数个突入来的修士,而后缠绕向邵逸夫,在其体内绕了一圈,便使他眼白向上翻动,法体居然出现了溃败象。 “苏兄,没有想到你居然捷足先登,不知太渊令到手没有?” 这十数个赶来的修士中,居然有孙仲谋在场,他阴测测地盯着苏伏打量,捣毁了他的赌坊地底密室,已被他惦记上,如今连太渊令都被他抢先一步。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脑海,他心底将苏伏恨透了。 “苏道友果真深藏不露……不愧是青衣小姐的护卫!” 而另外一个,居然是散修盟的罗碧虚,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不知是苏道友自己来寻这太渊令呢,还是奉了青衣小姐的命令?我家小姐,还等着青衣小姐的回复呢!” 苏伏按剑,凝而不发,他微微眯眼,扫了一眼凶焰滔天的尹玄素,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是冰寒冰寒。 他已然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若尹玄素是故意借着灵应引自己现身,那必然是为报太渊城的一箭之仇,第二回合的交锋,他显然就落在了下风。 当然,最为棘手的还是他那句话。现下场内人都知道他苏伏能追踪到尹玄素,而今夜这尹玄素是本体便罢了,倘仍是分身,那就有好戏看了。这些对太渊令虎视眈眈的人,必然会追着自己讨要尹玄素的行踪。 而尹玄素既可以此反引自己现身,那《天眼通》的灵应必然早被他化解。如此一来,就又有一个疑问,尹玄素为何不惜与人上演一场蹩脚的戏,就只为了将自己引上钩?报复那一箭之仇? 他心底带着些微苦笑:我必然是扯上某个阴谋的漩涡,被这尹玄素利用了…… 这时,他想到了李羽,想到前夜分开前他的那个古怪的眼神,如今想来,是那么的莫测,本来习惯隐忍的散修形象登时推翻,加之他隐藏修为还能不被自己发现,那么说不准还不止凝窍而已。 苏伏心底的思绪几乎转瞬就过,这时周遭人似乎都在等着他的回答。以至于没有人理会即将死去的邵逸夫。 他扫了一眼兀自挣扎的邵逸夫,复又暗忖:按此人方才所言,必对尹玄素有所了解,倘今夜尹玄素现身是为了算计我,那么这必然又是分身了,他的目的不是出城,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他知道一些,不能教他白白死了。 思绪才定,他眼中闪出一道寒芒,淡淡的杀机才动的瞬息间,身形就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却只见普通的长剑直刺尹玄素。 尹玄素高声笑着,将手一抬,又是一挥,黑雾就蔓延而去。 “嘶——” 那长剑至半途,居然转动,而后凭空发出一道剑气,目标却赫然是邵逸夫。 “嗤嗤——” 剑气撞上黑雾,发出淡淡的闷响,而后切碎了连结邵逸夫的黑雾,苏伏的身形适时出现在邵逸夫身侧,他二话不说,提起意识已然接近崩溃的邵逸夫,几个腾挪之间,就此远去。 长剑‘当啷’地落了地,惊醒了‘观战’的众修。 他们没有人动,因为尹玄素仍在场内,他们都听过尹玄素的大名,知道他常由分身示人。可谁也不知这具是否本体,然而无人敢赌,就目前的证据而言,太渊令应该仍在尹玄素手里。 “呵呵……” 尹玄素居然缓缓撤去了黑雾,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眼睁睁望着邵逸夫被苏伏救走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 “在此局面,你竟能反应迅速的做出如此恰当的应对。便是本道爷,自忖都无法做得更好,苏浮尘,本道爷对你真是愈来愈好奇了!” 他淡淡笑着,复扫了一眼周遭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众修,略带辛辣的讥讽道:“尔等无论心智修为,皆要差他一等,凭什么和他争太渊令?” “该死的尹玄素,今日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太渊令?你们似乎在做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就在孙仲谋等人火光万丈时,耳边骤然响起一个的声音来。 就见虚空突兀地落下一个身影,他扫了一眼所有人,剑眉皱起,道:“谁能告诉我,苏浮尘往哪儿去了?” “去你大爷的苏浮尘,给我去死!” 孙仲谋心头正怒火腾腾,此人如此高调现身,使他怒火登时转向了他。几乎是想也未想,身形骤然化作细碎的骷髅头,发出宛如万化洪流一般的声音涌去。 因是夜里,他未能看清来人,罗碧虚却在此时发出一道惊呼:“水……水洛泽……” 第五百二十章:意外的算计(下) “水……水洛泽?” 她的音声未落,就见巷道内骤然爆发出一道炽亮的剑光,兼之孙仲谋的惨叫。仅仅一息,就见一道黑影自剑光破出,而后仓皇遁走,竟连狠话都不及放下。 “哼!” 剑光散去,水洛泽淡淡负手而立,身侧是青色的本命飞剑,身上锋芒,宛如一柄绝世神兵出鞘,傲然立于天地之间。 这便是剑修,同阶无敌的剑修,尤其是水洛泽这种已然领悟剑气成丝,剑光衍化的剑修。 倘孙仲谋不要如此大意,徐徐图之,或还能战几个回合,绝不至于如此丢脸的落败。 罗碧虚瞳孔凝缩成针状,在归墟,他就数度听闻水洛泽的威名,如今亲见他出手,果有莫测之能,心头不禁想到,此人在此时来到此地,莫非剑斋亦觊觎太渊秘境? “苏浮尘的话,他往那儿去了……”她定了定神,指着苏伏远去的方向,轻声说道。 水洛泽向着她拱了拱手,淡淡称谢:“多谢!”旋即他的身形就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巷道里。 场内寂静一瞬,尹玄素望着剑光背影,眼睛微微眯起。 “杀了他!” 连串的意外,并未止了他们对于太渊令的渴求,并且有越来越多的修士向着此地涌来。 十数个凝窍以上修士齐动,声势颇是惊人。 而在上空处,早已抵达此处的金阙卫,都没敢下来,因此处形势已不是他们能够管控。这十数个修士,一个个气息都不下于孙仲谋,皆是大门阀的弟子,他们如何敢动? 在他们围攻下,尹玄素落败几乎是毫无悬念,他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便嘿嘿地大笑着:“不怕告诉尔等,道爷这也是分身而已,欲寻我本体,便去寻苏浮尘罢,他在道爷身上做了手脚,应该能寻到道爷本体……” 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尹玄素这分身就虚化成空。分身破灭,都不忘给苏伏下个绊子,相信苏伏在这之后定会遭到无数的逼问与追袭,思及此他就不禁畅快万分。 就在此时,又有三道强大气息联袂而至,惜只闻到了尹玄素最后的大笑声,其分身破灭,居然没有留下一丝的残骸。 罗碧虚灵觉只一扫动,就知道了来人是谁,她盈盈一礼,道:“见过三位师兄……” 散修盟倚附东都魔宫已久,她称三人为师兄,倒也不稀奇。 来者正是陆游,李元佑,沐仲和三人。他们一到,先行的几个修士纷纷行礼招呼。 这三位在门中,如今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即便同为大门阀弟子,有些地位仍是相差悬殊。 陆游皱眉嗅了嗅,道:“我怎么闻到了剑斋的味道!” 罗碧虚应道:“陆师兄,方才水洛泽来过此,似乎在寻一个唤作苏浮尘的散修……” “哼!方才我闻到这尹玄素张口闭口都提到此人,此人究竟什么来历?”陆游眸子微冷,太渊令事关重大,师门可是下了至高密令,他们这些出来的弟子,只要有人寻到太渊令,便可直接晋为真传弟子,诱惑极难抵御。 是以场内人,几乎每个都是竞争对手。 沐仲和淡淡接口:“大概是个有些运道的散修罢,虽然无足轻重,可他既然能找到尹玄素,却又变得举足轻重了。依我看,先将他寻出来才是紧要,或许水洛泽早就知道尹玄素仍是分身出来耍弄大家,是以才径去寻那个散修,两位师兄以为是不也是?” 自从莫孤寒死于归墟,沐仲和回师门后,先是遭到了各样为难。然其心志于归墟磨练,心境修为得以突破,便就此崭露头角,修为进境极快,落在门中其他高层眼底,自然得了赏识,如今距真传不过一步之遥。 在庐州也渐渐小有声名,是以场内也无人在敢小觑于他。 李元佑瞥了一眼尹玄素分身虚化之地,淡淡说着:“这个尹玄素果真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倘就如他所言,苏浮尘能寻到他,那便也罢了,倘是不能,总不能逼迫于他罢?” “尹玄素之言不足信,虽其并未当面否认,不过我倒觉得个中另有蹊跷。倘我等将精力浪费在寻找苏浮尘上,待将他找出来,便是苏浮尘果真能寻到尹玄素踪迹,此恶魔又不知耍弄了何种花招,将我等折腾个一日两日,师门怪罪下来,谁能担当得起?” 陆游‘哼’了一声,道:“担当不起也要担当,不然元祐你有甚好办法寻到尹玄素?” 李元佑无所谓的淡淡道:“太渊令只有一枚,我等皆想要,不如就分开,以自己的想法来行动罢!” 他语罢,身形就闪了一闪,消失不见。 他走之后,本来欲去邵氏清查的张敬青便姗姗来迟,此次他出场不敢张扬,在得知尹玄素出现过后,他甚至都没有去管聚在一处的众魔修。 即便是玲珑阁,太渊令也是不敢碰的,这是落日城主特意嘱咐过的事。 金阙卫复又散去,张敬青这才将身形缓缓落下来,笑呵呵地拱手道:“在下张敬青,乃玲珑阁执事,见过诸位道友。听闻尹玄素踪迹显现?似乎没能抓到他本体,在下也感甚为憾之,不过相信众位道友皆是人中龙凤,尹玄素迟早会落到诸位手里……” 陆游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像你这么年轻就能当上执事的人不多,而你姓张,应是玲珑阁各大氏族之首的张氏。凭你张氏出身,又有资历又有修为,身上似乎还带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何须虚言奉承我等。” 张敬青脸色一僵,素闻陆游性子极端,果一着面就令他难堪。 沐仲和却笑呵呵地拱手道:“灵欲魔宗沐仲和,见过张道友。陆游师兄性子直爽,张道友切莫放在心上。” “敢问道友可否认得苏浮尘?” 张敬青后来,未及向手下问及具体,是以不知尹玄素之言。 闻得此言,他怔了一怔,摇首道:“在下从未听过此人,他……有什么问题?” 倘亲见苏伏,他自然能认出来,因前夜便曾见过。可前夜匆匆一瞥,他如何会将一个散修的名字记下来,是以自然不识得。 陆游不屑地撇撇嘴,说道:“像他这种身份,怎么会在意一个散修,还是我们自己找靠谱,走罢走罢……” 其语罢,不顾张敬青的脸一阵红一阵青,自顾自就化光而去。 沐仲和冲着张敬青无奈一笑,便也带人走了。 罗碧虚淡淡地向他行了一礼,道:“张道友莫要介怀,陆师兄向来如此,非是针对于你。” “我等不会在城中盘桓太久,只希望能早一些寻到尹玄素的踪迹,是以倘张道友有苏浮尘的消息,尽管通知我等。” 她再次行礼,才化光而去。像他们这些本土大门阀的弟子,在日曦城简直称得上无法无天。 张敬青独留半晌,脸色渐渐沉静,眸子一扫方才浑浊,恢复了清明,他淡淡的自语:师尊说得不错,大门阀的弟子,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ps:首先万万万分感谢浪子齐道友的大力支持,再道个歉,对不起,没能完成十章的爆发,求原谅……另外祝大家国庆快乐哟……总之,这章算爆发,算是白衣的一点心意……晚点还有两章。 第五百二十一章:缠绵后的致命 星月舫,顶层雅间里,在苏伏与安素问走之后,气氛渐渐冷却。 沈驰只觉心头一股火不能发泄出来,郁闷难言,只能在林可可身上肆意探索。 舞妙儿似乎因中途被打断,心情不悦,且对于有人能破开《天魔舞》的诱惑,更是令她心底暗恨。以至于独自一人在喝着闷酒。 邵明轩本来就惦记着舞妙儿的姿色,这时见状,便向着白海棠使了个眼色。 白海棠将衣裳理好,幽怨地瞪着邵明轩,在后者好生抚慰与灵玉的夹攻下,她才终于起身告退了去。 沈驰早已呆不住,这时见状,嘿嘿一笑,带着三分酒意,揽着林可可起身,暧昧笑道:“少爷好好享受,沈驰先且告退了也!” 邵明轩摆了摆手,笑骂道:“是你自己无法忍受了罢,快去快去!” 待都出去,雅间便安静下来,只剩了舞妙儿自斟自饮的声音。说来也奇妙,本来只有五杯量的‘柔肠’,在她的手中,却怎么也倾倒不空。 更奇妙的是,舞妙儿第一杯落肚,仅仅脸颊升起两坨红晕,这时连续饮了八九杯,居然也没有倒下。 “那个……我家护卫,确实很特别……呵呵呵……” 邵明轩就去舞妙儿对面落座,他已有五分醉意,胆子便也大了一些。要知道舞妙儿修为乃是整个星月舫姑娘最高的一个,有着凝窍巅峰,丝毫也没有掩饰的意思。 而邵明轩自己也不过堪堪阴神而已,以他如今这个年纪,也算得天赋不差。惜除开钻营生意经外,更多却是耽于酒色,极少沉心修炼,能修到阴神,已是用了莫大资源堆彻。不过他有着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因此在整个邵家,地位可与邵逸夫齐平。 舞妙儿不语,仍自顾自倒酒。 邵明轩胆子大了一些,便伸手去按着她的柔荑,柔声地说:“妙儿,这个世界总有许多难以想象的存在。或许我那个护卫便是如此,能脱开你的舞姿诱惑者,也并非没有,何必如此念念呢。” 见她没有反抗的意思,他心头一喜,胆子又大了一些,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而后大手覆着小手,提起酒壶给两人倒了一杯,又试探着说:“妙儿,要喝一起喝,要醉一起醉,你喂我喝,我也喂你,如何?” 他说着就举起酒杯,凑到舞妙儿的面纱前。 舞妙儿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她抽回了手去,掀开面纱,露出了她颜不媚俗的脸蛋儿,纯净的宛如一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白百合。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流转着一种醉人的韵味。 她檀口轻开:“人家不管,你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惩处那个坏家伙……”其音如泉谷叮咚,化作娟娟的细流淌过心田,一路淌,一路醉,醉到心底深处,重重拨动你的心弦,久久无法平息。 邵明轩面上压抑不住地露出喜色,便见舞妙儿轻饮一口‘柔肠’,长睫微微抖动着闭合了美眸,神情带着一丝紧张,似乎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一点慌乱。 望着修为高自己数筹的舞妙儿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邵明轩情欲高涨,便狠狠咬上了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两人口唇交缠,情欲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两人间中的矮几被邵明轩拨开,他极为霸道地将舞妙儿压在铺着毯子的地上,三下两除二就将两人的衣裳尽都退去。 “啊,等等……人家还没准备好……” 舞妙儿感到一丝凉意,连忙推开邵明轩,脸上满是惊慌,似乎真如她所言,尚未做好‘准备’。 邵明轩渐渐恢复温柔,他的眼里满是柔情,轻声道:“妙儿,我为你赎身罢,你不要再接客,凭我邵氏财力,不敢说助你超脱,修到抱虚巅峰绝无问题……只要你应下,明日我便去同星月舫的东家商量……” 舞妙儿喜盈盈地白了他一眼,这时她赤裸着娇躯,两人的情欲都已悬在半空,却引而不发。 “讨厌啦,明轩公子替人家赎身,岂不替邵家添了一个高阶修士护卫……” 邵明轩喜滋滋地笑着,“妙儿哪能做护卫,我会娶你为妻,你是我邵明轩的正房,到时整个邵氏有一半都是你的……” “公子……” 舞妙儿眼眸蕴着水雾,似乎有些心动。 邵明轩望着她这表情,再也按捺不住,登时与舞妙儿陷入水乳交融的境界,两人缠绵过雅间每一寸地域。 约莫过去两刻,云雨方才收歇。邵明轩以往只见过舞妙儿的舞,却不曾真正与其缠绵,如今一尝夙愿,心底竟对她愈发的迷恋,似乎有一种为她付出所有的冲动。 这时,他本能就感到了一丝不妥。然而温香暖玉在怀,且才经过一番缠绵,望着她那云雨之后的媚态,这一丝不妥便又消散无踪。 舞妙儿美眸带着迷离,轻轻摩挲着邵明轩的脸颊,轻轻的说:“公子,你真愿意娶妙儿为妻吗?” 邵明轩只觉小腹那团火并未就此散去,心头大呼:小妖精! 闻着此问,他下意识就答道:“自然愿意,只要妙儿答应,我明日便将你带回邵府……” 舞妙儿轻轻一笑,又道:“人家心里很欢喜呢,公子明知人家身子不干净了,仍不嫌弃,还愿意娶人家。不过,人家嫁给你,至多不过得邵氏半数财富。” “可人家如今只要迷晕你,便有机会得到全部财富,是以尽管欢喜着,人家仍要迷晕公子,公子愿意让人家迷晕嘛?” 她的美眸几乎可滴出水来,水蛇一般的腰轻轻地扭动,摩擦。 邵明轩神情出现一丝迷惑,很快又被情欲掩盖,他嘿嘿地笑着说:“你这妖精,快要迷死我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晕眩传入脑颅,那是天旋地转的晕眩,他几要以为天地翻覆。 实则没有,是舞妙儿的眼睛,他猛然醒悟时已然不及,舞妙儿果然将他迷晕,他意识昏沉过去之际,只闻到舞妙儿呢喃一般的声音:公子能与人家行这极乐事,死也要瞑目了,人家可不是谁都愿意侍奉的呢。 ps:万分感谢黑罪孔雀(即绮罗生兄)的打赏与月票支持,祝兄生意红红火火…… 第五百二十二章:真人杀人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苏伏带着邵逸夫约莫遁走一刻,才在一处僻静的窄巷内停下,而此时邵逸夫法体虽已止住了溃败,可其法体内的血肉已被腐蚀大半,处于出气多进气少的将死之状。 他把眉头皱起,对这邵逸夫,他并未有将其当成东家的意思。亦不打算收受邵家的工钱,本意便是找出太渊令便离开日曦城。 想了想,他还是自储物袋取了一枚百草丹出来,喂入其口中,复助其炼化。 然而,其修为实在糟糕,有着百草丹之助,仍无法修复那被侵蚀的血肉,只是他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一直僵硬的脸颊,也终于恢复了一些,他倚靠在壁上,沙哑说着:“我见过你……你是今日来我邵氏应选的散修……可是没有想到你竟能与尹玄素分庭抗礼……早知如此,或可借你之手除掉尹玄素……” “如今说甚么都晚了……”他的脸色仍是灰败,这已是将死之兆。 苏伏淡淡道:“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是邵逸夫,而是想从你口中知道尹玄素的情报,你既然那么恨他,而且将死,没有理由不告诉我一些东西。而况,你也没有选择,你的阴神总瞒不了我,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修士,有许多办法抽取你的记忆。” 闻得此言,邵逸夫的脸颊诡异的涌起些许红晕,似是回光返照,他先是自嘲一笑:“是了,像你这样随便就取出一枚百草丹,尚能与尹玄素分庭抗礼的修士,又怎会屈尊到邵氏当一个小护卫。只是你如何知道尹玄素与邵氏有关而混入邵氏,又如何知道尹玄素今夜有行动?莫说是巧合,三岁孩童也不会信!” 他认真地望着苏伏:“你不用威胁我,我邵逸夫在日曦城二十载打拼,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修为虽然不高,却也懂得自焚阴神之法,倘你不能答我,我一句话也不会透露给你!” 苏伏望见他眸子里的强硬,如今炼魂幡不在手上,确实难有手段,便微微一笑:“好,不愧是大商行的掌舵人。不过,不论你信或不信,我混入邵氏,确只是巧合罢了。至于尹玄素,你没有听到他说?此次他并非为不留痕迹出城,而是引我现身。” “我唯一可以向你保证的是,绝不会加害邵氏,在我与尹玄素周旋的这段时间里,还会护着邵明轩安危,以此为交换,你对我不能有丝毫隐瞒,如何?” “咳咳……” 似乎时间无多,邵逸夫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这时猛烈地咳嗽几声,带着一点暗红的血迹,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喘了几口粗气,便沙哑着说:“我二十载前来到日曦城,结识道侣玉娴,在日曦城打拼十载,却仍只是底层散修。有一日,我外出归来,发见道侣惨死,她生有先天道心,却甘愿与我相守……那时候我遇到了尹玄素……” “我发誓要寻到害她之人,便替尹玄素办事,后来渐渐发展成商行。我一心想要报仇,日日明察暗访,后来才知啊娴的道心被人以秘法挖出,炼成了道心具象,可令没有道心的修士生成道心……” “而这一切都是丧门的手段,尹玄素才是罪魁祸首……可为时已晚……咳咳……” 邵逸夫颤巍巍着手捂嘴,他的眸子充斥了血丝,蕴着滔天恨意,他的语速愈来愈急:“我忍辱负重七载时光,也仅仅查知尹玄素与绿林盗有勾结……珍宝大会时,绿林盗有大行动……替我告知明轩……” “尹玄素几乎每次都是……以分身来见我……抑或飞剑传讯……我也不知他的藏身地……他有个习性,做事前……几乎没有考虑,想到就做……随心所欲……他没动用过邵氏的财力,他不在乎身外物……他只想破坏……” 苏伏眼见他就要不行,疾声问道:“他最多能分出几个分身,这分身毁灭的代价是什么……” “分身……分身……没有代价……”邵逸夫的声音渐渐弱化至不可闻,勉强挤出最后一个字,头颅便垂落,气息归于寂灭。 苏伏望着他就此死去,心头微微一叹,此人有此遭遇,也是个可怜之人。他伸手捻了个往生咒,便使自他尸体上透出的灵体加速虚化,很快就被六道界吸引而去。 因其修为太弱,死后阴神居然还无法动作,落到六道界里,也是底层的存在。 略略思忖,他又将邵逸夫身上,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的储物袋取下收好,而后再另外置了一个储物袋,将他的尸体收起,这才罢手。 邵逸夫的储物袋他没有去动,这大概是邵逸夫留给邵明轩的最后的遗物,看在邵逸夫那么配合的份上,他决定原封不动还给邵明轩,也算是对邵逸夫的死有个交代。 不过这父子二人,一个费着心机要杀尹玄素,却又不愿邵氏的基业葬送在他手里。是以邵家护卫堂一个护卫都没有出动,通通留给了邵明轩。 一个以为自家父亲不待见他,仍自花天酒地,殊不知老父死在了他人手里。 摇了摇首,苏伏将杂思排除,方才他感到了尹玄素身上的灵应破灭无踪,想来他识破了灵应,自然可随意操控,灵应已然不可信。 而今之计,便是静待珍宝大会,既然绿林盗有大图谋,相信也少不了尹玄素,倘若珍宝大会之后,尹玄素仍未现身,那便是他早已不在日曦城,抑或其本体根本就没有入过城。 他思虑定下,掩去自己留下的痕迹,身形一闪,便往曲门街紫藤庄而去。 约莫行了两刻左右,路上遇到了两拨金阙卫,皆以身份令牌含糊过关,一番折腾后,终于回到紫藤庄外的小巷。 然而,就在他踏入小巷的那个刹那,心脏就猛地一箍,瞳孔猛地凝成针状,宛如山崩海啸的灵压轰然压落,令他双膝颤抖着几要跪地。 并非这灵压多么恐怖,而是神魂受损之后,他对此道的抵抗力大幅度降低。 然而不管如何降低,能令他如此者,非要长生真人不可。 随后,苏伏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他怎都意想不到的人物,只见小巷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曼妙,婀娜多姿的身影来,观其素雅面容,可不正是安素问,星月舫的陪酒姑娘。 其带有真人最显著标志的灵识,在苏伏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一遍遍洗刷,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堪透。 “你怎么会在此……你怎么会是……”苏伏努力地使自己保持沉静,然而无用,面对真人,他仍是无可抑制的产生一丝恐惧。 这不是在归墟面对湛台神秀的一丝分魂,亦非盘龙境与大师兄并肩而战,这是真真切切真人的威压。 安素问面若冰霜,且行且无一丝温度的说着:“既然知道我是真人,就该知道我要寻你不会有什么难度。” 苏伏之所以恐惧,并非因她是真人,乃因对方发出来的杀机。整个小巷都笼在她散发出来的‘势’里,真人的恐怖无需置疑,对方随手就可捏死自己,这种性命不由己身的感觉,才令他感到恐惧。 不过,再如何恐惧,苏伏都不会失却争命的决心。是以他缓缓取出了曼珠沙华,这柄自他受伤之后一直蒙尘的本命飞剑。 整体都呈灰白色的飞剑,带着戮魂残留下针对灵体的锋芒,它自斑鸠回到自己手中后便有九层禁制,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积累,加之他平日蕴养祭炼,已有一十一层禁制,距十二层仅一步之遥。 仿似感受到主人的决心,曼珠沙华闪着莫名的光芒,发出了莫名的颤鸣,锋芒毕露! “你要杀我,本没有什么不对!” 苏伏把心一梗,硬邦邦地说:“可撇开你身而为真人,改名换姓隐在星月舫操持贱业……你再怎么清高冷傲,那仍然是贱业……就因轻薄了你,便是死罪?真是可笑……倘不想被轻薄,便不要操持贱业,既然选择操持贱业,无论你是为修炼还是有所图谋,就要有被轻薄的准备,否则星月舫大概不用做生意了,你接一个客就杀一个……” 曼珠沙华蓦地挽了个剑花,气海疯狂的卷动,就算要死,他也绝不会让对方好过。 安素问摇动她纤细的玉指,冷漠的说:“我的实力既然凌驾在你之上,就不要抱怨。现下我可以给你一个不死的机会,只要你将青衣所言,进入太渊秘境的另外一个隐秘告知于我,我或许可以留你一条活路……” 苏伏冷冷一笑,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安素问,还是师洛水?” 安素问闻言,居然笑了,她笑罢,便淡淡地说着:“本真人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散修盟师洛水!” 然而她话音未落,就闻见小巷骤然炸响惊雷:“星剑,倾城之影!” 旋即仅仅一个眨眼,万千道剑光从天而降,霎时淹没小巷。 ps:今日完成啦~~求收藏,求推荐……白衣去参加朋友的订婚礼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真人杀人(下) 在苏伏有限的生涯里,他已然记不清多少次面临生死关头,也记不清哪一次最为凶险,似乎哪一次都几乎要去了他的性命。 但不管哪一次,要知道争命最忌迟疑。 无论面对怎生的绝望恐惧,都敢于拔剑者,是真的勇士,理当让人另眼相看。 苏伏显然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手中的剑,绝不会因为恐惧而有半分迟疑。而有几分恐惧,他的剑就有几分威力。 尽管如此,当成千上万的剑光从天而降时,整个小巷的虚空骤然扭曲,一股肉眼可见的气场奔涌而起,霎时吞噬了所有剑光,一滴不剩。 天地霎时归于寂静,这剑光,居然连金阙卫都未能引来,显然苏伏的招式并未瞒过真人灵识,一切的灵气波动都被掩盖在真人的势里,无人发觉。 “嗡——” 曼珠沙华脱落于地,仍发出剑鸣,欲要护主。 苏伏受着莫名之力,被凌空摄起,四肢毫无抗力地被撑开。 他的眉头痛苦地皱起,没想到不依靠星力而爆发《星剑》会对法体造成如此大的负担,自从凝练三十六处窍穴,法体内的经脉就已能承受浩然气的强度。然而神魂受损,他的法体每动之际,就会牵动神魂,本就隐隐作痛的神魂,就会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因这剧痛,额上就沁出豆大的汗珠,四肢被莫名气场制住,都无法反抗。 尽管领悟凝窍真意,尽管他辛勤砥砺剑道,在真人面前,仍然只是蝼蚁而已。 “方才我见你悍然出手,尚谓你勇武无双。怎么,如今却做这副模样,是想引动真人的恻隐之心?” 安素问举走几步,来到苏伏的身前,仔细端详,心头略有疑思。 她又望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曼珠沙华,淡淡说着:“或许你是真有病也罢。剑是好剑,看这材质,丢去珍宝大会,定能拍出一个天价。” 说着,她又仔细端详苏伏,见后者似乎仍与苦痛斗争,丝毫也不闻她的声音。 “剑是好剑,惜你主人竟不吝惜你,只要能活命,出卖你也可以,不如从此跟了我罢,身为真人,必然不会亏待你。” 安素问确是对这剑器动了心思,然而这曼珠沙华怎么会买她的账,它身上蕴着同苏伏一般的锋芒,几欲弑人,只可惜它还未有这能力。 “罢了,只要你说出青衣的隐秘与青衣的来历,今夜你轻薄我的事,识破我的事,皆可一笔勾销,本真人说话算话。” 苏伏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神魂传来的一波波的苦痛,终于适应了一些,使他可以开口:“为了我的性命和‘彼岸’着想,我自然愿意告诉你。然而我不知那隐秘,更不知她来历,你不用白费心机,真人灵识的话,应当轻易就可查知我是否虚言相欺。” 凌驾在这苦痛之上,是对生的渴望。 苏伏仍未放弃生,是以选择实话实说,他不知青衣来历,更不知打开太渊秘境的另一个隐秘,如今想活命,卑躬屈膝,谎言相欺,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然……” 就在安素问脸色冷沉,杀机盈动之际,苏伏咬牙道:“然真人若是留我一命,我或可助真人探知这些隐秘,抑或他事,总之好过就如此杀死我便宜。倘能做得令真人满意,再以此买回我的性命……至少在下自信,还有一些微薄的用处……” 他说着这些话,带着无比坚定的眼神,毫不示弱地与安素问对视。 须臾功夫,安素问神情似乎缓和了一些,淡淡道:“你确有一些用途,不过,也没有你想得那么重要。” “罢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三日之内,探知青衣守在太渊城的目的,她口中所言隐秘之具体,她之来历。三者缺一不可,记着倘不能做到,本真人绝不会再听你半句狡言,即刻取你性命。” 她说着,忽然莫名一笑,抬起玉指来,隔着虚空轻点,就见三道灵光没入苏伏法体内,见他痛苦的面容都要扭曲,她才畅快地说:“此乃《誓心刺》是对你轻薄我的惩罚,也为防止你背弃誓言,你要知道,人家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了,尤其是男人。” “现下你的性命就在我的一念之间,《誓心刺》已然深入你法体与神魂……” 言至此,安素问突然微微蹙起娥眉,神情又变得淡漠:“你做了什么?被我制着,居然还能反抗,我低估你了,不过……” 她美眸内的杀机前所未有的炽热,这必是要下杀手的征兆,显然她并不信不受钳制的苏伏会乖乖听命于她。 苏伏自然不可能听命于她,然而他本意是先受下这惩处,而后再徐徐图之,只要活着,便有着无尽的可能。 然而,好巧不巧,这《誓心刺》锁入心脏,即刻便被左近封闭的窍穴当做‘养料’吞噬。可见《炼妖经》之霸道。 而另两道直奔神魂而去的灵光,即《誓心刺》却在顽固盘桓于神魂内的寂枯剑意下冰消雪融。 与寂枯剑意相较,散修盟的《誓心刺》,显然就要弱了不止一筹。 而就在她曲起玉指来,神通正自酝酿之际,她的灵识不经意就以一种更深入的层次探入苏伏法体内,于是她就知道《誓心刺》为何烟消云散了。自然,苏伏只出一剑,就显出如此的苦痛,也得到了解释,于是她感到有些震惊。神魂受创,这种非人苦痛与折磨,就好似将神魂抽出来用灵火煎熬,常用于修士复仇,乃是最常见的手段。 承受着此痛苦,仍能向着自己出剑,此人秉性,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她的手僵在半空,美眸绽出了异彩,道:“居然是寂枯剑意!你的神魂受了如此重创,还敢于向我出剑,嗯……?” 就在此时,因苏伏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缓缓淌下之后,就使得改易过的面容一片稀烂模糊。 安素问显然看了出来,她杀机并未彻底退去,却是淡然笑着,伸手捻了个除尘咒,且言道:“居然能隐瞒真人灵识,那一夜你来探无量殿时我就很好奇,便让我看看你究竟长得甚模样!” 然而下一息,她的面容就彻底凝固了。 ps:万万分感谢君临风寂与gdhhzh两位道友的打赏!!!!万万分感谢少轩座道友的月票支持!!! 第五百二十四章:委屈痛楚俱往矣!(求订阅) “苏……伏?” 安素问心神莫名震荡,以至于气场居然紊乱一瞬,就这一瞬的空隙,两道或暴烈,或森寒的锋芒就自两个方向袭来。 确然而言,是一柄剑与一把刀。 真人反应何等迅疾,剑与刀,又都不是凡品,更关键在于其主,显然安素问无法对此安之若素,其素手倏然如繁花般捻动,就见紊乱的气场骤然凝缩,形成如龙卷般的两道漩涡,就将剑与刀向后迫退而去。 她没有下重手,这时她美眸微微一闪,身形就借机后退些许。 就见一前一左各自出现一个人,一男同一女,男执剑,女执刀,挡在苏伏身前,尽皆用着冰冷的眼神盯着安素问,似乎只要后者稍一动作,两人便会施以雷霆打击。 尽管这对于真人而言,有些可笑。 安素问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望着暴露出真面目,从始至终,眉头就未平缓下来过的苏伏,发觉心底居然有一丝奇异的酸楚,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离奇波折,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 一些古怪的心绪就涌上了心头,她身而为真人,自然不会为人所知自己真实心境,素雅面容渐渐显得淡漠,心念微动时,将苏伏在半空凝定的气场尽数消退而去。 执剑男子微惊,连忙接住苏伏,他眉头微微一皱,就要自报家门。 安素问深深望了一眼苏伏,身形就化作虚空,小巷复又寂静下来。 “师弟?你怎么样?” 执剑男子正是追踪着苏伏而来的水洛泽,他其实到得有点早,只是一直没有好的时机突入,而今见了苏伏真容,自然就确信无误。 叶清秋今日尚能自己收刀,也来到苏伏身边,担忧地望着他。 苏伏无暇多言,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后,忙自储物袋取出青衣配的药炼成的丹丸,服了两瓶下去之后,他的脸色才渐渐从死灰的惨白恢复了一些。 他盘膝于地,一时有些沉默。 水洛泽似乎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就收了飞剑,便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苏伏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左近就是紫藤庄,他先是转向叶清秋,轻声道:“多谢你救我……还要麻烦你,去将丁丁等人清退,我与师……兄有一些话要谈……” 许是叶清秋身上带着一丝莫名熟悉的气息,他总觉亲切,是以对她有着很大信任,对于在她面前暴露本相之事,也并不很放在心上。 叶清秋这时没有执刀,就显得迷糊羞涩,连忙就去了。 水洛泽闻见苏伏称呼,心头重石终于落地,他微微笑着伸出手去。 苏伏略一犹疑,还是搭了他的手起身,两人便俱入紫藤庄。 就在紫藤庄大门紧闭之后,小巷的另一端尽头,缓缓行出来一个身影,在稀薄的月华之力下,依稀可见其有着一副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一丝傲气凌人,黑水晶一般的眸子,透着侵略之感,好似任何人在她眼中,都要低一等。 正是玲珑阁最年轻的大执事张凌雪,她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低声喃喃自语着:居然是他,有趣。 谁也不知她口中的‘他’是谁,不过,可以想知的是,这个女人心头正酝酿着什么。 …… 罗丁丁与管家侍女等人都被叶清秋赶入一间厢房内,莫看她迷糊羞涩,办起事来,也算是雷厉风行。 众人尽管有着莫大疑问,然而在她‘羞涩’地握刀之后,就再也不敢多有置喙,乖乖的听从吩咐。 紫藤庄小院主卧里头,苏伏同水洛泽各自落座,叶清秋充当侍女的角色,给二人各自奉了茶,而后便安静退了出去。 水洛泽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之后,语气有些古怪,说道:“师弟,你身边什么时候都不缺女人,到底有什么诀窍啊?” 他本意是让气氛稍微放松一些,没想到却让气氛愈发古怪了。 “师兄,她如今是我手下……暂时而已。师兄似乎特意寻我,不知所为何事?” 苏伏终于开口,他勉强的一笑,这个时候他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脸色好看了一些,只是语气却透着生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水洛泽。 “你还能称我为师兄,我很欣慰!” 水洛泽并不以此为意,微笑着说:“其实这一趟出来,我已然做好了与你生死相斗的心里准备。毕竟剑主将你伤成这副模样,你理该恨透剑斋。”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欲言的苏伏,笑着道:“莫忙着否认,其实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吾辈虽是修士,然而即便超脱,亦有喜怒,你说是也不是?” 苏伏沉默,片刻才道:“事到如今,我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便是恨,也恨不起来,剑斋对我有大恩,剑斋每个长辈与师兄都对我恩宠有加,这些我都铭记在心。” “我时而在想,既让我入得剑斋,如今又从云端摔落底层,失却剑斋弟子这一层光环,我如今还剩下什么?” “幸好剑斋没有剥夺我的剑道修为。” 水洛泽闻见此言,就知道他心底疙瘩程度虽然不深,对剑斋也形同了陌路,否则何以以名字称本门,如此就表明他心底排斥。 而他还不知门中诸多隐秘,譬如剑主出手是飞仙老祖主意,譬如石泰寻苏伏,乃是送上治愈神魂的圣药,神意元辰丹。 如今圣药不见,以李道纯性子,自然多说无益,何必讲来讨恩情?倘苏伏心底有剑斋,没有这份恩,自然也会记着剑斋的好,倘苏伏心底没有剑斋,那即便加上这份恩情,又能改变什么现状? 圣药是不见了啊!再天大的恩惠,也只是梦幻泡影。 水洛泽深深一叹,有些痛心道:“我不知剑主此举何意,然师弟定要相信,剑主不是有心加害,为兄知道,暂时也无法解开你的心结,而我此趟来,便是为带你回剑斋,至少要将这伤治好,届时去留随意,这也是剑主的嘱咐……” 苏伏苦涩地一笑,说道:“治好!谈何容易!便是剑主亲自出手,怕也只能祛除寂枯剑意罢了,至多免去我这苦痛!神魂伤势,仍然无法恢复!然,师兄可知这苦痛,它时时警醒着我,千万莫要将自己当一回事,它有多么痛苦,对我之警醒就有多深。” “伏乃散修出身,早年游遍青州,斩了些妖魔贼人,也并不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是以谦逊着性子,佝偻着身子,生怕行差踏错,招来杀身之祸……” “幸而得入剑斋,令伏得以直起腰板做人。于是伏就做人,入归墟,访妖族,闯天道盟,证道法会上拼了个薄名,当时意气风发,岂料转眼俱都变作云烟。” “师兄可知,自九重天之上栽落深渊的滋味……半载时光,伏屡屡思及,都觉心潮难复,总想做一些什么,发出一些呻吟来,好似如此就能让人听到我的委屈……” 苏伏说到这里,眼眶忽就发红:“可是直到,石师兄死在我眼前,那个时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竟然是让我别恨剑斋……我怎么能恨,我如何去恨,那可是石师兄挚爱的剑斋。” 水洛泽心神几度震荡,他知道苏伏很苦,但不知道苏伏那么苦。可更震惊于,石泰的死居然还与苏伏有关。 他尚未问,苏伏已收拾了情绪,又缓缓道:“那日我巧入妖兽山脉,却受到一个真人袭杀,是师兄救了我……后来他死了,那个真人不知所踪……” “我不知道,真人为何要与我为难,因而害了石师兄性命……他两次救我于危难间,对剑斋即便有恨,业已淡去……可我不会回去,我不恨剑斋,我本来就是散修,如今也只不过恢复了散修的身份,而况石师兄的仇,我便是不刻骨也难忘。” 说到这里,苏伏直视水洛泽,语声铿锵而有力,坚定说道:“我会找出凶手,而后堂堂正正给剑斋一个交代!” 水洛泽长叹一声,道:“可或许那个真人已与师兄一般死去,你又要找谁报这仇!” 然而苏伏不语,显然主意既定,就不会再有改变。 “罢了,既然你意已决,为兄也不好多言,可你要记着,剑斋没有抛弃你,并且随时欢迎你回来……” 沉默了半晌,水洛泽复言:“师弟不是隐于太渊城?怎么会跑来日曦城,我听了许多太渊令的传闻,师弟莫非在打太渊秘境的主意?” “剑主此次决议不插手,你要插手的话,可切记要当心……” 苏伏收敛了全部心绪,淡淡笑道:“此事伏自有计较,师兄不必担忧。” 他说着,脸色微有复杂,似眷恋,似缅怀,低声的问道:“敢问师兄,瞳瞳还有吟瑶师姐她们怎么样?” 水洛泽怔了一怔,却缓缓啜了一口茶,才道:“瞳瞳的话,不用担心,剑斋将她照顾得很好。只是你如今自身难保,未免她偷跑来寻你,对你如今也没有助益。便由解师姐天天看着她……说起来,她的修为进境真是有点可怕……” “那吟瑶师姐呢?” ps:祝诸君重阳节快乐~~~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第五百二十五章:奇异的招揽 “她……” 见水洛泽欲言又止,苏伏心神一下提紧:“她怎么样?” 水洛泽微微摇首道:“我出来以前,曾问过吟笙师弟,吟瑶师妹自从龙角断裂后,便晕迷过去,至今都未能转醒。” 他说着,做贼似的左右望望,而后上身微微前倾,悄声道:“师弟,你可千万当心,教龙王知道你还活着,很可能会生生撕了你!” 见苏伏的脸上并未因此而放松,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听吟笙师弟说,她虽然晕迷不醒,修为却每日里都在增强,兴许用着不知什么方法修行,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苏伏脸上尽是黯然,他难过的是,无法即刻去到她身边,他勉强的一笑,自储物袋内取出了那枚龙角。 晶莹玉润的龙角,犹如绝世的宝玉,其形其状不知为何愈发的圆润起来。 “原来龙角在你身上……” 水洛泽大是惊讶,连忙取过来,道:“龙角承载着师妹近半的本命精华,难怪不能醒……” 苏伏微微一拱手,说道:“烦请师兄带回去,转交给吟笙……” 水洛泽自然懂得他的意思,龙角是异宝,它倘若出世,怕要引起大乱,是以自然不敢任其暴露,便收入储物袋,郑重道:“为兄省的!” 顿了顿,继言:“剑主有吩咐,未免剑斋卷入太渊之乱,为兄不日便要回转,你处在这漩涡之中,可千万要当心。” “对了!” 他似乎想到什么,便又取出一面透着压抑不住邪气的魂幡来,只是它却无柄,因其柄,毁在了苏伏与李芸芸的那一场死战里。 正是姬玄清托水洛泽转交的‘炼魂幡’,此时魂幡已变作了黑灰色,在苏伏不见的这段时日里,炼魂幡的邪煞之气愈来愈浓郁,几乎连储物袋都快要压抑不住。 “这……” 苏伏怔了一怔,他从来不知,剑斋高层早也知道他带着炼魂幡,故对于炼魂幡回到自己手上之事一点把握也没有,如今却意外出现在自己眼前,任他心思剔透精巧,却也呆怔半晌。 “此乃玄清师姐托我转交,其实当初炼魂幡被她封印,而剑主却不过问,我便知道,剑主早已知道你带着炼魂幡……” 水洛泽将魂幡递过去,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剑主伤你必有因由,石师兄的死,对剑主而言是一个深重的打击,相信他必不想听到你也死去的消息。” “是以为兄希望你能取一滴血滴入心魂珠,让戒律院能随时辨别你生死!为兄回去,亦会将你的意思上禀,依为兄对剑主了解,他老人家绝不会干涉师弟做出的决定。” “心魂珠?” 递过了炼魂幡,水洛泽复取一枚小巧玉珠,置于苏伏手掌,继而言之:“它便是心魂珠,乃是近来斑坊主借《心炼法火》炼制而成之法器,取本门弟子鲜血,此珠便可借秘法点燃心魂之火,心魂之火代表着其主生机,倘若灭之,便表示其主死亡……” 苏伏没有急着查看炼魂幡,他相信水洛泽,便也没有犹豫,微一运力,指头便溢出一滴血液来,滴入心魂珠,透明的玉珠霎时变了个颜色,宛如一颗血红的琥珀,有种妖异的美感。 水洛泽取回玉珠,微微一笑,说道:“师弟心底还有着剑斋,为兄甚感欣慰,多余之言为兄便不再多说,这便告辞了!” “等等,师兄!”苏伏没有忘记绿林盗之事,警醒道,“师兄这两日能出城最好尽快出城,日曦城不二日便有风暴……伏直觉,此次风暴没有那么简单,怕不是因太渊令之故,而另有玄机。” 水洛泽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倘是如此,为兄倒不应走了,依师弟性子,必然又卷入了这风暴,为兄便在暗中助师弟一臂之力……” 他抬手,打断了欲言的苏伏,笑道:“此事不必多言,为兄既没有干涉师弟你的决议,师弟也莫要干涉为兄决议,便如此罢!” 语罢,他洒脱地转身就走。 苏伏微微苦笑,却也无法,便将之送去门口。 待水洛泽身影消失不见,叶清秋才缓缓靠近来,她的螓首垂着,小声的说:“你……你是苏伏?” “正是!” 苏伏将灵觉铺开,确认没有被窥视后,便示意叶清秋一同入了卧房。 待站定,苏伏缓缓回身,不解道:“我之前听你说过,你是来日曦城寻人,莫非是寻我?” 叶清秋轻轻点螓,用着几乎是呢喃的语声说着:“少……少宫主令我出来寻公子,她很……关心公子的安危……还说倘若公子愿意,可随我回南离宫……” 苏伏微微惊讶,他能猜到叶清秋是来寻自己,却只以为是叶璇矶派来确认自己死活而已。 “闻此言之意,叶真人有意要收我入南离宫?或也只是客卿一流,如今太渊秘境各方觊觎,便是入来一个南离宫,又有什么用呢?” 他缓缓落座,暗自思忖着:不过,倘能争取叶真人相助,我取‘太乙玄都玉如意’便能多一分把握,只是青衣话里语间不清不楚,太渊秘境究竟是个什么地方都还不明白。而况叶真人也不定会来……但不论如何总要争取…… 苏伏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都欠了叶璇矶一条命,他已不介意再欠一条。毕竟倘若取不到‘太乙玄都玉如意’,他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到时自然多大恩情都不必提了。 “清秋,这两日你便随在我身边,过个两日,待日曦城风波平缓之后,你替我带一句话给真人……” 叶清秋小嘴儿微张,欲言又止。 她自小胆子就小,以至于碰见陌生人都害怕,是以从小到大都只跟几个同门说过话,此次是她第二次出远门。而从碰到苏伏到现在的这一段时间相处,她能感觉到苏伏待人,就好似春风般润物无声,连她这样胆小的姑娘,都觉得他很好相处。 她听过一些苏伏的传闻,知道他如今有着‘剑君’的别号,是个许多人都如雷贯耳的人物。 不过她也知道,苏伏现如今受着重创,需要好好调理,而南离宫自然是不二选择,她很希望苏伏随着她回南离宫。 倘是平常,她绝没有这份胆气问出口的,如今也不知怎么,忽然鼓起勇气来,说道:“公……公子,你的伤需要好好调养……南离宫一定会护着公子周全……” 苏伏微微一笑,他向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揣度他人,叶璇矶欲收自己,或许还与苏瞳有关,但不论怎样给,叶璇矶的这份心意他不能不领受。 “清秋,我不能一辈子躲在南离宫,况且我的时日也不多,在此前,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多谢你和真人的心意,倘是为我好,你便替我带几句话给真人……” 苏伏起身,来到卧房内的铜镜前,取了一些易容所用之物,在脸上复又捣鼓起来,且言着:“真人之好意,伏心中愧领。我听说南离宫只有女弟子,我去也不太方便,相信真人会明白我的意思。” 此方便,自然不是表面之意,意指苏瞳决议不会由自己来定,倘若叶璇矶真是为苏瞳之故,自然听得懂。 “不日有盛会在太渊城举办,伏欲邀真人前来观礼,此算得不情之请,倘若真人来,万分之感激,真人不来,伏仍有万分感激……” 叶清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便又散去了,她心头幽幽一叹,只好低声说道:“只……有这些么?” 苏伏想了想,又笑道:“便就这些罢,清秋,你同真人一般姓叶,与真人是什么关系?你这性子可不适宜外出,真人怎么会遣你出来,不是还有幽忧与潇湘?” “我本是孤儿,是少宫主捡到了我,收养了我。叶清秋这个名字,亦是少宫主赐予……” 叶清秋与苏伏交谈几句,语声渐渐流利:“少宫主待我很好,从不会让我受到委屈。此次出来,亦是我主动请缨……” 言至此,她语声微顿,又垂了螓去,期期艾艾道:“便是想来见……见与少宫主……一般夺得……证道法会……天……天辰榜头名的剑……君苏伏一面……” 她说完,已是满面通红。 苏伏不以为意,微微着笑,说道:“那你见着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罢,同是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只眼睛。” 叶清秋欲要鼓起勇气反驳,却发觉苏伏已将容颜改易,变作了‘苏浮尘’的模样,她怔了一怔,就又失去了勇气,迟疑半晌才低声说:“好……好教公子知道,尚有一事,妖神宫传来妖皇陛下的亲口谕。口谕是:莒州的大门将随时为公子敞开,大王山妖王位亦仍是公子,望公子慎重考虑。” 苏伏闻得此言,脸色这才显得怔然,道:“妖皇陛下亲口说的?” 心头又觉古怪,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一个香饽饽,被剑斋‘赶’了出来,却又受到数方招揽,真不知是幸运,抑或不幸。 想了想,他带着玩笑意味,道:“实在不行,倒也可去莒州当个逍遥自在的妖王。” ps:来晚了~~对不起~~ 第五百二十六章:邵氏之变(上)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邵府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然而邵府灯火却仅仅两处亮着,一个是邵府正院大堂,一个是邵府护卫堂。 正院大堂,仅仅只有脸上带着一丝丝焦躁负手来回踱步的邵元方,他并不成熟的脸庞似乎半夜之间就变了模样,好似从半大孩子到成人,仅仅只有一步之遥,踏过了,他就是邵府新的家主,邵氏商行新的东家,日曦城的新贵。 倘踏不过,他今夜最好的下场便是死亡。 这不得不让他感到紧张,以至于全身都出着细密的汗。 就在此时,正堂的后方缓缓行出来一个老人,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摆出了一副恭敬的模样,说道:“二少爷,护卫堂人手尽已集结,并皆已发誓效忠二少爷,只待大少爷落网,您就成了邵氏的唯一主人……” 邵元方闻听大喜,嘴都合不拢,笑道:“多亏允伯倾力相助,元方能有今日,您出力不小,您放心,元方必不会亏待允伯……” 邵允闻听此言,心头深深一叹,却垂首去不再语。邵元方没有发见,邵允的眸子里,尽是寒芒。 而直到此时,邵元方才自突如其来的莫大机缘中醒悟,这并非是梦,随着邵允的汇报,他心头的最后一块重石落地,自然就显出了喜相。 这还不止,正堂外传来李三邦一瘸一拐的脚步声,就见他几乎是跑着近来,脸上满是喜色:“少爷,少爷,邵明轩绑来了,舞妙儿姑娘将邵明轩绑来了,就快到了,您快去看看……” 邵元方瞳孔微微一缩,旋即吐出两字:“好,好!”他挺直了腰板,眉宇间渐渐变作森严,努力要显出一副邵氏新主人的派头来,似乎也没有出去迎接的意思。 又两息,才用着低沉的嗓音吩咐道:“邵允,去命护卫堂做好准备,要提防星月舫插手。” 邵允闻言,眉头不可察觉的一皱。 李三邦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绕着他走了两圈,才阴声怪气道:“哟哟!邵管家,心疼你家大少爷啊?你大可去救他呀……” “闭嘴!怎么对允伯说话的?”邵元方把眼一瞪,厉声说着。 换做以往,李三邦定不敢对邵允如此说话,以他的修为,邵允随手一巴掌便能将他拍死。然而随着邵元方地位的变幻,他亦跟着水涨船高,并且此举自邵元方嘴角的弧度来看,乃是大合了他的心意的。 李三邦随在邵元方身边多年,早也知道他心底对邵允多有不满,他嘿嘿地笑了笑,却也不敢再放肆。 待邵允躬身去了,李三邦才绘声绘色道:“少爷,待收拾邵明轩,您登上家主时,便将这邵允这老东西也收拾了,免得他老是对你说教……” 邵元方面上没有表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邵明轩是我哥,邵允待我如长辈,说的什么话?” “本少爷怎么会对我的亲人下手……” 李三邦嘿嘿的媚笑着,说道:“少爷果是仁慈,小的能侍奉少爷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邵元方笑骂道:“少拍马屁,还不快去看看舞妙儿姑娘到哪里了。” “人家这不是来了嘛……” 就在此时,主院正堂外传来一个宛如泉谷叮咚一般脆亮的声音,便见两道身影随着这音声进来,其中一个身姿宛若翩鸿,一袭白色透明的薄纱,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粉色锦缎恰将胸脯遮盖,却露出了宛如冰雪般耀眼的细腻白嫩肌肤。 她摇动着芊芊玉指,就见身侧跟随着一个神情有些呆呆的男子,他的眸子无神,在芊芊玉指的指引下步入了正堂。 “妙儿姑娘!” 邵元方激动地迎去,在她身旁那位,可不正是邵明轩。 “妙儿姑娘果是守信之人,不知妙儿姑娘施了什么法?让我这位大哥变成这副模样?” 舞妙儿妩媚地白了他一眼,道:“你想知道这些,是想被人家灭口嘛?” 邵元方大笑一声,故作洒脱道:“能死在妙儿姑娘手上,也算是风流之事了。” “不过说真的,我大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罢?舅父虽将邵家交给了我,可大哥的安危也是舅父关心的,无论如何,可不能取了他的性命啊。” 李三邦望着舞妙儿身段儿,几乎是神魂颠倒,难以自禁地盯着舞妙儿的妙处。 舞妙儿自然感受到了这灼热视线,她别有意味地望了一眼李三邦,娇媚地应道:“明轩公子的死活都在元方公子的一念之间。” 李三邦见她望了自己一眼,心花怒放,浑身燥热不止。 然舞妙儿语罢,芊芊玉手突兀地捻决,就见李三邦身体从内到外溢出了冰冷气息,‘喀嚓’的一声脆响,其胸膛居然开出了一朵由血染红的冰花。 “你……” 李三邦痛苦地皱起眉头,怎么也难以想通对方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说杀人就杀人,燥热就消退去,他几乎难以瞑目,意识飘忽而去,身体便软倒在地。 “你……” 邵元方是在李三邦倒下两息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脸上又是诧异,又是惊愕,怒道:“妙儿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舞妙儿嫣然一笑,道:“人家即便操持贱业,也不是谁都可以觊觎的,谁让他盯着人家一直看呢,人家可是很害羞的。” 便在此时,数十道或强或弱的气息骤然围来,霎时就将正堂周围围了个水泄不漏。 邵元方疾退几步,就有数个修士先行突入,团团将舞妙儿围在中间。 “杀!杀了她……” 邵元方几乎是惊吓着出声,方才倘舞妙儿欲要他性命,此时倒在地上的便不止李三邦了。 然而就在此时,舞妙儿露出迷人的笑颜,其身上发出莫名的气场来,覆盖了整个厅堂,其身姿才动之际,围着她的几个护卫眼神就迷离,正欲祭出的法器就‘咣当’地落了地。 正是《天魔舞》之威。 “轰!” 眼见靠近来的护卫与邵元方本人都迷离在《天魔舞》下,厅堂内却突兀地爆发出一道惊雷一般的炸响。 ps:多谢副版浪子齐的打赏~~,还有昨日多亏了他帮忙打了请假条,辛苦了。但是!我要澄清,白衣真的不是去买醉,泪奔! 第五百二十七章:邵氏之变(下) 几用震天形容,整个邵府都被此余波震醒,所有被严令不得踏出房门一步的奴仆,尽都惶惶不安。 正堂处,所有的护卫都在这震响中惊醒,纷纷骇然变色后退而去。一时竟无人敢于轻举妄动。 便在此时,邵允缓缓踏入来,他面上没有表情,仿似对于舞妙儿企图都不显意外,他且行且言:“方才这动静实则是备着星月舫插手,我们邵氏实力不强,却可引来金阙卫,相信日曦城没有势力敢与金阙卫正面冲突。” “老朽没有想到,却是舞妙儿姑娘自己觊觎……你即便夺下邵氏,又能带走多少东西?你不会不懂,邵氏的价值在于根植于日曦城的体系与幌子。” 邵元方这时才从惊惶与迷离中醒来,他努力地顺气,保持自己家主的风度威严,瞳孔一凝,厉声喝道:“邵允,尔等不要同她废话,给我速速拿下她,这个贱人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杀我的人,须给她一点厉害尝尝!” 然而没有人动,且就立于他身侧的护卫,都对他所言充耳不闻,只凝神着紧着舞妙儿。 “我乃是邵氏新任家主,尔等……尔等还不快上!”邵元方勃然大怒。 舞妙儿或者说雨凌菲是何等角色?能入归墟走一遭且生还的狠角色,怎么会将这些护卫放在眼里,她的心思通透,仅仅扫了一眼便知,这邵元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邵氏真正的接班人,仍是邵明轩,这从邵允与几个护卫将邵明轩隐隐围在身后便可知。 “嗯……我怎会在此?发生何事?” 就在这时,许是震响缘故,被舞妙儿迷魂的邵明轩悠悠转醒,眼皮垂落抬起,复有了神采,他按着隐隐疼痛的头颅,迷糊地说着:“我不是在星月舫?” 邵元方脸色蓦地变作惨白,他已然隐隐明白过来不对,却仍旧不敢置信地望着邵允,他想知道这是舅父邵逸夫的意思,还是邵允自己自作主张。 雨凌菲扫了一眼虎视眈眈的护卫,掩嘴儿一笑,说道:“邵氏真是个奇怪的商行,外人只当你们父子不合,岂不料邵逸夫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丢个跳梁小丑来与人家合作,邵逸夫真是坏心眼,让人家捉到他,可不会轻易放过哟!” 轻轻的语声却带着被耍弄的着恼,尽管如此,她仍然笑靥如花,又转向邵允,嘻嘻笑道:“邵管家,你说得对,邵氏最大的财富并不在邵府,本来人家确是奔此而来,想想一个日曦城的商行能有多大资源,皆给供人家修炼,人家便不用操持贱业了呢,可惜这一切都被你破坏了……” 雨凌菲知道,她《天魔舞》目前的境界不高,在这些护卫有了防备之后,就很难对心志坚定之辈起到作用,本来打算利用《天魔舞》将所有人变成她的奴隶,可惜目前看来已不太可能。 “邵管家,今夜邵氏即将除名,你有什么感想?” 邵允脸色首次充斥怒意,道:“姑娘实力再强,还能与金阙卫对抗不成,老夫劝你尽早离去,免得金阙卫到此,姑娘面上难看!” “咯吱咯吱!” 雨凌菲突地发出银铃般的笑音,她妩媚地扫了邵允一眼,娇声道:“其实人家忘记说了,人家有一个师兄在外头,布置了一道简单的神阵,方才那声响传不出去哟。所以……” 她身上突兀涌起莫名的幽幽蓝色火焰,此焰一出,使得厅堂温度登时骤降,众修只觉一股发自法内心的寒冷由体表钻入法体,心底升起莫名的寒意,正是火云一脉《幽蓝冷焰》。 “所以,诸位今日有什么遗言,可以提前说出来了……” 邵允瞳孔猛地凝缩,场内他活得最久,见得也最多,虽认不出《幽蓝冷焰》,却也知此并非散修能够拥有的功法。 “住手!” 就在此时,终于自迷糊中醒神的邵明轩,突而朗声道:“妙儿快请住手,你杀人不外求财,既然夺不走邵氏,我邵府内所有财务皆可献出来,只求妙儿留我们一命……” “妙儿想想,杀了我们你又不知库房在何处,还要逐个去寻,岂不白白耽搁许多时辰?万一有巡逻的金阙卫感觉异常,妙儿你或可仗着高深修为逃走,可这邵氏偌大财富,岂不都便宜了别人?” 关键时刻,展现出了商人本质的邵明轩,仅三言两语就将雨凌菲稳住,她的眸子似乎露出了沉思之色。 而此时无人搭理的邵元方,在听到外头还有一个雨凌菲的同伙时,彻底破灭了偷偷溜走的念想,感受着雨凌菲高深叵测的修为,他腿一软,就瘫倒在地,倚着就近的太师椅,脸上带着惊恐。 此时此刻,他首次如此迫切地希望邵明轩能成功,能收拾了这妖女。 雨凌菲想了想,她这一杀人的决定确实很仓促,本来她就没有将区区一个邵氏商行放在眼里,自然也没有太大的警惕,并自忖凭她修为手段,拿下邵氏不过举手之劳。 如今被迫要杀人夺财灭口,却也知道,凭她一人之力,想找出邵氏的库房来,确要费不少时间。 邵明轩述说的可能性,并非没有可能发生,是以她才会沉思。 不过,倘说忌惮,她真没有多少。大不了暴露身份而已,玲珑阁又不敢对她怎样。 “罢了,看在你让人家那么舒服的份上,便依你了……” 雨凌菲既然不忌惮玲珑阁,自然不灭口也是可以的,且邵明轩也确实颇对她胃口,有过一次欢好,她居然有点舍不得杀邵明轩。 她向着邵明轩抛了个媚眼,而后款款行去太师椅落座,娇声地说:“人家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人家要看到邵氏库房所有的灵玉珍宝,另外本次参与珍宝大会拍卖的货品,尽都要呈在人家眼前,过时不候哟!” 邵明轩举走几步,深深地拱手施礼,道:“多谢妙儿……” 旋即他便转身,摆手打断欲言的邵允,淡淡道:“勿需多言,按妙儿的要求,速速去准备。同珍宝比起来,邵氏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可要珍贵得多,我想父亲在此,也一定会如此做的!” 此言一出,众皆凝噎无言。 ps:万分感谢虚衍道友的月票支持,万分感谢红旗xa道友的打赏,鞠躬~~~~ 第五百二十八章:《化虚篇》 紫藤庄。 苏伏盘膝坐于榻上,双眸紧闭,静心凝神,全身心的去体悟神魂受到剧烈震荡之后传来的痛楚。法体本来无伤,却因这痛楚,活像病痨鬼。 他并未急着去解开炼魂幡的封印,因炼魂幡不在手上半载多,谁知里头如何演化。倘是往日,炼魂幡就在身边,他尚能隐约感应里头情状。如今他神魂受创,感应力大幅度下降,已不能察,是以要待神魂伤势得到短暂平复之后再说其他。 他的心神沉入心内虚空,体验着残余的痛楚,《太上感应篇》根本经义缓缓淌过心田,使气海神丹亦随之做出盘膝动作,汲取着空气里稀薄的灵气。 随着修为突破凝窍,《太上感应篇》下篇之《太上问虚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化虚篇》乃是《太上感应篇》专针对神丹研发出来,促使其往更上一层境界进发的法门的基石,但凡人族修士,皆要经此历程。 各大门阀传承的抱虚秘法,譬如苏伏所修《浩然度灭》,圆觉寺的《照蕴五空炼形篇》皆乃真界一等一的抱虚秘法。 然而《化虚篇》与抱虚秘法不同,前者奠定基石,后者决定修士‘抱虚’境界高低。 同一个抱虚修士,有着传承的大门阀弟子与没有传承的散修相较,前者智识、法力、道基都要凝练许多,自然可以碾压散修。 散修虽可借《化虚篇》成功修至抱虚,却只是最低等的抱虚境道基。 在抱虚境的体系内,愈是高妙的道基,便愈是接近‘大道’,便能更快渡过玄真,抵达长生路的第一个道标,长生境。俗称长生真人,从此与天地同寿,再不虞寿元流逝。 有许多散修,终身都无法突破这一道坎,便是因道基不能圆满之故,是以一篇能使道基圆满的根本传承,在真界几乎是无价之宝。当然,即便道基圆满,也不定能超脱。 在苏伏的气海里,随着他运使《化虚篇》,神丹汲取游离于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外,还对随之而来的杂质进行过滤,然而效率低得令人发指,这便是根骨好坏的作用。 在未突破凝窍前,神丹是无法自主排除杂质的。是以凝窍以下修士每日所能汲取的灵气,便只有不多的玄天之精。玄天之精是不用神丹滤除杂质的纯净灵气,是凝窍以下修士所能吸收的灵气。 而游离于空气里的灵气,因脱离灵脉之后便与真界虚空游离的诸多杂质混淆,是以《化虚篇》汲取灵气时,便会带入杂质,杂质多了,必然会给气海带来致命威胁。 是以修士只有在突破凝窍之后才能修炼《化虚篇》。 苏伏资质低劣不堪,只堪堪能够入道而已。其修为之所以能突破得如此迅疾,乃因数种外力加诸;其一是心内虚空的星辰之力,三十六个窍穴于心内虚空具象成三十六颗星辰,投下星辰之力,可自主滤除灵气所蕴杂质,并将道基以圆台方式呈现,以星辰之力包裹守护,使其不会受到杂质侵扰。 也正是心内虚空之故,苏伏才能承受信愿而心神没有崩溃。 其二,乃是借着丹药之力,真界再没有谁能比他奢侈,用补源丹突破化阴。又因其修炼《炼妖经》,凝窍体系与普通修士不同,是以突破凝窍也变作了顺理成章之事。 然而,凝窍以后,便再无法取巧,遑论如今他全部身家,也买不到多少补源丹。 其三,乃剑斋传承与阎浮十八峰的浓郁灵气之故,他突破化阴时,得了阎浮十八峰忽然降下来的灵气相助,那时并不单单只有化阴而已,尚将修为往前推动,神丹才能得以伸展手脚,这是任何散修想也不敢想的机缘。 其余诸如被无量宝典‘抢来’的血海,魔灵的法力,自不必言。 凝窍以后,修为真就靠着耐性打磨,有许多修士,蹉跎于凝窍一生,都不能将修为推至巅峰,更别说突破抱虚,几无可能。 苏伏法体内气海,时不时会因灵气增加而翻涌几息,然而更多时候却是沉寂。 半个时辰过去,苏伏缓缓睁开眸子,心头不禁苦笑。神魂伤势算是暂时稳定,可首次修炼《化虚篇》,效果比自己想象的要差许多。 或许是因神魂受损缘故,在他印象里,典籍所载的普通凝窍修士修炼《化虚篇》,在完成一个‘化虚’,即神丹吐纳之间,气海奔涌如雷,狂潮如浪,宛如滔滔之水,绵延不绝。 气海在此过程里,普通修士的灵气就会开始渐渐雾化,由气转雾,再由雾转液,俗称神丹还液,此过程便被称之‘炼气化虚’,亦是《化虚篇》之名由来。 抱虚修士的入门槛,便是‘神丹还液’。而当灵气化成灵液,只需一滴就相当于凝窍修士三十六个窍穴灵气的总和。 当然,在‘炼气化虚’的过程里,三十六个窍穴亦会同时凝练化液,否则法体便无法自下九重天里凝练天元真罡,便无法成为‘无漏法体’而承载‘真形’。修为自然就永远不可能突破玄真。 下九重天,乃是域外之下九重云罡的称呼。云罡,乃是一种罡风与雷云混合而成之物,它阻挡着所有抱虚以下修士。 云罡又称天元真罡,乃是修士无漏法体最重之物,三十六处窍穴必要充斥‘天元真罡’方可成就‘无漏法体’。 这些基本属于‘常识’,苏伏对此早熟谙于胸。熟归熟,未突破抱虚前,下九重天与天元真罡,与他都是两条不交界的平行线,没有交汇的可能。 收拾了心绪,苏伏微微沉思:不知邵明轩是否还在星月舫,虽可明日送去,可邵逸夫之死绝非小事,倘明日再去,不知会引起什么骚乱,倘引起玲珑阁的关注,对于我掩藏身份可不利。 “总之,先去一趟邵府,倘他未归,便先将邵逸夫遗物转交邵府之人,如此一来便可让他们邵府之人自行去知会邵明轩。” 思虑定下,他便起身来到屋外。 早得了自由的罗丁丁等人见他出来,连忙一拥而上,皆用着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苏伏,道:“苏道友,你没事罢?” 苏伏奇道:“我能有什么事?” 罗丁丁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旋即嘀咕道:“那方才神神秘秘的,好似绿林盗接头……” “咳!” 蓦然醒悟此言不妙,他连忙咳嗽着掩饰,讪讪笑着:“玩笑,玩笑而已,苏兄莫当真……” 苏伏不禁莞尔:“倘是绿林盗,便不是让你们回避了。” 许四维一把按着罗丁丁肩膀,将其往后推开,责怪道:“就是说,倘是绿林盗,我等还有命在呢?丁丁你再如此口不择言,当心又碰到那个凶恶的大和尚……” 罗炼嘿嘿一笑,道:“咱们苏兄,苏道友地喊着,可别忘了咱们如今都是苏大人手下,起码要喊一声公子罢……” 苏伏微微一怔,苦笑一声,摆手道:“切莫如此,我等还是自然一些好。萍水既相逢,何必曾相识。放开自己身份,才能没有拘束一些,我等散修,不就是图的自在?” “好,好一个萍水既相逢,何必曾相识!” 许四维击忍不住击掌,双眸绽着异彩,道:“苏兄心性我等望尘莫及,有此实力,还能保持谦逊者,真是真界少有。” “不敢!” 苏伏温和一笑,继言:“我有事出去一趟,诸位早些歇着罢。” 望着苏伏背影,罗丁丁挠了挠头,迷糊道:“苏兄只有阴神修为,却能击碎凝窍强度的人偶,到底是个什么境界,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许四维与罗炼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你就是个棒槌,能懂什么?” 罗丁丁也嘿嘿的笑,他生性豁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至少我知道苏兄待我们是真心的。” “噗嗤!” 闻着这笑声,众人才醒悟,叶清秋仍在呢,见他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众人便都齐笑。 “我等又不是苏兄女人,说什么真不真心,你这棒槌……” …… 苏伏避开了几波巡逻的金阙卫,顺遂地来到邵府门外。却见守卫大门的修士不见踪迹。 他突感一阵不同寻常,灵觉蓦然张开至极限,心神不禁微微一紧,这邵府不知何时笼罩了禁制一般的神阵,他的灵觉竟无法透入。 “邵府今夜有事,谢绝访客,请道友速速离开!”便在此时,耳边突兀地响起一个冷漠中带着一丝灼热的声音来。 如此的相互矛盾,却在这声音中完美的体现了。 苏伏微微抬首,便见虚空不知何时悬浮一个青年修士,只见他身着橘红长袍,束着高冠,面目英俊,只是其眸透着冷血无情,身周隐隐显出一丝非同寻常的火光。 苏伏眉头微蹙,心念微动,试探道:“敢问阁下可是火云洞的道友?” 那青年眸子微凝,这才上下扫视了苏伏一眼,森寒道:“算你有点见识,不过,你再不离开此处,就休怪我动手杀人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不同寻常的父爱 对方隐隐然的凌人,令苏伏打心底感到不喜,方才遭了真人袭杀,虽不知其为何中途放弃,然心绪不佳是必然。 “道友真是火云洞的高徒,不开口则罢,一开口便动辄杀人。” 加之闻听龙吟瑶至今未能转醒,他更是没能有好脾气,是以不无讥讽道:“此处不是火云山,便是火云山,在你们头上还压着圣君城,四大部族,道友有什么仗恃在日曦城逞能耐?” “南焰,明火。” 那青年听了大怒,双手各自有橘黄与炽亮之芒显现,而后于半空相融:“炎镜!” 苏伏心头警兆陡生,身形急遽退后,下一息,于他身处之地虚空,居然爆发猛烈的烈焰,‘嗤嗤’的声响不绝于耳,这是几乎要融化虚空的恐怖温度。苏伏要慢上一丝,就会被击个正着。 《八荒南明离火》苏伏虽然接触过,却只窥见冰山一角。此部经籍由火云老祖创出,有着非常繁复的变化,每一个修炼《八荒》的弟子,都可能修出不同的神通,其玄妙处直逼《炼妖经》的返归祖脉,意为一切皆有可能。 连退数步,苏伏反而清醒,他的眸子复归沉静,并指为剑,有白色气体延伸两寸,身形就在退势未止之际骤然突进,几是一个晃眼,那虚空爆发的烈焰尚未散去,就被一道白芒生生切出两半,好似连虚空都被其切开。 下一息,指剑对上了青年仓促应对的手掌,就闻着一声‘砰’的剧烈脆响,那青年身上不知什么罩子被击碎,身形因此急遽飞退,于他口中吐出鲜血,划破夜空,笼罩整个邵府的莫名气息就此散去。 苏伏尚未落地,灵觉就感应到一人,他心头微微一凛,就见半空中蓦然出现一朵幽蓝色的冰花,将青年接了个正着。 青年英俊的脸庞涨得通红,一招败在苏伏手上,令他感到莫大耻辱,为这耻辱冲破了脑袋,并未冷静下来想苏伏究竟是如何办到。 倘他能冷静下来,就会知道苏伏必然与剑斋有关系。 《浩然度灭》破尽天下万法,绝不是那么难认出来的。 他败就败在太过轻敌,他如何能知道苏伏是个何等样人,那是真人在前,都敢拔剑的狠人,在生与死之间,他的剑向来不会迟疑。是以方才这招,那是抱着杀死他的决心而出的。 “原来苏浮尘道友是剑斋的师兄,火云洞排位第十三,雨凌菲见过苏师兄,师兄怎么与启星师兄起了冲突呀……” 然而,青年认不出来,不代表救他人的认不出来,天下有多少剑诀能发那么浓烈且凌厉的剑气? 就在此时,邵府的大宅门向着两边敞开来,雨凌菲款款地踱步而出,来到苏伏身前两丈站定。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她举止有度,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又显得清新自然。一双如丝的妩媚眸子,却给人一种无比纯净之感。 奇妙的妩媚与纯净,在一个人身上体现,却不给人突兀之感,直令人惊赞。 那青年本来还要动手,在闻见此言后,涨红的脸渐渐恢复本来颜色,只是微微苍白,显然受了伤。他阴冷地盯着苏伏,来到雨凌菲身边,暂时按捺住了出手的冲动。 苏伏此次虽非全力出手,却也展露了自身剑气的锋芒,被认出来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剑斋那么多弟子修《浩然度灭》,他并不担心雨凌菲会认出他来。 毕竟在归墟,两人从未有过交集。 “我实在想不到,火云洞的两个高徒,一齐造访邵府,所为何事?” 苏伏没有同二人废言的心情,单刀直入道:“本来我与邵氏没什么太大关系,可两位倘若阻我办事,那就没什么好说了,斗过一场便是!” 既被‘误’认为剑斋弟子,他自然要装的像模像样。 青年冷冷一笑,便望去雨凌菲,岂料她嘻嘻一笑:“哪里敢阻止剑斋师兄办事呀,凌菲这便告退了也!” 语罢,一扯青年的袖子,就神色如常地离去了。 苏伏愣怔一瞬,旋即微微眯眼,心神半数警惕着。然而只有那青年回首来狠狠剜了自己一眼,竟真就远去了。 他有些想不通,按说雨凌菲先是被自己破了《天魔舞》,又伤了他的师兄,竟然丝毫不怨? 但不管怎样,雨凌菲退也好,两人齐上,倘是斗法,他如今还真没多大把握胜出,方才那一剑,看似容易,实则耗费了莫大气力,气海浩然气也消耗了三分之数。 而且三人剧斗,必会引来金阙卫。 他拔步进入邵府,却见邵府冷冷清清,他知道原因,似乎全部护卫都聚在了主院正厅。 苏伏的到来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待见到是他,才不由松了一口气。 旋即又觉憋屈,区区一个女修,就将他们全部人震在当场,竟无人敢于拼死杀她。想到此,便又觉惭愧,索性垂首,正厅内愈发沉默了。 邵允认得苏伏,他眸子微寒,冷道:“邵府出事,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苏伏踏入来,就受到邵允责难,他眉头微皱,道:“又无人知会我,我怎知邵府出事?” “允伯……” 在正厅的首座上,静坐良久恢复的邵明轩缓缓睁开眸子,见是苏伏,连忙叫住正在气头上的邵允,苦笑一声,说道:“苏兄,让你见笑了,邵氏今夜也算破财免灾。” 而后在一番交谈中,苏伏明白过来火云洞的两人为何会在此,竟是借着邵氏之变,设计大发横财。更甚者,还有借控制邵明轩以达到控制邵氏的结果。惜都毁在邵允的手段下。 苏伏宽慰道:“少东家,破财好过害命,你能为了邵府上下数百口人着想,想必邵氏也能走得更远。” “不过……” 苏伏话锋微转,犹疑片刻,还是说出了口:“不过有一件事,恐怕不得不知会你。” 说着,他便取出了邵逸夫的遗体来。 白日尚且活生生的邵逸夫,如今却变作尸体显在所有人眼前,登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尽皆对着苏伏怒目而视。 邵明轩与邵允脸色大变,纷纷望向苏伏,希望他给一个解释。 苏伏望了望左右,淡淡道:“此事不宜大肆宣扬,最好只有少东家一人知道。” “兄弟们,此人定是想借此将我等赶走,好与少东家独处,便可顺利杀死少东家。绝不能再让他害了少东家,杀了他!” 这时护卫们都草木皆兵,其中一个更是怒喝着出口。 苏伏蹙眉,冷冷道:“现下尔等倒懂得护主?方才雨凌菲骑在尔等头上作威作福,怎不见有人出来反抗?” 倘若方才这些人敢于出手,撑到苏伏来到,雨凌菲二人并不定能占到多少便宜。 这话就好像一桶冰水浇在所有人头顶,然而没有冷却了热血,反而引燃了胸腔中的愤懑,一个个便都红了眼睛,几要吞噬了他。 他们只是散修,而不是圣人,出现问题时,很少会反思己身。 “都出去!” 便在这时,邵明轩突然做出了决定,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太师椅,因太过用力而泛白,他的神情亦非常可怕,目光炯炯,望着苏伏。尽管平日与邵逸夫不合,然而邵逸夫的死,对他的影响仍然非常大,至亲血脉,父子俩相依为命多少年,怎么可能说抹去就抹去。 众护卫没有法,邵逸夫一死,邵明轩就成了邵氏最大的话事人。 邵允心情最是复杂,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邵逸夫的死与苏伏无关。邵逸夫出行前,曾给了他三个莫名的命令,一则是陪着邵元方演一场‘好戏’;二则不要过问与探查他的去向和死活;三则只要邵元方稍有对邵明轩加害之心,就除掉他。 整个邵府,只有他知道邵逸夫对邵明轩有多么痛爱,以至于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换取消去邵明轩的后顾之忧。 众皆退去,邵允提着邵元方也退了出去。 见邵允望着自己,就好似望着一个死人,他便知道自己的下场如何,不禁骇然,大声地喊道:“表哥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害你,求你救我……表哥救我……表哥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然而无论他如何呼喊,邵明轩都无动于衷。 待所有人退去,正厅安静下来,苏伏才缓缓道:“邵家主让我转告你,尹玄素与绿林盗有勾结,珍宝大会你要小心。” 邵明轩冷冷道:“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苏伏想了想,觉得就此将邵逸夫所做的一切掩盖,确实不甚好,他斟酌了一下言辞,便将自星月舫出来后,碰见尹玄素的事情稍微提了一下,而后亲眼见到尹玄素杀死了邵逸夫,与邵逸夫同尹玄素勾结,忍辱七载等等。 可以透露的,半点也没有隐瞒。 “原来我娘就是这么死的么!”邵明轩一动也不动,面上的神情都没有变过一分。 静坐许久之后,他才出声:“辛苦苏兄了,你可以先回紫藤庄歇着……” 苏伏没有二话,拱手告辞。 ps:万分感谢副版浪子齐的礼物~~虚衍道友今日的月票,少轩的打赏~~~真的非常感谢~~ 第五百三十章:解禁魂幡 日曦城,安阳街有一幢暖风居。这是一幢仅次于灵脉洞府的别院,能够买下它的人,身份都不同寻常。 暖风居处在安阳街的背面,距主街仅仅十丈之遥,非常便利。 在暖风居的一处阁楼内,雨凌菲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打理秀发,后头是一招败给苏伏,生着闷气的青年。 “师兄快莫恼了,不就是一个剑斋弟子么,剑斋的人都是疯子,同他过不去,等同与自己过不去。” 雨凌菲转过身来,一双妙目望着师兄英俊的侧脸,嘻嘻笑着说:“师兄能修到凝窍巅峰,应当懂得剑修在同阶之内几乎无敌,你我即便一道出手,还说不准谁输谁赢,万一人家身上哪儿被他划伤了,师兄难道就不心疼嘛……” 见师兄神情似乎松动,她嘻嘻笑着起身,行去他身侧,偎入他怀中,轻声说着:“再说了,便是要杀人,也不必我们自己动手呀。” 这个师兄名叫郭启星,乃是火云洞入室弟子,排名第七,排名还要低于被苏伏所杀闻子鹜与被雨凌菲所杀的刘旭尧、南昊天两人。 他在火云山,出了名的冷血无情,就是他贴身侍女,倘一个不顺心,就是打杀了去。 然而却偏偏痴恋雨凌菲,对于雨凌菲言听计从,以至于即便她同别的男人睡觉,也都能原谅她,已处于一种畸形到偏执的爱恋状态。 而雨凌菲,还就喜欢他这种畸形到偏执的心态,以至于常常做出一些令郭启星雷霆大怒的事来。 而在郭启星雷霆大怒之后,却又不得不原谅雨凌菲时,雨凌菲便借此找到了莫名的快感,还要甚于当初归墟时被孙仲谋的那种‘诡异’爱抚。 虽然栖身星月舫是为修炼,可也有一半是喜欢郭启星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这是一对令人心寒的师兄妹,竟还不是道侣关系。 对于雨凌菲而言,真界的男人都应该臣服在她裙下,她将所有雄性生物都当成她的奴仆看待。 郭启星深深明白此点,却仍甘之如饴。换言之,于他而言,他很喜欢雨凌菲这种目空一切的女人,唯有这样的女人才配的上他。 是以两人的关系非常之诡异。 感受着雨凌菲的温柔爱抚,郭启星的心肠便又柔软,反手拥住她后,柔声道:“师妹,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恨自己不争气,输给了那个家伙,害得你我脸面都难看。” “师妹说的,杀他不需我们动手,是甚意思?” 雨凌菲轻轻地解开郭启星的外衫,眼神带着迷人的妩媚,娇声道:“师兄怎么不想想,太渊秘境如此大事,现下整个庐州大门阀皆对太渊秘境虎视眈眈,怎么会不防着剑斋那群疯子呢。” “我们只要将苏浮尘的身份暴露出去,自有大把的人对付他!”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郭启星眼睛一亮,不禁吻上了雨凌菲的细颈,含糊不清地说:“师妹果是聪慧无双,让为兄好好爱你……” “嗯……讨厌啦……” …… 苏伏回到紫藤庄,并未发出动静,悄悄回到卧房,盘膝于榻上,闭了眸子。 他缓缓平复着心境,脑海内却不由回想起安素问,也就是师洛水最后那一副神情,似乎认得自己,当时受着苦楚折磨,未能好好发见,如今想来,他为何会认得自己?此事着实怪异。 也许便是因此,她才手下留情。不然即便是水洛泽与叶清秋联手,怕也无法迫退她。 苏伏在某些方面倒是真豁达,譬如此事他就决定不再去想,师洛水有着算计也好,只是认识自己而留情也罢,都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扫清杂思,他便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这时他心思微动,伸手一招,便将炼魂幡招了来。 不知是否错觉,炼魂幡回到心内虚空,其上的凛然邪气愈发浓郁,好似随时有邪物要破封而出。 苏伏微一蹙眉,心神投入魂幡,只见其上封禁是他从未见过的,与《太玄封禁》相差颇远,带着姬玄清的螭龙剑意气息。 姬玄清曾以剑意演化螭龙,带着他演练《扶风歌》,亦因此,他在‘看、读、录’之后,才能将《扶风歌》修至最高境界。 略微感应之后,他便知姬玄清对魂幡加之的封禁并不强,许是为方便自己解禁。 作了个预估之后,他神情微凝,并指为剑,默念令言:克己而复礼,以意为坚,明辨本心何而执剑……以心御气,以气御剑,少白帝印…… 道基圆台倏然涌动,浩然气化作源源不断的白芒聚到苏伏指剑的前端,此次居然硬生生凝出了三寸长短。 苏伏微微一喜,而后心头微动,就见曼珠沙华兀自识海跳入来,许久不曾动用的翻天印亦候在一旁,这是为了防止魂幡异变。 待一切妥当,他沉沉一喝,便将魂幡丢掷半空,指剑在这途中就不轻不重地划过魂幡,‘咔嚓’的一声脆响,其上封禁碎裂,魂幡邪气便肆意涌出,霎时充斥了大半个心内虚空。 苏伏右手招来曼珠沙华,左手托着翻天印凝神望着邪煞之气的举动。 “唏律律——” 就在此时,心内虚空居然响起一道马声长嘶,就见那邪煞之气骤然凝成一匹坐骑,马的形状,却长了独角,全身覆满密集的黑色鳞片,它眼瞳是猩红的,正以一种极为不善的眼神盯着苏伏。 苏伏心头大惊,魂幡的气息居然还在上涨,已然冲破了二十四层禁制,须臾功夫,又见所有的邪煞之气开始演化,耳边便传来甲叶铮铮的响动。 须臾功夫,眼前就出现一排排兵士模样的邪灵,尽皆执戟,气度森然,举止之间,宛然一人整齐。 最后才见那已浓稠至黑雾的邪煞之气,再一次的凝聚,居然化作了一个白甲将士,他提着一柄奇特的长枪,跨坐在那长角披甲的邪灵马身上,望着苏伏。 就在苏伏惊异之际,将士却下了马,忽而单膝着地,他这一着地,其身后近千邪灵军亦同着地。 “卑下赵云,拜见主公!” 第五百三十一章:赵云的成长 魂幡的气息,最终定格在二十五层,这是超出了第三个邪灵主将诞生的层数。 苏伏自然不明白,为何魂幡被封禁,禁制反而提升如此巨大。被封禁前,不过十四五层,短短半载时光而已,居然突破了二十五层,怎不令他感到惊诧。 未待他回应,魂幡内再一次溢出些许邪煞气息来,此次却落下来魂幡第二主将,余神机。 “见过尊者。”余神机效忠的是整个玄门,而非苏伏本人,是以他只淡淡稽首。 苏伏这时醒神,摆手示意他不需多礼,他见赵云眸子清明,便去将赵云扶起来,惊讶的说:“子龙,这究竟是……?” 赵云身后,自然便是一千整数的千魂军,他们虽未诞生灵智,却已可领会赵云的命令,称得令行禁止,法度森严,半点也没有邪灵的嘈杂。 “禀主公,此乃姬仙长之故……” 在赵云的一番讲述下,苏伏这才恍然过来。 原来,魂幡被姬玄清封禁之后,姬玄清自感过意不去,便特意将魂幡置于归墟幻夜森林,将其封禁解开,令赵云自行吞噬妖精鬼怪之物修炼,因为没有顾忌,且目标是无智的妖兽等物,没有心里负担,炼魂幡因此进境极快。 可因归墟已脱开真界之故,余神机的投影便无法抵达真界,这才导致玄门群龙无首,以至被有机可趁,元气大伤。 自然,姬玄清将赵云置于归墟,其中也有考校之意。倘若赵云不能在这如此无忌的祭炼中维持灵智不昧,那么赵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这样的炼魂幡不该留存于世。 苏伏恍然之后,便明白过来,这是姬玄清乃至剑斋对于自己的补偿,心头不禁感慨万千。 少顷,他才将灵觉扫过赵云二人,发觉赵云已然是灵仙巅峰,只差一步便能还阳,踏入人仙境,当初荼毒便是此境,相当于普通修士抱虚境,这是非常可怕的。 当然,欲破开还阳关卡,晋入人仙,也并非就是如此容易。 而余神机就要差一些,仍只是鬼修而已,这就是资质带来的差异。可余神机显然并不将这放在心上,他更确切地说,对于玄门才是最为着紧上心的人。 “尊者,倘无它事,在下便不搅扰二位叙旧了,玄门有许多事物需要处理,告辞……” 余神机语罢,复淡淡一礼,身形便自消去。这是他第一次见着奇妙的心内虚空,居然也没有多看一眼,可见心系玄门久矣! “神机兄在归墟时便常常念叨,如今终于得归,也算是得偿心愿了。” 赵云望着他散去的身形,又躬身行礼道:“主公,未得许可便将魂幡推入二十四层,请主公原谅。” 苏伏望了一眼军容严整的千魂军,笑道:“子龙现下应可单独对上抱虚修士了罢,有着千魂军在手,加之魂幡之威,普通抱虚修士怕不是你的对手,而况第三位邪灵主将,居然成了你的坐骑!” 他说着,就望向赵云身侧的‘麟马’,望着它猩红双眸中的不善之意,不禁大笑道:“果是奇思妙想,有了它,子龙已可独当一面。至于禁制,我既将魂幡交予你,魂幡一切便都由你自决,我绝不会干涉。” “多谢主公信任!”赵云拍了拍麟马,“我给它取名作黑星,收伏它倒是颇费了一股气力,主公,以后它便是主公的坐骑……” “唏律律——” 麟马黑星猛地抬起高头,发出它独特的‘咆哮’。 赵云眸子放出寒光,直射入黑星猩红的眸内,顿使其‘咆哮’弱了下来,到最后,居然变作了呜咽,长着独角的头低垂下来,给人一种颇委屈的感觉,可怜兮兮地望着赵云。 “哈哈!” 苏伏心绪大佳,有着赵云助力,他在日曦城大可便宜行事,相信除非玲珑阁的真人出手,否则没有人能留下他。对付尹玄素他就更有把握了。 “子龙,黑星既然只服你一人,便由你来骑。你是我身边最重要的大将,也只有黑星才能匹配你!” 炼魂幡仍在赵云掌控之中,苏伏也算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是第三邪灵主将取赵云而代之,在目下星辰黯淡之际,他真就只有拼尽全力才能收拾了。且是在心内虚空,如此要地,丝毫感染不得邪煞之气,否则将对他产生莫大影响,参照浊气便知,第一次浊气爆发,他的神智已然泯灭,而神魂差一些就被罗刹魔主拖入焦狱界,倘非那一道莫可名状的剑意,太玄无量宝典早就保不住。 “对了子龙,你是如何收伏黑星的?魂幡禁制越高,邪灵主将越是恐怖,黑星既是第三位主将,其实力应当在你之上……” 闻着苏伏疑问,赵云居然露出了笑容,他笑着说:“主公请看!” “千魂军听吾号令,祭旗!” 几乎是瞬息间,赵云笑容骤然敛去,手中龙象枪蓦地高举,身形便浮空而起。 “兹兹——” “喝!” 虚空受到莫可名状的压力,在这心内虚空里,居然有异物摩擦,隐现电闪雷鸣的声音,一千整数的千魂军蓦地爆出一声雷鸣一般的巨响,那不是自口里发出,而是身上齐齐涌出的黑红相间的煞气,在虚空凝聚成了雷云。 虽言旗,却见雷云铺满了大半个心内虚空。没有两息,便见雷云自主地卷动,宛如风龙卷,源头便是那雷云下,高举龙象枪的赵云。 他一身白龙甲,头顶红缨冠,脚踩黑云靴,宛如一个绝世战神,在雷云裹着的罡风里,甲叶如浪涌动,予人凛凛之威。 这还不止,就见卷动的雷云,涌入了龙象枪,它的禁制居然节节暴涨,本来只有十四层禁制的龙象枪,居然暴涨到二十五层,与魂幡的禁制一模一样。 “这……” 炼魂幡显现了从未有过的能力,苏伏不禁目瞪口呆,魔灵给自己的《炼魂幡炼制之法》里,可没有这一招。 “主公,雷云所到之处,便是卑下法域,在卑下法域内,龙象枪威能随之提升,主公且看!” 赵云说着,神情一紧,气息暴涨的龙象枪骤然涨大一倍,在他手中抡了一个半圆,枪身蓦地有颤鸣,就见虚空突兀的出现十数道枪影。 “嗤嗤嗤嗤——” 每一道枪影竟都发出尖锐的雷暴之音,整个心内虚空都受到莫名震动。 苏伏瞳孔猛地凝缩,倘他没有记错,这是龙象枪禁制自带的《蛟龙出海》,虽言蛟龙,不过是一道虚假的枪影而已,不想受到雷云增强,居然强到如此程度。 “随着禁制层数增高,千魂军的增强,雷云便能覆盖更广之域,卑下粗略一计,倘魂幡祭炼圆满,至一百零八层,雷云将可覆盖半个青州之地,届时只要雷云不散,卑下便是不死之身,主公可来一试!” 闻得此言,苏伏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自然知道祭炼没有那么简单,就拿魂幡而言,虽然可借邪煞之气加速祭炼,可要考虑材质,倘若没有丝毫顾忌地祭炼,魂幡材质首先便会支撑不住而损坏。 他动作却不含糊,伸手一招,曼珠沙华蓦地回到他手上,就轻轻一划,一丝肉眼可见的剑气缓缓袭去,无声无息地没入赵云躯壳,其瞳孔猛地睁大,自其天灵处,便有裂缝延伸至法体,不一息全身就散碎了去,竟化作粉尘。 然虚空陡然响起赵云声音:“半载不见,主公剑气愈发可怕了!” 就见雷云再次卷动,自主形成赵云模样,仍是白甲加身,身上完好无损。 “主公,雷云乃是外形态,实则皆为煞气凝成。卑下未免惊世骇俗,将其凝成雷云模样,如此一来,便是真人都无法探知魂幡源头在主公身上。” 赵云再次开口,“主公,在卑下法域里,尚有一劣技,不知主公敢否一试!” 苏伏身形缓缓浮起,赵云愈是强大,他心头愈是欢喜,这时便大笑着说:“有何不敢!” 他敏锐地察觉到赵云心态的转变,其正从为将者至为修者转变,这从他对待苏伏没有以前那般拘束便可看出,这是个可喜的变化。 要说欢喜,苏伏对此反而更甚。 “主公小心!” 雷云中骤然无数道赵云的声音,便见雷云轰然落下黑红相间的雷霆,那雷霆落在苏伏头顶上。 苏伏正欲突进的身形一顿,曼珠沙华蓦地上挑,便划拉出一道浩然气,毫无阻碍地撕裂雷霆,煞气凝出的雷霆,仍是煞气,浩然气恰是其克星。 “就只有如此而已?” 苏伏音声未落,视线里,那湮灭的雷霆中骤然突出来枪尖,于他心底微惊之际,赵云整个人就自虚空显现,龙象枪毫无花哨地刺下来。 险况骤然降下,几乎刹那之间,苏伏的战斗本能使其举剑格挡。 然龙象枪将落未落之际,居然诡异的弯出一个弧度,其枪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拐到苏伏侧边,狠狠抽去。 “啪!” 轰然一声脆响,苏伏身形便被拍飞。 ps:万分感谢touko道友的打赏,鞠躬~~~~~~ 第五百三十二章:吾佛有旨 幸好此地是心内虚空,没有两丈,他身形重新凝定,却没有再动。这是他与赵云切磋以来首次毫无抗力地被击中,不禁再一次地重新审视起雷云来。 两人都未尽全力,自然也没有受伤。 然,赵云仿似要让苏伏看得更清楚一些,其心神一动,雷云骤然剧烈翻涌,就见数十道雷霆涌下,而赵云的身形就在这转瞬即逝的雷霆中变幻,因快到肉眼难以分辨,好似出现了数十个分身,令人眼花缭乱。 苏伏身形凝定不动,就连他的灵觉,都快要分辨不清赵云的真身究竟在何处,这是因为赵云在这雷霆中变幻身形,已达到了瞬移,即心念动,身便动的境界。 每一道雷霆都相当于他的化身,使他可以出现在雷云覆盖的所有位置。 赵云吁了一口气,这才操控着魂幡散去雷云,并将千魂军一齐收入魂幡内,而后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主公,这便是半载以来卑下的修行成果,希望没有令您失望!” “好!” 苏伏半晌无言,只憋出这么一个字来,想了想,又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已脱离了普通炼魂幡的范畴,已演变成一种神通了,传出去,子龙必会被当做宝贝抢夺,我怕是保不住你啊!” 赵云微微的笑,道:“此法卑下将其称之为《瞬雷法》,得益于炼魂幡的玄妙,《灵妙宝欲渡魂经》的根本经决,尚有纪修竹仙长施展的《五雷正法》为启窍法门,种种加诸于一处,才令《瞬雷法》问世。只是此法虽玄妙,却有缺陷,倘若对敌者施法将雷云搅乱,卑下便无法借雷霆显身。” 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黯淡无光的星辰,仿似想起什么,笑容又敛去,沉声说道:“主公,卑下听姬仙长说过,主公神魂受了莫大损伤,竟牵连到窍穴。主公对剑斋不薄,凡事都会为它着想,剑斋究竟为何要如此对待主公?” 他的言辞之间,对剑斋颇有微辞。 苏伏苦笑一声,先自纠正他道:“子龙,你就别主公主公的喊我了,你在我身边也不短了,应当清楚我是什么为人。我非是曹孟德那样的枭雄,亦非不肯过江东的项羽那样的英雄,当不得‘主公’二字。” “倘子龙不愿称我一声道友,那便以‘公子’称呼罢。要知道你现下身份已然不同,绝非再是凡俗将士,灵修巅峰,在真界已非任何凡俗将士可比。” 赵云入道之后,随着见识面的广阔,心境就在一直变化,倘是以前,此言他绝难听从,此时却只微微犹豫,便点了头,应道:“是,公子!” 见他应下,苏伏轻松笑着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或许剑斋有着它的考虑,可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只不过身份转变而已。剑斋给我的,也没有收回去,也不算对不起我了!” 说得容易,苏伏能有今日心态,石泰的死是最根本因由。 “此事不提也罢,便就此揭过罢!对了,你可见过瞳瞳?她过得怎样?” 赵云摇摇首,道:“姬仙长将魂幡交给水洛泽仙长前,曾让我转告公子一言。” “何言?” “苏瞳在剑斋反而更安全,苏伏无论何时都可来接她走,在此前,剑斋必定会护她周全。” 赵云将姬玄清的话原文托出,末了继言:“就此点而言,卑下认为姬仙长未谎言相欺,小姐在剑斋虽不得自由,却好过跟随公子奔波。待公子伤势修复,寻个修行处安定之后,再去接回小姐不迟。” 苏伏自然也是如此考虑,他微微点头,道:“便如此罢。” “时辰还早,子龙,不若再来切磋一二?” 赵云抱拳一礼:“固所愿!” …… 日曦城往西北方向而去数千里,便是举世闻名的“沉佛战场”入口。 沉佛战场以西,跨过一大片焦死,地火肆虐之地,便穿出庐州地界,进入商州。复行百万公里,便可抵达天山雪池,圆觉寺的驻地。 天山雪池以西南方约莫数十万里地域外,背靠无尽海,是南离宫所辖的冰镜湖,广阔无边达数万公里却渺无人烟的冰镜湖,皆属南离宫界域。 踏入无尽海,极西之海域,便是蜃楼群岛,法华宗与外海修仙门派驻地。 而在冰镜湖东北方位,与之接壤的便是西方圣界,又称楼兰界或迦南界。而楼兰界便是法台宗驻地,占地约莫方圆百万公里,其中心位置,便是法台宗核心地万佛窟。 整个商州都笼罩在一片冰雪下,万佛窟自也不例外。而整个万佛窟没有一个俗家,皆为佛子、佛徒、罗汉等等。 佛子是没有根骨,或有根骨却没修为在身,虔诚奉佛的信徒。整个万佛窟,约莫有数百万的佛子,专以伺候法台宗弟子的起居,杂物,重活。 他们每日辛勤苦劳,尽管累得两眼发黑,仍然甘之如饴。 佛徒相当于普通门派外门弟子,不过每个佛徒都是珍贵佛家子弟,是不用做重活累活的,只要每日行功,观想三圣佛即可。 罗汉相当于普通门派内门弟子,地位高得多,最高者手下可有数万个佛子佛徒。只是商州苦寒之地,能在万佛窟生存下来者,皆是苦修士,皆对三圣佛的信仰无比虔诚,很难想象圆觉寺与法华宗竟能独立与分裂出去。 两宗独立与分裂,意味着万佛窟失去了最神圣的地位。 倘从高空俯瞰,整个万佛窟是以阶梯式的冰屋构建而成,层层往上,覆盖了方圆近万公里,至最高处,高达上千丈。越往上者辈分与修为越高,能号令的佛子与佛徒就越多。 万佛窟以冰屋为居,所有法台宗弟子皆修《真灵夙愿还真舍利经》,生死皆在三圣佛的一念之间。 “咚——咚——咚——” 这一日,万佛窟最顶层的大钟被撞响,惊醒了所有正在参佛的佛徒罗汉。大钟一般不响,一旦响起,那便是三圣佛下了旨意。 整个法台宗顷刻就动了起来。 “吾佛光之照见,极北之地,有天音福祉,吾佛之光将普照极北之地,吾等先行,七七四十有九日照,必要跨过冰雪国度……” 声音自最顶层传出,整个法台宗顷刻就沸腾。 第五百三十三章:灰角营 日曦城往东去,跨过一线渊,越过无尽海,便是青州。 以青州为中心,无尽海再往东去是著名的东海龙宫,有龙族与千万水族盘踞。近劫来,累代居于水之国度里,再未侵犯人族地界,水族与人族已然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和平时期。且这和平,尚不见终点。 青州往南去,在踏入无尽海前,便是莒州,踏入无尽海再过去,便是海外三山岛。 而我们的目光,将落在莒州百蛮山系的北焦贫瘠之地,应囚部族的驻地,应龙城。 确切而言,应龙城外应囚各部大军驻扎地,其中的一个外族部灰角营的角斗台上。 “杀死他!杀死他!把他的脑浆掏出来……” “撕了他……砍掉他的头……看他怎么恢复……” “黑豹,你今日手软脚软,莫非要输给这细弱的小妖?那你就不要再北焦混,趁早滚出莒州……” 周遭是不规整且破落的营房,甚至辎重营、军械营还漏水,尽管里头都是最低等的灵谷,最粗劣的武器,此类种种,便可看出灰角营在应囚各部大军中,待遇属于最低下的。 在破落营房间中位置有一个校场,校场背靠营房处有一座轩辕台,在妖族皆称角斗台。角斗台下围满了外族加入应囚部族的妖兵,他们望着台上死斗的两个妖族,疯狂地叫嚣,呐喊,咆哮,发泄,想来他们都在‘黑豹’身上下了重注。 声威震天响动,以至于数十里外的应龙城,都隐隐可闻。 而在角斗台西南方位,有一个营房,营房里边便是下赌注的地方。押黑豹赢,买一赔一,押黑豹的对手赢,买一赔五,可见双方实力不对等。 当然,还是有一些喜欢取巧的妖族或是暗中佩服黑豹对手的妖族下了他的注。 而说起来这个黑豹还有一些来历,据他自己喝醉酒之后透露,他有一个亲生哥哥便在圣君城当差,妖王大会上,差些就赢下了妖王位,因实力不俗被柳大帅看中,成了大帅帐下亲兵卫副司卫,在圣君城,也算得‘位高权重’。 不过,这都是噱头,他的哥哥,早已死在妖王大会上,死在暴走的苏伏手上。 在妖族中,黑豹无疑是个顶聪明的家伙,然而此时,他却被他的对手逼得火冒三丈,他迅疾如风,快如闪电的速度,竟迟迟不能将对方撕碎,这令他心头的怒火蹭蹭蹭地涨,几乎燃烧了他的理智。 “废物!你敢停下我就撕碎你!” 他也只能发出如此无力的咆哮。当然,事实确是如此,对方倘若停下,必然会被他撕碎,因他乃是修出了玄牝妖丹的大妖,妖族的体征尽都炼去,几与人族无异。 “我停你的妈妈的……你的个三滥逼孩子……” 他的对手,在他迅如风雷般的攻势下几乎只有喘息的份,然而这嘴却不饶人,骂得极为难听,这也是黑豹怒火贲张的缘由之一。因二妖速度都快到极点,是以只能偶尔自残影中隐约见到,他的对手是人身妖首,显然是个玄牝妖丹都未修成的灵妖。 当然,从开场至今,黑豹的对手尚未出过手,显然是被他逼得只有躲避之力,而无还手之力。其身上亦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可奇妙的是,这些小伤口都在之后不久就愈合,显出了超凡的恢复力。 “臭不要脸的小狸妖,有本事就不要逃……” 黑豹气得停下了攻势,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手,鼻孔喘着怒火般的气息,眼睛透出泼天的暴怒,几要实质化。 他停下,他的对手自然也停下,就显出了他对手的面貌,却是一个狸妖。 “本大爷不……不叫小狸妖……本大爷是八命阎罗大妖王……” 这个狸妖,气喘不匀,眼神都有些飘忽,显然已是累到极点,以至于神智模糊,口上却仍然不愿认输。 倘若苏伏在此,定会惊讶得无以复加,这个自称八命阎罗的小狸妖,居然是主动要求留在莒州修炼,那个胆小的九命。 换做往常,他的对手倘是个修出玄牝妖丹的大妖,不用打他便先投降了,如今却敢还口乃至与其周旋,这确是个令人惊讶的改变。 “哈哈哈,连玄牝妖丹都未能炼成,就敢自称‘大妖王’,我看你是在找死!” “八小狸,你倒是出个手让我们瞧一瞧啊!” “就是!就是!有本事你就杀了黑豹……我们都尊你为王!” 底下群妖登时发出哗然,哄闹。八小狸是群妖给九命取的别号。 当然,在底下群妖里,也是有着佩服九命的妖族。因其约莫半载前加入灰角营,以骇人的恢复力在角斗台上崭露头角。又以惊人的韧性称著,每日都会参加至少一次以上角斗,前日不管受到多么重的伤,第二日都会如期而至,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角斗台上。 在别的妖族眼中,他的实力在灰角营内,处于中游往下,也只是一个小队正的角色。十次角斗,能有半数胜出,都已是意外。这半数之中,又有大多数是靠着骇人的恢复力拖到对手认输,明明实力高他一截,却反而输给他,以至于近万数的灰角营妖兵,大部分都对他不待见。 若非军令在头上,对他怀恨在心的人早就暗害了他。 而九命在军营里,就没少受到刁难,幸好有着强悍的本命神通《九狸再生》。 没有谁想当他的对手,可在灰角营的角斗规矩,每半旬月的功夫必然会排上一次,对手是谁都由灰角营的统领决定,美其名曰:练兵。 谁也有可能碰到他,今日恰恰轮到黑豹。 黑豹在灰角营里,也是个司卫级别,手底下掌了近千妖兵,与九命这个手底下只有百十个妖兵的小队正相比,足足大了整整一个阶级。 可在灰角营,除非与别的部族斗争,否则什么身份也不管用,除开统领之外,便是小统领也要参与角斗。 这是因妖族好斗之故。当然,倘若九命赢下黑豹,他们的身份顷刻就转换,九命几可一步登天,出任司卫的职位,这也是一众妖族热衷于角斗的缘故。 黑豹见九命喘息如雷,按捺住了暴怒的心绪,狭长的眸子眯起,掩盖了寒芒。就在九命欲开口之际,他法体的气息骤然暴涨,他的身形骤然化作残影。 九命感应到险兆,眼瞳睁大,“卑鄙”二字尚未出口,微微侧身之际,就受到黑豹的利爪重击,其整个左臂都被扒拉开,登时血流如注,这伤口之深,隐见森白之骨。 “啊……” 他的身体狠狠撞在角斗台靠营长方向的简易木墙上,‘砰’地一声落了地,左臂彻底瘫软,身体挣扎着坐起,却已是气喘如牛。仅仅一个疏乎松懈,就酿成了如此苦果,剧烈的疼痛令他的眼眉都挤在一处,尽管这半载以来,几乎每日都受伤,今日这伤,却也是非常重的,没有几个时辰很难恢复。 “八小狸,你个小混账,害老子白白压了你赢,你给老子赔!” 眼见九命败势已定,几个想买冷门的妖兵登时骂将起来。 黑豹不禁畅快大笑,来到瘫倒在地的九命,一脚踩在九命伤口上,登时使得九命发出‘杀猪’般的痛呼,尽管胆气提升不少,却仍然改变不了他的二流子本性。 因这痛呼,他没能喊出认输二字。在角斗台,倘没能喊出这二字,他的对手就可以无休止的发起攻击,直至他死亡。 黑豹显然不准备给九命喊认输的机会,其脚踩落时,右手指爪就直直刺向九命头颅,誓要杀死他。 “杀!杀!杀死他!杀死这臭虫!” 群妖都兴奋得红了眼睛,震天的咆哮如雷如浪狂涌。 九命的意识逐渐模糊,此次受创太重,令他居然没能喊出那认输二字。可就在此时,耳边嘈杂震天的咆哮,忽就远去,不知为何,苏伏留给他的《残血》根本经义就流入心间,点点滴滴的明悟突然涌上心头。 他修炼《残血》半载有余,至今仍不得其门而入,每日苦心钻研,却仍然徘徊在门外,令他无比的苦恼。 此次受到重创,居然也是机缘,因而得了顿悟,他忽然明白过来《残血》的要义,那就是‘杀’字,只要敌人没有死绝,就不能停止‘杀’。 这就是《残血》的本义,就在这个刹那间,本来剧痛的左臂忽就消去了所有疼痛,两臂恢复了气力,霎时就格挡在脑颅前。 “噗嗤——” 一声闷响,黑豹的利爪毫无阻碍地洞穿了九命交叠的双臂,鲜血激射而出,喷了九命满脸都是。 可在此时,九命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痛感,他的眼睛爆射出精芒,尚露出了洁白尖锐的利齿,鲜血登时染红了他的嘴,这一幕落在黑豹眼里,竟给他一种嗜血的错觉。 “哼,挡下一击而已,居然不趁机认输,我看你能挡我几次!” 黑豹狂怒地一声吼,头颅蓦地化作黑色的豹首,刺穿了其手臂的利爪狠狠一扯,就将九命往他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拉扯,九命绝难抵受那长达近尺的有力上颚。 生死就在这一瞬间的空当。 第五百三十三章:我是黄小花 “铿!” 黑豹恐怖的利齿交合,却发出空荡荡的宛如金属撞击一般的声音。 台下众妖突兀地寂静下来,因为想象中,九命的身体断成两截,鲜血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 “消……消失了?” 黑豹最是震惊,九命居然能在此关键时刻逃开致命一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嘭!” 就在他脑颅处于停顿,几乎无法思考之际,腹部骤然传来重击,这股巨力非同寻常,几乎令他连胃酸水都吐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飞退。 他的脸色剧变,下一息,只见几乎化作了残影的九命,凭空显在他的上方,握起了他那并不大的拳头,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恐怖,狠狠砸将下来。 “嘭——” 一声巨响,黑豹七丈高的身形被轰然砸入由黑石铁制成角斗台里,将角斗台砸出了一个大坑,土石纷飞中,九命的身形凌空盘旋着落下,稳稳落在角斗台上,眼神淡漠地望着呕着血沫的黑豹。 台下鸦雀无声,谁也不知道九命怎么就突然翻身打趴了黑豹。 在九命的身上,最大的伤口是左臂膀,因着本命神通,血已止住,正在缓缓恢复。另外便是两手臂的五个指洞,亦开始结成了血肉之膜,相信不久就能恢复。 他的天赋神通,便是断臂都能恢复,遑论这一点? 尽管如此,在他的脸上,却瞧不出任何的痛楚。方才眼眉几乎都挤在了一块儿,此时却忽然毫无知觉了一般。 “老爷说得没错!果然只有拳头才最解气!” 九命满脸都是血,却神经兮兮的笑,说着令台下众妖莫名其妙的话语。 他笑的是自己终于领会了《残血》,半载以来的苦痛,都获得了回报。他笑的是,《残血》简直是为了他量身而订。 因此功法的最妙处,便是将自身的痛觉通通转成了气力,使他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 他伤得有多重,获得的气力就有多大,至此,他才真正算得一个妖族,而不是靠着一点幻术躲来跑去的小狸妖。 “我不会再躲!” 九命冷冷盯着黑豹,然而说完这句话,他全身气力却骤然流失,痛楚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成倍的涌来,他瞳孔缩成针状,双臂开始颤抖。心头暗自叫遭,这是《残血》的副作用,他首次运用《残血》竟能保持近五息,便是创出它的人,也会感到惊异。 中古血杀门,能领会残血的人,不到十指之数。首次运用能撑过三息者,不足三指之数。 “杀了他!杀了他!快杀了他!八命阎罗,你就是今日的王!” 眼见九命翻身,这时压了他赢的几个妖兵登时兴奋地直嚷嚷,他们哪里知道九命此时状态,还以为就将赢得黑马。 然而黑豹已自重击的痛楚中缓过来,说时迟那时快,黑豹双眸骤然变作猩红,身上突兀地涌出庞然的妖气:“该死的小妖,你惹怒我了!” “吼!” 旋即便是恐怖的咆哮,九命被其妖气迫退,于数丈开外,因着残血的副作用,他全身都颤抖不止。而因那恐怖的妖气之故,使得他口不能言,认输二字被压抑在喉咙里。 “你的妈妈的……” 眼见修为大有进境,却仍是死路一条,九命在心底不甘的怒骂。 下一息,就见那庞然的妖气,化作了一道恐怖的兽影,合身扑向九命。 台下众妖,再次的寂静下来,此次再没有妖兵认为他能够幸免。 “呜呜——” 可就在此时,远在数十里开外的应龙城,却突兀地传来地龙角发出的沉闷响声。 闻此声音,整个灰角营骤然动了起来,因这声音,乃是应囚黄氏本族在召唤全军的声音,只有在其余三大部族入侵,或应囚黄氏有大行动时,才会响起。 听到响声仍无动静者,立马由该灰角营统领处死。 没有妖兵敢于疏乎怠慢,台上的黑豹自然也不例外,他瞪着猩红的眸子,恨恨的一咬牙,却没能豁出去杀了九命。 “小妖灵!算你运气好!”黑豹发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甩首就走。 因地龙角的声音是先响起,倘他敢于先行灭杀九命,那么等待他的必然是灰角营的统领的雷霆手段。 意外捡回一条命的九命,嘿嘿嘿地咧开嘴笑了。 “大王!赶……赶紧集合了……” 这时台下众妖轰乱地散去,却有几个小妖待黑豹恨恨离去,便爬上了台,见九命不能动弹,连忙抬起他就往校场而去。 这几个小妖是九命掌管的小队的几个小火长,受九命特意的要求,不能喊队正,要喊大王,几个小火长迫于他的淫威,只能无奈屈从。 而今日他的表现,已被记录下来,不用多久,他今日的勇武就会传到各个统领处。 灰角营在半个时辰后集结完毕,而后奔赴向应龙城,本来灰角营在应囚部族的大军里,都只是垫底的存在,是以军纪有些散漫,军伍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但总算歪歪扭扭地在指定时辰内,来到了指定集结点,由应囚黄氏本部族应囚组成的应龙军的大校场,那是距应龙城约莫五里外的地域。 灰角营毫不起眼,混入整个应囚大军里,好似江河入了大海。 没有多久,在灰角营的近万妖兵尚未将军伍整顿完备时,大校场中心处的巨型角斗台‘蹬蹬蹬’地列了一排可怕的兵。 皆由最精锐的应囚本族兵将组成,唯有黄氏之主的亲卫营,才有如此威势。 台下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力气的九命,心头蓦地一震,他加入应囚黄氏,虽然才半载光景,加上此次,这地龙角已是吹了第二次。然而第一次都没有这排场,能有这排场的人,唯有传说中的那个人。 果然,没有多久,就见一个昂然魁梧有八尺的……女子,在一众精兵的簇拥下,龙行虎步的跨上了丈高的角斗台。 “尔等之中,有许多妖未曾见过我……” 这女子淡淡地负手立在台中央,淡淡的说着,“我是应囚黄氏族长,黄小花!” 第五百三十五章 :妖族动向 “哗——” 大军之中,顿时响起了哗然。 此是因大军之中有近半数妖兵只听过黄小花的名字,而不曾见过她。 这个女子,身着黄绒绒的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兽皮裙,有八尺的身量,‘魁梧’的身材,充斥着凛然的霸气。然,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她的面颊瘦如削,用着木钗盘着不长也不短的乌发,更令人讶异的是,她长得眉清目秀,桃灼般的脸蛋,嫩红嫩红的,宛如一个红得鲜艳欲滴的果子。 她的两只眼睛,不大也不小,带着十足意味的英凛之气,神光湛湛,是以在她以一种淡淡的语气说话时,就给人一种莫名违和的感觉。 而最后,一切的不解又都从她那两道浓墨一般的眉毛下,横贯整只眼部的疤痕中得到完美解释。那是将清秀的脸完全破坏,仿似蜈蚣一般丑陋的疤痕,它从左眉梢上斜斜向着鼻间,斜跨她的整只左眼。那道疤痕,仿似在诉说着冰刀一样的凛冽,令人打从心底感到一阵悚然。 是以哗然的大军,不到一息又都噤声,校场寂静无声。 九命瞪大了眼睛,望着黄小花,心头忽然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他只觉得黄小花是那样的光彩夺目,人族的小姑娘,都没有一个能与她媲美,以至于没有发现在他队列里有一个小火长,正用一种犹豫的眼神打量着他。 在这个小火长东北方位,约莫数十丈外,领着近千妖兵的黑豹,闪着寒芒的眸子冷冷盯着他,似乎正在暗示什么。 小火长暗暗道了声歉,手臂突然隐蔽地放出了一只有着红色尾针的黑蝎子。 这黑蝎子沿着小火长的大腿往下,‘嗦嗦嗦’发出微弱声响,爬到了九命的脚下,并沿着他的腿根往上,在无人注意下爬入了九命的衣服里。 黄小花面部的冷淡没有维持多久,她只是在压抑兴奋而已,全场寂静,她突兀地举臂:“儿郎们!我们伟大的妖皇陛下下了谕令,命我应囚一部往沉佛战场,将西征的秃驴挡在庐州以外……儿郎们,是我们建功立业时候到了……尔等……” 她的声音,几如震天响动,宛如雷轰般直击大军心底,是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是高兴,是惶恐,是兴奋,是期待,唯有自己知道。 “啊——” 可就在众妖沉浸在自己的‘滋味’里是,大军中突兀的响起一道‘杀猪’一般惨叫,这惨叫居然打断了黄小花。 黄小花脸上那道疤痕,突然就拧了一个方向,这令她看起来愈发的可怕,她的瞳孔不知为何变成了金色:“是谁?” “报大帅!哗乱军纪的罪妖已找到……” 几乎是在黄小花的声音才落下,大军之中骚乱两息之后,就见一个浑身血迹的狸妖被两个应囚精卫押上校场。 发出惨叫的不是别人,正是因血液招来‘血蝎’的九命。 他身上的伤本就未复,加之《残血》副作用,整个脑颅的神经都在对抗着疼痛。而方才因突破,又因在黑豹手下逃得一命,心情舒畅是以未觉,此时这疼痛就开始上脑。 《残血》副作用,哪有那么简单。 而‘血蝎’最是嗜血,它的尾针带着能令生灵法体内血液躁动的毒液,血液躁动之下,更容易流出生灵体内,便于它吸食,火云洞的‘溶血淬’便是由此提炼。 嗜血,只是血蝎一个小小的特性而已,更重要的是,它的尾针毒素中,还蕴含着一种能够破坏**的毒素,被它蛰中,就会尝到**缓慢分解的剧痛。 本就在剧痛之中,痛上加痛,九命亦非硬汉子,这时自然难以忍受。 他在黑豹阴冷的眼神中被押着来到台上。双臂被向后折,两应囚精卫以脚抵着他的背,使其双膝着地。他的脸色带着惶急与苍白,牙关紧咬,疼痛几乎令他不能言,因它身上血蝎仍在他左臂未复的伤口上肆虐。 黄小花头颅微抬:“小小狸妖,好大的胆子!你是外族哪一部,哗乱军纪,你道我应囚黄氏军法是摆设?” “大帅……小的灰角营锋矢第十小队队正……阎文泰……” 九命可不想就此因哗乱军纪而被处死,他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 黄小花身上蓦地溢出恐怖的威压,那是顶级妖族最纯正浓烈的气息,就见大军之中‘唰唰唰’跪倒一片,他们都是修为不足,难以承受的妖族。 “阎文泰,今日乃是应囚大喜之日,便让我听听你哗乱军纪的理由。” 见九命在如此近距离下承受她的威压,仍然没有晕倒过去,而这样的妖兵居然只是一个小队正,她忽然注意到九命左臂上蠕动之物,脸色微一冷,大手便向上拂动。 “嗤啦!” 九命身上那沾满血迹的衣物就被撕裂,只见其左臂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有一只血蝎,这一幕登时令无数妖脸色瞬变。 黄小花眼睛一瞪,上位妖族的气息就蔓延去,那血蝎登时吓得逃跑,眨眼就钻入校场的高台底下。 “你这混账妖兵,身上有伤,居然还敢带着‘血蝎’,既加入应囚,就要有死在战场上的觉悟,你胆敢死在我的校场上,我就去屠了你狸族。” 黄小花眼冒凶光,突然粗眉一皱:“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禀大帅……小的才从角斗台下来……” 血蝎不再损坏他法体,那无匹惊人的恢复力就显现无疑,口齿与气力终于也恢复了一些。 可他已没有多少力气解释这‘血蝎’并非自己的。只能满腹的委屈,可如此近的距离望着黄小花,他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噗通……噗通…… “左右!将他带下去治伤。” 黄小花心情似乎很好,没有计较九命哗乱军纪的意思,自然也没有多理会九命的意思。 旋即沉沉喝道:“高阳!” “卑下在!”大地忽而颤了两下,就见大军最前列一个体型约莫有丈高的狮毛大汉往前两步。 “我命你率飞翼军三部十二卫先行,务必在秃驴抵达沉佛前完成我军战阵部署……” “遵命!” ps:感谢令狐醉虾与fhc0m道友的打赏~~~~~~~~~求个推荐与收藏~~~ 第五百三十六章:珍宝大会(上) 时光荏苒而过,转眼便是两日之后。 日曦城再次迎来五载一度的珍宝大会,这一日,本就喧闹繁华的日曦城更是喧嚣冲天。 环绕整个日曦城的安阳、曲门、昆池三大主街几乎是人挤着人,没有一丝空隙可以容身。因此便产生了无数摩擦,谩骂抑或争斗。 却苦了金阙卫东奔西跑,将惹事者尽皆捉入牢房押管,没有一个例外。因为他们谁都有可能是绿林盗,以至于有着庞大数量的金阙卫都不禁捉襟见肘。 这两日苏伏忙着修炼,邵明轩居然也未曾召唤过。 不过就在今晨,沈驰亲自来了紫藤庄,将苏伏请了去邵府。 邵府经过舞妙儿一劫,可算是元气大伤,本自各地搜集而来,欲于珍宝大会拍卖的珍品尽皆被卷走。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邵氏再怎么说也扎根日曦城十载有余,只要根基没有损毁,那些珍宝都可再次搜寻,不过是损失了一些灵玉罢了。 邵明轩这两日忙得焦头烂额,数十家店肆的账目需要征对,邵逸夫一死,他留下的所有事物都承交到他身上,可想而知有多么繁重了。 这时是辰时,邵府正厅内,以邵明轩为首,邵允立于其后,往下便是加苏伏一起共有四个的天品护卫。再往下便是地品,叶清秋自然也在其中。不过除开她以外,都是一些阴神左右修为的散修,因是散修,实力自然也是最弱的。 稍强一些,就在天品内,沈驰在首,苏伏最次。 “诸位!” 邵明轩坐在首位,眼眉之间带着深沉的疲倦:“家父的葬礼,被玲珑阁要求在珍宝大会之后。” 他的语声带着些许悲痛,“家父生前,致力于邵氏发展,都未曾好好享乐……倒是我这个不孝子,流连风月场,夜夜笙歌,除了败家财外,竟也未给邵氏带来什么贡献!” “明轩愧之!” 沈驰闻着此言,心头更是愧疚,他低沉地说:“东家,那一夜都怨我,都怨我色迷心窍,以至于让东家被那舞妙儿有机可趁……” “不……都怨我,舞妙儿那个贱人就在邵府大肆逞威,我居然没能敢出手……导致邵氏损失惨重……此事不怨沈兄,都怨我……” 沈驰下首处是一个三十来年纪的散修,他站了起来,满脸自责与懊恼。此人唤作王源,那一夜他便在场,却被《天魔舞》迷得神魂颠倒。 四个天品护卫,除苏伏外,尽皆是凝窍巅峰。 然而,凝窍巅峰也无法抵抗《天魔舞》,心志坚定如苏伏,都差一点沦陷。 “你们二人不必如此!”邵明轩摆了摆手,“此次会令邵氏受损,皆因我之故,赘言便不用再述……” 四个天品护卫最后一个唤作刘耕,是个二十七八年纪的散修,许是修到凝窍时的年纪不大,延寿之后,容貌就没再变过,是以看起来年轻,实则已有百岁高龄。 刘耕打了个‘哈欠’,却独独扫了一眼苏伏,淡淡道:“在下记得,那一夜似乎是为了苏道友的加入,东家才会到星月舫去放纵,若非如此……” “就是就是……若不是他,我等何至于受此大辱……” 刘耕的话引起了一些地品护卫的共鸣,他们心底都在记恨着苏伏那一夜的质问呢。 王源印象更是深刻,这时见有人将矛头引到苏伏身上,脸上的自责与懊恼顷刻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似没有存在过一般。 “苏道友,你身为邵氏新晋天品护卫,居然将东家扔在星月舫不管,邵氏可不是请你来当大爷的,紫藤庄你也住了,婢女你也享受了,怎么,就不能做一件跟你的职责有关的事?” 他的怨气,自然是有来由的。 这两日邵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唯独紫藤庄上下尽皆悠闲度日,竟都不见苏伏主动来邵府帮衬的身影,明明邵氏才出了那么一件大事!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那一夜,居然抛下邵明轩不管,否则他也不至于受到舞妙儿侮辱。 在他心底,沈驰是护卫堂堂主,修为也比他强得多,自然不能将攻击的矛头转到沈驰身上。而苏伏不过是新晋的小虾米,自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尚有,那一夜你到底去了哪里,老东家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今日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解释,就不要想走出去……” 堆积的怨气,恼怒,随着言辞的发泄,就愈发如洪水猛兽,以至于最后,王源索性愤怒地指着他,说出自认为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责难。 他却没能发见,邵明轩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苏伏闭眸沉修,怎么会理会此类嘈杂,他要敢有异动,自然用剑招呼。 正厅内诡异的沉静着,王源的怒火愈发炽热,就在要爆发时,耳边骤然传来邵明轩冷冷的声音。 “王护卫,这个解释,要不要我亲自给你?” 一众护卫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王源身上,只见他先是一怔,旋即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最后悻悻地说着:“不敢……不敢劳东家……” 邵明轩缓了缓,扫了一眼厅内众人,“此事我说过了,到此为止,谁也不要怨谁。倘无人有疑问,就请诸位听听我要说的事。” 他说着,带有深意地望了一眼王源。 王源讪讪一笑:“您说,您说……”他语罢,立马就坐了下来。 “本次珍宝大会,邵氏不能提供珍品!”邵明轩面无表情说着,“玲珑阁要求邵氏提供护卫助其维持珍宝大会的秩序,便连管家允伯都有任务。” “诸位,今明二日,先且听玲珑阁调遣,诸位可有疑议?” 正厅内一片沉默,此也是邵明轩为了大家的性命而换来的。此次换了他们来帮邵氏出力,这也是理所应当,虽然一想到抵御绿林盗,就觉得心底发寒,却无人敢说个‘不’字。 “既然没有疑议,那就论另一件事。” 邵明轩脸色微微一缓,继而言之:“此次邵氏虽无珍宝上台,却也可以顾客的身份去进行拍卖。父亲不幸身亡,邵氏便只剩了我能参与,我欲在大会上拍一些珍宝,以填邵府宝库空虚,玲珑阁予了我两个护卫的名额……” 此言一出,众人尽都明白过来邵明轩的意思自然是这人选还未定。 刘耕同王源眼神微微一闪,能见识珍宝大会,又能避开绿林盗,这是个多么好的差事啊。 要知道珍宝大会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加的,现下于日曦城的修士,十之有九不得参与,因他们甚至拿不出珍宝大会的所需的入场灵玉。 更多的修士,根本就不是冲着拍卖会而来,而是来此时的日曦城与其他修士交易的,借着珍宝大会的机会,真界的修士都涌向此处,自然就很可能寻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也是往届珍宝大会的惯例。 不过,明白归明白,天品护卫以下,倒没有人认为这幸运会落在自己头上,便将眼光投在了四个天品护卫身上。 天品护卫有四个,名额却只有两个,邵明轩其实便是对着他们四人说的。 王源心想自己才不小心恶了东家,这名额必然落不到自己头上。他扫了一眼对面仍然闭眸沉修的苏伏,恨恨地腹诽:听到绿林盗,你心底怕早已悚了罢,还装个什么样子!大爷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 “东家……属下认为,沈兄乃是护卫堂的堂主,实力亦是公认最高,将他带在身边,安危才有保障……” 他恶意地望了一眼苏伏,冷冷道:“而东家要是带着一个不尽职且实力都未知的护卫,属下还真是有点担忧啊!” 刘耕眼眸微微一闪,心头暗骂一声:蠢货! 邵明轩淡淡不置可否的说着:“还有谁有提议?” 刘耕嘴角微微一翘,忽而开口道:“东家,在下自荐为东家护卫,因在下有自信在绿林盗手下保住东家。” 这个刘耕,那一夜正好去执行任务,是以并未受到《天魔舞》之劫。他是个颇有心计的人,他认为邵明轩更欣赏有自信的人。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邵明轩的脸上并未松动,仍只是淡淡不置可否道:“还有谁有提议?”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邵明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驰微微犹豫,还是开口道:“我觉得苏兄能够胜任!” 邵明轩脸上似乎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转向苏伏道:“苏兄,你认为呢?” 苏伏心底早有腹案,这个邵明轩,不外乎担忧别的商行派刺客装扮成绿林盗行刺于他。珍宝大会影响极大,倘若邵氏不出席,想必玲珑阁会考虑让一个别的什么商行来替代邵氏的位置,是以他需要一个心底似明镜的人物在身边,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他缓缓便睁开眸子,莫名地笑了笑:“此次珍宝大会,对手不在于绿林盗,而在于其他商行。玲珑阁便罢了,日曦城如此多商行,自然很愿意痛打落水的邵氏。” “东家是要防备着冷箭罢!” “正是!”邵明轩不禁抚掌大笑,“苏兄可愿助邵氏一臂之力?” 第五百三十七章:珍宝大会(中) 邵明轩此言一出,正厅内除开叶清秋以外,尽皆发出哗然。就算苏伏能够领会邵明轩的用意,也不能因此就获得名额罢,他加入邵氏不过才短短几日而已。 刘耕与王源自然不服,两人紧紧盯着苏伏。 苏伏本便欲寻机混进会场,好探看尹玄素与绿林盗勾结究竟在图谋什么,这时自然不会拒绝。 “在下正想开开眼界!” 邵明轩起身,扫了一眼仍在窃窃私语的众修,淡淡的说道:“护卫名额便由苏兄与沈兄出任,时辰不早,尽去罢。” 众修无奈,刘耕与王源走前恨恨地瞪了一眼苏伏,却对不回应自己挑衅的苏伏无可奈何。 “苏兄,沈兄,同去!” 待众人都散了去,邵明轩便起身,苏伏随之在后,沈驰脸上略带一丝犹疑,便也起身。 大会的会场定在安阳街最繁华的地段玲珑阁里。玲珑阁为了准备珍宝大会,半旬月前便闭了门筹备,如今会场启开,一众有资格进入的宾客便开始入场。 苏伏三人来到会场外,便有金阙卫检阅身份。早在半载以前,珍宝大会的与会名额便开始往外散发,能有实力与资格进入会场的,皆是一方有名有姓的高阶修士。 金阙卫自然认得邵明轩,三人没有阻碍就入得会场。 踏入那有数丈长宽的大门,就觉视线一暗,待定睛一望,会场呈圆拱形,视线可及的尽头处,是由花岗岩铸就的拍卖台,上好锦缎围起的大幔。 坐席约莫有千数,呈扇形向外排开。 在会场的两侧,又有依壁扩建的二层,那儿便是为贵宾专门筹备的独立厢房,左右二边统共约莫有数十间,邵明轩身为日曦城有数的商行之一的当家,自然有资格进入包厢。 这时会场已坐了有近半数人,邵明轩甫一踏入会场,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邵逸夫的死,这两日已然传遍全城。对于外来的高阶修士而言,死一个商行的东家与死一个散修,都是一个性质,无法令他们提起丝毫的兴趣,自然也懒得关注。本城势力就不同,尤其是处在末位,便连获得独立厢房的资格都没有的商行,或是对邵氏虎视眈眈,或是想要巴结新近上位的邵明轩,就有几拨人涌来纷纷招呼。 “明轩公子,在下乃是徐记掌柜,明轩公子果然是年少有为……” “明轩公子,老夫乃悦华酒楼掌柜,欲与公子谈一谈关于邵氏所属的几个酒坊的合作事宜,那是老夫与老东家生前就谈好的事,不知……” 沈驰眸子微微一闪,连忙踏前两步,身上隐隐透出凝窍巅峰的气息,将所有欲搭话的人都拦截在外,冷冷道:“今日珍宝大会,我家公子不谈生意,各位请罢!” 这些谈一些子虚乌有的合作事宜的人,在邵明轩心底,还倒是面目和善一些。倒是有一些商行,趁机翻起旧账来,以为邵逸夫死了,他邵明轩就是个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其面目可憎至极,令他心头无名火起,却又不能发作。 于是他面上满是寒霜,更没有心情应付这些人。 “明轩公子,您的厢房在此,请随小的来……” 就在这时,有侍从过来引路,邵明轩先是隐蔽地望了一眼苏伏,得到他的肯定之后,才缓缓点头道:“走罢!” 排开嘈杂的人群,便自会场两边甬道踏入二层,而在踏入之际,耳边便传来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来。 “哟哟!我道是谁呢,原是因流连烟花柳巷活活气死老父的邵氏商行新东家明轩公子啊,观您神采奕奕,失了邵逸夫管制,明轩公子看来是夜夜风流快活,真是羡煞小弟也……” 在二层的厢房,可以很清晰地望见正在拍卖的珍品,自然也能望见邵明轩的到来。 说话的人,是一个锦衣玉服加身,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他的身边同样有着两个护卫,两个护卫身上的气息尽都超过了沈驰,显然实力非凡。 乍一看,这个公子哥似是与邵元方一般的商行贵公子,然邵明轩见到他,却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 显然有些忌惮,然对方无忌的言论仍是令他火冒三丈,他在楼间站定,冷冷一笑,道:“袁韦,你就不用自欺欺人了。谁不知你听闻我与妙儿一夜风流,气得杀了好几个家仆,我邵明轩是着了妙儿的道,可你袁韦还就是连着她的道都没机会,不服气的话,你也去找妙儿试试,看她不将你一脚揣出星月舫!” “真是好笑!明明差一些就因一个贱女人而败光家财,竟还敢在我家少爷面前逞威风,无怪邵逸夫会气死,换成道爷有你这样的儿子,不气死也要自缢了!” 唤作袁韦的贵公子没有说话,倒是他身旁护卫,古怪笑着开口。这是一个身着蓝色道服,束着道髻的修士,说话却流里流气,活似个痞子。 沈驰眼睛微微一眯,眸子内突兀地闪过一抹寒芒,手掌微微抬起的瞬息间,就闻着虚空‘兹兹’地发出恐怖的挤压声。 那个痞子道人的手亦抬起,同时发出‘嘿嘿嘿’古怪的笑声,“想偷袭道爷,就凭你这点修为,还不够看呐!” “住手!” 袁韦一本正经地喝止了痞子道人,又道:“钟离,你怎可在此动手,万一伤到了明轩公子怎办?他如今贵为家主,千金之身,下回切记不可如此……” “是是,少爷所言甚是,钟离再也不敢了!” 痞子道人虽嘻嘻笑着应着,一双不大的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眯成了一条缝儿,其双脚微微错开一寸,有着莫名道意生成。 苏伏眉头微皱,不想麻烦如此快就寻上门来,他身形迅疾如风,一把抓着邵明轩胳膊就往侧边退去。 下一息,在邵明轩原来的立足处,突兀地碎裂几寸,倘他仍在原地,必要摔个趔趄,丢个大脸。 “厚土归元神禁,《土元十方》” 苏伏扶稳了尚未明白发生何事的邵明轩,皱眉说道:“道友既有机缘掌得此神通,当知天道有择,机缘各得几分,就是几分,今日你借此为难邵氏,殊不知明日就会因邵氏身殒道消?” ps:对不起来晚了~~~白衣下班后睡了一觉,起来天都黑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珍宝大会(下) “你是谁?” 钟离心头微微一惊,这是他首次浅浅运用神禁就被堪透本质,要知道此不是什么人都能像苏伏一般领悟数种神禁,像他这样的散修,能得一种神禁,就已是难得,却要藏着掖着,绝不能被大门阀知晓,否则等待他的就是进入大门阀用神禁助其祭炼法器。 苏伏灵觉中忽然感知到什么,眉头皱得更深,却是无暇理会于他。 袁韦也是大吃一惊,他未能看清苏伏的动作,意味着苏伏想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 “明轩公子果真是个有福源之人……”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老东家才去,就有个如此高手保驾护航,只是明轩公子切记要‘善待’这位高手啊,否则不知他何时就离你而去了……” 他说着,就转向苏伏,行了个同道之礼,笑眯眯道:“这位道友,在下袁韦,乃是袁氏商行顺位继承人之一。不过从在下能出面珍宝大会来看,便知在下于袁氏中地位,珍宝大会结束后,在下欲邀道友往星月舫一聚,届时在下会亲自于星月舫门口候着道友……” 当着邵明轩的面就拉拢苏伏,可见他对邵氏已然没有一丝忌惮。 邵明轩气得脸色发青,转首望向苏伏,见其眉头紧锁,似乎未曾听见,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们走!” 终究是在玲珑阁,见苏伏丝毫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袁韦脸色一沉,又不敢太过放肆,便只好拂袖。 “呀,看见人家就要走,袁公子还说喜欢人家呢。” 可就在此时,在厢房楼梯口,苏伏等人上来的方向处复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而后便是熟人‘蹬蹬蹬’上楼的声音。 便见楼道口处首先显出来一个妙龄女子,一颦一笑间都蕴着别样诱惑,清纯与妩媚并存,愈来愈诱人的雨凌菲,款款而现。 在她的身后,自然是形影难离的郭启星。 不止二人,在他们身后,却是西都魔宫一应内门真传弟子,个个气度森严,势气绝顶。为首三个,自然是李元佑、沐仲和与陆游。 三人带着门中师弟一道踏入来,就显得拥挤,可三人的眼神,却一直放在苏伏的身上。 “我只听过剑君苏伏,却不知剑斋尚有苏浮尘苏道友这样的弟子!” 陆游身量在这其中,就显得矮些,不过他身上的气息,已是堪堪破开抱虚的关卡,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晋入抱虚,此类修士,在日曦城内都不多见,遑论是大门阀的弟子? 倘说他们联袂到来就显得足够震惊,然而他的话,却更是震得邵明轩等人哑口无言。 邵明轩怔怔地望着苏伏,无怪他能在尹玄素手中抢回父亲的尸体,无怪他总给自己一种对什么都不甚热心的感觉,原来他只是为了借助邵氏隐藏身份,有助于他行事而已。 痞子道人钟离心头凛冽发寒,不由开始后悔自己莽撞行事。 沈驰发觉自己已无法思考,连忙细细回忆这几日,幸好未曾恶了苏伏,不禁长出一口气。 “此人竟是剑斋弟子?” 袁韦心头的震惊一点也不亚于他人,想着方才自己不自量力想要邀请对方,就不禁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嘻嘻!” 雨凌菲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音,款款来到苏伏身前,盈盈行礼:“苏师兄,前夜小妹不知师兄身份,与启星师兄差些就出手得罪了。小妹这厢给您赔礼了,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小妹与启星师兄计较,好么。” 话虽如此,她脸上可没有丝毫道歉的神情,不如说是承认了是自己透露了他的身份。想着那一夜苏伏破开《天魔舞》,她就气得银牙暗咬,可她与孙仲谋一般是惜命的,绝不会冒无谓的凶险。 苏伏心知身份无可避免会暴露,他索性将这戏演到底,便淡淡地拱手:“见过诸位道友,时辰不早,大会开始了,不如稍后再叙!” 这借口自然是极好的,苏伏心底清楚,西都魔宫之人想必早也收到消息,却迟迟没有上紫藤庄寻他晦气,自然是有着别样考虑,是以他也不惶急,只是今日行动,必要步步为营。 这时领路的侍从在一个激灵中醒神,连忙知机地说着:“各位贵客,大会马上开始,请入厢房!” 邵明轩慌忙‘逃’也似的入了自己厢房,在这一众大门阀弟子里,他修为最为低下,就连袁韦都不如,心情慌乱可想而知。 李元佑眼神微微闪烁,忽而向着一个师弟传音:罗师弟,少待你负责盯紧了他的厢房,倘苏浮尘离开,即刻知会于我。 罗师弟怔了一怔,连忙点头会意。 众修便各自散去,袁韦是最后走,他腿脚有些发软。 “少爷……” 钟离哭丧着脸望着袁韦,道:“妙儿姑娘能与那些人处在一块,必定也是大门阀的传人,我我我……我骂了她……她不会杀我罢!” 想着舞妙儿临走前向他抛了一个媚眼,他的心情就分外紧张。 袁韦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却没有表露,因需要保持身为少爷的风度,只淡淡说:“舞妙儿姑娘既是大门阀弟子,自然有着你我都没有的心胸,怎么会同你计较……” 这话不过也是‘自欺欺人’而已。 …… “大会即刻开始,今届将出现一个诸位都想象不到的珍品!” 主会的司仪,是一个四十来年纪的中年人,他一身考究的白长缎,平底棉履,鞋面亦是洁白无尘,合身而得体。其语声温厚适中,慢条斯理,使得嘈杂的会场,渐静了。 “鄙人方墨,玲珑阁大执事。” 他微微的拱手,笑眯眯的说,“既是诸位都想象不到的东西,珍宝大会自然要维持传统,将这秘密隐到明日。” 这话顿时引来一片嘘声,只是众人早已习惯这传统,倒也没有发出哄闹。 “好了,闲言少提,首先有请今日第一件珍宝。呵呵,这可有一些来历,相信诸位对此并不陌生……” 他的语声才落,就见大幔被掀开,有个美丽的女修捧着一个敞开的宝盒缓缓行出来,只见其上是一张蕴着玄妙气息的法符。 “风尘咒!” 台下登时响起惊呼,这‘风尘咒’并非一道法决,而是天工坊一个极为有名的法符术师炼制,可以招来肉眼难见的尘沙,灭杀敌人于无形,非常的实用。 “正是风尘咒,蒲道子大师年事已高,相信诸位都知道法符术师无法叩开长生之门,有可能他的这件作品,就是他的最后一件,是以今番底价有所变动,五千白玉,诸位请罢!” 开场就是‘风尘咒’这样的大杀器,而它却不过是最低层次的珍品,整个会场沸腾了起来。 “六千白玉!” “七千白玉!” 在属于邵明轩的厢房内,苏伏坐在软皮制成的贵宾椅上,邵明轩同沈驰则坐在两侧。 “苏兄,你看这件如何?” 邵明轩热心地笑呵呵地说着,他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会场里。 这个厢房不大,在他们身前另有桌案,摆着一些酒水果脯,纱窗则是特制,乃呈透明状,司仪的声音很好地透入进来,而自窗台望出去,整个会场一览无遗。 苏伏望着那件法符,忽然想起了得自剑斋藏金阁宝库的‘天威令’,不知它现于会场,能拍出几何。 正出神望着,却见邵明轩与沈驰都有些不自在,他忽的笑了笑,说道:“东家,沈兄,你二人大可不必如此拘束。其实我并非剑斋弟子,然退一万步说,即便我是,也不必如此,我又不会对你们怎样。” “东家,你莫要忘记今日来此是为何,我见这法符就不错,你可带着防身。” “那便听苏兄的!” 邵明轩这才转向会场,却径自拿起摆在桌台上的传音法器:“一千蓝玉!” 他的声音登时响在会场内,显然会场令有特殊法器显音。 司仪方墨眼睛一亮,微微笑着:“好,没想到今日第一件珍品就有贵宾出手,一千蓝玉可还有道友更高?” 许是‘风尘咒’虽是大杀器,超过一千蓝玉却已不太值当,是以无人再行叫价。 不过换是以往,袁韦必会与他作对,今番受了苏伏与西都魔宫几位的惊吓,似乎失却了这份锐气。 “既然没有更高,那么‘风尘咒’就此定下了……” 司仪有些意味索然,没想到今日居然无人与邵明轩作对,他感到有些遗憾,面上不显,又道:“那么有请下一件。呵呵,这又是一件来历清明之物,诸位请看!” 那捧着‘风尘咒’的美丽女修退去,大幔内再次出来一个,同是捧着宝盒,里面却是一枚像似冰镜一般的剑状晶体,闪着的无双光华,分外刺眼,其上透出的‘不屈’之意更是令人心底大震。 “剑……剑心具象!!”会场传出了莫大惊呼。 厢房内,苏伏霍然立起,本来古井无波的眸子出现些许波澜,他发出喃喃的声音:“宫月衣?” ps:首先感谢用户81120530书友的打赏,另外再求一个订阅!诸位看官行行好,订个阅呗!若真暂时无法订阅的书友,能否请大家都去贴吧呢,看完记得回帖哟! 第五百三十九章:剑心具象 “不错,正是剑心具象。至今以来都极为罕见,乃鄙人见过最为纯净的天生剑心,至于出自何人之手,想必诸位心里也有数了罢!” 方墨淡淡的笑着,“闲言不提,极品剑心具象,底价一万白玉!” “两万!” “我出三万!” “五万!” “六千蓝玉!” 一枚蓝玉约莫相当十枚白玉,是以六千蓝玉相当六万白玉。 底价才出,台下与各个厢房就爆发出了激烈的竞价,因真界唯有丧门幸存者尹玄素能炼制,是以剑心具象本身就是罕见之物,遑论是极品,至于就是谁人如此倒霉,受其所害,便不是他们关心的了。 厢房内,邵明轩见苏伏有些异常,试探着问:“苏兄可是看中了此物?” 苏伏复缓缓落座,心底里暗暗盘算,却发觉心内虚空剩了数百枚蓝玉,几千枚白玉,十数枚红玉,与一些丹药。 算上最为罕有的红玉,一枚也不过相当十枚蓝玉罢了,虽红玉一般不会作为货币使用,也不会有人那么傻拿出来兑换蓝玉。 要知道红玉蕴含的灵气,已然接近了最为纯净的灵气,是没有什么杂质存在的灵气,这是许多大门阀弟子修炼能够比散修快许多的因由。但凡大门阀,只要你修为抵达凝窍,就自有红玉供应。 苏伏细数身家,发觉连剑心具象的底价都不足,他第一眼望见,就自此物上感应到‘宫月衣’倔拗的不屈。 闻着邵明轩此问,他想了想,便没有应,而是暗里捻决,眼瞳很快覆上一层荧光,加之灵觉辅助,很快就将‘剑心具象’投于心内虚空,借着《天眼通》层层剥离其本质,果然望见‘剑心具象’最深处,有一个十六七年纪的小姑娘徒劳无功地左右冲撞,其模其形,果是宫月衣无疑。 苏伏心底蓦地涌出一团怒火,方瑜曾嘱托他寻到宫月衣并好好照顾她,如今她却落得如此下场,已是有负所托。 “剑心具象,是否只有尹玄素能够炼制?” 邵明轩闻着他声音,咬了咬牙,道:“真界唯有丧门才有如此功法,否则父亲也不会因‘道心具象’便知母亲死于尹玄素之手。” “就没有人获得过丧门秘法?” 苏伏想起来,方瑜曾说宫月衣是在方家出事前就被她的师傅带走了,她的这个师傅,究竟是谁? 邵明轩怔了一怔,犹疑道:“即便是有,怕也无人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罢,大门阀可以忍受一个尹玄素,绝不会容许再出现一个……此是我一己之见,苏兄听听便罢……” 底下叫价一开始非常激烈,至十万枚白玉之后,便渐渐趋于平缓。 苏伏心底想道:不论如何,不能让她就这么落入别人手里! 他略微思忖片刻,便转向邵明轩行了个鞠礼,而后认真地说道:“东家,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邵明轩惊得站起来,忙去拉着他的手臂,诚惶诚恐道:“苏兄你快莫如此,有甚事直言便是,你做此姿态,却搅得我心难安!” 苏伏心底微叹,到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无视大门阀的声威,他郑重的开口:“东家,剑心具象我志在必得,请东家助我,倘能如愿,我可许东家一个承诺。” 邵明轩二话不说,便对着传音法器喊道:“一万五千蓝玉!” 这就是十五万枚白玉了,这可是大手笔,对于苏伏而言,就是巨款了,哪怕他‘曾’是剑斋弟子。不过像邵氏这样的商行,十五万枚白玉,半旬月的功夫就能赚回来。 沈驰略微嫉妒的望着苏伏,旋即想到他的身份,心底便又释然。 “好,有贵客出到一万五千蓝玉了!可有更高?” 会场渐渐平息了,其实剑心具象,至多不过九万白玉便顶天了,因其并非真的实用,汲取具象者,须能承受剑心入体带来的伤害,并且‘剑心’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并不是剑心入体,就能拥有剑心,它不过是在你法体内种下一颗种子,有很多人,即便得了种子,也不定能发芽,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枯死。 方墨心底略喜,剑心具象能拍到如此价格,他其实很是意外。 不过,其实还有他没有想到的事。剑心具象既是尹玄素所炼,那么或许便可从此中探寻尹玄素的踪迹。 这便是价格会如此之高的因由。 而就在方墨即将拍板之际,其中一个厢房内,兀的响起一个声音来:“两万蓝玉!” 这个价格,令整个会场掀起一片嘈杂,纷纷望向发出声音的厢房。然而会场外,却望不见厢房里面。 邵明轩眉头微皱,却没有犹豫:“两万五千蓝玉!” 方墨的脸上笑开了花:“好,这位公子出到了两万五千蓝玉,两万五千,还有没有更高?” 许是邵明轩志在必得的势态,将最后出价的人震住了,会场久久没有声音,最后便响起方墨‘成交’的声音。 邵明轩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便拱了拱手,笑着道:“苏兄,幸不辱命!” 苏伏感激道:“东家,这份恩惠,必不敢忘,东家随时可向我讨要!” “不要如此客气!” 邵明轩笑呵呵地说着,心里美滋滋的,大门阀弟子欠他一个人情,他就可借此搭上大门阀的关系,许多事并非一个小小的人情可以换来。 他还不知道,苏伏虽仍能与剑斋扯上关系,可他却无法从中获得好处,因剑斋根本没有‘苏浮尘’这个弟子。 “好,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第三件珍品……”方墨的声音又响起。 可就在此时,外头骤然传来一道剧烈的声响,仿似巨物与巨物的碰撞。 方墨脸色微微一变,心底清楚日曦城的神阵被触动了,而且还是大型飞楼船一类的攻城利器。 在会场哗然声中,方墨双手下压,用着温和的声音,微微笑道:“诸位,不用紧张,日曦城早已做好万全的守备,今日日曦城已然封城,谁也不能进来此地!” “嘭!” 他的话音才落,会场顶上就骤然裂开一道口子,一个昂然的身影落了下来:“哈哈哈哈,老子就进来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第五百四十章:很久以前的恩怨 方墨身形骤然疾退,他脸色剧变:“天绝剑公颜良,你是怎么进来的?” “哈哈哈,你不用害怕,老子不会对你怎么样,快快把你们拍卖的东西都交给我,不然我就杀了所有人,哈哈哈……” 天绝剑,公颜良。绿林盗首领,修为众所周知,乃是长生境! 震天的笑声,掩盖了会场的慌乱,将所有人震在当场不得动弹。 只见其身量有近九尺,上身着蓝色的贴身短褂,下身是造型奇特的布椎髻缝成的短裤,脚上套着一双大的夸张的黑色马靴,直掩到其膝盖处。 公颜良留有满脸的络腮胡子,长须鬓发落到了肚腹处,看不清面容,自然也看不出他的年纪,只能望见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怒自威。 他的背后背着一柄宽约莫有两尺的玄黑色巨剑,剑长约莫七尺,剑身每分每寸都刻着符文,每一段符文都闪着不明意义的微弱光芒,使得巨剑灵光四溢,令人无法忽视。正是公颜良擅用的剑器‘天绝剑’。 此剑来历不详,可其凶威赫赫,但凡天绝剑所到之处,劫掠必无不从,甚者见着天绝剑,就将货物尽都乖乖交出,可见一斑。 “天……天绝剑!” 与会的修士,喉头滚动,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望着那剑,心潮既澎湃,又震惊。 就在众人惊诧之际,公颜良看不清的脸色似乎一变,突兀地抽出了背后的巨剑格挡在头顶。 “轰!” 下一息,就见顶上裂缝似乎闪过一道黑影,那道黑影残留在众人眼底的残影,尚只是闪过而已,仿似巨响先行响起。 周遭空间爆碎,将拍卖台上的大幔掀开,里面正有几个举着宝盒战战兢兢的女修,这时不禁发出尖叫。 在一阵无匹剧烈的动静之后,公颜良身下塌陷数尺,他的须发尽皆被飓风向后卷动。 动静渐渐止歇,便见一个七旬左右瘦小秃顶的老者,着宽松的敞胸黑袍,倒握一柄细长的由竹子做柄的剑器,便是此剑在半空之中与天绝剑碰撞,发出这骇人动静。 “微烟老人!” 众人大喜,有着此人在,至少不必担忧安危。闻听绿林盗有行动,却没有想到是倾巢而动,连公颜良都在此。更没有想到,公颜良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就突入进来,好似日曦城的守备,纸糊的一般。 被称为微烟老人的老者缓缓落了地,他的面容平静,按剑不发。 “哈哈哈哈,老头子真是老当益壮,手上还是一点也不含糊,看来今日想全身而退,是没有可能了!” 公颜良将剑一拄,花岗岩制成的拍卖台,好似豆腐一样被戳破,他的笑声震天响起:“不过老头子,老子既然敢闯进来,自有一番筹谋,你这样缠着我,就不怕后院失火?” 微烟老人的眸子微显浑浊,他佝偻着背,轻轻摩挲着手上的血玉扳指,不温不火的说:“老头子我这把年纪,能拖着你就已经不错了,后院失不失火,那是年轻人的事情。” 公颜良眼珠子转了转,心知这老头子不好糊弄,且修为精湛,绝非只是拖着自己,怕正酝酿着杀招呢。 “哈哈,老头子不用掩藏你的杀机。此次来,正是想跟老头你过过手,所以准备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微烟老人却未待他语罢,细长的剑器就刺了过来。 “哇啦!” 公颜良一个咋呼,巨剑就要来挡。 岂料细剑途中就转向,‘嗤’的刺破了虚空之中扑向微烟老人的异物,‘砰’的一声,那异物登时爆裂成漫天粉红色的尘雾。 微烟老人似乎没有丝毫意外,左手掌蓦地推出,以他手掌为中心,登时有一道幽微的光扩散开来,光将尘雾尽皆包裹在内,而后节节缩小,所有尘雾便尽都被浓缩。 眼见微烟老人左手掌变幻成剑指,公颜良一个怪叫,身形骤然冲天而起,自那道进来的裂缝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微烟老人左手剑指微微摆动,被浓缩的尘雾变作一个灰的,白的,粉的,色类各异的球状体,他托着这球状体,身形缓缓浮空:“绿林盗无妨,大会继续……” “咳!” 方墨轻咳一声,复回台中央,有侍从来将大幔复原,拍卖照常。 …… 厢房内,苏伏神情微微变幻,他想了想,目下最要紧者不是太渊令,更不是尹玄素,而是确保‘宫月衣’不会落到别人手里。 “东家,那拍卖所得之物不知从何处取?” 邵明轩微怔,道:“可自内台取,苏兄很急?左右无事,不若我带苏兄去取。” 苏伏站了起来,摆手笑道:“不必,二位在此少待,伏去去就回。” 未免‘剑心具象’着落出现问题,他主意立定,就只身出了厢房,而他这一出去,自然引起了李元佑师弟的注意,消息很快传到李元佑三人耳内,三人嘱咐门中师弟各自注意拍下师门所需,便独身出了厢房,三人汇合之后,便循着苏伏的踪迹而去。 他们这一走,另一处厢房内,雨凌菲与郭启星亦双双出来,两人笑着对视一眼,一同随了去。 …… 苏伏问了路后,径自来到内台,内台到处是忙碌着穿梭来去的侍从与玲珑阁各部执事,另有一些金阙卫。 “这位道友请止步,此处乃是玲珑阁重地,还请道友回到前台……” 前路忽而被一个女子阻挡,只见这女子身着玲珑阁特制的蚕丝薄裙,素白中衣,将抹胸亵裤尽都遮掩,朝如晨阳一般的艳丽面容,带着微微审视,打量着苏伏。只是苏伏没有发觉,在她的眸子深处,带着一抹意味莫名的笑意。 苏伏不由止了步,忽觉此女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他拱了拱手,语声温和有礼:“在下苏浮尘,乃是邵氏新晋天品护卫,应东家之命,前来取拍卖所得之物,此是身份印鉴!” 说着,他便取了代表着邵氏护卫专用的身份玉牒来,递了过去。 那女子接来,装模作样扫了一眼,旋即嫣然一笑,递还了给苏伏:“确是邵氏天品护卫无疑,奴家张凌雪,乃玲珑阁大执事,请道友随我来……” 苏伏接过,意识有些恍惚地将玉牒收起,耳边似乎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奴家凌雪儿……凌雪儿……凌雪儿…… 他心底一直回荡着这声音,似乎有一件已被他遗忘的事情在恍惚间又忆起来。 “道友,想什么事情那么入迷呢?”这时,张凌雪见苏伏面色异常,莫名笑着出声发问。 苏伏醒神来,歉意地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对不住。不知张道友可否领在下去取?东家急着想要……” 张凌雪笑意吟吟,也不多说,径自前头领路。 一番兜转,不多时就来到内台珍品提领处,因邵氏在日曦城还算有些实力,是以并未要求苏伏先行交上灵玉。 内台护卫在张凌雪的命令下,便去将两件物品取了来,分别是‘风尘咒’与‘剑心具象’,各自置于宝盒内,由两个护卫捧着过来。 这两个护卫却不是别人,正是变作了张焕与李烨模样的两位绿林盗大当家。 苏伏的灵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九命常常利用幻术制造虚空傀儡的假象,他对此道并不陌生。然而他的修为不足以勘破二人异常。 两人将宝盒恭敬地交给张凌雪之后,便自行退去了,令苏伏无从细探。 张凌雪则完全不知两人异常,她此时的心思全在苏伏身上。 而苏伏又不知她识破了自己身份,仍感激笑着道:“多谢张道友,张道友年纪轻轻就能出任大执事,真是令吾辈自叹不如。” 张凌雪浅浅的笑,便将其中一个宝盒递给。 苏伏接了过来,不动声色打开一看,却是‘风尘咒’,他装作检阅之后,便欲接另外一个宝盒。 岂料张凌雪的红唇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却没有马上交给他,而是自顾自打开了宝盒,露出‘剑心具象’来,而用双指将其拈起,意味深长地说道:“苏道友怕是对此志在必得罢!” 苏伏笑容不变,只是略微带了一些冷意,他已然想起了一些什么来:“道友此言何意呢?我说过,只是来取东家所需之物而已!” “苏道友何必掩饰呢,别人不知,奴家可清楚的很,这‘剑心具象’源自道友一个故人罢……” 张凌雪像似情侣一般,亲昵地靠近苏伏,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当年你在金鳞城的事情,玲珑阁都有详细备案呢……” 苏伏笑意渐渐敛去,丝毫也不惧她,同样在她耳边淡淡说:“凌雪儿,果然是你,我在金鳞城玲珑阁六层见过你,不过因言语恶你,就买凶杀我,这份恩情,我可仍是牢牢记着呢!” 他的语声渐渐发冷,带着凌冽的寒意:“你既然将我的事情调查得那么清楚,就应该知道,我如今杀你易如反掌,你是不是想试探试探我的底线?” 第五百四十一章:绿林盗的图谋 令苏伏意外的是,张凌雪身形翩然与他错开,却将‘剑心具象’置于宝盒内,合上宝盒的盖子,递给了苏伏,嘻嘻笑道:“多久远的事呀,苏道友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 此言没有否认之意,就像苏伏痛快承认了身份一样,她也痛快承认曾买凶杀人。 “那个时候,道友不过一介散修,居然拿一瓶聚元丹来侮蔑人家,人家气不过而已嘛。再者言,道友活着好好的,还加入剑斋,身份连人家都要仰视了呢……” “而况道友的身份,人家可是守口如瓶,绝无他人知悉,你就放心罢。有此种种,总该够买回我的性命了罢!” 苏伏心情不是那么好,接过宝盒,收起后,也不欲探究她究竟是怎么发现自己身份,更懒得探听她对自己的图谋,只是不轻不淡的说:“如此是最好,过往之事我可不再追究,往后你我再无相干,望道友莫要再启恩怨……” 他语罢,转身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如今的他,确实无暇也懒得去计较这一类小恩怨,倘今后真就井水不犯河水,对于如今以散修自居的他,自然再好不过。 “等等!” 可就在他行几步之后,耳边又响起张凌雪的声音:“道友就不想知道,人家为何能够认出这‘剑心具象’的来历嘛?” 苏伏身形微顿,没有再理会,径自去了。 张凌雪略有些气恼地跺脚,旋即发觉有人靠近,眼珠子微转,气恼便又敛去。 不多时,方才送来宝盒的金阙卫复又返来,两人一齐恭敬执礼道:“张大执事,方墨大执事下了指令,第二批珍品已可出库!” 张凌雪见是这二人,脸色有些不好看,淡淡道:“知道了,你们去罢!” 语罢其袖子一甩,就给二人留了个背影。 二人眼神微微闪烁,对视一眼,孙士羽笑道:“我听说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在张氏里也算位高权重,只是张氏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她虽然要长张敬青一辈,却无缘阁主之位,可惜了啊。” “依我看,她方才便是在拉拢那位小道友,恐怕就是为了阁主位,心机倒也不简单,就是不太懂得收买人心,可惜了啊!” 连续两个可惜,显见孙士羽确是动了惜才之心。张凌雪的目标倘是家主,日曦城中任何一个供奉,金阙卫她都要尝试拉拢,而不能只望着外援。孙士羽才觉可惜,因此女正是有着经商之才能能晋到如此高位。 孟骁却不屑道:“有野心的女人,面目最是可憎!女人还是安守本分的好,否则下场难料。” 孙士羽淡淡一笑,也不反驳:“时辰不早,小姑娘应已到了宝库,公大哥被微烟老人追袭,加之落日虎视眈眈,坚持不了多久,你我要加快速度了!” 二人所处之地,乃是内台的一处小阁楼,整个拍卖会场是由天工坊的匠师设计,结构繁复多杂,稍不小心就会迷路。 可对于二人而言,却只是小道而已。 孟骁‘哼’了一声,“不用你来说!”似乎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心有抵触,脾气也不甚好。 他说着,就取出一枚小巧的紫色铃铛来,倘玉溪生与屠狂在此,就会惊讶的发现,这铃铛正是他们西都魔宫绝不会流传于外的神通法器‘幻魔铃’。 孟骁旋即就捻决,很快就由李烨幻化成了张凌雪的模样,只是脸上满是冰霜。 “你也快一些!我们时间不多!”便连声音,都是十成十的像。 孙士羽强忍着笑,亦取了一枚铃铛来,将己身幻化成了另一个执事的模样,当然,这个执事业已被他二人处理。 两人就于谁幻化成张凌雪一事,打了好几个赌,最终孟骁还是输给了孙士羽。 “张大执事,那小姑娘已快脱离了掌控了!” 闻着孙士羽揶揄的声音,孟骁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居然也显出了万般的风情来,而后也不招呼,径自行去。 二人追赶不多久,就由阁楼穿行到了一处进入地底密室的库房里。 张凌雪正将灵觉探开,查探有无追踪之人,探知二人到来,其中一个还与自己一模一样,娇颜大变,正欲发出讯号,却发觉身体不能动弹,喉咙也不能发出声音,她惊骇欲绝。 “小姑娘,你不要担心,我们不会对你怎样!” 孙士羽取出了苍月珠,将他们三人的气息彻底掩盖,脸上露出了笑容,目前为止,行动很顺利,很顺利。顺利到了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不过接下来,就是考验‘幻魔铃’的时候了。因为在宝库里,一定会有一个真人守卫,能不能瞒过真人,将宝库内东西全都卷走,就要看‘幻魔铃’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了。这也是绿林盗的图谋,先派遣几个死士入城来,佯作攻城,转移视线。 孙士羽在攻城前,便幻作散修李羽混入城。而后夜里,孟骁便混入飞楼船,混入那些散修里。飞楼船坠落后,趁着混乱,与带着‘苍月珠’的孙士羽汇合,两人汇合后,便又进行下一步计划,就是苏伏望见的那一幕,就是为了幻化成比较核心的金阙卫,才有机会混入会场。 张凌雪认不出二人来,银牙紧咬,欲发出疑问,却苦于口不能言。 她肉眼望不见,虚空有许多细细的丝线将她缠住,就连口舌都未能幸免。这是孙士羽的法力幻化而成,用于偷袭,屡试不爽。 孙士羽悠悠然地行去,本来他便是阵道方面的行家,这密道完全不能难倒他,不多时就开启了密道的入口。 “小姑娘,请你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就无事了……” 孟骁完全没有同张凌雪搭话的心情,孙士羽笑眯眯地转向张凌雪,旋即就见雪一样的丝将其缠绕,眨眼就变作一个蛹,孙士羽将手一翻,那蛹就消失不见。 “走罢!” 孙士羽强忍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张大执事!” 孟骁脸色一黑,重重地踏地,率先入了密库。 ps:感谢晃金绳道友的月票支持~~~~ 第五百四十二章:你们想清楚了? 苏伏往回行了约莫半刻,就在要转出内台之际,忽升起一股莫名的预兆来,他回身望了一眼幽深的庭廊,心头略有疑惑。 然而灵觉里,忽然就出现几道气息来,将他心思又拉回,他眉头微蹙,举步朝前踏了一步。 这是一个过道,内台与拍卖会场侧边厢房连接的过道,在过道的间中,李元佑,陆游,沐仲和三人将过道给占据,他们身后,是满脸无奈的金阙卫与会场的侍从。 而在苏伏左侧,便可通往拍卖台。 “来者不善!” 苏伏眼睛微微眯起,淡淡的拱手道:“三位道友似乎专候于此,不知有何见教?” 陆游眸子闪着寒芒,嘿嘿冷笑说:“我们想知道苏道友取这‘剑心具象’作何用途。” 三人各据一方,堵死了苏伏的前路,且自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应是动了杀机,看这架势,怕是不能善了。 苏伏心思微转,三人前两日按捺不发,直到今日才将自己堵住,不知是个什么心思。 “我既是剑修,取‘剑心具象’作何用途,你何必明知故问?” 沐仲和微微一笑,说道:“苏道友,明人不说暗话。那一日尹玄素亲口说是你识破的他,想必道友对他的行踪应当了如指掌罢。你取这具象是为了尹玄素行踪也好,不是也罢,只要你将尹玄素的行踪告知,我三人定不会再行为难,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虽是问询的语气,却充斥着不容置疑,随着修为与地位的提升,他不再是活在莫孤寒阴影里的大门阀弟子。 苏伏微微叹了口气,心知无法善了。 “在这个关键时期,三位仍要与我为难,就不怕被日曦城当做绿林盗的同谋?方才你们也见到了,微烟老人已然现身,他老人家怕是不会介意随手收拾几只杂鱼。” 他的眼睛扫过沐仲和,他怎么会不认得此人,要说这三人之中,也就沐仲和与他有过恩怨纠缠。 陆游不过是路过,结果与绝尘拼了几招,见无法轻易取胜便弃了他而去。 “杂鱼?” 陆游咧嘴笑了,可愈是笑,其身上杀机就愈是浓烈。 魔门之人,大多行事无所顾忌,性情乖张暴戾,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可谓屡见不鲜。 苏伏当三人面讥讽他们为杂鱼,自然就再没有什么好谈。此点他很清楚,自也是回绝之意。 李元佑捻决,不忘沉沉喝道:“小心剑气!” 要说大门阀弟子,果是肆无忌惮,吃定了玲珑阁不敢将他们杀死,是以也不管侍从与金阙卫在场,就要发难。 苏伏冷冷一笑,身形骤然往左侧突入,在拍卖台上一众捧着宝盒的女修的惊呼声中,撞开大幔,又于方墨与台下一众修士的惊异中,纵身一跃,竟学公颜良与微烟老人那样,自这裂口出了去。 他身形方才消失,气急败坏的陆游就追到:“该死的,竟然忘了这个洞,快追!” 随后是李元佑与沐仲和,待三人前后自这裂口出去,方墨本来温和的脸庞已是冷若冰霜,其身突兀地涌出庞然的气息来,赫然是抱虚修为。 他将手掌一合,旋即抬起,就见那道裂口蓦地生出来灵光,将那裂口堵死。 “继续!” …… 苏伏来到会场外,心头就猛地一紧,只见日曦城居然升起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灵光壁,目测至少有半尺厚。 然而令苏伏心神俱震的却是灵光壁外,两艘无比巨大,造型奇特的飞楼船居然挤进来一半,船头装着一根宛如尖锥一样的攻城利器,正自急速旋转,发出剧烈的旋风向四周推挤。 那船约莫有一个小岛那么大,突入进来近半,有成群成群的修士自那船上跃下,与金阙卫同城中被征召的散修战在一处,整个日曦城前所未有的混乱。 而在半空之中,呼呼喝喝的是法决的令言,金阙卫的喊杀声,五光十色的法决在日曦城半空之中呈现。距此不远处,又有两道强大得令苏伏感到心悸的气息,可不就正是公颜良与微烟老人。 两人外貌一个正当壮年,挥舞巨剑,每动之际,携磅礴的天地大势;一个年迈单薄,挥舞竹子一样的剑器,却屡屡轻描淡写地陷公颜良于致命危机里,两人修为,就此可见一斑。 二人屡屡碰撞,余波就使城中建筑大批大批损毁,亦有倒霉鬼受到波及,以至于两人周遭地域不论是虚空还是地面,尽皆空荡荡一片。 苏伏所处还算高处,他敏锐望见,在两人激斗的不远处,用来升降飞楼船的平台后方处的灵脉洞府之上,有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 激斗的余波屡屡触及其身,却未能对其造成半点困扰,只将其长袍与雪发吹得猎猎作响。 就在此时,那人似乎望了过来,苏伏心头一震,那是怎样一股力量!对方的眼神,给他的感觉,居然和曦耀一样炽热。 “落日城主!” 苏伏的脑海蓦地闪过一个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人,没来由的,心底就认定了必是他无疑。 他不敢多看,此时也不容他多做停留,身后三道危险的气息紧追不舍。 “苏浮尘,是个男人你就停下来跟道爷打一场!” 陆游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在内台,苏伏想也未想,抽出曼珠沙华,回身就是一记剑气,而后身形一纵,就自拍卖会场落到了左近低一些的酒楼顶上,如是几次重复,眨眼就出了安阳街。 三人先后自裂口出来,便见有灵光填入,却无暇理会,因苏伏的剑气已然袭来。 “嘭……” “混蛋!什么时候剑斋弟子也学别人跑路了!”陆游气得破口大骂。 三人也是吃定了剑斋弟子都是‘疯子’的性子,料想苏伏不会逃,是以观望两日,就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动作。 可惜白白候了两日,苏伏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这时各自祭了一道冷光与那剑气碰撞抵消后,三人法器便一展,身形尽皆化光,在躲过几道无差别攻击的法决后,没有几息就重将苏伏堵住。 “三位想清楚没有!” 苏伏苦于不能祭出飞行法器‘黑流沙’,怕被识破身份。且近来才突破凝窍,尚未掌握御剑飞行,只以肉身之力,哪甩得开三位魔门得了真传的弟子。 这时便被堵在一处巷道里头。 “这话应当是我们要问的,你再不说,就休怪我三人施雷霆手段了!” 陆游气急反笑,伸手抹过储物袋,取了一枚拳头大的法印出来。那法印闪着莫名玄妙的蓝芒,隐隐蔓延向周遭虚空。 苏伏眉头微皱,这法印似乎有封锁虚空的效用,他感觉四周好似被一层壁障封住,外头的声音都快传不进来。 “隔域法器?” 苏伏缓缓吐了一口浊气,澄清了杂思,心神渐渐趋于无波无澜,淡淡道:“三位要是想清楚了定要与我为难,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最后一个字才落,三道《无形剑,蝶影》就悄无声息地各取一方,在如此近距离下,三人惊骇之下竟都未能反应。 “该死!剑斋什么时候又有新招!” “嗤嗤嗤——” 三人太过大意,竟将苏伏当做盘中餐,围得如此紧,这时纷纷中招。 李元佑眸子一闪,无影剑击中了他的左臂,他的反应最是迅疾,心头默念令言:魔相他化,自在魔身…… 下一息,其左臂登时爆裂开来,却只一个眨眼,复又聚合,竟诡异的完好无损。而在其左臂复原之际,其身形骤然突进,右手作爪状,缠绕着暴烈的魔气,抓向苏伏。 与此同时,沐仲和‘闷哼’一声,连连退步至丈余外,他修为最弱,闷哼声中,就近才修炼的《九幽万象绝狱》蓦然展开,而后将伤害嫁接到‘九幽’里,饶是如此,已是大口喘气,心头既震且惊,苏伏仅仅一击,就将其因修为提升带来的傲意彻底粉碎。 另一边厢,陆游又惊又怒,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脸色微微一白,他性子本就要强,且同样是个‘疯子’,这个时候不退反进,其身将动未动时,法印就被他先行祭出。 说时迟那时快,法印化作蓝色的流光,与李元佑缠绕魔气的魔爪一起,前后夹击苏伏。 苏伏在斗法时,心神就会保持绝对冷静,霎时就做出了应对。 “御剑心灯!” 他骤然疾退,曼珠沙华独自留下,于虚空猛烈旋转,‘铿铿铿’地将那法印与魔爪弹开。 苏伏身形盘旋两圈,以诡异的角度踩踏虚空,果有如实体一般的壁障,他身形宛如钉子一般钉在壁障之上。 旋即右手并指为剑,心头默念令言:克己而复礼,以意为坚,明辨本心何而执剑……以心御气,以气御剑,少白帝印…… 令言才落,浩然气倏然缠绕剑指,他凛然生寒的眼神就落在了落单的沐仲和身上。 “你娘!” 沐仲和与苏伏的眼神对上,尚未喘匀的气息就一窒,忍不住爆了粗口。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耳边突兀的响起了一个声音:“竟敢围杀剑斋弟子,尔等活腻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各显神通 一道剑影,青色的剑影在音声未落时,就‘嚓’的一声破开这方法域,法域的裂痕好似会蔓延,延伸向三个魔修之间。下一息,就见着倏然裂开的一道缝隙,绽出无量剑光来。 “是水洛泽……莫要留手了!” 三个魔修皆是瞳孔凝缩,身形迅疾倒退的同时,纯黑色的魔气毫无节制的涌出。 只见李元佑身上腾起丈高鬼面魔影来,而后不进反退,扑咬向剑光。 陆游则在倒退之中,捻决施法,其身兀然化作一道烟气,于千钧一发时,轻飘飘的避开剑光。 沐仲和瞳孔圆睁,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咬牙厉喝:“九幽万象,狱界之章!” 令言才出,以其身魔气为基,自脚底下始发,一道黑色的‘巨网’轰然张开,眨眼形成一个莫大无匹的囚笼,恰将陆游的法器,那个蓝色法印制造的即将崩塌的法域撑破,而所有的剑光,居然就此停顿。 此神通,却也是有着莫大来历,乃《九幽万象》之中一门自成的神通,修到一定程度便会掌握,可是能顺利施展的却没有几个。 因其施法代价异常苛刻。然而成功,又极其的可怕。在‘囚笼’内,一切针对自家之有为之法,即剑光、法决、符篆、禁制、神阵等等尽会失效。 “好!” 李元佑心头暗赞一声,却是小看了这个沐仲和。他心思机巧,眼神蓦地转向未有动作的苏伏,同时取出了三个森白的骷髅头,他不动声色的捻决,口里喃喃念道:“他化自在,魔相因劫起,三十三外域圣天,众妙之魔……” 就在魔影扑咬向剑光后,因剑光‘失效’,魔影毫无阻碍的穿过剑光,却也未停留,径自扑向主人踪影未显的青色飞剑而去。 几是同时,李元佑手中的三个森白骷髅头突然粉碎,化作漫天的黑雾,日曦城上空,神阵之外,便有冥冥之中的感应传来,下一息,就见三道黑影从天而降,穿过神阵之后,与那黑雾相合。 “桀桀……嘿嘿……嘻嘻……哈哈……” 三个骷髅,三道黑雾,突然发出古怪的笑声,象征着高位劫魔的气息冲天而起。 “祭品不错!” “祭品不错!” “嘎嘎!祭品不错!不然吃了你……” 三个劫魔发出古怪的话语,李元佑眸子微寒,冷喝道:“莫要废话,速去!” 苏伏眉头微皱,这三个可不是普通劫魔,倘若他没有感应错,这劫魔相当‘众妙相’层级,是劫魔各层级中,仅次于天外劫层次的大魔头。 典籍上载,众妙之魔,可幻化,可通灵,无性无心,以一切生灵精魂灵魄血肉为食,更为恐怖者,就连道基都可染化。 “吃……吃……吃了你……桀桀桀……” 三个劫魔分作三方,将苏伏围在内里,三者皆幻化成妙龄女子,身上只着薄纱,妙处若隐若现,更兼形似《天魔舞》的舞姿,直令人血脉贲张,使其明知对方是污秽的劫魔,仍恨不得即刻扑上去与她欢好。 然真正《天魔舞》尚且不能令苏伏迷失,这几个劫魔,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罢了。 苏伏身形突进,手中引而不发的三寸‘帝印剑’,‘唰’地划过其中一个劫魔的身体。 “啊——” 劫魔被一分作两半,面显苦痛,发出惨嘶,幻化之形似乎快要不能维持,一下恢复本貌,一下又幻化成女子,只是断裂的上下身,竟也没有分开。 “桀桀桀……骗你……骗你的……” 下一息,这劫魔身形又凝定,伤口处缓缓聚合,居然甚事也无。 苏伏暗暗摇首:半吊子的帝印剑,果然无法奈何‘众妙相’这一层次的劫魔。想罢,就缓缓散去神通。 三个劫魔见女色对苏伏无用,妩媚诱人笑颜变作一副嗔怒状,尖声骂道:“对如此美色无动于衷,你不是男人……不是男人……不是男人……” 旋即又作三方之势,继之扑去。 “哼!” 就在此时,那被魔影吞噬的青色飞剑的主人终于来到,其一身浅蓝道服,束着道髻,剑眉星目,其手并指为剑,惶惶斩落之际,一柄巨大剑影就出现在半空与剑指一齐斩落,发出剧烈的‘嗤’的闷响。 正是剑斋内门弟子水洛泽,其随手拈来就是《指剑》。 沐仲和本来就只是勉强掌握《狱界之章》,这一下在指剑面前,没有坚持两息狱界就寸寸崩塌,指剑余势不减,恰将那捆缚飞剑的魔影灰灰了去。 沐仲和神通被破,不可避免受到反噬,他见水洛泽身影显出,心神为之夺,竟‘蹬蹬蹬’的退了数步。 “师弟小心!” 水洛泽懒得理会沐仲和,才助飞剑脱困时,就感应着劫魔,他正欲去助,心神突而凛然,身形蓦地回转,旋身之际,手中飞剑就冲天带起了一个猛烈弧度,就见虚空裂开,无量剑光重又绽显。 “桀桀桀,剑斋水洛泽,魔爷我早就想会一会你……” 在水洛泽身后,本有一道尘沙似的烟雾靠近来,被其敏锐察觉,顺势狠狠还击,然而剑光左冲右突,却未能伤其分毫。 水洛泽按剑不动,斜睨一眼忽而化作劫魔模样,忽而化作剑状,忽而又化作本相的陆游,冷冷道:“《妙相玄气道》么?我一直在想,你们魔门是否把一门神通拆分了许多份,就没有一点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遍数各神通,竟都与劫魔有关,就算你们家老祖宗是灵欲那厮,也不用修炼得像个劫魔,人不人,鬼不鬼,倒像忠狗奉承主子!” “毕竟是人,总归是人,修一点人样出来,不好么?” 陆游脸色一青:“水洛泽,你们剑斋近载愈发没落了,一个不战而逃,一个逞口舌之利,李道纯那厮怎么教养的!” “哈哈!” 水洛泽不禁大笑:“剑主怎么教养,还用你来置喙,今日教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剑斋的疯子!” 那边厢,李元佑操控劫魔本就吃力,见陆游还要反驳,便厉喝道:“你二人还不速速联手,更待何时?” 第五百四十四章:和光同尘 “你二人还不速速联手,更待何时?” 陆游倏然醒悟,与沐仲和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便自有定计,他也咬牙不语,气息一分作五,从各个方向袭向水洛泽。 沐仲和为方才那惊悸感到恼怒,望着水洛泽的眼神就带着怨毒,其不顾法体才受神通反噬,倏然将法决捻动:“九幽万象,无间雷狱……” 下一息,其法体内的三十六处窍穴便打开,沛然的魔气轰然涌出,没有在气海停留半分,便自他身上涌出恐怖的黑灰的云雾,渐渐覆盖了这一片巷道的空域。 与此同时,就在水洛泽讥讽陆游时,三个劫魔扑向苏伏。 苏伏略一思量,兀的捻了莲华宝印,他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份典籍,其中有利用道理之气来抵御邪崇鬼魅的法子,今番忽而忆起,便试之。 “吾心自量,仰不愧天,俯不愧地,鬼神不自招,惟其自来,唯以吾心之坦然,鬼神自退也矣……” 这一番似令言又非令言的声音发出,声音亦自轻的响动渐渐化作惶惶宛如雷音般的响动。 下一息,他的身上就涌出来淡淡的白色光华,在这魔气冲天的巷道内,显得是那么孤寡无助,柔弱单薄。 然而那三劫魔,好似撞在无形的壁障,‘砰砰砰’地弹飞了去,令李元佑不禁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 他眸子蓦地转作猩红,其一臂突然探去,有魔气延伸,在苏伏正自感悟之际,那魔气就不知怎生融入壁障,而后在苏伏的后背,诡异的长出一只魔爪来,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犹豫地抓向苏伏的颈脖。 这一番动作,似乎就在眨眼之间。 苏伏仍自感悟,心头突起浓烈警兆,这感悟就自中断,道理之气消去,法体骤然腾起浩然气,将那魔气生成的魔爪撕成粉末。 “染化你道基!” 李元佑眸子蓦地绽出寒芒,法决骤然变幻,被弹飞的三劫魔居然借着魔气显形在苏伏身侧,几乎是瞬息间就附上了他的法体。 “糟了!” 苏伏心头暗自叫遭,这可不是在归墟,被无数的普通‘无念欲魔’侵入法体,因魔灵忌惮,而自发抵抗。 如今魔灵沉睡不醒,识海未复,再受劫魔染化,必将导致道基受到侵染,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他的心思,突然就转到了‘无量宝典’上,正欲使来《补天》,将这危机消泯,然而动作却忽然一顿。 没有受伤之前,他就差一点迷失于可怕的‘自我膨胀’里,如今神魂受损,他怎么抵御这诱惑? 此时他不禁暗自着恼,本来想着试一试这‘道理之气’具象到真界的威能,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情状未容他多思,三劫魔已然突入他法体,来到了识海的上空。此时不拼就是道基损毁的下场,他瞬间就做了大胆的决定。 “吾心自量,仰不愧天,俯不愧地,鬼神不自招,惟其自来,唯以吾心之坦然,鬼神自退也矣……” 整个识海骤然亮了起来,本来护着‘本物’化作的小舟的道理之气,兀然大炽。 在现世层面,李元佑只见苏伏法体骤然闪出刺眼的白光,像似浩然气,又缺了浩然气的锋芒,多了一些言不清,道不明的莫名之意。 就在这时,耳边似乎传来苏伏微量的声音:“理之剑,和光同尘!” “轰!” 天穹之上,蓦地响起天道雷音,尖锐的雷音响彻在日曦城所有正在剧斗的修士耳边。这一惊,确是非同小可。天道雷音,那是与之大道相合的共鸣,那是天道认可以至发出的吟唱。 每一个能创出引起大道共鸣而响动雷音的法决者,皆有可能是数劫后,开创一个大门阀的纯阳大能,如此类人物出世,必然非同凡响,怎能不令人心惊? 在这日曦城浑然争斗之时,骤有‘宗师’现,真个叫人惊异莫名。 剧斗的公颜良与微烟老人双双停下,灵识扫了过去,就见几个魔修与剑修争执。 “老头子,你这破地方居然能出一个如此小辈,莫非是你义举感天动地,特意送来好奉养你终老?” 公颜良哇哈哈的大笑,巨剑抡了一圈,虚空莫名震荡。他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不知在转着什么主意。 微烟老人佝偻着背,轻轻握着竹剑,不温不火的说:“你不要忘记,跟老夫比较,你也是小辈。自己动了收徒之心,就明言好了,不过抢剑斋的弟子,你绿林盗想要在真界除名?” 此言似是好心提醒,却是斗法之章要。 公颜良心神似乎就被搅乱一瞬,微烟老人亦同时消失,再出现时,竹剑已然带着莫名的道意,他的浑浊眸子,首次发出精光来。 “哈哈哈!老不死的你当老子那么好骗……” 可惜公颜良似乎只是做戏,戏谑着说罢,巨剑同样挥舞,一大一小两柄剑再度撞上。 “嘭——” 一声巨响,就见一层层气浪向外围涌动,所有受着余波的修士都自高空栽落,一时间各处发出惨嚎,战端复启,天道雷音立刻就被抛诸脑后。 两人似乎打出真火,各不相让,真人的势亦碰撞在一起,发出‘兹兹兹’的恐怖响声。 眼见神阵都受到莫名影响,远在数百丈外观望的人影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身形一动就消失不见。 …… 巷道里,话表苏伏引动天道雷音,震惊了整个日曦城。 与之敌对者,李元佑更是心神俱震,借着心神牵系的引子,他灵觉猛然照见,在一片几乎可算是‘乱七八糟’的诡异识海里,三个劫魔就要大肆放出魔气染化时,整个识海就被与苏伏身上一样的光芒照亮。 劫魔在这光芒之下,居然惨嚎着冲来躲去,而后更是到处寻找出口。没有痛觉,没有生灭之惧的劫魔,居然显出了这么一副模样,他几乎难以置信。 因真界历久以来,都不曾闻有此事发生,却在苏伏的身上开了首例,他莫名就感到一阵不舒坦。 旋即这‘不舒坦’就化作现实,劫魔在数息之后彻底消泯于无形。相当于‘众妙相’层次,可轻易染化抱虚修士的劫魔就此灰飞烟灭。 李元佑‘呕’的吐出一口血,这并非反噬,而是魔修的‘心魔’发作。不要看魔修整日与劫魔为伍,其实魔修最重者,亦是心境,倘心境不清,就容易受到劫魔支配,师门亦不会留此无用之人,自然就放任为劫魔养料。 而这‘心境’却与普通修士又有不同,是以真界众道,魔道修炼其实并不容易。 李元佑吐了血便知不妙,他心知己心方才生了嫉,而这嫉使他欲杀死苏伏的心情猛烈膨胀,就失了拿下苏伏拷问尹玄素去向的本意,致使‘心魔’生发,又被他掐灭,忙凝定心神。 这时他想也未想,趁着苏伏未动之际,法体内三十六处窍穴同时启开,身形骤然突进,就在这途中,铺天盖地的魔气就生发,带着无匹的巨力,撞响了苏伏。 “嘭!”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苏伏居然一动也不动,他的手呈爪状,魔气亦有巨爪形成,将苏伏狠狠摁在巷道的石壁上,因其巨力且急速,石壁无法抵受,就突出了一个人形坑洞来。 李元佑这时嫉心尽管掐灭,然忌心又生,怎容这能令劫魔感到‘恐惧’的剑修存于世?自然是想也未想,就要施以辣手! “无所特显,则物无所偏争也;无所特贱,则物无所偏耻也。” “谓齐等而与之不异也。镜受尘者不光,凡光者终必暗,故先自掩其光以同乎彼之尘,不欲其光也,则亦终无暗之时矣!” 苏伏就在此时抬起了头来,他的眸子犹若朗星曦耀,似灼灼放着日月辰光,这一段宛如大道之音之言就在他口唇启合之间。 “和其光,同其尘,故谓和光同尘。此乃吾之道理!使外魔不能侵,内魔自退避,劫数难加身!我要谢谢道友助我领悟‘道与理’之本义。” 这短短时间里,苏伏自然没有‘融会贯通’,他只是找到了一条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剑道,是以欢喜,是以称谢。 “不过,道友要杀我,不存在我的道理之中,我也只好杀你……” “少要废言!” 李元佑几是愤懑,他的手,怎么也按不下去,不是因为他心软,而是在他的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一方法印来。 模样就好似陆游那个,可其效能,却令他暗自咬牙,他几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稳住暴动的魔气,哪还有力气按下去? 苏伏微微一笑,就在方才,他趁着对方魔气铺天盖地之际,将‘翻天印’放出,遥控着定于其头顶,因魔气暴烈且巨量,很容易就忽略致命之机。就在他要施以辣手之际,便引发‘翻天印’之效,果令李元佑深受其害,如此情状下,甚神通也是摆设了罢。 不过,法印颇耗,无法持久,他也是在笑容泛起的同时,身上的光芒就敛去,转而变作浩然气冲天而起,有曼珠沙华的剑影闪过。 下一息,李元佑的首级亦冲天而起! 第五百十五章:破敌 然而,这不是结束,要知道李元佑的魔气量有多可怕,完全显化在现世,倘受着操控便罢,这时突然失去控制,小巷内‘嘭’的一声爆出巨响,完全失控的魔气就好似无序而紊乱的多种能量的聚合体,眼见向四方扩散,就要造成更为恐怖的破坏。 苏伏当机立断,撤了源源涌向‘翻天印’的灵气,伸手一招,就将翻天印收起。 李元佑的头颅落地,却未有血液涌出,其头颅与身体两分,也只是两分罢了。这时翻天印撤去,四散的魔气居然再度返归,缠绕着李元佑。 “他化自在!” 不两息,那头颅与身体皆也化作魔气,在漫天的魔气之中,李元佑的身形再度凝聚,他的表情很是怪异。 “执我执剑,剑斋因是疯子,唯我唯剑,才算疯子。尔竟借法器之力,算什么疯子?你到底是谁……” 似乎头颅断掉,于他而言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恼怒地语罢,魔气再度铺天盖地的涌向苏伏。 这还不止,其自储物袋内取了一件爪状法器出来,此器一出,巷道内霎时充斥满了森森鬼气。 “幽冥鬼爪?” 那边厢,正与沐仲和陆游激斗的水洛泽大是惊讶,旋即否定,它只是法器而已,至多模仿了‘幽冥鬼爪’。 想到方才苏伏再次引起大道共鸣,心下满是欢喜,原来苏伏即便神魂受损,都无碍他天成的秉性。睹景忆情,于归墟时记忆便又浮现脑海,那时《星剑》亦引动大道共鸣,且面对的可是长生真人,尽管只是一道分魂。 而今对手,尽管不弱,却也没有真人恐怖,他倒也没有太过担忧。思绪略飘飞,这时他反而不急,缓缓与二人周旋,欲要看苏伏还能否给他惊喜。 说时迟那时快,漫天魔气在前,鬼爪在后,普通修士定然无法幸存。 苏伏敏锐察觉,这魔气量丝毫也没有因为消耗减少,因身边就有一个魔灵,耳濡目染之下,对于魔门功法并不陌生。 《他化自在》,即心以大自在存续,魔也好,道也罢,都是‘他化’,在他化的体系里,灵气可以是魔气,灰尘也可以是魔气,甚而敌方之能量,亦可窃来转作魔气。 无时不刻转化魔气灌养己身,使魔气亦是自己分身。 苏伏即刻醒悟,不消减魔气,便很难真正伤到李元佑。 万般的思虑瞬息划过脑海,那魔气已然自主成形,聚成恐怖的爪状,携着无匹的威能抓来,魔力所过之处,虚空‘颤鸣’着,好似下一息就承受不住要崩塌。 一前一后,一实一虚,皆作爪状。 苏伏法体运劲,右臂猛然向前探去,而手掌则在半空虚握,曼珠沙华倏然显化,有着细密纹路的白色剑柄与手掌碰触的刹那,浩然气宛如烈焰点燃了剑身,爆出的灵光,超出了曼珠沙华的长度,甚而延出三寸多。 说时迟那时快,剑与爪碰上,却见由浓郁魔气凝成的爪轻易就在‘嗤’的一声闷响中而洞穿,下一息,真剑同真印就轰然撞了个正着。 “兹兹——” 确切而言,是浩然气与借着魔气加持而显得狂暴的鬼气的碰撞。 可这鬼气再如何暴烈狂暴,又如何能与霸道的浩然气相较?同是上品法器与剑器,曼珠沙华禁制尽管低一些,其材质却要凌驾鬼爪之上。二者加之,就是鬼爪的完败。 僵持仅仅两息,森白鬼爪就‘砰’的被弹开。 然而此时,先被击散的魔气复又凝聚,在李元佑身前重重凝结,竟化作一面魔气盾。 曼珠沙华剑势因鬼爪而止,苏伏肃穆凝眉,法体运气,双脚抓地,身形骤然模糊。 “嗤——” 一道白色的光,于苏伏身处的位置,延伸自李元佑身后,那魔气盾竟被一分为二,就连李元佑的身体都未能幸免。下一息,将闷响掩盖的是向着两边爆开的暴烈的魔气,‘轰轰轰’一波又一波,宛如浪潮向着两边推挤,巷道的石壁彻底损毁,周遭店肆府宅尽皆受到余波而大肆倒塌。 烟尘一阵一阵,将巷道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掩盖。 然而于修士而言,灵觉等同眼睛,是以并未有任何影响。 “任尔剑再是锋利,不能杀人,都只是无用功……” 烟尘里蓦地响起李元佑的声音,他所修神通,似乎足以令他立于不败之地。音声才落,一道飓风就将漫天烟尘卷动,掺杂着点滴魔气,在疯狂的旋转中,那些灰尘居然就此与魔气同化。 灰尘乃是实质,魔气乃是灵气生化而成,二者居然可以相融,这一幕几令人惊骇欲绝。灰尘能化作魔气,任谁听了不心底发寒?而这个秘密,在真界都是鲜为人知,魔门功法威能或许无法与玄门或剑修相较,诡异处却是胜出不止一筹,这也是魔修能够成为庐州实际掌控者的因由。 在苏伏经历过的地方里,太渊城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的,散修与凡人共居而存的荒地,除开近来风头正锐的太渊秘境,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日曦城尽管热闹纷呈,却也是建立在东西魔宫的体制下,这可不是没有代价的。 苏伏在灰尘里显出身形来,他的嘴角却挂着冷冷的笑,曼珠沙华蓦地向上划动,一道细丝一般的剑气就没入虚空,在魔气凝结处骤然爆发剑光,白色的剑光,仿似曦耀一般融化消解着魔气,那疯狂卷动的魔气,在此剑光下,尽又化归为普通灰尘。 “剑斋的疯子,抑或我的剑,向来就不对人假以颜色……” 李元佑心头咯噔一跳,交手不过几个回合,苏伏即刻就破解他神通的缺陷,他心下不甘,在苏伏二度举剑时,以秘法引动方才被弹飞的鬼爪,在灰尘与魔气的掩映中,无声无息地抓向苏伏。 在这浑浊的环境里,苏伏的灵觉好似明灯一般照亮周遭,不谈纤毫毕现,方圆五十丈内,他几乎了如指掌。 “你说,就任你说罢,免得日后再没有机会说……” 苏伏侧身就动,又是两道剑气划出,而后再无停滞,几乎压抑不住的破空音与其后的剑光呼啸声,相映成一曲美妙的乐章,巷道霎时就被剑光掩埋。 第五百四十六章:杀鸡儆猴(拜求订阅) “啊!” 惨叫就在片刻之后,渐渐微弱。 “天魔影身,血河通道……” 李元佑受到前所未有重创,拼着最后气力嘶喊出令言,其身在残留的一点点魔气与烟尘的掩映下,骤然化作一道血舞四处散开。 “嗯?” 苏伏没有想到李元佑还有如此手段,阻之不及,然而灵觉里,他却清晰感应到李元佑的去向。他的心境即刻就趋于平缓,使躁动的法体一同平缓,确没有追击。 数息后,灰尘尽数湮灭,魔气残余一点点,已然不成气候。 苏伏脸色微白,一口气挥出如此多‘剑气成丝’也是他领悟这一剑道境界以来的第一次。好在只是消耗心力,于法体无碍,否则定然又要引动神魂伤势不可。 那边厢,眼见李元佑逃走,陆游再如何‘疯’也不敢面对水洛泽与苏伏的联手,这时怪叫一声,狠话都来不及放下便逃走,竟对沐仲和不管不顾。 “混蛋陆龟儿!逃都不警我……” 沐仲和瞬间就感应到,心底不禁大骂,加之法体伤势极重,仓皇中,取了数十枚神禁石来,一举激发,挡下了水洛泽一道剑气,而后仓皇地遁走。 他与陆游是分开逃走,许水洛泽觉得麻烦,倒也没有追击,他收了飞剑:“东都魔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三个魔崽子实力不济,还敢围杀剑斋弟子。” 苏伏行近来,笑着拱了拱手:“多谢师兄出手,师兄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水洛泽忽而冷笑着瞥去巷道尽头的拐角处,道:“你忘记了为兄可是玲珑阁临时拉的壮丁,不知为何将我安排在了拍卖会场暗处,我见你被这三个魔崽子追袭,便自正门追击而出。” 苏伏闻之,没有意外,笑了笑说:“许是那大执事张凌雪之因罢,她识破了我的身份,对于师兄的身份,应当也心知肚明,不然怎么敢让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物守卫内部。” 他语罢,与水洛泽对视了一眼,忽而冲着拐角处淡淡道:“两位道友听够了,还不现身么?可要我亲自请你们出来?” 就见隐于拐角处的人终于现身,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面对‘两个’剑斋的‘疯子’,想必没有多少修士可以从容以对。 “火云洞入室弟子雨凌菲,同师兄郭启星,见过剑斋两位师兄。” 雨凌菲尚能凝定心绪,盈盈行了礼,樱唇微启,泉谷一般音声就溢出:“好教二位师兄知道,妹与兄路……路过此地,不期撞见二位师兄与东都魔宫的三位师兄‘切磋斗法’,实教我二人开了一番眼界,果还是剑斋师兄更胜一筹也!” “皆言剑斋乃天下剑修圣地,如今见来,此怕是谦言,应换作天下剑修皆出剑斋矣,二位师兄说是也不是?” 她的心思机巧敏捷,奉承话儿一串一串,加之此时装着样子,透着令人怜惜的纯洁,使之奉承话儿令人听得好生舒坦。 “不错不错!” 水洛泽丝毫不觉这是奉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火云洞还有你这样一个标志的美人儿,真是少见,那儿不都是一群老大爷们?小姑娘不错,火云那老头倒做了一件值得称道的事。” 那郭启星本来心头就带着愤懑,听着对方如此蔑视自家师尊,虽心性凉薄,却也光火数丈,直欲喷涌而出。 然而水洛泽,脸色说变就变,忽而换了冷面,话锋亦彻底转变:“然,你二人什么身份,敢与我和师弟称兄道弟,把火云那老头找来,辈分还是我们大一筹,你们又凭的什么?” “还敢谎言相欺,信不信我这就知会火云老头来替你们收尸?” 郭启星又惊又怒,瞳中有火光:“水洛泽,他人惧你三分,乃因剑斋之故,你当你有几分能耐,今日就让我会一会你,看看你……” 然而在他话语未尽,瞳中火光却照见水洛泽并指为剑,口唇微启,吐出二字:“星剑!” 只有水洛泽身边的苏伏才知道,早在他们躲于一旁窥伺时,水洛泽就动了杀机。创法决引大道共鸣,此事可大可小,显然不适合更多人知道。这一道《星剑》也早就开始布置。 郭启星下意识就抬首望去,却见数百道的剑气从天而降,每一道剑气都令他头皮发麻,身为修士的直觉告诉他,倘不躲开,他就死定了。 可剑气生发到落下,他却是丝毫不能察觉,怎么躲?他知道,这是实力差距造成的。不是他不够努力,也不是因为剑修压同阶,只是在修为上的差距就犹如天堑。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面临死亡,郭启星心情竟然平静下来,他忽而侧首去望雨凌菲,眸子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柔情:“保重!” 语罢就伸去手掌,狠狠用力一推,雨凌菲尚未反应过来的身体‘嘭’地向后飞退,撞在巷道的石壁里。 “啊……不……不要……”雨凌菲几乎马上反应过来,然已然不及,下一息,郭启星就被剑气吞噬。 她只觉宛如潮水一样的气流兀然堵住了口唇,令她喉咙渐渐不能发声,耳边除了郭启星那一声宛如雷鸣一样的‘保重’声外,再也没有他物,亦于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师……兄……” 而后,便是如潮水一样的剧痛,好似撕心裂肺,她没有想到此番跟踪会惹来杀劫加身,更没有想到,郭启星的死,竟对她有如此影响。 这一声‘师兄’,饱含前所未有的悲痛,她的眼眶湿润了。 没有两息,剑气激起的烟尘就自消去,再见郭启星立足地,哪还有他的影子?整个人竟都被剑气撕碎,一片碎石里,仅剩了几片破布帛,无声演绎着这剑气的恐怖。 “如何,为兄这一手,不比你差罢!” 水洛泽眼也不眨,笑眯眯的说着。苏伏将《星剑》收录藏经阁后,水洛泽可是第一时间就拿贡献兑换出来,因《星剑》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那可是连长生真人都被震惊了的存在。 苏伏心头了然,水洛泽的修为,已完成抱虚的最后一步所需,只不过差最后一丝领悟而已。 “看来师兄晋入抱虚之日已不远!” 他心底也清楚,水洛泽这同样是杀鸡给猴看,不论绿林盗还是日曦城的守备力量,其实都暗中关注着这里战端,倘两人露出疲软来,不消说就会有个‘误伤’或‘误死’之类,总之谁也不知你的身份,到时剑斋远在天边,要追究可以,追究谁?绿林盗便罢了,追究日曦城,东西魔宫怎么会坐视? 是以水洛泽暴露身份,其实反而要更为小心。 两兄弟这边旁若无人的论议,那边厢雨凌菲缓缓自石壁废墟出来,脸上带着悲伤,哽咽着说:“洛泽师兄何故如此……” 她心思机巧无双,怎么领会不到郭启星只不过倒霉而已,心底怨或恨,都不消说,然此时,最重仍是逃走。 水洛泽做事,向来凭着心情,眼见雨凌菲故作此姿态,只觉犯呕,其身形一闪消失,再出现时,便来到雨凌菲上空,而后凌空盘旋之际,就有飞剑显化,竟是一声不吭就要下杀手。 “水洛泽!你不得好死!” 雨凌菲见掩饰无用,终无法压抑怨恨,发出这无力诅咒。可其身亦涌出来莫名气场,却没有就戮之意,美瞳内,亦有蓝焰闪现,下一息,就见那莫名气场匍匐而起,蓝色的冰焰在这气场内生发,她的身姿舞动。 《天魔舞》倏然而现,可令人血脉贲张的玲珑曲线亦被成倍放大。 许是她此时心情悲痛,舞姿前所未有的曼妙,亦有着前所未有的威能。 水洛泽在半空的身形僵滞一瞬,眸子变得紊乱,法体内血液躁动起来,他心头微惊,却认不出来这是何法。 “嗖!” 就在此时,一柄飞剑突入进来,将袭向水洛泽的蓝色冰焰击得粉碎,那飞剑在半空一个盘旋,复又回转,直奔正舞动着的脸色苍白的雨凌菲。 可叹这雨凌菲,前夜在邵府莫大威风,如今俱都化作乌有,这便是真界修士阶级的残酷,几都以实力为衡量万事万物的准绳。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雨凌菲就要被飞剑刺穿,在雨凌菲撞出的废墟里突兀地冲出异物,却是数个骷髅头,将那雨凌菲身形一拱就飞天,避开飞剑,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未闻其声,显然是对两个剑修有着莫大忌惮。 水洛泽落地来,却没有追击之意,哂笑道:“又是那个使骷髅的家伙,居然连面也不敢显,还跑来救人,这个女人都骚到了骨子里,有甚么好?” 苏伏剑指微动,曼珠沙华飞回,径归他识海,他亦笑:“孙仲谋实力其实不差,却不想胆子这样小,倒高估了他。” 他舒了一口气,如今实力也算归复一些,总不用提心吊胆行事了。 “不过,雨凌菲这个女人不能小觑。原我只以为她心性凉薄,为大道可舍一切情,如今看来不然,师兄万要当心她报复。” 水洛泽淡淡笑道:“为兄省的,不过就凭她的实力,谈报复为时过早!” “哦?果真如此?” 可就在此时,两人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水洛泽脸色微变:“师弟,我且避避,你自去罢!” 第五百四十七章:光明正大的盗窃 “交我来!” “哈!” 珍宝大会会场,通向内台外有一道小门,罗丁丁等人在苏伏的影响下被安排成了一个小队,由地品护卫叶清秋带头。玲珑阁方面,对这小姑娘可谓记忆犹新,亦是张敬青特意安排在这出口,以防绿林盗从此混入。 相信有着叶清秋在,绿林盗派再多人来,也是自讨没趣。 这时便遭了被冲散了的数个零散绿林盗冲袭,不过都是阴神不到的小虾米,不两下就收拾妥帖,剩了一个正欲要逃,罗丁丁大喝一声,神勇非常,手中抬着一柄莫大的宽阔刀,其矮小的身形跃至半空,阔刀忽而通红,好似受到烈焰灼烧,当头劈下。 “啊!” 那绿林盗修为通神巅峰,堪堪可化阴,然此时只被众人实力惊到,没有丝毫战意,又犯了对敌大忌,背后空门大露,躲之不及被劈个正着。 宽柄阔刀中了其肩背,其上身被切开近半,哀号就渐渐弱了。 “绿林盗都该死!”罗丁丁恨恨一甩刀柄,就将其尸体甩飞开去,鲜血溅了一身,头脸都是,他却怔怔站着,不知缅怀什么。 这些个绿林盗,甚至不用叶清秋出手,就被收拾干净。 叶清秋仍是一脸迷糊的立在墙根下,不言也不语。 许四维与罗炼对视一眼,沉默的打扫战场,末了行去拍了拍罗丁丁肩膀,说道:“哥哥不知你为何恨绿林盗入骨,不过凡事都有两面。绿林盗也不定都是坏人。就好像日曦城,那么多大商行,玲珑阁总部都在此处,他们难道就都是好人?就算是玲珑阁这样的大商行,有时也会做上一把强盗,嫁祸给绿林盗……哪怕各大门阀,只要利益令人动心,就没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罗丁丁似乎回神,却嘿嘿笑道:“其实我自小便是绿林盗抚养长大……” 这一言令劝说的许四维悚然一惊:“那你……” “我本乃山中一猎户人家,我父我母和睦慈爱,待我不错。我父每日猎兽,以供阖家食用。忽一日,绿林盗‘征兵’,将我家所在左近方圆数百里猎户尽收拢。初时奴役我父猎兽,以供绿林盗各大当家与统领享用,后来变本加厉,我父非但要猎兽,还要制符箭到深夜,没有两年,便因疾郁郁而终。” 罗丁丁面无表情的说:“时年我不足十岁,因平昔我父猎兽归来,总会教一些技巧,我习得一些,绿林盗不管我娘俩死活,便只能与其他猎户一道去猎兽。” “虽艰难度日,总算能活。岂料绿林盗看中我娘年轻貌美,生出歹念……” 他仍然面无表情:“那一日我外出猎兽归来,却见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亲失了踪迹,同是猎户的张爷告知我,娘亲被那群天杀的混蛋强掳去了。” “我当即去找,可没有想到,我娘忠贞性烈,被逼自杀,死于大山寨里。那时竟无人告知我凶手是谁人,我只好忍气吞声,在山寨里苟且,终探知凶手,寻了机会杀之,而后逃了出来。” 许四维与罗炼二人听后,不胜唏嘘,只得宽慰:“死者已矣,大仇亦得报,你也不必再如此耿耿于怀了。” 罗丁丁嘿然一笑,齿冷音寒:“我行走庐州不久,却屡屡听闻绿林盗恶行,纵然有嫁祸,可见得绿林盗确不是好东西。我目今活着,能多杀一个绿林盗,就不枉入道一场。” 罗炼轻咳一声,道:“我听闻绿林盗并非只有一个山寨,其核心目下应是九公寨。南岭十八山,左岭十二道岗,高岭乱石峰,总有三十一路盗匪合聚而成,统称绿林盗,皆要对九公寨俯首称臣。” “其间参差不齐,且本是盗匪,做事自然无忌一些。又有许多机心不良者,上得山中就冒绿林盗之名作案。绿林盗本来只求财,却多次有受害者被屠尽的惨闻,便是出自此等人手。丁丁兄许也是受此迫害……” 罗丁丁恨绿林盗入骨,哪听得这几许可能,又因许四维与罗炼常常替绿林盗说好话,心中不由起疑。然其二人方才杀了几个绿林盗,可不见手软,一丝疑虑又渐消去。 他心里暗道:话不投机,不说也罢。 想此就道:“绿林盗如今攻城,可不知有几许无辜人死于非命,其中或许便有我等之一。此些不提也罢,我等须做好职司,免教东家为难,令苏兄脸面亦无光彩!” 语罢,径去墙根下,叶清秋旁而立,再也不语了。 许四维与罗炼双双对视,一时无言。 …… “九叔!” 在珍宝大会会场玲珑阁密库石室大门外。 于幻魔铃的掩藏下,改换了身形的孙士羽与孟骁收了玩笑,正儿八经的唱起了此次绿林盗搭起的戏台里,最重要的一出戏。 是成是败,就看此招。 一道灵识扫将出来,果有莫测之威,二人心神俱紧,尽管他们都破开抱虚的那一道坎,即将晋入长生,可在正牌长生真人面前,仍然是成年壮汉与小孩的较量。 不消说,他们自是弱势小孩一方。 这‘九叔’,在孙士羽的记忆里,他的名字叫做张风月,又作月明真人。乃是玲珑阁张氏花大力培养出来的一个‘真人’,平日都驻于密库修炼,如今珍宝大会,自然也由他看守拍卖物。 虽修士修炼,珍惜资源必不可少,可能晋入真人,却是秉性与资质使然,再多资源也堆不出一个真人,超脱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入来!” 张风月果不能识破,石室大门洞开,二人不动声色就进,内里却暗无天日,两人不敢放出灵觉,真叫提心吊胆,倘露出一丝对此地生疏,就必然引得张风月疑心。 在心神提紧的几步路里,真个与过了几个春秋一般。 好在有惊无险,石室忽而亮起,却不见张风月其人,料其不在此间,二人对视一眼,就向虚空一鞠:“九叔,我这就挑拣珍品。” 第五百四十八章:盗亦仁善?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话表苏伏见水洛泽异状,心头不由大是惊讶,只道不得了的仇家寻来。 水洛泽未待苏伏应答,展开剑光就冲天而去。他来庐州的事宜已妥当,便是就此离去亦无不可。 苏伏不知情状,只凝神以待。下一息间,就见虚空落下一道美妙的身姿来,其面别有一番妖娆娇媚;其美瞳波光粼粼,似蕴万般秋水;彩色霓裳随风舞动,雪肤透着玉润光泽,玲珑曲线掩掩映映,别有一番妙趣。 可不正是对着水洛泽死缠烂打,西都魔门的别亦难。 “道友是?”苏伏在归墟只见过相见难,是以不识,只疑惑问着。 别亦难手中执着花伞,待最后一抹灵光消散去了,她才扫了一眼,面显恼意:“你便是剑君苏伏?可恶,居然教他早了一步! 苏伏哪知别亦难誓要寻到自己,而后带走自己,为的便是不让水洛泽如愿,如今晚了一步,自然着恼不题。 可接下来别亦难的话,却令苏伏大吃一惊。 “我是别亦难,西都魔门弟子。老祖遣我来寻你踪迹,好护你周全。今观剑君四肢健在,神气旺盛,料不必我来救护,就此告辞了也!” 她语罢,就展法器花伞要走,显急切要追着水洛泽而去。 “道友且慢……”苏伏连忙唤下她,作揖道:“敢问老祖名讳为何?” 别亦难有些不耐:“真界法号为祖者,非无量不可。我西都而今势微,却有共祖极乐,老祖之号,舍他为谁?” 苏伏心神一震,难料这‘极乐’魔祖竟要护他性命,莫非亦是冲着‘太玄无量宝典’而来? 他又道:“伏与魔祖不曾识,魔祖何以要护我周全?” 别亦难不耐地挥手,似对水洛泽以外男人,都不甚有好的脾气:“老祖行事我怎晓知,你自家去问他便罢了,莫要追着我絮叨!” 语罢,花伞一展,就化作一道彩光冲天而去。 苏伏怔怔望着,半晌难以回神,这心头真真五味陈杂,难辨是酸苦辣甜。 “料极乐魔祖应有别的算计,倘知我有‘宝典’在身,哪能按捺得住。想焦狱罗刹那厮,早在晋城就盯上我,三番五次欲拿我,却不想屡屡化险为夷,这福祸之间真是难料,我倒不必思虑太多,反而不美。” 思此他甩了杂思,开始思忖:尹玄素现今还未现身,料必有未知图谋。先因各条线索,还谓抓了他马脚,不想事情全然不如我猜测,这尹玄素究竟欲要如何? “方才内库,那二个护卫与我擦面,似不敢望我眼睛,不知有甚么猫腻,左右不见尹玄素,去探探也好!” 思虑既定,他身形一展,就消失不见。 …… “九叔,我自挑拣珍品了,你可莫要窥觑!”张凌雪娇声着说。 “嗯!”张风月似对自家侄女儿很是放心,灵识就缓缓退了去,显是确认了张凌雪身份后,便懒得再行关注。 二人对视一眼,突而取出苍月珠来,法决捻之,一道无形气场笼罩石室。 变作张凌雪模样的孟骁举着苍月珠,且维持气场且催促道:“你且速速动手,莫教我气力耗尽,倘有意外,还要赖你存活!” 苍月珠消耗匪浅,以孟骁法力,也不能持久,就可见一斑。 孙士羽想着孟骁故作娇声就肚痛,未免引他着恼,只得强忍笑意。 他不慌也不忙,先细细观量一遍,而后啧啧赞道:“不愧是能出席珍宝大会的珍品,皆非凡物。老孟,你说我们将之卷走,玲珑阁要吐出多少血才能弥补亏空。” “你管呢!总不要你来偿。嘿嘿,绿林盗首度破了珍宝大会,传出去真叫佳话!”孟骁催促得急,面上却难掩喜色。 “佳话?那可不敢当,此番不知要造多少孽,就怕绿林盗势愈大,就愈招人嫉妒,如此恐非长久之道。” 孙士羽似有不同见解,摇了摇首,叹道:“且此番恶了微烟老人,苍月珠亦不能掩藏,他定上门讨要,大哥都不能敌他,只能乖乖舍了,我可是真不舍这法器。” “嗨!”孟骁幸灾乐祸地说,“不就一件破法器,此地珍品足以弥补,快行搬运之法罢,否则你法器不保,还不得弥补,大哥降罪你,你受得受不得?” 孙士羽微叹闭眸,两手各执法印,自他身上发出雪白细丝,各各缠去琳琅满目的珍品,须臾功夫,摆列着此次珍宝大会的珍品的石室就此一空,真个叫蝗虫过境,一干二净。 至此,他才微微的松气,此次绿林盗行动宣告成功,他面上也不禁挂了喜意。 “老孟,我们有不到半刻时间逃离。这两日我注意探过,珍宝大会的珍品早已搜罗入库,张风月的灵识约莫半刻就来巡视,便是借着张凌雪身份,也不能令其大意。我有一计,可缓这张风月再一刻,便可从容逃之……” 孙士羽话语未毕,岂料孟骁似知他话意,却收了苍月珠,径行向通来的密道,头也不回的说:“休要叫我作扭捏女儿姿态,要做你自个去罢。” “我是想做,可幻魔铃只得一枚。老孟,这也是为绿林盗计,我想大哥也会同意的……”孙士羽带着促狭的笑意,且行且言。 孟骁怒呸道:“你不外想教我丢丑,好令寨内弟兄暗里笑我,老鬼子,你的奶奶的,今日事要敢传出去,休怪我与你拼命。” 两人各自拌嘴逗趣,就来到密室外,这时提着的心都不禁松懈,不由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哇啊啊!你们两个老头子未免欺人太甚……” 就在这时,突有一个声音隐隐传入来,震得整个珍宝大会的会场都‘嗡嗡’作响,不止声音,甚有许多斗争余波的残响,虽似乎都被人挡下,未波及会场,却令人心惶惶。 拍卖台上方墨,把最后一件珍品拍罢,进入大幔,黑着脸喝问:“珍品怎还未来,快去一个人问问!” 一个美丽女修连忙应着,小跑去了。 这女修穿过内台,步上一道游廊,却见张凌雪与一个执事悠悠然踱步,正自内阁出来,却往反向而去,她情急中哪料得许多,便忙高喊:“大执事,您走错了,会场在此!” 她不过是一个小仆婢,张凌雪何等身份,在玲珑阁经营多年,怎么会不认得路,何要她来提醒。 正自交谈的二人闻言,怔了一怔,因二人不敢将灵觉探出,免得令人生疑,是以女修声音发出,二人才察知,便俱回首望,见一个女修惶急着奔来,孟骁眸中闪过凶光,就要杀之灭口。 岂料孙士羽一把攥住他,“大哥已被微烟老人与落日城主逼得发出暗号,料必不能持久,莫要节外生枝!” “哼!” 便在此时,孟骁形容缓缓变幻之,原是幻魔铃时效到矣,这形容就自张凌雪模样变回了自家模样。 这女修闻此言,再见此状,怎不惊骇欲绝,然却察知口竟不能言,尖叫就吞入腹中,她的娇躯抖如筛糠,一双美眸睁大,望着两人,满是惊恐。 孙士羽自然也发现身体化归成了原样,却是‘李羽’的模样,他心念一动间,就有雪丝将这女修弹晕,使其无声软倒。 “走罢!现今只要她不发声即可,没有必要非得杀她!” 孟骁转身就走,临途摇了摇首道:“终有一日,你之仁善会害死你!” 孙士羽不在意的笑了笑:“或许有一日,我会因这仁善而捡回一条命,也说不定。” 二人却是往着叶清秋把守的小门而去,显见早有计谋。 来到小门,那叶清秋四人感应到人出来,纷纷凝神,罗丁丁提着刀,望着小门出口,却见门里出来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李……李兄?” 孙士羽出来,望见罗丁丁亦颇惊讶,道:“丁丁,你怎在此?” 旋即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眉头微蹙,这些都是绿林盗,当即明白,道:“不想你才入城,就寻了个好活计,能被遣来守备于此,料来实力不差罢!” 罗丁丁这时陷于旧友重逢之喜,一时难以想到孙士羽为何会从此门出来,道:“我可没什么本事,能在此处,亦是托了叶清秋道友与苏兄的福。对了,李煜被王雇头看中了去,倒得了个好前程!” 孟骁身上微显杀气,地上尸体,可是绿林盗,这几人敢杀绿林盗,就是同他作对,就要发作。 孙士羽却忙挡在他身前,淡淡道:“你二人都有归宿,我心也甚喜,不过目今不是谈话时,来日倘能相逢,再来叙之不迟,先且告辞!” 语罢拉上孟骁就要离开,叶清秋迷糊的脸色却忽然清醒,她疾退几步,芊玉一样的手掌,在疾退时就握着背后刀柄,眼神瞬息变化。 罗丁丁生来反应迟钝,俗语谓之缺一根筋,见叶清秋如临大敌模样,便笑道:“清秋莫惊,他唤作李羽,乃是我故友!” “李道友,你的心可真欢喜么?这满地的尸体,可都是你的下属!” 就在此时,门里又传来一个声音,众人望去,就见一个着灰长袍的男子缓缓行将出来,不是苏伏,又是谁来? 第五百四十九章:线索 苏伏沿途归返,受了几拨金阙卫审查,借身份牌故一一蒙混,顺遂归到厢房。 邵明轩感应到他来,热情洋溢,起身相迎,并未问知迟迟不归之因。 苏伏将‘风尘咒’交付,未得闲逸,便即告辞,熟门熟路穿入内台,径往阁楼去时,却在游廊发见一个晕迷不醒的女修,心生疑虑,便上前拍了拍她:“道友,道友醒醒。” 未见醒转,他伸手去探她鼻息,发觉气息均匀,并无窒碍,便捻一道法决,一道白色甘霖落下,浇在其面,登时激醒女修。 “啊……不……不要杀我……” 孰料女修醒转,面显惊恐,手脚并用,连连后退,且螓首急的摇晃,自家这份修为全然忘却脑后,像个凡人,眼神露出哀求之意。可待定睛望时,才发见并非方才二人,她不知苏伏是谁,然料其无恶,否则安有命在? 只得讷讷道:“先……先生是……是何人?方才那二人去了何处?” 苏伏微微见礼,语声温和,说道:“在下乃邵氏天品护卫,随东家来此。未知道友所言二人是谁,在下到时,只见道友一人昏迷在道,全然不见旁影。” “啊——” 这女修似忆起来,急声说道:“不……不好了,绿林盗闯进来了,他们冒得大执事模样,许珍品有失!先……先生对不住,我要去说与方大执事知晓……” 此时她全然不顾失礼,急切就要奔去拍卖台。 苏伏忙叫住她,问:“敢问道友,那二人往何处去了?” 女修急切中回首一指偏门方向,道:“回忆二人所向,当往偏门去了。那二人修为恐怖,许张大执事已招了他们毒手也未可知,先生切莫涉险……” 发生此等大事,女修再顾不得苏伏,须臾就不见踪影。 苏伏略一沉吟,遂越过游廊,左折右弯,竟然没有迷向,顺遂来到偏门,便闻着外头响起熟悉声音来,侧耳倾听之后,他忍不住就疾行出去,且发出声言:“李道友,你的心可真欢喜么?这满地的尸体,可都是你的下属!” 众人先得一怔,见他出来,表情不一,各各异相。 “苏兄!” 罗丁丁先是喜,遂怔道:“下属?什么下属?” 他下意识望了一眼尸体,旋即醒悟:“李兄,你是绿林盗?” “为何要欺瞒于我?枉我真心待兄,原来你却是天杀万恶绿林盗……” 罗丁丁性略单一,对苏伏备至信任,且此时终于感觉不对来,多日不见的李羽,缘何自这偏门出来?他又非金阙卫,更非玲珑阁执事,来此之前,张敬青已明白告知,此偏门仅供‘自己人’出入。 此时心底突而涌起来怒火,不止李羽身份,尚因其欺瞒之故,目今以前仍蒙鼓中,又怎能不怒? “我道你为何与我俩同行,原是借我二人掩藏身份,好个李羽!” 不待孙士羽分说,罗丁丁自顾自的说毕,宽柄阔刀忽而舞动,目中发红,舌绽春雷,朝其二人砍将而去。 那刀身在半途就赤红,发着吓人热量,岂料倏然定格,却是被孙士羽两指轻夹,半寸也动弹不得。灼烧刀身丝毫也不能伤害他。 孙士羽神情黯淡,望着满地尸体,语声却漠然:“丁丁,某未有欺瞒之意,城外同行一路,亦是缘分使然。既皆为散修,总有隐瞒,此乃常情。初识便交心交肺,恨不得把之仇恨都交付,丁丁,你不觉强人所难?” “某乃绿林盗,此事无可更易,你杀某下属,为这缘分计,某不杀你,你好自为之罢……” 孟骁冷哼一声,面若冰霜:“看在老鬼薄面,尔等如欲活命,就速速滚开,否则,莫谓法爷我符剑不利!” 其语罢,便自怀中取出一枚黑丸子,向着高空投去,便见高空绽开一朵绚烂焰火,在曦耀下,居然也肆意争艳,引得全城知晓。 然绚烂只得一个刹那,下一息,众人便为孟骁身上气息而惊,其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超脱,法体已非凡俗,乃是真形法体,生就与众不同,这时失了压制,就爆发出来。 罗丁丁惊得不能言语,尽管心头愤懑,身体却不停调,几要软倒。 就在此时,珍宝会场上空复传来一道震天笑声:“哈哈哈!儿郎们,今日兴已尽,我们走!” 各处战场,临战的绿林盗闻此言,竟都退却,能飞则飞,不能飞则往城外撤退,迅速果决,无丝毫迟滞。 那突入进来半身之巨战船亦扑腾双桨,‘吱吱呀呀’地退却,其上交战之金阙卫,尽不知是何情状,纷纷自上下来,未得下来者,亦被群起而攻而不得不退。 半空处,公颜良再挡数下攻击,狼狈着且遁且还击,口上不输人:“你们两个臭老头,莫要再来纠缠,老子已主动退去,还要怎的?” 落日城主未尽力,只想逼出公颜良花样,好着招应对,然攻城至此,半样花招未见,好似就来游览日曦城而已。 “公寨主向来不耍无用心机,此番攻城未见图谋就退,未免太早,或言图谋已成?” 言至此处,他眉心好似眼睛一样印记忽而一动,手中火炎兀自散去,却脸色变道:“不好,珍品有失!微烟兄,此厮交你……” 语罢,身形就无影无踪。 微烟老人见其急切,料必无由,心中不禁疑惑想道:此厮耍的什么手段偷得珍品? 手中攻击不由加重,可他修为虽长,公颜良亦不好相与,且其为真人修为,又无恋战之心,他也难以阻拦,两人一前一后追将出去,眨眼消失于天际处。 而在珍品会场偏门处,罗丁丁尽管害怕,终又克服恐惧,复怒吼着攻向孙士羽。 孟骁见之,微微眯眼:“你这蝼蚁好不晓事,明是飞蛾偏来扑火,真个不知死字怎么写!” “铿!” 一声金属交击,罗丁丁再是一呆,此次却是许四维挡来,其手执着绝非凡兵,乃是一柄飞剑,宽柄阔刀裂开一道豁口,显材质不足与争锋。 罗丁丁虎口裂开,鲜血渗出,他眼目通红:“无怪你等屡屡替绿林盗讲话,原也是一伙,我真是有目无珠,错认尔等为兄为弟,今日倘得苟延,定当自毁双目!你等今日不杀我,异日必图报之!” 声音前所未有凄厉,带着深之刻骨仇恨。许本来仇恨渐渐淡去,却亲见绿林盗攻城,前后二次行动,致使诸多死伤。他本性纯良,见不得这许多无辜,加之深仇大恨,盲目至于心盲。 叶清秋执刀后,感情稀薄,并不对此有感,只将眼神落在苏伏身上,看否有指令。 却见许四维同罗炼尽都挡在孙士羽二人前后,面上都显得淡漠,两人亦为绿林盗,本来候此偏门接应,乃计划之中,岂料一番心血来潮,混入苏伏等人队伍,居然机缘巧合被发配来此,倒正中下怀。 二人并非对罗丁丁没有感情,这两日相处颇愉,只是他们身份无可更易,亦无可能因他做出更易。 苏伏取了曼珠沙华,疾步上前,将罗丁丁推在身后,向他劝道:“丁丁,你快醒醒神,小心劫魔趁虚而入!” 劝罢,他把眉一皱,道:“绿林盗所图为何我不管,我本追踪尹玄素而来。可今见丁丁遭遇,尹玄素也可不问。想你几人虽非存心欺瞒,却也对他影响不小,怎么不给一个说法就要走?” “小子,莫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快快滚开!”孟骁不耐已到得极致。 “大当家且慢!”许四维连忙转身拱手,“请容属下说几句话!” 许四维转向罗丁丁,诚心正意道:“丁丁,你且听哥哥一言。你之遭遇哥哥心有戚戚,料你性子纯良,无所欺瞒。哥哥回去必助你将那迫害你家之山寨寻出,查清个中缘由,元凶已被你诛除,然涉事者定然不少,必有一个交代,如此可还满意?” 罗丁丁闻此,愤怒消减一些,余怒未消,只道:“此言当真?” 罗炼从旁亦附道:“我二人乃九公寨司押统领,此言自然作数,丁丁只在此城静候佳音即可!” 孙士羽亦微一笑,道:“此事善!” 罗丁丁此时渐渐清醒,自知自己本事,短短相识数日,二人能做到此,已是对他仁至义尽,他垂首赧颜,叹道:“三位有心即可,倒不必为我奔行。是我本心蒙蔽,误了绿林盗的好汉。” “哼,不过区区一个蝼蚁,你们未免太上心了,他哪里值得?废话莫要说得太多!”孟骁冷冷道。 孙士羽望了一眼苏伏,见其回护罗丁丁,全然不似作假,他见惯散修尔虞我诈,知此心意难得。且方才闻到尹玄素,他莫名一笑:“原来那日暗窥者便是苏兄。倘说尹玄素,某有一言可指点迷津。” 他示意孟骁放出法器来,却见一叶扁舟兀然出现,四人上得舟去,孙士羽才携许四维罗炼拱手告礼,扁舟缓缓升去。 苏伏怔了一怔,耳边即传来孙士羽声音:“鬼弃道人尹玄素,其性惫懒,却知自家实力不能保太渊令,料其必要寻法毁去,以绝太渊秘境之路,也算成其恶名。此乃某忖测,真相未知,盼能助君……” 第五百五十章:老匹夫 “盼能助君!” 舟已远渡,不知所踪。 此四字,却令苏伏一惊,此话中有话啊,不知李羽是否识破自己身份,他微微苦嘲,今番得来这线索,虽不费什么功夫,却也历了一番惊险。好在李羽对他们无有恶意。 至于玲珑阁失了珍品,他可不放在心上。他是邵明轩的护卫,又非玲珑阁护卫,哪管得许多。且目今来看,李羽行事有章有法,心存仁善,不似一般盗匪,这从游廊道上晕迷的女修和对待罗丁丁来看就可知。 “丁丁,你无事罢?” 苏伏正要去扶罗丁丁,忽而身形略僵,却是一道庞然灵识扫将过来,他脸色微变,心知玲珑阁方面已察知珍品失窃,有真人出手了。 他忙扶起罗丁丁,郑重嘱道:“少待倘有真人细问,此间事切不可漏,只说敌强不能挡便了。” 罗丁丁对他信服,楞楞点头。叶清秋收了刀,自也无有意见。 果其语罢不两息,三人之间兀然显出一个身影来,其着金缕鳞衣,气派森严,续一点黑须,高眼阔鼻,生就一副吓人模样。 他神情冷漠,身量不及苏伏肩处,身上气息,却令众人直欲匍匐下跪,乃真人修为无疑,真叫骇人。 苏伏心里就生出一股愠怒,他不知几番面对真人,如萧无极,姬玄清。如纪随风师尊,还有那闲云真人,细知真人势大,却不会随意拿来凌人。可此人没有一点得道之德,竟将真人之势拿来欺压,且一点没有容情之意也无。 “你等三人,贼人自此逃脱,居然不将挡之,该当何罪?” 这真人正是管守密库的张风月,其出面即问罪来,凌人之意尽显,却将失却珍宝之恼都发泄到三人头上。 苏伏何曾见过这般真人,只咬牙道:“绿林盗有两个真人在列,我等如何挡之?况某非你下属,敢问真人问的什么罪?” “还敢顶嘴!” 张风月把眼一瞪,势气毫无保留释放,一股肉眼可见气场就将这偏门外的窄巷笼罩。罗丁丁只瞬息就晕倒过去,叶清秋未执刀,亦不曾反应而晕迷而去。 眼见二人都倒下,不知死活。苏伏神魂受损,本来难抵御势气,差些晕迷,然火气往胸中聚,几要炸裂他胸膛,当即又清醒:“真人枉得道,不去追击贼人,却拿修为欺压我等!” 曼珠沙华毫不犹豫就探出,浩然气便涌出来。 能修到真人,自有一番眼界,张风月当即认出来是剑斋根本传承。至今未曾流落在外,此子必是剑斋弟子,他心神一晃,又有些恼,旋即想道:剑斋又如何,胆敢对真人出剑,就要有死的觉悟。 他杀心一动,就要将在场三人都灭口。 然浩然气非同小可,他未曾与之交战,不知其锋芒,是以不挡不躲。 “嗤!” 一道轻声闷响,剑尖刺入他鳞衣,至体表,破了层皮,再不能入。 张风月脸色霎时铁青,他随手一挥,就有一道鞭影‘啪’地一声将苏伏抽飞,‘砰’地撞于窄巷石壁上,一阵土石纷飞。 “小畜生,不要以为你是剑斋弟子本真人就不敢杀你!你这是自寻死路!”他尖声的说。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数道穿破烟尘的剑气激射出来,划破了虚空,骤然爆发剑光。 苏伏本就属顽石,此时生就一股怒气,就难为性命计而忍下这股气。 “雕虫小技耳!” 张风月微微冷笑,果然这些剑光,就只晃动了一下他的气场,没有丝毫作用。 “老匹夫,你欺人太甚!” 苏伏嘴边挂着血迹,灰袍多处破裂,受了不轻的创伤,然其手边却高举一物,见此物,张风月冷笑戛然而止。 “老匹夫,你敢再动一下,便休怪我玉石俱焚!” 他手中正是得自剑斋的‘天威令’,此符有着莫大震慑之力。 张风月心里忌惮,心念疾转:此符怕有真人剑修一击之威,凭我难挡。这小畜生竟有此家底,莫非是剑斋真传弟子?不对,剑斋真传,修为绝不至如此弱。不过,即非真传,亦有莫大来历,杀是不杀? “小辈!你手中符,得自何处?” 苏伏料他不敢轻举妄动,先自查看叶清秋二人生机,见二人无性命之虞这才松气,却不去理会张风月,正欲想法救醒二人离开此处。 “九叔公,这是?” 正此时,偏门又急急出来一人,他身形才显,周遭就呼呼喝喝围满了金阙卫,正是张敬青。 张敬青略一扫眼,当即明白自家九叔公又在欺侮低弱修士,不禁腹诽:贼人不知何踪,他还有这般闲情,无怪修为停滞不进,料长生已是尽头,真乃张氏之哀,徒费了资源。 他看不起张风月,嘴上不敢言之,只道:“九叔公,贼人踪迹可曾探知?” 张风月见是他来,心里不悦,这个侄孙儿一点没有侄女张凌雪贴心,虽显毕恭毕敬,却是假作。 他冷笑道:“贼人踪迹何须探,必是绿林盗无疑。绿林盗统共有三十一路盗匪,皆听命九公寨公颜良,城主与微烟尚且不能奈其分毫。怎么,孙儿你敢带人去要回珍品么?” “蠢物!”张敬青不由心底大骂:谁不知是绿林盗所为,目今当抓紧,莫待盗窃珍品之贼逃回老窝,那时就真难取了,这个蠢物,不知是谁犯下大错,致珍品失窃,还不如教我管守,气煞我也! 张敬青脸色难看,还得躬礼,道:“便不搅九叔公逸致!” 语罢便带人扬长而去,其气得两眼发晕,哪曾细心留意苏伏手中法符?且这法符,没有真人修为,绝难感知。是以便连盘问苏伏等人的心思,都尽了却了也。 苏伏趁着这插曲,忙将二人唤醒,各各推于身后,细声嘱道:“你二人速走,我自有法子脱身。” 两人亦不知苏伏仗恃,担忧不去。 孰料张风月见张敬青对他一点敬意也无,兀自微恼,望向苏伏眼神就冰冷:“将法符与我,饶你性命,否则……” 真人势气再将发出,此次更比前次汹涌。好在三人皆有防备,仍能勉强维持。 苏伏这时将怒气尽数压下,脸色沉静,心内虚空,把赵云唤来一番吩咐,遂淡淡道:“好教你个老匹夫知晓,这法符乃是剑斋长辈与我,一经用之,必引其感应,你大可试上一试!” 第五百五十一章:第二枚太渊令 在这时刻,苏伏心里仍然想着是,倘剑斋知道自己打着剑斋名号行事,不知有何说法。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边要与剑斋撇清关系,边要借其威名震慑敌手,即便剑斋不在意,他心下仍是过意不去。 可撇开曼珠沙华不谈,这一身修为,都与剑斋牵连甚深,只要出手,就难免被识破根底来,又有谁信他只是区区散修? 他有些不明自己身份如何定位。 张风月沉眉冷笑:“小畜生,今日就教你知道真人威仪不容冒犯……” 杂思仅仅盘桓一瞬,苏伏见他果强要下手,想也未想,就要激发法符。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突而有一团火光落下,这火光使得苏伏不能动弹,传导入法符的灵气复又退回气海。 张风月亦未幸免,二人身形都短暂僵滞。 “月明,本座命你追贼,怎还逗留不去?” 那道火光落在众人间,缓缓化形,变了一个老者模样,浅色长袍,鬓发皆白,眉间生就一道火样印记,正是城主落日。 “堂堂真人,与几个小辈为难,日曦城的脸都教你丢尽了。” 教绿林盗摆了一道,城主正自不悦,张风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令城主对他颇有微词。 虽分统属,可张风月毕是真人,他心胸狭隘,没有器量,能修到此境也是侥幸。 受着赤裸责骂,颜上过不去,便淡淡说:“城主说的什么话,贼人自此出,此些小辈身上无伤,必与贼人勾结,抑或便是贼人卧底也未可知,我盘问他们又有何错?是否敬青孙儿教城主拿侮言来折我,好杀一杀我这九叔公的威风?” “不知所谓!” 城主眉间火样印记微动,厉声道:“你再不听命行事,休怪我不给你情面,届时整个张氏为你求情亦无用!” 知他非戏言,张风月好不气恼,恨恨把眼一瞪,如刀一样剜着苏伏,遂一语不发冲天而去,径去追贼人。 城主见此,脸色微缓,客气说:“老朽落日,愧为此城城主。此非絮话地,望请剑斋高弟移驾则个!” 苏伏敢不应么,只得拱手:“在下浮尘,现为邵氏天品护卫,不敢当剑斋高弟称。多谢城主解我等危难,敢不从命。” 便随之而去,来到一个小厅堂,分宾主而坐,侍从端来茶水,苏伏坦然接过,并未因主人家是个大修士就有怯场。 叶清秋同罗丁丁分立左右,前者一如既往迷糊,后者则战战兢兢,从未想过,竟能一睹落日城主之颜,宛如梦中一样。而方才种种,令他知道苏伏身份,更教心神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城主见苏伏坦然,宠辱不惊,心下暗赞,却藏肚里,只道:“适才月明所言,亦为老朽心中疑惑,不知浮尘小友可否解惑。” 苏伏知此言意,便放下茶盏,道:“此中倒有几个缘由,城主权且听听罢。一则在下非金阙卫,亦非征召之修,亦非邵氏派给护卫,实无情由抵御贼人。二则我两个下属修为不济,受不得真人势气而晕,更莫提阻贼人。三则,在下非计较之人,倘贼人力弱,在下或可阻之,可贼人中有二个大当家,料想城主不陌生,凭我等如何阻拦?非是不阻,实无力而为。” 罗丁丁羞惭地要钻入地里。 城主听后沉吟,须臾道:“小友可否将那二人模样形容与我知?” 苏伏仔细回忆,遂详而备述。 “果是绿林盗两个当家,一唤鬼谷子孙士羽,九宫山护山神阵便出自此人,乃阵道天才。一唤法剑符师孟骁,在剑道与符道皆有所擅,是个后起英秀。” 城主忆起方才查探密库,分明有‘苍月珠’遗留气息,他记得此法器乃微烟老人所有,贼人正是借此混入,至于如何瞒过张风月灵识,他心中还有一个猜测。 猜测自不好对苏伏三人言,得到想要情报,城主分身无暇,当即起身道:“此事只怪本城守备不利,却与小友几个下属无干,玲珑阁不会为难。倘三位不嫌弃,可在阁内盘桓几日,玲珑阁定将三位作贵客相待。 苏伏亦起身,道:“多谢城主盛意,但浮尘另有要事,无法耽搁,倘无他事,请城主准允我等离去。” 城主自无不可,三人就出来,寻了一番邵明轩未果,许已归去,便径往邵府复命不题。 …… 话表孟骁操舟疾行,不两刻就渡出数千里外,来到一处贫瘠山地落下,四人自舟上下来,向四处张望。 待了约莫半刻,罗炼蹙眉说道:“两位当家,西都魔门好不晓事,莫非不知我等多逗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险,目今未来,不若先行回转九宫,待其来讨,再把之给予便是!” “罗统领,且稍安勿躁。” 孙士羽神情微动,笑着拱手说道:“足下既已到来,便现身一见罢!” 待了两息,虚空有淡淡声音:“我道绿林盗无人,鬼谷子孙士羽,名不虚传。” 声音使虚空泛起波纹,就见虚空缓缓显出一人;其约莫二十八九年纪,一头黑发用缎带束在脑后,剑眉下是一双冷峻双目,高鼻,厚薄适中的唇,与人一种邪异魅力;其身着黑色罗纹锦缎,围着黑羽肩披,胸前别了一个不大亦不小的灰色骷髅头作装饰。 孙士羽见到他,颇是讶异:“不想是魔剑珞羽亲来,久闻其名,今见教人心折!” 来人正是魔剑珞羽,他道:“废言勿要多说,快将东西与我罢!” 孙士羽只得捻决,就见虚空抖落许多物件,原都是日曦城窃来珍品,张凌雪与四个金阙卫尽在,他们此时人事不知,为防万一,孙士羽亲自一一查验过,这才罢了,向珞羽言道:“珍品尽在此处,道友可依约先行择取。” 珞羽也不客气,择取半数,收入储物袋中,又道:“太渊令在何处?” 孙士羽望了一眼孟骁,后者一脸不情愿,把手入怀,取将一枚巴掌大令牌出来,只见其色如古铜香薰,材质似灵玉金石,共有五角组成,前短后长,前窄后宽,上有金钩铁划书就古体‘渊’字。 正是进入太渊秘境钥匙,太渊令。 珞羽将之取来,掌中把玩数息,遂收起,淡淡说道:“绿林盗还算守信,不枉两枚幻魔铃!” 其语罢,身形就消失不见。 孟骁巴巴望着,叹道:“就如此将太渊令送出去?大哥到底在想什么!” 无人知道,绿林盗手中有一枚太渊令,乃是公颜良亲去西都魔门交易,换取两枚幻魔铃来,就为今日行动。 西都魔门也算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要知与绿林盗合作,恶了可不止日曦城。 不过,只需无人知晓,谁也奈何不得西都魔门。 孙士羽淡淡笑道:“老孟,方今真界,大势趋向在于秘境归所,莒州不必言,妖族即便眼热秘境,亦争不过人族。倘落于青州,天下顷刻大乱;倘落于魔门,自得数劫鼎盛;倘落于佛门,锦上添花耳;倘落于天道盟,不消说,就有几个大门阀要陨落,不要忘记,天道盟背后,可是三位道祖!” “秘境如此着紧,绿林盗胆敢沾染,必死无疑!大哥慧眼看透,才将之换取眼前利益,你又何以恋恋不舍,倘是不要命,你可以自己名义,往那太渊城去,淌一淌浑水,若能安然归来,举寨欢庆半旬月,如何?” 孟骁当知此中利害,只得叹而不语。 罗炼与许四维,沉默着收拾地上珍品,各各清整,以储物袋分类堆放,须臾功夫,交给两位当家。许四维在珍品之中发见一个蒙尘巴掌大小盒,本欲留待最后查看,可孟骁已发出小舟,催道:“追兵将至,速速上来。” 他只好收起,两个当家对一个小盒也不在意,便消失在天际,往九宫山去了。 …… “哈!” 公颜良大笑着回身一道重击,复抵住微烟老人致命攻击,两人且逃且斗,已有两个时辰,两人皆是大修士,每动之际,都不同凡响。是以早已远离日曦城,却到了数百万里外的无尽海上空。 “老头子,你今日未免缠得太紧,莫非是要随老子回九宫山?我九公寨虽小,却也可容下你,与你一个大当家,尝尝作威作福之感如何?” 公颜良伊始还能保持心绪,渐渐不耐,出言试探。 微烟老人脸色沉静,不喜不怒,道:“你可知闯下大祸?倘珍品确在你手中,我劝你将之交出,否则不然,祸患无穷!” 公颜良避之不及,被斩出一道伤来,不由破口骂道:“老不死的东西,给你脸不要脸,倘老子施出奥义,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他心细如发,作此面目,只是试探。 微烟老人却摇首道:“观来绿林盗必除名不可了!” 见微烟老人不愿透露太多,公颜良心里有不好预感,急道:“老头子,你究竟要说什么?” “珍品有甚问题?老头子,看在九宫山数万凡人面上,你怎么也不会见死不救罢?” 微烟忽而停下,微眺远方。 公颜良见其不似作假,回首一望,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五百五十二章:离开 公颜良回首一望,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远空涌来一片黑潮,定睛望时,却是扇动双翼的妖族妖兵,个个凶悍,装备精良,领头一个飞天雄狮,威风凛凛,煞是骇人。 那妖兵粗略一计,约莫有近万之数,每个气息都不弱,堪与阴神修士一较,更有近半接近凝窍,直教人心惊胆战。要知日曦城九阁金阙卫,统共不过一千零八十个凝窍修士。 且观军阵,皆是飞空妖兵,必是打前部队,后续尚有几许,不得而知,然公颜良心知事大了,妖族不远万万里遣兵往庐州,莫非是要开战了? 他一时忘却微烟老人话语,自顾自说道:“楚度那老妖,莫非亦要争太渊秘境的一杯羹吃吃?” 微烟老人观后沉吟,道:“恐怕不是,不论如何,须将此信传回。公颜良,今番我有一番警言交付你,你听是不听?” 公颜良见他不再出手,收了巨剑,郑重行礼,道:“老头请说!” 见其如此郑重,却仍将‘老头’二字挂在嘴边,微烟老人哭笑不得,只道:“我知你回护凡人心意是真。然此遭珍品确动不得,既你知太渊秘境凶险,安敢动太渊令?” 公颜良眼前一黑,几要栽倒落无尽海,失声道:“老头,你是说珍品里有‘太渊令’?” 他尖声说道:“不可能,尹玄素得之令牌绝不会把来出售,烟老头你休要欺我!” 微烟老人冷冷笑道:“你道太渊令只尹玄素有么,玲珑阁崛起数千载,暗中搜罗异宝不知凡几,太渊令便是其一,本待太渊秘境出世,取出赚一笔。唯恐引争夺,消息就没有传出。然又惧大门阀无人来,便暗里知会东都魔宫,想来东都魔宫不会吝惜灵玉拍下。” 公颜良心间骤觉苦涩,没有想到此次谋划,却给绿林盗带来莫大凶险。 他猛然抬首,道:“烟老头,倘你此言是真,我这便回转九宫山,将太渊令寻出亲自送还。异日绿林盗能脱险,全赖老头仗义,必令绿林盗所属日日烧香替老头祈福!” 公颜良话音才落,身形就消失无踪。 微烟老人微微摇首,再一远眺愈来愈近黑潮,自语道:“依落日性子,可不会吃下闷亏,此时定已知会东都,九公寨数万凡人,必遭池鱼!” 他沉吟良久,心中微叹,手中却取一枚传讯飞剑,神识录入,将此间事备述说了,遂将之发出,做完此些,他身形一闪,却循着公颜良踪迹而去。 …… 苏伏回到邵府,见内外皆寂,不知情状,入内里,却见皆聚厅堂,原都是归来复命。然此次行进,迎来诸多敬畏眼神,少许钦羡。 邵明轩瞧见他来,连忙其身来迎,笑道:“苏兄归来了,今番多亏苏兄护持,才能在绿林盗屠刀下无虞!” 沈驰在旁,脸色微黑,心里腹诽:绿林盗就没来为难,且从头至尾,都不见苏伏几面,东家奉承未免太着痕迹。 苏伏心知身份使然,此乃常情,他道:“东家不需如此,今番倒是我欠东家一个天大人情。” 他左右望望,道:“东家可否借一步说话。” 闻着此言,一众护卫争先恐后,自发就出去了,竟较之邵明轩话语还要管用。 留下罗丁丁与叶清秋,同邵明轩少许心腹与邵允,亦在苏伏示意,邵明轩挥退,两人才各自落座。 苏伏道:“今番借这人情,异日必有报。然东家当知,在下此来日曦城,乃为尹玄素故,珍宝大会业已无法持续,在下自要告辞。” 邵明轩脸色微黯,说道:“这人情不提也罢,不过微薄小力,不要苏兄惦记!而苏兄身份,自然不能为明轩护卫,是我高攀。但数日相处,感佩苏兄为人,身而为大门阀弟子,却未有骄气,平易近人,实乃得道修士楷模,明轩心向往之,实是不舍苏兄就此离去。” 苏伏一笑道:“人情一事,我心铭记,不必东家烦恼。在下无法否认身份,然目今为命奔波,无有着落,异日倘得无虞,定来日曦城寻东家酣饮,不醉不归!” 邵明轩也笑,扫去黯意,道:“那就此说定,明轩静候佳音耳。至于人情,明轩倒有个不情之请!” 苏伏爽快道:“东家但说无妨!” 邵明轩道:“父母之仇,明轩自忖无力图报,我见苏兄对尹玄素恨之入骨,想有同仇耳,未知可否将我仇恨托付?” “我知此事为难,我邵氏但有苏兄看得上之物,无论几许,大可取之,明轩概无怨言!” 苏伏转念一想,就知他心意,微笑道:“东家,尹玄素我必杀之,不取东家一物,在下只有一个小小疑问。” “倘在下有一件材质未知之物,欲要损毁,修为不足,就近可有何地可利之?” 邵明轩微怔,遂沉吟半晌,继而眼睛一亮:“好教苏兄知道,日曦城往西北方向约数千里,乃举世闻名之沉佛战场,那儿尽是赤地,地火横行,或可利之,不过苏兄何以打探此?” 苏伏脑内忽而响起来罗丁丁话语来:鬼婴长大之后,便是尹玄素,他秉承了丧门遗志…… 所谓丧门遗志,便是憎恶真界所有生灵,他心下确证,孙士羽之言无差。尹玄素所求不是外物,乃以丧门遗志行丧门之‘恶’。 太渊令身为秘境钥匙,必然不易损毁。尹玄素怕是要借之地火,不知他是否已将太渊令带去,不论如何,都不得再行耽搁。 想此苏伏便起身,拱手说道:“东家,天下无不散筵席,在下即刻要离开此城,尚有二事托付。” 邵明轩亦起身,正色道:“苏兄但言便是!” 苏伏道:“一则丁丁,他本性纯良,遇事没有主见,能否跟在东家身侧,学个机灵,只要保其性命无忧即可。二则清秋,乃在下故人子弟,我走之后,请东家施个障眼术,不曝其身份将之送出城去,就此二事。” 邵明轩拍着胸脯道:“此二事包我身上,定不教苏兄有后顾之忧!” 语罢,微一苦笑:“不过,苏兄可否莫要再喊我东家,倘苏兄不嫌弃,唤一声明轩即可。” “如此,浮尘谢过!”苏伏再一拱手,“东家万望珍重!” 声音落下,身形就此不见,独留邵明轩一脸怅然而立。 ps:求个推荐,求个收藏~~~ 第五百五十三章:恶地 日曦城,玲珑阁。 约酉时,珍品被盗数个时辰之后。这是一个不大的厅室,有宾主论谈,氛围略僵。 “玲珑阁将消息传来东都,未免没有诚意,何要举拍卖之事?大可报个数,魔宫付不起还是怎的?” 说话之人,有着一张邪气凛凛的俊脸,只是这张玩世不恭的俊脸,现今不太好看,反映其主心绪不佳,这是极少见的。因他姓柳,名无邪,乃紫夜真传,下一任宗主最热之选。 柳无邪,在真界出了名‘混账’,不将一切放在眼里。无人怀疑,哪怕紫夜灭门,他照能嘻嘻哈哈过日。 然此刻脸色却难看,真不知何事能气成他这样。 “落日老头,你应知秘境关我庐州千秋鼎盛之事,于玲珑阁不无好处,落到别家手里,玲珑阁还能分润不成?” 柳无邪面无表情道:“而今被盗,且未能追回,落日老头,你怎么尽养了一群废物饭桶?不若我替你清理清理,譬如那个不服管教的张风月?” 落日城主坐在上首,神情淡淡,任由他说。 柳无邪又道:“罢了,想知玲珑阁养出一个真人不容易,不然何以要外聘你为城主。本来以为,得了这枚太渊令,便作功勋,把头上宗主候选帽子摘去,落得一个清净。玲珑阁今番未能教我如愿,落日老头,你且说说,该如何是好?” 落日神情不变,心里想道:他人无不想方设法往上爬,就你柳无邪反而为摆脱宗门卖力,莫不是装模作样罢? “柳无邪,虽你修为真人,却不能不敬我,贵门师长见我,都要喊一声城主,老头喊的谁?” 他终于开口,知其性子,语倒不重,遂又道:“今番你上门来问罪,有些可笑。玲珑阁不能守住珍品,乃敌强缘故,绿林盗倾巢出动,三个当家前后筹谋,各样算计,老朽年老智昏,不慎遭了算计。如今珍品,玲珑阁已是追不回。再且,玲珑阁未言太渊令必属东都,价高者得,你何以认为此是玲珑阁之罪?玲珑阁受了此害,尚寻不到去处诉冤,你要有本事,大可亲去九宫山讨要,莫来此讨嫌!” 柳无邪冷冷笑道:“就怕贵阁刻意导演此戏,落一落东都威风,成真界笑柄。” 落日闻此,眉心间印记骤然放光,整个厅室就被灼热侵袭,直将柳无邪逼得放出势气来挡,更心惊:老头真不能小看! 他道:“本座念你年幼无知,饶过这回。倘再口出妄言,下场须得难看! 声音铿锵,如利剑出鞘,蕴着不容置疑决心。 柳无邪只得拱手服软,嘻嘻笑说:“老头莫要生气,小子是见您气在头上,忍不住开个玩笑,逗您老开怀。” 落日淡淡瞥他一眼,道:“柳无邪,想你早将消息传回。不怕告你知道,珍品被盗,本座亦无真心要寻,敷衍了事耳!绿林盗胆敢来攻城,使本城丢尽脸面,怎么能不付出一点代价。你门师长当已往九宫山途中,公颜良亦要尝尝受人算计的滋味!” 柳无邪心道:真界也就这老头敢明目张胆利用魔宫,莫非传言是真?不知老头渡劫,推演出何等神通,这眉心印记究竟是何物?怎令我觉心惊胆战。怕是璇玑,也只有出剑才能败他,败又不死,真个大患! “老头真个高算,都瞒不过老头!” 他笑了笑,道:“老头,今番来实非问罪,只图问你,有无见到一个疑似剑斋弟子的散修,知否他去了何处。” 城主听后,心间拿捏,少顷才道:“似有一个,姓苏,唤浮尘,今晨尚在。各方争相秘境,你怎打探剑斋弟子?” 他又暗暗忖思:那小辈虽出彩,可不见得能引柳无邪这样人物注意,想其身份莫非另有玄机?似还出任邵氏商行护卫,柳无邪行事无忌,遍寻不着,必为难邵氏。邵氏乃本座御下,岂可任其欺负! 想此,城主淡淡又道:“一个小修士行踪,不放在本座眼里,许已出城,你自个去找罢!” 柳无邪不疑有他,想又无他事,当即起身告辞,他自也不将小修士放在心中,且行且思,用个什么方法逼出这老头神通。此便是柳无邪‘混账’来由,只为当下意趣行事。 …… 秘境,福地,洞天,方外界。 秘境太渊流于闻,福地琅嬛踞秽渊,法象洞天孕道祖,方外则瑶池仙界。 此首歌谣,流传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得是‘太渊秘境’只流于传说;北俱庐州往无尽海方向去,则是福地琅嬛,却为黄泉秽渊魔祖盘踞;法象洞天乃道祖居所;方外界则有瑶池,太乙圣地称之瑶池仙界。 此些便是闻名于真界,令无数修士向往的宝地。然而与之对应,又有数个令人闻风丧胆之恶地,其中之一便是‘沉佛战场’。 当年佛妖大战,致使生灵涂炭,将商州庐州交界数万里地域化作一片焦地,地火肆虐,生灵不见,已有数劫。 在这一片焦地,天穹永远一片黑暗,沉沉隐隐,有雷声轰鸣,但见地火冲天,就有雷霆来压,水蓝色如龙蛇一样雷霆,汹涌如凶兽一样地火时时碰撞,爆出无比绚烂焰火,此便是名列真界奇秀榜榜首之‘洛天图地’。 讲得是上古,有河洛水,细分二边,有二个水神掌管,一为河洛,一为河图,本为兄弟,却分水火,无法相融。借此名隐喻,天争地斗永不消止。 距焦地愈中心处,地火爆发愈是频繁,凡间生灵不能存,便是修士,没有抱虚以上修为,亦难在地火余烬下存活。 焦地受着地火炙烤无数年头,空气蕴含地火余烬,有地火之毒,倘无破障,解毒一类丹药或法器,普通修士都不能踏入。 在这地火肆虐间,却有一道法器灵光穿行而过,径往中心而去。 这灵光在地火之间,显得那样微弱渺小,然地火余烬,却不能侵,却是为法器阻拦在外。 在其距中心剩了个百余里时,忽然停顿下来,灵光散去一些,显出其身形来。 “咦!是你这小娘!道爷记着你唤作青衣?” ps:感谢少轩座,客往何处两位道友打赏~~~~ 第五百五十四章:洛天图地 此人话音落下,却见下空焦地,遗世独立一绝世女子,她身着青色长锦衣,约二十一二年纪,眉目婉约如画,两弯新月般的细眉下浓墨点睛,宛若黑色琉璃宝玉,神秘而又深邃,仿似有着堪透世事的智慧,眉宇间蕴着浓浓的书卷气。 其素手修长,于数步就有一小股地火裂缝之间,捧着一份书卷,读得津津有味。宛如身侧地火,尽都摆设而已。 驾着法器之人,‘桀桀’笑着落来,却见其面覆着鬼画面具,一袭黑色长衫,竟没有出奇之处。可勿论何人,见了他都要惊声的一叫。 他正是许多修士‘朝思暮想’的鬼弃道人尹玄素。 正于太渊城仍然徒劳寻他踪迹的修士,倘知他悄声来到此处,为的便是将太渊令毁去,不知要作何感想。 孙士羽推断无错,尹玄素确是来借地火之威毁令,便是不能毁,他也要借地火藏匿,保教太渊令出世搁置,牵扯真界各方势力,想象就令他觉得激动。 否则不然,他何以要大费周章,混入云氏商行,取这太渊令来?本来只差一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太渊令藏匿,任谁也休想寻到。 可尽都坏在苏伏手里,他尚不知苏浮尘便是苏伏,只将其恨之入骨。在日曦城算计苏伏一次,令其盲目,又要受人追袭,自顾不暇,便是未免其再来破坏。 可他没有想到,机关算尽了去,仍算不过这个女人。 “小娘唤作青衣罢?我见过你,在云氏,真不是一段好的回忆。我意想真界能算出我心思者,应当没有才对,观你模样,似知我必会来此,能否说说,凭的什么?” 尹玄素真个好奇,这女子倘能反来算计自己,这心计就未免令人惊吓。 捧着书卷女子闻此,翻手将书卷收起,其身一震,就将附身余烬震开,灰尘一样余烬,像似烟雾排开,女子从容捻决,那些个余烬,眨眼膨胀,遂化身大力兵将,个个黑肤黑颜,穿盔戴甲,手持长戟,看不清面目,却不知是人是鬼。 “我观之书卷,不敢言恒河星数,亦如此间尘沙。其中就有关于丧门,你以丧门遗志为趣,稍一推算,加之日曦传言,你会来此,并不难测。” 女子正是小医仙青衣,其早将尹玄素心计猜透,独身来此守候,便是抓他一个正着。 外界都在搜寻尹玄素藏身地,可青衣却另辟蹊径,传将出去,不知要惊呆多少个人。 尹玄素闻此,只觉受辱,便道:“小医仙,你之名头我亦有所耳闻,然不知你医术心计高明,是否手段实力也高明。” 他望着这些个诡异奇兵,杀心已动,遂出十指,划拉虚空,但见虚空溢出黑色液体来,各各凝形,或作妖怪,或作猛兽,或是人状,或作恶鬼,法相不一,却莫名骇人。 青衣呆此数日,早作筹备,哪能输他,素手一挥,大军就动。 两边色皆黑,混在一处,就难分辨。然而气息不均,且在二人十指如飞,操持之下,无声厮杀,异常惨烈。 青衣见势均力敌,分出心力,素手捻兰花轻拂,就见数道地火汹涌吞向尹玄素。 “此神通?” 要知地火桀骜,非人力可操,见对方神通较之丧门还要诡异,尹玄素心里大惊,惊这神通前所未闻,前所未见,真个教人骇然。 他面上不显,‘桀桀’怪笑,手亦轻拂虚空,就有更多黑色液体涌出,将地火挡个正着。 这黑色液体,乃是真界生灵对丧门无尽之怨,他所行恶事愈多,刀下亡魂愈多,这液体就愈强,修士触之,先崩其智,再坏神魂,乃是丧门累代传承,至今数百载,可想而知有多恐怖。 莫说被这液体沾染,便是闻其味道,都教人作呕,久而久之,道心必然不净。 两方各自斗法,奇兵各自厮杀,仍然惨烈,不两时就都化为乌有。 青衣法印再变,地火兀然散去,尹玄素身周焦地,骤然发生裂变,就见上下左右,四方突显土石巨手,各各按下。 “嘭——” 数道惊天动地巨响,就此生发。 烟尘未散,青衣隐约见土石巨手裂去,就露出完好无损的尹玄素来,土石巨手尚距其丈余,竟无力再进分毫。 青衣心中早有计较,法印再行变幻,就见尹玄素上空忽而凝来一片黑云,惊得他疾退,可那黑云,眨眼就变作甘霖浇下,浇在碎裂的土石巨手上,那土石里,竟生长一根藤,拳头粗细,眨眼长到人高,遂开出粉色奇花。她素手未停,微一屈指弹,就有飓风出,将那奇花整个粉碎,铺天盖地洒向猝不及防的尹玄素。 就见花粉所过之处,尹玄素后背,竟多出两只巨爪,好似骨翅一样,节次分明。 尹玄素气急败坏,操着巨爪甩动,却怎么甩不掉花粉,他道:“你这小娘皮,道爷最讨厌别人动我爪子,你竟敢拿花粉侮我,我要你死,给我去死!” 此一下,好似触了他逆鳞,其身形骤然突进,身后巨爪并未被花粉影响,于突进途中就划过虚空,发出尖锐‘兹兹’声音,将青衣身体整个粉碎。 然尹玄素心知不对,突进身形骤止,一双巨爪如拥抱一般将他身体护了个严实。 下一息,就见青衣粉碎的身体宛如花瓣飘零,来到尹玄素上空,复又凝聚,这时法印早已捻好,就有无数利剑一样雷霆‘噗噗噗’落下。 五行属水,是谓《水雷真剑》,亦是青衣早将布置。 那花粉,自然非是显出巨爪而用,五行属木,乃早已消失真界之植,剧毒之花,唤作‘魔葵’。 魔葵性热,长于地火畔,其瓣蕴有剧毒,可侵蚀一切实相之物。那花粉之中,便蕴此剧毒,在尹玄素不觉之中,渐渐侵蚀。 “嚓嚓嚓嚓——” 那巨爪在水雷真剑轰击下,竟寸寸粉碎开来。 尹玄素顿知花粉有异,此爪乃他此生最高杰作,由每个被他杀死修士的指骨制成,其内蕴含无匹怨毒之念,可挡真人数击,是他心头挚爱,今竟毁去,一时心痛如绞,发声嘶吼:“小医仙,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心绪失去控制,无数怨念生发,其体骤然异变膨胀,长成一个数丈高的怪物,双臂尽为浓浓液体缠绕,化作一类巨爪,扑咬之际,黑色液体横飞,竟将多处涌出地火之裂缝封得严实。 浓浓腥臭传来,青衣下意识蹙眉,身形在半空御风疾退,立于数十丈外,法印再行变幻,有剧烈罡风生成,却只堪堪将之抵住。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她身后数十丈外,有一处巨型地火口,地壳突就抖动,自那地火口处猛然喷涌,使得周遭大地尽都颤动,青衣一个立足不住,法印震散,罡风停歇,怪物就冲将过来,眨眼就要扑倒。 青衣只及转换法印,在颠簸之中,身前勉强升起一道土墙来。 此时此刻,地火肆虐,周遭灵气都在暴动,她操控不能得心应手,真个叫人算不如天算! 有这一瞬延误,她终得退去,却不再回身,径向前逃。 尹玄素已失理智,能挡真人数击的指骨之爪,被青衣设计损毁,此事太过突然,令其没有准备,以至于被怨气所控。 此时他只想撕碎青衣,哪容她逃。沿途地火袭来,竟都融入其体,使其身形更是庞然,步履之间,‘砰砰’震动。 青衣自然亦有漏算,譬如这地火,否则凭着她数日布置,仍可从容与之周旋。 然更糟是,这地火竟似有意志,见尹玄素能融地火,竟将之喷涌而去,那尹玄素受着地火滋补,身形以丈长,愈加庞然。 见此异状,青衣把眉头轻轻一皱,暗道:未闻怨念之气可与地火相融,选此作战场,不想作茧自缚。 她未有惊慌,心念急转,忽而抬首望向天穹,只闻雷声隐隐,便计上心头来,身形就停下,趁尹玄素受地火滋补不能动弹,当即取出一副画轴来,以兰花印顶着画轴中段,御风而起,待至高空,耳边雷声隆隆,她将兰花印反手一推,掣着画轴端,将之展开,依稀可见是一副行云图。 “风雷宝鉴,彼端深处,吞天云兽,为吾族祭……” 行云图倏然绽放灵光,遂自凌空悬浮而起,就见图中涌出白云,化作一只庞然云兽,发出隐隐‘风雷’之音,引得天穹之上,落下一道雷霆来。 这云兽将那雷霆吞个正着,见此,暗沉天穹竟也似有意志,便有无尽雷霆落下,将云兽染成水蓝之色,遥遥与其下地火对峙。 青衣御风在空,兰花印遥相对之,其身亦有灵光,源源涌向行云图,才能维持云兽存在。 不两刻,二方各自完备。一借地火势,黑红交映,怨气冲天而起;一借天穹之势,水蓝颜色,从头到脚,闪动雷霆。二人甚未超脱,却在此恶地,描摹出了前所未有,前所未见之‘洛天图地’绝景。 下一息,再演天争地斗! 第五百五十五章:青衣受伤 曾几何时,道理二字在苏伏眼里,就是强者的声音。 这个认知显得偏颇。不论前世世界,抑或真界,都不可避免有争斗。争斗核心,排开纯粹行恶,就是认为自己‘得理’。 这个‘理’字,许是义理,许是公理,许是道理。 苏伏得悟‘道理’,两世为人加之所阅典籍,在他心里形成一个独特界观,不同于前世,亦不同于真界,乃二者糅合,便是‘道理之剑’雏形。 他入道以来,要说顺遂,倒也算得。倘说坎坷,倒也算得。明悟自身剑道前途,此事甚幸,要说为何,但凡剑修,早早明悟自身剑道,就为晋入长生多做一分准备,许多剑修到得抱虚巅峰,都不能明悟本心,剑因此蒙尘,超脱不得,就只能泯然于众。 泯然于众,对矢志长生之途且抱着极大信心的修士而言,便是重击。而很多修士,长生途在开始就决定成就。 苏伏往‘沉佛’赶去途中,五分心神操控‘黑流沙’,五分则沉入心内虚空,静静体悟新领会之剑。 ‘道理之剑’,虽得此称,其实不过将浩然气转成道理之气,使其显化真界,可克制劫魔等邪崇鬼魅之物。 虽粗浅运用,传将出去,还道剑斋又得一门传承,可克制劫魔的传承,那才是骇人。 道理之气核心乃是苏伏对此道领悟,能克制劫魔,就说明他真正领会了一些‘道理’。而此道,苏伏亦远远见到前景,即是‘道理剑意’,倘能走到那一步,但他剑意所到处,皆与劫魔无异,是可以净化存在。 当然,这只是苏伏设想,未到那一步,谁也不知究竟如何。 沉佛战场非常醒目,就在距其千里外时,些微异味传入来,苏伏睁开眼睛,恶地远在千里外,就有焦浪扑来,果真恐怖。 他将法器各自检视,遂立起身远眺,只能见得一片暗沉。 “希望猜测没有错……” 目今修复伤势,希望全然在太渊秘境,他说什么也要搏上一搏。 复行半个时辰,来到沉佛外围,渐渐发觉不对,远空似有什么正在生发,待得再近百里,就见到处腾出焦烟的恶地,间中有两只巨兽正在成形。见得此幕,他不由想起归墟里,于森罗幻境与莫孤寒生死斗,引天争地斗,领悟神禁《水龙吟》。 此时眼前场景,赫然是更为剧烈之‘天争地斗’。 他心思急转,却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何事,此时他距中心仍有百里开外,有黑流沙挡着热浪,尚且不觉,又行约五十里,就渐渐发觉此地异常。 “嗯?这气息是?” 苏伏本欲就在五十里外观战,忽而感应到一股熟悉气息,他凝目眺望,却看不清明,想了想,只好再进。 又是半刻过去,两只巨兽似乎整备完毕,各各发出无声怒吼。 “尹玄素?青衣?” 两兽发出意志,登时令苏伏感应无误,这时他距中心只有十里,《天眼通》望去,果见凌空悬浮一绝世身影,左近有一行云图,源源溢出白云,显然那水蓝巨兽是出于她手。 苏伏又惊又喜,惊的是尹玄素的模样,喜的是青衣竟在此地,那么料想其对尹玄素行踪早有猜测,这段时间不见,便是来此布置,好取其性命,抢回太渊令。 未待他细思,两只巨兽轰然撞上。 “轰——” 苏伏只觉一道剧烈白光,映亮半个天地,他下意识闭眸,脚下飞流沙几乎不能控制,被往外围推去。待好不容易止住退势,睁开眸子,肉眼可见,一阵阵余波无休无止地涌出来,飞流沙在这余波之中,宛如一只随波逐流的小舟,半分不由自己。 这还不止,因着这剧斗,天地都为此而变色,整个中心位置,天穹裂开,落下道道雷霆,大地裂开,复有地火涌出,整个好似末日一样上演,令人心神俱颤。 苏伏呆呆望着这一幕,半晌回神过来,再定睛望,哪还有青衣身影?便连她操持的画卷都不见,地火形成巨兽,似乎占了上风,居然发出了尹玄素的声音:“贱人,你以为躲在里面我就抓不到你?待抓到你,定将你根骨抽出来,教你看看无力反抗的自己,桀桀桀……”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些清明,许是剧烈碰撞,令他重将怨气压制。 然地火形成巨兽,却未散去。 苏伏大惊,飞流沙‘咻’地向里冲去。 这时尹玄素感应到动静,灵觉扫来,不禁放声大笑:“苏浮尘,居然是你,来的正好,教你知道坏我好事下场!” 巨兽身形转向,冒着浓烟的巨手轰然拍下来,其速竟如闪电。 苏伏躲之不及,飞流沙被拍个正着,他当机立断,自法器上冲出来,心念一动,赵云就使‘黑星’显化。 “唏律律——” 黑星似乎不耐,在赵云严令下,却不得不驮住苏伏。 “啪嚓!” 几乎是眨眼,苏伏才脱离法器,黑流沙整个就被拍得粉碎,眼见是修复都不能够,苏伏面颊微抽。 黑星再次长声嘶鸣,身形却忽而如闪电一样扑腾不见,再出现时已来到前方数十丈外,尹玄素另一只手恰拍来。 躲过这致命之击,黑星不敢再闹脾气,遂按苏伏指令,冲向了地火巨兽上方,那已濒临崩溃的水蓝巨兽。 在距十丈外,苏伏用手一拍马背,身形便如电窜入白云层,使尹玄素再拍了个空,因而发出恐怖怒吼,地火因得势,压得天穹一回,更自响应。 “青衣?” 冲入这白云层,便见倚着云壁卧倒,其左臂不自然扭曲,动也不能动,她脸色苍白,额上尽是冷汗,右手仍捻兰花印,上方是行云图,维持着水蓝巨兽不散。 “青衣,你……” 此时她意识已近模糊,骤闻熟悉声音,下意识撑开美眸,却见身侧有人蹲来查看,略显怪异的脸,可不正是苏伏。 “呵!” 她略扯动嘴角,笑得无力:“没有想到,这一副狼狈样子,教你撞个正着。” 第五百五十六章:得令牌 “快不要说话!” 苏伏将她枕于自己臂膀,又取一枚百草丹,正要喂她。 青衣勉力摇螓,道:“我体质特异,受不得真界丹药,你不用费心救我!尹玄素得了地火势,我与天穹之势不能相融,敌不得他,伤好不好都要死!你不要说话,只管听我便罢。一则太渊令,你不要担心,地火还不能伤之,自有人来取这太渊令;二则你取我血数滴,好生保存,终有用途;三则我储物袋里,有锦囊数个,助你回太渊之后行事,切记按锦囊之言,当能如愿;四则……” “嘭——” 她话语突被巨响打断,行云图发出颤鸣,似乎就要崩溃一样。 “桀桀桀……死亦要同死么?好一对鸳鸯,道爷就成全你们!” 动静就愈是剧烈,青衣语速加急:“四则花音花岩,各有异能在身,可收在身边做个侍立俸衣,替我好好照顾他们……少待我会再以秘法爆发,你趁此逃去便是。” 苏伏把眉一皱,说道:“怎么听着像似遗言!” 青衣婉然一笑:“你就当是罢,相识一场,倒也尽兴。死剑君怀里,不知天下多少女子艳羡哩。” “呵!”闻此难得俏皮之话,苏伏不禁笑出声来,“青衣果然知我身份,不过你两番救我,我苏伏怎能弃你而去。” 青衣闻此,敛了笑意,道:“剑君当不是如此无智罢,凭你目今修为,如何敌得地火。不若按我所言,逃去便了,即便我死,亦不碍你伤势,何乐而不为?” 听着她话中恼意,苏伏微微一笑:“青衣小姐这副模样,才有人味,往后还是莫要作冷淡姿态,只会令人敬而远之。” 尹玄素咆哮愈发狂暴,苏伏却仍然笑得出来,青衣望见他的眼睛深处里,是坚定不移的决心,是无可动摇的意志,本欲出口之言,就噎在喉间。 酝酿二息,她只得道:“随便你罢,死了莫怨我!” 苏伏一笑,道:“不怨!不过,伏有一请求,倘今日能活,望青衣小姐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青衣淡淡笑道,“不过,作为交换,我回答一个,你亦要回答我一个,如此才算公平。” 苏伏笑着应下,遂心念微动,就将魂幡放出,赵云显化,躬身行礼后淡淡一瞥青衣,因不识,带着审视。 青衣见其身侧悬浮一魂幡,赫然是真界人人闻之色变的炼魂幡,她心里讶异:“魂幡主将,能得灵智,剑君怎么做到?” 苏伏不答,只道:“子龙,你好生照着青衣小姐,莫教她受到伤害!” 赵云领命应道:“公子放心!”遂将黑星唤出,分作左右,守在青衣身侧。 黑星又受召,老大不乐意,打了个响鼻,马脸拉得老长,斜睨着青衣,好生不屑模样。 苏伏又将青衣倚回云壁,将其捻决的手按落,使灵光中断,行云图就无力垂落下来,落在苏伏手上。 “借此图一用!” 行云图一断,云层就开始崩塌,尹玄素发出猖狂笑声,攻势愈加狂暴。 青衣好奇他所为,没有犹豫,霎时切断与行云图联系。 苏伏便捻道印,心内虚空,心神双手各有灵光,合而后作‘光蝶’,他眸子猛地一睁,就将光蝶导入行云图。 意识霎时就来到一个云雾界,朦胧之中,他不顾许多,就捻《水龙吟》法印。 几乎是光蝶出到心内虚空外的刹那,暗沉天穹突地更加暗沉,本来受着地火压制的天穹,倏然发出莫名之意,仿似天威觉醒,一切不符天道运转体系者,皆要粉碎。 下一息,行云图上骤然跃出一条‘云雾螭龙’,而器身亦再不能承受而从中裂开。 苏伏见此,忙将‘光蝶’招回,整个过程不过两息,那劫云来了之后,却又失去目标,将散未散。 “青衣小姐且在此少待!” 苏伏语罢,身形一纵上了螭龙,而此时这方云雾世界正在崩塌,在螭龙显出之后,却又缓缓凝聚。 虽然如此,却抵不过尹玄素破坏,眼见就要整个碎裂。 螭龙骤然发出龙吟,高昂龙吟直达天听,九霄之上天穹,那将散未散劫云,似乎受到感召,居然往下落来。 劫云动,天穹便动,就见暗沉天幕宛如一个莫大涡旋,卷作龙卷往下来,正此螭龙亦向上冲击,二者撞于一处,龙吟更是嘹亮,传遍整个沉佛,此次再非无智无识,更似远古荒兽觉醒,其威令天地皆寂,四方万万生灵俯首。 这还不止,底下行云图所出之水蓝巨兽,轰然向螭龙去融合,其上劫云落下,亦与螭龙相合,雷霆之光,照耀大片虚空,使底下人望得清清楚楚。 底下地火,居然迟疑一瞬,狂暴之中的尹玄素,亦稍稍清醒,望着吞噬了劫云与水蓝巨兽的螭龙,心神微颤。遂成恼,怒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道爷此时是最强的,啊啊……” 他不管不顾,将压制了的怨气尽都爆发,神智被掩埋,开始汲取更多地火。 “不够……还要……还要更多……” 地火似升起不屈之意,就见大地寸寸龟裂,本来只有一道大型地火口,却兀然出现数道来,皆涌向尹玄素,使其身躯愈加庞然,几要与天穹接壤。 天穹之上,苏伏沉沉一笑,他怎会等尹玄素蓄力,这时座下像似荒兽般的螭龙,在他强硬意志下,尚未吞噬完满的躯体就轰然往下撞去。 “轰轰——” 此是力与力最直接较量,黑星将青衣驮着躲开,魂幡紧紧护持在侧,然他们都无法直视,只闻着耳边远古荒兽的声音,势愈沉,愈强。俞强,尹玄素气息就愈弱。 青衣勉强睁开眸子,就见余波将虚空都推开,那是彻底将虚空洗净的观感,而在中心位置,隐见虚空断层,每一粒灰尘,都在余波下化作更细碎之尘,几近虚无。所有灵气、余烬都不见,唯有乱窜的雷霆,宛如浪潮一样铺盖整个大地,地火痕迹彻底消去不见,竟被天穹压回地底,这一幕诡异又恐怖,传将出去,不亲见绝无人相信。 余波都尚未消去,却哪还有尹玄素的影子。 青衣只觉眼前一幕,颠覆了她踏入真界之后的所有认知。若非她性沉静,早迫不及待问询苏伏,究竟是如何做到。 “你家公子,总能令我惊叹。”她淡淡说着。 心里却笃定,这一份伟力,就连长生真人都要望尘莫及。虽然借了天穹之势,而方才那‘螭龙’,虽像传闻中姬玄清的剑意,可她知道不是,此是壬水天一神禁之《水龙吟》,是在天道运转体系里,天成的神禁,才能借助天威,才能造成如此局面。 典籍有载,《水龙吟》每回只会显在一个修士身上,倘有修士得之,真界就再无人可以领悟。此是‘神禁’规则,唯有少数如此。而像赵云自花怜影夺来的《土岩巨人》就没有限制。 神禁拥有无限可能,是以大门阀才对拥有神禁的散修垂涎。一件法器倘蕴有厉害神禁十分之一威能,就足以毁天灭地。 惜真正成功者极少,更多是累至死去都未能完成一件法器。 赵云浮在她身侧,闻此便道:“公子的根骨不甚好,可说极差。公子的运道谈不上好,常常面临生死。不过,公子有着非凡创造力,譬如我,譬如此幕。他对几道没有迷惑,坚定向前,这也是他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因由。” “我早前为剑斋封印,公子曾提过你,多谢道友两次救护公子。” 青衣见其神清智足,更觉讶异,道:“你身为邪灵,怎么还有灵智?剑斋弟子,怎么会炼此法器?剑君莫非便是因此而流落在外?” 赵云摇摇首,显然不便多言。 青衣未再追问,方才因见无生还可能,连伤也不理会,此时形势急转之上,她便将左臂治愈。 费去半刻,那余波好似才渐渐消去,螭龙亦不见所踪,焦地在水色雷霆浪潮肆虐之后,更是向下坍沉数尺,地火都不见踪迹。 她御风而起,来到中心处,细一定睛,就见苏伏脸上带着一丝余悸,微微苍白,手中握着一枚令牌沉思。 “尹玄素死了?”她向四周张望。 苏伏见她到来,便将令牌递过去,道:“尸体储物袋都不见,只见此牌,不知死活。” 青衣取来一望,确是太渊令无疑,她道:“今番如此恶他,倘若不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苏伏苦笑道:“虽说如此,可我却无法再动手。” 引动如此天威,绝不是没有代价。那劫云虽顺遂与螭龙相融,可身处其间,苏伏承受着劫云的洗刷,绝不是一丁点疼痛了事,那是较之神魂创伤发作都不遑多让的疼痛。 否则他何至于如此按捺不住,尚未凝成就突袭。 好在结果殊为可喜,令牌寻到,尹玄素连尸首都不见,料来已死得不能再死。 青衣道:“尹玄素太过狡猾,不会没有后路。不过目今令牌已取得,就此回转罢。” “善!” 第五百五十七章:分赃 庐州以东南方向,距一线渊约十万里,有一片绵延的大山,称琅邪山脉。 相传此山曾有山神琅邪守护。其时龙族分管四海山河,神道大兴。但仅仅数劫,仙道崛起,神道渐渐没落,早已没有修士再修神道。 琅邪此神,对花草树木护之,对野兽精怪护之,对山河大地护之。你道为何,原这琅邪,性甚私利于己,但有好的,美的,都要收归,整个琅邪山脉,都受其盘盘剥削,苦不堪言。 然琅邪亦是护短,受着外敌侵扰,便势必要杀尽进犯之敌,但有御下死去,十倍百倍还之敌人,数千载间,倒也相安无事。 后来此山脉便以‘琅邪’为名,神道没落,琅邪亦陨落,渐渐为人遗忘,琅邪山脉之名,却再未改易。 此山脉一年四季,每季当得三旬月,一日不差,一分不误。 春花妍妍烂漫,夏扶箐箐桑木,秋根落落意浓,冬雪皑皑新装。其外飞禽走兽漫布,各样林木,藤蔓交杂。偶有精怪异虫,珍宝稀味,奇花异草,天灵地宝。偶有飞禽走兽误食天灵地宝,侥幸诞得灵智,懵懂之际,就在此山修炼,待得被人发见,便将莒州妖族聚居事告知,为其筹舟渡海,似山河水流归入大海,是以琅邪山脉,并无妖族。 这山脉走兽飞禽,遵循自然法则,各相克异,繁衍不息。山中多猎户,以猎兽为生,与世无争,在这方安逸山林,世代绵延。 山脉呈半圆拱形,靠上位置,称左岭,因地势平缓,每座山头高低一致,由一十二座山构成,又称左岭十二道岗。每岗皆有一伙盗匪聚集。 山脉靠北位置,仅低于山脉核心,称高岭,又因奇石嶙峋,各有异状,又称高岭乱石峰,只一伙盗匪世代绵居。 山脉靠南位置,有一十八座山峰相偎,便学着剑斋阎浮十八峰,称南岭十八山,沾点光亮。 山脉核心,背倚无尽海,便是绿林盗核心,九公寨领地九宫山。 九宫山地势陡拔,云雾缭绕,如笔插云峰。其由三根巨大石峰组成,三根石峰皆分三段,活像人指,亦得九宫,九宫山之名,如是而来。 这一日约酉时,一道灵光穿过山脉,顿在九宫山上空,有一道灵光往下落去,其间云雾如大手拨开,只见三根石峰,各有别舍,居中为尊,有一大殿。 石峰上人,感得神阵异动,热枕望去,果是孟骁扁舟落入来。 “见过两个大当家!” 三峰有数万声响齐齐,山呼海喝,好不惊人。 落入主峰,才见别有洞天,只见绿原沃草,一望无际,种着诸般灵值谷物,有着许多凡人忙碌。此正是春耕时分,农人正下禾。 一幢幢民居围田而居,尚闻得稚儿无忌嬉闹之声。粗略一数,约莫有着千数凡人,皆乃绿林盗高层家眷。九宫山三峰各有所居,此略过不题。 孟骁按落扁舟,四人自上下来,双手下压,笑道:“诸位,今番大功告成,绿林盗得获匪浅,今夜举庆功之宴,通宵达旦,诸位可尽情欢耍。” 他的声音传遍三个山峰,便使得一众海呼:“万岁!绿林盗万岁!大当家万岁!” 孙士羽眉头微蹙,说道:“战船不知到得何处?” 孟骁且行且言:“担忧什么,扁舟本来就快,战船迟两个时辰便自归来,有甚好忧!” 四人登上长长阶梯,就来到峰顶大殿,只见殿前地板用花岗岩铺就,殿梁悬一幅匾,上书:公正严明。 九公寨司辖三十一路盗匪,必须做到‘不偏不倚,公正严明’,才能令其诚服俯首,否则各各异心,散沙一盘,唯有任人拿捏。 是以此殿便称‘公允殿’。 大殿早有值守统领出来见礼,孙士羽微微一笑,向领头一个道:“管统领,我等离山之时,神阵可有异常么?” 守卫九宫山的神阵,尽都在孙士羽掌控里,是以他回来,无须通报便可无虞穿过神阵。 管统领是一个六旬老者,花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亦是一丝不苟。身上着甲,头上戴盔,气度沉稳,老将之气扑面而来。 他抱拳拱礼道:“大当家,未有异常。” 孙士羽对其放心,便笑着点头,簇拥入殿。 殿里有司座数十,以为首三座为尊,孙士羽与孟骁各踞一座,许四维等统领则立在殿首下。 孟骁有些乏,便道:“他们回来再唤我!” 他们自是参与攻城的绿林盗,其下数十座,便是三十一路盗匪头目位置。 孙士羽微微点头,心里想道:不知大哥甩脱微烟老人未有,最遭情状,便是将微烟引来,苍月珠势必不能保住了。 他也所耗非小,亦自沉修。 约莫一个时辰,孙士羽神情微动,便起身出到殿外,此时天色已暗,隐约瞅见一庞然大物自远空来,果是战船。 他略掐诀,就使灵光生发,护山神阵裂开一道容得战船入来的缝隙。 他又去唤了孟骁,战船上绿林盗各自下来,于殿前聚首,整列成队,各盗匪头目鱼贯入了大殿,各自落座。 “孟大当家,公大当家尚未回转,是否等候?” 各自坐定之后,便见上首位置空了一个,其中一个头目当即问道。 孟骁淡淡开口:“不必,大哥交代了,不必等他回来。”语罢便取出装了珍品的储物袋,将其内珍品铺陈出来,登时宝光流溢,充斥整个大殿。 各各统领双眼放光,流出垂涎之意。 “此次行动,出力最大者乃我九公寨,自然取最大一份,众位没有意见罢?” 底下有头目便道:“孟大当家所言极是,某等未有意见。” 孟骁便把眼神示意,许四维与罗炼早将磨拳霍霍,这时便上前择取,约莫过去半晌,方才将择取珍品收入储物袋,交予孟骁后退去。 即便如此,地上珍品仍是目不暇接。 底下群盗早在物色所需,待孟骁摆手之后,便各各前来择取,吃相倒也斯文。 孙士羽对此全然不管,然就在地上珍品件件减少,快要均匀之际,他眸子微微一凝,身形倏然不见。 再出现时,已来到殿外上空。 几是同时,神阵外便传来冰冷声音:“好个绿林盗,胆敢虎口夺食,今日便称一称尔等斤两!” ps:万分感谢书友2710491道友的打赏~~~~~~~ 第五百五十八章:第三枚太渊令 孙士羽下意识就觉不好,对方语声未落,神阵外头,霎时升起一道苍古气息,朦胧之间,一双莫可名状的眸子兀然睁开,虚空传来尖锐的颤鸣,引得神阵亦同颤鸣。 “点睛苍龙道!” 孙士羽失声惊呼,孟骁等人自后出来,闻见此言,尽皆变色。 “灵神御阵,主灵归位!” 孙士羽即刻做出应对,他双眸紧闭,双臂交叠,作了三才法印。遂见其法体绽出毫光,下一息剑,一道金灿灿灵光自他天灵跃然而出,转眼与神阵相合。 覆盖整个九宫山的云雾倏然倒卷,颤鸣的神阵便即稳定,孙士羽正待与来人交谈。 “哼!区区小神阵,安敢阻我!” 岂料下一息,神阵就遭着重重一击,孙士羽法体毫光登时散去一些,其眸未开,口里‘噗’地吐出一口血来,脸色登时苍白如纸。 “住手!” 孟骁见此,身形腾起,左手是符,右手则持一柄镌刻玄妙符文的法剑。 “老孟!不要出手!” 却是神阵发出惶惶声音来,原是孙士羽感应到他出手,喝止了他。 又道:“九宫山哪里恶了东都,足下何不给我等一个机会弥补,倘真有错,必设法补救……” “嘭!” 语未说完,神阵再度遭着重击,孙士羽心头好不恼火,借此神阵,他能够还击,不会逊色一般真人,可对方来头可怖,凭绿林盗挡不住,他只能忍气吞声,将方才言语再叙一遍。 “哈哈哈!徐源,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连个小神阵也破不开,无怪真界流传邪公子,却未有你的大名,哈哈哈……” 神阵外头,骤然传来这猖狂笑声。 孙士羽暗暗叫苦,来者竟不止一人,他借神阵之眼,已然看清攻击神阵之人的模样,却是个二十几许的青年,面容英挺,束高冠,着锦袍,非常贵气。 随着笑声,他又望见一个人影显现,却是一个踩在一面布幡之上的诡异少年,瞅见此人与此人脚下布幡,气息就不由一窒。 “莫九幽!炼魂幡!” 二者来头都不小,尤其是‘炼魂幡’。目今真界已知,唯存一面矣,为灵欲魔宗所有,少年莫九幽,便是灵欲魔宗真传弟子,地位在莫孤寒之上。 庐州之地,虽魔剑、邪公子、千幻魔女为真界熟知,以至于令许多后起英秀都未得光华。然此少年,虽未闯出来别号,却也是庐州人人闻知色变的大魔头。 而那布幡,从头到脚,萦绕邪煞之气,惨呼隐隐,呜呼怪声不绝,其强度,更是令孙士羽心肝俱裂,只觉末日来临。 原来这炼魂幡,已有九十九层禁制,只差得九层禁制,就是圆满,变作法宝。其内已有八个邪灵主将,倘将邪煞之气放出,莫说神阵不能挡,整个九宫山,怕是无人挡得下此器。 “徐源,你瞅瞅,连我莫九幽都有人识得……如你这般不受人待见,不如趁早回去便罢,告诉你家师长,就说我莫九幽一手包办,没有你什么事了!” “少要废话!” 那徐源被挑得恼怒,说道:“莫九幽,你是要与我先做过一场么?不要以为炼魂幡了不起,我紫夜未必就放在眼里!” “呀哈!老祖宗亲手所炼,你居然不放在眼里。老祖呀老祖,您听见了,此孽畜丝毫不将您老放在眼中,还请您老降下劫魔,将此厮亦化作劫魔,供我赏玩……” 莫九幽煞有介事地向着虚空拱手,他们的老祖宗,自然便是东都灵欲魔祖。 当然,倘拱一拱手就能招来劫魔,万化魔宗就不必如此费心修炼了。 徐少杰眸子微寒,正待发作,神阵却又发出声音:“二位真人莅临,九宫山蓬荜生辉,只是不知九宫山何处恶了东都,还请示下,定设法补救……” 莫九幽约莫十六七左右年纪,长得唇红齿白,颇是清秀可人,可若被他外表所惑,定要遭个不明之祸。他修道愈今亦有三百余载,只因早年修炼走火,外貌返成幼童,百载以前,长到这副模样便未能再变。 是以其年纪,亦有三百开外,较之魔剑珞羽,都要长出一辈有余。 不过真界以实力定辈分,魔宗自然没有例外,大家都是长生,自然不可能唤他一声师叔,而况东都西都向来不合。 “呔!绿林盗好大胆子,胆敢劫走东都所需之物,限尔等十息之内放开神阵,教我二人通行,否则不然,神阵毁去之际,便是九宫山受劫之时,莫怪爷爷言之不预!” 莫九幽清秀脸庞,没有丝毫狠色,然其脚下炼魂幡,却忽而涌出来邪煞之气,一道身影凝聚,赫然是邪灵主将模样。 邪灵主将盯着神阵内里,眼神透出垂涎。 徐源乃是紫夜魔宗真传弟子,其在师门不受宠爱,勉强修到长生,却连宗主候选都未能排上。当然,他自家心里清楚,便是排上,亦争不过柳无邪。 此番受着此任务,没有想到却同莫九幽一道同行,一路上没少受他气,此时却不好再行发作,却暗暗将其惦上心头。 见神阵没有动静,他冷冷喝道:“尔等没有听到么?给我速速放开神阵!” “大……大当家!” 底下群盗面面相觑,怎也想不到东都会突然打上门来,没有一丝防备。 许多歇下的凡人,尽都起身,掀开窗台偷偷瞅着,虽他们什么也望不见,然心底就是充斥惊惶之意。 孙士羽缓缓睁开眸子,与身侧脸色发青的孟骁对视一眼:“大哥不在,一应事由,你来做主,放是不放?” 孟骁咬牙道:“你还能撑多久?” 孙士羽应道:“倘邪灵主将全力出手,顷刻就破!” 孟骁摇首苦笑:“那我们还有什么抉择?” 孙士羽亦报之苦笑,旋即将神阵缓缓放开,炼魂幡气息肆无忌惮放出,引起底下群盗纷乱不止,众皆惊惶,却又不知逃去何处。 莫九幽二人便缓缓入来,扫了一眼底下群盗与孙士羽,冷冷笑道:“你们手段不错,竟能盗取了日曦城珍品,爷爷不管怎么做到,即刻将盗窃珍品与我,一个不许落下,倘敢私藏,绿林盗今夜就要除名真界!” “你……” 孟骁气得脸色发青,怒道:“东都贪图珍品,怎么没有本事去抢玲珑阁?却来为难我等方外之人,庐州一大门阀,不觉羞耻么?” 徐源冷冷瞥他一眼,真人与玄真之间差异,就此体现,孟骁只觉一股死亡危机笼罩,他强忍着心悸,不屈不饶与其对视。 “给……给,形势不由人……我们给便是了……” 孙士羽涩然着说,当先取了九公寨所得珍品,递给过去,而后又令许四维等统领将方才分发的珍品又都收回。 盗匪头目尽都惜命,哪敢说个不字。 须臾功夫,就又集齐一处。莫九幽嘿嘿笑着,与徐源一起,将所有珍品倾倒出来,一一清点,所有可藏物之珍品都一一查过,尤其锦盒之物,更是翻个底朝天。 一众绿林盗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在寻找什么。 半晌功夫过去,莫九幽像似垃圾一般丢掉手中一个锦盒,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道:“爷爷说过,倘谁敢藏私,莫怪我言之不预了!” 他眼神犀利,扫了一眼孙士羽,厉声说道:“将太渊令给爷爷交出来!” 孙士羽身体一震,顷刻之间就明了,此二人所来目的。 “莫非?” 他与孟骁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猜测:“莫非此次珍宝大会,珍品里头竟有太渊令?” 东都绝不知绿林盗手上有一枚太渊令,否则早就来抢。那么他们未寻到太渊令,问题有三:一则玲珑阁谎言相欺东都,只为报复绿林盗盗窃珍品之仇;二则魔剑珞羽对此心知肚明,暗将太渊令取了去;此是最遭情状,他们甚至不能透露太渊令去向。 三则场内中人,有人偷藏了珍品! 孟骁想此,当即发作:“你的奶奶的,现下谁还敢偷藏珍品,教我搜出,定教你生死不能!” 就在此时,许四维猛然忆起方才未及查看小盒,他的脸色微变,心下微怯。 沉吟几息,而今整个九宫山死活就在他一念之间,他咬了咬牙,忽而高声说道:“大当家,我这里还有一个小盒子,不知是否装着太渊令!” 孟骁闻言,怒目道:“许四维,你好大的胆子,当我不敢杀你么?” 孙士羽较为冷静,且心觉孟骁行事长了他人威风,莫论许四维有意无意,总落了他们面子,就此点上便不能责怪,遑论许四维为人他心知肚明,绝不会贪图小便宜。 他忙劝住孟骁,取过许四维的小盒,掀开了看,果见一枚令牌静静躺着,他心里一喜,心念微动,便道:“果在此处!二位真人得了令牌,当不会再为难我等了罢?” 徐源未曾开口,莫九幽嘿嘿笑道,伸出手来,道:“爷爷当然不会再为难你们!” 孙士羽此时又不知太渊令材质如何,怕是无法威胁对方,权衡片刻,无奈一叹,硬着头皮将之送到莫九幽手边。 莫九幽取过令牌把玩,少顷脸上闪过奇异笑容:“东西到手,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第五百五十九章:绿林盗之劫(上) “杀了他们。” 轻飘飘的话语,宛如雷殛一样,直刺得众人汗毛倒竖。 “各自去逃!” 此情状,孙士羽早在心底推演数遍,是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祭出苍月珠来,只见一道朦胧的气场以苍月珠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整个九宫山霎时笼罩在迷蒙里。 底下群盗,仓皇着四下里逃逸。而在大殿之下,左右耳峰统共数万凡人已知敌强,纷纷躲入避难所用地窖。 孙士羽将苍月珠独置虚空,捻了御灵决,心神旋又与神阵相合,神阵遂再启,几是同时,神阵‘兹兹’着发出尖锐声音,就有一道恐怖的巨大箭矢般模样的灵光刺破虚空,往其中一人袭去。 与此同时,孟骁手中亦现法剑与符篆,各有灵光,施法才毕,符篆便为法剑挑空,就见虚空倏然燃起青色火焰,‘唳’的发出一声异禽之音,几是同时,青色火焰凝成形,却是远古神兽青鸾模样。 “源古符箓,青鸾化身……敕!” 孟骁令言才落,身形就化作一道灵光没入青鸾,几与神阵所发箭矢一道,扑向另一人。 二人并肩已久,默契十分,各施雷霆手段攻向一人。 “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辉!” 徐源冷冷的笑,动作不慢,他掐印之间,就有一物凌空浮现。此物一现,就连莫九幽都露出惊容。 “今日便教尔等见识见识所谓大门阀!” 那物在朦胧之中,望不清明,然而苍月珠却自主发出微微颤鸣,此是因那物给它一种莫大压迫之感,使它不由自主发出警兆。 “轰——” 下一息,箭矢同青鸾就吞噬了二人,一道光亮冲天而起。 但诡异的是,剧响嘎然而止,因徐源放出那物骤有宝光显,竟使得那冲天而起的光亮倏然瓦解,分作二边,各向两边山峰而去,在孙士羽同孟骁目眦欲裂下,将两边山峰拦腰切中,‘轰隆隆’的震响之中,无数山石滚落来,将农田,别舍,民居等等碾压成泥,那些个躲于地窖的凡人,死伤惨重,哀声遍野,令人闻之色变。 孙士羽怒声道:“竟如此对待凡生,你们就不怕遭到天谴!” 在徐源放出那物影响下,苍月珠气场渐渐无法维持,遂被收起,视线逐渐清明。虽灵觉探去,已足令二人颤栗,然亲眼目睹,又别有一番感受。 只见那物在徐源手中虚托,像似一本厚皮书籍,其身满溢灵光,几乎不能抑制。 “广……广皇书!” 紫夜魔宗名震天下的法宝,广皇书,就如此堂而皇之呈现。 孙士羽二人,只觉一股绝望滋味涌来:“观来东都早有对绿林盗下手之意,今借太渊令借口,便顺带铲除,真个好买卖!” 他们声音未落,徐源就掐印,广皇书翻了开来,便见莫名的‘玄文’自书里溢出。 莫九幽不甘示弱,脚下魂幡‘嗖嗖嗖’出来三个邪灵主将,与先就出来一个,统共四个,‘桀桀’怪笑声中,携着漫天煞气扑向二人。 孙士羽想也未想,御灵神阵全力运转,有数道灵光自神阵生发,把来将二人守护。 然而无用,灵光受不得那几要实质化的邪煞之气侵蚀,顷刻就破。广皇经所发‘玄文’,击在二人身上,‘砰砰’地倒飞去,撞入大殿,恰将承重柱撞断两根,大殿便承受不住重量而倒塌,不两息就变作了废墟。 徐源尽管只对广皇书粗浅运用,那些个经文,却并非都冲二人去,有半数却冲着逃逸的盗匪而去,只见每个经文,尽都化作魔影来,无声无息往那盗匪喉间一绞,那盗匪就倒在地,气息尽覆灭了去。 莫九幽冷冷一笑:“莫要浪费,都给爷爷收入魂幡!尚有这二人,亦给爷爷活捉了,做魂幡养料,或可将魂幡材质提炼一遍,冲破百层有望!” 邪灵主将登时分开二路,两个冲入废墟里去,两个则去将逃之不及倒下的盗匪吞噬。 废墟里,二人尽都重伤,孙士羽感应到邪灵主将气息,情急之中,不顾伤势,连忙掐了法印,身上涌出来灵光,将废墟往外推挤。 又有雪丝生发,将其中一个邪灵主将寸寸包裹。 孟骁又怎甘就此伏首,他呸地吐出一口血沫,身形突进,手中法剑骤然发出光亮,狠狠刺入邪灵主将躯体,遂狠狠绞动。 毕竟是玄真修士,怎容轻侮? 这主将便发出一声惨嘶,而后在一声炸裂中粉碎,漫天煞气登时有近半消了去。 “还敢反抗!”莫九幽眼神一冷,脚下魂幡蓦地溢出黑色气场,整个九宫山登时被森罗地狱覆盖,煞气凝成无数邪灵兵将落来,眨眼成了一片汪洋,比之九宫山活的人都要多得多。 “嘿嘿嘿!我劝你二人还是莫要反抗,否则不然,九宫山寸草不留!” 事到如今,孙士羽二人哪还会信他,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不过早死晚死而已。 二人把心一横,理也不理,孟骁将法剑刺入被雪丝缠绕的邪灵主将,顿使其亦爆碎。 徐源冷笑着旁观,好似看戏。炼魂幡受二度创伤,气息未变,莫九幽却真个生气,他把眼一瞪:“你二人好不晓事,都是一副贱骨头,还装什么好肉?” 其语声未落,炼魂幡气场轰然下压。 孙士羽咬了咬牙,其双掌一合,顿有漫天雪丝‘咻咻’着显化,眨眼化成茧状,将二人都护在里头。 “兹兹——” 炼魂幡内里气息何等骇人,里头不知积攒多少修士怨气,加之邪煞之气一起,真界除开劫魔以外,无物不能蚀,遑论这雪丝? 就见那雪丝宛如冰消雪融,孙士羽源源不断幻化,然而雪丝却及不上消耗,眨眼茧就剩一层皮。 孟骁正欲将孙士羽往后推去,岂料孙士羽早有所察,竟先他一步,合身一扑,整个人就扑向了炼魂幡。 “老孟,绿林盗……交给你们了!” 孙士羽在半途中回身来,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晶状物,他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不!”孟骁悲愤的一声怒吼。 第五百六十章:绿林盗之劫(下) “不——” 孟骁悲愤欲绝,老鬼这是要自损道基以逐敌。然而不说能否如愿,便是如愿,他从此亦如废人一般,修道不能,唯有一死了之。 “嘿嘿,爷爷早有防备,你当爷爷蠢呢!” 然便于此时,莫九幽声音传入来,而后便见邪煞之气骤然凝成一鬼手探出,将孙士羽抓个正着,漫天的邪煞之气登时灌入其身,护体灵光霎时碎裂。 “啊——” 孙士羽瞳孔蓦地睁至最大,法体受着煞气侵蚀,因着自家怨气冲天,二者相合,令他升起无匹剧烈之杀戮欲望,他只觉法体每一寸都在沸腾,那是杀意的咆哮,那是意识失去控制的征兆。 “东都魔宫……不要教我活着,此辱终有一日,定有厚报,定有厚报啊……” 冲天的怨气,使他神智逐渐沉沦,耳边传来孟骁急切的呼唤,却未能使他好转。另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杀罢,杀了他们罢,杀了他们你才能解脱,杀杀杀杀…… 孟骁眼见孙士羽体表颜色竟开始变换,他再也按捺不住,复又冲上去。 徐源冷哼一声,其手轻拂广皇书,就见比之方才更恐怖的玄文生发,铺天盖地的变作一张网,将孟骁整个都笼住。 孟骁不管不顾,法剑蓦地脱手去,于半途轰然爆裂,化作漫天星点的火光,附在玄文之上,他脸色一白,本命法器就此损毁,他心痛,是真的痛,冷汗都溢出来,真界有几个修士敢于将本命法器自爆? “砰砰砰砰——” 旋即就闻着密集巨响,那道道火光,都有孟骁心念,每道都相当真人一击,可广皇书所发玄文,丝毫无损,竟不能奈其分毫,直教人绝望。 “大当家,我们挡着,你快走!” 就在此时,虚空骤然有数道御器之光袭来,却是已然逃走的九公寨五个押司统领,竟各各御器回来,挡在孟骁面前,面对那恐怖玄文,竟也丝毫不惧。 徐源冷冷一笑:“广皇书乃是我紫夜第二代宗主所炼,岂是你们这些宵小可以抗衡,乖乖就戮便了,兀自挣扎,何苦来?” “魔崽子,我绿林盗的汉子绝不惧死,就怕见不到东都倾覆一日。绿林盗永不会死绝,大当家会为我们报仇……” “嗤!” 徐源冷冷一笑,法印稍稍一变。许四维等人语声未落,无声无息的,那玄文就将他们化作了飞烟,是一点尘埃也不留的飞烟。 “小四……老莫……”孟骁凄然呼唤,眼中闪着泪花, 这些个统领,都是他看着长大,如今却死得这样凄惨,令其悲痛万分。 孟骁因这悲痛,心绪骤然翻覆,又因伤势,身形就难以凝定虚空,却往下落去,‘砰’的摔入废墟,显是最后一份反击之心,也随之消散了去。 不是谁都有无论何等逆境,绝境,都绝不会放弃的那一股执拗。 “哈哈哈!” 徐源不由大笑,今番师门为图稳妥,将广皇书让他带出来,着实耍了一把威风,明日绿林盗除名真界,传将出去,他的大名,亦会广为人知。 想此,心情就颇是愉悦。 然就在此时,他灵识内骤然有一股极强的气息传来,遂与莫九幽对视一眼,莫名一笑:“看来九公寨的正主儿回来了,可惜来晚了。” “嗖——” 果不一刻,一道剧烈破空音倏然而至,待其凝定,就见一个身量伟岸的汉子,踩着一柄巨剑,望着底下残垣断壁,烟尘缭绕,死气沉沉。 “来晚了么!” 这汉子自然便是姗姗来迟的公颜良。 他冷漠的扫过这种种,灵光一闪,巨剑就到他手,他把着通红眸子,灼灼盯着两个魔门中人,平静说道:“二位尊驾可知毁人性命不重,坏人家园却是罪么?” “桀桀桀!” 莫九幽见他模样,心底就舒畅,便发出古怪笑声:“家园?罪?死罪么,桀桀,死罪又如何,你能制裁我们?” 他复扫一眼已然被杀戮欲望吞噬的孙士羽,嘿然一笑:“啧啧,玩坏了,罢了,任其自生灭罢!” 魂幡气场缓缓收归,邪灵主将亦回魂幡内。孙士羽脱了束缚,满脑子杀戮,就冲向二人。 公颜良身形倏忽一闪,便来到孙士羽身后,大手一捏其颈脖,气劲微运,便将其震晕过去,而后将其随手一扔,便将之摔落废墟里,生死难知。 “大……大哥……对不起……都死了,都死了……” 底下废墟,孟骁感应到他来,失声痛哭。 公颜良没有理会,其将手中天绝巨剑一摆,默默念道:“剑致于心诚,致于剑诚,致于气诚。诚于剑,则成剑城……” “剑城,万象归宗!” 其体骤然爆发漫天剑影,随着‘归宗’二字落下,剑影又都融入巨剑,下一息,他的身形就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便来到了二人上空,毫无花哨的一剑斩下。 “喀嚓!” 就闻着犹如雷鸣一样的脆响,虚空竟因承受不住而出现断层,一道剧烈气流生发,将漫天煞气吸入,不止煞气,便连二人身形都被吸扯过去,倘被扯入虚空乱流,那绝不是开玩笑的。 有些虚空乱流,极其狂暴,便是他们都已是真形法体,亦无法苟活。 那吸扯之力,亦将整个九宫山吸扯,无数飞石,巨石,碎石,房屋,废墟等等,尽都被吸扯了去。 东都二人方将九宫山碾压一遍,早不将绿林盗放在眼里,此时疏乎,便就陷入危机,倒教二人警了个醒。 “好家伙!” 莫九幽心头微微一震,眼眸微微一闪,魂幡便取到手,只一抹,就亦有一道裂缝生发,原是连通魂幡空间之裂缝,与那虚空断层相互作用,各各发出莫大吸力。 徐源将广皇书护在身侧,与那吸扯力抗衡,使法体动弹不能。尽管如此,他却被这吸扯力搅得不能施法,就见其可怖。倘无‘广皇书’在手,他怕是即刻就要逃之夭夭。 其心底惊讶不亚于莫九幽半分。这个公颜良,竟然有如此实力,就此剑招,已可开创一门剑修门派,归为宗师级。 倘其能渡劫,更是名正而言顺,是谓宗师。数劫之后,说不得亦是个大门阀。 二人各自心惊自保。当然,倘二人能将各各法宝法器祭炼多一些层级,就能掌控多一分,自然也不会就此陷入窘境。 公颜良见顺利拖着二人,天绝巨剑再行归置,莫名剑意渐渐生发,下一手自然就是杀手。 然二人早有计较,莫九幽冷冷一笑,魂幡突而大张,宛如一张巨口一样将虚空断层吞噬。 徐源得脱吸扯,登时将广皇书展开,玄文再度生发,此次乃是全力,又是不同光景。 “轰隆隆——” 却见那玄文,引得天地变色,无端有飓风袭来,将九宫山捣鼓得好似恶地一样,只见这三根巨大山峰,蓦地从中断裂,摔落下来,发出剧烈声响,幸存凡人更是哭爹喊娘,哀号一片。 仅仅受着玄文余波就如此,遑论公颜良正面相对? 然公颜良只微微蹙眉,其嬉笑不见,便说明他的怒意已到了极致,此时又怎会退怯? “统统住手!” 二方各自酝酿,约两息,就要碰撞,却传来一个洪亮声音。 这声音使得众人一震,就见一柄细细的竹柄长剑,宛如一道闪电一样落在众人间中,居然发出雷霆来,化作绳子一样,将三人各各定在虚空,居然不能动弹分毫。 莫九幽活得久,自然见识得广,他把眼微微一眯,说道:“微烟老头,你胆敢管我东都闲事,是否活得不耐?” 非但三人,就连炼魂幡与广皇书都不得动弹,来人恐怖,可见一斑。 下一息,就见一个老者缓缓落下来,他却未理会莫九幽,而是把手一拂,就见压着许多凡人的石块尽都飞落九宫山去。 许多凡人见此异状,纷纷出来探看,他们不认得微烟老人,只道高人前来救灾救难,纷纷哭倒拜伏,叩得几首,才去救助同类。 见此,微烟才轻轻一叹:“造孽!绿林盗便罢了,此些凡人却不该遭这祸,你二人过了。” 徐源冷冷道:“东都行事,还要你来评判?识相的,速速放开我等,否则不然,有着你好看!” 公颜良轻躬上身行礼:“多谢老头仗义!” 而后才讥讽说道:“都沦为阶下囚,还敢将这无脑话说来,绿林盗不是败在你等之手,不过仗着法器犀利。没这法器,我这两个兄弟,还不定不如你等。” “无怪庐州盛传魔剑、邪公子、千幻魔女,却独独没你二人份,真是可笑……” 微烟把手一挥,阻断他道:“都罢口罢!今番错已铸成,多言无益。我今就在此,你们不得再行冲突。眼不见心不烦,日后如何老夫懒得搭理,要怎么冲突,都与老夫无干……” 他身上势气,渐渐浓郁,渡劫大宗师气息再无掩藏,使得魔门二人心神俱震:这老头竟已渡过二劫,成就大宗师修为。 方今真界,渡劫大宗师各各有名有姓。皆为一方魁首巨枭,哪是他们可以比拟的。 语气便不由客气了些:“既是微烟老人调和,我等自无不从。” 第五百六十一章:密谈 “青衣小姐是否忘记什么了!” 晓光聚尘,陋室毕现。暖和的曦耀自窗门透入进来,洒在青帐,丹炉,书架上,使得这小小室内,好不明媚。 天宫山,医仙堂正室,苏伏坐在侧,眉头微蹙着说着。自‘恶地沉佛’归来,业已第三日,青衣却对约定之事只字不提,好似全然忘却脑后。今晨他忍不住就上门来,期冀她提起此事。 然家常话短嫌俗,就将典籍讨论,不觉过去一个时辰,差些将本来目的遗忘,这时忍不住,先就开口了。 青衣仍一副恬淡模样,青葱一样修长玉指,照例捧着书卷,读得甚是投入。虽然如此,却能够与苏伏对答如流,屡屡提出自己见解,丝毫不让于分心二用之能,令人膛目。 “忘记什么?” 青衣头也不抬,淡淡说道:“我记性素来甚佳,怎么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苏伏无奈提醒道:“沉佛里,我曾提了一个条件,便是回答我几个问题。青衣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乃修士之中翘楚之辈,当不会言而无信罢?” “倘我是翘楚之辈,怎还赖剑君相救。剑君此言,莫非讥讽小女子么?” 青衣道:“而况,剑君当时,以小女子性命相挟,不知强要我应了什么龌蹉条件。这几日方才回转,许是不堪回首,尽都忘却了也!” 苏伏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才讷讷说道:“青衣小姐此言倘不是玩笑,那便是我在梦里了。” 他有些拿她没有办法,又正色说道:“青衣小姐当知,形势只会愈来愈严峻。目今你我手上有一枚太渊令,倘被魔门知道,莫说保它不得,便是性命都没着落。说句实言,在下对于今后如何行动,一头雾水……” 青衣便道:“剑君是觉形势愈来愈严峻,就掌控不得。至少亦要掌控我们自己行动?” 苏伏苦笑道:“岂敢岂敢,在下这性命,多赖青衣小姐救助,不要谈掌控,在下只是不喜欢没有头脑一样行动。不论如何行动,虽料想小姐已有定计,在下自忖,能知之细节与个中情由隐秘,便能自己思考,以便做出一些应对来。” “这话倒是极有道理的。” 青衣淡淡一笑,合了书卷,轻轻置于案上,说道:“然剑君胸中有着沟壑,不定然的说,小女子可猜忖不出剑君心中所想。倘剑君自己思考,却独独为自己思考,又将小女子置于何地呢?” 苏伏认真说道:“相处不短,青衣小姐在沉佛曾言,倒也尽兴。倘其时将死,想必无有谬言。既尽兴,当知在下当非私利于己之人,是以在下之心,日月可昭,否则不然,青衣小姐何以出此言呢?” “我在条贱命,既因青衣小姐得以苟延,又得青衣小姐福音,言那秘境许能治好我伤。我不为哪般,便是为这伤势故,说不得要拼个全命。于青衣小姐而言,倘有何等算计加身,只要没有违背我原则底线,欲如何利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下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说着这般那般,乃为知内中详情,虽有做作之嫌,可句句亦为肺腑,听得青衣陷入沉吟。 苏伏想了一想,又道:“青衣小姐自称小女子,想必是见了那一日伟力。其实在下如何能引得那般伟力,无有那副行云图,绝无法办到。倒是令那行云图损毁,伏甚为过意不去。” 青衣道:“那图倒也罢了,怪只怪我力有未逮,持宝器而不能利用,反要剑君来救。” 苏伏道:“青衣小姐还是莫要‘剑君剑君’地唤我了,倘不弃,直呼名姓即可。” “那你也莫小姐小姐地唤我,既有薄名青衣,你也唤青衣便是!” 青衣起身来到门庭,将偷听二人揪出来,各自打发了去,又将门掩上,施了法禁,复回座位,她显是沉吟已毕,便道:“苏伏,你方才所言,可句句属实么?” 苏伏起身作揖道:“皆出肺腑,蒙青衣不弃,选作棋子,自觉幸甚。” 青衣微一笑,说道:“自觉为棋子,却未有棋子觉悟,问东问西,问长问短,好生令人厌。” 她旋即敛了笑意,淡淡的说:“罢了,既你已做好觉悟,我不妨告诉你知,此次乃算计两个巨大门阀,天道盟与东都魔宫,倘出一丝意外,便是身死道消下场,绝无幸理。个中凶险不必多言,你心底应当有数。” “尤其天道盟,你之目的乃是‘太乙玄都玉如意’。我可以肯定,此宝定在秘境某处,我亦可助你寻它,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青衣一旦决定,就不会再有犹豫,然她亦要最后确认,因计划之中,苏伏非常重要,可影响大局与她的谋算。倘出丝毫差错,十数载谋划尽付与流水。 “然你得此宝后,我没有法子助你掩藏。此宝出得秘境,太乙圣地料必有法可寻它下落,便是教你顺遂取之,亦会遭太乙圣地强抢,性命都不能保。” 苏伏眼睛一转,当即明白她意,心下想道:我有心内虚空在手,可隔绝炼魂幡气息,更可掩藏‘光蝶’不为天劫探知,遮掩一件法宝气息,应当不是难事。 想此他便道:“青衣不必忧,我自有打算。” 青衣得到确肯,当即道:“甚好,在你提问之前,我先说说目今真界形势。” 苏伏道:“愿闻其详!” “前日我等归来时,绿林盗所在九宫山,毁于一旦。闻说是东都出手,最后微烟老人现身,止了干戈。而东都出手之因,已然确信,乃为‘太渊令’故。” 青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对此异常清楚,又道:“迄今为止,已有两枚太渊令现身,其中一枚在我们手中。此事为万重,不得外流。” 苏伏郑重道:“此事我省的。倒是绿林盗,目今又如何了?” 青衣不知他追踪太渊令,曾与绿林盗有过交集,却给他留下一点‘好感’,是以关心追问。 她淡淡道:“闻说自那之后,绿林盗再未显身。有许多散修,趁机搜罗入山,发见三十一路盗匪老窝尽都无人,其间财货之物,亦于原处,绿林盗尽都不知所踪。 “倒另有一个说法……” “说法?” 第五百六十二章:密谈(下) “什么说法?” 青衣见他追问,美眸一闪,淡淡道:“东都之人,在微烟老人走后复返,将一干绿林盗杀尽,就连尸首都收去做了魂幡养料。” “说到魂幡,你身上倒有一件呢,禁制不弱,观来你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苏伏心里暗叹可惜,孙士羽等人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不似一般盗匪。 闻魂幡之说,他微微苦笑,便将它来历简易述之,末了又道:“不违心而言,魂幡炼制至今,不曾取过一个无辜之人作饵料。” 青衣道:“你这魂幡能长得如此快,当是那主将神异。典籍载,魂幡可借生灵精血魂魄生就邪煞之气。然其主将,须得历一个轮回,即二个甲子时光,才能得以生就,否则魂幡便无法炼得禁制,倘强炼,必损之。” “我不欲探你秘密,不过你这炼制之法与那神清智足之主将,皆要掩藏好了,否则不然,是灾不是福。” 苏伏再揖道:“谢青衣警言,伏自省的,言归正传,请继言。” 青衣便撇过此道,道:“两枚太渊令现世,秘境出世在即,各方已自紧迫。单说那莒州,万万妖兵渡海而来,目今已到内海,不日即要抵达庐州。各大门阀已做了抵御之备,太渊城更是人心惶惶,已有许多修士远走他城。” 苏伏这两日闭门静修,体悟新近领会剑意,哪曾知竟发生如此大事,他道:“妖族遣军渡海而来,却是为何?莫不是也觊觎秘境罢?” 他有些头痛,道:“如此,我们行动倒失了两分胜算。” 青衣却道:“倒也不然,你有所不知,商州和尚,三宗总和,有十数万僧渡过冰雪界域,亦快要抵达冰镜湖。我认为妖族当是闻此动向才出兵。个中倒有缘由,虽是猜测,却有着根据。你可知此次出征为哪个部族?” 经尹玄素之事,苏伏已知青衣慧性深远,绝非自家可比,心知所言必有物,便道:“妖族我不陌生。有腾蛇柳氏,三足乌古氏,龙雀庄氏,应囚黄氏。不知妖皇陛下遣了哪部?” 青衣略讶异,道:“乃应囚黄氏一族,不想你对此亦有了解。” 她言即略过此节,又道:“应囚乃上古神兽应龙与囚牛后裔。当年应龙,不知为何与佛门交恶,起龃龉于恶地,后陨落。今番妖皇遣应囚,许是为难那些个和尚而来。” 苏伏心头微的一震,疑道:“怎会如此,我听闻佛妖已签和约,两不进犯,莫非妖族要打破公约,引天下大乱?” 青衣道:“那倒没有那么严重。你不要忘记,恶地沉佛,尚于庐州地界,与商州没有半点干系,妖族屯兵恶地,和尚过不得,便起冲突,也不算违了和约,不足为奇!方今真界,焦点聚在秘境。青州得之,说不得天下真就大乱;神州得之,各州怕要紧闭门户,不出五年,天道盟消化之后,便会主动挑起大战,以保证将天地大劫掌在手里;商州得之,锦上添花,那些个和尚只不过不想见他州得利,反来对付他们而已。西方圣界修法,已足自给,对外物所求不深。” 她语声微顿,又道:“再说莒州,妖皇是个识时务者,妖族是夺不得秘境的。便是夺,也夺不来。最后庐州,本土占着优势,胜算最足,倘得知,便可巩固元气,东都当得数劫鼎盛无疑。” 倘孙士羽在此,定将她引为知己。同是一番言论,居然相差无几。 青衣说着,嘴角微一扯动,显出个嘲讽弧度,道:“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秘境真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好才行,倘是一毛不拔之地,倒是真个可笑了。” 苏伏听得话中有话,不由起疑,想道:她对秘境未免太过熟悉,好似自家一样。 他受伤之后,对天下大势就没有以前敏锐。更兼无人将真界令人瞩目之事说与他知,便只能埋头苦修,好似苦修士一样。 青衣不同,她深知情报重要,与云氏交好关系,也是为此。现下每日都有云氏传来消息,她取来细细分析,抽丝剥茧,取得真髓,倒将真界形势说个八九不离十。 这句句真言传出去,小医仙青衣,怕要引起各大门阀觊觎。人才难求,遑论青衣这样人才呢。 说到秘境,二人不约而同沉默片刻。 苏伏心知秘境非同小可,青衣没有那么轻易就透露自己知道,便倒免于发问。 青衣则有自己打算,片刻沉默,她又道:“莒州商州,各各去斗,与我们无干。再说青州,剑斋玉清宗没有动静,想是得了归墟,不愿再冒风险去夺太渊,不提也罢。止剩神州庐州,此次斗争焦点,便要落在东西魔宫与天道盟之上。” “散修盟依附东都,料想不敢有分心。北邙宗虽脱于魔宫,然其实力偏弱,亦无力争取,怕也要退居二线观望。” 苏伏闻此便道:“既然如此,天道盟此次将以何样形势来争,怕不是同妖族那样,数万修士挤入一线渊罢?” 青衣笑道:“确是如此,天道盟已整军待发,届时东西魔宫与天道盟,应当会以太渊城为中心展开角逐。而今之际,就要看最后一枚太渊令落在谁家。倘落在天道盟手里,不消说就有一番好斗。倘尽落东都,其可徐徐图之,按图索骥,将最后一枚太渊令引出,施个计谋独占秘境也未可知。而你我……” 苏伏闻此,精神一震,心知正题来了,便竖耳倾听。 “你我观望便了!” 岂料她高高提起,轻轻放下,惹来苏伏白眼道:“莫不是如此便可罢,这要如何算计二大门阀,我怎觉心思惶惶……青衣不是曾说,有几个锦囊与我,却在何处,不若拿与我看。” 青衣轻轻笑说:“锦囊没有,诳你而已。” 苏伏只得心下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青衣如此恬淡人儿,善变起来,真个名副其实为‘女子’。 平日相处,因其慧性,常常忘了她亦是个女子。女子善变,翻脸比之翻书快。 “罢了,青衣既晦而不谈,想有情由,我不问便是。”苏伏淡淡瞥她一眼,以退为进,说着,“只是到时出了甚意外,却不要来怨我。” 青衣笑够了,便轻描淡写说:“既然选择与你合作,我便不会再隐瞒此事。然却不瞒你说,此次算计二大门阀,真未有计谋,只能到时随机应变。倘有计谋,我也想划拨一个。可二大门阀岂是那么容易算计,你要知人算不如天算,不论何等完美之策,都有不可预知变数。你我行这事,宛如刀尖舞蹈,一个不慎,全盘皆输。与其将之托付给按部就班之计谋,不如随机应变耳!是以计谋没有,届时以不变应万变便是了。” 苏伏略略沉吟,微一叹道:“你说得没错,倒是我着相了。” 青衣道:“既是合作,就要坦诚布公,互惠互利,情报共享。真界形势便是如此了,倘有异数我没能想到,你可补充,倘没有补充,便来谈谈我这情报价值几许,你要付与我同等之物才可开始提问,没有意见罢?” 苏伏想了想,点头道:“此是常情。有一件事,可话与青衣知道。我入道之前,曾与南离宫叶真人有过一段机缘。亦是叶真人之故,我才得以入道。我已托清秋传言去南离宫,倘叶真人愿意出手助我,我们胜算,就能多得一分。” “可真人性子难测,我还不知能否请动她,倘她未来,亦是常情,不要过分希望。” 青衣眼神微闪,淡淡说道:“此倒可行,叶璇矶之名,如雷贯耳,有她相助,事有三分可行。” 苏伏好生惊讶,青衣对叶璇矶评价,竟如此之高。 他道:“此情报,总能与之对等了罢?” 青衣摇螓一笑:“还差一些,你能否将她请来,仍是未知之数。既是未知,便是个难料变数,很难付诸于计,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理得我所言之意。” 苏伏苦笑一声,说道:“青衣谈起生意来,较之奸商亦不差了。” 他想了想,却取一物,是一枚乳白之色令牌,好似羊脂美玉铸就,呈正方之形,正面刻有古体字‘太府’,背面却是‘太府’二字倒转过来,不知如何镌刻成如此模样。 它有些沉,约莫十来斤,青衣取过一望,心底微有波澜,面上不显,淡淡问道:“此物你从何得来?” 苏伏道:“乃一个师姐所赠,她今关在剑斋水牢,不知何时才能回去看一看她。” 他略过此节,继言:“我直觉它与太渊令有渊源,因其上字体,与太渊令如出一辙。” 青衣眼中隐现迷蒙,心里不由想道:太府牌竟落他手,莫非真是天意如此? 迷蒙很快掩去,她淡淡道:“好生收着它,必有用时。你可提出疑问了,可先说好,你之所问,我不定会答你。” 苏伏取回此物,当即问道:“你之实力,为何忽下忽上?我未来前,你是否欲要花音代替我之任务?” ps:感谢同为作者的‘客往何处’道友打赏,未能回报,白衣惭愧,祝君早日签约! 第五百六十三章:巫咒之力 “哦?你何以这样认为。” 青衣恬淡眸子,蕴着直透人心的智慧,凝视苏伏良久,好似透入他心底,看穿了他的秘密。 苏伏并不惧,直视道:“现下是我提出疑问,青衣理应应答之后,才轮到我做出解答。便是青衣不对此作回应,亦应由我提出第二个疑问,不是么?” 二人对视良久,没有擦出火花,反倒使得氛围有些僵。 良久后,青衣轻舒口气,道:“你一口气提了两个疑问,已违反规则,我只能回应你第二个疑问。倘你不是机缘巧合出现在此,花音确有可能代替你。” “轮到我问,你缘何流落至此?你身上为何有寂枯剑意?” 苏伏道:“此亦为两个疑问,且这两个疑问,恕我不能作答。” 青衣没有意外,又道:“如此也罢。那么换一个,你可知萧南离行踪?” 苏伏道:“师叔祖乃剑斋守护象征,闻说早逝,是以不知。仍是第一个疑问,你实力为何忽上忽下?” 青衣捻了一个法印,在其指间有一抹玄光生发,似灵非灵,似法非法。 苏伏眼睛一眯,此是他从未见过,亦未闻过之力,有着极浓的信念,与真界任何修法都不相同。 他不知青衣此举何意,问道:“此是?” 青衣散去玄光,道:“巫咒之力!我来到真界,无法适应此方天地法则,愈是修炼,就愈是受着巫咒之力反噬。伊始我还可借医治病者,来逐渐沟通此界法则,缓解反噬。随着时光推移,修为愈长,初始之法已渐无用,只好施了秘法,将大半巫咒之力封印,封印源头就在花音身上,她不能离我十里外,否则封印便不能维持。” 苏伏闻此心神剧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暗自忖思:无怪她医病不分病者,原是为缓解反噬!她竟非是真界之人?莫非同我一般,亦是他界穿越而来?巫咒之力是何物……想也非是前世之物。 未待他反应,青衣又道:“你是否亦非真界人?” 苏伏只觉心头‘咚’的一声闷响,行走真界至今,最大隐秘被揭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沉声道:“不错!” “告诉我,你的图谋!” 青衣并未有吃惊样子,略带深意道:“倘我说,都是为了回家,你信不信呢?” 苏伏摇首道:“我不要模棱两可答案,倘你不能作答,可以跳过!” “剑君貌似忠厚,却很狡猾呢。”青衣漾着一抹浅浅笑,说,“那便跳过罢!” 苏伏同样微微一笑,气氛回缓,密谈进入最后阶段。 自青衣之言里,已透露她根底,苏伏笑道:“狡猾是我,忠厚也是我,取决于外人如何看我罢了。” “那么,青衣曾与师洛水言,进入太渊秘境尚须一物,不知此物是何物。对于与散修盟合作事宜,青衣又是如何考虑?” 青衣想了想,应道:“又是两个疑问,我还是只能应你第二个。那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师洛水那个样子,恨不得将我绑回散修盟,我不拿些话来震她,岂会甘休。倘日日来缠,我如何能抽身行事,说不得到时就要露出破绽来。” “轮到我,苏伏可曾婚配么?” 苏伏正做足了心里准备,闻此问仍是怔了一怔,下意识楞道:“不曾!” 他只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管此问深意,当即道:“最后一个疑问,我于太渊城玲珑阁炼丹大师张严口中得知,青衣曾经杀过人,不知此事具细如何?” “张严?” 青衣骤闻得此名,柳眉微微一拧,道:“杀人便是杀人,有何好说。剑君莫非以为,我小医仙就杀不得人?” 苏伏苦笑,微微作揖,道:“非是如此!只是有个忖测一直萦绕心间不去,若能得知详情,或可推测一二,此不为他,乃为青衣安危着想。” 青衣轻轻摇螓,道:“我不高兴提,不过我可将当年事,以秘法在你识海演化,你自观之便是。” 苏伏将心内虚空取了一些信愿之力,将识海掩盖,当即道:“便请青衣施法。” 青衣闭眸施法,嫩葱指间,又有玄光生发,遂轻轻点指苏伏天灵。 苏伏将心神沉入识海,就见眼前一片静悄黑沉,然自身所处,却觉熟悉,正是太渊城西城街道,他心头略觉怪异,便且行走几步,却宛如实境。 他心下疑惑,正踏步间,身后骤有警兆,遂疾步向前,待得几步开外,方才回转来望,眼前一幕,令他不由睁大眸子。 只见虚空兀然裂开一道口子,几无任何征兆。那口子里,溢出来与青衣一般无二,乃巫咒之力。 苏伏正惊异间,内里却有一影闪出来,‘砰’地摔落地,滚了数滚之后,却到了他脚下。 定睛望时,却见一个约十五六年纪小姑娘,痛苦蹙眉,依稀可辨其倾世容颜的熟悉轮廓,可不正是青衣模样。 “青衣?” 苏伏下意识要扶起她来,耳边却传来青衣声音:“此是记忆投影,你莫动,止观便是!” 他闻此说,便只好退去墙根,细细观量青衣小时模样,没有如今这般寡淡,眉梢之间,仍蕴天真无邪,稚气都未脱得,兼且长睫微微抖动,樱唇紧抿,好不令人怜惜。 “你不要盯着我看!” 苏伏望得出神,耳边又传来青衣声音,他轻笑道:“原来你小时就长得这般俊俏,难怪招蜂引蝶,最后还只得搬到天宫山来。” 正说话之间,他眼睛微微一眯,蓦地望去其中一道街巷,虽夜沉沉,仍可望见一个男子探出半个身子,远远窥伺。 “那是?” 他略觉疑惑,便趋步去,来到那巷道口,却见是一个长得甚是平凡的男子,约四十左右年纪,颔下有短须,宽袍未能掩其微胖身躯。 因此是记忆成像,这个男子哪能感应到苏伏,却自喃喃自语:方才感应到巫咒之力,此女莫非是从那处出来?鹿泉老人的秘密当在她身上,须思量个法子将她掌在手里,挖出秘密来…… 苏伏见之闻之,不由悚然一惊,因这男子不是别人,却是天工坊驻此管事,陆风。 第五百六十四章:记忆 苏伏见之闻之,不由悚然一惊,因这男子不是别人,却是天工坊驻此管事,陆风。 青衣将其当成太渊城唯一可信任之人,可此人对她果有图谋。 他旋即反应:不对,此既是青衣记忆投影,能将陆风投影出来,怎么会不知他真面目?莫非亦是有着谋算么? “青衣?” 苏伏不由呼唤一声,然耳边却响起青衣疑问:“你跑来此处做甚?” “你望不见他么?”苏伏不动声色反问。 青衣道:“你再要玩笑,我便收了投影,懒得与你说话。” 苏伏心念疾转:此是她记忆投影,当年她晕迷不醒,并不知陆风窥测,是以其记忆之中,未曾见到陆风,以至于记忆投影她亦望不见。自家能见他,许是神通之故。她对陆风颇是敬重,我且观观陆风如何行事,再做定论不迟。 想此便笑道:“好罢好罢,我不再言笑便是,我且在此观,免得你说我再盯着你看。” 青衣不再言语,又是半晌功夫,小青衣似自晕迷醒来,她爬起身,略显迷糊地四望:“太祖爷爷?” 正在此时,陆风面上堆笑,却行出巷道,他本打算将青衣捡回去,好作恩情,不想她如此快便醒来,便只好主动接洽。 “小姑娘,你缘何一人在此?在下陆风,乃天工坊驻此管事。城内如今实行宵禁,除开巡逻,散修不可上街,凡人亦不可出屋,犯了便是死罪。” 陆风当不是危言耸听,此事为实,不过禁令只对散修与凡人有用。 苏伏带着莫名深意道:“青衣,此便是你与陆风第一次见面罢?” 青衣道:“正是,当年陆叔恰经此处,本欲将我带回天工坊,却被我拒绝了。” 此后果见小青衣脸色淡漠,道:“见过陆管事,依另有要事,不便多言,原谅则个。” 语罢就要离开,陆风哪能教她就这样离开,忙道:“小姑娘,我知你对我有戒心,可外头风大,随时有巡逻过来,你便是本领高强,双拳难敌四手,不如随我回天工坊,明晨再做计较如何?” 小青衣许有仗恃,丝毫不将此言放在放在心上。不过当时陆风这模样,未免沉不住气,倘是现今青衣,定会起疑。 不过陆风形象,早于她心中根固,轻易不会改易。 果不其然,青衣见此,并未有疑问。苏伏心清肚明,陆风窥觑,或许也为太渊秘境也说不定。 “可鹿泉老人之名,我却听过,记得紫韵师姐说过此人,似是炼成天演丹的炼丹师,后来因恶了萧师叔祖不喜,便离了天工坊不知所踪矣!此人与太渊秘境又是个什么干系?” 正思虑间,就闻小青衣仍旧淡漠,道:“不牢足下操心,速速让开!” 陆风哪知她方来此界,本就受着法则反噬,痛苦不堪,还教陆风纠缠,更添聒噪。 “罢了,小姑娘便去罢,倘有危险,报上我名来,可保得一时平安。” 陆风苦笑一声,心知再逼她,定引起反感,说不得便会翻脸,便即离开。 小青衣见此,便从反向而走。 苏伏眸子微微一闪,二者分开,不知此神通能否照见陆风暗里行事。罢了,莫引青衣疑虑,既已知陆风真面目,慢慢计较便是。 想此他便缓缓缀上了小青衣。 行走有些沉闷,加之太渊城白日与黑夜完全两个模样,苏伏不由开口问道:“当时你为何要拒绝陆风好意,那时你年纪尚幼,修为应不强,在陌生地域,没个倚靠,如何行走?” 青衣道:“当时我只想寻个酒坊或书斋。我从典籍上知道,真界信息多流于典籍与酒坊,我急于了解此界,兼且陆叔来的莫名,我怎好盲目随他去?” 说着话,苏伏心神却又一动,感应到街巷侧道,那陆风不知何时缀来,且身边多了一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约十八九岁,姿容端丽,却长得一副尖长下巴,怕长成之后,是个刻薄之人。 苏伏见到她,不由惊讶道:“鱼紫?” 那女子,可不正是张严徒弟鱼紫,因火老与张严比斗炼丹,拉苏伏助阵,见得她一面,倒是恶了她。可自那之后,苏伏便脱了药坊营生,未曾再与之谋面。 青衣疑道:“你说什么?” 苏伏轻咳掩饰,道:“没有什么!对了,不知青衣知否鹿泉老人?” 青衣却沉默半晌,方才应道:“他是我太祖爷爷,我落入真界,与他不无干系。” 苏伏闻此,惊讶的说:“鹿泉老人亦非真界之人么?” 青衣道:“他先为求脱解,误入真界,后来返归。你不要问那么多,时机一到,自会明了。” 苏伏心底疑虑甚浓,不过有一疑倒是解开,这陆风不知从何处得知鹿泉老人乃彼方之人,且知了彼方一些隐秘,遂起觊觎,但凡修士,为求超脱,如此行事,倒无可厚非。 他将疑虑放下,且又走进那巷侧,却闻那陆风窃而言之:“鱼紫,你不是一直盼着有一日能拜入张严大师门下?我今番有事交你,倘能成之,此事交我身上,保管你如愿以偿。” 那鱼紫本是天工坊火老手下一个不起眼炼丹师,修为不得进,炼丹术又迟滞不前,偏生贪慕虚荣,向往荣华富贵,拜入张严门下,乃是她一直以来心愿。乃因张严风度不凡,身份亦高贵。火老邋遢不修边幅,心里自然厌弃之。 闻此她心里惊喜,显在面上,甚是交加,急道:“陆管事有何教我,且直言之。” 陆风淡淡一笑:“你且附耳过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顿嘱咐,苏伏听之不清,如之无奈。 鱼紫听后,远观小青衣略蹒跚背影,带着犹疑,过个须臾,她下定决心,便应承道:“管事宽心,此事有我便成,定教管事称心如意!” 她语罢,一顿小跑,却跑入一道无人小巷,没有几息便又出来,却换了一身装扮。只见红的绿的,荆发盘缠,粉妆薄面,冰肌玉骨,玄紫锦缎,颇是暴露,招惹各般眼线。 然小巷无人,无人观得此景。 苏伏暗暗纳罕,这陆风究竟托了鱼紫何事,怎这般打扮? 鱼紫便一阵疾行,去到城西街头一处巷口里,巷口正对是一个酒坊,却是灯火通明,酒令冲天。苏伏紧随小青衣,未能见得。 约莫去了一刻时辰,小青衣眼里倒映火光,瞅见是酒坊,小脸微喜,忙疾步去前。可就在此时,那酒坊内酒客好似吃酒罢了,跌撞着掀开帷幕出来。 小青衣远远见着,便且停步避让。 那几个酒客之中,有个锦衣玉袍,面若冠玉少年,酒吃得有些深,颠倒话儿便出:“嘿嘿,哥几个不知,那日曦城里,有个星月舫,里头喝酒真个销魂,有天仙一样人儿作陪,兼且无数样花活儿,直教人欲生欲死……我随父……叔父去过一遭哩,惜太渊城未有星月舫,否则不然,定叫上哥几个去上一趟,便知我言之有物,死也足矣……” 那几个皆为散修,平日乃这公子哥儿帮闲,闻此说,当不敢不信,非但不敢,还要奉承,其中一个便奇道:“哦?果然如此么!不知那些个小妞儿的花活儿,平爷学了个几成,可否令我等开一开眼界……” 另一个颠三倒四,奉承却不含糊:“当有十成乎!” 这锦衣公子听罢,志得意满,大笑道:“十成没有,不离八成。就是没有妞儿,否则不然,当场演给列位一观……” 又有一个指着前方巷道,道:“妞儿,那岂不是?” 众人定神望去,果见一个颇是迷人女子背影,正小意于巷道内行。这锦衣公子平日便是个混账东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其背后有人,屡屡保他无事,受苦者便只能忍气吞声,任其施为。 锦衣公子一见那女子背影,腹中就火热起来,只当哪家凡女深夜流落,前言已出,怎好反悔,当即率先追了去,一众帮闲,前呼后拥,团团把之围住。 “嘿嘿,小娘儿,夜深不归家,怕是被夫家赶将出来,没得着落么?没有关系,小爷是惜花之人,不如与小爷快活快活,好教你尝尝极乐之境,方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锦衣公子言着,就去调戏。那女子便是鱼紫装扮,她紧咬下巴,一身微薄修为不发,只将手来挡,兀自哭喊。 却说小青衣,见那拨人走去,就要行去酒坊,岂料酒坊灯火灭去,显最后一拨客人离店,便就打烊,她不知真界情状,哪里晓得酒坊探听消息,必要人多时,今深夜,又有哪个客人给她来问? 小青衣见此,好不失望,却闻巷道传来哭喊,便即行去探望,见方才那班酒客将一弱女子团团围住,隐隐闻听衣衫被撕破声音,显要上演一副恶少欺凌良女之戏。 她见状,登时忆起鹿泉自真界带回去典籍,里头有许多典故,此桥段不过平常,却教她撞见,顿觉怒火冲天,当即前去,娇喝道:“尔等好不羞耻,把个良女欺侮,哪个大司酋允你等如此行事!” 第五百六十五章:记忆(下) “青衣好生威风!” 苏伏见这一幕,忍俊不禁,道:“原来你以前却是这般模样。”他心知青衣并不识得鱼紫,显是陆风动的手脚,令青衣与鱼紫相处一城,竟未能着面。 青衣淡淡道:“这没有什么好笑,当初我只不过想借此打开局面,倘能顺遂混入这女子家里,便可徐徐图之。” 苏伏笑而不语,就见那班恶人,闻听娇声软喝,心中先就酥麻,纷纷来望,各各眼睛一亮,锦衣公子心头愈加火热,却弃了到口鲜肉,邪邪笑着行向小青衣,道:“好个俊俏小娘子,小爷不识得谁是大司酋,却想知小娘子可否许人,倘是许人也没有关系,我张平乃城中有名姓俊彦,你不如嫁我,包你一场富贵享用不尽!” 却说这张平,见青衣倾世容颜,真个罕见,不由怦然,实是要独占己有。 小青衣怔了一怔,她处世未深,哪懂得其后当要如何,不觉楞在当场,那恶少当即将手抚来,闻着熏然酒气,她把眉皱起,体内巫力便生出斥力,将这恶少‘砰’的弹飞开去,撞在巷壁上,惨叫着滑落来。 几个酒客登时激醒,始知是个硬茬,忙去将恶少扶起,低声道:“平爷,这小娘恁般可恶,我等且不要与她计较,先回各家去,把帮手唤来……” 原来这散修见青衣修为不弱,萌生退意。 张平作威作福惯了,哪能忍得,闻得此言,止了痛呼,劈头盖脸就骂:“你个没种狗东西,一个小娘也收拾不得么?平常没教你等去杀妖兽,方今派不得用处。我告诉你们说,今番不将她收拾了,明日就都给我出城杀妖兽……” 众人一听,不由打个激灵,较之妖兽,显见小姑娘还容易对付一些,他们却是如此认为,便都取出武器,呼呼喝喝扑去。 小青衣已然反应过来,巫咒之力大肆张扬,就见虚空有许多雷霆隐现,发出好大声响,将这几个酒客击得神魂颠倒,倒地不醒。 恶少张平见此,惊得呆了,哪想得小娘有这修为,惊慌之中,忙去将鱼紫挟起,掐其颈脖,慌着喝道:“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杀了她!” 小青衣本就没打算过去,她初到真界,受着法则反噬,对此地着实厌弃。 闻此她反进数步,故作淡漠的说:“你放开她,可以活命,倘伤她分毫,我就要你性命。” 这恶少张平,已为这惊吓,吓得歇斯底里,哪里知道小青衣故意威吓,眼眶登时通红,手掌不觉用力。 张平是个气感修士,然平日本就是个酒囊饭袋,勉强修行,不过敷衍了事,且从未遇过如此凶险,自然一副怂包模样。 鱼紫亦是修士,她有归元修为,被人掐着颈脖,哪还受得,当即反抗,却误将恶少前推。 张平不由自主,就向青衣撞去。 小青衣虽披着淡漠面具,可方来此界,心中本就惶恐,眼见张平飞来,不知有何凶险,体内巫咒之力登时倾力发出,就见着地上散落凡兵,骤然化作箭矢,随着小青衣心意,将张平整个洞穿。 鲜血‘噗嗤’地喷洒,顿将她喷了一身都是,血腥味儿,令她呆怔。 鱼紫回过神来,对小青衣好生忌惮,又因陆风嘱咐不可与之相交,便悄悄溜走。 小青衣呆立半晌,忽而闻见耳边传来呼喝之声,却是那巡逻闻着好大声响,前来探看。 她不是没有见过鲜血,只是第一次杀人,且是错手,不觉心神颤抖,不知如何是好,又闻此呼喝,手无足措,更是急的快要哭出来。 “小姑娘?” 就在此时,苏伏便望见候在一边的陆风见机出来,见了这幕,装作老大惊讶:“我才不见你多久,就生出这事来……巡逻快过来了,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条,快与我走……” 此时小青衣六神无主,哪知这一切都由他导演,便即随了他去。 他们一走,地上晕迷几个散修登时爬将起来,大惊小叫去逃,随后又有巡逻来此,见有尸体一具,不知凶人是谁,便即搜寻。尸体原地不动,有擅此道者,便细细探之死因。 青衣见此就道:“便就如此了,当时我受着真界法则反噬,一身修为只有两成,心中甚不安,才错手杀之。不过如此类人,杀了便杀了。” 苏伏道:“此是常情,无可厚非。倒是那受着迫害女子,你认不出她来么?” 青衣道:“她?想是见我杀人,吓得逃走了罢,当时我还想她怎么就不见了呢!” 苏伏微微叹道:“你却不知,那女子唤作鱼紫,目今乃张严徒弟。” 青衣道:“那是她自家缘法,却与我何干?” 苏伏思来想去,一时要教青衣接受陆风真面目,却是强人所难,他斟酌半晌,正不知如何言之。 青衣却又道:“你既已知其内情由,到此为止罢,,我这神通颇费力气……” 苏伏忙要叫住,却见幻境开始消散,然在即将消散之前,他却瞥见其中一个逃去的散修,带着一人奔走过来,那人面目,却令他心头一震。 青衣收回神通,淡淡的说:“今日就如此罢,我倦了!” 闻见她赶客,苏伏睁开眼睛,正不知如何劝说,思量片刻,道:“青衣,我闻说鹿泉老人早前属天工坊,他是否留了什么著作典籍下来?” 青衣摇螓道:“我曾细细探过,未曾得获。” 苏伏眼神微微一闪,却略过此节,道:“青衣,有一件事,关于鱼紫,关于陆风,不知当说不当说。” 青衣捧了书卷,显然谈话之心已淡,道:“你要说便说,何须多般顾忌,我自会判断是非。” 苏伏心道:倘非在记忆投影,我都难辨出陆风心计如此深沉,遑论你受他荼毒数载,怕只当我诽谤了陆风,不说也罢。 想此,他淡然一笑,说道:“罢了,日后待你亲见,我也不用枉做恶人。却有另一件事,我已知是谁多番要取你性命……” 第五百六十六章:乾坤生肌术(上) 青衣闻此,却未有太大反应,只是将眸微抬,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不过你似乎忘了提问规则,我可还有提一个疑问的机会。” 苏伏道:“那便请罢!” 青衣一本正经道:“苏伏可还是元阳之身么?” 苏伏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幻听,待她重复又问,便只好应道:“仍是,你问此做什么?” 青衣垂眸,却下逐客令,淡淡道:“没有什么,你且去罢。” 苏伏却作揖道:“最后有一个小请,此处书籍,可借取么?” 青衣便道:“书架上书,可任择取,不可损之。” “青衣倒是爱书之人。”苏伏微微一笑,便即起身,伸手拂过几个书架,顿将其上清扫一空,尽皆收入储物袋之中。 青衣道:“你取这般多作甚,何年何月才看完?” 苏伏笑道:“我近新悟道理之剑,阅得愈多书籍,便能增进领悟,或可于我推演此道有助益。” 青衣便不再多问,苏伏又将剩余取了,当即告辞离去。 出到院外,只见大狗屠龙正中趴睡,一双绒耳不时抖动。花音花岩拥将来,各各奇道:“小姐同你说什么,怎这般久,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秘密?” 花音小脸满是警惕,又警告说道:“苏浮尘,虽然你勉强算是优秀,可我家小姐乃是天上来的,你可不要作什么妄想。要知皓月之辉,常常灼伤米粒之珠,我是为你好才这么说。” 花岩却憨憨笑说:“我倒觉浮尘哥与小姐蛮相配,倘能结为道侣,定是一件美事。传出去,亦可成为佳话。” 花音尽管深心里也是这样认为,面上却不愿显露,免得苏伏得意,便虎着脸说:“还差得远呢,想做医仙堂半个主人,至少也要长生修为,花岩你不要把条件放得太低。平日都是我外出与屠龙打猎,你吃我的,还尽帮他说话哩!” 苏伏满腹心事,闻此不禁苦笑,拱手告饶道:“二位,且饶过我这遭罢,有甚疑问,却去请教青衣便是。” 花音道:“小姐不愿说的事情,便是自刎给她看,她也不会说。不过今日便罢了,观来你与小姐探得不顺。莫非是你表了心迹,被小姐拒绝了么?” 苏伏道:“什么心迹?” 他问完才恍然,不禁哭笑不得,说道:“花音想到哪里去。时光紧迫,我且去修炼,近几日不用唤我吃食。” 语罢逃也似的闪身入了自己居卧。 花音把嘴一撇,不屑地说:“人生当及时行乐,天天也修,日日也炼,真个不知图的什么,与小姐一样,把大好时光都浪费了。” 花岩连忙提醒:“小姐都听到了!况花草鱼虫,自得其乐,各人有其志,何要勉强呢。” “就你话多!” 花音瞪了他一眼,说道:“天上飞的神仙,地上跑的凡人,哪个不是把个日子过来。天下修士,虽高人一等,却各有难处,不都与凡人一样,为个命途奔波。倘一生如此,未免无趣,不如得乐且乐,明朝复何求?” 花岩道:“花音只当他们为着命途奔波,实则修士求长生之路,大抵向往此道,亦有种种欢乐。你怎以一概全,将之全数否认?哪怕蝼蚁,只须做着自己最喜欢做的事,便就是一种欢乐。于浮尘哥而言,修炼悟道,便是乐趣,我等外行,只道枯燥,于他而言,却有不尽欢愉,怕暗里还笑我等不知乐而乐哩。” 花音识得花岩数载,从未听他发表如此长篇大论,不禁怔然片刻,遂着恼道:“我怎么以一概全?日日像个苦行僧,不如就去商州做个和尚好了。苏浮尘脑袋不开窍,花岩你也是个榆木脑袋,小姐性子淡泊,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寻到可以托付,又能谈得来的道侣,你想教小姐此世了然一身么?” 花岩不气不恼,平平静静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姐性子淡泊,势必不喜纷争,怕也从未将道侣之事放在心上。倘她要择偶,又岂是你我可以定论。你我既非媒妁,亦非小姐亲眷,不过是个俸衣侍从,主人家的事,由主人家自己抉择,我等提个见教便是,怎么你还上心了?浮尘哥有浮尘哥的追求,你又怎知道他就非小姐不可呢?” “小姐救了他两次,他敢不报答?” 花音愈发气恼,道:“俸衣侍从怎么了,小姐才不会将我当做下人呢!” 花岩道:“小姐当不当我们是下人,此事另说,你我却要将身份之事摆得分明,不可妄自尊大。况浮尘哥修为,亦是当世少有,配得起小姐。而小姐救他,又非图他报答。即便报答,亦不用做到‘以身相许’罢?那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 “我妄自尊大?”花音气得糊涂了,平日顺巧的花岩,今日却把刀言剑语话来,激得她脸色通红,怒道:“花岩你是甚么意思,你今日不将话儿说个明白,老娘与你没完!” 眼见二人吵将起来,不胜其扰的另外二人,便都从房内出来,一个道:“都罢口,各去做自己事罢!” 苏伏道:“怎么吵起来了?方才不是好好的么。花岩你少说两句,不要同花音争执。” 花岩平静的说:“花音把小事作大事。而今时刻,不合时宜,我不要她搅扰小姐与浮尘哥。” 花音气得快哭了,眼里噙着泪花:“花岩,你嘴上长本事了,好好好,我不要再同你说话,我不要再看见你……” 她恨恨一跺足,当即向外奔去,眨眼就不见。 苏伏却与青衣对视一眼,各自眼中都有惊讶,这花岩怎么好似开窍一样。两人将许多事都瞒他们在鼓里,花岩却能猜出此时是关键时刻。 青衣便道:“你去找她回来,好好道歉安慰,不要再行争执。你们争执于我没有助益,反令我分心,去罢。” 花岩不敢忤逆,当即行礼而去。其实他心底也是焦急,生怕花音出个什么事,亦忙奔去了。 苏伏道:“教他外出,这样好么?不怕引出事来?” 青衣淡淡说道:“总要让他独立,否则不然,我不在以后,谁来照顾呢?” 苏伏笑道:“我总不会放着他们不管,不要忘记我现可是医仙堂护卫!” 青衣却转身回房,留下一句:“倘你也不在了呢?” 苏伏一愣,旋即暗暗苦笑,他倒是忘记,自家才更要担忧呢。倘此次行动失败,便是侥幸逃过大门阀屠刀,也熬不过一年二载,总不能再教青衣舍了寿元相救罢? 他很快澄清杂思,复回房中,施了个禁音法禁,不再受着外界搅扰,他才将心神投入心内虚空。 有个事情,他终日难决,此次闻听青衣此言,心底终于做了计较,当即付诸行动来。 虚空一闪,无量宝典显现,他径翻开,至第四页,只见有道金光冲天而起,仿似响彻大道之音,若非心内虚空阻隔,否则不然,定要引起整个真界侧目,此竟似天成神通一样,焕发了无与伦比光彩。 所谓天成神通,即是契合天道运转体系,近乎法则一样存在的神通,那是近似先天神禁,又有不同的一种法令。譬如近似厚土归元神禁,又非神禁的‘缩地成寸’,另有佛门六通,言出法随等等,皆属此类。 此神通乃是两门根本经义《无相天魔道》、《照蕴五空炼形篇》二者合之。即是归墟时候,信愿之道初开时,小沙弥与魔灵合共出的一道杀招,却为宝典化解,当时险些就着了道。 这两门神通,合共一处,不有两载就演化完成。那时苏伏曾欲观之,岂料差些受着神通反噬。 今番掀开这神通,亦是冒了巨大风险。 金光之景仍旧,苏伏勉强定睛,只见其上玄文,十成有九成不识,欲推其意,只觉脑颅好似针刺一样,丝毫也未能解开半丝经义。 他好生失望,不知此神通何义,便是宝典神异,不需领悟亦可施放,可他如何敢将之使来,谁知会有怎生后果呢? “公子有何疑难?” 苏伏现世行事,多半不会隐瞒赵云,有着苏伏方便,赵云便可借苏伏眼睛看,耳朵听,是以他亦知当下形势,这时见他愁眉不展,便来见教。 苏伏指着宝典道:“苦不能明其义,否则倒可添得一道杀手锏。” 赵云似乎不被金光影响,细细观之,遂摇头道:“似是一行箴言,卑下也只得看清第一句,说道:上载乾,下载坤,天为乾,地为坤,男为乾,女为坤。则道上而下之,下而上之,乃昆仲不分,是为一体。又道天地区分以为炉,尽炼万物。再道男阳女阴,阴阳得两仪,四象而八卦,为昆为仲,得万物相生,作乾坤生肌术,当取第一法令。” “第一法令?” 苏伏略疑,怎么听着像似《补天》七律,只不过补天第一律,乃是玄天封禁,‘乾坤生肌术’,又是何物? 赵云又道:“公子,此‘法令’玄妙,或非破敌神通,不如使上一使,便知究竟。” 苏伏想了想,道:“只好如此,你且退我身后。” 第五百六十七章:乾坤生肌术(下) “法令,乾坤生肌术!” 无量宝典霎时绽放无量之光,那光同神通之光不同,乃是蕴着莫名意味的玄光,却自主地投向信愿里去。 苏伏正自惊讶,却见那信愿竟被抽取,遂于虚空,在苏伏与赵云惊愕下,渐渐转化,如梦如雾一样的光云,渐渐化出骨架,脏器,血肉,几息之后,竟变作了一具躯壳。 “这……造人?” 苏伏不由惊呼一声,旋即发觉不对,那躯壳,脸面是一片平坦的,即是没有脸,算不得人,且这躯壳,内里没有神魂,一具空壳而已。它汲取一丝丝信愿,化作生机,维持不败。 他与赵云相觑一眼,皆作迷茫,遂围去身边,细细观量。 赵云疑道:“公子,它是男是女?” 苏伏观量半晌,方才道:“我也不知,许是无性。不过,既是大神通生成,号乾坤生肌,应当不会留此缺漏,怕是有你我不知玄妙。” 一时新鲜淡去,却对当下形势没有助益,他微微摇首,道:“就此一无智无识之躯壳,强度与凡俗人也无两样,便是炼尸都不作标准,遑论御敌呢。” 赵云思来想去,却道:“公子,你忘记了那枚‘剑心具象’么?那个唤作宫月衣的小姑娘神魂被困里面,说不得可以试试将其投入这躯壳,或可转之成活呢。” 此言好似灵光闪现,苏伏脸上微喜,道:“子龙高妙,此法或许可行。” 转念又一想,这躯壳低弱,且资质不堪,即便令其转活,可莫说修仙,便是练武都有不足。如此救活她,怕比死还难受,只怕要央求自己送她入六道界,去与方瑜作伴。 想到她的性子,此事绝有可能发生。 苏伏沉吟半晌,忽见信愿丝丝涌向这躯壳,维持其不败,心间登时涌上一个想法。便双手各自掐了法印,有灵引灵应合成,化作光蝶,投入那躯壳天灵,却发觉没有神魂入主,识海不显,与凡人一样,果然只见得一片黑暗。 这不影响他操控,那躯壳便动起来,投入信愿白光里,有着苏伏本体许可,那些信愿便自这躯壳的全身毛孔钻入,缓缓剔除杂质,增进体魄。 这个过程不短,他亦没有必要盯着,便退出躯壳。旋即取出‘剑心具象’来,感受其上隐隐的悲恸与不屈,他微微一叹,不由忆起鬼城酆都里,方瑜做出的最后一个抉择来。 她是那样决绝,只把宫月衣托付,一点也没有留恋。 苏伏隐隐知道,方瑜是怕转生王心中早有定计,说着任由自己抉择的话,实则不过故作如此,倘她贪恋生,而不与幽姬相融,转生王或许会对自己与龙吟瑶不利。 宫月衣是方瑜对她最后的托付,他对方瑜心怀歉疚,常常不能释怀,如今巧救了她,必要留在身边照顾,不要她再受委屈。 望着‘水晶’一样‘剑心具象’,苏伏怔然半晌,道:“子龙,当初以功德成就了你,你资质无双,不知功德是否对根骨有助益。” “公子大可一试。”赵云跟在苏伏身边那么多年,自然对宫月衣之事一清二楚,对苏伏心中所想,亦忖得八分。 苏伏便即凝神,将心内虚空一隅内的最后一点功德金光,尽数投入正洗髓伐筋的躯壳里,却没有引起动静。 约过去一个时辰,信愿消耗得厉害,便止了,将躯壳取来,细细观察之后,喜道:“果有些作用,方才尚察觉不得根骨,现却有一点感应。” 他又沉吟片刻,道:“我入道时,便堪堪这根骨。月衣性坚韧,只要能够修行,怕是会无比珍惜,说不得比我勤勉,倒也足了。” 一切备妥,苏伏便将‘剑心具象’外壳抹去,里面‘精华’才是真正具象,遂滴入躯壳天灵穴位置。 在此过程里,苏伏操控着信愿,小心翼翼地守着宫月衣神魂,另又将光蝶放出,引导其入主。这个过程无比艰巨,宫月衣生前必然受了莫大苦楚,对谁都不信任,极度排斥,且她不曾修道,神魂只如凡人一样脆弱,哪里认得出苏伏来。 倘若失败,苏伏就不得不将她导入魂幡,借煞气将其转成鬼修。此是早前就有的定计。 苏伏费了莫大力气,终于将其引导入识海位置。他又将信愿投入来,聚到躯壳气海里,以光蝶控之,令识海缓缓成旋,竟直跨气感,抵达归元。 归元一抵,识海便就排开,神魂得以容身,宫月衣似乎感应到水乳交融之感,渐渐将神魂放开,以具象为核心,便即嵌入识海。 苏伏见此,方才松了一口气,将光蝶退出。 此后不两息,那躯壳骤然汲取庞然信愿,苏伏当不会小气,任取之。 白雾一样信愿,层层裹身,又有无量光绽放,惹起天旋地转,罡风阵阵,将心内虚空杂物吹得七零八落。 约两刻时光,信愿仿似被其吸收,渐渐不见,待信愿不见分毫时,就露出一个赤裸女体。 那脸是瓜子的形状,柳叶一样淡淡的眉,约莫十五六左右的年纪,三千青丝,却落到了脚裸,有几缕恰恰挡在羞处。 这是一个少女,她的名字唤作宫月衣。待她睁开紫色琥珀一样的眼睛,苏伏方才震醒。 赵云念了一句:非礼勿视! 便即投身向魂幡,那黑星不知心内虚空发生何故,出来探看,却被赵云一脚踹回去。 “苏伏。”少女微护着前胸,紫色琥珀一样的美眸,定定望着苏伏。 苏伏却把眉头皱起,当即施法,将‘天眼通’使来,照见这少女身上,有着非同一般的违和之感。硬要说的话,便是像光蝶,或许此道本就不被天道容许,倘无心内虚空遮掩,天劫怕即刻便会落来灰灰了她。 “月衣,好久不见。”他说着,取来一件衣袍,丢去与其裹身。 宫月衣却未接取,她柳叶一样的眉毛向上挑动,旋即就见白雾一样信愿,又即投来,覆于其体表,霎时化作一件紫色衣裙。 她方起身,淡淡行礼:“是你救了我?” 苏伏眼睛一亮,这信愿所化衣裙裹身,竟将那‘违和’掩去大半,信愿居然还有如此作用么。 “算是罢,你怎么会流落到此?”他见宫月衣眼里露出迷茫,便道,“我是说,你还记得生前之事么?” 宫月衣想了想,道:“师尊欲将我炼成噬金怨力,似可助他功行。可我自小便是孤儿,习惯将怨愤掩藏,师尊对我诸般非人折磨,以为引不起我怨愤,一怒之下便将我杀了,记忆止到此而已。” 苏伏皱眉道:“你师尊姓甚名谁?可是尹玄素?” 宫月衣摇螓道:“尹玄素是谁?我不知他具体名姓,只教我称他师尊即可。” 苏伏想了想,决定告诉她真相,道:“害你之人,许是一个唤作尹玄素的邪修,天下唯有他能炼制‘剑心具象’。” 遂将‘剑心具象’之事与如何得获,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宫月衣听得甚是玄奇,而似乎新生令她心绪亦同清空,在闻之竟能修道时,显出了淡淡欣喜。 “小姐倘知,必会为我高兴。” 此言登时令苏伏沉默下来,许久才道:“你家小姐死了,是我害的。” 心内虚空顿时寂静,两人双双沉默。 “她怎么死的?” 闻着疑问,苏伏意外地瞥了她一眼,还道她会提剑来杀,遂将苟魔虎之事,六道界之事,统统述得一遍,却已是一个时辰过去。 “你家小姐要我照顾你。” 闻此说,宫月衣道:“你害死小姐,我或许要寻你报仇。可我前生已逝,对你提不起怨恨。你重活了我,许我一场造化,是我恩人。过往先不谈,论今朝,我不能负你。然小姐待我不薄,亦于我有恩,我不能忘。便先教我报了你恩,再报小姐,那时我杀你,方才名正言顺。” 苏伏闻此,奇道:“你何要如此麻烦。你家小姐对我之怨,已承载于‘寻到你,照顾你’之上,而今我救了你,活了你,以后照顾你,恩怨算得罢了,你可心安理得受着我照顾,岂不两便么?” 宫月衣被这偷换逻辑,搅得迷糊,听着好有道理,便道:“便先依你言。不过我本来不能修道,你又救我,又教我能修道,此是两恩,不能混同。我要报你此恩,你说罢,欲要我做甚?” “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好好活着便是了。”苏伏心里有所猜测,或许是生肌术带来的负面影响,竟能接受如此逻辑。也或许是她重生之后,一应怨气都消散,就连对迫害她之人的怨气,都消散不见。 宫月衣道:“苏伏,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不能以本名称你,就当我入了你家,当个剑侍,你愿收我么?” 苏伏闻此言,恍惚忆起,当时宫月衣因天生剑心,借此放出剑气时,极损耗身体,他曾欲助她,将其剑心暂且封禁,然她坚拗拒绝。 而今她的神情,与当时没有两异,不应下来,怕是没有清净了。 “依你便是。” ps:感谢啃书的蜗牛1送的礼物,我醉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师洛水的心思 太渊城,无量殿。 在特使所在的小院,可览遍湖光水色的湖亭中,师洛水坐于亭中石凳,望着湖面上田田荷莲,有些怔怔出神。 尖的亭塔上,悄悄探出来一个脑袋,偷笑着望来。 师洛水何等修为,当即有所感应,便淡淡道:“回来了?情况如何?” 亭上就落下来一道身影,嬉笑着入亭里,道:“小姐,方才你竟不能感应我来,思念着谁呢?” “胡言什么!” 师洛水略恼,瞪了她一眼,嗔道:“罗碧虚,你这死丫头,出去鬼混几日,话都不会说了,你想被我打发回去么?” 来者便是罗碧虚,她连忙告饶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就说嘛,真界怎有人配的小姐思念,便是有,亦只有盟主而已。都说父女连心,盟主说不得亦念着您呢。” “情况如何,还不快报我知道?” 罗碧虚只得肃容汇道:“师尊做了统计,此次日曦城动乱,死者极少,伤者不过数百,大多是散修而已。绿林盗从上到下尽消失不见,九宫山变了一座空山。目今外界都说,绿林盗有此遭,皆乃日曦城筹谋,旨在为庐州除这害虫。” 师洛水闻此,淡淡笑道:“此定是日曦城放出谣言,落日那老头最是狡猾,此计定也是出自他。传言传得久了,尤其当事人未出面澄清,就会成真,以此挽回日曦城声誉损失,真是一条老狐狸。” “至于绿林盗,既然微烟老人出手,就不会有疏漏。公颜良这个人,我跟他交过一回,是个心计颇深的人,怕是将绿林盗根基转移了。绿林盗睚眦必报,东都怕是要被惦记。” 罗碧虚无所谓道:“那是好事,却与我等无干。” 她想了一想,略犹疑道:“小姐,我在日曦城,曾感应到你气息出现。我记得有个玄女就在日曦城星月舫,可是那个玄女出了事情么?” 师洛水幽幽一叹,她与罗碧虚感情甚笃,大多事不会瞒她,这回心事,也没有隐瞒,便道:“说来也巧,星月舫玄女安素问,差些破功,九天玄女不得完满,我不知又要费多少时光才能弥补缺漏。” 此非小事,罗碧虚‘啊’的一声惊呼,道:“既是差些,便未破,究竟是何人……” 师洛水脸上神情,有些奇妙,道:“那个冤家,曾在青州于我迷失前拉回我来。令我行功未破,却又在日曦城,差些令我功亏一篑,你说说,这账要怎么个算法呢。” 罗碧虚脸上又是惊,还是惊:“苏苏苏……苏伏那厮果还活着么?” 师洛水白了她一眼:“你怕个什么,他又不是我对手。再且言,你又不曾恶他,还能害你不成?” 语罢风情万种,美眸流转烟波,轻轻一笑:“你还记得那夜蟊贼么,便是他了,如今改名作浮尘,谓之过往皆如浮尘矣。无怪能掌《水龙吟》。” 罗碧虚转眼就明白,无怪小姐自那之后,常常发呆,原来是如此,她愤愤道:“装模作样,令人认不出他来。不就混了个剑君别号,藏什么藏,有什么了不起。” 师洛水道:“没什么了不起么?那可是在魔剑手中夺来的名号。对了,他似乎和剑斋闹翻,你发信回去,命盟中于青州之地的兄弟查一查此事究竟。” 罗碧虚古怪的说:“小姐,目今太渊城秘境着紧得很,怎么还分心别事了,你莫非喜欢上他了罢?” “你胡言什么?”师洛水嫩脸一红,强自道:“我是为盟中大业着想。父亲辛苦筹谋,就是要别开生面。方今真界,除开秘境以外,止剩海外岛屿。然远离神州大陆,非父亲心愿。可秘境乃强强相争,除非二大门阀皆元气大伤,否则哪轮到咱家。” 又正色说:“除开秘境海外,便只有五州,非得攻下一州来,好作根本,我这也是为此做筹备。好了,你不要多问,我自有主张。” 她心里道:苏伏短短几载,成长如斯!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倘能争取其入盟,便是教安素问破功,来陪他也在所不惜。 想到此处,她脸愈发红了,却转去不教罗碧虚瞧见,催促道:“碧虚,你且快去罢。” 罗碧虚略略蹙眉,只好去了,心下想了想,觉着此事要报给盟主知道较好。传将出去,堂堂一个长生真人,还是盟主千金。竟喜欢上一个抱虚境都不到的小修士,真个羞煞散修盟。 她走之后不久,无量殿长老管雨石便即到来,他不敢擅进,便在湖边拱手道:“特使大人,您交代的事情,已有眉目了。” 闻此声音,师洛水纷乱心境顷刻平复,像似冰雪消融一样,了无痕迹,当即道:“你过来说与我知。” 管雨石得了许可,便来到湖亭里,行礼道:“果不出特使所料,那地下黑市果有尹玄素身影,由孙仲谋操刀,抓捕落单少女,炼成炉鼎,供给太渊城一干权贵,业已数载有余。” 师洛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长老也是太渊城权贵一员,莫不是也参与了罢?” 管雨石吓得跪倒在地,脸色苍白,道:“特使明鉴,管某以道心起誓,修道至今,绝不曾做出此事来。” 师洛水淡然一笑,轻飘飘的说:“管长老既然没有做过,又怕个什么?起来罢,地上凉快,不要受寒了。” 管雨石额上沁出密汗,心有余悸,缓缓立起,躬身垂首,姿态极低。自从特使来到,见其美貌,伊始不知天高地厚,尚有亲近之心。却渐渐于盟中探知一些秘闻,令他悚然,再也不敢有小心思,对师洛水亦就止剩了敬畏。 “管长老既以道心起誓,本特使对此也是深信不疑,如今却有一事,合该落到长老头上,此是机缘,亦有凶险,就看长老敢不敢为之。” 管雨石闻此,欣喜若狂,道:“特使愿给管某机会,管某欣然受之。” 师洛水淡淡道:“既已查知凶手,未免那些少女死不瞑目,你去将孙仲谋人头提来,以作告慰。” ps:再次感谢啃书的蜗牛1打赏~~~ 第五百六十九章:师洛水的心思(下) 管雨石一听,心肝俱裂,膝盖复又软倒,颤声说:“那……那孙仲谋乃北邙宗入室弟子,便是倾无量殿之力,怕也杀他不能……特使……这……这个恐怕……” 师洛水道:“那么管长老意思是要放任首恶逍遥法外么。尹玄素恶名昭彰,行踪诡秘,本使也没有为难你教你去对付他,怎将孙仲谋交你,还要推脱来去?” “特使明鉴,非是不愿,而是无能为力……” 管雨石精明得很,深知他应下此事,殿主定不会助他,或还会危及自己在无量殿地位。日后莫说杀不杀得孙仲谋,便是杀了他,殿主为防担当干系,也会将他交给北邙宗处置。 要知道无量殿较之另外三个势力不同,并非完全散修盟附庸,殿主洪齐天,不是个甘心沦为他人走狗的人物。正因为深深明白此点,他才能在无量殿风生水起。 他想了一想,又道:“好教特使知道,管某非无量殿话事人,特使真有心要交付,管某可禀与殿主知道,由他来决议……” 师洛水摆了摆手,不轻不淡道:“罢了罢了,教你做个事情,推三阻四,好不爽利,此事不须你了,我自有主张,你且去罢。” 管雨石听话的起身,告退离去,心中有些庆幸,更多却是懊恼颓丧。换做年轻时,说不得就应下了。 然这亭仍不得清静,管雨石离开之后不久,又有一个人徐徐踱步而来。 略显发福的身材,得体的穿着,温厚的面孔,他来到亭外,向着师洛水行礼,道:“小姐,盟主有口谕传来。” 师洛水早就感应,便请来入亭来,虚引道:“陈叔坐着说罢。” 陈有为依言落座,却从怀中取出一张图来,其上浅浅勾勒几笔,就将整个庐州摹于纸上,显然画师技艺高超。 这是一副地图,陈有为指着图中,标着‘恶地’字样的位置,说道:“盟主口谕稍后,先说方才,有消息传来,说那妖族先遣队已越过一线渊,径往恶地去了。” “盟主忖测妖族目标乃是佛门,与庐州无干。”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露出微笑来,又道:“久违的佛妖之战,观来又拉开序幕,真界要不太平了。” 师洛水却没有欢喜,淡淡道:“言之过早。便是二者真要大战,苦的也是我们。不要忘记庐州横亘在二者之间,佛妖欲远征,皆要借道。而今太渊出世便罢了,日后呢?总不能要过便过,全然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如此容忍下去,谁知会否有一日,二者突然举了屠刀朝向我们?作为大门阀里,实力最弱的散修盟,首当其冲,父亲对青州的筹谋,就怕要搁置了。” 陈有为眼眸微闪,笑道:“小姐眼光放得远,已有盟主风范,不久未来定能顺遂接管散修盟。” 师洛水道:“此言谬!父亲正是壮年,还早得很。再者言我志不在此,而今只要能助父亲完成心愿,便就足矣。” 陈有为连忙道:“是!盟主与小姐父女情深,倒是属下僭越了。” 师洛水道:“陈叔不必如此,你自小跟着家父,已有二三百载。我还有许多不懂,须陈叔教我。况散修盟事宜陈叔最清楚,身为一个散修盟之人,当不能忘却宗旨。此盟乃为天下散修造福,非是家姓天下。只要真心为散修计,陈叔威望已足,便是由您出任下届盟主,也理所应当。我一个弱质女流,却不好引领众多英雄好汉。” 陈有为双手连摆,羞惭的说:“小姐折煞我了。青州之事,属下仍记忆犹新,倘非机缘巧合,被个散修破解,属下怕要自刎谢罪方可。更莫谈盟主位,那是属下想也不敢想的事,小姐还是莫要拿来取笑我。” 师洛水轻声一笑,说道:“过往便是过往,陈叔莫负疚。不若说说父亲口谕罢!” 陈有为点头道:“盟主传令,散修盟于太渊城势力,皆要听从东都命令行事。太渊秘境,非我等所能觊觎,就教东西魔宫与天道盟争去罢。” 他说着,面上有着苦笑,说道:“便连小姐,也不例外。” 果然师洛水脸色微微一变,道:“我也要?听那个姓柳的命令?” “正是!”陈有为叹道,“而今散修盟势微,盟主也不得不做出此等抉择,小姐还需忍让其一二,莫要生出枝节来。” 师洛水摆过脸去,细咬银牙:“如此下去,外界都道散修盟当东都的狗,愈发忠心耿耿了。” 陈有为道:“此是权宜之计。只要盟主与小姐心思清明,不为流言所扰,终有一日,散修盟亦能屹立真界不倒。” 师洛水澄清心绪,道:“陈叔所言极是。对了,父亲可有谈及青州?剑斋前段时日在太渊死了一个真传,就引了血祭,使人心惶惶。我怀疑剑斋不会就此甘休,不知还要搅出什么风雨来。” 陈有为怔了一怔,道:“已多方确证,剑斋确未参与此事,似要作壁上观。” 清风拂过湖泊,摇动荷莲,使莲花摇曳不定,师洛水静静望着此幕,说道:“花欲眠而风不休。剑斋现届剑主是伶俐人,有着屠龙为号,又是杀伐果断之辈,有此人在,剑斋锋芒不止如此而已。” “依小姐言,剑斋亦要争这秘境么?”陈有为略显惊讶,不知师洛水如何得出这定论。 师洛水道:“那一日我同姓柳的,魔剑三人将剑斋那个神秘真传围剿,三人俱伤才将那人杀退。也是就近,才堪堪修好伤势。” 陈有为心头微震,道:“传言竟是真确的么,那个剑修,果有如此神力?” 师洛水道:“他擅一手极光剑意,身上无时不有剑意缭绕,等闲都不能近他身。不过,倘我将第五个玄女寻到,未必比他差了。” 陈有为心说:说得轻巧,偌大真界,去寻个名姓容貌都不知的身外化身,谈何容易。原这剑斋底蕴如此恐怖,盟主图谋青州,真的好么? 师洛水语罢,似乎谈兴尽了,便道:“陈叔,你把个关要,但凡东都来命令,都要呈交我决议。” 陈有为闻得此言,顿知其意,便起身行礼道:“属下遵命!” 第五百七十章:黑袍会 风平浪静下的暗潮涌动,大的小的,剧烈的轻微的,尽都推动时势,不管这时势意愿,究竟有无遵照原定而行。 喻于天道运转体系之下,万物众生亦同遵照一定轨迹而行。譬如凡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太渊城,一处昏暗密所里,有数个全身笼于黑袍之人围坐一圆桌。每个黑袍人身前,都有一个身份标识,依稀可辨是“灵、火、岩、觉、宿、雨、魇” 此些人真面目不显,皆乃太渊城所谓‘权贵’,非老即尊。而他们之间,亦不相识,皆以代号称。谁也不知他们黑袍底下是个什么面目。而加入这黑袍会,需要苛刻条件,能达成者,甚为稀有,是以这桌围坐仅止七人而已。 他们身份相等,没有首领。 其中一个作了变化的声音缓缓开口:“黑袍会,多久没有齐聚一堂了。” “是啊,多久了呢。”另一个古怪的笑说,“料想没有秘境,也很难有这日。” “守着盼着,这太渊秘境终于出世,却似落于定局。灵,你将我等聚来,莫不是真为秘境之故罢!黑袍会在太渊城或许有如帝皇,然于大门阀,土鸡瓦狗耳。灵,你可不要拉我等落水。” 今日黑袍会,似是一个代号为灵的黑袍人所聚,众皆沉默,唯有灵轻咳一声,沉声道:“在场列位,我信得过。说句实话,黑袍会本就为太渊秘境而设,而今也到了我们一齐发力时候。” 代号为雨的黑袍人,冷冷笑道:“灵,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二大门阀就要在我们家门打将起来,届时什么阻挡势力,都要灰灰,这时当要夹起尾巴,才能活命。听你之意,是要与那二大门阀争一争么?” 魇淡淡道:“不如听听灵怎么说。” 众都好奇,听听无妨,当即静下来。 灵轻敲桌子,字斟句酌道:“不瞒列位,我掌了一个隐秘,列位可识得鹿泉老人?” 黑袍代号觉,悠悠然道:“传奇之人,天演丹创始人,天工坊丹、器二道大师,怎会不识得。” 灵笑道:“觉解答,甚是得宜,便是此人。教列位猜猜,他是什么根底。” 黑袍代号岩,冰冷冷道:“莫要废言,拣点重要说。” 灵黑袍下的脸色微变,淡淡扫了一眼岩,道:“鹿泉老人乃是秘境出来之人。”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不由面面相觑,难以置信道:“秘境未出世前,只道是个传说。怎么里面还有活人?你有何根据?” 灵道:“我曾有幸,获得一份他老人家手札,自一些零言碎语中,推测得知他非真界之人。” 黑袍代号宿,莫名说道:“哦?如此说来,你已探知如何进入太渊秘境了么?” 灵轻轻摇首道:“仅止片面。手札上说,鹿泉老人乃是灵巫一族后裔,其血脉之力可短暂开启秘境,才可令他出现在真界。否则秘境开启,早为真界所知。” 觉复轻飘飘道:“而今鹿泉老人不知所踪,又要去何处寻他。便是寻到他,秘境地点你可知么。便是你能探知,顺遂瞒着大门阀进入秘境,秘境内里这灵巫一族又是何物。恐不止这族,凭我等如何应对。”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纷纷望向灵。 灵淡淡笑道:“觉还是老样子,心思缜密。手札没有谈到还有何族,不过秘境里怕是别个天地,任他何族,都抵不过岁月流逝。” “此又是怎么个说法?”雨最是急切,问道。 灵又道:“手札零言碎语里,对秘境存亡忧心忡忡,想他鹿泉老人,乃是上劫末人物,距今五千多年过去,秘境怕早已剩了一座空城。” 宿冷笑一声,道:“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瞒着什么,便是按你所言行事,到头来只得一场空,还恶了大门阀,你要我等如何自处?” 魇淡淡道:“秘境很大,凭灵无法消受,姑且信之。” 灵道:“黑袍会成立以来,我等互通有无,列位应当了解我的信誉,没有八成把握,我又怎么会提出来,教列位与我一同冒风险?” “八成?” 雨拔高声音,遂低沉说道:“何来八成,请教明细。” 灵便即详述:“其一,鹿泉老人虽不知所踪,可我早已寻到他后人所在,一应筹谋尽都布下,只待收网之日……” “慢着!” 却在此时,魇冷冷打断道:“早已寻到?既早已寻到,为何迟迟不发,要待二大门阀发见,才将我等聚来,此是何意?” 此言说到众人心坎里,便都双目灼灼盯着灵。 灵被逼不悦,冷哼道:“尔等将秘境当做什么?自家花园么?想进就进!秘境此次生出细微感应,才被各大门阀查知,我亦因此察觉秘境异动,否则不然,待到秘境花落他家,我等只能徒叹奈何!” 众人勉强将这说法接受,魇淡淡道:“你接着说罢。” “其二,秘境入口我有猜测,只要那后人到手,交我炮制,定能逼出来;其三,我有一宝,可护我等顺遂通过秘境通道,可免落于虚空乱流;其四,我已掌了一些秘境之事,对内里已有片面认识,诸位倘若信我,便随我闯这一闯,能否超脱,就赌这一搏!” 灵语罢,众人都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雨开口道:“灵,你须将秘境之事一一说与我们知,再教我等判辩凶险,依情况而定。能做到如此,只要有着一线生机,谁不愿搏一搏?” “此言有理,我附议!” 众人似都心动,便连一直未有开口的火都缓缓说道:“能否说服我等随你冒险,就看你诚意如何了。” 灵见众皆踊跃,心底大石便即落下,微微笑道:“好说好说,诸位且听我一一道来,话道那秘境……” …… 话表花音委屈愤怒交加,一口气跑了两个时辰,出得天宫山地界,待回神来时,午时业已过去,身周都是旷古密林,数人合抱粗细古木,各色藤蔓,荆棘,等人高野花,野草。 密林幽深,略显暗沉,只有些许斑驳光晕投来,只添得少许光亮,分毫不减阴森。 花音眼眶红迹未退,红扑扑脸蛋两行泪痕,显一路哭跑而来。此时回神,只觉刺骨寒意侵入心肺,不由心下惊慌,把双臂抱紧。 “尜尜……” 止走数步,却有异声,心下惶急靠着树干,平日十成本事,而今竟不留半成。 好在没有异动,她将青衣教导回放脑海,平复一口气,自我鼓励道:“花音,你现已是通神大修士,区区妖兽山林而已,且不到内围,就没有什么好惧……” 一遍遍鼓励,终于使得气力回身,小拳头握紧,向着来时方向迈出一步。 耳边留神动静,似无异响,她轻手轻脚,便即开步走起。然她凝神着周遭,很快就觉不对,因这密林愈发密了,走了两刻时辰,却又回到原地,只见那数人合抱大树,其上还有自己倚靠痕迹,不禁垂头丧气,心知自己迷路了。 “小姐……” 便是花岩那些话儿不中听,却句句掐中她要害,否则倒不至于如此。她如今细细思来,便觉有些后悔,不该赌气。 旋又哼哼自语道:“花岩,倘你出来寻我,本姑娘便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罢了,否则不然……” 叨叨自语片刻,她又沿着痕迹往回走去,此次细心留意,探觉自家步过痕迹,又是两刻过去,却再次回到原地,她不禁绝望想道:方才慌乱回走,将前面痕迹掩盖,如今再沿着痕迹,就只有转圈圈而已。 她性子较为不服输,在原地驻留片刻,心下发狠来:既然原路行不通,我便换个向儿,小姐说过,只要寻到水源,便能回到天宫山…… 当即起步,随意换了一个方向,一路穿行,好在白日少见妖兽,倒顺遂而过。 一个时辰之后,密林稀了一些,此是向着外围去的征兆,她心下不禁愉悦万分,便哼起了小曲儿:“呀哈呀哈,谁家姑娘这般秀,都道医仙家,花音氏哩……” 然而走着走着,小曲儿不禁停了下来,此时曦耀西沉,余晖渐渐要没去,周遭环境,愈发眼熟起来。 “啊?此处不是恐兽林么?” 花音猛然忆起,前次受着管雨石引路,却跑到恐兽林来,陷入重围。 她脚步顿住,正欲离开此,周遭蓦地传来‘簌簌’颤响,旋即便是低沉的‘呜呜’兽吼。 花音脸色一变,暗自叫遭,正欲向一个方向逃离,周遭丛林骤然被压塌,只见四面八方都涌来恐兽,约莫有数十只,将花音步步逼退,正中围着。只见牛犊一样身形,猩红的眸,流涎的口,无不彰显其凶恶,可不正是那群居恐兽。 她想也未想,趁着合围之势未成,法体运力,热血涌动,化作气力,聚于双臂往下砸。 “霸狱,雷威!” 轰然一声巨响,一道宛如雷霆一样浪潮,以花音为中心,轰轰然向外推挤,首当其冲数只恐兽,霎时爆体而亡。 血肉飞溅中,花音抢步就逃,而就在此时,耳边却骤然传来一个声音:“是你这个小贱人,与我留下罢!” 第五百七十一章:冤家路窄 话表管雨石受了师洛水气,归到房中,愈发觉着难受,惜那杨虹不知所踪,他只觉近来事事不顺,欲要发泄而不得,烦躁不堪。 他回转途中,渐渐想得明白,师洛水或许非要自己去杀人,不过试探而已,想到此,他便悔不迭矣。 心思郁闷,他静修几个时辰,愈加烦躁,就出了无量殿,寻了个地儿变了装束,悄悄出了城去,径来到一处密地。 倘苏伏在此,定能认出,此处便是恐兽林。 他步入时,约是酉时,曦耀正落山。诡异的是,有恐兽自他身边而过,却都视而不见。 来到此处,他如鱼得水,悠然自得,烦躁心绪渐渐平缓。 没有人知道,他天生能与妖兽通灵,可勉强牵引妖兽行止,在妖兽山林,他丝毫不用担心妖兽会伤害他。前次引恐兽围杀,亦是因此。 当然,天生通灵,并非无由。他小时被野兽养大,养就一副非人兽性。后来来到人类聚居所,生怕暴露自己这鄙人短处,对自己过往丝毫也不提,又学人类礼仪,装点门面,倒有模有样,然其骨子里,仍与禽兽无异。 待到地位高了,便暴露其本性来。 烦躁渐去,他心下又起了一些小心思:黑袍会发布的悬赏尚未过期,青衣人头仍然价值连城。往日便罢了,今太渊城各各昏乱,有谁注意到妖兽山林?不若驱赶些妖兽,攻入天宫山,将那青衣贱人斩之,先辱数遍,再割其头去领赏。 想到此处,腹处登时火热,直烧到脑际,今日在特使面前跪了两遭,令他心火淤积,此次一旦找到发泄口,登时一发不可收拾。 心念想处,却没失去冷静:先将妖兽驱赶去,我且从旁观,待其力弱再现身擒人。 想到此,他嘿嘿冷笑,当即施法,将那些个恐兽驱于一处。说也奇怪,恐兽对生灵都只有食欲,却在管雨石神念下,勉强听话,推推搡搡聚到一处。 正驱赶之际,兽群忽而躁动失控,只见庞大兽群轰然散去,穿过密林了去。 管雨石正惊讶,骤然闻着不远处传来一道娇喝,旋即便发出莫大动静来,数只恐兽惨叫着化作齑粉,好生可怖。 他趋步去前,定睛一望,旧恨一股脑涌上心间,可不正是那个伶牙俐齿,三番两次气得他几要失控杀人的花音么。 见她欲要逃走,管雨石冷冷一笑:“小贱人,与我留下罢!” “织道木樟!” 他将双手相合,只见周遭林木藤蔓,居然结成网状,将跃起的花音捆了个正着。 花音大惊失色,待见是管雨石,当即臭骂:“死变态老头,快将我放开,不然有你好瞧!” 管雨石身上凝窍巅峰气息尽数溢出,阴森冷笑道:“小贱人,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他掀开了斯文的面目,就露出禽兽的本质来,又因腹火乱窜,不由眯眼来打量小姑娘,只见得她虽衣发狼狈,却散发青春气息,宛如一个青涩苹果,使得他口流垂涎。 当即伸手,把那网递到身前来。 花音一见他眼神变幻,当即恶心到极点,法体血液复又沸腾,两手臂膀鼓鼓涨起,将缠绕身上藤蔓用力撕扯,她本便是体修,虽只有通神修为,实力却不俗,单以力气言,苏伏都要输她半筹,这藤蔓又如何缠得住她。 “嗤啦——” 眼见身上藤蔓要撕扯干净,管雨石冷冷笑着,法决一捻,就有数只恐兽扑去,他怪笑着说道:“孩儿们,不要将她撕碎了,我要好好恩宠她,教她尝一尝受辱滋味……” 花音伊始尚未反应,却见恐兽越过管雨石,径向自己扑来,登时明白,管雨石正是对着恐兽说话。 能操控妖兽?她心神震得一瞬,未及多思,小拳头舞动如风,自从突破通神,拳风已有威能,这时一扫,就将扑来妖兽‘嗷嗷’扫飞。 “小贱人倒有点实力,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管雨石嘿嘿冷笑不止,复又操控法决,周遭愈来愈多的恐兽被这动静引来,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花音怒道:“老变态,原来你能操控妖兽。你再敢为难,我便将之传出去,必有你受得。” 小姑娘涉世不深,哪里知道此言一出,反而加剧了他灭口心思。 管雨石笑容渐渐敛去,心间火热,似浇了一桶冰水,冷却近半,他冷汗难止,想道倘此事传扬出去,他过往定不能保,名声扫地不谈,太渊城将无人愿留一个能操控妖兽的人在身边,从此以后,他怕是没有立足之地。自此以后,便只能与妖兽为伍,做个彻彻底底野人。想那荣华富贵,温娇软玉,都再与他没有干系。 想到严重处,他牙一咬,欲念顿消无形,杀机迸发,恐兽轰然围涌。 杀机既动,他另一手却未空着,当即取出符篆,口发令言:“天却邪,末火法,屠转元……” 随着令言,那符篆登时焚烧,遂于虚空燃起炽白冷焰,串出一圈圈纹路,一路烧将过去,将花音退路堵尽。 花音当机立断,亦自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法器,却是一件带花的帕儿,其被放出,登时滴溜溜地旋转,而后涨大,形成一面帐幕,将那火尽都挡下。 这布一样帐幕,却独独防火,妖兽一冲即过。 花音汲取前次教训,冷静以对,身形左闪右避,按苏伏偶尔教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击到妖兽要害处,使其痛而失去锐气。 一时勇猛无双,竟将涌来妖兽都击退,另有数只被击中要害,当场死去。 却说管雨石见此,丝毫也不慌,两手法决都未落,那火反愈烧愈旺,将帐幕烧得‘兹兹’作响。 维持帐幕于堪堪才抵达通神的花音而言,是个巨大耗费,兼且发了一记‘雷威’,本就消耗甚大,又击退许多恐兽,体内力气不断流失,很快就力不从心。 管雨石见她汗流浃背,冰冷冷笑道:“小贱人,莫要挣扎,乖乖死去对你有好处……” 花音尽管消耗不小,却无时不在瞅着空当,见管雨石发言分心,趁那火弱上一些时,帐幕蓦地向后,她身形亦退,身后左侧有恐兽利爪扑来,她在虚空朝后一翻,险险避过,右侧又有恶风袭来,她在半空反应不能,下意识抬臂去挡。 “嗤——” 一声闷响,那恐兽利牙登时将花音挡来的手臂洞穿,使得她忍受不住发出惨叫来。 然而剧痛未能影响她判断,她落地之后,狠狠一咬牙,剩余一臂发力,将恐兽的利牙‘嘭’的震断,法体血液再度沸腾,其完好一臂骤然暴涨。 忍着剧痛再度发出一记‘雷威’。 “轰——” 只见那因利牙被震断,兀自痛叫的恐兽,整个被击成粉末,余势落到地上,震起了漫天烟尘。 这一切尽皆生发在电光火石,管雨石才将炽白冷焰加强,那帐幕失去法力维持,登时被烧穿,就见烟尘漫天,管雨石大怒着扑去,待烟尘退散,却哪还有花音身影。 “小贱人……”管雨石发出低沉咆哮,将那化归原状的帕儿捡起,三两下将其撕成粉碎。 ps:首先诚恳的向副版浪子齐道个歉,因为出差外地,难以适应,差点忘记打赏的加更。这一章是欠的,还剩两章,陆续会补上,请原谅我~~~ 第五百七十二章:自寻死路 此后半个多时辰,天色暗沉,外围妖兽亦开始频繁出没,却都被管雨石驱赶来去,竟都不能发见花音踪迹,莫说血迹,就连气息都不曾留下一星半点。 管雨石没有奈何,妖兽虽能勉强受他驱驰,可却不会像他家猎犬一样助他寻人。 约戌时,管雨石瞧着天色,太渊城城门业已关闭,他欲要回转而不得,便恨恨想道:那小贱人是体修,虽手臂受伤,此时怕已归了天宫山,倘将我秘密传播开去,太渊城必然没有容身之地,不若一不做二不休,驱妖兽攻去,届时医仙堂大小还不都由我拿捏? 这个念想好似毒蛇一样盘噬他的心灵,方才还只是恶念,如今因花音之事,真个恶向胆边生,越念越心动。 你道为何,原来前次他引苏伏三人入恐兽埋伏,只见得另二人先逃,青衣艰难抵御。他本来隐在一旁窥伺,后来他野兽一样直觉,感知到长生真人气息,天性使他想也未想便逃之夭夭。 是以并不知青衣实力究竟如何。而苏伏,了不起掌了一道先天神禁,在妖兽浪潮下,他能抵挡几时? 心计定下,他嘿然冷笑一声,当即先往妖兽林内围去,这一番驱赶,搅起好大动静,然终归没有钻营好此术,聚起妖兽约止千数,种类不一,却也浩浩荡荡。凭此聚力,可将太渊城任一势力踏平,给足了管雨石信心,当即志得意满奔赴天宫山。 …… 话分两头,单说花岩脚慢,追出来时,花音早已不见踪迹。他数年如一日,呆在天宫山上,不曾出过半步门。茫然四顾,又哪里懂得何处去找。 总算还有一点她的模糊气息,便沿此缓缓行进,却因脚慢,待到戌时末,夜色暗沉,他方才寻到恐兽林,却只得一片静悄悄。 好巧不巧,他早来一刻,便能见到管雨石驱赶妖兽,便会受到妖兽攻击。可此时方圆百里内妖兽,尽都被管雨石驱赶了去,是以这一路竟从从容容过来。 花岩不知情,只纳罕暗忖:花音平日说这妖兽山林如何如何,原来不过如此而已。 他心急如焚,也不欲探究原因,而花音那淡薄气息在这恐兽林就再不能探知,乱转一片,逐寸逐寸搜过,终于在一处地方,闻见血腥味,蹲身下去,取了一点来闻,果有花音身上熟悉气息,见了这血,他眼眶登时猩红,身上溢出暴躁之气,煞是骇人。 许是暴躁之气生出,他眼力提高,又自地上寻到几片法器残片,可不正是花音晋入通神后,青衣送与她的帕儿么? “花音……” 他心智渐焚,发出低沉咆哮,身形骤然拔高,将衣饰撑爆。猩红双目,尚留一丝神智,勉强辨认方向,就即踏去。 …… 苏伏将宫月衣救活,其间造化非凡,传出去非要惊吓到无数人。而此法,怕不为天道所容,亦与整个六道轮回抗逆,转生王倘知,定然后悔没将苏伏留在酆都鬼城。 待安顿好她,授入道之经,业已三四个时辰过去。 方才沉入静修不久,突有莫名感应,便又睁开眸子,却起身来到屋外,青衣亦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远眺。 只闻着轻微的‘咚咚咚’急促闷响,此起彼伏,好似有千军万马一样奔腾。没有一刻,这闷响愈发庞然,动静宛如山崩地裂,震动整个天宫山。使得夜宿竹林鸟,狐鹿兔等乖巧小兽,尽都从巢穴出来,待感应到骇人气息,登时缩回去,瑟瑟不停。 苏伏感应到那气息,眉头微挑,道:“是妖兽,怕被驱赶,星夜来访,不知何故。” 青衣手捻法决,一道灵光探去,少顷细眉便微动,淡淡一笑,道:“太渊局面正不知如何打开,他就送上门来,姑且受之。” 苏伏很快便明白青衣此言之意,只闻一道猖狂笑声掺杂在兽群奔腾之中:“今夜无月,合该杀人,医仙堂欺我太甚,今就教尔等知道我管雨石厉害。” “青衣贱人,某不会先杀死你,必要活着辱你几遍,方才泄我心头之恨。还有小贱人,被我捉到,就卖去海外,做个人尽可夫的小婊子……莫要担心,医仙堂上下,尽有去处,保教尔等满意,哈哈哈……” 只见半空之中,有一法器灵光破空先妖兽群而来,待到医仙堂外凝定,露出管雨石身形,他脚下踩着一个好大金钵,却是一件中品法器,约有十一层禁制,在太渊城里,有法器已是高手,能有此法器,已非一般权贵。 然这太渊城,不过真界一隅,米粒大地方,便是真正权贵来此,也不放在二人眼中。 苏伏而今气海重开,实力归复一些,哪里会惧管雨石,便只笑道:“你好生呆在无量殿,有师洛水在,我拿你没有办法。却没有想到今夜,你主动送上门来,真个不知怎么感谢你好。” 这一番话,可真是发出了内心慨然。然而,石泰死的那幕,亦重现脑海。他死前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都宛如利刃一样切割他的心,暴烈杀机毫无抑制释放。 “可笑!” 管雨石冷冷一笑,说道:“苏浮尘,原来那夜刺客是你,料想杨虹那贱人亦死在你手里,今日正好,替她报个冤仇。嘿嘿,今夜无雨,你那神禁不好使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抵挡我的妖兽大军。” 他身后妖兽,顷刻就到,二方没有多做言语,就要厮杀。 青衣正欲出手,苏伏却先传音道:“你且布个罗网,不要教此厮逃走,妖兽交我便罢。” “你再恨他,暂且也要留一命,我有话问。”青衣淡淡嘱罢,就即捻决施法,整个医仙堂范围,有莫名玄光闪烁。 管雨石不知利害,只冷冷笑说:“我劝你二人莫要挣扎,乖乖顺从我,或能留存性命。” 他话音才落,妖兽群就出现在地平线,不用数息,就会踏平医仙堂,他更是得意万分。 苏伏举走几步,这途中伸手虚握,曼珠沙华显化,于院外站定,竹林在震动之中,剧烈摇晃,风骤吹来,那是妖兽之风。 他眸子倏然变色,杀机尽化作实质,兀然做个还剑归鞘动作,右脚向前半步,上身前倾。 “杀剑,月碎!” 第五百七十三章:恩怨时报 “杀剑,月碎!” 音声浩渺,如烟如雾,如喃如吟。曼珠沙华亦同发出锵然声音,眨眼出鞘,今朝不比往昔,随着苏伏不断砥砺剑道,杀剑已别有另一番面貌。 只见以曼珠沙华划过的身前为限,一道丝线一样剑气,呈半弧状,无声无息向前推挤,所过之处,无论虚空,竹林,妖兽,尽都分作二层,血染长空,溅出朵朵花一样形状,更为这夜添了猩红色彩。 处半空,因青衣言语,暂得无虞的管雨石脸色骤然变化,尖声道:“怎么可能!你……你是哪个大门阀剑修……” 谈到剑修,他语声戛然而止,除开剑斋,又有哪家剑修这般可怖?可是怎么会?苏浮尘不是区区一个散修吗?前次数十恐兽,就将他逼走,尚且需要女人来救护,那都是假的么? 然这杀剑,只是开始,下一息间,首当其冲的前排数十妖兽兀然粉身碎骨,虚空发出尖锐颤鸣,好似被强撑开。 待管雨石心头一个咯噔时,前方十丈开外,半壶形状的圆拱内,骤然爆发无匹剑光,它们甫现就向四处激射,周遭山石木林,成群妖兽,尽都在剑光之下被摧枯拉朽一样击成粉碎。 这剑之威,将以半壶为中心的方圆数十丈肆虐一遍,茂密石林,本来只得一条林间小道,生生变作一个半圆坑洼空地。 因这剑光与普通剑光衍化又有不同,乃是苏伏盈着杀机而动,最是歹毒。只要有着半点生机,就无孔不入,就连植属都不能免难,恐怖可见一斑。 青衣心头震讶,暗自忖思:我遍览典籍,剑斋传承大抵知道,这却是什么剑?怎的这般可怕。 她却不知,此剑欲施,必要以苏伏杀机所向才行,等闲都无法做到,唯有令他深恨之人才可得尝。 青衣如此,莫说管雨石,他整个呆滞,灵气走不畅,差些栽落下来,好悬回过神来,不由操控法器升得高了一些,暗暗叫苦不迭,一双眼珠轱辘着转,方才意气一丝不剩。 剑光缓散去了,就这一剑,妖兽群冲势止住,因近半妖兽死于非命,剩余五百数妖兽,因着前方残留恐怖气韵,焦躁不安,竟不愿再往前。 却说管雨石,生性胆小,这时见苏伏力强,就思量要脱身,待苏伏远远望来时,他浑身一个激灵,急忙捻决,将就要四散的妖兽聚起,复又驱赶他们上前。 “好……好个苏浮尘……还有五百妖兽……我看你怎么破……”管雨石艰难咽了一口口水,实则去意已定,且驱赶妖兽,且瞅着空当。 然就在此时,妖兽群后忽而传来咆哮,却是一个丈高的男子冲入兽群,大肆厮杀,他双臂能举万钧,牛犊一样恐兽,被他生生撕裂,鲜血侵染,宛如一个盖世魔神,一副不杀尽妖兽,誓不罢休模样。 “花岩?” 苏伏脸色略白,凝立回气,见那方异动,定睛望时,登时惊愕:“怎么这个样子?” 遂心头一紧:莫不是花音出了甚么事情? 青衣亦同思虑,正欲出手将花岩先且镇压。岂料这时,管雨石见二人面色,就知此人与医仙堂不无干系,趁二人思虑空当,突而将脚下金砵掷向花岩。 那金砵在半途节节涨大,待到花岩上空凝定时,已变作大型磨石一样大小,遂自那金砵里竟放出数道冷焰,底下妖兽一沾这火,顿时惨嚎着在地上打滚,没有两息就奄奄一息,不能动弹了。 亦有数道冷焰袭向花岩,二人未及救助,但见花岩身上登时着火,‘兹兹兹’烧个不停,疼得他发出非人兽吼,动作愈加狂暴,更是变得只知杀戮。 管雨石趁二人被吸引空当,换乘了法器,当即就要破开天宫山夜雾,逃之夭夭。 “数恨及身,合该你受!” 苏伏却不去追,大手一挥,就将炼魂幡放出来。赵云早得了指令,就见千魂军一同显化,分作数列,军伍齐整,纪律严明,千个兵士,行止如一,将密林都压成平地,骇人见闻。 遂在黑星嘶吼,赵云喝令中,千军一同冲锋,宛如一道黑流前涌,于妖兽大军前头,黑流变作两道,向两边围拢,将整个妖兽大军围在里头,每只妖兽,只要数矛齐发,定使其沾染煞气而亡。 不消一刻,五百妖兽就被屠杀殆尽,且都化作丝丝煞气,为这千魂将士作了少许滋补。 单说那管雨石,眼见逃走在即,正欲将狠言放下,岂料炼魂幡气息肆无忌惮生发,他心下一个颤抖,哪管是谁的法器,闷头就逃。 然就在此时,预先布下玄光突而发作,却使雾流成索,将没有防备的管雨石捆个正着,法器亮光泯去,他整个人就在尖声中被拉扯回来。 “砰——” 旋即重重摔落在地,法体好似散架一样,只觉着一阵阵震荡将法体来回洗练,一股股剧痛直钻脑颅,五脏都在哀号,骨骼都在呻吟,真个痛,又叫不出声,又不得不倒抽口气,淤气于腹,吐吐不出,不两口,就使他晕迷过去。 再说那花岩,妖兽尽就戮,登时不管不顾将目标放在千魂军身上。 赵云骑在黑星之上,只将手一动,炼魂幡便释放煞气将花岩裹住,只将他气闷,却不侵其体。 饶是如此,花岩亦在阵阵咆哮之中,坚持了十来息才晕迷。 好在其虽神力,却抵不过二十五层禁制的炼魂幡。赵云只略施小力,就将五百妖兽收拾。 青衣不甚意外,先将还复正常的花岩查看,没有发见致命伤,草草医治后,便即醒来。 就见花岩略迷糊的睁开眼睛,待见青衣,连忙起身行礼:“小……小姐……” 青衣道:“花音呢?” “花音……”花岩身体一震,眸子复又通红,“我见她法器散碎在地,又有血迹,不知是否葬了兽腹,是以失控……” 青衣道:“即是说,你未曾寻到她。你已长大成人,遇事当冷静思考,动则失控,倘我不在,谁来照顾你们?” 花岩又是羞惭,又是悔恨,又是难过:“小姐……” 青衣摆手打断他,道:“罢了,你体有异,日后莫再出门便是。另外花音,她实力才突破,法器成了粉碎,只说明她趁此逃了,不若来问问这位罢。” 苏伏将炼魂幡收了,闻此便即将晕迷的管雨石拿来,施了个云雨术,将其浇醒过来。 这时剧痛业余过去无数波,他勉强能开口叫唤,身却被雾绳捆缚,丝毫不能动弹,始知成了别人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忧惧顿时覆盖疼痛,涌上心头,口中当即讨饶:“二……二位莫要如此,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管某在太渊城薄有身家,愿倾囊相授,只盼得二位原谅则个……” 青衣清清冷冷说道:“我问你答,只给一次机会。花音所在何处?” 她方才听到管雨石特意将花音提了一下,有恨之入骨之嫌,或许二人早先撞见,那法器便是管雨石打碎也说不定。 管雨石闻此,忧惧少了一些,心思顿转:观来那小贱人未曾回转,许伤重搁浅不知何地,不若恫她一恫,只说小贱人在我手中,欲要回来,便须保证自家性命。否则不然,小贱人性命难保,此计甚妙也。 他能在太渊城风生水起,乃与其心计息息相关,这时计定,却又讨饶语气:“好教医仙知道,你家俸衣姑娘方才与妖兽相搏,某路过顺手救之,现下却安顿在一处,好着很哩!倘医仙大人大量,原谅某今夜进犯之罪,饶得微命,就即将之下落告知……” “呵呵!” 苏伏发出一声轻笑,却是见管雨石眼珠子乱转,知他转着计策,便道:“你前言后语未免矛盾。方才只说要抓了花音卖去海外,即是说花音不在你手里。以我忖测,你与花音着面,当是实言。你与她相搏,却被她逃走。你惧她将你能操控妖兽之事传扬,便即驱使妖兽攻来天宫山,以期杀人而灭口,我说得可对?” “不用你应,此事大抵如此。教你先尝个厉害滋味。” 苏伏冷冷一笑,当即再将赵云唤出。 管雨石心惊胆颤之际,只觉一道煞气冲入法体,本来法体就重伤,如今受这侵蚀,哪还得好,当即在地翻覆来去,发出非人惨嚎。 “啊……我说……我说……求苏……啊……求苏剑仙收了神通……” 苏伏微一摆手,赵云便收回煞气。本来倒不用如此麻烦,只需借魂幡之能,将他化作养料,赵云自可将他记忆提出来,便甚都明了。 然而如此就让其化作无智无识之邪灵,他怎么甘心,必要其受万世苦楚,方抵得过石泰之死。 虽平日都不说,他却早想好管雨石下场。 管雨石喘着粗气,浑身好似从水里捞出来,早被冷汗湿透。 花岩见他还不说,只将脚狠狠踹去,红着眸子:“快说!” 管雨石又受这痛,只得勉力咬牙,道:“确如苏剑仙所言,小……花音姑娘从某手中逃走了,现今不知所在何方。” 苏伏微一笑,说道:“青衣,我大概知道她会去何处,即与花岩去将花音带回来,你有话问,便趁此问罢,记着将他伤治好,待后我另有炮制!” 第五百七十四章:恩怨时报(下) 医仙堂庭院,大狗屠龙,就连妖兽攻来,都不曾动的身子,在青衣命令下,只得将管雨石叼进了庭院,复去躺下,懒得理会。 管雨石不知苏伏临走时那话语意思,却被屠龙庞大身形吓得惶惶不安,生怕这狗扑来吃了他。 其实屠龙胃口叼得很,像他这样的,大抵不受。 医仙堂从上到下,各各有异处,便连这狗都不例外,对谁都爱搭不理,可见其性。 青衣没有言语,却依着苏伏之言,将管雨石伤势治好。费去两刻,管雨石法体伤势尽都无碍,登时感激说道:“多谢医仙仁慈,管某感激不尽。” “你不要说多余话。现我问你几个问题,而在提问之前,姑且先一问,你知炼魂幡么?” 管雨石法体伤势尽好,心思正动,思量脱身之策。闻此怔了一怔,道:“自是知道的,乃灵欲魔主所创法器,亦是东都一门外道。不过听闻炼制极难,还需一定运缘才行。” 青衣淡淡道:“你可知魂幡杀你之后,亦可取你记忆。” 管雨石闻此,悚然一惊,登时明白青衣之意,她是说,倘再谎言相欺,就交给炼魂幡处置了,冷汗复又溢出,急忙道:“医仙数次救我,怎么敢有所瞒……您问便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衣微微点螓:“甚好!我且问你,前次我救你性命,缘何还要害我性命?莫非你生就禽兽不如之性,恩将仇报只是常事?” 有着先之警钟,管雨石哪敢瞒,期期艾艾的说:“非……非是如此……只是……只是珍宝动人心……” 他说到这里,又不知该如何接续。因黑袍会悬赏,素来不可泄露,否则他性命亦是难保。 青衣见他犹疑,便道:“你好好想想,死在炼魂幡里,那是万世都受不尽的苦楚。” 管雨石吓了一跳,苦巴巴着脸:“好教医仙知道,某乃揭了黑袍会发布的悬赏,取……取您的尸体……可换取二十枚补源丹……此是某百载都赚不来的巨资,是以才会……才会被蒙了心思……望医仙饶恕则个……” “将你知道的黑袍会事情,都与我说来。”青衣淡淡道,“不要我再敲打你,倘你言有不实,便交你给苏浮尘处置。” 管雨石心间惶惶,心知说是死,不说也是死,可说还有机会逃离,不说,即刻就死,自然懂得如何抉择,当即道:“黑袍会,乃近载生成,有灵、火、岩、觉、宿、雨、魇七个神秘人组成。无人知道他们真面目。这会平日都不作事,七个成员偶会发布悬赏给城中人,或寻求所需,或买命杀人,报酬都丰,是以城中如我这般人趋之若鹜。我便是自暗道里得知这悬赏。” 青衣道:“这七人身份,你可有猜测么?” 管雨石想了想,叹道:“确有,以某平日交集来看,其中火极有可能是天工坊炼丹大师火老。因其性如烈火,便以火字代之。” “岩,许是活杀堂堂主武开山,因其掌了两门厚土归元神禁,实力不凡,当选黑袍会成员不难。” “另有雨,许是玲珑阁主事阙正,其人奸诈市侩,无利不趋,真个像雨一样无孔不入。且其修得一身水云真气,雨极有可能是他。” 说到此,他皱着脸,苦道:“好教医仙知道,某猜测止这三个,另外四人我却猜测不出了。” 青衣想了想,又道:“有什么渠道接近黑袍会。” 管雨石腹诽道:只需你发出声音,黑袍会怕是会将你迎去本部,还需你去找么。 虽然如此,他巴不得青衣有求于他,便精神抖擞,道:“管某倒知一个渠道,愿为医仙扫清前路,直通黑袍会。” 青衣道:“你只要将如何接洽之事告知我便罢了。” 许是被敲打得老实了,管雨石不敢忤逆,只得将所知一一道来。 “小姐……” 青衣记下之后,正巧苏伏带着花岩回来,却见花岩手中抱着一人,正是晕迷多时的花音。 一番安置治伤,又是一个时辰过去。管雨石见无人来搭理自己,乐得清闲,左思右想脱身计策。 忽见苏伏往他来了,脸上便露出谄媚笑意,期冀能讨好于他,然对方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拖入一个暗沉空间。 这里天空是黑灰的,煞气形成的雾霾隐隐,甫一入此地,他身上绳索就消失不见,他未及欢喜,心头就一个咯噔。 “放我出去……” 因他已知此是何地,缓缓忆起苏伏之言,原来医好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受更多苦楚? “苏……苏剑仙,你放我出去,有话好说……求求你了……” 他先只觉遍体生寒,然不一刻又恶气涌入脑,法体内窍穴,尽都动起来,事到如今,他已知不可能活,待要拼命之际。 只见得煞气分作两边,苏伏缓缓显身,身边跟着赵云。 “管雨石,今我也不愿欺你不明。我乃剑斋弟子苏伏,那一日你引妖兽陷害,惹来真人,害得我兄石泰死于非命,这一笔账,我早要同你算,便先自你血肉开始,我会将你神魂留在此,教你保持神智,只要我活一日,你便在此受过一时……” 管雨石闻此心神虽震动,却知没有回旋余地,登时将法体内灵气尽都爆发。 然这空间,乃二十五层炼魂幡禁制,赵云只微微伸手,煞气转结如锥,轰然刺穿他体,登时使得其体内窍穴尽都封锁。 眼见拼命都不得,他在绝望之中,发出恶毒咒骂:“原来你就是那劳什子剑君,那剑斋真传是因救你而死,你真个虫豸不如,害死你家师兄,无怪被剑斋赶出来,如同丧家犬,东躲西逃……” 他咒骂未毕,就受着莫大苦楚。却是赵云心念动,把煞气侵入其体,开始侵蚀他血肉骨骼脏器,一丝丝的化作煞气,这个过程很是缓慢,乃依着苏伏心意,没有三年五载,都不会让其法体死去。 千刀万剐,不过凌迟而已。而这血肉骨骼脏器分解,却可将人逼至疯魔。倘就此入魔便也就罢了,偏偏魂幡里,劫魔也破不进来,他自家心魔一起,又被赵云点点剥离,真个生死不由己,悔恨当初恶行。 苏伏淡淡望着他因血肉分解而扭曲的脸孔,道:“你恨我罢,你愈是恨我,才愈是告慰我心痛楚。你说得不错,师兄因我而死,我不能不做一些什么来。你只是第一个,很快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凡与此事有关之人,都不得逃过,你不会孤单的。” ps:这是补的第二章~~ 第五百七十五章:战 时光荏苒而过,倏忽就是五日。 一个无量殿的传功长老失踪,于真界而言,一丝波澜都引不得。然于太渊城这豆大点地方,足以引动莫大骚乱。散修盟特使师洛水,无量殿殿主洪齐天,二人亲口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量殿上下,将太渊城搅了个鸡飞狗跳,可莫说管雨石的踪迹,一根汗毛也未能寻到。 管雨石出城极为隐蔽,便是查知他曾出城,也想不到他会跑去妖兽山林,更难想到他会攻天宫山,以致一败涂地,身陷囹圄。 话分两头,太渊城再大骚乱,都无法令人侧目。佛妖大战,才是众人关注焦点。 五日过去,四日前妖族先头部队便即抵达沉佛,亦应了大多数人度测,乃为阻商州佛门。第五日,应囚黄氏携五万妖族大军随后赶到,亦无停留,径往沉佛去,来到外围扎营,又有数万大军向前排布。因此,天道盟与东西魔宫,就仿似约好一样,亦有大军向太渊进发。 此举很显然,便是忌惮妖族动向而已。 单说恶地沉佛,妖族大军排布于沉佛外围,不有半日,商州佛门十万僧亦抵达沉佛。 这十万僧有佛徒佛子数万之巨,罗汉则有近万。二者相距百里时对峙,妖族从容布防,他们对秘境没有抱着念想,与佛门可大不相同,是以反而一副悠哉样子。 当然,只是外松内紧,各各军机纪要传递如飞,各部皆抵达自己要地,两方宛如绷紧的弦,大战一触即发。 “兀汝等恶妖,竟敢阻吾佛旨意之路,今便取汝等性命来祭浮屠……” 遂是震天佛唱,数万佛子念诵经文,居然形成一层金灿灿的佛力潮汐,将所有灰烬,地火尽都撑开。使这恶地绽放无与伦比的光彩,汹涌的地火,其上匍匐黑云的天穹,尽都失色。 这还不止,那先发声的正是此次佛门北渡的总使,称渡法禅师。在佛门,但凡以禅师称呼的僧人,都是德高望重,且身负高深佛法修为的大菩萨,言行举止之间,尽都深蕴佛之真义。 然这渡法禅师,一向以嫉恶如仇闻名。但凡‘魔’,‘妖’,皆是佛门定义为‘恶’,且可净化的存在。是以在禅师眼中,妖族便是不为恶,亦是恶,可以净化的存在。 这渡法禅师凌空打坐,座下是一片五彩祥云,其约五十上下年纪,两耳垂长长,直落到肩。只见其戴着一顶嵌着碧玉一样石玉毗方帽;上身是一领锦绒黄杉,翡翠毛的金边晃亮,披着佛力蒸蒸的袈裟;手持一根七环锡杖,金光闪闪,与佛力潮汐相映成辉。 只见他将七环锡杖横摆于前,取了胸前一串佛珠,没有令言,只将其散碎开去,便见锡杖轻微震荡,其上锡环‘叮叮当当’发出脆响,那些个佛珠各各有佛光生发。 “圣界开启,十二王阿罗汉前来助阵……” 只闻着渺渺中的金言,以锡杖为中心,兀然便有十二道金光闪闪的身影生成,这还不止,这十二道个阿罗汉身上涌出无穷无尽的佛力,便有成百上千个阿罗汉自阿罗界来到真界。 因阿罗界处在天道不能感应地方,而严格来说,这些阿罗汉实则寿数已尽,却牵系圣界而得永生,这便是佛门的可怕之处。 渡法禅师动作未止,心念一动之间,身上袈裟突而放出六道灵光,各各投入锡杖,那锡杖便自升腾竖起,随其自转,锡环‘叮叮’作响,便见以锡环为中心,一片祥云生发出来,将左近数百里天穹尽都阻隔。 十二王阿罗汉乃是天道不可允许的存在,倘暴露在天道下,必会在雷劫下化作飞灰,是以渡法禅师不得不施法掩盖天道耳目。 相较佛门祥云,金光,佛力,多彩缤纷,各部齐整。妖族一方,便就显得有些杂乱。 只见各部好不容易抵达指定点,又有妖军找不着自身统属,又有矛盾激发,好在对面佛门威势森严,令他们不敢轻慢,整顿军伍,倒较之平日快上一些。 当然,只有外族妖军才会如此。应囚黄氏本部,约有三万精英,列队迅速,纪律严明,没有喧哗,没有吵嚷,有的只是服从。 就见乌云一样漫天的翼军在上,三万应囚整列的恐怖大军,一动不动在下。这数万应囚尽都骑乘地龙,乃是应囚最可怕的骑军。因每个应囚,都是天生的骑手,是以应囚没有一个步军,尽由外族担当。 三万应囚无疑是主力中的主力,居中有一骑,约三丈高,体长约四丈,巨大古木一样的钢尾,有森白倒刺沿着它小山一样的背脊突起,自尾到头,这倒刺就愈长愈利,待到其硕大头颅,便变作两根冲天巨角。 在这两角之间,黄小花负手而立,猛烈的风将她兽皮裙吹得猎猎作响,她裸露出来的肌体,泛着古铜一样颜色,尽都有可怖力量,亦濒临爆发。 她脚下是地龙变异种,乃是黄氏族长专用坐骑,自发生那件事之后,上任族长不知所踪,止留下这坐骑来。 黄小花的心是火热的,闻那秃驴的声音,她望了一眼军列,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吾族子民,此地便是应囚祖先应龙陨落之地,杀害他的便是佛门。吾代妖皇陛下行军,吾及汝等,皆乃天使,让吾等为应龙老祖雪耻,用秃驴的血,来祭奠应龙老祖……” “报仇!报仇!血祭!血祭!” “咚咚咚咚咚——” 三万应囚血气一下就被激起,几要盖过他们声音的是,三万地龙齐整重踏恶地发出的剧烈闷响,整个大地都在颤动,平日肆虐无忌的地火,尽都没有出头,竟为这势气镇压。 此时黄小花见各部部署终于完成,她大手一挥:“吾妖族儿郎,立战功机会来了,一个秃驴头颅可换一个战功,百战可换司卫!尔等还等什么,杀!” 如雷一样暴喝,传遍方圆数百里。三万应囚骑军当即先动,宛如一道汹涌的暗潮,掀起滔天的声响。使天地为之变色,风云为之变幻。 如此伟力之下,甚阴谋诡计,军战要法,都不过纸上布兵。 ps:感谢书友2710491打赏,啃书的蜗牛1的礼物,妖帝忘尘的月票~~~ 第五百七十六章:埋伏? 佛妖一方急着太渊秘境,一方蓄意坏其图谋,兼且积怨已久,杀意尽都沸腾,大军开到,便即你死我活,没有半点迂回。 妖族方震天的杀声,宛如天崩地裂一样的威势,以三万应囚骑军为尖锥,轰然撞入佛力潮汐。 十二王阿罗汉各施神通,令言不绝于耳,每一息都有妖军死去,然却无法阻止妖军冲势,无数佛徒佛子被踩成肉酱,场面非常血腥恐怖。 黄小花在异种地龙头上凝立数息,未曾出手。突然,有一道非同寻常之力袭向应囚部署,似欲打断应囚冲击之势。她身形当即一闪,仅用肉身便将其挡下,而后冷冷盯视渡法,只要对方敢再出手,她就会毫不犹豫杀死他。 杀不杀得另个说法,只要将这秃驴拖住,大军顷刻便能碾压秃驴。 渡法却未再出手,只把佛揖做来,神情亦是冷峻。 正方主力,一开始便即如此。侧方就显得要从容得多,在距应囚部三十里外,便是灰角营。大军前冲,这方统领自然不敢懈怠,带着灰角营亦冲着前去。 然而灰角营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路上竟没有遭逢多少秃驴,仿似都朝着主力围涌。而这不多的秃驴,眼见大军来到,便即往主阵冲去,却不战而逃。 灰角营统领不知就里,生怕前方有伏兵,当即命所部原地待命。 眼见主阵发出震天厮杀,那黑豹眸光一闪,当即去找统领。因这统领平日与他还算亲和,是以并未阻拦他来说话。 黑豹道:“统领,主阵厮杀,我等停滞不前,战后定要被问罪,统领定难逃应囚军法。” 这个统领虽然修为高,却没有甚么主见,闻言脸色微变,道:“黑司卫,你有何见教么?” 黑豹心里一喜,当即道:“依卑下计,不若遣个身轻体灵的兄弟带几个腿脚便利的去前方探看。五里留一哨,定个半刻时辰,由最前者往后者传递,倘有中断,便即意外,定有埋伏。有弟兄为此牺牲,便能探知埋伏所在位置,灰角营大可从旁绕过,自两边侵吞秃驴埋伏,而后率大部往秃驴后方,攻其不备,定能立下奇功!” 那统领闻此,当即喜笑颜开:“黑司卫,不想你有此慧,真个灰角营之宝。依你之见,遣哪个弟兄去为好?” 黑豹阴测测一笑:“启禀统领,三司卫老灰所属,旗下有个队正,唤作阎文泰,他体魄强健,腿脚灵便,身轻体灵,正合此任。” 统领当即道:“与我传司卫老灰来。” 那老灰却是个灰熊妖,妖族体征尚未完全炼去,受了传唤,便即上前,瓮声瓮气道:“参见统领,不知有何教我!” 统领即道:“我听你手下有个阎文泰,是个利索的妖,你且令他去前探看一二,倘有埋伏,为应囚大业,拼死也要传来消息,当可记个上等功,你亦不得亏待,必有你好。” 老灰还不算笨,一听这任务,便知九死一生。这个时候脱离大部队去探看,很容易便会被秃驴围剿。 阎文泰他自然也有印象,不过此厮平日对他倒算恭敬,亦多有孝敬,就如此派他去送死,他于心不忍,便略显犹疑。 统领见他犹疑不答,登时沉下脸来,厉声道:“老灰,本统领平日待你不薄,怎么大战在前,嘱你办个事儿那么难?现是大战,灰角营不动,倘令应囚失却先机,主帅怪罪下来,谁来担待,你么?” “主帅早已有言在先,授我先斩后奏权利。谁要敢违抗军令,立斩不赦!” 老灰闻此,登时一个激灵,连声应道:“统领放心,此事必定妥帖!” 他当即转身,回到自家兵阵,面无表情地将阎文泰唤将出来,道:“阎队正,统领有命令传来,嘱你带所部前去探看秃驴有无埋伏,倘有埋伏,必要将消息设法传回。此是关系大战胜败之事,你万不可懈怠!” 又将那黑豹提出来的‘良策’复述。 话说九命这一段时日磨砺不断,气度沉稳了一些,然闻此仍然怔住,下意识道:“如此去,岂不是送死的勾当?” “放肆!” 老灰色声俱厉,喝道:“此是军令,军令如山,你敢违抗,便即斩你当场,莫怪我言之不预,还不快去?” 九命心头无名火起,暗自腹诽骂道:你这老饕,平日孝敬没有少给你,临战时就教爷爷去送死,你的妈妈的,总有日要教你全吐出来。老爷说得没错,唯有实力才是定量关系的准绳,什么孝敬都没用…… “去便去!” 他早已非先前那个懦弱狸妖,自打文秀死去,他心性就不断改易,因他欲要报仇,就必要有所觉悟。老爷定是见着自己觉悟,才大力支持,非但准允自己所请,还留了大半身家与他,好令他顺遂修行。 此时便是遇着此等困境,他反思苏伏平日所为所行,虽非尽迎难而上,却不会畏惧挑战。 思虑定下,他恨恨的瞪了一眼老灰,当即带着百个妖兵向前进发。 老灰见他竟敢瞪视自己,登觉威严受到打击,本欲发作,可一想到他此去说不定就没了性命,便又忍了下来。 “阎队正,切记要将前方消息传回来……” 九命理也不理他,带着手下向前疾行,很快就消失在地火发出的灰浓灰浓的烟尘里。 …… “大大大大……大王……我我我我我……们真去啊!” 行不多久,九命身旁三个心腹其中一个缺了几颗门牙,黄脸红毛,甚是丑陋的小妖当即结巴着问道。 他口齿不清,说话不流利,是以平日都管作小结巴。 九命正自留神警惕周遭,身后妖兵亦步亦趋,握紧了玄铁边角料打造的劣质兵器,缩着脑袋,好似随时会有佛门之人跳出来一样。 “小结巴,你不要多话,大王自有定计。” 另一侧则是个青色的面,突起的秃顶,怪模怪样的小妖,其原身乃是山傀,最擅阿谀奉承之能,此点就连九命都愧之弗如。而其又擅应变,便管作小机灵。 小结巴牙关打颤,发出‘格格格格’的声音,道:“小小小小机灵,你你你你……不不怕……我我我怕……” 未待他这‘格格’的声音与话语落尽,九命瞪了他一眼:“怕怕怕怕怕……怕你还来?不若我去禀告主帅,说你怕死不敢应敌,准允你回莒州?” “不不不不不……不敢……”小结巴登时噤若寒蝉。 第三个小妖,却是红色的面,毛发稀松,虽然如此,却是三个小妖中,与人族最为接近的一个。他软甲着身,腰间别着一柄长刀,他的手随时都按着刀,留神周遭。他实力虽不算很强,却有一股非同一般的悍勇,称作武卫,此名似是他一个结拜大哥所赐。 他凝神说道:“大王,这地方诡异,怎么都不见一个秃驴,便是有埋伏,我等疾行亦有数里,总该有一些痕迹。” 九命道:“我也正想这个问题!” 他说着,猫瞳内闪烁着虚幻光芒,《天狐幻月法》铺展开来,将他这一队妖军行迹尽都掩藏。 左近都是小山包与地火口,大的小的都有。九命领着人来到一个大山一样,由地火余烬堆积而成的山岩左近停下,凝神一会,确未发见一个敌人,当即命道:“来几个穿山能手,将这山给我挖空了。” 很快就有几个鼠类妖兵来,化归原形,将这山包挖出一个大洞来,足足够着他们容身。 九命便将妖兵安顿入去,又即命道:“我等不能再前行,前方敌阵不是我等能够触摸,便以此为营,你等各火分时巡逻,以此为界,方圆五里细细搜寻,有异常便即发警报,自有大部赶来相救。” 众妖见九命有主意,从容以对,当即安心了一些。 九命又向武卫道:“你我分开,再向深处探,有发现时就警报我知……” 武卫道:“那五里一哨又当何如?” 九命嗤之以鼻,不屑道:“人类有句俗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灰教我等来送死,倘还五里一哨,怎么个相互救助?怕被秃驴逐个蚕食,不要去理会!” 所谓临战时就可知气节,九命蜕变之后,成长得有些可怕。这蜕变,无关乎实力,倒与秉性器量有关。 苏伏见之,定欣慰万分。 而此时,九命小心思亦转动,他故意将这话大声说来,刻意留神一众妖军脸色,只见得数个有异,当即一一记下,悄嘱小结巴,小机灵暗中观察,揪出奸细来。前次校场被暗算,他心已起疑。 各火排开巡查阵势,九命与武卫当即远去。 “轰隆隆!” 然而二妖没有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道剧烈声响,只见得数十里外,有一道地火冲天而起,浓烟将半个天地都染色,好生可怖。 “发生何事?” 九命当即回转,又隐隐闻到喊杀声传来,他登时明白,后方大部遭了埋伏,他登时醒悟,无怪此处空荡荡,原都潜行去了。原本以为送死任务,却没有想到反而因此活了下来。 “大王,灰角营凶多吉少,回去么?”武卫一时也失了主意。 九命陷入沉思,他学着苏伏的思维方式,细细去分析之后,忽而将眼神放在那佛力潮汐,便有一计涌上心头,他嘿嘿一笑:“真是妙啊!此次定要秃驴们咽个苦楚,长个教训,好教他们知道爷爷的厉害!” ps:谢风寂大爷赏~~ 第五百七十七章:有病(上)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形势渐渐明朗,令世人瞩目的是,天道盟此次行止竟由云山城为首,云山城城主云易儒,领天道盟上下统共数千精英修士渡海,单单大型飞楼船,就有二十来艘。其上非是装载修士,而是包括符篆在内的物资,显是做足准备,要与东西魔宫争这一场胜负。 究竟是二大门阀分吞秘境,还是落得一家,还是两家都不得,真个扣人心弦。 此些前提,还要争了再言。 话表太渊城渐渐止了风潮,管雨石好似人间蒸发,寻他不着,无量殿上下,也都开始散漫下来。 尤其此时,太渊城居民最是忧惧。二大门阀围绕其展开争斗,怕是个余波都受不得,哪还有心思去寻一个失踪之人? 城内散修,有大半都逃离,少余的,便是四大势力与玲珑阁,天工坊之人,最后则是一些已扎根在太渊城,有家有业的散修,舍不得这里,只日日把门锁闭,期冀躲开这余波。 而像云氏商行,根基都在太渊城,少不得要与其共进退。 各大势力始知,图谋太渊秘境,本身便是愚蠢。为争太渊令而死,只能是白死而已。就不要说秘境,里头是个什么情状,有甚危机潜伏,都是未知之数。 然而总有一些人,怀着侥幸心理,想着万一之可能,到处去联合有共同想法之人,虽不成气候,但渐渐成了一点声势。 然佛妖大战掀开帷幕这一日,却发生一件令人悚然之事。此事令所有觊觎太渊秘境的散修,心思尽都冷却,再不敢有任何念想。 约是午时,太渊城居民都在茶楼酒坊讨论佛妖大战。地点是城西,往日喧嚣街道,今日却异常清静,只有少许几个人淌步。 商贩们无聊得打起呵欠来,便都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谈。 “砰!” 突然,一道轻微的急促闷响响在耳边,众都循声去望,只见是一个散修突然向前倒地不起。 一个年轻商贩见此,玩笑的说:“便是昨夜去了妖兽山林,也不至累得当街睡着,道友好生异趣也!” 另一个笑道:“这话说得不对!当街睡,倒也符合大道。岂不闻‘天为被’,‘地为席’,何处不能睡得? 众皆莞尔一笑,“此言有理,道兄且睡罢,我等莫要搅扰!” 众就要散去,其中一个偏生爱管闲事,嘿然笑道:“便先瞧瞧他是什么模样,日后倒好结个道友缘。” 当即去轻拍他肩膀,未见动静,他脸色一变,复轻触他体肤,不由向后退得几步,脸上尽是骇然:“他……他死了……” “死了?” 寥寥几个行人与商贩,尽都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就去将之身子扳正,只见其脸色惨白,七窍都有血迹,瞪着一双眼瞳,却是死不瞑目。 “这……怎么会?” 此人当街行走,突然倒下就死去,只这寥寥几人,便是施了法决将其暗害,总有些许灵气波动罢? “如此诡异事,还是尽快知会寒风寨为妙!”此是城西,为寒风寨所辖。其中一个略着慌,说着就要步去。 “等等,你们快看!” 却有人发出惊呼,就在此时,众人尽都望去,只见那尸体,自脸部开始,竟寸寸开始腐烂,而后生作白骨,又不两息,便连白骨都化脓,向四周发散恶臭,令众人都捂鼻。 “该死,定无施法痕迹,这是什么恶疾?怕会传染?” 众人都是修士,百病不侵,可此时都不禁害怕起来。 那两个商贩惊恐的指着两个触摸过尸体之人,道:“你二人都摸过他,该不会也……” 众人都不禁离他们远几步,二人吓得连连摆手,正欲辩解,耳边却又传来‘砰砰’两声,再一循声望去,只见又有两个修士无缘故倒地,皆是脸面朝地,眼尖的瞥见一丝不自然颜色血迹,登时惊恐的说:“他们也……也死了……有……怪……怪物……” 他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逃走,有这先例,尚能动弹的几个人,亦向四处逃去。 倒下二人,很快亦如同第一个一样,只是那白骨化作的脓液,化作一丝丝的雾气没入虚空,向着四周散去。 而此地之事,亦随着那些人传扬开去。太渊城便开始流传能杀死修士的瘟疫之说。 伊始没有人在意,可第二日,城中有数百人在家中暴毙。其中有凡人,亦有修士,没个比例。另有数十人出现症状,神智不清,发着恐怖高温,处于随时会死去的状态。 太渊城顷刻陷入恐慌之中。各大丹药铺解毒丹,除瘴丹倾销一空。那些染疾却未死去的修士与凡人,尽都被大势力之人隔离,倘有反抗的,就即处死。处死之后,便即用火焚烧,及时将其尸首焚毁,便不会化成脓液。 对秘境有念想的散修,霎时就崩解,就连一些舍不得离开太渊城与大势力的弟子,都星夜披雾逃离。 到得第三日,众修发觉解毒丹与除瘴丹尽都无用,一批批的逃出城去,所剩散修,竟十不存一。便是留下来的,也都整日锁门不出,生怕也染上恶疾。 甚有许多染了也不知,无声息的死于家中,化脓之后,使得左邻右舍亦同感染。 第四日,这瘟疫便覆盖了半个太渊城。 直到此时,众人才想起来,天宫山上还有一位小医仙,或许她的医术有用? 第四日约未时,云氏商行便有人直奔天宫山。 此人却是前次云氏动乱为云素素立下汗马功劳的楚小川,他一路疾速奔行,来到医仙堂外,只见得残留的满地狼藉,竹林遭了毁灭性打击,不知发生何事。 他心中一个咯噔,小医仙不会出事了罢?倘她出事,太渊城就没救了,那小姐…… 想此他好生心急,当即去把院门拍的‘砰砰’作响。 “吱呀!” 木门发出老旧的声音,启了一丝缝隙,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可不正是花音姑娘么。她自然认得楚小川,便道:“你来此做甚?有病?” 楚小川把眼一瞪,道:“你才有病!” 花音可不好相与,本就对云氏没有好感,便道:“没病你来做什么?医仙堂暂不接待客人!滚罢!” 楚小川一慌,他却知花音姑娘分量,忙把语气放松,无奈说道:“有……有病,确然有病,求请医仙大人救助……” 花音冷哼一声,当即把门启开,道:“进来罢!” ps:这是补的第三章,完成了承诺,好生欢喜,求请撒花,鞠躬下台~ 第五百七十八章:有病(下) 楚小川当即入内,他首次来此,只见院中一大狗,微微睁开没有情绪的眸子打量自己,心头就不由一凛。自这淡淡眸光,他能感应到这狗威煞极重,就好似残害了无数生灵的妖兽的眼眸。 医仙堂之人,日日与屠龙相处,不知异状。倒是楚小川因首次见它,觑了这狗可怕,便有些拘谨起来。 花音去禀了青衣,便来请他入里。 楚小川连忙入去,见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伏于书案前书写。不敢多看,当即躬身垂首行礼:“云氏商行小执事楚小川,见过医仙大人。” 见礼好久,未得回应,他身上不禁溢出冷汗,却不敢抬首去望。 青衣自顾自在案上写着东西,过去良久,她缓缓搁了笔,道:“是云素素唤你来么?” 楚小川闻言,非但没有松气,反而心神提紧。他不是没有见过青衣,可以往多是跟在小姐身边,没有正面与之相对。而今才知这个医仙,与着人很大压力,倘气场不足以对抗,便只得作卑躬屈膝状。 他只得躬身应道:“正是,好教医仙知道,太渊城正爆发恐怖疫病,求请医仙出手,救一救太渊城,否则不然,如此恶化下去,不久必会变作鬼城。” 总算话语还能利索,他正欲抬起头来,看看青衣怎么个表情,也好忖测她所思。 “疫病?” 岂料她轻声道:“有什么疫病,能将修士为难,闻所未闻。倘若有,我又怎么治得。你回去教云素素带上财物手下等,且去避难罢。” “云氏确不好多留!” 便在此时,苏伏自外进来,淡淡的说:“我在日曦城有个干系轻薄的友人,云氏可去投奔,先教他安排你等容身,待秘境争夺落幕,再回来便是。” 楚小川闻此惊愕万分,遂面露为难,苦道:“二位大人,家主要能放弃,早也放弃,云氏大半根基在太渊,实在无法抽身。” 说着,他复又跪倒,恳求道:“医仙大人,如今唯有您可就太渊城,求您出手!小姐与云氏上下,都将感激不尽……” 青衣转出来:“我只说教云素素带人去避难,没有说不去会会那‘疫病’。不过,是否疫病还待考证,你先行一步,我稍后便来。” 楚小川登时大喜,起身道:“是,医仙大人果然仁慈,小的这便去了。”旋即生怕青衣反悔一样,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苏伏皱眉道:“什么疫病,还能害得修士?” 青衣淡然一笑:“你不是感应到不寻常才出关来么。” 她的手中,有一副画卷,其上正是她方才涂抹书写,墨迹未干,递给苏伏道:“记下它来,总有用处。” 苏伏取来,摊开了看,只见其上画着清江冷月,依稀可辩得清风舞动,带起几缕花瓣飞舞,而在这江月下,却有一个小姑娘正欲展开舞姿。 画的内容令人不太看得懂,至少苏伏并不明白青衣欲要表达什么,此画却有题跋,笔端娟秀,字迹灵巧飘逸,透着一股灵气。 此是苏伏第一次见到青衣亲笔,不由念道: “青衿怜堪首,薄月竟夕阳。绿的江,红的花,花江折火,火老荒。” “听,盛花黄,把豆相思磨成香。凡尘清舞,邀得一壶清酒,浓半山。” 他眼睛一亮,赞道:“好!” 只这一字评价,他忍不住想要说出来哪儿好,却又不知如何形容,不禁苦苦思索。 青衣淡淡道:“乃小时涂鸦之作,不要你来奉承。你且记下,说不得有用到时,以免你便是入得秘境,又寸步难行。” 苏伏此时沉浸在思考,却未将这话听得清明,待要细问,青衣已催道:“闲话莫提,此次入城,便即介入二大门阀争斗,凡事定要三思而后行。想你筹谋数日,当已做足准备,此一去便无回头路,现下后悔还来得及!” “青衣,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苏伏把心思都敛去了,细细观量青衣之后,道:“畏难不前,不足谋大道。此去百死无悔。” 青衣却仍问道:“你真如此想么?要知道便是顺遂入得秘境,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获得你想要的,或许抢入秘境,只是开始而已,一切困苦还在入得秘境以后。” 这副郑重样子,也是极少见的。 苏伏笑道:“青衣不用拿话预防!早在你喂我用那药,我便知你有谋于我。青衣,你救我两次于濒死,这没有什么话好说,你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罢!” 青衣少见的白了他一眼,道:“我几时喂你,莫要胡说八道!” “罢了,你既已知那药有问题,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闻听苏伏在此时刻,亦发出肺腑之言,心间最后一丝疑虑才自消去。她来到真界,举目无亲,身边之人,或图谋她美色,或图谋她医术,没有一个尽心相待。 本来一切图谋,都还未知,有苏伏在,她信心更足一些。 青衣又道:“那药里掺了少量巫咒之力,在不引起法则反噬的基础,令你渐渐能适应巫咒之力。那都是由我净化过的,是以不会影响你神智。” 说到这里,她复又取出三个不同颜色绣花锦囊,递给过去,道:“红色锦囊,我有危险时打开看,必要依计行事。青色锦囊……” 她语声微微一顿,神情有些迷惘,道:“我前日与你说过黑袍会。倘我证实陆叔亦是黑袍会其中一个,你便即打开来看!” “白色锦囊,二大门阀争斗落幕,或有一方被打退,或两方各各妥协时,你再打开来看!” 苏伏望着手中三个锦囊,心想青衣莫非真是女诸葛么,还真写了锦囊与我。他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不是说过没有锦囊?” 青衣淡淡道:“那是之前,这锦囊是我临时书就。你不要问那么多,又不会害你。” 遂出去,将花音花岩唤来,细细叮嘱道:“你二人听好,我不在时,医仙堂不得让任何人进来。你们也不可离开这里。花音,我嘱你采买之物,都备齐了么?” 花音撇撇嘴道:“小姐,六日前便采买好,我报与你知,你都不理我。” 青衣道:“那是你二人口粮,另我备得一些辟谷丹,以此度日无虞,足以撑到那时日。” 花岩有些惭愧,却鼓起勇气来说:“小姐,不若让我随你一道去罢,有个危险,也好照应。此次我定能控制神智,不教小姐担忧。” 花音却对‘那时日’三字很是敏感,心下难过,哽咽说道:“小姐,你一定要回来,你十日之内不回来,我同花岩便去找你。” 青衣轻轻摇螓道:“你们要真敬我爱我,就好好听我的话。我会施法,留禁制在此,以你二人修为还破不开。待到禁制弱化那日,你二人才可挣开禁制,只需再候两日,定有人来将我消息告知。倘无人来,你们也不要找我。” “我之嘱咐,定要好生牢记。此间亦有我算计,倘因你二人提早破开禁制,致我图谋功亏一篑,于心不忍罢?” “小姐……” 花音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不禁‘呜呜’扑去青衣怀里,哭道:“小姐,人家要跟着你,不要离弃,小姐你就带我去罢……” “好了好了。” 青衣神情软化,轻抚她秀发,道:“我便是没有回来,你二人亦会有个好前程,不用担心。” 苏伏微一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冲着花岩一笑,当先出了医仙堂。 青衣随后出来,却施法禁,将整个医仙堂笼罩。花音花岩各各在里挥手泪别。 花音隔着法禁,又哭道:“姓苏的,你要好好保护小姐安全,否则不然,定要你好看!” 苏伏笑着点头应下,遂发觉屠龙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正不知何缘故。 青衣却又掐了一连串繁复法印,却射出一道神光,落在屠龙身上。 就见屠龙兴奋地在地上一滚,居然化作人形,跪倒在地,竟发人言:“屠龙见过上神 青衣淡淡望着他,道:“汝本乃山中奇兽,偶得造化奇功,生就不同灵智。汝得其祖烙印传承,知神修法门。此便是吾允汝在门下修行缘故。汝称屠龙,乃花音与汝取得,日后千载时光,汝必要守她二人安危,以报赐名之恩。今赐汝赤金神鉴,为天宫山神,守这方花草林木,汝好自为之!” 青衣语罢,便即化作一道青烟,卷了苏伏之后不见。 “小姐……” …… 青衣二人入城,受到前所未有热枕对待。幸存之人,好似溺水者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各各围在左右巴结,希冀能见到青衣妙手回春。 “让开!让开!” 因着聚来修士实在多,以致外围之人不得进来。便在此时,突有一个惶急喝声响起:“我乃天工坊主事陆风之子陆元昔,统统给我让开!” 可此时青衣已成他们最后希望,谁会在乎一个主事的儿子? 陆元昔挤不进去,声音亦被掩盖,气得脸色发青,然终究没有冲动,想了想,却是计上心来,当即大声喊道:“让开让开!我已染疾,快点让开!” 第五百七十九章:中计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时光稍稍往回推移,话表妖族大军止留万数留营,守备后方,余者三万应囚骑军正面冲锋。飞翼营在空牵制掩护,且飞翼营早到数日,在这恶地有诸般布置,使得十万佛僧死伤惨重,不在话下。 右翼则有踏兽营万军,分作四部,各部有两千,作佯攻,另有踏兽营两千主力,试图自侧翼破开佛力潮汐。 然而因十二王阿罗汉之故,有罗汉源源不断涌现出来,又因七环锡杖之故,掩盖天机感应,使得这些罗汉无法被天道感应,牢牢将之挡在佛力潮汐外头。 而左翼,自然便是九命所在灰角营,黄氏大部不知其现已被大股罗汉埋伏。 且见正面战场,每个应囚身上都有一层金玉壁,可免疫所有金属相神通,法器,剑器等等,端的可怕。 三万应囚骑军,排开冲锋阵势,直冲得佛力潮汐剧烈震荡,有无数佛徒佛子因受不得巨力而吐血倒地。 佛力潮汐被这阵势冲击半刻,往后退了数十丈,才靠着那些罗汉,撑住妖军。 这些个罗汉,皆修圣界佛法,除魔降妖,都有一套攻防术,但见的金光到处涌现,与那金玉壁相应辉煌,两两相撞,便即惨叫连天。甚波及左近伙伴,因着妖军冲势止住,便即陷入近身搏斗厮杀。数个罗汉把个应囚团团围之,抑或拖入佛力潮汐内里,受佛力潮汐净化而亡。 能称罗汉的僧人,皆领悟了报身通,法体之力都不弱,堪堪能与应囚独个相斗。 应囚军,在黄小花统领下,勇猛前冲,全然不知游击之术。要知骑军冲锋之势被阻,战力便即大减。且首度冲锋未能破开敌阵,便先失一分锐气。佛门显有高人调度,且战且退,似乎快要承受不住,实则外虚内实,引大军步步陷入。 却不好怪她,她自上任族长,亦是首次领军与佛门争斗,缺乏经验,倘此时她能留下前军断后,发起退军之号,从长计议,方为正道。 可妖族行军,极少有思虑战阵之策,应囚更甚,黄小花素来自负,却不要身边多个指手画脚之妖。 黄小花终究不是凡妖,很快就发觉不对,在她印象里,佛门绝不会如此弱。当即传唤道:“高阳!” 与敌厮杀正酣飞天雄狮闻着传唤,不敢怠慢,当即舞动一双巨翅,来到黄小花身侧,恭敬道:“卑职在!” 黄小花远眺左右两翼军阵,因佛力潮汐与恶地缘故,她灵识不能探查。便即道:“你速遣妖去查,左右两翼战端如何,速报本帅!” 雄狮高阳不敢丝毫怠慢,当即应命:“遵命!” 遂见飞翼军三部十二卫中,有两卫军各向左右而去,又抽调两卫为其掩护,那飞翼军行止极快,没有半刻就即回转,消息层层上报,高阳闻之之后,脸色却是剧变。 便又来到黄小花身侧,禀道:“报大帅,右翼踏兽营与敌僵持不动,未得战果……” 黄小花眼瞳闪烁金光,怒着打断:“废物!踏兽营统领是哪个,待我撤了他职,削去做个小兵,此等废物,还敢领我应囚大军?” 高阳被打断话头,也不顾她愤怒,又道:“大帅,右翼还算好的。左翼灰角营,受了秃驴埋伏,正自混战,那统领只知领军突围,全然不知拒敌,亦不懂将消息传将回来。不消一刻,灰角营定要被杀得四散,不成军伍便没半点威慑。待左翼秃驴抽出空,杀将过来,我军危矣!” “大帅,此时宜退军,从长计议……” 黄小花身上隐现苍古巨兽气息,眼瞳彻底化作金色,厉声说道:“退军?你要我应囚黄氏脸面往哪搁?你要我应囚黄氏变作整个妖族笑柄么?” 高阳虽惧,却不得不冒死谏言:“秃驴定有个统兵之人,此时退,乃鱼跃于海,自由进退。非是惧了秃驴之威而退,乃为战而退,大帅三思!” 黄小花摆手怒道:“勿要多言,若非不是战前,定要斩你祭旗。高阳听令,速率飞翼营援灰角营,倘被杀散,不但灰角营上下,便连飞翼营也要治罪!” 高阳苦着脸,只得率军前去。 然这一耽搁,那灰角营本没有战心,没有多久就被杀得零星四散,灰角营统领与各大副统领,司卫等各各离散,甚有司卫手下一个兵也无,在这沉佛恶地到处奔逃。 高阳率军来到,见此状,顿感不妙,他正欲率军回本部,却见虚空涌现巨网,将退路彻底封盖。 “伏魔令!” 高阳是个经年老将,一眼认出此乃佛门多人组成的大神通,脸色登时剧变,道:“糟了!悔不该听令!秃驴早将大帅部署摸得透了,便连飞翼营来援都算在里面,本部危险!” “杀!杀回去,大帅有危险,不能教秃驴得逞,否则……” 然这埋伏的佛门罗汉,至少也有数千,尽乃领悟报身通的高僧,法体之力不会比妖族差多少,加之神通在身,每个罗汉都能轻易灭杀数个妖军。 高阳心底忧虑化成现实,秃驴费了如此大部署在这,便是要拖着飞翼军无法回援。 两方一时陷入混战,高阳怒吼连连,却苦于无法破开伏魔令,随时有数个罗汉牵制着他,真个只能徒叹奈何。 话分两头,且说正面应囚大军,在黄小花死战不退的指令下,渐渐步入佛门布下的天罗地网里。 只见不知何时,佛力潮汐呈出一个圆弧状,因着七环锡杖不止隔绝天道感应,也隔绝了黄小花的灵识,又因飞翼营尽去,本部等于失了眼睛,是以并不知应囚大军渐渐陷入敌阵。 便就在此时,数万佛徒佛子发出梵唱,佛音冲天而起,佛力潮汐大盛,突然开始向前推移,金光炽亮,照见了应囚本部周遭,侧翼不知何时有罗汉分布,向着两边夹裹而来。 直到此时,黄小花才醒悟,却悔之晚矣。 “奸贼秃驴,吾等上了秃驴恶当,吾族儿郎不得恋战,速速退回营!” 她脸上尽是青气,横跨眼际的伤疤,更是微微拧动,异常可怖。地龙头被调转,她只身向着左翼罗汉冲去,要给大军杀出一条路来。 “休想得逞!” 第五百八十章:应龙血脉 想也知道,渡法怎会给她机会,当即行如风雷,与黄小花毫无花哨的撞上。 “老秃驴!你找死!” 黄小花出离的愤怒,血脉之力贲张,拳头猛击,与渡法捻起的法印撞上,只闻着虚空‘喀嚓’的脆响,好似镜子碎掉一样,旋即便见以一人一妖为中心,剧烈的气流往外推挤,将左近应囚骑军掀翻在地,另有数个罗汉承受不住巨压爆体而亡。 两个相当真人的存在,仅仅一击就令人惶恐! 这还不止,一人一妖力道相当,相持不下,源源碰撞之中,不断有剧烈气流向四周扩散,将应囚大军军阵吹得支离破碎。 “吾王快撤!秃驴故意如此,再如此下去,吾军将溃成散沙!” 底下应囚大军其中一个大统领,敏锐察觉到这一变化,当即高声警醒。 果然,不两息,佛力潮汐又进数丈,罗汉源源不断,蔓延向应囚退路,倘这合围之势成,今日这仗便彻底败北。虽然屠灭三万应囚,佛门亦要付出莫大代价。 可这佛门子弟,死了之后皆可归阿罗界,受三圣佛庇护,怎是应囚可比?是以虽实力稍逊,却要更为狂热。于虔诚信徒而言,回归圣界,便离佛祖又近一步,怎能不狂热。 黄小花很快醒悟,身上苍古之兽的气息凝聚到极点,下一息,就自她口中发出一道似龙非龙的吟啸,声震千里,使得七环锡杖发出的气场都被震散。 那天穹当即感应到底下罗汉气息。 “轰!” 天穹开始凝结劫云,使佛门大军阵脚轻微混乱。遂是一道巨响,却是法度眼见不好,当即不与黄小花纠缠,只一用力,迫退黄小花,借着这巨力又飞退,这途中法印迅疾变幻,堪堪在劫云凝结完成之前,使七环锡杖稳定下来。 黄小花眼见机不可失,身形骤然升空,她脸上蓦地有黑色纹路,她修的《炼妖经》,凝练一百零八窍穴,顺遂返归祖脉,此是祖脉象征。 没有两息,她在半空盘旋两圈,身形就即膨胀,眨眼化作一条背有黑翼,四肢欣长健壮的巨龙,其身披着黑色鳞片,黑色眼瞳,头顶有三角,一独角冲天而起,双羊角呈向后方,龙尾好似巨大钢鞭,足有十丈长。 “吼——” 应龙重现恶地,发出震天撼地的龙吟。但见其巨大龙尾一摆,呼啸着将应囚侧翼围涌而来的罗汉扫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应囚大军见机不可失,当即向着黄小花扫出来的生路冲去。 “就是现在!” 渡法来此前,早将黄小花根底摸得清楚,此时眸子闪过一抹精光,当即爆出沉沉喝声。 下一息,在佛力潮汐里,复冲出一道身影来,竟又是一个修为堪比真人的菩萨。来人显得要苍老一些,一张老脸褶皱,布满皱纹。他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双手合十,发出苍老沙哑的声音:“无量吾佛!妖孽应龙,今奉吾佛命,前来收汝,还不快快跪伏!” 他那浑浊眼睛,绽出无匹精光,仿似蕴着无尽宿世慧业,此是修了数劫的高僧,心地或许不坏,可信奉佛门经义已到了痴狂地步,凡佛祖所言,便即是天音,会不顾一切去执行,此种僧人,与他没有道理可讲,唯有厮杀而已。 黄小花每动之际,剧烈罡风便就随行,感应到那老僧,她愤怒的调转身形,漫天罡风登时扑向那老僧。 老僧面无表情,双臂动时,袖袍滑落,露出一双干枯手臂,其手作拈花状:“恶业金刚!” “嗖——” 罡风未至,平地起风雷,化作黑沉沉的恶业气息,附于老僧身上。 “嘭——”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便即响起,所有罡风都被挡下,只见那老僧竟化作一个怒目金刚,其庞然身形,丝毫不逊色黄小花。 “妖孽跪伏!”金刚口发惶惶之声,响彻天地。 黄小花又岂是他可以轻易压服,二者于半空一阵好斗,却谁都不能奈何谁。 然她受钳制,底下应囚大军当即陷入苦战,眼看合围形成,应囚大军必要损失惨重,十不存一。黄小花这才有了丝丝悔意,悔不该如此莽撞,又驳了高阳的谏言,否则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倘她平日听从妖皇劝导,多读人族典籍,便知领兵作战,绝非无脑冲锋。此次陷入绝境,她轻忽莽撞是其一,其二则不懂用人。那灰角营统领平日只晓得作威作福,手下多是一些趋炎附势之辈。此并非人族专有,在妖族,此类妖亦是难以数尽。 此辈妖如何领兵?且担任战备要地之统领,万数妖兵尽在他一念之间存亡,而今中了埋伏被杀散,只能说实力强是一回事,领兵打战却又是另一回事。 妖族崇奉强者,是以强者上位。而战争又是砥砺一块顽石最快手段,相信黄小花此战之后,必有所悟。 闲话休题,眼见合围之势要成,黄小花望在眼里,急在心头,偏生这老僧苦苦纠缠,短时之内,又要如何能摆脱? 就在此时,那冲天而起的佛力潮汐,突兀的紊乱起来,有无数道微弱的佛力泯灭去,因这变故,佛门大军阵势出现许多空洞。 应囚骑军又岂是好相与的,当即左冲右突,生生将包围圈撕开一道缝隙,有统领吹响全军撤退号角。 于右翼的踏兽营,闻此号角,登时明白本部战场发生变故,这个统领与灰角营统领不同,是知机聪慧之妖,当即留下两部断后,率六千余妖军前往本部,助应囚骑军后退。 渡法眼见形势急转直下,灵识当即扫去,他灵识不受佛力潮汐影响,却见一个小狸妖不知如何悄悄混入佛徒佛子里,施了一个莫名的幻术,便是这幻术,使得许多佛徒佛子或崩溃,或晕迷。 他怒火攻心,当即喝道:“是谁将这小妖放入大阵,还不快快与我收了他!” 他苦于要维持七环锡杖,分身乏术,不禁有些咬牙切齿,眼见一举建功,却被这意外生生打破,他竟有些不能维持平常心。 “哈哈哈哈,佛门也不过如此嘛!” 第五百八十一章:了尘 话表九命望着冲天而起的佛力潮汐,嘿嘿的冷笑起来,当即吩咐道:“全军听令,即刻开拨,我等去那!” 他一指那恐怖的佛力潮汐,莫说小机灵,小结巴,便连武卫都不禁变了颜色,道:“大王,倘是灰角营尽都在此,倒也可一搏。可就我等,怕是抵挡不住这佛力侵蚀!” “是啊大王,您可要三思啊,此时最好回去支援,我军有万数,料想秃驴也无法杀尽,我等此时回去,亦可得统领欢喜,他定会庇护我等……啊不……” 小机灵是吓的口不择言,这时急忙补救:“小的是说此时应与灰角营大部队团结一起,方可在这大战之中活下来。” 小结巴亦欲说些什么,可九命却冷冷笑着开口:“你们三眼光未免短浅,后方这埋伏必有玄机,否则秃驴费这力气为何?我等不过百数,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另外,我甚时教你等进攻佛力潮汐,你们只要在外接应我即可,废话不要多说,你们三速速整备,与我开拨。” 饶是如此,三妖仍是心中没底,却不敢忤逆,只得喝令全军前行。 这些个妖兵,平日在应囚黄氏治下,军令如山,加之后方有埋伏,便只能随着九命向前去。 约行半个时辰,因不敢发出大动静,行军不快,也终于来到佛力潮汐侧后方。 九命本来心计就不浅,这时见着后方空虚,心中大喜,暗忖道:老爷说过,富贵险中求,合该我发这一笔,倘能入得大帅眼睛,再大危险也值了! 他正忖思,灵觉却忽然一动,却见有二个僧人现身,顿使军列止住。 伊始吓得这伙做贼心虚的妖有些慌乱,可定睛望着只有二僧,胆气复又壮起,小机灵眼珠子转转,抖着威风喝道:“呔那二僧,放着好路不走,却来挡我家大王前路,翻翻你家佛经,可有写着‘不知死活’么?” 九命却没有想象轻松,这二僧却非平常佛子佛徒罗汉,身上佛力极重,尤其那个面相年轻一些,只着简易灰色僧袍的小沙弥,他暗里将幻术备好,口中却道:“二位大师怎么称呼。” 见九命没有先行发难,小机灵心间一苦,始知这俩僧人不好相与,不由悄悄退了两步,躲到九命背后去。 那面相成熟一些的僧人,冷冷道:“此路不通,从哪来回哪去,否则统统要死!” 那面相年轻一些的小沙弥却温和笑道:“无量吾佛,在下乃圆觉寺一火工弟子,法号了尘,此位是我师兄了空。众位妖族施主,你等从此往前去,怕又要起莫大干戈,不若各自去罢。” 倘苏伏在此,便能认出这个小沙弥便是于归墟救下莫孤寒的了尘。一个与别的僧人格格不入的小和尚。其特立独行,为贯彻己念,不惧一切代价,偏生只是个火工弟子。 九命淡淡笑着见礼,道:“了尘大师真个仁慈,同是一个地方出来,一个却喊打喊杀,将佛门宗义抛诸脑后,怎么差距那么大。” “放肆!”了空厉声喝道,“你这妖族休要多言,快快与我从哪来滚哪去,否则不然,尽都取了灵魄奴役!” 九命眸子闪着凶光,不耻道:“你这秃驴还是个佛门之人,你那劳什子祖宗不是提过佛有十恶不得犯,有十诫不得违,怎么你口出妄语,把大爷威胁,怕你怎的?” 那了空口出令言,就要动手。 了尘却忽然拦在他身前,道:“师兄,这位施主说得有道理,我们不可明知故犯。” 了空气得脸色发青,此已非首次,他对这了尘忍耐也到了极限,怒目圆睁,色声俱厉:“了尘,你与我让开,再不让开,回去便是受过也要将你一起打杀了去!” 了尘轻轻摇首道:“师兄,佛门不该是如此的。吾佛宗义,对待世间一切有情众生,都要怀着仁爱,不可挑起纷争。佛祖发下旨意,却是要我等主动去挑起争端,与佛门宗义,却是两相背离。师兄,佛祖如此或许有深意,你我则要谨守本心,不为外物而动,恪守仁善宗义,普度世间万物方为正道。” “否则,便是邪道,师兄,你不要越陷越深!” 了空气得发出冷笑:“说我执迷不悟?我看你才是昏了头,就连佛祖亦敢质疑,我今就打杀了你,料谁也无法指责我!” 他手抬起,就有个黑色‘卍’字成形,其气势陡然拔到最高:“与我去死罢!” 这一击,虽发得仓促,可却用尽了他力气,平日对这了尘的怨尽都付与此中,是以有过人威势。 了尘双手合十,宣了佛号:“吾佛无量!我出生几载,观尽天下流离,凡生尽苦。先有悲欢离合,后有生老病死。其时我发宏愿,要渡世人脱这苦海。侥幸入得圆觉,平日刻苦修习佛法,参悟玄机,渐渐悟得凡生苦,在于贫弱无知。当即修正宏愿,我愿这天下,人人如龙,自强不息,便少争斗,便少困苦。为达成此愿,我愿放弃一切法相,色相,修持,来生,轮回,彼岸,甚而……” “吾佛!” 最后两字落下,焦地蓦然裂开,只见四根刻画着黑色符文的粗大圆柱破土而出,恰将了空整个人困在里面。 “嘭——” 了空手中那‘卍’字,撞在四根巨柱隐隐生出的气场上,发出轰然声响,却未能使其动弹分毫。 这柱子一出,天地为之变色,风卷云涌,雷鸣大作。 了空震得发麻的手僵在半空,他心神俱震,脸上尽是难以置信:“封魔柱!你竟修成此神通。” 旋即勃然厉喝:“了尘,你修成此法,不司降妖伏魔,却把我困住,加之你今日之言,便是觉缘大士再如何容你,也留不得你……” “哈哈哈,先顾好你自己罢!”九命望着这种种,差些笑破肚皮,“大师果高德,不似一般秃驴虚伪,言出必践,在下佩服,佩服!” 九命表面奚落他,心底却暗忖:此神通我似听过传闻,乃圆觉寺一门无上大法,非菩萨不可修,没有想到这小沙弥有这般手段,我怕是不能敌他。不过,观他行事,章法甚好拿捏,不若把个话儿哄他,再定进退未迟! 想到这里,他嘻嘻笑着一拱手,道:“倒是在下失礼,好教大师知道,某乃应囚黄氏旗下灰角营第三司卫的一个百妖队正,唤作阎文泰,妖称八命阎罗是也。” 了尘不理了空咆哮,他心底甚是失望,因这了空不能理解他,或言整个佛门,都没有能理解他的人。 他转过身来,施礼道:“阎施主快请退去,我不能困师兄太久。只望施主就此退回莒州,莫要动干戈才好。” 九命却叹了口气,道:“实则在下本心,亦不想与佛门为敌,实乃军命不可违。今日亦同,大师却不见,我数万同袍正陷于水深火热,性命快要不保,我本欲要潜入贵门大阵,把开一个逃生豁口,助我那些个同袍退回良地。” “今见大师深明大义,晓得世间万物众生平等,无为恶,又怎称恶,无为魔,又怎是魔?大师以为然否?” 九命见了尘神情微动,心底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继言:“倘大师悯我那些个同袍性命,就请高抬贵手,放在下过去,在下保证,定不杀伤一个贵门性命,且退去之后,必劝大帅退军,不再徒生干戈!” 了尘天生一双慧眼,有洞彻世间万物之能,晓得九命心计。可九命误打误撞,真个把形势说了清明,正中了尘心中。 他本就反对佛门施计剿灭妖族,可放九命过去,他就会成为整个佛门的罪人。可不放他过去,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佛义,就都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 须臾功夫,他终于下了决议,道:“施主且去罢,只盼施主言而有信,往后亦莫要再轻启干戈,无端杀生,倘能因此得救一些生灵,便就足矣!” 倘说世间劝善,大概无人能出其右! 了空愤而喝道:“了尘,你放此厮过去,有什么后果你想过么?佛门上下不会放过你的,你必死无疑!” 九命有些不信自己耳朵,再三确认之后,便即喜道:“大师高义,感激不尽!” 遂不顾了空咆哮,带着妖军优哉游哉扬长而去。 了尘闭了耳目,就地盘膝,双手合十。了空的骂声宛如清风流云拂面而过,不留一丝痕迹。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实相的道理来印定其说,外道不能杂,天魔不能破,如有实相印者,便是佛说。故有灵万生,皆可成佛,他佛即心佛。心佛涅槃,成就如来,惟愿这天下,人人得以明心见性,照见我佛如来。我即如来,如来即我……” 他将这段话说完,身上便涌起无量佛力,惊人且刺目,惶之又惶,好似一切佛义的根源核心,虽只有淡淡一丝,却惊得了空跌倒在地,喃喃说道:“了尘,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要修改佛门宗义……” ps:谢浪子大爷,蜗牛大爷的礼物。浪子大爷还送了一辆r8,我是开呢?还是开呢? 第五百八十二章:瞬息万变 九命来到佛力潮汐外,当即嘱众妖原地留守,遂启开‘残血’,只见一层淡淡血气将他笼罩。 复取了数枚神禁石,瞅瞅左右,没有异常,不由深吸口气,身形一闪,闯入佛力大阵。 因着残血效果,他感觉不到被佛力侵蚀的痛楚。要说佛力为何侵蚀妖体,就要说到《迦南经》的本义了。因这些佛徒佛子皆乃修《真灵夙愿还真舍利经》,发下了‘除魔’宏愿,只要是佛门定义为‘魔’,为‘恶’的生灵,便是可以诛除的。 佛妖积怨已久,佛力与妖力岂能共和? 九命踏入大阵,手握神禁石,留神警惕着周遭。可这些佛徒佛子皆尽心念经,把大阵维持。居然都没有感应到九命入来。一眼望去,广无边际,才知大阵内里另有乾坤。 “嘿嘿,教尔等做个春秋美梦,知个情趣,忘掉三圣那老头罢!” 他冷笑着将法决捻来,《天狐幻月法》铺展,笼罩方圆百丈,就见数个佛子即刻就有反应。因佛子身上没有佛力,心志不坚者,很快就会陷入幻术而不能自拔。 那几个佛子陷入幻术编造的美梦,有做了富家郎的,有得了美妻家眷的,有得了神通超脱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令这些个平日只知诵经念佛的和尚,感受了一番前所未有的体验。 经文断去,自其身上涌出佛力,便也中断。甚有许多承受不住而晕迷,没有半刻,方圆百丈佛子佛徒就都陷入幻术。 九命本来想杀几个秃驴试试滋味,可想到了尘,不知为何,却又罢了。只悻悻道:“你们这些秃驴运气真好,大爷今日不想杀生,放过一次,下回再落大爷手里,可就没那么好运道了!” 方圆百丈的佛力中断,他轻而易举就破了此阵,不由志得意满,哈哈笑道:“佛门也不过如此嘛!” 因着得意时,老毛病犯了,声音竟未加掩藏,居然传出了大阵。 他一开始尚未反应,遂感应到一股逼人气息眨眼就来,心头才知惊恐,登时连爬带逃,慌忙向大阵外滚去。 来者正是与黄小花相持不下的老僧,脸色真个铁青,被九命避了一击,又即举掌拍去,誓要将他拍死掌下才甘休。 相当真人修为的老僧,杀一个连玄牝妖丹都未修成的小妖,哪需要一分力? 然就在此时,黄小花紧随他而至,于关键时刻将老僧一掌挡下,钢鞭一样龙尾一摆,狠狠摔击老僧。 老僧实力顶多与黄小花持平,还要弱些,怎敢无视这重击,只得施法来挡。 黄小花趁这空当,一爪捉了仓皇的九命,而后向阵外扑去。 大阵因着黄小花突进,被罡风搅了个七零八落,更是不成气候。黄小花来到外头,正要往本部去。 九命大声喊道:“大帅,底下还有百个兄弟,请大帅一道救走……” 黄小花金瞳一扫,只见百个妖军呆呆望着自己,有些不悦:这样妖军都能闯到此处,那些个统领,竟无一个有此本事,全都是废物! 她没有丢下这些妖军,身形当即一摆,龙爪有莫名妖力,将这些个妖军都凌空摄起,再向回退去。 然这一耽搁,老僧已然追出来,其身再度化作恶业金刚来挡。 黄小花冷冷一笑,方才心急如焚,才被他拖着,此时她可从容遁走,便转向,不与其正面冲突。而后龙口一张,蓦地吐出充斥寂灭气息的黑炎,却非攻击老僧,而是那挡在天穹下,掩盖天机的气场。 那边厢,正欲过来堵截的渡法恨恨一咬牙,只得回转去,维持七环锡杖。 黄小花见此,双翅一摆,罡风四溢,遂化作一阵猛烈罡风消失在这方界域。 徒留下不甘的老僧与渡法,真个机关算计太聪明。 此后应囚大军顺遂退去,因着号角声,被杀散的灰角营与踏兽营也都自各方归转,先且暗下不题。 且说渡法见妖军退去,心有不甘,正欲喝令全军追击。老僧却过来,将之阻道:“莫追了,妖军不好对付,且已觑破吾等之计,而今唯有再定一完全之策,方能将之斩尽杀绝!” 渡法只得应下道:“法济师叔,此番累你下得圣界,对付妖族,却没有想到一招未料,满盘皆输!” 老僧法号便是法济,有广济之意。他心境高妙,不为这败动容,仍然从容说道:“输倒未输,不过是令其脱逃罢了。料这有应龙血脉的小姑娘,此番被着算计,胆气已怯,吾等可从容图之。” “当务之急,乃要将那小妖潜入大阵之事查清,倘有奸贼,绝不能姑息,我佛门绝不可留有污浊,天下佛徒皆要虔心敬奉吾佛!” 渡法口中称善,正要去办,却有个和尚御空而来,口中急道:“两位禅师,那小妖乃我师弟放过,与我没有干系,且容我细细说来!” 来人正是了空,他如此急着来报,自然是要逃脱干系。 你道为何,原来渡法曾考量过他与了尘二人佛力,已非普通罗汉可比,而此次圆觉寺仅仅遣这二人来,渡法不喜圆觉寺,便将他们调离正面战场,令其守备后方,料这他们实力,已可挡千军无虞。 然千算万算,漏洞还是出在二人身上。 渡法眼中闪过寒芒,淡淡说道:“你且说来。” 了空便将方才之事原原本本道来,末了又道:“禅师明鉴,非是小僧不阻,乃无能为力……” 渡法淡淡道:“那逆僧现在何处?” 了空当即带路,带着二位禅师来到方才位置,却见了尘身上佛力蒸腾,源源不绝。 渡法想也未想,观也未观,当即施了神通,就要将他处死! “禅师且慢动手!” 就在此时,虚空却忽然响起一个惶惶声音。那是真正与大道契合而发出共鸣的声音,乃此界绝顶存在。 渡法的手僵在半空,因他想动,也动不得。只因来者,却是圆觉寺大能,觉缘大士。堪比佛陀,玄门则称纯阳。 下一息,就见虚空缓缓有和煦的光渐渐凝聚,变作一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和尚。 别家和尚都将三千烦恼丝剃净,此人却把之蓄得远长飘逸。不过其身佛性深远,是以一眼便能认出,此是个佛僧。 “大士是要包庇这逆僧?还是说,大士对佛祖亦无敬畏了么?”渡法冷冷望着他。在三圣佛体系之下,圆觉寺独立,较之法台宗分裂还要令他们憎恶。这觉缘大士也不想想,究竟是谁与了他这般造化,却脱离法台出去,令人作呕。 “吾佛无量!”觉缘大士双手合十,宣了佛号道,“禅师何出此言,吾将吾佛放于心中,从未有过不敬。只是小徒年少不更事,犯下这滔天恶罪,必要由圆觉寺来惩处,故不劳禅师动手,吾这便将之带回,定有个满意答复。” 所谓形势比人强,觉源大士是纯阳级别大能,他们两个不过菩萨修为,又能拿他怎么样? 只能眼睁睁望着了尘被带走。了空怔然半晌,遂心底泛起苦涩,大士对了尘的庇护,真个没有底限,都已经如此,还要保他性命,究竟图的什么? “师叔,这……此事定要上报吾佛……”渡法愤愤道。 法济道:“吾佛天眼可观古今未来事,今这事亦无法瞒过,却无旨意,显是有了定计,就不要与那觉缘怄气了!” 他心胸宽怀,只嫉恶而已,却对佛门中人多有包容。 两僧自去,留下了空哀声叹气,不知怎么个心情滋味。 …… 话分两头,黄小花带着九命撤回,归到恶地外围设下的帅帐前,将一众妖军丢下,身形复归原状,便有几个女应囚亲兵拥来,替她披了战袍,道:“大帅,各部统领都已齐聚,只等大帅归来。” 这营帐外,分列齐整两排应囚,神威英凛,法纪严明。只是方才打了败仗,锐气微挫。仍把背挺得笔直,不敢在黄小花面前放肆,可见其于族内,威严颇深入妖心。 在营帐门口,一字排开六个修出了玄牝妖丹的妖军大统领,各各恭敬以待。 九命见这阵仗,暗暗咋舌:不想打了败仗,大军还能有此士气,这娘们好生厉害,老爷怕也有不如。 他有自识心,心知没有自己多少事了,便欲领着手下归营。 不想黄小花把眼扫来,单指着他道:“我记得你,校场哗然的罪妖,唤作阎文泰。你且随本帅入帐!” 九命惊愕一瞬,遂心中一沉:这娘们莫非要算前账? 他不敢违逆,只好令武卫带众手下先归营,而后跟了上去。 黄小花径入帐去,九命将姿态放得低些,待六个大统领都进,才尾随而入,随灰角营统领分列左右,一声不敢吭。 “今日败,大半罪责于本帅身上。” 黄小花行去了营首端的貂皮座椅,却未落座,一摆战袍,回转身来,先自省道:“错非本帅莽进,又驳高统领谏言,绝不致陷入绝境。此乃本帅之责,然……” 她的眼瞳覆上金色,上位妖族气息微露一丝,望着灰角营统领,道:“然灰角营被敌杀散,绝不应该,答赞统领,你有何说?” ps:谢风寂大爷打赏~~~~~~~~ 第五百八十三章:还治其身 有着应龙血脉的黄小花,其威慑绝非普通妖帅可比。 那答赞统领本是个山甲类兽属,天性胆小,没有自家主见。此时自知犯下大错,当即瑟瑟跪倒,颤声道:“卑职……卑职无话可说!” 这答赞统长长的脸,狭长的眼睛,尖尖的鼻子,虽丑陋了些,却是个有所担当的妖。否则不然,早也撇下大军独自去逃,怎会归来领罪。 黄小花脸上疤痕忽然拧动,语锋陡转,厉声道:“既然无话,便赐你死罪,就地处决。左右,与本帅取了他项上妖首,悬于帐外,以示惩戒!” 左右应囚亲兵只知听令,当即要动。 答赞只道不能逃过死罪,颓然瘫倒在地,在黄小花的气息压制下,半点反抗心思也兴不起。 “且慢!” 岂料飞翼统领高阳忽而单膝下拜,抱拳道:“大帅,临阵斩将,乃行军大忌,且此战之败,非战之罪,答赞统领便是有过,罪不至死。况而今正值用妖之际,怎可自斩手脚,望大帅三思!” 黄小花敛去煞气,却高高提起,轻轻放下,淡淡的说:“哦?高统领先且起来,众位统领亦且坐罢。” 众妖谢过,都自去落座,答赞亦在亲兵扶持下落座。九命只不过一个小队正,自然不敢就坐,便老老实实恭立在答赞身后。 黄小花见此又道:依高统领之见,怎么个惩戒好呢。” 高阳又立起道:“依卑职浅见,当降三等战功,统领之职不变,令其仍受之,待战后统计,倘答赞统领能戴罪立功,再好不过,倘不能,大帅自有余暇甄选新统领。” 黄小花眼睛微微一闪,暗自思忖:陛下每每嘱咐,多读典籍,方能从容应对万事。这高阳胸中颇有学问,又是经年老将,不可轻慢,当要常常请益才是。 “如此甚好。” 黄小花淡淡点头,复开口道:“答赞统领,今有高统领替你求情,便按下罪责不提,望你不负高统领苦心,好自为之。” 答赞忙又拜倒:“多谢大帅不杀之恩,卑职定不负大帅厚望!” “阎文泰,你且出列。” 九命听着自己名字,慌忙出来,躬身应道:“大帅,您有何吩咐。” 答赞听着自己死罪免去,好生欢喜,直到此时才隐隐认出来九命,似是自己帐下某个队正,一时却又思之不起。 黄小花探出灵识,将九命上下探扫,片刻才道:“阎文泰,本帅记得你是灰角营一个队正罢,灰角营上下皆努力抗敌,唯你等逃逸,虽误打误撞破了敌阵,却也不可免临战脱逃之罪,你可认么?” 九命慌忙拜倒,苦道:“大帅明鉴,卑职乃奉了军令才会出现在敌阵里。” 当下将方才遭遇备述说了,将行军过程夸大,绘声绘色地描绘与敌阵左近秃驴大战之事,兼且谎称见大军陷绝境,方才生出行险之心,将自己比作为了妖族,为了应囚便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番唾沫横飞,末了又道:“大帅,便是如此,卑职所言没有一句虚假,拳拳之心日月可昭,望大帅明而鉴之!” 这些个统领之中,有三个乃分率应囚骑军的统领。此时闻言,不由对其刮目相看,这才知道方才敌阵混乱,皆赖此妖。思及三万应囚差些覆没,便由不得他们不心生感激。当下都对其拱手示意,因黄小花未言,他们自也不敢发出声音。 踏兽营统领,是个蓄着山羊胡须的文士模样的妖族,而他原身确是岩羊,此时眯起眼睛来细细打量九命,总觉曾在何处见过此妖。 黄小花听后,面无表情道:“答赞统领,阎文泰所言为实么?” 答赞起身如实应道:“确是卑职令其探查。” 他这才恍然,原来此妖便是黑豹口中腿脚利索的队正。九命等妖出发之后不久, 黄小花此时复又心生愤怒,冷道:“你遣他去探,可有想过他也会中得埋伏么?” 答赞登时语噎,他哪里知晓,黄小花此时对九命感激得很,只是身为主帅,不能轻易流露感情。而对于答赞罔顾九命性命,她就异常愤怒。 “大帅……此是卑职之过……未能勘清形势,便胡乱下命,卑职愿认此罪!” 答赞能坐到统领位,也算太过愚蠢,登时知道九命已是应囚大功臣。其实莫说遣一个队正去探死路,只要因战之事,便是司卫,统领,皆可牺牲。 九命哪料到有此待遇,他心思活络,暗忖:老爷说过,妖生立世,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答赞这老饕虽不算什么好东西,却想不到这样计策。便是能想到这计,也绝想不到自家来办。必是黑豹那厮心底恨我,于老饕耳边撺掇,便是要害我性命。我且帮这老饕美言几句,便不致恶了他。又可以其妖之道还治其身,岂不乐哉? 思及此,他心底阴测测冷笑,当即开口:“禀大帅,卑职有话要说!” “讲来!” 九命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此事不能怪统领大人。要知统领大人素来爱护我等,绝不会下此命令。定是有人冒统领名义下令,统领大人是个性厚,不愿将此事讲明,卑职却不愿统领受此罪责,望大帅明鉴!” 黄小花听罢,瞥了一眼答赞,道:“答赞统领,他之言属实么?你要如实答我,倘非你之罪,本帅是非分明,绝不枉加罪于你。” 答赞心底一时如翻江倒海,暗暗感激地望了一眼九命,当即道:“确是如此,卑职手下有个司卫,唤作黑豹,其假传我令,待我知道时,为时已晚。本欲令全军前行,不料糟了秃驴埋伏,才致被杀散了去!” 九命心底大喜,总算这老饕没有太蠢,能领会他的意思。 黄小花当即喝令左右:“去将司卫黑豹与本帅押来!” 左右当即去,须臾功夫押着不知就里的黑豹归转,见九命竟拜倒在营帐,还不知他已成了功臣,只道他未能及时报回埋伏之事,受了问责,心底微喜。 然黄小花见他进来,劈头就厉声喝道:“司卫黑豹,你胆敢假传军令,罪无可赦。左右,与本帅斩了他!” 第五百八十四章:决斗 黑豹闻此,顿觉五雷轰顶,呆若木鸡。待感恶风劈来,方才醒悟,急忙惶急喊道:“大帅且容我分说一二……” 两边应囚探询望去,黄小花冷哼一声:“人证俱在,我倒要听听你如何狡辩。” 黑豹道:“卑职所犯何罪,还请大帅告我明白!” 左右几个应囚统领当即冷冷将事简易说了一遍,黑豹听后,恭敬拜倒在地:“大帅何以听统领与这小队正一面之词。” 他冷冷一瞪九命,指着他道:“好教大帅知道,此獠前次与我比斗,险些丧命。必定因此怀恨在心,撺掇统领将罪责引我身上。大帅千万莫要听信这小妖,其最是奸诈阴险不过,营中有大半兄弟可以作证!” 黄小花淡淡瞥了一眼九命,道:“各执一词,本帅听谁好呢?” 九命心底冷笑,当即顿首,请令道:“免教大帅为难,卑职倒有一法可测真假。” “讲!” 黑豹闻此,惊诧的望去,只见九命有条不紊的向他问道:“闻司卫大人说的比斗,可是来此之前,战鼓擂响那次?” “正是!”黑豹冷冷笑道,“错非战鼓擂响,小狸妖,你当你真有八条命么?” 九命亦不恼,笑道:“司卫大人还说卑职因此怀恨在心是么?” 黑豹虽有小慧,却不够机灵。在这大帐内,每个妖身份都高九命一截,却都仔细聆听他说话,就可想知不一般。加之黄小花摇摆不定的态度,他竟未能察知,可见是自作孽而不可活。 他闻此,复冷笑不止:“难道不是?否则不然,你这小妖何以要攀诬我?” 九命闻此,露出獠牙来,说道:“既然如此,倘我能证明实力强司卫大人一些,是否此慌言就不攻自破了?” 黑豹顿觉荒谬不已,将大笑生生咽入肚里,生怕冲撞了黄小花,只冷笑道:“你要如何证明?” 他打心底不将九命放在眼里,可他不知九命领悟《残血》真义,实力已今非昔比。 九命道:“你我便在大帅前斗一场,倘我输,纵然死了,也就了了攀诬司卫大人之罪。倘司卫大人输,说不得就要把罪认下,如何?” 黑豹按捺心内窃喜,正欲装装谦逊。 黄小花当即拍板道:“此事就如此定了,与我让开一个空地,教二妖好好打一场!” 大帅开口,自无人敢忤逆,好在营帐够大,各统领将桌椅往后排开,露出中间空地,足有十丈。 九命与黑豹双双起身,各各退了几步。一个妖灵境,一个妖王境,实力相差悬殊。 答赞深恨黑豹不识抬举,心底却为九命捏了一把汗。今日九命行事,处处把他维护,便连黑豹指控,都自己一力担下,反倒没有他什么事,心底对九命就许多重视。 三个应囚统领,仍是面无表情状,在他们眼中,妖灵也好,妖王也罢,救了应囚大军的‘英雄’,实力必然过人,否则何以敢深入虎穴? 黄小花饶有兴致的坐下,摆手道:“开始罢!” 黑豹先将爪子还复,扭扭颈脖,露出利齿,眼里流露嗜血说道:“此次定要将你撕成碎片!” 语罢身上妖气大炽,几要冲破营帐。 九命默默将《残血》启开,全身诡异血气外涌,他的手,兀然化作利爪。此是他晋入妖灵以来,第二次将爪子曝于人前。第一次露爪,却被苏伏一剑斩断。 这是一双猫的爪子,爪尖寒芒甚浓,足有三尺多长,且笔直伸展。爪子显露,血气径自缠绕其上,九命遥遥指着黑豹,当即踏前一步。 “嗤啦——” 二妖身影都在踏步之后突进,化作两道残影交汇而过,只闻着恐怖撕裂声,九命身影先显,其左边臂膀与心脏尽都被撕裂,蠕动的脏器清晰可见,鲜红血液大股大股外涌。 黑豹其后显化,转过身来,不由大笑:“就凭你这样小妖,也敢攀诬本司卫,不想活了就明说……” 营帐鸦雀无声。 下一息,他的声音亦戛然而止,嘴都不能合拢,呆呆望着恍如没事一样的九命转身来。此不是令他僵滞的因由,而是他右爪托着一个硕大心脏,正‘砰砰……砰砰’鼓鼓跳动。 痛苦很快侵袭脑颅,黑豹欲吸气,却发觉连这力气也渐渐失去,他颤巍巍的伸出手:“还……我……求你……还我……求……” “砰!” 九命嘴角露出残忍,右爪稍一用力,就将这心脏彻底捏爆。 黑豹高出他一截的身形嘭然落地,此时他胸前空洞,才缓缓淌出血来。 营帐寂静两息,那答赞醒过神来,急忙取了伤药过来,亲自替九命上了,才发觉对方伤口竟已止血,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生肌,就连承载妖族本命的心脏都在恢复。 九命谢过答赞,神情带着冷漠,淡淡瞥了一眼黑豹尸身,旋即转身,单膝落地,顿首说道:“大帅,真相已明,黑豹拿谎言欺大帅,已为卑职就地正法,望请大帅恕卑职僭越之罪!” 众人眼见九命虽有惊人恢复力,可这触目惊心的伤口,全然做不得假,仍一副硬汉模样,一声也不吭,登时心底把他作个真英雄,破阵之事,亦是顺理成章。 黄小花忍住心中讶异,说道:“无妨!你做得很好。事既已明,你便退下疗伤罢,从今起,你暂替黑豹职位,任千军司卫之职!” “答赞统领,有劳你去宣布此事。” 说到这里,她淡淡望着答赞,意味深长道:“切莫慢了我的功臣!” 答赞心底一惊,连忙恭敬应下。九命心头大喜,叩谢之后,便即与其双双退去。 余下五个统领,复回原座,高阳笑道:“大帅奖惩分明,俨然明主,今又添一大猛将,可喜可贺!” 黄小花笑道:“有此将士,确是可喜。只不知外族中还有几个如此将士,观来应囚组军存在弊病,需要整改整改了!” 三个应囚统领眉宇之间颇为相像,乃一胞所生,大的唤作黄大,次的唤作黄二,幺的唤作黄三。闻此尽都欣喜,三兄弟对视一眼,当即出到间中拜倒,齐声道:“大帅英明,此事我三兄弟早有预谋,只不知如何启口。” 黄小花见这三兄弟都有这想法,暗道惭愧,她虽贵为黄氏族长,平昔多磨练实力,极少关注军中事宜。 踏兽营统领开口道:“方今不是详谈整改事宜时机,乃要面对大敌。” 三个应囚当即称是,复回原座。他们皆是敦厚的妖,对黄小花忠心不二,脾性也甚是合宜,是以踏兽营统领才敢如此提醒。 黄小花道:“佛门此次定是有备而来,对我应囚早有多方解析,幸得阎文泰破阵,否则折损兵将不在话下!高阳,你且将此次战损报来。” 高阳当即道:“禀大帅,此次踏兽营死八百个兄弟,伤一千五百,其中有两百零五个兄弟本命破损,已成残妖!” 妖族灵魄尽于本命里,伤而不死,亦再无战力,寿数亦只有数载,会死得很凄惨。 “三万主力骑军,有两千一百二十二个伤残,三百六十八个死亡,地龙坐骑损失千数,其中逃逸有数百,余者尽都死于战场!” 听着这报,黄小花神情凝重,心底悔怨,自责不该,却未有说话,仍然聆听。 “灰角营被埋伏杀散,单单死去司卫就有三个,副统领一个,百妖队正若干,另外妖兵则有六千整流落在外,六大司卫的军力都逸散,或死或伤,已难统计!” 黄小花把眉头深皱:“往后数日,扩巡防,严防秃驴强袭。往外派遣小分队,去将流落妖军接回,便是尸体,也都要带回,焚化成灰,带回莒州安葬。” 高阳应道:“遵命!大帅体恤妖军,亦可得妖心,此战必能建功。” 那踏兽营统领眼见高阳渐渐成了黄小花心腹,真个着急,便也开口道:“大帅,这几日休养生息,在下认为或可借此良机广纳贤才,但凡对战事有举措,或自认实力过人之妖,都可自荐。灰角营正好拾缺补漏,把我军弱点渐渐弥补,何惧秃驴不被剿灭?” 这统领姓吕,名孤桐,曾混入人族界域辗转,有过人阅历,此名便是他为自家所取。 黄小花点头道:“此事确可,吕统领,便将之交你,三日之内,把你选出贤才都招来本帅过目,倘确有才能,本帅必不吝赏赐!” 吕孤桐微喜着应下,遂趁热打铁,又道:“便是骑军之中,亦可抽调,本来骑军全赖机动,簇于一地,失去机动之后,便只得任人宰割。虽贵族应囚个个天生神力,然而架不住秃驴阴谋诡计,在下认为,应当将个别应囚调于别营,调和实力,或可于战有不同效用!” 应囚三兄弟闻此,把眉皱起,面面相觑,他们可接纳外族加入骑军,因他们也钦佩外族英豪,譬如阎文泰。可要将应囚转成步军,便就失却大半战力,恐于乱军之中,不知被谁冷箭射死,谁又知道? 每个应囚都是极为珍贵的,不可轻易耗费。 正欲反对之际,吕孤桐眼睛微闪,对三个想法心知肚明,当即又道:“三位统领切莫误会,某之意乃抽调骑军,调和各部军种单一之缺,亦可对战术增添诡秘莫测,令佛门难测我军动向。” 高阳想了想,却附议道:“大帅,此事依卑职看,大是可行,不妨尝试。” 黄小花思虑半晌,终于做出决议,当即把手一挥:“既你等都有定计,便就如此,各部欲要如何抽调,吕统领,你等自去出个章程来报我即是。今日议事到此为止,都去罢!” ps:谢浪子齐、少轩座、书友2710491三位道友的月票~~~~~ 第五百八十五章:成婚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太渊城,城门口处。幸存下来的散修与各大势力的修士尽都因青衣聚来。 惹得陆元昔大是恼怒,当即高声喊道:“我已染疾,你等还不快快让开,是要一起死么?” 众修闻此,慌忙向两边退开,少不得你推我挤,哀声一片。 陆元昔冷冷一笑,当即行去青衣,急道:“青衣,我正要上山去找你,快去救救我父亲,他似染了疫疾……” 青衣蹙眉道:“陆叔也染了?” 苏伏冷眼旁观,心底冷笑,那陆风怕是有什么图谋罢,才一入城就来请。 他也不揭穿,同二人去,来到城西天工坊本部,陆风的寝居。 陆元昔在路上就把情况备述说明:“五日之前,父亲见城中因太渊之事而寥落,心底烦闷,便上街游走散心。当日归转之后,便觉法体有恙,伊始没有在意,过了两日,才发觉法体高烧不退,甚有时烧得迷糊了,不断胡言乱语,乱砸东西发脾气。” 青衣眉头皱得更深:“你怎不早来报我?” 陆元昔悲切道:“父亲不让我去找你,这疫疾来势凶猛,生恐也害了你。又将自己锁在寝居,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几日都是靠着修为在强撑,今日我感应不到父亲动静,推门去望时,父亲已晕迷不醒,却仍喃喃嘱我不得去找你……” “我……不忍父亲这样受苦,还是来找你了,而今唯有你可以救他……” 来到寝居外,陆元昔挥退所有仆役,当即把寝居门打开,先闻一股臭气扑面而来。三人俱进,又见满目狼藉,屋内摆设十不存一,都损毁当场。 右侧卧榻之上则躺着一个形容憔悴的男子,依稀可辨其昔日容颜,只是那略发福的身子已瘦弱不堪,脸颊之上早已无肉,剩得一张老皮贴在头骨上,双眼内凹,眸子无神,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他的身上升腾着恶气,乃是寿元走到尽头的征兆。 苏伏极为震惊,他观过青衣记忆,知晓陆风对青衣有着图谋,亦知青衣杀人乃他一手所导,怎么如今真就一副快死模样。 他按捺震惊,悄悄将天眼通附上眼睛,上上下下扫视陆风,未能发见一丝异常,确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体。 “青衣……你……来了……你不该来……咳咳……” 陆风毕竟有修为在身,似感应到青衣进来,当即哆嗦着嘴唇,颤巍巍的说道。 青衣看不出悲喜,只上前将手探去,把了陆风脉门,复放出一丝巫咒之力,细细感应。 最后无力放下,她很快就认出所谓‘疫疾’为何物,正是太渊秘境入口,自太渊里面泄露出来的巫咒之力。太渊因某种特殊缘故,变作了一个法则扭曲的界域,与真界两相背离,是以不能相容。 普通修士沾之即死,因不能承受反噬。陆风靠着修为抵抗数日,已过了救治期限。倘刚染上两日,青衣还有办法将之抽取,而今却都晚了。 事到如今,青衣也不欲隐瞒,便道:“陆叔,你染的非是疫疾,乃秘境泻出的巫咒之力,受了真界法则反噬。我无能,不能救治,陆叔有什么遗愿,请对我说。” 陆元昔闻此,状若疯狂,按着青衣细肩猛摇:“不……不是这样的,青衣,你一定有办法救父亲,我求求你救他,便是要我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求你救他……” 青衣任由他动作,面上流露淡淡哀伤:“在这天地,已无人可以救陆叔。陆叔法体与神魂皆遭了法则反噬,非是灵药或医术可以挽救。” “不……”陆元昔仍不愿放弃。 “元昔……罢……罢了……” 陆风艰难摇首道:“不要……为难……青衣……青衣……我这辈子,最大……遗憾便是不能……亲眼见着元昔……成……成家,你愿否助我……完……成……心愿……” 他在弥留之际,仍然惦记陆元昔终身大事。 陆元昔抱着陆风痛哭失声:“不……父亲,我不要成婚,我要你好好活着,你不要死……不能死啊……” 父子情深,令人动容。苏伏望着此种种,一时不知要以何种面目对待。心潮亦在不断起伏,对自己忖测也不由起疑:莫非是我错了? 青衣望着陆风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幽幽一叹:“陆叔,你且安心去,我应你便是!” 苏伏不禁愕然,望向青衣传音道:“你真要嫁给陆元昔?” 青衣没有应,陆风终究还是阖眼了,了却最后一桩心愿,面容安详。 没有半个时辰,青衣要成婚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太渊城。谁也没有料到事情如此发展,各大势力先去请来青衣,亲眼见其能治疫疾,倒也举城欢庆。成婚事宜多且杂,陆元昔因是家父最后一桩心愿,先要完婚以令陆风安息,整个天工坊便即火热动工。 又因疫疾在青衣手中不过等闲,太渊城恢复些许元气,便张灯结彩,以庆贺青衣成婚。 话分两头,苏伏不解青衣所为,因着她留于天工坊,他便独身来到云记。 往日热络的云记,今也凋零,迎客姑娘都无精打采,见是他来,只请进去,与玉溪生着面。 玉溪生知他身份,自然不会将其以普通修士待之,奉了茶水后,开口道:“道友稀客,不知什么风吹来,有何见教么?” 苏伏喝了口茶,道:“敢问道友,近来城中有甚么异状?” 玉溪生道:“不就那疫疾么,闻说是巫咒之力,典籍未有记载,却不知是何物。” 他眸子微微一闪,莫名问道:“我听说道友在日曦城与尹玄素有一段交锋,不知他下落你知否?” 苏伏笑了笑,道:“这怎么说的,尹玄素恼我坏了他拿下云氏的好事,不过以此讹我罢了。道友莫非也同东都那些人那般,以为我知晓尹玄素踪迹罢?” 玉溪生好生讶异:“怎么,东都那些人找过你了?” 苏伏道:“非止找过,打了一场,侥幸击退,倒是受了无妄之灾。” 第五百八十六章:交易 玉溪生心底一惊,此人果是苏伏了,虽变了模样。可如今太渊启开在即,两方是敌非友,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又是为何? 他想了想,微笑道:“苏道友之言在下深信。另在下有一问,闻说青衣小姐要嫁与他人做道侣,不知此事是何内幕?” 苏伏道:“我就在旁,此事确凿,乃青衣亲口应下。” 玉溪生莫名说道:“堂堂小医仙要做他人道侣,此事非同小可,苏道友对此就没有甚话要说?” 苏伏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道:“还有甚话说得,此是青衣自己决议,非是强迫。而况我不过医仙堂一个护卫,却不好太多置喙。” 玉溪生笑道:“那真是可惜了,青衣小姐何等样人,却嫁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直教人扼腕叹息……” 他笑容满面的样子,实难看出叹息, 苏伏道:“道友此言谬矣!青衣与陆元昔自小一块儿长大,称得青梅竹马,说不得二人早相互种下情根。此次不过顺势应下,遂了多年夙愿,倒也谈不上可惜。再说陆元昔乃天工坊之人,资质也不差。陆主事一死,天工坊应会令他出任下任主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玉溪生一时也难探清苏伏什么态度,也不追问,转而道:“苏道友对秘境是什么看法?” 苏伏道:“在下只是医仙堂护卫,随医仙来此,秘境与我有何相干。” 玉溪生暗暗腹诽道:不关心秘境,你来我处探什么消息。此子狡诈,一点情报也不透露,就想从我这里拿走想要的么。 想此便道:“随意问问罢了,道友可要在此留食,山珍海味或许没有,粗茶淡饭管够。” 言外之意,自是倘无他事,从哪来回哪去。 苏伏笑了笑,终于透露来此目的,道:“闻说二大门阀要于太渊城展开争斗,不知还要几日才到,西都在这之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玉溪生面色稍缓,淡淡道:“道友又有何教我?” 苏伏道:“我可透露一个关于青衣的秘密。” “哦?” 玉溪生神情微动,想了想,意味莫名的说:“道友与医仙虽是雇佣关系,可这出卖,不见得高明。虽然如此说道,我还是想听听这秘密……” 苏伏不以为意道:“开启秘境需要三把钥匙,便是太渊令。而除此外,还需要一件特殊的东西,那件东西便在青衣身上。” 玉溪生瞳孔微微凝缩,倘此言属实,那可真是了不得的情报,他心思迅疾转动:素闻青衣做出决议,便不会更易,剑君莫非劝不得她,是以怀恨在心,泄露此事,好教东西魔宫先将青衣锁了,那陆元昔又有何法来救,自可坏这好事。 旋即又否了此想,剑君何等人物,还不知有何谋算,莫着了他的道。 苏伏又道:“道友可是不信?” 玉溪生皮笑肉不笑,说道:“此事换做谁,也难以置信罢,不知道友有什么凭据来着?” 苏伏淡淡道:“我的话便是凭据,你要不信,也怨不到我头上来。但我有话在先,我要的东西,非止西都有,散修盟与东都都甚感兴趣。倘西都不想把握一个杀手锏,就当我没说,这便告辞!” “且慢!” 玉溪生忙按下他,又道:“那么道友总要告我明白,所谓特殊东西,又是何物?” 苏伏摇首道:“青衣警醒得很,怎么会将这告诉我,难道偌大西都,还不能探出来她秘密。” 玉溪生脸颊微微抽搐,这不等于没说? “道友欲要什么?” 苏伏闻此,淡淡一笑:“我要一个进入秘境的名额!” 玉溪生微微眯眼,冷道:“道友好大胃口啊!” 苏伏道:“西都可以反悔,但莫怪我去将这事宣扬出去。秘境可是一块大肥肉,我只要一个名额而已,算不得过分罢?” 玉溪生杀机陡生,却即刻敛去,他心思难定:杀是杀不得,不说络羽师兄莫名指令,而今西都,怕是不能将剑斋得罪,否则更是寸步难行。 苏伏见他犹豫,又道:“此事须尽快抉择,耽搁了时机,对你我双方都不好。” “此事我难以自决,须报上面知晓!”玉溪生还真怕他到处宣扬此事,只得缓住苏伏,“道友且少待,我这便传信,不消一二个时辰便有回信。” 苏伏做了个请的手势,却取了茶水来饮,古井无波一样的眸子,令人无从猜测他的想法。 玉溪生当即去了,果一个多时辰后归转来,笑道:“恭喜道友,西都应了这合作,只是有一个前提。” “甚前提?” 玉溪生笑了笑,应道:“道友须得自己活命,我西都不负责你安危。” 苏伏脸色微变,冷嘲道:“那只要东都之人看我不过眼,随时可杀之,这名额之事可有可无,贵门行事真叫冠冕,告辞!” 他说走就走,玉溪生默数几步,见他果真不停,只得疾步去拦在门口,苦笑着作揖道:“剑君大人行事雷厉风行,我不得不服。此事由在下担了,定不教东都之人动你一根汗毛。” 苏伏脸色这才缓落,他并不意外玉溪生知道自己身份,本来找上西都他还有些犹豫,他可没有忘记别亦难说的话,极乐老祖为何指名要护自己周全,这全没来由。与西都一起行事,或能探出一些什么来。 “那便多赖道友护持了,此外我有事欲要面见素素姑娘,不知她在何处?” 他话音才落,神情微动,当即推门出去,果见云素素自底下上来,遥遥见着苏伏,面上绽出笑颜:“浮尘公子,人家正要找你呢!” 苏伏迎去道:“那倒是巧了,请里面说话。” 三人便进,各自落座后,苏伏道:“未知素素姑娘寻我何事?” 云素素道:“因有谣言,青衣将成婚,未免太突然,想向公子求证一二。” 苏伏道:“此事确凿,观来许多人都不信,待过三日便即揭晓。不过,在下寻姑娘,亦是为此事。” 云素素眨了眨眼,玩笑着说:“公子敢莫是要抢婚么?” “正是!” ps:谢风寂大爷,蜗牛大爷赏~~~~~ 第五百八十七章:火爆脾气 幽黑沉寂的密室里,七个黑袍人分抵圆桌而坐。 宿当先发出沉沉声音:“灵,二大门阀即要抵达,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而今你所言钥匙便在城中,不若速速拿下她,否则不然,消息传将出去,哪有我等好果子吃?” 他对面坐着是黑袍人火,此时却开口道:“比起钥匙,我更好奇灵前次还推说不知入口,怎么如此快便探出来,还教我等一起发力,将巫咒之力引出来,引得钥匙主动入城。” “诸位稍安勿躁!” 灵轻咳一声,打断了其余要发言者,道:“便是东西魔宫,抵此亦要足三日。大军不好行进,非是真人独来独往。至于秘境入口,我有秘法可探知这巫咒之力。” “我等发动,至少要等到三日后,这是为不引起钥匙的疑心。否则不然,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岩冷哼一声,道:“我等强要,她敢不给么?你到底在顾忌什么?二大门阀一到,我等谋算尽皆付诸流水……还是说,你聚起我等,不过是借我等之力引巫咒之力外流,形成所谓疫疾?” “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陆风那虚伪的东西居然死了,我还道你便是陆风……” 灵淡淡瞥了他一眼:“岩,某是没有所谓,不若列位将黑袍掀开,用着真面目说话如何?” 此言一出,密室登时沉默,这些人里,各各都有自己算计,才被灵拿捏地准,否则不然,黑袍会早已没有存在必要。 “今日将列位聚来,乃因成事前尚有最后一个障碍!” 灵心底微微得意,语声仍然低沉:“医仙堂的护卫,那个苏浮尘,是个多余之人,须想个法子除掉他。否则我等之事,大半要坏在他手里。” 宿不以为然,冷冷笑道:“不过一个小护卫,能翻天怎的?” “料必不过凝窍,在座诸位,有谁低于凝窍么?” 灵冷哼一声,道:“他或许是凝窍没有错,可他乃是受着重创,否则我等一齐出手,怕也不能奈何他。” 此言当是夸大,灵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要引起众人重视,将苏浮尘除去。 “可笑!” 宿丝毫不信,道:“不过你既有此说,我倒可密地遣人除他。” 话语之中,是要包揽此事。 灵慎重道:“你一家怕是没有奈何,我等皆遣人,密地相汇,而后围而杀之,方才妥帖!” 众皆懒得多言,便都依了。 火却淡淡道:“此事我退出。” 魇意味莫名道:“哦?你退出的话,就不可参与秘境之事,可要考虑清楚。” 火听出他话里不怀好意,冷冷笑着起身,道:“我不与你等同流合污。数日前引巫咒之力,全为灵一面之词相欺,害得许多性命,而今又要无端去杀死一个人,恕我不奉陪了。” 他身上发出爆烈的气息,只待其他黑袍人发难,就要一举抢杀。 岩的手轻轻一摆,正欲动手。 “都住手罢!”灵却忽而高声道,“黑袍会出入皆乃自愿,事宜谈不妥,不谈便是,没有动手的道理。火亦是老成员,你等大都是他后辈,怎么对前辈不敬?” 众皆无言,灵向着火又道:“火,你当真是要退出么,倘无转寰余地,按黑袍会规矩,你须退会,且不得泄露半点黑袍会之事。否则黑袍会将发出阎罗令,你与你有关之人统统要死。” 火不屑道:“就你们这些破事,我还不欲谈。尔等不动手倒是聪明得很,否则怕有几个要与我陪葬。” 语罢便扬长而去,留下一众黑袍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值此关键时刻,火怎么却要退出? 其实众人对他身份都心知肚明,因其向来没有怎么掩藏。当初加入,图的却是黑袍会可以发布珍宝悬赏的便宜而已。 “咳!”灵将众人拉回神,道,“今就此事,今夜亥时,各遣高手聚一处,苏浮尘行踪便由我探听,都散了罢。” …… 苏伏与云素素密谈许久,出来后,却被一个天工坊药堂的小厮请去了。 半日之后,一个消息不胫而走。医仙堂护卫苏浮尘因爱慕小医仙,反对成婚之事被驳,遂遭赶出天工坊。苏浮尘因此怀恨在心,扬言三日之后要抢婚,绝不会让陆元昔如愿。 尽管此时城内之人十不存一,可因疫疾被解,加之青衣一张简易药方,便将疫疾之困彻底根除,是以城中留下之人大多感激青衣,一时竟自发聚起讨伐苏浮尘的呼声。 更甚者,便簇于天工坊外随时等候。一时之间,天工坊被占了个人山人海,全城剩余之人,有七成都聚到此处。一则可阻苏浮尘,二则三日后直接参与婚宴,倒也相宜。 谁都没有想到,当事者却在天工坊,火老的药堂里,成了座上宾。 “时事多变,老夫还曾欲收你做徒,显是不自量力啊!”在药堂厅室里,火老与苏伏分宾主而坐,开口却是慨叹。 这话说得虽夸张,可按苏伏目今在太渊城的影响力,倒也没什么不对。 苏伏拱手道:“岂敢岂敢!火老于丹道,乃宗师级神手。未能聆听火老教诲,在下深憾。只因志不在丹道罢了,火老不要如此谦逊,倒教晚辈为难。” “未知火老召见晚辈,有何事要嘱么?” 火老是个直肠子,慨叹一句也就罢了,便直言道:“有一些跳梁小丑,图谋秘境,却不敢将真面目示人。他们密地商议要除去你,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苏伏惊诧一瞬,旋即微微眯眼,不将寒光爆露。遂轻描淡写道:“他人对我执刀相向,自然没有二话,杀了便是。” “倘杀不过,又当如何?” 苏伏道:“那便躲,直到有反击之力为止。” “躲不过呢?” 苏伏愈发莫名,只得应道:“那是天要亡我,挣扎不过,便只能死去。不过,便是能将我杀死,也要付出莫大代价。” 火老道:“你是个明白人,那些要你性命的,都不是好相与的,修为最弱都有抱虚,你且逃去,莫枉自送了性命。” 苏伏闻此,心底暗忖:只要不是长生真人,又有何妨? 他渐渐听明白了一些东西,当即道:“敢问火老,可是黑袍会?” 在城中,修为最弱的都是抱虚,那就只有黑袍会这个组织。这几日青衣曾细细与他讲过,言谈之中,也有着顾忌。其中代号‘火’的黑袍人,很可能是火老。 火老闻言,脸色顿变,道:“老夫观你是明白人,才劝你躲,有老夫暗地安排,定不会教那些人害了你。” 苏伏道:“正因我是明白人,才想知究竟为何要躲,火老又因何欲要我躲?” 火老是个爆脾气,一点就燃,怒道:“小子不晓事,问得恁多做甚,老夫只问你,逃是不逃?” 苏伏心底苦笑,这才确证火老果是为他着想而已。可与他的交集,仅止于贩售丹药那一段,雇主与被雇者的关系罢了,怎么他还担忧自己性命? 他又不好将自己仗恃明说,只得说道:“火老既知黑袍会杀人害命,怎么还加入?” 说着,又透出一丝剑气,果然使得火老脸色剧变,一阵青红之后,才恼火的说:“老夫果是不自量力了。既你不惧死,便都告诉你知道有何妨?” “老夫先是观其悬赏珍宝便利,后来渐渐发见这个黑袍会不干净。本想揭开他们真面目,一个个却都严防死守,不留一丝缝隙与我。且黑袍会成立至今,仅有三次全员齐聚,其余时间都不见半个人影。” 火老将心底最大隐秘说出来,舒坦了一些,他本就不擅掩藏,又愤愤道:“前些时日,你将那地底黑市掘出见了天日,那些受害者小姑娘有多么无辜?我近来才知黑袍会其中有几个成员乃是黑市常客,今日之前,仍在探查。可今日他们却商议要杀死你,必因黑市之事对你怀恨在心,我岂能教他们如愿……” 当即将一拍两散之事说了一遍。 苏伏听得是目瞪口呆,这黑袍会居然真将火老放走了,是太过信任,还是有恃无恐?而火老这爆脾气,都隐忍如此久了,还差这一遭么? 他有些无奈道:“前辈,此事你太冲动了。还光明正大将我召来,黑袍会哪会放过你!” 火老冷冷一笑,道:“大不了我将黑袍会之事公诸于众,而今都在算计秘境,能奈我何?” 苏伏无力想道:就不考虑以后么,真是个爆脾气。 他想了想,心头一动,道:“此些事莫急,晚辈自有计较。倒是陆主事的死,您老怎么看?” 火老把眉头皱起,道:“此事老夫也不甚解,虽未有确凿证据,可那灵明明就是陆风。我去观过陆风尸体,确是他没有错,这就稀奇了。” 苏伏心中又起疑窦,倘自青衣记忆中观来之事无错,陆风算计那么多年,怎么会到头来死于他并不陌生的巫咒之力?倘他是无辜的,青衣记忆投影又要怎么解释? 想到青衣莫名的态度,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当下便道:“火老,今你召见我,怕无法隐瞒,往后数日,切要小心,倘有危险,就发信于我。” ps:口鼻呼出的气体都要着了一样,全身酸软无力,头像要炸开的痛,应该是咽喉炎引起的发烧症状。这几日如未能正常更新,望请诸位饶恕则个。 第五百八十八章:来了! 几个时辰过去,太渊城渐渐陷入夜的沉寂。 本来这城入夜时分就与人静默之感,而今散修十不存一,更添数分孤寂寥落。换做以往,尚有夜间飞禽落在城中高处栖息。然今夜,那些飞禽却都被一股肃杀驱得干净。整个城都静悄悄的,宛如披了一袭黑色薄纱,朦胧之中,将清冷的月华之力阻挡在外。 苏伏躺在天工坊药堂上的屋顶,静静体会那将月华之力阻挡在外的巫咒之力。因青衣早有筹谋,将蕴含巫咒之力的药与他吃,是以这些巫咒之力,都如流水一样淌过过他身旁。 “没有想到短短几日功夫,巫咒之力就把全城掩盖,按此下去,秘境暴露已是迟早。” 苏伏对这巫咒之力异常好奇,按他对真界力量质性的理解,不谈魔气、剑气等等细致分类,笼统的可以分作两大类。一则修士都有的灵气,不论是魔修,还是剑修,都依赖于此。二则神通之力,所谓神通之力,譬如妖族血脉深处的烙印传承,血脉返祖之力,在苏伏认知里,就将其划分为神通之力。另有佛门所修誓愿,借誓愿之力修行,形成佛力。那是一种‘言’的力量,与神通无异,显与玄修、魔修不同,别开生面。 否则偌大佛门,如何挨得苦寒之地?当然,佛门能经久不衰,能蒙蔽天道感应的圣界才是根本,亦是三圣佛的根本。 这两大类之外,他又见识了第三种,巫咒之力。虽不知巫咒之力是如何衍生,可它显是另一个‘天道体系’之下的产物,因此与真界产生排斥。 这些巫咒之力有很强的界域,排他之感。肉眼瞧不见,这些巫咒之力渐渐成形,将整个太渊城都隔绝在天道体系之外,倘不出意料,明日的玄天之精,怕是汲取不到。 两方‘天道体系’的碰撞,虽意味着秘境的不平凡。然从此方天道未产生反应来看,巫咒之力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他亲眼见证青衣的实力与医术的神妙,却似乎不被天道认可,这巫咒之力恐怕有着什么大的弊病。 想到这里,他又取出一个红绣的锦囊,正是青衣交给他的三个锦囊之一。 她曾说过,这个锦囊在她有危险时打开。陆风以遗愿来托付,使青衣不能拒绝,苏伏潜意识里就认为陆风在算计,算计青衣不会罔顾那么多年恩情,从而应下此事来。 倘止如此便罢了,可青衣似乎仍然不信陆风会害他。即是说,青衣目今是处于危险境况的。真正的危险,正是来自看不到,却又必定存在,是以他认定青衣处于危险之中。 然而打开锦囊之后他却傻了眼,其上仅仅写了一个字:静。 自打陆风死去,青衣就再未同他说过一句话。他怎都无法明白此字是何意。 在青衣外出之后,他独自一人思考了整整半个时辰,才从这字得出两重意思。一则静待,敌强,没有把握不要出手。二则静观事态发展即可。 他曾反向思考,即自己为青衣,模拟其思虑,欲要探知其写下这字时是什么心情,结果才发觉自己对于青衣了解太少,不得不就此放弃。 放弃之后,他索性不再想锦囊之事,转而去了云氏,用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秘密,与相对友好的西都魔门谈下合作之后,再借云氏之力,传出他欲抢婚的传言。 三日之后,不论青衣有什么谋算,在不能确认陆风确实已死前,他都不能让其陷入可能的危机之中,这便是他得出来的结论。既然无法想明白,他便决议按自己想法行事。 “嗖嗖嗖——” 便在此时,十数道破空声突而传入耳中,他面上微露冷笑,当即收了锦囊,缓缓起身来。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有十数个黑衣蒙面刺客就将苏伏团团围了正着。 见他面上没有意外,其中一个刺客冷冷道:“火大人果然背叛了黑袍会,杀了他,而后血洗天工坊!” 苏伏微微眯眼,这些个刺客居然没有一个弱于凝窍。黑袍会排除火老之后,尚有六个,这六人合聚的势力,怕已囊括整个太渊城,各大势力都没落下。 他其实打心底看不起黑袍会,装模作样,藏头露尾,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脱去黑袍之后,又变作一个势力领头,他们的大部分下属都不清楚自己领头还是个黑袍会成员。 “倘黑袍会没有掩掩藏藏,或许能知道一些本该知道的事,譬如……” 苏伏扫了一圈正在酝杀招的刺客,笑道:“譬如我与西都魔门的关系。巫道友,你还不快现身保护我么。倘我死掉,西都可就爽约了,传扬出去,怕不好听啊!” 那显是发号施令的刺客本欲下令,闻此一惊,旋即冷冷道:“可笑,就凭你也想跟西都魔门拉扯关系,不知死活……” “给我杀了他!” 暴喝之中,各色玄光,或法决,或法器,各各施了自家最强手段,霎时将苏伏掩埋,必要将苏伏一击绝杀之势。 “修为突破之后的第一个祭品,居然是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一个厚重且嗜血的声音蓦然响彻,‘嗤’的一声闷响,十数个刺客只见自家攻击尽都被异物吞噬,显出来后,不禁各各倒抽一口凉气。 虚空不知何时溢出冒着浓烟的赤炎,宛如鲜热的地火一样,‘噗噗噗’的冒着泡,口鼻之间,尽是地火焦味。 在这之中,沐浴着一个昂然大汉。其身量约有丈余,那赤炎自他头脸浇过,却只令他古铜一样的肌肤愈发浑厚。 “来者何人,敢阻黑袍会办事!” 情状甚是诡异,刺客们哪里知晓厉害,只得冷冷喝问。 苏伏略一拱手,笑道:“恭喜巫道友晋入抱虚,叩开天门第一关,同辈之内,怕无人能出其右。” 来者正是屠狂巫义山,他淡淡瞥了一眼苏伏,道:“你不要忘记,你我之间有一场未完决斗。” 他说着话,动作却丝毫不慢,大手一挥,赤炎登时四散激射,每一道赤炎仿似都成了屠狂手臂,将那些骇然欲逃的刺客缠个正着。 这些刺客其实皆是各大势力身处高位的修士,见闻不浅,闻着‘巫道友’三字,结合这莫名骇人赤炎,登时联想到一个人。 “你……你是屠狂巫义山!” 屠狂丈高的粗犷身形终于完全显现,突破凝窍之后,他身上的火煞之气愈发浓郁,又有可怕的赤炎缭绕,使其化作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魔神。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冷漠,就好像看着蝼蚁一样,丝毫也看不出来嗜血,然而所有被赤炎缠绕的刺客,尽都无力反抗,心底明白招惹到了不能招惹的人之后,悔之不及,随之便是地狱一样的酷刑。 “道友修为既然突破,应当不难看出我身上创伤,待我将它治好,再比不迟。” 苏伏自然记得与巫义山的比斗,对方借赤炎炼体,不会比《炼妖经》差多少,而今晋入抱虚,赤炎更是融进了他法体上上下下每一寸,其强度绝不会比一般体修差,便是妖族都不遑多让。 他既然与西都合作,自然防着玉溪生一手,是以来此之前,提出需要一个帮手的条件。而在此前,他都不知屠狂也在太渊城。 玉溪生爽快将屠狂遣来,苏伏心中犹如明镜一样,一来监视自己,二来可接近青衣。 苏伏微微一笑,继而言之:“倒是这些人好生聒噪,莫要搅了他人清梦,还是快些收拾了罢!” 屠狂咧开血盆大口,瞳孔亦灼烧赤炎,身体微微的一震,‘砰砰砰’急促的剧响之后,惨叫声戛然而止,受着赤炎缠缚的刺客尽都爆开,化作一团团血雾随风飘逝。 “剑君……” 他蓦地回转身来,铜铃一样双目灼灼盯着苏伏,许是血雾激发了他的嗜血,他的脸尽是狰狞,舔了舔嘴唇,喉咙里挤出熔岩一样的火热咆哮:“太渊之行过后,不论你伤势如何,都要与我斗过一场,否则不然,我就去寻你,在这途中,倘教我遇见你认识抑或你在乎之人,统统都是这个下场,譬如医仙堂……啊……啊……” 他的双拳紧紧攥着,法体极力压抑着莫名兴奋,因而发出一阵阵的颤抖,身周赤炎更是不规则扭动,异常可怖。 苏伏亦被激起斗志,身周纵横剑影,将漫天涌来的赤炎余息一分不少挡在外头。其古井无波般的双眸淡淡与其对视,声音却宛如冰刀一样冷冽:“他们之中,但有一人出现甚么意外,我都算在你头上,届时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屠狂闻此,蓦地发出狂笑,许久许久,赤炎渐渐平息下来,他面容亦渐渐恢复正常,却道:“正合我意!” 苏伏不再语,转过眸去,淡淡负手,望着远空一轮弯钩一样的月儿,心底酝酿着浓郁杀机,正考虑是否在二大门阀抵达前将此厮引出城去杀掉。 便在此时,远空那轮弯月忽然被一庞然巨物遮掩,他瞳孔微微凝缩,心头咯噔一跳。 “来了!” ps:感谢蜗牛大爷赏,还有lilibin19大爷的月票~~~~~~~~~ 第五百八十九章:太上 “来了!” 苏伏猛地回首望去屠狂,只见其面挂着冷笑,显对此心知肚明。 “没有想到东西魔宫算计这样深,是否早知妖族目标乃佛门,而非庐州?” 屠狂冷笑道:“剑君莫非以为,真界唯有剑斋会算计么。” 苏伏虽心惊这变故,却不会表现出来,只淡淡道:“我只是奇怪东西魔宫用了什么法子讨好妖皇,使其出兵将佛门阻在沉佛之外。” “我魔门需要讨好谁?” 屠狂扭扭颈脖,许是闭关太久,他迫不及待要活络活络筋骨。却转过话题,嘿嘿笑道:“你道只我魔门么,那天道盟又岂甘落于人后!” 苏伏闻此,顿知其意,心头不禁掀起惊涛骇浪。按此说,二大门阀今夜就要打破所有人算计,抵达太渊城。 那么不出意外,先抵一步的魔门必要占据太渊城布下雷霆手段候着天道盟,今夜不太平了。 “当然,剑君不用担忧,西都既已有承诺,自不会食言而肥,进入秘境名额,必有剑君一份。” 苏伏不动声色,淡淡道:“贵门我还是信得过,只要身份没有泄露,只当一个普通散修,料东都也不会来为难我罢!” 屠狂咧嘴一笑:“此是自然,不过西都也无法保证东都不知此事,毕竟我门与东都平日里皆属敌对关系。剑君要谨慎才是,莫要着了东都那些人的道,否则就不要怪西都护持不力。” “倘剑君如此轻易死去,倒绝了我念想,这未完决斗不提也罢……” 苏伏不再语,只淡淡望着撞破夜色的庞然巨物。 本来城西这方死了数十个刺客,就引起了许多有心人注意,这时感应到远空动静,小小太渊城,就好像炸了锅一样纷纷繁繁,有修为高一些的,便尽都攀到高处眺望。 只见先是庞然巨影,遂是铺天盖地的黑影。待近一些,才发见是三艘巨型飞楼船,它们撞破雾霾,自一线渊方向缓缓向太渊而来。在其周遭,是御器缓缓而行的魔修,单单这些,就有数百,每个魔修气息都无匹强盛,尽都是凝窍以上修士。 观这阵仗,正是东西魔宫大部队抵达。本来预计要三日后才能到此,这一突然到来,登时打乱了许多人的阵脚。 疏乎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庞然的飞楼船停在了太渊城外,自上下来密密麻麻的魔修,粗略一计,约有数千。他们的脸上各各都带着凶悍,嗜血,残暴。皆乃东西魔宫合聚的门徒,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尽都是阴神以上修为。 亦凝练了三十六处窍穴,却未能领会凝窍真意的,只能依飞楼船代步。 而御器飞行的,显都是高阶魔修,这时便落下来维持秩序。他们每一个身上的气息都快能与李元佑等人相较,这是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力量。 无怪太渊出世,太渊城的修士只有减少,没有增多。想在这股力量下浑水摸鱼,先估估自己几斤几两罢。 城门‘呀’的一声打开了,城内几大势力的首脑,柳三,师洛水,陈有为,罗碧虚、玉溪生、屠狂等,尽都从里出来。 “无邪师兄!” 见着柳三,这些个魔徒有半数尽都吐气发声,发出洪亮声音来。 在东都,紫夜,万化,灵欲魔宗虽分隔三宗,然紫夜魔宗的弟子,被灵欲魔宗或万化魔宗的的长老收为徒弟,那是常有的事,三宗实则为一个大门阀。 英俊的面容,凛然的邪气,柳三正是柳无邪的化名,他微微笑着摆手示意。 师洛水好生不痛快,只得闭眸,眼不见为净。 “蝎子,你走到哪里都不忘耍你的威风!” 便在此时,在三艘飞楼船之上,各有一个身影轻飘飘落下,其中一个围着黑羽肩披,有着剑一样的眉毛,挑起之时,斜斜投入云鬓,与人一种异样的魅力。 声音正是自他口中发出,他这一落地,周遭另外半数魔修登时发出更为响亮的高呼:“络羽师兄!” 正是魔剑络羽,东都有邪公子,西都有魔剑。然而要说威望,较为为魔门弟子着想的络羽,自然要高出许多。是以东都这些魔修,都不敢吭声。 屠狂与玉溪生行去见礼,而后恭立一旁。 “络羽,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柳无邪邪异的一笑:“我听说第二枚太渊令落在你手里了,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我甚是好奇,不如与我分享一二?” 魔剑没有理会,淡淡转向自飞楼船落下另外二人,道:“太上,曲沐师叔,事不宜迟,我等入城再做计较罢!” 从始至终,他的眼神仅在师洛水身上停留一瞬,太渊城各大势力的首脑,尽都被他无视。 被称作太上的是一个四十左右年纪的修士,他长得甚是平凡,然他睁开眼睛之时,场内所有修士心头都是一个凛冽,因其眸子,竟源源透出直透神魂的冰寒。 只一瞬就敛去,他尚未开口。身侧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修士却说道:“络羽,此次你西都将所有事宜都托你,可不要教我等失望!” 魔剑络羽微微作礼,不轻不淡道:“曲沐师叔宽心,络羽省得。” 这被称作曲沐的却是一个长生真人,乃万化魔宗长老,络羽称他一声师叔倒也不过分。只是两人修为真要较量起来,还不定谁输谁赢。 曲沐对着那太上微微躬身道:“太上,这巫咒之力已然掩藏不住,观来秘境出世在即,我等要早做筹谋!” 太上乃是太上长老之意,东都魔宫太上长老,必是宗师以上修为。 他终于开口,却扫了一眼师洛水等人,说道:“散修盟小姑娘就罢了,这些个蝼蚁唤来做什么?东西魔宫还要靠他们成事么?” 此言一出,各势力首脑纷纷色变。 柳无邪耸了耸肩:“太上,您老欲要如何,直言便是!” 太上轻描淡写的说:“即刻起,魔门征用太渊城,所有外人尽都与本座离城,只予尔等两刻时辰,两刻之后,屠城!” 一语激起千层浪。 第五百九十章:立威 柳无邪皱眉道:“太上,你这番动作将弟子布置搅乱,得不偿失罢!” 这位太上,便是灵欲魔宗的莫羽冠,莫孤寒亲生爷爷。莫孤寒母亲乃是他亲生女儿,乃他出外云游时与一个凡女结合所生。 俗语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他的亲生女儿数十年前与一个低阶散修好上,因莫羽冠反对之故,这对鸳鸯双双逃离庐州。莫羽冠非常生气,索性对两人不闻不问。时光流逝,有一日他自沉修中醒来,因感有异,遂遣门下弟子外出探寻。 数日之后,这弟子传回来消息。原来这对鸳鸯逃去海外一座无名小岛,却被本土势力扣留,遭迫害而死,已十载有余。只留下一个孤儿垂死挣扎。 自然,那座小岛后来被莫羽冠一记神通灰飞烟灭。将孤儿带回来之后,将之改名莫孤寒,因感怀女儿,对莫孤寒无比疼惜宠溺,养成了他骄纵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 否则也不至于与苏伏交恶,最后可悲的死在归墟。莫羽冠有心想要将参与归墟的修士都杀死,可这其中牵连甚深,东西魔宫几个宿老怎会容许,便联合将其压制许久。 此次放他出来,亦是压抑得久了,生怕他会提前引动四九重劫。莫羽冠可是魔门数劫以来,最有希望渡过四九重劫,未来的纯阳大能。一个纯阳大能对于一个大门阀而言,意味着万载传承。 幸而此位尚不知莫孤寒死于苏伏手里,否则不然,苏伏一切图谋都将化作流水。 几个势力的首脑分别是黑虎宫的熊无,活杀堂的武岩,寒风寨的朱治,散修盟的洪齐天。另有玲珑阁主事阙正,天工坊暂时接任陆风为代主事的陆元昔。 陆元昔在这场中,身份地位乃是最为低下一个,他的面色带着些许的惊惶。 柳无邪直言自己有着布置,莫羽冠淡淡说道:“你将布置与本座说来。” 这两人地位虽有天壤之别,可非是一宗,作为紫夜未来掌教,柳无邪可不用吃他脸色,是以只摊了摊手,说道:“说出来又怎么灵验,太上还是不要为难弟子。” 那曲沐心底冷笑,也不阻止,只冷眼旁观。 莫羽冠心底好似明镜一样,却不理会柳无邪,转而指着他眼中的几个蝼蚁道:“尔等能为本座做些什么,一个个说,倘不能教本座满意,统统要死!” 柳无邪微微眯眼,此时他却不好驳了莫羽冠,便不言不语。 城门口气氛,就有些僵硬起来。 玲珑阁主事阙正一个激灵,急忙上前拜倒:“老祖,小的乃是玲珑阁小主事一个,城中情报无论具细,都可丝毫不误的呈上,倘小的不能办到,您再斩了小的未迟!” 见莫羽冠面色淡淡未置可否,武岩眼珠子一转,亦同上前拜倒:“小的乃是……” “噗——” 然其声音才发,头颅却莫名的离身而起,他甚至还未能反应过来,半空的头颅口唇尚启合:“活杀堂……武岩……” 随着其躯倒下,头颅落地,场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跪于地的阙正颈脖不由一紧,不禁瑟瑟发抖起来,正当他惶惶不可终日时,莫羽冠却淡淡一笑:“很好,阙正是罢,往后数日,魔门在城中行动时,有甚密报都可报来,做得好,有赏,下一个……” 他将眼睛扫过其余几人,又淡淡道:“本座没有说开始,谁敢擅自开口,就和他一个下场!” 阙正略喜,急忙恭敬起身,而后徐徐退去。 柳无邪脸色一青,他算是明白,莫羽冠这是立威来了。凭他修为身份,除开自己与魔剑,又有哪个敢不听。此举必是做给他与魔剑看的。 他与魔剑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此节。 “虽北邙宗退出秘境争夺,可随意杀一个北邙宗外堂堂主,只怕要引起仇恨,对魔门不利罢!” 魔剑络羽心下不舒坦,语声淡漠道:“而况杀一个对太渊城知根知底的抱虚修士,对我方也是一大损失,与天道盟相争,既占了先手之利,应当先巩固此优势,将太渊城彻底纳入掌控,占有秘境入口与两枚太渊令的我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莫羽冠眸子一转,顿令络羽生就一股直传神魂的颤栗,他险些要匍匐跪地,只得暗暗咬牙,一言也发不出来。 “一个小小西都后辈,也敢指使本座?”莫羽冠对此言无动于衷,摆手说道,“下一个!” 陆元昔却在此时踏前两步,单膝着地,垂下首来,以手抚胸:“天工坊上下,愿为老祖效死命!一应伤药灵丹,尽都包在小人身上!” 莫羽冠此次没有大喘气,复淡淡一笑:“倒是为魔门省了一些,你也不错,唤作什么名字?” 陆元昔不敢自得,仍旧以谦逊平和的语气说道:“小人陆元昔。”他丝毫不敢有多余的话语,武岩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此时场内黑袍会成员,一个个都暗将‘灵’诅咒,此厮果是利用了他们,大门阀居然提前三日抵达,这彻底搅乱他们计划。魔门眼下,他们安敢有非分之想? 本来黑袍会的一切行动,都要在二大门阀未曾抵达的前提下,否则不然,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而按他们心中所想,‘灵’乃是黑袍会发起人,算计秘境那么多年,没有理由不随时关注魔门动向,居然提供了假情报,不知他究竟什么打算。 方才遣去杀苏浮尘的刺客尽都覆灭,他们就知不妙。且是死在屠狂手里,这些黑袍会成员不禁就联想到苏浮尘或许是魔门之人。 莫羽冠细细打量陆元昔一眼,只觉甚有莫孤寒影子,顿觉满意,道:“陆元昔,本座记住你了,退去罢,下一个!” 陆元昔登时松了一口气,恭敬退去。 那寒风寨乃西都魔门扶持起来的,寨主朱治曾是大盗,后来成立门派,也算是个开山祖师一样的人物,可惜只在这太渊城威风。 他抢在另二人前举走两步拜倒:“寒风寨朱治……” “嗤——” 莫羽冠的眸子仅微微一动,其头颅亦冲天飞起,发成的闷响,于众人耳中,无异于惊雷。 第五百九十一章:血阳尺 没有人知道,这朱治到底哪里犯了这位老祖的忌讳了。 生杀予夺,只在眨眼,此份权柄,令人向往。但当目标是自己时,就怎么也无法平静以对。 陆元昔与阙正对视一眼,尽都瞧出对方眼底心悸。遇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魔门太上长老,谁能拿他怎么样? 那边厢,魔剑已是出离的愤怒,东西魔宫积怨也是早已有之,此次放下成见合作,亦是看在秘境太过紧要之故。 络羽身上升腾起来浓黑浓黑的气息,冷冷说道:“老东西,朱治便罢了,今日你胆敢再杀一个与西都有关之人,不要怪我将事做得绝了!拼着秘境不要,也不会教你好过!” 莫羽冠闻此,反而饶有兴味的说:“小东西,你要怎么做绝了?要怎么给本座不好过?不如给本座瞧瞧你的魄力!” 曲沐一见形势几要一发不可收拾,当即阻道:“两位且住!两位乃是此次行动总领,倘伤了和气,怕于争夺秘境不利,白白便宜了天道盟,还是莫要争执了,入城再谈其他!” 魔剑络羽冷冷与其对视,虽意志不输对方,然修为却无法跨越某个层级,最后只得冷哼一声:“我们走!” 遂率着西都弟子径自入城去了,临行前,未曾忘记收了朱治尸首。 莫羽冠立威目的达到,当即淡淡一笑,也不理会剩余的熊无与洪齐天,亦向城内而去,倒教二人躲过一劫。 …… 约两个时辰之后,城中就被魔门彻底占据。每个关隘要地都有数个魔门弟子管守,同时布下了神阵,使得太渊城被一层浓郁的魔气笼罩。 倘只如此便罢了,两个时辰过去,一众魔修于城中各地都刻画了神阵禁制,这个消息便以最快速度传到莫羽冠等人耳内。 城东,黑虎宫虎王殿,莫羽冠当之无愧的居在首座,得弟子传来这消息,当即笑道:“曲沐真人,劳烦你出手了。” 座下第一位的曲沐忙起身,行了礼道:“不敢当太上此称,唤我曲沐即可,在下这便去了。” 他语罢,便即往外去。络羽眼神微微一闪,有心要见识一下万化魔宗的至宝,便也一同出去。 曲沐来到殿外,身形一闪,便即来到太渊城上空,遂取出一把长约两尺左右的平凡木尺,约三寸厚。其上一面刻着青面獠牙的恶鬼,一面则是奇形怪状的劫魔。 他面上露出虔诚之色,捧着木尺:“请宝贝醒来!” “呜呜嘶嘶——” 平地乍起飓风,将所有大小神阵发出的魔气尽都卷裹,而后疯狂涌入自主悬浮的木尺,不半刻功夫,只见这木尺颜色先行转变,鲜血一样猩红猩红。 曲沐动作未止,其单手作爪向天一举,虚空顿时发出尖锐颤鸣,只见天地间游离的稀薄灵气尽都被其聚入来,那些巫咒之力丝毫不能抵挡,一穿即过。 这些灵气聚于一处,量颇可观。长生真人举动之间,天地大势便相随,从此可见一斑。 没有两息,那被聚来的灵气亦被木尺吞噬。 曲沐见状,有心想要卖弄,双手皆捻法印,沉沉喝道:“血阳惊神大阵,启开!” 法印令言相辅,登时有血一样的浪潮自木尺身上涌出,且愈来愈剧烈,愈来愈庞然,几个晃眼之后,就化作河流一样,源源密密的将太渊城铺盖严实。 以木尺为中心,血河纵横来去,往复循环,形成一个剧烈的漩涡,使得太渊城一阵阵昏天暗地,飞沙走石,甚有屋舍抵受不住而倾塌。此过程持续半刻,血河动静方才渐渐敛去。只一眼就能看出可怕的血河,短短时间内,就将太渊城的空域彻底占领,城中人插翅都难出,城外人自也无法轻易入来。 魔剑络羽于虎王殿殿外负手而立,望着那血河,心中惊异,喃喃说道:“这便是万化魔宗至宝,血阳尺?没有想到此次竟将它惹出来。闻说血河之中有秽渊老魔本体一滴血液,历经百十劫,又含亿万凡生的怨、恨、悲、愁、苦、惧等六大恶魔之气,以此化作天下污浊之最,但有修士触之,倘修为不足以抵抗,必得尸骨无存下场,神魂则化作血河一份子,” “而我方修士,则可得之助益,实力倍增!” 他话音才落,柳无邪缓缓行出殿来,笑着补充道:“有此大阵在,天道盟除非倾力来攻,否则短时之内欲突入进来,可要付出莫大代价。说不得就有一两个真人要陨落在此。” 络羽没有这样乐观,道:“这一两个里,怕也有魔门罢!天道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打发的,我等还是谨慎为上。” 柳无邪撇了撇嘴道:“魔剑好生无趣,在这奇景之下,你我谈谈风花雪月,美酒佳肴与佳人,岂不正好。” 络羽冷冷一笑:“我怎么觉得,佳人才是重点,你想说什么?” 柳无邪打了一个响指,邪邪笑道:“知我者,魔剑也!便来谈谈所谓佳人。日前你自我处带走云素素,却丢一个无用情报给我,而今又将剑君护在翼下。本来我欲在秘境争夺战之前,先将其收拾了,免得碍眼,而今却动他不得,你不给我一个交代么?” 络羽剑眉一拧,宛如两道飞剑冲天而起,顿有凛冽之气纵横:“我不认得甚云素素,日前亦未曾到过太渊城,与我何干?” 柳无邪微微眯眼,他心里清楚,魔剑没有必要说谎,他何等绝世聪慧之人,霎时就联想到一直呆在云氏的玉溪生。 嘴角不由微微漾出笑意:“贵门真是英杰辈出,一个小小凝窍修士,亦敢利用幻魔铃来骗我。” 怪只怪玉溪生未及将此事告给魔剑,此时他一闻此言,登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玉溪生所为。其传信之中,对云氏多有赞誉,对云素素也颇多回护,怕是动了情根。也不知是他的福,还是他的劫。 他敛了气势,微一笑道:“你认识我多久,居然未能识破,也好意思怨我师弟?这样罢,秘境事后,西都不再护持苏伏,你欲怎么杀,要怎么剐都随你,已见诚意了罢?” 柳无邪冷冷一笑:“胆敢欺骗我!我柳无邪修道以来,第一次受伤是因为青衣,第二次是剑斋真传。哪个不是威名赫赫之辈?而第一个骗我的人居然是一个凝窍小修士?不将他折磨至死,怎么泄我心头之愤?” 魔剑哂笑一声,讥讽道:“小蝎子,你那点花花肠子以为能瞒得过我?不用激我,究竟什么事那么难办,居然令你想出威胁我的办法?” 柳无邪咋呼道:“你果然属狗的,我的心思居然都被你闻到了!” 见络羽脸上有点难看,他方才笑道:“关于绿林盗之事,你有所耳闻罢?” 络羽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是又怎样?” 柳无邪并未留意到他语声的变化,继言道:“前段时日因太渊令的缘故,引出了微烟老头与落日老头。这两个老东西都藏得甚深,竟都完善了己道,渡劫成功,成就大宗师修为。我对落日那老头的神通甚是好奇,不若你我联手,将之逼出来瞧瞧,如何?” 络羽心头微震,这两个都是庐州举足轻重的人物,分别代表着玲珑阁与天工坊。这二者莫非要在此劫崛起?倘真是如此,愈是临近劫末,势微的西都,必愈是困难重重! 想此便道:“此事可行,你定个时间罢。” 柳无邪摇首道:“此事不得急,你我二人怕力有未逮,还要赖你去请出沈书萱,那自恋的臭女人从来不给我好脸色,也就你才能说动她。倘你将她请来,你师弟之事一笔勾销,我绝不再作计较。” 络羽淡淡道:“散修盟仰着东都鼻息,倘你以东都身份传令师相权,还怕她不来?” 柳无邪道:“如此强令,她便是来了,亦只束手束脚,装模作样一番便是,怕反而拖慢你我!” 络羽似乎成心与他过不去,又冷笑道:“你那个南离宫相好的,修为较之你我都要高得多,不如请她来好了。” 柳无邪耸了耸肩:“倘你不怕死,这话倒可在她面前说上一说。前次去亲近她,反遭驱赶,丢尽了脸面。你道你魔剑脸面就要比我大一些么?” 络羽不答,转而道:“南离宫近来好生安静,教人难以适应。接连发生如此多大事,按说叶璇玑性子,绝不会坐视,遑论另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青华夫人?” 柳无邪道:“青华夫人已有千载未在人前显身,怕是准备渡劫事宜罢!她本是妖族,渡劫要艰难一些。至于南离宫,就近与佛门争斗得剧烈,许是正恢复元气。只是我心底总有一个强烈预感,璇玑此次怕会现身……” 络羽诧然一瞬,遂皱眉道:“她来此做甚?” 柳无邪龇了龇牙,杀机森然的说:“倘说是为苏伏而来,你信是不信?” 络羽未答,他复敛了杀机,淡淡道:“她来了也无用,青衣行动,尽都掌握在我手中,他一个小修士,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第五百九十二章:被封印的记忆 话分两头,话表血河显化,惹得众散修惶惶不可终日,这才知晓留下这个决议是多么愚蠢。此时此刻,他们都将青衣婚礼抛在脑后,一心只想要逃出城去。 然此城已彻底戒严,不许进亦不许出。各大势力尽遣精锐,每个角落都有黑虎宫的黑云骑甲胄铮铮与坐骑嘶鸣的声音,迫使所有人都只得躲在家中,生怕冒头就被当做天道盟的奸细抓起来。 魔门入城两个多时辰,此类例子不胜枚举,已有十数个散修枉死,是以无人再敢挑战魔门权威。 天工坊药堂屋顶,苏伏本来从容盘膝静修,自打屠狂走后,他的身形就未动过分毫。 但当曲沐腾空时,他就突感有异,心间一动,睁开眸子,入目是曲沐这个魔门真人祭出的血阳尺。然而却非这法宝之故,他凝睛细望,这张并不如何出奇的脸孔,却激起了他记忆深海的浪花。 “他……该死!” 这张平时都难以想起,似乎被他遗忘的,颇为痛恨的面孔,是那么的扭曲,狰狞。 苏伏豁然立起,杀机难以抑制的涌出来,这也是没有来由的,就好似面对松涛一样,这份发自心底的刻骨的仇恨,愤怒,仿似都被调动至极限,恨不得杀将过去,将之斩于剑下方才解这恨。 “他……是谁……” 就好像松涛一样,他也记不清这张面孔的主人如何与自己结怨,努力的去想,意识仿似归到苏家灭门那一夜,百多人口,在天崩地裂之中,尽都化作一簇血花为那夜添了一份惨烈。不知谁燃起的大火,管家受命抱着自己向府外逃,当时的他只一副迷惘样子,怔怔望着火光之中,那一个个惊恐的染血面孔,宛如受到世间最极致的酷刑,而后生生被抽离魂魄,亲眼望着自己的肉体一点点融化,湮灭在大火之中。 他来到真界之后,就能望见灵体,是以可以望见他们的魂魄,即是天道烙印被神通秘法抽出来时的那种痛苦,怨恨,扭曲,狰狞。这些仿似都传承到了他的骨子里,镌刻一样难以忘怀。 苏氏百多人口,就此焚作一捧尘灰。此是他心底最痛不过的痛,平日不显,乃他刻意不去追忆。他深深明白能否报仇,还要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当初咬牙去求叶璇玑,亦是为‘报仇’二字驱动。 但一受此类刺激,他就几乎要失去理智,修炼如此久的坚毅道心,都不能左右这份怨恨的疯狂滋长。 可记忆就止到管家抱着他踏出苏府。因他没有发现,识海深处本物化作的小舟,蓦地爆出一阵剧烈青光,他的记忆之中,就此剩了青光。 他拼了全力,努力的要回想起来,青光之后,脑颅就传来一股针刺一样的剧痛,在这剧痛之中,他几要失去意识,强撑两息,他终于扒开青光的一道缝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永远都难以忘怀的面孔,正猖狂大笑。遂剧痛就加倍,他不由抱头,心绪尽是狂躁。 正此时,亦是血河铺展开之时。这血河与魔灵所化血河不同,乃是世间最污,其间散出的浓浓污浊登时激醒了苏伏。 他眸子猛然清醒,狂躁的心绪这才缓缓冷却,回过神来,才发觉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暗道:好险! 识海之中,本物散出的青光渐渐敛去。发现此幕的他心中微微一沉,青光虽阻止他陷入疯魔,可那段记忆却也被阻在青光之后,等同将之封印。 入道以来,他心底对叶璇玑有的只有感激,崇敬。此是他首次对叶璇玑生出疑问:真人为何要将我记忆封印?倘是怕我不自量去去找这人报仇,难道我不明白以卵击石的道理么? 脑中剧痛仍然残留,令他无法仔细思考,然而毫无疑问的是,这个魔门的真人就是杀死他全家的元凶。 “哈哈,剑君这副模样莫不是被‘血阳惊神阵’给吓的罢!” 不知何时归转的屠狂,在他身后发出大笑。冷汗将他一身灰色长袍染得湿透,因头颅剧痛,不由佝偻着身子,好生狼狈的模样。 见着苏伏出丑,屠狂心底颇是愉悦。当初归墟,他还只将苏伏当做一个随时可以碾死,并供他耍乐的玩物。归墟出来之后,哪曾想对方闯下偌大名头,并广为人知,目今说到剑君,众人皆知乃剑斋苏伏,然而说到屠狂,又有多少人知道是西都的百万人屠巫义山? 苏伏闻着似曾相识的大笑,猛地扭过头去,将散未散的杀机一股脑借空气显形,化作尖锥击在屠狂身上。 笑声顿止,屠狂丈高的昂然身形,竟为这暴烈杀机惊得略退一步,遂脸上露出玩味笑意:“嗬嗬!剑君这是要提前与我斗上一场么?” 苏伏身周顿有剑气纵横,其手突而向前虚握,曼珠沙华凭空而现,剑锋直指屠狂,双眸渐渐盈溢乳白色的光,直视道:“倘这是你想要的,那便斗罢,生死勿论!” 屠狂微微眯眼,身上亦涌出赤炎,只是心底又浮现络羽师兄入城之后对他下的第一个指令:目今东都除开柳无邪外,大多不知苏伏那小子身份。义山,此次你要保住苏伏性命,秘境虽然重要,可东都或柳无邪倘强要动手,你就带着他逃出城去罢。 他极为诧异,急要追问缘由,却被络羽一句:“此是老祖谕令,你照办便了!”给打发了来。 受着苏伏挑衅,他有心想要与之斗一斗高下,可却会引起东都注意。苏伏这身凛冽剑气,又要怎么隐瞒,东都可不会放着一个隐形威胁不管。 思虑前后,他渐渐敛了赤炎,淡淡拱手道:“方才是我不对,剑君省些气力在秘境罢,此时相斗,为时过早。” 苏伏虽感诧异,却也冷静下来,便就翻手,隐去曼珠沙华,而后回身眺望血河道:“那真人叫作什么名?” 屠狂懒洋洋的来到他身边躺下,打了个呵欠道:“他叫曲沐,万化魔宗一个长老,实力没有多强,喜欢倚老卖老,是个讨人嫌的老家伙!” 第五百九十三章:凋落的西都 时间悄悄流逝,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出城探查敌踪的探子尚未归转。 黑虎宫一处灯火通明的别院,因寒风寨朱治死去,索性就将此定为西都临时办事之所。 别院正中主卧,一层淡淡的可怕魔气萦绕,令内里动静都无法传出来。 “师兄,老祖近来安好?” 主卧里却有三人,其中一个男子坐于首位,见二人恭立,淡淡摆手:“都坐下说话。老祖还不用你来操心,先过了你这情劫再说罢。” 三人正是西都大小精锐,魔剑珞羽,玉溪生与别亦难。两人闻此,也不客气,便都落座。 闻到‘情劫’二字,别亦难掩嘴一笑:“师兄动了情劫呀,是哪家姑娘这般有福气。” 玉溪生苦笑道:“云氏的云素素姑娘。” 珞羽面无表情道:“故你借幻魔铃来欺骗柳无邪?你可知此举有多冒险?你可知我与他相识百载,其至今未出过全力?” 玉溪生难掩惊讶的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别亦难倒不怕珞羽,嘻嘻笑道:“珞羽师兄,您要想想玉师兄能有这胆量,说明器量不浅,乃是咱们西都少有的英秀呀,其他师兄师弟,哪个能比?再说柳无邪,便是隐藏实力,也不是珞羽师兄对手,怕他怎的!” 玉溪生耷拉脑袋,不敢发一语。在珞羽面前,乖巧的好像绵羊一样。 珞羽白了她一眼,说道:“就你能言善辞,不若就由你先开始汇报罢。” 别亦难不怯,便正色道:“这段时日我随在水洛泽身边,大致探出他是来寻苏伏,仅此而已。自他口中还探出,剑斋此次是真放弃秘境争夺了,似乎忙着消化归墟。” “可惜还是没有从他口中知道苏伏因何流落在庐州,且身受重创。而伤势,也只知是神魂伤势,非常棘手。” “至于水洛泽,现已归转青州,回去复命了!” 珞羽道:“苏伏目今仍留在太渊城,表明他是要独立行动,与剑斋怕是闹了什么矛盾罢。” 他想了想,又道:“这且不管,你哥哥丢失的身体与另一半分魂可有下落?” 别亦难闻此,脸现难过,幽幽一叹,摇螓道:“哥哥近来愈发不能自控,我已不敢让其出来,否则又要大开杀戒。” 络羽道:“实在不行,便将《道心种魔大法》根基斩去,你哥哥或许便会恢复神智,凭他与分魂感应,当能将之寻回。” 别亦难道:“我本亦有此想,可哥哥修这功法,吃尽了苦头,我不忍就此放弃!” 玉溪生这时开口:“说起来,我曾有一次去到天宫山,于左近隐隐探得一丝特殊的魔气波动,师妹或可去碰碰运气!” 别亦难点头道:“待秘境事了,我便走一遭。” 络羽便转向玉溪生道:“你也说说太渊城之事罢,自归墟回转,都未曾好好歇息,此次事了,允你留在太渊,没渡过情劫前,就不用回去了。” 玉溪生闻此大喜,当即道:“好教师兄知道,自归墟回转来,我与巫师弟于城中数载,无有丝毫建树。后来柳无邪也入城来,其化名柳三,不知何故刻意接近小医仙。天宫山医仙堂便是此厮亲手用神通建成,亦是因此我才上山去探,却未探出来甚异状。” 络羽闻此,冷冷一笑:“原来如此,我道蝎子怎么一副成竹在握的模样,原来小医仙一言一行都在他眼下。” 玉溪生很快醒悟:“他算计了青衣小姐?那么医仙堂是他埋下监视青衣小姐的眼睛?” 络羽道:“厚土归元神禁之一,《土元十方》,至多将声音听去罢了。不过,即便如此,医仙堂对于他而言,还真未有秘密可言。” “是,青衣小姐素来擅算,若非来历可疑,早想招揽。” 玉溪生缓缓说道:“而她的来历,师兄想必感兴趣。” “什么来历?” 玉溪生微微一叹道:“这便要说到朱寨主,他为本门付出许多,却死在那老东西手里,实在冤枉。” 络羽淡淡道:“是以要厚葬,且要与寒风寨一个晋身机会,只要资质秉性足够,便有机会加入西都,就当是补偿罢!” 玉溪生点头应道:“当要如此!朱寨主于三年前加入城中一个唤作黑袍会的组织,发起人代号为‘灵’,他知道许多关于秘境的隐秘,另外秘境入口也已被其掌握,巫咒之力能如此迅疾蔓延全城,亦是他们功劳。” 当下便将黑袍会图谋秘境一事备述说了,末了继言:“而‘灵’所言钥匙,便落在青衣小姐身上,她本是鹿泉老人后人,无意流落真界。这么多年以来,青衣小姐想是无时不刻想要归转秘境,毕竟于她而言,秘境才是她的家。” “至于能短暂启开秘境的钥匙究竟是何物,朱寨主推测或许是在青衣小姐身上,也或许就是她本身。” 珞羽微微眯眼,暗自思忖着数种可能性,又一一排除,止留一种。遂淡淡笑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黑袍会实则是柳无邪一手创办?” 玉溪生惊讶道:“师兄是说,柳无邪便是‘灵’?可他从何处知道这些隐秘?便是能监听医仙堂,青衣小姐难道还将这些隐秘挂在嘴边说么?” 别亦难笑道:“玉师兄不懂了罢,‘灵’或许另有其人,而此人恰好得了鹿泉老人遗于真界,记载秘境情状的书册。不过却是柳无邪的一枚棋子,为的便是利用青衣,好为他打开秘境。” 珞羽点头道:“蝎子自忖算无遗策,此事很有他的风格。不过未到最后,也不知谁算计谁。你且将这青衣平日言行举止与我说说。” 玉溪生近来在云氏做管事,对于青衣的过往已有一个片面了解,便将其九年前以花季之龄拯救了云氏,破了主妇阴谋等等简述,又将其平日行事待人浅浅描述。 末了又道:“倘青衣小姐反来算计柳无邪,那么她未免也太可怕了!秘境内里倘都是如她一般人物,便是启开,两方少不得还要大战!” 珞羽听后陷入沉思,良久方才说道:“秘境之事,先且不言!勿论这青衣是否被算计而不知,抵御天道盟是首要,次要才是想办法破了蝎子计谋,好教他算得一场空。再次者便是苏伏性命,断手断脚都可,切不可让其丢了性命,此是老祖亲口谕令!” 说到这里,他冷冷笑着,又道:“那奸猾小子,以为拿个破隐秘就想哄西都为他卖命么,真是可笑!” 玉溪生闻此,纳罕说道:“老祖怎么会对一个剑斋弟子感兴趣?近来他老人家行事,我越来越看不懂了。还将李淳风派去了剑斋,他可是咱们西都未来的法符术师,何等重要!” 珞羽瞪了他一眼,说道:“背后非议老祖,是你能做的事?虽我也奇怪,可你师兄我这一身修为都拜老祖所赐,怎么能作质疑!” 别亦难有点忧心道:“老祖这百年行事时常颠倒不分,时而突发雷霆大怒,时而自言自语,真不知到底是何故,我担心万一……” 珞羽重重摆手,沉声道:“没有万一,师妹不要过分担忧。” 其实他心底也是忧虑,西都如今除开他外,年轻一辈还未有能超脱的出现。而自两千多年前,五百剑修北征,将魔国闹了个翻天覆地之后,西都陨落了好些个长老。目今也仅剩几个宿老,可说处于青黄不接状态,倘西都守护神极乐魔祖也出什么意外,西都必顷刻被吞食一空。 而此次行动,西都仅将他遣来,便是怕东都趁机而攻,如今西都也如风雨飘摇之中的小舟。 想到此处,珞羽取出自绿林盗手中得来的太渊令,淡淡道:“东都手里有一枚这东西,我西都也有一枚,就占了半数话语权。击退天道盟之后,倘东都想要独吞,拼着性命不要,也让他们元气大伤。你等便带人退去便是,死我一个,西都还是西都,如果你们也死了,西都就危险了。” 他又挥手打断欲言的二人,道:“此是命令,不要多说,除非你们想背叛师门!” 玉溪生与别亦难对视一眼,达成共识,各自心中却决定与珞羽共进退,表面不提,说道:“师兄,那另一枚太渊令怕还在尹玄素手里,如今秘境开启在即,倘太渊令不集齐,又要怎么打开通道?” 珞羽淡淡一笑,说道:“柳无邪自忖算无遗策,怎么会漏了此节,想必早有筹谋,不用我们操心!” “今日议事便到此罢,你二人且去休息,随时应对天道盟……” “嗯?”他突然把眉一皱,灵识扫将出去,却起身道:“来不及了,没想到这帮道祖走狗,也同我等一样算计,竟提早数日抵达!” 果然门外传来弟子声音:“禀珞羽师兄,探子回来报,有大量飞楼船向此开来,不刻就要抵达……” 珞羽唤了二位师弟,冷冷道:“走罢,去会会那帮走狗!” 第五百九十四章:首战(上) “你姓云,某亦姓云,你这般行礼,倒显得生分了,快请坐下说话!” 距太渊城仅千里外,十数艘飞楼船载着天道盟数千修士向着太渊城徐徐靠近。要知神州过来,须跨越无尽海,可不比魔门,就在本土,才敢御器飞行。天道盟修士,尽都要保存体力以防万一的突袭。 其中一艘被团团围拱的飞楼船,天道盟此次行动总领,云山城的城主云易儒的舱室内,云易儒温和的对着一个着青色道袍修士说着。 “野游,某知你素喜云游,不知庐州这魔域,除开榜上,有几个值得一观的奇景么。” 这修士约三十年纪,端的英俊潇洒,又有一份难得的随和与洒脱,他笑着拱了拱手:“城主虚怀若谷,且临战镇定自若,无怪会被选为此次总领,野游甚是敬佩。” 说到这里略一沉吟,又道:“说到奇景,那琅邪山脉九宫山虽排不上榜,却也是天下少有之地,城主或可一观。对了,野游早年云游,途经九宫山,倒与那绿林盗的好汉结识了一番,大当家公颜良是个当世少有的豪杰。可叹魔门下此辣手,九宫山就此失了一份生机。” 此人自是云野游,虽谈笑自如,可他面上有不寻常的光芒闪动,气机微有不畅,此是有未愈伤势征兆。证道法会当日,他与范太陵一起,以神通困萧无极,双双被其剑光斩伤,养伤许久,方才恢复元气。 然他修为较之范太陵要弱上一筹,是以玄昊剑意残留在体,迟迟未能驱除。近已将之尽力调和,不会影响实力,可修为高者一眼可以看出来。虽剑意主人是萧无极,可这也是极丢脸的事。也就云野游豁达心态,敢于从容面对一切讥讽嘲笑。 云易儒是个看去约只有三十五六左右的男子,温文尔雅,举止有度,言谈更是谦逊温和,令人不自禁就对他产生好感。 他长得不算好看,然而温和而笑时,就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 “琅邪么,此次争夺结束,倒要去走上一遭。” 云易儒笑道:“公颜良此人,某也有耳闻,以其聪明才智,当已躲了灾祸,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云野游道:“是,托城主吉言。倒不知您唤野游来,有甚么嘱咐么?” “此去千里,便是太渊。”云易儒点头道,“此次争夺,天道盟身为外来者,实则没有胜算。然不论如何,总要尽力争取。以此为基,某只望不要伤死太多盟中道友。倘事不可为,某只得率众弃了秘境。” 云野游应道:“此都由城主定夺,野游只管听令行事。” 云易儒温和笑道:“野游性子是极好的,倘换个候补圣子来,还不定认为某贪生怕死,或不愿为天道盟出力。” 云野游淡淡笑而不语。 云易儒便又道:“此次单唤你来,一则问问你对此战有何高妙见解,二则有事嘱你。不若先说说你有甚么妙策罢。” “野游乃凡夫……”云野游闻此,为难的说,“哪能想到妙策,城主这是为难我了!” 云易儒笑道:“便是没有妙策,单单说说看法亦可,不知要如何争这秘境呢?要知道我等手中没有一枚太渊令,战未启,便就处于被动。” 云野游为难的想了一想,良久才道:“魔门作为本土势力,当已入城许久,布下许多严防,故强攻乃为不智。至于太渊令,应想法探出其所在何处,而后遣人混入城中,将之盗来。” 说到这里,他赧颜道:“说得容易,也是野游想当然了,太渊城如今定与铁桶无异,混怕是混不进去。” 云易儒微微一笑,说道:“混确难混入,不过你第一个想法是极好的。强攻不过是白白费去盟中道友性命。某有一想,请你来评判一二。” 云野游忙拱手说道:“野游怎敢评判,城主但说便是。” 云易儒便即道:“值此劫末,法劫在即,相信魔门同天道盟一样,不敢大动干戈。是以即便东都联合,能出动的修士,也不会超过天道盟太多。” 云野游对此深以为然,便点头道:“确是如此,出来前,圣主曾与我解惑,城主之思与圣主不谋而合!” 云易儒笑着又道:“此时太渊城定有探子将消息传回去,魔门行事素来跋扈,某等倘再靠近,必遭到迎头痛击。星夜赶路,魔门不会与天道盟停下喘息的机会。某认为,魔门虽会遣军来,却不敢全军尽出,必要留着守城。不若将计就计,尽遣精英,将来敌以雷霆之势击退。” “如此一来,可借机站稳跟脚,亦可挫敌锐气,乃两全其美也。只是此举也有冒险,野游乃圣地总领,当要与你商议才是。至于黎家、仙源、灵墟的道友,某已遣人知会,只待圣地同意而已!” 云野游眼睛一亮,为这计而赞,又为云野游滴水不漏的处世而赞。无怪云山城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云家有此转变,云易儒当要记首功。 “城主此计甚妙,野游焉有不附之而行道理?请城主示下,需野游如何?” 云易儒微喜,当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番简要述之,末了又道:“此次能否将来犯之敌击退,就要看野游了!” 云野游起身,笑着拱手道:“定不负城主嘱托,野游去也!” 语罢身形洒然一展,好似灵体一样,玄之又玄的穿过船舱,来到飞楼船甲板之上。 一道白光将甲板照得亮如白昼。此时甄选出来精锐,约有三百之数,尽都已聚齐,各各都将背挺得笔直。被选出来的修士,心底自有一股非同寻常的荣誉感,故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难以自禁的喜意。且是跨州的大战,兴许便是这一劫末的大战始端,由不得他们不激动。 倘苏伏在此,便可认出,在这行精锐最前排,赫然有云淡清、席玉香、辛元夕、严伯朗四人。前三者经归墟一番出生入死,实力已得到肯定。尤其云淡清与席玉香,二者身上莫名的道意异常浓烈,那是只有晋入抱虚才有的气息。 随着时光流淌,苏伏低劣的资质就显出了弊病。他的几番出生入死才铸就如今这番秉性,修为也才堪堪破入凝窍。而云淡清等人,则又在长生路上跨前一步,作为新秀资质最超前的几个,能否晋入长生,就要看这百年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些新秀都将面临天地大劫的洗礼,能否安然渡过,尚未可知! 而在最前头,却立着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两人身上气息,皆可与云野游相较,必是真人无疑。 云野游举走两步,淡淡拱手道:“黎兄,莫雨真人,我已自城主那儿听来计策,既精锐已集齐,事不宜迟,不如就开始罢!” 只见那男修,一脸粗犷的络腮胡子,看不出年纪来。着乌扑扑的灰色麻衬短衫,敞胸露乳,甚是狂野。他一头乌发尽都披散,额上绑一缎带,缎带间中有一枚倒竖的尖锥一样的红宝石,异常瑰丽。左耳缀着一枚造型奇特别致的石环,嘴唇特别大,咧开笑时,竟能够到耳根。 “嘿嘿嘿!野游兄,元放随时可以杀人,你下命罢!” 他唤作黎元放,乃黎家嫡系传承的真人,成就真人极早,亦是黎家除开影堂外,颇有威慑的一个传奇人物。 传闻他为了修炼,在即将破开玄真最后一个关隘时,请了影堂所有影子追杀他十天十夜。那一战是什么情状外界不知,只是从此以后,黎家多了一个敢与纯阳大能拼命的真人,没有人想与他斗法,因其斗法时,不论对方是敌是友,是强是弱,必要争个胜负生死方才罢休,这便是他威慑力的由来。 只见那女修,姿容秀美,体态丰腴。着白蚕丝织就的丝锦蓝玉绣,三千青丝挽着芙蓉髻,有白玉一样簪子别着。白玉簪子的流苏随着夜风轻轻摆动,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清脆响声。 这是一个约三十左右年纪美妇人,她的眼波如丝流转,美眸似铺了一层薄薄水雾,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启合:“野游弟弟,你是总领,听你便了!” 她便是仙源剑派的莫雨真人,席玉香与辛元夕的师尊。 闻自家师尊称云野游为弟弟,席玉香高大的身材纹丝不动,秀玉一样的嫩脸上,却微微抖动抽搐,暗自腹诽:大婶,您的年纪,该当得他姥姥了罢!省省罢,以为谁都吃您这套啊! 便在此时,莫雨真人‘嗯’的一声,突而回转,用眼神狠狠剜了一下席玉香。 席玉香不由讪然赔笑:“师……师尊,都……都等您呢……” 心底却暗暗叫苦:忘了师尊掌了粗浅的《他心通》,不能说她坏话,否则必会被感知。 莫雨真人不再理会,却取出了一枚红妆为框的镜子来,其葱白玉手捻了兰花印,那镜子便腾空而起,至半空,缓缓溢出来淡淡的云雾,将这艘飞楼船彻底笼罩。 “开始罢!” 第五百九十五章:首战(中) 此时是卯时,天光将将绽出一丝光亮,亦即玄天之精最为浓烈之际。而天道盟飞楼船便在此时于太渊城百里外的一处沃野停下,远远探视的魔修,却只见天道盟修士各各落下扎营,似乎没有马上攻入太渊城的意思。 而这片沃野,往太渊城去,靠近妖兽山脉处,有一片连绵的山岗。倘是往日,便会有许多为了些许灵玉而来到此处收集玄天之精的散修,如今已是一片静悄悄的孤岗。 而此时,在一个小土坡前,却有数百个没有秩序可言的修士,各各挤作一堆,压低着嗓音吵嚷。 “统统闭嘴!” 这些个修士自然便是魔门弟子,乃是此次突袭临时凑出来的‘精锐’修士,却在分队时出了意外。他们有些要与本门弟子一起,有些则又不愿,有些更是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与恩怨。 引领行动的则是柳无邪与魔剑珞羽。两人神态不一。一个望着混乱不堪的局面,眉头紧皱,怒其不争;一个仿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副百无聊赖模样。 魔剑喝声出口,威慑无双,场内混乱便止住,各各都把眼来望。 “现下是战时,你等往日恩怨我不管,既然你等无法达成共识,便由我亲自点名分队,谁再敢多一句嘴,就给我滚回去!” 过去半刻,数百个魔修以五人为一个小队,十个小队为一个纵队,统共有八个纵队,各各分战部署,尽管对此不满,却不敢再置一言。 珞羽早知柳无邪这惫懒性子,也懒得理会,见着队列总算齐整,方才淡淡道:“我知道尔等心高气傲,亦有许多疑问。譬如身为修士,为何要分队列阵。我只有一言,人族走到今日这地步,靠得便是其他生灵无法比拟的智慧。凡俗里的军战之法,平日或许无用,然此次绝非小打小闹儿戏,乃是两州真正大战。” 他冷冷扫了一眼所有魔修,话锋陡转,转而沉声道:“这是战争,这是死亡,这是血啊!这是一条对于尔等而言,还显得沉重的路。倘还像往日那般一拥而上,必要遭受难以想象的沉重打击。” “临近劫末,天道盟令神州诸国起纷争,便是为了磨练门下弟子,适应战争,学会战争。就连妖族,亦懂得开始学习人族经理文章,制造生产,排兵布阵。倘魔门无法与时俱进,必将被淘汰于时代浪潮,尔等想做一个死去便就失去一切,于真界再无丝毫痕迹,亦无人能想起你的人?” 珞羽见魔修们脸上神情都被他吸引,便作了最后总结,语声复又转淡:“魔门已落后天道盟,今便借此磨练,教尔等见识见识何谓战争!尔等能否活下来,就看自己了!” “出发!” 数百魔修得令,当即四散奔行,勉强还算维持着方阵。 柳无邪眼神微微闪烁,微讽道:“今日这番言语传出去,你魔剑在魔门的声望,就更上一层楼了罢!” 珞羽也不否认,淡淡瞥了他一眼:“会做,却不愿做,就不要怨愤愿意做的人,你和我是不同的。” 语罢身形一闪,便即消失不见。 柳无邪神情登时阴沉下来,两息之后才恢复,复喃喃自语:“你说得不错,我和你是不同的。坐的位置不同,高度自然不同。不过,魔门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只要东都凌驾西都一日,你魔剑珞羽又算得了什么?” …… 翻过百十道土坡山岗,约有百里,愈发接近天道盟飞楼船停泊处。 珞羽沿途杀了数个探路修士,可愈是临近,心底就愈是有不好预感。 他的嘴唇忽然蠕动,发出一声嘶鸣,传入众魔修耳里,急行军顿时止住,方阵又是一阵乱腾,良久过去,方才重整军阵。 众魔修皆敛气息,各各掩藏于土坡下,暗自观探已清晰可见的飞楼船与其下沃野的连绵营帐。 修士与凡俗军队不同,不须常常进食补充体力。然这些天道盟修士,却都在做着埋锅造饭的事,令人诧异。 珞羽见此,心头愈是觉得不妙。正此时,柳无邪亦赶来,他望着天道盟方,亦皱眉道:“这些道祖走狗在做什么?难道身为修士还会饿肚子?一枚辟谷丹不就解决了?” 柳无邪连续三个问题,都是珞羽也想知道的,他便只好道:“事出反常,怕有阴谋。按说天道盟不会不知我等会来突袭,定故作外松内紧状,引我等上钩而已!” 他心底不安之感愈来愈浓烈,身为真人的直觉告诉他,愈是停留,就愈是危险。 “蝎子,不能再等下去了……” 然此言未落,天道盟方却另有动静,只见一个个正埋锅造饭的修士,仿似看到了欲攻来的魔修一样,各各祭出法器,摆出一副战备状。 柳无邪冷道:“事不可为,速撤回城!” 他的声音没有掩藏,登时传入所有魔修耳里。魔修们登时诧异的望向他,才来到此,尚未建功,怎么就要撤退?那些玄修看起来那么好对付,居然像凡人军队一样埋锅造饭,各各心底都暗自嘲笑。 珞羽当机立断,将手一挥:“全军撤退……” 他话音才落,众魔修听了命令,无奈正要动时,耳边就都传来淡淡声音:“现在要退,不觉晚了么?” “嗤啦——” 周遭虚空好似幕布裂开一样,便有数百道身影自内跃下。 “杀!” 几是同时,无数灵光就闪烁在众魔修头顶。珞羽脸色微沉,挥动的手顺势就在虚空作了一个紧攥的动作,魔气也是几乎瞬间凝聚,铺盖所有魔修头顶,将所有攻击尽都挡下。 这还不止,那魔气冲天而起,将所有灵光又都反弹回去。 “魔剑珞羽,又见面了!” 眼见玄修就要受到反击,虚空之上,那幕布一样的莫可名状之物突兀张开巨口,将玄修与那魔气尽都吞噬,虚空复归沉寂。 珞羽见此,嘴角微微扯动:“云中城,居然没被萧无极斩成碎布么?三个候补圣子,不想来了个最弱的。” ps:再一次的感谢每日坚持投推荐票的书友,让白衣的心中暖暖的,谢谢~~~~~~~~ 第五百九十六章:首战(下) “哼,魔剑珞羽,你就趁着这机会嘴硬罢!杀了他们!” 那冥冥之中的声音瞬息铺盖魔修方阵,不到半息间,周遭虚空裂开许多豁口,有数个,或数十个玄修自里跃下,动作之间,便有灵光聚成。 “啊啊——” 猝不及防的魔修,甫一着面就有伤亡,各纵队之间登时失了章法。魔修本就凶残成性,各各魔气冲天,便欲反击。 那些玄修却又自裂口退回去,裂口瞬息又复原,眨眼又都消失不见,魔修的反击便都击到空处。气得他们暴跳如雷,失却冷静心态。 更糟的是,前方五里处,飞楼船停泊地,数千玄修正呼啸着涌来,不用数息便会赶至。 珞羽与柳无邪对视一眼,迅速交换了各自意图,便即化作两道影子向两方去。 “不要迟疑,速速退回去,我掩护你们!” 耳边传来珞羽声音,各队魔修再不顾队形,纷纷祭出法器往回退。 珞羽眼眸微微一眯,突而伸出手来向虚空一斩,顿有一道莫可名状的剑气‘嗤啦’的斩裂袭向柳无邪的灵光。 柳无邪来到前方,数千玄修涌来面前,正欲动,耳边骤然传来一道冷声:“休想!” 他理不理,双手摊开,虚空骤然发出一道尖锐颤鸣,遂便是天崩地裂一样的声响,他身前大地裂开,又有莫名力场,将所有碎石,林木,土壤,灰尘等等尽都向上拔起。一时间,这场面吓得数千玄修停顿在半空。 没有两息,他们只见到眼前被一座比山还要高的土石屏障挡住,这些土坡竟还蕴含一丝莫名道意,另有一股令他们望而却步的气息。 “不要轻举妄动!” 而在土石屏障另一头,霎时有声音传过来,那是莫雨真人的声音。便纷纷按落法器,屏息以待。 柳无邪微微眯眼,望着款款迈着莲步,朝自己行来的美妇,嘴角泛起一个邪气凛然的弧度,笑道:“莫雨真人,好久不见,教我好一番思念你。” 他邪邪的凑向空气闻了闻,脸上露出陶醉:“啊,果真是个尤物,这体香还是那么的令我难以忘怀!” 莫雨真人行步,与常人无异。可若有心观察,便会发现她的脚从未真正落地。 “咯咯咯咯……” 见柳无邪做出这样轻薄举动,她反而发出银铃一样的笑声,说道:“邪公子好生抬举姐姐,小嘴儿像蜜汁一样甜,看来姐姐不给你一些甜头尝尝,都显得不近人情呀……邪公子快来姐姐怀抱,与姐姐亲近亲近……” 柳无邪心底暗骂一声:骚货! 面上却露出迷人笑意,向着她走去,好似一对情人含情脉脉的对视,而手底下却没有那么温情,暗藏的杀机缓缓释放,在两人相距仅仅数尺时,柳无邪甚至能望见莫雨真人美眸下的睫毛微微抖动,倘非敌对,就分外惹人怜爱。 却在此时,两人几同一时间动作,各各将手掌拍来,毫无花哨地撞在一起。 “嘭——” 一声剧烈的灵气波动,那是天地大势与天地大势毫无花哨的碰撞,夹带轻微的远古苍兽咆哮中,莫雨真人纤细身形急遽飞退,她面色惊讶一瞬,遂心念微动,自其天灵就有一道灵光跳将出来。 正此时,柳无邪身上溢出浓重魔气,邪邪的一笑,身形骤然一闪,便来到莫雨真人上空,其手作成爪状,其身上那浓郁的魔气便源源自其掌心喷涌而出,并携有远古苍兽毁灭性的气息。 莫雨真人伸手一握,顿将那灵光握住,却是一柄水流一样的剑器,握住了剑,她身上气息倏然变得柔顺:“《水幕天华》” 音声娇柔清雅,丝毫不见媚俗。 只见那水流一样剑器蓦地蜿蜒如蛇,遂于她上空形成一道蓝色水幕。倘苏伏在此,定会暗觉大开眼界。两位真人修为不谈,一个将厚土归元神禁运用得出神入化,单凭《土元十方》就将玄修大军挡在后面。 一个则利用壬水天一神禁之一《水幕天华》,这本来是敛藏气息所用的神禁,形成一道几要实质化的水幕,竟与盾器一样,将魔气尽数挡下。 虽这其中有剑器作用,却可觑得真人手段。 “天下至刚为水,至柔亦为水。莫雨真人得水行三分真意,果不是没有来由!” 柳无邪用着发自肺腑的声音,由衷赞道:“亦只有真人才配的这三分水行真意,相得益彰。都说美人都是水做的,真人便是此言最贴切例子。” 夸赞着,动作却没有丝毫缓落,其眸子蓦然变得冷漠,一连串的法印之后,背后虚空隐现远古苍兽影子,正缓缓睁开它的巨眼。 这影子,鳞片无匹密集,倒竖而起,而眸子愈是睁,其体便愈是实。 莫雨真人暗道不好,手中剑器蓦然挺得笔直,向着侧方虚空一划,不知为何发出金石交击声音,其身形借着巨力瞬息退到土坡屏障上空,在这途中,剑器就脱手,无声无息地栽落于屏障前。 “轰——” 下一息,那水流一样剑器便张开一道与屏障相等的水幕。 莫雨真人神情凝重,运指如飞,于虚空刻画数息,只见水流一样符文缓缓淌下,与那水幕相互融合,使水幕愈发凝实,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匹厚得超乎想象的水蓝色绸缎。 眼见就是惊天动地碰撞。 话却分两头,单说珞羽助柳无邪挡了一击之后,法体亦涌出暴烈魔气,将周遭灵气搅得旋天转地。 突有一道冷光袭来,伊始不觉,这冷光半途时骤然凝聚成形,居然化作一个人的模样。 满脸络腮胡子,粗犷的穿着打扮,正是黎元放。 “哈哈哈,魔剑,某早想会你一会,今就教某见识见识天辰榜第二有何能耐!” 闻着‘第二’字眼,珞羽眸子顿时森寒,冰冷如刀一样,抬手就是一剑。 他剑气非常可怕,于半途居然分作三路,与演道完全两样,因这剑气,完完全全的切开虚空,而后便是虚空乱流一样颜色的黑色剑光‘嗤嗤嗤’的激射。 “啊!” 第五百九十七章:真界英秀的实力 “剑气成丝,剑光衍化!” 黑色剑光霎时将黎元放吞噬,他双掌之中的玄光尚未发出,就发出惨叫。再怎么不怕死,在魔剑珞羽面前,似乎都只是一个笑话。 他迅疾退了数十丈远,方才咬牙怒道:“堂堂一个魔修,居然学个剑修一样,真是可耻,魔门的耻辱!” 珞羽手中剑器似与其衣袍装饰成套,浓郁的黑色剑身有将将四尺,微有弧度的剑脊处有黑色龙鳞一样的突起,剑柄则好似龙首,在末端是微微开裂的龙口。 此是他本命剑器,龙涎剑。材质并不珍贵,只是最精炼的黑石矿辅一些星辰石,紫玉精金炼成,已有二十一层禁制。 他入道以来,这柄剑器便跟随他,如今已有数百载,却只祭炼二十一层。与材质普通有关。由此亦可见得法器易制难炼。是以真界高层级的法器或法宝极为稀少,且皆有名有姓。而往往一件法宝的诞生,便是一段传奇的经历或一个大门阀的崛起与没落。 闻此丧家犬一样讥讽,珞羽只淡淡道:“只要能杀人,就不用管是什么手段。不要忘记,我是魔修,你是玄修。这是我们最大的区别。玄门总是桎梏于门户,受缚于清规戒律,好像不如此,就不显得仙家道貌,就不能为天下修士做出表率。故你只能嫉妒辱骂,却不敢如我一样,去做一个同阶最强的剑修。” 他们身份或许相当,可这修为,却差了不止一个层级。从此便体现出来,真人与真人之间,亦有深渊一样难以跨越的鸿沟。 “我很可怜你!” 珞羽用一种望着流浪狗一样的眼神,说道:“玄门总是有各种道德约束的条条框框。但这些道德约束的条条框框不是用来束缚你们,而是做出来给天下人看的。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做一些魔门光明正大做的事。” “黎兄,不要为他蛊言所惑!” 云野游声音适时响起,黎元放舔了舔唇,神经质一样笑了笑:“就凭你也想迷惑某?魔剑,某早生你百载,不是白来,你就好好领略‘玄门’偷偷摸摸做的事罢!” 其语罢,身形便即为虚空吞噬不见。 未能使黎元放心境大乱,珞羽暗道可惜,再观形势,这些魔修虽是精锐,却从未遭遇过此等大战,平日仗着身份在庐州呼风唤雨,弊病立显。 只见东几个,西两堆,各各被神出鬼没的玄修缠住不得脱身,又因命令是撤退,先就挫了三分锐气,在玄修有备而来下,就显得捉襟见肘,难以招架。 他眼眸微微一闪,不由暗责自己不该提撤退之言。至少要先与之战过一场,只要云易儒没有出手,有他与柳无邪在场,还不至于陷入绝境。 当然,魔修之中,也不全都狼狈。玉溪生领着几个魔修,且战且退,丝毫不乱,甚有余暇相助同袍。另有几个东都弟子,亦都显得一副游刃有余状。 “天道盟方,倘出现大批死伤,云易儒绝不会坐视,还是及早脱身为妙。” 他思虑片刻,终于还是做出撤退决议。 想此他突兀的挥出一剑,只见虚空云中城某个节点裂开,数个玄修自里惊呼着掉下来,顿有一道灵光降下,将其护得严实。 珞羽见状嘴角微挂嘲讽,黎元放被他一剑吓得不敢出来,只暗中护着玄修。观来传言多有不实,如此倒好办了。 遂舞动龙涎剑,漫天剑气开花一样于各处炸裂,惊呼之声此起彼伏,搅乱玄修阵脚,魔修大部便向后退了数里,眼见要脱出云中城范围。 “造化生机妙树!” 这时云野游便按捺不住,显出来真身,身后有宝树相随,甫现便是两枚果子脱落,化作惶惶炽亮之光,正是太乙圣地绝学《太昊神光》。 “早便等着你了!” 珞羽冷冷一笑,暗暗积聚的气息彻底释放,身后眨眼腾起一个巨大的白色虚影,人形状,着森白长袍,面上覆着森白面具,将整张脸都覆得严严实实,除此外,单臂握剑,那剑是玄黑色,几要实质化,闪着冰冷锋芒。 “白面阎罗!” “斩!” 虚影手中那剑就挥动,轻易就将神光宛如薄布一样撕裂,遂毫无停顿地斩向云野游。 “太上无道,造化生机,褪去铅华,洗净红尘。” 云野游不慌也不乱,低声着念出:“古木藏刃!” 造化生机妙树倏然脱去皮相,蕴着一股凌人道意,挡住了白面阎罗。 “轰!” 二者碰撞,发出一声剧烈的闷响,余波好似利刃,‘唰’的将方圆数百丈的土坡、山石、林木等等尽都斩成两半。 云野游眉头皱起,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下一息,就见古木藏刃寸寸化灰。 珞羽面色如常,屹立不动,身后白面阎罗,缓缓散去,他淡淡的说:“你身附玄昊剑意,我胜之不武,择日再战罢!” 语罢身形一闪,便即消失不见。而此时,魔修大部也退出了云中城范围,玄修本欲要追,却都被云野游传讯召回。 此次埋伏,已是失败,再追下去,也只是徒劳而已。 云野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面色渐渐如常。他并不为这胜败而虑,只是见识到魔剑实力,为此战而忧。师门怕无法如愿取回‘太乙玄都玉如意’。 而玄门大军屏障处,柳无邪积势十数息,却偏生按而不发。 等到魔修远去之时,莫雨真人才知上了柳无邪恶当,当即嗔怒道:“柳无邪,你欺姐姐不能敌你么,有本事来战!” 柳无邪感应到魔修退远了,邪邪一笑,背后虚影亦自消散,笑道:“我怎么舍得伤害真人姐姐,我还想有一日能与姐姐一起共参大道奥秘,顺道月下赏花,雪中观景,游遍神州大地呢。” 莫雨真人回嗔转喜,羞道:“你这人好不害臊,谁要与你一起赏花观景。还游遍神州大地,我不要与你为伴,你自个去罢!” 柳无邪柔情面孔登时转淡,摊了摊双手:“姐姐既然不愿,无邪只好自去,告辞了也!”语罢便即消失无踪。 莫雨真人一愣,顿时把手插腰,杏眼圆瞪,气鼓鼓骂道:“混蛋,说走就走,再求一下,说不定我就答应了……” 底下玄修大军,各各化作雕像。 …… “野游,你不要自责,此事怪某,未将这两个真界英秀实力考量在内!” 在天道盟驻扎的一处大帐内,云易儒微微叹声道:“魔剑珞羽,邪公子柳无邪,大战一起,这两个庐州标志性人物,就绽放无匹闪亮的光芒。不愧是能与叶璇玑一齐称道的几个英秀。” 帐内有五人,分别是云易儒,云野游,黎元放,莫雨真人与一个显得沉默寡言的男子。 云野游道:“城主,此事确是野游执行不力,无可争辩,城主不用替我揽责,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 “至于魔剑,我确没想到他的实力居然如此之强。怕是前段时日,与剑斋那个神秘真传一战令他剑道得到突破。魔功与剑术,他显然将二者完美融合,假以时日,对天道盟有着很大威胁!” 他想到了萧无极,不禁暗将这二人实力做了对比,却又无法得出结论。因他不知与自己斗过的二人是否都已出了全力。 莫雨真人道:“不但是他,柳无邪也绝不好对付。倘我眼力没有退化,其《点睛苍龙道》已修至最后阶段,再给他一些时间,怕就会以此创出一门大神通,以此成就宗师。” “这二人对天道盟都有极大威胁,须得想个法子除去!” 黎元放却冷笑道:“对天道盟又威胁的何止这二人,叶璇玑,姬玄清,萧无极。哪个不是集天地宠爱于一身的英秀,难道还能将之都杀掉么?莫雨真人要有这份能耐,天道盟上下都会依你之言行事。” 莫雨真人淡淡瞥了他一眼,微讽说道:“一剑败在魔剑手中,只能躲在云中城保命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黎元放反唇相讥:“那也好过你当着门下弟子面勾引魔修,败坏玄门形象,大失脸面要强得多罢!” “好了好了!” 云易儒摆手,头疼的说道:“此战失利,非战之因,不要吵嚷,自乱了阵脚,教魔门看笑话么。” 大帐便沉默下来。良久之后,云野游淡淡说道:“不要忘记原本目的。圣地对秘境志在必得,这对天道盟诸位也有好处。” 莫雨真人道:“不知秘境里面到底有甚么宝贝,不要到头只得一场空,那就真教天下人看了笑话。” 云易儒道:“未攻下太渊,谈秘境之事过早。况首战不利,对众弟子是个不小打击。现应各自回去安抚门下,将养一日再做筹谋未迟。” 那沉默寡言男子在此时却开了口道:“本座感应到浓郁巫咒之力,秘境入口快要显出,魔门手中有两枚太渊令,此事不宜迟,午时便即攻城!” 众人怔了一怔,便都望向云易儒,毕竟他才是总领。 云易儒淡淡笑道:“便依道兄言,诸位各自回去准备罢!” ps:谢浪子齐大爷赏,预祝贵店开业大吉,生意红红火火,做大做强,然后求笼罩!! 第五百九十八章:得天独厚 “故尔等便如此回转了?” 太渊城,黑虎宫虎王殿里,莫羽冠望着两个后起英秀,淡淡说道:“其实本座一直未有松懈,只要云易儒有出手迹象,我便会阻止。仅仅因着你二人完全可以轻松应付的埋伏,就想也不想,令大军撤退?” “本座对你们,太失望了!” 珞羽与柳无邪,皆沉默以对,只是两人神情不一。 曲沐感应到气氛微有僵硬,便即笑着圆场:“此次战损伤了十七个,死两个,这对于未曾料到天道盟埋伏的突袭而言,已是减到最轻,两位师侄也是为守城着想,太上就不要太过责怪了。” 莫羽冠脾性古怪,冷冷瞥了他一眼,说道:“或死活伤,加入魔门时就要有所觉悟,此是自己抉择,亦是自己实力不足,不要怨他人。否则不然,就滚出魔门当个散修罢!” 曲沐脸色微僵,心底暗骂:得寸进尺的老糊涂,便是下马威,也要有个度,以这心高气傲的二人,会将你废言听进耳朵里? 珞羽确不曾听,脸色淡然道:“目今首要,乃抵御天道盟,太上便是要怪,也该等战端尘埃落定之后,魔门被赶出太渊城之后,再来责怪未迟。” “哼!” 莫羽冠冷道:“本座如何行事,还不用你来教!” “吩咐下去,魔徒不分东西,尽分配成队,加强巡防,尤其几个城门,绝不可教天道盟之人趁机混入进来!” “遵命!”曲沐只得起身,下去传令了。 两个英秀亦起身,一声不吭退了下去,待来到殿外,柳无邪冰冷一笑:“这老混球愈来愈放肆了,还真当自己是个甚么人物……” 珞羽道:“他是大宗师修为,你只要念他,必有感应。且他是你师门长辈,背后如此说他,不见得光明。” 柳无邪邪笑道:“故我发言时,先将周遭虚空锁定,他便察觉不到了。说到长辈,你该不会不懂,紫夜与灵欲两宗的关系,就好像东都与西都的关系,我凭甚要买他的账?” 珞羽古怪的瞅他一眼,说道:“那你在殿上,就该出口反驳,由着他性子,莫不是惧他罢?” “什么话!邪公子怕过谁来!” 柳无邪回敬一个白眼,道:“你是没有所谓,我要敢当面还口,老东西必立马飞讯紫夜,要把我师尊引出来,可没有我的好果子吃!” 珞羽讥讽笑道:“还说不怕,你师尊早要好好收拾收拾你这惫懒性子。” 两人好似一对密友,交谈数句之后方才各自归去,像这样普通对话,也是他们之间缓和关系的手段之一。见识过天道盟的手段,两人先都放下了往日恩怨。 …… “嗖嗖——” 耳边是轻微的,剑气破空的声音,在这一片寂寥败落的心内虚空,居然添了一份别样滋味。 “很好,你已开悟何谓剑心,像你这样天生剑心的人,天生便适合修剑,今便正式传你入道根基,《太上感应篇》!” 外界变化,都不在苏伏心中,他此时静静盘膝于火老给他准备的一间静室里,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引导着沉浸于悟道喜悦之中的宫月衣。 赵云在一旁观摩,嘴角微微挂着一丝笑意。他认为,这个地方在不远将来,将会愈来愈热闹,并渐渐充满生机,他对此深信不疑。 苏伏将《太上感应篇》上篇根本经义凝成一道灵光,导入宫月衣的识海里。 宫月衣恭谨地盘膝,虔心受下这份来之不易,或者说梦寐以求的机缘。 说来也奇妙,由法令《乾坤生肌术》所造法体,与苏伏还颇有关联。很多时候,宫月衣仅仅一个动作,就能让苏伏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好像成了他的一具身外化身,却又有不同,因宫月衣是一个独立的神魂,有自己思想,感情,判断。 而且,苏伏发觉一个非常奇妙的现象。那便是宫月衣与信愿之力非常融洽,就好像一体双生,只是短暂分离。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按说这信愿,虽被心内虚空净化了杂质,却非普通生灵能够承受。便是他,倘不是七彩那小秃驴替他开了古佛之道,亦难将信愿转化。 至于何谓古佛之道,他至今未能明白,且不曾发觉异常,他索性将之暂时遗忘。 宫月衣能与信愿之力融洽,便时时可借之修行,这点信愿之力对苏伏而言不算什么,可对她而言,就显得非常‘庞大’了。 “月衣,用你的剑心来看,整个界域都是由无数的虚空节点组成,你望见了白色雾芒么,那是成就了你,救活了你,称之信愿之力,经过净化之后的本状。那是由无数信众的信力凝聚而成,乃是除开玄天之精以外,最纯粹的力量。它能够转化成任何性质力量,你感应到了么?” 苏伏徐徐的声音响彻在识海,宫月衣轻缓的点螓:“感应到了!好温暖!” “很好,现在你想象一下,将这些雾芒聚到自己小腹往下三寸处,那儿是你的气海穴,你的识海已经启开,相信气海穴也已启开,你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温暖的信愿之力,吸入气海穴内……” 他的话音未落,周遭信愿之力蓦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剑鸣,而后急遽地涌入宫月衣法体。 “糟了!” 苏伏一惊,修士甫入道,要步步为营,徐徐吞吐灵气。这样庞大信愿之力挤入气海,怕是会将其撑破。 然而他心底忽又涌起一股奇怪感应,待其望见宫月衣挂着淡淡喜悦的脸颊时,顿时明白过来,这具由他亲手造出来的‘人造法体’,与普通凡人可不是一个程度的。 “修行时,切记要保持本心,不要为修为进境而乱了方寸。” 他微微慨叹望着,心底想到自家入道时,独自按图索骥,无人指点,无人可以交换心得,跌跌撞撞入道,又空费六年方才领悟无法突破气感的因由。 而宫月衣,有自己从旁指导,有信愿之力予取予求。由此可见,大门阀中的弟子与散修之间的差距,往往就是这么产生的。 “气感成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野望 “嘿,阎司卫,快来尝尝我最珍贵的私藏!” 魔门与天道盟首度交锋,远在数万里之外的恶地沉佛。外围妖族大军驻扎之地,灰角营的统领大帐里,答赞亲自为九命斟了满杯,顿时使得大帐为酒香充斥。 九命馋虫大动,捧起杯来轻啜一口,享受似的眯眼,啧啧赞道:“好酒!统领从何弄来这极品美酒,却拿来招待我,真是惶恐之至啊!” “呵呵,司卫以本心待我,此酒自要拿来与你共饮,方才痛快!” 答赞笑着,又拍了拍手,大帐之外便有几个妖族只着薄纱的美姬入来,居然都是修成玄牝妖丹的妖女,除开一点本族特征,就与人族没有两样。 “司卫请看,这些全是我平日宠姬,今便都送与司卫,以报交结之心!” 九命醉眼迷离,猫口微张,有垂涎滴落,嘿嘿傻笑着:“统领……既是您的宠姬,这怎么好意思呢……” 几个美姬分来左右,媚笑着各自推肩,捶背,又有美姬嫣然笑着,举杯来喂,迷人暗香,与酒香混同,一齐钻入九命鼻里,真个销魂乡里独坐,我自千杯不倒! 他本便好色,酒未饮,便对其中一个丰腴美姬上下其手,不一刻便令其娇喘连连,眼波流转,玉颊升起妩媚晕红,显是情动。 “哈哈,老弟是个知趣之妖,从前竟都未能相交,甚为憾之!” 答赞大笑着自饮一杯,他却没有发见,九命那一双黄宝石一样的眸子,却仍然清明。 九命停下手来,使那美姬一怔,不解的望他。自家纤腰却被揽个正着。 就见九命将其余两个轻轻推开两步,笑道:“卑职身为区区司卫,怎么敢独占统领宠姬,请统领收回两个,卑职只要她便可!” 那被她揽着的美姬,秀美的脸庞明玉生晕,娇艳欲滴的红唇似语还休,眼波流转着丝丝喜意。 答赞闻此,放下酒盏,对九命这知进退的态度非常满意,不由大笑道:“哈哈哈,有趣,有趣,阎司卫倘不介意,哥哥作个大,以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 未待九命答话,他笑着摆摆手:“老弟不要推拒,他日哥哥我怕还要赖你所生,就不要与哥哥客气,这两个美姬,亦带回去罢。” 九命见他误会自己意思,眼珠子一转,腹诽道:我家老爷不是一般人,你与我做兄弟,却是高攀了。怕你日后高攀不起,今便罢了,给你占个便宜。 他将酒饮尽,却揽着美姬起身,笑道:“哥哥身为统领,出战在外,怎能没有服侍,这两个美姬就当弟弟借你,待归转莒州再还未迟!承哥哥美酒佳人招待,不胜感激,弟便先告退,来日再来请安。” 语罢便揽着美姬径出大帐去了。 答赞愣了一愣,却笑出声来:“好个借还,你二妖可听着了,倘有这份慧性,也不会修成玄牝妖丹,却还要做我宠姬,是也不是?” 两个美姬心中涩然,却也对九命这个‘传奇英雄’更为憧憬了一些。而此时,九命单妖破阵的事迹早已在大军上下传的沸沸扬扬。 话分两头,单说九命揽着美姬归到自己司卫营帐,沿途有许多巡逻卫士来热切招呼,甚有应囚黄氏一族来热情邀酒,与往日别有一番面貌,九命一一婉拒。 “大王回来了!” 见他归来,正操演军阵的数百个妖军登时齐齐涌来。因灰角营被杀散,临时已无法补充军力,是以九命接管黑豹这一司,便只得三四百左右军力。 小机灵,小结巴讨好的围来,武卫在旁相随,这一声‘大王’,更是叫的心悦诚服。 九命感慨的望着这一切,心底却很清楚,没有苏伏,就没有他九命。倘是往日,他内心必定膨胀。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阎文秀的死,对他影响太过剧烈,那一份蚀骨仇恨,时时刻刻都在不断警醒着他,是以他并不为这些殊荣而迷失,亦更能清晰定位自己,始终只是某个人的妖仆,仅此而已。 “大大大大大大……王,她她她她她……是谁啊……” 小结巴望见这美姬,口水直流,嘿嘿傻笑着不分东西南北。 未待九命答话,小机灵便‘砰’的一声,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道:“小机灵,以大王的身份,怎么能没有个宠姬,你敢盯着她流口水,不想活了么?” 九命笑骂道:“你们这些小混账,把秃驴打退了,足以立下大功,届时都有宠姬。现下就不要惦念我的,还不快去继续操演,不要跟看稀罕物似的跟着,都滚开!” 小机灵高抬双臂,呼喊道:“大王说了,打退秃驴,取得战功,就有美姬。兄弟们,为了美姬,继续操演……嗷嗷……” 众妖一哄而散,九命揽着美姬自入营里。 “主……主人,你为什么只选了媚儿……” 入得营帐,那美姬脸颊绯红,羞怯的问出口来。 “你叫媚儿?果媚到了骨子里。” 九命龇牙一笑,在她几可以滴出水来的嫩脸上一捏:“因为我只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敬仰,你是不是很仰慕本大爷?” 媚儿脸上红晕更甚,微微点螓,细声呢喃:“媚儿出身低微,族中倾力助我修成玄牝妖丹,便是要借我美色求存。那时媚儿心中就很想有个像主人一样的英雄出现,拯救我的氏族。” 说到这里,她却黯然下去,眼眶一红:“可惜始终没有,部族还是灭亡!主人知道,似媚儿这样的妖王修为,根本没有丝毫战力,只能被辗转送来卖去,最后落在答赞统领手里。” 她似乎很久没有倾诉,连忙又住口,小心的望了望九命眼睛,见他没有生气,方才敢言:“主人,你会将媚儿送给他人么?” 九命将她横抱,遂按倒在榻上,嘿嘿笑道:“这就要看你表现了……” 媚儿脸现晕红,一副欲拒还迎模样。 九命却没有动她,笑道:“不过今日不合宜,你且在这好生呆着,我要出去一趟!” 语罢便起身,又道:“此是我住处,平日不会有妖敢进来,你且安心住着,待战结束,我便带你回莒州!” 媚儿好生失望,便起身整了衣裳,柔顺说道:“主人且去,媚儿等你回来。” …… 九命悄声潜行出了营帐,径奔向恶地核心。 这几日妖族变化历历在目,他本来对妖族并未有甚信心,因他深深了解妖族尚未彻底开化,仍只是靠着勇武来杀敌而已。 他本来打算倘事机不对,便撇了应囚大军,先且离开去寻苏伏。前段时日从他妖处听来,言剑君受魔劫而亡,他心知绝非如此。倘苏伏身亡,他绝不可能安然无事。且踏上庐州之后,他便有极淡感应,因自家一分灵魄仍在苏伏手上,是以能感应到苏伏仍然活着,也说明苏伏便在庐州。 然见证应囚改革,他心底燃起一个不小野望。那是他从未想过的野望,便是助妖族将秃驴击退。他要借此在应囚大军,甚至整个莒州出人头地。为苏伏埋下一道可自由进退的后路,以此来报他关键时刻鼓励自己,信任自己,甚至不惜代价帮助自己的大恩。他要证明苏伏的眼光没错,他九命绝非一无是处! 当然,也是为了复仇。而在萌生此念时,他甚至都还迷茫未来。当心念定下时,他便知道,仅缺的只是坚定执行的决心。 是以他独身一人出了营帐,便是要窥秃驴行军部署,并且他心底还有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 约三个时辰之后,他悄悄潜行来到秃驴营帐百里外。再向前去,便很可能被两个大菩萨修为的秃驴探知,他便顿在原地,远远探视片刻。 “果然,仅仅这程度还无法窥觑!” 他咬了咬牙,却取出失而复得的那枚法器‘幻梦铃’,辅以《天狐幻月法》时,可以假作真,可欺真人灵识,妙用非凡。 便在此时,百里开外突有动静,他登时将身体掩得密实,定睛望时。只见大部像蝼蚁一样的秃驴忽然动了,他心里一惊:这才数日功夫,秃驴将养好,是要开战了? 他心神难定,有心觉得要回去知会大军,脚却没有挪动。观察了有一刻时辰,却见那些秃驴分出长长两列,排得像长龙一样向他藏身处而来。 “被发现了?” 九命大惊,急忙往回退去,退了有十里,却又想到不对,秃驴便是发现自己,只一个妖兵怎会遣大部来,先且瞧瞧再说。 便又寻了藏身处,先将幻术施来,将他身形敛去。此后两个时辰,只见那长龙一样的秃驴行到之前战场处,在这途中,有许多秃驴身绽金光,通体呈亮,却分作数个,数十个一组,跃入地火口里。大的地火口,自然数量要多一些。 这还不止,这些秃驴沿途还刻画着什么,有金灿灿的符文融入地底不见。 九命无法知道那些符文作用,却敏锐察觉,这些个秃驴有金光护体,居然不怕地火炙烤。而两条长龙约有数千个秃驴,皆罗汉修为,两个时辰之后,便都消失不见。 他随着秃驴进而退,见此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方圆数百里内,都有罗汉埋伏,倘不是教他撞见,大军被引进,加之佛力潮汐,必会使大军再陷绝境。 “这杀招好生毒辣,那符文不知作何用途,不得不防!” 九命想了想,秃驴藏身地火,气息就为地火掩盖,我方自然无法察觉。然而必然无法太过持久,那么秃驴这是要引妖军来战了。 想到此处,他脸上便露出阴测测的笑容:既教本大爷撞见,那么此战本大爷就拿下了! 第六百章:请将 “主人……” 九命归到大帐,媚儿喜着迎来。 “主人多难听,以后唤我大王!” 九命色眯眯笑着在媚儿胸脯抓了一把,使得媚儿面颊霎时就染上晕红。 他却没有继续下去,径自来到榻上,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匕首,在媚儿惊呼声中,于脉搏处割了一刀,鲜红血液登时涌出来。 媚儿惊声道:“大王,您在做什么……” 九命任由血液滴落,待他觉足够时,方才驱使本命神通,将伤口愈合,眨眼就看不出痕迹。 媚儿怔在原地,不知九命究竟欲要如何。 九命淡淡笑道:“媚儿,你去帐外守着,不要教任何妖来搅扰我。” 媚儿回神来,只得应从,便来到帐外。而帐内很快便被幻术掩盖,她丝毫也不能感应。 “能否管用,尚未可知。希望不要只是一个传说……” 九命喃喃语罢,便将眸子闭上,其手执了一个法印,落于地的血液便自浮空升起。 “血脉归宗,灵魄合一……” 随着令言,他将所有灵魄尽都逼出体外,与那血液相合,过程持续半刻时辰。冥冥之中,灵魄借助血液,化作影子一样,不知越过几万里,终于被他探知分裂出去的灵魄下落。 影子便即化作一道淡光,悄无声息的混入。 话分两头,单说苏伏眼见宫月衣晋入气感境,正为她感到喜悦。心内虚空几乎要被他遗忘的一隅,那置放着的九命的灵魄忽然发出血光来。 苏伏略感诧异,与赵云一同行去,却见那血光居然隐隐化作了九命的模样。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待见到两人,面上不禁狂喜:“老爷,还有老赵,我想死你们了!” 赵云把眉头一皱:“阎文泰,公子身受重创,你居然不在身边好好服侍,要你何用!” 外界都不知苏伏重创,九命又怎知,他一时间沉于灵法生效的喜悦中,一顿滔滔不绝的口舌之后,方才将他目今情状说得七八分。 九命说到末尾,才反应过来赵云方才所言,不由道:“重创?什么重创?老爷你没事罢?” 苏伏淡淡摆手,阻止了赵云说话,道:“我没事。所以你此次来,是要向我借用子龙?” 九命不疑有他,兴奋说道:“正是!老爷,那秃驴布下埋伏,要引妖族上钩,只要有老赵助我,我便可出面提请大战总指,一战便可定鼎乾坤,教秃驴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赵云冷道:“这么做,只是成全你的英名,对公子又有甚么好处。” 九命道:“只要我在庐州站稳脚跟,便等同为老爷立了根基,日后便是离开剑斋,也有个栖身之地。况剑斋目今乃萧无极,姬玄清等辈天下,又岂有老爷位置?便是有,也不过受人差遣的跑足而已……” “住嘴,不要在公子面前提剑斋!”赵云喝声将九命打断。 九命这才发觉异常,未待他问,苏伏道:“你要怎么借助子龙,换言之,子龙乃魂幡主将,倘自驾魂幡去你处,未免太过招摇。我此时所处之地,已为魔修占据。” 见苏伏不愿对此多谈,九命留了一个心眼儿,便即略过此节,道:“老爷,小的记得您曾让老赵附身方瑜,助她斗了一场法。只要老赵附一丝灵于我,以其老将丰富的沙场经历,足以指导我行军作战。” 苏伏略作沉吟,便对赵云道:“子龙意下如何?” 赵云道:“但凭公子意愿。” “既如此,你便附一丝灵,随他走一趟罢!” 赵云领命,当即招来一个邪灵,分了一丝灵性入驻,而后缠绕向那道血光。 九命嘿嘿笑道:“那就请老赵多多指教了!对了,此是何地?” 他从未来过心内虚空,不由四处打量。 赵云道:“不要多做停留,此处可不太平,快走罢!” 苏伏也道:“事不宜迟,既能撞见佛门埋伏,便表明机缘相随,不要教机缘溜走,速速去罢!” 九命只得拜倒在地,道:“待小的大仇得报,定尽心服侍老爷身侧。” 语罢便即化作一道灵光,穿出了此方界域。 赵云见他走了,方才道:“这妖货甚时变得如此胆大,竟敢参与佛妖大战,还敢独身去探佛门战略部署。野心不小,公子觉得可信么?就怕他得了气候,翻脸不认人。” 苏伏道:“应是阎文秀的死,对他的打击罢。复仇亦是一种驱动力,他显然得到这种驱动力,迫使潜质完全被挖掘。加之《天狐幻月法》,他有足够底气。” “倘他有反骨,我倒也不会费心他的死活。从我知他心中敬仰妖皇时,便认清其本性。都说一个人心中只要有信仰,就好像一盏明灯照耀。这样的人是不会迷失的。” “而我相信,妖的进化,就是向着万物之灵,人的靠拢。对我而言,妖其实与人没有什么区别。区别的只是族群不同而已!” …… 九命顺遂带着赵云的一丝分灵归到大帐,猛地睁开眼睛,满脸喜色地说道:“老赵,还请现身相见!” 那附身的邪灵便缓缓凝聚成形,却因煞气不足,不能凝成赵云模样。 “没有时间浪费,我这丝分灵无法久存!”大帐内响起赵云的声音。 九命便让其附体,他微使幻法,掩盖其煞气波动,当即起身出到大帐之外。 媚儿见他出来,喜道:“大王,你没事罢?” 九命得意地捏了捏她的嫩脸,色眯眯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且入里等我,我要去见主帅!” 不多时,他便来到帅帐外,亲兵见是他,不敢怠慢,通禀之后,便允他入内。 九命踏入大帐,迎来几许疑惑眼神,却见大帐里六大统领齐聚,似乎正商议战事。 黄小花道:“你来得正好,秃驴方才遣人来叫阵,你且坐下旁听!” “这么快?” 九命大惊,当即不顾众统领诧异眼神,单膝点地,抱拳沉声道:“主帅,卑职有计可退敌,倘主帅愿将此次作战交卑职指挥,或可将秃驴赶回苦寒之地!” 第六百零一章:决心 “你疯了!” 答赞统领惊诧开口:“阎司卫,大帅面前,切不可妄语,还不快退我身后来!” 他又连忙起身,来到间中拜倒:“大帅,卑职这属下有些异想天开,您万万不要与他计较!” 黄小花淡淡与九命对视,发觉眸子里甚是坚定,绝没有玩笑意思。她淡淡摆手,道:“答赞统领,没有你的事,退下去罢!” 答赞怨责地瞪了一眼九命,无奈起身,心中腹诽:方才还夸你懂得进退,怎么马上就变了样子,还不知天高地厚,指挥大军作战?便是你有这才能,又将大帅置于何地? “阎文泰,你可是认真的么?”黄小花淡淡道。 九命道:“大帅,卑职方才去探秃驴部署,发觉……” 他将探来情报一一说了,又道:“卑职认为,不可错失良机,应将计就计,打秃驴一个措手不及。卑职愿出任此战总指挥,必可一战建功!” 此后他之言,顿时掀起营帐内一片惊声。六个统领都不由惊骇以对。你道为何,原妖族布防,仅在外围,虽不时有妖军去探,却大多没能回来。而秃驴无声无息在恶地核心处布下杀阵,马上便来叫阵,就是要引大军入瓮。 倘九命没有探来此事,妖族方岂会退缩,必会响应挑衅,届时就很难料定下场了。 想到这里,不由都出一身冷汗。 高阳当即道:“大帅,此事倘无虚假,妖军宜静待,万不可冒进。如此一来,则可免秃驴另外谋算,又可使其受地火炙烤。时日一久,便是罗汉金身再如何了得,又怎么抵挡得住?图谋诡计,自也落得一场空。” 此言之意,自是不同意九命所言。 其余五个统领面面相觑,不知怎么个反应。 黄小花道:“可反之,我军却要失去一个天赐良机,妖皇倘知,岂不对应囚低看一眼?” “这……” 高阳顿时哑口无言,因他也不能保证。 踏兽营统领吕孤桐想了想,却对九命道:“敢问阎司卫对此有几分把握!” 九命应道:“十分不敢说,有七分把握!” 吕孤桐又问:“可我记得阎司卫在此前,从未领兵打过仗罢,怎么敢提请总指一事?换言之,阎司卫可有甚破敌良策么?” 九命一时语噎,他哪里晓得真正领兵作战,不过是仗着赵云才敢如此自信。而此战倘不能以指挥身份赢下,至多也就在应囚里出任一个统领罢了,这与他想要的,相去甚远。 便在此时,赵云却突然仿着九命嗓子开口:“敌我双方兵力相差仿佛,正因此,那埋伏真假,就显得重要。倘由卑职指挥,便可将一切变数算计在内,真假就不足道也。兵之道,在于正,在于奇,在于诡。绝无完美计谋,只有完美执行,而我深信,大军在我手里才能发挥出应有战力!” 此狂言一出,不单单六大统领,便就连九命自己,都不由脸色大变。 “哦?” 黄小花饶有兴味道:“如此说来,你较之本帅,还更有领军经验。那么倘若依你,大军交你指挥,而你却不能打胜仗,又有何说?” 九命尚未应,赵云便抢先开口:“卑职愿立军令状,并以项上妖首担保。” 六个统领各各目瞪口呆,好似首次认识九命,惊诧置疑交织。奇异的是,或许与其拯救大军有关,他们心中都有种相信他一次的疯狂念头。 莫说他们,九命自己,就呆若木鸡。他来此之前,只计算着打下胜仗如何如何,哪里晓得打出败仗如何如何。 黄小花眼见六大统领竟都无人开口反驳,她心底也是略有挣扎,暗自思忖着:从首战来观,秃驴显然有备而来。这几日妖军异动,必然无法瞒过。是以秃驴不给我军完善机会,急着要分个胜负,此是优势。可一旦迎战,就必要分个你死我活不可。此次非但是赌胜败,亦是赌生死。若是赌输,我成为应囚千古罪妖事小,累妖族声望跌落,使妖皇陛下失望,对应囚失望才是大事。 想到此处,她淡淡说道:“阎司卫,本帅不能将数万大军生死,系在你的成败里,你能理解么?” 众统领闻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感有些可惜。 九命心中本来惊惶,闻此才恍然,总指并不单单只是全军指挥,还要负担所有妖族性命,这是一份巨大责任,倘是失败,他一条命又如何抵数万条? 不禁对来时那种轻藐心态感到惭愧。 而在赵云替他立了军令状之后,黄小花都还不愿答应来看,此事真是非同小可啊。 他想了想,却自开口:“大帅将数万将士性命背负在身,卑职明白大帅苦衷!卑职另有一个提议,望请大帅明鉴!” “讲!” 九命便道:“卑职有一套传令方法,可使远在数百里外的大军领会意图。而卑职可在战时随于大帅身边,由卑职提出作战部署,交由大帅判断,倘大帅觉得可行,再将之传布,如此可行与否?” 黄小花心中一动,首战失利,便是因作战部署不力,又不能随时改易,使得两翼大军要么遭到纠缠,要么被埋伏杀散。其实要将飞翼军分到各营,以充当大军眼睛,随时可注意秃驴动向。 而骑军更是要分散开来,以作机动游击。倘集中一处,就给了秃驴一网打尽的机会。这些都是战后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其中最为难的便是战时无法给各处大军传令,只能呆板地去完成战阵部署。 自然,还有传讯飞剑,可一要拓印神识,费时费力。二则战场瞬息万变,可能传讯飞剑才将消息送到,战略又有变动。三则传讯飞剑亦可能被敌军击毁。 她当即问道:“你有何传令之法,速速讲来!” 九命忙道:“大帅,妖族同佛门不同,无法以神通相互传讯。我等只需将各色布匹制成军旗,以色定令。譬如黄色布匹,便作全军待命之意。各部都分配飞翼军随时关注中军,只要有军旗展示,便将令传给各部统领司卫,便可大大增加我军机动性。” 黄小花闻此,颇是意动,思虑良久,又望向六个统领道:“诸位统领以为如何?” 六个统领各各交换眼神,最终都来到九命身侧拜倒,异口同声道:“卑职等但凭大帅命令!” “好!” 黄小花终于下定决心,把手一挥,喝道:“高阳!” “卑职在!” “传令下去,大军两个时辰之后集结,不可丝毫延误!” “遵命!”高阳即刻出了大帐而去。 “吕孤桐!”黄小花又喝道。 “卑职在!” 黄小花道:“你即刻去依阎文泰所言之法制出军旗,定制命令,分发各部,要飞翼营将之记入骨髓里!另外新编大军既已有雏形,即刻投入作战。你昨日提请的各个妖军职位变动,本帅允了。此是未立功便得提拔,希望你的眼光没有出错,他们真的能够胜任要职!” 吕孤桐以手抚胸,道:“卑职愿为他们担保!”语罢亦出帐去。 “很好,黄大,黄二,黄三,答赞!” “卑职在!”三胞胎兄弟与答赞齐声应道。 黄小花道:“即刻起,大军指挥权交由阎文泰,他所有命令你们都要贯彻到底,但有丝毫延误,不要怪我临阵斩将,听清楚了么?” “遵命!” 四个统领都将望了望呆滞的阎文泰,心底好生羡慕,还有些许嫉妒。倘此战功成,阎文泰之名,就要传遍整个莒州了。不,整个真界怕都能闻。 九命呆怔半刻方才回神,不由喜笑颜开道:“多谢大帅信任,卑职定不负所望!” “都各去准备罢,两个时辰之后,就是胜负揭晓之时!” …… 一线渊,太渊城。 此时是午时,除开巡逻值守的城中势力外,各处守卫的魔修都有些困意,精神便有些松懈。 就在此时,半空那血河突兀的震动一下,抖落些许污浊之气,几个巡守的修士未能及时躲避,顿时惨叫着被腐蚀一空。 “怎么回事?” 血河震动,曲沐第一时间便有感应,遂自打坐中醒来,来到血河上方,却见数个真人于阵外遥遥击打,见他冒头,便有灵光招呼,他冷冷一笑,便又缩回血河下方。 “天道盟那帮兔崽子来了,都他妈给我提起精神来……” 他的声音‘嗡嗡嗡’的传遍了整个太渊城,使得所有魔修尽都一个激灵,纷纷攀登高处望,只见几个真人在外叫阵,却不见天道盟大军,不知是何故。 “兔崽子?曲沐,爷爷辈分与你相当,岁数还要大你一轮,你居然敢称我为兔崽子?不若出来与爷爷一战!教你懂个尊卑!” 阵外传来一个声音,却是黎元放。 曲沐只是冷笑,却不回应挑衅。血河上方复又传来震动,他只凝神操控血阳尺。 又是两道淡淡灵光一闪,便显出珞羽与柳无邪的身影来,两人对视一眼,道:“看来天道盟大军又躲在云中城里,先由他们破阵,再在城中爆发么,好主意!” 第六百零二章:真龙法剑(上) “轰——” 几乎是二人音声才落,血河再次受到剧烈震荡。 曲沐冷哼一声,点指血阳尺,血河蓦然滔天,向四方扩散。又有手掌凝聚,抓向几个真人,其各退数十丈凝定。 “好个血阳惊神大阵,给道兄争取时间!” 云易儒的声音响起,几个真人便将那沉默寡言的男子挡在身后,将涌来的血河挡下。 柳无邪灵识扫出去,面色微沉,道:“灵虚派宗主赵鸿渊,阻止他!” 两人便即穿过血河,携着血河浓郁的污浊之气,与魔气一起,铺天盖地的压向天道盟方。 两个真人一齐引动天地大势,使得血河颤鸣着卷起两道涡旋,好似巨浪一样打下。 黎元放嘿嘿冷笑一声,双手各执法印,他的前方虚空,眨眼凝冰,厚厚数层,竟化作一道冰墙将珞羽二人的势与血河挡得严严实实。 珞羽眼神微微一闪,并指为剑,轻轻点在冰层上。 “喀嚓——” 那足有数尺厚的冰层登时龟裂开,有着裂缝,便被血河污浊沿着缝隙突入,两息之后,冰层就‘砰’的散碎,化作漫天冰粉。 “没有那么容易!” 莫雨真人见状,亦并指为剑,于自家天灵处牵引,水流一样剑器便显化,于虚空舞动,竟将散碎的冰粉凝聚,眨眼又恢复原状,且还多了一层水光。 “黎元放,还不快快使力!” 黎元放冷道:“不用你来教我!” 他双手法印蓦地变幻,自他身上涌出凛冽的寒意,周遭温度骤降,几乎要冻结一样。 “咔咔咔咔……” 而下一息,周遭虚空果被冻结,黎元放的眸子映射出来的是白茫茫一片:“雪域!” 就见以冰墙为中心,那水光轰然扩散,化作点点雪花舞动,夹风如带刀,沿途所过,尽皆被冰冻。就连那涌来的血河与两个英秀都没能逃过,方圆数百丈只在几息间就彻底静止。 这两个真人分开,实力算不上多强,然而合于一处,水与冰的组合,就别有一番威能。 黎元放放声大笑:“见识到大爷厉害了罢,你二人就永远化作冰雕,成为我的藏品之一罢!哈哈哈哈!” 莫雨真人剑指尚未松懈,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黎元放,你得意个什么?若非壬水剑,你当你有这份能耐困住这二个?” 黎元放道:“多此一举,便是没有壬水剑,这二人也逃不过我的神通!” “是么?” 却是魔剑珞羽发出声音来,这‘雪域’竟只困住他几息,凝于他身的冰层便就寸寸爆碎。下一息,就在黎元放二人未及反应时,龙涎剑霎时化作一道流光。 “叮——” 一声脆响,剑尖却与突然现身的一个人影的指间碰上。龙涎剑不敌,被弹飞开去。以那突然现身的人的指间为屏障,剑气四下纵横,却未能伤及屏障之后的三人。 “虚空神通!云山城,云易儒……” 魔剑微微皱眉,将龙涎剑召回,身侧柳无邪亦在此时破冰而出,他满脸无趣道:“还以为是甚大不了神通,不过就是一些破冰……” 黎元放面色一沉,旋即阴笑道:“柳无邪,你莫不是实力不如魔剑,晚了几息破困,就故作一副钻研神通的模样罢!” 柳无邪没有理会他,转向云易儒,笑道:“原来你便是云山城城主大人,久仰久仰!” 云易儒一人的气息就将魔剑二人压制,他脸现温和说道:“云某薄名不值一提,倒是两位小友果不愧是数千载难得一出的人物,实力还要在云某预估之上。” 柳无邪心思一转,又笑说:“不敢不敢!贵家先前被玉清宗抢了一个子弟,不知云山城可曾去讨要了么?倘抽不开身,魔门很愿意为城主去讨个公道。 此言一出,本就绷紧了弦一样的气氛,愈发僵硬。 两方对峙,莫雨真人收回水流一样剑器,幽怨的瞪了柳无邪一眼,道:“弟弟莫非喜欢云家那个破门子么……” 柳无邪邪邪一笑:“怎么可能,无邪对真人一往情深,只是真人抛不开玄魔成见,不愿与我欢好罢了!” 莫雨真人喜笑颜开,妩媚的说:“谁说的呀,姐姐只怕弟弟嫌人家老。” “咳!” 眼见二人越说越热乎,怕要现场亲热起来,云易儒假咳一声,打断二人道:“云某对族中子弟,向来宽厚。既然云溪选择玉清宗,云某只有祝她有一个更好前程。当然,她仍是云山城之人,算不得破门子,二位真人都言重了!” “如此,无邪倒奇了。”柳无邪嘴角微微勾勒一抹嘲讽:“这个云溪是天道盟之人,又是玉清宗之人。什么时候玉清宗也加入天道盟了么?还是说云山城与玉清宗的私交,已然好到如此地步了……” 场内几人都知他挑拨云山城与天道盟的关系。本来此次如此重大行动,交给云山城主导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很有可能是圣地借此来考验云山城。 云易儒也不恼,淡淡笑道:“云溪加入玉清宗,乃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与云山城没有丝毫关系。她不满意家族为她择取的道侣,才会做出如此决定,这不代表云山城与玉清宗就有私交,小友可莫要把话乱说,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珞羽趁着他们说话功夫,把手负于背,悄然并作剑指,有黑色气息自他指间溢出,酝酿数息之后,‘噗噗噗’的化作一道道箭矢一样的剑气,将被雪域笼罩的血河尽数击碎。 正此时,身后血河复涌来大股浪潮,却是曲沐催动血阳尺,大阵再一次攫取各处小型法阵的魔气,来势更比前次汹涌。 二人怎么会错过这个良机,一个背后腾起‘白面阎罗’,一个则是远古苍兽影子,借着铺天盖地的血河,二话不说就先行暴起。 云易儒早有防备,只见其手于虚空上方一拉,就见虚空好似帷幕一样被拉下,将众人牢牢护于身后。 接着便是震颤天地的动静,整个太渊城都受到剧烈余波而震动,一阵阵的地动山摇,城中剩余之人,尽都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正此时,位于最后方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六百零三章:真龙法剑(下) 莫雨真人亦在此时疾退,在途中便捻数种法印,分别有绛、紫、青、苍、碧、黄六色灵光显化,在这六道灵光里,居然隐隐有龙吟声。 “请法剑!” 待她身形来到沉默寡言男子身侧时,六道灵光便没入他身体里。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捻了道印,口唇微启合:“神君阵纹,解印法剑……” 下一息,就见六色灵光化作螺旋一样扩散开,一层一层,直到六色灵光尽皆扩散后,虚空骤然响起一道恐怖龙鸣。方圆数千里地域尽皆可闻,妖兽山脉那些无智无识的妖兽居然匍匐着身子,颤抖着不敢丝毫动弹。 那男子微吐口气,虚空一握,便见六色灵光于他手掌聚合,眨眼化作一柄约只两尺的短剑来。这短剑外形竟无丝毫出奇,然剑柄处居然点缀着几颗米粒大的太玄紫晶,而剑身则隐隐盘绕一条龙形状生物,似乎是真龙灵魄。 真界人都知道,灵虚派与仙源剑派本是一家,后来分裂,成了专于符、法之道的宗门。而仙源剑派则沿袭老祖宗的传统,以法剑术立足真界。 两宗虽分裂,却仍有共祖,而‘真龙法剑’乃是其老祖亲手捉了一条真龙,取其灵魄所制,乃仙源剑派镇宗至宝。灵虚派本也是仙源剑派,在其争取下,为不损宗门根基,仙源剑派与其约定两宗共同守护法剑,亦只有两宗门人一起施法,才能取出法剑。 男子正是灵虚派现任宗主赵鸿渊,是个渡劫宗师,在真界也算小有名气。 眼见赵鸿渊取了法剑出来,珞羽二人对视一眼,心知事不可为,便即退回了血河。 二人与曲沐汇合后,珞羽道:“真龙法剑已出,曲师叔万要顾好大阵!” 曲沐冷笑道:“我省的,正要见识见识法剑与血阳尺,究竟谁强谁弱!” 柳无邪道:“血阳尺需要外力相助,潜能几近无限。法剑本身蕴有真龙灵魄,相当一条真龙修为,无须驾驭便能战之,二者无法并论。” “此次倘能于秘境寻到‘五彩神晶’,血阳尺便能发挥最大威能。” 珞羽心中一动,将此节暗暗记下,便道:“赵鸿渊乃是宗师修为,不可轻忽!” 语罢身形一闪,便来到城中心的半空处,灵识扩散出去,见众魔修都已进入备战状态,当即沉沉喝道:“天道盟就要攻来,尔等还不动,更待何时!” 几乎是刹那,太渊城就被‘嗡嗡嗡’的法器颤鸣与‘嗖嗖嗖’的破空音占据,黑压压的一片魔修,虽各有不同服饰,然色调几乎一致,他们毫无畏惧的钻入血河。 只要是魔修,就不会被血河所伤。 而血河外,赵鸿渊取出法剑那一刻,虚空便即裂开,就见数千个御器飞行的修士好似雨点一样落了下来,迅疾组成早已调配好的小队,错落有致的铺盖于血河上空。 曲沐怎么会客气,当即操控血河向着他们吞去。 赵鸿渊手执法剑,旋身一拧,就来到血河上空,法剑仅仅一探,就将袭来的血河尽数压落回去。 “真龙法剑,龙元附体……尔等只有一刻时辰,一刻之内,必要攻破大阵……” 他的声音响彻在所有玄修耳边,下一息,法剑就腾起一条巨龙虚影,随着龙影愤怒咆哮,所有玄修就感觉身上多了一股炽热的法力。 “杀!” 云野游适时发出暴喝,身后隐现生机妙树,数个果子脱落,化作惶惶白光袭向血河,血河竟被这惶惶白光压制两息。 与此同时,数千玄修气势如虹,亦同冲向血河。他们身附龙元,竟不惧血河吞噬,是以无所畏惧的冲入血河之中,与藏于其内的魔修大军展开了一场惨烈战斗。 魔修方面,绝难想到天道盟因赵鸿渊的一句话,就发起全军突击。本来以为天道盟需要几天探查大阵,与熟悉周围环境。 然而大战一起,他们就将这疑虑抛诸脑后,唯剩的便只有杀而已。 黑虎宫,虎王殿里。莫羽冠缓缓睁开眼睛,淡淡自语道:“就让本座看看,你们两个所谓英秀能做到什么程度。” 莫羽冠一生顺遂,奇遇不断,总觉自己便是这方天地的主角。然随着叶璇玑等英秀的涌现,他居然对这些英秀产生了一种厌恶,恨他们抢了自己风头。 现如今都在谈的是英秀,他修为虽然强大,然而不能晋入大能之列,他莫羽冠的名字,就不会有多少人认识。 是以才有城外给两个英秀难堪的一幕。 闲话休题,玄修大军冲入血河,便各各与魔修斗上。然而魔修毕竟得血河助益,又是守卫方,是以玄修势气仅在两个照面之后,就下降了一些。 天道盟与魔门几个后起之秀,譬如云淡清,玉溪生等人都领着自己小队,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消灭着敌方。双方都很默契的没有着面,尽一切可能消灭对方有生力量。 每一息都有数个魔修或玄修陨落,陨落之后便即被血河腐蚀,双方都未能例外。 这些修士,尽都是首次参与如此规模大战,心志不坚者,很快就为心境影响而落败,就好像大浪淘沙,唯有强者才能活下来。 魔剑与柳无邪则出到血河之外,分别缠向黎元放与莫雨真人,双方都不让对方去偷袭自己门下弟子。 本来魔剑一人便可缠住二个真人,然而赵鸿渊持法剑,却反将二人缠住,黎元放与莫雨真人便空出身来,在血河之外与云野游一起对付大阵。 曲沐操控血阳尺,源源有血河涌出,补充着恐怖消耗,与三个真人战,虽有法宝,绝不是一件轻松事。亦因如此,他脸色有些苍白。 “莫羽冠那老东西,怎么还不现身,莫非真要等大阵破了,才肯出来?” 他心中大骂莫羽冠不是东西,却对血阳尺的操控愈发纯熟,渐渐的居然占了一丝上风。 只见血河被打散一波,复又凝一波,偶还将将死未死的玄修作盾,使得三个真人投鼠忌器, “太昊神光!” 云野游见迟迟无法攻下,心底微有焦急,身后生机妙树的果子蓦地脱落一半。下一息,天地就彻底为白光笼罩,那血河受这一记神通,居然向下压去。 曲沐按住血阳尺,勉力使其上之力不崩散,面色却一阵潮红,呕出一口血来。 “曲师叔坚持住!” 耳边传来魔剑声音,他咬了咬牙,不由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兔崽子,再不来一个帮我,休怪我将大阵收了……” 此言自也是说给莫羽冠听的,否则满腹的愤怒,不知如何发泄。 云野游一口气脱落十数个果子,绝不是没有代价,面色亦是潮红,眼神却是冰冷。真龙法剑放出龙元护着数千玄修,是以短时内无法收拾魔剑二人。而只要其中一个适应了法剑,另一个便可脱身来助,形势刻不容缓。 他思忖将将落下,那边厢,柳无邪眸子彻底化作冷漠,那远古苍兽的气息毫无抑制的释放,此次再不是捉弄,而是真真正正使苍兽睁开了瞳孔。 那是一双为黑暗笼罩的瞳孔,当它睁开时,整个天地为之暗沉。 赵鸿渊心中略一惊,面上却冷道:“便教你二个后辈一个聪明,真人与宗师,是有区别的。” 几是同时,他身上骤然涌出六色灵光,比之请法剑还要浓郁,化作非常明亮的光芒,而后缠绕成一圈圈的螺纹。 “天司有道,其一为鬼,谓鬼道阴司。阴司有六王,各掌轮回,谓神君冕下。吾辈仰之,故以虔之名,借六神君之力,助吾掌控轮回……” 六道螺纹‘嗡嗡’的发出尖锐颤鸣,而后分开,于他身前居然化作六个不同颜色的虚空通道,而后发出剧烈无匹的吸力,正巧于左近的倒霉玄修魔修骤被吸扯入去,竟惨叫着不知所踪。 赵鸿渊盯着柳无邪身后的远古苍兽,面无表情道:“便是它,亦躲不过六道轮回。” 珞羽眼见如此,左手掌一翻,便出现一个古朴的手镯,遂将手镯甩向云野游等人。 三个真人心头警兆陡生,居然各自躲开。只见那手镯蓦地探出一个虫子模样的头颅来,长着长须,复眼,青黑颜色,钳刃一样的口器。随其扭摆身躯,愈来愈长,愈来愈长,背有黑色鳞片,腹部处则有密密麻麻的口器一样的脚,约延伸一丈之后,便又是一个头颅,眨眼就有百丈的怪虫自这镯子里面出来。 莫雨真人俏脸微白:“万蛊镯!西都竟将它交给一个小鬼头使用……” “嘶嘶嘶嘶——” 只见这有百丈的扭曲怪虫,眼花缭乱的分解成百段,而后居然钻入虚空,再出现时,已来到他们头顶之上。 云野游没有慌乱,伸手一拍储物袋,顿有一个巴掌大的法印显出,待其默念几句之后,法印蓦地绽出璀璨光华,只见三人身前虚空泛起波纹,眨眼竟长出田田荷莲。 莫雨真人望着这幕,不由破口大骂:“莲华宝印,又是一件法宝,你的奶奶的,纯心要气死老娘!” 第六百零四章:镇灵钟 只见那田田荷莲从生化到开花,只在眨眼之间。污浊血河旁长出来洁白的朵朵荷花,与人一种圣洁之感。又是一个恍惚,那些荷花花瓣凋落,茎端长出来莲蓬,好似过去一个冬夏,莲蓬又即剥裂,有莲子落下来,于虚空一滚,竟化作一个个上蹿下跳的童子,各各嬉笑着将那怪虫缠住。 玄妙的是,这些童子几乎刀枪不入,怪虫口器咬在其白嫩肌肤上,居然不能破开分毫,反而发出‘铿’的金属撞击声音。 两个童子缠一只怪虫,分开的百段怪虫,竟都无法突破。 虽然如此,可云野游脸色却不太好看,他凝重的向两位真人警醒道:“万蛊镯,其内养就一只蛊虫,唤作蛆穹。不知吞噬多少同类,其身可分百段,可遁地,可飞天,一旦被其咬中,蛆穹之毒便会攻入窍穴,破坏其脏器经脉,便是有得苟活,修为道基也一概无存。百段身可以合聚成本体,但有修士被吞入腹,蛆穹便会将其大脑挖出,而后食之,便可操控其躯动作。两位万要当心,此虫不好对付!” 两个真人闻此,面色都是凝重,他们虽认得出此宝,却不知此宝作用。而太乙圣地则有对于魔门各法宝的详细记载,是以云野游知其根底。 那边厢,六色灵光所化六个虚空通道,发出无匹的吸力,将两个英秀纠缠,二人仅仅对抗这神通,就费了颇大力气,一时都无暇再抽身。 柳无邪心底暗恼:点睛化龙,尚缺最后一丝不足,否则早也可渡劫。倘能渡劫,这小小神通又何足挂齿! 他背后苍兽虽彻底将眼瞳睁开,然而气息没有彻底圆融,即是此神通未能参透至最高境界。 尽管如此,单单倚靠六道神通,自然还不足以为难他。 只见赵鸿渊手中法剑不时舞动,便有龙吟一样的怒吼,法剑蕴含最纯粹的力量,借由宗师之手展现,就令柳无邪二人有些捉襟见肘了。 白面阎罗每动,就将虚空撕裂,与法剑所发共同消散为虚无。 珞羽此时却又不急切,反而暗暗留意周遭。万蛊镯暂时将三个真人拖住,相信会为曲沐争取一点时间,这点时间,足以影响胜负。 此时此刻,一直未曾出手,并且不知所踪的云易儒,就成了他心中最后一块重石。 话分两头,三个真人被‘蛆穹’困住,曲沐压力骤减,像他这样的真人,怎会白白放过战机,身上骤有魔气冲天而起,于半空砰然炸裂,化作成千上万道魔气,随着一阵阵诡笑钻入血河里。 所有正与魔修战得正酣的玄修心底尽都涌起险兆,惨叫几乎是刹那响起。 反应快一些的玄修骤然发觉血河内部里,突而涌现出来许多人形血魔,被其缠身的玄修倘修为不足,便是龙元护体也无法抵抗,很快就被血魔吞噬一空,场面异常惨烈。 “该死,稳住,稳住,不要逃,越是逃,死得越快……” 云淡清双手向虚空划动,便使虚空无声无息裂开,将两个偷袭的血魔送入虚空乱流。正是云山城绝学,《梵天虚空行者》,口中不停,发出怒喝与警醒。 “你的妈妈的,一群大男人竟比老娘还没用……” 身量异常显眼的仙源剑派弟子席玉香,双手各执剑指,周遭是两道飞舞的流光。流光在这血河里显得分外醒目,左近数十丈血魔尽都被这流光一击而灭。 然能抵抗血魔的玄修毕竟只是少数,须臾功夫,便有许多玄修心志崩溃,竟向四处逃窜。甚有些向血河内部里逃,便即抵挡不住血河污浊之气,龙元被破开,先是衣衫,而后血肉,再是白骨都不存,与神魂一道湮灭至虚无。 由此可见血阳尺凶残,这些后辈玄修,不过再一次用生命代价来体验它的残暴罢了。 “咚——” 眼见局势将崩,众修耳边蓦地传来一道钟声。这钟声响起的瞬间,难以数尽的血魔瞬息爆体而亡,便又与血河融为一体。 “咚——” 就在众修错愕之际,这钟声再度响起来。而第二道钟声响起的瞬间,所有魔修惊骇发觉体内灵气居然不听使唤了,而魔门三位真人则骇然发觉周遭的天地灵气仿似被禁锢一样,丝毫无法调用。 亦因此,苍兽与白面阎罗尽都消散。 要知道真人强就强在天地大势的随心所欲运用。此时失去这一大利器,实力骤然下降数个层次。 柳无邪二人反应极快,霎时就想到传闻中的一件法宝,哪还敢丝毫停留,趁着赵鸿渊尚未发力,便即钻入血河。 珞羽且逃且将万蛊镯收回来,而今之计,唯有借血河抵挡。 “想逃?” 赵鸿渊早就在等这一刻,他是宗师修为,不受钟声影响,手中法印蓦地变幻,六个虚空通道霎时化作六道灵光追击而去。 “轰轰轰——” 六道灵光乃是可以显化虚空通道的可怕存在,珞羽方才收回万蛊镯,不及逃遁,便被毫无阻滞穿过血河的灵光击个正着。柳无邪距他不远,亦被波及。 不一息,两人便双双自烟尘中掉落,因天地灵气无法调动,亦无法抵挡灵光,是以身上衣饰都被炸的碎裂,非常狼狈的‘砰砰’摔落在地。 再如何英秀,也无法抵挡一个宗师的全力出手,而况是在天地灵气被禁锢的情状下。 “咚——” 就在此时,第三声钟声震动了整个太渊城。或者说,以太渊城为中心的方圆数千里地域,灵气尽都被禁锢,空气停止流动,倘若远观,就好似时光长河静止在了这一刻。 无声无息的,就有一道气场由上而下推挤,血河被这气场贯穿,毫无抗力地被撕裂开一个大洞。 在这钟声里,真人只能动用自身灵气,而真人以下,则连自身灵气都被禁锢。 “啊啊啊啊——” 惨叫声登时此起彼伏,血河被撕开一个大洞,本来受着血河庇护的魔修顿时往下栽落,场面空前壮观。 “云山城至宝,镇灵钟么,果然名不虚传!” ps:多谢touko道友的打赏~~~~~ 第六百零五章:秘境入口 镇灵钟,云山城至宝,已知的数种真灵法宝之一,乃是与太乙圣地‘雷云神光幛’,玉清宗‘昊天镜’,南离宫‘青华宝盖’,龙族失传已久的‘黑龙珠’,仙源剑派的‘真龙法剑’,紫夜魔宗‘广皇书’,佛门的‘金节渡圣舍利’等齐名的法宝。 虽‘真龙法剑’,‘广皇书’与‘金节渡圣舍利’都未诞真灵,然三者威能丝毫不比已诞生真灵的其他法宝弱。 而镇灵钟在这之中,却要排在前三。 其乃云山城第一代城主云洞溪,别称介石尊者,取星河神砂,紫玉精华,地心元磁核心等辅以地火熔岩锤炼近劫方成。又历经近十劫祭炼,才成就而今威名。它可镇压一切外相,灵体,心魔,甚至空间。可布禁灵域,钟声一响,方圆数千里地域之天地灵气,渡劫宗师以下,尽都无法调用。 能使钟声响三次,云易儒的修为就绝不单单只是宗师而已,这就使人莫名惊骇。 而这其中,云野游无疑最受震动:圣地对云山城的评估,怕要提升几个台阶,这恐怕才是圣主让云山城主导的真正因由罢!云易儒,真是深藏不露! “而他没有掩藏,显目的亦是展示实力,这就使得圣地投鼠忌器了,对云山城也将重新定位。闻说云山城欲要独立,恐怕不那么简单,依我观测,云易儒怕是要提升云山城在天道盟中的地位,这是要和圣地争一争主导地位。好个云山城,好个云易儒……” 万般心思迅疾飞转,正此时,城中那道“果然名不虚传”的声音才落下,虚空骤然有一声闷响,就见散碎的血河宛如风卷残云般被莫可名状的气场卷动,随后便与镇灵钟所发气场撞上。 “轰——” 已无法用言语形容这威势,大片大片的虚空被这莫名气场绞得粉碎,露出来恐怖的虚空乱流。而那些密集的虚空碎片,竟‘砰砰砰’地轰向整个太渊城,短短两息,整个太渊城就都化作一片废墟。 这还不止,余波一层层扩散,将建造楼房的土石钢岩等碾成粉末,数息之后,废墟就被夷为平地,大段大段的城墙都毁在这余波下,方圆数百里地域,变作一片沙尘平原。 天地为之变色,那天穹之上,很快有雷鸣声大作,有暴雨落下来。自然,真界界域绝非如此就会损坏。随着暴雨落下,那些碎裂的虚空就都被弥补,很快又恢复正常。 在沙尘平原之中,莫羽冠将所有魔修尽都护住,其余散修则在钟声响起时,便都躲入地底避难。 “云山城的城主么,在老夫眼里,也不过是后辈罢了。” 莫羽冠纤尘不染,其淡淡负手,立于虚空处,在他不远方是面色惨白的曲沐,他仍将血阳尺维持,已尽了全力,血阳尺虽也不差,首先就差了镇灵钟一个层次,再之曲沐修为不足以完全发挥出来它的威能,是以就显得狼狈一些。 “不过,像你这样的后辈,居然能借法宝与老夫一战,已足以自傲了!报上你的名字罢,小辈!” 柳无邪与珞羽缓缓自地上爬起来,心底都受到震动:这便是大宗师的威风么,那么纯阳大能,又有何等伟力。 “莫老言重了!” 随着暴雨落下来,远空之上缓缓落下来一个金晃晃的大钟,其上遍布玄妙的符文与纹路,此便是镇灵钟。 “莫老?汝于吾前,亦敢称老……” 伴随镇灵钟左右的是云易儒,他一身白袍,道髻纹丝不乱,未待他再行开口,镇灵钟兀然发出颤鸣,紧接着便有一道苍老声音响起:“百岁几度春秋,草木一岁枯荣,合共不过一世。万世沧桑变幻,于吾心中,早如过眼烟云!吾修行数万载,见证无数崛起没落,便是灵欲亦要与吾三分薄面,如汝这般,渡过纯阳法劫,再来与吾称尊道老!” “器灵!” 所有人霎时醒悟,这是法宝器灵,活生生的器灵。 莫羽冠脸色微沉,说道:“区区一个器灵,也敢对本座指手画脚。” 云易儒闻此,温和面容渐渐冷淡,说道:“镇灵老祖虽是器灵,却也是生灵,且是此方天地最古老的几个生灵之一,你如此不敬,当心遭受天罚!” “天罚?” 莫羽冠嘲讽一笑,“本座渡过大小雷劫,业已数千载,今便见识见识你这小辈口中所谓天罚,究竟能奈我何!” 语罢,他的手便即掐了一个莫测法印,其口吐出几字:“百万魔煞祝怨……” 暴雨就在此刻骤然凝定,大地之上突兀的有一道道黑色的魔气形成的铁柱破土而出,它们并非笔直,各各扭曲不定,形成幽狱。宛如聚集了方圆数千里的怨、邪、魔、煞,咒,这片大地不知有多久历史,这股负面气息,来势是那样迅猛而强烈。 莫羽冠举手投足间,天穹为之凝定,暴雨为之让道,此方天地霎时就被这幽狱笼罩。 在这一刻,所有魔修、玄修纷纷被己方真人救回自己阵地,并以神通防护。 云易儒亦掐法印,身上涌出最为纯正的玄门气息,光明正大,隐隐有虚空乱流在其身侧流淌。 “咚咚咚——” 镇灵钟再度响起,此次云易儒再无丝毫保留,连续三声钟声,一声比一声震人心魄,镇灵钟本体每响一次,便使底下百万魔煞魂体溃散一次,复发出一层莫可名状的气场,连续三次,三层气场叠加,那血河霎时就被冲破,曲沐惨叫一声,自半空跌落。 三层气场叠加,还未真正发力,就使虚空层层碎裂。 莫羽冠冰冷一笑,心念一动,百万魔煞与那扭曲的幽狱便迎向那气场。 “兹兹兹——” 此次居然没有震动天地的巨响,二者碰撞,只发出恐怖的尖锐颤鸣,左近大片大片虚空都承受不住而碎裂。天穹之上,雷鸣再次大作,暴雨之势更猛,虽无法落到太渊城界域里,却将受损的虚空修复。 然而终究要分出胜负,两种可怖力量不断消耗,终于抵达临界点。 “轰——” 天地一声剧烈震动,一道黑白相间的炽亮光芒贯穿两方。又是大片虚空碎裂,霎时一副千疮百孔模样。无数的气流、碎石、灰尘被卷入虚空乱流不见。莫羽冠在剧烈动静中心头微跳,其身形居然被那黑白相间的光芒冲入地底。 以他的落点为中心,大地龟裂开来,在一阵阵天崩地裂的震动之中向下塌陷,许多避难的散修无辜枉死,而直到死去才明白,这份万一的侥幸是多么可笑。 莫羽冠竟被压入地底最深处。 而云易儒与镇灵钟,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二者碰撞的余波,贯穿两方,云易儒被镇灵钟护着,不由自主的被冲飞数千里之外。亦因此,在镇灵钟的护持下,他竟没有受到太大伤势。 “莫羽冠果然很强……” 单凭己力就能与镇灵钟抗衡,云易儒心中也是大受震动。倘此次没能将镇灵钟取来,天道盟方必然失败。 由此他又有些难解,太乙圣地既然对秘境志在必得,为何不遣一个大宗师出来,独独将这份责任担在他云易儒身上。难道说比起秘境,减损云山城在天道盟中的威望更为重要? 未及细思,他催动镇灵钟又向太渊城方向而去。 然而就在此时,太渊城方向蓦然有一股不下于方才两人相斗的剧烈气息冲天而起,竟隐隐有彼方天道的咆哮。 像他这样的宗师,已能清晰感应,那绝非真界能存在的气息。 果然,下一息,天穹本来只是雷鸣,受了这气息挑衅,顿时黑云聚涌,化作雷云,又是两息之后,便打下第一道雷霆。 云易儒只一怔然,旋即了然:“巫咒之力,秘境入口被方才剧斗破开了……” 镇灵苍老的声音复又响起:“莫急,经吾观测,还须二日方成气候。那时才是魔门启开秘境之时。既已探知魔门实力,便令全军归转修养,只待二日后再行发难未迟……” 云易儒点了点头,笑道:“老祖所言甚是,我这便传令!” 他伸手在虚空一抹,便有虚空被揭开一样,声音便自这虚空乱流,以冥冥中的方式传到数千里外的太渊城。 “即刻撤出巫咒之力范围……” 云野游等真人正为这突然爆发的诡异气息而惊,闻此顿时明白过来,秘境出口已被打破,无法掩藏了。 他忙收归仍然存活的弟子与死去的弟子尸骸,不顾魔修惊诧退去了。 正此时,那雷劫将巫咒之力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压落下来。毕竟尚未彻底启开,秘境虽自成天地,这点巫咒之力还是不足以与真界对抗,便连一点抵抗之力也无。 玄修退去,珞羽微微松了一口气。 “珞羽,无邪,你二人代替曲沐真人,维持血阳尺,将这不安分的巫咒之力气息给本座掩盖了,免得那雷劫声音聒噪!” 在太渊城中心位置的深坑里,莫羽冠并未自里出来,不知是否受伤缘故,声音有些虚弱。而巫咒之力的气息,便是自深坑里涌出来。 二位真人此时也不好忤逆他的话,此时镇灵钟影响已过去,两人合力之下,血河复又升起。而太渊城已在争斗之下化作飞灰,已无所谓‘城’的标志,血河便将这方圆百里的地域尽都笼罩在内。 而原本天工坊的地域,在天工坊地底的工坊里,苏伏等人便尽都在此避难。 ps:嗯~没有看到,还有一个战国01的道友打赏,多谢~~ 第六百零六章:莫名坚持 “太渊城……没……没了……” 天工坊地底深处工坊里,坚强如云素素,此时却瘫软在地上,双眼无神,低声呢喃:“云氏没了……” “小姐!” 楚小川跪在她身前,眼眶微红道:“云氏不会就此没落,只要小姐还在,云氏永远活着,我们随时可以重新来过!” 在二人周遭,是云氏百多口人,大多是雷殛部卫士,护卫等等,凡人与修为低弱的散修都被下令出城避难。 如今看来,此举却是非常英明的决议。 就在这时,沉默无言的云氏护卫被排开,苏伏与火老缓步行来。 楚小川见到苏伏,眼睛一亮,忙起身迎去道:“苏前辈,您快劝劝小姐……” 苏伏来到云素素身前站定,道:“这个结果,素素姑娘早应该心里有数。连你这个家主都如此消沉,云氏要怎么振作起来?” 云素素见到他,根本听不进余音,却一把拉住苏伏,道:“青衣……青衣小姐在何处,她一定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她一定能,快带我去找她……快啊!” 苏伏蹙眉道:“你冷静一点,青衣还不了你一个太渊城,你还不懂么,要依赖她到什么时候?” 云素素拉住苏伏的手无力滑落,眼眶一红,哽咽说道:“爹爹,二叔,都将云氏托付,如今云氏没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小姐……” 周遭雷殛部与护卫尽都跪倒在地。 火老道:“平昔见你还算是个伶俐的丫头。区区一点小挫,怎么就将你打倒了?丫头,你要懂得,太渊城,最早还不是一座城,也不是因为有你云氏才是太渊城,而是人渐渐聚得多了,才成了太渊城。如今虽然毁了,过不久又会渐渐恢复原状。” “火老说得不错!” 火老声音方才落下,又有两人步过来,却是青衣于陆元昔。 自从成婚消息传出,青衣还是首次露面,她径自来到云素素旁,将她扶起来道:“说过多少次,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哭。” 云素素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泪眼迷蒙的望着青衣。这个姑娘严格说起来,都还不足十八年纪。柔弱双肩上所承担的,却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 如今太渊城化作虚无,使得那一份柔弱的坚强崩塌,便就将无助一面显现出来。 许是青衣的到来给了她些许底气,她抹了一把花猫一样的脸,期冀道:“青衣……太渊城还会存在,对么?” 青衣莫名的望了一眼苏伏,说道:“倘这便是你的期望,我想会的,苏道友,你说是么?” 苏伏怔了一怔,心底不由苦笑:怎么一副要将这重任交到我手里的意思。 眼见云素素可怜兮兮的望来,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会的,太渊城有足够存在的价值……” 当然,此言说得容易罢了!一座城池的诞生,绝不单单只是建筑屋宇而已。还需要无数人心的凝聚,认可。当人们都愿意为它做出一些不愿做的事时,凝聚起来的人心,才是构建城池的必要因素。太渊城发生此等不是灾难,却胜似灾难一样的事件,已令许多散修都心寒。加上幸存者已经没有多少,太渊城能否继续存在下去,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而况秘境入口已明朗,就在太渊城地底。谁也不知这入口是否一直存在此地,更不知抢得秘境所有权的一方,会否将秘境入口转移。 倘秘境入口永远在此,太渊城重新恢复原貌,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更难确定的是,秘境里头究竟有什么凶险,会否波及真界。倘波及真界,太渊城首当其冲。此地便会化作秘境与真界的战场,在场之人,十个有一个能逃出去,都已是万幸了。 一切都属未知,情状未必有想象那般坏。然而世事变化总是奇妙,也许一个不经意之间,某些命运就彻底改变。 陆元昔见青衣与苏伏一如既往,有些吃味,便即插口道:“素素姑娘,天工坊也不希望太渊城消失。你放心,我与天工坊都不会坐视,必会倾力相助!” 他话里语外都不离天工坊,似是要提一提自己分量。 而后又笑道:“我同青衣此来,则是要请素素姑娘出手相助!” 云素素振了振精神,先安抚了一众雷殛部与护卫,方才道:“陆主事但说便是!” 周遭护卫见她恢复精神,这才好似找到主心骨一样。 陆元昔柔情似水般的望了一眼青衣,说道:“希望素素姑娘把个人手相借,虽太渊城遭遇不测,可在下还是不想错过与青衣的婚礼。是以想借贵属下助我建造青庐!” 云素素下意识望了一眼苏伏,脱口而出道:“你……疯了,外面都是魔修,此时正是关键时刻,怎么会任由我们胡来……莫说青庐,怕是现身出去,都要被当做奸细抓起来拷问罢……” 她颇是为难道:“我这些属下,虽当得壮丁,怕不敌那些魔修……” 陆元昔道:“素素姑娘勿忧,我已征得魔修之中的权势人物,柳无邪真人的同意。他感念我对亡父的孝心,已吩咐魔修不得为难我等。有他的庇护,我相信魔修中应当没有人会来自讨没趣!” “此举亦是要完成家父心愿,以告慰他在六道界之灵。” 苏伏翻了翻白眼,不由腹诽道:陆风当时神魂都泯灭了,六道界怕没有他的灵。有也不在六道界,这个人心计甚是了得,必然在不知何处埋下了暗招。 云素素脸色满是为难,不时还望了望苏伏。论亲疏远别,她自然更亲向机缘巧合救了云氏一劫的苏伏。可青衣却反常的没有开口反对,而苏伏表现出来的模样,可没有半点心上人快要被抢走的急迫,她反而有些迷糊了。 火老不知苏伏心底怎么想,他打心底不喜欢陆元昔,便淡淡道:“陆风才死多久,便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至少也要守孝四十九日。此乃最基本孝道,倘你真有孝心,就不该为难别人。还是说,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青衣,是因为你有什么图谋?” 第六百零七章:噬心丹 此言一出,众皆望向陆元昔。 陆元昔眼中寒芒一闪即逝,遂脸上露出悲容,说道:“火老,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其实我很怀念在您手下做学徒的时候,那时您老虽然严厉,我却能感觉到您的处处爱护。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您就开始处处针对我,我只好黯然离开药堂。” “父亲生前,三番五次嘱我要好好跟您习练炼丹术,可我非但不能完成,还受了您老驱赶。” “我不怨您!”他撇过脸去,悲切道,“我能感觉到父亲还在看着我,我一定要完成他的遗愿,绝不教他带着遗憾离开……” 说到这里,他又深情凝视青衣:“不瞒众位,自打我第一眼见到青衣,就深深喜欢上她。当时我便立下此生非他不娶的誓言。虽然如此说有些无耻,可尽快完婚,不单单只是父亲遗愿,还有着在下深切的渴望。” 最后,他却转向苏伏,诚恳说道:“苏兄,我知你心底亦如我般,深深倾慕青衣。可既然青衣做出了抉择,我真诚希望苏兄给予祝福。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青衣,不教她受半点委屈。” 云素素暗里撇了撇嘴,她此时已然完全自沮丧中走出来,心念急转中,不由暗自腹诽:陆元昔啊陆元昔,你以为你能哄骗得了谁。说的比唱的好听……不过他对青衣喜爱,应该不似作伪。 想此他不由望了一眼苏伏,不知他会怎样作答。 苏伏淡淡笑了笑,说道:“我会按本心行事,这无关他人遗愿,无关他人意愿,亦无关他人心情。” 陆元昔脸色微沉:“你不要忘记自己身份,一个医仙堂的护卫,怎么还惦记主人美色。况且你都不顾青衣的感受么?” 苏伏道:“那么如你所愿,即刻起我退出医仙堂,还复自由身份。就算你即将是医仙堂的半个主人,也管不到我头上罢?” 陆元昔有些生气,恼火的说:“医仙堂是你花园么,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闭嘴罢!” 从始至终未曾发一言的青衣突而道:“我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更改。” 陆元昔被呵斥,不怒反喜,淡淡得意地瞥了一眼苏伏,希望他放弃最后挣扎。 云素素见青衣是铁了心,当即歉意地望了一眼苏伏,说道:“既然如此,我自是义无反顾。” “尔等听到了,今明两日,尔等都听陆主事调遣,听到了么?” 一众雷殛部与护卫轰然应诺。 苏伏面色如常,却转向火老:“火老,我们走罢。” 火老没有异议,便一同离开,来到地底工坊的一个秘密石室里,他方才开口:“青衣这丫头明明不愿意,为何要受这份委屈。陆风生前对她虽然不差,却也没有到要令她以身相许的地步!” “哼,老夫最是见不得这般乱点鸳鸯的手段,倘陆风还活着,非得抽他几个耳聒子……” 见火老非但随他入来密室,还一副义愤填膺模样,苏伏请他入座后,无奈说道:“人死如灯灭,他生前再如何罪恶,也都烟消云散。何况陆主事还是青衣恩人。再者言,火老是如何看出来青衣不愿?” 火老把眼一瞪,理所当然道:“倘是情愿,多多少少会表现出一点对陆元昔那小子的情意,可你看她如何呵斥那小子,老夫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有情意……” 苏伏笑道:“往往两厢情愿,才容易被拆分开来。这世间多的是如此不公道,或难以言述的苦果,倘不愿吞这苦果,自然要起来抗争,结果反而就不甚要紧了!” 火老嗤笑一声:“两厢情愿?你还真敢说,青衣那丫头眼高于顶。不不不,应该说真界就没有男子能获得她芳心,你小子凭什么说青衣喜欢你?” 苏伏摊了摊手,无辜的眨了眨眼说:“小子不过打个比方,意为人往往无法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至于青衣是否有意中人,或这意中人是我与否,都要另当别论。” 火老面色微微肃然,却不再玩笑,认真道:“倘老夫没有预计错误,两日后,亦是秘境彻底出世的日子。当日天道盟必要举军来攻,或还会发生一遭今日之事,你做好如何应对的准备了么?” “换言之,你是否亦在图谋秘境?” 苏伏笑道:“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火老怒道:“老夫是在说正经事,小混蛋不要给老夫嬉皮笑脸。从你识破老夫是黑袍会之后,老夫便知你图谋不小,到底是什么仗恃给你这般胆子?” 苏伏沉默片刻,才道:“需要争命时,不论是与天道争,还是与人争,争不过的结果,就只有死亡而已。我修道至今,遇到过许多险境,能够一一化解,不是因为‘仗恃’,而是我有一颗不愿屈服的心。因不愿屈服,就不愿如此等死,就要去争。我的命途,自要由我自己掌握,否则我努力超脱,又有什么意义?” “火老,这是我的战争,你不要参与进来,结果是好是坏,都应该由我自己承担。每个人都有义务为自己争命,您老也是,莫要死在这可笑的争斗里。对于真界而言,这是一种巨大损失。对于我而言,还想有一日真能与您老请教炼丹术。或许……” 说到这里,苏伏又露出微笑,继言:“或许有一日,我也能开宗立派,到那个时候,希望您老出山帮我,做小子宗派的首席炼丹师……” “啊呸!” 火老老眼闪烁光泽,笑骂着说道:“你这个混蛋小子以为自己是个甚么人物,居然敢妄想开宗立派。没有大宗师修为,想也不要想。还有老夫,你以为老夫是什么人,便是大门阀请我,都被我拒绝,你这个小混蛋拿什么来请我?” 苏伏少有的豪情万丈道:“凭我有朝一日,定能屹立真界顶点之上……” 火老不由爆笑,差点没笑岔气,他边笑边喘气,有气无力道:“你……个小混蛋……倘有那一日,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苏伏笑道:“有此言便就足矣!” 火老笑声渐渐停歇,却忽然自怀里取出一个有些老旧的储物袋,他的脸上显出缅怀,说道:“老夫曾经有一个弟子,你们长得甚是相像,就连性子,都是一样的固执。这也是老夫留你在丹药铺做工的因由。” 苏伏拱手道:“火老助我渡过了一段最艰难的日子,这份恩情不敢或忘!” 火老摆了摆手,却自那老旧储物袋中取了一个锦盒,他轻轻掀开这盒子,便有一股浓郁的丹药香味溢出来。只见那锦盒里,是一枚约米粒大小的丹药。如此微小,却散发无匹浓郁的药香。 苏伏闻了之后,竟觉精神微一振。正不知所以,火老出神的望了一会这丹药,却又合上锦盒盖子,将之递过来,道:“不要忙着拒绝。里面是我那得意弟子自己研发炼制的丹药……” “它唤作噬心丹,虽然只有一枚!”他带着淡淡傲意,“服用之后,能够短暂压制一切伤势,当然,包括神魂上的伤势!” 苏伏身体一震,望着手中锦盒:“这……如此贵重……您那弟子怕不会同意罢!” 他是首次听闻此丹之名,典籍都未有记载,显确是自主研发炼制。能够自主研发炼制,此人对丹道一途的天赋该有多么令人眼红啊。 火老淡淡道:“他死了十几年了!” 苏伏张了张口,只得苦笑说道:“对不起!” 火老道:“我曾想了许多方法为他续命,然凡人终无法抵抗天命。老夫虚岁两百余,我那得意弟子一介凡人,却活了一百多年,也算够本了……” “这是他研发并亲手炼出来的丹药,我本想找个合适时机,将它公之于众,便于传扬他的名字……” 苏伏略震撼道:“既是凡人,如何能够习练丹道?” 火老道:“他懂得一切炼丹的理论。就像你说的,凡人无法承受丹火,自然无法亲自炼丹。老夫想尽了一切办法,替他圆了最后一个心愿,那就是亲自炼丹。” “这枚丹药给你,只望将来某一日,你能将此丹之名传扬出真界,让所有人知道,老夫那个得意弟子没有白死!” 苏伏郑重点头道:“噬心丹,我记住了!” 火老见他应下,方才宽慰一笑,说道:“当然,此丹有副作用!噬心丹,顾名思义,药效过去之后,会有一段时间意识陷入混沌。陷入混沌之后,具体会如何,老夫亦不得而知,你万要慎用!” 苏伏道:“小子省的。倒是火老怎么知道我神魂受了损伤?” 火老没好气道:“本以为你有我那弟子三分聪慧,却不想还是个蠢货!先前你助我炼丹,被老夫知道了青衣丫头给你开的药。从那时开始,我便知道你每隔数日要花费一笔不小的费用的因由。” 苏伏顿时恍然,火老这样的炼丹大师,对于药材怎么会陌生。青衣开的药乃是压制神魂伤势所用。 火老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遂意味莫名的说:“说到炼丹,很多年以前,被青衣杀死的那个人,乃是张老头私生子!” 第六百零八章:觉悟之战(上)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沉佛恶地,佛门递了战书之后,便于核心地列阵。前次战损,佛门几乎没有死伤多少门徒,是以阵列仍旧完整。 相比之下,妖族就显得凋零,杂乱一些。三万应囚主力被打散在各部,一万飞翼军更是遍布整个军阵。 两方于恶地核心对峙,累代积聚的仇恨,绝不会止于一场战争,当双方默契地踩在‘公约’边缘时,就注定了这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是以双方都显得沉默,此时任何多余话语,都只是空洞的粉饰。 除开地龙偶尔打响鼻的声音,就再也没有杂音。因为周遭地火都被一股莫名的僵硬气氛压制,地火余烬与灰尘,也尽都被排除在外。 “老赵……” 在如此肃杀的氛围下,九命立于黄小花的专属地龙之上,勉强镇定没有颤抖。 赵云正借九命眼睛观察周遭地形,敌军阵列。在真界,战争相对而言要简易,许多时候,这些可以影响天时气候的修士,聚得多了,就连沉佛这样的恶地,都只是一处战场而已,与别处并无不同。 是以能影响胜负的,天时气候对双方就没有多大作用。 当然,只要是战争,胜负因素,就可以分到蜘蛛丝一样细节。 “那两个大和尚实力如何?黄小花能否压制?” 在这全军调动的两个时辰里,赵云已从九命处了解到了足够细节,是以他在观察了恶地环境之后,便拟了一个作战计划。 九命老实道:“虽大战时我未亲见,可自其他妖军口中,以大帅的实力,短暂压制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他悄悄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黄小花,暗暗传音说:“老赵,你给我透个底,对此战究竟有几分把握!” 赵云冷笑道:“把握?莫与我玩笑,此是战争!是不屈!双方都有死的觉悟,亦是在抗争死亡的命运。因这份不屈,他们才会发挥出平日难以想象的勇武。自然,心智也可能因此崩溃。未到最后,战场之上永远难以用胜负定论,你不要太天真!” 九命脸上微微抽搐,不由咬牙恼道:“可你却代我在大帅面前立了军令状。倘没有把握,为何要立这军令状,你在拿我的性命赌博……” “可笑!”赵云微讥道,“你所谓替公子打下一个退路,只是玩笑而已么?就连这一点觉悟都没有,还敢请我来?公子信任你,给你机会,才在此关键时刻令我来此,倘你不能回报公子信任,那么就此逃了也罢,反正我从未对你抱过什么奢望!” 九命暗暗气恼,争辩道:“怎么是玩笑!我也是怀着坚定信念才会跟随应囚大军来此,否则你以为我为了什么来参加这场战争?” 赵云道:“那么你所谓信念,究竟是忠于公子的信念,还是为了报仇的信念?倘是后者,你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九命不服道:“怎么,两者都有不行?是,我没有你对老爷那么忠心耿耿,可你想过没有,老爷需要的是什么?他将你我召到身边,一定还有更为重要的使命。倘我不能超脱于众,怎么为老爷办事,怎么完成更重要的使命?” 赵云淡淡说:“或许你是对的!那么我有一个问题,你一面对公子忠心,一面希望能够报仇,看起来是一点因果关系也没有。倘有一日,你欲要报仇,却阻碍了公子的利益,甚或危及他性命,你会怎么做抉择?” “当然是……” 九命想也未想的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其后之言却被吞咽入腹,他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是的,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杀死阎文秀的人,怎么可能会与苏伏有关系? 他现在成熟不少,想问题自然也更全面。很多时候,就算是当下没有关系,在以后说不得也会变得有关系。 是以他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老爷说过,未成立的假如,永远只是假如。老赵,倘你不能拿出此事会成真的实据来,就不存在二者之间的冲突!所以我不会回答你的疑问。” 赵云道:“看来你独立之后,确有不少成长。或许这也是老爷愿意助你一臂之力的因由。” 九命笑道:“我更愿意老爷是因为我是九命的缘故。在这世上,虽利益才是驱动生灵的原动力。但对于智识丰足的生灵而言,用感情来笼络,却是一件很省力,回报又很丰厚的付出。” “你老赵不就是如此?完全由老爷一手塑造的你,有着无比完满的自我烙印,又为了什么而留在老爷身边?” 赵云淡淡说道:“当宣誓效忠时,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助公子登上巅峰。你与我是不同的,你的灵魄若不是在公子手里,以你这份狡性,怕早也不见了踪影。” 九命摊了摊手:“你总用最大恶意来揣度我。” “你在和谁说话?” 便在此时,耳边传来黄小花疑惑声音。 九命连忙止了动作,讪讪笑道:“禀大帅,卑职正做最后推演……” 黄小花负手立在他两步前,闻此突而回首,意味深长道:“本帅将全军性命交你手上,不要令我失望!” 九命与她对视一瞬,心底深深凛然。不由略带苦涩,原本打算事不可为,便借幻术抽身而退。可黄小花必定不会放过自己,这从她说话时,脸上那道伤疤分外狰狞就可以看出来她发出此言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怎么?怕了?”黄小花收敛了杀机,淡淡道,“本帅可以给你最后一个退出的机会。” 九命微微一笑,以手抚胸,上身微曲:“愿为妖族,愿为吾皇陛下战至最后一刻,如未能胜,此地便是卑职葬处!” 此言前所未有的铿锵有力,亦是说给赵云,表明了他的觉悟。 黄小花满意点头:“很好!” 遂握紧拳头,向天穹重重一击,‘嘭’的一声巨响,天地都为这震动而变色,天穹之上,那黑云剧烈的翻涌。 然而这巨响不能掩盖的是她的咆哮:“杀!” 第六百零九章:觉悟之战(下) “杀……” 妖族大军便即先动。震天的咆哮,居然将天穹之上的黑云震落,在半途中,又形成应龙模样,狠狠撞向秃驴阵列。 双方相距不过数十里之遥,妖族一动,数万佛徒佛子便念诵佛法,故技重施,只见佛力金灿灿的潮汐复又涌现,与那黑云形成的应龙一撞,应龙便消散无踪。 此次佛门不再是守待,只见其军阵向前推进。 九命见此,心底疑虑甚重,便问:“老赵,秃驴布下的埋伏在核心地,他们向前推进,怎么引我们进入埋伏?” 赵云道:“这是最简单的引诱,倘这些和尚没有奇招,相信冲阵至多两次之后就会退却,引妖族进入埋伏圈。当然,还有你说的那些莫名符文,应该才是真正的埋伏。倘若我没有猜错,应是阻碍骑军自由行动的一些束缚之类的法术。你想一想,有什么是佛门所熟练掌控的,又能控制土壤变化的法术?” 九命沉吟片刻,说道:“在我的认知里,除开先天神禁,佛门没有什么法术传承能够影响土壤!那些秃驴天天念经,把这当饭吃,怎么会去修习别家法术。” 赵云冷冷道:“这只是你想当然的以为。倘你查阅过典籍,就能知道五千多年前,或者更早,修士要修到凝窍修为,所需要耗费的时光是现在的一倍。远古时期,修士因为天地灵气的泛滥,修行极为轻易。到近古,真界已不再如前,很多天材地宝尽都失传或绝迹。可为何现今修士修行大多要轻易许多?” “此是时代递进!凝窍丹,补源丹,倘典籍没有记载错误,它们是出现在上一劫末,即是鹿泉老人所在的天工坊时期。姑且不论此二丹是否是鹿泉老人自秘境带出来的丹方,修行界永远在以一种眼花缭乱的速度演化,不要小瞧了智慧生灵。佛门能屹立至今,倘全都不知变通,早就被吞噬殆尽!就连你们妖皇陛下都懂得要学习人族知识……” “轰——” 就在此时,佛门阵列中闪出二道金光,黄小花眼神微微一闪,身形骤然腾空,化归原形后,便与那两道金光相碰,势均力敌的碰撞,更能显出影响,两方军阵都或多或少受到波及。 “不是我要打断你的长篇大论……” 九命一个立身不稳,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心有余悸的望着半空的妖气与佛力的争持,说道:“不要管鹿泉老人的丹方是自己研发,还是拾人牙慧。也不用管佛门究竟是否与时俱进,你只要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做?” 赵云道:“全军散开,以司卫为小单位,部曲为大单位,相互牵连,就像你们这几日演练的那样,只是要改一个,众妖以步战为主,骑军到核心地皆弃坐骑……” “不……你疯了?”九命闻此大惊,“对于应囚而言,坐骑乃是与荣誉一样,超越了性命的珍贵物,你要他们放弃比性命还珍贵的东西?黄小花不得杀了我?” 赵云道:“我乃是将士出身,能理解这种感受。然,在不知佛门于核心地下了什么样的阻碍之前,骑军非但无力,还会拖累,你自己考虑……” 九命深深皱眉,他心里清楚赵云所言无误。只是没有想到大战才开始,就陷入两难境地。 没有多久,他猛地吐气开声:“传令,全军散开,不要与秃驴硬碰硬,只以骚扰为主。倘秃驴开始后退,全军以围拱之势包围,不要逼迫太甚,不要跟随太近……” 说到这里,他音声微微一顿,咬了咬牙道:“所有骑军到了秃驴埋伏地,都弃坐骑改步战!” 他身侧有近百飞翼军,闻此军令,虽觉错愕,却不敢怠慢,纷纷将命令传出。 而此时,两方还尚未碰撞,妖族大军方,果然出现诸多骚乱。即刻便有诸多质疑随着飞翼军归来。 九命眼睛微微眯起,说道:“此是军令,所有胆敢违令的妖族,就地处决!” 待这飞翼军无奈再去传令,他又召来一个飞翼军,对着他嘱咐一番。没有多久,骚乱渐渐休止。 然而半空之中,黄小花虽陷入恶战,却传回来略带愤怒的声音:“阎文泰,你最好祈祷你的命令管用!” 看来他的命令已被悄悄传入她耳里。九命心虚的抹了一把汗,苦笑自语:要有把握,我还用犹豫么! 没有多久,那飞翼军便带着一个妖族回转,却是灰角营的统领答赞。 答赞脸上微微显出复杂,拱手称道:“军师,不知请卑职来有何吩咐?” 九命亲热地挽起他手,笑嘻嘻道:“老哥,你我今日方才称兄道弟,怎么喊得那么生分?其实有一件可以立大功的事欲要老哥去做,不知有这个胆气么?” 答赞眼睛一亮,小声道:“甚事?” 九命笑道:“我知老哥能够掘地,于地底通行无阻。便欲遣你去核心地,秃驴埋伏的中心位置,查探那符文究竟是何作用,必要速速回来报我知道,以作筹谋。老哥对此有甚念想么?” 答赞心头一个咯噔,这可是要命的活计。 九命想了想,又笑道:“老哥只需避开地火,就绝不会被秃驴发现。因为他们都以秘法抵抗地火,躲在地火熔岩里。只要立此大功,相信就能抹除首战不利的影响。届时小弟定在大帅面前为老哥征功!” 答赞想了一想,微微吐口气道:“为了妖族,为了大帅,本统领义不容辞,这便去也!” 语罢身形一纵便跃落地,微一旋身,便即钻入地底不见。 正此时,两方终于碰撞,首先便是万数骑军与秃驴主阵的碰撞。因渡法也参与战斗,是以无法利用七环锡杖掩盖天道感应,自然无法召出更多罗汉,又因许多罗汉都被遣去埋伏,主阵的碰撞,便显得势均力敌。 然而死伤总是难免,万数骑军冲锋的箭矢头约有数十丈的宽度。数十丈宽度的佛力潮汐都出现大规模的震动。 许多罗汉脱离佛力潮汐迎战,被冲锋之中的应囚骑军撞成稀泥。 作为应囚主力,他们冲锋时,会带起一道撕裂一切的气场,这也是应囚以骑军为荣的因由。他们并不复杂的脑颅,妖族本性中的追求极致破坏力,亦是应囚没有步军的因由。 而天赋神通《金玉壁》,更是能够免受许多伤害。佛力倘没有浓郁到一定层度,对他们不过是挠痒痒一样。是以甫一碰撞,佛力潮汐便接连后退。 “砰!” 然而就在此时,佛力潮汐蓦然形成尖锥一样形状,狠狠刺入冲锋的锋矢,发出剧烈而又急促尖锐的颤鸣,所有骑军冲锋形成的气场一样的锋矢就溃散一些。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骑军的优势总是在冲锋的那一刻。当冲锋势头被挡下,在佛力潮汐的干扰下,应囚的战力也就和步战一样。 佛门绝不会让他们脱离战场,再行一次冲锋。 当然,没有出乎赵云意料,陷入混战之后,佛力潮汐就缓缓后退,隐晦的引诱妖军往核心地而去。 然而佛门没有料到妖军会有如此剧烈的变化,首先数万大军都散开,以一种粗劣不堪的方式组成军阵,不紧不慢的咬着佛力潮汐。 而佛力潮汐随着时光推移,势头非但没有弱化,反而愈来愈强。 半空中,渡法时时分心底下,总觉引诱行动太过顺遂。就算是妖族,此已是第二战,绝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能够顺遂引其入瓮。 佛力胡乱散溢中,他的视线忽然停在不远处的大型地龙头上,这个妖族他关注很久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参战,却有飞翼军来来去去,似乎正传着一些什么命令。本能告诉他,这个小妖对佛门的威胁很大,应当即刻除去。 吕孤桐眼见自己一手打造的军阵,那纵横来去不停的骑军,步战的穿插应和,使得边侧的佛门阵列陷入紊乱,他就不由一阵阵得意。 当然,虽略占优势,一时之间也无法破开佛力潮汐。 “言出法随!放逐……” 法济禅师很快就领会到渡法意图,当即使出大神通,却有个金闪闪的球蓦地笼罩应龙,而后寸寸缩小,居然将应龙庞大身躯浓缩。随着令言落下,那金闪闪的球便化作一个肉眼几乎难以望见的小点。 渡法见此,即刻祭出七环锡杖,‘叮叮当当’的脆响发出,锡杖霎时化作伏魔法杖,眨眼穿越虚空,来到九命上空,当头就是一棒。 这锡杖蕴含无比浓郁的佛力,乃是佛门一件法宝。以九命妖灵巅峰的修为,倘被砸个正着,必然有死无生。 九命心底才升起强烈警兆,抬首一望,却见是一柄金灿灿的锡杖。他心中暗自叫苦:糟了,太出风头,被两个大秃驴惦记上了…… 身形丝毫不慢,于千钧一发之际在地龙头上一滚,却未能完全躲过,其右边臂膀被砸中,登时被佛力侵蚀,而座下大型地龙发出一声悲鸣,坚硬的头颅居然开裂,鲜血漫天激射。 渡法见一击竟未能解决九命,颇感惊异,心念又是一动,锡杖上的七个圆环蓦地脱落,涨大之后,便将九命套个正着。 九命被这锡环紧紧束缚,才将残血启开,便无法动弹,骇然中,就感应锡杖再次当头砸落,他苦涩一笑:“我命休矣!” 第六百一十章:古怪命令 “吾命休矣!” 九命心头剧烈跳动,却苦于无法挣开锡环。就在此时,法济老眼一突,口中呕出血沫。 “老秃驴,你竟敢杀我坐骑……吼……” 捆缚应龙的光随着一声恐怖咆哮而爆裂,这声咆哮,方圆百里都受震动,而首当其冲的锡杖更是被震飞开去。 黄小花恢复自由,眸中闪烁着炽热的暴怒,翅膀一摆,大口一张,‘呕’的吐出一口黑色火炎,正中那锡杖。 渡法大惊,急忙催吐佛力,且将其召回。然而晚了,黑炎很快将锡杖包裹,将涌出来的佛力侵蚀,而后不可避免的,彻底化作了飞灰。 这还不止,黄小花扇动翅膀,顿有黑色罡风接天连地的撞向佛力潮汐。 “嘭嘭嘭——” 二者碰撞,使得佛门阵列急遽紊乱,在场罗汉都无法稳住阵脚,退势更是迅猛。 渡法眼眶一红,咬牙怒道:“妖孽,竟敢毁佛门圣器,今定要收了你性命……” 法济却以神通传令,佛力潮汐便借此向后退去。 九命逃过这一劫,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半空复启恶战的黄小花与秃驴,龇了龇牙:“你的妈妈的,还以为死定了!都说秃驴虚伪,果然没错,就算是杀人,也要藏着掖着!” “老赵……老赵……喂喂?” 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他揉动已然失去知觉的右肩的手微一僵:老赵?莫不是方才被锡杖打散了?也不是没有可能,那锡杖佛力如此强烈,普通邪灵怎么抵挡……完了! “别吵!” 直到赵云声音响起,他才止了这自语,讪讪笑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死上一百遍,我也不会死!”赵云冷冷道。 九命心下深以为然。赵云可是炼魂幡的主将,只要魂幡无虞,谁又能杀得了他。自己就惨了,虽然仗着《残血》不惧疼痛,仗着天赋神通命很硬,却难保不被大和尚盯上,不声不响就有杀招来,真是心寒。 “现下……” 赵云未待他发问,便即开口:“传令全军追击,不可教秃驴看出我们已识破埋伏。你派去的那个妖怪,怎么还没回来?” “他最好能赶到!否则就只能眼睁睁望着大军进入埋伏圈。” 待九命传下命令,他又借九命视线,观察了一会应龙与两秃驴的恶战。那法济老和尚显然受了点伤,已渐渐力不从心。然而渡法依然从容,黄小花身上已有多处伤痕,显因方才意外,她不得已用出全力来拖住二人,也快到极限。 “你的这位大帅,样子看起来威风,实力却配不上外表。像你这样的小妖都有天赋神通,她返归祖脉,难道就没有较之《金玉壁》更强的神通?” 九命闻此,讷讷道:“方才吐火不算么?” 赵云冷道:“那火炎虽强,可两个大和尚不是锡杖一样的死物,就算是她,也无法多发,要确保击中才行,你有甚计?” 九命讪讪笑道:“老赵,这自然还要你来想法了,我就一个粗人,只有听令的份!” 赵云省略废言,直言道:“攻敌所必救,年轻一些的和尚心地较狠辣,就把目标放在那老和尚身上罢。” 此时妖族全军接到命令,都没有犹豫,呈扇形不紧不慢地咬着佛门,然而他们不断向前推进,却没有发现身后焦地突而化作沼泽一样,将战死的妖族与秃驴尽都吞噬不见,不两息就恢复平静,非常诡异。 九命听罢了赵云说话,不由目瞪口呆,错愕的说:“如此可行?要有万一呢?” 赵云道:“那你不要修炼,万一走火呢?你也不要活着,万一死了呢?” 九命无奈一叹:“倘不能成,大帅非得将我千刀万剐不可!”遂将赵云命令以秘法传音给了黄小花。 半空之中的黄小花闻了命令,气息紊乱一瞬,遂将铜铃一样的大眼转向九命。 两个大和尚感觉有异,对视一眼,却未贪功,此时对二人而言,拖住黄小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要知道以应龙的破坏力,倘无人牵制,佛力潮汐哪里能够阻挡,相信数万门下弟子,没有一个能活。 黄小花凝定身形在半空,却忽然住手。这时静立,她脸上那道伤疤就清晰显现,又因身形巨大缘故,更显狰狞恐怖。 其伤疤微微一抽动,身形骤然缩小,竟恢复人形。其身只用着一点点破布一样的兽皮遮盖羞处,而因为九命命令,她索性将强壮的肌肉掩藏,显出了其异常苗条的身材与柔腻又微微黝黑的姣好肌肤。加上一副清秀的脸庞,忽略那道伤疤的话,活脱脱一副美人图。 两个禅师尽都一愣,渡法随即怒道:“堂堂妖帅,竟色诱吾等,真是丢尽了妖族脸面!” “混账,谁要色诱你?恶心的秃驴……” 黄小花再一次咬牙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九命,身形却一展,冲向了两个禅师。 法济与渡法对视一眼,两个大和尚佛心凝定,早已到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境界,怎么会为此而动摇。 当即各出杀招,黄小花出此下策,反而是自寻死路。 黄小花眸子微微一冷,《金玉壁》彻底展开,她也不笨,旋即醒悟:化身应龙,虽可敌两秃驴,却无法杀死杀伤。也要顾及佛门神通对应龙法身造成的损害,束手束脚,更为重要的是,化作应龙,就无法使用应囚的天赋神通。人形体却不同,虽然弱了一些,却能施展《金玉壁》,冲破他们防御已足矣……至于为何要自己变作这副模样,定是阎文泰这该死东西的坏心,回去定要好好惩处! 她以为悟懂九命此命令之意,哪里知道九命才是最无辜的。 “言出法随,枷锁!” 黄小花心念疾转之际,法济老和尚的神通便已当头罩下,没有变化应龙,怕是不能完全抵抗。 她怒吼一声,不管不顾的朝前撞去,待至半途,那佛力化成枷锁落来,将她套个正着,而此时她亦来到法济身前,其手蓦地恢复应龙爪状。 “嗤啦——” 第六百一十一章:妖族大胜 “嗤啦!” 一声闷响,黄小花目标却非是法济,因她知道仅这点力气还无法破开法济的护体佛力。被撕裂的是他的神通,佛力化成枷锁被撕裂。 “找死!” 而此时渡法亦欺近,其身骤然闪着金芒,灌注了浓郁佛力的有力臂膀狠狠一击。 “砰——” 黄小花身形激射向焦地,又是一声夸张无比的巨响,整个天地都为烟尘弥漫。 渡法脸上微觉迷惑,黄小花可不会那么弱,而方才他发出的也只是试探一击,旨在逼出黄小花全力。唯有对方出了全力而无法抵御随之而来的反击,他们才有机会将之收伏,抑或杀死。 两个大和尚迷惑地对视一眼,灵识扫过那烟尘时,心底都是一个咯噔。 “不见了!” 他们猛然转身,却见一道庞然身形化作一道黑影向核心地而去。不过短短十里,顷刻就到,其龙口一张,自其口中蓦然有黑炎开始凝聚,凝聚,凝聚……而其下方,正是佛力潮汐的尾部,秃驴的埋伏地。 渡法已来不及懊悔,更难去仔细思考,黄小花怎么会变得这般机灵。以往的妖族,哪里懂得使用计谋,更不会示弱于敌,哪怕战死! 倘这黑炎落下,底下地火尽都会被勾动,很可能引起‘洛天图地’绝景。那么埋伏在这之中的一众门人岂有好下场?更别论佛门阵列此时已退到核心地的边缘,很快就要引妖族进入埋伏圈。 九命见计成效,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当即施展幻术,悄悄混入了妖族大军里。好似一滴水花流入大海,混同之后,想要寻他出来,谈何容易。 当然,这也是赵云命令。 法济当机立断喝道:“那小妖有异,抓它出来,我去阻止她!” 语罢不待渡法反应,身形一展便来到应龙底下,其双手合十,默念令言,身后便腾起金刚怒目相,随其合十的手掌向前一推,金刚虚影的巨掌亦向前拍去。 渡法眼见此,当即将灵识展开,却发觉那小妖气息全然不见,震天的喊杀声中,都无法混淆他的灵识,然而就是不见了那小妖。 “该死!” 而那边厢,黄小花残忍一笑,黑炎便即喷涌而出,她本来目标便是老秃驴,这黑炎乃是应龙本命真火,只是施放时需要蓄力,否则威能不足以威胁同阶修为者。 而此时略施一计,就将这秃驴引来,且不能退,不能闪,逼其与自己硬碰,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美妙。身为妖族,受够了人族狡诈奸猾,往往被骗了都不自知,如今居然能将各自角色反过来,怎能不令她感到愉悦? 下一息,黑炎便洞穿了金刚虚影的巨掌,再而洞穿法济胸膛。 法济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死去,几乎不能瞑目地盯着应龙。他只要再修几世,再修几世佛性圆满,就可以证得佛陀果位,成为与觉源大士一样的大能。 遗憾的是,未能证得佛陀果位,他的实力就不会像玄或魔门大宗师一样强大。决定这一切的乃是那位三圣佛,从此他就只能在圣界里,靠着三圣佛的庇护而存了。 黑炎洞穿法济胸膛,不单单只是破坏了他的皮囊,还有他的成佛根基,即是慧性。 “法济,成佛之路艰巨,汝既失败,便归转圣界罢……” 耳边似乎传来一个天音,法济法身残存的佛性便绕过天道,被吸入一个莫名所在。 黄小花兴奋极了,也懒得去管法济,正欲趁势将底下埋伏一举荡除,耳边就传来一个炸响。 原那渡法眼睁睁见着法济死在自己面前,再也顾不得九命,只将手一引,将地下佛力潮汐引动,便携着恐怖威势撞向黄小花。 黄小花躲之不及,庞然身形被撞飞开去,黑炎便朝着四周激射,有些落入混战的佛妖大军里,顿使二者死伤惨重。 “大帅,拖住他即可,千万不要乱来……” 黄小花大怒时,底下便传来九命大声呼喊,她勉强按压怒意,一个疾扑过去,便与渡法撞在一起。 一人一妖,再度掀起恶战。 渡法渐渐清醒,不再去管法济之死,反而冷冷道:“妖孽,你怎么知道此处异常?” 他不傻,黄小花朝向这里发出黑炎,必已知此地有埋伏。 黄小花龙口有未尽黑炎闪烁,冷冷笑道:“你以为本帅会告诉你么?或许是你们之中有奸细,为了活命而将你们出卖。” 此时只有一个渡法,黄小花压力大减,从容应对着,心底却对九命愈发好奇。她知道己方尚未查知秃驴布下的符文有何效用,九命却能借此先谋法济性命,便就占了先机,她已能望见胜利曙光,不过是迟早而已。 当然,她并不知此计出自赵云,亦没有为这先机而冲昏头脑。首战的失败,令她时时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 渡法灵识复又扫去,那小妖笑嘻嘻的现身,仿似在嘲笑他一样。他没有愤怒,就算愤怒也无济于事,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则就没有这份勇气拼着被应龙黑炎击中的风险,而去杀掉那个眼中钉小妖。 他愈是修炼,就愈是明白三圣佛在他们身上下的枷锁。愈是明白,就愈是心寒。他心中没有对三圣佛不敬的意思,却不愿从此躲着天道而行。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妖孽休要得意!”渡法冰冷冷道。便是知道核心地有埋伏又怎样,此时妖军占了胜势,倘就此退去,待佛门重整旗鼓,又能与之一战,这绝不是妖族所希望的。是以他断定妖族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 闲话休题,九命在提醒黄小花之后,便又显身来,借飞翼军将命令传向左近。倘若远的不能传递,就用军旗传给远处随时关注此地的飞翼军,借由他们传下命令。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执行,赵云对此已是驾轻就熟。 又是半刻过去,在即将进入埋伏圈时,去探路的答赞终于归转,他一脸急色道:“老弟,快令全军停止前行,核心地已被‘伏魔令’占满,妖族天生被克制,倘被困入伏魔令,便万事休矣!” 九命脸色微变,所谓‘伏魔令’,苏伏必然不陌生,归墟无息沙漠里,就曾被秃驴埋伏,困入‘伏魔令’中,靠着《扶风歌》方才脱困。 亦是那次以一己之力独对几个罗汉,才有小沙弥脱离魔灵的契机。 “伏魔令中,妖族将被压制,加之那些埋伏的罗汉,怕对妖军不利……” 九命神色瞬息万变,想要放弃行军,却对已到手的先机颇为不舍。 便在此时,赵云却开口道:“不可退,老和尚一死,佛门气数已尽,如今一退,就是将胜机放弃。” 九命见答赞一脸焦急,无奈传音道:“老赵,我也不甘心,可有甚么办法摆脱伏魔令么?” 赵云道:“这还不容易?你且下令,全部骑军绕开埋伏圈往佛门退路包抄,飞翼军作机动捡漏,但有落单和尚,就将之擒杀。只要不踏入埋伏圈,伏魔令能奈何?” 九命眼睛一亮,不由脱口而出:“妙啊!如此一来,佛门岂能坚持?” 遂将命令传出,各部骑军一听不用放弃坐骑,登时精神抖擞,沿早已圈定的埋伏圈边缘绕行。 佛门阵列怎么自然没有骑军快,很快四面八方就被妖族围拢,将之彻底困在核心位置。 “怎么会这样……” 渡法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眼睛,这些妖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他们不踏入埋伏圈,佛魔令就无法启动,伏魔令无法启动,就不可能扭转败势。 而随着法济的身亡,底下门徒士气便低落,加之这一反常征兆,令佛门阵列将将崩溃。 “早听闻妖族与青州相勾结,如今观来,此传闻不虚。妖族作战,什么时候也依赖人族布阵之力了,真是可笑……” 闻此苍白又无力的讥讽,黄小花差些笑出声来,道:“你这秃驴才好笑,你不是差些将本帅军师杀死么?你觉着他哪里像个剑修的样子?还是说,你们佛门输不起?” 渡法怒道:“妖孽,你不用得意太早,此战只是开始,吾佛尚未发力……” 黄小花狠狠一爪将他拍飞,遂又紧咬不放,道:“说的什么话,三圣佛敢出来和吾皇陛下一战么?妖族不会惧怕挑战,只要三圣那老不死的东西敢撕破公约,妖族百万大军,就敢踏上商州,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渡法一窒,一时哑口无言。他渡法不过是个小角色,还无法影响三圣佛的决策。而况佛门亦未做好与妖族全面开战的准备,尤其天地大劫就在眼前。 他咬了咬牙,发出神通法令,以惶惶之音的方式传递:“撤退!” 巨大的耻辱感笼罩了他,他恨恨地剜了一眼应龙还有底下那颇是活跃的小妖,没有再多言语。 底下躲于地火中,以佛力抵抗地火的罗汉们闻此,虽不解,却不敢违抗,便都自埋伏地出来,开始了突围战。 妖族所要做的,只是稳固战果而已。当然,倘若能将之赶尽杀绝,相信他们会很乐意。 此后两日,两方大战结果便传向真界,妖族迎来一场异常解气的大胜,整个莒州陷入一片欢腾。之后,各方便开始猜测胜利的妖族动向,是顺势扫向太渊,还是就此退回莒州,令人万分好奇。 然未及忖测,妖族大军就迅疾退出了庐州地界,此举又令人无比费解。 而不管外界如何,围绕太渊秘境展开的争斗,亦在秘境入口的巫咒之力即将实化时,开始了又一轮的交锋。 第六百一十二章:抢婚(上)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两日后的酉时。 太渊城,遭遇前所未有大劫之后,已不算个城。在一片碎石、尘土、残骸之中,却矗立起一栋张灯结彩的木殿。材质只是普通木料,却用了许多名贵材料点缀,且大得惊人。 不知是否巧合,木殿被建在秘境入口,即是因大战而崩裂的豁口旁。 巫咒之力自那一日爆发被压制后,似乎便被莫羽冠彻底压入地底豁口。当然,这也是为了门下弟子不被这巫咒之力染化。期间自然也有几个弟子像似染疾一样,不过因感染不深,只要由修为高一阶以上的修士便能轻易化解。 经过两日修养,曲沐的伤势已恢复一些。此次他就近观了两大高手的斗法,感悟极深,恨不得就此回转闭关。然而血阳尺仍然需要他来操控,因确证了太渊入口,血河笼罩的范围变得狭小,就显得更可怕一些,因天光已暗,加之血河笼罩,更是一副暗无天日的模样。 所有魔修都在抓紧调息,天道盟的威胁时刻存在。 在原本的无量殿驻地,地底深处亦有避难所用石室。 昏暗的地底通道,一个女修正自穿行。她的脚步极快,不多时便来到一处石室门口。 石门半掩着,她径自推开入里。这是一处较为干净的石室,有灵灯照耀,纤毫毕现。 “小姐!”她脸色微白,轻声唤着。 石室里有一个白纱覆体的妙人儿,感应到来人,便缓缓睁开美眸,先显迷离,渐渐清醒,顿有神光流溢,眨眼即逝。 “可是东都来人么。”妙人儿丝毫没有意外,淡淡说着。 她自然便是散修盟特使师洛水。 从外进来的女修自是罗碧虚,她闻此点螓道:“小姐,柳无邪遣人来传言,说……” “说什么?”师洛水见她犹豫,淡淡问道。 罗碧虚撇了撇嘴:“说您要再袖手旁观,他即刻便让东都解了与散修盟的盟约,到时会发生什么,他不敢保证!” 师洛水却嫣然一笑:“看来是被天道盟逼得没有办法了,东都也有这一天,柳无邪也有这一天,真是解气。” 罗碧虚却愤愤道:“小姐,你说这两个大门阀是不是约好了出兵?两方实力居然相差无几。魔门不会多遣几个宗师来么?将天道盟一举赶回老窝。太渊城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累得我吃了不少尘沙,真是可恼!” 师洛水道:“你跟随王长老那么久,就没有一点长进。现下双方不论是谁要敢打破默契,必然会导致两州大战。青州抢了太乙圣地一个人,那人还是云山城的子弟,天道盟为何忍气吞声?因为这在他的承受底线,不过加深了两州恩怨罢了!” “然秘境就是天道盟底线,双方不是不敢,而是不愿雷池这底线,不要忘记,魔门真正的大敌可是剑斋那群疯子!” 见罗碧虚一副似懂非懂模样,她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说道:“罢了,懂得多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说罢,还有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罗碧虚‘啊’的一声,这才想起来原本目的,急声道:“青衣要成婚了!就在两刻时辰以后!” 师洛水闻此神情淡漠,道:“成婚便成婚,与我何干?这个女人,骗我说知道秘境的秘密。我早就知道她用此借口打发我,好像散修盟非她不可一样。自大的女人,不过也罢了,本来我对秘境就不甚有兴趣,她要如何就由着她。” 罗碧虚急急地摆手:“不……不是,三日前便有传闻,那苏浮尘欲要抢婚……” “抢婚?”师洛水好笑道,“太渊城虽有凡人,可与青、神两州不同,不要将太多凡俗界的风俗带到修界来。青衣成婚,应是举道侣之礼罢?说什么抢婚……” “等等,你说谁要抢婚?” 罗碧虚望着偶尔反应迟钝的师洛水,无奈道:“苏浮尘……此并不紧要……” 师洛水拧眉道:“你怎么不早说?” 罗碧虚道:“三日前太渊城还在,可今日已无太渊城。我怎么能想到陆元昔还有心思成婚。这都不紧要,那陆元昔不知有什么方法取得了魔门支持,竟在秘境入口旁建了成婚所用殿室。” “倘非柳无邪,他能这么肆无忌惮?” 师洛水道:“那又怎样,你该不会以为柳无邪同那陆元昔相互勾结,为的便是套出青衣口中秘密?” “不,我的意思是,青衣居然会答应嫁给陆元昔,这不是一件很古怪的事么?” 罗碧虚摇首道:“还有那苏浮尘,哦!就是苏伏,三日前便扬言抢婚,我怀疑他与青衣密谋,很可能也是为了秘境。” 师洛水道:“那又怎样,我相信如今这局面乃是柳无邪一手促成。倘苏伏能破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反正秘境没有散修盟的份。” 罗碧虚道:“那么万一,苏伏是真要抢婚。或者说,他能在柳无邪手中活命么?” “现在的他,一百个也不能……” 师洛水缓缓说道:“你说与我知又能怎样,散修盟现今还是要与东都结盟,我不会拿盟中兄弟性命玩笑。” 罗碧虚笑道:“小姐,这你就不如我了。你不如马上去把他拦下,既可破坏柳无邪想看的闹剧,又可阻止苏伏去抢婚,岂不一举两得?” 师洛水美眸一亮,遂上下打量了罗碧虚一眼,说道:“死丫头,你该不会对秘境念念不忘罢?” “哪……哪能呢……”罗碧虚心虚的不敢与其对视。 师洛水摆了摆手,起身道:“给你说过几次,不该要的不能惦记,怎么就是不听。不过,我正要出去瞧瞧热闹,露露面也好,免得柳无邪又来威胁……” …… 此时木殿里,云集了各大势力残存下来的修士。 当然,这要除开死去的活杀堂堂主、寒风寨寨主二人。而这些原本有头有脸的人物,亦是少数能在这人为灾难中活下来人。 而他们会来此,仍是贪婪驱使。此时此刻,这些权贵们都已知道秘境同青衣的关系。今夜焦点便在她身上,也可算是冒死前来,就是要亲眼见证变故。 “吉时提前,有请新娘……” ps:多谢touko道友的打赏~~~~~~ 第六百一十三章:抢婚(下) “苏兄,好久不见。” 就在木殿不远处,有两人相互对峙。整个太渊城此时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苏伏仅从不远处木殿散发出来的微光,勉强认出挡于身前之人。 “我该叫你柳三,还是柳真人?” 苏伏神情微冷,说道:“但不论是什么,你要阻我的路,我就会拔剑!” 柳无邪微一眯眼,说道:“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暂时不会动你。以往我不知璇玑看中你哪一点。然而就凭着你有向我拔剑的勇气,就该值得赞赏。然璇玑当不是看上你这份无脑的勇武,一定还有什么是我忽略的,能否告我知道,你身上有甚么秘密?” 苏伏闻着不远处木殿传来的人声,不耐说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要我让开也行,把青衣交你的三个锦囊给我!”柳无邪邪邪一笑,忽然伸手道。 苏伏闻此,顿如遭雷殛,一时呆若木鸡,须臾功夫,他方才自震惊中醒神,不由暗忖:锦囊之事仅我与青衣知道,她不可能出卖我。 “你在想青衣不可能出卖你,对么?” 柳无邪仍是邪笑,说道:“其实她将你秘密都告诉了我,比如,你不是真界的人。桀桀!我很好奇,剑斋倘若知道收了一个域外人为徒,会否感到很荣幸?”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苏伏复又恢复冷静,冰冷道:“既然如此,你要这三个锦囊何用,大可直接问她……” 柳无邪摊了摊手:“不要也罢,反正无用。就是想看看你知道了会有什么表情。” “哦!你还想着璇玑会来帮你罢,桀桀,想要她出手,也要证明你有这个价值,显然从头到尾都被青衣耍着玩的你没有这个价值,桀桀,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苏伏双目溢出浓郁杀机,曼珠沙华蓦地显化:“让开,我要亲自去问她!” 柳无邪伫立不动,笑道:“想要我让路,就要证明你有能让我让路的实力。来罢,教我看看击败魔剑的剑君有着何等风采……” 他话音未落,以苏伏为中心,顿有一道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道理之气冲天而起。下一息,人与剑便借这道理之气前冲,向着木殿方向。 …… 木殿里是错落有致的喜桌,约有数十桌,每桌围坐八个宾客,加上一些凑热闹的魔修,这木殿里竟云集了数百个宾客。而在这之中,却有一个着淡青锦缎,自斟自饮的女子分外醒目。因其身散发骇人气息,使得一众宾客都不敢靠近,是以她竟一人独坐,就连左近几张都是空桌。 没有人能认得出她来,太渊城中人,更是无一人识得她。自然,那些凑热闹的魔修,有大半是被派来监视此女。 魔门与天道盟大战之后,此女便凭空出现,谁也不认识。此消息传到几个真人耳中,却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时时将灵识笼罩,未探出其身份前,他们都不愿擅动。 “吉时已到,有请新娘……” 众宾客闻此先是一愣,随即氛围变得热烈。 而其实成婚的主角都已到场,就在殿首处。殿首被大红的帷幕遮盖,隐约可以望见有灵位在首座。 这时陆元昔掀开帷幕,缓缓踱步出来,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一袭大红的喜袍,胸前结了一朵红花,好似血花绽开一样。 面上满溢着笑容,在帷幕的另一边,则是一袭红裙的青衣。她的神情万古如旧,淡漠的望着一众宾客。 两人现身,登时引发哄闹。 “非常感谢诸位今日莅临,今日是陆某梦寐以求的一日!”陆元昔笑容满面,缓缓说着,“虽然很惭愧,但家父的死,却是成全了我,我本不该如此心急,可我怕青衣被抢走。是以今日将吉时提前,以免有心人搅乱,希望诸位理解……” 将自己渴求如此堂皇说出,场内宾客虽心下暗自不屑,却没有表露。 陆元昔说着,又转向青衣,柔声道:“我这样安排,你不会生气罢?” 青衣淡淡与他对视,道:“事到如今,也不须瞒你。我是灵巫一族的灵女,你既已将我灵巫一族的规矩做足了,我还能有甚么怨言。” 她的声音没有掩藏,使得众宾客听得清清楚楚,殿内便安静下来。许多散修有直觉,这所为灵巫,必然与秘境有关联。少数几个对此更是心知肚明,不由将神经绷紧。 陆元昔道:“规矩是做足了,可你还是不欢喜,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甘愿做我道侣?” 青衣恍若未闻,扫了一眼众宾客,那一个着淡青锦缎的女子便落入她眼帘。 正此时,那女子亦望来,两人眼神交汇,定定望了两息,方才移开。 陆元昔见青衣到了今日,仍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心底好生恼怒,面上却不显,轻柔道:“罢了,开始举行道侣之礼罢!” 两人身份乃是修士,终归不会像凡俗界那样,闹个拜堂的戏份。当然,修界的‘道侣之礼’与凡俗界的成婚可不一样。 道侣之礼非常简单,只需双方将一滴心头血滴入特制的酒液里,而后分而饮之,便会以秘法将对方的一丝心血烙印入体内。是以道侣之间只要相隔不远,就有淡淡感应。对方受伤或死时,更是会在自己体内产生剧烈反应。 那报声的司仪闻此,便与副手入到帷幕里,取了一个金玉酒盏与两个杯子出来。掀开盖子,便有浓郁酒香飘出。 “请两位滴入心头血!” 陆元昔微一捻决,眉头皱起,须臾功夫便自眉心溢出一滴血,落入酒盏之中,很快便化作无形,显出了这酒特异。 遂对着青衣柔声道:“轮到你了!” 此时此刻,青衣的美眸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定定望向木殿大门口,除了黑漆漆的夜,就只剩了偶尔吹入来的冷风。 “嘿嘿,不是说有个毛头小子要来抢婚么?” 这时其中一个宾客不怀好意的笑着道:“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莫不是害怕躲起来了罢?” 陆元昔本来僵硬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勉强的一笑,提醒道:“青衣,轮到你了……” 青衣突然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望着陆元昔,说道:“陆元昔,你对于灵巫一族并不陌生罢。” 陆元昔笑道:“青衣怎么如此说,在此前我可从未听过真界有这么一个族群,不知来自何处?可是海外么?” 青衣摇螓道:“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语罢,清冷的脸上霎时一白,其眉心亦有一滴心血溢出,落入酒盏里。 众宾客见此,登时发出哗然,心血换饮,就成道侣,已难改易。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变故没有出现,陆元昔真就得了青衣做道侣。虽然青衣对他非常冷淡,然而两人是道侣,此已是事实。 望着青衣倾世绝伦容颜,宾客们懊恼有之,嫉妒有之。而在魔修里,亦有许多都有冲动去抢那酒喝。 陆元昔眼中闪过一抹狂喜,即刻又敛去。 司仪便将盏中酒倾倒而出,又喊道:“第一杯且敬先人,有请二位入内!”语罢便将酒杯分发二人。 两人便进,来到陆风灵位前,将酒倾倒。 司仪给两人又斟满,喊道:“有请两位交杯而饮!” 陆元昔柔柔笑着,就要与青衣交杯。岂料青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显然没有要和他交杯的意思。 “青衣!” 陆元昔差点将杯子捏碎,随即强忍怒气,将杯中酒亦同饮尽。 虽然隔着帷幕,可众宾客还是能望见二人饮了酒,顿有许多修士捶足顿胸,懊悔不已。 司仪将那酒盏递给青衣道:“此是二位道侣之证,请好生保管。礼已毕,请二位致辞!” 两人便又出帷幕,陆元昔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 “轰——” 便在此时,一道白的没有一丝瑕疵的气体携裹着一个人影轰然闯将进来。他似乎收不住力,沿途喜桌被猛烈的余波犁开两边,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使得殿内陷入混乱。 “青衣,我以为你有定计,可看起来似乎不是……” 在一片骂声中,一道冷冽的声音分外刺耳,压盖了所有抱怨声。 众宾客定睛一望,只见来人一身灰色长袍,被浓郁的道理之气包裹。 “这……这是什么?” 没有人认得道理之气,能将其化作神通而用者,在真界仅苏伏一人而已。 “苏……道友?” 陆元昔见了他,笑得好生愉悦,道:“来得正好,今日始,我与青衣便是道侣,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告诉我,为什么……柳无邪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秘密!” 苏伏显得有些愤怒,曼珠沙华直指青衣。 陆元昔勉强笑了笑,又转向青衣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衣亦不理他,显得甚是淡然,却向苏伏道:“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 苏伏恨恨取出三个不同颜色锦囊,狠狠摔在地上:“柳无邪为何会知道这三个锦囊,不是你告诉他,还有谁知道?” “够了!” 陆元昔一而再再而三被无视,心底怒火暴涨,终于露出来獠牙:“青衣,你已是我道侣,按灵巫一族规矩,你的一切都要与我共享,现下将太渊令交给我罢……” ps:这两章,斟酌再三,还是按着自己想法写出来了。可能会不尽大家意,可白衣还是不愿意刻意去制造一些高潮什么的,求大家原谅~~~~~~~ 第六百一十四章:难料 “太渊令……太渊令……” 殿内半数宾客霍然立起,各各将眼珠子瞪圆,闪烁着猩红的贪婪。 “你骗我?” 青衣细眉微蹙,道:“既你懂得这规矩,就该知道你骗我,我亦可随时杀死你……” 陆元昔眯眼笑道:“灵巫一族,古怪的规矩不少,你便是欲杀我,也要三日之后,不是么?” “你怎么敢!”青衣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你怎么敢赌我会守着本族规矩。此地是真界,非我浮生界……” 陆元昔古怪一笑:“倘鹿泉老人记录无错,不论你在何地,胆敢不守规矩,就要受到巫咒之力的反噬。你那么辛苦才压下反噬,那么多年以来,早已到了极限了罢!嘿嘿,废言不要多说,快将太渊令交出来!” 他的话音才落,青衣身上果腾起浓郁的巫咒之力,只是却夹带一道道黑丝一样的反噬之力。 青衣痛苦地皱起眉头,银牙暗咬,重重一甩手,便将不知何处取来的太渊令砸向陆元昔。 陆元昔轻易接过,仔细一观,果是太渊令无疑,他冷冷一笑:“很好,现下告诉我,进入太渊秘境所需要的最后一个隐秘,究竟是何物!” 青衣冷冷道:“陆元昔,我可以告诉你,可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哈哈哈哈——” 陆元昔不由发出狂笑,他一洗这几日来的愤懑,畅快道:“陆元昔?从没有陆元昔这个人……” 殿内宾客不由面面相觑,而其中几个黑袍会之人却已猜到他身份,脸上闪着怒色,都被他耍了! 笑声渐渐止了,陆元昔复用温和的声音说:“我是你最敬爱的陆叔,早在第一次见你,我就想得到你。可是你心防太重了,我不得不用许多手段。” 陆元昔,或者说陆风当然不想在大众前暴露自己丑陋面目。可没有办法,灵巫一族的规矩对他同样适用,道侣之间一切都要共享,他自然也不能例外。 青衣闻此之后,脸色就煞白煞白,蹬蹬退了几步,倚在殿柱上,喃喃问道:“那一夜我救的人果是你安排的么……” 陆元昔缓缓踱步,来到她身前,轻柔的伸出手去,欲要抚她脸颊,却被青衣重重拍开:“不要碰我!” 就这么一反抗,巫咒之力复又腾腾,加深了她的痛苦,不由滑落身体,无助地蜷缩。 陆元昔淡淡笑道:“除非你不想回去了,否则你就要全心全意接受我。鱼紫确是我安排,否则初来乍到的你,又如何能落入我手中!” “来罢,告诉我,进入秘境还需要甚么?” 那边厢,举剑而立的苏伏仿似看得呆了。这时云素素不知从何处过来,对着他怒目相向:“苏浮尘,你为何不出手,没见青衣姐姐正受着莫大苦痛么?” 苏伏冷冷望了她一眼,使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却兀自恼道:“你是我云氏恩人没错,可你怎么能如此对待青衣姐姐,我真是看错你了!” 而就在二人不远处,师洛水正与罗碧虚正饶有兴味的望着这一幕闹剧。 “小姐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像青衣这样的女人,竟然也会有如此受挫的时候,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遗憾!” 罗碧虚嘻嘻笑着,自斟自饮了一杯。 师洛水笑道:“此才是她真面目也说不定,不过我倒觉得苏伏有点异常。好像青衣背叛了他?即便如此,他应当也不会袖手旁观,倒是令我有些看不懂了!” “来罢,告诉我,进入秘境还需要甚么。”陆元昔淡淡道,“还是说,你宁愿承受反噬而亡,也不愿告我知道么?” 闹剧仍在持续,青衣在万般艰难之中,低声开口:“血,需要我……的血,使入口启开……” 陆元昔见其身上巫咒之力弱化,心知此必是实言,脸上闪过一抹残忍,当即蹲身,取出一柄利器,在她娇嫩的胳膊上一划,而后慢悠悠地取出容器,装了满满一瓶,方才罢休。 他微倾前身,附着她耳轻声的说:“不要着急,我们还有三日,陆叔会好好疼爱你的……” 说着,就有手托起她的下巴,望着自己觊觎多年的绝美容颜,而今竟带着一丝无助,他占有欲不禁疯狂滋长:“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就在此时,耳侧突有破空音,他忽而举爪,狠狠在身侧一抓,却抓到一个人,定睛一望,还是个不着片缕的死人。 “鱼紫?” 破空而来的,正是鱼紫的尸体,她几乎死不瞑目,身上到处有着恐怖伤痕,似鞭痕,又有淤青,不知生前受了怎样苦楚。 陆风脸色一冷,猛地将尸体向木殿上空一掷。 “嘭——” 那尸体在木殿上空居然爆裂开来,爆裂之后才发见,其内里血肉竟已变色,尽是浓稠的黑,向四处激射。底下宾客,离得近的有数个被沾上,竟被那浓稠的黑血侵蚀,发出剧烈惨叫。 “尸毒!” 苏伏心头微跳,揽了云素素就疾退,险险避开。 殿内众宾客霎时认出来,纷纷向后推挤,好在都是修士,反应迅疾,只有数个宾客受到波及,忍痛将沾染到的地方用利器切去,勉强逃过性命。 “好个陆风……” 尸毒爆发结束后,在宾客之中突然排出一个人,正是玲珑阁炼丹大师张严。 他死死盯着陆风,发出刻骨恨意:“我早该想到是你,今日你跟她都要死!” “哈!”陆风缓缓立起,大笑着嘲讽,“出身玲珑阁最尊贵的张氏,被家族期以厚许的张大师,居然与一烟花女子诞下私子,被家族放逐到太渊城,我只不过助张氏清理门户罢了。” “你真认为能杀得了我?” 张严双掌各有不同颜色火焰燃起,本来是他炼丹所用的火,却诡异的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威能。 “用本命催动丹火,或许我不是你对手,可……” 陆风冷冷一笑,突而把手一挥:“可这世上有许多你难以预料的事,与我杀了他!” 他话音方落,周遭宾客里的魔修竟一拥而上,张严惊骇中,抵抗不到两息就被魔气侵入体内,心脉霎时断裂而亡,就连阴神都未能逃过。 一代炼丹大师,就此陨落。宾客之中,始终不发一言的火老,微微一叹。 第六百一十五章:难料(下) 张严的死,并不算一件大事。然而令人惊骇的是,陆风何以驱动魔修为他所用? 便在此时,殿外缓缓进来一人,满脸愉悦的笑,且行,且抚掌笑道:“好一出大戏,真令人赏心悦目!” “您过奖了!”陆风见到来人,笑眯眯地行了礼,而后举走几步来到来人身前,取出了太渊令与那瓶装有青衣血液的瓷瓶,微微鞠身,由双手奉上。 “柳无邪?” 师洛水美眸微冷,旋即冷笑道:“无怪青衣败得这样惨,原来他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罗碧虚满脸狐疑,说道:“小姐,柳无邪莫非有喜欢看戏的怪癖么。直接下手强抢不就好了,还要请这陆风演戏,却是为何?” 师洛水道:“应与灵巫一族的规矩有关罢,这个陆风便是利用了青衣的弱点,逼她与自己成了道侣,再利用灵巫一族的死规矩,套出想要的情报。那反噬的巫咒之力,不就是最好的测谎器具么。” 罗碧虚不由恍然,撇嘴道:“柳无邪好阴险,小姐你可要当心不要落入他的算计。” 两人对话都以传音方式,加之师洛水施法遮掩,是以柳无邪并未觉。 “很好,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柳无邪接过来两样东西,满意笑道,“不过在此前,你需要确证……” 他扬了扬那瓷瓶,继言:“确证它像你认为的那般有用,如此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在此前,她要交给我,没有异议罢。” 虽是征求的意思,却带着不容置疑。至于‘她’,自然便是青衣。 陆元昔怔了一怔,旋即笑道:“当然,自应如此才对,只是还请柳爷留她一条性命,毕竟她可是小人道侣。” 柳无邪挥了挥手,便有两个魔修去把青衣押起,这才笑道:“放心,秘境启开,会将她安然交你。” 语罢笑吟吟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那个着淡青衣饰,始终对这闹剧不甚感兴趣的女子,颇有深意道:“为个小修士千里奔波,值得么。” 说完,又望向苏伏,酷冷一笑,说道:“永远不要相信敌人说的话语,那样会害得你一无所有。” “当然,你尚有机会来夺回她,就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罢,剑君!” 此言一出,大殿内所有人循着他的眼神齐刷刷地望向苏伏,未待他们震惊,殿外突而传来曲沐声音:“天道盟已动,既已得手,还不速速启开秘境,更待何时?” 柳无邪未再语,便即往殿外去,一众魔修便簇拥而出,连带青衣也被押走。 到得殿外,有一道身影落下来,却是魔剑珞羽。 “真是无聊!” 他将西都所得的那枚太渊令丢给柳无邪,淡淡道:“耍够了威风,也该说说秘境的分配了罢!” 柳无邪接过这最后一枚太渊令,古怪一笑:“急什么?挡住天道盟才是关键。再说东都又不由我做主,一切还要看太上的意思。” 珞羽懒得与他分说,铿锵有力道:“西都出了一枚太渊令,就要得到应得的东西,倘东都失约,西都不吝一战!” 其语罢,身形便即消失不见。 “嘭——” 而此时,血河外部正传来一声震耳聩聋的巨响,显是天道盟的攻势开始了。 此次东都行动最大隐秘,唯有核心几人知道,柳无邪无疑是其中一个,他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似乎即将要见证一件他觉得非常有趣的事。 所有魔修都聚到了秘境入口处,莫羽冠身形突显,却向上疾驰,另有命令:“速速启开秘境,本座来挡天道盟!” 语罢,就见其身涌出铺天盖地的魔气,这几日他于秘境入口不断酝酿,蓄力,正是为了今日爆发。就见魔气化作密密麻麻,难以数尽的灰白色骷髅,倘苏伏望见此幕,就能认出正是莫孤寒曾用过的符篆,乃是莫羽冠证得大宗师的神通。 这些灰白色骷髅没入血河,使得血河层层加厚,巨响到得最后,竟止剩了一丝轻声的闷响,另还有天道盟弟子发出的惨嚎,血河外部,此时却是陷入了修罗炼狱。 柳无邪见此,当即凛然道:“将这女人给我,你等给我守在这门口,不论是谁,胆敢出来窥觑,格杀勿论!” 众魔修轰然应诺,青衣被其提着一闪,就来到秘境入口。 魔剑亦来到此,两人押着青衣一齐入里,借着微光,可以看清此处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密窟,约十丈方圆,青石壁上刻画着久远以前的壁画,那是神道盛行的时代,因太过久远,典籍只有零星记载,大多湮灭于时光长河里。 “是否觉着很亲切?” 柳无邪将青衣扔在密窟中心位置的一处祭台上。祭台约丈许大小,呈方形,其上有纹路浅缝,这纹路划分出了一个玄之又玄的阵法,以八卦排列,在乾、震、坎三处方位,有前短后长,上宽下窄的令牌形状的石槽,一眼便知是嵌进太渊令的地方。 此时这祭台被一股莫可名状的气息压制,巫咒之力也尽都被压制。 见青衣只是摩挲着祭台而不语。柳无邪不以为意,便将声音传出密窟:“太上,请将祭台封禁撤除!” 压制巫咒之力的气息自然是莫羽冠施为,此时闻得柳无邪传音,便收回来。 祭台霎时剧变,有神光绽出,遂有巫咒之力冲天而起。却对青衣没有丝毫影响,反而令她气息节节攀升。 然这巫咒之力,却迫使两位真人退了两步。 两人对视一眼,各有默契:倘巫咒之力完全爆发,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太过靠近。 柳无邪冷冷一笑,暂时也不惧,便近了前去,细细打量祭台一眼,却见嵌放太渊令的石槽没有丝毫动静。他想了想,心中还有着一丝谨慎,便先将三枚太渊令嵌入其中。 等候了约数息,祭台果然没有什么变化,他眼神微一闪烁,这就是最后阶段,便将瓶中血液倾倒出来,等过数息,仍然没有丝毫反应。 “没用的!” 就在此时,始终不反抗,且一语不发的青衣终于缓缓抬起首来,她面容上的苦痛,不知何时消泯,万年不化的清冷,令人微感恍惚,难以相信她怎么那么快就恢复了这般神采。 “灵巫一族的血离开体内不用几息,就会失去效用,倘非特殊容器,是无法保存的。” 她缓缓立起,巫咒之力不断地洗刷着她的躯体,身上大红长裙居然渐渐褪去颜色,变作了素白颜色,却已她原本所着没有两样。 发髻被巫咒之力冲开,三千青丝随之飞舞,在这仅有一丝微光的密窟里,十分醒目。 柳无邪眯起眼睛,淡淡道:“我早猜到你有花招,故将你带来此地,要鲜血的话,你身上要多少有多少……” 他强自如此说时,其实心底就有不好预感。 果见青衣清冷的笑着:“虽然很遗憾,但启开秘境,根本不用灵巫族灵女的血液,三枚太渊令就已足够……” 柳无邪阴冷冷道:“你又想耍个花招来欺瞒我?倘不需你的血液,你方才却对着自己道侣胡言,倘不需,为何三枚太渊令集齐,却还不能够启开秘境?” “谁说他是我道侣?他喝的不过是我医过的病者的血液罢了,与我有什么干系。” 青衣隐忍如此之久,一朝爆发,以其心性,都不由翻来涌去,便讥讽道:“我是医者,骗过你们还不简单。难道就许你算计我,建个医仙堂监视我,就不许我算计你么。柳无邪,你太自负了,你凭什么认为我对你突如其来的热枕没有怀疑?该让你听的,你都听得清楚了,掌控一切的滋味如何?本来凭我一己之力,还难取这三枚太渊令,有东西魔门相助,果然简单得多……” 她很快冷静,又即住口不语,只冷冷望着柳无邪。当初她计划开始时,就将所谓秘境需要的另一种钥匙借云氏传扬出去。惹来许多猜疑,像东都魔宫这样的大门阀,更是展开多方调查。最终都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她才得以实施这计策,将所有人都骗过。 似乎故意刺激柳无邪,她又自储物袋取出一枚‘太渊令’。那果是‘太渊令’无疑,那么这三枚是? 柳无邪下意识望了一眼三枚嵌入石槽的太渊令,他太过得意,以致忘形,竟从未怀疑过令牌,不由咆哮:“你给了假的令牌?” 几是同时,他与珞羽就暴起,两道恐怖魔气排开重重巫咒之力,然而…… 假的令牌最终还是被替换,两个真人修为再是通天,在这巫咒之力的重重阻碍下,都无法阻挡青衣动作。 本来只要启开秘境,对于他们而言就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在见识了青衣的心计后,两人只要不蠢,就能明白秘境现在启开,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 令牌聚齐,下一息,比之方才要剧烈数十倍的巫咒之力轰然席卷了百丈方圆地域。迫使所有魔修向后暴退,就连两个真人都在此列。 就在这狂暴的巫咒之力中,一个闪烁着神光的曼妙身影缓缓腾空而起,她身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太渊城,就好似曦耀一样的耀眼。 “那……那是什么……那是门……秘境入口开启了……” ps:感谢touko道友的打赏,真的非常感谢~~~ 第六百一十六章:秘境开启(上) 话分两头,就在青衣被两位真人带走时,木殿内仍然沉浸在非一般的寂然里。每个人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没有人能想到,行事低调不张扬,待人还算谦和有礼的苏浮尘,会是传闻中的剑君苏伏。 天辰榜首位,与叶璇玑齐名的天才修士。或许在他扬名前,无人会将‘天才’二字加诸于他身上。可在证道法会之后,剑君苏伏,隐然已成为一个能与当今真界诸英秀相较的存在。能在演道上胜过诸多真人,就足以证明他在不久的将来,必然能够超脱。 虽然事实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可显然除了苏伏以外,无人知道真相,是以才震惊,半晌都不能回神。 云素素傻傻地望着苏伏侧脸,从来没想到这个太渊城忽然冒出来的散修会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剑君,这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帷幕左近的陆风,面色更是万分精彩。他不会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柳无邪他得罪不起,从本质而言,剑君对于他的威胁,与柳无邪是等同的。 他喏喏着想要近前去说一些什么来,可当苏伏身份暴露,其淡然的神情,就不像平常那样可以轻忽。而他还隐隐从对方身上感到一种难言的锋芒,使他有一种过于靠近,就会被斩成碎片的错觉。 在此前却从未有过,那么这份锋芒,自然来自于其身后的庞然大物,剑斋。 师洛水隐隐带着笑意,罗碧虚则有些不服地撇了撇嘴。 曼珠沙华仍然握在苏伏手里,他不会在意旁人眼光,更没有说什么多余话语,只是对着呆怔的火老微微行礼,而后缓缓向门口而去。 云素素惊得回神,方才柳无邪的声音殿中人都听得清楚,目今剑斋仅他一人在此,又能做得了什么?而几乎又是潜意识的认为苏伏必然是要去救青衣,这种直觉是那样的强烈。 “苏……公子……”她急忙开口唤道,却又不知如何称呼对方。 见苏伏身形微顿,云素素有些慌的说:“外……外面都是魔修,你独身一人,怕……力有未逮……” 苏伏回过首来,却带着奇异的笑容:“素素姑娘,青衣在等我,我非去不可。” 此时的他,已全然明白青衣算计。方才殿外,柳无邪用着若有似无的真人势气震慑他,使心智陷入紊乱。是以未对其所言多加思索,换言之,他根本想不到柳无邪会对医仙堂的情状知悉得一清二楚。 有那么几息间,他真的认为青衣联合柳无邪耍弄了自己,故才愤怒。 然而当青衣交出太渊令时,他就摆脱了柳无邪的影响,渐渐醒悟过来。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才是真的秘密。显然青衣就是如此认为,因其交出了一枚假的太渊令。 因青衣给他开的药的缘故,他体质对巫咒之力稍显敏感,可却未从那令牌上感应到任何一丝。是以他马上醒悟,青衣是在演戏。亦是直到那时,他才明白青衣为何多次,多处的强调进入秘境需要另外一种钥匙。 结合她灵巫一族灵女的身份,使这所谓秘密,变得神秘。当然,更显得确有其事。然苏伏能够笃定,青衣不过是在制造一个三枚太渊令集齐,而她又能够接近秘境入口的机会,显然她成功了。 想通这一切,他就明白了柳无邪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窥探医仙堂。而三个锦囊,不过是青衣制造出来的障眼法。使柳无邪对她的关注转移一些到自己身上,才能最大程度确保计谋的实施。 当然,第一个锦囊之中写的‘静’字,自然也是要他按捺不发的意思。他相信,另外两个锦囊也是同一个字。 青衣相信自己见到令牌后,就能够明白,此时也一定在等着自己。此时天道盟攻入,时机也是最好的,他非去不可。 他又缓缓行了几步,将法身状态调整至巅峰。 然而就在此时,体内三十六处窍穴蓦地颤动,耳边就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你果真非去不可么?” 苏伏侧身,瞳孔深处蕴着一丝惊喜,却行剑礼道:“原来是真人。” 他行礼方向,正是那着淡青衣裳,始终不动如山的女子。此时她开了口,众人才发见此女颜色。精致的容颜浑然天成,每分每寸皆无可修饰,宛如一块绝世美玉,散发着令人自惭形秽的荧光。三千青丝挽了一个飞仙髻,淡淡弯眉下是一双仿似星辰般明亮,有着洞悉人心力量的美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年纪尚要稚涩一些,约十六七而已。然其威名足以掩盖一切,因其乃是南离宫少宫主,上届天辰榜第一,有着修界第一美之称的叶璇玑。 “叶……叶璇玑……不,叶真人……”众皆醒神,而后哗然,几乎是瞬息,便又被她绝世容颜吸引,看得呆怔。机灵一些的,便懂得改口。 “呼呼——” 殿中蓦地刮起大风,而后有淡淡云雾生成,使他们视线不清明,彻底失去了叶璇玑与苏伏踪影。没有人敢于乱动,显然叶璇玑不喜被围观。此时此刻,他们方才想起一道传闻,原来叶璇玑果然与剑君苏伏有着某种关联。 “你果真非去不可么?”叶璇玑复又开口。 苏伏微微一笑,说道:“我想不到不去的理由。” 叶璇玑蹙起淡淡眉头,说道:“尽管知道那小丫头在利用你?” 苏伏点头道:“我这副残躯,还能被利用,就该感到庆幸。” “清秋传了你话,我知你心里所想。本宫当初一时起意,送了你去剑斋,就该想到有这一日。故本宫在此事上有责,招你入南离宫,非苏瞳之故,这样说你满意么。” 叶璇玑自斟了一杯水酒,轻声道:“这个时候,本宫想走无人会拦,带你离开并不难,加入南离宫,寂枯剑意我会想办法。你向来聪明得很,那样一条布满荆棘的坎坷道途,非你所选……” 说到这里,她神情又显得冰冷:“本宫向来不喜他人拂我好意,相信你会做出让本宫满意的抉择。” 几是同时,云雾自发地将苏伏层层捆缚,使他不能动弹。 苏伏挣了两下,眉头就皱了起来:“伏以为,真人是来助我……” “难道不是?”叶璇玑反问。 无法挣脱束缚,苏伏渐渐平静,淡然道:“伏以为,千言万语难以道尽这份感激,故平日从来不提。因真人故,伏觑见报仇曙光。而今真人却要剥夺这曙光,还不止,还要剥夺我的自由,我的选择权。在这个世上,我认为只有我深刻的体会过自由权与选择权的珍贵。真人要剥夺我如此珍贵之物,凭何认定我不会将这份感激化作仇恨……” 叶璇玑眼神微微一变,顿有可怖势气压向苏伏,使他不由窒息,其后话语亦都吞入腹中。 “你莫要以为南离宫非要你不可!” 她的美目能洞悉人心,直探到苏伏心底深处,却未能发见一丝恨意。只是恼他如此对自己说话,便冷冷说道:“这个天下,有无数修士想要加入南离宫,他们都没有你幸运。” 苏伏缓过气来,仍然平静的说:“但我身上,也有他们没有的东西,对么?” 未待叶璇玑反应,他又道:“我不知真人封印了我的哪些记忆,那些记忆又会让我对真人的判断起到什么影响。可我大概知道,东都魔宫,万化魔宗的曲沐,便是我的仇家之一。” 叶璇玑淡淡讽道:“知道又如何?便是伤势修复,你仍非他对手,而况如今的你,曲沐一根指头也足以碾死你。” 苏伏摇摇首道:“叶真人,我有足够自制力,在未有足够实力前,绝不会轻易展露獠牙。你应该放开我了,时间已无多……” 说到这里,他很诚恳地请求道:“真人,请别让我恨你!” 叶璇玑与他对视数息,不知何种缘故,她还是松开了束缚,遂淡淡道:“本宫不惧你恨我,不过在此前,不要忘记两个条件,就算是死了,你也要给本宫记得。本宫来此,就只为传这话而已,好自为之罢!” 话音落下,缠绕苏伏的云雾便即散去。只一个眨眼,她身形亦消散无踪。 苏伏轻舒口气,重又调整法体,紧了紧曼珠沙华,复向殿外去。而就在此时,一股狂暴的巫咒之力波动传入殿来。 随之便是“秘境……秘境入口启开了……”如此类的呼喊。 他身形一闪,便来到殿外,只见所有魔修都被巫咒之力迫退到了木殿周围,是以在他身前,竟有数千修为不一的魔修。 而所有魔修此时尽都抬首,苏伏亦抬首望去,只见那放着神光的曼妙身姿,可不正是青衣。 在其身周,是源源不断自地底上涌的巫咒之力,间带着晦涩难明的古体字符文,聚到了她身后处,竟于虚空隐隐形成一扇古朴苍茫的门,而这门,正因巫咒之力的推动而缓缓启开着。 青衣的眼神在人群中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恰好出来的苏伏身上,两人对视一息,她的面上便绽开了前所未有的欢喜笑颜,在这一刻,绚烂,美丽,不可方物。 正是此时,苏伏动了。 ps:感谢战国01、agal的道友的打赏,真的非常感谢~~~~~~ 第六百一十七章:秘境开启(下) 此时此刻,莫羽冠正对付天道盟,曲沐则维持血河,柳无邪与魔剑两位真人则努力要冲破巫咒之力的阻挡,欲将青衣抓住,然而狂暴的巫咒之力将二人挡得严严实实。 他们想要适应巫咒之力,至少也要两日,显然已经来不及。 苏伏就在此时动了,然他低估了真人的反应能力。几是同时,柳无邪便循着青衣眼神望见了苏伏,便即发出怒喝:“不论他要做什么,给我挡住他!” 一众魔修纷纷醒悟,玉溪生,屠狂两人反应更是迅疾,一个施幻魔大法,一个则引赤炎地火,后者方才突破抱虚,声势一时无两。 苏伏没有丝毫犹豫,心念中呼唤一声:子龙助我! 下一息,魂幡便首次于众目睽睽下显身,其幡迎风一展,浓郁煞气便铺天盖地压向魔修,将那赤炎等攻击尽数挡下。 又是一息间,浓烈煞气纷纷转化,化作了阵列森严的千魂军落地。 “嘶……聿聿……” 与此同时,魂幡响起一个昂然的马声长鸣,随即便是重重的‘踢踏’声,便见魂幡出来一只黑色麟马。其四脚着墨色火焰,踩踏虚空如履平地。正是黑星,它背上持枪的银甲将士自然便是千魂军主帅,赵云。 直到此时,一众魔修与挤到木殿门口观望的修士才发出惊呼:“炼……炼魂幡?” 炼魂幡从剑斋弟子,剑君苏伏手中祭出,这又是颠覆他们认知的一幕,震惊到麻木。 赵云落了地来,龙象枪往前一指,口中暴喝:“杀!” 黑星马眼中闪烁兴奋与嗜血,后蹄一蹬,便发力朝前狂奔。千魂军亦同发出暴喝,此时此刻,非但是魂幡震惊了魔修,就连邪灵主将,也令他们觉得是那样的陌生。 恍惚间,千魂军已然杀到,一个照面就有数十成百魔修被千魂军碾过,各各发出惨嚎,眼睁睁望着自己被煞气染化,而后被魂幡吸入。 “该死!攻击主将!” 玉溪生很快醒悟,其运指如飞,几道灵光灵活地穿过千魂军,向赵云袭去。 赵云奋力一振臂,龙象枪蓦地爆发黑芒,将两个扑来的魔修扫入军阵中,很快便被千魂军淹没。左手则同时执法印,有诡异的黑色神光闪动,左近地面蓦然扭动,有土岩巨人生成,将玉溪生攻击挡个严实。 然而同时,土岩巨人左近地面蓦地喷涌赤炎,眨眼就将其吞噬殆尽。 赵云见此状,心知普通手段无法敌对,便将身一纵,喝道:“千魂军听吾号令,祭旗!” “喝!” 千数邪灵亦同发出如同雷鸣一样暴喝,非是自口中而出,而是在化作黑红相间的煞气后暴起的声音。 下一息,漫天卷云一样的煞气就化作雷云一模一样,覆盖了周遭数百丈空域。赵云宛然一个战神,其手一摆,就有数十上百道雷霆落下。 正此时,屠狂怒吼的声音亦同传来,冲天而起的赤炎将场内化作人间炼狱,许多魔修都受到波及。 他某种闪烁兴奋,与黑星一样,本就好战,见了赵云强大,战意瞬息被调至最高。 “轰轰——” 雷云与赤炎碰撞,发出剧烈的动静,而雷云所到处,成片成片魔修被煞气染化而痛苦惨嚎。 赵云灵体在剧烈余波中灭了又生,生了又灭,几同不死之身。 就在所有魔修注意都被牵扯时,苏伏无声无息地穿过雷云,借雷云之助,身形急遽地向虚空中的秘境入口而去。 “找死就成全你!” 柳无邪的怒意几沸腾到顶点,本来对苏伏就有的杀意亦被放至最大,身形闪动之间,就来到苏伏前方,其背后同时有远古苍兽身影显现,其眸已彻底睁开,动了雷霆之怒,便无丝毫保留,直接便是雷霆手段。 苏伏身上却骤然爆发一道炽亮无匹的光芒,有浩然气的霸道锋芒,有道理之气的光明正大,二者竟在此时融合一体,聚于曼珠沙华上。 他举剑,全身都为这光笼罩,隐隐化作一柄巨大剑状体,毫无犹豫地往前冲去,一如他的道途。 然而不论这光芒有多么炽亮,他往前的决心有多么坚定,终究还无法匹敌真人。 柳无邪冰冷一笑,背后苍兽张开巨口,发出无声无形的怒吼,周遭虚空被巫咒之力排斥出来的稀薄灵气便骤然聚起,而后‘咔咔咔’地碾碎层层的虚空,铺天盖地地压向那道光芒。 “兹兹兹——” 二者碰撞,剑状的光芒霎时崩溃近半,而崩溃之后便倒卷而回,苏伏口角即刻溢血,心脉几乎要被撕裂一样的剧痛传入脑颅,险些要晕迷过去。 生死就在这一瞬间! 就在柳无邪露出畅快笑意,魔剑皱眉欲出手阻止时,苏伏的耳边倏然响起一个熟悉声音:“就算前方是布满荆棘的坎坷道途,你仍要踏去,简直愚蠢!” 不知为何,闻着这微恼的熟悉声音,苏伏心底就被一股暖意充斥,剧痛稍缓。而这股暖意又直直投入心内虚空,许久不见动静的三十六颗星辰竟剧烈震动,而后激射出前所未有,强大的星辰之力,它们循着冥冥中的通道,来到现世,使得曼珠沙华发出‘嗡嗡嗡’的剧烈颤鸣。 只见崩溃近半的光芒复又被填满,此次更是携着一丝莫可名状的道意。这股道意是如此强大,令那层层碾碎虚空的巨力都被撕开一道缝隙。 “咻——” 因极速带起的剧烈罡风划过柳无邪耳侧,使几根断发飘扬,他眸子几近猩红,却发出低沉的笑声,身后远古苍兽形状未变,那股毁灭性的气息却骤然提到极致。 “到此为止!” 然而身后却又传来魔剑声音,他缓缓回身,扫了一眼已快要抵达秘境入口的苏伏,一口牙几乎要咬碎,森然的冷声自齿缝里迸出:“不让开,你就死!” 魔剑将手一扬,龙涎剑倏然在手,他淡淡的说:“老祖谕令,苏伏不能死,你要在此与我生死相搏,我奉陪到底!” “两个混账东西,都给本座住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请求(上) “两个混账东西,给本座住了!” 莫羽冠早已发觉异状,此时暂时击退天道盟,发出喝声来。而就在喝声起时,一只巨大的森白颜色的骨臂从血河中探出,抓向了终于汇于一处苏伏与青衣二人。 “兹兹——” 无穷尽的巫咒之力,被这骨臂挤压,连带虚空一起,发出不堪负荷的声音。 青衣助苏伏凝定身形,尚未细说,藕臂一展,巫咒之力层层于头顶凝结,化作一层厚厚的盾,将骨臂挡下。 “走……” 暂时挡下骨臂,青衣一把将苏伏拉向秘境入口。苏伏半回身,遥遥操控炼魂幡,正与屠狂激斗的赵云与其身后雷云便尽都没入魂幡,而后就见魂幡钻入虚空消失不见。 令人膛目的是,二人身形消失之后,门在一股莫名力量下居然缓缓闭合。当然,它没有消失,只要太渊令仍在,门就不会消失。 柳无邪脸色平静的有些可怕,却略过魔剑,转向一处虚空淡淡说着:“不要以为是你,恶了东都就不用付出代价……” 那一处虚空未见半个人影,却传出来一道清冷声音:“你真不理智,这个时候激怒本宫,对东都又有什么好处?” “本宫只要动念,便是助天道盟破开你这乌龟壳,你又能奈我何?” “呵!倘璇玑仙子愿意出手相助,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声音落下,血河外部蓦地有一道声音传入来,紧接着便是‘咚咚咚’的钟声,‘镇灵钟’的禁灵法域复又展开。 莫羽冠冷哼一声,命道:“不要管那二人,只要在秘境里面,还愁抓不到人么,给本座打起精神!两只蝼蚁而已,就令你们失了方寸,真让本座失望!” “叶璇玑,看在青华夫人的薄面,本座劝你即刻离开,否则不然,就不要怪本座对你不客气!” 说着话的同时,大宗师的气场轰然展开,所有魔修惊喜的发现体内被禁锢的魔气又能调用。 魔剑眼神微微一闪,没有多余话语,正要去将天道盟击退。就在此时,却有一个身影翩然而至,她未待魔剑开口便先传音。 魔剑听后,神情微动:“哦?那倒有趣,不论如何,先且放着罢,你回来得正好,与为兄一道退敌!” 来人正是许多日不见的别亦难,她盈盈一礼,跟在魔剑身后。 柳无邪渐渐按捺下了心绪,将手一挥,底下魔修亦同冲向血河,魔门与天道盟第三回合的攻防战复又开始。 …… 入得门里后,苏伏提起万分心神,同时取出百草丹服下,这才向四周打量。只见身周是空荡荡的暗沉虚空,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青衣?” 身前有光影一闪,一袭素白锦衣的青衣淡淡笑着显化。 苏伏这才安心,不由玩笑说道:“你就不惧我堪不透你计谋,使你功亏一篑?” 青衣摇了摇首,定定望着他,答非所问道:“那个女人来救你,为何不走。” 苏伏知道她在说叶璇玑,笑了笑:“此是凭着我意愿做出的抉择,与她无关,与你无关,我只是不想留下遗憾。” 语罢,他前后踩了两步,脚下是虚空,却宛然平地,且灵觉中未曾感应到任何幻术痕迹,便转移了话题,奇道:“此是何地?” 青衣道:“如你所见,通往浮生界通道,只是你法体尚无法完全承受巫咒之力,故……” 说到这里,她却顿住不语。 苏伏不以为意道:“到了这一步,我想你必然有办法令我无恙。那么我有一个疑问,浮生界便是太渊秘境的称呼么?” 青衣道:“对于真界人而言,太渊秘境只是一个传闻。对于我与我的族人们,秘境便是浮生界,我们世代绵居,生息,繁衍。当然,还有修炼,争斗,围绕这一切的主题,是五彩神晶。灵巫一族……” 她神情略显惘然,这是极少见的。 “总该让你知道一些东西!”她沉吟片刻,檀口轻启,“就像我与你说过那样,上古大门阀太渊被天下群起攻之,无奈退入秘境,亦即浮生界。三枚太渊令却因此流落真界,太渊后人想方设法欲要再回真界,取回这三枚太渊令,为的是不再与真界瓜葛,要永远避开真界以独存。” “他们差点成功了!才有我太祖爷爷真界一行,可真界太大了,没有人知道太渊令在谁手里。太祖爷爷无奈,于寿元将尽时,又依原法归了秘境,对外声称隐归,其因想必你清楚罢,便是因萧南离之故!” 苏伏略一点头,这段传闻他曾听黄紫韵提过。 青衣又道:“然太祖爷爷归来时,发见浮生界已是人间炼狱!” “累劫交替,太渊的神通传承留下不多,其中神修法门反而最为完整。故浮生界渐渐又盛行神修之法,巫咒之力,即是远古时期的神力。如今已被真界天道排斥在外,无法混同。” “同是太渊后裔的我们,却因修行理念的分歧,在归隐浮生界不久后,就分成两个派别。两个派别渐渐又变作两个大族,即亲向自然生灵,拥有点化草木精灵能力的灵巫一族;崇尚暴力血腥,专以自然生灵性命来锤炼滋养法体的古巫一族。两族都以正统自称,累代争斗,而五彩神晶,则是秘境特有的一种蕴含神力的晶石。” 说到这里,青衣的神情有些悲伤:“而为使秘境永与真界脱离,灵巫一族的一位族主钻研数千载,将己身化作了浮生界的‘天道’。订立法则,同时拥有将族人送到真界的力量。但……绝强的力量使人超脱,亦使人迷失。他未能稳固神心,本该泯灭一切智识的他,因迷失于这份力量中,保留了身为人的智识,且心性渐渐转向古巫一族,变得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被欲望支配。” “浮生界天道法则因此紊乱,造成两族大量死伤。太祖爷爷归来后,见到的是两族怨声载道的哭嚎,悲愤,诅咒……族主感应到人们的抗逆之心,使山川崩裂,江河倒流,湖海翻涌,大地出现异火,焚毁了所有林木,自然生灵都未能逃过,整个浮生界变成人间炼狱……” 第六百一十九章:请求(下) 苏伏听到这里,面露惊容,说道:“那现下秘境,当不是善地,青衣又是如何从秘境里出来?” 青衣摇了摇螓,望向虚空深处,幽幽道:“灵巫同古巫两族,目今仅我一人活下来。而今浮生界,已是一个空域。” 苏伏心头不由翻江倒海,强忍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青衣道:“太祖爷爷在送我出来前,联合许多部族的大司酋与族主欲使浮生界天道陷入自我崩溃的过程。因其诞生之初衷,乃为护持浮生界生灵,这是唯一能够挽救浮生界的手段。然而失败了,只令天道智识被彻底泯灭。那位族主在智识泯灭前,对浮生界下了永沦诅咒……” 苏伏皱眉道:“何谓永沦诅咒?” 青衣少见的叹了口气:“与真界不同,浮生界之人死去,魂灵仍然能够存在。因不存六道界,魂灵会被我们灵巫一族洗去前尘污垢,使其忘却一切,而后投入生灵道,倘运缘足够,很可能再度以人族降生。” “然而永沦诅咒,使时光往回推移,所有的一切都被还原到那位族主降下惩罚之前……” 苏伏道:“岂不正好?” 青衣道:“然永沦诅咒并非真实,它是一个幻境,使所有死去的魂灵都无法解脱,一遍遍轮回,厮杀。因无法解脱,又为扭曲的天道法则影响,只要死过一次,不论是灵巫族还是古巫族,便终日里游荡在浮生界各地,以残杀生灵为乐,彻底沉浸在了杀戮的快感里……” 她缓缓回过身来,淡淡道:“在此中,古巫族因其理念,已无幸存。而灵巫一族,尚有些仍然抱着对生存向往,致力于解脱这永沦诅咒的方法的族人,其中便有太祖爷爷。” “等等!” 苏伏脸色忽然有些奇异道:“鹿泉老人乃是上一劫末宣布归隐,即上一劫末回到浮生界,那时你便已出生了么?且还经历这些灾难,那么青衣,您究竟多大了?” 青衣缓缓摇螓道:“虽然很奇妙,可太祖爷爷送我出来时,受到天道的阻扰,使时空紊乱。倘按常理,我去真界的时间,应是纯阳剑仙萧南离才死不久……这也是我之后才发见的异处。不过这不紧要,不论过去多久,浮生界都陷于永沦诅咒而不能解脱,我来到真界,只有一个目的……” 她忽然灼灼望着苏伏,使后者眼皮一跳,道:“什么目的?” “那便是……”青衣忽然向苏伏行了一礼,“谨代浮生界万千生灵向你请求,请让浮生界解脱,脱开永沦诅咒,能够安息!” 苏伏苦笑一声,说道:“我没有想到我这副残躯,还有利用价值。更没有想到,你会将这么一副重担让我承担!” 现在他终于明白,青衣为何不惜寿元也要救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族人,为了浮生界万千生灵。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继言道:“永沦诅咒,听来就不是我这样的小修士能够左右的,你凭何认为我能够助你们解脱?” 出乎苏伏意料,青衣竟然摇螓道:“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能够如此冒险,要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以你青衣身上蕴含的价值,随便都能找到一个真人以上修为的修士助你……” 苏伏诧然说道:“就没有一点计策,哪怕是建议?” 青衣仍然摇螓:“我不知道!” 苏伏皱眉道:“那你知道什么?” 青衣浅浅的一笑,说:“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因你从来不会教我失望。” 见她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模样,苏伏摊了摊双手:“你我相识不过短短半载多一点,不要说得好像交情已有数百上千年一样。” 说到这里,他神情渐渐认真,定定望着青衣,说道:“我确实不会拒绝,相信你已有为了浮生界万千生灵牺牲一切的觉悟,故哪怕是借救命之恩来要挟,也一定要逼我就范,对也不对?” 青衣淡淡道:“如你所言,这是我的责任。” 苏伏道:“可我听了那么多的隐秘,却对如何着手此事而迷糊,你真没有一丝提点么?” “我不知道!”青衣嘴角微微勾勒,漾起一丝迷人笑意,“那是骗你的。” 苏伏无奈道:“我是真不知道,原你也会与人玩笑么。向来清冷如月,心性淡泊出尘的青衣,居然被我看到这一幕……” 他奇道:“会否被灭口?” 青衣淡淡笑道:“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些,你很紧张。” 苏伏毫不讳言道:“我能不紧张?在此前你可没有与我说过,欲要我做的事,竟是拯救一界生灵?我只是一个小修士,要如何坦然接受这救世主身份?或许我在真界有一点薄名,这也不是你找上我的理由罢?总之……” 好似发泄一样胡乱说了一通,他深吸一口气,将浊气吐尽,使心绪渐渐平复,眸光亦化尘,宛如古井无波,方才继言:“说罢,要我怎么做?” 青衣见他平静下来,便往前两步,来到他身前,相距仅不到一尺处,轻声说道:“浮游宫,我在那儿等你。还记得那枚令牌么?对,就是我所言的太府令。” 扑面而来的淡淡幽香,那是一种带着一丝清凉的,出尘的香味,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就好似闻到了一种道途的香味。 然苏伏马上又回神,不由退了一步,因实在太近了些,他取出黄紫韵赠给自己的乳白色令牌,有些尴尬道:“它有什么作用?” “浮游宫?”他又把眉头一皱,“你在那儿等我,是何意?我们要分开行动么?” 青衣淡淡道:“太府令,是打开浮游宫核心地的钥匙,太乙玄都玉如意的所在地,亦是我们的目的地。” 苏伏闻此,心田微有波澜,此行最根本缘故,当然还是因为玉如意,而今修复伤势的希望全然在它身上,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他不喜欢将生死托付在一个渺茫的希望上面。 可他无从选择,就在剑斋选择‘抛弃’自己时,至少他是如此认为。他能倚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当然,闻到了最关心的事,他还是稍显欢喜,道:“即是说,你我利益一致,那我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青衣深深望了他一眼,说道:“这一路,会出乎你想象的艰辛,你未受永沦诅咒,不要死了,死了就真的死了!” 苏伏这才微微凛然,正在他因此言而心生寒意时,青衣却又笑说:“还记得先前我问你的问题,你仍是元阳之身么?” “记得,我还记得已应了你说,仍是!”苏伏不知她此言之意,无奈道。 青衣微微点螓:“很好,那么,接受灵巫一族灵女的报偿罢!” 语罢,她忽然又向前一步,紧紧贴着苏伏,两手按在苏伏胸前,轻轻的吻上了他的唇。 苏伏眼瞳骤然凝缩,她的唇是冰凉的,故欲念才起,即刻又消。似乎有什么力量借着口唇相对,涌入了自己法体。 它们穿过五脏六腑,好似暖阳将冰雪融化一样,沿途所过,伤势尽都化作无踪,就连隐隐传来痛楚的神魂,在此时此刻都被彻底掩盖。 这是他受伤以来,首次觉得舒坦,好似一切的苦痛都远离而去。气海形神俱足的神丹,竟张开小嘴大口大口的吞咽着这力量,就连枯涸的识海都隐隐有风云绞动。而本来借叶璇玑助力短暂启开的三十六处窍穴,亦有几处松动,缓缓溢出来了些许星辰之力。 未及欢喜,他眼瞳复又凝缩,只见青衣的法体竟隐隐变得透明了一些。 他马上便醒神,自己抽取的怕是青衣最本源的精华。心底大惊,连忙用力推开她,可似乎已经来不及。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苏伏有些激动,“倘你死了,浮生界万千生灵该怎么办?” 此时的青衣,面色有些苍白,法体则是透明的,好似魂体一样,她轻轻的一笑:“唯有如此,你才能不被巫咒之力反噬。我不会死的,那么,浮游宫见!” 其语罢,已然透明躯体便化作一道光,向着通道深处激射而去。 “青衣……” 苏伏急忙追去,伊始还能望见光,渐渐却追之不及,便消失不见。他又不知跑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一日,就在他气喘吁吁的停下时,周遭虚空不知何时,竟闪烁着点点星辰,它们是如此瑰丽,耀眼。他从未离星辰如此之近,不由看得呆了。 不知多久过去,当他回过神来时,青衣早已不知去向何地,而脑颅猛地有一股剧烈的晕眩感传来,他已经历过数次,明白这是穿越通道时引起的不适。 约持续数息,周遭蓦然有‘呼呼呼’的飓风声音响起时,他方才睁开眼睛,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翠绿的茂林,而他正以头朝下的方式栽落。 没有给他反应时间,几是反应过来的同时,就狼狈地扑入了茂林里,而后穿过层层枝桠,‘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浮……浮生界?” 第六百二十章:传讯祖师 “观来黄小花与她众部属得到了极得宜的锤锻,此是美妙开章,陛下认为呢。” 莒州,君山妖神宫,妖皇御用的书房里。陆龟蒙微欠着身,脸上显露一丝少有的愉悦说着。 御台的桌案前,楚度望着桌案上空,由传讯飞剑释放出来,经久不散的文字。 他心绪不错,点点头道:“不过,本皇以为,‘美妙’一词自龟蒙口中出来,就好像此措辞一样令人稍感违和。小花写不出来这样词儿,信中还提及改军事宜,应囚经此战,确成长不少啊!” 陆龟蒙笑道:“美妙,却是自人族学来,老臣总要与时俱进,方能追随陛下。应囚能有此福,亦是陛下英明决策。另外,是否要将此战功臣召来君山,以共欢庆?” 楚度淡淡点头笑道:“名单由汝决议,亦莫单点应囚,军报提过几个妖族,都可召来。” “另,吾对阎文泰甚奇,到时引他来见吾……” 陆龟蒙应下,谈完值得欢喜的事,就轮到一些不怎么欢喜的事了。他望着虚空字幕,凝眉道:“信中所提,应囚部之所以如此快便退回莒州,乃因战死将士尸体尽都被恶地吞噬,不但我军,就连佛门都未能幸免。此事诡异,唯恐生出枝节,黄小花只好率众而归。恶地经年未变,怎佛妖一战,就有异变,陛下认为,此事……” 楚度方才就在思考此事,此时经他提起,便道:“本来此事与莒州无干,可吾认为,此事怕与焦狱有关。欢庆宴过后,吾要亲往莒州一行。此事不要外传,对外就称吾闭关。” 陆龟蒙心里微微一惊,没有想到妖皇对此事如此重视,他皱眉道:“陛下,目今真界,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您往庐州去,恐怕三圣等人都无法坐视。” 楚度摆了摆手:“宽心,吾自有分寸。对了,可有苏伏下落?” 陆龟蒙只好略过此事,道:“吾族探子有几次回报,他曾于日曦城出现过,不过后来又失去踪迹,又出现在太渊城。如今魔门与天道盟争斗如火如荼,探子不能靠近。而从一些蛛丝马迹来推测,此子似乎……” 楚度眉头一扬,眼神转到了他身上:“说下去!” 陆龟蒙道:“此子似乎图谋着太渊秘境,如今被卷入两方争斗,生死未知。” 楚度不悦道:“不自量力!他不知自己身份被识破,即刻便会被杀死么,魔门天道盟,会对剑斋弟子宽容?真是不自量力!” 陆龟蒙道:“此子当不是被利益蒙蔽眼目,应另有缘由。” 楚度微微摇首道:“罢了,令探子随时关注,倘有机会,死活勿论,必要将其带回莒州。” “遵命,陛下!” 陆龟蒙应下之后,又小意开口:“陛下,老臣有一问,不知……” “讲!” 陆龟蒙便施礼道:“这个苏伏,身上究竟有何秘密,让陛下如此看重。” 楚度闻此,便想到那一日与罗刹的短暂交锋,意味深长道:“此事汝若知,恐会害你,故不知也罢。汝只要明白,或有一日,他将成为引领妖族前进的人。” 陆龟蒙的心重重一跳,不由将首深深埋伏。 …… 青州,剑斋阎浮殿。 侧殿里,以李道纯为首,其下是顾青云,萧问寒,鸩长老。 另有水洛泽恭立于间中处,正向诸长辈施剑礼,缓缓说着:“弟子已亲见苏师弟,得来许多有用消息。另,他已做了决议,不……暂不愿归转,心魂珠亦已激活。” 说着,便取出一枚宛如琥珀一样的珠子,呈交给了萧问寒。 萧问寒接过来,只见其上不时闪动血红光晕,他望了片刻便收起,淡淡道:“看来此子无论在何处,都很活跃。剑主亦不要太过为他担忧。” 李道纯面无表情,道:“你继续说。” “是!” 水洛泽复退回间中,继言:“师弟决议参与秘境争夺,似乎秘境有能修复他伤势的线索。弟子以为,倘剑斋能暗中相助,应能抚慰他的一点伤痛。” 顾青云微讽道:“好个苏伏,想在两个大门阀眼皮底下浑水摸鱼,这可不是归墟那样给后辈们历练用的地方。” 鸩长老大笑道:“不错不错,不愧是老夫看中的弟子,果然有老夫当年风范,哈哈!” 萧问寒冷道:“剑斋既已决议不参与争斗,就不会再出手。一旦出手,天道盟与魔门顷刻便会联手抵抗,除非剑斋倾力,否则去多少弟子也是枉然。” 水洛泽垂首道:“弟子认为,仅遣几个弟子即可,便是暴露身份,至多不过几条性命,此行弟子愿往……” “混账!” 未待水洛泽说完,顾青云就把眼一瞪,厉声斥道:“讲经院甚时教你轻忽性命?你以为你是谁?剑斋弟子!你可知这个身份有多沉重,你身上维系多少荣耀?外界称我们为疯子,可疯子不代表不惜命,往后此类之言莫要再提,否则严惩不贷!” 水洛泽忙施剑礼,应道:“谨遵首座教诲!可师弟目今真的需要助力,我们不应坐视!” 鸩长老眼神微微闪烁,欲要言时,李道纯却在此时开口:“问寒,传讯紫霄师祖,真界就要陷入动荡。她自外域归来时,顺道请她往庐州一行,就如此罢!” 萧问寒眉头微皱,却不得不听命道:“遵谕!” 水洛泽不由大喜,忙再施剑礼:“多谢剑主,师弟必会心存感激!” 鸩长老似乎也甚愉悦,笑道:“莫急着谢,你方才还说得了一些有用消息,还不快快说来?” 水洛泽忙收敛心绪,恭敬道:“是,好教剑主知道,石师兄死因大概查明,乃为救苏师弟……” 说着,便将从苏伏口中探来消息一一复述,末了又黯然道:“石师兄遗留世上最后遗言,便是让苏师弟不要恨剑斋。” 在场三位剑斋高层都经历过无数的风浪,听罢之后,都不由心生慨然,剑斋石泰,不曾辱没剑斋之名。 李道纯神情微微一动,冷声道:“查!给本座查那个真人底细,不论他死活,挖也要给本座挖出来!” ps:感谢touko道友的打赏~~~~~~~~~~~~ 第六百二十一章:小青衣 “浮生界?” 苏伏动了动摔得发麻的身体,周遭是一片沉寂的密林,偶尔有几道夜虫叫声,但不频繁。他摔在厚厚的枯叶上,然而可以很明显看出此处并非渺无人迹,因有很明显脚印。 从湿度上判断,他明白身处之地乃一片雨林,即常有落雨,使密林里植属之物异常茂盛。透过密林,可以隐约望见那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比之真界的天空都不遑多让。这让苏伏很难相信此处便是浮生界,一个此前只于传闻中的不可知之地。 它是那么的‘平凡’,与苏伏想象中完全两样。倘不是能感应到虚空之中充斥的巫咒之力,他真的以为通道出了问题,他被传送到了真界某地。 “既来之,则安之!” 他轻轻吐了一口浊气,缓缓爬起身来,却突感怀中有异物,便伸手入怀,竟摸出一个锦囊来,微微回想,便即恍然,青衣在给予他所谓‘报偿’时,趁他心神不宁,悄悄塞进来的。 “有话直接说便罢了,故弄玄虚!” 苏伏心底有些担忧青衣境况,忙将锦囊打开,里面是一张对半而折的镇纸,摊开镇纸,只见其上书着:你看到此时,就证明已来到浮生界。不用惦记我安危。另秘境入口被我以秘法暂时封闭,然不取出太渊令,秘境入口就无法彻底封闭。故你只有七日,七日之后,秘法便会失效。想必一些修为高深的真界修士便能适应巫咒之力,当他们涌入浮生界,大概不用多久就能勘破浮生界秘密,想来他们没有助我等解脱的善心,必会以此利用压榨我等剩余价值。那时非但浮生界无法解脱,就连你的性命也难保全。 他仔细看完之后,不由苦笑:你还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只有七日,我连那浮游宫的大门朝哪方开都不知。 收了镇纸,他辨认了方向,忽闭目倾听,就在不远处,似乎有一道湍流声音,便循着声音步去。 行约数里,就见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道异常宽敞的河道,苏伏来到岸边,目测距对岸约有二十来丈。河水清澈,向下游流淌,与普通河道一样,有许多石头,有游鱼嬉闹,还有青绿水草随水流舞动。 视线开朗,苏伏才发觉天边众星辰围拱着一轮圆月,异常的大,异常的明亮。将这河道照得纤毫毕现,微风轻轻拂过青草绿树,仿似吹响生命乐章;拂过河面,使水光粼粼映射,宛如悠扬伴奏,共同演绎这安然平和一幕。 苏伏身处其中,只觉分外的平静,过往一切云烟,似乎都被洗涤,一点也没有青衣口中‘人间炼狱’的模样。 他索性就地盘膝,静静体悟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悟。心内虚空处,经青衣本命精华滋润后,已另有一番景象。 只见高高悬挂的三十六颗星辰,其中有几颗溢出些许星辰之力。就此些微薄的星辰之力,就令心内虚空显得生机勃勃。 赵云感应到苏伏入来,忙迎去,微喜道:“公子,这究竟是?” 苏伏自恍惚中回神来,淡淡苦笑:“又欠了她一份人情,怕是此生都难偿还。” 赵云略一思忖便即明白,便笑道:“您已在偿还,相信青衣姑娘心中比重,显然浮生界要重一些。而她更不愿你惦记恩情,只要浮生界能够解脱。” 苏伏与青衣谈话时,并未隐瞒赵云,是以他知得一清二楚。 “我原本以为,青衣只是误入真界,没有想到她肩负如此重大使命。”苏伏慨然道,“她并不像表面那样冷淡,这份甘愿为浮生界牺牲自己的觉悟,我就自愧不如。” 没有交谈多久,苏伏便趁着这份心绪未散,开始巩固心境。道基圆台,神丹经此滋养,愈发与他模样接近,极其传神。 随着他运使《太上感应篇》下篇,汲取而来的精华就源源涌入神丹,使其肉眼可见的涨大一丝。他明白,当神丹彻底化作他的模样,与他身量一样时,便是凝窍境圆满之日。虽得了青衣助力,然目今而言,仍是遥遥无期。 他没有修炼多久,再睁眼时,好似才过去片刻。 “巫咒之力也好,神力也罢,灵气也好,煞气也罢,都只是力量的表现形式。看来真界无法混同巫咒之力,还与此方天道有关联。” 苏伏睁开眼睛便即有所感应,他调动灵气时,有许多平日都不曾有过的滞涩,此时他才明白青衣所言之意。 此时此刻,他法体内流淌着的是与巫咒之力相近的灵气,二者混同之后,方才为此方天道接受。倘非青衣不惜代价,在浮生界,他将寸步难行。 “不是说两族族人游走在浮生界各地,残杀所有生灵么?怎么来这么久,还不见一个?” 心下暗自思忖时,灵觉忽有异感传来,他神情微动,当即施了《水幕天华》,将身隐藏于草丛里。 这才望向斜对岸,只见密林中出来一个约十二三年纪的小姑娘。因角度缘故,苏伏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见得她的乌发很长,直到腰际。身上则着一件淡青色的纱衣,配着青花小碎裙,掩到小腿腹,小脚则套着雪白长靴。 小姑娘来到岸边,先警惕地朝向四周张望,未有异状,似乎轻轻松了一口气,其双手蓦地捻动法印,巫咒之力隐隐跟从,旋即便见半空有奇异文字舞动。 在苏伏眼中,这文字确实奇异。因其非是真界任何一种字体,类似古体字,勉强能看懂,依稀是: “青衿怜堪首,薄月竟夕阳。绿的江,红的花,花江折火,火老荒。” “听,盛花黄,把豆相思磨成香。凡尘清舞,邀得一壶清酒,浓半山。” “这……” 苏伏岂能认不出来,这是青衣在临向太渊城时叮嘱他定要记下来,她小时的‘拙作’。 “青衣?” 他心底有些不确定,便决议再观察观察。 只见那些字儿竟发出莫名的神光,引得周遭花草树木,竟无风摆动,引得河里游鱼噗通噗通直跃。 疑似青衣的小姑娘如履平地一样地踏入河中,脚尖所点处,就有‘叮咚’的泉谷声,肉眼可见的涟漪往外扩散,一层层,一圈圈,直到她到得河中央方才止歇。 就在此时,那些奇异文字,飘到了她身边舞动。 小姑娘似乎很开心,发出银铃一样‘咯咯咯咯’的笑声。而后便随着这些奇异文字一起,在这河中央舞动起来。她的舞很是神妙,有一股非凡的魅力,而随舞姿,又有玄之又玄的气息向四周扩散。 周遭林木花草似都被感染,它们身上竟都有神光绽放,而后化作一个个小精灵般的小人儿,舞动着透明薄翅,发出欢喜的声音:“依大人……依大人……” 这些小精灵身上都有神光,飞舞时,就好像流光彩溢,又好像萤火虫一样,围绕着小姑娘。 “咯咯咯咯……” 神光映亮了小姑娘舞蹈的身姿,纯真笑颜。 苏伏怔了一怔,那正是青衣。他绝不会认错,因曾在她记忆中见过小时的她,虽那时她已有十五六年纪。即便只有十二三年纪,她的模样仍已出落得倾城,又因着那份纯粹欢喜,青青涩然,纯真无邪,反而更有一种惹人怜爱之感。 那些玄之又玄的气息,非但影响了小青衣左近的植属,又蔓延过来,使得苏伏又陷入方才的感悟。 在这星空之下,他生起了舞剑的冲动。可又怕惊扰了小姑娘,而使她受惊,说不得便会中断了这份感悟。 心念一起,近半心神便沉入心内虚空,曼珠沙华倏然出现在手中,向虚空一划,就引动星辰之力,好似那些奇异文字围绕青衣一样的围绕着曼珠沙华。 苏伏闭眸,不顾赵云诧然神情,开始缓缓舞动。他的动作很缓,很轻,水流一样的星辰之力,被曼珠沙华带动着,在虚空流动着,流动着。 伊始赵云并瞧不出异处,渐渐的,他就发觉这剑舞的玄妙,曼珠沙华所过之处,虚空都寂然无声。当然,这不是消除了声音,而是消除了某种存在,那是一种玄妙的,赵云都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可是,太慢了,他如此认为。 “公子,观来是新剑招,末将来一试!” 赵云知道苏伏绝不会做无用功,故伸手一招龙象枪,却未动,而是将黑星放出来。 黑星不满赵云不跟屠狂战到底,打了一个响鼻,懒洋洋的不想动。 赵云把脸一沉,眼中流露寒意,激得黑星身子一抖,拔蹄就冲向苏伏。 “聿——” 在这途中,其独角蓦然有黑光生成,竟好似剑气一样激射向苏伏。 正在此时,轻缓的剑舞轨迹恰将那黑光掩盖,水流一样的星辰之力就与黑光碰撞。然而无声无息的,那黑光就化作了虚无。 黑星马眼一突,不服地打了个响鼻,将马首一伏,独角在前,便顶向苏伏。就目今而言,它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赵云而已。 然而剑舞太慢了,黑星似乎太快了,是以它的独角,居然就撞上了曼珠沙华的剑尖。 “嘭——” 一声巨响,黑星于嘶鸣声中暴退而去,于虚空翻滚,翻滚,待赵云去将定住它时,才发见它的独角已不见踪迹,身上竟伤痕累累,其猩红的眸子里,正流露出丝丝恐惧。 第六百二十二章:星蕴剑舞 赵云眼中闪过异芒,方才黑星独角就要撞上苏伏时,曼珠沙华的剑尖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方式击中了独角。在那个刹那,独角先是被击成粉末,又被无数细碎的剑气刮得遍体鳞伤。 他被撩起战意,龙象枪骤然爆发黑芒,分作四路袭向苏伏。那是由魂幡的煞气与其本身的魂力聚合而成的一种介于灵、煞之间的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苏伏周身都是星辰之力拖曳出来的淡淡光晕,点点的晶莹,宛如一颗颗迷你小星辰。 四路黑芒竟分别被这些迷你小星辰挡下,而后被卷入剑舞范围,在被苏伏带动的剑舞的光带中,四路黑芒先后虚化一空。 赵云惊讶愈浓,他渐渐看清了剑舞轨迹,那些晶莹的小星辰,尽都是星辰之力所化。其携着苏伏对于剑道的领悟,其质就偏向剑气,是以黑星才会伤成如此模样。 若非此招只是新悟,方才黑星绝无幸理。 “祭旗!” 赵云并不为惧,战意反更高昂,龙象枪向上一扬,魂幡无风自动,霎时有雷云一样黑雾笼罩了大半心内虚空。 他的身形瞬时消失,自雷云中紧随而落的数道雷霆中,隐隐有枪影,化作蛟龙一样刁钻歹毒,分别以不同角度,方位,甚至苏伏的死角袭向他。 “嗤嗤嗤嗤!” 四声虚空炸裂的闷响,果然不出赵云所料,仅仅这点程度,还无法破开这剑舞光带。 在他眼中,苏伏舞剑的速度似有提升,轨迹更是愈来愈玄妙,许是其对此招领悟正在渐渐加深,而随其舞动的过程里,周遭所蕴星辰之力亦愈来愈浓烈,点点小星辰聚合的光芒,将他映照得纤毫毕现,他的神情亦暴露无遗,是那样的随性,不羁。 这是苏伏入道以来,极为少见的表情。于道途之上,他向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很难有纪随风那份洒脱。便是加入剑斋,也未令他有太大改变。 而此剑招,却令他短暂忘却了一切烦恼忧愁,怡然的景境,美丽又玄妙的舞蹈,都是导致这一切的因由。 而此剑招,亦涵盖了他修剑术以来的大半领悟,结合星辰之力而出。它究竟能到什么程度,苏伏还没有明确概念。换言之,如今的他,已懒得去想。 在心内虚空僻静一隅,正把握来之不易的修炼机会,一时一刻都不愿浪费的宫月衣,远远望着这剑舞,眼神流露深深的迷恋,不知不觉里,竟也并指为剑,随着苏伏舞动起来。 “公子小心了!” 赵云眼见普通攻击无用,挥手一召,就见漫天雷云卷动,轰然涌入龙象枪里,其气息疯狂暴涨,由十四层涨至二十五层,与魂幡一致。 “蛟龙出海!” 虚空响起赵云暴喝,就见数十道蛟龙一齐翻滚,交缠着冲向苏伏,同时雷云又有数十上百雷霆落下。 赵云在击出第一道《蛟龙出海》时,身形就消失不见,而后隐隐闻其一声低喝:瞬雷法! 几是同时,那近百道雷霆就涌现蛟龙一样的枪影,一时间,只见密密麻麻的枪影铺天盖地的疯狂涌去,那可怖的架势,令远处舞剑的宫月衣心里微惊。 “叮叮叮叮叮——” 下一息,就见剑舞里生出无数的残影,在这一刻,时光好像被放慢,赵云勉强能分辨苏伏舞剑的轨迹。直到此时,他方才知道不是苏伏太慢,而是太快了。快到留下了无数残影,而这些残影,都恰到好处地轻碰枪影,或使剑微挑,或上扬,或下斩,或斜格,或与剑尖碰撞……所有的,实质化的枪影,尽都被其用曼珠沙华精准挡下,没有一道能击中苏伏。 似乎是一瞬,又似乎过去许久许久,当剑舞带起的星辰之力已浓郁到将苏伏整个人都笼罩在内时,剑舞静止了。 苏伏轻轻挽了一个剑花,所有的星辰之力便缓缓归流,复回星辰里。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望着疑惑的赵云笑了笑:“我还没想好,它真正的形态。” 赵云收了雷云,缓缓落到苏伏身前,微微苦笑说:“公子,留情不用这样明显,胜败乃兵家常事,末将早已习惯。您留了最后一击,使末将存了些体面,可末将其实更想要看到它的真正形态。” 苏伏笑着摇首道:“不,我没有骗你,它真正的形态,要在我看过《太阴玄星锁星劫》之后才会定下。现今我还不足以领悟。且我已渐渐明白,璇玑真人给我的《炼妖经》,其内有《太阴玄星锁星劫》的玄妙,但我凝练三十六颗星辰之后,就明白它并非我最佳抉择,故已许久未能勾动彼方星辰。倘能亲见真人出手,我想必可完善它。” “不过,名字我已想好,就叫它《星蕴剑舞》罢!” 赵云眼睛一亮,点头赞道:“甚是贴切!” “星蕴剑舞,它真美……”宫月衣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边,小脸仍残留着些许迷恋,有些期冀道,“公……公子,我能修炼么……” 苏伏摆手笑道:“对于你而言,还太早了,努力修炼罢,只要你达到修习条件,我不会吝于传授。” 没有交谈多久,苏伏便使心神归了法体,睁开眼睛时,小青衣的舞蹈已毕了,那些小精灵也都各自归去,河道中央恢复常态。 小青衣擦了擦额上汗迹,复向四周小意的探看片刻,确认没有异状后,其身蓦然一沉,却将身体沉入河里,又在河里结法印,身上衣裳一闪而没,赤条条的像只小游鱼,欢快地在河底下畅游。 苏伏连忙收回目光,吁了口气,心里想道:想不到她小时是这副模样。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不小心看到她洗澡,不知会不会翻脸。 他有些难以想象青衣发火的模样,心里一寒,就将念头消去。 本想装作迷路上前搭话,可看样子,还得等她玩够才行。便欲就此陷入沉修,就在此时,变故突生,自对岸丛林里蓦地冲出来一个身影:“依,你在哪里?” 第六百二十三章:被擒 “依,你在哪里?” 闻此声音,水底下的小青衣微微失色,忙掐法印,身上便有神光闪动,方才那套衣裳复又回到她身上。 而后她便冲出水面,立于河面上,小脸上布满寒霜,定睛望去。奇妙的是,身上衣裳竟无一丝湿意。 “好大的胆子,我是部族灵女,你竟敢直呼我名字?” 来者是一个约十六左右年纪的少年,他长得颇是清秀,唇红齿白,特别伶俐。只是眼睛里,却透出来对青衣非一般的迷恋,痴痴望着河道中,月色下的小姑娘。 青衣被他望得甚是恼怒,当即捻决,只见何中激射两道河水,将那少年掀翻在地,疼痛这才将他激醒,连忙讪讪爬起,单膝着地,将手抚胸,恭敬垂首道:“灵侍之乌,见过灵女大人……” 这些对话,苏伏听着话音,与真界相比,大相径庭。他不由悄悄松一口气,时间只有七日,他可没有闲情学习浮生界语言。想来也是,远古大门阀太渊后裔,本来就是自真界逃入浮生界,文化传承便是有所差异,也只会在道途上体现。 “乌,是否大司酋令你来找我?”小青衣对少年稍作惩戒,便即恢复冷清,如这月光一样。 很难想象,方才的她与现在的她是同一个人。 少年乌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是属下自己的主意……”眼见青衣又将法决捻来,他急忙改口道,“大司酋遣派的是晴,我只是……我只是担心灵女大人碰上猎生者,听说他们的足迹已蔓延到此……” 青衣微微扬起螓,不屑说道:“倘有猎生者,你自保尚且不足,还想着保护我?” 远处苏伏见此,心里不由想道:总算她小时还算正常,不过,要怎么接近她呢,看来是不会天真到轻信于我。 “总不能对她说,小青衣,我是来拯救浮生界的……怕是即刻就会被她反击。” 想到这里,他面容忽然有些古怪:此方时空,究竟是何时?观青衣年纪,应是她去往真界的三四年以前。那么问题来了,青衣已到了真界,并且在真界呆了十载有余,怎么穿过两界通道,反而回到了过去呢? 他无法解释这境况,只能无奈地将一切归咎到青衣身上。 “这个女人,定然还有许多隐瞒着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青衣真是他对付不来的女人。捉摸不透的脾性,天马行空的行事,永远无法猜透的心思等等,都让他无所适从。还只能一步步的按着她的计策来,就算过程里掺杂了自己想法,到最后都会发现,仍然处于她的算计里。 想想不论是尹玄素的踪迹,还是谋算秘境,都是同一结果,他就不禁感到有些无力。 然而总算,青衣不曾有害他心思,这也是他甘愿冒这未知风险的缘故。 万般心思眨眼即过,就在此时,脑内忽然传来赵云警醒声,警兆陡然升起的同时,就见周遭草木仿似活过来一样,疯长着缠绕而来,眨眼就将他手足俱都缠绕。 苏伏心底微惊,浩然气蓦然涌出,就要将其震碎,然那草木疯长之势居然不止,眨眼就有成人合抱粗细。 浩然气短时内无法奈何,手足都无法动弹,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被撑开,心脏处暴露出来,密林处就有藤蔓旋转着探出,化作尖锥一样,直刺苏伏心脏。 “住手!” 苏伏面色微冷,正要反击,河对岸就传来一声稚嫩清喝,那藤蔓距他心脏仅数尺之遥时骤然静止。 没有多时,密林‘簌簌’着出来一个女子,她约有二十左右年纪,鹅蛋脸,琉璃眼瞳,长睫毛,琼鼻樱唇,乌发挽着百合髻;上身是一件绣着雪梅的白衣,搭上雪羽肩,内里则是乳白搀杂粉红色的缎裙。她的腰际盈盈可握,她的脚步很轻,莲足踩地,却没有发出声响。这也是苏伏未能第一时间感应到的缘故。 她没有理会苏伏,而是向着对岸微微行礼道:“灵女大人为何阻我?” 小青衣缓步过来,与苏伏对视片刻,淡眉微蹙,说道:“此人虽不知是何族,可智识仍然纯净,并非猎生者,你杀了他,岂不令此界又多一个猎生者?” “晴,我是部族灵女,你不该质疑我!” 被称为晴的女子却道:“可此人竟于此窥觑灵女大人,必然有图谋,如此之人,即便不是猎生者,亦与猎生者没有差异,理当杀之。” 青衣微微一怔,旋即羞恼地想到方才自己所做怕都被其看在眼底,就连玩水时……想到这里,她嫩脸上又布寒霜,正欲发作。 “甚……甚么?” 对岸那少年怒火冲天,竟踩着河水冲过来,对着苏伏怒目而视:“你这混账,竟敢窥觑灵女大人,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明明是一副眉清目秀的模样,此时却有几分狰狞。不知是否嫉妒使他发狂,他不管不顾的结法印,顿有火炎自虚空闪现,就要将苏伏吞噬。 “住手!” 小青衣不知为何,亦同掐印,缠绕苏伏的草木竟分出枝节,亦将少年四肢缠绕,使其不能动弹。 他法印被迫中断,火炎自也消散无踪。不由咬牙道:“灵女大人,此混账东西犯了滔天大罪,必要用血来洗清……” 青衣冷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胆敢再悖逆我话,就关进幽魂谷,以惩你私自外出的罪责!” 少年一听‘幽魂谷’,身体一颤,顿时弱了气势,讷讷着不敢言了。只是眼睛仍然恶狠狠地盯着苏伏,那个样子,好似只要有机会,就会将苏伏千刀万剐一样。 苏伏懒得理会,只轻咳一声,说道:“能否将我放下来说话。” 青衣心底羞恼尚未消去,冷冷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何人,哪个部族的?快细说我知,否则不然,就扔你去河底喂鱼!” 未待苏伏开口,晴就先道:“此人体魄异常,必是古巫族。灵女大人,此人留之无用。您也知道,古巫族早就全部沦于永沦诅咒的奴隶,即便有着幸存,不用多久以后,必然也会变成猎生者。” “永沦诅咒?” 苏伏闻此,暗自思忖:是了,整个浮生界都陷于永沦诅咒里,青衣没有骗我。 他眼珠子微转,计上心来,便道:“在下苏伏,确是古巫族,不过在下自小便是孤儿,从不曾与部族来往,独居深山日久,不知浮生界是甚么情状,敢问何为永沦诅咒?” 此言一出,青衣不由与晴对视一眼,两女不知他所言真假,晴道:“苏伏?很怪的名字,你且听着,灵女大人乃是灵巫族中最大部族,白星部族的正统灵女,其地位仅在大司酋与族主之下。至于永沦诅咒,慢慢你就会明白。” 语罢,又向青衣道:“灵女大人,既您决议不杀,就此放了他么?” 青衣冷冷道:“哪能如此轻易,竟敢窥觑我,带回族里去,教大司酋定夺!” 她语罢,便转身向着对岸行去,她这一走,缠绕少年的草木便松开,少年落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伏,急忙追了上去。 苏伏望着青衣背影微微一叹,无奈的说:“晴姑娘,能否请你先放我下来,我又不会逃。” 晴警惕地望了他一眼,冷道:“不行,要教大司酋定夺之后,你才能得获自由。在此前,休想挣脱。另我警告你,倘敢生出歹念,必教你尝尽万般苦痛,不要想着死着就能解脱,永沦诅咒下,死只是一个奢望!” 语罢便见那粗壮的草木再次涨大,将苏伏严严实实地捆绑后,晴便提着苏伏向青衣追去。 …… 苏伏闷在异常粗壮的草木里,被提着走了约半个时辰,勉强可以看清周遭是一片与别处没有两样的密林,只是与真界相比,这里林木的生机要更为浓郁许多。 三人却在此时停了下来,晴冷喝道:“谁,出来!” “嗬嗬——” 左近密林缓缓钻出来一个高大汉子,其肤色古铜,披头散发,上身是裸露的,下身则只有短裤,显露出来粗壮的大腿。 “猎生者……古巫族的猎生者怎会在此?”晴面色微白,显然来者不善。 那汉子发出古怪的‘嗬嗬’笑声,眼瞳之内,尽是猩红,那是杀戮的颜色。其身上血气浓郁,不知杀了多少生灵,才会形成这样规模血气。 苏伏心惊的推测,应与屠狂不相上下。 “我是铜,嗬嗬!真好运,这不是白星族的小灵女么,嗬嗬……” 汉子舔了舔嘴唇,古怪笑望着青衣,猩红瞳里非但有着嗜血,杀戮,还闪着莫名欲望。 那少年并未见过猎生者,此时见那人竟敢露出这一副垂涎模样,登时将他激怒,其手结法印,火炎很快生成,轰然烧向汉子。 “不要,住手!” 晴与青衣都是大惊,却已阻止不及。只见那汉子古怪笑着伸手抓向火炎,似乎有什么被他抓个正着,而后一扯,少年在呆怔之中,就被其扯着飞过去,于惘然中头颅被那汉子抓个正着,而后‘嘭’的一声闷响,脑浆与血便激射出来。 少年的头颅于这汉子而言,竟好似捏碎一枚鸡蛋一般轻易。 “乌!” 第六百二十四章:古巫铜 “乌!” 两女发出惊呼,在永沦诅咒下死亡意味着什么,她们已是深有体会,以少年的修为心性,怕是无法抵抗污染。 约两息过去,只见少年的无头尸身动了动,周遭就有点点荧光聚集,那些爆碎的脑浆,爆裂的头骨竟重又聚合,眨眼便恢复如初。 苏伏望着这一幕,心里颇是惊异。永沦诅咒究竟是个甚么样的神通,竟能令人获得不死之身? 少年缓缓爬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沾在身上的脏物:“灵女大人,我以后再也不用像个丧家犬一样跟着部族到处避难了。” 他握了握拳头,眸子显出一丝猩红:“有着这份力量,失去对死亡的恐惧,我还惧怕什么?” 少年身侧铜复‘嗬嗬’的怪笑:“好,资质不错,以后就跟在我身边。现在,给我杀了这两个女人,倘你能办到,我就分一个给你享用,去罢!” “杀了这两个女人……”少年眸子猩红骤闪,旋即就被更深的欲望所掩埋。 青衣神情微冷,且捻法印且言道:“现今死亡虽非终点,然失却信仰的你,已非白星族子民。以夜迦之名,魍魉受伏!” 其声音方才落地,周遭林木生机暴涨,随之探出无数粗壮藤蔓枝条,眨眼将少年缠得严严实实。陷于永沦诅咒,不代表他的实力就能提升。 见着兀自挣扎不休的少年,青衣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法印迟迟未动。 正警惕铜的晴急声道:“灵女大人,乌已彻底沉沦,恐危害部族,姑息不得……” 小青衣银牙暗咬,终还是变幻法印,有藤条霎时旋转成尖锥状,直刺少年心脏。 “啊!” 少年发出一声惨嚎,剧痛使他扭曲着面容:“你杀不死我,你杀不死我……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啊啊啊啊……” 随着少年发力,虚空又显点点荧光,只见其伤口肉眼可见地长出肉芽,而后迅疾的愈合。 青衣面色蓦地肃然,双手尽捻法印,宛如穿花蝴蝶一样舞动,同时发出无声令言,玄妙的是,无声令言自她口里出来,居然实质化成闪着神光的符文,沿着那藤条蔓延向少年心脏。 在少年伤口愈合前,那些闪着神光的符文便彻底没入他的心脏。 下一息,藤条就被推挤出来,少年胸口的伤势彻底愈合。然,他兀自瞪大眼睛,却失去了所有力气。 确然而言,是身识能感,口鼻能呼吸,但就是无法动弹。 “缚神印!” 见少年软软倒地,铜惊赞道:“传闻灵巫族有对付猎生者之法,果然无差。以缚神印封锁其本命,便是识感能动,生机不减,也不能动弹分毫,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嗬嗬,灵女大人,我愈来愈想得到你了,来罢,做我的女人,征服白星族,将夜迦与白魔踩在脚下,嗬嗬嗬嗬嗬……” 就在怪笑声中,铜的身影蓦然闪至两女头顶,毫无花哨地一拳砸下。 他的拳头,蕴含无匹的重力,仅以肉身之力就使虚空发出颤鸣,拳头所过之处,发出‘嚓嚓嚓’的碎裂声。 青衣手中法印一变,无数藤蔓就聚成厚厚盾墙,而后寸寸裂开。 铜残忍一笑,左拳亦向前击去,‘嘭’的一声巨响,盾墙霎时四分五裂。他落了地来,笑意却是一僵,盾墙之后,哪里还有青衣二女身影。 “逃,逃得了么?” 他复又‘嗬嗬’的怪笑,理也不理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少年。而他只要轻轻动手,将其心脏再度击碎,就能使他恢复动力。 少年绝望地望着铜的背影,心底本来该有一种叫做悔恨的心绪,然而受永沦诅咒影响,却都化作怨恨。 当然,再如何怨恨,也无法令他解脱。 …… “灵女大人,您先逃,我来挡下他……” 两女迅疾地穿梭在似乎渺无边际的密林里,青衣小脸煞白,全身都沁出冷汗,她的左手握着一枚鸡蛋大小,五彩颜色的神石,源源不断地汲取着里面神力。 在浮生界,不论是灵巫族,还是古巫族,都需要倚靠五彩神晶方能存活。因此方界域,严格上来说,还不算一个完整的界域。首先天道就是不完整的,因其有己身智识,虽如今泯灭,却令此界生灵陷入永沦诅咒。 其次法则扭曲,两族修神道之后,渐渐将归置灵气的气海摒弃,转而与妖族一样,将本命精华炼入心脏。而随着时光推移,浮生界的神力得不到真界那样完整界域的补充,就和归墟一样,变作了‘荒地’一样存在。 而蕴含神力的五彩神晶,就成了两族必争的资源。两族人倘神力枯涸无法补充,是会死去的,是以五彩神晶重要性不言而喻。 青衣道:“不行,你不是他对手,必会随之沉沦。此人心性残暴,欲望难以遏止,你落到他手里,怕要生不如死……” 晴正欲再开口争取,心头一跳,于疾奔中回过身来,将缠绕苏伏的藤蔓往旁一甩,其手有法印变幻,大地突然开裂,于莫名震动之中,升起一道土墙来。 “嘭!” 土墙才升起,就被破开一个洞,洞里探出一只古铜色手臂,随之是令人绝望的‘嗬嗬’的古怪笑声。 晴只及双手互格,几是同时,铜的拳头就击中了她的双臂,只闻着‘喀嚓’的闷声脆响,她的两只手臂就即断裂。而后身形暴退而飞。 “啊……灵女大人快走……”在这途中,晴发出惨叫的同时,仍然不忘催青衣逃跑。 而直到此时,青衣方才自这变故中醒神:“不……晴,古巫铜,你的目标是我,不要伤害她!” 她又捻决,藤蔓相互交错着形成一道网,将飞退的晴给挡下。 晴咬牙:“灵女大人,不要管我……快走啊……” 土墙在铜的手臂用力中崩碎,铜身影显现,死死盯着青衣,舔了舔嘴唇:“两个我都要,不要挣扎了,快从了我罢……” 他古怪笑着,正要扑向青衣时,左近不远蓦地有炽亮白光绽放,那是一种不同于神力的古怪力量,令他不由一怔。 “真是丢了一个烂摊子给我……” 第六百二十五章:炼狱 “真是丢了一个烂摊子给我……” 就在白光之中,缠绕他的藤蔓尽数被冲碎,白光遂又敛尽,露出一身灰袍装束的苏伏,他伸手虚握,曼珠沙华便显露在手。 “哦?剑修?” 铜脸上闪过一抹残忍:“真是少见,原以为剑修早死尽了。” “此界法则早已不适剑修,你既然侥幸逃得一劫,就该躲好了,谁让你跑出来找死?” 青衣聚精会神,将晴断臂接续,以神力修复,直到脸色变青时,才终于将晴伤势治好。 而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苏伏挡在了铜身前,不由虚弱道:“快……逃啊……” 晴扶着青衣,脸色阴晴不定,少顷似乎做了决议,当即一把抱起青衣,身形一山,就没入密林里。随她奔走时,又有神力溢出,周遭林木竟生长,挪动着,眨眼就将她踪迹彻底掩盖。 铜回过神来,不由大怒,他并不将苏伏放在眼里,就要越过他去追。 苏伏蓦然横剑挡住他,淡淡道:“此路不通!” “嗬嗬,好,先杀了你,再去找白星族躲避之地也未迟。” 铜说着,上身肌肉忽然鼓胀,竟化作肉山一样的小巨人。似乎这副模样,也令他最后一丝理智消去,眼瞳之中彻底被杀戮欲望掩盖。 “嘭!” 他的粗壮手臂狠狠击向苏伏,却只是残影,其手臂便与大地碰撞,一声巨响之后,原地出现一个深坑,这仅仅是他一击之威。 苏伏身形闪到上空,正待要出手时,心里忽有一种别扭之感。总觉有什么阻碍自己,当下心中一凛,他悟性奇佳,很快就醒悟,但凡顺于真界法则的神通法决,在此界都要受到扭曲的天道干扰。 譬如《扶风歌》,他方才就想要使来,趁此反击。然结果证明自己决议是正确的,《扶风歌》的根本经义,在浮生界根本无法展开。 “杀剑,月碎!” 说时迟,那时快。万般心念如电转,苏伏于半空之中,在烟尘才起时,就做了还剑入鞘动作,而后迅猛地出鞘,顺势向下挥斩。 浩然气自剑身吐出,泛出血红的波纹,层层的激射剑光,将层层的虚空撕碎,累及方圆数十丈密林,尽数化作齑粉,亦将铜的身体撕成了无数碎片。 苏伏落地之后,眉头微皱,只见点点荧光生发,将铜身体复又还原,毫发无损,毫发无伤。 “有趣!” 铜扭了扭脖子,似乎死了一次之后,他才稍微认真了一些。不知有多久没有感受死亡滋味的他,变得兴奋了一些。 下一息,他的拳头就击到苏伏门面。 苏伏眼神一闪,曼珠沙华蓦然离手,右手亦握拳,法体骤然运力,星辰之力自窍穴内溢出,凝于右拳。 右拳绽出璀璨光芒那一刹那,便与铜的拳头相撞。 “轰——” 苏伏只觉一股难以匹敌的巨力传导而来,衣袖先化尘,再而脚抓不住地,身形就随着恐怖气流飞退。半空之中就认不住呕出血沫,法体之力,他完败。 古巫族,原来便是真界的体修。只不过真界体修,以灵气锤锻法体,进境缓慢,效果不佳。而古巫族,借生灵血气与神力锤锻,进境极速,法体异常强悍。 “嗬嗬,像你这样的剑修,浮生界已极为少见,从此便跟着我罢,与我去剿了白星族,让浮生界成为古巫族的天下,嗬嗬嗬……” 铜说着话的同时,拳头蓦地变爪,抓向虚空,而后一扯,竟将飞退的苏伏扯着向他飞去。 “最后一击,欢迎你加入我们!”显然苏伏的实力获得了他的认同。 然而半空之中的苏伏,脸色除了略微苍白意外,并未因此而有什么变化。他并指为剑,在这途中只略略一动。 “咻!” 早先脱手的曼珠沙华不知何时来到铜背后,随着苏伏牵引而动,在铜未反应前便洞穿了他的心脏。 铜的力气骤然流失,拉扯苏伏的力气自也消去。不过他早已习惯这份无力,仍然‘嗬嗬嗬’地笑着,只当苏伏做最后挣扎,不用两息,他的力气就会恢复,到时便是苏伏的死期! 苏伏轻轻接住曼珠沙华,缓缓落地,脸上带着嘲讽,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想死都不能死,真是可怜。” “嗬嗬,你很快也会变成我这样的人,到时你便说不出这样话来!” 苏伏摆了摆手:“很快你就会知道,真正的炼狱是什么模样!” 语罢心念一动,虚空蓦地裂开,而后发出强烈吸力,铜此时力气未复,哪能抵抗,他本能有不好预感,然而已经太迟,一阵天旋地转中,周遭蓦地暗沉下来,这是一个由黑雾构成的界域。 正在此时,他心脏伤势亦恢复,力气重归,他就无所畏惧,尚有古怪笑声。然当数百上千的千魂军涌来时,他的古怪笑声立马就僵住。 在一阵阵狂怒暴躁的吼声中,数十数十的千魂军被其一击击散,而后借由黑雾复又凝形。 苏伏心神落入魂幡来,与赵云并肩而立,想观察观察这古巫铜还有什么本事。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被一丝煞气染化之后,就好似一发不可收拾,攻击变得毫无章法,很快就被千魂军吞噬殆尽。 在此界至高的法则下,永沦诅咒显然无法被魂幡中断。就连心内虚空都无法阻隔法则的作用。 故没有两息,又有荧光点点。其血肉神魂分解成的煞气,又自黑雾中独立出来,复化作铜的模样。 然他脸上已没有从容,因千魂军再度一涌而上,在他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时,又将其吞噬殆尽。 如此周而复始,连续三次之后,铜终于发出哀声求饶。可苏伏早已对他失望,退出魂幡去了。赵云则坚定地执行苏伏的命令,教他深刻领会‘炼狱’。 …… “晴……停下,你快给我停下……” 晴带着青衣不顾苏伏安危逃走,且发了狠心,将青衣紧紧束缚,不与她反抗。于她而言,灵女的安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事后她可以接受一切责罚,但前提是将灵女安全送回族里。 她忍着断臂才复的剧痛,紧紧抱着青衣向前疾奔,不理不顾她的呼喊。 “晴,我命令你停下,你怎么可以丢下他不管……” 然而无论青衣怎么说,晴就是不停,不知过去多久,似乎神力耗尽,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疾奔中被一棵藤绊了一下,两女双双摔倒。 青衣摔得远些,这才有机会勉力取出一颗五彩神晶,缓缓汲取着神力,她恢复了些力气后,便怒而视向晴,却见她早已晕迷过去。 她吃力地来到晴身边,勉强运起才恢复些许的神力,再度替她疗起伤来。 如此透支自己,她很快就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亦同晕迷过去。 …… 不知过去多久,青衣缓缓睁开眸子时,天光仍然暗沉,只有不远处有一堆篝火。自己靠在一棵树干上,身边是晴,她的呼吸平稳,极有韵律,长睫微微抖动,显然伤势无碍,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遂望向篝火边上一个着月白长衫,略有些眼熟的身影,有些迷糊道:“是……是你救了我们?” 那人捧着自己最喜欢的书籍,缓缓转身过来,微微一笑:“醒了啊,正好,我煮了一些肉汤,可以过来用一些。” “是……是你?你没死?”小青衣乍见是他,不由大惊。 此人自然是苏伏,他如今已不需隐藏身份,便换回了最喜欢的月白长衫。对于他而言,晴施放的摆脱追踪的小把戏,没有丝毫作用。他很轻易就找到了晕迷的两女,便找了一处干燥密林安置,又去打了一只野鸡,熬了肉汤。 他奇妙的发现,没有智识的生灵,永沦诅咒并不起作用。 小青衣此时修为还低弱,自然也没能辟谷,而两番生死奔波,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 这时闻着肉汤香味,不由自主地望去。只见苏伏脚边的篝火上架了一个汤锅,正‘咕咕’地沸腾,散出浓郁的香味。 苏伏见她行动不便,便亲手打了一碗,举走几步,来到她身前,递给过去。 小青衣喉头滚动着,不由自主就接了过来送向嘴边,只吹了两口就迫不及待倒入口中。 “小心烫……” 没有多久一碗肉汤就被她消灭得干干净净,苏伏又打一碗给她,连续两碗肉汤入肚,她方才有些羞怯地止住,说道:“味道很好,我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肉汤。你……你自己也吃啊……” 苏伏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大感惊奇,长大之后的青衣,绝不会有这样表现的,心底暗笑:这下真要被她灭口了罢! 口中却笑道:“我不用,你吃罢。” 小青衣却摇了摇螓,将碗放下来,略带歉疚的说:“对不起,我们先逃了,留你一个……” 苏伏摆了摆手,温和道:“此乃人之常情,倘不介意的话,我能否问一些问题?” 小青衣点点螓道:“自然可以!”又奇道,“不过你是如何在古巫铜手中逃得性命的?” 第六百二十六章:白星族 苏伏笑了笑,也不细说,简略道:“我跑得快,他追不上来。” “你有甚么疑问?” 小青衣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看他这副样子,怎么也不像跑得快。 苏伏道:“能不能说说关于永沦诅咒的事情?” 小青衣道:“永沦诅咒,乃三年前天道降下,使两族巫者永受轮回之苦。只要身体受到致命伤害,就会被迫受永沦诅咒之力影响,永远不会死去。但灵台被蒙蔽,神源遭受污染,永沦诅咒会将生灵心底浅薄欲望数以十倍计的放大。如今仍在抵抗的仅灵巫少数几个大部族,我白星一族便是其中之一。浮生界其实早在三年前就毁于一旦,你看到的这一切,都只是永沦诅咒幻影。且你虽身处山中,理应知道发生在浮生界全境的灾难。” 苏伏含糊的说:“好像是有,不过当时正闭关。此次下山,亦是因感这浮生界异常。” 也许是接连的灾难迫使青衣早熟,其言谈话语之间,都与大人无异。 小青衣又道:“被永沦诅咒污染的人,统称为猎生者,取猎杀生者之故。在我等眼中,这些受污染的人,实则与死人无异。我等才算是真正活着,他们不过是永沦诅咒的奴隶。现你知道了真相,是要选择永生,但受欲望支配,还是要抗争到底?” 苏伏笑道:“倘欲望失去枷锁,就是道德彻底沦丧之时。那个时候,人也不能再称之为人,与没有智识的野兽一样,为欲望而行,为欲望而动。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道德?” 小青衣奇道:“何谓道德?” 苏伏道:“仁、义、礼、智、信,人族经无数年的发展,形成的一种固有的,被大部分人认同的观念与制度。如尊老爱幼,与人为善,它们是普遍被人接受的观念之一;如贵族族规,是被贵族族人普遍接受并遵守的一种制度;这便是道德,倘若失去道德枷锁的束缚,人与野兽也就没有两样了。” 小青衣听得似懂非懂,道:“这些都是你从典籍上看来的么?我太祖爷爷带回了一些,可惜太少了。” 苏伏笑了笑,将得自青衣书架上的书取了几本出来:“它们原本是你的,又经我手交给你,也算是一段缘法的终结。” 小青衣有些欢喜地接过来,爱不释手的翻阅着,反倒忽略了苏伏的话语。 她翻阅了片刻,复又合上,递还给苏伏道:“这些太珍贵了,你若是愿意,还是等我回到族里,用神晶与你兑换。” 苏伏笑着摆摆手,道:“我有很多,这些就当你回答我问题的报酬。且我尚有疑问,你不要忙着拒绝。” “嗯……” 就在此时,晴发出一声呻吟,睁开眸子,入目是自家灵女大人关切的眼神与…… “啊……是你!” 晴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立起,将青衣挡在身后,警惕地望着苏伏。 青衣忙拉她衣襟,道:“你伤没好,不要乱动。且此人救了我们,不要失了礼数。” “救……救了我们?怎么回事,他不是已被铜杀死,变成猎生者了么?”晴有些不敢与苏伏对视,毕竟方才,她为了灵女大人的性命,选择抛弃了他。 苏伏并不在意,笑道:“我没死,甩脱那人之后,恰见你二人倒在路边,放置不管,怕会被野兽所伤,便将你二人带到此地。我煮了一些肉汤,你趁热吃一些,恢复力气你才能保护你家灵女大人,不是么。” 语罢亦打了一碗递给她。 “谢……谢……”晴小意接过来,声音好似蚊子一样。 苏伏又转向青衣,再而问道:“我大概明白浮生界发生何事了,即是天道紊乱,导致生灵涂炭。我还有一个疑问,敢问两位可知浮游宫所在何地么?” “浮游宫?” 两女惘然地对视一眼,一齐摇头道:“从未听过。” 青衣又道:“我可带你回族里,兴许太祖爷爷或族主知道。哦对了,我太祖爷爷就是白星族大司酋白魔……” 苏伏忙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白魔前辈的威名早有耳闻,能亲见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等……等等……” 晴忽然放下碗,将小青衣拉至一边,小声说道:“灵女大人,此人身份不明,来历不明,也不知修为几何,轻易带回族里,怕……” 小青衣打断了她道:“不用怕,有族主与大司酋在。且他不定有恶意,还救了你我,不能因为这点顾虑就忘了他的恩情。” 晴无奈,只得住口不言。 三人遂收拾收拾便启程,苏伏随着二女穿行了约一个时辰,便来到一处峡谷入口。 那入口看着平凡无奇,在苏伏眼里,却偶尔会有玄妙符文闪现。 晴来到入口处立定,法印有神光绽放,似乎传了讯息入里,很快就有回应。只见入口处突然像布帛一样裂开两半,一个身着青绿长袍,满头白发的老头拄着拐杖出来。 “依,你又偷跑出去玩耍。交代几次了,万一碰上猎生者怎么办?” 小青衣难得露出符合年龄的笑颜,偎入老者胸怀:“太祖爷爷,我们碰上了猎生者,但他没能杀死我们……” “什……什么?” 老头露出惊容,旋即板起脸来:“胡闹,你是白星族灵女,未来的族主,白星族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以后不许你再踏出星涧一步。” 苏伏细细打量这老者,倘青衣所言无错,那么他便是创出‘天演丹’的鹿泉老人了,就这一幕来看,也只是一个宠溺玄孙女的平凡老者而已。 老头似乎感应到苏伏视线,他早就发现苏伏,训斥完了青衣,方才微微笑着向苏伏道:“这位小兄弟,莫非便是你救了她们么?” 苏伏入乡随俗,以手抚胸,微一欠身道:“您便是传闻中的白魔前辈罢,在下深山一野修苏伏,见过前辈。” 老头笑道:“就是一个糟老头子罢了,什么前辈不前辈。既是依的恩人,便是白星族的恩人,快请入内一叙。” ps:多谢风寂的打赏哟~~ 第六百二十七章:赤金神鉴 随着老头入到峡谷里面,就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个空旷的山谷。 有一条小溪贯穿这山谷,而在小溪的两边,林立许多屋舍,似乎都是匆匆建制,是以并不规整。不过氛围还算热烈,似乎都对青衣归来感到欢喜而出来屋舍相迎。 “依大人回来了……” “依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青衣露出笑颜,挥舞着小手,一一回应。这时约才丑时,天光尚未放亮,他们是自睡梦中醒来,显见对青衣有着非同一般的爱戴。 这山谷越向里去,就越狭窄,屋舍也渐少。一行人直到一处略显气派的木屋前停下,这时木屋门被打开,有两个高壮男子行出来,恭敬地行礼道:“夜迦大人已等候多时了。” 晴似乎不能进去,便留在外头,老头带着苏伏来到里边。 有烛火照耀,木屋里意外的简洁,只有桌椅,一重帷幕。帷幕后,临窗靠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全身都裹在白袍里。 老头当先入去,且行且言:“族主大人,依已平安归转,多亏这位苏小友。” 那人缓缓转身,只见得一副娇颜,肤若凝脂,气如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鼻似悬胆,藏娇口,碧玉含。两缕柔顺青丝自白袍里探出来,随着她转身而轻轻舞动。 谁能想到,有着夜迦之名的白星族族主,竟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甚好,方才我感应到猎生者气息,果然教依撞上。” 夜迦眼中闪烁奇光,望着苏伏,浅浅笑说:“苏郎如此俊俏相貌,加之能与猎生者对抗的实力,怎么浮生界从未听过你呢。” 分宾主坐定,有侍从送来果品饮料,苏伏轻品一二,赞不绝口。遂才应道:“族主赞誉,愧不敢当。猎生者不死不休,在下也很头疼。且在下常于深山修行,未闻我名,并不稀奇。” 夜迦道:“那么苏郎造访白星族,必非无来由,还请明言便是。” 苏伏当即问道:“敢问两位可知浮游宫所在么?” 闻得此言,夜迦与白魔老头脸色都是微变。夜迦道:“苏郎自何处得知此名?那可不是善地。” 苏伏喜道:“族主知道它么。不瞒你们,在下得知一个有用消息,永沦诅咒与那浮游宫有关,在下欲往那一行,看能否为浮生界尽一尽绵薄之力。” 白魔去过真界,算得上见多识广,闻听苏伏口气语音,略感熟悉,正欲开口问询,却被小青衣打断。 “你方才还不懂永沦诅咒是何物,怎么知道浮游宫与永沦诅咒有关?” 小青衣气鼓鼓地瞪着苏伏,说道:“莫非是在骗我!” 苏伏笑道:“非也非也,在下下山之前,确不知何为永沦诅咒。不过那消息称浮生界变化,与浮游宫有关。想浮生界变化,不外永沦诅咒,是以才有那一问,望依姑娘明鉴。” 白魔道:“你既在山中修行,何来消息告知你此事?在浮生界,没有部族的人,即没有信仰。没有信仰,怎么会为浮生界奔波。小友不若将目的告知,也好让我们决定该不该告诉你。” “这……” 苏伏微微苦笑,心里想道:倘拒而不告,只闹得不欢而散。鹿泉老人非是完全本土之人,曾于真界渡过漫长时光,想难以骗过,不若如实告之。 想此便道:“前辈法眼如炬,在下因修炼不慎,受了创伤,须浮游宫里一件宝物修复伤势。这伤势关息在下道途,是以非去不可,还望两位成全!” 白魔同夜迦对视一眼,后者妩媚一笑,说:“那你且听听这浮游宫来历。” “传闻浮生界生成时,它便存在。位于此界之巅,极北之地的尽头。没有人亲眼见过它的样子。因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夜迦仔细观着苏伏反应,又道:“我族记载,浮游宫有天神管守,乃是神尊居所。一切凡物生灵都不能靠近。至今还不知里面具体有着什么宝物。敢问苏郎又是自何处闻来此消息呢?” 此界之巅?极北之地的尽头,说了等于没说。 苏伏缓缓摇首道:“此事我不能透露,两位只要知道,我对浮生界没有恶意,并且愿为浮生界归复原状出一份力!” “嗯?” 夜迦很快就察觉他话中有话,不由讶然道:“浮游宫与永沦诅咒有关?” 苏伏坦然道:“不错,我得到消息称,贵族那位化身天道的族主便在浮游宫。” 白魔皱了皱眉:“我们要怎么相信你所言为实。” 苏伏道:“我无法证明,但时日无多,浮生界很快就要迎来一轮新的劫难,那时倘不能解脱,恐怕下场更为不堪。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绝非危言耸听,望两位三思。” 夜迦与白魔纷纷陷入沉思,半晌才道:“此事我们需要召集族老商议,苏郎不若在星涧待过一夜,明晨再给予答复。” “依,带贵客下去休息罢,你也莫要乱跑,省得族里为你担惊受怕,听到了么?” 小青衣显出一丝调皮,脆生生应道:“知道啦,族主。” 苏伏无奈,只得随着小青衣离去。 他却不知,夜迦与白魔在浮生界。乃是跺跺脚便会使浮生界抖三抖的存在。尽管如今白星族没落,这两人的影响力也非同小可。却客客气气地对苏伏说话,这一幕传出去,不知要惊呆多少人。 两人来到屋外,晴与另两个壮汉迎来,恭声道:“灵女大人,方才已将乌寻回,业已安葬于幽魂谷。” 青衣点螓道:“辛苦了,都下去歇着罢。” 晴劳累一天,心神耗尽不说,手臂还断裂过,闻此再也难耐,行礼之后便退去休息。 苏伏望了望寂然的星涧,轻声说着:“依姑娘,白星族全盛时,应当不止这点人罢?” 小青衣闻此,黯然道:“大灾变未发时,我族有十万族人,而今只剩了数百。永沦诅咒降下那一日,崩灭的浮生界归复原状。我族不能修炼的数万凡人,先就沉沦。部族领地很快被这些凡人与古巫族一起攻破,敌人不会死亡,我方死一个减一个。三年不到,族人大多变成猎生者,族主带着我们东躲西逃,方才找到星涧,得以暂时喘息。” 苏伏‘嘶’的倒抽一口凉气,虽同情白星族遭遇,更多却是对青衣小时遭遇的流离坎坷而心怀怜惜。无怪她无论何时,总是这么一副清冷模样。 “那……那个猎生者出现在附近,是否意味着你们又要避开?” 小青衣道:“族主已有办法对付猎生者,现可以星涧据守,猎生者便是聚再多来,也无法攻破星涧。只是……” 她说着,望向木屋后面,那已狭到仅能一人通过的缝隙,幽幽道:“只是这种日子就快要远去,我族神晶快要用尽。没有神晶补充,星涧也无法阻挡猎生者。寻下一个有神晶的据点,没有那么容易,这些族人恐要沦落大半……” 苏伏顺着她的目光,心知有异,道:“那里面是何地?” 小青衣道:“那是幽魂谷,本是神晶产地,现被一条拥有赤金神鉴的蛇占据了,我族之人进去,便会被其吞入腹中,因不会死亡,就在里面承受无尽的苦痛……” 苏伏心里一寒,这可比炼魂幡还要骇人。想想被迫在大蛇溶解食物的胃里,望着自己的肉体渐渐被分解。这个过程也许是一两个时辰,也许是一两日,取决于大蛇消化食物的能力。但不管多久,这都是比下油锅还要可怖的酷刑。更为可怖的是,永沦诅咒下,轮回永远没有尽头。 “白魔前辈与贵族族主,也不能敌那蛇怪么?” 苏伏很是奇道:“赤金神鉴又是何物?” 小青衣小脸满是诧然:“你身为浮生界人,居然不知赤金神鉴?” 苏伏摊手道:“我很少与人来往,对外界所知不多。” “赤金神鉴,乃灵巫族秘宝,炼制之法非常困难,是以除了大部族以外,很少能炼出它来。它可点化山精鬼怪,使其开出智识,使其化作得以成就神位之身,可得制作赤金神鉴的部族神力守护。大多用于守护山川河流之用,非常强大。譬如幽魂谷大蛇的赤金神鉴,便是占据星涧的前一个部族所有。” 小青衣再次略过苏伏怪异处,释疑道:“可惜的是,在族主带我们来此时,这部族就已被猎生者灭尽,都变成猎生者往别地去了。这部族未遭变故前,占据幽魂谷,里面有神晶矿脉,命那大蛇守护。故我族之人一入,就会被它攻击。” “族主倘要出手,那大蛇绝不是对手。可它已开智识,将它杀死,亦会受永沦诅咒影响,到时更难对付。” “而有着赤金神鉴,我族对付猎生者的方法对于它却无用……” 苏伏恍然,随即陷入沉思:解决这大蛇,或可取信鹿泉老人。暂时不能透露我来自真界的事。想这些灵巫族的人,对真界之人必没有好感,到时行事反更为艰难。 “时日无多,不能耽搁!” 他想此,便即要自告奋勇,会一会那大蛇。岂料大地忽然‘轰轰轰’地数道闷声巨响,使星涧都被震动。一阵阵的晃动经久不息,真个骇人。 “这是?”巨响自那幽魂谷里穿出,苏伏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幽魂谷入口。 小青衣脸色微白:“是那大蛇,每日这个时辰它都会发作……” ps:明日有事无更,告假一日,鞠躬顿首~~~~~~~~ 第六百二十八章:幽魂谷(上) “你要进去?” 小青衣惊讶的说:“那可不是古巫铜这样的猎生者,大蛇的实力,就连族主都不能轻易压服,你……” 她并没有小看苏伏的意思,而是对夜迦有着更深的信心。在她看来,浮生界大概没有多少人可以强得过夜迦。但,此时的她,并不知苏伏是从真界而来。与浮生界相比,真界无疑是一个智、识、体、法圆满的完整界域。 而浮生界,因长久以来与真界失联,缺少界域所该拥有的核心,法则。按着界域真理,水必定往低处流;生灵的繁衍离不开日照与黑夜的交替,二者总是相互平衡;光与热能;人们追求的核心本质,力量。等等等等。这是最基础法则,浮生界无疑都拥有。然涉及更高领域,如收容死者的附属界;如可令人毁灭,又或蜕变的雷劫;如最基本的阶层划分,用来识别强弱境界。因法则的不完善,或言扭曲,故浮生界缺少这些,才有白星族一位族主的所作所为,招来这如此灾难。 亦因如此,浮生界最强者,不过相当真界真人而已。这才是青衣忧虑的最根本因由。倘两界大战,浮生界虽有永沦诅咒,可若是大能出手,浮生界将不堪一击。 大蛇闹腾的动静约持续了数十息之久,白星族似乎早已习惯,是以无人出来查看。 倘按小青衣说法,这大蛇被赋予了守护幽魂谷的使命,这是它能获得赤金神鉴的因由。倘违背使命主动出谷,则会受到反噬。故白星族人都不担心大蛇会出谷来。从此便可知,赤金神鉴并非全然只有好处,它带来强大力量的同时,还要受着莫大制约。此便是得失之道,全凭抉择而已。 苏伏笑道:“当然不是没有条件。倘我能解决困扰贵族的疑难,贵族便将浮游宫的情报告知于我。” “不……这太冒险了!” 小青衣摇螓道:“你不能保证除了杀伐一途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那大蛇不阻碍我族。倘你将它杀死,我族非但不能得益,恐还要被迫迁离星涧。苏先生,请你原谅,我不能拿族人性命冒险。” “苏先生?” 苏伏不由摸了摸鼻梁,笑道:“依姑娘不用敬称,也是可以的。” 他还待劝说,却见小姑娘神情带着困乏,今日虽有惊无险,可她毕竟才十二三年纪,已经这个时辰,还能陪着说话,实在是很难得。 “依姑娘,我有些乏了,不如就此歇了罢。” 小姑娘略一点螓,便唤人来带了苏伏去休息。 苏伏被带到一处小木屋,只有简易床架。待仆从下去,他便盘膝入定。这短短一日时光,他先后遭遇了各种光怪陆离,难以料想的事,心神早已疲倦。 入定约一个时辰,使精力充沛之后,方才开始修炼。此时借着心内虚空,他已可很轻易地分出几分心神运转《太上感应篇》下篇。另几分心神或细品书籍,或领悟剑招,或思考己身道途。只要有着空闲,他就会不断做这些事来充实自己。道途,便是靠着这些来不断完善己身,从而达到超脱。亦因此,才有‘长生大道’一说。 约辰时时,门外很轻的敲门响声令苏伏睁开眼睛。不知为何,自星力漏一些出来,神魂的创伤就被掩盖。就连往日那种隐隐的疼痛,都奇妙的不见了。 他起身去开门,却是晴,她一脸恭敬的说:“苏先生,族主有请。” 苏伏不知晴何以有这般大变化,微微一笑道:“有劳你带我过去。” 语罢稍微整了整月白长衫,便随着晴而去。 又来到昨夜那个气派的木屋,苏伏径自入里去,穿过帷幕。令他讶异的是,不止夜迦,青衣与鹿泉老人都在此。 “有劳久候。” 苏伏被请着入坐,便奇道:“三位相请,不知所为何事?” 夜迦眸中有着奇光,笑道:“苏郎,昨夜歇得好么。” 苏伏道:“星涧是一个好地方,贵族定能以此为基,再创白星族辉煌。” 夜迦苦恼道:“话虽如此,可白星族也离不开神晶,苏郎有教我么?” 青衣不喜绕弯子,径自道:“族主之意是,昨夜你所言的,有几分把握?” 苏伏心里哪有把握,只不过不愿放弃可能性。前提是夜迦愿将浮游宫的情报告知。 “实言相告,在下此前并未见过赤金神鉴神威,亦不知那大蛇实力如何,自然不敢谈把握。” 青衣皱了皱淡眉,说道:“你对那浮游宫那么看重,甚至愿为此而冒险。是为了浮生界,还是为了你的伤势……” 鹿泉老人轻咳一声,打断了她道:“依,不可对贵客无礼。忘了我的训诫么,倘苏小友与本族为善,不管他目的为何,就是白星族的朋友。他于你有救命之恩,提出什么过分要求,都不为过。” 论到正经处,小青衣显得严肃一些,只得应是。 鹿泉老人又向着苏伏慈和的笑道:“其实老夫与族主昨夜商议之后,便决议将浮游宫情报告知于你,亦是为了报小友救助依的恩情。” “幽魂谷的事,小友倘有把握,白星族说不得就要欠下这个人情。既无把握,便不必勉强。只是……” 苏伏闻此,心里微喜:“只是什么?前辈但说无妨!” 鹿泉老人道:“只是浮游宫于浮生界而言,是至关重要之地,不可教等闲人接近。故老夫与族主,亦不知浮游宫所在何处。” 苏伏微微惊诧,旋即明白他话中有话。 果不其然,未教苏伏等太久,他便开口道:“能知浮游宫所在者,唯有我白星族代代相传的族主继承人。” 他说着便转向略有些懵的小青衣,叹道:“亦即是依,因她继承族主之位后,将得传名号。我白星族代代族主,都将经由浮游宫赐予名号。老夫白魔之名,族主夜迦之名,皆由此来。” 苏伏不由望向一脸茫然的小青衣,苦笑道:“如此说来,我要带着依姑娘上路?” ps:多谢凌舌道友打赏!! 第六百二十九章:幽魂谷(下) 小青衣将淡眉皱起,不满道:“带依上路怎么了,依可是白星族有史以来修为进境最快的继承人。” 苏伏道:“我没有小看依姑娘。只是浮生界现今太过混乱,到处遍布的猎生者,非常危险,依姑娘年纪还小,不该冒此风险。” 夜迦无奈的说:“依确实还小,本欲待过三年两载,白星族能守住星涧,依亦能更成熟一些,才放她出门,经由秘法指引,前往浮游宫接受族主名号。” 苏伏道:“倘族主不介意,能否说说白星族为何有此规定么?浮游宫与白星族又是何种关系?” 夜迦幽幽道:“告诉苏郎也无妨,在浮生界,现已不是秘密。灵巫族与古巫族,其实都是由浮游宫演变而来。最早时,我们并不分灵巫与古巫,而只有两个最大部族,白星族便是其中一个。” “我们两族累代族主交替,都要经由浮游宫同意。而累代族主亦会在临死前受浮游宫召唤,无声无息离开部族,归到浮游宫里。” “白魔是我上一任的族主,他尚未受到召唤,才能继续留在部族,出任大司酋之位。” 鹿泉老人接着她的话头道:“确然而言,永沦诅咒降下之后,浮游宫不知产生何种异变,因时日无多,老夫本该受到召唤……” “太祖爷爷……”小青衣有些难过。 鹿泉老人轻柔地抚着她的秀发:“不要难过,人本就要生老病死,这是一个无可交替的过程,我们应坦然面对。” 苏伏奇道:“前辈,永沦诅咒下,前辈便是寿命走到尽头,亦不会死罢?” 鹿泉老人笑道:“这三年以来,我们经过数次验证,倘心志足够坚定,且为自然死亡者,就会摆脱永沦诅咒。本族已有许多寿命到得尽头者,现已得到安息。” 苏伏眸子微闪,心里想道:永沦诅咒居然有这么大一个破绽?这是怎么回事?便是浮生界不完整,天道的力量,绝不是凡人可以反抗,看来还有什么蹊跷。 “敢问二位可曾见过浮游宫么?从星涧去,要多久能抵达?” 夜迦摇摇螓道:“自浮游宫归来后,关于它的一切记忆就会被抹去,故我们对浮游宫所知,未有只言片语。族中的一些零星记载,也只提到去浮游宫会非常艰难,会受到他族阻扰,具体却不得而知。” 苏伏眉头微皱:“族主所言,受到他族阻扰,莫非是?” 夜迦娇媚的容颜闪过一丝杀机:“苏郎果然聪慧。便是白星族的宿敌,所有古巫族的首领部族,荒火族。此部族目今俨然成了浮生界霸主,占据了大部分的五彩神晶矿脉,虽他们并不需要。因即便神力耗尽,在永沦诅咒下,他们也不会死亡。这些混账迫使像白星族一样不愿屈服于永沦诅咒力量的部族东躲西逃,如今我们灵巫幸存部族寥寥无几,这一切都要算在荒火族身上!” 提到此族,夜迦愤恨之情溢于言表:“两族族主继承人被施了传承仪式,即奔赴浮游宫时,相互都会有感应。” 苏伏闻此,眉头紧锁,暗自沉思:如此一来,青衣跟着我走,恐怕凶多吉少。而在这个时空,撇开真假不谈。青衣尚未长成,倘她因此沦落为猎生者,对于未来轨迹会有什么变化也不得而知,要另想办法么? 夜迦似乎能看透苏伏心里所想,忽然浅浅笑着说:“苏郎不用如此忧愁。此次我将与白魔联手,将前往浮游宫的路线以秘法提取,至少能知道,这一路上你们会有多少阻碍,又会有多少助力。” “灵巫以白星为首,残存的部族急需对付猎生者的办法。依此去,亦有将对付猎生者的办法传播开去的责任,并非全然为了浮游宫。” “只是我与白魔联手,所需神晶不是一个小数目,倘要做这决议,本族就要开始做迁离准备。昨日那个猎生者既已在附近出现,那么大部队亦离得不远,我族需在他们汇聚之前迁离星涧。” 苏伏闻此,却摇首道:“这如何可行,只为了在下一己之私,要累贵族迁离,找个合宜之地谈何容易……” 鹿泉老人笑着说道:“小友有这份心,就足以证明老夫没有看错人,可以将依放心托付。而况幽魂谷一事,小友应也知个大概,迁离只是迟早而已。” 苏伏望着满目黯然的小姑娘,心知她是为那些族人担忧。心潮微微起伏,想了一想,便道:“那么在此前,请允在下往幽魂谷一行。两位大可放心,未有把握之前,不会动那蛇怪。” “这……” 鹿泉老人与夜迦对视一眼,都有些出乎意料。像苏伏这样喜欢自揽麻烦的人,还真是少见。两人却不知,苏伏做出这样决议,有大半是因为青衣的缘故。 “既小友愿去一试,老夫自然不好相拒。请小友务必小心,蛇怪会化人形蛊惑。另外,请带上此护符。” 他说着,便取出一枚薄薄的石片,其上镌刻着浮生界特有的符文。 “此是?”苏伏取来观量,而后道。 鹿泉老人道:“本族自制御神符,可抵御赤金神鉴的神威压迫。小友不知赤金神鉴,自也不知它的威能。非神鉴本部族者,倘无应对秘法,大都无法抵御神鉴的神威,倘心志不坚,会受其影响,成为听命于神鉴主人的神奴。” “依也去!” 就在苏伏欣然收下这物时,小姑娘忽然开口说道:“幽魂谷乃关息我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依怎么能够退缩。苏先生,请你带上依,依懂得如何应付赤金神鉴,可以帮得上忙。” 夜迦与白魔都默然,两人都无法逃避,幽魂谷一事,本就与苏伏无干,倘就让他自己去冒险,传将出去,白星族威名都要扫地。故两人都没有开口阻止。 苏伏怎么能让她去冒险,想也未想,断然拒道:“不行,依姑娘就在此静待。” 说着,心里感觉有些别扭,又强调道:“尚有,依姑娘不用敬称也是可以的。” 而后不待青衣分说,忽将法决一捻,只见凭空投出一道青光,遂化作一个少女,她甫现就单膝点地,没有什么情绪的说:“公子有何吩咐。” 夜迦与鹿泉老人双双惊讶,都不明白这少女是如何出现的。不过两人都从她身上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信愿之力。 苏伏先将她扶起来道:“月衣,往后见我不要下跪,这是命令。” 遂转向夜迦与鹿泉老人笑道:“她乃是我剑侍,平日藏于剑中。” 又向宫月衣道:“你且看着依姑娘,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教她乱跑!” 小青衣闻此,有些生气道:“你凭什么禁锢我自由?” 苏伏笑着安抚道:“依姑娘,我只是去探查,两人目标太过明显,会引起蛇怪注意,你且在此静候佳音。” 语罢不待她分说,径向屋外去。小青衣待要追去,却被宫月衣挡下。两女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清冷少语,竟都一语不发地对视起来。 夜迦与鹿泉老人对视一眼,双双苦笑,却起身离去了。 …… 苏伏穿过了木屋后面的缝隙,便进入一个稍显空阔的竖满墓碑的地域。可以清晰望见周遭石壁是被削开,方才有这空间安置。 越过这里,愈往里去,裂缝就愈是狭小,渐渐就要侧身才能前行。更糟的是,不知何时涌起了浓雾,灵觉更被一股玄妙力量阻挡,只能探出三步以外。 走着走着,苏伏心里就有些烦躁,正想用曼珠沙华将两边石壁削开,好让狭路变坦途。正欲动时,贴身存放的御神符忽然灼热起来,将他激醒过来,心里不由一凛。修为到了他这一步,居然只因道路狭小就烦躁,这在以往,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看来蛇怪已察觉到有客人来了!” 他停步下来,缓缓吐了一口浊气,重将心神凝定,滤清杂质后,方才继续前行。 复行约半刻,至苏伏吃力地挤着两边石壁时,终于穿出了这裂缝。 “呼呼呼——” 正当感受到广阔空间时,耳边就传来大风声,将周遭浓雾尽都吹散,视线豁然开朗,眼前场景,却令苏伏愣怔在原地。 只见空谷有幽兰,片片是芬芳。这幽魂谷,全然不是苏伏想象中的阴森。那成片成片的紫兰,那爬满山谷石壁的兰藤,都在诉说一个事实,生机勃勃。 听音流水,就在这些紫兰间中处,有一道飞流溅落,它们蜿蜒成小溪,在这山谷绕啊,绕啊,流向了不知何方,灌溉了无数紫兰。 而就在这些紫兰底下,苏伏能清晰感应到五彩神晶特有的波动,他心里明白,这便是五彩神晶的矿脉所在地了。 “我主请你去一见。” 就在此时,一个娇嫩柔软的声音传入耳里,苏伏循声一望,只见身后丈远外不知何时立了一个穿红着绿的娇俏女子。 他不动声色道:“敢问贵主是?” 第六百三十章:蛇神君 只见这女子,薄薄的红杉,透明的绿纱,将雪白肌肤,玲珑曲线与美好身段显露无遗。乌发上别了一朵紫兰,唇边有一颗美人痣,显出别样风情来。 她五官娇媚多情,像极了夜迦的模样。媚眼如丝,带着审视细细打量苏伏。许是见他俊秀,媚眼里流转着如流水一样的柔情,令人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苏伏见此女模样,微微一怔,又道:“姑娘是何人,敢问守护此谷的蛇神君可在么?” “我叫紫兰。”女子嘴边噙笑,檀口微启,露出洁白贝齿,“我主是此谷之神,公子用蛇神君称,甚是贴切合意,教人欢喜,快请进。” 语着,就闻一股非同寻常妖风席卷来,将那铺满的紫兰分开两边,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苏伏见此,心底微微起疑,遂不语,静静随在女子身后,入了这洞。 甫一踏入,首先就感到一股浓郁的阴煞之力侵体而来,这洞温度极低,使体表结了一层薄冰。脑内便响起赵云略喜的声音:“公子,此处阴煞玄奇,或对魂幡有助益。” “贵主洞府真是奇特……” 苏伏使灵气护体,意味莫名地开口,“与谷外相差甚远,不知是何因由。” “此处有地脉阴煞,方才这般冰寒,公子勿要见怪……”女子扭首来嫣然笑说。 苏伏又道:“闻听贵主得了赤金神鉴,有守护这方山谷的职责。” 女子且行且应道:“正是,不过我主功行已有千载,只差一些,就能蜕化为人形,脱开神鉴束缚。” 苏伏笑道:“那真是可喜可贺,不知姑娘又是?” 女子妩媚地白了他一眼:“怎这般直勾勾问人家,人家是主人身边侍女。” 苏伏心里正起疑,闻此更是加重,便道:“既贵主千载方才能化人形,姑娘何以走在贵主之前。” 这洞窟愈往里去,就愈是宽敞,渐渐成了一个大甬道,只是视线仍旧暗沉。空洞中带着死寂,阴煞之力,更是灵觉都可探知。直到此时,他的灵觉仍然无法探出丈外。心里疑窦渐渐有了猜测。 女子不知为何,对苏伏此言却只作不闻。 苏伏眸子微微一闪,复又说道:“紫兰姑娘,方今浮生界与往不同,赋予贵主使命的部族已然溃散,何不行个便宜,教谷外人可得神晶续命,造此功德,也可令贵主功行得以圆满。” 女子终于开口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主亦有守护神晶之责。” 这时转入一处石室,只见石桌石椅摆得齐整,其上有红烛,干果,盛香肉的金盘。石桌后是搭在壁顶上的暖帐,暖帐后是一铺金銮玉卧,撑在一副大红的纱帐下。 随着苏伏入里,未待他露出惊讶,那石室门‘轰’地一声自主闭合。 苏伏故作惊讶道:“紫兰姑娘,此是何意?” 紫兰旋身过来,笑靥如花,只轻轻将藕臂伸展,身上有神光绽放,旋就见其身换了一袭喜裙,香风扑鼻怡人,衬其娇媚面孔,愈是令人心醉。 “公子,我主已将人家许配给你,即刻便可完婚,举那洞房之事,好了我主一桩心愿。”她款款着步向苏伏,娇软的说,“公子可愿娶紫兰为妻么。” 就在此时,一股慑人心魄神威自她身上溢出,使人不由自主就要点头。 苏伏早有防备,怎么会教她得逞,与此同时,身上御神符亦有神光绽出,将这神威尽数挡下。 “公子怎如此抗拒,人家是真心的……”紫兰作黯然状,半转身地轻抹眼角,“公子原来是谷外那些人遣来的说客,都是恶人,尽想着迫害人家……” 苏伏淡淡笑道:“教我猜,白星族进来探查的几个族人都是被你用此手段骗到此处,而后吞吃了罢。” 紫兰满脸迷糊:“公子在说什么?” 苏伏身上涌出些微浩然气,将阴煞之力推开,道:“一开始我便知你诳我进来。我正想见识见识神君手段,倘只这点幻法,未免教人失望。蛇神君不若将本身显开,你我较量一场,胜者王,败者寇,意下如何?” “嘶嘶——” 紫兰娇媚的面孔登时阴沉,随其杀机溢出时,便显出其蛇类特征。她将手一摆,身上大红喜服与石室就变幻,眨眼功夫,哪有什么洞房花烛,只见得森森白骨,累累积成山堆,直令人心底发寒。 “人类!” 她却化作人身蛇尾,上身赤裸呈现,臂有青色鳞片隐现,乌发如浪涌动,好似一条条蛇状舞动,面上更是渐渐变幻,归复原本面目后,哪里谈得娇媚二字,不知是否修为不足,用歪瓜裂枣形容都不为过。 “人类,你乖乖听话,看在你长得俊俏,留你一命不难。入了此间,你道还能全身而退?” 她言语之间丝毫不避讳对于人类的厌恶:“胆敢违逆我……” 苏伏本就不为她美艳而动,自也不会因她丑陋而怪,淡淡地打断道:“神君掌赤金神鉴,理应造福幽魂谷。观这如山枯骨,神君不知害了多少生灵,方才有今日功行。故道理怕于神君无用,今日……” 然而他话尚未落下,石室门就被一股巨力破开,就在苏伏心惊,烟尘弥漫中探出一颗巨大蛇首。 “嗯?” 苏伏心底诧异,才堪堪将曼珠沙华显化时,就被大蛇整个吞入腹里。 “哈哈哈,人类,方才本神君就感应到你与此界之人不同,得你修为补益,定可助我蜕化为人形,千载功行,一朝得解,哈哈哈……” 蛇妖面上尽是兴奋,为了这一日,她不知付出多少努力与心血。 她探出手去,只见那巨蛇的脑袋就温顺地伏下来。正要与之合为一体,巨蛇的眼瞳突然翻涌,蓦地向石室一侧撞去,口中发出‘嘶嘶嘶’的痛苦声。 “怎么回事?” 她面上一沉,忙掐诀,身上神光涌出,于虚空聚成一枚金灿灿的令牌。下一息,就见令牌涌出剧烈的神力,将巨蛇全身都笼罩。 “可恶的人类,受死!” 其语音方落,又有一道炽烈无匹的神力自巨蛇口里钻入。 ps:多谢浪子的打赏月票~月照的打赏~~ 第六百三十一章:灭妖 “大意了!” 苏伏被这巨蛇用舌头卷入腹里时,先被那剧烈的腥臭熏得脑颅一晕,遂闭了口鼻。周遭是蠕动着的血肉,异常恶心。这蛇大得惊人,故他的身形在此下落中,居然不曾攀到一处障碍。 他习惯冷静,身形在半空翻转数圈,曼珠沙华蓦地刺入蠕动的血肉,‘嗤’的闷响中,下滑了数息之久,方才渐渐将身形止住。 就在此时,顶上竟有一道暴烈的神力追袭而来。 借曼珠沙华吊于半空的他无处借力,眼见要被击个正着,情急中,默念起曾在讲经院听过的御剑心法。岂料首次运转,心神就与曼珠沙华相连,心念动时,曼珠沙华‘咻’的一声带着他险险避开了这道神光。 “如此简单?” 他的手紧握剑柄,曼珠沙华随着他的心意御空而行,拖动着他的身体,亦于蛇腹的半空飞行。 然当他升起此念,飞剑忽然不受控制,直勾勾的撞入蠕动的肉壁。那非同寻常的腥气登时直冲苏伏脑颅,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暴躁。 急忙又屏息排除杂念,正不知为何如此,那道越过他的神力居然又复返归来,似乎将他锁定。 大惊中,忙将身形一荡,强忍呕感,双脚于肉壁上一蹬,将剑自肉壁里抽出,顺势一个后翻,险险避开神力追袭。 御剑心法复又运转,此次仍然顺遂与飞剑勾连成功,心念微微一动,曼珠沙华便带着苏伏往上空而去。 此次苏伏异常小心,双手都紧紧抓着剑柄,心神紧紧附在剑身上,丝丝的将灵气稳定的输入剑身,似乎一切都很顺利,眼见就要抵达巨蛇的颚口处。 “嗖嗖——” 然就在此时,又有两道神力自蛇口处激射而来,当头朝着苏伏砸下。 此时苏伏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御剑的新奇中,哪曾及反应,顿被两道神力当头击中。御神符先自破裂,神力毫无容情地侵入苏伏体内。 而底下那道神力亦追袭而至,三道神力先后击中他,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就传来。这暴烈痛楚令他几乎要弃剑,曼珠沙华失去灵气供应,顿时颤鸣着与苏伏一起往下落。 “公子……快醒醒……公子……” 赵云不断地发出警讯,因其后又有源源不断的神力涌来,一副要将苏伏撕成碎片的架势。 苏伏猛地睁大眼瞳,气海处,浩然气沿经脉涌动奔走,与侵入体内的神力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的厮杀。 就在快要落入底时,他蓦然发出一声大喝,窍穴内的星辰之力急遽涌动,自曼珠沙华剑尖处吐出,将再度袭来的神力击得粉碎。 而苏伏亦终于落到底下,周遭仍然是肉壁,他落足在宛如枝节横生一样的血丝上,在其底下,有一个小湖一样,充斥恶心液体的诡异所在。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夹杂着数人丝丝痛苦的呻吟。 “白星族?” 他很快醒悟,这些人便是白星族受了永沦诅咒影响而不会死去的族人,被吞入巨蛇腹里,本该早就死去。他们的脸庞或是扭曲,或是狰狞,或是痛苦,但无一例外,眸子里的猩红,都不似常人拥有。 苏伏心知他们早已变作猎生者,救之无益。便服一枚百草丹,趁这空当修复体内伤势。 这时体内浩然气与神力的较量,终还是浩然气占得一丝上风。霸道无匹的浩然气将神力尽都驱赶,吞噬得干干净净。说也奇怪,这神力甫入体时对苏伏造成了莫大伤害,然当与浩然气较量落在下风时,就渐渐温顺,好似被驯服一样,任浩然气拿捏方寸。 此时他肚里颇有些气恼。本来想用言语试探蛇妖,最好能按自己想法解决此事。不意蛇妖早就布下埋伏,他束手束脚,就是怕错手将这蛇妖杀死,反被对方狠狠反击。 “公子……这蛇妖有千载修为,且作恶多端,不若将之收入魂幡,以作养料?” 这时,赵云声音又响起来。 苏伏眼睛一亮,不由计上心来,冷笑道:“本来念它修行不易,畜生便是畜生,没有道理可讲!” 此时他身处这巨蛇腹里,想蛇肉定无蛇鳞坚硬。倘在外头,他还不定能奈何这巨蛇。 心念随之而动,杀机盈眶,正欲动时,周遭肉壁蓦然涌出来浓郁的血腥气息。 不知是否巧合,当丝丝血腥气息涌入苏伏体内时,在他识海处,干枯的血海忽然很是隐蔽的溢出一滴血来。它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更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一丝莫名的气息就在这滴血液中开始酝酿。 苏伏不知识海异变,眸子微冷,心神凝定,不受这血腥气息影响。 而就在下一息,四周肉壁都探出肉爪来,欲要将苏伏拽入底。 “杀剑,月碎!” 轻声像似呢喃一样,却充盈炽热杀机的语声,响彻在这蛇腹里。所有探来的肉爪先莫名碎裂,随即肉眼可见,淡红的血腥气出现断层,旋即是肉壁。 只见肉壁显出一圈圆的缝隙,有淡淡光亮充斥。 “嗷嗷嗷——” 巨蛇骤然爆发痛苦嘶鸣,下一息,这石室就被一股莫名力量层层撕裂,石窟便开始倒塌。 苏伏身形一闪,便自裂缝闪出。 “人类!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眼见本体居然从中断裂,在天崩地裂中,手持神鉴方才能维持灵体不散的蛇妖发出绝望的咆哮。神鉴亦同发出恐怖神威,直令人神魂都颤栗。 苏伏心底微微凛然,本来隐没的神魂伤势居然被这神威调动起来,感觉那隐痛复又发作,他眉头紧紧皱起:“青衣费了这般大功夫,才令我活得轻松一些,你这蛇妖真是不知死活!” 语罢,将手一摆,炼魂幡就显化,赵云等候已久,骑着黑星只一个冲锋,龙象枪像似长了眼睛一样,将蛇妖手中神鉴挑飞,神鉴划过一个抛物线,落入苏伏手里。 “不……” 眼见最后仗恃都失去,蛇妖发出绝望地发出恶毒诅咒:“人类,便是受了永沦诅咒,亦要与你不死不休,啊啊啊啊……” 苏伏冷冷一笑:“你没有这个机会!” 语音方落,赵云便化作浓郁煞气,将其灵体一卷,便卷入了魂幡里。虚空又有裂缝,伸出爪子一样的触手,将断裂两段仍然微微抽搐的蛇妖本体一同拽入。 苏伏见此,心念微一动,曼珠沙华轻轻一划,头顶崩落的碎石就被一扫而空,遂心念再动,运转御剑心法,心神与飞剑勾连,身形就冲天而起。 他双手仍然紧紧握着曼珠沙华,此时蛇妖威胁已除,他便全心全意沉浸在初学御剑新奇之中。 在前世,他也曾向往过御剑飞行的传奇故事。然而他的出身与经历,注定了不能多留幻想。后来因故变作植物人,累父母十数年守候,早对那些幻想淡了心思。 没有想到来到真界,竟就是他曾向往过的仙道盛世。他得以入道,然直到前段时间初入日曦城时,方才领悟凝窍真意,将法体真正转作无垢。乃后天转先天,一个大层次的蜕变。 亦因此,才知真正的凝窍与只凝练三十六处窍穴的莫大区别。 但因尹玄素,太渊令等等缘故,一直未能定心参悟御剑飞空之术。此也算机缘巧合,加之曼珠沙华由他亲手祭炼至今,已堪堪要凝练十二层禁制,与其轻易就能勾连,这也是剑修强调本命剑器重要性。 倘是普通法器,就拿翻山印而言,苏伏欲要借之御空飞行,那绝没有这般容易。 在这山谷上空翱翔,苏伏渐渐掌了御剑诀窍,面上久违地露出快活笑容,忽将飞剑一甩,它便化作一道灵光来到脚下。 苏伏踩在剑背之上,几与飞剑合为一体,化作一道灵光于空荡无人的幽魂谷里放肆地快活。 约半个时辰过去,灵气耗去近半时,苏伏方才按落剑光,收了飞剑,心满意足地就地盘膝入定。 这一番发泄,也是他入道以来,最痛快的一次宣泄。将心底压抑的种种都借此排除,他只觉身轻体灵,飘飘欲仙。心底的方寸灵台,亦前所未有澄净。 约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苏伏方才自入定醒来。便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而后来到魂幡空间里。 “人类……你快杀了我……杀了我……啊啊啊!”这是蛇妖的咆哮。 “该死的剑修,卑鄙的剑修,有本事放了我再战……”这是古巫铜求饶不成,转而成怒喝。 “苏爷,求您……饶了我……饶了我罢……啊……不要……”这是管雨石虚弱的疲惫声音,苏伏给他设下的酷刑里,至少还需要数十年才能将他身体完全侵蚀,而神魂,更是遥遥无期。然而此时,他已经崩溃而受不了,怕不用多久就会自行泯灭了智识。 小小的魂幡空间里,真是热闹纷呈。赵云领着千魂军已将蛇妖之灵镇压,在另侧处,还有千魂军正缓缓侵蚀分解着蛇妖本体。 苏伏望着如山一样的巨蛇,心里不由暗道侥幸。倘不是蛇妖将自己吞入腹中,还不知鹿死谁手。 “子龙,将石窟底下阴煞之气的由来拷问出来,或许我们可以寻到源头,使魂幡能够再进一步!” 第六百三十二章:鬼帝观想篇 蛇妖并未有想象中坚韧,很快就熬不住魂幡煎熬,将洞窟异状由来如实告诉。 原来这幽魂谷在蛇妖入主前,确是阴煞冲天,游魂遍布的小谷。数百年前她来到此处,因慕羡人类美丽女子的花容月貌,矢志要化作人形。 然其时她不过两百年修为,为快速精进修为,遂生恶念。便将幽魂谷阴煞气息掩盖,用紫兰掩人耳目,使得幽魂谷转作成生机勃勃模样,再施幻法引诱人类男子,吞吃其血肉,以助长修为。洞窟里那累累白骨,便是她在这数百年以来的恶业。后来修为未成,却被占据星涧的灵巫部族收伏,念她修行不易,在不知这份恶业下,赐了她赤金神鉴,守护这方山谷,得以显化人形。 真界的妖族,因妖皇楚度横空出世,《炼妖经》盛行之后,虽不流于小氏族,却亦定了修炼体系。故每个妖族都能像人族一样修炼,懂得炼精化气之道。浮生界则不同,这些妖怪虽得了造化,却没有完善修炼体系,更无血脉中的传承之力,不知前路该如何行止。 然虽可幻化出别样的美貌,因出不得谷,反使她对这‘赤金神鉴’愤恨起来。 后来那部族遭受猎生者围攻,亦是她反水,将山谷封锁,那部族得不到神晶补充,尽都覆灭。受了永沦诅咒之后,心性会发生莫大改易扭曲,甚会感激蛇妖助他们得到了‘永生’,这便是永沦诅咒的可怕。 让你清醒着,去感激,去崇拜这份力量。 此后她想方设法欲要脱开赤金神鉴束缚,直到白星族入驻星涧。两方几番交涉,她以神晶矿脉为交换,要白星族助她脱离赤金神鉴,并助她化作人形。然蛇妖恶业,夜迦仅用肉眼就能望见,又怎会助她。 在蛇妖指点下,苏伏很快翻开废墟,找到了被简陋封印禁锢的阴煞气息源头。 这是一个圆盘一样的墨色石头。约有脸盆大小,阴煞气息便是自它身上散溢。 赵云显身出来,惊奇道:“好纯净的煞气,真界都未见过,不想浮生界有此瑰宝!” 苏伏轻将曼珠沙华一划,将其上简陋封印破开,顿有剧烈的煞气冲天而起,使这山谷再度陷入阴寒。 他微一笑道:“子龙,此谷叫幽魂谷,因它而起,不若便唤作幽魂石,它是你的。” 赵云笑着称善,也不客气,御使魂幡将它吞噬,山谷复又恢复。自此以后,幽魂谷将不再是幽魂谷。 “公子,既然浮生界一切都已崩毁,包括白星族等所有人在内,都已是死人,只不过因永沦诅咒而复归原状。倘永沦诅咒顺遂解开,那些人与幽魂石,不就都会消失不见?” 苏伏轻轻点头道:“不排除此想,但我认为,像幽魂石这样的瑰宝,不会轻易被毁灭,故子龙倒不必担忧。另外,就永沦诅咒我抱着莫大疑问,倘此方天道真像青衣所言,因两族之人的愤怨、咒骂等等,就降下如此恐怖的大神通,似乎存在不合理的地方。” 赵云道:“人能化成天道,本身就已不合理,这天道还有着自己喜怒,像一个小孩那样发脾气,骇人听闻之极。在末将看来,此界虽处处显得平常,然只是用来掩盖扭曲的法则,公子行事还要小心才是。” 苏伏笑道:“我省的,这便出谷罢!” …… “出来了!出来了!” 出到谷外时,谷口不知何时聚了百多人,见到苏伏出来,脸上都显出欢喜,充满期冀地望着他。 苏伏微一愣怔之间,人群被排开,小青衣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说道:“没想到你能全身而退,倒也有几分本事。怎么样,那蛇怪不好对付罢,你怎么逃回来的?” “依姑娘怎么就断定我是逃回来的。” 苏伏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月白长衫被血迹染红大半,谁知那都是蛇妖的血? 小青衣道:“不要逞强了,快把长衫脱了,我给你治伤。” 苏伏方才受了点内伤,脸色是有些苍白,闻此不由苦笑摆手:“不劳依姑娘,这点伤不算什么。不过那蛇妖,却已被我劝离了幽魂谷,贵族往后可任取谷中五彩神晶,不用再迁离星涧。” 此言一出,登时引得小小山谷哗然,一众白星族人面上又喜又忧。喜的是困扰许久的蛇妖解决了,忧的是不知此人所言有几分真假。 当即就有胆子大,身轻体灵的族人向幽魂谷冲去,约半刻之后归转,兴奋道:“蛇妖不见了,蛇妖不见了……” “蛇妖不见了?太好了!” 百多个族人的欢呼引来更多的族人,渐渐使这狭小山谷人头攒动,氛围颇是热烈。 小青衣半晌方才回神,惊讶道:“你用什么方法劝那蛇妖?” 苏伏没有料到会这样,摊手道:“此处不是说话地。” 小青衣便将苏伏带入木屋,普通族人无法入里,便纷纷向幽魂谷去,他们要亲眼见证这一喜讯,方才心里踏实。 苏伏甫一踏入木屋,便即感应到一股神力波动,他凝眉感应时,耳边便传来小青衣的声音:“族主与大司酋正筹备传承仪式,须一个时辰,趁此你与我说说罢,那蛇妖去了何处?” 小青衣当然想不到苏伏有着炼魂幡那样的利器,对于受到永沦诅咒的浮生界生灵而言,简直是克星,天敌。 苏伏取来两个椅子,分坐之后,便道:“我逼她与我比斗,她输了,我又助她摆脱了赤金神鉴的束缚,她便答应我离了幽魂谷。” 小青衣淡眉蹙起:“就这么简单?” 苏伏肯定的说:“就这么简单!” 小青衣仍然不信:“她……她没有变作族主模样来迷惑你么?” “那个啊,我说这蛇妖怎么长得像族主呢,原来是幻化的。”苏伏恍然的说,“她见无法迷惑我,就显出本体,欲要吞吃我。侥幸胜了之后,我便以她性命相要挟,她亦不愿陷入永沦诅咒,故只好离去了。” 小青衣此时尚未懂得人心诡谲之处,本能觉得苏伏是托词,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而那蛇妖,已化作魂幡养料,再也见不到了。 “依,你可以进来了!” 便在此时,帷帐后传来夜迦的声音,许是传承仪式到了关键时候,两人都无法与苏伏打招呼。 小青衣也顾不得再问,闪身入了帷帐里。 里面被一层神光包裹,苏伏望不见内里情状,亦不打算用灵觉探入。白星族能容忍他就近旁观,已是极限,再要过分,怕要惹恼对方。 不过,苏伏对此还是异常好奇,在他看来,浮生界有着许多远古时期,神道盛行时的痕迹。他被迫悟了古佛修法,启开信愿通道,玄门的信众现已非常庞大,每日传来的信愿之力逐日增长。 归墟与湛台神秀分身决战时,积存了许久的信愿之力一朝耗尽。又用三载多积蓄,消耗在正道法会上。但两者却不可同日而语。最早积存的信愿之力其实在如今看来,也只是一个小荷塘罢了。证道法会消耗的信愿之力则是湖泊。 随着玄门信众日益庞大,太渊城沉寂这半载多,得到的信愿,就与先前三载多所得相差仿佛。 他明白只要玄门存在一日,信愿之力就会愈来愈强。而玄门的宗旨,亦是尽力为那些请愿凡人完成心愿。只要信众祈祷有效,信仰便会愈发虔诚。 而这些都在促使他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道途,他需要许多验证来辨明方向,神道便是其中之一。 约两个时辰过去,期间有许多人欲要进来求见,都被门口守卫挡下。 那道神光减弱时,苏伏便知仪式完成了,白魔有些疲倦的走出来,温和笑道:“听闻小友解了困扰白星族的疑难,真是一桩大善缘。老夫代白星族上下,多谢小友了……” 他说着,向苏伏微微欠身行礼。 苏伏赶忙将他扶起,苦笑着说:“当不得前辈大礼,切莫如此。为贵族尽这一份力,亦是在下荣幸。” “对了,依姑娘怎么样?” 白魔笑道:“传承仪式的信息量很大,她需要时间消化,我观小友急迫,今夜亥时左右,便可让依与你出发。在此前,小友可以自便,老夫另有琐事处理,就不陪小友了。” 苏伏知道幽魂谷一启开,身为大司酋的他,琐事确然极多,便笑道:“既如此,烦请前辈与我一间静室。” 白魔自无不应,便招来守卫带去,还是昨日的那间小木屋。 苏伏将门闭上,设下禁制,而后盘膝于榻,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复转入魂幡空间里,只见魂幡空间模样大变,原本一片雾蒙蒙的样子已不见,转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校场,校场前是阵列森严的千数千魂军。此方小天地没有照明,仍旧暗沉。 赵云很快感应到苏伏来到,忙自轩辕台上下来,迎着来道:“公子,这幽魂石果然神妙无双,末将自里头得了一篇鬼修之法,且请观之!” 遂便是一段略显庞杂的信息流入心间,苏伏眸子微讶:“《鬼帝观想篇》?” ps:好激动,本书第一次首页大封推,感谢编辑萌楼。 第六百三十三章:出发 “观想,存念,施行。吾辈修行,亦步亦趋,今吾创《鬼帝观想篇》,向后来者启开通往地仙大门……” 苏伏自这繁杂信息中,渐渐明白幽魂石的来历。 远古时期有一位晋入地仙的鬼修,本名他自己都已忘记,别号为鬼帝。乃是开创地仙之道的宗师级人物。后来与强敌大战陨落,魂体化作幽魂石,留下了《鬼帝观想篇》与一些奇诡法术,留待有缘人。 不过让这位鬼帝没有想到的是,幽魂石辗转流落到浮生界,本来真界鬼修就稀少,浮生界更是一个没有。因其散发出的阴煞之力,被一个小部族当做不详之物埋入地底。时光推移,蒙尘数十劫的幽魂石在浮生界发生剧变时出土。 机缘巧合之下,被又是邪灵主将,又是鬼修的赵云得之,便顺遂启开了鬼帝留下的遗宝传承,不得不说机缘之道,总是玄妙难以尽述。 若非苏伏一时起念,将《灵妙宝欲度魂经》与赵云修炼,他也不会成就灵修之体,而能感应幽魂石神妙。 若非与青衣相交甚深,亦不会为了白星族去碰蛇妖的钉子。 “子龙,合该你有此运道,凭你资质,此法应难不倒你。” 苏伏一直想要找一部鬼修更上层的功法给赵云,《灵妙宝欲度魂经》赵云早已修到完满,然缺少下一步晋进的功法,因要操心魂幡之事,亦无空闲自己推演。当然,便是自己推演,也不定能推演出来,毕竟创造一路法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连苏伏自己,除了‘道理之气’是一门从未有人踏足过的修路外,余者《星剑》也好,《杀剑》也罢,抑或《星蕴剑舞》,都只是外法,剑招,法决一类。 道理之气,苏伏都不定能推演下去,这还需要他孜孜不倦的刻苦钻研,没有成功是偶然,没有成功是运道,他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比谁都要努力。 赵云自接触了仙道,眼界心态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诚心的一礼:“皆赖公子之力,让末将能够感受这种种玄奇,亦是死而无憾了!” 苏伏感慨道:“自你降临此界,亦有六七个年头,都说修道无岁月。然这短短六七年,不知几次凭着子龙逢凶化吉,该报的,早也够了。在这道途上,有子龙相伴,也算是多一个知根知底的道友。” 赵云道:“修道无岁月,公子尚未真正闭死关,在修炼体系已完善的真界,尚未碰到需要闭死关才能突破的关隘,当然还感受不到。这些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公子遇到过许多险况,末将在或不在,公子都能化解。最难得还是公子百折不饶的心。往后不论十载,百载或千载,末将会一步一步见证公子成为不朽!” 苏伏摇头笑道:“不朽,谈何容易。在此前,一些该了结的因果,恩怨,总要了结才行,我的敌人很强大,我要比他们更强大。所以我要付出更多,魂幡就交给你了,相信子龙能走自己的道途。” 两人交谈没有多久,便即分开各自修行。 …… 夜渐深了,外头庆宴与嘈杂似乎还未散去,亥时却如期而至。苏伏亦睁开眼睛,起身推门出屋,却见宫月衣守在屋外,便道:“月衣,我回来时怎么不见你,不是叮嘱你看着依姑娘么,去哪儿了?” 宫月衣面无表情道:“去感受活着。” 苏伏神情微微转柔,轻声道:“你要替你家小姐的那一份也感受着。” 宫月衣点螓道:“我不要再回那个地方。” 苏伏一怔,旋即明白她的意思是心内虚空,却淡淡摇首道:“现下还不行,等你什么时候能拥有自保之力,我不会剥夺你的自由,自任你来去。” “你是主人,我不能违逆。” 苏伏闻此,心底微叹,只得轻声安抚道:“至少要离开此地之后,听话好么。” “果真么?” 苏伏无奈道:“怎么,你认为我骗你能增进修为么。我将要踏上未知旅途,你回去的话,还能减一些我的负担。待出此界,就让你自主行动,不过不能离远,我答应过方瑜要照顾你。” “好罢!倘你失约,我就告诉小姐。”宫月衣仍然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直令人喷饭。 苏伏忍住笑道:“放心罢,我不会骗你。” 收了宫月衣之后没有多久,小青衣就独自一人来了,她什么多余话也没说,径自道:“走罢,去浮游宫!” 语罢就带头向谷外去,沿途是白星族的族人不舍的表情。本来五彩神晶复得,庆贺还要一切落定之后。因小青衣要出远门,庆贺提前,亦是为她送行。 “灵女大人,您可要早点回来,我们会想您的……” “灵女大人,这一路上您可要小心猎生者,还有那可恶的荒火族……” 小青衣强绷着脸,与他们挥手告别,愣是没有显出不舍来。 直到谷外,她的小脸方才微变,但不剧烈。谷外白魔与夜迦早已等候多时,两人对着小青衣又是一番千叮万嘱,琐细到穿衣这样小事,都要叮嘱数遍。看来这两位也是万分不舍。 “族主,太祖爷爷,依一定会得承名号归来,引领白星族脱此困境!” 小青衣脸上闪着坚毅神色,苏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认真的模样。沉默片刻,白魔忽将苏伏拉到一边,苦笑着说:“依年纪尚小,修为不足,这一路上还要多赖小友之力,倘能令她无虞,白星族上下都万分感激,小友亦为白星族永远的朋友。” 苏伏拱了拱手道:“晚辈自当尽力。” 待一切妥帖,两人终于披着夜色上路,先是沿着河岸而行。约行了两个多时辰,已越过苏伏方来浮生界时的河岸,来到一处悬崖瀑布,前方却是无路。 “下方有一个河神,唤作吕葵,曾受我族大恩,我去与他交涉,要他搭我们一程!” 两个时辰以来,小青衣第一次开口:“你且在此等候。” 第六百三十四章:八云渡 晓月残风,疏星几颗悬挂。夜沉的寂静,许是即将破晓之际,月儿格外明媚。 “等等!” 苏伏往下眺望,只见这高悬于空的银流直下有千尺,砸落底下一个深潭,向四方迸溅。这点高度于他没有什么,但小姑娘身单体薄,怎么能承受这高度的水压。 他祭出飞剑来,轻踩上去,说道:“倘为赶路之故,不用麻烦河神。” 小青衣先是惊讶,旋即道:“你是剑修,先前还骗我说是古巫族,你要庆幸不是我族之人,否则族规不会轻饶了你!” 苏伏淡淡一笑:“我要是贵族之人,倒也不用瞒你。好了,快上来罢,虽我首次御剑飞行,载你一个不难。” 小青衣却摇了摇螓,冷淡道:“看来你不知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你当族主所言,极北之地,浮生界尽头,是虚言么?倘飞空就能抵达,还用你来护送我。” “而况飞行容易引来猎生者,引起荒火族注意。” 她语罢,纵身一跃,就跃落深潭。在苏伏未及反应时,口中就有令言吐出,化作金灿灿的神文,这神文在她法印中,居然变作一朵浮云,托着她缓缓往下落去,径落入深潭不见。 苏伏摸了摸鼻子,真是小看了她。遂御剑落到深潭边上,将灵觉探入,却发觉被一股神力阻隔。神道的神力,似乎对灵觉有着很大的阻碍。他能感应到那神力强弱,尚及不上蛇妖,居然也能称神。 但青衣可用神文化浮云,就显出与仙道全然不同的体系来。在真界,唯有抱虚修士才可招来云雾托身,故神道亦有其独到之处,绝不可小觑。 约半刻过去,深潭蓦地剧烈翻涌,寒水被分开两边,就见一尾几乎与深潭一样大小的金鳞鲤鱼浮出水面来,其灯笼大小的眼瞳紧紧盯着苏伏,敌意甚是明显。 “这个人类,便是灵女大人的护卫么,看起来很弱的样子,他真的能胜任么?” 这鲤鱼口唇微启合,就有一道厚重的声音传出来。 就在这鲤鱼背上,小青衣稳稳站立,这时不耐道:“吕葵,不要废言,快让他上来!” 吕葵复又咕哝两声,背鳍展开,斜睨着苏伏:“喂,小子,快点上来。” 苏伏轻轻一跃,便来到小青衣身边,淡淡说道:“这便是河神么,明明只是稍大一点的鱼。” “你说什么?人类小子,要跟吕葵大爷较量一下么?” 吕葵大怒,巨尾用力地拍打着寒水,将这深潭搅得浑浊不宁。 小青衣把眉一皱,厉声娇喝:“都给我闭嘴,即刻启程!” “嘿,人类小子,给本神坐稳了,要是被甩落,你就等着喂鱼罢!” 吕葵庞大的身形沉入水底,巨尾一摆,顿宛如离弦之箭一样激射,奇妙的是,有神力将两人笼罩,水流丝毫不能影响。 沉入河底,苏伏才发现这河道底部出乎想象的深、宽,巨大的鲤鱼在这河道里,竟与普通游鱼有没有区别。 吕葵见苏伏稳如磐石,颇是看不惯,遂坏心一起,将护着他的神力撤去。 急速带起的深流便压向苏伏,眨眼将他冲得没了影迹。 “嘿嘿嘿嘿……”吕葵见此,没心没肺地笑将起来,却不去管他死活,仍旧急速向前游动。 “你想死么?” 然就此时,耳边蓦地响起一道令他不寒而栗的声音,他心底凛意升起,眼神一转,才见苏伏不知何时来到自己头顶,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的脸上挂着很清淡的笑,眼睛的深处,蕴着一抹很浓郁,很凛冽的寒意,好似刮骨的冰刀,层层掀开自己的血肉,深深刺入骨髓,刺入魂魄。 吕葵发现三百年前就不惧寒冷的自己,竟遍体生寒。 “嘿……嘿嘿……” 他干巴巴地笑两声,说道:“本……本神只是见氛围不好,借此调解,调解调解,上神莫怪,莫怪……” 小青衣不理会他们胡闹,将法决捻动,从记忆中提取传承仪式的路线。因白魔与夜迦的合力,使她能清晰知道这一路上会有多少助力,阻碍,吕葵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白星族愿意让她冒险的缘故。 “吕葵,你掌此河百载,此河以外,可有熟识么?” 她暗暗预计按此速多久会出此方界域,到时说不得还要倚靠水族来赶路。 吕葵精神一振,抖擞的说:“好教灵女大人知道,八云渡有小神好友,碧云水母。她与小神相交莫逆,小神相请,她必不会拒绝。” 小青衣道:“我等才行五十里,距八云渡尚有九百多里远。你可能确证,碧云水母不曾受永沦诅咒?” 吕葵道:“小神数日前,还去其洞府做客,料猎生者还不能为难她。” “嗯,以你最快速度去八云渡,待快到时再与她传讯。” “遵命!” …… 此后约三个时辰过去,小青衣手中一枚五彩神晶化灰而去,她神采奕奕地睁开眼睛,却为明亮的晨阳刺得眯眼:“到哪里了?” 此时已是第二日辰时,昨夜亥时出发,这么些时间,才走这点路,倘是御剑,只消一个多时辰便能抵达八云渡。 不过苏伏明白,倘御剑招摇过市,必然引得左近猎生者注意,到时行程恐会因此拖慢,小姑娘的做法是对的。 不停不歇急游三个多时辰,吕葵亦稍显疲惫,道:“灵女大人,小神方才已传讯碧云,待过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八云渡。” “甚好,辛苦你了!” 吕葵嘿嘿笑道:“为灵女大人辛苦,小神心甘情愿。” “咦?好大一只鱼,正好肚子饿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浑厚的声音自河岸透入水底,吕葵将眼睛上抬,只见一个铁塔一样的身影轰然扑落来,惊得他尖声叫道:“古巫族猎生者!” “噗通!” 身影落水,只见以其为中心,河水宛如涡旋一样急遽被卷动,源头似乎是其拳头,遂二话不说就砸向吕葵。 吕葵拼命地摆动巨尾,想要摆脱这拳头,然而心头致死的警兆反而愈发浓烈,他尖叫道:“人类小子,你还不快快出手……” 苏伏微一撇嘴,身形不动,伸手向上一挑,曼珠沙华凭空而现,有浩然气的微光绽开,在水中都能清晰望见,一道细丝一样的剑气将河水撕开两边,‘嗤’的闷声响动中,涡旋河流与那身影一起被剑气切开两半。 就这几息间,吕葵拼命摆动鱼尾,游到数里开外,方才惊魂未定地停下来。 “没有追来?” 吕葵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后头竟没有分毫动静。 苏伏淡淡道:“快走罢,他的心脏被我切成碎沫,便是永沦诅咒,也无法马上修复。” “是……是……” 吕葵闻此更是惊得亡魂直冒,原来这小子居然是个煞星,自己还凑上去,简直找死!忙又摆动尾巴,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苏伏,此次再看,就觉他浑身都不一样了。 小青衣亦是心惊不已,她费尽全力都敌不过的古巫族猎生者,竟被苏伏轻描淡写地砍瓜切菜一样屠戮,他究竟是什么人? “觉得奇怪么?”苏伏道。 “啊?” 小姑娘回过神来,撇过脸去,正欲言时,苏伏却又开口:“以吕葵之速,那猎生者错非知道我们会经过,早就埋伏好,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巧合?” “原来是说这个……” 小青衣轻舒口气,说道:“虽不知何故,但不可大意。吕葵,随时注意河岸动静,不要再被偷袭……” “是,灵女大人……“不用说,吕葵也知道了,再来一回,他非得吓死不可。 这便是浮生界的生灵阶层。两个巫族无疑立于顶点,其下是获得神位的妖族,因得正统属位,可得神力庇护,故凌驾于部族自制的赤金神鉴之上。 再其下便是不能修炼的凡人,最次自然是那些未能开得智识的生灵。 苏伏道:“依姑娘,此去还需多远,可否透露一二?” 小青衣道:“尚不足十一,有甚好说?” 苏伏眉头微皱:“依姑娘,最多六日之后,浮生界将迎来第二波大劫,按此速行进,实在难料浮生界下场。” “我知道,可你实力虽强,荒火族也不好惹。要是泄露出去我为传承部族而去,荒火族上下都会行动,届时行进更是困难。” 小青衣认真的说:“白星族对你的言语早有考量。太祖爷爷之所以与族主联手,不但是为了我们这一路上的险况,还将瞒过荒火族。我也急迫,要在荒火族察觉之前抵达浮游宫。” “你要明白,这不是一件易事。” 顿了顿,她的小脸忽然露出一个莫名的笑颜:“族主说你一定会保护我的,虽不知族主为何如此笃定,但我相信她的判断。” 苏伏的眉头似乎被抚平,耸耸肩道:“我开始不明白,究竟你去浮游宫,是因为部族传承,还是要报我的救命之恩。” “灵女大人,小神接到碧云传讯了,她就在前方不远处。”吕葵忽然发声道。 小青衣微微一怔:“尚未抵达八云渡罢?” ps:感谢青照的打赏,会飞的茶杯与滨海一卒的月票支持,非常感谢~~ 第六百三十五章:古巫铜? 八云渡,乃因渡口得名。很久以前,传闻此渡口有位叫做八云的神摆渡,可渡凡生超脱苦海,八云渡从此得名,历经无数时光的洗礼,传闻早已泯然于众,但八云渡却确确实实的留了下来。 碧云水母是一个约三十年纪左右的美妇,媚眼含俏,娇艳欲滴的红唇,多情而迷人。她将乌发挽了个碧螺髻,手臂与手臂之间缠着彩带,穿着暴露,酥胸半露。 她的本体乃是一种寄生于壳生水族,形态像似水流一样液体的虫子。后来得了机缘,就以碧云水母自称,在这方圆数千里内,某些方面而言,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她再有怎样威名,都不会放在白星族灵女的眼里,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吕葵停靠在岸边,就见她款款迎着来,盈盈行礼,娇声的说:“奴家碧云,见过灵女大人,还有这位俊俏的小郎君。” 她的媚眼如丝,只扫了一眼小姑娘,就转向苏伏,流连个不停。 吕葵身上绽出神光,少顷化作一个矮壮的中年汉子,嘿嘿笑着来到碧云身边,说道:“灵女大人,她便是小神好友碧云水母。” 小青衣道:“水母可愿渡我们一程?当然,事后有神晶相酬,不会教你白白出力。” 碧云娇声道:“奴家愿为灵女大人效劳。” 小青衣微一点螓道:“甚好,未免猎生者发见,即刻便走。” 碧云水母闻此,扭首向吕葵跑了一个媚眼道:“你回去等着我,待人家送了灵女大人与这俊俏郎君之后,便来寻你。” 她本以为吕葵会傻笑着应下,岂料他道:“我欠了白星族一个大恩,怎么能一走了之,当要守护灵女大人左右,以表寸心。” 语罢,便向着青衣恭敬行礼:“小神愿随侍灵女大人左右,望成全。” 小青衣却摇螓道:“不行,前路有许多未知险况,你离了此河,没有神力庇护,怎么应对猎生者,你且回去罢,这一路渡水,恩情业已还清,往后你不再欠白星族什么。” “我们走!” 碧云水母瞥了一眼吕葵,不知有着什么心思,身形一闪,便即没入水中,随即有神光绽放,有一不知何种水族的甲壳凭空而现。 苏伏与青衣先后入里,内里空间宽敞,有暖帐玉案,瓜果美酒,好似一个移动洞府一样。 “二位请随意,此是奴家法器,在水中没有水族可以超越他的速度,不消两个时辰,便可将二位送出八云渡,抵达天乾山。” 两人便分坐,苏伏奇道:“似乎每一段河流,都有着自己名字与典故,这些名字不知是否与你们神位有关呢?” 小青衣抢在碧云前面开口,道:“河神、山神,乃是此界中位格的神位。愈是久远的山河,积聚的神力愈是浓厚,对于妖族有着莫大益处。拿八云渡为例,水母得八云渡神力加持,她便需要时刻守护八云渡,倘八云渡被毁去,她也会因此而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伏恍然道:“重要的不是名字,而是整个河脉。” “对了,天乾山又是何地?” 小青衣似乎有所顾忌,却不再言语。 碧云媚眼微转:“啊呀,奴家似乎还有事要做,二位请在此歇息罢。” 语罢身形便化作一团水液,流到甲壳外,与河水混同为一流。 小青衣淡眉微微拧起:“你要知道我们行动很隐秘,不能透露我们的目的地。” 苏伏不置可否道:“这个天乾山,有什么玄机么?” “天乾山,那儿有一处秘密水道,我们要从那里穿过,可以直达白海。” 小青衣清冷道:“白海左近有一个部族,我们要传递对付猎生者的方法,就必须要去那里。” 苏伏神情微动:“浮生界都有什么名山大川,我久隐深山,对此一无所知,不如趁此说说?” 青衣白了他一眼:“你这样也算是浮生界人么,莫不是域外来的罢!” “告诉你也无妨,浮生界分为两个陆地,间中隔着白海,我们所处之地,乃是两个陆地之一的绿土大陆。意为自然生机,朝气勃勃之意。累代为灵巫部族占据,古巫部族鲜少有人胆敢踏入来。在白海另一侧,是黑土大陆。那里是万万里的焦赤大地,生灵都被灭绝,只残留一些植属,艰难度日。山河大川,都被古巫部族占据。那儿是古巫族的大本营,他们自己部族之间,有时都会因神晶分配不均而相互厮杀,手段非常残忍。” “我们两个部族常常于白海之上厮杀,有时古巫族会攻入到内陆,强抢灵巫小部族的女人,神晶,与强盗无异。当然,会迎来我们灵巫族的剧烈反击。我们白星族便是灵巫族的首领部族,整个绿土大陆的部族,都要听从白星族的命令行事。” 说到这里,她脸上略显傲意,这也是少数令她会表现出这样孩子气模样的事情了。 苏伏强忍着笑,说道:“而你身为下一任族主,当之无愧是绿土大陆的女王大人,是也不是!” “哼!” 小青衣很快明白苏伏在取笑自己,面色又归清冷,住口不言了。 苏伏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算我说错话了,除了这两个大陆,还有什么著名之地么?” 小青衣冷道:“没有了!” 苏伏还待言时,神情忽然一沉,凝眉道:“小心,有大量猎生者靠近!” “大量?” 小姑娘还未自此词中醒神,耳边就传来碧云惶急的声音:“灵女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我们行踪暴露了,好多猎生者围过来了!” 话音才落,便只觉甲壳被莫名力量震动,河中河水居然化作巨手的形状,将疾驰的甲壳托起一甩,就甩向岸边。 “嘭!” 一声巨响,甲壳便结结实实摔落岸边。 “嗬嗬……”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紧随而至,下一息,就见四面八方都有人影涌来,粗略一计,竟有十数个。 十数个猎生者,这对于小青衣而言,简直是要绝望的数量。 苏伏将小姑娘护得严实,没有让她在颠簸震动中受到伤害,遂提剑出来,无所畏惧地独对猎生者。但当转向为首一人时,心底却不由剧震。 “古巫铜?” ps:这个礼拜都没上班,所以更新早,恢复正常上班之后,更新时间会和以前一样,所以如果晚了,请大家见谅哈~ 第六百三十六章:复返 见到此人,苏伏与青衣,完全两个反应。 “子龙,这是怎么回事?” 心内虚空很快传来回应:“公子,就在方才,似乎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救走了……末将沉浸修炼中,看守不力……” 苏伏打断道:“现在不是责怪时候,查出来具体因由!” “遵命!” 苏伏将俏脸微白小姑娘挡在身后,轻声的传音:“不要紧张,不要慌乱,就用你封印乌时用的方法,寻机封印这些猎生者,有我在,不用害怕!” 小青衣用力点螓,暗暗将令言法印备好。 “剑修,你有一个很不错的宝贝,嗬嗬……” 古巫铜舔着嘴唇,上上下下地打量苏伏:“倘若你将它献给吾主,并为吾主效劳,我可将这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否则不然,我会让你知道永沦诅咒都不是最恐怖的,你会体会到这世上最极致的酷刑。” 苏伏扫了一眼周遭,约有十六七个猎生者,在甲壳外围了一个半圆,甲壳后亦有埋伏,而这些猎生者中,有像铜一样的古巫,亦有神力外涌,挂着邪恶笑容的灵巫。这些人眼睛只盯着自己,看来并不知青衣的目的,只是单纯来夺宝而已。 “哦?你是为了我的宝贝而来么,教我猜,你背后一定是荒火族罢!” 他心底粗略一计,淡淡的说:“不过你家大人没有教你,做人不要太绝?倘甚时你的仗恃失去效用,又彻底恶了我,你猜你会有什么下场?” “嗬嗬,真是不知死活的剑修!杀了他们!” 古巫铜似乎想起了炼魂幡里的遭遇,面颊微微抽搐,笑声都有些不自然。而确实很在意苏伏说的话语,恼火中,拳头狠狠抓向虚空。 一道透明的爪子就抓向苏伏,他绝不愿再回那个地方。 几是同时,大地开裂,橘红烈焰铺天盖地压下。在这些猎生者之中,只有古巫铜能够保持独立神智,其余都只剩了杀戮与听从比自己强的猎生者命令的本能。 而他们的杀戮方式,是非常疯狂的,就在这大地剧变,烈焰铺天时,几个古巫就不顾烈焰灼烧,硬生生穿过火海。 苏伏身上骤然涌起白色的浩然气,将古巫铜探来的透明爪子弹开,同时揽住青衣一纵,曼珠沙华顺势将随着烈焰扑来的古巫斩成两截。 然而没用,两截断体尚未落地就愈合,就连身上灼伤都消失,而后各各发出诡笑,用力一点地,再度冲向苏伏。 此时,大地的酝酿似乎完成,就见数只土石巨掌破土而出,抓向苏伏。 连绵的攻势,令苏伏御剑心法都不及运起,他眉头一皱:不死不灭,真是棘手! 眼见就要往下落去,小青衣蓦地发出玄妙令言,神力附和,在两人身下幻化出一朵白云。 苏伏见此心里暗赞,果然青衣的强大,是在小时候就体现。 他方才掌握御剑,不能信手拈来,此时被这些猎生者阻挡,反而激起他的杀心,眸中寒光一闪,曼珠沙华倏然离手,化作一道灰白色闪电,精准地刺穿了几个古巫铜的心脏。 “依,速将他们封印!” 小青衣却未动,而是惊声警醒:“小心,古巫铜……” 她语音未落,耳边就响起古巫铜古怪的笑声:“嗬嗬嗬,剑修没了飞剑,什么都不是,受死!” 他早就想好对付苏伏的办法,便是借其余猎生者拖住他的飞剑。他的话音是为震慑苏伏,动作当然早在此前就发出,那是能够击碎虚空的拳头,虚空竟被拳风震得发出涟漪。 小青衣脸色苍白,在这时刻,她顾不得惊惶,法印连连变幻。 但只听得苏伏嗤笑一声:“你怎么能肯定,我不是故意引你出手?” “少白帝印!” 下一息,苏伏的剑指就与古巫铜的拳头对上,就在这个瞬息间,恐怖的剑气犁田一样将古巫铜右臂血肉尽都刮得干净,露出森然白骨。 “啊!” 这骤然而来的剧痛,令他又是错愕,又是愤怒,其眼瞳红芒一闪,身体节节涨大。 苏伏忽然一笑,指端三寸‘帝印剑’敛去,遂握拳,法体运力之际,就一拳击在古巫铜毫无防护的胸口处。 “嘭!” 不知怎么的发出一声剧烈炸响。 “不可能!你的肉体之力……” 古巫铜的心脏被炸成碎片,身体便停止涨大。小青衣反应迅疾,这时令言就出口,化作神文,缠绕向古巫铜心脏处。 “不……” 他亲眼见着少年乌被这神文封印,此时轮到自己亲身体验,恐惧顿生。 古巫铜最终还是沉寂下来,就在青衣招来的白云上,无力地倒下。 苏伏再一次将他收入魂幡里,而后召回底下吸引猎生者注意力的曼珠沙华,这时他从容的运起御剑心法,正欲带着青衣离开时。 小青衣却道:“等等,水母还在底下……” 苏伏眸子微微一闪,说道:“确不能让她独自留下!你在此少待!” 语罢便跃落浮云,在半空就挥舞飞剑,几道剑气横竖交错着斩去,遂爆发炽热剑光,将半数猎生者撕得粉碎。 “水母速走!” 借着甲壳做防护的碧云水母闻此,慌忙应下,趁猎生者尚未复原,收了甲壳法器,奋力向河中逃去。 苏伏望着她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冷冽寒光。遂不去理会,回到浮云之上,带着青衣便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此。 沿河约行半刻,前方河道忽然出现一只巨大鲤鱼,向着半空挥鳍,呼喊道:“灵女大人……灵女大人……快来我背上……” 苏伏眉头微皱,便在其背上按落剑光,哂笑道:“是你这大鱼,怎又跑来了,这里到处是猎生者,看不出来你有这勇气闯进来八云渡。” 小青衣疑道:“吕葵,我不是让你回去了么?” 吕葵不理会苏伏嘲讽,很认真的说:“灵女大人,我担忧您安危,不得不来。果然遭到猎生者袭击,还是让小神再带您一程罢!” “吕葵,你胆子见长了!” ps:感谢少轩与撕胸有礼两位道友的打赏!非常感谢! 第六百三十七章:有必要谈谈 “吕葵,你胆子见长了!” 就在此时,碧云水母操持着甲壳法器追赶上来,在水底与吕葵并行。 “灵女大人,上神,还请到奴家法器里来。” 法器入口启开,小青衣沉吟道:“也好,吕葵也上来罢!” “遵命!” 吕葵闻此,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苏伏没有多说什么,亦入法器,分坐之后,碧云水母便为两人一妖斟满散发浓郁香味的美酒,而后向着苏伏盈盈一礼,胸脯隐露沟壑,媚眼如丝,晕红着面颊,娇声的说: “多谢上神救命之恩。尚未请教上神名号,望乞赐下,奴家定时时感念大恩,不敢或忘半刻。” 苏伏不知见过多少绝色,怎么会将她放在眼里,只淡淡摆手道:“苏伏,你要谢就谢依姑娘罢,是她要我救你。” 碧云又向小青衣行礼,说道:“多谢灵女大人,灵女大人,奴家知道一条水道,可直达天乾山,敢请灵女大人再给奴家一个机会……” 吕葵却忽然打断她道:“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却被猎生者埋伏袭击,这不是巧合罢。本来托付给你,我就有点担心,果然应验了!” “吕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碧云勃然怒道:“你是说那些猎生者都是我引来的?你是说我与猎生者勾结,要取灵女大人性命?” 吕葵冷道:“否则猎生者怎么会恰好埋伏在去往天乾山的必经之路上,你要怎么解释?枉我如此信任你,你居然将猎生者引来!” “那你呢,在我接到灵女大人之前,不也遭了猎生者埋伏?” 碧云冷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也同我一般,欲要取灵女大人性命。” “砰!” 吕葵亦大怒,拍桌站起:“水母,你敢诬赖我,是否要打过一场!” “来就来,怕你不成?” “都闭嘴!”小青衣冷冷打断争吵二人,“我没有心情来听你们争吵,现只要一个能带路去天乾山的人,你们两个自己决定!” 苏伏眸子古井无波,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而似乎也没有饮酒的兴趣,满杯的美酒,动也未动。 “在此前……”青衣忽然望着吕葵,意味莫名道,“吕葵,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冒险进入八云渡的理由?” 吕葵便即肃容:“小神放心不下灵女大人安危,一路尾随,因速较慢,故跟不上灵女大人,后来见灵女大人被埋伏,便到下游去,准备接应灵女大人。” 小青衣摇摇螓道:“这不是真正理由,如果你不能将真正理由告知我,就请回去罢!” 碧云冷笑道:“吕葵,你冒险来我八云渡,绝不是你说的那样,连灵女大人都看穿了你本来面目,还要隐瞒到底不成?” 吕葵闻此,知道无法隐瞒,有些崔头丧气道:“灵女大人明鉴,小神近来感觉神位之力愈来愈弱,快要无法供应修炼所需,想向白星族求取一枚赤金神鉴……” “小神发誓,绝没有要害灵女大人之意,求灵女大人让小神伴随左右,出这一份力……” 碧云仍然冷笑:“灵女大人,方才他见我们遇险,悄悄越过我们去了下游,这是奴家亲眼见到的事。显然他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忠心,要是再遇到危险,他恐怕又会跑得比谁都快。奴家实力不济,也没有先逃,足以表明奴家心迹。” 小青衣年纪尚小,到底还不知妖心难测,此时她被两妖绕得有些迷糊,不懂得应该相信谁,她心里隐隐有一个感觉,这两妖之中必然有一个出卖了他们。 她眼角余光瞥见苏伏,似乎正闭目养神,对此毫无兴趣的样子。 想了想,她又道:“水母是否也想要赤金神鉴?” 碧云面上堆起愁容:“奴家不敢瞒灵女大人,不止吕葵,就连奴家的八云渡,神力亦在减弱,永沦诅咒以后,八云渡不像以往那样能够积聚神力,此事已在同样获得神位的妖族之间传开,大伙都在想方设法求取赤金神鉴,以保神位护身。” “奴家自然也不能免俗,只望能取得灵女大人好感,好求取赤金神鉴……” 小青衣了然点螓,此事她也有耳闻。永沦诅咒降下之前,倚靠八云渡存活的智识与非智识生灵有百万之巨。八云渡收集了这些生灵产生的神力,有些类似信愿之力,供给碧云水母修行,还能养一干下属。 自从永沦诅咒降下,八云渡所能收集到神力骤降,几近于无。像吕葵,碧云水母这样的河神,都不得不将下属遣散,境景可谓凄凉。由此可见,真界的妖族,有多么幸运。楚度一手开创了妖族盛世,必将载入真界史册。 小青衣心里想道:部族倘要借星涧抵抗猎生者,就离不开这些河神的助力,答应也无妨。 连年的争斗,促使她的心性趋向成熟,心思自然也没有那么简单,想此便道:“赤金神鉴我会给你们,但它的制作有多么艰难,想两位也是清楚得很。故我族只会出一枚神鉴,给功劳最大的一位,没有意见罢?” 两妖闻此,喜笑颜开道:“灵女大人大恩,永世难忘,定效死力!” 小青衣轻轻呼了一口气,望了望仍然闭目养神的苏伏,不知自己如此处理对或不对。方才经过一场惊险,她有些疲惫的说:“水母,说说你口中那条水道。” 碧云心绪大佳,却先端起酒杯,邀道:“灵女大人不若先尝尝奴家自制的水酒,解解乏。” “我不喝酒,你快说罢。” 吕葵嘿嘿笑着将杯饮尽,满脸陶醉,又将杯子凑过去:“灵女大人不喝,我喝,碧云好妹子,快给哥哥倒满!” 两妖方才吵过,碧云水母还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就此和解,便让他碰了个冷钉子,向着小姑娘恭敬的说:“灵女大人,那是奴家小时游玩,不经意寻到的一条水道,就在八云渡河底,不消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天乾山左近的河脉。只是奴家身为八云渡河神,擅自越境,恐引起那河脉之神的反击,故伊始不曾提起,望灵女大人见谅。” 小青衣当即道:“甚好,就由那水道穿过,有甚么后果都由我承担。我要休息半个时辰,到时再唤我,现下都出去罢!” “是!” 两妖只得行礼退去,化作原身,随在法器左右,亦可随时监测河岸动静。 小青衣见此,再望一眼苏伏,他仍没有动静,便只好按捺不语,取了一枚五彩神晶来恢复。 …… 苏伏其实将对话都听在耳内,虽有些猜测,但未得验证,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另有近半心神则沉入心内虚空,来到魂幡空间里。 赵云因《鬼帝观想篇》,将魂幡空间幻化成了他最熟悉的军营,每日操练千魂军,令这些无智无识的邪灵军阵愈发严整。 此时他没有修炼,让千魂军自主演练军阵。他则在轩辕台上肃然持枪站立,间中有一根柱子,已不能动弹的古巫铜被浓郁的煞气围拢。 古巫铜自魂幡消失,可说是出乎了赵云意料的失职。他怎么能想到,处于心内虚空的炼魂幡,会受到外力的影响。这是第一次发生如此变故,他不由再次对正视这个异界,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他想不到的事。故此次定要亲眼见证变故才行。 但自古巫铜被捕获,业已过去半个时辰,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苏伏自外进来,先打断欲要请罪的他,淡淡笑道:“经此一事,想来你也对修者的世界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尽管我也很惊诧,但我能接受这样异事。能否查到源头?” 赵云道:“末将无能,未查到是何种性质力量的影响。亦是在现世见到他以后,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就已经不见踪迹。” “不过末将有一个大胆猜测,他要离开魂幡,只有在被分解成煞气之后,由冥冥之中,永沦诅咒产生的力量影响而复原时,外力才有可能感应到他的所在。” 苏伏道:“依你之意,要先将他杀死,待身体复原时,对方才能借此将他救走?” “正是如此!” 苏伏略一沉吟后,便道:“那便试试罢,你来动手!” 他语罢,高举右臂,虚空中有青光降下,自主地形成一个圆的模样,将整个轩辕台都笼罩在内。 心内虚空,他才是主人! 赵云见此,二话不说,举枪就刺向古巫铜的胸膛。 “嗤!” 闷声响中,附于他心脏处的神文就被击得粉碎,古巫铜蓦地发出惨叫,随即似乎才中噩梦中醒来,惊恐的睁开眼睛,却见周遭已不是河岸,惊恐随即敛去,不由发出‘嗬嗬嗬’的怪笑。 “你们居然助我解开了封印,真是太感谢你们了……黑提王子一定会来救我的,你们就等着我下一波的袭击罢,哈哈哈……” 他说着,竟忍不住狂笑起来。 苏伏冷眼旁观,任由他笑。但等了许久许久,预想中的那股力量,却没有生发。 渐渐的,古巫铜的狂笑由强转弱,他心脏的伤势已全然复原,最终脸色难看道:“不可能的,王子不会不管我的……” “看来,我们有必要谈谈。” 第六百三十八章:黑提王子 “看来,我们有必要谈谈!”苏伏淡淡的说。 古巫铜满脸不屑与困惑,亏他这满脸横肉,能做出这般丰富的表情,是以一眼便能看出伪装。 “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用消息,王子一定会救我,现只是杂事缠身!” 苏伏望了一眼赵云,淡淡笑着说:“那么在你家那位黑提王子忙完前,我们会好好招待招待你,教你深刻懂得什么叫待客之道!” 赵云心领神会,遂有喝声:“来几个,拖他下去!” 顿有几个邪灵军上台来,将他拖入底下军阵中,在一阵阵非人惨叫中,没有多久就彻底化作煞气。遂待了数息,这些煞性质复又转变,恢复成古巫铜模样,眼睛睁开,尚未自迷茫中醒神,就又被邪灵军一拥而上,又是一轮撕心裂肺的惨叫。 如此反复数次,古巫铜似乎才忆起这地狱般的噩梦。 “不……求你住手,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苏伏不徐不疾的踱步,邪灵军自主让开,来到他身前,淡淡的说:“为何非得受了苦头才懂得配合,你以为你的情报就是免罪金牌么?我告诉你,没有那么容易,给我继续!” “不……” 又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不死不灭所带来的绝非只有好处,往往这种极端,才是痛苦的根源。古巫铜此时所受的苦楚,是他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的痛苦。但当深刻明白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与苏伏匹敌时,却已经晚了,他因任务失败,被抛弃了。 他很清楚,这在古巫族里,并不少见。 可这个笑起来时很温和,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剑修,却是个比恶魔还要无情的魔鬼,任他百般求饶,痛哭流涕,都未能引起对方一丝一毫同情心。 他不知过去了多久,这期间他曾升起反抗的心思,就在身体恢复的刹那,就扑向看似没有防备的苏伏,但对方连眼皮也不抬,自己就被一股无形的立场给弹回邪恶的军队阵列里,再度承受仿似永无止境的苦楚。 邪恶的军队,这是他对邪灵军的称呼。尽管古巫族是借生灵之力来修炼,但他认为他们的手段比起邪恶的军队而言,太仁慈了。 “现在你明白,我的待客之道了罢,如果还是不愿开口,没有关系,我有得是时间,但永沦诅咒解除前,你就在这里陪千魂军玩耍罢!” 终于结束了,原来这些邪恶的军队叫做千魂军,永世都难以忘怀,他想。 “我说……” 古巫铜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是从来没有过的虚弱。原来永生,只是肉体而已,自己被击溃的心灵,不是神通可以恢复的。 苏伏淡淡笑道:“你似乎明白了?不论什么样个体,生灵,获得超出自己力量的生命,就要有承载的觉悟。显然你没有这个觉悟,吾辈所求超脱,你以为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么?” “你想知道什么……”古巫铜沙哑着说,他没有心情听对方说教,他只想快点结束。 苏伏道:“告诉我,黑提王子的事,所有,全部,即你知道的一切,我想不用说你也明白,倘若有所隐瞒,你会有什么下场。” 古巫铜恍惚忆起,河岸埋伏时,对方说的一句话,倘若自己失去仗恃,该有什么下场?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他甚至还未去思考。 可他要承认,现在对方就是要他去杀了黑提王子,为了摆脱这痛苦,他也会照办的。是了,对方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个魔鬼! 如此的念想中,他的嘴巴却不敢停下:“黑提王子是荒火族第三个王子,亦是整个古巫族的王子。他自小就继承了巫王强大的巫力,血脉非常纯净,故巫王对他宠爱有加。在黑土大陆,黑提王子的地位仅在巫王之下。我只是他的御前侍卫,此次探到白星族隐藏之地,亦是黑提王子命我来查探具体。” “永沦诅咒爆发,巫王对各部族的威慑减弱许多,其余两个王子亦有不同动作,巫王暂顾不上黑提王子,故他认为地位岌岌可危,要拿白星族祭刀,以提升自己在古巫族中的威慑力。” 苏伏点头道:“甚好,说说你又是如何自此处逃走的。” 古巫铜爽快的说:“那是王子的宝器轮回盘的力量,王子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烈的人,非但我们这些下属,就连他的妃妾,宠姬都有本命烙印于轮回盘。只要一丝本命烙于轮回盘,我们的生死就会由他掌控。王子便是借那丝感应,用轮回盘强大的巫咒之力将我救出此地。” “另外,王子欲攻下白星族,亦有强抢灵女之意。” “灵女?”苏伏眉头微皱,道,“你是说依?” 古巫铜又发出他招牌一样的‘嗬嗬’怪笑:“我说过了,王子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烈的人,宝物、权利,女人,他都要一手揽尽。不要说白星族的灵女,就是白星族的族主夜迦,他都垂涎已久。” “像你这样独身一人,竟敢带着灵女出行,不论你们目的是什么,都只是找死而已!” 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在恐吓我么?” “不敢!” 古巫铜垂下首去,低声的说:“我说的是事实,方今浮生界,已是古巫族天下。因为我们古巫族向来崇尚杀戮暴力,永沦诅咒对我们的影响微乎其微,根本不会令心性有什么大的转变。但灵巫族不同,他们崇尚自然之道,热爱生命。可再如何强大的灵巫,受了永沦诅咒之后,就会心性大变,虽不至于听命古巫,抑或残杀自己部族之人。” 苏伏道:“不用你来提醒我,现在说说你怎么埋伏的,谁给你的消息?” 古巫铜正欲言时,苏伏感觉身体被猛摇,有略急的声音传到心内虚空:“苏伏,快醒醒……” 苏伏忙将心神退出,睁开眼睛就是一道‘砰’的剧烈震动,甲壳似乎被什么重击了一样,他凝睛一望,只见甲壳正被一道涡旋攻击,尚无法辨明是何物。 “横将军,灵女大人驾前,你胆敢作乱,就不惧被削去神位?” ps:感谢狄浪道友的月票,纵横灵隐、hd周周两位道友的打赏~~~今天上午去打点滴,下午吃了医生开的药昏昏沉沉,还有点烧。我就是想说,前段时间的感冒似乎还没好透,医生说支气管炎,我也不懂究竟什么病,也不知道小诊所能不能治好,还要打两天的滴,如未能正常更新,请谅解!! 第六百三十九章:横将军 “横将军,灵女大人驾前,你胆敢作乱,就不惧被削去神位?” 此是碧云水母声音,她与吕葵似乎正在与那团涡旋周旋,把这河底搅得天翻地覆。 “哼!甚么灵女不灵女?俺老横管守灵寂湖万载,天乾山方圆万万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水母,你拿个劳什子灵女,就想过境?不要以为俺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贯通八云渡与灵寂湖,好助你晋升神位,俺告诉你,休想!至于剥夺俺老横神位?真是可笑,俺神位乃是灵寂湖赐予,管他什么灵女也别想左右,吃我一钳……” 涡旋稍小时,苏伏终于看清,那是一只体型与吕葵差不多大小的螃蟹,那一对巨大的钳子,蕴含着莫测的威能,能将河水搅成涡旋,吕葵与水母似乎都惧他的巨钳,纷纷避让。 巨钳便结结实实地砸在甲壳上,使得内部又一阵阵的晃动,不一会这些诶齐整的归置就满目狼藉。 苏伏扶着小姑娘,眉头微皱道:“这甲壳怕承受不了几下,我去将此怪击退!” 小青衣忙按住他,说道:“我们是客,就要按着主人的规矩来,横将军不是坏妖,还是由我来说罢!” 语罢便来到甲壳入口处,将声音以神力束缚,传出了河底。 “横将军,我乃白星族灵女,欲往天乾山寻访友族,却为猎生者相阻,无奈借道灵寂湖,望请通融一二,我可以神晶相酬……” 那巨大螃蟹将眼珠子一瞪,扫眼向甲壳里,见果是一个可爱迷人的人类小姑娘,他其实已将她方才对苏伏说的话听在耳里,心底对这小姑娘有着好感,这时便冷哼一声,不再攻击,不过也没有放行,说道:“灵寂湖不欢迎外来者,尔等从哪来,就回哪去。” 吕葵‘嘿’的一声,摆动巨尾,鱼目有凶光:“老横,灵女大人给你三分薄面,你不要不识好歹!” 横将军冷冷一笑:“俺自称横将军,向来不惧耍横的,你有胆来试试俺这对大钳足不足力!” 吕葵见此,只微微权衡就退缩,悻悻的说:“若不是离了我的地盘,我吕葵岂会惧你?” 碧云水母白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遂向青衣道:“灵女大人,观来横将军是不愿放行了,奴家不是他对手,只能换道而行了……” 小青衣把眉一蹙,说道:“横将军,方今浮生界,可说受了永沦诅咒,就等同死亡。仅余不多幸存,仍在与猎生者对抗。今我族研出能对付猎生者之法,要借我之口,传遍整个浮生界,便是如此,横将军仍要阻路不成?” 此言一出,河底对峙的三妖纷纷心动,但水母与吕葵,显得若无其事,横将军非常激动:“灵女大人此言,果真么?” 小青衣淡淡道:“白星族向来不会空口白话,否则横将军以为,部族会让我一人独自出来冒险?” 横将军也不笨,心底想道:白星族的灵女,相当下任族主,她的话应当可信。 “俺不是信不过灵女,只是不信方今这世道。还请灵女大人将对付猎生者的方法传告于俺,俺确认无误,才会放行!” 碧云水母闻此顿时尖叫的说:“老横,你不要太过分,待你确证,谁知是几时之后了!且此法有多珍贵,你不会不知,想借此来套取神妙法门,灵女大人千万不要上他恶当。” 吕葵在一旁附和:“灵女大人,老横看似忠厚本分,实则肚里花花肠子不少,千万不要被他蛊惑。” 横将军冷哼一声,吐了几个水泡,说道:“既然如此,尔等从哪来,回哪去!” 小青衣还未遇过这种状况,正不知如何应对时,苏伏举走两步来前,笑着说道:“在下苏伏,见过神君。” 横将军斜睨他一眼,说道:“人类,你又是哪家灵子?”在他认为,苏伏能与小青衣同行,自然是身份相当的。 苏伏笑道:“深山野修,不足挂齿。在下认为神君大人行事光明磊落,不会像水母与吕葵所言那样,是为图谋神妙法门。” 横将军一副算你识货的模样,哼哼的说道:“那是必然的,天乾山方圆万万里,谁不知俺老横说一不二,说二不一,说了不让你们过,就是不让你们过!深山野修苏伏么,好奇怪的名字,哼哼!不要以为你奉承讨好我,我就会放行!” “非也非也!” 苏伏脸上挂着温煦的笑容,缓缓说道:“横将军且听在下一言。既你自承光明磊落,不若自家亲眼来确认依姑娘所言究竟是否虚假。” 闻得此言,横将军有些迷糊道:“怎么亲眼确认?” 苏伏好似一个淳淳劝幼的长者,笑容不变,说道:“只要神君随我们走一程,遇到猎生者,我们将之封印之后,自然就能证明依姑娘所言不虚。如此一来,既可证明水母与吕葵看错了神君,又可证明灵女大人不曾欺骗神君,岂不一举两得?” “咦,好像很有道理!”横将军居然真被绕了进去,他吐了几口泡泡,似乎正在沉吟,片刻之后才道,“那就依你,不过……” 他舞动着巨钳,将水搅得浑浊,巨钳又重复启合,发出‘咔咔咔’的闷响:“不过,人类苏伏,要让俺知道你骗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这也行?”另外两妖不由相觑一眼,纷纷惊诧万分。 苏伏眯眼笑着一拱手:“那便请神君放行!” 小青衣瞪大了眼睛望着这幕,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待接触到苏伏的眼神,轻哼一声撇过脸去。 “哼,免得你们逃跑,都到俺背上来……” 横将军不待分说,双钳各将甲壳一夹,就向着前方渐渐显出来的水底密道游去。 另二妖忙不迭跟了上去,河底恢复平静。 约只十来息左右,苏伏只觉眼前蓦地有光亮透入来,自甲壳的入口隐隐可以发觉,此处到游鱼比之八云渡多得多,曦耀透入来,将这一幕盛放,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生机。 “到了到了!先到我洞府休整一二,俺可是很仁慈的……” 待破开水面之后,苏伏便来到甲壳之上,只见得一片一望无际的碧波,静逸,平和,水天一色,深深映入眼帘。 “这是湖?”苏伏心底微震。 横将军不屑的讥讽:“不愧是深山野修,居然不知灵寂湖。山里人,告诉你罢,灵寂湖与白海接连,乃是绿土大陆最大的湖泊。而本将军,则是绿土大陆最大湖泊的神君,亦是最伟大的神君,哈哈哈……” 伊始说着,尚有条理,但渐渐就陷入自我迷恋中,教众人与妖都有些受不了。 不过灵寂湖,确是一处绝景。只闻水鸟啼叫,游鱼跃湖,绿树成林,花草摇曳,围拱着这一小方空间,而横将军的府邸,居然不是水府,而是湖中心的一个小岛上。 说是府邸,实则不过一个稍显生机勃勃小岛,他的窝就在小岛的中心位置。 苏伏等人站在一处简易木棚子前,尽都傻眼,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神君该有的住所。 横将军这时化作人形,是一个昂然有七尺的汉子,长相倒是普通。比苏伏略矮,比吕葵却要高出一个头来。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陋室’的觉悟,嘿嘿的笑着:“在俺的地盘,都随意一点,随意一点……” 吕葵望着好似随时会倒塌的,东歪西扭的木棚,嗤笑道:“这样洞府,想不随意都难!” “嗯?”横将军把脸一横,怒瞪着他说,“你说什么?俺的洞府怎么了?” 吕葵嘲笑着说:“你难道不知么,这种棚子,是人类用来圈养五畜的。莫非要我等像个畜生一样被圈进去养么?” 横将军一愣,他显然缺乏这方面常识,还待反口时。 苏伏轻咳一声,说道:“好了,不要争论了,不要管洞府怎样,住着舒服就好。吕葵,你也不要太管他人闲事,就地休息罢。” 吕葵嘿嘿一笑,略一行礼,应道:“上神有命,小神不敢不从!” 横将军又是一愣,他没有想到刺头一样的吕葵,会对苏伏这样尊敬,心底对苏伏不禁重视了一些。 而小姑娘面上平静,心底却有些复杂。苏伏只用了半天,就将他们这一临时团队主导权握在手中,不知不觉,都习惯了他的命令,就连自己,也不例外。 她有些惆怅的想着:难道我没有领导才能么? 一众各自休息不题,苏伏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魂幡空间里,赵云一见他来,便将古巫铜提来。 苏伏淡淡望着他道:“继续说罢,是谁透露消息给你,让你在河岸埋伏的?” 古巫铜老实的说:“具体是谁透露,我也不知。我被王子救走后没多久,他就嘱我埋伏在那一处,还说务必要抢到阁下的宝器,只是我没有想到灵女大人会与阁下同行。” “那你可知,碧云水母与吕葵,谁最有可能与你们古巫族勾结?”苏伏又问。 古巫铜摇了摇首:“我不认识他们,像他们这样的小神,连与我们古巫族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可知轮回盘的来历?” 古巫铜仍是摇首:“不知!” 苏伏眼睛一寒,厉声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留你何用?” 第六百四十章:天乾山(上) “等……等一下,虽不知它来历,可我知道轮回盘的另一个秘密!” 古巫铜被吓得不轻,生怕苏伏又将他丢到邪灵军里,急道:“但我要知道,你从我这里取了所有情报后,会否放我自由。” 苏伏淡淡道:“你只有两个选择,说出所有你知道的,然后等死,陪千魂军练兵,然后等死。” 闻此,古巫铜脸都绿了,气急败坏的说:“如此说来,不管我怎么配合你,到头来都只有死路一条?” 苏伏认真纠正道:“还是有区别的,倘你不配合,在永沦诅咒解除前,你会一直体会被邪煞分解成煞气的滋味。前提是永沦诅咒能够解除,不然你就永远沉沦在此罢!倘你配合,便呆在此处直到永沦诅咒解除,这很容易做出抉择不是么?” 古巫铜咬牙怒道:“我呸!说到底还是个死字,反正都是死,我为何要让你如愿?” 苏伏神情微冷,召了几个千魂军过来,说道:“你知道的东西,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珍贵,给你做抉择的机会,已是我仁慈,既你不愿受,那就如此罢!” 几个邪灵军左右簇拥,将死命反抗的古巫铜提着下去,很快又被邪灵军围拱。 “贱人生的……啊啊……低贱的剑修……啊……小野种……” 一连串的脏词在断断续续的惨嚎中吐出,很快他整个人就被分解成煞气,随之永沦诅咒生效,又将他身体聚回原形。 苏伏将手一挥,有青光落下,将‘屠宰场’笼罩,遂用不喜也不怒的语声说道:“子龙,盯着他,倘有异状,即刻知会我。” 语罢再不看他一眼,心神退出魂幡。 心内虚空处,道基圆台,只见神丹略有些透明,似乎没有得到足够的灵气滋养。 来到浮生界以后,灵气消耗不小,气海已快要枯涸。虽因青衣之故,体内有着能与此界相融的巫咒之力。但二者质性有莫大区别,他也不能直接汲取空气中游离的巫咒之力。 便是浮生界的原住民,灵巫古巫两族,都要借由五彩神晶,才能恢复,遑论他苏伏呢。 至于因由,苏伏目今仍然搞不明白,或许与永沦诅咒有关。 他微叹口气,只得取来蓝玉,借星力分解成本源纯净灵气,来补充所耗。 …… 约一个时辰后,苏伏睁开眼睛,就闻到横将军聒噪的声音:“喂喂!都休息够了罢,快走罢,让俺看看你们怎么对付猎生者。要是所言不实,哼哼,本将军就把你们都困在灵寂湖,直到你们悔过为止!” 苏伏望向小青衣,说道:“天乾山在什么位置,距此多远?” 未待小姑娘开口,横将军指了指远处一道横亘于远空的山峰,嘿然道:“那儿便是天乾山。” 苏伏循指望去,只见绕过这个小岛,向湖中心而去不知多远,隐约有一个岛屿。岛屿面貌看不清明,但有一根接连天地的陡峭山峰笔挺于中,高耸入云。真可谓云山不知深处,飞鸟绝迹之地。 “走罢,去天乾山!” 众人来到湖边,横将军先幻化为原型,挥舞着巨钳口吐人言:“你们两个人类上来本将军背上,吕葵水母,你们最好跟紧了俺,跟丢了莫怪!” 吕葵不屑道:“你有这个本事么?”他原身为锦鲤,属鱼类,游得本来就快,怎么会惧他。 苏伏与小青衣来到横将军背上,有神光将二人护持,遂如离弦之箭,向前激射。 “这个天乾山,有什么来头么?” 小青衣淡淡的说:“他们不是都听你的,你直接问他们就好了,问我做甚。” 横将军背上甚是光滑,但有神光护持,两人都稳稳站立。 苏伏闻此,眼珠子一转,就知小姑娘闹别扭呢,小姑娘长大以后,自己可是吃了她不少苦头,而今望见她故作如此模样,觉得分外可爱,不由笑道:“依姑娘何出此言,此次行动,你才是发号施令之人。像出发,或者休息这样的小事,当然不能劳烦你了。” “碰上猎生者,依姑娘才是主力呢。” 小青衣心头微动,说道:“你实力很强,前次埋伏,我们根本不必逃走,一一将他们封印便是。这样也能免受我族或就近的幸存者受到威胁。” 苏伏笑道:“可我们出远门,五彩神晶的消耗本就不是小数目,再加上这一笔,恐怕依姑娘也负担不起罢。” 小青衣撇过脸去,轻哼一声:“你方才还说我是发号施令之人。” 苏伏一怔,只得苦笑道:“依姑娘既然有令,在下遵从便是了。” 小青衣这才满意点螓,说道:“天乾山,在浮生界乃是与天宫接壤之意。有传闻天乾山顶,有直达天宫的通道。在浮生界,代代相传,又无人见过的神秘天宫,即你口中的浮游宫。不过只有我们白星族,占据天乾山的帝星族,黑土大陆的霸主荒火族知道,天乾山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苏伏有些意外道:“这个帝星族,是什么来头,竟能与你们两族相提并论。” 小青衣道:“帝星族是依附于白星族的众多小部族之一,因占据天乾山的缘故,乃是灵巫与古巫争斗的前哨站,历来都充当先锋。永沦诅咒爆发以后,帝星族就退回天乾山据险要扼守,亦是族主推测最有可能幸存的小部族。我们此去,就是要向他们传族主谕令,与对付猎生者的秘法。” “只望能借他们,将秘法传向整个浮生界。” 苏伏皱眉道:“如此说来,倘帝星族亦都沉沦,天乾山就是一处险地?” 小青衣淡淡道:“哪怕明知是险地,也非去不可。我们需要借道,往天乾山最顶处去!” 苏伏疑道:“方才不是说,天乾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上面有一条可以通往白海的密道!比你御剑往白海去,要快数倍。”小青衣道,“可只要与天宫无关,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苏伏苦笑一声,无奈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我们前路还有多远。” “不能!” 第六百四十一章 :天乾山(下) 未待苏伏再问,小青衣便又开口:“因我也不知还有远。。。这只有到了天乾山,传承秘法才会将下一处地点指定。” 苏伏诧异道:“那么假若永远到不得,下一个处地点就永远不会显出?” “不错!” 小青衣很平淡的说:“这是瞒过了荒火族的代价,而且很不稳定,也不能维持很久,所以我们需要以最快速度抵达天乾山顶。” 苏伏道:“那么为何不让我御剑带你,这点路程,想不用几个时辰就能抵达,还可顺势远观帝星族情境,倘他们亦沉沦,我们也不必冒风险,岂不一举两得?” 小青衣尚未应答,就在这时,水面上蓦地有两道神光闪过,将湖水急遽地犁出两道裂痕。 “那是什么?” 苏伏心头微跳,那两道神光蕴着令他心惊的气息,凶蛮残暴,与猎生者如出一辙。 小青衣没好气的拧眉说:“见识到了罢,不要再提御剑的事。那两人便是谁也不统属的猎生者,只要见到生者就会出手。你当浮生界,就你会飞么?” 苏伏不由惭愧,自己眼光确狭隘了,仅仅收拾了一个古巫铜与蛇妖,就有些目中无人。 “这些散漫的猎生者中,也有灵巫族的么?” 小青衣应道:“有,大都是灵巫族大小部族战死的族主,大司酋一类高手。小半是部族精英。因保持着神智,心底深处抗拒与部族厮杀,就到处游荡,杀掉别族的生者。” “那么即便不御剑,亦有可能遇到罢!”苏伏又道,“倘遇上不能敌的,又该如何是好?” 小青衣淡淡道:“这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 苏伏一噎,顿时无言以对。 两人不再交谈,约过去两个多时辰,才渐渐靠近天乾山。 直到接近之后,苏伏才望见这哪是一座岛屿,分明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陆地,而就快要登岸时,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仍然与两个时辰前一幕一样,没有丝毫变化,让苏伏深刻理解了什么叫‘望山跑死马’。 “天乾山到了,你们两个快给俺下来,累死俺了!” 两人三妖自一处密林外登岸,此时业已申时,曦耀开始西沉的时辰。 小青衣抬首望了望那山峰,不知在想着什么,遂转向三妖说道:“此去天乾山,不知有多少险况,而三位身为水族之神,离了水中,实力大减,难以自保,三位真要去冒险么?” 吕葵嘿嘿笑道:“灵女大人去哪里,小神便跟到哪里,不论有什么样艰辛,小神都愿意承受。” 碧云水母轻轻舞动彩带,风情万种地瞥了一眼苏伏,娇声道:“奴家愿为灵女大人出一份薄力,只要灵女大人不嫌弃,奴家纵死无悔!” 吕葵望着这幕,肚里不满地腹诽:**,你是惦记着这小白脸的姿色罢,哼哼,我就知道…… “少要废言!”横将军则把眼一瞪,“这方圆万万里,谁不知俺横将军大名,哪个宵小敢来找死?” 小青衣自动将他过滤,说道:“甚好,那就走罢!” 语罢便带头走向密林,接下来的路程甚是平静,也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苏伏穿过一片又一片,与他处并无不同的密林,总觉氛围渐渐变得肃杀。 “为何愈靠近天乾山,就愈有一种杀机缭绕?是否帝星族出事了?”他不由问出口道。 小青衣应道:“不会的,帝星族驻地处天乾山脚一处险要,那里易守难攻,且机关重重,就是强大的古巫,轻易也渡不得。” 苏伏心里却对此帝星族不看好,永沦诅咒爆发已有三载,那险要再如何严峻,都架不住不死不灭的猎生者强袭。倘帝星族仍然幸存,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帝星族没有被攻下的价值。 倘若如此,小姑娘坚持要来此,目的就显得耐人寻味了。不过他相信,白星族至少还算磊落,而小青衣亦不会欺骗自己。 约以走水路一半不到的速度行了有一个多时辰,曦耀西沉,橘黄的夕阳照射在远空藏于浮云间的山峰上,投射下来一道巨大的虚影,与人一种诗画之感。 但就在此时,苏伏灵觉中似乎探到一丝异状,蓦地停步抬手,示意众人停步。 小青衣与吕葵两妖对他信服,自然而然停步,警惕周遭。 横将军却不以为然地大踏步,还嗤鼻道:“人类,你太小心了,有什么能瞒过本将军的耳目……” 他话音尚未落下,前方密林簌簌的一阵抖动,而后‘唰’的窜出一个身影,其手中有火炎,直勾勾地朝他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横将军危急中拿手一档,那手竟化作巨钳,‘嘭’的一声爆响,火花四溅,火星窜开,很快就将周遭林木点燃。 小青衣见状大惊,忙掐法印,空气中有丝丝落雨,将那零星火苗扑灭。 横将军被这重击,退了数步之后,惊魂未定地望向来人,暴雷一样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对本将军动手,不知我是灵寂湖之神,横将军么?” 吕葵嗤笑一声:“你看清楚了,这是个猎生者,他会听你废话么?” 横将军这时才看清来人,眸子猩红,智识不存,不知沉沦多久,唯剩了杀戮**。 “果是猎生者,很好,苏伏,轮到你来兑现诺言了,教本将军看看你们怎么封印猎生者。” 他底气有些不足的说着,却没有发现苏伏的眉头深锁,踱步到了前头去了。 “苏伏,嗯?” 横将军一见苏伏已越过自己,好意提醒道:“这个猎生者不好对付,你可要小心了!” 然而苏伏却忽然道:“你们三个,速速将依姑娘带离此地!” 吕葵与水母一怔,横将军则大怒着撸袖:“好你个苏伏,此言之意,是封印猎生者秘法,全为虚假?看俺不教训教训你……” 苏伏却蓦然回首,面无表情道:“我说,把依带走,即刻!马上!” 三妖心里一颤,一时都被他气魄所压。 小青衣没有被吓到,不过他知道苏伏不会无端如此,故也没有吵着嚷着要苏伏兑现帮忙封印猎生者的诺言。 然而已不及,就在三妖带着小姑娘要绕走时,左近密林都簌簌的颤动,不一会就钻出来百多个与第一个扑出来的猎生者一模一样的人来。他们几乎没有停顿,也没有犹豫就向着他们冲来。 横将军见此,嘶地倒抽一口凉气,他可从来不知,就在自己老窝的附近,会有这么多的猎生者盘踞,这简直骇人,不,骇妖。 吕葵与水母纷纷将小姑娘挡在后头,凝神准备御敌。 苏伏二话不说,并指为剑,曼珠沙华自天灵跳出,‘嗤嗤嗤嗤’的数道闷响,几是瞬息就刺穿了为首几个猎生者的心脏。 “克己复礼,明辨本心,以心御气,以气御剑,谓少白帝印!” 下一息,苏伏剑指就探出三寸锋芒,身形宛如矫健的猎豹般扑入猎生者群里,一时间只闻着接连不断的闷声惨呼响起,他们的心脏都被一击击成粉末,想要复原,绝不是一两息的事。 小青衣见有机可趁,周遭又有三妖护持,忙将法印捻动,周遭便有藤蔓探去,将那些不能动弹的猎生者束缚,而后神文自口中念出,两息之后,便将这些猎生者封印在原地。 横将军看得是目瞪口呆,不要说他,就连吕葵与碧云水母,亦是首次见到竟有如此神妙之事。 与此同时,曼珠沙华在苏伏的心念中,业已刺穿了十数个猎生者的心脏。只不过苏伏心神系于帝印剑上,曼珠沙华的威能就显得弱一些,只能起到牵制作用。 不过这也够了,苏伏纵身而起,扑向更多的猎生者。 然而令他不能意料的事发生了,有几个猎生者竟抛弃了苏伏,径自扑向被封印的数个猎生者,其中几个被火炎焚烧成灰,而后又渐渐复原,封印就被解开了。 小青衣脸色一白,银牙暗咬,喊道:“苏伏,能否一次令他们无法行动!” 苏伏此时正于半空之中,他伸手一招,便将曼珠沙华召回,眸中杀机酝酿了许久,这时便沉沉道:“都趴下!” 吕葵几乎是想也未想就趴到,水母只慢一瞬,就抱着小青衣一齐躺倒,横将军最迟钝,但当耳边传来低语呢喃“杀剑,月碎”时,他几乎本能的卧倒。 下一息,一道令他头皮发麻的剑气就从头顶扫过,而后……是周遭林木断裂倒地的声音,至于那些猎生者,他没有闻到半点动静,心底就有些焦急,悄悄抬首一望,入目所见,却是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虚空似乎被切开两个齐整断面,百多个猎生者胸膛处,无一例外有一条血线,几朵血色的花朵绽放,他们脸上的残暴与嗜血没有丝毫变化。 这断面延伸向方圆数十丈,是导致林木断裂倒地的因由,而半空之中那道白影,轻飘飘的落地之后,眉头却轻轻皱起:“杀剑需要酝酿杀机,难以掌控,力道还是重了点!” 横将军不由在心里呐喊:我的太爷爷啊,这只是重一点么?差一点本将军就要归西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拳头就是道理 “御天神文,飞廉,勾星,辰竹,百万星辰化羽,一羽红尘落,红尘缚心锁……” 小青衣很快回神,立马自地上起来,惶惶的令言自她口中发出,遂化作肉眼可见的金灿灿的神文,在她上空旋绕片刻之后,便轰然扩散开来。 所有猎生者的心脏伤裂处都有神文缠绕,‘噗通噗通’声中,一个个倒在地上,竟在瞬息间就将这百多个猎生者封印。 三妖自地上起来,刚好是猎生者最后一个也倒下之时,已是目瞪口呆。 小青衣一瞬间透支所有神力,小脸煞白,站立都不稳,软倒在地,而身旁三妖一时竟未能反应,任由她倒下。她半坐着,因神力透支,小脸痛苦地皱起,只一只眼睛能睁开,却仍然吃力道:“不能……放任他们……挖坑……埋了他们……” 三妖脸一绿,望着百多具尸体一样猎生者,叫苦道:“这得挖到什么时候啊?” 苏伏有些疼惜的行来,将她扶到一处树干躺下。聚元丹的性质乃是灵气,不知对她身体有什么影响,灵气更是不能直接渡给她。他只得道:“我来想办法,依你快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下,下回不要再这样逞强,其实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小姑娘似乎终于做了一件实事,微微绽开笑颜,只是却无比的虚弱:“苏伏,谢谢你……” 这个年纪的她,很坦诚,不会掩饰,感谢自然发自心底。 苏伏轻轻摇头,而后也不顾他们在场,将炼魂幡召出,而后启开魂幡空间的通道,将所有死尸一样猎生者尽都收取。本来他也不愿暴露炼魂幡神妙,但眼见小姑娘因此施展消耗如此大的法决,实在得不偿失。而炼魂幡目今成长中,亦须这些养料。 “公子,这些猎生者的修为实在低劣,倘用真界体系来衡量,甚至还不到通神境。” 苏伏闻此,暗叹道:“聊胜于无罢!对了,那蛇妖的本体,应能提供不少煞气罢?” 赵云道:“就目前而言,还不知具体,因蛇妖本体太过巨大,往往在分解不到一成时,永沦诅咒就已经生效,获得的煞气就又会复原,魂幡还未从中受益。” “不过,就那一成,也已足够令魂幡有长足长进。” 苏伏笑道:“毕竟是修炼了数百年的蛇妖,且吞噬了不知多少人类的精华,有此量倒不足奇。可惜这蛇妖不懂利用,换在真界,这份修为,怕足够晋入妖帅了。” 两人暗中私语,小青衣则在惊讶过后,取了五彩神晶恢复。三妖则各各心里凛然发寒,方才魂幡现世那一刻,那股邪气几乎令他们神魂都颤栗,此时见苏伏陷入沉吟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约过半刻,苏伏忽然奇怪地望向横将军,说道:“神君缘何盘桓不去?” “啊?” 横将军很是错愕,尚反应不过来此言之意。 苏伏淡淡道:“我已实现诺言,神君亲眼相见猎生者被封印,再无疑虑了罢?还是说,神君还要随行?” 经此点悟,横将军恍然,旋即微微撇脸道:“哼哼,不错,你们没有骗本将军,这很好。不过,你方才取出来的宝器,可比猎生者要邪恶许多。为了灵寂湖的安危着相,本将军决议跟着你们,直到确认灵寂湖安全为止!” “嗯?” 闻此,苏伏把眉一皱,横将军吓了一跳,忙退数步,摆出架势来说:“你想干什么?俺告诉你,天乾山方圆万万里,哪个不知俺横将军名头,虽然你很厉害,俺也不是好惹的!” 吕葵与水母满是赞赏地望着他,不过却向两边退得远远的。 苏伏摊了摊手道:“我只是想说,这里有那么多猎生者涌现,不是善地,不宜久留。” “咳!”横将军有些尴尬地收了架势,遂大笑着掩饰,“说的不错,还是你这人类机灵。事不宜迟,咱们快走罢!” “等等!” 吕葵却有不同意见,他恶狠狠地瞪着横将军道:“谁跟你是咱们?我与水母都已效忠灵女大人,这才能与之同行。你老横算什么东西,还是快回你的灵寂湖老实呆着去罢!” 碧云水母难得站在吕葵一边,吃吃地笑道:“不错,横将军,奴家认为你的前路该到此为止了。” 对于两妖而言,这横将军必然有图谋,兴许也是赤金神鉴也说不定。宝物只有一个,自然越少竞争约好。 “说的什么话?”横将军可丝毫不惧两妖,横着脸,摆出凶相道,“俺告诉你们,灵寂湖是俺老横命根子,谁要争夺,或威胁到它的安危,俺都会用性命相搏。在确认你等离开此地前,我是不会让你们离开我的视线的。” 吕葵着恼,对方摆明了要耍横,是否为了赤金神鉴还两说,但这态度就令他不舒坦。 他眼珠子微转,嘿嘿笑着向苏伏谄媚道:“上神,这老横怎么会那么巧合就堵在密道口,必定是故意接近我们,不知有什么图谋,上神万要明鉴啊!” 苏伏此时正清点着灵玉与聚元丹,发觉二者一直消耗而未得补充,已所剩无几。蓝玉约剩百枚,白玉数千枚,聚元丹百多瓶。 不由苦笑万分,本来聚元丹自己应该有着数百瓶,加上这几年杀的不少修士,得到他们储物袋的补充,估摸着应该有千瓶左右。可从未上心此事,竟不知不觉剩了百多瓶。 来到浮生界以后,他一直忙于融入此界。时间一直在追赶他,七日之后,莫说浮生界倒霉,就是他苏伏,伙同青衣算计了东都魔宫,至少他们是如此认为,下场能好到哪里去?想起柳无邪那一刻难看的脸,不将自己碎尸万段,怎么能够泄恨? 所以一直不曾清点。但今日见小青衣透支,亦想起来此地是浮生界,他的灵气无处补充,唯有靠聚元丹与蓝玉。 就方才斩杀这些猎生者消耗的,至少就有数枚蓝玉的灵气量,折换成聚元丹,亦有半瓶左右。如此算来,当然是拿蓝玉换取聚元丹划算,但浮生界谁卖呢? 至于稀有的数十枚红玉,他一直未曾动用。他认为像红玉这种几乎没有杂质的灵玉,大门阀都不会很多,应该还有别的大用途。倘实在无可奈何,也只能拿来应急了。 “早知如此,就应该向火老求取一些……” 想到此处,他仍然是苦笑。像聚元丹这种东西,火老只要吩咐他的几个学徒炼制,不用几天就有大量补充。可火老大概是认为他并不缺,所以只给了一枚‘噬心丹’,珍贵固然珍贵,但现今还用不到,就显得有些鸡肋。 那边厢吕葵见苏伏神游天外,喊也喊不回来,横将军又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禁气得牙痒痒。 就在此时,小青衣手中一枚五彩神晶化作碎石散落,她紧闭的美眸亦缓缓睁开。 吕葵一喜,忙又将方才说辞对她说一遍。 小青衣虽恢复着神力,但可没有封闭五识,对吕葵等的争执自然一清二楚。此时闻此,冷淡的说:“你不是‘请示’了苏伏么,还来问我做甚?” 吕葵脸色一苦,忙将求助眼神望向水母。 碧云水母是个见风使舵的人,最擅察言观色,心里明白小姑娘又在闹别扭了。或许与团队主导权无关,但就是不喜欢众人与妖将她当成小孩子看待。她心里微微感慨,想她小时,不也是如此模样么。 望着她的眼神,就带了一点柔情,浅浅的笑说:“灵女大人,此事苏上神只是辅佐建议。吕葵这憨货是见您正打坐,不敢搅扰,最终决议,当然还要由您来决定。” 苏伏闻此,心里暗赞,他故作如此,就是不想与小姑娘起冲突。要让她感受到被重视的感觉,对付小孩,尤其小青衣这样心高气傲的小姑娘,不能马虎大意,不然就会演变成不确定变数。 他可不想因为小姑娘的情绪,而导致最终功亏一篑。这样做是有点小心过头,青衣也不是普通小姑娘,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没有重来的机会。 小青衣淡淡向着横将军道:“方才那宝器,确是我生平仅见的邪恶,就连古巫族都没有这样邪恶的宝器。不过我信得过苏伏的为人,他不会以此为恶。倘若他以此为恶,白星族必会以倾族之力,施雷霆手段将他斩杀或封禁,不会让他为祸浮生界。” “横将军,有我的保证,你还要跟随着来么?” 横将军怔了一怔,他反应本就慢一些,支吾了半晌,脸都涨红了,无奈只能梗着脖子,粗声道:“还……还是那句话,俺未亲眼见过的,就不会相信,要俺信你,就拿出白星族有斩杀或封禁苏伏的本事来……” “斩杀或封禁?” 其余两妖与小青衣都不由望向苏伏,像到他这样的剑修倘受永沦诅咒,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这结果还真是难料啊。 见小姑娘无言以对,横将军嘿嘿得意道:“灵女大人拿不出来罢,拿不出来就让我跟着你罢!” 就在此时,苏伏却忽然睁开眼睛,向着小姑娘淡淡道:“依,有的时候,你要证明自己的拳头比对方大,他才会听你的。道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讲得通的。所以不打一场,他不会明白你话语的分量。” “你说是么,神君阁下?” ps:感谢agal的道友的月票~~~ 第六百四十三章:轮回盘的秘闻 “砰砰砰——嚓嚓嚓——” 浮生界,天乾山中密林里。竟有一只巨大的螃蟹侧身向核心地横冲直撞,挥舞着一对巨钳,沿途古树被巨钳轻轻一夹,就脆弱的像空壳一样被夹断。 这已是苏伏收拾了那群猎生者,两个时辰之后了。 横将军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不是因为他的拳头比苏伏大,看过了苏伏斗法,他至少会有很久生不出与苏伏比斗的心思。 在他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原本目的确是为了赤金神鉴之后,小青衣大方的表示,她并不介意多一个助力。 她拍板之后,事情自然成了定局,吕葵与水母只能无奈接受, 但此后一个时辰,愈是往核心地去,猎生者就愈多。奇特的是,这些猎生者的实力都很低下,令人诧异。 可尽管低下,也要耗费他们许多时间。最终横将军自告奋勇,化作原形向核心地冲,沿途有猎生者阻路,就由另外两妖出手。他是三妖中唯一一个能够在陆地显化原身的,所以此事自然就摊在他头上。 如此一来,行程果然加快数倍。不再需要封印猎生者,小青衣也得到了休息机会。 在一个多时辰后,她就又恢复了消耗的神力。但这一路走来,每次休息,都是在恢复损耗的神力。她的精神却没有得到充足的补充,是以眉宇间蕴着一抹令人心疼的疲惫。 这样一个小姑娘,就算在真界的凡俗界里,那也仍是承欢父母膝下的稚儿,绝不要承担如此多的重任。 苏伏因要保持警惕,就没有多修炼,注意到她醒来,便柔声道:“不如趁此睡一会罢。” 小青衣摇摇螓道:“我没事,这点苦都受不得,还怎么引领白星族。” 语罢,她细细打量苏伏的脸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伏笑道:“想问就问罢,能应你的,就不会隐瞒。” 此时两人两妖都处在横将军背上。横将军本体较之吕葵还要大一些,其背自然宽敞。不过两妖很自觉地各自据守一处边缘,防止猎生者的突然袭击,这时都不禁竖起耳朵倾听。 小青衣不敢与苏伏坦荡的眼睛对视,不由垂螓,低声说道:“那……那宝器是何物,我能感觉到,好多好多生灵因它而亡……” 苏伏早有预料,便笑着说道:“它唤作炼魂幡,有禁锢生灵,溶解生灵的作用。虽然邪恶,但我行事向来有原则,不会滥杀无辜。” 小青衣高兴的说:“我相信你。”在她认为,苏伏那么轻易就告诉了她这个秘密,亦是相信自己的缘故。她却没有细心留意,苏伏并未将音声掩藏,故吕葵与水母都听得很清楚。 语罢,似乎又想起什么来,问道:“你是否就是用他来对付古巫铜?古巫铜口中所言‘宝器’,是否就是炼魂幡?他是如何逃走的?” 苏伏心里一动,道:“不错,古巫铜被我困在魂幡里。但永沦诅咒下,他不会死亡。方才你我受到埋伏时,我才发现他不知何时逃脱了。依,你可知‘轮回盘’么?” 小青衣美眸蓦地睁大:“轮回盘?那是古巫族传承已久的宝器,传闻能将生灵的魂魄生生抽出,但我没有亲眼见过。族中对此的记载,也仅仅是片面。” 苏伏奇道:“古巫与灵巫累代争斗,不可能从未用过轮回盘罢,怎么会对它那么陌生?” 小青衣摇螓道:“古巫族仗着法体强横,甚少利用宝器,像轮回盘这样的传承宝器,更是轻易不会动用。不过有传闻,轮回盘能够短暂开启浮游宫,不知是真是假。” 谈及浮游宫这样敏感的词,苏伏还是略微顾忌,就笑着转移话题道:“那你可认得黑提王子?” 心里却微动,暗忖:短暂开启浮游宫?自己身上有一枚太府令,按青衣所言,似乎是启开浮游宫所用。但她言语不详,也不知是浮游宫里面某个殿室,还就是浮游宫本身。而白星族的传承仪式,说不定还不能让我进入浮游宫,那么即便找到那处所在,不也是一场空么? “需要想个法子,将那轮回盘夺过来才是……至少还能多几分胜算。” 思虑定下,他就需要黑提王子的情报。青衣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她的面上显出很明显的厌恶,好似看到臭虫一样,说道:“荒火族那老巫鬼的三子,荒火族的三王子。我听说被他掳去的灵巫族女子,下场都很凄凉。他是个喜好虐待女子的变态,听说还将美丽的女子的皮生生活剥,而后贴到傀儡上,作收藏品赏玩!” “这三年以来,我见过他两面。古巫族似乎将追杀白星族的任务全权交由他,我们三番两次逃脱,他总是能短时间内找到我们藏身处。不过此次白星族再不用躲藏,有星涧据守,除非古巫族倾巢而出……但没有这个可能,古巫族内部争权夺利激烈得很……” 说到这里,她有些黯然道:“现今的白星族,在那些古巫眼中,已不值得动用全力来扑灭……” 苏伏宽慰道:“白星族定有出路,你不是已经出来传播对付猎生者的方法了么。” 心里却暗自思忖:这黑提王子已经盯上了炼魂幡,按他那份欲独占天下的性子,不会就此放弃。迟迟不动,很可能便是因为这三妖中的某个是他的探子。兴许都是?也不无可能。 想此又道:“依见他两次,他的实力如何?与贵族族主相较呢。” 小青衣道:“他自己实力只比我强一点,但他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可以命令两个猎生者,生前都是灵巫著名高手,实力比族主只弱一些。而他手下猎生者死不尽,时时有补充,现该有数千大军可以调动罢!” 苏伏眉头紧紧皱起,这可不是个好消息。疑似奸细的三妖,压倒性的实力,倘他真的在前路某个地方候着,以逸待劳,他与青衣怎么闯过这样阵势? 正想着,横将军忽然一个骤停,他身形略一颤,忙眼疾手快地扶住小青衣,遂沉声道:“横将军,怎么回事?” 第六百四十四章:荒土神君 “天神巨兵……” 横将军居然没有理会苏伏,而是发出一声似令言非令言的声音,他前段的一只巨钳倏然膨胀,化作一面巨大的盾牌,将所有人与妖都挡住。 “嘭!” 一声金属撞击的剧烈声响,不相上下的巨大力量,使方圆十丈之地被摧残得一片狼藉。 “荒牛,你待怎的?” 就在横将军的巨钳恢复原状时,众人方才看清前方竟横档一只人形态,比横将军要高近倍,长着牛的头颅的妖怪,手中有一把巨斧,正是它与巨钳碰撞,此时正缓缓回收。 “你过界了!”这巨牛别过巨斧,换了一种姿态,正欲再砍。 横将军忙道:“俺背上是白星族灵女,你有胆就劈来看……” 然他话未说完,巨斧就已到了他背上,横将军不由怪叫一声:“老黄,你太过分了……” 遂又是金属撞击的巨响,苏伏将小青衣挡在背后,身上隐现浩然气,将余波挡下,眉头微皱着望着那巨大牛妖,他的灵觉竟未有感应,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方才是横将军先发现,此时见到对方,灵觉探过去,才方觉他的存在。如此说来,对方想隐藏,自己根本不能发现,倘用来偷袭自己…… 但横将军不争气的被劈腿数步,剧烈的晃动令小青衣站立不稳,将苏伏拉得回神来。 待立稳一些,小青衣却绕过苏伏,来到最前方处,两妖看得大惊,忙要去将她带回来,她却已然开口:“远古的荒土神君,我乃是白星族这一代灵女,此次借天乾山道,是为对抗猎生者的大事而去,望神君不要阻难!” 横将军恍然道:“老黄,原来你本名唤作荒土,与你做了数百年邻居,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不过你不要以为俺老横好欺负,俺告诉你,俺可还没使出真本事,识相的就速速把路给灵女大人让开!” 这牛妖没有理会横将军,而是用滚动铜铃一样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小青衣,自他鼻孔喷出来的气息,甚是暴躁。没有人会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御使巨斧劈将下来。 苏伏对此预感最是强烈,于是他身形一闪,就来到小姑娘身侧,几是同时,扑面而来的劲风就令他凛然,因不得退路,他只得咬牙取出曼珠沙华,横在头顶之上。 “嘭!” 下一息,苏伏只觉一股庞然的力量自曼珠沙华传导到自己身上,身形骤沉,却是脚下横将军无法抗衡这巨力而陷入土里。 饶是如此,苏伏面色仍是一白,喉头一甜,就有一口血沫呕出,这仅仅是牛妖随意的一击之威。 “苏伏……” 小青衣见此,面色略带惶急,望向牛妖愤然道:“荒土神君,我等并非侵入你的地界,不过是借道,为何要为难?” “人类,不可信!” 牛妖很意外苏伏这样小身板能挡下他这一击,他提起巨斧,想要再补一次。 吕葵却忽然喷出大水,水母趁此化作液状,混入水中靠近了那牛妖,在他一个怔然中,不知用什么方法在他身上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一直都显得力弱的吕葵与水母,二妖配合,居然能伤到牛妖。 牛妖没有想到这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妖族与人类会有如此手段。 “嗷!” 剧痛使他眼眶发红,虽神力很快将伤口复原,但却使他异常暴躁。巨大的身体剧烈震颤两下,就将水液尽都甩飞,水母亦被甩出来,被眼疾手快的吕葵接住。 “你们先走,我来挡!” 苏伏眼见如此,心知机不可失,顿时强压伤势喝道。曼珠沙华脱手而出,目标直指牛妖眼睛。但牛妖感觉甚是敏锐,只将巨斧一摆,‘铿’的一声,曼珠沙华就被击飞出天外。就这一息的空当,牛妖未能阻挡横将军。 小青衣不及阻止,只能被横将军载着见机绕过了牛妖,向前冲去。 苏伏身形早在曼珠沙华被击飞前就跃起,其并指为剑,有三寸剑锋探出。 “都给我留下!” 牛妖暴躁中,没有失去理智,其大手狠狠拍向苏伏,巨斧则向着横将军逃去的方向狠狠劈落。 横将军嘿嘿一笑:“俺跟你说过,不要小看俺……” 语声未落,其速骤提,竟化作一道残影,呼啸着向前疾奔。 巨斧劈落在空地,但没有那么简单,只见被巨斧劈中的地面倏然裂开,遂是山崩地裂的剧烈动静,这裂缝没有延伸,却在横将军前方化作一道厚厚土墙竖起,将他们前路挡个严严实实。 吕葵大骂道:“早闻听这天杀的老蛮牛不讲理,果然如此。碧云,再给他来一下狠的。” “啊,苏伏……” 小青衣却没为路被阻而忧心,正当她望向身后时,恰见牛妖大手将苏伏抓个正着。在庞然大物的牛妖面前,苏伏七尺有余的身量,却和纸糊的一样渺小脆弱。 “上神?” 吕葵亦同见这幕,有些怔然,就在方才之前,苏伏无敌的身影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但此时却见他被牛妖轻易压制,不由有些恍惚。 小青衣又气又急:“还不快去救他!”她语罢,就要跃落横将军背上。 碧云水母眼疾手快,忙将小青衣抱入怀中,妩媚的笑道:“灵女大人,您身份金贵,可不能去送死。上神神通广大,相信他一定能应付这困厄。” 她语罢,向吕葵使了一个眼神。后者闪过一丝犹豫,遂沉默地来到前头土墙下,张嘴一喷,就有大水淹没土墙,很快将这厚厚土墙浸湿。 “放开我,放开我……” 小青衣有些慌了,她对这些妖族放松了警惕,没有想到他们会做出这样事来。但碧云水母的原身,像似液体一样的虫子,擅长的便是缠住人,任由她有多少神通,缺了手印配合都无法凭空施展。 “苏伏会死的……” 她已带了一丝哭腔,自记事以来,只有三年前父母的战死,才令她止不住的哭泣。 但三妖中,似乎最有原则的横将军,此时竟也沉默不语,就在土墙浸湿以后,他便利用巨钳轻易地将土墙砸开一个通道。 而此时,牛妖也已冲来,但却再无法阻止他们逃走。 ps:万分感谢浪子的打赏,风寂的月票,鞠躬顿首~~顺便鄙视一下浪子的人品! 第六百四十五章:荒土神君(下) 但远去的三妖没有发现,就在他们无法感应到身后时,牛妖的左掌骤然爆发出一道炽亮的白光,似乎有什么可怖又锋锐的气息激射出来,将牛妖的左掌切成碎片。 “呸!” 苏伏发髻有些散乱,吐了一口血水出来,曼珠沙华抵在脚底,托着他没有往下落。他略喘息着望着牛妖,非常意外,手掌碎裂,对方居然没有吭一声。与方才被水母划出一道伤口,就愤怒吼叫完全不同。 他不知对方为何如此,但周遭的巫咒之力,即神力竟自主地聚合过来,替他修复手掌,似乎无论怎样的伤势,都能复原。 “天乾山的山神么!你是我来到此地之后,见过的最强大的妖。”苏伏将气息调匀,便缓缓说着。 牛妖面无表情道:“你在我见过的人类中,实力能排到前十。” 苏伏微微一笑:“我很荣幸。” 牛妖仍然面无表情:“但你不该利用我。如你所见,我是天乾山的山神,有职责守护天乾山,故整个天乾山的神力都聚在我身上,你不是我的对手。而今日,你会死在此地。” 苏伏当然明白‘利用’二字从何说起。他故意被困在牛妖手掌里,就是要看看三妖的表现。但没有想到三妖表面对自己恭敬听从,却都巴不得自己死掉。危难时方显真情,小青衣的表现,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原来这姑娘,也有感性的一面。 本来是想利用此来观察三妖究竟谁是奸细,但这样一来,又变得有些扑朔迷离。在他看来,黑提王子倘若要图谋炼魂幡,只要遣来一个奸细,而后随时报告行踪即可。总有无数方法埋伏,刺杀。以他所掌握的实力,绝对可以轻易拿下他们。 所以黑提王子的奸细要么没有,要么只有一个,绝不会多此一举,又遣两个。当然,也有可能那奸细很巧合地与另两妖不谋而合,线头紊乱,他尚无法定心来一一排查。 这时闻言,嘴角微扯,漾出一丝神秘笑意。他摆了摆手指,轻松写意道:“那可说不定,虽然你有天乾山神力护持,但永沦诅咒已降下三年,天乾山外围都被猎生者占据,普通生灵早已绝迹,天乾山又能积聚多少神力?恐怕就如今而言,天乾山的神力所剩无几了罢。” 牛妖眼神一寒:“杀你已足够!” 苏伏摇头叹了口气,取一瓶聚元丹,尽都倾倒入口。随着他修为的精进,服用聚元丹的量也是剧增。 顾不上心疼,他凌空向后一翻,便轻飘飘落地,曼珠沙华回到手中,神情微冷,哂道:“那你还等什么?” “吼!”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牛妖,他猛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整个天乾山似乎都被这吼声震动,方圆百丈内的神力尽都剧烈紊乱,紧接着就见一道道尖锐石柱破土而出,无一例外地刺向苏伏。 苏伏缓缓吐了口浊气,将全身都放轻松,心神沉入一种玄空妙境,似乎回到了方到浮生界的那夜,《星蕴剑舞》的玄妙道意就铺展开来,星辰之力自主溢出法体,形成点点的星芒,围绕,欢呼。随曼珠沙华轻轻舞动,就拖曳出一条长长的星辰匹练,煞是迷人。 这世上如此美妙的剑招,兴许就《星蕴剑舞》一家了。 但它拥有的,绝不止美妙而已。所有同一时间刺来的尖锐石柱,无一例外地在半途就粉碎,而在牛妖的眼中,苏伏的动作甚至缓慢到静止。 眼见石柱攻击无效,他再一次的抡起巨斧,庞然的身形竟纵身跃起,遂是无匹剧烈的神力波动,巨斧发出刺眼神光,而后劈斩下来。 此次劈斩,可谓用尽了牛妖的全力,他相信无论是谁被劈中,都无法存活下来。 然下一息,巨斧似乎斩偏一样,竟划拉着他眼中尚不足以塞住牙缝的剑器,在火星四溅中,他清晰的感应到自己那无匹猛烈的力道被带到一边的土地,紧接着自然便是剧烈动静,这一斧劈得方圆百丈处出现一个深坑。 但它没能劈中,再如何强大,都是梦幻泡影。 “你能感受到么?” 牛妖心惊中,瞳孔便倒映着那柄尚不足以塞住牙缝的剑器,直觉告诉他,其上蕴含的锋芒,可以轻易将他神体撕碎,那将是神力都无法复原的伤势,这代表着他会沦为他最厌恶的猎生者。而他相信,只要有抽回巨斧的动作,对方必定会不犹豫地动手。 但对方没有动手,表明事有挽回余地。他活了很久,很久,知道对方不杀自己,定有用到自己的地方,这就是自己活命的资本,他还不想变成猎生者,至少现在不想。所以他没有妄动,很冷静的问:“你想要什么?” 不知哪儿吹来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深坑,拂过深深埋入土地的巨斧,拂过淡淡立于斧柄上的苏伏的衣摆,发出轻微的猎猎声。 就在牛妖伏首认输时,他首先做的,却是勾动剑指,将飞剑收回了识海。 牛妖很意外,只要没有剑器威胁,他就可以轻易抽回巨斧,就算不能敌他,也可以从容逃走。可思虑片刻,他放弃了,不是因为苏伏的善意,而是他不相信,苏伏没有后招。 他很聪明,所以他的手松开了巨斧,表明了自己愿意谈谈的心意。而后就见巨斧与他,尽都缩小,没有两息就化作一个与普通壮汉没有两样的人类,身上是很普通的山野猎户的装饰,约四十左右的年纪。 “我叫荒土。”他说。 苏伏随着巨斧的缩小,自然落在地上,他笑了笑说:“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荒土怔了怔,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他几乎想也未想就要拒绝。身为天乾山山神,他怎么能离开自己的职责之地? 苏伏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不是没有报酬!” 随着他取出一物,荒土哑然失声:“赤金神鉴?” 荒土眼中闪过一抹热切,有了赤金神鉴,就能自主汲取神力,就算没有部族的守护之力,在失去天乾山的神力供应后,至少也能够存活下来。他思虑半晌,深吸口气道:“阁下是?” 苏伏微微一笑:“我叫苏伏!” …… 横将军三妖带着小青衣向天乾山方向疾奔一阵,途中收拾了几个猎生者,终于被小青衣瞅到一丝空当脱困,遂怒向三妖出手,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这个年纪的她,再如何天赋异禀,也无法与修炼了几百年的三妖对抗。 月色下,在一处静逸的湖泊,三妖苦着脸跪倒在地,形成一个三角,将小青衣围在间中,讨饶着说道:“灵女大人,那苏伏必定死在老牛手中了,咱们要是回去,就会遇上已经变成猎生者的他了。您想想他的实力,变成猎生者后,谁能对付?恐怕我们三个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不如赶紧离开此地方为上上策啊!” 横将军也道:“灵女大人,吕葵平日虽然满口胡言,但这番话说得极有道理。俺老横虽自忖实力高强,收拾一个两个吕葵只是等闲,却要承认不是那个人类的对手。” “放你娘的屁!” 吕葵闻此,把眼一瞪,恶狠狠道:“不如就在灵女大人面前好好斗一场,看看谁才是灵女大人的左膀右臂!” 横将军冷笑一声,望了一眼小湖泊说道:“你不就仗着俺离了灵寂湖,而此地又有湖水,才敢放出豪言。” “你们两个都闭嘴罢,在灵女大人面前,就只懂得喊打喊杀么?”碧云水母喝止了二妖争吵,遂才对着小青衣嫣然一笑,“灵女大人,不是奴家背后说上神坏话,奴家认为苏上神随在灵女大人身边的动机绝不简单。” 小青衣面无表情道:“那你说说,他还有什么动机。” 她的心里,却没有表面那样平静。愤怒使她心里泛起前所未有的恶意,对三妖的恶意。但她潜意识里也觉得苏伏不可能在牛妖手中活下来,是以又忍不住的悲伤。 虽然才认识短短两日,但苏伏先是救她一命,又解了白星族的困厄,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而且这两日的相处中,因苏伏会不自觉地将她当成青衣看待,总是处处爱护着紧,她当然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理智告诉她,往后的路程,还要倚靠三妖,她不能真的与三妖翻脸。为了部族,她不能忍受,也要忍受。而她的性子,也确实足够坚忍,否则怎么能伏在真界九年之久? 碧云水母缓缓起身,慵懒地伸了个腰,月色将她妖娆身段显露无遗,尤其是穿的暴露的胸脯那隐隐可见的一抹白腻,引得吕葵与横将军都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很满意自己营造出来的效果,遂嫣然的一笑:“你看,男人就是这样德行,以你的绝色,长大后就会明白,或许不用长大,你身边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都恨不得扑倒你蹂躏,还有一个想的却是直接吞吃了你。我相信,苏上神很可能是那唯一一个,这从他看你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了。” “哦?那你还真是神通广大!连我想什么都知道。” 第六百四十六章:帝星族驻地 闻到这熟悉声音,众妖反应不一。但三妖都没有例外,将小青衣挡在身后,面色凝重地循声望去。 小青衣先是一喜,遂一忧,苏伏这是变成猎生者,来找自己报复了么? 月色下,密林中缓缓踱步出来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身影,面容一如既往的淡然。不喜不怒,古井无波的眸子,倒映着月色,与人盛放光彩的错觉。 小青衣喜意盈面:“苏伏,太好了,原来你没死!”此时的她,完全没有掩饰地将这份纯粹喜意表露。 三妖面色不一,碧云水母最是惨然,心里不断酝酿说辞,随着苏伏行近,心脏噗通噗通急跳,精神绷紧到极致。 “苏……上神……” 这一开口,水母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是口干舌燥,因为莫名恐惧,竟促使她有种要逃离的冲动。 三妖中,横将军最是坦然,方才可是苏伏亲口让他们先走的,如果因为没有返身去救他,就要被怪罪,那他也不惮鱼死网破。 但出乎三妖的意料,苏伏只是温和的一笑:“你们也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遂望向小青衣,笑道:“荒土神君其实还算讲理,只是被一些人类惹恼了才会出手。我与他谈过之后,他已经允许我们通行了。” “嗯……”小青衣渐渐敛去喜意,恢复冷静,尽管内心欢腾,却不会再表现出来。 吕葵心里一动,腆着脸道:“上神果是神通无敌,就连老牛那样的高手,都要给您几分薄面。” “嘿嘿,那可不,俺老横跟他做了几百年邻居,居然这点面子都不给俺!”横将军嘿然笑道,“看来这老牛也是欺软怕硬啊!” 碧云水母本就最机敏,这时连忙摆出一副媚笑,奉承着说道:“上神的实力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荒土定是见没有便宜可占,就趁机提出和解了。有上神这样强大的高手一起,何愁事不可成。” 苏伏意味莫名地瞥她一眼,笑着说道:“不要这样说,荒土神君实力强大,真正打起来我还不能敌他。” 他似乎没有计较的意思,就连水母背后说自己坏话都略过了,这反倒令水母心里寒意渐浓。 水母心里本想着苏伏倘若发作一番,自己顺势摆低姿态,就算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太过计较。但一开始就不计较,这意味着有可能秋后算账,有如芒在背,要怎么安心? “上神……”她决议摆明了说话,咬了咬牙道,“方才奴家不知好歹,非议了您,请上神责罚便是。” 苏伏淡淡道:“既你承认是非议,那还有什么好说,就当个玩笑罢了。” 随后又摆手打断她道:“勿要多言,赶路许久,都累了,就地歇着罢,明晨再出发!” 水母无奈,只得歇着去了,但心里还是带着不安。 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小青衣此时心神一松,很快就睡了过去。 吕葵自告奋勇守夜,碧云水母因这惶恐,也不敢入睡,便同他一起守夜。 苏伏随意地躺下,望着漫天的星辰,不知在想什么。 …… 翌日约午时,一行自辰时起,又跋涉两个时辰,方才来到天乾山最核心地。以横将军的速度,粗略一计,灵寂湖到此竟有千余里,明明在灵寂湖时,天乾山就已近在眼前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终于来到帝星族驻地的入口。 这是一处约有十丈多高的巨岩上,随着往天乾山顶而行,地形愈来愈险峻,而这块巨岩,更是利用藤蔓攀爬上来,可谓艰辛。 但这只是帝星族的入口,且不再有藤蔓可以攀爬,眼前是一面光滑的石壁,其上刻着:帝星族重地,外族勿进,否则后果自负! “依?” 苏伏见小青衣有些出神,便轻声唤醒她。 小青衣出神的因由也很简单,想天乾山到处有猎生者分布,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其中也有帝星族的人。在这样环境下,帝星族恐怕很难像族主预料的那样还幸存着。 这时回过神来,便掐了法印,自她口中轻轻吐出一口气,气旋缠绕着指间,很快化作淡淡的透明状的迷你仙鹤。这仙鹤约只小姑娘的指头大小,轻轻啼叫一声,便向上窜去。 其实苏伏大可御剑上去一观,不过他似乎熄了御剑的心思,任由小青衣施为。 吕葵啧啧赞道:“帝星族有这样天险驻扎,除非修为高得离谱的上神,还有谁上得去?” 横将军素来与他不对付,笑着嘲讽道:“帝星族的实力太过弱小,即便有着天险,古巫族只要有心,帝星族绝无法抵抗,还是要看他们运道如何。至于吕葵你,就不要明里暗里奉承这个人类了,一点妖族节气都没有!” 吕葵大怒,撸袖道:“来来来,教你知道大爷厉害!” 苏伏嘴角微翘,心里明白横将军无求于自己,才会这样说话,这也从侧面印证,他不是黑提王子的人,嫌疑可暂时排除。止剩了吕葵与水母两个,就好分辨得多。 正想着,顶上忽然降下一物,打断了剑拔弩张的二妖。谨慎的退了几步,而后各各抬首目视,不多时就见是一个大吊篮,足够将他们都装下的大吊篮。 小青衣面上一喜,说道:“帝星族收到了我的传讯,这是要接我们上去,他们都还活着!” 语罢率先向吊篮去,果然没有什么异状。三妖先后上去,苏伏刚一踏入,吊篮就缓缓往上升起。这一上升,就过了许久许久,因高处都被迷雾笼罩,视线就被限于吊篮之内,看不清周遭景色。 不知过去多久,吊篮忽然‘嘭’的一声轻微震响,停了下来。 “白星族灵女大人大驾光临,整个乾山居都蓬荜生辉!” 就在此时,迷雾被排开,显露出来一条曲石小径,就在吊篮出口的位置,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守卫恭立,而间中则有一老一少的两人,都笑吟吟地望着吊篮中的众人。 小青衣露出微笑来,缓步行去,说道:“吞云族主,很高兴你安然无恙!” 第六百四十七章:黑提布局 待迷雾被吹散,众人才看清眼前是一个斜斜往上的半土石坡,周遭石板上布满苔藓,随着小青衣与这族主模样的老头象征性寒暄数句,就被带着往土坡上行去。 “哎呀,真是没有想到,灵女大人都已经长那么大了。”那老头约六尺左右的身量,长得平凡无奇,偏瘦,驼背,手中有一根拐杖,走起路来一顿一顿。 少年约十五六左右的年纪,长得也只是清秀而已,而沿途所见,似乎帝星族的人长相都很一般。不过少年对小青衣的爱慕,那是显而易见的。少年很腼腆,是以只有在老头介绍后,才说了两句话。 从介绍中知道这少年是老头的亲孙,亦是帝星族灵子一样的存在。即是说与小青衣这个灵女一样的身份地位。换在以往自然不值一提,可帝星族的族地完好, 小青衣淡淡的笑说:“我也没想到贵族实力保存得如此完好,我族族主知道,一定会很欣慰。” 沿途有许多别舍屋院,但奇怪的是,大多都是紧闭着门,零零落落有几个人,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做着自己的事。 行不多久,来到半山坡的一处气派的屋宇内,是一个大的客厅,布置的稍显简易,待众人坐定,就有几个侍女面无表情的上了茶。 苏伏接过来杯子,眉头微微一拧,茶水居然是冷的。他与三妖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地将茶杯置于案上。 老头好似没有望见一样,笑呵呵的说:“灵女大人,尚未请教这几位是?” 小青衣虽然也感到了怪异,但此时因见帝星族的幸存,欢喜非常,故未起疑。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剑修苏伏,他们是吕葵,水母,横将军,都是一方水神。” 老头笑眯眯的望着一眼苏伏,说道:“剑修啊,老朽已有数十年没有见过了,真是稀奇。不知这位小友哪里修行?” 显然三个水神,都比不上一个剑修稀罕,是以老头直接忽略了三妖。 苏伏淡淡道:“山中野修,不足挂齿。敢问族主,可认得荒土神君么。” 老头怔了一怔,眼珠子微转,说道:“不认得,神君只是下品神位,帝星族怎么会认得这样的神君。” 三妖闻此,尽皆愤然,这老头太可恶了。 苏伏冷冷一笑,心里已有猜测,又道:“天乾山山神都不认得,那么族主可知永沦诅咒么?” 此言一出,三妖与青衣都忍不住皱眉,这不是废话么? 但老头的反应出乎他们意料,他居然愣愣的问:“那是什么?” 小青衣这时才感觉到了异常,除了少年那一直未变的爱慕的眼神,其他人包括这位族主在内,眼睛都有些异常,心里不由一惊。 “哈哈哈,罢了罢了,本想将尔等骗入罗网,没想到这傀儡那么快就被识破,无趣,太无趣了……” 就在此时,客厅响起一个莫名的声音,就见少年与老头尽皆立起,眼瞳闪烁起了红芒,这分明是猎生者的标志。 少年几乎是同时就扑向了小青衣,眼瞳里的渴望,已到了极限。 横将军眼疾手快地一拍,就将少年拍飞出去,撞在木壁上。巨力使内脏都粉碎,血沫吐都吐不尽,但很快,永沦诅咒就生效,又将他法体修复。 小青衣这时反应过来,闻着那声音,面如寒霜:“黑提,原来是你,帝星族早就沦落,你役使死人会遭到报应的!” “嘿嘿嘿,这可不像我家依说出来的话。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或许会饶了他们。” 他的话音才落,就闻到许多沙沙的脚步声,很快将这幢木屋给围满,并且都是猎生者。 苏伏面色微沉,他能想到这里有问题,却没有想到这就是黑提的终招。 “依,不要同他废话,杀出去,你来领队,找一找通往山顶的路……” 小青衣正要说自己知道路,但马上想到黑提就在附近,连忙住口不言,只乖巧的点点头,当先向外而去。 “混账,你就是那个小子?闻说你是个剑修,敢这么对我说话,今日他们可以饶过,你死定了!” 那黑提王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语声中带着的狂傲,霸道,非常惹人厌恶。 苏伏脸色微微一冷,不言不语的挥剑,老头先在剑气中碎成粉末。这些人生前实力就不怎么样,死后变成猎生者,还成了黑提的傀儡,自然还不能威胁到苏伏。 而就连三妖,都能够轻易地杀死他们。 由剑气开道,围堵在外的猎生者很快被杀出一条血路。 小青衣这个时候很冷静,她明白自己是核心,不能耗费神力。倘因此力尽,拖慢了苏伏,才是得不偿失的事。所以她没有封印这些猎生者的意思,踏着苏伏杀出来的血路,就带着往上疾奔而去。 “哈哈,果然好锋利的剑气,有趣,有趣极了。小子,你有资格成为本王的收藏品……” 黑提王子的声音宛如跗骨之疽,即便冲出了客厅,仍然响在身侧。 苏伏眼睛微微一眯,说道:“往后的路才最是艰难,黑提一定在前方某个地方等着我们,都打起精神来!” 他说着话,不忘观察三妖反应。但三妖面色虽然不一,却没有看到得意。 如果团队里没有奸细,黑提是怎么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的?这就显得很奇怪了。他按捺疑惑,又将扑来的几个猎生者的心脏击碎。 跟在小青衣后头,向着坡顶冲去。 当然,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天乾山的山顶就在这坡顶上。而沿途涌出来愈来愈多的猎生者,不死不灭的敌人最是棘手,数量永远不会减少。 此时他们的动作,定都落在黑提眼中,苏伏也不愿在他眼前暴露炼魂幡。 终于,小青衣微喘着冲到了坡顶,才见是一片云海,已然没有往上的道路了,她面色一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按传承的记忆中,通往山顶的路,就在帝星族驻地,传承仪式不会出错。 吕葵哭丧着脸,望了一眼身后源源不断涌来的猎生者,再望望云海,苦涩道:“莫非要跳下去?” 横将军冷哼一声:“你怕了?” 吕葵受不得激,眼红地瞪着他:“谁怕谁是孙子!” 横将军冷笑一声,指着云海说道:“俺是孙子,你跳个我瞧瞧!” “闭嘴!”苏伏喝道,遂一震手臂,剑尖吐出三寸锐芒,将云雾排开一些,露出一抹玄黑来。 “这是?” 碧云水母眼尖,顿时惊呼道:“是铁链,对面有路!” “跟上!” 苏伏不及多言,将小青衣揽入怀中,纵身跃落。小姑娘也很配合的没有发出尖叫,这可是云海,倘落点出一点差错,那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当然,在此情状下,小姑娘会下意识的忽略苏伏会御剑的事。 随着苏伏跃落,云雾被挤开,就露出了玄黑色的粗壮铁链。苏伏的法体因修出凝窍真意,已可随着心意变幻轻重。这也是凝窍修士可以御器或御剑的因由。修士在不断锤锻法体的过程里,法体的重量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重若千钧,唯有领悟凝窍真意,才能对法体的掌控更上一层楼。 是以他与小青衣的重量,未能晃动这铁链。 然,尽管铁链足够粗壮,却也是相对而言,只能容得苏伏的一脚宽度,加之时不时的飓风吹袭而过,对于不能飞行的生灵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饶是苏伏已掌握御剑,因时日不久的缘故,他的脸色还是微微的苍白。 他都如此,不要说身后三妖。 眼见苏伏已缓缓向对面行去,三妖急得没奈何,只有在与猎生者的拼杀和渡过铁链这两条路做抉择。 关键时刻就看出三妖胆识,竟是碧云水母率先跃落,她本体乃是虫子,最擅缠绕,这时稳稳立在铁链上,随在苏伏身后。 第二个则是横将军,他嘿然一笑:“摔死不过就是变成猎生者罢了,有什么大不了!” 说罢亦跃落来,不知是否建造者故意,悬崖边离玄黑铁链有数丈高,在不时的飓风干扰下,很难找准落点。 横将军运气不错,晃了两下,还是站稳了。但别看他化成人形,实则没有经过蜕凡化人,他的妖身则是实实在在的重量,以他那庞然妖身,重量何止千钧,故他踩在铁链上时,登时使得铁链不住的晃动。 吕葵见此,小腿微微颤抖,哭丧着脸:“爷爷的小心肝!” 而此时猎生者已迫在眉睫,他颤抖着腿,挪到悬崖边,把眼一闭,牙一咬,张开双臂就跃落下去,凭着感觉去,用他壮硕的双臂狠狠抱着铁链,这一下更是令铁链剧烈晃动。 横将军忙蹲下稳定身形,尚有余力破口大骂:“吕葵你个天杀的蠢货,到对岸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吕葵此时惊魂未定,哪还会理会他的挑衅。 苏伏的脚很稳,但他的心底,却没有这样稳,此时因小姑娘亦有重量,会令他失去平衡,所以让她跟在自己身后,拉住自己的长衫,缓缓向前挪动。 小青衣甚有胆识,似乎抓着苏伏,就不会危险一样。 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与冒险,他心里庆幸着,幸好云雾遮挡,看不清底下。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道恐怖的飓风忽然袭来,重重的云雾被撕开一道缝隙,一道黑影就从这缝隙中冲出来。 “桀桀桀!此路不通!” ps:万分感谢touko道友的月票支持~~ 第六百四十八章:寒鹰 待黑影凝定身形,才看清是一个人身却长着鹰的翅膀与弯弯尖喙的妖怪,邪邪的笑着,飓风吹拂过他,不能影响他分毫。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个猎生者。 苏伏眉头微皱,这妖怪明显也是黑提布的局,他举起曼珠沙华,一丝一毫废话的意思也没有,一道肉眼难辨的剑气就袭向还欲言的那妖怪。 “哇啊!” 妖怪的实力,却出乎意料的弱,仅仅一道剑气,就将他切成了两半,散落了许多的黑羽。 苏伏眸子微微一闪,边向前移动,边挥出剑气,使这妖怪持续着被永沦诅咒修复。 远远的吕葵见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此时四肢都缠绕在铁链上,正欲想法攀上铁链,好往前挪动。但身后猎生者竟毫无理智的跟着跃落下来,因没有理智,就不懂得惧怕,亦不管有路无路,自然都跌落到云海下面去了。 吕葵骇然回首,只见悬崖边密密麻麻的拥堵着猎生者,虽然他们没有理智,但只要其中一个踩中了铁链,至少就能攻击自己。 他吓得一大跳,连忙四肢并用,像只蠕虫一样向前挪动。 后头有着变故,前方自然不甘寂寞。眼见那妖怪无法奈何他们,虚空又响起黑提的声音:“哈哈哈,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发现我留给你们的路,但没有那么容易就能通过,好好享受罢,哈哈哈哈!” 就在他声音落下的一瞬间,云海底下复涌来无数道飓风,那绝不是普通的飓风,以苏伏的法体强度,竟都觉那风犹如刮骨钢刀一样凛冽。月白长衫更是被撕裂数道伤痕,法体竟隐隐感到疼痛。 “唔……” 苏伏心知不对,但已不及,身后青衣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灵觉微扫,却见小姑娘被这飓风刮得伤痕累累,却犹自忍痛不肯哼出声音。 这个时候,他已顾不得保存实力,浩然气倏然涌现,在两人身周形成了一道剑罡,原理与‘御剑心灯’是一样的,只不过完成御剑心灯这一剑招的,是无数的细碎剑气,领悟《星蕴剑舞》后,他对剑气的操控有了显著的提升。 饶是如此,那飓风吹袭在剑罡上,好似冰刀一样,仍然发出‘噼噼啪啪’的恐怖声音。 “依,你怎么样?” 小青衣见那飓风被挡下,心思一松,便掐法印,法体有荧光绽放,略一两息,就将身上皮肉伤势给修复。 “不用担心我……” 她的性格,不允许自己成为拖后腿的存在。 小青衣有苏伏护持,三妖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被这飓风刮得伤痕累累,叫苦连天。 但三妖修炼几百年,自然不可能没有保命手段,此时纷纷御使神力,在身周形成一道护罩,那飓风没完没了地刮来,似乎永无止歇,这迫使他们不得不加快前进的步伐。 然而险况倘若就止如此,倒还不能让他们感到绝望。 就在他们刚刚适应飓风后,伴随着飓风又有着无数‘桀桀桀’,‘嘎嘎嘎’,‘哇哇哇’的声音,这一下就连苏伏都忍不住微微色变,因为随着飓风漫涌,出现了难以数尽的黑点,不两息,这些黑点就化作了鹰身人显在眼前,尽都古怪笑着。 密密麻麻的鹰身人粗略一计,约有数千之巨,真叫铺天盖地,宛若乌云密布。 吕葵眼前一黑,差一些晕眩过去,不由发出痛苦的呻吟:“还是直接杀了我罢!” 但这还不止,随着飓风的吹袭,铁链被肉眼可见的一层薄冰覆盖,就分外的湿滑,落脚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到,在这只有一脚宽度的铁链上滑到,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由飓风刮来的冰寒,使已许久不曾感受冰冷的苏伏都分外的难受。 小青衣脸色苍白:“传闻古巫族有一个秘密兵种,原来是寒鹰!” 苏伏很快领悟:“你是说这飓风是因为妖怪的缘故?” 小青衣点螓道:“应该是了,天乾山绝不会有这样气候……” 两人尚未交谈多久,那鹰身人就怪叫着发起了冲锋,当头的几个鹰身人翅膀一个扇动,就有密密麻麻的黑羽化作利箭疾驰而来。 不知是否得了指令,这些黑羽竟只对着苏伏一人袭击,这打断了苏伏想御剑直接带走青衣的心思,不得不放出飞剑抵挡。 “御剑心灯!” 曼珠沙华盘旋两圈,就在丈前‘唰唰唰’地舞动,因剑尖蕴着剑芒,舞动时,阻隔的面积就扩大不止一倍,所有黑羽弹在上面,都倒飞回去,反将冲来的数十个鹰身人刺死。 苏伏趁机带着小青衣向前移动,此时就显出来他分心二用的能耐,他且要留神前路,且运剑指,使飞剑上下翻飞,将一个个鹰身人阻隔在外。 曼珠沙华不知染了多少血液,但那些血液没有多久就会消失,被永沦诅咒剥夺了去。就好像古巫铜,他在魂幡里被分解成煞气,不多久又会被永沦诅咒重新剥夺。 尽管一时没有危险,苏伏脸色还是很快就变得苍白。这是因为灵气的剧烈消耗,本来他御使浩然气形成护罩,就不是运用相应法门,剑斋对此当然有相应法门,但苏伏并没有学到,所以他纯粹在耗费着浩然气抵御飓风,等于一个小孩因力气不足,杀鸡必须用牛刀,而且别忘了他还要将青衣包裹在内,这样消耗就更剧烈了。 鹰身人当然不会只照顾苏伏,数千的鹰身人有近半都盘旋在苏伏头顶,试图破开剑圈的阻隔。尽管他们的心脏被击碎,就需要点时间来复原而不能动弹,但数量压盖了一切,总有数百只同时能够冲锋,这对苏伏造成的压力愈来愈大。 余下近半,则去缠绕骚扰三妖。值此关键时刻,吕葵终于勇武一次,由他喷出大水,再由水母变化水质,将其变得比坚冰还要坚硬的硬状物,而后由横将军以重力击出。三妖抛开所有成见,合作的天衣无缝,是以每次都能扫除近半的鹰身人,在鹰身人恢复元气时,就趁机向前移动一段,而后故技重施,反而要比苏伏轻松得多。 就这样持续了数十息之久,众妖与人,只觉这短短数十息,好似过了数十年那么长,亦是此时,苏伏终于望见了铁链尽头的模样。 第六百四十九章:三择二 那铁链的尽头,是一个缺了半边的平台,而在苏伏勉力支撑数息后,终于望见平台的全貌。 与其说缺了半边,不如说这是一个残缺的浮空的石块。是的,它没有任何根基,就这样悬浮在半空。其残缺的模样,不禁令人怀疑是不是稍一碰触就会碎裂。铁链的尽头便在这平台中,但因其残缺,铁链正不断颤动,似乎再加把劲就会断开与平台的连接。 苏伏剑指吐出剑芒,少白帝印剑显出,向虚空狠狠划动,将因精力不济,飞剑未能阻隔的数个鹰身人斩碎,而后趁这空当,急忙服下一瓶聚元丹,精神微微一振,向后一揽青衣,就纵身跃上了平台。 果然,两人还算轻的重量踩在其上,竟使得平台微微震颤,似乎有崩塌的迹象。 而在平台的前方,则为迷雾笼罩,还看不清是何景状。上了平台以后,因小青衣已有余力应付飓风,就省了苏伏大半力气,他终于腾出了手来,双剑并用,漫天剑气纵横,几乎同时使这些鹰身人不得动弹。 遂再不顾掩藏,启开了魂幡通道,恨恨的将这些鹰身人尽都拖拉入里,这些鹰身人给他造成莫大的困扰,使他异常狼狈。因铁链的这端被迷雾笼罩,他虽知有路,却也不敢轻易的御剑带青衣过来,没想到却因此使自己陷入困境。 他稍事喘息,遂望向小青衣,说道:“黑提似乎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是天乾山顶的通道。” 小青衣脸色比他还要苍白,却摇摇螓道:“这族主早有预料。” 苏伏怔了一怔:“有预料为何不提?” “哈哈哈,夜迦那个女人就算知道我的行踪,也猜不到我想法!” 就在此时,左近迷雾忽然卷动,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状,发出大笑道:“就算猜到我的想法,也无法阻止我!” 小青衣寒声道:“黑提,你欲要毁掉通道!” “哈哈哈哈,还是我家依懂我,不愧是我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的姑娘。” 黑提张狂的笑着,似乎已有着十成把握拿下苏伏等人:“不过,你小看我了,我要毁掉整个天乾山!” 苏伏面色不动,心里却恍然,难怪黑提会在这里布局,并不是因为他预知或有奸细通知了他。想必他们踏入天乾山,遭遇的第一波猎生者时,就已被他知晓。而他又恰好在天乾山上,所以直到天乾山脚下都没有遇到什么埋伏,原因就是他在这里做了多重布置,必要置他们于死地。 可如此一来,三妖中有奸细的假想就不成立了,难道他们是无辜的? 小青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个老巫鬼终于把手伸向了绿土大陆么。” 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清冷的说道:“我不会让古巫得逞的,绿土大陆永远是绿土大陆。” 黑提这一回没有大笑,而是冷冷道:“没有人可以阻止父亲大人的步伐,就算你是我喜欢的姑娘,也不行。” 遂又讥讽道:“倘若不是永沦诅咒,莫说天乾山,便是绿土大陆都不复存在了。若非父亲大人下了毁灭天乾山的旨意,我早就将你白星族全都灭尽,还轮得到你来说大话?” “而况,你们还是先顾眼下罢,哈哈哈!” 似乎感到有趣起来,他又禁不住的大笑:“你二人立足处被我抽去了地基,只能承受两人两妖的重量,其中必有一妖要牺牲,你们自己做决定罢!记住了,只有两妖两人站在平台上,前方迷雾才会解开,否则你们将踏入迷失之地,永远都不能回转。” 语罢,就连同迷雾一起消失不见。似乎还能听见他临走时的咕哝:啊,真是好奇啊,谁会牺牲呢?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掩藏,自然连同尚在铁链上挣扎的三妖都听得一清二楚。三妖脸色都是明显剧烈变化,但都没有说什么,而是加快朝前挪动。 闻到‘迷失之地’,青衣的身体很明显的颤了一下。 “怎么了?”苏伏察觉到她异状,忙关切道,“迷失之地,很可怕么?” 小青衣摇摇螓:“那是古巫族的一种宝器,唤作天陨轮,似是一个广阔无边的空间,倘若陷入其间,就会永远迷失。”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顿了一顿,压低了嗓音道:“我的父母,就是在里面战死!” 苏伏微微一叹,沉默片刻才道:“你不要太难过……”他发现自己一时词穷,不知要怎么安慰。 小青衣没有什么情绪的说道:“你放心,我懂得轻重。” 她说着,回首望了一眼已快要抵达的三妖,又道:“你想个办法,拖他们一些时间,迷失之地,我来想办法!” 苏伏眉头一皱:“为何要如此冒险?” 小青衣道:“黑提的计谋就是要使我们离心,既然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我不会抛弃任何人或妖,更不会让黑提称心如意。你不要担心,我父母生前已传了讯息回族里,那是一个可能性,对付天陨轮的方法。” 苏伏自然不愿她去冒险,但她甚是坚定,无奈只好应下。心念却传音赵云道:“子龙,你将一丝分魂随她去,倘事有不为,即刻知会我。” 随后就有一点肉眼难见的灰芒投入了小青衣身体,她疑惑的蹙眉,似乎感应到什么,但又不确证,此时她修为尚低,自然无法识破,便向平台前方的迷雾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迷雾里。 苏伏这才扫眼向锲而不舍追着三妖的鹰身人,复挥斩出剑气,故技重施,将这些鹰身人亦同收入魂幡。鹰身人都不见,飓风自然也消散了去。 撤去了浩然气,他方才松了一口气,一直用浩然气来抵抗酷寒,还真是吃力得很。 “上神威武!” 远远吕葵见到此状,连忙抢在二妖前头开口,谄媚着奉承道:“有上神在,别提什么黑提王子,便是巫王来到,也要臣服上神脚下!” 三妖都加紧往平台方向挪动,横将军嗤笑道:“吕葵,你忘记了那黑提时时注意我们动向,不要以为我们说话他听不见,你这样贬斥他们父子,怕是讨好了苏伏,却恶了他们,你觉得你会有好下场么?” 横将军将此言说得特别响亮,似乎是故意提醒黑提一样。 吕葵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哪还管得许多,嘿嘿笑道:“老横,借黑提王子一句话说,先顾眼前罢,你这样直呼上神名字,是多么不礼敬的事你知道么。还是说,你拉不下脸皮来求上神救你?你我都知道,现在想要活命,都要看上神脸色,你以为你装着清高傲骨的样子,上神就会看得起你么?” “我告诉你,上神需要的是我这种听话,乖巧的妖,而不是你这样蛮横无礼,又时时与上神作对的蠢货!” “嘿!”横将军哂笑一声,“吕葵,关键时刻,你这嘴就伶俐得多,可惜路途遥远,灵女大人还是需要一些实力强大,比如像本将军这样的妖,才符合灵女大人的抉择。至于对灵女大人贡献最少,最小的你,自然要被排除在外。” 他这话确是极有道理的,横将军无疑是三妖中实力最强的一个。而水母,因她的能力特异,常常有奇巧的效用,与目前只表现出会吐水的吕葵相较而言,自然是水母要略强一头。 不过,倘若事实真像横将军所言那样,他的心底也就不必这样紧张了。 横将军知道自己性子,做不出溜须拍马的事,不如反其道而行。是死是活,到底还要看青衣的抉择。不过从方才开始,他就不见青衣的身影,心底又甚是疑惑。 “莫非已做了决议,交付给苏伏,自己先行了?” 碧云水母离得近一些,隐隐听到一些字眼,她就显得从容得多,来到平台下以后,却没有急着上去,反而停了下来,做一副任由苏伏抉择,她绝无丝毫怨言的乖巧状。 苏伏望着三妖,心底想的却是:到底他们有没有问题? 以他的智谋,还是首次遇上如此棘手的谜题。撇开横将军不谈,首先随行的是吕葵,在途中被一个猎生者似是有预谋的袭击。且他不知有什么心思,将水母引荐给了青衣,其后却又追踪上来,死皮赖脸的挤入队列,并且因为此事,还和水母闹了不愉快。 倘若是为赤金神鉴,那么吕葵引荐水母的举动,就显得可疑了。少一个妖,竞争就会容易得多,那么他的真实目的就值得商榷了。 再说水母,古巫铜是如何知道自己行踪,并埋伏在半路?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忽然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来到魂幡空间。此时古巫铜似乎已经被折磨到了麻木,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然微微抽搐的面庞与止不住抖动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心理活动。 赵云不知苏伏在此时进来是为何故,只得汇报道:“公子,此厮暂未有异状,且仍然不愿将轮回盘的秘密说来。” 苏伏嘴角微一勾勒,却笑道:“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轮回盘的秘密。” ps:万分感谢月照的打赏~~~~~~另外厚颜求个推荐呐!!最后,明日有要事,请假一日,拜求准允~~鞠躬顿首~ 第六百五十章:天陨轮 “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轮回盘的秘密!” 此言一出,非但是古巫铜,就连赵云都甚感惊奇,他没有怀疑苏伏的话,但却对所谓轮回盘秘密很有兴趣,不由问道:“此言从何说起?” 苏伏理了理思绪,淡淡笑着,指了指古巫铜道:“其实他相当于黑提的眼睛,这就是轮回盘的秘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将他困入炼魂幡么,那个时候黑提就已经知道了魂幡的存在,姑且不论他是否借此获得了星涧的位置,但黑提显然小看了我们,才会有借轮回盘之力将古巫铜救回,半路埋伏之事。” “我一直以为两妖之中有奸细,但没有想到奸细其实是我们自己。这就解释了黑提为何不再救他,他尚无法脱身亲自来夺魂幡,需要借此来定位我们,以便在他完成毁灭天乾山的任务以后,徐徐图谋魂幡。” 赵云恍然大悟:“但黑提没有想到,我们的目的地亦是天乾山。既然他可以随时查探我们行踪,在踏入天乾山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到来,并且在天乾山腰布下这些陷阱。” 两人分析到这里,古巫铜已是面色灰白,被人道出了自己最大仗恃,好不容易凝聚的信念,复又崩塌。 他翕动着唇,绝望的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无话可说。” 但就在他以为穷途末路时,苏伏眸子微微一闪,面上却换了一副和煦的笑容道:“想你也不愿在此忍受无尽的苦痛罢,我有一个交易,不知你愿否谈谈?” 古巫铜难以置信地望着苏伏,这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竟令他心生稍许的感动,只是转瞬即逝。 “什……什么交易?”他的声音甚是低沉,努力压抑的是对生存的渴望。 苏伏笑道:“帮我对付黑提,我还你自由!” “什么?”古巫铜激动道,“你疯了,你以为你这点实力能与王子对抗么,我劝你还是就此逃离天乾山,否则王子不会放过你的……” 苏伏面色转淡,不置可否道:“你只要回答应是不应,其余话不必多说。” “你知道黑提王子是谁么,那是巫王的第三子……是了,你知道……” 古巫铜情绪非常激动,几乎用吼着出来:“既然知道,你就应该明白,就算你杀了王子,巫王同样不会放过你……现今谁不知,巫王不止是古巫族的王,同样是浮生界的王……” 苏伏微微一叹道:“我怎么那么蠢,试图和你做交易呢?不要紧的,就算你不应我,我也能利用你,不过就是累一些。与其听你说这些废话,不如累一些……” 他在说话的同时,双手各有法印变幻,短短两息就有十数种法印变幻,这法门他已经很纯熟,不多时,就有两道灵光合聚,化作了一只光蝶。 “不……不要……” 古巫铜望着这光蝶,不知为何,本能的感到恐惧,他惊惶的连连摇头:“不要……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苏伏淡淡一笑:“甚好,放开你的身心,记着绝不能反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一定记得不能反抗,倘若你不按我说的做,后果是能够预料的。” 他语罢,心念一动,便将魂幡通道启开,将少许的信愿之力引进。从虚空降下的淡淡的白色信愿,依着苏伏的心意,缠绕向光蝶,形成一道薄膜,很快与其融合一体,从外表看,不能分辨出任何的异状。 这是救活宫月衣后,苏伏发现的妙用。信愿能够阻隔光蝶的本源气息,他不知浮生界会否引动天劫,但不得不防。 古巫铜恐惧着,眼睁睁望着光蝶自天灵进入自己识海,他不敢丝毫反抗。但一息,两息,三息过去,却没有丝毫异状产生,正当他疑惑不解时,苏伏复换了温煦笑容:“甚好,甚好,现下你可以休息,倘黑提救了你走,就乖乖按他命令行事就好了。” 疑惑非但没有解,反愈发浓了,他一头雾水,但苏伏已消失不见。 他不由望向赵云,却迎来对方警告:“不要试图探寻此地秘密,更不要试图逃走,做你该做的事!” …… 苏伏心神归入法体时,三妖之间的争吵已然进入白热化。他们相互拥挤着,只能在铁链上巴巴望着苏伏,因为他挡在身前的关系,三妖都不敢擅自登上平台。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惹得他大怒,反而因此成为被抛弃的那个? 碧云水母见苏伏迟迟不肯回应,心里也是急得很,她很担心苏伏会因自己背后说他坏话的缘故而抛弃自己。而当对方对自己最大仗恃,美色无动于衷时,她才感到束手无策的窘迫。 “都住口罢!” 苏伏很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激烈争吵,“依已为了你们,亲身去冒险了,谁再多一句嘴,我马上送他下去,都老实呆着!” 三妖闻此,面上尽都浮现喜色,尤其是碧云水母,美目顾盼间,不由想道:原来这才是他挡在这里的缘故,可冒险又是何故? 三妖一时陷入沉默,因为不敢惹苏伏不快,亦不敢再开口发问。 横将军显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蠢,心思精透得很,此时却又不知在转着什么念头。 沉默一直持续到平台的前方迷雾发生异变,因三妖此时已贴近平台,故能瞧见迷雾变故,在一阵阵剧烈的卷动中,迷雾倏然被吸入某个器具里面,而那个器具,此时却握在了闭眸站定的小青衣手里。 这是一个苍青色的月轮,似金非金,似铁非铁,有一层薄薄的,难以抑制的荧光透出来,甚是奇特。或许是它的形状在浮生界无人不知的缘故,三妖甫一见就认出来,尽皆失声惊呼:“天陨轮!” 是的,他们认出来了,原来前方的迷雾里,就是传闻中著名的迷失之地,由天陨轮制造的诡异空间。当然,天陨轮最著名的战役,还是三年前永沦诅咒方降下,古巫族攻破白星族驻地时所表现出来的莫测诡谲。 而青衣手持天陨轮,即证明所谓亲身冒险,便是她亲自去破了迷失之地,这其中的凶险,让三妖惊骇之余,不由生出了一些莫名感动。 “灵女大人!” ps:万分感谢少轩的月票支持~~~然后就是,我回来啦!!! 第六百五十一章:认主 “依姑娘!” 就在三妖各各感动时,苏伏望见青衣的小脸煞白煞白的,忙疾走几步向前,但还未靠近,就见她的小脸痛苦地皱起,而后大口大口地呕出了血液。 “灵女大人!” 三妖齐齐惊呼,纷纷推挤着上了平台。 苏伏在青衣不支软倒前,将她扶住,遂伸手一把她脉门,不由瞳孔凝缩:“心脉断裂,怎么会这样!” 心脉断裂意味着什么?那必然只有死亡! 苏伏很清楚后果,回首朝三妖咆哮道:“还不快用你们神力护住她心脉!她要是死去,你们一个也想活!” 横将军面色凝重,来到青衣身侧后,没有任何犹豫就放出自己本源神力,将小姑娘全身都笼罩在内。 碧云水母与吕葵面色显露挣扎,现今他们所辖水域已无法凝聚神力,再消耗下去,只能是加速使神位消失的后果。但青衣若死去,他们毫不怀疑苏伏必然会让自己陪葬。 是以仅仅挣扎一瞬,便即有样学样,毫无保留地向青衣输入神力。 在三妖神力的加持下,总算暂时稳住青衣伤势的恶化。 但不恶化,不代表就能好转,碧云水母甚是吃力道:“上……上神,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神力总有耗尽之时!” 苏伏面色阴晴不定,微微按捺心绪,在心念里冷冷问道:“子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云惭愧道:“公子,末将无能,只知青衣大人进入迷雾之后,似乎知道天陨轮所在,就去将它怀抱了许久,在方才发生异变前,青衣大人的身体都是完好的!” 苏伏很快冷静下来,知道这不能怪赵云,遂歉声道:“对不住,我太急切了……” “不,是末将无能,不能为公子排忧解难……”赵云很为自己近来的表现不满,接连两次出现问题,令他异常恼恨自己,也更清醒的明白,真界真的很大很大。 苏伏冷静之后,他才仔细观察天陨轮,才惊觉此器仅仅散出一点气息波动,就几乎要与在日曦城见过的‘万丈浮屠’相媲美。 “莫非它是法宝不成?” 苏伏这一定心之后,亦发现了青衣身上的异状。她的心脉是被反噬之后碎裂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定是天陨轮了。 他面色一冷,就要想个法子毁去它,然而就在此时,仍被青衣紧紧拥抱的天陨轮,其上的荧光忽然强烈了一些。 三妖心头都是大惊,他们的神力和普通的神力是不同的,源头来自神位,较之普通神力有不同神妙,譬如激活宝器。 与此同时,天陨轮在苏伏未及反应前,忽然沉入了青衣体内,不见了踪迹。 “嗯?” 苏伏惊讶的发现,就在天陨轮沉入之后,青衣的心脉渐渐被修复了。 吕葵惊喜道:“宝……宝器认主了!” 碧云水母喜悦中带了几分嫉妒:“传闻天陨轮一直未曾认主,果然是真的,灵女大人竟有如此福缘,真令奴家艳羡!” 横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异芒,旋即消失不见,却嘿嘿笑道:“俺就知道灵女大人福大命大,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去!” 三妖撤去了神力,小青衣悠悠转醒过来,迷糊的说:“我这是……怎么了?” 苏伏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道:“没事了,没事了。还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么?” 小青衣挣扎着起身,脑颅传来一阵晕眩,但很快就过去,她轻舒一口气,摇螓道:“我现在感觉很好,果如父亲留言一致,古巫族并未真正掌握天陨轮,只是我记得方才迫使它认主时,被它反噬了……” 吕葵嘿嘿笑道:“灵女大人,方才由我们神力激活了宝器,想是如此缘故,宝器自动认主了!” 苏伏心里非常奇怪,有点搞不懂天陨轮怎么会一下反噬,一下认主。他却不知,天陨轮一直未能认主的因由,便是因那些欲使它认主的人都被反噬而亡。他同样不知,在永沦诅咒降下以前,拥有神位的妖族,是绝不会轻易给人族好脸色看的,他们拥有足够对抗的资本,而且山川河湖,都离不开这些妖族的掌管。故还不曾有人能集三个拥有神位的妖族在身边,使他们同时为自己输入神力保命。 又因这神力激活了天陨轮,才令天陨轮自主认了青衣为主。想要被反噬第一时间不死,又有神力护持,这两个条件在永沦诅咒降下前都没人会想到,因为非常苛刻。 但不论怎样,青衣没事就好,苏伏是这样想的,很快就将疑问抛到脑后。有的时候,有些想不明白的事,他已经学会不去在意。 “我们走罢!” 他人眼中的至宝天陨轮,在青衣眼中并未有怎样稀奇,顶多是破了迷失之地,解了心底一大恨罢了。对于宝器的认主是怎样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她显然没有这份自觉,语声仍旧淡淡,率先朝前行去。 苏伏摸了摸鼻子,自问自己得了如此宝器认主,也无法无动于衷。三妖更是惊呆片刻,见青衣没有多说宝器的意思,连忙跟了上去。 穿过平台,便踏上了通往天乾山顶真正的路。这是一条环形往上的土石小道,并不算坚固,显得很松软,行路颇有些艰难。 当然,与之前道路比起来,算是好走了许多,但三妖都清楚,接下来才是最艰苦的战斗。 约过去三个时辰,这一路上再没有出现黑提那讨厌的猖狂笑声,亦没有了令人心惊的陷阱,而仅仅是这环形的小道,就用了三个时辰来攀登,此时他们早已失去了测量距地面有多高的兴趣,只是麻木且沉闷地走着,因这三个时辰,青衣都不曾发出一句话。 众妖与人,终于来到了顶处。 “真是太有趣了!” 就在他们踏入那一瞬,耳边就又响起了黑提惹人厌恶的声音:“所谓两人两妖的事,其实是骗你们的,但我没有想到,你们居然真的闯了过来。方才天陨轮的感应消失了,看来是认依为主了,真是太有趣了……” 普通,太普通了。苏伏下意识忽略了这声音,扫了一眼这山顶,光秃秃的土地,没有绿树花草一类点缀,没有想象中与‘通道’类似的地方,没有让人感到神秘的祭坛之类。 天乾山的顶峰,除空气稀薄几近于无,时时有罡风吹袭以外,居然连普通的小山包都不如。 “这就是我们累死累活之后的目的地?” 三妖不约而同的想着,但很快就被山顶上的人给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群的人,统一的黑衣黑裤,约有数十个,为首一个此时脸色铁青,因他自顾自说了许多话,竟半点也不能吸引苏伏等人。 小青衣这时终于望向那人,这是一个着紫金华服,长得很英俊的男子,头发是银色的,瞳孔则是诡异的紫色,他无疑拥有可以让无数女人迷恋的容貌,神秘,高贵,或许强大。 但此时,他的脸孔却因为气愤而显得有些扭曲,显然他不习惯被冷落无视。 可不能怪苏伏等人,任谁万般艰苦之后,却来到一个与理想中并不符的地方,都会失神的。 吕葵回过神来,惊叫道:“黑提王子,他身后是苍梧族族主……” 三妖认出了这群人来历,显然都最弱一个都是声名在外的灵巫或古巫。 这一下惊得他们纷纷打个寒颤,不动声色退了两步。 苏伏轻吐口气,这才望向那英俊男子,淡淡说道:“你就是黑提么?” 黑提王子额上青筋暴露,显是易怒性子,用着冰寒的语声道:“从来没有人敢无视我,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从来没有,你死定了,你们都死定了!” 苏伏很意外,他认为能布下前面那些陷阱的,怎么也不会是这样一个人,他显得有些错愕道:“你难道不知,言语的分量,来自于你的实力?一上来就叨叨那么多,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吕葵心里一动,不由嘿嘿笑道:“哎呀哎呀,黑提王子啊,果然是神威不凡。当然,我们苏上神也不差,不如你们二人切磋一场,就定了胜负如何?” 他感应到对面那些可怖的存在,已然是心虚了,如果可以选择,方才铁链上,他应该往下跳的,或许运气好,能碰个湖泊什么的,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黑提就算再如何暴怒,亦知自己实力如何,怎么可能会应下此事,只冷冷笑道:“我之所以还不杀你们,就是要让你们看一场精彩的戏,天乾山就快完了……” 青衣望着他身后生前名声显著的猎生者,冰冷冷道:“若不是轮回盘,你凭什么敢站在我面前?” 她语声中的轻蔑很容易就能听得出来,黑提一时竟无言以对,因单对单,他确实不是青衣的对手。他的身后立着是一群恐怖的高手,但这些高手的威慑,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烈,故事的发展,也没有按他的想象发展,他很挫败,很生气。 黑提一生气,天乾山忽然就震动起来。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震动,毫无征兆,好似末日一样,将三妖震得东倒西歪。似乎应验了他的话,天乾山完了。 “罢了!”黑提怒到极致时,反而平静下来,“依,你惹怒我了,我决定将你杀死以后,送给我的属下享用,我要让你知道惹怒我的代价。” 但他的脸色再次变了,因那末日一样的恐怖震动,又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苏伏淡淡一笑:“黑提,你的死期到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神愿洗礼,天罚。 “这……是哪里?” 这是一片黑蒙蒙的空间,几伸手不见五指。 古巫铜不知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但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苏伏的声音:“你的死期到了!” 那个煞星的声音,他早已铭记在心,此时一听,乍然惊诧中,周遭蓦地亮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古朴的大殿,呈圆弧状,约止十来丈左右宽,五丈左右高,由壁上的壁灯照亮。但诡异的是,那灯火是死灰死灰的颜色,故这大殿,整体亦是死灰死灰的。 他发现不知什么样材质的墙壁与地面,都被一个个生灵活现的人形图案占满。 而不知是否巧合,他居然站在一处没有图案的空地上。 “死期?呵呵呵……” 他面向墙壁,就在他左手边有一处高台,高台最高处有一个死灰死灰色的王座,往下有两个丈高左右,龇牙咧嘴的不知名恐怖凶兽的石像,亦是灰扑扑的。此时正用它们铜铃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古巫铜。 而轻微带着讽刺的笑声,就发自王座上那一个英俊的华服青年。但他的眸子是紧闭的,似乎没有发现古巫铜。 尽管如此,古巫铜面色仍然是剧烈变化,亦同这大殿一样,死灰死灰的。 “杀生殿……” 轮回盘有阴阳两面,杀生殿代表着阴面,王座之上的华服青年,自然是轮回盘之主,黑提王子。 就在此时,黑提王子没有感应,但两凶兽石像似乎更显凶恶了,他们的眼瞳忽然绽放灰光,在古巫铜尚未反应前,立足处兀然地化作沼泽一样的软泥,使他开始缓缓往下沉。 他恐惧地睁大瞳孔,正欲向黑提发出求救声,但耳边马上响起一道呢喃般的声音:“我说过,你不能反抗我……” 古巫铜恐惧中,才发觉身体原来不能动弹,他能感应,五感俱在,但却无法动弹。这时才猛然想起苏伏的话,自己不能反抗,要等死么? 他不知身体全部陷入底下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便是这样的未知,令他愈发恐惧。恐惧之余,忽然隐隐明白苏伏借了他与轮回盘的联系来到了轮回盘最隐秘的地方,他不知苏伏怎样办到,但他对自己能否生还一事,愈来愈绝望。 绝望归绝望,他还是听话的没有发出声响。因苏伏层出不穷的手段,莫测的威能,不知何时,他对苏伏的恐惧,已压过了对黑提的恐惧。 现世层面,黑提王子英俊的脸上带着非常浓烈的嘲讽之色,“死期?呵呵呵……倘是因白星族灵女在你面前,才使你为了博得她好感而不自量力的宣布我的死期,那么你要失望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荒土那厮归到了你帐下么?你以为我会一点都没有防备么?” “神愿洗礼,远古慕华,苍天载道,神道载物……” 就在黑提王子的声音落下那一瞬间,天地间蓦地响起一道没有丝毫情绪的浩荡声音。随着声音扩散开来的,是一道玄妙、渊深的恐怖气息。 “神愿洗礼?” 青衣蓦地将拳头紧攥,攥得发白,颤声道:“那是父亲的……” 黑提王子仰天大笑:“哈哈哈,果然是父女情深,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苏伏感应着那气息,心头升起剧烈警兆,不由暗暗叫苦:玩大了! 这样的威势,比之长生真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比之白星族族主夜迦与大司酋白魔都要强上许多,比之黑提身后所有猎生者合起来,都要恐怖许多,凭他现在修为,一个应对不当,就是身死魂灭的下场,故他的眉头凝重地紧锁起来。 在这一刻,苏伏已无空暇去反省自己有多么思虑不周了,他一边加快侵入轮回盘,一边调动气海的浩然气与窍穴内些微的星辰之力。遂剧烈地涌出体外,化作一层厚厚的盾牌,将青衣与自己挡在下方。 同时不忘回头对三妖道:“不想死就放出所有神力抵抗!” 三妖自然也感应到了,此时已是悔之已晚,就算逃跑,也无法躲开,他们心底纷纷把苏伏骂了个狗血淋头,把这劫难归咎到了他头上,但无一例外的,都下意识忽略了青衣。 他们自然不想死,身上便都有神力轰然涌出,以横将军为最,三股炽亮神力合于一股,化作一道圆形的护罩。 吕葵暗骂一声:你的娘啊!神鉴没捞到,倒把老底给赔上了! 下一息,天地之间蓦然出现恐怖的震荡,黑云倏然密布,一阵阵电闪雷鸣中,蓦地凝聚出一只变幻不定的巨大手掌来。 “神愿洗礼,天罚,百式千华……” 那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复又响起,又下一息,巨掌就轰然击落。 苏伏心头警兆愈来愈浓烈,就在此时,被他护在身侧的青衣似乎才醒神,居然面色惶急的说:“苏伏,你快逃,快逃……没人可以神愿洗礼下活命……不要管我,你快逃啊……” “轰——” 她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剧烈碰撞中。因剧烈动静激起了漫天的烟尘,但很快又被山顶上的烈风给吹得无踪无迹。 “咳咳,该死的白胜!咳咳!” 那边厢,黑提被所有猎生者护于中央,他们身上都有神光绽放,有些修为弱的,半边身躯都没了,似乎他们的存在,就只是保护黑提而已,难怪都要气炸了,都没有遣去对付苏伏。只是被烟尘呛到,不由骂咧两句,才望过去。 完好无损,居然完好无损!苏伏等人,身形纹丝不动,莫说伤势,就连衣角都没动过。 “白胜,你这个废物!还不快给我杀了他们,毁了天乾山!”黑提勃然大怒。 就在此时,苏伏等人脚下便有莫名神力溢出,而后缓缓凝聚成形,化作一个庞大的牛妖,可不正是荒土么。 苏伏轻舒口气,笑道:“多谢神君相助!” 荒土没有理会苏伏,却转向黑提,冰冷冷道:“人类,你触犯了天乾山的禁忌……” 但他话音未落,青衣忽然大声道:“快逃!你们快点逃!天罚没有击毁目标,是绝不会罢休的,百式千华,一击不成会化成十击,十击不成会化成百击,直到目标毁灭……对不起,我不知道父亲会在这里……” 三妖闻听此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要逃走。 但已经来不及,天穹之上的巨掌复又生成,没有任何犹豫地按落,此次巨掌化作了残影,几乎就在刹那间,层层叠加的十来道巨掌的残影就先后落下。 牛妖瞳孔骤然凝缩,手中巨斧向上一撑,整个天乾山的都发出剧烈的震动,有恐怖的神力自地底涌出,凝聚在他身上。 “轰轰轰……” 细密而又剧烈的声声巨响,似乎击在了众人心底,三妖神力首先告罄,尽皆呕血倒地,生死难知。 而后是牛妖,他庞然的身形竟陷入土里,一层一层,就在倒数第二击时,巨斧就‘砰’地一声碎裂开来,最后一击落下,牛妖已然没有神力护体,被拍得七窍流血,神魂震荡不休,一时竟难以凝聚神力。 而最后尚有近半余波,便都落在浩然气与星辰之力上。 前文有提,苏伏此时尚不懂如何利用灵气有效防护。换言之,除开领悟者寥寥的剑道四大境界中,‘剑光分化’外,剑修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防护手段,这是因为剑修追求最极致的杀伤,同阶最强,绝不是浪得虚名。 与之相对应,倘剑气不能抵御敌人,单以防护而言,就非常的脆弱。 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苏伏不由懵了。护在苏伏头顶上的浩然气与星辰之力只与巨掌轻轻一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在那个瞬间,它们尽都被巨掌狠狠拍回苏伏法体里。 苏伏痛苦地跪倒在地,喉头滚动,不由呕出来一口血,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此后就好像开了阀的水,不断有刺目的血沫不要钱一样呕出来。 浩然气有多么霸道,他的体内就有多么零碎。幸运的是,那个瞬间,体内的星辰之力及时护住心脉。尽管如此,这重伤仍然使得神魂创伤开始发作,一边是钻心的剧痛,一边是神魂的剧痛,双管齐下,使他差些就晕迷过去。 但痛楚到了一定程度,就已经麻木,苏伏仍有余力自嘲想着:一掌都接不下来,百式千华全力击出,百掌齐落,自己就灰飞烟灭了罢! “苏伏……” 被苏伏关键时刻按入怀中稳稳护住的青衣,仅受了一点轻伤,此时她的螓首被苏伏按在怀里,却也听到了苏伏不断呕血的声音,再也忍受不住,眼眶一红,哽咽出声了。 她毕竟只是小孩子,亲自带着他们来到此,却没想到竟然是死地。再如何坚强,也会崩溃的。 “没……事……没事的……” 苏伏抹去嘴角的血液,轻轻松开青衣,勉强地牵动嘴角笑了笑,用着很轻的声音说:“你要好好活着……”掩饰不了的,是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和那因痛苦而紧紧锁住的眉头。 便在此时,虚空蓦地显出来裂缝,炼魂幡自内里出来,将青衣一卷,就向远空遁去。 亦是同时,百式千华的完全形态展露出来,没有任何容情地按落下来。而此时,牛妖都还因神魂震荡而不能醒神。 苏伏彻底陷入绝境! ps:万分感谢agal的道友的捧场~~ 第六百五十三章:剑道第二境 白胜,一个单以名字就能震慑所有大部族的存在。白星族最强大,不,浮生界最强大的人类,无人会会质疑。荒火族的巫王,实力都要略逊一筹。 他就是青衣的生父。 没有人知道,白胜只是白星族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家庭出身,他的一生对于很多强者而言,是非常短暂的,就好像昙花一样稍纵即逝。当然,他姓白,是因为他拥有守护部族的实力,才能够冠与其姓。 而百式千华,便是出自《神愿洗礼》这门白胜自创的神通里最恐怖的一招。他曾说过,《神愿洗礼》只有他能修炼,那是因为他领会了道的真义。倘若苏伏修为高一些,就能够明白,整个浮生界,真正超脱的,其实只有白胜一人。 三年前,永沦诅咒降下那一日,白胜时岁不过四十出头。卑劣的荒火族施计将他与青衣的母亲引入迷失之地后双双战死。因巫王对其的痛恨,便使轮回盘摄取了他的魂魄,使他化作傀儡一样被操控。 这便是白胜出现在此地的因由。 苏伏降生此界后,就在与魔灵争命,得益于丰富的阅历,他深刻明白一力降十会的道理。而今日,他埋下的两个自以为完美的对付黑提的暗招,就这样在《神愿洗礼》下化作飞灰,同时也击碎了他一贯以来的自信。 当然,也是此时才发现,他居然能那么从容的面对死亡。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死,但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恐惧。两世为人,给了他非同一般的秉性,亦让他自认为会更珍惜活着。 而就在百式千华完全形态展露前,无量心内虚空里有过一段不长也不短的对话。 “子龙,带上月衣与青衣走,马上……这是军令!” 赵云脸上的跃跃欲试顿时消去,感受到苏伏话语中的不容置疑,他沉默了。从苏伏的脸上,他并未发现一如既往的冷静,即是说,这是他在绝望中做出的决定,他认命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苏伏放弃抵抗样子,忽然感觉很可笑,但他没有笑,只是单膝点地道:“主公,云不会苟活。倘此是主公遗愿,云当尽力。然,云甚憾之。” 语罢,不顾宫月衣的强烈抗议,操控魂幡卷了她就走。 苏伏身体一震,脸上露出复杂神色,赵云对自己的失望,并不在他的意料中,原本以为要耗费许多口舌才能劝动。 现世情形,已不容他后悔,因赵云的话语,苏伏心底熄灭的斗志复又燃起,死都不惧,还有什么可惧的? 无量宝典被翻开,至第二页,所有的信愿之力都被吞噬,仅仅一个刹那,苏伏的眼瞳就敛去了所有情绪。 “天衍五十,归去之一,称太昊玄天无量,化道而衍众生万物,万物化生取归去之一;吾以归去之一化身天道,掌律执法,重演鸿蒙;吾掌第四律令……” “谓之无上道……” 似乎百式千华的完全形态凝聚的慢一些,苏伏做完这些,方才轰然按落。那层层叠叠的恐怖掌影,骇的黑提连忙指挥猎生者将他带离巨掌范围。 而就在此时,早就醒过来但神力耗尽不能动弹的碧云水母,见苏伏提剑立起,竟作反抗姿态,银牙暗咬,蓦地传音苏伏:上神,奴家以本命神通助你,成败在此一举…… 其语罢,身形就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苏伏体内。 时光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苏伏的心神被拽入一道道杂乱无序的记忆影像里,因《补天》第四律令‘无上道’的缘故,他的心绪处于绝对冷静状态,不会因这点变故就惊慌失措。 渐渐的,他似乎明白这些记忆影像是要让自己明白一些什么东西,于是影像最终定格在证道法会上,萧无极挥斩出剑光的那一刻。 剑光分化!是的,就算无上道,也不可能抵抗百式千华,只有剑光分化才能抵御,这是绝对冷静心态下给出的答案。 奇妙的是,此念一生,心底忽然涌上来对它的领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苏伏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虽然他的剑道修行从来不曾落下,且日日都在精进,但距晋入‘剑光分化’,尚遥遥无期。 不要说晋境,就连方向都没有。但此时此刻,对于剑道的领悟节节攀升,竟真的被他领悟了‘剑光分化’。但仍然如此,这种奇妙的感觉,他不能去记忆,不能用言语描述。 亦是此时,时光好似恢复正常,他依着那玄之又玄的感觉,挥出了手中的曼珠沙华。 剑光,白亮的剑光,自飞剑划过的轨迹生成,那不是由剑气衍生而来的剑光,是真正的剑光。这还不止,这道剑光生成时,便即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当第一道掌影碰上剑光时,苏伏的顶上就被密密麻麻的剑光覆盖了。 “这才是真正的剑道第二境,剑光分化!”苏伏心底顿时明悟。 它从来不是用来杀敌的,而是用来抵御敌人神通的一种剑修专有的手段。 当然,那些剑光并不是像灵气一样形成护罩,而是无数次地将虚空斩裂,比虚空自主填补的速度还要快。因被剑光遮挡的缘故,被斩裂出来的缝隙是看不见的。 而无数的裂缝,构成的自然是一整片的虚空乱流的通道。对手的神通击来,却被引导入虚空乱流里,能激起什么浪花? 下一息,就见所有掌影击在剑光形成的光幕上,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百式千华,能够将天乾山彻底击毁的完全形态,就如此被无声无息的化解了。 被猎生者带着飞远的黑提王子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道:“这……这是什么?” 远古时期,剑修并没有这样完善的修炼系统,亦无人钻研出剑道四大境,从未去过真界的黑提王子,自然不知‘剑光分化’。 说时迟那时快,被炼魂幡卷走的青衣,都还未回过神来,又被这一幕冲击了心神,顿时怔怔无言。 而赵云自然也很惊讶,遂便转作欣喜,他没有看错人,威胁解除,他自然不用再逃。 “杀……杀了他们,给我杀了他们……”黑提脸上显出了丝丝的恐惧,他不知苏伏做了什么,本来万无一失的一击,居然消泯无形,不由失声怒吼着。 赵云冷冷一笑:“休想!” 语罢一挥手,黑云散去,劫云便来。 第六百五十四章:三天三夜 不死不灭,对上不死不灭,两方可说是势均力敌。但赵云却是独身一人,就非常的令人震惊。 黑提王子眼中闪过贪婪之色,若能得到这宝器,若能得到这宝器……方才升腾起的一点恐惧便敛去,冷笑着道:“白胜,我差点忘记了,不过就是破了《神愿洗礼》罢了!白胜,快些杀掉他们……” 就在他话音落下时,天乾山山顶突兀的出现一人。一个约四十左右年纪,长得甚是平凡的男子。他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的温度,面无表情的望着苏伏,缓缓抬手时,就有非常恐怖的神力聚集,周遭虚空游离的神力都被牵扯过来。 苏伏的眸子同样没有温度,他知道此人便是白胜,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对方相当渡劫宗师修为,修有一门以上大神通,法体伤势经不起第二次的重击…… “父亲大人……” 在青衣的强烈要求下,赵云无法,只能将她送回来,她一落地就要奔过去,却被苏伏拦下。 “父亲大人……我是依啊,您认不出我么……” 青衣试图阻止白胜,但全然无用,白胜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与此同时,苏伏在绝对冷静的心态中,很快就做了最佳抉择,心神一潜,循着冥冥中的感应,再睁眼时,便已来到古巫铜的识海里。 此时古巫铜的身体已有近半陷入,苏伏接管了他的身体后,便借他身体并指为剑,借冥冥之中的通道传输星辰之力,而后运力逼出一道剑气。 这道剑气借着古巫铜的身体施展出来,飞得慢不说,尚且歪歪扭扭,凝而不聚,在行家眼中,非常的可笑。 然而无人会笑,因杀生殿里只有黑提,黑提此时心神都被现世牵引,怎么会留意到此处异状? 当然,古巫铜并非是实体到此,只是他的半数神魂被杀生殿收取,黑提才能借此救走他,亦是这缘故,黑提才未能及时发觉杀生殿异状。 下一息,双眸紧闭的黑提就被剑气击中,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脑袋好像被尖锐物狠狠刺了一下,剧烈的痛楚如潮水一样侵袭,他修为本就不济,这一下竟直接晕迷了过去。 晕迷后,他处在杀生殿的这一分心神就消失无踪。凭他的修为自然不可能掌控轮回盘,这便是苏伏最大的仗恃。 随着轮回盘失去主人,所有被杀生殿摄取的魂魄便尽都归了本体。 苏伏非常意外,意外这顺遂,原本以为便是轮回盘失控,也没有那么轻易就能达到自己目的。定下此计时,他亦没有想到局势会如此紧迫,毫厘之间,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现实层面,众人只见黑提在半空中忽然抱着脑袋发出一声惨叫,而后朝下栽落,居然没有一个猎生者救他。赵云眼疾手快,将其捞入了炼魂幡里。 而这些猎生者中的高手,此时魂魄回归本体,眼中除原本的嗜血外,多了一丝迷茫。他们的实力,绝不是普通猎生者可以比拟的。就像古巫铜,以他的修为,都能保持一丝神智不泯,遑论他们呢? 这时也纷纷明白自己被轮回盘操控,非常之愤怒,很想杀几个生者泄愤。但赵云不那么好惹,且他不是生者,他们犹豫几息,便都各自退了去。 “父亲大人……” 青衣见局势有变,怔怔的望着白胜。 白胜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定睛凝视青衣片刻,忽然露出温煦的笑容:“依,我的女儿……” 青衣眼眶一红,忙要奔去,却被他摆手阻止,他笑道:“能再见你一面,为父甚感欣慰。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天陨轮的气息,看来那宝器果然如我所言……你不能过来。” 见小姑娘又要靠过来,白胜轻轻摇头:“永沦诅咒,为父亦无法摆脱,你太过靠近我,会被我杀死,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心已足……依,我的女儿,你要保重……” 语罢,他的脸上露出解脱的神色,法体居然渐渐化作碎片消逝。 “父亲……” 青衣疾奔过去,却只扑倒空气,她跪坐在地,怔怔无言半晌。 眼见险况解除,苏伏张了张嘴欲言,此时神通解除,因伤势缘故,令他口都不能言,山顶飓风甚烈,灌入口中,声音就被压落肚里,他苦笑一声,心神一松,便软软倒地,意识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 不知过去多久,苏伏意识渐渐苏醒,尚未睁开眼睛,就听到侧边传来熊熊柴火哔啵哔啵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发觉体内剧痛减轻了许多,便挣扎起身,扫眼向四周。 才发觉青衣趴在自己腿上睡了过去,众妖亦各据一方歇着,没有见到碧云水母,吕葵似乎又在守夜,闻到动静便回过头来,见苏伏醒来,不由欣喜道:“上神,您终于醒了。” “我昏迷多久了?” 苏伏这一开口不由吓了一跳,自己的声音很沙哑,好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一样。 吕葵恭敬的说:“业已三天三夜。” 苏伏怔了一怔,即是说,已经五天过去,所剩时间虽然不多,至少还没到七天期限。微微松气后才发现身处之地似乎不是天乾山山顶。 “此是何地?” 两人交谈似乎惊醒了其他妖,牛妖首先睁开眸子,淡淡扫了一眼苏伏,便继续闭眸沉修。横将军眼中闪过些微复杂之色,不得已起身行礼道:“多谢上神救命之恩。” 这一声‘上神’,可谓是心悦诚服了。毕竟真没有多少人可以在白胜手下活命,更何况是带着那么多人活命。 “此是真正天乾山,荒土神君带我们来的……” 青衣也被声音惊醒了过来,见他醒来,心底欢喜:“苏伏,我很担心你……” 苏伏微微一笑,说道:“让你担心了,对了,怎么没有见到水母?” “咿呀——” 他的声音方才落下,就听见一声古怪的叫声,这才发现青衣怀中抱着一个圆圆的透明球状物,声音便是自它身上发出。 苏伏伊始迷惑不解,随后脸上渐渐变得精彩:“这小家伙是水母?” ps:万分感谢touko道友的打赏支持~~~~~~~ 第六百五十五章:白星云 “这小家伙是水母?” 苏伏非常惊讶,碧云水母,那个妖艳的女妖,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呜……咕咕……” 小家伙又发出古怪的音节,声音有点婴儿的娇憨之感。苏伏努力分辨,终于自这软软的圆球上一处找到了它的五官。但严格来说,只有眼睛与嘴巴。眼睛有点大,眨巴眨巴泛着水润光泽。嘴则是一条缝隙,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音节。 但自它皱起的小脸来看,小家伙似乎在生气。边叫唤着,还边扭动躯体,甚是好笑。 吕葵行过来,解惑道:“上神,碧云耗费了数百年修为,使出了她的本命神通,方才变成这模样。” “修为退化?” 苏伏略有些明悟,很快便想起抵御百式千华时,碧云水母的声音。如果不是她的相助,自己绝不可能‘领悟’剑光分化。 “领悟?” 他想到此处,却发觉心底空荡荡的,哪里有剑光分化的半点影子,不由颓然想道:原来只是昙花一现。 “水母的神通,唤作什么?” 吕葵应道:“小神亦不知,小神只知六百年前,碧云前一任主人独对十六个高手围追堵截时曾用过此神通。当时碧云的主人实力比这些高手都要略逊一筹,但因那神通缘故,反将其中十四人杀死,才被对方后援的高手破了神通。” 苏伏微微抽气,心里想道:居然有这样逆天本命神通,不知九命在此,会否羞惭钻地。 《九狸再生术》虽然在某个方面很强大,但与水母的神通比较,却要被甩开千里之外。 吕葵叹道:“如您所见,碧云修为倒退三百余年,还不知多久能够恢复。修为倒退,相对应的,心性智识也会倒退至初生状态,她原本的记忆已不复存在,如今算是新生小妖,就算以后修炼回来,也不再是她了。” 此言之意,众人都明白得很,即是说碧云水母算是死去了。 青衣不由抱紧了小家伙,语声黯然道:“都怨我……” 吕葵笑着打断道:“灵女大人不要自责,能助灵女大人脱了劫难,碧云想必会很欢喜。” 横将军在一旁闻言,不屑地撇撇嘴,暗忖:会欢喜才有鬼了,那个女人自私自利,不过是没得抉择做出的拼命举动,期冀能让修为保持一些,至少心性智识不会退化到初生状态,她便能够重新来过。只可惜没能如愿,倒令我等捡了一条命。 吕葵似乎并不悲伤,又笑道:“碧云既然获得新生,还请灵女大人为她重新取名,让她可以继续效忠灵女大人。” 苏伏微微蹙眉道:“叫碧云不好么?” 吕葵道:“新生小妖倘若没有父母护持,很容易陨落,灵女大人为她取名,亦可令她认主,自此后,亦可由灵女大人照顾她,碧云就会以全新姿态重生。” 小青衣显然对此不陌生,她幽幽的说:“她是白星族的恩人,便以白星冠名,加一个云字,以作祭奠,便唤她白星云罢。” “咿呀……呜……” 小家伙似乎很是欢喜,扭动着身躯往青衣怀里使劲蹭。不禁令青衣展露些许笑颜,扫去了些许阴霾。 “苏伏,你坐着不要动,我再替你治伤!” 她与小家伙玩耍一会,就把她置于一边,双手各有神光绽放,轻触苏伏。 吕葵见此又道:“上神有所不知,这三日三夜,灵女大人不断用神力治疗您的伤势,耗费了许多五彩神晶。” 苏伏这才发觉青衣脸色不太好看,心中暖暖的,连忙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不要费力了,伤势已经没有大碍。现今我们所在何地,距白海还有多远?” 他打算不顾危险也一定要带着青衣御剑而行,时间已经耽搁不起了。 他说着,服下一枚百草丹与一瓶聚元丹,开始调息。晕迷三日,法体可没有灵气补充,气海仍然枯涸着。 青衣道:“有荒土神君相助,我们随时可以抵达白海,距那儿就不远了。” 苏伏微微点头道:“甚好,容我调息一二,待天明就出发。” 青衣亦点螓,便取了一枚五彩神晶来恢复神力,吕葵自觉地去守夜了,横将军亦打坐静修。 苏伏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赵云与宫月衣一齐迎来,二者表情不一,赵云道:“公子气色已复,观来已无大碍。” “伤势好得出乎我的意料!”苏伏微微苦笑,“应是青衣不辞劳苦的缘故罢!” 赵云点头道:“确然如此,这三日三夜,青衣大人几乎没有止歇地为您治疗,断裂的经脉的接续,极其耗费心力,青衣大人为此已透支晕迷数次了。” 苏伏心里一震,难怪伤势恢复如此之快,他叹了口气,却不再提此事,转而诚恳道:“子龙,此次真的多亏你的警醒。” 赵云淡淡一笑:“谈不上警醒,对于道途,公子想必比我清明的多。面对凶险困厄,公子常常能冷静面对,末将只是不希望公子留下遗憾。” 苏伏重重点头:“此言我受教了!很多时候,都是说得容易做得难,真正面对绝境,我也无法真的从容。但令我无法下定决心的,还是身边的人。以后不会再有如此事发生了,我已经想明白,倘若我不在了,我身边的人,也绝不会好过。” 赵云欣然道:“公子能够领会末将一片苦心,末将便无所求矣!月衣姑娘想有许多话说,云先且告退。”他语罢,身形就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回魂幡里去了。 宫月衣并没有很多话说,在赵云走后,她只是很生气地丢下一句话:“下回再丢下我,以后见到小姐,我一定会告状!” 语罢头一甩,就去了不知哪个角落修炼了。 苏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悻悻道:到底谁才是剑侍…… 他没有逗留多久就入到魂幡里。此时古巫铜与黑提都被扣押在轩辕台上,两人同是阶下囚,但碍于黑提的身份,古巫铜始终忍受着黑提的臭脾气。 “你这个废物,连臭水沟里的臭虫都不如的废物,居然向那小子乞命而摇尾,甚还出卖我,潜入杀生殿暗算我。” 黑提不能动弹,却唾沫横飞地怒骂着:“你说说你这废物还能干些什么事?我怎么会瞎了眼,把你选作心腹下属,你这样的废物怎么还有脸活着?我告诉你,回到黑土大陆,就是你的受刑日,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的!” 同是阶下囚,古巫铜被左一句废物,右一句废物骂得心头火起,不由恶向胆边生:“王子,你不如清醒一点,这里是那个人的宝器内部,你以为能逃走么?” 黑提英俊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你竟敢反驳,你竟敢反驳我?现今整个古巫族都以父亲为尊,我是父亲的儿子,你竟敢反驳我?” 古巫铜阴测测道:“莫论巫王能否感知王子处境,便是知晓了又能如何,强如白胜都不能奈何他,巫王来了又怎样?” 此言使得黑提被怒火燃烧的理智稍稍冷却了一些,他并不知苏伏能挡下白胜是因为碧云水母的缘故,古巫铜就更不知了,两人还道苏伏实力恐怖,哪里想到其他可能。 古巫铜见黑提无言以对,冷冷笑道:“话说回来,王子有这样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您招惹谁不好,要招惹这个煞星,你不长眼睛,累得我受苦,我不怪你便罢了,你还敢辱骂我?” 他越说越是气愤,越说越是顺溜:“骂便骂了,您是巫王的第三子,谁能拿你怎么样?不过王子啊,您可要警醒一些,此可不是善地,您要敢像骂我一样骂那个煞星,很快你也会沦为猎生者的,到时以你的修为,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古巫铜冷冷笑着,以黑提的修为沦为猎生者,比他还不如,神智都无法保存,必然沦为只知杀戮的最低等猎生者。 黑提心中一慌,但见古巫铜脸上的冷笑,血液就往脑颅涌,他或许聪明,却因心性缘故,容易被激将,自然也不愿在古巫铜面前低头。 “铜,我真是小看了你……” 他怒极反笑:“你可能忘记了罢,父亲可以借轮回盘定位我,不用几日,我没有传回消息去,族中必然有人知会父亲,我很好奇,那时你还敢说出这样话来么?” “至于那小子,你以为我不敢骂他,那个混账,迟早会被我奴役,我要他亲手杀死依那个小贱人一万遍,我要他亲眼见着小贱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他的语声非常之高亢激昂,好似不如此不足以表决心。 “或许有可能发生,你却看不到了。” 虚空蓦地降下一道青光,将黑提完全笼罩,就在他的声音最高亢激昂的时候,身体被分解为粉尘。 古巫铜瞳孔骤然凝缩,心下骇然不已,不知对方使的什么神通。 此后便见苏伏的身形落下来,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的小心思太重了,他的死你要负一半的责任,在我达成目的前,你都不能离开这里。” 第六百五十六章:最大的宝物 “你不守承诺!” 古巫铜出离的愤怒,向苏伏咆哮道:“食言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伏冷冷一笑,却不去理会他,而是望着因永沦诅咒恢复原状的黑提。他英俊的的脸上此时有些呆滞,双目无神,没有焦距。 古巫铜一时嘴快,不由懊恼万分,声音放低,语速放缓道:“您不是对黑提没有了解,他的性子不论怎样都会恶了您,最终结果仍然只有死亡一途。就算我不刺激他,也是这样下场,我不过是帮您免了这个过程,直接给出结果而已。” 赵云冰冷道:“很多人到死之时,都认为自己不怕死,此厮显然就是如此,你的话太多了,下去罢!” 他语罢,将手一挥,便有几个邪灵军将他带走。他欲要挣扎,却被赵云强力镇压,在魂幡空间,即便古巫铜原本实力要强赵云一些,也不可能反抗。此时魂幡禁制有二十五层,本来聚集的煞气是供给三个邪灵主将的,但因这魂幡特异,第二主将是个人,第三主将黑星更是被赵云收拾得服服帖帖,魂幡所有煞气都由赵云自主调配,实力可想而知。 黑提呆立好半晌都不见动静,就像一截毫无生气的木头,时而会在轩辕台左近游走,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苏伏与赵云。 “猎生者,看来只对生者气息有反应。”赵云淡淡道,“他已经无法思考,我等此时皆非生者,他只能遵循本能判断。” 苏伏略一点头:“看来失去理智的猎生者,并不那么可怕,修者有许多手段可以将自己伪装,若是由气息判定目标是否生者,猎生者欠缺太多机变,迟早会被封禁。” “而像白胜这样的高手,若不是轮回盘的钳制,永沦诅咒也不能奈何他。方才看他样子,应是自行兵解,永沦诅咒不能阻止他的意愿,这份修为才是可怕的。” 他说着,脸上显出几分神采,将法印掐动,有灵光附于眼瞳,而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黑提,眉头却又微凝起。在黑提身上,他感应到了一股玄妙气息,那应该便是轮回盘,可却不能感知到轮回盘在他身上哪个位置。 “这么快杀了他,真是便宜他了。”苏伏无奈的说着,如果不是黑提口出不逊,他还想拷问出轮回盘的下落。 赵云心念微动,蓦地招来一道黑光,轻轻一扬,就击穿了黑提的心脏。 “啊!” 黑提发出一声惨叫,随即软软倒地,他的心脏被由煞气凝成的爪子抓到了赵云身前。 苏伏惊讶道:“这是什么法术?” 赵云道:“《鬼帝观想篇》里的一门运用煞气的法门,并不算精妙,末将也只掌了粗浅火候。” 苏伏微微点头,赵云的资质也是非常恐怖的,这才短短几日,就已经研发出了法决,日后对敌,底牌又多了一些。 “你觉得轮回盘在他的心脏里么?” 爪子抓着心脏,但很快就因永沦诅咒的缘故,精气渐渐流失,却都凝聚回了黑提的胸前。 赵云道:“先前似曾听青衣大人说起过,不论是灵巫还是古巫,一身修为都系在心脏,故白星族才能借此设计出针对猎生者的封印术。想来轮回盘这样宝器,既不见实物,便是与黑提修为息息相关。末将猜测,轮回盘恐怕是被某个强大存在封在了黑提身体里,而承载所有修为的心脏,应是首选。不然凭他修为,如何能御使轮回盘?” 苏伏眼睛一亮,对这分析深感认同,便屈指轻轻一弹,有一道青光很激烈地撞在黑提心脏处,使精气尚未流失完毕的心脏‘嘭’的一声化成粉末。 “子龙,可有发觉异常?” 赵云静心宁神,魂幡空间的每一寸土地都在他心底纤毫毕现,细心观察以后,不由皱眉道:“这宝器不同寻常,在魂幡空间里,怕是无法完全显现。” “此言何意?”苏伏奇道。 赵云斟酌了一番言辞,方才缓缓道:“就好比一座宫殿只能够容纳百人,而轮回盘则相当千人,是以就连一分的本相都不能显化。” 苏伏明白过来,不由诧然道:“可我们感应,轮回盘的气息并不强大,怎么会超过魂幡空间?” 赵云摇头道:“此末将就不得而知了,不如换个地方尝试一二。” “善!” 苏伏一把抓住黑提,就即离开魂幡空间,来到心内虚空处。 仍然由赵云施为,将其心脏单独抓出,而后苏伏击碎。两人神情都有些期待。就在黑提心脏化作粉末时,异变突生,心内虚空蓦地发出轻微震动,居然有种天摇地晃的感觉,震得道基圆台都发出‘嗡嗡’颤鸣。 下一息,就见虚空好像被撑开,就在两人眼前,一座黑色凌空悬浮的高大宫殿凭空而现,他占据了小半个心内虚空,散发着冰冷寂然之气。 这宫殿以玄黑为主色调,间中有圆的轮廓,顶上有尖塔一样的竖状物。宫殿的外壁有层层叠叠细密的纹路,约有数十丈高。正中处是绘着古怪花纹,紧紧合拢的两扇门。两扇门启开时,那古怪的花纹就会一分为二。 两人怔怔呆了半晌,苏伏才回神道:“这是我见过最大的宝物!” 赵云面无表情道:“轮回盘,怎么是一个宫殿!” 就在二人欲要去探时,宫殿蓦地渐渐消散起来,那些消散的宫殿化作粉尘,复又聚回了黑提的心脏处。 苏伏道:“永沦诅咒似乎将轮回盘看做是黑提一体……” 赵云自然也发现了,皱眉道:“那要如何是好?这宝器对公子有莫大助益。” 苏伏沉吟道:“我们再尝试一次,在我将黑提心脏击碎后,你便将他尸体带去魂幡,我试试用星力阻隔感应。” 赵云欣然应下,故技重施,在苏伏击碎黑提心脏后,便提了他的尸体回了魂幡。 此次苏伏有了心里准备,感应着震动如约而至,便御使星力,布在宫殿出现的位置。 第六百五十七章:聪明的妖 黑色宫殿在剧烈动静中显化,此次苏伏不管它有无消散,身形一闪,便来到阶台上的殿门前。近距离观看,才发现这门也有数丈高,显得非常古朴厚重,但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苏伏想了想,便向前推去,门出乎意料的轻,并没有费去他多少力气。而那道古怪又诡异的花纹就随着门的启开分裂成两半。 “呼——” 不知哪儿吹袭来一阵飓风,苏伏缓缓吐了口气,神情一紧,便大踏步向里行去。 “杀生殿?”内里熟悉境景让苏伏不由怔然,与曾见过的杀生殿几乎一模一样,唯一区别的是,比见过的要大数十倍,几乎占据了整个宫殿,即是说这宫殿就只有这一个大殿。 在殿首处,自然便是那王座,只不过变大了,黑灰之色更是明显。 苏伏举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坐在王座上,遂闭目感应。没有两息,大殿忽然刮起大风,有许多零碎陌生的信息流入脑海,他猜的没错,王座便是掌控轮回盘的关键。此时宫殿内都因苏伏的缘故被释放,是以才让苏伏轻易得逞。 这王座似乎有着传承信息的作用,让苏伏明白了很多本不明白的事。譬如轮回盘本身并不算一件法器或宝器,确切而言,他是一道神通与器灵的结合。前任自然是黑提,曾被巫王掌控过,白星族几乎灭族,巫王自认再不用轮回盘相助,就将他赐给了黑提,没想到却便宜了苏伏。 轮回盘有许多奇妙能力,还待苏伏自己探寻,信息并不确切,他也不知那些能力究竟有何作用。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轮回盘没有攻敌手段,算是辅器。而单从气息判断,它应该还达不到法宝的程度,而且还不知如何祭炼。 当然,对于苏伏而言,就连翻天印这样的法器都没有时间祭炼,遑论轮回盘呢? 说起来,近来斗法,他似乎渐渐撇开了对除剑器以外的法器依赖。想到这里,他不由苦笑万分,若非窍穴封闭,没有星辰之力可以挥霍,恐怕还达不到这样效果罢,如此算来,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他并没有在王座上呆太久,这个大殿里,就连壁火都是死白死白的颜色,充斥着冰冷,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 出到殿外,见赵云等候已久,便迎去笑道:“果然可行,如今轮回盘已改姓苏了!” 赵云微喜道:“恭喜主公,又得一利器。” 苏伏回首望了望在自己出来后就紧闭的殿门,说道:“目今还不知能有什么样助益,不过,轮回盘倒是为此地添了一份别样生机,至少你们会感觉好受一点。” 赵云笑了笑,却不言语。 苏伏心里微动,笑道:“倘若日后有运缘,倒可多找一些这样法器来,将此地布置一二……” 话未说话,自己就先笑出声来,这个天地间哪有如此多与轮回盘一般的宝器,即便有,也不定会落到自己手里,却是贪心了。 两人又交谈一阵,便各自分开修行。 …… 两个时辰后,天光放亮,苏伏睁开眼睛,唤醒众妖,遂转向牛妖说道:“神君请启开通道罢!” 牛妖身形微震,便化作一个与他们一般大小的人类模样,显得厚实壮硕,却没有动作,说道:“人类,我有话跟你说!” 苏伏微微一怔,与小青衣对视一眼,遂笑道:“好罢,那我们便谈谈。” 一人一妖离远了后,牛妖灼灼盯着苏伏道:“人类,你答应我的赤金神鉴呢?” 苏伏把眉一皱,不悦道:“神君,你目今还未建功,就想要神鉴?我们抵达目的地,自然会把神鉴给你!” 牛妖冷冷道:“若不是我,你们早就死在白胜手下!” 苏伏同样冷冷道:“若不是我,整个天乾山都不复存在了,你以为你能独活么?” 牛妖一窒,苏伏说的确是实话,虽然他挡下了百式千华前两次攻击,但重点是第三次,他当时已经失去了抵抗力,若不是剑光分化,他们早都死了,天乾山也会崩塌毁灭,他这个山神,正面直接受创,即便不死,也要重伤。而天乾山一毁,他这山神也做到头了,自然不可能再有神力助他修复伤势。 顿了顿,牛妖冷冷道:“人类,坦白说,我仍然信不过你,你把神鉴给我,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把你们送到地方。” 苏伏淡淡一摆手:“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谁知你会不会取了神鉴就逃走。总之,此事是你情我愿,你愿意做就做,不愿意我不过就是累一点,照样能在短时间内抵达白海。” 牛妖心里愤怒,却无可奈何,只得咬牙道:“人类,不要让我知道你骗我。现在你告诉我目的地是何方!” 苏伏淡淡道:“此事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你……”牛妖勃然色变,指着苏伏怒道,“人类,你是要欺妖族不如你们机灵么?我告诉你,不要耍花招……” 苏伏冷冷拍开他的手指,说道:“荒土,给你三分薄面才唤你一声神君,不代表你就能欺压在我头上。还是那句话,你愿意做就做,不愿意我不会勉强,自己好好想想。” 语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荒土怒望着苏伏背影,心绪起伏不定。 “苏伏,你与荒土神君怎么了?” 小青衣心中担忧,面上不显,道:“荒土神君是否有甚么条件?你不要与他冲突,只要白星族给得起,就不用帮我们省。此事干系整个浮生界安危,不能儿戏。” 苏伏轻笑道:“不用担心,神君是个聪明的妖,他会想明白的。” 吕葵眼神闪烁,心里想道:能吸引荒土这厮的东西不是没有,但现今浮生界,恐怕只有赤金神鉴才能让他动心,苏伏这小子身上八成也有赤金神鉴。难怪他能在荒土手下安然无恙,定是拿出神鉴引诱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思便活泛开来。像赤金神鉴这样重要的东西,白星族怎么样也不可能给小姑娘随时配备。既有现成的,他心思当然就转向现成的了。 他却没有想到,倘若苏伏真要用赤金神鉴才能活命,荒土为何不直接抢了神鉴。更没有发现横将军眼中蕴着不屑,嘴角挂着冷笑,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稍许,荒土冷着脸举步过来,冷淡的说:“走罢!” 似乎不想再说多余话语,对于苏伏更是一眼也不想瞧见。他语罢就恢复原身,在震天的巨吼中,手中现出一柄巨斧,与三日前碎裂那柄不同,显得要普通一些。 巨斧狠狠一掼,劈落地底,就见大地开裂,有丝丝莫名气息溢出。这些气息在虚空聚集,而后形成一个黑漆漆的门。 青衣凝眸数息,微惊道:“连通白海的通道,竟是天乾山本源神力构筑,耗费可真不小!” 牛妖意外地望了一眼小姑娘,硕大的头颅轻点:“白星族的灵女,还算有点见识。好了,不要多说,这通道不能维持太久!” 他语罢,身形又化作人形,也不招呼他人,径自穿入通道里。 青衣单手抱着小家伙白星云,另一手掐了法印,脚下升起一朵白云,载着苏伏与二妖一起穿过通道。 天乾山山顶在通道一阵激烈的颤动之后,就恢复了平静。 …… “黑提!谁杀了你!” 浮生界,黑土大陆,荒火族的核心地,一处‘噗噗噗’冒着热泡的地心熔岩,忽然有一个人自熔岩底下升起。 他的全身赤裸,这是一个几近完美的躯壳,流线型一样的肌肉不知受了怎样的锤锻,每一寸都蕴含着恐怖的巨力。他有着一头深紫色的头发,垂到腰际,地心的熔岩丝毫不能灼伤它。他长得非常英俊,与黑提王子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但眼角蕴着沧桑老态,显然他的年纪并不轻。 “黑提吾儿,是谁杀了你!” 此时他凌空悬浮,压抑着悲伤,宛如受伤的野兽发出的低沉咆哮,使这地心熔岩非常激烈地涌动,气泡一个一个鼓起又爆裂,煞是骇人。 他向虚空问了两遍,似乎也没有指望得到解答,情绪渐渐稳定后,便挥一挥手,只见熔岩向他身上流淌,渐渐形成一件绛紫,绣着暗色花纹的长袍。 “雪烈,速来见孤!” 他的声音响彻在熔洞里,但只过去十数息,就有一个人影缓缓自熔洞上方下来,一个眉目与他有些相像的青年,少了许多老态,多了几分桀骜。 亦有一头深紫的长发,他轻撩华服,上身微微躬下,右手按在左腰际间中处,淡淡说:“父王,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你三弟死了!”被称作父王的男子背过身去,似乎不愿被青年瞧见他眼中的泪光。 被称作雪烈的青年有些惊讶,但情绪没有很大波动,道:“黑提怎么会死呢,有轮回盘护身,就算遭遇高手,打不过还可以逃嘛。” 他说到这里,还轻轻的一笑:“父王,儿臣闻说天陨轮亦在三弟手中,您怎么那么偏心呢,儿臣求了好久,都求不来……” “你三弟死了,你就只惦记宝器?” 第六百五十八章:极北之地 “父王言重了!” 雪烈脸上挂着几分桀骜的笑意,甚至不愿假惺惺的做几分悲伤出来。 这个泡在岩浆修炼的男子自然便是方今浮生界的霸主,巫王太阿。 雪烈顿了顿,总还算关心的问了一句:“父王,三弟有两大宝器护身,还有白胜这样实力与父王齐平的高手,怎么会死?” 巫王太阿冷冷一句:“白胜死了!” 雪烈惊得跳起:“父王,浮生界还有谁能杀得了他?等等,他不是获得不死不灭了么?” 巫王太阿冷冷道:“他自我了断了,就连魂魄都不愿留下,定是怕再落入吾手里。” “而况,黑提不死,轮回盘有吾所下印记,怎么会易主,且气息消失此方天地间,吾拘不回他魂魄,当有不知名高手或宝物阻隔了感应。” 雪烈做出沉吟状,片刻才道:“三弟接了父王令,去毁灭天乾山,许是惹怒了不出世的哪位高手……” 他心里嘀咕:父王啊父王,老三实力如此低弱,偏又嚣张无忌,你还遣他去绿土大陆。他仗着你的宠爱,便是对我这个亲哥哥,都不甚客气,他不死,谁死? 不提雪烈心里幸灾乐祸,太阿不容置疑道:“浮生界似要有异变,吾不能脱身,你去查天乾山究竟发生何事,黑提死在谁人手里,两日之内报吾知道。” 雪烈懒洋洋应下,又道:“父王,是否要将那凶手绑来,给三弟做祭品呢。” 太阿身形复往下沉落,只留一句:“你要有这本事,吾不阻你。” …… 又是一阵阵的晕眩传入脑颅,但显得很短暂,耳边就传来‘呼呼呼’的冷冽飓风的声音。 苏伏勉强睁眼,只见几乎肉眼可见的,咆哮着的飓风夹带着冰雪扑面而来,打在脸上,不由一阵阵刺骨的冰凉。以他的法体强度而言,有些不可思议。 身上腾起灵光,将风雪阻隔在外,这才看清身周是一片冰天雪地。脚下是由厚厚冰层结成的土地,无时不刻有飓风吹拂,那雪花似乎永远下不完的随飓风飞舞。 苏伏知道这是错觉,倘若有下不完的雪,他就看不出来这是由冰形成的地面,而是一片雪山了。 “这是白海?”他不禁疑道。这样一片冰天雪地,与‘海’有什么关系? 小青衣不语,而是变幻法印,在众妖与人外便升起一道神光护罩,将风雪都阻隔在外。 “这是白海!” 做完这些她才能够开口说话,便很肯定的说着,“通往极北之地,此界巅峰的必经之路!” “我的神力只能够维持半个时辰不到,这需要大家辛苦接续才行。” 她望了望表情不一的众妖,又缓缓说道:“如今倒也不用隐瞒,此去终点乃是浮游宫,诸位若欲要退出,可即刻离开。” 众妖暗暗叫苦,心说小姑娘心思原来也不单纯啊,倘若还在天乾山,他们还有得抉择,此时都踏入白海了,他们还能倒回去不成?不说能否回到绿土大陆,在这样恶劣环境下,他们单独行动必死无疑。 苏伏心底暗笑:到底还是青衣。 见无人出声,小青衣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无有疑议,那便走罢,吕葵,待我力气耗尽时,由你来接续,而后是横将军,再之后荒土神君,最后苏伏……” 她语罢,不待众人反对就向前行去。 此去不知过去多久,随着偶尔的歇息交谈,苏伏渐渐了解到白海的来历。浮生界由黑土,绿土、白海三分天下。其中黑土大陆因地心熔岩肆虐,生活在其上的生灵非常疾苦,才渐渐有炼体的古巫族,荒火族其实是在古巫族诞生以后才成为黑土大陆的王者的,后来才将这二族归并。绿土大陆自不必赘述。白海的气候常年冰点,时时有飓风,冰雹,雪雨。近百年不知是否重与真界勾连的缘故,白海已经许久不曾晴朗过,气候极其恶劣,没有人可以在这里生活。 久而久之,白海就成了一片冰大陆,目今为止,尚无溶解迹象。 他们行了不多远,就因气候太过恶劣的缘故而难以为继。无奈只能让横将军恢复本体,载着众妖与人向前行。与之相对应的,横将军就不用费心阻隔风雪的事,倒也令他欣然接受。 在这样环境下,苏伏也不敢御剑,有太多未知变数,必须要留存体力应对才行。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小青衣一直反对飞行的事。一来白海这环境只有他们两人很难抵达目的地,二来这一路上遇到的诸多妖怪,应该才是传承仪式规划路线的根本缘故。凭小姑娘是走不到浮游宫的,她必须刻意走在这条路线上,而后以赤金神鉴为诱饵,诱使这些妖怪出力,真有她的风格。 就荒土而言,倘若不是赤金神鉴,即便苏伏拯救了天乾山,也不可能让他出力。 苏伏想到这里,心底感叹不已,青衣总是擅长在不知不觉中让你被算计而不自知,看来这点特质不论是长大以后还是现在,都没有变化。 …… 时光缓慢推移,枯燥而无味的赶路,约持续了一天一夜还多,以横将军的速度,只要有神力护罩,就不会对他有影响,这一天一夜赶了至少有数万里路程,虽然比御剑要慢许多,但苏伏却留存着体力。 幸运的是,这数万里再没有遇到波折,又因自天乾山过来,几乎跨越了数十万里的距离,是以在赶路一天一夜之后,便来到了一座非常高非常高的冰山前。 极北之地,便算到了。 苏伏望着眼前这座冰山,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那冰山前有一个拱门,拱门后是一条斜斜往上的阶梯,不知有多少级,高处被风雪覆盖,看不清明。但他估计,这极北之地来得如此艰难,浮生界之巅,也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能攀上。 这个时候众妖都没有退路,便只能往阶梯上去。奇妙的是,这样的所在,居然无人看守。不过,这样恶劣的气候,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够适应。 攀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暂且不表。 ps:万分感谢撕胸有礼的打赏~~ 第六百五十九章:疯剑紫霄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真界,太渊城。 两大门阀都在激烈的斗争中,消逝了许多资质不凡的弟子。几个长生大高手经过数日的激战,业已疲惫不堪。这不像与人单独斗法,在这样混乱的战场里,所需要耗费的心力成倍增长。 所有人都知道太渊秘境已经启开,只是因不能适应巫咒之力,才不能靠近。 但这只是莫羽冠的托词,真实情况却是太渊秘境的门被一股神秘力量锁定,就连他都无法破开,且东都还有着谋算,此结果却符了他们心意。奇妙的是,因莫羽冠的身份修为,竟使双方除了东都的少数高层意外,都没有怀疑。 玉溪生气喘吁吁的自血阳惊神大阵下来,落到一处空地,很快就有西都魔门的弟子送上来百草丹、聚元丹等物,他倾倒了两瓶聚元丹落肚,稍一歇息就开始调息。 约半个时辰过去,他方才缓缓睁眼,灵气虽然恢复,消耗的精力却没有办法复原,他的面上挂着深沉的疲惫,不由自嘲一笑:两大门阀打生打死,却抵不过你和青衣的算计。 想到苏伏早在数日前就闯入秘境,他平稳无波的心田就泛起一丝嫉妒的涟漪:真不知能获得怎样机缘。这小子机缘了得,竟能与青衣结识,为何不是我呢! 他很懊恼,这几日青衣反算计柳无邪的事早就传开。原来陆风与青衣结成的并非道侣之誓,他喝下的不过是普通人血而已,陆风的下场不必言,但传开的事,柳无邪想堵也堵不住。 “柳无邪怕是气得吐血了罢!” 他想着想着,心里又冷笑:东都没有一个好东西,这几日各各都留力,让西都顶上最激烈的战团,珞羽师兄让我们亦要留力,显然是察觉了什么异常。 时间就快到了,他不得不迫使自己已经疲惫到极点的身体站立起身,轻吐口气,正欲祭出法器,再度投入战场拼杀,然而就在此时,血阳惊神大阵蓦地激烈震动,而后传来一道异常霸道,异常嚣张,异常可怖的女人的声音。 “苏伏在哪里,快给我交出来!” 玉溪生正自疑惑不解,瞳孔蓦地圆睁,身形迅疾地向旁扑倒。与此同时,血阳惊神大阵就被撕裂,一道剑光冲破大阵,直直冲向玉溪生的位置。 “嗤——” 持续了数息之久的闷声响动,那剑光深深没入地底,就在玉溪生的耳侧,他仰躺在缝隙旁,那闷声的响动,就好像炸雷一样。身体一时僵硬不能动弹,心脏仿似被莫名力场箍住,直到闷声结束,他方才大口大口喘息,冷汗已是遍布全身,不由急急翻身探看。 只见耳侧处地面被斩出了一道有数尺长,数寸细的几乎深不见底的缝隙,玉溪生仿佛能够闻到地火熔岩的焦味,冷汗更是不断渗出,很快就打湿了衣衫。 “这人是谁?”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就在此时,莫羽冠愤怒地发出咆哮:“紫霄,你这个疯婆娘想干什么?” 能让身为渡劫大宗师的莫羽冠心神失守而怒,来人可想而知的可怕。 玉溪生隐隐觉得有些耳熟,随即脑海闪过一抹灵光:紫霄,紫霄,疯剑紫霄,她是剑斋的疯剑紫霄。 竟然能见到只于传闻中的人,他有些激动,那可是与萧南离同一时期的剑修。 紫霄这个名字,被萧南离的威风盖过去不少,但老一辈的修者,对她都不陌生。因她手中有一柄法宝级的飞剑,飞剑的名字,亦唤作紫霄。 当然,紫霄疯剑的由来,与紫宵剑没有半点干系。她几乎就是个疯子,且护短到令人发指。曾经为了一个门人不管对错就向纯阳大能递剑,结果居然没死,成功脱逃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不管对方修为如何,只要欺负了她的人,她就敢拔剑,打不过可以逃,等打得过了再打。 自此以后就有了疯剑紫霄的名号。像此类的事迹多不胜数,只不过她活跃在上一劫,现今许多后起英秀都不识得她而已。 这样一个别号落在一个女剑修身上,确实跌破许多人眼球,但只要接触过她,或听过她的事迹,就不会认为疯剑这个名号有违和的地方。 “不想干什么,把苏伏交出来!”她又重复。 她的话音方落,便有数道剑光落下,这下血阳惊神大阵再撑不住,轰然爆裂开来。血阳尺无力地落下,而在此前,与血阳尺心神相联的曲沐就受到反噬而晕迷过去。 不能怪曲沐实力不济,维持大阵所耗费的精力,难以想象的庞大。且连日以来,别人可以休息,唯独他不能,早已是不堪负荷了。 血阳大阵崩裂开来,天道盟再无阻挡,但却都迅速分开,远远观望。云易儒怎么会让门下弟子冒险靠近那个疯女人。 “紫霄仙子别来无恙!” 云易儒远远的朗声道:“多谢仙子助我等破开大阵,云山城定有厚报!” 两方战团都迅速撤离,魔门一方自然也都撤回本部,这时随着大阵消散,就显出了疯剑紫霄的身影。 但令人大跌眼球的是,行事霸道无忌的疯剑紫霄,却是个娇娇小小的女子,她身着一袭深兰色织锦的长裙,容颜不算绝世,却也是清秀可人,凭空而立,手握一柄流光彩溢的飞剑。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好像水晶一样剔透明亮,双瞳是红色的,好像点缀在水晶上的两颗红宝石,绽放着别样神采。 似乎才听到云易儒的声音一样,微一侧首去望,秀靥上微微恍然:“是你这小家伙啊,不想当上云山城城主了,不错不错,有出息了。你知不知道我门下弟子苏伏在何处?” 这样没有丝毫掩饰的客套,也就她能说得独树一帜。目今亦无多少人敢当着云易儒面喊他小家伙了,不要忽略镇灵钟,真要打起来,镇灵钟可不逊色紫宵剑多少。 云易儒遥遥行礼,笑着应道:“苏小友行踪,云某亦不知,或许仙子可以问问魔宫之人。” 疯剑紫霄闻听此言,便再也不理会他,而是转向了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前与她对峙的莫羽冠,淡淡说道:“我听说苏伏在这里,似乎被你们卷入争斗杀伐里,把他交给我,我马上就走,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莫羽冠阴寒着脸,沉声道:“本座对蝼蚁没有兴趣,莫说不知有无这蝼蚁,便是有,你说交人就交人?疯剑紫霄,你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那好,打过再说。” 疯剑紫霄本就不爱讲道理,闻此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贝齿,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她语罢,紫宵剑动了动,两道细如丝线一样的剑光就分左右取向莫羽冠。 “住手……” 就在这时,魔剑珞羽与柳无邪双双现身,各各施力将那道剑光挡下,可以看得出来,两人挡下这剑光非常勉强,脸色都不太好看。 珞羽抢在疯剑紫霄发作前就开口:“苏伏的话,他已经入了太渊秘境,不是我们不交给你,而是交不出来!” 当下就快言快语,简单的说了一遍苏伏与青衣合作的事情。 珞羽当然不会惧怕紫霄,只是现今形势不容他旁观,若放任莫羽冠与她交恶,得益的只会是天道盟。 “这就完了?” 疯剑紫霄听着苏伏的事迹,越听越欢喜,不禁连连点头,心里想着:这才是剑斋弟子嘛。 是以在珞羽很简短的说完以后,她尚有些意犹未尽,她红宝石一样的眼珠子微一转,在珞羽身上扫过,遂笑眯眯道:“嗯,谅你这小家伙也不敢欺瞒我,代我向极乐老头问好。” 语罢,她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非常难看的柳无邪,轻飘飘的说:“虽然我没见过苏伏,但对他很有好感,你们不要欺负他知道么?” 三人尽皆沉默,若是在这个时候点头应下,那才是真的丢尽了脸面。本来独对她一人,不能出手已经足够憋屈了。 “要是敢欺负他,我会再来找你们的!” 疯剑紫霄说完,似乎也没有在这里等候苏伏的意思,‘嗖’的一声,就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天际。 莫羽冠伫空良久,方才蹦出一句:“疯婆娘,迟早把剑斋跟你都收拾了!” 珞羽面无表情,心底却并非没有波澜,这个女人,便是数百剑修肆虐魔国的领头人,西都的沦落,与她有莫大干系。 但很显然,现今不宜多有杂思。他身形一闪,很快来到战团前线,因为在疯剑紫霄走后,天道盟一方就发起了冲锋。 战团再次启开,此次失去了大阵的助力,魔门一方甫一交锋就损失惨重,好不凄凉。天道盟可谓越战越勇,很快就将战线推进到了秘境入口处的下方。 莫羽冠又被云易儒缠身,眼见有真人就要突破防线,抵达秘境入口的那道门。 “兹兹兹——” 就在此时,秘境入口的门忽然发出恐怖而又剧烈的声响,风云卷动,天地为之变色,而此时天道盟方,靠近秘境入口的真人,便是云野游,一道不知从何处袭来的极光,在云野游尚未反应前,‘嗤’的一声洞穿了他的脑颅。 云野游是真人,但在极光下,他的真形脱开躯壳后,仍被极光寸寸噬灭,所有人仿佛能听到云野游的惨叫。这是双方交战以来,第一个死的长生真人。云野游绝难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而且如此凄惨,就连真形都不能逃脱。 “云师兄!”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交战的双方尽都停下来,太乙圣地的弟子红着眼睛就要向秘境入口冲去,却被身旁其余大门阀的友军拦下。真人去都死,遑论他们这些小修士? 云易儒面上惊疑不定,却没有发现莫羽冠的眸子深处,蕴着一抹极淡的嘲讽。 就在众人难解发生何事时,天地间陡然陷入沉沉黑暗,正略慌乱之际,耳边似乎有虚空被生生撕裂的声音。 魔剑珞羽亦在此时突然发出愤怒咆哮:“东都安敢如此欺我!西都绝不吝一战,不吝一战……” “轰——” 整个太渊城地界,蓦然开始摇晃震动,但与珞羽无关,约数息过后,天光复又明朗,遮天蔽日的黑云极快的消散去了。 亦是同时,所有东都的门人不约而同地向各个方向遁走,前一刻的战友,这一刻的仇敌,居然没有一人与西都的门人打一声招呼。 而原本横亘于虚空处的,太渊秘境的入口,却已不翼而飞,就连边角料都没有留下,空荡荡的。 第六百六十章:日薄西山 寂静,战场陷入诡异的寂静。但仅仅一瞬,云易儒面色变幻不定,却没有犹疑,将手一挥:“杀,追去杀,留个活的问话!” 天道盟方在西都反应过来前,就缀上了东都,诡异的是,这些嚣张的魔门弟子抱头逃窜,竟丝毫不理会挑衅。而即便有魔修被留下,亦很快自我了断,阴神即刻出逃。 “师兄……” 玉溪生与别亦难脸色都很难看,一半是累的,两人来到阴沉着脸不说话也不动的珞羽身侧,说道:“东都没有提前知会,这是有预谋的行动,他们耍了我们!” 珞羽冷冷盯着东都撤退的方向,冷冷道:“方才我绝没有感应错,灵欲那老魔的分身曾降临过,我被他以大法力按压不能动弹,秘境入口早已被曲沐动了手脚!东都早就决定撇开我们,此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语声,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师门告急了!东都早做了进攻师门的准备,马上回去!” 所有接到命令的西都魔修尽皆面面相觑,经这数日的拼杀,他们死去的就有数百,伤得不能动弹得都有百数,几乎无有一人完好。而付出这样代价,到最后却被东都耍弄,这对士气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 “总有一日……”珞羽缓缓升空,将所有心绪都敛去,将灵气附于语声里,平平铺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总有一日东都会为它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些卑鄙小人,现已攻到紫山,你们还不愿回去么?” “珞羽师兄……” 所有门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其实这里面有一半的魔修都曾受到东都的照顾,譬如赠给法决,法器,丹药等等。而东都这百年来不断地向西都两个门阀提出和解,将魔门重合为一体的提议,当然是以东都为主。 这时其中一个女魔修鼓起勇气,大声说道:“珞羽师兄,东西魔宫本为一家,东都怎么会攻打紫山,便是秘境之事,也应该有其缘由,我等应该先探听清楚……” “啊——” 然而她话未说完就被脚底下涌起的一道赤炎焚个正着,她惨嚎着发出求饶:“巫师兄饶了我罢,饶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脚底下再度涌出赤炎,却缓缓凝聚成屠狂巫义山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微笑,说道:“受东都几分恩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么。” 赤炎浓度并不强,显然是要缓缓折磨这弟子,周遭有许多平日与她处得不错的弟子脸上纷纷流露不忍。这个女魔修还是有几分手段的,便有一个弟子躬身行礼,诚恳道:“巫师兄,目今当务之急,乃是撤回紫山,东都有无攻打,一看便知,不如放了她……” 别亦难这时怒火再难忍住,她的美眸蓦地绽放幽光,下一息,只见那话没说完的弟子身体就‘砰’的一声爆裂开来,居然碎的四分五裂。 玉溪生脸上同样是掩盖不住的寒霜,他的眼睛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寒,冷冷扫过所有人,被他扫过的弟子,都不约而同垂首,只有少数几个坦然对视。 “还有谁要替她求饶?” 此次再无人敢开口。 赤炎整整焚烧了数十息才使女魔修形神俱灭,而这女魔修在最后神智不清时,已然骂将出口,怎么难听怎么骂,令人心寒的同时,只觉她死有余辜。 魔剑珞羽悲哀地望着这一幕,东都只用了百年,就使衰败的西都渐渐离心。西都就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期冀神药救治,已然没有可能,难道西都注定要没落?他怀着这样心绪,身形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要赶回紫山御敌。 屠狂,玉溪生,别亦难三个乃是对西都感情最深厚精英弟子,同样有所感觉,三人对视一眼,尽皆看到了另外二人眼中的无力。 这是什么神通都不能救治的病,极乐老祖出了状况的事,看来已经传开了。 屠狂很快醒神,他不徐不疾道:“天道盟很快会回返,追不到东都,不会介意拿我们出气,爱留着就留着,想走的跟我走!” 语罢身形一闪,就向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别亦难身形一展,亦同跟去。玉溪生回首望了一眼太渊城人避难所在,轻轻的说了一声:“我还会回来!” 西都门人还是都撤退了,屠狂的话,显然是极有道理的。 就在他们走的一个不剩的时候,天道盟大军果然又返回来,却见一片空荡荡的,赵鸿渊自虚空落下,淡淡道:“还没走远,兴许能追上!” 而后就见云云易儒,莫雨真人,黎元放三人纷纷显身。 “罢了,事已至此,杀几个西都之人没有作用……”云易儒疲惫地摆了摆手,这几日他一直催动镇灵钟与大宗师修为的莫羽冠对抗,压力可想而知。 黎元放冷幽幽道:“怎么没用,兴许西都知道东都的预谋。” 莫雨真人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骂道:“你真是蠢到家了,西都要知道,早就一起逃了,还能杵在原地等我们回来杀?西都那些魔崽子都懂得不逃会死,你这猪一样的脑子,就不会拐拐弯么?” 任谁白费数日苦力,连一枚白玉都没捞着,心情都会奇差无比。 当然,黎元放绝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本来他只是想刺一刺最大的竞争对手云易儒,被莫雨一顿抢白,顿时勃然怒道:“莫雨你这个骚蹄子,平时你跟我对着干,让让你也就罢了,老子正火头上,你不要来找不自在!” “怎么?”莫雨真人冷冷一笑,眼角流露些许‘妩媚’道,“你要打我么,来打啊,谁怕谁啊?” “都给我闭嘴!”赵洪渊把脸一板,冷冷喝道,“在门下弟子面前吵什么,一点为尊为长的自觉都没有,要不要本座替你们掌家的教训教训你们?” 两人慑于他修为,都抱膀甩脸,不再开口。 而底下队列中的两门弟子,都习以为常地看着这幕,早已对此麻木了。 赵鸿渊轻轻一挥手,就有一道灵光将四人笼罩,阻隔了所有门人弟子的视线与声音。复又淡淡道:“秘境没能夺到,这也罢了,云野游死了,这不是小事,你们说说对此事看法。” 黎元放冷冷说道:“这还用说么,回去集结大军,踏平炼幽山,抢回秘境便了!” 莫雨真人一听他开口,气不打一处来,复又骂道:“说你蠢还不服,炼幽山是那么好闯的?东都只要打开域外通道,亿亿万的劫魔涌来,谁挡?你么?” “嘿嘿!你这臭娘们真的是找死!”黎元放大感光火,怒极反笑,身上气息剧烈涌动,正要发作。 “你们都住了罢!”云易儒蓦地发出声音,他身上亦涌出气息,却是镇灵钟的可怕威压,将两人彻底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云易儒不是没有脾气,此次战败,损失不可谓不大,其中最重的,还是云山城在天道盟的威望。 “你二人再不好好说话,我就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里……”他用着很轻淡的语声说着。 两人心知他不是玩笑,顿时收敛心绪,不敢再置词。 赵鸿渊轻轻摇头,说道:“攻打炼幽山,显然是下下策,东都得秘境,已成定局,盟中要夺回,要付出莫大代价。最关键是,青州不是睡着的猛虎,而是时刻吐信的毒蛇。不要忘记,东海,莒州,都与青州抱成团,枕边还有商州。说话要经过脑袋,我们人族拥有别族所没有的智慧,就要好好利用。” 这话显然是在教训黎元放,他说着,又转向莫雨真人道:“亿亿万劫魔又如何?炼幽山还挡不住天道盟,你也不要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蠢话!” 两人同时被教训,微妙的是,反而都觉得平衡了一些。 见二人终于住了口,云易儒方才淡淡道:“现今摆在眼前的问题乃是云野游的死,究竟是东都搞的鬼,还是秘境的反击,探清此事,我们才能回报圣地,否则圣地怪罪下来,没有人担当的起!” 此时此刻,他恍惚忆起临行前范太陵曾来见过自己,很郑重的请求自己顾好云野游的安危,现今想想,范太陵早就预见到云野游有此劫,只是他被禁足,不能出来相助,云野游果然应劫而去,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想想数百上千年的苦修,好不容易超脱,却一朝化为乌有,怎么不让人心惊。 赵鸿渊眉头微皱:“那一道极光,应当不是真界有的神通,至少我从未见过魔门有这样神通。” 想到那道极光,众人都有些心有余悸,不禁会想,倘若当时是自己处在云野游的位置会怎么样?答案是肯定的,云野游的修为不会比他们差多少,最轻的下场都是真形破碎,法体与神魂分离开来,或许逃得真灵,此后却只能转鬼修之道,便是修到巅峰,也只能抵达地仙。 云易儒仍是联军主事,仍有话语权,见三人都没有什么好见地,便道:“你们两人与道兄分开去查,必要探知此事,我先带大军回转,免得横生枝节!” 三人都应下,出了禁制,向门下弟子交代一番后便各往一个方向去。 至此,秘境争夺落下帷幕。 ps:万分感谢0英雄无敌0的打赏~~ 第六百六十一章:了尘叛逃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商州,天山雪池。 勿论太乙圣地的圣子云野游之死,会对真界造成什么样的冲击。就在这一日,同时发生了一件令整个圆觉寺上下都震动的大事,火工弟子了尘,叛逃了。 事情发生在丑时,看押了尘的僧人被打晕过去,衣物被剥,了尘化妆成看押的僧人,伺机逃了出去。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行此事,所有僧人都觉得他疯了,因他前次的倒行逆施之举,已被觉缘大士压下,显然没有追究他责任的意思,但他却叛逃了。 叛逃,性质就完全改变,就算觉缘大士再怎么纵容袒护他,都不可能逃过圆觉寺的责罚。圆觉寺对叛逃僧人,责罚极重,最轻都要剥夺所有修为,用余生为圆觉寺做最重的苦力,每日只有一餐,直到老死,累死。 圆觉寺住持,松玉禅师得知此事的同时,就下令追缉,必要将叛徒带回受过,整个圆觉寺都动了起来。 …… 这是一个明亮的屋舍,因着明亮,屋舍内简洁的一切摆设,就显得分外显眼。一个黄蒲团,蒲团上一个雪发长眉大耳的老僧,其身后是佛台,供奉着三圣佛的金身,此外就空无一物,就连祈福用的檀香,与插置檀香的香炉都不曾见到。 明媚的曦耀自四面八方的窗门照射进来,投在老僧的脸上,许是曦耀投射进来前,就先自窗外的冰玉上折射,是以投在老僧脸上的曦耀,便是银色的,这银色的光,有着不亚于金身的神圣,使人见之凛然而敬。 “笃笃笃!”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轻轻敲响,老僧缓缓睁开古井无波的眸子,淡淡开口:“进来。” 屋舍的门就被轻轻推开,身上着大红的锦澜袈裟的圆觉寺住持松玉禅师踏步入来,其双手合十,宣了一个佛号:“松玉见过大士。” 老僧自是真界少有的,相当纯阳大能的佛陀觉缘大士,他不徐不疾的开口:“了尘追回来了么?” 话音显得有些平淡,让松玉无法揣测他的喜怒,只得小意应道:“发现太晚,松白师弟追上他时,已近冰镜湖,孽徒了尘不知何时晋入大罗汉境,已可御空飞行,被他及时逃入冰镜湖里。未免惊动南离宫,松白师弟现处于两宗交界处,等待大士法令。” 觉缘道:“听说楚宫主已自域外归来,现今不宜与南离宫交恶,先且罢手罢,日后查知他行踪,再追缉不迟。” 松玉听后,心绪波动甚剧,但很快平复。他甚至不敢在心底腹诽,像佛陀这样的修为,他只要心念中有关于觉缘的事,就会被发现,遑论两人此时距不过两丈。 “遵法令!倘无他事,松玉告退!” 但他脸色的轻微变化,怎么逃得过觉缘的眼睛。觉缘温和的笑道:“不要觉得我偏袒了尘,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缘法,缘法生灭,在于心念,心念生发,始于追求。了尘有着与你们不一样的追求,本来不该阻挡。不过他身为圆觉寺弟子,就要守圆觉寺规矩,毕竟它是我定下的,这是我没有阻止你们追缉的缘故。” “了尘有为此承担一切罪责的觉悟,这一直是我欣赏他的地方,倘有一日,他能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佛路,那时我还要向他请教修持。” “这……”松玉听着这一席言,讷讷着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了尘毕竟是佛门弟子,传出去,未免让人笑话,说我们圆觉寺连一个弟子都管教不好。” 觉缘大士缓缓站起,轻声的说道:“这就是你和了尘的区别,虽然你的修为是菩萨,但他超越你,只是时间问题。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缘法在于心念,你的心会指引你的方向。了尘对于本心指引的方向,深信不疑,才会做出你所认为的大逆不道之事。” 他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又轻轻一笑:“圆觉寺的诞生,就是如此。我不求你们人人都能有自己追求,各各都能按本心的指引向前迈进,但你们要分得清是非,分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此言就像一颗大石,落入松玉的心湖,激起千层浪潮,心神俱震中,没有发现三圣佛金身像的眼睛闪了两闪。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觉缘大士就紧接着道:“法台宗的事,圆觉寺会参与,乃是出于同为佛门的情谊。但对与错的标准,不由他们衡量,我门下弟子,对错自由我评判,你还有什么疑议么?” 松玉只觉一股寒气从头寒到脚底,他觉得如果不是觉缘大士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但他总算明白了觉缘大士的意思,就算三圣佛是佛门名义上最高的尊者,圆觉寺还是他觉缘说了算,自己将三圣佛与法台宗看得太重,已经惹得大士不喜,这个时候他再不懂表态,就枉任如此久的住持了。 “松玉没有疑议,这便令松白师弟回转!” 此时此刻,松玉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大士对了尘很看重,但没有想到那么看重,了尘在这一日,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这样心念宛如电闪般一转即过。 “弟子可否告退?”见觉缘久久不语,他不由小意的问道。 觉缘大士却又开口道:“松涛怎么样?” 松玉怔了一怔,遂低声道:“飞仙剑剑灵的修为很可怕,由他所下的‘空明幻虚剑印’,尚无法破除,故松涛师弟至今仍然沉寂于雪池底下。” 说到这里,有些恼道:“剑斋与师弟有什么仇怨,要做出这等事来!” 觉缘大士微微一笑:“你应该庆幸,欺到剑斋山门,还能完好无损回来。不过圆觉寺不是小门派,剑斋这是将我们逼到了它的对立面。迫使他们做出这样事来,必定有一桩惊天秘闻掩藏在背后,不论如何,你等要全力助松涛破印,下去罢!” 松玉出到屋舍外,不由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轻吐口气,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念,疾步离开此地。 第六百六十二章:浮游宫(上) “我……我不行了,灵女……大人,你们……你们先走罢……” 吕葵气都喘不匀,一屁股坐在由冰玉雕成的阶梯上,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 此时已是第六日的酉时,再不两个时辰,就到了青衣所言的七日期限。而踏上冰玉台阶后,已然过去十二个时辰。苏伏曾尝试御空,但离台阶丈高时,就有一股莫名排斥力。 十二个时辰几乎不眠不休的攀登,使得众人与妖都已非常疲累。 青衣抱着面团一样的小家伙白星云,很辛苦的蹙眉,说道:“我有感觉,前方不远就是终点,你此时放弃,意味放弃赤金神鉴,值得么。” 她的小脸布满寒霜,是真的寒霜,五彩神晶早已耗尽,而愈是往上,所需要抵抗的严寒就愈是浓烈。 吕葵苦着脸,哆嗦着唇:“我怕还没取到神鉴,就先殒命了……” 一旁的横将军脸色也很难看,却不忘讥讽道:“像你这样的河神,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不如与八云渡一起并入灵寂湖,由我横将军来掌控。” “你休想……滚开……”一听到横将军赤裸裸的觊觎,吕葵只觉胸腔聚起一股暴怒之气,几乎要冲破脑颅,竟又恢复两分精神。 “老横,你不要得意,我还能走……”他咬牙说着,再次上路。 苏伏已经没有心情去看他们闹剧,不知第几次取出聚元丹服下,这一幕在众妖眼里,已是见怪不怪。 其中实力最高的是荒土,仍然游刃有余的亦是他。他对苏伏的来历越来越好奇,好几次用探寻的眼神流连,但以他的寿数与阅历,却探不出来一丝一毫有用的讯息。 苏伏早就感应到他的视线,只是懒得理会,这时众人步伐再次动起来,他默然不语的继续前行。在两个时辰以前,小青衣用尽了五彩神晶后,苏伏就不让她再消耗神力。 是以这两个时辰以来,都是苏伏以灵气护持她。 大概都是累的无法言语了,吕葵叫苦的插曲很快过去,无声的沉默中,唯有抬脚落脚的声音,在这冰玉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犹如铃声一样声音,然而不眠不休听了十二个时辰,早就听腻了,此时就连苏伏都只盼着快点结束。 当然,苏伏怀疑过冰玉台阶是否高明幻术,但真的不是,浮游宫就在冰玉台阶的顶上,此界之巅,是真正的此界之巅,没有掺杂任何一丝的虚假或是其他意思。十二个时辰,伊始六个时辰,众人脚力实在不慢,甚可用飞奔形容,但渐渐望不到终点,渐渐就缓下来,换做心志不坚的修者,早就放弃了。 “咚——” 行着行着,众人耳边蓦地传来一道鼓鸣震响,就好似空寂中响起的一声炸雷,倏然传入众人心田里,顿时像一道甘泉,席卷了他们的所有疲累。 吕葵正在前头,不由精神抖擞的赶走两步穿过迷雾,因前方数步处总被迷雾笼罩,是以他要行数步才知前方发生何事。 “灵女……大人,到……似是到了……” 他的声音自迷雾里透出来,小青衣面色一喜,几乎是冲入迷雾里,眼前豁然开朗,却不再是冰玉台阶,而是一处广阔的平台,皆由冰玉形成。而奇妙的是,此时明明已是酉时,天光早就暗沉,平台之上却亮如白昼。 因此视线清明,在一片匍匐流动,如诗如画的白雾掩映间,有一个庞然的宫殿若隐若现。不眠不休的十二个时辰,终于来到此行目的地,浮游宫。 横将军紧随其后,苏伏与荒土要沉稳得多,慢了数步。 “到了!” 小青衣勉强按压心绪,冷静的说:“都原地休息两个时辰,留三分心神警惕周遭,此是只于传闻中的浮游宫,怕不是善地。” 众妖一听此言,哪还忍受得住,吕葵直直地躺倒在地,不两息就鼾声大作。横江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向一旁而去,显不愿与吕葵呆在一块。 荒土心绪也有些波动,定定地望了一眼苏伏。 苏伏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便让小青衣原地休息,自己快步跟上了荒土,一人一妖来到数丈外,荒土方才淡淡开口:“人类,现已到浮游宫,可兑现诺言了罢!” “神君,当日我请你来助拳,可不是护送的意思!”苏伏觉得荒土实在有些心急,且对于神鉴的渴望超乎想象。 他淡淡说:“神君认为我与依姑娘是货品么,送到地方就要报酬,这世间哪有这样好做的买卖。” 荒土压低着嗓子,沉沉说道:“这笔买卖,不好做,废话少说,你给不给?” 苏伏一听此言,意味莫名的一笑:“神君是以为到了浮游宫门口,我有求于你了么?” “对不起,在我未曾承认神君完成委托前,神鉴不会给你,这是当日谈好的条件,神君记性不太好罢!” 荒土却意外的平静道:“阁下意思是,只要你一日不承认,即便你此行目的完成,我都无法拿到神鉴么?” 苏伏淡淡说道:“这取决于神君信任,反正于我而言,赤金神鉴可有可无,于神君而言,却是必不可少,如何抉择,神君自量便是!” 他语罢就再也不理会荒土,径回青衣身侧打坐。他消耗甚巨,再不恢复,恐怕连斗法的力气都没有了。 荒土在苏伏走后,独自伫立良久,神色变幻难定,让人难以琢磨。不过,像他这样的大妖,就算在真界都少见,绝不会轻易断送自己命途,是以在仔细衡量以后,就决定仍然按捺不发。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苏伏再一次睁眼时,不由轻舒口气。太乙玄都玉如意,能修复自己神魂伤势的法宝,就在这座宫殿里面,几番奔波与挣命,终于见到曙光,便是以他的心性,都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小青衣缓缓起身,她没有发觉苏伏异常,因她自己都很紧张。部族的记忆传承,就只有抵达浮游宫的路线而已,至于来到浮游宫以后该怎么做,却没有任何提示。 此时,三妖都已重新聚来,她按压心绪,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故作淡然道:“走罢!” 第六百六十三章:浮游宫(下) 穿过重重的迷雾,没有让众人与妖的热切期待落空,没有什么镜花水月一样的法术,呈现在眼前的,确为浮游宫,因这宫殿的正门口上悬浮一匾额,上书:浮游宫。 很古朴的字迹,很古朴的墨色,很古色古香的匾额,唯一让人感到违和的是,匾额有些破破烂烂的。 这是一个宫殿,确然而言,这是一个有十来丈高的宫殿,再确然而言,这是一个有十来丈高,造型古朴别致,破破烂烂的宫殿。 是的,它很老旧了,不知有着多少年头,那大门是半掩着的,有几个破裂开的洞,寒风灌入进去,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宫殿顶上是黑色琉璃一样的瓦片,有许多处都已残缺不全,显得分外老旧,分外清冷与寂寥。 众皆无言以对,热切的期待中,浮游宫理应是一个彩云流动,群星围拱,神人妙舞,喜乐丝竹音不停的仙境,但都没有。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等等等等,也都没有。这只是一个破落的陋室,宛如一个垂垂老矣的可怜老头,没有依靠,没有陪伴,寂然无声中等待死亡。 或许它已经死亡,这是众人此时此刻的想法。 “吱呀!” 那镌刻着浮游宫三字的匾额突然在大门的一声因老旧又被推动而发出的不堪负荷的声音中摇摇欲坠,宛如空中楼阁一样没有寄托,随时会摔落在地,以它那随时会被风化的模样,怕是尚未落地就会在寒风侵袭下化作粉尘。 然而大门动,代表有人,众人醒神后,急急循声去望,果见一个如同幽魂一样的男子,不知何时,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望过来。 小青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道:“敢问尊下,此地可是浮游宫,尊下可是浮游宫天神大人?” “天神?”那幽魂一样的男子扯了扯嘴角,“小姑娘你没病罢?” 苏伏亦行近,渐渐看得清晰,原来这男子身体竟是半透明的,就连上身上的衣服,也跟宫殿一样破破烂烂的,就像一个真的幽魂,与其说是天神,不如说是一个孤魂野鬼。 小青衣不死心道:“我乃下界白星族下任族主继承人,特来此受持名讳……” 那幽魂男子眼睛微微一闪,缓缓说道:“原是白星的后人啊,随我进来罢!” 小姑娘不疑有它,当下就要随他进去,却被苏伏伸手挡住,只听他淡淡说道:“足下可否说明,白星族传承所必须的,所谓受持名讳,究竟为何?” 幽魂一样男子意外地望了一眼苏伏,但很快,他的眼睛就微微眯起:“你就是那个外界人罢,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外界人?” 众妖与小姑娘尽皆心惊,外界人这个词汇太陌生了,但它的词义又太简单了,简单到一目了然,苏伏不是浮生界之人。 苏伏没有理会他们惊疑的目光,而是淡淡不置可否道:“足下缘何知道我会来?” 幽魂一样的男子露出了一个自以为灿烂但其实很可怖的笑容:“你来到此界时我便有感应,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理解我的苦衷。” 众妖面面相觑,青衣全然一头雾水,她知道苏伏来历玄奇,但没想到他来自外界,他说的那些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不辞辛劳的来到浮游宫,究竟为了什么? 此时此刻,她无疑最想向苏伏求证。而此时此刻,一个想法不由自主的涌上脑海:倘若他要对浮生界不利,我该怎么办? 苏伏此时心底也是暗暗叫苦,没想到一来就被人识破根底,还不知要怎么对小姑娘解释,想想就头疼。 “我觉得不能!”他有些恼这幽魂男子,说话也不怎么客气起来。 幽魂男子淡淡一笑:“你们跟我进来罢。”他也不说缘由,语罢径往宫殿内去。 苏伏想了想,率先举步入内,比起面对小青衣满是疑问的小脸,他觉得闯一闯浮游宫更让他觉得轻松一些。 小青衣见他一动,她不由自主也跟着动了。吕葵与横将军自然是紧紧跟着小青衣,到了这一步,两妖都不可能会放弃赤金神鉴。 荒土则紧盯着苏伏,早在他们动时,就跟随去了。 来到内里,却是一处异常庞大的寝殿,云顶檀木作梁,缀着点点斑驳岁月痕迹的水晶灯,东缺西漏的珍珠帘幕。间中有一个枯涸的水池,池中有一个翩然舞动的,不着片缕的神女雕像。 而就在床榻位置的侧边,有一个等人高的小门,门中的中间位置手环位置,有一个巴掌大的孔洞,那形状依稀是令牌的模样。 苏伏踏入来后,就紧紧盯着那道小门,直觉告诉他,自己需要的东西,就在门的后面。而那巴掌大的孔洞,不用细细对比就知道,正是自己身上那枚黄紫韵赠予的乳白色令牌,太府令。 那幽魂男子行到门的边侧,见到苏伏的神情,面上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忽然开口道:“其实,我是浮生界的天道。” 此言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正疾步而行的小青衣身形骤然僵住,美眸泛着浓烈敌意,紧紧盯着幽魂男子。 三妖更是夸张,竟纷纷显化部分本体,面色凝重,严阵以待。 苏伏这才惊讶地转移视线到了他脸上,他觉得穿越真界以来,听过的最荒谬的应该就这个,居然有人自称自己是‘天道’?他觉得非常可笑,倘若真界所有修者修的天道,就是幽魂男子这副模样,大概没有多少人能接受。 幽魂男子将他们表现都看在眼里,不忧也不惧,淡淡笑道:“确然而言,我是曾经的天道。现今浮生界被永沦诅咒影响,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因永沦诅咒便是我亲手降下。” 小青衣不管此言真假,她想到自己死去的族人,还有父母,就心如刀绞,不由愤愤质问:“你为何要做出此事来?你不知有多少无辜人因此变成只知杀戮的恶魔……” 她面上渐渐泛出难以掩饰的杀机,小姑娘年纪终究太轻了,压抑了许久的悲切,一朝寻到发泄口,哪能按捺得住。 幽魂男子淡淡道:“这自然是有缘故的……” 众人与妖一时被这牵引心神,却未发觉他们进来后,梁上垂下的水晶灯就有微弱的光忽闪忽闪。 而就在此时,苏伏也没有发觉,忽略了许久的识海内,那血海蓦地有涡旋出现,渐渐自枯涸的底下涌出来血一样颜色的液体,以苏伏不能发觉的速度缓缓聚集着,酝酿着,仿似还能够闻到诡笑。 更奇妙的是,与此同时,就在这识海内的极隐蔽处,有一抹掩藏许久许久的浅蓝色不明物亦在此时动了动。 现世层面,苏伏因修复神魂伤势的希望就在眼前,心绪很难宁定,是以没有发现一波难以想象的魔劫正在靠近。 倘若他能够沉静一点,或许可以明悟,长生路上,无论是外劫,相劫,天劫,刀兵杀伐之劫,还是魔劫,就算超脱以后,仍然是存在的,遑论他还未超脱,尚且距着无数的遥远。譬如数日前白胜出现在天乾山顶,这便是苏伏与众妖的劫数,如不能冷静以对,就很难抓住冥冥之中的一线生机。 可此时此刻,亦无法怪苏伏会不冷静,修复了神魂伤势,他才能继续修炼,恢复损耗的寿数,否则不消三年五载,他就会身死道消,这怎么能让他甘愿?最后的希望就在这里面了,他怎么能够冷静?毕竟,他还是个人。 苏伏面上不动声色,却悄悄将太府令取出来,掩在怀中,淡然笑道:“天道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足下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此言一出,三妖都是怔然,小姑娘心底更是疑惑想道:我记得太祖爷爷说过,降下永沦诅咒的天道,乃是本族一位很早以前的族主所化,只是关于他的事迹被封锁,严禁传扬,族中无人谈论此事,她也知道不深。 但小姑娘心底还是认同苏伏的话的,倘若‘天道’就是幽魂男子这副模样,那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幽魂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知在掩藏什么玄机,他说:“我说过,这是有缘由的,你等且容我慢慢道来。” “我出身白星族!”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渐渐敛去了。 三妖默契的结成阵势,将幽魂男子与苏伏的排在两侧,显然对二人都不信任,关键时刻,还是同族可靠。 小青衣道:“如此说来,你还是我的前辈,你为何要让白星族陷入如今这境地?” 幽魂男子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自顾道:“我自己本名,早已遗忘在岁月的长河里,不瞒你们,活了那么久,我做的自认为最正确的事,便是降下永沦诅咒,阻止了白星族联合其他部族,密谋攻入真界之事!” 语不惊人死不休,幽魂男子的话语,让场内所有人与妖都呆若木鸡,不知作何表情。 第六百六十四章:解不解? “密谋?攻入真界?” 小青衣满面寒霜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说浮生界迎来此劫,全是白星族的缘故么,你想把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好让白星族替你受过么?” 幽魂男子神秘一笑:“小姑娘,你表现得愈是急躁,就表明我的话愈有真实性。白星族灵女,知道一些隐秘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的后辈白魔,曾去过真界,便是为了攻伐真界做准备,但你们不知道,真界不是一个善地,那里一个修为最普通的修者,都不会比浮生界拥有神位的妖差,我身为曾经的天道,对此最清楚不过。” 三妖不约而同地望向青衣,各各眼神都带着一些莫名的意味。 倘若白星族便是永沦诅咒的罪魁祸首,那么害得他们落到如此境地的账,自然要算在白星族头上。 小青衣很冷静,她很平淡的说:“我原本以为接受传承仪式,就能接管白星族,但这个地方,显然不是真的浮游宫,你到底是谁?” 幽魂男子笑道:“小姑娘不用试图掩饰什么,其实此事古巫族都一清二楚,不过对于他们而言,攻伐真界反而与白星族不谋而合。最可怜的是妖族,至今都不知劫难从何而来。白星族打着收回太渊令的幌子,暗里不断密议……” 他很人性化地微微摊手:“我没办法,未免浮生界与真界交战而彻底毁去,只能让浮生界陷入一场动荡,才能让你们消歇此念。” “灵……灵女大人,他说的是真的么?”吕葵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望向青衣的眼神,带了些淡淡的凶光。 就连他都如此,遑论横将军与荒土二妖呢,两人的眼睛可都泛着明晃晃的凶光,似乎只要青衣不给一个解释,就要做一些什么来平息自己愤怒。他们终归是妖族,与人类是不同的,骨子里的野性没有那么轻易就能蜕化。 “我很好奇,若真如你所言,白魔前辈去过真界,且呆了不短的时间,却反而没有足下了解真界,此是为何?” 就在此时,沉默良久的苏伏淡淡开口:“如诸位所闻,我确是外界而来,亦因此,我更清楚白魔前辈的事迹。说句不客气的话,白魔前辈哪怕有一分自知之明,就清楚我们真界的大能,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碾压整个浮生界,试问白魔前辈怎么会仍然坚持攻伐呢?莫非他老人家因寿数不多,欲要拉整个浮生界陪葬么?” 外界来的,仅仅这四字就令三妖无法信任。荒土冷冷道:“人类都不可信,都很狡猾,白魔也是人类,你所言并非无有可能!” 横将军嘿嘿冷笑道:“此次我同意老牛见解,白星族虽是灵巫族最大部族,白魔也算是浮生界有数的善人之一。但,人类常常面对别人是一副面孔,暗里又是一副面孔,谁知道他心底有什么样的坏水?” 小青衣望着三妖,淡淡道:“太祖爷爷不是那等人,白星族亦不会做出危害浮生界之事,此言尔等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族与三位的契约终止,你们可以离开了。回去之后,我会命人将赤金神鉴一一送到三位手中!” 三妖不由怔然,荒土皱眉道:“人类,不要命令我,我并非与你做交易,要给也是他给,与你何干?” 他下意识的忽略青衣怎么知道他与苏伏的交易内容,明明谈话时都很隐蔽。 吕葵讪讪一笑,心里想道:一路走来,灵女大人对我们也算看重,就连被黑提设计布局,也没有放弃我们之中任何一个,足以证明她是真心待我们,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 “灵……灵女大人从始至终不曾抛弃小神,小神自不会抛弃灵女大人。另白星族欲攻伐外界之事,小神相信与灵女大人没有关系。故,望灵女大人收回成命,小神愿护送灵女大人返程……” 说到这里,他心里暗暗嘀咕:赤金神鉴何等珍贵,一承诺就是三枚,万一有变故呢?还是上门讨要实在,嘿嘿嘿,我真是太聪明了,可怜了水母…… 横将军虽很不屑吕葵的溜须拍马,说一些肉麻的话,却也渐渐清醒,当务之急,还是赤金神鉴重要,算账之事,至少要等赤金神鉴到手以后再提。 “其实,永沦诅咒是可以解除的。”就在此时,幽魂男子微笑着发出此言,顿令这寝殿寂静下来,三妖与小姑娘都稍稍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幽魂男子的脸,想看出他有玩笑的痕迹。 但他们失望了,幽魂男子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反而很肯定道:“既然是神通,怎么会不能解除。如今浮生界也确到了应该重整的时候了,永沦诅咒解除,一切重新来过,你们认为如何……” “解!必然要解!”令众妖错愕的是,居然是荒土最先开口,他灼灼盯着幽魂男子,斩钉截铁道,“我不管你是天道,还是什么东西,只要你解开永沦诅咒,使浮生界恢复原来模样,我荒土就是你永生永世的朋友!” 去他的赤金神鉴,去他的猎生者,解了永沦诅咒,这些还有什么可惧? 横将军激动地接着道:“上神果真有法解开永沦诅咒?放心,上神可以遣我等做任何事,就算……就算……” 他因为激动,一口气没能喘匀,这时龇着牙,脸上都开了花,定了定气才道:“就算要与古巫族拼命,俺老横也干了。” 吕葵生性谨小慎微,此时却是最冷静一个,他眼神微闪,淡淡说道:“上神要果真能解,吕葵愿为上神鞍前马后服侍百年,绝不食言!” “好,甚好……”幽魂男子遥遥按落手掌,笑眯眯地望向小青衣,故意问道,“与我同族的后辈,小姑娘,你认为永沦诅咒要解开么。” 小姑娘浑身都微微颤抖着,永沦诅咒解开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解!我不承认你与我同族,倘你能解永沦诅咒,白星族上下将奉你为上上宾!” 幽魂男子也不在意,却忽然转向苏伏,眼睛似乎能穿透苏伏的衣襟,看到内里隐藏的东西,遂用一种似乎是喜悦开怀的声音道:“解开永沦诅咒,要落在外界人身上,代价则是他的性命,解不解?” 第六百六十五章:迦楼罗 “代价?性命?” 小青衣此时正有些无法言喻的欢喜,乍一听到这两词,有些不能反应,寝殿内只剩她喃喃的声音。 但很快,幽魂男子就失声一笑,双手下压着,用一种非常轻松的语声说道:“不用紧张,这只是玩笑而已,且容我细细道来。” 三妖一愣,遂无言以对,方才他们都不约而同有些莫名紧张,与苏伏交恶?那真的很难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全。 “众所周知,浮生界因法则不完善,我等缺乏向上进境的道路。”幽魂男子缓缓道,“在许久许久以前,我已记不清多久,那时候夜迦尚未出世,白魔不过是族里不起眼的小鬼,我就已是白星族的族主。身为族主,要考虑许多疑难,譬如五彩神晶的分配,族民的矛盾调解,他族的善意,恶意,甚至与古巫族的战争。可这些都还不曾令我为难,曾几何时,我亦同白星族代代族主一般,为本族繁荣昌盛而努力拼搏……” 幽魂男子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方才继言:“可很快,随着我的修为抵达巅峰,触摸到了那一层屏障我就明白,我真正应该做的事是什么。于是我消解了我毕生的修为,融入浮生界那粗糙的法则里,我成了天道……” “此后记忆我已经模糊,我忘记自己做了什么,直到那一日白魔联合了许多许多高手以逆转法则的手段,将我重创,我才清醒过来,正当我庆幸重生时,身为天道的记忆却源源不断涌来,从那时候开始,我便知道了白魔等人图谋攻伐真界之事……” 他说得有理有据,似乎和真的一样。三妖听得一愣一愣的,难道这就是真相? 幽魂男子没有给众人消化时间,复又道:“迫于无奈,我不得不以大法力,降下永沦诅咒,而后……” 他望了望寝殿的那道紧紧闭合的小门,压低了嗓音道:“白魔便是利用逆反法则的手段对付我,而永沦诅咒,更是直接破坏了法则,使得我身为天道时努力的成果化为乌有。于是,我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青衣道:“你话里语外,无不将太祖爷爷视作始作俑者,好似浮生界变成这副模样,罪责全在他身上。敢问足下,数年前太祖爷爷自真界归来,浮生界为何一片寥落,百里无鸡鸣,尸骨铺千里?此后太祖爷爷联合许多部族的前辈对付天道,天道何以降下雷霆怒火,使山川崩裂,湖海倒流。便是白海,本来也不是这一副模样,试问这些灾厄,都是太祖爷爷带回来的么?” 小姑娘经伊始的欢喜之后,渐渐冷静下来推敲,这个自称天道的人,许多言语都经不起推敲。譬如白星族的传承仪式,那是远古就存在的,倘若他真是曾经白星族的族主,怎么会不知道呢?传承仪式诞于他前,他又为何会在浮游宫里? 幽魂男子淡淡道:“这兴许是我不对,我没有对那时候事情的印象与记忆。不论你信或不信,白魔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心善。且,目今最紧要,乃是解开永沦诅咒,你一再对我质疑,是不欲解开永沦诅咒么?还是如今白星族已沦为古巫族走狗?” 小青衣闻此,只觉一股怒火冲入脑颅,她满面寒霜道:“解!我倒想知道各大部族都束手无策的永沦诅咒,你要怎么解……” 她对此人好的印象全然覆没,只觉他好生可恶,定要拆穿他的谎言。 幽魂男子指了指小门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对永沦诅咒当然束手无策,不过在我化身天道前,曾留了一件宝器在太府里,前言是为了让尔等明白,太府的重要性,只要取回我的宝器,我便能暂时化作天道,将永沦诅咒解除相信绝无问题……” 未待他说完,吕葵大喜道:“那还等什么,快进去啊!” 幽魂男子苦笑一声:“太府是我留存意识的最后手段,是以当初将宝器置于其内时,便打造了这太府的门,乃是此界最坚固的石料制成,其上另有我的神力封禁,等闲解不开,除非现今浮生界最强者,巫王太阿在此……” “若是他在此,大概不会为我启开此门,必会对我下杀手,而后独据宝器为己有!” 吕葵急急道:“那要如何才能打开?” 幽魂男子莫名的笑了笑,望向苏伏道:“建造太府时,我曾制了启开太府的钥匙,即是太府令,为防落入有心人手里,我便将之投入虚空乱流……那时自信自己能够以实力破开太府的门,没想到却落到这样下场,唯一的希望便只剩了太府令!” “而太府令,机缘巧合流落到了真界,居然又被他重新带回了浮生界,这便是浮生界未尽的命数……” 荒土沉声道:“你如何知道太府令在他身上?” 幽魂男子淡淡笑道:“太府令上有我的意识烙印,我怎么会不知?外界人,你还是将太府令交出来罢,现今藏着对你可没有好处!” 感受到所有人的视线聚来,苏伏扯了扯嘴角,微讽道:“能够化身天道的存在兴许有,可却不是你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痞子。我只问你,既然里面的宝器曾经为你持有,那么它的名字呢?浮生界有名有姓的宝器不少,我来此途中就遇到了古巫族的轮回盘,天陨轮。它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里面法器的名字呢?” “太乙玄都玉如意。”幽魂男子很平淡的说。 然而苏伏却反而笑了出来,笑得众人与妖都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你不是此界的。”苏伏笑得够了,便哂然道,“太乙玄都玉如意,名字不错,可你或许不知道罢,这个名字,是太乙圣地在攻伐太渊时失落了法宝,生怕别人知道自己丢了法宝在浮生界,便自主给它改了名,而后以另一件法宝鱼目混珠,这是只有真界人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幽魂男子的神情微变,遂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只想取了你的太府令,拿走玉如意便是了,你为何非要拆穿我呢?” 此言一出,三妖神色剧变,随即潮红,再接着便是恼羞成怒,居然被这人类耍着玩了半天,人类果然都是混账。 苏伏摊了摊手:“其实太乙圣地没有给它改名,我只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你一下子就上当了。说罢,你究竟是谁……” 幽魂男子微微一呆,旋即摇头失笑,“你很狡猾,可你恐怕不知,踏入这里,就是我的领域……” 就在他说着话的同时,身上蓦然升腾起一股浓烈的,令苏伏无比熟悉的气息,以至于他从容神态尽消,失声道:“劫魔?” “桀桀桀……本座乃是三十三天外域,亿万念魔魔帅,天外劫迦楼罗是也……” “轰——” 水晶灯蓦地发出一声巨响,居然爆射出来浓黑浓黑的魔气,像似液体一样浓稠,眨眼就全面蔓延向寝殿。 而此时,苏伏方才动念取曼珠沙华,然而已然不及,天外劫的大魔头,怎么是他这个连超脱都还没有的小修士可以抵抗的,瞬间就被魔气绑缚了手脚,甚至浩然气都被压制在体内不能动弹。 三妖与小姑娘亦被魔气绑缚不能动弹,他们已然为这变故惊呆了,那魔气蕴含着的威压,令他们神魂都在颤栗,就算没有魔气,他们也都不能动弹。 “桀桀桀,早将太府令交我不就没事了?徒自挣扎!” 迦楼罗古怪地笑着,行到苏伏前,伸手探入他怀中,将太府令取来,道:“一个真界的小修士,也敢用如此眼神盯着本座?” 苏伏的眼神确实蕴着浓烈到足以杀人的煞气,那可是他唯一的希望,就这样被剥夺了,努力那么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么?想到这里,他就发自心底的悲愤,白胜如是,迦楼罗如是,为何前方遇到的阻难,都是他无法匹敌的存在? “不!还有机会,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他咬着牙,在心底不断地呐喊着,咆哮着。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浮生界的……”他缓缓说着话,试图分散迦楼罗的注意力。 在迦楼罗眼里,苏伏已是一个死人,他很大方的替苏伏解惑道:“上一劫白魔自浮生界穿越虚空来到真界,本座就有所感应。为此本座盯了他许久,终于等到他回归浮生界,于是便借着他越界时的缝隙,钻了进来。” 他龇牙一笑:“可没有想到,一来就受到了此方天道的热切欢迎,我与他打了一场,染化了他的本源,使整个浮生界都陷入灾难中。你们知道,不论完整界域,还是浮生界这个不完整界域,天道都是无情的,不会因为众生疾苦一类的狗屁理由而生出怜悯,在天道消散前,他便降下了永沦诅咒,试图借此与我对抗,桀桀桀,可惜最后他还是烟消云散了!” 小青衣听到这里,咬着银牙道:“如此说来,浮生界变成如今这模样,全然是因你的缘故!” 迦楼罗脸上浮现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没有理会小姑娘,而是似笑非笑的说:“拖延时间也够久了罢,既本座大方地解了你的疑问,你就可以去死了!先让尔等见识见识一个有趣的神通,让你们这些土著开开眼界!” 语罢蓦地一掌印在苏伏的胸膛,他整个人就化为了粉尘。 第六百六十六章:青衣 魔气,剧烈的魔气,同源的魔气。 苏伏的识海里,渐渐小有规模的血海,感应到迦楼罗的魔气,顿时兴奋地翻涌起来,而后鲸吞一样将丝丝渗入来的魔气吞噬,肉眼可见的,血海寸寸涨大,就在苏伏与迦楼罗对话时,意识海很快被血水填满。 一个莫可名状的存在自血海生发,就在血海间中处缓缓升腾起一个血糊糊的身影,随即是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本魔永生不死,什么样的磨难都不能打倒本魔,哈哈哈……”正是魔灵彻底苏醒。 旋即他的大笑声就被一道可怖的力道打断,承载识海的法体就在那个瞬间崩塌,飘于血海上的本物小舟蓦地生出裂缝,道理之气像似破碎的镜子一样‘嚓嚓嚓嚓’地碎了满地。 “该死的苏伏,你做了什么……不,这是法体被毁了,啊啊啊啊!哪个混蛋敢坏本魔好事!” 与此同时,血海上空蓦地显出一物,却是无量宝典,它无声无息地散出清光,使得剧烈震荡的识海渐渐平复,而后它自主翻开,有玄光激射向魔灵。 魔灵头皮一麻,破口骂道:“太玄你这个老杂毛,终于被逼出了最后余力,今日之后我看你拿什么护持小辈……” 旋即便见血海翻涌,挡下那道玄光,宝典与魔灵陷入绞缠。其实苏伏一直不知道,魔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从字义上理解,乃是七彩莲台的真灵与魔主分身结合后的名字。但魔主分身,是要凌驾于迦楼罗这样魔帅之上的存在,如果没有太玄无量宝典,他降生之初就被魔灵吞噬殆尽,不管他的神魂有多么凝练,道理之气有多么强烈。 无量宝典,才是苏伏一直以来的护身符。但此劫,却逼出了宝典所有余力,今日之后,他能倚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宝典护主,当然没有替苏伏节省力气的智识,这时便将魔灵压在血海底下不敢冒头。 …… “苏伏!”小青衣瞳孔骤然凝缩,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苏伏整个人都消失了,确然而言,是被迦楼罗一掌拍的肉身成了粉碎,如今神魂全靠宝典护持,心神则落在心内虚空,已然晕迷过去。 他修炼了《炼妖经》的法体,抵受不住迦楼罗的一掌。当然,迦楼罗这一掌,还有着许多讲究,是一门神通。 迦楼罗身为天外劫层次的劫魔,在天外劫的劫魔里,亦是顶尖的存在,几相当渡劫宗师,一掌将苏伏拍死本属常理。但他的神情却有些疑惑,他那一掌留了些许力气,应该不会将他拍得神魂也湮灭的程度,他当然无法感受到宝典的存在,是以并不知苏伏尚未死去。 而在‘当啷’声中,却是一柄飞剑提醒着众人它的存在。 “是他的飞剑么?” 迦楼罗望了一眼飞剑,发觉质地出乎意料的好,他有些惊讶,这样的飞剑,只有剑斋的核心真传弟子才配拥有,只是祭炼的层数也太可怜了一些,居然只有十一层。 他邪邪一笑:“让本座来帮你祭炼一二,放心,本座不会亏待它!”语罢伸掌凌空一摄,意外的是,却没能将飞剑摄来,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复又加了些力气,使魔气探出,将飞剑缠绕,但就在他以为稳妥时,飞剑蓦地开始颤鸣。 “嘿!” 迦楼罗见这飞剑还敢反抗,嘿然一笑,索性再加一把力,欲将它折断。 然而就在此时,飞剑突然凌空悬浮,而后剑身剧烈一震,将附在其上的魔气尽数震开,而后就见剑身散发出炽亮的五彩光芒,将迦楼罗迫退数步,惊疑不定地望着飞剑。 这一幕落在三妖眼里,却使他们的心分外灼热。神力,最纯净的神力,三妖奋然挣脱束缚,冲向那五彩光芒,随后大口大口地鲸吞着。 小青衣被这变故惊呆了,一时未能反应,怀中的小家伙动了动,忽然挣脱了小姑娘,一蹦一蹦地向五彩光芒而去,亦有样学样的鲸吞着。 “嘿!”迦楼罗被气乐了,他活了那么久,都没见过必这诡异的事,当然,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傻妖。 他却不知,荒土等妖是迫不得已,他们心底尽管灼热,却没有打算轻举妄动,然而身体却忽然不能自主,而吸入神力以后,他们渐渐发觉身体有着古怪变化。 “啊啊啊啊——” 四妖都不由自主地发出痛苦的声音,这纯净的神力看似美味,实则就像毒药。没有两息,他们的本体就显露出来,诡异的是,本体都与人身时的大小没有区别。 “不!” 荒土很快察觉不对,自己的修为在被剥夺,很快以一种更快的速度被剥离体外,而后投向青衣。 除开浑浑噩噩的白星云,其他三妖都察觉不对,纷纷哭爹喊娘,悔恨不已。为了赤金神鉴,他们陷入了此生遭遇到的最大险况,纯净神力进入体内只一转化,就带着他们自身本源的神力脱体而出,且像个漩涡无法摆脱。 迦楼罗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一幕,他都不知本地土著还有这一招,本着观摩心态,抬起的手,迟迟未动。 吕葵哭喊着:“灵女大人啊,小神与您有什么仇怨啊,您要这样对待我……这一路上给您鞍前马后的跑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赤金神鉴我不要了,您快饶了我罢……” 横将军咬牙对抗着,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却没有求饶的意思。 感受着力量不断升腾,小青衣脸上显出迷糊,她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但就在说完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忽然一震,美眸缓缓闭合,再次睁开时,迷蒙尽去,但与先前不同,清冷如月,就连神情都渐渐变化,再没有一丝的稚态。 “荒土,横将军,吕葵,水母。” 她檀口轻启,就将四妖注意力都吸引,只听她道:“这是为了浮生界,请将力量借予我……” 水母此时已然不懂思考,她亦无有多少神力供应,其他三妖都不由怔然,这语气似乎不是她,又似乎是她,到底怎么回事?但如果是为了浮生界…… 横将军勉强挥了挥钳道:“倘灵女大人是为了对付他,俺老横也无话可说……”语罢,他便不再与其对抗。 吕葵垂头丧气道:“想我吕葵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上了灵女大人的贼船,我认栽了……” 荒土有些沉默,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此时此刻,他无法抵抗这五彩神力,就算对方不开口请求,他也无可避免的要被吸干。 他的修为最高,痛苦持续的时间更长,自然思考对策的时间也不短。他相信以自己活了无数年头的智慧,定能破开当下局面,但此时他犹豫了。 “天乾山会怎样?”他问。 青衣淡淡道:“永沦诅咒解除,浮生界就此化作废墟,不复存在。” “不复存在?”荒土将这四字咬得很重。 青衣肯定道:“不复存在!” 荒土惨然一笑:“没想到我的结局是这样,天乾山没了,我活着有何意义……”他也彻底放弃抵抗。 三妖不抵抗,纷纷以一种虔诚的姿态默默念道:为了浮生界! 五彩缤纷,相互映衬,将这寝殿的浓黑魔气尽都掩盖。就在一阵刺目而又剧烈的神光中,四妖彻底被五彩神力分解,而后尽数投向青衣,直到此时,曼珠沙华溢出的五彩神力方才减弱,渐渐至无,光芒尽敛后,飞剑就‘当啷’的落地。 而青衣被五彩神力笼罩,身形渐渐变化,数息后,神光便尽都归入她体内。 她的身形显露,青色的衣裳裹身,清冷却又绝世倾城的容颜,宛如一颗绝世美玉,令人赏心悦目,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嗯?本座从你身上感应到了真界的气息,你也同白魔一般,到过真界罢!”迦楼罗摸着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青衣,似乎很欣赏的点头道,“潜质不错,能用出这般手段,果然不愧是在真界历练过的土著。” “但,你找错对手了,你以为本座是什么?天外劫层次的劫魔,你在真界窝藏时,就没有听过本座的大名么?” 青衣轻缓地俯身,将落于地的曼珠沙华拾起,幽幽叹道:“没想到最终还是连累你了……” “青衣……是……是你么……” 青衣心念微动,意识投入去,就见苏伏由赵云搀扶着,勉力道:“法体被毁,神魂创伤已压抑不住,想办法启开太府……咳咳咳……” 他话未说话,就是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天知道灵体为何会咳嗽。 青衣心中喜悦,面上不显:“我知道了……” 其实早在飞剑爆发五彩光芒时,苏伏就已转醒,他很快感应到青衣曾赠予自己的本源巫咒之力尽都向外流逝,不由苦笑,原来自己是她存储巫咒之力的容器。因失去了法体,三十六处窍穴与气海尽都化作虚无,道基圆台的神丹与心内虚空的三十六颗星辰亦同消逝。 苏伏此时,状况前所未有的糟。更糟的是,他已从赵云口中得知,魔灵苏醒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最后一招 魔灵苏醒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此时此刻,失去了承载识海的法体,全由太玄无量宝典的力量支撑,也已快要支撑不住。 苏伏很清楚,识海崩塌意味着下一次重塑,他就只能转入鬼修之道,最高只能抵达地仙的鬼修之道,这是他绝无法忍受的。法体损毁不要紧,有神通《乾坤生肌术》,只要有功德之气,他就能为自己打造一个资质上佳的法体。 但要紧的就是这时刻,他日夜与宝典朝夕相处,自然很清楚宝典的底蕴,如此消耗下去,不用两刻就会告罄。那时封印魔灵的法体不复存在,还有什么可以阻挡魔灵,他必会硬生生撕开自己的神魂脱逃,去寻一个新的宿体,没有无量宝典,谁能栏他? 而没有宝典力量护持,他本就受到重创的神魂,怕是抵不住魔灵一指之力。谁让他降生此界,神魂就与魔灵牵扯不清。苏伏随着修行渐深,愈发明白,当初将宝典投入自己法体的存在,同样是为了借自己的法体封印魔灵。 现世层面,青衣淡淡望了一眼迦楼罗,说道:“不能耽误了,既然他有活的希望,就算我死了,也没有关系。” 迦楼罗仍然没有出手的打算,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有与青衣说话的欲望,他桀桀笑着说:“所谓的他,是方才那蝼蚁么,我说怎么一掌就拍没了,原来躲入飞剑里了,真好手段,你们都很出乎本座意料,本座决定收了你们……” 但他话音未落,青衣就张开双臂,呢喃似的说着:“苍茫悠远,远古太荒,万众辰星聚苍狼。吾以夜迦,白魔之名祈愿,白星之神愿洗礼,天罚,百式千华……” 随着青衣的声音,刺目的五彩神力再度涌现,而后随着青衣的手掌变幻,却非是以雷云的形状,而是五彩神力形成的巨掌。 迦楼罗的脸色微变,眉头微微皱起,他感应到了一股致命威胁。这是不可能的,在浮生界,应该还没有可以威胁到他的存在。但很快,他就明白这种感觉的由来。 亦是同时,数十万里地域外,星涧里正忙碌的白魔与夜迦,纷纷抬起头来,脸上都露出了释然的笑意,两人相视一笑,便应了冥冥中的召唤。 两人这一动作,其余白星族族人脸上亦有释然笑容,紧随二人而去。整个白星族驻地,顷刻间失去了所有人烟。 所有白星族残存的族人与两大高手一起,受了青衣的召唤,便化作最纯净的本源神力,穿越无尽的虚空,抵达浮游宫,使青衣的气势节节拔高,很快就到了令迦楼罗恐惧的程度。 从最开始抱着游戏心态的观摩,到渐渐重视却为青衣吸引的纵容,最后的恐惧,他竟不曾出手阻止。直到此时他方才醒悟,自己实在太小看这些土著了,这分明是拿全族的性命,换取击杀自己的力量,疯了,都疯了! “老子是劫魔!” 层层叠叠掌影,轰然拍在迦楼罗身上,到最后的最后,他都没有出手。但他的脸上却露出阴笑,在其身形消逝前,有一抹很隐晦的魔气飞快地遁入曼珠沙华。 “哈哈哈,任你神通广大,也想不到本座躲到这里面来了罢!嗯?这是?老祖分身?” 迦楼罗自作聪明地躲入飞剑里,才发现飞剑被方才被自己一掌拍死的蝼蚁用来承载识海,而识海里,居然是这么一个场景。 血海,疯狂涌动的血海正与一本有着厚厚书皮的书‘激烈’战斗。但血海却不能占到上风,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从那书里,不断地激射出玄光,血海只一碰就烟消云散,非常可怖。 感应着那气息,迦楼罗不由打了个冷颤,“自己似乎,来到一个了不得的地方了!” 他正欲收缩身子躲到一旁观战,血海蓦地有大手抓来,一把将他抓个正着,感受着最本源的,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气息,他慌忙求饶:老祖饶命! 魔灵此时此刻真是感谢天感谢地,没想到与宝典最后的较量中,会这么一个补品送进来,他哪还会客气,冷冷笑道:“迦楼罗,不要装模作样,与本尊合为一体,对你也有好处!” 迦楼罗此时实力或许要强魔灵不少,但因最本源力量的压制,令他无法对魔灵出手,甚还未及发出第二句求饶,就被血海吞噬。 “哈哈哈哈!太玄,你的载道之器,本尊收下了!”吞噬了迦楼罗的魔灵异常勇猛,随着血海的扩大,血水颜色的加深,魔灵主动发起进攻,就见数十上百道血龙无声怒吼着全方位地扑向宝典。 宝典本身当然不会把这点攻击看在眼里,但它积蓄的力量已至尽头,此时被近百血龙一击,再也无法反抗,被血龙绞缠着呈送到了魔灵面前。 宝物终究只是宝物而已,没有意识主导,就会显得很僵硬。在魔灵此时暴涨的力量下,它不能动弹分毫。 魔灵轻轻抚摸着宝典的厚书皮,时而摇头叹气,时而猖狂大笑,过了一会,他脸上又显出古怪笑容,冷冷道:“小辈,你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他微微抬手,血海便将宝典吞噬,由它所发出来的最后余力中断,维持识海的力量自也消散,随之好似天翻地覆一样开始崩塌,本物亦在此时断裂成了两半,彻底被血海吞噬。 失去本物的修士,就好像一个不设防的赤裸裸的入魔者,等着劫魔来吞吃。而此时,苏伏面对的,却是劫魔里面最顶级的存在,凌驾于天外劫之上的存在,东都灵欲魔主的分身。 一道玄光微闪,由赵云搀扶的苏伏在识海显露。 赵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惧怕,但他首次来到识海内,只是略一扫眼,就不由为这景状而震惊:这就是主公承载的么?他到底是怎么撑到现在…… 至此,他不由再次重新衡量苏伏的器量。 魂幡是苏伏最后手段,宝典落入魔灵手里,他连三十六个时辰才能用一次的《玄衍神术》都失去。 “老魔,呵……咳咳咳……” 苏伏的嘴唇干裂,瞳孔内全是血丝,面色苍白如纸。这是他的神魂伤势完完全全地体现在灵体上的结果。他只轻轻开口,微微一笑,就不由剧烈的咳嗽,压抑了许久的寂枯剑意蔓延开来,他的神魂就像风中残烛,只需轻轻的微风就能覆灭。 咳嗽微缓了些,他颤巍巍着手,并指为剑,遥遥指着魔灵:“我死你活,这个结果我早有预想……我不悔,接我最后一招罢……” ps:今日两更提前更了,明天没时间发表~~~~~~网站的自动发布有时会失效,还是自己手动发比较好。 第六百六十七章:变故 “最后一招?” 魔灵脸上露出冷笑,戏谑的说:“小辈,莫说一招两招,便是站着让你打,以你如今这模样,又能奈我何?” 终将苏伏打压落入绝域,他心绪甚佳,脸上露出猫戏老鼠一样的神情。 “子龙!” 苏伏不在意他的嘲讽,而是沉沉一喝。 赵云面色凝重地点头,旋即身形便归入两人身后的炼魂幡,就见魂幡大股大股的涌出来煞气,而后钻入苏伏体内。 这是苏伏想出来的最后手段,那便是让煞气入主神魂,换取短暂与魔力抗衡的实力,至于之后,他已经无法可想。 煞气入主神魂,其结果可以想象被浊气吞噬时的模样,二者大抵相差不离。但煞气终归由赵云掌控,他可最大限度控制煞气不影响苏伏心智,这就是二者现今的区别。 随着煞气涌入,苏伏的面色一阵阵潮红,这是力量急遽提升带来的不能适应的征兆。大概没有人像他这样疯狂,用煞气来做最后一搏。 力量的急遽提升,掩盖了神魂伤势带来的苦痛,苏伏渐渐站稳了身形,右手虚握,便出现一柄由煞气凝成的,黑灰的剑器。有着帝印剑的气息波动,却与之不同。 “好手段!”魔灵眼睛一亮,发出一声赞叹,“没想到魂幡在你手里,非但多了许多变化,邪灵主将都得了灵智,你的秉性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事到如今,本尊只觉遗憾,否则你我联手,以独立个体得证纯阳,不是难事!” 苏伏举剑遥指,淡淡道:“老魔,何必虚情假意,宝典只有一个,你我迟早有兵戎相见一天,只是早晚而已。” 语罢手中剑器就斩落,将无声息袭来的血龙击得粉碎,煞气与魔气的交锋,平分秋色,但这只是开始。魔灵永远都不会大意,期望他真的放下警惕,那比登天还难。 眼见偷袭没成效,魔灵古怪笑着:“本尊就欣赏你这份清白,那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失去宝典的你,要怎么和我匹敌,哈哈哈……” 得了迦楼罗助力的魔灵,简直如虎添翼,他将手一抬,就自血海里激射出无数条血龙,尽凶相毕露,四面八方,遮天蔽日地袭向苏伏。 “星蕴剑舞!” 苏伏在此时此刻,居然能够冷静下来施展剑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一次不再是星力驱动,改由煞气,只见黑灰的剑器在舞动中,拖出一条长长的黑灰煞气带,每一颗粒子状的结晶体,都蕴含可怖的煞气量。 几乎没有死角与空当的血龙,却在剑舞下纷纷偏离原定轨迹,一时竟不能奈何苏伏。 而煞气带中蕴含的粒子状的结晶体,屡屡与血龙碰撞,就会将对方分解成虚无。 魔灵颇是讶异,心念复又一动,无数血龙凝合为一,形成一条硕大无匹,带着恐怖威压的巨大血龙,而后就像一座山一样撞向苏伏。 《星蕴剑舞》究竟能不能挡下这血龙,苏伏不知道,但《星蕴剑舞》的诞生,绝不是用来防御的,以他的心性风格,这几乎不可能。 苏伏身形诡异的静止一瞬,就在他周遭,蓦地有无数的哭嚎,惨叫,诅咒等等负面气息涌现,随即没入剑身,就在完成这些的刹那,剑器蓦地向前探去。 “轰——” 识海发出一声恐怖的巨响,血龙瞬间被剑器蕴含的可怖力道冲击得分毫不剩。 魔灵见此,眉头微微皱起,冷道:“倒也有些门道,只是就如此程度也想与本尊斗?教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神通……” 其语罢,双手各捻向下的尸鬼印,血海蓦地绽放剧烈血光,识海忽然莫名震动,一阵阵天摇地晃中,血光轰然压向苏伏。 苏伏瞳孔微微凝缩,心念一动,魂幡内所有的煞气都涌出来,经由他的魂体,化作可与之匹敌的黑灰煞气。这几乎是没有办法的事,煞气生就要比魔气略低一等,遑论魔灵这个魔主分身的最纯正的魔气。这是他的识海,然而敌强到一定程度,他亦不能匹敌。而将煞气经由他魂体而出,就是最大限度提升了煞气的威能。这是他的识海,他拥有‘掌控’的能力。 没有剧烈的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裂,仅仅是血光以一种无敌的姿态,碾压过煞气,使其宛如冰消雪融,寸寸化作虚无。 当然,不是真正虚无,而是被压回魂幡里,血光已然侵入魂幡,倘不能匹敌,就会损毁,就像苏伏的魂体一般。 “哈哈哈!小辈,见识到了罢,这才是真正的神通!” 魔灵心下好生畅快,往日限于血海不足力,许多神通不能动用,甚是憋屈,而今以一种无敌姿态碾压处处与自己作对的苏伏,真是舒心到极致。 苏伏咬牙,能多抵御一分,他就不愿放弃。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只见寸寸崩塌的识海忽然诡异的止住了,就好像被什么凝固一样。 苏伏身上涌现暖暖气体,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生发,使魂体的剧痛稍稍减轻,那暖光宛如春风润物,轻轻拂过煞气与血光,二者被扫除大片,识海竟如寒天转暖,雨后初阳般,变得生机勃勃。 “这是?” 魔灵惊疑不定地望着苏伏,怒喝道:“小辈,你做了什么……” 他有些惊慌,血光只是被那暖暖的气体消除一小片,于大局无碍,他就本能感到不安,这个小辈往往总在绝境翻盘,他已经小心再小心,还是生出变故。 他眼神微微一凝,忽然想到,承载识海的躯壳一旦损毁,除非有像宝典这样力量的宝物或识海重新找到寄托之物,才可阻止这个过程。 然而宝典现今在他手中,绝不可能再有力量助苏伏维系识海,唯一解释便是,在现世有人用宝物护住了他。 “竟敢管本尊闲事,活腻了!”魔灵想到这里,眸中杀机暴涨,就要跳出识海一探究竟。如今苏伏与宝典都不能阻挡他。 而就在此时,掩藏了许久许久的那一抹浅蓝突然自角落里激射而出,于半途就形成一个身着浅蓝道袍的男子,就闻着他轻声的呢喃:意剑,万世轮回! ps:万分感谢agal的道友打赏支持~~~~~~ 第六百六十九章:真相大白 “意剑,万世轮回……” 足以毁灭天地的剑招,就在这识海爆发开来。 对此剑招,魔灵怎么会陌生,当年他亲眼见证了神州大地在此剑招下四分五裂,不由尖声叫道:“不可能,你是谁……” 恐惧归恐惧,他怎么也不可能放弃抵抗,便将手掌一合,漫天血光像似合拢一样寸寸浓缩,眨眼就将那着浅蓝色道服的男子层层包裹,形成一个血色圆球。 随着魔灵脸露狰狞,双手用力,血球持续缩小,发出恐怖的‘咯咯咯咯’的脆响,好似有什么东西生生被揉碎一样。 “那是……师兄……”苏伏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呆望着那寸寸缩小的血球,那惊鸿一现的身影,竟酷似石泰的背影。 “就为今日,我背弃了大道,老魔你还不受死!” 就在血球浓缩至丹丸大小时,魔灵脸上狰狞笑容盛到极处,但这声音响起,瞬间就将他笑容冰冻。 “七彩你还不出力,等死啊!魔灵向着血海另外一边尚且寂枯的黑海发出咆哮,本来打算收拾了苏伏再收拾小沙弥,此时此刻再也顾不得许多,血海轰然压向黑海,将其吞噬为一体。 而下一息,一丝浅蓝的光蓦然自血球处生发,遂蔓延向识海每一个角落,所有血光与血海上空蒸腾的魔气尽都消逝,纯净得好像一张白纸。旋即就有一道惶惶的剑光将血球撕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斩而去。 “这……这是南离剑意……不……我不甘心……萧南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 “无量吾佛!善哉善哉!因果轮转,缘起缘灭。一念生则为祸天下,一念生则造福天下,一念思量竟至于斯,死在此剑下,亦算了了因果,小僧去也……” 识海被一道炽亮而刺目的光芒照亮,苏伏甚至不敢探出神念去探看,随着小沙弥与魔灵的声音分别落下,神魂突然传来被生生撕扯的痛楚,这痛楚他几乎难以形容,若不是那道暖光护着自己,他几乎就要痛晕过去。 说痛晕过去,实在不足以形容这痛的万一。这是寂枯剑意缠绕神魂以来所有痛楚加起来都无法比拟的痛,饶是他意志坚硬如铁,都恨不得即刻咬舌自尽,脱开这痛楚。 但他明白,并且喜悦,虽不明白发生何事,可魔灵此次真是在劫难逃,这是将他与魔灵生生分开,将神魂撕裂的力量。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苏伏知道自己忍耐力过人,但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大的忍耐力,兴许是因绝处逢生所带来的喜悦。 三息过去,痛楚渐渐减弱,魔灵的咆哮亦渐渐弱化了去。然这三息,对于苏伏而言,就好像渡过了无数春秋那么长。 他强忍着不晕过去,就是想要见一见那有着酷似石泰背影的人的模样,他如愿了,就在血海与魔灵飞灰湮灭时,那个身着浅蓝色道服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师弟,好久不见。” 冷峻的脸庞,严谨的发髻,一丝不苟的着装,认真的瞳孔,正是剑斋真传弟子石泰。 “师……师兄……” 苏伏不知是痛的,还是激动,声音有些颤抖,哆嗦着唇:“师兄……你怎么会……” 石泰微微摆手,身形轻飘飘来到他身前,淡淡笑道:“为兄知道你有许多疑问,且听我慢慢道来。” “首先,我确实是死了,这是连我也没有想到的事。” 一听到此,苏伏激动的心绪顿时一懵。是了,他亲眼见到石泰死去,法体不复存在,那不可能是幻术,石泰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石泰见他冷静下来,又笑着道:“你不用难过,这是我的劫难,与你无关。” “先说说你体内的寂枯剑意罢!” 他神色微变,说道:“其实为兄早知剑主伤你,乃是飞仙老祖的主意,那是在你出使妖族时就定下之事。他老人家早已查知你体内魔灵,但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拥有在不伤你的情况下抽出魔灵的能力。” “飞仙老祖示意剑主伤你,实是为救你……” 听到此言,苏伏忽然反应过来,不由翕动着唇:“飞仙老祖,是否是指点过我修行的飞仙师兄?” 石泰淡淡道:“倘是剑园那个,便是了,有史以来,你是第二个这样称呼老祖的剑斋弟子。” 苏伏默然,记忆就好像潮水一样涌现,第一次与魔灵爆发大战时,有一丝可怖的剑意探入识海,魔灵依稀就喊出了“飞仙”二字,原本以为魔灵被掩盖在“太玄封禁”下,但那时他就已经知道了,难怪会莫名的问自己是否知道七彩莲台。而被“罗刹魔祖”摄入焦狱界时,亦是他破界来救。想想真是可怖,不论是飞仙还是罗刹,没有无缘故的看重,自己早该想到的,飞仙指点自己修行,何尝没有探究自己根底的缘故,只不过此后渐渐排除了嫌疑,将他当成了真正的剑斋弟子指点。而罗刹更不必提,乃是觊觎无量宝典,要真以为他那么看重自己,就太天真了。 “你身染魔灵那么久,想也知他的来历了罢。当年觉缘那老秃驴被灵欲算计,七彩莲台被其分身染化,而后故意引觉缘于现今青州之地上空大战,引萧师叔祖现身。后来灵欲不知用什么手段,令萧师叔祖一剑斩了神州大地,应了纯阳法劫。” 石泰缓缓继言:“此后魔灵下落不明,不成想会在师弟身上。飞仙老祖曾寻过我……” 他将记忆中,与飞仙的谈话一一述说。那是一段非常隐秘的谈话,就连李道纯都被瞒在鼓里。 原来就在苏伏出使妖族时,石泰曾被飞仙单独传唤,告知他苏伏身染魔灵之事,且问他愿不愿助苏伏除掉魔灵。那时石泰自身剑意已近圆融,不消三年五载就能斩开长生大道,晋入玄真境。 可要斩杀魔灵,又不能伤害苏伏,条件非常苛刻,石泰必须放弃自己的剑意,融入飞仙保存的一丝萧南离的南离剑意。 石泰没有任何犹豫,毅然抉择融合萧南离剑意。于是他将自己的数分心神与南离剑意一起融入时雨剑。以至于对敌袭杀苏伏的真人时,为退敌而不得不施出自己根本没有掌握的剑招,《意剑,万世轮回》。 那一招将他的神魂,法体,道基,神魂等一切的一起都吞噬,唯独残存下了时雨剑里的几分心神。 石泰并没有说得特别详细,但就只如此,也已足够令人心惊与感动。 苏伏此时猛然想起,就在自己见石泰最后一面时,他曾拍了拍自己肩膀,原来时雨剑就是那时候潜入他体内的。而当时他身受重伤,且心神处于极度悲恸中,自然无法感应。想来之后气海重新启开,亦是因时雨剑的缘故。 他难过的说:“师兄……因伏之事,累你……” 石泰轻轻摇头:“为兄之事,你不用心存愧疚。其实飞仙老祖本来计划是用寂枯剑意伤你神魂,令魔灵沉寂。而在你流落他州,寻救治自己方法时,魔灵必会渐渐恢复元气。而当他元气尽复那一日,必是他爆发之时。飞仙老祖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枚‘神意元辰丹’,便是为你准备,只待魔灵爆发欲夺舍时,便服用此丹,由我祭出时雨剑将其斩杀。” “而今计划虽有碍,却也不算太过偏离,魔灵已死,今后师弟再不虞魔灵威胁,可将心思放在修剑上。” “原来是这样……”苏伏眼眶微红,“若是我能……若是我能……” 石泰神色蓦然变幻,厉声喝道:“休得做小儿女姿态。你要知道为兄并非白死,就已足够。日后,为兄不在了,剑斋就要由你守护……”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复又转柔,淡淡的说:“为兄的一份,就托付到你身上了,好好活着!” “师兄……” 苏伏还没能回话,石泰的身形就轰然散去了,至此,石泰留在真界的最后一道印记,也彻底消散。 “师兄……”他紧紧抓着最后一抹残存的浅蓝色,无语凝噎。 “苏伏……苏伏……你怎么样……” 就在此时,识海响起声音,苏伏猛然惊醒,此时没有时间悲恸,便御使心神冲出识海,来到现世,灵觉探出去。 却发现来到一个不大不小,暗无天日的密室里。自己则被一双柔润的雪白柔荑捧住,声音便是这双雪白柔荑的主人发出的,他下意识将灵觉往上扫去,却见是青衣,她的紧紧盯着自己,眼神中焦急,带着一丝难以辨别的猩红。 “嗯?这是……猎生者的标志,她死了……” 青衣似乎感应到了苏伏的灵觉,淡淡道:“你不用担心,我尚能抑制,现你只要将‘太乙玄都玉如意’内的最后一丝天道烙印消除,就可将永沦诅咒解开。” 苏伏不由将灵觉扫向自己,才发现‘自己’居然是一块青白相间的,散发着暖光的玉石,他不由恍然,方才护持自己的便是它了。 “怎么消除?” 语声方罢,又猛然醒悟:青衣变成猎生者,倘解开永沦诅咒,不就意味着她也会死去么? 第六百七十章:你想牵我的手么? “你可将‘玉如意’想象成你自己,这件法宝先天蕴有一百零八个石窍,暗合大周天一百零八之数,若你能找到方法将之炼为己有,这就是一副新的躯壳。” 青衣语速极快道:“你的意识入主此宝,就能令天道的最后一丝残识消没,此后不需三年五载,凭‘玉如意’的先天太乙精元,定能助你将寂枯剑意完全驱离……” “你快一些,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苏伏道:“那你怎办?永沦诅咒一解,你就会彻底死去……” 青衣美眸闪过一丝猩红,冷道:“事到如今,你只管自己性命便罢,还要妇人之仁到几时,我的命轮不到你来操心!” 苏伏心知不破不立,青衣死志已立,欲要与浮生界共存亡,她没有什么悔恨,自己却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识海内,他的魂体掐动法印,顿有两道灵光合而为一,化作光蝶显化到现世,复又扑入青白玉石里,心念微微一动,却来到一处雾蒙蒙的界域,像极了混沌初开,鸿蒙未化的模样。但这之中却有一抹灰芒与此地节节不入的存在,想必便是青衣所说的天道的最后一抹残识,却躲到了法宝里来。 光蝶在苏伏操控下化作人形,向那灰芒探去,许是天道已灭,残识无智无识不懂闪避,被苏伏捉个正着。他想了想,便将那灰芒带出了法宝,来到现世,识海魂体身上蓦地升腾起纯白色的道理之气,借由玉如意,化作隐隐的剑状轻轻一斩。 灰芒在道理之气下果然无法抵抗,毕竟只是残识,很快就被道理之气吞噬殆尽。 “轰隆隆——” 就在这一瞬,整个浮生界忽然电闪雷鸣,无处不在的永沦诅咒之力彻底烟消云散,青衣感受到此,脸上露出一丝淡淡解脱笑容:“苏伏,谢谢你,你我缘分到此也算尽了,只盼日后……嗯?你要做什么?” 于她法体寸寸化作飞灰时,自玉如意里探出一只手来,径自拉住青衣柔荑,虚空蓦地裂开缝隙,借由炼魂幡通道,苏伏将青衣强自拉入了心内虚空。而失去依托,往下落的玉如意便被突然现身的赵云接在手中。 “这是?”心内虚空内,青衣有些惊讶,扫了一眼周遭景物,“这是何地,为何我的身体……” 她的身体此时居然停止崩解,失去永沦诅咒的力量,她应该已经彻底死亡才对。 苏伏身形一闪而现,说道:“此地乃是心内虚空,你算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人罢!” 青衣淡淡道:“我应该感到荣幸么。” 苏伏道:“不,我的意思是,你死了对于我,乃至于真界都是莫大损失,你不应该也不用为浮生界陪葬!” 青衣略蹙眉,待扫眼到轮回盘化作的杀生殿时,冷冷道:“你要将我囚禁在这里,以便为你所用么?” 她心里很明白,自己的神魂已不容于生界,转鬼修都不可能,倘使为了存活,就只能呆在这个能够掩盖法则之力的空旷地方,她怎么能够接受。 苏伏比她更清楚,青衣此时状态与宫月衣不同,后者乃是魂灵被炼制成剑心具象,魂灵是完整的,才能借《乾坤生肌术》完成‘复活’的举措。当然,这‘复活’也是有许多限制的,譬如必要时刻,苏伏看完全操控,这与被禁锢也没有两样。 “青衣,你认为我苏伏是那样的人么,你不要急,不需要很久你就知道答案!” 苏伏语罢,便将光蝶放出,由赵云捧着玉如意来到浮游宫外,他于其内便招来一面水镜。只见水镜内缓缓显化出现世模样,不知是否永沦诅咒解除的缘故,掩盖视线的迷雾尽都消逝不见。自高处俯瞰,前方数万里的白海正以一种可怖的速度冰消雪融,化作漫天的大水涌向两片陆地。 “彼方水镜?” 青衣读的典籍多,认出苏伏招来的水镜的来历,她美眸微闪,但很快就被水镜里的景状吸引,亲眼见着自己的家乡毁灭,她多少还是有点难过。 整个浮生界果然处处损毁,一片片的绿林化作一片火海,一处处的草原被突然裂开的大地吞噬,一个个山川,一条条河湖,尽都倒塌,倒流,所有幸存下来的浮生界人大多死在这一波波灾厄中。 另有一道道冲天而起精华粉尘,那是猎生者毁灭的标志。 浮生界毁了,但浮生界亦算解脱了。除了个别几个极端强横存在,尽都不能逃过此劫。所有得到解脱的生灵,都不由发自内心的感谢做下这一切的人。 是的,这便是功德的由来,浮生界毁了,苏伏则相当挽救了整个浮生界免受沉沦苦海,这是最重要的。 于是,没有多久,浮生界各地就有金光向浮游宫方向汇聚,径自射入玉如意里。 “这是什么?”青衣再难保持平静,就算她读过再多典籍,也无法明白真界至今尚不明确的力量,那便是功德之力。 很快,这些丝丝缕缕的功德就汇聚到了心内虚空,形成了一个炫目却又不刺眼的金色大球,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势态持续扩大中。 “功德之力,我相当拯救浮生界。这其中自然也有你的大功劳,可你失去了承载的肌体,你的那一份也归到了我这里。” 苏伏很平淡的将功德之力的功用一一介绍,丝毫没有保密的意思,并提出解救她的设想。而对于能获得功德之力,他其实心里早就有数。 青衣听后黛眉一拧,看不出喜怒道:“是以你欲借功德,将我转化成魂幡第四主将?” 苏伏没有掩瞒,说道:“正是如此,这是我目今能想到的最好方法。我不知回到真界后,心内虚空还能否继续阻碍法则,我不能赌。” 青衣似笑非笑道:“成了魂幡主将,我就永世不得超脱,且是以你属下身份,是么?” 苏伏笑道:“这只是一个活命手段,说永世不得超脱未免太夸张了,只要能转入鬼修之道,亦有成就地仙的一日。现今我们没有多少选择,不是么。” 青衣敏锐道:“为何是我们?这与你何干。此行你得获玉如意保命,收获大量功德,加之宝器轮回盘,可说是最大赢家,你还想将我也赢去么。” 苏伏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没有这样想法。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去……”想想这一路走来,自己虽屡屡遭到青衣算计,但这结果,显然是自己获利甚多,青衣却成了陪衬。 想到这里,他就不禁想到那个吻,原本以为那就是奖赏,没有其他意思。不曾想还是被她算计了一道。 “青衣……”他举走几步来到她身前,定定望着她。 青衣淡淡回视:“你想牵我的手么?” “咳!”苏伏好悬被呛到,哭笑不得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诚恳的请求你,活下来好么……” 青衣的小脸忽然绽开一个笑颜,顿时令苏伏有种‘一笑百媚生’的错觉,可惜的是她很快敛去,却轻轻执起苏伏的手。 苏伏微一呆,很快回神,有些讷讷道:“青衣……你……” 她的手柔嫩无骨,白如凝脂,手感甚佳 “不要说话……”她忽然偎入苏伏怀里,用她精致的侧脸,贴着苏伏的胸膛。尽管他现今是灵体,不能感受到任何温度。 苏伏心神俱震,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正自苦恼,她却已如精灵般翩翩舞动而去,怀中空落落的,同时空落落的,还有他的心。 但很快又因青衣的一句话被填满。 “来罢,让我见识见识,你要怎么让我活下来。” 苏伏大喜,忙将魂幡召入来,赵云一齐入内,见此便知商谈已毕,便沉声道:“公子,一切就绪,只要卑下放开限制,单由蛇妖的躯体就足以将魂幡推到三十六层禁制,千魂军业已就位。” 这就是苏伏的谋算了,魂幡既然要祭炼,就必然会诞生主将,而随着魂幡的加强,普通主将已完全不能够满足需求。总不能祭炼到法宝级,魂幡仍然只有一个赵云独挑大梁。 寻找合适主将,势在必行,青衣虽不是最适宜人选,如今却需要魂幡邪灵主将位格来活命,不论付出怎样代价,苏伏都不会让她死去。 “开始罢!” …… 不知有几家欢喜几家愁,真界形势瞬息万变。而大事件的发生,传播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云野游死后不到十个时辰,太乙圣地就得知此事。被人打脸也好,抢婚也罢,都无碍于圣地本身实质的强大,因为这份强大,他们可以不计较,就好像巨人俯瞰蝼蚁般。但候补圣子的死,就好像一颗天外陨铁砸落一方小湖,直接要将其掀翻开来。 想想石泰的死,剑斋的反应就知道,一个真传弟子的重要性。而候补圣子,又凌驾于真传弟子之上。 这一日,就在玄烨真人得知消息而震怒时,一座被七彩祥云包裹的仙园从天而降,玄烨被仙园召见,此后不知为何,云野游的死,太乙圣地选择了沉默。 第六百七十一章:报复(上) “哼哧……吁吁……” 了尘忘记了自己逃了多久,踏入冰镜湖以后,虽甩开了师叔,却被南离宫的弟子感知到。身为真界唯一一个由女弟子组成的大门阀,南离宫可谓是独树一帜。倘若就此以为南离宫没有什么实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数十个南离宫女弟子对着他围追堵截,整整持续了数日。就这点耐性,就要胜过许多男修。 冰镜湖幅员辽阔,约十数万里,尽管沿着边缘逃窜,也费了了尘数日功夫,方才逃到冰镜湖的边缘,只差不到十里,就能踏出冰镜湖,他努力振作精神,手中宝印溢出微弱的光,托着他疲乏的身体向前飞行。 “呀,大和尚,不要走那么快嘛,跟姐妹们一起玩耍,来嘛……” “嘻嘻嘻,是呀是呀,一起玩耍嘛……” 就在这时,十数个南离宫女弟子围追而来,只见各各肌有雪光,穿红着绿,娇颜绽开,莺莺燕燕,一起出现在视线里,实在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因为不能多看,代价是性命。 了尘苦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说着:“善哉善哉!列位女施主缘何要为难小僧,即要出冰镜湖,小僧亦不算越界。且小僧尚有必做之事,不能死在这里,倘列位女施主仍要为难,说不得小僧要出手自救了……” “咯咯咯咯……大和尚你快来嘛,人家都按捺不住了,快嘛快嘛……” 为首那个长得娇俏,细眉粉颜,狡黠无双的姑娘,可不正是精灵古怪的潇湘么。她不紧不慢缀着了尘,数日前发现了尘踪迹,可把她高兴坏了,遂率众弟子出来追杀。 说是追杀,实则戏耍一样。此时说着容易引起人误会的话语,顿时惹得一众南离宫女弟子纷纷笑出声来,一个长得狐媚的女弟子妩媚的说:“嘻嘻嘻,潇湘师姐那么美艳,这大和尚都不动心,莫非真是了断尘缘,视红粉如骷髅……姐妹们,不若咱们一起脱光光,看这大和尚定力如何!” 此言一出,不管了尘反应,潇湘先笑骂道:“你这小骚蹄子,回去再收拾你,了尘大师我见过,乃是真正得道高僧,咱们还是不要为难了。” 说罢,她果真停了下来,笑的眯起了眼,好像一轮月牙儿,她说:“不过,了尘大师,南离宫可以放任你不管,但要确认你与圆觉寺已没有干系,你是否真的叛出了圆觉寺?” “嘻嘻,好有勇气,居然背叛了师门……” “大师大师,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勇士,快带人家私奔嘛……” 她一停,一众女弟子自然也停下,故意搔首弄姿地卖弄,说着逗弄他的话。那了尘听着此言,不由顿身回转,见此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幸好他定力甚佳,平淡的说:“此是他人对我定义。于小僧而言,小僧仍是圆觉寺弟子,这一点不会变。” 潇湘杏眼倒竖,冷笑道:“那便是假的,大师要知触犯我南离宫疆域,需要付出怎么样代价。圆觉寺素来与我宫不睦,说不得就要大师到我南离宫做一做客,喝杯热茶再走不迟!” “且慢!”了尘见一众姑娘从嘻嘻哈哈变得肃然,气息凝合,是要出手征兆,忙双手合十,宣了个佛号,“吾佛无量,小僧可随列位女施主回贵宫,面见青华夫人,当面说清此事可否?” “哈!”南离宫女弟子夸张笑道,“宫主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竟敢提出此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等等!”然而潇湘却忽然道,“宫主说了要见他!” “什么?” 一众嬉笑的女弟子不由面面相觑,心底嘀咕着:这大和尚有甚么好见,戏耍够了杀掉便是…… 这样想着,却也不敢忤逆,便懒懒对着了尘做了一请的姿态。 了尘行了佛礼,便被这些女弟子簇拥着向南离宫而去。 此后约数个时辰,了尘复又回到此地,面上无悲无喜,在即将踏出冰镜湖时,回首一望,却轻轻一叹,遂大步向前去,步伐甚是坚定。 …… “孙仲谋,你确定是这里?” 与此同时,就在太渊城交战双方尽都离去后,天宫山却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其中一个是一袭大红的纱衣,薄裙,锦缎抹胸,诱人处若隐若现的女子。穿得这样妖娆,秀靥偏又纯真无暇,白里透红的脸蛋,似乎时刻处于羞涩中。 “雨凌菲,你以为我是谁,一线渊我也呆过好几年了,不要太小看我!” 另外一个颇是英俊的男子,一身锦衣,相得益彰。但脸上挂着邪魅的笑,破坏了他整体的英俊。 两人自然便是火云洞入室弟子雨凌菲,北邙宗内门弟子孙仲谋。那一日孙仲谋冒死救了雨凌菲之后,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是色迷心窍,居然为了这个女人去得罪剑斋的剑修。 后来渐渐沉迷在了雨凌菲的温柔乡里,雨凌菲本就擅长取悦男人,一段时间相处,非但将他服侍的舒舒服服,甚还自主出力,要帮雨凌菲报复剑斋。 自那一日苏伏的身份暴露,此时苏伏的身份已是人尽皆知。孙仲谋就在太渊城,有心一打听就知道了苏伏与医仙堂的关系匪浅。 “嘿嘿,只要抓了青衣的两个下属,我们就可以从容布置陷阱,至少要先将那苏伏杀死,替你师兄报仇!” 孙仲谋冷笑着说:“至于水洛泽,总有机会的!” 雨凌菲轻轻捏了孙仲谋的手心,柔情似水的说:“仲谋,你这样待凌菲,凌菲无以为报,事后必将一切都交由你……” 孙仲谋心思大动,将雨凌菲紧紧拥入怀里:“不要说这样话,我孙仲谋别的都不算太好,唯独承诺过的事,必然会做到……” “嗯……” 孙仲谋却没有发见雨凌菲的眸子夹杂着丝丝嘲讽,但很快就敛去。 两人没有亲昵太久,复又出发,半刻后,医仙堂若隐若现时,孙仲谋冷冷一笑:“到了,待我去叫门!”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周遭竹林蓦地自主移动,就在医仙堂外忽然有一只特别大特别大的狗挡住了去路。 “这是,狗妖?” 第六百七十二章:报复(下) 狗妖,或者说得青衣赐了一面赤金神鉴的‘屠龙’挡在医仙堂外,龇牙咧嘴,发出低沉咆哮,一双眼睛本来慵懒无神,此时却尽是锐利锋芒,冷冷盯着两个不速之客。 “嘿,医仙堂果不是善地,竟有此异类守门!” 孙仲谋古怪笑着:“就怕长成这样,却架不住魔爷一招……” 他话音未落,伸手一招,就有一片阴风吹袭而来,透着森然骷髅头幻影,诡笑着冲向屠龙。 屠龙动也未动,小山一样的身体蓦地溢出金灿灿的神文,于他身周盘旋缭绕,将这骷髅头幻影无声无息的挡下。 孙仲谋眼睛一亮:“这气息波动,竟从未感应过,莫非这妖物身上有异宝?” 他与雨凌菲对视一眼,两人好生兴奋。而此时孙仲谋猛然想起雨凌菲在归墟的所作所为,使沉浸于喜悦的热切心绪骤然冷却,不由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 “仲谋,你怎么了……”雨凌菲何等精明女子,很快就发现他的异常,便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孙仲谋未见这表情便罢,一见就想起火云洞惨死的两个弟子,冷却的心绪便凛然,一股深深的寒意侵入心脾,他淡淡一笑:“无碍,你我先收拾了这狗妖再入医仙堂不迟。” 可怜这二人尚未确证异宝之事,就开始勾心斗角。 然而就在雨凌菲应下时,虚空蓦地裂开一道缝隙,自里闪出一道黑影,定睛望时,却见是一个威风凛凛的银甲将士。两人这一定睛,就在也转不开了。因这将士手中捧着一方青白玉石,只见这玉石体表荧着一层暖光,单单观其质地,就知绝非凡品。 “道友来得巧啊!” 孙仲谋眼露贪婪,紧紧盯着玉石,嘿然笑道:“不若将那方玉石借我瞧瞧如何?” 这自虚空裂缝中跃出来的银甲将士,除了赵云,还有谁人。 自那之后,魂幡晋入三十六层,诞生了第四个主将位。而没有意外的,因青衣修为极高的缘故,功德消耗半数还多,顺遂保住她性命后,又费了半日功夫助她转了鬼道修习。 此后不消说,真界与浮生界的通道彻底启开,待魔修涌入来时,才发现此方天地神力都已归于混沌,只收获了一片残骸。 当然,就在通道启开的第五日,莫羽冠亦曾入来,敏锐找到了无法损毁的五彩神晶,遂所有东都弟子就收到传令,挖掘五彩神晶,可换取贡献,一枚五彩神晶换取一个贡献。于是,轰轰烈烈的挖掘行动就此展开。 而因浮生界的崩塌毁灭,加之两方界域的连通,浮生界多出许多通往真界的小缝隙来,浮生界幸存,强大一些的高手便借着这小缝隙悄无声息混入真界。 苏伏便混在这之中,悄悄回了真界。亦是他时运到来,越界之后,便发现竟是妖兽山脉左近。遂便由赵云显化躯壳,执玉如意去往天宫山,哪曾想还未叫门,就发现了这两个不速之客。 “子龙,现今我于真界状态是陷入秘境生死不知,此事暂不要外传,就让他们以为我死在了秘境也好,想这二人也认不得你,我会暗中出手,能杀则杀,不能杀就打发了……” 苏伏一见孙仲谋很快就联想到了他的目的,他知道自己出的风头太多太大了。单说第一个踏入秘境之人,不管是否取得了最大利益,必会引起天下人眼红的。更不论自己于秘境有无得到宝物,都会陷入众矢之的的下场。 遑论他确实满载而归呢! 唯一转移视线的方法就是消失,如此一来,时间一久,想必就会渐渐淡化。 赵云很快明白苏伏意图,略一点头,就取出龙象枪,遥遥指向孙仲谋冷冷道:“天宫山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踏入,念在你初犯,速速退去不作计较,否则,就不要怪本将不客气!” 孙仲谋能自赵云身上感应到灵修巅峰,接近人仙的气息。可他与雨凌菲联手,怎么会惧怕一个连人仙境都不到的鬼修? “哈哈哈,倒也好笑,小爷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将军出手。”他大笑着伸手一招,有无数森白的骷髅头幻影显化,“这位将军,你千万别对我客气……” 雨凌菲刚要提醒他不要大意,那银甲将士身形便化作一道残影,龙象枪不知何时像似毒龙一般向着自己的白嫩颈脖探来。 “此人不是修士……” 雨凌菲脑海猛地闪过这个念头,但凡修士,极少会在与人说话时,却无声无息对另一人下杀手。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乎修者尊严的。 她心念疾转,动作却也不慢,法印微一捻动,周遭就涌出水蓝色焰火,虚空过处,尽都被这蓝色焰火冰冻,龙象枪刺来时,亦被蓝色焰火冻个正着,而后寸寸蔓延向赵云,很快就将他整个人都冰冻。 孙仲谋冷冷一笑,蓦然举掌,推出,于半途却转作爪状,似有一道森白的白骨爪的幻影显现,抓向了凝定半空不得动弹的赵云。 但就在此时,两人脚下泥土突然松动,大地突然化作两个巨大手掌,将二人一举抓起。 雨凌菲面色微变:“厚土归元神禁!” 这还不止,就在二人被巨大手掌向上抓举时,头顶之上便各有数十道利刃‘嗤嗤嗤’的破空刺来。 “庚金洞灵神禁!” 只一个眨眼就将杀招布下,雨凌菲心里一寒,方才赵云手中的枪探来只是虚招,自己两人见他取出这有着法器波动的枪,就以为他的修持全在这枪上,殊不知真正杀招是两道神禁,倘《天魔舞》对此人无效,今日自己必死无疑。 雨凌菲有着这份判定,非是无由,她所擅并非斗法,于她而言,只要征服更多男子,就能替她开辟疆土,何用她苦苦去求呢。 “孙仲谋亦不知能否敌他,又不知他身份来历,尚有那诡异狗妖,说不得那天杀的苏伏亦在此处,情状未明朗,倘就此不清不楚的送命,教我如何甘心?孙仲谋,对不住了!” 她心念默默转动,寒潮轰然涌开,将土石巨掌震碎,将刺来的利器冰冻,就在孙仲谋面显喜色时,她身形翩然向后落去,足尖如蜻蜓点水,三两下纵跃,身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ps:万分感谢touko的打赏~~ 第六百七十三章:太渊终章 “雨凌菲……枉我孙仲谋诚心待你,你这个小贱人,婊子养的小贱人……” 孙仲谋当真是悔恨不已,明知道雨凌菲就是这样德行,偏偏还陷入她的温柔乡美人计里,此时警醒,他借着破口大骂的空当,寻着脱身空当。 当然,区区两道神禁,还无法为难他。 下一息,他的身形就化作漫天的骷髅头四散而开,两道神禁失去目标,便自主散去了。 赵云擎枪而立,冷冷望着细碎如小石子一样的骷髅头在半空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地胡乱舞动。 孙仲谋见赵云不动,心思灵透的他很快明白赵云必有不能出手的因由,却反而不急着走了。 “嘿嘿,这位将军生前怕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罢,居然还掌了两门先天神禁。” 无数骷髅头复又凝成孙仲谋模样,嘿然笑道:“在下孙仲谋,北邙宗弟子,不知将军愿否入北邙宗门下,只要将军愿意,北邙宗将提供真界一切鬼修之法!” 这是个了不得的诱惑,要真界极少能顺遂转入鬼道的修士,功法更是罕有,能适宜自己的,也就更少了。而北邙宗于真界虽不算什么,在北地庐州,也还算数一数二的大门阀,此言分量不轻,就是不知孙仲谋有几分真心。 但这诱惑对别个鬼修也罢了,对已得《鬼帝观想篇》的赵云而言,只是一个笑谈罢了。不过他却没有笑,反而认真的说道:“阁下要谈,不如下来谈如何?” 而其实他本不打算理会孙仲谋,可在心念里,苏伏却传音过来:“有必要对这北邙宗做一些了解,将他引下来,可以的话,将其迫入魂幡,提取记忆。” 苏伏对这个孙仲谋一点好感也欠奉,又几次三番的犯到他头上,哪会在乎他死活。 那孙仲谋一听有戏,遂想到赵云莫不是诓自己下去的罢?他嘿嘿一笑:“将军只管说应是不应便罢,又何要仲谋下去呢!” 赵云淡淡道:“那就是没得谈,阁下还是快请罢!”他语罢,故意调转身形,向医仙堂而去。 孙仲谋一见,果然有些急了,只是他生性谨慎,跟了几步后,忽又嘿嘿嘿的笑起来:“将军莫不是要引我入瓮罢,为表诚意,仲谋便在医仙堂外守候,直到将军应下为止!” 他满肚子的坏水,似乎明白了赵云并无杀意,只是想驱赶他们而已。自己不走,他又不能奈何自己,烦也要烦死赵云,这是他的想法。 苏伏开始确实是想驱赶他们离开,医仙堂不是久留之地,孙仲谋能想到他与医仙堂的关联,其他与他有仇怨,或觊觎他身上宝物之人又怎么会想不到,他要带走花音花岩。 没想到惊走了雨凌菲,孙仲谋非但不走,还死皮赖脸起来。他心底冷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了想,他便令赵云停步,而后将玉石对准了孙仲谋,自玉石内透出一只无形无色,无气无味的光蝶,眨眼就没入孙仲谋的识海里。 这是由信愿之力包裹住的光蝶,果然能够掩瞒天道感应。苏伏略一喜,定睛望时,却见此人识海一片乱糟糟的景象,本物飘渺难定,看了这些景象,他也终于明白孙仲谋为何会被北邙宗‘流放’到太渊城了。 若不出意外,孙仲谋的修为将止步抱虚,兴许抱虚都不能晋入,大门阀中有这样弟子,早就被驱逐了。 一个修者的识海反馈着本人的道心修为。孙仲谋的识海,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一点清净之地也无,想要滤清这些,不知要多少的苦功。孙仲谋显然是被师门抛弃了。 “可怜的人!” 同是进过归墟的人,苏伏不由感慨万千。 感慨归感慨,他却不会留情,心念猛地一动,光蝶的意念瞬间放大,在某个瞬间掌控了识海,孙仲谋不由发出一声怪叫,身体突然自高空摔落。 “你做了什么……”瞬息就恢复掌控的孙仲谋,于半空重又凝定心神,又惊又怒的吼道。 但很快,他就吼不出声音了,法体失控的持续时长随着苏伏乐此不疲的试探愈来愈久,渐渐的他居然连什么时候被带到了一处蕴含着浓郁煞气的地方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做什么……” 孙仲谋胆子本来就小,来到这一处莫名所在,连对手的影子都没见到,顿生恐惧。 此地自然是魂幡空间,随着炼魂幡祭炼至三十六层,整个魂幡空间焕然一新。再不是由蒙蒙煞气形成的虚无空间,而是一片宽广的校场,远方甚有青绿的植被之属的幻影,那是青衣修炼的地方。 “是你……” 孙仲谋正欲尝试离开此地,却见两个人影从天而降,都很淡漠地望着自己,其中一个是方才对阵的银甲将士,另一个他依稀认出来他的轮廓,苏浮尘的轮廓。现今谁不知,苏浮尘就是苏伏。 “你抓我想干什么!”孙仲谋心中微定,自己目前仅仅在救雨凌菲上恶了他,此事可大可小,说不得对方只是想要一些情报,给他就是了。 苏伏甚是惊奇,方才他还有些恐惧,怎么见到自己反而像定了心。 “仲谋道友,你我同入归墟,却未能着面,没想到首次着面,却是这样情状。” 孙仲谋冷冷哼道:“苏伏,你不要客套太多,说罢,你想要什么!” 苏伏淡淡一笑,就在方才,他找到了一件让他觉得更有趣的实验。于是,他的掌心轻轻一托,无量宝典蓦然显化,翻开记录着《补天》的第二页。 赵云不知苏伏要做什么,但他却懂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心念微动,伸手一招,便有煞气化作的绳索,将孙仲谋捆绑得结结实实。 随着魂幡祭炼三十六层禁制,赵云在魂幡空间里,已可按心念显化一些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东西。 “天衍五十,归去之一,称太昊玄天无量,化道而衍众生万物,万物化生……吾掌第三律令,谓离析……” “你你……你要做什么……”孙仲谋正被宝典吸引住心神,当惊惧回神时,苏伏的左手不知何时按在他的脑颅上。 苏伏眸子情绪悄然消泯,不知过去多久,在苏伏眸子恢复正常时,孙仲谋整个人已瘫软在地,身体不时的抽搐中,证明他还活着,但也仅仅只是活着。 他成了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白痴。他所有的记忆都被苏伏暴力洗去,就好像将一张涂满了颜色的白纸,用神通剥夺了上面的所有颜色,还复成一张白纸。换言之,除了修为以外,孙仲谋此时就同一个婴儿般。 苏伏想到的更有趣的事,便是此事了。他可以光蝶操控孙仲谋,但又不能完全操控,很容易被高手识破。所以他留着孙仲谋的神魂,那样他便可光明正大潜入北邙宗,此时此刻开始,他就要为守护剑斋而出一份力,连带着石泰的那一份一起。 将孙仲谋身体放出现世,苏伏操控着光蝶占据了化作一片空白的识海,将新生儿接收外界信息的反馈层面尽都阻止,那样孙仲谋永远都只能是一片白纸。 借他身体活动了两下,略有些不习惯,尝试操控五官做出各样表情,又征求了赵云意见,总算调整到了不那么僵硬的地步。 “吼!你究竟是谁!” 就在他略调整好以后,正要往医仙堂去时,大狗屠龙却对着苏伏散发出了恶意。 苏伏苦笑道:“我是苏浮尘,医仙堂的护卫。” 借着孙仲谋的身体说出来此话,非常怪异,他想了想,便缓缓溢出一丝浩然气,令将信将疑的屠龙顿时伏首:“果是上神……小神不知上神归来……” 苏伏摆了摆手笑道:“我此次归来,乃是为带走花音花岩。今日以后,你便自由了,天宫山不再是限制你的地方,你可择地修行,但你持有赤金神鉴,切记不可为祸苍生,否则必遭反噬,此是警言。” 屠龙一愣,道:“上神,此事须得青衣大人定夺方可,且小神尚欠着花音小主人一份救助恩情……” 苏伏道:“此便是青衣意思,你且去罢。” 他语罢,不再去管屠龙。其实大狗要愿跟着他走,他也不会反对。只不过天下生灵都向往自由,既然青衣说了给他自由,他自然要尊重她的意愿。 屠龙怔然许久,最终只得前肢伏地,遥遥向医仙堂行了数礼,而后发出一声‘嗷’的嚎叫,身形一展,就消失不见。 他的声音惊动花音花岩二人,对这二人自然不能那么糊弄,最后只得请出青衣来见,才令他们信了自己便是苏伏。 也难怪,孙仲谋可是给花音留下了极深的坏印象。 没有多做解释,苏伏就让花音花岩收拾了必要物件,带着‘玉如意’上路。因赵云那一日也是大出风头,难保不会被认出来,还是不要显露脸面为好。当然,‘玉如意’自是被苏伏动了手脚,掩藏了法宝的光芒,只要不是长生真人,还认不出它的奇妙。 此日之后,苏伏好似人间蒸发,谁也不知他的去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太渊篇,终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剑斋变化 时光荏苒,十载晃眼就过。 倘说时光与历史息息相关之物,那便是时代与时代之间的痕迹。这些痕迹或深或浅,像树的年轮。深的痕迹,令人深刻,甚是标记时代的痕迹。譬如上法劫末萧南离剑斩神州,就是一个在时光长河中深深的痕迹,那是永远都无法抹灭的伟绩。 而浅的,譬如剑君苏伏,十载过去,无人见他生还。伊始有人猜测他悄悄逃出了太渊,回剑斋以后闭关未出;有人猜被得了太渊的东都灭杀了,毕竟入口掌握在东都手里,剑君再怎么能耐,又如何逃得过东都的大修士。 这是较浅的痕迹,虽只在时光长河中掀起一朵小小浪花,却也让剑君苏伏之名,经久流传。他的许多事迹都被挖掘出来,譬如与叶璇玑的相识,有传闻苏伏能够进入太渊秘境,乃是叶璇玑暗中出力。当然,这个出力与事实相悖甚远。甚至有猜测叶璇玑色诱柳无邪,致使其放过苏伏。这等滑稽笑谈,落在稍微有点见识的耳里,不过是一笑了之; 譬如证道法会,今时今日,几乎所有人都已知道苏伏会出现在证道法会,全然是为了加入剑斋以前就结识的好友纪随风的缘故。纪随风与云溪这一对鸳鸯可是干系神州与青州的关系,自然引起许多关注。当然,苏伏不免会被赞一声仗义,更多却是被骂作蠢货; 譬如他曾出任过莒州妖族的妖王,此是目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族能够做到的事。 不论如何,剑君苏伏,历经十载,也到了淡出真界的时候了。就在数载以前,他就不再是许多修士与凡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十载时光,有些凡人历经了酸甜苦辣愁各种滋味;有些修士修为提了个大台阶,从此步上青云;而对于一些大修士而言,只不过是眨一眨眼的功夫。 …… 青州,剑斋阎浮十八峰。 十载过去,剑斋可谓是气象大变。只见的五颜六色的剑光划过天际,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大阎浮玄天剑阵更是彻底开放,这可苦了各峰值守弟子,除要警戒闲杂人等外,还须防备从天外来的意外。 而无可置疑的是,剑斋之繁荣,几于仙宫。 十载前,就在太渊竞争落幕时,剑斋突地做了个大胆决定,大开山门,广招门徒。而择徒标准,从六岁至十七年纪皆可,但大异往日的是,却对根骨资质要求极高。饶是如此,剑斋招徒消息一出,天下震动,许多小门阀掌教甚将自己子孙辈没有修为在身的年轻人统统驱去了青州。 当然,考验不再是十万里的太元山脉与问心路,而是相对危险度不高难度却极高的考核,地点便在金鳞城。只要能通过考核,并能通过剑斋设下的道途三问,就能加入剑斋,成为外门弟子。 这里面又有讲究,外门弟子晋入内门弟子,又有别样考核,具体如何,唯有参与考核的弟子知晓,但似乎修为只是最轻的一项。 招徒大典持续了十个日夜,首次招徒,自真界各地聚来的散修,家族子弟,凡人等,几乎要挤爆金鳞城,约莫有数十万人。或许数十万人于巨城而言,不过尔尔。可要知道,任何一个城池,都不可能只由六岁至十七年纪的少年少女合成,大多是过了年纪的青壮,老人。是以这数十万人,已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目。 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散修都是带着子孙辈来碰运气的,也有过了年纪却仗着脸嫩来浑水摸鱼的。前者还好,后者一经发现便驱赶出金鳞城,永不得踏入青州。 为此,金鳞城城守荀谦言特意将外城扩大近倍,此经费由大律皇朝全权承担,令剑斋大悦,因此增进了许多与大律皇朝的往来。 而收获却没有想象中丰厚,能通过考核的,还不到千数。其中大多是被淘汰在根骨资质秉性的筛选上,甚至未能获得考核机会。又有许多是未能通过考核,小部分是道途三问不能通过。错过此次考核便只能抱憾终身,因为剑斋下次开山门,将是十载以后。那时大部分人都已错过了年纪。 十载后,亦即今载,距招徒日尚有半载,就有许多人自各地陆续赶来。另外不得不提的是,玉清宗于五载前亦广招门徒,听闻条件还要苛刻一点,是以能入门的亦不多。但不论如何,青州两大门阀都改革,似乎像似风潮一样,引得其余诸州皆行此举。一时间,整个真界都被‘满满’的仙缘充斥,热闹不休。亦有许多像玲珑阁这样的大小商行崛起,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剑斋讲经院,现今规划非常完整,不再像以往那般,只有稀落的建筑。以辽阔有数里的辉煌飞羽宫为主宫,为内门弟子听经之所;乙巳宫为新入门弟子启蒙与居所;天韵宫则内外门功业考核与发放之所。 其余诸宫变化不大,只在要地譬如关押重犯的暗魂峰,有着剑园的七星峰,储藏法决经要与秘宝的天机峰等有禁制笼罩,避免新入门弟子不知轻重闯入。 戒律院因此制订了许多新的戒律,并编成戒律经,乃新晋弟子必看读物,否则一个不小心犯在戒律院手里,绝没有好果子吃。 太元山脉有十万里,这十载以来不知为何妖兽频生,外门弟子的功业愈来愈丰富。随着弟子增多,炼器坊、药园甚至戒律院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现今在每个剑斋不论是长辈小辈脸上,除个别几个外,都见不到悠闲二字。 但对于众多新晋弟子心目中的完美师兄李凌云而言,似乎什么事情他都能做得有条不紊,不急不躁。 而今日,乙巳宫西玄殿正是由李凌云讲经,一大早就有上百个外门弟子拥堵在西玄殿外,其中多数为女弟子,甚有一些曾是外门弟子,如今已是内门弟子,修为已然不低的弟子前来听讲。有此可见李凌云影响力非同一般。 自苏伏‘离开’剑斋后,剑斋最大变化的还是几个真传弟子,就连解湛兮都甚少现身人前,似乎正埋头苦修。 而萧无极的讲经,这十载以来,已成为一个传说。似乎有传闻他正闭关准备渡劫。 其余徐真卿自不必言,十载前所受之伤,至今尚未全愈。可见其在三个庐州新秀的围攻下,其实受了不轻的伤势。 姬玄清成道,与戒律法度有关,是以每日忙碌戒律院之事,便是她的修行。 最后便是两个新晋真传,罗明吉与水洛泽。两人同时入门,前者资质极高,但秉性不足,早早抵达了抱虚境,却未能因此得真传之位。水洛泽为剑斋积累下许多功绩,秉性上等,且爱护剑斋的心意,是做不得假的,是以其修为在抵达抱虚后,便自动列入真传。 众真传弟子对于新晋入门弟子而言,几如传闻般难以着面。是以以贾士羽与刘宇为首的一班老辈内门弟子,尚有李凌云这一批通过问心路的内门弟子,就显得举足轻重起来。 “嘿嘿!听说了么,今日凌云师兄要讲的御剑飞行……” 此时未至辰时,西玄殿尚未开启,一众外门弟子就在殿外热烈的讨论起来。 “御剑?不能罢!那可是真正凝窍以后才能做到的事……怎么提前讲解?会不会消息有误?” “胡说八道,凌云师兄今日要讲的是剑心,听说乃是他十载以前听了萧无极大师兄讲经以后领悟的……” 晋入阴神,便能领悟剑心。领悟剑心,便能晋入阴神。二者毫无相干,却又息息相关。随着剑斋法门的完善,现今外门弟子修炼,要快过以往许多。有着归墟这样丰富藏宝库支援,剑斋做出广招弟子的决议,显然不是没有来由。 要知道归墟与真界彻底连结后,有着灵气的滋润,再非以往那般死地。许多未发掘的矿脉被探知,异宝被寻出,统统被剑斋,玉清宗与东海龙宫瓜分干净。 “你才胡说八道,凌云师兄今日讲的是内门秘法,是只有内门弟子才能得传的剑诀……” “嘿,听说你小子是从刘宇师兄那儿听来的消息罢。刘宇师兄与凌云师兄关系又不好,且刘宇师兄又怎能与凌云师兄相比……” “你说什么?敢不敢与我上斗法台?” 一时间,西玄殿外好似闹市一般吵嚷不休,几个弟子争得面红而赤,甚而怒目相视,撸袖欲要往斗法台上走一遭。 不得不提的是,而今斗法台规矩经数次改易,已不可再随意伤人性命,只可点到为止。为此,戒律院特意将斗法台设下神阵,只要有人斗法,就有人监视,斗法台周遭亦有值守弟子随时阻止暴走的弟子。 “尔等干什么?西玄殿外喧哗,戒律经白读了?” 就在此时,蓦地有一声厉喝炸响,只见左侧长廊有几个面色冷厉,一看就知是老一辈的内门弟子簇拥一个有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着浅蓝道袍的俊美青年向西玄殿而来。 “嘿嘿,好大威风!” 与此同时,右侧亦有数个内门弟子缓缓行来,为首一个赫然是龙吟笙。 ps:第三部开始,望诸君看得愉快~~万分感谢滨海一卒道友的打赏~~~~ 第六百七十五章:被圈禁的小院 “吟笙师弟!” 俊美无俦的青年,自然便是李凌云。他望见龙吟笙眼睛一亮,笑吟吟的排开人群迎去,亲热地去挽他的手说道:“真是稀客呀,今日什么风将你吹来了讲经院。” 此言听在戒律院弟子的龙吟笙耳里,似乎在提醒自己,这里是讲经院的地盘,你一个戒律院的人来此做甚? 就显得分外刺耳,他面无表情道:“论年纪,我长你不知几岁;论修为,十个你也不是我对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叫我师弟?奉命拿人,给我闪开!” “岂有此理,怎么对凌云师兄说话的?” 一个外门弟子怒喝道:“区区戒律院弟子,竟敢对讲经院师兄无礼,大伙同不同意?” “不同意!”聚在此地等候李凌云讲经的大多是视他为‘完美师兄’的追随者,怎么能坐视他人侮辱师兄呢?是以齐齐的发出一声暴喝。 李凌云苦笑万分地按压双手:“吟笙说的没错,我年纪确实要小他许多,且修为也多有不如。你们不要如此,扰戒律院办事,时辰到了,都入殿去罢!” 他甚有威望,百多个弟子便鱼贯进入开启的西玄殿,各各落座,不再去理会龙吟笙。 龙吟笙与众戒律院弟子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即使被这些外门弟子批作‘区区’也没有反应。 李凌云待众弟子都入去了,方才苦笑着行剑礼道:“吟笙师……咳咳,吟笙,这些弟子五载前方才启蒙完成,言语若有得罪,请多多包涵则个。” 什么叫若有?明明已经得罪,还装什么样? 龙吟笙心底对他愈发厌恶,冷冷道:“李凌云,这里不是你的大律皇宫,剑斋不是大律朝廷,不是你结党营私的地方,不要教我抓着你把柄,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有说出口,却是不言而喻。语罢,他看也不愿再看李凌云一眼,便扬长而去。 李凌云眸子微微一闪,却不以为意笑道:“其实,与吟笙同令姐的初识,才令我觉着你年纪不大,这才占了你位分的便宜,请不要责怪。另外,我很关心吟瑶状况,不知她怎么样了?” 龙吟笙顿住身形,蓦地回首淡淡道:“其一,我最后重申一遍,在你未能于斗法台上胜过我前,记得要唤我师兄,这是看在同门的份上,对你的恩赐!其二,看在同门的份上,请不要再打探家姐,否则视为探听龙宫隐秘,我会报给父王,父王会派使者与剑斋接洽,你应该清楚后果!” 他半点面子也不给李凌云,有少许是因为归墟之事,大多是因为纠缠着他探问龙吟瑶的事情。本来龙吟瑶就非常厌恶李凌云,恨屋及乌,自然对他没好脸色。 语罢不顾李凌云变青的脸色,冷笑着转身离开。随同他而来的几个戒律院弟子,那眼神好像在看小丑一样。大律的九皇子,能和东海龙宫的太子,未来的龙王相比么?只有不知龙吟笙身份的小毛孩才敢得罪他。 李凌云面色转青,但很快恢复淡淡笑意,只是眸中深处那一抹寒意,却怎么也抹消不去。 他轻拢袖袍,转身入了西玄殿,开始今日的讲经。 …… 紫菱峰,随着内门弟子的增多,房屋也愈建愈多。但奇妙的是,在一处许多小院围绕的一座小院,听说曾是剑君苏伏居住过的小院,左近方圆百丈,却被圈成禁地,不许任何弟子靠近。 可愈是隐秘,便愈是惹人好奇。不消三年两载,众新晋弟子便知里面住着三个女子,三个容颜都绝非凡俗女子可比的天仙般的人儿。一个是剑君苏伏的女儿苏瞳,一个是南离宫弟子紫儿,另一个听闻似是剑君的爱宠,原身为天狼蛛,于数载以前修成人形,似乎得了一个高人相助。三者来历皆非同一般,更关键的是,三女都是天仙一样的人儿,惹来无数的追捧,其中尤以苏瞳更甚。 本来数载前,苏瞳还曾现身人前,但因追求者众多,不胜其扰,索性闭门不出。 每日许多内外门弟子进食经过时,都会刻意来回徘徊,倘能一见大小女仙之面,足慰平生。 当然,那些曾见苏伏上过斗法台的弟子,是绝不敢打她们主意的。当年为了一只天狼蛛与一只小狸妖,生生死了两个内门弟子才止歇风波,苏伏却和没事人一样,试问谁敢惹他?虽他如今下落不明,难保不会突然回来。 而魔劫一事,剑斋几个高层已作出解释,苏伏乃是为了极隐秘的任务,以此偷天换日之法潜出剑斋,如今不论其在何处,仍是剑斋弟子。 …… “苏瞳苏瞳,咱们今日不出去玩么?” 这座小院并无许多弟子想象的那般神秘,只见得一尘不染的庭院,一个丈高的大岩石,道两旁栽满了菱花,此时开春,开得正盛。 丈高的大岩石上,坐着一个正吐纳的小姑娘,她的一头长长的乌发平平垂落,以脑后为交界,分开用紫色的缚发绑缚两束,而后柔顺地盘在她身后并不平坦但很干净的岩石上。 听着这声音,她缓缓睁开晶莹澄澈的美眸,长睫于曦耀下微微抖动,投下的剪影亦微微抖动,分外惹人怜爱。 一道惊人的灵光自她瞳孔一闪而没,她的眉宇间蕴着一股书卷清气。笑颜绽开,才见她面上青稚犹存,然肤润而眸清,有些澄清透明的丽质,脱俗而绝世的韵味,天生的美人坯子。 她缓缓立起,才发觉她身高不过四尺多一些,着雪白的长锦衣,剪裁得体锦衣套于她身上,非但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恰到好处之感。 “紫儿姐姐说,我已修出凝窍真意,只差十二个窍穴凝练,便能晋入凝窍。那时习得御剑,就能去找爹爹啦。爹爹说,玩物丧志,咱们可不能拖爹爹后腿!” 她的一头乌发随着她立起,长长的垂到小腿腹处,悠扬春风拂来,便微微舞动起来,美不胜收。 “笃笃笃!” 就在此时,小院的门却被敲响。小姑娘灵觉一探,脸上忽然露出些微喜色:“是刘师伯,会不会带了爹爹消息来……” 第六百七十六章:叫我苏小白! 她飞快的旋身,长长的乌发打了个龙摆尾,于半空中飘逸出两道优美的弧线,遂轻轻一个纵身,便似百灵鸟儿般轻盈地落在小院门台上,将门闩启开,打开门后甜甜笑道:“元宇师伯,您来啦,快请进,是不是有爹爹的消息?” 门外一个三十来年纪,提着两个小纸包的男子,他的上唇蓄一线黑须,多了一份别致的儒雅,正是剑斋内门弟子刘元宇。现今为紫菱峰大执事,统管大部分没有职司在身的内门弟子,可谓是‘位高权重’。他也是少数几个能够进入这小院的内门弟子之一。 所谓居移体,养移气,随着地位日升,小有权柄后,他整个人都焕发出别样神采,眸中精光涟涟,举手投足间,就见风仪曲度,少了一份修仙之人的出尘,多了许多沉稳与威严。 但这份威严,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小姑娘面前摆设的。他微笑着说:“今日确有好消息,进去再说!” 他望着十载前就不曾再有变化的身形与不减当年分毫纯真的倾世笑颜,心底不禁有些心疼的感叹:万物皆可逆,惟有时光不能移!小瞳瞳,你为何不长大呢?十载过去,你这份笑颜的背后,藏了多少辛酸!原谅剑斋罢,这是保护你的唯一方法。 此时此刻,苏瞳的天赋异禀与根底,早已被剑斋高人探个一清二楚。不知怎么就泄露了一些隐秘出来,刘元宇是少数几个知道这隐秘的人。别看苏瞳现今方才开始凝窍不久,其实若不是她拒绝剑斋的任何形式的援助,凭她心境修为,就连徐明真大长老都断定,她随时可以晋入抱虚境。这是多么恐怖的资质,堪能与叶璇玑相较。而无可置疑的是,她与叶璇玑一般,都是钟天地之灵秀于一身的宠儿,甚无法引人嫉妒,唯有叹服! 而她不愿接受援助,乃是为了随时可以出发去寻苏伏,她冰雪聪明,明白倘受了援助,就会被羁绊在剑斋。尽管剑斋数次声明,乃是为了补偿苏伏。 “哼,刘元宇,你莫不是又来骗茶喝的罢,龙吟笙寄来孝敬主人的龙涎香,可大都被你喝去哩!” 就在这时,大岩石后转出一个十五六年纪的小妖,白皙的肌肤,红宝石一样的瞳孔,雪白的过肩长发扎成两束马尾,大红色的干练劲装外套一袭丝质的雪色蛛丝披。她的面颊左右各有三条象征着妖族的雪色条纹,非但不减她的魅力,反而平添几分可爱。 她身高约五尺左右,双臂互抱,反衬出小有规模的胸脯,用毫不客气的语声说道:“今次不给苏瞳一个好消息,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元宇似乎才发现他,连忙苦笑着拱手:“小白姑娘……” “叫我苏小白!给你纠正多少次了,我是主人的小白,自然姓苏!”她用着骄傲的语声说着,言罢,红宝石一样的瞳孔微微一眨,小鼻子微微抽动,紧紧盯着刘元宇手中两个小包,遂欢呼一声,“哇!天蚕豆也,快给我快给我!” 小白是个吃货,这是公认的。 刘元宇笑眯眯的递给过去,只要抓准这一点,就能轻易通过她,便能喝到龙涎香了。龙涎香与天蚕豆,前者乃是龙宫特产,非常稀有的茶饮;后者却只是凡俗闹市间的小吃,不可同日而语。 苏瞳抿嘴一笑,便引着刘元宇入去,但见屋内摆设,十载几乎未变。唯一变化者,乃是木壁,居然没有一片空余,尽皆挂满了字画。有苏伏教过她的王羲之的《兰亭序》,以草书书就;有苏伏给她讲过的嫦娥奔月的故事而画出的嫦娥奔月图;有大气磅礴的万马奔腾图,有写山画水的写意图,近、远景皆有;有她自己构思的凡俗闹市图,仙山图,阎浮十八峰图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这些只是小数,大多数却是人物画,且观眉目,所画者皆为同一个人。有些有场景,有精细布局,有些则没有,整幅画里仅仅只有一个人。他或是盘膝自修,或是舞剑,或是凝眉肃目,或是含笑凝视,或是抱着一个稚龄女童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而唯有这些,才是作者倾注了深厚情感的作品,饱含的深深的思念,几乎要破纸而出! 每一回望见这些,刘元宇都不由深深慨叹。 茶案上已有一个素柔静美的女子煮茶,显是知晓了他来。刘元宇微微凝视她的美颜,心思微微颤动,连忙行礼道:“见过紫儿仙子!” 那女子抬眼望他一眼,恬静安然的面容微露笑颜:“刘师兄,仙子之称,紫儿可不敢担,快请坐下说话。” 她自然是在剑斋一呆就是十载的紫儿,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一丝不耐的神态。叶璇玑当初选人也是下了心思的,倘是潇湘或幽忧,怕早已按捺不住了。 一如此时煮茶,动作平稳有序,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待将水煮开,便取出一个金黄锦盒,打开之后,便有异香扑鼻。 刘元宇面色微喜,这可是他平日想也难想的龙涎香,乃是东海龙宫特制,只供给水族大族的贡品,就连剑斋想要也得不到。龙吟笙送来这些,完全是出于苏伏将龙角还回来的情义。可不代表他就此原谅了苏伏让龙吟瑶受如此重创的罪过。 龙涎香说是茶叶,实则乃是东海一种唤作龙葵种类的珊瑚的角质,切割下来后,呈椭圆形,经沉淀数日后,便呈乳白色。那种珊瑚极其稀有,唯有龙宫存活几株,每百年才能重新长成那种角质,而往往一株龙葵,就只能产数两龙涎香,又因其可助水族大幅度提升修为,即便他族饮用,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故极其珍贵,丝毫不下于迷迭香。 因其乃植属,故归属于茶叶一类珍品。 都说东海遍地是宝,单从此看,就可见一斑。 很快,龙涎香泡开后,浓郁的异香将整个房屋都充斥,使众人陶醉不已。刘元宇更是失了风度,口水都要流出来。他这辈子就好这一口了,倒是常事。 品茶过后,刘元宇方才神色郑重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在神州一个友人传来消息,沉佛战场于数日前曾显非同寻常宝光,引了许多修士赶去,这其中有一个剑修自称自己是剑君苏伏!” ps:万分感谢agal的道友还有风寂的打赏,这回总算补上了~~泪奔求原谅!总之,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第六百七十七章:叶璇玑的表态 苏瞳身体微微一震,却没有说话。 刘元宇望了她一眼,笑道:“消息并不确切,另有传闻,有人在北地庐州,沉佛战场以南北方向的‘亡城’曾见过苏师弟出手。那儿靠近毒沼,乃是北邙宗的山门所在。” “如此说来,爹爹踪迹已有大半确证在庐州?”苏瞳轻轻的问。 她看起来好平静的模样,但说着话时却已立起:“我要去找爹爹!” “等等!”刘元宇早就知道会这样,连忙安抚她坐下,好声好语道,“你勿要着急,其实以我判断,那个自称剑君苏伏与出手之人,未必就是同一个人!” 紫儿道:“苏伏此人,我虽只见过他数面,但他的谦逊是丝毫不作伪的。故我以为,苏伏未必会高调的自称苏伏,或许是他人,抑或是他传回来的讯息,表明他未死,只是不能亲身前来看你。瞳瞳,你不要急,苏伏定如你一般,时时念着你!” 刘元宇忙附和道:“是极是极,我的见解与紫儿姑娘是一样的。”他心池摇曳地望了一眼紫儿,暗赞一声:果是兰心蕙质! “真的吗?”前一刻还是平静无波的小脸,此时却已是泪眼朦胧,她轻轻哽咽着扑入紫儿怀中,只要一闻到与苏伏有关的消息,她总是不能抑制自己。 紫儿轻抚她如墨的秀发,柔声说道:“当然是真的,你觉得你爹爹会抛弃你不管么。他忍痛将你留在剑斋,其实与你一样,忍受着煎熬呢!” 待她情绪稳定,刘元宇方才说道:“至于沉佛战场的宝光,听闻只是莫须有的,但亡城因此闹出许多死伤事件,这其中北邙宗非常活跃。忘记说了,北邙宗有分部设在亡城,亡城几乎可说是北邙城。” 紫儿道:“这与苏伏有什么关系么。其实紫儿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刘元宇请道:“但问无妨!” “剑斋当有苏伏的魂引罢,为何不依传讯飞剑去寻?” 刘元宇闻此,不由苦笑道:“紫儿姑娘有所不知,苏师弟在外受了点伤,魂引虽在,传讯飞剑却无法对其生效,此时尚无法寻到方法联络师弟。” 他心底甚是苦涩,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十载前,水洛泽曾取心魂珠去取了苏伏的心魂火,但在十载前,亦即太渊一役即将落幕时,苏伏的心魂火便灭了。那时斗争方才落幕,东都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立即掌握秘境。是以苏伏很有可能已经死在里面,他很庆幸两女不知心魂,否则真不知要如何解释了。 事到如今,他心底其实与大多剑斋知情者一般想法,苏伏恐怕凶多吉少啊! 抱着拖一日是一日的想法,一直隐瞒着苏瞳。他也没有办法,倘若让小姑娘知道这个消息,剑斋除非用强,否则绝留不住她。但若是用强,失了情分不说,还对不起苏伏。且不要忘记,紫儿乃是南离宫之人。从此倒可发现,叶璇玑实有先见之明,将紫儿留在苏瞳身边,除了保护她以外,还代表着南离宫。剑斋虽不惧,但实在没有必要这样闹,到最后亦只能听之任之。 当然,暗中的调查一直未曾放松,包括石泰的死,两人都是剑斋最宝贵的财富,但凡发现凶手的一丝蛛丝马迹,剑斋都会降下雷霆之怒。 “是么?”紫儿淡淡的打量刘元宇,后者完全镇定自若,这十载处高位,锻炼出来的深沉,总算派上了用场。 苏瞳忽然道:“九命叔叔呢?他是爹爹的妖仆,灵魄在爹爹手中,他一定知道爹爹的消息。” 确实,苏小白在曾是天狼蛛时便跟着苏伏,一直不曾离弃,苏伏待她也是极好,且她单纯无知,懵懵懂懂,自然不用取她灵魄。九命却不同,他是被取了灵魄,才不得不依附的。 妖族失了灵魄,其主一死,倘能收回灵魄还好,倘不能,随其主灭亡,或是一道堕入六道界,那他也就要么一同灭亡,要么一道堕入六道界,非常可怜。 刘元宇苦笑万分,如实说道:“九命,本名阎文泰,现今乃妖皇座下,应囚大军的其中一位大统领,实力神妙莫测,人称狂战阎罗。这十载以来,佛妖的几次小摩擦,他几乎都有参与,死在他手上的秃驴,听闻能堆起百级浮屠!我们曾遣人出使过君山,召他前来问过,他说苏师弟早将灵魄还给了他,是以他也不知苏伏死活!” 苏瞳勉强的一笑:“原来九命叔叔也有不吹牛的时候,他好厉害呀!” “说到亡城,其实我不是随意说说。有一个不得不提之人,唤作晁补之。我的那位友人与他结识,期间谈起过苏师弟与瞳瞳,听说他也在找苏师弟,不知所为何事!” 刘元宇方才说罢,苏瞳就笑道:“晁补之师伯,瞳瞳认得呢。”语罢便将出使妖族遇到晁补之与方舟子之事一一说来。 说起苏伏的往事,苏瞳脸上就有了笑容:“爹爹好神气的,将那看丢了人的掌柜教训一顿,又一脚踩在那个可恶掌柜身上,引来了桑榆姐姐。桑榆姐姐好漂亮,好厉害的,但是爹爹一点也不怕她,可威风了!唉,瞳瞳什么时候能和桑榆姐姐一样漂亮呢……” 紫儿捂嘴笑道:“瞳瞳,即便以你现今颜色,也能与少宫主相较,这天下还有谁人能超过你们呢。” 苏瞳睁大眼睛,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只是觉得桑榆杀人或者说话的神态,都蕴着一种令人心醉的媚态。她本能觉得那是自己所欠缺的。 刘元宇悄悄松了一口气,轻咳一声,起身道:“要传达的消息便是此些,愧受了招待,这便告辞了。” 苏瞳甜甜笑着起身:“刘师伯我送您!” 紫儿亦起身笑道:“我来送罢,瞳瞳你今日做功课的时间到了。” 她语罢便送着受宠若惊的刘元宇往外去,待到小院外,刘元宇喜滋滋的开口:“紫仙子莫要远送了,到此罢,到此罢!” “他的心魂火灭了罢?” 然而紫儿的话语,却令刘元宇血液瞬间冰凉冰凉,几乎冻僵当场,他瞳孔凝缩,遂深吸一口气,挥手放出禁制,用低沉嗓音道:“紫儿……姑娘是怎么知道心魂火的……”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瞳瞳告诉我的道理。” 紫儿淡淡一笑:“紫儿不欲探究贵门隐秘,但心魂珠乃是剑斋弟子人手必备之物,每日都有许多弟子欲要亲近此地,探出此消息一点不难,也希望刘师兄能够理解。” 刘元宇心念疾转,他知道紫儿既然没有当场揭穿,必然顾虑着瞳瞳能否承受此事。他深深一叹道:“苏师弟的心魂火确实灭了!” 语罢,他振作精神道:“但师弟向来出人意料,并不代表他会就此死去。” “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有告诉瞳瞳。但一开始就不应该隐瞒,十载已过,你们要怎么对她这份沉甸甸的思念交代?” 紫儿的脸色仍然恬静,但她很少发出这样质问,这只表明她是真的生气了。 刘元宇喏喏道:“是我们不对,此事应及早告知……” “罢了,我再给剑斋半载时间,倘不能探到苏伏生死,紫儿便会将瞳瞳带回南离宫!”紫儿淡淡打断他道。 “这……” 刘元宇大惊失色,苏瞳现今可是剑斋必须要争取的弟子,怎么能被带走。 紫儿道:“瞳瞳不但是苏伏的女儿,亦是我们少宫主的女儿,她只是回到她应该回的地方。即便日后苏伏回来了,亦是我南离宫之人,少宫主可以忍受瞳瞳随在苏伏身边,却不可能让她加入剑斋,此是少宫主原话,请你代转贵门剑主屠龙真人。” 刘元宇心里凛然,瞬息清醒过来,这已不是个人问题,涉及到宗门与宗门之间的关系,都是非常敏感的,他清醒过后,忙行礼郑重道:“在下必定准确转达!” 紫儿微微点螓,盈盈一礼:“恕不远送!” 两人都没有发现,就在小院的屋顶上,苏小白恰好听到了他们开始的对话,不由一脸迷糊的说:“心魂火?什么是心魂火?” 她嘻嘻笑着一个翻身,像似蜘蛛般弹射向屋里,轻巧的落地,见苏瞳捧着一条心形泪滴状的项坠出神,她没心没肺的笑道:“苏瞳苏瞳,你又在想主人啦。对了对了,心魂火是什么呀?” 苏瞳被她惊醒,便轻轻一笑,小意的贴身收起项坠,说道:“我也不知,你去问紫儿姐姐嘛,我要做功课了……” 语罢,她便上楼去了。苏小白嘟了嘟嘴:“好麻烦啊!”她眨眼就将此事忘在脑后,跑出去玩耍了。整个剑斋她早已熟稔万分,并且大多数地方都对她解了禁令,可谓是恩宠有加。 苏瞳来到卧房,仍然是挂满了苏伏的画像,她摸了摸曾与苏伏一起睡过的床,复又变得难过。她取出一个锦盒,轻轻掀开后,便溢出一道直沁心魂的幽兰香味,正是晁补之所赠的驻颜丹。 “爹爹,你去哪了呢,瞳瞳每当想你就难过,一难过就长不大了。瞳瞳还想长大了,让爹爹看看瞳瞳长大后的模样,可是……长不大了……” 卧房里回荡着她的轻声呢喃,那是压抑不住的悲伤。 ps:稍后还有一章,继续写!!! 第六百七十八章:亡城 时局动荡,天下五州中,佛妖暧昧的你来我往不提。十载前,北地庐州轰动天下的大事件其实有三件,其一便是已经拉开序幕的佛妖大战,其二便是太渊之争,其三则是西都的湮灭。这三件大事件,第三件尤为惊人,绝非前二者可比。 那是一个大门阀的陨落,那是一个时代的变迁与推移。 东都以诡谋夺得太渊后,再以惊人手段,将早早埋伏在紫山的伏兵推出,此战就连灵欲魔主都出手,与极乐魔主的惊世大战,自地上打到九重天罡里,自九重天罡打到三十三天外域,最后极乐魔主落败,受伤遁走。至此,西都上下数千门人,半数不愿受降的魔徒惨死,添作魂幡养料,其中甚有两个大宗师修为与两个宗师修为的大高手,为掩护另外小半门人的逃亡而惨死,魂飞魄散,余者尽皆并入东都。 紫山本就是福地,东都占据此地后,展现了惊人的底蕴,由万化魔宗举宗侵占,耗时不过短短十数日,显见早有筹谋。所有受降弟子则由另外二宗择取,万化魔宗分毫不取。在足够分配至均匀的利益前,魔门亦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而连续两次重击,东都彻底展现了庐州霸主的姿态,令北邙宗,散修盟,天工坊与玲珑阁尽皆蛰伏,一时风光无二。从此魔门弟子,再与西都无关,亦再无西都魔门,北地庐州,几乎可以横着走。 而魔门的招徒,更是在剑斋举行后的第二年就开展,声势亦不遑多让,闹得真界人心惶惶。尚谓不用几载,就会爆发大战。但似乎随着广收门徒的先河启开,各州之间尽管动荡,却维持在一个平稳的局面下。 而十载后的今日,终于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 “嘿嘿嘿!欢迎来到死亡与混乱的国度!” 每一个初来亡城的修士或凡人都会被告知这一句话,就在亡城的城门外,几个守城的修士向着每一个入城的逃亡者收取着不菲的入城费,并且古怪笑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入城费实在不低,需要三枚蓝玉。这对于许多散修甚至凡人而言,几乎就是全部家当,甚至许多凡人都拿不出这家当。 不要怀疑,就是凡人。他们是逃亡者,从各地逃来庐州的通缉要犯,多是武师,或由散修护送的凡俗大家族的贵人。他们或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或是贪婪市侩狡猾残忍,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容不得当地之人,不得不逃来此处了此残生。 便是如此,亡城聚起了无数的恶人。当然,这其中亦有许多恶人掳来的好人,可在亡城这样环境下,谁能永远保持当一个好人?至于那些一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二不贪婪市侩狡猾残忍的凡人,甚至无法通过死亡沙漠。 亡城处在沉佛战场南北位置约万里外的一片沙漠上,骤热夜寒,伴随频繁的狂风沙暴,常将过路人折磨至死,故又称死亡沙漠。白日酷暑难耐,夜里严寒如寒冬腊月,常常飘雪,丝毫不以四季定论。 这一日,遮天蔽日的黄沙席卷了整个亡城。约莫酉时,空气已是冰寒得快要结冰,城门口的守卫见已无人入城,连忙瑟缩着身子,就要掩上城门,躲入城去。说也奇怪,修士已不惧严寒酷暑,在这严寒下,却显得很薄弱。 然而就在此时,一双手按在了就要掩上的门缝两边,紧接着便传来一个略显桀骜,张狂的声音:“给我开门!” 一个守卫把眉皱起,恼怒的说:“谁啊你?都甚时辰了?明日再入城罢,今日恕不招待了!” “我劝你把门打开,再看看我是谁!”来人阴测测的说道。 这守卫本来想强行关门,但对方一双手并没有很粗大,却稳稳令城门不能动弹,想对方要强行开门,也不过是等闲,这才惊醒过来,忙启开城门,一见来人,冷汗霎时就涌出来,本就冻得冰寒的躯壳,更是几乎要被冻僵了一样,呆立数息无法言语。 “孙……孙前辈,快快快……快请进……”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方才哆哆嗦嗦着点头哈腰。 只见城外站定一个约二十五六年纪的青年,剑眉星目,非常英俊。一头乌发随性的束在脑后,身上着玉兰色的斑斓锦衣,袖子口绣着森白的骷髅图案,一直延伸到下摆。 他嘴角略微勾勒起一道弧度,顿有邪气溢出:“总算你还认得出我,今日便罢了,日后再敢拦我,饶你不得!” “是是是,孙前辈快随小的来,蔡长老已等候多时了……” 说着,便引着这青年入城。 甫一入城,便有几个衣着褴褛的乞丐涌上来:“大爷,赏点吃的罢!” 两人丝毫不理会,因为只要一打赏,就会有无穷无尽的乞丐前来乞讨,他们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乞丐,非同一般乞丐。选择不理会才最明智,倘有外城人不知机,非但不给,还敢杀人,就等着倒霉罢。 不过这对于锦衣青年而言,都只是小事。几个散修远远的观察片刻,纷纷哆嗦着将身子缩起来,生怕被他注意到。这几个人都是‘黑店’出来招揽客人的,只要有肥羊入城,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将肥羊骗入黑店,下场不言而喻。 但对于锦衣青年,他们似乎很是惧怕。 与夜夜笙歌的日曦城不同,亡城几乎没有什么声色场所。所有亡城人每日除了外出猎取一种唤作‘狂暴沙虫’的虫子带回来做食物以外,便只有换取修炼所需时才会出门。 在亡城,生存是一件异常苛刻的事。 故亡城显得非常冷清,修士交易的坊市,亦有固定地点,不会在普通街区出现。沿途所过大多是客栈与酒楼,因为风沙的缘故,幌子上都沾了厚厚的尘沙,几乎分辨不出字迹来。 一路走来,无人敢于阻拦或为难,显然都认得锦衣青年。 约行半刻,就在主街上,远远可以望见一幢气派的屋宇。屋宇门口有一个老者似乎站立多时,二人甫踏入街口,老者如鹰一样的眸子便望去,声音如这冰寒气候,遥遥说道:“仲谋,你怎才来?” ps:嗯嗯,主角出现,撒花~~~~这是说好的加更,白衣病体初愈,接下来要休息啦~~ 第六百七十九章:令人苦恼的馅饼 青年面色严谨,紧走几步,恭敬的行礼说道:“仲谋见过鲁长老,适才风沙略大,不得已步行,方才来晚,敬请原谅则个!” “嗯。” 被称作鲁长老的老者见他神色恭敬,语态不曾轻慢,略显满意,脸色缓和道:“东都之人马上便到,你同我一道迎接罢!” 这位鲁长老,本名鲁惇,性阴暗毒辣,喜生食婴儿脑髓,好女色,且只对处子感兴趣。其乃是北邙宗星宿长老,在北邙宗,长老亦分层级,最高级者,自然便是太上长老,其下有星宿,再次有供殿。 在北邙宗,供殿长老尚有少许凝窍修为者,星宿长老则非长生不可。北邙宗施行以修为贡献定品级。当然,倘若修为不足,欲积累贡献至星宿,那可比登天还要难上百倍。是以才有星宿长老非长生不可一说。 而供殿长老以上,就有收徒权利。在北邙宗,要想出人头地,登上供殿长老是唯一出路。 孙仲谋自然便是苏伏以光蝶加之《离魂》操控的一具躯壳,虽名为孙仲谋,实则孙仲谋此人,再也不复存在了。 因即便苏伏不再控制他,失去所有记忆的孙仲谋,也不再是孙仲谋。 而光蝶,此时已被苏伏改了名字,唤作‘玄灵引’,此操控之术,亦将其分门类别,列入‘玄道’内。 玄道,乃是苏伏费时三载沉悟,将己身修炼体系划分四道,玄道便是其中之一。此道之玄妙,存在无数可能性,苏伏有预感,它将是堪与剑道比肩的存在。故才将之独列以区分。 得益于操控孙仲谋躯壳,如今苏伏已可将心神分作三份。每一份都能够独立处理事务而不会产生凌乱之感。此份殊才,全然没有神通痕迹,倘教玉清宗得知,只能慨叹而无法言语了。 闻听鲁惇之言,苏伏心中恍然,鲁惇身为真人,自不可能于外头等候自己,原是迎接东都来了。他心里微感古怪,东都没事跑到这个生灵绝迹的死亡沙漠做什么?前段时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沉佛出异宝之事,倒是令亡城闹腾了一阵子,明明沉佛距此地有数万里,不知为何结果都聚到了此处。 他略一拱手应道:“遵命!” 操控着别人的躯壳,似乎能体验到不同的滋味。早先他为了去北邙宗山门一观,于亡城可是苦心经营了半载方才被北邙宗召回。只不过毒沼并未有他想象中的新奇,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毒物,毒虫。这在毒沼中,乃寻常之物。而北邙宗弟子,修行的功法都与毒虫毒物有关。唯有像孙仲谋这样资质好,并且能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师尊的内门弟子方才能修习北邙宗的根本经义《森罗白骨道》。 苏伏举走两步来到鲁惇身后,静默不语。冷风没有间断,寒意侵人。一时无事,他便渐渐陷入追忆中。十载前,他觅地隐居修行,按青衣所言,欲将玉如意炼成己身法体。伊始颇为顺遂,他以玄灵引摸到玉如意的石窍,为求稳妥,便以水磨功夫缓缓打熬石窍,使其能够容纳承载自己神魂的一小部分。 忽有一日,他异想天开将《炼妖经》根本经义炼入石窍,勾动彼方星辰,使星力入主。因他曾勾动过三十六颗本命星辰,那星力灌注入来,自是携带他神魂印记。不想因此令水磨功夫变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巨浪,一波紧接一波没有休止。 苏伏当然狂喜,一时没有去想后果,短短三旬月功夫,就将玉如意的三十六个石窍灌满,顺遂掌控了法宝的一小部分,已能调动太乙精元修复神魂伤势。 这个结果当然令他精神大震,便欲一鼓作气将一百零八个石窍化为自己的窍穴,成就人族修士前所未有的一百零八窍穴,且再不虞与《太上感应篇》的气海相冲突。石窍是石窍,待将其化成法体,气海却又是气海,与石窍没有半点干系。 然而好景不长,他忽略了自己并未凝练过第三十七个窍穴。亦即彼方没有属于他的第三十七颗本命星辰,他必须从三十七颗星辰开始修炼,直至一百零八颗完满。甚么时候他能将《炼妖经》修到完满,甚么时候他就能彻底掌握玉如意,恢复法体。 于是,苏伏惨了。《炼妖经》若是那么好修,真界早已是妖族天下。并且因为神魂已与石窍深深连结,他已经没有办法放弃。这一条路,他必须走到底。 本来他只打算用三载来修复伤势,三载后不论如何都会回剑斋接瞳瞳,再顺道往东海去寻龙吟瑶。但没有想到,陷入这个天上掉的‘馅饼’里,他没得选择,只好硬着头皮修炼。 好在石窍与人体的窍穴不同,承受力非同小可。他只要勾取到新的一颗星辰,就能源源不断的为石窍填充星力,直至圆满为止。此事要传出去,将会惊动整个莒州。要知道出身好,资质极高的妖族修炼《炼妖经》都需要耗费百载至千载不等的时光,方能修炼圆满。而苏伏不用提升窍穴强度,只管往里硬塞星力即可,可想而知的恐怖了。 尽管如此,这个过程亦费了他十载苦功,且尚未完成。此时此刻,他正为了勾取第一百零五颗星辰而努力着。 十载不能回去接瞳瞳,亦不能去东海寻龙吟瑶。甚至不知二人过得怎样,每每闲暇时,苏伏就会独自惆怅许久。 而神魂伤势,早在第四个年头,凝练四十七处石窍时,就已将寂枯剑意驱除,又费时一载时光,将被寂枯剑意侵蚀的部分神魂彻底治愈,彻底摆脱了因神魂损伤的寿数桎梏。 “嗖——” 就在此时,微弱的风沙声中蓦地传来一道破空音。 鲁惇的灵识似乎早有感应,没有丝毫意外的望去。只见一道黑沉沉的暗光‘嗤啦’的撕破夜幕,而后落在鲁惇左近,便显露出来这一行的身形。 “徐真人,想百载前一别,今又重逢,可别来无恙否?” ps:非常感谢agal的,啃书的蜗牛1,纵横灵隐的打赏支持~~~动力满满啊~ 第六百八十章:死亡沙漠 “鲁真人才是,经载不见,风采依旧啊,哈哈!” 这一行人皆由为首者携带,显见修为深厚。这是一个三十来年纪的男子,穿着打扮得体,有着身为真人的不俗的风范仪表。然其眸内深处,却蕴着一抹讽意。也无怪他如此,这鲁惇长得是其貌不扬,甚有些丑陋,偏偏穿着打扮无一不精,宛如沐猴而冠。 倘绿林盗的三位大当家在此,定能认出徐真人,正是以广皇书使绿林盗覆灭的罪魁祸首之一,紫夜魔宗长生真人徐源。 徐源大笑着举步过来,亲切的挽起鲁惇的手臂,宛如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一番你来我往的嘘寒问暖,真可谓炉火纯青。 苏伏定睛打量他身后的数人,修为皆为抱虚,必是紫夜魔宗精英无疑。其中一个更是异常熟稔,正是与他有深厚过节的陆游。日曦城一战,结下了不轻的仇怨。 十载不见,陆游显得沉稳干练了一些,他的眼神只在鲁惇身上定了一定,就望向了场内北邙宗唯二中的一个,披着孙仲谋的皮的苏伏,淡淡的一笑,遥遥拱手说道:“仲谋兄,许久不见了!甚时再切磋一二!” 苏伏亦遥遥拱手,不咸不淡的说道:“看心情罢!” “哟呵,陆师兄,这位孙师兄口气大得很那!” 陆游尚未开口,他身侧一个魔修就阴笑着开口:“孙师兄,小弟紫夜林宇图,未知能否赐教一二?” 陆游亦是微微惊讶,想前次‘切磋’,差些没将他打得求饶。虽知他就是这么一个脾性,可在现今东都的地位下,仍敢于做出这样一副姿态,不论是否逞强,都足以令他感到惊讶。 苏伏丝毫不惧,冷冷笑道:“就怕耽误贵门要务!”既然要扮孙仲谋,就要将他脾性模仿个八九分,若是心性大变,不免被人怀疑。 提起要务,徐源方才止了嘘寒问暖,制止道:“都罢了,斗法随时有机会,现最要紧是不能让西都余孽脱逃。具体如何,还请入内详谈。” 闻听西都余孽,苏伏眸子微微一闪。虽同为魔门,西都于他反而有些恩义,且西都之人,便是屠狂,都与自己认识的东都魔修不太一样,至少他极为在意同门安危,这一点还是能够分辨的。却没想到落得如此田地,令人不胜唏嘘。 鲁惇见苏伏未弱了北邙威风,心里甚是满意,便笑道:“那便请真人随我来。” 语罢便带头向那气派屋宇行去。大门是敞开的,步上台阶,便见内里有外门弟子一字阵列排开,各各抬头挺胸,气息都不弱。 东都之人面无表情的走过人墙甬道,心底都不屑冷笑。现今的东都,早已不用此种形式来显耀实力,北邙宗已经不放在东都眼里了。 苏伏心底亦是此种想法,他性洒然,倒也不觉有甚丢脸之处。 约行半刻,便来到正堂大厅内,分宾主坐定,徐源开门见山道:“此次北邙宗慷慨解厄,助东都围剿西都余孽,我代东都致谢,事后必有重酬!” “不敢不敢!”鲁惇笑道,“同处庐州,自要相互依附救助才行,此乃长存之道嘛。” 他非常诚恳的说出此言,却没有想想,西都同样是庐州的大门阀。不过在利益面前,这些都只是虚言罢了。对于东都而言,剿灭西都余孽是最要紧的事,其余都不过等闲,包括给北邙宗一些小恩小惠。 “鲁真人就是识大体,无怪北邙宗会将真人遣来。既然如此,多余的话,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徐源说着,神情微变,继言:“据可靠消息,西都余孽将会出现在死亡沙漠,为了寻找猛毒蜥蜴的血液救治一个重伤濒死的同门。我希望贵宗能在死亡沙漠上广布人手,再借数队人手,我门下弟子各领一队,在贵宗寻到余孽时放出讯号,而后围追堵截,将余孽迫入毒沼,我将在毒沼埋伏,待余孽一入,我便会出手,与追兵一起前后夹击,但请不要赶尽杀绝,留几个拷问其余余孽下落!” 鲁惇面露难色,为难道:“这……此计甚妙,可死亡沙漠风沙连天,随时会有沙暴,且夜寒可怖,我门下弟子怕是不能承受啊……” 徐源心底冷笑:托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东西,这次真是便宜你了! 他想罢便自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锦盒,说道:“事后东都将赠贵宗五枚玄应丹,迷迭香若干,灵玉若干,补源丹百瓶共五百枚!此是定金,只要东都能够如愿,事后定当一一奉上!” “嘶——” 周遭东都弟子闻此,纷纷倒抽一口凉气,这可真是大手笔,为了几个西都余孽,有这必要么?他们都将疑惑目光望向徐源,徐源淡淡道:“此是柳无邪决议,他断定需要猛毒蜥蜴血液救治的西都余孽,乃是魔剑珞羽!” 此言一出,莫说东都弟子,便连苏伏都惊讶凝眸,那个魔剑珞羽竟落得如此下场?究竟受了怎么样的伤,还需要毒液救治? 众东都弟子再无疑议。魔剑珞羽身份可不一般,为了他,代价即便再重上几成都是值得的。 那锦盒一打开,就有紫光四溢,一枚圆溜溜的紫宝石一样的丹丸静静躺在盒内。鲁惇笑眯眯的接过来道:“定教贵宗满意便是!” 苏伏心底冷笑:此事我不知便罢,既然知道了,说不得要管上一管了。 当年若非西都护持,柳无邪绝不会容他,此是大恩,他不会混淆。且能让东都不痛快,他就觉得挺痛快。当年在北地庐州步履维艰方才处处隐忍,现今没了生存威胁,哪还会在乎东都威风。 接下来没有任何迟疑耽误,鲁惇很快就安排数队精英外门弟子跟随东都弟子,而后将城中所有散修都聚集起来,加之所有外门弟子一起,尽都像鱼儿洒落大海般,融入死亡沙漠。 苏伏因实力较强的缘故,则被安排单独行动,只要见到西都余孽,即刻传讯。这倒遂了他欲从中作梗的心思,乐的如此。 一场围捕行动,就如闪电一般展开。 …… 夜里的死亡沙漠,要比白日更危险,绝不单单只是严寒而已。狂暴沙虫乃是众所周知的群居虫子,大股的有数百上千只,小股的亦有十数只,数十只不等。而夜里,将是狂暴沙虫觅食的时间。没有散修敢在夜里出城,若非北邙宗的高压,即便报酬再丰厚,也不可能令他们动心。因为夜里出城,意味着很大几率的死亡。 亡城的居民,不论修士还是凡人武师,都要依赖这些沙虫生存。他们体表有一层坚壳,将全身都覆盖,强度几乎与神禁石差不离。想想随时都有神禁石守护,就知道狂暴沙虫的可怕。 但很奇怪的,能够抵御严寒的坚壳,却不能抵御酷暑。在白日,无论再怎么狂暴的沙虫,实力都会大降。是以白日里,沙虫便会躲入沙底避暑。而亡城的居民,便是白日出城,找寻掩藏不深的沙虫杀掉,拖回尸体。 沙虫的坚壳是铠甲的上等材料,销路极广。便是大门阀,偶尔也会有需求。然除此外,沙虫就只有肉值得称道了。许是坚壳的庇护,沙虫的肉相当柔腻,口感上佳,吃过一次的人绝难忘怀。可十数年连续吃,自然也是会腻的,甚至只要一闻到就会想吐。 便是如此,沙虫都只不过是死亡沙漠威胁程度最低的虫子。尚有凶兽毒兽,譬如成群的地行龙,任何抱虚以下修士撞见,绝对是一场噩梦。 死亡沙漠的地行龙不同于被驯化或被圈养的地行龙,异常的凶狠残暴,他们会撕碎侵入他们领地的一切能动的生灵。 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乃是猛毒蜥蜴。那是抱虚修士都谈之色变的毒兽,乃是妖兽一种,分布在死亡沙漠最核心地带。 曾有一个由数百头地行龙聚成的族群在迁徙途中遭逢猛毒蜥蜴,结果却是同归于尽。地行龙有数百头之多,而猛毒蜥蜴却只有一只。猛毒蜥蜴数量非常稀少,并且领地意识极为强烈,它们会游走在一定的范围内,在范围里出现的生灵,全是它猎食的目标。它们有着非同寻常的胃袋,觅食不分白日黑夜,是以路人最惧怕的便是遭遇猛毒蜥蜴。不过幸运的是,猛毒蜥蜴因为胃袋的非同寻常,一次进食便能够维持半旬月。只要在填饱肚子,猛毒蜥蜴就会沉入沙底休眠,除非吵醒它,否则就算你在它头顶上走过,也会安然无事。 这便是死亡沙漠的由来。 同日戌时,有数个黑袍罩体的修士踏入了一只猛毒蜥蜴的领地,这其中一个丈高身量,像似小山一样的身形,在这行人中分外显眼。 “都说了我自己来便可,你们还执意要跟来!” 这数个修士其中一个身量中等的修士冷冷开口:“倘消息泄露出去,东都必定不会放过我们,这是给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风沙拂面而来,将他黑袍吹开了一些,依稀可见是一张儒雅的脸庞,只是这份儒雅以外,却别有一份冷冽肃杀,显得非常突兀。 “玉师兄,要死一起死,我才不怕呢!” 第六百八十一章:猎杀 这个声音略显稚嫩,尚处变音阶段,乃是个不足十五年纪的少年。他说着此言时,满脸的不在乎,似乎生死于他而言,就好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少说胡话!”玉师兄淡淡呵斥道,“世人皆谓西都覆灭,但只要我们活着,西都便永远存在。锦仁,你一定要记得,不论何时何地,保住性命才是首要,其余大不过天,活着才有希望!” “锦仁,你又多话了!”另一个黑袍人掀开头罩,露出一张很普通的脸,他似乎不太喜欢少年,冷冷说道,“以你的修为,跟来此地不过是送死!” 被称作锦仁的少年委屈的低下了头:“一想到珞羽师兄正受的苦痛,我就无法定心,所以只好跟来……”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欺负锦仁!” 这一行人共有五个,此语声是唯一一个女子发出来的,在呜呜的风沙声中,这柔柔的声音非但没有被掩盖,还清晰地传入众人耳内,众便都默然不语。 “已经到了死亡沙漠核心地带,都警醒一些罢!”女子提醒着道,末了转向身侧那个丈高身形的男子道,“巫师兄,探寻猛毒蜥蜴之事,便交给你了!” 这一行五人正是‘西都余孽’,玉师兄自是玉溪生,丈高男子自是屠狂,女子不必问,自是别亦难。十载前一役,他们赶回紫山时,战斗已临近尾声。魔剑珞羽为掩护三人逃跑,受数个真人夹击,伤得极重。此次为寻猛毒蜥蜴血液,便是救治他的灵药中有一味药引必须由其代替。为此,三人才甘冒风险来到死亡沙漠。 长得很普通的男子唤作张坤,其实外界并不知,早在百年前,西都的两个大门阀便已合并。只是对外,却没有明确此点。这个张坤亦是西都精英弟子,修为抱虚,比之玉溪生不遑多让。他平日在门中显得孤寡难相处,此次自告奋勇跟随而来,玉溪生明面上不说,心底还是很欣慰的。 而少年的名字叫做徐锦仁,入门不过数载,宗门就遭了大劫。原本乃是神州人士,因各国战乱,流离失所,父母于逃亡中死去,独留三岁的他被人贩拐走。魔剑珞羽路过时,见他伶俐,资质亦不差,便顺手带回来。他对魔剑珞羽别有一份感激之情,此次其落难,又怎么会不愿尽一份力,所以死活要来,拦也拦不住他。 对于方才开始凝练窍穴的他,死亡沙漠实在太危险了。若不是队中有四个抱虚修士,西都绝不会让他出来。 屠狂自宗门遭逢大劫后,就变得很沉默。但他不说,玉溪生与别亦难都知道,他无时不刻在压榨自己,无时不刻的处于修炼中,西都变成如今这模样,他很自责,非常自责,这便是他如此刻苦的缘故。 他轻轻的应了一声,便伸手将黑袍脱去,露出来他完整身形。然而其左袖,却无力地瘫软下来,内里空空如也,竟是失了一臂。 十载前大战,他虽未接触正面战场,但遭遇的截杀绝不比正面战场要弱多少。得知西都落败时,他就疯了,而后疯一样的杀人。东都弟子最少近百个死在他手里,这是非常恐怖的数字,要知道他们都是凝窍以上的修士,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此战以后,彻底奠定屠狂之名。绝不是屠杀百万凡人所带来的虚名可比的,二者完全不同层次。 而若非同门及时将他唤醒,他也活不到今日。 屠狂心念蓦然一动,脚下便生发一层淡淡的火光。他的赤炎可以蔓延到沙底下,探寻可能存在的猛毒蜥蜴。 五人沉默着复行半个时辰,几将方圆数十里都探遍,却未能发见处于休眠中的猛毒蜥蜴。 他们没有丝毫气馁,仍旧耐着性子一一找过去。 就在此时,玉溪生脸色微变,蓦地顿住身形,摆手道:“等等……” 音声未落,他眸子微凝,沉沉喝道:“散开,张师弟护着锦仁!” 其余四人没有任何犹豫,‘唰’的一声轻响,身形便化作残影各向一方。玉溪生未动,他仅仅是抬起手来,漫天的风沙诡异的被聚拢于他手掌中,其五指一张,便有一只由风沙形成的,肉眼可见的怪物无声咆哮着扑向前方的风沙里。 “嘶嘶嘶嘶——” 下一息,众人耳边就传来一个可怖的声音,风沙怪扑入去,却无声无息的湮灭无踪。紧接着就见黑乎乎的风沙被撕裂开,一只有地行龙大小,长得异常狰狞的蜥蜴闯入众人视线。 只见这蜥蜴有着一条异于体型的庞然巨尾,拖在沙地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它的背部色彩斑斓,甚是光滑;它有着狰狞而丑陋的嘴脸,两个猩红的眼瞳闪着非同寻常凶光。像似鳄鱼一样的尖嘴,上下颚皆为细密而尖锐,便于它撕咬猎物的利齿;四肢都有长而锋利的勾爪,深深探入沙地里,紧紧将身形钉在原地。 “嘶嘶——吼——” 它似乎是饿到极点,以至于嘴边不断渗出蓝绿色又浓稠的口水,滴落在沙地上,发出‘嗤嗤嗤’的腐蚀声,很快就将沙地腐蚀出一个大坑,显出无匹剧烈的毒性。 这正是一只处于觅食中的猛毒蜥蜴。它受到玉溪生挑衅,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四肢瞬动,眨眼就扑到了玉溪生眼前。 与此同时,玉溪生的身前沙地蓦地涌出可怖赤炎。这还不止,别亦难纤纤玉指一勾一引一弹,溢出体表的魔气蓦地形成一柄箭,眨眼刺到猛毒蜥蜴的左侧腹部。 “砰!” 一声急促爆裂声,猛毒蜥蜴身形被略略炸退一些,就止了冲势而落地,便为赤炎彻底包裹。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可以杀死抱虚修士的赤炎,却未能对其产生丁点伤害。其背上有浓稠的液体溢出,竟反过来将赤炎吞噬。 屠狂眸中闪过一丝兴奋,蓦地脱离阵势,右拳握起,赤炎聚集,以不符其身形,奔雷一样速度侧面击中了猛毒蜥蜴的右侧腹部。 “嘶嘶——” 猛毒蜥蜴发出一声惨叫,再如何不惧赤炎,在此重击下亦会令五内震荡不休。然其四肢紧抓沙地,竟未能令它倒退分毫。剧痛与饥饿并存使它猛然做出反击,滴落剧毒液体的尖嘴便张开,闪电般咬向招式用老,且失了左臂的屠狂! “巫师兄小心……”徐锦仁大惊失色,此时他法决方才准备好,而屠狂与猛毒蜥蜴,却已是第二回合的交锋。 便在此时,发出挑衅一击后,始终没有动作的玉溪生冷冷一笑,张开的五指蓦然合拢,只见猛毒蜥蜴周遭风沙似乎受到剧烈吸力般,化作一粒粒可怖凶器,骤袭向它。 “嗷——” 猛毒蜥蜴发出一声高昂惨叫,毕竟只是妖兽,没有智识判别敌方阵势,再怎么凶暴强悍,亦不懂得此时应要拼尽全力咬死屠狂,方才有一线生机。然其因剧烈痛楚,而将注意转向了玉溪生,尚未闭合的尖嘴内,闪电般探出黑紫色的长舌,携着恐怖腥臭袭向玉溪生。 “咻!” 便是此时,一道剑气蓦然划过夜空,将其长舌断了两截。正是处于玉溪生左后方,一直未有出手的张坤。他阴冷一笑:“畜生便是畜生,纵然给你真人修为,也不过是摆设罢了。” “不要大意!” 玉溪生沉声道,“师妹,玄龟壳!” 别亦难闻之心领神会,皓腕转动瞬间,就有一枚巴掌大小的青白龟壳呈现,而后轻轻一掷,龟壳被掷于猛毒蜥蜴的上空,且滴溜溜的变大,她娇声道:“师兄速退!” 屠狂早有准备,其身形蓦地化作赤炎流入了沙底。 而猛毒蜥蜴本来长舌断裂尚能重生,然它终究不聪明,手段用尽都不能杀死猎物,便如玉溪生等人所想,将杀手锏施来。 下一刻,它背上的五彩斑斓变得愈发鲜艳起来,紧接着就见浓稠的液体自它背上涌出,非常汹涌的涌出,遂涨成一个巨大气泡,‘砰’的一声轻响,气泡爆裂,那浓稠液体就向四方飞溅。 这便是猛毒蜥蜴能够杀死数百只地行龙的杀手锏,乃将体内所有毒液一齐爆发。它的毒液乃是真界有数的毒中,最恐怖的几种之一。莫说凡人,便是真人以下修士沾到,必然无法保住法体。且因其没有智识,幻术一类皆无用,更是非常难缠,单独抱虚修士遇上它,都只能调头逃跑。 但此招若未能杀死或杀尽敌人,它的体表失去毒液的庇护,就连普通的飞剑都能洞穿,防护力极其薄弱,只能等死而已。 玉溪生等人来此前,早将猛毒蜥蜴弱点洞察,玄龟壳便是为此而备。 “落!” 便在气泡爆裂那一瞬间,玄龟壳亦涨到了足以笼罩猛毒蜥蜴的大小。随着别亦难的一声娇喝,龟壳便落地,将猛毒蜥蜴严严实实的压盖。 “嗤嗤嗤嗤——” 下一息,恐怖的侵蚀声便不绝于耳,甚将坚固无比的玄龟壳洞穿。然而此时,毒液爆发却已结束,未能伤到他们分毫。 少年微微一愣,他手中掐的法诀尚未发出就已结束战斗,只得悻悻道:“死蜥蜴,你运气真好,小爷都还没出手呢!” 而就在此时,距众人不远处外的沙包后面,‘砰’的发出一声急促响声,只见得一团刺眼明光闪耀死亡沙漠。 ps:来晚了!!!感谢agal的打赏~~~今天忙死啦! 第六百八十二章:道友自重 玉溪生脸色骤然一变,身形蓦地一闪,再出现时已来到那处沙包上,只见得数个修士拼了命的向远方逃去。 “该死,暴露了,快取血液,马上离开此地!”他说着,眸中寒光愈浓,仍只微微抬手,就在逃亡的几个修士前面蓦地形成龙卷沙暴,霎时将骇然定身的他们撕成血沫。 那边厢,爆发的猛毒蜥蜴无力地瘫倒在地,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玄龟壳已破破烂烂,显已无用,别亦难轻轻一挥手,就将之掀开。张坤见此,祭出飞剑,‘嗤’的一声将猛毒蜥蜴斩成两半。 它的血液是蓝色的,因此而迸射出来,落在屠狂早已备好的瓶中。屠狂将瓶塞一盖,收入储物袋后,冷冷说道:“我们行动非常隐秘,只有内部人知道,必定有奸细出卖!” “什么?”徐锦仁闻听此言,登时暴跳如雷,“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出卖我们,回去非要扒他的皮,抽他的骨不可!” 少年虽已入门数十载,然心性纯良,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刑罚,也只对于凡俗界而言。修士的手段,比这恶毒残忍千百倍的数不胜数。 别亦难亦冷冷道:“一路上我们已经小心再小心,应不会被人查知行踪。便是有人查知,亦不可能知道我们目标是猛毒蜥蜴,绝对有人出卖我们,真该死!” 她说着话的同时,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张坤。 “喂喂!亦难,你莫不是怀疑我罢?”张坤收回飞剑,苦笑说道,“珞羽师兄指点过我不少,我这一身剑术得益于他。此便是我来此的缘由,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做出此事,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谁知道呢!”别亦难轻说一声,又向徐锦仁道,“锦仁,少待倘有阻敌,记着随在我左右,切记不可擅离,明白了么?” 本来出发时,就定议由张坤护着徐锦仁,这才引来张坤的不快,对这拖油瓶可从未有过好脸色。然此时别亦难发出此言,想是生疑后不愿徐锦仁处在未知险况中。 徐锦仁望了望别亦难,又望了望张坤,不由挠了挠后脑勺:“亦难姐,张师兄人挺好的,不会出卖我们啦!” 少年纯真,哪知人心诡谲。 屠狂什么也没有说,默然着踏步跟去玉溪生,一行再度出发。 …… “这么快找到他们了?” 苏伏遥遥望见百里开外那一抹极淡的白影,知道那是发现敌踪的讯号,不由惊讶的自语。那讯号唤作‘燃焰’,乃是极为珍贵的材料制成,价值不菲,一枚便须数百蓝玉。皆由东都提供,可谓财大气粗。 他想了想,脚微点地,便如电射般向燃焰处去。周遭风沙丝毫不能侵体,他的这具躯壳,早在数年前就已晋入抱虚。伊始修炼极为艰难,一来他不曾修过魔功,二来《离魂》将孙仲谋的记忆完全抹消,可不代表他就能获得孙仲谋记忆。是以对于《森罗白骨道》,他更是两眼一抹黑,甚也不懂。 于是他只好走老路,用这具躯壳修起了剑术。说来也神妙,他的剑道造诣极高,连带着这躯壳亦变得不低。虽不敢修《浩然度灭》与《少白帝印》,却已掌握剑气成丝,将魔气转成剑气,可着实费了他不小的苦功。 而随着他顺遂混入北邙宗核心地,讨得孙仲谋师尊欢心,将《森罗白骨道》根本经义阅览数遍,便重头修起。本来他大可不必如此,可为了掩瞒身份,却不得不如此。想想一个从来没接触过剑道的弟子,突然掌握了剑气成丝,那还了得? 但修《森罗白骨道》后,他渐渐发觉,此道确有异常神妙之处。譬如分心化念,他此时勉强可将心神分成四份,各为其事又不混乱,便是得益于《森罗白骨道》中的《形念》。 《形念》便是孙仲谋主修的根本,是以他只要一动念,法体就会化作无数细碎骷髅头,可伤敌,可护体。最关键是,见机不妙,可随时逃跑,这才是孙仲谋主修此法的根本缘故。 当然,益处不止如此,他也不过堪堪入门而已。 近来沉佛出异宝之光,他心思一动,便以玄灵引操控几个修士,到处去自称自己乃是‘剑君苏伏’。又在亡城出手,借因异宝之光聚来的修士之口传将出去一个讯息,他还活着。 只盼如此能让瞳瞳与其他关心之的人能够安心一些。 …… 行不多久便遇上了一队亦赶向燃焰处,由东都弟子领的小分队。 偏巧领头的却是看不惯苏伏的林宇图,两拨人马分两个方向,皆往同个目的地,是以行不多时就碰到一起。 “仲谋师兄!” 跟着林宇图的若干外门弟子,一见苏伏登时眼睛一亮,齐声喊道。嗓音非常洪亮,一时将漫天风沙的咆哮都掩盖了去。 由苏伏扮演的孙仲谋,现于北邙宗,可有着不低的地位。可说只要加一把力,就能升为供殿长老,这便是有一个强大师尊带来的巨大好处。 不过,苏伏现在的这个师尊,却常常令他万分头痛。 “你们喊那么大声做甚?怕他听不到啊?”林宇图带人来到苏伏面前站定,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是‘实力过人’的仲谋师兄啊,真是不期而遇。” 苏伏向着一众外门弟子略一点头,看也不看林宇图,负手淡淡说道:“北邙门下弟子,何时轮到你来教训,道友自重!” 一众外门弟子闻听此言,顿觉一股热血盈胸,甚是解气,暗爽不已。一路走来,他们早受够了林宇图若有似无的高傲,目中无人的颐指气使。 但苏伏可没有替他们出气的意思,借着说话的同时,他的手很隐蔽的一动,便有一道极淡薄的微光悄悄没入其中一个外门弟子的识海里,而后便潜伏不动了。 此便是玄灵引,他曾实验过,只要敛藏大半波动,玄真修士都无法感应到。只不过他不敢尝试在真人面前使用,是以尚不知真人以上修士如何。 当然,玄灵引在修士识海里潜藏不动,是不会被发现的。但要强行操控修士,阴神修士的灵觉就会有所感应。 林宇图没有发现苏伏小动作,他也没有生气,只是冷笑挑衅:“请我自重前,能否请仲谋师兄证一证明有请我自重的本事?” 第六百八十三章:切磋! 苏伏哂然一笑,径将他话当做耳边风,并徐徐转身,说道:“你等自己小心。” 此言自是对那些外门弟子而言,一众外门弟子一点也不觉苏伏惧怕了林宇图,反对其淡薄的姿态感到与有荣焉。东都弟子又如何?仲谋师兄照样甩你脸色! “是!仲谋师兄!”又是一声齐齐的洪亮声音。 苏伏语罢,脚尖一点沙地,身形便向前纵跃而去。在死亡沙漠,尤其夜里,倘无真人修为,御空飞行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 眼见对方全然无视自己挑衅,且一副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底的模样,林宇图眼睛微眯,心念微微一动。便于此时,前方沙子蓦地掀起一层,像似浪潮一样翻涌,而后铺天盖地的砸落下来,目标正是纵跃至半空的苏伏。 由沙子形成的浪潮,蕴含着非常恐怖的气力,只闻着虚空彻底将风沙声掩盖的颤鸣就可略知一二。 苏伏微一挑眉:“那就陪你玩玩!” 沙浪潮铺天盖地压下,却见他身体蓦然化作细碎骷髅头散碎四方,避过这重击。 林宇图眼神闪烁:尚谓此人非是孙仲谋,然神通无二,应是他无疑。不想十载未见,竟有如斯变化。十载以前他实力虽然不差,却没有轻松接下自己偷袭的余地。 他心下微微疑惑,但因十载不见的缘故,这点变化尚于意料之内,便很快排除,遂冷冷一笑:“想逃……” 与此同时,他的双手蓦地上下交叠,结了一个地动法印,便见那沙地受一股莫名巨力牵引,‘轰’的一声,竟拉起了一道由沙子围成的沙墙,将所有散碎的骷髅头尽都围在内里。 然而就在林宇图法印再变,欲要施杀招时,脑后忽然被一只手掌按住,耳边就轻飘飘的传来鬼魅般的声音:“逃?” 这手掌的主人可没有因为说话而耽误了杀招,几乎在手掌按到林宇图时,就狠狠的一抓,‘砰’的一声急促脆响,林宇图的脑颅以及躯壳于北邙宗一众外门弟子骇然中化成了粉尘。 苏伏眉头微拧:“《妙相玄气道》,碍事!” 下一息,便见那粉尘于苏伏丈外的虚空凝定,身躯渐渐凝实,复又化作林宇图的模样。 “仲谋师兄莫非一直在掩藏实力么。” 林宇图满面的笑容,然心底却是满满的凛然寒意。方才他法印变慢一瞬,此时便已死在苏伏爪下。他有些想不明白,苏伏究竟是感应到了他的法印变幻,方才下此杀手,还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 苏伏才不会在乎林宇图的死活,更不会在乎北邙宗与东都的关系。二者关系恶化,而后开战,那是最好不过。他至多不过放弃此躯壳,抑或操控此躯壳逃走。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呢。正好可以去看看一直没有空暇去游的海外三山岛,西海蜃楼群岛等等。 有着底气,他自然要显得肆无忌惮一些。这份肆无忌惮,那是以往怎么也体验不到的。哪怕是现今,他的本体仍然也无法做到这份随性。而此,便是常人难以体验到的一种微妙感受,扮演他人,也不尽是坏处。 …… “要打是你,废话也是你,究竟要如何?”苏伏脸上显出不耐,邪异凛然的说道,“不打就闪开,再敢阻路就死!” 此言一出,涵养再如何了得,拥着身为东都的傲然的林宇图,怎不火冒三丈。他气极反笑:“好大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有这个狗胆敢杀我!” 他这话说出口,就表明自承苏伏拥有杀死他的实力。 苏伏冷冷一笑,身形骤然爆碎,化作了无数米粒大小的白点。那都是骷髅头的模样,只不过因为太过细小的缘故,瞅着却像米粒。 见了此状,林宇图瞳孔骤然凝缩,骇然道:“以一化万,十载前你尚不足千,究竟怎么做到……” 任谁见了此幕都要惊叹。《森罗白骨道》之《形念》,能作为大门阀的根本经义,又怎会差到哪里去。 每一个修士在修习同一种法决时,都会不自觉掺杂自己领悟,走出自己修路,是以一百个修同一种法决的修士,便有一百种大同小异的变化。 但这些排除在外,却有一点是大同小异的,那便是散碎的骷髅头数量。愈是细密,便代表数量愈多,对于《森罗白骨道》的掌握,就愈深。这其中有一个极大分水岭,那便是万数与千数之间的差距。 而‘以一化万’的境界,就代表着孙仲谋,或者说苏伏已能施展《森罗白骨道》的一种神通,《森罗万鬼阵》。 林宇图心思迅疾转动,手中法印不断变换,就在他的身体兀然变得透明时,几近万数的白点就好像风沙一样以玄妙的位置排列。 此过程约莫持续两息,而就在白点形成的玄妙阵势堪堪完成时,那些白点蓦地化作一道道透明的影子,它们就好像亡魂一样发出‘呜鸣’。就在这些亡魂发出声音的同时,阵势落定,方圆百丈内的风沙骤然静止,遂虚空倏然受到巨力扭曲,好似有一双大手拽住了虚空,非常用力的拧,使虚空‘滋滋滋滋’的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 虚空都如此,处于内里的林宇图,又能好受到哪里去? “啊——” 其只支撑两息,就发出一声惨叫。惨叫很快被他抑制,他紧紧咬着牙关,手中法印极其用力的变化着。 “到此为止!” 而就在快要完成最后一个法印,他以为完成就能反败为胜时,虚空蓦地传来一个阴冷声音。 紧接着虚空就受到一种反力,将扭曲的虚空寸寸的复原成原来模样。林宇图压力骤减,心头一松,最后一道法印居然没掐稳,便导致神通释放失败,神通之力顿将他反噬。 “噗!” 他无可抑制的喷出一口鲜血,脸如金纸,飞快的取出两枚百草丹服下。遂恨恨的望向虚空:“鲁真人,你插手小辈之间的‘切磋’,是否太失妥当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傲骨! 虚空恢复正常,那些白影便被迫还原成了白点,而后又聚集到了一处,变作了孙仲谋模样。他缓缓落地,不染一点尘埃,眸子定定望着缓缓出现在两人之间的鲁惇。 鲁惇没有去理会林宇图,而是面色冷厉的转向苏伏,厉声质问:“切磋而已,为何对同道下杀手?” 鲁惇身为真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苏伏方才就是抱着杀死林宇图的念头出手的。而林宇图傻傻分不清楚,还以为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反败为胜。他不知道,鲁惇却能清晰感应到,苏伏并未尽全力,恰好路过此地的他,又怎会不恼怒? 倘苏伏将林宇图杀死,必将惹怒东都,这个时候去招惹那庞然大物,不是找死是什么? 苏伏心里微微不屑,这个鲁惇器量也就如此了。倘是剑斋长辈,便是剑斋势微,也绝不会在此时当他宗之人面严厉训斥自己。且鲁惇实在不够聪明,既都已开罪了,索性将其斩杀,而后毁尸灭迹,在这死亡沙漠上,又有西都余孽,死一两个东都弟子丝毫也不稀奇,届时祸水东引,又能碍到北邙什么事儿。 他中摇首,心觉北邙一个星宿长老都只有这个程度,无怪处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怪圈中,从未自拔过。 当然,他也没有必要因此恶了鲁惇,而失去体验‘孙仲谋’的乐趣。是以他连忙微一行礼说道:“长老明鉴,倘弟子欲要杀死林道友,早用了全力,怎会到最后关头方才加力?且《森罗万鬼阵》弟子尚未全然掌握,其时已收不住手,若非长老出现,以过人法力将神通倒转,弟子恐已铸成大错,多谢长老援手,弟子感激不尽!” 这一番话说得诚心诚意,令人无从反驳。 鲁惇被他这一捧,怒火稍歇,说道:“便是如此,亦不该对同道施放此神通,你给老夫记着,北邙与东都乃是永远的盟友,绝不可作出伤害同道之事,听清楚没有?” 苏伏当然恭敬应下,偷眼望林宇图,其暗中疗伤后,已然变得好看一些的脸色,随着二人对话,肺都气炸了,是以又变得更加难看! 林宇图终究是东都百年难得一见,秉性极佳的弟子,是以仅仅恼怒数息,就渐渐按捺住了。一来伤势会被这怒火不利于疗伤,在这死亡沙漠上,如何敢于以重伤之体应对?二来即便不冷静,此时此刻,鲁惇在场,也无法再行发作了。 他索性顺着鲁惇给的台阶,微笑说道:“倒是晚辈误解了真人,尚请原谅则个。另外,仲谋师兄,小弟自承技不如兄多矣!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弟随时会再向师兄请益,望请到时不要推拒才是!” 苏伏眯眼一笑,遥遥拱手道:“承让!” “那么,就此告辞!” 林宇图深深的望了一眼苏伏,连北邙外门弟子也没有招呼,径自转身而去。 一众外门弟子面面相觑,都不知该不该跟去。 鲁惇眉头一皱,喝道:“还不快跟林小友去?” 他们闻之,忙不迭地追去,但不敢离其很近,只在数丈外紧紧跟随,不像被调遣的人手,反像羁押着犯人的兵卒,令林宇图愈发的胸闷难当,步伐便愈快,很快就消失在风沙里。 苏伏望着林宇图远去背影,心里想道:比起仗着东都威风作威作福的弟子,此子倒是拿得起放得下,以后怕是更难对付。不过管他呢,反正他又不知我身份。 想着此点,他心情甚是愉悦。 鲁惇淡淡道:“仲谋,你亦去罢,务必要令东都满意。老夫另有一件要事要办,事后由你全权与东都接洽。记着,不要出了岔子,否则唯你是问!” 其语罢,身形便一闪而没。 苏伏眉头皱起,值此关键时刻,正与东都做这一笔‘大生意’,怎么会说走就走?要知道东都承诺的那些东西,是任何一个大门阀都无法忽视的。也就是得了太渊,又吞了紫山的东都,方才能出得起如此代价。 他微微凝眸,辨认了方向,发现鲁惇去的方向,似是沉佛战场。那儿数旬月前有宝光呈现,不知于此有无关联。回去后,或可探问一二。 想到这里,他想来想去,也只有孙仲谋那个师尊的身份地位,方才能接触到这隐秘,而想到那一位,他的头又不禁开始疼了。 …… 苏伏来到燃焰处时,西都之人早已逃得没了影踪。这一路上遇到了数拨人马,统统都被他潜了玄灵引。不论哪一拨先遭遇西都之人,他都可以暗中提醒。总之不破了东都美事,他是决计不会痛快的。至于鲁惇事后的责难,反正事有不为,明面上看,与他干系不大,他只要不接近,惹人怀疑便足矣。 而随着玄灵引的扩散,他的视线也悄悄扩展开来,当然,为防暴露,他亦不敢大张旗鼓,只能寻隙悄悄观望,只要感知是否遇到了西都之人便可。 于是他索性寻了一个能够遮挡风沙的石壁处停驻下来,潜心观察着。 …… “西都余孽,哪里逃!” 在死亡沙漠上来回徘徊,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个魔门弟子携带的小队终于探到了西都余孽的踪迹。但没想到,本来应该徐徐图之,却被一个北邙外门弟子破坏。 许是因徒耗了许多时间,又疲又累的北邙外门弟子骤见目标,精神大震,便断然喝出了口。 两方本不同方位,那魔门弟子早已感应到对方有四个抱虚,这时暴露踪迹,脸都绿了。来不及怒骂,他当机立断,身形向后一转,便没入风沙里,竟是逃走了去。 而就在这些外门弟子怔然时,脚下沙地蓦地化作流沙,眨眼就将他们吞没。而西都之人,甚至没有望过来就消失在远方。 ……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道玄灵引被神通覆灭了去,苏伏眉头微皱,那弟子这一道叫声,破坏了他的谋划。没想到西都之人会如此果决的下杀手。 那东都弟子倒是知机,逃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他都来不及将玄灵引撤回。不过玄灵引乃是《彼方水镜》的灵引与《天眼通》的灵应融合而成,只需耗费少许星力就能完成,倒也不甚心疼。 他略略一想,觉着应要主动出去,争取在东都之人带人来围剿前,提醒他们不要进入毒沼。 其实东都即便什么也不作,只消发个燃焰,就能将西都之人主动迫入毒沼。因为死亡沙漠不易飞行,想要走出去,便须往沉佛战场方向,尚有万里之遥,追兵影踪现时,他们怎敢冒险穿越死亡沙漠?必然要往毒沼方向而去,此去毒沼不过数百里而已,以他们脚程不消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届时没有死亡沙漠威胁,他们便可绕走飞行,那时便是真人亦再难寻他们踪迹。 苏伏定计之后便站起,但起身时神色却又一动。西都运气太差了,没想到又碰到一个小队,且还是陆游领的小队。 他定下观望一二,陆游的威慑力颇强,西都之人不敢轻举妄动。两方近了,借玄灵引偷瞅一眼,发觉果是玉溪生等人,而屠狂的左臂居然空空如也,他不由慨然万分。 随后才发觉不是陆游威慑力,而是队中竟有两个东都弟子,皆为抱虚修为,他不敢多看,想了一想,便向着那处赶去。 …… “三位,真是许久不见了。”陆游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笑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过罢,不若加入我们紫夜,以三位的实力,东都还能亏待你们不成?省得跟着魔剑珞羽,颠沛流离,修为不得长进,何苦来哉?” 十载前,陆游乃是进攻紫山的先头,他口中的三人,自然便是玉溪生,屠狂,别亦难。 而张坤,显然未被他放在眼中。少年徐锦仁,更是直接可以忽视的存在。 两方遥遥相距数丈远,徐锦仁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的脸都涨得通红:“放你娘的屁,谁要加入东都……谁要加入东都?你们都没一个好东西,统统该要天打五雷轰!” 玉溪生将手一拦,阻止了欲要再骂的少年,故用低沉的嗓音说道:“陆游,这个仇,西都一定会报。而你,在西都眼中还构不成什么威胁,杀你不过是浪费时间!” “呵呵……” 陆游脸上挂着讥讽的笑:“玉溪生,你倒是出手杀我看看!” 他没有办法不自信,他所修的《妙相玄气道》最是诡异难缠,想要短时间内杀死他,除非修为高过他一个境界才有可能。否则不消半刻,东都援兵就会赶到,那时才是真正绝境。 当然,玉溪生并不知东都就来了几个弟子,尚不足以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才求情北邙宗出手。而徐源不直接在死亡沙漠上截杀,便是怕西都之人太过烈性,一见没有生还可能便自我了断,那时还是白忙活一场。以他们对西都的了解,此事大有可能。 玉溪生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眼角余光悄悄不断的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逃出去的路线。却隐隐发现,对方未将通往毒沼的路彻底堵死,这是怎么一回事?生性谨慎的他,心中很快起了疑惑。 “你们走罢!我来挡住他们!” 便在此时,因被同门怀疑,始终保持沉默的张坤,却忽然向前踏了一步,冷冷说道:“不要多说废话,我张坤一身傲骨,此生未曾做过对不起西都之事,又怎么能够容忍被冤枉的滋味?” 第六百八十五章:警示 “张师兄……” 少年热血蓦地上涌,往前踏了一步:“我也留下,亦难姐你们快走!” 别亦难眼神微一闪烁,忽捻法印,便有灵光没入徐锦仁身体里。就见他软软倒下,而后被屠狂伸手揽于肩背上。 “杀了他们!” 陆游冷冷一笑,大手一挥,声音未落,身形便化作粉尘消散。他命令一下,其余人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 “我说了,谁也别想过去!” 张坤神情愈发的冰冷了,他甚至早于陆游动作,伸手虚握的同时,左手便掐剑指,而后指腹轻抵剑脊处缓缓划过,就好像开了锋刃一样,那飞剑骤然光芒大盛,随着张坤重重一掼沙地,便深深没入。 随即无声无息的,以飞剑为中心,蓦地有一道莫可名状的剑气左右分开,‘唰’的一声响,就见一道沙缝倏然裂开,而后喷涌出沙土,竟于两方之间横亘了一道沙墙。 北邙宗外门弟子一见此,自然乐的停下。陆游与三个魔门弟子冷冷一笑,各自对视一样,眸中都有嗜血,同时想道:放几个过去给徐师兄,这个张坤就好好玩弄玩弄。 而就在张坤出手的同时,别亦难等人没有任何犹豫就转身奔走,她远远的歉意音声传来:“对不起……” 张坤咧嘴一笑:“有此言,死也足矣!” 他的眸子愈来愈冰寒,蓦地抽出飞剑,毫无犹豫的在左手腕上一割,热血几乎是激射出来,却被飞剑诡异的吞噬了去,剑身便渐渐泛红。 “只不过,你们要杀我,就要付出代价!” 他沉沉语罢,身形骤然闪没,扑入敌方阵势里。 …… 玉溪生愈是走,便愈是感觉不对。在这风沙不断,茫茫的死亡沙漠里,欲要追寻自己一行人,是非常困难的,为何东都之人一点也不急切?想着逃跑前,陆游那诡异的冷笑,他的眉头就紧皱不止。 但这并不遥远的百里路程,还是在半个时辰以后越过了。可愈是接近毒沼,玉溪生心头的警兆便愈发剧烈,仿似只要一踏入毒沼,就会陷入死地一样。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毒沼会有怎么样的危险,令他心中会有这样警兆。毒沼他不是没有到过,在外围绝不存在足以威胁他们的存在,必然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的。 “到底是什么?”玉溪生冥思苦想着,不由喃喃自语。 屠狂早就察觉到玉溪生异状,便开口道:“师兄,可有什么疑难?” 玉溪生轻轻摇首道:“总觉有什么是我们忽略了的,你说,东都既然早已查知我们动向,会否早已在毒沼布下了埋伏,等着我们上钩呢?” 别亦难惊讶的说:“不会罢,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往毒沼?再说毒沼那么大,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从哪个方向进入毒沼?” 屠狂亦微微皱眉道:“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不过东都便是再神算,也不可能算到我们会从哪个方向进入毒沼,便是有埋伏,只要脱离死亡沙漠,还有谁能留下我们?” “话虽如此!” 玉溪生轻吐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或许是我多心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别亦难忽然顿住了身形,望着前方的风沙中,有一道隐隐约约行来的身影,幽幽说道:“师兄担忧或许并非无有来由!” 三人便停下,待那身影清晰显现时,玉溪生恍然一笑:“难怪!我说东都怎么会为了我们大动干戈,原来是请了狗腿子啊。” 他冷冷的一笑:“孙仲谋,许久不见了,不要以为西都势微,你就敢肆无忌惮出现在我面前,杀你不费我多少时间,你要试试么?” 那道身影来到三人身前数丈外立定,袖袍微摆,淡淡的说:“我不是孙仲谋,我是来救你们的。” “嗯?呵呵!” 三人闻听此言,都不禁笑出声来,在他们以为,孙仲谋似乎将自己当成了傻子看待,如此明显之谎言,谁都可以轻易分辨。 但别亦难终究是女人,心细一些,她发现自己等人轻声嘲笑时,孙仲谋的神情都不曾变过分毫。 “莫非他说的是真的?” 苏伏待他们笑够了,方才道:“如果你们知道毒沼中有一个真人正等着你们自投罗网,还能笑得那么欢畅么。” 玉溪生闻此,顿时止了笑声,身体微微一震,他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了。东都说不定是知道珞羽师兄所受的创伤需要猛毒蜥蜴的血液,是以在各地分布人手,只待他们踏入罗网,就会在死亡沙漠布下杀阵。 如今的东都,当然不会为了他们大动干戈。但如果是魔剑珞羽,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当然,东都死要面子,怎么会在明面上大动干戈,必然只出动了数个精英弟子,加之一个真人,再借北邙宗之力,将自己等人迫入毒沼,由真人出手,他们还能飞天遁地?到时自己等人即便咬紧牙关,怕也无法抵过搜魂之术,魔门这东西还少么?西都残余的同门藏身地,必然也会暴露。 想到那个后果,玉溪生心底微微一颤,良久方才咬牙道:“孙仲谋,你为何要救我们?” 苏伏冷冷一笑:“我说过了,我不是孙仲谋,你们就当我欠了你们西都人情的人罢!自此以后,我们的账一笔勾销。徐源的灵识无时不刻在扫视,我非本体在此,你们也赶紧逃罢,被他灵识扫到,插翅也难飞!” “你不是孙仲谋,那你是谁?” 别亦难秀眉微皱,说道:“你怎么对东都计划知道得那么详细……” 但她的质疑没有说完就被玉溪生打断,他淡淡道:“这位道友说的应该是真的,这也解释了陆游为何装模作样,就是要将我们逼入绝境。” 他说着,又遥遥拱手:“这位道友不若留下名姓,西都必有所报!” 苏伏却转身,懒洋洋的摆手,头也不回的说道:“玉溪生,你甚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好自为之罢!” 他语罢,身形便于风沙中化作一粒小小的白点,混入风沙中消失不见。 留下玉溪生三人面面相觑,他苦笑一声:“没想到我们,还有被还人情的一天……” 三人没有犹豫,毅然返身钻入沙海,这一转身,就好像水滴落入大海,再也难以找寻他们踪迹。 第六百八十六章:毒沼,灵泽 亡城,北邙宗外门驻地大厅之内。 氛围死一样的压抑,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唯有一个华服被风沙吹袭的脏兮兮的英俊的青年一脸毫无所谓,眸子半睁半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呵呵呵……你们这么多人,居然都无法完成指定计划,要你们何用?啊?” 徐源说到后面,猛的一拍茶案,发出‘砰’的一声响,茶案便四分五裂的爆开。这声音好似重锤一样,重重的砸在所有人心底,真人的势,在这大厅里展开,令人颤栗不已。 而他的语声,更是几乎带着张牙舞爪,怒声的咆哮:“偏偏还有人,自作聪明,自作聪明,把一个留下断后的余孽杀死,还形神俱灭,形神俱灭!还死了两个师弟,两个东都精英弟子,废物,简直就是废物!” 他几乎每一段话都要重重重复一遍,似乎不如此,不能表达他冲天的怒火。 玉溪生三人得了苏伏提醒,重入无尽沙海,费了三日夜方才走出去,却成功甩脱了西都的追踪。 陆游闻此,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咬牙强自分辨道:“徐师兄,那张坤实力非同一般,且是魔剑修,能杀死他,已费尽了我全力。若是留手,死的便是我了!两个师弟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 徐源冷冷盯着他:“你还有理了是么?” 陆游咬一咬牙,暗自忍耐,微微垂首道:“不敢!” 心中却骂道:偏要埋伏毒沼,没想到却被西都耍了一通,你没脑子,还要来怪老子?回去必定要告你一状! 徐源终究顾忌他是柳无邪的人,没有再行发作,而是来回扫视了数遍众人,厅中唯有数个是东都弟子,其余皆为北邙宗外门弟子,另有一个外门执事。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英俊青年身上,不轻不重的说道:“鲁真人临走前,是怎么和你交代的?” 英俊青年自然是苏伏,他见陆游被骂成狗一样,心底舒畅极了,便笑了笑道:“真人明鉴,鲁长老临走前嘱咐在下尽全力助东都行事。” 徐源仍然不轻不重的淡淡说道:“你尽了么。” 苏伏严肃道:“自是尽了,真人请看我这一身风沙,乃是不辞劳苦的穿梭死亡沙漠的证明,为了寻找西都余孽踪迹,在下可谓是呕心沥血,全心全意……” “闭嘴!” 徐源几乎又压抑不住怒气,杀机凛然道:“身为抱虚修士,那些风沙怎么能侵袭你,你胆敢在我面前胡言,是觉着我不会动手杀人么?” 苏伏无辜道:“真人有所不知,在下身为北邙弟子,几乎每日里都要穿行死亡沙漠。死亡沙漠的危险只有常常行走之人方能体悟,是以在下不敢浪费分毫的灵气,以免遇到变故时,灵气不足以应对,真人切要明鉴啊!” 徐源揉了揉眉心,这个孙仲谋滑不溜秋的,想找个借口杀死他都不能如愿,心里非常的憋闷。但身为真人,很快就将这些杂思滤镜,心境渐渐止了波澜。 “罢了,替我转告鲁真人,此次北邙襄助之情,东都不会忘记的!” 他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苏伏,遂长身而起,且行且言道:“那枚玄英丹便赠予贵宗,且留一份情谊。今次东都未能如愿,虽很遗憾,但应承之物,只好带回去了。” 徐源这一动,其余东都弟子自然跟着动。待到门口,徐源忽然又回过身来,定定望着苏伏,希望能看到他悔恨的神情。哪知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自己在说什么,眸子复又半开半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他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复又噌噌的燃起,不由冷冷喝道:“好一个北邙宗,好一个孙仲谋,本真人记住你了,我们走!” 苏伏似乎被这喝声惊醒,眸子猛地圆睁,紧走几步:“哎呀,这就走啦?留下住几天,感受一下亡城的魅力再走也不迟啊!否则外人还道我北邙不懂待客之道呢!” 徐源身形微微一顿,他强忍着转身将整个北邙外门驻地轰至渣的冲动,索性就在门口,魔气涌动,犹若风卷残云,带着残余的几个东都弟子化作一道黑光消逝不见。 陆游与林宇图在临走前,不约而同的望了一眼苏伏,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深意。 而徐源因为怒极,丝毫没有保留实力,仅仅御空的动作,散逸的魔气便将北邙宗外门驻地吹得震动起来,整个大厅的摆设全然碎成粉末。 幸好仅止如此,否则大厅中无人可以活下来。 苏伏神态从容,轻轻的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说道:“这位徐源真人好大的脾气!” “有脾气的是你罢!” 一众外门弟子心底仅剩了这一个无力呻吟了。甚有几个修为不足者,已然跪倒在地,双目无神,面颊不断的抽搐着。 真可谓是劫后余生了,外门执事李凡擦着冷汗,来到苏伏身侧,哭丧着脸道:“孙师兄,这一下我们全完了,鲁真人决计不会放过我们的……” 众外门弟子齐刷刷的望向苏伏,期冀能从他脸上寻到解救方法。 苏伏清理毕了,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道:“我马上就要回灵泽,师尊大人可还等着我复命呢!” “仲谋师兄,求你救救我们!” 一众外门弟子齐刷刷的跪倒,七嘴八舌的说着只要苏伏救他们,他们就会如何如何报答云云。 苏伏眉头皱起,这些声音被他自动过滤。他淡淡道:“此次我能救你们,下一次呢?修道之路,要自己去走,去体验,不要求别人。倘你等能够领会此,早已是内门弟子,又怎要惧怕鲁长老责难?既然事已尽力,仍未能办成,就不要想着怎么逃避责罚,而是在责罚过后,若是能留住一命,好生珍惜着,借此转成动力修炼,方才有可能出人头地。” 他说着,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向门外去道:“放心罢,鲁长老又不是杀人狂魔,你们只要将罪责尽都往我身上推却便是,他自然会来找我算账。” 语音落下时,他亦来到门外,也不管他们反应,身体便即化作无数的白点冲天而起,密密麻麻的较之风沙也不遑多让。 在死亡沙漠,外来的抱虚修士都不敢御空飞行。而苏伏,却早对死亡沙漠的风沙动向异常敏感,且《森罗白骨道》令他能够化身万数,分成万数个体,依附着风沙而行,他甚至不需要耗费魔气,便能穿越死亡沙漠。 …… 毒沼的来历古已有之,乃是真界出产毒虫毒兽甚至毒禽品类最多,也最齐全的地方。毒沼原本是一片森林,占地极广,约有数万里。 苏伏御剑亦需一个多时辰才能从头至尾跑个遍。当然,毒沼处处遍布一种唤作‘独目鸟’的群居毒禽,它们与普通禽类不同,眼睛长在头的中间位置,且只有一只瞳孔,独目鸟之名,由此而来。 独目鸟自小时,尖喙的表层在进食时都会分泌一种毒液,而后渐渐凝固在喙上,是以他们的喙便有剧毒。而剧毒长期的贮藏于尖喙的里层,渐渐会化作一种‘红粉骷髅’毒烟,只要遇到不能抵抗的敌手,便会自喙里喷出,普通的猛兽,不消半息便会化作一具白骨。 ‘红粉骷髅’之名,乃因其毒烟过处,几乎所有生灵的血肉都会被销蚀一空,真是倾国倾城的红粉佳人,遇上也只能化作一具白骨,此名便是由此而来。 独目鸟轻易不会放出毒烟,倘苏伏御剑撞上它们,那就说不定了,独目鸟的独目,那也不是摆设,它们能够探知比自己强大得多得生灵,倘是真人,或许就会避开,然而苏伏得修为又还没到足以令他们避开的程度,故毒沼他是不敢飞行的。 好在毒沼他已很熟悉,费了两日两夜之后,便来到了北邙宗核心地,灵泽。 灵泽,乃是天下有数的福地之一,不会比紫山差多少。只不过灵泽矿脉极少,被毒沼汲取了许多灵气,毒沼乃是天然屏障,北邙宗又怎么舍得让毒沼消失,是以常常需要外购灵玉使用。 …… “师尊在里面等你!” 灵泽,北邙宗山门,北邙宗山门分成最大的两个部分。而这两个部分分别由两个太上长老来命名。 一则风越山,一则夕月山。 两个太上长老的名字,便是风越与夕月。虽名字带有谐音,但两人素来不合,几可说老死不相往来那种。 但风越山与夕月山,却只有一步之遥。 苏伏在一幢幢雕梁画栋的楼阁深处的一个水榭亭台外,被两个衣着不凡,且都长得颇是俊俏的青年挡住了去路。 两个青年其中一个虽开口着此言,眼神却极为不善的盯着苏伏,那个模样,好像苏伏抢走了他最心爱之物。 苏伏没有理会两人,站在这阁楼前,他的头便开始疼起来。 他在两个青年会喷火一样的注视下,微微叹了一口,随后不知怎么的就穿过了他们的阻拦,进入到了阁楼内。 “嗯?仲谋你回来啦,快过来让师尊瞅瞅,有没有变的更俊俏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朝夕月 听着这妩媚迷人的声音,苏伏的脸都绿了。 “弟子孙仲谋,拜见师尊!” 这是一个由青萝紫烟纱帐围成的女子香闺,梳妆镜台,洗漱台,桌案三体联合,摆设得恰到好处。在香闺的间中处,横吊着一顶五彩六色的水晶灯,由灵玉驱动着,缓缓炫耀着暖光。整个香闺都弥漫着清淡的紫兰香味,使人心幽如醉,即便沉沦在此,亦心甘如饴。 此香闺便是北邙宗太上长老朝夕月的屋宇,蕴含着浓浓的烟火气,使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渡劫宗师的大修为者的卧房。 整个北邙宗修为最高的两个,便是朝夕月与风越。只不过数百年前,风越先她一步跨越了渡劫,成就了渡劫大宗师,至此奠定了他在北邙宗至高无上的地位。 当然,同为一个师尊传下的弟子,两师兄妹还算没有彻底翻脸,是以风越山与夕月山仍然相安无事。 苏伏尚未见礼,一道香风袭来,就见隔着紫兰纱帐的内里四脚拔步床上那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蓦地穿过纱帐,出现在苏伏的面前。 她居然真的轻轻的捧起苏伏的脸,仔细的端详着,并用纤细的柔荑轻轻揉捏苏伏的脸蛋儿,不顾苏伏的脸色,嘻嘻笑道:“哎呀,我的小仲谋,小心肝,死亡沙漠那地儿,也能养白你么,真是不可思议!” 苏伏的脸在她的揉捏下不断变形,偏偏他只能忍受着。 “师……师尊……” 朝夕月的身量在女子里,算是挺拔的。她有一双修长并且圆润的玉腿,包裹在紫色纱织的紫裙下,露出来一截的小腿,溢出淡淡的宛如美玉一般的荧光,莲足赤裸呈现,小巧纤细,盈盈一手可握。 她有一双很大很妩媚的眼睛,瞳孔是深紫色的,显得非常神秘。她的身材纤细瘦削,唯独胸脯宛如小山一样的起伏,几要将她上身绣着白兰的锦缎撑裂开来,为这瘦削且又修长的玉体添了一道曼妙曲线。 此时她的大胸脯就离苏伏不到咫尺之遥,这会令所有北邙宗弟子又羡又恨的一幕,对于苏伏而言,却同活受罪没有两样。 不要忘记,苏伏乃是借玄灵引操控其法体,虽占据了他的识海,却并不等同孙仲谋的法体能与他同步,这是不可能的。 孙仲谋的法体不会因此产生任何变化,因为他并没有死去,只不过同一个新生婴儿那般,甚么也不懂,自然不会对朝夕月产生任何感觉。 这也就罢了,苏伏顶多当做被调戏,也没有什么所谓。像朝夕月这样的女子,天下间想要一亲芳泽的人多了去了。 朝夕月无疑是个尤物,可就是她太过惹火了,且不分尊卑,肆无忌惮的与想亲近的人亲近,以至于每次见到她,本体都会不由自主的升腾起一股燥热,每次都不得不强行中断修炼,要待心境恢复古井无波,才敢继续。这就是他异常苦恼头痛的缘故。 当然,与你亲近那只是她的嗜好,你要真敢动手,瞬息便会灰飞湮灭! 苏伏不傻,否则又怎么能够成为朝夕月最宠爱的弟子,如今北邙宗,他的地位可今非昔比,绝不是孙仲谋以往能够相比。 朝夕月终于‘玩弄’够了苏伏,轻轻的松开他,转身入了内阁,慵懒的坐在四脚拔步床边上的一张兽皮椅上,意兴阑珊的说道:“事情没办成罢,遇到什么困难了。” 苏伏揉了揉微疼的脸颊,说道:“西都余孽颇是狡猾,识破了我们计策,被他们逃了。” “如此说来,好处没拿到呀。也罢,如此一来,又有得东都头疼,就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朝夕月笑眯眯的说:“北地庐州,越是闹腾越好呀。” 苏伏心知她绝不是想趁此做一些什么,纯粹只是喜欢看热闹而已。他轻咳一声,说道:“师尊,是否应助西都一臂之力,若是他们恢复元气,必会图谋夺回紫山,那时……” 那时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朝夕月就喜欢苏伏为宗门着想的样子,她笑嘻嘻道:“哎呀,仲谋不愧是我的小心肝,这么快就猜到了为师的心思。” 她话锋微转:“不过,西都是瘦死的骆驼,即便十载前未曾覆灭,亦较之北邙宗要强上许多。更别论,秽渊老魔不愿与我们合作,我们身后没有强大到足以镇压一宗气运的大修士,拿什么来和东都对抗呢。是以北邙还是坐山观虎斗,不要忘记,极乐老魔可还没死去呢,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早早的站队,只会让北邙宗陷入被动。” 她大大的眼睛流露妩媚,俏皮的横了一眼苏伏:“还是说,仲谋你在西都有相好的,才会想着助他们一臂之力?” 此言虽说得俏皮,然实则在敲打苏伏。 若朝夕月是纯阳大能,他或许会怕,可她不过渡劫,还没有那个能耐寻摸到自己根底,是以他就显得很坦然,无辜的说道:“师尊你误会弟子了,弟子一心向道,欲努力为宗门添个长生真人,还要向师尊多多请益才是。” 朝夕月眨了眨美眸,嘻嘻笑道:“可为何为师总觉着你掩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与目的,能不能说来与为师分享一二,说不得我还能为你参考,提供更大助力呢!” 苏伏镇定自若的笑道:“师尊言重了,在夕月山,谁不知弟子对北邙宗忠心耿耿,对师尊忠心耿耿,硬要说不可告人的秘密与目的,那自然是将夕月山发扬光大,将风越山比过一头去,为师尊出一口恶气!” “咯咯咯咯——” 朝夕月闻此,笑得花枝乱颤,整个香闺都是她银铃一样的笑声,惹得守在外头的同门心中嫉妒,纷纷想道:为何孙仲谋这小子总能逗得师兄喜笑颜开,真是奇也怪哉,若是我也能如此,岂不大有机会一亲芳泽? 但一想到那些敢对朝夕月动手脚的弟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心里一寒,又纷纷将这念头掐灭。 “你去一趟沉佛罢。” 然而就在朝夕月笑罢时,苏伏却听到这一句令他感到无比惊讶的话语。 ps:万分感谢滨海一卒也就是陈奔,还有风寂的打赏,还有战国01的月票支持~~~~~~~~~~感谢名单好长,万分感动!!!!! 第六百八十八章:两个侍女 “你去一趟沉佛罢!” 朝夕月忽然敛去了笑声,淡淡说道,“前段时日,那些散修中有大半是天坛教之人装扮,沉佛要出大事了。不要相信什么异宝,那个鬼地方能蕴养什么异宝。仲谋,你要记得不要靠近核心地,只以观望为主,你要亲眼见着沉佛发生何事,谁出现了,谁与谁斗上了,谁死了,回来之后,都要一一报我知道!记着亦莫与别家势力起冲突,事有不为,就逃跑罢,反正这也是你极为擅长的事。” 她似乎恢复了长者模样,语重心长道:“仲谋,为师那么多个弟子中,唯有你与长风可堪一用。长风被为师遣去九重天替你收集罡气,只待你突破抱虚,前五重天元真罡不用你再费心。” 苏伏收起了玩笑,轻身躬礼道:“师尊栽培,弟子铭记于心,只是弟子晋入玄元之日遥遥无期,如此劳烦长风师兄,弟子甚感过意不去。” 长风师兄姓李,巧的是,他乃是青州大律皇朝的一个皇子。当然,他现年已有三百来岁,即是说大律崛起时,正是他入道之初。 李长风自小艳羡仙道,向往修士飞天遁地的神通。故于成年受封晋王,被调出律梁自由之后,便独身出门寻找仙源,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拜入了北邙宗。他的资质颇为不俗,是以甫一入门便崭露头角,被朝夕月看中,收作了弟子。 其实整个夕月山,除了朝夕月的同门师兄师弟以外,就只有朝夕月的弟子,朝夕月师兄师弟的弟子,风越山亦如是。 北邙宗从上至下的结构,乃是一层层的长老,师徒关系,像似藤蔓缠绕老树一样,层层叠叠,密密缝缝,横竖交错难以滤清。 而只要是供殿长老以上,就能获得收徒权利,便可于两山中寻一地开辟洞府,亦可开枝散叶,或许千百年后,亦会变成主导北邙宗的主脉。是以才有供殿长老以上,才有出人头地机会。 倘苏伏晋入供殿长老,他亦收徒,独开一脉。当然,他这一脉,乃是以朝夕月为主,因其乃她这一脉祖师。倘千百年后,苏伏的徒子徒孙足够强大,他照样也能主导北邙宗,他亦会变成祖师级人物。 这便是北邙宗,由无数的枝节组成的参天大树,真正的核心弟子,其实往往只有主脉的几个受宠的人罢了,苏伏无疑是其中之一。 当然,苏伏可从没想过要在北邙宗‘开枝散叶’,至多不过利用这个身份打探庐州的动向,他很怀疑,既然剑斋曾经冒犯过魔门,如今的东都,又怎会不筹谋着报复呢? …… 朝夕月听着他谦辞,淡淡道:“去都去了,还能让他回来不成。待你修为突破,我便有理由将你提成星宿长老,像长风一样收徒,替为师这一脉壮大枝节。因为你的刻苦为师都看在眼里,日后你一脉倘若足够强大,为师便能安心隐退,将夕月山交给你与长风打理!” 苏伏心底惊讶,面上装作惶恐道:“这如何使的,夕月山当然要由师尊执掌,弟子愿为夕月山增添枝节,然夕月山,师尊还是请长风师兄多多费心罢!” 朝夕月美眸很隐晦的闪烁着莫名光芒,她当然只是试探苏伏,得到满意答复,她又嘻嘻一笑:“你们师兄弟都是一样的说辞,不愧是为师最喜爱的弟子。” “罢了,你稍事歇息后,便出发去罢。仲谋,要记着好好保重,你可是为师的小心肝,伤了损了,为师会心痛死的。” 她妩媚的说罢,就将手一摆,重重的紫兰纱帐就层层叠叠的挡住了内阁,赶客之意,不言而喻。 苏伏施了一礼,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便转身出到阁外。 守门的两个弟子‘咳’的一声道:“仲谋师兄,师尊同你说了什么。” 苏伏淡淡瞥了二人一眼,说道:“师尊说了,你二人再不努力修行,就要废除你们修为,赶出北邙宗。” “啊?” 两人见苏伏说的煞有介事,脸色蓦地惨白,待回过神来欲要细问时,他早已穿过他们,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这两个弟子提心吊胆了数旬月不提,苏伏回到自己的阁楼,便有几个侍女前来服侍。 孙仲谋在夕月山原本地位就不低,只不过因为自归墟归来以后,道基动荡不堪,识海已显魔怔,才会被朝夕月流放至太渊城。 是以属于他的阁楼,自然也是不差的。由灵脉源源不断提供着浓郁灵气,笼罩整个阁楼。孙仲谋喜奢华享乐,阁楼被妆点的无双非凡,另有几个自曦耀城购来的女侍,皆有阴神以上修为,非但可以双修,还能将之作为炉鼎。 当然,这些女侍皆为上品,价格可不低,一个就要一万多蓝玉,不是普通修士能够买得起的。 按以往惯例,他回阁楼自是先沐浴。侍女闻听他回来,自然懂得他习惯,便去做准备,不多时就来他卧房请道:“爷,热汤已备,可以入浴了……” 苏伏推门出去,其实这个沐浴乃是孙仲谋的习惯,他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好承接这习惯。 当然,在外奔波数日夜,侵泡于热水中,亦可起到解乏功效。 孙仲谋为他的浴池颇费了一番苦功,在四周的壁上非但有大师刻画的聚灵阵,浴池的水也不是普通凡水,乃是能够加强法体强度的一种药汤,绝不廉价。最早以前,孙仲谋花这心思,其实乃是为了将自己变成朝夕月心目中的完美男子,其对朝夕月早有垂涎之意。 朝夕月早就看出来,若不是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早就废了他。 如今反倒便宜了苏伏,他来到浴池里,两个侍女早已赤身裸体候着,待他下了浴池,便游来他身后,替他轻轻的擦背。 这两个侍女都有着如花似玉的容貌,姣好的玲珑玉体,她们脸上都带着一点羞涩,其中一个下巴较为尖锐的侍女眼神比较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另一个则较为迷糊,属于没什么自己想法的类型。 苏伏对于她们早已异常熟稔,两女一个唤作红袖,一个唤作红素,他并无多少兴趣同她们沟通,反正过段时日他就要借闭关借口,将两女送与早就对她们垂涎已久的同门,也算给她们找一条出路。 “爷……” 浴池里沉默的只有毛巾与苏伏后背摩擦的声音,下巴尖锐一些的侍女唤作红袖,她突然小意的轻声唤道:“今日也不玩么。” 孙仲谋在时,每次入浴,都会与她们‘玩耍’。但自从换成苏伏后,她们已有十载不曾受到‘宠幸’,红袖心中早就起疑了。 红素听到此,藕臂蓦地一顿,她的脸上愈发的羞涩了。 苏伏被打断自修,眉头微皱道:“师尊交代过了,现今我不宜女色,你们擦完了就回房歇着罢!” 两女面上羞涩立马变成了失望,遂默不作声的擦背。 不知过去多久,两女擦完了背,便穿戴齐整,出了浴房,回了自己屋舍内。 “红素,你说爷会不会不行了……”红袖拉着红素坐在床榻上,轻声的埋怨道。 红素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嘴说道:“你不要乱说,爷修为通天,会被他听到的。” 红袖气恼的拉开她手:“那你说,爷为何都不爱碰我们了,每回都这样敷衍我们!” “红袖,我们被选为炉鼎那一日,就已注定了活不长久。而今爷对我们仁慈,你怎么还不乐意了。若是如此下去,我们亦有希望突破凝窍,说不定还能拜入北邙宗呢……” 红素说着,一脸陶醉的陷入自我幻想里。 红袖气恼的说道:“你不要幻想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北邙宗怎么会收下我们。若不是爷的身份,你我早就被驱赶出灵泽了。” “只有伺候好爷,我们才有出路,你懂不懂……” 说到这里,她将灵觉微微探出,没有发见人偷听后,便悄悄的在红素耳边说道:“我怀疑,爷被夺舍了,他的好多行为都非常古怪,习性变幻太大了,凭我的感觉,他必然不是爷了。倘你我将此事一一报给太上长老,她核查过后,若是无误,或许会收我们入门,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啦,你愿不愿放手一搏?” 红素闻此,吓得脸色剧变,慌忙道:“你……你你……你怎么可以怀疑爷……不不……不是,我们是爷的人,你怎么可以做对他不利的事情!” 红袖秀眉皱起:“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不开窍呢,我们既然不能选择出身,就要为了更好活着而拼搏,加入北邙宗,将是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现今我们还能仗着姿色活着,待日后容颜衰老,寿元不久,那时残花败柳能活下去么?” “欲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到更多,然后修炼,再修炼,突破凝窍,我们才能增加寿数,继续活下去,你明白么……” 红素吓得说不出话儿来了,她的小脑袋怎么也想不到红袖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其实红素并不蠢,她早就怀疑孙仲谋不是孙仲谋了,只不过她本性温驯纯良,这十载以来多被苏伏维护,她心中反而更喜欢这个‘孙仲谋’呢。 她缓过了气,方才急道:“红袖,你不能出卖爷,不然你会死的……” 第六百八十九章:太玄经 “傻瓜,我不去告密,不用百载,我们也会死的,红素,你想想你甘心么?你还未见过你的父母,你甚至不知自家有几个兄弟姐妹,你就不想找个如意郎君嫁了?” 红袖像只小狐狸一样,循循善诱道:“我们的出身低人一等,可你我的资质不差,加入北邙宗,修到抱虚境都不是虚幻,难道你就不想体会一下腾云驾雾的感觉?那九天之上还有三十三天外域,广阔无垠,无边无际,难道你就不向往么?” “难道你就不愿为了自家的前程拼搏一次么,赌对了,你我携手共进,我定不会弃你于不顾。” 然而红素虽被说得颇为心动,却仍然执拗道:“爷待你我不错,近来常常关心我们修炼进境,红袖,你听我一句劝好么,不要抱有这些小心思,今日的这些话语,我不会对任何人谈起,也请你就此忘记了罢……” 她说着就起身,向外且行且言:“我去看看爷洗好没有,你先休息罢!”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红袖冷冷望着红素的背影,心里想道:这个贱人一心要讨好孙仲谋,我可不要跟她绑在一起。不行!万一她为了讨好孙仲谋,将我这些话说给他听,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的眸中便闪过一抹杀机,不知酝酿着什么诡谋。 …… 翌日辰时,苏伏行到门口,两个侍女送了他出来,他身形微顿,忽然取出一卷竹箴,递给二女道:“你们跟了我十多年,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们的,这是我一友人编撰的《太玄经》其中有对于凝窍,抱虚二境的详细心得,你二人可以拿去参考。我此去不知何时才归,你二人要勤加修习,明白了么?” 《太玄经》自然是苏伏自己编撰,乃结合自己的修炼心得,与简易修改过的《太上感应篇》,《炼妖经》等等融合而成的一部修炼典籍,虽目前因修为缘故,只推衍到抱虚,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红素眼眉蕴着浓浓喜意,欢喜的接过来说:“多谢爷,我们一定会好好修炼,不会辜负爷的心意。” 苏伏赠予二女太玄经的本意,乃有以此打发她们的意思。他想了一想,复又道:“对了,门中若是有看得上的同门,你们可以提出来,我会做主,让他们与你们结为道侣,以此身份加入北邙宗,虽不能得根本经义修习,却也胜过在这阁楼内浪费寿数。” 红袖瞳孔微微一凝,心间闻此的第一反应便是:红素出卖了自己。 然而苏伏这一席言说的诚恳,她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她的眼神飘忽,一会凝在《太玄经》上,一会望望甚是淡然的苏伏,心头微微一松,想道:红素应当还未及告密,不过时日一久就难知了,且孙仲谋果然不是孙仲谋了,竟会为了我等着想,这是犯了什么病? 她的心思杂乱无章,以至于根本没有听清苏伏在说些什么。 然而红素却与她完全不同感受,她听着苏伏此言,泪眼朦胧的说:“爷,您不要我们了么?” 苏伏略感头疼,说道:“你要愿意呆在此,我也不反对。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去谋个好出路,在我这里,你们永远也只是侍女而已。” 他很隐晦的提点着,见红素却仍然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只得无奈道:“我又不会逼你们,倘若没有适宜的,就罢了,都回去罢!” 苏伏正自苦恼,亦未发现红袖神色的变幻。他转身摆了摆手,径自去了。 红素挥了挥手,遂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道:“红袖你看,爷对我们多好,咱们快回去看看它罢!” “嗯嗯……”红袖有些心不在焉的被她拉回阁楼,待红素将《太玄经》竹箴的玄文已法力呈现在眼前时,她方才回过神来。 “这是?” 她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这些玄文构筑的是一道几近完美的境界心得,她仅仅望了几眼,久久不动的修为就开始跳动。 红素看得如痴如醉,迷离的说:“这《太玄经》好生玄妙,爷怎么会有友人能写出这样经文……” 她虽对孙仲谋忠心不二,可她也清楚孙仲谋秉性,他怎么能够结交到如此道友? 红袖眼神迅疾闪烁,她轻轻的一笑:“不知,爷有许多是我们不知道的,还是不要打探了,咱们快修炼罢,争取在爷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 红素笑的眼睛都眯起,连连点头,便就地盘膝沉浸入感悟去了。 红袖眸子蓦然变冷,居高临下的望着一脸幸福欢喜的红素,杀机不由盈眶,森冷如刀。 “对了,我想起来还有一件事,红素你先修炼罢,我去去便回。” 红素闻此,笑应道:“那你快去快回!” 红袖深深望了一眼太玄经,眸中闪着莫名欲望,遂快步出了阁楼,左右望望,未见到人踪,便向夕月山外围而去。 行不多久,红袖便来到一个供殿长老所开的洞府外,轻轻敲响带着铜环的门。 门很快就开了,从里走出来一个三十许的男子,他见到红袖,眼睛一亮,探头探脑的望了望外面,遂便将她拉入洞府。 “红袖,我好想你!” 男子将她拉入洞府后,迫不及待的将她横抱起来,向洞内深处的寝榻去,而后将她温柔的放在石玉床上,俯身就亲吻下去。 红袖抱着男子的头,脸上微微迷醉的说:“你不会想我的,你若是想我,怎么不来找我。” 男子一边在红袖身上动作,一边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十载以来,孙仲谋在师尊身边的地位,我虽然是一个供殿长老,地位在他之上,可他只要在师尊耳边说上一句我的坏话,这地位随时都会倾塌,你认为现在的我们,敢暴露么?” 红袖在男子的动作下,罗衫半解,眼神迷离,早已是吁吁喘息,她娇媚的说:“现在你再也不用担心了,我敢打赌,孙仲谋就快要倒了,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第六百九十章:背叛 “嗯?” 男子不由停下动作,惊讶道:“你说什么?” “死鬼!”红袖正情动,他这一停,感觉消退,她不悦的说道,“我说,孙仲谋完啦,我已经掌握了他的把柄!他再也不是威胁我们的存在了,你要是让我愉悦,我就把它给你!” 男子闻此狂喜,但很快感觉自己的要害被一股温润紧握,他心底嘿嘿冷笑:这娘们也不知多久没有被碰! 遂小腹升腾起邪火,他嘿嘿一声怪笑,就如饿虎扑食一样将红袖扑倒。 这对苟且的男女便在这石洞里缠绵起来,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罢休。 男子唤作高于世,北邙宗老牌抱虚修士,年纪已然不小,由积累内门功绩途径升入供殿,看似威风,实则地位比孙仲谋多有不如。 且因方才升入供殿的缘故,尚未开始收徒,故这石洞之中只有他一人居住,反倒方便了他们苟且。 两人的关系已维持了七载有余,就在苏伏入主孙仲谋躯壳后,红袖因久未得甘霖滋润,耐不住寂寞,与当时还只是普通内门弟子的高于世结识,两人一来二去渐渐熟稔,便发展成了现今这种关系。 红袖依偎在高于世怀中,脸上带着妩媚的晕红,她轻声的说道:“本来我一直不敢肯定,方才孙仲谋离宗而去,我终于可以肯定,孙仲谋早已非孙仲谋,他必然被谁夺舍了,此事太上长老知道了,必然不会放过他,你觉得呢?” 高于世闻此一怔,遂喜道:“红袖,我的宝贝,你有多大把握?” 红袖哼哼道:“你就知道关心这个么,你不知道我冒了多大风险才探来。先不要问我有多大把握,你说,若事成之后,要怎么待我?” 高于世笑道:“红袖,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么,保证能让你加入北邙宗,有这份功劳,太上长老还能亏待咱们不成?若是孙仲谋被敌对宗门夺舍,那更好了,我们立下的功劳不小,说不得还够你得以修炼《森罗白骨道》。” 红袖眼睛一亮,喜笑颜开道:“那最好了,不过你还要帮我一个忙,帮我把红素杀了吧。” 她嘻嘻笑着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语,令高于世眉头皱起,说道:“为何要杀她?她与你不是亲如姐妹么?” 红袖心中自有算盘,那《太玄经》她志在必得,但她欲独吞,就必须要让孙仲谋陷入死地,而让孙仲谋陷入死地,她与红素的决裂在所难免,不如将她杀死,免得威胁自己。 她眼珠子微微一转,嗔道:“死鬼,你老实说,是不是惦记红素好久了?” 高于世被说中心事,讪讪一笑:“哪……哪能啊,你多心了,红素那丫头,怎么能和你比。” “你不用掩饰!”红袖幽声说道,“从你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喜欢她更多一些,只是她从来不对你假以颜色罢了!” 高于世嘿嘿笑道:“冤枉那,我可只对红袖倾心……” 红袖按住他口,嗔道:“我早知你心思了,你还要掩饰。我又没有怪你,只要你应我,将她杀死,在杀死她之前,她便是你的人,随你如何可好?” 高于世心中微喜:“此言当真?” 红袖薄怒道:“你果然觊觎她已久了。” 高于世只得承认道:“你们两个我都喜欢,可惜不能一起拥有。我答应你了,但要在师尊决议处置孙仲谋之后,才能下手,如何?” 红袖一喜:“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去找太上长老罢!” 高于世道:“红袖还是先将疑点说来,若你能说服我,才有可能说服师尊,若是连我也不能说服,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否则以师尊对孙仲谋的宠爱,你怕是无法活着回去!” 红袖心中微微一跳,她却忽略了此事隐藏的凶险,此时想了一想,便将孙仲谋先后的变化一一说来,又将《太玄经》一事告知。 高于世听罢,沉吟片刻后,说道:“众所周知,被夺舍的修士,最显著特征乃是识海的变化。以师尊的能耐,只要一探孙仲谋识海,就能发见异常。红袖,此事绝不是玩笑,你能否肯定的告诉我,孙仲谋已非当初那个孙仲谋了?” 红袖用力点螓道:“必然是了,其实不只是我,北邙宗上下哪个不怀疑?孙仲谋能有今天地位,与这变化不无干系。” 高于世也点头,微微一思忖便道:“也罢,我高于世便陪你拼上一把。” 两人说做便做,稍稍整理行装便往朝夕月所在的夕月阁去。在临过孙仲谋阁楼时,红袖又入去将《太玄经》先且自红素手中骗来,而后悄悄的与高于世来到夕月阁。 “哦?这个东西……” 夕月阁里,朝夕月接见了两人,在红袖呈上《太玄经》后,便用灵识轻轻扫过,她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神色,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修士能够编撰的,难得的是,还能掺杂许多自己对于天道的感悟,还有一些炼体法门,绝非一般经义可比,仲谋甚么时候能写出这样的东西了。” 红袖恭敬的说:“启禀太上长老,他曾说此经乃他一友人所编撰,红袖为北邙之故,不得已将实情告知太上长老,望请长老原谅红袖僭越则个。” 朝夕月淡淡笑道:“你不错,敢于承当这凶险,是为机缘故?” 红袖心中微微激动,恭敬说道:“红袖于北邙宗呆得日久,便对它愈是有感情,心中早已向往加入北邙,望长老成全!” 朝夕月其实根本不认得红袖,她把玩着秀发,淡淡笑道:“嗯,你为北邙立下这等功劳,自然足以加入北邙。不过,这还要确证仲谋是否对北邙藏了坏心。” 她很清淡的说着此言,并没有很精确的提点,是以处于激动中的红袖,压根没有怎么听明白。 “嗯,看在你有这勇气的份上,便让你先加入罢,我北邙一应内门弟子待遇,你都可以享受。” 朝夕月淡淡的说罢,话锋忽然一转:“不过,倘若仲谋并未如你想象那般,我可不会轻饶你二人!” 红袖此时实在太激动了,梦寐以求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又怎么能领会到朝夕月此时话语的意思。 高于世本能感觉不对,便道:“师尊,仲谋师弟这十载以来变化,确非同寻常,若是别个大门阀安插于我们北邙的卧底,那可不知有多少机要泄露!” 朝夕月似乎没有同他多说的意思,淡淡道:“你带红袖下去罢,领一些入门之物,再寻个住所。身为北邙弟子,她也自由了,自此以后,不必再伺候仲谋。” 红袖欣喜的拜倒:“多谢长老!” 她巴巴的望着《太玄经》,说道:“长老能否将它借给弟子观阅?” 朝夕月手腕一翻,便将《太玄经》收起,道:“此物紧要,与你作何?你好生修持我北邙功法便是,去罢!” 红袖心中甚感遗憾,只好遥遥一礼,便缓缓退出阁楼。 高于世与她远离了夕月阁后,嘿嘿笑道:“咱们这就把红素带回我洞府罢?” 红袖心绪甚佳,妩媚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么,我告诉你,红素性子甚烈,你要是用强,怕是不能如愿!” 高于世冷冷一笑,自储物袋取出一个小瓷瓶,道:“有它在,再如何烈性,也会变作我的囊中之物!” 红袖佯怒道:“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好你个高于世!” 高于世见左近无人,便伸手一揽她纤腰:“嘿嘿,红袖你不要不知足,师尊好处都给你了,我一点份也没有,总要让我尝点甜头罢?” 红袖冷笑道:“都是些入门的东西,这也叫做好处么?” 高于世连忙捂住她嘴,埋怨的传音道:“师尊或许还留意我们,我们在一起无所谓,可要是知道你背后说她坏话,有的你苦受的。” “且,与呆在亡城的外门弟子而言,你应该要知足了!” 红袖当然知道此点,是以她便不再言语。当然,对付红素之事,在此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自然不敢明目张胆,须得夜深人静时候,此时自然先去领入门之物与安排住所,登记造册等等。加入北邙,亦有不少琐事。 …… 四个日夜之后,苏伏绕过死亡沙漠,御器飞行来到沉佛入口。 甫一落地,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沉沉的肃杀气息,他眉头微微一皱,忽然想起了尹玄素这个人。 像他这样的‘恶人’,实在很难不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尹玄素已经死了,死在了云水图与天穹之势加持的《水龙吟》下。他稍一转念,便想到了赵云描述过的,关于佛妖大战的诡异情状。 赵云仅仅发出几个简单指令而已,是以他对场上注意不曾松懈,而佛妖两方的尸体,似乎都被沉佛给吞噬。 苏伏摸了摸下巴,总觉此种诡事曾在哪里遇到过。 “再追我就要还手啦!” 但未及深思,就听到一声似曾相识的声音,只见自恶地内奔出来一个十八九年纪的绿衣姑娘,苏伏见到她,不由一怔,遂脱口而出:“竹儿?” ps:万分感谢纵横灵隐,少轩座与再见不要再见的打赏与月票支持~~~~~~~~~~~~~~~~~~ 第六百九十一章:法相宗 “嗯?她不定还记得我……先避避再说!” 苏伏心念急转,身形蓦然化作无数白点散去,没入周遭不见。 “咦?” 只见这十八九的姑娘有一张坏坏的笑脸,两道弯弯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像被传染了笑意似的,又像似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嵌着两个可爱酒窝,樱桃小嘴儿并未合严,露出一点细密的雪白贝齿;她一袭绿裙曳地,裙裾在褶皱处用白色的丝线绣出白百合花儿,在风中摇曳。 她的两只雪白皓腕各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碧玉镯子,其上皆套着一枚小巧的铃铛,随着她的皓腕而动,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她的笑脸上略带疑惑,明明听到了有人喊自己名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 她轻飘飘的落在苏伏站的地方,就见一抹异常浓郁的生机绿意自她身上溢出,令周遭的焦土竟受到丝丝的滋润,非常玄妙。 “想跑……臭娘们,看我不活剥了你!” 她方才落地,远空便有两个御器飞行的修士冲将过来,刺耳的破空音,带着他们气急败坏的咒骂,就在半空处便有法决酝酿,晴空蓦地劈下两道火光与水雷,闪着恐怖声音,威势凛然。 着绿裙的姑娘嘻嘻一笑:“你们两个大男子,居然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不嫌害臊!” 她背对二人,其中一只皓腕蓦地竖起,小巧铃铛更是晃荡个不停,碧玉的镯子忽然自主的升空而起,有灵光绽放,眨眼在她背后形成一面光罩,将二人攻击尽都挡下。 “我说过你们再追我就要还手啦!” 她几乎在语罢的同时,双手便各捻法印,檀口中有娇音:“天法地,地法灵,灵法道,道法自然,万竹弑心……” 就在令言出口时,她身上的绿意生机疯狂向四周蔓延,眨眼便见焦土长出了绿竹,它们破土而出的瞬间,便节节疯长,撑天而起之后,化作利箭一样的袭向尚未落地的二人。 “臭娘们!还有点本事,不过就这点修行,也敢跟我巫王宗的人作对,真是不知死活!” 两个修士其中一个满脸桀骜,手中动作不停,取出了一枚非常玄妙的符篆来,他身上涌动剧烈灵气气息,却被那符篆吞噬大半。 遂那玄妙符篆便发出一声恐怖狂吼,一只溢着黑气的爪子便自虚空内探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向那姑娘。沿途所有绿竹都被弹飞,虚空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这符篆居然是一件法符,随随便便就能用出法符,可见这两个修士身家非同一般。 绿裙姑娘似乎吓傻了,竟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远远观望的苏伏心念微微一动:这法符气息怎么那么熟悉。 就在他正要出手救人的同时,耳边骤然传来一个声音:“法相天地!” 几是同时,绿裙姑娘的身前就有一尊大威天龙金刚破土而出,其作叱咤明王状,一手持念珠,一手握降魔忤,有惶惶之光,在这晴空下,亦无比的刺眼。 那黑爪击在金刚上,非但没能破开他防御,反还被降魔忤扫飞出去,在半途失去灵气的支撑,便还原成法符。 “绿竹师姐,你没事罢!” 场间复又落下一个御剑的少年,约十七八的年纪,长得唇红齿白,束着玉冠,深蓝锦衣加身,真真个风流少年。 他落在绿裙姑娘身侧,关切说道:“师尊嘱我好生看着你,不让你闯祸,你怎么又得罪了同道!” 少年说着,伸手一摄,便将那法符取来,而后散去法相金刚,歉意的拱手道:“两位道友,实在对不住,我家师姐虽然调皮了点,但却没有恶意,望请原谅。此法符还请二位收回去,就当赔罪了!” “哼!” 自称巫王宗的两个修士落下地来,左边一个满脸桀骜的修士哼了一声,举走两步过来,一把夺过法符,阴测测道:“原是法相宗的人,你们宗主荼毒都不敢对巫王不敬,你们两个小辈倒有点胆气,就是不知死活了一点!” 少年淡淡一笑:“师尊是否惧怕贵门之主尚未可知,然我等皆为神州新近崛起门派,理应相互扶持才是。我师姐性子便是如此,既未对贵门造成损失,不如就此揭过的好!” 两个修士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忌惮,想了想,便借着这台阶下来,说道:“也罢,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只要这姑娘以后不要再坏我们好事,今次事便就此了结,若有下次,巫王宗绝不会再轻轻放过,你等好自为之!” 两人语罢,冷冷瞥了一眼绿裙少女,身形一展,便各自御器而去。 少年轻舒一个口气,无奈的转向正向周遭扫视的姑娘道:“师姐,师尊说过多少次了,咱们才立山门,不宜得罪同道。咱们好不容易才挤入天道盟的行列,可别因风评不佳缘故,又被扫出天道盟,那时师尊可就要万分头痛了!” “知道啦!真啰嗦!” 绿裙姑娘撇撇嘴:“主人真是的,那天道盟有什么好,要我说就留在青州最好!” 少年闻此,心中一酸,涩然道:“师姐又在想那个人了?” 他语声微顿,继言:“青州虽好,两大圣地却不会放任法相宗重新立门。师尊就是知道此点,才毅然回到神州的。” “为此,师尊先后替太乙圣地做了多少事,方才得到立山门的许可,师姐可莫要白费了师尊一番心血!” 说到这里,少年轻轻一叹:“那么多年过去了,剑君苏伏要出现,早就出现了。此次你执意要来庐州,师尊已经很不高兴了,回去对师尊说一些好话,他一定能原谅师姐的!” 绿裙姑娘眉头微蹙:“江河,这十载以来,我为法相宗做的,难道还不够多?还不够买来我的自由么,你们要监管我到什么时候?” 被称作江河的少年,眉头更苦了:“师姐,怎么是监管呢,这是师尊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啊!” 第六百九十二章:小狐狸 苏伏远远闻听,眉头紧紧皱起。法相宗与巫王宗,二者皆是新近立门的宗派,他本体闭关,能时时收到一些真界的消息,却仅仅只听过这宗门名字,无更多记述。 但关于法相宗,他一直有所怀疑,没想到今日确证了。这姑娘确实是江绿竹,亦就是晋城结识的竹儿。而那法相宗的宗主,自然是已然晋入地仙的荼毒。 荼毒侥幸渡过浊气劫数,归去之后便潜心修行,仗着宗门破灭前的底蕴,九死一生的渡过雷劫,彻底还阳,恢复法体,晋入地仙真人之境。 鬼修极难渡劫,因雷劫乃是灵体克星。是以能渡过雷劫的鬼修,都已不惧雷霆,与普通真人无异,甚还更强大。只不过失去进境之道,终身只能止步长生,与纯阳无缘,反而被人瞧不起,甚被戏称为伪真人。 苏伏心下颇是感叹,若非竹儿与自己结识,自己又怎会替荼毒解去浊气,现今又怎会又法相宗崛起。 他心头想道:竹儿怕是认不出来我,既然知道她在神州,日后总有机会再见。且观她模样,应已脱离本体能够独存,必是度过了化形之劫。 “主人爱护我,我无法否认,可能不能给我一些自由,我不喜欢也不需要被保护……” 竹儿坏坏的笑脸都收了起来,淡淡的说道:“就算你不出手,我亦能杀了那二人,在这恶地,谁知是我动手?即便知道,巫王宗还能与我们开战不成?” 少年颇是苦恼,很隐晦的说道:“师姐,法相宗得罪的宗门已经够多了,我们不能再竖立敌人了。” 竹儿冷冷笑道:“那我退出法相宗好了,不就与你们没有了关系,法相宗该怎么崛起,照样怎么崛起,我也碍不到什么事!” 少年江河脸色愈发的苦了,他只得揖礼道:“师姐快莫如此说,师尊倘知是我逼得你生出此念,师弟安有命在……” 竹儿似乎也知道此为事实,脸色便渐渐缓和,说道:“罢了,你先去探看异宝,我随后就到,不会再惹事了,放心罢!” 江河闻此,也不敢忤逆,便驾驭法器离开。 竹儿停驻原地约莫半刻,忽然向着正欲悄悄离开的苏伏的方向嘻嘻笑道:“你还没走罢!” 正要离开的苏伏怔了一怔,遂将本体凝起,遥遥望着长大了许多的竹儿,笑道:“姑娘好道行,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存在的?” 竹儿身形一闪,便来到苏伏身前,仔细的凝视苏伏,说道:“方才我将气机探入地底,便循着你的气息追踪到你啦。原本以为你想要偷袭我们呢,看在你没有恶意的份上,就饶了你了!” 她打量了半晌,又失望的说:“原来你也不是他,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认识我么?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伏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道:“在下北邙宗孙仲谋,受师尊所嘱,前来探看恶地情状。” 竹儿失望的说:“果然不是啊,你们有一点很像,他也跟你一样喜欢摸鼻子。” 苏伏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暂时不愿暴露这具躯壳的根底,轻咳一声道:“竹儿姑娘,方才我听到了你们谈话,你们莫非是法相宗的道友么?” 竹儿很快又将失望扫除,喜笑颜开的说:“是呀,我们法相宗有数百个弟子了。对了,既然我们都是为了探看恶地而来,不如同行罢!” 苏伏欣然应道:“固所愿,不敢请。” 两人一点也不像才认识的‘道友’,边走边谈,好像认识了好久好久一样,很自然的天南地北的聊开了,聊得甚是欢畅。 “哎呀,听闻北地庐州的宗门都很坏呢,没有想到北邙宗还有你这样的人。” 原来竹儿并非不懂得北邙宗的含义,她笑嘻嘻的数落道:“你看东都魔宫那些坏蛋,得了太渊不算,还要把人家的宗门灭了,坏的很呢!还有散修盟,常常跟我们抢弟子,也很坏呢!” 苏伏笑道:“难道神州就没有坏的宗门?” 竹儿摇摇螓:“天道盟的宗门,也都坏透了,从上至下都已腐朽。若不能重组,已经不成气候了!” 苏伏惊讶道:“恕在下眼拙,竹儿姑娘还能分析神州大势么?” 竹儿嘻嘻笑道:“当然不是啊,这些都是主人告诉我的。啊对了,我的主人叫做荼毒,他也坏死了,老是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不过他对我很好的,我很喜欢主人。” 苏伏可没有忘记,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就领略过了她那高妙的演技,就连云溪都能骗过。如今过了那么久,退化的可能几乎没有,他心念微动,嘴边忽然挂了一抹莫名笑意,道: “竹儿姑娘,你应只是出来散心罢,为何对恶地感兴趣呢?” 竹儿道:“只要是修士,异宝谁不感兴趣,说不定还能让我修为更上一层楼呢!只要我有足够让主人放心的自保之力,就不用他为我劳神费力啦!” 她说着,眼神微微闪烁,说道:“你说,你认识苏伏么?” 苏伏很快反应过来,这姑娘变着法子来套消息了,可是她怎么知道自己知道自己的消息?他淡淡一笑:“认得,归墟见过一面!但我也不知他的下落。不过,亡城曾有过他出现的传闻,姑娘可以去碰碰运气!” 竹儿眼睛一亮,笑颜展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就爬上脸颊:“孙仲谋,谢谢你,我问别人,他们都对我不怀好意,还想骗我去和他们做坏事呢。我问了好多好多人,就只有你愿意告诉我,你是个好人!” 苏伏这才恍然,她找遇见过的人都问过了,反应不一,像方才那两个修士定是想打她的主意,却吃了一点亏,这才紧追不舍。 “原来如此,你欲寻苏伏,所为何事呢?” 竹儿脸现迷糊,她似乎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说道:“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们很要好的。可惜那之后我们再没有见过,主人带着我为了法相宗东跑西奔,我都没有空闲去找他。现法相宗进入正轨,我已经不用再跑来跑去,就出来找他啦!” “其实我听过好几次关于他的消息,比如证道法会夺下天辰榜首;比如剑斋发出来的,因魔劫而死的消息;比如与小医仙合伙算计两大门阀,先他们一步进入太渊;他不计前嫌,帮我将主人治好了,我很感激他,一直想回报他,可惜找了许久都没有他的消息!” 她又笑嘻嘻的说道:“对了,现在你也是我的朋友啦,北邙宗也不全是坏人嘛。前几天有个老头好凶的,还想抓我,还好我跑得快!” 苏伏心头好生慨叹:她乃木属化灵,如今化形而出,也不虞被识破根底。法相宗的建立,她一定见过不少黑暗血腥,难得的是,心性还能保持这一份天真无邪。 有些事情竹儿说不定比他还懂,其实对人心的洞察早已炉火纯青,却仍然一副天真烂漫模样,不知要引得多少人上当受骗。 说到惹事,看来就是如此惹来的。 而提到老头,他马上想到鲁惇,便笑着将鲁惇模样描述一遍。 竹儿瞪大眼睛,愤愤的说:“就是他,原来他叫鲁惇,真可恶,我一定要叫主人帮我出这口气!” 苏伏笑道:“你不要去招惹他了,鲁惇这个人睚眦必报,就算你有《土遁术》,亦不定能再度逃过。落在他手里,那你可就难堪了,他对像你这样的姑娘可感兴趣了。” “啊?”竹儿吓得花容失色,“那他要是来找我怎么办呀!” 然而话一说完,她忽然眯起了眼睛,像个小狐狸一样的上下打量苏伏:“哎呀,孙仲谋,我都没有告诉你我会《土遁术》,你怎就知道了呢?” 苏伏怔了一怔,遂心中苦笑,他想起来了,竹儿会土遁术,这是在第一次探流冥坛的时候她亲口告诉自己的,没想到嘴一快就暴露了,正不知如何开口呢,竹儿却又开口了。 “莫非你有秘术能探知我所习的神通?北邙宗果然名不虚传啊!”竹儿自作聪明的替苏伏解释了。 苏伏心头微松,却故作神秘道:“这个自然不能告诉你了,本公子只要掐指一算,就能知道了。” 他却没有发现,竹儿像一只小狐狸一样,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笑容愈发的欢喜了。 “嗖——”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青光自二人头顶迅疾的划过,眨眼就不见。苏伏眸子微微一凝:那是《太阴玄星锁星劫》? 感受着熟悉气息,苏伏有些不确定的想道:似是璇玑真人?她来此地所为何事?莫非这异宝真有其事? “苏伏……苏伏……快醒醒……” “嗯?”正自出神,猛一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应答声差些脱口而出,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心头狂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古怪的望向竹儿道:“竹儿姑娘,我叫孙仲谋,不是你要找的苏伏!” 第六百九十三章:宝幢 “哎呀,一不小心就喊错了。” 竹儿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说道:“孙仲谋,你同苏伏很熟罢,我怎么感觉你们说起话来好像!” 苏伏笑道:“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我认为这便是我们能成为朋友的因由,竹儿姑娘以为呢。” 竹儿嘻嘻一笑:“哎呀,孙仲谋,你真聪明。” 两人且行且谈,不觉已来到恶地中间位置,渐渐能发见一些修士的影踪。他们或是三三两两,或是十数个成群,独行亦有之。各自之间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在这之中,苏伏就见到好几个曾在亡城出现过的修士,而且修为都不低。 他们就好像一道道幽灵般徘徊在恶地,并都瞪大眼睛,一遍遍的搜寻着焦土,另有半数心神则用警惕的眼角余光打量周遭修士。有些高谈阔论的,呼朋唤友的,一群群一簇簇相拥而行,也都警惕着身旁的同伴,生怕异宝出世,身旁之人对自己下杀手。 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苏伏二人的闲庭信步,就造成了极大的反差,修士们便都把注意放在了二人身上。 利箭一样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的剜,但两人似乎没有望见一样,仍旧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谈笑风生。 “师姐?” 就在此时,江河自人群中出来,他的身后跟随着数个衣着一致的修士,皆为法相宗弟子。 “怎么?找到什么异宝的线索了么?”竹儿一点也没有掩藏的意思,笑嘻嘻的问道。 闻听此,周遭修士不由纷纷竖起耳朵。 江河苦笑一声,微微行礼道:“师姐,此地能人如此之多,小弟何德何能,能先他们一步……” 竹儿撇撇嘴:“你很自信,就不要装模作样,我最看不惯你这样。你快走罢,不要影响我们论道!” 江河轻咳一声道:“师姐,还未请教您身边这位是?” 苏伏淡淡道:“北邙宗孙仲谋。” “北邙宗?” 苏伏的声音并不大,但周遭修士便是隔个百丈也能清晰听见,闻此不由面面相觑,暗想:北邙才来个真人,又来个修为不可测的核心弟子,看来是对异宝志在必得啊! 想此都不禁心头凛然,警惕心愈发的重了。他们在暗中的面面相觑中传递一个讯息,若有异宝,先且联合,杀死北邙宗的人! 苏伏很快感应到满带杀意的视线,他把眉头一皱:沉佛异宝还未见到,就已经引起这些人的斗争之心,怕是异宝出世,形势即刻便会恶化。此时他们按捺性子,见到仇人也不发作,这一份压抑越积越多,爆发出来就会愈可怕,怎么好像有暗手在推动? “璇玑真人来此,又不知所为何事!他不知我身份,冒然去探听,怕是还未靠近就被灰灰了去。” 江河略一拱手笑道:“原是北邙宗的道友,失敬失敬。在下乃神州法相宗江河,这几位是我同门师弟。道友好高妙的手段,我这位师姐轻易不会对人动色,却能与道友相谈甚欢。” 苏伏正自思忖,被他搅扰,又闻听此言,瞬时反应过来,这少年虽然满面笑容,可着实不友好啊。 “手段?这说法我不敢苟同!” 他略一转脑子,便即明白过来这份敌意来自何处。 “将心比心,人与人最大的障碍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淡淡笑了笑,“我第一眼见到竹儿姑娘,就觉得她不会害我,是以很自然便卸去防备之心。自然能够相处得轻松愉快,相信她也如是。若你能坦诚一些,就会明白,不必我来提点!” 此言无异于教训了,竹儿身为大师姐,教训一下他便罢了,区区一个外人也敢如此,江河脸色微微一变,他身后的师弟亦都不善的盯着苏伏。 “不错,孙仲谋你说得真好,我也是这种感觉,却无法准确描述,你真厉害!”竹儿笑颜绽开,毫不吝惜的赞美。 江河淡淡道:“或许如此,或许不是,又有什么紧要。北邙宗家大业大,不像我们法相宗新立门,怎么也来图谋异宝么。” 苏伏实在懒得应付这故作姿态的死小孩,他撇了撇嘴:“宝贝谁嫌多,脑子有问题么。” 他语罢,转向竹儿道:“竹儿姑娘,在下想起另有要事,后会有期,告辞!” 竹儿笑眯眯的挥挥手道:“孙仲谋,有缘再见啦。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是苏伏么?” 苏伏身形微顿,转过首来,神秘一笑:“或许是,或许不是,又有什么紧要。最重要的是,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竹儿歪着螓首,美眸都笑成了月牙状,欣然道:“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苏伏再不停留,身形蓦地化作无数的白点冲天而去。他可没有忘记朝夕月的交代,只要在外围探看即可,虽然很好奇异宝为何物,却暂无心思去谋夺。就目今所拥有的,他都无法全数掌握,图谋更多有何益处? “师姐,师尊交代过,不要与北地庐州的魔门任何人有瓜葛。” 江河在苏伏走后,冷冷说道:“这个孙仲谋满口的大道理,不定心底怎么坏,定也是心怀别样目的的接近师姐,师姐千万要小心!” 竹儿不悦道:“开口师尊交代,闭口师尊交代,其实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意思罢!若你能在孙仲谋面前说出这话,我还高看你一眼呢,不要在人家背后说坏话,真是坏死了。” “江河,我不想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继续待下去了,你们探看毕了,就自己离开罢!” 她语罢,挥了挥手,身形就腾空而起,向着恶地外而去。 江河仍然稚嫩的脸上有些阴沉,他在法相宗立门后就入门,那时他还小,竹儿把他当做亲弟弟一样疼爱,心底早就种下了她的身影。 只不过愈是长大,竹儿对他愈是冷淡,他满心认为这全都是剑君苏伏的错,从不曾反省过自己,暗里将其恨个半死。好在十载不曾有消息,世人都道他已死,他自然也是如此认为,即便没死,他也很有自信,能将其斩杀。 当然,他的修为也确不是虚假,五岁入道,至今修道不过十六载,已是堪堪晋入抱虚境,进境颇是骇人。许是年纪尚幼就增寿,他的面貌便维持在了十八左右的年纪。 也为这进境,他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一般修士他是不放在眼中的。而平常做这一副谦恭的姿态,都只是为了迎合竹儿。且若不是碍于荼毒的恩情与竹儿,他早就被大门阀收纳了去,怎么会留在法相宗。 “师兄,要不要去一个人看着师姐?” 江河在法相宗的地位,是仅次于少数几个人的,门下这些弟子都恨不得天天巴结着他,这时便有一个弟子献殷勤道:“至少要破坏那个孙仲谋与师姐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以为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江河冷冷瞪了他一眼,“师姐有师姐的分寸,不要你们来操心,都给我打起精神,盯着恶地,出了异宝才不会落于人后!” “是!” 一众法相宗弟子轰然应着,那个开口的讨了个老大没趣,悻悻的暗中咕哝:你巴的师姐那么紧,又要故作大方,难怪师姐不喜欢你。 就在此时,恶地的核心位置蓦地有一股宝光冲天而起,处于恶地的所有修士,静止一瞬,遂好似炸了锅一样的沸腾,‘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敢来恶地争夺异宝的修士,皆为凝窍以上,整个恶地少说也有千个修士,这一声势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江河怎么会慢于人后,他祭出一件法器便向宝光冲去,其余弟子则取出御风舟紧随其后。 待到那地,只见得焦地裂开,天翻地涌,绽出无量刺目的宝光。 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随着修士愈来愈多,遮天蔽日的将这宝光给团团围绕,所有修士贪婪盯着宝光的同时,都不忘警惕身边。 约半个时辰过去,大地忽然一阵阵颤动,只见的焦土四分五裂,而后冒出一点浓郁宝光的端倪来。 所有修士尽都哗然,无比眼热的盯着那宝光,没有多时,土地开裂,便缓缓显出一个异常巨大的金华宝幢的檐沿轮廓。 待过数息,便见一幢魁伟无比的建筑缓缓破土而出! “这……这是?” 奇异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修士能够认出来这建筑的真面目,而就在暗处,鲁惇面色带着诡异变化,将身形藏于所有人之后,显对这宝光有一份非同寻常的忌惮。 “哼,朝夕月那个女人,竟如此不知死活将孙仲谋遣来此地,他倒知机,懂得躲远……” 鲁惇冷冷笑着自语,他本身乃是风越山的人,师尊便是风越,只不过他的年纪与朝夕月差不多,素来也不将那娘们放在眼里。 “不想死,就全都滚开!”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像似炸雷一样响彻在所有修士的耳边,他们几乎是下意识的以为有人要独吞这宝幢。 然而待一个着雪白宫装女子缓缓从天而降时,他们神魂都不由为之颠倒。 很快便有人认出她来,颤抖着唇,激动的说:“叶……是叶璇玑……” ps:非常感谢浪子和战国的月票~~~ 第六百九十四章:罗刹影现 “好……好美!” 在一道青光中徐徐降落的叶璇玑,甫一出场就震慑住了所有人,那一袭雪白的宫装,恰到好处的飞仙髻,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庞,较之十载前,稚嫩之气已然尽去,只是显得非常淡漠。 “叶仙子好大胃口,宝幢在前,见者有份,叶仙子莫非想独吞不成!” 而就在众人尚未回神之际,耳边突然又响起一个并不买账的阴测测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五十来年纪左右,长得有些森冷的修士,黑的披风绣着水一样的纹路,将他包裹严实,看不出来是胖是瘦。他于虚空伫立,似乎并不惧怕叶璇玑,冷冷笑望着她,说道: “宝幢如此之大,说不得有惊世异宝出世,叶仙子要独吞,就不怕引来群起而攻之?” 这话说得有理,众修士都是求机缘,与机缘相较,叶璇玑这样惊人且只能远观不能亵渎的存在,就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他们纷纷按捺心中的萌动,敌意大露。 其实他们也只敢装模作样,给他们吃一个龙胆,亦不敢对她动手。 叶璇玑淡淡蹙眉:“尔等以为此是宝地么,其实是害死你们的劫狱,若果不听劝,后果自负!若非陛下嘱咐,本宫才懒得搭理尔等死活!” 她语罢,就要挥袖而去。岂料那长得有些森冷的修士蓦地挥手探出一道黑光。 叶璇玑细眉一拧,只转眸的瞬间,那黑光就湮灭无踪,她淡淡望向那修士道:“你想死么?” 那修士嘿嘿一笑,身形一展,就向远方遁去。 “好,胆敢挑衅本宫,本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天罗地网的仗恃!” 叶璇玑把眉一挑,身形骤然化作一道星光追去。 就在她远去的瞬间,宝幢不住的震动着,突然加快了显现,只见这宝幢真是无匹庞大,随着它破土,所有挤在前头的修士都不得不往后退去。 “这是什么?” 他们很快就将叶璇玑的警言抛之脑后,巴巴的望着宝幢的出土。 “我们走!” 然而这约有千数的修士里,却有一个非常清醒,那便是法相宗江河。他怎么会没有听过叶璇玑这个宛如神话一样的名字。 这样的存在,若是要独吞宝幢,只需降下一个神通就足以将他们全部杀死,何用如此下策? “走……师兄你开什么玩笑,宝幢近在眼前……”其中一个弟子诧异的说着,然而见到江河神色的郑重,忙又住口不言。 江河冷冷道:“你们想想,若真有异宝,怎只有北邙宗的人出现,远的不说,东都去哪里了?散修盟去哪里了?难道他们已经资源富裕到不用外求了?他们没有出现,这宝幢问题大得很,不要被这外相蒙蔽,速速离开此地方为上策!” 他语罢,身形就向后退去,见这些人都未动,便冷冷警醒:“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传闻十载前,恶地自佛妖大战后,有诡异情状生发,所谓异宝恐怕只是诱饵!看在同门一场才提醒,尔等若不要命,大可进去一探!” 说完,再不顾他们,御器冲天而起。 几个法相宗弟子面面相觑,望了望已然快要窥得全貌的宝幢,又望了望江河的背影,万分无奈之下,只得祭出御风舟,紧随其后。没有江河在,他们还真不敢去闯这宝幢,只要看周遭那些红了眼睛的修士,就能知道若参与进去,多半不得好死。 …… 早便显露端倪的宝幢仍然顽固的与焦土连结,甚至半个时辰之后,形貌都才显露半个。 仅仅这半个,便约有百多丈的高度,若是完全显化,完全能够构着天穹。然而过去半个多时辰,宝幢下半部分,却仍然不见出土,一众修士等的异常心焦。 “吱呀!” 而就在此时,宝幢上半部分的大门蓦然向两边敞开,有无量宝光溢出,吸引着所有修士。 “开……开了!” 千多个凝窍左右的修士,尽都一齐冲入去,远处的鲁惇望着这幕,冷冷一笑:“如此一来,交易便算完了,流冥坛做出这样大手笔,看来真界快要不太平了!” 那宝幢好似一个无底洞,源源的吞噬着这近千的修士,诡异处已显,却没有一个修士能够警醒,因为他们的眼底已被这宝幢的宝光彻底掩盖,再容不下其他。 仅仅半刻,宝幢便将这千数修士吞噬殆尽。 鲁惇见此,对于即将出现的存在有着莫大忌惮,他脸上晦然道:“时隔数劫,那老魔来到真界搅风搅雨,也不知对北邙宗有什么好处,师兄到底怎么想的?” 他有些想不通此事,见宝幢异变在即,他想了想,也不管许多,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 “嗯?” 苏伏远在宝幢数十里外,远远见着宝光冲天而起,但在他眼中,却可以见到一些非常隐晦紫黑色的气息。而这颜色,他非常的熟悉,那是浊气的颜色。 下一刻他便确证,玄灵引依附的修士,竟在冲入宝幢的瞬间被分解成最原始的精华,其恐怖程度,绝不下于《焦狱天方流冥坛》。 他心底蓦地一寒,忽然有一种强烈预感:罗刹魔主会在今日出现! “原来恶地早就被他侵占,那些消失的尸体,尽都变成了流冥坛的养料!可这宝幢是何物?怎么如此堂皇?” “焦狱界与真界不能相融,按真界法则而言,罗刹本体尚不能来到真界,这是对他在数劫以前对真界造下的孽的惩罚!” 苏伏想到此,略略感觉安慰,若是其本体来此,怕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自己,好谋夺宝典。即便分身,恐怕惦记的也是宝典罢。 不过,既然让他看到了此幕,他心中反而略略安定。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将本体隐于暗处,若是在外招摇,怕是被罗刹再度盯上也未可知,日后定要小心行事了! “轰! 就在他心念急转之际,远空蓦地有一道炽亮的星光冲天而起,苏伏微微凝眸:“《太阴玄星锁星劫》叶真人?” 他微微一动念,身形一闪,便向那处去。 第六百九十五章:孰轻孰重 若说叶璇玑的安危与朝夕月的吩咐孰轻孰重,在苏伏心底,显然是前者。 朝夕月无疑是个很有想法的女人,亦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此点单单自她修为来看就可窥见一斑。想想北邙宗现今为风越一脉与夕月一脉把持,风越也至多压夕月一头,想要完全压制,那还早得很。 当然,朝夕月对苏伏很好,自从苏伏操控的孙仲谋秉性完全展露后,她对其愈是加倍宠爱,这一点无疑挺让人受用。不过,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二者完全不在一个等量上。 方才爆发的剧烈波动,已令苏伏感到担忧,错非面对强敌,叶璇玑怎会出力?而借玄灵引的缘故,他亦见到了叶璇玑与挑衅她的那个修士。真界大概还没有人敢在没有底气的情况下去挑衅她。 苏伏一路疾行,不得不说,《形念》用于赶路是极为便利的。法身化作万数的小骷髅头,轻若浮云,甚至可以依附在游离于虚空,无处不在的灰尘,以此飞遁,其速绝不下于御剑。 是以百里距离眨眼就飞遁而至,他远远的落在一处熔岩壁后,前方斗法的余波甚是剧烈,一时竟不能观探。 待得烟尘消散一些,苏伏敛藏了所有气息,将《水幕天华》以玄灵引为通道,本体结印,与冥冥之中的神禁结构相呼应,从而降下一道甘霖,化作一层透明的薄膜裹身,宛如洗去铅华,烟尘之气尽消。 玄灵引实在是非常玄妙,他发现可以借玄灵引在分身上使用一些神通神禁。具体到什么程度,他还未探明,只知他所掌的《壬水天一神禁》尽都可借分身施展,只不过代价极大,且所耗费的,皆为信愿之力。 做完这些他方才悄悄探去观望,只见场内不知斗了几场,焦地到处都是坑洞,地火涌动,濒临爆发,天穹亦翻涌着,似乎很愤怒他们的所作所为! 而叶璇玑的身形亦于半空中渐渐显化,她的发髻不知何时散落,如墨一样的乌发迎风飘舞,只是除此以外,她仍然一尘不染,精致的面容此时挂着淡淡的嘲讽,说道:“火云,你敢与天坛教勾结,是否做好了与妖族开战的准备?” “嗯?” 见她身上无伤,苏伏微微放心,但转眼望去与她对峙之人时,心中微微一跳:落日城主? 只见相隔叶璇玑百丈远外有一个负手而立的老头,着一袭鲜亮的橘红长袍,额间有一道火红的印记,脸上有几缕皱纹,阴邪之色极为浓郁。他毫不掩饰的,贪婪的盯着叶璇玑,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扫视。 “不是他!” 苏伏本能的对他这眼光感到厌恶,但很快就分辨出来,此人穿着外形长相虽然与落日城主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但此人却绝不是落日城主,因为落日城主身上那种惶惶的至高无上的真火无时不刻在体现,那是能够消灭一切阴邪存在的火炎,若此人是落日城主,早就自焚而死了。 “火云?” 他在脑颅之内迅疾的探索,很快就浮现出一段信息:火云洞掌控者,称火云老祖,渡劫大宗师修为,火系神通独步天下,无人能及。其自创《八荒南明离火》与《幽蓝冷焰》两门火系根本经义,一则阳,一则阴,非常玄妙。 目前火云洞弟子,唯有少数几个核心弟子方才能得传两门根本经义。 在真界,以‘根本经义’通称的经义法决,乃是对于能够修到真人境的长生大道之法的统称,火云老祖自创这两门无疑是异常惊艳的。乃是能够开创火云一脉,使他得以称道作祖的存在。 不过,无论如何惊艳,火云洞仍要蛰伏于百蛮山下,叶璇玑又怎么会惧他。 可火云老祖一点也不在乎她所言,阴邪的笑道:“十数载前,本座闻说南离宫抢了几个归墟名额,后来本座有两个弟子未能回转,都说是死在南离宫手里。本座此次只不过想与南离宫讨个公道罢了,说甚么与天坛教勾结,小丫头片子,再敢乱嚼舌根,让你知道本座厉害!” 叶璇玑淡淡抬眸,几乎没有见她动作,虚空骤然有青光落下,而后迸射成数道,分取数路袭向火云。 火云嘿嘿一笑,身上有火光涌现,可怖的火炎冲天而起,眨眼将星光吞噬殆尽。 “叶璇玑,他人惧你怕你,更多是怕青华,本座不惧青华,又何须惧你。便是青华,亦要称本座一声老祖,你竟敢直呼本座法名,真是不知死活!” 渡劫大宗师的气息轰然涌现,他微微一抬手,就见本已开裂的焦土纷纷破碎,无尽的地火喷涌而出,遂于半空渐聚,愈来愈大,愈来愈大,眨眼就化作一只庞然火炎巨兽,像似一个大猩猩一样形状,仰天狂怒一吼,便冲向叶璇玑。 叶璇玑眸子淡淡,玉手蓦然结印,她雪白的宫装忽然无风涌动,一道青光形成的环状自脚底下上升,当不止一道,只见一层层一圈圈的青环向上涌动,而后亦凝于她顶上,颜色愈来愈深,气息愈来愈可怕。 苏伏几乎难以抑制的惊讶:这是星辰? 以往他所见的无一不是星辰之力,即便观想彼方星辰,亦不过以心念感知,是以他不知那些星辰处于何处,肉眼又何曾见过呢? 那青环在上涌数个以后,便将冥冥之中的星力轰然聚起,就连远在数百丈外的苏伏都有种被吸扯之感。要知道玄灵引与星辰之力不无干系,有这感觉不足为奇。 下一息,那火炎化作的大猩猩就如泰山压顶一样的扑到她面前。 叶璇玑法印微一变幻,那颗星辰蓦地激射出一道浓郁到几乎要实质化星辰之力,非常轻易便洞穿了火炎,使其脑袋开裂成两半。 “嘿嘿,有点本事,《太阴玄星锁星劫》你也算走出了自己的路!” 火云老祖冷冷一笑:“不过,青华都奈何不了本座,你又凭什么?” 叶璇玑脸上仍旧淡漠,这是绝对实力所带来的从容。此时闻言,精致到无可修饰的脸庞便绽开一点笑意,她说:“你这老头怕了怎的,如此急躁,是要逼本宫出剑么?” 第六百九十六章:劫剑意 “笑话!” 火云眸子更阴邪了一些,笑意亦泛起。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位于他人而言是神话,于他而言却是小姑娘的叶璇玑早就垂涎万分。只不过一来确对其‘出剑’有着忌惮,二来叶璇玑身后的南离宫与妖族都非同小可,不是火云洞能够招惹得起。 而今却又有不同,他敢于对叶璇玑出手,自然是有着变故的,他的笑意愈来愈盛。 叶璇玑被冠以太多太多头衔,以至于她已不将许多人放在眼中,这火云自然是不被她放在眼中的人之一,尽管对方修为是渡劫大宗师。 其实渡劫宗师与渡劫大宗师,二者所差异的只是己道是否圆满。而火云老祖自创的阴阳二火,两种神通,其实便是他的渡劫法。但渡劫法与渡劫法之间,虽都能够超脱,基于领悟者的不同,悟性资质秉性的差异存在的不同,所领悟出来的渡劫法亦不同。 这份不同,在于层次的差异。譬如剑斋最核心的传承《剑典》中的《玄微炼形至真剑意》便是当年莫问剑主所创之渡劫法,一举将剑修抬上了‘同阶最强’宝座的渡劫法! 由此以后,天下剑修便以剑道四境为分流,以剑意为标记是否超脱的分水岭,十数劫以来,从未变过。直至今日,剑修仍是‘同阶最强’。而直到今日,仍然无人能将‘剑意’之道彻底堪透。 很早以前,所有人都以为创出《剑典》的莫问剑主能够勘破。然而他于某一日便彻底消失在了真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剑斋自己,亦不知。不知他死活,自然不知他究竟是否勘破此道。 而剑斋靠着莫问剑主留下的余威,加之法宝飞仙剑震慑,使许多对剑斋不怀好意的大门阀都转移了目标。 但至此以后,剑斋开始走下坡路,随后数劫时光,剑斋先后陷入几次大战,损伤难以预估,更是渐渐低迷。就在剑意之道将要没落,剑修不再为尊时,纯阳剑仙鲁洞云横空出世,以绝顶之姿,站在所有剑修的顶峰。 他的出现,是令剑斋能重新振作的契机。 然而他亦只是剑修的顶峰,剑道的顶峰,‘剑道雷音’他亦未修成,自然也未能勘破剑意本质。 再之后有剑道真圣,亦即是有剑圣之称的徐明真,其是继莫问剑主以后唯一一个领悟‘剑道雷音’的剑修,然不知何种缘故,其至今未曾渡四九重劫。不渡四九,即便渡过再多法劫,亦不可能证就纯阳,亦不可能勘破剑意之道。 随后便是惊才艳艳的萧南离,修道仅仅三百余载,便破开法劫桎梏,顺遂晋入纯阳。他任剑主时,真界所有大门阀都只能俯首,剑斋便是在他手中走向最鼎盛时期。 然而好景不长,萧南离身上的光芒太过闪耀,引起无数人的忌惮,于是他死了,成了上一法劫牺牲的纯阳。而天下分为五州,对于剑斋而言,却又是另一个崛起契机,坐拥富饶青州,各大门阀隔着无尽海相望,只要有举动,便瞒不过剑斋,试问谁敢堂而皇之对剑斋下手? 自此以后,剑斋才真正稳固了地位,尽管剑斋从两位纯阳剑仙变成一位,却没有大门阀敢于轻易招惹剑斋。 这三人每个都是能够引领真界时代变迁的大宗师,大修士,影响力与高妙渡劫法一般无二。 而《剑典》今日仍旧盛行,且愈来愈盛。这便是影响力巨大的渡劫法,能够传承百世,引领时代,使百家黯然失色,永垂不朽的渡劫法。它的存在,早已深入人心,每个剑修诞生时,都以修出剑意为目标奋发,由此便可见一斑。 不过,使所有剑修趋之若鹜的《剑典》一直被剑斋严密保护,且因心炼法火之故,《剑典》从未在外流传,极为神秘,目今都未有人知它具体是如何,亦理所当然的认为,剑斋能屹立今日,《剑典》占了大半功劳。 与《剑典》相较,《八荒》就要显得失色许多,火云老祖不过是开创了火云洞,即便真界火神通以他为尊,影响力比之剑典,却仍有天地之别。 而叶璇玑,她修的《太阴玄星锁星劫》,乃是青华夫人所创,比之八荒又要高妙许多。她只要将《太阴玄星锁星劫》修到圆满,就可以引动劫数,渡一次为渡劫宗师,自此便凌驾于许多真人之上。 她的修为正是渡劫,同修渡劫法,《太阴玄星锁星劫》又强于《八荒》,她怎么会惧火云老祖。 是以在火云老祖说出笑话二字时,她的玉掌便静静躺了一枚小巧的飞剑,在她的心念微动之际,寸寸的涨大,化作三尺青锋。 剑身是雪白的,剑柄亦是雪白的,溢着微微的荧光,若不是这层荧光,它‘美’的就像装饰品。单看禁制,约三十来层左右,然其锋芒与其主一样的令人凛然生寒。 “南离剑!” 苏伏心中微微一震,他于剑斋藏经阁的典籍中曾观阅过记录,这柄南离剑是在上一劫末所炼,由青华夫人亲手炼制,赠予萧南离的定情信物,没想到会在叶璇玑手中。 “嗯?” 然而就在此时,他眉头蓦然皱起,方才被星力击破的地火并未散去,而是四处散落在焦土上,仍然顽强的燃烧着,散发它们的余晖。 苏伏本能感觉哪里怪异,屏息凝望数息,瞳孔突一凝缩,他忽然觉着这些地火散布的太过均匀了,将方圆数百丈的焦土都覆盖,就好像底下有什么东西被掩藏了一样。 而随着叶璇玑的皓腕抬起,将南离剑遥遥指向火云老祖时,他心头蓦地升起心惊肉跳的警兆。这是第一次在性命没有受到威胁时而有这种感觉,他本体远在万万里外,即便孙仲谋死去,顶多不过失去这一身苦修的魔功与一道玄灵引,于本体没有半点滞碍。 是以这绝不是针对他而来,那不是他还有谁?他缓缓将目光放在了叶璇玑身上,必是真人无疑。 他方才的预感成真了,那个裹在黑披之下的修士果然有着挑衅她的底气,此地不知埋下了什么,火云老祖为何敢无视百蛮山与南离宫的威胁而对她动手? 叶璇玑淡眉微蹙,此时此刻,身为渡劫宗师的她,亦感到了不同寻常之处。只不过‘她的剑’轻易不动,一旦动了,就无法停下。 整个天地似乎都寂静下来,不多时,恶地忽然起风,风卷残云,挟裹不知名的道意,丝丝的围绕在这百丈方圆天地,天穹颜色更深了。 火云老祖心头微微一跳,他是渡劫大宗师,对自己劫数不敢说了然于胸,然劫数每到之际,心念之中都会有所感应。此时此刻,他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渡劫时的情景,他蓦地抬首一望,心头微微一震,果然那天穹之上,雷云聚集,已开始酝酿雷霆。 “这便是劫剑意?如斯可怖!” 火云老祖暗暗倒抽一口冷气,暗想着:若非‘劫剑意’缺陷与其威能一样骇人,真界还有谁是她的对手!! “不过,今日算你倒霉,落在老祖手里,定让你尝尽极乐滋味!” 想到此处,火云老祖心中无匹火热,眼中贪婪之色愈来愈浓郁,就在叶璇玑手中飞剑就要斩落之际,他蓦地发出一声大笑:“今日之后,你便是本座的女人了!” 与此同时,他将手掌一合,底下顽强燃烧的地火蓦地褪去,露出来焦土的面貌,只不过在这数百丈之地内,不知何时矗立起四道石碑,每一道都刻画着玄妙的符文与图,它们各据一方,在地火散去的瞬间,便有一道冷幽幽的光芒冲天而起,四道光柱便将叶璇玑与火云老祖圈在内里。 奇妙的是,两人顶上天穹聚集起来就要打落雷霆的劫云似乎失去了感应,竟缓缓散去了。 苏伏瞪大了眼睛,喃喃的说道:“这是传闻中的《天机劫锁大阵》,唯有阵道大师才能刻画的大阵,可锁天机,蒙蔽天道感应,天穹之上劫云必是因此而消散。这大阵早已失传许久,他是怎么得到的?” 未及多思,他的身形便化作万数分散,悄悄渗入大阵里。以他目今层次,尚不知叶璇玑是否火云对手。且火云那句话,彻底将他激怒,他都不知为何心底会泛起如此涟漪,是以再按捺不住,他要去将这大阵给破开! “哈哈,为了今日,本座可着实下了好大一番苦功!还去求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仍然是火云的声音,他似乎认为锁了‘劫剑意’,叶璇玑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没有听到叶璇玑的声音,苏伏心中愈来愈焦急,再不顾掩藏形迹,万数白点蓦地于半空之中凝聚,几于身形显化的瞬间,手中便有飞剑斩落,一道细如蚕丝般的黑灰剑气便没入虚空,再出现时,已来到四座石碑其中一座左近,虚空被撕裂,便见可怖的黑灰剑光于恐怖的‘嗤嗤’闷响声中,将那石碑彻底化作齑粉! “蝼蚁!你找死!” 第六百九十七章:劫剑意(下) “蝼蚁!你找死!” 大宗师之怒,岂是寻常?其眸中邪火宛如实质化一样,瞬息之间,方圆百丈天地都被铺天盖地的恐怖的橘红烈焰填满。 一旦进入斗法状态,苏伏就会处于绝对冷静。此时已不及懊恼自己冲动,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做出自认为最佳的应对,只见他才一聚起的法体蓦地又散碎开来,化作万数的细碎白点,险之又险的自烈焰的空隙中穿行,寻觅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 “哼!” 火云老祖冷哼一声,就像是令言一样,那些橘红烈焰猛然收缩,虚空骤然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 “轰!轰!轰!” 遂便有异常剧烈的数声闷响,每一声闷响伴随的都是虚空的震荡,一层层的火光向四方扩散,每推一层,都能听到虚空碎裂‘喀嚓喀嚓’的恐怖脆响。 在如此可怖的威能下,方圆数百丈内,每一寸的虚空都被挤碎又重组,挤碎又重组,任他如何强横生灵,都要化作齑粉。 便是剑斋的《扶风歌》,亦躲不过这恐怖威能。遑论对《森罗白骨道》尚不算精通的苏伏? 不过,不要忘记叶璇玑还在侧。她眼见劫云散去,面容没有丝毫的变化,然自苏伏现身时,她的美眸就蕴了一抹疑虑。其实在场两位,早在十里外,苏伏靠近过来的途中时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只不过对于一个不曾超脱的小修士,他们怎么会多加一分关注? 千万不要小看渡劫宗师以上修士的灵识,方圆百里不说洞若观火,但只要有人注意到自己,感应就会异常强烈。尤其此时双方对峙,且对方都是轻易不能压制的对手时,自然要凝神警惕对方。 叶璇玑本来不在意,然在苏伏施展《水幕天华》时,她就开始有点在意。那气息她曾从苏伏身上感应过,即便不是他,多少也会有点干系。十载以来没有他消息,她都不对苏伏活着抱什么希望,已开始着手准备将苏瞳自剑斋里头接回南离宫。 十载前,太渊一役。她曾想强行将苏伏带回南离宫,不单单只是为了苏瞳。可最后她放弃了,一如初见时,他执拗于己道,那是无论外界或他人施加于己身多重压力都不愿回头的执着。这是她第二次为了修为不如自己的人而放弃自己的意愿。非但如此,太渊一役最后,若非她出手助苏伏一臂之力,他能否顺遂进入秘境都还两说。 然而似乎,这又是一个火坑,他生死未知,风传已为东都斩杀。第一个是剑斋,自从魔灵暴露,一切都脱离了她原本的谋算,似乎正在走向无法挽回的结局。 眼前橘红烈焰的火光,令她恍然间回到数十年前,青州照央城苏家,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夜晚,若非她袖手旁观,他此时或许不用如此挣扎。 然而此时,感应到他一点踪迹,她忽然发觉自己心底竟泛起丝丝涟漪,那可是个敢在自己面前说出“你可以杀死我,但你不能左右我”的人啊! 苏伏的记忆被她封印,可她又怎么会忘记呢。 “轰轰——” 无匹剧烈的爆响将她拉回神来,她眸子微微一变,左手蓦地一挥,本已平复的天地再度变色,此次再不是一道道的青环腾空,承受着橘红烈焰轰击的虚空倏然静止,周遭场景蓦地一变,竟改天换地,化作满天星辉闪耀的彼方星空,脚下亦变作一片虚无的空。 火云老祖眉头一皱:“雕虫小技!” 其眉心印记骤然放光,遂变形,化作一朵红莲一样的形状,紧接着便有黑色的火炎自那红莲散发出来,仅仅巴掌大小的一朵黑炎,霎时将这彼方星空烧穿。 此乃最纯正的‘地狱黑莲业火’,绝非玉清宗《业火》可比。乃是火云老祖一身修为中最根本的核心。 由叶璇玑布造的‘势’便在业火下化为乌有!虽然她有着凌驾于火云老祖的传承,到底未能修到大圆满,亦未走出自己修路,与大宗师还是有着一段显著差距。 不过,她只要争取这一点时间便足矣! 彼方星空轰然消散,便又露出焦土与黑沉沉的天穹,而此时哪还有叶璇玑与苏伏的影子? 火云老祖面色微微一变,蓦地将灵识铺展,复又露出冷笑:“大宗师与宗师,差距绝非一点两点,叶璇玑,你以为能瞒过本座灵识?” 随着语声,他手中法印一引,尚未消散的业火便冲向焦土其中一处方位。 “我只能挡三息!” 就在业火将要抵达时,那处方位虚空突然显化星辰之力,将业火抵在外面。 “星剑……” 与此同时,一个身形冲天而起,似乎闻到了呢喃一样的令言,其一个翻身,以头向下,瞬息斩出无数细碎的剑气,铺天盖地的袭向剩余的三座石碑。 “嗯?” 火云老祖伊始不明,见在他眼中无比薄弱的剑气却非是朝自己而来,讥笑咽入肚中,遂勃然大怒:“小辈尔敢!” 然而此时又哪里来得及阻止,数百上千道剑气便将剩余的三道石碑斩成碎末。 “该死!”火云老祖面色一变,果然头顶复又传来劫云气息,他是大宗师修为,那么当引动劫数时,便会有大宗师修为的强度,渡过一次,已属侥幸,再来一次,他亦无把握,他闪电般的在心里权衡利弊,终不甘的收回业火,身形骤然化作一道火光消散。 “老东西,谅你也不敢再碰劫数!” 叶璇玑收了星力,一脸冷笑的显出身形来。她皓腕一抖,便将飞剑收起,她所修之剑意虽缺陷极大,然而收发由心。是以只是引而不发,火云老祖这一走,便很自然的收起。 苏伏又哪知这剑意厉害,他落地之后,赞道:“真人出剑,居然能吓跑大宗师,令在下耳目一新!” 叶璇玑这才转向了他,上上下下的扫了一遍,细眉忽然蹙起:“语气是这语气,怎会变成这副模样?你夺舍了?” ps:感谢zllsuker道友的月票支持! 第六百九十八章:记忆(上) “我……” 苏伏望着叶璇玑那稚气不再,风华依旧的精致脸庞,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十载前若非她暗中出力,自己又怎能破开柳无邪的阻挡。在这生死一线之间徘徊许久,他非常懂得关键时刻给予自己帮助的人是怀着一份多么可贵的心情。若两人之间,果然只有那一份‘交易’的情谊,叶璇玑断然不必做到如此。 自己不过传了言到南离宫,她便赶来襄助,这是对所谓‘玩具’的态度么?十载以来,屡屡思及此,他都不知是个甚么样心情。 苏伏一点也不好奇叶璇玑知道自己身份,因为《星剑》火云老祖或许不识得,叶璇玑必然识得。 而既然在她面前暴露了《星剑》,孙仲谋之事,他也不想隐瞒。 他酝酿了言辞,便道:“说来话长!那一日得真人助力,顺遂进入秘境,几番辗转周折,侥幸自秘境得了玉如意,修复了神魂伤势。只是难料神魂入主石窍,却被其锁困,本体至今不得出,他人亦无法靠近……” “此些皆拜真人缘故……” 他将进入秘境之后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只瞒过心内虚空与玄灵引此类较为敏感的隐秘。 听到他的神魂伤势已然修复,叶璇玑美眸微闪,略一点螓,看不出喜怒道:“这也是你自家机缘,与我无关。你只要谨记曾应我之事,两件承诺不可少,许是你超脱之日,许是大劫降世之日……” 她说的非常隐晦,苏伏听得不太明白,似乎叶璇玑对自己的承诺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不重视,究竟以她的身份修为,还有甚么是要求到自己身上的? 此时他自然理不清此事,便道:“到时请真人尽管吩咐便是!” “苏伏!”叶璇玑忽然轻声唤道,“既然你还活着,择日便将瞳瞳带出来罢!本宫不知你与剑斋目今是何关系,但本宫希望你能将瞳瞳带到南离宫。如此一来,可解你后顾之忧。你曾说过,瞳瞳是你拼上性命,且背弃承诺,道基崩毁都要守护的存在,那么何不将她交给我呢,难道本宫还不足以令她安危无虞?” 苏伏静默片刻,说道:“我知道真人怨我十载不去见瞳瞳,其实在下心里何尝不是万分煎熬!神魂为玉如意石窍锁住,他人不能靠近,我本欲闭关三载便出关去接瞳瞳,可万难想到玉如意会有如此特性。将其当做法宝御使,还可安然无事,秘境一战,我法体损毁,已然不能自主,非要将玉如意对应大周天之数的一百零八个石窍尽都凝练不可。” 叶璇玑神情微微变冷:“这是你的问题,若不是你坚持,我早将瞳瞳带走,又何要她在剑斋受苦。你可知她对你怎样思念,紫儿传讯给本宫,整个小院屋宇都挂满你的画像,皆为她亲手所画。为了不对谁亏欠而连累你,她不愿接受任何人的援助,灵玉不要,丹药不需,法器都没有一件像样的,你身为她父,就忍心?” 苏伏闻此,心底一震,喃喃说道:“我早该想到……” 他的心底思绪纷纷,有些悔恨的想道:一心想用最好状态去迎接她,没想到却反而苦了她。 不提他心中煎熬悔恨,其实他还是有手段可以去接瞳瞳的。玉如意虽锁困了他的神魂,且他闭关处被玉如意石窍在凝练时,溢出来的太乙精元层层包裹,而这由太乙精元形成的‘茧’,莫说是花音花岩,便是真人都无法轻易破开。然这茧却无法锁困宫月衣,他完全可以用玄灵引附在她身上,再派她去剑斋接苏瞳。 只不过这将暴露玄灵引的存在,叶璇玑于他有莫大恩情,他尚且不敢透露,遑论心里有一个疙瘩的剑斋。 石泰彻底死去之前的话语他当然没有忘记,操控孙仲谋的躯壳,亦有大半是为了剑斋探听庐州动向。然疙瘩便是疙瘩,很难轻易消除,他可以为了守护剑斋去拼命,却不会再回去。 且他亦不知自己有多大分量,区区一个‘分身’就想把天赋异禀的苏瞳带走?他也害怕事情会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毕竟苏瞳的资质在真界,实在太过稀有了,一个大门阀得之,或许便是未来的纯阳大能,能令大门阀鼎盛千秋万载,不会像西都一样,沦落得如此下场。 本来他在心内虚空就已用《乾坤生肌术》与信愿,加之‘解救’浮生界所获得功德一起铸造一个资质强度都是上上品的法体,却没想到神魂被锁入石窍,他就无法入主新得法体,而愈是凝练石窍,锁困之力便愈是强,如此恶性循环下来,逼的他不得不将一百零八个石窍凝练完毕不可。 去接苏瞳之事,便因此耽搁。不过此时闻听叶璇玑之言,他已然决定,短期内必须要去将瞳瞳接回自己身边。而叶璇玑的提议,他不是不心动。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有自信,只要一百零八个石窍尽都入主神魂,与玉如意融为一体后,便能用太乙精元铸造一具完美躯壳。那时他的实力将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才是他一直不愿去将苏瞳接回来的缘由。 叶璇玑只观他神色变化,就已知他仍要自己做主,心底幽幽一叹,想道:早知如此,强夺便是了…… 她面上没有显露,想了一想,淡淡说道:“罢了,反正你不能让别人左右,说再多也无用。本宫依着情分,不愿动强,即便强夺了瞳瞳,她也会怨我,反而不美。此后本宫会将此念暂时放弃,若果有一日,你改变主意,可随时将她送来本宫处。” 苏伏心生感动,认真说道:“蒙真人不弃,数次救伏于水火,已无言语可道感激,只望真人哪一日真有用到伏时……” 叶璇玑淡淡的摆手打断他:“会有用到的,你记着我的话,努力修炼罢!” 她本欲径自离去,忽身形一顿,定定望他道:“北邙宗与天坛教勾结,火云洞亦参与,这是罗刹要出世了,妖皇陛下已在赶来途中,你还是避避罢,免得受了波及!” 苏伏闻此,心中微跳,自己猜测果然无错,罗刹要显真界,必然筹谋已久,说不得在晋城开启通道失败后便已开始筹划此计,看来是铁了心要图谋宝典了。天坛教在恶地布置许久,不知吞噬了多少修士尸体,化作流冥坛养料,尤以佛妖大战为重,此役不知加快多少进程。而北邙宗介入此事,他居然不知,必是风越山所为。 风越山与夕月山素来不睦,无怪鲁惇会突然放弃到手的利益,巴巴的赶来恶地。恶地显宝光,看来便是风越山搞的鬼了! 他心中凛然生寒,忙道:“多谢真人警示,未知罗刹魔主可是本体?” 叶璇玑冷道:“那老魔头怎敢用本体,未成就无量,他就不能无视真界法则,至多不过分身来此。不过,即便是分身,亦非你能探看,还是尽早离开罢!” 苏伏心知此言是真,便揖礼道:“伏会尽早离开,只是在离开前,尚有一问,望请真人答我!” 叶璇玑一观他脸色,似乎能洞察他心思一样,却没有点破,淡淡说道:“问罢!” 此时此刻,她又不由心生奇妙,若换一个人,她绝没有这样耐性,早已一走了之了。 “真人是否将在下的一段记忆封印……”苏伏定定望着叶璇玑,说着,“不知是何缘故!” 叶璇玑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她缓缓背过身去,不咸不淡的说:“你那么想知道,就让你知道好了!” 苏伏怔了一怔,未及反应,心神蓦地被一道青光拉扯,不知穿越过多少时光。 …… 寒流还未退却的二旬月时分,正是桃花开得烂漫时节。 青州,照央城乃是盛产桃果之地,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桃树,是以照央城的街道上,常常被粉色的桃花铺盖,使人心绪愉悦,情绪高涨。 承元十四年,方才开春,就有各地陆续而来观赏桃花的旅者,在这之中,又混杂了许多三教九流,仙道真人,只不过凡人不知罢了。 照央城城郊有一处庄园,唤作养心阁,乃是苏家老太爷苏元朗为孙儿苏伏添的一幢价值昂贵的养病之所。 照央城所有人都知道,素来一脉单传的苏家,今次出了个病秧子,不知寻访了多少名医仙师,却无丝毫效果,这令苏老太爷真是愁的夜不能寐,心病交缠,年纪不过四十五六,半头乌发都已染白。 养心阁素来值得称道的便是各种花卉,其中桃花自然必不可免。养心阁的桃花,开得那样欢盛,使许多驻客流连在庄外,屡屡求请入内观赏,都被以少爷养病为由推拒。 这一日约辰时许,苏家的少爷苏伏按以往惯例,准点出现在庄内的荷塘水榭畔,沐浴在暖和的曦耀下,使得年纪不过十二左右的苏伏那没有血色的苍白脸庞亦露出一点点舒坦之色。 这是他一天之中为数不多最轻松的时间,仆役们都知道他习性,不会过来搅扰。 苏伏的脸上显露出不符于年纪的忧郁,眼神有些空洞,望着荷塘中,躲在荷莲下的游鱼,忽然叹了一声道:“若我是你,该有多好!” “若你是它,又怎知它好?” 第六百九十九章:记忆(中) 少年苏伏把眉一拧,这个时间应该无人敢于打搅自己,他有些不悦的缓缓转过身来,却是一抹雪白惊鸿映入眼帘,瞳孔不由微微睁大,此时他不过是个凡人,哪里能使心境古井无波,心脏便不争气的跳动起来。 “这世上竟有这等极致之美!” 他一时失神,竟脱口而出,遂发觉唐突,连忙揖礼:“这位……” “耗费了一个万载难得一见的天青石,就推测出来你是我的机缘?一个小小凡人!凭什么!” 少年苏伏的对面,却是个着雪白宫装的姑娘,她约莫十六七左右的年纪,有些稚气未脱的模样。不过雪白的宫装却将她高贵出尘的气质展露无遗;盈盈可握的细腰,束着一根银黄玉带;鞋面莹白,娇小玲珑。三千青丝挽了飞仙髻,星辰一样的眸子,点缀着一颗完美无瑕的黑琥珀,闪耀着动人光泽。精致面容不曾上过一点脂粉,因那些脂粉都只会玷污这块美玉,因这面容,已然无可修饰。 她就站在纷飞的桃花中,仿似超脱凡尘的精灵徜徉于花海,美轮美奂,令人心醉。 此时她的细眉微微皱着,檀口轻开,露出两排细碎紧密的雪白贝齿,它们匀称排列,在曦耀下,闪耀着夺目光彩。 少年苏伏闻此,不明此言何意,此时他亦不知这世上有修仙之道,只得揖礼道:“虽不知姑娘所言何意,就适才所言,在下以为游鱼固然不知何以为好,可便是如此,游鱼方才得乐。只见游鱼嬉戏玩闹,怎见得游鱼愁眉苦脸呢?” “对了,在下姓苏,单字一个伏,未请教?” 着宫装的姑娘闻听此言,却哪会向一个卑微凡人道出名姓,她细眉微挑:“你终究非鱼,又怎知它好?这世间万物生灵,莫不是苦苦挣扎于苦海,似你等凡人,便连彼岸是何方都不知,又怎敢妄言游鱼好?” 苏伏想了想,淡淡说道:“在下不知姑娘是何方仙人,不过在下认为,鱼之好,在于懵懂不知,姑娘口中所谓凡人,亦即在下,便是不知而好,而乐。试问妄言二字从何提起!” 姑娘可不是好相与的,她冷冷一笑:“既然如此,你为何说出‘若我是你”之言来,既然生而为人,做万物之灵长,怎就不知珍惜这份珍贵,反羡那蒙昧不知的游鱼!” 苏伏笑道:“就好像仙子一样,你站在我所不能企及的高度,偶尔是否也羡慕我等凡人无知?只不过真让你变作凡人,怕仙子也难适应。我亦如是,本来活着,就承受一份莫大苦痛,羡一羡鱼情,乃是常理!” “好一口伶牙俐齿!” 宫装姑娘面色复作淡然道:“但你不知仙道为何物,怎么断定我等会羡慕凡人无知?诚如你所言,愈是修炼,愈是接近天道,便愈是感到敬畏。闲暇时,亦会思虑自己若是凡人,此时会如何如何,但那绝非向往!” 苏伏洒然一笑:“所谓仙道,在下只于典籍观过,没有仙子这样感慨。今日得唔仙子,也不枉做了凡人百年,虽在下恐活不到百年。” 宫装姑娘似乎再懒得与他争辩,忽然身形一展,便升空而去,只留下袅袅余音:游鱼论尚未完,本宫会回来找你! 苏伏望着那绝世之影,一时看得有些入迷。待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方才怅然若失的回过神,轻轻摇头,长长吁了一口气,自语道:原来仙道果真存在,这女子究竟是何人,怎么会来找我这样一个凡人? …… 同日未时,照央城外进来一个圆头大耳的和尚,他一袭锦澜袈裟,脚踩布靴,颈上挂了一串加持了《大慈悲咒》的念珠,手中擎着招魂幡,上书:紫薇道玄妙,浮屠断河山,上算天地人,下算子与姻。要问何道妙,道策论清修,浮屠渡苦海,善哉善哉! 青州是极少见到和尚的,是以他一入城,就引起了颇为热烈的围观。 和尚早已习惯,并不在意周遭人的指指点点,面带祥和,默念着《大慈悲咒》,缓缓向内城而去。 然行不数步,他脸色忽就微微一变,人流在他眼中都消失不见,不由喃喃说着:费时十二载,终于寻到七彩一丝端倪,着实不易,待贫僧以天眼通观之! 他自语罢了,也未见他动,瞳孔蓦地盈了一层淡淡金光,玄妙的是,周遭凡人竟都不能辨别。 “咦,方才出现过的气息,怎消失不见了?” 他费时十二载方才行到这丝端倪,怎甘心就此放过。其复行数步,向城内四处扫视,却不再有所感应,就如此渐渐来到了城核心地的府衙张榜处。 照央城不大也不小,周边郡县学子都要来此城参与乡试。此时不过二旬月,离乡试还早得很,是以张榜处非常冷清,仅仅贴了一副似是求医问道之悬赏。 大和尚路过时,不由转眼望去那帖,只见上书:圣道昭昭,天下清平安乐,生在这世,当享不尽舒心欢趣。然吾孙苏伏,生就得怪病,发病时常常痛不欲生,魂消形瘦,苦不堪言。所进补之物,都不见踪迹,病体日益虚弱。老夫亦因此心焦力乏,不得已广布悬赏,欲求能人异世为我可怜孙儿解这苦痛,老夫愿奉上万贯家财,哪怕倾家荡产,只要能解孙儿苦痛,老夫绝不二言! 落款是‘苏家老太爷苏元朗’。 大和尚并不知这名字在照央城中的分量,亦不会图谋那万贯家财,本着出家人慈悲之心,他轻声一叹:“合该你有命数,贫僧既路过此地,怎能不出手相救。” 他心念既动,便暂将那‘七彩’之事放下,转而一想:这苏府又在何处? 想此他便笑着迎向一个路人,口喧佛号道:“吾佛无量!敢问这位施主,这苏家老太爷是何人,苏府又在何地!” 这路人见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且谦和有礼,当即笑道:“苏家老太爷乃是照央城首富,太守见他,都要唤一声老太爷哩。老太爷曾中过进士,只不过中年辞官经商,说起来本城太守还要称他一声先生!” 第七百章:记忆(下) “原来如此,那这苏府又在何处?”大和尚满面笑容,轻轻的问着。 路人望了一望那悬赏,恍然说道:“大师原是要替苏小公子治病么?苏小公子乐善好施,大师若要救人,我可为大师带路!” 大和尚笑吟吟道:“吾佛无量,众生平等,苏小公子生来与常人无异,怎要遭受苦痛,贫僧愿去往一观。” 路人欣喜的让出路来,遥遥请着道:“既如此,大师且先行。” 这苏府离此并不远,便座落在照央城最繁华的地段,不多时,大和尚便来到了苏府的大门外,那路人完成此事,便即告辞离去。 苏府的护院武师见有个慈眉善目的和尚靠近来,便有一个上前客气的问道:“此乃苏家府邸,不便搅扰清净,敢问大师意欲何为。” 大和尚见过无数的势力之人,这苏府的护院武师还算调教有方,他心中满意,微微一点头道:“贫僧乃见苏老太爷张榜悬赏,欲来一试,不知可否知会老太爷?” 那武师闻此,面容一惊,遂喜道:“那便有劳大师稍后,小的这便入去知会大老爷!” 其语罢,便匆匆的赶往府内去。约过半刻时辰,便传回来两道匆匆的脚步声,不多时便见府内庭院匆匆赶出来两人,其中一个正是方才那武师,另一个则是鬓发发白的中年男子,他的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步伐凝实,疾如风雷。 然其沉稳而有力的双手却在此时紧攥,他的面颊亦微微抖动,似乎正压抑着激动心绪。 跨过门槛,便见一个慈眉善目圆头大耳,一看就知不凡的大和尚,他激动得长身揖礼:“晚生苏元朗,见过上仙前辈,望请上仙救我那孙儿一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大和尚连忙将他扶起,虽自家年纪确要长苏元朗不少,可他还是很谦逊的笑吟吟道:“岂敢当施主大礼,快莫如此,渡世人过苦海,贫僧义不容辞,快请带路!” “爹!听闻又有人揭榜了,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就在此时,庭院内复又匆匆赶出来熟人,为首者乃是一个眉目与苏元朗颇为相似,约二十八九左右的男子。他一身锦袍加身,行走时衣袍摆动,虎虎生风。身后跟着数个武师,步伐凝练稳定,显已修出了内气,非同小可。 “揭榜之人便是你么?” 来人很快来到大门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端量片刻后,皱眉冷道:“别又是骗取一点赏金的江湖术士,不若先请大师说说治人之道。” 苏元朗虎脸一沉,沉沉冷喝道:“谷玉,怎敢对大师无礼,还不快快退下去!” 来人正是苏元朗亲子,苏伏亲父苏谷玉,他不敢忤逆父亲,只得无奈说道:“爹,咱们被骗了那么多次,也该长一点教训了。否则如此下去,莫说救不了那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怕还将家财散尽,那时岂不更为艰难。单单为那臭小子,如何值当?” 苏元朗虎目一瞪,举手来狠狠一敲他头:“混账东西,哪怕散尽家财亦不能治好,就不治了么?我苏元朗的孙儿不能享尽荣华富贵,难道还不能比过一个普通人?” 他的手很重,苏谷玉抱头痛叫一声,退了两步去,不敢反驳了。只是他的脸上仍旧有些怨气,当然不是不心疼苏伏,只是对这些骗人的江湖术士深恶痛觉,恨不得将其扒筋抽骨,以此泄令他从怀满希望到失望的痛苦。 “还不服么?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苏元朗见苏谷玉还不服,他虎目满是凶光煞气,作势就要再打,那大和尚蓦地口出经文,说来也奇妙,听了他念的经文以后,暴戾的心绪渐渐就平复了。苏元朗缓缓收了手,气未全消,冷哼一声:“孽子,日后我孙儿之事,你一盖不许插手,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苏谷玉闻此,不由暗自咕哝:您孙儿亦是我儿子,怎么不能插手?再说插手为何要打断我的脚? 大和尚‘呵呵’一笑,说道:“苏施主,令郎乃是性情中人,你也就不要怪他了。适才令郎所言,想必施主心中亦有疑虑,也罢,贫僧便道一番自己见解,施主听听便罢了!” 苏元朗怔了一怔,遂笑道:“大师说哪里话,我怎会怀疑大师,就方才一段经文念诵,我便感觉舒坦多了,如此玄妙必是仙道高人无疑!” 大和尚轻轻一笑,却说道:“施主请随贫僧来!” 他语罢,便往庭院里去。 苏元朗与苏谷玉对视一眼,尽皆摸不着头脑,便跟了他入去。 这庭院尽头处便是正堂,正堂门口种了一棵铁槐树,常年不朽,寓意乃象征苏府永垂不朽。 大和尚来到铁槐树下,轻声说道:“适才令郎问贫僧治人之道。实则治人有许多说法,医病治人,驭下治人。现贫僧便说说医病治人,若是寻常病痛,便是一两副药石便可病除,然则有些病痛,却非要神通不可。” “吾佛门便专修渡人神通,施主请看!” 大和尚语罢轻轻的捻决,一道甘霖自虚空显露,而后滴落在铁槐树上,遂令众人大开眼界的是,从不开花的铁槐树居然开出了花骨朵。 “这这……” 此幕登时宛如大石投入湖泊,激起了哗然。苏元朗父子俩激动得热泪盈眶,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一个真正得得道高人,他们潜意识的认为,苏伏有救了。 好半晌过后,苏谷玉方才来到大和尚前施礼,羞惭的说:“大师,谷玉狗眼看人低,望大师莫要计较则个!” 大和尚轻轻将他托起,笑吟吟道:“无妨,世人都道仙道冷漠,实则吾佛门根本经义便是渡万物众生过苦海,遑论医治病痛此等小事!” 这是他游历青州十二载养成的习惯,每到一地,他都会不自觉的开始传道,歌颂佛门,倒为佛门添了不少信众。 苏元朗按捺激动心绪,突然想起来还不知大和尚是谁,连忙问道:“尚未请教大师名讳,还望告知,元朗必为大师立长生牌位,若能治好苏伏,苏家上下必虔诚信佛,不敢或忘半分!” 大和尚双手合十:“无量吾佛!贫僧乃圆觉寺松涛居士!” 苏元朗亲热的挽起他手臂,激动的笑道:“好好,大师名讳元朗记下了。现事不宜迟,还请移步养心阁!” …… 话表苏伏为那不知名姓的姑娘离去而怅然许久,忽然想到那姑娘临走时说还会回来找自己,不由有些期待起来。 他收拾了心情,便来到书房,今日所要观阅的典籍早已在桌案上摆的满当,他很快便沉入其中。 观阅典籍是他在识了此界文字后便日日不缀所为之事,从未有一日间断,为抵御那苦痛,他不得不如此。 “砰!少爷!少爷……” 便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急促推开,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十四五年纪的小丫鬟冒冒失失的冲将进来:“不好啦,老爷和大老爷一起来了……” 此世苏伏的亲母,在他出世时就已难产而死,是以他并未见过。 苏伏被打断了思绪,轻轻一叹,无奈道:“青梅,给你说过多少次,进来书房一定要敲门,冒冒失失成何体统。再有,他们来便来了,有甚好大惊小怪的!” 他此时不过十一二年纪,说起话来,却带着大人的口吻。青梅年纪长他一点,被教训之后,委屈的说道:“人家忘记啦!老爷大老爷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和尚哩!” 苏伏把眉一皱,自从数年前张榜悬赏开始,他不知见过多少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有许多他一眼就能辨别真假,居然也能混入进来。 他心底微叹,此次来的,多半也是求财来了,随便给一些银钱,打发走便是了。 不过苏元朗亲到,他还是不敢怠慢,便起身理了理的衣襟,对小丫鬟说道:“青梅,吩咐下去,令膳堂今日多备些酒菜。” 小丫鬟应声去了,仍是风风火火。 苏伏微一摇首,这丫鬟怕是难改这秉性了,他踱步来到书房外,便沿着长廊行走,然行不多时,便自长廊拐角听到说笑声音。 “哈哈,仙道果令人向往,要有大师这样修持,天下之大,怕也都去得罢!” 此是苏元朗声音,听得出来,他心绪甚佳。苏伏眼眸微微一闪:莫非此次来人,果有些真本事不成? 想到这里,他心中亦抱了几分希望,忙疾走数步,在一行人还未步出拐角时便长身揖礼:“孩儿苏伏,见过爷爷,父亲大人,还有……” 他微微抬眼,望向正从拐角处出来的一个大和尚:“还有这位大师,不知怎么称呼?” “哈哈哈,乖孙儿,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松涛居士,是来给你治病的,他可是真正的仙师,你的病痛有望解脱了!” 松涛居士面上含笑,望向苏伏,灵识亦同时扫过他,脸上笑意便不由僵住。 “七彩!” 第七百零一章:久病成医 这个大和尚身上满是祥和的佛光,苏伏虽未修道,然道理之气盈溢心胸,勉强能照见这玄妙。可就是如此,他的眼皮却在见到他时很没来由的跳了一跳。 “小子苏伏,见过居士!” 然苏元朗在前,他不敢轻忽,便揖礼说道:“居士身上佛力深厚,想是有大修为在身,若望能解小子苦厄,万分感激……” 松涛很快回过神来,不由万分苦笑,寻寻觅觅十二载,不成想因这点善心而寻到根源。此时此刻,他已知少年得的非是病痛,而是被魔灵染化。他心中非常震惊,一个小小的凡人,如何抵御魔头侵蚀,活到现在? 但很快,他就从苏伏身上感应到了淡薄的‘道理之气’,心间不由再次的五味陈杂。小小凡人,却能借此抵御魔灵,错非天赋异禀,又有什么可以解释? “无量吾佛,小友与我佛门有缘!” 松涛按捺激动心绪,悄悄启开天眼通,然一观这少年根骨资质,沸腾的心便似浇下一桶冰水,霎时冷却大半。 “这……如此低劣根骨……”他心中暗叫可惜。 佛门讲究一个悟字,然承载神通,仍旧需要法体不可,是以根骨即便中等,亦可收入门中,然而堪堪只能入道,根基就显得太过脆弱了,即便悟性非凡亦无大用。 此时此刻,松涛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念想,是多么的浅薄。 苏伏不知他心中所想,亦对有缘无缘没有兴趣,他强作精神,半指引道:“还请大师移步水榭,那儿景致怡人,小子已命膳房备了酒菜,若大师吃斋,小子亦可吩咐下去……” 松涛随着苏伏等人来到荷塘水榭凉亭,内里有一个刻画了道棋的方形青钢岩桌案,左右四方各有一个碧玉石凳。 四人入来,各自坐定了,松涛方才笑道:“小友年纪轻轻,胸中就有诸般学问,着实不易。未知小友平日如何修行?” 大道万千,尚有许多未经印证之道。世间万物无不涵括大道痕迹,是以无不是修道,无不是修行,将己身追寻之道修到极致,即便不修肉身神魂,亦是一种证道,是以并非只有仙道中人才谈修行。 “嘿,他也会修行么?不过就是抱着几本破书看来看去!要我说,跟着老子练武,什么病痛也都好了!” 苏谷玉不屑的笑道:“年纪轻轻就不愿吃苦,长大了那还得了,我苏家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孽子!你给我闭嘴!咳咳……孽子……咳咳……” “爹……您别气……我错了……” 眼见苏老爷子气得心病发作,剧烈咳嗽,苏谷玉连忙轻拍他背。 苏伏眉头一皱,却起身来到他背后,右臂稍一运力,便将他手拍开,遂以柔掌抵在苏老爷子背心处,紧接着眼瞳微微一凝,浑身绷紧发力,以人体五脏排布之序缓缓推拿气血。 这一过程约持续了半个来时辰,少年苏伏久病缠身,如此剧烈消耗,早已是气喘吁吁,然诡异的是,即便如此剧烈气喘,他的脸庞仍然苍白如纸。 “咳咳……” 苏老爷子的咳嗽声渐渐弱了下来,他顺了这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满是爱怜的将苏伏搀扶到碧玉石凳上,轻声的说道:“爷爷这心病,久未得解,亦落下病根。幸好有乖孙在,爷爷觉得舒服很多了。乖孙记着下次莫再费力,爷爷死便死了,你还要继承我们苏家,不能就此倒下!” 苏元朗回到座位上,面色略有些红润了,说话亦带了些许中气,向松涛拱了拱手,笑道:“教居士见笑了,我孙久病成医,擅一手推拿之术,我这病因他而来,亦因他而解,倒也是因果循环呐!” 松涛又一次感受到惊讶,这样贫弱的体质,却能以九宫八卦的推拿手法替苏元朗调解五脏之气,使其紊乱恢复平稳,仅这一手,在凡间已是医道圣手,值得诸般称道了。 “怎是见笑,令孙才令贫僧大开了眼界!” 他的心中又一次的犹豫了,苏伏处处都令他感到惊奇。他不得不感到犹豫,因收回七彩,意味着剥夺苏伏的生机。劫魔有多么顽固,自不必言,而此还是魔主分身,更是恐怖。以他修为,想要不损苏伏取回七彩,简直难如登天。 想要留着苏伏,自然也是因为他的秉性难得,且悟性必然不弱。小小年纪便能读透九宫八卦的核心玄学,更难得的是那满腹心胸的学问道理,数百年后,说不得亦是禅师一流。 松涛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未知可否替小友把一把脉?” 苏伏喘匀了气,略一点头,便将手臂伸去。松涛笑容满面的把去他脉门,遂便见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也不知究竟如何。 苏谷玉本来仍旧满脸不屑,此时见此,心神不由的提起,紧张的注视着。 说是把脉,其实是将灵识探入他体内,一寸寸的扫过去,心中惊讶更甚。这少年年纪不大,且身染魔灵,怎就炼得这样结实。若以表面来看,还道他弱不禁风,实则十来个大汉恐怕都不能奈何他,真个匪夷所思。 “无量吾佛!小友此非病痛,实则被下了魔种,那魔种每日亥时两刻,必会发作吞噬小友生机,照此下去,不用三年五载,小友这躯壳便会被吞噬殆尽,那时仅剩残魂,绝抵御不过这万恶魔种!” 松涛脸色凝重,他说的大抵都是实话,只不过他没有说,若苏伏能够修炼,并加强法体,有着大修士的护持,并非不能活命。 苏伏闻此,心道果然,他早就怀疑自己身上病痛蹊跷。打从他以道理之气抗衡魔灵时,每日都做着非同一般强度的锻体,此点就连苏元朗等人都不知晓。 苏元朗紧张的说:“敢问居士,这如此下去该如何是好……” 松涛略一思量,缓缓说道:“而今之计,唯有将令孙带回我商州佛门,请我寺觉缘大士出手,方才有一线生机!” 第七百零二章:她只是不爱笑 苏谷玉心底一喜,忙道:“既如此,还请居士将他带去,若犬子能得救,苏府上下定然践诺!” “不忙不忙!” 然而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发出此声的却是苏元朗,他微微笑着道:“敢问大师,所谓一线生机从何说起?是否意味着我孙有很大可能失去性命?” “这……” 松涛其实已在心中暗叹可惜,不过他又不愿在苏元朗面前动手,是以想在带走苏伏以后再抽取七彩,但没想到苏元朗是个老狐狸,一针见血的指出他话中的暗喻。 而他又确是如此打算,既然只有一线生机,表明很大可能会死,这也是推卸责任之说。 当然,以他修为身份,没有必要为了苏元朗这样费心。只是他来青州亦有传道之功,若被传自己害死了人,岂不白费了他十二载的心血? 松涛不会为一个凡人而失去方寸,他很坦然的笑道:“这个自然,吾辈修者染上魔种,都不能轻易驱除,遑论令孙一介凡俗之人。” 此时此刻,苏伏虽然不言不语,但他是有一点动心的。即便只有一线生机,总好过等死,还累苏元朗日日忧愁。 苏元朗淡淡道:“大师很坦诚,老夫自然是没有什么信不过的。不过大师当知,此事与我孙性命息息相关……” 他语罢,忽然转向苏伏笑道:“乖孙,你意下如何?” 苏伏脸上没有丝毫忧惧,轻轻笑说:“但凭爷爷做主便是!” 苏谷玉埋怨道:“爹,这还有什么好犹豫,这臭小子不去只能等死,去还有一线生机呢……” 他又瞪了一眼苏伏,骂道:“兔崽子,跟着大师去,不要给老子丢人……” “砰!” 然而他的话音尚未落下,便被苏元朗狠狠一巴掌拍翻在地,整个人不由懵了:“爹……您打我做甚!” “打你?我还要打死你!”苏元朗满面怒容,作势就要再动手。 “爷爷请息怒,爹也无恶意……”苏伏无奈的阻道,“爷爷,我知道您心疼我,可爹说得对,若不去,就只能等死,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摆脱苦厄!” 苏元朗放下手来,满面寒霜,断然道:“不行,只有一线生机,就等于没有生机,只要我活着,就总有一天可寻到能救治你的高人,此事勿须多言,我意已决!” 他语罢便起身,向松涛略施一礼道:“虽我孙之病痛暂不能解,大师仍可在养心阁盘桓几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老夫另有要事,先且告辞!” 语罢一摆袍袖,疾步离了水榭,他怕留得久了,会心软。 松涛眉头微微皱起,七彩就在自己身侧,若非顾及他们感受,早就强行下手抽取,此时却被断然拒绝,他已稍稍有些不悦了。 “大师,爷爷就是这样脾气,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计较!” 苏伏心中暖暖的,苏元朗的话语,比这曦耀还要暖透他的心怀。 这时有侍女仆从端来苏伏刻意吩咐的斋饭来,待上齐之后,便向着满脸郁郁不乐的苏谷玉道:“你在此陪大师食用斋饭,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兔崽子!你叫老子什么?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两父子一前一后亦离了水榭去了,竟丢下松涛一人不管不顾。 松涛望着满桌的斋饭,口喧佛号道:“无量吾佛!释恶之罪,嗔痴之罪,吾今日连犯两罪,回去当要面壁思过。不过,七彩不得落于他人手里,少不得要施一些不得已手段……”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不影响佛门声誉的做法。一方面不愿自己在青州的苦功白费,一方面又想带走苏伏,此时不由陷入两难。 便在此时,一个无可抑制的恶念蹦入脑中:若苏府不再,二者便能兼得…… “罪过!罪过!” 遂不由为自己生这恶念而感到惭愧,以他修行,只需抬一抬手就能使整个照央城之凡俗人死得一干二净,可那样一来,他必将堕入修罗恶鬼道! “嗯?若是他人动手,便与贫僧无关了罢!” 松涛想此,面上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吾佛无量!为取回佛门圣物之灵,少不得需要一些牺牲,佛祖定会庇佑汝等进入圣界……” 他会想到此念,皆因这几载以来,总有一个修为不俗的魔门中人暗中监视自己。那人似乎与自己渡过的一个魔门中人气息有些相似。 想此,顿有一计涌上心头。 …… 翌日,大街小巷便流传一个传闻,苏小公子资质秉性无双,乃是‘佛门’一直在找寻的佛子,有仙门之人下凡来,要将他带回去成佛做仙。这一传闻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此时正值仙道显世,世人皆向往长生不老之仙道,不由纷纷羡慕苏伏的运缘,都道他乐善好施,终于得了好报,苏老太爷心优十数年,终于可以安心。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然而此后第二日,又有一个传闻,说是苏小公子不忍苏家断后,拒绝了‘成佛做仙’,欲要留在苏府继承家业,一番孝心感天动地,令那仙佛当场表明先回山禀报,而后定会尽快赶回护佑佛子安危。 同日便有一道惶惶的佛光冲天而去,顿使所有人深信不疑! 而苏伏对此,却仍然毫不知情。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半旬月过去,松涛居士的事情早被苏府上下忘在脑后。 这半旬月,苏伏做的最的事,却是每日准时来到荷塘边上等候,因为那个姑娘说了她会回来的。 那姑娘并没有令他失望,就在第二日便出现了。两人仍旧是一段不长不短的辩驳,苏伏怎愿意服输,一展所长,常常将那姑娘辩得哑口无言。 就如此一来二往,两人愈来愈熟稔,半旬月功夫,苏伏也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唤作叶璇玑,乃是南离宫的少宫主。 南离宫在此时的他的概念里,或许便是天下五州中,某个皇室的公主的寝宫罢,至少他不曾在青州听过‘南离宫’这样的地方,他一直便是如此认为。 …… 有些凡人穷尽一生,都无法体会到时光的流淌,有着怎样意义。 苏伏却不同,他能更深刻的体会那种疼痛,无奈,悲愤,凄苦。譬如‘发病’时,本就是健康体魄,生机却无缘故的被抽取,在那段时光里,他总是被这些负面情绪所覆盖着。 而这半旬月以来,每日与叶璇玑的会面,却成了他最欢喜的时刻。来到此界以后,这是首次感到了活着的真切意义。虽然她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但在此前等候的心情,是非常非常可贵的,他坚信自己已铭记,刻骨难忘。 于是时光的流淌于他而言,就鲜活了起来。 二旬月十五日。 这一日是苏家每年祭祖的日子,外出的家族子弟都要回到府里,在家主苏元朗的带领下祭奠先祖。 然而苏府几代都是单传,外出的家族子弟,也不过就他一个。 辰时许,苏府来到水榭里,迫不及待的将道棋取出,分置两边。不知是何缘故,今日叶璇玑来得很早,她才一出现在水榭里,就淡淡的开口:“我要回去了!” 苏府早已习惯她的神出鬼没,闻此怔了一怔,说道:“回南离宫么?” 叶璇玑在他对面的碧玉石凳落座,捻起一颗黑子,轻缓的落在棋盘上,淡淡的说:“佛门有古怪动向,师尊在外域不能回转,要我回去防备佛门!” 苏伏也早已习惯从她口中时不时蹦出来的古怪字眼,反正即便她有心情解释,自己也不懂,索性懒得多问,便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今日让你二子先行,若再不能赢我,下次就不知有没有机会了。我查过了典籍,你们这样的存在,能活很久,怕是一个闭关出来,我的尸骨都已化作了灰。” 道棋乃是风靡凡俗与修道界的一种棋类游戏,只不过真正的道棋,是需要修为来辅助的。苏伏没有修为在身,玩的不过是普通道棋。 但就是普通道棋,半旬月以来,叶璇玑愣是没有赢过一次。 不知是否这才是她日日都来此的缘故,苏伏可乐坏了,每日卯足了劲,只要赢了她,第二日总能如期见到她。 叶璇玑心神似乎有些不宁,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表示不屑。 随着与她熟稔,苏伏发觉她虽然似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却欠缺许多常识,有些很是令人哭笑不得。 而随着熟稔,他发现叶璇玑并不难相处,只是她不爱笑,总是很冷漠的样子,其实她真的只是不爱笑。 就好像此时,她的脸上写着一些令苏伏感到不安的讯息,并非是她不懂掩藏,只是她不爱在他面前掩藏。 “你怎么了?” 两人落子极快,因对对方棋力与布局都已非常熟悉,胜负还要看中盘。 叶璇玑轻轻摇螓道:“本宫是现在的你不能想象的存在,你就只想在此安然渡过一世么?” “苏府将要遭大劫,跟我回南离宫罢,我会教你修道!” ps:跨年啦!!!!白衣祝大家新年快乐!红包拿来~~~~~~~~~~~~鞠躬顿首!!! 第七百零三章:你又输了 若是别人说来此言,苏伏只会一笑了之。 苏家在照央城的地位尚在太守之上,苏元朗的学生虽然不多,但都是大律皇朝重要官员,还有几个封疆大吏。敢说苏家大劫临头,怕还要掂掂分量。 不过此言却出自叶璇玑之口,苏伏不得不信,他落子的手微微一顿,神情未变,却轻轻笑道:“若是我离开,苏家能免过大劫么。” 此言一针见血,叶璇玑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冷道:“若是不能,你就要与他们同生共死么。” “那是自然!”苏伏淡淡的说,“其实对于劫数,我早有朦胧感应,应该是由我带来,我怎么能撇开苏家独自去逃,那样就算活着,也如同死去一般。你可知为何?” 他稚嫩的脸庞,带着绝非伪装出来的一点沧桑,一丝沉重,听起来可笑的话语,便因此不可笑了。 苏伏未待叶璇玑答便自顾自开口:“人活着,最基本的是信念,对于目前的我而言,我的亲人便是我的信念,那是超越当下任何存在的存在。倘有朝一日,我失去了信念,就会不敢面对自己。倘不敢面对自己,那样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我也就不再是我了!” 他总有自己独到见解,叶璇玑早就习惯,若硬要去驳,他总有法子令你哑口无言,是以也不徒劳争辩,只是不屑的说:“人总是会变的,若能入道,过个百载,你回过头来,就会觉得此时念头甚是可笑。不要误会,本宫只是不想浪费一颗天青石,才会想要救你。” 她很清楚苏伏的心乱了,他的落子开始杂乱无章,自己形势一片大好,可却欢喜不起来。他终究只是一个凡人,不可能达到自己预期的那般强大。 苏伏笑道:“时事与变迁,岁月与流年。本心不变,万物不变。本心若移,沧海桑田!我不会误会什么,与你相处虽短,却也足慰平生。想世上哪个凡人,甚或仙佛,有我苏伏这样奇遇。” “奇遇?”叶璇玑嘴角微微勾勒,漾出一抹迷人笑意,“你年纪不大,偏生好似活了好久一样。苏伏,本宫真是愈来愈看不透你了!” 苏伏仍是笑,一点也没有大难临头的觉悟,他又落一子,方才笑道:“你会劝我,已令我始料未及。然苏家在,我便在,苏家灭,我亦灭……” 叶璇玑那琥珀一样的无暇美眸,定定望了苏伏许久,自他的瞳孔里,她没有看到分毫的惊慌失措。难道胡乱落子,是他装出来的么? “你不逃走,你父与祖父也都不得逃,你苏家仅你一脉单传,若你也死,就无人能为苏家报仇,难道你就不难过么?” 苏伏摇首道:“璇玑,不知这样唤你是否冒昧?” 叶璇玑淡眉皱起,心想区区一个凡人怎敢直呼本宫名字?然为何凡人就不行呢?她心中有些矛盾,这半旬月与他相处,人与修士的隔阂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深。 她没有接触过多少凡人,又哪里知道凡人到底有多愚昧。只不过苏伏不同,倒令她对凡俗界的感观发生改变。 思虑片刻,她方才淡淡道:“也罢!不过本宫名字亦非谁都能唤,你甚时能修到长生,再提此事罢!” 苏伏不由苦笑,这半旬月以来,他查阅过许多典籍,大概知道‘长生’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想了想,便笑道:“那就如此罢!” 叶璇玑淡淡道:“既如此,你欲要修至长生,便只有随本宫回南离宫方才有一线可能,你是改变主意要随本宫回去么?” “自然不是!” 苏伏失笑道:“在我们凡人之间,如此相问,乃是提出交友请求。少宫主或许认为不到长生,就没有资格与你来往,方才留下此说,我是能理解的。而若是以此激我离家,那是不可能的,我苏伏还未贪生怕死到如此程度。” “只盼少宫主日后有缘相见,莫要装作不识,便已足矣!” 他说着话的同时,缓缓的捻起一颗白子,落在一个叶璇玑怎也想不到的地方。 叶璇玑淡淡不可置否道:“你在让本宫么。”遂迅疾落下黑子。 棋局在两人知根知底下飞速进入后盘,至此两人几乎步步为营,处处暗盈杀机,厮杀得异常酷烈,棋局渐渐明朗化。 苏伏似乎放弃了胜负,落子如飞,然而口中却道:“胜负尚未可知,你莫要大意。” 棋盘上白子随着他下的几着昏招,形势急转直下,愈来愈严峻。 眼见胜局在望,叶璇玑却仍然没有一丝欢喜之情,她忽然有些生气的说:“你是要故意输给本宫,好让本宫不再来找你么?” “你再看!”苏伏再捻一子,轻轻落在叶璇玑的大后方。 伊始叶璇玑还不明,然而随着再落数子,线条逐渐明朗,居然隐隐串联成线,自己阵地不知何时已被敌方彻底包围,竟是十面埋伏之势。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布局,他利用自己以为他会害怕,就是要让自己以为他已方寸大乱才会下那几处昏招而不起疑,随后步步算计,以点接连点,以线串联线,终在收官时,彻底展露了獠牙。 她惊讶之后,就是恼怒,这是她很少有的感觉。恼怒的感觉来源于他,她有点不明白,为何大难临头,他还不知惧,还能全心沉浸在此?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机,此时此刻,欲要扭转乾坤,唯有杀出一条血路。随后数步落子,她屡出杀招,将十面埋伏之势冲杀得数度崩溃,然苏伏数次滴水不漏的应对,一一化解了她杀招,终奠定胜局! “你又输了。”苏伏笑得颇是灿烂,“已经很厉害了,棋如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你若能全局掌控,胜过我只是迟早而已!今日也算圆满,来日相见,希望你能更上一层楼。” 叶璇玑怔怔望着棋盘数息,闻此此言,不知怎么就更生气了,她面上也不显露,只是稍一露真人的势,顿令苏伏脸色剧变。 “若你死了,本宫还怎么雪耻,今日你应也罢,不应也罢,本宫定要将你带走!” ps:哈哈,果然有红包呀,多谢agal大红包和月票~~还有浪子风寂灵隐渺渺的月票支持,鞠躬顿首~~~~~~~~~~~~ 第七百零四章:灭门 叶璇玑的修为岂是等闲,单凭苏伏那一点点道理之气,几是皓月之光与萤火的差距。 仅仅显露这一丝,整个水榭便向下塌沉一些,两人之间的棋盘更是四分五裂开来,那可是上好的玉材所制。 苏伏已然顾不得心疼,一股令他神魂颤栗的威压笼罩了他,令他口不能言,双膝发颤,直欲顶礼膜拜。 然他终究没有跪倒,他的双手压在栏杆上,努力使自己不倒下,苍白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你应不应!” 未动一分一毫,就令在棋盘上杀得自己大败亏输的苏伏如此狼狈,叶璇玑心中仍然没有分毫喜悦,有的只是生气,因为不论她多加几分力,整个水榭都快要崩塌,苏伏仍然将上身挺得笔直,不论他的腿脚怎么颤抖,就是不肯跪倒在地,难道以自己的身份,要他跪自己一跪很委屈么? 若是他跪了,自己说不定就会出手救一救苏家,可他为何不跪呢? 苏伏咬牙不语,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叶璇玑只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一个随心所欲的小姑娘,他怎么会屈服。况且,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如她,凭何就要低一等,若此时跪下,就是认输,他绝不愿意,哪怕因此丢了性命。 叶璇玑冷幽幽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苏伏瞳孔微一凝缩,对方的杀机如同潮水一样涌来,没有哪一次比此次更清晰的体会到敌人的杀意。然而尽管身体如坠冰窟一样冰寒,他仍然绷紧了身体,一字一顿的挤出声音: “你可以杀死我,但你不能左右我!”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决,那样的不屈,叶璇玑从未见过这样眼神,芳心不由微微一颤。 “你好自为之!” 她的心思杂乱无章,一时竟不能清明,又不忍再直视他眼睛,忽然便收回了势,身形骤然化作一道青光远去。 其实以她这份修为,心湖轻易不会泛起涟漪,因早已超脱,一些杂思在生出时就很快有所感应,即刻便会将其当做魔念而斩除。 然而她年纪虽已有百多,平日要么深居简出,要么闭关修行,印证修路。是以涉世未深,心思仍旧纯白如纸,此时心湖起涟漪,她还以为心魔缘故,便匆忙离去。其实到达她这样层次,若非天外劫层次劫魔,都难以撼动她,又怎么可能轻易诞生心魔呢。 苏伏在她走后,缓缓躺倒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冷汗将衣衫都打得湿透,他得浑身脱力,四肢连动弹得力气都没有了。 “这便……是……修者么……太可怕了……难怪此界由……他们统治……” 脱力的状态持续了半个时辰还多,直到管家寻来,发见他躺倒在此,不由惊声道:“哎哟!我的小少爷啊,您怎么躺在此了,祭祖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苏伏见到管家,虚弱的一笑:“福伯,快背我回去,我这状态,怕是走不了!” 管家福伯哪里知晓苏伏遭遇何事,还以为他病痛发作,赶忙三下两下就将苏伏背在身上,向着养心阁外疾行,且行且微微埋怨:“少爷您真是的,这么冷天怎还在外受寒,万一再感染风寒,大老爷还不将我们生吞活剥了!” 苏伏轻轻一笑:“福伯……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爷爷不会怪你们的。” 两人疾行着出了养心阁,福伯将苏伏放在马车里,嘱咐丫鬟照看,便驾驭马车向苏府赶去。 …… “啊啊……救救我……救救我……” 血,到处都是血,当福伯背着苏伏推开苏府大门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血的世界,难以计数的护卫武师,大小丫鬟,老少仆从倒在血泊中,所有仍然活着的人都发了狂似的向左右横冲直撞,他们好似目不能视,但只要在他们脸上的恐惧达到极致时,就会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幽光斩成碎末,刺目而鲜红的血液流淌,汇聚,使苏府的前庭彻底化作一片血河。 福伯见此,面色蓦地惨然:“老爷……” 他几乎惊慌失措的背着苏伏就向里冲,冲入中庭,却见此地与前庭一般无二,到处都在流血,他们发了疯似的逃,惊恐写在脸上,完全见不到身边的人。 “劫……数?” 望着这一幕幕,苏伏眼眶蓦地泛红,他怎么想得到,所谓大劫,会来的如此之快,令他无所适从,心痛如刀绞,几乎不能呼吸。 “老爷……老爷……” 福伯在惊惶中,忽然瞥见中庭廊间一根玉柱下倚靠着一个男子,可不正是苏老太爷苏元朗? 他惊喜的连声呼唤,背着苏伏就向他冲去。 似乎听着呼唤,苏元朗勉强抬起首来:“阿福……咳咳咳……快……不要管我……快带苏伏走……快走……” 因廊间挡在雕栏内,奔走近了才发见,苏谷玉就倒在苏元朗脚边,双目失了神采,颈项处一抹惊心血线,鲜血淌了一地。 “爷爷……爹……”苏伏两世为人,心志如铁,然而见着这一幕,眼泪霎时就涌出来,他努力挣扎着想要从福伯背上下来,然而身体就好像不是他的一样,竟丝毫不能动弹。 “大老爷……”福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脸上露出挣扎。 苏元朗惨然一笑:“不要犹豫……苏伏,我的乖孙啊,你是我苏家最后一根血脉,不要轻易流泪,更不要让苏家断了香火,让爷爷愧对列祖列宗……” 就在此时,不知何处激射来一道幽光,使苏元朗的身体蓦然膨胀,他瞳孔猛地睁大,几乎咆哮着吼道:“记着……不要让苏家百口人白死……” 便于吼声落下之际,他的身体‘砰’的一声急促巨响,竟被炸裂成碎末,糊了福伯与苏伏满脸都是。 “爷爷……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大老爷……呜呜……”福伯悲恸万分,然背上是苏家最后的希望,他毅然转身,向着府外疾奔而去。 不知是何缘故,两人没有受到阻挡,然再度踏出府门时,却见头顶有三色玄光正激烈相斗。其中有一道,像极了杀死苏元朗的幽光,苏伏的眸子充血,冰冷冷的盯着那三色玄光。 “嗯?居然有漏网之鱼!死来!” 三色玄光中,那幽光蓦地发出声音来,遂便是一道一模一样的幽光激射而来。 福伯不过是个凡人,哪能反应,躲也躲不过,眼见命悬一线。 “你们两个逼本宫出剑么?若想死,本宫成全你们……” 这是令苏伏魂牵梦萦的声音,他怎么会忘却,那是叶璇玑的声音。几乎在她声音响起的同时,便有一道青光落下,将那幽光弹开。 与此同时,三道玄光蓦然分开,便显露出三人身形来,其中两人赫然是叶璇玑与松涛。 “无量吾佛,曲道友暗里跟踪我,竟要对我佛门佛子下手,罪无可赦,贫僧这便渡你成佛……”松涛满面慈怀,举佛礼,便见以他为中心,一道金灿灿的佛光像似曦耀一样爆发。 “桀桀桀!”那幽光化作人形,却是个三十来年纪的男子,身披红黑长袍,那长袍上绣着数个阴森森的鬼怪,在半空之中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鬼怪便好似活了一样,栩栩如生到几乎要扑将出来,异常骇人。 他古怪的一笑:“松涛,老子跟踪你没错,不过你故意放出传言,害老子白费了一番力气,没想到只是一个资质低劣的蝼蚁,佛子?若他是佛子,老子便是佛祖,哈哈哈哈……” “嗖嗖——” 然而就在这人要反击佛光时,叶璇玑蓦地取出一柄飞剑,两道剑光分取二人。 这人古怪一笑,身形当即化作一道幽光遁入虚空:“哎呀呀,忘了璇玑仙子在侧啊,魔爷爷先走一步,哈哈哈哈……” “无量吾佛!” 松涛连忙以佛光相抵,口喧佛号道:“叶施主还请住手,贫僧有话要说……” 他很轻松就挡下这剑光,而后落在苏伏面前,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说道:“贫僧对不住小友,只来迟一步,却累你家被灭,于心难忍。小友不若随贫僧回天山雪池,定会好生将你安顿……” “你这秃驴,张口便是诳语,还不快滚!”叶璇玑大怒,她与苏伏相交这半旬月以来,最大的错误便是不曾探过苏伏的识海,可惜一切都无法挽回。 松涛做这一切目的便是为了苏伏,岂会就此放弃,他也不管苏伏应答,蓦地向苏伏探出袖袍,便要将他带走。 “陛下神机妙算,果有秃驴在青州搅风搅雨!” 然而就在此时,虚空蓦地有声音响起,随着这声音,周遭虚空倏然扭曲,实境不再,转而陷入虚空乱流一样的所在。 松涛因此动作顿了一顿,脸色不由一变:“《天狐幻月法》,夜神月!” 他脸色瞬息变幻,心知已无法如愿,心中蓦地有杀机:七彩绝不能落在妖族手里! 笼罩向苏伏的袖袍顿时暗含杀意,伏魔之力澎湃涌出。 第七百零五章:锁星劫印 自松涛袍袖里涌出来的伏魔之力却呈出黑沉沉之色,眨眼就形成一个黑色‘卍’字,正是圆觉寺神通法印,《尸鬼印》。 “秃驴,你在找死!” 叶璇玑大怒,然夜神月不知演的那一出,竟使幻术将她困住,值此关键时刻,便是半息都足以要了苏伏性命。 “嗤——” 下一息,便闻着一道轻声闷响。凡人怎抵得过这神通,只见福伯与苏伏两人被这尸鬼印一碰,霎时湮灭成灰。 “无量吾佛!除魔本是贫僧责任,放任他多活几日,已是吾佛仁慈……” 此时此刻,松涛哪还敢多做停留,像模像样的丢下一句话,身形便撞破幻术形成的虚幻空间逃之夭夭。 叶璇玑蓦然敛去了所有心绪,身上青光沸腾,而后向四方迸射,使扭曲的空间彻底化归原状。 “夜神月!” 亦于虚空恢复时,便自上空轻飘飘落下一个白纱罩体的女子,她的眉目淡薄出尘,神情清冷如月,偏生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惊人媚意,宛如天成。 “小宫主,好久不见……” 这女子便是狐族首领夜神月,她浅浅的笑着说:“不知宫主她自外域归来了么,想千多载前,还常常能见到她,修为因此获益匪浅……” 叶璇玑定定打量她数息,方才淡淡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将苏伏交出来!” 夜神月也没有意外,盈盈一礼,轻笑道:“小宫主果然不是松涛一流可比,小小障眼法,早便看穿了罢!但请小宫主不要为难我,陛下指名交代,要将他带回君山,君命不可违……” 叶璇玑蓦地将剑一举,一丝劫剑意萦绕其上:“我南离宫不归百蛮山系统属,陛下也管不到本宫头上,将他交给我,否则今日,你就别想踏出青州!” 夜神月敛去了笑意,清冷冷道:“小宫主只为了一个凡人,就要与整个莒州为敌么,这应该与青华宫主的本意相悖罢!难道小宫主就不愿看在陛下与南离宫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本宫来此,与师尊无关,如此说,你明白么?” 夜神月脸色微微一变,她还以为是青华夫人收到什么消息,前来抢人。本来青华夫人与楚度近劫以来,关系都有点僵硬,她来抢人,乃是常理,但既然与她无关,叶璇玑又发的什么疯,偏要将个凡俗病秧子带回去做情郎么? 此言她当不会说出来,否则叶璇玑那凝而不发的剑意即刻便会落在自己头上,她可还未做好渡劫准备。 她轻叹一声:“小宫主在照央城半旬月,暗里将松涛那秃驴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却又无动于衷。说您冷血罢,您又非要将苏伏带走不可,敢否问一句,若来日他知道你对苏家灭亡早有预见,且无动于衷,是否会对您心怀怨恨……” “闭嘴!”叶璇玑美眸蓦地发出厉芒,“我的事不用你管,放下苏伏,即刻离开青州,或者死!” 夜神月眉头深锁,若两手空空回去,天知道陛下会发怎样雷霆大怒,她思来想去都未有两全办法。真要与叶璇玑打起来,她不是没有办法应付,只是那样一来,就彻底得罪了南离宫,日后怕就没有情分可言了。 她左右为难,万般思虑转瞬即过,最后只得道:“小宫主,这凡人我可以交给你,但陛下要随时知道他情状,我必须遣下属保护他的安危……” 叶璇玑很快明白过来,说是保护,实则与监视无异。此时她还不知苏伏这样的凡人为何会引起楚渡关注,她想了想,说道:“本宫应你便是……” 双方各自退让一步,总算令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夜神月轻轻一笑,便捻了个法决,虚空像似褪去一层薄膜,便显露出来已吓得呆傻而瘫倒在地的福伯与垂首而坐,看不清是何表情的苏伏。但无疑,两人都没有晕迷,原来看似复原的虚空,仍然掩盖在幻术之下。便连叶璇玑都能瞒过,就此可见《天狐幻月法》玄妙之处。 而很显然,苏伏两人将方才对话一丝不漏的听在耳内。 叶璇玑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她银牙微咬,就要发作。 然夜神月已轻笑着升空:“小宫主莫要忘了许诺,来日可不许对他身边妖族多做置喙,神月便先告辞了……” 她的身形‘咻’的一声化作一道长虹贯通天际,眨眼就不见踪影。 叶璇玑只得作罢,遂望向苏伏,后者恰好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却见他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你救我……” “没有什么,就当你陪我下棋的报酬罢!”叶璇玑显得有些冷漠,她从苏伏的眼里,看到的是无比深沉的怨愤,浓郁的几乎要实质化一样。 因这怨愤似对所有的所有而发,故她亦不知,苏伏是否也恨着自己。 苏伏似乎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挣扎着起来,踉跄着又向苏府内去,福伯经此,似乎魂被吓破,生机虽在,双目却已失去神采。 叶璇玑把淡眉一皱,不远不近的跟在苏伏后面。 来到中庭长廊,苏伏轻轻的抹了一把脸上被苏元朗爆裂后喷溅到的血沫,而后跪倒在苏谷玉旁,伸出染血的手,轻轻抚过他瞪大的眼睛,他的脸上便亦染了些苏元朗的血。 苏伏压抑不住悲恸,眼泪夺眶而出:“你们生我养我,不能报答,是我不对;你们爱我疼我,不能奉养天年,是我不对;你们无辜惨死,也不愿怨我分毫,是我不对……” “是我不对……” 他身上本来萦绕着淡淡的道理之气,但随着他自责,无边的恶念盈溢心胸,将本来薄弱得可怜的道理之气冲得一干二净,其识海顿有狂风大作,鬼哭狼嚎。 “不管他们,是仙是佛,是道是魔,无尽轮回的恶果业报,我会一一偿还!此誓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若违半点,就教我天雷及身,天火戮魂,堕入十九层绝狱,永不见天日……” 随此言落地,他身上黑气轰然涌动,晴空蓦地划过霹雳,遂便闻雷鸣大作,风雨毫无预兆就降落下来。 “苏伏,你魔怔了,还不快醒来!” 叶璇玑远远望见,忙疾声娇喝,同时疾驰过来,然而下一息,头顶蓦地传来‘桀桀桀’的古怪笑声,但见一道道黑影穿过密布的黑云,像似雨点般落下来,目标正是苏伏。 “劫魔?你一个凡人,怎么引来劫魔!” 她瞳孔微一凝缩,未及思虑,藕臂展动,双掌宛如穿花蝴蝶一样舞动,瞬息便有百十道法印变幻,伴随令言而出:“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法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渺渺太苍,衍化太阴,太阴玄星,锁星劫印!” “轰——” 苏府骤有一道炽亮无匹的青光冲天而起,使虚空震荡不休,发出恐怖的颤鸣,使那高空雷云与黑点尽都被冲得一干二净。 叶璇玑立于青光中心位置,藕臂不断展动,随着她一声娇喝,青光复又向她收拢,眨眼就如万流归宗般,聚于她纤纤玉指掐出的兰华印上,化作一颗星辰宝玉,在她操控下,复又投入苏伏体内。 “把他们忘了罢!他们不是现在的你能碰触的……有朝一日,倘这些记忆醒来,那时若你恨我,也可来杀我,只是我不会手下留情,你一定要有把握才出手,否则不然,你会死在我手里的!” 所有的黑气都被青光强行压抑,而后在她的心念下,苏伏的一切有关于自己,关于松涛,关于幽光等等之事,尽都封禁。 这些被封禁,他满腔的悲愤就只是空中楼阁,很快就会被本能压入心底,轻易不会浮现。也唯有如此,他才有一丝步上道途的可能。否则,以他此时心境,入魔是必然,以其凡俗之身,便连最低等的念魔都抵御不过。 叶璇玑不知自己为何这样煞费苦心,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不论是为这半旬月的相交之情,还是为了‘机缘’之说,他都不会让苏伏如此轻易死去。 …… 周遭虚空蓦地变幻,一切又归到原点。 苏伏早非当年,而今他懂得更好的处理心绪变幻。但骤一得知真相,他仍然是怔在原地半晌不能回神。 原来自己与她早就相识,难怪每次见她,心底总有莫名悸动。 “真相便是如此,本宫只是不想机缘流逝才出手相救。若你怨本宫没有救下苏家,欲要向本宫拔剑,本宫可给你一次机会。” 叶璇玑解开‘锁星劫印’,缓缓回过身来,毫不示弱的望向苏伏,淡淡道:“不过,你的修为还远远不足。待你晋入长生罢,那时先解了你我恩怨,再谈你应本宫的允诺不迟。” 苏伏轻声一叹:“你能救我,就是莫大恩情,怎还奢求你也救他们。他们的死,归根究底,还是我力弱之故,怎会怨你。你没有义务,更没有必要为我而出手,我又能站在什么立场上来责怨你……” 恢复记忆之后,那份熟稔似乎也随着恢复,他很自然的就把‘真人’的敬称去掉,就好像当初那样的相处,且毫无违和感。 “那你走罢,接了苏瞳后,来南离宫一趟……” 第七百零六章:罗刹魔主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但就在叶璇玑刚要离开时,苏伏忽然轻声说着,也不经她同意就自顾自问道:“当初你为何没有将我带回南离宫,而是让我拜入剑斋?” 叶璇玑眉头微动,说道:“你这样性子,适宜修剑。若将你带回去,怎有你今日成就。况且,只有剑斋才有底气敢于同时开罪秃驴与东都。你要报仇,就要有仗恃。我救下你,已得罪了秃驴与东都,南离宫处境并不风光,不能再给师尊带回去一个麻烦。” “当初松涛以为你死了,七彩又不知何缘故落在本宫手里,才对南离宫处处忌惮,归墟名额也是因此而来。” “现今魔灵被剑斋算计毁灭,斩了东都一大臂助,想灵欲老魔当有感应,不消三年五载,东都必会发起对剑斋的大战,那时便是你报仇机会。” 苏伏从未深思叶璇玑的想法,此时闻此,方才明白,她所做的有大半是为了自己考量。 “我明白了……” 他长身揖礼,随后不再言语,转身便离去。 叶璇玑身形一展,便向恶地核心处去。 …… 话分两头,恶地核心的宝幢吞噬了千多个修为着实不低的修士,登时完全出土,此时再无掩藏,黑紫浊气冲天而起,搅得天穹不得安宁。 然而古怪的是,这样浓郁到几乎实质化的浊气,竟不能引动天道感应,没有雷劫落下,宝幢便露出獠牙,褪去那层宝光,才发觉这居然是一只恐怖无比的怪物,它有着数也数不清的触手,像似波浪般不断的滚动着,便是这些触手与触手上的鳞片,使其望去就像似一个宝幢。 便在此时,巨兽蓦地变幻形状,由四方的宝幢化作了一个露天的大殿,流淌着的紫黑浊气一一变幻,有些化作王座,有些化作修罗之像,有些化作大殿装饰,一派阴森鬼气,非常可怖。 而随着大殿的落成,那怪物不知从身上哪个地方发出声音:恭迎吾主罗刹降临真界…… 它的声音方才落下,周遭的焦土便有黑衣黑袍的人破土而出,约有百多人,这些人面带激动神色,向着大殿聚拢而来。 大殿那浊气疯狂的涌动,随后于王座上凝聚成一个人形。 “时隔数劫,本座又回到真界,这里的泥土,都令本座甚是怀念……” 只见这人有一头妖异的黑紫长发,约三十来年纪的模样,他有一副英挺的五官,但显得很淡漠,瞳孔是灰色的,没有一丝生机。魁伟的身形包裹在紫黑的披风下,长长的曳在王座上,脚下踩着狰狞麟靴,宛如张牙舞爪的小兽。 “恭迎罗刹圣主降临真界,我教将在圣主带领下,创出前所未有的辉煌……” 便在此时,那百多黑袍人都已聚到大殿来,为首一个黑袍人跪倒在王座前,用狂热的语声高声喊着,观其面容,正是方才挑衅叶璇玑的人。 他的声音落下,其余黑袍人便一齐跪倒,狂热的呼喊着,他们有幸亲眼见到罗刹降临,早已激动得不能自已。 “嗯,为本座降临,你们都辛苦了。” 王座之上的男子,自然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焦狱罗刹魔主’,只不过他所能显化的只是借浊气凝形,而为此,足以铸就通往焦狱界通道的浊气都被他消耗一空。 但仅他一人,就胜过千军万马! 待呼声数次,罗刹魔主轻轻一挥手,便有浊气相从,而后划分成百道,均匀的落在百多黑袍人身上。 感受修为暴涨,所有黑袍人大喜,又是一番歌功颂德。 罗刹魔主不置可否的按压双臂,淡淡说道:“只要虔心为本座办事,本座绝不会亏待,这是你们应得的赏赐。此次本座身边大将都有要务在身,不能随本座降临,故本座会自你们之中选一些可用之人……” 他说到这里,底下群情激动,掀起滔天哗然。 “都给我闭嘴,圣主在上,你们也敢如此放肆?”为首黑袍人无疑地位最高,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噤若寒蝉。 罗刹魔主仍旧淡淡不可置否,看不出喜怒,他的灰色瞳孔在所有人身上掠过,最终停在间中位置的一个黑袍人身上,突然开口道:“你,抬起头来让本座看看!” “谨遵谕令!” 那黑袍人很爽快的掀开袍罩,露出来的脸孔,却是令周遭许多人都不由发出哗然。 “他是尹玄素……他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在此?” 虽是同伴,然平日都以黑袍裹身,谁也难知谁真面目。此时他露出真面目,却破了尹玄素已死的传闻。 尹玄素阴阴的笑着,向四方拱了拱手道:“难为大家如此惦念我,我怎么舍得就此死去呢。” “够了!圣主殿前,你也敢嬉皮笑脸?” 而为首黑袍人其实乃是天坛教教主,唤作冷幽石,死在晋城那个冷武生的远房堂兄,他在恶地谋划已久,日日都躲在焦土下动作。其余人自然都是天坛教教众,其在莒州的驻地虽未放弃,却也转移了大半基业到恶地,为的便是这一日。 巧合的是,尹玄素那一日被苏伏一击差点魂飞魄散,却在逃走时,落入焦土底下,被冷幽石擒获,因为听过他的传闻,便留在手下,没想到此人确实非常好用,许多主意都是他出谋划策,若不是他,罗刹降临之事,还要往后推个三年五载。 罗刹摆了摆手,淡淡说道:“都起来说话。” 待所有黑袍人都起来,他方才向着尹玄素继言:“你叫尹玄素是么,你认识苏伏么?” 天坛教虽是罗刹魔主的暗中扶持,可关于宝典之事,罗刹不可能泄露给任何人知道,所以天坛教上下都不知罗刹与苏伏的渊源。 但苏伏的大名他们怎会没有听过,听到此言,都不由凝神起来,以防罗刹提问。 尹玄素还不知那一日来救青衣的是苏伏,听到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感觉,笑着应道:“认得,剑君苏伏嘛,谁不认得!” ps:感谢绮罗生兄打赏哟~~~~~祝你也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第七百零七章:罗刹魔主(下) “给本座说说这个人。” 罗刹魔主虽与苏伏发生过交集,然而两次都是差点使他堕入焦狱,可说是结下了深仇大恨。而两次的诡谋,定令他有所警觉,要是知道他降临真界,必会想方设法掩藏,以那蝼蚁的狡猾程度,想找出来可就难了。 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发现心态正在逐渐改变。两次都被苏伏逃过大劫,他开始变得有些重视起来。当然,对于罗刹魔主而言,重视与轻视,也就是强壮蝼蚁与贫弱蝼蚁的区别而已。 尹玄素被罗刹直视,登时感觉心脏被莫名的立场箍紧,心头凛然生寒,便不敢再嬉皮笑脸,只得恭敬应道:“剑君,本名苏伏,剑斋内门弟子,疑似入道不过二十载,便已声名鹊起,最为著名的两次事件乃是证道法会与太渊秘境。” “十数载前,此子于证道法会上力压群道,以演法之道,夺得天辰榜榜首,方才得有剑君别号。像此类别号最难得,须由整个修道界公认才可。” 说到这里,尹玄素嘿嘿一笑:“小人在外头也有些薄名,唤作尸鬼道人。” 罗刹魔主灰茫茫的瞳孔蓦然变幻,一道灰芒激射而出。 见这灰芒直愣愣朝自己而来,尹玄素心头不由升起剧烈警兆,他面上不由大惊失色,捻决的手方才变幻,就被灰芒击个正着。 然而似乎是幻觉,那灰芒并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坏,神魂亦安然无恙,就在他略松一口气时,接下来罗刹魔主的话语,却令他又是懊悔,又是难堪。 “此是《绝灭弑心幽魔瞳》,来自憎恶,其作用想必不用本座赘言罢?” 罗刹魔主面色淡淡的说:“你算个甚么东西?继续说苏伏,记着,本座让你说甚便说甚,若再敢说一次与之无关之事,就将你炼成没有神智的修罗鬼兵。” “你也不亏,它能助你修行,若你表现得好,本座不吝赏赐,说不得亦是一桩机缘。” 确实,若说苏伏在罗刹眼中是一只强壮一点的蝼蚁,那么尹玄素无疑连蝼蚁也算不上,不过就是一粒无处不在的尘埃。 尹玄素闻此,气得脸都变绿,中此神通,若不尽早祛除,寿数可好耗损许多。与此同时,其法体内的鬼气与魔气轰然爆发,气海自主而动,但冥冥中,他却感觉自己的时光流速变快了许多。 他暗暗咬牙,心中埋下了对罗刹的刻骨恨意。要知道他乃是丧门最后一根独苗,丧门遗志乃是破坏真界的所有存在,仅仅此点,就让尹玄素感觉凌驾于任何人之上,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这破坏,只针对于真界与活着的生灵,并不包括焦狱界,是以他能忍受在罗刹麾下,反正与他目的不冲突。 可罗刹魔主却如此折辱他,他一向自视甚高,便是罗刹魔主乃此界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的几个大能之一,他也绝不会诚心诚意的俯首称臣。 当然,他的面上不会显露分毫,转作恭敬道:“多谢圣主赏赐……” 罗刹魔主不喜不怒的就给他一个下马威,更是令场内所有天坛教众噤若寒蝉,心头亦自暗暗嘲笑,尸鬼道人尹玄素?在圣主面前,算个甚么东西! 冷幽石淡淡瞥了尹玄素一眼,暗想:不知死活的东西,看来须找个机会除掉他,否则圣主若知此人是我留下来,岂不引火烧身? 尹玄素不知他想法,此次不敢再怠慢,连忙继言:“此后不过半载,太渊秘境出世,他与医仙青衣密谋太渊,于数个大门阀眼皮底下,竟先他们一步闯入太渊。然而十载过去,却再闻不到他消息,因秘境落在东都手里,外界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死在了东都手里。” 罗刹淡淡点头道:“东都对此什么说法?” 尹玄素连忙接上:“东都对外从不说关于剑君之事,或许是因剑君未死,不知藏在何地,或许是怕与剑斋关系恶化,这小人就不太清楚了。” 罗刹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开:“可还有人补充?” 冷幽石想了一想,单膝点地道:“卑下不知圣主为何看重此人,不过他乃是剑斋之人,若欲要拉拢,圣主怕会失望。而圣主若是想要知道他是否活着,可以从他身边之人下手。卑下曾闻,此子与玉清宗两个内门弟子往来甚密,若能抓到那两人,定能逼他现身。” 他自以为猜透了罗刹心思,却不知罗刹对此点极为避讳,想他堂堂焦狱罗刹魔主,却为了一个超脱都还未有,且生死未知的小修士如此上心,岂不引人怀疑? 是以此时闻言,他的心中好生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淡淡道:“不必了,本座此次来此,尚有更要紧之事。苏伏便先放放,天坛教上下,即刻起开始备战,小心防备妖族方面,不日便有东都来人接洽。” “冷幽石!” 冷幽石还未消化此言,冷不丁听到罗刹叫自己名字,吓了一跳,忙道:“属下在!” 罗刹魔主淡淡道:“本座命你全权与东都商谈,东都所提条件,若在承受范围之内,本座予你权限,统统可以答应。” 冷幽石心中一凛,小意的问道:“圣主明鉴,东都已今非昔比,与其共谋,怕反遭算计。” 罗刹魔主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想道:身边没有个得力心腹,就是许多不方便,若不是还要留着天坛教办事…… 想到这里,他淡淡道:“这不必你来操心,你只要将本座交付之事办好即可。” 冷幽石心头凛然更甚,方才他也只不过是试探一二,看样子圣主与东都暗中有着默契,这是要有大动作啊。 罗刹还待言时,突然面上泛出一丝冷笑,挥了一挥手:“汝等速速退下!” 其身上势气骤然爆发,化作大殿的怪物蓦地发出昂然怒吼。 众人心知不妙,忙向殿外撤去,来到焦土后,甚至不敢转身去看,便沉入焦土里去。 “楚老妖怪,来了还不现身!” ps:感谢楼顶金刚的月票和打赏,还有渺渺的月票~~多谢 第七百零八章:两个魔主 “罗刹,像你这样的存在来到真界,佛门没有动静,东都没有动静,方寸山亦没有动静,看来是都与你达成默契了罢。” 便于此时,天穹疯狂涌动,有五光十色的彩霞变幻,但见那黑云蓦地变幻成了光彩夺目的彩云,紧接着便是一声高昂且悠远的鸟啼声。 此声一出,天地不由为之变色,那彩云倏然成形,化作了一只拖着长长五彩尾羽的异禽。其顶上羽冠,像似由大师精心雕琢的翡翠,随其尾羽竖起,那一个个黑环,黄环,白环,青环像似眼睛一样睁开,带着慑人夺魄的恐怖威能。其蕴着五彩光华的雀瞳,携着难以言述的沧桑,好似一个见证了开天辟地以来无数岁月的老者,万般时光流淌与变迁,都宛如流水一样拂过,不留点滴痕迹。又仿似镌刻着大道痕迹,使方圆数千里之地都不由为之颤鸣。 他是万妖共祖,开创妖族盛世的大妖,乃是历经无数劫难,仍然为妖族承担起所有风雨侵袭的无冕之皇,他是真界第一个以妖身证就纯阳的妖族,他便是莒州的主人,妖皇楚渡。 而随其话声响起,五彩的光芒便向四周扩散,整个恶地核心都开始震动,焦土裂开,虚空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而后毫无悬念的裂开,又被天道弥补,又裂开,又弥补,如此往复循环,数万道的裂缝发出的声音齐聚,所有未及逃远的修士,仅仅闻着声音,心脉就被震断,阴神紧接着出窍而去,却又在这声音下湮灭,便连惨嘶都未能发出。 “轰——轰——轰——” 这还不止,不知是何缘故,整个恶地核心仿似受到了无匹剧烈的重量,随着这恐怖声音不断响起,便难止的往下塌沉,发出剧烈的骇人闷响,一寸寸,一分分,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有千里方圆的巨坑。 “楚渡,你还是如此霸气,不过凭分身就想和本座对敌,太早了点罢!” 如此声威下,罗刹却是一副无趣到快要睡着的模样,他的手肘支在椅座边缘,手掌半握,托着半边脸庞,任外界天雷地动,他都无动于衷。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时,他神情不变,左臂却蓦地抬起来,化作大殿的怪物便发出一声怒吼,但见虚空涌现剧烈的紫黑浊气,纷纷去填入虚空裂缝,与那莫名气场争锋,由此散溢而出的余波,更是令方圆千里之地的虚空几乎要完全坍塌。 这便是纯阳以上大能的威势,动则千里万里的地域受波及,没有修士敢于靠近,因为靠近无异于送命。 罗刹虽然一副无趣模样,其实他的心神同样凝紧。 不要以为双方都是分身,实力就能对等,其实场面上的势均力敌,乃是双方都还处于试探阶段的缘故。 楚渡乃是在真界证就的纯阳,而罗刹魔主借的则是归墟秘境,焦狱界贯通六道界,通归墟,使上古大门阀陨落,使他成就魔主位。而魔主位,便即半步无量。 在真界,纯阳大能以上都知晓,妖族体系尚未彻底完善,与剑修一般无二,剑意一日不能臻于完善,剑修就不可能证就无量,遑论半步无量。是以楚渡还不能证就半步无量,因由便在此。 而罗刹又不同,天地之间本就有魔存在,罗刹之所以能证就魔主,便是此道早就完善,乃是契合天道运转的大道之一,他只不过顺应此道。 然焦狱界构造与真界完全不同,那儿是混乱无序的,亦即没有规则与法度,没有生与死的界限,没有上与下的区分,没有前与后的判别,没有对与错的道理,更没有智识与文化的传承体系。一切都与混沌前的真界没有两样。 真界拥有完善的天道体系,能自主的维持整个真界运转,是以天道会不时将一些沉积的‘杂质’排除,这些‘杂质’便是浊气。 浊气沉淀,被六道界排斥在外,便被不知名所在吸取。那处不知名所在便是焦狱界的前身,混沌未化与浊气的结合,造就了焦狱界。那些混沌未化之气与浊气结合,生就的怪物原名唤作‘阿修罗’,因原本是真界的‘杂质’,对真界抱有无比痛恨的怨念,是以诞生于焦狱界的怪物,都对真界无比的痛恨,对真界的生灵都抱有极大恶念。 而罗刹又是焦狱界的主人,生就带了焦狱界的烙印。他能产生智识并且修炼,乃是千万载都难得一见的异事,他整合了整个焦狱界,首先自然是经营自己的‘存在’,这便是他贯通六道界,破入归墟的缘故,其次便是对真界的恶念,那是‘流传’了无数久远的,身为阿修罗所必须承载的‘传承’,自也一并承接了这恶念。 对于天道而言,此时的罗刹便等同焦狱界。但在天道眼里,罗刹的分身还不足以对它的运转造成威胁。是以天道不会对其产生反应,它不会因为罗刹有朝一日会成为威胁就先除掉他,不是不能分辨,而是整个天道,都在自己订立的体系与规则中运转,若自己率先打破,就意味着真界也有可能会陷入与焦狱界一模一样的境地。 当然,即便天道不会阻扰罗刹魔主,焦狱界的无序与真界的法度仍旧是频频冲突,自打来到真界,罗刹魔主就不停的要去适应这法度,令他极度的不舒坦。 而正是如此,他虽已证就半步无量,分身对分身,他却还要落在下风。 妖皇楚渡,那可是同为半步无量的三圣佛都非常忌惮的存在,凭他这道分身,又怎么可能压制妖皇?久持下去,必然是他吃亏。 “楚老妖怪,你我都清楚,这样打下去,只会引起天道的反噬,不若谈一谈如何?”罗刹心念急转,语声放缓。 这话虽然没错,但楚渡是谁?他是万妖之祖,出了名的霸道人物,怎么可能被他这话影响。 但见天穹之上,楚渡化成的异禽,其尾羽蓦然震颤,尾羽上的‘眼睛’便都激射出来各色光芒,散散碎碎的像似串联成线的雨幕落下。 罗刹魔主眉头微微一皱,支着的胳膊终于动了动,大殿亦同动作,浊气蓦地自大殿身上生发出来,而后化作一只诡异的爪子扫向那‘雨幕’,将其像似绳子般紧紧握在爪中,而后重重的一扯。 “吱!轰——” 那些不同颜色的光芒碰触在一起,顿时发出尖锐的颤鸣,不两息就爆发剧烈的声响,统统都化作了虚无。 这还不止,因这些光芒是连结楚渡分身身后的尾羽,楚渡那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的身形便被扯落一些,而巨爪几乎穿越了虚空的限制,眨眼就来到楚渡上方处,狠狠抓落下来。 “仅此而已么?” 然而楚渡的尾羽突然爆发出五色光芒,仅仅对着巨爪一扫,就将其化作齑粉消散。 就在他轻轻的嘲笑罢了,与浊气相持不下的无形气场突然一举压盖过了浊气,方圆千里地域便为楚渡掌控,纯阳以上相争,争的便是掌控。 掌控了地域,就掌控了法则,就能订立法则,对手将在你订立的法则里与你相斗,可想而知的占优,这便是真人的势发展到极致后的形态之一。 罗刹魔主脸色微变,暗骂一声:五色神光!该死却又不死的老妖怪太难对付!三圣,方山那几个老杂毛都是废物,到现在还收拾不了他。 当然,罗刹敢明晃晃的降临真界,自然不会没有仗恃。他面色微沉,突然暴喝一声:“秽渊,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哇哇哇哇——” 就在罗刹魔主声音落下时,恶地突兀的响起一个哭声。这哭声清脆而又响亮,仿似呱呱落地的婴儿,发出的响应天地的第一声哭嚎。 方才被楚渡掌控的地域,就被这哭声击得粉碎,地域粉碎,掌控地域的势便随同粉碎,方圆千里地域再一次恢复原状。 与此同时,随着哭声响起,漫天浊气突然分裂,竟化作紫黑二色分饰左右,形成一个莫名图案,而在间中处,又有一种血红与幽黑凝合而成的气息显现,那红黑气体携着难以遏止的腥臭,仿似是天下之间最为污浊的气息聚合而成。 罗刹魔主冷冷一笑,心念便动,三色气息眨眼就将楚渡的分身包裹,没有两息就令其灰飞烟灭。 “原来如此,这便是你敢于来真界的底气么。也罢,吾便看看你等会搅出甚么样风雨……” 随着楚渡声音落下,天穹之上的五彩光芒很快就被三色可怖气息占据。 “哈哈哈哈!楚老妖怪你也有今天呀!” 而随着楚渡的气息湮灭成空,代表着他的分身彻底化为乌有,那婴儿般的哭声便止了,转而变作一个稚童的大笑声。 污浊到了极致,反而变作了最纯净的稚童,这便是黄泉秽渊魔主。两个魔主联手,楚渡再强大,仅凭分身亦难与他们争锋,只得先且退去。 天地渐渐恢复原状,但战场已是一片疮痍,尤以深坑为甚,楚渡再为恶地添一道醒目疤痕。 第七百零九章:妖皇的苦恼 罗刹魔主无喜无悲的坐在王座上,姿势又复方才,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他的眼睛斜睨着虚空,淡淡说道:“借本座之手,向楚渡报一箭之仇,感觉如何。” “我呸!” 虚空蓦地微微震动,不知何处溢出来些许绿的,红的,黑的,各样颜色气泡。这些气泡无一例外都散发出扑鼻而来的腥臭,修为不足的修士,只闻着这腥臭,便会晕眩倒地。此便是集天下最污秽之气而成的黄泉,黄泉秽渊魔主的证道之基。 这些气泡甫现便咕噜咕噜的冒着响声,一个约只六岁年纪的稚童自气泡之中显现,他长得是唇红齿白,面白珠润,脸颊的两边还有酒窝,着干净的绿绸缎衣,语声亦是奶声奶气,与普通稚童一般无二。 他现身落下来,肆无忌惮的落在由怪物化作的大殿上,孩子气的踩了两脚,不屑的说道:“罗刹,若不是你家秽渊爷爷我救你一命,你还有闲在这说鬼话,早就滚回焦狱界去了,你不好好感谢我呀?” 罗刹心中冷笑,这秽渊虽以‘歪门邪道’证了半步无量,可污秽到极致,虽呈‘黄泉’状,其核心却转作了天地之间最为纯净的结晶。本来一个于魔道独领风骚的可怕人物,心智生生降至与孩童无异,且不知过了几次法劫,仍然没有恢复的迹象。 看来除非他踏出那一步,否则恢复心智是没有指望了,这样一个小鬼修为再强,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感谢你?你想要的早已给你,想要好处不要来我处讨……”罗刹魔主冷冷笑了一声,说道,“另你离本座太近了,当本座不敢杀你么?” 秽渊魔主非但不恼,反还粲然一笑,面上满是不以为意。本来他出手就是拿了好处,此言倒也无差。当然,不要以为他心智降至与孩童无异就能随意欺侮,小鬼头可精明了。 “嘿嘿,听说这便是你在焦狱界的最高杰作,可以储存浊气的大修罗?” 罗刹闻此,面无表情道:“与你无关之事不要随意探听,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无趣,太无趣了!”秽渊魔主把嘴角翘得老高,“还以为这次出来琅嬛,会有什么好玩的,真是太无趣了,我回去了……” 他说完,悄悄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罗刹,如此孩子气的表现,令罗刹已不知作何表情,有些头疼的想:这样不靠谱的小鬼头,真要与之共谋? “等等!” 最终,就在秽渊魔主已等得心焦时,罗刹魔主无奈的声音终于响起来:“此次算你一份,但本座有言在先,若你敢拖累本座,休怪本座端了整个琅嬛福地!” 若罗刹魔主对着别个同样修为的大能如此说话,对方怎也不会忍让。然而秽渊魔主不同,他心智与小儿无异,只会贪婪的索取,而不懂得甚么是颜面问题。 不过,对于他而言,琅嬛福地是他的所有物,无论哪个孩童,自家所有物被抢走或破坏,必然是要变脸哭嚎的。变脸哭嚎是因其未有足够力气报复,秽渊魔主却又是不同,他又力气的很。 是以秽渊魔主瞪了罗刹魔主一眼,尖声说道:“你敢?小心我打入焦狱界,将你那些修罗鬼兵全都变作黄泉!” 罗刹魔主冷冷一笑:“此事你大可一试。记着你自己说过的话,本座随时恭候!可以请了罢!” 秽渊魔主撇了撇嘴,身形便缓缓融入虚空,复见莫名诡异的气泡呈现,将虚空泛起些微涟漪后,同秽渊一起消失不见。 …… 莒州,君山圣君城。 妖神宫,妖皇寝殿内,盘膝于黄蒲团之上的楚渡蓦地睁开眸子,有五彩的光华闪过,映亮了这并不奢华的寝殿一瞬,复又灭去。 他的面色变幻难定,少顷长长吁了一口气,损失一道分身,便是数千近万载的修行化作流水而逝,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末了他微微一叹:“乱世将临,首当其冲便是风头正锐的青州,与其结盟的妖族,却还不足以拥有自保之力,若是抽身而退,不免两头得罪,罢了,且再观望一二!” 若楚渡是独身一妖,他早便探索外域,去寻妖族无上之道了。他开创了妖族盛世,为万妖共祖,却也因此被整个妖族拖着不能动弹。他身上牵系着无数干系,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对妖族不管不顾,不出十载,莒州就会被其余几州吞并,妖族最轻的下场,都只是灭族而已。 承载起整个妖族,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这便是一直不曾将妖皇位交付出来的因由。不是他贪图这宝座,而是整个妖族都没有能让他放心托付的妖,即便是他的亲身女儿青华夫人,他都没有考虑过将妖皇位交给她。 在这宝座上多一日,他就多一分煎熬。如今十数个法劫过去了,他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实则早已疲惫不堪,便是纯阳大能,也有苦恼的时候。 “笃笃笃!” 便在此时,殿外响起一个敲门声,楚渡迅疾的收敛异样神情,淡淡应道:“进来!” 寝殿的门被推开,自殿外大踏步进来一个三十来年纪的面色冷沉的男子,便闻着甲叶铮铮作响,他一身玄黑铁甲与铁盔,脚上踏着狰狞的龙靴,锋芒毕露。 此妖颊边有腾蛇柳氏特有的蛇纹,极淡,不仔细看难以分辨。 “徒儿拜见师尊!” 这男子来到楚渡身前丈外方止,沉稳的单膝点地,沉声的说道:“未知师尊唤徒儿来此,所为何事!” 这个男子自然是楚渡的第四个徒弟,掌君山神律二十万大军的军帅柳慕言。 楚渡望着这个曾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四弟子,淡淡道:“玄铁甲胄应已分发下去了罢,神律军二十万,乃是君山最重要的精锐,不可丝毫轻怠!” “大乱将启啊!妖族仍旧处于飘摇之中,你可不要让吾不省心!” 此言大有深意,令柳慕言心中一寒,似乎在楚渡面前,自己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师尊宽心,徒儿早早做了筹谋,二十万大军随时可动!” ps:多谢风寂的打赏和陈奔的月票~~~~~~~~~~ 第七百一十章:你是谁家小孩? 自从十数载前,莒州与青州订立盟约,由青州提供的匠人便将打制玄铁的锻造之术传到了莒州,而今十数载过去,神律军终于不再用他州粗制滥造的玄铁甲胄,实力提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从长远来看,莒州与青州结盟,乃是一件步向兴盛的举动。然而值此法劫末,真界动荡不休,像西都这样大门阀,说灭就灭了,没有一点征兆。谁知道妖族又是否能渡过此法劫呢?又有哪个大门阀敢拍着胸脯说不将大劫放在眼里? 而结盟,意味着同进同退,青州有事,莒州不能坐视,这才是结盟真正意义,其余像锻造之术,玄铁,灵植等等都不过只是小道。 当然,与青州结盟,楚渡心忧的是妖族被牵扯,再无法置身事外。若是未与青州结盟,他州还忌惮妖族几分。反之则意味着只要大战启开,妖族就必然会被牵入其中,想反悔都不及,这不是他一个人说了了事,而是整个真界对妖族怎么看,妖族对外说已与青州决裂,谁信? “嗯……” 楚渡微微颔首,想了想,又说道:“神律军职司乃监管四大部族,你身为腾蛇柳氏核心,不可放任柳氏胡来。真界一乱,若莒州亦动荡不安,妖族要怎么自强自立?希望你能明白为师的一番苦心!” 柳暮言恭敬的垂下首来:“师尊但请宽心,莒州只要您在一日,就不会大乱,而只要神律军在一日,四大部族轻易也不敢挑起争端。” 他垂下首来,不是为了显示恭敬,而是掩盖他眸内的野心之火。 楚渡是什么妖,他活了那么久,什么样的妖没见过,这样拙劣的掩饰方式,令本就对柳暮言感到很失望的他更是心灰意冷。当初收他,乃因其资质秉性俱佳。然而在他晋入妖帅后,将其破格提为神律军军帅时,却令其野心无可抑制的膨胀。 柳暮言做的任何明事暗事,说的任何明话暗话,都被楚渡看在眼中,听在耳内,这让他非常失望。原本想将其培养上位,却也因此而放弃。可怜的是,柳暮言自己都不知错过了一个登顶机会,还以为妖皇一如既往的对他万分器重。 楚渡面色未变,冷漠说道:“四大部族的争端,由来已久,吾之所以未发禁令,乃因禁令堵不住四大部族的恩怨摩擦,只要他们争斗有度,就在妖族可承受范围里。” “你知会下去,即日起,四大部族争斗,不得波及其余大小氏族,不得将曲连三十六洞拖入争端,不得出现妖帅以上的死伤,君山传召时,必要在第一时间响应,谁若敢迟滞,以叛变论处,全族夷灭!” 柳暮言心底寒意更甚,他未曾历过大劫,怎知大劫可怕。初以为楚渡如此小题大做,还有些不以为然。然此言一出,他便知自己看得太浅薄了。 当然,深思要在之后,此时他不敢怠慢,连忙应下道:“谨遵谕令!师尊,若无他事,徒儿告退!” 楚渡淡淡的一摆手:“去罢,顺传陆龟蒙来见吾!” 柳暮言恭敬应下,而后退出去,他身上的甲叶复又发出响声。其实以他的修为,这身玄铁甲胄并不能带来多大防护力,只不过这是身为神律军军帅的象征,玄铁甲胄打制好,神律军先行配发,在莒州地位举足轻重,而他这个军帅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他的小心思也瞒不过楚渡,但就好像巨人望着蝼蚁算计谋划一样,只会感觉无趣,就连踩死的兴趣都没有。 当然,他们的关系,还不至冷漠到用巨人与蝼蚁来形容。楚渡自己的徒弟,总还是有点情分的,他总希望柳暮言能有一日醒悟过来自己的错处。 不多时,陆龟蒙便也入寝殿来,他身为妖神宫妖相,非正式场合,不须行大礼,便只躬身说道:“臣陆龟蒙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楚渡摆手笑道:“龟蒙,各路大军的调配,甲胄灵植的分拨,都要经你手,这几日辛苦你了。” 陆龟蒙笑道:“不敢,陛下有识臣之能,臣自要尽心尽力为莒州,为妖族办事。” “说的好!” 楚渡非常赞赏陆龟蒙这一点,整个莒州上下,若说还有妖族与他一样为了妖族这样忧心,他所知道的就只有陆龟蒙了。不是说其他妖都自私自利,不为妖族着想。而是本心着重点的不同,陆龟蒙与楚渡一样,全然以妖族利益为己身利益,其他妖则是先己身利益,再妖族利益,二者相反,意义就完全不同。 “今日本该有闲谈空暇,然有一事,却要知会你一声!” 楚渡紧接着说道:“方才吾以分身前去探看沉佛,与罗刹那厮交了手,却被秽渊算计,分身破灭。损了修为小事,然此两魔联合一起,必有非同寻常事端。龟蒙,你令在庐州的暗子,定要时刻密切关注东都与庐州其他大门阀动向。” 谈到正事,陆龟蒙笑意便敛去,肃然应道:“谨遵谕令!另是否将此传给剑斋?” 楚渡点头道:“少待你便传讯罢,剑斋,玉清宗也都不是善辈,沉佛之事定有关注,在不知个中玄机下,亦会不动声色,暗中恐怕有筹谋,先不要与青州方面商谈莒州变化之事,要紧处必要把握得当。” 陆龟蒙一一应了,见他不再说话,便接上去道:“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东都虽得势,可青州也不好惹,且尚有东海龙宫,东都便是想动,也要掂量一二。商州苦寒之地应不会考虑,怕还是会将目标放在神州!” 楚渡笑道:“多亏龟蒙帮吾解忧,今你便先去,想必还有许多繁琐事等着你处理罢。” 陆龟蒙拜了一礼,苦笑着说:“琐事不止许多,没有三五旬月怕处理不完。还不知甚时是尽头,怕还未处理完,臣这把老骨头就先散囖。” “哈哈!”楚渡不由大笑一声,“龟蒙休要谦逊,那些琐事若能难倒你,就不会有今日妖相的威名了,你且去罢!” 陆龟蒙笑着再一拜,便告退而去。 …… 庐州,沉佛战场。 前来寻宝的修士,宝幢没了,性命也丢了,彻底被北邙宗与天坛教玩了一把。 侥幸逃出来的人便只有法相宗的几个师兄弟,在恶地核心爆发大战时,处在外围的江河与众师弟就吓得三魂丢了五魄,玩命似的往外逃去。 幸好逃得及时,否则即便逃过宝幢之劫,亦逃不过两个大能争斗的余波。 “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众师弟都把眼睛望向江河,此时他们心底都对江河佩服得五体投地,若不是他,自己遭已是死人了。 此时他们就在恶地的边缘,半点也不敢靠近,而师门交代的,探清具体发生何事,却还未完成。谁知道方才是怎么一回事?以他们的层次,莫说凑近了看,便是在恶地外,远远遥望都心惊肉跳,只觉靠近一步,就是地狱。 江河沉吟片刻方才道:“如今情况已不是我们能够掌握,只能先退回去,师尊那里,我自会交代。” 众人大喜,只要能够交代,他们才不愿再呆在这个鬼地方。 就在要倒回神州时,其中一个弟子却突然发问:“师兄,这样好么?竹儿师姐可还在此呢……” 江河淡淡道:“所以你们先回去,将恶地之事简单报给师尊知晓,其余我自会主张,推在我身上即可,我会找到师姐并带回去!” “那……我们先走?” 江河摆了摆手,自顾自的朝另一个方向疾行而去。 众师弟面面相觑片刻,无奈驾起御风舟向神州方向疾驰而去。 …… 而此时此刻,他们口中的师姐,正在离恶地数百里外的一处山林里怡然自得的踱步。 这是一片绿意生机充盈的自然林域,很难想象,就在恶地旁居然有一个保持完好的山林。竹儿沉浸在这自然风光里,心境趋于平和,恶地的动静,她竟一分一毫也没感受到。 竹儿走着走着,就会想起与苏伏曾经也在山林奔波过。这么多年以来,她执着于寻找苏伏,并非只是因为他救了荼毒的缘故。她化作人形已有十多载,跟随荼毒到处闯荡,阅历渐渐开阔,才发现与苏伏那种单纯的没有掺杂任何利益的友情,是如此难得。 现在想想,她就觉得朋友有难,自己不在他身边帮忙,觉得非常惭愧,这才是她执着于寻找苏伏的真正因由。 “哇哇哇——” 突然,前方密林埋布的山岗上传来一个稚童的哭声,将竹儿拉回神来。她睁大了美眸,心想谁家孩子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 她身形一闪,便轻轻的落在山岗上的一颗竹木上,朝下望去,只见一个着绿绸锦缎,约只六岁年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痛哭流涕,好委屈的样子。 “你是谁家小孩呀,迷路了吗?” 竹儿像只蝴蝶一样轻盈的落在他身前,嘻嘻笑着说:“来来,别怕,姐姐送你回家。” 第七百一十一章:撒谎是不好的 小男孩抹了抹脸,有些呆呆的望着竹儿,心里想道:难道这个蠢丫头不知道自己身份么,就算不知道自己身份,难道自己身上的气息没有令她感到害怕么?就算她不怕,就能够随意靠近诡异的人么? 他决定好好令这蠢丫头长个深刻的教训。 他自然便是感到‘无趣’的秽渊魔主,途经这方竹林时,与竹儿一样感到有些奇异,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异宝掩埋,就用他特有的‘哭声’来探看。 不曾想异宝没有发现,却引出来一个小精怪。 模样嘛,长得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他很快回过神来,嬉皮笑脸的伸出手去,奶声奶气的说:“姐姐抱抱……” 就在竹儿伸出手来,他心中正想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给她一个难忘教训时,脸颊冷不丁地传来一阵阵温润细腻的触感,脸颊就被捏了个正着。 “呀,好可爱的小弟弟……” 竹儿被他笑时显露出来的酒窝给吸引了,她自己笑起来时就有酒窝,所以对于别人的酒窝也非常喜欢,就不禁去捏他脸颊。没有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小男孩脸上的嫩肉触感极好,她竟然有些爱不释手的左扯右捏。 “疼……疼死了……你你……干什么……”秽渊魔主哪受过这样待遇,一时不由忘记了自己的一身修为,怒瞪着圆溜的大眼睛,像只被踩痛的小狗一样炸毛,口齿不清的说着。 竹儿当然感应到了小男孩身上那不详的气息,可这嫩肉实在令她爱不释手,她没有放开,而是嘻嘻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是……秽……渊魔……主……” 秽渊魔主‘冷冷’一笑,但因为口齿不清,就笑得有些古怪,在竹儿眼中更添一份可爱。 在他报上名号时,竹儿又忍不住捏了两把,以至他的声音也有些变样,模糊得让人听不清。 竹儿也不管许多,一脸随意的说:“哎呀,什么名字好长啊,姐姐我叫江绿竹,简单好记,就叫你小渊罢!” 秽渊魔主不在意颜面,却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一个拥有无上法力的小鬼头,会允许别人这样冒犯他么? 而就在他要发脾气,将这蠢丫头轰杀至渣时,竹儿却恰好松开了他的脸颊,而后很温柔的轻抚他脸颊,嘻嘻笑道:“小渊,刚才姐姐揉疼你了,对不起,实在是因为你太可爱了。对了,你还没告诉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和姐姐一样喜欢这里么?” “哼哼……算你识相!” 被她这样轻柔抚着,秽渊魔主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很享受,便止了杀意,半眯着眼睛,半哼哼的说着。 “你说什么?” 竹儿嘻嘻一笑,突然扯起他的耳朵:“没有一点小孩样子,还不快说你是谁家小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哎哟哟……疼疼疼……疼啊!” 小耳朵猛不丁的被扯,秽渊魔主眼泪都要流出来,本来熄灭的杀意骤然高涨,然而心间突然就醒悟:这蠢丫头怎么能弄疼我?就算是楚老妖怪的五色神光,没有‘五色翎’辅助,想要伤我也没那么容易,这蠢丫头莫非是哪方不出世的大高手? “不……蠢丫头一脸蠢样,怎么可能是个比我还厉害的高手……” 想到这里,他放心不少,不过杀意却收敛了一些,试探着说:“我家在琅嬛,我是被抓过来的,爹爹他们都死了……姐姐你能保护我么,那些坏人好坏好坏的……” 竹儿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便笑眯眯的松开了他耳朵:“早说嘛,姐姐专治坏人,小渊你放心,姐姐会送你回琅嬛的!” 秽渊魔主闻此,心中肯定又多了一分,稍稍吁了一口气。 “啊对了,琅嬛在什么地方?”竹儿忽然问。 “你不知道琅嬛?”秽渊魔主傻眼了,说了半天,人家根本不知北海琅嬛福地,自然也不知道他这个琅嬛福地的主人。 竹儿歪螓细细一想,迷糊的说:“我该知道么?” 秽渊魔主见她这模样,颇有些无力与沮丧,不由闷闷的说:“不知道便罢了,你说要送我回去的,还不快走!” “哈哈哈,小渊你这个傻瓜,我就逗一逗你嘛……” 竹儿见他这模样,不由捧腹大笑:“姐姐怎么会不知道北海琅嬛福地……” 秽渊魔主闻此眼睛一亮,精神百倍的说:“姐姐果然知道么,我就说嘛,琅嬛福地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么可能不知道……姐姐你可知我琅嬛福地遍布奇花异卉,鸟兽鱼虫,就连别地的……” “那你认识秽渊魔主么?” 就在秽渊魔主唾沫横飞的炫耀着琅嬛福地的种种好处时,竹儿冷不丁的问话,又令他怔在原地。 “不认识罢,我看你就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鬼,还敢说从琅嬛福地出来呢。”竹儿皱了皱鼻子,哼哼道,“姐姐最不喜欢小孩子撒谎,走罢,我先带你出去……” 竹儿说着,不由分说的牵起秽渊魔主的手,后者自怔然中醒来,正要分辨,却不由自主的被她拖着走去了。 “姐姐……我真的是琅嬛福地的……” 竹儿嘻嘻笑着打断他道:“好啦好啦,姐姐没有生气,咱们快离开这里罢,天黑了就可怕了!” 若是秽渊魔主此时智识未弱化,定会稍稍展露修为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知道厉害。但这一来二去的,早将他注意力转移。小孩子注意力被转移,就很容易沉浸在新的事物上。此时便是如此,他一心想要辩解,竹儿则只当他是戏言,没有认真对待。 就这样秽渊被牵拉着出了山林,此时已是申时末,夕阳斜下,金黄色的余晖挡住了远空的暗沉天幕,使这山林格外的静美。 竹儿转过身来,与小男孩一起定定望着这幕,心头拥着无限的美好。 秽渊魔主很快就知道竹儿为何能弄疼自己了,只见这山林内的自然生机纷纷涌入她体内,使他心中微微一震:不含任何杂质,纯粹的自然之道……不正是我道所缺么? ps:多谢少轩的月票哟~ 第七百一十二章:砸门,打脸 难怪!难怪他能弄疼自己,这自然生机之道,最是克制黄泉之气,两者都是极端,只不过他已证就了半步无量,竹儿却只是开始修行。然而自然生机之道,正是黄泉之气所欠缺的证道契机,他忽然发觉这个蠢丫头并不是没有利用价值。 “姐姐……” 竹儿被他叫回了神,曼妙的自然生机便缓缓退去,她望了望小男孩,奇道:“怎么了?” 秽渊魔主思来想去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心情,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真漂亮……” “噗嗤!” 竹儿不禁笑出声来,她笑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状,脸颊两边的酒窝就清晰浮现,分外的可爱动人。 小男孩见这笑容,心情居然趋于平缓,亦有些欢喜的笑了出来,两人脸上都有酒窝,相视而笑时,就都浮现酒窝来,巧的是,两人身上的衣饰颜色几乎一致,这样看来,就好像一对姐弟一样。 “师姐……” 然而就在此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竹儿回过身来,却见是江河,便笑着说:“呀,是师弟啊,你来得正好,恶地的情况探得怎样?” 江河微微一笑,随意的瞥了一眼小男孩,道:“还有一些疑问没能探查明白,师姐,这位小兄弟是?” 秽渊魔主不屑的撇嘴道:“我乃是……” 竹儿却笑嘻嘻的在他脸上捏了捏,不顾他的抗议,说道:“他叫作小渊,是我在这山林里捡来的,正要送他回家呢。” 江河笑道:“师姐修道多载,应该早就知晓修道便是掠夺天地生机,却还能保持这份善心,难能可贵呀!” 小渊不屑之色更浓了,这蝼蚁什么也不懂,蠢丫头修的与旁门左道都不同,乃是最正宗的自然生机之道,亲近自然,都不用修炼就能增进修为,几乎与自然同化的存在。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洋洋自得,若不是心血来潮来这山林一游,怎么会碰见这样的‘宝贝’,这可比任何异宝都要来得令人心动。 竹儿笑眯眯道:“师弟,我送小渊回去就行了,你可以先回神州向主人复命。” 江河面上略略闪过异色,笑道:“师姐,我已让其他师弟先行回转,有他们向师尊复命便可,左右我也无事,便随同你一道送小渊回去罢。” 竹儿不以为然道:“那就这样罢。” “姐姐,我不想回去了……”小渊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他有些不喜欢江河,哼哼的说道,“琅嬛才不欢迎他呢。” 江河心思正盘算着,并没有仔细去听他的话语,大意知道小家伙不喜欢自己,便笑道:“小渊,那哥哥姐姐就只好把你放在这里,你就不怕野兽么?好吓人的。” 竹儿瞪了他一眼,嗔道:“师弟,说什么呢,不要吓唬小渊。” 小渊抱着膀子,不屑的斜睨江河一眼:“我才不怕呢,小爷我不回去了。” “咳……”江河颇有些胸闷,他并不能看出秽渊魔主根底,只当是个普通小鬼,他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小渊与我们一起走吧,哥哥也不会欺负你,到了神州还带你去玩,怎么样?” “哼!”小渊鼻子重重的吐气,撇过脸去,显然都不愿与他搭话。 江河见状,尴尬不已。不过这么小一个孩子,他能修到抱虚境,自然也不可能同他计较太多,只能一笑而过。 竹儿见此不由捂嘴笑道:“师弟你真没有人缘,小渊不喜欢你,你还是先回去罢。” 江河略一点头,正要应下,神色却故作一副才想起来的模样,说道:“啊……对了,方才我遇见了孙仲谋道友,他似乎伤得很重,还嘱我给师姐传话,他先回师门去了,若他日有暇,可来灵泽小聚。” 竹儿面色微微一紧:“他受伤了?伤得怎么样?” 江河摇摇头道:“他脸色不是很好看,而且方才动静师姐你没有感应么,那可是千年都难得一遇的大战,也不知究竟是谁……” 小渊心中冷笑:除了爷爷我还有谁? 他漫不经心的插嘴道:“孙仲谋是谁?” 竹儿道:“那是姐姐新交的一个朋友,他人可好了,小渊,我想你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小渊闻此不由暗想:反正我要寻个借口留在这蠢丫头身边,不如就去一趟灵泽。 灵泽他当然知道,北邙宗山门所在,他记得北邙宗还想将他倚为靠山呢,只不过他嫌弃北邙宗根底不足,没有答应。 “姐姐,你带我去灵泽玩好么。”小渊想到这里,便拉着竹儿的袖子,“姐姐顺带可以去看看孙仲谋,好不好……” 竹儿颇为意动,略沉吟片刻,正要开口时,江河却道:“师姐,灵泽险恶,且是北邙宗驻地,若你非要去,就把我带上罢,还能有个照应。” “师弟与孙仲谋毕竟不识,你去好么?”竹儿微微一蹙眉,第一次去孙仲谋的地方做客,就带那么多人去,有些失了礼数。 江河趁热打铁道:“我与孙道友也不算陌生,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嘛,经过两次着面,我对孙道友为人也算是有了一点了解,正想找个机会与他深交,师姐不如成全了师弟。” 竹儿想了想,微微点螓道:“如此也好,免得你在真界都没有一个朋友,那就一起去罢!” …… 北地庐州,灵泽,夕月山。 苏伏归转来时,就听到一个令他皱眉不已的消息。 “师兄,红素被高于世抓走了……” 一个依附他的同门师弟等在他的阁楼内,将这消息告知后,脸色有些惶惶,有些歉疚:“师兄,对不起,我先走了……” 这个弟子匆匆的离去了,仿似怕沾到什么晦气一样。 苏伏驻在原地,面色略有些冷漠,大概猜到了一些什么。过了一会,他整了整行装,便向高于世的洞府行去。 很快,他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夕月山,不知有多少个弟子都因为他得宠而对他怀恨在心,巴不得他就此死去。然而许多弟子在苏伏不在的日子里,都曾探过朝夕月的口风,却只探得朝夕月暧昧难明的态度。 在让准备联合起来对付苏伏的弟子都犹豫了起来,没想到就几日的光景,苏伏就已回来,联合的事都还没有眉目,于是这会便都纷纷出了洞府,远远的观望他动作。 “嘿嘿,回来没有先去给师尊请安,孙仲谋这小子完蛋了……” 但见苏伏没有去朝夕月的居所,而是向着高于世的洞府行去,许多人在心里纷纷冷笑,更有胆子大一些的,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面。 苏伏懒得理会,径自来到高于世的洞府,便见洞府大门紧闭,他丝毫犹豫也没有,抬起手来就是一掌拍过去。 “轰——” 一声巨响震动,洞府的石门像豆腐一样被轰碎,本来就只是普通石块而已。 “什么人?” 自洞府里闪出一道人影来,但一见到苏伏的模样,迅雷一样的身形便顿了顿,生生止在苏伏面前,勉强的一笑:“原是师弟回来了,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里来了。但师弟来便来了,怎么还砸门呢,难道为兄这洞府就那么不入师弟法眼?” 苏伏微微眯眼一笑:“失礼了,小弟方才回来,正想寻我那两个侍女放松一二,但听说被师兄给绑来了,不知此事?” 高于世惊讶的说:“师弟还不知道罢,你那侍女红袖因表现得好,已被师尊提为内门弟子,现今身份于你我一般无二,已非侍女。至于红素,她犯了些许小错,师尊命我责罚她,这不,才将她带回来洞府,还想着怎么安置呢,怎么说是绑来呢?” “孙师兄……” 就在此时,跟随而来的修士中,一个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女弟子排众而出,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缓缓来到苏伏身侧,不太敢与苏伏对视,便装作恭敬的垂螓说道:“高师兄所言无差,红袖现已为北邙宗弟子,不能再侍奉孙师兄了,对不起……” 苏伏淡淡的笑了笑:“很好,你有自己的出路,我很欣慰。但红素是你的好姐妹,怎么你不拉她一把?” 红袖见他没有发作的意思,心中稍安,随即不屑想道:什么好姐妹,好说歹说都不愿与我合作,活该她落得如此下场。孙仲谋你也不要得意,朝夕月一到,你就等死罢! 她心中甚是得意,就在方才她已知会了朝夕月,相信不用多久,她就会赶过来处死这个逆徒。 “师兄息怒……”她假意的一副悲悯模样,“红袖已向师尊求过情,然师尊铁了心要处置,也是无可奈何!” “呵呵,好一个无可奈何。”苏伏发出一声莫名的轻笑,旋即转头望向高于世,方才的灵觉已扫入洞中,确发现红素晕迷不醒的被五花大绑着,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身上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令他胸中稍缓,但也只是稍缓,他大概已知晓事情始末,便懒得再做样子,脸上闪过桀骜之色,手臂突然化作一抹残影,就闻着‘啪’的一声脆响,高于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一巴掌抽飞出去。 “高于世,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人你也敢动?” 第七百一十三章:如何赔罪? “你……打我?” 高于世被这一巴掌拍飞了数丈远开去,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见他哼哼的声音,心头纷纷一凉,不由心想这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能不能接下?答案是否定的,孙仲谋出手实在太快了,同样是抱虚修为,高于世在他面前,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这样的差距怎能不令人心惊肉跳?每一个境界都有其佼佼者,但像这样差距,就显得可怖了,只要一想对方想杀自己,都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寒意从何而来了。 高于世半趴在地上,捂着红肿的半边脸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颤巍巍指着苏伏:“论入门先后……我要长你几辈,你怎么敢打我……” 红袖更是彻底惊呆在原地,听到高于世呻吟,像似被惊得回神,而后连忙向只受惊的兔子往后纵跃,躲得远远开去,生怕自己也同高于世一个下场。 苏伏神情满是桀骜,阴冷冷的扫了所有人一眼:“我还没死呢,就敢来惹我,活不耐烦了?” 此言一出,所有围观的弟子都恨不得多长两只脚,哧溜溜的逃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了红袖与高于世孤零零的两个一站一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伏故作不屑的冷笑,遂转身入洞,替红素解开了绑,见这丫头昏迷不醒,仍是满面的不屈与些微的凄楚,暗叹一声,便替她把了脉门。 须臾功夫,他紧锁的眉头微微松懈,小丫头没有事,只是被迷香迷晕过去了,而且不止一日,看来也没有受到多少苦痛。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替人看病。”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幽冷淡的声音,“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而红素似乎被这动静吵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孙仲谋英俊的脸庞,她美眸睁大,想也未想,急切说道:“爷您快逃,他们要对付你!” 苏伏安抚似的对她一笑,便将她扶起身后,方才从容的回过身来,向来人施礼道:“弟子孙仲谋,拜见师尊。” 来人正是朝夕月,红素一见到她,身子不由微微一颤,连忙害怕的躲到了苏伏身后。 “师尊不是不知道,弟子早已醒悟修士之道,一心扑在修道上。闲余时常常看书,杂经,略要,奇物,著作,医书等等,久而久之,亦算是略通岐黄之术,不足以怪罢。” 朝夕月望了望他,又望了望红素,忽然妩媚一笑:“你的这个小侍女倒是忠心耿耿,难得,难得。如此说来,那本《太玄经》亦是你编撰的罢。” 这时红袖与高于世都入到洞府来,二人双双跪在朝夕月身侧,委屈的告状道:“求请师尊替徒儿做主啊,孙师弟回山不先去拜见师尊便罢了,却来徒儿洞府砸门,还将徒儿给打了。徒儿痴长他一倍年纪有余,仍敢动手,简直目无余子!今日他敢无视您的威严而残害同门,他日他便敢骑在师尊头上作威作福,望师尊明鉴啊!” 此言不可谓不毒辣,若朝夕月心中没有计较,说不得还真被他说动。 “你还知道自己年纪痴长他一倍么?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朝夕月冷冷瞥了他一眼,对于没有培养价值的弟子,她向来缺乏耐性,真是要多冷漠有多冷漠的训斥:“平日让尔等勤勉修行,若是修为足够,还会到我处来告状?被打了就自己打回来,难道你是我弟子,他就不是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高于世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又是惊,又是怒,满腔的愤懑都无法发泄,一口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红袖是颇有一份精明的,此时见局面完全不像她筹谋那样,顿时反应过来。她眼珠子微微一转,忙即道:“师尊,难道您不是来查孙师兄的事么?” 苏伏冷眼旁观这闹剧,见红袖又将火线引到自己身上,他不咸不淡的说:“我的什么事,还累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朝夕月笑眯眯的来到苏伏身前,抬起藕臂来,轻轻抚着他头发,轻柔的说:“仲谋啊,他们说你被夺舍了,为师一直不信,你给为师说实话,你是被夺舍了么?” 苏伏脸色一正,凛然的说:“师尊,是哪个混账造谣,难道我孙仲谋为了师尊,为了北邙宗做的事还少么?” “确实是造谣么?”朝夕月仍旧笑眯眯的问。 苏伏正色道:“必是造谣,我是孙仲谋,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此言他说得坦荡,是因为他确实没有想过杀死孙仲谋,只要没被识破,他还未想过离开北邙宗。 “你们看!”朝夕月回过身去,向着两人摊了摊手说,“仲谋是他是仲谋,此事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么?” 红袖眼见形势急转直下,急的快要哭出来,这朝夕月怎么一副不打算计较的样子,这和她说过的可不一样啊。 “师尊……孙师兄若是被夺舍,怎么会自己承认?” 她急声说道:“师尊不是说过要探查他的识海么,只要一探查就真相大白了,徒儿绝没有冤枉孙师兄。” 高于世亦同猛点头:“师尊,师妹所言甚是,必要探查过识海方能确定,否则若他是敌对大门阀之人,我北邙岂不处于危险之中?各样根本经义都会自他口中泄露,北邙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朝夕月笑容愈发的迷人,忽然弯身将受宠若惊的两人扶起来,柔声的说:“你们两个先起来,此事倒也不是不可行。可你们要知道,仲谋已经说了,他对北邙宗忠心不二,你们仍要怀疑,为师亦非不明理之人。可若是应了你们,探查过仲谋识海后,却没有查出问题,你们准备如何赔罪?” “赔罪?”红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朝夕月淡淡道:“就是赔罪,你要知道仲谋是夕月山不可或缺的弟子,少了他,为师不知有多么头疼,若果因此冤枉他,进而使他离心,为师的损失谁来承担?你们不赔罪,就想获得仲谋谅解么?” 第七百一十四章: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 红袖与高于世相视一眼,看到了他脸上的犹豫不决,遂悄悄望去苏伏,只见他脸上尽是淡漠,不知喜怒,不知心情。她有些没有把握,但随着她的眸子对上苏伏的眸子,心底顿时凛然生寒,不由暗忖:此次已彻底得罪他,若是让他喘过气来,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拼搏一把,还有机会,若是不拼,就只有等死了,孙仲谋想让一个内门弟子消失,那是太简单的事了。 她用力的扯了扯高于世,不用多说他都明白意思,两人很快达成共识,遂异口同声道:“师尊,若错怪了孙仲谋,我等二人愿受责罚!” 朝夕月略一点螓,轻描淡写的说:“如此甚好,若果事实真相与你二人所言相悖,就自己去虫窟罢!” 此言一出,红袖尚不知虫窟,高于世却差些再次跪倒,他的膝盖一软,不由借着红袖肩膀方才稳定身形。 “师尊……若只是冤枉孙师弟,便要取我们性命么……” 红袖闻此,脸色倒没有怎么变化,心中反而对高于世极为不屑。既然已做出了选择,就要走到底,她已有了死去的觉悟。 她却不知,北邙宗的虫窟,是所有北邙宗弟子的噩梦,被扔入虫窟里的弟子,死都只是一件奢侈的事, 朝夕月面色如常道:“这便是你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唯有此,方能令仲谋谅解为师,若你二人不愿,为师亦不会勉强。” 红袖不知天高地厚,故作冷静的沉着道:“师尊但请试探,一切后果弟子都愿意承担。” 高于世终于还是软倒在地,此时此刻,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若孙仲谋是假的便罢了,若是红袖这婆娘搞错,他可就跟着一起万劫不复了。 这个时候,他心中不由那个悔恨,真真五味陈杂,煎熬难以休止。 朝夕月点点螓,笑眯眯的回过身来:“仲谋,我的小心肝,你同意他们所言么?” 苏伏还未及言,身后紧紧攥着他衣襟的红素就激动道:“红袖,你怎么可以出卖爷,就算让你成为了北邙宗弟子,你以为你能受到重视么,做爷的人有什么不好,他亏待过你么?” “这很公平……” 苏伏摆手打断了激动的红素,很平淡的说着,“弟子同意,师尊随时可以探看我识海!” 语罢微微闭眸,做出一副放开了身心的模样。 朝夕月灵识蓦地探过去,前言有道,孙仲谋并未死去,他只不过灵智退化成空白,就连‘动’是什么意思都不懂,浑浑噩噩。有苏伏替他打理识海,表面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的。 当然,他也是花费了近十载方才渐渐掩盖了异状,此门道也有颇多限制,他其实也是提心吊胆,若被朝夕月查出来根底,分身损失事小,连累红素就过意不去了,毕竟这个傻丫头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 一息,两息,三息……时光一点一滴过去,就在众人除朝夕月以外都提心吊胆等待结果时,洞外却突然入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本座闻说,夕月山竟有个他州大门阀的暗子,此事是真是假?” 两个不速之客其中一个披着玄黑色带着金丝纹路的披风,内里是高领向外弯曲的灰绸衣,身量约与苏伏等高,粗眉却细目,不高不低的鼻子,不大不小的嘴,五官各自分开都显得平凡无奇,但合起来却颇有一份特殊的魅力。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有味道的中年男子,他闲庭信步的负手入来,说话的时候,眼眉都呈出平行状,令人不知他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 “风师伯!”高于世恰恰跪倒在地,一见他来,连忙大礼参拜道,“弟子高于世见过风师伯!” 这个中年男子便是风越山的太上长老风越,渡劫大宗师修为,举手投足间,都蕴着平凡人难以感受的玄妙。 风越轻轻的一摇头,却上前将高于世扶起说道:“怎么跪在地上说话,其实本座认为,就此点还要向剑斋学习。剑斋都已经废除了跪拜礼,北邙宗应该与时俱进才是!” 高于世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朝夕月,不知该如何是好。其实不论他此时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一来朝夕月没有探查出什么异状,二来他一见风越就急着谄媚讨好,着实令朝夕月感到恶心。 朝夕月的灵识在苏伏的识海转了数个来回,虽然她表面一副不愿深究的模样,其实还是有些在意,所以探查得比较仔细,就没有发现风越的到来。 此时闻着风越此言,她细眉微微一蹙,背着风越向苏伏使了个眼色,遂收回灵识,缓缓转身过来,淡淡的说:“风师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今儿夕月山还真是热闹啊!” 风越身边有一个眉目与其有些相似的青年,这时便笑着向朝夕月拱手礼道:“弟子风羽,见过夕月师叔,夕月师叔真是愈来愈年轻貌美了,弟子每次见到您,都是心酣神醉,不能自已!” 朝夕月眸子微微一冷:“师兄,你老来得子,可不要太宠爱了,这是对长辈说话的口气么?你可要多多管教才是,否则不定哪一日就死在了外头,到时你痛心疾首,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是的,这个青年风羽,正是风越的宝贝儿子。风越这个人,年轻的时候风流快活,娶有正房夫人,还有数个妾侍,且在外面留下无数的情债,子女真是多如牛毛。但奇巧的是,这些子女居然没有一个拥有根骨,仿似是诅咒一般。 他的眼光也不低,他的女人也尽都是修为不弱的修士。可就是两个修士诞生的结晶,却没有一个能有资质修道。于是,风越的修为越来越高,他的那些女人与子女老的老,死的死,没有多久他就成了孤家寡人。 为此,风越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突破渡劫大宗师后,他居然又焕发了‘生子’热情,数十载前便娶了一个凡俗女人回来,顺遂的生下一个儿子,他就是风羽。 偏偏就是这个风羽,居然带有根骨,他与凡人所生的孩子,居然带有根骨,并且不是最低等的,还是中等偏上,怎能让他不将风羽当成心头肉来看待? 而风羽最早不叫风羽,因为风越的宠爱,整个风越山,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于是就有了风羽这个名字。 风羽能修道,并且对于修炼非常勤勉,早在十数年前就晋入抱虚,而今道基已渐渐臻于完满,应不用十年就是他晋入玄真之日,便可开始凝练天元真罡,引玄英紫气入体,神魂点亮玄光,为长生铺垫而做准备。 更奇巧的是,风羽大小毛病不多也不少,但其中风流成性一项,似乎全然继承了风越,整个风越山的女弟子统统都被他调戏过,其中欲要巴结他的,也都与他有过露水姻缘, 这令风越对他更是愈加宠爱,要什么给什么,几乎无以复加。 他对朝夕月的话丝毫也不以为意,淡淡的笑道:“小羽的本性是纯良的,他只不过是能说会道,谁都知道他有口无心,那是有口皆碑,师妹作为他的长辈,不应该如此计较。” 朝夕月面显怒容,难道老娘被你儿子调戏了,还要感到荣幸么? “非也非也!” 然而就在此时,处在朝夕月身后的苏伏却忽然站了出来,先是淡淡的向风越行礼,而后才继言:“无规矩不成方圆,北邙宗能屹立至今,风师伯难道以为不是因为制度的缘故?一个大门阀根基再强大,法度也不能废,否则今日风师兄可以如此放肆的对师尊说话,明日他便会骑在师伯头上作威作福,岂不令天下人笑话北邙宗么?” 风羽年纪大孙仲谋不少,自然是师兄。 此言一出,众皆色变。其中尤以高于世最精彩,此一番言论,不正是他方才所说?没想到被苏伏一字不落的借鉴,他真是苦水都要倒出来了。 风羽眼睛微眯,他以前就听过孙仲谋此人,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此人,果然是无比碍眼。 而就在此时,他的眼睛却瞄到了苏伏身后怯生生的红素,心思很快就被她吸引过去了,这个姑娘像只小白兔一样瑟瑟不安,眼神从未离开过苏伏,令他极是喜爱。 风越淡淡笑道:“哦?按此说来,仲谋师侄欲要如何处置我这不成器的犬子?” 这个时候自然轮到朝夕月出场了,她冷冷一笑:“与这二人一起丢入虫窟如何?” 正被红素吸引了的风羽,脸色骤然一变:“师叔这是什么话!” 而另外二人更是脸色惨白,纷纷又跪倒在地:“师尊饶命啊!” 风越面上不动声色,却对处置不置可否道:“哦?这二位师侄又犯了什么事,居然要投入虫窟?” 苏伏微微一笑:“启禀师伯,高于世师兄与红袖师妹也就是和风羽师兄一样,说了不该说的话而已!” 第七百一十五章:魔主到访(上) “呵呵,师妹,你的这个徒弟倒是有点意思。” 风越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但的眸中却挂着嘲讽,轻轻的笑了一声:“不过要说到制度,北邙宗向来强者生存,这才是制度。年轻人懂得什么是制度,什么是法规?本座走过的路,要比你想象的都还要长,还要远!不要以为得了点宠爱,就敢在本座面前大谈制度法规,难道本座还用你来教么?” 说到后面,已经不是辛辣嘲讽,而是赤裸裸的杀机了。 风羽和煦一笑,说道:“父亲,仲谋师弟应是无心之言,您也不要太过计较。仲谋师弟,你说是么?” 风越走过的路很长很长,但苏伏也是久经阵仗,奇险危机屡遭不绝,他又怎么能够吓倒苏伏。 苏伏一点都没有笑,他很认真,很严肃的说:“不,风羽师兄,我是认真的,以下犯上,不论在哪个地方,都是要严惩的,否则门规不清,下不孝上,岂不令宗门一片乌烟瘴气,助长浊流野流,乃歪风邪道,万万要不得!” 风羽有些恼火了,他皱眉说道:“我怎么以下犯上了?” 苏伏道:“难道师兄以为方才那段言辞不是?当然师兄乃是风越山之人,与夕月山或许有不同的评判标准,可师兄此时在夕月山,不应该守我夕月山的规矩么?” “咳!”朝夕月忽然假咳一声,打断了他们,“仲谋,不要再说了,免得风越山的人以为我们夕月山的人不懂待客之道,至于责罚就免了罢,毕竟我身为风羽的师叔,他口没遮拦,也是我管教无方。” 说到这里,她语重心长道:“风羽啊,日后你要多多来亲近师叔,师叔才好管教你,是也不是?” 这一番话说得朝夕月心里真是爽翻了,若不是风越在场,她真想抱住孙仲谋好好亲一番,这个徒弟果然是宝贝啊,也就他言辞犀利,还不惧风越,将他得罪狠了。 想到这里,她厌恶的瞥了一眼呆呆跪倒在地的高于世:又不上进,又蠢,又不知机,真是个废物。 风越眉头微微一皱,突然觉得这个孙仲谋实在太碍眼了,他淡淡的说:“羽儿,师妹都如此说了,你还不应下?” 风羽正觉屈辱,此时闻言,不由怔了一怔,随即醒悟,他阴阴的一笑:“师叔所言极是,那么日后小侄就要到夕月山多多打搅了。” 朝夕月会怕他?她嫣然一笑说:“如此甚好。” “好了,本座今日来,是闻说有他州大门阀的暗子潜伏!”风越转向朝夕月,淡淡笑道,“师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朝夕月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红袖,后者身子一缩,似乎有些惧怕。她猜得没错,就是红袖害怕朝夕月偏袒孙仲谋,在苏伏回来后,第一时间便托人将此消息传过去。 风越才不管夕月山是否有问题,他不过是来扫朝夕月面子的,不想出师不利,才来没多久,父子俩就被一个小辈用言语狠狠削了一顿,自己身份还吓不倒他,真是奇也怪哉。 “此事我已探查,没有问题,就不劳师兄费心了!” 朝夕月淡淡的说,“师兄还有事么?” 风羽年轻气盛,被扫了面子,怎么甘心就此退去,他冷冷一笑,拱手说道:“夕月师叔,小侄听说仲谋师弟疑似被夺舍,不知敢否让父亲探查一二?” “这是什么话?”朝夕月眸子骤冷,“莫非师兄不信我?还是,风羽师侄想要探一探我的识海?” 风羽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敢不敢,小侄怎敢‘以下犯上’,若师叔果真可疑,自然要父亲动手……” “小羽,怎么对你师叔说话的。”风越淡淡打断他,训斥道,“师妹修为高深,怎么可能被夺舍,不要胡言乱语。不过师妹门下弟子难免被宵小趁虚而入,为了北邙宗万载基业,师妹应当谨慎一些才是。不是为兄信不过师妹,而是此事还是由你我共同探过,方才稳妥,师妹认为呢?” 红袖高于世原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又有一线生机浮现,他们面显激动,纷纷用着渴盼的眼神望着风越。 苏伏眉头微皱,目今为止,他只瞒过渡劫宗师,还不知大宗师能否勘破,他望了望朝夕月,但见她神情蕴着一抹无奈,他便知朝夕月也无法强硬拒绝,毕竟风越山的势力要高于夕月山的势力。 他也明白过来,风越不管自己是否被夺舍,他就是要亲手来试探一下朝夕月的忍受底线,她越退,风越当然就越进,这也表明了近来风越山一连串动作背后的深意,看来风越的野心还是无可抑制的膨胀了。 鉴于在沉佛恶地查探到的情报,他立即就明白朝夕月遣他去探查的用意。原来北邙宗与天坛教合作的事,朝夕月也被瞒在鼓里,风越要独吞恶地的好处,加上今日找个小借口就上门寻隙,两山这是要爆发内战的征兆? 不过,苏伏还是小看了朝夕月,她忽又嫣然一笑:“师兄可能不知道,方才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子,也要求我探查仲谋的识海,并且承诺,若果他们错了,便自己去虫窟受罚。既然师兄亦如此要求,那么若果错了,是否也去一趟虫窟呢?” 她笑眯眯的转向风羽道:“师兄倒也不必亲自去,我的乖师侄那么懂事,有口皆碑嘛,定会代父受过的罢!” 风羽脸色微微难看,勉强一笑:“师叔说的好像赢定了一样!” 风越略一皱眉:“师妹,你是否把事给复杂化了,难道本座身为风越山之主,还无权查探一个弟子?还是说,在师妹眼中,本座就与你的两个弟子相当?” 而就在朝夕月正欲言时,脸色微微一动,便见洞外又进来两人。其中一个是着黑衣,神情冷峻的青年,另外一个赫然是鲁惇。 两人分走两边,各自来到风越与朝夕月身侧,附于其耳,悄声说了两句话。 风越与朝夕月双双色变,遂对视一眼,很默契的不再收口,风越先行出洞,且行且言:“羽儿,你不要多问,速回风越山!” 不止是他,朝夕月亦同向洞外疾行,临走时瞥了一眼红袖与高于世,并向那冷峻青年嘱道:“长风,将这二人投入虫窟。” ps:感谢风寂、路人甲特爹,黑罪孔雀,东皇的打赏哟~~~还有hg10000002道友的月票支持~~~多谢你们让玄衍在分类月票榜上多呆几天~~~ 第七百一十六章:魔主到访(中) “不……饶命啊师尊……长风师兄,您快替我们求求情,求您了……” 然而不论二人再怎么求饶,朝夕月仍然是一去不回头。风羽不屑的望了二人一眼,最后朝苏伏莫名一笑,亦同出去。 而黑衣冷峻青年自然是李长风,他神情不变,对二人的求饶无动于衷,只是扫了一眼苏伏,说道:“山门外,你朋友找你。” 苏伏正自松了一口气,闻此不由惊讶道:“我朋友?” 李长风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他一手一个,老鹰提小鸡一样拖着红袖于高于世便走,两人在他真人的势下完全无法抵抗,浑身都瘫软。 最后时刻,红袖蓦地转向红素,痛哭失声的说道:“红素,事到如今我也不求你原谅,但你能不能替我和爷说说,我不是有意的,求他饶了我这条贱命罢,求你们了……” 红素想到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心头一软,小意的扯了扯苏伏衣襟,低声说道:“爷……红袖她知错了,能不能……能不能……放……放过她……”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低,犹如蝇蚊呢喃。 苏伏不由暗自摇头,有必要给这单纯的傻丫头好好上一堂课,此次他若不是瞒过了朝夕月灵识,她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而且看来高于世觊觎红素已久,若朝夕月发觉自己真的骗了她,红素最轻的下场,大概也就是被赏赐给高于世罢。 待洞内只剩二人,苏伏无奈的回过身来,却装作一副凶相,虎着脸骂道:“你这蠢货,若不是爷我安然无恙,你以为我失势,红袖会放过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副蠢样,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不……不要,红素再也不敢了……”被这一吓,红素登时泪眼涟涟,紧紧攥着苏伏的手臂,一副楚楚可怜相。 “哼!”苏伏装作余怒未消的模样,“你先给我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到阁楼以外!” “是!” 红素破涕为笑,忙不迭着行礼,“爷我就知道您不会抛弃我……” 苏伏望着她娇小背影,不由暗自摇头:这丫头对孙仲谋死心塌地,看来很难改易,便先放在身边,有事要办,也有人可用。 想此他亦出到洞外,古怪的自语道:“孙仲谋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得硬着头皮向山门外去,若是不去,岂不引人怀疑? …… 虫窟,自古以来便叫这个名字。虫窟其实与北邙宗没有太大关系,只不过它刚好在夕月山的一隅,一个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古洞里。 古洞中有一口深井,井中不知从何处涌出来各种各样的毒虫。它们有些是专门吞噬修士灵气的毒虫,有些则是专门啃食修士的肉身,有些则对修士的神魂偏爱,更有些拥有吞噬修士一切的威能。 这个虫窟不知连接灵泽哪方,若有修士不慎掉入其中,先是第一层,会有无数巨型虫吞噬你的灵气,在你灵气枯涸以后,便放置不管,在这些巨型虫的蠕动中,修士会被挤入下一层,亦即吞噬啃食修士肉身的虫子处,在你肉身被吞噬殆尽后,就轮到你的神魂,往往修士都撑不过第二轮就神智崩溃,更别论更深层处更可怕的毒虫。 “长风师兄,你饶了我们罢……” “都是那个孙仲谋的错,他明明被夺舍了……” “长风师兄,我求求你了……” 李长风的冷峻神情没有丝毫变过,仿似万年不化的寒冰,任二人喊破了喉咙都无动于衷。 “长风师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孙仲谋的,有几次我都看见他在舞剑……” 红袖情急之下,也不管有用无用,一股脑的将她认为诡异的事情往外兜:“还有还有,他本来对女色极为热衷的,别的同门弟子莫说亲近我们,便是多看我们一眼都会大发雷霆,这十载以来却突然变了个模样,碰也不碰我与红素。” 就在进入阴森古洞以后,李长风的脚步终于顿了一顿,而红袖欣喜万分,正要发挥她搬弄是非的本事,一番话酝酿都不用,就要破口而出。 但李长风却忽然道:“与我何干?” “啊?” 红袖万般说辞尽都反咽入肚中,怔怔了片刻,方才道:“长风师兄……” “闭嘴!” 李长风停了下来,用着没有丝毫情绪的瞳孔盯着她:“师尊收你,与我何干?师兄也是你叫的?再敢喋喋不休,不用那些毒虫收拾你,我就先让你体会体会什么叫做万虫噬心!” 他冷漠语罢,便以真人之势封禁二人口鼻,令他们不能发声,而后径自来到古洞深处,将二人投入散发着诡异恶臭的虫窟。 虫窟底下尽是毒雾弥漫,看不清景状,只闻着这二人的惨叫,旋即渐渐埋没无声。 …… “原来是……” 就在朝夕月与风越联袂双双来到灵泽外时,就见等候在外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与少年,还有一个小孩。但就是这小孩,好似磁石一样令令他们目不转睛,其身上的气息,犹如这惶惶烈日一样显眼无比,令两人心惊肉跳:什么风把这位爷给吹来了! 但就在两人想要行礼时,这位小爷却忽然瞪着他们传音:胆敢暴露我身份,看我不血洗了北邙宗! 两人闻此,登时微微色变,要出口话顿时噎回口中。他们很快恢复正常,轻轻扫了一眼小姑娘道:“你们是谁,来我北邙所为何事?” 他们自然便是竹儿一行人,江河骤见二人,有些懵了,这两人一看就知身份高贵,怎么特意出来迎接? 竹儿的心思没有那么复杂,嘻嘻笑着行礼道:“法相宗江绿竹,特来求见贵宗孙仲谋道友。” “孙仲谋?” 朝夕月不由与风越对视一眼,似与这位小爷有点关系的姑娘,居然与孙仲谋有交情,还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找他?这究竟是怎么了,北邙宗费了巨大代价,都没能请来这位小爷,最终反而是托了孙仲谋的福。 “呵呵,原来是找仲谋啊!”朝夕月眯眼一笑,“他在的,姑娘快随我来!” 语罢,她得意的瞥了一眼风越,那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竹儿欣然的跟在朝夕月后面,江河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一起。 小渊经过风越时,悄声传音道:喂,你,记着从现在开始,这蠢丫头的任何话语,都代表我,知道了么? 风越将头颅微垂,略恭敬的传音应道:“魔主有命,在下自然应从。” 于是一行便各怀心思的往回走去,而竹儿那丫头,干脆就对着周遭景致指指点点,在朝夕月刻意逢迎下,两人‘相谈甚欢’。 苏伏与这一行人碰面时,已入到夕月山范围。 “孙仲谋,没想到我会来看你罢,嘻嘻……” 竹儿远远见着苏伏迎过来,喜笑颜开的走过去,一点也没有才认识的生分。 “原来是你呀!” 苏伏轻舒一口,遂见风越神情古怪的跟在一个小男孩半步后,朝夕月则古怪的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咳,这是……”他有些不明白状况,怎么北邙宗两大巨头亲自出去迎接的,居然是竹儿师姐弟?莫非竹儿还有什么更了不起的来历? 竹儿关切的打量他,少顷面色起疑,正要说话,江河却抢在她面前开口:“师姐,既然来了孙道兄的地方,自然要先好好游玩一番,且才分开不久,也没什么好叙旧的,咱们快走罢!” 竹儿疑惑的望了他一眼,苏伏不知就里,顿时拍着胸脯说:“游玩之事包在我身上!” 朝夕月笑眯眯道:“仲谋啊,竹儿姑娘的行程就交给你安排了,至于这位小弟弟就交给我们照顾,你们安心去罢!” 直到这时苏伏才顺着众人的眼神望过去,仅仅一眼,他心中不由一跳:这……这股不详之气,究竟是谁…… 楚渡与罗刹争斗后期,他早已离恶地很远了,反正不在核心观看也不会有什么高深体会,不如先行回转,省得被卷入什么麻烦中去。 是以他并不知小渊后来出现过,自然也不认得这股气息。 风越亦温煦笑道:“仲谋啊,难得友人来找你相聚,可不要怠慢了他们,风越,夕月两山除一些重地外,可任意游玩。” 苏伏闻此,面色不由更是古怪了,他先是微微行礼应下,而后细细的凝望着小男孩,却见后者不屑的抱着膀子,鼻孔翘得老高。 竹儿是很讲义气的,一见小渊这副模样,便举走几步回去,拧起他的小耳朵说:“小渊,姐姐不是告诉过你,见到孙仲谋不可以这样,还不快点好好打个招呼!” “疼疼!姐姐大人,很疼啊……” 身为一方魔主级人物,他完全可以将场内所有人杀个精光,然而被竹儿拧着耳朵,那种痛楚却无比真实,加上他本来就是个‘小孩’,便疼得眼泪都快落下来。 真可谓一物降一物,小渊无奈,只得委屈的向苏伏喊道:“仲谋……哥哥……” 第七百一十七章:魔主到访(下) 这一声仲谋哥哥,直接把朝夕月二人吓了个半死,两人迅疾凝定心神,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浓郁了。 苏伏还不知小渊身份,也未发现两个北邙宗话事人的异状,不以为然的笑笑:“走罢,我带你们逛逛。” 最终,小渊当然没有这个闲心跟他们去游玩,而是被朝夕月二人请去了‘照顾’。 苏伏因平常都沉浸在修炼中,是以也不知灵泽有什么地方可以游玩,便回阁楼将红素喊出来,由她做向导,带着三人游遍整个夕月山后,已是掌灯时分。 直到回阁楼途中,竹儿都还以为苏伏受了重伤,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而就在快要抵达阁楼时,她见苏伏始终红光满面,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她忍不住就想开口询问,然而便在此时,对她非常了解的江河突然说道:“仲谋道友,不知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苏伏怔了一怔,遂微点头,向红素嘱咐道:“你带竹儿先回去,好生招待着。” 红素笑吟吟道:“是,爷。”遂拉着已然熟稔的竹儿说,“我带你去我和爷住的地方看看。” 对于红素而言,孙仲谋居然能交到‘朋友’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或许还是以后的主母,要‘趁早打好关系’才行,免得到时被‘主母’给赶走,就不能伺候爷了。 这就是红素单纯的心思所想,而能想到那么‘深’层次的意义,她还有些得意。 竹儿被她拉着去了,到口的疑问便又咽入肚去,只得无奈跟从。 苏伏微微一笑,向左近一个建在嶙峋山石上的一个小屋亭虚引道:“江道友,不若到那处小坐。” 江河欣然点头,遂将袖袍一摆,身形便腾空而起。没有任何凭依,媒介,法器等等,其脚下有一层淡淡的白色云雾,正是抱虚修士最显著标志,腾云驾雾。 苏伏有样学样,便一同浮空而起,两人落在屋亭里,分坐之后,他才笑道:“江道友年纪轻轻就已是抱虚境,真是天下少有之才,未知有何教我?” 此言倒也无差,要知道很多大门阀的弟子,在他这个年纪至多也就是凝窍,想要晋入抱虚,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修道同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可以理解为生在‘修道盛世’,地利则是福地,人和自然便是师承了。 大多江河这个年纪的修士,都还在苦苦领悟何为‘凝窍真意’。以他的资质悟性,放在剑斋都会得到重视,更何况在别的大门阀,他不可能没有收到招揽,却能一直留在法相宗,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而修士在平日修习,一点一滴的领悟都会成为完善道基的基石,凝窍真意,大意便是完善道基的过程中的一个较为重要的标记。能领悟便能领悟,不能领悟,哪怕花费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可能领悟。 当然,修士若是悟透了‘凝窍真意’,就不可能‘退化’,那种领悟,将是镌刻在神魂里难以磨灭的存在。是以高阶修士夺舍低阶修士,才有可能成功。因高阶修士永远都要比低阶修士更懂得利用灵气,更懂得调理识海,更懂得法体的各种奥妙。 但是不成真灵,单单神魂,还只是阴神状态,没有依托,是很难存在真界的。 若是苏伏没有玉如意来装载神魂,就只能依靠宝典。但宝典最后一点力量都已用尽,莫说魔灵,就是一个普通修士都能夺走宝典,失去肉身的苏伏是保不住的。 是以在真界,很难见到夺舍之事,且夺舍的痕迹很难掩藏。若孙仲谋的记忆还在,苏伏根本不可能控制他,要知道玄灵引顶多算是苏伏的一分神念的千分之一还要少,根本无法和孙仲谋的本我对抗。这也是他不惧失去这份玄灵引的因由,倘若玄灵引与他本体关联甚大,他又怎么敢在死亡沙漠上随意放出玄灵引做耳目? 失去了记忆的孙仲谋,等同失去本我,失去本我的生灵,是处在浑浑噩噩状态的,尤其苏伏还将外界讯息尽都截留,令他本我无法成长,就会一直处于那种状态,也不会产生抵抗心里。 …… 江河微一拱手说道:“我与师姐虽才认识孙道友,可道友气度确实教在下折服。此次邀谈,其实是有一事相求。师姐面薄,不好意思开口,才由我这个做师弟的厚颜求请 苏伏惊讶说道:“这有什么不好开口?你但说无妨。” 他的心里却想道:竹儿可不是那种扭捏女子,若有事相求,早在山门外便会提出,怎么会遮遮掩掩,莫非是什么难以启齿的? 江河眼神微微一闪,笑着说道:“其实是这样的,此次我与师姐来到庐州,最要紧的便是师尊交代的任务。他嘱咐我们一定要探出恶地具体动静。可后面那番大动静,我与师姐都不能靠近,是以也没探出来具体,不知能否请孙道友详细说说?” “原是此事……”苏伏心思仅微微一转,便明白过来江河用意,这小家伙年纪轻轻,就好深的心机,居然利用竹儿来达到目的。 他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想道:此事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这个江河留着,日后恐怕会害了竹儿…… 江河见他皱眉,心中微微紧张,以进为退道:“道友若是为难,不若就算了罢,想必师姐也会理解道友的苦衷。” 苏伏淡淡一笑:“道友误会了,我只是在想怎么应该怎么说。” “其实那宝幢应该是天坛教搞的鬼,若是消息没错,应是天坛教设计,为了罗刹魔主分身的降临。” 江河身体微微一震:“罗刹魔主降临了?那真界岂不要大乱?” 这个消息,对于北邙宗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法相宗来说,却无异于得到了惊人内幕。 得知此事,法相宗才能早做筹谋,争取不被这大乱波及。可以想象,江河把这个消息带回去,荼毒对他倚重就更深了,法相宗上下,他的声威亦要再上一层台阶。 苏伏对此当然清楚的很,不过江河虽然资质极佳,很可能能与苏瞳比肩,但他的眼光局限于法相宗,就显得很狭隘。是以站在苏伏的高度,他已经不会将这一点‘利益’放在眼中。 而江河资质虽然可怖,却没能引起大门阀的哄抢,根本缘故应该便是出在秉性上。俗话说的好,要看一个人的为人,只看他行事,说话即可。 显然江河连竹儿都算计,给苏伏留下的很恶劣的印象。像这样拥着上乘资质却将心思用来算计钻营的人,是不符合大门阀收徒标准的,这样的人,前面越是顺遂,到得超脱时,就越艰难,因为他的心念无法通透。 没有多少人能像尹玄素那样,坏事做尽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真界乱不乱,我不清楚。”苏伏淡淡的说,“不过法相宗及早做筹谋,总是没有错的。道友将此事带回去宗门,应能得到不小奖赏,到时可不要忘了竹儿的功劳。” 江河微微一怔,随即微微一笑,镇定自若道:“此事首功乃是师姐,在下只不过厚颜问话而已,道友想多了。” 苏伏笑道:“但愿如是,时辰不早,我们回去罢!” “善!”江河欣然起身。 …… 夜幕笼罩整个灵泽,唯有这个时候,借着月华之光,方能看清夕月山的神异之处。在孙仲谋的阁楼里,有一间小阁楼是开了天窗的观星阁,苏伏最喜欢的也就是这个观星阁了。 不过他从来不在阁楼里观星,而是来到阁楼外,天窗上躺着观看。 因夜已深,竹儿自然住下,苏伏便邀请她来到观星阁的天窗上,两人并排躺着,天南地北的聊着,气氛很是愉快。 有些人就像水火,一辈子都无法相融。有些人则反之,交往不深,却能很轻易的体会到对方的心情,就好像苏伏与竹儿。 尽管此时苏伏是以孙仲谋的身份出现。 “孙仲谋,这样看你们夕月山,好像一只沉睡的怪兽哩!” 夜间的夕月山较为显眼的有两处。其一是借着月华之光,可以很清晰望见毒沼的毒雾都被玄妙力量挡在山门外;其二是夕月山的形状,就好像一只蜷缩身子沉睡的庞然巨兽。 “呵呵,你看出来了,听师门的前辈说,夕月山是很久以前一种山海异兽所化,典籍记载不详,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伏笑道:“不过,那山海异兽的名字叫做‘梦兽’,相传它能让方圆数千里地域的生灵陷入梦境而不自知。” 竹儿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不知那梦境是好是坏,若是梦兽还在那该有多好呀,我真想体验一回。” 苏伏忍俊不禁道:“若是噩梦怎么办,难道你不怕么。” 竹儿笑道:“我不怕,这不是还有你嘛,若我做了噩梦,你可要及时叫醒我。” 苏伏摊手道:“那可不行,我又不知你梦境内容,怎么知道是噩梦还是好梦?” “那也是……嘻嘻,那就算啦,要是做噩梦好可怕的……” 两人都是修士,这一聊便是一整夜,直到东方破晓,万物复苏,两人闲谈方才告一段落,却由竹儿先打破默契:“昨夜师弟找你,谈了什么?” 第七百一十八章:反常 苏伏正不知要如何切入此事,闻见她主动提起,便笑道:“关于恶地沉佛之事,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江河修为不错,但太工于心计,这一点不好,你身为师姐,应该多多提点。” 竹儿道:“劝过了,没用,师弟本性如此,难以改易。这便是我疏远他的理由,可他总以为我心里装着一个人才疏远他,其实自我化成人形,脱离本体存在,人世间的情爱,就看得很淡了。他总以为大家都是傻瓜,真正的傻瓜却只有他一个人。” 此时天光渐渐放亮,正是一日之中修炼的好时机。 修士晋入抱虚以后,修炼时机不再局限于寅时与卯时之间才会出现的玄天之精,随着《太上感应篇》下篇修炼渐深,即使普通灵气也能转化,只是耗费的功夫要更深一些,更枯燥一些。 苏伏从这一番话中,便知竹儿早已看透了江河,她那么冰雪聪明,江河的小伎俩看来是骗不过她的。 想此便道:“把握既得利益,他也不傻,只是他还小,不明白情分往往就是这样流失,若他能明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就会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杀鸡取卵!” 竹儿赞了一声道:“你剖析得很精辟,可惜师弟听不进去的。其实有的时候,我更希望他能去往一个更大平台。困在法相宗,太受局限。可他是主人最器重的弟子,我怎么能把他给赶走呢。” 苏伏笑道:“算了罢,不提他也罢。难得来一次北邙宗,多盘桓几日如何?” 竹儿坐起身来,迎着朝阳投下的光,微微眯眼道:“出来太久,主人会担心,还是改日再聚罢。孙仲谋,法相宗随时欢迎你来。” 苏伏笑着应下,两人便下了阁楼,用过了红素特意准备的丰盛早饭,便来到朝夕月的阁楼,正巧小渊一脸不耐烦的走出来,后面跟着朝夕月。 “小渊,我们该走了。”竹儿上前去拉他的手,小渊见到竹儿,心情好了一些,很隐蔽的给了朝夕月一个眼神。 苏伏望着朝夕月反常的态度与行为,心中微微起疑。但未及多思,朝夕月就妩媚笑道:“仲谋,送你朋友出去罢,记着回来时来见我。” “弟子遵命!”苏伏只得按捺疑思,将竹儿与其师弟送下了夕月山。 到得山门外,竹儿轻盈的回过身来,笑颜好似这明媚的阳光,非常灿烂的说:“就此告辞啦,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会,希望再会之日,你能带给我一个好消息。” 她很俏皮的向苏伏眨眨眼,旋即拉上小渊便转身离去。 “好消息?”苏伏怔了一怔,旋即心头略一跳,这丫头莫不是识破了自己身份罢?不可能啊,自己哪里泄露了马脚? “孙道友,告辞!”江河向苏伏略一拱手,面上带着不是很愉快的神情。昨夜竹儿与苏伏聊一夜,他就在房间里坐了一夜,当真是煎熬。 苏伏淡淡还礼:“好走。” …… 回到夕月山,苏伏没有耽搁,径往朝夕月阁楼。今日今时,再无哪个弟子敢于阻拦苏伏,甚有许多个平日对他没有好脸色的弟子来巴结谄媚,变化之大,令人咋舌。 苏伏没有闲心理会这些人,此时他最大疑问,还是小渊的身份,能让北邙两大巨头重视,举目真界,有多少人? “师尊……” 苏伏来到阁楼外,轻轻敲响门。阁楼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苏伏便举走几步入去。 “仲谋,你和那丫头是什么关系?” 朝夕月在苏伏踏入屋内时就劈头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是什么来历你知道么?” 苏伏微微一惊,屋内竟不止朝夕月一人,风越,鲁惇,萧长风这三个在北邙掌了实权的长老与太上长老也都在场。 这样阵仗,苏伏眼眸微闪,装着略显惶恐的模样礼道:“启禀师尊,弟子与竹儿新近结识,她与弟子也是泛泛之交,是以并不知她来历。” “泛泛之交?” 鲁惇冷笑一声:“泛泛之交,能让一个姑娘家大老远跑来灵泽找你?莫不是有所隐瞒罢。” 朝夕月眉头微皱:“鲁长老,难道我家仲谋还会说谎不成?有什么隐瞒不隐瞒,仲谋身为北邙宗弟子,其忠心是有目共睹,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鲁惇眼神一冷,朝夕月得了仗恃就敢随意训斥自己,自己名义上还是她师弟,他淡淡道:“也罢,如今孙仲谋身份不一般了,本长老也不好太多管教,就此告辞!” 他语罢便拂袖而去。 苏伏一头雾水,没想到连风越也是,他很亲切的朝苏伏笑笑:“仲谋啊,以后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也可以来找师伯,夕月山与风越山应该多多亲近嘛。” “想必你们师徒还有话说,本座就先告辞了……”他语罢亦同出去了。 李长风的神情没有变化,只瞥了一眼苏伏,向朝夕月行了一礼,便也退了出去。 朝夕月笑眯眯的望着一头雾水的苏伏道:“好了,他们都走了,你可以说了吧?” 苏伏眼珠子微微一转,轻咳一声:“师尊,我想你们都误会了,我与竹儿只是普通道友关系,她是法相宗的人。” “师尊,其实我更好奇,那个小渊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还累师尊与师伯前去迎接?” 想到本来对自己杀机满满,却诡异的变成暧昧难明的态度的风越,他就有满腹的疑思。 朝夕月见他不像说谎,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妩媚,媚眼如丝的说:“仲谋,你说我对你怎样?” 苏伏心头微跳,急忙躬身不敢看,应道:“师尊待仲谋当然是极好的……” “你真的如此认为么?”朝夕月缓缓走近苏伏。 “自然!”苏伏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 “那你为何如此怕我?”朝夕月不依不饶。 苏伏苦笑的行礼说:“师尊平日玩耍也罢了,可徒儿本该礼敬师尊,自要在丈外以示恭敬!” 朝夕月美眸微转,捂嘴笑道:“罢了,你总有你的理由。不过,那竹儿的事情,你可要没有巨细的告知于我,否则为师可不轻饶你!” 第七百一十九章:盘缠! 勿论小渊与北邙宗两巨头谈了些什么,朝夕月又想从苏伏身上知道一些什么,这些都无法阻止时光的流淌,各州的筹谋动作,也都在暗中进行着。 小半载的时光眨眼即过,恶地沉佛自那日异宝爆发以后,再没有什么动静。 近日倒是有一件引天下瞩目的大事件,剑斋十年一次的招徒大典,即将举行。 尽管各大门阀都已广开山门招徒,真界人对剑修的向往,仍要远远高于其他大门阀,是以剑斋广开山门之日未至,扩建过后的金鳞城,已是人山人海。 但经过首届考验推出以后,敢于万里迢迢前来青州的年轻子弟也是少了许多,一些对自己没有自信的修士,索性就没有来,是以此届开山门,人数比之首届还要少上一些。 十年,正是新鲜血液成长起来的时间,而随着各大门阀跟风的招徒决策,真界真正进入‘仙道盛世’。然修士乃夺天地生机造化,以壮自身。祸根亦与此同时种下,真界正悄悄的发生着无人能够察觉的改变。 …… 苏伏的心内虚空,十载过去,随着《炼妖经》的推进,识海愈来愈深邃,所涵盖的地域愈来愈广。近载赵云曾驾驭炼魂幡探索,全速飞行三个日夜,居然没能探索到边缘,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要知道十载以前,心内虚空的地域大小是随着苏伏的修为变化而变化的。心内虚空的变化,苏伏没有心思他顾,还是在宫月衣的提醒下才惊觉。 而随着空间的扩大,悬挂的星辰数量的增多,整个心内虚空愈来愈像似彼方星辰,而随着星辰之力的急遽提升,苏伏已可随意的幻化建筑。 原本的道基圆台被记忆中的‘苏府’取代,圆台核心被深深掩藏在内,自苏府出去有几条街道,由白玉铺就,街道两旁都是苏伏凭记忆幻化出的许多他熟悉的建筑。 在星辰下,又有几座浮空的岛屿,其上有菱花一类植属,乃是仿制阎浮十八峰的紫菱峰等等。在数个岛屿围拱下,有一个悬浮在空的大殿分外显眼。 当然,这些地方都还很冷清,对于苏伏而言,这是为了缅怀他身为凡人时的时光,也是为了另外两个年纪都不大的少年少女。 少女自然是宫月衣,小姑娘虽得以复活,在心内虚空没有玩伴,未免寂寞,这也是为了增添一份人气,好令她的孤单得到一份慰藉。 少年则是凌远寒,当初在太渊城,活杀堂外他并没有将凌远寒彻底杀死,将其收入心内虚空以后,便将其神魂单独置放。 会这么做,单纯是觉得凌远寒与自己有点相像之处。同样是命运多舛,好不容易入道,拜入活杀堂后,却只能修《死尽术》这样只有杀人才能活命的法决,偏生心境没有太大改变。他或许只是单纯的执着于求道,即使这一条路是由尸山血海铺就。 最难得还是心境。一个人有多大成就,多取决于他的心境,器量,胆魄。这三者合一,便是所谓秉性,是与资质根骨没有任何关系的存在。 譬如一个人的心只能容纳一洼水池,那么不论他出身有多么高贵,资质根骨有多么绝妙,法决传承有多么高绝,他所能达到的成就,也是极其有限的,或许也能超脱,但与后者相比,远远不如,这才是江河资质高绝,却没有多少大门阀哄抢的缘故。大门阀收徒,不论你善恶,不论你出身,首看秉性,江河必然是被各大门阀暗中观察以后才放弃的。当然,若他愿意,还是可以加入大门阀,只当做一个‘可能成长’的上好炉鼎。 而反之,若一个人的心能容纳天地,那么不论他的出身有多么卑微,资质根骨有多么恶劣,法决传承有多么粗糙,他都能凭着冥冥之中的一线机缘而爬到更高位置。 江河能在十数载内晋入抱虚,与法相宗,亦即荼毒的大力支持不无关系。 苏瞳至今未能凝窍完成,一则她思念苏伏几近成疾,能不走火已是幸事。二则她不愿接受来自任何势力的外力援助,不收任何丹药,功法,修炼心得。 …… 对于苏伏而言,凌远寒身上那一丝与自己想象的特性,便是秉性。 本来他想将凌远寒丢给赵云,好将其转成鬼修,也算成全了他。但没想到的是,为了神魂伤势不断奔波,将此事忘在脑后。直到闭关潜修后,神魂被玉如意锁定不能动弹,才想起来此事。巧的是,他正好借功德与信愿铸造了一具上佳法体,索性令凌远寒以此投入自己麾下。 得了上佳法体后,凌远寒对苏伏的感激无以复加,他斩断过去的一切,疯狂修炼,比之宫月衣都还要疯狂的修炼。宫月衣是个不服输的姑娘,两人有了攀比竞争后,竟数度给苏伏带来惊喜,这十载以来,苏伏所有的灵玉、丹药都被二人消耗一空,他彻底成了一个穷光蛋。 “你们二人……” 心内虚空,苏家府邸一处亭台内,苏伏望着面上带着些微兴奋,向着自己伸手‘讨要’盘缠的宫月衣与凌远寒,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说道:“你们还敢来找我要盘缠,我们被困在这里,你们天天就只知道修炼,想过赚钱营生么?告诉你们,我身上灵玉一枚都没有了……” 他的身体有些透明,这是他的最后一点分魂凝聚而成,这小半载以来,随着第一百零七个石窍凝练完毕,他的神魂已不能随心所欲的出现在心内虚空,玉如意的锁闭是愈来愈严重。 “先生,没有盘缠,我们怎么千里迢迢赶去青州接回小姐……”两人的眼神,就好像向长辈讨要压岁钱的小孩,令人都无法生起气来。 凌远寒的这具躯壳是苏伏给自己准备的,本就是一副苏伏的模样。在凌远寒入主以后,随着修为精进,经过他的微调,虽然还有一些神似与相像,却也区别了开来。 而且这具躯壳太年轻了,很难令人联想到苏伏身上。 苏伏黑着脸,伸手微招,强忍着无奈,将最后的两枚红玉取来,分置于二人手中:“就只有这些了,再不够自己想办法!” ps:非常感谢唯法的打赏哟~~~~ 第七百二十章:第二关 “多谢先生。” 凌远寒长身揖礼,他一身长袍裹体,像个书生多过剑修。可若是因此小看了他,他必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宫月衣则一脸理所当然的收了起来,莫说行礼,就是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用她的话来说,我都是你的人了,你可以指使我干这个那个,难道我还不能得到应有的报酬么? 一句话就能噎死苏伏,令他无言以对。 不过两人都不是真正的少年少女,年纪已有三十开外,对于真界也不陌生。没有灵玉,可没有谁会白白给你丹药,尤其是聚灵丹等等急需品,是以才会讨要盘缠。否则一时之间,他们还真不知如何赚取灵玉,更为难的是,还不能暴露身份修为根底。 两人已经听苏伏说过,有一个大敌降临真界,在没有完成一百零八颗窍穴的凝窍之前,都不能暴露行藏,是以一再叮嘱二人小心再小心。 苏伏彻底的一穷二白了,他对外物本就不如何在意,也就缓和一下气氛,到了二人该出发时,他又淡淡嘱道:“此去剑斋,我手书的亲笔信,定要送达剑主手中。你等剑道,皆由我亲手教导,其中有许多得益于剑斋,你二人此去,将小姐带回来以后,就留在剑斋,替我守护百年。” 闻着此言,两人连忙跪倒下来,恭敬的叩首之后,方才齐声应道:“公子(先生)再造之恩不敢忘,百载之后定当归来侍奉……” 两人心中何尝不知苏伏用意,说是守护剑斋,实则是给二人一个天大机缘。 谁道是最恨别离,相处十载,名分上是主仆,却没有那么多拘束,别离之前,总有些难以道尽的心绪。 苏伏望着两人脸上难过神情,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吾辈修道之士,念头通达,百载晃眼即过,切作小儿女姿态,就此去罢,我已为你们启开通道!” 两人收拾心绪,再一叩首后方才起身,遂任由苏伏动作,身形一闪,便离开了这个冷清却很温暖的地方。 …… 青州,金鳞城。 承元三十七年冬。许是气候转暖,这一年的初雪非常的晚,十二旬月才至,剑斋上下依例举行过萧南离祭礼,便由剑主李道纯发出剑令,一道由剑光凝聚成的巨大剑状光影凝于阎浮十八峰上经久不散。 这意味着这一届剑斋开门招徒大典正式开始! …… “不要挤……不要挤,我有重大消息……不要挤,快给老子让开路……” “谁他妈妈的让你挤我,找死啊你,要打?谁怕谁啊!” 金鳞城自各地涌来龙蛇,约莫有十万人。这十万人中符合剑斋招徒考核标准的却只有万数之人。其中有六七万的人要么是来凑热闹的,要么是十年前落选而不甘心就此沉沦,欲借上届取得的成绩为资本累积,以期获得再次参与考核的机会。但很遗憾,过了十七年纪的修士一概不收。剩下的,便是过了十七年纪,以期抱着浑水摸鱼过关的侥幸心理的修士。 被淘汰的,凑热闹的,带小辈来的,各样人聚在金鳞城,令维护治安的巡逻队感到压力大增。人一多就有恩怨,有了恩怨就有争执,争执不过便会动手,剑斋总不能把这些人都杀了吧,那就不是疯子,而是疯魔了。 当然,虽不能杀,却可以让他们吃一些苦头。尽管如此,仍然是冲突不断。 考核的地点在内城,原本的方府被季晴明改成了剑斋外门驻地,而本城太守旬谦言特意将太守府搬迁至别处,以示对剑斋恭敬。 太守府占地极广,空下来以后一直没有机会处置,直到剑斋开山门,旬谦言顺理成章的将之改成了一个可以容纳下数万军队的大型校场。 而通过了资质、根骨与年纪的审核,就可以来到第二关,问剑关的会场,亦即太守府改成的校场。 此时源源不断有修士自外进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其中自然不泛心气高傲,修为不低的孤傲少年,他们大多独处一角,或与修为相当的交谈。 混在这之中,凌远寒与宫月衣,就显得非常的普通。 两人之中,也就是宫月衣长得漂亮一些,吸引到足够的眼光,不过两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修为,只是气感而已,实在引不起其他人兴趣。 再加上宫月衣虽然漂亮,可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淡漠模样,谁会想去自讨没趣呢?在这关节上,若是与她起冲突,就不是被淘汰那么简单了,在这校场里,他们还是会节制一些的。 所以两人处在一隅安静自修,也没有多少人来搅扰。他们两人年纪虽有三十以上,可法体乃是新晋铸就,骨龄是测不出二人年纪的。 “月衣,你说这些人空有一具好躯壳,这个年纪最高只有阴神修为,是不是太弱了一些?” 不起眼的两人在角落里,却说着惊人的话语。 宫月衣眼都不抬,淡淡说道:“若不是公子,你在这个年纪又有什么作为?” 凌远寒露齿一笑,闪着森冷冰寒,却面带微笑说道:“我在他们这个年纪,已经杀了不下百个人!” 他没有说谎,凌远寒七岁拜入活杀堂,仅仅十一年就杀了不下一百人,且大都是修士。 宫月衣岂会怕他,她冷淡的说:“你杀这样多的人,只能证明你是一个屠夫,这不代表什么。” 凌远寒无辜的耸耸肩:“你不是问我在这个年纪有什么作为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宫月衣撇过脸去,她在这个年纪,还只是一个凡俗武者呢,没有可比性,确落在下风,她又不会认输,只好装作不见。 凌远寒知道她性子,便笑了笑道:“赵云大哥也是武将出身,如今他的修为实在可怕,与先生相比也不遑多让!加上青衣大人,其实先生将我们遣来剑斋,也是因为他身边不缺人的缘故。形势总跟不上时势变化,说不定不用多久,我们就又能回到先生身边,你也不用太难过。” 宫月衣蹙起娥眉道:“凌远寒,你拐弯抹角的想要说什么?” 凌远寒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道:“先生也是剑斋出身。我们一身本事得承于他,如今来到剑斋,能学走几分本事,也都看自己。若真为先生着想,还是努力修炼,免得回去之后,还拖先生后腿!” 宫月衣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冷笑:“凌远寒,是不是很久没有斗过剑,你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凌远寒灿烂一笑,他正等着这话呢,便道:“不敢不敢,虽然月衣你天生剑心,适合修剑,可先生也说我是剑道奇才,若是生死相搏,胜负尚未可知!” “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宫月衣冷漠的说,“若是你输了,就回公子身边,剑斋我一个人就已足够!” 凌远寒夸张的笑了笑:“月衣不会故意输给我罢?” “你可以试试!”宫月衣饱含深意的说,“不过你要知道,你的剑是杀人剑,我的剑也是杀人剑。” 凌远寒点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但你这条件已暴露了你担心先生的心情。你看,真相总是不自觉暴露的。所以,若是我输,我也不会回去。先生的身边,需要的是能独当一面的剑客,而不是需要照顾的小鬼!” 宫月衣霍然立起,美眸泛着冰冷杀机:“你说谁是需要照顾的小鬼?” 凌远寒吓了一跳,忙向左右望望,周遭人都没有注意过来,心头微松,苦笑的说:“你我可不能在这里斗起来,会被赶出去的。先生从未说过如果失败了如何如何,就是说,他认为你我的本事,加入剑斋绰绰有余,月衣你不要节外生枝好不好?” 宫月衣很快又坐了下来,淡淡的说:“难道你能想到,我就想不到么?” 凌远寒心头微叹,也不再说话,自从出来以后,她这性子越难捉摸,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时辰已到,各自列队罢!” 两人没有等候多久,日当正午时,校场的高台上突然落下一道剑光,一个神情带着不耐的小老头扫了一眼会场松松散散,三三两两的人群,不悦的喝道。 这校场虽可容纳数万人,可审核十万人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是以先审核过关的,自然先考核。 每日的午时便是考核时间,这小老头的声音一出,早已探听过考核具细的少年们纷纷动了起来,没有多久,就摆出了一个尚算整齐的队列。 这个时候站哪里就站哪里,没有人为了颜面而争抢显眼位置,因为所有人的机会都是同等的,就算站在显眼位置,也不会得到更多照顾。 若是为了颜面争夺而被赶走,终身就此一次机会,那可就全毁了。 这小老头背负着双手,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会场上的千多个少年,突然脸色一沉,右臂闪电般探出,只见天地倏然变色,有无数道黑色的剑气从天而降。 这一刻,会场沸腾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道途三问 “啊……这……这是什么……不是说没有危险么……” 整个天地都在这剑气下变色,宛如末日一样的威势,霎时就令数百人落荒而逃。但剑气追袭着他们,所有逃跑的少年都一一倒下来,生死未知。 剩余两百来个少年,有半数因未及逃跑而倒下,被剑气击中以后,双目无神,濒临崩溃。 最后,仍然稳坐场间的就只剩了百来个,而这百来个,又有七十来个少年因强忍心悸,承受了这剑气,却高估了自己,在那一瞬间不禁晕迷过去。 “师尊……您怎么又……” 没有多久,天地便恢复原状,勉强清醒的少年,依稀望见高台上又落下一道剑光,那是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女子,脸上长着一些雀斑,浅蓝色的道服,没有什么较为出奇的地方。 她轻声的埋怨着,望向四处倒地的少年:“这下好了,又要清理半天!” “哼,若他们成气一点,就知道这不过是幻术小道!”小老头脸上闪过不屑,“连这样幻术都挨不过,便是通过道途三问,又有何用?还不是废物一个!” 这小老头自是藏经阁鸩长老,剑斋招徒,几个长老都要轮值,没一个能够轻松度日。其中尤以鸩长老最是辛苦,是以他最是不耐。 每回测验都依长老心情而有不同变化,兴许心情一好,大手一挥就统统通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女子自然便是鸩长老亲传弟子喜儿,在剑斋如今的制度下,能被某个长老收为弟子的弟子,要么是光彩闪耀的修道奇才,要么有其独特之处。在喜儿身上是看不到任何光彩闪耀的,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平凡的样子,好像一个邻家姑娘,不温不火,不急不躁。 但如今已没有弟子敢小看她,因为鸩长老的亲传弟子,意味着她是下一届守经人。剑斋不会让一个真正平凡的人守护藏经阁这样的重地。 喜儿轻轻摇螓,也不多话,在她之后,很快又有数个外门弟子带着一些凡俗军士,进入会场,将那些晕迷的少年尽都抬离会场。 她指挥着众人忙碌,那些没有晕迷过去的少年,如坐针毡,半点也不敢动弹。 鸩长老见剩余的三十来个少年少女没敢再出声,遗憾一叹,便挥一挥手说:“所有醒着的都站起来让老夫看看!” 三十来个少年少女齐刷刷的站起,其中唯有数个脸色不变,其余都出现了一些头晕眼花的症状,站都有些站不稳。 而就在他们站起来的同时,鸩长老由一挥手,周遭天地蓦地变幻,只见天地忽然暗沉,周遭是虚空,空荡荡的一片。在众人眼前,却有一个草庐,有匾额悬挂门梁,上书:剑庐 正是剑斋门外,也不知怎么的呈现在他们眼前。 鸩长老身形缓缓显化,而后淡淡道:“自觉的排队罢,过了这一关,就是剑斋弟子,争胜不在这一时。” 三十来个少年少女闻此,乖巧的按次序排位,在剑庐前排起了一列长长的队伍。 鸩长老略满意的点点头,身形一闪,便即消失不见。 就在他消失不见后,剑庐内便传来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道途三问,现在开始,一个个进来,从第一个开始!” 排在第一位的修士脸现激动,过了这一关,他就是剑斋弟子了,怎么能不激动。 然而他进去后仅仅过了两息就垂头丧气的走出来,脸色好生难看,就在众人急着欲要发问时,他却被一道光芒笼罩,随后便不见了踪迹。 “下一个!”内里又传来那个沉稳威严的声音。 第二个进去略久一些,十来息左右,然而他出来后,也是一脸的难过神情。同样的,未待众人发问,他的身形就消失不见。 第三个进去后约过去半刻才出来,脸上的神情有些欣喜,又有些遗憾,但总的来说,结果应该不错,他也没有例外,消失不见。 此后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凌远寒,他向着宫月衣笑笑,什么也没说就进去了。 踏入草庐的瞬间,先见一张由宛沙木削制的桌案,一个三十来年纪的男子埋首案头,正执笔书写着什么。 感应到凌远寒进来,他的灵觉便扫过去,书写不停的笔略一顿,遂沉声的问:“姓名,出身?” 凌远寒谨记苏伏嘱咐,恭敬的行了一个剑礼,道:“凌远寒,来自庐州!” 他语罢不忘细细观察此人,观其眉目,似乎正是先生描述过的刘元宇。他记性甚佳,但为防错认,他还是谨慎的没有多余话语。 一听到‘庐州’二字,埋首于案的男子终于抬起头来,微微眯眼打量凌远寒,淡淡的说:“许多来自庐州的弟子都不敢自称来自庐州,你怎么敢?” 凌远寒微微笑着,再行了一次剑礼道:“出身坦荡,心中无鬼,自不讳言。” “嗯……”男子淡淡不置可否的说着,“这剑礼是谁教你的?” 凌远寒道:“我家先生!” 男子‘哦’了一声,略显讶异道:“你家先生是何名讳?” “先生不让说!”凌远寒仍是笑应。 男子眉头微挑:“你家先生既然有能耐,怎么还让你来剑斋?” 凌远寒笑意更盛了,他再一施剑礼:“这位师兄,道途三问已过,恕小弟不能应答。” “嘿!” 男子嘿然一笑,却放下了手中笔,负手来到凌远寒身边,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他:“我什么时候说道途三问开始了?” 凌远寒再施剑礼:“方才师兄在我进来以后,故意装作忙碌的样子埋首于案,显出一副对我不重视的姿态,其实不过是师兄营造出来使我紧张的假象。那时我便断定道途三问已然开始。” “不错,我是刘元宇,恭喜你加入剑斋。” 刘元宇微微欣喜,有这样悟性的弟子,一万个进来草庐的弟子中都不到十指之数,当之无愧能晋入内门。 凌远寒没想到自己蒙对了,心中微感错愕,旋即想到先生对剑斋的评价,真真是贴切到了极点。 “我那些同门都是疯子,你不用为你见到的,听到的感到奇怪,那就是剑斋!” 第七百二十二章:信 “你可以出去了。” 经过先头欣喜,刘元宇又回到桌案上,摆出一副同样姿态的考核,但见凌远寒没有走的意思,便微微一笑:“还是说,你要留在这里看我枯燥的重复一遍又一遍的考核?” 凌远寒微微摇头道:“师兄,小弟还有一个疑问,若是小弟没有悟懂师兄用意,那么接下来会如何?” 刘元宇淡淡笑道:“接下来我会提出三个象征性的,关于修炼上的问题。若能一一答上来,会视根骨资质来决定能否加入外门。现今剑斋规模大幅度扩展,你也不要小看外门。其实他们之中有许多弟子,欠缺的只是一点运气,一点机缘。也不要以为你一来就是内门弟子,就没有竞争。内门弟子的名额已做了限制,外门弟子唯一的晋升途径,就是将内门弟子挤下来。” “或许你会觉得残酷,但没有办法,若不如此,就对许多外门弟子不公平,失去了上升途径,要如何调动他们修炼热情?” 凌远寒深以为然,便由衷的赞道:“此举方为竞争之道,小弟向来不惧挑战。” 刘元宇不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如此最好,你出去罢,叫下一个人进来。” 但凌远寒还是没有出去,刘元宇不由把眉皱起:“远寒师弟,虽然你已经加入剑斋,但你还远没有旁观我考核的资格……” 凌远寒笑道:“刘师兄,我家先生嘱我向您问好。” 刘元宇眉头皱的更紧了,对于剑斋而言,入门的弟子是何根底都无关紧要,或许有许多是其他大门阀暗子,但只要核心机密没有泄露,剑斋无所畏惧。 且不要以为戒律院是摆设,每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其根底来历有问题的,不用多久,就会详详细细的摆在剑主李道纯面前。 这才是戒律院真正令人畏惧的地方。 所以刘元宇对于凌远寒还有个‘先生’一点也不在意,他是别人奴仆也好,是别人弟子学生也罢,加入剑斋就是剑斋弟子,相信天下没有多少人敢冒着得罪剑斋的风险来抢夺弟子。 所以他根本就不想知道凌远寒的‘先生’是何方神圣,修为强弱,有何目的。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要做好份内之事,其余自有戒律院处置。 这时闻着此言,刘元宇除了皱眉以外,更多却是哭笑不得,难道你家先生来历非凡不成,还问自己好,他真是‘交游广阔’,连自己这个无名小卒都认识。 凌远寒轻笑一声,却道:“刘师兄,我家先生名字你定然不陌生,他叫做苏伏!” “啊?” 所有的思绪,情绪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刘元宇脸上神情僵住,约过了数息方才动了动:“苏伏?” 凌远寒很肯定的点点头:“十年前他救下了我,并教我修剑,而今他嘱我来此,加入剑斋,为剑斋效命!” 刘元宇霍然站起,脸现激动,又自桌案转出来,上上下下的打量凌远寒:“好好……好,我就知道师弟不会放弃剑斋,他活着就好!” 但很快,刘元宇就冷静下来,眸中闪着异芒说道:“你说是师弟派你来,有什么凭证?” 凌远寒当即取出苏伏亲笔信来,说道:“此信乃先生着重叮嘱,令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剑主。方才虽认出了师兄,却不太敢肯定,是以才未及时相认,望请见谅!” 刘元宇轻轻接过来书信,在真界,用书信传递讯息之人少之又少,若是要冒充,也会寻一些别的更为靠谱的方式。 而这信封上书写着:剑主亲启四字。 落款是苏伏二字,字迹苍劲有力,刚毅硬朗,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苏伏特有的笔迹。 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眼眶都有些泛红:“没想到,没想到啊,这小子十年都没有消息,都快愁死人了。” 凌远寒心下微微慨叹:原来刘师兄也是个性情中人。 “事不宜迟,你速速随我回阎浮殿面见剑主!” 刘元宇想了想,突然发出一道剑令,没有多久,草庐外便进来一个人,这人神情有些冷漠,身上杀气极重,几乎要实质化一样,将浅蓝色的道袍都染成了红色。 “贾师弟,这里麻烦你代我看一下,我有急事!” 见他进来,刘元宇匆匆一拱手,未待他应答便拉起凌远寒冲出了草庐。 来人微微疑惑的蹙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径自来到桌案坐下,冷漠喊道:“下一个!” 周遭天地复又改换,凌远寒发现自己又回到校场,刘元宇迫不及待的祭出剑光,一拉凌远寒,就要向太元山脉冲去。 凌远寒急忙道:“等等,刘师兄,此次非止我一人,还有一个也在校场里。” 而凌远寒下一个自然轮到宫月衣,刘元宇无奈,只得按捺性子,幸好没有多久,宫月衣就面色如常的走出草庐,他也不管她是否通过,径自将她拉出幻境,祭出剑光,带着两人疾驰而去。 …… 剑斋元磁山,阎浮十八峰。 阎浮殿内,李道纯的样子一点没变,有些黝黑的面上还是挂着宽怀笑意,觐见他并不难。 整个剑斋都由各部职司各自运转,许多事务都巧妙结合,他这个剑主除了重大决策以外,一般是不用处理杂物的。 得知刘元宇匆匆赶来要见自己,他自然不会推脱。 待刘元宇带着两人进来时,他的眼睛微微一亮,这两个似乎是新入门的弟子,满脸的新奇,不但是对阎浮殿,还盯着自己猛瞧,一点也不怕生,最重要的是,一点也不害怕自己,这倒是有趣。 想到有趣,他就不禁微微一笑,好久没有这样纯粹的欢愉过了,剑斋在他手中发展出了前所未有的盛世,他自然为此感到欣喜。 “弟子刘元宇,携新入门弟子凌远寒,宫月衣见过剑主!” 刘元宇恭敬的行礼罢了,又让二人行礼,待二人恭敬的礼罢,他方才继言:“此次急来面见剑主,乃有要事要告诉。好教剑主知道,这两个新入门师弟乃是苏师弟遣来,这是他的信……” 他不敢卖关子,直接就把最重要的消息说出来,随后将信恭敬的呈上去。 李道纯在听到苏伏两字时,面上的笑意就渐渐隐去,他接过来信,很轻的撕开封口,取出里头的折叠工整的信纸,轻轻摊开看,只见其上写道: “剑主圣安,弟子苏伏拜上!” “久未传讯,实有弟子不得已苦衷,今特以书信问候,又着两个天赋异禀弟子,为剑斋效犬马之劳百载,望剑主准允弟子一片赤诚之心。” 看到这里,李道纯精神一震,他不怕苏伏提条件,他就怕苏伏什么也不提,什么也不要,那就真的是情分淡了。 “弟子业已修复伤势,望剑主与诸位关爱弟子之人不用担忧。现今伏回首,承蒙剑主与诸位长老师兄厚爱,恩义总也难尽。当年一剑,就当剑主砥砺顽石,伏心中无恨。” “石师兄死时,已将个中情由告知于我,弟子会守护剑斋,就像石师兄爱着剑斋那样爱着剑斋……” 接下来就是讲述这十年以来的大致经历,而今被困锁一方不能脱出也一一说尽了,但却没透露闭关之所。 这信纸不大,单薄的只有一张,洋洋洒洒数百字,就占了大部分篇幅。临近末尾,苏伏终于提到了苏瞳:“另有一事,弟子特要感谢剑主厚恩,便是爱女苏瞳,受剑斋护持多年,弟子因故不能见她,累她十载等候,心有戚戚。而今弟子已有自保之力,望剑主准允弟子将爱女接来团聚,只需交由凌远寒,宫月衣即可,他们自会送来弟子身边。” “最后,望剑主代弟子问候飞仙师兄,鸩长老,斑坊主,两位首座,无极师兄,玄清师姐等,他日有暇,定当回来一一拜会!” 信的内容便到此为止,李道纯有些落寞的放下信纸,叹了一口气:“亏欠就是亏欠,他有此心意,也算难能可贵。” 信的最后一段,用的是‘拜会’,而不是‘拜见’,虽也用‘回来’。不会留下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刘元宇见状,心头就大概猜到信中内容,以他对苏伏的了解,他怕是不会再将剑斋当成自己的家了。裂痕就是裂痕,不论怎么弥补,摔碎的东西,总无法复原成原来模样。 “也罢!”李道纯复又淡淡笑道,“活着就好!” 他说着,又转向刘元宇道:“今日事情不得泄露给任何人知晓,你明白么?” 刘元宇忙行剑礼,恭敬应道:“弟子明白,事已毕,弟子便先回金鳞城了……” 他心中微微遗憾,本来还想将此事告知苏瞳,以慰她思念之苦,亦可见见自己魂牵梦萦的姑娘。 李道纯点头道:“你去罢,凌远寒,宫月衣二人留下,本座还有话说。” 待刘元宇退出去,凌远寒两人再行剑礼,因苏伏特意嘱咐在剑主面前不得放肆,倒也中规中矩的说:“剑主,不知留下我二人有什么话说?” ps:明日有事请假一日,特此说明,就不再开单章啦~~~~~~~望诸位相互转告,见谅见谅~~~ 第七百二十三章:不速之客 就在李道纯拉着宫月衣,凌远寒问着苏伏的事情时,紫菱峰却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 时光往后推移,在宫月衣两人抵达青州时,正是剑斋开始考核的时辰。 而与此同时,紫菱峰,苏伏小院内,小苏瞳一如既往的盘膝坐在大岩石上静修。突然,她的美眸睁了开来,定定望向小院外的方向。 “小白,麻烦上门了,紫儿姐姐呢?” “她一早就离开了,我也不知她去哪里。麻烦?什么麻烦,我去打发了他们……”约静了数息,苏小白不知从何处闪现而出,她满脸的困倦之意,显然还未自睡梦中醒来,说着就要迷迷糊糊的往小院外去。 “等等!” 苏瞳连忙叫住了她:“若他们没有闯进来,也就罢了,若闯进来,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苏小白打了个哈欠,闻听此言,便靠在岩石上假寐。 正此时,小院外便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 “青木师兄,戒律院明文规定,无故擅闯禁地,是要被关入水牢的……” 这是一伙大概十八九左右年纪的四个少年,着浅蓝色的象征剑斋内门弟子服饰的修士,只看稚气未脱的模样,就能知道,正是入门不过十年的上届弟子,资质秉性都不低。 为首的正是被称作青木师兄的少年,俊美无俦的脸庞,勾勒出一抹迷人笑意,乍看之下,竟有几分神似李凌云,但细观之后,就会发现两人长相其实有些天南地北的差别,只不过因为神似的微笑,令人感觉相像罢了。 但见他有着修长的流线型身材,身量约有七尺多高,挺拔如松,英武不凡,配上一头洒然不羁的黑长发,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先开口的则是亦步亦趋,跟在最后头的一个有些呆的少年,他的身量不高,矮了青木师兄有半个头,且异常的瘦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一样。但这却令他的‘大头’十分醒目,他的头颅大小异于他的身材,令人望着只觉怪异。 这少年名叫许凡武,同样是内门弟子,修为不弱,已领悟剑心,并凝练三十六处窍穴,只差凝窍真意便能御剑飞行,算是新入门弟子中进境极快的弟子了。 但因为他异于常人的外貌与迟钝的反应速度,总是被同门视为‘低一等’的存在,欺侮总是难免,更没有弟子愿意跟他来往。因为平常他即便被人欺侮,也不会反抗,更从未与戒律院报过,让欺侮他的弟子愈来愈过分。 直到有一天,青木师兄发现了他的存在,他在新晋内门弟子中有些威信,因为他是第一个领悟凝窍真意的新晋弟子,就将许凡武当成自己的人,不容许任何人再欺侮他。 青木师兄入门时,就已是通神巅峰,行事专断独行,偏生性情仗义,在门中也算个异类。 “大头武,亏你长这样一个大头,还是那么的不开窍。” 跟在青木师兄身后的另外两个弟子其中一个不屑的嗤笑道:“以青木师兄的修为身份,剑斋还有什么地方不能踏足?要我说,紫菱峰居然有一个禁地,才是真真可笑的一件事,我等顶多唤苏伏一声师兄罢了,凭何他人都不在了,还将他居所划成禁地?” “说不得,禁地也有解放的时候,你可不要忘记,青木师兄姓萧。” 此言一出,许凡武脸色仍旧迷糊,但另一个弟子却神情一动,奉承的说着:“正是,我认为青木师兄完全有资格踏入此地,就算要住在这里,剑主也不会拒绝的。” 苏瞳借着灵觉感应,将他们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下来,已经有些生气,但是她没有动,因为在剑斋,她始终只是外人,与这些后起之秀起冲突,伤了他们就不好了。不怪她有这份自信,她早已修出凝窍真意,即是说,她只要能凝练三十六处窍穴,就可顺理成章晋入凝窍。 凝练窍穴是水磨功夫,必须一些类似‘凝窍丹’的丹药辅助才能加快进境,悟性秉性再如何高妙,也无法改变这一过程。 苏瞳不愿接受来自任何人的馈赠,她从未服用过任何丹药修炼,仅仅依靠每日苦修的打熬,缓缓将窍穴凝练,进境才如此的差强人意。 苏伏不可能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劫数,自然不可能在应劫前为苏瞳做好完善的安排。 当然,苏瞳外表虽然没有变化,但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院外那四个内门弟子,正是她一直以来担忧的,爹爹的威慑力总会随着时光推移而淡去,尤其听到那个青木师兄姓萧时,她就想起了一个传闻。 青木师兄姓萧,唤作萧青木,闻说是大师兄萧无极的族人。早在十多年以前,萧无极在一次回乡探亲中就发掘出了萧青木。而十年前剑斋广开山门,萧青木便顺理成章的来到剑斋,凭着傲人资质根骨,一举压倒所有新晋弟子。 “规矩便是规矩,剑主不会为了任何人破坏规矩,青木师兄,咱们还是回去罢!” 许凡武仍旧摇头说道:“况且,苏师兄为剑斋做出了许多贡献。如今他失踪不见,师门为他保留小院,也是为了让师兄的家眷有地方安置,我们来到这里聒噪搅扰,就已经不对,再闯入进去,恐怕难逃责罚!” “你要是怕责罚,大可自行离去。”早就看他不惯的一个弟子冷冷一笑,“没有谁会拦你,你还是快点离开这禁地罢!” “吵什么吵,烦不烦?”萧青木不耐的打断他们,“我们都不说,谁会知道我们来这里了?” 众人便闭嘴不言,复行十数步,便停在了小院外,另一个弟子见院门紧闭,忽然神神秘秘的说:“你们听说了么,其实早在十年前,苏伏的心魂火就熄灭了。这是我在戒律院的一个好友告诉我的,消息绝对可靠。” 三人听后微微一怔,入门十年,心魂火对于剑斋弟子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们太清楚不过了。 萧青木撇嘴冷笑:“这么说来,早在十年前,那家伙就死了?”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紧闭的院门突然洞开,两道清亮锐利的雪白剑气横竖交错着斩出。 第七百二十四章:巧合 这剑气呈雪白的颜色,在曦耀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竟与星力有些相似。与姬玄清的螭龙剑意显化出来的雪白气场又有许多不同。 四人大惊,纷纷取出飞剑抵御,因措不及防的缘故,竟被这剑气击退了数丈远。 剑气的余波,在紫菱峰上激荡着,然而奇巧的是,今日大部分内门弟子都被派遣去金鳞城,住在左近的刘元宇亦不例外,是以这动静居然无人察觉。 而紫儿,正是去观摩剑斋招徒的方式,这十多年来,她离开苏瞳身边的次数,一掌可数,偏偏就是这一次出事了。 苏瞳的身形缓缓现在四个少年眼中,她的小脸笑颜不再,无尽的冷漠冰寒蔓延开来,好似要将周遭都冰冻一样,但她仍然美得绝世无双,宛如冰雪精灵一样剔透,令四个少年心脏都跳慢了半拍。 萧青木最先反应过来,那剑气强则强,还不能奈何他,他试探的问着:“姑娘可是苏瞳?” “心魂火是什么?”苏瞳手中握着一柄雪玉一样的飞剑,从不曾在她身上出现过的杀机,盈眶而出。 萧青木眸子微微一转,笑道:“由心魂珠为容器,由心血点燃,是谓心魂火。心魂火代表其主生机,生机灭绝就会熄灭,它向来灵验,极少出差错。” 他望着苏瞳精致容颜,心思转动着:没想到那家伙留下一个女儿,长成这模样,比姬玄清也不差了。等等,那家伙若是死了,她也就剩下加入剑斋一途可走,不若施些恩惠,还怕她不主动送上门来?就是可惜,年纪小了一些…… 想着如此如此,口中却道:“怎么,姑娘居然不知么?” 就在这时,苏小白慌慌忙忙的走出来,轻轻拉了拉苏瞳,小声的说:“原来这才心魂火!苏瞳,苏瞳,我想起来了,那一天刘元宇在这里跟紫儿说了些话,开口就是心魂火熄灭了,说的好像就是主人……” “当啷!” 若是别人说来,苏瞳可能不会信,但由刘元宇说来,就不一样了。她闻此,身形一个震颤,飞剑都握不稳落下地来,她脸色苍白:“小白,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小白心智虽然不太高,却不是没有判断的能力,她有些沮丧的说:“可惜后来他们展开了禁制,我就听到了第一句……” 萧青木嘴角含笑,温煦的说:“剑君苏伏是何等样人,怎么会轻易死去,姑娘也不要太当真。其实姑娘大可以先行加入剑斋,一来你父本就是剑斋之人,二来还可得到无上传承,即便他死了,有朝一日,也可替他报仇,岂不美哉?” 这话听着像似安慰,却令人听得好生烦躁。 苏瞳理也不理,她收拾了心绪,重又捡起雪玉剑,小手掌紧了紧剑柄,她知道,没有人可以再阻止她离开剑斋。 她返身入了小院,将所有的壁画都收入储物袋,随后毫无留恋的踏出,轻轻的说了一声:“小白,我们走!” “等等!”眼见苏瞳竟然选择离开,萧青木本能的知道自己似乎闯了祸,他皱眉说道,“剑斋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小白!”苏瞳面无表情,突然举起剑来。 小白嘿然一笑,双手突然结印,口出令言:“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就在四个少年感应到杀机而拔剑时,虚空凭空而现雪白蛛丝,瞬息交织成网,而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恐怕苏伏都没有想到,小白居然在数次观摩中,偷偷学会了这一玉清宗的传承法决,虽然只是粗浅的入门法术,与其修炼出来的蛛丝一起,这网竟然堪比神通级法决。 论到困人,她施展的捆缚咒,将比玉清宗任何一个长生以下的弟子都要厉害一些。 而四个少年都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要动手拦下苏瞳时,却被这网吓了一跳。玉清宗的传承法决,他们还是知道一些的。 萧青木很快镇定,但就在他手中的飞剑就要斩向网时,比他更快的苏瞳,却先他一步挥斩出数道雪白的剑气,几乎同一时间的落在他们的手臂上,这迅疾如奔雷一样的剑气眨眼将他们手臂一震,飞剑不由自主的脱手。 “再动就死!我不会容情!” 这一下,苏瞳身上的星力再难掩藏,正是《太阴玄星锁星劫》,仅从此点看,她对南离宫的归属感还要更深一些,显见叶璇玑对她的影响也是非常深刻的。 感受到那无匹炽烈的星力,是那么的陌生,四个少年竟都惊在原地不敢动弹,他们的斗法经验实在太少太少了。苏瞳虽然同样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可她随在苏伏身边许久,耳濡目染之下,懂得制敌当先制敌之要害处,在她看来,这四人没有飞剑,也翻不出多大浪花。 而且,展露这一手,彻底将四人震在当场。 她的美眸几乎没有情绪,虽然是看着四人,但眸中却没有倒映出他们身影,显然一点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四个少年若鼓起勇气来反抗,紫菱峰的动静绝瞒不过《大阎浮玄天剑阵》的实际掌控人飞仙。 但他早已对这些微的动静没有兴趣关注,反正有戒律院的执法队巡逻。而偏偏,今日是剑斋招徒的日子,大部分的戒律院弟子都在金鳞城维持秩序,如此多的巧合合于一处,就成了必然。 苏瞳还是离开了剑斋,在剑斋住了那么久,她自然知道要怎么离开。加上弟子一多,剑斋为了方便弟子们进出,阎浮十八峰往外的通道早已打开,不必再行暗道。 “青木师兄,怎么办?” 四个少年在苏瞳走之后,用了莫大力气,才从网中脱困出来。这才知道,即便苏瞳不将他们飞剑击落,他们想阻止也办不到。 “我……我听说苏瞳在剑斋中的地位,一点也不比苏伏低,听说她资质高绝,剑斋有几个长辈都想收她为徒……” “我们逼走了她,这下死定了……”透露心魂火事情的弟子满脸灰败,腿脚发软。 四人之中,唯有许凡武始终面色如常。即便是方才飞剑被击落,他的神情也还是一副迷糊的样子。 萧青木有些颓丧,方才他居然在苏瞳的威势下退缩了,这与他预想的不一样。他其实秉性不错,就是有些专断独行,自以为是。逼走了苏瞳,他是罪魁祸首,理清了因果关系后,他淡淡的说道:“你们先离开罢,去告诉剑主,就说苏瞳跑了,把错处推到我身上即可。要受罚就让我一个人来受……” “这……怎么行……” 三人大惊,四人分摊责罚还好,若萧青木一人承担,那刑罚可就重了,李道纯或许会网开一面,但铁面无私的姬玄清,是绝然不会放过萧青木的。 “不要废话,快去罢,你们想让苏瞳逃出太元山脉再报么?”萧青木此时有些痛恨起来,剑斋近来的守备实在太松懈了,一个凝窍都没有的小姑娘,说逃走就逃走了,而自己更是废物,居然拦不住她。 他倒也是仗义的,可惜就是刚愎自用了一些。本来见着美的事物或人,会去追求,去亲近,是很平常的事。然而错不该,不该将苏伏的事情如此随意的玩笑说来,还以为苏瞳会慌乱,然而看她的样子,恐怕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了罢! 三人面面相觑,倒是方才劝说不断的许凡武先开口道:“二位师兄且去阎浮殿请剑主来,我就在此,与师兄一同受过,两人分摊,或能逃过水牢之罚!” “大头武,你……” 另两人怔了一怔,遂都热血上涌:“怎么能让你一人逞英雄,本来我们也有错,我这就去面见剑主,禀明一切……” 语罢,他迅疾的转身而去。 …… 四人居然没有一人想到要先去通知戒律院,这不得不说又是一桩巧合。只怪戒律院威名实在已深入人心,明知要去受罚,他们宁愿先告知剑主,总是一副温和模样的剑斋,显然要比戒律院那些人好相处一些。 而就在李道纯拉着宫月衣与凌远寒说了许多关于苏伏的境况后,那热血上涌的弟子就来到了阎浮殿外。 “师兄,烦请通报剑主,师弟有大事要上禀!” 值守弟子眉头微皱,刘元宇就罢了,剑斋如果什么人都可以轻易面见剑主,那还了得?他有些冷淡的说:“剑主无暇,改日再来。” 这弟子本来就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了,这时闻言,哪还顾得许多,一脸焦急道:“师兄,那苏瞳逃走了,此事要速速让剑主知晓,否则……” 然而他话音尚未落下,殿内骤然涌出一道飓风,紧接着便见李道纯面无表情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膝盖一软,登时跪倒在地,颤声的说:“剑……剑主……” 值守弟子亦同行礼,但见李道纯身后,宫月衣与凌远寒也在,两人自然也听到了,脸色都有些难看。苏伏嘱他们办的第一件事,居然就出了意外。 李道纯眉头微微皱起:“身为剑斋弟子,不要动不动就下跪,还不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第七百二十五章:故地重游 李道纯动员了所有还在门中的弟子,地毯式的搜索,将太元山脉翻了个底朝天,然而苏瞳的踪迹全无,仅从一些细微处,探知她乃御器飞行而走。兴许是专以飞行用的飞剑,或法器,兴许她隐藏了修为,其实早就能御剑飞行,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苏瞳失踪了。 而就在太元山脉探索到一半时,李道纯就发了谕令往金鳞城,所有考核全部终止,所有人都动起来,组成小队伍,以金鳞城为中心,向周围扩散搜寻。 然而结果仍然令人失望,苏瞳就好像人间蒸发。 …… 剑斋,阎浮殿。 紫儿面无表情的站在大殿上,望着剑斋一方的剑主李道纯,讲经院首座顾青云,又自金鳞城赶回来的刘元宇与苏伏派来的两个弟子。 当然,剑斋不可能向她透露此事,是以她也不知凌远寒二人身份。 “咳……事情已经发生,剑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李道纯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缓缓开口,“苏瞳乃本门弟子家眷,算是半个剑斋弟子。当然,她还是贵门少宫主的千金,亦等同贵门之人。如今人丢在剑斋,本座一定会给贵门一个交代。” 紫儿淡淡的说:“人丢在剑斋,也有我的责任,具体如何交代,还要少宫主定夺。除此外,我就只能对剑主与诸位首座的威严感到疑惑,既是明文规定的禁地,怎么还有弟子敢于靠近,难道在剑斋,所谓禁地,就是用来寻幽猎奇的么?” 此时已是苏瞳失踪两个时辰以后了,因萧青木没有任何隐瞒,事情的经过众人早已了然于胸。虽然这一系列的巧合有些诡异,仿似有人推动这一切,但事实却是没有。剑斋方面也曾想过会否是南离宫的人暗中接走了,但除非南离宫想与剑斋交恶,否则以两宗的情分,断然是不会做出这样事来的,不要忘记青华夫人乃是萧南离的道侣,南离宫之名,已说明了许多。 紫儿的质疑声不大,却清清楚楚的落在每个人耳里。 刘元宇满面羞惭的垂首,一时无言以对。 李道纯毕竟不是凡夫,他面色如常,淡淡说道:“那几个弟子就候在殿外,随时可以由贵门处置,只要没有生命危险,贵门可以让他们做任何事。” 紫儿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摇螓道:“现不是追究责任时候,我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当下要紧处,还要请剑主广布人手,务必要将苏瞳寻出来,以免她遭遇不可测的凶险。” 顾青云撇了撇嘴,哂笑道:“一个还未凝窍的小姑娘,就算借飞行法器,两个时辰也不可能飞出青州。你将此事报给叶璇玑没有?她想必正在赶来途中,本座断定,她来之前就能找到苏瞳下落。” “如此最好!”紫儿似乎不太喜欢顾青云,语声很冷淡的说,“苏瞳骤然闻知苏伏的心魂火熄灭,虽然焦急,可天下之大,一时又要从何找起。所以她可能会先前往妖族,苏伏的妖仆九命就在莒州,她会先去找他打探消息。” 凌远寒两人眼睛一亮,对此分析非常认同,连忙向李道纯行礼道:“剑主,弟子愿去往青州莒州交界处查看,望剑主准允!” 李道纯当然知道他们想法,他略一沉吟,便道:“你二人速度太慢,赶过去时,苏瞳可能已入无尽海。师弟,还是由你带着他们跑一趟罢!” “那便走罢!”顾青云二话不说就起身。 紫儿却忽然开口道:“我亦同往,或能查到一些过去的线索。” 顾青云一听这话就知道什么意思,他无所谓的点点头,便向殿外去。 …… 天下之大,似乎都没有苏瞳的容身处,尽管剑斋和南离宫都很愿意她留下来。 苏瞳早就做好了‘逃离’剑斋的准备,而为此,她曾偷偷修习御剑飞行之术。说来也奇巧,普通修士凝练三十六处窍穴,修出凝窍真意,方能使法体自后天转先天,化作无垢法体,因无垢,方能使法体在轻重之间自如转换。 法器或剑器才不用耗费许多力气就能承载法体飞行。但苏瞳的法体先天与人不同,不知何时开始,她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就算不用凝练三十六处窍穴,她也能在轻重之间自如转换。 是以她出了剑斋以后,就带着小白向外飞去,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已经飞出了太元山脉,而在李道纯动员所有人搜寻时,她已越过了金鳞城。 在金鳞城所有人开始搜寻时,她早就在数千里以外了。 紫儿推测是正确的,苏瞳早就计划好了,她不会随紫儿回南离宫,因为叶璇玑是不会允许她亲自去找苏伏的。所以紫儿的离开,恰给了她一个单独出逃的机会,她早就想好逃出来后第一步去哪里,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就向莒州赶去。 而其实,她就去过莒州而已,别的地方她根本就不懂。 “小白,就快到了呢!” 在一阵风驰电掣中,雪玉剑载着苏瞳与小白向青州与莒州的交界处,妖族坊市进发。 小白很久没有出来,看到什么都是新鲜的,问问这个,问问那个,自得其乐。 她还是天狼蛛时,对所遇到的事物都浑浑噩噩的,所以心智就如同懵懂无知的小孩。 “苏瞳苏瞳,这就是妖族坊市么?” 这时遥遥望见远方黑色小点的建筑,她眯眼眺望,说道:“和阎浮十八峰也没有什么两样嘛。” 她感受到了许多同类的气息,嘻嘻一笑,又道:“不过好多妖怪,我还以为只有我是妖怪。” 苏瞳轻声一笑:“到莒州之后,还有更多呢。不过,那坊市也不见得太平,为防意外,我们就不进去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会,便直接去往莒州找九命叔叔。” 小白‘哦’了一声,失望道:“听说这样的地方都有好多好吃的。” “好啦,寻到爹爹以后,我给你找好多好吃的……” 苏瞳寻了个高地,按落剑光,正要觅个干净所在恢复。然而就在此时,她神情微微一变,在高地上有稀落的树木与花草,而这些树木与花草,却在同一时间静止不动。 第七百二十六章:这下糟了! “谁?” 苏瞳暗自疑惑,自己已经小心再小心,怎么还是会被缀上。 “是我,苏瞳妹妹,别来无恙。” 就在此时,林木后缓缓转出一道身材纤细的女子。她一身的黑色紧身衣裹体,显出了玲珑曲线,窈窕而柔美。秀美的面容漾着迷人笑意,妖娆的美眸,丝丝流露着喜悦之情。 苏瞳见了此女,初始还有些迷惑,遂渐渐认出她来,小脸便露出些许笑颜来:“原来是你呀,爹爹的手下败将,没想到你果真如爹爹所言,还没死呢。” “不要这样说嘛,托你爹爹的福,我可是耗费了数年苦功,才将损失的修为填补回来。” 女子没有半点怒容,嘻嘻笑着说:“苏瞳妹妹,莫非是剑斋把你赶出来了么,剑君苏伏如今下落不明,反正你也没个去处,不如随姐姐回神州游玩如何?” 苏小白还不知危险降临,欢快的拍手笑道:“好哇好哇,神州听起来就好好玩的样子。” 苏瞳心知来者不善,她将小白推到身后,笑颜绽开,轻声的说:“明月姐姐,神州暂且不去了,待我寻到爹爹,定与爹爹一起拜访黎家。” “呵呵!” 这女子自然便是神州黎家影堂的影子杀手黎明月,十数年前差一点死在苏伏的剑气下,在意外看破苏瞳根底以后,便将此事报给了黎家家主黎苑廷。 黎苑廷闻知以后,自然心动,便将此事交给黎明月,但没想到错了那一次机会,苏瞳就在剑斋再也没有出过门,这让黎明月气得无可奈何。 而随着苏伏的各种事迹曝出,黎明月一度想要放弃,但过了十年,剑君苏伏似乎销声匿迹,而从一些隐秘渠道,她得知苏瞳并未拜入剑斋。 这说明了她还有机会,于是她在一年多前来到青州潜伏,通过分析知道,苏瞳若是出门,要么是有了苏伏的消息,要么是她按捺不住要亲自去找,她与苏伏的感情深厚,并不很难打探,剑斋对他州大门阀的暗子可以说到了‘纵容’的程度,就像之前被苏伏杀死的黎家子弟,谁都知道他是暗子,可剑斋不会动他。 所以黎明月要探听消息还是非常容易的,于是她便埋伏在太元山脉之外,金鳞城左近的村落里。 苏瞳御剑的声势没有瞒过她,其实一开始她也不确定是苏瞳,因为以往有无数道剑光从天边划过,她跟踪过无数道剑光,但最后都发现自己找错了人,还有几次差点被发现。 黎明月韧性也是十足的,为了求得一丝超脱机缘,此次得偿所愿,终于被她等到了苏瞳出行的机会。 正所谓苦尽甘来,她还能忍住没有直接动手,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此时闻着苏瞳此言,她又是讽刺,又是好笑的笑出声来,口齿启合之间,吐出几个字:“那可由不得你!” 就在声音落下之际,她的身形骤然一分,竟显出十数个一模一样的分身来,每个分身都手持利刃,在曦耀下闪耀着绿芒,显见都有剧毒。 苏小白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将捆缚咒使来,如今的她,方才化作人形,对敌手段非常欠缺,而且小姑娘已懂得了人与妖的区别,若是要做个‘人’,就不能再随意的用‘嘴’去咬人,尽管她原身的口器才是她最大仗恃。 虚空生出蛛网来,将黎明月所有的分身都挡住。 但不论是怎么样的网,都是为了捕捉大型猎物的,正因为此,它就忽略了那些细小的缝隙,而影子恰恰能穿过这些缝隙,所以能困住萧青木四人的网,对黎明月而言,障碍物都算不上。 “一漾清尘!” 眼见利刃就要加身,苏瞳皓腕一翻,雪玉随之转动,有荧光随之舞动,只见点点细碎荧光点在其身前铺成一道青色匹练。 “嗡嗡——” 而随着雪玉剑发出颤鸣声,剑身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那青色匹练好似鱼龙一样在虚空游动,散逸出来的点点荧光,好似纯净无暇的粉尘,晶莹闪烁,美不胜收。 美则美矣,致命处当致命! 所有的荧光点似乎在瞬间被拉长,竟都化作雪玉剑的模样。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内发生,而后随着苏瞳娇叱一声:“一漾清尘,万点星!” 恐怖的一幕便展现,数也数不尽的雪玉剑骤然刺去,居然形成了一波平直无曲的雪玉波浪,黎明月的分身,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湮灭成烟,而她的本体,更是被无数雪玉剑洞穿,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她才恢复的法体就被撕碎,若非反应迅疾,神魂都不能逃脱。 数息之后,所有的异象都散去,苏瞳苍白着小脸,驻剑喘息,她身前的十丈范围,呈扇形状,彻底变成一片空白。 小白呆呆的望着这一切,苏瞳从来没在她面前全力出过手,没想到这么厉害,她回过神来后,欢呼一声:“哇!苏瞳苏瞳,那个人连灰都没有了也,你好厉害呀!能不能教教我?” 苏瞳消耗非常剧烈,勉强的一笑,就无力的盘膝坐下,有气无力的说:“只怕你耐不下心来修炼,爹爹说过,无论何道,贵在坚持。我也是坚持不懈的努力了那么久,才领悟出这一招剑诀,若是不能制敌,咱们就惨啦,同爹爹相比,差得可远了。” 小白一听,沮丧的说:“那还是算了罢,我才不要像你一样天天像个木头人一样坐着。” “无论何道,贵在坚持,说得好。” 然而就在她们松一口气的同时,虚空突然又响起一个声音,遂只见虚空有波纹泛起,一个影子诡异的自那波纹中缓缓溢出,而后凝聚成形,却变作了一个三十来年纪,着苍色长袍的男子。 他淡淡的负手于虚空凝定,面容甚是平凡,只有一对猩红的眸子异常的醒目,那眸子正淡淡的打量苏瞳。 “若此言果真是剑君苏伏所说,倒也名不虚传。” 虽然出场诡异,像极了黎家影堂影子,但是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杀机,也感受不到任何恶意。 可苏瞳淡淡的细眉还是紧紧的皱了起来:“你和黎明月是一伙的么。” 她努力的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暗中蓄力着,蓄力着。 男子没有否认,淡淡的说道:“我是羽居,影堂的影子,奉命来捉拿你。” 苏瞳平静的说道:“羽居先生方才就在了罢,为何看着黎明月死去而袖手旁观?” 羽居道:“我奉命捉拿你,却没有义务保护她的安全。她为了抓你立功,荒废了修为,本来我们影堂的影子想要进境就难如登天,没想到十年过去,她不进反退,你的成长又出乎人的意料,将她给反杀了。” 小白有些迷糊的望着羽居:“喂,你为什么要捉拿我们?” 羽居摆了摆手纠正道:“是她,与你无关,不想死就逃罢。” 小白这下子听明白了,她双手插腰,不知何为惧怕的说:“我苏小白可是很仗义的,怎么会丢下苏瞳逃跑。我主人可厉害了,你还是不要招惹我们,不然的话,他若知道你要对我们不利,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苏瞳紧了紧雪玉剑,窍穴内的星力都被调动起来,她轻轻的把小白拉到身后,悄声传音道:“小白,你听我的话,快点逃走,去找紫儿姐姐,告诉她是黎家的人抓走了我……快去……” “嗯?” 羽居突然一伸手,两女的身周虚空便被莫名气场禁锢,这显然是真人的势,这个羽居居然是真人修为。 他摇了摇头道:“我突然想起来,若是让她逃走,天下人就都知道你在黎家,所以为了保密,我只好杀死她了!” 苏瞳毕竟没有经历这样多,闻此脸色更是苍白,连忙张开双臂,将小白严严实实挡在身后:“不行,你不能杀她。我自愿跟你回去,你不要杀她。” 羽居眉头微皱,说道:“就算你不自愿,我也可以强行把你带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苏瞳想都没想就说:“羽居先生,若你杀她,我就兵解在此,待修为散尽,寿数散尽,你带个尸体回去怎么交差?” 羽居皱眉沉思,认真的想了想方才开口:“你说的没错,那你们就跟我回去罢,我不杀她便是。” 而此时,苏瞳逃出太元山脉以后,才过去了两个时辰,正是夕阳斜下的时辰。 羽居把她们都带走了,苏瞳无法反抗真人,小白连黎家有多凶险,都还不清楚,两女此去,前途未卜。 …… 就在羽居将她们带走以后,约过去半个时辰,天光渐暗沉,天边骤然被一道剑光映亮,迅如闪电般的越过这高地,然而不过数息,剑光又倒回来,落在了高地上。 正是顾青云一行人,此地有着浓烈的斗法余气,他自然不可能忽略。 紫儿略一感应,面色微沉:“是瞳瞳,她在此地与人剧斗……” 顾青云却比她要感受得更深,更细,他面无表情的开口:“不止剧斗,还有一丝淡淡的,真人的势的残留,这下糟了!” 此言一出,众皆变色。 第七百二十七章:天元水星白起 紫儿没有失去方寸,她身上那早已晋入抱虚的气息毫无保留的涌出,手腕转动,指尖轻点虚空,点点的波纹泛起,不知从何处生成烟雾状的气息,在紫儿细长的指尖挥动下,便使烟雾状的气息形成了此地过往的片段。 正是南离宫绝学《玄天返照大衍术》,她的修为没有叶璇玑高,是以施放此神通非常的勉强,只能借烟雾气息形成模糊的片段。 而因为他们赶得及时,方才斗法的气息尚未淡去,才能被紫儿捉摸到一丝迹象。随着片段的回返,她细眉微微一拧:“影堂羽居,是个可怕杀手,这是黎家干的!” 顾青云袖袍一挥:“事关两州,这个关键时刻,黎家敢如此肆无忌惮不是没有根由可循,剑斋虽然不惧,可却找不到苏瞳就在黎家的证据。” 紫儿闻听此言,挥手散去神通,深深的望了一眼顾青云道:“若剑斋不愿得罪同道,瞳瞳就交给我们南离宫来救罢,不必剑斋出一分力。只是首座当知,自此以后,苏瞳与剑斋再无半点关系。” 顾青云淡淡道:“你误会本座意思了。本座这便回去报给师兄知晓,至于他会有什么安排,本座就不得而知了。” 他语罢,望向宫月衣与凌远寒命道:“你二人在此待命!” 紫儿望着他远去的剑光,就在原地取出传讯飞剑,录入讯息以后,便将其发给叶璇玑。最后才转向宫月衣两人,轻轻行了个同道礼:“替我向剑主告辞,多谢了!” 语罢身形一展,却是向着神州而去。 …… 前言有道,宫月衣的法体是不在天道运转的体系里的。由《乾坤生肌术》生就的躯壳,没有天道烙印,宫月衣的魂魄入主以后,预计要数十年才能让躯壳变得与真界的天道法则契合,在此前,就只能由信愿之力掩盖她存在的痕迹。 当然,信愿之力只是掩盖游离在法则之外的躯壳,对宫月衣本身是没有影响的,但信愿之力一日在她身上,苏伏就随时可以看到她所看到的,听到她所听到的,甚至只要他想,就能感受到宫月衣的心思。 因为与神通息息相关的缘故,苏伏就算想要主动斩断这份联系也不可能,除非宫月衣的修为高过他,并且能脱离躯壳独立而存。 所以关于剑斋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得知黎家捉走苏瞳,他已是心急如焚,整个心内虚空受此影响,百零七颗星辰同时闪耀,将心内虚空映得亮如白昼。 而此时此刻,也正是他勾连第一百零八颗星辰的关键时期,心神因这波动,霎时就自彼方星辰海内退出来。 “公子,发生何事?” 心内虚空的动静很快引起炼魂幡里面的人注意,赵云显化出来,见苏伏的脸色不太好看,连忙开口发问。 苏伏正暗自感应一百零七个石窍的动静,看能否勾连,好让玉如意幻化的法体动起来,闻此便道:“瞳瞳被黎家的人抓走了,我不能再等了!” 赵云讶异道:“小姐在剑斋的保护下,黎家还有这个本事胆量抓走她?” 虚空又一阵颤动,一道青色的影子闪现,渐渐凝成一个曼妙的倩影。只见得她有着一头墨玉般的乌发,乌发随意的倾泻而下,只在左侧别着一朵雪梅珠花,珠花的流苏轻轻摇曳着,发出淡淡的荧光。 她身着青丝织就的长裙,纤细的身形被一条玉带勒出一道曼妙的,引人无限遐思的曲线,她缓缓踱了两步过来,在这亮如白昼的星辰之光下,宛如雪夜中的一道青色流光,映出无双的芳华。 正是小医仙青衣,她的眉目变得更淡泊了一些,浮生界得以解脱,几乎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牵动她的心绪。没有变的是,她那与苏瞳一般的书卷气,一点也没有因为法体的损毁而消散,反而更为浓郁了一些。 她踱步来到两人边上,檀口轻开:“以我看来,《炼妖经》愈是后面,愈是难修,半旬月前至今日,你已失败了数次,应该歇歇再试,否则很容易留下心魔隐患。” 苏伏眉头紧皱,苏瞳陷入未知境况,是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这时就算知道会有心魔隐患,他也非尝试不可。 如今玉如意的石窍渐渐转化成他的窍穴,法宝的外形早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百零八窍穴,遍布全身,是以玉如意如今已化作他的模样,但也因此,没有凝练完石窍,他就无法动弹分毫,连神魂都被锁闭在内里。 他闭关之地,在一处很封闭的地底密室里,花音花岩都不能靠近过来,只能借宫月衣两人向外传递讯息。 再一尝试后,他失望的发现,这石窍掌控的愈多,锁困之力就愈是深远,如今是一百零七个石窍,也就是锁困之力最强的时候。 偏偏这个时候,瞳瞳出事了。 苏伏轻吐一口气,缓缓盘膝落座,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正因为明白,我才不得不去做!” 青衣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她与赵云对视一眼,略一点螓道:“早知你会如此,我与云将军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对你有用。” 她话音方才落下,赵云心念便动,魂幡蓦地绽放无量黑芒,同时像似一颗黑色星辰般向高空升去,来到以玄妙位置排列着的一百零七个星辰之间。 这黑芒之根是煞气,却是赵云与青衣借《鬼帝观想篇》修出来的一门神通,能够短暂化作星辰,照耀四方。而炼魂幡的实际主人是苏伏,与其神魂也是息息相关,是以其余一百零七颗星辰便随同绽放无量光。 苏伏还没反应过来,心神尚未沉淀便落入彼方星辰海里,却与以往不同,整片星辰海仅剩了一百零八颗炽亮星辰,其中一颗绽放着黑芒的星辰非常醒目。 “这是?” 他试图勾连的第一百零八颗星辰,艰难就在于要将已勾连的一百零七颗串联成线,形成一个完整的星辰图。 失败数次,已令他心神疲惫不堪,这时由赵云青衣相助,使他提前感受了一百零八星辰勾连以后的情景,令他浮躁不止的心绪渐渐沉静。而这正是青衣智慧的体现,她在心内虚空十年,对于苏伏的根底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对于他即将踏出来的道路,感到非常的新奇且有兴趣,她很好奇苏伏能达到什么高度,是以平日便常常帮苏伏完善功法,而《太玄经》的诞生,她有一半的功劳。 苏伏缓缓将心神退回来,先将杂思都滤除,待心境恢复古井无波时,方才睁开眸子,轻声的说:“太昊玄星众,百零八星辰,伏魔星玄武,天杀星白虎,流炎星朱雀,东天帝星青龙。想妖皇,青华夫人,四大部族首领等等,应该便是这几种之一。我身为人族,虽躯壳与众不同,想要‘返归祖脉’根本不可能,是以玄星众,此四种排除。” 这四种玄星组合,便是妖族最根本的核心,只要能修成其中一种,几乎百分百能够返归祖脉,醒觉远古大妖烙印在血脉里的传承,是以妖族修成妖帅,不止修为提升那么简单。 而这才是楚渡开创妖族盛世的根本,保证无法被偷师,保证他族无法领悟,使妖族进化呈未知,使妖族即便不能证道,也可拥有证道的实力。 青衣接着道:“其下有八千多组合,适合你的有‘青金剑星罗辰’,‘黑耀星古乌’,‘天元水星白起’。” 苏伏惊讶的说:“你能照见彼方星辰?” 青衣道:“我不能,不过《炼妖经》典籍共六大篇,十八小幅,七十二段。其中着重讲述妖族修炼,小部分提到治理之术,兵家之术,各样不同,与人族固有的相比,倒也算别开生面。我费了数载功夫才堪堪观罢,妖皇确有经天纬地之才,就此一经,便可称佛道祖,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苏伏微微一笑,十年前他只将《炼妖经》当做护身立命的法决,为了抵抗魔灵。十年后,他观阅了无数典籍,使道理之气得到了长足长进,其中《炼妖经》对他助益反而是最大的,是以他知道青衣说得没有错。 “青衣果知我心思,我对天元水星白起较为看重。” 其实合适他的并非只有这三种,只是要么因为他原身不是妖族的限制,要么极难成功,他终究不是妖族,所依赖的还是剑道,所以他不会考虑其他。 青衣淡淡点螓:“你掌有《水龙吟》在内的三门先天水行神禁,可谓是前无古人,天元水星对壬水天一神禁有着极大助益,不考虑剑道的话,它确实是最适宜的。” “既然你已做了决定,事不宜迟,开始罢!” 苏伏微微点头,遂使心神沉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这门道他熟门熟路,很快就来到彼方星辰海里。 这个时候,他因为清醒,沉静,很轻易便望见了满天星空中,与自己关联起来的那一条星辰线,在闪耀的众星围拱中,一颗不起眼的蓝色水星缓缓浮现。 而它,正是苏伏长久以来努力的最后成果,天元水星白起。 第七百二十八章:出关 天元水星白起,亦即第一百零八颗星辰,身为苏伏主星,只要勾连成功,就能使其他一百零七颗星辰的星力先行借用,而后填入最后一个石窍里。 心绪沉静以后,也许是天元水星并不难的缘故,尝试半个时辰以后,便顺遂将天元水星投影入石窍里,他仍然无悲无喜,因为在此关键时刻,稍一轻忽就是前功尽弃的下场。 而第一百零八个石窍都开始填入星力,玉如意对苏伏神魂的锁困之力瞬间退去,他的心神没有急着归入法体。 心内虚空处,随着天边第一百零八颗星辰凭空而现,炼魂幡功成身退,便缓缓落下来,悬浮在青衣与赵云身侧,两人不约而同的捻决,炼魂幡在一阵阵剧烈颤鸣中,蓦地涌出来非常浓烈的煞气,遂向那第一百零八颗星辰涌去。 两人早就达成共识,最后一颗星辰必然超乎想象的艰难,勾连成功,只是开始而已。 苏伏早有感应,但他无暇睁眼,手中的法印不断变幻,《炼妖经》的最核心经义就在此体现,但见天边一百零七颗星辰各各放出炽亮无匹的光芒,在苏伏的心念操控下,这些光芒便都涌入主星,这还不止,炼魂幡的煞气行至半途,又见纯白无暇的信愿白雾涌去。 青色的星力,黑色的煞气,白色的信愿之力,三种不同性质力量一齐涌入主星白起,使得淡且薄的主星霎时绽放无量光彩。 与此同时,如此剧烈的动静使他闭关的密室开始震颤,很快就传到地面上去,最后整座山都开始震动。 心内虚空,苏伏的眉头紧锁,他此时承受着无匹剧烈的压力,一百零七颗星辰同时调动,还要微调星辰的排布,使其与主星隐隐连结,形成一个以天元水星白起为主星的完整的星辰图。 这个过程约莫耗费了半个时辰,消耗了大量的信愿之力,星力与煞气后,主星白起终于渐渐稳固,而在一百八颗星辰之间,不知何时有一条线正相互串联,每成功串联一颗星辰,苏伏那几乎要透明化的灵体就凝实一分,这代表着他的神魂正在渐渐的脱开玉如意,进入到心内虚空。 难以想象剧烈震动,持续了半个时辰,可想而知外界已是一片沸腾。 没有人想得到,苏伏闭关之所便在莒州,曲连山脉,他曾经任过妖王的大王岭鸦皇山上,亦即占据大王山的狸族左近。 半个时辰的震动,早就引起了几个知情人与妖的注意,其中医仙堂的花音花岩,大王岭的代妖王武岩便是其中几个,他们纷纷来到苏伏闭关的所在,鸦皇岭上的一座不起眼的荒山。 与此同时,武岩令所有妖兵都退出数百里外,清空了周遭所有氏族。 十年前苏伏来到此地找到他,他着实吃了一惊,不过他一直记着自己只是代妖王,并且心底还是很认同苏伏出任妖王的,是以对他的吩咐无所不从,苏伏在鸦皇岭的事,就连妖皇楚渡都不知,更别谁统领妖王夜神月了。 其实这十年以来,非但剑斋在找苏伏,东都,天道盟,天坛教也都在找,各方势力以不同的数算演算之法推测。然而就连太乙圣地的天机阁都不能推测出分毫,这不是苏伏的神通广大,临近劫末,演算之法逐渐失去效用,只能勉强探知苏伏还活着。 鸦皇岭的动静实在惊人,怎么能不引起明月谷注意,就在震动临近末尾之际,天边就划过两道霓虹彩光,两个曼妙身影落在荒山前。 武岩感应到气息,心头微微一个咯噔,连忙向她们行礼道:“属下武岩,拜见夜统领,霓裳管事!” 来者正是夜神月,夜霓裳。两女望着这动静,表情不一,却没有去望武岩,而是凝重的对视一眼,她们都感觉到了,这是有妖帅诞生的征兆,究竟是哪个妖族,居然不声不响的在鸦皇岭上修成妖帅? 夜神月首先想到几个资质过人的妖族氏族,但都被她一一排除,最后只得望向武岩,淡淡的问道:“你可知是谁引起这动静?” 她的心神被这动静牵扯,是以没有注意,武岩身后居然有两个人类。 然而就在她还要发问时,一股比之震动要剧烈百倍的压迫突然传来,她清冷如月的脸上微微一变,身形一闪,便与同样察觉到异常的霓裳一起,带着武岩与两个人类暴退而去。 “轰!” 下一息,震动了有半个时辰之久的荒山骤然崩裂开来,一道惶惶的青光冲天而起,无数的碎石向四周激射。 武岩望着这幕,连忙向夜神月行礼:“多谢统领救命!” 夜神月没有理会,而是凝目望向那青光,她的感应没有错,这是《炼妖经》的气息,但那青光却有些不同,似乎有着《太阴玄星锁星劫》的气息,又或者是二者的融合,令她有些迷糊。 青色的光柱约莫持续了数息之久,就在它缓缓收缩时,荒山崩塌而制造出的,掩盖视线的烟尘亦渐渐消散。 “嗒嗒嗒——” 一道很轻却很清晰的脚步声便响在众人耳畔。 霓裳微微眯眼望时,不由舔了舔红唇:“这样精壮的男人,平生仅见!” 一个浑身赤裸的精壮男子若隐若现,只见他的身材无比的协调,从头到脚的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的匀称,呈出流线型状,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完美。 夜神月的美眸微微一闪,显然她关注的地方与霓裳不一样,就在对方的面容显现时,她抑制不住的惊讶道:“苏伏?” 这赤裸男子自然便是终于掌控了玉如意,将其化作自己法体的苏伏。这具法体比之原本的法体,强度不知要高出多少,眼睛更是比鹰鸟锐利,在烟尘中便看到了夜神月的模样,本欲开口打招呼,随即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忙御使法决,一道甘霖从天而降,竟于他身上形成了一件水色的长袍,将躶体给裹住。 “苏伏,你这个混蛋,你想要害死我啊?” 站在武岩身后多时,沉默许久,已经长成大姑娘的花音在见到他出现后,终于忍不住的爆发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四步三境 十载过去,花音已长成一个大姑娘,朱颜未改,娇俏甚过往数分。一身翠烟衫,紫兰色小蛮靴。不长不短的乌发披散在肩,虽是喝骂着,嫩红的唇边却噙着一抹盈盈浅笑。 花岩本来就像个大小伙子,十载不见,彻底长成了一个魁梧的壮汉,颊边还长了一圈络腮胡子,多了几分粗犷与沉稳。 苏伏闭关的时间里,青衣是可以与二人会面的,两人隐居在鸦皇岭的消息在武岩层层严防下,并未泄露出去,是以就连明月谷也不知大王山多了两个人类。 至于苏伏的身份,两人早在十年前就听青衣讲过了,初始还惊奇不断,十载过去,早也没有了新鲜感。 “原来是夜统领,霓裳管事。” 苏伏身上蕴着玄妙气息,在与两女打过招呼后,便向他们行去。令人惊异的是,每走一步,周遭的灵气便愈来愈剧烈的涌向他,他身上的气息就变强一分。 他们望不见的是,苏伏的周身一百零八窍穴全部启开,气海穴在星力的冲刷下,仅仅用了半息就被冲开。又是半息,那些透体而入,携着诸多杂质的灵气就被这具法体自主的排出体外,留下最为纯净的灵气,没入气海。 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气海就形成灵气的雾,就是两步的功夫,苏伏便晋入气感境。 夜神月对于苏伏出现在此地,已足够惊讶,这时见这异状,已不及责怪武岩,而是与霓裳对视一眼,双双都不明白究竟是何状况。 苏伏微微一笑,两步过后,脚不停,却微微拱手:“在下不告而入,借贵宝地闭关,实在是抱歉。” 说着话的同时,他复行两步,气海内的灵雾骤然急转,于气海内形成一个剧烈的涡旋,方圆数十丈的灵气再度被抽取,一时之间,这片虚空几乎形成了没有灵气的真空,竟都被他抽了个干净。 而这,仅仅又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在苏伏第三步落地时,气海由狂风暴雨倏然转作风平浪静,方才的灵雾却已转化成了气旋,正是归元境的显著标志。 “苏伏,你这是什么神通?” 霓裳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还有,你的修为怎么那么古怪,这具身体不是你的罢?你怎么修我们妖族的《炼妖经》,短短十年你怎么修成妖帅的……” 她一连串的问题好似连珠炮一样的吐出,但苏伏的第四步落地,他身上的气息再次的拔高,方圆数百丈的虚空都发出剧烈的震颤,苏伏的新法体好像一个专门吸灵气的容器,再度将方圆百丈的灵气抽取一空后,归元的气息瞬息变作了通神。 仅仅数步功夫,连破三境,彻底惊呆了所有人与妖。清冷如夜神月,也无法保持清冷的神情,惊讶之色愈来愈浓。 苏伏略略感应,却有些遗憾吁了口气:“灵气不够了呀!” 是的,此时此刻,方圆百丈的灵气都已经被他抽取一空,想要恢复,绝没有那么容易。要知道此地本就是一座荒山,没有灵脉存在,游离在虚空的稀薄的灵气乃是积累了数百上千年的成果。 而这百丈,并不单单只是百丈而已。其实经过苏伏的一番鲸吞,整个鸦皇岭的灵气都受到了莫大影响,再吸下去,等夜神月反应过来,非得找他拼命不可。 整个大王山,鸦皇岭已是灵气相对充裕的地方了,正适合大王山的统领妖王居住。若是鸦皇岭的灵气枯涸,相信绝没有妖族愿意来此,不要说妖王,就连妖兵都招募不到。 苏伏竟然还嫌弃灵气不够,武岩与霓裳都不由无言以对。 夜神月闻见此言,即刻反应过来,她那宛如画笔勾勒一样的清晰的柳眉竖起,没有什么情绪的说道:“毁了鸦皇岭,你就永远留在这里,直到灵气恢复为止!” 苏伏微微一笑:“统领大人言重了罢,鸦皇岭可是我的领地,您可别忘了,妖皇并没有剥夺我妖王职位,在下可还是正牌妖王呢,本来就需要留在鸦皇岭,难道鸦皇岭不是由我这个妖王自由处置么。” 虽然如此说,他还是将气息都敛藏,好似利刃藏锋,逐渐变得平凡无奇起来。 夜神月美眸绽放异彩,心里想道:此子竟出此言,是他太贪婪,还是想与剑斋划清界线?若是后者,倒是一个好消息,需要尽早禀告陛下。不过此子成长已远远超乎意料,如此下去,他留在妖族,对于妖族而言,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鸦皇岭是你领地没错!”夜神月淡淡的顺着他的话说,“可并非永久,日后你从妖王位上退下来,鸦皇岭还是要交给新的妖王的。好了,看在你没有破坏鸦皇岭核心地的份上,今次就饶过你,收拾一下,来我明月谷,本统领有事问你!” 她语罢,正要与霓裳一道离开。 苏伏急忙的说:“统领大人,在下急切出关,乃有紧要事,待处理毕了,再去明月谷面见!” 他也不问她同不同意,又径自开口:“花音,花岩,你二人且在此等候,我回来后自会细说,记着我回来之前不要乱跑!” “喂,什么意思,你先不要走……说清楚……喂,把小姐还给我们……” 苏伏心知没有办法再耽搁,心念一动,身形便纵起,身后花音的声音他也只能充耳不闻。 仅以法身御空,这是只有抱虚修为的修士才能做到的事,可对于苏伏而言,却好似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初始还飞不快,渐渐熟悉法体以后,他心中便有一种感觉,这具法体是没有杂质污垢的,生来就是无垢法体,乃由玉如意的石中窍构成,苏伏还不能一一勘破玄妙处,只能慢慢摸索。 原本以为没有凝窍无法御剑,感应到此,他心念又是一动,曼珠沙华倏然自天灵跳出,落在他手中,一股无形的,血肉相连的奇妙感觉便涌上心头。 玉如意化成的法体,更显通灵。苏伏面色浮现惊讶,他竟然能隐隐感受到曼珠沙华的一丝极淡的喜悦。 随灵气涌入剑身,只闻着一声轻鸣,曼珠沙华骤然划破虚空,带着他的身形消失在天边。 第七百三十章:闹腾起来了 剑斋,阎浮殿。 “砰!” 李道纯听了顾青云诉说经过后,不由重重拍案,震怒道:“黎苑廷好大的胆子!来人!” 他的声音有如洪钟一样,震得大殿嗡嗡作响,一个值守弟子赶忙入来,恭敬行礼道:“剑主!” “你去将玄清唤来!”李道纯微沉着脸,挥手说道,“还有方才你听到的,都不能泄露出去。” “谨遵谕令!”值守弟子连忙出去。 顾青云微一行礼,说道:“剑主息怒,对于黎家,剑斋只要去两个人就能灭尽,可这无异于给太乙圣地开战借口。神州中等门阀少说也有十来个,他们巴不得黎家遭殃,好让他们上位。灭了黎家,既不损天道盟根本,又让剑斋处于众矢之的,得不偿失,剑主万要三思!” 这两声剑主令李道纯自暴怒的心绪中清醒过来,顾青云显然是以一院首座的身份来提醒他,他背负的是剑斋数万年的基业,不能太过冲动。 李道纯当然清楚的很,他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师弟分析没有错,你有何高见?” 顾青云淡淡的说:“天下人都知道苏瞳是由我们剑斋保护的,黎家既然敢挑衅,就说明与太乙圣地通过气了。而且,苏瞳的根底很明显,就是法宝的真灵所化。法宝对于大门发而言意味着什么,师兄想必是清楚的。” 李道纯皱眉道:“师弟,你莫不是想说?” 顾青云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摇首一笑:“那倒不是,剑斋多一件法宝,少一件法宝,都没有什么本质差别。我们剑修,倚靠的还是本命剑器。但苏瞳一日留在剑斋,就不会落在别人手里,至少不该给她那么自由。” “今次她出逃……” 李道纯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忽然摆手打断顾青云的话语:“师弟,苏瞳没有修我们剑斋任何功法,没有接受剑斋的一点一滴恩惠,本来禁锢她的自由已属不对,剑斋对不起苏伏,难道还要对不起苏瞳?” “此事你勿要多言,本座自有分处!你只要说说如何对付黎家!” 顾青云微微一叹,只得道:“解决办法不是没有,但就像我说的,灭了黎家,后果不那么容易承担。黎家既然敢做这样事,其中必有太乙圣地的默许。对于黎家而言,是为了多一件安身立命的法宝而开罪剑斋;对于太乙圣地而言,他们只不过是要试探一下我们的反应。” “如今剑斋并非孑然一身,龙宫,玉清宗,妖族,都牵扯甚深,每动一步都要谨慎,否则一旦失势,他们还会不会坚定同盟就是两说了。” 此言虽诛心,可句句在理。龙宫,玉清宗,妖族,前二者虽隐隐以剑斋为首,却也不可能让剑斋乱来,若是一意孤行,怕是会使其离心,更别提妖族只不过游离在同盟之外,形势不对,楚渡怕会即刻撇清与青州的关系。 临近劫末,任何的仁慈,都是对自己的残忍。万万千的妖族性命担在妖皇身上,他绝不比剑斋现今的领路人轻松多少。 这些道理李道纯怎么会不明白,就在他沉吟时,殿外又急匆匆的进来两个人,却不是姬玄清。 “你们怎么回来了?入阎浮殿也不通报,未免太不将本座放在眼里了罢?” 入殿来的正是宫月衣与凌远寒。顾青云冷冷盯着他们,就算他平日较为随意,不将门规放在眼里,可阎浮殿这样的重地,岂是一个内门弟子说闯就闯的?就算是他们这些首座,想要进来,也要通禀才可。 李道纯见他们焦急,心知事有变化,便打断顾青云道:“不要急,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凌远寒有些犹豫的望了望顾青云,在李道纯示意没事后,他才开口:“启禀剑主,顾首座,先生独身一人去往黎家了!” “先生?” 顾青云还不知两人身份,眼神更是发冷,说道:“谁是先生?” 凌远寒在他那莫可名状的威压下,根本无法抵抗,只得应道:“我家先生唤作苏伏,乃本门弟子……” “苏伏?”顾青云神情微微一个恍惚,这个名字,怎么好似很久远了一样。 感受着威压如潮般退去,凌远寒微微松了一口气。 宫月衣却一点也不惧,凛冽说道:“公子在外受了那么多苦,都还念着剑斋的好,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小姐的么?公子让我们转告剑主,不需剑斋一兵一卒相助,他自有办法!” 凌远寒瞪了她一眼,连忙解释道:“先生的意思是,如今天下局势动荡不休,剑斋不适宜轻易牵扯纠纷,他有把握救回小姐,请剑主不用担心。” 李道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就算他修为进境再快,怕也不过抱虚,如何能救回苏瞳……” 这时殿外又进来一人,雪白的纱衣,空灵悠远的飞仙髻,行云流水的步伐,绝世无双的身形,仿似九天之上落下凡俗的仙子,她目不斜视的来到殿前,微微行剑礼道:“弟子姬玄清,拜见剑主,顾首座!” 正是有着天颜与天音之称的韶华女仙姬玄清,她的姿容如旧,鬓发如旧,唯一稍有变化的,便是她的眸子,愈发的空谷幽灵,深邃悠远,又仿似能透入到人心底深处,什么秘密也无法掩藏。 “好……好美……”她的美,更为极致,纯粹,令人只有惊叹,使得宫月衣两人双双失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李道纯显有决议,便淡淡的说:“师弟,玄清。” “在!”剑主发谕令,两人都不敢怠慢。 “你二人尽快去往神州一趟,先且观望,若是事有不为,便将苏伏与苏瞳一起带回来。若是苏伏能够应付,你二人便只要震慑黎远山即可。有你们在,黎远山若要出手,怕要掂量一二。” 姬玄清眸子微微一凝,可李道纯却紧接着道:“没有时间细说,你二人只管去便是!” 顾青云大概知道一些,心中不由古怪想着:苏伏啊苏伏,藏剑十年,你又要给我们什么惊喜呢?本座甚是期待啊! 若是别的抱虚弟子,他甚至想也不会去想。而此时,他与李道纯一样,潜意识认为苏伏的修为最高也就只有抱虚而已。 …… 苏伏御剑飞行,沿途赶路无暇汲取灵气,通神那点灵气量,早消耗干净,是以全由星力维持。 普通修士只有三十六处窍穴,非到不得已不敢动用窍穴内的灵气。可苏伏不同,一百零八处窍穴,窍穴内与众不同的星力,都不是普通窍穴可比的。 星力一方面来说,虽与妖力息息相关。可它来自彼方星辰海,其实与妖力是不同的,只不过楚渡开创了《炼妖经》,才将二者挂钩而已。 而且这其中还有叶璇玑的改动,将其中几处改得接近《太阴玄星锁星劫》,加之玉如意不与气海冲突的石窍,他修炼的法体是独一无二的。 莒州与神州相隔其实不算太遥远,越过了由萧南离斩出来的,‘天谴’一样的伤痕,便踏入神州地界。 巧的是,黎家本部所在的大图国正是处于与莒州的交界处。是以苏伏一踏入神州,便抵达大图国,稍一打听,便得知黎家本部距大图国国都仅有百里之遥。 没有多久,他就来到了黎家本部上空处。一片由城池形成的一个巨大院落群,有着神阵护持,远远的数百里开外就能感应到。 苏伏法体虽突破了妖帅,可他神魂本质还未超脱,灵识与神魂息息相关,是以他还未有灵识。 单以灵觉探,整个黎家本部都处在一片迷雾中,没有灵识就不能识虚破妄,他眉头微微一皱,倏然并指为剑,心念一动,曼珠沙华便化作一道流光落下去。 “砰!”一声急促的响声,曼珠沙华被弹飞开去,他御剑一击,居然没能使这神阵擦出一丝火星。 “谁!” 然而这动静,却很快引起了黎家护卫的注意,没有两息,神阵内便冲出来十数个修士,他们各各用着凶神恶煞的神情盯着苏伏,杀气四溢的说:“小杂种,不知道这是黎家本部么?就凭你这点剑道修为,也敢来挑衅?” 就方才这点动静,确实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苏伏理也不理他们,自语的说着:没有浩然气,飞剑本身就只有锋利而已,灵气没有转化成剑气,就无法提升飞剑的威能。难怪天下剑修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挤入剑斋,二者相差,实在不能以道里计。 他心念通达,悟性奇佳,对此并不意外。 “找死!” 那个开口骂着的修士见苏伏非但不理不会,还自言自语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顿时恶火升腾,怒喝一声,便捻决。 然而就在他法决引动,虚空生出动静时,苏伏哂笑一声,忽的握拳,身形一闪,便来到神阵上方,他的拳头蓦地有青光涌现,随后毫无花哨的狠狠砸落。 “轰——” 一声剧烈无匹的爆裂声随之而来,余波将周遭虚空彻底清理一遍,什么也没有留下,包括那个修士的法决。 而这只是开始而已,随后便是‘轰轰轰——’不绝于耳的震天巨响,安宁平静有千载历史的黎家本部,闹腾起来了。 第七百三十一章:点化跃鱼 “轰轰轰轰——” 不绝于耳的冲天巨响,将方才冲出来的几个黎家守卫吓得魂飞胆丧,这才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由尖叫的呼援:“敌袭……” 守护整个黎家本部的神阵在苏伏的大力轰击下,像似一个透明的罩子,剧烈的震荡摇晃着,渐渐竟有不稳迹象。 “只看过暗里侮我黎家者,还未见过打上门来的,谁给你的肥胆?” 就在此时,黎家本部不知从哪一处别院里冲天而起一个男子,他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蓄着一撇短须,眼中泛出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他说着话的同时,几乎一个眨眼就来到苏伏的左手边,手掌迅疾向苏伏探来,有一轮大日明光生发。 “大罗天颠倒五行,大日炎皇!” 苏伏眼睛微微一眯,顿止了击打神阵的手,左臂没有丝毫忌惮的迎去。与此同时,他心念微微一动,身后就即有银河铺展,一时之间,周遭充斥着浓浓的水之元气。 此乃天元水星星体动势之兆,在妖族之中,此种星体几乎没有妖会修炼,因为对于妖体而言,强度才是根本,其外因妖族可修功法神通不多,大抵会选择伴有特异神通的星体。 而像天元水星星体,除了水行元气的增幅,就只有星力的总量高上数筹。对于妖族而言,星力多寡反而不是评判实力的标准。 但对于苏伏而言,有这些就完全足够。 水之元气铺天盖地,他仅仅抬掌,虚空便有水之元气疯狂涌动,形成一条水色条状生灵,但见其瞳,齿,须,爪,鳞样样齐全,形,神,气,灵,魂,一一俱足,正是冰玉无角之龙,螭龙。 “水龙吟?” 感受着这气息,扑向苏伏的修士也算见多识广,很快就认出来这是先天神禁,不由大惊失色,想要收回法术已经来不及,他面色剧变:“道友且住,一切都是个误会……” “嗷!” 下一息,螭龙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仿似是宣泄着苏伏重见天日,扫清过往心酸憋闷委屈的长吟。 而那修士发出来的大日光华眨眼就熄灭,随后是他法身,再是神魂,仅仅一吟之威,这位明显是黎家嫡传子弟的抱虚修士就灰飞烟灭,最后一句示弱的话语,就成了他的遗言。 “六叔!” 底下早已被这动静吸引而赶来的许多黎家子弟看得清清楚楚,纷纷发出悲鸣。他们都用着杀人的眼神盯着苏伏,却又不敢靠近,只在底下怒骂,怎么难听怎么骂。 着面便杀一个修士,显见苏伏心头的杀意已是沸腾到极点,他的眼神冰冷,扫了一眼那些怒骂的年轻子弟,没有急着动作,而是淡漠的说:“将我女儿苏瞳交出来,否则我不介意大开杀戒!” “谁知道那个小贱人是谁,你这个狗*养的东西,趁家主没来之前赶快滚蛋,否则有你好看!” “就是就是,赶紧滚蛋……” 苏伏撇了撇嘴,既然说不通,那就没有什么好说,他手指朝下一摆,螭龙一个龙摆尾,那钢鞭一样的龙尾就‘啪’的一声砸在神阵上,遂又是宛如末日降临一样的剧烈动静。 当然,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事,守护黎家本部已有数千年历史的神阵,从来没有被人破坏过,苏伏若是要做第一个,还得挡住接下来得反扑。 而若是找出阵眼,此事又会容易的多。因为黎家底蕴太薄,拿不出一件法宝做阵眼,这护族神阵只不过是普通水平,与剑斋的大阎浮玄天剑阵相去甚远。 他操控着螭龙重重击打神阵,另一方面又用灵觉探视,神阵因为被重击,处于波荡之中,那些迷雾就渐渐的消散了。 “嗯?” 突然,他眼睛微微一亮,这神阵的阵眼太不隐蔽了,居然就在一处荷塘的水榭中。他想也未想,撇开仗着神阵守护,指着他骂的黎家子弟,身形一闪,便来到这处荷塘的上空。 螭龙随之而来,在他心念中,又开始重击神阵。 但黎家不愧是黎家,神阵突然就绽放光芒,且愈来愈盛,显然有人察觉变故,开始维持神阵的运转。 说时迟那时快,苏伏从第一击开始到现在,也只不过过去十数息而已,这短短的功夫,已经有大神通的能人反应过来,想必神阵稍微稳定时,就是黎家剧烈反扑的时候。 苏伏定睛细望,底下田田荷莲不知为何异常茂盛,而其中一处不时的有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一样。再用灵觉探看,才发觉是一条约有成人手臂粗细的五彩斑斓的锦鲤,它眸中蕴着对探索未知广阔的世界无比浓郁的渴望,来来回回的冲撞着挡住了它视线的荷莲。 而这些荷莲好似蕴含玄妙气机,明明体型都超过了荷莲甚多,却冲撞不开薄薄的荷莲。 苏伏心中微微一动:“欲跃之鱼?” 他嘴角微微一个勾勒,破阵之法已成竹在胸。他心念操控着螭龙散去,手轻轻的抵在神阵上,遂轻声语道:无名跃鱼,吾乃天元水星星君,持讳名浮尘,号尊者,吾见汝挣扎于运命之河,心有怜悯,故愿助汝一臂之力。 “鱼跃于塘,此时海,运命海,无尽海,任汝抉择;十载岁月风雨,百载流光飞逝,千载移换变迁;待花开于彼岸,天边的无崖尽头,便是汝得道之时!” 这些似令言非令言的话语蕴含着丝丝的大道痕迹,能挡住苏伏神阵,却挡不住这蕴含丝丝的大道痕迹的声音。 就好似受到点化一样,那五彩斑斓的锦鲤的瞳孔内突有神光绽放,遂摆动鱼尾,却不再用蛮力冲撞,而是轻巧的穿过了荷莲的缝隙,成功的突入水面。 奇妙的是,它的身形居然没有往下坠落。苏伏淡淡一笑,手指微一勾动,那锦鲤蓦地张开嘴,而后吐出一个个水泡来,这些水泡缓缓的没入就近的水榭里不见踪影。 “竖子,安敢欺我黎家!” 与此同时,虚空蓦地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 ps:多谢纵横灵隐的打赏,touko的月票支持~~~~~~~ 第七百三十二章:步步筹谋 来者是一个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老人,他看似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然而动则如雷霆,风云涌动相随,云层中甚有雷光闪烁。 “大罗天五行颠倒,风雷助势,天谴劫杀,弑仙之矛……” “轰隆隆——” 老头声音方才落下,云层便炸响雷霆,有一道似雷却长着矛形状的淡紫雷霆轰然击落下来,仅这雷矛,霎时映亮天地。 苏伏正要一试法体,他不闪不避,身后再次腾起翻腾不休的银河,银河向前一绕,便将他法体笼个结实。 “兹兹兹——” 随后便是持续不断的恐怖的闷响,银河形成的盾很快就被雷矛突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苏伏。 “嘭嘭!” 两道冲天巨响之后,将异象银河冲破,天上云层亦消散不见,天空复又清朗。 老头原本负手凝于虚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在他看来,像苏伏这样的小辈,根本没有办法挡住自己的神通,此时他已经在想,究竟是谁派他来的。 然而水气缓缓散去,苏伏的身形再次浮现,浑身上下莫说伤势,就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被吹动。 老头面色微变:“来者何人!” 苏伏淡淡的说:“我是苏伏,贵家影堂杀手羽居将我女儿抓走,我前来讨要。我尊你年长,唤你一声前辈,想黎家当有讲理之人,前辈若也不明事理,就不要怪苏某毁了你们黎家万载基业!” “好大口气!”老头怒容满面,“苏伏,你莫不就是剑君苏伏,便是剑斋也不敢在我黎家闹事,你又怎么敢?老夫说不得要替剑斋教训教训弟子了……死了伤了,莫怨老夫欺负晚辈……” 对于像这老头修为一样的修士,十载所能提升的修为不过是沧海一栗,是以十载不过晃眼就过去了。 对于苏伏而言,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蜕变。玄妙的《炼妖经》,无上的法宝玉如意,加上他本身的秉性悟性,造就了如今的他。如今的他,势必不会再随意受到欺侮。 “死了,伤了,前辈也莫怪才是。”苏伏面色愈发淡了,而就在老头要动时,他身形一闪,便已来到更上方处。 正此时,那老头神通已动,动则有‘呜呜兹兹’风雷。 苏伏冷冷一笑,法体一百零八处窍穴齐齐张开,身后骤然有无穷无尽的银河涌出。与此同时,他心念一动,底下水榭处骤然发出一道极光,有可怖的音波传出,遂才发见是恐怖的爆裂响声,那只落在水榭左近的锦鲤便腾空而起,它嘴里不断的吐着泡泡,所有的泡泡都向神阵飞去。 “孽畜!” 老头本来暗自酝酿神通,一见这锦鲤,还没搞明白,但见水榭被炸了个底朝天,登时脸一绿,挥手就是一道雷霆击去。 苏伏见状,将手一挥,漫天的银河便绕过老头,而后毫无阻碍的穿过神阵,将那锦鲤护住,雷霆不能伤,老头大怒,突然脸色又是剧变,身后骤然有莫大威压传来,他想也未想,风雷一个涌动,就将他推送出百丈外。 “轰——” 锦鲤吐出来的气泡,其实是天元水星的水之元气制造出来的一种水雷。苏伏借这锦鲤为契机,暗中缓慢的传导水之元气,先将阵眼破灭,再击毁自内向外击毁神阵,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得了天元水星星体,苏伏如鱼得水,本就对水行神禁驾轻就熟,运用水行元气不过是信手拈来。 “你!” 数千载都没有出现问题的神阵居然被破开,老头怔了一瞬,随之暴怒,身上便有雷光闪动,他的白色毛发张竖而起,活像一个雷公,老态不见,反是恶状满盈。 这时神阵的破开引起了所有黎家人的注意,巧的是,黎家家主黎苑廷正于闭关的紧要时刻,否则敌人都打到阵眼处了,就在左近闭关的他怎么会不出现? 而影堂更是一群特立独行的杀手,没有命令,哪怕黎家毁了,他们也不见得会出手。 当然,也有想出手的,影堂除开那几个顶级杀手,旗下还有数千个杀手,他们只是不敢出手而已。 苏伏没有理会老头,扫了一眼底下,只见的人头攒动,无一例外的满脸怒容。 他轻声一笑,知道这些人死去,黎家必要元气大伤,遂不再犹豫,他今日来此,本就是为了大开杀戒。 老头本来暴怒,但是望见苏伏脸上的浅浅笑意,心中不由自主的一个‘咯噔’,身上涌动的剧烈的雷光不由得弱了一些。 他酝酿的神通缓了一缓,苏伏可早就在准备,二者先后马上就调换,只见漫天的银河如鱼龙光转起舞,眨眼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涡旋。 这还不止,法身内的一百零八处窍穴尽都疯狂涌出星力。至此,苏伏妖帅的气息毫无保留的展露,天地大势随之跟从,天地为之变色。 “妖……妖帅?” 非但是老头,底下黎家嫡系与非嫡系子弟尽都认出来,这是妖帅的气息,实在是太可怕了,因为生灵对于未知,除了敬畏,就是畏惧。一个人族修成了妖帅,传出去简直如晴天霹雳。 老头心神为之所夺一瞬,酝酿的神通又是一缓。本来风雷要先发,或许会对苏伏造成一定的麻烦,可苏伏在势气上压他一筹,就令他失了先机。 老头真人的修为令他心念如电转,很快反应过来:妖帅的法体,仓促间无法击破,这该死的东西,是要将黎家斩尽杀绝! 而今他终于不再认为苏伏的口气大了,是以他半点犹豫也没有,猛地朝底下大喝:“不想死就快逃!” 逼得一个真人发出此言,底下黎家的子弟尽皆傻眼了,来敌究竟是谁,看着很年轻的模样,怎么连老头都不能挡,还要我们逃走,这可是黎家本部! “这儿可是黎家本部!” 底下有一个弟子梗着脖子,怒吼出声,家族的荣誉感使他做不出落荒而逃的事情来。 他这一开头,所有正要逃跑的黎家子弟顿时犹豫起来。谁也不想当第一个逃跑之人,否则事后岂不是要被嘲笑到无地自容? “本你妈妈的部……”老头不顾斯文体统,破口大骂,“命保住了才能保住本部,还不快逃?” 他在喝声的同时,雷光再没有犹豫的酝酿,就算失了先机,他也绝不会后退,身后可是黎家本部! 但下一息发生的一幕,顿时令他誓死的决心开始动摇,那是螭龙,漫天的螭龙,像似雨点一样的螭龙。 “水龙吟!”老头瞳孔骤然凝缩,失声道,“怎么可能!” 苏伏身后的巨大漩涡在星力的源源不绝提供下,竟化出了密密麻麻的螭龙,每一条螭龙都携带着无比可怕的威势,好似真龙一样的威压,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令老头身上的雷光三度黯灭。 仅仅势气就令长生真人发不出神通,苏伏自己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天元水星星体与壬水天一神禁的结合,居然这样可怕! “逃啊!” 底下黎家子弟见状,终于无法忍受,出现第一个逃亡者之后,人群轰然溃散,御器的御器,纵跃的纵跃,再没有勇气谈什么‘黎家本部’! 苏伏望着犹如蝼蚁般的人群,神情冷漠:“现在想逃,太晚了!” 他高举双手,遂狠狠下压,成千山万条螭龙便往下,一时之间,只见得雨点一样的螭龙落在黎家本部上,每一条螭龙都携带着巨量的水行元气,抱虚以下修士,触之则死,抱虚以上修士,亦躲不过螭龙爆裂之后散碎的水之元气。 “轰轰轰轰——” 霎时间,黎家本部呈现出了一片地狱景象。被水行元气侵袭后,院落屋宇都倒塌,甚有大地开裂,短短数息时间,黎家本部核心位置约数百丈方圆尽皆化作一片残垣断壁。开裂的大地,毫无节制的涌出来剧烈灵气。 想也知道,黎家本部在选址时,必然是拥有灵脉的福地。而苏伏这一击,将分布均匀的灵脉彻底打乱,就好像截断了本该连接在一起的气管,便自截断处涌出来。 而这,也正是苏伏最终目的。想要夺回苏瞳,光靠剑斋的震慑是不够的,还要他的实力强硬才行。打破黎家的灵脉,好让他抽取灵气,这才是他的初衷。此次来救人,看似鲁莽,实则一步步都有他的谋划,绝非无脑而动。 水龙吟给了黎家本部当头棒喝,接下来应该便是黎苑廷了,而自方才他就感应到了两道略熟悉的气息在左近出现,只是没有现身,他心思通达,很快就知道来人是谁,底气自然便十足了。 “竖子,老夫必杀你!”老头眼见黎家本部千疮百孔,眼睛通红,此时身上雷光似乎终于酝酿完毕,便合身一扑。 苏伏此时怎么会与他纠缠,他身形一闪,躲过扑击,又轻轻挥手,炼魂幡便自心内虚空跳出,赵云跟随苏伏那么久,太了解他的想法,也不用苏伏嘱咐,纯正浓烈的黑色煞气就自魂幡内涌出来,遂便是黑压压的一片千魂军,不,现今已不止千魂军。 “炼魂幡,竖子,你竟敢与邪道勾结……”老头只觉胸膛一股怒焰将要炸裂胸膛。 苏伏身形缓缓落在一片残垣断壁与死尸的地上,轻声的一笑:“前辈莫要动气,小心走火。” 第七百三十三章:步步筹谋(中) “竖子!”老头气得怒骂,但很快被铺天盖地得煞气惊呆了,因为这些煞气居然眨眼形成了一列列全副武装的兵士。但见其队列整齐得犹如连体,列与列行与行之间的距离尽都一致,没有丝毫的差距,可谓法度森严,一望可知是久战之兵,铁血老将。 而他们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数千丈的方圆,几乎就如黑云一样占据了整个黎家本部上空,粗略一观,约有数万。 炼魂幡经过十载,在青衣与赵云联袂钻研下,探索出了许多新的妙用,而在军制上,更是有了一个巨大突破。 这十年之中,赵云成功以《鬼帝观想篇》晋入人仙境,突破了以往千魂军的局限,这是其一。 要知道未修炼以前,赵云还是邪灵主将前,魂幡的邪灵军不得超过千数。一旦超过,就会因无法操控而陷入紊乱。 修炼以后,特别是晋入人仙境,他能够分化的念头是过往的数十倍之巨,再加上青衣替他分担,千魂军得以顺利改组。 当然,千魂军的军号仍旧保留,乃是原本精锐中的精锐,现今魂幡内有军制数万,想想铺盖了方圆数千丈的,黑压压的大军是什么感觉? 只听过数百上千的邪灵,谁见过这样一片黑压压兵士?且还尽是邪灵,只这一幕,若方才那些黎家子弟没死,也会被吓得魂飞胆丧! 老头何等样修为,就算惊异,也不会表现太过明显,这个时候他已经感到古怪,黎家遭遇这样大事,家主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家主不出现就罢了,老祖也不动弹分毫,那些死去的,可都是黎家的未来。 这样想着,动作却一点没有慢,他蓦然合掌,复又分开,只见一道淡紫色的雷光被他双掌拉开,他的眼神一冷,被拉长的雷光骤然向前突进,霎时间穿越了魂幡布出来的军阵。 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这雷光枝节横生,出现了无数细丝一样的雷光分岔,沿途被洞穿的邪灵军眨眼就被气化为虚无,这还不止,雷光分岔所过之处,方圆数寸的空间的煞气都被分解,噬灭一空。 本来雷就是灵体克星,但这雷光只对邪灵有用,对于已经还阳的赵云而言,还差了一些。 赵云神情冷峻,一展龙象枪,枪身骤然涨大一截,身形瞬间就出现在老头上空,不要忘记,煞气所在之处,便是他的界域。 这一份快,已快过了时光,跨越了空间与空间的界限,就算老头是长生真人,也被这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 遗憾的是,赵云还没有威胁长生真人的实力,猝不及防的一击,仅在雷光的闪烁下被覆灭。 但是,老头眼见赵云的形神俱灭,心头正舒畅,哪曾想没有一息,背后便探来如毒蛇一般的冷枪。 老头可以压制赵云,短时间却无法灭杀赵云,只要有魂幡在,他就无法脱身。 苏伏见状,心头便安定下来,他遥遥望了眼黎家本部,那被损毁的水榭,神阵破裂以后,他能更清晰的感应到水榭下方有一个玄妙存在,那定是黎苑廷无疑。 可他为何眼睁睁望着自己在水榭处动手脚,却不出来阻止?这实在有悖常理,他想不通此事,便甩头不想,排除杂思以后,他心念复又一动,魂幡中的青衣便悄悄的潜行而出,在老头没有察觉下,魂幡悄悄的分出四五股煞气,在青衣的操控下,化作蝇蚊大小的虫子模样,四面八方的探索过去。 安排下此事,苏伏心头微松,黎家势必不会乖乖交出苏瞳。就算剑斋之人在此震慑,也不可能让一个大门阀彻底低头。若是乖乖交出苏瞳,不用等到明日,太乙圣地今日就会宣布黎家脱出天道盟,不用三年五载,黎家就会彻底没落。 因为清楚这些,苏伏便暗中请青衣去寻苏瞳下落,而他与赵云则在明处吸引可能存在的敌人。 他相信,就算黎苑廷与黎家老祖都不能动弹,影堂那个卧虎藏龙的杀手组织是绝不会如此寂寂无声的,就他所遇见过的,那个曾助云溪脱困的暖烟就极有可能是影堂杀手,还有黎明月与那神秘的羽居,妖鬼等等。 想到妖鬼,他思绪忽然顿了一顿,总觉得自己又忽略了什么,再一细想,又觉好似什么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注意力很快又放在灵脉涌动的灵气上,便撇开心思,沉沉的一笑,遂深吸口气,眸中精芒闪过。 “嗡——” 恐怖又尖锐的颤鸣,响彻整个黎家本部,灵气剧烈的涌向苏伏法体,他法体的一百零八处窍穴全部启开,鲸吞一样的将灵气自法体的毛细孔吞入,将杂质滤除,精华留在了法体内,由星体调配,大部分都落在气海,能被黎家选址为本部驻地,此地灵脉可想而知的珍贵,那些灵气的量,又岂是玩笑。 仅仅过去两息,苏伏身上的气息骤然拔高一大截,他心神沉静,不为外物所动,静静的体会着突破通神时,耳畔响起的万物洪流之音,无悲无喜的自我内视,但见疯狂转动的气旋就没有停止过,并且转速愈来愈迅猛,愈来愈疯狂。 在不虞心境修为不稳下,苏伏展现了一个非常可怖的可能性,他将一口气冲上抱虚?答案是肯定的,因为自阴神开始,修为不再局限于法体的气旋,而是神与体合,即是神丹;神体相融,即是凝窍真意;神魂,法体,道基结构明晰,遂成天地人三才之势,形成一个平衡之后,便是抱虚。 苏伏本身就领悟了凝窍真意,又借孙仲谋法体修到抱虚,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抱虚修士,所缺乏的只不过是道基神魂有没有办法与新的躯壳形成天地人三才之势,仅此一点难关,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实在不算太难。 是以约莫过去半刻钟以后,他的法体气息就冲破凝窍大关,而此时此刻,苏伏终于在心内虚空翻开了宝典,里面有一门天下公认最高妙的抱虚秘法,没有之一,那便是圆觉寺的《照蕴五空炼形篇》。 第七百三十四章:步步筹谋(下) 照蕴五空,佛门讲四大皆空,觉缘大士却将五空炼成形,以此证就大至尊罗汉果位,在众多罗汉中,稳居第一。 这五空是神魂,法身,识海,道基,道心,比之普通抱虚,又要高妙不止一筹。苏伏受小沙弥所迫,开启了古佛之路。本来信愿之力会在不知不觉中使他逐渐信奉佛门经义,所以信愿是灵药,亦是毒药。 但有心内虚空的滤净,苏伏从未受过任何影响。而信愿的修习,令他对佛门经义又有了些片面的了解,对这五空炼形,自然也早有心得。 此时神丹形神俱足后,在剧烈灵气的作用下,气海疯狂涌动,很快将神丹推至顶峰。 而就在此时,苏伏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被炸毁的水榭处蓦地传来暴喝:“影堂听命,斩杀来犯之敌,一个不留!” 那是黎苑廷的声音,他的声音方才落下,苏伏心中便有不好预兆,但见虚空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剑一样的羽毛,随着‘噗噗噗噗’的声音响起,那些剑一样的羽毛便向着苏伏疾刺而来。 苏伏眼睛微微一眯:“便是你抓走了瞳瞳?” 他凭信愿之力,大致从凌远寒二人口中得知羽居长相,身形便不闪不避的顶着羽剑往前冲去,这些羽剑刺在身上,居然生疼生疼,而他并没有停止汲取灵气。 虚空缓缓浮现一人,他面带惊讶之色:“若不是黎家有你的人,便是你在那小姑娘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这么快就打上门来,这是阴谋!” 苏伏冷冷一笑,曼珠沙华凭空而现,在突进的途中舞动着,‘叮叮当当’的声音顿时不绝于耳,被击落的羽剑纷纷扬扬的飘落,好似一缕缕雪花,渐渐的为黎家本部的残垣断壁上铺了一层银装,好不凄美。 “你猜究竟是如何呢?” 羽居眉头跳了跳,他没有想到苏伏手中那柄剑的威胁那么大,自己的羽剑好似都成了纸做的一样,要知道寻常抱虚修士在羽剑下,都无法撑过数息,而此人身上气息也就凝窍巅峰而已。 “灭云阁,圣羽剑!” 他双掌蓦地变幻法印,在苏伏靠近过来前,漫天的羽剑倏然凝聚成形,化作了一柄羽化巨剑,带着无匹圣洁之感,轰然的斩落下来。 苏伏微微一怔,灭云阁这个名字他恰恰自典籍观过,那是一个剑修的门派,数劫以前就覆灭。这个门派在全盛时期,单单这一手剑招,就能越阶挑战而不败,比之普通剑修同阶无敌,更是可怕。 但灭云阁很快就覆灭了,并非人为,而是在天道下覆灭。这个门派的人所修的剑道不被天道认可,是以每个灭云阁的弟子的修为愈是高妙,劫数便愈是频繁可怖,直至后来,其阁主都死在大天劫下,令人扼腕叹息。 没有想到这个羽居修的便是灭云阁的剑诀,他心思迅疾转动,眼见那圣羽剑就要加身,心头却仍然没有警兆,心中不禁略有庆幸,若是没有观过典籍,今日非要在此剑招下吃个大亏不可。 《圣羽剑》,因其特殊,不会引起修士心中的警兆,往往修士在大意之下,就会被其一剑斩杀。 苏伏察觉了个中玄妙,怎么还会以法身硬挡。但圣羽剑的气机牢牢锁定他,轻易无法脱开,他心思复又转动,口中喝道:“杀剑,月碎!” 曼珠沙华蓦地作归鞘状,于千分之一刹那中出鞘,无形的震荡轰然被切碎,剑气铺盖出去,形成一道圆环状。虽然失去了曼珠沙华的加持,杀剑仍然是非常可怕的剑招,虽敌不过圣羽剑,却打破了圣羽剑气机的锁定,让他可以自这剑招下脱身。 “嗖——嗤——” 圣羽剑仅顿止一瞬的功夫,便将羽居身前虚空斩裂。可羽居没有丝毫喜色,反而满脸凝重的说:“剑斋所有的剑招,除了《意剑,万世轮回》无缘得见以外,其余都或近或远观过,没想到今日再次得见高妙剑招,这一手《杀剑》定是道友所创罢,在下不过托前人福,才使得这圣羽剑,故甘拜下风!” 《杀剑》的玄妙,全然来自于杀意,羽居显然忽略了,苏伏对他的杀意的由来并不艰深隐晦,只凭他抓走苏瞳这一点,就足够死个千百遍了。 所以苏伏的杀意怎么会因这三言两语就熄灭,他破开圣羽剑的气机锁定,身形一个模糊之间,已来到羽居的左侧,右脚轻轻的一点虚空,‘砰’的一声急促巨响,虚空好似被他踩碎一样,身形骤然如流星般疾刺,尖端处是曼珠沙华。 羽居剑指蓦地引动,那斩破了虚空的圣羽剑居然没有消失,在他操控下,便挡在他身前。 “叮!” 剑尖与剑脊的较量,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声,而那全有能量形成的圣羽剑,居然爆发出炽亮的火星,四溅开来。 苏伏身形由模糊到清晰,面色没有丝毫变化,而下一息,圣羽剑就传回来恐怖的震荡之力,他需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就在这个同一时间内,一百零八处窍穴突又封闭,震荡之力完完全全的由法体承受。 “嗯!” 他不由闷哼一声,法体被这反震力震伤,面上一阵潮红,吐出来两口血沫以后,居然轻轻笑出声:“照蕴五空,体身先破,破而立,方才明晰!” 此言并不如何高深远大,他法体的伤势却在瞬息之间恢复,一百零八处窍穴倏然张开,‘唰唰唰唰’,无数的关于法体的讯息自宝典内涌入脑海,而后他便明白过来,为何《照蕴五空炼形篇》乃是真界最强大高妙的抱虚秘法,其一体,便令他受益匪浅。 “照蕴五空,怒佛金刚!” 苏伏心中蕴着无限欢喜,他猛地睁开眸子,一声暴喝中,体表颜色倏然转变,竟似抹了一层古铜一样,动则有雷鸣暴响,曼珠沙华倏然消失不见,他握剑的手突然握拳,毫无花哨的向前狠狠一击。 “嘭!” 巨大的圣羽剑竟抵不过一拳之威,霎时间散碎成漫天小羽剑。 羽居身形暴退而回,在途中面色一红,‘呕’的吐出一口血来,落在残垣断壁上后,仍然蹬蹬蹬的退了数步才止。 “我输了!” 他倒也干脆,圣羽剑虽非他最强剑招,却也不弱,轻易被破后,法身伤势已不容许他再继续斗下去,不如干脆一点认输。 苏伏杀机盈眶,冰冷冷的说:“认输?你可能不清楚,既同修剑,高下分得,生死也决得,岂有认输余地?” 哪曾想羽居把脖子一伸:“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一日是影堂的杀手,一日就不能出卖主家,那个小姑娘的下落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而且,阁下明明剑道修为高妙,却仗着法体强横破我剑招,实在非剑修所为,我输得不服!” 苏伏哭笑不得的望着这个长得也算清楚明白,却是个二愣子的家伙,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此人抓走苏瞳是真,他怎么会放过,杀意重又凝聚,眼神一冷,剑指就动,曼珠沙华倏然化作流光,直取羽居首级。 “当啷!” 然而就在羽居闭目等死时,虚空却突然有一个影子显现,先是一双戴着金丝手套的纤细玉手,轻轻的劈斩下来,曼珠沙华便被劈飞开去。 羽居有些意外的睁开眸子,却见身形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体态纤细,柔弱无骨的长发女子。 她的长相,略显柔媚,还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可她身上的杀气,却丝毫不比苏伏弱,甚还要浓烈许多。她的神情要显得淡漠得多,在羽居开口前便道:“既然输了,就滚开罢,还杵在这里等死么?” 前言有道,影堂的影子,都是特立独行的,并且他们心中都有着自己骄傲,围攻那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事。黎家的高层就此事已经发作许多次了,可影堂仍旧我行我素。 而羽居排位第四,接下来自然便是第三了。排位第四以后,修为都不够看,怎也不会出来自取其辱。他们是杀手,不是死士,尽管有着死士的特质。 苏伏神情不变,淡淡的说道:“我是该叫你暖烟,还是黎真人。” 这柔媚的女子先是用着惊异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苏伏,随后抿嘴一笑:“都不是,我排位第三,故以叁为号,唤作叁十三娘。万万没有想到呀,剑君十年前只不过是我眼中的蝼蚁,十年后,已经成长为了我的对手,云溪却是多有不如。” 苏伏略一点头,淡淡道:“十三娘,失敬了。影堂前四,都是玄真境以上,名不虚传,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们为何要抓走我女儿?” 十三娘自然便是云溪的侍女暖烟,曾经帮过云溪脱困。 “这是黎家的事,与影堂无关,我们不过奉命办事而已。” 苏伏见无法套出有用消息,便不再徒劳,没有二话,剑指又是一动,弹飞出去的曼珠沙华复又疾刺而去。 但下一息,飞剑却停在了十三娘的额前,因为不知何时,她居然变了个模样。 “师姐?” 第七百三十五章:千变万化,磨练剑心(上) 苏伏有那么一瞬间是悲喜交集,暖烟确实见过龙吟瑶,但这变化之术实在太过逼真,以至于令他有一种恍然成真的感觉。 或许太久没有见到龙吟瑶,压抑许久的念想便如冲破了瓶颈的水,但对手不会给他缅怀的时间。 暖烟轻声的一笑,天光骤然一暗,眨眼就见天空被明暗不定的影子占据,他们好似幽魂一样轻飘飘的穿梭着,没有多久,每一个影子都变幻成了苏伏认识的人,各种各样的认识的人,甚至包括死去的石泰。 “千变万化!”暖烟变作的龙吟瑶的模样笑声亦如她那般爽朗可爱,“嘻嘻嘻,师弟别来无恙嘛。”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暖烟扮作龙吟瑶的样子,不失其本色,又多了数分柔媚,许是她天生就自带有的,给人一种别样风情。 苏伏明知那不是真的,却仍是忍不住想要陷入其中。然而他并不知这些影子可不是幻术,其心神尚于悲喜交集中。 正此时,猛不丁有一柄飞剑突袭而来,他心中微微一跳,那个是石泰的时雨剑。 若只时雨,他或许不惧,可紧接着便见冰魄亦同出现,就在飞剑行至半途时,影子变作的石泰蓦地并指为剑,旋即轰然斩落下来。 玄冰的寒气直侵心头,苏伏好不容易自缅怀中醒神,却又被石泰攻心,心神俱颤之下,竟于狼狈中,勉强的躲开两柄飞剑。 “这……竟是真的,石泰师兄,你……” 未及躲过的手臂,被冰魄剑割裂,很快便血流如注。苏伏感受着这一份非同寻常的疼痛,心知唯有剑气才能对他现今的法体造成伤害,而这剑气的感觉,确确实实是石泰。 他凝睛一望,只见石泰面无表情的凝定在虚空,淡淡喝道:“怎么没事跑到人家里来闹,还不快快给我回去?” 苏伏又是惊又是奇,他修道至今,见过的幻术当属《天狐幻月法》为最,真人灵识都可以掩瞒。但这不知是幻术还是神通,竟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如此逼真,若非石泰确确实实死在他眼前,他恐怕真的就上当了。 “天罡正数,五气相随,雷来!” 就在苏伏心神全然被石泰牵扯时,背后猛不丁又传来一个相熟的冷峻声音,一道苍青色可怖的雷霆骤然划破虚空,映亮了被影子掩埋的天光。 此时手臂伤口已然止住了血流,得益于强大恢复力,加之星体的特异,星力很快将侵入法体内的玄冰之气尽都排出体外,伤势没有剑气侵蚀,很快就自动复原。 但身后雷光同样非同小可,他瞳孔一寒,回身就是一拳,虚空都被击碎,那雷光自然也一起被击得粉碎。 他冷冷凝目,果然是纪修竹,对方冷峻脸庞如旧,见青木雷不能为难苏伏,身形当即化作一道雷霆一闪,便来到苏伏上空,口中沉沉喝道:“天罡正数,五气相随,掌中金雷令!” 苏伏一声如雷暴喝:“来得好!”想当初在晋城初遇,自己生死全然在他一念之间,可好一阵提心吊胆。还指使荼毒取自己性命,若不是石泰与竹儿相救,自己哪还有今日,杀机边毫不犹豫的释放出来。 法身一百零八窍穴齐齐启开,竟发出数道闷响,同时右拳向后收缩,又闪电般的突进,带起的拳罡将沿途虚空震碎,可怖的响声几乎难以歇止。 纪修竹不过抱虚修为,若他不与苏伏靠近,远远以神通法术为难,苏伏一时之间还真奈何不了他。 但肉掌与肉掌对撞,怎么可能是妖帅之星体的对手,其身形急遽的向后飞退,竟在空中就逼真的吐出几口鲜血。 苏伏望着这一幕,心下好不痛快,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他冷冷的一笑:“纪仙长什么时候变成影堂的人了!” 纪修竹身形凝在半空,‘啐’的一声向一旁‘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他同样以冰冷冷的目光盯着苏伏:“像你这样的山野散修,也敢与我弟弟结交,玉清宗是的门槛没有那么低,蝼蚁受死!” 这些话儿,若是十年前说来,苏伏心中恐怕只有苦涩。而如今,这苦涩是没有了,转而变作了一种愤怒。为何我努力修炼那么久,修为都已经凌驾在你之上了,你还敢对我不假以辞色?还敢用这样轻蔑的眼神看我?还敢辱骂我?还敢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原本见你向我下跪,已算勉强原谅你。可今日你说出此言,实在令我不痛快。”苏伏怒极反笑,“纪仙长,今日我们就决生死,死活不怨!” “正合我意!” 两人的话语声就在落下的同时,便化作一道残影与雷霆绞杀在一起,空中到处流窜着他们的身形,一阵阵恐怖的‘噼里啪啦’声响彻。 诡异的是,二人激战,一旁观战的石泰与龙吟瑶,身上气息竟似虚无,而本来尚有些情绪的神情,却变得没有一丝温度,而他们似乎也没有半点想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激斗并未持续太久,纪修竹很快就被苏伏瞅到空当,借着他一次背后空门大露的机会,仅以一拳就结束了斗法。 纪修竹被这一拳击个正着,落在地上以后,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他捂着胸口,嘴边满是血迹,他也不去擦,而是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蝼蚁便是蝼蚁,出身决定一切,像你这样卑微的散修,永远只是散修而已!” “闭嘴!” 苏伏暴怒,此言一出,顿时彻底激起他的杀心,其身肤色蓦地转作古铜,就要取他性命。 “手下留情!” 暴怒之中的他,似乎听不进去,拳头没有丝毫犹豫的向纪修竹击去。 “彼岸红莲,吾命汝缠绕黑暗,葬于永沦之地,化作无尽宿世业火……” ‘嗖’随着令言中,一道破空音骤然自耳边响起,苏伏仅用眼角余光,便见一轮半月状的法器滴溜溜的旋转着来到自己上空,随后有黑炎喷涌而出。 苏伏的拳头不由得慢下来,脸上由怒转作惊愕:“业火?” 第七百三十六章:千变万化,磨练剑心(下) “业火?胧月轮?” 这业火苏伏怎么会陌生,曾经在晋城的地底,建有流冥坛的密室里面对荼毒时,便是胧月轮的主人与他一起面对,如今这业火却针对他而来。 或许以他如今的法体强度,是不用躲开的,只是抱虚修士施放出来的业火,还不足以威胁到他的法体。 但他的拳头还是停下了,遂身形一闪,便躲开了业火。他落在一处断梁上,面无表情的望向法器的来源。方才他还能演戏,只是在纪随风出现以后,突然悟透了某个玄机,照蕴五空,似乎勘破了第二层。 他表面默然不语,实则心底正在不断的推演,各种玄妙的领悟划过心田,带着点点滴滴的新的领悟又开始思考,如此反复循环。 法器的来源,自然是与纪修竹同样有着一脸冷峻脸孔的纪随风,他缓缓的落在苏伏身前,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苏兄,不要这么大火气,就算我二哥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以你我的交情,难道还不能让你包涵包涵么?” 苏伏神情没有变化,扫了一眼自己很熟悉的四个人,淡淡的开口道:“我的本心,即我的剑心,剑心即道心。照蕴五空,我不修佛路,就凭这些也想令我动摇,未免太早了一点。” “哦?师弟若能突破,不如杀我试试。”龙吟瑶抿嘴一笑,莲步轻移,带着一缕幽香走过来。 “嗤!” 但她还没有走到苏伏面前,额间便出现一个孔洞,一道无迹可寻的剑气不知何时洞穿了她的脑颅。 “你……真下得了手?” 龙吟瑶自然是暖烟所化,似乎神通被破,她的模样很快就变回去,只是她脑颅的孔洞居然消失无踪,她的脸上带着一点难以置信:“没有想到你的心性这样狠毒,为了证道,连舍命救你的红颜知己都可以下杀手。” 苏伏望了望另外仍然存在的三个人,心中知道,神通并未破除,还有着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暖烟的出现,恰似针对他的道心,而他又处在照蕴五空的关键时刻,就无法避免的陷入了她的神通里。 方才其实有那么一瞬,他真的将石泰当成了本人,而又差点与纪修竹打出了真火,若不是在关键时刻把稳,现今恐怕已落在暖烟手里了。 但纪随风的出现是败笔,他很清醒,对那些影子的异状都看在眼里,心中猜测是暖烟同一时间只能操控一个影子,而这《千变万化》之术正是攻入敌人心防的法术。 石泰,纪修竹这两人暖烟都模仿的非常好,若苏伏的本心真的相信,就会彻底陷入暖烟制造出来的魔障,只要她愿意,苏伏会永远的活在虚幻中。那个虚幻中,石泰可能没有死,他也可能证就纯阳,或落身殒道消下场,这一切都只在暖烟的一念之间。 而这,才是《千变万化》的根本核心,叁十三娘的名头,或许很多人没有听过,但只要一说黎家影堂三号,就会令许多人感到恐惧了。 叁十三娘‘失踪’了数十年,而十数载前,她正是卧底在云山城。湛台神秀发起的与云山城的联姻,令黎家感觉到危机,顿时坐不住了,不惜掀开叁十三娘这个暗子,也要破坏联姻。 这便是那一日证道法会会场就只有一个长老的缘故。若是以往,苏伏等人即便能混入进去,也不可能带走云溪,证道法会何等重要,天道盟怎么会不重视。而萧无极等人亦无法顺遂救到几人,恐怕还有一番波折,更别谈参与证道法会,苏伏不被随手碾死都是万幸了! 黎家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叁十三娘对云溪动了真感情,打从心底的爱护她,于是她放走了两人,使得玉清宗与云山城关系恶化的目的没有达到,是以她才回来黎家,便被关了禁闭,十数载幽禁,若不是苏伏打上门来,她都还不能出来。 苏伏淡淡道:“不在于狠毒不狠毒,我剑心通明,这些幻象不能瞒我,在你认为的是我师姐的模样,在我眼中,却与你无异,何惮之有?虽石师兄你演绎得很好,可你不懂师兄秉性,责怪的话语,他不会当场说出,而是会陪着我将黎家本部闹个天翻地覆,回到剑斋之后才会训斥,这才是石师兄。” “纪修竹就更离谱了,他确实在心底看我不起,可十多年前他便是这样修为,十多年后居然也是这样修为,轻轻松松的被我击败,你未免太小看了术法奇才这个名头。而且他虽然性格颇惹人厌,但有事不会藏心底,定会摆在台面上来说。这些话也就不是他的心里话了,只不过是你认为如此,才控制着影子如此说而已,岂不可笑?” “师姐就更不必说,她看着我时,眼神绝不会闪烁不定,像你这样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还能骗得了我?” 暖烟听罢后,笑着挥了挥手,漫天的影子与纪随风等人就都消失不见。 随后笑着说:“道心的砥砺,归功于修士的阅历,经历。一个修士遇到什么,想到什么,做了什么,悟了什么,一点一滴汇聚成道心雏形。苏伏,你是我见过信念最强烈的修士,没有疑惑,没有彷徨,更没有畏首畏尾,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决心。” 她语声顿了顿,又道:“最后,我还想听听你对纪随风的高见。在我看来,这个人还算配的云溪,所以我才没有杀死他。” “而且,方才我见你自他出来以后,似乎就有所领悟,这是为何?” 苏伏嗤笑一声,说道:“三十娘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若是前者,你可真不懂得看人。那几日相处虽短,却也可以看出纪师兄为人坦荡,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且义字当头,不会有所顾忌,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对我施放业火?怎么会在事后用一副虚伪的嘴脸寒暄。我敢打赌,若是他本人在此,定会以‘捆缚咒’来令我清醒,绝不至于还要动用法器的程度。” 暖烟轻轻点螓,面色平静道:“是我忽略了,不过当时他就是一个与你一般的蝼蚁,我又何用理会这样多?” 苏伏不以为意,话锋微微一转,却道:“十三娘的神通,我实在佩服,不论是法术法器的精细度,幻影的真实度,都与幻术相去甚远,就好像真的一样。” 暖烟美眸闪烁精芒:“也只是像而已!剑君拖延时间沉淀收获,也该到时候了,以剑君悟性,剑心必然大成,让我来领教领教你的剑道!” 苏伏古铜的肤色尽数退去,他淡淡的笑了笑,略一拱手道:“十三娘,其实你在放过云溪时,就已经不是一个杀手了,你失去了杀手应该有的冷酷,但却收获了杀手所没有的感动的心情。想云溪小时与你的点点滴滴,也就像修士借阅历领悟道心一样,成为你领悟感动的点点滴滴。” 暖烟淡淡道:“或许是罢!” 无风却卷落叶,杀机就在这声音落下的刹那,轰然爆发开来,一层可怖的红光自暖烟身上发出。 “感动不感动的,我从来不在意。说我不是杀手,就要为此承担后果!” 苏伏的视线里倏然变成了血色,他微微眯眼:“真的杀手,可不会被这些话语影响,真的杀手,只会隐在暗处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十三娘的你话太多了,已经不适合当杀手!” 两人从着面到现在,各种各样模式的争锋都呈现,暖烟希图用《千变万化》破了苏伏道心,而苏伏借《千变万化》磨练道心以后,反而顺势借着用言语反击暖烟,比之真刀实枪的比斗,这些暗流的争锋,才是真正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暖烟被迫先行动手,便落在下风,形势又是剧变。 不过暖烟的后手不是那么好接下的,苏伏的识海蓦然刮起了腥风,对方发招,他正要应对时,一道细细的影子几乎快要瞒过他的灵觉闪入了他的识海里。 “法身先破而立,剑心本识明,识海渡苦海,两者皆相依。” 苏伏心头蓦然升起这一段文字来,此是《炼形篇》讲述的照蕴五空的先后顺序。但这未免太巧合了,先有羽居助他凝练法体,再有十三娘助他完善剑心与识海? 黎家不是善辈,十三娘更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因为感动,而放弃了杀手的身份。她是杀手,一直都是,以后也是。所以黎家与她绝不可能来帮他完成修为的提升,更不可能推测到自己会来。 在来的途中,他曾用宝典,用《紫薇玄算》测验苏瞳吉凶。但没有想到的是,十数载没有动用此术,这一动用才发觉天机被莫名混淆,混乱不堪,根本无从推测。 他尝试了数次,非止苏瞳,但每个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显出混沌未知。他以宝典加之信愿之力都无法推衍,黎家有什么本事推衍到自己会来此? “大罗天颠倒五行,乾天之怒……” 心念千回百转,在识海中响起暖烟声音后,尽都戛然而止。 下一息,识海崩塌了! ps:多谢agal的道友的打赏哟~~~ 第七百三十七章:照蕴五空,奠定道基(上) “这绝对不是巧合!” 苏伏意识泯灭一瞬,但见空间寸寸碎裂,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中,不一息,崩塌的识海复又重新构建,茫茫的迷雾消散了一些,清晰了一些,脑颅针刺一样的疼痛。 “这绝不是巧合,但十三娘也绝不可能故意帮助我,因为她不可能知道我身怀《照蕴五空炼形篇》。” 而对于十三娘是如何对他识海造成损坏,他还探不出根底,只能凝定心神静待可能的袭击。不要看识海如此快速复原,其实那方才一瞬,已不单单只对识海,就连神魂都受到了轻微震荡。 他的神魂受过重创,且两世为人,生就比别人坚韧,敏感。他无法捉摸十三娘的踪迹,或许在现世,或许藏于他识海,他不能暴露宝典,就暂时无可奈何。 两人都用攻心之术,一个用神通,一个用言语,不能说没有效果,苏伏就差点将假的当成真的,而十三娘突然的发作,定也是触到了她的避讳。 “十三娘,其实我无意与黎家为难,只要将我女儿交还,马上就可退去。” 苏伏且用灵觉探索识海的每分每寸,且用近半心神警惕着身周,口中试探说着:“其实得罪剑斋对于黎家有什么好处呢,太乙圣地之人至今没有出现,说不定早就放弃了黎家,你们又何必如此辛苦?” “若将瞳瞳交还给我,我保证事后剑斋不会为难。” 他其实并不知苏瞳根底,自然不知黎家惦记苏瞳是为了什么。巧的是,黎家亦不知苏瞳与南离宫还有关系,若是知道叶璇玑将苏瞳认作了女儿,黎苑廷恐怕还要重新考虑此事。 “小小一个蝼蚁,也能代替剑斋做决定?” 识海蓦地响起一个男声,苏伏微一惊,马上便明白过来,识海里不止十三娘一个人。他眸子微微一闪:十三娘是三号,莫非此人是二号? 而就在他的心神被牵扯入识海时,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倏然袭来,苏伏睁眼之时,一柄青色琥珀一样的短匕便已刺到他眼前。 “浩然者,过五府,穿六脉,裂金撕银,渡劫数,克邪魔,万法破尽。” 这短匕蕴含着令他心惊肉跳的威能,他想也未想,《浩然度灭》之意于心头升腾,气海本来疯狂汲取着灵气,这时突然顿止,转而剧烈的涌动,凝缩,匍匐,化雾,成液,颜色渐变,淡灰,灰,灰白,白,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居然瞬间完成了浩然气从无到有,从有到最深层度的转变。 短匕‘兹’的一声,便被蓦然涌现出体外的浩然气挡在咫尺之外,遂循着其主的手臂,携着绝世无双的重生的锋芒,将那袭来的影子击成粉碎。 短匕‘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却诡异的融入地底不见。 “轰——” 苏伏眉头一皱,正为那短匕感到疑惑,识海却又突然爆发,一道震耳聩聋的声音宛如响彻在耳畔,一时之间,竟令他脑颅嗡鸣作响,居然陷入短暂混乱。 “蝼蚁便是蝼蚁,不能超脱,亦想与吾辈对抗,不自量力!” 识海复又响起那个男子声音,苏伏面色微微潮红,识海的震荡,间接令法体血气翻涌,神魂在此剧烈激荡之下,让苏伏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体验,那是一种将神魂铺盖在烈日下暴晒的感觉,好似被什么抽动一样,那种痛不剧烈,却痛入骨髓,让你想挠挠不到。 “这是什么神通!”苏伏从未听过或见过这样神通,不由得问道。 “敢招惹黎家影堂,下地狱忏悔罢!” 那男子似乎不屑回应苏伏,接下来识海的震荡几乎没有休止,识海在一次次的震荡中崩毁,又在苏伏的一次次努力下迅速重组,神魂的痛楚,愈来愈无法忍受,几乎要超过了寂枯剑意。 其实没有人知道,影堂的一号与三号,从来是同进同出。十三娘负责对付肉体,而一号则负责神魂,两人都将各自所擅长的发展到了极致的地步。 可奇巧的是,这两人同时为苏伏磨练道心,整顿识海,巩固神魂。虽然两人的目的都是为了杀死苏伏,可在无形之中,又助了苏伏一臂之力。 而在此过程中,十三娘化作的影子不时的闪现,地底灵脉的断裂处似乎都被一一修补,就在苏伏无法分心时,灵气的供应断了大部分,只能抽取虚空游离的,稀薄些微的残余,可也很快,这方圆百丈天地亦被吸干。 神丹早已俱足,此时苏伏法身的一百零八窍穴正在与神丹对应,神丹的形貌已渐渐成形,正是迷你小苏伏的模样,眸子亦是睁开,神采奕奕,带着难以描摹的玄妙,那是苏伏修道以来的所有领悟,当一百零八窍穴与神丹对应成功时,就是苏伏道基彻底奠定下来的时刻。 而此时,照蕴五空,竟都在影堂几个杀手的帮助下完成。 苏伏一面承受着痛楚,一面不可思议的想着。渐渐的,他开始有些明悟,其实从他得到《照蕴五空炼形篇》时,就注定了这些劫数。无数的巧合形成的就是必然中的必然,他今日得遇这些,若在以往,必然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所以说,《照蕴五空炼形篇》是福,也是祸,若没有天元水星星体,是绝然无法渡过这劫数的。 即便是此时,他也不轻松,不但要防备十三娘的突袭,还要时不时受到识海的崩毁重组,而直到此时,他仍然摸不到那个神秘影子的一丝踪迹。 他却不知道,那个神秘影子此时已是异常震惊,他怎么可能知道苏伏曾经神魂受损,那种苦楚虽然难以忍受,却驾轻就熟,不会那么轻易被击垮。 本来他的神通,就专于此,因为从来没有失手过,所以才被提为影堂一号,地位最高,也最神秘,除了黎家高层,没有人知道他与三号的关系。 “我找到她了!” 而就在此时,心内虚空传来青衣的传音,苏伏闻此,精神一震,身形骤然腾空,他眸中杀机凛然:既然敢入我识海,就不要想走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照蕴五空,奠定道基(下) 青衣传来的讯息,无疑是一个讯号。苏伏苦苦承受着这些苦痛,为的便是给青衣争取时间。目前小部分黎家子弟死在他手上,除开与赵云纠缠的老头以外,场内便只有影堂能挡住他,其余真人已然不多,却要护着黎家的嫡系子弟避难。 不是他们不懂得以雷霆之势击杀苏伏,而是要防备着其他大门阀借此突袭。谁知道剑斋会不会与谁串通好了,故借此由头找黎家晦气,别的大门阀趁机背后捅刀子,黎家就此覆灭也都不奇怪。 这就是顾青云与姬玄清到此以后,震慑得黎家老祖黎远山不敢动弹分毫的缘故。 目今而言,可以说各方面都没有想到剑斋会是这样应对,在外界看来,也只不过被抓了一个弟子,还没怎么她呢,就杀上门来,而且不止一家,太乙圣地怎么能想到剑斋会如此快速的动作。 更没有想到消失了十载还多,就连天机阁都无法探测其下落的苏伏,会在此时出现。 所以黎家本部的变故,令许多人都始料未及,也都无法做出适当应对。 而此时,黎家遣去天道盟大本营求援的弟子,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苏伏拖延时间,自然是为了苏瞳,而在拖延时间的过程里,他先后将法体、剑心,识海,神魂印证过一遍,谈超脱还太早,可经过十载沉淀,他对此四道已非昔日可比。法体有一百零八处窍穴,他入道以来就不曾懈怠对法体的锤炼与探索,就像他仍然热衷于拳头一样。 剑心稍显薄弱一些,他一身所学颇杂,炼体自不必提,剑道,玄道,外道,强弱或许不一,却可谓各有千秋,是以他对剑道就不能像其他剑修一样专心。 剑心稍显薄弱,恰借暖烟的《千变万化》之术,勘破的心障,使得心境修为略提,使得以往的疑惑得解,心念便通达,剑心已算大成。当然,剑心大成,不是苏伏如今表现出来的模样,他按而不表,自有用意。 再说识海,那个影子的手段神通确实可怕。换做一般修士,哪怕妖帅,识海崩塌也不可能如此快速重组,而这又涉及到苏伏如今修炼的根本,那就是道理之气。 十数载过去,他让花音花岩来往莒州与青州之间,借玄门力量,搜罗了不知多少典籍,在心内虚空,苏府之内,有一间专门盛放书籍的藏书库,其广阔不知有几里,藏书数十万册,而这十载,苏伏与青衣一起研读的书籍,则不下十万。 研读书籍,绝不是看过一遍就算,还要理解悟透书籍内里的微言大义,文字的力量便是一点一滴的凝聚,汇聚成流以后,于青衣而言,便是长了见识,印证了修行,助益不小。 但于苏伏而言,却是增长了道理之气,令他对此道愈来愈纯熟,愈来愈有心得。而渐渐的,他推演道理之气,便趋于他的风格,带了一丝剑道真意。 他的道理之气,便是极具锋芒的。然而开创先河尤为难上加难,一路磕磕绊绊的探索,才算是有了一点小成果,可距大成,却还有着十万八千里。 神魂自不必多谈,在寂枯剑意下,他失去了所有修为,所倚靠的便是宛如风中残烛的神魂,每隔几日便需要药物来抵御痛楚,实在是非人折磨。 得益于此,他对神魂并不陌生,神魂结构明晰,怎么个明晰法?当你的神魂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点点滴滴每分每寸都疼过以后,再没有可能更明晰了。 于是,照蕴五空,四道已大成,唯剩道基,尚未奠定。 此时得到消息回传,他杀机再不掩饰,识海中的迷雾突然就变了颜色,转成了纯白道理之气,它们像极了浩然气。 道理之气在识海内蔓延,结果是什么?苏伏对识海的每分每寸都了如指掌,再没有任何魑魅可以掩藏。 下一息,苏伏就见到了‘他’的模样,严格来说,‘他’竟是一道与迷雾一般无二的灵体。识海内所有的迷雾都变幻了颜色,唯有他仍然不知所以。 “这便是你的本体么?”苏伏哂然一笑,“传闻影堂有一个从来不在人前现身的影子,那便是一号亦影,此名倒也贴切,亦影阁下能否告知我,究竟是什么样的神通,让你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不是么,真界有哪个生灵会是如此模样,便是鬼修亦有形体,大多与生前一般无二,还阳以后,仍然可以拥有法体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只不过与真实法体有些差异罢了。 “你该死!你该死!” 似乎说到了他的痛处,亦影蓦地发出尖锐的声音,连续说了两遍之后,雾一样的躯体连续的震颤,一股股肉眼难见的波动自它身上发出,一波波的向外扩散,将道理之气震得杂乱无章。 但也仅此而已,在苏伏得心念下,很快又恢复有序,匍匐的道理之气,将苏伏意识体与亦影笼在内。 苏伏面无表情的淡淡道:“其实我最理解你这种人的心情,因为天生与人不同,自卑的很,既想得到别人认同,又觉得别人不配认同你。既想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又在心中感到自卑,而掩饰这份自卑的方式,便是不断的用尖酸刻薄的话语攻击敌人。” “其实在我面前,你很自卑罢?” 亦影彻底暴怒,除了不是天生如此以外,几乎全都被苏伏说中,怎能不怒。 “我会用你的神魂燃天灯,直到枯涸为止!”亦影冰冷冷的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其体蓦然四分五裂。 现世层面,十三娘似乎感应到识海有变故,攻势突然加急,四面八方都出现影子,每个影子都有一柄短匕,那短匕在这短暂的交锋中,已数次划破苏伏的身体。 而与剑气不同,伤口上没有任何残留的气息,偏偏就是不能愈合,无论放出多么庞然的星力,都无法让伤口复原,只能将血止住而已。 这时随着十三娘的爆发,苏伏却忽然淡淡一笑:“十三娘,你今日最大的错误,便是让我得悟剑心的高妙所在。你可知你幻化的纪随风令我想起了什么吗,我想到了那一次的援救行动,证道法会上,成就了我剑君之名的地方。” “便是那一次,我亲眼见证了演道的极致,那时起,心中便烙下了己道最深的印记,谢谢你让我想起来,我会用它来回报你的!” 苏伏语罢,轻轻一展袍尾,居然盘膝落座下来,对于数十上百道的短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为吾道故,吾愿化身为风聆听,彼天之岸的大道之音;为吾道故,吾愿穷辞疲夺,只为一日的欢愉;为吾道故,若要堕入九幽,吾必将上下而求索,待得有朝一日,冲破彼天桎梏……” “为吾道故……吾道得理,谓道理,吾道有剑,谓道剑;故吾道为,道理之剑!” 最后四字落下之时,时光仿似停顿,所有的短匕都停在虚空。识海内,四分五裂的亦影骇然发现,自己不受天地间任何束缚的灵体居然被这些白茫茫的雾气给缠绕得不能动弹,偏生这些雾气还带着可怕得锋芒,刺得他生疼生疼。 道理之剑,便是苏伏摸索印证以后,为奠定道基的最后基石。 照蕴五空,随着最后一空圆满,气海内神丹,一百零八窍穴亦对应完全,道基彻底奠定,心内虚空处,苏府内有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竟冲破了宝典的桎梏,自苏伏的头顶冲出,并且丝毫没有止歇,就见一道白光冲向了未知的天穹,在明光之下,居然分外醒目,令人只觉目眩神迷。 这一动静便使得与赵云激斗的老头清醒过来,他下意识的往苏伏望来,心头不由咯噔一跳:“道基奠定,这是什么道基,怎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怕的不是这未知道基,而是苏伏还未奠定道基,就已经能与真人匹敌,奠定道基以后,老祖不出手,谁能阻止他杀人? “该死,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不谈他心中发苦的呻吟,其实苏伏周遭的时光并没有变幻,而是在那个瞬间,苏伏发出来的,道理之气的气场,竟然接近了真人的势。 十三娘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她比老头反应更为迅疾,自然比他更早想到此念,这时她的杀机暴涨,竟在心内将苏伏当成了大敌对待。 数十柄短匕摇身一晃,竟变成了数十柄的飞剑,所有的飞剑又都齐齐旋转,发出‘兹兹兹’的恐怖破空音,虚空被不断的绞碎,一波波的虚空浪潮冲向苏伏。 十三娘竟以别出心裁的方式释放出了与剑气一般的浪潮,且不止一道,数十道的像剑气一般的浪潮合在一起,便演化成能碾碎一切的风暴。 “受死罢!”十三娘残忍一笑,“对不住了,就算你与云溪有着点滴交情,也不能让你成长起来威胁我们!” 下一息,正自演化道基的苏伏,就被这风暴吞没。 第七百三十九章:抱虚 十三娘毫无保留的一击,没有任何真人以下修士能够抵挡,然而对于苏伏而言,能量的形式在他心中,早已没有秘密可言。 这剑气一样的浪潮,虽然强大,可一百零八处窍穴爆发出来的星力,一点也不会比它弱多少。 而这个时候苏伏正处于蜕变时刻,他的五感被无限的放大,看似被浪潮吞没,实则浪潮在他眼中,不知变慢了多少倍,让他能够从容的奠定道基。 法身,神魂,剑心,识海,道基,照蕴五空圆满修行,就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 当最后的浩然气推入神丹时,迷你小苏伏眸子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精芒,苏伏法身的精气神尽都被神丹抽取,看似吞噬了精气神,实则是将他的精气神置于一处中枢,让他能够更合理的调用,消耗,更具巧妙的利用精气神。 修士的精气神其实与凡人是相同的,灵气只是精气的一种表现形式,却不是精气的全部,就算用聚元丹恢复全部灵气,修士的精气仍然是时时刻刻在损耗着。 只不过修士不用像凡人那样倚靠睡眠来补充,只需打坐一二个时辰就能恢复。并且恢复以后,除了斗法以外,并不那么容易消耗。 所以,换个角度来看,修士只是强大一点的凡人,尽管这份强大可让其十天半个月不眠不休。只要没有本质区别,修士也就还是凡人而已。 精气神被抽取一空,苏伏身上的气息就全部敛藏,不要说抱虚,就连灵气的气息都消失不见。这便是抱虚以上修士的第二项显著特质,亦即敛藏气息。 当然,像苏伏这样才定鼎道基,就能完全敛藏的修士,在真界几乎是没有的。只有少数几个天纵之才能够办到,而那些人成长起来以后,不一例外的都是威名赫赫,震慑一方的存在。 苏伏的道基,不走前人路,开创了道理之剑这一道途,虽独自探索会更为艰难,可若是大成,至少也是火云老祖这样开宗立派的角色,这便是道理之剑最珍贵的地方。 …… 说时迟那时快,浪潮涌过来到苏伏将精气神尽数敛入神丹,仅仅也就半息功夫,甚至不到眨眼,苏伏手中就握了剑,一道并不算非常强大,但气息非常纯净的剑气突就生成,它携着浩然气的霸道阳刚与锋芒,又有道理之气的直来直往与绵柔,二者似乎融合为一体,气海内,所有匍匐的浩然气都不见了,神丹变大了一些,所有的灵气都交由神丹调配。 而神丹恰与法身一百零八处窍穴交互感应,当苏伏心念传至神丹时,神丹便借一百零八处窍穴导出浩然气,这正是抱虚修士第三项特质,直接略过法身经脉,就不存在浩然气迅猛过度而造成经脉的损伤,这也是修士与凡人武师区分开来的,最显著的标志。 要知道凡人武师的内气,全部都由经脉来传输。而修士的法身时刻都在锤锻,向着更高蜕变进化,是以经脉能够承受比之内气更可怕的灵气。 “嗡嗡嗡——” 这一道剑气生成之际,天穹之上骤然响起一道尖锐颤鸣,苏伏定鼎的道基,居然引起了天道共鸣之音,场内所有人都不由得为之震惊。 要知道,道基与神通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是证道之基,后者只是证道途中所必须的手段,或许有些道基伴生有证道神通,可那仍然只是神通而已,二者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有史以来,道基能引起天道共鸣者,皆在历史的长河中勾画了重重的一笔,令人绝难忘怀的存在。 这一道剑气,不是神通,不是剑诀,是由道基发出来的,最本源的剑气,是苏伏对于剑道的所有领悟。 它或许不强,但绝不弱。 下一息,浪潮就被这剑气切开一道缝隙,苏伏眼睛微眯,脚尖猛点地,法身便消失不见,他穿过了由剑气斩出来的缝隙,恰来到暖烟身前,左臂毫无预兆的探出,便将她细嫩的白颈掐住,生生的提起来。 紧接着那浪潮便击中了苏伏身后的残垣断壁,在一阵阵轰鸣声中,浪潮无可匹敌的向前推进了百丈之远,所过之处,一片坦途。 若是苏伏正面对抗,就算是星体,也无法保证留有再战之力。 十三娘的颈脖受制于苏伏,却没有窒息的样子,而是用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望着苏伏:“放了他,我可以死!” 苏伏漠然的说:“我为何要让你如愿?” 十三娘仍然面无表情说道:“看在十多年前我没有杀死纪随风的份上,请你放过他!” 苏伏听罢此言,略一沉吟,却忽然松手道:“恩是恩,怨是怨。黎家掳走我女儿,与你们无关,你们顶多奉命杀我,算不得大怨。十多年前得你们相助,顺遂救云溪脱离火海,虽有你等自己目的,却也算得恩情。” “苏某恩怨分明,此恩就在今日抵消,你们走罢!” 他语罢,法身忽然一震,便有一道迷雾跳将出来,落入十三娘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十三娘的眼神微微一柔,盈盈行了一礼:“剑君坦荡,十三娘多有不如。剑君说得对,我已经不适合做一个杀手,我会带着亦影离开,告辞!” 苏伏望着她远去背影,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其实他原本没有必要放走这两人,只是方才十三娘的眼神他太熟悉了,这是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决心,谁知道她还有什么后招,既然她有求于己,不如卖个顺水人情,将亦影放了。 他也有着自己心思,亦影的神通对自己无用,放走以后,也不会对自己产生多大威胁。而经这一番‘恩怨之说’后,若二人再来寻自己麻烦,从道义上就说不过去,会被人摒弃的。 思绪至此,忽然举剑轻轻一挥,一道细丝一样的雪白剑气便自剑身划过的虚空生成,而后向前推进,没有任何声响,浩然气所有的波动都被道理之气掩盖,沿途所过,尽都被切成碎末,直到数十丈外方才消散,而苏伏只不过轻轻的一划。 “爹爹!” 他还要细思,背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令他身体一震的声音,赶忙转身时,却有香风扑面,一个轻盈娇柔的可人儿便扑入他怀中。 ps:感谢浅梦折痕印流的打赏,百万的月票支持~~~~~~~~ 第七百四十章:重逢 苏伏心潮澎湃,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面对,法身一时僵硬,好久才反应过来,忙紧了紧双臂,将怀中用力抱紧,颤声的说:“瞳……瞳瞳……好……好……没事就好!” 万籁俱静了片刻,然而怀中人儿竟是一语不发,苏伏心中一紧,连忙轻轻推开她,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庞。精致的面容没有任何妆饰,素颜朝天,像似天然的无暇美玉,每寸每分,都令人我见犹怜。 而在如此一张小脸庞上,却有着一双泛红的瞳孔,像似珍珠一样晶莹的清泪无可抑制的溢出来,一滴接一滴,串联成珠线,落在地上,摔成数瓣,就好像碎了的珍珠,令苏伏的心也都碎了。 他蹲下身来,难过的替她擦拭泪水:“瞳瞳,你不要哭,这么多年没有来找你,是爹爹不对,爹爹以后再也不会撇下你……” “爹……爹爹,瞳瞳就知道,爹爹不会死的……呜呜呜……” 小姑娘自然便是苏瞳,直到此时,她用着小手摩挲苏伏几乎镌刻在骨子里,难以忘怀的脸庞,方才确信这不是做梦,而是真实的体温,真实的爹爹。 她忍不住就哭出声音来:“爹爹,瞳瞳还以为爹爹……不要瞳瞳了……呜呜呜……” 这哭声像似一柄重锤,狠狠的击在苏伏心脏,他只觉心脏猛的抽疼,紧接着又被箍紧了,几乎不能呼吸。尽管不用呼吸,也不会难受。 他又将苏瞳紧拥入怀,柔声安慰说着:“瞳瞳不要哭,是爹爹不对,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原谅爹爹好么……” 瞳瞳放声大哭,自然引起周遭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因苏伏奠定道基引起大道共鸣,使天道发出共鸣之音,令掩藏在暗处的人都一一现身,其中黎苑廷更是阴沉着脸,突然就出现在被毁去的水榭上方。 而就在他不远处的废墟上,不知何时站着三个女子,以为首着雪白宫装为最,三个女子站在一起,令人眼球爆裂,无比惊艳。三人是叶璇玑,紫儿与青衣。 三女之中,拥有着精致面容,气质高贵幽冷的叶璇玑,自然是最夺目的。而青衣的眉目如画,宛如走出画中的仙子,三千的银河水色光华逶迤于身后,眉宇间的书卷气,已然出世的那种淡泊名利,仿似人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颜色,在真界也是只此一家,绝无分号。 紫儿相对而言要逊色一些,不过她的心态极为高妙,并不为这所动,淡定从容的气度,亦是令人侧目。 三女都没有说话,就在苏瞳扑入苏伏怀中时,青衣望向叶璇玑轻声的说道:“常闻苏伏提起你,仅凭一己之力,便令黎家家主不敢动弹分毫,璇玑真人名不虚传!” 青衣的词典里大概是没有佩服在两个字的罢,但对于叶璇玑,就算是同为女人,她都不得不说,叶璇玑走到了一个极致的高度,她是很多人都向往而又不敢追赶的存在,像她这样的女人居然会于苏伏产生交集,而且是在苏伏入道以前,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叶璇玑远远见苏瞳那样表现,自己救了她,都只是感谢而已,心中不由有些吃味。阿谀奉承她听得太多,然闻着此言,他却望过去,淡淡的笑道:“小医仙青衣,你也不差,能在两个大门阀眼皮底下带着苏伏闯入太渊。我南离宫正好缺一个医官,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她有些不舒服,当即挖起苏伏的墙角,却是不容半分情面,赤裸裸的向青衣伸出橄榄枝。 然而青衣早就对真界的各种争斗感到厌烦,若不是苏伏执意,她其实是抱着与浮生界一起泯灭于世的念头,怎么会对这橄榄枝感兴趣,便淡淡回绝道:“多谢真人盛情相邀,如今跟在苏伏身边,倒也有趣的很,还不想换地方。” “况且,我是炼魂幡的主将之一,想离也离不得。” 叶璇玑微微点螓,对此她并不意外,这两个厉害女人的对话便到此为止。两人似乎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都淡淡望着场内,那令人闻之动容的哭声,亦于此时响起。 紫儿对苏瞳可以说最了解了,不知多少次在夜里听到她独自哽咽的声音,那种难过才能令她动容。如今这样喜悦的哭声,已不能让她产生多少感觉。 她只是有些古怪的望了望青衣,心里暗想:这个小医仙好厉害的气场,身为鬼修,修为尚未还阳,却能与少宫主分庭抗礼,苏伏身边的都是什么人?一个妖仆都能成为莒州四大部族之一的大统领,一个邪灵主将赵云,反其道而行,居然忠心耿耿到无以复加。捡到一只狼牙蛛,不想是一只异种天狼蛛,还顺遂修成人形…… 这十年以来,紫儿与苏瞳常常闲聊,谈的最多的自然是苏伏,而苏伏身边的人,自然也常常被提到。 九命她也见过,小白更是在她的帮助下才顺遂化作人形,对于苏伏她也算是非常了解的。 距三女不远处的黎苑廷,没有心情欣赏三女的颜色,而苏瞳的哭声更是令他无比烦躁。在羽居抓回苏瞳以后,他还感到有些兴奋,但没想到兴奋没有持续多久,正在他与老祖黎远山商议该如何利用苏瞳时,叶璇玑便找上门来了。 叶璇玑似乎有自己打算,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就潜入黎家,打着拜访的幌子,将黎苑廷引开了黎远山身边,此后没有多久,苏伏果然如期而至,他的成长令所有人震惊,她自然也不例外。 就在方才,神阵毁灭的时候,就是叶璇玑威胁着黎苑廷,使他不能动弹。而没有人知道,天元水星星体的银河异象呈现在黎家本部上空时,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的想到,若是十年前强行将苏伏带走,他还会有今日的成就么? 答案是否定的,若是没有进入归墟,苏伏神魂里的寂枯剑意,南离宫至多也只能压制,使他不至于就此死去而已。 此后剑斋之人来到,黎远山亦不敢动。先不说不动会如何,倘若他动了,那就是黎家灭亡的时候。外人怎么知道苏伏与剑斋的那点小裂缝,即便知道了,也不敢冒险,这是必然的。 一个大门阀万载传承的基业,只要留存,就有再崛起的时候,若是像西都一样被东都打垮,几乎没有可能再翻身。 而在苏伏身上气息变化时,叶璇玑便感应到他要突破抱虚了。于是她便让黎苑廷将影堂放出来,为的便是砥砺苏伏这块已绽放光芒的璞玉。 所以说,一切都不是巧合,巧合多了就成了必然。 待到苏伏奠定道基引起大道共鸣时,叶璇玑对于苏伏,始终不愿承认的那一份欣赏,终于变得坦诚起来,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总是觉得苏伏顺眼。 随着他们几人现身,藏于虚空的剑斋的两人自然也没有继续掩瞒,紧接着自然便是黎家老祖黎远山。 顾青云淡淡的负手立在一截断壁上,他的心底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一如既往的,苏伏这小子还是在不断的给人惊喜,他与剑斋走到如今这样的关系,真的好么? 他在心底重新评估苏伏,他身后的姬玄清何尝不是如此,身为戒律院未来的掌舵人,她比谁都清楚,若是戒律院加入一个苏伏这样的弟子,无疑是一记强心剂。苏伏很有想法,这是她与苏伏接触以后就知道的事。 若是苏伏加入戒律院,她便可以借苏伏的那些想法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势必要将戒律院,剑斋在他们这一代人手中焕发耀眼的光芒。 此时此刻,她却只有遗憾。 当然,她仅有两分心神遗憾,其余八分,全都在与他们对峙的黎家老祖身上。 黎家老祖黎远山,是一个约六十左右年纪的老者,他穿着一身非常平凡的短褂,微微佝偻着身子,面容甚是普通,眼睛不大,带着些许浑浊,嘴唇很薄,紫黑的颜色。 两方都没有人说话,非常的安静。而高空处,自打这些人现身以后,老头便不再与赵云纠缠,而是落在一边保存体力,他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剑斋和南离宫同时欺上门来,这样阵仗还是头一遭,无怪这小子如此肆无忌惮。 场内非常安静,所以苏瞳的哭声就分外的撩人。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人自然更欢喜了,父女重逢场面,感人至深!愁的人自然更愁了,但都没有说话,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终于苏瞳的哭声止住了,她没有发现好多人安安静静的听着她哭,她的眼中只有苏伏。 “爹爹,瞳瞳没有怪爹爹,瞳瞳知道,爹爹不来找我,一定是有苦衷的……” 苏伏心痛的替她擦拭眼泪,她流一些,他就擦一些,没有丝毫不耐。 “再大的苦衷,也比不过你的委屈。瞳瞳放心,今日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爹爹会好好补偿对你的亏欠。” 苏瞳用力的点螓,眼泪终于止住了,她破涕为笑:“人家想吃冰糖葫芦!” ps:不知为何,这一章特别难写。 第七百四十一章:姗姗来迟 苏伏闻此,笑着说道:“好,先与你娘亲打个招呼我们就走。” 苏瞳用力点螓,便牵着苏伏的手向叶璇玑行去,途经黎苑廷身边,两父女看也不看他一眼,使他的脸色更是阴沉了,但他仅仅攥紧了拳头,仍然没有说话。 来到叶璇玑身前,苏瞳有些难为情的喊了一声:“娘亲!” 她心想叶璇玑不会责怪自己,但见叶璇玑脸上露出笑颜,顿时喜笑颜开的扑入她的怀中,腻声的说:“娘亲,你和爹爹一起陪瞳瞳去玩好不好……” “等等等……主人,还有我呢……呸呸……” 然而就在此时,废墟中冒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头颅,她呸掉口中的污物,埋怨的说:“苏瞳苏瞳,你太没有义气了,找到了主人就不要我了……” 随着她爬出废墟,才显出她的小小身形,抹去脸上脏污以后,露出来妖族特有的妖纹,一脸笑容灿烂的跑到苏伏身前:“主人主人,我是小白呀,你不认得我啦!” 不知被随意关押在哪个院落,从废墟里钻出来的,可不就是苏小白么,她露出满口的雪白贝齿,在用小手擦抹之后仍旧脏兮兮的脸庞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晃眼。 “小白?” 苏伏略一感应,登时知道了是那只曾随着自己在归墟出生入死过的天狼蛛,不由惊讶的想:才十数载不见,居然修成人形了? 苏瞳自叶璇玑怀中抬起头来,行了过去,随手捻了个除尘咒,替她洗了个干净,方才拉着她的手,嘻嘻笑着说:“小白对不起啦,我请你吃冰糖葫芦,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小白眼睛微微一亮:“好吃么?” “好吃!” 叶璇玑袖子微拂,转向苏伏淡淡道:“本宫知你就近要奠定道基,方才让你来一趟南离宫。既然道基已奠定,本宫这回去了。” 苏瞳一听她要走,忙又回来抓着她的手,可怜兮兮的说:“娘亲不陪瞳瞳玩么。” 她说着,又抓着苏伏的手与叶璇玑的手凑在一起:“爹爹与娘亲都是瞳瞳最亲的人,可不可以不要分开……” 两人都不会防备她,这一疏忽之下,手便碰在一起,苏伏心头一惊,心底一荡,感受着对方手背那抹难以言喻的细腻光滑,他既尴且尬,抽手不是,不抽也不是。 倒是叶璇玑淡定的多,她顺势轻轻的伸手去抚苏瞳脸颊,轻声说道:“瞳瞳,以往你爹爹不在,我总想接你回南离宫,你从来不肯,我想在你心目中,你爹爹地位永远是第一,这我并不在意,只要你不受委屈便好。可南离宫离不开娘亲,我必须回去,等你们有暇,可以来南离宫寻我。” 她语罢,面色如常,唤了声:“紫儿,你继续留在瞳瞳身边照顾她,本宫先走一步!” 紫儿盈盈行礼应下:“紫儿明白!” 叶璇玑说走就走,黎苑廷冰冷冷的盯着那道剑光,眸子里尽是刻骨的屈辱与仇恨,没有人怀疑,若是给他机会,他定会将南离宫与叶璇玑狠狠踩在脚下。 可惜,就目前而言,单就一个黎家,还差得远了。 苏伏没有久留,与紫儿同青衣对视一眼,便收了炼魂幡,遥遥向顾青云两人恭敬的行了一个剑礼,便带着苏瞳与小白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天边,再留在此地,保不准黎家便会爆发,说不得还有波折。 他们走后,始终佝偻身子不言不语的黎远山,终于缓缓的开口:“如此,二位可还觉得满意?” “看看我黎家,即便做错了事要负责……” “嗖嗖——” 然而便在此时,远空复又传来急促的破空音,数道长虹打断了黎远山的话语,尽皆携着真人以上的势气,轰然降落在废墟之间,露出来四个修士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一个约五十来年纪,略有些发福的修士,淡淡扫了一眼顾青云与姬玄清,缓缓说道:“剑斋是要与天道盟开战么,顾青云,你不给我一个交代?” 这一伙四人,以他修为最长,他唤作范无生,乃是太乙圣地莲华园首座,范太陵便是他在凡俗间的族人,而莲华宝印则是莲华园的至宝。 太乙圣地以各仙园形成一个整体,亦即瑶池圣地,有莲华、太上、天机、诛邪、诛律等等仙园组成,一个仙园的首座,地位相当剑斋讲经院首座。 范无生,早在上劫末就已突破大宗师,是此劫最有可能渡过九五重劫的大宗师之一,人称无生首座,形容他心地酷冷,不会对任何人容情,手下从没有活口之意,倒与他名字相得益彰。 在他身后其中一个赫然是黎家真人黎元放,正是他去往圣地报信,黎家生怕用飞剑传讯,圣地不会重视。 另外两个一个是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长得颇是清秀干净的青年,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身上气息却是玄真,着绛紫的长锦衣,乌发绑了一个马尾,束在脑后,额上有玉带,玉带中间嵌有一枚闪耀着七彩光芒的方形玉印。 他唤作杜倾挽,乃是范无生的关门弟子,入门仅五十余载,便已勘破长生奥秘,突破了抱虚境。正是就近才将九重天罡凝练,点亮神魂玄光,只差二者融合,成真形,便步入长生之列。二者融合,又是一道难关,已非闭关能成,索性出关寻找机缘。没想到这一出关,便被范无生叫上,显有炫耀之意。 杜挽倾性子清净淡泊,不喜张扬,天下人只知几个风头正锐的真界英秀,哪里知晓杜挽倾之名。 另外一个则是一脸淡漠的青年男子,着莲华仙园特有的绣莲淡青色长袍,身上的气息是抱虚左右,狭小的眸子,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阴狠。 他唤作许沛,亦是范无生的弟子之一,此次出行匆忙,范无生点了杜挽倾以后,便随手点了他来,并非是他有何过人之处,只不过附带而已。 顾青云扫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我从头到尾都只旁观,与我何干,你不如寻我师叔徐明真商讨商讨?” ps:万分感谢浅梦折痕印流、mrfred两位道友的打赏支持;楼顶的金刚,虚衔两位道友月票的支持,万分感谢!! 第七百四十二章:黎家变天 一听到徐明真三个字,范无生微胖的脸颊不易察觉的抽了抽,他的眸子微微眯起:“小子,徐明真来了又怎样,不要以为你渡四九重劫未死,就可以在本座面前嚣张,你还差得远了。” 随着他音声落地,顿时激起一阵飞沙走石。使顾青云二人齐齐皱眉,大宗师的势气非同小可,两人神情不变,放出势气与之对抗,一时也没有落在下风。 僵持许久,黎远山淡淡的向范无生略一稽首:“无生兄,别来无恙。” 范无生撇了撇嘴,收了势气说道:“老黎,看看你黎家被整成什么样,这口气难道你还能忍?我要是你,早就带领所有族中子弟杀去青州了。” 他说着,又冷冷一笑:“你黎家要有这个胆子,本座与莲华一脉不惮舍命陪君子!首先,当然是先拿这两个后辈下刀子,你说剑斋是不是太小看你我了,居然就只派了这两个人来?” 黎远山不为所动,神情淡淡,仍旧佝偻着身子道:“黎家错在先,不好追究。我请无生兄来,是想让你做个见证,黎家已为错误付出足够代价,想剑斋气也该出了,日后再来为难,可就失了道义,两位以为是也不是?”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着顾青云说的,他有些意外,没想到黎远山宁愿息事宁人,也不愿与剑斋起冲突,他微微一笑:“远山前辈深明大义,族中后辈弟子做错了事,也付出了代价,倒是公允,让人佩服。就我本人而言,已是无话可说。” 他的辈分要比二人小一些,再摆高姿态,那就不是疯子,而是无脑。 范无生对黎远山似乎很了解,对此一点也不意外,便道:“老黎,你既然已有定议,本座也不好多做置喙。” 他又转向顾青云,淡淡的说:“听说徐明真有一个后人也在剑斋,唤作什么徐真卿?巧的很,本座才收了一个关门弟子,你回去同徐明真说道说道,什么时候让他们切磋切磋。挽倾,你出来!” 杜挽倾面色一滞,心想这才是您最主要的目的罢,他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举走两步来到前头,向剑斋两位稽首道:“太乙圣地,莲华园弟子杜挽倾,见过两位道友!” 其实真论起辈分来,姬玄清倒还要低他一辈,不过不同门派之间,尤其是关系并不友好的不同门派,当然怎么称呼都随意一点了,没有那么多讲究。 他望向姬玄清,这个可以令人惊艳不止的女子,也仅仅是瞬息就回过神来,笑容清淡的说:“素闻玄清道友有天音天颜之称,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顾青云略一蹙眉,这小子太不知趣了,自己是什么人,讲经院首座,凭他也敢与自己同辈而论,他哼了一声:“本座是顾青云,你应该认得,就不再多说了。既你认得玄清,那更好办了,也不必改日,就在今日今时,玄清你来与这位‘道友’切磋一二,记着点到为止,伤了他可就不好了,这可是无生首座的爱徒!” 杜挽倾尚未及推却,范无生便大笑两声应下:“也罢,挽倾你就陪这位韶华女仙过两招,让为师瞅瞅你的长进,也让为师瞧瞧剑斋高徒的本事。” 他语罢,便挥退其他人,留两人在场中。 姬玄清执剑礼,淡淡的说:“请!”其音声方才落地,雪白的气场便溢出,霎时蔓延分布,隐隐有难以言喻的龙吟之音。 杜挽倾见无可避免,便略一点头:“道友小心了!” 他清朗的面孔微微一沉,手中便执法印:“莲生九花,花相各异,紫府玄微,元阳化生,太上轮转,逆转阴阳……” 其一上手便是太乙圣地高妙神通《太上轮转》,同样是气场蔓延,说时迟那时快,二者眨眼就碰触到一起,没有温柔缠绵,有的只是无声无息的绞缠噬灭,但见斗到激烈处,空中竟隐现雪白的螭龙与苍青的古树,二者没有礼让,一旦斗法,势气便争相拔高,很快就进入白热化的境地。 但终究只是‘切磋’而已,两人都没有动用法器。 顾青云灵识探出,仔细地琢磨杜挽倾,暗忖道:原本以为死了一个候补圣子,太乙圣地亦要衰落一段时日,轻易不敢展露锋芒了。可这小子听说修道也才五十载左右,尚不足一个甲子之数,居然就有此修为,看来太乙圣地的气运没有减弱。若不是无生这老东西爱显摆,还真不知道。 切磋便是切磋,再激烈也只是力量的碰撞,真正生死相搏,场面不会这样安逸。 约过半刻,两人同时收手,气场势气便一同消退,他们没有尽全力,但要尽全力,就不是切磋,而是决斗了。而且一旦尽全力,就无法保证收的住手,是以在激斗半刻,谁也奈何不得谁以后,便默契的一同收手了。 姬玄清这才仔细的打量杜挽倾一遍,淡淡笑着行礼道:“道友对于神通的领悟,还在我之上,受教了!” 杜挽倾连忙还礼,笑着回应道:“不敢不敢,神通只是外道,修为才是根本,挽倾还差得远。” “哈哈!” 范无生一脸得意的回到场内,他没有理由不得意,自己的宝贝徒弟尚未成就真形,就能与晋入长生已久的姬玄清抗衡,日后成就真形,那还了得。 “不错不错!”他微微眯眼望着姬玄清,夸赞着说,“剑斋对门下弟子也算教导有方,不错!” 他这样夸耀实在太明显了,明着是夸姬玄清,其实是暗捧自己的教导之功。 顾青云亦回到场内,不咸不淡的拱手说道:“首座的关门弟子也不差,若无他事,告辞了!” 他语罢,懒得再看范无生脸色,便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去。姬玄清略一行礼,紧随其后。 杜挽倾抬头望着远去剑光淡淡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许沛,正一脸阴狠的盯着他看,论起来,许沛还是师兄。 “好了,我们也走罢!”范无生抖足了威风,心满意足了,便向黎远山道,“老黎,什么时候想通了要去剑斋找他们晦气,记得找本座!” 语罢,便拉着两个弟子冲天而去。 …… “啪!” 黎家临时搭起来的议事厅,黎远山当着黎家所有高层的面,一巴掌甩在黎苑廷的脸上,发出一声很清晰的响声,厅内噤若寒蝉,无一人敢于发出杂音。 黎苑廷跪倒在黎远山前面,满面都是通红:“老祖……” “你不用多说!” 黎远山环视了厅内众人一眼,指了指外头的一片废墟,淡淡的说道:“我不想听什么解释,黎家招惹剑斋,付出了代价,你作为发起人,亦要共同承担,家主之位,你暂且退下来罢!” “老祖!”黎苑廷闻此,不禁满目通红,“我命人抓苏瞳,完全是为了黎家,若我黎家能有一件法宝,神阵怎么会如此轻易被破……” 黎远山眼眸微微一凝,浑浊的眼瞳蓦然精光闪烁,无形的压力顿时像一座沉沉的大山压在所有人心头:“我说过,你不必再解释,难道要我说第二遍?” 黎苑廷心头微一打颤,心知此次真是碰触了老祖忌讳,便不敢再言语。 这时厅中内人要么便是黎家嫡系,要么便是黎家的真人,几乎都有资格成为下任家主,一个个眼神便有些热切起来。 黎远山怎么会不明白他们的心思,成为家主的好处实在太多了,只不过他没有打算从这些人之中选出新的家主,便淡淡的说:“尔等之中,但有一个争气的,黎家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任由一个小辈欺凌,传出去,黎家已是抬不起头。” “可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黎家万载基业还在,保留火种才是明智抉择。你们以为我不想同剑斋拼个你死我活么?” 众皆羞惭垂首,想想往日自己除了修炼,便是与各房的家长争权夺利,从来没有想过黎家这课大树是需要所有人一起维护的,否则大树倒下,他们还有的争么? “从今日开始,解除影堂,影堂各个级别影子,都统归为家族护卫,只听我一个人命令!” 黎远山缓缓接着说道:“家主之位,暂由妖鬼负责,你等日后要好生辅佐!” 前面一句,众人已是大惊,后面一句,更是一语激起千层浪,议事厅内像似炸锅一样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震的临时搭起的草庐几乎要倒塌。 “老祖!这妖鬼不是我们黎家的人,怎么可以出任家主?” “正是!这不符我们黎家传承的规矩!还请老祖三思!” 黎远山扫了一眼说话的两人,都是黎家大房的家长,最有可能出任家主位的几个人选,他没有丝毫情绪的说:“规矩?我黎远山就是黎家的规矩,谁再反对,示同谋反!” 此言一出,众皆寂然无声,黎远山显然是铁了心了。 “桀桀桀……” 便在此时,黎远山身侧缓缓浮现出来一个面容被黑气笼罩的男子的身影来,他古怪的一笑:“老祖圣恩,妖鬼感激不尽!” “你等听命,亦影与十三娘非但未能阻敌,还协同逃离,背叛黎家,已是叛徒无疑。今日起,追杀叛徒便是头等大事,务必要将两个叛徒杀死,以震天下宵小,听明白了?” 一众黎家老少面面相觑,最后在黎远山的压力下,只得有气无力的应道:“是,家主……” 第七百四十三章:因祸得福 此后半旬月,苏伏的突然出世,彻底吸引了世人的目光,其以一己之力将黎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奠定道基时引大道共鸣,被传得神乎其神,更是坐实了剑君之名。他这一出现,先前谣言不攻自破,其非但未死,似乎还获得莫大机缘,竟修炼了《炼妖经》。 所有人都在猜测,苏伏消失这么些年,有可能被妖皇楚渡收做了弟子,这才能于十载内以人族之身修成妖帅。谣言传到莒州,妖神宫对此却没有半点回应,似乎是默认了。于是,所有人便更确信了这一猜测,所以一旦说到剑君苏伏,就会想起他背后的两座大山,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而这半旬月,真界都没有闲着,天道盟发出了对剑斋的声讨,要求剑斋就黎家本部被破坏一事做出解释,并相应赔偿。 虽然这个姿态做的很迟,很勉强,但毕竟是做了,黎家仍然是天道盟的一份子,不能寒了它的心。当然,对于这样不疼不痒的声讨,没有谁会当一回事。真要打,就没有声讨,直接召集所有高手,直接杀向阎浮十八峰,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黎家本部看似损失重大,却没有外界人想象的那么大。首先是神阵,那种低劣神阵,黎家随便都能布七个八个,而被苏伏杀死的黎家子弟,大多是修为不足,逃亡不及时而死。他们的死,对于黎家的颜面是一个重重的打击,然而相较起来,黎家反而清理了一群只知吸食家族血液的蛆虫,却是有利无害。 其实真正的损失,是黎家的影堂。这个震慑力十足的杀手团伙的四分五裂,才导致黎家元气大伤。 妖鬼登位以后,第一个命令便是追杀叛徒,整个黎家的修士都被外派,又有天道盟相助,听说两个叛徒正要逃往北海,却被拦截,之后在几个真人的合围下而死,魂飞魄散。 半旬月的功夫,黎家又重整了声威,黎家老祖一系列的改革手段,令黎家在天道盟的地位不降反升,实在是祸兮福所倚,运命之数难定。 有时退几步,不止海阔天空,还能别开生面。黎家老祖忍下屈辱,退了第一步,让妖鬼一个外人出任家主,这是第二步。 …… 而这半旬月,苏伏也没有闲着。 先是遵守承诺,带着苏瞳小白青衣紫儿等大小美女在青州畅游了个痛快,仍旧由赵云驾车,他充当护花使者,所过之处,当真是惹来无数艳羡。 但与前一次带苏瞳游玩时不同,如今身份地位修为都不一样,整个青州凡俗界,苏伏走到哪里,哪里都有人保驾护航。 如今玄门的势力遍布整个青州,身为大律不承认,两大圣地却承认唯一合法传道的玄门,在青州地位实在妙不可言。 大律一面痛恨玄门,一面却又不得不与玄门展开各方面的合作,否则有许多信徒根本不愿再听从大律皇朝的命令,不将自己认作大律皇朝的子民。 玄门有此影响力,梦梦与余神机功不可没,如今玄门已没有寻常意义上的护卫兵,兵团所有的兵士都由信众出任,保证对玄门忠心耿耿。 当然,在苏伏的决策下,玄门尚未触及‘立教’,即订立玄门核心,以供信众修炼,所有加入玄门的凡人修士,都不可打着传教的幌子教信众修道。 要知道两大圣地能够容忍玄门存在,就已经不容易,若还想发展成修道门派,大概不用多久,就会被找个由头取缔。 在这一点上,两位教主的意见是暗里培养,与苏伏的想法背道而驰,但在他的坚持下,两位教主除了是与苏伏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以外,性命也都捏在苏伏手里呢,自然无法违背苏伏的意愿。 …… “苏伏,你不回去剑斋看看么?今时不同往日,剑斋广开山门,极具人气,你若是回去,有着剑君名号,剑斋不会吝啬一个高位,到那时,你才真正于真界站稳了脚跟,也利于你保护瞳瞳,否则你修为再高,秉性再足,也只是无根的浮萍,剑斋不可能一直被你利用,不是么?” 游玩结束,苏伏早有腹案,径自转道东海,往那极东海域,东海龙宫而去,他要去找龙吟瑶。 听到要去龙宫,瞳瞳可高兴坏了,她曾在苏伏闭关时被龙吟瑶带着去过一次。是以在得知要去龙宫时,便拉着小白在一旁悄悄话说个不停,两个小姑娘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令人能够清晰感受到那一份纯粹的欢愉。 此时离开凡俗界,自不再用马车代步,青衣观过青州风光后,便回去魂幡,赵云也忙着修炼与练兵,不愿呆在外界。 苏伏则铺展天元水星星体异象,亦即千尺银河卷裹众人,动时有水势滔滔声响,庞然的星力肆无忌惮的往外扩散。 天元水星白起,最大的好处便是不虞灵气消耗,一百零八处窍穴拥有足够的供给,可让苏伏源源不绝的调用,而若是只用来飞行,消耗都没有恢复的快。 一百零七颗星辰与主星勾连以后,苏伏无时不刻都处在观想彼方星辰的状态下,自然随时可以借彼方星辰之力恢复。 带着众女游玩,苏伏仍然不忘闲暇时静修,他盘膝而坐,一心多用,闻言便开口道:“剑斋弟子走到哪里都是剑斋弟子,我不回去,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况且,如今剑斋人才济济,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回与不回,又有什么紧要呢。” 紫儿道:“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瞳瞳考虑,在剑斋谋个高位,才能更好保护瞳瞳,你认为呢?” 苏伏淡淡一笑:“紫儿,你误会了,我不回去,不是自恃修为,真界高人难以数尽,我没有小看天下人的意思。” 紫儿紧着追问:“你不愿回剑斋,不就认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足够保护瞳瞳,不然是个什么意思?” “紫儿姐姐别劝啦,爹爹心中早有定计,决计不会再让我陷入险况的。” 第七百四十四章:拒于门外 苏瞳这时蹦跳着过来,轻轻拉着紫儿的手,眉开眼笑的说道:“紫儿姐姐不要想那些烦心事儿,到了龙宫,瞳瞳可以为你们做向导哦!” 紫儿幽幽一叹,轻轻抚着她美玉一样的脸颊:“也不知道你爹爹上辈子修的什么福,竟能有你这样一个贴心宝贝。我本来也不想说得太多,可你爹爹得罪了那么多人,身上又有着许多秘密,若是没有剑斋护持,怕随时都会又人来抢夺宝贝与机缘。” 苏瞳只要呆着苏伏身边就好了,她什么也不怕,不以为然的说:“紫儿姐姐,成天烦这愁那,可不是修士所为,我辈修士,念头必须通达,方能无碍于修行。” 紫儿亲昵的捏了捏她小鼻子:“好啦,你当姐姐那么爱管闲事么,还要你来教导姐姐。” “主人主人!”这时小白也过来,她跪坐下来,像个小孩一样扯着苏伏衣袖,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说道,“东海龙宫是什么地方,莫非是在海中的宫殿么?” 苏伏无奈的睁开眸子,这个问题可真考倒他了,只得道:“我也不知那宫殿是在海中还是在陆地上,你不要急,总会看到的。” 小白在苏伏眼中就是一个小孩子,加上曾有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对她也是打心眼里的喜爱,不由觉得当初收下小白是个明智选择,至少能让瞳瞳有一个伴,使她不那么孤单。 “况且,瞳瞳不是去过么,你可以去问她。” 苏瞳闻此,嘻嘻笑着说:“东海龙宫,是一个海底城哦,由数量庞大的水族聚居,而龙宫城龙宫便是吟瑶姐姐的家,好气派的。” “那里有着各样的水族,对我很友好的,还请我吃各种东西。” “真的吗?”随着瞳瞳的讲述,小白已经开始流口水。 苏伏得以脱身,不禁轻舒一口气,遂凝定心神,加紧赶路。越是接近龙宫,他的心情就越是紧张。 …… 约过去三个日夜,一路平静无波,大概没有人会想到他出了东海罢,这也是苏伏决议往东海来的因由,可以暂时躲避那些欲取他性命或谋夺他身上宝物的人。 譬如东都魔宫与罗刹魔主,这二者可都不好惹,是以苏伏只带着苏瞳在青州游玩,便是为了避开他们的耳目。 相信他们再大胆,也不敢派人杀到青州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况且,他料定罗刹那老魔头不会太着痕迹的要来抓他,以免暴露宝典在自己身上的秘密,那时就不是他一人独抢,而是天下群起而攻之,他就算再大能耐,单凭分身还是无能为力。 在无尽海上飞行三个日夜,对于别人而言,实在非常枯燥。但对于苏瞳而言,只要在爹爹身边,她的心似乎都被填满,就算依偎着苏伏坐一整天,也不会觉得腻。 她不会腻,小白就惨了,从青州带来的美食吃了太多,反而腻了,整天吵着要跟紫儿学习剑法,谁让苏伏都被苏瞳占据了呢。 小白用着“我是苏小白,身为主人的小白,居然不会剑法,不是显得很奇怪么?”这样的理由来让紫儿教她耍剑打发时间,令人哭笑不得。 被吵的没有清净,紫儿性子柔软,不会对她凶,拿她没有办法,只得教她几招剑诀,让她仿着比划,一两日功夫,耍得有模有样,倒将勾起了紫儿教授的兴趣。于是教的起劲,学的用心,倒也是各自相安无事。 是日,约是晓露溅落时辰,当曦耀的光冲破重重迷雾时,众人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此时无风,只见得碧海青天,万里无云,波光粼粼闪动,使得水天相接一色。 “哇!爹爹快看!” 依偎在苏伏身边的苏瞳,见着这美景,连忙叫醒了苏伏。 苏伏睁开眸子,朗星双目一丝莫名气机一闪而过,遂定睛去望,瞳孔不由微微凝缩,便停了下来。只见在这美色的衬托下,极东之处的海域,那一道水天相接的地平线处冉冉升起一轮耀眼的红日,无尽的日光登时投射下来,照在众人的脸庞,暖洋洋的很舒服。 众人都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 “呔!哪里来的人族,胆敢进犯东海水族领地,速速报上名来!” 然而就在此时,平静的海面突然分开,但见水浪推着数十个着玄铁甲胄的兵士升了上来。 苏伏循声望去,只见来人竟是一群只记录于典籍中的虾兵蟹将,为首一个双钳舞动,吐着泡泡,似乎是个将领的蟹妖似模似样的喝着,破坏了这份静逸,发出的是流利纯正的真界通用语。 水族虽然与妖族分属不同体系,可二者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水族处在青州的背后处,暂时还没有大门阀能够夺下青州,水族自然繁衍生息,颇是昌盛。 “这位蟹将军,在下苏伏有礼了。” 这个蟹妖修为不过是个妖灵,顶着原身的脑袋,右臂整只都由巨钳构成,‘铿铿铿铿’的示威着,喝骂道:“呔!臭黄皮猴子,名字倒是像模像样,快说你们到东海来做甚。” 苏伏不想节外生枝,便缓缓站起来说道:“我与龙宫公主龙吟瑶有旧交,此次特来探望,望请带路一程。” “嘿!”蟹将军硕大的脑袋微微摇晃,口中吐出数个泡泡,“就凭你这个黄皮臭猴子,也敢来欺瞒本将。我们公主何等尊贵,怎么可能与你这黄皮猴子有旧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将,本将要带你去见龙王。” 苏伏笑了笑,伸出双手作就缚状:“既如此,那么便请将军带我去见龙王罢!” “且慢!” 蟹将军得意的甩了甩脑袋,岂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手下的声音,耳边便传来他悄悄的声音:“大哥,这个人类的名字你不觉得熟悉么,苏伏,剑君苏伏,那可是剑斋的人,不能绑呀。” “你说他是,他就是了?” 蟹将军可不傻,他瞪了一眼手下,遂转向苏伏怒道:“你说你叫苏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骗本将。” 苏伏莫名的说:“在下正是苏伏,何来欺骗之说?” 蟹将军吐了几口泡泡,泡泡咕噜咕噜的上升,又‘噼里啪啦’的碎裂。 “那苏伏早就死了!本将知道了,你定是知道公主还没醒过来,便冒充苏伏,以此来龙宫骗取珍宝!哼,差点上了你的恶当了,想入龙宫,先过本将这一关!” 什么跟什么呀,苏伏愣怔片刻,然而听到龙吟瑶还没有醒过来时,他脸色微微一沉,身上气息本来锋芒褪尽,却在此时微微升起一点,激得这蟹将寒毛直竖。 “师姐还没醒?我要见龙王,烦请你通禀一声!” 蟹将军被他吓了一跳,遂觉得在属下面前丢了颜面,非常恼火的说:“你这臭黄皮猴子好大口气,想见谁就见谁,陛下是你想见就见的?趁本将还没有发火,有多远滚多远,快滚!” 苏伏眉头皱起,有心想要直闯,可这里毕竟是龙宫的地盘,自己大打出手总是不好,他只得耐着性子说:“我是剑斋弟子苏伏,将军不若去通禀一声,龙王他认得我,若是知道你将我阻在门外,恐怕担当不起,不若去确认了再做计较?” 蟹将军也是个二愣子,他怒吼一声:“冒牌货,还敢死皮赖脸,看本将收拾你!” 其身形一纵,手中三叉戟登时向苏伏探来。 苏伏再好脾气,也无法再礼让,他心念微微一动,星体的威压骤然放出,那是可以比拟妖帅的气息,在水族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啊!” 三叉戟停顿在了离苏伏脸庞三寸外,蟹将军面色突然急遽变幻,他再蠢,也不可能感应不到这份强弱悬殊,手一抖,不由松开三叉戟,哆哆嗦嗦的说着:“你你你……你真的是苏伏?” “大哥,他真的是苏伏,我见过他身边那个小姑娘,公主曾经带回来游玩过……” 这时又有一个手下在他耳边私语,蟹将军怒瞪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咳!”他退了数丈远去,假咳一声,“就算你是苏伏罢,我们东海龙宫可不是人族随意能够踏入的地方。这样罢,看在你是剑斋弟子的份上,本将就替你传报一声,你在此等候!” 他语罢,忙不迭的往水里落去,生怕慢一瞬就会被苏伏一剑斩了。 “爹爹……”苏瞳一脸难过的望着苏伏。 苏伏知道她在担心龙吟瑶,便拍了拍她手宽慰道:“没事的,师姐她是龙族,没有那么容易倒下。” 约过去半刻钟,水面再次分开,却只见得一个虾兵畏畏缩缩的自水里冒出头来,颤声的说:“陛下说了不见客,你们回去罢!” 它语罢,迅速的缩头回去,眨眼就消失不见。 苏伏面色微微难看,旋即想到这些虾兵蟹将不敢欺骗自己,定是龙王亲口下令无疑。他转瞬一想,便知龙王为何将自己拒在门外了,自己害得他女儿如今生死未知,不出来狠狠揍自己一顿已是宽容了。 苏瞳轻轻拉了拉苏伏衣袖,轻声说道:“我有办法,爹爹在此少待。” ps:非常感谢虚衍的月票支持~ 第七百四十五章:由来 若说这世上自己种下的苦果都可由自己承担,那么苏伏也就不用在此心急如焚。一想到龙吟瑶因为自己而至今昏迷不醒,他的心情就无比的沉重。 小苏瞳语罢,还未等他反应,便噗通的一声跃下水中。 她约去了半刻功夫,水面又破开,小姑娘驾驭着剑光又冲了出来,笑容满面的在苏伏身边按落剑光,说道:“爹爹,我已经取得龙王爷爷的同意,我们可以进去啦!” “龙王爷爷?”苏伏略显诧异。 苏瞳嘻嘻一笑:“前次吟瑶姐姐带人家来玩,龙王爷爷可热情了,还让人家不要客气,唤他爷爷便可。” 苏伏忍不住笑着刮了她的鼻子:“瞳瞳,你走到哪儿,人都喜欢你呢!” 可不是么,小姑娘无论到了哪里,哪里的人都喜欢她,真是人见人爱的小精灵。 银河异象在苏伏心念下,蓦地急转直下,冲入海水之中后,银河便与海水同化。他的心思微微转动,星体的异象水行元气充足,实质化成银河,与海水相结合后,竟有些许的增幅作用。 在水中,有着银河护持,竟不费力气便有两种水行神禁的效果。一个是水下呼吸,一个是水行术。虽然二者在壬水天一神禁里属于非常普遍,很容易就能领悟的神禁。 紫儿也感受到了,她轻轻笑着道:“曲石昆流各缱绻,三千银河落九天。天元水星白起,果有妙处!” 苏伏奇道:“紫儿对《炼妖经》也有钻研?” 紫儿道:“我们南离宫的典籍便有记载,我们每个弟子自入门起,第一项功课便是熟记每个主星位置,好为以后修《太阴玄星锁星劫》作铺垫。天元水星白起,潇湘很喜欢呢,原本她是想以白起为主星,可惜她没有机缘领悟一星半点壬水天一神禁,所以最后放弃了。” 苏伏了然点头,由衷的说:“《太阴玄星锁星劫》也是奇妙,贵宫宫主青华夫人真是个厉害人物,将原本只适宜妖族修炼的经决改成如此模样,生生在佛门林立的商州开创了南离宫。” “对了,贵宫之名,怕与我剑斋萧南离师叔祖有关罢?” 紫儿点螓道:“宫主开创南离宫,全然是为纪念萧南离的缘故。最近数十年,她常常流连在三十三天外域,探索未知的大道,很少管理宫中事宜。所以少宫主轻易不能离开,就怕那些秃驴趁机对南离宫下手。” 苏伏微讶道:“青华夫人莫不是只有一个弟子罢?她成道极早,南离宫应当高手如云才是!” 紫儿幽幽一叹:“除少宫主以外,宫主没有收过任何徒弟。南离宫在少宫主出现之前,其实一直只有宫主一个人撑着一片天。每个南离宫的弟子,其实都是宫主自真界各地捡回来的孤儿,大多是没有根骨的凡人。” 苏伏闻此,不由恍然暗忖:难怪青华夫人在商州核心地开创南离宫,没有被那些和尚扑灭。否则就算南离宫背后站着妖族,和尚们也没有南离宫成长的道理。 “其实一开始,宫主的本意确实是为了纪念萧南离。” 紫儿神情带着莫名向往,这以她的淡泊性子,也是非常难以见到的。苏伏不由竖起耳朵,等着她的下文。 他没有失望,紫儿紧接着便道:“而一开始的南离宫,就只是矗立在冰天雪地中的一间草庐,因为那儿是宫主与萧南离结识的地方。” “直到一百多年前,宫主突然去了一趟妖神宫,带了一个婴儿回来以后,便对宫中事物热心起来,修建宫殿,招收门徒等等。” 紫儿眨了眨眼:“你应该知道那个婴儿是谁了罢!” 苏伏笑道:“便是青华夫人的唯一亲传弟子,璇玑真人了罢?” “正是!少宫主在南离宫长大,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宫主说她的父母都死在战乱中了,是她从妖神宫回来,途经神州救她回来的。” 紫儿淡淡的说:“少宫主对此从来不问,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其实她很想知道,只是宫主不说,自有宫主的理由,她是个很孝顺的弟子,不会让宫主为难。” 苏伏在心里一对照,心想可不是么,叶璇玑便是这样性格,就算关心你,也不会很明白的告诉你,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做。 “少宫主修道资质极高,秉性奇佳,这一点,即便是你,恐怕也无法比拟。” 紫儿仍旧淡淡道:“少宫主三岁入道,十岁便已领悟凝窍真意,便是萧南离也无法与少宫主相比,何况是你呢。” 苏伏微微苦笑,自己十二岁入道,二十岁才堪堪修到归元境,真的是无法比较。 “若不是宫主不让她继续修炼,害怕她太早晋入抱虚以后,法身结构明晰,与神魂,道基形成三才之势,法身彻底定形,就永远长不大了。” 苏伏几乎无言以对,半晌吐出两个字:“厉害!” 紫儿浅浅一笑:“当然,少宫主对此是一点都不在意啦。我还听宫主说过哦,少宫主十岁那一年,受宫主所托去往日曦城买一些材料,不想回来以后,不知从哪儿跟来了数十个少年俊彦,各各仗着自己是什么大门阀的弟子,死皮赖脸的要向少宫主求亲呢,还说可以等她长大。” “那些人后来呢?” 紫儿理所当然道:“当然被宫主赶走了,宫主当时说了一句话,我家璇玑注定是未来的真界第一美女,就凭你们这些小鱼小虾也想染指,统统滚蛋!” “噗嗤——” 两人谈话内容,不知何时把小白也给吸引来了,两个小姑娘听到这里,纷纷笑出声来。 苏伏登时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叶璇玑第一美女的名头的由来;第二件则是她的外貌,看起来稚气未脱的模样,定是不顾青华夫人劝阻修炼。想想即便资质顶级的修士,就像竹儿的师弟江河,也要二十来年纪左右修成抱虚。而叶璇玑三岁便入道,压着修为不知多久,约十五六年纪就抱虚,她想是不在意自己长不长大,否则唤作一般的姑娘,怎么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就算资质高妙,亦要等法身长成了,再修炼未迟。 苏瞳娇声的说:“难怪娘亲那么厉害,都说修士不滞外物,是一种极为高妙的境界,娘亲小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那样境界哩,爹爹你可要加油哦!” 苏伏不知她加油中还有更深含义,只笑了笑说:“一切都是缘法,不能强求就不可强求,真人的境界,是她自己的,与我们的又不同。” 紫儿笑道:“说得好!其实我见你奠定道基,引大道共鸣时,便知你的秉性当能与少宫主比肩。外界传闻少宫主强渡大小天劫未成,其实少宫主早有把握渡过大天劫,只是她不愿走宫主走过的路,对于修道,她有自己领悟。” 苏伏道:“所以贵宫目今超脱者,唯有青华夫人与真人?” 紫儿点螓道:“少宫主的修为突破抱虚以后,常常去往真界各地,物色有资质的女弟子,这也是与秃驴们冲突的起因。我与潇湘幽忧是在二十多年前被少宫主带回南离宫的。” 她轻声的一笑:“我们三姐妹,才是真正因战乱而落难的孤儿。家父本是神州大康国兵马大元帅,因与邻国作战不利,受奸人挑拨,我家满门男丁被抄斩,我三姐妹被充作官妓,那年我们十二岁。” 要说修士对自己的过往的难堪,是要看得轻淡一些,像这样的忌讳,一般人是不会轻易对人说的。 “南离宫因为有《太阴玄星锁星劫》为基本,很快就出现了一批修为高超的弟子,但她们都在与秃驴的作战中伤的伤,死的死。” 紫儿淡淡的说:“秃驴忌惮妖族,所以不敢真把南离宫怎样。即便如此,宫主常常不在,少宫主一个人,也是很辛苦的,我们都想替她分担一些,所以修炼从来不打马虎眼!” 苏伏心中一震,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又是感动,又是涩然。他从来只想着叶璇玑身份多么高贵,修为多么强大,从没想过她也背负着很多东西,这时想到自己在入太渊以前,还传讯去求助,不禁感到无比的羞惭。 紫儿见他面色变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心怀愧疚。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替少宫主分担一二,便足够了。” 苏伏只得重重点头,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这时前方水流突然剧烈波动,众人眼前突然出现一道涡旋,将银河卷入其中。但仅仅两息,波动便止了,睁开眼睛时,本来暗色的水突然就不见了,周遭居然呈现出一片真空,而眼前,却是一个由金银玉石雕琢的庞然辕门,脚下则是白玉铺就的道路。 辕门里,亦是白玉铺就的台阶。台阶高耸入云,于最顶端处,隐约可见一幢气派森严的宫殿。 “爹爹,龙王爷爷将咱们直接接过来啦,此地是龙宫入口,咱们快上去罢!” 第七百四十六章:龙殿 苏伏收了异象,四处打量,并跟随在一蹦一跳的苏瞳与小白后面。步上台阶以后往身后看,才发觉入口被层层叠叠的涡旋挡住。那些涡旋每个都蕴含无匹的巨力,方才若不是龙王施法将他们拽入进来,银河异象能否挡住还是个问题。 而涡旋以外,便尽都是一片混沌,天光透不进来,显得有些暗沉。 而随着攀登至白玉台阶的腰处,向外探望时,视线陡然一亮,原来整个白玉台阶都被围拱在一个巨大的水泡里,水泡外有无数游鱼探头探脑,更玄奇的是,隐隐可见水泡外有光亮,且还有些许的嘈杂传入来。 依稀可以辨认这些嘈杂是对话声,吆喝声,与凡俗街道没有两样。 而愈登愈高之后,俯瞰下去,便知那些嘈杂与光亮从何而来。 众人不由停了下来,只见水泡外居然是一片片灯火通明的建筑群,若不是建筑造型奇特别致,与人族风格迥异,众人还真有恍若人间的感觉。 那街道之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水族,长得奇形异状,只存于典籍传闻中,人身蛇尾的水蛇妖,虾蟹龟鱼,种类不一,就算是鱼,都有许多长得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是在进化的方向上,区别甚多。 而并非都是奇形怪状的水族,还有许多已修成人形,就好像一个人族一样四处走动,身上穿着人类的衣服,与人对话,交谈,来往等等,都与人族没有两样。 他们已快接近最高处,俯瞰下去,四周都是这样的建筑群,蔓延过去,其幅员辽阔不知几万里。 苏小白抹了抹口水,呆呆的说:“好多吃的!” 苏瞳望着看呆的众人,嘻嘻笑着说:“爹爹,紫儿姐姐,小白,这便是龙宫城哦!” 苏伏回过神来,不由叹一口气:“这样繁华的都城,真是不可思议!” 他说着便转身,牵了苏瞳小手儿道:“好了,总还有机会观这风光,我们是客,不要让龙王久等了!” 众人便往上,待终于攀上台阶顶上时,便见一个温文尔雅的锦袍中年人微微躬身着迎来,口中称道:“果是剑君大驾,还有苏瞳小公主,陛下在殿内,快请快请!” 走得近了,才看清他身上的是绣鱼锦袍。自古以来便有龙鱼君臣之说,亦即君衣绣龙,臣衣绣鱼以示恭敬。而只有君非常器重的人才有资格穿这样的袍服,譬如丞相。 君山有个龟相陆龟蒙,龙宫却有个余相余修。但见他慈眉善目的模样,与人极好印象。 苏瞳见到他,盈盈的行礼,甜甜的唤了声:“余丞相,瞳瞳又来叨扰啦!” “哎哟,我的小公主。”余修紧走两步上前,抚着苏瞳说道,“余某怎么敢当小公主礼拜,快请起来,快请起来……” 苏伏不认得他,但却不会怠慢,连忙揖礼道:“晚辈苏伏,见过余丞相!” 紫儿同样盈盈一礼:“南离宫紫儿,见过余丞相!” “嘻嘻,主人的苏小白,见过余丞相!”眼见两人都如此,小白像模像样的学了个七八分。 “不敢不敢,诸位贵客快请进!”余修笑了笑,仍然是微微躬着身,便在前头引路。 走进刻着龙宫二字的大殿,只见白玉的地面换成了不知名的天蓝色玉石,高贵华丽又带着神秘。周遭围壁则是由纯净无暇的金刚石铺就,每隔一段便有纯金打制的灯台,其上盛放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使得整个大殿纤毫毕现,亮如白昼。 而这些夜明珠,每一颗放在修行界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再见正中,是一个约丈高的精金打制的方台,上面安放着紫玉雕龙宝座,背后是由上等的檀香木制成的雕龙围屏,方台两旁有十六根高大的蟠龙金柱,每根金柱上盘绕着一条矫健的五爪金龙;殿顶之上,中央藻井有一条巨大的雕龙蟠龙,从龙口里垂下一颗黑色的圆珠,散发着莫名的玄光,又有一股致命的毁灭力量,令人心悸。 除开这圆珠,周围又环绕着六颗小珠,龙头、宝珠正对着下面的紫玉雕龙宝座。梁材间彩画绚丽,鲜艳悦目,金黄黑三色龙纹图案,有双龙戏珠,单龙飞舞、嬉闹;有行龙、坐龙、飞龙,多姿多彩,各样不一。 “晚辈苏伏,见过龙王陛下!” 一行人来到殿中,苏伏引着众人向那端坐在紫玉雕龙宝座上的伟岸男子行礼,而后道,“此次前来叨扰,实为不得已,如有不便处,望龙王陛下宽容则个!” 伟岸男子自然是龙王龙君昊了,他没有先理会苏伏,而是笑着对苏瞳招了招手,小姑娘登时喜笑颜开,轻盈的一纵,便跃上高台,落在紫玉雕龙宝座前。 “小瞳瞳,来让爷爷瞅瞅,你怎么能那么可爱呢,唉,你怎么那么可爱,来爷爷身边坐……” 龙君昊对这小精灵喜爱非常,轻轻的捏了捏她脸庞以后,便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龙椅上位置宽敞,三个龙君昊都够了,何况加一个小小的苏瞳。 苏瞳却嘻嘻一笑:“才不呢,爹爹还在下面站着,瞳瞳怎么能坐,龙王爷爷你自己坐罢!” 她语罢,轻巧的挣脱龙君昊的大手,复又落下高台去了。 龙君昊不由失笑:“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这么久不来看望爷爷,就晓得整天惦记你这个不成器的爹爹。” 苏瞳向他作了一个鬼脸:“爹爹才不会不成器呢,爹爹可厉害了!” 紫儿这样心性淡泊的人,居然撇过脸去,捂着嘴儿偷笑。 苏小白则第一次见到这样富丽堂皇的奢华,早旁若无人般的那摸摸,这看看去了,一点也没有将龙王放在眼里的意思。 好在龙王为了接见他们,把诸大臣将领都给赶走了,只留下一个余修。 龙王仍是不理会苏伏,先与紫儿说了两句话,毕竟是南离宫的人,不好失了礼数。随后又让余修带着苏瞳三女先下去休息。待大殿只剩两人时,他脸色终于渐渐沉下来。 “苏伏,本王以为你早死了,这才没有去找你算账,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 ps:嗯,感谢“玄衍神术”道友的打赏支持~~~~ 第七百四十七章 :醒了? 苏伏长身揖礼,说道:“若有丝毫可能,晚辈也不会不闻不问,早也前来探望师姐。&..虽身陷囹圄,未能早早弥补错处,仍是晚辈不对!” 龙君昊冷冷笑道:“错?那本王问你,你错在何处?要如何弥补?” “我……” 苏伏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不由怔了一怔,难道说错不该陪同纪随风去神州,以至于被松涛那老秃驴盯上,使魔灵大白,自己遭受大劫,害师姐跟着受罪。 还是说错不该实力低下,非但不能保护师姐,连己身性命都未能护持? 若追究源头,他岂不是‘错不该’出生,‘错不该’入道,‘错不该’拜入剑斋,‘错不该’认识龙吟瑶? “砰!” 龙王蓦地拍案,勃然怒道:“好你个苏伏,枉我儿舍命救你,你却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本王告诉你,这便是你最大的错处!” 苏伏无言以对,这确实是他的错。连累龙吟瑶的确实是自己,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龙王冷冷盯着苏伏,复又开口:“你还有一桩大错处,你可知是甚?” 苏伏叹道:“龙王是说瞳瞳么,晚辈确实亏欠她们甚多,只望往后能够弥补,还请龙王前辈给晚辈一个机会,我想见一见师姐。” “哼!” 出乎意料的是,龙王仅仅一声冷哼,却没有怎么为难他,而是起身下了高台,淡淡说道:“若不是看在你还像个男人,有点担当的份上,今日龙宫的大门都不会让你踏进来。” “随本王过来!” 苏伏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跟在龙王后面,自龙殿后去,穿过了一道道奢华高贵的长廊庭院,来到一处神禁痕迹非常浓烈的地底密室外。 龙王上前轻轻的勾画片刻,便见眼前那刻画着莫名符文,严丝合缝的石壁突然从中分开,露出一道幽黑的洞口来。 龙王缓缓回身,淡淡的说:“苏伏,你可知内里是何地?” 他不待苏伏开口便自顾自的说:“本王也不瞒你,内里乃是我族各代龙祖长眠之地,亦即龙族禁地,对于你而言,乃是禁地中的禁地,绝不能踏足的地方。” “那前辈还带我来此处?”苏伏不解道,既然是禁地,还带他来此做甚? “为了瑶瑶,本王破例允许你进去,但……”龙王身上蓦地散发恐怖势气,压着苏伏几乎不能喘息,他冷冷道,“但若你不能唤醒瑶瑶,本王违背族规祖训,就要由你来偿还,此后不论数载,数百载,千载,万载,瑶瑶不醒,你就不能出来。即便如此,你仍想进去么?” 苏伏艰难的抬起头来:“难道前辈还有别的选择给我么。” 龙君昊冷冷一笑:“你倒是知机,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再多说什么,你好自为之!” 他语罢,径自的拂袖而去,徒留那黑幽幽的洞口给苏伏。 苏伏性子百折不饶,偷奸耍滑不是他的本事,是以他在龙王走后,毅然决然的踏入进去,他进去以后,石壁便又合拢。 没有多久,龙君昊去而复返,却是一脸嘿然笑意:“苏伏啊苏伏,这下看你还不为我龙族效死力……不行不行,不能太轻易答应他们,一定要设下无数难关才行,你小子想带走本王宝贝女儿,可没有那么容易……” …… 苏伏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眼前是一处异常幽静的洞窟,两侧是冒着淡淡寒气的石潭,他就行走在两个石潭的间中小石路,周遭的石壁上嵌着许多灵玉,有蓝玉,有红玉,甚有少量紫玉,独独没有白玉。 他对此早已麻木,龙君昊自己的座椅都是紫玉打造,在外面被视为绝世秘宝的玄英紫玉,在龙宫却只是用来打造座椅的玉石,对于龙宫已经不能用富有来形容,想想也是,龙宫坐拥整个东海,加之水族天生利水,再深的海底也能探索,很多秘宝便都藏在深海里,被探索出来以后,自然就归入龙宫宝库。 走着走着,突然有一道淡淡的荧光映入眼瞳,在微暗的洞窟里,非常的显眼。 苏伏疾走两步,微微眯眼打量,依稀可辨是一张冰玉床,其上躺着一个人,他心间一跳,竟有些紧张起来,脚步不由得放缓,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定睛望去。 “师姐……” 平日里忙于修炼,都没有这样的心绪。此时是万般的心绪齐齐涌上心头,过往的点点滴滴,像似娟娟细流般淌过心田。龙吟瑶的音容笑貌在脑海内回荡着,宜嗔宜喜的面容,大大咧咧的性格,原来那些难以忘怀的经历,只是暂时潜沉,到了该出现时,就好像万化洪流涌来,令人几乎难以招架。 跨越最后距离,苏伏终于见到了那一张魂牵梦萦的脸庞,此时的她,就好像一个婴儿一样安宁的,甜甜的沉睡,她长长的细眉像似弯月嵌在她轮廓清晰的额下,眉间的弧度,好似险峻的山峰,勾画着江山如月,美人如画。 这样恬静的模样,苏伏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心生怜惜,蹲下身来,伸出手去,轻抚她光滑如玉般的脸颊,眼眶有些泛红,轻声的说:“师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沉淀了许久,才将激动的心绪按压。另一只手便捉着她的手腕,静心的感应之后,不由皱眉暗想:脉象平稳有力,生机源源不断,当日师姐龙角脱落,至多损失大量龙之精元,与神魂无碍,怎么会至今都昏迷不醒呢? 他早将龙角借水洛泽之手送了回来,按理说即便无法接续回去,也可以将其内精元收回体内,重新炼化以后,至多修行倒退百载,以龙宫的奇珍异宝数量,很快就能补回,没有道理会醒不过来。 “师姐?” 就在此时,抚着她脸颊的手突然感应到一阵阵面部肌肉的抖动,他正惊疑不定。 “噗嗤……哈哈……笑死我了……好痒……” 龙吟瑶恬静的脸庞霎时消失不见,她的美眸轻轻的睁开:“师弟,你哭了。” ps:非常感谢zllsuker道友的月票支持 第七百四十八章 :缠绵终有时 “师姐,你……” 苏伏的全身都僵住,有点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就好像大家都告诉你这个人已经死了,但她突然活过来了,他此时就是这种心情。因为这心绪而不能自已,都没有发现龙吟瑶的笑声是那样的欢欣,还有一些戏弄的意味。 龙吟瑶见他这副情状,不忍再戏弄他,眼神一柔,停了笑声,用她的纤纤玉手按着苏伏仍然没有抽回去的手背,轻轻的说:“我听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但是我却不能出去找你,对不起!” 苏伏撇过脸去,擦了擦眼角方才说道:“我受的苦难与师姐无关,师姐怎么和我道歉。” 龙吟瑶缓缓坐直起来,美眸柔情似水,又轻轻的将他头颅扳回来,纤手轻轻的抚过他脸颊的每一寸每一分:“你不要难过,我只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其实我早就醒了,父王将我锁在此地,勒令我没有恢复修为以前都不能出去,除非有一日,你修到长生来接走我。” “吟笙来看我时,会说一些关于你的事……” “苏伏,我好想你……”龙吟瑶说着说着,似乎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平静,声音突然就哽咽起来,“可是,对不起,父王说的没错。如果你不能渡过劫数,就没有办法超脱,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我感到对不起,是因为我没有冲破这一切桎梏的能力去找你。可是,对不起……你受了那么多苦,我只能想你……” 苏伏心头好不容易巩固起来的坚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些话语摧毁,一丝不剩以后,他二话不说,用力的将龙吟瑶拥入怀中:“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师姐,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不太敢于面对这份情感。或许有些是因为魔灵的缘故,可是……” 他说到可是,就再也说不下去。 龙吟瑶轻轻的挣脱开来,仔细的凝望他的眼睛,细声说道:“没有什么可是,我相信今日你来到这里,必然是拥有带我走的本事。若是还不够,就把我也算上,总能够的。” 两人对视许久,情到深处,双双都难以自持,苏伏情不自禁的吻上了她的唇,龙吟瑶生涩的迎合着,没有多久,便与苏伏一般沉浸在这美妙的触觉里。 苏伏压抑了许久许久的终于爆发,他一个翻身将龙吟瑶压倒在石玉床上,唇分,他火热的望着她:“师姐,我要你!” 龙吟瑶失去了往日的英姿,俏脸上浮出两朵红晕,没有说话,只是不着痕迹的点点螓。 谁能想到,行事霸道的龙宫公主殿下,会表现出这么一副娇羞模样,这可乐坏了苏伏。 干柴与烈火的碰撞,摩擦出了炽热的火花。偏偏两人法身强度都是一等一的强悍,这一番恩爱缠绵,足足用去了六个时辰。 若不是龙王担心出什么事情,嘱人来敲响洞门,两人尚还沉浸在这极乐滋味之中。 当然,在这六个时辰里,两人歇息时,苏伏便将受伤以后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其中包括青衣与浮生界,玄灵引与孙仲谋,叶璇玑与被封闭的记忆等等。 在说到青衣时候,龙吟瑶忍不住吃味的拧着他肋下肉:“又是小医仙,又是璇玑真人,师弟艳福真是不浅啊!” “我能不能见见小医仙?” 苏伏吓了一跳,连忙安抚似的在她身上流连,使龙吟瑶不一刻就喘息吁吁,并道:“师姐想做什么……” 龙吟瑶按住他使坏的手,娇嗔道:“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你要敢欺负我或者让我受到委屈,我一定让父王收拾你!” “我想见小医仙,是因为她毕竟救了你好几次,我要当面感谢她。” 苏伏有些心虚,但他从未想过要隐瞒什么,就连本心里对叶璇玑的情丝他都没有隐瞒,何况一直与自己生死不相离的青衣呢,便道:“其实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只要我愿意,她便能看见。我会让你见她,但是要在离开龙宫以后,好么?” 龙吟瑶经过了最初的阵仗,早已恢复英姿勃发的模样,当即不屑的冷笑:“你还怕父王为难她么,你太小看父王的器量了。” 她转而又柔声的笑:“不过,父王不会为难医仙,却会为难你。” 苏伏挣脱了手,又在她身上流落。龙吟瑶白了他一眼:“都几次了,还不够啊,快起来啦,父王都催了,你想让他冲进来把你丢去外面喂鱼么?” “有此美妙经历,喂鱼我也甘心情愿了!”苏伏口花花的说。 龙吟瑶娇笑一声:“苏伏,你这个大色狼,原来以往都是装的正经,快起来啦,再不起来我就去告诉瞳瞳……” 苏伏无奈,只得松开她道:“你不要看瞳瞳小,她其实也懂得男女之事,你不要跟她说太多,免得教坏她!” 两人穿戴整齐以后,便手牵着手往外步去,龙吟瑶是蜜瓜初破,但步履之间平稳,可见龙族强悍的恢复力,丝毫也不比苏伏的星体差。 “你害得瞳瞳等你那么久,我都听吟笙说过啦,满屋子都挂着你的画像!”龙吟瑶埋怨着说,“你怎么忍心让她等你那么久。” 苏伏微微一叹,便将心中的那些顾虑说出来,末了又道:“这是我的错,无可否认。往后我会好好弥补你们的……” 在临出洞窟时,龙吟瑶忽然停了下来,严肃的向苏伏说道:“若是爹爹问起,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我们这样了……” 苏伏装傻道:“这样是哪样?” 龙吟瑶微羞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苏伏见她这样稀罕的小女儿姿态,心里乐开了花,却也没有继续逗她,说道:“若是说了会如何?” 龙吟瑶白了他一眼:“那么父王一定会把你大卸八块,然后丢去喂鱼!你不知道啊,父王看似狂放不拘小节,其实是很传统念旧,若是知道我们还未行成道之礼就做此事,定会雷霆大怒!” “真的假的!”苏伏哭笑不得,龙王是龙族的王,又不是人族,守的是哪门子传统。 龙吟瑶撇了撇嘴,不满的说:“你要不信,大可以试试。反正父王不能拿我怎样,你就惨了。还有啊,关于青衣与我偶像璇玑真人的事情,你可不要乱说,以后在外面你也不能再勾搭别的姑娘,否则不用父王,我就能让你好看!” 苏伏耸了耸肩:“我可没有闲情勾搭姑娘,若不能早日超脱,你父王可不放心我带你走!” 龙吟瑶听过了他的经历,自然也知道他《炼妖经》已经修到圆满,是个史无前例的修‘妖’的人族,她嗔道:“谁说我要跟你走,你现今又不愿回剑斋,难道要本公主随着你浪迹天涯么?” 苏伏笑道:“师姐不愿意么?” 龙吟瑶抿嘴一笑:“那就要看你本事啦!” 苏伏嘿嘿笑道:“师姐如今已是我的人了,还要什么本事呀?”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杂音,打断了二人的你情我浓,两人只得往洞窟外去,却见几个大小姑娘与余修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苏瞳见着两人出来,喜笑颜开的扑入龙吟瑶怀中撒娇:“吟瑶姐姐,你怎么让我们等那么久。余丞相都跟我们说了,你醒来的消息只有几个人知道,害我和爹爹好一阵担心呢,你要怎么补偿我们!” “瞳瞳!姐姐想死你啦!”龙吟瑶乐坏了,反手将小瞳瞳抱住,转了好几个圈说,“瞳瞳想姐姐怎么补偿呢,整个东海,你要什么我就送你什么,好不好?” 苏瞳嘻嘻笑道:“人家什么都不要,只要吟瑶姐姐……” 龙吟瑶‘咯咯咯咯’的发出银铃笑声:“好,姐姐就把姐姐送给你了……” 一旁的余修满面笑容,躬身行礼道:“老臣余修见过殿下,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终于得出禁室。剑君果然不同凡响,居然能让陛下松口。” “陛下已在殿下寝殿等候多时了!” 龙吟瑶点螓应下:“我知道了!”应罢又嘻嘻笑着转向紫儿,“紫儿妹妹,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能在龙宫见到你。” 紫儿笑盈盈道:“我也没想到能有机会进入龙宫,此地之奢华,实在令我大开眼界。” 两女交谈片刻,苏瞳又介绍小白之后,龙吟瑶又惊又奇的打量小白:“真是好机缘,普通妖族没有百载,灵智都难开。” 苏小白对龙吟瑶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隐约记得龙吟瑶常常给她吃好吃的东西,是以对她亲热得很,姐姐长姐姐短的哄得龙吟瑶‘龙颜大悦’,遂取了许多龙宫珍品来给众人品尝,待到去见龙王时,已是两个时辰以后了。 迁云殿,龙吟瑶的寝殿,她带着苏伏小心翼翼的踏入自己居所,迎面便见黑着脸的龙王正走出来。 “哼,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让你来见我,你干什么去?” 龙王训斥一句后,返身又入去,于上首处落座后,淡淡的说:“我让你出来,可没有说你可以离开龙宫,没有修到妖帅境,你都给我老实呆着!” 第七百四十九章:最担心的事 “父王!人家难得出来,你怎么见面就这样臭着脸,那我回去好了!”龙吟瑶说着就要返身。 “慢着!”龙君昊无奈,只得放缓语声道,“瑶瑶怎么都不知道心疼父王,父王在此等候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不知道积了多少杂事需要父王定夺……” 龙吟瑶毫不留情的拆穿:“那都是余丞相与其他水族的大臣做的事,与你何干,谁让你要关我紧闭那么久!” 苏伏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一语不吭,一声不发,其实心神有八分正在推演功法。 父女俩说了许多话,围绕的核心便是关于龙吟瑶的自由上,苏伏没地儿插嘴,一时也没有听清楚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苏伏!你来说!”龙君昊突然向着苏伏说着。 然而他神游天外已久,哪里听得到这样多,回神以后,却见父女两都紧紧盯着自己,他心头一紧,不由得问道:“说什么?” 龙君昊冷冷道:“就凭现在的你,拿什么来保证瑶瑶的安危?你有什么本事保护瑶瑶不受伤害。你没有忘记罢,当初本王说过,除非你晋入长生,否则本王不会允许你们结成道侣!” 龙吟瑶嘻嘻笑道:“父王,苏伏现今可是修成了独一无二的星体,早就有自保之力啦。况且人家厉害着呢,还不需要他来保护,你就让我回去剑斋罢,我的剑诀还未修成,您常说做事不可半途而废,这可是您教我的!” 她着,又向苏伏暗暗的使眼色。 苏伏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在心底斟酌了一番言辞后,却忽然揖礼道:“其实我认为龙王说的很有道理,晚辈修为不高,仇敌满天下,还未有足够实力守护师姐不受伤害。不过,一旦我安顿下来,拥有足够自保之力,定当聘请媒妁上门求亲,到时还望龙王不要推拒才是!” 前面的话无疑惹的龙吟瑶大怒,而后面的话却又惹得龙君昊大怒。一段话将父女俩都给惹着了,两龙纷纷怒视而来。 苏伏硬着头皮道:“神州不谈,我与庐州各大势力都有纠葛,东都怕是恨不得生吞了我,加上就近出现的罗刹魔主,天坛教等等,与他们皆有过节。还有那商州佛门,更是与其有深仇大恨,怕也难以善了。神州自不必提,方才将黎家上下得罪个遍,天道盟恐怕不会放过我。所以师姐若是回剑斋还罢了,若是随着我行走天下,怕要承受莫测凶险!” “而我与师姐,乃是两情相悦,龙王早知师姐倾心于我。因时间无多缘故,晚辈只得坦白了说,免得拖延下去,反为不妥!” 龙吟瑶霎时收了怒气,担忧的说:“师弟,不然你留在龙宫好了,为何要出去呢,龙宫什么都有,你可是我龙吟瑶的道侣,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你大可不用走!” 龙君昊眸子微微一闪:这小子也太容易得罪人了罢,听听,听听那些都是什么人,天道盟倒也罢了,为了救苏瞳,倒也算个男人。可东都,罗刹,佛门,都什么事啊?才不过如此修为,就将这些势力都得罪了,又不愿托庇剑斋,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他其实早在剑斋的时候就看中了苏伏的潜力,又看他顺眼,有心想要招揽苏伏加入龙宫,好为这法劫做一些准备。若是苏伏能够修到长生境,将龙吟瑶许配给他也不是不可以。但如今一听这些话儿,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他开始感觉用女儿去‘勾引’苏伏,然后让他为自己所用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到头来都不知道谁用谁呢! “只看这小子言行举止,就不是个能够轻易招揽的人,都还不知他能走到什么程度,还是暂且观望罢!” 龙君昊想到这里,轻咳一声道:“瑶瑶说得对,既然你仇敌满天下,不如就留在龙宫好生修炼,什么时候修为足够,不再惧怕他们,你再走也不迟。” 他这假意的挽留,任谁也听得出来。不过,若是传出去,向来不轻易对人假以辞色的龙王居然假意挽留苏伏,那也是倍有脸面的事。 苏伏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可能留在龙宫,他摇了摇头道:“多谢两位好意,离了龙宫,我自有去处。” 龙吟瑶不满的瞪着他:“师弟你是不是觉得留在龙宫会让人耻笑?” 苏伏望着她生气的模样,也觉得可爱,强忍着逗她的冲动,笑道:“怎么会,师姐认识我那么久,觉得我是那么在乎颜面的人么?” “若不是心中已有筹谋,师弟我就呆在龙宫也不错。可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在这法劫末,定要有仗恃才行。师弟不求至高修为,不求至高地位,但求能守住你们,与你们长相厮守,便足矣!” 龙吟瑶性子再如何大咧咧,也还是个姑娘家,很容易就会感动,她的眼神就柔软下来,若不是龙王在侧,说不得就要缠绵一番。 苏伏望着她偶尔展现的柔情,心中也渐渐柔软,两人就好似阴阳相吸般,渐渐的凑近。 “你们干什么!”龙王蓦地发出一声咆哮,他眼眶通红的盯着苏伏,“你小子莫不是对我家瑶瑶做了什么罢?” 他突然更后悔了,本来以为是为龙宫添砖加瓦,没有想到却是引狼入室。 两人受惊分开,龙吟瑶有些慌乱的说:“父王,您胡说什么,我们……我们……”她的小心肝仿似小鹿一样乱撞,脸红如烧,垂螓低声辩解,“不是父王想的那样啦!” 倒是苏伏甚是镇定,他淡淡的拱手说道:“其实晚辈明白龙王想要什么,此去不论成败,不论输赢,不论生死,待日后晚辈可号令真界风云时,将再无任何劫难可以加诸于龙宫,加诸于水族。” “号令真界风云?”龙君昊不屑的撇撇嘴,本来他的性格就与龙吟瑶差不离,正所谓有其父才有其女,是以向来不怎么会掩饰,听着苏伏的雄心壮志,不屑的说道,“你们剑斋活着的老古董,那个鲁剑仙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号令真界风云!” 苏伏不想辩解太多,正要再说一些什么时,脸色突然剧变:“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七百五十章:避暑与凉亭 大势随浪沉浮,在被掩埋的旧事里,总有那么一两道伤疤不想被揭开,但录在史册的事实,不会随着时光推移而湮灭,至多只是让一些人忘记了,让一些人不敢提起,让一些人假装没有这些事情发生过。 于是,天下就太平。 两千多年前,兴许是两千五百多年前,剑斋的一个真传弟子因早年不慎走失了亲生儿子,寻访多年以后,才发现自己儿子居然流落到了庐州,拜在了当时能与东都分庭抗礼的西都魔门下。 当时的西都魔门可谓人才济济,高手辈出,论整体实力,还要在东都魔宫之上。而且,为分出魔门谁更强一些,极乐魔主亲自邀战灵欲魔主,两大魔头不眠不休的斗了数旬月,极乐魔主技高一筹,将灵欲魔主杀出三十三天外域,只得倚靠域外劫魔苟延残喘,西都魔门因此声势一时无两,渐渐有些目中无人。 那位剑斋弟子生就有剑斋弟子锋芒,得知亲生儿子拜在西都,那还了得,单人独剑就杀去要人。西都锋芒何等之盛,怎么可能会乖乖将人交给剑斋? 于是,在并没有很大波澜的纷争下,那位剑斋弟子很不小心的被杀死了。 没有人知道为何一个修为已是玄真的剑修会死的这样容易,或许只能怪他鲁莽,愚蠢。但他的身份,却是剑斋的真传弟子,好巧不巧的是,这个弟子还与萧南离沾亲带故。 当时萧南离才死多久,整个剑斋都因此沸腾了。一开始,剑斋当时的剑主还是徐明真,他放出话来,要求西都交出凶手,交出那位弟子的后人,此事便就此了结。 可西都声势正在顶峰,非但不交,反而回敬道:“莫说西都弟子不会交出去,来要人的剑斋弟子,来一个就白死一个,来两个就白死一双,有本事就灭了我们西都,再把人抢回去!” 许是因萧南离的死,剑斋沉寂了许久,让人对它的锋芒已渐渐淡忘。 便是以此为基,演变成了两州之间的惊天大战。剑斋甚至没有对此作出明确回应,只是以纯阳剑仙鲁洞云与飞仙为首,集五百剑修结成飞仙剑阵,即是以飞仙剑为核心的剑阵进行北征。 这一战,直接将整个西都打残,死的真人就不下十指之数,而不知为何,极乐魔主一直没有出现,许是因与灵欲魔主的大战让他重伤到无法阻止,也或许被什么重要事情耽搁了,然而当一切成定局时,西都无可争议的凋落了。 这还不止,东都因此受到波及,灵欲魔主携千万劫魔回援,却被飞仙剑的剑灵飞仙几剑斩得逃回三十三天外域,再不敢露面。 虽然灵欲魔主在此前就已受到重创,可飞仙之名,继萧南离以后,再创辉煌。这一柄莫问剑主留下来的剑器,最早展露的锋芒是在萧南离剑斩天下五州的时候。其实一些知道内幕的修士都知道萧南离能一剑将天下斩成五州,飞仙剑功不可没。 要知道真界不单单只是被分成五块地域,而是将气运生生撕裂成五份,各州独得一份。否则天道的反噬,何以要得了证就了纯阳的萧南离的性命? 前言有道,萧南离修道三百余载就已证就纯阳,他连法劫都没有渡过,便斩破四九重劫,这是一份什么样的修为? 是以修士并非必须渡过一个法劫才能渡得了四九重劫,只不过有着渡过一个法劫的气运加身,相应会简单一些罢了。 换句话说,只要活得够久,渡个七八次法劫,七八次的气运合一,就能有莫大把握渡过四九重劫。然而太难了,真界开天至今,能活到现在的,就只剩了那几个道祖佛祖而已。 以往只守在剑斋充当剑斋守护神的飞仙剑剑灵飞仙,真可谓一剑光寒下五州,三十三天外域还有什么无法探明,是以也无人知道外域有无人听过飞仙的威名,是以才谓‘寒下五州’。 若非道祖下界阻止剑斋对魔门的赶尽杀绝,又因魔门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遭到突袭,有许多大修为者去往外域没有归来,尚保留几分元气,否则今日早就没有魔门了。 亦因此,飞仙剑阵的威名更是如日中天,也一直是剑斋最可怖的杀器。 当然,剑斋的损失也非常惨重,在与魔门的斗争中,先后陨落了数个长生剑修,渡劫剑修,甚有一个渡劫大剑修。现今剑斋剑主李道纯的几个修为都已通天的师弟师妹相继陨落,那一战存活下来的,就只剩了李道纯,顾青云,萧问寒,斑鸠这四个。 其余修为不足的,几乎全部战死。去时五百剑修,回来却不到五十个。回来以后,又有十数个因伤势太重,无力回天而相继死去,这样惨烈的战绩,虽胜尤败。 那一战之后,斑鸠深深感受到了剑修的不足,机动有余,应变不足,有许多同门就是因为这缺陷而惨死。他因而彻底放弃修剑,转而沉浸入炼器之道。 因为此战对两州意义深远,一方烙印下了深深的耻辱,一方胜了却犹似败,是以两方默契的不提此事,两千多年过去,早就被许多人淡忘。 然而东都魔宫从未忘记这份耻辱,他们无时不刻在酝酿着报复,报复剑斋,报复天下剑修。 …… 小半载过去,身为北邙宗核心弟子,尤其是朝夕月非常器重的弟子,苏伏操控的孙仲谋在北邙宗的地位日渐高升,时至今日,整个夕月山,甚至包括半个风越山的弟子,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师兄,这一切都是因为风越对孙仲谋态度的转变,甚至有风闻,两山或许会重新合一,而孙仲谋将是下一任北邙掌宗。 随着这谣言传开,孙仲谋在门中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 仲夏,炎炎气闷,夕月山靠近虫窟有一个沁心寒潭。寒潭的水不论冬夏皆冰寒如刀,莫说凡人,便是修士低一些的修士都无法忍受这份寒意。 然而一到酷暑时,即便修士不惧这气候,却也因气候闷热而心情随着闷热。浮躁不堪的心绪是不适宜修炼的,便有许多弟子常常来到寒潭左近避暑,闲谈,论道抑或交易物品。 渐渐的,在寒潭左近就多了许多凉亭,在北邙宗拳头为大,越靠近寒潭的凉亭,自然只有实力越强的人才能够得到。 那些人又找了一批人来共同守护凉亭,于是就形成了拉帮结伙的风气,可以见到每个凉亭都有许多弟子一起高谈阔论,吃酒饮茶,热闹非常。 而就在寒潭的边上,却有一个显得非常冷清的凉亭,它不像别的凉亭一样有许多人在交谈,而仅仅只有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红素,给你说多少回了,我不热,你不用扇了,快坐下来歇会。” 耳畔传来轻轻的呼呼风声,那是由红素手中的羽扇扇出来的清风,苏伏无奈的望着她道:“还有啊,我教你的灵气的分段式三叠运用,练熟了么?” 苏伏其实无所谓来不来这凉亭,也无所谓离寒潭远还是近,这都是为了红素的修炼,没想到她不珍惜,还拿个扇子在旁边扇风,生怕自己中暑一样,难道修士还会中暑不成? “哦……” 红素乖巧的收了扇子,而后两手各自捻决,各有灵光闪烁,遂于她双臂迅疾如风的三次交叠中,灵光几乎要冲破凉亭,带着非常剧烈的威压。 虽然仅仅只有凝窍,红素这一手,却惊呆了许多远处暗暗关注的北邙宗弟子。 苏伏满意的点点头:“嗯,算你过关,继续打磨的道基罢,要知道你能否抱虚,道基可是重中之重!” “哦……” 红素乖巧的坐在苏伏边上,闭目沉修了一会,忽又睁开美眸说,“爷,您说人家什么时候能够飞天遁地呀?” 苏伏淡淡的说道:“等你什么时候将《太玄经》内的心得体会领悟完全,就可以了。” 红素小脸顿时垮下来:“啊,好难啊……爷,红素还是不修炼了罢,红素只是您的侍女,不要那么高的修为……” “不行!”苏伏故意冷着脸吓道,“身为我孙仲谋的人,若是带出去不能长脸,我就把你赶走,另外再买,快修炼。” 可红素被吓了那么多次,早就差不多免疫了,所以她一点也不怕,嘻嘻的说:“好嘛,您别生气,我修炼就是了……” 苏伏心中微微一叹,不忍凶她,渐渐就被她看穿了真面目,都不好管教了,真是失策啊! 他还待开口说一些什么,但就在此时,凉亭外却忽然来了一个人,一个约莫只有六岁年纪的稚童,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负手缓缓踏入凉亭。 “喂!孙仲谋,你不是答应带我出去玩么?怎么还不出发,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六岁稚童,奶声奶气的声音,可不正是小渊么? 苏伏已经不是半年以前,现今隐隐知道了他的身份,却半点不惧他,不屑的撇嘴道:“你答应我的也还没做到,我凭什么带你出去玩?要不要我告诉竹儿你的身份?” 第七百五十一章:与青州有关 小渊眼睛微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我,信不信我让朝夕月马上把你赶出北邙宗。” 苏伏淡淡道:“你是天下少有的大能之一,师尊哪里敢违抗你的意思。不过这样真的好么,我可是北邙宗有数的后起之秀,即便师尊听了你的话,将我赶走,你与北邙宗之间就存在了一道裂痕,还未开始合作就已经有裂痕,日后果真能成事么?” “你想利用北邙宗人手替你办事,北邙宗则想利用你当靠山,摆脱没有大高手的窘境,算是相得益彰,想顺遂合作,还是不要做一些损人不利的事情。” 他语声微微一顿,又道:“我之前曾听师尊说过,北邙宗曾请过你出山,为何当时不愿,却又主动找上门来?” 半载前,竹儿将小渊带走后不久,苏伏便在自己的阁楼里见到了他。似乎是他分身一类的存在,而且对北邙宗生出了兴趣。 当然,若不是竹儿的关系,小渊根本不会想认识苏伏,自然更不可能与他住在一个阁楼里。 如今北邙宗上上下下都知道,小渊似乎是个了不得的超然存在,以至于北邙宗的两个实际掌权者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 小半载时光,苏伏明里暗里的探听情报,统合之后,便将小渊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在逐渐的相处之中,他发现小渊虽贵为魔主,其处世与心智都与小孩子无疑。 小孩子缺乏明确的判别能力,是以对于苏伏这一套一套的说辞,只是感觉很有道理,却又不懂得是什么道理,更别谈反驳了。 而苏伏又巧妙的转移话题,顿时使他关注的重心一起转移,闻此便冷道:“我此次来到陆上,第一便是报楚老妖的一箭之仇。他在我的谋算下损失了一道分身,数千载的修为化为乌有,这让我很是痛快。不过,这还不够,若能让他更不痛快一点,我就会更痛快。” 苏伏眸子微闪:“那么第二又是什么?” 小渊正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但很快反应过来,遂瞪了苏伏一眼:“你在套我的话?他们说了,此事属于机密,闲杂人等不可知道。” 他森然的一笑,又道:“让你知道也可以,除非你想死!” 魔主便是魔主,杀人与喝水一样容易,根本不会有心里负担,这才是小渊区别于普通小孩的地方。 苏伏淡淡的一笑:“谁活着好好的想死呢?这样说罢,我确实很好奇你来陆上的第二个目的,以你的身份地位,无非就是玩乐,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事能吸引你的兴趣,为此还亲身来到北邙宗,选择与北邙宗合作!” 小渊冷冷一笑,径自来到凉亭内坐下,对着红素挥挥手道:“你出去!” 红素巴巴的望了望苏伏,在他轻轻点头下,便起身出去。 凉亭内只剩二人,小渊方才说道:“你想知道也不是不行,只要帮我办成一件事。” “哦?洗耳恭听!” 小渊稚嫩的面容竟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只要你将那个老是缠着竹儿讨嫌的蠢货江河杀死,我就告诉你这个机密!” “嗯?江河?” 苏伏微微惊讶道:“竹儿的师弟,他招你惹你了?你本体不是跟在他们身边,一个念头就可以碾死他了罢,还要我出手?” 小渊道:“这件事情我不能动手,如果让竹儿知道,她一定会恨死我的。” 苏伏古怪的说道:“区区一个木属化灵,恨你就恨你了,整个真界的生灵对你都不算友好,也不见你在乎。” 小渊不耐烦的说:“你不要管这样多,只说做不做罢!” 他的脸一拉下来,顿时有些势气往外散逸一些,周遭十里范围内的北邙弟子统统感应到这份可怖,急急忙忙的退了去,实在是被吓到了。 偏偏整个北邙宗上下,苏伏是唯一一个不惧他的人,所以与以往一般,苏伏面色淡淡的回应:“你只要一声令下,整个北邙宗都会愿意为你办事,不要说小小一个江河,就是一整个法相宗,灭他们也不用半个时辰,为何非要找我?” 小渊的脸彻底拉下来,生气的说:“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我来陆上的第二个目的?” 苏伏心思灵透,一点就通,闻此便笑道:“你是不是会在我杀死江河以后就向竹儿告密,好让她不跟我往来,这样就有法子制我,是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小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恨得牙痒痒道,“你这个混账东西,对我一点也不恭敬,我早就想把你变成秽渊魔气为我所用。” 苏伏夸张的拍着胸脯:“魔主啊魔主,您这样惦念我的性命,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其实成为魔主的一份子,仲谋深感荣幸,随时欢迎魔主动手。只是在我意识消散以前,请允许我给竹儿,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传一封告别信。” 小渊其实倒也不是非杀苏伏不可,他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着古怪,本着消除竹儿身边一切威胁的宗旨,他要观摩竹儿修炼自然生机之道,也不需要太多人搅扰,更不能让竹儿因为某些变故而终止修炼,这些都是他不愿亲自动手杀人的缘故。 而苏伏的实力,他多少知道一些,虽然与真正高手相比还要逊色许多,却足以帮他办许多事,他又是竹儿的‘好友’,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利用。 苏伏岂是省油的灯,凭小渊如今的心智,是怎么也玩不过苏伏的,故二人总是苏伏占了稍微一些上风。 苏伏倒也辛苦,要不能败下阵来,还要让小渊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这对他是个考验。 “替你杀人也不是不可以……” 他淡淡的说道:“但你要先将机密告诉我,这是最低条件。” “什么?”小渊气极反笑,“北邙宗就你一个可用之人么,真是可笑!” 他真是气坏了,说着就要拂袖离去。 苏伏眸子微微一闪,突然开口道:“你,不,你们的目的是不是与青州有关?” “你怎么知道?”走到门口的小渊诧然之后便是大怒,“混账东西,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第七百五十二章:联盟? 苏伏何等聪慧,微微的转念以后,便将小渊,北邙宗,东都,天坛教,罗刹魔主,甚至整个庐州都串联成一条线,联系东都放任罗刹分身降临,一切的线头都指向了阴谋二字。 只要身处庐州,就能简单看懂,这些线条似乎都相安无事,是什么让他们相安无事?要么是为了生存,要么是为了利益,没有第三种可能。 若说生存,真界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一整个庐州,偏偏这个时候,罗刹魔主也在庐州。反而言之,为了利益,短暂的联盟,就足以解释一切了。 这份推断,令苏伏心神俱震,以至于小渊散发出来的杀气都没有感应到。 “果然!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他不断的念叨着这句话,而后自顾自的出了凉亭去,竟对小渊视若无睹,态度非常的傲慢。 小渊显然不会理会苏伏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酝酿的满腹的怒气,在斟酌许久以后,为了修为进境,个人的荣辱他决定再忍一忍。 “混账东西!”见苏伏已然走远,他恨恨的骂了一声,却又跟了上去。 …… 若说苏伏目前最担心的事,自然是处在风头浪尖的剑斋,会否被针对。所谓墙倒众人推,剑斋的风气,剑修的傲骨,无一不是令其他大门阀痛恨的存在。 他既然应承了石泰要替他守护剑斋,就必然说到做到,是以他一直扮演孙仲谋,就是为了探清北地庐州的动向。而今端倪隐隐曝露,罗刹魔主一来,他心中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数劫以前将真界闹了个天翻地覆的恐怖存在,而今他又来了,居然没有引起该有的反应,这正常么? 罗刹魔主来了,爱管闲事的佛门寂然无声,自诩天下之中的天道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北地庐州当作没有发生此事,北邙宗甚至还参与协助,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 唯一一个妖族,楚渡来了,却又被算计,致使分身破灭。 在这小半载的时光中,苏伏早就从嘴巴并不牢靠的小渊处探听来了当日沉佛战场发生的事情。小渊那个性子,击毁了楚渡一道分身,就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的丰功伟绩,所以苏伏一问起,他就绘声绘色的全部招了。 苏伏边走边沉思:此事非同小可,暂不可透露出去,还是确证以后再做定夺。毕竟这可是能够影响真界大势走向的大事件。可应该如何确证呢?看小渊的意思,可能要将北邙宗卷入,否则他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来? 他回到阁楼以后,红素很惊讶:“爷,您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那位……” 苏伏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旋即道:“红素,接下来我可能常常不在,你一定要好生修炼,想想红袖的事罢,若不是爷本事大,现今你我早就万劫不复。所以修为才是重中之重,好了,你不要多管其他事,安心修炼去罢!” 作为第一个修炼《太玄经》的人,苏伏对红素的修炼进度还是很在意的,倒是将她当成徒弟多过于当成侍女。当然,苏伏自然没有收徒的意思,《太玄经》是他与青衣的心血,目前只是简易篇,还有许多待完善与验证,这就需要有人来修持,或许能够发现一些小的问题,进而改正。 不过,《太玄经》包罗万象,心思复杂一点,恐怕就修炼不来,因为修炼《太玄经》需要非常专注,心思复杂的人,很难专注。所以心思单纯,头脑简单的红素,就非常的适合《太玄经》。 事实证明,红素果然对《太玄经》里面的一些技巧掌握得非常快,还有一些类似于神禁的小法术,在斗法中常常起到妙用,而其中最根本的核心,乃是剑道,掺杂了一些青衣的神道理念,神力运用法门等等。 若是能够融会贯通《太玄经》,红素的实力就算再弱,也不会比大门阀的核心弟子差到哪里去。 苏伏指点了一会红素修炼上的玄机后,苏伏便回到自己屋舍,钻研了一个时辰的《白骨道》,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沉浸入修炼状态,他心中有些躁意,便起身出到阁楼外,正巧一个同门师弟从远处小跑着过来,口中连声称道:“师兄……” “嗯?这位师弟寻我何事?”他忽然发现叫不出来这个弟子的名字,而他扮演的孙仲谋,便是一个‘目中无人’的人,是以理所当然的以‘这位师弟’来称呼。 奔着过来的弟子来到阶前,恭敬的说道:“启禀师兄,师尊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 苏伏眸子微微一闪,心头咯噔一跳,不会自己怕什么,就来什么罢? 他没有怠慢,当即跟了去,来到朝夕月的住所以后,却发现阁楼内不止朝夕月,风越,鲁惇,李长风三人都在,没有一个人的修为辈分比他低。 苏伏连忙过去行礼:“弟子孙仲谋,拜见师尊,风越师伯,鲁长老,师兄……” “不要多礼了!”朝夕月似乎很急迫的样子,她的眉头每当急迫时,总会微微的曲起,看起来就像皱眉一样。 “师兄,你来说明一下情况罢!” 风越当仁不让,凝眉肃穆道:“本座与师妹商讨良久,选出来你们三个,去一趟炼幽山。届时散修盟,天坛教,东都等势力之人皆有代表现身,你等切记,多听少问,一切以东都为主,绝不可坏了气氛。” “炼幽山?那不是东都的本部么?” 朝夕月让他说明情况,这些话却让其他三人一头雾水。 鲁惇皱了皱眉道:“师兄,东都如此召集,还是首次,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朝夕月道:“非是东都召集,具体如何,还要亲自过去看了之后才知。忘了告诉你们,这是‘那位’的意思。” 苏伏心中本来就有不好预感,这时心中一个咯噔,面上不动声色道:“这样的盛会,弟子修为不足,恐怕不足以胜任北邙宗代表弟子罢,有师兄与鲁长老在,弟子还是留在夕月山努力修炼才是。” 朝夕月莫名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本来为师也是如此认为,不过‘那一位’亲自点名要你去,就辛苦仲谋随同跑一趟罢,就当长个见识。” 苏伏心头微讶,暗忖着:奇怪,那小鬼被我这一顿好气,为何还要将我列入名单里?换言之,为何早不发,晚不发,偏偏今日套出了这情报以后,各方就发起了联盟? “不过,那小鬼在三位魔主里面,应该属于垫底存在,顶多也就是个前锋,北邙宗即便能够被列入联盟,也只是炮灰一样的角色!”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来此次竟有三位魔主联合,不由悚然而惊,这可不是一股能够小觑的力量。而随着朝夕月发出的命令,已经应验他的猜测,现处于庐州的各方势力,确是要联盟了。不论如何,这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他当然要跟随着去,他要亲眼见证‘联盟’诞生以后的主旨,是否与自己猜测那样,是为了对付剑斋,对付青州。 “我有些疑问。”沉默寡言的李长风突然开口,令其他人都望向他,“弟子想知道,为何天坛教会被列入邀请名单,前段时间恶地爆发的动静是怎么回事,有说罗刹魔主分身降临,此事是真是假?” 闻到此言,风越轻咳一声道:“师侄莫急,其实天坛教原本就是庐州的本土势力,只不过迁去了莒州。而今天坛教的总坛秘密搬迁回来之事,天下还很少人知晓,你们也不可乱说。至于罗刹魔主的降临,北邙宗出了些许力气,自然是真的。” 鲁惇对此心知肚明,便不言不语。 朝夕月忍住心头恼怒,此事她可是后知后觉,若不是派遣孙仲谋去探,至今她都像李长风一样被蒙在鼓里。 她想了想,檀口微开道:“仲谋,此次东都或许会为了宣耀实力,而让门下弟子挑战你等。鲁长老与长风我不担心,为师唯一担心的便是你,若有东都弟子挑战你,你首先要保重自己性命,再谈败敌,记住了么?” 苏伏脸露感动道:“多谢师尊关心,弟子省的!” 鲁惇似乎是想起了死亡沙漠的事,讽刺似的说着:“仲谋去还真是不合时宜,先前才将东都之人得罪,恐怕会被刻意为难。” 苏伏心思微微一转,装着不甘示弱的模样,淡淡回敬道:“是么,长老千承万应,最终不见了踪影,东都惦念长老,要比惦念弟子更多一些罢!” “你……”鲁惇被刺得大怒,简直岂有此理,一个连长老都不是的弟子,也敢如此放肆,他正要发作。 “够了!”风越眉头竖起,冷冷道,“现今不是内讧时候,出了北邙宗,你们都是同门,定要相互扶持,不可让东都,散修盟,天坛教之人看轻了,记住了?” “是!” …… 几乎没有任何停留,三人便出发,来到山门外,却发现小渊与风羽早已等候多时。 小渊满脸不耐的说:“怎么磨叽那么久,快一点罢!” 语罢小手一挥,一行五人便被一道黄泉之气卷走,眨眼消失在天际。 第七百五十三章:天怨爪 庐州,沉佛战场地底。 这是一间略显幽静的不大的石室,间中位置有一个矮的石几,其上只有一盏灯油即将要枯涸的灯座。昏暗的灯火偶尔摇曳两下,更多时候宁定不动。 不远处的榻上有一个只着单衣的男子盘膝而坐,他的双目紧闭,额上满是汗迹,有些青筋毕露的样子,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苦痛。 他的背后有一只缓缓凝聚而成的透明爪影,在昏暗的灯火下,有些凝实,似乎将要化成实质。 “该死的罗刹!该死的天坛教!该死的苏浮尘!该死的真界!” 男子口中忽然低声咒骂着,随着咒骂出声,这犹如实质化一样的怨恨便化成了一丝丝黑芒,投向那透明的爪影。奇妙的是,宛如受到染化一样,透明的爪影霎时就变成黑色,狰狞可怖,散发着邪恶气息。 能借怨力修行,自然只有丧门余孽尸鬼道人尹玄素。在爪影实质化后,他蓦地睁开眼睛,一丝丝的阴冷直透出来,使幽静的石室霎时刮起阴风,温度陡然下降。 不过,此处乃地火旁壁,再怎么阴冷,也无法压盖过地火的温度。 “那么快就将天怨爪恢复,这要命的神通果是奇异,只是如此下去,本道人还须九转回元丹续命才行。真是该死的苏浮尘,该死的罗刹,不要给本道人机会……” 他没有理由不将这间接与直接害得他如此下场的两人恨个半死。当初他与苏浮尘,亦即苏伏在沉佛那一次对抗,各借天穹与地火的大势,没想到在天穹大势加持下,他不堪一击,竟被轰入地底,五脏尽损,骨骼皆碎,成了一滩烂泥。 若不是恰好被赶来查看这动静的冷幽石救了一命,他早就熬受不住痛苦的煎熬而自我兵解了。 饶是如此,他仍在这地底像只虫子似的养伤,直到数载以前才堪堪修复法体。这也是多亏了丧门神通,可借负面力量修复法体,否则没有紫芝灵液这样的圣药,他的法体几乎没有可能恢复。 冷幽石便是看中他的这份能力,方才没有杀死他,将其收作己用。 尹玄素一想到将自己打落地底的苏伏,与见面就给了自己一道要命神通的罗刹魔主,真是各样仇怨不停滋生,在心底缠绕成种,生根,发芽,成长,最后再化成他修炼需要的养分,这便是丧门功法的诡异。 他们不用讲究心境修为,只要怨气足够浓烈,就能够进境,并且修为境界与普通修士是没有两样的。 说起来是有点离经叛道,或许有人会以为邪道很难超脱。 其实这个说法是谬误的,要知道,修士修炼的功法,划分的境界,其实都是一种文化产物。何为文化产物?即是有智识的生灵在存续繁衍中发展而来的历史,由这些历史存蓄积淀而来的,便是文化产物。 换言之,修士的境界划分,修炼功法,法术神通等等,都不是天道授与,而只是生灵自己渐渐发展出来的一种文化产物。 同样是没有得到‘天道许可’,同样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丧门的功法自然也存在着超脱的可能性。 …… 天怨爪的存在,就好比剑修的本命飞剑一样重要。 尹玄素将此神通重新修成,实力恢复不谈,还将更上一层楼。因天怨爪每一次被击破,就需要更强的怨力来恢复,所以它只会越来越强大。 他缓缓收了神通,正要起身活动筋骨,忽然瞥见昏暗的灯火很不寻常的摇曳两下,随后在他神情微变下,石室的门便洞开,一个面无表情的干瘦黑袍男子站在门外,淡淡的说:“圣主有事相召,随我走一趟!” 见了此人,尹玄素登时露出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教主亲自相请,怎么敢当!” 在天坛教能被称之为教主的人,当然只有冷幽石了。 冷幽石面色不变,淡淡道:“在外面不要这样称呼我。还有记得,在圣主面前不要乱说话,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尹玄素谦恭的一笑:“是是,属下已体会到了,不敢再放肆。” 两人便行,行不多久,便转出地底,来到罗刹魔主的寝殿,那个由大修罗魔怪化作的宫殿里,跪倒在地后,齐声道:“属下拜见圣主!” 王座之上,懒洋洋坐着的罗刹魔主微微抬眸:“嗯,起来。” 两人闻言,便起身,分立左右。 “冷幽石,本座让你打探的消息,怎么样了?”罗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冷幽石,淡淡的说着。 冷幽石恭敬的应道:“青州没有什么动静,莒州妖族有些变化,因与青州联盟,妖兵的装备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很是难缠。就近已有许多妖族试探到天坛教本部,恐怕是有战事。商州佛门都往海外发展信众,似乎对其他大门阀的关注变弱了。” 罗刹听到这里,讽刺的一笑:“西边那块蜃楼群岛,早就是佛门的后花园,还有什么好发展的。不过是因为本座到来,他们没有本事来降魔,就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一样。” “是!圣主英明!”冷幽石轻轻奉承着。 “继续说罢!” 冷幽石便又开口:“神州近来因为黎家的事,有些沸腾。黎家追杀叛徒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听说两个叛徒都已经就地处决,都是影堂出来的顶级杀手,修为都是长生,可惜了。” 罗刹魔主听到这里,用手轻轻摩挲着王座,假作不经意的说道:“是可惜了,倒是那个令黎家翻天覆地的小辈,叫什么名字来着?” 冷幽石面色不变,轻声应道:“叫做苏伏,剑斋弟子,曾在晋城坏过我们好事,没想到一个轻忽,放任他成长起来,如今再想取他性命,千难万难。” 罗刹魔主仍是假作不经意的说:“哦?区区一个小辈,怎么就千难万难,难道他还能翻天不成?” “这个……” 尹玄素忍了许久没有开口,他本就是个爱抢风头的性子,见冷幽石答不上来,便笑着说:“启禀圣主,剑君苏伏修了《炼妖经》,如今法身成妖帅,真人级别高手,轻易都奈何不得他。” ps:非常感谢ws1015道友的打赏,凌舌道友的月票支持~~非常感谢~ 第七百五十四章:鸩长老的身份 “启禀圣主,剑君苏伏修了《炼妖经》,如今法身成妖帅,真人级别高手,轻易都奈何不得他。” 有了前次教训,尹玄素小意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罗刹的神情,见他没有不悦的意思,顿时受到鼓舞,接着说道:“况且此人还是剑斋弟子,圣主虽然不将剑斋放在眼里,可剑斋的剑修最擅长的便是死缠烂打,被他们缠上,恐怕不得清静。” “有趣,十年磨一剑?这等锋芒,倒也令人赞叹。”罗刹的眸子微微一闪,淡淡说道,“其实也不用瞒你们,本座在晋城时就借浊气看到了此子,本来念在他秉性无双,欲将他带回焦狱界,没有想到他拒绝了,还将本座的心腹爱将的分魂打灭。” 此言便是解释了他一直关注苏伏的因由,本来像他这样的存在,做什么事情都不用向人解释,何况是冷幽石与尹玄素呢? 为了掩藏宝典的存在,罗刹也算是煞费苦心。可他愈是如此,反而愈是惹人怀疑。偏偏这两人还与一般人不同,冷幽石是精明过人,疑心极重,尹玄素是奸猾成性,因为身份缘故,凡是都要细思,凡是都要做几手准备。 但两人都不敢探究这疑思,能让罗刹这样的存在想要掩瞒,那必定是天大的隐秘,两人哪里敢探究,活腻了么。 罗刹当然不知两人心思,便又不经意的道:“只是分魂便也罢了,本座还是愿意再给他机会,你们可知他的行踪么?” 冷幽石微微垂首,掩盖他的眼睛,低声的说:“好教圣主知道,黎家之事发生时,教中派遣在外的弟兄就暗中注意。但仅仅探出苏伏曾在青州游玩过,之后进入太元山脉地界后,就不知所踪,且有弟兄回报,苏伏并未回归剑斋。” 罗刹淡淡点头:“也不用太过关注,不过就是一个小辈罢了。探出他的行踪以后,就由你们抓他回来罢,若是再敢拒绝本座邀请,就杀掉罢!” 尹玄素面色微苦,心想:若是杀死还容易些,说抓就抓?哪有那么容易,整个天坛教加起来都还不够剑斋几个剑修屠戮的。 冷幽石不知是否有把握,还是怀着其他心绪,神色如旧的应道:“遵命!” 其实罗刹还真的不太敢有大动作,不要看现今真界局面尚算平和,便是对于他的到来都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可大门阀必定都暗中关注他,若是大张旗鼓的去抢苏伏的宝典,不用别的大门阀发现,剑斋都知道有问题。 况且,楚渡对此一清二楚,他不知楚渡为何不对宝典动心,还放任苏伏到处乱跑,但若是他动手要抢,楚渡必定不会坐视,到时就不是分身对分身的试探,而是直接出动本体,直接将他分身打回焦狱界。 为此,他耗费了无数脑筋都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所以在得到苏伏的消息以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罗刹此次降临真界,除开宝典以外,还有着别的谋划,而今也到了开始的时候,便撇过苏伏的事情不谈,淡淡说道:“另有一事,还要你二人跑一趟。” “请圣主示下!” 罗刹轻轻一挥手,便有两道黑光射入两人体内,又道:“本座会附一道分魂在你二人身上,你二人即刻赶去炼幽山,路上本座会简单讲解,这便去罢!” “炼幽山?” 两人对此怎会陌生,那可是东都的本部所在。他们不敢怠慢,行了一礼以后,便双双腾空而去。 …… 剑斋,阎浮殿。 “天道盟现今是何说法?” 李道纯坐在上首,他下面是顾青云,萧问寒,鸩长老,斑鸠。 顾青云道:“因为黎家变故,如今重回天道盟核心,就苏伏搅毁黎家本部一事,又提上案头,似有重新计较的意思。” “呵呵!” 鸩长老皮笑肉不笑的说着:“这太乙圣地还是只注重利用价值,我还以为黎家经此打击会一蹶不振,这下那些中小门阀又失望了。” 不怪把剑斋关注重心放在神州,这数十载内,先后不知恶了他们几次,本就有旧怨,加上新仇,当然要着重提防。 萧问寒冷冷道:“若是不想和神州开战,就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顾青云道:“师弟的意思是要扶植几个中小门阀,争取挤入天道盟,将地位岌岌可危的黎家挤出去?” 鸩长老眼睛一亮:“这倒是妙计,可我们都不擅此道,要如何实施?” 他此言一出,其余人等齐齐望向他,都是一脸的古怪。鸩长老,原名余庆,因为一段隐秘,原名很少提及,都以鸩长老称呼。 而鸩长老可是曾经的戒律院首座,许多戒律院的法规都是他亲手订立,只是后来他主动让出首座之位,甘愿为剑斋守护藏经阁。 其实也很少人知道,鸩长老的辈分,要小在场之人一辈,他的父亲曾经是李道纯几个人的师兄。严格说起来,他还要称这几人一声师叔。 鸩长老这个人,年轻时候便以诡计多端称著,他很少出面,所以很少人认识他。 “你们缘何如此看我?”鸩长老很无辜的说,“我不钻营此道已有三百余载,自问寒顶替我出任首座以来,你们可曾见过我对谁施过诡谋么?” 斑鸠笑了笑说:“有些本领是天生的,遗忘不了,就是你了!” 萧问寒面无表情的说:“论起此道,在场之人无人能及。” 李道纯微笑道:“既然列位师弟都举荐你,你也就不要推辞了。” 他说着,语声微微一顿,道:“余庆回来剑斋已有两千多年了罢?” 听到李道纯唤自己本名,鸩长老微微一怔,应道:“有了罢,我们也都老了。” “是!” 李道纯轻轻点头道:“时光一去不复返,徐师叔总说,万物皆可逆,惟有时光不能移,此点我深以为然。但想想余师兄的死,却还恍如昨日。” 他口中的余师兄,便是当年单人独剑杀向西都要人的剑斋弟子,余风崖,而鸩长老,便是余风崖的儿子余庆。 两千多年前,在场的诸位年纪都还很轻,最大的李道纯,也才三十余年纪,最小的是余庆,不过才十三岁。 经受过五百剑修的北征,他们都成长起来,尤以顾青云为最,竟学萧南离一般,还未渡过法劫便去渡强渡四九重劫,虽然差点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如今他还能勉强保持真人的修为,都已经非常难得,受损的修为,还不知多久才能弥补回来。 而当时的余庆,却还只是西都魔门的一个不起眼的弟子。因年纪幼小就没有亲人关爱,加之流离失所,饱了上餐饿下餐,所以小时候的他体弱多病,常受欺负。后来加入西都,也没有改变现状。端茶送水,砍柴烧饭,动则被拳脚脚踢,鼻青脸肿,那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余庆对西都魔门本就没有归属感,而后来他听说自己的亲爹来找自己,却死在西都之人手里,更是渐渐恨起了西都,五百剑修肆虐魔国之后,他便随剑斋长辈回了剑斋,直至今日。 因听说剑斋元气大伤,全由他与余风崖的而起,为回报剑斋,便日夜沉浸在修炼中,反而渐渐在门中崭露头角。而五百剑修北征后,两院首座都战死,没有合适人选,职位便一直空悬,没有两百载,他便顺遂超脱,反而升任为了戒律院首座。 …… “我常常想,若是父亲没有这样冲动,剑斋如今会是怎么个气象。”鸩长老淡淡一笑说。 顾青云撇了撇嘴:“不要这样去想,你要想若是没有余师兄,怎么会引起与魔门的斗争,如今魔国更是势大难以遏止,杀一杀他们威风,也是好的。” 李道纯轻咳一声,歉意的说道:“偶尔心绪难以抑制,不经意提起过去。过去不算愉快,不如就此打住罢。” “我们要让天道盟自乱阵脚无暇顾及青州,此事确要好好谋划,余庆你有什么好想法么?” 鸩长老耸了耸肩道:“其实不瞒你们说,我对此事没有兴趣,不过我有一个人选,你们可以考虑。” “谁?” “苏伏!” 萧问寒眉头微皱:“他?此子回到青州,却过门而不入,显然对剑斋已经失去了归属感。我提议应该剥夺他剑斋弟子的名头,免得他以此在外招摇!” 他说出此言,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苏伏,只是他性格使然,就事论事。 鸩长老淡淡一笑道:“此言差矣!如今是剑斋亏欠他,不是他亏欠剑斋,过门而不入,定有他自己主意。苏伏这小子重情义,既自承是剑斋弟子,若是传令给他,必然会照办不误。” 斑鸠附和道:“我以为然,剑主不妨一试!” 李道纯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以他性子,接了瞳瞳,应当去往龙宫了,不如去一个人传讯如何?” 鸩长老自告奋勇道:“不如就让我去罢,许久不见那小子,倒要瞧瞧他的长进!” 第七百五十五章:东都 北地庐州,炼幽山。 炼幽山位处庐州核心地,在庐州为数不多的福地中,能被东都选作山门,自然是顶级的存在。 炼幽山说是山,其实是由方圆百万里的连绵匍匐的灵脉接合而成,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灵脉群,再以秘法以核心地的巨大灵脉为主干,将之聚成树干的脉络,东都魔修,便在这些‘树干’的脉络上聚居。 是以这百万里的地域,都掌控在东都手里,无人敢于侵占。而守护炼幽山的,便是这巨大灵脉。巨大灵脉本身就是一个神阵,非常骇人的神阵。 黄泉之气挟裹着苏伏等人,在踏入炼幽山的范围时便已被东都察觉,秽渊魔主驾临,实在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显然罗刹让秽渊魔主加入,并未知会过东都,而北邙宗虽在被邀请的名单中,却从不知道,秽渊魔主居然与北邙宗牵扯了关系。 一个大门阀,有没有大能镇守,那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小渊玩心甚重,才会亲自来此,他肆无忌惮的放出最污秽的气息,很快就引来一道灵光,他眼睛微微眯起:“琅嬛主人,携北邙前来拜会东都,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道灵光顿止在半空,显出一个中年人的身影来,苏伏定睛一看,却是灵欲魔宗的太上长老莫羽冠。 莫羽冠的脸色微带着惊讶,微拢袍袖,遥遥的拱手说道:“灵欲莫羽冠,见过秽渊魔主冕下,不知冕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其实说到这里不得不提的是,东都魔宫实是以东都灵欲魔主为尊,因其《通幽真命九变魔典》乃是根本核心,《魔典》既是魔主所创,其自是掌了《魔典》所有的门道,才会被东都魔修共尊为祖。 然而这并不代表灵欲魔宗就是主宗门,恰恰相反,灵欲魔宗的实力在三个魔宗内乃是最弱的一方。 最早的东都并没有划分这样仔细,东都魔宫亦即东都魔宫,没有其他名讳。然而前言有道,每个修士修同一种功法,都会修出不同的支脉来,于是东都渐渐三分,以主修《点睛苍龙道》的紫夜魔宗为首,在内部则以紫夜一脉称。 当然,紫夜一脉的弟子,也可以修《九幽万象绝狱》,只不过侧重点不同而已。譬如一个万化魔宗的长老收徒,他的徒弟可能来自紫夜魔宗,也可能来自灵欲魔宗,是以他们修炼的功法也不定是相应的,一切都随自己喜好。 而若是原本紫夜魔宗的弟子,拜入灵欲魔宗的话,其就会加入灵欲魔宗,亦即属于灵欲一脉的人。 但是无论如何分化,东都都是一个整体,紫夜魔宗身为主宗,便有名义上引领所有东都门人的宗主,其余两脉则不可有,只能以首座为号,这便是区别。是以不管是紫夜的太上长老,还是灵欲的太上长老,都属于东都的太上长老。 万化一脉如今进驻紫山,以太上长老罗西元为首座,俨然有了数分气象。 …… 对着一个六岁的稚童称冕下,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确要跌破眼球。 小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淡淡点头道:“不必多礼,带我去盟会会场罢。记着,我来东都是一个秘密,绝不能传扬出去,引起青州警觉,那就不好了!” 莫羽冠的眼神在苏伏四人身上扫过,欣然应下道:“固所愿,不敢请。这几位便是北邙高徒罢,都是人杰啊,不错不错……” 东都遣灵欲一脉首座来迎接,倒也算给足了小渊面子,难怪以他的跳脱性子,都没有为难莫羽冠。 小渊满意的说:“这些人可是我亲自挑选的,除了鲁惇年纪大了一点以外,都算可造之材,今次带来东都见见世面,你们东都不用客气,尽管叫人找他们切磋!” 他俨然一副北邙之主自居的样子,鲁惇气得心头大骂,面上却又不敢表露,憋屈的很。 风羽眼珠子微微一转,想到父亲临行前的千叮万嘱,便笑着说道:“晚辈早就想与东都的师兄们切磋印证修法,今次如愿得偿,还要多谢冕下给弟子这个机会。” 可惜他这奉承话注定无用,小渊本来没有让苏伏跟来的意思,就连风羽都是临时决定,对于他而言,带什么人来,带的人什么修为,都没有关系,他想要的是来‘凑个热闹’。 但被苏伏套了话以后,非常生气,他不好出手教训苏伏,便很儿戏的把他点在名单里,然后故意这样说,便是为了让东都的高手来教训他,好替他出这一口恶气。 风羽领会错了他的意思,自然收到他的白眼:“早就想切磋,你不会自己来么,难道偌大东都还会拒绝你的切磋邀请?” 莫羽冠含笑说道:“这自然不会,小友随时可来!” 风羽讨了个老大没趣,只得讪讪笑了两声,不敢再语。 倒是苏伏大概猜到小渊的心思,便装作有些呆傻的样子,故意一声不吭,不给小渊机会下套子。 其实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苏伏若是开口说一些什么,小渊必然会大肆将他夸赞一番,最好让东都最强的弟子来与他切磋切磋,狠狠教训他一顿。 苏伏不接招,小渊就没有办法,他望了望其余三人,风羽才被教训,不敢吭声了,鲁惇实在有些鲁钝,不懂得察言观色,李长风更是漠然以对,丝毫没有面对秽渊魔主该有的姿态。 “真是一群废物!”他稚声稚气的骂咧,却没人敢反驳。 倒是莫羽冠是个清明人,见他眼神在苏伏身上流连,似乎猜到了什么,便淡淡笑道:“这位小友骨骼清奇,姿容不俗,气度非凡,在门中想是少有的俊才。正好,此次汇聚了庐州多数青年才俊,正要请你们各自切磋,我门下有弟子名沐仲和,你们倒是可以来一场,意下如何?” “好!” 苏伏正暗自叫遭时,小渊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他眉开眼笑的说:“好好,小莫你眼光不错,我家这个孙仲谋确是门中数一数二的天才,找他较量准没错,最好多找几个,他没问题的!” 第七百五十六章:切磋比斗 秽渊魔主亲口要求,莫羽冠自是无有不应。 苏伏身为一个地位卑下,修为弱小的北邙宗弟子,他的意见是不重要的。他只得很无奈的表现出一点谦恭的样子,低声的说:“弟子的修为如何能与东都的师兄们相较,冕下抬举了……” 见苏伏终于在自己面前低头,小渊心下颇是畅快,他笑眯眯的凌空悬浮,来到苏伏身前,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掌,轻轻的拍他两下,老气横秋的说:“仲谋啊,你就不要谦逊了,来,我们走罢,去炼幽山见识见识!” 语罢不待分说,黄泉之气一卷众人,便向炼幽山核心地而去。 …… 出人意料的是,炼幽山一不会阴森幽暗,二不会血气冲天,魔气肆虐。它其实是一个山清水秀的优美山脉群。其实想想也可知,方圆百万里的灵脉的灵气都被聚到这核心地带,有着如此浓烈灵气的滋润,自然是个透着清灵秀美的所在。 不要以为魔修就要天天面对着杀戮,死尸。其实任何修士都一样,一个好的环境对于修炼是事半功倍,否则便反之。 穿过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雾,苏伏等人眼前便是一亮,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闪着荧光的凌空悬浮的石玉桥梁。它东接炼幽山,西接周边美景的清水湖泊。那湖泊非常的大,能望见人影绰绰。 炼幽山是一座树状形的巨山,其延伸出来粗壮的每条枝干上都建有屋舍,一整座山都密密麻麻的有枝干延伸,直至顶端。在其上所居的弟子,地位愈是高,便愈是往上,反之则往下。自然,灵气愈是往上便愈是浓郁,在炼幽山的顶端,有一个片非常庞然的宫殿,那儿气机交汇最是激烈,显是此行目的地。 众人落在桥梁上,体会着这贯通天地的大桥,犹如踩踏平地,非常奇妙。 莫羽冠轻笑着介绍道:“此是通幽桥,乃是门中弟子进出炼幽山的唯一通道。桥上有神禁,非我门中弟子或我门弟子带领,若踏上此桥,便会触动禁制。” 他没有说触动禁制会如何,风羽忍不住问道:“走这桥梁恐怕不快,若师门长辈相召,急着赶去,是否可以飞行?” 莫羽冠轻轻摇头道:“小友看山是山,本座看山亦是山,但小友与本座是不同的,若你有你家师兄的修为,就会懂的。” 风羽下意识的望向李长风,后者冷漠的吐出两字:“会死!” 李长风素来不会玩笑,听到这两字,风羽心下顿时了然,连他都如此,遑论还没超脱的自己。 众人便行,正所谓望山跑死马,炼幽山近在眼前,走这桥梁,却费了众人半个时辰。其实还有一点莫羽冠没有说,只要是本门弟子,便可借桥梁上的神禁,可以瞬间传到他想去的炼幽山除禁地以外的任意地点。 这才是通幽桥真正的玄妙处之一。 半个时辰后,便来到炼幽山的尽头,通幽殿的辕门外,踏入辕门,便见一幢幢高耸入云的大殿紧密排列,一道道石玉阶梯南通北接,在这之间坐落着一道道平台,几乎每个平台之上都有两个东都弟子正在斗法,五光十色的法决法器光芒相互辉映,呼喝声,吆喝声,令言声,叫好声,声声交汇,汇聚成万化洪流扑面而来。 “竟有如此气象!” 鲁惇瞬间失神,传闻东都竞争激烈,却不是无的放矢。这副场面,这样景象,无不从侧面应证着东都的强大,绝不是北邙宗可以比较。 想到自家门中,那些个躲在凉亭高谈阔论的弟子,他的心情就有些失落,遂暗暗发誓回去定要好生整顿。 见北邙宗的几个人都有些惊呆了,莫羽冠轻声的笑了笑:“你们来得早了些,现今各大门阀之人都还在路上,诸位一路赶来,不如稍作歇息以后,再谈切磋未迟!” 小渊没有太过为难的意思,便径跟着莫羽冠行去,一路上的魔修纷纷望过来,那些个女魔修大胆火辣的眼神在风羽,李长风与苏伏身上来回扫视,媚意横生,撩拨着二人小腹。 风羽本就是好色之徒,这一路走过去,可算大饱眼福。 而小渊大摇大摆的样子,更是引起了许多人关注,纷纷暗中猜测着,但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行不多久便来到主殿,在一个悬挂着天魔殿字样匾额的大殿门前,莫羽冠轻轻的虚引道:“掌座真人已在内等候,冕下快请。” 小渊淡淡‘嗯’了一声,便踏步进去。 “果是冕下大驾,启心不知冕下到来,有失远迎。能够得见冕下,启心幸甚……” 但还未看清内里事物,便有一个温润如玉般的暖厚音声传来,就见一个身量中等,面如冠玉,着玄青道袍,紫金大披,脚踩云龙靴的的中年男子缓步出来,他遥遥的便拱手笑着,面容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 小渊见到他,淡淡撇嘴道:“叶启心,你幸什么甚?本尊远远就放出气息,你会没有感应么?虚伪!” 被称作叶启心的中年男子一点也没有生气,轻声笑着说:“不敢不敢,实是杂务缠身,快请上座,快请上座……” 小渊会认识这个人,实在出乎了北邙宗几个人的意料之外。 其实东都的掌座真人叶启心,本就很少人认识,也就只有同为庐州大门阀的北邙宗知道一些内幕。 这个叶启心为人低调,修为不知如何,因为很少人见过他出手。但他的手腕那是一点都不低,西都的覆灭就出自他的手笔。 知道真相的人很少,北邙宗这几个人除苏伏以外,全都一清二楚,是以见到他以后,心下就不觉的一寒。 小渊‘哼’了一声,丝毫不买账的说:“你这个掌座当得也太没出息,我记得上一任是谁来着?” 上一任掌座两千多年前已经战死,没有人愿意提及,叶启心与莫羽冠自然也不会提。 莫羽冠见气氛有些尴尬沉默,轻咳一声道:“冕下若是乏了,可去东都为您准备的寝殿稍事歇息,约过午后,各大门阀之人便会到齐,届时再聚未迟。” 叶启心轻声的说道:“那就请莫师叔受累跑一趟,毕竟冕下是东都谁都无法比拟的贵客。” 小渊本就不想呆在这沉闷的大殿,便淡淡说道:“难道我就那么弱不禁风么?还需要歇息?不是说东都有切磋么,就现在开始罢!” 苏伏闻言,心里暗忖:这小鬼报复心里那么重,到底压抑了多久对我的闷气。 “左右无事,先量量东都的底蕴,此本来也是我的目的,倒也正中下怀!” 他扮演的孙仲谋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加上苏伏的胆子,那可真是绝配了。所以他一点也不怕在东都高调,最好来几个败几个,好好抖一下威风,回去要责罚还是奖励,他都不放在心上,最主要是要杀杀东都锐气。 当然,能引起北邙与东都的仇怨,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这……” 叶启心显然不止莫羽冠来时说过的话,他望了一眼莫羽冠,见后者轻轻点头,便说道:“既然如此,便请师叔带冕下去证法台,要给这些北邙宗的贵客挑一些适宜的对手。” 他这话中有话,似乎有些不太看重苏伏等人。 莫羽冠正要应下,然而叶启心神情微动,却又笑着说道:“且慢,看来冕下时运颇佳,天坛教,散修盟之人皆已抵达,还火云洞的贵客。” “既然如此,验证修行马上开始罢,莫师叔,请将冕下带去上幽境。” 苏伏一听到此,眸子微微眯起:远在莒州的火云洞也参与?真是出乎意料啊! 他忽然想起雨凌菲那个女人,前一次被她逃走,不知此次她有没有跟随而来。若是她也来了,他还真的不太懂得如何应付。 好在她逃得太快,并不知孙仲谋被他控制了,否则真就不好玩了。 心思转动着,便随着莫羽冠登上了许多级台阶,来到一处非常广大的圆台,周遭是层层叠叠垒了有数十级的看台座椅,三面环绕,一面是出入口。 这圆台要比剑斋的斗法台要大的多,显然是一个较为隆重的地方。 “冕下请!” 小渊的到来,自然直接去往中心主座,莫羽冠带着他来到最高处,分左右坐下后,他方才说道:“冕下稍事等候,届时各个门阀的道友都会前来,切磋比斗很快开始。” 从这一点便可看出小渊那份孩子气的任性。东都召集大门阀来,比斗只是附带,最重要的还是核心内容,而比斗则是会谈的调味剂,可以适当的减缓气氛。 但在他的坚持下,东都也无法可想,除非灵欲魔主现身,否则东都谁能压制他? 当然,这只是小渊没有恶意,若他有恶意,炼幽山是不会让他进来的。 没有多久,各大门阀的人便陆续前来,各各抵达指定看台就坐,随后是长龙一样排列整齐的东都的弟子,很快就将看台挤得满满当当。 “相信诸位今日到此,都是赏了东都得脸面,叶某代东都向诸位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随着音声响起,叶启心的身形忽然出现在圆台,他面上满是笑容:“应秽渊冕下要求,比斗切磋先且开始,诸位若是有乏的,可以先行退场休息,相信其他道友不会为难。” 第七百五十七章:牛刀小试(上) 此时此刻,若不是东都的名头太过响亮,若不是秽渊魔主的来头太过吓人,场内诸多宾客怕是会立即拂袖而去。 千里迢迢赶路过来,居然还要上台斗法,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至于叶启心口中的退场,怕是无人会在此时退去罢! 如若此时退去,不是明着告诉大家,自己门派不行么,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众目睽睽下,实在没有哪一个宾客丢得起这个脸。 看台分东南北三个方位,小渊带着北邙宗占据主位东,其余的散修盟、天坛教、火云洞等便各自据了左右。 天坛教只有两人来到,一个竟尸鬼道人尹玄素,一个则是天坛教教主冷幽石,两人在真界都不算无名之辈。更重要的是,两人身上都有罗刹魔主的气息,定是罗刹魔主的分魂附在二人身上,是以天坛教独占一面看台,处在北面,亦即苏伏的右手边。 苏伏望见尹玄素时,着实呆了一阵,那一场天争地斗中,他心下虽有感,尹玄素或许没有死,但没想到他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似乎一点事都没有。 在尹玄素两人周边,便是东都弟子,他们很自觉的留出足够位置的空间,使两人看起来分外的显眼。 在苏伏的左手边,自然是散修盟与火云洞。 但见那火云洞,来的是三男二女,与散修盟一般人数。 没有见到雨凌菲身影,苏伏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再定睛打量,只见隐隐被众星拱月般围拢在间中位置的是一个极美的妇人。 她身着浅蓝色的长纱裙,端坐时,裙摆便曳地,雍容的铺盖,婉约又大气。她的三千青丝被盘成芙蓉髻,发丝间隙插入一根宝蓝玉簪,颈脖修长,莹白如玉,淡妆裹面,端庄无暇,双眸似水流转,非常明媚。 两缕妖娆发丝贴在她如山峦般的胸脯上,令人直勾勾盯视,难以移目,口水暗咽。 她的左手边是一个气息与她一般源深莫测,面貌平凡普通的男子,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淡淡扫视着周遭。 她的右手边则是一个眉目与她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丽姑娘,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修为抱虚左右,只是那张明艳秀丽的脸庞却带着浓浓傲气,似乎对周遭不时扫视过来的眼神感到极为不耐,神情暗沉,损了许多姿容,直令人扼腕叹息。 而坐在这三人身后的则是两个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的男修,都有抱虚修为。 距他们数丈外则是散修盟的人,特使师洛水,陈有为,罗碧虚,还有两个青年模样,眉目有些相像的男修,两人都长得颇是英挺,挺直了腰板坐在师洛水左右,吸引了为数不多的东都女魔修的眼球。 两人一个修为约为抱虚巅峰,一个身上真元澎湃,汹涌如潮,气机沸腾缭绕,如龙蛇盘旋舞动,正是玄真境的显著标志。 在真界,玄真境的修士除非必要,否则不会外出,因为修士在抱虚时奠定道基,晋入玄元境后又渡过灵台心劫,点亮神魂玄光,凝练天元真罡九重,自此就剩最后一道难关,亦即神魂法身相融为一,试问面临这最后关隘,谁愿意到处乱跑呢,自然都闭关以作最后冲击,毕竟这对于已经堪透了玄元的修士,并不算太难。 而一旦步入玄真,未将二者融合前,很难控制暴涨的修为,所以这位玄真境的修士并非刻意显耀实力。 苏伏知道散修盟很久以前就在图谋青州,前一次晋城大劫,天坛教便请过散修盟之人助力,也是因此才知道陈有为居然是个抱虚修士,着实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而今陈有为仍然是抱虚巅峰,他却已是修成了妖帅的人族,实力直逼长生真人。 再看师洛水,弯眉如新月,美瞳似辰星,樱桃小嘴不点而赤,眉目依旧,清新怡人;她质气如兰,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更突显清新脱俗,正是相得益彰;八宝环耳坠,增几分娇柔,凤玉钗饰缀下流苏,发出轻声的叮当摇曳。 她的神情冷漠,似乎有一些提不起兴趣,身侧的那位玄真境修为的男子一直不停的在和她说着什么,说到一些似乎令她不怎么愉快的话题,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尽管如此,那清丽脱俗的脸庞仍然不减半点颜色。 这样一位女子,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东都男修的眼睛,便大都在她身上徘徊,但感应到她身上渊深莫测的气息,又不敢太过分盯视。 苏伏一见到她,便想起在日曦城的遭遇。先是她的分身安素问‘勾引’自己,险些令自己破了心境,而后又差些被她所杀,可在认出自己以后,却又轻轻放过,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按说她能修到真人,心志如铁,信念轻易不会动摇。既然明晰了要杀自己的念头,就很难改易,天知道她为了什么又放过自己。而且是在自己识破了她的根底,即千幻魔女沈书萱亦是她之后,仍然没有下杀手。 当然,苏伏是不会感激她不杀之恩的,主动撩拨的是她,玩不起的也是她,要杀他的也是她,不报此仇都已算大度。 心念转瞬即过,他的眼神离开师洛水,又转到了火云洞的那个美妇身上,心思微微一转:闻说千载以前有个美名传天下的女修,唤作碧云仙子,后来却与火云老祖结为道侣,不知是否便是她? 恰此时,那美妇如水一样的美眸转来此,正与他对上,却又清澈透明,盈盈浅笑着微微点螓,非常的有修养。 苏伏微微一怔,自也不好失礼,便同样点头回礼。 “原来是碧云仙子芳驾,莫非仙子与北邙宗的这位小友是故交么。” 台上的叶启心眼尖,一见两人相互问候,登时笑眯眯的说道:“那么第一场,不如就请火云洞的高足与北邙宗的英秀演法较量,大家以为如何?” 其他人都还云里雾里呢,一个长生真人怎么可能与一个抱虚的小辈有牵扯,而且前者还是千载以前就有名有姓的人物。 “哈哈哈,甚好甚好!” 小渊是巴不得有人找上苏伏,这时未待别人反应,便拍手叫好。 ps:非常感谢罗生兄的长评还有打赏支持!!!! 第七百五十八章:牛刀小试(下) 美妇人,亦即碧云仙子檀口轻开,浅浅笑着说:“此言差矣!启心道兄既说了奴家与这位小友是旧识,旧识与旧识怎么好切磋呢,当请东道主东都弟子先斗一场,好作抛砖引玉之效,列位以为然否?” 一番话不着痕迹的将叶启心泼来的‘污水’全数挡下,足见言辞功底,八面玲珑。 但她显然低估了小渊的报复心里,这话音方才落下,便引起小渊的不快,他沉着眉头说:“怎么,北邙宗与火云洞切磋一下都不可以么?” 碧云仙子缓缓起身,向着他盈盈一礼说道:“冕下言重了,奴家只是认为,若头一场由我们两宗来表现,未免喧宾夺主,没有别的意思。” 苏伏对这碧云仙子没有什么恶感,便暗中对着小渊传音道:魔主何必急于一时,像我这样弱的修为,总有机会得到教训,若是不谨慎一些抉择对手,让我胜个一两场,您怎么会痛快? 小渊撇了撇嘴道:“孙仲谋你是不是对这娘们动了心思,她那个道侣虽然不放在我的眼里,但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你,我劝你不要招惹她为好,免得你死,竹儿为你哭的伤心。” 可不是么,火云老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孙仲谋。但却不是苏伏,且已有过侧面交锋,对火云老祖已经不会那么忌惮。更重要的是,他可没有招惹这碧云仙子的意思。 他很是好奇道:“敢问魔主为何对竹儿这般着重,她就是一个木属化灵,对于你这样的存在来说,没有多少利用价值罢?如何会放在你的眼里?” 小渊怎肯暴露自己秘密,本不想理会,但突然微微转念,嘴边便噙了一抹恶作剧般的笑意,嘻嘻的笑说:“告诉你也可以,只要你今日能在这台上不认输,不倒下,胜过十场以上,我便告诉你。” 苏伏面无表情的撇过脸去,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鬼才会答应你! 小渊正为自己想到的妙策而得意,哪知苏伏根本不会上当,他顽心甚重,对苏伏这样不买账恨得牙痒痒,不由得说道:“好,只要你做到了我说的,我不但告诉你我的秘密,还答应你一件事,如何?” 苏伏本想嗤笑了之,但突一转念,莫名的说:“哦?即是说,若我能办到,你便应我一个愿望,是否无论何种愿望都可以?” 小渊这会谨慎了,他想了想说:“只能是我能够办到,并且不得损我利益之事……”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不可以损伤我,否则就视作无效,若你居心叵测,要我去找个同级对手生死相搏,我可不会答应你。” 苏伏莫名的笑了笑:“当然,仲谋怎么会让魔主受到伤害,必定时刻为您着想的。” 小渊忽然醒神来,不屑的说:“你不要大话连篇,还没有胜出一场,就跟我谈条件,未免太早了一点,先胜两场让本魔主看看诚意。” 苏伏见他如此,忽然有些过意不去,这小鬼头虽为天下最污秽,却保持着一颗纯净的童心,否则他哪还有提条件的余地,敢不顺他意,杀了便杀了。 但想到突然萌生的计谋,他不得不硬着心肠算计小渊。这算计并不那么容易达成,首先他要防备小渊出尔反尔,其次在这台上打十场容易,胜十场就难了,要知道这切磋比斗只是临时决定,又非证道法会,怎么可能一直持续,是以让同一个人打十场,就不是一件易事。 两人一番‘交头接耳’其实没有持续多久,叶启心与碧云仙子你来我往推了几次之后,就在叶启心欲做一回东道主时,苏伏却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冕下既有言,北邙宗孙仲谋,愿向火云洞师兄师姐请教……” 他语罢,就在众人惊呆的目光中纵身一跃,轻巧的来到台上。 风羽见他跃出后,小渊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被孙仲谋抢占先机了。 叶启心神情微妙,笑容温厚,带着磁性的嗓音缓缓说着:“好,这位小友有此勇气,就足见不凡,让我们一起看看北邙宗的神通妙法,有请火云洞高足上台。” 他语罢身形就即一闪,去到了台外边,与莫羽冠各立一边。若应邀而来的只是四个大门阀,两人根本没有必要同时在场,且还要站在场外,关键还是那两个魔主。 碧云仙子神情略显意外,她向来擅于观摩人心,方才与苏伏对视一眼,只见他朗星双目清澈如水,如古井无波,不是那种虚荣心重,喜爱风头的修士,哪曾想,自己还在与叶启心虚与委蛇,他却主动邀战了。 她正想着要让谁迎战时,坐在她边上,眉目与她有些相似的少女便霍然站起,只听着一道黄鹂一样的清脆的声音:“火云一脉高雪雁,领教道友高招!” “哧哧!” 其音声方才落地,其玉体焚起幽蓝色的冰焰,遂化作一道蓝芒落在台上,她英姿凛凛的直视苏伏,登时引起一片片的叫好声。 她对如潮般的欢呼没有任何感觉,只盯着苏伏冷冷说着:“可以开始了么?” 苏伏淡淡一笑,却转向台下的叶启心微微施礼说道:“小子还不知这上幽境比斗的规矩,还请掌座示下。” 高雪雁身上腾得燃起冷焰,语声更比冷焰冰寒:“修士不敬天地,斗法还要什么规矩?” “是了,本座倒疏乎了此点。”叶启心莞尔一笑,“被击落斗法台算输,口头认输算输,先受伤的也算输。若是僵持不下,灵气先耗尽的一方算输。当然还有最重要一点,诸位抉择对手,不可择修为弱于自己的,不可择已经斗过一场以上的,就如此罢!” “切磋比斗,旨在交流印证修法,诸位切莫下重手,本座希望诸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苏伏微微一笑,再一次施礼道:“掌座仁心厚德,仲谋佩服。仲谋对此没有疑义,却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到底打不打,啰里啰嗦说一堆,像个女人一样!”高雪雁不耐的娇喝道。 碧云仙子淡淡训斥道:“雪雁,不可如此无礼。” 高雪雁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娘,这人邀我们斗法,怎还定诸般规矩,怕输了身死道消么,放心,姑娘我会手下留情,饶你一条性命!” 叶启心淡淡笑道:“雪雁姑娘稍安勿躁,仲谋小友或许有出人意料的提议也说不定,但说无妨。” 苏伏莫名的一笑,说道:“仲谋自认修为尚可,然十数载闭门未出,难知天下英秀风姿,此次欲于此台上会过各宗高手,若小子侥幸胜过雪雁道友一招半式,可否于台上继续接受挑战,直至小子落败为止。” 此狂言一出,众皆沸腾起来。 “狂妄!” “你以为你是谁啊?” “魔爷爷来教训教训你……” 不管台下如何沸腾,苏伏充耳不闻。尹玄素阴阴笑着盯着苏伏,他与孙仲谋合谋做那太渊地底生意之事,对他的胆小印象深刻,没想到十载不见,此人性子仍旧狂妄,胆子却肥壮了数倍有余,真是奇也怪哉。 那师洛水更是惊讶的蹙眉:“碧虚,孙仲谋不就是我让你查的那个人么?” 罗碧虚无辜的说道:“小姐,咱们被太渊秘境牵扯了注意力,把他给忘记了,后来想起时,他已经销声匿迹,原来回去毒沼了。” 她说着,嘿然冷笑说:“当着那么多人面还那么狂妄,真是一点也没有变,不如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他,说不定一个失手就打死了,也了了小姐一桩心愿。” “等等!” 师洛水望着孙仲谋,总觉他突然变得像极了某人。想起某人来,她又有些不悦道:“打死太便宜了,你待会下去教训教训他,事后再算总账。” …… 不谈苏伏的话语引起了什么动静,高雪雁怒极反笑:“好好好,你叫做孙仲谋是么,便教你长个深刻教训……” 苏伏的提议还未获得叶启心同意,高雪雁便骤然爆发,那冲天而起的幽蓝冰焰,有着极为高深的造诣,令台外的人心间凛然一寒。 台上的温度霎时降到冰点,虚空中的灰尘纷纷结冰,仅仅一个眨眼,就形成冰天雪地,而随着高雪雁的捻决,漫天的冰花倏然被卷动,而后成形,化作一个个由冰制造着甲胄的骑兵,骑着幽蓝冷焰形成的马驹,手持冰玉枪,马踏千军般的冲锋过来。 若只是冲锋便也罢了,几个骑兵所过之处,便留下恐怖的幽蓝冷焰,虚空都被焚烧裂开,发出恐怖的颤鸣声。 火云一脉的幽蓝冷焰极为著名,但有这样异象的,也就只有身为碧云仙子的女儿高雪雁能够做到了。 苏伏脸上笑容未改,轻轻踏前一步,在众人迷醉在这神通下时,他的身形骤然就消失不见了,在这由幽蓝冷焰形成的空间内,在这旁观之人以为不可能又藏身之所的斗法台上,他彻底的消失了。 “啊——” 下一息,高雪雁只觉腹部传来一道重击,她身形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身为修士的第一反应便是以灵气护体,然而那一道重击,居然将她气海内的灵气打散,一时竟无法调动,莫说调动灵气护体,便是腾云驾雾之术都无法施展。 随后,她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下,摔下了圆台。 第七百五十九章:首胜! 说时迟那时快,高雪雁身为抱虚修士,精气神早已炼入神丹里,气海的紊乱一瞬,其实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那圆台距地约两丈,她落到一半时,身形便悬浮而起,正是抱虚修士特有的腾云驾雾。 然而正当她怀着满腹怒气,欲重回圆台与苏伏一较高下时,一柄莫名的骨剑‘嗖’的划破虚空,直直朝她刺来,那迅猛的威势,是一点都没有容情的意思。 “嘭!” 一声急促的闷响,骨剑撞上高雪雁仓促发出来的护体灵光,各各散碎。而她好不容易聚起的法力,便又散去,身形再度下落。 骨剑散碎成无数的细密白点一样的骷髅头,下一息,复又聚成孙仲谋模样。 “你……” 两人相距不过丈余,高雪雁清晰的望见了对方脸上淡淡的讽刺笑意,不由怒从中来,杀机暴涨,她伸向储物袋本来欲取法器抵御的手蓦地抓住了另外一件东西,那是一个封闭的小瓷瓶,几乎在取出的刹那间,就被她顺势掷向苏伏。 “雪雁住手!” 自家爱女与人斗法,那碧云仙子着紧的望着场中,一见那小瓷瓶,神情骤变,然只及娇喝出声。 “唰!”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苏伏居然像早有预见一样,先前的凝聚法体竟不是为了攻击,这时瓷瓶撞上他,复又散碎开来,瓷瓶失去目标,顿时穿过他的法体。 许是高雪雁仓促掷出,力道有些弱,那瓷瓶越过圆台一点时,便又往下落,而此时此刻,高雪雁身上的护体灵光才被骨剑击碎,她本想取的法器却变成了瓷瓶,瓷瓶回落,落点自然就在她的身上。 “啊……” 这个时候,高雪雁全然被瓷瓶牵扯注意,忘却了一身的修为,忘却了识海里的本命法器,只想着瓷瓶落在自己身上会如何,因为瓷瓶里面装的是火云洞的独门秘药,溶血淬。 而她的惊呼声尚未落地,身体就‘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了在地,一个像她这样年纪的姑娘,如此丢人现眼的摔落在地,引起了莫大嘘声。 “承让!” 高雪雁还未及升起耻辱感,又见那细密的白点冲下来,卷了瓷瓶后,便回到圆台上。 苏伏身形复又显化,站在高台上淡淡往下望来,晃了晃瓷瓶说:“若是我没有猜错,此物当是贵门独门秘药溶血淬罢。雪雁道友未免太认真了一点,此次切磋,只决胜负,不决生死,此物歹毒,暂且寄放在孙某这里罢,待比斗结束,定当双手奉还。” “溶血淬?” 看台上修士纷纷一惊,这可是极具威胁的秘药,听说非常珍贵,这到底是切磋,还是决生死啊! 高雪雁一张俏脸青红相间,满是怒怨。她站了起来,怨毒地盯着苏伏:“不必了,总有一日,我会亲手夺回来!” 其实溶血淬是需要由伤口侵入的,莫说苏伏躲开了,便是没有躲开,他身上没有伤口,也不可能让溶血淬侵入体内。这是溶血淬的缺陷,可一旦侵入修士体内,顷刻便会使性命皆休。 高雪雁语罢,也不顾碧云仙子的训斥,身形一展,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碧云仙子眉头蹙起,暗中向他身侧的男修微微示意,后者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苏伏,便起身去追高雪雁了。 “多谢孙小兄弟手下留情,雪雁被奴家惯坏了……” 苏伏想着临走前那男修的眼神,实在太过熟悉了,那似有若无的杀机,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其实从一开始他看这高雪雁的言行举止,就知道她的脾性,是以在以最小的消耗胜出后,就知道必将彻底得罪高雪雁与火云洞。 有此念下,他索性借着骨剑与其护体灵光碰撞时,暗里将一道玄灵引潜入了她识海,目前勉强可以辨别她的行踪。 “倒要听听你们想怎么对付我!” 苏伏在心头冷笑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拱手说道:“不敢,雪雁道友乃真性情,再说斗法本就很难掌控,仙子不需如此。” “哈哈,好,居然能以一化万,将法身散碎,精确的自那虚空的缝隙而过,避过冷焰侵袭,这才是北邙宗的弟子。” 众人对这二人相互谦让不感兴趣,正好奇方才苏伏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便有人开口解惑了。 小渊的稚嫩脸孔有些红扑扑的,拍着小手儿大声笑着叫好,顿时令场内所有修士恍然大悟。 可找准这虚空缝隙,说得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方才苏伏这一手,仅仅只有叶启心,莫羽冠等人看得通透,另外师洛水,李长风等人则看了个一知半解。 叶启心与莫羽冠对视一眼,皆感到了稍许的惊讶。能初步的领会空间节点与缝隙,那是修为突破真人以后才能接触到的领域。 其实苏伏能够做到这一步,一个是因为剑斋的入门剑诀《扶风歌》,一个则是当初向飞仙请益时,飞仙提前给他讲解的关于空间法则的一些粗浅入门心得体会。 苏伏悟性通透,思路高远旷达,一直牢牢谨记。随着修炼不同的神通法决后,《白骨道》可以说引领着他踏入一条崭新的门径,就好像今日这样粗浅的利用法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令一个修为与自己持平的对手落败。 对于他而言,修炼的趣味,就在于此,所以他热衷,他不懈。 高雪雁落败太快,许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经过小渊讲解之后,众人便心中留意了,这个孙仲谋手段诡异,还须想个法子制他才是。 一时间,上幽境居然寂静下来,每个人都在冥思苦想,若是他们对上孙仲谋,应当如何应对。 “好,首场北邙宗的小友为大家带来一段非常精彩的切磋。我想大家都听到了他方才的提议,本座不好说应或不应,不如由今日的诸位贵宾来决议如何?” 便在此时,叶启心微微笑着开口了,他的惊讶持续很短,天才的修士他见多了,天才又能长成的修士,就少见了。 “哼,如此狂妄,散修盟罗碧虚,敢请见教!” 第七百六十章:连胜 随着音声响起,散修盟一方便跃出来一个人,她轻盈的落在台上,正是罗碧虚,她满脸不屑的说:“姓孙的,十年前我们还有一笔账没有算,正好放在今日一起了结。过往我便看不惯你这样狂妄,不要以为赢了一个小丫头,就天下无敌了……” 苏伏哂笑一声,打断她道:“莫要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上来了就斗法,开始罢!” 几乎就在音声落下的刹那,苏伏就已经制定了战术,法身骤然便化作万数,铺天盖地的分布在罗碧虚上空。 罗碧虚微微冷笑一声,她怎么会无脑到真就在台上‘絮絮叨叨’,早便暗中捻决,此时一见对方发难,她没有任何犹豫,双手快速的变幻法印,遂肉眼可见的一道道掌影自虚空生发,那场面异常的宏大。 苏伏心头微惊,总算明白龙吟瑶为何强调罗碧虚在《大千手印》上的造诣,眼前赫然是数千上万道的纤细掌影,每一道都分别对应着一粒细碎的骷髅头。 他反应迅疾,细碎骷髅头登时显化森白幽魂,在迎上那掌影前,先且星罗分布,转眼便是《森罗万鬼阵》雏形完成。 下一息,掌影便撞上来,然而虚空却在《森罗万鬼阵》的作用下扭曲,‘兹兹兹’的闷响着,形成涡旋,而后所有的掌影落在扭曲的虚空之上,非但没有击破万鬼阵,甚至没有激起一点浪花就消散无踪。 两人开场便是这样大招来往,看得台外的修士心惊,始知两人都不是简单角色。 东都的弟子首次正视庐州其他大门阀的弟子,这才知道庐州非止《通幽真命九变魔典》,还有《森罗白骨道》、《大千手印》。 罗碧虚神情微微一凝,第一场斗法苏伏取了巧,她并没有太过重视,然而当修为与修为毫无花哨的碰撞时,她才知道以往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孙仲谋,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了可怖的境地,令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扭曲的虚空很快就将她身形湮灭,而就在最后关头,苏伏敏锐的察觉到她的身形微微一个颤抖,随即就消失不见,灵觉再有感应时,她却来到了头顶上空,似乎早就准备好的《大千手印》轰然按下。 此次再非散碎的万道掌影,而是一个巨大的手印轰然按落,与青衣父亲的《神愿洗礼》有些相似。 “嘭——” 大手印与扭曲的涡旋碰撞,发出一道道经久不衰的巨响,剧烈的余波一层层的向外扩散,向着看台涌动而去,如雾如气,如真如幻。 在碰撞之中,又有一柄骨剑激射而出,罗碧虚早有防备,面显冷笑:“暗箭化明之后,就会变得无力,你以为次次能够凑效么?” 她语声未落,方才闲置而不动声色变幻法印的左手便又按落,几乎没有间歇,又是一道大手印按落,激射而来的骨剑瞬息就崩溃,随即是已然摇摇欲坠的涡旋,在第二道大手印下,霎时就崩溃,无数幽魂发出临死前的惨嚎。 要知道这些幽魂可不是凭空而现,每一个幽魂都是一个死者残留在真界的怨念,收集起来是非常困难的。 万数的骷髅头都被这道大手印击落入圆台,一时之间,圆台‘噼里啪啦’的像似雨点一样落下白点,击穿圆台后,便显出万数的孔洞,烟尘散去,哪还有孙仲谋的身影。 场内不由万籁俱寂,罗碧虚拍了拍手,轻舒口气:“解决了,也不过如此嘛!还敢夸口迎接任何人挑战,这才第二个而已,可笑!” 顿了顿,她又说:“真是可笑,可笑的可笑!” “可你似乎笑不出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发出嘘声,以为苏伏败北时,罗碧虚的身后骤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罗碧虚脸色微微一变:“糟了,忘了他躲得过!” 想起方才幽蓝冷焰那样密集的恐怖神通都没办法阻拦苏伏,她心头就微微一跳。可是不对啊,他不是被击落入地底了么,这万数的孔洞莫非是幻觉不成? 下一息,她就知道是什么在发出声音了,灵觉中,方才被自己大手印击中的骨剑居然又出现,不知何时绕到自己身后,若不是它发出声音来,自己都还未察觉,冷汗便不禁湿了衣衫。 苏伏似乎就是故意提醒,这时见她反应过来,骨剑‘嗖’地一声直刺过去。 罗碧虚身形再度一个颤抖,再次出现时,便又诡异的来到飞剑身后,她抬起手掌,狠狠的拍落下来。 “砰!” 一声急促响声,骨剑一断为二,遂化作纯净的法力消散在虚空里。这样被人强行中断气机勾连的骨剑,是无法被回收的,所以这些法力消耗就是消耗了,无法补充回来。 “这是你们散修盟的不传之秘,《风行诀》罢,果真有几分蹊跷!” 苏伏眼见对方像似瞬移一样的速度,若方才还不能肯定,此时便确定下来,这《风行诀》听说是一个大神通者将两种神禁勘破之后,合二为一的大神通,被散修盟的盟主师相权机缘取得,便做了散修盟的不传之秘,没想到罗碧虚竟然能修习此法。 罗碧虚听着声音,却无法判别苏伏本体的位置,她扫了一眼圆台上的孔洞:“《森罗白骨道》形念的结构,不会脱开精气神,你又不是真人,被我的大手印击中,精气神短时之内都无法调用,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嗖——” 然而回应她的却又是一柄骨剑的侵袭,这骨剑来得又快又急,可与罗碧虚瞬移一样的速度相比,又实在太慢了一些。 罗碧虚也不蠢,她再一次击碎骨剑后,顿时恍然大悟:“你确实无法动弹,只是你不知用什么方法挤出一丝法力形成骨剑偷袭我,让我以为你仍有余力,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恢复?” “呵呵!”苏伏轻轻一笑,他自忖自己的战术极少被识破,此次被识破,他也没有怎么在意,本来就不存在永远正确的战术,要随着局势随时调整,才是应变一切的战术。 罗碧虚一听到他笑,不知是否听出了讽刺的味道,脸色微微难看,身上气息骤然翻涌。 然而下一息,她的颈脖处悄无声息的出现一柄骨剑。 “你……” 罗碧虚身上的气息一滞,差一些回涌反噬,她气血微微翻涌,惊疑不定道:“你就算恢复得再快,又如何能欺近我身?” 她不敢动弹了,那骨剑带着可怕的锋芒,只要自己一个动弹,就必然会斩落下来。此时骨剑距她如此之近,可说是锁准了气机,她速度再快,也会在动之前就会被飞剑洞穿。 约过两息,底下孔洞中复又升腾起白点,而后在半空凝聚成孙仲谋模样。 苏伏当然不会告诉罗碧虚,自己在骨剑中掺杂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剑气,因为骨剑本身蕴含着浓浓的魔气,他这具躯壳的剑气又与《白骨道》不无关系,二者相辅相成,在两道骨剑的掩饰下无声无息欺近她并不是一件难事。 这还是因为苏伏剑道魔道同修,令人防不胜防,再来一次,就无法那么轻易得手。 当然,就算无法得手,他还有后招。 罗碧虚输得很不甘愿,从头到尾,她可说打得很尽力了,却没想到对方还是胜她一招,虽然切磋与死斗有着本质不同。 “我输了!” 她还算是个利落人,见苏伏没有开口替她开解的意思,便面无表情道:“不过你不用得意,我只是输在出其不意,下次绝不会再败!” 她语罢身形一转,便飞回了师洛水身边,情绪倒算正常,没有当场离去。 苏伏此时脸色已经有些苍白,显然消耗了不少法力,一些自觉无法胜过苏伏的修士自然不敢再叫嚣,可一些自我感觉良好,又想趁着苏伏体虚力弱时占他便宜的修士便动了心思。 不过,还不到时候,很多这样的修士都在观望。而这些修士无一例外是东都之人,此时散修盟与火云洞都已输过一场,便该轮到东都,他们也不傻,一直让自己打,东道主却在看戏,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接下来三四五场便是这些修士派上来的炮灰角色,他们很快落败,苏伏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而叶启心的脸色同样越来越不好看,这些人头猪脑的弟子,难道就不知道东都每输一场,脸面就输掉一分,若今日真让苏伏来个十连胜,东都的脸面也算是丢尽了。 小渊传音的时候,故意没有瞒叶启心,为的便是让叶启心派遣强大的弟子上台,所以叶启心知道小渊与苏伏的约定。 可不知是否巧合,李元佑、陆游、沐仲和等新生一辈较为出色的弟子都出门办事去了,剩下的不是没有高手,却喜欢投机钻营。 就这样,苏伏胜到第五场后,他的脚步都已经虚浮飘摇,仿似一个喝醉了酒,随时会倒下的酒鬼一样。偏偏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但在连续五场以后,谁也不傻,早也知道苏伏是故意如此,好让挑战的人不断上台。 他们不知道,苏伏一直借玄灵引冥冥中的通道传输点滴星力补充,加上对手都没有想象中‘强大’,消耗自然也就非常的少。 可就在有人再度提出挑战时,第六场却因意外中断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再给你一次机会 “嗤啦——” 将将戌时,就在苏伏将第五个对手打落圆台时,天穹骤然劈落下来一道紫雷,那惶惶的威势,映入所有人的神魂里,都不由大惊失色。直到此时他们方才发现天穹之上不知何时被劫云包围,他们太过着紧圆台,倒忽略这气息。 苏伏摇晃的身形顿止,那紫雷好似自劈落向他一样,他定定凝视,身形岿然不动。 师洛水秀眉微挑:“紫极真雷,有人渡劫!” 此言一出,顿有东都弟子狂喜着喊出声来:“是无邪师兄,他要渡劫了!” 那紫雷看似劈向上幽境,实则落在通幽殿左近的一个寝殿上方,眼神好的人,居高临下俯瞰,便见一个模糊的,着玄黑道袍的男子屹立。 紫雷及身,他轻描淡写的探出手指轻点虚空,顿有玄光生发,竟将紫雷分解成无数细碎的雷蛇,而后不甘闪动几下才彻底湮灭。 眼见天穹劫云再度酝酿,那人身形一纵,也没见什么依托,身形就冲天而起,不两息,便一头撞入劫云内。 叶启心来到圆台上,歉意的向四方拱手道:“不曾想小徒无邪今夜渡劫,搅了诸位雅兴,万分过意不去。不过雷劫横空,使人心惶惶,比斗暂止,万请诸位谅解则个!” 随后也没有征求所有人同意的意思,当即安排所有东都弟子退场,而后又遣人领着各大门阀的修士向场外退去,任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切磋’会如此戏剧的落幕。 叶启心没有说再开始,显是没有准备再劳师动众了。 苏伏不得已,在叶启心安排的人指引下,穿过了林立的大殿,又踏过一条曲石小径,便来到一处广而大的连绵别院,各个大门阀的来人便都安排在左近住下。 小渊的脸上看不出来喜怒,从方才紫雷落下时,他就不断在沉思。 身为魔主,他自然得到了主屋的居住权,毫不客气的进入主屋后,却对苏伏招了招手:“苏伏,你随我进来,其他人都去休息罢!” 风羽与鲁惇各自对视一眼,还想探一探孙仲谋的底细呢,才十年而已,就变化那么大,令两人心底都有疑问。 “砰!” 主屋的门在被合上,两人只好各自去休息。 苏伏面色如常的望着小渊:“未知魔主留下我来,所为何事?” 小渊举走两步,手脚并用的爬上堂首处的高椅,他仔细的打量苏伏的神情,却没有发现任何沮丧,懊恼的痕迹,便冷冷一笑说:“我就不信你没有不甘心,叶启心显然故意中断,就是不让你称心如意。你可知像你这样一个小修士,获得本尊一个承诺,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很可能便会让北邙宗从此以后步上青云之途。” 苏伏这才恍然,他方才还不解呢,那柳无邪渡劫怎么也不会在上幽境渡,必然会到九重天罡里去,以免其他人受到波及。即便他心性凉薄,不管同门同道死活,此地可是东都本部炼幽山,东都怎么可能让他损坏。 叶启心借这个借口暂止比斗,便是为了阻止苏伏获得机缘。他显然很清楚小渊的脾性,定然只是暂时落脚在北邙,若是让苏伏讨得小渊欢心,那就不同了,一个魔主的加盟,对一个大门阀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小事。 北邙宗坐大,对东都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而让苏伏更为惊讶的是,小渊居然能把此事看得通透,他都还没想到此点,便奇道:“若非魔主点醒,在下倒还不知叶掌座心思。魔主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渊不屑的冷笑道:“孙仲谋,你既唤我为魔主,就该知道本尊乃是此方天地为数不多的大高手。叶启心的小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便是你的小心思,也绝瞒不过我的。” 苏伏微微一笑:“那敢问在下又有什么小心思?” 小渊理所当然道:“你的小心思本尊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想让本尊扶持北邙宗,你好借此在北邙宗出头,至少能有个星宿长老位。若能争取本尊扶持,你师尊怎么会吝啬一个小小的星宿长老?” 苏伏是真心的想请教,没想到答案却令他颇为失望,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仍笑着说:“若我真赢下十场,再提出此请,魔主是否答应呢?” 小渊不屑的说:“当然不行,你北邙宗不成气候,那么多个弟子中,也就你顺眼一点,其他个人,尤其那个鲁惇,竟敢对竹儿起心思,若非还要用北邙宗,本尊早就将他轰杀至渣!” “当然,你不要以为你自己多了不起,我看你顺眼,也是因为竹儿在我耳边说了你无数好话的结果,你可要好好感谢她。” 他一副‘我看你顺眼便是天大恩赐’的样子,配着稚嫩的脸庞,那模样实在令人捧腹。 苏伏忍住笑,拱手说道:“多谢魔主看在下顺眼。对了,其实在下并未想过要请魔主扶持北邙宗。” “不可能!”小渊差点跳起来,“你在骗我!” 他面色阴沉下来:“你可知骗我的下场?琅嬛有个黑狱,专门关押骗我的人,那里没有声音,没有空气,没有一切该有的东西,你在里面呆久了,也会渐渐的把自己当做虚无一份子。你要敢骗我,我就把你关入黑狱!” “你不怕么?” 苏伏十分从容道:“怕,为何不怕。不过你不会那样做的,因为我确实没有骗你。” 小渊眸中闪过一抹玄光,随即恢复正常,他有些冷淡道:“看来是真的,你不想在门中出人头地,那必然是想求一份超脱的机缘了,莫非是要我指点你修行?还是想要大量的珍宝?” 苏伏摇首道:“都不是,如今说这些有何用?反正我也没能达成十胜,此事就略过罢!” “且慢!” 小渊蓦地摆动小手,淡淡说道:“你我赌约,非你不能,只怪我将此事透露给叶启心知道。时势变迁,怨不得你!你失去十胜机会,与我不无干系,故本尊愿再与你一次机会!” ps:非常感谢zllsuker道友的月票支持~~~~~~ 第第七百六十二章 :白玉容 “哦?”苏伏神情微微一动,“魔主有何教我?” 小渊想了想,有些犹豫说道:“我要你想个办法……让竹儿能接受我的身份,我担心他知道我的身份以后,就会将我赶离她身边。++++” 苏伏惊讶道:“怎么会,竹儿若是知道你身份,只怕会更高兴罢。” “因为一些缘故,我不能强迫她,不能让她难过。”小渊有些抓耳饶腮,不知怎么形容到点子上,犹豫了片刻,他缓缓开口,“竹儿她修的是自然生机之道,很可能与我所缺失的根本有关,若是因为我的影响让她不能正常修炼……”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苏伏眸子微微一闪,心头一震:“魔主将此事告知我,就不怕我泄露出去?” 像小渊这样的存在,可能数百年,数千年,修为的进步都是微乎其微。能寻到一个可以验证的修法,是会令其他大能眼红的,因为小渊兴许就会凭此证就无量位,那时天地之间,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所以小渊这样毫无防备的告诉他,令他难以置信的同时,便是震惊。 小渊似乎才反应过来,但他脸上没有变化,只是眸子变冷:“看来你知道得太多了!” 苏伏却没有被他吓到,径自行去取了一盏茶来,咕咚咕咚的吞咽入肚,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方才抹了抹嘴道:“其实让竹儿接受你的身份,并且不受影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哼,你最好能做到你说到的事,否则……”小渊首次这样郑重的流露杀机。 苏伏不以为意道:“否则我就被关黑狱,或者身死道消嘛,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说的话我能信么,我帮了你之后,你真愿意应我一个请求?” 小渊露出小狐狸一样的笑容说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的秘密,就算我不应你,你还敢说不么?” “你威胁我?”苏伏向来不受威胁的,他淡淡道,“魔主若是不守诺言,在下力弱自然无法拿捏,可魔主要知道,竹儿乃是在下好友,魔主既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在下如何敢助魔主留在竹儿身边,那岂不是害了她么?” 他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竹儿是在下好友,在下兴许坏事做尽,可独独没有陷好友于不利境地的可能,魔主不用妄想太多!” 小渊闻此,暗自酝酿的莫名杀意忽然敛去,蓦地发出来笑声:“哈哈,孙仲谋你不要装模作样了罢,我就是逗逗你嘛,你放心好了,本尊言出必践。对了,往后几日会谈,就由你代我出面罢,那个太沉闷了,我就不去了……” 苏伏出到门外,微微眯起眼睛,方才若是表现出一点软弱,那死小鬼便会下杀手了罢,有时天真可爱,有时心狠手辣,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或许哪一面都不是? 怀着各样心思,他回到了自己的屋舍里,将门掩上,随手勾画了数道感应禁制,遂以灵觉探视片刻,确认无人窥伺后,方才盘膝坐于榻上,使心神沉静,耳边顿时传来一声轻声惊呼。 “啊……师兄,你不要这样……” 就在邻近不远处的一个别院内,苏伏附在高雪雁身上的玄灵引悄悄的透过她的识海扫向周遭,却是一间与别处没有两样的屋舍,高雪雁坐在一面梳妆镜前,镜子中倒映出的是她羞红的嫩脸,而往下一些,则是一双大手按在她的胸前,其中一只手已探入她的薄纱内。 苏伏勉强辨别,那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带着坏坏的笑容说道:“师妹,咱们好久没有亲热,为兄哄你哄得口干舌燥,就不该给为兄一点点奖励么……” 他的一双大手似乎有魔力一样,令高雪雁很舒坦的眯眼,欲拒还迎道:“不……师兄不要……这里是东都……万一被人撞见……” “不会的……” 苏伏脸色一黑,没想到没有窥探到二人怎么商量对付自己,反而撞破他们亲热,他不敢太过冒险,两方距离如此之近,若是被这男修识破,怕无法逃过他的追踪。 他正要退回心神时,那屋舍却‘笃笃笃’响起了敲门声音,闻此动静,他不由按捺下来静观其变。 高雪雁脸色微变,自迷离中惊醒过来,忙将那男修使坏的手推开,羞红的嫩脸渐渐恢复本来颜色,她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一脸懊丧的男修,便整了整衣衫起身去开门。 却见一个同门弟子站在外头恭敬的说:“雪雁师姐,玉容师兄,师娘有请你们去一趟。” 高雪雁粉脸微微沉下来,说道:“我知道了!” 那被称作玉容师兄,长得平凡无奇的男修脸色微变,当即行出,且道:“师妹,为兄先行一步,你也快一些,莫让师娘久等了。” 他步伐极快,眨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来报信的同门微微讨好的望着高雪雁:“师姐,今日那个孙仲谋出尽了风头,必然招致许多妒忌,活不了多久的。” 高雪雁心绪不是很好,冷冷瞥了他一眼:“要你来说,滚开!” 她语罢回身‘砰’的关上屋门,随后简单的换了一些衣饰,方才重新出门,向着碧云仙子的主屋而去。 …… 苏伏的感应随着高雪雁来到碧云仙子的主屋,就见碧云仙子那美妇端坐在首位,其下恭立着玉容师兄,随着高雪雁来到,碧云仙子便让二人都坐下说话。 分自左右之后,碧云仙子便笑道:“此次最难想象的还是北邙宗的变化,不过这是东都需要头疼的事,与我们火云洞无关。” 她话锋微转,幽幽的一叹:“十数载前,归墟一行,旭尧,昊天双双死在里面,按凌菲的说辞,两人是被剑斋入了魔的弟子杀死。此后像似诅咒一样,子鹜死在剑君苏伏手里,启星又死在剑斋水洛泽手里,短短十数载,我们火云洞就失去了四个入室弟子,这是何等的惨痛。” “本来东都发来邀请,我还不愿,可剑斋实在欺人太甚,已无可容忍……” 高雪雁神情微微一动:“娘,凌菲师妹在门中风闻不好,她会否说谎呢?” 碧云仙子摇螓道:“不论她所言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你爹对剑斋怀恨在心,为了火云洞基业,又不好主动挑衅。此次东都相邀是一个机缘,若是能在青州占领一片天地,我们就不用仰仗妖族鼻息。” 高雪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而想到今日令自己丢了大脸面的骨剑,娇颜就露出愤恨神情:“耍剑的都该死,最好统统杀掉……” “好了好了,你这话传出去,天下剑修都要来与你为难……” 碧云仙子按住她话头,又取出一个小瓷瓶:“今日你实在太鲁莽,这瓶溶血淬你留在身上防身,千万不要再如此轻易的现出,知道了么?” 高雪雁嘻嘻笑着接过来,甜甜的说:“谢谢娘!” “嗯!”碧云仙子微微一笑,“好了,你先回房休息罢,我与你师兄还有些话要说。” “是,娘……” 高雪雁起身往外走去,脸上没有异状,行到屋外时,还乖巧的顺手带上房门。 可苏伏却发现她的识海骤然的翻天覆地,一股股比之方才还要浓烈的怒怨生发,正在他不明所以时,她行到屋外,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施了一个玄妙的法决,身形便被一道冰蓝色火焰覆盖,随后渐渐透明,大半的气息便都敛藏不见。 “这女人莫非要偷窥么?” 苏伏有些怪异的想着:怎么她似乎恨碧云仙子比恨我重得多? 未及多想,屋内两人似乎都没有怎么警惕高雪雁,没有多久便响起碧云仙子的声音:“玉容,你对那个孙仲谋怎么看?你觉得他是能用利诱的人么?” 苏伏从高雪雁的识海起起伏伏的片段中,知道了这个玉容师兄是火云老祖的二弟子,唤作白玉容,虽然长得平凡无奇,却即将成为高雪雁的道侣。 他不敢太过窥探,怕被高雪雁发现,玄灵引便随着她的识海沉沉浮浮。 “怕是不能,这个孙仲谋性张狂,便是争取过来,也不好驾驭掌控,师娘还是不要想了。” 白玉容淡淡说道:“况且秽渊老魔似乎对他有些特别,午间我除了安慰师妹以外,还去探听了一番,发现这个人在十年前非常的不起眼,可十年后,变化非常大,或许便与秽渊老魔有关。” “嗯……那便罢了……” 碧云仙子语罢,屋内便是长长的无声沉默,随后高雪雁忍耐不住,悄悄的自窗门的缝隙看过去,却见白玉容不知何时走到了碧云仙子的身后,撩起她的发丝拂过鼻间,神情有些迷醉。 苏伏心头重重一跳,瞬间就明白过来高雪雁为何会怒怨冲天,原来即将与她结为道侣的男人,正与她的亲生母亲暧昧难明,换做谁也不可能平淡对待。 他望见那碧云仙子那美妇的脸庞微带一丝晕红,轻声的说:“玉容,你和雪雁已经是那种关系了,我们不能这样……” 白玉容脸上闪过一丝邪笑,松开了发丝,转而贴着她的脸颊缓缓的往下。碧云仙子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阻止他动作。 ... 第七百六十三章:水镜的妙用 苏伏敏锐的发现,随着白玉容的动作,高雪雁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识海填充,亦因此,他大胆的借玄灵引感应,而不虞被察觉。 修士在处于暴怒之中时,很难察觉到某些细微的变化。 苏伏见三人都处在自己的世界里,念头微转,计上心来:便送火云一份大礼,让那厮亲眼看看自己的道侣与徒弟。 想到沉佛那短短一战,火云觊觎叶璇玑非是一日两日,令他杀意暗藏,这时见到此幕,顿时想到这十年以来探索出的《彼方水镜》的妙用。 以《玄天返照大衍术》为灵感,这十年中,苏伏突发奇想使《彼方水镜》显化的内容由心内虚空‘演化’成像,而后以法力维持保留,竟能做到与《玄天返照大衍术》一般无二的效用。 南离宫的神通是凭着残留气机以法力重新构筑演化影像,而《彼方水镜》无法实现的一些难题,有了心内虚空,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其实苏伏早就想过要将《彼方水镜》影像以一种独有的形式保存,有了这灵感后,着实费了不短时间来实验钻研,有着青衣辅助,如今已能粗浅运用。 若是将这一幕保存在水镜里,或许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用。而火云洞在莒州,却跑来参与东都的盟会,显然是要对付青州,他怎么会放过打击火云洞的机会。 这样想着,心念便随同而动,玄灵引本就是由灵引与灵应组成,这时悄无声息的分开,灵应消失无踪,灵引留在高雪雁的识海。 灵引与灵应分开以后,并非无迹可寻,然而她此时此刻处于暴怒之中,对此却没有察觉。 随后在本体处,心内虚空里,苏伏身前便形成一面水镜,两方通道启开,沿着冥冥中的通道,由高雪雁的记忆成像,转到心内虚空,便呈现出主屋内的情景来。 此时此刻,苏伏亦同担了巨大风险。要知道《彼方水镜》最是容易被探究根底,屋内两人皆为真人,若是被他们察觉,必会被对方灵识顺藤摸瓜,察觉到心内虚空的存在,那时就不单单只是暴露身份而已,心内虚空玄妙之处,长生真人一窥便知。 到那个时候,不论你行事再如何低调都没有用了,若是宝典暴露在真界所有人眼下,他除非将宝典交出来,否则他都不敢保证,西方圣界的三圣佛会不会亲身来到真界,还有那三位传闻中的道祖。 …… 记忆成像中,只见白玉容的手划过了碧云仙子的细颈,顺势探入她的衣襟,另一只手则轻轻捻着她的右耳垂。 碧云仙子喘息声不由加重,她眸子尚保留几分清明,不由得按住他的手,幽幽的说:“玉容……我们不能这样……让你师傅还有雪雁知道,师娘要怎么做人……” 白玉容轻轻的蹲身,亲昵的在她耳边吹着风:“师娘,玉容对你是真心的……玉容第一眼见到师娘就被师娘俘虏了。师傅整天与他的宠姬们玩乐,从未考虑过师娘的感受,玉容眼见师娘夜夜独守空闺,魂消形瘦,愁眉难展,便只觉心里被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割着,只得暗里与师娘一起受着凌迟一样的苦痛……” 碧云仙子美眸不觉微红,她微微挣扎着说:“不……你师傅不爱她们,只是贪恋她们美色……我们不能对……不起他……” 白玉容不由她分说,扳过她的玉颈,一口咬住了她鲜嫩欲滴的红唇,一双大手霸道的撕开她的薄纱。 “师娘……我……是真的……喜欢你……” 狂野粗放的动作,甜润心扉的蜜语,令好不容易筑起心防的碧云仙子再一次的沉沦,她不由自主的反抱住白玉容,眼见便是一场活春*正要上演。 “你们够了!” 岂料窗门骤然被推开,高雪雁站起来,用着一种刻骨仇恨的眼神望着两人:“我早就怀疑……今日被我撞个正着……你们竟敢……你们竟敢……我定会告诉爹爹……” 缠绵悱恻的两人被这声音惊得炸毛,纷纷推开对方,而后急急整理衣衫,碧云仙子一见竟是自己女儿在偷窥,脸色顿时煞白:“雪雁……你听娘解释……” …… 那边厢,苏伏早在高雪雁爆发时就及时将灵引散去,若是被两个真人的灵识探知,那麻烦就大了。心内虚空里,他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眼前的水镜影像已经中断,他看不到对面是怎么一个修罗场,可他的目的达成了,惋惜的叹道:“可惜了,高雪雁为何不多忍耐一些……” “你知足罢!”耳边冷不丁的传来青衣淡寡如水般的声音,“真没想到,你想对付谁的时候,偏偏就把她们送上门来助你,看来火云老祖在劫难逃……” 苏伏听出了这话中讥讽,便微微侧身去望,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的青衣,轻声说道:“机缘之道便是如此。不过,说对付火云还太早了,他可是渡劫大宗师,此影像至多对他的心境造成一些涟漪。我的目的是,若那老头得知自己道侣与徒弟偷欢,会否将他们杀死。” “这两人都是真人,他们一死,对火云洞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青衣静默良久:“做你的敌人,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苏伏轻声的说:“我答应了石师兄,会尽一切所能守护剑斋。他本来不用死,就像我本来不用这样费心,可石师兄死了,魂飞魄散,甚至没有转生重来的机会。所以我必须费心一点,哪怕因此成为一个人见人怕的侩子手,哪怕……你对我失望!” 他语罢,便捻决,《彼方水镜》的灵引又现,遂一招手,便有星力投向灵引,最后在他的操控下,方才那段影像复又重现。 虽只短短十来息,却已足够对火云那厮造成打击。《彼方水镜》的妙用便在于此,这些影像其实是由高雪雁的识海传入到心内虚空。而心内虚空一切都由苏伏掌控,保留一段影像是很简单的事。 但是,保留在心内虚空容易,想要将它呈现给特定之人观看,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将那人请来心内虚空,那自然没有问题;一个则必须借神通之能,亦即《彼方水镜》。 接下来苏伏需要一直维持着《彼方水镜》的消耗,亦无法再将此神通用在他处,否则新的影像便会覆盖这段影像。 虽有妙用,局限仍然极多,这便需要苏伏继续探究下去。 青衣听了苏伏的话语,清淡的脸多了些许人烟之气,她似乎有一点生气的说:“你认为我在谴责你的道德修养么,方才若是被那两人察觉,会有什么后果你是清楚的。” 苏伏挥一挥手,水镜隐去,他转向青衣轻轻笑着说:“青衣你担心我的时候,才会显得像个姑娘,我很喜欢,以往你可不会如此。我有时在想,你答应成为魂幡主将,是因为我多一些,还是因为留恋这个世界多一些。” 青衣面无表情道:“你高估我了,若能不死,谁想放弃?还有,你可还记得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贪如烈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洪水,不遏则滔天!”青衣淡淡说道,“你要在龙宫呆到几时?” 苏伏闻此,不由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这几日他逮着机会就缠着龙吟瑶亲热,似乎要将压抑那么多年的份都弥补回来。 他知道青衣说这话的意思,本来她就是一个将欲念看得很淡的女子,这几日的放纵大概被她看不惯了。 苏伏诚心的揖礼道:“这几日确是少了节制,多谢你提醒我。” 青衣淡淡摇螓:“不是说放纵是错,人伦之道亦是大道一种。我只是看不惯你都不顾虑她的心情,我看得出来,她太在乎你,才会任由你胡来,可你不知道,人伦之道对于尚未超脱的她而言,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苏伏心头微微一震,很快就醒悟道:“所以她才不让龙王知道?不是龙王太传统守旧,而是会耽误她修行……” 青衣不置可否道:“你是人族,她是妖族。虽然已经修成龙珠,可以于本体于人体之间自由无碍的转换,然而没有超脱,本质就还是妖族,试问人伦之道于她而言,有甚好处?” “便是要行人伦之道,亦要同族之间,你的星体虽说是妖族的妖帅之体,可《炼妖经》的本质就是向着人族转化,只不过更高一个形态而已,你我一起钻研探讨的《炼妖经》,怎么会不懂?” 苏伏惭愧道:“一语惊醒梦中人,是我不对……” “两州大战不是小事,需要尽早筹谋,我回去了,往后除非我自己现身,否则无事不要来搅扰我……”青衣语罢,身形便花光投入炼魂幡里。 苏伏微微沉思片刻,微喜着忖测:这是要闭关?没想到她修《鬼帝观想篇》如此得心应手,若是能顺利突破,便可同子龙一般,顺遂还阳,再世为人。 ps:万分感谢黑罪孔雀,唯法,虚衍的打赏支持,浪子、mrfred、虚衍、楼顶的金刚的月票支持~~~~~~~非常非常感谢~~~~ 第七百六十四章:水晶果 此后又是半日时辰过去,这几日龙吟瑶带着苏伏等人游览完了大半个龙宫城,在领略过了东海风光,品过了东海珍味后,苏伏在与她的言谈中渐渐了解到龙宫的现状。 龙宫城是建在海底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相比之妖族内部的矛盾争端,水族要简单的多。每一个水族生就灵智后,随时都可成为妖兵,且共龙族为尊。彼此之间都是以‘部曲’分隔,没有氏族之分。譬如靠近龙宫的水族,身份地位都要高一些,其中大多数便都是‘部曲’的首领,抑或在龙宫之中任着重要职务的水族。 往外围去,绵延不知几万里,分出了数个‘部曲’。平日都与凡俗百姓一般繁衍生息,贸易往来,自给自足。而若是有需要,数个‘部曲’顷刻间便能聚起百万水族大军,但凡龙宫所指,便是他们兵锋所向。 苏伏暗暗将龙宫的实力情况记下,作为青州的盟友,若是青州遭受袭击,龙宫应该不会坐视。龙王可不是个短视之辈,当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见识过了龙宫的富有,龙君昊更不可能放弃与青州的盟约,少了两个大门阀挡在前头,天下不知多少修士觊觎龙宫宝藏,那时候还有水族安宁么? …… 回到龙宫城已是掌灯时分。在通往龙宫大殿的白玉台阶两侧,亮起了青紫光晕,照的前路通明。 “爹爹,人家好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不知是否玩到疲倦,回来的路上,瞳瞳索性赖在苏伏怀中不肯下来,不知何时就在他怀中睡着了,这时发出轻声的梦呓。 龙吟瑶明媚的眸子狠狠剜了一眼苏伏道:“都怪你不好,闭关闭关,将瞳瞳丢在剑斋,一丢就是十年。再有下一次,你看我会不会把瞳瞳交给你……还有你,不是可以操控魂幡外出么,早就去接瞳瞳不好么,还让她受那么多的苦。” 她瞪了一眼随在身侧的赵云,东海龙宫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就算是赵云,也对这个传闻中的存在感到好奇,是以随同游览。 这时无辜受到责难,他对于这个已经注定了是自己主母的龙女不敢放肆,只得应道:“莒州与青州虽毗邻,也有数十万里之遥,再到剑斋,怕不下百万里,没有公子法力供应,卑下无法赶至剑斋,更别论应付路上招惹来的修士。” 这便是赵云身为魂幡主将最大的限制了,他若是要恢复消耗,除了不断进补‘养料’以外,便只有依靠苏伏一途。毕竟炼魂幡仍然属于法器一类,而苏伏身为魂幡的主人,魂幡的消耗自然要由法器的主人来提供。 龙吟瑶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听过紫儿讲的关于瞳瞳的事之后,为她抱不平罢了。 紫儿浅浅笑道:“其实这十年,对于瞳瞳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没有思念成疾,为了与苏道友重逢,刻苦的修炼,努力的钻研她爹爹留下来的东西,若是跟在你们身边,可能就没有这份成就了。” 苏伏想到紫儿提过的那些画卷,就不由的心酸难当,他只得紧了紧瞳瞳,暗暗发誓绝不让她再吃一点苦。 “都是我的不是,你就不要怪子龙了。” 小白嘻嘻笑道:“主人主人,小白也很想主人的。” 龙吟瑶毫不客气的抓捏小白的嫩脸,佯怒道:“你就想你主人了么?亏姐姐喂了你那么多珍品毒物,才将你养得这样白白胖胖,你都不想我么?” “吟瑶姐姐,疼……想啦……想……想啦……”苏小白小脸蛋儿骤然被捏,疼得她泪眼朦胧,口齿不清的应着。 数日功夫,早令自来熟的小白与龙吟瑶混得熟稔。虽然她对化为人形前的记忆记得不那么清楚,可龙吟瑶还是给她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的。 “这还差不多……”龙吟瑶松开了手,眼眉笑得弯成月牙,“记着了,以后好好看紧了你主人,莫要让她在外面拈花惹草,若敢和谁勾来搭去,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记住了么?” 小白连连点头,遂涎着脸说:“吟瑶姐姐,吟瑶姐姐,若是通报一次,就给一次好吃的么?” 龙吟瑶美眸一瞪,作势又要捏她脸颊。 小白吓得闪到苏伏后面,自他腋下探出小脑袋来,嘻嘻笑着说:“不给好吃的,人家才不会出卖主人呢。” 苏伏只能当做没有看见二人胡闹,心底无奈的想道:天狼蛛莫不是猪妖的近亲?没想到小白修成人形以后,仍然是个吃货。 龙吟瑶想了想,蓦地取出来一枚晶莹剔透的果子,她捻着果子掠过鼻间,装着迷醉的模样:“嗯!真香!龙宫特有的水晶果,外面可吃不到哦,紫儿妹子要不要来一个……” 紫儿浅浅笑着接过来,轻轻的咬了一口,水晶果入口即化,一缕清凉划过喉间,落入腹中,一时间只觉内府冰凉如寒狱,但仅一瞬,随后便是舒爽,一股几乎要令全身的窍穴都张开的刺激感传遍全身,她舒服的眯起眼睛:“好,不愧是龙宫特产!” “此果应是助妖族修窍化人所用罢?” 龙吟瑶笑眯眯的点螓,随后假作不经意的斜睨一眼小白,正要开口。 岂料小白‘嗖’的闪身来到她身侧,讨好的拉着她手臂,垂涎着说:“吟瑶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快给人家水晶果嘛……” 龙吟瑶得意万分:“苏小白啊苏小白,姐姐还治不了你么?姐姐前面说了什么,你照念一遍。” 小白咂巴咂巴嘴说:“姐姐说让人家盯着主人,不得与其他女人勾三搭四,若稍有触犯就要及时告诉姐姐……” 龙吟瑶满意道:“那么你能做到么,不能做到的话,可就没有水晶果囖!” “能!”小白的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样,又摇晃着龙吟瑶的手臂,娇声的说,“人家一定看着主人啦,姐姐快给我水晶果。” 龙吟瑶皓腕一翻,却变出来两个精致的储物袋,她先将其中一个递给紫儿,轻声的说:“紫儿妹妹,因师弟的错误,累你守候在瞳瞳身边十年,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请你收下,里面是一些龙宫的特产,还有一些是送给璇玑真人的礼物,希望你能帮我带给她。” 紫儿眸子微微一闪,委婉的说:“龙宫的特产,放在外界恐怕珍贵之极!无功不受禄,照顾瞳瞳乃是份内之事。而况瞳瞳亦是少宫主之女, “姐姐送我这些,紫儿怕无法消受。” “至于姐姐要送礼物给少宫主,还是请姐姐着手下送去罢,紫儿受了少宫主命令,必须守在瞳瞳身边照顾她,短期内怕是无法抽身回去。” 龙吟瑶轻声一笑说道:“妹妹不要推辞,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可能不知道,璇玑真人可是我的偶像,瞳瞳能被她认作女儿,我是与有荣焉!若是你就近没有回去,就等你回去之后,若是我要登门拜访,当然要另备访礼,妹妹收下便是。” 始终没有开口的苏伏,这时也笑着说:“紫儿姑娘收下罢,在下方才出关,身无长物,都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 紫儿闻此,推受不过,只得接过来,轻声的说:“姐姐如此盛情,紫儿厚颜收下便是,只是姐姐切莫再备礼,你能来南离宫做客,便已足够。” 龙吟瑶笑着应下,这才转向巴巴盯着另外一个储物袋的小白,她唇边漾起坏坏的笑意,用着一种诱人的语声说着:“小白,这里面可全都是水晶果哦,你记着,每日都要吃下一枚。当然,若你受的住,能吃几枚是几枚,不够再找姐姐要。” 小白哪里知道她心思,当即抢过来,迫不及待的取出水晶果丢入口中嚼,这才发现根本没得嚼,水晶果入口即化,随即她也体验到了紫儿方才的舒爽感,她舒服的眯起眼睛,似乎觉得不够,又自储物袋掏出一大把水晶果塞入口中。 随后脸色却是一变,她不知道,这水晶果其实是一种丹药,可以助妖族加快修炼的丹药,效用便是以奇妙的方式震荡全身的窍穴,对于尚未修成人形的妖族而言效果最佳,对于修成人形的妖族,也是聊胜于无。 但此果不能多服,全身窍穴的震荡,轻微的震荡还是舒爽,剧烈的震荡,那就不同了。 “吟瑶姐姐,小白全身都好痛苦啊!” 小白苦着眉头,蹲下身来,全身都颤抖着。 苏伏眉头一皱,正要替她查看,龙吟瑶却阻止道:“你看着就好。” 约两息过去,小白脸上升起晕红,她忽然又舒服的眯起眼睛:“小白感觉身体好轻啊……” “这是?”苏伏有些惊讶。 龙吟瑶笑道:“我会害了小白不成,她的修炼没到点子上,体内窍穴残留了许多杂质,水晶果震荡窍穴的同时,也是在滤净窍穴,往后你便让小白以此方法滤除杂质,才有办法再进一步。” “你小子携美游龙宫城,倒是不亦乐乎,教老夫好等……” 然而就在苏伏恍然时,上方却传来一个声音。 ps:抱歉,来晚啦! 第七百六十五章:实证院的设想 此时众人已然接近白玉石阶的顶上,便见龙君昊带着一个背负着双手,衣衫不整,胡子拉渣的老头缓步行来,那老头见到苏伏顿时没好气的说着:“好你个苏伏,过阎浮而不入,你还当自己是剑斋弟子么?” “鸩长老?” 众人齐齐一惊,忙上前行剑礼,苏伏对于老头的表情倍感亲切,顿时扫除了许多尴尬,恍若十多载前,便笑着说道:“弟子自是剑斋弟子,只是心切师姐安危,才会先行龙宫,鸩长老怎会来此地?” 龙吟瑶看在师门长辈的份上才行礼,这时提到他的来意,不由冷哼一声:“莫不是追着师弟来的罢,想当年你们‘放弃’苏伏,致使他流落庐州受尽万般苦楚,也没见谁巴巴地追上来……” “住口!” 龙君昊脸色微沉,顿有难以言述的威严,他淡淡的训斥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身为剑斋弟子,在龙宫,你也是剑斋弟子,怎么对长老说话的?” “还不速速带瞳瞳与南离宫的贵客下去休息?” 鸩长老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不怪她,不论剑主出于什么目的出的那一剑,错就是错了。老夫此次来,不是来讲究对错,而是有事找这小子,不会对他怎么样的,龙丫头你就放心避一避罢。” 龙吟瑶虽然气恼,可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拂了龙君昊的脸面。当然,她也不会当个糊涂人,便道:“那便请长老告诉吟瑶,寻师弟所为何事?无事不可对人言,对也不对?” 鸩长老知她性子,怕是不说个所以然来,不会轻易罢休,便取一柄飞剑来,只见它有三尺六寸余长,自其上的气息可以判别,约有三十四层禁制,并且有一股特别浓郁的杀气,几乎要实质化,此剑一出,顿使众人感到一阵阵凛冽寒意扑面而来。 而奇妙的是,此剑竟还蕴含着一些微妙的正气,二者几乎不可共融的存在,居然同处在一柄剑器中,令众人纷纷侧目。 龙君昊见多识广,他眸子微微一闪:“此剑莫非是天一剑?” 鸩长老淡淡应道:“正是!” 他将飞剑舞了一个剑花,又道:“老夫此次来,第一首要之事,便是传剑主法谕。值此法劫末,剑主欲将戒律院麾下的实证院独立出来,而天一剑,乃杀伐之兵,原本是戒律院首座信物,然而剑主决议,它将会成为实证院的首座信物!” “实证院?” 紫儿心中惊讶,她在剑斋呆了十年,对实证院一点也不陌生,那是挂在戒律院下的一个专司杀伐争斗的部院,此院下弟子,皆于斗法一途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与天赋。 剑斋要将它独立出来,即是说,它的地位将会与证道、戒律两院齐平,即便有所不如,也是相差无几。 而鸩长老将首座信物带来龙宫寻苏伏,来意不言而喻。 想到此处,紫儿惊讶的望向苏伏,心里暗道:他才多大年纪,剑斋便要让他出任首座?是器重,还是想致他于不利之地? 就算是为了当年做错的事情弥补,也太过厚重了罢! 龙吟瑶先是一怔,随后一喜:“那么长老果然是来请苏伏出任实证院首座么?” 岂料鸩长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只是提名罢了,这小子连真传都不是,如何能够直接上任,还需要许多方面的考验,具体如何,就让我与他单独说说罢。” 尽管是提名,那也是了不得的成就了,龙吟瑶发自内心的欢喜,当即从苏伏身上接过还未醒来的苏瞳,带着小白紫儿向后宫而去。 龙君昊自然也不好多留,没有多久也一同告辞。 鸩长老见他们远去,方才轻轻吁了一口气:“十年不见,龙丫头还是那么难缠。” 他摇了摇首,继言:“你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居然被这丫头看中。” 苏伏只在天一剑出现时惊讶一瞬,他念头通达,心知肚明鸩长老所言有所不实,便微微笑道:“师姐将我视作珍宝,伏又何尝不是。” 鸩长老瞪了他一眼道:“所以你连剑斋都不回,就来龙宫?” 他说着,又行向护栏边上,淡淡说道:“你小子狡猾得很,应该知道实证院乃是子虚乌有。” 苏伏随着他来到护栏边上,远眺着灯火通明的龙宫城,也不对前言作回应,只道:“确实知道!不过,我更知道长老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此举也应当有所意义,绝不只是打发师姐回避那么简单。” 鸩长老嘿嘿一笑:“所以说你小子鬼精得很!不错,此次来是想看看你的长进,还有一事想要托付给你。可在来时的途中,老夫忽然想到此事。” “天一剑确实是戒律院的首座信物,难道老夫没有告诉你,戒律院的首座曾经便是老夫么?” 苏伏淡淡笑道:“长老只说过您制定了一些戒律,至于此事与担任首座,弟子亦不知有无关系。” 鸩长老道:“天一剑由历代首座持拿,不过一般用不着它,所以在谁手上都无所谓。萧问寒只是见我没有剑器使用,便从来没找我要过此剑。” “其实我突然萌生的想法,大有可为。剑主应当不会拒绝此事,若是事成,从此以后,三院鼎力,亦可相互钳制。” 他说着,意味莫名的望了一眼苏伏,说道:“剑斋如今广开山门,内外门两门弟子已近万余人数,而这万余人乃是自数十乃至上百万人中挑拣而出,资质秉性都不会差,可说是剑斋未来的顶梁柱,中坚战力。而此时实证院若能立足,必有不少弟子愿意加入,而若是你能出任第一任首座,意义非凡,你想过没有?” 苏伏神情微动,他知道鸩长老说的不是不可能,成为一院首座,许多他想做却不能做或无法做到之事便可大胆为之,瞳瞳的安全也将得到最大保障;成为一院首座,他便有资格传授给瞳瞳高妙的剑诀,便是让瞳瞳加入剑斋也不是不行;成为一院首座,这一份诱惑实在非同小可,他的心头罕见的有些挣扎起来。 “想得如何?” 鸩长老莫名的笑了笑:“出任一院首座,地位便与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般无二,再也不可能是随手可弃的棋子。而且为了剑斋的颜面,你这个首座修为还太低,定会以莫大代价来助你超脱,资源,功法,法器,你想要的都可以轻易得到,难道不比你在外独自闯荡强么?” 大概没有人比苏伏更懂得失去的痛苦与拥有的珍贵,他曾经站在他人难以想象的高度俯瞰,然而摔落深渊之后,他才发现那样的高度是虚幻的,抓之不着,触摸不到。 他轻轻的吐了口浊气,忽然笑着说:“此事容弟子考虑考虑,再说实证院能否独立一事,还未可知。长老此次来寻弟子,究竟是为了何事?” 鸩长老有些意外的望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实证院独立势在必行,如此方可解决内门弟子名额不足,致使内外二门弟子竞争激烈的问题。若是长久下去,容易产生同门之间的仇隙,积得久了,很可能演变成同门相残,剑主绝不会放任此事。” 苏伏笑道:“那不如由长老出任首座,您担任藏经阁守阁长老,功高劳苦,威望早便足矣,相信此事顺手推舟便可成。” “嘿!” 鸩长老撇了撇嘴:“老夫巴巴给你小子送来一个天大机缘,你就这样推三阻四,是否心里怨恨剑斋对你不闻不问?” 苏伏赶忙道:“绝非如此,弟子能有今日,长老厚爱,剑斋之恩,滴水都难忘,何况这如涌泉一样的大恩。弟子只是认为以弟子目前的威望与修为还不足以胜任首座之职……长老还是说一说其他要事罢。” 鸩长老微叹一口气:“你这执拗的性子,确是个剑修的好苗子,可惜天不遂人愿,魔灵投谁不好,偏偏投你身上,致使你遭了莫大劫数,我们这些老家伙,谁不是心里暗道可惜。” “你也莫要忙着拒绝,且到日后再说。实证院首座之位,老夫已经不合适,藏经阁一脉,必须由老夫传承,如今,藏经阁下任守经人也该到了历练的时候,这便是老夫来找你的因由。” 苏伏心里一动,说道:“可是喜儿?” 鸩长老轻轻点头道:“不错,她本名霄云喜,身为老夫的弟子,她必须要继承老夫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弟子不明白!” 鸩长老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说道:“不经历风雨的雏鸟,永远都无法真正独立飞行,在无边的苦海里,砥砺修行的不单单只是劫数,喜儿是我的弟子,所以以后她做的一切,你都可以认为是我的意思。” 苏伏心头不知怎么的就一寒,想起喜儿的音容笑貌,就好像一个单纯的邻家妹妹。而如今看来,似乎并不那么简单,鸩长老究竟经历过什么? ps:非常感谢百万和风寂的月票支持~~~ 第七百六十六章:商论 “好了,闲言不必多说。老夫此次来,是想让你帮忙,在神州搅点风雨出来,好让天道盟有点事情可以做,省得惦记青州。” 鸩长老讥讽一笑:“你小子十年不出世,一出世就把黎家给砸个底朝天,你以为天道盟会轻轻放过么,这些不还都要算在剑斋头上,老夫告诉你,此事非你不可。” 苏伏淡淡道:“是,此事确是弟子责任,弟子自会承担。长老所言,要让喜儿师妹入世历练,莫非便是此事?” “不错!”鸩长老将双手拢在袍袖内,眯眼望着龙宫城的繁华,“你不觉得天道盟越来越古怪了么?你去抢了太乙圣地的媳妇,那个玉清宗的小姑娘,还顺手摘了天辰榜首位,拿了个储物指环,那玩意可是个宝贝,典籍有记载的,统共只有十枚……” 他说着说着就跑偏,忙轻咳一声,转了话头,又道:“姑且不论太乙为何将它当做奖励,此后不久,在秘境之争上又死一个真传,你想想,剑斋死一个真传,真界都要乱上一阵子,太乙圣地却对此含糊了事。且那真传弟子还是候补圣子,与普通真传弟子又有不同,你说说太乙圣地究竟想要做什么?” “若是说内乱,灵虚派与仙源剑派纵然不合,也不敢在大是大非上争执,身为天道盟的一份子,必然是要一致对外。云山城虽然近劫颇有起色,然而想在天道盟中提高地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苏伏待鸩长老说得痛快了,方才接上去道:“云野游死在东都的谋算当中,一同遭劫的还有西都,可以说东都的雷霆手段,虽然得利,却也埋下了祸根。有没有可能,太乙圣地因为某些顾虑或与东都有了什么协议?” 鸩长老闻弦琴知雅意,他眸子微微一闪:“你小子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苏伏轻轻点头道:“此事或与青州有关,近来东都召集散修盟,北邙宗,天坛教,火云洞等等大势力于炼幽山共商盟会事宜,表面上看,似乎与青州同莒州结盟一般无二,然而弟子认为太乙圣地的隐忍与东都的盟会,加上罗刹魔主现身,商州同样没有动静,种种征兆表明,东都的目标是青州!” “这只是弟子浅见,长老听过之后,望能尽早知会剑主,早做筹谋才是!” 鸩长老的眼睛眯成了缝,有寒芒透出来:“庐州的动静,戒律院是有察觉,只是没有你想得那么深。若果真如你判断,那么商州与神州的异状,也算有了一个说法。只是,这个消息还是绝密中的绝密,你又是从何得知?” 苏伏淡淡笑道:“事关弟子根本,暂无法告知,望长老见谅。” 鸩长老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刺肤的寒芒流连在苏伏体表,过了好一会,他方才恢复原状,冷笑说着:“东都要攻青州么,那便教他们来得,去不得!” “你将此事提前告知剑斋,已算是立了大功,实证院首座之事大有可为,你要好好考虑。” 苏伏轻轻摇首道:“石师兄在弟子面前死了两次,第一次他告诉我,不要恨剑斋,第二次更是将剑斋托付。石师兄爱护剑斋的心情,弟子已全然接受,是以弟子愿拼尽全力守护剑斋,至少要让石师兄瞑目。” “弟子十年不出,并非只是闭关,东都盟会之事,便是因这十年的积累之功方才探来,至于神州,弟子也早早做了筹谋……” 鸩长老突地摆手打断他,淡淡说道:“若你守护剑斋,全然因石泰三番两次救你的缘故,那实在没有必要,难道偌大剑斋还会缺你一个弟子么?” 苏伏听出了话语中的不悦,不由苦笑着说:“长老认为弟子遭受了那样的苦厄,是理所当然的么?” 鸩长老一时语噎,半晌无言,只得叹口气道:“老夫知道你心中有怨,无法轻易消除,若你真的恨我们,就不要再为剑斋冒险,这不值得。死一个石泰,剑斋还有千千万万个石泰,难道你还能把他们的心情都承载么。” 苏伏道:“若然皆于弟子有恩,自是要承载的,哪怕要与整个真界为敌。” “而况,弟子常常回想起长老,斑坊主,史墨长老,飞仙……老祖,大师兄,玄清师姐对弟子的厚爱,屡屡思及此,弟子所受的那些苦楚,就会渐渐淡化而去,否则弟子何敢还以剑斋弟子称呢。” 鸩长老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我会将你的意思传给剑主知道,可你莫要误解老夫之意。老夫欲让你出任实证院首座,乃是看好你那一份斗法的机灵与对己身实力的运用,加上以人族之身修成《炼妖经》,可谓前无古人,凭着这些,出任首座或许还缺一些威望,然剑君之名流传日久,门中亦有许多弟子将你当做楷模,我们这些老家伙与比我们更老的老家伙都会遵循萧师叔祖的训诫,只选有用,不选最老。” 他顿了一顿,又道:“是以,此事绝没有要补偿你的意思,剑斋虽然错了,对你的补偿,也不可能是实证院首座之位。” “若实证院果真成立,首座这个位置太重要,并且敏感。年轻一辈,湛兮修为不错,即将要突破玄真,可阅历不足,性子不够沉稳,无法胜任;真卿向来不管杂事;明吉秉性略缺,不足以担此大任;无极已是下任剑主人选,讲经院,亦要由他来接任;玄清更不可能,她成道之基,便是以戒律为本,不会转去实证院;洛泽阅历秉性皆可,由他出任,不是不行,但老夫觉得,没有你合适。” “而且,他方才得《剑典》核心本义,闭关日久,还是没有勘破最后一层,出关日还遥遥无期,能在法劫爆发之前出关,已是极好的结果。” 苏伏听了这话,轻易都不会动摇的本心,竟然有些虚浮难定,他定了定神说道:“长老明鉴,若论守护剑斋,弟子在外,必然比在内好许多。天道盟方面,有剑斋鼎力支持,必能令他们暂且自顾不暇,若有喜儿师妹相助,那再好不过,此外弟子还想要一个人,便是弟子派过去的凌远寒,希望剑主能让他作为喜儿的助手,随同前往神州,弟子便可暗中筹谋。” 鸩长老说了那么半天,见还是不能说动苏伏,龇了龇牙说:“罢罢罢!都依你便是。可你小子要记住,不成真传,不得《剑典》,你不愿出任首座,剑斋也不会提你为真传弟子,所以《剑典》你是看不到了。” “对了,老夫听过了小苏瞳被抓之事,怎么你人不在青州,却能知道小苏瞳被黎家抓走?” 苏伏道:“便是因为凌远寒的缘故,弟子在他身上设有秘法,可遥遥与他联络。” 鸩长老嘿然一笑:“那倒是便利,还有,你所谓的对神州早有筹谋,莫非指的是玄门?” “这……” 苏伏这回不得不惊讶道:“长老如何知道?” 鸩长老撇了撇嘴:“你以为戒律院对你与玄门的关系半点不知么,你以为玄门能在青州立足,玉清宗与剑斋都视而不见,是因为他只‘传教’而不‘传道’么?” “约莫五载前,玄门便借大律与大康国之间贸易往来之间暗暗渗透,如今玄门恐怕已经传播到神州各国了罢。” 苏伏压抑着心惊,苦笑道:“没想到早就被识破,弟子还在想要如何与长老解释。” 鸩长老道:“不要小看剑斋的情报网,在青州,还是没有多少事情可以瞒过戒律院的。当然,你让玄门送来的玄英紫玉,剑主已经嘱咐老夫给你留了一份,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藏经阁找老夫索要。” 苏伏心神很快凝定,他略点头道:“有需要,弟子不会客气。玄门如今在神州非常渺小,只能依靠少量的信众维持。弟子希望得到门中大力支持,一切所需都将由玄门暗中输送。” 鸩长老微微点头:“老夫会着专人负责此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两人又议论了一些细节,待到论罢,已是两个多时辰过去,子时将至,繁闹的龙宫城也算是静逸下来,周边静悄悄的,唯有‘咕噜噜’的气泡声偶尔响起。 鸩长老缩了缩肩背,再次拢了拢袖子道:“好了,该说的老夫也都说了,你既然有自己主意,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会干涉,只是你在外面,切记要小心行事,敛敛锋芒,不要动不动就杀人,若是没有他事,老夫就去向龙王告辞了。” “鸩长老,弟子还有一事相询!” 苏伏想了想道:“方才长老提到过储物指环,不知此物究竟是何来历,是否与万劫冰玉王有关?” “万劫冰玉王?”鸩长老拢在袍袖内的手微微一动,使得他纹丝不动得身形像似一震,而始终耷拉的眼皮,陡然睁得浑圆,急声道:“你从何处听到这个名字的?” ps:多谢风寂的打赏~~~~~~~风寂大爷我想吃烤全羊~~~~ 第七百六十七章:盟会(上) 察觉到鸩长老异状,苏伏微微一怔,说道:“十数载前,弟子入归墟,班坊主曾托付弟子两件事,其中一件便与‘万劫冰玉王’有关,可惜莫说寻不到它的踪迹,便是端倪都无从谈起,弟子回来以后,查过许多典籍,却只查到‘万劫冰玉王’似乎与储物指环有关。” 鸩长老听罢,眉头微微皱起道:“万劫冰玉王,本没有王这一字,乃是后世人赋予了它在炼器材料中无上的地位,这才有‘万劫冰玉王’一说。炼材统共可分四等,粗劣的如玄铁,便是最下等的炼材,万劫冰玉自是最上等的存在。你也听他说过罢,由万劫冰玉炼成的法器,无需祭炼便是法宝。有传闻万劫冰玉乃某件‘载道之器’的核心,也有传闻十枚储物指环乃是某件‘载道之器’的核心,至于万劫冰玉与储物指环有无关联,老夫也不知。” 苏伏眉头微挑,说道:“为何不将储物指环的材质解析,不就都清楚了,剑斋想必也有一枚罢?” 本来若只是炼材,他并不会过多好奇,可在归墟获得萧南离遗物时,除了‘暴雨梨花针’炼制图纸以外,还有萧南离的遗言,说自己修为到时,便能解开‘冰玉环’的封禁,探知内里的秘密。 这‘秘密’二字实在大有玄机,原本他以为是‘冰玉环’本身的秘密,可种种迹象表明,又似乎不是。但不论是何种秘密,萧南离将‘冰玉环’留在归墟,偏巧被他得到,而他又是剑斋弟子,这一点不得不令人费解。 忆起此事来,苏伏便想起那个地洞里,原本有灵光袭来,在探知自己是剑斋弟子后,便又泯去,若那个声音不是故作惊讶,那么那声音的主人,很可能便是萧南离本人。只不过不知那声音是他生前布下,还是死后,若是死后布下,那么他或许没有死去,不知隐在真界哪个角落。 而今他修为也算有巨大突破,可指环的封禁之力仍旧凌驾在他之上,表明‘修为仍然不足’,他不知,萧南离特意留下这个指环,究竟是为何,兴许有着他的谋算也未可知。 鸩长老轻轻摇头:“原本是有一枚,可萧师叔祖死后,便已下落不明。其实那指环也就是一个空间大一些的储物袋而已,真论价值,稀有占多数,储物袋的炼制方法如此普遍,指环的象征意义反倒更大一些。” 苏伏没想到鸩长老对储物指环是这么一个态度,不由对自己当初将其当成绝世珍宝,生怕引起腥风血雨的心态感到有些可笑。而得自归墟的那一枚,或许便是剑斋遗失的,算一算,他如今已有三枚指环,他突然有种想要将十枚指环凑齐,看看有什么变化的冲动。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就又消失无踪。 他定了定神,微微笑道:“难怪天道盟说丢就丢了,原来是个没多大用处的鸡肋。” 鸩长老不屑的一笑:“真要是稀有的秘宝,太乙怎么舍得拿出来,就算拿出来,也会保证不让你得到,所谓的证道法会本身就是一个笑话,是天道盟各大门阀挑拣散修门徒的机会。我看这指环定是由天机阁测算过了,带有不详之兆,方才丢给你,你最好寻个机会拿去换取等价之物,留在手上也无用。” 苏伏知道‘天机阁’是太乙圣地的一个仙园,里面的修士都是各种数算的天才,成就最弱的,《紫薇玄术》都已经入门。 他不置可否道:“敢问长老,弟子虽自典籍看过关于‘载道之器’的记载,可究竟如何才算得上载道之器?” 鸩长老带了些许皱纹的脸上微微一抽,这个问题显然问倒他了,他想了想,轻咳一声道:“载道载道,自然便是能够承载大道的先天法宝。” “大抵是此方天地诞生前便已有之,老夫只听过蓬莱道祖的七宝琉璃灯,太玄真人的《太玄无量宝典》,此二者便都属‘载道之器’。” 苏伏闻到‘宝典’二字,心脏重重一跳,但很快被他掩饰,他故作惊讶的说:“三位道祖原来有一位唤作‘蓬莱’么,还有那太玄真人又是谁?居然能与道祖相提并论?” 鸩长老的心思不在苏伏身上,故未察觉异常,他淡淡道:“闻说是开天之初,方寸山的一棵桑树,在听鸿蒙道祖讲道数千年后,自己修出了道果,乃是开天之初证就的第一位纯阳真人,而《太玄无量宝典》便是他以己身的成道之基,炼入原身桑树而成,载道之器之名,由此而来。” “好了,这些都是传闻,十数劫以来,都无人见过太玄真人与他的宝典,谁知道真假如何,你也不要自寻烦恼,安心修炼,争取早日破开长生桎梏,事已毕,老夫走了!” 他说罢,轻轻的挥一挥手,便向龙殿而去,显是要去向龙君昊辞行。 苏伏驻在原地良久良久,这是他首次听闻关于《太玄无量宝典》之事,虽先后自魔灵口中听过数次‘太玄真人’,可他曾数度想要打听这个人,魔灵都缄口不言,生怕自己知道了一些隐秘,就有办法脱开他的钳制一样。 当然,这只是他的设想,如今魔灵已被‘南离剑意’灭杀,他也无从求证。 想到‘南离剑意’,他又不禁想到萧南离这个人,尽管已经死去,却作为一个传奇活在所有人心目中,这便是虽死犹存罢。想要达到他那样的高度,恐怕没有这样简单。不过,修道,修道,修的是己心的通天大道,奠定道基之后,他想得更通透一些。 以往他认为,修道便是遵循着天道法则,自我完善的过程。可道基奠定以后,这个想法又随之改变,修道,修的是己心的通天大道,你的心能否丈量天地?能否容纳天地? 他坚信,此便是衡量一个修士成就高低的准绳。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话表苏伏以水镜探得火云洞暗中的龌龊后,晃眼便是五日过去。 这段时间里,东都这个东道主不再提比斗切磋之事,他当然也无法做主。加上小渊见他五连胜,都没人能教训他,也懒得再行追究。是以他除了准时参与盟会外,便是与高雪雁虚以委蛇这件事了。 说来也是奇怪,那一日他怕被识破玄灵引,早早退去,不知后来他们三人如何调解,总之他住在隔壁院落,却没有听到大动静,也不知那个白玉容用了什么手段。 但与他无关,便没有去探究。不料第二日那高雪雁便找上门来,最初还以为被识破了,随后才发现高雪雁是来找他‘切磋’的,只是态度像似变了一个人,不再那么争锋相对,锋芒毕露,便是切磋,也真的是点到为止。 一来二往,两人竟然渐渐‘熟稔’,高雪雁常常邀请苏伏去她院落品茶论道,他本来不想与她来往,却好奇她的变化,而在两次深入探听之后,终于知道了,高雪雁是故意与他交好,为的便是报复白玉容,且还多次在白玉容眼前与他假装亲密,让他占了不少便宜的同时,也让白玉容彻底恨上了他。 此事不小,被一个真人惦记,确实不算好滋味。时光就这样推移,然而比起此事来,盟会一事,才真正是大事。 五日下来,东都早便彻底挑明,结盟目的,便是对付青州,至于如何对付,什么时候对付,都需要商议。 前三日盟会主基调便定下来,东都是发起人,实力最强大,便作为发号施令的一方,其余自然都得冲锋陷阵。 其后两日,除开商议如何展开进攻外,便是商谈利益的分配。所谓无利不起早,东都准确的抓住各大门阀的心,先将利益分配谈妥,再谈其他,便会容易一些。 于是这两日便在七嘴八舌的争辩中度过,而其中,东都,天坛教,北邙宗,不约而同的提出,若攻破剑斋,飞仙剑志在必得。 东都背后是灵欲魔主,天坛教背后则是罗刹魔主,北邙宗不用想,自然是秽渊魔主小渊。三个魔主的目的都是为了飞仙剑,叶启心是个明白人,知道争论无果,便将之推到最后商议。 两日时间,也堪堪谈妥了一些资源分配,譬如散修盟要求在青州圈一个驻地,显有举盟搬迁,另谋出路的打算。 …… 第五日的晚间,用过东都备的晚宴后,苏伏与李长风,鲁惇,风羽四人带着些微的酒气回到院落。 鲁惇淡淡的说:“我还要修炼,向冕下汇报事宜,便交给你们了。” 他语罢,便迈着轻飘飘的步伐离去。今日东都给参会的每个修士赠送了一个‘小礼品’,想已送到各自的屋子里了。 风羽目送他远去,愤愤不平道:“变态老东西,居然只要十二年纪以下的小姑娘,迟早遭天谴!” 李长风一言不发,望了望苏伏之后,便自行离去,那意思很明显。 苏伏神情淡淡道:“你欲要如何?随我去见冕下,还是?” 风羽嘿嘿一笑:“冕下只对你有好脸色,我们去了也是白搭,我还是早点回去修炼,都交给你了……” ps:感谢touko的月票哦~~~~ 第七百六十八章:盟会(下) 今日盟会结束以后,东都认为盟会告一个小段落,便给了众多修士一个‘放松’的机会,在场的每个男修都将得到东都专门培育的‘炉鼎’,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一岁。 鲁惇选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场内也只有他敢选,因为有其他女修在场,此事并未大张旗鼓,只是在各自去挑选后,便暗中送去了各自的屋里。 至于那些女修,当然还有另外的小礼物,不题也罢。 整个庐州谁不知道,丧门遗留下来的传承,大都落在东都手里,是以东都培育的炉鼎,必然不是普通货色可以比较。炉鼎除了能够增进修为以外,亦是一种非常享受的事,鲁惇等人才会如此迫不及待。 苏伏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便由我去罢!” 两人各自分开,苏伏来到主屋里,却见小渊躺在榻上,正‘呼呼’地睡大觉,连苏伏走进来都没有察觉的样子。 苏伏将门关上,而后寻了个座位坐下,淡淡的说:“魔主莫非是在学着睡觉么,好在竹儿面前装得更像个小孩一点。” 此言一出,轻轻的呼噜声便止住了,小渊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噘着嘴说:“孙仲谋,你为什么老是能猜到我的想法?” “无他,用心而已。”苏伏揉了揉眉心,今日听了一大堆无用废话,耗费了许多精神。 小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笑着说道:“本尊活了那么久,都没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好一个用心而已,孙仲谋,我算是明白竹儿为何把你当成朋友了。” 苏伏随意的开口道:“哦?冕下也懂得什么是朋友么?” 小渊不屑的说:“本尊很久以前,也与你一般是个修士,自然也有朋友,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本尊活得那么长,闲话少说,今日盟会如何?” 苏伏淡淡道:“利益分配总算妥当,明日或许便会开始商谈如何攻打,也算进入正题。” 小渊舔了舔嘴唇,眸子闪过一抹猩红,说道:“终于要开始了么,不过,我们明日便可以回去了。” 苏伏这才转眸过去,诧然的说:“回去?盟会才刚刚开始,我们就回去?” 小渊得意的说:“这你就不懂了罢,那个叶启心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会把计划公布么,不要想得太美,到时作战开始,才会有专人给我们送来指令情报,在此之前,叶启心的谋划必定都装在肚里,怕是东都之人,也大都不清不楚。” 苏伏闻此,皱眉沉思:这个叶启心确如他所言,可这对于青州而言,却不是个有利消息。 他左思右想,却想不到一个好办法,便淡淡道:“冕下何必着急回去,也不差这一日两日,听听叶启心怎么个说法也好。” 小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随便你罢,明日之后就不用来向我汇报了,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再来找我,你出去罢。” 换做旁人,真的很难想象小渊会是个魔主,就这么随着‘属下’的性子。 其实也就是苏伏才有这份本事,他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身边人,魔主也不例外。 他略一拱手,便出了主屋,满腹心思的推开自己房门,眉头却又是一皱,只见角落瑟缩着一个十六七年纪的少女,她的神情惶恐而无助,她的眼神楚楚又可怜,纤细的双臂紧紧抱着柔弱的娇躯,咬着下唇,在苏伏进来后,更是微微颤抖起来。 苏伏先是将灵觉扫去,将她身体内外都探索过,确信此女并非有心人遣来试探之后,便平静的返身将门关上,随后对她视而不见,径自上了床榻,闭眸说道:“我不会动你,你在此呆到天亮便回去,我会推说你不合我意,明白了么?” 那姑娘微微一呆,随后用力的连连点头,惊恐的眼神稍缓,想了想,又说:“仙长,絮儿会不会被他们杀死……” 经过苏伏灵觉的扫视,他发现此女身体未有灵根,身上却匍匐灵气,必是以秘法培育,恐怕寿元也因此变得极短,无怪年纪轻轻就让其出来接客。 他缓声的安慰着:“我没有动你,你就仍然有价值,放心罢,不会的。” 姑娘咬了咬贝齿:“那仙长此次放过我,还不是一样推絮儿入火坑?” 苏伏正欲入定,闻此眸子微微一眯:“絮儿姑娘是么?我不动你,不是因为心善,而是你还不足以令我心动。更不代表,我就需要对你的以后负责,你明白么?若是你不明白,没有关系,我会教你明白。” 听了这话,这姑娘眼睛又露惊恐,终于不敢出声了。 苏伏闭眸陷入沉修,然而没过多久,院外突又传来一个声音:“敢问孙道友可在?散修盟罗碧虚前来拜会!” 他只得缓缓睁开眼睛,吐了一口浊气,起身出到屋外,果见罗碧虚在院中站立,见苏伏出来,略一稽首道:“星夜搅扰,实在对不住,我家小姐有请道友去往一晤,不知道友可否方便?” 这几日最大的变化,还是因为实力的展现而带来的便利,就比如罗碧虚,向来见到孙仲谋都没有好脸色,在他连胜五场以后,便客气地称他道友。 苏伏本色演出,背负着双手,露出邪邪的笑容说:“师大真人请我这样的小修士会晤,听着怎么让人心慌慌啊,若是你因为输给我而怀恨在心,骗我过去羞辱怎么办?” “你……” 罗碧虚脸色一变,薄怒道:“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我,我罗碧虚还没有这样卑鄙,便是要报这仇,也必定亲手来,不会假手他人。” “那你说说,真人找我何事?” 罗碧虚冷冷道:“我也不知,你到底去是不去?” 苏伏‘嘿嘿’一笑:“去!师洛水这样的美人相邀,仲谋怎么敢不去,带路罢!” 罗碧虚被他发号施令,心里不痛快,气哼哼的走在前头:“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在我家小姐面前,说话小心一点,再敢这样轻薄,有你苦头吃。” 苏伏不以为然,也不搭她话头,随在她身后,一番曲拐折绕,便来到一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的别院,院中有一个小亭,亭内有三人,除陈有为不在以外,那天坐在师洛水身侧的两个男子都在场,两人的眼神要多冰寒有多冰寒,要多冷冽有多冷冽,直勾勾的盯着苏伏,好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苏伏丝毫不在意,大咧咧的入了小亭子,来到师洛水的身前,嘿嘿笑着拱手说道:“仲谋见过真人,未知真人相召,所为何事?” 师洛水美眸沉静,宛如处子,盘坐在一张古琴前,头也不抬的说:“景沐景野碧虚,你三人回去歇着罢。” 那被称作景沐的便是那个身上气息浓烈的玄真修士,他脸色略显急切的说:“洛水,此人风闻不好,还是让我留下来罢,免得他不规矩。” 师洛水纤细的玉指轻轻弹拨琴弦,古琴发出一声悦耳的鸣唱,她却用着不容置疑的语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还需要你来保护么?马上执行,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三人无奈,只得退去。 师洛水这才淡淡向苏伏说道:“我听说,你甚得秽渊冕下欢心,不知真假?你且坐着说话。” 苏伏也不客气,便在师洛水对面坐下,才道:“这是子虚乌有的,冕下心思难测,怎么敢说得了欢心,真人还是不要害我为好。” 师洛水冷冷一笑:“怎么,你都敢与尹玄素共谋制作炉鼎,害了许多无辜少女,还怕人说你跟魔主的事么?” 苏伏可不太清楚这档子事,也没有给孙仲谋背黑锅的觉悟,他无辜的说:“真人在说什么,什么尹玄素,在下怎么一点也不听不懂?” “叮咚——” 师洛水素手拨弦,悠扬悦耳的琴声便行云流水的响起,她且弄弦且说:“十载春秋,改变了许多人与事,十载前太渊城的案子,我可以既往不咎。我显了几分诚意出来,你是否也别再遮遮掩掩了?” “我不明白,洛水真人寻我到底所为何事?”苏伏确实被她绕糊涂了。 师洛水并未停下弹拨的手,琴音扩散出去,似乎掩盖了小亭子里面的动作,她淡淡的说:“不要再装糊涂,我知道秽渊老魔对你比较看重,北邙宗看似来了两个真人,其实都以你为主。我散修盟欲谋求合作,选上了你们北邙,我知道北邙现在都由秽渊老魔做主,希望你能替散修盟说一说好话,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此言一出,苏伏顿时醒悟,师洛水这是要‘结党营私’啊,而要联合北邙宗,就必要要经过小渊,所以她把自己找来,就是想让自己帮忙。 他眼睛微微眯起,舔了舔嘴唇,嘿嘿的一笑:“那么我帮了真人,真人能给我什么好处?” 琴声便在此时骤然激烈,携着千军万马一样的威势,轰然扑向近在咫尺的苏伏,与之同时,与琴音一道同行的还有师洛水淡淡的声音:“你的命,够不够?” 第七百六十九章:九天玄女分身? “你的命,够不够?” 轻缓娇柔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一样的琴声中,分外的清晰可闻。 不可思议的是,随着师洛水的音声响起,琴音竟显化出实质,形成无数明晃晃的利刃,尽都刺向苏伏,威势异常骇人。 苏伏眸子微微一凝,气海灵气骤然狂涌,使这小亭剧烈的震动起来,他的身前眨眼凝了一层灵光,那些利刃击在其上,发出‘铿铿’的金属撞击声。 无形无质的琴音竟化作实质,并且真的刺过来,这出乎了苏伏的意料,原本以为她只是试探,这时心里未及凛然,一股沛然巨力就击破灵光,琴音几乎没有消耗,铺天盖地的压过来。 苏伏脸色微微一变,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慌,又退两步,驻足,面色便沉:“我说不够呢?” 本就激烈的琴音更是狂暴,利刃骤然追加数倍,苏伏操控着孙仲谋的躯壳微微一个哆嗦,腿根子微微抖着,却装出一副夷然不惧的模样,怒声的说:“你不敢杀我……杀了我你也逃不了一死……” “咻咻咻——” 漫天的狂暴利刃,轰然刺去,无可阻挡的穿过了孙仲谋的法体,下一息,小亭子里的剧烈震动便止住,一切又都归复平静。 “你想说,杀了你,冕下不会放过我,是么?” 过了一会儿,小亭里又响起流水清泉一样的琴声,师洛水素手轻缓而富有节奏,不抬螓首,专注而仔细,颇有一份别致的韵味。 方才的一切都好似幻眼云烟,孙仲谋的法体安然无恙,那利刃穿体而过,没想到却是幻影,没有产生半点实质伤害。 苏伏有些恍惚,方才那击破灵光的响声犹在耳畔,他还以为这具法体保不住了,未免被她识破根底,差一点就要将玄灵引解除。 师洛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并且还有不少纠纷交集,可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女人,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说道:“好神通……” 他想了想,却没有离去,反而重新落座,好整以暇的说:“冕下与我‘交情’确要好上一些,不知真人要如何见教?” 师洛水这才露出浅浅的笑意:“很好,你也就这一点价值了,倘若藏着掖着,对谁都不好,毕竟你还欠着很多条人命。” 苏伏冷笑道:“谁身上没有背负杀孽,莫道真人是个善辈。我只想知道,促成贵盟与我宗合作,我能有什么好处?” 他表现出来的,便是一个标准的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小人模样,这不仅打消了师洛水的疑心,还让她觉得控制孙仲谋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师洛水首次抬起头来,定定的望了一眼苏伏,轻声说道:“好处自然是有的,只要你提出来,散修盟都会尽力满足你。但是,若你办不好我交代的事情,今日这利刃,就不是幻影,你要想清楚了!” 她抚琴的手仍然没有停下,琴声时而悠扬,时而深远,时而怡人,时而典雅,表明弹琴之人,掌握了许多技法,而自琴声中便能体会到师洛水的心情,这说明琴师的手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近于道的程度。 苏伏心中钦佩,若是本体在此,少不得要夸上一二,只是孙仲谋不懂风雅音律,若是忽然懂起来,岂不令人生疑。 他故作不屑的说:“便不是幻影,我也不会惧你。” 师洛水只当他逞强,她摇摇螓说:“我不是在玩笑,难道你以为真人与抱虚之间的天堑,是那么好跨越的么?散修盟要取得既得利益,才会想要寻北邙合作,我想冕下也不会介意,你至多就是个传话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苏伏冷冷道:“既然只是传话人,谁来也可以,何必让我过来,你大可以为那些无辜的少女取我性命,难道我会怕你么。” 他越是有恃无恐,师洛水暗里便愈是欢喜,这表明她找对了人,却不知这都是苏伏刻意表现出来给她看的。 东都盟会,苏伏首要是探清东都攻取青州的布置,其次是离间盟会中的大小势力,俗话说得好,千里堤坝,溃于蚁穴,若是盟会内斗激烈,阵脚自乱,不论东都有多么玄妙的手段,多么深厚的底蕴,多么强大的实力,攻取青州,都只是一个笑话。 是以散修盟谋求合作,正中苏伏下怀,最好二者联合,暗中抵御东都,让东都计划未启,便先要头疼调解与防备之事。 师洛水终究难明孙仲谋这躯壳下装着另外一个人,她亦冷幽幽道:“废话不要多说,你少待回去,先探探秽渊口风,只要你大力促成此事,太渊城旧事一笔勾销,我盟再给你蓝玉万枚,红玉百枚,玄英丹一枚,补源丹十二瓶共二十四枚,这些东西,足够你十数年修炼,还能买一件极品法器,玄英丹在真界更是稀有之物,即便是北邙,也不是小数目了罢。” 苏伏闻此,暗暗咋舌,这可真是大方,普通散修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些东西的一成,他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的说:“真人何不先给一些诚意,否则空口许诺,仲谋如何信得过散修盟。” 师洛水早有准备,便止了抚琴的手,皓腕一翻,便有一个精美的储物袋显现,而后随意的丢给苏伏,轻声的说:“这有一半,权作订金,若你能说服冕下同意合作,剩下一半即刻送上,如果没有疑问,你可以回去了……” “记着,三日之内就要有结果,若是超过三日,能成则罢,不能成……”她挥了一挥手,没有说不能成如何,便又抚弄琴弦。 方才琴声一停,苏伏便感觉亭子好似少了一些什么,而此时琴声又起,却再没有那种感觉,他眼睛微微一眯,暗忖:亭子果然被动了手脚,可惜没有灵识,无法辨别长生真人玄妙手段,毕竟差了一个大层次,确是难以超越的天堑。若是方才不‘识相’一点,这个女人说不定真的赶下手杀人。 他将灵觉探入储物袋,发觉里面除开玄英丹以外,确实有着一半的数额,便也不好多留,起身道:“望真人信守承诺,仲谋告辞!” 说着,他转身出了亭子,然而此时院外却突然有一道小小的黑影闪进来,他不由驻足,定睛望去,却是一只灰扑扑的小兔子,它那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苏伏,亦停了下来。 “纪月,你在哪,纪月,不能乱闯进人家的院子里啦,会被长老骂的……” 与此同时,院外进来一个二十左右年纪的姑娘,她且行,且轻声呼喊着,待踏入院落,见小兔停在门口,登时喜上眉梢:“纪月,终于找到你了……” 小兔子回首望了那姑娘一眼,却乖乖的任由她抱。 这姑娘抱起小兔子方才发现亭外与亭内的两人,不由一声轻呼:“啊……对不起,纪月听到了琴声方才闯进来,搅了贵客清修。对了,我叫夏舞绫,敢问贵客见到絮儿了么?”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非常好听,她的长相不算非常美,但她眼睛非常的干净,着轻盈的百花玲珑绣,身量不高也不矮,纤腰束一雪白玉带,看着非常舒心。 师洛水不经意的抬眸来望,却感应到某种玄妙气息,她抚琴的手骤然一顿,琴声就此中断,她缓缓起身,轻轻问道:“夏姑娘莫非是东都弟子么?” 苏伏侧走两步,让出了亭子的出路,对于师洛水的异状他看在眼中,却没有太在意,便拱了拱手说:“告辞!” 不想那夏舞绫歉疚着说:“我不是东都弟子,父亲才是。没想到出来找絮儿,搅了贵客兴致,实在对不起……” “絮儿?” 苏伏径自踏步的脚微微一顿,他斜睨这姑娘一眼,淡淡道:“未知这絮儿是姑娘什么人?” 夏舞绫道:“是我认的义妹,今夜她被长老传召走了,一直没有回来,我担心她,才出来找她,贵客有见到她么?” “孙仲谋,你可以回去了。”师洛水却在此时淡淡的说道。 苏伏虽然没有回头看,却能感觉到她的眼神有些冰冷,他心中微微一动,却笑着向夏舞绫道:“夏姑娘,若果无错,你的义妹似乎在我榻处,不介意的话,我领你去找她。” 他说着,也不顾师洛水反应,便大摇大摆的向院外去。 夏舞绫一听这话,没有起疑,反而无限欢喜,她向师洛水微微行礼:“多谢贵客不怪罪,舞绫走了哦……” “等等!”师洛水贝齿微咬。 夏舞绫好奇的望着她:“贵客还有何事?” 犹豫片刻,师洛水终究还是放弃了强留,她淡淡的挥手道:“罢了,若是方便,找回你义妹之后,希望你能再来一趟,有一些事想找你求证。” 夏舞绫似乎没有什么心机,她露齿一笑:“好,贵客相邀,我会应约的。”语罢便紧随苏伏步伐而去。 师洛水立在原地良久,方才喃喃自语:九天玄女,这十年连出数个,修为却都太弱,为大战计较,只能先融合。而自目今迹象来看,我应是主体无疑,只是不知,这个夏舞绫究竟是不是…… ps:多谢少轩的月票和打赏支持~~~ 第七百七十章 :无心之算 “舞绫姑娘说那絮儿是你的义妹,你可知她真正身份?” 苏伏带着夏舞绫向自己别院走去,边走边问着。 夏舞绫好奇的说:“絮儿是父亲给我送来的侍女,她还有什么身份呀?” 苏伏望了望她怀中的小兔子,却也不点破,转而说道:“它唤作纪月么,颇通灵性,莫非开了智识么。” 夏舞绫没什么心机,话头被牵引过来,便欢喜着说:“这个名字是我取的,纪月可喜欢了,在炼幽山上都没人陪我玩耍,只有纪月一直陪着我。” 她说着,轻柔的抚摸着怀中小兔,小兔纪月似乎有些舒服的眯起眼睛,那对瞳孔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妖异起来。 苏伏愈发觉这纪月不是凡物,不过他也不会因此觊觎,便笑道:“是个好名字,对了,在下北邙宗孙仲谋,奉师门之命,前来参与东都发起的盟会。” “呀!”夏舞绫闻此,捂嘴轻呼,“你是孙仲谋?我听过你的名字,他们说你在上幽境连败五个同阶高手,好生厉害,原来就是你呀!” “哪里……咳……”苏伏轻咳一声,“东都陆游、李元佑一类的高手应有尽有,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杰,在下巧碰贵门高手不在之时,侥幸而已。” 夏舞绫捂嘴轻笑:“那也很厉害啦。”语罢想了一想,又说,“他们都在的,只是元祐哥哥受伤闭关,陆大哥似乎有所突破,所以都忙着修炼啦。” 苏伏对他们的动向可不感兴趣,他略一思忖,又笑道:“对了,你说你父亲才是东都弟子,你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夏舞绫道:“我不想加入东都,所以不是东都弟子。东都一点也不好,每日必行的功课便是上斗技台斗法,如不能完成,就会受到惩罚,还得不到月俸。反正父亲会给我修炼所需,我才不要加入东都,每日埋头只晓得打打杀杀哩。” “舞绫姑娘不喜舞刀弄枪,可却有抱虚修为,实为难得。”苏伏想了一想,再一试探道,“可姑娘既非东都弟子,怎么可以在东都随意走动呢,莫非无人管你?” 夏舞绫一脸的天真无邪,似乎对于这个问题也是想不明白,便迷惑的说:“只要我没有捣乱,长老们就不会管我,那些东都的弟子也对我视而不见。对了,元祐哥哥对我最好啦……” 她说到这里,义愤填膺的挥舞着小拳头:“居然有人将元祐哥哥伤成那样,要是让我见到他,必定不会轻饶。” 苏伏心说你元祐差一点就死在我手里了,他心中暗笑,不动声色的说:“若是舞绫姑娘找到了那个人,不妨叫上仲谋一起教训他。” 夏舞绫露出欢喜的笑颜说:“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还怕我一个人打不过呢。孙仲谋,你人好好哦,不仅带我找絮儿,还愿意出手帮我教训伤了元祐哥哥的人。就不要叫人家舞绫姑娘啦,叫舞绫就好了哦。” 苏伏笑着点头:“那舞绫也唤我仲谋即可。”他心中暗笑,这时见她开始信任自己,便又道,“方才那师真人似乎邀你去做客,真是难得呢。” “她弹琴好好听,纪月都被她吸引了呢。”提起师洛水,夏舞绫就一脸的眉飞色舞,“人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好听的琴声,可惜父亲都不肯让我下山,不然我就可以见识到更多啦,纪月你说是不是。” 她逗着小兔纪月,纪月乖巧的伏在她怀中,那仅留一丝缝隙的双瞳却时不时的闪过异芒。 苏伏对此洞若观火,便笑道:“师真人琴艺高超,已属高品,这个世间怕极少有人能超越。再者说,天音难得几回闻,偶有一次,便是侥幸,哪能期盼更多。而舞绫若是执于此道,又岂是他人可以阻扰,所以说,还是舞绫你自己的问题呢。” 夏舞绫瞪大了美眸,似乎首次听到这样一番言论,听着似乎很有道理,她歪螓作思考状,随后道:“仲谋哥哥好像元祐哥哥一样,喜欢说大道理,人家听不懂哩。” 听着这一声‘哥哥’,若是孙仲谋本人,恐怕骨头都酥软了,苏伏微微一怔,心说这姑娘好自来熟,他笑了笑道:“那便说一说师真人罢,俗话说得好,人无完人,我与师真人来往算得密切,是以深知她虽有一手上佳琴艺,可她邀你做客,必是看中了纪月,想要高价求取。但凡她看中的,无论何种手段,都会谋求到手,舞绫可要当心囖。” 此前种种铺垫,苏伏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这时便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反应,若是起到反效果,他便会马上转口。 “啊?” 夏舞绫惊呼一声,说道:“怎么会这样……我说她是东都贵客,怎么会邀请我做客呢,原来是想要纪月……” 她紧了紧小兔子,皱起鼻子说:“人家才不会把纪月给她呢……” 苏伏眸子微微一转,这姑娘一说就信,恐怕缺的不是一根筋,而是见识太少,被保护得太好,活到这个年纪,都还不知人心险恶。 他心里清楚,师洛水的异状很可疑,举动更是令人感到古怪,他又不是第一次与她接触,以她那冷高的性子,怎么会主动邀请才知道名字的夏舞绫,所以破坏夏舞绫赴约,便可破坏她的某些谋算。 目前而言,就算不论过往,散修盟与东都结盟,就是青州的敌人,对于敌人,他向来不留半点仁慈心软。 “那你可要把纪月藏好,不然若你不去赴约,她很可能找上你哦。” 夏舞绫轻哼一声:“来便来,我父亲会帮我教训她的。” 其实她如此深信苏伏信口胡掐,乃是因为师洛水弹出如此动听的乐曲,院中只有两人,就好像是弹给苏伏听一样,所以对于苏伏所说“仲谋与她来往密切”这句话就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加上心思单纯,所以才会如此轻信。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这不算太上心的举动,竟让苏瞳躲过大劫。 苏伏心思一动:“哦?舞绫的父亲莫非亦是真人么?” 夏舞绫得意的说:“当然啦,我父亲可是夏九幽……” “是他?”苏伏微微一怔,他从典籍看过记载,这个人似乎因为修炼出了一点问题,所以外貌一直是少年的模样,没想到还有一个女儿,而且听她描述,似乎对她很是宠爱。而绿林盗似乎就是在夏九幽手中崩散,幸存的人至今都不知躲在何处。 说着话,两人已回到小院,而鲁惇等人的房间似乎有一些异响传出来,夏舞绫奇怪的驻足:“仲谋哥哥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苏伏嘴角微挂冷笑,说道:“你不宜知道,絮儿便在里头,我带你去见她罢。” 两人便进,只见那姑娘正伏在桌案上,对着一碟红彤彤的珍果狂吞猛咽,听到推门声响起,她脸色先是剧变,见到夏舞绫后,登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换上一副委屈面容,带着哭腔冲向她:“姐姐,你终于来找我了……呜呜呜……” 夏舞绫怀中的纪月非常的机灵,顺势就攀上她肩上,大小姑娘相拥,各各喜极而泣,至于为何而泣,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絮儿,姐姐到处找你呢,你怎么可以乱跑呢……” 苏伏望了望满桌的狼藉,又见絮儿的变脸术,便知怎么一回事。这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可不小。这珍果可是东都拿来招待贵宾的灵果,可以增进少量修为,于苏伏无用,于这小姑娘而言,却是大补品。 反正都要被作为炉鼎,何必亏待自己呢,横竖不过一死而已。 夏舞绫无疑是她的救星,是她好不容易才攀上的一棵小树。重要的不是小树,而是小树身后的大树。 像絮儿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演技再如何高妙,又如何逃得过苏伏法眼,他如今眼界心胸不同,对此也算驾轻就熟,本想稍稍教训一下便算了,可就在此时,一条妙计却涌上心头,他嘴角微微一扯,待大小姑娘情绪稍稳,便开口说道: “今夜已深,两位不如就在此小住,若是不介意,就在此间罢,我自有去处。” 絮儿如何肯呆在此,她正待张口反对,岂料夏舞绫松开了她,欢喜的拍手说道:“好呀好呀,明早顺便可以带仲谋哥哥游玩哦……” “既如此,那二位好生歇着,明晨再做计较。”苏伏当即退出房屋,顺手带上门时,却向那絮儿暗中传音道,“今夜丑时,我在院中等你,不来后果自负!” 絮儿对上他的眼神,娇小的身体明显一颤,夏舞绫就在身边,她胆子似乎大了一些,贝齿轻咬,正要向夏舞绫说话,岂料耳边再度传来苏伏冰冷声音:“若敢告诉舞绫,我便揭穿你真面目!” “砰……”屋门在轻声的震响中合上了,也掩盖了苏伏的身形,絮儿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 第七百七十一章:有心之算 “仙长……前辈……” 今夜无月,东都招待贵宾的院落格局几乎一致,这院中自也有一个小亭。 絮儿依约准时来到,见小亭中,孙仲谋那并不伟岸,有些模糊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吓人,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来到小亭子里,夜风拂来,她似乎有些冷,瑟了瑟身子,却兀自咬着贝齿说:“仙长虽是贵客,却要知道姐姐大人的父亲可是长生真人,你……” 苏伏极少见的闲情,矮几上有一壶水酒,他自斟自饮着,听见此言,便挥手打断,冷笑一声道:“舞绫心思单纯无知,被你所欺,她若知你真实身份,会作何想,你会不清楚么?少与小爷耍你那可笑心机,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信不信我这便将你送与我门中鲁惇长老?” 岂料絮儿非但不惧,反而强硬的说道:“絮儿虽是炉鼎之身,却不是谁都能欺侮,你可以杀死絮儿,却不能玷污絮儿与姐姐大人的感情。” 苏伏脸现玩味,戏谑的说:“我说过你不用耍你的小心机,你想故意激我,让你有机会攀上我门中长老,以此脱离炉鼎的悲惨,是也不是?” 絮儿脸色通红:“你……你简直……简直胡说八道……” 苏伏自顾自的倒酒,又道:“你今夜初一见我,并不识得,但见我年轻,想不可能是真人,所以你看不上我,你想找一个强大的靠山,你对自己很有自信,必定能够取悦于某个强大存在,好让你能够脱离炉鼎,兴许还能参悟大道。” “但你秉性低劣,语言之中,显得幼稚无知,甚至取死之道,不在话下。你可能不知,我门中鲁长老向来最喜你这样落瓜年纪的少女,但经他手过的人,从来没见活过第二日的,你要不要试试?” 苏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摇了摇头道:“死,下场还是最轻的,我听说其中一个死前整整嚎哭了十天十夜,从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变成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那惨状,即便是我,也不寒而栗。” 小姑娘被这一吓,小脸煞白,登时跪倒在地:“前辈饶……饶命……絮儿……不想死……” 苏伏见她能忍受到现在,在这个年纪已是不易,他信手一弹,便有一滴水酒落入絮儿小嘴中。 絮儿骤遭袭击,只道性命难保,身子便软软的瘫在地上,但过了两息,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啧了啧嘴,还有点残留的水酒味道,她疑惑的望向苏伏。 苏伏淡淡道:“方才那一滴水酒中掺了我炼制的剧毒之物,乃集毒沼一百零八种毒物体液炼制而成,唤作‘九转噬魂’。接下来,你若想活命,就要按我说的办。” 絮儿哪听过什么‘九转噬魂’,稍稍好转的花容复又失色:“仙长……前辈要絮儿做……做什么……” 苏伏没有先开口,而是顺手又丢了一瓶丹药过去:“这是一瓶我专门炼制的解药,每日寅时与卯时之间须服一粒,而后打坐修炼,如此持续数年以后,方可解毒。解药用完之后,我会着人给你,你不用担心。当然,你每日坚持不懈,亦对修炼有莫大好处,不要说我亏待你。” 他说着,又丢过去一卷竹箴,淡淡说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全都记录在里面,若你敢有半点违背,就休怪我辣手无情!” 絮儿将之接来,灵觉探入一观,神情又是剧变,她哆哆嗦嗦的说:“若……若是被……夏九幽大人知道了……絮儿就……死定了……” 苏伏冷冷一笑:“你不做,马上就死,做了还有一线生机。我知道你们炉鼎寿元有限,我可以助你重铸道基,让你也有一线机缘超脱,究竟要不要抓住,就看你自己了。” 絮儿闻此,美眸中微微一亮,她咬了咬贝齿:“絮儿……愿为仙长效劳!” …… 翌日辰时,夏舞绫本想带苏伏去游玩,无奈盟会的形势还须继续召开,便被絮儿找了一个借口骗走了,随后两个大小姑娘便消失了,被发现失踪时,已是盟会结束之后了。 而对于苏伏没将絮儿留下之事,北邙宗几个早对这变化见怪不怪了,谁知道他的脑袋被哪里撞了,突然变得不近女色。那一场红袖引起的真假孙仲谋的风波,早随着小渊的到来而被淡化至虚无了,如今两山头头都不提此事了,谁还敢再提? 接下来两日,果如小渊预测那样,东都对于如何进攻始终保持缄默,只让众盟友提供意见。而若是北邙宗提一个意见,就会遭到火云洞的激烈抨击,若是散修盟提一个意见,就会遭到天坛教的反对,盟会就这样在各大势力激烈辩驳中,无趣又无趣的渡过。 …… 这一日盟会结束,北邙宗各人各回自己屋子,风羽这几日算是食髓知味,对这炉鼎的‘异趣’已经爱不释手。 苏伏见三人都有自己事情做,便去敲响小渊的房门。 小渊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进来,有事快说。” 苏伏推门进去,见小渊很没正形的趴在榻上,四肢张开,活像一只有气无力的小狗,见他进来,微微抬眼:“干什么,有事快说。” 苏伏忍住好笑,说道:“魔主这是修炼什么大神通呢……” 小渊洋洋得意的说:“这你就不懂了罢,竹儿修炼自然之道,便是放开了身心感受自然。我一直想感受一番大地的力量,这是我独创的,大地之力修炼法,你也可以试试。” 苏伏差一点没笑喷,他说:“既然是大地之力,魔主躺在榻上岂不是没什么效果?不如下来试试?” “好像有点道理!”小渊说着就爬起,正要体验一下。 苏伏连忙制止说道:“且慢,此地乃是炼幽山,居于高空,哪里有什么大地之力,还是等离开再说罢……” 见小渊真要尝试,苏伏冷汗直冒,天知道若是他反应过来,会不会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也对!”小渊今日似乎没什么主见,复又懒洋洋的趴下来,懒洋洋的抬眼,“好了,你到底说不说,找本尊什么事?” 苏伏不可能因为他有些傻乎乎的就不谨慎了,他在心底斟酌酝酿一二,方才说道:“其实前日散修盟托人让我来找你,说是想要与北邙合作,魔主对此怎么看?” “这种小事你也要来问我……”小渊不耐的说道,“要怎么合作,该怎么合作,你找鲁惇他们三人商量,就说我同意了……” 苏伏愕然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小渊瞪了他一眼,“还能有多复杂?倒是你,前夜骗了两个小姑娘,哼哼,要不要我告诉竹儿,让她认清你的真面目?” 苏伏摸了摸鼻子,他知道自己做的事,鲁惇三人或许没有发现,可小渊必然是发现了的,就在院中,他也没有掩瞒的打算。 “我从来没掩盖过,哪里来的真假面目。” 他微微撇嘴,很快便镇定道:“再说我与竹儿乃君子之交,论的是心胸,她怎么会相信你的话。” 小渊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快滚快滚……” 苏伏出到门外时,犹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开始有些不懂小渊留在北邙宗的用意了,难道他对那些‘利益’真就一点也不动心么?这样大的权柄,说放就放了。 想不通的事,他会暂且按下,随后想了想,便去将鲁惇三人的房门敲响,将三人都召集到了厅堂里。 北邙四人围坐,鲁惇沉眉冷声道:“怎么,冕下有事吩咐?” 风羽与李长风也盯着苏伏看,两个长生真人一同盯视,压力非同小可,他只得开门见山:“散修盟着人来过,你们是知道的。” 鲁惇淡淡道:“那又如何,散修盟还不成气候,说实话,老夫对它能被列入盟中,感到非常的不妥当。” “此言长老还是对叶掌座说罢!便是不妥当,我们北邙宗又能如何?”苏伏淡淡的讥讽说道。 鲁惇把眉头一皱,这几日他感到自己的地位正在受到严峻的考验,便冷笑一声说:“你莫不是受了散修盟什么好处罢?老夫警告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你是北邙宗‘弟子’,老夫才是长老,你今日召集我等,究竟要说什么事?” 风羽暧昧的笑道:“孙师兄,前夜可是师洛水师大真人亲自接见你的?那师洛水长得这样绝色,师兄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苏伏不接他们话,也懒得废话,径自道:“散修盟欲与北邙合作,未免东都一家独大,我想合作还是非常可行的罢,于是便报给了冕下,冕下已说过,此事由我全权做主。” 此言一出,李长风倒没有什么,鲁惇脸色剧变,眸中杀机剧烈溢出,森寒的说:“孙仲谋,老夫乃是星宿长老,此间事宜皆由老夫做主,你竟敢不通过老夫,擅自僭越向冕下汇报,是不是太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了?” “哼,本尊说过,由孙仲谋做主,就由孙仲谋做主,你小小一个星宿长老,还想压过本尊不成?” 第七百七十二章:灵力潮汐 厅堂内乍然响起这个声音,带着非常恐怖的威压,使得鲁惇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他微微惊惶着说:“冕下息怒,属下还以为孙仲谋假传谕令……” “哼,你们都不够聪明,容易吃亏,孙仲谋一肚子坏水,本尊是为了你们着想,才让你们听他的话,明白了?” “是……”鲁惇一肚子憋屈都不敢发泄,待那威压退散,他方才敢狠狠怒瞪苏伏,眸子里带着赤裸裸的冰冷杀机。 苏伏心中冷笑,也不理会,理了理思绪,便开口道:“长风师兄,风羽师弟,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将就近之事一一传讯与师门,教两位太上长老心中有数才是。与散修盟合作之事,既是冕下决议,想两位太上长老也不会有其他疑议,就如此定下罢。” 李长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当即取了传讯飞剑录入信息。 风羽见李长风这个真人都没二话,他‘嘿嘿’一声笑,只得依法炮制,至于他传给风越的信息里面,添了多少佐料,那便不得而知了。 待两人将传讯飞剑发出,苏伏方才继言道:“冕下的意思,盟会已经不重要,除非有什么变故,怕走漏风声,东都是不会提前曝露计划的。法劫在即,天地灵气明显在躁动,怕过不了多久,覆盖整个真界的灵力潮汐便会降下,在此前,若能多勘破一层心境,修为就能更上一层楼。” “覆盖整个真界的灵力潮汐?”风羽本来有些闷闷的,闻此不由精神一震,“这是什么意思?” 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师弟没看过抱瓮老人所著的《神州绘图纪元》么?每一个法劫,即天地大劫即将开启之前,都会降下大范围的灵力潮汐。这灵力潮汐能让修士修为大幅进境,虽然不能与远古时代相比,到时产生的影响难以预估,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鲁惇冷冷道:“哼!卖弄什么,老夫会不知道么?灵力潮汐之前,都有天兆异象,近年天地灵气的量明显增多,只是你们身处福地灵泽之中,才没有感应。” 风羽心中一动:“如此说来,只需心境修为提升,届时不需耗费大量气力时间打熬,灵力潮汐便会自主让你修为提升?” 苏伏接上去道:“具体如何还不知,典籍记载,届时修士修炼效益是以往的数倍。冕下的意思,最好能在灵力潮汐前回到山门,结合灵泽福地的灵脉,或能起到最大效用,否则东都如何会为我们上心。” “所以,不论如何,最迟明日,我们必须有个结果出来。” 鲁惇装作不屑的撇嘴,其实心底对此还是非常认同的,这两日他都有种奇异的预兆。 李长风面无表情的说:“明日没有结果,就回去。” 苏伏不想这样顺利,不由暗忖:看来灵力潮汐之事怕有来头,只是典籍还说,那时遭魔劫的修士将会增多。 小渊当然不会管他们死活与修为长进,他只不过想起看过的典籍中,有着对此事的记载,不知真假,顺势当个借口罢了,哪里知道似乎还确有其事。既然东都不会透露口风,还不如早早回去筹谋,若能顺利与小渊达成共识,说不定还能策反他,但此事不易,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的下场。 分身不能保住无所谓,不能打入东都盟会内部,才是最头疼的。 …… “首先,我们应该达成三个共识!” 得到了小渊的授权,苏伏在师洛水面前的底气十足,仍是那个小亭,只是今日只有酒,没有琴,只有人,没有琴声。 “哪三个?” 师洛水淡淡举杯,与他轻碰,随后一饮而尽,若不是苏伏两日就把事给办成了,她绝不会专门‘陪他喝酒’。 苏伏笑眯眯的说:“其一,两宗既以合作为主,但有战事,须通力合作,若是违背,另一方可以全权追究责任;其二,战事起时,双方须将手中掌有的实力,棋子,布局等等共享……” 师洛水神情一冷,打断道:“这不可能,孙仲谋,你不要以为有秽渊老魔在你背后撑腰,你就敢在我面前放肆。收起你的三个共识,还有,夏舞绫被你藏去哪里了?” 她的脸一变,亭子里的温度便骤降,看来真正让她爆发的却是夏舞绫的失踪。 此时此刻,东都不会对一个不是东都弟子的闲人太在意,另外一个炉鼎,更是不会关注。 夏舞绫的失约,令师洛水隐隐感觉是孙仲谋搞的鬼,第二日她便曾悄悄探过,只是除了被秽渊老魔发现,稍微教训了一顿意外,没有任何发现。 她坚持认为夏舞绫被苏伏藏起来,但两宗合作还要靠他做说客,便只得按捺不发。 九天玄女的分身对她而言何等重要,日曦城的安素问便是被她摘取了独立烙印的玄女,可以随时融合,加上已经融合的几个,现今流落在外的玄女仅剩两个,而其中一个,很可能是夏舞绫。 初来东都时,便见柳无邪渡劫,她对此只有不屑,而今的她,修为早已超过了渡劫,她没有渡劫,便是担心为散修盟引来灾祸。 而此时她有些忍受不住的,展露出来的气息便令苏伏心悸。 苏伏强忍心悸,暗自思忖:此女所修神通实在诡异,才短短十年不见,怎么这样可怕,还是不能太刺激她,免得她一冲动就将我这分身给灰灰了去。 “不过,她如此着紧此事,莫非夏舞绫身上果真有什么玄机么?”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夏舞绫身上有什么玄机,反倒是那只叫做纪月的灰毛兔给他很诡异的感觉。 “咳,舞绫姑娘第二日辰时便回去了,此点有人可以作证,偌大东都,她这一回去,在下该要如何找她,更遑论将她藏起,真人误会我了!” 苏伏轻咳一声道:“不知真人有何事如此要紧找她,若是真急,不如让东都帮忙找寻,岂不更快么?” 师洛水对孙仲谋那可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啊,若不是忌惮秽渊老魔,真恨不得立刻将他拍死,她冰冷冷的说:“少要惺惺作态,我知道她失踪不见,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苏伏道:“真人如此认定,我也无话可说,只是真人不要忘记,仲谋今夜来找真人,是为了谈合作,不是来追究舞绫姑娘的去向,还请真人分清主次。” 师洛水缓缓起身,深深的打量苏伏,好似要将他的模样记个清清楚楚,随后她没有二话,径自转身回屋去了。 苏伏也不急,坦然自若的坐着,果然没有多久,罗碧虚便满脸气恼的走出来,娇喝一声道:“姓孙的,你怎么敢惹恼我家小姐,就不怕她取你狗命?“ “嘿!”苏伏冷冷一笑,“师真人便罢了,你又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和小爷说话?前几日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还能站在这里?” 罗碧虚气得差点打出《大千手印》,好在最后关头时强忍下来,她知道孙仲谋暂时不能得罪,为了散修盟,她可以忍下这口气。 最终,谈判自然便围绕着‘三个共识’展开,第三个凌驾于前两个之上,那便是,冕下的命令高于一切。 师洛水显然给了罗碧虚指令,除了第一条外,后两条死咬着不肯松口。 苏伏无所谓合作不合作,反正他已经完成了牵线搭桥的任务,也得了一半好处,所以不急不躁,死死咬着三个共识不肯放,最终在师洛水的妥协中,苏伏见好就收的故意让步中,第一个‘共识’保留,再共享实力情况,散修盟可说是保留了大半的自主权,也还算满意,当即痛快的付了苏伏剩余的报酬。 只是临别时,散修盟几人看苏伏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苏伏暗自苦笑:看来换一个外皮,我也挺遭人恨的。 至于散修盟为何对这‘空口’盟约感到满意,苏伏也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很简单,结盟的几个大势力中,散修盟其实是最弱的,两宗暗中的合作,对散修盟只有好处。 而风越与朝夕月对于这合作是什么态度,苏伏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推给小渊就行。 …… 翌日巳时,天魔殿内,众修齐聚。 按原位各自据坐,上首自是叶启心,其余各大势力便分处两边。 北邙明面上以鲁惇为尊,他贵为真人,自然不可能站着,所以苏伏与风羽两个小辈各自站在李长风与鲁惇身后。 “老话就不再重提,诸位可以各抒己见,若有妙策,东都不会吝于赏赐!” 仍然是由叶启心先开口,他笑容满面的模样,早已没有首次见面那样给人好感,反而有一种砸碎的冲动。 吵了那么多日没个定论,各个势力早都腻了,殿内一时静默无声。 叶启心的眼神在所有人身上巡视,少顷,他正打算打破沉默时,却有个声音突然响起来。 “我有一策,不知当说不当说?” 众人齐刷刷的望去,苏伏心中一动,却是那火云洞白玉容。只见他眯眼一笑,似乎很享受被人瞩目的感觉。 第七百七十三章:仅此而已? 以往火云洞几乎都不会提意见,白玉容的突然开口,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苏伏这才发现,高雪雁今日居然出席了,自从她撞破碧云仙子与白玉容苟且之事后,从未出席过,但见她的娇容上残留一丝难以察觉的晕红,美眸扫过白玉容时,时而闪过媚意,明眼人一望便知。 “这白玉容好有手段,这才几天,就与高雪雁和好了?”苏伏古怪的想着:无怪这两日都没有来找我。 叶启心不置可否的笑道:“火云老祖的高足,有何高见?” 白玉容也不敢卖关子,当即开口道:“掌座,青州所掌优劣我等已然分析透彻,便不再赘述。首先不得不考虑的是妖族,这个名义上青州的盟友。在下认为,能否顺遂攻下青州,还要看莒州妖族的态度,诸位前辈以为然否?” 未待应答,他便又开口:“当今妖皇陛下是识时务的,若是吾盟势大,为妖族传承之故,他定会重新考虑与青州的盟约。所以,在下认为,要攻青州,先慑莒州!” “有点意思!”叶启心点头道,“怎么个慑法?” 白玉容嘿然一笑:“合吾盟之势,假作要攻莒州即可,妖皇实力再强,也无法与吾盟三位魔主相斗。” “若青州举州之力救援,如何是好?”叶启心又问。 白玉容道:“可与天道盟商议,让其假出兵,做出欲要攻伐青州的姿态。再合吾盟之力,结雷霆万钧之势奔赴莒州,青州被天道盟钳制,无法派出太多援军。待援军来到,莒州要么已经落在吾盟手里,要么妖皇已然投降,不论是何,只要去掉妖族之患,我们便可顺势直下青州,将路上的援军一网打尽,再打青州一个措手不及,东海龙宫反应再迅速,也无法来得及救援。” 叶启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个好主意,不知在场列位对此有何疑议么?” 众人面面相觑,散修盟攀上了秽渊魔主的大旗,底气略足,那身上带着澎湃真元波动的景沐便冷冷道:“合吾盟之力,真能短时之内取下莒州么,道友身为莒州本土修士,对此也未免太乐观一点,整个百蛮山系号称百万妖兵,实际远远不止,单我所知,就近打了一场胜仗的应囚部族就有近十万妖兵,而应囚部族还只是四大部族兵力最少的一个,那么可想而知,守卫妖族核心地君山的妖兵,怕不下五十万之众。” 他声音微顿,冷笑着说:“那不是五十万凡人,那可是五十万开了智识的野兽,若妖族宁死不屈,到那个时候,道友的计划就会完全偏离,恐怕还要损失惨重,你要怎么保证不会出差错?” 师洛水赞赏的望了他一眼,心道:总算说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也不枉父亲这样栽培你! 这一眼令景沐信心大增,他嘿嘿冷笑着说:“更别提,曲连山脉三十六洞,几个大统领皆为妖帅境界,狐妖夜神月的《天狐幻月法》,身为莒州本土修士,白道友不会陌生罢?” 白玉容淡淡的说:“正是身为本土修士才让我笃定,妖皇陛下不会拿妖族冒险,倒是散修盟对莒州未免太了解了一点,显然平日就没少做功课,莫非你们早有往来?” 他望向师洛水,眸子眯起,内里闪烁着莫名光芒,“若真是如此,贵盟对妖族的回护之意,也就说得过去了!” 师洛水神情不变,冷幽幽的说:“祸从口出,道友慎言!” 眼见今日又是一番唇枪舌剑的无意义争论,苏伏索性微微闭眸,他已能够随时随地沉入自修。 “吼……” 可没有多久,耳边便突然有一声远古苍兽的兽吼炸响,天魔殿被这声音一震,一时竟有即将要崩塌之感。 叶启心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他缓缓起身,双手下压,制止了才起的轻微骚动,笑着说道:“小徒渡劫归来,大家请稍安勿躁!” 此言一出,殿内顿像沸水一般沸腾,步入渡劫,意味着神通大成,道基大成,若能再渡大天劫,便能完善或创新神通,多少个开派祖师,也就如此修为而已。 能渡过天劫,足见底蕴深厚。柳无邪此次渡劫成功,意义非凡,众人心中,都有些滋味难明。 其中像鲁惇这样修道数百近千年仍然挣扎在长生境的几个修士,更是嫉妒万分。 在叶启心的带领下,众人都来到殿外,只见天穹之上黑云密布,在一阵阵无声的气场搅动下,黑云形成了一只远古苍兽的模样,随后竟沉沉的压落。 苍兽落到天魔殿顶时,便烟消云散,露出来一个黑色锦衣的青年男子,他嘴角微微勾勒,便有凛然的邪气散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淡扫过场内所有人,随后落在叶启心身前,拜礼道:“徒儿不负师尊所望,已然成就渡劫。” 叶启心大笑一声:“好!” “恭喜掌座,贺喜掌座,东都再添渡劫高手……” 知机的人便忙道贺,争论暂时休止,场面一团其乐融融。 随后众人又入殿,叶启心心绪很快就恢复,可这次,他没有再给众人开口的机会:“诸位,小徒既已渡劫成功,本座也就不再拖延。” “此时此刻,他州想必已对东都盟会有所察觉,本座欲将此事公告天下,诸位以为如何?” “这……”火云洞几个人反应最是迅速,碧云仙子檀口轻开,“恐怕不妥!各州若知此事,定加强戒备,届时怕会为攻取青州加大难度!” 苏伏半闭的眼眸完全睁开,他从叶启心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柳无邪就站在叶启心的背后,十年不见,他那邪气凛然的面孔,愈发的捉摸不透了,许是因为渡过小天劫,他的眸子变得沉静,本物前所未有的宁定。 似乎感受到苏伏的视线,他转眸过去,渡劫宗师的气场无时不刻在体现,仅仅一眼,苏伏心中便凛然生寒,但他没有移开。 柳无邪感觉有趣,嘴角浅浅勾勒,嘴唇轻动,却是传音道:孙仲谋,我认得你,听宇图师弟说过,死亡沙漠,承蒙你照顾了。 对于这个曾经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人,苏伏可没有好的脾气,他神情淡淡,遥遥的拱手,敬其修为不敬人,随后便不再理会。 叶启心这时又开口:“碧云仙子太小看他们的情报网了,谁敢保证场内就没有一个人是他州的奸细呢?” 众人闻此,脸色都不太好看,就连最懒得说话的冷幽石都冷冷道:“掌座此言是何意,若是信不过我等,还邀请我等做甚,盟会不如就此散去?” 叶启心也不恼,他微微一笑:“冷教主莫急,且听本座慢慢道来。” 他语声微一顿,又道:“如今盟会之事,当然是传不出去的,诸位进山之后,本座便启开阻扰传讯飞剑的灵阵,诸位所发传讯飞剑,都由东都查阅过后才放行。” 此言一出,各大势力之人脸色都微微一变,显见这几日都发过传讯飞剑,没想到被东都截下来查阅过了。 叶启心双手做下压势,示意众人安静,淡淡笑着:“本座理解诸位的苦衷,一些小事本座也就不计较了。但是,本座有言在先,攻取青州是最紧要之事,若谁敢在这关头捣乱或者生事,本座与东都,都不会轻饶。” 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威压,随着他眼神的扫视,众人压力顿增。 “闲话少提,方才本座说过,盟会之事瞒不久,但青州想必还不知道我们目的,所以本座欲在半旬月后攻打,而为了避免消息走漏,就只好委屈诸位暂时呆在炼幽山了!” “什么?”鲁惇脾气比较急躁,他冷冷道,“掌座这是要软禁我等?” 叶启心微微笑道:“若鲁道友偏要如此认为,也无不可。” 随着他的声音,这天魔殿蓦地有靡靡魔音,一股玄之又玄的感应锁定在众人身上,相信只要谁有异动,就会受到雷霆之击。 鲁惇吃软怕硬,顿时哑口无言。 叶启心见众人都沉默,便又笑道:“诸位不必担心,只要没有可疑举动,东都是不会害你性命的。也请诸位不要多问如何进攻,大家各自传信师门,按盟约商议,集合各自应出的兵力,于一线渊左近集合,如果你们有什么其他疑问,现在可以提出来!” 他这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早就对攻取青州有腹案了,这几日不过是在等柳无邪渡劫的结果罢了。 显然结果让他很是满意,半旬月的功夫,也确实足够各大势力集齐兵力。然而攻取一州,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没有时间筹谋布置,哪能增加胜算。 此时此刻,包括苏伏在内,都有些想不明白,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又能想到什么疑问呢?所以殿内便静默下来。 许久之后,苏伏淡淡说道:“敢问掌座,盟约只谈利益,却没有说明如何攻取,那么到时是否都由东都指挥?东都让我们做先锋便做先锋,东都让我们往左便不能往右,敢问如此,又怎么算是结盟,还是说,掌座将我等都看做是附庸。” “仅此而已?” 第七百七十四章:盟会结束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东都明显势大,也是主导盟约的一方,其余人说是附庸也可,说不是也行,都由东都做主,众人心里当然也是不服,但没有人敢于明讲出来。 “闭嘴!” 鲁惇脸色难看,怒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敢在天魔殿放肆?” 叶启心笑眯眯的摆手说道:“无妨无妨!鲁道友莫动气,本座方才说过了,各抒己见,这位小友敢于直言,正是将盟约放在心上的表现。” “而他所言,想必也是列位心中疑问。既然如此,那么本座便说说罢。有两点,其一乃是老话重提,攻取青州,事关重大,不是不愿与诸位分享,而是不能。东都既然找来诸位结盟,便是诚心诚意,若果诸位有不愿意结盟的,随时可以退出。” 他说到这里,音声微微一顿,灵识悄悄覆盖整个天魔殿,所有人的表情都落在他眼中,他淡淡一笑,又道:“当然,为防走漏消息,还要委屈退出的道友在炼幽山小住,这是唯一的条件。” 苏伏心中不屑,这个时候敢退出,那么东都不管攻不攻得下青州,下一个倒霉的就是退出的大势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攻不下青州,东都照样有能灭在场任一势力的底蕴与实力,这才是最大的威慑。 所以这话自然是非常多余的,没有人傻,不能在此时提出退盟。 苏伏接上了他的话头道:“此是其一,那么其二呢?” 叶启心笑道:“其二,东都既然是诚心诚意想要与诸位合作,那么就不会故意将诸位门下弟子派遣去送死。其实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本座所言何意,攻取青州不是一件易事,即便最后成功了,吾盟损失也会惨重,试问到时吾盟没有足够实力震慑其他大门阀,元气大伤的我们,会不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不得不防啊!”他意味深长的说,“远的不说,神州天道盟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动静,可就太渊一事,结怨不小,那可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消除的。所以,诸位实在不必担忧东都会故意让你们送死。” 他这么一说,众人心中便都有数了,这也确实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谁还有疑问么?要勇于向北邙宗的这位小友学习,只要提出疑问,本座绝不吝于解答。” 柳无邪若有所思的望着苏伏,却没有再向他传音。 殿内沉默许久,其实苏伏还有许多疑问想问,譬如半旬月以后,北地庐州那么大动静,要怎么掩盖。虽然庐州距离青州不算远,可各大门阀集结以后,跨越这‘不算远’的路程,必定也会暴露了目标,那样再藏着掖着有何意义?难道剑斋会愚蠢到对庐州的动静视而不见罢,等到庐州攻到青州核心地才察觉? 还有许多问题,苏伏却不好开口再问了。 一来最近已得罪鲁惇太狠了,这个人虽然有点胆小,但心狠手辣,再令他难堪,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他暗中下杀手。 对于鲁惇而言,同门就只有风越山的人而已。 二来柳无邪必然会起疑的,若是惹来他的着重注意就得不偿失了,他的时间不多,既然东都想在半旬月后攻向青州,必然是有把握才敢,否则攻取青州如此大事,没有个几年筹谋布局,怎么可能攻得下? 现今不知东都什么底牌,除了暗中探寻以外,就只能做好预防而已。 …… 盟会进行到这里,也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剩余的时间,便是各个势力传讯回师门,让其做好准备,半旬月后若没有按约行事,怕留在东都的人全都无法幸免。 这一日盟会早早结束,将将过了午时,高雪雁突然来到北邙宗下榻的小院。 风羽难得在院中,见她来到,忙屁颠屁颠的迎去,热情的招呼道:“哎呀!真是稀客,雪雁姑娘有两日没来了罢,若是找仲谋师兄的话,他在房里呢。” 高雪雁微微抬螓,说道:“你走开,难道我还要你指路不成?”语罢径自绕过了他。 风羽噎了一口气,差点没呛到,他嘿然一声笑,却只闻到高雪雁越过自己时带起的一股掺杂着一股怪味的香风。 闻着这味道,身为花丛老手的风羽微微眯起:呸!还不是被人玩过的货。嘿嘿!孙仲谋啊孙仲谋,我或许该助你一臂之力,促成你俩好事,岂不有好戏看? 他想此便转身,轻手轻脚的来到孙仲谋房门外,侧耳倾听。 “孙道友,两日没来,你还是那么勤于修行,雪雁佩服。”高雪雁直接就推开苏伏的房门,进去后,见苏伏盘膝于榻上,便嘻嘻笑着说。 苏伏缓缓睁开眼睛,与她对视一瞬间,敏锐察觉到一抹杀意,心头杀机顿起,这个女人是故意的。要知道修炼最忌人搅扰,这个女人收敛了全部气息,推门进来,绝不是来送惊喜的,若是能看到自己入魔,她怕要乐上几天。 万般思绪一闪而过,他面上挂起笑容:“原来是雪雁姑娘芳驾,怎么两日都没有音讯,我还以为雪雁姑娘已经把我忘记了。” 高雪雁娇嗔着说:“你这两日也都没有来找人家……” 门外的风羽同样敛了所有气息,两人没有凝神注意的话,是察觉不到的。 他可不知高雪雁心思,见她这样表现,心头冷笑着想:看来这二人果然有一些关系,让爷爷助你干柴烈火,再去请火云洞的人前来观看,岂不美妙? 想到这里,当即自储物袋内取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的推开瓶塞,另一手则捻决,口中念念有词,有一些肉眼难见的白点涌入小瓶,随后小瓶便飘出淡淡的烟气。 “你在做什么?” 就在风羽欲将这烟气逼入房里时,耳边冷不丁的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他吓得大惊,险些将这烟气吸入鼻中,好悬万难中忍住,而后又施法将烟气逼入瓶中,合上之后连忙收入储物袋,这才讪讪的回首道:“ “长风师兄……没……没做什么……” 这时屋里两人听到动静,便都出来,苏伏再聪明,又怎么猜得到方才躲过一劫,他淡淡笑道:“长风师兄,风羽师弟,可是来找我?” 李长风漠然的说:“我是,他不是!” 风羽心头微跳,连忙摆手说道:“我只是路过而已,今日功课还未完成,这便去了……”语罢,逃也似的溜走了。 李长风似乎连点破的兴趣也没有,径自说道:“师尊回信,有话问你!” 他看也不看高雪雁,径自转身去了,显然不能让外人知道。 苏伏向着高雪雁歉意一笑:“雪雁姑娘,今日对不住了,恐怕还要被责难。” 高雪雁大方的摆摆手,嘻嘻笑道:“罢了罢了,我也就是顺路来看看你而已,若是你无暇分身,就不请你回去了。” 苏伏在她转身以后,面色微微一沉,高雪雁今日突然到来,绝不只是‘搅扰’自己修炼那么简单。白玉容不知用的什么方法,竟然令她们母女相安无事,以高雪雁的性子,实在匪夷所思。 可惜不是在斗法,没有灵气波动的掩盖,不好施放玄灵引。 他想不通此事,便甩在脑后,先在腹里酝酿了措辞,便来到李长风屋里。 李长风见他进来,便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传讯飞剑,输入灵力之后,便见一道灵光涌出,形成朝夕月的模样,她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小仲谋,你能不能告诉我,与散修盟合作,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冕下的主意?” 苏伏微微一怔,见她的眼神犀利,顿时明了,这是万里传神之术,她有一丝分魂储在传讯飞剑里,这是当面质问啊! 他显然没有料到朝夕月会有这样大反应,忙即拱手说道:“启禀师尊,这是弟子的主意!” 朝夕月美眸一寒:“就凭散修盟也想与如今的我们合作?附庸还差不多,你说说都谈了什么条件!” 苏伏心头微凛,他发现李长风不知何时守在了门口,抱着膀子,淡淡的望着自己,几乎不言而喻,这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跑去找小渊啊。 他想了想,倒也没有隐瞒,将与散修盟谈的条件说来,随后不待朝夕月发怒,继言:“师尊息怒,弟子如此为之,乃是有苦衷的!” 朝夕月冷冷的说:“哦?我倒要听听你的苦衷是什么,说说罢!” 苏伏脑子不断的转着,他推翻了先前想到的所有说辞,故作镇定道:“师尊有所不知,弟子怀疑千幻魔女沈书萱与师洛水乃是同一人,您想想,沈书萱可是北地庐州公认的三个英秀之一,她的实力毋庸置疑,能教出这样的弟子,散修盟的底蕴真的就如此而已么?” “而且,弟子怀疑,日曦城的落日城主,与散修盟有着莫大牵连!” 朝夕月蹙眉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北邙如今有魔主坐镇,还怕区区一个落日城主?” 苏伏苦笑着说:“师尊,咱们怎么会怕,只是若与散修盟提附庸之事,有着如此实力与底蕴的散修盟,又怎么会同意呢。” ps:非常感谢浪子和风寂的红包奖励~~忙到现在没有存稿,今天提前写完,又要出门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北地庐州,将要东侵 朝夕月眸中闪着莫名寒芒,淡淡的说:“你休要信口胡言,当我是不识世事的小姑娘那么好骗么?我问的是,你为何主张与散修盟合作,难道北邙宗实力就如此不济?即便实力不济,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选择谁合作,怎么合作,是你能做主的?你把我与你风越师伯当成什么了?” 她这些言语,句句诛心,苏伏心头凛然更甚,知道朝夕月是真的生气了。 原本他想将这一切推给小渊,可看这阵仗,不说实话,比说实话死的快,反倒不如实说,还有一线生机。 “师尊,仲谋僭越本分,是我不对……”他放低姿态,也已经是词穷,此事他确实考量不够熟虑,若是本体行事,方方面面都会考虑,或许这便是分身的一种无所顾忌。 若是青州无虞,倒也罢了,而今孙仲谋确实是不能‘死’的,否则东都动向都不明朗,不知它有什么底牌,怕难以应对。而且他与小渊能够沟通交流的便只有孙仲谋这个身份了,局势不明朗前,这位大能的动向就非常关键。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好的说辞,然而脑内却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朝夕月的最后一句“你把我与你风越师伯当成什么了”的话,不由暗忖:若真是责难,以朝夕月性子,怎么会带上风越,她对颜面看重得很,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训斥弟子,如此说来,她这是做给风越看的,故意如此? “你去告诉散修盟,之前所定合作尽数作废,让他们派人到灵泽来,具体如何重新商议,这是你唯一弥补罪过的机会了,不要让我们失望!” 朝夕月语罢,身形便一闪消逝不见。 她那略有深意的眼神,让苏伏一时琢磨不透。李长风收起传讯飞剑,面无表情道:“师尊这是说给风越师伯听的,合作之事,还是冕下做主,你明白么?” 李长风难得说这么长一句话,苏伏登时明白过来,朝夕月这是回护他,风越显然对此事非常的不满,然而因为冕下的缘故,他不好出面。 所以朝夕月让他去找散修盟再谈过,其实是让他去找小渊,只要小渊定下此事,风越也不敢有任何疑议。 这一明白过来,苏伏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朝夕月的回护让他觉得有点无奈,若是以后本体与她兵戎相对,该如何是好? 带着这点无奈,他再次敲响小渊的房门。 …… “这里便是青州与神州的交界海么?” 话分两头,这一日一艘自青州驶往神州大康国的商船起航了。 船舷处,一个长得清秀,秀靥带着几点雀斑,着紫兰长裙的女子凭栏而立,远眺着波推浪涌,滚滚如潮,轻声的说着:“天下五州,唯此成海,是为了隔开神州与青州的交恶么。可惜人心永远难测,这区区交界海,如何挡得住刺人的恩怨。” 她的身侧左右分别站立一人,一个看起来约十七八年纪的少年,微微笑道:“喜儿师姐说的实话,远寒早年浪迹,深知初生不为善,人心是恶的。” “人心是恶的?”这女子微微展开笑颜,她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没有九天仙灵一样的天音,浅浅笑时,宛如小家碧玉,温润暖心,别有一番风致。 “人心是恶的,那么师兄却如何救下你,还与你机缘呢。” 身处她另外一边是一个二十一二年纪的青年,他的脸庞依稀残留着稚嫩的轮廓,然而眼神已经沉稳,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少年,然而闻到‘师兄’二字,他的双拳便忽然紧攥,似乎有些激动。 “我就知道,苏师兄必定活着,果然十年不出,一出就将黎家掀了一个底朝天!” 这三人便是剑斋遣去神州的人,女子自是鸩长老唯一弟子,喜儿。左右分别是凌远寒与柳沐。 凌远寒乃是苏伏指名交代,柳沐则是鸩长老物色出来,助他们完成任务的实证院弟子。 这个柳沐,自听过苏伏在归墟的事迹以后,便非常的崇拜他,暗里将他当做榜样。原本只是看守剑园的一个值守弟子,而今已是实证院的一个小队长,显然实力得到认可。 而他这个小队长出发,其余队员自然也要跟着,他们都装扮成各色人物,以各种方式混入神州。 不得不提的是,凌远寒在剑斋没有多久,便被选入实证院,而他又恰是柳沐的手下。 “柳师兄,公子在剑斋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沐一说起苏伏,脸上便现出缅怀之色,但是想了半天,也没能得出一个结论,最后只憋出一句:“师兄是个讲道理的人!” 凌远寒奇道:“和剑修讲道理么。” “用剑!”柳沐摇摇首道。 喜儿嘻嘻一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师兄只用了一夜就揣摩透了《扶风歌》的根本经义哦。” 凌远寒方才入门,正是得传《扶风歌》的时候,这时闻此,惭愧的说:“我至今对此剑诀还摸不着头绪。” 柳沐走过去,搂着他的肩背,哈哈笑道:“你就别和师兄相比较了,我的记录是半旬月,你还早呢!这剑诀可不容易领悟,大师兄曾说过,此剑诀乃是咱们剑斋弟子必须要领悟的剑诀,会有许多好处,你可不要懈怠!” “受教了!”凌远寒有些不习惯他这样‘亲近’,只得轻咳掩饰道,“对了,大师兄又是何人?” 柳沐懒懒的靠在船舷上,说道:“连大师兄萧无极你都不知道,他可是我第二佩服的人。” 喜儿笑吟吟道:“大师兄在真界行事不张扬,很少自报身份,所以他的别号虽是剑道英秀,却没有多少人记得住他。不过,他在我们剑斋,可是个不容忽视的人哦。”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微黯:“还有石泰师兄,人也好好的,很是照顾爱护我们,就好像哥哥一样。” 对于石泰此人,凌远寒还是有所了解的,苏伏的经历,他知道一些,石泰为救他而死,令从不知人心还有暖意的他,亦是唏嘘感叹不已。所以对于剑斋,他非常的好奇,他见过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强弱倾轧,独独没有见过这样维护师弟,像维护自己性命一样重要。 对于他来说,首先是自己活着,其次才是他选择的人活着。 这一次重获新生,他的想法改变了一些,但早年浪迹时的心态,一时也转不过来。 说到了石泰,三人有些沉默,过了片刻,柳沐淡淡开口道:“幕后凶手迟早会露马脚,可惜师兄那一招太强,将所有痕迹都掩盖,也不知那凶手是否活着。这个仇,血祭是不够的,总有一日,要让他们统统付出代价!” 凌远寒默然,想了想,又道:“公子解析过,那个凶手应该是冲着他而来,只要调查出当年谁想要公子的性命,就能查出幕后之人。” “罢了,不要忘记我们此次出来的任务。”柳沐翻了个身,望着茫茫无尽海,湿咸的海风拂过脸庞,感受很新奇,他不由舔了舔嘴唇,说道,“没有想到,玄门竟是师兄开创。” 此次接到任务的他们,也都得知了一些内幕,譬如玄门根底,譬如玄门幕后之人。 玄门传教不传道,是两大圣地底线,这一点做得非常好,才会一直存在。而今证明,留存玄门确是一件益事。 喜儿笑吟吟道:“玄门能存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师兄做事,也教人服气,这一点才是最难得的。时别十数载,能与师兄开创的玄门合作,我感觉很欢喜,只是不知,师兄能否知道我们谈话?” 凌远寒莫名一笑:“虽然我不能透露公子隐秘,但他只要想,就可以通过我得知我们谈话,或者传讯,师姐可有话交代?” 喜儿轻轻点螓道:“我想知道,玄门主要渗透的是哪几个大国。” “这倒不用问公子,我便知道一些。”凌远寒灵觉散发,确认无人注意后,便道,“玄门如今主要在大康国与大图国活动,各有数十个据点,但教众都只是平民,极少修士。在神州散修不多,如今散修盟大肆收容散修,玄门发展也不是那么容易。” “另外,阴阳大士已先行一步,我们与她会在大康国一个小据点汇合。公子说了,此次行动包括我在内的玄门教众,都听从喜儿师姐吩咐。” 喜儿听罢若有所思,随后淡淡的说:“修士不足,恐怕难以成事,能否问问师兄,可从青州调配么?剑斋不能出现太多人,否则难以瞒过天道盟!” 凌远寒当即闭眸,不两息便睁开道:“公子说了,师姐一应所需,皆可吩咐阴阳大士去办。他还说,接下来神州行动至关重要,他没有办法关注,全由喜儿师姐全权做主,他不会也没有空暇过问!” 喜儿神情微微一动:“这是为何?” 凌远寒深吸口气,暗中传音两人道:“半旬月以后,北地庐州,将要东侵!” 第七百七十六章 :小王村 莒州,曲连山脉。 这一片妖族世代绵延的山脉,自古以来就出过许多大妖,在四大部族诞生以前,曲连山脉是混乱无序的,战争乃是永远的主题,围绕战争的便是领地,血脉,杀戮…… 直到妖皇定鼎君山,一统莒州妖族江山,自万千氏族中选出四个实力强大的部族,分管蛮、歧、宫、焦等四个地域,巩固了妖族千百代盛世。 曲连山脉,在大王山左近有一座小王山,原本它是属于大王山的统辖,可不知是何缘故,聚居在其上的氏族好像受到莫名诅咒,不出数载,必然族灭。 **,天灾,不一而足。 是以小王山逐渐没有妖族愿意踏足,风传乃是诅咒之地。但不知何时开始,有那么一小群半人半妖的小氏族开始在其上聚居。 刚开始所有妖族都以为他们活不过几年,但没有想到一百多年过去,他们竟然繁衍生息,再没有出现诅咒迹象。 可还是没有妖族敢于靠近,这些半人半妖,就被称之为诅咒一族。 诅咒一族的人从来不外出,不与外界来往,也不关注外界大小事件,只在小王山里自给自足。 小王山,诅咒一族核心地,小王村。 “咚咚咚咚……” 这一日辰时,天光放亮,万物复苏。小王村宗族祠堂处传来紧急召集的钟声。在小王村,这钟声的意义是非常重大的,代表着族长的权威,所有族人听到钟声,都必须前往祠堂集合。 钟声一响,这不大不小的村落,霎时忙碌起来。 大人们抱着小孩,女人跟着自家丈夫,急急赶往祠堂。 “都怨你,起得这样迟,大师都开始讲道了……” “昨夜我心血来潮,预感今早能有突破,可惜被这钟声打断……” “难道你还能责怪大师不成,是你机缘不到而已,快点走罢,大师好脾气,族长可不是好惹的!”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在听到此言后,纷纷静止了,不由加快脚步,很快就聚到了小王村的宗族祠堂里。 小王村地处大王村一隅,地势陡拔,是以这酷暑之季,仍有些冰寒。而赶路的村民,穿着随意,甚有袒胸露乳,显然都有修为在身,并不在意这冰寒。 “无量吾佛,小僧今日,愿为普渡众生略尽绵薄之力……” 小王村的宗族祠堂建得颇大,堂首处摆着灵位,从上至下,约有百多个。其下是由墨玉制成的祭台,摆着猪羊牛狗鸡等祭品,再下则是一个面相显得非常年轻的僧人。 他端坐在黄玉蒲团上,一双精湛的眸子佛光涟涟,洗得发白的僧袍有一层肉眼可见,金灿灿的佛光流动,整个人宛如佛陀降世,非常的神圣。 所有小王村的村民进入祠堂以后,都收了声,找到自己位置后便盘膝落座,没有多久,整个小王村的村民便都齐齐整整的端坐。 此时听见这年轻僧人开口,在他的左侧半个身位后面,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有些老态龙钟的眸子微微睁开,用着沙哑的音声说道:“了尘大师昨日借八部天龙阐述佛门义理,开释圣道,老朽受益良多。不知大师今日讲什么?” 这老者便是小王村的族长,年逾九十有九,修为早就无法寸进,没想到经这僧人点拨,竟枯木逢春,顺遂突破,是以全族上下,包括他在内都很尊敬这年轻僧人。 这位年轻的僧人自是叛门而出的圆觉寺火工弟子了尘,十年过去,他的眉目没有什么变化,修为却变得愈来愈难捉摸。 “修,道,佛,理念。众位施主安居此乐地,只消修的延年益寿,安乐太平足矣。故今日小僧欲颂经百遍,望众位施主听罢,能有所得,所思,所念。” 了尘说罢,当即闭眸开始诵经。 祠堂内百多人,居然没有一人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他们的神情安详,气息平稳。 大王山的所有妖族都不知道,诅咒一族并非半人半妖。这世上并无所谓半人半妖的存在,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须知妖族修到灵妖境,化成人形,也只是外貌而已,内里构造是完全不同的。是以人与妖结合,绝不会生成结晶。 而妖族修到妖王境界,即法身上下妖族特征尽都炼去,那时实际已属于‘人’,只是因为血脉之力的不同,有强弱的区别而已。 所以妖王境的妖族与人族结合,会诞子,但这‘子’必然是人族无疑。 诅咒一族乃是百多年前自他州躲避战乱的凡俗之人,机缘巧合之下,躲入‘受诅咒之地’小王山,没想到反倒因此繁衍下来。 而在莒州呆得久了,他们也懂得一些修炼之法,然而小王村村民世代最高修为也不过通神,又传闻莒州到处都是妖族,并且对人族可不友好,他们只得困居在小王山,不敢往外踏出一步。 这一情状似乎随着了尘的到来而有所改变,小王村村民在听过了尘讲经之后,先后有所领悟,化阴成功。 了尘自然不会吝啬传授与验证修法,但他的原本目的还是颂扬佛法,是以基本都是半旬月验证修法一次,其余都用来诵念佛门经义,好令他们能够接受他所尊崇的佛法。 小王村村民都需要劳作,是以诵经没有多久,约两个多时辰以后,讲经便止,村民们安静的退出祠堂,各自去劳作不题。 祠堂一下变得空落落,小王村族长见此,便沙哑的说:“大师托老朽办的事,已经有消息传来,那妖帅的气息,似乎是一个唤作剑君苏伏的人族发出来的!” 苏伏突破妖帅那日,距小王山并不算太远。 他突破的动静就连万里之外的明月谷都有感应,何况是小王村呢。了尘对那气息有点熟悉,又不知是谁发出来,便托请小王村的人去查。 其实小王村多少还是与外面有些来往的,得到一些众所周知的情报并不难。而苏伏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并且在武岩刻意造势下,整个大王山都知道他们的妖王回来了,还突破了妖帅境。 “原来是他!”了尘有些惊讶的说,“剑君苏伏,怎么会修成妖帅之地,莫非他原本便是妖族?” 族长对剑君苏伏似乎兴趣缺缺,便道:“这老朽便不清楚了,若大师无事,老朽先行告退,族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了尘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有劳族长费神,小僧感激不尽。” 族长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大师怎么好向老朽行礼,若非大师,老朽这副躯壳早就禁受不住岁月的侵蚀,能苟活到现在,全是大师功劳。” 了尘轻轻笑道:“若族长认为活着便安心,小僧自要尽力,吾门讲普渡,众生皆平等。小僧为这平等,不会留有余力。” 族长满是皱纹的老脸露出佩服神情:“老朽活得不短,知道天下佛门出商州,但老朽所见僧人,无不是披着佛门的皮,行着自利的事。大师是老朽见过最了不起的僧人,能够贯彻信念,值得我族尊重。” 了尘连称:“不敢不敢……” 接下来两人交谈了一阵,族长便离开了祠堂。 了尘想到了苏伏此人,不由微叹:剑君在何处,何处就有恩怨,莒州也要不太平了,希望不要波及小王村。 然而了尘没有想到的是,莒州还没开始乱,小王山的灾难却近在眼前了。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就在各方动作时,苏伏已自东海龙宫归来莒州。龙吟瑶半途回了剑斋,这也是龙君昊答应苏伏带走龙吟瑶的条件之一。 苏伏原本想在归途时回一趟剑斋,然而叶启心宣布半旬月后开始后,他便无法再逗留,许多布置都要开始筹谋。 是以他星夜便带着苏瞳赶回莒州。 大王山,鸦皇岭妖王城堡。 说起来也是巧,前任妖王杜之一不喜居洞府,是以命人建了一个简陋城堡。真的非常简陋,说是城堡,不如说是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块搭成的石堆。 妖族极少专职建筑的工匠,以杜之一的身份修为,自然请不来。 在这勉强搭建起来的石堆里,苏伏坐在妖王座上,听着武岩汇报着各类事项。 “大王,狸族,狼族,血蝎族,鼠族等族主听闻大王归来,都前来觐见,大王见是不见?”武岩先将较为重大的事件摆在前头,譬如明月谷的邀约,妖神宫对苏伏的正式加任妖王的谕令等,述完以后,便将候在外头的各族族主一一说来。 苏伏没有闲心讲究这城堡,闻此略略一想,便道:“让他们先回去罢,我先去一趟明月谷,回来时再见他们!” “我也要去,人家想夜神月姐姐了……”苏瞳,紫儿小白三女站在座下,闻此,苏瞳与小白各自在左右撒娇着说。 紫儿浅浅笑道:“你们两个不要胡闹了。” 苏伏想了想,轻抚她们螓首道:“无妨,紫儿姑娘,还要请你同行,此后半旬月,我希望你能守在瞳瞳身边,寸步不离!” ps:朋友体谅,搬完以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回来码字了~~ 第七百七十七章 :长成的大姑娘 再一次踏入明月谷,苏伏便想起与夜流苏的那次‘神交’,他与龙吟瑶三番两次亲热,都没能进入到那个境界,与夜流苏却只有一个亲吻。 狐族不论男女都长得貌美英俊,夜流苏的美貌,更是狐族中的佼佼者。愈是美貌,心思愈是难测,虽然夜流苏说过两人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可是否真的勾销还未可知。 苏伏到时,整个明月谷大半狐族都跑出来瞧新鲜,他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修成妖帅的人族,受到了热枕的围观。 因为他曾经到过明月谷,是以狐族对他并不那么陌生。 望着漫山遍野的狐族饶有兴致的打量自己,苏伏有些无奈,直到夜神月与霓裳排众而出,来到几人身前,并让所有狐族都退去,这才得以解脱。 他微微行礼道:“见过统领大人!” 小苏瞳露出欢喜笑颜:“神月姐姐,好久不见,瞳瞳想死你啦!” 夜神月略过苏伏,玉颜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举走两步过去,轻抚苏瞳秀发,说道:“我听说你被黎家捉走,原来你爹爹急急出关,是为了去救你。” “你爹爹这一回又触天道盟晦气,往后你见到神州之人,可要小心了。” 苏瞳抱着夜神月手臂,娇憨的说:“人家才不怕呢……” 夜神月略过苏伏,扫了一眼苏伏身后的另两个姑娘,苏小白瞪大了眼睛,凭着妖气感应,知道同是妖族,并且还是闻名天下的大妖。 霓裳若有所思的望着苏小白,缅怀的说:“没想到真界还有天狼蛛存在,并且修成了人形,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微微一挺小胸脯:“我叫苏小白。” “哦?”霓裳眼神古怪的望向苏伏,“那苏伏是你什么人?” “当然是主人啦!”小白理所当然的说。 霓裳的眼神更古怪了,盯得苏伏有些发毛,不由轻咳道:“霓总管缘何这样看我。” 霓裳捂嘴儿一笑:“当初见你和流苏神交,我便知你天生是个风流种子,没想到连这样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你果然适合做妖,而且是风流大妖!” 小白当然听得迷迷糊糊,她想了想说:“主人是不是妖,都是主人!” 苏伏闻此,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尴尬的说:“我真没有想到小白会自行修成人形,若早知这样,我会将她留在妖族,也好过随在我身边,没个先行者领路人。” 霓裳一听这话,主意来了,不由嘿嘿笑道:“好哇!不如把她留在狐族如何,让我来调教……啊不,教导,说不定还能同你一般,修成妖帅,那么你手下可就人才济济了……” 苏小白有些没心没肺,傻乎乎的说:“你会给我好吃的么?” “仙……仙长……” 霓裳正要应答,正在此时,一道祥云裹着两个曼妙身影落下地来,却是两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约十七八左右年纪,都是妖族,并且身上都带着微弱的妖王境界的气息。 两个姑娘俏脸非常的像,除开服装,不仔细的话还难以辨别。不过两女装束差异颇大,一个着粉绸裙,简单束着双马尾的乌发上别了一朵红花,安然浅笑,令人耳目一新。 另外一个则着绿裙,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气息,与粉裙姑娘相比,少了几分柔软,多了几分活力。 两个姑娘行礼毕了,不想后头又有破空音,只见虚空划过一道剑光,剑光落地,显出一个二十出头年纪的青年来,长得眉清目秀,甫落地来,便小声咕哝着:跑得这样快,原来是迎接你啊…… 两个姑娘自然是九命托付给狐族的阎小喱与阎小菇,青年则是脑子缺根筋的夜孤云。 他一如既往的缺根筋,大咧咧的走到苏伏身前上下打量他一番之后才道:“苏伏,果然是你啊,我听说你早就出关了,怎么现在才来看我们,真不仗义!对了,怎么没有看到吊尾巴?小喱小菇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苏伏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三个当年的小妖,如今都已经长成妖王了,相当抱虚修士,才十年不见而已。 他向三妖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阎小菇哼了一声,上前拧着夜孤云耳朵说道:“谁在你耳边念叨,谁在你耳边念叨……” “哇哇……疼死啦……” 夜孤云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姨娘快救我……” 夜神月淡淡说道:“不要在这里胡闹。” 说着,细眉微动,望向紫儿说道:“南离宫的人,莫非是璇玑真人派遣你来?” 南离宫与妖族渊源甚深,紫儿不好轻慢,她盈盈行礼道:“正是,少宫主命我照顾瞳瞳,已十载有余,今不得已踏入明月谷搅扰,还望神月统领不要责怪。” 夜神月淡淡说道:“明月谷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怎么会责怪,你们远道而来,先去休息一下罢,我有点事情要与苏伏商谈!” “霓裳,你带他们下去歇着,小喱小菇孤云,你们三个替我招待客人,不得怠慢,听到了么?” “是,统领大人!” 待他们都远去,夜神月伸手虚引道:“明月阁小坐。” …… 明月阁,明月谷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夜神月闲暇时最喜欢在此静坐。 “突破妖帅,记忆恢复了么。” 两人相对而坐,间中矮几摆着道棋,双方不温不火的下着,夜神月首先开口道。 苏伏答非所问:“十多年前,此地灵气没有这样浓郁罢,明月谷有什么变故么?” 夜神月淡淡说道:“这是法劫前,天道的最后一次回馈,法劫降下,就是万物生灵奉还精气的时候,不能渡过,就是死路一条,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 “统领是说灵力潮汐?”苏伏若有所思的说着,“原来并非传闻,为何我没有感应?” 夜神月执黑子先行,此时已经占了些许优势,闻此便道:“你修《炼妖经》,彼方星辰海有足够的星力供你修炼,怎么能感受到那微不足道的变化。” 苏伏心头微动,道:“《炼妖经》对于他州而言,价值不大,陛下为何不将它传给莒州每一个妖族?” “《炼妖经》是陛下创出来,乃我妖族大道之根本,怎么能轻易授与无功之妖。况且,便是妖帅遍地走,未必是一件好事。” 夜神月轻轻摇螓道:“妖族繁衍,最难是秩序,你想想天下妖族若都有晋身妖帅的机会,本就争端不休的莒州,岂不是要大乱,曲连山脉三十六洞,就不再是这样格局,妖族又哪里有安逸可谈。” “陛下图的是妖族千秋万世,不是征伐他州,这对于妖族而已,等同与人族站在对立面,在真界,你们人族一旦遭到覆灭危机,便会前所未有的团结,届时便不是天道盟,而是除妖盟。” 苏伏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如此,我还不知有这样讲究。陛下果是深谋远虑。” 说到这里,音声微微一顿,又道:“有一件事,还要请教统领大人。妖神宫为何肯让我这个外人做一山妖王,就不怕其他妖王不服么?” 夜神月自己都不知楚渡的用意,又从何解释起,只得淡淡道:“有机会,你自己问陛下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突破妖帅,记忆恢复了是么?” 苏伏也不否认,点头应是,又道:“记忆中,统领大人似乎带着陛下的谕令专程来寻我,这又是为何,莫非陛下那时候便认得我了?” 夜神月道:“这我也不清楚,但如果是你的话,陛下应该不会吝于告知。我请你来此,是想问问你不回剑斋的理由,反而来到莒州当一个妖王的理由。” 苏伏洒然一笑:“妖王自由,困在剑斋,非我所想。” 夜神月落子忽然加重,她清冷的说:“这话你骗骗孤云也就罢了,还想拿来骗我,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随着声音,道棋上顿有莫测玄机,苏伏眸子微微一闪,心神便沉入一个未知虚空,他与夜神月相对凌空而立。 “星剑……” 不待苏伏分说,夜神月蓦地并指为剑,无垠虚空骤然出现无数道寒芒,由远及近,定睛望时,却是无数星力形成的飞剑。 苏伏心头凛然,《天狐幻月法》最擅盗取人心底记忆,只得将心神紧守,但一步慢,步步慢,还不及应对,就被《星剑》埋没。 “屠你大龙,演法上,你还差的远。可我没能取到你记忆,你很聪明,便算平手。下一回合我不会留情,你新晋妖帅,许多妙处没有体会,想试试么?” 被星剑击中,没有痛楚,耳边便传来夜神月的声音,周遭场景再度变幻。 苏伏长长吁了一口气,无奈摇头道:“罢了,我不是统领对手。不过,我来此当妖王,乃是因为,北地庐州,将要东侵。” 夜神月眸子微微一凝,随即恢复平淡:“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苏伏轻轻落下一颗子,淡淡道:“此事,我要亲见陛下,所以我此来,是想统领带我去妖神宫,替我引见,关息妖族存续,统领不会不肯罢?” 第七百七十八章 :予你三分兵权 “北地庐州东侵,与莒州何干,便是两州联盟,至多出个援兵,关息妖族存续,你口气太大了!” 夜神月冷冷的说:“妖神宫封你做妖王,是因为你这妖帅之躯,不要想得太多。()” 眼前棋盘,白子杂乱无章,单纯以棋力比较,苏伏自然不惧她,可对方以演法较量,为保记忆不失,就落在下风,棋输一着。 苏伏也懒得费脑筋,淡淡说道:“我口气大不大,还须陛下评判。统领要知道,我没有回剑斋,来到莒州当一洞妖王,不是我叛门,是因为莒州乃是青州盟友,统领明白么?” 夜神月眸子微微一闪,说道:“你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记你剑斋弟子的身份么?” “不敢!”苏伏望向凭栏外湖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青州若沦陷,莒州如何独善其身,伏是为莒州万千妖族考虑,陛下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夜神月冷冷一笑:“你是在说我愚蠢么,没想到突破妖帅以后,胆子变得这样大。” 她终究不是刻薄之人,且在知道苏伏有求于莒州时,便对他不回剑斋的理由感到释然,想了想,又道:“我可以引你去见陛下,但不论结果如何,你要答应我,日后明月谷或妖族有难,你不得袖手旁观。” 苏伏略一拱手:“这是自然,除此外,伏另有一请。” “说!” “此后战乱,我不得不防宵小,瞳瞳诸女便留在明月谷,好解我后顾之忧。” 苏伏说着,微微闭眸捻决,一道灵光自虚空泛起,泯灭之后,竟化出一具与苏伏一模一样,并且也着月白长衫的人来。 夜神月惊讶说道:“身外化身?” 站着的苏伏微微笑道:“是,也不是,这具躯壳只能承受我一成的修为,况且心神无法两顾,这化身只不过掩人耳目。我答应过瞳瞳,不会再丢下她。” “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行动,时日无多了。”化身说着就坐到了本体位置。这具化身是苏伏早就备好的躯壳。 夜神月望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苏伏,微微感叹道:“若流苏有你一半悟性秉性,我也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 两个妖帅全力赶路,数个时辰以后,便来到君山圣君城,其时已是未时,因为夜神月的身份非同小可,两人顺遂入到内宫。 经妖相陆龟蒙通报以后,又候了小片刻,妖皇楚渡终于现身。 “剑斋苏伏,见过陛下。”苏伏行剑礼道。 楚渡望了望夜神月,又望了望苏伏,笑着说道:“不用多礼,你二人来的很急,有什么事么?” 夜神月行罢了礼,便道:“陛下,具体还是由苏伏向您汇报,属下另有要事,先且告退!” 陆龟蒙亦同告退而去,御书房内就剩下楚渡与苏伏。 楚渡缓步向御台,随后伸手虚引道:“坐着说话。” 苏伏再次行礼谢过,便去落座,道:“一别十载,不想如今却是以妖王身份觐见陛下,世事难料啊。” 楚渡轻轻抚须:“你能修成妖帅,吾甚感惊奇。就是不知,谁指点你入得门径。吾所创《炼妖经》,可不单单只有悟性便可以修成的。” 苏伏想了一想,轻声说道:“第一个要感谢的自然是璇玑真人,没有她,我早就死了。第二个要感谢的是剑斋同门与长辈对伏的爱护,习得一身剑术,才能走到今日。第三个应该便是小医仙青衣,这机缘也是拜她所赐。” 说到这里,他音声微顿,又道:“伏未入道以前,陛下似乎便知道我的存在,敢问这是为何?” 楚渡越看苏伏,越觉得顺眼,他抚须笑道:“不错,几十载春秋晃眼就过,你降世之初,有一个老友便以神念传讯与吾,言你必有大成就。神月是妖神宫暗卫统领,此事吾便交付给她,岂料你另有机缘,吾便静观其变,几十载过去,你还是来到了莒州,来到了妖神宫,冥冥中的缘法,妙不可言!” 苏伏恍然的说:“所以陛下不吝一个妖王位么。” 楚渡摇摇首道:“你仍是剑斋弟子,吾对外虽不否认你与妖族的干系,可你终究还是剑斋弟子,此次上门,想必也是为了剑斋来做说客,是也不是?”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苏伏站起来,略一拱手,坦然说道:“正是,北地庐州,东都,散修盟,北邙宗,火云洞,天坛教组成联盟,欲要东渡,征伐青州,恐怕酝酿已久,时日无多,不知东都有什么底牌仗恃,伏不得不先筹谋!” 楚渡伸手轻按:“你且坐着说话,在吾面前,不要拘束。” “这个消息,你从何处得来?东都的动作,瞒不过人,但他们要东渡,征伐青州,确出乎吾意料之外,你且说说,可有实证?” 苏伏重又落座,认真的说:“紧要处无法泄露,我只能说,盟约乃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东都现任掌座叶启心亲口所言。东都欲要打青州一个措手不及,必要倾尽全力,不会顾及妖族,到时妖族立场,重中之重,陛下认为呢?” 楚渡思忖片刻,皓若辰星般的双眸闪着莫名的光彩,说道:“若真如你所言,那此次东伐联盟岂不有三个魔主?吾妖族何以要赔上万千性命来与东都为难,若最后青州沦陷,莒州又恶了庐州,要如何自保?” “你应该知道,莒州与商州本就不睦,若商州趁机撺掇东都,联合对付莒州,吾妖族千万条性命,岂不是跟着葬送?” 苏伏缓缓吐了一口浊气,说道:“青州与莒州有着一纸盟约,依伏看来,陛下能使妖族千秋鼎盛,胸中自有沟壑,与青州结盟,看重的绝不是短期利益,应是为了长远计较。” 楚渡莫名一笑:“哦?先不论吾胸中沟壑,你且说说,何为短期利益,何为长远计较,二者孰优孰劣。” “短期利益,伏一路匆匆赶路,却也瞥见各部妖兵面貌大有不同,军气凝聚鼎盛,正是青州提供的玄铁冶炼技术与工匠所带来的。但这只是扬妖族威风,于妖族繁衍并无干系,明面上看,妖族实力确是上了一个台阶,以往妖兵所装备,皆是他州淘汰器具,妖兵全靠自身勇武,而今有了精良配备,自给自足,战力自不必言!” 苏伏将早就想好的说辞一股脑的倒出来:“美则美矣,然久而久之,会养出妖族儿郎惰性,想妖族最大优势,便是自身体魄,若太依赖器具,缺了锤锻,岂不落了下乘?故伏以为,此是短期利益。” 楚渡不置可否,略略点头,示意他继续。 “若依长远计较,剑斋玉清二宗得归墟之地,气象已显,乃是鼎盛征兆。”苏伏自信的说,“千百年后,只要没有意外,二宗实力将压盖所有大门阀,陛下看重的是未来,以陛下眼光,想也是看中此点,方才定下盟约,否则何以取这短期利益,来给妖族招灾惹祸呢?” “故伏断定,陛下不管是为短期利益,还是为长远计较,都不会弃青州于不顾。当然,二者孰优孰劣倒也难分,各有各的优势劣势,只能说千秋各半。” 楚渡微微一笑,手腕一翻,奇妙的变出一盏茶来,轻轻一掷,便掷给苏伏道:“迷迭香,你没有尝过罢。” 苏伏接过来茶盏,顿有一股扑鼻清香,萦绕神魂不散,他微微眯眼道:“听说能增进修为,确是第一次见。” 他语罢,也不客气,轻饮一口之后,只觉神魂传出一股难以言述的舒畅,通体舒泰,果真是妙不可言。只是他修为实在不低,倒也没有增进多少修为。 少顷饮罢,他开口赞道:“好茶,真界竟有这样珍品,真不知是何人所创。” “有很多人,入道之初,便是为了享有更长久的寿命,来享受这许多凡人一生都体会不到的美妙滋味。” 楚渡见他饮罢,便笑道:“想你幼时遭遇,便知不是此类人。早年你的遭遇,给你带来丰富阅历,但你既有如此判断,缘何还要来给剑斋当说客,反正你来与不来,吾都会出兵援助,不是么?” 苏伏轻声应道:“伏毕竟不知东都手段,半旬月以后才揭晓,再怎么奔波也不为过。” 楚渡长长叹出一口气:“吾闻说你一个师兄为了救你而死,你是想报此救命之恩,还是报剑斋对你的知遇之恩?” 苏伏奇道:“谁说是为了报恩?” “哦?”楚渡淡淡一笑,“那又是为何?” 苏伏星眸如珠,闪耀异彩:“身为剑斋弟子,守护剑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楚渡淡淡笑道:“便算如此,倘若有一日,整个妖族被你肩负,你愿意承担么?” “轰——” 苏伏先是一怔,随即脑颅‘轰’的一声炸响,持续紊乱许久,渐渐归复,他眨了眨眼:“陛下之意,伏揣摩不透。” 楚渡淡淡摆手:“那便等你揣摩透了,再来答吾。庐州东伐之事,我将给予你神律军三分兵权,加之你手下九命所在的应囚黄氏,皆由你调配,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了。” ps:多谢浅梦打赏~~~~~~~~~~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哟!! 第七百七十九章:炽翎军帅 “这……”苏伏不由怔住。 楚渡淡淡道:“怎么?还不够?” “不……”苏伏醒过神来,连忙摆手说道,“陛下为何对我如此信任,神律军二十万妖兵,乃是莒州重中之重的精锐之师,伏何德何能能够掌领三分兵权,还是请神律军军帅柳暮言亲自领军,伏从旁协助为好……” 这是苏伏第一次这样受宠若惊,楚渡的大手笔,让他感到有些沉重,他看到的不是至高无上的权柄,而是几十万妖族的身家性命,莒州的核心部曲,君山的卫士,妖族的根本。 楚渡淡淡笑道:“你没有信心?还是觉得负担不起他们的口食?” “那是各大势力的联盟,三个魔主牵涉其间,比天道盟只强不弱……”苏伏沉沉的说着,“我负担不起的,是妖族的未来……若是战败,整个莒州都要受到牵连……” “到那时候,我会成为妖族的罪人,受所有妖族唾弃……我不怕身败名裂,我只是……” 楚渡轻轻叩击桌面,似笑非笑的说:“你只是怕连累本皇,怕本皇一世英名扫地,失去妖族信任,失去妖皇之位,让有心人趁虚而入,是也不是?” 他那辰星一般的双眸,好似能够洞彻苏伏心中所想,见他哑口无言,便轻轻点头道:“在这个世上,能够看清自己所需要承担的责任,就是一种成长。在无法承受的责任面前畏怯,这不丢脸,你可明白?” 不待苏伏回应,他话锋微转,又道:“但是苏伏啊,你是这数劫以来,本皇见过的,秉性最上等的一个人,我妖族上下,都没有一个能够与你比肩。若你因着这份畏怯而停驻不前,你要如何守护你深爱的那些人,深爱的剑斋?本皇将那些妖兵交给你,就是想让你承担他们的性命,承担妖族的未来,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请求,你愿意尝试么?” 运命无数次的苏伏面前分开无数条岔道,不泛诱惑。他每次向前踏步之前,首先考虑的是,能否承担这份责任。 往往得出的结论,便是力所能及之处,不过渡己罢了。此次他仍然面临一个严峻的考验,这不是他留在莒州的本意,他不是个喜欢被束缚在某个地方的人,但有的时候,必须舍得,有舍才有得。 真界有太多难以分辨的诱惑,又有太多看似坦途实则深渊的陷阱迷障。 苏伏的脑海在不断的高声呼喊: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你就可以在妖族站稳脚跟,你将是莒州数一数二的人物,真界将没有人敢小看你…… “答应他……答应他,你就能报仇,就能查出松涛背后之人,就能查出给你下魔种的人……答应他,你才能站在足够的高度,而不是只能仰视她……答应他,你将是青州的功臣,答应他,从此再没有人可以轻易要你性命……” 这无疑比鸩长老提出来的提案诱惑得多,苏伏不知道的是,随着脑海响起诸般杂音,他身上渐渐有黑气涌现。 因为那些涌现的念头,都是目前难以实现的最深的欲望,平日静修或许不觉,但它们若是积得多了,一朝爆发,比之万化洪流,就要可怕数百倍。 而苏伏法体先行一步的弊病就在此时显现,他的心境修为还只是抱虚,可却呈出了玄元灵台境的征兆,那些最深沉的欲望,便在此时滋生心魔,助长魔劫气焰,渐渐的在他深心里酝酿黑暗,再渐渐吞噬他的心灵,直至他沦为劫魔为止。 楚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又莫名的扫了一眼书房外,却笑而不语,也不点破,也不提醒,静静的看着他,是蜕变,还是沉沦。 这个过程,窒息一样的长久,书房内静逸了约半个多时辰。有的时候,明知会沦陷,也会心甘如饴。尽管苏伏知道这是不对的,尽管他清楚沦陷的后果,但有时就是那么无可阻挡。 “须菩提大般若,密宗慈悲神法无珂无量……” 便在此时,脑颅里蓦地响起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这声音宛如一洌清泉淌入心间,使有些着魔的苏伏心神为之一清:大慈悲菩提清心咒? “你若沉沦,拼着反噬,我也会杀死你,免得看着心烦!” 脑颅里响起青衣那独特的清淡声音,苏伏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不由苦笑一声:本心差点失守,妖皇陛下还真是懂得人心的脆弱,定力差一些,怕就欣喜若狂,上了他的大当了。 青衣淡淡道:“不,他是认真的,只是你不能在无上的权柄面前坚守本心罢了。” 苏伏默然,他的心中也有许多的渴望,他还有许多未完的事,恨不得一次解决,但他即便突破妖帅,也不能去报仇,还有许许多多的顾忌,还有许许多多的为难,还有许许多多的不舍。 他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将心神沉入识海,但见一丝丝黑芒若隐若现,徘徊缭绕,自最外围向里渐渐侵蚀而来。那些便是方才滋生助长的黑暗,不是此时醒来,就可以滤除的,它们将伴随着他渡过灵台境,而很显然,他道基还不足渡‘方寸灵台魔劫’的火候,此后他必须更加小心才行。 “未能超脱,就有许多劫数伴身。”楚渡见他的眸子恢复清明,赞赏的笑道,“虽今日本皇的行为令你提前开启了心魔劫数,可你也收获了平日难以积累的体会,此番心魔滋长,也算是对你的一个考验。” 苏伏想了想,拱了拱手说道:“能提前开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伏深思熟虑以后,深觉畏首畏尾不能成事,是以愿领受陛下之命,阻止东都阴谋。” “哦?”楚渡微微一笑,“若有人阻你,要怎么是好?” 苏伏脸色沉静,说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听到了?”此言一出,楚渡眸子骤放精光,他的声音却遥遥的传出书房外。 就在苏伏不解时,书房的门被推开,只见门外袅袅娜娜进来一美丽女子,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的秀靥,艳比花娇;其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间,荡人心魄。 其身着浅紫色的烟笼梅花百水裙,胸前裸露一片白腻如雪般肌肤,亵衣恰到好处地遮掩住高耸的胸脯,外披着白色烟罗软纱,身系秋香色软烟罗。 她乌发挽着飞星逐月髻,髻上着一支精致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款步而行时,流苏就摇摇曳曳晃动,在曦耀余晖之下,颇是晃眼。 “桑榆?” 这女子一进来,苏伏只有惊没有艳,她竟是妖皇的第六个弟子桑榆,那个在妖族坊市遇到过的喜怒无形善变的妖女。 “听到了……”桑榆进到案前,盈盈跪倒,“徒儿拜见师尊。” 她看也不看苏伏,一双美眸微微一转,带着些许的委屈,撇着嘴儿,又说:“师尊,您将人家打发到坊市就不管了,此次是徒儿想您,方才偷跑回来,师尊原谅人家好不好……” 楚渡面上没有表情,淡淡说道:“桑榆,我知你不喜清净,平日你爱怎么胡闹,吾都听之任之,可你也听见了,大战要启,你可不能再这样不懂事,须得为妖族分担一些,明白么?” 桑榆听出了话里意思,微喜道:“师尊,徒儿就知道师尊不会丢下人家不管,还请师尊下令便是!” 楚渡点头道:“你传令下去,即日起,封大王山妖王苏伏为君山炽翎军帅,除本皇与其他军帅之外,所有妖族都要听其调令,不可懈怠……” “炽翎?”桑榆身体微微一震,这是闻所未闻的军帅之号,而且这军帅的权柄,已经大过了妖相陆龟蒙。 不待她反应,楚渡又继言:“你持吾谕令,带苏伏去神律军大营,让暮言给他调两部妖军,配给足够两季月所用辎重。另外,吾会命龟蒙传书应囚部族,应囚上下全力配合炽翎军帅,务必要令东都打算落空。桑榆,日后吾没有新命令,你的任务便是守在苏伏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什么?”桑榆差点跳脚,“封他军帅,予他三分兵权便罢了,还要我保护这个可恶的臭人族?人家才不干呢……师尊……” 楚渡摆手打断她道:“此事我已定主意,多说无益!” 他面无表情的说:“还是说,你要质疑本皇的决议?” 桑榆小心肝微微一颤,连忙垂螓,低声温顺的说:“师尊息怒,徒儿岂敢质疑,徒儿保证,只要徒儿活着,就不让苏军帅掉一根汗毛!” 苏伏听着这话,突然有一种她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幻觉,他甩了甩脑袋,突感有些不真切,这便当上军帅了? “苏伏!” 他正自出神,猛然听见楚渡呼唤,忙即起身,长身揖礼道:“陛下……” 楚渡淡淡说道:“你要记着,这是你的机缘,也是妖族的机缘,能不能把握,就要靠你自己了。” ps:首先恭祝所有看玄衍的书友新春大喜,羊年吉祥。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把握自己机遇,成为高富帅,迎娶白富美,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哈哈哈~然后,非常感谢浪子、罗生兄、撕胸有礼的打赏,非常感谢,特别祝贺你们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发大财,然后把玄衍捧红,全靠你们了,鞠躬~~~~ 第七百八十章:炽翎军帅(下) 离圣君城外东北方向约三十里地,有一片绵延数百里,成寨的营帐,神律军便驻扎在此。 苏伏到此时,酉时才过,神律军法度森严,可不像大王山的妖兵妖将,这个点都已经归入营帐休息,每日卯时准点操练,风雨雪无阻。 “苏伏,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蛊惑师尊,但我警告你,不要想着命令我……” 营帐外,沉默了一路的桑榆,剜了一眼苏伏,冰冷冷的说道:“炽翎军帅,对我而言,什么也不是。还有,你不要以为那些妖兵真会听你的,没有暮言师兄的命令,你这个军帅只是摆设而已。” 苏伏闻此,微微一笑,心说若是大家都像你这样把心里话说出来,那就太轻松了。 他早就在等这些话,甚至觉得桑榆憋了那么久,实在不容易。因为在她的眼里,他即便突破了妖帅,也是十数年前那个一爪便可撕碎的蝼蚁罢。 “既然如此难办,桑榆大人有何教我呢?” 桑榆莲步微顿,冷笑道:“你指望我别让你这个军帅难堪,也就罢了,还敢问我见教,真是不知好歹!” 她语罢,正要向营帐外守门的妖兵行去。 “且慢!”苏伏笑眯眯的叫住她,“桑榆大人,我知道你心中不服气,也罢,今日我们便打一个赌如何?” “打赌?”桑榆回首来望他,嗤笑道,“胜负如何,输赢如何。” 她美眸忽然流转烟波,媚意横生,娇媚说道:“你莫不是想与人家共度春宵罢,就怕你受不起哦……” 苏伏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桑榆大人自我感觉太良好了罢!” “哼!”桑榆翻脸比翻书快,她撇过头去,“那你说说赌什么。” 苏伏莫名一笑,说道:“方才桑榆大人说,神律军的妖兵不会听我的,那么我们便来打一个赌,就赌半个时辰之内,我不用武力,可以让听我调遣的两部妖兵即刻发往应囚黄氏部族所在之地,若是过半个时辰未办到,便算我输如何?” 桑榆‘呸’了一口:“都说人族狡诈,果然如此,你身上有师尊加冕帅号,他们身为莒州纪律最为严明的神律军,怎么可能违抗师尊谕令?那我岂不是输定了,还说不是觊觎我的美色,你们人族就是虚伪!” 苏伏没好气的说:“虽然你长得确实美艳,却也不是我觊觎你的理由,这个世上,难道就不允许有能抗拒你魅力的人存在?何况我说的赌约,与此半点关系也无。” 他可不会被桑榆表露出来的娇憨所骗,要知道她原身为讹兽,天生就擅长虚情假意,谎言张口便来,谁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桑榆哼了一声,撇过脸去:“这个世上,能抗拒我的魅力的都不是男人,罢了,想你也没那个胆子,你快说说,输赢怎么个算法?” 苏伏自动忽略前面两句,淡淡说道:“若是我输,炽翎军帅头衔让与桑榆大人,我回大王山,从此不再踏入圣君城。” “嗯?”桑榆猛地望向苏伏,微微眯眼,危险的冷芒自眼缝里流露,“你把师尊的谕令当成儿戏么,说换就换,还没有人敢这样玩弄师尊的权威,你在找死么?” 苏伏颇显意外的望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对楚渡这样维护,他故意玩味的一笑:“怎么,桑榆大人不敢打这个赌么?” 桑榆身上腾起危险气息:“不敢?呵呵,我不要别的,若是你输,把命留下!” 见苏伏脸上显露犹疑,她又冷冷笑道:“怎么,堂堂剑斋弟子,天辰第一的剑君苏伏也会怕死么?” 苏伏坦然说道:“我当然怕死,但我不是犹豫要不要答应,既然桑榆大人想用我的命换这赌约,条件自然也要相应上调,是也不是?” 桑榆嗤笑道:“还要怎么调,一命换一命,若是我输,你把我性命取走便是,还有比这更公平的么?” 苏伏摇首道:“你是陛下第六徒弟,我杀了你,等于与整个莒州为敌,到时与青州的盟约就真变成一张废纸。因这之故,我损失多大,你想过么?这如何公平?” “哦?”桑榆戏谑的说,“你还真以为你赢定了?也罢,若是我输,随你处置,若是你输,就把命留下,这公平了罢?” 她心中得意的暗忖:柳暮言那臭家伙权利欲望那么深,有人胆敢染指他的神律军,不知有多少为难等着你,半个时辰,莫说让那些桀骜不驯的家伙听话,便是调动集合都有些困难。不过,杀了他不太好办,打断他的四肢,让他签下认输状纸,剥夺他妖王位,赶他出莒州,师尊也不好说什么了罢……我的威望也会因此节节高涨,说不定…… 想到得意处,她忍不住的捂嘴浅笑。 苏伏当然不知她心中所想,他负手淡淡道:“此言可是桑榆大人亲口所发,届时若是让我为难,就不要怪我找陛下诉苦了。” “哼!”桑榆闻此,生气的说,“我是那么不守信诺的人么,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语罢,径自行去营帐门口。 守门妖兵早就远远瞧见二人,只是桑榆身份特殊,他们也不敢赶走两人‘闲谈’。 这时见两人行来,当即踏前一步,虎目一睁,威风凛凛的喝道:“神律军重地,还请两位大人速速离开!” 这便是神律军的威风,他问也不问来意就要两人离开,其中一个还是楚渡的亲传弟子。 桑榆早就知道神律军德行,当即亮出一个刻有五色尾翎的令牌,其上另有四个“如吾亲临”非常苍茫的古体字。 这守门妖兵一见,面色微变,当即单膝落地,拜礼道:“卑下权门部曲左门牙将杜昌,参见吾皇陛下。” 桑榆皓腕一翻,令牌又不见,她淡淡挥手道:“你且起来,去将所有部帅,还有你们军帅召来,就说师尊有法谕传下,让他们速速出来接旨!” “是!” 楚渡的威严深入人心,杜昌不敢任何质疑,当即命人去传令。 约只过去半刻,就闻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见一大伙穿盔着甲的妖族簇拥着一个威武冷面,青年模样的妖族行来。 为首青年气息渊深似海,几乎不能揣摩,必是妖帅无疑。只是有些阴冷,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他身后的那些妖族,约有二十来个,修为最高的是妖帅,最低也是妖王巅峰,双目如电,距营门数丈时,就紧紧盯着苏伏。 苏伏心里有数,为首的便是柳暮言,而他身后自然是神律军各部部帅。 妖军军制并不复杂,十个妖兵为一火,设一个火长,一个副火长。十火为一队,设一个队正,两个副队正。十队为一卫,设司卫一个,副司卫三个。十卫成一营,有大统领一名,小统领若干,只有统领以上才能拥有亲兵。 三营为一部,设有部帅一名,副部帅若干;三部为一军,整个莒州的妖兵,唯有神律军建制为二十万,其余多是十万之内,是以每一军都有军帅一名。 柳暮言便是神律军唯一军帅,妖族较为专制,是以不设副军帅,神律军上下皆要听从柳暮言一妖调令,除非他们效忠的妖皇陛下亲临或者法谕,否则除了柳暮言,谁也不能调动他们! 而柳暮言在神律军发展那么久,具体到底有多少妖兵还对妖皇忠心耿耿,就未可知了。 柳暮言还不知妖皇主意,见苏伏也在,眸子微微一闪,没有说什么,率众在两人面前拜倒:“卑下柳暮言携众部帅接旨!” 桑榆见他们来到,也不废话,当即取出令牌,高声念道:“法劫将临,各州大战将启,特封大王山妖王苏伏为炽翎军帅,着神律军军帅柳暮言,调两部妖军与炽翎军帅调遣,足六万军两季月所用之辎重。今日今时起,莒州上下,除吾以外之妖,皆要听其调配,若有违抗,杀无赦!” “什么?” 桑榆特意将声音传得远远开去,是以旨意一出,整个神律军军营像似炸了锅一样的沸腾,抗议之声从各处传来,抵抗比想象中的要剧烈得多。 倒是柳暮言脸颊微微一抽,似乎变得狰狞,但瞬息就恢复,他很平静的说:“卑下柳暮言,唯陛下之命是从。” 说罢,他也不看苏伏桑榆,起身之后,蓦地发出暴喝:“贵客来临,还敢喧哗,成何体统?” 营帐霎时就安静下来,针落可闻,显出了神律军严明的纪律与森严的法度。 柳暮言这才笑着望向苏伏,说道:“不知炽翎军帅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不敢不敢。”苏伏知道他这是做给自己看,不咸不淡的拱拱手道,“时间很紧,还是神律军帅速速执行陛下法谕。” 柳暮言神情不变,便向身后部帅说道:“白青、谷韵你等二人各去调兵,半刻之后,本帅要看见阵列在位。” 那有两个妖族顿时领命而去,竟没有二言,显出柳暮言非同一般的威严,两个部帅都不敢质疑他的决定。 ps:非常感谢悠行心意和打赏,辛苦了哟~~~~~收藏涨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你就替我杀人罢! 半刻之后,苏伏站在神律军营校场的点兵台上,在他的身前,是黑压压一片,队列森严的两部共六万妖军。 柳暮言站在苏伏身侧,淡淡说道:“本帅说半刻,便是半刻,神律军军纪严谨,一般不会有差错,炽翎军帅清点罢,陛下的谕令,本帅也不敢怠慢。” 说到这里,他毫无预兆的一声暴喝:“尔等还不速速拜见炽翎军帅?” 白青,谷韵两个部帅顿时心领神会,两妖齐齐踏前两步,由玄铁与异种地龙鳞打制的黑龙靴踩在地上,发出‘噔噔’的闷响,两妖双双抱拳:“卑下易白青(君谷韵)拜见炽翎军帅!” 两妖音声才落,身后两部妖军亦同踏前两步,其步伐一致,步伐声便一致,那‘噔噔’的声音响遍方圆数十里,可谓是震耳聩聋。 这还不止,六万妖军齐齐的发出暴喝:“拜见炽翎军帅!” 原本凝聚到极致的肃杀,顿时随着这音声化作滔天一样的炽热杀机,六万妖军的气场隐隐的在上空凝成尸山血海,铺天盖地的涌向点兵台。 台上三个妖帅,桑榆先是一怔,心头接着一跳,随即咬牙支撑两息便蹬蹬蹬的退了数步,她俏脸煞白,从未统兵过的她,这还是第一次见识的妖军的威煞,若是做好十足准备,她当然不会惧。 “哼!”桑榆美眸中满是杀机,但她此时已经被迫退,显是输家,她想了想,却按捺不发,转而望向苏伏与柳暮言。 这一人一妖,都是妖帅。柳暮言对妖军冲击而来的威煞,似乎感觉很享受,一副沐浴的表情。 苏伏神情不变,周遭水元气像似浪涌一样,激烈的沸腾着。 又是半刻过去,台下妖军渐渐乏了,有些支撑不住的已经晕倒在地,倒地的妖兵多了,这威煞渐渐也就退散而去。 凝聚威煞本就不是一件易事,极耗精气神,是以一般军队都不会轻易动用,除非是在战况占优时。所以两军对垒,打的便是一个士气与势气而已。 易白青与君谷韵惊讶的望着苏伏,很难想象,这个人竟才晋入妖帅,像桑榆这样的老牌妖帅,猝不及防之下,也要吃个暗亏。 台上两个军帅岿然不动,台下两个部帅对视一眼,只得摆手,让属下散去威煞。 这边得令,漫天的尸山血海幻影便消散无踪,校场一片寂静。 同是挡下威煞,柳暮言虽然从容的多,可他日夜与神律军相处,自然懂得个中关隘,所以并不能说便是他更胜一筹。 他本想借这招让苏伏丢个大脸面,那么这群桀骜不驯的妖军自然不会乖乖听调,到时随便找个由头错处,贬了这个炽翎妖帅还不简单么。 可惜苏伏让他失望了,所以他很生气。但是他自忖工于心计,不会表露出来,只得笑着说:“不愧是陛下钦点的炽翎军帅,本帅的这些兄弟,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够善待他们!” 苏伏很快就进入角色,他拱了拱手,滴水不漏的说:“本帅虽为人身,却得传《炼妖经》根本经义,可谓得了妖族莫大恩惠,怎么敢亏待妖族的将士们,军帅大人但请宽心便是!” 他这话大有深意,说是“得传《炼妖经根本经义”事实是叶璇玑传给他,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剑斋的几个长辈,少数几个妖族而已,这些妖军当然不知,还以为是陛下传给他,说不得日后还是陛下的第七个亲传弟子也未可知。 楚渡向来喜欢打破陈规,所以这些妖军会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苏伏要的便是这个效果,感受到他们的眼神略带了一点敬畏,他又向柳暮言微微一笑:“时间很紧,就不送柳大人了!” 柳暮言一听,肺都气炸了,来到我的地盘上,还敢赶本帅走,真是岂有此理。 可他暂时又拿苏伏没有办法,只得一拂袖子,含怒离去。他离去之前,还特意望了易白青与君谷韵两妖一眼。 两妖心领神会,便回身喝道:“都打起精神来,妖帅要点兵,躺着成何体统!” 两部妖军迅速重整队列,易白青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年纪的男子,留着八字胡,长得不甚出彩,可一双眼睛神光湛湛,乃是神律军部帅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他转向苏伏再一拱手:“军帅,卑下整顿完毕,请军帅讲话。” 君谷韵是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文士,约四十左右年纪,白面无须,笑面藏刀,不知多少狠毒。 他同样拱手说道:“军帅初领军,想有许多门道晦涩。这‘讲话’二字还是有名目的,我族妖帅就任之初,要讲一个为妖族荣光奋斗的律言。若是军帅不能做到,那么我等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听一个心中没有妖族的军帅的命令,您说是也不是?” 苏伏淡淡笑道:“你说得不错,但本帅初上任,还不知怎样律言才合格,不如请你说一个听听如何?” “遵命!”君谷韵当即笑道,“我君谷韵,愿为妖族的万世基业,繁荣昌盛而尽最大力,如有不当,便让我祖脉崩裂,魂飞魄散而亡。” 苏伏‘哦’的一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律言便是道心誓。” 君谷韵道:“正是,军帅大人也可以不用勉强,毕竟你身为剑斋弟子,前途远大,实在不必委身在妖族当个军帅。” 苏伏淡淡不置可否的说道:“孰优孰劣,是好是坏,唯本心而已!” 他说着,神情变得庄重,抬起手来念道:“吾炽翎军帅苏伏,今于众妖前起誓,愿为整个妖族效死,若违此誓,便教吾道基崩毁,死无葬身之地!” 桑榆闻此,脸色微变,再怎样桀骜的妖军,面对一个愿为妖族‘效死’的人族,也会感到好奇而不会太过抗拒,她失算了,没想到苏伏竟然发下这样道心誓。 果然,此誓一出,台下两个部帅纷纷变色,两部妖军更是愣怔在原地,他们都接到命令,原本打算给这新来军帅一个下马威,总不能让他顺心。 苏伏用着低沉的嗓音缓缓道:“大战将启,吾等先行,即刻兵发北焦赤地!” ‘大战’二字何等敏感,乍一听,好似应要与应囚黄氏开战一样,保卫圣君城本就是他们指责,两个部帅下意识就一挥手:“出发!” 这两个字出口以后便后悔了,然后军令如山,不可能收回,两人脸色都有些发苦的对视,知道上了苏伏的当了。 苏伏笑眯眯的望向桑榆:“今后,你就替我杀人罢。” ps:抱歉,家里出了一点小事,更新暂时不能稳定了,我会尽量抽时间的,真的非常抱歉。 第七百八十二章 :恭迎我主剑君 莒州,北焦赤地。{{wx} 应龙城外,重组以后的应囚大军分作三部。原本的飞翼军都打散入各军,应囚骑军除了保持纯净血脉的一万骑作为黄小花的亲卫,只受她调遣以外,其余也都各自散入各军。 三部大军分别是以阎文泰为首的阎罗军,以原飞翼军首领高阳为首的苍翼军,以应囚黄氏的妖帅黄莲霸为首的应龙军。三军各有三万正规军,重新整顿以后,实力在四大部族之中也排行前列,不容小觑。 在妖族,即便是立功,区区一个小队正,也不可能一跃为部帅。 对于此,九命都有些云里雾里,搞不明白黄小花的心思,他又怎么会知道,命令其实是妖皇所下。 九命当然知道苏伏的死活,对于剑斋遣人来问,却缄口不言,也是因为妖皇的嘱咐。 所以妖皇其实早就知道苏伏下落就在莒州,给九命一个高位,也是为了笼络苏伏。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苏伏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阎罗军基本保留了原本的结构,比如原本的灰角营就没有被拆散,反而又填补数量,所有外族想要出人头地,都可以去灰角营拼搏,因为九命是灰角营出身的缘故,这一点令无数妖族深信不疑。 灰角营的统领自然还是答赞,虽然能力不足,但毕竟已有领军经验,在没有合适人选的前提下,只得将就。 踏兽营的统领也还是吕孤桐,他是妖族中不可多得的智者,又有丰富的行军作战经验,俨然已成阎罗军军师智囊。 最后便是黄莲霸的应龙军,说起黄莲霸,就不得不提一下应囚这一个部族。 不知为何,应囚基本为雌性掌权。而因他们的婚姻状态,与别的氏族相去甚远,仍与远古人族的“走婚”时代类似,亦即由母系社会构成,雌性作为繁衍的“容器”,拥有较高的地位。 并且,应囚黄氏的雌性,生就要比雄性更具有潜力与资质。黄莲霸与黄小花还有极深的血缘关系,若深究起来,黄小花还要称黄莲霸一声姑姑。 上任族长,亦即大王山原代妖王,现副妖王武岩的生母失踪时,两女还为族长之位大打出手,妖族本就讲究强者为尊,黄小花技高一筹,无可争议的成为族长。 黄莲霸是一个很“自负”的女人,对于九命出任部帅一事,可没少闹腾。只可惜与佛门的一战她没能争取的出场的机会,连在楚渡面前说上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也就只是闹腾罢了。 因而两部妖军关系如同水火,视如仇敌,纷争难断,暂且按下不表。 这一日的辰时,曦耀唤醒万物,在阎罗军的校场上非常准时的响起了妖军操练的呼喝。 穿过辕门,可以望见各色人形妖首或干脆与人族没有两样的妖军列阵,枪矛弓刀戟剑拳,各色兵种可谓尽全。 正值仲夏,辰时的光照已非常毒辣,使得妖军挥汗如雨,热气蒸腾,形成一片空前的热能量场,远远就能感受扑面而来的火热精神。 加之地龙低沉的咆哮声,咚咚的踏地声,妖军们毫无保留的呼喝声,形成一幅独一无二的景观。 “都都都……都给爷爷使……使出……” 在震天的嘈杂中,离帅帐不远处的轩辕台上,站了几个看起来有些威风的小妖怪,其中一个体型细长偏瘦的小妖挥舞着爪子,发出了响亮但结巴的声音。 “都给爷爷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的练,部帅大人正看着我们,谁他的妈妈的敢偷懒,爷爷就教你知道偷懒的下场!” 但没能说完一句,他身旁一个即将要完全炼出人形的妖族就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眼睛微微眯着,不时的闪过一抹油滑,显是个非常机敏的妖族。 “答赞统领在此,要你两个多话?还不快快谢罪!” 说话的是最后一个妖族,他的面目较为沉稳,气息也更为凝实,并且妖王的境界,确凿无虚,说起话来,自然更有威慑力。 他说着话,忙转过身来,向身后兽皮椅上打着盹儿的答赞统领施礼道:“统领恕罪,我这两个弟兄就是爱逞点小威风,还请统领不要计较才是。” 这话说得客气,音声不大也不小,但在震天的嘈杂中,显得微不足道。 不过,答赞统领是什么修为,看似打盹,又怎么会听不到,他微微的睁开眼睛,笑容可掬的说着:“哪里哪里,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要说这样的客气话。还要感谢两个兄弟督促才是,倒省了我许多力气,回头定要好好答谢,好好答谢啊,哈哈!” “哈哈哈……” 说话结巴的自然是早在九命还是小队长的时候就跟着他的小结巴,另外两个自然是小机灵与武卫。 九命平步青云之后,没有忘记三妖,分别封了武卫,小结巴为亲卫正副统领,封小机灵为巡校监事总领,前者护卫九命安危,后者负责阎罗军内的大小杂物,督促九命下发的各种命令施行,可谓位高权重。 答赞统领虽与九命有着一定的“交情”,但他实力在此时的阎罗军中只能位列中上游,才干又是平平无奇,出任统领已经非常勉强,又怎么敢得罪九命身边的三个小爷呢。 当然,小机灵三人也并未都是攀附之功,自身还是有几分能力,否则也阎罗军上下怎么会服气。 妖族强者为尊,身为部帅,想要‘唯亲是用’当然可以,但那个人必须要有让人服气的地方,否则寸步难行,最后为难的还是九命自己。 答赞这样笑,小机灵小结巴也就跟着这样笑,气氛那是极好的,真有点恨不得称兄道弟起来。 但就在此时,武卫蓦地抬首,眯眼远眺而去。只见远空有三个小黑点迅如闪电般疾驰而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愈来愈烈的浪涌声,若不是肉眼亲见,怕还会以为谁人施了神通大浪打向了校场。 这动静很快就引起了所有妖军的注意,操练便在此时中断,所有妖军各归其位,训练有素的严正以待,显出非一般的军纪素养,完全没有了十多载前杂牌军的影子。 “来者何人……” 就在黑点愈变愈大,显出清晰人形时,小结巴瞳孔微一凝缩,蓦地发出一声暴喝,关键时刻,情急之下居然没有结巴,顺畅的四字,令他微微一怔,随即脑壳上骤然传来剧痛,他痛叫一声:“啊……大大大大王……您您您打打……打我做甚……” “呸!打你还是便宜你了,还不快跪下,恭迎我主剑君……” 无声无息的,三妖之间突然就多出一道影子来,影子毫无征兆的凝实,化作一个有着英俊的五官,但却气急败坏的青年。 这青年正是已晋入妖王境的九命,果如其言,他炼化妖首以后,变得非常英俊,认识他的,很难将十多年前的他与现在的他联系起来,二者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有着天渊的差距。 当然,并不是说九命的性格变化,这是一种很难以描述的感觉,唯有认识他很久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变化。 听到‘我主剑君’四字,台上台下众妖,略一犹豫,便噗通噗通的半跪在地,因为他们的部帅大人九命,用着非常虔诚与谦恭的姿态半跪于地,单手抚胸,用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激动语气说道:“老爷,您快看看,小的变帅了没?” 第七百八十三章 :以酒为约 作为苏伏的妖仆,在没有刻意隐藏下,九命当然可以清晰察觉。/而在查知苏伏已经是妖帅修为以后,他又非常自觉的化作以前那个乖巧的九命,连‘您来这里做甚’的疑问都没有了。 此外就只有不自觉的感叹,这天杀的煞星,天生就要压本大爷一筹,本大爷何时才能够重见天日之类之类的,但充盈心间,更多的却是感动。 所以这一声‘老爷’,不知饱含多少‘深情’,让方才落在高台的苏伏微微一怔,旋即淡淡道:“叫你手下都起来罢,在我这里,不兴这一套。” 他语罢,稍一辨认,就向着帅帐而去。跟随在他身边的两妖,亦即先妖军一步来此的桑榆与君谷韵只得跟上去。 君谷韵或许很多妖不认识,但桑榆可是妖皇为数不多弟子中的一个,身份何等高贵,他们又怎么会不认识,这时见她竟跟在苏伏身后一言不发,都不禁的窃窃私语:六殿下怎会跟在剑君身边,他不是剑斋弟子么? 而更多的却是诡异猜测:“人族怎么会修成妖帅……莫非剑君是陛下的私生子?” 身为阎罗军的一员,他们多少清楚一些九命的往事,并且知道他仍然是苏伏的妖仆。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多有资格当上部帅的统领都质疑过九命,因为他虽然立下大功,但却是人族的妖仆,被质疑其对妖族的忠心。 九命见苏伏这样干净利落,终于感到一丝不寻常,他面色一紧,忙向小机灵三妖嘱咐道:“去,备好酒菜,送入帅帐,拿出本帅最好的压箱货……” 三妖怎敢怠慢,连忙应声去了。 九命这才转向已经惊呆了的答赞,咧嘴一笑:“老兄受惊了,机会难得,不如随我去帅帐如何?” 答赞忙恭声道:“敢不从命!” 九命再怎么客气,答赞都不敢真应这一声‘老兄’,就算不显得亲热,也不能在无意中得罪他,这也是答赞一直安然坐在统领位置的缘由之一。 两妖放开步伐,很快就来到帅帐外,正巧宠姬媚儿小脸微白的迎出来:“大王……他们是……” 九命心知苏伏脾气,摆了摆手道:“你不要多问,回去歇着。” 媚儿乖巧的应下,当即退了去。 九命这才掀开帅帐,见苏伏面沉似水的坐在花斑豹皮大椅上,不待他开口就道:“我这里有陛下法旨,你去请应囚黄氏族长来接旨罢。” “法旨?”九命身体微微一震,此时他不得不问道,“老爷,究竟发生何事?” 桑榆站在一侧,本就不耐,此时便厉喝道:“让你去便去,废话怎的,找死么?” 九命瞥了瞥她一眼,咧嘴笑道:“是,小的这便去办。”语罢,便向答赞使了一个眼色。 答赞心领神会,心想这婆娘凶悍,还是借传讯为由退避妥当,文泰兄仗义。不过,到底发生何事,陛下怎么会让一个人族来传旨,而且桑榆这凶婆娘怎么会跟在他身边,真令人费解! 他带着不解而去,君谷韵微笑着说道:“这位便是传说中那位令佛门大败而归,军帅大人的妖仆阎文泰罢?狸妖出身,果是不凡哪!” 九命听罢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嘿嘿的拱手笑道:“不敢不敢,怎么敢与神律军的君部帅相比,庆功时曾有缘得见部帅一面,不想今日莅临,蓬荜生辉!” 苏伏的神情略缓,仔细的打量了九命一眼,没想到十多载不见,他已经能够在两个妖帅面前谈笑自若,这份勇气就已经足够嘉奖,倒也没有辜负了他当初的决定。 桑榆也是非常惊讶,十多年前,在妖族坊市,这小妖见了自己都瘫软在地不敢动弹,没想到十多年后,就算自己故作凶悍,也不能令他露出半分惧色,是当了部帅的缘故么? 君谷韵更是讶异,他想了想,又笑道:“难怪陛下钦点你为部帅,与贵主人一样,都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可造之材,相信你突破妖帅也是指日可待罢!” 苏伏眉头微微一皱,意味深长的说道:“在本帅手下,客套话不要多说,还是你认为,九命突破妖帅,就有足够资本与我对抗?” 九命一惊,不复方才从容,但他也不是过往那个胆小的九命,心思微微一转,就明白苏伏在斥责君谷韵挑拨离间,想通此点,他便醒悟,君谷韵跟苏伏不是一路的,他冷冷一笑:“君部帅真是用心良苦,不愧是柳军帅的忠实走狗!” “军帅大人误会了……”君谷韵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拱手苦笑道,“卑下绝没有别的意思……” 就在此时,小机灵三妖将酒菜送了上来,三妖原本还想在帐内看热闹,却被九命使了眼色退去。 有了酒菜,帅帐的气氛稍微缓和。 君谷韵倒了一杯水酒,向着苏伏笑道:“军帅大人,方才是卑职说错话了,自罚一杯,望请饶恕则个!”语罢便仰头灌入口中。 妖族喝酒,向来都是海碗,所以君谷韵这一杯,其实是一碗。 一口饮尽,他脸不红气不喘,又倒了一碗,仍旧微微笑道:“此酒甚妙,再敬文泰兄一碗,当做说错话的赔罪,先干为敬!”语罢,又灌一次。 苏伏也不想和他闹得太僵,他作为柳暮言派系几个首脑之一,已经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轻易难以收伏,只能徐徐图之。 想此便道:“大战前,就以此酒为约,望诸位能够全力助本帅退敌,感激不尽!” 语罢,给桑榆,君谷韵,九命三妖各倒一杯,也不管他们表情,起身饮罢以后,一展月白长衫,步下台来。 桑榆淡眉微蹙,端起酒来,微微一个犹豫,撇了撇嘴,稍稍抿了一小口,脸颊顿时腾起一朵迷人的晕红来,她醉态微露的说:“苏伏,人家只替你杀人哦……” 九命二话不说,当即豪爽的灌入口中。 君谷韵眸子微微一闪,随即无可奈何的饮尽。此时此刻,若他扫了苏伏面子,他不会怀疑,桑榆必会取自己性命,甚至不用他下令。 三妖饮罢说罢,苏伏也正好来到帅帐间中处,正此时,帅帐外便传来一个浑厚嗓音:“大帅到,来使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ps:不行了,我去睡觉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命运之流,将向何方? “呵呵,北焦荒蛮也敢让我出门迎接,陛下法谕在此,还不速速入帐接旨?” 桑榆是什么样脾性,整个莒州,除了楚渡以外,谁能压在她的头上。 她冷冷一笑,正欲继言,却被苏伏挥手打断:“陛下法谕在身,未免辱陛下威名,确不好出帐。久闻黄军帅大名,帐外也不是说话地方,还请军帅入内一叙。” 黄小花踏入帅帐,眼神先是在苏伏身上微微一顿,随后便与桑榆冷冷对视,两女的气场刹那对撞数遍,使得帅帐骤起飓风,几要掀顶。 苏伏身上蓦地散逸水元气,轻描淡写的侧走一步,挡在了桑榆身前,将黄小花的势气尽数挡下,绵绵不绝的水元气使得黄小花那霸道的势气无处发泄,尽都被捆缚,逐渐压缩回去。 桑榆美目微微一闪,红唇顿时漾起一抹放肆的笑意,好似一朵艳丽却带刺的蔷薇,肆无忌惮的绽开。 黄小花这才将眼神转回苏伏身上,她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就是陛下钦点的炽翎军帅?” 桑榆冷冷一笑,她绕过苏伏,来到他身旁,淡淡的说道:“陛下有旨,赐封大王山妖王苏伏为炽翎军帅,天下妖族,除陛下以外皆要听调,违者视同叛逆,杀无赦!” 黄小花的颜容几乎没有怎么变化,她身侧有一男一女。女的约三十左右年纪,腰圆膀粗,高了黄小花半个头,若不是眉目依稀可辨是女子,很难想象她是个女人。 她便是黄莲霸,应龙军部帅,自打踏入帅帐,她的眼神就带着轻蔑,好似苏伏等人都是一群土鸡瓦狗,只用一根小指便可碾压。 男的约四十左右年纪,留着八字胡,乃是黄小花身边的亲信幕僚,唤作元崇信,黄氏军改革,他比较知机,便跟着上位,方才一声呼喝便是出自他口。 妖皇法旨一经出桑榆之口,这两妖都按捺不住的变色。本来他们就接到法旨,命黄氏部族全力配合炽翎军帅作战。因为是楚渡的命令,他们也不敢置喙,但随后便得知,这炽翎军帅原是人族。 虽这人族与妖族颇有渊源,可让人族骑在自己头上,如何能够服气? 元崇信与黄莲霸对视一眼,嘿嘿的笑着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陛下钦点的炽翎军帅便是剑君大人。听说剑君不但是剑斋内门弟子,还是我黄氏阎罗军部帅的主人,于我妖族,也算有着深厚渊源。可即便如此,妖族与人族井水不犯河水,剑君阁下为何要将我等卷入人族的纷争呢?” “不是反对剑君出任军帅,而是我妖族向来在莒州安居乐业,轻易不会进犯他州,若是坏了规矩,妖族岂不危矣?” 苏伏淡淡道:“本帅还未说起战事,你又怎知是与人族的纷争?” 元崇信不依不饶,皮笑肉不笑的说:“阁下说笑了罢,若不是来搬救兵,我莒州何以要一个人族来出任军帅,陛下可不是老糊涂……” “住口!”黄小花原本收敛的势气复又暴涨,冷冷盯着元崇信道,“你是什么身份,胆敢非议陛下,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元崇信心中一惊,忽视了妖皇在黄小花心中分量,登时惶恐的跪倒在地:“卑职罪该万死,卑职罪该万死……” “桀桀,罪该万死,那就快点去死罢!”九命站在苏伏身后,阴阴的一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是元大人不守承诺,本帅可以代劳!” “这……你……”元崇信的脸色铁青,指着九命怒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阎文泰,把我害死,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炽翎军帅是外人?”苏伏冷笑说道,“倒也说得过去,不过,既然陛下委任本帅,赐予无上权柄还封不住你那张嘴,今日说不得就要替陛下好好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知道渺视陛下威信的下场。我也不以大欺小,传出去还说我苏伏以修为压你一个小妖王,就让我的妖仆与你一战,但斗法往往收不住手,死伤难免,若是九命技不如人,死在你手上,我也不会再做追究,若是你死在九命手中,就当你偿了罪责。” “言……阁下言重了……”元崇信咽了一口口水,瞄了一眼自家军帅,说道,“就当卑职说错了话,愿领受……” “好了,闲话不要再提!”黄小花不耐的挥手道,“说出你的来意,不论如何,陛下的法旨不得违逆。” 苏伏微微点头:“本帅也确无闲余!”语罢神情微肃,“以妖皇陛下之名,黄小花听命……” 黄小花眉头皱起,面无表情的单膝点地:“接法旨!” “本帅命你,即刻调动全军发往青州,不得丝毫延误,十日之后,与本帅的的炽翎军汇流,另有军机要务吩咐。” 苏伏不待他们反应,又沉声道:“行军途中不得节外生枝,不得与任何势力发生冲突,不得泄露军要,违者以军法处置,不要怨我到时不容情面!” “哼!你说得轻巧,说行军就行军,若是引起青州误会,我黄氏岂不是毁于一旦?我告诉你,不把话说清楚,老娘拼着抗命,也不会听你命令!” 就在此时,一直没开口的黄莲霸冷哼一声道:“乳臭味干人族小子,不要以为侥幸修成妖帅,就敢在我黄氏放肆……” 桑榆嘻嘻一笑:“如此说来,黄氏部族是要违抗陛下旨意么?我这便传讯君山,师尊想有决策,或许不会为难黄氏也说不定!” 元崇信暗骂一声:不会才有鬼了!讹兽桑榆,恨不得天下大乱,这是要害我们啊! 他本就才上位,实在也没有那个胆子驳斥黄莲霸,只得可怜兮兮的望着黄小花,希望她不会在这时跟着胡闹。 黄小花的眼神带着极其浓郁的煞气,她不知为何,狠狠剜了一眼九命,后者一个激灵,顿时怪叫一声,后跳两步。 “黄氏不敢抗命,但我族大军乃守卫北焦赤地,重中之重,不得丝毫闪失。故求请军帅告知明细,否则不然,拼着项上人头不要,本帅也要去向陛下进言!” 苏伏皱眉暗忖:不给一个让他们信服的理由,确实很难调动。反正魔门东侵,迟早事发,告诉他们也无妨。 想此,他便将东都的动向稍稍一说,又将青,莒两州盟约与楚渡之意一一道来,末了又道:“此次行动,本帅会尽最大努力保全妖族妖军,稍后行动,本帅可将拟定之策说与尔等知道。但诸位须知,本帅的命令必须放在首位,趁还有空暇,尔等可提出疑虑,若无疑虑,就出发罢!” 黄小花又提了几个疑问,但都被一一解答,九命的压箱货还未招待到苏伏等人,便不得不去调动大军,做好远征准备。 不一刻,应囚黄氏大军的校场就动了起来。 在无边的苦海与命运之轮里,总有一些挣扎,会跃起几朵风骚的浪花。但目前为止,命运之流将向何方,仍是未知。 ps:非常感谢大家的厚爱!!!好多打赏和月票,泪流满面……………… 第七百八十五章:黑暗的杀意 神州大图国,黎家本部。 黎家老祖黎远山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新任黎家族长妖鬼略躬身在其身前站定,说道:“属下办事不利,让她逃了一丝分魂!” “逃了?”黎远山蓦地睁开眸子,呈出涟涟精光,直射妖鬼,用着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说道,“亦影呢?” 妖鬼心头原本七上八下,然闻此言,精神一震:“亦老大为了保护十三娘,已死于我的神通下。” “唉!” 黎远山忽然叹出一口气,轻轻抚着紧皱的眉头说道:“这一代影子,老夫倾注了多少心血,没想到最后,他们还是背叛了老夫。” 妖鬼嘿嘿一笑:“这是他们损失,整个黎家,哪还有比属下更忠心的人!” 黎远山很快又变得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的说道:“十三娘掌了老夫的千变万化,流落在外,终究是个祸患,但十数日后,庐州将有大动作,老夫还要用人,命追击的人都回来罢。” 妖鬼身体微微一震,心神更是剧烈翻涌,心里想的却是:庐州的目标果然是神州?老头子怎么会知道?湛台神秀到底在想什么,竟不事先知会于我,该死的混蛋! “是!” …… 大图国,国都屈禁城。 此时深夜,数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划破夜幕,疾驰在寂静的街巷。 “师……师姐……” 剑斋实证院小队长柳沐在疾驰中侧望向喜儿,只见得她并不美貌还长了些雀斑的脸上似乎与这黑夜融合成了一体,仿似有无尽的黑暗自她身上涌现。 似乎听到了呼唤,她又露出邻家姑娘那般带着些许青涩的笑意:“师弟是否觉得好奇,青州有难,我们却仍然在此执行任务。” 在两人身侧便是凌远寒,三人都为了掩盖身份而黑衣着体。 凌远寒眸子闪着莫名的神采:这便是公子的同门,近日都不能感觉公子的视线,怕正为抵御外敌而忙碌,没有指令,说明神州行事,皆由她做主,便让我看看她又是个什么样的剑修! 柳沐听了喜儿的话语,沉默片刻才道:“事关大局,小弟不敢妄言。但此次既是以师姐为主,小弟也只有听从,不敢二言。” “我们三人若是回去,也就是为剑斋添几个打手。”喜儿抿嘴一笑,“若是留在神州,或可牵制减少剑斋的敌人,苏师兄正是明白此点,才对我们不闻不问。若是要我们回去,他早便下令了,所以你不用想得太复杂,明白么。” 说着话,三人便来到一栋异常奢华的大宅外墙下,早有十来个黑衣人等候,三人一到,其中五个黑衣人便迎过来行礼。 “见过师兄师姐!” 柳沐把眼一瞪:“说过几次了,在外头不能行剑礼,小心暴露身份!” “是……” 五个黑衣人自然是实证院的弟子,闻言顿时醒悟,连忙撤去剑礼,其中一个指向其余黑衣人道:“师兄,他们便是玄门在大图国的暗探。苏师兄果真厉害的紧,早就有筹谋对付黎家了……” 玄门的几个暗探面面相觑,他们至今都还不知自己的头头乃是剑斋弟子出身,是以对于剑斋主动找他们‘合作’一事,仍如身处云端,不知就里。 为首一个约三十七八年纪,蓄着短须,他想了想,踏前几步,遥遥拱手道:“玄门分舵执事陆尧,拜见剑斋的前辈……” 这些个玄门暗探都有些惊悚,由不得他们不惊悚,因为除了陆尧以外,其他人都只是凡人而已,远走他乡,来到神州当暗探,也是因为玄门给的报酬非常诱人。 便是陆尧自己,也不过才通神境。平日伪装成散修,给大图国一个权贵当供奉,暗里探听黎家的动静,这便是他的任务。 而能住得起这样奢华宅院的主人,必是大图国权贵无疑,陆尧又怎么会不认识。 他不知剑斋的人约自己等人来此地为何,也不敢多问,打完招呼,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等候命令。 喜儿排众而出,如墨一般的眸子,在他们身上流连片刻,方才笑着说道:“我们不欲闹得满城皆知,才请玄门的朋友前来,少待烦请守住这宅子的几个洞门,若有人逃出……” 她眼睛的暗,愈发的浓郁了,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天真无邪。 陆尧的心神颤抖着,哆嗦着唇问道:“若若……若是有人逃出来,如何处置……玄门在城中据点不多,很难藏……藏住人,怕不用半日就会被搜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都杀掉好了……”喜儿笑着说罢,身形轻轻的一纵,便跃过高墙不见了踪影。 柳沐与凌远寒对视一眼,双双都有种不好的预感。柳沐将手下布置之后,便与凌远寒一起随同进入宅院,却见喜儿立在长廊顶上,四处眺望着什么。 “师姐,你说过这户人家与云山城的人有关,我们到底……来做什么……”两人轻轻落在她身侧,疑声问道。 “你们退开一些……”喜儿忽然向他们轻轻一笑。 一道凛冽的寒意骤然侵袭而来,两人心中蓦地一寒,各各倒退数丈。 凌远寒瞳孔凝缩,他跟在苏伏身边,更能清晰感受,那是一种比之苏伏都要纯粹的多的杀意。 而凝神以后,他才发现原来喜儿身上溢出来的暗,便是杀意本身,若不是此刻剧烈的爆发出来,竟无法察觉。 凌远寒失神的望着那略显娇弱的背影,在这一刻,喜儿身上的杀意,很快就将这宅院上空覆盖,夜更暗了,暗得寂静,暗得空洞。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这一刻,空气停止了流动,尘埃凝在了虚空。 两人从来没有体会过,寂静本身也是一种大恐怖。这种大恐怖,像似大山一般压向心头。 在这一刻,两人忽然醒悟,喜儿似乎就是杀意本身。而杀意,伪装成了黑暗,交织成了恐怖的网,在两人眼中缓缓的压落。 只一个恍惚,眼前便已血流成河。 第七百八十六章:不按常理的女魔头 血流成河只是二人错觉,因这大宅院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令二人心惊肉跳的是灵觉里传导回来的感受。那是一缕缕的生机像是摧枯拉朽般的泯灭归于虚无。因这感受,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箍住心脏,几要窒息。 “找到了!” 许是千万载,许是一刹那,当耳边传来喜儿轻柔的声音时,二人的身体不约而同的一震,回过神来,便只瞥见喜儿娇巧柔弱的背影,穿入了宅院一隅。 两人对视一眼,足尖微点,身形便似大鸟般越过一进进紧密相连的院落。沿途所过,入目之景令二人不禁头皮发麻,只见得一具具失去生机的尸体凌乱的铺摆。更让二人心惊的是,他们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死前是什么样,死后便是什么样。即是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死去了。 究竟是什么神通,居然能够杀人于无形?是否与神秘的鸩长老有关?在喜儿那一副天真无邪的脸孔下,藏着一颗怎样的修罗之心,眼都不眨,便杀掉如此多的人? 怀抱着诸多疑问,两人来到宅院间中处的院子。 “嘭嘭——” 尚未落地,便闻两声巨响,未及多思,便见一只庞然大物腾空而起。 那是由灵气聚合而成,狰狞恐怖的妖兽,似有妖兽之魂的缘故,其血盆大口竟有垂涎滴落。 凌远寒身形在半空一顿,借着一顿之力,身形往后翻,落在屋顶上,眼睛微微一眯,说道:“竟是法符,观这气息,必出自大师之手。天下能将妖兽之魂融入法符之人,只寥寥数者。” 柳沐眼珠子一转,传音道:“你我且暂作壁上观,瞧瞧咱们的师姐还有甚神通!” 话音未落,整个宅院的上空骤然爆发出层层的震动,那是方才喜儿身上散逸出来的黑暗,像似要统治覆盖宅院的灵气层,又像似被无形大手生拉硬拽的揉成团,在一阵阵恐怖的响声中,所有的黑暗就都凝聚到间中处。 在两人惊愕的注视下,所有的黑暗以喜儿为核心,竟自主的形成一柄巨剑,法符妖兽还未发出它降世的第一击,就被巨剑一斩成为两半。 “吼吼吼——” 在惨烈的嘶吼中,妖兽整个崩碎,还原成法符,许是这一剑威能不足,法符本身并未受损。 喜儿轻轻一笑,凌空一摄,便将法符取到手。 在她的身前,站着一个约四十五六左右年纪,锦衣覆体的雍容华贵的男子。他的脸色煞白,唇边挂着血迹,显是法符被破,他亦受了反噬。 “你究竟是谁……” 他用着几乎咬碎牙齿的声音说着,眸子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仇恨、狂躁。 “云止行,云山城旁支子弟,乔装改名混入大图国,监视黎家的一举一动,业已二十载有余。” 喜儿轻声的说着:“你的资质虽然低等,却因此靠着云山城的供给修到凝窍。近载云山城与黎家势同水火,你从中为云山城立下了莫大功劳,是以你的地位在云山城中也不算低,加上你是云易儒的侄子,你这一死,必令云山城全力报复。” 随着她的话语,中年男子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化作一声惨笑:“原来如此,挑拨云山城与黎家的关系,得益者不过是神州近来崛起的门派,你是法相宗还是巫王宗的人?” 说话的同时,虚空中有气流涌动,喜儿抿嘴一笑,并指为剑,轻轻的一划,便闻两道金属撞击声,两柄泛着冰冷光泽的利刃便倒飞回去,‘嗤嗤’两声,深深的没入男子身侧。 “云山城早已按捺不住野心了罢,黎家也好,太乙圣地也罢,都不过是绊脚石而已。” 喜儿忽然向前走了几步,“你身为云家重要人物,想必知道一些云家的隐秘。就拿这宅院所有人命来换罢,若你愿意告诉我,他们可以不用死。” 云止行见偷袭无果,又闻此言,不禁冷冷一笑:“他们的命和我云山城的隐秘比起来,一文不值,若是没有拿得出手的筹码,劝你趁早杀了我,否则,待我云山城援兵到来,你……不,你们都得……” ‘死’字尚未出口,喜儿剑指便翻动,一丝不起眼的灰色剑气便穿过云止行的天灵。 “言之有理……”喜儿灵觉扫过他的尸体,确认他已死后,便伫立沉思。 凌远寒有些呆的望着喜儿,这个看起来和善又有点害羞的师姐,竟是这么个不按常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柳沐跃落小院空地,举走两步来到喜儿身边,轻咳一声道:“师……师姐,杀他与杀他们,皆可引起云山城仇恨,既然如此,为何要杀死那些无辜……” 然而说到此处,柳沐忽然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他原本是想质问喜儿为何要滥杀无辜,这样做对于剑斋并没有好处。 喜儿想了一想,说道:“他们死或不死,于大局都无碍。不过,我只有这个办法才能逼出云止行。” 闻此释怀之言,柳沐心中仍有些别扭,却也不好再开口。 凌远寒一同落下,他与柳沐不同,见过太多死亡,早已习以为常,也并不觉得喜儿做的有哪里不好,倒是对喜儿的神通非常感兴趣,便道:“师姐,方才那化身杀意究竟是何神通,似非剑诀!” 喜儿有些腼腆的一笑:“其实我也不太懂,师尊说过,这是我天生便拥有的。我没有苏师兄的悟性,那些剑诀对于我而言,太难了,徒具其型,不能与苏师兄相较的。” 凌远寒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在我看来,公子的杀意,已修到一种半极致的境界,很少见到出其右者。今见师姐,方知天外有天。” 想着那杀意毫无怜悯的夺走数百人性命,望着喜儿有些羞涩的笑容,凌远寒有些感慨的想道:天生便拥有这杀意,她是怀着怎样的怨愤出世,又是有着怎样的大智慧,才能令心境无碍,驾驭这恶咒一般的杀意。剑斋,孕育出了多少怪物,真是可惧! “对了!” 凌远寒将杂思止住,忽然笑道:“公子说过,我们还可以与法相宗与巫王宗合作。杀死云山城一个重要人物,怕还无法令两大门阀失去理智。” 喜儿点头道:“我正有此意,苏师兄还有甚交代么?” 凌远寒道:“公子在法相宗有一个熟识,我想她应该可以为我们引荐。” 第七百八十七章:李屠龙来信 北地隐秘的风诡云谲,其实瞒不过天下有心之人。只不过对于所谓联盟,并不像在联盟有卧底的苏伏那样知悉。其中火云洞会参与,便令人无法想象,可事实就是如此。 神、青、莒三州各自警惕不提,商州之地除了加强戒备以外,便没有其余动作。该吃饭吃饭,该念经念经,该苦修苦修,该祷告祷告。在这些秃驴们看来,庐州不会愚蠢到征伐苦寒之地,两州虽有争端,却无宿怨,叶启心怎么也不会把目标放在商州上。 其余三州皆有可能。 若以概率论,首先应当是神州。太渊争夺一役,太乙圣地死了一个候补圣子,这是一种怎样的耻辱。要知道剑斋死了一个真传,那个真传尚未晋入真人,便举血祭,除莒洲外皆无幸免,这是何等的霸道。 然而云野游死于东都刻意布下的圈套里,十载过去,太乙圣地对此竟缄口不言。即便圣地不似剑斋那群疯子,也不会像如今,仿若死了个寻常弟子般,云淡风轻的暧昧态度,实在令人不解。 不要忘记太乙圣地可是天道盟的领袖宗门,圣地近载不曾展露爪牙,却无人会忘却圣地的强大。寻常大门阀,如黎家,也不过一个老祖黎远山能够挑起大梁。在真界,一个大门阀最硬性的标准便是有一个大宗师坐镇,若无大宗师坐镇,便须有接近大宗师威能的法宝或宝物方可。 当然,没有大宗师坐镇,即便有宝物,也很可能被取而代之。是以天下大门阀,除北邙宗占据地利的因素与散修盟占据大义以外,皆有大宗师坐镇。 所以,哪怕东都得太渊,十载积累,若无出奇制胜法,也无法奈何圣地。 不过,谁也不知道东都在太渊得了什么样的好处,门下弟子得到了怎样的提升。 青州其次,不提数千年前,五百剑修肆虐魔国的惨痛经历,两州争端素来不留什么情面。再而青州地大物博,乃肥美之地,能生养人,人类繁衍不息,据于其上之宗门,自然万代无虞。 由此可见萧南离剑斩五州,并非无来由,应可说是奠定剑斋无上地位的基石。这一点,也只有寥寥几个修为通天的大能看得通透。 而南部莒洲,百蛮山系十数万里,有百万妖族、四大部族、三十六洞、君山圣城各方雄踞。更重要的是,有妖皇楚度君临莒洲,这位霸主跺一跺脚,天下便抖三抖,有谁胆敢冒犯,必然无法善了。 且与北地庐州隔着无尽海相望,北地庐州若要南侵,实在难言个中苦楚。 这便是天下人对庐州动静的看法,殊不知东都早已为联盟定下基调。 东侵是大局,否则绝无法发起联盟。 当然,这天下人中,却不将莒洲,青州,东海包在内。 就在十万妖军开赴青州这一天,有道传讯飞剑化作的白光穿过迷蒙的云雾,穿过无尽海,越过无知无觉的海鸟,来到东海上空,却没有任何停顿,径自穿入水中。 白光毫无阻滞的来到龙宫大殿,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便停在正为底下因朝议而不断争吵,略感不耐的龙王龙君昊身前。 龙君昊端坐在王座之上,一身华美紫玉龙袍罩着伟岸身形,衬出他的无上权势。尽管已经尽力收敛,珠帘紫金冠里面铁画银钩一样的眉目,依然难挡的散发出龙王的威严与霸道,一双紫墨色的龙睛,苍茫悠远,又带着点点冷漠,仿似眼前一切生灵,都只是他的食物而已。 在远古神道时期,水族极为混乱,有些龙族果腹,不限于他族,便是水族亦照吃不误。 但此时此刻,这道传讯飞剑却令龙君昊冷漠的眸子闪过一抹异色,他大水一挥,抓住传讯飞剑同时喝断底下争吵:“闭嘴!” 龙王威严何等深沉,这一声断喝又非同小可,泄出的龙元在整个大殿内震荡不休,传入底下群臣耳中,宛如雷霆,顿时噤若寒蝉。 观此情景,龙王似乎控制不住身上狂暴的龙元。其实不然,他底下王座乃是对龙族有极大增幅的材质所制,天下罕有,即便龙宫财倾天下,也就制了这么一张椅子。 而龙族所用之器,自然愈大愈好,龙椅看似颇大,可若制成器,却不如己身爪牙锋利。 这还不止,此殿有历代龙王英魂庇护,庇护龙君昊与龙君昊亲口御封的朝臣。只要在此殿内,龙君昊甚可斩杀普通纯阳大能。 水族之臣亦有文武之分,两列一字竖排。 文臣首位是余修,他并不在争吵之列,是以对那传讯飞剑看得清明,龙王眼中异色亦尽收眼底。不由心想:外界能直接传讯陛下者,不外两位殿下与剑斋那位李屠龙,若是两位殿下,陛下当不会如此表现。传闻东都异动,李屠龙在此时传讯,怕应了下下签? 下一刻,龙君昊的话语便应证了他的猜测。 龙君昊大手一握,传讯飞剑顿化虚无,他面沉如水,缓缓说道:“李剑主传讯,北地庐州,不日东侵。” 他的语声极为平淡,仿佛在述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 但落在底下朝臣耳中,却是比方才一声断喝还要恐怖的天雷,劈得他们脑颅轰轰作响,一时竟有些呆怔。 “敢问陛下,此事可证?” 与余修一同排在首位的武将忽然开口,群臣便将眼神投到龙君昊身上,这也是他们的疑问。 “李剑主亲自传讯,必不会错,且此事还是苏伏那小子告知,此子不会拿此事开玩笑。” 龙君昊眉目渐渐冷漠,显见并非真的平淡。但他的嘴角却微微勾勒,说道:“看来此子消失十载,并非无有成就。” 那武将听得清明,只觉无言以对。天下谁能将《炼妖经》十载之内修成,若此成就不算成就,自己等妖数百上千年的寿命,不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然而大殿轰的像似炸开了的锅一样议论纷纷,龙君昊其后之言反而被他们忽略。 自上一劫末天下分五州,东海因毗邻青州缘故,反而成为坚定盟友。其余大门阀若垂涎水族异宝,必要先通过青州。而此时青州即将遭到入侵,那么身处青州身后的东海,也即将陷入不安宁中。 是以此时,群臣议论的便是青州能否挡下北地庐州。 “东都得到太渊业已十载有余,此次发难,绝非寻常,剑斋虽提前得到消息,恐怕凶多吉少啊!” “凶多吉少?倒不至于,若有我千万水族之助,定可将东都赶回北地!” “不可不可,人类素来狡诈多变,若是青州与北地暗中联合,要图谋东海奇珍异宝,岂不危矣?”_ “谬论!青州要图谋,只需举州来袭,何用勾结外州。” “放屁!你此言之意,莫不是说千万水族与陛下之力,不足以抵挡青州?” 这一位水族大臣顿时醒悟过来说错了话,好在这水族朝堂与人类朝堂不太一样,水族没有人类那般狡诈多疑,更不会因区区言语就被治罪。 龙君昊的神色又冷漠的几分,但却不是因为说错话的大臣。青州若举州来袭,东海挡不住这是必然的。但青州要胜,必然也要付出极大代价,很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两大圣地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所以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也是因此,东海与青州才有联盟的可能。 “余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龙君豪的眼神落在了仍然气定神闲的余修身上。 “果是下下签!” 余修捻了捻颔下短须,慨叹道:“今晨臣施法卜了一卦,只见北地化作异兽正向青州而来。整个青州都笼在不详的黑云之下,似要被整个吞噬,此事真假倒不用质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一顿,清声道:“至于青州是否外结北地,臣窃以为大缪。两大圣地,玉清总所行之道向来中正平和,剑斋更是直来直往。若觊觎东海财富,断不会此时才下手。” 这就是表态了,余修站在青州这一边,就是坚定与青州的联盟。俗语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若龙君昊赞同余修,那么东海便要承担北地东侵的责任,出兵是必然的,而若是两州合谋,东海就非常危险了。 他的身份特殊,乃是群臣地位最高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着鱼袍的大臣,他是整个水族朝廷的宰相,一妖之下,万妖之上。 随着他的表态,底下群臣自然不敢再有议论,唯有站在武将首位的将领恭敬说道:“陛下,李剑主信中可有调遣水族之意?” 龙君昊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这位将领,两个问题皆直指核心,不愧是黑蛟族首领,水族兵马大元帅。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手放在王座支架上,轻轻叩击着,发出有些沉闷的轻响。这响声很清晰的落在群臣心底,顿时让他们会意,他正在思虑,不得搅扰。 在他的头顶上,是那条衔着黑色珠子的金龙。那颗龙眼大小的黑珠子,色泽极为明亮,黑得明亮,若是仔细观察,会看见异样光泽正缓缓流动,光泽每流动一圈,便有丝丝的,肉眼难见的气体喷涌而出,不知何处涌来的一粒灰尘,还未接近就被无声无息的吞噬成虚无。 龙君昊思忖片刻,忽而凌空一摄,便将那黑色珠子取来,用两根指头捻住,淡淡说道:“传本王命令,龙宫城戒严,所有水族今日起不得离开东海大阵范围。秦重!” 听见此言,众臣仍不知龙君昊是何决议,正自疑惑,那站于武将首位的将领听见自己名字,眼睛闪过一抹嗜血,神情微微兴奋,单膝点地道:“臣在!” “本王命你,领十万精兵,兵发巴山大峡,若神州敢犯青州,就给本王打回去!” 龙君昊说着,屈指一弹黑珠,漠然道:“黑龙珠可助你退强敌,两大圣地亦不会坐视,去罢!” 巴山大峡便是神州与青州之间交界线。 这位叫秦重的武将乃是水族兵马大元帅,手下有数百万的水族大军,但精兵可不一样,那都是百里挑一的强兵。水族因天生限制,虽有千万水族之称,但大多未开化,并无多少战力。 秦重不但是水族兵马大元帅,还是黑蛟族首领。黑蛟族与龙族一般,生育率低下,族人不多,只有数十。但这数十黑蛟,对龙君昊忠心耿耿,都掌水族要职,可谓权倾朝野,地位只在余修之下。 他接过黑龙珠,不见悲喜,眸子却燃着狂热之火:“多谢陛下!” 这黑龙珠可是天成法宝,可呼风唤雨,可引天雷地火,乃是龙族一位黑龙前辈毕生修为的结晶,非常可贵。 东海基调定下,余修很快就忙碌起来,他要忙着给剑斋回信,还要调拨大军的物资,战端开启,还要源源不断配送,可以说有得忙了。 朝议散去,只余龙君昊独坐,他的浓眉微微蹙起,此番大战,一双儿女都在剑斋,是留在那历练,还是召回龙宫,他有些犹豫。 片刻后,他对着空气翕动嘴唇,虚空似有水流涌动,听罢龙君昊之言,便向外而去,至门口时,便消失无踪。 ps:对不起大家……………………近来发生了太多事,以至我心力交瘁,就算有时间坐在电脑前,也是怔怔写不出半个字来,头脑很混乱,我正在慢慢调整。这一章写了一天的时间。 第七百八十八章:灭他满门 云山城位于神州核心地左近,与太乙圣地紧密相连。 云山城传承至今已有数劫,上上劫末,云山城老祖应了法劫而亡,便再无一人能攀上纯阳的领域。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一位纯阳大能的陨落,意味着他毕生所修的精气神都复归天地。生灵攫取天地灵气以炼自身,所以天地要毁灭生灵,令界域达到某种平衡,这便是纯阳法劫的由来。 只有纯阳大能的精气神,才能被天道看重,普通修士也有精气神,但没有天道所需要的神。 修士只消修至纯阳,便能洞彻真界的天地法则并不完善,天道所需要的神,便是纯阳大能领悟的法则,以此弥补缺陷。 踏入法则的领域,意味着天地无法随意束缚,意味着无敌,就好像人与蝼蚁的区别。所以别看云山城或者很多大门阀表面风光,若是无足够底蕴,抵挡不住纯阳大能,那么门中有再多大宗师也无用。 差一步便是天渊之别。 云山城原本还能与太乙圣地平起平坐,然而云山城的纯阳大能陨落后,似乎大势已去,一代不如一代,天下分五州以前,萧南离未出世以前,云山城还是天道盟垫底的存在,好几次都差点被太乙圣地排除核心之外。 中小门阀虽也属天道盟,但不掌一方风雨,不据百座城池,没有福地供以修炼,对于云山城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天下分五州以后,云山城奋发图强,在一位家主的带领下,云山城重新屹立,终于摆脱了灭门之危,而这位家主便是云山城现今的老祖,云本初。 云本初在位时,云山城势头凶猛,几次差点超越仙源剑派,成为天道盟排名第二的门派。可以说天下的世家中,除黎家以外,无人敢于云山城比肩。 要知道世家的局限在于归心,虽有世代侍奉本家的旁支,但终究不比门派招徒便利。各房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要比门派来的严重,可以说云山城能走到今日,云本初功不可没。 …… 云山城本部云石山庄所处之地,一年四季皆春暖花开,曦耀非常明媚。 然这日天穹突变,风起云涌,很快便在云山城的上空聚起黑雨云,随着暗蓝色的雷霆交接,天穹轰隆一声巨响,黑压压的雨珠便串联成线落下,从远处观看,在暴风的影响下,雨线左歪右扭,宛若被无形的手摆弄。 狂风骤雨来得毫无征兆,紧靠云石山庄的断梦城纷纷逃回家中,初始还有人骂骂咧咧,待自窗台处望着这骤来的风雨,渐渐不知为何心慌起来,竟有些手足无措,在他们印象中,这个地方从来只有细雨绵绵,缘何气候突变,真个揪人心田,让人无所适从。 而若是细看,这雨幕好似化作了怪兽,张牙舞爪的扑落下来,吓得紧抱着父母的孩子们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阵阵,却都被狂风暴雨的声音掩盖。 远在百里之外,断梦谷上面的崖畔坐落着的便是云石山庄,山庄里的人,对这异象也是不得其解,便聚在一起议论。 云石山庄的核心位置有一座小院,唤作凌烟阁,这座凌烟阁在所有云山城的族人眼里都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存在,因为里面住着一个人,一个年纪很大的人,一个渡劫大宗师。 小院不大,这院墙却刻画着山川草木鸟兽鱼虫,分作左右,照壁上有美人图,可两边画的都非常丑,好像三岁小儿的涂鸦。 珍珠大的雨点打在照壁上,打在院墙上,那些山川草木鸟兽鱼虫与美人图层层的与雨水一道脱落,渐渐模糊,这些画图,竟真是涂鸦而已。 然而雨水混着墨脱落以后,却露出来一些狂放恣意的字与真正的图画来,哪怕是在雨幕中,也能分辨出来,这涂鸦下面的字与图画皆出自大师之手。 “这是谁家的雨,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我的大作冲洗干净!” 转过照壁,小院檐下一坐一站两个男子。声音来自坐着的那个男子,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左右的年纪,躺在一张普普通通的竹制躺椅上,闭着眼睛,用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毫无道理的话语。 边上男子约四十左右年纪,上唇蓄着一层短须,显得温文尔雅,听见此言,没有应声,而是望向雨幕,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六叔,您这三岁小儿涂鸦,还是不要称大作为好。风雨虽来得异常,却非人为,只是这征兆怕是不吉,莫不是应了北地异动?” 这两人从表面看,似乎有点违和。然而躺坐的男子面貌虽然年轻,但自檐下滴落的雨水溅落在青石板上,化成细碎的雨珠,这些雨珠还未靠近男子,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仿似落入另一个空间。 温文尔雅的男子正是云山城现任家主云易儒,而被他称作六叔的男子,自然是云家太爷云本初。可这位太爷实在没有一点老像,从这便可以看出来,云本初突破抱虚时,年纪不大。 虽然修士的修为在真人以后,身体成长几乎停滞。但过个几千载,还是会有一点点变化的。 坐与站,高低自分。 云本初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天机阁的那帮蠢货都没有推算出来,玄烨那老家伙不急,我们急个什么,风雨来就让他来,洗洗云山城的污浊也是好的。” 玄烨便是太乙圣地圣主,天底下没有多少人敢这样喊他。 云易儒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但是他的眼神却是微微一变,骂圣主老家伙无所谓,骂天机阁都是蠢货也无所谓,可云山城的污浊,却又从何而来? 太爷莫非话里有话? 他想了想,说道:“云家在太爷手中焕发新生,各支系都一心为壮大云山城而努力,应无浊流才是,太爷何出此言?” 身为嫡系,身为云山城现任家主,云易儒与云本初的关系非常亲近,所以有话当面便说,绝不会藏着掖着。而且,即便是藏着掖着,也很难瞒过云本初。 云本初睁开眼睛,这是一双剔透明亮的双眸,与他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不同,带着一种洞彻万事万物的智慧光泽。 他望着照壁上的墨汁脱落,意味莫名的说着:“你看这照壁,纵使有圣人经文,纵使坚韧不拔,经数百年风吹雨打,仍会变作残垣。云山城便是这照壁,如你所说,一心为云山城壮大而努力的各旁支便是圣人经文,那么谁是风雨,你心里没有数么?” “我在这照壁上涂鸦,便是护着你们不受伤害。可这风雨好生没有道理,生生就冲洗去了,费得我一番苦心,你说是不是?” 云易儒听懂了,却只能默然。他的心里明白,云本初这是对云溪被抢走之事表明了态度。 当初云溪被劫走,云淡清便找到了他,以自己终生侍奉主家为代价,换取云溪自由,他答应了。因为他突然明白,云淡清爱云溪胜过爱云山城。云淡清是族中小一辈天赋最高的,道心通透,不是云溪可比,如何抉择,自然清晰明了。 云易儒当然不敢说,您在这照壁上的涂鸦,只不过轻轻一挥手而已。 云本初见他不语,笑了笑,说道:“易儒,我不是那些迂腐的老古董,只要为云家付出一定代价,自由自有。” 说到这里,他忽然收起了漫不经心,变得冷漠,语声也变得冷淡:“可若是把本应尽的义务当做筹码,你这个蠢货还真收了这筹码,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云山城供你吃喝修炼,供你遮风挡雨,难道这些恩情,都是假的吗?” 云易儒见他如此,反而笑道:“太爷息怒,不日我便让云溪回来给您请安。” “你派些人去……” 然而云本初却没有真的息怒,而是淡淡说道:“派些人去玉清宗讨个说法。” 云易儒怔了怔,有些惘,若云本初真对此不顺心,早有动作,何至于到现在才发作,尤其是北地异动。 下一刻他的眼中惘然尽去,说道:“会不会……不太好?” “还有,云家安插于大图国的棋子被拔掉了,止行死了,被斩尽杀绝,神魂未能逃回。” 云易儒自然不是蠢货,只凭云本初的寥寥几语,他已经推断出派人讨说法,应是圣地的旨意。既然圣地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那么很显然,圣地已经知道北地的目标是何处了。 云溪被抢走,天道盟至今按捺不发,便是留着当做借口。 他心思通透,很快便想明白因果。但神州的一些变化也引起了他心中的不安,此时便一并道出:“依附云山城的几个小门派,还有近来崛起的巫王宗,有些异动,结合止行的死,不难想象,他们盯上了云山城在天道盟中的地位了。” 云本初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跳梁小丑何惧?管他是巫王还是鬼王,若敢招惹云山城,便灭他满门。” “会不会……不太好?”云易儒小心翼翼的说着,他心知这位云家太爷,若是一时兴起,真的会去灭人满门,根本不会在乎天道盟的条约。 他说了两次这句话,但意思却都一样。 “再废话灭你满门!” “六叔我们是一门的。” “那就灭你全家!” “六叔,我们也是一家的……” …… …… 第七百八十九章:不得不的事 暮色浓浓,笼罩着整个明月谷。 为明月谷的山石,溪流,别舍,草木渡上了一层灿烂的颜色。 明月阁内,倚着湖畔的小筑,苏瞳一身雪白长裙覆体,粉嫩嫩的小脸上带着认真而专注的神情,青丝挽着双花髻,几缕调皮的乌发脱出发髻来,随着悠扬的暖风轻轻飞舞。 她盘坐在矮几前,手执专写小篆的狼毫,在纸上画着什么,依稀可辨是一个男子的轮廓。 在她的边上也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有一张古琴,古琴的琴弦正被拨弄而颤动着。 那是一双修长的手,手的主人着月白长衫,他的名字叫做苏伏,确然而言,苏伏的身外化身。 暮色照在他俊秀而安然的脸庞上,几分写意,几分陶醉。 她作画来我抚琴,这是多么完美的情景。可惜,琴声却着实有些难听。向来在苏瞳眼中无所不能的爹爹,原来也有不擅长的。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苏瞳的小脸虽然专注,嘴角却噙着一抹怎么也掩藏不了的笑意。而若是再仔细观察画作,就会发现这人物画得并不明晰,着笔处并未用心投情,与她以往作品相比,天差地别。 “爹爹,您还是别弹了……” 苏瞳实在忍受不住,扑哧的一声笑出来,她搁了画笔,挪了挪位置,依偎着苏伏说道:“哪天让神月姐姐教你,您这弹得快听不进去拉!” 对于她而言,只要和苏伏在一起,就是快乐,她仅仅几个表情的变化,就会显得非常可爱,令人就算想要生气,也会不自觉的原谅她,她是苏瞳,她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当然,苏伏也不会生气,他笑了笑,却没有说话,而是在脑海里想象着师洛水弹的那首曲子。他听过不少人弹琴,师洛水毫无疑问是其中的大家,非常人可比,夜神月都不行。 过了片刻,他微微失笑道:“对于奏者而言,琴声乃心声。我虽有心,却无法传达于琴,所以你会觉得琴音难听。不过就音准而言,爹爹自信没有弹错,想是你听过太多美妙悦耳的琴声,就觉得爹爹的难以入耳。” 苏瞳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的说:“那爹爹将心声传达于琴,琴便会回应爹爹么?” “自然不是。” 苏伏站起身来,返身望向明月湖,远处一汪清泉沿着石壁涔涔而下,落入湖中,他轻声说道:“琴是死物,琴音才是活的,你的心声只是你的,与琴有何关系。” 苏瞳有些惘,不明白苏伏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万物无声,万物有声。琴音中有思念,欢喜,哀愁,这都是你的心声。所以琴是死的,琴音是活的。” “这与修炼的道理一样,灵气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汲取灵气使修为上进,也是一种弹琴,只不过这种声音只有你自己能听见。” 苏瞳美眸中的惘然略消,又问:“若是灵气无法与琴,也就是自己相合,那又该怎么办。” 苏伏解道:“那便是心境不合,若将心境比作容器,灵气便是水,能装多少水,便要看容器大小。” “原来如此!”苏瞳美眸微微一亮,笑靥顿如花儿绽放,美不胜收,“所以爹爹想说,弹琴,弹的是心境,若无爹爹的境界,便听不到爹爹的心声。” 苏伏促狭的一笑,曲起指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说道:“爹爹想说,我不会弹琴。” 苏瞳嘟起嘴,小拳头不依的打了两下苏伏:“爹爹坏蛋,爹爹欺负人!” 虽然这样说,但是她的美眸却满是笑意,看似生气的模样,却很可爱。 苏伏忍俊不禁,摊了摊手强调:“我真的不会弹琴。” 暮色下,父女俩毫无间隙的笑闹,情景非常温馨。这是分离十数载以后的重逢,许诺过不离不弃,就一定要不离不弃,哪怕分开半刻也不行。 小筑楼上的窗台处,紫儿倚着窗沿,托腮望着这幕,笑得比暮色还美。 …… 可惜没有多久,温馨便被打断,一个婀娜多姿,着绿穿红的女子落在明月阁外,她似笑非笑的款款入来,说道:“外面都快要翻天了,你们倒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苏瞳望去,嘻嘻笑道:“霓裳姐姐,你怎么来拉。” 霓裳捏了捏她的可爱脸颊,嫩滑的手感令她舒服的眯起眼睛:“嗯嗯,还是瞳瞳的小脸最有手感,唉,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 苏伏若有所思,明了她的来意,淡淡一笑:“明月谷想必事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找我们。” 霓裳松开手,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说道:“若不是苏瞳,老娘才懒得来找你,你以为你有苏瞳好看,有苏瞳嫩滑?”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忽然肃穆,竟向着苏伏行礼道:“狐族霓裳,拜见炽翎军帅。” 苏瞳心说每次都捏人家脸颊,每次都捏同一个地方,痛死拉。但是望见这一幕,登时忘记了疼痛,好奇的说:“霓裳姐姐,你在说什么?爹爹怎么会是炽翎军帅呢?” 行完礼后,她撇了撇嘴,再无一点恭敬的模样,说道:“哼,你爹爹本体夜奔君山,出来后便被封了军帅,整个莒洲除了陛下与其他军帅以外的妖族都要听其调遣,我敢不行礼,你爹爹就敢治我的罪。以前可没少得罪他,万一他借此报复姐姐怎么办?” 她没有将妖军的动向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苏伏不会想让苏瞳知道,会让她担心。 可苏瞳何等聪明,这十载以来,她成长最多的不是修为,而是心智。别看她还是这么一副没有长大的模样,心智早就与成年人没有区别。 妖神宫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封苏伏为军帅,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眉头不由微微蹙起,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就令人万分怜惜。 苏伏的眸子平淡如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神情平静,说道:“你霓裳不是专门来拜见军帅的吧。” 霓裳眼神有些复杂,想当然初见他时,虽贵为剑斋弟子,却也只是个小小的内门弟子,虽贵为外使,修为却不值一提。而今在莒洲,却已是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军帅,这样炽亮的光芒,晃花了她的眼睛,也令整个妖族发出剧烈的喧哗与反对。 她轻叹一声道:“自你升任军帅,虽是陛下亲封,还是引起了许多妖族的不满。曲连三十六洞,有十七个妖王与三大部族已经联名告书于君山,反对人族出任军帅。现在很多妖王都要求狐族做出表态,甚至有两个统领妖王已经来到狐族,正在议事厅。” 苏伏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微微一冷,很快又平复。他对此早有心里准备,而今大军已向青州开拨,他忽然觉得楚渡真是老谋深算。四大部族中,看来只有应囚黄氏才是真正对妖神宫忠心耿耿的部族。 其余三大部族皆联名求书,就连龙雀也不例外。加上十七个妖王,两个统领妖王。楚渡的统治,并非铁桶一块。其中或许有柳暮言的影子,但三大部族的意志才是最关键的因素。 霓裳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微恼想着:麻烦是你惹来的,却要我狐族来承担,这是什么道理。 本想说出口来,但一想夜神月的交代,只得按捺下来,淡淡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是来通知你,不要随意走出明月阁,被人发现你在狐族就不好办了。尤其是苏瞳,她的身份天下皆知,若是消息走漏,你本体又不在此,怕是会出大事。” 苏伏依然平静,略作揖道:“多谢贵族庇护小女,感激不尽。” 苏瞳虽然心智与成年人无异,但心性仍然是十多年前的小女孩,她有些难过的说:“霓裳姐姐,瞳瞳给你们添麻烦了么。” 霓裳连忙蹲下身子,抚平苏瞳的眉头:“不会麻烦,姐姐喜欢你都还来不及,就算你爹爹不要你,姐姐也会要你,整个狐族都会要你。瞳瞳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是个麻烦,不然我们会觉得很麻烦,若是没有瞳瞳,姐姐会好难过的。” 她一边安慰着苏瞳,一边想着:族长立场坚定,个中必有玄机。可若是与两位统领妖王决裂,曲连三十六洞怕是不安生了,虽有妖神宫镇压,却难抑制膨胀的野心,站在苏伏这边,真的对么? 她不知道的是,夜神月看得清明,站在苏伏这边,等同站在楚渡这边。炽翎之名,实在再明显不过。三大部族反对的不是军帅之位,而是别的一些什么。曲连三十六洞除了因为三大部族的影响,便是想浑水摸鱼,比如夜神月统辖的领地。 霓裳没有逗留多久,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三十六洞若是乱起来,可有得她忙。 在她走后,苏瞳终于忍不住的望着苏伏,有些担忧。 苏伏靠着雕栏席地而坐,笑了笑,说道:“爹爹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候都不曾放弃,现在自然不会。有些不得不做的事,就不得不做。因为爹爹是剑斋弟子,因为爹爹答应过你石泰师伯。” 苏瞳神情便平静下来,她也是智心通透之人,便倚着苏伏一同席地而坐,靠在他怀里。 这一刻,无声胜有声。 第七百九十章:大王你实在太无耻了 北地庐州,炼幽山天魔殿。 叶启心负手立于魔祖像前,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运,运气。” 他的眸子蓦地幽深,竟有淡淡的吸引之力,好似两个空洞突然生出涡旋,他用着几乎没有情绪的声音自语着:“方今北地,皆魔祖之地,吾辈欲证无上,便要与魔祖争位。好个纯阳法劫,好个半步无量。” “无邪身拥大气运,可已等不到他证无上。若得青州,天下便是东都的天下。” 虽是自语,却意有所指。便在此时,他身后数丈外的虚空蓦然震颤,竟显出灵欲魔宗太上长老莫羽冠的身形。 他自虚空踏出,笑着说道:“魔门开枝散叶,那是极好的。能否证得无上,还要遵从老祖旨意,我等身为门徒,听命便是。” 叶启心闻此言,意味莫名的轻笑两声,说道:“莫长老果真是如此想的么,你可是现今门中最有希望渡过四九重劫的长老,应该不会对证位之事不感兴趣罢。” 虽是疑问,却用着肯定的语气,他缓缓转过身来,眸子里的异状尽数消散,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又道:“证得无上位,纯阳法劫不能加身,这一等诱惑,天下有哪个生灵会不动心,深或浅罢了。” 莫羽冠笑容不变,意味深长道:“老祖座前,掌座在说一些很危险的话题,不若就此止住为好。” 他话锋一转,又道:“本座收到传讯,特意来报,掌座应该会感兴趣。” “哦?”叶启心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来自何地?” 莫羽冠轻轻一甩手,便见一道白光自他袖中射出:“自莒洲而来。” 叶启心闻言心头一动,伸手接过,灵识探入,神情先是一冷,眸子再次的散发危险光泽,但很快就敛去,他将传讯飞剑毁去,满面笑容说道:“竟有此等趣事,天下都在猜测北地将向何方,便已有人对联盟动向一清二楚,个中缘由,耐人寻味啊。” “长老对此怎么看?” 莫羽冠想了想,说道:“毫无疑问,来使中必有内奸。很显然,火云洞与天坛教有最大嫌疑。想想莒洲被妖族统治多久,霸道绝伦的老妖楚渡,会让这两个大门阀生根发芽?” “不过天坛教有罗刹在身后,且听闻早已举教迁至沉佛恶地,当可排除。” 叶启心平静说道:“最有嫌疑的,反倒是最不可能,那个小辈已领军往青州去,楚渡竟会封一个人类为军帅,还将麾下最精锐的神绿军交予他手,太不可思议了,个中必有你我都不知的缘由。” “而且,若这信有问题,莒洲方面,怕是想要诱导我们把目标指向火云洞。而军帅一事,或许是青州方面施的诡计,教我们联盟有所顾忌。” 两人都很清楚妖族的提前表态意味着联盟要面对的不单单是剑斋的疯子,还有莒洲的妖族。若是让联盟的那些大门阀知晓此事,怕计划还会出现不可控的变数,这才是最致命的。 莫羽冠摇摇头,说道:“信绝无问题!炽翎之名,可是楚渡当年的名号,此事虽然蒙尘已久,当今世上已很少人知道,本座也是自一份古老的手札里知悉,那人对妖皇之位志在必得,怎么会甘心,巴不得那小辈死了才好。” 他说着冷冷一笑:“太渊争夺,看着是东都得利,其实重要的东西都落在了那小辈手里,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全部抢回来,此时此刻,也不用顾忌剑斋反应了。” 叶启心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内奸之事,本座会上心。那小辈身边有十数万妖军,数个妖帅守护,取他性命不是一件易事,而且不要忘记楚老妖,此妖能带领妖族走到今日,绝非幸运,是以绝不会对此没有半点防备,要是你我出手,怕会引起他的注意。” 莫羽冠冷笑不止:“这不用掌座忧心,那妖族小子对此早有筹谋,大军之中有他的两个内应,便让无邪带几个人去,让他们自相残杀便足矣。只要妖军死伤惨重,那剑斋小辈一死,就不得不退,待到莒洲方面重新整顿,联盟早已踏上青州,谋划若能顺遂,一切无虞。” “善!” …… …… 三个日夜转瞬即过。 十数万妖军在炽翎军帅强命下奔腾如龙,三个日夜急行军,才堪堪走了不到四分之一路程,便是距青莒二州的交界裂痕,都还很遥远。 是夜,晴空万里,星辉灿烂,仿似所有的星辰都在今夜绽放了光芒。路途虽还遥远,却已接近当年天下分五州而产生的贫瘠之地,在这一段数千公里的路程里,尽是荒凉。 夏夜的风带着特有的燥味席卷着更干燥的灰尘扑面而来,令人呼吸都难以顺畅,妖族大军除开精锐精兵,都对此抱怨不已,引发了好几场骚乱。 苏伏虽不曾领军,却深知如此下去,军心易散。无奈只好于进入青州前的最后一段生机绿地,命妖军们驻扎在山林里,搭营结蓬,埋锅造饭,妖族特有的闹腾,不安分,数军合流的弊端,即使在三个日夜的高强度行军之后,都没能镇压住。 日前还能用妖帅修为镇压,可今夜被这燥热点燃了冲突,竟难以止住,宛如星星点火,顷刻燎原。 “军……军帅……不好了不好了,阎罗军与神律军打起来了……” 一声急切的呼喊惊醒了正于帅帐中盘膝入定的苏伏,他睁开眼睛,望向身侧懒洋洋躺在藤椅上的桑榆。 桑榆无辜的耸耸肩:“人家一直在你身边,哪有本事溜出去作乱,你不要冤枉好人好不好。” 苏伏摇了摇头,心说你不但不是好人,你还不是人。 来到山林营地,就闻着乒乒乓乓的武器撞击声,纷纷杂杂的怒骂声。苏伏脚尖微微一点地,来到半空,只见以火把长龙为交界线,两军有数千妖族陷入混战。 他的眼眸一冷,身形一闪,便来到最活跃的九命身侧,一把按住他,怒道:“统统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身位外的神律军一个小统领吓了一跳,竟没有发现九命已潜行到他背后,借着火光,这小统领满面怒色,咬牙切齿的盯着九命,竟对苏伏视而不见。 好在炽翎军帅之名有点作用,他的声音借着灵气扩散,宛如炸雷一样将数千妖族镇在当场。 半刻之后,两军各自归位,阵列都极其森严,一丝不苟。在经过这样的骚乱以后,还能有这样的素质,确实是精兵。不过阎罗军要显得吊儿郎当一些,应该是受了九命的影响。 九命低眉顺眼的站在苏伏身侧,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一声不敢吭。 小机灵,小结巴与武卫在他身后排排站,同样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另外一边,两个部帅都是一脸青气的盯着九命,恨不得将他生生剐了下酒。 苏伏面无表情的说道:“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禀军帅,阎罗军统帅阎文泰先行挑衅,我军只好自行反击……”部帅易白青脸上的青气未散,又因乱斗之下,气息有些紊乱,脸色有些苍白,正应了他的名字。 “屁话,要不是你们这些龟儿子太不懂事,占了我们阎罗军的地盘,本大爷才懒得骂你,你个龟儿子,生儿没那眼,出生就被整成这么一副残缺样!” 九命不知何时抬起头来,俊朗的脸庞满是恶毒,尖酸刻薄的话语连珠而出:“神律军装备比我们好,吃粮比我们香,在你们那个柳蛇精带领下,天天窝在圣君城生蛋,一个佛门秃驴也不见得杀过,小爷我杀了多少个秃驴,你数的清吗?还敢占阎罗军位置,吃屎去罢!” “还有你,君古韵,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却频频骚扰我家媚儿,简直不知羞耻,毫无廉耻,寡廉鲜耻,恬不知耻,丢尽了你们柳帅的耻。” “啊不对,丢尽了你们柳帅的脸。” 小结巴,小机灵不约而同的大笑:“不知羞耻,毫无廉耻,寡廉鲜耻,恬不知耻!” 这回小结巴真没有结巴,他觉得跟着九命骂人实在爽透了。 武卫有些尴尬,他眼不斜视,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心说大王你实在太无耻了。 “没有人再侮辱神律军,侮辱柳帅以后,还能活着,阎罗军……也不能……”君古韵原本以为苏伏出现,这场乱斗可以休止了,但听九命毫无根据的讥讽,神情渐渐肃杀。 易白青同样如此,两妖身后的妖军也如是,他们是神律军,他们是整个妖族最精锐最目中无人的妖兵。 他们没有任何辩驳,只是放出了自身的血煞之气,眨眼间,林间凭空就生出数千道血煞合于一处,形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可怕怪兽,冲着阎罗军无声的咆哮。 整个林间簌簌而响,阎罗军虽也是强军,纪律严明,奈何成军时间不长,被这血煞之气冲退两步,高下立判。而由血煞 苏伏身形纹丝不动,神情越来越冷,眸里杀机渐渐凝重,背后显现淡淡的银河异象,妖帅的气息伴随着杀气,像黑水一样的铺天盖地涌出。 “神律军是要造反么?” 第七百九十一章:一如星辉绚烂 便在此时,应囚方面,黄小花,黄连霸,高阳等妖缓缓出现。 黄小花何等霸道之人,应龙血脉的威压磅礴涌出,血煞怪兽顷刻间化作虚无,神律军惨叫一声,被恐怖的势气压得翻倒在地。 毕竟只有数千军而已,大部都还在营帐内,不过闻着他们惨叫,神律军的营地开始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数万大军似乎收到什么讯号,开始集结。 “住手!” 苏伏见黄小花还要动手,杀意凝而不散,这次却转向黄小花。这一正面冲突,顿时感受到了无匹的压力,应龙血脉的威压,果然非同凡响,他只觉得一股远古荒兽的气息直入识海,似有统治一切的霸道,令他身体几乎不能自主。 林间白光大作,他身后的银河异象倏然放出白光,这已不止星力,其间还有信愿之力,二者相合,将银河异象增至最大,并像天女散花般洒落一点点白色晶莹的雪花,落在身后数千神律军妖兵身上。 那些妖军原本受了不轻的反噬,被这雪花侵体,竟渐渐好转起来。 这是苏伏近来新发现的能力,天元水星之力原本便是精纯的水行元气,对于伤势有着些微作用,辅以信愿白光,疗效大增。没有多久,他们便发现妖体竟不药而愈了。 白光渐渐弱化,他们面面相觑。原本九命的辱骂,令他们心头淤积了一层厚厚的煞气,紧接着又受黄小花的势气威逼,煞气早已化作血海一样,神律军向来团结对外,不远处营帐,六万神律军纷纷感受到同僚的怒火,便准备集结起来,就算是死,也不能任由神律军被辱没。 但苏伏这一手,又令他们心头煞气消去一些。他们原本以为苏伏任由九命辱骂神律军,是偏心,因为九命本就是他的妖仆。可苏伏又替他们挡下黄小花,不惜开罪她,把他们的伤给治好了。 黄小花见此,眸子闪过一抹异色,眉头微挑,不屑的说道:“你是炽翎军帅,本帅也是军帅,你没有权利对我指手画脚,胆敢欺负我的手下,就要有死的觉悟!” 她说着,冷冷一笑:“就算是柳暮言在这里,本帅也照打不误!” 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收回了势气。 苏伏压力骤降,他已经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早已滤净的杂思,平静的说道:“就算是妖族,行军时也该有法令,大军严禁私自武斗。虽然黄军帅不用听我命令,可此次征伐,本帅最大,乃陛下亲口御封,若是军帅不愿配合,大可领着应囚大军回转,本帅不会强求。” 九命闻此,暗叫糟糕,他苦着脸想:这下玩大了,这煞星越是平静,就代表越是生气,我得想个法子圆场,否则不然,下场不妙! 他想到这里,急忙排众而出,向着黄小花行礼,而后正色道:“大帅,方才完全是一场误会,虽然神律军的同袍霸道了一点,小心眼了一点,但卑下绝不会因此就怀恨在心,还请大帅回帐歇息,此处由卑下处理,定能妥当。” “哼!” 黄小花冷冷扫了一眼九命,又望向苏伏,漠然说道:“陛下之命不得违,本帅会跟你去青州。不过,若然我军有覆灭之危或你故意让我军送死,本帅必定不会放过你,就算有剑斋护着你,本帅必定会将你撕成碎末!” “我们走!” 黄连霸瞥了一眼仍然平静的苏伏,冷冷一笑,与高阳一同跟随着黄小花而去。 “大帅慢走……”九命抹了把汗,悄悄望向苏伏,见他没有理会自己,心头顿时忐忑起来。 易白青与君古韵暗暗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冷,却没有异动。没想到这样的局都被他破解,看来想达到目的,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神律军已然集结,虽然这林间拥挤,却挡不住他们的威煞。 苏伏面向神律军,面无表情的说道:“今日此事,我不想追究前因后果,两方皆有错,但考虑到行军艰苦,罪不及众妖,罚两军部帅一年俸禄,此事到此为止,有无异议?” 九命乖顺的凑上来,嘿嘿的说:“老爷说了算,老爷说了算……” 这一幕令小结巴,小迷糊与武卫三妖惊呆在当场,他们认识九命时,从来就没见过他向谁谄媚过。 君古韵此时已经恢复平静,他微微一笑:“军帅处事公正,我等也没有异议。” 他知道若此时再不依不饶,必然会令部下起疑心,反而不讨好。而且,若是神律军折损太多,回去也不好向柳暮言交代。 “既如此,解散罢!”苏伏挥一挥手,随后按住了想要开溜的九命,淡淡说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九命身形一僵,回过头来讪讪一笑:“老爷,小的方才便说了,是那些龟……” “咳咳”瞅见神律军还未走远,他连忙将龟儿子咽回肚里,说道:“是神律军的占领了我军的地盘。” 苏伏眉头微皱,他知道这个时候九命没有胆子撒谎,便道:“占便占了,让他便是,怎么会打起来?” 九命无辜的说:“小的就骂了他们两句,那两个龟孙子就像我杀了他们爹娘一样,还说什么侮辱神律军等同死罪。” “老爷,那两个龟孙子一定有问题!”他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转,又道,“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小的去探查一二?” 若是没有玄灵引,苏伏还真会让他去查,他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但却不知道危险从何处而来,所以他利用方才替他们治疗的机会,在易白青与君古韵的身上下了玄灵引,若有问题,很快便会知道。 “不必了,你回去歇着,还有,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你再擅自行动。” 苏伏淡淡的瞥了一眼九命,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是军令!” 九命心头一凛,急忙正色行礼道:“末将遵命!” …… 今夜满天星辉,星辰之力便格外的活跃。 苏伏回到帅帐,见桑榆竟然在修炼,颇是意外道:“陛下命你保护我,你却在此修炼,万一有刺客怎么办?” 桑榆修炼的姿势与众不同,她的姿势好像一尾想要蜇人的蝎子,她的臀部竟真有一根尾巴,毛绒绒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杀伤力。 苏伏却知道她这尾巴比之夜神月的狐之九尾都要来的可怕,因为这上面蕴含了讹兽的本命精华,那些星辰之力源源不断的被她的尾巴吸收,化作纯粹的星力,继续锤炼着她的法体。 这便是妖族与人族的区别所在。 人族除开体修以外,在法体炼到一定强度以后,就很难继续提升。然而妖族不同,虽然妖族在修至妖王境界以后,法体与人族没有区别,但总归是有区别的,细微处难辨别,这一点就算是夜神月,也很难体会。 桑榆眼也不睁,说道:“你不是还没死么,那就说明没有刺客。” 苏伏揉了揉发酸的肩背,想到应龙血脉的威势,长出一口气:“等我死了你再保护我,那我要你干什么。” “而且,你每次修炼,都把大半星力占据,也不知道匀一点给本帅,太不像话了!” 桑榆睁开美眸,好似张开了无垠星空,无尽的星辉光华弥漫整个帅帐。 苏伏脸色微变,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下一刻,从外面看,只见一层淡淡的水膜将帅帐整个包裹,轰隆,一道沉闷的巨响随之而来,水膜因帅帐爆裂而被撑开,无匹的星力撞击在水膜上面,有些威能巨大的,甚至将水膜拉出数丈远,远远观看,像极了海胆。 然而没有撑过几息,水膜还是没能承受住,嘭的一声炸裂。 已经回到自己营帐的九命,远远望见这一幕,显得很平静,见怪不怪的说:“老爷又调戏桑榆那个疯婆子了。” …… 苏伏有些气急败坏的落在离帅帐不远的一处山岗,借着星光可以瞅见,他身上的月白长衫多处破损,还有水渍,他拧着眉,自心内虚空取了一件完好的换上。 “不就说你两句,还来脾气了!” 他远远望着仍然处于修炼状态的桑榆,只是这时眼睛已经闭起,他在心底总结,修炼状态的桑榆,比魔祖还可怕。 “谁让你去招惹她。” 这个时候,心内虚空响起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 苏伏知道,那是青衣的声音,他索性便在山岗处盘膝坐下,闭眸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此时的心内虚空,再不复虚空模样,在一处幽静的空谷内,青衣坐在一棵老树的树干上,捧着一份看起来很老旧的竹箴。 青色衣裳覆体,三千青丝如银河之水垂直倾泻,直到腰际,小巧莲足暴露在空气里,清丽绝伦的脸上,清冷依旧,却带了点恬静的意味,或许是因为环境变迁的缘故,她的眉目看起来,不再像以往那般带着一点抑郁,这是一种真正的宁静。 老树周围都是花草,兰花,菱花,蝴蝶花,牡丹花,梅花。每种花都有非常多的种类,如梅花,有宫粉梅、红梅、照水梅、绿萼梅、大红梅、玉蝶梅、洒金梅等,心内虚空没有四季之分,一切都在苏伏的一念之间。 粉的、红的、紫的、兰的、青的、绿的、白的种类不一的花瓣翩翩飞舞,苏伏淌步花海,心情自然怡然宁静。 他在树下,她在树上,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如星辉绚烂。 第七百九十二章:就算不笑,我也很美。 “你就算这样看我,也还是打不过她。” 青衣说了一句很煞风景的话,飘舞的花海似乎停顿了一瞬。 苏伏笑了笑,知道青衣指的的桑榆,他闪身来到老树树干之上,与她并排坐下,说道:“世间最后一只讹兽,却成了我的护卫,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无所谓,关键是你怎么想,可能你不知道,但我看过不少典籍,其中就有关于炽翎军帅的传闻。” 青衣静静的望着心内虚空的天空,一百零八颗星辰摆列成玄妙的图案,释放出来的光芒,像一百零八道曦耀,将整个虚空都照的犹如白昼。而星辰排列之中,被众星围拱在中央的天元水星,像似吞吐一样,将其余星辰散逸出来的星力吸纳,而后又散逸出浓郁的水行元气。 那些水行元气呈浅蓝色,它们沿着一百零八颗星辰缓缓流动,每环绕一圈,水行元气便会浓郁一些,奇妙的是,水行元气愈是浓厚,颜色反而渐渐变淡,变得与净水没有两样。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丝丝的水流组成了一道银河,顺着一百零八颗星辰缓缓流动,所过之处,又好像受着莫名震颤,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竟有与灰尘一般细小的荧光像外扩散,那些荧光充斥整个心内虚空,向着外围那片空旷幽深的未知而去。 而心内虚空被苏伏掌控的地域,也会随着荧光探索而越来越大,虽然这个过程非常缓慢,若没有仔细观察,甚至都感觉不到心内虚空正在慢慢扩大。 其实很早以前,自打苏伏启开心内虚空,并点亮三十六颗星辰时,就已经开始了这一过程。苏伏每一次修为的突破,都会令他所掌控的区域极大的增加。 美则美矣,然青衣眺望着更远处,那里虽被星光照亮,却有一丝丝肉眼可见的不详的黑芒徘徊萦绕,她知道,那是苏伏的心魔杂念。 照见本我,方是心魔。 “炽翎,乃是楚渡早年的帅号,你知道么。”她的美眸忽然变得如虚空那般幽深,明暗不定的神光闪烁,似乎正思索着什么。 苏伏并没有很认真的听她说话,而是利用灵觉内视,发觉方才与黄小花的势气对抗,已经受了一点伤,又被桑榆攻击,伤势更重。 他一边利用水之元气与信愿相合来调理伤势,随口说道:“这并不代表陛下有传位的意思。” “而且我身为人族,怎么能出任所有妖族的领袖,就算是与我们关系不差的明月谷,怕也不会同意,何况四大部族呢。” 青衣美眸中的神光在这时幻灭,渐渐恢复冷清,宛如遗世独立的苍月。可那双清冷月宫的深处,似乎隐着一抹淡淡的忧虑,这世上有谁能牵动她的心绪,那是为谁而忧虑? “方才我借轮回殿演算,你《炼妖经》进境差强人意,如此下去,心魔爆发必会在被你湮灭之前,便是有这虚空,有这一百零八星辰,你想安然渡过方寸灵台劫数,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是的,苏伏此时,受楚渡诱导,提前进入方寸灵台境。当然,也不算是提前,他所立的道基引起了天道共鸣之音,早也算圆满,即便没有楚渡诱导,迟早也会引发。 不过,若是没有心内虚空,像那样子突兀的生发,很少有修士能抵抗得住。而且,若无一百零八星辰压制,心魔早便暴发,那时下场如何还未可知。 她摇了摇螓,说道:“两州大战,你如何把稳本心。” 苏伏胸有成竹的一笑:“天地间最难度的不是四九重劫,而是在没有修为的时候,却遭遇魔灵噬体。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这般磨难,不要心内虚空。既然我连我所认为的最可怕的劫数都渡过了,那大道即便不是坦途,也不会再让我有所畏惧了。” 青衣微讽道:“没有磨难,没有此方天地,以你的资质,叶真人看也不会看上你,更不要说给你机缘,你也不可能进入剑斋,更不会……” 言有未尽,她忽然住口不说。 苏伏笑了笑说道:“如你所言,没有遭遇魔劫,我不会认识起于一切机缘的叶真人,甚至不会有这心内虚空,不会有宝典保驾护航。” “可这世间缘法生灭,皆在一念之间。” 他向着冥冥中的虚空伸出手去攫取,数道信愿白光在两人身前显现。 青衣眉头微挑,这个动作令她气质瞬间转换,好似清冷孤高的仙女变作了宜嗔宜喜的大家闺秀,无论怎么看,都非常的美。 “没有那一切机缘,剑君便不是你,你如何是你,你不过是你罢了!” 她说的没有错,若没有那一切的机缘,说不定剑君的名号便不会出现。至于第二句你如何是你,是在说你不一定会走上修道之路。第三句你不过是你罢了,大意就是没有得到那些机缘的苏伏,可能现在还只是照央城的富家子弟。 苏伏手中结着复杂的法印,并没有望见她的表情变化,他耸了耸肩:“青衣,你我相识那么久,你还不知道我苏伏么,我向来都认为我只是我而已。” 青衣淡淡一笑:“那你为何不回剑斋。” “我只是我,不回剑斋的我,才是我,也只能是我。” 苏伏变幻法印的速度越来越快,却没有落下辩论:“当初剑主的一剑,确实斩在我的心头上,以至于支离破碎,逞着能硬撑罢了,谁让我活下去的欲望比谁都强烈。” “后来石泰师兄的死,又一次的斩在我好不容易勉强拼凑起来的心头,于是再一次的碎了。但师兄用他的性命,给了我新生,守护剑斋是师兄的执念,也就变成了我的执念。” “所以……”他的神情渐渐平淡,“碎了的东西,怎么补都有残缺。既然师兄给了我新生,我就不再是贱命,烂命一条,我当然愈发的觉得自己珍贵起来。既然我很珍贵,当然要用我自己的方法守护剑斋。” 青衣闻此,摇了摇螓,却没有再说什么。 苏伏笑了笑,双手结出宝瓶印,一道玄之又玄的灵光生发,随后三分,向被苏伏招来的信愿白光而去。 “青衣,你还没见过我这一招吧。” 三道信愿各有灵光投入,然而先有变化的却是第一道。 青衣惊讶的望着那道信愿竟变作了一面水镜,水镜生出影像,却跳的很快,犹如走马观花般,没有几息,水镜便消散去了。 在这短短几息之内,她看到了一个凡人的一生。而第二道信愿依然是水镜,依然是同一个凡人的一生,依然在短短几息之内演化,但两段人生却天差地别。 第一道里面讲的是那个凡人自小辛勤研读经卷,长大以后高中状元,从此平步青云,衣食无忧的故事;第二道里面讲的是那个凡人自小顽劣成性,长大以后穷困潦倒,受尽苦楚,最后饿死于破庙的故事。 同样的一个凡人,两个不同的故事结局。 青衣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修士与凡人的区别,宛如皓月与萤火。凡人终其一生也不过短短百载而已,看到的风景,见过的沧海变迁,无法与修士相较。” “同样一个凡人,衍生的两个不同的故事结局,你是想证明世间缘法,皆在一念之间?” 苏伏微微一笑,指向第三道信愿说道:“不妨看看。” 青衣饶有兴趣的将心神投入,这一次她看得特别仔细,同样是在短短数息内,讲的仍然是一个凡人的一生,不过却有少许的不同。 这一次这个凡人同样是从小读书,长大以后却有了不同的选择。他走遍天下,遍访名士,然后以一生才学兴教学,补短缺,制礼法,修人心,使人自立,使人开化,使人明理,使天地清明。终其一生,以学问为尺量,丈量天地,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然而最后,他却被掌权者安了一个不尊伦常,不守礼法,妖言惑众,妄图以此聚众立邪教谋私利的罪名,最后甚至因为执迷不悟而被凌迟处死。 青衣看后,轻轻的将秀发拢到脑后,忽然绽放出一抹令人失神的笑容,此时此刻,那千姿万颜的花海,似乎都枯萎了一样,竟于她面前失去颜色。 可惜的是,她很快便敛去笑意,望了一眼有些呆怔的苏伏:“剑君苏伏,这便是你所认为的大道么,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苏伏回过神来,却由衷笑道:“青衣,你笑起来比花儿美多了。” 青衣神情平静,大言不惭的说:“就算不笑,我也很美,不然你怎么会一直偷看我。” 苏伏摇头失笑:“你的自恋让我无法反驳。” “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要表达什么。” 苏伏轻轻一挥手,使信愿散去,说道:“这三个便是所谓选择论,我们生而为人,因此而幸,亦因此而不幸,因不到最后,永远都不知道我们的选择对错与否。” 说到这里,他定定的望着青衣:“然而我生而早慧,知悉六道轮回无常之说,明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相信世间有无上大道可以追逐。故不愿同凡人般于百年后化作黄土。 “所以我想说,便是没有那些机缘,我仍然会选择入道,然后认识你。” 青衣怔怔无言,方才她本想说,更不会认识你,可苏伏绕了无数的弯子来证明,我和你一定会认识,有生以来,她那原本以为不会动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她微微张口,原本想说,活着挺好,到了嘴边却是:“早知有今日,我就让花音不要管你死活……” 第七百九十三章:八百里红河两岸惊涛 众所周知,晋入抱虚境以后,便会随时面临心魔劫数。苏伏奠定了非常完美的道基,也就是道理之气衍生而来的道理之剑。当然,他还是得面临心魔劫数。 二者区别在于,道理之气克邪魔,克污秽,却没有浩然气那样的杀伤力。而道理之剑,却是道理之气与浩然气糅合而成的,极具破坏性,并且同样克邪魔,克污秽。在这条路上,对于苏伏而言,他很早就看到了远方。若有朝一日他能触摸无上,道理之剑将克尽天下一切有为法,甚至法则,领域。 当然,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他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有这么一天。 自从奠定道基,苏伏再也没有出过一次剑,都是以妖体的异象应对。 《照蕴五空炼形篇》果然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的抱虚秘法,使苏伏甫一晋入抱虚,便得以将之推至巅峰。天下人或许不清楚,但圆觉寺的秃驴却深知修炼《照蕴五空》的难度,甚至有的佛徒为了奠定完美道基,愿意牺牲百载时间来打磨。 现今被圆觉寺安置于天池底下的松涛,便是其中之一。 “咳,子龙,好久没有过招,有兴趣么?” 被青衣从幽谷里赶出来的苏伏,迎面碰上了赵云,有些尴尬的打着招呼。 原本以赵云的性子是不会‘嘲笑’苏伏的,但今日他却是被幽谷传来的动静吸引而来,见苏伏这副模样,破天荒的露出一丝笑意:“公子,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厉害,我从未见过青衣大人这副模样。” 苏伏只觉百口莫辩,无奈道:“子龙误会了……” “公子近日沉淀道基,想有成果,是否验证一二?”赵云很快就放过这话题,双目精芒闪烁,浑身缭绕黑中带青的可怕煞气,他最近修炼正到了一个关卡,也有许多要验证的地方。 说到验证,苏伏微微一笑,只轻轻一摆手,顿时改天换地,来到一片几乎没有边际的平台。 随着修为愈深,两人‘切磋’时的余波愈发的庞然,演武场自然也就愈来愈大。 两人各自反向举走数丈,回身对峙,神情便都一变,丝丝缕缕的势气自他们身上发出,赵云的双目泛着幽光,自从修炼《鬼帝观想篇》,他的修为可谓日进千里,连苏伏这样寡淡的性子,都开始嫉妒他的修炼天赋,可想而知他的进境有多么恐怖。 此时此刻,赵云的法体已然完全凝实,已是人仙还阳的实体无疑。今日不曾着甲,黑色布衣覆体,长长乌发束于脑后,周身缭绕青黑煞气,虽有些幽深可怖,炼魂幡的气息却再无踪迹可循。 也就是说,只要他不愿意,没人可以识出他邪灵主将的本质。 龙象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上,两道极淡的杀意炸裂在场中,一声呼啸,二人衣衫猎猎作响。 突然,龙象枪呈方棱状,扁如荞麦的枪头泛出一抹浓郁的幽光,几乎是同时,赵云的脚尖点地,身形瞬间模糊,枪身不知何时挺直,好似一颗流星激射向苏伏。 那颗流星在空气中摩擦,发出尖锐的颤鸣声,又像似水流被推开两边,肉眼可见,虚空被流星生生撕开一道缝隙。 电光火石之间,苏伏不慌不忙,并指为剑,竟以肉体凡胎,迎上这颗流星,一声轻响间,他的身上不知何时涌出剧烈的白芒,以剑指为核心,生成一道尖锥形的凛凛气罩。 下一刻,黑色幽光与白色道理之气便撞在一处,嗤嗤的闷声响中,苏伏惊讶的发现,这幽光不知是何物,竟能与道理之气分庭抗礼,看来《鬼帝观想篇》果然有些玄妙。 黑白两色余波禁受不住,往外溅射,在一连串的轰然巨响中,以二人为中心,方圆十里的两翼范围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地皮开裂,土石纷飞,将二人弥漫在烟尘中。 这武斗台乃是按着青花岩的强度建造,由此可见这余波的可怕。 “公子竟拿妖体来斗法……” 幽光终究还是落在下风,就在烟尘将散未散时,幽光减弱,枪身显现,持枪之人却不翼而飞。 “所以我没用曼珠沙华欺负你……” 苏伏眼睛微眯,正欲击飞龙象枪,心头陡然升起警兆,就见半空之中幽光再次绽放,枪影如龙,宛若蛟龙出海直探自己门面。 与之对峙的龙象枪不知何时失去影踪,苏伏大笑一声:“来得好!” 随后是令言:克己而复礼,以意为坚,明辨本心何而执剑……以心御气,以气御剑,少白帝印…… 他身上白芒骤然凝于指尖,凝出一柄两尺长的指剑,毫无花哨的向上挑去,在这过程中,指剑蓦地大放光明,刺眼的白光照亮大半个武斗场。 赵云见此,不甘示弱,眸中幽光大盛。 “玄冥起苍风……” 幽光蓦然大炽,战意狂涌,化作狂风,啸声隐隐,暗藏杀机。只见幽光所化狂风,席卷了方圆数十丈的所有烟尘,土石,以龙象枪为核心高速旋转,异常骇人。 轰隆! 黑白两色碰撞,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方圆数十里内的土石竟受到波及,向着外围冲击而去,一时间竟有天旋地转,天崩地裂的威势。 不知何时来到武斗场左近的青衣,平静的望着这一幕,美眸中却不泛赞赏,对于两人毫无保留的赞赏。他相信这世间能与他们比肩的已经少之又少。 幽光乃是出自《鬼帝观想篇》附带的一份功法,唤作《玄冥决》,共有四式,乃是连在一起的杀招,玄冥起苍风是起手式,如赵云这等天赋,目前也只练成前三式。 远古时期,鬼帝尚未晋入地仙,便曾凭此重创过真人修为的高手。 要知道,《玄冥决》不单单只是功法,还是一种精神,鬼修的精神与理念。所以克邪魔,克污秽的道理之剑,却还克不到它头上。 而且,苏伏的少白帝印,严格算起来并不属于招式,除了本身的锋利以外,并没有特别之处,想凭道理之气压制,几乎没有可能,甚至要落在下风,这个时候他便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说时迟那时快,从苏伏左手剑指上挑,至黑白二色碰撞,不过短短两息而已。他眉头微挑,道理之气骤然大盛,短暂的将幽光压回一瞬,同时旋身,空闲下来的右手再次上撩。 那剑指有剑光陡亮,竟寒八方,他动作轻如棉絮,轻忽飘渺,不着任何力道。 青衣美眸一亮,心知这是完善之后的《星蕴剑诀》,此剑诀灵感来自于她,怎么会陌生。不过随着剑诀完善,苏伏已然不需‘舞蹈’,故省略剑舞,改作剑诀。 不过,这也是剑诀完善以后第一次使出,她也没有见过,自然不知具体如何。 星蕴剑诀糅合了苏伏一身所学,共三式,乃是至今为止最完美的剑诀。它不是神通,却胜过神通,因它是独属于苏伏一人的剑诀,最合适他的,便是最好的。 泛着剑光的剑指一如方才,轻飘飘的向上撩,仅仅这一个动作,耳边便有惊涛巨浪之声,在赵云与青衣震惊的注视下,竟有红河升起,两岸尽是枫树,星辰之光不知何时变作了暮色之光,不知是红河染红了枫树,还是染了暮色的枫树染红了红河。 “八百里红河两岸惊涛……” 青衣美目异彩连连,她曾听苏伏提起过,这一式剑诀糅合了杀剑与指剑,灵感来自于日曦城外的名景红枫湖,需有剑气成丝的境界方能施展,首次目睹,便已惊艳。 鲜血一样颜色的红河,浪潮滚滚,波涛汹涌,两岸枫树疯狂扭动,声势无比惊人,相比赵云的玄冥决第一式,竟呈压倒性的势态。 下一息,赵云卷起的数十丈狂风便被八百里红河吞噬,红河拍起的每一朵浪花都是一片月碎剑气,数十片的月碎剑气便聚成一柄指剑,这是剑的海洋。 赵云于其中竟如狂风骤雨下的小舟,勉强抵挡数息,他眸子凝定,蓦然喝道:“公子小心了……” 他是第一次见到完善以后的星蕴剑诀,心头无比震惊,难以相信这是苏伏自创的剑诀。他的口中蓦地发出一声厉啸,宛如鹰啼,又有铜钟般的厚重。 “夜半钟声镇孤魂……” 龙象枪于红河重重一拍,赵云借力弹起于半空,啸声不停,竟如潮水源源不绝涌出,而他的身后竟有乌云压顶,将浓浓暮色遮盖的严严实实,半点都透不进来。 红河威能大减,啸声如钟声,每响一次,八百里红河便模糊一点,以至最后决堤,枫树成片而倒。 苏伏上撩的剑势尚未极致,便被迫收势,由此可见赵云这一招的可怕。他的脸色微微一白,在绝了堤的红河中,就好似一个孤魂,被钟声镇在当场。 “好个玄冥决……” 苏伏眼神锐利,无忧无惧,他撤去指剑,任由八百里红河溃散,任由钟声洗礼,由星力构造的虚拟法体竟有维持不住的势头。 两人每次比斗,都会以星力与煞气模拟法体,就连灵气的量都控制在同境界,所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谁的法体先行崩碎,便算输了比斗。 在这心内虚空里,两人不知斗了多少次,输赢都是非常正常的事。 苏伏笑了笑,右手向虚空握去,正要抽出曼珠沙华,因为下一式剑招没有剑器,以他目前的修为还无法施展。 “到此为止……” 便在此时,青衣忽然现身场中,啸声顿时中断,她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大军开拨,你们准备玩到什么时候。” 两人不由哑然,原来不觉已是一夜过去。 第七百九十四章:天外有杀机 大军开拨,又是三个日夜的急行军,错非妖族强悍体质,换了谁都吃不消。饶是如此,三个日夜也消耗了他们所有的体力,每个还能动的妖族,都恨不得马上躺下来睡一觉。 这一日辰时,吃了无数灰尘的妖军终于远远的瞅见了妖族坊市的影子,一路无事,自然而然的放松,喜悦。 苏伏没有这样乐观,这几日那一丝不同寻常始终徘徊心头不散,玄灵引也始终没有探到有用情报,那两妖极少交流,偶尔谈一些修炼上的事,对行军之事提也不曾提过一次。可正是如此,反而愈发可疑。 每次他都禁不住会想着,是否自己想太多的时候,心头萦绕的淡淡不安感便会令他坚定自己所想。 “易白青,君古韵二妖必有问题……” 神律军当仁不让,走在最前头,那两个部帅自然也在军列中。 苏伏坐在一头地龙拉着的辇上,车厢极大,容得下五六个人,桑榆极其不雅的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离他半丈远的位置上,她试了许多办法诱惑苏伏,想要戏弄他,都没有成功,就再没有心思尝试,在他面前也显得非常随意。 似乎远远望见了妖族坊市,她的美眸中闪过一抹厌恶,说道:“又回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挑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要往这里走……” 她被妖皇流放在此地数十年,对此地每一寸土地都感到厌恶,每吸入一口混杂着土尘的空气,都忍不住想要呕吐,否则也不会违背楚渡命令,偷偷跑回君山。 苏伏淡淡解释道:“神律军有问题,这里有妖族坊市,他们不太敢动手脚,你帮我盯着点,以免疏忽。” 桑榆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雪白的大腿明晃晃的呈在苏伏眼前,不屑的说道:“你是军帅,一妖之下万妖之上,谁敢不听你的,斩了他便是,既然你看他们不爽,将他们职位撤去,让他们滚回君山不就得了……” 单看他们坐姿,倒是苏伏像手下多一些。 苏伏心神一直提紧,愈是临近青州,心中的不安感便愈是浓烈,他有些烦躁,皱眉说道:“你是君山六殿下,坐要有坐像……” 说到这里,他顿住不说,桑榆是一点就着,除了妖皇谁都不服,再说下去,必然又是一场闹腾。 幸好不是在修炼状态下,桑榆也还算理智,不会轻易暴走。 “神律军军心坚硬如铁,两个部帅领军有方,没有犯下任何错处,撤掉他们等于得罪整个神律军,那么我带他们来青州有何意义?” 苏伏揉了揉眉心,头疼的说:“临阵易帅,乃行军大忌。退一步说,神律军中若还有衬得上部帅职位的将才,早就被挖掘走了,难道随便指点一个?不如不要……” 桑榆灵机一动,忽然坐起来,慵懒的伸展她杨风摆柳一样的腰肢,妙处若隐若现,媚眼如丝,望向苏伏:“你看人家如何?” 若是寻常修士,被她这副模样诱惑,早就道心动荡,扑上去一亲芳泽了。 可惜苏伏不是寻常修士,他的道心坚硬如铁,对这副美妙景象只作不见,说道:“你若是这副模样上战场,将士们都被你诱惑,哪还有心思打战?” 桑榆下意识的想要发作,可细细一品味,才明白过来,苏伏虽是贬她,却又承认了她的美色。这是他第一次夸自己,心里竟美滋滋的,但很快又有些恼怒,自己的美色还需要他的承认么? “对我方将士如此,对敌方修士不也一样?” 虽然有些恼,但被夸赞之后,她还是骄傲的像只开了屏的孔雀一样,洋洋说道:“到时那些东都的魔崽子还不是任由我们一片片收割……” 苏伏无情的打击道:“你以为稻田呢,还一片片收割,自恋也要有限度,你以为同样修天道的那些魔修,真的会对你的美色动心么?即便有,那也只是小部分,不要想得那么天真,明明早就过了天真的年纪。” 桑榆怒道:“姓苏的,你的意思是说我妖族不修天道,所以没有脑子,容易被美色所诱?” 当然,她真正生气的是苏伏的最后一句话。 苏伏当然不会承认,他无辜的说:“那是你说的,与我无关。” 桑榆活了一把年纪,也确实过了天真的年纪,所以她的气恼很快就消失不见,至少表面如此,神情也渐渐冷淡,似乎不想再跟苏伏做口舌之争。 苏伏有些意外,说道:“反正没有我的命令,你最好不要乱来,否则下回陛下指不定将你遣到哪个地方,说不定为了修复与秃驴的盟约,会在商州立个据点,到时候……” “到那个时候……”桑榆撇过脸去不看他,冷幽幽的说道,“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辇车内顿时冷场,气氛有些僵硬。 过了半晌,桑榆缓和了口气,淡淡说道:“言归正传,既然神律军中没有合适人选,不如去应囚大军物色一个临时部帅,或将神律军直接并入应囚军,这事黄小花应该原意帮忙。” 苏伏摇了摇头道:“没有那么容易,神律军虽然精锐无双,却像一头性格暴烈的野马,想要驯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黄军帅性耿直,对神律军也没有好印象,她绝没有耐性驯服这匹野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怎么办?” 苏伏想了想,正要应答,军阵前方却突兀的传来数百道莫名气息。 他与桑榆对视一眼,身形一道模糊,出现在了辇车外,但已经来不及,啊啊啊数十上百道惨叫不约而同的响起,目力可及,只见神律军军阵最前方的妖军似乎踩到了什么陷阱,竟有森冷剑气纵横。 …… 时光往回推移半刻,神律军阵最前头,易白青与君古韵并肩而行,身后是已经疲惫的昏昏欲睡的妖军。 君古韵嘴角微微牵起,知道时机已成熟,他望了望前方不远处,那是一个向下陷落的坡地,有一道极其细微隐蔽的锋芒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多番确认以后,他忽然笑着说道:“白青,你说妖族若是攻打青州,有几分胜算?” 易白青微微一怔,说道:“两州就算没有盟约,凭着交情,也打不起来罢,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笑了笑,又道:“你莫不是认为那小子带我们来青州,是为了向剑斋报复罢。” 这不是个好笑的玩笑,所以君古韵没有笑,他意味深长的说道:“白青,你应该随时最好了为柳帅牺牲罢。” 易白青想也未想,说道:“那自然是了,柳帅对我有知遇之恩,不得不报。” “你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他有些疑惑的望向同僚,然而视野里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而正在此时,他的脚刚好踏到那个坡地下,耳边骤然传来嗤嗤嗤的破空音,未及骇然,他这个时候也正好扭头向后看,却看到君古韵不知何时落后了自己半步身位。 他看到了君古韵脸上的淡淡笑意,还有他瞳孔中倒映出来的,狂风暴雨般的黑色剑气。 “剑气?怎么回事?身体动不了了……” 临死前他几乎什么都来不及想,他看见君古韵动也不动,被自己的血喷的满头满脸,染红了他的衣襟,随后意识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剑气纵横在以坡地为中心,方圆百丈内都受到了波及,那些走在前头的妖军看到了这一幕,却被剑气破体而亡。 他们此时又疲又累,哪有力气躲开剑气?惨叫声不约而同的响起,而不在剑气笼罩范围的妖军却只看到易白青似乎用身体替君古韵挡下那些剑气,造成了一个完美的假象。 鲜血,霎时涂满了他们的眼睛。 …… “剑气?” “所有人停在原地不要动……” 苏伏本能察觉到不安,正要前去查看,却被桑榆阻止道:“情况没有明朗,你不能去。” 他眉头紧紧皱起,还没说话,前方突然传来君古韵隐隐的悲鸣:“不……白青兄……” “这里是青州,居然有陷阱,一定是他干的,他带我们来青州,就是为了灭杀我们……” 君古韵浑身浴血,头脸尽是鲜红一片,他放下易白青的尸体,猛然回身:“兄弟们,替白青部帅报仇,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易白青被剑气斩杀,有了那个完美的误会,在君古韵的鼓动下,六万神律军霎时陷入癫狂,竟齐齐的调头,疯狂的向着苏伏所在的辇车冲锋而来。这个时候,楚渡的谕令已然失去效用,那六万神律军的威煞霎时凝聚,血一样的颜色,就好像他们的眼睛。 此时应囚大军距离他们不过数十丈,冲锋顷刻便至。 身处其中的九命急了,未等黄小花开口,冷然喝道:“神律军以下犯上,竟敢将刀锋指向军帅大人,给我杀了他们……” 于是三万阎罗军顿时冲锋而去,虽然九命护主心切,却给苏伏造成了天大的麻烦。 场面无比的混乱,而此时苏伏却仍然被桑榆缠着不能脱身,他冷冷盯着桑榆,星辰一样的双眸没有任何情绪:“为什么?” 第七百九十五章:天外有杀机(下) 桑榆对上他的眼睛,却不自觉的避开,却恼怒道:“什么为什么……” 苏伏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再理会桑榆,便要越过她。 桑榆皱眉说道:“你不要去了……” “滚开!”苏伏周身缭绕惊人杀机,一声断喝,令桑榆不由自主的收了势气。 她望着苏伏背影,忽然感觉心里空空的,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她撇了撇嘴:“想死就去罢,懒得理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低下头来,幽幽的一叹,用着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他是我的师兄,你不是……” …… 苏伏压下滔天的愤怒,落到战场中央,银河异象骤然呈现,疯狂覆盖了整个战场上空,妖帅的势气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令杀红了眼两军震了一震,不由自主的停下来。 “自相残杀者,斩!扰乱军纪者,斩!你们给本帅听着,谁再敢动一下,定让他血溅当场,莫怪我言之不预……” 稍稍镇住了场面,苏伏便缓缓升至半空,面无表情的俯瞰着混战的近十万妖军,说道:“若我要杀你们,犯不着设下陷阱,你们觉得自己很厉害?若我用打逃战术,杀几个就逃,你们能怎么样?说剑斋设陷阱,那更是可笑至极,剑斋要杀你们,只需要出动一个真人,只需数日功夫袭扰,你们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见他们眼中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似乎听进了自己的话,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再接在励。 君古韵面色微嘲,鲜血挡住了他的表情,所以等于没有表情,他狂热的怒吼道:“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北地庐州根本没有东侵的意思,一定是你带着我们来送死,为的便是削弱君山的战力,说不定东都的目标是我们妖族……” “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应囚黄氏一定投靠了北地,否则凭他们的实力怎么可能打退佛门那些秃驴,神律军听我号令,杀了他,不然我们都得死……” 这样颠倒黑白是非虽然显得浅薄,然于此时,被鲜血蒙蔽了双眼的妖军们,只需轻轻的煽动,心中的那根弦便会完全崩断。 妖族性子本来就比较单一,不会像人类那样狡诈多疑,而且说话的人可是他们的部帅,相比起苏伏这个外人而言,他们更原意相信君古韵。 当他们一心想着要替易白青报仇的时候,就再也听不进苏伏的任何声音,不论妖帅的势气多么庞然,他们仍然前仆后继的冲向苏伏。 九命看懂了苏伏的脸色,可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被神律军认为是同伙的阎罗军根本无法在此时抽身而退。 你打我一下,我便必须反击,这是普遍的价值观,无关种族和立场。 于是,大混战再度掀开。 苏伏的怒火暴涨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下来,他知道此时杀死君古韵只会越描越黑,此时他只有两种方法破局,一是放出炼魂幡,放出邪灵大军震慑他们,二是请黄小花与黄连霸帮忙一起镇压。 这个时候,他没有选择,就在他要祭出魂幡时,黄小花与黄连霸也正好赶到,他微微一怔,却各有默契,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要一起释放妖帅气息。 “桀桀桀……好不容易有一场好戏,怎么能让你们破坏呢……” 几是同时,耳边便传来古怪笑声,下一息他们便发现,自己的势气竟都被锁在一个范围里面,一道牢笼凭空显现。 苏伏眼睛顿时血红,他冷冷说道:“九幽万象绝狱……” “不愧是剑君,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音声未落,就见四个人影倏然从天而降,三男一女,于他们身前虚空站定,说话与施法的是其中一个少年模样的魔修,正是灵欲魔宗的夏九幽,夏舞绫的亲生父亲。 很难想象两人站在一起的场景,像过姐弟而不是父女。 间中位置是一个着紫色华服的英俊邪魅的青年,他的身上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却居高临下的望着苏伏,笑而不语。 黄连霸目中无人的眼神登时一凛,渐渐凝重,说道:“柳无邪,原来这是你设计的圈套,不过就凭你们四个也想把我们留下,未免太不将妖族放在眼里了罢!” 话虽如此,她说的却是妖族,而不是应囚黄氏,显然底气不足。因为她能清晰感受到,柳无邪的气息乃是场内所有人中最恐怖的,这只能说明,对方渡过了小雷劫,已是渡劫宗师。而与他气息一样渊深莫测的还有一人,便是四人中唯一的女修。 她有一头长长的柔顺的乌发,左边别了一根不知名白羽制成的钗,轻纱遮薄面,难掩国色之姿,美眸如琉璃,晶莹且剔透,显得非常神秘。而从她刻意与另外三人保持一定距离来看,与东都关系也很耐人寻味。 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这双晶莹剔透的眼睛,落在苏伏身上以后,就再没有挪开过。 若是苏伏稍稍注意她,便会发现此女竟是散修盟师洛水。他血红的眸子,紧紧盯着一个人不放,正是在太渊城主持“血阳惊神阵”的曲沐,从叶璇玑处取回记忆,他便知自己感觉没有错,这个血海深仇一直深深的镌刻在骨子里,即便记忆被封印,也会有一种自神魂而发的怨愤的狂潮。 四人中有两个人盯着苏伏,黄小花心思透亮,知道对方目标是他。 “给我让开!” 气氛骤然僵硬凝重,因为黄小花的神情忽然变得肃杀,双眸的温度更是降到冰点,她才不会管来的是谁,更不去顾虑什么利益关系,她只知道对方挡了自己的路。 柳无邪淡淡扫了她一眼,说道:“东都无意与妖族为难,只要苏伏留下,应囚黄氏可带大军归转。” 语声虽然平淡,却自有一股凌人之势,由他这个未来的东都之主说出来,显得那样的理所当然。 黄小花何等心性,她冷冷一笑,正要暴起杀人,耳边骤然传来刺耳鸣啸,嗖嗖的刺破空气,咚的一声闷响,囚住他们的空中牢笼竟被这一击崩毁,余波携着碎末铺天盖地的压向柳无邪等人,这一变故令他们不由自主的往后望去。 在一阵阵尖锐的碰撞声中,不知何时来到场内的桑榆一手一根收回击毁牢笼的玉带。 她望着苏伏,有些生气的说:“我不就阻你一会,就跟仇人似的吼我,难道我会罔顾师尊的命令,看着你被这些人打死么,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小气的男人!” ps:抱歉,搞错一个事情,在绿林盗覆灭时候出场的是夏九幽不是莫九幽,我自己记错了,已经改过来,如果在别的地方还有出现莫九幽请大家提醒我,谢谢。 ps:原本以为大封推会是今天,但似乎不是,原计划大封第一天两更,既然没有,那还是两更吧~所以看在两更的份上,厚颜讨个推荐票可好~ ps:第二章晚上更新! 第七百九十六章: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 余波自然不能对柳无邪四人造成多大影响,就连修为最弱的夏九幽,也只是轻轻拂袖便震碎余波,空中牢笼的损坏于他而言,并不构成任何伤害。 但是他的眼睛却随着桑榆的出场一亮,怪叫一声:“她是我的……” 可下一刻,天地间蓦然响彻一道古怪龙吟,就在牢笼破开那一瞬间,黄小花便化为原身应龙,双翅一展,身形骤然拔高,对着下方张开龙口,轰的一声,黑色龙息带着恐怖的气息涌向柳无邪。 底下战场,九命早在她的气息变化时便急急怒吼:“不想死就退开……” 阎罗军贯彻了他的意志,不与神律军纠缠,带着受伤的同袍如同散沙般流向四方。 两军一同急行军三个日夜,早已疲惫不堪,否则阎罗军绝不可能轻易抽身而退。 君古韵是个聪明的妖,他已经完成了指令,后面的事,与他无关,自然不能让自己部下折损太多,便大声喝道:“散!” 师洛水深深望了一眼苏伏,当初在青州小城,他将自己从深渊拉回来;当初在庐州太渊城,与他擦肩而过竟不识;当初日曦城,差点杀死了他。过往的点点滴滴浮现脑海,她想,他对自己大概没有多少印象,否则为何从始至终都不曾看过来一眼。 她想,不如让他去死好了。 念想果真是这世上最快的,当师洛水脑海中浮现出化身陈依依那晚时,便迎着龙息而去,此行她任务便是协助柳无邪杀死苏伏,作为场内修为最高的两人之一,她当然要挡下对方修为最高的黄小花,才能给柳无邪创造机会。 “白夜花……” 像似对着情人的呢喃细语,却清晰的响彻在众人耳畔,看似纤弱的身躯,面对恐怖龙息,却无所畏惧。 当她的纤纤玉指结出玄妙法印时,虚空出现朵朵波纹,像似生长了许多年的花骨朵正在绽放,它仿佛带来了黑暗,周遭环境蓦然暗沉下来,比黑压压的龙息还要暗很多很多。 唯有白日才能开出来的花,便是白夜花,尽管暗如浓墨,仍然璀璨不可方物。 不知多少的白夜花瞬间绽放,将龙息无声无息的挡下。 但这龙息并不单单只是龙息,原本无声无息的白夜花忽然传来咔、咔、咔被冻结的声音,随后砰的一声脆响,龙息连同白夜花一起变作粉尘,暗沉下来的天,顿时恢复清朗。 师洛水略有些意外的挑起眉头:“你的对手是我,记着我的名字,散修盟师洛水,也有人叫我千幻魔女沈书萱……” 她说话的同时,身前突兀的出现一把古琴,于虚空凝定,当纤指触弦时,她的气质就变了,就好像剑圣手中有剑,刀王手中有刀,那是一种大宗师的气度,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一种随心所欲,挥洒自如的无上状态。 对于她的琴技,就连苏伏都非常的认可。 “琴名九玄,因为它有九根弦,我觉得九弦难听,所以改成了九玄。” 师洛水嫣然一笑,纤指开始拨弄琴弦,琴音并未将她说话的声音掩盖:“一曲燃灯煮雪,请黄帅品鉴一二……” 婉转的琴声响起,温柔的好像摩挲情人的脸庞,可周遭天地竟为之变色。 黄小花心头一凛,不甘的怒吼一声,竟恢复成人形,本命神通金玉璧倏然呈现,她修为深厚,金玉璧更是骇人,远远望去,就好像金甲神将。 叮叮铛铛—— 天地巨变,空气里的灰尘竟化作风霜雪刀,随着琴音飘荡来去,无意识的荡过黄小花的身体,便会传来密集的打击声,每一片雪花都好像剑气一样锋利。 师洛水美眸中尽是赞叹,黄小花的应对可以说是最完美的,若还是应龙状态,金玉璧根本没有办法那么快将全身覆盖,此时应该已经重伤。 饶是如此,黄小花的脸色仍然不太好看,她的心中异常震惊,千幻魔女的名头她自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但真没有想到会这么强。 望见这幕,黄连霸冷哼一声,正欲上前,不料始终一言不发的曲沐却在这时冷冷一笑:“久闻应囚黄氏本命神通金玉璧大名,请赐教!” 他并没有注意到苏伏的眼神,出场至今,他都在不断的计算着什么,随着他话音落下,右手忽然作掌势,平平向前推去。 黄连霸心头一凛,斜刺里蓦地突出尖锐石柱,无声无息的朝自己门面而来,尖端处闪着森寒冷芒,一如毒蛇之牙。她想也未想的展开本命神通金玉璧,只见其头脸手臂裸露出来的肌肤像似度了一层金,有莫名光泽,如同罩子一样将她笼在其中。 叮叮! 石柱刺在她身上,发出刺耳尖锐的响声,但这只是开始,石柱刺在黄连霸身上并没有停下来,就好像蕴含着无匹巨力,竟然将身为妖族的黄连霸往后推去,在此过程里,石柱自主分裂,形成尖锐的锋矢像毒蛇一样直探黄连霸的眼睛。 与此同时,夏九幽怪叫一声,合身扑向桑榆。 桑榆面色一变,她不是害怕夏九幽,而是突然明白了东都的布局,就是要让他们各自为战,好将苏伏留给柳无邪。 但明白归明白,她很快就知道,自己若是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杀死夏九幽,苏伏真的很可能会死。 她望了望底下大军,神律军散开以后,仍然与应囚大军对峙,有君古韵在,怕是不能指望了,她暗咬贝齿,心说这便是你的最终目的么,我敬你为兄才帮你这一次,却没想到被你算计了。 桑榆并不傻,相反她还很聪明,若苏伏死在这里,楚渡就算不会怪罪,日后绝不可能再有重用,她等于被排挤在君山的权利外围,空有一个六殿下的名号而已。 想到他的险恶用心,她心头怒火腾腾,恨不得马上回君山算账。 可这个时候的形式,她只得按捺怒火,冲苏伏喊道:“他们目标是你,快逃……” 柳无邪望了望被夏九幽越逼越远的桑榆,又望了望恍若未闻的苏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说道:“苏伏,不得不承认,我此生都很难忘记太渊城的经历,就算你死了,我也还是会时时想起,你给我的难堪,耻辱,不愉快。” 他很平静的继续说道:“谁能想到,一个抱虚境都不到的小修士,竟敢算计两大门阀。” “谁能想到,小医仙会挖空了心思帮你……” “谁能想到,西都竟对你如此回护……” “可我更没有想到,南离宫那个女人会出手……” 前面三个没想到,说的是那样的平静,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然而第四个没想到,他的语声多了一丝颤抖,似乎直到如今都令他难以释怀。 桑榆能想到的事,苏伏自然能想到,底下妖军的形式他早就明了于心,对于东都布下的杀局,他也洞若观火,但他仍然没有丝毫的慌乱,就好像以往的每一次面对生死。 其实与当下比起来,以往的每一次直面生死都要比现在恐怖多了,因为他当时的修为与他遇上的危险相比,实在太弱太弱了。 当然,并不是说这一次不危险,突破妖帅以后,他已经有了一些自保的底气。 “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璇玑会出手,那是必然的事。” 银河异象缓缓铺展在他脚下,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你都不知我与璇玑的关系,就不要轻易的下定论。对你而言,璇玑眼中的我是渺小的蝼蚁,可对我来说,璇玑眼中的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能带给她所需要的人。” 他没有说叶璇玑需要什么,但这样暧昧难明的话语,更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 攻敌先攻心,无论他有多么高深的修为,多么广大的神通,心乱了,就什么都乱了。 若是以往,这样暧昧难明的话语,必会令柳无邪狂性大发。 可惜令苏伏微微失望的是,柳无邪除了说到叶璇玑时语气的那一丝颤抖,竟再没有任何失态,非常的平静。 “你要杀我?” 柳无邪点点头:“我要杀你。” “那就来吧……” “还有一个问题……” 苏伏挑眉道:“我有回答你的必要么?” 柳无邪很认真的想了想,洒然一笑:“我劝你回答我,那样我或许能忘掉你带给我的不愉快,让你死个痛快。” 他也不顾苏伏愿不愿意回答,自顾自的问道:“是谁告诉你,北地庐州,将要东侵?” 苏伏不答反问:“是谁告诉你有人告诉我,北地庐州,将要东侵?” 柳无邪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一向很讨厌麻烦,很多年前当我听到你的名字时,就感觉你是一个麻烦。” 苏伏微微笑道:“我很荣幸,并且决定以后,我会一直是你的麻烦,当然如果有一天你死在我手里,也就不是了……” 柳无邪听到这话时,脸上再没有一丝笑意,也因为耳畔传来浪潮滚滚的声音,他的瞳孔倒映出来的是,染血一样的暮色,还有暮色下的红河与红枫。 “八百里红河两岸惊涛……” 第七百九十七章:一剑光寒十六州(上) “八百里红河两岸惊涛……” 在柳无邪的瞳孔里,是卷起千层浪的红河,是丝丝缕缕的散碎剑意,每一朵浪花,每一片枫叶都暗藏杀机,所谓惊心动魄,不外如是。 要知道,散碎的剑意,那也是剑意。足以说明苏伏已然触摸到那个境界,他很遗憾的发现,若再给他十年,怕就能突破,成为真人。 暮色下的枫叶舞动,甚至那枫叶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你怎么能修炼得这样快……” 这一幕似乎深深的烙印在他心里,在他眼中,这果真是河么?不,这是由无数细碎的剑气堆叠而成的景象,这是一个剑修精气神外放的场景,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剑修能在抱虚修为时,便能将精气神彻底体现。 妖族修炼,最上乘功法无疑是《炼妖经》,突破了一百零八窍穴的限制,返归祖脉以后,方能将势气外放,譬如苏伏的银河异象,便是势气的一种。 然而妖帅相当于真人,不等同抱虚,能在抱虚境便能对精气神控制的这样精妙,已经超乎了想象之外。 在柳无邪的瞳孔里,苏伏乘着千层浪,并指为剑,霎时突破了数十丈的距离,眨眼就已经近在咫尺。 在与赵云的印证中,苏伏模拟的法体实力与本体差距极大,否则八百里红河也不至于被一招震得决堤。 此时此刻,八百里红河在他的意志影响下,于身前凝成一柄暮色之剑。 暮色如染血,剑亦染血,携着滚滚如潮般的杀机。 “不一样了……” 柳无邪微微摇头,似乎自言自语的说着:“果真不一样了,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修士……” 底下君古韵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非常的震惊,他忽然有些苦涩的想到,若是苏伏今日不死,若是不死…… 其余妖军虽同样震惊,却更在意柳无邪为何不躲。暮色如血,照在他们眼中,乃是此生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 “不一样了……” 柳无邪的瞳孔倒映着与他们一样的景色,然而他却为何不躲?因为不需要躲,因为这看起来声势惊人的招式,他放在眼里,却不放在心里,因为他渡过了小天劫,点睛苍龙道已趋于完美。 真界公认,能在渡劫时候便将所修功法修到极致之人,便能多两分机会渡过四九重劫,什么叫做天赋异禀,天道宠儿,柳无邪便是。 咔嚓! 下一息,他瞳孔中的景象,那暮色一样的剑忽然破碎,诡异的是,他瞳孔中的景色竟映射到现世层面,底下妖军骇然发现,苏伏身前的剑碎了,由暮色形成的锋矢更是崩溃,进而是八百里红河,两岸枫树,似乎都有裂痕即将要崩毁一样。 “画龙点睛……” 苏伏脸色骤然煞白,没有任何犹豫,身形倒飞而回,落在将碎未碎的红河之上,嘴角一抹血迹触目惊心,他对魔门功法不陌生,非但不陌生,还很熟悉。 《通幽真命九变魔典》乃是由东都灵欲魔主所创,其中几道功法更是直指大道,点睛苍龙道为其中之一,它的玄妙之处,在真界中也可排进前五。 当点睛苍龙道修至大成时,会有伴生的神通,画龙点睛便是其中之一。 这门神通可以让施术者对眼中倒映的景象随心所欲改变,进而化为现实,同佛门的言出法随,玉清宗的生死符乃是同一个级别的大神通。 在这大神通之下,苏伏自创的剑诀,似乎脆弱的不堪一击。 君古韵心头大定,这才有闲清理头脸的血迹,他有些隐秘的露出一丝厌恶,似乎对身上脏污感到不满,但那却是他同袍的血,他染着同袍的血,感到厌恶。 神律军们被上空斗法吸引,都望着这一幕,忽然有些惊悸,若柳无邪要杀他们,甚至不用动手。就好像井底的青蛙,天空虽还是那个天空,却有了些许变化,他们知道了有些修士是他们二十万神律军都无法匹敌的存在,于是身上傲气便收敛了一点,虽只有一点,锐气便降了半数之多。 九命这时已经收拢了散开的大军,与高阳和黄连霸的部署汇合,半空中的混战,他与高阳都只是妖王境界,有心也是无力,不是谁都能像苏伏一样,还没超脱就敢对渡劫宗师拔剑。 柳无邪望着将碎未碎的八百里红河,平静的说道:“我没有想到你敢先出手,所以觉得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我没有告诉你,我也不一样了,你的剑,在我看来,就有些滑稽可笑。” 说到这里,他恍惚想起,若干年前在冰镜湖,也是因为苏伏,那个女人以重伤之躯面对自己,用事实证明了‘可笑’二字是多么可笑。 这一次他为了区分,特意加上滑稽两字。 苏伏剑心通明无碍,对自己剑道有着极大的自信,尽管第一招就受到不轻的创伤,他仍然没有失去这份自信。 他没有说话,双手皆并指为剑,随意的摆放,一道清风拂过,脚下八百里红河忽然开始扭曲。 铮! 一道清朗的剑鸣之音突然响彻天地,它并不剧烈,却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它并不狂暴,却令所有听到它的人,脑海骤生针刺的痛楚,修为越低,痛便越剧烈。 所有人与妖军,脸色都为之一变。 一曲燃灯煮雪,弹奏至一半,竟被这剑鸣从中打断,漫天的风霜雪剑骤然消失,黄小花压力随之大减,觑见空当,暴喝一声,身形一闪,便来到师洛水上空,手掌下压的同时,似乎有龙爪之影,伴有虚空破碎的声音,抓向师洛水。 师洛水有些意外,她望了一眼不远下方的苏伏,那些扭曲的红河似乎被抽吸一样,尽都钻入他的剑指里,剑鸣之音以某种特定频率发出,好像一道剑歌,在她听来,竟非常的悦耳。 她想,看在你发出那么好听的声音的份上,就饶了你这一回。 龙爪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被抓个正着,她神情倏然一变,左手五指下压,右手重重地弹弦,九玄发出一声与剑鸣一般无二的尖锐鸣啸,化作数十上百道的无形之剑冲向龙爪。 “闻君之高歌,奴以孤酒行合之……” ps:久违的求一下订阅哦,然后在贴吧看的大伙,看完能顺手回复一下么,让更新的吧友更有动力…… 第七百九十八章:一剑光寒十六州(中) 正是被称作真界最可怕琴曲的《孤酒行》 剑虽是剑,却又不是剑,在师洛水看来,此时此刻她的琴音理所当然,也必然是剑的模样,所以才是无形之剑。 轰隆! 一声巨响,天地为之震颤不休,黄小花身形倒退而飞,在半途就吐出一口血沫,竟无法稳定身形,她又惊又怒,惊的是对方的修为一而再再而三的高过她的预计,怒的是对方竟没有追击,莫非以为这便完了? 她正要反击,耳边却传来师洛水的声音:“我本就不是为了东都而来,你我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不如一同观战可好?” 黄小花心知两败俱伤只是谦词,事实上她都没有信心能挡下师洛水的下一道孤酒行。 没有信心归没有信心,但她的战意却前所未有的昂扬,她仰天发出一声高昂的呼啸,身体骤然变幻成应龙,同时将金玉璧加持,双翅一展,再度扑向师洛水。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生死与胜负,没有其他。 因为纯粹,所以强大。 师洛水神情略微凝重一些,她一手抱着九玄,一手轻点虚空,白夜花随她心意绽放,身形便以白夜花为节点闪没,很快便出现在数百丈外。 …… 一个妖女,一个魔女,将战场转移到百丈外。 于是场内剑鸣愈发的清晰,底下妖军有些受不了,只能向外围一退再退。 柳无邪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他出场至今的第一次皱眉,不是因为难解,而是想到自己像他这个年纪,这个修为境界,肯定没有他这样强大,因而有些不愉快。 但实力从来都不是以境界与年龄界定,他怎么会傻傻的等到苏伏准备好,瞳孔中倒映出景象,画龙点睛再次展开,在他眼中,那些红河既然是苏伏的精气神,那么只要断了这些精气神,他还能有什么手段? 一个修士,至少长生境以下,精气神便是他的全部。 于是他瞳孔中那些扭曲的红河骤然化作虚无,现世层面,被剑指抽吸的红河果然消失不见。但这红河所包含的精气神之庞然出乎了柳无邪的意料,他的脸色微白,竟有些消耗过度,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是他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他都付出了一些代价,苏伏自然更是惨烈,大半精气神被截断,他闷哼一声,神态便萎靡下来,但是他的眼睛,仍然是那么的明亮有神。 前言有道,修士一旦晋入抱虚,精气神便都归入神丹统一调配,再也不用依循经脉而行,自然而然的强大。但真没有哪个修士像苏伏这样,敢于将所有的精气神外放,更没有哪个修士跟苏伏一样,有着一百零八颗星辰星辰源源不断的补充他的消耗。 星辰之力可以化作灵气,信愿之力可以化作心神之力,所以柳无邪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出现,剑鸣之音仍然以某种特定的频率发出。 柳无邪终于开始认真起来,在他看来,苏伏真的很不一样了。 当他认真起来以后,天地间蓦地出现一道古怪的兽吼,这兽吼蕴含着恐怖的威压,令底下所有妖族腿脚打颤,脸色苍白。 无关勇气,这是最纯粹的血脉压制,毫无疑问,只有最纯粹的上位妖族,才能发出这样的威压。 兽吼来自于柳无邪,威压自然来自于柳无邪,一道远古苍茫的气息,此时此刻,犹如君临天下! 那剑鸣在这道气息下,显得微不足道,非常渺小,宛如风中烛火,随时会熄灭。 但就像风雪中的寒梅,剑鸣仍然清澈而冷冽,仍然坚韧而执着。 柳无邪眉间不知何时蕴了一抹煞气,身形突然就一闪而逝,再出现时已经来到苏伏的上方,整个天地似乎都暗沉下来,因为扑向苏伏的不只是柳无邪,还有已经逐渐成形的远古苍兽,相信真人以下修为者,没有人挡得住这一击。 很不巧,苏伏不单单只是抱虚修士,他还是真界独一无二的人族妖帅,法体强悍至极,说时迟那时快,当远古苍兽像似巨山一般压下来时,一直没有异动的银河异象动了,铺成层层的壁障,将远古苍兽的攻击挡下。 几乎没有人可以准确的形容这一幕,因为银河异象仅仅一击就破碎了,在远古苍兽面前,似乎一切反抗都是徒劳,一种无力感在观战的妖军心间升起。 但也仅仅是这一击的功夫,苏伏似乎终于准备妥当,他动了。 铮铮! 剑鸣骤然加急,他的双手都作剑指,并连续相互交替做出劈、砍、剁、削、刺、勾、撩戳的动作,在这个过程里剑鸣愈来愈急,底下妖军愈退愈远。 奇异的是,在苏伏的双手做出那些动作时,随着剑鸣而起的是莫名的白色剑芒,划过柳无邪身前的气场时,总会发出金器交击的脆响,还有利刃切割金属的声音,各种杂乱的声音交互纷呈。 但剑鸣声始终清澈而有力,仿佛遗世独立的绝世神兵发出来的声音,正努力的想要出鞘。 在出鞘的过程里,苏伏的剑指舞动几乎没有停顿,一招接衔一招,没有任何空当,一环连着一环,柳无邪一时之间,竟被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击得节节后退。 苏伏的剑指,每每都能在他快要聚势时掐断,虽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却令他看起来似乎落在下风一样,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的承受着狂风暴雨。 原本在他心里,远古苍兽彻底降临,对方就应该像蝼蚁一样被自己碾作尘土,而不是凭着莫名的剑招令自己无法聚力。 在不可能的情景下准确的击中自己的薄弱处,令聚力成空,实在是一件极其考验心智眼力胆识的一件事,他自认自己做不到。 于是渐渐一丝淡淡的杀意萦绕,像甘冽淳厚的美酒,酿出了可怖的杀机。 嗷嗷! 远古苍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虚空骤然的破碎,发出恐怖的闷响。 兽体在这一刻彻底凝实,它似龙非龙,似兽非兽,像极了远古时期的神兽貔貅,却长了麒麟角,血盆大口微张,冷漠无情的巨大瞳孔,冷冷盯着苏伏,只轻轻的一震身体,所有击在它身上的剑芒便都散碎无踪。 与此同时,苏伏脸上微微挂了一丝笑意:“狮子搏兔亦尽全力,你总以为我不能对你造成威胁,那么今天我就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蝼蚁的一己之见……” 铮!!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远古苍兽的巨爪抓来的刹那,天地间骤然响起一道剑鸣,与之前颇有频率的低吟不同,这道剑鸣是那样的璀璨,炽热以至于锋芒毕露。 因为那是从苏伏的剑指中发出来的声音。 因为那是星蕴剑诀的第二式: “十二元辰天外音……” ps:存稿对我来说真是奢侈品~~~~~~~~~~~ 第七百九十九章:一剑光寒十六州(下) 剑气成丝,剑光分化,剑意通微,剑道雷音。 众所周知,剑道四大境,每一个境界之间的区别都犹如天渊,而评判一个人的剑道修为,最有公信力的还是四大境,与修为无关,与年龄也无关。 当这一声响彻天地的剑鸣响起时,柳无邪始终没有变化的脸,终于微变,这一声剑鸣已经触摸到了剑光分化的门槛,也可以说这是剑光分化的低级应用。 在他的眼中虽然还是微不足道,但想到对方的年纪,他的心中就不由得微寒。 而这一丝很轻微的寒意,却更令他生寒,因为他竟然对这蝼蚁感到了一丝不安,似乎对方已经能够威胁到自己,这是一个不详的讯号。 他以宗师的心境,将杂思滤清,然而从方才到现在,苏伏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势都不曾停下,只不过那一声异样的剑鸣响起,他的剑势渐疏,虽然没有方才急骤,却更加的可怕,远古苍兽的巨爪与之相碰撞,竟被弹开。 而这只是第一道剑鸣,十二元辰天外音,有十二道剑鸣。 铮!! 第二道剑鸣在苏伏的左手剑指响起,第一道挑飞了苍兽的爪子,第二道直刺苍兽的眼睛。 感受到赤裸裸的挑衅,苍兽大怒,张开血盆大口,轰然吐出一颗圆滚滚的丹状物,那是他的内丹,从此便可以看出,柳无邪的点睛苍龙道已经圆满无疑。 嘭的一声巨响,内丹蕴含了苍兽所有的精华与力量,击在苏伏的剑指上,莫说苏伏还不是真人,便是来一个真的真人,也抵挡不住这恐怖一击。 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苏伏整个都被击飞,宛如一颗流星落地,砸在大地上,一时间烟尘弥漫,根本难以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远在百丈外的君古韵神情不变,却知道苏伏若是那么好杀,也不用柳无邪亲自出手了。 铮!! 果然,没有多久,天地间再度响彻一道剑鸣,这是第三道,烟尘瞬间向两边散开,一个人影冲天而起,目标直指苍兽,还是眼睛。 点睛苍龙?我偏要废了你眼睛。 似乎感受到了苏伏的念想,苍兽大怒,却收回内丹,在它巨大的瞳孔里忽然倒映出苏伏的身影。 柳无邪面无表情的念道:“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你已经足以自傲了……” 下一息,苍兽瞳孔中苏伏的身影骤然崩碎,竟是借画龙点睛,要直接抹杀苏伏的存在。而借着苍龙的瞳孔施展,他的压力大减。 苏伏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一道浓烈的呕感传来,紧接着全身骨骼与血肉竟发出咯咯咯的脆响,仿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动,并且誓要将他扭碎。 他呕出一口鲜血,萎靡的神态更加萎靡,第三道剑鸣竟就此消散了去,左手剑指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亦同消散不见。 “老爷……” 九命望着这幕,眼睛都红了,若非小机灵,小迷糊与武卫三妖紧紧把他拉住,他早就冲上来与柳无邪拼命了。尽管有些吊儿郎当,可在他心里,苏伏待他的恩情已经超过了主仆情谊, 柳无邪冷漠的望着苏伏,在他看来,他已经快要出全力了,苏伏就应该死去,绝不可以有丝毫意外。 但他还是失望了,苏伏的法体,那是由太乙玄都玉如意构造而成的法体,法体内还有法宝残留下来的能量,那是连神魂伤势都能修复的能量,法体被画龙点睛毁灭,但又马上修复,毁灭又马上修复。 这个过程虽然很痛很痛,但是比起神魂的疼痛,他还能忍受,于是第四道剑鸣轰然炸响。 铮铮铮! 不止第四道,接下来连续三道剑鸣同时响起,苏伏停在半空的身形,再一次的发起冲锋,他的双手指剑泛着冰冷锋芒,有白芒吐出,渐渐凝成三尺指剑,那是少白帝印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苏伏就已经能凝成不止一柄少白帝印。 十年前,少白帝印剑仅仅只能凝成三寸,此时此刻,竟凝出三尺剑身,其中差距非常巨大,只有修炼过少白帝印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双剑齐出,拖出两道长长的尾光,斩在柳无邪释放出来的势气上。 轰隆!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剑指蕴含着的莫名玄光骤然大亮,这锋芒映照在柳无邪的瞳孔里,是那样的醒目而讽刺。 嗤啦! 下一刻,势气被撕裂,两道指剑斩到了苍兽挡来的巨爪上,嗤嗤的数声闷响,苍兽的巨爪竟被指剑撕裂,苏伏突破了巨爪的封挡,来到了柳无邪的身前。 然后天地间响起了第七道剑鸣,柳无邪瞳孔里的锋芒愈来愈盛,那是倒映出来的,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轰的一声,柳无邪身上爆发出庞然的魔气,这是他身上第一次爆发魔气,但只需一次,就足以深刻。 第七道剑鸣,就这样被魔气爆发的声音掐断,而后苏伏再一次的被击飞,这一次飞得极远,落得极为狼狈,头先落地,朝着百丈外神律军的位置跌落,就撞在君古韵的身侧。 或许是因为退的太远的缘故,跌落时并没有像前一次那样剧烈,只是他身上的月白长衫已经没有一处白了,破破烂烂的孔洞很多,不长不短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此时他哪里还有炽翎军帅的仪态风范,说是个乞丐也不为过。 虽然跌得不重,也激起了好一阵灰尘,引起了神律军好一阵骚动。 君古韵退了几步,神情平静的望着渐渐消散的烟尘。虽然跌得不重,可苏伏的状态似乎比方才差了一点,他缓缓的爬起来,站得笔直,犹如一棵正当壮年的松树,然后才缓缓的向四周扫视,最后他的视线在君古韵的脸上稍微停顿。 “东都既然想取军帅的命,想来卑职方才所言皆为虚假,卑职一时气愤所致,还请军帅不要放在心上。” 灰头土脸的苏伏,近在咫尺的苏伏,甚至苟延残喘的苏伏,明明探手就能取他性命,可一种莫名的压力,令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苏伏淡淡撇下一句:“你的同袍死了,你似乎很开心?” 一句话直指根本,所有冷静下来的神律军纷纷望向君古韵,尤其是易白青的嫡系下属,他们的眼神之中带了一点点的质疑,气氛很压抑,很尴尬。 但紧接着的五道剑鸣,却令他们再度将注意力转移。 原本十二元辰天外音不应该是如此的断续,而是接连于一气,必须连贯,前一道剑鸣才能为后一道剑鸣蓄力,直至第十二道剑鸣,才是这一式剑招的真正形态。 但柳无邪实在太强大了,每一道剑鸣在对方眼中都只是挠痒一样,数次的阻断剑鸣接续之力,使得这一招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效果。 可是不要忘记,苏伏是什么修为,他只是抱虚巅峰,在渡劫宗师面前有还手之力,此事若传出去,该有多么的骇人听闻。 柳无邪一次次的以为能将他杀死的力气,到最后都发现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明明与风中烛火一样随时会熄灭,却偏偏就是不倒下。 于是最后五道剑鸣同一时间响起时,他终于毫无保留的释放出了压抑的修为,这里距青州只有一步之遥,他不想因此而引来剑斋的人。 这个时候没有丝毫保留,身形便在下一刻追上了引着五道剑鸣冲来的苏伏,他似乎化身为了苍兽,手掌隔数丈仅仅是那么一抓,苏伏突进的身形骤然停顿,他所处的空间骤然发出‘吱吱’的挤压声。 仅仅是这么一抓,一整片空间都扭曲,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着,狠狠的拧着,虚空都发出不堪负荷的喘息,身处其中的苏伏,开战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死亡威胁,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 银河异象彻底铺展开来,隐隐还有一百零八星辰的影子,借着势气的延缓,他奋力的向前突进,眼中似乎看不到柳无邪抓来的另外一只手,最后五道剑鸣始终没有断去,但极其的微弱,好像濒死之人的呼救,又像即将饿死的幼兽的哀鸣。 柳无邪的眼睛终于有了点意外之色,他对苏伏的奋勇视而不见,另外一只手蕴含着无象之里狠狠推开阻挡的银河,最后的最后,他略感遗憾,没能望见他脸上恐惧的表情,因为如果苏伏露出怕死的模样,他就会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因为他不怕死。 铮!铮!铮!铮!铮! 就在此时,五道微弱的剑鸣骤然响亮,柳无邪有些恍惚的发现,苏伏的眼睛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那么的明亮,就算即将死去,他也没有向命运低头,这份明亮是那么璀璨,骄傲,就好像一只没有了眼睛的孔雀,就算没有眼睛,他也还是孔雀,他仍然骄傲。 骄傲,甚至自信。 终于,他的手突破了银河,来到了苏伏的门面,相信这世上渡劫宗师以下,没有人能够承受他这一击,柳无邪便是如此坚信,因为远古苍兽是如此的强大,他已经化身远古苍兽,比拥有纯正应龙血脉的黄小花要强很多很多。 他相信,不管对方有多么骄傲自信,都不可能逃过死劫。 下一息,苏伏的剑指刺向了他的手掌,五道剑鸣似乎将他的战意推至巅峰,他的眼睛愈来愈明亮。 砰砰! 剑指,手掌,二者碰撞,再一次的将苏伏击飞。 柳无邪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以至于失声道:“怎么可能?” 他灵识扫过去,才发现原本应该扭曲的空间不知何时恢复。 “是那五道剑鸣?” 他渐渐醒悟,苏伏的最后五道剑鸣是用来自救的,在最后一刻,解开了扭曲的空间,借着与他碰撞之力向后逃遁。 是的,在他眼中,苏伏千方百计就是为了逃走,因为他想不到对方还有什么后招可以威胁到自己,他的自信没有动摇,他坚信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杀死苏伏。 然而,事实再一次的令他感到失望,苏伏没有逃,而且就在数十丈外便止了身形,借着惯性,他在半空中盘旋,右手忽然握向虚空,曼珠沙华的剑柄自然而然的落在他手,借着盘旋的力量,他握紧并抽动,虚空仿似成了曼珠沙华的剑鞘,一点点的发出拔剑时才有的摩擦声。 此时此刻,这摩擦声竟像似割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呛锒! 剑光绽放,竟寒八方。 苏伏身在半空,拔剑出鞘,然后顺势一斩。 “一剑光寒十六州……” ps:今天只有这一章拉~ 第八百章:被觊觎的剑诀 “一剑光寒十六州……” 在这个时刻,所有人、妖都停下了争斗,他们的瞳孔里,映照出来的,只有一片炽亮的白光,天地间唯有白光,白光带来了无尽的寒意,使他们从心里寒到了脚底,又从脚底寒到了神魂,从神魂又寒到了心里,来回的反复,来回的清洗,似乎一切的恶意,敌意,憎意,怨意,爱意,情意,眷恋,修为,执念都被这寒意清洗一空,空荡荡的,连一片灰尘也都没有了。 心里头一片灰尘都没有了,那不是干净,那是心死。心死,以至神魂衰竭,枯败,消散,思绪也终于停止了。 这个过程仿佛只有一刹那,又似乎过了数万年。 当他们的眼睛里白光消去时,才猛地抽吸一口空气,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冷汗竟打湿了衣物,他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将这荒地干燥的,带着沙尘的空气大口大口地吸入肺里,可不管这空气有多么干燥,多么闷热,竟丝毫不能去除那一份寒意。 君古韵醒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坐在地上,不是只有他,底下所有的妖军都坐在了地上,眼睛无一例外的带着惊惧,疑惑,不解,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体里残存着的寒意清楚的告诉他们,这不是在做梦。 如果这是梦,请让我醒过来。 此时此刻,这是所有妖军的心声。 九命是少数几个仍然站着的妖族,但是醒过神之后,终于失去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着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煞星,太可怕了。 身旁的小机灵三妖,有些呆滞的点点头,“这是要杀死我们呀……” 他们望向半空,却没有一个人影,对战的几个真人,宗师,妖帅都落回了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各站一个位置与自己的对手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 苏伏双手拄着曼珠沙华的剑柄,面上没有表情,他不是在扮样,而是法体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他连收回飞剑的神念都没有了,更不要说与心内虚空沟通,他只能将飞剑当做拐杖,支撑着身形不倒。 但这都不是他在意的,他的心底异常震惊,这是自己使出来的剑招么?他不由疑问,这是《星蕴剑诀》的第三式?震惊,以至于无言。虽然剑诀完善以后不曾施展过,可他曾模拟过威能,前两式都在他的预计里,第三式却连他都吓到了 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若是此时他还有神念之力,只需内视就会发现,气海里的神丹熄灭了,像似枯死了一样,迷你苏伏似乎只剩了一层皮,眼睛紧闭,四肢无力的耷拉着。 “这是什么剑诀……” 双方四对四,彼此之间相隔十来丈,师洛水大概是第一个恢复过来的人,她的美眸如水莹润,闪烁着丝丝异彩,紧紧盯着苏伏,就好像看见一件绝世宝物,心里的占有欲瞬间膨胀,恨不得立刻将他劫走。 她想,若果我是孤家寡人,一定会下手的。 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孙仲谋,心里不由一阵恶寒,她想,与他比起来,孙仲谋简直像蛆虫一样恶心。 但她却不知道,两人现在是一个人。 当然,对战的八个人与妖,修为比苏伏只强不弱,除了正面被击中的柳无邪以外,其他人并没有大碍,但是那直逼神魂的寒意,还是留下了点点痕迹。 曲沐的眼中尽是贪婪,他的《九幽万象绝狱》已经很久没有进步了,修道八百多年,至今仍然不敢渡小天劫,而师侄柳无邪却先他一步,怎能不让他感到焦虑。 若是我有这剑诀,便是转作剑修,又有何不可,他这样想着,望着苏伏的眼神愈发的炽热。 在他们那个时代,曲沐也是天纵英才,只不过临近劫末,天纵英才像是雨后春笋一样爆发,他的光芒被完全掩盖,已经处于快要完全黯淡,他怎么会甘于沉沦。 原本修士修道就没有这样容易,千年甚至数千年才渡过小天劫的大有人在,每一个劫末都会有这样不按常理的英才出现,生在这个年代,是他的悲哀。 苏伏终于恢复了一丝力气,面皮抽了抽,说道:“剑斋长辈新创,《星蕴剑诀》,见笑了……” 他虽然没有一点力气了,但是对思考就没有停下来过,他终于想到了星蕴剑的价值,所以推给剑斋长辈。 天底下都知道大门阀传功,必由心炼法火,没有任何秘术可以夺取,由剑斋所传,想要这剑诀,当然只能去剑斋求了,身为‘普通弟子’,他就是想传,也没有这个能力。 夏九幽舔了舔嘴唇:“星蕴?我听说你这十年以来没有回过一次剑斋,这话你骗骗三岁小孩或许可行。不如把这剑诀拿出来大家共享,也好过你一个人独自摸索,诸位以为呢?” 在他的心底,打死也不相信这是苏伏自创,更别提剑斋新创。所以他下意识的以为苏伏这十年得了什么奇遇,或许便与太渊秘境有关,因为这剑招看起来像是远古时代传下来的瑰宝。 可惜的是,他的撺掇没有得到响应,想要这剑诀的只有他与曲沐。曲沐满心都是如何将剑诀独吞的念头。而师洛水则想要苏伏这个人,只要有了人,还怕没有剑诀么。另外一边,苏伏的三个帮手全是妖族,虽然震惊于剑诀的威能,对于修炼不了的东西,怎么会动心。 至于柳无邪,就数息以前,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那道剑光就斩落下来。是的,这是一道剑光,不是由剑气衍化的,是真正的剑光。 苏伏明显没有晋入剑光分化的剑道境界,所以这剑光,便是剑招推动的出来的。这世上比神通还要厉害的剑招不是没有,但都没听说有剑招可以推动剑道境界。 所以柳无邪愣怔了很久很久,苍兽被剑光斩没了,那是他身为渡劫宗师与天地勾连的某种气机演化,除非能够明晰某种法则,否则想要强行破坏,哪怕渡劫大宗师也没有可能。 他的表面看起来完好无损,但他每每想要重新与天地勾连,引动天地大势,却做不到,他尝试了很多次,所以沉默。 尽管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被斩断,还是沉默,尽管他仍有神通未施,有法宝未用,仍能轻易碾死苏伏,他还是沉默,因为他输了。 输赢,是多么简单的一个词汇,但它却一点都不简单。若是道心不坚,输给不如自己许多的修士,都已经要崩溃。何况他与苏伏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点,没有超脱,就是天地之别,哪怕苏伏的法体是妖帅,他没有掌握妖族斗法的本质,没有觉醒强大血脉,只是一个天元水星妖体,应该是妖帅里头实力最差的一个。 他心底的骄傲被完全击溃,当然并非他从此以后就没有了骄傲,他仍然是骄傲的,所以他并不对这剑诀动心。 输赢,他很快看清,他是柳无邪。不过,在他心里,苏伏终于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这是一个生死大敌,他这样想着,先前所有的失态,情绪尽都消失无踪,他的心境空阔无边,渐渐平静。 苏伏一直在注意他,这时见他身上气息渐渐变化,便知对方没有沉沦,反而跨过了某个心障,日后怕更难对付了。 他有些遗憾,如果还有力气,他一定再出一剑。不过,就算有力气,想直接挥出第三式也是不可能的事。星蕴剑三式接连一起才是完整的,恐怕前面两式都是为第三式蓄力,或许才有这样恐怖威能。 这样想着,脸上却不显现,这时神念之力,亦即灵觉恢复一丝,已经可以勾连心内虚空,对方若还要斗,说不得只能请赵云与青衣帮忙了。 “这就是东都的魔修?看人剑招厉害,就想转成剑修么?” 对于夏九幽的觊觎,桑榆不屑的讥讽道:“我想若是西都的人,定不会将这剑诀放在眼里,他们要是像你们一样无所不用其极,也就不会灭门了吧。” “苏伏……” 没等东都之刃反驳,师洛水忽然开口唤道。 苏伏望向她,他早就知道师洛水到来,并且印证了一个猜测,她果然便是千幻魔女,或许与她所修的功法有关。 他有些疑惑,望着她却没有开口。 师洛水向他眨了眨眼:“你跟我走吧,我保证你的安全。” 苏伏翻了个白眼:“你跟我走,我保证你的安全。” “好啊,那你快带我走……”师洛水喜笑颜开。 “你们够了,现在是勾搭的时候么……”桑榆冷冷瞥了一眼苏伏,“她是敌人,你身为我族军帅,放肆也要有个限度!” 黄连霸不屑的撇嘴,瓮声道:“人类就是不可靠!” 就连黄小花都用鄙视的眼光望着苏伏,她跟师洛水打的天昏地暗,却没有那一剑风光。 苏伏有些尴尬,他跟师洛水不算陌生,他想了想,正要开口,心头忽然一凛,因为柳无邪开口了。 “我承认我小看你了,你是大敌,除掉你,现在不单单是东都的意志了……” 柳无邪微微翻手,掌中蓦地悬浮一本古书。 桑榆脸色一变:“广皇书……” 第八百零一章:昊天镜(上) 听到这三个字,苏伏同样色变,传闻东都只派出两名真人,便将绿林盗剿灭,广皇书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轰! 一声古怪轰鸣,一道沉甸甸的阴郁气场从广皇书里涌出,眨眼就将包括所有妖军在内的所有人包裹。 十数万妖军没有想到噩梦没有结束,方才一剑令他们心寒,这时只觉脑内腾的升起一股杀戮欲望,还有些只觉头痛欲裂,眼前出现幻觉。 “稳住……稳住,向后逃……” 几个大军的部帅修为更高,勉强能够承受,嘶声的怒吼,“全他妈的分散,谁他妈的敢对自己人动手,我就杀谁……” 不间断的怒吼,似乎有一点作用,妖军们强忍着各种不适,开始分散,但还是有些修为太低,根本忍受不住广皇书的影响,尤其是应囚大军中参杂的一些外族妖兵,原本修为就不高,此时受到广皇书影响,直接就与身边的妖军厮杀起来,场面之混乱,比方才混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见如此,苏伏一声断喝:“阻止他……” 妖军的性命是最关键的,若是这十万妖军死去,他不但不能跟妖族交代,楚渡恐怕会对他非常失望。 他勉强吞下几瓶聚元丹,三妖已经明白问题所在,各自施出最强手段,扑向柳无邪。 玩笑归玩笑,任务归任务。 师洛水惋惜的一笑,却没有说什么,琴音悠然响起,将冲向柳无邪的三妖击退,并做最后的努力:“苏伏,若你现在答应加入散修盟,我保证东都不会为难,以你的资质秉性,日后父亲还有可能传位给你,你仔细考虑考虑……” 苏伏调动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灵气炼化药力,逐渐将气海与心内虚空重新勾连,方才一百零八星辰都被锁在心内虚空,竟断了联系,才会出现枯涸现象。 他面无表情的瞥了师洛水一眼,说道:“承蒙厚爱,无福消受。” 师洛水轻轻摇螓,不再劝说,燃灯煮雪再次响起,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以一敌三,她竟也没有落在下风,强大的令人难以置信。 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曲沐在广皇书出现的时候就消失不见。 夏九幽怪笑一声,身形瞬间消失,他得到的任务是趁三妖被师洛水拖住的空当,击杀苏伏。 就算师洛水再强,也无法一直拖着他们,所以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广皇书对苏伏本来就有莫大影响,这时候面对夏九幽袭击,显然是一个杀局,他心头一凛,隐隐感觉到了一道并不陌生的气机。 咚! 便在这时,所处之地蓦然陷落两尺,有黑云密布,苏伏眉头微皱:无间雷狱。 他认得这神通,乃是《九幽万象绝狱》里面的伴生神通,曾在归墟见过莫孤寒施展,非常可怕。 他用力一点脚尖,勉力躲过一波雷云,真人修为与凝窍果然有天差地别,莫孤寒施展这道神通需要蓄力许久,被他瞅到空当破之。 方才落地,一波雷云又来,似乎早就料到他落脚点。 轰! 躲无可躲,银河异象骤然形成水球,将苏伏整个包裹,但仅仅数息,银河异象便轰然破碎。 “桀桀桀,不要反抗了,乖乖交出《星蕴剑诀》,让你死个痛快。” 苏伏被雷云余波击中,脸色顿时发白,一口鲜血吐出,他想也未想,身形向后滚了两翻,勉强躲开又一波雷云,不由无力苦笑,方才的勇武一点不剩,一百零八星辰之力虽然已经可以控制,短时间之内却无法补充神丹的缺失,这可能便是《星蕴剑诀》的弊病吧,消耗实在太恐怖了,而且不单单是灵气。 精气神三位一体,彻底消耗干净,造成短时间内的空白,这个时候足以致命。 “公子,让末将来会会他!” 心内虚空,赵云早已是急不可耐了。 苏伏已经如此狼狈,仍然不愿祭出炼魂幡,自然有他的想法,承受了雷云余波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妖体强度只有普通妖族妖王的程度,但是受伤以后,一百零八星辰释放出来的水行元气根本不通过他的心念,自动会修复伤势。 这样的伤势放在以往,需要好几个时辰来修复,可这时却仅仅两息就好得差不多了,他终于知道以往受伤为何那么快恢复了,这全都是《炼妖经》的功劳。一百零八星辰护体,他根本不怕受伤。 “谁死还不一定……”苏伏神情冷漠,忽然向虚空一隅斩出一剑。 夏九幽吓了一大跳,但见对方斩过来的只是普通剑气,不由大笑:“凭你这蝼蚁也想随心所欲挥出至圣之剑,痴心妄想。方才一剑已经消耗你所有精气神,还有什么仗恃?” 柳无邪操控广皇书,暂时没有余力加入战团,他冷冷喝道:“杀了他,不要废话……” 若是以往的柳无邪必然不会催促,他会把苏伏留给自己亲手杀死。但今日虽输给苏伏一招,心境却得以极大提升,这输赢胜败,有时便是如此奇妙。 夏九幽不敢违抗东都未来的主人,他暗中撇撇嘴,躲开苏伏平凡无奇的一剑,魔气骤然外涌化作恐怖雷云,笼罩方圆十丈之内。如果可以,他完全可以令无间雷狱的范围扩大十倍,范围浓缩,意味着威能相应提升。 轰轰! 苏伏所处尽是雷云,此时浓郁雷云浓缩在十丈之内,本来陷落的地表再次坍沉,眨眼就出现一个数十丈的深坑,所有的雷云便尽都向深坑涌入。 方才仅仅余波就击杀他,银河异象不能挡,此时所有雷云一股脑的落下来,在半途好似化作了凶兽,无声嘶吼着扑来。 苏伏毫不在意的冷冷一笑,双手拄剑站起,正要应对,心头却一动,竟不闪不避。 便在此时,一道难以言述的清光突然从天而降,仿似照亮了所有蒙昧与黑暗,广皇书散发出来的气场,无间雷狱的雷云尽都在这道清光下湮灭无踪。 柳无邪皱眉,抬首望去,只见七八道法器灵光破空而来,那道清光由其中一面古朴的镜子发出来,无人操控,却带着惶惶之威。 夏九幽放出来的雷云被清扫一空,神通被破,呕出一个心头血,脸色煞白,亦同抬头去望,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昊天镜!” 第八百零二章:昊天镜(下) “昊天镜……” 柳无邪想也未想,催动广皇书,携夏九幽向后迅疾退去。 琴音骤止,师洛水不满的蹙眉,也只得向后退却。 在此期间,曲沐却没有出现,谁也不知他隐在何处。 广皇书退却,那面古朴的镜子收回清光,一闪而逝。 嗖嗖嗖! 七八道法器灵光落在场间,苏伏定睛一望,不由微喜道:“纪师兄,云师姐,方舟子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总算赶上了,小友无恙,实在太好了……” 来人一字排开,为首者手持拂尘,鱼白道服,长须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含笑望着苏伏,正是玉清长老闲云真人,不难看出,方才那面镜子便是由他操控。 在他身侧便是玉清宗各脉弟子,纪随风,云溪,方舟子,纪修竹,还有三个陌生面孔。 纪随风有些激动的迎上去,拉着苏伏手臂上上下下的打量:“好好,苏兄无事就好,我近日方才出关,一出关就听了好多你的事迹,苏兄落难,我竟是最后才得到消息……” 云溪美眸微红:“听说师弟救了我们之后,受了重伤,回到剑斋又受了魔劫,落难在外,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事情……” 当年,纪修竹将二人带回玉清宗,马上就被师门勒令禁闭,惩二人擅自行动,一个擅自‘回家’,一个擅自抢婚,巧的是,禁闭之所便是归墟。 直到最近才回转,一出关就听了好多苏伏的事,不由目瞪口呆。若非如此,他们早就满天下的去找苏伏了。 苏伏摇了摇头,先向闲云真人行了一礼,方才笑道:“是我道心不宁,才招致魔劫,与旁人无关,师姐就不要自责了。” 纪随风渐渐收束心神,说道:“当初你染了魔劫,流落庐州,大可回来玉清宗找我,何必独自一人承受,实在见外。我不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你来玉清宗,就是灵欲老儿来了,玉清宗上下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时他冷静下来,神情也渐渐冷峻,棱角分明的脸庞,两道剑眉锋芒愈盛,闭关十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因为苏伏的身份转变而变得生疏,更不会因为他的修为提高而更热情一些,对于他来说,一两句关心的话,就足以表明心迹。 方舟子在一旁说道:“苏师弟应该有自己想法,对了,传闻师弟修成了妖帅,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真是可喜可贺。” 方舟子是三人中变化最大的,不是说容貌外表,而是气质,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玄妙感,令人无法忽视。他没有问苏伏是怎样修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云溪惊喜的说道:“妖帅?相当于真人么,没想到师弟还早我们一步……” 她的面容仍然是明艳亮眼,展开笑颜便能美不胜收。 她比自己突破都要来的高兴:“难怪那个老妖皇封你为炽翎军帅,定是为了拉拢你,嘿嘿,师弟日后莫非还要在莒洲发展么,听闻妖族好多美女,师弟有福拉。” 这话说的暧昧,妖族美女确实不少,而且苏伏大都认识。其中一个桑榆就在旁边,她有些警惕的望着玉清宗之人,显然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感与信任。 “苏伏有没有福我不知道,但他始终是人族,想在莒洲发展,那是痴心妄想……” 桑榆冷哼一声,打断了他们温馨的叙旧:“一个炽翎军帅可不代表什么,不过是为了抵抗共同的敌人北地庐州而已。” 云溪望向她,由衷赞道:“这位姐姐好美,除了璇玑真人,小妹还没见过像姐姐这样美丽的姑娘,姐姐一定是妖皇陛下的六个弟子之一吧?” 叶璇玑被称作天下第一美女,桑榆虽也不差,却还未到那个程度,不过谁不喜欢被夸赞呢,尤其是云溪这样的姑娘夸赞,听着就很舒服,不由对她好感大增,“我是师尊的第六个弟子,妹妹也不差……” 两个姑娘一人一句,便手拉着手,马上变得亲密无间起来,令黄小花与黄连霸对瞅一眼,身上杀伐之力更是浓烈,两女长得五大三粗,而且根本没有身为女人的心,是以对此很不理解。 玉清宗三个后起之秀如今都是抱虚修为,纪随风与方舟子都是抱虚巅峰,尤其方舟子,似乎有一种隐隐要突破的感觉。 纪修竹则在五年前突破了玄真境,近日正引天元真罡入体,法劫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使得真界所有修士修炼速度越来越快。 渡过纯阳法劫的大修士都很清楚,距法劫降临,已经不到百年。不到百年的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只是眨眼的功夫。 “好了,现在不是叙旧时候。” 纪修竹有些冷漠的打断他们,他的容貌有些变化,相比十年前,更成熟了一点,眼神虽然还是那么冷峻,却又带着玄妙莫测的异彩,或许是突破玄真的缘故。 他望着苏伏的眼神,并没有因为他的修为身份的转变而变,仍是不冷不热,说道:“纪如初说你有危险,让我们来此接应,我们这些人也不都是闲着无聊才来,要赶紧回师门部署,不要那么多废话了,快点打发他们吧……” 苏伏对他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他淡淡揖礼说道:“多谢纪仙长驰援……” 便在这时,被清光逼退的柳无邪忽然发出一声莫名意义的轻笑:“计划虽有偏差,但能将玉清宗的人困在此地,对局势倒也有益,曲师叔,可以开始了……” 闲云在他们叙旧时,便警惕着柳无邪,心想这个后生实在了不得,竟已渡过小天劫。 他跟曲沐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心态与却中正平和,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丢脸的地方。 此时听着这一番话,他暗暗琢磨片刻,忽然脸色微变:“小心……” 下一息,众人所处的荒地忽然涌出一丝丝红的黑的绿的蓝的不详气息,各种不详气息缓缓腾空而起,不止他们立足之地,方圆数十里地尽都有不详气息涌出。 这些不详的气息,还包括了妖军们内斗残留下的血气,凶气,还有神州大地被斩裂之后的怨气,也被曲沐以秘法勾引出来,场面可怕极了。 苏伏有些自责,他虽然察觉到了曲沐的消失,却没有特别在意,没想到对方早就算计到自己有援军。这时只能凝神观察,不知对方到底准备了什么神通。 众人各有手段护体,但那些妖军首当其冲,因体力消耗已至极限,便只能依靠强悍肉身来抵抗。好在这些不祥的气息还无法对他们照成伤害。 闲云真人脚下忽有祥云,载着他腾空而起,他祭出藏于虚空的昊天镜,天地间再度有清光投下,所过之处,不详气息尽数湮灭,令众人心头一喜。 “没想到玉清宗会把镇宗之宝昊天镜带出来,真是意料之外啊!” 柳无邪微微一笑,心念微动,广皇书再度溢出阴郁之气,这一次有备而来,绞缠着清光不放,虽有消耗,却由广皇书源源不断补充,二者无声无息的激烈争锋。 闲云说道:“既然小友知道是昊天镜,你就该明白,它是广皇书的克星,小友不怕广皇书损坏么。” 他的语声一如他的为人,中正平和,不焦不怒,从容以对,显出了非常强大的心境修为。 柳无邪摇头笑道:“真人的修为不足以将昊天镜的威能完全释放,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闲云真人摇头失笑:“没想到在小友眼中,老朽如此不堪。” 他并没有等柳无邪回应便夹了一枚符篆于虚空轻划,轻轻的闭眸,口中念念有词。 声音很轻,听不清楚,依稀的字眼:“……三清有灵,太昊上典道君,肃清宇内邪魔,敕……” 令言降落未落,他手中符篆焚烧成灰,平地便起风云,隐有天雷滚滚,昊天镜所发清光骤然大盛,将广皇书寸寸逼退,那些不详气息亦大规模的湮灭。 柳无邪笑容不变:“其实此行掌座算过,知道昊天镜会出世,特意让我带了一件小礼物送给真人,还请真人笑纳!” 他说完一抖长袖,一道异物破空激射向闲云。 闲云手中法印变幻,身前顿时腾起一朵祥云,挡住了异物。 他并不是很在意,便要操控祥云将异物呈到自己身前,岂料那异物并非静止不动,却突然大口的啃食祥云,在闲云没有反应过来前便突破祥云,撞进了他的身体里。 闲云正操控昊天镜,哪里料到会有这样异变,待感应到那异物入体,已经来不及,他脸上顿时泛起青黑之气,一股股钻心的剧痛传来,忽地失声道:“百炼邪天虫……不是失传已久……” 他暗感懊恼,一时大意,竟被对方暗算成功,他强忍着剧痛,虽还勉强维持昊天镜,却渐渐力不从心。 在他昏迷过去前,只来得及一声大喝:“修竹快带所有人离开,这是陷阱……” ps:今天只有一章拉,有应酬哦~~ ps:虽然只有一章,还是求订阅,求收藏,求推荐~~~啊对了,大伙要是发现错别字,可以直接回复纠正,我好改正,谢谢~~ 第八百零三章:受困 “陷阱?” 正自防备的纪修竹微微一怔,随即见闲云从天而降,看其皱起的痛苦面容,紧闭的双眸,竟已晕迷过去,不由大惊,身形化作雷光一闪,便将其身形揽下,并往后轻掷,喝道:“照顾好师叔!” 喝罢他的身体骤然散发出雷光,将袭来的广皇书气场格档,并收回昊天镜。 此镜乃是师门重宝,绝不可有任何散失。 玉清宗一干门人都是大惊,没想到一个照面,闲云就昏迷,这简直比北地一统天下还要荒谬,还要天方夜谭。 “闲云师叔,您怎么了……您快醒醒……” 云溪花容失色,一时竟有些六神无主,望向纪随风。 纪随风神情冷峻,自储物袋取了许多衣物,以作垫子,轻轻的将闲云放在衣物上躺下,方才说道:“莫慌,师叔法力精深,不过一时被邪物侵袭,不用多久便能恢复。” 此言一出众人略略心安。 苏伏急忙上前查看,就见他脸色青黑,印堂竟也有黑气萦绕,如同中邪,不由皱眉说道:“这是毒气攻心征兆,真界还有什么毒可以威胁到真人法体?” “在下略通岐黄,不如让我看看……” 方舟子说道:“那就有劳师弟。” 情况紧急,也没有多少讲究,苏伏在青衣指点下,双手各按闲云两臂脉搏处,凝神倾听。 青衣于心内虚空诊脉借苏伏之手诊脉,少倾说道:“是百炼邪天虫,一种天成蛊虫,速奇快,身携致命剧毒,真人以下中者毙命,真人以上至多维持七日,便会毒气攻心而死。在这七日内,会潜伏在修士法体,屏蔽修士五识,真界早就灭绝,唯有浮生界还存在。现在浮生界落于东都手里,难怪会有这蛊虫。” “能治么?” 青衣想了想,说道:“需炼出奇香,引诱毒虫出瓮,扼杀之后利用它的尸体研磨成粉,辅几味奇珍方可根治,可是只有七日,没有炼香师,又缺少奇珍,恐怕难救。” “现大战将启……” 苏伏咬了咬牙,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只有短短七日,又面临大战,根本达不到救治条件,他又说道:“可有方法延缓?” 青衣说道:“百炼邪天虫惧寒,可将他放于寒处安置,可暂缓毒气,黄小花天成神通,龙息可使水结冰,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我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苏伏面色如水,便将青衣之言对玉清宗一干人等说来,末了又道:“而今只好依此计而行,诸位师兄若是同意,在下马上施法。” 方舟子断然道:“便以此行,有劳师弟!” 他这一开口,众人也都点头。 苏伏唤来黄小花共同施法,将闲云冻于冰里。 受这拖延,那不详气息愈来愈盛,期间纪修竹在与柳无邪的剧斗中几次放出昊天镜,却已是无力回天。 纪修竹面色越来越冷峻,渐渐明了暂无法奈何对方,不由考虑脱身之策。师弟师妹不能留在这里,自己有昊天镜护身,小心暗算即可,想此当机立断喝道:“方舟子,速速带所有人离开此地!” 苏伏的气海终于渐渐充沛,底气渐足,他不能抛下妖军不管,不等他们反对,一同劝道:“诸位师兄前来救助之情,苏伏铭感五内,可现在闲云真人受灾,需妥善安置,还是快快离开为妙。”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留下来。 纪随风皱眉,心知这是最好办法,正要让方舟子带其他人离开,耳边蓦地传来大笑。 “哈哈哈!现在想逃,太迟了!” 便在这时,曲沐闪身来到众人头顶,取出一把尺子状的法宝,那些不详气息被抽吸入尺子,随后便有血河涌现,场内恶风阵阵,腥臭扑鼻而来,直欲令人作呕。 眨眼天昏地暗,方圆十数里范围,尽都被血河阻挡。包括妖军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范围之内。 “血阳惊神阵?” 苏伏大惊,他在太渊城见过这阵法原貌,没想到今日被用来对付自己等人,他眉头皱起,这阵法虽强大,却没有主动攻敌之效,东都目的越来越扑朔迷离。 “哈哈,掌座果然神机妙算……” 东都四人悬浮在半空,与苏伏这一边人对峙,曲沐笑罢又道:“放心罢,暂时不会取你们性命,你等在此思过,说不得对天道有所领悟,修为大进也未可知。” 师洛水神情平静,对此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望了望纪随风与云溪,这两人她都认识,却没有多少感觉,因为当时救她的是苏伏,与他们无关。 柳无邪似笑非笑的望着苏伏:“若是将这十万妖军杀死,炽翎军帅之名便是个笑话了罢。” 苏伏仔细想了一会,摇摇头道:“你不敢杀他们,原本杀我只是附带计划,引两大圣地人来救援才是主要,由此大阵围困,减少青州有生力量。” “聪明!” 柳无邪笑道:“但你凭何断定我不敢杀妖军?” 苏伏冷笑一声:“现在局势已经明朗,北地东侵已是定局,妖族只不过履行了盟约协议。可若是十万妖军死在此地,妖族会彻底倒向青州,所以你不敢。” “而且,你也没有这个本事,要再动手,这大阵就困不住我们,你可以试试。” 柳无邪赞道:“都被剑君料中,我很佩服。难怪能入洛水之眼,但有一点你不知道,只要困住你们,就是困兽,待攻陷青州,你们的价值也就到头了,到时还是要死。” 黄小花大为光火,化身应龙扑去。 铮! 师洛水拨弄九玄,发出如方才剑鸣一般的琴音,将她击退,说道:“今日没有尽兴,改日再与黄帅斗过。” 她说罢,东都四人便没入血河消失不见,而血阳尺亦同没入血河不见。 黄小花怒吼一声,身上泛起金色光泽,毫无惧色的冲向血河。 嗤嗤嗤嗤! 那血河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突破,眨眼就将她身上金玉璧侵蚀一空,龙身受血河直接接触,顿见血肉焦糊,发出恐怖的声音。 黄小花惨叫一声跌落下来,半途就恢复人形,黄连霸急忙上前接住。 血河威能令众人面如土色,不禁有些沉默。 苏伏最是震惊,太渊城时,这大阵还没有这样恐怖,以黄小花的肉身强度都抵挡不住侵蚀,他自然抵挡不住。 他操控水行元气替黄小花疗伤,少倾平静说道:“总有方法离开,先歇着。” 命令传向妖军,十数万妖军得到命令,再也不管其他,纵血河要压下来,也要先睡一觉,连日的疲惫,伤痛,混乱,惊心,就算是铁打的意志,也快要崩溃了。 黄连霸冷冷说道:“军帅如此从容,怕有破阵良策?我族根基尽在此处,若有闪失,军帅要如此补偿?” ps:今日只有这一小章,接下来可能会很忙,如果断更,那是情非得已,但会尽力弥补,感谢那些默默支持玄衍的朋友,真的非常感谢~~~~~~ 第八百零四章:人寰经 暮色降临,在经过数轮试探以后,终于确定,暂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脱困。 苏伏也不急,与纪随风等人简单的讲了一些遭遇‘魔劫’之后的经历,令众人唏嘘不已。 黄小花带着黄连霸各自回归军列部署,并与苏伏暗中商定,待妖军体力恢复,脱困之前,必要先整顿。通过与柳无邪的一场斗法,苏伏对她们来说,不再是一个不靠谱的传闻,而是一个真正的高手。 纪修竹远在十丈外盘膝,闭目养神。与苏伏不熟的两个玉清宗门人在照顾闲云真人。 “师弟能有今日成就,当不是偶然,玉不琢不成器,想来那些磨难,并非无来由。” 方舟子含笑说道:“剑斋能有这样门人,气数丰沛之极啊。” 此时桑榆并不在场间,否则定会说出令人难堪的话语。 苏伏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转而问道:“今日纪仙长曾说过,诸位来此支援,乃是如初真人之命,她怎么会知道我们遭遇东都截杀?” 云溪说道:“如初姐姐向来不会轻易开口,一旦开口必有中的。现今门中处于备战,实在无法抽调更多人手,师兄情急之下,向七脉各借一个人,欲组七曜神无,可人寰一脉与我们关系不好,没借到人,闲云师叔得知此事,便去冲霄师伯处借来昊天镜……” 她看了看被冰封的闲云真人,有些难过的继续说道:“可是没有想到,却中了柳无邪的卑鄙暗算……那个混蛋,总有一天我会替师叔报此大仇!” 此话一出,纪随风等人都是暗暗点头,显然闲云真人在他们心中都有非常重的分量。 苏伏心中有许多疑问,便沉默少许,方才继续问道:“昊天镜作为贵门重宝,冲霄真人怎么会随意借出?” 纪随风闻言笑道:“师弟有所不知,昊天镜乃是本派师祖本命法宝,便是有人打它主意,师祖也可以随时召回。” 苏伏恍然,他知道纪随风口中的师祖乃是玉清宗的纯阳大能涵虚子,数劫以前就能够探索外域的存在,年纪比剑斋鲁洞云还要大一截,只是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年纪自然代表不了什么。 纪随风说罢又道:“我们来的匆忙,却忘记传讯通知剑斋。剑斋如今应该也在备战当中,可能很难注意到此方异变。” 苏伏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这个时候,两大圣地应该都会派出巡逻队伍,这里动静太大,瞒不了人,剑斋仍然没有发现,就只有一个可能,东都不止来了四人,还有人悄悄潜进外围,那些弟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他有一句话没有说,若是剑斋知道他在此地,必然会全力营救,因为他不单单是剑斋弟子,还代表着妖皇楚渡的意志,十数万妖军便是明证。 这十数万妖军,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柳无邪只能困而不能动。 方舟子沉吟着说:“方今之计,唯有想方设法传讯师门,但我怕东都之人早就潜入青州,将我们当做诱饵,狩猎同门,师叔又中了邪恶蛊虫,境况非常不妙。”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没错,不由冥思苦想对策。 纪随风心头憋着一股怒火,原本以为自己修为大进,能够干一番实事,没想到一出关就落入别人算计,愤怒之余,他心有疑惑,大姐向来算无遗策,既然算到苏伏有危险,怎么算不到这是陷阱? 而且,东都是怎么知道闲云师叔会来的? 想着这些问题,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 云溪见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柔声说道:“师兄,我们应该相信如初姐姐,她让我们来此必有缘故。” 纪随风看不到一丝破局曙光,有些烦躁的摇摇头:“我不是不相信大姐,为了我们的事,却让闲云师叔受此劫难……” 方舟子忽然说道:“咦,七曜神无专克邪气,又有昊天镜相助,也不是没有可能破阵啊?” 云溪美眸一亮,随即又暗去,苦笑说道:“方舟子师兄忘记了,七曜神无缺其一,威能大减,方才那个妖族姐姐那么厉害,都闯不过去,六耀更没有机会。” “是我疏忽了……”方舟子同样报以苦笑,“人寰一脉人丁稀落,净玉师叔不愿让我们把人带出来冒险,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玉清宗的七曜神无阵,需要各自修习不同功法的七脉弟子组合才可,人寰一脉的功法极难修炼,很少有弟子会兼修。 苏伏却好奇道:“贵门人寰一脉为何人丁稀落?” 纪随风应道:“人寰一脉功法极难入门,入门以后进展非常缓慢,而且需要非常艰难的特定修炼条件,令人苦不堪言,所以人寰一脉上上下下算起来,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我净玉师叔。”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叹道:“当初我本要进入人寰一脉修习,却遭到净玉师叔的反对,说我有红尘心障,修习人寰难以大成,不如不修。” 苏伏笑道:“连师兄这样的天纵奇才都被拒于门外,看来人寰一脉凋零稀落不单单是因为功法的缘故,那位净玉真人择徒标准高的惊人啊。” “谁说不是!”纪随风愤愤说道,“否则不然,七曜合一,师叔就不会让那个魔崽子偷袭中,这恶心的破阵也困不住我们!” “修习人寰功法,天赋再高也无用。” 便这时,众人身边响起一个声音,就见纪修竹不知何时来到众人身边坐下,神情冷峻地说着:“我这里便有《人寰经》,你敢试么?” 纪随风一如以往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服:“二哥,就算能修习成功,阵法也还是少一个人,那到底有何作用?” 纪修竹说道:“权且打发时间,罢了,净玉师叔说得对,你有红尘心障,连普通香火之力都抵受不住。” 苏伏看见他来,有些不习惯,原本想找个借口离开,闻此心中微动,说道:“何为香火之力?” ps:上午十一点出门,晚上快十二点才到家~~~今后大抵都是这样的节奏,今天如果能早些回来,我就再写一章~~ ps:厚着脸皮求求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八百零五章:终究意难平 “远古时期众神修神道,凡人愚昧前往参拜,便会产生香火之力。” 纪修竹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一眼没有敌意,但也没有善意,就好像对着空气说话:“凡人祈祷而生的念头,肉眼捕捉不到,却包含着凡人的杂思,欲求,愿望等等思念,修炼《人寰经》必须由此入门,只有经受得住香火洗礼,才能令神念大成。” “而且那些香火对于我们普通修士而言,没有什么作用,对修炼《人寰经》的修士而言,却有着不下于灵气的妙用。” 苏伏恍然大悟,所谓的香火之力便是信愿之力,他有心内虚空抵挡那些思念,使他可以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利用信愿之力,不受任何影响。 他心中一动,自己能受得住信愿之力,不就可以修炼《人寰经》,随即又抛却这个不合实际的想法,《人寰经》乃是玉清宗不传之秘,天赋不够的纪随风都不能得传,何况自己,他不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虽然很好奇这份功法,但也不能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笑了笑,稽首道:“原来如此,多谢纪仙长解答,在下还有一些未处理的杂事,先且失陪。” 向众人道别后,他便往阎罗军的方向而去。 “说不定,苏师弟能修《人寰经》……” 云溪忽然的开口,让众人有些呆怔,方舟子下意识的说道:“可他不是玉清宗门人,传授《人寰经》于礼不合吧?” 纪随风心思大动,说道:“事急从权,当务之急,乃是破困出去,师叔的命,总比一部烂功法重要,二哥你说是不是?” 纪修竹摇了摇头:“苏伏此子,杀心极重,红尘心障比你们加起来都还要严重,怎么可能修得了《人寰经》。退一步说,他能修炼,想达到能七曜境界,也不是短短几天就能达成,还不如找一找有没有别的方法脱困。” 想到苏伏那一副无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恐怖的修罗之心,他就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又说道:“他是剑修,剑修主杀伐,锐而明,并且通透,不适合修《人寰经》。” “而且,修《人寰经》需要香火之力,由谁提供?” 众皆沉默,云溪心说人家只是说说而已,您怎么还如此用心的分析比照,看来就是我不提,师兄也考虑过此事。 玉清宗七脉皆为一脉相承,但彼此间的差异随着时光推动,也越来越有分歧,《人寰经》更是如此,苛刻的修炼条件,导致人寰一脉渐渐没落,若非七曜神无所需,早便被其余各脉取缔,或许不久的将来,七脉会变成六脉也说不定。 …… 妖军已搭起营帐,埋锅造饭,便是受困,也不能对不起五脏庙,他们又不是大修为的修士,距离辟谷还远着呢。 苏伏将九命打发走,沉入心神开始修复伤势。 在与柳无邪的斗法中,他有些领悟需要消化,两个时辰之后,伤势尽复,同时亦将领悟所得尽归所有,才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 赵云迎来,行礼说道:“公子太冒险了,柳无邪不是易与之辈。” 苏伏笑着说道:“唯有生死之间的历练才能成长,其实方才斗法,我忽然想到一件一直忽略的一件事。” 他边说边向杀生殿而去,这座似乎由法宝变作的阴森大殿一直都不受苏伏喜欢,变得更加冷清了。 “那东都长老曲沐,毫无疑问便是当年下手杀我全家之人。” 苏伏踏入大殿,缓缓说着:“他的命我是要取的,但他的背后是否有人还不得而知。修成妖帅以后,勉强有自保能力,我才渐渐领会,报仇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 赵云想了想,说道:“您是想说,若曲沐所为亦由人所指使,是否揪出幕后之人,就成了一件复杂的事。” “可是公子,您有没有想过,报仇是一件痛快的事,如果不能尽善尽美,如何能够痛快?” “终究意难平。” 苏伏笑了笑,来到王座之上,摩挲着冰冷触感,说道:“我习惯将仇恨掩藏,所以看起来总不像背负血海深仇的人。可我入道的初衷,大半来自于此,自然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不管曲沐背后有什么人,都要一一揪出来。” “那就不复杂了,公子要做的,就只是将所有涉案人找出来,然后杀死。” 苏伏落座,轻轻靠着冰冷椅背,说道:“今日以前,我也是同你这般想法。可是今天重新见到曲沐,才想起他是东都长老,是真界不可多得的真人,是东都非常重要的人物,如果将他杀死,将迎来东都的报复。” “所以报仇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做好与整个东都开战的准备。” 赵云笑道:“如今可不正交战么,脱困出去以后,找到他,杀死他,谁也不能说什么。” 苏伏目光穿过长长的大殿,带着莫名的悠远:“那么松涛呢,他背后可是整个佛门。” 即便是赵云,听见此话亦微窒,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苏伏笑了笑,说道:“子龙现在愈来愈有修士的样子了,换做以往,你一定不会有这些顾虑。” 赵云心里一震,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不禁垂首,良久才道:“公子说的不错,若是以往,我不会有这样顾虑。修士知天命,却失锐气。” “不过,卑职终究是领兵之人,不管修到何种程度,战场杀敌才是我的夙愿。” 苏伏认同地点点头:“有时将锐气收敛,也是一种底蕴,再次爆发,必有不同锋芒。”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转回方才话题:“那天松涛将魔灵引出来之后,不知发生什么事,若要说他被剑斋杀了,几乎不可能,否则圆觉寺早就带人来讨公道了。若要放走,却不符剑斋行事。松涛可能没死,松涛背后的人是觉缘大士,似乎这个觉缘大士还与萧师叔祖的死有关。” “我若想报仇,势必要得罪整个佛门……” 越到后面,苏伏的声音越是飘渺,几乎呢喃而不可闻。 此时此刻,赵云正处于反省中,没有听出这话中的深意。 而没有人知道,苏伏心内深处产生了某一种变化,这种变化谈不上好坏,而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修士的心魔大抵来自于自身,若放任杂思便会悄然滋生,起初它是不起眼的灰尘,当灰尘多了就会成为污垢,足以致命。 幽谷中,青衣忽然望向远方,如画的细眉微微蹙起,因为那处的黑芒忽然疯狂滋生。 …… 苏伏在杀生殿内沉入自修,内视气海处,原本因为精气神消耗一空而干瘪的神丹现又活灵活现,生机勃勃,灵光闪耀,宛如一枚人形绝世宝玉。 若是细心观察,神丹似乎又大了一圈, 现如今苏伏已经不缺灵气,缺的只是对境界的领悟,神丹内的精气神已经处于抱虚境的巅峰状态,下一步便是方寸灵台的心魔劫数。 只有渡过心魔劫数才能引天元真罡入体,打破神丹的桎梏。 抱虚以上修士的精气神尽于神丹中,神魂自然也在其中,天元真罡入体,补缺拾遗,令法体成就无漏,再借玄英紫气点亮神魂玄光,使神丹向真灵转化,至此才算完成晋入真人的一切准备。 苏伏现在的修为,其实已经超过了普通真人,若是他所料没错的话,《星蕴剑诀》最后一式的消耗并不只是很大而已,倒更像是刺客的会心一击,不成功则成仁。 相应的,在他晋入真人以后,施展第三式,同样会消耗一空,那时不知有怎样威能。这是一式会随着修为增长而相应增长的剑招,会成长的剑招,非常可怕。 就像夏九幽所说,这是一式‘至圣之剑’,是只有剑圣才能驾驭的剑招。 天底下只有一个剑圣,那就是剑斋太上长老徐明真。 苏伏没有想得这样多,对于他而言,第三式的诞生,只是道途上的一个意外的美丽插曲,并不能扰乱他的道心,他不会因此而自我膨胀,更不会自我满足,从此停伫不前。 心念微动,无量宝典出现在手中,一页页翻过去,他突破抱虚以后,宝典自然又解封了一页,现在有两页空白。他暂时没有想要刻录的法决,所以一直没有去管它,此时翻开第五、六两页才发现,竟是灰色的,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机的模样。 他尝试着想录入法决,却没有丝毫反应,不由皱眉。 这让他想起了与魔灵的最后一战,引出了天外劫魔迦楼罗,宝典消耗了所有的力量,似乎预示着神术的大门关闭了。 他又没有补充宝典的力量,更不知有什么方法可以补充,不由微感遗憾,宝典载有的玄衍神术,一直以来是他修炼最大的助力,乾坤生肌术,紫薇玄算,补天,各有擅长领域,而且都强的一塌糊涂。 想到乾坤生肌术,他就想到归墟一行,魔灵与小沙弥串通,各使大道真经转成神念传渡于自己识海,幸好有宝典挡下,也因此第三四两页都被占据。 不过,贵在精不在多,只要实用即可。 值得庆幸的是,前面载录的法决都还可用。 最后,他又将宝典翻回第一页,紫薇玄算,右侧还残留前次测算的结果。 他的眼神微微复杂,正想卜算一卦,耳边却忽然响起青衣的声音。 “卜算两州大战这样的大事,代价可不止是五百载寿元。” ps:今天比较早回来,再更一章,算补昨天滴,求求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八百零六章:剑意雏形 青衣不知何时进来,似乎有些不喜欢这杀生殿,眉头轻蹙。 苏伏说道:“你误会了,两州大战,一己之力很难扭转乾坤,便是提前知道结果也无用。现在谁也说不好输赢,可能北地攻下青州,可能被赶出青州,也可能两败俱伤。依你之见,商神二州会有什么动作?如何破之?” “商州鞭长莫及,而且商州一动,莒洲势必不会坐视,届时不过是两州对两州。” 青衣有些意外,语声微微一顿,又道:“神州有你安排棋子,就算会来扰乱,至多借当年你们抢婚的借口,兵发玉清宗。雪中送炭是不可能,落井下石他们最是擅长。” “这一点我能想到,两大圣地也能想到,不可能没有安排。” 苏伏点点头道:“青神二州有海域阻隔,阻击天道盟的任务应该会交给东海,水族占了莫大优势,我并不担心天道盟攻来。” 在这十年间,苏伏的许多秘密都没有隐瞒青衣,除开穿越之外,就连宝典的神妙都一清二楚。 青衣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欢喜苏伏几乎毫无保留的信任,要知道随便一件隐秘,都能让真界沸腾,这让她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商神二州没有威胁,那么问题是,东都准备了什么样的底牌。” 她对青州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也谈不上有多么热心,所以语气很是平淡:“我看你被困在此处,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你要卜算什么?” 苏伏笑了笑,说道:“从浑身是宝的渡劫宗师手中逃得性命,已经足够幸运,被困又有什么办法呢。而且东都本就是要借我困住来援的有生力量,没能杀了我,对于大局也没有多少妨碍。” “我想卜算闲云真人命途,那蛊虫若真如你所言,恐怕没有多少时间浪费。” 青衣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方才我观那龙息所结之冰,乃百炼邪天虫克星,闲云真人当可得百日无虞。这期间按我所说,寻来所需香料,将它引出,以真人修为,便是余毒未净,也无性命威胁。” “现在危险的反而是你,怎么才过片刻,心魔增长如此迅速?” 苏伏微微一怔,随即喜道:“那不是正好,我还愁修为不得寸进,若能尽早渡过心魔劫数,便能多强一分,或许有奇效。” 青衣蹙眉说道:“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心魔劫数若是那么容易渡过,真人也不会如此稀少,个中凶险难以道尽,若是不当心,万劫不复就在眼前。” “即便侥幸渡过,可你剑意雏形都不曾拥有,怎么驾驭暴涨的修为?不要忘记,你筑就的道基为道理之剑,没能领悟剑意便渡心魔,神丹首先就无法承受。” 十年研究,青衣对真界修行已经非常了解。 “谁说我没能领悟……” 苏伏摊开手掌,忽有白芒涌出,形成一柄半尺剑器,有柄有刃,通体白亮,绽放着一种正大光明的玄妙。 青衣退了两步,脸色竟然微白。 “已能将意转化成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伏急忙散去,歉意说道:“忘记你为邪神本质,修为还不足以抵抗道理剑意。” “我这十年研读的书卷,使浩然本意通透无暇,胸中更是萦绕万般道理,才能一出关就筑就道基。敛而不发,是因为它还很弱小,而且我不愿让人知道将要突破玄真,所以不曾在斗法中施展。” 其实自太渊城领悟‘道理’二字后,他便结合胸中所学,渐渐推衍出道理剑意的雏形,只不过那时太过弱小,道理剑意的本质,乃是克邪魔,诛心魔,辟天劫,是苏伏所修大道的最根本核心。 如果说星蕴是他对所有剑招的融会贯通,那么道理剑意便是他这一生对剑道的领悟,一切的神髓集合体,当然前世经历,今生磨难,充盈胸中的墨水,此三者亦是缺一不可。 就算是以青衣的清冷性子,都震惊不已,说道:“怎会如此,天下剑修出剑斋,皆因《玄微炼形至真剑意》,你落难到庐州,也不过是内门弟子。内门弟子怎么可能得传剑斋的至高法门?” 苏伏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得此真传,依我看,剑斋根本没有这份真传。” 青衣眸子闪烁异彩,揣摩着这话的深意,少顷说道:“你是说,剑斋欺骗了天下人?” “青衣果然聪慧!” 苏伏不由笑道:“我修剑至今,深刻明白剑心便是由本我诞生,凝结一个剑修的毕生神髓,便是剑意雏形,杀道,魔道,玄道,佛道,妖道还有剑道,除开妖道,余者皆要领悟本我之意,方能破开长生大道的壁垒。” “所以,剑意不是‘炼’出来的,根本就没有功法可以让人产生剑意。” 青衣皱眉说道:“那么剑斋为何要用这噱头?” “当然是吸引无知之辈。”苏伏笑道,“早年剑斋不曾广收门徒,收的都是各州散修,大多属于带艺投师,省却了许多培养用度,剑斋长辈才兴起不收徒的风潮。” “待他们到我这步,自然明白剑意何来,那时剑斋再用真传之位笼络,使他们不对外说出这秘密。” 说到这里,他忽然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说法:“也不对,几个真传师兄师姐都是近两百年少有的翘楚,且对剑斋有很强烈的归属感,他们自然是不会对剑斋不利的,只因领悟剑意才得真传之名。” 他想到平日一副嘻嘻哈哈模样,从没正经修炼的解湛兮,原来早就领悟剑意,不由又是唏嘘感叹,又是惭愧赧颜。 因为当初他可是有些不服气的,觉得解湛兮除了是抱虚修为以外,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原来是自己目光短浅,看不出她的厉害罢了。 青衣这才微微点螓:“剑斋教授徒弟很有一套,几个真传都是真人或即将成就真人,单此一点,就要比其他大门阀强上很多。” “言归正传,就算你领悟剑意雏形,心魔劫数也有莫大风险,你一定要当心。” 苏伏轻声说道:“放心好了,我不是说过么,现在的我很珍贵,自然会更保重小命。而且,心魔劫数说来便来,哪管你有无准备?” 青衣点螓,话锋微转,说道:“你的死活我并不关心,但你死了,炼魂幡不知会落在谁手里,让我何处栖身?还有,我发现一个可能,你应该很感兴趣。” “什么可能?” “你有没有想过,一百零八星辰,并不是终点。” 第八百零七章:心魔劫数初现端倪 人往往都有知见障。 亦即思维或行为被束缚于某个框架里,不能挣脱抑或不想挣脱,甚至根本不知道框架的存在,会以己身的认知论与方法lun理所当然的去认为一件事是否合乎逻辑。 当苏伏听见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有惊讶,有迷惑,有深思,有荒谬,甚至想笑,在青衣面前他自然无需掩藏本来面目,不由笑道:“这怎么可能,先天之数为一百零八大周天圆满,暗应一百零八星宿……” “怎么不可能,你尝试过么?”似乎被他的笑容激怒,青衣毫不犹豫的驳斥道,“大道无形,大道有形,有无相生之间,衍生三千大道,三千大道却有无数种证法,你试都未试便断定不可能,这是对大道的藐视,也是己身认知的狭隘。” “坐井观天不怕,最怕对自己处境一无所知,看来你那么多的典籍都白读了,一心扑往长生去,不就领悟剑意雏形,就不将大道放在眼中……” 两人平日论道并非没有矛盾,但苏伏不曾见过青衣用这般尖锐言词批驳,此时不由有些恼的说着:“我什么时候藐视大道,我辈修道,最终皆为证长生。长生不是长生久视,长生包罗万象,可以无涯求无涯,可与天地同寿,可与相爱之人朝夕相处,可有自保之力,可以抵抗法劫。”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渐缓,他认为是自己的错误害得她如今只能躲在心内虚空,导致心生怨气,不由柔声说道:“你今日怎么了,是不是困在此地太久,让你滋生了心魔?现下不是时机,待大战结束,我陪你游览天下,以作补偿如何。” 青衣气结,她心性本就冷清,被辜负了一番好意,虽然气恼,却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淡的说道:“典籍自藏天下,不用你来殷勤,我如今身为邪灵,何来心魔。长生是大道一种,大道却非长生,若你无法勘破,这心魔劫数定然无法渡过。” 苏伏不知今日为何总想驳倒青衣,闻此挑眉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谁说邪灵就没有心魔,万物有灵,有灵自有慧性,你能思考,能随心所欲,念头通达自然没有心魔,若你不能思考,凡事不顺,念头不通达,必有怨气,怨气往往会滋生心魔。” 青衣大异往日超然心态,冷冷说道:“你行万里路,不也一叶障目?万物有灵是没错,邪灵本质靠近劫魔,其本质为何?根基全在炼魂幡,我本身为魂体,转修鬼道,神府却要托庇魂幡存在,那心魔之念即便诞生,亦会马上化作魂幡养分,小小欲魔如何反客为主,于邪魔领域开疆拓土?” 远古时期修士修神道,将识海称为神府。 “我一叶障目?也罢,随你说便是。” 苏伏冷笑一声:“不过,寻常欲魔自然无法抵抗魂幡,若是像迦楼罗这样等级的天外劫魔,除非将魂幡祭炼至一百零八层,十二部邪将归位方才能够抵挡。” “强词夺理!” 青衣似乎怒不可遏,“虽我自视甚高,却也不觉天外劫魔可以随时听召,难道说以你的杂念能引来天外劫这一层次心魔?迦楼罗是何等身份,灵欲老魔座下天魔大将之一,掌控三十三天外域一方,若非石泰,便是它麾下一个众妙相,也能置你于死地!” 欲魔是劫魔最低等的,只能对阴神以下修士产生作用,天外劫则为最高,也最可怕,可以影响到渡劫宗师,众妙相次之,对于普通的长生真人来讲,也是非常的棘手,遑论苏伏还没有超脱。 不过劫魔并非由灵欲魔主随心所欲的控制,需要‘师出有名’,暂且按下不表。 两人争执越来越大声,苏伏原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闻此不由怒道:“灵欲老魔分身尚且不能奈何我,区区众妙相,百十个也无用。” 青衣毫不留情的说道:“若非借助宝典护身保命,你的神魂早已点滴不剩。若非得道多助,你早就死在了道途上,你以为那些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么?” “虽你悟性不差,可资质根骨粗劣,不堪造就,若不是连番奇遇,你能否拜入剑斋还未可知!” 苏伏暴怒,对方说的全都是事实,但她忽略了自己那些‘奇遇’全都是九死一生换来,除了叶璇玑以外,他‘得道多助’也是拼命努力得来。 不知积累了多久的怒火如同地火一般汹涌而出,只觉胸膛欲炸,不泄不得痛快,他目露凶光:“白依依,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之所以是我,是因为我存在的痕迹,每一道都刻骨铭心,每一道都惊心动魄,每一道都凶险万分,你……” 他在暴怒之下慌不择言,竟将青衣本名喝出。 然而,当他的眼睛与青衣那仍旧清淡的美眸对视时,胸膛内的怒火陡然为一股冷冽的清泉浇熄,他回过神来后,一时诺诺,方才凌厉凶气半点不剩,竟无言以对。 直到这时,青衣的神情方才柔和:“我知道你很辛苦,常年游走在生死之间,定然积累了莫大压力,若不适当抒发,怕是对渡劫不利。” 至此苏伏才明白她的苦心,自己被挑动怒火,由心魔助燃,很快就化作烈焰滔天,若不是青衣开导,只怕要伤人伤己。 想通此节,不由感动万分,面上却报以苦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三番两次舍己救我,我竟冲你喝骂,心魔劫数果真可怕……” “不……也不能全然怪心魔,是我道心动荡了,谢谢你……” 青衣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以她的心性,能说出那般宽慰体己的话语,已是极限,见苏伏需要冷静,便转身出殿,只留下一句:“一个大周天是一八零八没错,那么两个大周天呢?” 苏伏心头微震,他的心思本就七窍玲珑,若非心魔影响,早该有所领悟,这时经过深思以后,不由微喜:若是可行,心内虚空再添一百零八……不,道无止境,再添数个大周天星辰之数,不知有何变化? ps:总算赶在十二点之前了…………明日我一个妹妹出嫁,要去她娘家做客,估计要住一天,笔记本已经残了,所以没办法码字,只能请假了,今天也是累脱力了…… ps:尽管很累却很充实,非常感谢大家默默支持白衣,让我更有动力,非常非常感谢……………… ps:现在禁字越来越多,用拼音代替一个,如果大家觉得不好,请留言,我再想其他词语改正。 第八百零八章:交换 修炼总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就算不缺勤奋,不缺天资禀赋,不缺资源,仍无法一蹴而就。 四日时光晃眼就过,苏伏自数日前受心魔扰袭大失常态后,便一直很谨慎,白日与玉清宗还有妖族等人商议破阵事宜,尝试过许多可行方法,可就连黄小花的金玉璧都挡不住这魔屠血河侵蚀,其他神通自然也无法抵受。 夜里除了自修以外,便是努力钻研《炼妖经》,令他感到沮丧的是,《炼妖经》凝聚一百零八星辰,已经是极限,就算是想要废了已经凝练的星辰,都做不到。 修道不是一件易事,如果不是大战就在眼前,给他时间参悟,或许能够突破。不过他有些想不明白,《炼妖经》诞生不知多少个年头了,青衣能够想到,楚渡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既然想的到,那么《炼妖经》若是有后续功法,应该也不是个秘密才对,他甚至会想,莫非陛下已经创出了后续功法,但怕其他妖族超越而隐而不说? 随即便否认自己,以楚渡的胸襟气度,绝不可能做这种事,若是他的徒弟们能超越他,他反而应该高兴才对。 排除这个想法,他又会细思青衣所说的可能到底有多大可行性,思来想去,除了自行领悟以外,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创新《炼妖经》的新篇章几乎难如登天,甚至比超脱还要难,但苏伏仍然有些心潮澎湃,要知道妖族修到妖帅以后,便只能同远古时期那般,依靠汲取星辰精华缓慢增长修为,所以活越久的人类不一定强大,活越久的妖族却必定是强者。 前提是活的久,要像楚渡一样活那么久,哪有那么容易。 可若是《炼妖经》能有进展,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说不定妖族能靠此证得纯阳。 细思下来,苏伏渐渐冷静,若果妖族能证纯阳,恐怕会引起其他大门阀的忌惮,就算领悟,怕也不能轻易传授。 …… 被困在血河里,天光却能透露一些进来,所以众人能够分辨白日黑夜。转眼又过去一日,距北地东侵的半月之期已经所剩无几,两大圣地至今也不曾有人来救援,或许有人来,却被柳无邪等人挡下。 柳无邪与师洛水加在一起,加上那些可怕法宝,已经相当于一个渡劫大宗师,两大圣地若是不能派出足够分量的援兵,怕是连大阵影子都看不到。 说到柳无邪与师洛水两人,苏伏在内心里其实并不恨他们,虽然柳无邪三番两次要取自己性命。 但不恨,却也气恼,立场不同,也足够造成杀机,若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手软。 自从体验过星蕴的威能,他原本隐藏的某个自己本身并不在意的秘密,便派上了大用场。因为这个秘密可以让他给柳无邪一个惊喜,甚至可能直接杀死他。 而这个秘密,或许还能助他破阵,只是代价极大,轻易不能尝试。 这也是他想要用《紫薇玄算》卜算闲云真人命途用意,对方因为支援自己而遭暗算,理所应当要承担起责任,若是迫在眉睫,破阵自然是火烧眉毛的事。 其实他并不知道,卜算修为比自己高者,将要付出十倍的代价。十倍代价,便是五千载寿元。 妖帅虽然能够长生久视,躯壳由星力维持,几乎不朽,可与之相对应的五千载寿元,自然会折换修为,五千载寿元折换修为,几乎可以将他妖体修为彻底打回原形,甚至可能回复成玉如意状态。 这一点,就连青衣都不是很清楚,因为真界从未有修为低的人为修为高的人卜算,大家都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样卜算来的结果必然没有准度。 没有人知道妖体内的一百零八星辰陨落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能否继续修炼。 …… 这一日入夜,众人讨论无果,正要解散时,纪修竹却忽然摆手留下众人,说道:“师门恐怕陷入忙乱,未曾留意此间,或者北地提前行动,我们只能自救。” 众人默然,这是废话。 纪修竹当然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但接下来的话,他思考了很多天,终于还是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 “若是师叔不曾遭到暗算,我们联手驱动昊天镜,也能够破阵……” 这仍然是一句废话,云溪见他脸上微有为难之色,她心思灵巧,冰雪聪明,便嘻嘻笑着说道:“师兄莫不是想要传授苏师弟《人寰经》?” 此话一语中的,被说中了心事,纪修竹反而变得坦然,他向着苏伏说道:“师叔的毒虽然可以支撑百日,可不破阵,仍然没有希望治好。而今之计,唯有七曜神无可以破阵,七曜神无缺一不可,人寰一脉没有弟子前来,便只能将《人寰经》传授给你,不管能否修成,也是个念想。” 其实纪修竹传授《人寰经》给苏伏,有三个原因,一来不如此无法破阵,无法破阵就无法雪耻,他心里头可是憋了一把火;二来闲云中毒,必须尽快医治;三来以此感谢苏伏十年前为纪随风奔波之苦。 恩便是恩,怨便是怨,就算不喜欢苏伏,他也不会因此罔顾恩义。也正是出于这份感谢,才会一起赶来救援。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桑榆冷哼一声表示不屑,说道:“人类就是虚伪,早拿出来不就好了,浪费时间。” 众人没有理她,苏伏脑子微微一转,便猜出几分,他也没有拒绝:“情况特殊,在下就不再推拒,不过为了不让贵门吃亏,在下愿以一部剑诀交换。” 正取出一份竹箴的纪修竹微微一怔,递过去的同时,也接过来苏伏递来的竹箴。 纪修竹接过来才意识到不妥,不由皱眉道:“我传授《人寰经》乃是权宜之计,此经乃我门不传之秘,你何必也将剑斋不传之秘与我?” 苏伏笑了笑:“仙长误会了,此乃在下自悟剑诀,已录入藏经阁剑诀总纲,聊表心意。” “呀啊!” 云溪又惊又喜,劈手夺过竹箴,迫不及待的将神识探入,跟着念出了声:“星剑,倾城之影……” 方舟子闻此心神微震,说道:“莫不是师弟在归墟万象天域领悟而来的星剑?” “正是!” ps:节假日快乐哟~~求推荐,求收藏,求订阅~~~~~~~~~ 第八百零九章:辟魔宝玉 纪随风携云溪早早退出归墟,是以不知,心头顿时一动:“可否详细说说?” 方舟子自无不可,便将经过详细说来,即便没有修饰,万象天域的发生的一切也是跌宕起伏,险象环生,众人可说都是九死一生。 “果然是师弟风格!”纪随风听罢不禁慨然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语罢眉头微挑:“没想到湛台神秀堂堂长生真人,行事如此卑劣,与其修为一点也不相衬,本来对他还有一点钦佩。” 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遗憾说道:“早知如此就不该那么早出来,未能亲见星剑诞生,真是可惜了。” 云溪皱鼻,不满的说道:“师兄可是怨我么。” 纪随风嘿嘿一笑:“我可没这么说,你可不要对号入座。” “那个什么星剑能和至圣之剑相比?” 桑榆一脸你们很没见识的表情打断了两人:“苏伏拿了最差的剑招换取你们玉清宗最神秘的绝学,还一脸荣幸模样,真是傻透了。” “既然已有破阵之策,待破阵时再找我,老娘不奉陪了!” 她语罢径自离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苏伏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正要说话,不想黄连霸冷笑一声,毫不留情揭穿道:“你生病了?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见讨论有了结果,黄小花右手握拳重重一击左掌,沉沉的说道:“待破阵之日,便是本帅雪耻之时,千幻魔女是本帅的目标,谁也不要抢!” 她可不管桑榆与黄连霸怎么看不惯苏伏,说罢起身大步离去,似乎要为决战做准备。 黄连霸见族长不帮她,无奈摇头,单是她自己,真无法为难军帅,只能悻悻作罢,亦同起身离去。 其实她对苏伏的军帅之位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因为讨厌九命,连带着苏伏这个主人也讨厌了,妖族心思较为单纯,应囚黄氏更是其中佼佼者,几乎不会掩藏心里的情绪。 两妖离去后,纪修竹抢在苏伏前面开口说道:“这交易已经是本门占了你的便宜,不用多说了,你回去好生体悟,若有不懂可以随时来问。” 他说罢亦不停留,方舟子笑了笑,稽首后,随之而去。 剩下三人,苏伏早已恢复常态,便说道:“不瞒二位,我新创剑诀星蕴,乃是于星剑与众多领悟基础上创立,虽有不测之威,对于剑道修为的要求却极高,玉清宗术法奇妙,自然不可能转修剑道,星蕴无疑是鸡肋。” 当然,就算不是鸡肋,在见识过星蕴的恐怖后,他也不可能轻易传授出去,影响实在太大了。 纪随风根本不在意,笑道:“剑招也分人使,既是苏兄自创,显然是为你自己量身打造,我们修习了,也不见得能有它真正威力,得星剑已是意外之喜,也算是弥补我宗缺乏,出去之后,我定会为苏兄向掌教真人讨取功劳。” 云溪拍手笑道:“正是如此,苏师弟,真为你高兴,遥想当年,师弟只是一个散修,现如今却已是妖族军帅,堂堂的大人物了。” 她说着,忽然取出一枚绽着清光的玉石,塞到苏伏手里:“对了,十年前你助我与师兄团聚,还没好好感谢你呢,这是我与师兄的一点点心意,你快快收下。” 苏伏眉头微皱,这玉石入手时,竟有丝丝清凉流入心间,顿时知道这是某种克制心魔的秘宝,他皱眉说道:“二位与我乃是生死之交,一点小事而已,怎么还像俗人那般送礼?” 他没有犹豫,说罢便将玉石推回去。 纪随风佯怒道:“既是生死之交,送你一个小东西,怎么还推脱,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自然不是……”苏伏有些犹豫。 云溪嘻嘻一笑,又将玉石推过去:“既然不是,那就不要推脱了,这可是我与师兄的一片心意。” 苏伏微微一叹,前日受心魔影响,他已经不再小看这劫数,玉石显然是他急需之物,只得说道:“承师兄师姐厚赐,它确是伏急需之物,感激不尽……” 有些感谢的话不用说的很明白,他也不是矫情扭捏之人,坦然收下后,问道:“此是何物?” 云溪说道:“我与师兄受罚闭关,于那归墟之中寻到的,原本是一件阴性玉石,我与师兄日日念诵《清心大神咒》加持,十年下来,已经有了一部分《清心大神咒》的特效,可以克制邪魔入侵,也可以抵抗心魔,所以我们为它取名辟魔宝玉,师弟一定要好好收起来。” 她这样说自然不是为了居功,而是怕苏伏不识宝物,将它束之高阁,可就白费了那一番心思。 苏伏听后,神情郑重,认真的说:“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 十年加持,不知蕴含了多少二人的心血与信念,他受到了很大的感动。 纪随风摆摆手,取出两瓶灵酒,豪气干云的说道:“是兄弟便莫说这些,来,为我们相识一场,走一个!” 见没有自己的份,云溪娇嗔道:“师兄讨厌,人家也要喝。” “去去去,男人喝酒,女人不要掺合……” …… 月朗星稀,已是深夜,苏伏归帐后,酒气已散,听了九命的汇报,做了相应的调整便打发他离去。 现今大军被困,十数万妖军每日消耗的灵植辎重不是小数目,而且神律军的叛乱他一直没有处置,应囚大军已经开始不满。九命很担忧,这样下去怕军心会不稳。 苏伏当然不会忽视这个问题,只是他一直在等,在等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今夜仍然没有出现,他也不在意,便取出《人寰经》观阅,渐渐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现今他眼界比初入道时高了不知凡几,已经不是很依赖玄衍神术。 但这份功法,说简单非常简单,说难却又非常的难。 其由浅入深共有三个层次,先是利用孤魂野鬼或者邪灵一类的灵体生物来凝聚香火,也就是信愿之力,在这个过程里渐渐习惯信愿的侵袭,待能承受信愿,才能开始进一步的修炼。 即是说,修习的人修为越高越好,可以抵受杂念而不受影响。换做被困的其他人,想要修习都非常困难,甚至有莫大害处。 苏伏却不同,他修为足够高,而且身怀炼魂幡的事已经不是个秘密,纪修竹显然知道此事。 但令苏伏皱眉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一切的条件似乎都在将他推向《人寰经》,未免太巧合了一点。 这世上很少巧合,巧合多了就是必然。 他在思考,这必然究竟是天意还是人意。 ps:今日第二更到位咯~~求推荐啊啊~~~~~~~~~~ 第八百一十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天意人意,无论何意,都令苏伏心生警惕。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修士到抱虚巅峰,也算正式列入‘损有余’的行列,天道已经注意到这个存在,随时会发起各种劫数来‘损’以补自身不足。 例如心魔劫数便是其一,修士往往在无知无觉中受着天道影响,因而做出大异往常的举动而不自知,这些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尚未可知,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无论如何不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苏伏不认为纪修竹会借此谋害自己,以他的心性,若要对自己不利,定会正面来,一个人的道心决定了个人成就,同样一个人的道心决定他的为人处事,这一点不会看错。 老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人寰经》隐藏着什么样的陷阱,他还是会修炼,原因很简单,它有助苏伏完善信愿之道。 原本信愿便是七彩之灵助他开启,唤作古佛之道,亦即利用香火强大自身。 这些信愿虽然用途广泛,他却认为还没有利用到核心价值,倘若将《人寰经》第一个层次修至大成,他就能够分辨各种各样信愿的来源,用途。 在得传此经时,苏伏便明白他已经拥有随时可与玉清宗几人结阵的能力,因为《人寰经》第一个层次便是习惯信愿并控制为己用,心内虚空的信愿现在非常多,占据了目今已有的四分之一区域。 七曜神无之一,人寰便是利用信愿之力合成阵势。 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东都早在他们被困入大阵时就动了。 联盟提前行动,打乱了两大圣地部署,也打乱了苏伏的谋划。 现如今剑斋就算知道苏伏等人被困,暂时也只能按兵不动,纪修竹他们不知道的是,两大圣地的探子早就将此地情况侦查得一清二楚,但投鼠忌器,普通的真人无法破阵,东都这一招,着实犀利狠辣,可说是打中了两大圣地的七寸。 能做出这样部署也不奇怪,既然‘半月之期’已然泄露,联盟索性提前动作,而且东都瞒着所有参与盟会的人,私下里知会了所有参与的大门阀,命令他们提前出发,孙仲谋也是到了出发那一天才知晓此事。 而这一动作,也打乱了孙仲谋的谋划,孙仲谋的身份太低微,能做的只有听命行事,本来两州便相隔不远,而今联盟大军已经渡过无尽海,即将踏上青州大地,两大圣地仓促间组织的第一波防线才堪堪就位。 …… 苏伏已经猜到是谁泄密,气恼的同时也在反思,有些事情做的过于急切了,反倒得不偿失。 北地联盟发动时,苏伏没有告知众人,也是这个缘故。若急着告诉他们两大圣地有危险,只会令他们乱心。 他原本打算将妖军当作奇军,专用以突袭,可东都既然发现,就起不到奇效,不如转做伏兵,在合适的时机破困而出,而今破阵的时机掌握在他手里,只要他认为时机成熟,便可以七曜神无破阵,关键时刻予北地联盟致命一击。 倘若真的那么顺利,那自然是极好的。 可若果真的那么顺利,就有点反常了,反常即为妖,好似走到这一步,都是有人安排好了的,这一点才是最令苏伏感觉到恐惧。 他首先想到的是玉清宗的掌教冲霄子,虽然只见过一次面,却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渊深似海的智慧,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那么他是如何料敌先机的? 接下来便是纪如初,纪随风的姐姐,那个神秘莫测且低调不为外人所知的长生真人,龙吟瑶说过她之所以知道自己位置,便是因为纪如初的传音。 听说她修的《天罡北斗阂魂命术》,可勘破天命,可以预知灾劫,若是她提前预知了此难,并且通知掌教冲霄子……不对,他们说过是纪如初发出的命令,也就是说,纪如初在玉清宗的地位比闲云要高,否则不足以调动闲云与昊天镜。 那么纪如初将昊天镜困在此地究竟有何用意?还是只是巧合?她是否知道闲云遭受蛊虫噬体,若不是黄小花的神通,活不过七日? 还是她算定了自己有破阵能力,但并没有算到自己没有马上破阵,因而失算。 可是纪修竹明明不是人寰一脉的弟子,为何懂得《人寰经》? 想到这里,他心里头悚然一惊,因为他想起了被自己遗忘了十多年的东西,储物指环。 整个真界都只有十来枚储物指环,他自莫孤寒身上得了一枚,又自归墟的万象天域得一枚,证道法会上又得一枚。 前两枚便罢了,第三枚储物指环有着纪如初的影子,不如说是她一手促成,否则她何至于将天辰令拿出来,明知会陷入那般险况也不曾提前警醒。 苏伏相信储物指环藏有惊天秘密,或许与天地大劫有关,所以从来不示人前,理智令他想要丢弃,内心深处却又很想知道这个秘密。 杂乱的思绪对于修炼并没有好处,苏伏果断摒弃,不再胡思乱想,将心神全数投入《人寰经》,一开始因为那些杂思,烦躁不堪,从入道至今,沉浸都不曾如此艰难,他心里凛然,知道这也是心魔劫数的副作用。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终于渐渐扫除杂思,沉浸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他感觉很奇妙,因为以往修炼从没有进入过这种状态。 他忽然想要睁开眼睛,于是眼睛便睁开了,他没有看到的是,气海里神丹,也就是小苏伏也一同睁开了眼睛,眸子里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那是?” 随后,苏伏便望见了自身周遭或深或浅的气体,有些是徘徊的,有些是萦绕的,有些则自主被吸入法体里,观察许久,他渐渐明白,徘徊的那些是血阳惊神阵散发出来的淡淡不详之气,泛着黑芒,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萦绕的呈浅蓝色,非常稀薄,当是灵气无疑。 在血阳惊神阵里竟有灵气萦绕,天地大劫前的降灵当真是到了恐怖的地步。要知道此地是当年萧南离剑斩五州的裂痕,是神州大地的伤疤,被不详笼罩,绝不可能有灵气充斥,否则此地也不至于变成荒芜一片的焦土。 而那些直接吸入法体里的,则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信愿白芒,有深有浅,深的颜色更白,接近乳白色,浅的接近透明,有些灰丝缠绕,很不纯粹。 苏伏发自本能的厌恶那灰丝,心中好奇,仔细望过去,凝神许久,终于了解,灰丝是信仰的裂痕,有些凡人信仰纯粹是为了如愿以偿,若是没能如愿,这种信仰便会转成怨恨,而那些接近乳白色的信愿,则是最虔诚的信仰,几乎没有任何杂质,目前非常的少。 除开信愿以外,苏伏还发现身旁萦绕着别的一些什么,来源有近有远,近的便在旁处,从十数万妖军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是灵识都查探不到的细丝,黄小花,黄连霸,九命等妖族,纪随风,云溪,方舟子等玉清宗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丝向自己涌来。 其中神律军的丝有两种,一白一黑,白的非常淡薄,几乎快要看不见,黑的粗壮一些,似乎是某种负面气息。 应囚大军虽然也有白有黑,却是反过来,白的更粗壮一些,黑的几乎弱不可视。 玉清宗等人的却又不同,纪随风与云溪是红色的丝,方舟子是淡红的丝,纪修竹有红有黑,但几乎都淡薄的看不出来,其余玉清宗之人则没有任何丝线。 黄小花的也是非常淡薄的淡红丝,黄连霸一些些的白丝与黑丝,桑榆是白丝红丝黑丝皆有,而且都很粗壮。 君古韵有白丝也有黑丝,黑丝非常浓烈,扑面而来的恶意与其脸上的笑容几乎成反比。 九命则蓝白红黑四色丝线都有,非常奇妙。 由此他渐渐得出结论,妖军自然不曾信仰自己,白丝是与信愿相近的位业之力,他身为军帅,先天凌驾在他们之上,而黄小花同为军帅,所以平起平坐。 红丝是象征关系,情谊,他与黄小花如今一同身陷困境,就有着一点点生死关系,但黄小花对此一点也不在意,所以非常浅薄。 他与纪随风夫妇二人是生死至交,所以线呈红色,非常鲜艳明亮。 黑丝也是象征关系,不过却是负面的,杀意,怨恨,憎恶,厌弃等等,情绪愈是浓烈,丝线愈是明显。 最后是蓝丝,场内所有人与妖同九命相比的不同点是,他是苏伏的妖仆,这蓝丝应该便是象征仆从关系。 从九命身上散发的蓝丝白丝非常浓烈粗壮,表明对方对于他的位业非常信服,对身为他的妖仆没有任何抵触心里,红丝与黑丝都非常淡薄,几乎透明一样。 这些丝线聚在自己头顶,形成了一团非常复杂的光团,他心里隐隐约约明白,若是黑色丝线占据半边,可能会影响气运。 由此他忽然醒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尽在其中,红白蓝三丝是善意,得之可以一帆风顺,黑丝是恶意,得之会遭来厄运。 至于其他还有一些或深或浅的从远处延伸而来的丝线,其中很醒目的是紫丝,只一眼他便知道是谁。 另一端远在剑斋本部阎浮十八峰的龙吟瑶自静修中醒来,似有所感,抬螓望向月朗星稀的夜空,唇边悄然扬起一抹妩媚的笑意。 ps:今日两更哦,庆祝节假,求求订阅~~~~~~~~~~ 第八百一十一章:玄道之门开启(上) 苏伏总算知道人寰一脉为何如此人丁稀落,门庭冷清了。更知道人寰一脉的人大抵都性格古怪,极难相处。 若不能理清这些丝线与信愿的区别,恐怕很容易在入道之初就迷失,从而陷入疯癫,失心,狂乱,忘我等症状。 即便通过最艰难的这一关,从此以后性格也会变得古怪,对于接近自己的人,都能够清晰的知道对方是否真心相待,还是别有所求,受不得被揭破的尴尬,自然就会觉得难以相处。 能看清这些线条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学习整理线条,将可以吸收的善意汲取入体,化作修为养分,或者借此施展术法御敌,可说是非常玄妙。 不过苏伏直接可以省略这一步,他并不需要这些线条来提升修为,如今心魔劫数差的只是领悟,他还无法利用剑意斩破境界的桎梏。 其实像苏伏这样的例子在真界是绝无仅有的。 要知道他入道之初就在凝练窍穴,并且神府里面已经有了阴神存在,所以入道之后便有灵觉,法体强度较之普通修士要高出许多。 经归墟之后,将通神境修至完满,顺遂晋入阴神,丝毫没有关隘阻拦,因为阴神本已有之。待炼妖经又有突破,修为再次突进,根骨低劣反而成为其次。 他的修炼几乎步步超前,而今法体已成妖帅,提前领会了利用天地之力造成势气的体验,星力可以看成天地之力,真人动则天地之力相随,这是非常宝贵的经历,对于剑意的研磨有着非常好的效果。 而且,妖族是不讲究凝练天元真罡的,而且也不能凝练,不过妖帅的体魄已经接近无漏。 渡过心魔劫数,便算破境,晋入灵台,但因为妖体接近无漏,所以可以直接点亮神魂玄光而不虞玄光泄露,从而晋入玄真境。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接近无漏不代表是真正无漏,妖体无法凝练天元真罡,是否能令玄光真正无漏,这是苏伏一直以来的隐忧,因为如果不能无漏,他不知应该怎样弥补,他是真界有史以来第一个修习《炼妖经》的人类,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样继续修炼。 便是楚渡也只能告诉他,妖体的强大在于积累,在于觉醒的血脉,此二者苏伏都没有。 若是玄光泄露,神魂就无法点亮,再多的玄英丹也无作用,也就无法让二者合一成就真形,这是剑意圆满都不能解决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对于其他修士而言,几乎不算问题,因为他们必然是要凝练天元真罡的。 好在青衣为他点破迷障,继续创新《炼妖经》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 …… 苏伏有足够强大的神念整理那些丝线,并且神智清明不受影响。 一心多用已经是家常便饭,进展自然极为快速,很快就有些许效用。 他心头微动,‘眼睛’看向涌来的信愿其中一道白芒,这是一道稍显纯粹的信愿,微一凝神,便听到了声音。 “救苦救难的玄帝,求求您保佑我妻母子平安……” 那信愿在眼中迅速变大,眼前便出现一进中型宅院,一微胖的锦衣男子站于西厢门外,月朗星稀,从屋内透出的微光可以看清他的面相,颇是温和谦逊,约三十左右年纪,屋中传出的不止微光,还有一个女人的痛呼。 观他焦虑的摩拳擦掌,时而双手合十祈祷,苏伏感觉有些好笑,显然这个男子的妻子怀胎十月,正值临盆,太过在意而心难安,竟用双手合十的姿势来向他祈祷。 不过从此倒可以证明,手势对于祈祷的信念强弱关联不大。 至于‘玄帝’这样的名号他早已没有感觉,在民间信众之间,浮尘尊者的名号越来越响亮,已经不止一个名号,诸如浮尘尊者,玄帝,浮尘帝君,苦难尊者等等,都是同一个‘人’。 苏伏看向门里,见那美妇身周线条众多,色彩鲜艳,黑丝难见,显然是平日多有积德,并且与人为善,是以生机不弱。且虽然痛呼,却仍有中气,当可母子平安。 女人临盆时并不知是子是女,便统一以子称呼。 苏伏见那女子没有生命危险,心头微微欢喜,便退了出来,本想就此退去,却又不忍那男子这样焦虑,便向他说道:“汝妻平日多有积德,口碑极佳,当可得善终,无需挂怀。” 不曾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声音宛如炸雷般于锦衣男子耳边炸响,他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后狂喜,不由双膝着地,连连叩首,激动地重复着:“玄帝慈悲,玄帝慈悲,玄帝慈悲……” 苏伏怔了一怔,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信众心目中的地位,见着这一幕不由心生惭愧。一直以来他都是利用信愿达成自己目的,从来没想过信愿的背后有多少祈盼与希望。 “汝且起来,吾教化尔等,当得自强不息之意,无需跪拜……” 男子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来,他并不知苏伏在哪个方向,有些局促不安,颤声说道:“玄帝在上,小人……小人……” 他实在太激动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苏伏敏锐察觉,从此人身上溢出的信愿愈发浓烈纯粹了,细心观察一阵,这信愿离体,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坏,他安心不少,便说道:“吾见汝信愿纯粹,可见发乎于心,赐汝黄符一道,高束正堂,可灭邪斩魔,可防小人奸贼,得保平安。” 锦衣男子当然又是跪倒称谢。 似是所见所遇令苏伏福至心灵,竟无师自通的画符一道,以心内虚空信愿为载体,以此人信愿为笔墨,一气呵成,说是黄符,实则剑符,其上刻有一分道理剑意,因为是以此人信愿为料,当此人遇上危险时,剑符会自动生发。 空无一物的虚空飘下一张黄纸,锦衣男子大为激动,虔诚的以双手捧符,连连叩首。 苏伏轻呼一口气,心念一动,退出了这道信愿,神念回到身体里,这一回是真正的睁开眼睛。 周遭线条尽数消失,恍如梦一场,但他知道那些都不是梦。 《人寰经》对于他的作用渐渐明了了,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功法,弥补了信愿一道的不足。 但是显圣存在很大弊端,只做了一次他便明白,长此以往,信众虽然会成倍增长,却大大妨碍了凡俗界的发展,这与天道运行是相悖的。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矛盾,又是惘然又是醒悟:“仙道盛世,无人拘束,凡俗界,自然界,修界,六道界,各个领域之间似乎存在某种平衡,但修士力强,太过干涉凡俗与自然界,且视六道界为无物,其实已经打破了平衡,所以才有纯阳法劫……” 他愈想愈觉得心头通畅,愈想愈是贴近大道,似乎有一扇无形的大门展开在他眼前。 玄道之门至此开启。 ps:求订阅~~~ 第八百一十二章:玄道之门开启(下) 玄道,是苏伏立玄门的核心宗旨。 旨在教化世人自强不息,不可为不可为之事,遇到困难应当勇于承担,刻苦求解,乃是苏伏两世为人的领悟,结合两个时代的精华,虽有标新立异之嫌,但教条确实令很多凡人做出了改变,从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便是玄门与其他宗教不同的地方。 与剑道不同,玄道是另外一种体系,但两道与他本身都有牵系,所以也能相互增益。 苏伏没有就此停下,方才领悟的某些玄机需要多方验证,不能一蹴而就。 他闭上眼睛,此时没有杂思,很容易便沉浸于玄之又玄的状态,睁开‘眼睛’,仍然是各种颜色的气体,其余不管,只望着那丝丝信愿白芒,随意选了一道带着一点灰芒的信愿,微微一凝神,便有声音传来。 “天道不公……老夫龚四海一生崇仙向道,丝毫不敢行差踏错,怎么就得了这个下场?天道不公啊……玄帝……你若有灵,便睁眼看看……” 声音略带苍老,颇是凄厉,苏伏心念微动,这道信愿便放大,眼前一变,来到一处仅有一点微光的地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披着囚服,戴着枷锁,跪倒在地,满脸的愤怨。 “天道不公啊,那该死千万遍的狗知县,狗官,抢老夫女儿,占老夫财产,还攀诬我谋反,将我打入死牢,狗官不得好死……玄帝……你若有灵,便让我亲手杀死狗官,来世定做牛马回报……” 他厉声痛骂,兼且祈愿,每骂一句,灰色的信愿便浓烈一分。 “臭老头,再吵嚷马上把你行刑,你应该庆幸,我们家大人怜香惜玉,没有将你女儿当做同党一同打入死牢……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再敢吵嚷,就让大人开恩,待到将你女儿玩腻之后赏给弟兄们好好乐呵乐呵,你们说是不是啊……” 地牢有三个衙役看守,第三个衙役有些不忍心,说道:“死刑已定,不如让他嚷个够罢……” “你小子是怕他死后变作厉鬼来找你算账罢,哈哈哈……” 两个衙役大笑。 老者横眉冷对,痛骂愈发大声起来。 苏伏见到这一幕,不知怎的怒火陡升,他想了想,便在老者耳边传音:“汝为何人,因何而遭此厄难?” “可是玄帝?” “正是!” 龚四海鼻翼翕动,胸中滚滚,也不管是否幻觉,当下痛斥县官恶行。 原来龚四海是青州一个小县城的人,读过几年私塾,因没能考上童生而弃文从商,开了一家米面铺,因从不缺斤少两,货质优良,生意很是兴隆。 数十年下来,攒下了偌大家业,因平日忙于生意成家稍晚,四十多岁才得一女,捧为掌上明珠。女儿的降世为龚家带来欢乐,也带来劫难,先是妻子难产出血而死。再而女儿方才瓜破年纪,便被县官看中,先是上门提亲,龚四海嫌他年纪跟自己一般大,怎么可能将宝贝女儿嫁给他。 县官礼聘不成,因龚四海言词不客气,恼羞成怒,心生恶计,命衙役取了许多普通铁器,藏于龚家经营的米面铺,遂率人逮捕,攀诬龚四海意欲谋反,从而将其家财霸占,亦霸占了龚四海女儿,将他打入死牢。 龚四海心生悲戚,然其一身傲骨,绝不肯开口服软求饶。 苏伏听罢,斟酌片刻,待到龚四海以为幻觉时,方才开口:“吾予汝两个抉择,可托梦清廉官吏,请他来救,或赐汝一剑,可斩恶官鬼吏,可平汝胸中气愤,汝欲何往?” 这样问自然是有玄机的,后者报了大仇,杀死县官,他就是杀官逃犯,罪不容赦,前者虽然也能报仇,却不能手刃,受的侮辱无法尽数偿还,却能保全身家性命。 龚四海没有丝毫犹豫:“请玄帝赐剑!” 这时三个衙役似乎听到了此间对话,纷纷过来查看,见龚四海对着空气说话,不由嘲笑:“老东西得了失心疯了罢,玄帝若在此,也应该先拜见我们家大人……” 但见虚空忽然凝出一柄森寒剑器,龚四海举手握住,从未摸过剑的他心间陡然升起一丝丝明悟,他缓缓起身,举剑一斩。 嗤嗤嗤! 剑身吐出灰色信愿,连续三声闷响,铁制的牢笼与两个大肆嘲笑他的衙役一齐散碎成沫。 幸存的衙役呆了一呆,恐惧之下竟晕倒过去。 龚四海只用了两息便回过神来,他望了望晕倒的衙役,这是唯一一个替他说话的人,他心中仍然存着一点善意,所以径自跨过他而去,显然是寻那县官报仇了。 苏伏没有跟随而去,结果已然注定,凡人之躯无法承受他赋予龚四海的剑气,杀死县官后,他也会因此死去。 他摇了摇头,心里想道:便是一身傲骨,也要为亲近之人考虑,就算没死,也会因为杀官罪名而死,自己若死了,用什么来保护珍爱之人?为了珍爱之人付出一点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龚四海有他的剑气保护,不会被收入六道界,而是会沿着冥冥中的通道,与信愿一起进入心内虚空。 但接下来他心头忽然巨震,眼前场景蓦然转换,却是一个奢华屋舍,龚四海老泪纵横,蹲在地上,抱着一个如花似玉却衣衫不整的少女。 只是少女早已经气绝,剑器的柄在少女手边。 床上则躺着一个老头,他胸口一片鲜红,似乎死不瞑目,瞳孔突出,显然死前异常恐惧。 苏伏略略一观便知发生何事,老头就是县官,少女便是龚四海女儿,龚四海杀死县官之后,他女儿羞愤之下,抢剑自尽。 “老夫早就知道萍儿不会苟活,只不过为了我这条老命虚与委蛇……” 龚四海似乎知道苏伏在侧:“她见老夫杀了狗官,再无生念,老夫早知会有这个结果,玄帝仁慈,为老夫举了屠刀,此后万世,老夫会为玄帝祈祷念经,以为福报!” 少女没有信愿归于苏伏身上,所以她的死苏伏无法干涉,他微微叹了口气,龚四海知道就算此事能够善了,女儿心性节烈,绝不会苟活,才会做出如此决定。 “吾已将汝魂归于地府,速去与令爱团聚罢……” …… 苏伏回神过来,心思有些复杂,他是因为气愤之下才帮助龚四海报仇,但天道循环自有其道理,横加干涉,怕是会引起许多恶果。 而且,更令他感到心痛的是,这个龚四海贡献的信愿之力是先前那个数倍之多,一人可抵百人,收回心内虚空,会是非常虔诚的信徒。 可他内心深处明白这不是玄道本意,所以他放归他的神魂,投去六道界,助他父女团聚。 “无愧也好……” 他摇摇头,收起得失之心,并决定往后看罢,定要斟酌过后再决定管是不管。 不过今日有些累了,原本想就此结束,就在此时,余光瞥见一道非常奇妙的信愿,竟是紫与白相合而成,说不出的怪异。 紫色代表思念,爱意,虽然很淡薄,却引起了他的好奇,便凝神观看。 “苏仙长……你在哪里……” 苏伏心头微震,怎么会有信众知道自己姓苏?若不是念我,怎么会有信愿诞生?他急忙查看,信愿放大,却出现在一间女子香闺里,梳妆镜前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左右的美妇。 只见她唇红齿白,明眸柳眉,窈窕身段裹在粉色碎花裙里,三千青丝挽了高髻,整个人都散发出别样的妩媚,竟有一些夜流苏的影子。 虽明艳至极,却不知何故在轻声啜泣。 “媚骨天成?” 苏伏一眼便看出此女身怀媚骨,修习《天魔舞》一类的功法事半功倍。若是雨凌菲拥有媚骨,修为也不会如此不济。 “呜呜呜……迷香姐,你在哪里……” 她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其中迷香二字令他脑海灵光一闪,想起来此女是谁了。 当初在青州晋城,他算计夜流苏与苟魔虎,被夜流苏夺舍的便是此女,拥有媚骨的女子非常少见,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叫荷香。 他并不知道迷香被魔灵控制,令他识海内的血河因此解封,才导致后来一连串的事件。 “你何以认得我?” “苏……苏仙长?”十几年过去了,耳畔再度传来那道令人安心的声音,荷香吓了一跳,有点难以置信,旋即喜极而泣,“您……您终于来救我了……” 苏伏有些惘,迷糊道:“你何以认得我,何以认为我会来救你?看你这样子,也已经不是小侍女了罢,何以要我搭救?” “苏苏苏……苏仙长,那日您救我……”荷香确信不是幻觉后,急忙双膝跪地,哽咽着说,“那日您将奴婢从狐妖手里救出,奴婢便一直挂念仙长,后来去寻圣地之人,描述了您的外貌,才知您姓苏,冒昧之处,请仙长原谅奴婢……” 接着,她将迷香挑起大梁,拯救了姜府以及她失踪以后事情一一道来。 第八百一十三章:末日 原来那日迷香受姜灵珊体内残余的魔灵分魂控制,就此失踪,姜府陷入混乱之中,因为以往的一切都由迷香打理,荷香什么也不懂,老管家年纪大了,也管不得太多事,底下掌柜各有异心,荷香深感守业艰苦,只得高价求请大总管一名,倒还真有一个书生前来应聘。 起初确见成效,在那书生的管理下姜府渐渐恢复正常。 岂料那书生本就是邻县商家子弟,因途径晋城窥见荷香美貌,欲求娶为妻,本来只是如此而已,倒也罢了,哪想这书生还想图谋姜府偌大家财,被荷香识破险恶用心后,便将她软禁在此。 十年过去,那书生将姜府改成了自己府院,娶妻生子,不时来‘探望’荷香,希望她能改变主意,并且承诺正妻之位不会落于旁人。 荷香心性坚强,虽然常常以泪洗面,就是不愿答应书生的要求嫁给他。 若不是今日苏伏察觉到这道信愿异常,还不知道她的遭遇。 她的叙述渐渐平静了,苏伏从中得知,姜府以前还是玄门忠实的信众,暗地里常常以金银支援,姜府易主,这支援自然是没有了。 姜府等同玄门家业,这书生夺姜府,便是欺侮到玄门头上,可他到现在都活的好好的,说明他的背后也有靠山。 苏伏思虑片刻,问道:“你舍不得姜府那些钱财么?” 荷香说道:“奴婢只是想等迷香姐回来,可是等了十年,都不见她回来,定是凶多吉少。唉!奴婢不求富贵度日,只想觅个清净所在,只要脱离这樊笼,哪怕只做丫鬟也好,求仙长慈悲,带奴婢离开这里罢……” 苏伏深知不能插手太过,听见此话,便知她心中早已没有姜府,那么就没有必要助她夺回,带她脱困很简单,但难的是安置,观她如今模样,养尊处优久了,在外面没有钱财支撑,哪里活得下去。 她又是个活人,把她带进心内虚空,与这处楼阁有什么区别。 至于她虽然对自己有一点点思念之情,在这十年中,也消耗大半了,苏伏对此并不以为意,他斟酌半晌,缓缓开口道:“我这里有一份功法,可赠予你修炼,待你修有所成,去留自由你意,那书生请来的护院拦不住你。” “多谢仙长……” 荷香惊喜万分,这已经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援助了。 接着,苏伏便将《太玄经》的一小部分传予她,里面有剑道,也有玄道,若是她修玄道,便会以苏伏为主体,可拥有玄衍神术一样的大神通。 当然,这是有很大限制的,比如荷香要施展的法术,苏伏必须先学会,然后才能由她己身对苏伏这个主体的虔诚而产生的信愿来驱动,就像灵气一样。 好处是她不用刻苦修炼,坏处是必须受到苏伏的钳制。 苏伏将之利弊与她说清楚后,便退出这道信愿,他觉得自己这次处置得当,传给她的玄道里有一些不能泄露的核心秘密,但她只要修炼,就会受苏伏钳制。而若是修习剑道,以她这个年纪,基本不可能有很大成就,足够她称霸凡俗界也就够了。 这两个抉择,也有着他的目的,若是她选择前者,便可以此验证玄道,为日后传播玄道做准备。 …… 神念再次回到体内,意想之中的疲惫感没有出现,反而有些神采奕奕,他有些惊讶,不由内视识海,只见神丹眸子睁开,精芒四射,这样内视有点古怪,原来这次退出信愿没有退出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他感觉有些新奇,又将‘眼睛’睁开,忽然望向地面,他想起了构成血阳惊神阵的那些不详气体,除开妖军们的混战以外,不知从何而来。 有这个疑问,他心念微动,便钻入地面,竟能清晰的‘看’到焦土下面的情景,有些许能在此环境存活的昆虫,只需一凝神,那昆虫便会在眼前放大,直至纤毫毕现。 这样新奇的体验他也是第一次体会,乐此不疲的往深处钻。 但越往下,心头便越是凝重,不是因为即将发生某些事,而是真的凝重,好像被好几座千丈高的大山压住一样。 而越往下,那不详气息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 原本他以为这是当年萧师叔祖剑斩五州,这裂痕自发而生的怨气。 可其实不是,在这种状态下,这些不详气息比怨气要扭曲数百倍,而且愈是往下愈是浓烈,愈是浓烈,就愈是扭曲,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负面气息。 他估摸着钻了大概有数百丈深度,并且还在往下。 又坚持了数十丈,终于止住,再往下他很可能猝死,心头压抑的感觉愈来愈深,愈来愈重,令他几乎不能呼吸。 “这到底是什么?” 他心中的疑问没有人解答,他这一生所见的各种能量,都无法与这不详气息相较,就连焦狱界那纯粹的浊气都无法与之相比,更别提阴煞之力,劫魔之力,这是何等的恐怖? 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一阵阵的天旋地转迫使他闭上眼睛,震动仅仅持续了少许,再睁眼时,心头陡然巨震,因为不知何时,他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大地,抬首望天,那天穹竟然裂开了,脚下大地同样四分五裂,山河湖海倒流,无穷无尽的地火喷涌而出。 “这是浮生界?” 苏伏赶忙升空,随后心头升起这个疑问,但随之否定,因为他望见了妖族坊市,这是在真界,而且就在他们被困的地方,可是入目所见,尽是一片末日景象。 轰轰轰轰! 就在他还处于茫然之中时,整个青州大地骤然崩碎,其上所有生灵齐齐化作虚无,不止青州,其他几片大陆随后一一毁灭,天穹最后崩碎,那些碎片透体而过,虽然没能对他造成伤害,却令他窒息半晌。 “剑斋没了?君山没了?瑶瑶死了?瞳瞳死了?叶真人也死了?还有青衣……青衣你们人呢……你们快出来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突然发了疯的大喊,召唤不到熟悉的人,他很是慌张,心痛如绞:“怎么会这样……” 真界就在他的眼前,毁灭成一片混沌。 ps:还有一章,求订阅!!!!!!!!!!! 第八百一十四章:整顿 “什么怎么会这样?喂,你快醒醒……” “苏伏!!!”尖锐的音声刺破夜空。 “你这混蛋干什么,吃老娘豆腐啊!” 苏伏听到耳畔有熟悉声音,探出手去,抓住了对方的手,入手一片柔腻,他猛的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就见桑榆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手,正想顺势给他一个耳廓子,见他一副茫然失措的表情,心头一软,只得冷哼一声: “姓苏的,你好大胆子,竟敢吃老娘豆腐,想好要怎么负责了么?” 饶是妖体神异,还是令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也不理桑榆,自顾自的掐诀引了一道除尘咒,将身上赃物洗净,待月白长衫恢复干爽,他才望向满面怒容的桑榆,说道:“已是深夜,你不睡觉偷偷跑来我这里做甚么?” 桑榆大怒,芊芊玉指一晃,变作了十根利爪,分作左右向苏伏的脸上抓去。 这要抓个正着,苏伏非毁容不可。 “不要胡闹!” 苏伏冷喝一声,无形流动的银河化作手掌的模样,将利爪挡下,他眉头挑动:“若是无事,还不快退下?” 桑榆冷哼一声,抽回了手:“你还真把我当成你的奴仆了?我此来……” 她顿了一顿,神情微变,原本斟酌了满腹的用词在苏伏面前竟都无法说出口。 苏伏等的便是她,他想了想,微微笑道:“日前之事,我不怪你,有什么就说什么罢。” 桑榆狐疑地打量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的来意?” “算了,其实我来就是想要告诉你,当日拦你,是因为柳暮言的吩咐,毕竟他是我的师兄,我不知道他们设陷阱的目的,但如果你有危险,我就不能放任你过去。” 她理直气壮的说道:“若是你中了埋伏怎么办,我可是要保护你的。” 这话说的,好像很关心他一样。 苏伏翻了一个白眼:“你是怕我死了,陛下会再把你流放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桑榆被揭穿用心,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就是这样了,我可不想再回到坊市,又不能杀人,又没有美男子陪人家玩耍,要去抓个凡人罢,又要被手下告诫得罪青州会怎样怎样,烦死了!” 苏伏忍俊不禁地说道:“这倒是与你的性子相符。” 桑榆见他笑了,就好像小孩子赢得了糖果一样,唇角高高地翘起,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笑了,就代表原谅我了对罢。” 苏伏点点头,他理清了前因后果,自然不会揪着不放,不过他等桑榆上门是有缘故的,略略沉吟片刻,又说道:“我早知柳暮言不会真心将大军交给我,此次闹出这样的大乱子,一来是要令我在军中威信扫地,二来想借东都之手取我性命。” 桑榆眨了眨眼,似乎才想到某个严重后果:“师兄他……勾结东都?” 她很快反应过来,脸色渐渐难看:“东都是仅次于秃驴的敌人,师兄他怎么敢,就不怕师尊知道么?” 苏伏冷冷道:“他怎么不敢,若干年前我就得到过东都的核心功法,按那人的说法,这是你们妖族某位大人物给他的,我猜与柳暮言也脱不了干系。” 当年晋城一役,他是最大赢家,得了妖狐,取了功德,从而得知一些隐秘,苟魔虎的《无相天魔道》来自于妖族的某位大人物。 当初的事情太过久远,苏伏早已忽略很久,这时却突然想了起来,他觉得当年敢对夜流苏做出那样的事,必是柳暮言这样身份的大妖。 桑榆并不知个中情由,她眼珠子转了转:“苏伏,你放心,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反对柳暮言……” 苏伏摇头失笑,天下间谁的话都可以信,只有讹兽不行,谁知道她这表现是真是假,很可能从刚见面到现在,她就没有一句真话。 桑榆见他不信,生气的说道:“师尊封你为炽翎军帅,说不定是想收你为徒,而且你也修《炼妖经》,说不定以后你还要叫我一声师姐,你这是对待师姐应该有的态度么?” 平心而论,桑榆无论做什么样的表情,都不会失色,宜嗔宜喜,浓妆淡抹总相宜,说的就是她,与这样美貌女子共处,也算是一件惬意的事。 苏伏轻笑一声,避开这个话题:“现在你要帮我一个忙。” 桑榆怔了一怔:“什么?” …… 翌日辰时,苏伏带着桑榆来到神律军驻扎地,命令他们集结。 六万神律军加上运送辎重的杂兵,共有七万妖,经先前数次混战,折损了一千多个,虽然不多,却会令人愤怒。 苏伏就很愤怒,那些妖军应该在与敌人的厮杀中死去,而不是没有任何价值地死在这个鬼地方。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很多疑问,现在谁还认为是我带你们来送死的?” 没有妖军说话,但他们心中仍然有怀疑。 君古韵听了这话,面上没有表情,他已经与手下的将官通过气,如果苏伏要拿他开刀,神律军会反抗到底。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几日他的动作都在苏伏眼中。 “那陷阱里的剑气如此可怕,东都魔修怕是布置不了罢……” 君古韵有些悲怆的说道:“可怜易帅为了救我,以身体挡下那些剑气,他死的如此悲惨,我们为他报仇有错么?” “报仇!报仇!” 神律军此时同仇敌忾,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苏伏眉头皱起,这个君古韵当真是个演戏高手,三言两语就挑动神律军的军心,只当一个部帅实在太屈才了,就算是军帅他也足以胜任。 可身为敌人,这样的角色就非常令人厌恶,他有些遗憾,侧首望了一眼桑榆。 桑榆会意,忽然将手一摆,阻止了呼声,她神情微微凝重:“诸位都是妖族最宝贵的财富,是以妖族存续为己任的神律军,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应该被瞒在鼓里。” “你们想想,若是苏伏要害你们,怎么会设下剑气。如今北地之人出现在此,已经证明他所言不虚。” 说到这里,她音声微微一顿,环视了一圈,冷冷说道:“奸细另有其人,这一切你们的柳帅,我的师兄已经告诉了我,与东都密谋,出卖妖族的,就是你们的部帅君古韵,是他想要谋害你们性命。” “是他害死了易白青,以此献给东都,以谋出路!” 第八百一十五章:换将,治病 哗—— 此话一出,全军哗然,紧接着桑榆的一句话,又令所有哗然顿止。 “我以妖皇第六徒的名义发誓,所言未有一丝虚假,信与不信全在尔等。” 妖族的誓言与人族可不同,桑榆以此起誓,就表明她说的若是假话,就会被赶出师门,这分量实在不轻。 所以当这话一出时,各方都有动作,先是君古韵骤然暴起,紧接着易白青的部下轰然向一旁扩散,他们都用一种刻骨仇恨的眼神盯着君古韵。 其中一个将官更是猛然前扑,在君古韵击中苏伏之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两妖对峙,那将官身量极高,约有九尺,身上血煞非常浓厚,背后还有红色鬃毛没有蜕化,显然妖王境还未大成,气势却不弱于晋入妖王多时的君古韵。 “桑榆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此妖冷冷盯着君古韵,声音震天而响,就连苏伏耳中都出现短暂的嗡鸣,他不由惊讶的凝目,在莒洲,唯有立下大功或者四大部族与妖神宫的核心成员才有机会得传《炼妖经》,此妖明显没有修炼,竟有如此威煞,真真是不可思议。 君古韵哂然一笑:“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柳暮言会抛弃我,确是我自己忽略了,他的权势来自于陛下,当然也要自保。可我还没有想到的是,东都只困不杀,白费了我的一片心血。” “但最最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能在柳无邪手中逃得性命,如果不是玉清宗的人来搅局……” 他摇了摇头:“罢了,输就是输,随你……” 处置二字还未出口,苏伏嘴角泛起一抹讥讽,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剑指蓦然挥动,他接下来的话便尽都咽入肚里。 场内顿时寂静的针落可闻。 这一切的发生太快了,宛如电光火石一样,君古韵的眼中尽是迷茫,他的身体倒下,头颅轻轻的滚了几滚。并没有发生妖死恢复原身的情况,妖王的体魄构造与人族已经没有两样,换句话说,这就是君古韵的原身。 任凭你舌绽莲花,我只需一剑破之。 君古韵敢大方的认罪,就是防止苏伏找借口杀他,他原本以为只要认罪,就能以待罪之身继续领导军队,毕竟易白青已经死了,神律军必须要有一个熟悉的人带领,他还有机会戴罪立功。 像他这一类自我感觉聪明的妖,往往都会葬送在自己的聪明里。 聪明不是智慧,他显然不明白这一点。 “你竟敢杀部帅!给我去死!” 便在这时,君古韵身后的五个将官突然暴起,冲向苏伏,他们都是君古韵的死忠。 桑榆冷哼一声,美眸中闪烁星光,五个妖王惊骇的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定在了空中,随后腰间一紧,剧痛骤然传入脑海,下一息,五个妖王的身体尽都从中断裂,洒落漫天鲜血,将那威煞很浓的将官喷洒正着。 “谁敢再动,这是最轻的下场!” 桑榆妩媚地笑着,眼波流转,望着蠢蠢欲动的妖军。 然而过了许久,仍然没有妖军敢动。 “出卖妖族,卖主求荣的家伙伏首了,误会亦澄清了,然本帅对尔等甚是失望。” 苏伏淡淡开口道:“作为妖军,服从命令是最基本的要素,陛下将尔等交给本帅,本帅有责任负担尔等性命,可尔等对本帅如此不信任,以质疑本帅命令为乐,若然如此,本帅要尔等何用,不如趁早滚回君山!” 在他的逼视下,这些桀骜不驯的神律军也终于羞愧的垂下头颅,就连君古韵的部众也不例外。他们的将官,部帅都死在自己眼前,不是他们不够热血,而是君古韵等妖有罪,理不直气不壮,气势就先落了下风。 苏伏暗暗松了一口气,若然今日杀妖不能立威,起到反效果的话,他就真的只能将他们遣回君山了,他需要的是一个令行禁止的军队。 “我知道,若是让尔等就此回去,丢了颜面不说,还会失去陛下的信任,说不定会被贬黜,降为君山治安司卫,这对于神律军而言,是不可。” 他观察着众妖反应,这话起到了一些效果,些微的波澜传播开来。 “本帅再给尔等一个机会,今日开始,你们必须要服从本帅的命令,愿否?” 那个被君古韵的血染了一身的将官单膝跪地,中气十足地喝道:“易帅旧部,愿听军帅指令,军帅剑之所向,便是末将等兵锋所指!” “很好!” 苏伏掐诀招来一团水光,替他洗净污血,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严世光,多谢军帅替末将净身。” “严世光,护驾有功,暂封部帅一职,统领三万神律军!” 苏伏临场换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好在柳暮言为了陷害他,竟自断一臂,放弃了易白青,真乃下下之策。 他对于柳暮言的做法感觉到很不可思议,其实他忽略了柳暮言的出身,腾蛇一族大多阴狠毒辣,狡诈多疑。 接着苏伏望了望一脸期冀的桑榆,有些犹豫,这个女人从来没有领过兵,但这是她愿意配合的条件,不好食言。 “封桑榆为代部帅,率余下三万神律军。” 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桑榆压抑着兴奋,轻咳一声:“清理一下,把他们的尸首都火化,将骨灰收起来,待大战结束带回君山安葬,毕竟同是妖族,不可曝尸荒野。” 这话大得妖心,并且也不敢再质疑命令。 随后桑榆又让她麾下的神律军武斗,以实力为标准,重新册立了几个大小统领,那五个君古韵的死忠职位都不低。 又与严世光商议行军部署,调令,暗号等等,实在看不出来她是第一次领军。 苏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担忧尽去,这个女人认真起来,还是能做一些事的。 他回帐后,纪随风过来询问修炼进展,心中有别的打算,便暂时没有告知,送走纪随风以后,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来到幽谷里。 “你这一番雷霆手段,算得中策。” 还未走近,青衣便对他做了评价。 苏伏有些不服,说道:“何为上策?” 青衣罕见地捧着纸质书籍,她轻轻合上,似乎早就酝酿了说辞:“晓以厉害关系,策反君古韵,临阵易帅,为行军大忌,你应该清楚神律军最终还是会回到柳暮言手中。” 苏伏摇头道:“策反此妖,谈何容易。” 青衣淡淡说道:“便是临时策反也可,柳暮言再混账,也不敢在神律军与敌人作战时出来捣乱,君古韵是个聪明的妖,也愿意戴罪立功,神律军由他带领才能发挥出大部分战力,而且他的立场不坚定,以后就看你和柳暮言谁更强,他只会向更强的人效忠。” 苏伏还是摇头:“我不喜欢他,无论做人做妖都要有原则,与他同袍多年的战友,说害死就害死了,一点都没有心里负担,如此心性,禽兽不如!” 青衣微翘嘴角:“你什么时候变成圣人了,以往的你可不会这样。” 苏伏皱眉,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以往没有选择,再说我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品德有多高尚,就是不喜欢君古韵,杀起来很顺手,所以杀了。” 青衣也不多谈这个话题,转而道:“既然破阵有了眉目,你应该加紧时间修炼,来我这里干什么?” “你能否寻个方法治好闲云真人?”苏伏沉吟说道,“至少要让他脱离被蛊虫吞噬的危机,百日还是太少了,我现在还找不到破阵的最佳时机。” 青衣微微蹙眉,这是个难题,她转眼就想明白苏伏的打算:“可以试试,你去找他们,问问身上可曾携带百足虫,凝神香,任意一种法符,任意一种珍宝,祭炼二十层左右能够发出火焰的火属法器……” 她一口气说了百十种之多,苏伏听得晕头转向,青衣重复了两遍方才全部记下。 半个多时辰以后,终于找来了大部分所需,并将闲云搬到了他的帅帐里,不准任何人观看治疗过程。 好在玉清宗对他有着不小的信任,便任他施为,能在破困前治好闲云师叔,那自然是极好的。 但还缺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需要一个身怀《木界》这一先天神禁的高手,这是一个大前提,否则后续步骤都无法顺利完成。 苏伏无奈,先天神禁原本就难找,一百零八种神禁,威能强大的基本都掌握在一些大宗师手里,对他们来说威能强大的,对大宗师而言或许只是随手一拍而已,神禁又无法传授给别人,所以在真界神禁非常少见,遑论还要特定神禁。 但令苏伏没有想到的是,被困在阵中的还真有一个拥有《木界》神禁,与他还很熟悉。 当桑榆出现在帐中,苏伏可想而知的惊讶了。 得知需要《木界》救人,她急着去领军过瘾,当下施法,将帅帐层层包裹在青木里面,随即也不管结果如何溜走了。 这一救治,费时两天两夜,当玉清宗几个人再次见到苏伏时,只见他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他像行尸一样,干瘪又僵硬地挥挥手:“百炼邪天虫已经除掉了,以后你们谁中了这蛊虫都不要找我治疗……” “这不是人能够胜任的事……” ps:推荐好友新书《失心徒》 第八百一十六章:匪夷所思 “怎么会分了数十路?” 就在苏伏本体被困时,可算作他分身的孙仲谋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 东都居然把大军细分了数十路,像似迷雾一样以各个不同登陆点踏上了青州。 青州仓促安排的守备几无用途,当两大圣地反应过来时,北地联盟已然攻破了凡俗三个郡县共十六个城池,并且据守不出,似乎要与两大圣地进行拉锯战。 这一点也令人匪夷所思,而且并不是攻破,那些个城池根本没有反抗,好像早就做好了投降准备一样。城中的凡人并不知晓发生何事,终日锁门在家,根本不敢出门。好在东都下了不能随意滥杀无辜的指令,倒是约束了一大伙想要为所欲为的修士。 踏上青州的第三日,北邙宗被安排了一个任务,指令明细是直接传达于风越和朝夕月两人,就连小渊都被瞒在鼓里。 孙仲谋来到议事厅,北邙宗核心之人已经到场,此次连小渊都端坐正位,他的小脸带着不满,显然很生气东都瞒着他下达指令的事情。 这是一个稍显简陋的议事厅,先前攻占的城池由联盟之中的每个大门阀出一两个门人管守,还有一些东都的魔修神神秘秘的在城中做着一些什么布置,似乎要埋伏上门讨伐的人。 孙仲谋跟随大军后面,被一道道指令东征西调,根本没办法查探,而且东都下达了指令,所有联军之人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得随意窥探东都弟子,否则视为奸细,任何人都可以当场斩杀。 这倒罢了,在联军眼皮底下,真人以上大修士实在太多,玄灵引就成了摆设,也是对苏伏的一个重大打击,出关以来,他第一次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叶启心那个老狐狸,到底想要做什么?”心头无力,这个问题也想过无数遍。 入夜时分,孙仲谋原本打算冒险出门探查时,收到了传讯。 风越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的架子比冕下还大了?” 孙仲谋离此最远,自然来的最慢,他有口说不清,只得放低姿态,惶恐地说着:“弟子不敢,收到传讯以后已经全力赶来……” “是我们紧急传讯,与他何干?”朝夕月眉头微挑,对于风越没事找事的态度很不满,“冕下都没说什么,师兄急什么?” 孙仲谋悄悄打量了小渊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有点难看,想到之前定下的计划,他不禁开始犹豫起来。对方毕竟是魔主,如果计划失败,不但分身不保,还可能被他寻摸到根底,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近来北邙宗内部的矛盾随着东征也愈来愈激烈,诱因便是小渊到来后的改变,还有孙仲谋擅自与散修盟定下盟约的行动,如果不是头上还有一个秽渊魔主,明争暗斗恐怕早就开始。 作为诱因之一,孙仲谋现在的地位有些尴尬,朝夕月因为此事开始渐渐疏离他,似乎误会他借着攀上小渊的缘故开始不服管教了。 近来苏伏的心神都被本体牵扯,没有精力管控孙仲谋,在发现这个问题以后,却是木已成舟,如今他需要做的便是尽力弥补。 可是谈何容易,朝夕月说着这话,看似站在孙仲谋这一边,其实是试探小渊的反应,如果小渊对他流露出不耐的神色,他的命途很可能会终结在今晚。 孙仲谋不动声色地站到朝夕月后面,这个时候聪明的选择就是一言不发,试图补救什么,都是愚蠢之人的做法。 果然小渊关注的核心不在他身上,他阴沉着脸:“叶启心那个小子给你们传了什么指令,居然连本座也不能知道?” 本来那指令就与小渊没有关系,但北邙宗如今是他的手下,别人要用自己的手下,居然敢不通过自己发命令,他怎么能不生气? 朝夕月轻声说道:“回冕下,东都让北邙兵分三路,往朝阳郡,东郡,吴郡攻去,争取在两天之内占领这三郡十四座城池。还有,东都会为我们配备随军,似乎是有一些特殊能力的魔修,他们的任务是守卫占领的城池。” 小渊重重地拍着椅背:“攻占这些凡人的城池,东都想做什么,称皇称帝吗?真是可笑!” “还有,青州的皇朝恐怕已经向东都露出奴颜了罢,那些个世家大族居然为我们联军大开方便之门,好像这么些年守护青州的是我们一样,你说可笑不可笑?” 众人之中,当然只有小渊能高高在上坐着。 风越微微行礼说道:“东都的指令大不过冕下,冕下说怎么做,属下便怎么做。” 这话一出,朝夕月心头大骂风越狡猾,这等好话居然被他先说了去。 孙仲谋眉头微微皱起,这个风越简直不像个大宗师,溜须拍马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不着痕迹,真被他讨得小渊的欢心,自己离死期恐怕不远了。 小渊果然大悦,他满意的点点头,发出浓重的鼻音:“嗯,小风果然老成持重,不过既然与东都联盟,就暂时帮他们做一点点事罢,这一次行动由你主导,不要让本座失望。” “定不辱冕下信任。”风越喜怒不形于色,非常稳重地说完这句话。 小渊越来越满意,他想了想,忽然将目光投向躲在后面的孙仲谋:“孙仲谋,你主意多,暂时留在本座身边,其他人就都由小风调配,去罢去罢。” 此话一出,孙仲谋暗暗松气,其余人等都不由露出深浅不一的嫉妒,这个孙仲谋到底走的什么狗屎运,居然被秽渊魔主看重,而且看情况这份信任不是短期内能改变的。 朝夕月露出温和的笑容,拍了拍孙仲谋肩膀:“好好服侍冕下……” 这话意味深长,虽然也有不满,但总算没有被风越占去太大便宜,她不得不重新估算孙仲谋的价值。 …… 北邙宗星夜行动,小渊暂时把总部定在这个叫做淮安的小城,让他们行动完毕后即刻回来,免得被两大圣地围剿,他可不想自己的手下折损。 “孙仲谋,你脑子好,快给本座说说,东都到底想做什么?” 小渊示意孙仲谋坐下,他对于东都传令之事耿耿于怀:“以联盟实力,足够踏平阎浮十八峰了,来一场正面对决不好么?这样像老鼠一样跑来跑去,一点意思也没有!” 孙仲谋无奈,心说大战岂是儿戏,他想了想说道:“正面对决,那是下下策,不消说两方都会以最有把握的方法来打这一场战,首要当然是减少己方损失,东都这样步步蚕食青州,乃是上上之策,不说东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谋划,仅此就能让两大圣地疲于奔命,有生力量会像木偶一样被联盟在青州大地各个城池之间牵扯来去。” 小渊撇撇嘴,不屑地说道:“你把他们当傻子么,知道你是故意的,还跟着跑,肯定会静观其变罢,反正这些凡人城池不损根本,他们根本不会重视。” 孙仲谋摇摇头:“两大圣地不是傻子,但他们有两个不得不行动的理由……” 他竖起一根手指:“其一,倘若联盟攻占所有凡俗皇朝所辖之地,就等于将青州大半区域纳入囊中,这对于圣地而言是一个不可容忍的耻辱,不可原谅的错误,因为数千载以来,青州就一直由他们守护。”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其二,两大圣地想要破局,必须要深入局中,不然等东都暗招筹备完成,他们会更被动。” 小渊听着这两个理由,先是若有所思,随后又不屑道:“你说的本座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是考考你而已。” “咳,本座再考考你,东都到底在筹备什么?我去找过灵欲那老东西,他不肯告诉我。” 孙仲谋心中一凛,这话透露出来一个信息,灵欲魔主已经抵达青州,恐怕就隐在暗中。 他微微苦笑的摊手说道:“他们的暗招,恐怕就只有东都的几个核心之人知晓,我又怎么猜得到。”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紧张,形势不容乐观,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小渊:“冕下,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小渊这会心情恢复了一些,他摆了摆手:“问罢!” “您怎么看待这场大战?” “怎么看待?本座只要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就好了……” 小渊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至于地盘,就让他们争个够罢。” 孙仲谋无言,听这话说的,似乎没有为北邙宗谋取利益的打算,不,这臭屁的小鬼恐怕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这对于他的争取有利,他可不会为北邙宗着想。 “冕下,恕我直言,您想得到的东西,似乎是剑斋某个了不得的存在罢?”他依稀听小渊说起过。 小渊歪头想了想,说道:“莫问当年用的剑器,算是很了不起了罢。” “果然!” 孙仲谋心中一动,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我还知道冕下想得到飞仙剑,是为了修炼,不过冕下有没有想过,倘若那个飞仙真能让冕下有所领悟,那么他的实力还能用普通的境界计算么?” ps:来晚了~以后苏伏的分身都用分身的名字称呼,省的切换的时候搞混了~ 第八百一十七章:败露 “换言之,若飞仙早已证就无量,联盟如何能够成事?” 小渊似笑非笑地说道:“孙仲谋,你真当本座是三岁小孩么?自从与东都结盟,你一直古古怪怪的,一定有什么小心思。说罢,你趁你师尊不在,同本座说起此事,是为了什么?” 苏伏笑了笑:“身为北邙宗弟子,师尊待我不薄,我不想北邙宗随同东都陪葬,我认为联盟举事,十之七八会失败。” “何出此言?” 小渊的眸子忽然变得幽深难测,神情忽然冷漠下来,渐渐找不到孩童的稚气,魔主威严展露,空气凝重,似乎对于苏伏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苏伏真是有苦说不出,惊惧,恐慌等各种负面心绪滋生,这是不由自主的,根本不以他的意志转移。 魔主就是魔主,不是区区抱虚修士能够抗衡的,他苦苦支撑,不让异常表露,说道:“青州乃两大圣地大本营,客场作战,联盟首先不占优势,若能顺遂埋下暗招或许还可为之,不过两大圣地很快就会组织反击,联盟不用全力,是无法占据青州超过一半的城池。” “联盟有三个魔主,接近十个大宗师,青州除非全力以赴,也断不可能阻止联盟。”小渊淡淡说道,“你一个小小的抱虚修士,懂个什么?” 苏伏咬牙冷笑:“两大圣地又岂会弱小,剑圣徐明真,纯阳剑仙鲁洞云,飞仙剑,玉清宗涵虚子,足以抵挡三位冕下,传闻东海已然出兵,阻止天道盟从中作梗,那么两大圣地背后还站着龙王龙君昊,妖族大军虽被困,可妖皇的态度暧昧难明,前段时间罗刹魔主击毁妖皇一具分身,恐怕早已怀恨在心……” 小渊眸子里的幽光莫名的亮了,他紧紧盯着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孙仲谋,忽然发出一阵意义莫名的笑声:“本座纵横真界十数劫,遇到过胆子大的,没遇到过你胆子那么大的,你口口声声为青州说话,原来你就是泄露联盟动向的奸细,你这是要策反本座,倒向青州么?” 果然瞒不过他,苏伏不由为自己天真想法感到羞愧,魔主始终是魔主,不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根本不可能按着他的想法行动。 到了这个时候,他明白分身铁定难保,反而变得坦然,便收起了卑躬屈膝,转而挺直腰板:“不瞒魔主阁下,我本是剑斋弟子,自要站于剑斋一方。” 坦然说出来以后,他胸中闷气一扫而空,能在魔主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他总觉得心中有什么在激荡。另有两分心神反思,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大战才开始,他不该这么着急挑明,在摸不清叶启心的暗手之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比起叶启心的老谋深算,他明显要弱上不止一筹,冲动果然是大忌。 苏伏放平了心态,反而想到了一直忽略的地方。 “放肆!” 小渊听到此言,心中无端恼火,竟然欺骗自己,他倒竖眉头,舌绽惊雷,同时势气第一次压到了他的身上,随后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你不是孙仲谋,你是谁?” 魔主势气岂是长生一流可比,仅仅一个瞬间,苏伏挺起的腰板就弯下,膝盖不由一松,整个人似乎被无形的压力压得趴伏在地,仅仅头颅勉强抬起,却也只是苦苦支撑。 小渊的魔念只在苏伏体内走上一遭,就发现了这具躯壳的异常,本我无知无识,就像个婴儿,根本没有任何记忆,婴儿是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行动的,然后他就发现了玄灵引的存在。 “嗯?” 他的动作太快了,发现玄灵引的一瞬间,就用强大的魔念在其即将消失前捆缚,如蜘蛛吐丝织的网,把玄灵引团团围困。 苏伏脸色骤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小渊的魔念那么快,更想不到小渊发脾气的原因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欺骗。就好像我把你当成‘朋友’来看待,你却辜负了我的信任一样,真界大概只有竹儿才懂得小渊的心思,可惜竹儿不在。 而幸运的是,修炼《人寰经》以后,他对玄灵引控制更为精细了,小渊一时半会居然无法循着玄灵引找到源头。 他很惊讶,活了那么久,能让他惊讶或者恼怒的事情不多,所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本座要知道,你与竹儿结识,就占据了这躯壳,还是之后?若是不答本座,休说小小空间屏障,便是三位道祖齐来也保不住你性命!” 苏伏这次真的是玩火自焚,没想到这不止是教训,还是个生死危机。若被小渊循着玄灵引到本体,宝典必然暴露,还说不定能不能挡住小渊的手段。 劫数虽然总是相伴相随,但都没有哪一次会像现在这样突兀。 “我占据这躯壳是十年前,自然是之前的事了,而且我认识竹儿更早,还是在我拜入剑斋以前。” 愈是这样危机,苏伏愈是冷静:“如果阁下分身一直跟在竹儿身边,应该听她提起过,我是她结识的第一个朋友,我叫苏伏。” “你是苏伏?”小渊眸子里的幽光忽然散去,眼睛睁地大大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片刻后,脸色又阴沉下来,“你不要又欺骗本座,再说你以为抬出竹儿朋友的身份,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苏伏前后考虑了许多,如今想要摆脱秽渊,必须要利用竹儿了,虽然心里过意不去,但以后总有机会弥补。 “这没有什么好欺骗的。”苏伏平静的说道,“我与竹儿在晋城结识,那时法相宗还未重立,我是她结识的第一个好友,她曾用紫芝灵液救了我性命,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而且,我说出身份,不单单只是为了自保。若是竹儿知道阁下要对我不利,恐怕会重新认识阁下。” 小渊冷笑说道:“她怎么知道是我杀了你。你也不要太自作多情,就算知道又如何,她还能舍弃我这个魔主,而只为了你这个区区蝼蚁么?” 苏伏怔了一怔,他第一次听小渊用蝼蚁形容自己,忽然醒悟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已经意识到‘蝼蚁’和直呼名字的区别了,也听出了小渊语气中的生疏,他想了想,忽然低声说道:“对不起……” “哈哈,对不起?”小渊不明所以,冷笑不止。 苏伏叹了口气,歉声说道:“小渊,对不起,我不该欺骗……” “闭嘴!” 小渊忽然伸出手去,孙仲谋的四肢蓦然扭曲,发出清脆的骨折声,这痛觉竟直传苏伏本体,他一声不吭,咬牙忍受。 接下来孙仲谋全身的骨骼都碎了一遍,而且是一点点碎,倘若只是一瞬间,那倒也罢了,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 这让苏伏认识到,这世间折磨人的酷刑太多了,他所知道的只是沧海一栗。 “你以为你现在道歉,我就会原谅你?”小渊的脸色已经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很平静,“你潜伏在北邙宗的目的是什么。” 此时孙仲谋的法体已经没有规则形状了,好在这份痛苦没有继续传达到苏伏本体,他勉强开口:“卧底北地,为剑斋探查北地动向。东都联合各大势力,我起先并不知道。” 他咬了咬牙:“小渊,欺骗你我心里确实过意不去,不过你是魔主,我只是剑斋一个小小内门弟子,虽然好不容易争取到你的一点信任,心里对于坦白还是没底,所以不敢说,我不求你原谅,但请你答应我,退出联盟,不要与剑斋为难,看在我们与竹儿都是朋友的份上,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呵呵,任何代价,让你死也可以么?”小渊的笑声明明很稚嫩,大厅里却像似陷入天寒地冻一样。 苏伏认真说道:“我自然是不愿白白死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挣扎下去,而且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小渊皱了皱眉,沉默良久才说道:“竹儿说得对,你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你真的想过要找我坦白么?” 苏伏点点头:“这是唯一能说服你退出联盟的筹码,我本来打算在关键时刻坦白,还记得我们做过的一个交易么?” “你保证竹儿能够接受我是黄泉秽渊魔主的事实,而我答应帮你办一件事。”小渊淡淡道。 “不错!” 苏伏心里微喜,小渊还记得,那就说明还有希望:“其实我有十成把握,根本不用做什么筹谋,我认识的竹儿,她的心性最贴近自然,不管你是魔主还是道祖,只要你是她承认的朋友,那就是朋友,不会掺入任何杂质。” “何况我认为,她一直把你当成弟弟来疼爱。” 小渊的脸,破天荒地红了一瞬:“你……你在胡说什么,她只是竹灵成精,竟敢以本座姐姐自居,太……太不像话了……” “不然竹儿怎么会把你带在身边,她又不是傻瓜……” 苏伏摇摇头,继续说道:“你跟她相处那么久,不可能没有一丝迹象,她肯定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只不过她一点都不在意,等着你自己说破而已。” ps:发现还是用苏伏来称呼比较习惯~~全用孙仲谋,感觉像在说别人。 第八百一十八章:不等量对话 小渊冷哼一声,明显不信,他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曈色略有复杂,但恼怒消了大半:“你说得不错,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这份特质,本座才会被她吸引,那你觉得她有可能跟本座回琅嬛福地么?” 感觉魔念撤去,玄灵引没有了禁锢,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抽回心神,而是艰难地取了几枚百草丹,吞服后说道:“这几乎没有可能,当初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个对自由非常执着的人,修道多年,终于有实力自保,可以云游天下,她绝不愿又被困在某个地方,你要明白,她所向往的,就是她的大道。”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可没有一点对魔主应该有的尊敬。 不过小渊比较特别,他不是很在意,反而觉得苏伏顺眼了几分,所以对于他法体的伤感到些许歉疚,便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屈指一弹。 原本碎成一滩烂泥的法体,顷刻间便恢复如初,而此时百草丹的药力才开始扩散而已。 苏伏惊奇不已,他爬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已经没有一丝异状,就好像方才遭的一场罪,只是梦境一样。 他这才知道魔主的恐怖,杀一个人容易,折磨一个人也很容易,但将一个人身体里的骨骼一寸寸碾成碎末,又不伤血肉经脉,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办不到。 方才只有疼痛,他也不感受不到血肉和经脉是否损伤。 “你不是天下至污之物凝聚而成的么?怎么还会疗伤?”但最让苏伏好奇的,还是这个问题。 小渊像似听到他最不屑的问题一样:“哼,连超脱都没有的修士,眼光就是狭隘。谁说天下至污之物就不能够疗伤,万物在有无之间转换,就成了阴阳,本座超脱于阴阳之外,只需心念一动,就可以在至污与至净之间转换。” “万物无不是依循着天道特有的法则运转,你自然也不例外,本座已经证得魔主位,乃是天道承认的至圣之人,只要你不曾脱出天道的窠臼,我能让你生,便能让你死,能让你不生不死,亦能让你生不如死!” 苏伏默然无言,纯阳之下皆蝼蚁,何况小渊接近无量。 但他心头忽然微微一跳,不由在脑海里反复咀嚼这段话。 “若我等修士本身也是按着天道特有的法则运转,那么天道岂不是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 “还有,至圣便是至圣,为何还要天道承认,纯阳不是号称跳出凡界,不在五行,天地间唯有法劫可损可灭?” 小渊理所当然地说道:“首先,本座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谬论,修到纯阳位业,如果不与人斗争,找个深山藏着,当然有无尽寿元。若是如此,只要修到长生境,修士同样可以不死,何必那么辛苦?但只要有争斗,并且对方实力比他强大,为什么不能杀死他?就算证就魔主位,也是会死的。看来你不太懂,灵欲魔主也不是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换了好几任了,就算是本座的位业,北海琅嬛福地的主人,也已经换过好几任了,倒是罗刹那老东西一直活得好好的,所以他在我们之中的实力是最强大的。” “至于像你一样的蝼蚁修士,表面是在追求天道,实际上就像蛆虫一样啃食天道,为何天道要设下各种灾劫,便是你们对天道的完善没有一丝一毫的贡献,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有余的是你们这些蛆虫,懂了吗?” 苏伏紧紧地皱起眉头:“那天道为何要创生万物,要创造生灵?既然真界的一切都是天道的产物,根本就不存在损不足,因为它原本就不必创造这些不足,不是么?” 小渊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孙……好罢,苏伏,你要搞清楚,天道运转的体系是生灵生老病死,是一年四季的分置,是食物链明晰结构,这是循环的一个大前提,如果没有这个过程,天道就不是天道了,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你们这些修士掠夺天道的生机而强壮自身,一步一步的把自己修成伪天道一样的存在,真界有多少个真人,他们的寿元永无止尽,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吗?既然还属于天道统辖,那就仍然处于天道承认的六道轮回之中,就必须遵循生老病死的大前提。” 苏伏眼中露出迷惘:“那为何修士分境界,还有冲破纯阳桎梏的四九重劫,难道这些不是天道为了考验修士设下的吗?难道天道不是鼓励我们向往,从而修炼?” 小渊叹了一口气:“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是天道,你有相当于一万白玉的灵气,这些灵气能够让你制造一些能生长灵气的东西,但是有些能生长灵气的东西不按你的规则来,还要掠夺你的灵气巩固强化自身,从而成为不朽,与你同寿。” “那么问题来了,你只有一万白玉的灵气,却要供养无数这种存在,你的寿元就会被平摊,而你对此却没有任何办法。” “真人只是一个称呼,一种境界,它是大道,却不是天道,大道是大道,天道是天道,抱虚以后的任何劫数,都是大道设下,与天道无关。所以我就说你们这些修士的感官太狭隘,看不到最根本的东西。 这两番言语彻底颠覆了苏伏入道以来的认知,他的瞳孔时而陷入迷惘,时而又狂喜,时而迷惑不解,时而恍然大悟,各种心绪交织,本物极其混乱,连带着孙仲谋的识海开始翻天覆地,导致头痛欲裂,他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连带着本体也开始陷入混乱。 “嗯?糟了,这些话对他来说太早了……” 小渊很快醒悟自己犯了错误,他懊恼地看着苏伏:“没事提那些要命的问题干什么?” …… 苏伏本体,心内虚空,幽谷中的青衣首先反应过来异常,远空那像似臭水沟里的青苔一样的污点突然大量衍生,仅仅几息的功夫,就蔓延到了已经掌控的地域,那些被污染的地域摧枯拉朽般的腐化感染,出现了一些幽魂一样的存在,它们扭曲着,并且很快向着核心之地侵蚀而来。 青衣腾空,就见苏伏的心神落在道基圆台里,此时的道基圆台被围在苏府核心,她与赵云先后抵达,对视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大道不是天道?那么我一直以来坚持的,到底是什么?我追求的是什么?” 青衣发现道基圆台被一层星力笼罩,把两人挡在外头,听着苏伏持续不断的自言自语,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道心动荡,走火之兆,心魔滋生的速度超过了百倍,一般人需要数十年来酝酿积聚,才生成劫数,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懂,赵云更不懂,他回身冷冷看着已经侵蚀到核心地的心魔大军:“正好,邪灵大军扩编以后,还不曾检验过,就拿这些脏物来祭旗!” 他大手一挥,魂幡不知从何处出现,通道开启,邪灵军源源不断的涌现,眨眼就将整个苏府围拢在内。 青衣蹙眉说道:“杀生殿只能放弃了,不知道心魔占据杀生殿,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苏伏,给本座醒来!”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心内虚空,苏伏的盘膝的身形一晃,猛地睁开眼睛,他想也未想,一百零八星辰骤然大亮,并投下青光,在心魔接近杀生殿时,把方圆十里之地笼罩在青光范围内。 那心魔也恰在此时停止了蔓延,似乎有些不甘心,它们张牙舞爪片刻,便都分解成原始状态,这时离得非常近了,所以看起来就像一颗颗毒瘤悬在空气里,看起来非常的恶心。 “你醒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青衣走进道基圆台。 赵云见局势被控制住,没有收回邪灵军,而是令他们继续守着苏府。 苏伏苦笑一声,小渊大概没有教导过人,所以才会把自己领悟一股脑的说出来,差点导致他的心魔劫即刻爆发。 不过最后也幸好是他将自己从道心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他不得不先处理另外一边,只能道:“两位先且警惕,我先平复道心要紧,过后解释。” …… “喂,你真是不自量力啊!”小渊见苏伏醒过来,一点也没有愧疚,反而得意洋洋地邀功道,“要不是本座聪明伶俐,利用类似秃驴的震魂印来让你醒过来,恐怕你从此就会陷入混乱,成为一个疯子,哈哈,不过你们剑修都是疯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拉!” 苏伏冷汗直下,不过他的性子就是倔强,不服输,或者说固执,他努力地回想方才对话,并将心悸控制在一定程度内。 好在有了心里准备,道心渐渐稳固下来,心绪也渐渐平复。 然后就觉得小渊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每一个境界都有不同的感悟,所以他说的也不一定是至理,他觉得世上应该没有一定的至理,都是因人而异。 这是一个心态的升华,祸兮,福所倚,劫数之中的一线生机,只要抓住,就必然有所收获。 修天道和修大道,有什么不同,或者不好么?他自己问自己,修士本来就是掠夺天地生机来壮己身,想存在,必须剥夺另一个存在,就和想活下来,就必须杀人一样,这都处在道理范围内,存在,根本就没有什么对与错。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想到今日的这一番对话,可说间接造就了日后的真界,没有法劫的真界。 第八百一十九章:道器器灵 世间万物,不能以对错来衡量。 想明白这一点,动荡的道基渐渐稳固下来,虽然已经造成的裂痕没有办法马上弥补,但过了这一个槛,颇有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感觉,苏伏对此甚是欣喜。 入定半晌,睁开眼睛,小渊正用古怪的眼神打量自己。 “你真不像个抱虚修士。”他摇了摇头,像个小大人般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又道,“本座此次出山不为别的,若有精进之道,固然可喜,若无也是常情,法劫将至,本座欲学良禽择木,如你所言,飞仙剑并非志在必得,欲要本座退出,倒非不可能。” “然本座需等价交换,其一,本座退出,北邙如何自处?本座虽不能助北邙更上一层楼,却也不能害他们灭门,这个由你想办法。其二,你需帮本座找一个人,我不知她长什么模样,姓甚名谁,也不知她多大年纪,只知她是某个法宝真灵。” “其三,此战过后不论胜败如何,本座欲带竹儿回琅嬛福地,如你所说,竹儿向往自由,所以没有那么简单,同样需要你来想办法,你答应本座这三个条件,本座就答应退出联盟,并考虑助剑斋一臂之力。” 苏伏微微一怔,旋即狂喜,能策反秽渊魔主,这肯定出乎东都意料,青州胜算大增,但第一个条件容易,他早有腹案,第二个条件可以先答应下来,第三个条件就为难了,他不能为了争取小渊而把竹儿推入火坑。 虽然琅嬛福地对于竹儿来说,指不定也是一个莫大机缘,但他相信,与机缘相比,竹儿更珍惜自由。 他想了想说道:“只要有你支持,第一条不难,允诺朝夕月一起对付风越,将风越一脉除掉,北邙她独大,再有你命令,暗助青州即可,事后我可为北邙邀功。第二条,这寻人信息未免太过模糊,没有更详细的东西?” 小渊说道:“只知是个女娃儿,她被人强用手段分解,化成十份流落青州,本座不知是什么形态。” “十份?”苏伏心中一动,隐隐抓着什么东西,一个转念,却又感觉模糊不清。 “那是什么法宝?你找她做什么?” 小渊撇撇嘴:“你不要问这样多……” 说罢又转作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你只要知道若是不答应这三个条件,本座就将你交给东都处置!” 虽然恶声恶气,可苏伏没有感觉到杀意,他淡淡一笑:“此事你完全可以托付给别人,为何一定要找我?” 小渊皱了皱眉头:“既要提条件,便一起提了,这还有甚讲究?罢了,就给你一些线索罢!那女娃是我一个故人道器的器灵,托付给我照顾,道器的本体不知何故被分解,女娃灵智大伤,整天除了吃就是哭,本座嫌她烦,便将她封于守护琅嬛的鬼王卵中。” “后来本座与楚渡对决受伤,只得闭关疗伤,数十年前,本座闭关中感应到鬼王卵少了一枚,并不在意,近日出关才发现,不见的那枚封印着女娃。” 苏伏听了是云里雾里,不解说道:“甚是道器?既是你的故人,那实力肯定不弱,怎么道器都守不住?那器灵若果真如你所说,数十年前就流落青州,肯定被某个修士抓走了,她灵智大伤,恐怕没有自保之力罢?这找寻的难度无异于登天……” 说到最后,他轻咳一声:“还有,真没想到你居然有‘故人’。” 小渊大感恼怒:“道器便是道器,连道器都不知道,你也配称修士么?本座说过了,找人是你的事,我不管她现在在谁手里,是生是死,你必须帮我找回来!” 苏伏摊摊手:“你不说全名,我如何知道,不过经你提醒,倒是想起看过的一份典籍,是不是载道之器?” “我听说只有三位道祖和佛祖才有这东西……” 小渊翻了翻白眼,他觉得苏伏就是个白痴:“你是白痴么?天下间除了他们这些跟随真界开辟而诞生的存在,谁能炼得出来?本座故人来历可以吓死你,璇玑道祖,不要跟我说你没听过!” “璇玑道祖?”苏伏神情微微一变,“我只听过蓬莱,方山二位道祖,还真没听过璇玑道祖……” 小渊一副跟你说不清楚的不耐烦样子:“你只要知道,她的道器是十界星辰图,那女娃的大部分力量被分成十份,才伤了灵智,本体下落不明,若是能找到她本体也行,但本座亦不知她本体化成什么形态了。” “十界星辰图?”苏伏的道基方才动荡过,现在对小渊的话很警惕,不敢想太深。 但这个名字令他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可他还没来得及抓住,这灵光就又不见了,他深深地皱起眉头,似乎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我听说鬼王卵是你所……咳咳……所生的罢?”苏伏有些古怪地望着小渊。 小渊直觉他的眼神带着某种含义,神情一冷,寒声道:“是又怎样?” “既……既然是你生的,那器灵若果从卵中出来了,你应该不会没有感应罢?” 小渊皱眉沉思,片刻后才道:“十多年前确有一次感应,大致便是青州,本座那时不知女娃跑了出来,所以不在意,这次出来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找她,出来后我打探过,青州不曾出现污秽鬼王,女娃要么被剑斋或者玉清宗发现并抓起来了,要么渐渐恢复了灵智,本座也不知她能恢复到哪一步……” 苏伏听到这里,心神巨震,他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问着:“具体是十多年前?十三?十六?” 小渊皱眉沉思,片刻后道:“十五六年前罢……” 他话锋一转:“好了,讲得那么清楚,你还找不到她,就只能说明你太无能,不配和本座交易,哼,找不到人,你就用命相抵罢!” 苏伏真是又喜又惊又惧,喜的是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个器灵其实一直就在他身边,惊的是她竟然是载道之器的器灵,惧的是他认了她做女儿,那可是道祖的器灵,把她认作女儿,这如何不让他胆战心惊? 当初晋城的一幕幕忽然浮现脑海,难怪,她吞吃浊气像饮水一样容易,难怪她的资质这样恐怖。 想到这里,他有些哭笑不得,小渊口中的女娃,可不正是苏瞳么。 而且,他完全弄错了一件事,瞳瞳身为器灵,还是道器的器灵,肯定有某种特殊的能力,可以消化吞吃的各种能量,把她当成人来养,难怪愈来愈像人,难怪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小渊见苏伏的脸色交织着各种复杂情绪,还以为他被自己的威胁吓傻了,不由皱眉说道:“枉你还是剑斋出来的剑修,怎么胆子那么小?真是丢莫问的脸!” 苏伏渐渐平静下来,他没有辩解,而是在想应该怎么把这事告诉小渊,当然不能直接说,难道这样告诉他:小渊,你说的女娃我早就捡到了,还认了她做女儿…… 他相信,小渊一定会马上把他押到道祖面前,虽然能在有生之年见一面道祖,也算是足慰平生的事,但有什么下场,他已经无法预测,肯定不会很美妙。 “咳!” 苏伏清了清嗓子,说道:“第二条我也答应了,不过第三条恕我无能为力,还是换个条件罢!” 找到不等于要交出来,他决定大战后,努力帮苏瞳恢复记忆,再让她自己决定去留。 小渊大怒:“第三条才是重中之重,你不答应第三条,一切都不要再提,既然你对本座没有价值,丢给东都处置算了!” 苏伏心神提紧,这一次他已经有了准备,只需一瞬间便可使玄灵引分解,不会让小渊有机会找到自己本体。 他丝毫不肯退步地与小渊对视数息,两人都沉默,气氛就显得压抑。 盏茶功夫过去,小渊的神情渐渐变化,他摇了摇头:“你真不怕死,本座尊为魔主,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蝼蚁。不过,竹儿果然很了解你,她早就猜到你不会肯的……” 说到这里,他幸灾乐祸的一笑:“嘿嘿,我已经告诉他孙仲谋就是苏伏的事了,她说要找你算账!” 苏伏脸色难看:“你这是在报复!” 小渊见他这样表现,心情大是畅快:“是又怎样,让你倒霉真是一件让本座心情愉快的事,看在你有这份贡献的份上,勉强答应你好了,不过我是不会出手对付东都的,至于你要怎么利用北邙宗,都与本座无关!” 苏伏略松一口气,他发觉适时表现出吃瘪的一面,还是有点好处的。终于争取到小渊,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他心里一直在想着苏瞳的事。 “竹儿近来如何?” 小渊听到这个,脸色马上又变了:“哼,还不是你,让你的同门找竹儿,现在法相宗跟黎家明争暗斗,害本座不得不跟着竹儿跑来跑去,堂堂魔主,竟然成了跑腿的,这事都怪你……” 苏伏开始还有空分神神州的布局,自从遭遇东都突袭,就再没有空暇,只知在喜儿的活动下,法相宗,巫王宗等甚是活跃,法相宗不知为何,竟公然挑衅黎家的权威,实在令人不解,要知道荼毒只是地仙,相当真人,黎家可是有着大宗师的家族。 ps:最近订阅稳定七十多,让我很感动,大家订阅都很给力。可是还不够,白衣希望在完本时能达到三百均订,买断的最低标准,订阅给不给力,靠大家了,希望大家一起帮我,让玄衍绽放更美丽的光彩,求求求订阅………… ps:稍后还有一章~ 第八百二十章:向玉清宗讨个公道 神州,大康国。 很少有人知道在玲珑阁中颇有地位的尤氏一族的族地便在大康国国都附近的小城里。 “湛台大人,此事要是暴露,对我尤家而言乃是末日,您有几分把握?” 夏夜的风为人拂去一点燥热,可尤家的老家主尤狄,此时却是遍体生寒,被这夜风一吹,更是寒到了心底。 深庭院落,曲石通幽处,坐落一处幽静且雅致的小阁楼。 阁楼顶上有一个观星台,观星台上有两个人,一个负手站着,一个躬身站着,一个面向星夜,一个面向面向星夜的人,地位高低一眼可辩。 十多年前青州晋城玲珑客栈的普通掌柜,此时却已经是玲珑阁中数一数二的话事人,这个人叫做尤狄,他却是躬身站着的人。 负手而立的是一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英俊青年,他一袭华美高贵的绣着金丝的白袍,发髻缠玉冠,如远山黛玉高悬,平添一份仙灵,若有凡人在此,定会以为天仙临尘,直欲顶礼膜拜。 青年不说话,尤狄的心情七上八下,尤氏能有今日,可以说是这个男人一手造成的,玲珑阁在神州的大半生意都交给了尤氏,他的一切都来自于他,深怕这是个美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再璀璨的星辰,总有坠落的一天,当它的星光黯淡,知晓自己命途到了尽头时,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 青年正是太乙圣地候补圣子湛台神秀,他沉寂了很久,很久,快要被人遗忘那么久。 “尤家主,你知道么?”湛台神秀的语声悠远,宛若从远空而来,似乎这里站着的并不是他,而只是一道影子而已。 尤狄仔细地想了想,说道:“无非孤独……” 湛台神秀微微一点头:“说得好,无非孤独,哪怕人之将死,也会生出无人相伴的孤独,所以垂死挣扎的人最可怕,因为他总想拉几个人与他陪葬。” “何况星辰……” 他说到这里,唇角微微挂着一丝嘲讽:“同为星辰,一样明亮,云野游却死得这样窝囊,我一直以为,他其实是最有资格与我争圣主位置的人,可是他死了,圣地居然缄默,可笑至极,这世间的一切,都可笑至极!” 尤狄轻声地说着:“湛台大人,我想谈话已经无法继续,我害怕被您灭口。” “呵呵……” 湛台神秀不由发出一声轻笑,他转头望了一眼垂垂老朽的尤狄,说道:“聪明的人讨人喜欢,聪明而坦白的人更被人欣赏,我就是欣赏尤家主的自知之明。” 尤狄并不为所动,至少表面如此:“湛台大人,此次两州大战,尤氏已经将身家性命压上,若是败,尤氏无存,所以湛台大人至少告诉老朽,那件事究竟有几分把握……” “其实没有把握,当初找家主谈时,不是已经言明过么?” 湛台神秀淡淡说道:“徐真卿如果会动手,就要看那位剑圣怎么处理了,若是以雷霆手段镇压,就不会有什么效果,若是不忍下重手,他这个剑圣吃上一点亏,天平必然倾斜,到时这一点倾斜,足以致命了……” “你的女儿随法相宗陪葬,业已数十载,若不是你心中恨意难消,就算我拿整个神州来换你尤氏,恐怕也不会答应罢。” 虽是疑问,却无比肯定。 被说中了心事,尤狄反而坦然,他笑着说道:“不错,不管法相宗的覆灭是否徐明真所为,剑斋与之都难脱干系,死光最好,才能消除我的恨,小颜是我的宝贝,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 没有人知道,两人的布局从十多年前就开始了。 湛台神秀正想开口,忽然神情微动,不多时,夜色中闪过一道法器灵光,嗖地破开夜色,观星台落下一个着太乙圣地内门服饰的弟子,他向湛台神秀行礼道:“湛台师兄,果然如你所料,去往青州的海路被水族阻断了,东海果然参与了战事。” “龙君昊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不会不明白北地攻破青州的后果。” 湛台神秀并没有任何意外神色,他说完又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温和说道:“师弟辛苦了,可曾探到,那水族是谁领军,可有十万军?” 这弟子神色有些激动:“幸不辱命,领军的是一个蛟族大将,我担心被他发现,所以没敢太过靠近,看不清脸面,但从规模来看,十万上下。” “你做的不错!” 湛台神秀笑了笑:“蛟族世代侍奉龙族,这一代族长似乎叫做秦重,嗜杀成性,倒不难对付,我只担心秦重是否携了龙宫重宝,虽然不放在我的眼里,却要折损许多师弟师妹的性命。” 这弟子更是激动,他腰板挺得笔直:“师兄放心,我等愿为师兄效死!” “你们有这份心,为兄甚感欣慰,圣地命令不能罔顾,我们明日便出发,就抢婚事件,向玉清宗讨个‘公道’……” …… 青州,剑斋阎浮十八峰。 流云宫,剑斋真传弟子的洞府皆在其上。 流云宫非常庞大,有数十个仙园一样的园林,其上奇花异草遍布,珍味异果随处可见,宛若世外桃源,而此处内门弟子踏进来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享有这样仙园。 每个园林都以藤墙间隔,在入口处都有牌匾标注,标注的名字各有各的风格,如姬玄清的园林便叫做韵云小筑,解湛兮的园林叫做乐土,真传弟子入住园林后,名字自然由自己定。 颜心院是徐真卿的园林,自从举行血祭回来后,徐真卿一直闭门养伤。 在奇花异景遍布的流云宫,栽种满了菱花的颜心院绝对是其中的一处奇葩。 菱花有紫有白亦有兰,徐真卿似乎偏爱紫菱,满院数里范围的紫菱,在夏夜格外的显眼,而且刺目,似乎蕴着一股浓浓哀伤。 这是每个人踏入颜心院的第一个感觉。 菱花海洋之中,包围着一个茅庐,一个人对着菱花漠然站立,可不正是颜心院主人徐真卿。 “小颜,菱花又开了……” 若此时有内门弟子在此,一定会惊讶地合不拢嘴,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神秘的真传弟子从未开口说过哪怕一言半语,很多人甚至以为徐真卿根本就是个哑巴。 声音沙哑,像磨砂一样,徐真卿一袭蓝色锦衣,不束发髻,两缕黑发垂在鬓间,偶尔与风共舞。 他的脸庞,棱角分明,若不是常年冷漠,像一块万年冰无法融化,还是非常英俊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波澜,一股难以言状的悲痛一闪而逝,他总是这样冷漠,排斥整个世界,就算哀痛,也不愿表露。 “师弟,你在么?” 就在这时,有音声传入,他只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何事……” ps:这几章掀开了n个伏笔,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有哦,哈哈,不如总结回复一下,比比看谁的最具体,最完善。 第八百二十一章:神奇 “何事?” 花海围出一条路,泪滴一样的花瓣随风飘零,待力尽,洒落一地,香满路,有几分美丽,就有几分凄凉。 其间缓缓走来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青色道袍,有着一副温和敦厚的面孔,略显平凡,不过一双剑眉像似真的飞剑一样,让人恍惚觉得有飞剑随时会出鞘。 一头乌发仅用草绳绑缚,气韵天成,非常洒脱,正是剑斋大师兄萧无极。 “我听说你推拒了实证院首座之位……” 萧无极来到庐外,望着满山的菱花,摇头说道:“过去已然过去,何必放任执念。我们这一辈弟子,终于能够独挡一面,也该是时候挑起大梁,实证院便是一个契机……” “若要拔剑,我会的,无需多说……” 尽管面对的是萧无极,他还是一脸的冷漠,声音冷冽,如冬日刺骨的寒风。 “师弟,你这样不好,小颜便是复生,也不会欢喜。” “我的事,不要你们管……” “你是我师弟,怎能不管?当年那个豪情万丈的潇洒剑客去哪里了?你不该是这个样子,太上……” 徐真卿瞳孔蓦然紧缩,他转头过去厉声喝道:“不要跟我提他!” 萧无极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当年的事……” “当年若不是他将我禁足,小颜不会死,我为了剑斋忍耐那么多年,还不够?若她不是萧师叔祖道侣,若不是……” 徐真卿的手因为用力攥起,有些泛白,有些颤抖。 萧无极说道:“你知道此事怪不得她,法相宗宗主带头,将抓来的南离宫弟子侮辱,还出言挑衅,她是萧师叔祖的道侣,她连道祖都不在眼里,她的脾气向来不好……” “你不要再说了……” 徐真卿渐渐平静下来,他冷漠依旧:“这些我都知道,你为何而来?” 萧无极早已习惯他冷漠,便说道:“北地联盟已然攻来,剑主命你去往乱峰山辅助顾首座,恐怕是一场持久战,玄清,明吉,洛泽会跟你一同前往,他们在外等你,为兄和湛兮留守即可。” 徐真卿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 青州,金鳞城以南,直去千里地,有一座与千尺山遥相对应的高山,因地势陡拔,嶙峋险峻,故得名乱峰山。 巧的是,乱峰山正于两大门阀交界的中间位置,于是这里成了临时作战指挥部。 此时正是北邙宗兵分三路,苏伏遭遇生死危机之时,两大门阀临时抽调的第一波防线与后续支援的修士大军都聚在此处。 指挥大帐里,两大门阀大半核心弟子都聚在此。 为首有两人,一个是剑斋讲经院首座顾青云,一个是玉清宗冷月观观主净虚真人,一个肃穆凝眉,一个慈眉善目,反差颇大,不过两人的权威相当,共同主事,相得益彰。 “东都到底卖弄什么名堂,占据凡人城池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说话的是玉清宗一个真传弟子,他坐在净虚真人下首处,皮肤有点黑,但颇是威武,蓄着短须,外貌年纪约莫三十左右。 此人叫做陆知飞,玉清宗地灵一脉弟子,他的师傅净玉真人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就走火而亡,所以地灵一脉如今由他掌管,他还没有资格收徒,所以都是代师收徒,不过其在门中威望颇大,下任地灵首座必定是他。 说起来他还与纪修竹等人同辈,不过年纪差的有点大。他的下首处是几个陌生面孔,年纪都在四十上下,属于年纪较大的弟子,修为都不错。纪随风带走了玉清宗好几个精英弟子,所以玉清宗这边人较少一些。 “管那么多做甚么,顾首座快点下令罢,早些去解救那些凡俗百姓才是要紧事!” 说话的是剑斋这一边的弟子,但见其面光洁白皙,瓜子型,显得娇俏可人。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黑宝石一样闪烁着的双眸,透着狡黠与顽皮 正是剑斋真传弟子解湛兮,她一身淡粉色的纱衣,在大帐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她年轻朝气的面孔很容易给人好感。 对面陆知飞与她自然早就认识,他望着解湛兮娇俏的模样,心头微微一跳。 姬玄清在她身侧,蹙眉说道:“师妹不要莽撞,首座自有分寸。” 徐真卿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一言不发,然后是水洛泽,罗明吉,这两人修为比解湛兮弱一点,不过罗明吉已然渡过了心魔劫数,算是破开了长生的大门。 两人之后则是老一辈的内门弟子,如刘元宇,贾士道。龙吟瑶、龙吟笙、李凌云、费侯、绝尘、尤子喻等则在最外面,他们都属于内门弟子中的精英弟子,所以在大帐内有一席之地。 龙吟瑶回到剑斋后,被李道纯象征性的惩处了一番,近日才闭关之地出来,没想到就遇到了大战,她满脸的跃跃欲试,解湛兮说的正是她想的。 “与其在此讨论,不如去探个虚实。” 顾青云终于开口:“湛兮的提议也是本座心里所想,问题是如何分组。” 净虚真人笑道:“两宗弟子当互补才是,老夫建议以两个剑斋弟子和一个玉清弟子的比例来分,剑修专于攻,我门弟子有守御之道,二者互辅方为上上之策。” “此法甚妙!那就如此!” 顾青云附和说道:“真卿,玄清,明吉,洛泽,以你等四人为首,各领讲经、戒律、值守、实证四部弟子,湛兮你领没有职司的弟子负责传令,侦查,救援。” “就按净虚真人说的来办,以四个剑修两个玉清为一个小队,若有必要,散开去向各个城池试探联盟反应,你等五人自与玉清各脉领队商议如果统筹命令,天亮之前必须妥当,天亮之后就出发。” 五个真传同时起身,行剑礼,也不停顿,马上就带着其他剑斋弟子出了大帐去整顿。 净虚真人说道:“知飞,秦路,白羽,你等三人也下去安排罢,我门弟子较少,统筹命令之事交给剑斋同门师兄,不要藏怨,明白了么?” “是,师伯!” 玉清这一边也向外去,只剩了两个主事。 “依首座看,东都是否要谋伤天害理之计?”净虚真人待弟子走了个干净,方才开口。 顾青云点点头:“不能排除此念,最大可能便是利用生灵血肉炼制邪恶之物,以此攻向两宗山门,倒也不足怪,剑斋有玄天剑阵,贵门则有七曜神无,想要攻破任何一个,都需付出不菲代价,东都不会愚蠢到用修士的性命来堆,故定有恶计。” 净虚真人一同点头,他敛眉耷目,有些悲天悯人:“无量天尊,想要攻破大阵,非易可为,若真是恶计,青州怕要陷入一场浩劫,生灵涂炭在所难免……” 顾青云神情没有变化:“本座想不明白几个问题,被攻破的城池,其中不泛凡俗界世家大族,养些修士做供奉乃是常事,可直到今日都没有哪个城池被屠城的传闻,甚至不曾伤过一条人命,观主以为,其中异常何解?” 净虚真人说道:“大致有二,如前言所说,东都需要生灵血肉,故不伤人性命,其二大律生了反心,暗示过各大氏族,才会出现这样局面。” 顾青云眉头皱起,这两点也正是他所想,第一点便罢了,大律居然叛变,却是始料未及的事。 “青州暗藏的散修非同小可,看来得找那个混小子了,他手下的玄门,应该可以暗中监视那些散修,须防备不能让他们暗算门下弟子……” 净虚真人微微惊讶:“哦?原来玄门背后之人,是贵门高徒?” 顾青云想起苏伏,就想起晋城第一次见到他的事,他淡淡笑道:“不就是苏伏那个混小子么,跑出去之后就舍不得回来了,不然实证院首座说不定会是他。” 净虚真人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他才多大年纪……” “不过他应该早要抵达才对,为何至今不见人?还有我那徒弟,莫非救援之事,另生枝节?” 净虚乃是先头守备的一批修士,所以不知纪随风被困在大阵中。 顾青云摇头说道:“那混小子借一个小姑娘传讯给我们,不用救援,他自有方法脱困,贵门几个高徒都安然无恙,不用担心。” “对了,本座正要找他,不如唤来与观主一见。” 净虚自无不可。 顾青云传令以后,宫月衣很快来到,她现在是苏伏能与剑斋沟通的媒介,通道。 “弟子宫月衣,拜见首座,净虚真人……”宫月衣淡淡行礼,她知道自己的作用,在来的时候就已经以信愿通道传讯到了心内虚空。 顾青云摆摆手:“把那混小子叫出来,就说本座有事找他!” 宫月衣正感为难,手却自己动了起来,在一连串的繁复手印之后,虚空蓦地浮现一面水镜,水镜里面赫然就是苏伏的模样。 他笑着行剑礼:“弟子苏伏,见过首座,净虚真人……” 见到这样神奇一幕,两个活了很久的老家伙不由对望一眼。 “甚好……” ps:这一章写地甚是艰难,求订阅~~~ 第八百二十二章:半个弟子 “弟子苏伏,见过首座,净虚真人……” 水镜不大,苏伏的身影只有半身,尽管离开剑斋日久,剑礼仍然端正,就算是对律法与门规抓得最严格的姬玄清,恐怕也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他笑的很由衷,很高兴,因为见到顾青云之后,让他倍感怀念,先前怎么也难以释怀的疙瘩突然就没了,他想起了在剑斋的生活,胸口竟然暖暖的。 “首座,剑主,各位长老师兄师姐,都安好么……” 所以他接下来话,自然也是很由衷的,就好像来自晚辈对于嫡亲长辈兄妹的问候,很亲切,很认真,很温暖。 出关后这是第二次见到顾青云,第一次因为心忧苏瞳,对于剑斋没能好好‘保护’苏瞳有一点点的怨气,所以没有这样感觉。 感情总是需要时间来沉淀,他想,就算石泰没有因为救他而牺牲,此时此刻,他也终于确信自己,深爱剑斋,深爱剑斋的同门。 顾青云听出来了,他还是把自己当做剑斋这个大家庭的一员,只要这一点没有变,他就感到非常欣慰。肃然的面孔微微一松,露出一丝笑容:“挺好,就是没有你闹腾,阎浮十八峰冷清了许多,甚时回来,要是不喜欢实证部,就来本座讲经院好了……” 苏伏再行剑礼,笑着说道:“您老当益壮,再任首座两个法劫也不是问题,年轻人就该外头闯荡,您说呢。” 顾青云笑骂道:“好你个混小子,当本座好奴役么,两个法劫,本座寿数不到尽头,累也累死了……” 净虚真人含笑说道:“都说剑斋授徒较为另类,今见感慨良多,受益良多,随风有小友这样良友,实乃修道生涯一大幸事。” “入道之初,多承纪师兄照拂。”苏伏长身揖礼道,“纪师兄不曾看低在下出身与修为,胸襟之广阔,由此可见一斑,应是在下感激才对。” 宫月衣还是第一次见到水镜竟能如此运用,此时她的整个脑子都在想着,公子能借自己手施展《彼方水镜》,那么《水龙吟》呢? 而这正是《人寰经》最奇妙的地方,苏伏能借信愿助信者报仇,自然也能借信者施展任何他所知的法决法术,甚至神通。 只要信者拥有足够强悍的体魄,能够承受信愿转化而成的法力侵体,这一切都能够成为可能。 倘若说七彩真灵为苏伏开启了古佛之道,那么心内虚空就是使古佛之道副作用全部消失的容器,因为信愿首先要通过心内虚空,才能传达到他识海,气海。 再有一百零八星辰浩瀚无匹的星力,将源源涌来的信愿净化,使之成为苏伏底牌,灵气库,更是玄道的核心。 玄道在此前就已鼎立,真正让玄道发挥出作用的则是《人寰经》,这份记载于《黄庭内景经》的无上法门,可以通过玄妙莫测的方法与信者灵神合一,可以实现玄灵引将信者覆盖的构思。若是用玄灵引覆盖信者,苏伏的神念便可抵达真界每个角落,想想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不过他如今一心数用,已是极限,若是覆盖玄灵引,他怕还没得到有用消息,自己就先疯掉了。 而宫月衣的躯壳本就有信愿的作用在里面,所以他能听到宫月衣所听到的声音,看到的景象,能借宫月衣施展水镜,并透露出自己的模样,有着冥冥中的通道,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 寒暄没有多久,顾青云就转入正题:“本座闻说玄门为你所有,此事千真万确么?” “正是!” 苏伏转念一想,便知两人心里担忧:“只是弟子早年一个突发奇想,没有二意。” 顾青云微微点头:“本座没有问罪之意,若要问罪,玄门早被连根拔起。不过你立下的教义不错,本座很欣赏,可以多加宣扬。” “是,弟子知道了……” “既然玄门为你所有,那么你对现今被联盟占据的城池应该更为了解罢?可有什么异常?” 苏伏一拍脑门,苦笑说道:“近日忙得焦头烂额,居然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弟子这便召人来问……” 水镜没有消散,赵云就在身旁,便去魂幡内找到梦梦灵魄,还有正在修炼中的余神机,没有多久,水镜便传出两人的声音。 “老爷,您找我?” “嘤嘤嘤,老爷,您总算想起人家了拉……” 两人声音各有不同,一个冷淡寡味,如清风明月。一个矫揉造作,如痴情衷诉,苏伏脸色一黑:“胡闹什么,神州甚么情况,你先报来……” “是拉……” 梦梦委屈的撇嘴:“人家离开神州前,远寒那小家伙已经带着您的同门与法相宗交涉了,法相宗宗主秘密与巫王宗接洽,两宗似乎达成了协议,要暗中对付黎家……” “等等!” 苏伏眉头微皱:“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离开神州?” 梦梦更委屈了,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您的同门,那个喜儿姑娘让人家回来的,她看起来像绵羊,却是个可怕的魔鬼,人家不敢不听……” “转达喜儿原话。” 梦梦只好学着喜儿的声调,轻轻地说着:“师兄扰乱神州视线的目的已经达到,我等若继续逗留,会有危险,你先行一步,虽然不太可能,但青州凡俗界的各大世家不得不防,玄门接下来便针对那些世家大族进行监视,如有异动,尽早通知师兄知道……” 苏伏这才释然:“你做的很好,神机,在玄门监视下的世家大族,有何异动?” 余神机的声音响起:“老爷,他们没有异动……” “不过,没有异动就是最大的异常,他们太平静了,好似早就知道东都会占据城池一样。” 这句话一出,顾青云的眸子微冷,看来让他猜中了。 “这些老鼠都算不上的东西,竟敢生出二心,看来凡俗也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苏伏说道:“首座,其实此事弟子早有防备,当朝太子不得宠,积压了许多愤懑,玄门已经与他暗通款曲,也做好了随时助他夺得皇位的准备,此子一切希望都在玄门身上,料其不敢有二心。” “至于世家大族弟子也早有安排,打了几个暗子进去,他们无法主动联系弟子,所以不曾收到消息,也该到了用到他们的时候,首座不用担忧……” 他说的自然是王霸天,程亦云,吕青羽这三人,虽然不能保证他们忠诚,但只要有可以利用地方,就有一个突破口,而且玄门也不是吃素的。 顾青云不由一笑,满意点头,这省了他许多麻烦,他一向不喜欢麻烦:“你做的不错,对了,你不是说已有破阵之策,怎么还不来援?” “本座听说你带了十万妖军,那可是一大臂助,代表着楚渡的态度!”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点头说道:“柳无邪想不到来援的玉清师兄恰好能组成七曜神无,也想不到闲云真人的伤已经好了。这是一个可利用的优势,在局势不明朗前弟子想就先困在阵中,等待时机破阵,不论东都有什么阴谋,只要攻其要害,诡计自破!” 净虚真人问道:“敢问小友,闲云师弟遭遇了何事?” 苏伏把百炼邪天虫的事一一说了,并将《人寰经》的事也说了一遍,随后道:“弟子惭愧,本有破阵之法,却厚颜受了真传……” 净虚真人含笑摆手:“不必如此,这也是小友机缘所在,且小友修了本门绝学,也算本门半个弟子,日后只要常回来看看即可……” 顾青云微微一怔,旋即莫名笑道:“真人不厚道啊,传个绝学就成半个弟子了,若再‘常回去’,就不只是半个弟子那么简单了罢……” 净虚真人正色说道:“你我两宗,何分彼此!” 众人不由都笑起来。 玩笑说罢,苏伏命令道:“神机梦梦,马上与暗子联系,玄门应该有渗透各大世家罢,这次行动以探查为主,若能查到东都密谋,可为你等记上大功,通知各分堂,若遇到两大圣地门人,皆要想法示警,不可让世家大族暗算,悔之晚矣!” 两人领命去了,他又转向顾青云说道:“目前只能这样安排,若有消息,我会让月衣通知您……” 岂料宫月衣忽然摇螓说道:“公子,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我想去杀敌,剑道唯有在杀敌中才能得到提升。” 顾青云皱眉道:“胡闹,你走了,谁来传讯?” 对于他来说,苏伏和宫月衣都是剑斋弟子,不管宫月衣之前是什么身份,既然拜入剑斋,那就是剑斋弟子。 苏伏见宫月衣甚是执着,知道他派凌远寒去神州让他感觉自己小看了她,急于证明实力。 他笑了笑,宫月衣可不是仆从,而且让凌远寒去神州,并不是因为她不强,其实她的实力在凌远寒之上,他故意让凌远寒去历练的。 “首座,就随她意罢,此是弟子偶尔研究所得,唤作灵引,可依附修士识海存在,弟子可通过它与首座联系……” 宫月衣发现自己的手又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数十个她根本记不住的法印连续变幻,便见一只光蝶生成,徐徐飘至顾青云身前。 顾青云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小小光蝶:“既然如此,本座允了。不过这灵引,长得倒是有趣……” 第八百二十三章:遇到麻烦了 翌日寅时,四个剑斋真传各分一路,以扇形铺盖,各自列队做最后的出发动员。两大圣地的交界处,正好位于东海之畔,青州的边沿,背靠山林,没有人家。所以后方可以忽略。 徐真卿领讲经院弟子,加上玉清宗各脉的门人,共十七个小队,一百零二人。讲经院乃是开课讲学的地方,对于讲师的考核异常严苛,对修为的要求也很高。所以讲经院的人数最少,人数最多的是实证院,新近崛起的实证院吸引了许多新弟子的加入。 也因为实证院的门人最多,由他们抽调弟子与玉清宗几个领队,组成新的大队,玉清宗也有三人率队,所以除开解湛兮以外,共有七个大队。 七个列队阵营,讲经院这里最为冷清,徐真卿却一点也不在意,他用冷漠的眼神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视着,这些人的面孔他很陌生,他必须记住这些人的长相,免得被敌人混入自己队伍。 姬玄清要求小队之间定下暗号,以便失散后联系,大队与大队之间同样有暗号,都是为了避免混入敌人。 突然,一道刻骨铭心的眼眉映入徐真卿的眼帘,十七个小队以队长为首,自然排成十七列,当他的眼神落在第十七列的队长脸上时,许久没有波澜的心湖像似注入一道溪流,竟泛起了涟漪。 李凌云陡然感觉到一道莫名视线,循望过去,却见徐真卿有些呆呆地望着自己身旁的尤子喻。 他感到有些古怪,便行礼说道:“请徐师兄致言!” 徐真卿望着尤子喻的时候,尤子喻也望着他,他的眼神带着恨,愤怒,委屈等情绪,恨的是母亲的死与他有关,愤怒是因为他拜入剑斋那么久,对方却始终没有发现。 还有一丝委屈,是因为他从小就没感受过父爱,这是天性。 往日徐真卿基本不会出现在内门弟子活动的范围,两人没有见过一次面,这也是很正常的。 那些情绪惊醒了徐真卿,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并不是那个人,只是很像而已,这个弟子是谁?他怀着这样疑问,沙哑着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所有讲经院弟子齐刷刷地望向尤子喻,这人他们很熟悉,乃是与李凌云同一届的弟子,数年前才考入讲经院,资质只是中等,听说考了好几次才通过。不过此人能说会道,交游广阔,在讲经院中颇有人缘,听到徐真卿问话,纷纷替他捏一把汗。 尤子喻平静回道:“我叫尤子喻。” 徐真卿的身体微微一震,但很快平复,他深深望了他一眼,突然感觉死了的心有点活过来的迹象,他有些莫名欢喜,若他是那个人的孩子,若…… 他发现有点不敢想下去,害怕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所以他没有再与尤子喻说话,只是冷冷道:“小心性命,出发!” 徐真卿的致言很短,只有六个字,所以当他们远去只剩背影时,七个大队的人才算走了个干净,当然,能被派遣出来御敌的,都是凝窍以上的修士,能够飞行,很多大门阀最近凝窍弟子数量迅猛增长,都是因为灵力潮汐的缘故。 …… 在他们出发后,解湛兮也将所有没有职司的弟子收拢起来,发现居然不多,只有三十来个,这让她有点欣喜,实证院设立以前,没有职司在身的弟子有好几百个,如今一下少了十倍。 不过发现都是些惫懒家伙,又有些生气:“喂,我说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好不好!” “是……”三十多个人的声音稀稀落落的响起,虽然没有什么精神,但总算还服从调配。 山谷空旷,可这些惫懒家伙的声音竟然不能引起回音。 解湛兮更生气了:“哼,首座随时有命令要传达,其他同门也随时需要救援与传回行动报告,你等如此萎靡,不如回剑斋躲着,来这里干什么?” “师姐,不如我们也分队去玩罢,待在这里闷透了……”其中一个弟子如此说道,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赞同,声音便大了起来。 “就是就是,这里闷死了,还不如去找东都魔门的兔崽子拼个你死我活,让他们知道胆敢进犯青州的下场。” “龙师姐,您也说说话嘛……”一个弟子见解湛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灵机一动,拖上了才回来剑斋不久的龙吟瑶。 龙吟瑶也属于没有职司的弟子,她自然也在队列里,若是以往,她肯定是喊得最大声的一个,但今日不知为何,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众弟子之间,还有些出神,所以没有听到那个弟子的声音。 “都给老娘闭嘴!”解湛兮俏眉竖起,叉腰而立,“想造反啊,竟敢罔顾首座法喻,我看你们是想进水牢体验体验了。” 一听水牢二字,再没有人敢说话了,他们纷纷挺起腰板,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 解湛兮望了望大异往日的好友,便让他们解散自去,然后拉着龙吟瑶的手关切道:“瑶瑶,你今日是怎么了?病了么?可人家没听过龙族也会生病的哦。” 两人来到一棵老松下落座。 龙吟瑶娇媚地白她一眼:“你才病了,只是昨晚没有睡好而已。” “谁信呢!” 解湛兮嘻嘻笑道:“我看你就是病了,病得还不清呢,我们通常把这病叫做相思。” 她说着,小手不规矩的抚上龙吟瑶嫩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并怪声怪气地说:“哦哟哟,我的小美人儿都瘦了,心痛死我了……” “噗嗤!” 龙吟瑶忍俊不禁,按着她作怪的手:“好拉,我是很担心苏伏拉,又不怕你知道。” 解湛兮故作流口水的模样:“美,真是太美了,瑶瑶我真想把你吃了也……” “别,别闹了……” 两女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让远处的弟子好生艳羡。 过了一会,龙吟瑶制止了解湛兮发疯,整理好发髻衣衫:“兮兮,你今天怎么了,为何老是取笑我,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动了春心,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我替你把把关。” “啊呸!” 解湛兮横了她一眼:“我解湛兮此生矢志要问鼎剑道极境,怎么会对儿女私情感兴趣。” 说到这里,她莫名笑道:“瑶瑶,我发现你有点不一样了,以前每次可都是我先求饶。而且,我总感觉你的身上多了某种韵味,一种少女没有的韵味,你才要老实交代,是不是和苏伏行了人伦之礼?” 龙吟瑶小脸微红,却没有否认,点点头:“在龙宫,太久没见他,压抑许久的想念爆发出来,我也没想到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事……” 解湛兮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假咳一声:“瑶瑶啊,情爱是毒药,千万不要深陷其中,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 龙吟瑶望向远方,没有说话。 “这么担心他,怎么不去找他?”解湛兮调笑着说,“换做以往的你,早就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龙吟瑶脸上露出一种解湛兮看不懂的神情:“我相信他。” “爱情果真是盲目的……”解湛兮有些酸溜溜地说,“你真是没药救了,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苏伏的?以前我还以为你把他当成好朋友,到后来见你为了救他,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显出原身,还敢向剑主动手,我才知道不是。当时我感觉你真的疯了,肯定要被关入水牢,没想到你回龙宫养伤,回来之后象征性的惩戒一下就没事了,有个公主的身份真是好呢……” 龙吟瑶自动忽略了她后边的絮叨,仔细的回想以后,才说道:“我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那么在乎,看见他那么痛苦,我的心就好像要被撕裂了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伤在你身,痛在我心罢,哈哈……嗯?……” 解湛兮的笑声到了一半戛然而止,她倏忽起身眯眼远眺:“那是?代表求援的剑印,该死,难道北地打到这里来了?” “所有人跟来!” 两人迅速收敛心绪,也来不及列队,剑光一闪,裹着两人疾驰而去。 …… 半个时辰以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落在一个小城的城门墙台上,只见周围瑟瑟跪倒几个守卫,一个着剑斋内门弟子服饰的剑修满脸涨得通红,可以看出他非常的尴尬。 这个人名叫唐守,乃是讲经院其中一个小队长。 面对解湛兮的质问,还有墙台上越来越多的‘援兵’,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师姐,是我不对,我发错了讯号!” 原来,徐真卿让十七个小队分开行动,按图索骥,将地图上面标注的每个城池都巡查一遍,每探数个城,便到一处大城集合,渐渐往青州腹地推进。 唐守抵达第一个城池,搜过没有其他修士后,便发讯给徐真卿,表明此地安全。 没想到发错成了援救讯号,害他尴尬不已。 解湛兮听完以后,正要数落他一通,却被龙吟瑶制止,她脸色微微凝重:“你们出发多久以后分开?” 唐守微微一怔,他不敢怠慢,忙道:“飞行两刻以后,徐师兄便要求我们分开。” “抵达此城用了多久?” “半刻不到!” 龙吟瑶眉头一拧:“如此说来,你们分开不过半刻,传讯了那么久,我们都已经到了,没道理其他小队……” 说到这里,解湛兮明白过来:“他们遇到麻烦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连环杀招 “拿地图来!” 解湛兮小手一伸,唐守不敢怠慢,忙将随身携带的地图摊开,递给过去。 葱白玉指沿着地图划过,由唐守捧着,最终定格在河源郡的一个小城上:“惠安县,我们在这里是吗?” 见唐守点点头,她对比了一下,指着惠安县临近的三个县城:“紫金,龙川,连和,此三县距此最近,足以感应剑印,竟无一个小队来援,必然出事了……” 她与龙吟瑶对视一眼:“谨慎起见,先去紫金县!” 唐守小分队自然也跟在后边,此时解湛兮的人也全都到齐,一行四十多道剑光浩浩荡荡划过天际,惹得底下凡俗百姓惶惶跪倒,以他们的消息层面与来源,根本不知道已经展开的两州大战。 不论凡俗间的战争,皇朝更替,还是各大门阀的剧斗,苦的永远是他们,没有伟力在身,就没有选择权,就连远远逃离的能力都没有。 惠安县距紫金县只有一百多里,御剑很快抵达,在解湛兮的要求下,众人没有大张声势,而是落在距城门百丈外一片小丛林里。 解湛兮打了个手势:“以四人为一个小队,分散搜索,有情况及时示警,两刻以后在此集合。” 众人领命,自发组队,唐守领着小分队先行出发。 最后剩下龙吟瑶与解湛兮两女,她们最后出发,紫金县名字贵气,从外面观看,实在没有一点贵气的感觉。年久失修的城门,斑驳开裂的城墙,墙台上居然一个值守的卫兵也没有,只有在城门口百无聊赖地倚着两个打哈欠的守卫。 青州承平已久,又没有外敌,守城的士兵都只是做个样子。真正的妖怪强人入城,他们也挡不住。 此时还未至辰时,行人稀稀落落,不是很多,解湛兮两女的样貌气质非常显眼,不过因为好几拨剑修入城,令很多人的渐渐行色匆匆起来,他们也感觉到了不好的事,所以两女反而没有引起太大关注。 龙吟瑶立于城门口,却没有马上踏入,解湛兮也只好停下。 两个守卫原本昏昏欲睡,待见到两个美人,立马两眼放光,屁颠屁颠地跑到两女身前,拄着长矛:“二……二位仙姑莅临,紫金城蓬荜生辉啊!” 龙吟瑶淡淡发问:“可曾见到与我二人装束差不多的道人来过?” 两个守卫一个圆脸,一个方脸,倒是很好辨认。两人都是眼光毒辣的主,自然看出了两女的气质与传闻中的仙师一模一样,是以不敢嬉皮笑脸。 圆脸守卫说道:“有过,一行六人,入城约有半个时辰了罢!” “那可曾闻到动静?” 方脸守卫答:“敢问仙姑是何种动静?” “道人斗法的动静,巨响,房屋倒塌,有么?” “不曾闻,不瞒二位仙姑,方才入城的六位仙长曾找小的问过话。”方脸守卫说道。 解湛兮秀眉微挑:“问了什么,一一说来。” 圆脸守卫接上话头:“那仙长问的与您问的差不多,也是问小的可曾见过仙师入城。” “那你怎么回答?” “不曾见到,想必您也看得出来,紫禁城只是一个小城,寻常武师都不屑来此,怎么会有仙师呢,今日也是我等三生有幸,竟能一睹仙姑芳容……” 解湛兮打断了他的奉承,又道:“他们还问了什么?问完以后去了哪里?” 圆脸守卫老实说道:“没问了,只是吩咐我们擦亮眼睛,盯着来往的行人,不能让魔门的人混入城中。说完以后就入城了,敢问仙姑,是不是有个什么大魔头逃到了青州,听说他们杀人不眨眼,还拿我们凡人血祭……” 龙吟瑶说道:“不要想这样多,做好你们分内之事便好。” 两女对视一眼,唯一收获的是,确实有个小分队进城了。她们向城内走去,但紫禁城一切如常,丝毫没有斗法的迹象。 走过两个街道后,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出城去了小树林,出去打探的队伍大多回来了,但是汇报都无果。 唐守和他的小分队回来得很晚,解湛兮见他脸上带着疑惑,以为他有什么收获,便道:“如何?” 唐守打量了一眼回来的三十余人,不答反问:“师姐清点过人数么?” 解湛兮不解,回头扫了一眼以临时四人分队各各分立的剑修,忽然眉头一皱:“少了一队,方才去时,我记得有九个小队,共三十六人,怎么少了四人?” 这话一出,一道寒意悄无声息地侵入众人心底。他们都是凝窍境的剑修,倘若因事耽搁了便罢,倘若悄无声息地死在某处,那也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想做到这一点,便是普通的长生真人都不行,除非有法宝。 真人都是稀缺的资源,何况法宝。倘若敌方的真人和法宝多到可以用来对付他们,那此仗不用打,已经输了。 “你怎么知道少人了?”解湛兮狐疑地打量唐守。 唐守怔了一怔,旋即皱眉:“师姐什么意思,我只是看人数不对才提醒而已……” 但是,随着解湛兮的话语,剑修们的脸上都浮现猜忌,对于未知的恐惧让他们失去了方寸。 不过终归是剑修,剑心通明,而且唐守还是同门,猜忌之心一起便掐灭,若是唐守所为,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解湛兮也马上反应过来,歉意道:“是我不对,此事处处透着诡异,两个小分队共十个同门,其中两个是玉清宗的师弟……” 唐守脸色缓和:“我也有错,方才我们先行出发,跑了最远搜查,回来自然最晚,而且我对人数比较敏感,所以一眼看出还有人没有回来。” 龙吟瑶说道:“你方才回来时,脸上带有疑惑,这却是在发现人少了之前,可有什么收获?” 唐守微微摇头:“也不算什么收获,只是我方才回来,本想寻守城的问问情况,可大白天的,那守城的守卫却不知道跑何处去了,城门口居然无人看守,这大律皇朝的寿命大概也是走到头了……” “原来如此!这倒不用。”解湛兮轻笑一声,“我们入城前就问过……” 但紧接着,她的声音忽然顿住,蓦地与龙吟瑶对视一眼:“那两个守卫有问题!” 两女很快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凡俗的百姓怎么会懂得魔门,所以小分队入城时肯定不会这样形容,而只要叮嘱他们注意有无异人入城便可,说魔门他们怎会懂?听见一个魔字,说不定还会引起骚乱,剑斋弟子不会犯这样错误。 龙吟瑶脸上略带寒霜:“唐守,你们在此等候,注意动静,若有情况马上示警!” 两女一前一后御剑而去,短短百丈距离竟用上御剑,可见急切。 “啊,仙长?” 周遭凡人眼见两道剑光落下,连忙跪下。此时官道上行人渐多,在城门口的人就有二十来个,有推车农夫,挑担的农妇,赶着马车的小厮还有马车的主人。 那马车的主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着上等的锦衣,非常激动,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仙人在上,鄙人乃城中大户王万发,自小便极是崇慕仙道,愿仙人收我为徒,鄙人愿捐银万两,以做福报!” 万两白银就想求得仙缘,两女怎么会理会他,但果见城门口的守卫不见了踪影。 龙吟瑶环视了一眼周围跪倒在地的人,说道:“你们谁见到了方才两个守城的卫兵了?” 王万发急忙说道:“我见过我见过,他们往城中去了。” 龙吟瑶美眸杀机一寒,突的攥住他的胸襟,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提起:“你胆敢在我面前撒谎?” 王万发惊得亡魂直冒:“小人,小人没有撒谎啊……” “你的马车停在城门口?等着谁?”解湛兮的心神提起,她总觉有一种诡氛在蔓延。 王万发急声说道:“内人与小女,本要回乡省亲,不期到得城门口,内人落下东西,便与小女回城去取。” 龙吟瑶冷笑一声:“为何不让下人去取?” “内人取的是一些私人物件……啊,他们来了……” 王万发转头望去,只见城内果然有两个女子并行而出,举止亲热,像极了寻常母女。 待见王万发被龙吟瑶攥着胸襟,肥胖的身材丝毫没有重量一样,被提在空中,不由一声惊呼。 两女小跑来到,亦同跪倒:“仙……仙长饶命啊,若相公死了,我们娘俩也活不成了……”随后便是嘤嘤嘤地抹泪,闻者无不心软。 女儿也是一样表现,不过她被吓得只是哭,眼眶通红,不似作伪。 解湛兮蹙眉说道:“瑶瑶,或许真是误会罢,不如先放了他。” 龙吟瑶便松开手,取了一条手帕擦手,这死胖子不知是否因为惊吓缘故,出了一身的汗,累她的手都黏糊糊的。 “就像真的一样。”她擦完了手,神情略冷漠,却转向离她们最近的挑担的农夫,“你来说说,他有撒谎么?” “小……小老儿才……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农夫吓坏了,身体一直在抖,他觉得自己好生倒霉。 王万发就哭丧着道:“仙长,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啊,您怎么就不信呢……” “好胆,本差不过离开一会,尔等便想聚众闹事么?” 便在此时,城内复又出来两人,赫然是方才守卫,一个方脸,一个圆脸,很好辨认。 两个守卫走得稍近一些,神色微变,忽然抬手一掷,两女神情都是一冷,各自抓向一人,也就是在他们动的时候,王万发哭丧的脸庞骤然变得冷漠,突然举袖,有异物自袖中激射而出。 “等的就是你!”龙吟瑶一声冷笑,虚空有紫气蔓延,形成龙爪,将那异物抓个正着。 吱吱—— 异物发出残暴的痛叫,前路被阻,竟倒退而回,王万发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异物侵体而入,随后啊的一声非人惨叫,他的身体迅速的消融,晃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滩肉泥。 然后才看清那异物的模样,竟是浑身长毛,狰狞丑陋的虫子,有婴儿拳头大,它在血肉中痛苦地蠕动,发出吱吱的恐怖叫声。 同时解湛兮并指为剑,两个守卫掷来的异物与他们的双腿一齐两断,啪嗒的落地后,伴随着惨叫声而起的,是变成了四瓣的银元宝,却并非虫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女一个被异虫吸引,一个被银元宝吸引,心神都是两分,那个从头到尾都在颤抖的农民动了,他平平地举起双手,略薄的袍袖分别激射出异物。 这竟是有所蓄谋的连环杀招! ps:大章求订阅~~ 第八百二十五章:解湛兮暴走 “怪虫?” 电光火石之间,龙吟瑶瞳孔中倒映出了那浑身长毛的红色怪虫,细密的口器与人一种异常凶残的感觉,难怪可以轻易地钻入人体。 就在怪虫袭到门面时,她的冷笑甚至还未变化,心里亦不曾警觉,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甚至出人意料。 嗤嗤! 两道细细的闷响,龙吟瑶眨了眨眼,怪虫的身躯在她的眼前被一条银丝切断,那是比头发还要细的丝线,如果不是她的神识强大,根本无法察觉,但只这一眼便知道了,这是解湛兮的剑意。 循丝而望,来源正是解湛兮的剑指,细细打量才知道,两根指头都有一根银丝延伸,它们先是削断银两和两个守卫的脚,随解湛兮心意而动,这农夫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她的灵觉。 怪虫棘手在于出人意料,且它还能在空气中不断加速,两女修为虽高,却也不敢用肉身相抗。 “啊啊,死人拉……死人拉……” 周遭跪倒的凡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惊叫着四散而逃。 “不要小看我啊,混账!”解湛兮柳眉倒竖,剑指微动,便将欲要跟着逃跑的农夫等人全数捆个正着。 王万发已死,她便将视线落在农夫身上,这时因为挣扎,斗笠便掉落,露出来他的真容,看去约五十来年纪,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还能感受到一点点的血煞之气,他咬着牙死死盯着两女,好似这两个天仙一般的人物杀了他全家一样。 “你是谁,为何要偷袭我们?” 解湛兮自然也看出来了,俏脸微带寒霜。 龙吟瑶忽然变幻手势,尚未散去的紫气龙爪倏然捏住农夫的嘴,但已经不及,农夫的唇边缓缓流下黑血,已经气绝而亡。 两女都没有修过关于魂魄的本事,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 “死士?” 解湛兮懊恼地说着:“原来咬紧牙关是为了把毒囊咬破,大意了……” 她心念微动,封住守卫的气机放开一丝,顿时响起两人杀猪一样的惨叫,好在解湛兮已经给他们止了血。 小半刻以后,两女有些沮丧,结果却是,死士只有农夫一个,胖子王万发也是个凡人,他和他的妻子女儿与那两个守卫都被人用迷魂术控制,根本就不清楚为何会做出这样举动。 龙吟瑶搜过她们身上之后,确实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又抓了几个凡人来问,都确认王万发是本城人。 “没想到,小小一个术师的手段如此精妙,若修为低一些,很容易便会着了他们的道。” 解湛兮说到这里,忽然醒悟:“啊!其他师弟就是这样被暗算的……” 龙吟瑶摇螓说道:“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你看这个死士,身上仅有一点血煞之气,应该出身军伍,问题是青州承平已久,哪里训练得出来这样精悍的死士?若不是东都隐藏的手段,那核心内幕恐怕就耐人寻味了!” “而且,他们的手段不像修士,倒像杀手,真界早就没有杀手组织,黎家影堂勉强算一个,不过听说影堂解散了……” “瑶瑶,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像苏伏了,连口气都那么像!” 解湛兮摊开双手:“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龙吟瑶嘻嘻笑道:“我只是把自己代入苏伏的思维模式,才会给你这样错觉。好啦,你可是首座指定的大将,当然要听你的。” 解湛兮回身望向紫金城,神情渐渐冰冷:“这是有预谋的暗杀,师弟们必定也是如此遭到了暗杀,这虫子……” 她说着,望向断成两截之后就不动的怪虫,还有杀害了王万发之后的怪虫,都已经曲卷着不动了。 “这虫子怕是只有吞噬血肉精元才能存活,如此凶残恶虫应该不至于籍籍无名,瑶瑶认得么?” 龙吟瑶摇螓说道:“我也不曾见过。” 解湛兮点点头:“这就对了,只有东都才有可能拿得出来,倘若这农夫是东都暗中培育的杀手,配合这虫子,倒说得通。不过方才我们踏遍了整个紫金城,都没有找到半点痕迹,说明师弟们是被骗到了某处才下手。他们虽然埋头修剑,却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傻瓜,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被人用什么身份骗走了……” 龙吟瑶美眸一亮:“兮兮,原来你那么聪明,平常怎么没有发现呢。” “现在知道也不迟啊!” 解湛兮嬉笑罢了,又正色道:“而今之计,必要先找出师弟们的行踪,你有把握么?” 龙吟瑶点螓说道:“让他们把守城中各个出口,现在开始封城,方才施展迷魂术的修士必然还在城中!” 她说罢便闭眸,紫金城不大,但占地也有十数里,她得紫月传承,勤修十数载,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当然龙族的修为界定比较模糊,他们睡觉便无时不刻在修炼,所以很难用修士的标准来界定。 这时随着某种神秘的神念扩展开来,整个紫金城的地下脉络便化成一条条相互交错的不规则线条,那是由龙脉之力构成的。 整个青州都在大律的统治下,所谓龙脉泽被苍生,不单单只是对于人而言,还有大地。大律的龙脉之力如果够强,延伸到神州,便是统治神州也是可能的。 不过两地有海相隔,龙脉之力抵达过去会被减弱数倍,所以自古以来两地凡俗皇朝就不曾真正占领过对方的领地。 而紫金城在大律的地图中,处于边缘角落,龙脉之力非常薄弱。紫月道宫最核心的传承便是利用各种地脉之力,龙脉是最强大的一种。 解湛兮传令后,便感受到了,压制着龙脉之力的数十个修士的移动。接下来她将感应核心重点转移,覆盖全城地域,有着怪虫的气息,她很轻易便找到了有同样气息的地方,还有一个陌生的修士的气息。 “找到了!” 龙吟瑶身形蓦地闪没,两女即便不御剑,短短数里距离亦只需片刻,紫金城中一处僻静宅院,倚墙临湖,是个有钱人住的地方。 “你……你们是谁……啊……” 几个护院武师见两女闯进来,正要拿下,不想被莫名气劲震飞,莫名疼痛令他们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竟爬不起来。 “贵客上门,你们都给我退下!”就在这时,宅院的主人,便是龙吟瑶感应到的人突然说话了。 声音从宅院里头传出来,龙吟瑶颇是意外,便停了下来。武师们惊惧着退去,就算没有这道命令,他们也不敢再有异动。 没有多久,一个坐着轮椅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两女眼前,他的神情平静,揖礼说道:“鄙人白元鹤,不知两位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鄙人腿脚不便,多有得罪,还望谅解。” 他的身后由两个侍女推车,两女的眼睛透露着艳羡的情绪,而且很干净,没有被控制的迹象。 其实早在她们出现在两女眼前时,浑身就被看了个遍,两女可不想犯同样的错误。 解湛兮微微眯眼:“方才守卫告诉我,紫金城没有修士,看你一副已在此安家落户的样子,他们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这个白元鹤的修为不过通神,不高也不低,在凡俗界里已可拥有非常舒适的生活,很多散修自感进境无望,多半也会选择隐于小城里。 白元鹤沉默片刻:“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二位,二位可否饶我家人性命?” 两女对视一眼,都很意外,龙吟瑶冷冷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情报有没有那个价值了,我那些师弟凶多吉少,都是因为你的缘故罢?” 白元鹤点头,平静说道:“这一点可以透露,可二位若不能保证我家人性命,我什么都不会说。” 龙吟瑶大怒,便是晴空雷霆大作,紫气聚成巨龙模样,借龙脉之力显形,冲着白元鹤无声咆哮,仿似他再说个不字,就会把整个白府撕成碎片。 “啊啊……” 白元鹤脸色难看,却不肯退后分毫。那两个侍女被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出声,身子已是软软地倒在地上。 解湛兮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同情的样子。 龙吟瑶冷笑一声:“很好,在我面前承认杀了人,果然很有骨气,不过和我那些师弟的性命比起来,你的情报显然没有你以为的那般有价值,线索我可以一条条找,人却不能白死,你与你家,都要陪葬!” 解湛兮当然知道龙吟瑶没有先带她去找同门师弟,那些人肯定凶多吉少了,所以不会有丝毫心软,就算这白府里面只有一个罪魁祸首,要怪就要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们显然也是动了真怒。 轰! 然而就在此时,天空蓦地降下一道雷霆,整个白府突然被一层淡淡蓝光笼罩,那气势已然攀至巅峰的紫龙居然崩碎成粉末。 龙吟瑶细眉微皱,她能感应到,龙脉之力被一道莫名阵法镇压了,而这神阵显然不可能临时布下,那就是有预谋的。 白元鹤平静的脸渐渐挂了一丝莫名笑意:“呀,不错,抓了两条大鱼,还是活色生香的美人鱼……” 然而他话音未落,积了满腹怒气的解湛兮忽然腾空,剑指在虚空划动。 下一息,两道指剑在白府纵横,上一刻还完好无损的白府,下一刻便化作了废墟。 特别被关照的白元鹤,整个人碎成了无数的肉块,每一块的大小都一模一样,随后便是万籁俱寂,因为那可以镇压龙脉之力的法阵,也被暴怒的解湛兮切成了碎片。 第八百二十六章:苏伏,你认为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龙吟瑶的心神警觉到了极点。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空气静得好像时光停止了流淌,良久以后,她与解湛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能够压制龙脉的阵法,这不是普通散修能够布得出来的,表明这宅院有不同一般的玄机。 可是都没有,在两人无比强大的神念下,整个宅院的情况尽收眼底,任何一丝灰尘都无所遁形,所有活着的东西都已经被剑气绞碎。 “他在激怒我,迫使我杀他!” 解湛兮得出一个结论:“他不敢自杀么,真是个懦夫,还拿家人做掩饰,其实他根本不在意罢,或者里面的人与他根本没有关系!” 龙吟瑶也是难以理解,她想了想,只好说道:“或许只是巧合罢,虽然压制龙脉的阵法不多,但也不少,此人没有什么见识,以为是什么厉害阵法,愚蠢的东西,走罢……” 她带着解湛兮来到宅院附近一个民宅里,仔细查找一番,发现了一条通往地窖的通道,两人来到地窖,由夜明珠照亮了周遭,地上倒着六个人,一看服饰,果然便是剑斋与玉清弟子,这是最早来到的小分队。 “那个混蛋!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解湛兮脸色已是铁青,这六个人气息已经断绝,两人灵觉中,他们的体内都有一条怪虫蛰伏,这时感受到生人靠近,无声无息地破体而出,袭向两人。 灭杀了六只怪虫,取了个空储物袋装了他们尸体。 龙吟瑶摇螓说道:“他们体内阴神已经崩坏,血肉已经被啃食一空,只剩了一具空壳,这恶虫好生歹毒!” 如此惨状,勾起了二人心中愤怒,却又无处发泄。 “紫金如此,其余分队?”她忽然说道。 接下来又去了距此不远的民宅,从地窖找到了另外四具尸体,居于此附近的凡人都已不翼而飞,恐怕已经被灭口。 这些弟子中修为最高的是凝窍巅峰,除了他的表情是惊愕与愤怒,并且飞剑已然握在手中以外,其余人都是一副迷茫模样,表明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何事,就被怪虫杀死。 …… 三个时辰后,所有外出的弟子全都回到乱峰山,九个小队遭到偷袭,死亡人数四十二,受到及时救助没死但昏迷不醒的有八人,还有四人较为警觉,躲过了怪虫的袭击,但那些袭击他们的人无一例外都咬破毒囊自尽,只有一个玉清弟子略通招魂之术,招其魂魄逼问后,才知他们魂魄不完整,根本无法成形,北地联盟的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就损失这样惨重。 如同一层深深的雾霾萦绕心间。 大帐内,只有两宗几个真传和四个生还的弟子,顾青云面沉如水,在他的眼前摆放着数具尸体和怪虫尸体。 而从解湛兮他们的口述中,发现一个惊人的事情,那就是他们很多小队都遇到了自称白元鹤的人,虽然无一例外修为都很低,而且被他们杀死。 “无量天尊!” 净虚真人掐诀,念罢往生经,方才叹道:“百炼邪天虫,不想此邪物竟会于劫末出现!” 方奇面色也是难看,闻此不由道:“师伯知道它的来历?” 净虚真人点点头:“远古时期有个非常强大的宗门,堪称真界霸主,门中自偏门阵法炼丹炼器到无上大道法决,应有尽有,也包括驱使毒虫,炼制蛊虫的精妙法门,百炼邪天虫便是蛊虫的一种,炼制方法早已随着它消逝而消逝。那蛊虫炼制之法应流落于太渊,东都得太渊,炼制之法也一并落入他们手中。” 众人方才恍然,顾青云望着幸存的四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等说说,怎么会蠢到被偷袭。” 其中两个是孟帆与李凌云,两人脸上都带着犹豫与憋屈。 孟帆打量了一眼李凌云,犹豫了一会,还是先开口:“我们一入城就有人过来,悄声说城中有魔修,让我们跟他走……” 顾青云大怒:“那你就跟他走了?身为队长,你就没有分辨真假的能力?” “当然不是……弟子……” 孟帆很委屈,他这一队在他的努力下还幸存了三人,李凌云可是全队尽灭。 净虚真人心细,见他脸上的犹豫神色,便宽慰道:“你不用顾虑,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 孟帆想了想,低声说道:“那人告诉我,他是玄门的人,奉命前来接引……” 此言一出,大帐中顿时哗然。 然而不等哗然声止,李凌云便紧接着沉声说道:“弟子也是遇到如此情况,那人还说是玄门阴阳大士的命令,弟子不疑有他,不曾想……” 说到这里,他有些悲恸:“我们以为玄门是友,不会对我们不利,心神松懈,当时极为凶险,弟子亦是侥幸才逃过一劫,其他师弟已经被邪虫侵体,我杀了那些人后,也已经救治无力!” “可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弟子心痛如绞,敢问首座……玄门到底是敌是友?” 这话用心险恶之极,昨日出发时顾青云曾将玄门是友的意思传给了所有人。即是说,所有人都知道玄门会暗中相助,但没想到出征第一日,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李凌云刻意将矛头指向玄门而忽略东都手段,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倘若这时帐内所有人都被气昏头脑,当然就会顺着他的思路而走,不过帐内人没有人是他可以左右的,这番话自然徒劳无功。 但不能说李凌云幼稚,他的格局被限制,大局观太弱。 解湛兮第一个发怒:“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指控苏师弟陷害我们么?” 龙吟瑶是她的闺中好友,苏伏又是闺中好友的道侣,而且还是她很认可的师弟。 “师姐误会了……”李凌云马上醒悟到自己的错处,连忙补救,“小弟认为,会不会是有人假扮玄门的人,陷害苏兄于不义……” 解湛兮冷笑一声:“难道这还需要你来给我们提醒么?苏师弟要对剑斋不利,至于蠢到那么早就暴露……” 不曾想罗明吉却突然冷冷道:“说不定他正是利用师姐这种心里!” 所有人都怔了一怔,不约而同望向罗明吉,后者神情不变,说道:“他受剑主一剑,神魂受创,对剑斋怀恨在心也是常事,谁能排除这种可能?谁敢肯定苏伏对剑斋没有半点怨恨?” 水洛泽皱眉说道:“师兄此言未免太过武断……” 罗明吉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师弟,防人之心不可无,苏伏在剑斋的时候,为人就嚣张跋扈,区区内门弟子,竟敢指摘首座错处,一点尊师之心也无,残杀同门,视戒律为无物,逃走之后,一直活跃于北地,而且不要忘记,太渊可是在东都手上,当时他也在太渊里面,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伏在剑斋‘横行’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就有罗明吉,虽然两人没有正面冲突,但姬玄清对苏伏特有的‘宽容’与‘待遇’他不爽很久了。 李凌云轻声说道:“师兄言词有些过激,我相信苏兄不会屈服于东都,可能另有方法逃出……” 不知为何,就算苏伏不在,他也没有称其为师弟。 不过他与苏伏素来不合,没想到会替他说话,倒是令人讶异。 罗明吉冷哼一声,说道:“没有尊师之心,目无法纪,视戒律为无物,这种人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都是正常的……” “师弟,有点过份了。” 姬玄清淡淡说道:“真相如何,尚未可知,不要妄自下定论。” 场中除了顾青云以外,能压住他的,就只有姬玄清了。所以她这一开口,罗明吉便沉默下来。 李凌云说道:“弟子以为,不如将苏兄召来问个清楚便是,他闭关日久,说不定玄门有所变故……” “玄门玄门,李凌云,我怎么发现你老爱抓着别人的小辫子不放……” 解湛兮冷笑说道:“我倒是想问你,你的修为不弱于孟帆罢,为何孟帆都能救下两人,你却只能独善其身,难道偷袭你们的是高手?” 孟帆神情微动,暗自点头,他方才就想说这话。 李凌云眉头微皱:“师姐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对剑斋的忠诚么?” “种种迹象表明,大律皇朝,也就是你爹已经背叛大律,谁敢保证,谁又能保证你不会生出别的心思?”解湛兮用着辛辣尖锐的声音说着。 在场众人脸色都是微变,这是摆在面前最大的问题,所有人都知道玄门是友,自然都有可能向东都报信。 李凌云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用沉沉的音声说着:“若李凌云有丝毫背叛剑斋的痕迹,就让我道心崩溃,道基崩毁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誓言一出,解湛兮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对方立了道心誓,说明根本不可能背叛,奸细自然不是他,而质问对方的自己,就变成了咄咄逼人,不得理不饶人,这让她很难堪。 “师弟言重了……”她的脸微微涨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姬玄清打圆场说道:“好了,现在开始不得搬出没有凭证的指控和攻击,否则视为挑拨……” 方奇见解湛兮难堪,想替她解围,便说道:“对对,我也相信贵门之人都不会背叛,这一定是东都的手段,要让我们相互猜疑……” 顾青云始终冷眼旁观,待帐内冷场后,方才淡淡开口:“苏伏,你认为呢?” 第八百二十七章:良计 “苏伏回来了?” 这是众人的第一个反应,净虚真人含笑不语,从方才的情景来看,苏伏这个后辈弟子是越来越有趣了。 “弟子不认为玄门会背叛我,那些冒充玄门的人的根底大概已经知道了。” 空气突然响起苏伏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居然能瞒过他们的灵识和灵觉,这已经出乎常理之外。 李凌云更是惊骇莫名,他不知道苏伏在外头十多年又得了什么机缘,竟有点忐忑,心情七上八下,有点复杂,似乎自己被对方,越甩越远了。 但更让众人惊讶的是令他们毫无头绪的暗杀者,居然已经查到根底了?玄门只是一个小小的凡间教派,有这样的办事效率? 水洛泽觉得苏伏不会背叛剑斋,所以他最想帮苏伏澄清,便问:“那些人都是谁?” “那些人是军队安插到各个世家大族的血卫。” “何为血卫?又是谁下的命令?”姬玄清追问着。 苏伏说道:“那是我还没有拜入剑斋的时候,在金鳞城遇到了几个血煞绕体的凡人士兵,我有一个朋友,对领军之道尤为擅长,他辨别出来,那些士兵都是经过百战的精锐,称为血卫不为过。后来我建立玄门,让门徒自去查探,发现大律朝廷很早就在培养血卫,他们悍不畏死,对大律忠心耿耿,全都是死士一样的存在。” “胡说八道!父皇绝不会背叛两大圣地,苏伏,枉我方才还替你说好话,你这么攀诬我李氏,究竟有何目的?”李凌云借方才立下道心誓的余威,声色俱厉,表现得有些激动。 苏伏不以为意道:“凌云师弟忘记了么,那几个士兵就是你的护卫,不过那时候你我修为还低,看不出具体差别来,也是常事!” 提到那时候,那时候是两人恩怨的开始,李凌云怒气更盛:“即便我那几个护卫是血卫,你何以判断暗杀者便是血卫,何以判断这是军队的命令?即便是军队安插,也是军队的事,与我父皇何干?” “你激动什么?我也没说与李潜有关……我只是把玄门调查的一些结果说出来罢了,至于如何判断,那是首座和净虚真人的事。” 此言之意,自然是这里没有你李凌云说话的份,哪边凉快哪边去。 李凌云自然能够领会,所以更是怒不可遏,不过他最终还是压下了怒气,反唇相讥道:“我不像你,事涉生父,如何能够淡然处之?还有,就像你说的,你我不曾对决,高下未分,你凭何用师弟称我?” 毕竟是天之骄子,苏伏心里暗赞,若是换做以往,他又会觉得棘手,李凌云是那种愈是压制,反弹愈是猛烈的类型,但是现在,他已经无需再顾忌,因为李凌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超越他的成就,他有强烈自信,就算他再有天大机缘,也不可能是自己对手。 这份自信让他能够从容面对李凌云的尖锐反击。 “凭仗当然很多,比如问心路我就先你一步,不过我没有闲情同你争论大小……” 苏伏转向姬玄清说道:“姬师姐,百炼邪天虫惧寒,门中想有寒符库存,若是不足,可发飞剑传讯山门,加紧赶制寒符,最好人手皆备几张,可防偷袭。” 姬玄清点螓:“肖大师已然出关待命,若是寒符的话,他与学徒一夜赶工便能足量,不过肖大师近载身体每况愈下,门中法符不是很多,师弟认为应该如何利用?” “剑修不用法符,将法符予更能发挥其威能的玉清师兄,想东都也不见得有多少法符可用。这只是建议,师姐可自行斟酌。” 姬玄清点点螓不语。 方奇眼眉微动,心想法符何等珍贵,这位素未谋面的剑君居然如此大方,不由对他好感大增。 苏伏又转向解湛兮:“解师姐,各个小分队以五人为佳,可抽一人交由你率领,免得关键时刻人手不足,目前首要探出东都占据凡人城池的目的,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都可以交给玄门去办。” “当然,这也是建议,师姐自行斟酌……” 解湛兮点点头,又摇摇头:“多一些人手自然是好的,可是玄门如今嫌疑尚未洗清,即便我们几个能理解,其他师弟也不见得能够原谅,此事你想妥了么?” 苏伏笑了笑:“我可以保证,只要按我的方法,今夜就能查出谁是奸细。” “哦?”罗明吉见他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若是不能查出奸细,你自承是玄门出了问题么?” 苏伏一听这口气就知道他心里所想,不由觉得冤枉,这可是顾青云让他说的,若是没有顾青云的暗示,他才懒得出谋划策。 “若是不能查出奸细,师兄可以将我当做奸细处理……” 是人都会有脾气,罗明吉在他背后说了那么多坏话就算了,当面又要让他为难,所以话里不由带上了刺。 他不等罗明吉开口,复又说道:“方才我已和那几个卧底联系,探出一件事,世家大族里有许多供奉来自散修盟,早年弟子就曾与几个散修盟的修士相斗过,那时还好奇散修盟的人为何逗留青州,原来他们图谋青州不是一日两日,此盟建立之时,恐怕就在向青州渗透着,如今大半世家大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 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散修盟虽然算是个大门阀,但底蕴薄,弱不禁风,像瓷器一样一碰就碎,但就是这样的散修盟,却敢渗透青州,胆子太大了。 苏伏第一个遇到的散修盟修士是陈有为,拜入剑斋以前最凶险的一次生死也是拜散修盟所赐,然后太元山脉遇花怜影,此人甚至还想谋夺玄门,散修盟在青州着实费了不小的功夫,所以那几个棋子透露此事时,他马上就信了八成。 顾青云不置可否地说道:“散修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想做散修的散修。只要散修盟能在青州取得立足之地,便能成立门派,他们便不再是散修,为了这个理念,他们愿意付出所有,因为纯粹,所以可怕。你认为应该怎么解决这个危机?” 苏伏淡漠地说道:“每探查一城,以惶惶之音广而告之,战事开启,未免误伤,勒令所有散修暂时退出青州地界,否则杀无赦!” 众人皆是是一惊,苏伏好重的杀气。 罗明吉冷冷道:“如此一来,两大圣地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以往剑修只是疯子,今次过后,怕还要被冠上杀人狂魔的称谓……” 众人沉默不语,准备听听苏伏的应对。 “我想问在场诸位一个问题!” 众人看不到苏伏,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剑斋是剑修门派,玉清宗则属于正宗道门,为何两宗能够融洽相处?按理而言,两宗理念应有很大偏差,一者舍生忘死,以命搏命,一者攻防兼守,没有明显弱点。” 方奇笑道:“应有两点,一是战略需要,二是两宗宗旨在大的方向是相同的,大局不冲突,就存在融合的可能性,说不定日后玉清会多出一脉剑修,剑斋亦可能多出一个道院。” 苏伏很意外,这个方奇的思想跟自己很接近,他轻声一笑:“这位师兄说的不错,正因为师兄说的两个大前提,所以我们还有一个跟别人不同的地方。” 方奇惊讶道:“是什么?” “我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苏伏说道,“正因为不在乎,剑斋多个道院只不过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那么就算被冠上一个杀人狂魔的称谓,我们就会在乎了么?是道统重要,还是他人的眼光重要,孰轻孰重,我想首座与师兄师姐们还是分得清的……” 罗明吉一时语噎,竟无言以对,脸色渐渐有些难看。 解湛兮笑着拍手道:“不错,我们从来不在乎这个,师弟说到我心坎里了。” “哈哈!”方奇忍不住大笑,“剑君苏伏,闻名不如见面……” 水洛泽也是一脸赞同,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那就杀!” 就在这时,从头到尾沉默不语的徐真卿忽然开口了,可能太久没有开口,他的声音很沙哑,好像利器相击时摩擦出来的声音,杀字更是有别样的锋芒。 众人都有些惊讶,能让徐真卿表态,苏伏这一番话还真了不起。 姬玄清望向顾青云,后者莫名一笑:“苏伏,本座问你,方才你说的内奸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伏说道:“既然玄门被冒充,消息走漏已是肯定,至于到底是谁,只需一计便可测出。” “何计?” 大帐内却沉默下来,就在众人暗自疑惑时,却见顾青云脸上的笑意愈来愈神秘,方才知道苏伏并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良久之后,顾青云终于开口:“玄清,你去告诉所有弟子,就说已知百炼邪天虫弱点,明晨寒符就能到位,还有应对散修盟的布置就依苏伏,也一并透露。” 说到这里,他又下了个古怪命令:“今日死伤很重,你等各自为死去弟子传讯家门,通知其亲人知道,弟子们的根底都在戒律院有备案,找玄清索要便是。此战不易,随时会死去,所有活着的弟子,自发家书一封,以飞剑传讯,明晨寒符一到,马上出战!” ps:十点以后还有一章,求订阅~~ 第八百二十八章:这就够了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迫不及待地簇拥着月儿闪烁在天边。在青州的上空,皎洁的月光投射下来,却被一股无声肃杀凝住,使得这光照在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苏伏被困的第六个夜晚,东都全面占领了南北十六郡,一百一十四个城池,占青州三分之二的地域,联盟兵力被极大的分散,很多小城甚至只有两个修士守卫。 情报一点点自这些被占领的城池流露出来,玄门在青州经营多年的效果完全体现,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效率,玄门各个阶层的信众几乎可说环环相扣,紧密相连,不敢说悍不畏死,胆子也是大得令苏伏都叹为观止,战果自然非常可喜。 而这些,都是余神机不声不响苦心孤诣的成果,就连花妖梦梦都非常的佩服他。 然而东都的敌人,两大圣地联军所在的乱峰山,今夜却非常吵嚷,热闹,氛围极热烈。 很多弟子已经几年甚至十几年不曾回过家了,自然倍感思念家乡。而顾青云的命令,让他们可以提前发讯回家,虽然好像遗书一样,但热忱非常。 传书的事勾起了众弟子思乡之情,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讨论起书信的内容,家乡的风味,当然,没有修炼的时候,男弟子们的话题多半离不开姑娘,姑娘们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英俊潇洒的师兄。 甚至英俊潇洒的师叔辈,有说某某师叔性格温柔,温润如水,有这样的道侣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有说某某师姐与某某师兄是天生一对,如果成为道侣,一定会受到许多人的祝福。 其中客串月老乱牵线的弟子,自然也有亲疏远别,有说某某师姐应该和谁在一起,有说某某师兄对某某师姐如此爱恋,某某师姐应该和他在一起。 伴随着点点传讯飞剑的白光,这让顾青云和净虚真人听得苦笑不已。 除了知情者外,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两个长辈正在他们的头顶上监视着。 顾青云与净虚真人凌空而立,少有的露出无奈神色:“苏伏出的什么馊主意,这样讨论下去,明晨都不定能发完。而且,这些弟子平日看着挺老实,竟敢背后道长辈是非,尊师重道都尊到哪里去了……” 净虚真人倒是很喜欢这一幕:“首座稍安勿躁,苏伏说的不错,若真有细作,肯定会传讯的,因为今夜是个很好的机会。” 所有人的传讯,我也传讯,就不会引起人的怀疑,所有人传讯,我不传讯,太异常了。 苏伏抓的正是细作的这个心里,于是乱峰山架起了一道拦截传讯飞剑的神阵,所有传讯飞剑都要经过顾青云的检查才能放行。 好在没有让他们等多久,仅仅半个时辰,顾青云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看着顾青云的神色变化,净虚真人求证道:“可是出现了?” “邪虫……根底已被识破,明……他们……对付散修……” 顾青云手中抓着一柄传讯飞剑,神色凝重,点头说道:“本座真难相信,问题出在剑斋……” 净虚真人微微一怔,这话一听就知道,细作出于剑斋,虽然和玉清宗没有关系,但却让他的心情微微沉重起来,若玉清也有卧底,那究竟会是谁? 顾青云没有急着点破,两人撤了神阵,回到大帐后,便着留守的姬玄清把人带来。 姬玄清很快就把人带了过来,所有真传又都回来大帐,他们有资格知道此事。 “许菁菁,这是你的传讯飞剑罢?” 顾青云把截获的飞剑丢去,落在地上,被带来的却是个女弟子,长得娇小玲珑,面貌俏丽,非常讨喜。 见着这飞剑,俏脸顿时煞白,她无力地跪倒,低垂着螓首:“对不起……” 罗明吉已探过了飞剑里的内容,顿时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对不起?许菁菁,剑斋可曾对你不起?我真没有想到平日乖巧的你,会背叛剑斋,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这么做的?门中还有没有你的同党?” 近似咆哮的厉喝,令这女弟子嘤嘤地哭泣起来,她哭着说道:“对不起,弟子的父母都出自散修盟,我不愿帮他们做事,他们就拿我父母性命要挟,我真的……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若是不合作,爹娘就会死去……对不起……对不起……” 解湛兮本来也很愤怒,但一听到这些话儿,顿时将半数怒气转移到了散修盟头上:“该死的散修盟……” 顾青云面色冷厉:“你可知你的一个举动,害死了两宗数十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昨日还与你共同欢笑,还袒护着你,爱护你,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姐妹……” 许菁菁哭得更厉害了,眼泪一直在流,想来也很痛心。 “你为了你的父母,本座可以理解你的为难,那些死去的弟子或许也能谅解你,但唯有一点不能原谅。” 顾青云很心痛,许菁菁在两院都任过职司,对于戒律与讲经两方面都有极高的天赋,失去这样一个精英,对于剑斋而言,比失去四十多个剑修都要惨重。虽然二者并不对等,虽然若能选择,没有人会选择许菁菁。 “本座不能原谅的是,有了困难为何不告诉我们,难道比起外人,你更原意相信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更愿意相信利用你父母性命来要挟你的下作之人?” 许菁菁哭个不停,但终于抬起了头,梨花带雨的脸庞,非常可怜:“不是的……首座,弟子……弟子害怕说了……会被软禁,弟子不求……首座原谅,只希望首座能救下弟子父母,弟子愿以死谢罪!” 这也是个颇刚烈的女子,她说完了也不等顾青云同不同意,本命飞剑蓦然闪现,对准了自己的天灵刺入,这一刺下去,必是身死道消。 姬玄清蓦地抬手,击飞飞剑,淡淡说道:“你犯下的罪过,不是死就能洗清的,若你想要救你父母,就去戒律院领罪,水牢五十载必不可少,但相对的,你的父母如果生还,我们会妥善安置,若你熬不过水牢之苦,再自行了断也无妨,但你要记得,若你自行了断,你的父母就与剑斋无关,他们会不会遭到散修盟事后的报复,也与我们无关……” “现在,你可以说说具体了,你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便是供出同伙,还有联络人是谁,东都有什么阴谋?” 许菁菁止住了哭泣,她抹了一把脸,哽咽说道:“他们是月前联系到弟子的,我也不知联络人是谁,只让我循着他们留下的元神烙印传讯,元神烙印已留在飞剑上,师姐可以循着痕迹寻找,其他的,弟子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了,更不知有无同伙……” 姬玄清冷漠地挥手:“明吉!把她带回去,将此间事详细说与剑主知道,明晨之前带寒符回来复命!” 事关戒律,就是顾青云这个讲经院的首座也不能干涉,以他对姬玄清的了解,许菁菁的下场早已注定,所以很痛心,基本没有人能熬得住水牢五十载的痛苦。 可戒律院里的大小戒律中,唯有背叛的惩处无可更移,就算剑主也救不了她。 许菁菁神情似乎微松,只要父母能够得救,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很认真地叩首:“多谢师姐,多谢首座……” 顾青云怔怔望着罗明吉带走了她,这个他本来想考察考察就收为亲传弟子,传他衣钵的弟子,只得叹了一口气:“做的很好……本座疲了,你等退下罢……” …… 对于剑斋弟子而言,一场奸细风波就此落定,这个消息并没有公开,只说她接了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不过这却瞒不过一些有心人。 此时夜深了,热络气氛渐渐消退,弟子们回到了简易帐篷休息。 水洛泽也在其中,他回来以后便自行静修,但没有多久,又睁开眼睛,脸色略带一丝笑意:“费师弟,来了何不现身?” 帐篷被从外面掀起,一个身量高长的青年提着两个酒壶,笑眯眯地走进来:“师兄如此勤勉,愧煞我也!不过良宵美景,怎能无酒!” 水洛泽笑道:“虽非良宵,却有美景,正想借酒消愁,来得及时,师弟们唤你及时雨,不是没有来由的。” 来人正是费侯,他大喇喇地往临时床榻一坐,丢了一壶酒给水洛泽:“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大家都喜欢珍贵的东西。我很喜欢剑斋,也很喜欢剑斋的同门,所以剑斋和同门都是很珍贵的东西,当然倍加爱护。” 他在门中人缘极好,因为他总是能够投其所好,又不显刻意,做得非常自然。 连水洛泽这样的人,都把他当成一个朋友看待。 “真难得!”水洛泽抿了一口酒,“怎么突然有这样感慨?” 费侯长得不算很英俊,但很耐看,他的五官凑在一起,亲和力倍增,尤其是他在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总是能让人觉得很舒服,会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 “只是突然觉得好景难长久……”他的脸上带着些微惆怅,这是装也装不出来的,“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们为了攀登顶峰,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到头来却成了一场镜花水月,魂魄归于地府,想要转生,就必须放弃已经拥有的东西……” 水洛泽知道他在说今日死去的那些弟子,也是摇头说道:“战争便是如此,也许你我在某天也会死去,虽然我很不喜欢不能主宰自己性命,但为了剑斋,为了以后入门的弟子提起我们之后,可以自豪地抬头挺胸,说剑斋是我们的骄傲,这就够了……” 费侯举壶与他轻碰:“你说得对,这就够了……” 他一口饮罢壶中酒,告辞而去,原来真的只是来发一通感慨而已。、 ps:今日第二章,都是大章哦,求订阅~ 第八百二十九章:我来取你狗命! 翌日卯时,罗明吉带了寒符回来,意外的是,鸩长老也跟着一起来了。 “白元鹤这个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鸩长老踏进大帐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面面相觑。 “听说苏伏那小子也在,老顾,把他叫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这是他的第二句话,顾青云心情不是很好,闻言翻了个白眼:“本座是你师兄,若你不能予我相应的尊重,休想我帮你任何事!” 鸩长老闻言挑眉,说道:“你怎么还是那么小心眼,弟子们的生死重要,还是你的颜面重要?” 顾青云怒气上涌,大骂道:“你这混账一定是故意的,你跟白元鹤的私人恩怨别想扯上我们,趁我没有发脾气,赶快滚!” “嘿,怕你是么?”鸩长老身上有黑气涌现。 两个老家伙旁若无人地剑拔弩张起来,顿时令一众弟子傻眼,以往两人即便不合,也很少表现出来,没想到战前还上演这一出。 “咳,这个……长老,弟子在此……您想说什么?” 苏伏随时都在关注战局,对顾青云这里自然多留几分心神,一有动静就发现了,没想到两个长辈居然像个小孩一样斗气,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但是两人互不相让,说不定还真的会打起来,剑主又不在,他只得出来打圆场。 鸩长老淡淡说道:“我有一计,你让你的玄门去传播一个消息,就说余庆在丰源城等他,白元鹤恨我入骨,必然会来。” 丰源城在柳平郡,清源郡隔壁,距此约两千多里。 “长老一个人太危险了罢?” “嘿,小子,你没见过我动手,以为我没有什么名声,实力很弱是么?” 苏伏说道:“当然不是,您都说那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怕是不会在乎颜面,可能不会单人赴约,要是带人前往围攻您……” 鸩长老摇摇头,莫名笑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带人,除了他师兄叶启心以外,谁都有可能,张孤松,赵雷,范毓秀,这些人可都是当年北地英秀,也都是非常莫名其妙的人……总之,如果对象是我,他们一定不会顾忌大修士的名声……” 苏伏无言,心说您当年到底怎么他们了,如此招人恨。 不想顾青云冷冷笑着揭他的老底:“你们一定很想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招人恨吧,当年这小子在西都的时候,调戏范毓秀,不小心把人家身子看了个精光,却又不肯负责,他说的那几个人都爱慕着范毓秀那蛇蝎女人,尤其是白元鹤,恨不得杀到剑斋来,扒了他的皮,啃噬他的骨髓……” 这么一段‘风流韵事’暴露出来,连净虚真人都是目瞪口呆,连连念‘无量天尊’平定心神。 鸩长老恼羞成怒:“是那个疯女人对我纠缠不休,我就是想吓跑她,谁知道……” “哦……”众真传齐齐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尾音拖得老长。 鸩长老板起脸来,冷冷道:“不要以为我不管戒律院了,就不能治你们目无尊长的罪,还不快滚去发放寒符,准备出战?” “是……”虽然他们很不舍,却不敢违抗命令。 苏伏只有一道玄灵引在此,自然不在其列,不过比起这些‘风流韵事’,他更感兴趣的是顾青云的口气,想来那个时候的鸩长老肯定已经成名在外,否则如何能与那些英秀相提并论呢?那么具体是在五百剑修征伐魔国之前还是之后,却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 净虚真人待他们走后开口,行了个道礼:“余道友,就让老道陪你走一遭。” 鸩长老笑着稽首:“无量天尊,观主果然仗义,” 他与苏伏商量了一下细节,便与净虚真人出发丰源城。 顾青云待他们走后半个时辰,忽然起身,向着虚空莫名地说了一句:“本座不在,若有突发之事,由你做主……” 苏伏的声音自然响起:“首座且去便是……” 玄灵引没有修士识海依附,当然不能存在,顾青云原本不让苏伏与龙吟瑶见面,害怕二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把命丢在战场,这时也顾不得许多。 今日对于龙吟瑶而言,是个颇惊喜的日子。 …… 接下来有了寒符,加上十足的警惕心,可怕的百炼邪天虫就成了鸡肋一样的东西,但那些凡人在失败后,无一例外都咬毒自尽。 而在有心人的勘察下,那些凡人身上果然都带着军伍的痕迹,必是出自军队无疑,消息通过层层传报,没有传到顾青云身上,反倒是苏伏第一个知道。 但是很遗憾,李凌云的嫌疑在昨日发下道心誓以后已经排除,在真界,修天道的修士,纯阳以下,没有人可以违抗道心誓。不然他就可以用这个借口将李凌云先行监管。 苏伏暗中吩咐玄门做好篡位准备。 昨日由白元鹤布下的诡异杀招没有再出现,在听过鸩长老的隐秘之后,真传弟子们便知道了,那是白元鹤向鸩长老下的战书,他根本就不在乎结果。 另一方面,随着城池的推进,稍微大一些的城池总有修士逗留,推进自然愈来愈慢,愈是往中心位置去,就愈是有修士奋起反抗,两大圣地一方渐渐开始出现伤者。 不过敢于反抗的都死在了他们剑下,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散修盟布下的棋子。 当然,随着远逃的散修开始,两大圣地残酷的手段也传播开去。 而此时,两大圣地准备妥当的第三波修士带着秘器下了山,开始往乱峰山集结。 …… 晴空万里,碧蓝无垠。 水洗一样的天空,宛如一面平整的镜子,抬头望时,还能看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上面,清晰得好像另一个自己,好似自己成了天,天人合一,凌驾于所有之上。而后总有一阵轻柔舒缓的和风吹拂而来,带走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清醒过来,对天道便渐渐迷茫起来。 再从迷茫中醒来,得到领悟,如此反复的一个过程,便是修道。 丰源城距金鳞千里之外,乃是柳平郡的郡城。这地方非常富庶,每一个普通百姓的家里都富有余粮,别提城中那些大户。世家大族在此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巨树,族中供养几个修士是常事,甚至,族中就有许多子弟偷偷修炼,这已经是青州常见的事。 世家大族不成气候,限于格局,传承底蕴,任何一个家族出现真人以上修士,便会被两大圣地引为外门,可以允许你建立一个门派,但是必须按我的名义建立,否则就不被我承认,不被我承认的门派,将当做入侵者对待。 这便是两大圣地压制凡人世家大族的手段,千百年来,世家大族中就算有资质好的修士,也都受到诸多限制而不能成长。 不得不提的是,苏伏的家乡照央城,便属于柳平郡。 水洛泽利用强大的灵觉,带着两个小队,用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将丰源城的散修驱逐干净,其中有十几个散修盟的人,虽然修为都不高,但他们的血染红了丰源城,城中数个世家惶恐不安,甚至有举家搬迁的,自不去理会。 丰源城清理干净,他才带着分队往下个城池而去。 …… 鸩长老是在水洛泽走了半个时辰后才慢悠悠地逛来,像个普通凡人一样入城,但净虚真人仙风道骨,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还是吸引了许多凡人,有请求算命的,算姻缘的,算前途的,总之就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游方道士。 净虚真人不知是否太久没有下山,竟来者不拒,无有不应,且还乐在其中。 而鸩长老不修边幅,非常邋遢,着装随意,看起来好像一个仆从,在被误会四五次后,鸩长老终于脸色不善地盯着老道:“观主,你莫不是故意让我难堪罢……” 这是一处栽着柳树的河岸边,和风徐徐徜徉,骄阳似火,湖中船舶湖心凉亭都有避暑之人,见到两个陌生面孔,纷纷注目过来。 净虚真人目送最后一个善人千恩万谢地远去,无辜地说道:“道友何出此言?” 鸩长老愈发的恼怒,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好好打理自身形象:“观主对这些凡人倒是好脾气,可我等修道之人,不应太多干涉他们罢?” 净虚真人含笑说道:“相逢即是有缘,他们有求,看在这缘的份上,老道我乐意成人之美,且道友何以认为老道会干涉他们呢,老道指点的乃授鱼,此些善人悟性不差,迟早也会领悟道理,老道只是顺手推舟罢了。” 鸩长老若有所思,正想开口说一些什么,却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道清淡中带着恶毒的话音。 “你这样打扮,实在配不上魔剑称谓,让我非常失望……” 两人侧身望去,便见湖中泛来一艘画舫,甲板上凝立数人,一个身着玄色锦衣的英俊男子执伞立于船头,他的神情冷漠:“余庆,我来取你狗命!” 第八百三十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画舫上立着数个人,他们每个人都撑着一把伞,在白元鹤说完以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开口:“余庆,我来取你狗命!” 场面非常的诡异,但净虚真人注意到,其中有一个没有开口,那是一个非常冷漠的男子,站在船舷的角落里,他双手互抱,脸上的冰冷神情,甚至给人一种要冻住骄阳的感觉,只用肉眼看,就能看出他的身体周遭寒气逼人,这是一个不能靠近的危险人物。 鸩长老见这阵容,哂笑道:“白元鹤,你还是那么喜欢装神弄鬼,在我们这些人里,你难道不知道她最讨厌的其实是你,像你这种讨不得心上人欢心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的家伙,她怎么可能看得上?” “好……我希望你到死时还能那么牙尖嘴利!”为首一个玄衣人说罢,画舫上的伞突然都腾空而起,诡异地旋转着,竟有莫名气劲激射而出。 眼见变故陡升,那些好奇的凡人发出惊恐的叫声,纷纷四散而逃,水中的画舫没有那样幸运,但凡被气劲击中,都极快地腐朽成灰,连带上面的人都逃不过去。 方圆数百丈空间都在气劲笼罩之下,这个才见面就下杀手的白元鹤,根本不在乎凡人死活。 净虚真人微怒:“贼魔,休要伤及无辜!” 只见他转眼取出一根雪白拂尘掷向虚空,拂尘在半空中转了几圈,雪丝蓦地生长,像一条条灵活的蛇一样将伞给缠绕。 拂尘是净虚真人的法器,唤作涤尘,寓意非常深刻。 而这些伞合在一起同样是一件法器,能合能分,唤作百罗伞,有多种形态。 “小心!” 鸩长老来不及阻止净虚真人,两字方才出口,那冷得像冰的男子便动了,骄阳下骤然出现几片冰刀,他只是动动眼睛,缠绕伞的雪丝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飞雪银龙……” 净虚真人神情不变,右手执道印,左手并指为剑在虚空疾划,但见断裂的雪丝突然活了过来,自主地填充膨胀,居然化成了一条条银龙,在半空一个兜转,转眼撕咬住伞,三两下就将之撕裂成碎片。 白元鹤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涤尘丝!玉清宗果然是剑斋的走狗!” 净虚真人不语,法印忽然一变,银龙消失,拂尘上的雪丝再度生长,此次却向外扩张,细细密密的雪丝交织成密集的网,倏忽之间,便将方圆数百丈之地全都笼罩。 “哈哈!” 鸩长老大笑一声:“张孤松,白元鹤,你们一起上罢!”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握了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在大笑声起时便已向虚空某处挥斩,一道刺眼的剑光照亮了被雪丝笼罩的空间,一层覆向雪丝的冰骤然破碎,剑光不止,竟直转向下,目标赫然是冷面男子。 冷面男子便是张孤松,灵欲魔宗的长老,莫羽冠的亲传弟子,修的是莫羽冠自己领悟并编撰的《阴魔策》,修得一身寒毒,没有女人敢于靠近他,以至于他的心性愈来愈冷漠。 寒毒可以污秽法器,涤尘丝也很难抵挡。 说时迟那时快,剑光陡然转向,张孤松抬起手来,一条条冰花荆棘冒着恐怖的寒毒气息,直冲而上,二者碰撞,冰花荆棘喀嚓喀嚓地被剑光绞碎,但只前进一半,就哀鸣着消散而去,终究只是一道剑光。 与此同时,数个白元鹤齐齐冲向鸩长老,一时间鬼哭狼嚎,阴风阵阵,卷起无数张牙舞爪的魔物扑向鸩长老。 净虚真人正要出手,却被鸩长老阻止:“观主心系樊笼即可,今日定不让这二人逃得性命!” 两州争霸,胜者为王,哪怕往日有着交情,也不可能手软,何况关系都不是很好呢。 “狂妄!与我死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耽搁的功夫,白元鹤聚势已成,到得跃上岸时,所有白元鹤都合成一人,那些魔物就化成了劫魔,魔气性质大变,但凡与劫之一字沾边的,对于修士而言都是毒药。 无相天魔,分则无相,合则天魔,唯有天外劫层次之劫魔,方可称得天魔。真人以上修士,重在聚势,天地元气,尽在一念之间,故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鸩长老的身形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风逐浪,锈迹满当的铁剑竖于前,不修边幅的邋遢脸庞,首次露出一丝肃然,始终不变的是,身为剑修的傲然,而在此刻,这份傲意似乎传入剑身。 一股无形龙卷嗖地拂过剑身,锈迹尽去,仿似褪去了铅华,发出了比方才亮数倍的剑光,鸩长老轻描淡写地跨前一步,身形像似缩地成寸一样,眨眼就穿过了白元鹤,落到了画舫之上。 “呕——” 劫魔如雪花飘逝,白元鹤落在鸩长老原本的位置踉跄几步,呕出一口鲜血,随后木然驻地:“剑修,不掌天地大势,只凭手中三尺青峰……只凭三尺青峰……三尺……我仍然不是……你的对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轰然倒地,刺目的鲜血流淌而出,在净虚真人的灵识中,他的真形已然随着法体碎成残片,已经是活不成了,不由口诵往生咒,此人毕竟是渡劫宗师啊! 但鸩长老绝不好受,净虚真人非常担忧,他的灵识里,同样看到了天外劫层次的劫魔留在了鸩长老的神府里,魔气开始外溢,损伤他的真形,如若再不静修驱逐,必定引来大天劫。 可他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他只是站在画舫上,静静地望着雅间外的帘布。 张孤松在白元鹤死时,眉头只轻蹙,旋即便恢复冷漠,他取出一朵冰晶花,毫无预兆地推向鸩长老。 “此乃我毕生修为的精华,若你能接下,死而无憾!” 如冰刀雪剑一样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来。 净虚真人不由一惊:“道友切莫上了激将之法!” 鸩长老面无表情,摆了个人剑合一之势,如同一道匹练刺将过去。 “轰!” 雪丝外的晴空骤然打了一道响雷,净虚真人脸色巨变:“自绝道途……” 他哀叹一声:“道友这又是何必……” 在来的时候,净虚真人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局面,己方已然占了莫大优势,为何他还要那样做?剑修的骄傲? 鸩长老的剑刺穿了冰晶花,随后身上魔气狂涌,劫魔发出诡异的笑声,看起来状态非常糟糕。 可对面的张孤松的手颓然落下:“我知道我们为何总是输你,因为不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的眸子突然灰败死寂,虽然是站着,却变成了一具空壳,内里真形已然随着冰晶花被刺穿而粉碎。 净虚真人知道鸩长老出的三次手,看起来轻描淡写,实则凶险到了极致,每一次都是以命相搏,看起来就像不想活了一样。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但这才是大修士之间的斗法,没有任何试探,毫厘之间定输赢胜负生死。 修士自绝道途,便是自毁道基。道基不存,真形就渐渐无法维持,而天外劫潜入他的神府,令他修为损失大半,攻击的便是道基,他自毁道基就是为了暂时摆脱劫魔,换取一剑之力,所以张孤松说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净虚真人也望向画舫的帘布,他知道里面还有一个人,若里面的人有异动,他必须要出手了,不能让鸩长老死在这里。 但许久许久,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出手时,帘布里终于传来了一道幽怨的声音。 “别人都说我蛇蝎心肠,为何我总是不能忍心杀你……就算你当年选择离开我,就算你杀了我两个师兄,我都下不了手……” 净虚真人这才知道,鸩长老凝立不动,是想死在她的手里,原来他来时就抱着死志,根本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他想了想,忽然抬手祭出一道清光,如同甘霖一样从鸩长老的头上淋下。 魔气稍稍收敛,鸩长老眼眉动了动,忽然咧嘴一笑:“观主,谢了……” “你看我可没有站着让你杀的意思……”他向着帘布耸耸肩,尽量用着轻松的语气说道,“我从来不觉得我欠你什么,自然没有要还你什么的意思。范毓秀,你也该醒醒了,我是魔剑修,不是魔修,你早就该死心……” “余庆,你这混蛋,大混蛋,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帘布里突然传出一道尖锐的恶毒的歇斯底里的咆哮,“就因为我们是敌对的?你知道我是个毒妇,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修为,师门,友谊,一切的一切……” “不……”鸩长老别过脸去,“你不是……我相信你会,但你会比现在痛苦……” 帘布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接着传出她平静的声音:“你还是爱我的,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我要你,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鸩长老先是一怔,随后像似发现了什么,猛地转头,突然发出一声悲鸣:“不……” 他抬脚冲了过去,掀开帘布,才发现她的容颜早已没有昔日倾城,满头都是雪霜,皱纹丛生,更让鸩长老眼中充满血丝的是,她是坐在轮椅上的。 落落大方的笑容,一如初见,唇角的血迹,比方才凶险更惊心动魄。 她说:“我要你记住我现在的样子,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鸩长老终于知道,她比他更早自绝道途,或许便是他毅然决定回剑斋,诀别的那一日,这一刻,他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 ps:人生若只如初见,希望大家都不会有体验这句话的时候~~ ... 第八百三十一章:我们是剑修 “犹忆当年,两小无猜,青梅绕竹马,比歌声荡漾。而今嬉笑怒骂俱往矣,你白了头,我死了心……” 青州,处南北交界核心的豫郡郡城开阳城,一处宽敞的宅院。 一个古板而不失威严的中年男子独身而立,喃喃自语。他的腰间别着一把三尺来长的刀,刀鞘平滑而直,看起来很普通。 他便是万化魔宗有名的赵雷赵屠夫,屠夫之名,来自于他的一手杀人刀术,被他杀掉的人,无一不被解体,并且好似精确量过一样,血归血,肉归肉,内脏归内脏,骨头归骨头。 但这并非他的嗜好,比屠夫手段更出名的是他的古板,至今真界大概只有他还守着远古时期修界的一些不成文规矩,譬如不杀妇孺,仇敌归仇敌,不会牵连凡俗亲族,虽然是一些难能可贵的品质,暗地里却被人骂作蠢货。 可绝没有人敢当面骂他,因为赵屠夫的一身手段,都来自于他的刀,一千多年前,曾有个渡劫宗师与他斗法,仅仅数招,真形解体,道基崩毁,从此更没有多少人敢招惹他。 所以他的杀人刀术又称作解体刀法。 可惜的是,无数东都弟子想要拜入他的门下,但都无法通过他设下的考验,而近千载他几乎都没有出过炼幽山一步,自然也没有带回来一两个徒弟,所以至今无人学到解体刀,没有人知道它的奥妙。 这时院外走进来一个人,与他差不多年纪,威严更甚,却是面带微笑。 “他们死了……” 来人进门便开口,一开口便直入主题,态度有些随意。 赵雷知道‘他们’是谁,冷硬开口:“叶启心,同门死了,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么?你脸上的笑容,让我觉得你比余庆更加讨人厌。” 来人正是叶启心,他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嘴角却微微漾出嘲讽意味:“本座可是东都掌座,你就是这么对掌座说话的?不错,还是一样冷硬的像块石头,所以你没有眼睛,看不到是非曲直……” 赵雷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冷冷说道:“但我会凭着手中的刀,杀出一条通天大道!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叶启心眼睛一花,恍惚间看到一个瘦弱的的小少年每日执着柴刀挥舞,汗如雨下,眼神却坚毅执拗。画面一转,他被人推翻在地拳打脚踢,身子痛苦地蜷缩着,就好像虾米,柴刀落在不远处,当时少年的刀术已有小成,围攻他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可却打不还手。 此后他常被欺侮,有日他路过,救下了小少年,问他为何打不还手。 少年说:严禁同门相残,我不还手,就不算相残,尚可忍受。 那时他心神大受震动,于是说道:你像一块石头,固守原地,没有眼睛,看不到是非曲直,在我们东都,不必遵循那些古板的训诫,以后谁敢打你,你就还手,用你手中的刀,杀出一条通天大道! 后来少年成了赵屠夫,可他还是没有向同门还过手,出过刀。一如他所言,这是一块顽固的石头。 叶启心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还没有走到赵雷身前就突然转身,走到院子口时却又顿住脚步:“你是他们的师兄,而本座,是你们的师兄,你有多痛,我就有多痛……” …… 剑斋,阎浮十八峰。 暗魂峰水牢,某个洞窟深处。自从三年前最后一次惨呼终止以后,洞窟已经平静了很久很久。 这个受了世间最极致酷刑的倔强女子,终于忍受住了非人的苦痛,可以在苦痛之余沉入简单的静修,停滞多年的修为,终于打破了桎梏,出现一丝曙光。 仿佛在黑暗中徘徊了无数岁月,她的容颜未改,鬓角却微霜。但她的眼眉仍然沉静,神情安然,仿似这水牢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可总有一些不同,往年这个时候,总有个贴心的人儿进来陪她说说话,若是衣裳残破,她还会帮她换一身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衣裳,并很耐心地替她整理妆容,然后在耳边说:你还是那么美。 她睁开眼睛,直视遥远的漆黑的洞口,很久很久,没有人来,心湖微澜。 她的名字叫黄紫韵。 “你在害怕么……” 幽静水牢蓦然响起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害怕被抛弃,明明整个世界只有她记着你,安慰你,她却不再来了。而你心中念的那个人,却在外头风流快活。你不知道罢,他现在是万众瞩目的剑君,妖族的炽翎军帅,而你只是一个被关在水牢的叛徒,没有人记得住的叛徒。” “姬玄清不会再来了,她厌倦了,你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这真是一件让我万分欢喜的事情。”他的声音听起来果然很欢快的样子,却不再是报复的快感。 黄紫韵麻木了,听不出区别,她不语,美眸的荧光却微不可闻的黯淡一丝。 “哈哈哈,你果然在害怕,你还是很在意别人,若你真的心死了,怎么会有期待,明明不应该有期待了……” 黄紫韵仍然不语,她执拗地撇过头,似乎那个令她憎恶的人就在眼前。 沉默,良久良久的沉默。 “你……想脱离这苦海么?我来救你……好不好?” 他的名字叫做湛台神秀。 “你不要白费心机……”黄紫韵用着非常冷漠的口吻,“你对我做了这世间最恶毒的事,我对你的恨,已经需要别的容器盛放,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一定会!”她加重了语气。 湛台神秀笑了:“啊哈,你肯定不知道我是多么期待这一天,今天我的心情真是好极了,你被整个世界抛弃,姬玄清不会来了,没有人会来这里……” “没有人……” 他的语声渐渐低沉,明明得不到回应,心底深处的话语,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有我……” …… 阎浮峰,阎浮殿。 侧厅里,鸩长老被剑斋一干核心人物围成半圆,他们的剑指都虚指着鸩长老的天灵,有隐隐的各色剑光流转不休。 整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突然,鸩长老的天灵上有黑气溢出,隐隐有古怪的恐怖的惨叫声,持续的时间很短,随着鸩长老的脸色渐渐好转,由李道纯开始,喊了一声‘收’,众人一个接着一个收回剑指,气息都激荡不休,使得偏殿被震地嗡鸣作响,连忙闭眸平复。 “天外劫果然难缠!”斑鸠叹息一声,他的修为最弱,只是长生而已,与剑主李道纯,戒律院首座萧问寒,太上长老之一紫霄一起合力为鸩长老驱除劫魔。 饶是四人合力,也费了莫大力气,才将那劫魔驱出鸩长老的识海。 紫霄倒是游刃有余,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小余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就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你还有剑修的尊严吗?” 见鸩长老一脸老实的听她数落,她很生气,用玉指在鸩长老的额头上直戳,“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真是气死我了,算了……” 她是真的很失望,也很生气,所以气呼呼地离开了。 鸩长老环视众人一眼,平静行剑礼:“多谢诸位……” 李道纯摆手道:“同门不必如此,不过紫霄长老说得对,为何要自绝道途?你不是不知道,道基奠定以后,就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修士自绝道途以后,不但修为不得寸进,而且随着时光推移,还会逐步退化,这个过程不会很长,像鸩长老这样的大修士,大概也只能撑个百载,修为便会退化到尽头,而寿元也会因此而走到尽头,就好像范毓秀那样逐渐变得衰老,然后死去。 这世上最无奈痛苦的是别离,更痛苦的是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眼前。 鸩长老两项都体验了,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除了剑斋这一份最后的牵挂。 “喜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她的话,足以独当一面,藏经阁交给她,你们可以放心……” 他很清淡地笑了笑:“其实我早在数百年前就要死去的,多活了那么久,也该满足了……” “最后……” 他忽然望去暗魂峰的方向,“我想,利用最后一点力气,替那个傻姑娘完成她的心愿……” 这话一出,萧问寒都不禁微微变色:“你想传承剑意……先且不论她愿不愿意,你不想活了不要紧,为何要拉上一个无辜的人?” 李道纯疲惫地落座,摆手阻止了稍显激动的萧问寒:“让他……去罢……” 这一刻,似乎又有一段沧桑刻下,他的面容更加苍老了。 “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究竟是谁,比较痛苦?” 鸩长老向着李道纯行了最后一礼:“问寒师兄,你们知道,当年你们闯进紫山那一天,告诉我的父亲其实是剑斋弟子时,我是什么心情么?” 他忽然往殿外走去,边走边说着:“传承在我的骨子里,是剑修的执拗与骄傲,这份执拗与骄傲传给了我,也传给了她,那是不朽的精神,那是不会断绝的薪火,那是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都需要的信仰……” “那是她和我的信仰……” “我们是剑修,注定一往无前……” 第八百三十二章:巨型阵? “砰!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还不快滚!” 乱峰山,指挥大帐里传出顾青云今日不知第几次的咆哮,桌案不知换了几次,已经没有弟子敢进去触他的霉头。 而就连负责蕴养玄灵引的龙吟瑶都被顾青云恶劣地赶出来后,桌案也没人去换了,整个乱峰山陷入一片沉寂。 “好好的冲我发什么脾气……”龙吟瑶远远望着大帐,心里好生恼怒,“不要以为你是首座,就可以无缘故骂我,我虽是剑斋弟子,也是龙宫公主……”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样委屈地把身份搬出来,本来她正因他将玄灵引交给自己而感激,老老实实的待在大帐里,没想到顾青云回来以后把她好一通骂,就连苏伏也没有放过,然后将二人赶出了大帐。 苏伏倒是不在意,他宽慰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首座大失常态,咱们身为后辈弟子,忍让一下也就过去了。净虚真人一定知道,可惜他在帐内,问不到话,只能等了。” 龙吟瑶仍然气鼓鼓说道:“亏他还是长辈,就算和谁决斗输了,心情不好,也不能在晚辈面前表现出来,苏伏你说是不是……” 苏伏苦笑:“当不至如此,应有更深缘故。师姐,在我本体出来前,你别到处乱跑知道么。” “知道拉知道拉……”龙吟瑶倚在一颗树上,打了一个哈欠,似乎很困的样子。 苏伏便不再语,和风徐徐催人眠,龙吟瑶很快抵受不住困意,靠着大树睡了过去。 她是被人惊醒的,解湛兮走近来的时候,脸色非常沉重,但她说了一句话,便将龙吟瑶惊醒:“瑶瑶,苏伏,鸩长老方才自绝道途,似乎寿元不多了……” “自绝道途?” 苏伏大惊:“他怎么会做这种事,谁能逼他自绝道途?” 解湛兮脸色阴郁,缓缓说道:“是一些名气不大的东都长老,听说以前就与鸩长老有恩怨,也不知为何直到今日才来解决,真是可恶……不过对方死了三个渡劫宗师……” “三个!”苏伏先是倒抽一口冷气,随后冷静下来,“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倒也应当,只是鸩长老为何要这样做,青州是剑斋的地盘,他根本用不着和对方拼命……” “啊!”龙吟瑶醒来就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不由惊叫一声,惹来另外两人关切问候,她才恍然说道,“难怪顾首座那样失态……” 解湛兮与苏伏不禁无言以对。 良久解湛兮叹了一口气:“剑主和首座他们,就是当年那一代真传,关系亲密一些不稀奇。可是鸩长老入门最晚,而且当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魔剑修,我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呢……不是有传闻萧首座的位置就是从他手上抢夺过来的么?” 苏伏说道:“咳,没有凭据的流言,不要当真,长辈有长辈的故事,我们听一听也就是了,不要在背后议论……” 龙吟瑶撇撇嘴:“有什么关系嘛,兮兮你快继续说……” 解湛兮摇螓说道:“苏伏说得对,身为晚辈,不能编排长辈是非。战事推进已经开始受到阻碍,我随时要出动,就先走了,不搅扰你们小两口甜蜜!” 龙吟瑶俏脸微红,哪知解湛兮走了好久,都没有声音响起,她不禁急道:“苏伏,你人呢?” “师姐,我在呢……” “那你为何不说话……” “因为师姐没说话……” 龙吟瑶哼了一声:“那你就不知道主动说话么……” 苏伏说道:“我在想,东都怎么会白白折损三员大将,要知道两州的实力其实有一个微妙的平衡,可能这三个渡劫宗师就是这个平衡的倾斜点,若是因此导致失利,这可不是东都……叶启心的风格……” “叶启心是谁呀?”龙吟瑶好奇地瞪大眼睛,这名字听起来很耳熟。 苏伏不禁哭笑不得:“东都的掌座啊,地位与剑主差不多,师姐居然不认得他。” 龙吟瑶挑了挑眉:“很了不起么,为什么我非要认识他不可?” 苏伏心说那可是敌方仅次于灵欲魔主的最高首脑,不过也不定要认识,一想也对,就不再这个话题纠缠,继续说道:“如果说鸩长老与他们之间的恩怨很深刻,足以让双方都豁出性命,那么这恩怨早就可以解决了罢……” 龙吟瑶嘲笑道:“枉你自诩聪明,鸩长老本名余庆,他改名鸩长老,隐在剑斋,那些人不知道他的下落,然后最近突然知道了,就找上门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伏恍然大悟,不由对她刮目相看:“原来师姐那么聪明……” “嗯?” 龙吟瑶眉头又是一挑,脸色不善,最近她好像听过这句话:“怎么你以为我很笨么?” “自然不是……”苏伏急忙转移话题,“若真如师姐所言,那么这消息又是谁放出来的呢?” 龙吟瑶再次无情嘲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那么蠢笨。既然过了那么久,都没人知道鸩长老隐在剑斋,再看看鸩长老下山时的表现,好似对此一点也没有意外,放出消息的肯定是他啰。” 苏伏感到有些惭愧,如此浅显的答案居然没有注意,就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笨的时候,龙吟瑶又开口说道:“倒也不能全怪你,你本体被困,可以理解嘛。” 苏伏更惭愧了,居然被她安慰了。 “咳,那就不是东都方面有心的计谋。” 苏伏想了想说道:“损失三个渡劫宗师,对于东都肯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对方战线推进一定会受到迟滞,这是一个好消息。” “你想做什么?”龙吟瑶敏锐察觉苏伏话里有话。 “这也是一个查清楚东都暗招的机会……”苏伏说罢,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我记得师姐得了紫月道宫传承,能够利用龙脉之力,是么?” 龙吟瑶点点头:“不过存在一定限度,如果只是查探某个城池,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伏说道:“青州的龙脉系于大律,龙脉的核心位置便是律凉城,师姐有没有可能通过龙脉核心,循着龙脉分散的力量查探青州所有城池?” “所有?你疯了!” 龙吟瑶翻了翻白眼:“除非能有父皇的修为,否则几乎没有可能实现,而且你这家伙太可恶了,都已经对我做了那种事情,也不知道心疼我……查探青州所有城池,亏你说得出口……” 苏伏对这指责感到有些尴尬:“是我不对,师姐你不要生气,我再另想办法……” “噗嗤!” 龙吟瑶忽然笑出声来,她很开心,苏伏还是懂得心疼自己的,而且很在乎自己的感受,这让她能够感觉到苏伏的存在,很真实的存在。 她的心与苏伏又贴近一分。 “也不是不存在可能拉……不过……” 苏伏急忙追问:“不过什么?” 龙吟瑶不满说道:“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说。” “不过若是能有龙脉之主的全力支持,再利用阵法加持辅助,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到。可退一步说,便是能做到,又能查探到什么?” 苏伏说道:“譬如异常的灵气动向,有没有布下什么凶残的法阵,我从玄门处得来一点情报,你看看这个图案……” 他利用玄灵引在龙吟瑶识海勾画出一道莫名的图案,像花朵一样,又不全然是花朵,线条有些杂乱,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龙吟瑶研究半天,气馁说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伏说道:“这是玄门的探子从被东都占据的城池里窥视到的,他们看到东都的弟子在城中僻静处利用灵石刻画这些图案,这只是很小的部分,我怀疑它便是东都的暗招。” “不如去问问净虚真人?” 龙吟瑶起身,毫无顾忌地伸了个懒腰,美好身段展露无遗,好在左近没有弟子,她懒洋洋说道:“待会你去喊那老道,我可不要触首座霉头。” 说罢便向大帐行去。 两人到得大帐,就听到里面传来净虚真人的声音:“既然这是余道友的选择,首座何必因此挂怀呢,吾辈修道之人,早应看轻生死。” “唉,观主说得有理,是本座着相了……” 这两位在方才似乎已经谈过了的样子,苏伏这才壮了胆子,索性让龙吟瑶径自入帐,果然顾青云虽然一脸阴沉,却没有再赶人。 苏伏便将那图案在两人面前演示,随后道:“玄门已经探出有十八个城池都有东都的弟子刻画此图案,耗费的灵石不是一个小数目。” 顾青云有些惊疑不定:“你确定都是东都弟子?” 苏伏说道:“弟子可以确定,那些都是由东都自己攻占的城池。现今联盟各自为战,北邙一条路线,散修盟也有一条路线,彼此之间还没有什么交集,命令都是叶启心利用传讯飞剑下达,也可以肯定,除了东都少数人外,恐怕没有人知道叶启心的真正意图。” 净虚真人面色微沉:“无量天尊!此图外围应是能增幅法阵威能的辅阵,核心处应是东都大名鼎鼎的血阳惊神阵,有了辅阵,就无需血阳尺来辅助,若是多个城池都有布下,恐怕东都是想要利用城内的凡人血肉作为驱使大阵的能源,而后将它们全部连结成为一体,以此巨型的血阳惊神阵来与青州抗衡……” “若东都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那么他们显然做了持久战的准备……” ps:求订阅~ 第八百三十三章:巨型阵?(下) 血阳惊神阵,这是一个令人心情沉重的字眼,那代表着青州凡人的命途,稍稍一想那个画面,就可以隐约看见尸山血海与即将到来的恸哭和哀嚎,恐怕会传遍整个真界。 就连对凡人性命看得最为淡漠的顾青云,阴沉的神情都渐渐凝重起来:“若真是如此,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众人都懂得他说此话的意思,若真是如此,一开始就不能有试探,应该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入敌阵核心,使他们顾头不顾尾,使战局陷入胶着的状态,虽然这样一来,己方损失必然惨重,但好过东都在青州建立根据地来的好。 “苏伏,你觉得那法阵还有多久能完成?” 苏伏想了想,应道:“不到两日!” 龙吟瑶美眸微亮:“有那么久,不如你让玄门传播,就说东都布下法阵要谋害他们性命,让那些凡人赶快逃出城去,能逃一个是一个,这样就可以打乱东都部署罢?” 净虚真人摇头说道:“治标不治本,没有那些凡人,法阵一样可以落成,而且东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敢于逃跑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顾青云沉吟片刻,与他对视一眼,达成共识,突然说道:“着令所有弟子,全力进攻,每破一城,先坏其阵眼,留守的也全都出发!” “苏伏留下,随时回报玄门传递的消息!” …… 白元鹤死后,那些凡人的百炼邪天虫似乎也消耗干净,没有再出现。 两大圣地的大军一路高歌猛进,终于在第二日丑时夺下未被占领的七个郡,共五十五个城池,所有散修都被肃清,而玄门的人,早就随着普通散修一起往后退,像一盘散沙,混入别的城池里,并继续为苏伏提供情报。 北地联军方面原本以为两大圣地大军会消停消停,毕竟奔波一日,斗法数十场,所付出的精力,不是丹药和灵石可以弥补的。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波大军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攻向了被占领的十七个郡,这还不止,两大圣地第二波神秘援军从后方马不停蹄地赶来,在稍后方虎视眈眈,随时会投入战斗。 两州修士,终于无可避免地正面对上。 …… 靖安郡,华阳县。 姬玄清一身雪白,在城池上凌空而立,虽是夏夜,在这高空,还是有北风呼啸,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她的眼睛,淡漠地望着城下方。 突然,她并指为剑,虚引某处,自她天灵倏然跳出雪白飞剑,恍若一道白色流星,划过城池。 啊啊! 数声惨叫,紧接着便见大地突地有石柱破土而出,石柱眨眼形成牢笼,将姬玄清笼在里面:“我不信你们剑修真的同阶无敌……” 空气骤然变得浓稠,所有的灰尘都凝住,姬玄清身前两丈处的虚空突然波动,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走出来,他脸上带着阴测测的冷笑:“管你是韶华,还是什么,今日你必死无疑!” 正是夏九幽。 姬玄清面无表情,轻抬剑指,斜斜向上一挑。 夏九幽瞳孔骤然凝成针状,闷哼一声,身形倒退而飞,撞过自己设下的牢笼,才发现已经碎成齑粉。 “那是什么?” 他的瞳孔中满是惊恐,方才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规则的挤压,所有被他神通凝住的灰尘,竟在一瞬间被某道剑气撕裂,要瞬间撕裂那么多的灰尘,那得多少道剑气?百万?千万? 恐惧让他无所适从,他可是东都的天才弟子,只不过因为修炼时走火,才把自己修成现在这个模样,虽然外表变了,不代表他的修为就弱了,可是仅仅一招,仅仅一招他就败给了这个女人,他开始害怕了。 “九幽!” 万千杂念瞬间涌袭脑海,他一声暴喝,夜空更加暗沉,似乎有牢狱打开的声音,他身形蓦地钻入虚空,在那柄雪白飞剑刺穿他的脑袋之前消失不见。 “想跑?” 姬玄清眉头微挑,剑指往回一勾,飞剑向侧方一斩,雪白气场延伸,化形螭龙,随着牢狱崩碎的声音,夏九幽的惨叫也同时响起。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再出现。 姬玄清略遗憾一会,便收起得失之心,收了飞剑。 这时几个戒律院弟子带着满脸崇敬靠近过来:“师姐真厉害,同为真人,那家伙实在太弱了……” 姬玄清淡淡说道:“不要小看任何人,若他不是早年走火,重修九幽,应该已经和柳无邪一样,渡过了小天劫。” “魔门的功法,渡过小天劫以后就开始变得麻烦起来,好了,你们快去找找那个地方。” 两个弟子恭敬称是,便落下去,一边安抚受惊的凡人,一边寻找‘那个地方’。 而玄门未免再被冒充,已经承诺不主动与两大圣地接洽,任何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玄门之人,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斩杀。 小半刻后,弟子们顺遂找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不止一处,其中有座颇大的宅院,由乱峰山传过来的图案,便在这宅院核心处的一个圆台上,全都是由雕刀刻画而成,有些很深的槽洞,埋着似乎驱动阵法用的蓝玉,小小一个两丈圆台,就用了百多枚蓝玉,要在那么多城池布下这种法阵,耗费之多,可想而知。 这为东都的目的增加了一些说服力。 由姬玄清出手,将城中五处法阵破坏,取走了所有的蓝玉,倒让戒律院的弟子发了一笔小财。 没有任何停顿,一行又往下一个城池出发。 …… 西北方由方奇负责,到了此地,城池都有敌方高级修士看守,他不能让小分队散开,所以带着所有人一起行动。 昌宜郡,宜春县。 “桀桀,这便是生死符?果然不愧是玉清宗的独门神通!” 若是让绿林盗的人听到这个古怪笑声,便会马上辨认出来,正是使他们差点灭亡的徐源,紫夜魔宗的真传弟子。 对方魔修几乎死伤殆尽,他却没有一点难过,玉清宗这边人多,加上有剑修辅助,还有法符,几乎没有什么死伤就杀光了他们。 只是徐源是一个大麻烦,方奇一直警惕他,后来对方提出要与他斗一次法,以决定城池的归属。 这倒是实在,两人都是真人,底下修士的争斗胜负倒不是很关键,还要看两人谁能占得上风。 没有试探,方奇上来就是大神通,只见在他的头顶上空呈出一副阴阳太极图,黑白两色的太极图在这黑夜里格外的显眼。 徐源身后的远古苍兽似乎颇为忌惮,他的法器被太极图发出的清光绞碎,受了一点伤。 方奇不语,他一手执法印维持太极图,一手夹着一张符篆在虚空虚划,而后舌绽惊雷,符化成火,宛如一条火龙一样盘绕,眨眼将徐源捆缚。 嗷嗷! 黑夜中火光大盛,照出了苍兽的模样,感受到主人焦躁,它发出剧烈咆哮,用力一挣,将火符挣断。 方奇心神一震,内息狂涌不止。 徐源眸子冷光一闪,趁此双手作爪状,狠狠向虚空抓了一记,生死符嗤地一声裂开两半,化作粉碎随风飘散。 方奇闷哼一声,心脉受到反噬,同样受伤,他神情愈发平静,左手蓦然变幻莲华印朝上,右手变作宝瓶印虚托左手肘处,一个晃眼便化作十六个方奇。 “天罡正数,五气相随……雷来……” 十六个方奇身形瞬间化作雷光闪动,嗖嗖嗖地将徐源围在中央。 他们的左手莲华印皆有金色雷光,十六道雷光一起涌向徐源。 啊! 一声惨叫,苍兽幻影崩碎,徐源咒骂一声,身形骤然拔高,遂转向远处激射而去,眨眼就逃得没了踪迹。 方奇神情冷峻,收回分念之术,没有二话,沉声说道:“去找!” 半个时辰以后,宜春县的法阵宣告破除,发回传讯飞剑,复往下个城池而去。 …… 整整两个日夜,在姬玄清,方奇等几个真传的带领下,经过两个日夜的奋斗,死伤先且不论,又夺回了五个郡的城池,除了几个真传,其他弟子都熬受不住疲惫,无法持续下去,攻势暂止。 在这五个郡中,东都占领的只有两个,其余分别由散修盟,北邙宗,火云洞,天坛教瓜分。天坛教势力较弱,占据少量城池,已经被赶回大后方,不过它的背后有魔主,仍然不可小觑。 北邙宗最强,两个大宗师占领的城池也最多,其次是火云洞与散修盟,两家实力差不多。 奇妙的是,唯有东都占领的城池设了法阵,其余城池一丝痕迹也没有。 而且两个日夜过去,东都却没有丝毫开启法阵的意思,说明之前所谓持久战只是一个错误的推测,此时所有知情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东都到底为了什么在混淆视听?不惜耗费如此多的蓝玉,却没有一点战略意图,根本不可能。 然而不容两大圣地多想,北地联军在他们他们停下攻势之时,开始反扑,如同狂风暴雨一样,没有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 第八百三十四章:厚颜无耻的父子 午时,阴天,小雨。 北地联盟的反扑非常狂暴,而两大圣地一步不让,战场就像一个绞肉器,令两州弟子迅猛消耗,无时不刻有修士败亡,尸体倒在雨中,此时此刻,哪一方退一步,势气必将大跌,每个还活着的人都咬牙坚持。 这让两大圣地对北地联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比起毅力,坚韧,他们丝毫不输多少。 轰轰轰—— 十来个散修盟修士冲入一座县城,两大圣地的小分队如今只剩五人,三个剑修两个玉清弟子。 打头一个乃是实证院一个小队长,他脸上挂着冷笑,身未动,飞剑先行,雨幕被刺穿,首当其冲一个散修被刺破脑颅跌落城中。 “不要怕,他们人少,杀……” 众散修祭出法器,各色灵光冲将过来。 “天罡正数,五气相随,敕令火雷听吾号令……” 两玉清弟子已有配合默契,各自捻决,虚空涌现数条火雷,冲阻对方法器一瞬,随后其中一个继续释放火雷,一个则取出一张玄妙莫测的符篆,灵气激活以后,其上符文脱落,盘绕着火雷而去,在半途威能剧增,竟化作火龙咬去。 数道法器灵光幻灭,几声惨叫,又跌落数个散修,余下七个咬牙奋进,将法器催发到极致,当啷一声,将那飞剑撞飞。 余下两个剑修对视一眼,身上都有浩然气涌出,虽然有些杂质,但在二人全力之下,两道剑气一前一后交错着斩去。 啊啊啊—— 惨叫声先后响起,散修一方阵势溃败,那些祭炼不到十层的法器根本挡不住浩然气,只一个照面就损坏,更别提他们只是普通凝窍散修,在散修盟中也没有得到什么真传。 余下最后两个散修见势不妙,调头就跑。 小分队没有追,这已经是第三波反扑的敌人了,他们的精气神在这几日中消耗太大了。 为首一个实证院小队长疲惫地收回飞剑,与众人一起落下,说道:“你们先去歇着,我来警戒……” 众人沉默,没有多说什么,将那些散修身上的丹药灵石搜刮后,便去休息,以备不知何时就会来到的下一波侵袭。 …… 轰—— 定康县城大门被大力破开。 “哈哈哈,给老子冲,特许你们大开杀戒……” 此时下着绵绵小雨,风羽任由雨点落在身上,拍开乱飞向他的木屑,一脸兴奋,当先踏入定康城。 身后是十数个风越一脉的弟子,各各发出狂笑,有些迫不及待的,身化骷髅越过风羽,冲了进去。 “狂妄!” 就在城门口,一声暴喝如惊雷响起,周遭毛毛细雨突然硬化成冰针,噗噗噗地刺向身化骷髅的北邙弟子。 啊! 那弟子惨叫一声,化回原形跌落,才见对方手中有一张外观奇异的符篆,约戒尺长短,宽有半尺,呈黑色,其上用红朱砂书写着玄妙符文,随着对方身上灵气狂涌,那些符文似乎脱落符篆,于虚空舞动。 呼呼呼—— 城中骤然刮起飓风,一丝凛然寒意骤然袭上心头,随后便见方圆百丈内居然开始飘落雪花,伴随着细密雨点,使得欲冲的北邙弟子顿在原地,兴奋之情一扫而空。 “法符!” 风羽嘿嘿一笑,脸上露出残忍:“以为爷爷就没有么?” 他从怀中取出同样形状但不同颜色的法符,灵气输入,正要激发。 咻咻! 冷不丁两道森寒剑光从虚空钻出,居然刺穿了法符,余势不止,风羽悚然而惊,双掌蓦然相合,阻了飞剑一瞬,他瞳孔骤然凝缩,急声喊道:“父亲救我……” “哼!” 那激发法符的玉清弟子神情突然巨变,只觉这一声冷哼如同警钟一样敲在了他的心头,令他直欲落荒而逃。 可身为两大圣地弟子的骄傲让他没有动,下一息,他的脸色煞白如纸,因为虚空突然形成巨大的手掌,摧枯拉朽地将风雪拍成粉碎,法符砰的一声闷响,碎成粉尘。 “快逃……” 他想也未想就发出警示,然而逃字尾音尚未落下,就被那手掌按成肉泥,鲜血四溅,离得最近的正是方才被击落的北邙弟子,他的头脸沾了些许肉末,不禁又兴奋起来:“哈哈哈,敢和我们北邙宗作……” 砰! 对字没出口,他也一同被巨掌摁成肉泥。这一幕令余下的北邙弟子惊呆了,刚刚涌上心头的火热瞬间冷却,滞于原地,一动不敢动。 同时有四道灵光冲天而去,巨掌隔空一拍,便有‘呜呜咽咽’的骷髅头幻影闪现,余下四人尽数被骷髅追上并惨叫着落地,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多谢父亲……” 风羽嘿嘿笑着将飞剑取下,随手一丢,身为风越一脉的太子爷,他从来不缺灵石,要这飞剑根本无用。 “小羽,管好这些废物,不要让他们连累你,为父也不是每次都能来得及时……” 风越‘语重心长’地说罢,那巨掌就消失无踪。 手段看似玄奇,实则只是大宗师对‘势’最基本运用,所谓一法通,万法通,大宗师随手拈来便是神通,根本无需修炼,只要一个念头。 风羽笑着说道:“父亲放心,孩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两父子一个打不过就搬救兵,一个以大宗师的修为杀死连超脱都没有的敌人,居然没有一点惭愧的自觉,难怪风越那么喜欢风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攻破这城后,风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算了,别杀人了,那些凡人又没惹咱们,都去歇歇,说不定很快有敌修杀上门来,对了,把那法符给我,其他东西你们分了罢……” 众北邙弟子没有意见,就算有,也不敢说出口。法符乃是稀缺之物,往往能对胜负起到关键作用,同阶比斗,有法符者胜算大增,所以就算有灵石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这定康城有点大,却不是郡城,从其外貌可以判断,定康城较为穷苦,城中凡俗之人早在开战后就瑟瑟躲在家中地窖,根本不敢出来偷看一眼,生怕殃及池鱼。 定康城中的世家大族已成为废物,他们家的供奉都被两大圣地以暴力赶走,城中自然就更加冷清了。 风羽一开始还觉得攻城一类的事情很好玩,两州大战很刺激,可是渐渐就失去了最初的兴奋,他觉得凡俗城池热闹一些好,这样还能从中找出一些漂亮的姑娘调戏调戏。 他有些无趣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正想着就此回去算了,街角冷不丁冲出来一个人,一个女人,确然而言,一个十七八年纪的少女。 “啊——” 她的目的地似乎是街对面的小巷子,但是冲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见风羽,一个不留神,被石头绊脚,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前扑去。 风羽眨了眨眼,身形一闪,在她摔出不雅姿势前将其拦腰抱住,顺势将她身子一翻,便见到了一副不知所措的娇俏脸孔。 “你……” 对方的俏脸虽然有些惊吓意味,可那一双眸子如同琉璃一样纯粹干净,好似洗涤了他的心灵一样,本想出言调戏,话到嘴边却变成:“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瞪大美眸,心想这人是谁,长得好好看,闻着对方身上气息,她的心头犹如小鹿乱撞,俏脸微红:“你……能不能先让我……起来……” 风羽微微一怔,旋即温和一笑,便将她扶起:“对不起,你长得很好看,我看入迷了。” “不知羞……”姑娘以为他出言轻薄,就要离开。 哪想到风羽这一次还真的是由衷之言,见姑娘要离开,本性流露,有些痞气地拉住她的手:“姑娘还没告诉我芳名,怎么就要走了?” 那姑娘又羞又气:“我……我叫徐玉兰,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风羽乐了,但他却真的放开了她:“我说,现在大家都自身难保,躲在家中不敢出来,你就算喊了又能怎样。” 徐玉兰揉了揉手腕,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她脸色微变,回身望去。 只见几个身着仆人装束的壮年男子轻手轻脚的转过街角,悄悄窥视一眼,都是大喜:“那贱人在这里,快把她抓回去,不要让老爷等急了……” 徐玉兰吓得花容失色,两手各提裙裾:“快……快跑,被他们抓住就完了……” 风羽微微一怔,有些好笑地望了望那些凶神恶煞但明显胆气不足,四处张望的仆从,似乎害怕周遭蹦出道灵光取了他们性命一样。 他想了想,却没有动他们,而是小跑着跟在徐玉兰身后。 “你你……你倒是跑快一点,他他……他们快追上来了……”徐玉兰见风羽落后她一大截,居然又回身抓住他的手一起逃。 这姑娘也确实很会跑,看着纤弱,没想到耐力这么好。 风羽感觉很有趣,就这么被她拉着,在小巷子里七弯八拐的,直到后面没了脚步声两人才停下。 徐玉兰终究是凡人,喘了老半天的粗气,才渐渐缓过来:“你……真是笨死了,如果不是本姑娘救你……” 说到这里,她的美眸睁大,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攥着风羽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有些发白。 她连忙松开,贝齿微咬:“你居然占本姑娘便宜……登徒子……色狼……下流……” 风羽张了张嘴,一时居然哭笑不得,他风羽要女人太容易了,多的是女修士排队投怀送抱,今日居然被一个凡人女子骂得这样惨。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突然觉得,徐玉兰身上有一种特质,一种很吸引他的特质,她并不算很倾国倾城的俏脸,绽放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辉,使他怦然心动。 心底深处,似乎有一些什么东西开始萌芽。 第八百三十五章:仅仅只是开始! 转眼,两日过去。 “该死!守城只能被动挨打,我提议离开这里休息,待精气神恢复,再回来杀他一阵……” 青州东北方位,平南郡,淮河城。 剑斋实证部弟子聂青打退第三波攻城的敌修,神丹已经接近枯涸,他服下一瓶聚元丹,却没有马上炼化,而是神色难定地说着:“如若不然,我们都会死于此地……” 他所率领的小分队运气不差,尚未减员,其余四人虽然觉得有道理,可离城毕竟公然违背命令,若是让戒律院知道,可没有好果子吃。 聂青咬牙:“担心被戒律院知道么?可你们想过没有,再这样下去,戒律院还没有发现,我们就已经先死了,说好的援兵到现在没有出现……” 众人都有怨气,原本两个日夜急行军,攻破了数个城池,防守又是将近两个日夜,他们早已抵达极限,听到此说,都有些意动。 “我听说,第二波援军昨日就出发了,似乎带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聂青眉头皱起:“你想说什么?” 那弟子忧虑道:“若然在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正好到了,那可就……” 轰—— 便在此时,紧闭的城门骤然遭到重击,众人脸色巨变,纷纷望过去。 砰—— 有尺许厚的城门仅仅两击就洞开,一股凛冽之风随之钻入,吹得众人衣衫猎猎作响。随风踏入的几个东都弟子,望着一行疲惫的敌修,脸上都挂着冷笑,从容的踱步进来。 聂青神情阴沉,后脚微微向后挪了半步,低声说道:“先且退出此城,谁要与我一起走?” 这话一出,另两个实证部弟子神色一冷:“方才退出,还可说是为战略故,现下退出,那是懦夫,我们是剑修,要走你走……” 两个玉清弟子似乎也想通了一样,取出法器来,脸上无悲无喜,已经做好为此城殉葬的打算。 聂青的脸更加阴沉了,暗骂一声,剑修大抵都不太懂得圆滑,三两话把他说得下不来台,心头怒火迸发,他冷哼一声,转身就御剑而去。 “哈哈哈,这就是剑修啊,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往后剑修不能用疯子冠名了,明明就是一群无胆鼠类嘛……” “就是就是……哈哈! 进来的六个魔修笑得很欢畅,这几日被剑修压在头上的晦气一扫而空,他们脸上纷纷流露嗜血,扑了上来。 “星剑……” 可没有想到那道破空而去的剑光倏然倒转回来,就在他们全身心放在其他剑修身上时,剑气像似下雨一样嗖嗖嗖地落下。 剑雨持续了数息,一阵阵惨叫,一个魔修不慎丢了性命,余下五个魔修全都带伤,不由又惊又怒,正想着要不要就此撤退时,却没想到那个剑修突然从天而降,却不是御剑着地,而是整个摔落,把他摔了个七晕八素。他咬牙挣了两下,便大喘粗气,似乎已经耗尽了灵气与体力,半点也动弹不得了。 “师兄……” 四人连忙上前去,将他扶起来,脸上都带着惭愧:“对不起……我们……” “方才我若不是提议逃跑,就有时间给你们炼化聚元丹,也不会像现在被动……是我不对……” 聂青摇了摇头,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倘若苏伏师兄在此,必然死守不退,我差点忘了自己也是剑修,若我能再撑一刻……就能吓走他们……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不……不是的,我们应该听师兄劝告……”两个实证部弟子落下泪来。 两个玉清弟子对视一眼,将仅余的一丝灵气涌入法器:“带队长走……” 两道法器发出最后的璀璨光华,五个魔修早就发现聂青是强弩之末,见这法器之光,脸色都是发狠,魔气狂涌。 砰砰砰—— 两个玉清弟子倒退着飞回,法器尽都爆碎成粉末,眼见两人落地后,生死不知,聂青更是悔恨,他咬紧牙关,青筋毕露,可神丹已经干枯,挤不出半滴灵气,而两个师弟已然扑过去。 “你们快走……”眼见两人被魔气吞噬,他不由发出最后的力气。 不知是否他用尽全力的呼唤有了效果,就在这时,远空嗖嗖的有两道剑光拖曳着炫目的尾光疾驰而来,在两个实证部弟子被魔气撕裂时,撞上了魔气。 轰轰—— 五个魔修合力,非同小可,两个剑修来得仓促,四人便一起被撞飞出去。 “哈哈哈,又来两个送死的……”魔修为首者见状心头大定,指诀一掐,就要将就近的聂青杀死。 “找死!”赶来救援的两个剑修虽然败退,脸色却带着冷笑,二人足尖点地,身形一闪,就来到五个魔修上空。 五个魔修见状,矛头一转,欲要先杀两个。 嗤嗤嗤—— 可下一刻,他们的瞳孔凝成针状,身体想躲,才发现意识渐渐模糊,魔气还未成势,身体就被不知何物射成了筛子。 五个魔修一起倒地,场面极度诡异。 聂青简直惊呆了,待两个来援的剑修得意回身时,才看见两人手上都绑着类似臂弩一样的器械,只是更为精致,华丽,还有灵光闪烁。 “这这……这是什么?” 两人将他扶起,靠于墙壁,一个先去查看其他人伤势,一个便笑着给他讲解:“聂师兄,此乃炼器坊秘密研制的新型法器,暴雨梨花针……它可以吞噬持有者的法力,按持有者心意发出数十乃至上百道针状剑气,虽然没有剑气成丝的威力,可细化的剑气速度提升了数倍,敌人很难反应。” “师兄放心,接下来就交给我们罢,可以安心休息了……” 聂青神情有些恍惚,虽然有着出其不意的效果,可两个人拿着这小东西,竟能瞬杀五个修为不弱的魔修,简直不可思议。 “难怪炼器坊近十载神神秘秘的,像我这样的弟子都不能靠近,原来都是为了它……” “师兄,他们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 随着暴雨梨花针掀开神秘面纱,残酷的绞杀北地联盟修士,形势便在一天之内急转直下,北地联盟不得不往回收缩防线。 青州守住了九个郡,没有再发起攻势。 一轮攻防战下来,两州死伤弟子不计其数,乃是近千年以来伤亡最大的一次。 相较起来,沉佛战场佛妖碰撞,太渊之争都是小场面,绝无法与两州大战相提并论。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ps:稍后还有一章,求订阅,求收藏,求推荐……………… 第八百三十六章:神秘灵光 厮杀数日,青州天气从阴雨,渐渐变成了暴雨。 雨幕连天,串成珠线,洗去了血腥,浮躁,不安。为各大城池带来一场空前清新的空气,使得幸存下来的凡人,心情格外愉悦。 各城见战事暂时结束,凡人们熬受不住憋闷,纷纷出门游逛,驻守的修士也不去理会,只是嘱咐他们有敌进犯时自行躲避。 而暴雨梨花针的问世,也为北地联盟带来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首先是各大门阀的抗议呼声非常高涨,因为死伤惨重,要求东都修改盟约,他们强烈要求能够自主行动,但都被东都强硬得一一回绝,此事没有商量余地。 其二是势气大跌,那神秘的小东西已经成为许多人心里的阴影,由那些侥幸逃出生天的修士传播,将那东西宣扬得比剑修还要可怕。 甚至有一小部分的门人北逃,这便是士气崩溃的场面。这些人都被处决而死,东都除了发出逃者死的宣言以外,再没有做出任何应对,就连东都自己的门人都开始心情摇摆不定,甚至有质疑那些大修士为何不出手。 但是没有人出来给他们交代,于是怨气愈来愈浓烈,北地联盟这个松散的临时联盟,开始生出怨气,为分裂埋下了祸根,叶启心在暴雨梨花针现世的第三天,终于开始召集了各大门阀进行会议。 …… 暴雨持续下了数日,漓江南部一带本就是雨水多发地,也许是两州大战惹得天怒,没有停歇的暴雨引发了大水,淹了许多城池。 受灾的难民随浪奔走,期冀朝廷能够安顿他们,但大律一无动静,理由是不能妨碍两大圣地拒敌,这让许多灾民开始怨恨两大圣地,使得青州渐渐掀起一股反战浪潮。 灾民死了很多,也引起了青州其他地域百姓同仇敌忾的心思,伴随着兔死狐悲的哀恸,开始向着唯一能救苦救难的玄门祈祷起来。 苏伏大手一挥,令各地玄门教众开始调拨粮食,衣物,人手,向灾区进发,停战三日,获救灾民难以计数,这些人都成了玄门最忠实的信徒。 玄帝的信徒骤然翻了数倍,玄门在青州渐渐成了气候。 在北地联盟会议召开前,曾有一个挖出玄门根底的密令,各大门阀风风火火地动手,最后才发现玄门无处不在,除非能把占据的城池整个屠灭,否则想将其连根拔起,根本不可能做到,此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此事之后,玄门赚得莫大声名,开始向其余诸州辐射,为日后传播玄道开了一番大好局面,暂且按下不表。 …… 荆州郡,岳阳城。 此城距离罗明吉驻守的安西郡只有一城之隔。 这一日雨后初晴,天边斜挂半轮彩虹,清风微送,正是燥气大弱的时候。 城中百姓三三两两出门,在见无人管制后,心情开朗,各大酒肆商铺开始营业,妓院酒楼也是门庭大开,有说书者就在此两地,说着些名人事迹。 两州修士都有,而且都比较客观,没有因为身为青州本土人士而偏袒哪一方。 而如姬玄清,水洛泽,罗明吉,柳无邪,师洛水等等天才修士的名字,更是多次被提及,也不知道这些凡人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消息,还能把大战描绘得有理有据,险象环生,让一众听客心神都为之牵引,神往不已。 当然最具传奇色彩的便是玄帝了,苏伏只是一句话的命令而已,到了说书人口里,却变成了以一己之力阻了天灾的天神,并且还煞有介事的说了几个玄帝显灵的例子。 他们说的大部分是虚假的,驻守在此的魔修也就没有去理会,当然,若有必要,他们不会介意顺手将此城屠个干净。 …… 岳阳城城西有一个臭名昭著的痞子,名叫郭东罗,他的父母早逝,小时就学会了偷摸爬滚,投机钻营,练就一身的痞气。 此人好色并且好赌,妓院是他的家,赌场也是他的家,利用各种手段弄来的银钱,大抵就花费在这两头上面。 他好赌,但从来赌不赢。 这一天赌场重新开门,他兴冲冲的来,却照旧垂头丧气地走出赌馆大门。 他斜睨了一眼晴空高照的艳阳,心头升起一丝燥气,暗骂一声晦气。 雨后初清的气息,渐渐被凡人浊气污染,连带着也令他烦躁不堪起来。 郭东罗一袭短麻裹身,发髻乱糟糟的像似鸟巢,脚上拖着大板拖,踢踏踢踏地走在大街上。 走出来后,他的心情突然又变好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俏丽的良家女子,看得他心思大动,不由把手伸入衣襟,搓着泥垢,一边寻思去哪儿弄一笔银钱,好去春风院快活一宿。 “嗯?” 他的眼睛突然被街角一处墙根吸引,疾走数步过去,心中不由狂喜,这似乎是某种宝物的灵光啊。 郭东罗自小有一项奇异的本事,那就是能望见凡人望不见的东西,譬如幽魂,阴灵,邪魔等等,他不知道,这叫做天眼通,只有身具慧根的人才能领悟。 他没有人指导,懵懵懂懂的就学会了天眼通,但他没有佛力支持,只能看到浅浅的灵光,看不出具体是何物。 可是很快,他又有些犹豫,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当街掘宝物,这可不是一件聪明人做的事,有心等到晚间,可心底的燥热又有些迫不及待,催着他去往春风院。 他想了想,没有急着决定,而是靠近那墙根,随意地瞥了一眼,这一眼更是让他差点惊喜地叫出声来。 原来墙根只是这宝物的一丁点,拐过去之后,灵光沿着墙根一直进发,根本没有止歇。 他沿着墙根假装不经意的走动,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灵光,一直走了很久很久,当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已经拐过了数次巷道,已经快要接近城南了,可这灵光似乎没有尽头一样。 郭东罗不由又惊又喜,他望了望左近,没有别人,心思难奈的他急忙蹲身,取了一柄匕首出来,三两下刨开了墙根,可入目的却并非什么宝物,而只是一条散发着灵光的线条。 似乎是用什么颜料画上去一样,他有些气急败坏地用匕首去戳这线条,哪想匕首卷刃了都能能戳出半点印记。 他只是气馁的放弃,站起身来,有些茫然地四顾,想着不如去某个民居‘借’点银两算了。 正要举步,心底深处的一丝不甘突然让他回想起来:呸!你的爷爷的,这画的是什么?整个西城都在范围内,还没有尽头…… “你的爷爷的,会不会是什么谋害性命的妖法?不是有北地妖人在城中么?” 他自言自语着,脚步不由动了。 傍晚,当他走完整个城池以后,已经是累得只剩喘气的力气,但他心中的兴奋和害怕,却比这一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剧烈。 他确定了,整个城池都有这道灵光,形成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图案,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圆,由九个格子组成,他不懂这图案是什么,但他听过说书的说过妖法,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他想着性命时刻悬空,就很害怕,可又很兴奋,若是能把这消息告诉那些高来高去的仙人,必然能够得到重赏,下辈子他就是郭老爷,而不是郭痞子了。 沉浸于美好幻想,少倾他又开始苦恼,这消息应该报给谁呢?谁会给我奖赏呢? “玄门?” 郭东罗兴奋地差点叫出声来,不由为自己聪明才智暗暗欢呼,若能将这秘密交给玄帝,以玄门在青州的权势,还能亏待我么? “你的爷爷的,老子也有今天……” 夜幕降临,当他终于探听到玄门在荆州的分舵所在时,已经是子时。 这是一处略显寒酸土气的旅店,掌柜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留着精明的八字胡,当郭东罗走进旅店时,就认出了这个痞子,他眼都不抬:“痞子,鄙店出了什么彩,竟把你给招来了?” 郭东罗骂咧咧着:“瘸子,你的妈妈的,原来你就是玄门分舵的执事,他娘的从来没听你说过……” 玄门分舵的执事,在凡俗界里,那已经是比县官还要重的人物了。 可掌柜的没有料想中的发怒,只是嘿然笑道:“痞子,这世上你想不到的事还多咧,说罢,今天怎么会来我这破店,都这个时间了,你知道我婆娘不允许我喝花酒的……” 痞子,瘸子,两人从小同穿一条裤子长大,平日就有往来,只是郭东罗从来不知道他这发小的身份而已。 郭东罗酸酸地骂着:“你的妈妈的,当了大官,也不抬举我,你个死瘸子真是有你的……” 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出柜台,将他拉着去一处酒桌,让伙计上了酒菜:“你娘哦,老子给你还了几次赌债,请你去了几次春风院,你小子数过没有?嘿,你以为我这小破店能赚那样多钱给你挥霍,不客气地告诉你,你郭痞子能活到今天,是哥哥我太抬举你了……” “你玩女人赌钱的时候,哥哥我累得像条狗,抱怨过你什么……嘿,你还给我来劲了……” “得得得……” 似乎理亏,郭东罗神秘的一笑,转移了话题,他让瘸子附耳过来,神神叨叨的说了一会。 瘸子的神色逐渐凝重,突然打断了他,向送酒菜的伙计说道:“今日不营业了,去把门板上上……” “好的掌柜……” 伙计应声去了。 瘸子拉着郭东罗上了二楼,又从二楼屋舍里的密道进入一个略暗的密室。 郭东罗本来不以为意,但见发小如此谨慎,心情渐渐七上八下起来。 瘸子让他落座,取来的笔墨,兴奋说道:“痞子,你立大功了,快把你看到的画出来,我一定为你争个好前程……” 第八百三十七章:点灵化生之术 乱峰山,两宗数个真传聚于大帐。 除了他们以外,龙吟笙,龙吟瑶也在此。 两姐弟神色最为轻松,连日激战,眼眉之间居然没有一丝疲倦,龙族的体力由此可见一斑。 大帐中间多了一张桌案,上面铺盖着行军所用沙盘,比一般沙盘要大很多,覆盖整个青州,由数种标记标记着山岭,河流,江域,官道,城镇等等。 制作非常精良,栩栩如生。 这是开战后请天工坊制作的沙盘,虽然对各个城池间的距离没有很精确,可对于修士而言,那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已经足以推演战术。 图上还有黑白两色小旗,立于各个城池上。黑为东玄位,象征地主,也称东道主,故青州一方执黑,白为西玄位,象征来客,故北地联盟一方执白。 从这图上,可以轻易分辨黑旗处于下风。 黑旗都一样,因为两宗打散分布,混杂成小分队,净虚真人这一举措非常高明。 白旗就有区别,东都,散修盟,北邙宗,火云洞,天坛教各有不同图画标示,哪个大门阀占据哪些城池,这些情报有一半来自于玄门。 现如今即便不说,大家心里都清楚,玄门对这场大战的助力太大了。 郭东罗发现的情报层层上递后,被引为最高级机密,知情的两人已经被严密保护,顺带有监视的意思。顾青云即刻召回了在外的真传弟子,还有完全可以信任的龙宫姐弟。 “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顾青云大手一挥。 龙吟瑶微点螓首,玉指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众人都有些迷惑,所以都盯着她的动作。 只见繁复她的玉指结出如蝴蝶穿花一样的法印眼花缭乱地展现在众人眼前,虚空开始出现繁星一样的星芒,好似萤火虫一样。 一个两个还没有什么,当星芒数量积累到数十上百个时,众人眸子都略带惊讶,他们感受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苏师弟?” 水洛泽惊讶出声,正是苏伏的气息愈来愈浓郁,似乎即将要化形而出一样。 但星芒没有化成苏伏的模样,而是在虚空构成九个四方格子,紧密相连地构成一个似圆非圆的玄妙图案。 众人望着这图案,感到有些莫名,却都没有说话,等着顾青云解释。 而方奇自小熟读经书,却渐渐看出了一丝苗头:“这似乎是一个九宫图,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本门功法可以以九宫为一个大循环,形成一个大周天……” “这是从荆州郡岳阳城发现的……” 九宫图打散,重新组合,居然形成苏伏的模样,玄奇的手段令众人大开眼界。 水洛泽玩笑说道:“师弟,你会的古怪功法愈来愈多了,也愈来愈不像剑修,真界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修士,莫不是要开创一脉传承罢……” 这话玩笑居多,但能得到这样的赞扬,即是说在水洛泽眼中,苏伏有大宗师的潜质。 苏伏苦笑着向众人揖礼:“师兄谬赞……因种种因由,伏出关后未能拜见诸位,惭愧之极……” 众人一一与他寒暄,之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有种古怪的感觉,现如今见了真人,顿感亲切。 “好了,还不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明吉冷冷说道,“我希望你召回我们的理由足够分量……” 他一直都冷言冷语对待苏伏,让解湛兮心生不悦,秀眉微蹙:“是首座召我们回来,与师弟何干,人家在外漂泊十数年,你关心过一句么,现在还不让我们叙旧,苏伏是哪里得罪你了,用不用我帮他向你赔个不是?” “现今东都目的未明,前线没有我们坐镇,便是有暴雨梨花针也挡不住。若是此时北地发起攻势,我们那些师弟的性命谁来负责?是你,还是到现在连影子都没有见到的苏伏?” 罗明吉刻薄地讥讽着:“便是实证院修为最弱的师弟,杀的魔崽子也比他多,我看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罢,什么时候他能杀几个魔修,再来发号施令也不迟……” 苏伏平静说道:“是我不对……” 龙吟瑶挑起眉头,神情渐渐冷漠:“罗明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明吉冷冷讽道:“怎么?我说得还不够清楚?龙吟瑶,剑斋的阶级之分虽然较为模糊,可我身为真传,你只是内门,你需要予我相应的尊重,否则我不介意治你一个犯上之罪!” “犯上之罪?” 龙吟瑶怒极反笑,杀气剧增:“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治我的罪,龙吟笙,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犯上之罪?我今日还就要试试犯上的感觉!” 龙吟笙眉头皱起,说道:“职位有尊卑,等阶有上下,同属戒律院的才能论职位的尊卑,不过罗师兄先入门,严格说起来确实是你的师兄,你若是辱骂或向他动手,便属于犯上……” “都闭嘴!” 姬玄清忽然踏前一步,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只凭势气就将剑拔弩张的两人压得不能动弹。 “首座面前,还敢放肆,战后统统关入水牢……” 听到水牢二字,两人瞪了对方一眼,各自退下,不再针锋相对。 姬玄清冷冷呵斥两句,便转向两位长辈,行礼说道:“首座,真人,二位召我们回来,确是置众师弟于险地,敢问究竟何故?” 顾青云淡淡说道:“剑修虽然自我,但也要有容人之量,若心胸不够宽阔,如何容纳与驾驭强大剑意?” “本座让你等回来,自然是有理由的,该让你们知道你们自会知道,不该你们知道,就给我闭上嘴,好好听着……” “是!”众人连忙应着。 龙吟瑶吐了吐小香舌,把身体缩到了苏伏后面,知道自己把他给惹毛了。 “龙吟瑶!” “弟子在……”冷不丁听到顾青云喊自己名字,她连忙行礼,心说这老家伙该不会真的那么小气,要把自己关入水牢罢? “你敢在本座面前喧哗,想是龙宫对你欠缺管教,罚你战后于水牢禁闭半载!” 龙吟瑶睁大美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半载……您是要我的命呀,别说半载,便是半日都闷死我了……不行……” 顾青云冷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你方才动了杀机,以为本座不知道么?杀害同门是什么罪,半载已经是轻的了。” “啊,玄清姐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龙吟瑶装着可怜,泪眼朦胧地望向姬玄清,后者却假作不见,居然站着入定了。 她只好拉着苏伏,用着被遗弃小猫一样的语气:“师弟救我……” 苏伏实在受不了了,突然觉得夸她聪明是一件很蠢的事。 他无奈地摇摇头,低声传音道:“顾首座从来不会僭越戒律院的职务,所有惩处都要通过姬师姐,他这样说,是想让你戴罪立功,即是说,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龙吟瑶恍然大悟,旋即不满低语道:“哼,有求于我,不会直接说么,绕什么弯子……” 声音虽小,顾青云怎么会听不到,他把眼瞪起:“要是办不好,就不是禁闭那么简单了,本座问你,你是否掌握了紫月道宫的核心秘法,点灵化生之术?” 龙吟瑶微微一怔,点头说道:“紫金城外我便是用此法找到白元鹤还有诸位死去师弟的踪迹。” “以你目前修为,能否短暂与大律龙脉相融,探查青州所有城池?” “啊?” 龙吟瑶惊讶地望了苏伏一眼,没想到顾青云的想法与苏伏一模一样,她想了想说道:“不是没有可能,我需要首座和真人相助,在乱峰山布下十龙大阵,再将我的一丝龙魂与大阵相合,聚成龙核,再让一个人带着龙核去找大律的皇帝,让他吞下龙核之后,我就可以暂时与大律龙脉形成一体……” 虽然复杂,但不是没有可能办到。 净虚真人点点头说道:“上古秘法,果有过人之处,紫月道宫若是不灭,在真界还是会有一席之地。” “但终究是灭了,倒是便宜了你……” 顾青云淡淡说道:“到龙核的阶段,都不难,可那大律的皇帝,已然背叛我们,怕是不会轻易就范,你们可有法子?” 罗明吉说道:“不如让李师弟一道去律凉城做个说客,李师弟当众发下道心誓,已经证明他的忠诚,况且他这几日的表现也非常优秀,足以弥补大律皇帝的错误,如他能说服大律皇帝配合我们,可以许诺战后不再追究李氏皇朝之罪,首座意下如何?” “不妥!” 苏伏沉声说道,“龙核内有一丝师姐龙魂,若有闪失,受伤害的可是师姐,我不同意这个方法!” “先且不提大律为何叛变,也不提大律与李凌云为何不是一条心,我担心东都已经渗透大律朝廷,李潜恐怕已经成为东都的傀儡,我们将龙核送去,他表面答应,再通知东都,不但龙核有危险,就连送龙核的师兄都会落于险地……” “别忘了,律凉城现在落在东都手里……” 龙吟瑶欢喜极了,挑衅似的望了一眼罗明吉。 罗明吉根本不理,冷冷说道:“哦?你对李师弟的成见还是很深啊,这倒罢了,如若不然,你有何法可解?” 苏伏淡淡说道:“玄门对此已有准备,随时可以扶太子上位,他必不敢背叛两大圣地,也会同意龙核入主。” “自古皇朝换代,就离不开血腥屠杀,你的意思是要让他们父子相残?” 罗明吉冷笑一声,说道:“既然身为太子,迟早会即位,又怎么会甘心做玄门傀儡,还有,你的玄门野心未免太大,以后青州就不是大律说了算,而是你的玄门了罢?” “首座,弟子认为还是应该尝试,毕竟现任皇帝是李师弟的生父,若他死了,该怎么对李师弟交代?” 他将‘你’字咬得极重,用心有些险恶,众人都听得出来,可都是同门,站哪一边都不好,便只好望向顾青云。 顾青云与净虚真人对视一眼,商议一阵后,却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而是下令道:“龙吟瑶,龙吟笙,罗明吉三人留下,其他人全部回去……” 第八百三十八章:李潜之死 少年不知愁,以为青丝不会用余生来量度。 “转眼二十几个春秋,朕依然没有找到答案。” 律凉城皇宫,洗心院御花园。 近日难得放晴,满园芬芳,空气清新宜人,凉风习习。 大律皇朝最高统治者李潜,轻轻抚着斑白的鬓角,浑浊的双目,有一些空洞。 身旁是他最信任的太监总管张信,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神情不媚,也不冷漠,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恭敬,但是心底的悲哀,还是从他的眼眸里透出一丝来。 “你不用如此小心,朕明白,天数不在朕这一边。” 李潜淡淡说着:“你看着朕长大,帮着朕登基,见证着朕的雄心壮志被这残酷世道逐渐磨平磨淡,再没有一丝锐气,你方才步入迟暮,朕已垂垂老矣!” “皇上,这里风大,您还是回去歇着,小心着凉……”张信不敢不小心,衰老的老虎,还是老虎。 李潜轻轻一叹:“炎炎夏季,朕的身子骨还不至于被这一点雨后之寒击垮。朕才登基那一年,父皇告诉朕,不要去争,天命即是命数,李家命数掌在两大圣地手里,这是一个永恒的诅咒。” “朕不信,冒着大律覆灭的危险,抽调一丝龙脉,使得朕其中一个龙种可以修仙问道。” “原本以为……” 张信悚然一惊,浑浊的眸子突然清明:“陛下,有些话……不能说。” 李潜不以为意,淡淡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各地世家全部随同背叛,血卫替北人打了头阵,救灾被玄门完成,大律已经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还有那个逆子,做了人不能做的事,使朕功亏一篑……朕不甘心……可……” 张信双目灼灼说道:“陛下,您忘了平王殿下么?殿下这个太子当得实在太久了一点……况且,他与玄门的关系,您明白么?” 李潜浑浊的眸子微微闪过一丝亮光,旋即黯淡:“以他的才能,充其量也只够得上玄门的傀儡……” 他有些消沉地转身,迈开步伐,背影落寞,萧瑟,孤寂。在这一刻,他不是九五之尊,只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张信望着这背影,心底满是酸楚与苦涩,这个年纪比他小,看着长大然后先行迟暮的老人,一辈子都试图推翻压在大律头顶上的天,强烈渴望着看看青天外的广阔世界。 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英武青年,指天大骂,豪情万丈,与如今形成强烈反差,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然后他便听见快要看不清背影的李潜的声音。 “替朕下诏,传位平王……” …… “恭喜殿下,昨日贫道夜观天象,紫薇帝星移到了您的命星旁,有东宫入紫薇的征兆……” 东宫,西厢院阁楼上,一个青年道士微笑说着。 平王李元宗在东宫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如今而立之年,距皇位却还是遥不可及。 李元宗原本便是如此认为的,哪怕玄门大力扶持,他都不敢真正的篡权,因为他有个弟弟叫李凌云,他不知道玄帝的真名叫苏伏,所以他不敢。 西厢院阁楼上,李元宗自斟自饮,淡淡笑道:“神机,你不必安慰于我,父皇等着九弟回来继位,开创修仙皇朝,在他回来之前,不会那么轻易倒下的。” “平王殿下,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消沉,玄门既然敢选您,就不会怕李凌云,何不给自己一点信心?” 青年道士着最正统的道衣,只有得道高人才能穿出韵味,他的气质飘渺如尘,一举一动都是浑然天成,语声平稳,苍朗有力:“大律反迹已显,若两大圣地败,那就罢了,若北地庐州败,事后清算,便是玄门也保不住殿下,您切要三思!” 李元宗眉头紧皱,他何尝不知后果,可一想到李凌云的强势,就是长声一叹:“身在帝王家,不争就没命,可明知争了也无果,你让我如何下定决心……” 道士微微一笑,这话再明显不过,李元宗想要看玄门底牌,才肯下决心,正要透露一些内情时,阁楼外远远地传来一声高亢的尖锐的公鸭嗓。 “圣旨到!” 李元宗眸子闪过一丝戾气,平静起身,整理衣袍,待那传旨太监上来阁楼,才终于一惊,为首之人居然是李潜的亲信,太监总管张信。 “原来是张公公,失礼失礼……”他露出温和笑容,拱手寒暄。 张信面色复杂,望着这个与李潜有三分相似的太子,说道:“平王客气了,杂家不敢当,还请平王接旨。” 李元宗当即跪倒在地:“儿臣接旨!” 张信注意到那青年道士没有跪下,只是退开两步,他心中不悦,却又无可奈何,那是玄门的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即位二十有六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外邦不敢侵。吏治清明,君臣善睦。今感年老力衰,功盼后人。皇太子李元宗,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位于皇太子李元宗。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众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 张信念罢,就将金黄布帛置于李元宗伸出的双手上,轻声说道:“陛下快请起来,皇上还有一份诏书,希望陛下能代为传告天下。即位大典将在明晨举行,还请陛下尽早准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便将另外一卷布帛取来,由张信转交李元宗之手方才告辞离去。 李元宗捧着两份布帛,有些愣怔,过了数息,他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摊开第一份圣旨观看,确认无误后,才展开第二份圣旨,随后又呆立当场。 青年道士来到他身后,看了圣旨后,神色微微一变,旋即平复,若有所思。 李元宗呆立半晌,摇摇头神色复杂道:“竟被神机一语成谶,我此刻真是又喜又悲。” “喜从何来?悲从何来?”道士心下非常惊讶,他所谓夜观星象,不过是随口一说,对于李潜传位还有罪己诏等举动,他不是很明白。 李元宗说道:“社稷可保,殊为可喜,父皇寿数尚轻,怎会轻易传位,必有不知之变故,许是隐疾,故心中忧虑伤感。” 道士淡淡说道:“人皆有命数,皇帝也是人。殿下不如好生准备登基事宜,贫道另有要事,明晨再来贺喜。” 语罢已经是仙踪渺渺。 …… 道士离开东宫,径自来到洗心院御书房外,张信还未回到,戒备森严的洗心院丝毫不能阻挡道士。 他立于房门外,犹豫片刻,推门而入。 “朕能想到玄门会来人,但没有想到来的会是你。” 李潜负手而立,似乎早已等候多时,见着道士模样,突然笑了起来:“余神机余教主,这恐怕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罢!” 道士正是转入鬼道的余神机,苏伏手下最重要的人,缺了他玄门会瘫痪大半。 “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余神机望着这个拥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态,曾经最大的对手,缓缓说道:“我余神机还没有那么厉害,能让你李潜透支心力导致折寿,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李潜笑着说道:“你神机妙算,也猜不到么?那就让我这个老对手给你准备最后一份礼物。” 他说罢抬手掷出一物。 余神机接过来一看,却是一个小巧的葫芦,呈暗青色,表面光滑,除此外看不出稀奇地方。 李潜笑着介绍:“此物唤作养魂葫芦,乃是上古遗物,它的作用是可以补齐缺失的灵魄。” 余神机的手微不可闻地一抖,他眯起眼睛:“如此贵重之物,你就那么轻易的送给我了?我以为你应该恨不得喝我的血,啃我的骨,吃我的肉……” “若是真品,朕怎么舍得送你?” 李潜笑容不变:“它只是仿制品,所以只能使用一次,就当做临别前的最后祝福,余教主若是不喜欢,大可以还朕。” 余神机发出冷笑:“这是天下最恶毒的诅咒!” 李潜笑得愈发欢畅:“若它是诅咒,天下有无数生灵欲得而不得,朕甚是期待,余教主会如何抉择?只可惜不能亲见,余教主有朝一日若能下得地府来,一定要告诉朕。” “还是说,余教主要把它还给朕?” 余神机双眸平静,古井无波,却收起了葫芦,转身淡淡说道:“若这是你的遗愿,满足你又何妨,就当最后一场决斗,我余神机从来不惧挑战!” 李潜神情带着一丝满足,安详,眼睛缓缓合上,然后,就再也没有睁开。 承元二十六年夏,承帝驾崩,享年五十有六,其生前拟的两份诏书公诸于世,朝野震动,天下震惊。 国不可一日无主,第二日,太子李元宗即位,改年号平元,大赦天下,封玄门为国教,封浮尘尊者为厚德载道东天玄灵宝帝君,简称玄帝,举国上下推行玄道教义,各郡县设立玄帝庙,永不撤除。 第八百三十九章:打人要打脸 费时两日,终于在乱峰山布下十龙大阵,被好一阵折腾,也着实费了两个大修士不少功夫。其中山川移位,挖山填湖,改水修渠,抽调地脉之力,不在话下,乱峰山生生被改成另外一个模样。 原本多是险峻山石,嶙峋骨瘦,阴森可怖,整体变了个模样后,山石像似刻意摆放过,不再杂乱突兀,加之云雾渺渺,竟有了那么一丝仙山灵地的韵味。十数条河溪湖被接通盘绕,由地脉之力加持,形成十龙模样。 但就在龙吟瑶要将龙魂入主时,大律的一连串变动终于传到了乱峰山。 “父……父皇自小待我极好,百般宠爱,弟子原本欲于战后回律凉侍奉……父皇纵有万般不是,也为青州殚心竭虑,没功劳也有苦劳……弟子相信,前番种种,皆为东都要挟之下才……可居然发生此等事,求首座为弟子做主……” 大帐内,李凌云跪地,哽咽说话,李潜之死,令他受到了很大打击,竟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私自跑回乱峰山。 他的旁边是苏伏与龙吟瑶,龙吟笙与罗明吉立于后方,四人神情各异,却都没有开口。 顾青云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净虚真人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什么疑难未解。 “你说,你父皇是由玄门暗杀,可有凭证?”顾青云缓缓开口,双目渐有洞彻人心之力。 李凌云抬首望了苏伏一眼,带着刻骨恨意,双眸猩红:“一个父皇身边的供奉传信,说父皇死前,玄门教主余神机出现过。苏伏,我父皇跟你有什么仇怨,你要下这样命令?” 苏伏面无表情说道:“我没有下这样的命令,李潜乃寿终正寝。” “寿终正寝,你也说得出口?” 李凌云双目喷火一样:“我李家虽只是凡俗皇族,平均寿数不会低于八十,父皇不过五十六,便寿终正寝?做了还不敢承认吗?你这个懦夫!” 龙吟瑶可不是那种因为你死了爹就同情心泛滥的女人,她冷冷笑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师弟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可不像你喜欢玩弄心机,说了寿终正寝,那就是寿终正寝,下三滥手段本公主见多了,但从未见过借着生父的死来借题发挥的。比起追责,你不是应该优先赶回去吊唁么?还是说,那儿被东都占据,你不敢一个人去?” 李凌云眸子透出悲伤,低声说道:“龙师姐,以往不论你如何讨厌我,贬低我,辱骂我,我都可以过耳不闻,可是今日……” “可是今日我若任你侮辱,那是对父皇不敬,唯有此点不可原谅,我希望师姐能向我道歉,否则,我会用我的剑来洗刷耻辱!” 他说罢,跪倒的身形居然像似一柄出鞘的剑一样锋芒毕露。 众人微惊,过往他在龙吟瑶面前总是谦逊有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模样。 龙吟瑶也是微微一怔,她眉头微蹙,也许觉得方才言辞确实过激,便没有再开口。当然,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好了,你先起来!” 顾青云摆手,旋即声音微沉:“苏伏,本座想听听你的说法,不是已经有言在先,给那李潜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么?” “是,弟子也与玄门嘱咐过了,神机到时,李潜只剩最后一口气。”苏伏淡淡应道。 “余神机是你的手下,他为何会在皇宫内?这你作何解释?” “他受我命令,一直在东宫保护平王。” 李凌云冰冷说道:“是保护还是当做傀儡,隐于东宫,还能在关键时刻下手,我大哥还真是承蒙你照顾了!” 顾青云又道:“余神机早不去晚不去,为何偏偏选在李潜将死时候?会不会是他违背你的命令?依本座看,你的这个手下野心不小,要适当控制啊!” 苏伏的神情微微一变,旋即有些复杂:“弟子只能说,神机不会背叛。”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什么解释都是徒劳。 心底不由凛然生寒,忽然望了一眼李凌云,心说若此人手段有李潜一半火候,恐怕会给自己带来天大麻烦。 又想到李潜的第二份诏书,眉头深深皱起,这份寒意竟经久不散。 顾青云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他不悦说道:“人心难测,你又见过多少尔虞我诈,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罗明吉这时候突然冷冷说道:“苏伏,你已经有违背首座命令的嫌疑,希望你本体脱困之后,随我回剑斋一趟,没有洗清嫌疑之前,你恐怕哪也不能去!” 苏伏神情骤然一冷,嘴角微微勾勒一丝冷笑:“师兄有命,小弟怎敢不从,这便脱困出来,随你回剑斋便是!” “且慢!” 净虚真人有些不解地望着顾青云,说道:“顾道友,我观苏小友行事中正,对贵门一片赤心,如此作为,恐怕不太妥当罢?” 龙吟笙也终于开口,他眉头挑起,如同冲霄一样说道:“启禀首座,弟子认为此举荒唐,莫说苏伏无罪,便是有罪,也不宜马上处置,别忘了他受困的用意……” 顾青云摆手打断:“你们不要急,本座也没有应允的意思,不过查探青州的任务交给龙吟瑶,苏伏你先休息一段时间。” “既然如此,弟子告辞!” 玄灵引溃散而去,苏伏临行前仍然礼貌行剑礼,让净虚真人暗叹:为何此子不是玉清弟子? 此时此刻,他多少猜到顾青云心中所想,却只能暗叹,这不是他能够插手的事。 李凌云面上仍作悲伤模样,心底却欢畅极了,这是他与苏伏的数次交锋中,唯一一次占据上风,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当然丝毫不敢显露,龙吟瑶似乎气他挤走了苏伏,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他心思微动,不动声色行礼道:“首座,弟子相信苏兄人品,父皇之死,应是他手下擅自主张,弟子希望能将凶手交给我处置!” 龙吟瑶气恼极了,心说谁会答应你。 可没想到顾青云微微点头:“此事可允,那个余神机交给你处置,但是不能伤了同门和气,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罢?” 李凌云心知揣摩透了顾青云的心思,不由大喜:“弟子明白,必不会与苏兄交恶!” “慢着!” 龙吟瑶大怒,虚空隐现紫气,但仍然压抑性子,低声说道:“真相尚未查明,怎么就下了定论,师弟知道,会不高兴的。” “荒唐!”罗明吉马上驳斥说道,“此地由首座做主,首座之言便是定论,难道首座还要顾及一个弟子高不高兴?那还怎么发号施令?你区区一个没有职司的内门弟子,就敢质疑首座,胆子未免太大了罢?” 龙吟笙大惊,赶忙在龙吟瑶爆发以前将她强拉出大帐。 “龙吟笙,你干什么!”出得大帐,龙吟瑶暴怒,重重甩开弟弟的手,就要往回走,她才不管水牢责罚,她只想把罗明吉狠狠揍一顿。 龙吟笙连忙又拉住,此次加重了力道,让她一时不能挣脱,暴怒中的她没有发现,龙吟笙的实力早已不在她之下。 “龙吟瑶,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龙吟笙把她拉到远处,小声劝慰道:“便是首座不阻止你,真把罗明吉打了又如何?就能改变首座的想法了么?你不要莽撞,苏大哥有苏大哥的应对,你这样冲动,不但帮不了他,还会给他造成麻烦!” 听到最后一句话,龙吟瑶稍稍冷静,说道:“我不明白,首座为何要如此对待师弟,为何要让那两个小人得意?难道师弟对青州的贡献,会比他们少么?” 龙吟笙苦笑一声:“你想想李潜第二份诏书的内容……” 龙吟瑶疑惑蹙眉,仔细想了想,她平常只是懒得动脑,不代表她蠢笨,这个时候冷静下来,虽然没有全想明白,却也恍然。 沉默半晌,她生气说道:“若是剑主,一定不会如此……” 龙吟笙说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哪怕父王来了,也不行。” 这个时候李凌云和罗明吉正好有说有笑地走出来,看见两人在此,便都笑着行来。 “可有些事情,师弟一定会这样做!” 龙吟瑶冷笑一声,身形突然化成紫气涌向两人。 罗明吉心头凛然陡升,就见紫气交织成网,网中探出由龙鳞覆盖的拳头,他的心念才与飞剑勾连,就被击飞出去。 砰! 受此重击,他痛叫一声,整个人倒退飞回,随后重重地撞在石壁上,深深地嵌入,居然砸出一个人形状。 罗明吉措不及防地被这一击给打懵,虽然他应对及时,剑气护体,没有受到多大伤害,但左脸肿了老大一个包,他渐渐回神,有些不敢置信,不由尖声咆哮:“龙吟瑶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我一定要治你犯上之罪……我一定要治你犯上之罪……” 龙吟瑶舒服地甩了甩手腕:“师弟说得对,打人要打脸,才足够畅快。” 她说罢,眼神在疾步倒退的李凌云脸上梭巡,似乎在考虑打左边好,还是右边好,还是两边都打。 李凌云不动声色又退两步:“如无它事,我先回驻地!”语罢急忙御剑而去。 “你治我的罪罢,我这就随你回剑斋。” 龙吟瑶却没有再动手,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比投射下来的曦耀还要明媚。 龙吟笙这才明白她的用意,无奈摇头。 罗明吉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却愤然离去,没有再提治罪之事。 从始至终,大帐内都没有声音传出来。 …… “是我做的不好,中了李潜的计,不如把我交出去……” 魂幡空间,苏伏与余神机对坐高台以道棋对弈,他摆手说道:“这不怪你,便是你看了第二份诏书后没有去找他,结果还是一样,只不过攀咬我的从李凌云换成罗明吉罢了。” 余神机落子有些心不在焉:“可若是因我……” 苏伏挑眉打断:“不用多说,若是连你都保不住,玄门不如趁早散伙!” “对了,有一件事……”余神机心弦微微触动。 他犹豫片刻:“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八百四十章:护送龙核 又是一日过去,龙吟笙与罗明吉两人算是彻底决裂,原本因为共同爱慕大师姐姬玄清,关系就不是很好,又被龙吟瑶揍了一拳,彻底恨上了两姐弟。 躲了一天出来,龙吟瑶将龙魂投入十龙大阵,已经结出龙核,他不得不出来,脸已消肿,神情更添一份厌恶。 大帐内,净虚真人指着龙核啧啧称奇。 龙核的外形好似一颗不规则形状的灵石,只有核桃大,但遍布尖刺,放在手掌中有些刺疼刺疼,并散发着带着丝丝紫气,这不是玄英丹的那种接近大道的紫,修炼紫月道宫的功法自然而然就产生这种变化,连带龙魂也产生了些许变化。 顾青云向罗明吉两人嘱咐道:“龙核事关重大,一定要交到新任皇帝手中,此外不可横生枝节,也不要引起驻守律凉城的魔修注意,切防消息走漏!” 罗明吉神色凝重,郑重地用手捧过来:“首座放心,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他想了想,略略犹豫,还是转向龙吟笙淡淡说道:“龙核与你相合,放你身上更为稳妥。” 龙吟笙理所当然接过:“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 “弟子去了!” 两人出到帐外,罗明吉冷冷说道:“你的态度有时比苏伏的嚣张跋扈还要令人厌恶,可你不要忘记,你首先是戒律院弟子,其次才是龙宫太子!” 龙吟笙收好龙核,冷笑一声:“首先苏伏是否真的嚣张跋扈,还是因为你嫉妒,恐怕不好说。其次我再申明一次,在剑斋,我从未把自己当成什么太子,即便日后我真的即位,回到剑斋一样是戒律院弟子。” 罗明吉不屑扭头,微微抬脚,便踩在了飞剑上:“这些话你要在师姐面前说,她大概很爱听,说不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师姐早就对我刮目相看,你不知道而已。”龙吟笙讥笑说道,“倒是从来不被师姐放在眼里的你,哪怕成为真传,也还是一样不成器,不然怎么会被揍成猪头?” 罗明吉冷哼一声,反唇相讥:“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显得你肤浅之极,也可怜之极,师姐何等眼光,放眼真界,除了大师兄,谁配的上师姐,你可不要自作多情,免得到时下不来台,折了你这未来东海之主的威名!” 他语罢便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去。 龙吟笙身化苍色剑光,紧随其后。 净虚真人对这一切洞若观火,不由苦笑:“派这两人去,真的没有问题么?” 顾青云笑道:“观主勿忧,这两个混小子不会罔顾大局,拌嘴而已。” …… 接下来数个时辰,两人即便在赶路途中,也不忘争锋相对,努力催使剑光增速的同时,还要同时开口讥讽嘲笑对方。 “还记得那次师姐做早课时,利用自身剑意引导苏伏么,事后你不是腆着脸也想来一次?结果师姐说什么来着,说你的悟性太差,她懒得白费力气,简直笑死我了……” “说得好像你有过此殊荣似的,苏伏不过投机取巧,也就你还当事,师姐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还记得师姐那次下山么,你厚颜无耻想要跟随,却在众师弟面前被无情拒绝,当时的心情一定不好受罢,若我是你,早就挖个地洞钻进去了,根本没脸见人。啊!对不起,我忘记你是条长虫,哪怕挖穿真界,恐怕也埋不住你那厚颜无耻的嘴脸……” “呵呵,事后是谁偷偷下山跟随,然后被师姐罚了半年禁闭?又是谁每日放一束白荷花在师姐的静室里,喔,师兄对不住,那些花都被我用来探望史长老了,听说他旧伤复发,身体不是很好,师姐还因此夸我是个有心人,都是托师兄的福啊……” “你说什么?” 罗明吉大怒,调转剑光:“原来我为师姐种的雪莲都被你拿走了,你还我雪莲来……” 数道剑气生发,嗤嗤地斩过苍色剑光,后者轻易避开。 两道剑光因此停顿,龙吟笙显出身形来,坏笑说道:“原来那是雪莲不是白荷,师兄怎么不早说呢,若早知是如此珍贵之物,小弟一定不敢亵渎啊。” …… 两人对峙良久,罗明吉忍住了咬碎牙齿的冲动:“若非护送龙核要紧,今日就教教你应该怎么尊重师兄!” 龙吟笙笑眯眯说道:“师兄,就算您不教我,我也懂得怎么尊重您的,放心好了。” 罗明吉平复心绪,淡淡说道:“我收回前言,你比苏伏还要令人厌恶。” “小弟非常荣幸……” 罗明吉淡淡一笑:“有次我问师姐,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你猜她怎么说?” 龙吟笙神色微变,却不屑说道:“师姐怎会回答你这样无聊的问题……” 但着紧的神色还是出卖了他,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残留有一点当年少年时候的痕迹,或许作为一个龙王还有不足,但作为一个戒律院弟子,他已经很出色了。 罗明吉不管如何贬低他,心里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嘴角泛起恶意笑容:“师姐回答说,首先不考虑异族。” 龙吟笙脸色一白,有些愣怔,旋即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罗明吉不由发出大笑:“你信或不信,都已经落了下乘,因为你很在意,若你真的爱师姐,就不必在意别人说的话,这只能说明你的爱意是假的,你只是喜欢师姐年轻美貌,不要急着否认,问问你自己的心……哈哈哈……” 他大笑着化作剑光消失在远空。 龙吟笙神色变了又变,然后知道被他摆了一道,不由暗骂自己愚蠢,展开剑光追了上去。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青神两州交界海中段,水族兵马大元帅,蛟族族长秦重自从布下防守以后,未见敌来犯,不禁烦闷难当。 原本以为可以与那天道盟的修士来上一场厮杀,海浪却静得没有一丝浮沉,像似死海一样。 “丞相都送了三次辎重,元帅,听说修士狡诈,莫不是惧怕元帅威名,绕路去了?” 海面上,十万水族精兵列阵,进行每日例行的操练。 讲话的是秦重的副手秦猛,同是蛟族,他的皮肤略黑,手握一柄成人手臂粗细的三叉戟,长得五大三粗,比秦重还要高一个头,讲起话来瓮声瓮气,像鼓风机一样。 在他讲话的时候,平静的海面掀起一点波澜。 秦重眼睛眯成缝:“若这是三州大战,还有可能,天道盟既然要找借口,就不会绕路,否则不是丢了颜面。” “再等等罢!”他说。 “咦?”秦猛忽然指着远空密密麻麻小黑点,“元帅,他们来了!” 秦重早已望见,大笑一声:“来得好,儿郎们列阵,准备迎敌!” 他摊开细长的手掌,露出黑龙珠,抬手向上一掷,黑龙珠浮空而起,幽光大放,平静的海面骤然开始翻涌,天穹暗沉下来,雷云突兀而现。 眼见万里晴空突然巨变,远空小黑点传来朗声:“可是水族兵马大元帅秦重秦大人,太乙门人神秀,见过秦大人。” “人族就喜欢玩先礼后兵那一套!” 秦重冷笑一声,翻身而起,雷云将他缠绕,上身裸露,下半身化为黑蛟原身,伸手一握,顿有一柄七尺来长的狼牙棒显现,狠狠砸在虚空的同时,雷云翻涌,响彻第一道惊雷。 轰! 天地为之震颤,黑龙珠幽光大盛,顿时有瓢泼大雨降下。 “休要废话,且来厮杀……” 秦重平举狼牙棒,遥指天道盟一方,这时对方正好来到,皆为凝窍以上好手,天道盟所有大门阀都有弟子参与。 以湛台神秀为首,约有数百人之多,除湛台神秀以外,还有两个真人,却是仙源剑派莫雨真人与黎元放,两人向来不对付,一路争锋相对过来,到得敌阵前,仍然怒目相视。 “秦大人且慢动手,神秀有话要说!” 湛台神秀掐了一个法印,造化生机妙树自虚空绽开,迅速结果,遂有数果脱落,果实裂开,有迷人芬芳洒出,使那雷雨不能靠近己方,使底下十万水族精兵掀起的大浪都被挡下。 秦重半点不惧,居高临下说道:“看在你这一手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最好快一点,我的儿郎们没有那么多耐心!” 湛台神秀微微一笑,掐了一个莲华印,自那些裂开的果实中浮出漫天瓶瓶罐罐还有经籍,说道:“秦大人,经籍乃神秀入道以来收集,可以验证贵族修炼,另有醒灵与百草两丹若干,乃是我对秦大人的一点心意,只希望大人能通融,让我等过去。秦大人放心,我等不欲与青州为敌,只想上那玉清宗讨一个公道。” 秦猛这时已经看呆了,龙宫很缺少丹药,尤其是醒灵丹。 然而秦重却突然挥舞狼牙棒,重重一砸,天地间响起第二道惊雷,湛台神秀的气场顿时溃败,所有经籍与瓶罐一起粉碎。 “乳臭未干的人类小子,让本帅教教你做人的道理,给本帅杀!” 十万水族一起爆发:“杀杀杀……” 第八百四十三章:龙司幽 也就是在两人死去的那个瞬间,有四面八方的魔气狂涌而来,龙吟笙还未松一口气,与天穹之上的黑云的联系就被隔绝,一道庞然的绝狱出现在眼前。 “九幽大狱?不好,是渡劫魔修,你快逃……” 罗明吉不顾伤势,奋起余力,体内浩然气狂涌而出,绽放出短暂的白光,还有飞剑呼啸时的嗡鸣。 叮! 一声尖锐的剑鸣,飞剑剑尖撞在绝狱上,只没入一点点就顿止不动,飞剑发出一声哀鸣,虚空传来嘲笑,一只魔气构成的大手狠狠抓来,飞剑啪嗒地断成两截,本命飞剑损坏,像似最后一根稻草,罗明吉闷哼一声,竟直接失去意识。 龙吟又起,金龙身上刚生长的龙爪用力挣开,似乎挣脱某种束缚,龙爪豁然张开,成三角形状,各自曲起,形成三执天下的势态。 此乃裂爪,龙族出生时只有一脚一爪指,位于龙尾向上五尺处,随时光推移,血脉之力渐渐开发,爪指会三分,称为裂爪,过程非常痛苦,龙族一生若不半途而亡,会有六次体验这份痛苦的过程,龙君昊乃是真界仅存的六爪金龙。 龙族每次裂爪龙元都会暴涨。 此刻便是如此,随着金龙裂爪,血脉深处蕴藏的龙元彻底爆发,剧烈的疼痛使龙吟笙在半空中不停翻滚,龙元左右冲突,形成肉眼可见的冲突气场,一声声爆裂响彻天地,间或龙吟咆哮,天穹之下的黑云蓦然向下压来,雷霆几欲破入绝狱。 “你这小龙倒也有趣,强行破境不说,还敢裂爪,就算今日让你活下来,也过不了龙元反噬这一关,可惜了……” 不远处魔气逐渐凝成一个魔修,年纪甚轻,约二十五六,他的嘴角挂着笑容:“不过,我不会让你体验龙元反噬的痛苦,记着,杀死你的是灵欲魔宗独孤破,我可是早柳无邪三年突破渡劫,被本天才杀死,也是你的荣幸……” 回答他的是携着狂暴龙元的龙尾,重击扫过独孤破身体,诡异地穿过去,重重拍在绝狱上,无尽的龙元争先恐后冲击绝狱。 独孤破的身体时而虚化,时而凝实,他一点也不在意龙吟笙的狂暴,笑嘻嘻地说道:“本天才很久没有出山,都快闷死了,谁让师尊说什么锋芒毕露死得早,让我低调行事呢,不然北地英秀可没有柳无邪什么事……方才见你杀死那两个废物,让我觉得你挺有实力,所以没有出手,希望你不要让本天才失望……“ 他笑眯眯地打了一个响指,魔气在虚空盘旋,质性忽然剧变,唰的一声落在龙身上。 轰! 仅仅一道气息就发出堪比龙元狂暴碰撞的声响,龙吟笙发出一声惨叫,龙鳞剥落数片,金色的龙血像似涌泉一样喷出,此时他身上都是龙元,龙血便是龙元的核心精华,没等落地就因失去寄体而散入空气里。 大量龙元流失加上连番剧痛,令龙吟笙的理智稍稍恢复一些,他心中没有畏惧一类的情绪,反而被对方激起了凶傲之气。 龙尾一个摆动,龙身便扑向独孤破,在这途中,一道金色的雷霆从他的眉心溢出,旋即流遍全身,只见金色的巨龙环绕金色雷霆,撕开可怕的魔气屏障。 两者大小不成比例,独孤破的眉头稍稍皱起,犹豫一瞬,还是伸出手掌去,贴着虚空发力,嘭的一声巨响,金龙惨叫一声,倒退飞回,身上龙鳞再次被震裂,龙血激射而出。 独孤破显然对于要用手掌来应对感到有些不高兴,他冷淡说道:“你这爬虫,竟敢脏本天才的手,我会把你的龙魂抽出来,炼成魔龙,永生永世奴役……” 砰砰砰—— 谁知龙吟笙根本没有听他废话,转而向绝狱上方冲击,那儿有万道雷霆受绝狱阻挡,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独孤破最受不了被人无视,不由大怒,就在他伸出手去时,虚空突然闪过一抹黑影,黑影也是龙的形状,同样是龙尾抽击,独孤破眼睛一花,灵识甚至还未警兆,就被重重击落于地。 黑影因这重击无法隐藏形迹,逐渐显出身形,却是一尾五爪黑龙。 “爬虫?” 影龙发出一声冷哼,却是女声。 独孤破瞳孔微微凝缩,他居然没有发现此龙形迹,旋即自地上爬起,不言不语,法印变幻中,身形蓦然突进,魔气形成刀状劈落。 影龙轻悄悄地扭动,竟盘绕着魔刀向下游动,在孤独破骇然中绕过了魔刀,又是一次猛烈撞击,独孤破又被击落,此次深深陷入土石里,仪容顿时毁去三分,有些狼狈。 “抽魂?” 影龙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声音未落,龙头于半空一个盘旋,旋即俯冲而下。 独孤破此时已经是出离的愤怒,他迅速起身,双掌相合,蓦然喝道:“无间雷狱,给我杀了他们!” 随其心念动起,《九幽万象绝狱》伴生的神通《无间雷狱》彻底显出形貌,但见两龙都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影龙还能支撑,龙吟笙几度重创下,已经没有余力抵抗,被重重地砸在大地,只觉一股无形力量压在他的头顶,竟丝毫不能动弹。 他发出猛烈咆哮,由龙吟召唤,天穹之上雷霆愈发剧烈的冲击绝狱。 影龙发出一声冷笑,身体突然间隐没不见。 与此同时,大地同样像似受到恐怖力量压迫,寸寸地向下塌陷,每陷落一寸,就有一道灰气生出,像似灰雾一样蔓延,嗤嗤地吐出灰雷,落在龙吟笙身上,剧痛已经麻木,鳞片不断剥落,金色血液流出便蒸发,蒸发又流出,龙吟声渐渐微弱下来。 独孤破却丝毫没有心情欣赏他的惨状,影龙在他眼睁睁中从他灵识里消失不见,他开始恐惧起来,若他像柳无邪那样有丰富的斗法经验就会懂得影龙既然要躲,这神通自然是有效的,只需攻其必救,也就是不断折磨龙吟笙,便能让其自己现身。 可他太沉不住气了,为了逼迫对方现身,竟将魔气彻底释放,虽然将神通演化至最后阶段,可他慌乱之下,竟然忘记了绝狱需要他的魔气来维持。 当万千金色雷霆从天而降时,他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还未扬名,就要死在这里? 雷霆因为无间雷狱展现出了最狂暴的一面,可怜无间雷狱还未展露威能就缓缓散去了,影龙不知化成人形,来到呆滞着神情一动不动的独孤破身前,扬起藕臂,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奴役?” 龙吟笙没有听到清脆的声音,只见早已成为一具空壳的独孤破被这一巴掌拍得粉身碎骨,真真正正的灰飞烟灭了。 他已经没有余力化作人形,只能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句:“司幽姑姑……” 龙司幽,龙君昊的义妹,也是他的护卫,仅仅两次重击和一声冷笑,就将一个渡劫魔修置于死地。 “小混蛋,你爹说得没错,你看似冷静,却比吟瑶那个丫头还要易怒冲动。” 龙司幽化作人形后,亦着黑衣,容貌极美,她没好气地骂道:“剑斋十多年修身养性,都养到狗身上去了?” 说到这里,她眉头蹙起:“小混蛋,你知道强行破境的后果么?” 龙吟笙急声说道:“姑姑先别管我,快帮我看看罗师兄怎么样了……” 龙司幽知道他暂时死不了,白了他一眼,便向罗明吉走去,后者早被无间雷狱压醒,反正伤已重得不能再重,他根本无所谓。 这时见她走来,当即断续说道:“可否麻烦……前辈抬我一程,晚辈有几句话想跟他说……” 龙司幽扫了两眼就知道,此人没救了,她撇了撇嘴,不是很乐意地提起他的领子,拖到龙吟笙龙身旁丢下,随后自顾自地去给龙吟笙治伤了。 “多谢……” 罗明吉被这一拖,差点没咽下最后一口气,他靠在金龙身上剧烈地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来:“我突然有点想念阎浮十八峰了……” 龙吟笙悲伤不已,再怎样用冷漠伪装,都改变不了他还是个孩子的事实。他知道罗明吉活不了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莽撞。 听到低低的哽咽声,罗明吉忍不住笑起来,不小心牵动内伤,又猛烈咳嗽几声,吐了几口血沫,才说道:“你这小鬼哭什么,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不要开口,我就说几句话。” “听着,你一定要自责几天,不然我的举动不就显得很傻气?” 他淡淡笑着说:“几天就好了,太久了没意思。还有,若你不能得到师姐芳心,一定一定要帮她找个她喜欢的人,不要让她孑然一生。” “对了,我应该有葬于剑园的资格了罢?帮我和我的剑选个好位置,不要告诉苏伏,我老是跟他作对,万一他在我墓碑上乱写乱画怎么办?” “最后……” 罗明吉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似乎想要把这最后景色印入心底,他的眸内神采逐渐黯淡:“小心……叛徒……” ps:我家没网,大家一定猜不到我怎么上传的~~~~~ 第八百四十四章:师相权 “罗明吉死了……他居然死了……” 远在乱峰山万里之外的清河郡郡城,解湛兮肃然立于城门处的墙楼上,几个守卫被她打发离开。 此时酉时方过,明里暗里发生了许多事的今日,终于要过去了。 远处是青山绿树,成片林木相挨,亲如手足。然其中一丛不知何时烧了精光,生生坏了大半景致,在此时此刻的解湛兮眼中,竟是那样的刺眼又潸然。 夜幕降临,四野空寂,一条笔直官道不知通往幽冥何处。一阵夜风拂来,似有孤魂野鬼蹒跚而行,解湛兮突然想起石泰,心中很是难受起来。 “我还以为,像他这样的讨厌鬼,一定会活个千年万年,唯一存在的目的,就是让我生气……可是他一个人走,想必很寂寞罢。”解湛兮幽幽说道。 在她的身旁是剑斋内门弟子绝尘,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语,只得木然说道:“那就别让他一个人……” “你是让我们都去陪他才好?” 然而数道凉风拂过,绝尘竟无言以对,默然半晌:“多杀魔修……” 解湛兮白了他一眼,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她可从来没想过从他身上得到安慰。 “他怎么样?”绝尘问。 “被他姑姑送回乱峰山的时候,只剩半条命,说了一句小心叛徒后就昏迷不醒。” 解湛兮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道:“首座想知道叛徒是谁,他的姑姑龙司幽强硬地要把他送回龙宫,结果一人一龙居然吵起来,吵得面红耳赤,差点大打出手。” “最终还是首座让步了,那个龙司幽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首座会跟人吵架,还吵输了。” 绝尘稍微有一些大男子主义,他皱眉说道:“首座怎么会与一个女人计较?” 便是这句话惹恼了解湛兮,她杏眼瞪圆,大声说道:“女人怎么了?龙司幽就是我们女人的榜样,强大,自信,优雅,美丽。南离宫就是女人做主,玉清宗的太上长老玉玑子便是得道天师……” 她举了十多个鲜明例子来证明女人强大,绝非他口中‘一个女人’而已。绝尘再一次的无言以对,他觉得跟她说话比起与敌人厮杀还要艰难万倍,于是打定主意再不开口。 解湛兮说了半天,有些口干舌燥,才悻悻止了话头,转入正题:“首座传了密令给你,必要时刻,可以杀人。” 这话说的没有头绪,绝尘想了半天没有明白。 解湛兮心念微动,虚空有丝线自主成形,形成一个由三个字组成的名字。 绝尘当即反应过来,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是他?可他不是……” 解湛兮摆手打断,脸上闪过一抹厌恶:“这你不要问我,首座密令已经传到,你可以走了……” 绝尘只能带走满腹的疑问。 …… 就在清源郡百里外有一座小城,方奇就像以往那样借着巡逻的借口经过此地,下一个目的地自然是解湛兮所在的清河郡,叫做顺路探视,由他率领的小分队全都心知肚明。 “嗯,没有什么异常,我就先走了……”方奇想着马上能见到她,心情有些愉悦。 小分队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心说你根本就没有入城好不好,一个剑斋弟子忍不住说道:“方奇师兄,你这样老是去骚扰我家师姐,不但得不到她喜欢,可能还会被她讨厌……” 方奇洋洋得意:“笨蛋,这你就不懂了,喜欢也好,讨厌也罢,那都是加深印象的手段,未来只需在她有危险时挺身而出,嘿嘿……”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复又耻笑说道:“不说了,像你们脑袋里只有剑的家伙是不会懂的……” 他道别众人,以五雷正法赶路,向清河郡而去。 …… 就在绝尘走后不久,解湛兮正想回去之时,突然感应到五雷正法的气息,她心情正不好,不等对方落下,就冷声说道:“你的手下有许多都是我的同门,请你对他们的性命负点责任好么?老是找这种拙劣借口过来,你不觉得可耻么?” 岂料对方在半空中突然捻决,内外轮印,明王印,莲华印,道印……最后生死印,赫然是:“乾、舜、孨、离、坎、门,山岳咒,太清转龙令……” 突然有一座山从头顶上压下来,任谁都会心惊肉跳罢,解湛兮银牙一咬,心想这是你逼我的,随后虚空突兀显露数百条银丝,刺入山岳中。 山岳受解湛兮全力一击,瞬间崩解,银丝余势不减,‘咻咻’着刺向施法的人,可从山岳崩解的缝隙中,解湛兮突然一愣,因为来人并非方奇。 “剑斋年轻一辈的实力很不错。” 来人法印再变,解湛兮才发现他是单手执印,并且奇快无比,眨眼就完成了十数个法印,甩了方奇不知多远。 正想着对方是哪个玉清宗前辈时,虚空‘嗷’地一声吐出一道火龙,数百银丝霎时被吞没,其后火龙没有停下,当热浪扑面而来时,解湛兮的警惕心才重新提起。 她想也没想,飞剑突然出现在她身前,身形暴退的同时,飞剑滴溜溜地旋转,正是御剑心灯。 嗷! 火龙撞在转个不停的飞剑上,居然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但最终还是消散了去。 解湛兮大惊,能赋予法决真灵,这已经超出了术法的范畴,任何手段在对方手中都属于神通级别,神通随手拈来,那可是大宗师才能做到的事。 “你是谁……” 这时视线逐渐清晰,只见来人一袭青绿色长锦衣,头顶束冠,面白无须,约四十左右年纪,显得有些儒雅。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儒雅:“杀你的人……” 对方法印又变,此次令言直接省却,四面八方都有网罩来,解湛兮一眼认出来,这是捆缚咒。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剑指引动飞剑,飞剑居然曲卷而起,随后形成一枚银色的圆状物,又像花朵绽放一样盛开,开出来的却不是花朵,而是银丝,数以万计的银丝好似一颗海胆一样膨胀开来。 一如烟花璀璨。 方圆数十丈的地域尽都被银丝洞穿并粉碎,解湛兮警惕地升空而起,她可不认为这一击就能杀死一个大宗师。 突然,一道凄厉的黑色厉芒突兀袭来,解湛兮大惊失色,猛然向后仰倒,因着这巨大力量,她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墙楼撞去。 黑色厉芒穿过她,落在城中街道上,嗤的一声,击出一个深深的孔洞,随后轰然一声巨响,居然爆裂开来,铺成街道的石砖瞬间被巨大力量冲向四面八方,附近百多家民宅被余波摧毁。 仅仅两息,小半个郡城就变成一片废墟,那百多户人家不用说,连惨叫都不曾发出就在睡梦中死去。 解湛兮被自己撞了个七晕八素,待见这一幕,先是倒抽一口凉气,随后愤怒指责:“你到底是谁,堂堂一个大宗师,杀我便杀我,何故牵连凡人?修士的德行被你丢到哪里去了?你这个老混账……” 岂料对方不但没有显形,更是答也不答地出手,又是一道凄厉的呼啸。 便于此时,一道雷光突然闪烁,姗姗来到的方奇突然出现,拉住她手,化作雷霆消失在远方,厉芒击空,轰鸣声中,整个城楼附近建筑瞬间毁灭。 而施法之人早已无影无踪。 …… 方奇带着解湛兮逃了仅仅半刻就被追上,当他发现逃入一处四方都由流动着的符篆形成的牢笼时,暗叫一声不好。 “生死符牢……生死符的最高妙法门……”方奇望向外头的中年男子,“这四天我跟着你绕了十几次圈子,原本以为就算修为不如你,也不会差很多,这才没有向师门禀告……没想到……不过你身为大宗师,却来为难我们,就不怕落下闲话?” 解湛兮美眸灰败,被困入生死符牢,生死仅在对方的一念之间,修为到用时方恨少,她此时有些懊恼,平日若能多勤勉一分,今日说不定也能多一分生机。 中年男子微微笑着说道:“我是师相权。” “嗯?”解湛兮紧握飞剑,冷冷说道,“散修盟的盟主阁下,我两人与你有什么仇怨,要如此针对我们?” 方奇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有些惘然,似乎有什么不解。 师相权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你们的实力还不错,能逃到这里,所以我决定饶你们一命。” 解湛兮根本不信他的任何话语,凝神警惕说道:“那阁下还不放开生死符牢?” 师相权微微一笑,挥手之间,解去生死符,说道:“我原本以为当今修界没有几个人能与我女儿比肩,没想到你们这几个后辈实力都不错,假以时日都能独当一面。” “这样以后,她就不会寂寞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不明意义的话语,已经有点旁若无人的境界:“小姑娘,你的剑意不错,能不能告诉我它的名字。” 解湛兮想了想说:“百代千华。” 方奇突然开口:“前辈为何会我玉清独门神通,您莫非是……” “闭嘴!” 似乎触到了不能碰的逆鳞,原本温文儒雅的师相权突然发出暴喝:“回去告诉玉玑子,我来了,她会明白我的意思,在我改变主意之前,马上给我滚!” 第八百四十五章:一个疯了,一个狂了。 “杜师兄,你让我查的事情有一点眉目了。” 神州,太乙圣地,不可知之地瑶池。 莲华仙园所属的一座小仙园的凉亭里,无生首座的两个弟子正在交谈。 其中一个弟子有着淡泊出尘的气质,干净的双眸,俊逸非凡,他的额上绑着玉带,平添几分英气,整体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说话的是坐在他对面石凳上的少年,略显青涩,约十八年纪,唇上长了一点绒毛,瞳孔黑溜黑溜,很是明亮显眼,虽然是坐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莲花园上下都知道,无生首座最喜欢的弟子是杜挽倾,那么他自然最有可能出任下一任首座。 杜师兄便是杜挽倾,当初在黎家与姬玄清曾有争锋,天下能受韶华仙子认可的青年才俊没有几个,就连湛台神秀她都不放在眼里。 但姬玄清看不起湛台神秀不是因为他的修为,而是他的为人,所以不是湛台神秀太弱,而是杜挽倾确实很强。 杜挽倾没有说话,而是笑了笑,示意少年继续。 少年见状,赧颜不已:“师兄对不起,我又忘了你的教导,无论遇到何事,都应该从容面对。” “林青,你是莲华外门中资质最好的一个,我很看好你。不过,要知道宁静方能致远,心静对心境很重要,若想成为真传,仅有资质是不够的。” 杜挽倾轻声地说着:“若你能做到宠辱不惊,我便会请求师尊收你为徒。” 少年林青知道杜挽倾这话的分量,心神不由巨震,但很快醒悟,然而残留的表情已然出卖了他。 杜挽倾摇摇头,笑着说道:“林青,才说完你的心神就失守,可见你还做不到宠辱不惊。” 林青沮丧地说:“这个太难了,我又不是师兄,修《清虚无为法》已入化境,像我们这样的弟子,修《紫府元阳》都很勉强。” “纵然这世上有天成之才,你也不应该灰心。” 杜挽倾说道:“修道修道,修的是自己的道,不是天道,也不是大道。若你能执于己道,心无旁念,纵死无悔,就算师尊不收你,也有别的长老争着抢着收你为徒。” “对了,剑君苏伏应该认识罢,我听说他的资质低等,修炼却甚是勤勉。看看如今,尚未超脱,便敢以一己之力向黎家发起挑战,前一次与师尊出行,未能得见他真容,甚憾!” 林青心悦诚服地说道:“师兄说得有理,小弟心境修为不足,经师兄提点,略有领悟。” 说到这里,他露出灿烂笑容:“不过剑君再厉害也不能和师兄相比,师兄才是最厉害的,以后一定能成为圣主!” 杜挽倾无奈苦笑:“师弟,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他人。至于圣主位,你这是要把我推入火坑么,明知为兄志不在此。” 林青奇道:“那么师兄为何要我调查那些事。” 杜挽倾故作高深莫测:“当然有别的意图拉,你先把你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我,我再告诉你缘故。” “好罢!” 林青便将探来的事情说出:“师兄交代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关于范太陵师兄的,最近他频繁外出,每次回来身上血煞都变得更浓郁了一点,这一点诛律园那些无能的执法弟子可以作证。” 杜挽倾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同门如手足,不论是否莲华一脉,都不应如此称呼。” “太上一脉都这样称呼拉,又不是我第一个这样叫……” 林青做了个鬼脸:“而且他们确实很无能嘛,欺软怕硬,太上一脉的犯了门规,他们都不抓,其他莲华,天机,诛邪就要受罚,这是什么道理。” 杜挽倾对此事当然不是没有耳闻,他摇了摇头:“门中风气不正,同门应如手足友爱,怎么可以相互侮辱,奈何我人微言轻,不能做主……” 林青眼珠子转了转,趁机说道:“师兄师兄,若你能成为候补圣子,不就能在圣主面前说上话了。再不行,成为圣主,圣地都由师兄做主,谁敢不从呐?” “这个……话虽如此……”杜挽倾神情微变,似有意动。 林青趁热打铁:“您可是圣地数千年以来唯一一个能将《清虚无为法》修到化境的人,传将出去,必然引起圣地重视。” 《清虚无为法》乃是太乙圣地一门大道直指的绝学,修到化境便是叩开了长生的门槛,姬玄清说过,杜挽倾对于神通的领悟在她之上,即是说他已经随时可以踏入长生,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迟迟没有迈出最后一步。 入道方今不过五十载,却走在了很多天才的前面,杜挽倾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而《清虚无为法》,整个太乙圣地,只有寥寥数人修成,他们最后都成了圣地手握重权的大人物。 “候补圣子,有德者方能居之……” 杜挽倾轻笑一声:“若是命运如此指引,我也愿意接受,你继续说罢。” 林青大喜,便继言道:“自从云师兄死在外头,范师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服侍他的外门弟子这两年死了十多个,稍有不顺便招来打骂,下手没有个轻重……还有传闻他与云师兄之间有……” “而且圣地以圣主为尊,他愈是主张报仇,愈是无人敢靠近他,生怕受了牵连……” 说到这里,他偷偷打量了杜挽倾的脸色,发见他虽然不悦,却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那些都是有心人在传播,听说与湛台师兄脱不了干系……” 杜挽倾眉头大皱,打断了他:“统统都是无稽之谈,范、云两位师兄交情深厚,云师兄仙逝,范师兄因此失态,情有可原,更表明范师兄是个真性情的人,这是多么可贵的品德,怎么从你们口中说出来如此不堪?真是岂有此理!还有,湛台师兄为人再不堪,也不会传播此类污言秽语,定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以为做了这些就能讨得师兄欢心么,跗骨之蛆尤为可耻,可恨!” 林青讪讪道:“这不都是您要我打听的嘛……” 杜挽倾摇了摇头:“往日我闭关,对此些不公,不正,暗箭,中伤不闻不问,是我错了,圣地养我育我,授我无上法门,这份恩德大过于天,不能再放任下去,否则圣地就成了污秽之所,你继续说来!” “是,天机阁预测范师兄有入魔之兆,诛邪诛律两园首座叶轩年前出门,昨日方归,可能还不知范师兄的事。” 林青肃然起敬,收起了嬉笑,正色说道:“此为师兄交代第一件事。” “其二,玲珑阁在神州的事务都交给了一个尤姓家族,这家族十年前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背后的推手指向了湛台师兄。” “其三,原本圣主想让云山城的人来负责此次行动,但湛台师兄极力自荐,似乎对青州一行志在必得……” 杜挽倾颇是意外,这样详尽的情报,可不只是眉目了,他有点小看了林青。 “师兄,您现在可以把原因告诉我了罢……”感受到对方眼神的变化,林青洋洋自得。 杜挽倾笑了笑:“你方才说的那些弊病,我都有耳闻,只是我方才说了,因为修炼,闻而不问,现在我想弥补一些过错,为圣地做一点什么,师尊也很支持我的想法。” 原来是首座的意思,林青恍然大悟,不过却又有新的疑惑:“师兄,你说湛台师兄为何要与青州过不去,他不是正在准备渡劫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 杜挽倾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愿谈及此事。 大概在圣地所有人的心目中,太上和莲华两脉水火不容,两脉之间的弟子常有摩擦,身为太上一脉的代表,湛台神秀,与无生首座最喜欢的弟子杜挽倾也绝对会相互仇视的。 所以林青也是如此认为,他也不追问,而是惴惴不安道:“您想成为候补圣子很容易,可湛台师兄乃是太上一脉代表,他会不会对师兄不利!” 杜挽倾好笑地说道:“湛台师兄是有些不好的心思,但对同门一直很宽容,你怎么这样想他。况且,唯有坦荡,才能成道,湛台师兄想继任圣主,就不怕竞争。” “听师兄这么说,小弟就放心了。” 林青脸上带着疑惑:“不过这与您让我打探的三件事有什么关联呢?” 杜挽倾说道:“尤家原本负责玲珑阁在青州的事务,却因湛台师兄的缘故调到青州,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可是尤家当年有个女儿,乃是法相宗的门人。” “当年?那时旧法相宗未灭,其宗主居然敢出言亵渎青华夫人,青华宝盖一出,法相宗山门直接化作齑粉,不愧是萧南离的道侣……不过师兄为何提他?” “其中另有内幕,这是师尊告诉我的,当年法相宗犯了某种忌讳,惹圣地不喜,本想设法令其断了传承,不想青华宝盖降临神州,开始还以为南离宫要进犯,却没想到宝盖只是为某个人遮掩,那个人才是真正将法相宗灭门的凶手,至于亵渎之言,乃是欲加之罪。” 林青暗暗咋舌:“如此神秘,那个人究竟是谁?” 杜挽倾摇了摇头:“既然青华夫人存心想掩盖,我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不过,湛台师兄一定知道。” 林青更好奇了:“我还是不明白,您的动机,湛台师兄的动机,我有点糊涂了……” “我的动机?”杜挽倾笑了笑,“范师兄想为云师兄报仇,快要想疯了!” “而湛台师兄呢,布局在十多年前,这是一个不小的局,而且与剑斋有关,你想过吗,师兄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揭开呢?这是他的底牌。” 两件事完全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所以林青一头雾水地望着杜挽倾。 杜挽倾微微一叹:“湛台师兄爱她爱成狂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最后调动 “你真以为有冕下替你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 朝夕月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愤怒过,她的美眸泛着零星的滔天怒火,因狂怒而使高耸的胸脯急促地上下起伏。 豫郡开阳城,北地联盟重要的人物悉数到场,会议一如炼幽山,这几日除了吵嚷,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这一日会议暂歇,孙仲谋便找了个机会与朝夕月秘密谈话,就在朝夕月的卧房里。 不知道孙仲谋与她说了些什么,朝夕月的容忍似乎已经抵达极限,然而仅仅一个深呼吸,她便彻底压下怒火,转而带着一丝妩媚:“孙仲谋,你太让本座失望了,在北邙宗,你有我的纵容,大可以横行无忌,本座都可以视而不见。可你不能,也不应该说出这些话,你这是在毁坏北邙宗的根基,看在师徒一场,我不取你性命……” 朝夕月用两根手指挑起孙仲谋的下巴,轻轻凑近,在他耳边呢喃着:“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孙仲谋,你方才说的我可以假装没有听过,但不允许你再提起。滚回你应该去的地方,大战没有结束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听明白了?” 苏伏一点也不为其所动,冷静地稍退两步,说道:“师尊,请您相信,这一声多少包含着弟子尊师之情,您可以不相信,但弟子其实一直很感激您。若不是您的看重,我孙仲谋能不能活命还是两说……正是为了北邙道统,弟子才提出来,因为我相信,无论东都有什么阴谋,青州都能应对,否则,弟子何以敢冒着生命危险劝诫师尊?而且,东都从来没有真正把我们当成联盟,叶启心将我们当做棋子使唤,至今都不曾说出他的目的……” “您可以仔细想想,叶启心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若只是害怕泄露给青州知道,只告诉您与联盟中几个首脑人物便可,可是也没有,师尊您就敢百分百肯定,东都不会把北邙宗也算计进去?要知道北地就北邙宗对他稍微有一点威胁,加上冕下的进驻……” 苏伏诚恳说道:“冕下正是因为不喜欢被人利用,才会同意弟子的提议,并非弟子利用什么好处蛊惑了冕下,您觉得弟子拿得出冕下需要的东西么?” “诚然,北邙宗是因为两脉合一才强大,可风越一脉哪个是善辈,风越师伯的厚颜无耻,您不是没有体验过,若是这个机会握在他手里……” 朝夕月似笑非笑说道:“你说完了?” 苏伏心中一个发狠,下了一个猛料:“师尊,冕下既然没有反对弟子的提议,那么他肯定不会配合东都,到时候叶启心知道冕下背叛联盟,北邙宗一定会被东都的愤怒撕碎,您要是觉得弟子危言耸听,那就当弟子什么也没有说过……” “现在已经晚了!”朝夕月神情突然阴沉下来,“孙仲谋,本座已经给你很多次机会了,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我……” 没想到说到这个地步朝夕月都不动心,苏伏只感觉一股寒气从头浇下,直冷到了脚底板,他心有不甘,可还是凝神以对,若朝夕月下杀手,就控制玄灵引散去。 一想到要损失孙仲谋这个分身,他就觉得有点心疼。 就在苏伏的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朝夕月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还是冷幽幽地打量孙仲谋:“像你这种两面三刀的混账东西,怎么会受到冕下青睐,本座真是难以理解。” 苏伏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微微一喜。 卧房内却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朝夕月重新开口,她的声音带着极重的嘲讽意味:“我真想不到你敢在本座面前提出这样的建议,你要知道那可是我的师兄,哪怕我们关系并不好……” 这个‘你’字是那样的陌生,口吻是那样的生疏甚至厌弃。 苏伏这一刻只能对小渊千恩万谢了,他心里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朝夕月是他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师傅。当然,这种遗憾情绪丝毫不能掩盖他的喜悦,他知道朝夕月动心了。 但他绝猜不到,朝夕月突然对他开始变得冷淡的真正缘故。 “你告诉本座,究竟是怎么跟青州勾搭的。”朝夕月退后两步,坐在床榻之上,姿态端庄,神情平淡如水。 苏伏心中突然震惊,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下意识忽略的事情,这让他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对方真相,还是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面对朝夕月,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挣扎,犹豫不定。 最后他还是决定按理智的方法处理,于是他缓缓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请师尊原谅弟子,这都是为了活下去的缘故。” 接下来,他便将自己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直到救了雨凌菲,受她迷惑,结伴去往医仙堂,却被赶巧回来的苏伏撞个正着,而不同的地方则是,苏伏放了他活命,并要求他在关键时刻替他办事。 尽管这说辞很不靠谱,也站不住脚,可朝夕月并没有问对方在你身上下了什么禁制,让你那么听话,她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哦,原来你就是联盟的泄密人。” “你如何保证青州在此战中必胜,如何保证青州打赢以后不会为难北邙宗?” 苏伏酝酿了一下说辞,遂用传音方式,说了一些话。 朝夕月听罢之后,神情有些微妙,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但愿你的推测不会落空,否则北邙若受你连累而灭门,哪怕天涯海角,本座也会杀了你……” “杀了你!” 前面话语苏伏都没有在意,唯有最后三个字,令他不由心惊肉跳起来。 他什么也没有说,微微行礼。 …… 红素久不见孙仲谋回来,心中担心极了,她来到朝夕月的小院外,突然见到李长风站在门口,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她走过去向他行礼,还未开口,李长风便说话了。 “他在里面。” 若是让北邙宗的人看见李长风的模样,一定会胡思乱想,因为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柔和。 红素似乎早就习惯他的温和,又行了一礼,便站在门口候着。 “你进去。” 李长风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一些什么,院中主卧的房门却突然打开,孙仲谋走出来,顺手掩上门,便向外走来。 他的神情立刻恢复冷漠。 红素一颗心都系在孙仲谋身上,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这时欢喜地迎去:“爷,您果然在这里,人家好担心啊。” 孙仲谋莞尔一笑:“担心什么,就这巴掌大的宅子,我还能走丢不成。” “就是担心嘛……” 红素喜盈盈地转身跟在后边,经过李长风时向他行了一礼,两人便轻声说笑着远去了。 李长风望着远去的二人背影,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平复。 …… 今夜月朗星稀,天的尽头挂着半轮明月,残缺也美极了。 子时才过半刻,孙仲谋照常静心修炼,却被突然接近的一个人惊醒。 “师兄,师尊让您去一趟议事厅,听说东都下达最后指令了……” 苏伏听了这话,又惊又喜,来到议事厅,才发现联盟各大首脑大半都到齐了,他作为一个大门阀的核心弟子,能到场并不奇怪。 倒是风羽这几天一直没有出现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过苏伏顾不了他,只是一个小角色而已。 走入议事厅,火云老祖和冷幽石都望过来看了一眼,两人都同时望了一眼朝夕月,不约而同地无声一笑。 苏伏只能明白火云老祖笑里的意思,大概是想着朝夕月没有道侣,与自己徒弟恐怕早就苟且上了,还是那么英俊的弟子,难怪得宠。 冷幽石的修为虽然只有长生,可场中那么多人里,就数他与叶启心的心机最深。 苏伏只是弟子身份,没有座椅,便站在朝夕月后面。 朝夕月的左边是李长风,右边是鲁惇,他不知为何,竟有些冰冷地望过来,苏伏能清晰感受到那之中饱含的杀意,但很快他就扭过头去了。 苏伏心中微微一凛,却留意上了,此人莫非知道了一些什么? 大约半刻以后,大厅陆续又来几个人,叶启心最后才姗姗来到,他的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微笑,不知为何,苏伏觉得今天叶启心的笑容里多了一些不清不楚的意味。 “对不住诸位,让诸位久等了。” 叶启心笑着落座:“诸位,我们的胜利已经不再遥远,再过数日,便是数十个甲子才会出现一次的千古奇观,日蚀。” 苏伏眉心微微一跳,他在脑海里迅速梭巡,最后找到了一份典籍记载过的说明:日蚀,亦即民间传说天狗食日,不同于原本世界,在真界的日蚀,是真正的体现出日蚀的恐怖的,首先时间长达数个时辰,在这数个时辰里,整个真界的阴气上升,阳气下降,温度会下降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让他遗憾的是,叶启心还是没有将东都的计谋告知,不过在驻防上却有所调整,更让人意外的是,放弃了大多数已经占据的郡县。 叶启心笑着说道:“以上是对诸位的最后一次调动,日蚀之后,诸位欲如何行动,都可以自由抉择,相信本座,相信东都,日蚀之后,诸位必定能够品尝胜利果实!” 第八百四十七章:战前的月 翌日,北地联盟很快开始行动,他们放弃了大部分城池,将所有门下弟子都聚到了一处,反常地没有向前推进,玄门情报网结合孙仲谋在会议上得到的情报,大致分布如下,东都与北邙宗兵力两分,各自占据两个城池,其余火云洞、天坛教、散修盟各自据守一个城池。 这一反常现象,就连北地联盟自己都不明白东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更何况青州。 “弟子听到叶启心说了日蚀。” 乱峰山大帐内,苏伏一提起这两个字,心中便充斥浓郁的不安之感,那是属于修士的灵感与潜意识。 顾青云与净虚真人低头在沙盘上摆弄,将北地联盟据守的七个城池利用丝线牵连,形成了一个残缺的九宫图案,与玄门传回来的图案如出一辙。 “日蚀么!”顾青云的眉头紧皱,“魔修很喜欢利用日蚀,这应该与劫魔有关,不过仅凭此也难推断出究竟是什么手段,龙吟瑶那边怎么样了?” “师姐说就快好了。”苏伏扫了一眼沙盘,“加上清源郡郡城,柳平郡郡城,似乎又是一个九宫图案,这与之前那个有什么关联么?” 净虚真人缓缓摇头道:“暂时还想不到,需与龙小友应证才行,若果真是那个……” 便在这时,帐外有弟子进来,手捧一份青州全图:“吟瑶师姐让我送来,她还说她消耗极大,需要十龙大阵来恢复元气,就不回来了。” 顾青云接过图看了一会,与净虚真人对视一眼,面沉似水说道:“传信让真传弟子回来一趟……” 见往常遇事向来波澜不惊的净虚真人都变了脸色,苏伏按捺住开口发问的冲动,因为待会真传弟子回来,两人一定会解释。 随后两人在沙盘上做最后的摆弄,丝线将九个城池牵成一个图案,让苏伏感到意外的是,并非九宫图,方才说的两个城池都错了,但不是差得很远,因为构成图案的城池就在那两个城池旁边,一个是清源郡的柳州城,一个是柳平郡的照央城。 照央城,他此生的家。看到这个地方,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那里承载着许多回忆,少时厄咒缠身,幸亏父母亲人给予他很多温暖,随后是得遇叶璇玑,莫名说自己是她的机缘,直到苏家灭门,一幕幕犹如走马观花一样在眼前闪过。 他用力地闭上眼睛,知道不能再去回想亲人们死时的惨状,不然的话,心魔可能会趁虚而入。 …… 约半个多时辰,真传弟子们陆续赶回来,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何事,只感觉帐内气氛有些沉重。 直到离乱峰山最远的一个弟子赶回来,顾青云终于开口说道:“我们都要感谢龙吟瑶那丫头,托她的福,我们终于确认了东都的阴谋,那就是‘元魔无相之眼’。” “元魔无相之眼?”解湛兮惊疑不定,“那是何物?” 顾青云环视了一眼众真传,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沙盘:“此图唤作外九宫,而玄门传回来的则是内九宫,他们分散开来没有任何意义,可结合于一体,加上日蚀,就形成了元魔无相之眼,你等无需要知道它是何物,只要知道,远古有个大门阀,因为它而毁于一旦。” 说到这里,他的语声微微一顿,才继续说道:“那个大门阀的实力,是青州与东海龙宫加起来的两倍……” “嘶——” 所有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苏伏问道:“它应该是某种阵法罢,若任其展开,会发生何事?” 净虚真人赞赏地望了他一眼,说道:“若是打开元魔无相之眼,等同将真界与三十三天外域连结。” “三十三天外域?” 在场没有蠢人,大家都知道三十三天外域代表着什么,无数强大的存在会涌入真界,那将是青州的灾难。 解湛兮脸色微白:“若是让他们得逞,青州就毁了,别提那些莫名其妙的存在,便是亿万劫魔齐入……” 提到劫魔二字,大帐内居然沉默下来。劫魔进入真界,只有两个途径,一个是东都魔修的召唤,一个是修士入魔时,受到天道摒弃,他们就会下界替天行道。 可是这两个途径都有极大限制,他们无法自由行动,一切都以某个意志的指令而行动。 然而现在多了一个途径,而且拥有自由,那就是元魔无相之眼,两界通道打开,亿万劫魔一拥而入,莫说青州的凡俗百姓,两大圣地的道统能否存续下去,都是未知之数。 “此阵以何物驱动?”方奇开口问道。 “魔气,灵玉,凡生血肉皆可,不过凡生血肉只是添头,主要依赖于魔修与灵玉。” 众人又沉默片刻。 “那就阻止它!”姬玄清处变不惊,平静说道,“首座召我等回来,想必心中已有腹案。” 众人齐齐望向顾青云,这个时候就非常需要一位冷静又从容的领袖。 顾青云虽然不算非常从容,但也没有惊慌失措到不知所措的地步。 他淡淡一笑,又给众人施加压力:“离日蚀只有不到两日,即是说,我们的时间已然无多。” 这还真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众人在重压之下,反而涌出无限斗志。 顾青云见目的达到,登时一声冷喝:“洛泽,真卿。” “弟子在……”两人出列。 “你二人分别留守照央城,柳州城,记住,一步都不准离开……” “是!” 接下来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的职责,将一切商议妥当,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真传弟子们各自回去驻地,一道道传讯飞剑宛若流星一样划过天际,而苏伏,驻留大帐良久,始终凝眉沉思,他总觉得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却总是想不起来。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他告别顾青云,心神全数回归本体。 他走之后不久,距大帐数十里外的乱峰山十龙大阵核心位置的一块巨岩上,一阵阵地脉灵力流动,横竖交错,十龙大阵核心范围,修为低一些的人都无法靠近,玄灵引也无法接近,这也是苏伏没有第一时间探视的缘故。 龙吟瑶双眸紧闭,脸色苍白,龙核中的龙魂被她消耗干净,探查过程比她想象中的要艰难很多。 好在她身为龙族,气血充裕,而她留在这里,不单单只是消耗过多,探查的过程中,她得到的领悟难以想象,她甚至觉得元气恢复以后,她说不定可以尝试破境。 不是像龙吟笙那种强行破境,而是真正破境。 这和她自身的底蕴有关,还有紫月道宫的传承,再加上龙族的离谱修行,破境并非只是妄想。 只要破境,修为暴涨,与普通修士将有天地之别。这也是龙族不划归为妖族的缘故之一,相比起来,上位妖族虽也有血脉之力,但中位妖族以下,都需要经过苦修,资质甚至不如人族,唯一的优势便是活得更久。 当她沉浸于领悟当中时,却没有发现一道紫黑气息悄悄潜入,那些地脉灵力丝毫不能阻碍它,它迅捷地游走在十龙大阵里,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片刻,这道诡异气息就停在了龙吟瑶数丈外,它似乎观察了一会龙吟瑶,当确认目标无误后,突然激射过去。 龙吟瑶反应过来并睁眼时,那道气息已然钻入她的天灵。 她哼也没哼就晕迷过去,随后身形自主地浮起,并向乱峰山背面而去,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察觉这里异状。 龙吟瑶失踪两个时辰后,乱峰山落下来三个人,三人都着道服,两男一女,气质不凡,举步间可见风采,留守的弟子发现他们,都发出惊喜的呼声。 “萧首座,青云峰主,玉玑子长老……” 三人中一男一女微微点头,中间那个着青色道衣,长须飘飘的道人颔首微笑:“你们辛苦了。” 大帐中人迎出来,各自寒暄入内,随后落座。 “净虚师兄,果真确认了么?”着青色道衣的道人先开口,他的面色不如在帐外轻松,非常凝重。 净虚真人微微颔首:“除此之外无它,东都大概没有想到龙小友会得到紫月道宫的传承,所以提前布置,不然以他们的阴险狡诈,必会在最后一刻爆发出来,让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弥补。” “青云师弟,你此去虽是面对一个后起英秀,当要慎重才是。” 这个道人名叫青云,闲云真人的师兄,灼日峰的峰主,他听罢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却不好拂了对方脸面:“师弟省的。” 而坐在居中位置的道姑,约三十左右年纪,长得甚是貌美,不过一身宽大的白色鱼纹道服将她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道髻一丝不苟。她的眼角微微向下垂,鼻尖微翘,稍有些刻薄象,举手投足间,威严甚浓,显然很少人敢于忤逆她。 她便是玉清宗的太上长老之一玉玑子,也是整个玉清宗唯一一个反对纪随风与云溪在一起的人。 “不必多说,告诉本座那个人在哪里。” 她的声音也很冷,仿佛冰天雪地透出来那种,不知是针对于人,还是天生就如此。 净虚真人指了指沙盘上某个位置:“若是情报无误,应在竹城,还望师叔小心为上。” 玉玑子一言不发,起身而去。 最后一个自然是剑斋戒律院首座萧问寒,他望向沙盘,意思也很明显。 顾青云指了方位后,淡淡说道:“赵屠夫的刀很快,你要比他更快才行。若是发现叶启心,不用犹豫,直接逃,师兄想必有筹谋……” 萧问寒点点头,同样一语不发地去了。 此时天色渐夜,一天似乎又过去了,曦月露头,似乎比昨夜更丰满一点,但望着它许久,明明是夏夜,却会无端感到一阵冰寒侵体,让人忍不住打起寒颤。 第八百四十八章:破阵 “你感觉到了么?” 青州与莒洲交界外,被困于阵中,连续数日静修的纪随风蓦然睁开眼睛,一旁的云溪被他惊醒,眨了眨明亮的美眸:“什么?” “纪如初居然下山了。”纪随风满脸的惊讶。在他的印象里,大姐纪如初向来和某些千金大小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怕是去救云溪,也只是一道神念而已。 但更让云溪惊讶的是:“你如何知道如初姐姐下山了?” 纪随风有些得意说道:“我们被关入归墟之时,为了防止我们偷跑下山,掌教真人令纪如初在我身上下了一道禁制,只要一出山门,她就会有感应。其实那道禁制我早就化解了,我将之作用在纪如初身上。” 他嘿嘿笑了一声:“纪如初肯定没有发现。” “讨厌,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云溪在他手臂狠狠拧了一下,“也可能发现了,只是懒得搭理你而已。” “嘶——好疼,师妹你以前不会像现在野蛮……” 纪随风疼得直皱眉,见对方神情变化,立即柔声说道:“不过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这还差不多。” 云溪转嗔为喜,娇俏的容颜顿时绽开笑容,非常明艳,令人怦然心动。 “可是如初姐姐下山做什么呀?”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纪随风摇了摇头,有些埋怨道,“她的行踪向来是一个谜,就连住的地方,连我这个亲弟弟都不能靠近,或许掌教真人给她下了甚密令。” “如初姐姐一定是认为师兄太不成器拉。”云溪坏坏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说罢之后,她突然有些愁眉说道:“玉玑子长老似乎有些讨厌我,是不是因为我身份的缘故呢——” “不用怕!”纪随风神情柔和下来,将她揽入怀中,“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让任何人将你夺走。” 云溪幸福地埋首在他怀中。 “玉玑子那个老太婆,当年也是这样逼走了玉清宗一个前辈。”纪随风冷笑着猜测,“你说她是不是被抛弃过?不然怎么就那么见不得别人好。” 幸福感顿时远去,云溪一把推开他:“你快别胡说了,玉玑子长老也是为我们好,她一定是认为我时时腻着你,会耽误修行,这说明她非常看重师兄,你不要把她的好意曲解好么。” “好罢,是我不对。” 纪随风无奈摇头,心里想道,有的时候,你的善意,并不能换来同等的善意,也可能是恶意。哪怕对方是同门长辈。便在这时,帐篷外头传来一声呼唤。 “师兄,师兄,要破阵拉,闲云师叔让你赶快过去……” “破阵!”纪随风与云溪对视一眼,他们等这一天太久了。 距帐篷不远处,已经聚了不少人,两人走过去,苏伏正在给众人说着一些什么,走近了便听到:“情况便是如此,目今青州想要破局,并不困难,但需要大家精诚合作。” 一旁的黄小花身上散发着浓浓威压,这几日她将精气神提到了最巅峰状态,好像一张紧绷的弓,并且还在不断地更紧绷。 她冷冷说道:“千幻魔女是我的,谁都不许抢。” “可以,不过你要听我的安排,现今散修盟兵力龟缩,不止师洛水一个高手。” 苏伏淡淡说道:“你不要指望她真的会跟你单对单对决,只要你听我的,稍稍收敛一点你那按捺不住的战意好么。” “哼!”黄小花一副我什么也不管的样子,径自走了开去。 黄连霸紧随其后,九命的面上有些异色,说道:“老爷,其实小的从夜统领那儿知道了杀死文秀的凶手,此次能否……” “既然你说出口了,是表明已经做好死的觉悟了么?” 苏伏的喜怒愈来愈不形于色,九命心中有些忐忑,可是一想到惨死的阎文秀,他单膝跪地,咬牙坚持:“虽然这对于老爷不公平,可小的活下来的所有意义,是为了给文秀报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错过这个机会,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下一次,所以,请老爷成为我……” 这时纪随风恰好赶到,他也听到了九命的话语,这个妖怪不再嘻嘻哈哈的样子,也算有了一点一方妖王的风头气派。 两人与九命也算旧相识,但并不知九命所求何物,便没有开口。 “可以。”苏伏点点头,没有为难他,“若你死了,我会替你报仇。” 说话的同时,他取出一枚方形玉印,叮嘱道:“这是你能否报仇的关键,我会派神律军与桑榆跟你一起——” “什么?”一旁的桑榆大声说道,“要我跟这只臭狸猫一起行动?你不要以为师尊让我保护你的安全你就可以随意指派我。” 云溪嘻嘻一笑:“师弟没有说让姐姐保护他拉,不论九命去不去,我猜姐姐都是要去的。” 苏伏向着两人点头一笑:“云师姐说得不错,破局的关键在于兵力的分布,神律军负责岳阳城,因为妖族天生适应长途奔袭,这几日你不是带着你的手下玩得不亦乐乎?正好带他们去一趟岳阳城。” 桑榆俏脸微红,这几日她些神律军好一阵折腾,妖怨沸腾,其实只是想找借口躲一阵。 苏伏正色道:“桑榆,向陛下证明你的机会到了,难道你想放弃么?” 桑榆微微一怔,我怎么没想到呢?她握了握粉拳:“哼,虽然很不满意你利用我,可既然对我也有利,我就听你一回。” 苏伏点点头,他有把握说服桑榆,对此也不意外,交代了几条需要注意的细节后,便让两妖下去整军。 这时闲云真人笑着说道:“老夫这残躯多亏小友才能苟活,说来也是丢人,竟遭一个小辈偷袭得逞,唉!小友若是不嫌弃老夫力薄,大可随意指派。” 苏伏微喜,有他相助,就补足了自己的计划,当下不客气说道:“确实有一件事想要麻烦真人——” 他把计划说了一遍,众人一听都是色变,尤其玉清宗几个弟子,尽管再信任苏伏,都有些疑难道:“这……对方可靠么,若是假意答应,反将一军,闲云师叔不就危险了。” 闲云真人摆了摆手,笑骂说道:“小兔崽子,莫不是中了一次偷袭,就认为老夫不中用了?不用多说,此事老夫应了。” 纪修竹说道:“那么到时请带上昊天镜,以防万一。” 纪随风马上冷冷说道:“我相信苏兄不会害我们,这便够了。” “苏师弟,你给我们安排了什么任务么?”云溪害怕两人吵起来,转移了话题。 方舟子心中微微感叹,场中苏伏修为不算很高,大家却开始习惯于听他的安排,就连纪修竹都没有反对,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苏伏笑着点头:“我们先去最近的大山城,会一会传闻中的罗刹魔主!” 纪修竹意味深长说道:“既然你什么都安排好了,我也不想多说,开始破阵罢。” 此言一出,除组成七曜的七人以外,全都远离百丈以外。 七个人分别是星术一脉的方舟子、冷月观的纪随风、玉狐一脉的朱文、灼日一脉的闲云真人、天辰一脉的沈义、地灵一脉的纪修竹与修了《人寰经》的苏伏。 七人各自对视一眼,分别按北斗七星的位置站定,方舟子神情微凝,双手结莲华宝印,上下叠加,连续三次倒转乾坤,随后像似莲花绽放一样,双手缓缓向外摊开。 “星术!” 但见其身前虚空蓦地出现一枚米粒大小的星辰,敕地一声,方舟子舌绽惊雷,米粒大小星辰骤然发出无量光芒,照亮了整个大阵。 “冷月!”纪随风紧其后。 同样是一枚米粒大小的星辰,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冷清,好像月华之力一样稀薄。 “玉狐!” 玉狐稍稍有些变化,显得非常浓稠。 “灼日!”闲云真人释放出来的灼日,真的就好像耀阳一样,将所有的灵光全都覆盖。 “天辰!”沈义一声高喝,虚空出现一道无形的涡旋。 “地灵!”纪修竹法印稍有不同,倒转乾坤第四下,法印却没有变化,大地忽然开始震动,原来地灵便是地脉之力。 这时轮到苏伏,他是人寰,也是七曜最核心的一环,可当地脉之力从大地涌出时,他恍惚想起那次身陷世界末日的幻境,是那样的逼真。 “苏伏——” 耳边传来轻声呼唤惊醒了他,他不再耽误,轻吐口气,法印变幻,沉浸入人寰状态,这在秘籍上写作魂感,大意是利用神魂去感应信愿之力。 他的法印也与众不同,以道印收尾时,冥冥之中有道无形之力席卷了涌来的信愿,随后穿越一道道灵光屏障,将其余六耀连结。 轰! 由天辰发出来的涡旋突然疯狂转动,所有灵光都被卷入涡旋里,在一圈圈的转动中,逐渐融合为一体。 “天罡幻灭,北斗为魁,七曜神无,破——” 七人齐声发出令言,声威震天,那个刹那,苏伏眸子微微一闪,心念突然疯狂转动,其余六人一惊,只见涡旋突然变幻,竟形成一柄巨剑模样。 “斩!”他如此喝道。 第八百四十九章:这是,我的愤怒! 巨剑轰然斩落,围观的众人纷纷使灵光护体,可是,却再也没有然后了。 成形的七曜巨剑斩在魔屠血河上,化成点点星芒,消散在空气里。 云溪不由目瞪口呆,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破阵,居然在最后关头出了问题。 “苏伏,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让我们来!”黄连霸不耐烦地叫着。 身处阵中的众人最明白发生何事,除苏伏以外,也都是目瞪口呆,他们自打修炼以来,七曜合一,若是失败,七曜根本无法成形,从未出过这种诡异现象。 “再来一次!”纪修竹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苏伏。 众人再次列阵,仍由方舟子开始,依次到苏伏,信愿之力贯穿始终,涡旋大涨,声威比前次还要猛烈,旁观人中修为较弱的忍不住封住耳朵,单纯由能量构成的风暴,每一息都在撕裂虚空,传出非常尖锐的鸣啸,震得他们血气翻涌。 此次涡旋没有改变形状,沈义双手变幻成道印,猛然振臂,涡旋席卷成尖锥状,狠狠撞向高空的魔屠血河。但在半途,苏伏心念又动,一动高举手臂,涡旋再次形成巨剑。 原本以为必然是一次惊天动地的碰撞,然而许久许久,当忍不住闭上眼睛的人们睁开时,只看见七曜合一的余光徐徐消散。 “这根本不是七曜合一!”沈义作为天辰,需要引领七曜,费力不讨好不说,大半冲击也由他承受。 两次失败,他的灵气消耗近半,强忍法体传来的阵阵空虚之感,他强忍怒气,望向苏伏:“苏兄,能否请你认真一些……” 苏伏没有回应,而是闭眸侧耳倾听,似乎感应到什么,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沈义看到这幕,怒火攻心:“苏道友!若你看不起我们玉清宗的七曜神无,那么就由你来想办法破阵罢,我不奉陪了!” 他语罢怒气冲冲就要离开,苏伏连忙苦笑道:“且住,情况且容我稍后作答,在下保证第三次绝不会有意外!” 沈义的怒气来自于苏伏的‘耍弄’,还有玉清宗看家本领在所有人眼中变成耍猴一样的把戏,不然以他们这些精英弟子的心性,很难被挑动心绪。 这时闲云真人笑而不语,纪修竹确证了自己猜测,纪随风沉吟说道:“沈师弟,既然苏兄做了保证,你便原谅他一次,我相信他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沈义这才止住脚步,冷声道:“那就再来一次,开始罢!” 方舟子摇头苦笑,但很快肃然,星术呈现,七曜依次。 其实纪修竹闲时与他讲解过许多次《人寰经》与七曜合一的要诀,七曜中每一个人的灵气放出量都必须保持在一个平均的范围内,若是某个人的灵气控制不好,都可能令七曜无法合一。 前两次苏伏故意在最后时刻增加信愿之力的投入,涡旋形成巨剑模样,是因为他的心念在其中占据了大半,但引来的后果却是,七曜当场溃散,才会出现这样惊奇的一幕。 此次全身心投入,到得最后阶段,苏伏特意取了其中几道纯粹的颜色的信愿之力,不单单只是信仰,还有代表亲近的线条,人寰的奇妙在于,信愿之力的多重结构,信仰只是其中一种,与苏伏有关系的人都会生出信愿之力,这才人寰最高妙的地方。 此次在苏伏的特意选取下,七曜的声威比起前两次要更强大,并且更为凝练,明明是狂暴的涡旋,在其余人眼中,却像是一座巍峨雄壮的高山,沉稳而强大。 阵外人并不知道其中猫腻,只觉声势一次比一次强大,却一次更比一次让人失望,以为七人还未磨合完毕,是以对此次也不如何看好。 于是,一个弹指之后,天空中魔屠血河骤然被撕开一个口子时,他们的表情才剧烈变化,远远观望的妖军们才一些跪倒下来,这是怎样可怕的力量。 “轰轰轰——” 各种颜色掺杂的涡旋,绞碎了整个魔屠血河,此时正是寅时,天边恰好泛起一丝鱼肚白,而就在魔屠血河烟消云散时,东方突然投照下来一抹曦耀,像似神光一样照在所有人的脸上,因此暖暖的,似乎被困数日的阴郁都被这暖光洗涤。 并非劫后余生,却给了所有人重见天日的感觉。 “哪里逃!”然而一声暴喝破坏了这份温暖,只见苏伏突然化作剑光冲天而起,众人才发现一道黑影窜向远空而去,但其显然受了重创,很快就被追上,两人在半空斗起来。 “诸位少待!”他临走前留下这一句话,显然不希望别人插手。 沈义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才恍然醒悟,旋即摇头:“明说不就好了,害我闷了一肚子气!” 纪随风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说道:“万一对方听得到呢,苏兄向来如此,你习惯便好了。再说受点闷气算甚么,你没看那厮的脸都黑成锅底了。” 沈义一听,顿感心里平衡,舒泰多了。 远空处,那黑影可不正是东都留下来看守‘囚犯’的曲沐,他对血阳惊神阵最为了解,自然是他留下来。 苏伏第一次破坏七曜,是为了引起曲沐的注意力,当对方过来查看时,必然好奇里面动静,所以肯定会进入魔屠血河查看,以其阅历,必能认出乃七曜神无。 于是此时第二次七曜开始,他见其中一人是苏伏,料定玉清宗凑不足数,需要苏伏临时搭手,但那声威着实吓了他一大跳,所以他必然会躲。 然而第二次仍然只是空响,他的胆气大了一些,第三次索性躲在血河中,嘲笑着被奚落的苏伏,他可能认定七曜无法简单成功,便躲在血河中思量应对的对策,就近观看或许有破敌妙计。 可苏伏正是为了引他来,才故意如此,所以在感应到血河中多了一道强大气息后,他就知道曲沐上钩了。 这时曲沐已然知道自己中计了,他的脸上带着刻骨恨意,狰狞着说道:“区区一个小辈,竟敢算计于我,也罢,你想死就成全你!” 虚空不断有幽狱显现,他见对方并没有一拥而上,胆气顿时上涌,虽然被对方暗算受伤,却没有将苏伏放在眼里。 “这就让你知道,真人与蝼蚁的区别所在!”曲沐狞笑一声,伸出手去,眨眼间所有幽狱连成一体,他将苏伏困住,数百条横七竖八的黑柱凭空而现,刺向了幽狱的所有死角。 “去死罢,狂妄的小辈!”他脸上的狞笑愈来愈盛。这些黑柱上都凝聚着他毕生修行的魔气精华,只需擦破皮,魔气就会涌入对方法体,连真形都没有,根本无法抵抗魔气侵体。 “就是它了!”在这紧要关头,苏伏却突然闭上眼睛去感受,当年那一幕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苏府上下所有人恐惧的表情都烙印在他的骨子里,他们便是惨死在这些黑柱上。 “曲沐,屠杀凡人对你来说,真的那么有趣么?” 苏伏神情冰冷,缓缓开口,但此时黑柱与他只有咫尺之遥。 曲沐狞笑一声:“其实并不那么有趣,不过他们死前的惨叫最为美妙,乃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我也想听听你的惨叫,桀桀桀……” 电光火石之间,苏伏的法体突然一震,道理之气冲天而起,几根黑柱首当其冲,被道理之气弹飞。 “剑意!” 曲沐瞳孔微微凝缩,对方已经领悟剑意雏形,仅仅雏形,就令他头皮发麻,他五百多年的修行之路,从未遇到过类似境况,一股从心底滋生的恐惧让他首度认清自己,悲哀的发现,原来自己停滞数百年的修为不能寸进,是因为早已失去奋勇直前的勇气,面对一个才领悟剑意雏形的小辈,居然生出恐惧之心。 “大荒狱——”这时因为反省,他突然沉入一种让他喜悦不已的状态,平时凝滞不动的修为突然松动了,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 随着喝声落地,幽狱突然扭曲,周遭空间骤然变幻。 这是一个血淋淋的空间,周遭由黑柱子围拢,没有封顶,但是极为狭窄。其上滴着鲜红的血液,向下落去,没有回声,像似无尽的地狱般。曲沐喜不自胜,超脱以后,他的势气领域终于完善。 普通真人的势气大抵与所修功法相关,而势气领域,则与自己对于功法的领悟有关,所以修士的势气千奇百怪。 譬如姬玄清的螭龙剑意,那是她势气领悟大成的现象。同级修士斗法,一般不会让自己陷入对方的势气领域中,那将陷入极大劣势。 “小辈,没想到今日因你缘故,修为得到突破,机缘之道真是奇妙,不过你还是给我死罢!”曲沐狰狞大笑。 势气领域中,他心念动,便是翻天覆地的剧烈动静。无数的黑柱子落下,像似无数毒蛇一样噬咬而来。 “这是,我的愤怒!”苏伏如此说道。 下一刻,他幽深如冥渊的双眸,突然血红,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积压了数十年的愤怒露出冰山一角,他提起剑指,无视所有黑柱,平平刺向曲沐。 “八百里红河两岸惊涛!” ps:这也是我的愤怒!写到这里,苏伏终于开始向仇人刺出了第一剑,酝酿了好久好久,压抑了好久好久…… 第八百五十章:这是,我的愤怒!(下) “势气领域?”闲云眼眉微微一跳,只见两人被包裹在一团黑腾腾的魔气里,对于里面是何景象,灵识都无法穿透。 “师弟没问题罢?”云溪担忧说道,“那曲沐可是老牌真人了,师弟只有妖体,万一……不如我们帮他破开束缚?” 纪随风凝眉许久,突然开口:“苏兄并不会将颜面看得比性命重要,他坚持如此,一定有其特殊意义,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他,所以我认为还是再等等。” 纪修竹可有可无,方舟子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显然在他心中,苏伏再强,也无法和真人相争,他不解苏伏到底在坚持什么。 黄莲霸冷冷一笑:“若是死了,顶多证明他没有资格胜任军帅而已。” 黄小花望着那团黑气,默然不语,身上锋芒稍稍收敛。方才她听到了苏伏的那句话,什么样的愤怒能有如此力量,那与修为是没有关系的,哪怕一个凡人,拥有这份愤怒,也可以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她的眼神微微变化,心中知道,此次恐怕要受惠于他。但这并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结果,至少与柳暮言比起来,她更愿意信任苏伏。 桑榆面带奇异之色,盯着那团黑气,并非犹豫要不要出手。她在想,若是苏伏胜了,他或许真的有可能问鼎至尊之位,她犹豫的是苏伏若与柳暮言相争,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可是她又想到了柳暮言的自私,支持他恐怕没有好下场。 “哼,罢了,你能活下来再说!”她自言自语着。 …… “八百里红河两岸惊涛!” 道理之气骤然变了颜色,在这狭窄空间,红河枫树骤现。 曲沐目中闪过一丝贪婪:“至圣之剑,岂是你这小辈可以拥有,给我把它交出来!” 他心念一动,黑柱顶端蓦然裂开,竟变作了血盆大口,枫树眨眼被吞噬干净,然后是红河。 直到一半的红河消失,才终于涌起第一重浪。 苏伏面无表情,第一重浪已经足够,他的身形宛如电光激射,带起红河之浪的虚影,以剑指为核心,在红河被吞噬干净前刺到了曲沐门面。 仅差咫尺,曲沐冷笑:“蝼蚁就是蝼蚁,万象九幽,重在万象,而非九幽,就让你见识见识!” “嗤!” 剑指刺了一个空,红河旋转着消失在空气里。 曲沐的身形突然出现在了数丈外,一脸讥笑望着苏伏:“现在知道你和我的差别了么?识相就把至圣之剑的秘籍交出来,或许爷爷我心情好会放你一条生路!” “剑河——” 苏伏身形诡异地停滞虚空,剑指突然向后一摆,原本消失的红河突然出现在曲沐的上方,虚空被红河撕裂开来,当曲沐察觉到上空有异时,不禁惊叫一声:“剑气成丝,你……” 但他动作并未停下,周围黑柱忽然席卷而来,就在他的上空铺成一道屏障。 轰轰轰轰—— 在这极小的空间里,数万道剑气爆发会有什么样的动静,被苏伏带起的红河,只有一成不到,仅仅少量红河就能制造数万道剑气,那么全部变化,又有怎么样的威能? 当量变引起质变时,就是苏伏蜕变之日。 然而却非今日,仅仅是这一成,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还有他压抑了数十年的愤怒,这在无形之中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要知道剑气成丝是一种剑道大境界,融入他的剑招里,哪怕只有一点点,单看曲沐反应,就知道足够惊人。剑气只是剑气,哪怕成丝也不放在曲沐眼中,但是与剑诀相融,意义就完全不同。 当然,苏伏心底很清楚一点,这是在一个真人的势气领域里,能与之交战都非常勉强了,他没有侥幸之心,这一点剑气还无法奈何对方,于是第二招紧随而至。 “铮铮铮——” 接续的十二道剑鸣呼啸出了一道宛若雷声一样的长鸣,苏伏的身影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已来到曲沐上空,却不止一个,一闪一现间,竟出现十二个苏伏,每个苏伏都持剑指,以十二个不规则的不同方位斩落。 正是十二元辰天外音,此剑招施展时,一声剑鸣代表一剑,前一次与柳无邪相斗,并没有将其威能彻底展现。 十二元辰,自然要接续才是完整。 而此时剑气风暴恰好止歇,曲沐心念动则要反击,骤见十二个苏伏吓了他一跳,本能就想躲开。 他马上想起这里是他的势气领域,他是无敌的,旋即有些愤怒,这小辈太得寸进尺了。 然而下一瞬,当苏伏的剑指斩落时,他有些窒息的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弹了,在自己的势气领域里不能动弹了,这是何等的耻辱与……可怕? 恐惧如潮水一样,瞬间将他包裹,接着眼前突然一黑,居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其余五窍紧跟其后失去。 但是其实,剑招远远没有他想象的这样奇妙,一切恐惧,由于心生,心若定,万法不可侵。 而十二元辰天外音确实有短暂剥夺人五感与困人作用,为第三招蓄势的同时,还能定住敌人。但那只是针对修为与苏伏差不多的修士而言,若曲沐不是被剑气风暴打得懵然,若剑气风暴中没有蕴含着那一丝特殊的愤怒,对他不会有半点效果。 虽然仅仅半息他便反应过来,可到了他们这样修为,半息间能做的实在太多了。 于是当他的双目燃起幽焰并且开始燃烧领域,誓要将苏伏千刀万剐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剑鸣。 “呛锒!” 再定睛时,就见苏伏手中的灰白飞剑以虚空为鞘,已经出鞘一半。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柳无邪也同样面对过这一招,然后眼中忽然倒映出一道银白的光,剑光,于是他终于知道那天柳无邪的心情了。 “一剑光寒十六州——” 三式荡气回肠的《星蕴剑诀》,一气呵成使出,神丹内精气神瞬间被抽空,随后,势气领域冰消瓦解,底下人只见得一道炽亮的白光狂暴地将领域撑起。 “轰——” 一声巨响,幽焰瞬间熄灭,领域轰然爆裂开来!剑光仅仅余晕照在曲沐身上,就发出嗤嗤嗤的腐蚀声音,曲沐惨叫一声,身形略略侧翻,狰狞脸孔在关键时刻流露出疯狂之色,真形剧烈震动,魔气涌到右臂,疯狂地抓向虚弱到即将昏迷过去的苏伏。 苏伏瞳孔凝缩,咬牙勉力动了一下曼珠沙华。这一刻,剑光似乎变得极慢,曲沐那一只疮痍遍布的手掌在眼中快速放大,他的肉掌被曼珠沙华洞穿,可他几乎毫无所觉。 终于,曲沐脸上露出狞笑,他的手掌抓住了苏伏的手,只需要再轻轻一用力,苏伏就会被魔气吞噬殆尽。 苏伏几乎听到了自己虚弱的心跳声,还有因狂澜一样的魔气扑面而来而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的法体。 “嗤嗤——” 剑光在最后一瞬还是抢在了曲沐的前面,他脸上的狞笑凝固,想要用力,低头望了望,才发现自己的半边臂膀都被剑光削去,断口平整,露出晶莹透亮的血肉,鲜血却诡异地凝滞,没有激射而出。 “啊啊!我杀了你……杀了你……”他发出震天惨叫,这等同被斩去了真形。这还不止,剑光侵入了他的体内,非但封住了他血液,还肆意破坏着他的体内,令他根本无法聚力反击。就好像罗明吉被魔气侵体一样,只是更为严重。 若是罗明吉知道苏伏以同样的方式杀了一个魔修,不知道会不会欣慰一些。 两人一个虚弱至极,一个惨叫怪叫不断,余下一只手臂胡乱挥舞,在狂怒与疯狂的驱动下,使他只想抓住苏伏,捏爆他的脑袋。 两人就这样自由落体,纪随风身形一跃,想要接住苏伏。但下一刻,曲沐身下虚空突然裂开,吞噬他以后却闪出一道银白身影,正是赵云,他托住苏伏的身形缓缓落地。 众人奔走过去,围绕在他身边,云溪当即取出小还丹,想要喂他服下,但他的嘴却紧紧封闭,不由担忧说道:“师弟,你怎么样?” 纪随风只看一眼就知道他说不出话来,便将手抵在他的后背,渡了一些灵气过去。 “呼啊呼啊——” 有了这点灵气支持,苏伏终于有了点力气,但却大口大口喘气,许久许久才平复下来,他苦笑一声:“多……多谢……” 纪随风淡淡一笑:“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他望了望赵云,若有所思。他可是少数知道苏伏炼魂幡秘密的几个人之一。 闲云真人含笑说道:“剑君苏伏,老夫今日才知道这个别号的分量。” 纪修竹面色如常,却一直打量着赵云。 方舟子一脸震惊神色,在此之前,若有人告诉他苏伏击败了一个老牌长生真人,他一定会觉得那个人疯了。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他忍不住问道:“师弟,他……去了何处,死了么?” 纪随风眉头一皱,向他作了一个颜眼色。 方舟子立马醒悟过来,旋即赧颜道:“师弟,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探听你的秘密。” 苏伏笑了笑,表示不介意,随后说道:“大家准备一下,我们的反击,要开始了!” “反击!”万千妖族大军振臂高呼,亲眼目睹了苏伏的强大,使他们热血澎湃起来,情绪空前高涨。 云溪还是有一些担忧:“师弟,你的身体不要紧罢?” “不要紧,师姐不用担心。”苏伏深吸口气,短暂封闭的心内虚空开启,神丹得到星力滋润,逐渐恢复元气,面色也渐渐好看了一些。 桑榆神秘一笑,向他行了一礼,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回去军阵。 “出发!” ps:我们一起出发! 第八百五十一章:分析 “出发!” 苏伏高举曼珠沙华,才想起曲沐的半边臂膀还挂在剑上,他晃了晃手,飞剑与臂膀都消失不见。 这可是长生真人的血肉精华,对于魂幡而言,乃是上佳的补品。 “桀桀桀——” 可就在众人各自整备时,不远地平线突然传来一道古怪的笑声。 众人循声望去,才见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黑袍男子缓缓走过来,在十数万妖军与众多修士的凝视下,他似乎有些享受这样的感觉。 “桀桀桀!”他又怪笑一声,盯着苏伏说道,“剑君苏伏,我想起来了,是你,破坏了我在太渊城的计划,你身上的气味,我永生难忘啊!” “尹玄素?”苏伏惊讶地望着一副有恃无恐模样的男子,正是丧门最后一个传人尹玄素,加入天坛教以后,他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罗刹魔主似乎特别喜欢指使他,使他越来越厌恶罗刹。 众人有些凝神戒备,闲云真人毕竟见多识广,淡淡说道:“丧门最后一个传人,你来做甚?此身黑袍,看来你也成了天坛教的走狗!” 尹玄素的名头在真界确实有点大,而他这一身黑袍也很明显,只有天坛教的人才会这样穿着。 “不曾想这位真人还认得区区在下。”他嘿然一笑,“不过今日我来此,是想给苏伏送一个消息。” 苏伏眉头微挑,缓缓酝酿杀机:“虽我并非嫉恶如仇,可你曾伤害过月衣,你觉得可以如此简单便算了么?甚消息,可以抵你的命?” “东海龙宫公主殿下的性命够不够?”尹玄素意味莫名说着。 云溪嗤笑道:“就凭你也想杀龙姐姐,未免太自不量力了罢?” 然而苏伏眉头却忽然拧成一个川字,一听到龙吟瑶三个字,他下意识便想用玄灵引联系她,可是没有回应,她的识海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锁。 对方没有说谎,这是他的直觉。 “你想得到什么?”莫名焦躁没有令他失去冷静,“我大致猜到,是你撺掇你家主子做出来的事罢!” 语声平静,但因肯定而铿锵有力。 尹玄素大笑,他没有否认,突然伸出手掌,一团黑气萦绕的球状物显现,他吹了一口气,便见黑气大涨,露出森白骨爪,骨爪紧紧抓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云溪定睛一望,惊呼道:“龙姐姐?怎么会这样?” 苏伏握紧双拳,木然说道:“你想要什么,不如直言。” “首先,当然要保证我的安全。”尹玄素好整以暇地说道,“你要知我将她带到这里,冒了多大的风险。我知道你与罗刹之间一定有关联,不过那与我无关,我只要得到我想得到的!” “其次!”他桀桀怪笑两声,“把我的徒弟宫月衣还给我罢,这是一道非常简单的抉择,龙宫公主和区区一个野丫头,孰轻孰重,你肯定认得清!” “你想要她做什么?”苏伏面无表情说道。 尹玄素舔了舔嘴唇:“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复活的,当我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你知道我有多兴奋么,她可是我最美妙的玩具,遗憾的是,当时我被太渊秘境给深深吸引了,我以为我会找到更美妙的玩具。” “但是竟然没有!我甚至没有机会进入那个地方!”说到这里,他的脸忽然沉下来,“你知道我的希望落空给我带来多么强烈的空虚感么?你不知道!你知道我这么些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想的是什么?” “那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焦躁么?”苏伏淡淡反问,“你知道你再问一句,我就会忍不住杀了你么?” “你大可以试试!”尹玄素脸色陡然变得森冷,骨爪随着他的心意猛然一攥,龙吟瑶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可即便如此,她都没有醒。 苏伏深吸一口气,他原本目的就是试探,如今证实,龙吟瑶醒不过来,尹玄素想接近龙吟瑶都难,何况让她晕迷不醒,必然是罗刹魔主的手段。 但有一点他很难理解,尹玄素哪里来的胆子背叛罗刹?还是说这一切都是罗刹的命令? 他不可能交出宫月衣,也不可能放任龙吟瑶不管,可又无把握在尹玄素杀死龙吟瑶之前救人。 眼角的余光,是众人的脸色,也都有些沉凝与阴郁。显然摸不清森白骨爪的底细,他们也都没有把握。 “除了宫月衣以外,还有呢?”苏伏尽量使自己语气放缓,以商量的口吻说道,“她并不在此处,而且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并不会听我的命令行事,你若想找她,何不自己去呢。” 尹玄素见他服软,冷笑说道:“我不相信你没有在她身上下任何禁制,废话少说,用你的方法将她找来,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以后不见人,我就杀了她!” 说着,骨爪再次用力,龙吟瑶的细眉皱起,虽然晕迷,却也感受到痛苦。 “住手!我答应你!”苏伏咬牙,“你先将其后条件一并提出来。” 尹玄素桀桀怪笑,正要开口。 这时桑榆走过来,美眸中闪烁着从未见过的蓝色异彩,不悦说道:“吵嚷什么呢?” 她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在与苏伏擦身而过时,窃笑一声:“欠我一个人情哦!” 苏伏怔了一怔,却见她径自走向尹玄素,抢在对方开口前妩媚说道:“尹玄素,你认识我么?” 尹玄素眯眼说道:“你再敢踏前一步……” 然而他前半句话没有说完,眸子突然有些茫然,居然顺着桑榆的话说了下去。 “不……不认识……” 妖族几个部帅围拢过来,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 尹玄素突然变得有些浑浑噩噩,满脸的迷茫之色,桑榆离他愈来愈近,他脸上微露挣扎,却又无力摆脱。 桑榆毫无顾忌地走到了尹玄素身前,美眸中幽蓝之光逐渐浓郁:“我就是你,怎么会不认识!” “你就是我……” “不错,我就是你,现在我想放了这个女人,她对我没用……” “放了……这个……女人……”尹玄素挣扎万分,他有些痛苦,然而骨爪还是缓缓松了开来。 只有一丝缝隙,苏伏身形便已消失在原地,他从爪下抢走龙吟瑶,并抱着她迅速后退,同时大手一挥,炼魂幡陡现:“子龙!” 银甲将士化作一道幽光没入,便见魂幡扫过尹玄素,两者一起消失不见。 “炼魂幡!”不知情的几个玉清弟子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苏伏其实无所谓魂幡暴露,只是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没想到最后还是暴露了。有赵云对付尹玄素,他一点也不担心,所以没有去理会魂幡里尹玄素会怎样翻天覆地。 他单膝跪地,扶着龙吟瑶躺靠在自己臂弯,替其把脉,发觉状况良好,只是在如此近距离下,玄灵引稍稍反馈回来一些他很熟悉的气息。 浊气,她的识海充斥着一种纯正的浊气。 他皱了皱眉,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便向桑榆认真说道:“多谢,此次欠你一个人情,任何我力所能及之事,都可以向我提。” 桑榆心满意足的一笑,看也不看面带惊异神色自主让开道路的玉清弟子,略带一丝傲然之色,施施然离开。 闲云真人过来,观察片刻后道:“似有一股强大浊气盘桓在龙小友的识海,且让老夫用昊天镜试试能否驱除!” “麻烦真人!”苏伏将龙吟瑶的头轻轻放下,退开一边。 闲云真人点点头,手掌虚托,大气古朴的昊天镜突然出现,随后照射出一道清光,落在龙吟瑶身上。 清光一出,魂幡残余下来的气息被清扫一空,盘桓于龙吟瑶识海的浊气与清光相争不下,许是昊天镜本体在此的缘故,浊气渐渐不支,很快就将之净化。 当浊气消尽,闲云真人已经是一身冷汗,显然消耗极大。 “我……怎么会在这里……”龙吟瑶幽幽转醒,环视众人一眼,有些迷糊。 苏伏大喜,连忙过去将她扶起:“师姐,你受罗刹老魔偷袭,他用浊气封禁了你的识海,闲云真人救了你。” “师弟——”龙吟瑶脸上闪过一丝晕红,旋即恢复,她轻轻推开苏伏,大大方方起身,先向闲云真人行了晚辈礼。 “多谢真人施救……” 闲云真人笑眯眯说道:“这一礼老夫受了,那么老夫还是欠苏小友一条命。” 他显然认为自己救龙吟瑶与苏伏救他,完全不能对等,这是一个心性宽厚的长辈。 “龙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拉……”云溪拉着龙吟瑶的手,欢喜无限。 龙吟瑶此时还有一些晕眩,她像个大姐姐一样替云溪拢了拢发梢,轻轻一笑:“让你担忧了。” 现在显然不是叙旧时候,她望向苏伏。 苏伏说道:“已经耽误了有些时辰,我们出发罢,路上边走边说。” …… 吉安郡竹城。 天色才亮,师洛水坐在院中抚琴。 琴声飘渺如烟,却又悦耳动听,徐徐环绕小院。各色鸟儿叽叽喳喳地落在墙檐上,一蹦一跳,似乎在为这美妙琴声伴舞。 师洛水无声一笑,喜悦的心情透过琴声向周围传递。 “小姐,小姐,你在吗?” 但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院外传进来,琴声顿止,脚步声响起,受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高飞,却兀自在师洛水头上徘徊不去,显是对方才琴声眷恋不已。 师洛水微微一怔,旋即摇螓自语:“我的琴声只有你们懂么——” 不多时,罗碧虚的身影出现在院中,她嘻嘻一笑:“小姐,我发现一件特别有趣的事哦。” 师洛水这才发现她的手中捉着两幅卷起的镇纸,她白眼一翻:“若你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你姑娘家的矜持,风风火火像个什么?一点都没有姑娘家的样子,看以后谁会娶你。” 诚然而言,罗碧虚并没有顶尖的容貌,但她属于越看越有韵味的类型,所以在盟中并不缺乏追求者。 “没人娶我,就给小姐作伴嘛。”罗碧虚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 她来到师洛水抚琴的矮几前,摊开手上的卷纸:“小姐,你快看看,这是不是所谓皇帝的罪己诏?” “还有还有!”她又指着另外一幅问道,“玄门发布的这几条教义,又什么意义?我总觉得二者似乎有某种联系也。” 师洛水各自扫了几眼,忽然笑道:“不错,学会了思考。生灵与生灵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思考。” “你认为玄门的那个所谓玄帝与大律刚刚死掉的那个皇帝有什么区别?” 罗碧虚苦着脸说:“人家又没见过他们,怎么知道他们的区别。” 师洛水笑着指道:“前文不看,从此处开始,你且读一读……” 罗碧虚的眼睛顺着她的手指,念道:“然天命于上而朕不悟!朕使兵强,胡作非为。朕使百家叛逆,罪孽深重。人灾于侧,睹而不为。朕每自恃聪明,不能听言纳谏。满朝文武,痛心疾首。追思己过,悔之何及。不敬上苍,不崇天命。上累于祖宗,下负于蒸庶,罪无可赦!今封玄门为国教,为玄门尊者加冕,是为厚德载道东天玄灵宝帝君,敢请玄帝教化李氏,感恩不尽。着令各城设圣庙立祀,大律不绝,香火不绝,以示敬崇。” “然而我还是不明白……”念完之后,她无辜说道。 师洛水细心地讲解道:“这里开头的天命,指的是两大圣地,他把错误归咎于不知,所谓不知者无罪,他想利用这一点逃脱他背叛两大圣地的事实。接着历数自己罪过,都将之归为错误理解了两大圣地的意思。最绝最妙的是最后一段,大律与玄门打了那么多年,相互敌视那么多年,突然封它为国教?若不是这皇帝脑袋烧坏了,便是另有所图。”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言:“李潜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封玄门为国教,从根子上杜绝了玄门夺取皇朝的可能性。然后是玄帝的封号,厚德载道,真界有几个人敢这样自称。这还罢了,东天玄三字,可不是乱取的。东天玄为主位,青州又恰好处于东玄位,此封号一出,天下人还以为玄帝才是青州的主人,又请玄帝教化李氏,又设庙立祀。” “如此一来,掌权者若是小肚鸡肠,岂不视玄门为眼中钉?哪怕掌权者大度,门下弟子一提到玄门,那还不是一肚子的气?玄门会有好日子过么?” 罗碧虚恍然大悟,旋即不耻道:“李潜好深沉的心机,凡人便是凡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师洛水不由失笑:“那你可错了,李潜属于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不过他的对头玄门,实在也不傻。” 她说罢指着另一幅纸。 罗碧虚无奈,只好念道:“玄门者,旨于教化万灵自强不息,不贪一丝功德。吾门尊者彻夜冥思,新宣教义有三:凡玄门者,不得出入朝堂,不得干涉朝政,不得违抗大律所下达无害政令,违者由大律处置;除信徒外,凡隶属玄门者,皆不可拥有田产,违者由大律处置;玄门永不立道统!违者由圣地处置!” 师洛水轻轻点螓:“懂得这样应对,说明玄帝是一个有远见,目光长远的人。但他终究是人,是人便有弱点,若他能拒受设庙立祀,必能保百载无忧。” 罗碧虚思考片刻,正要说话,一个散修盟弟子却在院外高声说道:“少盟主,盟主有请。” 师洛水淡淡笑道:“把我说的都记入你的脑子里,好好思考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在这里等我回来考你。” 语罢径自出去。 罗碧虚的脸顿时垮下来,她最不擅长的便是动脑了。没有办法,若是不按她说的办,小姐一定会逼她读书,到时候下场更惨,不由哀怨自己为何要一时好奇,有些恼怒地摊开两张告示纸。 ps:前所未有的大章哦!!六百多字都是送的,求订阅哦~ 第八百五十二章:原来只是争一口气 “父亲,您找我?”师洛水来到师相权的书房。 也不能算他的书房,宅院原本就是从凡人手中侵占来,书房的布置虽然古色盎然,但缺少灵气。师洛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想不明白父亲大人为何喜欢这书房。 师相权背着她,负手立于窗台边,窗台外的方向是城门,他微微抬首遥望远空,看不见他的神情。 可从背影看,总有些寂寥意味。 师洛水突然有些哀伤,她说:“父亲,为何我有一种您即将要离我远去的错觉。” 木雕一样的身形动了动,他似乎笑了笑:“你都说是错觉了。” “东都传来密令,让我们放弃竹城,改驻贺城。你先带人过去,为父稍后追上。” 师洛水微微一惊:“为何如此?竹城不是很重要么?” “好了,你不要多问。”师相权轻声说道,“柳无邪稍后会过来接管竹城,你不是很讨厌看到他么,我已让盟中人做好准备,他们在等你。” 师洛水疑惑万分,但她一般不会忤逆,而且盟中人都准备好,说明确有其事。 她迟疑了一会,只得行礼道:“那父亲多加小心,请尽快与我们汇合。” 书房陷入沉默,师相权仍然只是遥望远空,似乎那儿有着什么东西吸引他一样。 …… 若是能顺着他的视线,便会发现有一个人,一个身着白色鱼纹道服的道姑,她盘膝于虚空,左手的大指轻捏无名指,置于膝盖上,右手的大指扣住中指与无名指,竖于胸前三寸处。 从昨夜开始,她便出现在这个地方,以这个姿势打坐了一夜。 当然,师相权也看了一夜。 就在他的灵识感应到师洛水他们都出城后,他突然踏出一步,两息过后,他出现在数十里外的虚空,他说:“我躲到北地的最初几年,常常会想,人为何总要相互伤害,仿佛不那样,就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往后数百年,我找了无数的借口为您开脱,想着您一定是为我好,我多么想……” 道姑睁开眼睛,声色俱厉地打断他:“师玉清,当你重新踏上青州的土地时,就表明你做好了杀死本座的觉悟,少要废话!” 此人正是玉玑子,她果然没有半句废话就捻了法决,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一道由黑白两色阴阳鱼交错而成的太极图,说时迟那时快,阴阳鱼宛如活物一样游动,便有黑白两色灵光激射而出。 对于大宗师而言,两人距离等同咫尺。 然而师相权后发而先至,他的掐诀速度竟比玉玑子要快上一分,同样的法决,在他的背后却是一幅全由黑色构成的太极图,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太极,因为两条阴阳鱼通体漆黑,而激射而出的灵光,赫然便是袭击过解湛兮的那一道。 轰的一声,随着一声狂暴的巨响,两个调息了一夜,都处于巅峰状态的大宗师,终于开始了实质性的交锋。 但见虚空中,黑白两色灵光绞缠,毁灭性余波如同潮水一样向四面八方扩散,两人不约而同地束缚了冲击的方向,否则只需余波,便可将大半城池毁于一旦。 就在此时,底下传来一道琴声,师相权脸色微沉,循声去望,果见师洛水踏空而来,九弦如同法器一般浮于身前,她每踏一步,琴便往前飘一步,于是琴声化作冰刀源源不断地冲向玉玑子。 “胡闹!”师相权又是感动,又是生气,“我不是让你离开么?” 师洛水狡黠一笑:“父亲说谎的时候,总是不敢面对我,还有,这个老女人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们父女联手,还制不了一个老道姑?” 在她的搅扰下,灵光余波彻底消散。 冰刀击在玉玑子的身上,没有激起任何反应,就好像一个小孩冲着大人丢小石子一样,她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师洛水,没有说话。 师相权沉下脸来:“马上离开,这是命令!” “攻……攻……攻城拉……妖怪攻城拉……快逃啊……” 底下突然又有一道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巨响早便引起凡人注意,然而并非巨响令他们害怕,而是远方地平线突然出现黑压压的军队,高高竖起的军旗上,写着应囚两个字。但凡有一点见识都知道,那是莒洲四大部族之一,十数万的妖军突然出现在城外,这如何不让人感到魂飞魄散。 竹城瞬间像似炸了窝的蚂蚁,无数凡人随手扯起几件细软,带着婆娘孩子冲出家门,向着另外一边城门逃去。 此时他们并没有去想,妖怪为何要攻城,他们只是盲从地跟随某个人的口号而已,生怕晚了而遭遇不幸,然而这才是最不幸的。 玉玑子扫了一眼,忽然往天上冲去。 师相权沉声说道:“马上带人离开这里,散修盟没有必要为东都卖命,此次不论我的生死,你都要将散修盟维持下去,要真真正正地带领他们活下去,而不是利用他们,若你还认我这个父亲,就听我这一次!” “对不起,原谅为父,将这副重担交给你……”余音未落,人却已消失不见。 师洛水沉默片刻,忽然往东而去。她知道了父亲一直以来痛苦的根源,可是她无能为力,她心情更清楚的是,哪怕杀死玉玑子,也无法解开他的心结,更何况自己还不是他亲生女儿。 筹谋了那么多年,却原来只是来争一口气么?虽然可笑,却是事实。是啊,对方是高高在上大门阀的太上长老,他不过是一个叛徒,除了利用散修,还有什么办法? 她自嘲一笑,若盟中宿老们知道这一事实,恐怕会马上叛离罢!但她决定沉默,不论父亲对错,她能做的只有支持,然后完成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竹城往东去,有一个仙人谷。 当然,仙人谷并不出仙人,只不过山清水秀,是个游山玩水的好所在。苏伏带苏瞳游玩时,就曾在仙人谷停留过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即将抵达与散修盟中人约定之地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道急速的破空音。 她停下来回身望去,只见曦耀被一个庞然大物遮盖,稍一感应,便知道来者是谁。 她嘴角挂了一抹讥诮:“应龙后裔,鼻子却属狗的,你的身体里,恐怕还掺杂了一点狗妖血脉罢!” 那庞然大物背长双翅,双翅沿边有突出的骨爪,锋利如刀,背脊一排骨刺冲天而起,四肢粗壮,皆有三根龙爪,显出非同寻常的厚重感。 其每扇动一次翅膀,身形就向前滑动数十丈,庞大的体型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仅仅两息就落到了师洛水的十丈外,化成人形,正是应囚族长黄小花。 竹城无人驻守,她命大军占据竹城,按着苏伏指令破坏城中九宫要道,并于阵眼处寻到了堆得山高的灵玉,交给黄莲霸后,自己便追了出来。 师洛水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所以黄小花很轻易就察觉到了她的气息。 不如说她心情阴郁,故意留下线索让黄小花追踪。 “我认为你是一个好对手!”黄小花居然没有发怒,她很平静地说着,“所以你我应该进行一场没有遗憾的对决。” 师洛水美眸微微一闪,没想到数日不见,对方得到了全面蜕变,这让她不得不稍稍慎重起来。 “本帅败于你手的愤怒,已经化作本帅洗清耻辱的力量,顺便一提,这是从苏伏身上学来的。” 黄小花起手,呈爪状,身形毫无预兆地突进,砰的一声击在九弦上。 师洛水疾退,脸现怒容:“你敢伤我九弦!” 后退途中,她摆正琴身,轻轻拨弄,美妙悦耳的琴声从她指尖倾泻而出,不同于前次,周遭没有其他修士的气场压制,琴音彻底展现了它的可怕。 琴音显形,但见百丈外红花绿草,溪流涓涓,百丈内飘起漫天雪花,眨眼就形成一片冰天雪地的银白世界。 黄小花兴奋一笑:“就该如此,若你不尽全力,便是打死你,也不能证明本帅比你强!” 她猛然腾空而起,应龙原身显化,一声狂啸,双翅一摆,冲向师洛水。 琴声稍稍一变,数百上千的雪花化作冰刀铺天盖地地激射而去。 前次应龙对此捉襟见肘,此次金光闪动,金玉璧居然向外冲击,原本只能防守的金玉璧,突然展现出可怕的破坏力,沿途所有冰刀全都化作粉末。 应龙来到师洛水左上空,龙身一个翻转,如同骨刀一样的翅尖‘唰’地一声如同刀刃般斩下。 师洛水神情不变,玉指轻点虚空,有波纹泛起,像似绽开的花朵,正是白日才能开放的白夜花。 下一刻,师洛水的身形消失不见,黄小花斩了一个空,并不意外,她见识过这一招,也想过如何破解,她冷笑一声,龙口大张,一道龙息紧追而去,一点也不给师洛水喘息的空间。 师洛水眉头一皱,她从未见过黄小花这样好强的人,或者说她这一生中都不曾见过几个妖,而黄小花又是妖中之妖。 她将九弦竖起,用三根手指勾住第九弦,用力向后一拉,好似开弓般,一道浓烈纯粹的灵光激射而出,半途龙息碰撞。 轰! 银白世界被这恐怖力量冲击,向四面八方溅射。 “孤酒行!” 师洛水立刻变招,琴声霎时如同铮铮铁蹄,肃杀沉重且压抑。好似有千军万马向着黄小花冲锋般,耳边甚至传来如潮水般的喊杀声。 黄小花猛地扇动双翅,庞大身形突进的途中,突然缩小,眨眼间恢复人形,竟以此躲过杀招,余下小部分,金玉璧适时闪动。 铿铿铿! 余波划过金玉璧,发出剧烈的金属撞击声。 这时正是师洛水旧力用尽,需要短暂调息时,黄小花满脸兴奋,躲过杀招后,身体再次变化。 下一刻,师洛水便被庞大的应龙撞飞出去。 第八百五十三章:领悟与胜负 然而黄小花的视线陡然一暗,瞳孔中突然倒映出一骑绝尘的影子,几乎是在她反应过来的瞬间,一道银光愈来愈亮,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 强烈的警兆使应龙奋力扭身,然而她几乎用了全部力气生成金玉璧,形成锐角撞飞师洛水,此时与对方一样,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嗤的一声闷响,银光斩入躲之不及的左翅,才看清是一柄长刀,它深深嵌入,若非金玉璧护体,这力道足以将应龙左翅斩断。金色龙血洒过长空,疼得黄小花愤怒咆哮,右爪猛然扒拉过去,虚空似乎都被龙爪撕裂,影骑被撕成粉末,却化作数朵白夜花,白的很干净,白的很刺目。 与之同时,师洛水轰然落入百丈外的溪流里,先是砰地砸出一个深坑,后又生生将河岸犁出数丈的窄道。受此重击,气血在她体内剧烈般翻涌,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却赶忙捡起九弦。 但见琴身裂痕遍布,琴弦断了七根,她爱惜地摩挲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方才关键时刻,若非九弦灵性护主,挡在了撞击的最前方,她可不止吐一口血那么简单。 仅仅数招,两败俱伤。 黄小花恢复人形,伤口从左臂肩背一直延伸到腹侧,深可见骨,虽然止住了血,她的左臂却微微颤抖着,简直触目惊心。 “本帅从前看不起人族,认为你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黄小花缓缓说道:“现在本帅知道,无论是人是妖,都只是一个修炼的个体,哪怕方法不同。然而存在争斗,人妖二族就无法避免厮杀,所以本帅还是忌惮人族修士。曾经我无数次想要一场这样的决斗,一场直面人族强者的决斗,今日得偿所愿,为了感谢你,本帅承诺,若是胜出,定会留你一命!” 她的话语仍然是那么目中无人,不过这却是她此时最真实的心里感受。 师洛水没有如此友好,九弦的半毁,击碎了她的心防,想到师相权那决绝的模样,类似遗言的请求,那明明是生了死志的人才有的表现,哪怕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哪怕无数次侥幸地想着父亲可能杀死玉玑子,然后生还。 都是无用的心防,当所有的愤怒,忧虑宛如暴躁的野兽般破笼而出,师洛水有史以来第一次处于崩溃的边缘。 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师相权谋来算去,却没有算到师洛水的感受,若他知道,必定悔恨终身。 师洛水面无表情,收起九弦,冷漠说道:“不论我死不死,你必死无疑!” “将军令——” 她没有起身,一张新的古琴倏然出现在她膝盖,说话的同时,十指飞快拨弄,琴声风格陡然一变,变得非常激烈且铿锵有力,令人恍若陷入弹奏者曾经经历过的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接着方圆数百丈陡然一暗,天上突然飘下雪花,四面八方突然传来千军万马的咆哮声,景况诡异莫名。 黄小花敏锐察觉掩盖于咆哮声中的银光的破空声,身体向右倾斜,果然一柄长刀自上而下劈落,若右臂再毁,她今日可能真的难逃一死。 接下来琴声愈发狂暴激烈,漫天雪花随之化作冰刀,像似冰雨般落下,如此密集的范围覆盖,哪怕她再灵活,也无法全部躲闪,虽然击在金玉璧上,只能消耗她的力气。 可致命的还是借着千军万马咆哮与冰刀掩护的银光,那银光或许是由影子骑士所持的长刀,或许是一柄飞剑,然而无一例外的,它的威能几乎能与剑光相媲美,这才是最恐怖的。 要知道苏伏费尽所有精气神,才挥出一道剑光,那还是有着剑诀的加持。 黄小花左闪右躲,因为银光随时会出现给她致命一击,她很愤怒,对方竟然把她当做猴儿般耍弄,屡屡想要靠近,却总被琴声阻断去路,她知道这应该是对方的势气领域,只要领域一破,千幻魔女的名头再响亮,也是鱼肉任她宰割。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银光正是《孤酒行》的核心,在师洛水的势气领域,亦即将军令下,银光会化作任何形态。 此时黄小花不禁想起苏伏与曲沐的对决,正是窥破了他利用愤怒的奥妙,心境才更上一层楼。 而融入实战,她渐渐悟懂,那愤怒并非是真正力量,它的作用是让自己更清醒,在愤怒中保持清醒,合理应对敌方的任意招式,这正前后两次对决的不同之处。 黄小花暗地里还是觉得有些赧颜,她活的比苏伏久得多,然而反思之后,她过往的每次战斗,都好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胡乱冲撞,哪怕修为比对手高很多,也会因此大打折扣,才会轻易被师洛水压制。 在银光的致命威胁下,她的脑子高速转动着,银光的优势在于混乱,在于出其不意,更可怖的是金玉璧对它没有太大效果。但缺陷同样明显,它首先有动静,否则便不需要乱七八糟的声音来掩盖。其次并非爆发时才显现银光,而是躲在漫天的冰刀雪雨里。 学会思考后,她发觉方才的愤怒已然丁点不存,便忽然有些喜悦,也许这才是苏伏每战都能冷静的秘密。 而这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既然对方倚靠琴声幻化攻击,自己何不有样学样? 想到便做,她的左臂还钻心的疼,可她的脸色却前所未有的兴奋,眸子莫名炽亮,此时她的心里只有胜负,没有其它。 “嗷!” 接着一声龙吟便响彻天地间,在她刻意的控制下,她以粗陋的手段将妖力混在龙吟里,但见空气出现断层,冰刀骤然一滞。 师洛水的眉头微微一皱,加重了力道,冰刀倾泻而下。 黄小花冷笑一声,全身力气聚于一点,猛地自口中狂涌而出,化作磅礴大气的龙吟,妖力化成的龙吟令整个仙人谷鸟兽惊走一空,而冰刀再度停滞虚空,连那千军万马的嘈杂似乎也一并消失了。 她兴奋地怪叫一声,趁这空当化作应龙扑去,金玉璧如同宝光冲天而起,遂又收束于龙角前,形成尖锥状。 师洛水双眉紧皱,但没有任何慌乱,她十指突然放缓,琴声骤然一变,变得宛如高山流水一样轻缓舒柔,琴声变幻的同时,周遭场景轰然倒塌,她喉头一甜,一口心头血被她强咽回去。 “若是高远,便是深渊,无法触摸的,缱绻的缠绵!” “若是不觉,就是沉潜,徘徊不去的,刺心的追悔!” 虚空突然开出许多白夜花,它们迅速地聚成一团,竟缓缓形成一个人的模样。 她神情忽然变得柔和,紧闭的檀口微动:“一剑光寒十六州!” 说时迟那时快!黄小花心脏突地一窒,饶是她身拥应龙血脉,长得五大三粗,却也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恍惚中,似乎自己变成了曲沐,正面对苏伏那一剑的风采,如同烙印一样深深刻在骨子里,比曦耀还要炽亮的白光令她的灵魂颤栗。 然而愈是如此,她愈是兴奋,她大笑说道:“真有你的,哪怕死也不枉了!” 龙吟再度冲天而起,下一刻,金色的尖锥与白色的剑光撞在一起。 “轰轰轰轰——” 经过一连串的爆响,核心处,一团金白相间的光团猛然涨大,光团所过之处,无声无息间,草木、山川、河流、生灵,整个仙人谷方圆百里中的一切,宛如被一张无形的大口吞噬,一切的一切都被抹消一空。 百里仙人谷至此竟变为历史! 余波消去约莫盏茶功夫,黄小花悠悠转醒,她甩了甩发晕的脑袋,吐了一口血沫,这才发现身上衣物一空,妖力点滴无剩,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找到了自己的储物袋,取了一套衣物套在身上,然而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精彩。 此时若有人在此,便可瞧见一位长得颇是娇俏,大约二十左右年纪的姑娘望着自己身上宽大得不成样子的衣袍发呆。 她摇了摇头,目光在平坦的焦土上扫视,很快就找到了躺在数百丈外生死不知的师洛水。 …… 罗碧虚心中担忧极了,方才那一连串剧烈动静,代表着小姐正与强敌交战。 她知道不能过去,否则会让小姐分心,可那动静过去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师洛水的踪影,她终于忍不住,不顾众人劝阻,悄悄来到仙人谷外围。 然而因为地形缘故,直到接近外围,她才发现一马平川的仙人谷,差点怀疑自己来错地方了。 她位于仙人谷左近的山脉,正是居高临下俯瞰,景况一览无遗。 然而随着靠近,当她的视线落在仙人谷核心地时,那里正发生的一幕让她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惊恐,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双手用尽全力捂住嘴巴,生怕忍不住发出声音,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两行清泪落下来,她的身体颤抖着,无声哭泣着,非常无助。 “小姐……怎么会是这样……” 第八百五十四章:九重天罡 “一切争斗始于欲壑难填之人心,洞云道友以为然否。” 穿过九重天罡,便是神秘莫测的三十三天外域。相对而言,外域虽然广大,却显得空荡。若说真界是实体,而外域则像似真界的投影。 然而大修士仍然乐此不疲地探索,对于他们而言,活着,不止因修炼而活着。 外域一处虚空,两个气质与穿着迥然的人相对盘膝而坐,中间是一副道棋。 左侧一人颇是俊逸文雅,眉心一点红痣。其身着暗紫华服,乌发随意洒落,凭风而动。 他的双眸透着古朴与智慧,纤尘不染,似暗又明,似黑又白,萦绕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奥。嘴边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意味复杂地说着。 其一手持棋落子,目光却透过外域的壁障,投到九重天罡里。 右侧一人身着黑灰长袍,眉发修整得非常合宜,五官有些瘦削,像过凡人多过修士。然其双睛如同点墨,时而杀伐如刀,一言可决天下死;时而铅华褪尽,平凡之处见真章。 看着对方落子,他冷漠说道:“玄尚,你我交情泛泛,会于此没有任何格调之地论道,你真以为我不清楚你的目的是什么?” 观棋如观人,此人落子没有拖泥带水,有攻无守,步步杀招,杀伐果断,将剑修真义体现得淋漓尽致。 被称作玄尚的人平淡的一笑:“这话可真教人难过,洞云道友何出此言呢,莫说你我相识近万载,哪怕萍水相逢,坐而论道也不失为一件妙事。我这人啊!出了名的随性,道友还是不要计较旁枝末节,让我们愉快的下棋罢。” “固来有所得而为,无所得而不为,你倒反其道而行之!” 被称为洞云道友的人冷笑一声:“然我何必于此浪费时间,如若想走,你能拦我?” 这位洞云道友,自然便是剑斋素来有无常剑仙之称的鲁洞云。他探索的一处外域离真界极远,回来时费了一点时间,却在九重天罡外被玄尚拦下。 这个玄尚则是太乙圣地纯阳大修士,本名无从所知,玄尚是其尊者号,人称玄尚尊者。与极乐魔祖一般,出了名的惫懒人物。 “当然!”玄尚一脸淡然自若,话语却与表情截然相反,“你是真界仅存唯一的纯阳剑仙,我可不想自取其辱。” 也就是不能! “不过……”然而他话锋微微一转,“若连你也参与了,游戏可就不好玩了,难道看着小家伙们打来打去,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么。” “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自然有趣!”鲁洞云的眼神忽然锋利如刀,于玄尚尊者身上逡巡着,似乎在考虑要从哪里下手。 “圣地参不参与,我倒是无所谓……” 玄尚敏锐察觉锋芒,刺得他有些不自在。 他摆手道:“不要急,听我说完,若是青州撑不过这一劫,又怎么配得上圣地的对手。” 说到这里,他眯眼笑了笑:“我这个人啊!喜欢势均力敌的较量,若是你参战,圣地说不得也会心痒难耐……你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望着我,没有威胁的意思,不过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鲁洞云微微抬颔,睥睨说道:“什么样的事实,我想听听,值不值当你的性命。” 剑仙霸道,可见一斑。 “不如说这是一个交易!”玄尚仍旧淡定自若,“只要你不参战,我可以答应你一个任意条件,除了我的性命,哪怕你要我下命令圣地弟子见着剑斋弟子必须行礼都可以。” 鲁洞云面无表情说道:“你倒是不留余力,灵欲给了你什么好处。” 玄尚说道:“什么好处都抵不过我的心,其实与天地同寿是一件特别无趣的事,往往除了维续道统,就找不到特别有意义的目标。” “大可去死!”鲁洞云冷冷说道。 玄尚摇摇头:“死也是特别无趣的事,我怎么会去做呢。” “你不是正在做么?” 玄尚莫名一笑,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 气氛忽然凝滞,但玄尚很快便打破僵局,他淡淡说道:“哪怕你是剑仙,我这个圣地尊者的分量也是可想而知的,一个条件还不够么?” “所以一些有趣的事需要门下弟子受辱,也无所谓么?”鲁洞云淡淡说道。 “当然!”玄尚理所当然道,“本尊维续的是道统,可不是他们的颜面,丢点脸让本尊开心,这是他们的义务!” 鲁洞云淡淡说道:“可悲,不过我答应了。” “那么条件成立么?”玄尚狡猾一笑。 “太便宜你!”鲁洞云冷笑一声,遂传音一段,末了道,“若是做不到,就不要挡路,不然手底下见真章!” 玄尚脸色微变,皱眉说道:“这样剑斋和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害怕么?” “怕?”玄尚不由笑了,“好罢,就依你!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青洲打赢这场战!让我们拭目以待!” …… 九重天乃是与三十三天外域之间的壁障,由天元真罡形成,共有九层,强度递增。 其自荒古时期便存在,经过无数年演化,反倒成为修士修为进境的一个重要手段。 九重强度递增的天元真罡暗合天道之数,摄其入体,可让法体转成无漏真身,乃是点亮神魂玄光前至关重要的一步。 若是法体没有转成无漏便点亮玄光,下场便是魂飞魄散! 天元真罡普通肉眼是看不见的,荒古时期,真界天地初开,清气上浮,形成最初的真罡层,经过荒古、远古、太古、近古等时期,演化成如今的强度次第分明的九重天罡,不得不说造化玄奇。 它的外形好似无形的河流一样,在肉眼望不见的高空缓缓流动,修士需要用心眼去看。不过对于即将摄天元真罡入体的修士而言,天元真罡就好像香喷喷的美食一样诱人,根本不用看便知道它的方位。 天元真罡能让法体无漏,并且遍布整个空域。然而并非所有真罡都有效用,修士必须找到精纯的真罡才可摄入体内,否则是不会有作用的。 所谓精纯的真罡,其实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道清气,经过无数万年,清气每时每刻都在演化,混杂了许多真界的负面气息,于是鸿蒙道祖使清气流转不休,如此一来,无数沾染负面气息的清气交流,混杂,总会出现精纯的清气。 真罡每时每刻都在更换质性,修士进入罡气层便是要找到适合人体的真罡,因为每时每刻都在变幻,所以很难把握时机,很可能数年都无法完成。 神道没落以后,九重天不知为何出现罡风。普通生灵根本无法抵受罡风侵袭,自此以后九重天就成了险地,罡风与真罡的混合,可以瞬杀任何抱虚以下修士。所以九重天对于抱虚以下修士是禁地,不可逾越的存在。 哪怕是玄真修士,想要摄取真罡,也需要冒一定风险。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话表玉玑子冲向九重天,师相权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冲入天元真罡里,各自以玉清秘法相斗,互有胜负。 两个渡劫大宗师每每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大神通,九重天与外域乃是最好的战场。 玉玑子的玉清秘法纯正,譬如《太清转龙令》,各种组合在她手中都化为了玄之又玄的大神通,仅凭此她便当之无愧是大宗师里的佼佼者。 然而师相权却也不差,他的玉清秘法可以说被改得面目全非,缺了玉清宗中正平和,大气磅礴的气势,变得诡异莫测,剑走偏锋。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都没有长进!”玉玑子停下来冷冷说道。 师相权漠然,微微抬手,一团浓度精纯,真罡与罡风结合体被其握在掌中,他淡淡说道:“玉清之法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散修盟都不屑修炼。你除了教训我,死前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么?” 玉玑子冷笑一声:“死?本座从未想过!正因散修盟什么都不会,你和他们才能活着,本座容许你活着,就已经足够慈悲,你还敢回来,这是你自寻死路,散修盟也不可能存在了!” “轰轰——” 师相权连连挥手,数十颗罡气球轰然爆裂,整个九重天都在震荡不休,也掩盖了玉玑子的语声。 玉玑子受这冲击,身形远远飞退,她冷漠地掐诀,口中默念一声:“天地合!”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倏然出现。 但见爆裂的余波光团突然向内回缩,好似时光倒流一样。却是假象,爆裂时有十余团,回缩却只有一团,并且师相权也在里面。 似乎空间都被肉眼不可见的无形力量压缩,发出一连串像似骨骼被碾成粉末的脆响。 当光团浓缩至只有米粒大小时,就连师相权的身形也消失不见。 玉玑子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她的双手各自掐着法决,突然向两边重重拉扯开。 米粒大小光团重重地被挤压,随后轰然一声巨响,米粒之珠,便放出了无上的光华! 第八百五十五章:幽冥鬼手 刺目的光让玉玑子微微闭眸,就这一瞬的空当,周遭蓦然传来她熟悉的气息。 “生死符牢?” 她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是玉清宗最为高妙的大神通,生死符形成的牢笼,一念可定人生死,哪怕大宗师被困入其中,也难逃一死。 心念急转下,她立刻恍然,对方事先可不知她会进入九重天罡,必然是利用罡风球掩藏生死符的波动,无声无息地在自己身周布下,这倒是一招对她极有效果的杀招。 高手之间,只争一线。 “咳咳!”师相权显形,他的嘴角挂着血沫,脸色苍白,模样稍微有些狼狈,可是他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即将杀死敌人的兴奋。沉着冷静,没有杀死她之前,他绝对不会大意。 他缓缓开口,“当年的事,是你错了,所以才有今日死劫。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可能留你性命,散修盟是我的心血,不能让他们给我陪葬,要怪……” 说到这里,他冷冷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狠毒……” “你以为这一招是谁教你的?”玉玑子神色如常,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可见你潜藏在北地,什么本事都没长,还把当年敢于向本座咆哮的锐气给磨灭了,真是可怜又可悲。” 师相权皱了皱眉,他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去,由生死符组成的牢笼突然闪动灵光。 说到玉清宗的生死符,放眼真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神通。生死符有两种显著妙用,其一是化解对手神通,并化作维持它的灵力;其二是组成生死符牢,在牢内界域,自有天地,施法者便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一念可定人生死。 当然,前提是对方的修为没有超出你太多。 而且布置生死符牢是一件非常危险且吃力不讨好的事。初领悟此神通的修士基本很难在激烈的斗法中顺利布下,遑论将对手锁入符牢。若是没有精准的预判与丰富的经验,几乎不可能完成。 更别提将生死符掩藏在随手一击里,就连玉玑子都没有发现,师相权的手段也算是出神入化。 随着生死符牢绽放微光,玉玑子却突然幽幽一叹,她的神情多了些缅怀,但很快敛去,她沉眉肃目,面无表情,突然有一圈与生死符牢一模一样的微光闪烁,只见一道光圈以玉玑子为中心霍然撑开,光圈由流动着的金色符篆组成,赫然便是生死符牢。 师相权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我……怎么没想到……” 下一息,没有任何剧烈动静,由他布下的生死符牢冰消雪融般消失,而玉玑子的符牢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涨大。 师相权闷哼一声,一丝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溢出,他惨然一笑:“果然……还不是你对手,你算到了……我会以生死符牢决生死么……居然……在我之前布下,你就不怕被我意外击……破……那时遭到反噬而死的可是你……啊!” 生死符牢,与其强大而更强大的副作用是,若是从外面被人击破,会即刻受到反噬,几乎难逃一死。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玉玑子面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好似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一样。 “师玉清,你连自己都不曾超越,又怎么超越本座?” 师相权捂着胸口,艰难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到头来……还是输了……” 他的眼睛透出一丝解脱,随后身形便往下栽落。 玉玑子见状,犹豫了一会,还是捻了云决,托住他的身体。 她缓缓落到祥云上,淡淡说着:“当年,我为你取名玉清,是想让你对玉清宗多一些归属感。你终究是玉清弟子,自要葬于玉清,随我回去罢!” 师相权勉强睁开眼睛,此时遭到反噬的后果已经无法掩藏,只见他的法体因生死符的恐怖冲撞而千疮百孔,全身都被血染红。生死符对敌人有多么恐怖,对自己也会有多么残忍,哪怕紫芝灵液也治不好他的伤,因为反噬的生死符永远无法驱除。 他勉强睁开眼睛,断续且沙哑地说:“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不怪你了……可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师尊……弟子先走一步……” …… 苏伏与玉清弟子赶到了大山城外,却意外发现玉清宗的纯阳大能涵虚子早已等候多时了。这一路过来苏伏将敌人大致的分布与两大圣地的应对都说给了众人,当得知涵虚子会来大山城时,着实令他们吃了一惊。 涵虚子非常的有长者风度,他并没有怪罪众人,而是关切地询问闲云的伤势。 众玉清门人都习以为常,显然并非是有意做给别人看的。 纪修竹这时恭敬说道:“太上,时辰不多,您看是否可以攻城。” 涵虚子约莫六十来年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他一身黄白道袍加身,说话时喜欢抚须而笑,丝毫没有太上的架子与生人勿近的疏离。 他颔首笑道:“那便开始罢,天坛教功法诡秘奇多,还有修罗化身,你等千万小心,不要中了浊气侵体。” “谨遵太上教诲!” 涵虚子满意一笑,向着苏伏亲切点头,脚下便有祥云将他托起,眨眼就消失在众人眼里。 苏伏有些惊讶,有些惊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平易近人的大能。真界的大修士哪个不是待人冷淡如水,甚至懒得多看你一眼。倒不是他们看不起人,而是修为到了那个程度,自然而然的变化。 哪怕是他自己,也随着修为的进境而开始愈来愈淡漠,因为一些多余的客套,虚伪的热情都已经无关紧要,一切以修为定高低。 难得出现这样一位大能,便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不多时,不远处的大山城就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涵虚子不知使了什么办法,让罗刹魔主追踪着他远去。 两个大能一前一后离开,城中突然爆发出一声震天的暴喝:“魔主有令,抓住苏伏,重重有赏,冲啊!” 众人就在城外不远处的山头上,听着喝声与如潮水般涌出来的天坛教教徒,不由古怪地望向苏伏,心说你到底怎么招惹到了那位大能。 苏伏面色如常,举天之下唯有少数人知道无量宝典的存在,罗刹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凭此炼去他身上焦狱界的特征,好为入侵真界做准备。 然而苏伏就在城外,他却甘愿上当,就有点令人不解了。而且手下尹玄素失踪,擒获的龙吟瑶没有关押在指定地点,似乎也不是很关心。 苏伏心里想着这些问题,所以没有理会众人奇特的眼光,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不由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上空,曦耀的光有些刺目,他微微眯起眼睛,莫名的笑了笑。 “傻笑什么呀,敌人打到眼前拉!”龙吟瑶身形一展,苍冥剑风打头阵,首当其冲的数个天坛教教徒惨叫着摔落下去。 纪修竹沉沉说道:“小心幽冥鬼手,被抓住的人会强制转化成修罗鬼兵,到时生死都在罗刹一念之间!” 众人轰然应下,纪随风不甘落后,抬手就是两道水雷。 闲云真人神情较为凝重,己方人数处于劣势,这会冲出来的教徒至少有四十来个,修为最低都是凝窍,暂时没有看见真人,他心头稍安。 据他所知,天坛教从上而下有教主,护教长老,左右护法,四象神兵,内门弟子,普通教众等。今日这种阵仗,普通教众自然没有资格参与,最次都是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能修到凝窍的也不多,但是从开战至今,天坛教可说是举教之力来攻,丝毫没有留后路。 自从天坛教总坛搬迁至恶地沉佛,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动向,以及罗刹到底有什么样的阴谋。修士都是比较自私的,哪怕罗刹日后会攻入真界,也是到了那个时候再说的态度。 普天之下,大概只有楚渡较为关心罗刹的目的。 见龙吟瑶剑风凌厉,眨眼杀死数个教徒,威风凛凛,云溪亦同祭出法器,小巧玲珑的诛仙刺顿时没入虚空,下一息,一个教徒躲闪不及,被刺穿脑颅而死。 方舟子,沈义等人也按捺不住,纷纷出手,各有神通法器手段。 数十个教徒一时被压制,仅仅两个照面,便有十数个教徒死去。余下人有些惊惧,在首领的严厉驱使下方才继续冲锋。 纪修竹没有出手,他要防备幽冥鬼手,天坛教人死干净无所谓,自己同门可不能变化修罗鬼兵,否则神仙都难救。 闲云真人大略观察一阵,见教徒并不难对付,当下说道:“苏小友,老夫这便赶往西昌城,门下弟子便牢小友多多费心!” 苏伏点头一礼:“麻烦真人!” 纪修竹望了一眼苏伏,闪过一抹担忧,却没有说话。 便在闲云真人远去时,敌方一个似乎首领模样的人突然一声断喝:“吾主承诺,所有参战弟子皆可进入焦狱界,归为魔主麾下,兄弟们,此生长生无望,何不另寻他路,焦狱界何尝不是好去处?” “说得对,杀了他们,向吾主邀功!” 那个首领兴奋一笑:“流冥黑天绝夜,焦狱罗刹吾主,吾以吾身侍奉,誓愿投入阿修罗神道……” 数十个教徒一起化成修罗,紫黑浊气冲天而起,声势异常骇人。 纪修竹双眸精芒暴涨,他曾体会过苟魔虎的修罗魔体,实力暴涨数倍,非常可怕,他暴喝一声:“阻止他们!” 苏伏早已跃起,身周蓦然呈现一片火红枫树,脚下红河滚滚而现,随着他身形的起伏,红河蓦然掀起大浪。 然而就在此时,其中一个念着令言,长相颇是普通平凡的教徒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右手呈爪状抓将过来,其爪于半途时蓦然有浓烈的紫黑浊气升腾。 纪修竹脸色一变:“快躲开,那是幽冥鬼手!” 第八百五十六章:九宫堪舆 浊气对于苏伏而言实在太熟悉了,他的身体与灵魂,每分每寸都能记住它的气息,是绝难忘怀的存在。 是以察觉到异常强大的浊气,他神情便微微一凝,剑指回引,红河之浪倒翻而回,眨眼将那人刺了个千疮百孔,对方的冷笑凝固在脸上,随后栽落。 “不是?” 苏伏眉头一皱,尚未疑惑,红河之浪突然被徒手撕开,一个天坛教徒狞笑着突破进来,其身浊气冲天而起,身形庞大数圈,赫然已经完成修罗魔化。 不止是他,又有两个紧随其后,分三路袭向苏伏。 苏伏神情微冷,双手剑指虚引,红河整个翻涌,片片红枫伴随,无数细碎的剑气扑向三人。 为首一个身上浊气暴涨,瞳孔变得猩红如血,同时暴喝一声:“避!” 余下两个身形一闪,便在其身后排成一字,由为首者承受所有剑气风暴的冲击。 “看来是有备而来!”苏伏心念微动,红河卷起枫树,最大化收束散碎剑气,在对方骇然下奔袭,狠狠抽中为首者。 那人怪叫一声,竟硬挺下来,修罗魔体与红河甫一接触便溃败,三五下功夫,修罗魔体粉身碎骨,后面二人怪叫着左右逃逸。 苏伏可是亲眼见过修罗魔体的强悍之处,知晓对方能够滴血重生,他也不去管那二人,操控着红河散碎而开,分布在方圆数十丈的空域里,如此一来,对方根本无法重生。 远远逃离的两个修罗惊呆了,他们怎么知道苏伏曾经窥视过纪修竹与苟魔虎的相斗。 “黄道天炎,无尽炙海,报以三生三世怨憎,洗练吾心,屠灵咒……” 便在此时,后方又有十数个教徒魔体化,十数个修罗一齐念出令言,声势异常骇人。 龙吟瑶一剑削去与她纠缠的教徒头颅,见状默念令言,虚空隐现紫气,投入大地之中,灵脉顿时翻腾,随后涌出一层似液非液,似土非土的壁障,挡在苏伏面前。 “地心元磁!”方舟子收回祭出的法器,一个方形玉印,心中非常惊讶。他听说过龙吟瑶获得了紫月道宫的传承,但没想到对方居然能控制地心元磁。 地心元磁蕴含五行,可在五行之中转化,壁障乃最粗浅运用,若对方用火属法决或法器攻来,壁障顷刻便可转换成水属,以此相克,最是玄奇。 下一刻,十数道绿油油的灵光激射而来,冲击在地心元磁上。 龙吟瑶眉头微蹙,法印瞬息变幻,地心元磁顿时化作地火,由地底灵脉源源不断提供,转而顶着冲击冲了过去。 砰砰砰砰—— 数道急促巨响,屠灵咒的恶毒遇上地火,炸裂声中,声浪狂涌,将两方人迫得退开。 纪修竹散去手中雷法,望了苏伏一眼,快速说道:“他们目标是你,我来冲阵,你等莫胡乱动手,跟着苏伏,听他指令行事,三弟跟我一起冲!” 众人了然点头,纪随风眼中闪过一抹精芒,苦修多年,他也正想与自家二哥比个高低。 两个玉清宗术法奇才化身雷霆来到高空,并迅速缔结法印:“天罡正数,五气相随……” “敕令金雷印!” 纪修竹整个化身金雷法印,如同神祗临世,瞳中金光涟涟,数个修罗眼中猩芒稍稍一敛,似乎变得清醒了一些。他舌绽惊雷法印最后定格在道印,即用大指按压中指无名指。 “敕令火雷印!” 纪随风在其身后数丈,不甘落后,同样一声暴喝,一道天火宛如流星般从天而降,轰然一声巨响,如同张开了一道薄膜,天火所过处,修罗们唉唉惨叫,纷纷四散躲避。 正此时,纪修竹手中道印下压,金雷嗤嗤嗤地沿着火雷铺出的通道,如若数条金龙般昂然咆哮冲击,排前数个修罗纷纷惨叫着化作灰烬,余下二十来个大是惊骇,抱头逃窜,再没有方才化作修罗时的意气风发,显然金雷正是他们的克星。 五雷之中,以金雷印最强,火雷次之。《五雷正法》易修难精,哪怕是方舟子这样核心弟子,在此道上,也只能仰望纪家两个兄弟。 纪随风的火雷没有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辅助恰到好处,场内人都能看得出其中玄妙,不由暗暗佩服。 云溪最是欢喜,纪随风是她心灵支柱,这个为爱人甘愿放弃圣地弟子的身份,叛出云山城的女子,想的念的可都是自家师兄。 苏伏见状,微微一笑:“诸位师兄师姐防止漏网,争取一波杀尽!” 他语罢越过纪家兄弟,尚未消散的红河如同腾龙般随他升空,那个被红河所困的修罗大喜,其血肉顿时聚合,恢复成形后,正要开口叫嚣,便感应到一左一右火雷与剑气分别袭来,正是龙吟瑶两女,不由亡魂大冒,惊慌之下竟逃错了方向。 方舟子冷笑一声,取了一枚符篆,念道:“乾、阳、遁、舜、离、门……冥水咒,太清转龙令……敕令冥蛇现世……” 符篆燃烧成灰,虚空陡然涌出水花,在哗哗哗的水流声中,化出两尾由水形成的蛇状体,一尾缠上修罗法体,另一尾在方舟子心念下,自其口中而入,霎时将其魔体撕裂。 “哈哈哈,修罗魔体可以滴血重生,没用的……”他仗着死不了,狂笑着叫嚣,并狠毒地盯着三人。 然而沈义与朱文各立左右,同时冷笑捻决:“乾、阳、遁……捆缚咒,太清转龙令……” 两张由灵气形成的网随符篆化灰而现,一左一右地将修罗捆缚,两人修为都是抱虚,浸淫捆缚咒多年,已可短暂形成禁制。 那修罗的笑声戛然而止,法体砰地一声爆裂,与冥蛇一起化成碎末,在短暂被禁制的虚空里,根本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方舟子的第二道‘烈阳咒’当即发出,其血肉衣衫一起被焚成灰烬,死的不能再死。 说时迟那时快,苏伏腾空的身形蓦然翻转,因为红河成象,已包含了他全部的道理之气,他不得不以另外方法强运。 心内虚空强渡星光入体,神丹猛地一震,他的左手并指为剑,沿着右臂划下,将星力逼于右手剑指,形成数寸灵光。 这一过程几乎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他的额上青筋暴露,咬牙刺出剑指,帝印剑搅入红河,两股不同性质力量碰撞,引起的后果便是。 嘭! 红河如同一团璀璨的焰火一样爆裂开来,变作散碎的剑气,好似他曾自创的剑招《星剑》那般,雨点般的剑气让底下已不成阵势,各自逃窜的修罗付出惨痛代价。 苏伏自己也被这爆裂震得不清,好在星力蔓过妖体,不多时便能恢复,正因天元水星修复力强悍,他才不多加考虑而选择。 剑气狂暴扫过战场,残余的修罗本就不多,纪修竹遥指金雷,指哪打哪,间有数个突围而出,被守在外围的龙吟瑶等人杀死。 至此,余下二十来个修罗很快就被扫除,杀死这些比入魔都还邪恶的修罗,众人心里没有一点负担。 “配合不错。”众人汇合,纪修竹略略点头,算是认可了苏伏的实力。 纪随风显然没有尽兴,有些不满:“为何这些修罗如此不堪一击,典籍记载,它们都能与抱虚修士平分秋色。” “我也如此认为……”沈义忍不住说道,“若这是修罗的真正实力,哪怕焦狱界入侵,真界照样能轻松打回去,又有什么好忌惮?” 闲云一走,纪修竹最大,见识也最广阔,他淡淡说道:“他们本来修为就不算很高,转化修罗魔体,能有多大能耐。天道酬勤,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这些人放在焦狱界,那也是修罗中最低等的存在。高阶修罗几乎与人无异,莫说抱虚修士,哪怕是我也没有把握必胜。” “好了,结阵而行,小心埋伏,入城罢!” 众人恍然,便依言而行。 城中有些死气沉沉,不知多久没人清理的街道,落叶成堆。一条瘌痢野狗蜷缩着尾巴,呜呜咽咽地在冷清街道上游走,期冀寻到吃食果腹。远远见城门口进来人类,吓得汗毛一竖,忙逃入小巷里。 这似乎是一个死城,若非能感应到淡淡的生灵气机,众人都怀疑此城凡人是否被屠杀了干净。 “若非东都态度强硬,天坛教恐怕不惮杀人罢!” 方舟子感叹说道:“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差呢。” 沈义冷哼一声道:“东都也没安好心,一丘之貉!” 云溪扫视许久,没有见到天坛教余孽,好奇说道:“莫非方才真是天坛教全部战力,不是还有个教主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家还是小心一点!”纪随风冷峻着脸,方才的抵抗实在不像样,若只是如此程度,天坛教可算是欺世盗名了。 纪修竹眉头忽然皱起,他挥手让众人停下:“你等在此等候!” 语罢身形一纵,跃至一处高屋顶上,他一展道袍,席地而坐,闭上眼睛,轻吐口气,于冥冥之中感应着什么,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睛,伸出右手手掌,以大指腹不规则轻触食指、中指、无名指指节腹。 “九宫堪舆!”龙吟瑶略惊讶,在紫月道宫的传承里就包含了《九宫堪舆之术》,乃是一门测算生灵祸福与方位的奇术,极难入门,真界极少有人修成,便是她也不得其门而入。 过了片刻,纪修竹落下来,淡淡说道:“冷幽石不在城中,他往东去了,城中没有埋伏,开始行动罢!” 第八百五十七章:火云惊变 “你要记得,我那位紫霄师叔祖向来肆无忌惮,浑身是胆。然火云老祖老奸巨猾,卑鄙无耻,为防万一,你一定要抢在她之前抵达,使这影像在全城面前展开,必要令他道心大乱,让火云洞内部不攻自破……更重要的是,那样你才有一丝机会亲手报仇……” 到底是什么让那煞星如此自信?九命跟随神律军前往岳阳城的途中离队,加紧赶了过去。 此时他正于岳阳城外一处山坳趴伏,手中把玩着一面毫不起眼的铜镜,回想着临行前苏伏的交代,不由埋怨道:“还需要找到玄门的信徒才能激活,有没有搞错,火云洞一干高手尽在城中,若是被发现,岂不有死无生?” 虽然这样埋怨,可脑海里徘徊不去的,却是阎文秀的音容笑貌。 “长大了要嫁给哥哥哦……”她笑着说的时候,有些腼腆羞涩。 这便是阎文秀在他脑海里的最后一面。他闭上眼睛,平复刺痛。并握紧铜镜,低声自语:文秀,原谅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哥哥一定会让白玉容那个杂碎付出代价! 平复心绪,他收敛了全部气息,避开大门,悄悄潜到城墙左近,凝神片刻,没有异常,他用手贴墙,身形忽然变得如梦似幻,遂竟似透明人般穿过墙去。 这是城中一处湖岸,九命选了个极好位置,正是一蓬柳荫下,柳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除了微风与柳枝摆动的声音,湖岸静悄悄的,他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异常便沿着城墙悄悄潜入附近的巷子里。 待到躲入巷子里,他方才稍稍松一口气。不过混进来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才能把手上的东西展现给火云洞的人看,暗中分析想着,煞星既然不曾提过玄门,便是不能找玄门中人帮忙,具体是何用意他不懂,但他决定先找几个玄门的信徒。 想到这里,他举走几步,拐入另外一条背阳巷,远远瞅见一家高门大户,不过有钱人伪信者居多,不可靠。 他摇了摇头,将身体潜在巷道的阴影下,穿过多条街巷,终于来到平民区。方才那湖显然是富户聚居区的标志。 这时,正巧望见一个着粗布衣的凡人,他站在自家小平房下,神色带着焦急,不时张望帘子内景况,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九命悄悄潜过去,就听到:玄帝大人在上,请保佑阿萍母子平安…… 侧耳倾听,果然有稳婆与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想了想,忽然向那男子传音说道:“你之祈祷,玄帝有感,特派座下掌律使前来,必保她们母子平安。” 那男子神色微楞,旋即满脸喜色,倒地便拜:“多谢上神……敢问上神何处,可否现身一见……” 九命捏着嗓子道:“此界无法容纳本使法身,你且拿住此镜,对镜祈祷,本使便可现身。” 语罢将铜镜掷过去。 那男子见虚空忽然投出一镜,更觉神妙莫测,急忙对镜祈祷。 九命凝神观察,只见一点一点萤火般小点儿自镜中涌出,随后在虚空中聚合成一面大大的水镜,水镜中有人,数息以后,九命脸色古怪。 他先是将同样看呆的男子敲晕,旋即取了铜镜迅速离开。 失去依托后,水镜顿时消散不见。 他遁走数息,忽然邪邪一笑:“原来这便是铜镜的玄机,就等疯剑紫霄了……” …… 未时许,一道橙色剑光划过天际,一个女子落在岳阳城城楼上,她略略感应,就将目光锁定在城中心一处豪宅内,冷笑一声,剑指微动,一道剑光如同天光降世,在那处豪宅核心位置爆发。 “谁!” 嗖嗖嗖—— 十数道身影冲天而起,为首一个大红长袍,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很快便感应到城楼上的女子,不由微微眯眼:“疯剑,你在找死!” “找死?”女子发出一声轻蔑的笑,红唇微漾,“耍火的猴子,与妖怪一起住久了,要向真的猴子进化么?” “哼!” 火云老祖大怒,但他不是莽撞之辈,强大的灵识扫过方圆百里。 女子无趣道:“不用找了,对付你还要那么多人?” 火云老祖冷笑一声:“就凭你一个人恐怕无法杀死我罢!” 他的道侣碧云仙子在旁小声提醒道:“夫君且要小心,我感觉此人有备而来!” 火云老祖对她还算宠爱,态度温和,微微一笑让对方安心。遂扫了一眼众弟子,低声道:“本座去会会疯剑,你等当谨守此城!” 众弟子以大弟子吴用为首,皆恭声应下。 火云老祖对此还算满意,他觉得自己在教徒方面还是颇有建树,大弟子吴用,二弟子白玉容皆为长生,乃是未来火云洞的顶梁柱,所以他的眼神特别在二人身上停留久一些。 “火猴子,看看你徒弟和你婆娘干的好事罢!”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尖锐刺耳的大叫从城下传来,一道黑光紧随而至,吴用轻轻点指虚空,虚空顿时焚烧,那黑光被这一烧,顿时焚成粉末。 “还有一只虫子?好大的胆子!”火云老祖脸色一沉。 但紧接着城下又传来一声呼喊:“厚德载道东天玄灵宝帝君……” 那些粉末骤然放出微光,打着旋聚成了一面大水镜,接下来岳阳城可谓万籁俱寂,所有火云弟子都陷入呆滞状态,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那水镜正是苏伏曾借着高雪雁的眼睛记录下来的白玉容与碧云苟且的画面,如今用玄灵引构建,利用铜镜为媒介释放。 那画面仅仅出现两息,然而就这两息,足以让人明白发生了何事。 简直骇人听闻,所有火云洞弟子的眼睛都转移到了白玉容身上,就连大弟子吴用都煞气凛然地盯着他的脸。 “不……不是这样的……师尊……你听我解释……”白玉容脸色煞白,他对付女人很有办法,但对付男人,尤其是火云老祖这样的角色,就不是很擅长了。 火云老祖双肩略一抖动,发出一声意义未明的低沉笑声。 碧云仙子也是一脸惨白,她不敢去看高雪雁,也不敢去看其他弟子,两行清泪落下来,她哽咽说道:“这……是……我主动的……你不要怪玉容……” “啪!” 火云老祖反手便是一巴掌抽去,碧云仙子美艳的嫩白脸颊顿时出现一个红彤彤的掌印。 “你还袒护他!”他的声音非常生冷,好像九幽地狱透出来一样。 高雪雁惊呆了,她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但是这个现象明明就是自己那天偷窥时的角度,她早就原谅白玉容,甚至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与娘亲共同分享白玉容的事实。 可是,她也知道后果,她望了望手足冰凉不知所措的白玉容,又望了望火云老祖,正想着开口求情。 火云老祖却开口了,他的手突然抚着碧云仙子被打过的脸颊,淡淡说道:“你还有话说么?” 碧云仙子凄婉一笑:“雪雁确实是你女儿……” “嗯!” 火云老祖略一点头,手中突然烈焰狂涌,碧云仙子整个人被焚烧,她也没有抵抗,只是那样怔怔看着他。 他一脸的冷漠,眼睁睁看着爱侣被自己烧死而无动于衷。 “娘!”高雪雁发出一声尖叫,她双睛顿时湿润,恸哭起来。 约莫数息过去,曾经艳名冠绝天下的碧云仙子就在众人眼前灰飞烟灭。没有人敢于出声,因为此时一旦被迁怒,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白玉容浑身僵硬地来到她身旁,颤声说道:“师……师妹……救救……救我……” “你的胆子,出乎我的意料。”火云老祖杀死碧云仙子,缓缓转过身来,一脸冷漠地盯着白玉容。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求生?你难道不觉得以死谢罪是你最应该做的么?很好,我们之间也就没有情分了。” 火云老祖的声音愈发的低沉,谁都能感应,在声音的背后,是即将喷涌的地火。 今日在万众瞩目下,他老人家丢了一个丢不起的脸,此后哪怕过了万载,他都会是真界所有修士嘲笑的对象,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罢! “不……师尊……”白玉容露出绝望神色。 高雪雁强忍悲切,哀求道:“父亲,求您饶了玉容师兄好么,他……他……” 火云老祖冷漠地抬手,烈焰腾腾,对于他而言,杀死白玉容,已经是对他最宽容的惩罚,所以才说没有情分了。 他显然是心灰意冷的,自己的徒弟与道侣背叛自己,前者不但没有羞耻之心,对于师徒情分说割舍就割舍了,显然根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这是一道能杀人的烈焰,绝非引火术可比。 这个时候,白玉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然而他的脸上忽然现出疯狂之色,只见他突拽高雪雁衣襟,将其挡在自己身前,看也不看结果,脸色蓦然苍白,一滴心头血被他逼出,身形骤然就化作火焰遁去。 “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烈焰在高雪雁身上炸裂时,众人方才反应过来。 “追!给我追!杀死他……不……给我将他千刀万剐……”火云老祖发出愤怒咆哮,这一刻对他的心神冲击是最大的。 数个弟子连忙追去,但都没有抱希望,因为白玉容用的可是火云洞绝学火云遁,瞬息便可遁到数百里外,还是火云老祖亲自传授给他的。 高雪雁艰难垂螓,胸口出现一个大空洞,他的眼神逐渐空洞,脸上表情惘然,然后吴用接住了她。 雨凌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她悄悄地退了两个身位。 “猴戏耍完了,请你们上路。”疯剑紫霄饶有兴致地说罢,一柄紫色飞剑倏然而现,其仅仅念头稍动,飞剑便‘咻’地刺向火云老祖。 第八百五十八章:待疯剑紫霄归 火云老祖强压降在场所有人灭口的狂怒,望都不望高雪雁一眼。 “全都滚下去!找到那只老鼠,待我炮制!” 他毫无多余情绪地喝了一声,飞剑袭来,他斜睨一眼,抬手便是一道火环。火环沿着飞剑的轨迹焚烧而去,像似一条火蛇,直击疯剑紫霄。 紫霄冷笑一声,并指为剑,仅仅虚引,飞剑便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啸,挣脱火环束缚,两人顿时战到一处。剑光与火光冲天而起,好在一人顾忌底下弟子,一人顾忌城中平民,都还算节制。 但火云老祖深恨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紫霄,让他不能亲自追杀叛徒,交锋不到几个回合,他率先向高空掠去,显然要放开手脚与紫霄大战一场,底下人只见得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吴用见两人身影远去,面无表情,将高雪雁的尸体轻轻放下来。 火云洞核心弟子除一个在城外放风,余者皆在此处,共有七个,除吴用以外,皆为抱虚修为。他们俨然以吴用为主心骨,脸上都挂着忧虑。 “大师兄,现在怎么办?” 所有人对于变故都有些不知所措,如今疯剑紫霄杀上门来,她可能是一个人吗? 吴用扫了所有人一眼,淡淡说道:“火云洞劫难当头,不想与之陪葬的,可以离开。”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哪怕心里确实有着这种打算,这个时候能说出口么? 雨凌菲眼瞳微微一转,说道:“大难于前,又痛失师娘与高师姐,不知青州会有什么手段。不过凌菲生是火云洞的人,死是火云洞的鬼,誓与师门共存亡……” 其余弟子纷纷醒悟,连忙表态,生怕慢了被吴用找借口清除,他们可知道自己这个大师兄有多么心狠手辣。 “对了师兄,方才那老鼠?”一个弟子提醒道。 吴用不再提离开的话,转而说道:“肯定逃远了,不用白费力气。凌菲收好雪雁师妹的遗体,其余人各自警惕,莫让……” “师兄不好了!” 然而他话未说完,放风的弟子匆匆跑过来,惶急说道:“有军……军队过来了……” “慌什么,军队有何可惧?”被打断话头,吴用不悦皱眉。 “不……不是……是妖族大军……” 众人大惊,纷纷望向吴用。 雨凌菲顿时后悔了,她早听过苏伏从莒洲带回来十多万妖军,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够人家一个冲锋营杀的。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青州那么大,妖军会来岳阳城。 吴用冷冷说道:“慌什么?开启八荒大阵,管多少妖军过来,也是有死无生!” 众人顿时醒悟,火云老祖早就有筹谋,八荒大阵乃是火云洞的传承法阵,由八个修炼《八荒》的弟子各据守一个角,威力非常强大。 得到提醒,众弟子精神一震,在吴用指示下各自而去。 “凌菲,你所修非八荒,将雪雁师妹遗体藏好后,自后方城门出去,绕到前头,待妖军攻城,你便杀入敌阵中,这里有四瓶溶血淬,相信有了它们,妖族高手也奈何不了你!” 吴用说着,将四个瓶子递给过去。 雨凌菲接过来,面色平静道:“大师兄放心,凌菲必定不会让您与师尊失望!” 说罢,在吴用灼灼的双目下,一切如常地将高雪雁尸体带走了。 吴用眉头微微一皱,心中疑虑去了一些,没有再去理会。方才那画面,门中敢于偷窥的没有几个,雨凌菲是嫌疑非常大的一个。 因为碧云仙子与高雪雁都不是很喜欢她,多有排挤。他很清楚原因,雨凌菲这个女人竟敢勾引师尊,师娘再是大度,也难以容她。 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一笑,那个他心目中完美的师娘,原来也只是凡人。 此战罢了,便让她去死罢,好让师娘母女路上有个伴。 …… 神律军经过几次损耗去了一小部分,加上护送重伤者回莒洲,苏伏特意安排了两万精兵护送,余下三万精兵。因为在接下来的计划里,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神律军。而且杀死君古韵的影响一直挥散不去,不如让那些无心作战的神律军回莒洲。 临近岳阳城,桑榆发现自己的手心微湿。领军作战,证明自己的价值,甚至某个遥不可及的梦,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兴奋大抵来自于此。 神律军新任部帅严世光,这也是个聪明的妖,他的护帅举动肯定将柳暮言得罪狠了,堵死了后路,所以对于苏伏而言,最是可用。 严世光自己也是一样的,若想回到莒洲后还能继任部帅,此战是重中之重,所以他比桑榆都还要认真,神情肃然,想着来之前苏伏的交代。 “我虽然不是很了解火云老祖这个人,不过他能在陛下卧榻边筑巢,绝不是易与之辈。他本人虽有高人对付,你等攻城时也要万分小心。还有桑榆,她第一次领军,对于此道不是很擅长,你要好好辅佐。我不知她是不是有自己目的,但你要帮我盯着她,不能让她乱来。神律军死一个妖,你罪加一等,事后我会清算的!” 这一段话并没有什么大的玄机,可私下里的特意叮嘱,就显得非同寻常。 想到‘罪加一等’,严世光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前所未有的人族军帅看着和气,下起命令来,实在有些丧心病狂。 攻城怎么可能不死妖,火云洞的修士又不是纸糊的。 但他也知道,苏伏这样说是为了给他压力,也是为了加重‘万分小心’四个字的分量。 小心无大错! “桑榆大人,前面便是岳阳城了,您看?”严世光骑着地龙,与桑榆并行。 桑榆稍稍收敛情绪,淡淡说道:“方才那道火光,应是火云老祖无疑,城中想必只有几个弟子,依你看,当如何是好?” 严世光应道:“火云老祖生性多疑狡诈,定会防着他不在时敌人偷城,城中应该另有玄机,不如假借叫阵,让火云洞弟子出城来,以比试定输赢,以输赢定归属。” 他这一番说辞也是经过许久酝酿,正自斟酌,想着应该怎么劝说呢,桑榆却同意了他的提议。 “这方法不错,能想出来这样的计策,你在神律军中混了那么多年都没有一个部帅位置,柳暮言真是有眼无珠。” 桑榆讥讽一笑:“苏伏也极懂得驭下,什么考验也没有就让你升任部帅,倒让你对他死心塌地了。” 严世光不在意地笑了笑:“军帅大人大概没有空暇处理这等小事,不过在下确实很感激军帅赏识,如桑榆大人所言,在下于神律军中数十载沉浮,始终不得伸展拳脚,这份知遇之恩自然重于山岳。” “那么,你就好好替苏伏卖命罢!”桑榆意味深长地说罢,微微抬手。 “部帅!”一个近卫驱使地龙赶上,拱手请示。 “派人进去传话,就说看在火云洞与妖族相邻一场,我军愿遣勇士与之比斗,三战两胜,以此决定岳阳城归属!” 近卫听罢,当即将命令传下去。 大军离城还有百里时,一个斥候加紧赶路过去,堂而皇之自正门而入,然而不多时,却被自城上抛下,众妖远远见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族修士立于城头。 “我乃是火云洞大弟子吴用,师尊不在,此地由我做主!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心机,要战就来战!” 他如此说道,神律军顿时沸腾。 他们可是君山圣君城的神律军,火云洞算什么,不过是占据莒洲的一方小土著,竟敢肆无忌惮地杀神律军。 “部帅,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大军开到城下,一个统领见两个部帅一言不发,当即开口催道。 桑榆命令手下收拾了斥候的尸体,冷笑一声说道:“火云洞才多少个入室弟子,火云老祖不在,这些人便是案板上的鱼肉。可事实却是如此嚣张无忌,要么有所仗恃,要么就是准备弃城而逃,你觉得他如何?” 那统领被问得一窒,又说道:“那依部帅看,我们当如何是好?摆阵在此,被当做猴儿观赏么?” “自然不是!”严世光意外地望了桑榆一眼,心想军帅可能看走眼了,这个女人不简单。 “人族以少胜多的法子不外埋伏与法阵,火云洞人丁稀落,所以应该是后者。” 他抬头,眯眼望向城楼上犹如老僧入定般盘膝的吴用,低声传音:“夏统领,你去找一些擅长钻地的弟兄,给我挖出一条通往城内的地道!” 姓夏的妖族统领眼睛一亮,当即嘿嘿笑着去了。妖军中骚动一阵,火云洞的人堂而皇之杀了自家斥候抛尸,已经激怒了他们,这时秩序有些难以维持。 在严世光的大力维持下,总算暂时安抚。 桑榆没有说话,因为她要说的都被严世光说完了,所以不是很愉快,她斜睨一眼严世光,道:“若是法阵覆盖了地底,你要如何是好?” “待疯剑紫霄归来,一剑当可破之!” 严世光无辜地摊手说道:“谁让军帅下了死命令,一个妖兵都不能折损!” “可是已经死了一个!”桑榆冷冷说道。 第八百五十九章:选择 “想让我卖命,吴用啊吴用,若你有白玉容一半小聪明,就不会让我出城……” 雨凌菲出城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回首望了望岳阳城,想着前方还很安静,估摸着没有打起来,是不是使个法让他们拼一拼,看看火云洞到底还有没有希望。 众多弟子中,就属她与白玉容心性最是凉薄。怎么会肯与火云洞陪葬呢,她有些嫌弃火云老祖,居然被白玉容戴了绿帽子,还没有当众杀了他。 更重要的是,她曾修习过一门观人之术,方才碧云一死,火云老祖面犯天煞,印堂隐约萦绕黑气,迫使她退了稍许才定住,恐是劫数即将来临之兆。 火云老祖一死,火云洞瞬间就会被青州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别提那几万妖军了。 想到妖军,她又有些悚然,听说苏伏带过来的都是莒洲最精锐的神律军。个个都是为了妖族荣誉而悍不畏死的精英,数个还能对付,数万就有些恐怖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打消那个想法,略定了定神,却又有些犯愁。 火云洞若是土崩瓦解,也就不会有人来为难她。可若是火云洞侥幸撑过此劫,那么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然而最让她感到为难的是,天下之大,应该何去何从? 她有些迷茫,忽然想到了孙仲谋,听说他现在混得不错,不如投靠他?此人虽然天资不凡,却极易唬弄。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呢?” 打定主意,她分辨了一下方向,耳边冷不丁传来一道娇声软语,使得她不由得一个激灵,循声去望,便见一个极美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数丈外。 她倚墙根而立,来人却是从她的左手边出现,城门在其右边,显然不是城中出来,这个人有些面熟,她是谁? “姐姐长得好美哦,小妹雨凌菲,向姐姐请安……”她露出纯真笑容,盈盈行礼。 礼多人不怪,雨凌菲从小在街市摸滚打爬,早便学了一身巴结功夫,否则她如何能混成火云洞入室弟子。这女人外表虽然年轻貌美,眸子里却难掩沧桑与岁月的痕迹。 她从小就懂得看人,不管对方是谁,这一声姐姐定然能让对方心花怒放。 果然,这美丽女子款步走来,神情虽然谦和,却难掩笑意:“没想到火云洞的弟子那么有礼貌,雨妹妹,本来我想杀死你,从你身上找一瓶溶血淬。” 雨凌菲一听,冷汗顿如涌泉而下。对方走过来时,仅仅气息就令自己几乎不能动弹,别说反抗逃跑,恐怕连念头都不能有。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美丽女子上上下下地打量雨凌菲,意味莫名地说道,“师兄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纯真无暇。当然只是表象……” “雨凌菲,我的徒弟,可受你照顾了啊。”美丽女子轻抚着她的脸颊,娇声说道,“你说应该怎么惩罚你呢?” 雨凌菲不由亡魂大冒,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高人的徒弟,又听到细皮嫩肉四个字,还以为她是某个大妖,吓得脸色惨白:“姐姐别……别吃我……” 美丽女子不由失笑,她笑罢忽然在雨凌菲细弱的香肩一拍,雨凌菲只感觉身体微微一沉,法体内不知怎么就传来一阵阵难受的压迫,几乎不能喘气。 “姐姐跟那些妖族不是一伙的,你不用害怕。” 她吃吃地笑了两声,说道:“再说你在莒洲呆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不知妖族是不吃人的么?你应该听过孙仲谋这个名字,他是我徒弟,这下你知道我是谁了罢?” 雨凌菲美眸一亮,法体内的压迫似乎都减轻了,她满脸的崇敬之情:“原来您便是北邙宗之主夕月姐姐,常常听仲谋提起您,说人家的美丽不及姐姐万分之一,还说在他心目中您才是真界最美的,叶璇玑都要往后靠呢……” “他真这么说?”美丽女子明显一愣,旋即神情冷淡道,“本座知道你秉性,这些好听的话,留给喜欢听的人说罢!” 雨凌菲不由好生委屈,当年孙仲谋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确实说过他师尊不少好话,她只是借花献佛。 不过她刚想投靠孙仲谋,北邙宗的两个话事人之一就出现在自己眼前,这简直是天意,加入北邙宗也不错。 “凌菲所言千真万确……”她这样想着,还想卖弄一番自己的绝活。 然而美丽女子摆了摆手:“好了,告诉我你身上有没有溶血淬,这是你唯一能够活着的机会。” 雨凌菲连忙点螓,不敢再装模作样,清纯如雨后红花般的小脸少了一份媚意,顿时生动起来。 但见她瓜子脸儿,白里透红的肌肤荧光水润,仿似盈着水雾的大眼睛上贴着两条柳叶眉,小巧玲珑的鼻子则好像一颗形状完美的宝石,红如樱的双唇微微抿着。 这是很多男人都无法抵抗的类型。 美丽女子略有些嫉妒地想着,她淡淡说道:“很好,我在你身上下了一道禁制。少待会有人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用你想着这副表情去接近一个人,想办法喂他服下溶血淬……”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之后你能活下来,孙仲谋的事一笔勾销,我还可以为你实现一个愿望,哪怕你要孙仲谋给你当狗也行!” 雨凌菲敏锐地察觉到‘如果’二字,即是说此事风险极大,此人并不认为自己能活下来。 可是能活下来,就能获得难以想象的丰厚报酬,一个渡劫大宗师的愿望! “什么都行?”雨凌菲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美丽女子微微点螓:“什么都行,只要我能办到。当然,你最好不要许一些小聪明的愿望,否则我不介意食言!” 这个时候,命运在雨凌菲的面前敞开了两条路,一条通往最可怖的死亡深渊,一条通往繁花锦簇的长生大道,只是长生大道的前面,还有一段堪称噩梦的旅程,或许永远都无法醒来。 “菲儿,长大以后……一定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 “娘,什么是幸福?” “幸福啊,就是不用挨饿……有衣服穿……然后活着……” 她的母亲说完这句话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一直在追求,一直没有得到的,便是她最想要的。 “我想活着,永远地活着……”雨凌菲直视美丽女子的眼睛如此说道。 …… 幸福是什么?对于尤子喻而言,小时他最想知道父母是谁,做什么的,自己是不是被抛弃,或者他们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可并没有,一个死了,一个活着。 一个死了活在他心里,一个活着却与死了没有两样。然而不管他们死活,他从未感受过幸福。 “这不是我的选择,这是你们的……选择……” 尤子喻心里这样说着,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他看见徐真卿坐在蒲团上,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来一样。 “父……亲……”他的语气略缓和,脸颊稍微放松下来,露出一个自认为较为自然的笑容。因为紧张,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徐真卿的眼中露出一丝痛苦,并没有因为他喊自己父亲而感到喜悦。 他缓缓起身,有些冷漠说道:“你来干什么?” 尤子喻突然有些生气,神情也变冷:“你从来没有养我育我,还不允许我来看你?” “对不起,并不是……”徐真卿摇了摇头,他不希望他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那是什么?你连仇人都不知是谁,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尤子喻突然尖锐地讽刺道,“尤小颜死得不明不白,真亏你还能活得心安理得!” 徐真卿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是那种痛,而是另一种痛。 “你不要再说,给我出去!” 尤子喻冷笑一声:“出去?你在赶我走么,就像你以前抛弃我一样,还借口说并不知我的存在!徐真卿,亏我还以为你真的愧疚,可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一丝愧疚。徐真卿,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杀死尤小颜的真正凶手是谁!” 徐真卿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微微一颤,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是谁……” “徐明真!” 听到这个名字,徐真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不……不可能……” “就是他,是他杀了尤小颜,他反对你们在一起,所以杀了她!”尤子喻指着徐真卿,宣泄似地咆哮,“现在!你知道真相了!给我去杀了他给尤小颜报仇啊!你敢么?你就是个虚伪的废物,痛苦都是装出来的,装给谁看?” 当年,徐明真确实不允许他与尤小颜来往,还将他禁足,否则尤小颜也不会死。 听到这里,他的心神骤然大乱,禁足期间,他曾试图找过他,但是被告知他并不在。 那么真相是? 与此同时,门外突然涌进来一道恶风,一道肉眼可见的魔气‘唰’地一声没入徐真卿的天灵。 “魔修?该死!” 徐真卿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忽然不动了。 尤子喻冷眼望着这一幕,似乎并不意外。 “桀桀桀——” 良久以后,徐真卿忽然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伴着他嗓子特有的沙哑,粗糙地好像利器切割出来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你做的很好,现在,跟我去找徐明真算账罢,桀桀桀……” 魔气霎时卷动,两人瞬息消失在房里。 第八百六十章:火云洞灭 “攻城罢!终究还是要分出结果的!” 岳阳城外,严世光得到挖掘小队的汇报,土地不知为何变得坚硬如铁,挖掘极为吃力,只挖了不到半尺便难以为继。 桑榆冷冷嘲笑:“你不是要等疯剑紫霄么?” “紫霄前辈心性难定,哪怕杀死火云,也不定会回转,终究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严世光说着,抬头望了望天色。 “而且拖久了,怕军帅怪罪,时辰不早了啊!” 桑榆冷哼一声:“你果然是一条忠心的好狗,但妖军死伤你该如何是好?” 严世光摇头苦笑:“自然由军帅定夺,还请桑榆大人出手,灭一灭火云洞威风,好为我军提聚声威势气。” 桑榆却没有应下,又唤来随侍:“去找两个嗓门大的,站于城门口大喊,就说妖军马上攻城,劝火云洞马上开城门投降,否则一旦破城,鸡犬不留!” “遵命!”随侍领命而去。 严世光眉头微微皱起,他愈来愈无法理解桑榆的行为。 不多时,就有两个身高有将近二丈的虎族与熊族壮汉来到阵前,两人的血脉都蕴含中位妖族对生灵的压迫,所以两妖的咆哮对于城中凡人而言,格外的恐怖。 原本就因火云洞的变故而心生惶然的凡人,在这两妖的狂吼之下,登时压抑不住心中恐惧,纷纷冲出家门,往着南、北、西三个城门逃去。 岳阳城霎时如炸了窝的蝼蚁,纷乱的嘈杂好似压抑了许久一样,猛然爆发出来,就有泼天之威。 饶是吴用尚存数分冷静,也被这景象怔了数息。旋即眉头深深皱起,凡人爆动也好,逃亡也罢,都无法损八荒根本,妖军是为了什么做这无用功之事? 他不知对方用意,索性传讯让诸位师弟稍安,且观形式发展。 然而过去半柱香的功夫,也未见妖军动静,城中凡人早就做好逃亡准备,虽无秩序,三面城门洞开,又无人阻碍,倒也走了个干净。 岳阳城不算很大,约莫有十来万凡人。 “禀部帅,城中已无凡人!” 神律军中军种参差不齐,一个会飞的翼类妖族落下来禀告,桑榆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真是可恶!凭白耽误我许多功夫!” 也不知她说的是谁,众妖心中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谁耽误谁功夫。 桑榆忽自地龙身上腾起,双足并立于地龙脊背上,她的眼睛忽然闪烁蓝芒,好像两颗晶莹透亮的蓝宝石一样,其身突然涌出妖帅势气,一道肉眼可见的浅蓝波纹轰然扩散开来。 于她左近的严世光与其座下地龙被一股无形力量推出丈许,地龙呜鸣着趴伏于地,他的帅冠散乱,满脸震惊,骇然想着:这样纯粹的妖气,她与柳军帅,恐怕不相上下。也不知陛下怎样想的,竟将她放在苏伏身边,供他驱使。 这道浅蓝波纹可并不只是妖帅势气,乃是桑榆的本命神通。 “将士们!” 桑榆缓缓转过身来,她的美眸透着丝丝的兴奋与狂热,她高举手臂:“踏平火云洞,杀光他们,杀杀杀……” “杀!杀!杀!” 妖族最是好战,在浅蓝波纹下,三万神律军的瞳孔突然变得猩红,跟随桑榆一起发出暴喝,声威直传九重天。 每一声都会凝聚大量血煞,三声过后,沸腾至顶峰, 桑榆兴奋一笑,回过身去,玉指呈爪状,虚引着血煞狠狠撕裂虚空。 “嗤嗤——” 那血煞形成爪子模样,狠狠划过半尺厚度的城门与两尺厚的城墙,二者仿佛纸糊的一样七零八碎,又碾数下,通往岳阳城的大门便轰然洞开。 城楼上的吴用身化火光,落于城中一处高屋顶上,他面色沉静如水,一点也不惧血煞声威,只是暗令众师弟准备好。 “杀!” 桑榆做了个进攻的手势,三万神律军如同狂暴的怒浪,每踩一步,都令大地颤抖不休。 严世光惊疑不定,他早就听说过讹兽的天赋神通极为可怕,但从未见过,他跟随军帅多年,除了军帅以外,都不曾见过他以外的妖能够仅凭己力就能调动血煞。 这血煞极耗妖军体力,并且非常难以调动,神律军中唯有众部帅与统领联合一心才能调动。 桑榆上任才多久,根本无法令所有将士服气,原本应该不可能调动血煞的。 严世光很快反应过来,他驱策地龙紧随桑榆身侧,然而城中没有任何动静,他猛地抬头望向吴用,只见对方神情漠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妖军,也没有逃跑的意思。 桑榆连连打手势,三万神律顿时化作一盘散沙,宛如泥石流般沿着城中四面八方的街道流去。 严世光大惊:“桑榆大人,不可分兵啊,且还如此之细,只会被个别击破!” 桑榆还未语,吴用忽然长笑一声:“启阵,今日便教这些妖怪有来无回!” 身处八荒的八个方位的火云洞弟子瞬间将体内苦修多年的火行灵气输入阵基。 下一刻,整个岳阳城的地面忽然浮现玄之又玄的法阵纹路,一个妖军脚下突然冲出一道火舌,唰地一声响,其连身上甲胄一起化为飞灰。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一队,眨眼便有数百个神律军无声无息地死去,这令血煞之气稍淡,军心微有骚乱。 严世光心神一震,暴喝一声:“火云洞的八荒南明离火大阵,全都回来!” 桑榆眸中蓝芒骤盛,浅蓝波纹似乎更深了一些,幽幽的声音传遍整个岳阳城:“八个阵眼的方位,你们已经感应到了,本帅会赐予尔等不惧火的力量,给我杀了他们!” “哈!不惧火的力量?”吴用笑出声来,“这是什么下三流的传教宣言?” “啊?真的不怕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所有人与妖心神俱震,只见数十道火舌席卷过一个街巷,其间百来个妖军原以为无法幸免,可却惊喜地发现安然无恙。 吴用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脸色微沉:“你们在干什么?” “不……师兄,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都是废物!”吴用掐诀,又是数道火舌席卷,然而数百妖军安然无恙。 严世光简直惊呆了,他望了望桑榆,嗓子突然有些干燥,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是幻觉,这是妖术!”吴用简直难以置信,不由连连掐诀,数十道的火焰冲天而起,此次更是有上千妖军被焚烧,让他绝望的是,仍然无用。 妖军们发出狂笑,动作却没有慢下,因这幕场景被吓破胆子的数个弟子惊慌之下居然弃阵而逃,却惨死在四面八方都有的妖军围攻下。 “不……我不信……” 最大的仗恃突然间失效,吴用陷入了癫狂之中,他喃喃自语地掐诀,可是阵基已破,他已经无法操控八荒。 大名鼎鼎的八荒大阵,就如此轻易地破除,玄之又玄的阵纹再没有浮现,七个吓破胆子的火云洞弟子六个被杀,一个落在妖军手里。 吴用终于自迷失中清醒过来,才发现已经被妖军包围,心知大势已去,他望了望被擒获的同门师弟,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惨笑一声:“原来传闻是真的!” 严世光打了一场从军以来最轻松的仗,他坐在地龙背上,入城以后就没有再移动过。 这让他有些憋闷,他也是个妖族,他也极为好战。 “什么传闻?”他急于弄清事实真相,不由问出口。 吴用没有回答,他深深望了一眼桑榆:“你不要以为你赢了,只要师尊不死,你杀了火云洞那么多弟子,他一定会报复的,哪怕你是妖皇的弟子……” 桑榆入城以后也没有移动过,但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她冷冷一笑,正要开口时,九重天之上突然传来令人心惊肉跳的劫云波动。 “这是?” 她惊讶地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不知何处出现了一片劫云,紧接着一声惨叫与怒骂更是让众人脸色古怪。 “啊……是你这个贱人……我死也要拉上你……” “轰隆隆——” 天空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雷霆,一道暴烈的雷声轰然响在所有人心底。 然而只这一声,过后再无余息,那片恐怖的劫云忽然散去了,然后所有人便看到一个小黑点急速地落下来。 落点正是吴用所立高屋前的街道,一众妖军怪叫一声,顿然作鸟兽散。 小黑点迅疾落地,砰地一声重响,溅起漫天烟尘。吴用先是一怔,随后猛扑过去,待烟尘散去,众妖才看清那是一个人。 他已经没有人形的模样,死状凄惨无比,吴用抱着他,先是呆滞,片刻后有些哀伤,悲恸,紧接着是愤怒,最后一张沉稳的脸突然狰狞:“我……跟你们拼了……啊啊啊……” 他整个突然化成火,就好像一大蓬火焰即将爆发开来一样。 “咻!” 便于此时,一道刺耳的破空音自上而下,众妖眼前闪过一道锋芒,火光突然黯淡,然后熄灭。 吴用翕动着唇,想要说一些什么,但直到他的眼睛失去神采,也没能吐出一丝的声音。 “真是无趣!” 众妖这才从发现紫霄不知何时凝立虚空,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愉快,就好像一个饿了许多年的人被抢了食物却又不能抢回来的表情。 她微微招手,自吴用体内‘嗖’地出来一柄小巧的紫色飞剑,落于她的手心消失不见。 “多谢紫霄大人相助……”严世光连忙向她行礼。 紫霄懒懒地摆摆手:“火云洞已灭,接下来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回去了!” 语罢已是仙踪渺渺。 第八百六十一章:阎文秀的执念(上) “嗤!” 白玉容一手捂着左肋下伤口,一手作掌刀状,切入自家师弟的心脏。 看着对方双目失去最后的神采,他喘了两口粗气,用力抽出手来,热腾腾的血液溅射而出,喷得他满身都是。 这是岳阳城约十里外的一处颇是清凉的山涧,白玉容脚下是一块黑黝黝的岩石,跃过山涧,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山峰。 他利用高雪雁为盾挡下致命一击,又施展火云洞秘法《燃血遁》欲要逃离岳阳城。却没想到遁术没能施展完全,只得十之一二效果。万幸火云老祖未曾察觉,只派了两个同门追来。 燃血遁耗去了他一滴还多的心头精血,真形法体经此消耗,非常虚弱。是以两个同门修为虽才抱虚,却也令他雪上加霜。 他一脸冷漠地望了望两个同门的尸体,没有半点愧疚,脚尖一点,便跃过山涧,沿着起伏的山峰奔走。 他不敢御器飞空,生怕火云老祖杀心太炽,甩脱疯剑来追杀自己。那样就成了显眼的靶子,他可不敢赌自己一定比那个被他戴了绿帽的师尊大人快。 至于高雪雁与碧云,他心中不无惋惜,母女两个都对他痴心有加,却这样白白惨死,一点价值也无。直到现在,他的心里都没有半点惭愧的意思。 随后又想到那诡异的画面,不由暗暗咬牙,不管是谁,他都会让其付出惨痛代价! 只要让他逃出青州,天下之大,任谁也别想找出他的踪迹来。 他是这样想的。 …… 约过去盏茶功夫,以白玉容的速度,已经足以越过大部分山峰,到得这一片群山的顶点。放目望去,只见得山下是一片广阔平原,间有五颜六色花草点缀,美不胜收。 白玉容放慢了脚步,这一处峰顶也有许多不知名花草,伴随阵阵异香扑鼻而来。 跨过梯田一样的山岩,他漫游似地踱步,忽见前方崖畔立足一抹绛紫身影,他的脚步微顿,神情微微一怔,但见那绛紫长裙下的是曲线玲珑的曼妙玉体,腹中顿生火热。 他心中微动,疾走数步开口:“姑娘缘何在此,莫非正待命中有缘人?小生白玉容,敢问姑娘芳名……” 措辞放浪不提,还大着胆子走过去,想要看看这姑娘长得什么样。 岂料那姑娘忽然转过身来,轻声地说:“奴家碧云,等的便是你这个负心薄情郎,奴家要你与我母女陪葬!” 白玉容停步下来,先是一愣,旋即冷笑一声:“装神弄鬼,碧云先死,怎知雪雁已死。你到底是什么人,跟了我这一路,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么?还不快快给我现出原形!” 最后已是如雷暴喝,他没有一点心里负担地伸出手掌,碧云身上顿生火焰,她双目泪光涟涟,爱恨交织,再度葬身火海。 白玉容冷眼观察周遭,淡淡说道:“若你认为这一点小把戏就能让我道心动荡,未免太可笑了罢?” 他的脑子转动,忽然笑了出来:“莫非方才骂师尊火猴子的便是你么,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果然这一点程度的幻术对你不起作用,真为你感到遗憾……”虚空忽然如水一样泛起波纹,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出现在白玉容的左侧数丈外。 正是追踪而来的狸妖九命。 在得知苏伏的手段后,他本来以为白玉容必死无疑,虽然对于不能亲手杀死白玉容而感到有些不甘,但起码能告慰文秀在天之灵。 可他没有想到白玉容会无耻到这种程度。他追踪出来时并不知方向,只好暗中跟着两个火云弟子,期冀他们同门之间可以相互定位。 “遗憾?”白玉容脸上闪过一抹阴狠,“我也感到很遗憾,因为你本来可以多活一段时间。现在,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分裂火云洞,害我落得杀身之祸!” 九命冷漠说道:“可还记得大王山下大王村的阎文秀,那个被你虐待至死的狸妖。” 白玉容疑惑皱眉,回忆了半天终于恍然:“你莫非便是她想着念着的哥哥么……” 他砸吧两下嘴说:“哎呀!真是可惜。那小狸妖的味道至今让我难以忘怀。雪雁师妹都要差她许多。而且你知道么?她每一次恢复体力都会剧烈反抗,这让我一直保有新鲜感,令我热情高涨,增添了不少乐趣。想想还真是怀念,可惜自那以后,再没有像她一样的货色了。” 说到这里,他望着仍然平静的九命,莫名一笑:“你知道么,她每次痛苦与愉悦并存时,就会哥哥,哥哥地喊着,好似在她身上的人不是我一样……” 白玉容并不知道,看似平静的九命,已经快要陷入疯魔状态。他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刀子一样反复切割着九命的心,带给他一遍遍凌迟一样的苦痛,痛得九命几乎想要弯下腰来哭泣。 文秀到底经历过怎样的地狱,她一定恨死我了。 九命终于踏出了第一步,他的右臂袖子倏地碎裂,化作原身的妖臂。其妖臂细长而有力,非常的匀称,五爪如勾,随意地垂落。 他的眸子倏然猩红如血,其身突然浮出一层肉眼可见的血光,他的每一步都踩得极为用力并且坚定,白玉容的试图反过来扰他心绪的话语从耳边消失。 “兄妹两个都一样,不喜欢听人话!”白玉容对于九命在他说完以前就想动手的举动非常不满,但他的神情忽然微微一变,慨叹一声说道: “在你死前,我大发慈悲告诉你罢,其实她一直抱有生还的希望。她没有委曲求全,每一次都剧烈反抗,是想杀掉我,并且从未试图自杀,可能认为活着才有希望。她不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却是我见过最纯洁的姑娘。老实说,若不是她的恨意无法消除,我真的想把她留在身边……” “而且杀死她……并非我的本意,谁让她不小心被雪雁发现了呢?” 这时九命已经到得白玉容半丈,他的爪子已经探了出来。 白玉容遗憾地摇了摇头,心念微微一动,一道火焰倏然形成一道墙壁,挡住九命前进的步伐,九命脚底下同时涌出如浪潮一样的橘红之火,也不知他几时布下。 橘红之火焚烧九命,瞬间将他身上衣物烧成飞灰,紧接着他的皮肤通红,火焰自外而内,破坏着他的妖体。 白玉容自信一笑,可以预见的,这狸妖将在他神通所属的本命之火下化成飞灰。 然而耳边只有‘嗤嗤嗤’的闷响,并没有听到令人愉悦的惨叫声,哪怕身处烈焰之中,哪怕妖体即将变成飞灰,对方的神情都没有变过一丝一毫。 非但如此,对方伸出的爪子也没有停顿,平平地穿过火墙,缓缓地刺入自己的胸膛,五根妖爪均匀地分布在心脏之上,时光像似陷入泥沼一样,变得缓慢无比。 直到真形法体被刺破的声音传入耳朵,一股剧痛传入脑海,白玉容方才猛然清醒,他张了张嘴,灵识探出,懵然的心神顿时大悟,从方才起就陷入了狸妖的幻术里,竟可使自己知觉迟钝数百倍! “这是……天狐?”他望了望仍然被焚烧着的满脸平静的九命,他似乎根本没有痛觉。 “能不能让我说一句话……” “嘭——” 然而一道轻声闷响蓦然响起,白玉容低头望了望,心想大宗师都没能杀得了自己,却死在一个妖王境的小妖怪手里,报应么? 随后意识便沉入无尽的黑暗里,埋葬了他想说的最后一句话,橘红之火自也一并消散。 真人的真形法体并非无敌,但也不那么脆弱,主要缘故是九命的妖爪上缠绕着妖气,瞬间就破坏了他承载神魂的中枢,再有惊世神通也无法施展。 白玉容一死,九命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血光敛去,他的眉头便拧成一个结,因为受焚烧过的妖体出现大范围的坏死,坏死的肌体变得犹如黑炭,稍一碰触就碎裂,本命神通《九狸再生术》第一次失去了效用。 因立足地为梯田式的陡峭山岩,一人一妖一死一重伤,便倒地翻滚,自峰顶滚落到山下平原的草丛里。可这一点疼痛,根本无法与心痛相比。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白玉容一死,九命的生存欲望不再强烈,加上亲耳听到文秀当年的遭遇,令他痛不欲生,由此种种,本命神通没有自主激发。 就在这时,白玉容的尸体动了动,缺了一个洞的胸膛忽然长出一朵匍匐着死怨之气的白花。虽缠绕死怨之气,却高洁韵雅,纯净无暇,好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九命对这一幕视若无睹,他的双目无神地望着万里晴空。 “哥哥……” 然而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令他心神俱震,他猛然循声去望,声源却是开在尸体上的花朵。 “文秀……”九命眼眶一红,落下泪来。因为这朵花的花瓣忽然脱落,带起许多晶莹的花粉,形成了一张刻骨铭心的脸,赫然便是阎文秀的模样。 “哥哥……” 阎文秀的笑容就和白花一样高洁,自然而阳光,与死怨之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杀了他,释放了我的怨气,谢谢你,哥哥……” 九命跪倒在地,哭着说道:“文秀对不起……对不起……当年我不应该离开你……对不起……对不起……” 第八百六十二章:阎文秀的执念(下) 他哭得撕心裂肺,阎文秀却反过来安慰他道:“哥哥,你不要难过!这……无关选择,念起缘聚,念散缘灭,我不怪哥哥。身处彼方,我只想哥哥能好好的没有痛苦。” “而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能好好活着,害得哥哥如此伤心……” “文秀,你不要说了……”九命想起白玉容的话语,又是一阵揪心的疼痛,他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良久方才稍微平静一些,说道,“文秀,哥哥这就来陪你!” 他语罢便要自绝妖脉生机,却发现妖体失去了控制,原来盘桓白玉容尸体的怨气忽然缠绕住他的身体。 “文秀……你不要阻止我……哥哥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不……哥哥,你的心意我很高兴,可这是不对的,死并非终结或通往幸福,而是超乎哥哥想象的深渊……” 阎文秀泪眼婆娑:“我不想哥哥也落到这处深渊来,因为哪怕你来了,也见不到我,你会更痛苦,期限将是永久,而我也会更痛苦,期限也是永久,哥哥忍心么?” “哥哥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了,还有小哩小菇,她们那么可怜,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们,别让她们落得跟我一样下场。而且,拥有生者思念,才是对我最好的慰藉,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惟有哥哥的思念,最让我觉得珍贵……” “我的时间不多了……哥哥……” 九命生性懦弱,也不坚强,若非阎文秀的死刺激了他,绝不可能花太多时间在修炼上。 他看着阎文秀哭,自己也哭,眼见阎文秀的虚影像似时光倒流一样,变回了粉末,又化作一朵白花,缠绕在他身上的死怨之气忽然消散开去,再没有聚起。 “哥哥,好好活着,虽然文秀不能嫁给你了,但文秀最最最喜欢哥哥了哦……” 白花渐渐变淡,似乎浮现出阎文秀的笑脸,纯净无暇,就像小孩子一样。 这一抹笑容,深深地刻印在九命心底。 “哥哥也……最喜欢文秀了啊……”九命在种种伤痛的冲击下,陷入昏迷之中。 …… 不知过去多久,九命缓缓睁开眼睛,边上躺着白玉容的尸体,胸膛处一个空洞证明不是做梦。 文秀永远地离去了,他收拾了一下心绪,也许是阎文秀的话语起了作用,昏迷的时候,妖体的皮肉组织已经重生完毕,只是还有一股火元之力盘桓不去,时时刻刻破坏着妖体,有些疼,但没有心疼。 他勉强爬起身来,往左近眺望,发现前方数十丈有一处溪流,便蹒跚着过去,将身子洗了个干净,想了想又回到原处,将白玉容的储物袋取出,一个真人的储物袋,里面着实有着不少好东西,但他没有细看,只取了一件衣袍套上,遂辨认方向,正要离开。 便于此时,耳边蓦然传来刺耳的琴声,他面色微微一变:“孤酒行?可是怎么有些不同……” 他不顾许多,连忙趴伏于草丛里,遂循声望过去,却见两个女子一前一后追了过来,前方一个女子,年纪不大,长得唇红齿白,甚是好看,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乌发散乱,有些浪费。 身上衣袍更是古怪,与其身材极不相衬,虽然用料做工极好,套在她身上,却好似麻袋。 她每每脚尖点地,便会掠出数丈,速度快得惊人。 在她身后追杀的女子脸上蒙着白纱,看不清楚模样,她一身非常朴素的月白长裙,手中抱着一张古琴不时拨弄,一双美眸如雾似幻,淡漠如尘,寡淡无味,令九命印象一下就非常深刻。 因为这种眼神,他只在苏伏身上看过。 她的速度比前方女子只快不慢,间或拨弄琴弦,便有一道道刺耳的琴声化作冷刀利剑袭击前方女子。 “不是师洛水!”九命的眼神尖锐,瞅见她手上的琴并非九弦,两个女子他都不认识,但都看不出修为境界,显然高出他一个大层次。 九命不由疑惑万分,青州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怎么会有两个修为高绝的女子上演这一幕追杀? 可是前方那个女子,却有些眼熟,他细细地打量片刻,待她距九命百多丈时,不由大惊失色:“军……军帅?” 他瞪大了眼睛,随后就感熟悉的妖帅势气扑面而来,不由笃定,此女必是黄小花无疑,可是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还被人追杀?她不是去找师洛水决斗了么? 便在此时,后方女子的琴声骤然激烈,黄小花正巧跃过溪流,躲闪不及,身形向前扑倒翻滚,落在九命前方数丈外。 黄小花身上衣衫破落,她止住身形,冷冷回身与那女子对峙:“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没有开口,虚空蓦然呈现白夜花,琴声响起,方圆百丈内忽然化作一片冰天雪地。 黄小花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一幕,说道:“你与师洛水,必有关联,我不管你是她的谁,败了便是败了,若你要战,那就战罢。可是一个妖帅的垂死挣扎,恐怕不那么好受,你想清楚了!” 九命惊呆了,他想不到黄小花这样单线条的脑子居然懂得利用言语来乱对手心神。 可对方并不为所动,他能感应到冰天雪地异变,虚空突然闪烁一道银光,像极了剑光模样,九命大惊失色,果然黄小花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来不及躲闪就银光洞穿,嗤地一声闷响,一抹血花溅射,黄小花的身形向后飞退。 九命眼神闪烁,心脏砰砰直跳,在黄小花离她不到数尺时,突然窜出去将他抱个正着,遂往反方向狂奔一阵,在那女子反应过来前,取了件法器,‘嗖’的飞空而去。 “嗯?” 那女子眉头轻蹙,足尖微点,身形同样卷入法器灵光,然而追了不远,她突然有所感应似地望了望岳阳城方向,微微思考之后,法器灵光忽然转入天际消失不见。 …… “砰——” 九命带着黄小花飞空不久,才发现体内妖力因修复伤势早已枯涸,才越过与白玉容厮杀的山岩,两妖就双双落下,压断了无数树枝青藤,砰然声中摔在一处山谷里。 他紧紧抱着黄小花,又很不争气地晕迷过去。 “放开我!混蛋!”黄小花已经认出了九命,否则九命敢于抱她那一瞬间就被她杀死。 这时被他箍得很紧,居然无法挣脱,她的妖体同样虚弱之极,加之受了银光一击,一股沛然之力在妖体内肆虐,她不得不先将精神集中在驱除异力中。 她很奇怪,那个女人没有追来。 “居然被你救了一命……”黄小花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九命的脸近在咫尺。 当年那个黑乎乎毛绒绒的小妖怪,如今也算修炼有成,眉清目秀的模样,并不难看。 黄小花看了一会,放弃了挣扎,她并不像人族女子那样扭捏,九命晕迷前都下意识保护自己,这让她感到一丝身为女人的欢喜。 她强势惯了,族中与军中上下没有人敢于忤逆,养成了她一贯以来的霸道心性。 其实在是军帅与族长之前,她也是个女人,也渴望过有宽广的胸怀可以依靠。 “文秀……文秀……” 但那丝欢喜没有持续多久,九命晕迷中居然喃喃念着别的女人的名字。 黄小花美眸中闪过一抹煞气,她冷哼一声,正要强行挣开,岂料九命下一句梦话却让她怔了一怔。 “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原来是妹妹么? 感受到对方的手臂愈加用力,似乎将她当成了‘文秀’。 黄小花眉头轻蹙,终于还是止了动作。 “文秀……不要离开我……不要……” 九命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哭着喊着,手臂愈加用力。 黄小花发现居然有些窒息,但她没有挣扎,定定望着九命在梦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痛苦的神情,忽然伸出小香舌,舔了他的脸。 妖族本就有舔伤口的习惯,微咸的味道让她忽然醒悟,九命这是心伤。 她知道九命独身行动,是为了给他的妹妹报仇,看他哭得这样伤心,她心中的一根弦被触动,生出了一点怜惜。 “我不会离开你,给我好好睡着别动!” 在她特有的方式安慰下,九命渐渐平静下来。 她舒了一口气,暂时不去搭理,开始全力修复伤势。 不知过去多久,九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当一张沉静迷人的脸庞映入眼帘,他才渐渐回神,遂瞪大眼睛:“军……军帅……” 就在黄小花的眼皮微动时,他猛然醒悟自己正抱着对方,不由亡魂直冒,急忙松开手臂,坐起来四肢并用连连后退,哭丧着脸:“军……军帅……事急从权,末将无意冒犯啊……” “没事,你过来!”黄小花睁开眼睛,坐起身后,神情平静地招了招手。 九命受宠若惊,挪了几步过去,却不敢太过靠近。 黄小花眉头皱起:“近一点!” 九命心脏砰砰砰直跳,又是害怕,又是欢喜,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黄小花的情形。那时候他第一眼见到黄小花,就惊艳无比,心想若是黄小花的身体不是那么强壮,必是一个美人儿。 他又挪几步,来到她的身边,一股淡淡的体香飘过来。 黄小花伸出手去,勾住他的头往自己的腿上按倒,用着命令的口吻:“伤还没好,继续睡!” 九命惊呆了,他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可是他很快想到了阎文秀,腿上的温热与柔软让他眼眶一热,忽然反手抱住了黄小花,将头深深埋入她的怀中。 黄小花轻抚着他的头发:“不要难过,以后你就是我黄小花的人了!” 虚空悄然浮现一朵孤零零的白花,它静静地望着这一幕许久,似乎最后一丝死怨之气化作了无形,执念尽消,它渐渐化成粉尘消散,空气中残留着阎文秀的呢喃。 “哥哥,我不恨你,也不怪你,哪怕你当初狠心离我而去。可是我诅咒命运,它如此安排,对我何其不公。所以我不信天道,不信命运,不信幸福,但我相信你,所以你的幸福就是文秀的幸福……” “你一定要幸福……” ps:端午大家快乐~~~ 第八百六十三章:局中局 “徐明真,你出来!” 剑斋,大阎浮玄天剑阵早已开启,徐真卿攥着尤子喻的衣襟,踩在飞剑之上,冲着里头大声呼喊。 尤子喻的脸色被大阵的锋芒刺得一阵青一阵白,阵里阵外完全是两种感受。 没过多久,剑阵裂开一丝缝隙,出来的却是李道纯,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敦厚的脸上略带一丝怒气:“本座没有说过么?驻守柳州城,死都不能离开,你清楚自己的行为么?” 徐真卿略行剑礼,面无表情道:“弟子来为当年之事讨个真相,还望剑主速速通报太上,得了真相,弟子自然马上回去!” 李道纯脸色微沉:“关乎道统之战,岂容儿戏,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给本座回去,要么去水牢思过!” “道纯,交给我罢。”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倏然而至,但见来人着玄黑道袍,短须蓄至胸膛,身材有些消瘦,身量却要矮李道纯一些。 他的脸颊清瘦,双目寡淡如水。 这是尤子喻第一次见到徐明真的样子。他很难想象,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便是有着剑圣之称的徐明真,真界仅存一个晋入剑道第四境的人。 徐明真来到时,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眼尤子喻,随后望向徐真卿,语气平平说道:“你要我给你什么真相。” “跟我来!” 徐真卿调头就往山下而去。 在阎浮十八峰下,是元磁山脉,拐过外门剑庐,会抵达一处隐秘的墓园。 这墓园唤作思乡墓,但凡远至他州而来的剑斋弟子,都可以在里面立一个衣冠冢,好纪念逝世的某位故人。 徐真卿就曾在此立过一个尤小颜的衣冠冢,这是尤子喻无意中发现的秘密。 思乡墓并不是很大,约占地百丈方圆,也是近百年才设立,所以墓穴不多,约二十来个,稀稀落落的分布着。 两道剑光落到墓园里,徐真卿径自来到尤小颜的墓碑前,冷漠说道:“你敢否对着小颜的墓碑说,她到底是被谁杀死的?” 徐明真望了望墓碑,平静开口:“是我杀死她的,她不配入剑斋的门。” 此话一出,尤子喻愤怒地握拳,咬牙质问:“啊啊,是啊,你们是大门阀,高高在上,我娘只是一个小商户家的女儿,配不上你们……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死她,为什么?” 他这完全是真情流露。 “我要杀了你,为小颜报仇!” 徐真卿放下尤子喻,身形一闪,眨眼就持着飞剑刺到徐明真眼前。 徐明真仅用双指便夹住飞剑,使人与剑定格不动,淡淡说道:“万物皆可逆,惟有时光不能移。真相从来残酷,不管你心情。我杀她,自有杀她的理由,你们无需知道!” “是吗?” 徐真卿怒笑一声,猛然抽剑,改刺为斩,斜里锋芒划过徐明真所处的虚空。 “嗤——” 一声闷响,那处虚空裂开,但徐明真早已诡异地退后数步,他无比冷漠地向徐真卿说道:“以你的实力,想杀死我,几乎没有可能,这便是残酷的真相,修剑那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领悟么?” 回应他的却是,徐真卿暴烈的御剑方式,他的右手顶着剑柄后面,身体前移的重击飞剑,飞剑如同流星一样激射,他的身形蓦然化作一道极光,几乎与飞剑并行,看起来就好像两柄飞剑一样。 徐明真的眉头微微一皱,也许是怕不小心伤到他,并没有下重手抵挡,只是很普通地弹指,两道剑气先后撞击飞剑与人。 嘭的一声闷响,人先被撞飞出去,然而半途极光消散,显露出来的却是一柄飞剑的模样。 下一刻,在尤子喻惊呆的神情下,原本应该是飞剑的流星却变作了人,徐真卿的剑指刺入了徐明真的小腹。 “叔祖大人,您感觉如何?”徐真卿发出低沉的笑声。 徐明真面无表情,仍旧淡淡道:“你的剑意尚欠火候,想伤我,还早得很!” “是么?”低沉的笑声突然变成诡笑,剑指忽然萦绕魔气,瞬息间,侵袭徐真卿的那道魔气便没入徐明真的法体内。 “是你?”徐明真显然认出这魔气来历,身形暴退数丈,然而神情仍然平静,哪怕魔气在其体内肆虐无忌,令他一时不能动弹。 “桀桀!是我!死一个领悟剑道雷音的剑圣,是剑斋不可承受的痛罢!所以给你家魔祖宗死去罢!” 魔气离体而去,徐真卿便得解脱,他只望了两眼便明晰情势,猛然抬首,就见上空一团黑气携着无匹势气压落,自那黑气中他能感应到的,是令人绝望的大恐怖。 他忽然望向尤子喻,轻声说道:“子逾,叔祖说得没错,真相总是残酷的,若你不能坚强面对,父亲不会怪你。” 下一刻,跌落于外的飞剑自主而动,徐真卿一身所修的极光剑意透体而出,此次绝非方才那魔修刻意演化的极光,而是真正的极光,刺目地令尤子喻睁不开眼。 尤子喻并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耳边只听到一声重重碰撞,仅仅余波就几乎要令他失听,心脏像似被巨锤狠狠一撞,他倒飞出去,撞在尤小颜的墓碑上。 晕迷之前他听到徐明真一声方寸大乱的暴喝,他没有想太多,只是快意想着:一切都……结束了…… “祝锦青,我要你的命!”徐明真怒发贲张。 方才那一瞬,徐真卿操控剑意与黑气碰撞,但他的努力,却仅仅阻滞了黑气一瞬。徐明真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后,已经太迟了。就这一瞬的功夫,他猛然挣脱魔气束缚,虚空倏然响彻尖锐雷音,但见那惶惶的黑气从中分开,似乎有一柄无形的剑器将其从中斩开。 “蝼蚁之辈,竟敢坏本祖好事!” 黑气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却没有停留半分,转瞬往北方逃去。 徐明真化作一道剑光追出去,过不多久,思乡墓园又落下一道剑光,赫然是大师兄萧无极。 他疾走两步,蹲身将不断吐出血沫的徐真卿抬起,利用灵识探其伤势,发觉道基崩毁,神府碎裂,已是无力回天。 不由深深一叹:“师弟这又是何必?” 徐真卿脸上尽是眷恋,不舍。他张了张嘴,断续着说:“师兄……我……我错了吗……” 萧无极摇了摇头:“你没错,是我们错了……” “师兄,他要活着……”徐真卿双目忽然灼灼盯着萧无极。 萧无极犹豫片刻,重重点头:“我答应你,但我还是要说,他的命并不值得用你的命来换,你大可不必用如此极端的手段……” “谢谢……”徐真卿吐出最后两个字,双目逐渐失去神采,手臂无力地垂落。 正此时徐明真去而复返,他满脸青气,缓缓走过来,看着生机全无的徐真卿,淡淡说道:“自小时开始,你就从来不爱惜自己,走,也要干干净净地走。” 他席地而坐,将徐真卿接过来,靠于腿上,替他整理遗容。他的动作很轻缓,很仔细,好像一个哄孩子入睡的父亲,生怕将他惊醒了;又像似雕刻大师,旁若无物地全神贯注。 “我不告诉你真相,是怕你承受不起,当年我禁你足,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与师母上门提亲,却见到那不堪入目的一幕,这使我永生难以忘怀,所以我不愿意让你一起痛苦。” “师母主动承担罪责,我很愧疚。我不怕你恨我,只怕毁了你道途。早知当年,孽种也不能留下,却害得你落到这样下场……” 萧无极忽然开口:“师弟想要他活着。他的身上终究还流淌着徐家的血!” 徐明真沉默下来,良久说道:“按法规办事罢!” 尤子喻早在徐明真回转时就醒来,他的心已然麻木,不用想也知道剑斋会怎么处置他,所以他没有逃跑的打算。 但听着这些对话,他的心中疑惑更深,徐明真这样身份的人物,为何要杀死尤小颜? 随后又想起徐真卿强调的话语,真相总是残酷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 突然,天空陡然炽亮,尤子喻勉强回首去望,却根本无法睁开眼睛,扑面而来的一丝余波,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这让他知道那是某个剑修发出来的剑意。 紧接着便耳边传来一声惊叫与惨叫:“怎么会是你……你……啊……” “轰隆隆——” 一道响彻天地的巨响突然出现,掩盖了那道声音。尤子喻大惊,勉强睁眼去望,便见整个青州的半边天空都被突然出现的黑云笼罩,那似劫云,又非劫云的黑云,气息非常恐怖。 几乎整个青州的人都注意到了,随后黑云翻滚,雷声隆隆,陆续又传来八道巨响,如同举办什么仪式的礼炮一样。 尤子喻已经是骇然失色,他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 依典籍所记载,纯阳陨落时,天地会响彻九道警声。 巨响过后,黑云缓缓散去,露出来晴空。 过不多久,墓园又落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剑主李道纯,一个是剑园园主飞仙。 李道纯疾走几步,望着这一幕,想说的话突然又咽入肚里。 飞仙的形容如旧,他看过不知多少沧桑变幻,早已不会有多少感触。他淡淡说道:“真卿以死明志,不失剑修气度,给他一个机会又何妨。” 方才经过他们已经大致了解,这就是表态了。场内就属他地位最高,自然无人敢有疑义。 “等等……什么以死明志,他……父亲不是为了救太上么……”尤子喻再蠢再笨,也终于发觉了一丝不同寻常。 第八百六十四章:此恨绵绵无绝期 飞仙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他这一走,徐明真也带着徐真卿的尸体离开,从始至终都不曾向他投去一眼。 李道纯望着满脸惨白的尤子喻,有些心痛说道:“虽然本座不赞同如此考验,每个剑斋弟子都是剑斋宝贵的种子,但你终究是背叛了剑斋。本座不怪你,因为你做下此种抉择,也是有缘故的。然而法理难容,剑斋律令,叛徒就要处于极刑,最轻都是禁闭水牢五十载,而你之情节极度恶劣,谋害太上,最轻都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真卿不忍,故以己命换你之命,你明白了么?此刻起,思乡墓园便是你的禁闭之所,你爹不在,替他守着你娘的坟墓罢……你要知道,这是本座与剑斋最大容忍,若你敢逃,杀无赦!” “轰隆隆——” 一道不亚于方才巨响的重击,重重击在尤子喻的心田,他微微翕动着唇,突然想到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 为何平日都不曾正眼看过自己的徐真卿,为何在大战开始前夜突然注意到自己,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么。 原本以为麻木的心,突然撕裂般地疼痛起来,他表情木然,两行眼泪却滑落下来:“这……就是真相么……可是……你怎么忍心呢……父亲……” 这时天外落来一柄传讯剑,李道纯读过之后,眉头不由皱起:“青云真人死了,无极,你速去一趟岩城!记得此去还要统观大局,东都应有大动作!” 萧无极略行剑礼,化光而去。 …… 飞仙回到剑园外,终于无法抑制,眉心蓦然萦绕魔气,无数的魔念侵入他的真灵本识里,他面无表情地自语:弑杀纯阳位业的反噬么! 他眼神略一冷,蓦然并指为剑,剑印变幻中,虚空陡然现出许多剑影,将魔气驱散一空,随后又自主于他额上叠加,不知叠加多少剑影,待额上显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剑形印记时方才止歇。 魔气因此消散一空,仿似从来没有出现过,可他的眉头仍然深深皱起。 突然,一道莫可名状的剑意自冲霄峰方向冲天而起,剑意显形,化作黑水一样的浪潮,铺盖了小半空域。 飞仙望见这幕,眸子倏然一亮,他跨前一步,身形便消失,下一息便已来到冲霄峰的上空。 冲霄峰乃是关押剑斋重犯的地方,重中之重,数个留守的戒律院弟子发现时,马上前来查看,探查许久,却见一个着绛紫霓裳仙衣的女子自水牢款款而出。 其貌若天仙,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盘了个百合髻,螺髻凝香晓黛浓,其上别着一根小巧的蝴蝶钗,珠花是青绿色。一缕青丝垂在胸前,不着粉黛,仍不减分毫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她的步态柔美之极,红唇微抿,细细黛眉拧着,似有说不出的愁味,教人心生爱怜之感。 “黄紫韵!你好大胆!竟敢私自出牢!” 一个年长的戒律院弟子瞳孔微微凝缩,他蓦地放出飞剑,暴喝一声:“还不速速回去服刑,否则罪加一等!” 此女正是黄紫韵,她的玉指轻抚虚空,盘绕冲霄峰上空的黑水便落下来,如同水蛇一样在她身周盘绕,她抬起螓首,怔怔望着云海中的十八峰,还有九重天上挂着的曦耀,原来这一动作并非是她要动手的讯号,她只是想看看外界的天空,黑水挡住了她的视线。 “可是……鸩长老说我已经自由了,不是么?”黄紫韵檀口微开,神情明媚,可不知为何,曦耀照在她的脸上,却有一层阴影总也无法化解。 几个戒律院弟子皆取飞剑,如临大敌,那沉沉黑水实在太可怕了,在剑斋他们只见过姬玄清的剑意如此的实质化,以他们的修为,莫说与其敌对,哪怕稍稍碰触,都可能被撕碎。 然而戒律院的职责所在,他们并没有退缩,只要黄紫韵敢再往外踏一步,便会动手。 “住手!”飞仙观察了一会,突然落入场间,淡淡说道,“你们退下罢,她的惩处已经作废,她自由了。” 几个弟子见到来人大惊,连忙行剑礼:“见过老祖……可是她的惩处都要经过戒律院……” 飞仙摆手打断道:“这正是你们戒律院首座下的命令,不要多问缘故,退下罢!” 几人闻此,当即收了飞剑退下,以飞仙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对他们说谎,至于首座为何要下这样命令,那是首座的事。 “黄紫韵是么?”飞仙走向她,淡淡说道,“不错,还有一丝残魂……” 他不由分说地在黄紫韵细肩一拍,又道:“你的时日无多,速去完成心愿罢!” 黄紫韵原本想要行礼,可被对方这么一拍,心中忽然空落落,似乎最后一丝的什么都被抽走了。 她点点螓,黑水拥着她腾空而起,她在高空停驻片刻,发出无声的召唤,遥远的大山城外,正赶去岳阳城的苏伏突然眉头微皱,心神蓦然沉入心内虚空,只见那一枚黄紫韵送予自己的,助他获得太乙玄都玉如意的令牌突然爆碎开来。 心内虚空骤然涌现黑水,使得苏伏微惊,紧接着黑水居然自主穿越了心内虚空与真界的壁障而消失不见,一道轻声呢喃响在心内虚空。 “半生离恨半生苦,此恨绵绵无绝期!” 只见黑水突然膨胀翻滚,声势鼎沸,簇拥着黄紫韵往西南方向而去。 飞仙眸子悠远深沉,略带欣赏意味地想着:复杂的人类,竟有如此纯粹的恨意,还能借容器存放,这也是道的一种,是个好苗子。 两人都离开之后,水牢洞窟又出来一个人,正是鸩长老,他的外表好似老了数十岁一样,蹒跚而步,身上仅仅残余一丝灵气波动。所幸还能搭乘云石离开。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话表苏伏一行人破了大山城的阵基,取走了供给大阵的灵源,以防万一,又将凡人都驱出城去,将方舟子、朱文、沈义三人留在了大山城防止天坛教的人去而复返。 余者往岳阳城而去,到时也已是尘埃落定。 苏伏一路过来,寻思着半路上异动,或许与黄紫韵有关,有心回阎浮一探,奈何战局不定,只得按下此心。 “军帅,火云洞防守力量薄弱,出乎意料之外,才能侥幸大胜。”严世光恭敬禀告过程罢了,眼角余光瞥见桑榆神色不愉,便补充说道,“当然,桑榆大人功不可没……” 苏伏轻轻点头:“二位辛苦了。” 他心里却直摇头,火云老祖这个渡劫大宗师名不副实,杀了碧云,又逃了白玉容,火云洞不败就没天理了。 遂又想到严世光说的诡异劫云,想着莫非是叶真人因恼火云曾于恶地阻截于她,故借机前来寻仇?若真是如此,只能说此厮注定有这一劫。 但劫剑意虽然无比强大,限制也非常可怕,日后叶真人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他微微一叹,却是有心无力。 “只有一句辛苦了么?”桑榆不满说道,“我可是冒着性命危险替你拿下岳阳城的,还不损兵卒。” 苏伏闻此不由正了正神色,揖礼说道:“我代表剑斋感谢你,你获得了剑斋的友谊。” 桑榆神情忽然变淡:“我不要剑斋的友谊,我要部帅的位置,把代字去了,今次就一笔勾销!” 严世光眸中精光一闪,想了想,却没有开口。 苏伏望了望严世光,犹豫片刻,只得说道:“那便依你!” 桑榆这才满意,她把头一甩,招呼也懒得打,径自去整军了,去了代字,走起来路都格外‘威武’! 她走之后,严世光小声说道:“军帅,这恐怕于理不妥,桑榆大人才接触军阵之道,恐怕经验不足以胜任啊!” 不知为何,他对于桑榆领军方面的表现隐而不报。 苏伏淡然笑着说:“如此不是更便于暴露出她的小尾巴么,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严世光眼神微微一闪,连忙垂首道:“还无法查明她是否与柳暮言有牵连,但有一点可以证实,桑榆大人与柳暮言暗中一定有所联系。” 苏伏神情略微古怪,想了想说道:“哦?你是怎么肯定的?” 严世光低声说道:“来时路上,桑榆大人曾收到过飞剑传讯,据卑下所知,桑榆大人性狡如狐,以玩弄人为乐,并无能够相互递送传讯之友。” “唔!我知道了,你帮我继续盯着她!” 苏伏说罢,便向纪修竹等人行去,与他们商议一阵,便对神律军下令,全军往周边城镇搜查,在不扰民下查探是否有可疑法阵,他们一行人则守在岳阳城中,以防魔修杀个回马枪。 约未时三刻许,九命与黄小花结伴入城来,才知她受了重伤,平日形象都是以妖力支撑。 苏伏问过诸般事宜后,利用天元水星的星力替两妖治伤不题。 第八百六十五章:解体刀法 “嗤嗤——” 豫郡开阳城,一道半弧形刀光乘风破浪一般,犁开一切障碍,携惶惶之威冲向离城半里左右的萧问寒等人。 “散开!”说时迟那时快,萧问寒暴喝声未落,刀光已然近在咫尺,他闪电般探手向虚空握住本来不存在却因他手而存在的墨玉色剑柄,只及横于前胸,瞳孔骤然一凝,后足猛然用力抓地。 “咻咻咻——” 刀光与剑碰撞,因此四处溅射,与此同时,萧问寒身后数个攻城小队化光四散。 然而刀光来势凶猛,萧问寒只挡了两息,身形便被刀光往后推动,其速愈来愈快,他的脚下土石完全无法承受,被犁出深深的坑道,并且随着速度加快,坑道愈来愈深,在推出数十丈长度的坑道后,一声剧烈爆响,将萧问寒整个人吞噬。 “首座!” 贾士道心中大惊,正要前去查探。不想那爆裂突地被一道更剧烈的爆裂冲开,但见萧问寒周身环绕一层淡蓝色剑罡,所有爆裂冲击都被挡在外头。 所谓剑罡,乃是剑修独有的抵御手段,唯有领悟剑光分化方能施展。在剑修的体系里,剑光分化已经属于神境,哪怕你领悟剑意,也不一定就能晋入这一境界。 苏伏在浮生界用来抵御神愿洗礼的剑光,只是剑光的粗浅运用而已,与剑光分化有本质区别。 萧问寒斜握墨玉剑柄,面无表情地踱步,待出深坑,微微眯眼远眺,开阳城城楼的烽火台上,孑然独立一个人。此人单手驻刀而立,身周魔气缭绕,随其眸中炽热战意蒸腾而起,使得单薄衣衫发出猎猎响声。 但见那刀,将将四尺长度,刀身通体银白,宽约半指,有一点弧度。 “刀名饮雪!” 此人正是留守开阳城的赵屠夫,他拔起银刀,遥指萧问寒,冷漠开口:“某乃东都赵雷,早便想借剑斋高人印证修行,今日便让赵某看看,到底是剑道的剑意强,还是赵某独创的解体刀法横!” 语罢不待萧问寒说话,身形倏然跃起至半空,挥出解体刀法第一式,银刀在曦耀下反射刺目光芒,与其身上蒸腾而起的灰黑魔气形成强烈的对比。 “剑斋萧问寒,剑名南离!” 萧问寒手中墨玉飞剑,正是当年青华夫人炼制的南离剑,今已祭炼三十七重禁制。 其话音未落,身形便已来到半空,脚下倏然出现一层剑罡,铛地一声刀剑相击,浅蓝剑罡与灰黑魔气平分秋色,余波向四周激烈冲突。 这时饮雪刀蓦然光芒大盛,吐出数道暴烈的刀光。 萧问寒脚下剑罡张开,将两人碰撞余波尽数包裹,同时略退数丈,刀光自他两颊劈过,劈入剑罡里,直接消失无踪。 剑罡,乃是虚空乱流组成的。如此大范围的一片剑罡域,虚空不断被剑光撕裂,永远处于被剑光填充的状态,才形成剑罡,想做到这一点,非第二境大成不可。 “你等速速攻城!”萧问寒百忙中不忘冲看呆了的攻城小队喝道。 贾士道与刘元宇对视一眼,纷纷祭出飞剑,带着众人冲入城中。 “杀!” 不想城中早有布置,便见数十上百个魔修自隐蔽处一涌而出,铺天盖地的魔气强压过来,几乎令人色变。 开阳城竟有如此布置,必是大阵的重中之重。贾士道与刘元宇同时想到这一点,心绪大是振奋。 “散!” 然而魔气势强,只得暂避锋芒。 就在此时,贾士道小队中排众而出一个人,一个长得颇是清丽冷艳的女剑修,正是宫月衣。 她脚踩飞剑,手中忽然现出一巴掌大令牌,自其内涌出一股可怕剑意。 刘元宇微微一怔,马上明白她的意图,遂喜道:“天威令,没想到在她手中,大有可为,冲!” 贾士道点点头,有天威令开路,这程度的魔修来再多也无用。 “上法器!”他沉沉喝了一声,众小队皆取一臂弩状法器绑于手臂。 天威令的剑意非常可怕,城中冲出来的魔修并非不怕死,前头十来个魔修吓得魔气溃乱,法器失去依托纷纷落下。 城中因此下了一场法器雨,此景蔚为壮观。还有数个魔修因心神紊乱而栽落下去,所幸并不算很高,否则很可能成为东都所有魔修的笑柄。 魔修来势一滞,攻城小队取出暴雨梨花针便是一顿猛射,数息间又有十数个魔修中针而亡。余者终于学了个聪明,纷纷四处散开,各展神通手段,一时间剑气魔气乱舞,法器灵光相互碰撞,一阵阵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宫月衣并不以此而喜,她的神情仍旧淡漠,左手擎令引而不发,右手倏然间并指为剑,竟于半空之中摆了起剑式,缓缓舞动起来。 这一幕莫说魔修,便连刘元宇等人都不由一愣。但紧接着众人眼中便倒映出非常美丽的景象。只见以宫月衣的剑指为基,虚空突然溢出点点晶莹透亮的粉尘,随着剑指而舞动,如同一条彩带一样。 “啊!” 一个魔修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栽落,循声望去,才知其双腿竟被无声无息出现的剑气齐齐削断。 “先杀她!”众魔修目露凶光,狞笑着扑向宫月衣。 宫月衣宛如天女下凡一样,彩带从一条变成两条,从两条变成四条,很快形成一幕令人几乎永生难忘的绝美景象。 贾士道呆呆望着这一幕,他并不知道,此剑诀只是《星蕴》的雏形而已。 “啊啊啊——” 接下来惨叫声此起彼伏,《星蕴》雏形无法控制,就连宫月衣也不知道下一个击中的会是谁,只要剑舞不停,一定会有人中招。 攻城小队的众修这才知道,这位加入剑斋只有很短时日的姑娘,是个不能招惹的存在。 但不论如何,己方士气高涨,剑气灵光节节压过魔修,形势因此一片大好,。 …… “好一个剑光分化!”赵屠夫似乎并不关心城中形势,他打量了一会剑罡域,“虽然祝祖死于你们设计之下,但你们的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东都必将获得最终胜利!” 萧问寒轻抖飞剑,剑鸣微啸,仿似讽刺一样,他淡淡说道:“本座以为拿刀的废话不多!” 赵屠夫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解体刀第二式,剔骨……你接好了!” 他忽然做了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左脚踏前一步,扎了一个非常标准的马步,左手封掌于前,饮雪作开弓状于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饮雪刀倏然往前刺去,然而刺出尚未近半,突然多出数十上百道残影。 萧问寒微微一怔,这不是剑术中,基本招式刺剑么? 他的双眸暴涨精芒,杂乱无章的残影在他眼中被排列,他精准地挥剑,将一道道残影击飞,听似缓慢,实则奇快无比。 若此时有人于剑罡外,便会见着萧问寒挥剑的手几乎只有残影,一连串激烈的金石交击声源源不断响起,然而看似游刃有余,精神却无法在如此高强度的集中下维持剑罡,被击飞的残影宛如一道道流星撞向剑罡,不两息就被破开。 数百道残影击破剑罡,却并未消散,其沿虚空一个盘绕,复又拐回,在萧问寒的眼中,这些残影乃是对方刀意实体化的产物,面对黑压压的一片残影,他的眉头忽然皱起,手中却不停挥舞。 残影被击飞无用,仍旧会拐回来,并且一次比一次刁钻,一次比一次狠毒。 终于有一道残影冲破了密不透风的剑势,萧问寒危急之中只及侧身避让,残影没入左臂,竟没有伤口。 然而下一息,他的眉头皱得更厉害,因为左臂骨从上至下没有任何征兆地碎裂,左臂因此而废,若非反应迅疾,立即将其驱除,恐怕全身骨骼都无法幸存。 这便是解体刀第二式,剔骨么,果然可怕,不过…… 萧问寒眸中一寒,蓦然发出一声暴喝:“天剑!” 虚空陡然一震,数百道残影竟被震碎,其身涌出剧烈的水蓝浪潮,遂于虚空形成三柄约十丈高的水蓝巨剑。 此正是萧问寒剑意‘天’。在他的核心本我之中,以天规法度律己律人,视为神圣,故其剑意便以‘天’为本。 三柄天剑各据一方,将赵屠夫围在中间。剑身喷吐可怕剑气,隐隐相互缠绕,形成一道比之剑罡还要可怕的剑域。 第二式剔骨被破去,赵屠夫明显受到反噬,脸色略有些苍白,他抹去嘴角血迹:“单以刀法而论,赵某并不输你。不过胜负已分,赵某会记着萧首座名字,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萧问寒以‘天’为意,一颗剑心早已稳如磐石,根本不可能因为对方的任何话语而动容,他淡淡说道:“赵先生一手解体刀法足以问鼎开山大宗师,可惜魔意刀意,二者不能相融,赵先生如此秉性,却身在东都,真是可惜了……” 东都不会允许赵屠夫再开一门,因为刀意走的是本我自我归一的修行路,与魔道专修自我的大自在天魔道有着根本上的冲突,赵屠夫若是独立出去,以后也与东都没有干系,二者关系还可能恶化。 修士之间斗争,除开福地外,争的便是修法了。 所以萧问寒觉得可惜。而这也正是解体刀法找不到传人的缘故。 赵屠夫微微一笑:“若非战时,当要浮一大白,可惜了!” “请首座接赵某解体刀第三式,噬命!” 第八百六十六章:赵屠夫的托付 “解体刀法第三式,赵某从未施展过……” 赵屠夫反手握住饮雪刀,重重地往下一顿,在被天剑围拢的剑域里,每一寸虚空都变得无比沉凝,他这动作也做得无比沉重,饮雪刀好似贯入一处沼泽,层层透入,发出不堪负荷的闷响。 一道灰黑的暗沉光芒‘轰’地一声汹涌开来,三柄天剑围成的剑域被瞬间涨大,赵屠夫身后城楼瞬间化作齑粉。 暗光仿似这世间最恶毒最纯粹的毁灭,三柄天剑不两息就被侵蚀近半,赵屠夫所立的虚空诡异地呈现一片暗流,那是界域被吞噬却无法弥补的表象,换言之,他堂而皇之立于虚空乱流与真界之间。 眼看剑域就要被暗光撑爆,萧问寒面无表情地欺身而近,身上陡然腾起一层剑罡,与暗光接触,顿时发出嗤嗤嗤的腐蚀声,剑罡幻灭又亮,南离剑破开暗光阻扰,于赵屠夫上空重重斩落。 赵屠夫摇头一笑,忽然探出空置的左臂,暗光眨眼凝聚,形成一团涡旋,‘嘭’地一声按入萧问寒胸膛,剑罡竟不能阻滞丝毫,眨眼之间,萧问寒整个人就化成了齑粉。 啪地一声,南离剑被余波震飞开去,赵屠夫略舒口气,这表明非幻象。 可是三柄天剑仍然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这让赵屠夫又不得不警觉起来。 “咻咻——” 突然,耳边穿破刺耳的破空音,他抬首去望,只见数柄天剑从天而降,眨眼就将原本天剑取代,一道新的剑域网笼罩,将暗光猛地往回压。 赵屠夫身后虚空乱流的口子寸寸缩小,因暗光被压回饮雪刀,他的右臂微微颤抖起来,恐怖的毁灭若是得不到释放,就将毁灭自己,此乃亘古不变的定律。 “天剑水月……” 这还不止,明明化作了齑粉的萧问寒却突然从天而降,其双手竟握住第四柄天剑。 说时迟那时快,天剑几乎破坏了界域的法则,赵屠夫心念中正要举刀来挡时,天剑便已贯入他的脑颅,但却无声无息。 也就是这个刹那,暗光与天剑陡然消失不见,被腐蚀的虚空倏然缝合,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两人飘然落地,赵屠夫手掌按在饮雪的刀柄,单手拄刀而立,他露出释然的笑意:“论刀法,赵某赢了。论神通,却是首座技高一筹。若是你们,或许真有可能终结……若是……若是有可能……不要让解体刀法失传……能死在首座剑下,足慰平生……” 愈至其后,语声愈是断续,其音才罢,他的身体突然间崩碎,就好像他的刀法名字一样,解体了。 饮雪刀竟自主发出一声悲鸣,突然‘啪嗒’一声,竟自己断成两截。 萧问寒沉默地望着这幕,过了一会,他抬起脚,却‘哇’地吐出一口血,身形有些摇晃不定,方才那一击并非幻象,他只不过利用天剑与他一体的特性,让其代受了这一击,然而小半部分的余波,却也令他身受重伤。 他皱了皱眉,不得已停下调息,过得片刻,才终于有力气走到断刀处,赵屠夫的身体结构都被天剑破坏,崩毁之后没有任何残余,却留下了储物袋。 萧问寒捡起后,将神念探入,里头只有两个物件,一个是约莫拳头大小散发五彩的晶状体,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力量,他眉头微皱:“五彩神晶?” 这一枚美得令人窒息的晶状体正是由浮生界所产的五彩神晶,他并不理解赵屠夫在储物袋内放置这一枚五彩神晶的用意。 想不明白便只能暂时按下。另外一件是一份竹箴,里面果然记载了解体刀法从入门到精深的修炼方法、过程、心得,这几乎是一个大宗师的全部心血,无比宝贵的财富。哪怕不修炼解体刀,也可以自其内借鉴。 这让萧问寒心情有些沉重,赵屠夫虽是敌人,却也可敬可佩,他下定决心,要帮赵屠夫找一个合适的传人。 这时城内似乎也尘埃落定,贾士道等人急急赶出来,来到他身边,见饮雪刀断成两截,赵屠夫不见踪影,萧问寒手捧竹箴出神。 见他脸色苍白,刘元宇关切道:“首座,您没事罢?” 萧问寒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将断刀收起,此刀也足可得他敬佩,他决定将其葬于剑园。 “没事,扶我入城!”他嘴上说着没事,脑颅却又是一阵晕眩,令他几乎不能思考。 众人见他身形摇晃,不由一阵心急,手忙脚乱地扶着他入城去了。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神洲,太乙圣地。 时光稍稍后移,纯阳陨落前两个时辰。 林青往杜挽倾的别院而去,却在游廊与其相遇,他惊讶地上前行礼:“师兄欲何往?” 杜挽倾自沉思中醒来,淡淡一笑:“你来得正好,可将我的话传给陆师叔了?” “传是传了,但陆师叔表现颇淡,似乎并不如何重视。”林青苦恼说道,“若真按师兄推测,范师兄果真动了杀心,又无人阻止,要怎生是好?” “莫急。”杜挽倾并没有停下脚步,与之并行,且言道,“陆轩师叔面冷心热,不会放任范师兄不管,他应该已经往青州去了。但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所以我们也要赶去,或许能让他们止住干戈!” “什么可能?”林青疑道。 杜挽倾微笑说道:“我们都陷入常性思维,只道湛台师兄因爱成狂,为了救人而与东都勾结,可是反过来想呢?” “反过来想?”林青咀嚼这句话良久,忽然眼睛一亮,“师兄是说?” “不错,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过去罢!” …… 青、神二洲交界海,水族大军与天道盟修士缠斗了数个日夜,胜负难分,水族认为修士翻来覆去只会那么些伎俩,而修士则认为水族狡诈,打不过便躲入水中,极为可耻。 期间两方阵势都曾被对方击破过,但被击破之后,两方又都远远退开,并不与之纠缠,故缠斗数个日夜,没分出胜负。 变故则是在第三日发生,这一日湛台神秀照旧来叫阵,黑蛟王秦重杀将出来,两个主将才斗数个回合,自湛台神秀后方突然杀出一个修士。 起先黑蛟王还当是天道盟援军,正待一起打落,岂料来人兀自向湛台神秀发动攻击,海面顿时亮起五颜六色的彩光与天道盟修士们的惊呼。 湛台神秀恼来人差点暗算成功,语声冷寒道:“范师兄,小弟这个候补圣子自问德行没有亏缺,缘何无故下杀手?” 来人正是范太陵,天道盟众修简直惊呆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太乙圣地会自相残杀,并且还都是候补圣子的身份。 秦重冷笑一声,将大锤扛在肩上,却回了阵中,打定主意要看个热闹。 范太陵单手轻捻生机妙树之果,掌中蓦然腾起红彤彤的火焰,映亮他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庞。 “你管了不该管的事!”他如此说道,生机妙树蓦然一震,便有数个果子接连脱落,它们慢悠悠地往湛台神秀飘去。 范太陵重重一握手掌,掌中火焰突然冲天而起,遂于上空平铺,形成层次分明的火烧云,轰的一声爆响,有雷声隆隆。 与此同时,脱落的果子突然从中裂开,一同迸发向四面八方奔袭的火舌,令所有天道盟修士一脸气急败坏地疾退,尤属黎元放最是愤怒,他不由开口大骂: “你们两个混蛋,私怨自己去解决,还要不要办事了?” 秦重大惊,重重喝道:“躲入水中!” 水族大军方才躲入,火舌就席卷过来。 湛台神秀脸色沉静如水,双手缔结宝华印,并且叠加,有玄光生发,其身形一闪,携玄光突进,路上火舌尽数湮灭。 范太陵根本不理会叫嚣,双手亦同缔结宝华印,速度比之湛台还要快上近倍,两道同样玄妙的神光便撞在一起。 “蓬——” 一声巨响,一股剧烈冲击自爆裂中心向四面八方狂涌,平静海面骤然坍落一个大坑洞,久久都无法围拢。 两道身影反向飞退,生机妙树在其后方挡下,两人都重重撞在妙树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范太陵却是冷冷一笑,伸手做抓握动作,上空那火烧云相互摩擦碰撞,与空气中残留的火行之气勾动,竟化作火雷劈向湛台神秀。 “轰轰轰轰——” 然而就在此时,青洲方向蓦地传来一连串的巨响,其动静霎时掩盖了火雷,其余波如狂潮席卷,竟将生成的火雷击得溃散开来。好在余波仅在临近九重天的空域平扫,下方修士安然无恙。 众人皆是愣怔,旋即脸色大变:“纯阳陨落……” 众修士哗地一声议论开了。 范太陵眯眼远眺,一会儿说道:“是你算计成了?东都该死,你也该死!” 湛台神秀脸色微微苍白,却傲然说道:“是又如何?你大可试试!” 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两个混账东西,给本座住了!” 便在此时,一道灵光由远及近,转眼来到,观战众人一喜,纷纷行礼:“见过陆首座!” 第八百六十七章:无人问我粥可温 柳州城外有一条通往漓江的河域,因出产河蚌而闻名,被称作珍珠河,也作白珠河。 在白珠河对岸有一座白象山,李凌云小队被指派于此观测柳州城周边动静,充当斥候之意。 日头高挂,闷热难当,加之蝉鸣不断,小队众人有些心烦气躁,其中一个便提议道:“酷暑难耐,虽累不及法体,心却焦如火油。山下有一河,水质干净,不若去那处驱驱暑意如何?” 小队五人围坐,监守四方动静。闻者无不意动,另外一个有些犹豫道:“恐怕不妥罢,若是有魔修靠近,不能及时示警怎么办?” 李凌云睁开眼睛,笑着说道:“众位师弟不若同去,为兄在此替你们看守,快去快回便好。” 众人大喜,最终决定分批前去,李凌云与另外一位讲经院弟子留了下来。 “徐真卿被引走了,也终于到了你为东都效力的时候了!”留下两人静默良久,待三人走远,那位讲经院弟子忽然冷笑一声开了口。 这时拂来一阵凉风,李凌云起身,负手眺望柳州城,神情无悲无喜。 “嘿嘿,李凌云,这个时候心怯已经晚了,东都让你办事,是你的荣幸,若你是条好狗,就该懂得感恩。” 那弟子有些趾高气扬地说着:“再说这可关系到大律的气数,你不要不知好歹!” “气数?你知道么,这本不是我该背负的责任!”李凌云淡漠开口,“大律的气数,与我有什么关系?老头子想要开创修仙皇朝,就抽龙脉附我体。他想要李家出真人,就让我拜入剑斋。他想要推翻头顶上的天,就要我与东都勾结。”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他缓缓转身,眸子没有一丝的温度:“可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 “呸!”那弟子向旁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他的手指几乎要戳中李凌云的脸,尖声骂道,“你真以为你是什么高贵的皇子,你不过就是一只爬虫,而且你不答应东都的要求,你马上就会变成一条死……虫……” 李凌云脸色一寒,突然探出手去,紧紧箍住他的颈脖。 “你……你干什么……呕……”那弟子脸色猛地涨红,在对方不断用力下,不由干呕起来。 “若我是一条低贱的爬虫,那么你便连爬虫都不如……”李凌云冷漠地说完这句话,手臂用力,毫不犹豫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在对方身上摸索一番,找出了两个储物袋来,探查过后,便将其尸体丢到一边,想了想,又捻了引火诀,将其烧了个干净。 “父皇,你将我彻底抛弃时,可曾想过我不会甘心服输。呵呵呵……玄门,玄帝。父皇啊父皇,你到死了,都要帮我死对头一把,让他永生永世凌驾在我的头上……呵呵……” 李凌云发出低沉的笑声,在这旷野传出去好远。 笑声未落,人影已消失不见。只有地上一堆白灰,见证经过。 …… “凌云师兄……”柳州城南城门口,李凌云的到来很快引起守门人注意。 李凌云微笑着向众人招呼道:“没有大事,无需紧张。我此来寻徐师兄商议一件事,不知他可在城中么?” 他平素在讲经院便颇有人望,这小队中便有拥戴他的弟子,闻此不疑有他,笑着应道:“徐师兄应在风亭,师兄可自去……” 李凌云微行剑礼,谢过之后,缓缓踱步入城。可是步过一个街道后,他却突然拐入小巷,并取出方才杀人夺来的储物袋,自内取出一张草图。 草图画的赫然是柳州城的全图,其上用墨笔着重描出一条路。 李凌云按图索骥,来到了城北一排矮平房前。此地寂无人声,大战掀起前,应是染坊,大战掀起后,人心惶惶,哪里有心思做工,染坊便弃置了。 他仔细辨认了草图,随后找到与图对应的一间,并将灵觉探出方圆百丈,确认没有异状后,便推门进去。 里面摆设有些杂乱,落了些尘,他全都无视,径自走到一架织布机,将其推开一旁,遂蹲身轻轻一敲地板。 声音果然中空,他的拳头重重砸落,却没有很大动静,地面发出一道轻声闷响,龟裂以后便塌落,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楼洞来。 李凌云的表情无惊也无喜,沿着阶梯下去了。 …… 徐真卿死了,可他死的消息并没有传出来。 柳州城一切如常,众弟子甚至不知徐真卿不在城中。直到孟帆有事去请时,才终于发现他的失踪。 隶属讲经院的七八个小队此时都在柳州城周边布防,四方城门皆有小队管守,另有些隐于周边山林,以策不全。 原本由徐真卿居中,四方弟子策应,如今徐真卿居然失踪了,孟帆的心中忽然蒙了一层阴影。 他自徐真卿房中出来,眉头皱起,想了想决定巡视一圈。 此地乃是柳州城中心位置,素来有柳州风亭之称的大户宅区,孟帆行走在青石砖铺成的道路上,忽然注意到巷边墙角下的淡淡灵光。 通过探查,已经查明柳州城与照央城早已挖好‘元魔无相’的大阵阵基,整个大阵由一条形成九宫格的水渠大小的线坑组成,至于东都是如何办到,具体还有待查证。 线坑之所以会发出淡淡灵光,是因为在其底下铺盖了蓝玉,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但久了之后,普通土石会沾染上蓝玉的纯净灵气,这才导致线坑暴露,恐怕东都也想不到。 孟帆厌弃地皱眉,取出飞剑挖掘,将埋于其底的蓝玉挑出,看着不过手掌深的一整条线坑都被破坏得不成模样,心中的阴影不知为何,忽然更深了一层。 半晌思索无果,只得放弃。 他辨认一下方向,就近为南城门,他走过去,出来两个守门弟子。两人脸色不是很好,因为孟帆自从归墟回来以后,对李凌云的态度不是很好,使得拥戴李凌云的弟子们对他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师兄!”两人勉强行礼。 这一批弟子都是剑斋广开山门招收的弟子,这十多年以来,剑斋最大的争议便是,以往与现今考核,究竟谁易谁难。 心高气傲的弟子,并不认为那些通过问心路的老一辈弟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孟帆点头道:“可有什么异常?” 两人摇头,并不说话。 孟帆望了望城外那座山头,他暗中得到了叮嘱,所以格外关注。 “真的没有么?”孟帆忽然脸色一沉。 “唔……方才凌云师兄入城了,说是找徐师兄有事商议……”一个弟子迫不住威压,只得老实说道。 孟帆脸色骤然一变,突然回身疾步而去。 …… 青、神二州交界海。 “两个混账东西,还不给本座住了!” 就在湛台神秀与范太陵欲要再度厮杀时,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止了二人动作。 湛台神秀微微一怔,向来人施礼:“见过陆首座。” 范太陵眼神冰冷,却无奈向来人行礼。 却没想到来的不止一个人,还有莲华仙园的两个弟子,赫然正是杜挽倾与林青。 “见过陆首座——”众齐齐发出声音。 陆轩是一个看去约莫四十来年纪的中年男子,神情说不上热情,也没有特别冷淡,好似对什么都不上心一样,有些懒散,但是他的眼神透着不愉,显然对两人厮杀非常不满。 更不满的是,这一切居然都被莲华仙园的弟子一丝不误的推测出来。 杜挽倾便向两位师兄行礼:“两位师兄,或许你们存在一些误会,能否容小弟说上两句。” 湛台神秀的神情略缓,似乎对这个杜挽倾很有好感,笑着说道:“挽倾若能开解,自然再好不过。” 范太陵眼神冰冷:“杜挽倾,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调查我,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范师兄误会了……” 杜挽倾苦笑拱手:“个中情由稍后再解。其实您真的误解了湛台师兄,我在来时还不敢肯定,可方才那九道天击却肯定了我的想法。” “看在同门一场,给你一个机会说清楚!”范太陵眼神微微一闪,声音略缓。 “众所周知,九道天击乃是纯阳陨落的征兆。有史以来,除了萧剑仙为九九八十一道以外,从无例外。我原先以为湛台师兄揭开那么多年的布局,是为了要助东都对付剑斋,可我的出发点却是错的。” 杜挽倾侃侃而谈道:“湛台师兄既是为了救人,与其推翻剑斋,不如卖剑斋一个情面,若是将这布局向剑斋坦白,换取某个人自由,想不是难事罢?” “有何凭据?”范太陵皱眉。 杜挽倾笑了笑,指天说道:“凭据便是九道天击,据我推测,湛台师兄的布局乃是针对剑圣徐明真,剑圣大人虽乃真界剑道第一人,可其尚未渡过四九重劫,不入纯阳之列,哪怕陨落,也不会有天击现象发生。” “如此反向推测,是否可以认为剑斋成功利用了湛台师兄的情报反将东都一军,致使其陨落一位纯阳……自然不可能是灵欲魔主,那么就只有那位销声匿迹许多年的隐元尊者祝锦青了。” 众人只知其一,自然听得迷迷糊糊。 范太陵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湛台神秀露出一丝笑容:“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挽倾!” 他说罢忽然返身望去青州方向,远空突然出现一大片沸腾的黑水,滚滚如浓云,向此地翻滚而来。 第八百六十八章:看过就好(上) “那是什么?” 黑水‘哗哗’地沸腾,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来了么……”湛台神秀先是惊讶,随后淡然一笑。 “嗖嗖嗖——” 其话音未落,黑水蓦地凝成数十柄飞剑,隔着遥远的距离刺过来,令所有人微微一惊的是,飞剑尚于半途,便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怨恨,不知酝酿积累多久,才能成形,简直骇人听闻。 因为场内所有人,包括陆轩在内,都自忖无法不被怨恨影响神智,更多可能是成为只会怨恨的怪物。 “玄武!” 湛台神秀捻决,只见虚空忽然出现一面像极了龟壳的镜子,飞剑撞于其上,发出嗤嗤嗤的闷响,随后一同消散在空气里。 “你们不要插手,这是我的恩怨!” 湛台神秀很认真地向众人说道:“我想自己解决,谁若是不听,便莫怪我言之不预!” 林青心头微微一抖,望着他背影,小声说道:“莫……莫非那个便是湛台师兄想要救的人?” 杜挽倾点点头:“应该便是归墟之后音讯全无的黄紫韵,她与湛台师兄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可是来者不善,对方恐怕不是专程感谢来了,湛台师兄不许我们插手,怕是无法善了。” “陆首座,您看?”他转向一旁的陆轩。 岂料陆轩根本不管他死活,淡淡说道:“此地之事与你等无关,全随本座回去!” 他指的是自然是范太陵、杜挽倾、林青三人,此地之事乃是湛台神秀自己揽下,当然与他们无关。 “可是……”杜挽倾神色略急,有些担忧道,“对方来势汹汹,我担心湛台师兄遭遇不测。” 范太陵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杀心减弱,可有可无道:“依首座便是。” 陆轩不由分说,突然身绽宝光,卷了三人之后,脸上略带一丝冷笑地望了一眼湛台神秀,意味莫名。遂便化光而去,眨眼消失在天际。 后方黎元放脸颊抖了抖,好半晌挤出来一句:“你的奶奶的,来了也不帮忙破阵,这都干什么来了?” …… “我原本以为你得了自由,应该更珍惜才对。”湛台神秀来到高空与黑水对峙,他无视沸腾的怨恨,目光落到被黑水包裹的黄紫韵身上。 黄紫韵美眸透出刻骨恨意,可是娇美的脸庞却又透出迷茫之色,她想了想,终于想起自己曾经设想过无数次想说的话。 “你知道我为了培养怨恨,假想了一个你么?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是假象,它让我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愈是痛苦,愈是怨恨,愈是怨恨,愈是痛苦。” 这十多年以来,时不时响在她耳边的声音其实是黄紫韵假想,她害怕自己的怨恨变淡,害怕忘记这份仇恨,她更害怕忘记了湛台神秀的模样。 只要听到他的声音,脑海里就能回想起他的模样,渐渐刻骨都难忘。 这是纯粹的恨,只有物极,没有必反。 湛台神秀确实感到很惊讶,他仔细观察黄紫韵那一双仍然妩媚但却有些空洞的美眸,面上的神情忽然释然:“得到哪能没有失去,你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毕竟你在这世上还有牵挂……” “不过,能否如愿还要看你本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我不会手下留情……” 黄紫韵神色惘然,纤细的掌中却忽然现出一柄飞剑来,她垂螓迷茫地望着飞剑,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半生离恨半生苦,此恨绵绵无绝期……” 黑水忽然翻滚如龙,她的剑终于递了出去。 “我想起来了,这是漓水剑意,漓江的水不尽,我的恨便会永存世间……” 黄紫韵喃喃说罢,黑水翻涌着形成奔腾的漓江,周遭突然天昏地暗,湛台神秀发现自己仿似陷入了一片暗沉无尽的深渊,黑水不断地挤压他的法体。 “无常无明,无我无相……天魂转身,六道伏首!” 黑水中突然升起一道明月,照亮整个深渊,湛台神秀缓缓睁开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说道:“剑意成了,剑魂却消失不见,恐怕是接受了别人的剑意传承……可是剑魂怎么会不见了呢?哪怕传承并不完整,也有会残魂留下……” 他抱着莫大疑惑,双手果然毫不容情地捻决:“莲生九花,花相各异,紫府玄微,元阳化生,太上轮转,逆转阴阳……” 阴阳逆转,天地反复! 包裹湛台神秀的黑水深渊轰然炸裂,被一道恐怖的苍色气体疯狂地往外推挤。一时间深渊之狱尽消,苍色气体势气大涨,天地复得清明。 然而黑水之势如同九天之银河,源源不绝地生成,就好像整个漓江的水都是黄紫韵的一样。 黑水回涌一段,复又以更狂暴势态冲击。 湛台神秀淡淡一笑,法决稍微变幻,无息神火雷突破虚空桎梏,无声无息地突袭过去。 “通明……” 黄紫韵仍然迷茫,但左手玉指无师自通,并指为剑轻点虚空,黑水蓦地沿着她指剑喷薄,疯狂旋转中,形成一面闪烁着黑色雷霆的液状盾牌。 砰砰砰—— 数道无息神火雷一起炸裂,湛台神秀攻势不止,其身后生机妙树接连脱落十来个果,打前一个倏然裂开,绽放出无量光芒,使得黄紫韵下意识地闭眸。 与此同时,余下数果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藤蔓,如同扎入泥土的树根,使得黑水的狂涌之势顿止,苍色气体趁机扑咬,黑水节节败退! “绝剑……” 黄紫韵似乎渐渐找回了斗法的感觉,她的美眸迷茫与怨恨并存,仿似天生就只有这两种情绪。 她握剑的右手却无意识地抬起斩落,嗡地一声尖锐的鸣啸,明明只斩一次,虚空却出现两道横竖交错的剑气。 这还不止,黑水自主地依附上去,电闪雷鸣着,拖出长长的黑晕。 沿途所有藤蔓都被剑气撕碎,每往前一尺,黑水势气就回升一分。 说时迟那时快,横竖交错的剑气撕碎所有藤蔓,也不过堪堪过去半息。 湛台神秀略略惊讶,左手微抬,苍色气场卷过来,将剑气吞噬,同时余下的数枚果子一齐爆裂,却洒出漫天的青色种子。 “这是我的,不,我们的仙园……” 他面带微笑,苍色气场蓦然间变幻,竟化作了土石,它们自主地推挤夯实,形成一个方圆数百丈浮空的小岛屿,青色的种子落入土地开花结果,眨眼生就一片奇花异草,芳香扑鼻,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他们的眼神不由有些炽热起来,因这仙园上的奇花异草全都是真实不虚的。 “我曾经想过远离尘世,带着你避走喧嚣,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它因此而诞,成了我独有的势气领域,它的名字叫紫园,紫韵的紫。” 紫园很美,名字美,本身更美,美得让人窒息。 然而黄紫韵神情不变,一点也不为这景色所迷,她只是努力地回想着,过往的自己会如何应对,随后她手中的飞剑便嗖的一声脱手而出,来到了紫园上空。 黑水翻涌着平铺在飞剑上,经过剧烈的摩擦碰撞,数十上百道的水雷齐齐涌向飞剑,嗡的一声,飞剑发出轻微颤鸣,剑尖寒芒骤盛,蓦地吐出数百枚拳头大小的黑水雷珠,铺天盖地的落入紫园。 “嘭嘭嘭嘭——” 水雷遇物则爆,数百丈方圆的紫园霎时被水雷炸了个千疮百孔。 湛台神秀神情平静如初:“原来你不喜欢……” 只这一句话,紫园就崩毁了,毁得干净彻底,无数奇花异果落入海中,便宜了津津有味观战的水族大军。 这将处于半空观战的修士们恨了个牙痒痒,却又不敢落入水中去争抢,与一个水妖在水中斗法不难,与万千水族大军在水中斗法,那就是找死了。 场面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过了良久,湛台神秀打破沉默,笑着说道:“若你只有如此程度,恐怕无法完成心愿,下一招你若不能杀死我,我就会杀死你。” 他如此说道,捻了法决,身后浮现转轮,苍色气场再度出现。生机妙树突然出现在他的正前方,他莫名一笑:“自古以来,生机妙树便象征着圣地,你知道么,有的时候我特别想验证,生机妙树若是毁去,我是否会跟着死去!” “典籍没有记载,因为生机妙树似乎永远不会枯萎,死亡……你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吗?” 黄紫韵的美眸清明一瞬,娇媚的脸旋即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虚空突然涌出狂潮一样的黑水,一时竟有滔滔不绝之势,好似真将漓江水全都搬运了过来。 滔滔不绝的黑水在上空盘绕成了一条蜿蜒的黑水大龙,层层盘绕之后,黄紫韵的身影都快看不清楚。 底下人心头大惊,急忙远远退去。 黄紫韵有些迷茫地望了望手掌,遂并指,遥指飞剑,似陌生又熟悉地轻吐: “通明绝剑,凤翼,羽化三千雷印……” ps:关于南离剑,南离剑是墨玉色的,之前叶璇玑的那一把是南华剑,我写错了。两把都是青华夫人炼制,禁制也都差不多,感谢百万书友的友情提醒~~~ 第八百六十九章:看过就好(下) “通明绝剑,凤翼,羽化三千雷印……” 铺天盖地的黑水‘嗤嗤’地闪烁雷光,在相互交缠摩擦的过程中,发出炮仗一样密集的响动。随后天地之间突然响起一道凤鸣,底下人只觉一股凌冽寒意侵入心底,眼见黑水急遽地演化,形成一柄柄闪烁着雷光的飞剑。 飞剑与飞剑之间由雷光牵引,以递减错位的形式排列,形成一副庞大的剑翼,也终于显露出来黄紫韵的模样。 众修心神皆是一荡。人对于强大的生物本能有一种敬畏,因这敬畏,哪怕黄紫韵只有八分美,在其眼中也会变成十分,何况她本来就有十二分呢? 黎元放双目带彩,舔了舔唇说道:“女剑修就是够味!” 众人表现尽入莫雨真人眼底,她忍不住哼道:“看也知道湛台有多么着紧此女,你敢对她动心思,也不怕被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牡丹花下死,不得超生就不得超生……我看你是嫉妒罢,可惜没人看得上你这老女人……” 黎元放斜睨她一眼:“你不是和那邪公子暧昧难明么,现在大可趁水族不注意,悄悄溜去,那位邪公子正与青州交战,说不定火头正旺呢!” “黎元放,你想死的话,老娘可以成全你!” 莫雨真人俏脸一寒,杏目圆瞪:“水族应该很愿意带一具真人的尸体回去邀功!” 两人原本就势同水火,尖锐的言词挑起了双方的怒气,若非场合不宜,恐怕早就打起来。 底下水族大军躲在水中,嘻嘻哈哈看着修士们内讧。 秦猛并不是很能理解修士为何自己打来打去,讷讷问道:“大帅,这些狡猾的人类到底还打不打?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秦重大笑说道:“不要急,让他们打,水下清凉,躲着不好么?” 秦猛挠挠头:“大帅,您不是很喜欢打架么……” “你这小子!”秦重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想道,这叫湛台的修士小子手段层出不穷,若不是黑龙珠,老子早就败阵了。 他望了望黄紫韵身后的剑翼,复又暗忖:这小姑娘显是剑斋来的,怎么剑斋兵力充裕到可以支援这里了么?也不知道局势如何,若是事不可为,还是要及早抽身为妙,不可让我水族精锐在此大大折损。 …… “很美,配上你的样子,就更美了……”湛台神秀神情平淡如水,轻声说道,“可是想杀我还不够,难道你付出性命的觉悟,就只有这一点程度么?”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他抬起手来,仿似隔着虚空摩挲她的脸庞。 一根红彤彤的羽毛自空缓缓飘落,落在生机妙树上,宛如平静的湖面泛起一丝涟漪。 只见那羽突然焚烧,只听‘锵锵’二声,天地之间又响起一道凤鸣。 “那……那是什么?” 众人惊呼,使得对峙的黎、莫二人消歇,循声去望,心神纷纷巨震:“荒古神禽,炎之精灵火凤?” 凤鸣之后,生机妙树上,一道橘红之火冲天而起,首先伸展的是羽翼,结构层次分明的双翼铺展开来,约有十丈左右,随后是凤身,由橘红之焰熊熊燃烧而成。随后便是长长尾羽,约三丈,尾端燃烧一团炽热火焰。再来凤首凤喙凤目,凤首上一绺羽冠朝天冲,皆似画中跃出般栩栩如生。 凤目如芒,透着高贵优雅,又有一种万禽之王的睥睨,俯瞰众生。 它在生机妙树上踱了两步,眼神落到黄紫韵的身上,发出两声嘲笑似的尖鸣,似乎在它眼中,黄紫韵身后那一对黑漆漆的剑翼实在丑陋不堪,它优雅地摆翼,身形跃然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便带着焚天的火焰冲向黄紫韵。 黄紫韵纤指并起,身后剑翼脱出大半,化成漫天剑雨,呼啸着迎向火凤,岂料那火凤看似威武无双,却毫无抵抗力的被剑雨洞穿,溃散成一缕缕的焰火。 然而不待众人心中升起荒谬,那些焰火没有停下,越过飞剑后,又是一声清鸣,焰火自主地聚合,只见得火凤浴火重生,尖长的凤喙重重啄出去,若被啄个正着,脑颅都会碎裂。 黄紫韵不慌不忙,身后小半剑翼迅捷地护住身前,铛铛两声,随着数柄飞剑碎去,却复化为黑水,缠绕上火凤。 “嗤嗤——” 五行之中水克火,然而火凤势强,黑水势弱,很快就在高温下蒸发一空。 这时脱落的剑翼回转疾刺,再度将火凤击溃,剑翼恢复的同时,便斩出漫天的剑气,漫天焰火仿似有生命般灵巧躲过,于半空重化火凤。 火凤昂首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啸,双翼忽地急摆,只见羽翼前端蓦然激射萤火般的小火凤,密密麻麻仿似流星雨一样落下。 剑翼摆动来挡,小火凤却是无孔不入,很快黄紫韵身上的护体灵光就被击破,她的身形被击得节节后退,脸色更是苍白。 火凤非常得意,羽冠微微颤动,凤喙一张,一团橘红焰火急遽膨胀,轰然扑击而去。 眼见黄紫韵被焰火吞噬,底下人宛然一叹,其实他们心底还是想见到湛台神秀吃个大瘪,谁让他方才放下狠话,得罪了所有人。 湛台神秀的神情有些怔,有些难过:“结束……了么?” “铮铮——” 就在此时,虚空陡然爆发剑鸣,仿似有一团飓风自黄紫韵身上爆发出来,焰火方才与其接触,便被飓风撕成碎片。 斗到如今,黄紫韵终于从传承剑意的副作用里清醒过来,她的眸中闪过一抹讥诮,剑翼略一抖动,身形突进,本命飞剑突然激射,弹指间,洞穿了火凤那不可一世的凤目。 火凤溃散成焰,黄紫韵展开剑翼,剑指灵活地上下翻飞,在她的操控下,剑翼脱出,化成剑雨,精准击溃小团焰火,同时黑水再现,包裹小半空域,但有零星焰火复生,便会被黑水扑灭。 湛台神秀眨了眨眼睛:“醒了么?” 黄紫韵旋过身来,望了望果实已然无多的生机妙树,神情平静说道:“生机妙树若失去生机,自然会枯萎死去,你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强大,竟将此当做心愿,不觉好笑么?” “你跟那些剑修在一起久了,行事也越来越像剑修。”湛台神秀微微一叹,“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变化,还是喜欢你恨我的样子。” “这难道不是明证?”黄紫韵一抖剑翼,身形便闪动,携漫天黑水铺天盖地压下,伴有水雷嗤嗤的闷响。 湛台神秀捻道印于前,苍色气场蓦然蒸腾,形成壁障挡下。 然而剑翼呼啸扫过,发出轰然巨响,壁障片片残碎。黑水狂涌,朝湛台神秀兜头照下,带着惊愕神情,他的身形轰然落入海中。 黄紫韵凝立虚空不动,她垂首望了望手掌,这就是力量! 未待她细细体会,海水倏然间向上喷涌,湛台神秀自水中浮现,他形容如旧,衣饰仍然齐整,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笑容,可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脸色比方才更苍白了一些。 “我曾梦见你我走在鸟语花香的亭台楼阁里……” 海水抬着他升到了与黄紫韵的齐平的高度,往前踏出了一步,虚空长出了许多花草,另有古色古香的木质屋宇渐渐显形,果然是鸟语花香的亭台楼阁。 “我曾想过若是当初没有杀了你的亲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楼阁的窗台外忽然传来‘咯吱咯吱’银铃一样的笑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年纪的姑娘欢笑着奔跑在游廊里。 湛台神秀站在楼阁上,微笑着向她招手。 “神秀哥哥,太好拉,你又来看我拉……” 音声虽然稚嫩,却透着别样的娇媚与活泼,两种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味道集于她一人身上,却丝毫不会显得突兀,有种浑然天成的韵味。 “无耻之尤!” 黄紫韵望着这一幕场景,只觉腹中翻涌,直欲作呕,剑心起伏,动荡不休。她心念一动,剑翼解体,化作漫天剑雨。然刺过虚空,却没有任何动静。 场景如旧变化,小姑娘转眼上了阁楼,一脸喜笑颜开地拉着湛台神秀的手,娇憨说道:“神秀哥哥那么久都不来看人家,真是太可恶了……” 湛台神秀淡淡一笑,轻抚她秀发,并递过去一个长长的锦盒说道:“圣地事务繁多,整日天南地北奔波,哪里有许多空暇。已晋入凝窍了么?这是我答应过的,天工坊出产的清水剑,其内祭炼十三重禁制,可发水行真雷……” 黄紫韵银牙几乎咬碎,飞剑来回反复地刺,却不能破坏,她眸子冰寒如刀,突然收回剑翼,剑翼化回黑水,雷霆冲天而起,涌入本命飞剑里。 “太好了——”小姑娘太高兴了,又是跳又是笑。遂取了飞剑出来细细把玩,爱不释手。 “紫韵……”湛台神秀忽然开口。 “嗯?”小姑娘抬头望向他,笑得眯起了眼睛。 “帮我一个忙可好?” “好呀好呀!” “我要送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都是你最喜欢的剑修……” 那是一切的开始。 不知多少黑水融入飞剑里,飞剑由原本的紫色变成了深沉的黑色,宛如其内蕴藏着无尽的深渊一样。 她不知何时来到生机妙树上空,飞剑重重刺入树干中心位置。 “唔——” 湛台神秀闷哼一声,话语便顿止,繁花阁楼消散,他怔怔望着她:“为什么?” 生机妙树的本源被黑水吞噬,从中裂开,枯萎,化灰。 黄紫韵飘着来到他身前,轻声的说:“你的故事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哪怕只有几日,我想自己编。” 湛台神秀眉心忽然出现一条血线,他神情柔和,带着淡淡笑容,伸出手去抚着她的脸颊:“缘深缘浅,路长路短,看过就好!走了……” 血线倏然龟裂延伸,风一吹动,他整个人就化作粉尘飘散。 “我本为尘,不如归去……” ps:这个场景灵感来自四大名捕,在脑海里构思了无数次,终于写出来了……………… 第八百七十章:绝命之剑 安西郡郡城西昌,由北邙风越一脉管守。 距西昌城数百里外有一座小县城,唤作定康。在大律的版图上,定康只是一个小县城,并不起眼。 大战稍稍消歇,风越一脉的弟子又都被召回西昌城,定康城百姓终于可以出门缓口气,连着数日,反倒恢复了一些往日繁荣。 北城铜锣街,行人络绎不绝,商铺店肆火热朝天,独独一家面粉店门可罗雀,冷清非常。 只见这店高有二层,一面幌子高挂,迎风而展,上歪歪扭扭书着玉兰粉记,不是很雅观。店门下了一半门板,一辆板车停靠在侧。 一个头缠汗巾,身着粗布麻衫,脚踩麻绳草鞋的青年坐在门槛,怔怔望着人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羽哥,羽哥……” 便在这时,人流里窜出来一个十二三左右年纪的少年,身瘦臂长,一双黑睛透着狡黠,三步并作两步疾跑而来。 青年先是一笑,遂像似想起什么,板起脸说:“六儿,今日无论如何不赌了,三日统共被你骗走二两碎银,老板娘已经知道了,她说两旬月内还不出银子,让我卖肉来尝……” 小少年六儿脚步顿时缓下来,他讪讪地将两枚骰子塞入怀中,转而摸出一包零嘴,故作大方地说:“羽哥说哪的话,今儿六子是来犒劳羽哥,您尝尝风味坊的天蚕豆,味道那可是青州一绝!” 青年不由失笑,接过来小包说道:“说得好像你吃过别州美食一样。” 六儿‘嗨’的一声,与他一起蹲坐门槛,憧憬说道:“我长大了一定要当个高来高去的仙长大爷,那样就不用饿肚子,不用受大户人家的气,也不会被痞子欺侮,想去天香楼就去天香楼,想去风味坊就去风味坊……” “但修仙问道,并不只是长大就可以的。”青年笑着说。 六儿顿时有些气馁,想了想说道:“圣地不是十年一度开山招徒么?下次我一定要去试试……” “可十年一期的招徒大典过去了,下一期你的年纪已经过了。”青年打击说道。 六儿拧起了眉头,愁道:“那岂不是说我永远没有希望了?” “其实修仙问道,也不全然是件好事……”青年安慰说道,“过往我并不懂,其实人生来并无选择,由生往死的过程,是一条不归路。” “很多时候,我们根本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六儿歪着头:“那羽哥现在找到了么?” “你们两个大小混蛋,像门神一样坐在门口,哪个客人敢上门!还不快点过来帮忙,想累死老娘啊!”这时店内适时传来一道凶巴巴的娇喝。 “来了来了!” 青年拍拍裤脚站起,向六儿挤了挤眼:“以后再告诉你,我现在寄人篱下,若不想饿死,得干活去哩!” …… 西昌城,作为与苏城齐名的古城,曾有数个皇朝定都于此,故留下许多宫殿。 景王殿,时隔千载,终于有人在此欢歌载舞,礼乐齐鸣。 只见殿内盘龙柱顶梁,漆金嵌玉,光明堂皇之极。中央一群妖娆舞姬随乐声翩翩舞动,姿态优雅柔美,宛若凌波。烟波流转之间,扣人心弦。 两边摆着群臣宴,风越山众弟子各自据坐,看得津津有味。 殿首处王座自然没有别人,正是风越本人。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领舞者,一个集清纯与妩媚于一体的女子,透明的薄纱,妖娆的身段,唯美的舞姿,无不深深吸引他的心神。 一曲舞罢,风越笑着摆了摆手,众弟子按捺不住,一拥而上,各自揽了舞姬而去。 那领舞眼神撩人,款款往王座上去,没有一个弟子敢动她,谁也不敢在风越口中抢食。 风越端坐不动,眼神却灼灼扫过她的玲珑玉体。 “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凌菲,见过大王……”姑娘面上似羞又怯,盈盈行礼。貌若天成语如勾,直入人心底。她要么便是真的纯净无暇,要么便极擅勾魂之道。 风越心思大动,抓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细腻光滑的触感令他一阵舒心。另一只手忍不住在其曼妙玉体游走。 姑娘嘤咛一声,娇躯一颤,好像虎王血口下的绵羊瑟瑟发抖,一副柔弱无助的可怜模样。俏脸羞红不敢看他,将欲拒还迎的模样完美演绎。偏是这两种娇柔,最是勾魂夺魄,对于尤其强大,占有欲强烈的男人而言,乃是致命毒药。 风越腹中异常火热,但毕竟大宗师修为,心神略略一定,没有做出当场苟且的勾当。他邪淫一笑,揽着她便往后殿而去。 …… 李凌云自神秘暗室出来,强烈的曦耀令他眯了眯眼,他顺手关上染坊的门,随意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最后一次!成败与我无关,我要离开这里……”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容。 “龙吟瑶!”想到这个始终牵扯他心神的女子,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走了不知多远,出了巷道,来到主街,却忽然停了下来。街头站立一个人,与他一样着剑斋内门弟子的浅蓝道衣,这个人他认识。 “孟师弟缘何在此?”他心思疾转,微笑走近。 正是遍寻全城的孟帆,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淡淡说道:“为何要违反谕令入城,你应该清楚自己职责所在。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是跑不掉了,我会叫两名师弟送你回剑斋,听候戒律院发落,你有异议么?” 可以说直到如今,孟帆都还对他抱有一些同门情谊,否则就不会废话,直接动手了。 正因这一点心软,却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既然如此,那只好依师弟所言。”李凌云微微一叹,走近他之时,右臂突然变作幻影。 嗤的一声闷响,孟帆只觉眼前一黑,他低头望着被其手臂洞穿的胸膛,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意识沉入黑暗之中。 李凌云偷袭得手,脸色冷漠地抽回手掌,才发现其手臂缠绕着紫黑浊气,膨胀了一圈,肌体虬扎,异常骇人。 “龙脉都已不承认我是人,还需要什么人性……”他低沉地笑了笑,辩解似地自语,好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而后随手将他尸体抛开。 丑恶嘴脸一旦暴露,就显得肆无忌惮起来,手臂上的血迹也没打算掩藏。他沿着主干道缓缓行走,来到北城门口,只见城门洞开着,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映入眼中。 那人好似一个流浪武师,抱剑而立,神情冷峻,眼神淡漠。正是剑斋内门弟子绝尘。 “凭什么你们都怀疑我,不怀疑苏伏?”李凌云突然很愤怒地吼道。难道自己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你们逼的吗? 直到此时,他都不认为是自己的错。 “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向着他,我有什么错……”他狠狠地扯掉自己上身道衣,“我为自己而活,我有什么错?” “一念成魔!” 绝尘淡漠开口:“天下之魔,贪婪嗜杀,情有可原,因魔便是魔。然魔便是魔,绝无饶恕之理,你之罪责滔天,已犯死罪,我特来还天下一个清平。” “呵,果然是来杀我的么……”李凌云身上萦绕紫黑浊气,眸若凶兽,低沉咆哮,“可我问的是,凭什么都怀疑我?” 绝尘沉默片刻,淡淡说道:“你错了,只不过我只负责你罢了,事实证明,你才是害死罗师兄的叛徒。” 呛锒—— 绝尘语罢,持剑柄一震,剑鞘如同离弦的锋矢激射而去,带起呜呜鸣啸,隐隐形成一道尖锐气劲。 李凌云冷笑,身形略退,手掌前倾,浊气交织成网,缠向剑鞘,却被剑鞘所发气劲绞碎。他见此状,手掌用力,浊气如潮涌,将剑鞘团团围裹,使之如陷泥沼,速度为之缓下。 复又挣扎片刻,终于在距他尺外不甘停下,剑鞘当啷一声落地。 然而早在剑鞘出击时,绝尘便脚尖点地,人剑合一,紧随其后,气劲更是庞然如山。 “叮——” 李凌云不知何时取出一柄飞剑,两剑剑尖碰撞,气劲与浊气剧烈碰撞,发出轰然巨响,两人身形飞退。 绝尘眼神明亮,手腕微抖,剑尖陡然一亮,吐出两道几近透明的细小剑气。 “剑气成丝?” 李凌云心神巨震,往旁疾躲,然而剑气实在太快,只见左右两边虚空突然裂开,绽出无量剑光。 看着别人被此招对付,与自己应对,完全是两种感受。 李凌云只觉一股钻心的剧痛传入脑颅,他痛叫一声:“这是你逼我的……” 神智在混乱之中忽然有些悔意,当初若认真钻研剑道,今日怎会被其压制。 漫天浊气突然回到他体内,他的身体猛然膨胀两圈,高大英俊的九皇子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怪物。 如山岩一样鼓壮的肌体虬结,紫黑浊气在外盘旋,双目猩红如血。当年的大律九皇子,早就已经脱离的人类范畴,大律的龙脉之灵不承认他,自主离了他身体,否则李潜如何会将他抛弃。 “你身化修罗,是怨恨这世界,还是怨恨自己?” 绝尘的脸上破天荒浮现怜悯之色,轻声说道:“一步已为取死之道,你却步步行之。我生为屠魔,至死方休。以此立命、立法、立道、立仁、立心,五体制约归位,化制裁绝命之剑!” 说到这里,他略抬起脚:“大黑天绝命修罗,你的首级,我拿下了!” 当他的脚落地时,人已消失不见,只见虚空闪过一道寒芒,曦耀在李凌云的眼中猛然暗了一瞬,随后便是天旋地转。 他看见了越过自己的绝尘,他还听见了对方的剑缓缓归鞘的声音。然后他的眼睛转到了‘自己’的身上,膨胀了三倍有余的躯壳,看似强大,却不堪一击,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他仅剩的唯一思绪却是: “真是丑陋,这,就是我么?” 第八百七十一章:相忘于江湖 “师弟,你在想什么?” 岳阳城,破损的街道已经修复完毕,苏伏没有让凡人百姓回城的意思。 听着这样问话,立于一处高楼台廊下望的苏伏回身,轻轻捉着龙吟瑶的手:“我总觉遗漏了什么,就是想不起来。看看东都弄的内九宫线,以叶启心的智谋,应当不至于忽略蓝玉与土石相吸的特性,这是一个低浅的错误。” 龙吟瑶很自然地与他五指相扣,倚着他的手臂,轻声说道:“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完美只是因为暂时没有找到瑕疵。” 苏伏苦笑一声:“我是害怕剑主他们将注意力放在大局上,一个纯阳的崛起陨落,意味着门阀兴衰。诚然东都因此元气大伤,可我怎么感觉,他们还是如此的有条不紊,像似这一切都在算计里。” 龙吟瑶摇螓说道:“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有灵欲在头上压着,师弟应该清楚魔修有多么难证纯阳位业。哪怕灵欲害怕祝锦青威胁到他的魔主位,而对其不闻不问,东都却不会。依我猜,叶启心也只是故作镇定。” “恐怕设计谋害太上,只是他的计划中不起眼的一步,祝锦青应该有更重要的位置。” “然而他死了!”龙吟瑶笑了笑,“这恐怕出乎叶启心的意料,正常来讲,哪怕计谋失败,一个纯阳大能想走,又有谁能留下他呢?” “师姐说的没错!” 苏伏沉吟说道:“涵虚子前辈正缠住罗刹,所以他不可能参与。从那动静来感觉,应是飞仙老祖出手,他曾深入焦狱界救过我,印象较为深刻。但祝锦青既然已经逃了,又怎么会被拦下,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拦截一个纯阳大能。” 他微微皱眉:“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祝锦青的话语,语声中包含的情绪,显然他认识那个人,但想不到他会出现在此。一个他认识并且这个时候不可能会在青州出现的人……” 龙吟瑶笑盈盈道:“师弟,不管那人是谁,既对剑斋无害,何必追究呢。” “说的也是!”苏伏释然一笑,“此城也算是安定,我有点担心西昌城,决定过去一趟,师姐可要同行。” 龙吟瑶欣然应下,遂找到纪随风等人,商议一番后,便出发往西昌城而去。 …… 柳平郡,照央城。 照央城在凡俗之间算是颇有名望的大城,因为此地出过两个开国皇帝,十来个状元郎,更有数个郡望世家,而苏府便是其一。数十年前,苏家灭门的影响残留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 巧的是,水洛泽选的临时驻地,便是尘封数十年之久的苏府。 此时所有小分队都在城中井然有序地巡逻,若是从高空俯瞰,便会见着数十枚巴掌大的剑形令牌分布在城中数十个角落。 水洛泽位于苏府正庭,盘膝坐定于定安堂门口,那数十枚剑令与他心神相互牵系,他的职责是巡逻的各处死角。 除了监守以外,还有查探城中异常的缘故。照央城却与柳州城不一样,并没有事先挖过的九宫线,翻遍城中每一个角落,破坏了数条街道都没有找到。 这让水洛泽不得不用这种笨办法来监视,只要哪个地区出现稍微的灵气异常波动,就会被他锁定。 然而数日过去,他的灵气消耗了恢复,恢复了消耗,始终没有找到可疑的地方。如此反复,对于精神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师兄歇一歇罢……” 这时照壁另一面走出来一个着剑斋值守弟子服饰的青年,他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一些酒菜。 水洛泽睁开眼睛,见是与自己相熟的同门师弟,疲惫之色便掩饰不住:“不安如虎,歇不住。照央城必有玄机,应如何勘破,仍找不到头绪。” “日蚀近在眼前啊!”他抬头望天,“别看这曦耀如此浓烈,日蚀一到,整个青州都会陷入酷寒境地。那时魔修再有什么莫测手段,就很难应对了。” 他接过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随手置身旁。 值守弟子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道:“师兄,我不是很明白,身为剑斋弟子,为剑斋尽了本分也便是了,若到终了仍抵挡不得大势,也是命该如此,您为何要不惜拼上性命地消耗元气,很可能你做的这些都只是毫无意义的抵抗。” 水洛泽的心神被剑令牵扯大半,也没怎么深思,淡淡说道:“你以为你尽力了吗?其实没有,没有全力以赴做的事,就不算尽力,失败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我不喜欢失败,更不喜欢有人欺凌到剑斋头上,那是我们的家,不是么?” “家!”值守弟子轻声念了念,似乎在心里酝酿,良久方才说道,“很多时候,我很羡慕师兄,可以毫无顾忌为所爱付出一切。” 水洛泽哑然失笑:“你也可以的。” “并不!”值守弟子笑了笑,“这数十年以来我经历了许多。难以割舍的友情,无法违背的道义,常常在我心里纠缠不清,我很喜欢剑斋,快要被染化了。” “或许我天生便是个剑修!” 水洛泽眉头微微皱起:“师弟在说什么胡话,你入门不过十多年,我不记得你常常出门历练!” 值守弟子摇了摇头,笑道:“师兄,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被常性思维束缚了。东都在别的城池挖出九宫线,为何独独照央城没有。小弟以为,东都并非刻意如此,或者说,这只是不起眼的一个小错误。” 话题被轻轻带过,水洛泽心中闪过一丝疑窦,他微微提起心神,淡淡说道:“你想说什么?” “师兄已将地表反复翻找了数百遍,为何不试试下面呢?”值守弟子带着莫名的笑意,指了指脚下。 水洛泽只觉脑袋轰的一声,他的思绪瞬息百转,正要开口,冷不丁见那值守弟子将手伸来。 “你做什么!” 他厉声喝罢,悚然而惊,自己居然不能动弹了。 “并不做什么……”值守弟子手掌中吐出丝线一样的黑气,瞬息间就侵入水洛泽的法体。 接连几日疲累,又没有防备,他又惊又怒,却又转作愕然,因为这值守弟子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是你!”水洛泽迅速冷静下来,“为何是你?” “我很喜欢剑斋,也很珍惜我们的友谊。可是,这并不能改变我的师尊是叶启心的事实,也无法改变我的身份。” 偷袭的人轻叹一声开口:“我原本以为劫末,这一天不会那么容易到来。可是谁能想到,东都抢得了太渊秘境。方才我便说了,我倍受两个身份的煎熬,若是能够选择,我并不想伤害剑斋、你或者其他人。” “我的时间不多,你也很疲惫,不如睡上一觉……” “最后一个问题,大阵阵基是否全在地底!”水洛泽急声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偷袭的人却没有作答,看着水洛泽毫无抵抗的晕迷过去,他暗暗一叹,向苏府内院走去。 …… “小羽这两天很勤快!看来我们铜锣街唯一一朵鲜花是被你摘定喽!” 定康北城铜锣街,素有小吃街而闻名于城的街尾有一家余记烧饼。这家烧饼的老板自然姓余。 玉兰粉记近日来了个勤快的伙计,名叫风羽,已是人尽皆知。 余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年纪的中年男子,着短褂巾,长得瘦小,擀出来的烧饼却是出了名的有劲道。他正用着暧昧的眼神望着风羽。 这个时辰,烧饼已售罄,他站在柜台里,风羽则将一袋一袋的麻黄颜色的面粉往里扛。青州面粉大抵由麦粒磨碎而来。 风羽笑了笑,却不搭话。 五袋面粉很快就卸完,与余老板交接后,取了银两,正要告辞。 余老板忽然语重心长道:“小羽啊,玉兰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当年老徐在的时候,就让我们这些老街坊帮衬着,如今她也长成了大姑娘,我们并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只是希望你能够善待她。” 若是以往,风羽只会觉得可笑,可从这只言片语里,他能感受得到余老板对玉兰的关爱。 “余师傅放心,我不会辜负玉兰!”他跟随本心,认真说出口,只觉心底舒畅不已。 余老板欣慰一笑:“好好,快点回去罢,别让玉兰担心你。” 拖着板车走在大街上,两边喧嚣仿似被隔开,风羽陷入深深的沉思。 最早的相遇,他只当做一件有趣的事而已。没想到几天的相处,让他渐渐有些习惯了如今的身份,徐玉兰那个姑娘似乎有一种魔力,将他的心紧紧牵引。 凡人粗重的体力活对于修士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然而随之而来的疑问也渐渐加深了,这么做到底有何意义?当六儿这样问的时候,他没有正面回答,因为他也没有找到答案。 “风羽,累吗?” 走着走着,便回到了玉兰粉记,徐玉兰早就在门口等候,她的声音很动听,怎么听也不腻。她取出手帕,轻轻擦拭他额上并不存在的汗迹。 风羽只觉一股暖意贯通四肢百骸,忽然明悟:“这就是意义,所谓幸福,不外如是!” “本来很累,但看见你,就不累了!”他坏坏一笑。 徐玉兰面色微红,粉拳在他胸膛轻擂:“不理你了!” “父亲,或许当年你与母亲便曾有过类似幸福,所以你总让我去找属于我的幸福。但我不知,当年的你是否与我一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不回去了,这就是我的选择……” 第八百七十二章:百灵化魂纱 却说萧无极领命来到岩城百里开外,在一处山坳找到了两个侥幸逃得性命,遍体鳞伤的同门。 “大师兄——” 两人齐齐发出喜声,紧接着却又咳嗽不断,两人的法体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 其中一个黯然哽咽说道:“对不起……十个小队共五十个师兄弟,只活下来我们两个人……” 萧无极摇了摇头,取了百草丹喂两人服下,轻声说道:“不要自责,能活着就是对剑斋最大的贡献。给我说说经过,守城的是哪位魔修?” “是柳无邪!”那弟子满面黯然,“我们连岩城的大门都不曾踏入,青云真人或许……有些轻敌,柳无邪渡劫之后,实力非常恐怖,斗了不到盏茶功夫就败下阵来。真人死前拼命掩护我们逃走,却只逃了我们两个。” 萧无极点点头,掐剑印,使了个剑光分化,立成一道剑圈,说道:“你二人好生养伤,我去去便回。” “师兄小心,柳无邪势气领域已成,非常诡异可怕……” 然而萧无极却哪里还有影子。 …… 巳时二刻,九道天击过后约两刻,徐真卿身死的消息尚未传开。 曲郡昆城。 城中数万凡人都被两大圣地弟子客气地请了出城,俗话说的好,温言软语不如大棒一喝,这个过程颇是耗了不少时光。 对于被指派了这项任务的方奇与解湛兮而言,简直便是折磨。 “简直难以置信!”对于北邙宗自己撤出昆城,解湛兮的表现不是很高兴。 方奇在她的身旁,也是一脸闷气道:“你们剑斋的宝贝弟子,那个苏伏是怎样做到的?北邙宗可是大门阀,说退出就退出了……” 解湛兮自前两天与大宗师斗了两手,心头一直闷着一道气:“怎么,你还不满了是吗?你以为我很喜欢与你同行?天知道几时又来个大宗师截杀,方大真人,小女子无福消受啊!” “这个……”方奇讪讪一笑,“我也是万万没想到,不过他应该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不然早就动手了。” 解湛兮忍不住道:“师相权与你们玉清宗到底有什么关系?” 方奇瞅了瞅左右,叹道:“那天之后我仔细回忆,才想起他的身份。于今约一千多年前,确实有一个师门长辈流落在外。他本是孤儿,为太上玉玑子捡到并抚养,还给取了名字,唤作师玉清,又收其为徒。后来他下山历练,结识了一个凡人女子,岂料太上不允二人结合,强行拆散,导致那凡人女子因思成疾,病死了。玉清师叔因此叛门而出,在北地觅地修行,晃眼过去千载,却带着散修盟回来报复。” 他苦笑一声:“或许是太过久远,他对玉清没有太大恨意,不然我们恐怕无法生还!” “哼,还不都是怨你,我要是因此而死,做鬼也不放过你!”解湛兮想到凶险处,有些余悸。 说到这里,她撇撇嘴:“你们家太上也真是的,好好的一对情侣,为何要拆散他们?” 方奇却摇了摇头:“这也不能全怪她,我们玉清一门讲究清心寡欲的修行路,若是牵扯许多凡缘,恐怕无法臻至大成。太上对他抱有莫大期许,培养一个大宗师,本就有许多讲究。说句不好听的话,太上养他育他教他,希望他能为守护玉清而出一份力,并无不当之处,或者说这便是玉清师叔应尽的责任。可他为了一个凡人女子,便与玉清决裂,实在令人心寒的很。” 解湛兮表情顿时冷淡下来:“哦?清心寡欲,那就修你的清心寡欲去罢,少来烦我!” 方奇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讨好补救,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勉强让其阴转多云。 “你认为什么样的女子值得师玉清叛门?”解湛兮并不放过他,冷笑问道。 方奇挠了挠头说道:“玉清师叔至少要找个道同之人,唯有道侣才能相互扶持,走得更远嘛。” “那样的情感并不纯粹,掺杂了别的东西。”解湛兮淡淡道,“修士拥有更加漫长的生命,就更应该找一份纯粹的感情。可能此后千载万载朝夕相对,若没有牢固的感情基础,迟早也会分道扬镳,不是么?” 她忽然想起十多年前,阎浮殿前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设身处地想一想,若你是师玉清,会怎么选择?” 方奇微微一怔,若他是师玉清,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宗门,一个是心爱之人。 每个人一生都会遇到无数的抉择,因着不同心态,背叛与否,在于背叛之后所得是否值得。 师玉清显然重于后者,所以他叛出了玉清宗。每个人选择不同,得到的结果自也不同。 譬如李潜父子,他做出抛弃李凌云的选择实属无奈。李凌云的心数不正,做出的选择多是极端且自私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些选择无形之中造就了他的下场。 这个时候的方奇并没有去深思,他望着解湛兮认真的表情,心知无法唬弄过去,只得低声说道:“我不会原谅太上,但也不会背叛玉清宗。” 很中正的回答,也很平庸,没有让人眼前一亮或者怦然心动的感觉。 解湛兮心中略有些失望,她淡淡点头:“我去巡逻一二,你歇着罢。” …… 巳时正,亦即巳时四刻。 照央城苏府落下一道剑光,来人着雪白色的长锦衣,肤如白雪,颜若天成,挽着天仙髻。 美眸投到晕迷不醒的水洛泽身上,细若柳叶的眉微蹙,灵识探视之后,发现其只是气血虚弱,精神枯败,并无甚大碍。她心念一动,便有一道雪白气场溢出,卷了水洛泽往苏府外而去。 “去!” 她神情变得淡漠,并指为剑,遥遥一指,虚空划过一道雪白的锋芒,其势如龙,宛如雷霆一样落在苏府中央。 轰的一声闷响,整个苏府突然震动两下,随后平静。 嗖! 一个身影自苏府内冲天而起,他于半空凝立,静静与之对峙,良久过去,他笑了笑:“姬师姐,十多年前我入门的时候,你就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缓缓地脱下身上的浅蓝道衣,露出里面的中衣与一层薄薄的蓝纱。脱去蓝纱,他的气息猛然转变,魔气沸腾而起,搅得空气嗡鸣作响。 “百灵化魂纱,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百灵化魂纱的来历已经不可考,然而它却是一件天成法宝。虽是法宝,却只有一个用途,那便是变成另外一个人。 彻头彻尾变幻,没有任何人或法宝可以勘破。因为变幻太过逼真,此宝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缺陷,那就是常常会忘记自己是谁,道心稍不坚定,很可能从此以后就彻底将自己当成了所变幻之人。所以此宝也有人称之为诅咒之纱,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人前。 这人露出本来面目,徐徐落在黑瓦上,微微施礼道:“东都紫夜魔宗宗主亲传弟子费侯,见过韶华仙子,迟来的问候,望请见谅。” 姬师姐自然便是姬玄清,她清冷说道:“我问的是,百灵化魂纱为何会在你手里!” “缘由较为复杂,仙子恐怕没有兴趣听我的故事。”费侯笑道,“而我更感兴趣的是仙子十多年前就怀疑我,为何一直没有揭穿我。”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潜入剑斋必有所图不是么?” 姬玄清想了想,却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杀死他们?我是指洛泽还有与你同一个小队的人。” 费侯轻声道:“我喜欢剑斋,喜欢剑修,喜欢青州的每一寸土地。如果可以,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你暗中下手杀了刘天翔,陷害苏伏,这作何解释?”姬玄清又问。 十多年前,苏伏因九命的缘故先后与两个内门弟子上过斗法台,但他只杀了一个人。在第二场决斗中,便是费侯下的暗手。 当时姬玄清发现了,并没有声张,她想知道此人到底是哪个大门阀的人,又是如何通过问心路,卧底进来有何图谋等等。 然而费侯太小心了,十多年以来,他的行踪像似透明一样,所有跟踪他的弟子汇报,他每次出行要么周游青州,要么流连某个城巷小酒肆,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可言。 费侯轻轻一叹:“那是师兄柳无邪给我下的暗令,因为传闻苏伏与叶真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本来也没有打算致他于死地,仅仅只是一个教训。被师姐察觉以后,我便知身份难以隐瞒,申请调离剑斋,可是师尊没有答应。” “我得到的任务是尽量与你们打好关系,物色能为东都所用之人。然而十多年下来,只有两个可用。” “哪两个!” “许菁菁、李凌云。” 姬玄清美眸微微一闪,淡淡道:“许菁菁为父母缘故,情有可原。你又是如何说动李凌云?” “他这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很容易就能诱惑。他的骨头没有许菁菁一半硬,不过遗憾的是,许菁菁的父母死了。” 姬玄清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如此说来,东都自十几年前起便开始着手对付剑斋了!” “确切地说,师尊上位以后。”费侯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问完了,若是你赢,不用手下留情,反过来,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杀死你!”姬玄清招手,飞剑自主回到她手上。 费侯身上的魔气浓郁得几乎实质化,他优雅地躬身:“谢谢,这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与尊重。” 第八百七十三章:禁律 “轰——” 费侯的话音落下的同时,虚空被庞然的雪白气场填充,如风卷残云狂涌,与灰黑魔气撞在一处。 只见黑白两色气场激烈交锋,整个苏府霎时被余波夷为平地,方圆数百丈,四野空旷。 巡逻的弟子早已察觉此地动静,在姬玄清暗中传令下,将昏迷的水洛泽搬运至远处。 “传……传讯……在地……地底……”水洛泽在晕迷中,不断重复着某些话语,众弟子都被决斗吸引,不曾注意到。 “叶启心授徒颇有心得,明有一个柳无邪,暗有一个你。”姬玄清淡淡说道,“不过他也真舍得,竟将你派来卧底。” 她站在螭龙头顶上,手中飞剑如绽放雪月光华,随意挥洒,剑光横竖交错纵横四野。 “仙子谬赞,为大业计,师尊连个人得失都不计较,怎会计较我的性命。” 费侯背后腾起一苍兽虚影,他右手呈龙爪状,每有剑光袭来,只轻轻一挥,便撕裂虚空,令剑光从中断裂。动作简洁而高效,不浪费一分的气力。 他的左手捏着一个古怪的诀,每轻动之际,便有大范围的雪白气场被泯灭了存在,消逝一空。 正是画龙点睛,点睛苍龙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止这两招就牢牢守住姬玄清的攻势,间又反击数次。 这个人如此强大,不为名不为利,只因东都需要,便甘于卧底剑斋十几年,其心性之坚忍,意志之坚韧,远超同侪。 所以姬玄清开战前才说出那样一段话,她自信不会输,却也没有把握赢。而费侯显然不是渡劫宗师,与她同阶,作为同阶最强的剑修都没有把握赢,足以证明费侯强大。 二人剧斗十数个回合,谁也不能奈何谁,倒是将苏府破坏的更彻底了。 突然,姬玄清脚下螭龙如离弦之箭探出,庞大的身躯丝毫不影响灵活,半途龙颈裂开,竟又长出一颗龙头,双生头颅齐齐咬去。 与此同时,姬玄清向前举剑,势如天外飞仙横移。 “嗷——” 费侯眉头轻皱,双手皆作爪状向前探去。远古苍兽发出一道无声的狂嚎,双爪亦前探,一爪一个,如同毒蛇一样刺入螭龙大张的龙口,嗤的洞穿过去,又猛然向两边撕扯,螭龙竟被从中撕裂开来,溃散成散碎的雪白气场。 然而纷纷扬扬的雪白气场倏然间分开两边,雪一样身影与飞剑穿出,费侯此时探出的爪尚未收回,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剑尖的寒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闷哼一声,魔气急遽涌到胸膛。 嗤的一声闷响,雪剑刺入体肤,费侯借这轻微力道猛然向后飞退。 姬玄清不依不饶,接连推进数百近千丈之远,费侯终于在一处民宅屋顶上借了力道,身形猛然间顿止,其胸膛一震,魔气沿着雪剑反贯而回。 锵! 姬玄清疾退数步,手臂一震,飞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将魔气震散,旋即闭上眼睛,嘴唇微微启合。 费侯略一抬额,神色忽然一变,身形向后高高跃起,然而已然不及,其灵识里,虚空陡然一净,所有有形与无形之物尽无数的无形剑气撕碎,包括他自己。他神色沉凝,左手又捻古怪法印,对准姬玄清重重一击。 两人齐齐吐出一口鲜血栽落,正巧落在一条街道上。 姬玄清发髻有些脱落,一缕缕调皮的发丝争相舞动,除此之外,仍旧一尘不染。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缓缓站起身,抹去唇边嫣红血迹。 费侯更惨一些,身体遍布一条条细碎的伤口,不断向外溢着血,如若不是苍兽承受大半攻击,他恐怕已经当场死亡。 “我果然不是对手!”他由衷赞道,“那年问心路前,我便有幸见过这一招,当时叶真人赞不绝口,我身处局外,无法领略此招奥妙,没想到如此惊艳,我能知道它的名字么?” “尘尽!” 姬玄清脚下复又生出雪白气场,托着她缓缓浮空,却没有演化螭龙。 费侯身上的血勉强止住,他一同升空,因法体残损而无法站直,佝偻着说:“好一个尘尽,依我猜,应是仙子剑意的衍生剑招。我这一生有许多遗憾,一是生而为魔修,二是不能览尽天下风光,三便是独对剑意痴迷。” 一道如狂潮般的魔气自他身上冲天而起,然而他却取了一柄飞剑在手:“费某不才,瞎摸胡学十几年,于剑道略有所得,草创一式,想请仙子品鉴!” “希望能得见……”他摆了一个剑势,“仙子剑意的完整形态!” 他的剑势别扭,又佝偻着身子,很是难看。 姬玄清却肃然起敬,她轻轻点头:“你能看出螭龙非本相,难能可贵。我之剑意,以心量天下,以尺度作则,以法度为本,以戒律为重。取一个律字,立意为禁,故为禁律……” 费侯的耳边传来锁链的声音,只见虚空突然横竖交错着数条通体银白手腕粗细的锁链,他在锁链的核心位置,魔气气焰顿时消歇,半数都被压回法体里。 此时此刻,在锁链的范围里,风消歇了,空气停滞了,时光也好像凝固。 “空山前舞剑,秋雨里舞剑……” 费侯半睁着眼睛,勉强抬剑:“站也舞,坐也舞,卧也舞……古城小巷舞,京师烟华舞,醉梦中也舞……” 在几乎凝固的时空里,他非常缓慢地舞了一道剑花:“舞得一手好剑!” 下一刻,以费侯为中心,如同盛开的花蕊,万千朵剑花突然绽放开来,啪嗒的脆响,虚空像似镜子般碎裂开来,风声、空气、时光几乎在同时恢复流动。 费侯冲破禁律桎梏,突将腰板挺直:“舞得石破天惊!” 花蕊重复绽放数次,又是啪嗒啪嗒数声脆响,银白色的锁链突然断裂。 姬玄清美眸微微一亮,终于不再保留,但见断裂的锁链自主伸长,一条延伸一条,一条牵扯一条,在叮叮铛铛的声音中渐渐收紧。 “唔!” 费侯闷哼一声,止不住地喷出一口血,虚空似乎被锁链节节地压缩,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剑花愈来愈急,愈来愈乱,渐渐已不成章法。 他的剑终究没能触及姬玄清。 渐渐的,他的剑都已无法挥动,手臂重得好像承载了一座山岳,每挪动一寸,都令他气喘如牛。 最后,他收了剑,施礼说道:“如此,我心愿已了,还请仙子给我一个痛快!” 姬玄清轻声开口:“还有什么遗言么?” 费侯笑了笑说:“生为魔修,非我所愿,我喜欢剑斋,胜过东都。最后替我转告洛泽,是我对他不住。” 姬玄清轻轻点螓,心念动时,锁链倏然收紧。 杀死费侯,她心神略松,一股深沉的疲惫感随之而来。她落下城,几个弟子迎来,她叮嘱些许事项,便让他们散去,始终没有提到费侯潜入照央城的目的。 …… 午初,亦即午时一刻。 西昌城,景王后殿。 风越可谓老当益壮,床第之欢仍能维持半个多时辰。一般修士到得这个年纪,哪怕身体无碍,心态早也不再年轻,很难对此保留往初的热情。 云雨收歇,风越拥着舞姬自床帐下来,命人备来酒菜,与此尤物共食。 “凌菲,你乃何方人士,家中父母可安在,若有需求尽可提来,本座一一满足你。”风越不知为何,愈看此女愈是顺眼。此女深悉取悦之道,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偏生这舞姬天生就擅此道,床上扮荡妇,床下扮清纯无知的小姑娘,都是她摸滚打爬锻炼而来的绝活。 舞姬没有说话,倒了一杯酒,葱白玉指优雅端起,托举过去给风越,美眸如丝,似乎又很害羞,不敢看他。 风越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此女已经完全被他征服,这并不奇怪,他外相虽是中年,却也是英武不凡,加之勇猛无双,征服一个女人实在太容易了。 “喂我!”他却不接酒殇。 舞姬只得将杯托举至他唇口。 风越却笑着摇头:“用嘴!” “大王!”舞姬满脸羞红,不依地喊道。 但在风越坚持下,她只得羞怯地小饮一口,轻轻凑近风越,两唇相接。 风越只觉口齿留香,怎么也品尝不够,如此往复,一壶酒很快见底。 “来人,送酒!” “大王都不怜惜人家……”舞姬略幽怨说道。 风越不禁大笑:“好好,让我来怜惜你,这回换我喂你!” 酒很快送来,却是一个生面孔。 风越的心神顿自温柔乡里惊醒过来,他探出灵识感应,酒中并无异物,挥了挥手让送酒的人下去。 风越一脉的弟子他当然不可能全都见过,但此次随之出征的却大多是他指点过的,不可能没有印象。 “大王,您怎么了?”舞姬见风越陷入沉思,心头微跳。 风越笑着摆手,果然取了酒壶满饮,随后托起舞姬光洁的下巴,就要喂她。 突然,卧房的门自外向里被冲击开,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师兄小心,酒中有毒!” 第八百七十四章:濒死的大宗师(上) 风越心说等你很久了,突然暴起便是一掌拍去。 嘭的一声重响,来人重重撞在壁上,他脸上满是惨然之色:“师兄!是我啊!听我说,酒中真的有毒!” 风越口中衔着酒液,本欲吐掉,闻此冷笑一声,反而咽入肚中:“我倒要看看什么毒能奈何本座,你胆子长肥了么,竟敢搅扰我的雅兴,没有杀你倒罢了,还不快滚出去!” “师兄——” 鲁惇又气又急,胸中闷着一口气,渐渐感到绝望,他满脸颓色,反而瘫软着身子,喃喃说道:“完了,风越一脉完了……” “鲁惇!” 风越勃然大怒:“莫以为你挂着我师弟的名头,我就不会杀你,马上给我消失,若敢道个不字,教你顷刻化为齑粉!” 鲁惇心神微微一抖,他失神地望了望风越,脸上老态尽显,却果然不敢再逗留,他已认清局势,那口酒便是风越取死之道。 此时此刻,他忽然间醒悟,自己被利用了,一股懊恼顿时填充心田。 舞姬美眸微微闪烁,盯着那酒壶,她比谁都清楚这酒中含有什么,更心寒的是,风越一步一步走入圈套,每走一步都被精准算计,忽然对设下计谋的人又敬又怕。 “美人儿,现在没有人敢搅我们兴致了……”风越眯眼一笑,端起酒壶,又抿了一口酒液。 舞姬的心不由高高提起,接下来应该她出场了,可若是她不及时出现,自己的小命恐怕难保。 沾了酒液,自己必死无疑。若是此时拒绝,风越则必会暴起杀人。 眼见对方的脸凑近,她的心中不由发出哀鸣。 “师兄好兴致啊!” 就在此时,卧房外传来一道娇声软语,似有万种风情蕴含其内。 风越神色微沉:“师妹,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伴随着一阵叮叮铛铛的脆响,一个美丽盛装女子婷婷袅袅走了进来。这女子身披真丝织成的罗衣,上面点缀许多晶莹闪烁的翠羽,如云的发髻横着一枝流光彩溢的金簪,金簪垂着几缕小珍珠串成的流苏,正是这流苏发出的悦耳的声音。 她的脸型极美,嫣然一笑,宛如花枝乱颤:“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么!嗯?我与师兄絮叨,你不出去,还待怎地?” 来人可不正是朝夕月,后面话语自然是对舞姬所说。 舞姬显得慌极了,她忙不迭起身,逃也似的疾奔出去。 风越直到此时,都还不知舞姬害怕的只有自己而已。 他的心神全然被朝夕月的美态吸引了,还有金簪上的小珍珠。 “当然可以,可师妹来者不善,北邙宗掌座位置空置数百年,今日似乎要有个结果。”风越似乎察觉了什么,他用力抓碎酒壶,酒液落到掌心,他仔细观察了一会,突然笑了。 “如此说来,鲁惇说的都是真的,那舞姬?” 朝夕月点螓说道:“不错,是我告诉鲁惇酒中下了毒,你的疑心向来很重,看着生面孔总要提防的。至于舞姬,倒是大有来历。她可是火云的亲传弟子,亲身服侍于你,倒也没有辱没你的身份。” “可是为什么!”风越显得很平静,哪怕是质问,也是平静的质问。 “为什么?”朝夕月妩媚一笑:“我也不知为了什么,或许是掌座的位置,或许是北邙宗的存亡,或许是一些别的什么。师兄知道么,有些选择由不得人,大势所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风越摇摇头:“掌座的位置我可以不要,北邙也还不到生死存亡之时,你在说谎,你到底在掩饰什么。” “罢了,我不想知道,你给我下的溶血淬?” 他略一感应,却肯定说道:“果然是溶血淬,看来无可挽回。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怎么说动火云?” 朝夕月淡淡说道:“我只是抓了他的弟子,她身上偏偏带着溶血淬,天要亡你也好,天助我也也罢,结果都已经注定,师兄若就此退隐,我可保你永世无虞,定时奉上舞姬,比如火云的亲传弟子,她虽不入流,姿色却也是一等一的。” 天下皆知,溶血淬不入毒之流,却是至毒之物。若是混入血液中,便会暴体而亡。若是直接吞服,下场更难堪,它会盘踞在你体内,只要稍动灵气,便会侵入识海,破坏神魂结构,当场魂飞魄散。 若风越不反抗便罢,一旦反抗,唯有魂灭道消一途。 风越却忽然冷冷一笑:“若师妹把自己献上,答应你又何妨?” 朝夕月轻轻拨动金簪上的流苏,幽幽一叹:“师兄这是在自寻死路!” “是吗?你以为巽风珠就能压制我?死前拉你陪葬并不难!”风越面无表情地说罢,虚空突然震颤,一股无形的气场轰然扩散,卧房里的一切瞬间化为齑粉,并向上涌动。 下一刻,西昌城黑风大作,龙卷一样向四周扩散开来,宛如末日降临,霎时有数万个凡人被卷入其中。一时间哀鸿四起,惊惧的嚎声响彻整个城池。传承了数千年的古城宫殿群彻底毁灭。 “昊天镜,定恶风!” 便于此时,黑风外投下一道惶惶清光,向外席卷的黑风顿时弱下来。 清光之亮,照亮整个西昌城,所有被黑风卷去的凡人都被一道清风缓缓送到城外。 与此同时,核心位置突然卷起一道狂沙,如龙一样探向风越。 “好个玉清宗,好个昊天镜!”风越的语声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没有万全把握,怎么敢向你动手!”朝夕月嫣然笑道,金簪不知何时落到她手里,正发出明黄的光芒。 狂沙在这道明黄的光芒控制下,几度撕裂黑风。 风越神情冷峻,突地变幻手印:“森罗白骨,阴冥现世!” 他的脸色青得吓人,显见溶血淬已攻入识海,只是倚靠强大的修为强行抵抗着。 其身周数十里范围的土地里,突然伸出一支支骷髅的手臂,一声声哀嚎似自九幽传来,令人心底发寒的同时,一股极端的阴寒之气传遍整个西昌城。 ps:这月起暂时两更,但看状态,如果调整不好,还是会恢复一更。和以前一样,大小两章,行文结构比较容易排列,免得有书友说跳得太快,如有需要,也会两大章。最后求个订阅,收藏,推荐,以上~ 第八百七十五章:濒死的大宗师(下) “便教本座开眼,汝等有何手段护持凡人!”风越怒极反笑。 不提闲云色变,朝夕月妩媚更甚。却说苏伏携龙吟瑶赶往西昌城,亦是恰逢其会。 尚未入城,二人便感一阵令人极端不适的阴寒扑面而来。 “这是?” 又见土地开裂,钻出一具具森罗白骨架子,持刀弄枪,像极了传闻之中的阴罗鬼兵。对着就近生人便砍。若无生人,便往就近门户,砸破门窗,不时就响起惨呼,异常暴戾。 为昊天镜送出城的凡人不过西昌城十之一二,仍留的凡人便遭了大罪。 如煮沸了的油锅炸开,西昌城的凡人冲出家门,四处奔逃,惶恐尖叫,不时有人惨叫倒在鬼兵屠刀下。城门附近,人挤着人,人堆着人。你推我搡,你搡我撞;咒骂、尖叫、悲哭、哀嚎等等不一而足。此时此刻,生存欲望令他们丑态毕露,决计没有谦恭礼让。 仅仅十来息功夫,便陷入一副人间地狱的惨境。 “救人!” 此时苏伏多少能理解两大圣地存在意义。他毫无犹疑便做出决议。心念动间,炼魂幡如一片孤叶迎风显现,煞气凝杆,深深竖立于地。 “聿聿——” 一道活灵活现,神气十足的马声长嘶响彻,虚空裂开一道缝隙,白盔银甲的赵云与座下独角邪麟马黑星身先士卒,二者一骁勇善战,威武无双;一高强健壮,声势如龙,着实惊艳了龙吟瑶。 黑星四蹄黑火大涨,如奔走的流云,冲向就近一个鬼兵。赵云挈枪一刺,那骨头架子就爆碎开来。 数个鬼兵闻得动静,咯咯哑哑拥扑来。 “随我杀敌!” 赵云高举长枪,魂幡剧烈抖动,虚空陡然显现十数道裂缝,邪灵大军四面八方,九天十地涌出,宛如黑潮一样肆虐在街巷通衢的西昌城。 龙吟瑶自是认得赵云。但许久不见,竟然这般威风,颇是讶异:“这主将真神异,师弟好福泽!” 她英眉略挑,不甘于后,便捻了个诀。 “等等!” 便于此时,魂幡内又出来一人,素衣打扮,眉目如画,正是小医仙。 “怎么了妹妹?”龙吟瑶见她好生欢喜,挽手说道。 青衣素来不喜与人亲近,却对她没有反感,轻声说道:“西昌灵脉尽供了那法宝,你若施法,恐压不住他。” 苏、龙二人往中央一瞧,果然瞧见黄沙黑风剧斗,旗鼓相当,平分秋色。又见一道人影往这来了,定睛望去,却是闲云。 “真人辛苦!”苏伏连忙施礼说道,“我见城外许多凡人,可是真人手段么?” 闲云按下云头,笑着点头:“小老儿止尽了微薄之力,倒是小友一来,就解了此城凡民困厄,真真及时雨。” 他望着满城黑压压,沉甸甸邪灵军,个个悍勇非凡,鬼兵竟非一合之敌,又有无敌银甲将士,整肃军纪,使邪军不伤民,厘定秩序,使愚民不胡乱非为,排成数列,井然有序出城,令人瞠目。 至此不由慨叹一声:“小友手段,老儿愧煞了……” 又道:“风大宗师神通玄妙,哪怕身中溶血淬也不容轻侮。老儿修为浅薄,昊天镜无可奈其何,小友可有计破他么?” 苏伏沉吟说道:“不知昊天镜还有什么能耐?” 闲云取一面古朴铜镜道:“昊天镜乃我门祖师涵虚子所制,形相不存于界,此乃表相,并非本相。乃由至阳真粹石历经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打磨方成,其内自蕴《清心大神咒》,《太清转龙令》,若是修为高深,八字真言合一,倒也不惧风越。” “贵门皇庭内景中正平和,守正有余,杀伐不足。师姐出身龙族,龙元浑厚霸道,不知能否利用?” 闲云一怔,却是摇头说道:“昊天镜唯有我门功法可以驱动,小友掌人寰,或可一试。” 苏伏惊讶道:“昊天镜乃贵门至宝,怎么好随意转手?” “此宝乃祖师本命,哪怕小友心生贪念,也无法夺走。”闲云笑着摇头,“若小友可破敌,借予你无妨。” 青衣淡淡道:“还是尽早决定,大宗师濒死反抗,定能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害。” 苏伏想了想说道:“八字真言恐怕有心无力,六字或许可以勉强达成,只看西昌数万凡民愤怨之力。” 闲云笑道:“六字真言有平天咒、生死咒、定身咒、大烈阳咒等,非渡劫修为不可。” “都有什么成效?” “平天咒可厘定阴阳,譬如阴司鬼兵现于阳界,此咒便可送其回阴司;生死咒可让其短暂脱离生死之间,界于虚无,无形无相,无人可伤;定身咒可定其身;大烈阳咒乃是烈阳咒演变而来,二者差距以倍计。” 苏伏沉吟片刻,说道:“大烈阳咒怎么个说法,能伤大宗师么?” 闲云思量一会道:“此咒之火为天火,应该可以伤他。不过此咒聚力缓慢,恐怕勉强聚起却打个空,也是了无用途。” 龙吟瑶道:“定身烈阳二咒同用如何?” “不妥不妥,小友去何处聚来这般信愿。六字真言合一,必要渡劫修为不可,莫要伤敌不成反为昊天镜所噬,得不偿失!”闲云立即摇头反对。 青衣却道:“那可不一定,只是两咒施放,你有把握?” 城中心处,风越愈战愈勇,黑风势头愈演愈烈,他不去管鬼兵死活,也不在乎旁有蝼蚁算计,眼中只有朝夕月一个人。 朝夕月修为确要弱上一些,哪怕有着巽风珠相助,也是节节败退。 苏伏看在眼中,想了想说道:“总要尝试,两咒同施,我没把握,不如请真人出手,我止将愿力导入昊天镜,真人以为如何?” 闲云只得应下道:“老夫自当尽力,只是小友当量力而行才是!” 事不宜迟,苏伏当即席地而坐,径入人寰之魂感状。果见四方左近一簇簇一团团白丝缓缓向自己流淌,他将心神全数收回,分作八方,沿白丝而去,如天音降于凡人耳边。 果然不出所料,西昌凡人恨透了始作俑者风越。 苏伏赶忙将这怨力导入昊天镜,同时心内虚空的信愿亦调动,昊天镜来者不拒。 闲云真人手中一热,不由惊讶凝眸,只见一圈圈苍青的光晕氤氲开来,昊天镜自主浮空。 其实闲云真人并不知昊天镜原本便是以《人寰》为核心祭炼,本意是让凡人以自己信愿完成心愿,也有惩奸除恶的意思,故谓昊天镜。 此时昊天镜吸取西昌数万凡人怨念,竟自主腾空,闲云紧随其后,法印连连变幻,将印诀接连不断打入昊天镜。 苏伏强忍心痛,大股大股积存的信愿之力被昊天镜抽取。 但见半空中,苍青的光晕向外一震一震,声势犹如擂鼓,颇是惊人。 闲云真人踩踏虚空,定睛一望,只见明黄狂沙被节节迫退,向此处来了,黑风的主人正狂声怒骂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此地动静。 他虚推昊天镜往前移,遂双手皆作法印,舌绽惊雷,道个‘敕’字,苍青的光晕陡然旋转,自中激射一道清光,透过重重黑风阻碍,果然定住了风越。 正陷入疯魔状的风越猛然醒神,灼灼地望过来一眼。黑风仅仅停顿一瞬便如狂澜一样拍击。 闲云真人被这一眼激出一身的冷汗,却反而令他令言通透于心,法印变幻如飞,一道道印诀投入昊天镜。 下一息,宛如狂潮万丈,平地起惊雷,昊天镜蓦然吐出火舌,那火是苍青的颜色,层层叠叠,密密簇簇,铺天又盖地的席卷而去,将涌来的黑风吞噬。 朝夕月见状,当机立断投出金簪,心念动间,狂沙撕碎了残余的黑风,同时也将风越的身体撕成碎片,鲜血洒了漫天。 昊天镜逐渐消歇,狂沙也敛去了。 然而虚空复有黑风生成,凝成风越虚像,闲云真人大惊,仔细观望,才知只是残魂一道。 “你们赢了!”他说。 朝夕月收了金簪,脸色沉静,没有故作姿态,没有嬉皮笑脸,她很沉着地说:“北邙会更强大,师兄是为北邙而死。” “不用说好听的!”风越没有一丝即将魂飞魄散的觉悟,淡淡说道,“我从不同你说道同门情谊,但今次却要提个请求,风羽是本座唯一骨肉。” 朝夕月点螓道:“我以掌座命令,此刻起,风羽被逐出北邙,只要他不踏入北地,可保性命无虞。” 风越终是消散去了,所有人提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下。 过了盏茶功夫,李长风押着重伤的鲁惇,孙仲谋带着红素与雨凌菲过来,朝夕月疲惫地挥挥手:“你做得很好,提出你的要求罢!” 雨凌菲大喜过望,急忙说道:“弟子愿拜入北邙,愿受掌座教导。” 朝夕月应下,才望向孙仲谋,道:“风越已死,北邙即刻退出青州,遂了你心愿!如此一来,你我师徒之缘也尽了。” 孙仲谋心神一震:“师尊!” 朝夕月却没有再看他,而是看向了与闲云同立的苏伏,眼神颇是意味深长。 ps: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在章节后或贴吧大胆评论,我会不时查看,如有好建议,会跟帖采纳~~ 第八百七十六章:小姐被吃了 北邙宗的人走了,走得很彻底,所有风越一脉的弟子不抵抗者不杀,一股脑被朝夕月带走。 但孙仲谋却被留了下来,或者说被抛弃了。 临走之际,雨凌菲的脸色古怪极了。她原本以为能倚着他这棵‘大树’在北邙生存,岂料他当场被逐出师门,形势变幻莫测,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李长风的脸色也古怪极了,大律的皇位变幻也好,朝夕月的临时决议也罢,都不曾让他的脸色变过一分一毫。 此后他找了红素叮嘱了一些事项,又找到了孙仲谋,他才知道原来红素是李长风的一个故人之后。 红素在一旁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良久过后,小心翼翼说道:“爷,我……我们以后怎么办?” 孙仲谋,或者说苏伏并没有红素想象的那般难受,他只是寻思朝夕月这么做的用意。 然而寻思良久,结论却是,自己的‘反叛’行为令她寒透了心。 他淡淡一笑:“接下来青州与我们无关,先去太渊城罢。” 在红素眼中,他愈是风淡云轻,心中便愈是难受,不由眼眶一红:“爷,红素会陪着你的,不论你去哪里!” 苏伏笑了笑,知道他误会了,他没有解释,而是望向自己本体一行。 有点奇妙,自己与自己的视线撞在一起。 “这个人好生面熟!”龙吟瑶忽然惊讶道,“他不正是你说过的身外化身?” 孙仲谋笑着向她点点头,随后带着红素化光而去。 闲云真人不欲探人隐秘,说道:“总算不负小友所托。” “不敢,此次多亏真人出力,否则风越不死,必酿大患,是晚辈感激您才是。”苏伏真心诚意说着,又长身揖礼。 龙吟瑶一同行礼笑道:“真人帮了师弟便是帮了我,日后但有难处,皆可来我处提,定倾力相帮。” “二位不必如此客气!”闲云摇头失笑,“玉清剑斋同气连枝,老夫出力,也是为玉清,何谢之有,快莫提了!” 又谦辞一阵,三人便各自分开,去找那些凡人,只说西昌仍有险况,令他们只得入城取度日所需,不得逗留太久。 又是好一阵忙碌不题。 …… 却说苏伏带着红素往北地而去,飞不多时,却见一个形单影只的相熟之人,他按落法器,淡淡说道:“怎止你一人,你家小姐所在何处?” 这人是个女子,长得算是貌美,却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对他理都不理。 苏伏心中暗奇,待行近一些,才听着对方呢喃:小姐……小姐被吃了…… “被吃了?”饶是苏伏历经过无数大风大浪,也是大惊失色。 此女自是师洛水身边丫鬟罗碧虚,这时她好似醒神过来,见着孙仲谋,突然哭着说道:“散修盟……散修盟没了……盟主没了……小姐也没了……” 苏伏眉头微皱,盟主便是师相权了,他与玉玑子看来分出胜负了。 而师洛水,他记得黄小花去找她决斗,不会是她把师洛水给吃了罢?旋即又否定,黄小花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吃人的妖。 不得已,他只好宽声好语抚慰于罗碧虚,待她渐渐冷静后,方才问道:“你且慢慢说来,你家小姐究竟怎么被吃了?” 罗碧虚直流眼泪,呜咽说道:“我……我不知她是谁……她……她……呜呜呜……小姐说,保护夏舞绫……” 话语不成片段,显然想起那个场面,她就忍不住害怕而说不出口。 但夏舞绫三个字令苏伏心头陡然一惊,他陷入沉思之中,良久说道:“你家小姐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小姐被……吃了……”岂料罗碧虚又恢复原来模样,蹒跚着步伐向前行去,理也不理苏伏。 “爷,她……她她怎么了?”红素吓得脸色苍白,“什么被吃,还……还有吃人的怪兽么……” 苏伏宽慰一笑,安抚道:“不用害怕,我们走罢!” 他心中却暗自思忖:夏舞绫?看来师洛水果然凶多吉少,总之,先把她找到再谈其他,正愁无事可做。 …… 定康城,铜锣街。 约莫巳时末,将将午时左右,没来由的,风羽突感心头传来一阵阵的心悸感。这份心悸竟令他有些晕眩,站都站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此时高阳正烈,看起来就好像中暑一样。 “风羽!”徐玉兰大吃一惊,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累坏了?我扶你去里屋……” 说着便将其扶到里屋床榻,又打了一盆凉水,替他擦拭冷汗。 风羽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冒出冷汗,他的脸色发青,嘴唇冰冷:“父亲……父亲出事了……” 所谓父子连心,两父子心性,风格,爱好,趣向几乎一模一样,这让父子两人能从血脉中感应到对方的状况,也是亘古以来极少出现的异状。 “伯……伯父怎么了?”徐玉兰被他的样子吓坏了。 风羽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父亲出事了,我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一定是父亲出事了……不行,我要去找他!” “你不要乱动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找人……风羽!” 徐玉兰的力气太小,终抵不过他,她的眼眶通红:“风羽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你先歇着好么,我好担心你!” 风羽踉跄了两步,气血渐渐通畅了,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这时屋外突然卷入来一道黑风,黑风缓缓凝成风越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小羽,看来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父亲!”风羽先是一怔,旋即狂喜,“父亲,方才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徐玉兰哪见过如此诡异一幕,吓得七窍锁闭,径自晕迷过去了。 风羽忙将她扶到床头躺下。 风越笑道:“正是你以为的那样,不过你不用悲伤,人总有一死。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属于你的幸福,那就一直幸福下去。” 他说完不待风羽反应,突然投出一道黑光。黑光径自没入风羽识海,将其识海锁闭,有关于修道与北邙的记忆全数封印,这就是风越最后的一点力量了。 若不是这一点牵挂,最后的反击,朝夕月或许无碍,闲云真人则必死无疑。 做完这一切,风越便消失不见。 第八百七十七章:我只是懒得渡! 北邙所掌两城,可说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手。至此九大重城除开岩城以外,已全数夺回,却仍不见东都反扑。 午时三刻,正是一日之中曦耀最烈之时。 无人发觉,高挂的曦阳被一股莫名的黑暗吞噬了一个角落。 岩城城楼上,柳无邪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凝目望去。 午阳暴烈,空气异常燥热。四野里一片寂静,半点风也无。 随着柳无邪的视线投去,远空下的地平线忽然露出一个头来,其身渐显,并不高大威武。穿着随性的灰色长衫,烈阳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沿着蜿蜒官道闲庭信步,一脸的清风明月。 柳无邪纵身一跃,身形轻巧,好像鸟儿似的轻轻落在官道上,却不曾激起一点尘。他遥遥拱手,笑着说道:“原是萧兄,早知来的是你,定备三桌六宴接风,累萧兄吃尘,我心中甚不过意。” 来人正是剑斋大师兄萧无极。 “常闻说我们这辈,萧兄乃是翘楚,无出其右者。然见面不如闻名,萧兄竟未渡劫,教我好生失望!” 萧无极来到他十丈外站定,却只是淡淡问道:“以你的身份,对我那些师弟赶尽杀绝,会否有些过了?” 柳无邪惊讶说道:“我不是留了两个报信么?难道他们半路被妖怪吃了?” 萧无极道:“他们还活着,我是否要感谢你不杀之恩。” “那倒不必!”柳无邪意味莫名地笑了笑,“争战哪有不死人的,敢来攻城,就要有死的觉悟,难道萧兄只身前来,就没有想过被我打杀么?” “我们这一辈,叶璇玑不并论,我早想与萧兄分个高下。就好像青庐二州迟早要分个胜负,萧兄说对么?” 萧无极淡淡一笑:“好极了,正是这胜负,颇耐人寻味,北地又因什么来犯青州呢。” “我便用师尊常挂嘴边的话来答你!”柳无邪将手指并作剑指状,指天说道,“我愿这天下,剑修绝迹!如此,够不够!” “若是不够,家祖祝锦青陨落在此,那也是无法善罢甘休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到这里,突有一阵风卷着些尘,吹动两人衣衫,发出轻微的猎猎声。 “渡劫以后,我深感境界之间的鸿沟。萧兄,闻说近十载你极少现于人前,本以为你怎么也要早我一步渡劫。” 柳无邪嘴角泛起一丝讥诮的弧度:“剑修同阶无敌,不知越阶是否无敌?” 让他失望的是,萧无极的神情平静如水,根本看不出所想。 此时他酝酿许久,便踏出了第一步,当他抬起的脚落地时,官道、尘土、蓝天、白云等尽都消失不见。场景倏然变幻。只见那天,斜挂一抹如血残阳;大地荒芜干裂,寸草不生。 两人不知何时来到一处荒山顶。 “看来萧兄早已对渡劫胸有成竹,我愿成人之美,为萧兄引一引那劫。” 柳无邪说罢邪邪一笑,但见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消逝,风起云涌,一朵蕴着恐怖气息的黑云倏然升起。 只见那云,黑如碳,形容钵,一层叠一层,一重合一重,一团挤一团。层层叠叠密如网,重重合合影相随。伴有电闪雷鸣,噼啪乱响,使这暗沉天幕,愈来愈沉,单止望着,就觉一座山岳压在心头,几乎窒息。 这便是小天劫,在许多真人眼中,堪称噩梦一般的存在。 “萧兄,你看如何?”柳无邪冷笑望着萧无极,只觉他故作姿态,只待他丑态毕露,好生嘲笑一番。 若是等闲人,还不值当他嘲笑。萧无极虽极少在真界行走,但隐隐有传闻,其实力并不下于叶璇玑,这就非常恐怖了。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萧无极哪怕再少露面,也会引来诸多的敌视,柳无邪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萧无极似对周遭变幻,对上空劫云恍若不觉,他淡淡笑着说道:“小天劫罢了!这便是你的势气领域么,倒是有趣。” “有趣!”柳无邪低笑一声,“你莫非以为这劫只是幻象么。萧兄,看在是你的份上,给你说一说这劫的来历……” “这劫确实是真的。”岂料萧无极摆手道,“若我没有看错,你的势气领域乃是荒古大陆时期的缩影。唯有荒古时期,小天劫才能在真界显现,我说得有错么?” “你知道?”柳无邪眸子微微眯起,“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截杀苏伏,我都不曾施展,你又是如何知道?” “似乎午时正了?”萧无极抬头望了望暗沉天幕,似乎能透过去望见本来面目。 “那又如何?”柳无邪面无表情地一摆手,做了一个下压手势,那覆盖九天十地的劫云就此翻滚不休,天威如惶,不可轻犯。‘嗤啦’一声闷响,一道水桶粗的雷霆向萧无极狠狠劈去。 “午时正,日蚀了。”萧无极随口说着,漫不经心地抬手,自其天灵射出一道剑光,冲着那水桶粗的雷霆激射而去。 “呜呜——” 虚空似乎被刺破一样,发出古怪的响声,就在雷霆堪堪触及萧无极时,却兀自散去了。 原来那道剑光乃是萧无极的飞剑,在电光火石之间刺穿了雷霆,使其消散一空。 “装模作样!”柳无邪冷冷说道,却根本不去动作,因小天劫似乎受到挑衅,如同发怒般发出‘隆隆’震响,酝酿两息,就见十数道雷霆铺天盖地地压落。 “这小天劫,我并非渡不过。”萧无极剑指再动,飞剑化光,盘绕旋转,只见得光影闪动,十数道雷霆尚未及至百丈外便烟消云散。 柳无邪心中大是震惊,心想他有这实力为何还不是渡劫修为? “我只是懒得渡!”萧无极如此说道,剑指又稍稍一动,但见飞剑盘绕一圈,径往黑云丛而去。 “你在找死!”柳无邪震惊望着这一幕。 自古以来,小天劫的意志来自于天道,从没有人敢于撞入雷云。 然而下一刻,只闻着‘喀嚓’一声脆响,只见暗沉天幕突然裂开一丝贯穿始终的缝隙。 “怎么可能!”柳无邪‘哇’地吐出一口血,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喀嚓’脆响,整个势气领域寸寸节节崩毁,每裂一次,柳无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心神受到剧烈冲击,一时竟无法言语。 “我本不想同你废话,可止杀你,我那些师弟如何安眠?万劫不复也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萧无极神情平静,淡淡说道:“所以我要让你道心崩溃,永世沉沦于浊魔之道无法自拔!” ps:大师兄霸气威武!!!!!!!! 第八百七十八章:消失了!! 小天劫是什么?这在大部分修士的心目中,那是遥不可及,只能仰望的存在。 可是柳无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经历的! 萧无极只剑飞去,斩了他的势气领域,斩了小天劫,也把他自我、自信、自尊等等一并斩成粉末。 有生以来,柳无邪首次生出了恐惧感,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体验,那是令他站都站不稳的压迫,那是令他抬不起头的光芒,那是令他神魂战栗的强大。 势气领域破碎,两人却又回到岩城外的官道上。 柳无邪形容枯槁,双膝着地,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身体不时微颤。 “师兄!” 这时城内涌出数十个魔修来,他们见柳无邪跪倒在地,着实吓了一大跳。 “师兄,你没事罢?”众魔修蜂拥来到他身边,将他扶起,留下数人挡住萧无极,就要将他带回城去。 “留下!” 萧无极剑指微动,飞剑于上空轻微震动,数十上百道剑光便自虚空降下,形成一个剑圈,将所有欲走的魔修圈禁在里。 柳无邪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神情魔怔一样呆滞,显是道心被击溃,如若不能振作,便会就此沉沦。 “出圈则死!” 所有魔修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动,甚至不敢说话。直到此时他们才屈服于现实。杀真人如屠狗,如此强大的柳无邪被对方打成如此模样,这已经超越的了胜负的范畴,实在令人惊慌失措得很。 别看萧无极随和,老好人一样,其实他也是极度护短的人。 他要让柳无邪永世沉沦,当不止如此手段。 此时午正,亦即午时四刻。 就在所有魔修心中不安,不敢动弹时,一阵阴冷的风突然拂过。这风寒入心底,所有人同时一颤,旋即狂喜。 日蚀开始了! “呜呜——” 接下来风势不仅不减,反愈演愈烈起来。 酷暑炎炎霎时转作天寒地冻,只在两息之间变幻。 但见天穹之上,曦阳被一股莫名黑暗丝丝缕缕吞噬,空气愈来愈冰寒,死寂与空洞蔓延开来。 原本万丈碧蓝的天空,宛如拉上了一层黑暗的幕布,在曦阳被吞噬殆尽后,点光不剩,大地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四野响起无数野兽惊嚎奔走声。 与此同时,远在岩城数万里开外的金鳞城,一股浊气冲天而起,虚空被撕裂开,当先走出一个人来,不是叶启心,又是谁来。 其后灵欲魔宗太上莫羽冠、万化魔宗太上罗西元并肩而出,再其后便是东都大部精锐,落到金鳞城下阵列。 最后出来一个人,长得瘦小,黑袍加身,可不正是天坛教教主冷幽石。 “开始罢!”叶启心淡淡摆手。 “咚咚——”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青州大地忽然震了数震。平息之后,约过十息左右,突见九道彩光冲天而起。彩光约有百人合抱之古树粗细,照亮了整个青州大地。 九道彩光冲入天穹,如同本源相吸,竟九九合一,形成一团堪比曦阳的炽亮彩色圆盘,镌刻着奇异的花纹,层层叠叠,排列又是井然有序,如水车般缓缓旋转,异常的绚丽美妙。 所有人的心神都不由为之吸引,久久无法移目。 然而约过半刻,九道彩光同时断止,那炽亮彩色圆盘猛然膨胀数倍,青州大地的所有人只需抬头便能望见,如耀阳现世,美丽之中藏致命杀机。 又是数息,圆盘核心突现一小黑点儿,逐渐扩大,自黑点里顿时涌出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 黑点儿大了些之后,所有人才看清,它正极快旋转,每转一圈,黑点便扩大一圈。 “桀桀桀……” 突然,自里传出一道古怪的笑声。令人脸色巨变,几乎下意识惊呼:“劫魔?” 如同印证着他们猜测,接下来仅数息功夫,黑点变成黑缝,随后变成黑洞,古怪笑声愈发刺耳起来。 下一刻,便自里涌出黑压压的劫魔来。 …… 萧无极望着这一幕,面容仍是平静,他轻动剑指,飞剑径取数十魔修性命。 “念你等从恶,准允投入六道界!” 剑圈内止剩了柳无邪一人,原本因天地异变活络了心思的他心中突然有些慌乱。 “至于你,魔修向来喜爱御使劫魔,不如就与劫魔为伍!”他说着就使飞剑挑了他衣襟,冲向空中圆盘。 劫魔自黑洞涌入真界,怎会惧怕魔修,当下古怪笑着涌来,团团将其包裹。 “啊啊……滚……滚开……” 柳无邪发出异常可怖的惨叫,可漫天劫魔之中,伴有诸多众妙相魔,他道心崩溃,已入魔怔,哪怕不去找劫魔,劫魔自也会来找他。不多时就被劫魔吞噬一空,其魂其魄,永生永世沦为无知无识的劫魔,正应了萧无极的话语。 …… 黑洞愈来愈大,涌出的劫魔愈来愈多。 这些个劫魔不受束缚,只消三五只无生念魔,便可将一城屠灭,故劫魔爆发之时,两大圣地弟子纷纷御空,使出浑身解数阻杀劫魔。 然而无生念魔便非他们能敌,遑论其后还有天外劫虎视眈眈,一时间有许多弟子惨死在劫魔之下。 “天罡正数,五气相随,雷来!” 位于岳阳城的纪家兄弟反应极快,也不细究为何会有这变故,并肩使五雷正法,由云溪掠阵,将大片空域近万劫魔挡下,。 然而五雷正法消耗极大,尤其是修为较弱的纪随风,其大把大把吞服聚元丹,仍无法赶上消耗,很快就脸色苍白,难以为继。 “云溪,带三弟走!”纪修竹心急如焚,暴喝一声,身化金雷,冲散了劫魔围势。 纪随风自然不肯,眸里尽是不屈,想是宁愿死战也不愿退却一步。 “二哥,若在此退却,青州就全完了!哪怕圣地道统仍蓄,万万凡生该如何是好?” 云溪神色坚定,亦无退却之意。 “好,能撑一息是一息!”纪修竹冷峻的脸突然化开,出乎二人意料,改变了主意,他有些豪情说道,“教劫魔知道我们玉清宗厉害!” …… 岳阳城上空只是极小一个范围,此情此景在整个青州无数地方上演着,而那黑洞愈来愈大,涌入来的劫魔几乎没有止境,令人绝望。 “嗤嗤——” 就在这时,却发生了更令人绝望的事。但见黑洞突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巨臂重重撕开,露出来一个人首蛇身的怪物。但见其手握金灿灿蜿蜒的蛇形剑,下巴尖瘦,顶上与人不同,长着一尾尾活生生,恶狠狠的毒蛇,嘶嘶嘶着吐着信子。 其双眸狭长,眯成一条线。他抽了抽鼻,吐信说道:“嘶嘶!真界的气息,甚是怀念……” 而就在他大发感慨之际,黑洞后头复传来一声暴喝:“金蛇,汝不速入,待吃俺一杵么?” “嘶嘶!金刚急个甚……” 此妖赫然是凶名满天下的金蛇王座,乃是三十三天外域三大王座之一。绝非荼毒施法所请的分魂可比,三大王座皆有大宗师修为,非常可怕。 “嗤嗤——” 他再次重重撕扯黑洞,使其终于扩至足以令他通行的大小方才止力,他邪邪一笑,便要踏入真界。 便在此时,只闻着‘嗖嗖嗖’的破空音,三道灵光自三个不同方向破空而来,两柄飞剑,一根木白丝浮尘,重重撞在金蛇王座的身体上。 迫使其退了半步,竟又退回黑洞里。 金蛇王座大怒,定睛望去,却见三个小娃娃分立三方,两女一男,可不正是那姬玄清、解湛兮与方奇。 姬玄清冷冷开口:“金蛇,真界非你可入,再敢越界,定教你魂飞魄散!” “小娘皮好大胆!既知本座名号,还敢夸大口。本待打杀了你等,教知道个厉害,恐你家长不诚服!且留你等性命,快早回报,就说金蛇爷爷来了!” 姬玄清话也不说,雪白气场陡现,化作漫天禁律锁,叮叮铛铛脆响中,把个黑洞团团锁住,使劫魔一时竟不能涌入。然姬玄清本身有伤,强行锁圆盘,异常吃力,嘴角不时有殷虹血丝流淌。 虽说金蛇王座有大宗师修为,却乃遭放逐者,于真界实力大大减退,否则单凭禁律锁绝难阻其分毫。 方奇与解湛兮联手,将金蛇王座击得节节退却,却也只是退却罢了,不能伤他分毫。两人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金蛇王座勃然大怒,发狂似的用剑狂砍禁律锁,眼看不消几时就能破困。 …… 剑斋,阎浮十八峰。 飞仙立于阎浮殿上空,神情冷峻而肃杀,李道纯、疯剑紫霄、剑圣徐明真尽在其身侧。 “老祖,时机到了,开始罢!”李道纯与众人相视点头。 飞仙当即发出一声暴喝:“汝等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虚空寂静三息,阎浮峰绽放无量剑光,与飞仙相互辉映。十八峰突地颤动,仿似活过来一样,竟有莫名气机相连。 飞剑并指作剑,向前虚指:“走!” 十八峰似乎摆脱了某种束缚,竟向前移动起来。 “嗯?” 然而就在此时,远空那庞大的圆盘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照亮整个青州的彩光顿时消失,再没有亮起来。 这一下连飞仙都疑惑不解,一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元魔无相之眼,还会消失?”半晌过后,李道纯方才发出这一声不知是感叹还是惊奇的话语。 “还动么?”飞仙淡淡问。 三人都望向李道纯,毕竟他才是剑主。 “先且观望……” 第八百七十九章:三灾降临,邪气潜伏(上) 时光稍稍回退。 午正略过几分,西昌北城区有一幢观星台,乃是少数没有毁去的建筑。 日蚀开始之际,苏伏独自一人于观星台,利用魂感之便抚慰受灾百姓。 首先感到不对的是青衣,她自主显化推搡苏伏道:“日蚀开始了!” 苏伏睁开眼睛,立即感应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冰冷,他起身遥望天际:“元魔无相既无法成形,东都还能有什么凭仗,剑主应当开始组织反扑了罢!” 青衣说道:“如此,东都岂不大败亏输?虽已白热化,可仍有局势诡谲难测之感!叶启心也好,李道纯也罢,东都也好,剑斋也罢,都藏着心思罢。” “那自是必然,剑主许有成算,管不得许多。只是这元魔无相之眼既由我拟策应对,当要善始善终。” “善始善终……”青衣淡淡道,“说得容易,做得难。此战后你如何打算,还回去么?” 苏伏说道:“我有一个计划。” “我既是炽翎军帅,自要回归莒洲,哪有于剑斋任帅的道理。再说陛下视我如己出,此战后,也轮到我报恩之时。我力弱,守不得妖族,便建一座城,与他州通商,助妖族鼎盛更上一层楼。”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别的不提,云氏商行必会大力扶持。莒州位偏,却接壤青州,可以建立仙灵驿站,饲养灵宠坐骑,省了许多散修饱受行船之苦,乃一大生财之道。” “何为仙灵驿站?” “接来送往天下修士,定期售卖莒州特产,妖族总有些利害惹人眼红,争取打造天下一等一的修士聚合地。加深青、莒二州联系,使其成为坚固盟友。” “很难!”青衣说道,“若能实现,却是一件有趣的事。可别忘了,经营乃是玲珑阁的强项,日曦城可不会坐视!” 苏伏道:“这倒不打紧,可去寻微烟老人说道说道。” “你有甚利害予他?” 苏伏沉吟片刻,说道:“投其所好?” 青衣淡淡一笑:“微烟老人品性高洁,若能轻易利用,如何成为天工坊守护神。此路不通!” “罢了,到时总有法子可想。”苏伏笑着摇头,“先过眼前这关。要说东都也是奇怪,元魔无相之眼既是那样顶级厉害的大阵,怎么由区区蓝玉就能驱动?除非加上数十万凡人血肉精华……” 说到这里,他笑容忽然敛去:“不对!九城东都占七,可每城兵力都只达到一个平衡点,不至于太弱,也不会强到让我们无法可破,好像……” 这时青衣也反应过来:“好像故意如此!” “东都为何突然决定东侵!”苏伏沉下脸来,“要说因由,与太渊脱不了干系。浮生界大半毁灭,所留虽也丰厚,却不是东都敢于东侵的仗恃!” “五彩神晶!”青衣忽然说道。 “什么!”苏伏心神猛地一震。 “五彩神晶,神晶原本最大作用便是布阵,若是……” “咚咚——” 突然,青州大地竟震了数震,打断了青衣的话头。平息之后,约过十息,整个西昌城忽然间开始震动起来。 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整个西昌城都溢出彩光。 二人来到半空,但见得土石被大力推挤破裂,一幅由彩光形成的九宫图案横呈,在彩光吞噬整个西昌城后,凝束于一股,遂冲天而起。 “五彩神晶!”苏伏心神巨震,“阵基在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曼珠沙华倏然刺去,‘当啷’一声,竟弹飞开去,那彩色光柱约莫有着百丈方圆大小,在它面前,苏伏第一次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一股无力感涌上心间。 “你冷静一点!”青衣清冷道,“既然元魔无相之眼启开已成定局,想想如何应对才是你应该做的!” “可是……计策全由我定,人全由我调……”苏伏心神受到剧烈冲击,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冷静。 在他经历的无数风雨中,从未像今天这样败得如此彻底。因为以往他总是一个人在战斗,与两州大战相比,天差地别。前者只是他一个人或与其他数个人,后者却是一州之地,两大门阀,千千万万的凡生! 试问二者如何能够等重,苏伏也是直到如今才醒悟自己背负的是什么。 失败,并不只是两个字而已。它包含的意义实在太过深刻,没能想到地底,没能想到五彩神晶。 想到劫魔肆虐青州大地的情景,苏伏就不由深深的自责起来。 “我就是……这么报答剑斋,报答石师兄的么……”他的双拳紧握,满脸的懊恼自责。 青衣忽然大吃一惊,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以此为契机,心内虚空处,心魔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黑压压的一片涌过来,瞬间吞噬心内虚空最后的净地。 任谁也没有想到,苏伏的心魔劫数,竟于此时彻底爆发。他愈是自责,心魔滋长便愈是恐怖,不过短短数息功夫, “杀!” 赵云反应最是迅疾,二话不说,邪灵大军四面八方涌出,煞气冲天而起。遂凝于魂幡处,而魂幡却在赵云手中。 魂幡每挥动,煞气如波浪般一层推着一层,外涌,将东西南北中五方心魔推出苏府外,总算保住苏伏的灵台道基。 邪灵大军遂于苏府外层层叠叠结阵,密密麻麻织网,形成天罗地网覆盖整个苏府,死死抵住心魔张牙舞爪地冲击。 青衣见状,美眸微微一闪,冷喝道:“苏伏,如今道基灵台乃最后净地,若不守住,后果可想而知,还不醒来!” 这一声喝如醍醐灌顶,终将沉入自责深渊的苏伏拉回现世,他猛然醒神,只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何事,眉头一沉,当即动念,一百零八星放出无量光芒。 大片大片的心魔被灼烧而亡,然而虚空仍然不断涌出心魔。 心魔劫数一旦爆发,在苏伏道心稳定之前,决计不会停止。 “魂幡无法持久!”赵云只管拾缺补漏,把天罗地网牢牢堵住。然魂幡乃无根之木,煞气特殊,无法用灵气弥补,终有穷尽之时,故在苏伏醒神时发声提醒。 “那就用你的命来填!”苏伏的脸上突然涌上黑气,发出一声莫名暴喝。 心魔骤然加大攻势,邪灵军险些抵抗不住。 青衣蹙眉一望,只见其眸浑浊,心下了然:“心魔来势凶猛,已影响灵台了么?” 她来不及多想,当即取了一枚绽着清光的玉石,投至苏伏头顶,正是纪随风与云溪所赠的辟魔宝玉。但见一道清光如同甘霖般降下,洗去了愈来愈沸腾的黑气。 苏伏浑浊眸子顿然一清,当下不由一阵后怕,急忙捻决,星力投落下来,护住整个苏府。 “子龙先撤回来!” 赵云闻此,当即收了邪灵军,魂幡竟耷拉下来,失了往日锐气。显然方才一阵抵挡,令其元气大伤。 然形势不止如此。 苏伏眉头紧皱,他尚未退出魂感。 自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的细丝,但见乳白的、浅白的、灰白的、玄黑的、淡红的、深红的、浅蓝的、深蓝的、淡紫的、深紫的,信力自各个层面透入来。 在这千万道信愿之中,无一例外的,那是由劫魔入侵青州所带来的,最深层次的绝望。苏伏才封玄帝,玄门经此后愈来愈深,已经到了沸腾的地步。 青州百姓何止千万?此时此刻,他们惟有祈祷玄帝救护,除此外还能做些甚? 于是数千万的绝望加诸于一份,形成了多么可怕的绝望之力? 更遭的是,心内虚空被心魔全面侵占,一百零八星辰只能护住道基灵台,已无余力抵挡信愿侵袭。 真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心魔爆发!劫魔入侵!信愿反噬!三灾接连来到,苏伏全副心神都收回本体,两具分身不约而同倒地。 孙仲谋与红素双双落入海中,瞳瞳有些惊慌失措,急忙去寻夜神月。 偏生苏伏心里清醒,对这形势洞若观火。若这已是绝望到无以复加的境地,那么杀生殿被心魔侵占后,溢出的一层黑灰黑灰的邪异气体,便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此时不论是苏伏还是青衣赵云,都被心魔牵扯心神,未曾发现那不起眼的异变。 苏伏方才异状,正是由于变了质的信愿之力的反噬。在辟魔宝玉护持下,才能暂时抵受。然而辟魔宝玉也只能短暂护持,他对此心知肚明。 他的心念疾转,首先要先渡心魔劫数,唯有如此才能令心内虚空恢复常态,抵挡变了质的信愿之力反噬。然心魔劫数一时半会哪有可能渡得。那么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解信愿反噬之虞。 信愿反噬始由自己败笔,劫魔入侵!若是先堵住元魔无相之眼,只消半个时辰,便有喘息之机。 想到这里,他蓦然喝道:“青衣子龙,护住此方,我去去便回!” 将心内虚空交给二人,心神当即回到现世,正巧龙吟瑶与闲云真人赶来。 “真人且勿多问,看护好师姐,承此大恩必有厚报!”苏伏语速又快又急地说完,身形便化作一道剑光刺破天际而去。 ps:最近更新都会晚些 第八百八十章:三灾降临,邪气潜伏(下) 却说姬玄清利用禁律锁链锁住元魔无相之眼,使其不再扩大,也将金蛇王座阻在其后。 然她与费侯一战,本就受了不轻的伤,而今又强行阻金蛇王座,实为强弩之末。 只是她深深明白若就此退后,劫魔大股大股涌入不提,三大王座肆虐青州,加上北地联盟,必将生灵涂炭,后果极是严峻,影响极是深远。 “师姐!” 解湛兮每挥剑,总有万道银丝击中金蛇王座,她的脸色因着急遽消耗而毫无血色。可她却更担心摇摇欲坠的姬玄清,而她所能做的,只有尽全力阻止金蛇王座。 方奇面沉似水,一把木丝浮尘在他操控下,总能恰到好处地断去金蛇王座攻势,令姬玄清时时能有喘息之机。 他明白如此下去不行,可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尽此点微薄之力了。 金蛇王座暴怒,厉声高叫:“汝等小人,道本座奈何不得么?再不起开,定教汝等灰飞烟灭!” “蛇妖休要聒噪!”姬玄清话语强硬,绝不肯就此低头。 “甚好!甚好!” 金蛇王座怒极反笑,左右两手金蛇剑挥舞如风,虚晃一招,将解湛兮与方奇二人攻势强行止断,遂金光大绽,重重砍落。 “咔嚓——” 禁律锁应声而断,姬玄清遭此反噬,‘哇’地吐出一口心血,当场晕迷过去。 “师姐!”解湛兮一声惊叫,急忙去扶她。 金蛇王座狞笑一声,蛇尾一摆,就要冲入真界。 “你这人不人,蛇不蛇的是甚么东西?” 然而就在此时,虚空忽然‘哗啦’的一声冒出一股黑水,伴随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娇媚音声,一个妙人儿自黑水中缓缓浮现,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紫荷,贵而清雅,媚而不俗。 她止盈盈浅笑,便足以颠倒众生。 金蛇王座‘嘿’地一声冷笑:“又来个寻死的小娘皮!” “紫韵师妹?”解湛兮有些呆滞。 来人正是杀了湛台神秀后,急转而回的黄紫韵。 不想还未入青州境地,便见得元魔无相之眼的开启,她自忖残躯无用,不如为剑斋尽些微薄之力,便径自来此,方撞见这幕。 黄紫韵浅笑着向解湛兮行礼:“好久不见,师姐别来无恙么!” “我很好!”解湛兮喜笑说道。 “小心!”便在此时,金蛇王座突一声不发地砍向黑水,方奇立即发出警讯。 “咯咯咯——” 银铃般的笑声当即响起,黑水被一斩两半,却化飞剑,铺天盖地反击而去。 “突突突突——” 飞剑击当然无法伤害金蛇王座,却将他击退几丈,本已踏入真界的庞大身体复又退回三十三天。 金蛇王座暴跳如雷,长着毒蛇的脑袋一震,便有无数毒蛇扑击而去。 然而毒蛇寻摸不到黄紫韵本体,却被黑水溶解。要比恶毒,黑水比之毒蛇,有过之而无不及。 “妖怪,阻你是为你考量。岂不知我剑斋高人辈出,你胆敢踏入进来,乃寻死之道,切莫自误!” 黄紫韵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语声平平。实则心中无底,只是强撑罢了。她能看得出金蛇王座的强大,只不知忌惮什么,没有全力出手罢了。若事不可为,她只得先将四人救出此地再图其他。 “嗖——” 金蛇王座冷笑一声,正待探出双剑,底下复又传来一道破空音。 但见一道亮白剑光冲来,于黑洞前止住,却传出一道惊讶声音:“姬师姐,解师姐,方师兄,你们……咦?紫韵师姐?” “苏师弟!” 三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喜的呼声,他们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黄紫韵既惊又喜,她没有想到能在这个地方看到苏伏。阔别多年的重逢,竟让她像似小姑娘一样,有些害羞起来。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苏伏向她微微一笑。 “嗯……”黄紫韵垂螓,有些紧张。 然苏伏此时心焦如焚,怎么能察觉。便望去那黑洞,又望了望黑洞里的金蛇王座,顿然认出来:“金蛇王座!” 他可是见过荼毒召唤的分魂,自然认得清楚。 那金蛇王座眯成一条线的狭长眸子首次睁开,凶光滔天:“是汝这蝼蚁!正当得!一起清算罢了!” 苏伏正待说些什么,脸上却黑气一涌,目露猩芒。 心内虚空层面,正当他心神退出之际,杀生殿溢出的邪气便借着心魔的掩护悄悄来到苏府左近。 它似有灵性般,趁着赵云青衣松懈的刹那,突然冲向青光。 星力竟被其腐蚀出一道大大的口子,心魔趁此良机涌入。当赵、青二人注意到已经晚了,心魔突入苏府,眨眼就占据道基灵台。 却说黑气涌上苏伏头脸,在其最后一瞬的清醒之下,他只做出了两个动作。一个是将赵云和青衣收入魂幡,并将之掷出心内虚空。另一个则是取走了辟魔宝玉。 当其时,心魔与信愿反噬同时来到,本该将其吞噬得一分不剩,然而二者却爆发了无比剧烈的冲突。 身处二者之间,宛然狂风暴雨之中的一叶扁舟。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马上沉沦,而是趁此翻开无量宝典。 “天衍五十,归去之一,称太昊玄天无量,化道而衍众生万物,万物化生取归去之一;吾以归去之一化身天道,掌律执法,重演鸿蒙;吾掌第五律令……” “谓之本源!” 说时迟那时快,苏伏眸中的猩芒尚未被发觉便已消散,转而被冰冷无情取代。 心内虚空处,一道惶惶光芒自道基圆台为核心,向四周撑开,所有心魔尽被这光同化,遂化作无处不在的星力。 这道光辐射至杀生殿,方圆约十里才止,那潜伏的邪气顿然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赵云与青衣竟沿着冥冥之中的感应,在没有经过苏伏的同意下冒死冲入。 也便是这一举动,魂幡的邪灵骤然发出惨叫,煞气竟也被这光同化。 处于此状下的苏伏,只是冷漠看着,不言不语,无动于衷。 然心魔占据何等之辽阔,这光不过占据十里,十里外黑压压的心魔仍然前仆后继地冲来,根本不知死字怎么写。 此外还有千千万万的信愿,只是暂时被隔绝,一旦再度反噬,绝没有幸存之理。 苏伏处于绝对冷静下,得出了这一个结论。想解心魔,必要优先解信愿反噬。想解信愿反噬,必要将青州大劫消除。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举动。 下一刻,但见虚空像似瞳孔一样兀然裂开一个较之圆盘还要大的裂缝,随后在场内所有人目瞪口呆下,裂缝将圆盘整个吞噬! “苏伏!” 与此同时,龙吟瑶也终于赶至此处,恰好接住晕迷过去的苏伏。 ps:嗯,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第八百八十一章:群魔起舞,功德果位(上) 元魔无相之眼消失了,好似一出戏剧在即将落幕时,主角初登场,众目睽睽下消失不见,惊呆了众看客,还有与之配角的众魔修。 正当此时,几道剑、灵光姗姗来迟。 玄昊之意光照八方,萧无极自里出来,随后是萧问寒、顾青云、净虚真人。 四人联袂而至,面色存疑,萧无极道:“发生何事?” 闲云真人出阵说道:“方才苏小友急着赶来,此后不知他弄了什么神通,把这圆盘收去了。” “如何个收法?”净虚真人惊讶开口。 闲云真人苦笑一声:“我后来到,只见虚空兽口裂开,把圆盘吞噬,亦不知吞去何处。” 龙吟瑶怀抱苏伏,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深深凝起,看去极为痛苦。其面色惨白如纸,印堂之处一股黑气萦绕,久久不散。 她不由揪心起来。 黄紫韵身处黑水之中,沉默不言,只把心暗焦。 顾青云面色冷沉,凑近了看,少顷说道:“观外相,应是心魔劫数爆发。明知心魔如烈火,随时燎原,还敢乱跑,真是胡闹!” 萧无极捻了剑印,有玄昊之意凝于指尖,遂抵苏伏印堂。玄昊至刚至阳至烈,乃一切邪崇、鬼怪、魍魉、魑魅、大道、小道、外道、术、法、神通之克星,乃开天生成的第一道剑意,堪称剑意之祖。 他本意借玄昊压制苏伏心魔,使其醒转,弄清圆盘去向。 在玄昊笼罩下,不祥黑气果被驱除。然不及众人欢喜,剑印撤开,黑气复又回涌。 萧无极轻轻皱眉,剑印再触其印堂,消去黑气过后不多时便会回涌,如是反复数次,黑气宛如无穷尽,根本白用功。 “这心魔非等闲,先且回阎浮罢!”萧问寒淡淡说罢,即化剑光开路。 众皆同随而去。然至半途,苏伏躯体突放金光,照亮大半青州,震惊整个真界。 …… 却说苏伏启开第五律,利用净化心魔之力,将圆盘‘搬至’心内虚空。 本源,乃是力之本源之意。可将一切外力化作己身最强大之力,在苏伏的力量体系里,最为庞大并同样强大的并非浩然气或信愿之力,乃是星力。 故本源之光所化,也皆为星力。 外人只道他承受莫名苦痛,哪知他正经历的艰险,开天以来,恐怕也仅次于四九重劫了。 首先是心魔层面,何止亿万心魔铺盖整个心内虚空。每个修士都有心内虚空,那是识海的映照层,一切始于魔、恶、邪念之物,皆会于此成象。 然寻常修士渡劫以前,是无法接触到这一层面的。苏伏因无量宝典得以参见,长久以来,修路虽坎坷,却也不曾为瓶颈烦忧过。无量宝典最大妙处便是能令人照见己身,显化道基,明心见性。 因而心魔劫数也来得格外凶猛激烈。 你道为何,只因苏伏平时心魔念生,便仗着明心见性之便利而自主掐断,怎有杂念积蓄。没有杂念积蓄,又何来与之争斗经验。 心魔如烈火,随时燎原。若无抑制之法,明心见性亦无法掐灭其源头,便是灭顶之灾。 再而乃是信愿反噬,亿万凡生哪知这层面争斗,圆盘消失,也仅止消失罢了。时下整个真界天昏地暗,天寒地冻,只道末日临矣,管得圆盘去向? 苏伏清醒已晚,圆盘,亦即元魔无相之眼已入心内虚空。他脱开绝对冷静之感,不由暗暗焦躁。信愿反噬,来势愈发凶猛,只得再取辟魔宝玉护持。然宝玉灵光已黯至虚无,想不用多时便会毁去。 却说那圆盘,核心处黑洞,金蛇王座眼前一花,天地突变,急睁眼时,却为这漫天心魔所惊:“何人虚空也,这般可怖?” 他一时踌躇不敢进,身后冷不丁有恶风挥来。 原是排他身后的金刚王座等之不及,按捺不住挥杵来击。 金蛇王座眼珠子微转,当下阴冷一笑,退开了去。 金刚王座冷哼一声,他身形较之金蛇还要庞然数圈,挤到前头来,二话不说就撕扯黑洞,有劫魔趁此涌入,在无边无际的心魔海里遨游片刻,终于寻摸到目标,‘桀桀’怪笑,冲往苏府。 “此是何地!”金刚王座亦被这无边无际心魔海洋惊了一惊,然其胆壮,仍举步踏入,奇形怪状之心魔自旁游淌,却不去睬他,这才安其心。 “无胆之鬼!”金刚王座当下明白金蛇踌躇之因,忍不住讥笑,“回你金蛇洞去,免教那些个耍剑把式的发笑。” “哼!”金蛇王座在其后冷哼一声,却果然没有进来,毕竟不知他怎生思量。 金刚王座之躯如山岳,那黑洞自犹如山岳大小。劫魔一时失去阻滞,宛如漏网之鱼,欣欣然挤入,愈来愈多,愈来愈繁,愈来愈密,愈来愈杂。只见得劫魔心魔相互映照,各安其位,各行其是,说不出玄妙。 “咦!此是何地?莫非来错了也?” 少顷,金刚正待观察心内虚空,耳边传来一个令人厌弃音声。只见黑洞入来一个似人非人,似魔非魔,似妖非妖,似鬼非鬼,似兽非兽之劫魔。 其身量只到他脚边,体肤暗黑无亮,披着个血红的披风,额生双角鼻套环,血口颚牙倒天冲。一双凶光四溢的瞳孔却是琥珀色,如黑暗中的明黄灯笼。 “黑氏角,尊上竟遣你作先锋?”金刚显然与其熟识,只是不睦,“但凭你这身板,莫杀敌不成反遭屠戮,不若归去,免教尊上失望……” “桀桀桀桀——” 黑氏角阴阴一笑:“改日定端了你王座,再教你满口喷粪。” 这时远处青光大亮,吸引二人心神,便双双移去。 青光笼十里范围,因心魔遮盖而不显。此时因着劫魔冲击,便露本相。二大邪灵劫魔自青光空当处觑见一片桃源,青光世界里,与世无争。 “桀桀桀——” 黑氏角大手一挥,万千劫魔齐齐发起冲击,青光因此剧烈消耗。 金刚循着青光根源,寻摸到那一百零八星辰,惊异道:“此何人虚空,竟修得炼妖经,却恁地细弱,不当事不当事!” 他脚下顿生黑莲法座,托举其身子升空,径往那一百零八星辰而去。 本应为青州之劫,两大圣地之劫,却由苏伏一人承担,何等沉重。 旁的不说,黑氏角与金刚二大邪魔,哪个是好对付的? 苏伏心头虽焦躁如火烧,却对青光外情境洞若观火。他跃于杀生殿顶,遥望见金刚往星空去。当即掐诀,天元水星陡然一震,有银河当头兜下,欲将金刚冲落。 金刚冷哼,降魔杵重重一挥,于力、灵、法则等三重层面各自沿袭,仅一击就令银河四分五裂,再聚不能。 苏伏脸色凝重,法决变幻,曼珠沙华投出去,同时百零八星辰光芒大放,普照万丈,大股心魔与众妙相以下层次的劫魔化作飞灰。 黑氏角冷眼望着这幕,心想星力何时能够克制邪魔了?他本身为天外劫层次,乃是与魔灵一个层级的大魔头,最是清楚能够克制邪魔意味着此人成长以后,对劫魔是一大威胁。 同时飞剑与金刚战在一处,那杵每挥动,总能触及心内虚空本源法则,亦即构筑心内虚空的核心。 苏伏不过勉强触及这一境界,怎么可能是他对手,不过两个照面,曼珠沙华就被击飞,他亦因此心神大伤。 金刚王座冷笑一声,复又冲向他很觉碍眼的一百零八星辰。 “玄冥起苍风!” 便在此时,虚空陡然掷来一杆枪。枪名龙象,以枪尖为核心,点刺虚空,竟使其龟裂开来。 “仅止于法,也敢卖弄?雕虫小技尔!”金刚不屑斜睨,左掌拍去,龙象枪应声翻飞,却为一个人影接住。 “子龙?”苏伏既惊又喜,但见那人影一身黑长衣,乌发束个马尾,眉目冷淡,依稀可见凌冽英气,正是赵云赵子龙。 方才魂幡受本源净化,竟将煞气化作星力。在遭受过初始苦痛后,煞气转成星力,竟令他晋入人仙巅峰境,还阳至于极,形体显现,再非邪灵之体。 “噫!汝乃何人也?”金刚王座自他身上感应到淡淡同源气息。原本他应要认得赵云,因其降生那日,正是与三大王座分魂争斗,因果早已埋下。 然金刚王座素来旷达,不似金蛇王座那样记仇,连个未超脱的虫豸亦记得清楚。 “鬼仙赵云!”赵云脱去银甲与邪气,一身飒爽黑衣,举行恣意,说不出的洒脱。 他说着又向苏伏遥遥行礼,笑着称道:“见过道友!” 苏伏先是一怔,旋即大喜,心知他终于放下心中最后一层隔阂,突破了某个瓶颈。也自将士向修士转变,自深心中自承为修士,而非将士。 “赵云?”金刚王座摇头说道,“不曾闻!不曾闻!本座见汝顺眼,不如归吾帐下做个奉杵使,管吾座下刑律,把个三十三天作你花园。若道半个不字,顷刻教你化为齑粉!” “夜半钟声镇孤魂!” 第八百八十二章:群魔起舞,功德果位(中) 虚空响起数道厚重钟声,将金刚王座定住一瞬。 赵云挈枪,连点成线,如撞钟般直击。 “不知死活!”金刚王座动也不动,任那枪撞在己身,‘咚’的一声重响,好似他身体果真成了钟,气血竟略微震荡,但也仅此而已。 其身躯虽庞大,却异常灵活。蒲扇般左手掌快如闪电拍击,此击随心,自力、法二层次沿袭,却也非区区人仙巅峰可以抵挡。 一声闷响,赵云便被拍成漫天齑粉。 金刚王座摇摇硕大头颅,惋叹道:“本座向来言出必践,何要挑衅?要活不要,自寻死路又怪谁来!” “得意太早!”然百零八星辰忽又投下青光,只见青光成影,影成人,却又是赵云模样,只是不见龙象枪。 那枪不过法器,怎受得金刚王座一击。 赵云却不同,他乃是魂幡主将,本源之力止同化了魂幡,并未销毁去,故他仍是魂幡主将,只是煞气转作了星力罢了。 亦因此,星力便取代煞气,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遭。 “四方鬼城来朝!” 赵云身上忽地腾起幽光,玄冥决第三式在这心内虚空展开。但见四面八方的虚空腾起一座座幽冥鬼城,竟自城中涌出邪灵大军,个个煞气沸腾,冲向金刚王座。 金刚王座轻挥降魔杵,有气浪横扫,便有大片邪灵消亡。 然邪灵大军似无穷尽,源源不绝,前仆后继,他脸色微沉:“蝼蚁之辈也敢来纠缠,教你知道厉害!” 当即捻了个法印,双目突绽金光,却是天眼通,只把赵云一照,顿明晰其根底:“原是邪灵!你道炼魂幡可保你性命?待止断你与魂幡联系,再把你打杀了去!” 语罢冷笑一声,法印倏然变幻,四方突见刻有‘卍’的降魔柱显化,形成牢笼,将赵云困在里头。 赵云用手去触碰,陡有金光乍现,将其手弹开,不由一阵气闷,另有刺疼刺疼之感。 “凭汝杂魔根底亦敢碰伏魔令!”金刚王座耻笑一声,亦不去管赵云,视四方鬼城如无物,黑莲法座复现,将他托举腾空。 然青光复动,投下一道神光,击中伏魔令,顿使其四散裂开。 赵云得以自由,当下又使邪灵大军阻住金刚。 “汝等找死!” 金刚王座火起,黑莲法座一个闪动,突来到赵云上方,重重落下一杵,将其打了个灰飞烟灭,遂目露凶光,转向星辰投下的一道虚影中。 只见雪月光华拖曳,一袭青衫如故,似自画中走下来,可不正是青衣么。并不止她,其身周游曳四道灵体,赫然是水母所化白星芸、横将军、荒土、吕葵四神君。只是与原身相较,小了许多,有些虚幻,显还不足以凝形。 “灵……灵女大人,这简直……简直太大了……”吕葵重现世,本来意气风发,待见金蛇王座,忍不住战栗起来。 “哼,瞧你那点出息!”横将军向来不放过挖苦他的机会。 “嘿!你有出息,我就等着你同他大战三百回合!”吕葵冷笑一声。 “都闭嘴!”荒土气闷难当,当日一时糊涂,竟舍了性命。如今与三神‘朝夕相对’,可算是将他好一顿折磨。吕葵胆小懦弱,却死要颜面。横将军唯恐天下不乱,专与吕葵作对。两妖从来不让人得一分清净,另白星芸灵智仍是一片空白,只懂得与青衣亲近,根本无法交流,他连个说话人也无。 但他俨然成了四神之首,这一发话,顿使两妖住了嘴。 “来了!”青衣忽然捻决,因金刚王座突然举杵,遥遥掷将过来。但见那杵在半空旋转涨大,若被这一下砸中,真是万事皆休。 四神君化光四散,青衣复又变幻手印,四道神光当即合流,与那杵撞了一撞。 “噫?” 但见杵停滞半空,金刚王座好是惊讶:“小娘皮使的甚,莫不是神道之术?” 青衣施施然离开杵压盖范围,待她离开,杵便轰然砸落。四神君回归来,各各盯着金刚冷笑。 这时青光投下,形成赵云模样。 …… 另一边厢,黑氏角负手立于青光外的虚空处,若有所思地望着心内虚空。他总觉这虚空另有玄机,不似一般修士虚空。 在这层面,他并不觉受抑制,即是说并非真界。 普通修士虚空,无法容纳实物,劫魔与圆盘便罢了,那金刚王座可是真正实体,绝无半点虚相,却能踏入进来,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此人倒也有趣!”黑氏角眼神一转,与苏伏四目相对,却冲其微微一笑。 苏伏知道,这一笑,绝无多少善意,不知怎么就想到魔灵。可说他大部分坎坷与痛苦都来源于魔灵,如今魔灵虽飞灰湮灭,刻入骨子里的厌恶,却不会轻易消除。 这份源于骨子里的厌恶,转作了昂然斗志。 黑氏角将手一挥,三六九等劫魔,各自排列,以众妙相为首,煞魔其后,铺天盖地的念魔辅佐,对着青光发起了剧烈冲击。 那众妙相,咬开一大口青光,便则暴体而亡,有劫魔趁此突入,苏伏剑指挥动,纯白剑气纵横交错,将突入来少数劫魔撕成碎片。 青光立即交织,补齐缺口。 那黑氏角眼见如此,血口一张,吐出一枚黑沉沉异物,内丹状,猛烈撞击青光。 哗的一声响,青光被撞开一道大缺口,心魔劫魔齐头迸入。 苏伏当即动念,令十里青光往回收缩,当下收了数里才堪将群魔阻住。而青光收缩,所耗亦减小,压力随之减了一些。 然他并未欢喜,因头顶辟魔宝玉忽然裂开一道纹,显是快至极限。 信愿反噬,绝无活路! 黑氏角怎理会他心情,只待那异物恢复,便又砸破青光,群魔齐入。 苏伏只得再收缩,每回都退上里许,否则快不过群魔。如是几次,青光已逼至杀生殿外。 而今已无法可想,忽然望了望脚下,便将身子沉入杀生殿内。入目所见,心中却是一惊,本想入来寻摸法子抵抗,杀生殿竟变幻了模样。 第八百八十三章 :群魔起舞,功德果位(下) 但见得金钉攒玉屋,彩凤游朱门。【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正中间铺设一条长长红毯,红毯中间摆着个朱玺琉璃盘,有磨盘大小,摆着一簇簇一蓬蓬奇花异草,中央顶壁藻井雕成凤首,凤喙淌出琼浆玉露,恰落盘内;左右四方金钉下各自摆立等人高的玛瑙瓶,瓶中插几束弯弯曲曲的珊瑚树。 上面升起一座山岳一般的高台,台上设紫金御座,雕有百零八金龙,千姿百态,各逞威风。台下有阶百零八,九阶设半丈丹墀。每隔三个丹墀架立一座香炉,正有暖烟氤氲,使人心不由安定下来。 苏伏站在高台上御座前,不觉恍然。若说之前杀生殿是一位王的宫殿,那么如今却转作了天帝之殿。 他不由鬼使神差般坐上御座,正此时,辟魔宝玉碎成两片,脑颅内炸响万化洪流,他本以为就此沉沦,却犹如旁观者清,亿万信愿之力如同清风拂月了无痕。 同时心念沉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微妙感,与《补天》时有些相像,然此状却能冷静而不失情感,他“看见”赵云青衣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只把金刚王座惹得恼起,降魔杵变化无端,将二人打杀了十数次。 又一次,二人双双被困入伏魔令,显已至极限,再挣不能。毕竟修为境界的差距有如鸿沟,二人如何是金刚对手。 苏伏看到此处,心中虽然担忧,却没有焦躁,冷静与担忧并存,故谓玄之又玄。 再看黑氏角,他没有急着吐出内丹状异物,苏伏此时明白,那是劫魔产生灵智后,特有的招式,只将劫气凝成丸,万法也可破得。 在此状下,似乎一切无所遁形,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还看见圆盘黑洞后,是那传闻中的三十三天外域,后头是无边无际的劫魔海洋,层层叠叠,密密匝匝,争相挤入黑洞。除此外还有两个庞然大物,正是那金蛇王座与湿婆王座。 二大王座不知为何并没有着急入来。 “待俺砸了此方本源星辰,看汝二人还有何仗恃!”此乃金刚王座逞凶之音,黑莲法座托举他往百零八星辰而去,尚未至及,降魔杵打将出去,一颗星辰应声而碎,化作点点晶莹消散。 百零八星辰顿缺其一。只把赵云青衣急坏,各各去冲撞伏魔令,为其反噬得遍体生痛,却恍若未觉。 不止如此,黑氏角忽地冷笑一声,其身顿化一张黑幕布,覆盖方圆百丈青光。大片青光被吞噬,群魔涌入,眨眼便冲入杀生殿。 此时星辰岌岌可危,道基圆台即将不保,信愿因昊天镜与方才《补天》消耗,所剩不足以破开当下困境。 如今已是毫无退路可言,苏伏的手撑在御座沿边支颐,冷眼旁观,对一切了然于心。 眼前浮现无量宝典。 宝典自主翻至空白一页,苏伏却将那空白页撕了下来。这页本应灰白,如今却烫金一样金灿灿,形如笏板,发着毫光。 可谓福至心灵,只触摸宝典他便明白,宝典所需,非灵非魔,亦非信愿妖力,唯有本源净化至邪之力方可驱之。 他虽不知杀生殿为何带有至邪之力,以致被本源之力净化,又被宝典吞噬。 如今这一切破局关键,唯有宝典。 苏伏似乎看破一切,便连宝典都无所遁形。宝典所载《玄衍神术》,非止推衍之能,另有拟化神通之效。推衍可令人随手可用无上神通,代价却由己身付出。拟化神通不同,只得使用一次,代价却由宝典自己承担。 “万事皆备,只差因果!” 他呢喃一句,群魔已涌至御座下丹墀,眨眼即到。 “吾掌第六律,谓之因果……”烫金笏板消作无形。 世间万物,始于有无,遵循因果。北地联盟东侵青州,此为因。继生元魔无相之眼,此为果。北地联盟东侵起因始于青州,而非苏伏,故这果因由青州承受。然苏伏却为青州破劫,此便为因。那么果又于何方呢? 晃眼间,苏伏身上突有金光闪烁,如星辰一样炽亮,光照整个杀生殿。 万千心魔、劫魔宛如冰消雪融,化作飞灰。 下一息,以杀生殿为核,一道照亮九天十地的光芒便向四方撑开,所有众妙相以下层次劫魔与心魔,触之即化灰灰。众妙相劫魔也抵挡不得数息,便惨叫着化灰。 黑氏角被这光一照,只觉遍体生疼,竟已触及天外劫本源,他惊吓地调头,直往黑洞逃去。好在这光只在心内虚空肆虐,却到不得三十三天。 金刚王座更甚,其躯庞大,所受更剧烈,恐惧油然而生。其正将降魔杵打碎一颗星辰,却连它也弃之不顾,仓惶而逃。 这光究竟是何来历? 现世层面,众人见苏伏身绽金光,俱惊且异。 然并不止他,整个青州大地俱有金光腾空而起,俯瞰如亿万萤虫,又如星火拖曳长长尾光,向着苏伏冲来。 一时间,整个青州大地都被这光照得亮如白昼。 龙吟瑶只觉异常烫手,萧无极察觉她异状,疾道:“师妹且放手罢,想这光对师弟无害,你看他脸上黑气消减许多。” 她投目去看,果见黑气消减许多,当即松开。苏伏化作了金人儿,自主悬浮。 净虚真人却是倒抽一口凉气:“怎如此多功德?苏伏同修古佛之道么?” 真是一语中的! 错非苏伏修得古佛之道,怎能驱动因果律,名正言顺将这庞大功德揽为己有? “此乃功德之力?”方奇大惊说道,“闻说神道盛行时,功德乃至上之力,功德护体,万劫辟易。” 萧问寒淡淡道:“没有这样夸张,然心魔劫数却可轻易渡过。” 顾青云却颇是不满:“这还是剑修么?不伦不类!”然其眉宇间却犹如春风化开。 萧无极说道:“本因青州之劫,却为师弟一力承担,这点功德也是师弟应得。只是不知那圆盘去了何处,对他可有影响?” 这时有破空音来,却是飞仙与疯剑紫霄前来查看。 “嗯?他这是怎么了?”疯剑紫霄扫了一样苏伏,细眉微挑,“元魔无相之眼消失,敢莫是与他有关?” 众人见礼,将方才经过备述说了。 飞仙斥道:“不自量力,又不需你承担,冒得什么险?” 然众人又怎知苏伏真实境况,心底下自又对他更赞赏一些,这将是个美丽的误会。 金光似无有穷尽,众人说得片刻,便留下龙吟瑶与方奇守护,余者皆赶往太元山脉。 约过半个时辰,金光终渐止了,显功德告罄。 龙吟瑶正要上前查看,却只闻一道撞钟响声,自苏伏体内传开。 钟声如洪,竟将二人远远迫开。 “这是?”龙吟瑶急得不行,却苦于无法靠近,只得静观其变。 钟声一道接一道,一声接一声。一道甚过一道,一声重过一声。 不知响了多少次,苏伏身体的金光突然开始向外膨胀,愈来愈深,愈来愈远,愈来愈广,愈来愈旷。随着钟声加急加重,这金光与钟声穿过无尽海,照亮响彻五大洲,透天渗地,直至九重天罡尽头,九幽地府十九层地狱,惊动无数。 地府深处,一个老僧缓缓睁开眼睛,只把干枯的手细捻几下,瘦长脸上便浮现一丝笑容。 同时不可知之地,瑶池仙府,无量洞天,西天圣界佛国,三十三天外域皆有目光投来。青神二州亿万生灵,顶礼膜拜;莒洲千万妖族气闷难受;商州无数佛徒佛子,心神俱震,口诵无量;琅嬛福地、海外三山、蜃楼群岛、东海龙宫无一不受到震动。 钟声整整响了七十九下,那光透三界,亮了整整半个时辰方才缓缓止歇。 半个时辰后,苏伏已然凌空盘膝,身上祥光萦绕,肌光莹润,玉骨生辉,宛如仙神。若细观之,眉心可见一点淡薄朱红印记,呈莲花状。面上黑气尽去,神态安详,显心魔劫数尽消矣。 待青州最后一点金光投入苏伏身体,一道惶之又惶的钟声响彻三界,补齐第八十下,举界之人,无不震惊。 不可知之地,西方圣界,芥子山伽蓝宝刹。三万诸佛、七千罗汉、三十四大菩萨、三大佛陀,各自据坐。 居中有莲台法座,上有一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僧,脑后佛光深远,共得九道。 老僧闻这钟声,念道一声:“善哉善哉,历经百万十劫,三十五佛行,定三界恶业之功功果果,今将圆满矣!那方钟来自何人何地,哪个大师为吾解说。” 班中当即出来一佛,只见其脑后七道佛光精湛,层层交叠,显见福德无俦,功行圆满,正是佛陀之境,谓迦叶佛。 老僧含笑说道:“迦叶有何教我?” 迦叶止把手捻算,道:“启世尊,那方乃东青州地,接壤东海,毗邻莒洲。那人姓苏,俗名伏。生来染魔劫,自幼家门破灭,辗转修行,早有功果记录。今救得亿万凡生,九九数之极,八十一道功德果位,止缺其一便可成功德佛矣!” ps:玉~户也和谐!!! 第八百八十四章:点睛苍龙,玄微炼形(上) 老僧自是整个西天之主,佛教祖师三圣,亦称伽蓝法王。与其亲近者,多称其为世尊。 三圣道:“甚好,其罪过焉?” “止杀伐、犯色戒,德行倒不曾亏得,罪不过矣!”迦叶应道。 三圣含笑点头:“甚好,非八无暇者,为消三界恶业,倒也可造!可造!怎么得一个有法力的,去将他唤来皈依?一事不烦二主,别个是也去不得,迦叶意如何?” 迦叶双手合十道:“善故善矣!止这功德果位,恐其怠慢吾佛,弟子不才,愿往这趟。自固法力徒行百千万里路,举那接引之礼,为功德子敲八十一响钟,届时自当皈依吾门下!” “大善!” 三圣大喜道:“如此,汝且听好。吾有三十五部登天浮屠,恐怕此子蠢愚驽钝,毁谤真言,不识我法门之旨要,怠慢佛之大乘者。百千万里,十载之期,汝至那处,且教他识经入门,再来我处。但恐善信难行,且持我两件宝贝。” 即取出一金钵道:“此宝唤降妖钵,有收一切灵、妖、鬼法体之能,有千钧巨象破山之力,百千万里路,汝自固法力,恐遭毒手,助汝防身。” 三圣又取一颗金舍利:“此宝乃无忧佛舍利,可消贪业,一并与你。” “多谢世尊!”迦叶称谢,一一收起,当即作礼而退,即起行不题。 …… 地府深处,暗无天光之地。一处长满幽莲之野所,一方枯槐下,座起一张月台,点缀数朵幽莲。台上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其满脸褶皱,不知岁有几龄。 这时远空处有一鬼王车驾驶来,远远就见车门启开,跃落一个人影来。 这人即来到老僧前站定行礼,口称:“居士唤本王何事。” 但见他锦衣夜行,七尺有三,浓眉方脸,威严甚浓。 “因是,地府收容之魂,恐至极矣!此后百载,定生变故。汝且去结个善果,好解六道之劫。” 老僧垂眼说道:“那方善者,姓苏名伏,与吾颇有渊源。” 这人便是地府六大鬼王之一,因是王。 其略吃一惊,道:“苏伏?本王似有印象,曾解妖龙之虞,教我印象深哩。也是功参造化,福德双馨,莫非新证功德果位便是他么?” 老僧含笑颔首道:“西边人想渡化,可不能让其得逞。汝且潜去他身侧,做个管簿的,待十载之期,有个叫迦叶的来寻他,点化最后一点功德,要令其成佛,汝切要从中阻矣!” 因是王笑道:“那小子何德何能,辄敢教本王管簿,做个将帅倒也罢了,还他一场解厄之恩。居士但请宽心,莫道来的迦叶,便是三佛陀之首阿难来了,也教他吃个满头灰。” 语罢当即起驾去了。 老僧自号秽土居士,外界称其初有佛。 …… 话分两头,却说叶启心带着东都精锐借流冥坛之便,悄悄来到金鳞城。 元魔无相之眼开启,当即率众奔赴太元山脉,要在剑斋忙于对付劫魔与域外邪魔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然至元磁山脉千里外,陡见元魔无相之眼消失,东都部众皆是大惊失色,小半人当即打起退堂鼓。 天坛教几个高手,以教主冷幽石为首,都把目光注他身上。 “教主,似有变故,怎办?”一个左护法低声问道。 冷幽石当即冷冷瞪他:“一切以叶掌座为主,是你可以开口的么?” 这话不轻不重,足以传入叶启心耳里,倒将他杀心减去一些。 战到如今,许多出乎意料,叶启心仍不形于色。然元魔无相消失,着实令他大吃一惊,若他知道柳无邪已死,又不知是何心情。他当即遣人去探看。 莫羽冠轻步走来,在其身侧低语:“情势有变,恐剑斋早已勘破,我建议撤走,以防不测。” “撤?”叶启心瞳孔微微一凝,却没有再说话。转而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睁开。 罗西元与莫羽冠对视一眼,都只得静观其变。不知过得多久,举州突有金光上冲,惹得众人侧目,然距其太过遥远,根本无法看清。 “功德之力?”场内大多识得,罗西元沉声道,“想是此得功德之人为青州破劫,但不知元魔无相去了何处,不如去捉他来问,元魔无相不可能损伤,日蚀待有三个时辰,足够找回!” 叶启心闻此,有些意动,然这时请去探看的弟子仓惶回转:“不好了!飞仙、疯剑紫霄还有许多剑修往这来了。” 音未落下,突见一道灰白剑光自元磁山脉方向投射而来,眨眼即落在场间。 “斩龙剑!是李道纯那厮,速退!”叶启心眼尖,高声一叫,众皆四散。 剑光便是飞剑本身,那剑身灰白色,通体由龙骨打造,乃当年李道纯斩杀一尾妖龙得来,亦奠定其名号。 说时迟那时快,飞剑‘嗤’地没入土里,一圈灰白寂枯之气当即以其为核心,如波纹般泛开。所过之处花草枯萎,树木衰竭,一切生机绿意皆被剥夺,十数个逃之不及的魔修惨叫都未发出就化成一具枯骨,生机尽消。随之枯骨都尽腐朽而不存,随风而化。 若苏伏在此,定会骇然,此寂枯与当日击中他的,怕有天地之别,差距甚是明显。显然当日李道纯不过出了一两分力罢了。 “李道纯!我必杀你!” 逃之不及的有数个弟子乃是东都极有天赋的弟子,叶启心终无法从容,身形当即迎空一展,魔气狂涌,一双拳头如击天一样重重打向李道纯。 李道纯冷嘲一笑,谁不是必杀谁,这时说此多余,实在给人一种失了方寸的感觉。 他止持剑印,如点指江山,轻描淡写一刺。 拳指相碰,万顷山林为之狂舞,就近数个矿脉顶盖被掀起,二人各退数里,运力驱除魔气剑气,同时驱尽,复又撞在一处。 叶启心看似儒雅,实则狂暴,驱似金刚,力能劈山,宛如远古苍兽一样凶猛。 李道纯只把剑印把持,便与之不相上下,二者势均力敌,昏天暗地一顿好战。 第八百八十五章:点睛苍龙,玄微炼形(中) 却说寂枯剑意在场内炸开,叶启心带来八百魔修精锐,当下分作数波散开。 莫羽冠这头,止得百数,皆乃灵欲魔宗所属。行不多久便遭到击打,只见得雷光闪耀,焰火轰隆,符篆漫天,其中甚有生死符篆。 打头数个措手不及,当下被打得惨死。 莫羽冠大怒,却强自忍耐,其微微抬手,便有绝狱落成,将袭来的玉清宗人全数困在里头。 “走!”他大手一挥,余下近百弟子当即随他奔走。毕竟不知他怎么思量,脸色皆有古怪。 莫羽冠想了想,说道:“此乃剑斋主场,须得找个有利之所,若不然,便是我们遭殃。总要杀个够本,方回北地,不然怎消本座心头恨!” 莫孤寒乃其后人,惨死于归墟。他潜藏百多年一个亲传弟子独孤破,甫出关,设埋伏,却遭打杀。莫羽冠心中深恨剑斋,深恨青州,不由得把那得了功德之人恨个半死,其主要目的乃绕出太元山脉,好去寻那得了功德之人,除圆盘外,自是要将其扒皮抽筋,抽魂炼魄。 众弟子这才恍然,当即紧跟,不敢擅离。列中有个后起英秀,已有玄真修为,乃是近一甲子进步最快的魔修,唤作沐仲和。曾与莫孤寒同入归墟,归转后性情渐变,愈加深沉,反得莫羽冠器重。 此人曾与李元佑、陆游二人于日曦城截杀苏伏,失败后逃回宗门,便再未出去,潜心修炼,竟已破心魔劫数。十载过去,各自恩怨恐怕难记,修为又各有不同进境,独独他最是记得苏伏。 战到如今,他不曾见过其人,却能处处观见苏伏影子。早想报个大仇,却不能如愿,心思牵挂许久。 沐仲和不知莫羽冠怎生思量,且行且言道:“太上,那独得功德之人,许乃弟子旧识。那人唤作苏伏,曾于归墟与莫师兄有过冲撞,甚辱过师兄,此人与师兄之死必难脱干系,或便是其所杀!” 莫羽冠闻此冷笑,本就要挑个斥候,道:“果真如此?正中得,你脚快,且去一趟,报知方位,本座即领人去!” “遵命!”沐仲和当下身影一闪,便即消失不见。 …… 后头绝狱片刻后破开,玉清宗宗主兼星术一脉首座冲霄真人为首出来数十个玉清高手。 这时有破空音来,却是玉玑子与净虚、闲云联袂而至,她向其点螓道:“叛徒已诛除,此地如何?” 冲霄真人与众行礼,道:“方始,莫羽冠带人逃走,太上来得正是时候。那元魔无相怎生消了?功德又是何人所得?” 闲云当即笑道:“掌尊当记得苏伏此子,其不知使了何法,将圆盘变走,免得青州生灵涂炭,方得此善功。” “原来如此!”冲霄真人唏嘘一声,当下道,“莫让魔人逃远了,我们追!” …… 罗西元乃万化魔宗太上长老,亦是魔宗宗主。万化一脉,先后死了一个真人,两个宗师,数十个抱虚,数百个凝窍,如今剩得二百精锐弟子皆在此地,其中有真人宗师各一个。 都被其带在身边,他面色冷峻沉着,不知想些什么。 这时天外投来一剑,那剑啸如雷,使人心剧跳。罗西元眼皮一抖,喝道:“剑道雷音,你等不能对付,本座来挡,你等速走!” 当即撑开一道黑瘴阻滞飞剑。 万化精锐当即以两个宗师为首,向远处遁去。 但只见又一道紫色剑光自上而过,罗西元认出来那人是疯剑紫霄,当即冷眼望向来人:“剑圣何以要赶尽杀绝!” 徐明真缓缓落下来,他的面无表情,双目透着冷漠。此时此刻,他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唯一后人的老人,而不是传闻中剑道无敌的剑圣。 剑道雷音究竟属何种境地,哪怕莫问剑主重现也无法答应你。无法用言语描述,强大或可怕,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罗西元身为大宗师,最是清楚。 “东都侵入,不曾想过后果?现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还有甚么可说?” 此乃徐明真出山后唯一说的一句话。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短短八字,便将此战描摹成画卷,凶险悲惨尽在其间。想大宗师皆为人中英杰,费时数千上万年苦修,方将神通之道了然于心,渡那大天劫,成就大宗师。 然这相争,亦不过一线生机。谁掌?便看谁得先机,便看谁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剑圣徐明真,掌剑道雷音,也不是无敌不死,只要掌得一线生机,罗西元亦不惧。 然这世间,有着牵挂。徐真卿一死,徐明真亦有些心灰意懒,也因未曾告诉他真相而悔恨,这时只想杀人泄愤,势气自然高涨。罗西元则因疯剑紫霄追杀门下弟子而心有牵念,哪有心思与其争,这势先且败下来。 两人皆是大宗师修为,止这细微变化,当即双双反应。 徐明真持剑印略动,飞剑似觑见空当,嗖地钻过黑瘴,雷音复起,黑瘴顿化成虚无。 与之同时,罗西元眼神一闪,身形暴退,正待耍弄一个虚招。不料飞剑翻飞,荡出万千丝涤一样剑光,惶惶然斩下。 罗西元夷然不惧,法印捻来,身形当即化黑烟,分作数股飘散。其中三股各化人形,其中左一个双臂一展,便见得伸长,遂竟变化两尾斑斓毒蛇,散发刺鼻腥臭咬去。 大宗师法体虽无漏,却非纯阳之躯。毒五行属火, 徐明真剑印横扫,顿有一道如丝剑气斩去,将两尾毒蛇从中剖开。 又见右一个人身化四蹄,咆哮展开,音爆冲击如擂鼓,虚空震响,周遭山林为之战栗化粉,昏天暗地。中一个人双臂一展,顿变作翼翅,只一摆,身形如穿梭虚空,一闪来到徐明真头顶,脚掌复又一变,变作龙爪一样抓下。 这一抓若实了,徐明真恐怕也难得留命。而这正是罗西自《妙相玄气道》自悟的大神通《妙化之术》,亦为其成就大宗师之根基。不管哪方生灵,皆能变得,且每道变化,皆能融入魔道神通,最是玄妙莫测。 譬如那蛇,便融入有毒功。那兽那禽,皆各掌神通,故此举天之下,大宗师之中,罗西元亦是顶有名的一位。 言时迟那时快,眼看徐明真就要被抓个正着,林间突绽雷音,但见方圆数十里有剑影平铺,哗一声响,数十里地所有灵、法、物顷刻间化作齑粉。 最后一股黑烟却已逃去远方。 徐明真略作停留,即化剑光追去。 …… 却说李道纯与那叶启心战得天昏地暗,将太元山脉搅得不宁,妖兽四处奔逃。于概莫之神威下,哪怕无知无识之妖兽,亦骇得逃走。 两人不知对撞几次,拳指皆发麻发痛。 叶启心这时停下,淡淡望着老对手,道:“当年你还不是李屠龙,那一战,我思之总难寐。两千载沉浮,我弃了无数,惟修炼钻营,登上东都之主宝座,即弄谋,誓要打进阎浮,狠扇你一巴掌,方消当年耻辱!” “噫!这干戈来得好莫名,你不早说,若青州能免这劫,本座的脸又不算金贵,任你打便是了。打了左边换右边,打了右边换中间。” 李道纯嘴边略挂嘲讽,笑道:“不过,既是不死不休,怎么也要尽了全力,才不愧对祖师,你说呢?” 叶启心微微眯眼,道:“说的不错!此次东侵,若能杀你,付出任何代价都罢!” 语声方落,就闻一道冲天巨响,只见斩龙剑所发寂枯剑意范围突有如潮魔气涌来,将寂枯剑意往回压,待至丈许核心,四方魔气凝成苍兽,各自据坐,竟将斩龙剑与李道纯的气机勾连暂时隔断。 完后才见周遭涌现魔修,约有四百众,余下精锐尽于此了。 其中有四个真人以上魔修,各凝苍兽,镇压斩龙剑。 叶启心当即二话不说,拳头握起,苍兽虚影显现,却融入其体,他眼瞳顿时猩红如血,突地仰天发出一声苍兽的咆哮,只见得一道魔气冲天而起,似欲将暗沉天穹击破。 有史以来,叶启心是第一个将《点睛苍龙》融入自己神通之人,从未有人像他这样疯狂。在平静温和的表相下,藏着一颗狂暴毁灭的心,他唤叶启心,也作叶欺心! 此时此刻,宛如真正苍兽降临真界,叶启心欺近李道纯丈外,拳头不大,却蕴含千钧无相之力,仅稍起的拳风,便令虚空龟裂开来,并不断向两边扩散。 一拳之威,竟至于斯! 李道纯面色凝重,剑印动,剑光现。却止挡一瞬,剑光破灭,拳风直中其胸膛,顿时飞退,如陨星般砸落,恰是一个灵石矿脉,致使其整个倒塌,激起漫天烟尘。 天地俱静,数息后,底下魔修爆发欢呼。他们的掌座,强如魔神!一举推翻所有人的印象。他绝不是只有计谋而已! 欢呼方落,烟尘未复,那方矿脉便有剑光冲天而起,碎石向四方溅射,一股死灰枯寂之气向四周蔓延。 李道纯缓缓走出烟尘,拍了拍身上灰尘:“再来!” 第八百八十六章:点睛苍龙,玄微炼形(下) “再来!” 一声暴喝,李道纯携寂枯之气腾空而起,仍持剑印,却见剑印有光透亮,乃剑光附印,威能倍增,非于剑道造诣精深而不可施。 下一息,拳指复又交击,决计没有花样,实打实,硬碰硬。一层层如波似浪气场向九天十地分涌,把个万顷山林震得颤抖,山河倒流;把个虚空碎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没有止歇。山呼海啸一样动静,久久无法平息。 剑意虽强大,法体却无法与其对抗。叶启心身化苍兽,何止千钧之力!其五行难侵,三灾不敢沾,止把一双重拳击天破地,没有一合之敌! 眼看李道纯要抵抗不住,天地间蓦地响起钟声,遂有金光笼罩而来,将众人惊个楞,都把眼睛去看。 只见那万丈光自远空而来,一层层,一叠叠,一铺铺,层层交密,叠叠奔涌,铺铺紧随。那声如响在心底,一声重愈一声,一响震过一响,往无尽海去,往五大洲去,往天之尽,地之深去,将所有人震在当场。 李道纯借这空当,抽指而退,然魔气狂暴,仍有一丝侵体,只得分神驱除。 叶启心怎会予其喘息之机,法身一震,重击虚空,虚空‘喀嚓’一声裂开,数道魔气蕴无上之力,径袭李道纯。 便于此时,突有三道剑气自三个方向落来,目标却是那镇压斩龙剑的苍兽。 那方群魔正被钟声所震,怎及反应,苍兽应声而破,斩龙剑顿发一声宛如龙吟般剑鸣,‘咻’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至李道纯身前,滴溜溜旋转,赫然是御剑心灯,形如圆盾,将那魔气尽都挡在外头。 “剑主!” 剑光如虹,划过天际,萧无极、水洛泽、解湛兮三人落入来行礼。水洛泽得告元魔无相之事,脸色稍好看一些。被个魔修偷袭,失守照央城,乃是他这一生的耻辱。 想到费侯,他心中又气又叹。气他为东都死心塌地,也叹他坚守忠义,最终以死明志,令人唏嘘。 李道纯接了飞剑,若有似无地望了一样叶启心,道:“那方发生何事,这光这声是谁人来着?怎不见玄清?” 这一眼自有深意,料叶启心亦想知道。他果然不动,只冷面凝听。 当下解湛兮将经过备述说了一遍,听见苏伏两字,叶启心的脸颊略一抖,眸中杀机更甚。 “师姐伤重,已送回阎浮调养,剑主无需担忧。”解湛兮说罢,又道,“那些个功德,也是师弟应得,否则形势恐要调换。” 李道纯笑了笑,道:“好好好,少不得他一份大功。” 剑斋另有底牌,但他却不会拂了这份美意,功便是功。再说战到如今,苏伏鞍前马后,单一个玄门,大功小劳便积累不少,遑论他本人。若论功行赏,真传乃是板上钉钉。 他说罢了,想了想传音道:“元魔无相终究是个祸患,苏伏若能熬过日蚀,倒也罢了,只怕不能。止留吟瑶方奇,本座不能安心。你等传信紫霄师叔,让其守一守苏伏,以防不测。” 解湛兮当下拟讯,用飞剑传去。 叶启心听罢了真相,愤怒可想而知。当即不二话,拳风扫将过来。此次没有一点保留,那寂枯之意顿为魔气取代。 萧无极三人散开,落在魔修阵中,面对群魔,夷然不惧。 这四百精锐皆紫夜魔宗所属,皆修《点睛苍龙》,巧的是,剑斋三个真传,皆修《玄微炼形》。 与此同时,远空又有两大圣地的援兵落下,约莫二十来个小队,将魔修团团围在里头。 魔修中,最强的便是两个真人与两个宗师。其中一个乃是夏九幽,他自被姬玄清击伤,逃回本部便一直借口养伤不出,倒令柳无邪顶了他位置,逃过这劫。 在东都计谋里,守城的原本皆为弃子,皆不用去管死活。而令双方都没有预料到,在日蚀前,局势竟一面倒,北地联盟方面,七大城全告失守。叶启心原本以为,火云洞、北邙宗、散修盟假作尽力守城,才不至让剑斋发现东都真正意图。 然大门阀一个个被灭,简直出乎所有人意料。都道是谁用兵如此出神入化,以最小力气得最大果实。青州方已不能再多出兵力,那点正是极限,却恰到好处地破了城,灭了门。 不过其中有两个关键。一个是散修盟没有战意,由上而下,师玉清虽扬言回来报复,可他却没有杀害敌人最重要的两个真传弟子,他本没有多少报复之心,最后时刻还将散修盟都调走,企图保存散修盟元气。 然而两个顶梁柱先后出事,散修盟哪怕继续存在,接下来不出数年,也会被吞噬殆尽。 一个是北邙宗“内讧”,谁能想到,秽渊魔主与东都根本不是一条心,其玩心甚重,说反叛就反叛了,现下也不知跑去哪儿玩耍,根本不管东都正处水深火热之中。 青州止费了一点力气,便将两个重城拿下。使北邙退战,其中苏伏功不可没。这些叶启心不是很清楚,李道纯却是一清二楚。 …… 以萧无极动手为讯,玄昊剑意顿时肆虐场间。两个宗师魔修将他挡下,夏九幽与水洛泽战在一处,解湛兮自然与最后一个真人魔修激斗,各自划分战场。 真人以下弟子,自有战处,场面异常激烈。因这最后一场厮杀,将决定胜负! 却说李道纯早在叶启心举拳便挥剑,但见灰色剑光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眨眼就分化漫天剑光,将其阻滞一瞬。 斩龙剑在手,李道纯自不必再惧其强悍体魄,以剑换剑印。 早有言,大宗师随手拈来便是大神通。只因一法通,万法通。修士悟透其理,亦可成大宗师。这两人晋入大宗师并不算久远,真界中排名尚不靠前。然两人之资质悟性皆为上等,心性秉性皆为上乘,是以不相上下。 然总有细微区别,《点睛苍龙道》,乃东都根本法门,旨在一个‘化’字。化龙,化兽,一念之间罢了。 剑斋根本核心,《玄微炼形至真剑意》,正如苏伏所言,其实并无此功法。剑修自入道,习剑,精进,领悟,破敌直至御剑,百十年经历积累,便是剑意之雏形也。 故剑修重在一个‘意’字。 化乃变化,无端,力强。意则乃高于力、灵层面,将将于法。何谓力、灵、法? 力为物相,有形有迹,至强时,可破虚空,谓一力破万法,甚至破灵,破法。 灵为虚相,神道、邪、魔等多有。譬如金刚王座,一击便将天元水星释放银河击碎,并不能重聚,便乃于灵这一层面压制苏伏,才有此等效果。 法便是法则之法,天道运转之下,遵循一定法则,修士勘破并利用,需要极高妙的修为,非大宗师以上不可。不过三大层面,并无强弱悬殊之别,还看修士本身。 故大宗师亦有强弱之别。除此三大层面,另有一个至妙层,暂且不题。 却说拳剑相交,力透万钧,却无法破寂枯剑意之意。而寂枯剑意尚不足以使万钧力寂灭,故二者僵持不下,直至第八十下钟声响起。 第八百八十七章:指掌乾坤,方寸魔国(上) 那最后一下钟声,直直响在所有人心间,令所有人为之一顿。 以此为契,叶启心目眦欲裂,却原来苏伏食圆盘自肥,把他气个半死,这万钧之力,顿有一丝破绽。 李道纯感应敏锐,寂枯之气顿自沿袭,把个魔气节节寂灭,反噬宿主。 止这微妙变化,叶启心一时大意之下,中了寂枯,其一头乌发瞬息枯白,面上褶皱丛生,竟自壮年步入老年。他瞳中凶光一闪,不退反进。 嘭的一声巨响,两人双双吐血,飞退,落地。叶启心倒退数步方才站稳,形容略显狼狈。 李道纯脸色虽不好看,可其从容落地,飘然若仙,高下立判。 与此同时,众魔修见此幕,心神微乱。 萧无极亦不放过,玄昊剑意展开,径破两个宗师势气领域,搅了个翻天覆地。遂以一道剑光为核心,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剑光如杨柳枝涤荡,将魔修阵扫了个七零八落,惨声连连。 紫夜魔宗大败亏输。 …… 却说玉清宗众高手追击而去,来到一处阴气浓郁的山谷。众人甫踏入便觉不对,只见得眼前一副人间炼狱,尸横遍野,草木枯萎,一股死气蔓延其间。往前去有一条黑河,河上亦浮着许多尸体,死状凄惨,大多瞪起个眼,死鱼一样瞪着来人。 另有魔影乱舞,恶风阵阵,腥臭如跗骨之蛆,透入身体里,挥之不去。 “此方诡异!小心!”净虚真人当即取了一枚玉印,玉印得了灵气加持,自主浮空,散发清光,驱散死气。 闲云道:“太元山脉决计没有这样所在,定是魔修手段。” 玉玑子道:“此乃方寸魔国,取九幽炼狱显化,不过这层浅显,应是莫羽冠手下撑开。其本人所化魔国,比不得三十三天,亦有九重炼狱,待本座破了它!” 语罢即捻诀,身后有阴阳鱼显现,阴阳二气弥漫,将这方炼狱消解无形。 果闻一声惨叫,眼前瞬息变幻,却只见两个魔修仓惶遁走。 净虚真人道:“方才我来时觑见一个魔修往外去了,他独身独往,我没有在意。现下想想,恐怕莫羽冠自功德金光推测圆盘去向,其目标许是苏小友,才遣人在此阻碍。若是追去,必又故技重施,拖得一时半刻,苏小友危矣!” 闲云真人急道:“那可怎生是好?” “莫急!”冲霄真人道,“魔修走时定不敢大张声势,大张旗鼓,脚程必定不快,许才出太元呢。” 玉玑子道:“既如此说,我等不如追去,将其一网打尽。” “善!” 当下众人也不去追击,祥云一裹,就往外去。 却说莫羽冠故意留着痕迹,引玉清等人追踪,自己则带人悄然潜出太元山脉。 不料被识破诡计,方至金鳞城外,便闻浩然声势,只见远空一朵祥云涌来,在昏天黑地下,分外显眼。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想必是负责引诱的弟子出了差错,被抓了问讯。 他脸色一阵阴一阵阳,思索片刻,想不到破敌之策。他性坚忍,余下弟子乃是灵欲魔宗根基所在,不能冒险。 便在其自己定议时,去而复返的沐仲和即道:“不如去那城,设个埋伏,以太上之能,还怕区区一个玉清宗?” 沐仲和脚程确实快得很,他方才见了苏伏,有龙宫公主与一个真人守护,止敢远远窥觑。仇敌性命就在眼前,却无法去取,令他心有不甘。故见莫羽冠打退堂鼓,当即劝说。 “太上莫忘了,莫师兄之死……” 莫羽冠细思片刻,本来并不心动,闻此言不由冷冷瞪他一眼:“闭嘴!少来卖弄你那小聪明,以为本座不知你什么心思?” 他脸色阴沉,若非看在其修为进境差强人意,此时便不会容情。 沐仲河当即收敛心思,不敢再开口,心里以为莫羽冠打定了主意。 “入城!”莫羽冠脸色阴沉着,带头冲入金鳞城。 沐仲和心中大喜,当即跟随而入。 却说城中许多凡人锁闭家门,不敢外出,怎料有大劫临头。莫羽冠入城,自有入城仗恃。其来到城头处,只见得万家灯火在他们入城后朵朵灭去,又见祥云逼近,当下不怠慢,略一挥手,便见得金鳞城四方城墙有黑柱破土而出,待至一定高度,黑柱向城中方向垂拱,依十数道方位,以黑柱为基,架起一个个似桥梁般的半圆环状。 黑柱一头扎入金鳞城土地,顿生无数魔根,深深探入土中,把个金鳞城紧紧捉住。 此方才罢休,祥云来到近处,发出一声冷喝:“莫羽冠,你欲何为!” 不待莫羽冠回应,玉玑子与冲霄真人各自冲出,一左一右,各有清光绽开,一者袭向莫羽冠,一者目标却是黑柱。 莫羽冠身形一纵,来到金鳞城上空,只对二人动作冷眼旁观。 清光投到黑柱上,宛如水火不相容,砰然炸碎。但灵识却探见那深入地底的魔根,竟自主扭动裂开,贴着土层猛吸,位于其上的凡生,生机顿时被抽走,化作一具枯骨。 约莫抽了数十个人,断裂的黑柱扭动着生长,竟自主地接续起来。 冲霄真人脸色一沉:“莫羽冠,凡生何其无辜,你我两宗恩怨,何要牵扯他们?不若撤了这魔柱,止本座一人,手底下见真章,若本座败,任你灵欲魔宗之人去留便是。” 莫羽冠长笑一声:“冲霄子,你不必激本座,有本事便来破阵。自然,你等可以龟缩不动,不过半个时辰后,此城便止留尸骨。此地若起一座魔国,两大圣地声名定然败尽,还有何资格守护青州!” 说话的功夫,却见那黑色魔柱并非只有受损时方才汲取生机,隔个数息,全城便有百十个凡生生机尽灭。那些个魔柱,每吸一点生机,便膨胀一圈,异常的骇人。 因此有凡人惊吓,冲出家门。那魔柱体表生根,魔根又裂开,形成血盆大口,将凡人整个吞噬。 十数根魔柱覆盖整个金鳞城,凡人根本无处可逃,逃出来的都被魔柱吞噬殆尽。 “孽畜!”闲云气愤难当,当即取出昊天镜,一道惶惶清光投下,投在那魔柱上,顷刻便教它粉碎。然此举却加剧底下魔根抽吸之力,一时只见得数百个凡人变成枯骨。魔柱晃眼便恢复如初,根本没有用途。 “师弟莫要冲动!”净虚真人急忙阻止他道,“这魔阵恐是莫羽冠魔国根基,须得三思而行,否则只会徒增杀孽!” 这时数十个魔修高手各自来到魔柱旁,其身涌现九幽绝狱,一时间绝狱将整个金鳞城都覆盖,灵识竟无法探入,情势愈来愈遭。 便在此时,突有破空音传来,三道灵光自远空而来,尚未靠近,便有音声传出:“师傅……” 净虚真人循声望去,顿时微喜道:“随风,云溪,修竹,你三人没事我便放心了……” 灵光显现,果是纪随风,云溪,纪修竹三人。 云溪嘻嘻一笑,来到众长辈前施礼:“见过师叔师伯太上。” 那玉玑子冷淡地瞥她一眼,没有说话,却对纪家两兄弟微微点螓。果如云溪所说,对其甚不待见。 云溪习以为常,也不觉如何。纪随风略略皱眉,道:“太上,云溪向您见礼了!” 玉玑子淡淡道:“那是应当的,莫非还要本座还礼么?” 纪随风这一顿好气,他本就不甚好脾气,正待顶撞一顿。云溪却来轻轻抓着他手,低声说道:“师兄,太上说得对,你太失礼拉,快快别说了。” 净虚真人也道:“随风不得无礼。” 纪随风只好作罢,止说道:“此地发生何事?” 冲霄真人道:“你等遭遇何如?” 纪修竹接上话头,将破阵后事项备述说了一遍,又道:“本拟在劫难逃,不想那劫魔不再来,我三人稍事歇息,便赶来了。此地发生何事,灵欲魔宗怎么占据金鳞城了?” 闲云真人也说将此间事说得一遍,三人听罢,只觉诡异棘手,都沉默不语。 片刻后,纪随风皱眉道:“止半个时辰,若有土遁之术,潜入去斩断魔根,倒也可破得。只是土遁乃先天神禁,非机缘丰厚者可得,怎奈?” 玉玑子道:“我处有一件土行法器,恰有遁地之能,止缺一个良手,斩断魔根。魔根一除,我等自有法子可治。” 纪随风当即请命道:“弟子愿往!” 纪修竹摆手道:“你方才恢复一些,让我去罢!” 玉玑子便将一件带刺披甲递过去道:“修竹去罢,法力深厚一些,可防止魔根重生。此法器乃早年降的一只穿山甲,妖性深种,便被我剥皮制了这件披甲,有遁地之能。本座再予你一件宝物……” 当即又取一面杏黄小旗,溢着明黄之光,玄妙非常。 “玄黄旗?”纪修竹接过,道,“此旗不是山门大阵核心么,太上怎将它起出了。” 玉玑子淡淡道:“莫问得许多,时不我待,去罢!” 纪修竹收了两宝,当即化身雷光去了。 ps:大战收尾了,望不要嫌拖沓冗长,毕竟东都是一个大门阀,输赢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谅解哈~~ 第八百八十八章:指掌乾坤,方寸魔国(下)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却说涵虚子引了罗刹魔主往九重天罡里去,二人一个纯阳,一个半步无量,各施能耐,打得难解难分。 罗刹魔主虽然踏入不同层次,却证得魔主位,并无无量之能。加之真界法则压制,其又是分身一具,数百个回合下来,渐落下风。 直到那光照三界,八十道钟声响彻,九重天罡都显亮震颤,两人方才短暂止歇。 罗刹魔主心念急转,道:“吾可不与汝等为难,止将那功德子交吾处置,吾便自回焦狱,百十劫亦不来犯,如何?” 涵虚子笑道:“那人非玉清弟子,汝若不惧飞仙道兄斩了你分身,便去问他答不答应。” “若本体至此,飞仙又算个甚!”罗刹虽如此说,心底却暗忖:宝典落在一个蝼蚁手里,岂不是明珠蒙尘?可气得很,此蝼蚁滑溜,多次设法都有机缘傍身,替他化解。先是飞仙,再有楚渡。那厮暗中窥觑久了,必要出手。如今天坛教元气大伤,分身恐怕不可再,不若寻机走了去,再徐徐图谋宝典为上! 想到这里,他往虚空一隅望了望。 “非某小看魔主,哪怕魔主本体亲至,恐也不是道兄敌手,不若偃旗息鼓,回焦狱去好生将养。” 涵虚子端坐祥云,捻着道印,不动如山。 罗刹恶毒道:“汝张口飞仙,闭口飞仙,玉清如此下去,必成剑斋附庸,汝等生生世世受剑修压制,永不能抬头。” 虽是诅咒,确提出一个隐忧。 涵虚子道:“倒不须魔主劳心,某与某门下弟子,皆有主张。倒是魔主替人跑腿,外界还道焦狱归了灵欲哩,岂不可笑。” “自是可笑!” 罗刹冷笑一声,“话不投机半句多,汝既不听劝告,等着瞧便是!” 其语声未落,但见紫黑浊气吞噬取代天元真罡,霎时自力、灵、法三个层面沿袭,战端复起。 涵虚子道印前趋,虚空陡有烈火焚烧,形如红莲绽放,朵朵排开。 …… 纪修竹自城外寻摸了一道魔柱,当即套上披甲,其身略绽淡光,念头略动,当即潜入土中。 有了披甲,这密密实实的土岩皆化作了流水一样,纪修竹‘游’在土中,颇觉奇异。只是地底有许多怪味,着实难受。强忍刺鼻,他取出杏黄旗来看。 这杏黄旗本名唤作太乙玄元杏黄旗,称作玄黄旗。乃是玉清宗护山大阵阵基的三面玄旗之一,另外两面分别是玄青旗与玄黑旗。三面玄旗各有三十六重禁制,合则为一百零八重,乃属法宝之流。 三面玄旗各蕴五行其一,譬如玄黑旗为水行旗,有翻江倒海,行云布雨之能。而纪修竹手中的玄黄旗,虽无法遁地,在地底却能不受限制,引来诸般法术。玄黄旗可为其开辟灵法之道,令法术能够通行无碍。 若是在地底与敌斗,你能打中他,他却打不中你,妙用无穷。亦是玉玑子将此旗予他的用意所在。 纪修竹往前游一阵便仔细感应,很快寻摸到第一根魔柱所在。 那魔柱之根极具攻击性,方近其丈远,那魔根便循味而来,在土中亦如游鱼灵活,根端化作利刺,直冲纪修竹脑颅而来。 “嗤——” 纪修竹待不惯地底,待近了方才反应,急忙侧首,一声闷响,利刺自耳际穿过,顿惊出一身冷汗来。这要反应稍慢一些,定被刺个对穿。 他略感恼怒,法决捻动,玄黄旗吐出明黄光芒,一道火雷烧将过去,把那根烧成飞灰。 遂再游丈许,找到根源,火雷在这地底汹涌,不多时便将数百残根烧作飞灰,进而将魔柱整个烧毁,不留后患。 这很快引起魔修注意,有魔气透入地底,因玄黄旗便利,没人能伤到他。 所谓一物降一物,这魔柱骇人,连昊天镜也不能制,遇到遁地,便束手无策了。哪怕疯狂吞噬生机,也难以抵挡火雷的毁灭之势。 当下十数个魔柱便如此毁于一旦,将城中魔修气得破口大骂,却又不能奈何。 …… 绝狱虽将整个金鳞城挡住,然显露于城外的魔柱却无法遮盖。众见魔柱被毁,当即各展能耐,绝狱顷刻就告破。 “方寸魔国!”里头传来一声冷喝。 众魔修闻听,魔气顿时急遽涌出,只见得魔气显化炼狱,炼狱与炼狱接连,层层交叠。莫羽冠自中而起,其身有气机演化,如同锁链一样,将层层炼狱串联。以此为基,在这之上,气机演变,有群魔乱舞,勿论劫魔邪魔,应有尽有。 群魔生化,当即扑向城中凡生。凡生如何能敌,霎时化魔,加入群舞。 玉玑子见此,当即越众而出,左手捻着道印,右手于虚空画符,口中念道:“指掌乾坤!” 符画毕,音声落,印作掌虚按。但见其掌陡有生死符形成的阴阳鱼眼,往下按压,原本只有巴掌大小,每按落一寸,便涨大一圈,待与魔国碰撞,已足以覆盖全城。 那魔国顿被一层层压碎,群魔在掌控阴阳,界定乾坤的生死符下,转眼化作齑粉。 方寸魔国乃是莫羽冠证成大宗师的凭仗,若让魔柱吞噬足够生机,届时魔国威能大增,自无法轻易破得。 只得说莫羽冠霉星高照,怎料玉玑子随身带着遁地披甲与玄黄旗,似专为破阵而来。 再说这指掌乾坤,乃其将《生死符》糅合自家一生所修、所得、所悟而成,亦为玉玑子成道根基,止差一步便能成就传世大神通,便能与青华夫人所创之《太阴玄星锁星劫》齐名。 何为传世大神通?便是足以开创一脉大门阀的神通,谓之传世大神通。真界有史以来,能创出此类神通者寥寥,无一不是惊才艳艳之辈。 却说方寸魔国寸寸毁去,那些个组成魔国的魔修顿遭反噬,脸如金纸。 玉清宗众高手齐头并进,各样灵光顿时照亮金鳞城。直将众魔修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灵欲魔宗亦大败亏输。 第八百八十九章:上霄宝典,分果而食 连天冰花成幕,纷飞雪片点妆。 入目止见,银白皑皑,铺盖这绵延万里的天山。 天山高者,与天接壤。苏伏盘膝于天山之巅,在此承了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五百年火烧,五百轮回辗转,五百劫数苦挣。 他睁开眼睛,仍是杀生殿内,不由恍如隔世。亿万分功德注入心内虚空,将心魔劫数一消而空,亦领他走得一遍证“果位”之行。 果位乃功德,尚不及佛。 苏伏经这数千个春秋,数百个轮回,数百个劫数,福至于心灵,明悟果位之道,乃天成也。不及佛,非功德不足,乃福德不足。 佛乃境界,乃禅境,乃妙境,乃平静。无神通,无法相,无大力,无长寿。 功德果位还次一些,止可消劫数。风吹不死,雨打不死,火烧不死,轮回不能消亡,不在五行中。 然善恶相报相抵,此后每造杀孽恶业,必减损功德。杀一生灵,减百道功德,杀百万生灵,功德便转恶业,若积百万恶业,同那三大王座一样,便只得三十三天外域容身。 天予授之,必制之以衡。 苏伏明悟此点,冷冷一笑,并不予置评。 他睁眼去望,只见百十万里虚空消了心魔劫数,点尘不染,天清气朗。止那百零八星辰,缺了二颗,美中不足。 这时青衣与赵云入来,四灵神君紧随其后,各各目瞪口呆。 “诸位辛苦!”苏伏向众仙微微点头。 “上神果福德无俦,这样宝贝,竟落入您手。”横将军眼睛一转,奉承说着。 苏伏道:“横将军知这殿根底么?” 吕葵冷笑一声:“马屁精,从前不见你这样殷勤,见上神得了无上法力,便开始讨好?” 横将军睨笑道:“本将军偏有这殷勤的功夫,若你有本事,何妨让予你,不如由你来给上神解惑如何?” 吕葵气得一滞,只得闭口不言。 荒土却淡淡开口:“此乃上霄宝殿,远古神道时期,乃上霄紫极帝君所有,以此统帅天下群神。群神由此受封神位,一言一行皆在帝君眼耳之中。那帝座由万条龙魂凝聚而成,神妙无方。不过宝物须得有德居之,上神谨防宝物反噬。” 苏伏点头道:“多谢神君警醒之言。” 吕葵嗤笑一声:“教你卖弄!” 横将军不言不语,举步到中央凿井下,那圆盘内,取了一株白青颜色灵植道:“色呈白青,叶三分,有须纹,叶尖而垂,敢莫是还神果?” “是了,此乃上霄宝殿所产灵物。一千年发芽,一千年开花,一千年结果,对我等受了赤金神鉴的妖神颇有好处,晋入上位神也未尝不可。” 青衣闻此,正要补偿四神君,便向苏伏请道:“这株果可否予我?” 苏伏笑而不语,却轻轻拂手,有甘霖落下,只见那灵植眨眼间开花,弹指间结果。 青衣行去,将结的三枚龙眼大小玉果取下,道:“浮生界功果,全赖场间列位,苏伏已得报偿,自是不提。四灵神君全了浮生界,青衣身无长物,长久以来,止心底感激罢了。” “哪里哪里,灵女大人客气了,客气了……”众神巴巴盯着果子,口中说着客气,却都围绕而来。 便连沉稳的荒土神君都不例外。 青衣当即取一枚果子递给白星芸道:“星芸为此灵智蒙昧,当得一果。” 众神点头:“当得当得!” 白星芸蒙昧无知,止道青衣与她吃食,欢天喜地地塞入嘴中一顿胡嚼乱咬,咽下后,满足地拍拍小肚皮,并落青衣肩上磨蹭,以示亲近。 青衣又取一枚递给荒土道:“荒土出力甚多,理应得一枚。” 荒土理所应当接过,他本为一枚赤金神鉴缘故,不想得了神鉴,也赔了己命。其服下果子便席地而坐,头顶浮现一枚赤金神鉴,其上神力本来只如涓涓小溪,服这果,顿成奔腾大河,河道似拓宽,复又成江,涛声汩汩。 使横、吕二神君眼热不已。 不得不提,如今四神君全赖魂幡活命,可说神位挂靠于魂幡处,成了魂幡千万邪灵之中一个,比较特殊罢了。魂幡被本源之力净化,四神君得了星力供养,反而有所成就,显出形体。 横将军,吕葵二神君盯着果子,巴巴望着,一个说:“灵女大人,小神没有功劳也有驮驭之苦劳,理应予我。” 一个说:“灵女大人,小神功劳苦劳皆齐,理应予我。” 青衣却轻轻一掰,将这果子分作两半,各递过道:“服下此果,你等四神君便可脱离魂幡钳制,天大地大,皆可去得。也算了了一件因果,他日相见,是友是敌,但凭尔等便是。” 荒土神君这时消化所得,站起行礼道:“多谢灵女大人大恩大德,小神愿留在此方,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肉嘟嘟小球一样白星芸,‘吱吱’叫了两声,又把头埋入青衣怀中,显然也不愿离开。 吕葵道:“真界岂有我等容身所,离了此地,我等外域来的神君,何处也去不得。小神愿留下,为大人与苏上神效犬马之劳。” 横将军当即不甘人后道:“小神亦愿留下。” 青衣道:“我不定你等去留,随意便是。” 撇开白星芸不说,这三大神君心思如明镜。心内虚空有源源星力,供给他们修炼,跑出此地,虽得了自由,一时之间又去何处寻那信愿之力,又无五彩神晶供给,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这时赵云道:“那方圆盘仍在,慑于金光不敢进,恐不能久持。” 苏伏道:“四神君既要留下,某不会为难,星力供给管足,却要四位与某办些实事。” 荒土犹豫片刻,只得说道:“理应如此,请上神示下。” 苏伏喜道:“甚好,请三位将那圆盘推到虚空边界去,某可使星力变化,教他们寻摸不着门径而入,应可拖上个把时辰。” 三神君当即领命去了,神力恢复许多,气力也自回到身上,趁着方外魔头不敢进的空当,将圆盘一推百十万里远,至虚空边界方才回转。 正此时,功德金光渐渐消去。苏伏心念微动,有星光投下,将百十万里地域全数笼罩,使星力幻化成黑暗,使那圆盘好似夹在黑暗缝隙之中。 却说那三大王座陡虚空暗沉,一时果然不敢冒进,就此僵持许久。 第八百九十章:法天象地,剑道雷音 话表疯剑紫霄追击而去,其速如虹,很快缀上万化魔修。其冷笑一声,止将剑印略动,便见一柄紫剑飞将出去,数重虚空发出呻吟,层层镇压,唰地一声,顿将二百魔修压成齑粉。 紫霄却蹙了蹙眉,果见那齑粉如云滚雾,散入林间消失不见。 “妙相玄气!他化自在!” 她身形落在林间,灵识铺盖过去,哪还有踪影,都往太元山脉右侧亡命奔逃。 “万化魔宗,倒是修得两门逃跑神通。”紫霄讥诮一笑,身形一展,便又追踪而去。 这些个魔修,修为虽不放在紫霄眼中,逃起来却同兔子一样迅疾。太元山脉往右侧去,很快逼近连云渡。这连云渡一端接漓江,一端接东海,若是让这些魔修逃入东海,那便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天南地北地逃,紫霄也无可奈其何。 想到此点,紫霄当即化光,径自伏于连云渡通往东海的必经之路。然而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居然没有动静。 “莫非猜错了?还是说对方反过来利用自己心里,往漓江去了?” 紫霄沉吟片刻,忽然冷笑一声,身形隐去。 约过半柱香,上游突飘来数百道黑的灰的气体,他们飘行极慢,仿似害怕引起什么注意似的,故几无动静。 隐于暗处的紫霄暗道一声果然,这些魔修斗志全无,想逃出青州,东海乃是唯一生路。还想引她追往漓江去。 紫霄眼神一冷,心中打定主意要赶尽杀绝,绝不留半点后患。当即将手一抬,紫剑迎风斩去,仍是剑光分化,眨眼分化数百剑光,如柳丝涤荡,又如长鞭抽击,左右上下四方虚空尽被剑光锁定。 魔修们反应时,已然逃之不及。为首一个渡劫魔修狂怒喝道:“疯剑,你欺人太甚!” 其身形蓦地涨大,撑开,把个九天十地的剑光全数挡下来,鲜血冲天而起,其身形顿时四分五裂。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还有甚么好说?” 紫霄剑印再变,紫剑倒垂旋转,投射出紫带一样剑光,形成一个莫大剑域,将侥幸存活的魔修圈禁在内。 那身躯四分五裂的魔修倏然凝聚,只是脸色苍白,显是元气大伤:“放我门下弟子一条生路,万化魔宗自此再不踏入青州半步!” “我不信你!”紫霄面无表情,剑指往后一勾,剑圈骤有剑气纵横,当即有魔修惨叫、哀嚎、诅咒。 “住手!” 便在此时,天外陡然传来一声暴喝,同时虚空伸出一只古树一样粗壮、庞大的手臂,抓住那剑圈狠狠撕碎,遂闻一声咆哮,那手臂握拳,重重击向紫霄。 紫霄大吃一惊,紫剑回转,挡下这一击,却仍暴退飞回,碾了一大片林木方才止住,定睛去望。 只见虚空缓缓走出来一个人,一个巨人。其高有约有数十丈,每踏步都能令大地震动。 “太上!” 众魔修惊喜莫名,纷纷化回人身,簇拥在巨人身旁。 那巨人见损失不大,不由松了一口气,道:“疯剑,本座的话总有分量!本座承诺,双劫内,万化魔宗绝不踏入青州半步,如此能否放行?” 巨人正是罗西元,此乃他最强神通《法天象地》,哪怕疯剑紫霄,被这重击一下,也绝不似表面轻松,已然受了暗伤。 那剑圈本是其剑意化所化领域一隅,猝不及防下被撕碎,相当本命飞剑受损,其心神亦受到损坏。加之罗西元重拳一击,紫霄远没有表面看去的那样从容。 可她是谁,人称疯剑紫霄,绝不是白叫的。 她闻此不由冷笑一声:“万化魔宗侵略青州,止不踏入青州便可了账?想得未免太天真一些。罗西元,这账如何能了,杀了我便能过去,要么被我杀死,就这两个选择罢了!” 罗西元心急如焚,剑圣不用多久便能找到此处,见紫霄宁死不退,当即厉喝:“找死便成全你!” 声未落,拳已动,其拳重如山岳,拳风如泣血的黑鸦,二种诡异力道将力灵二层面全面占据,真真做到以力破万法之能,乃是罗西元能成就大宗师的根基所在。 紫霄早在说话时便暗暗运气,这时剑印便动,绝美的容颜在这刻平静如水,那拳风远远透来,将其发髻打乱,白紫相间的长衫亦猎猎作响。 “紫御心经,神霄却邪,离魂!” 紫剑绽光,如紫月当空,剑名亦为紫霄。 紫霄飞跃,剑光闪耀无极。下一息,如同撞在山岳,紫霄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鸣,剑身竟细密且急速地抖动。 同时只见紫光剧烈盛放,与那重拳所发拳风激烈争锋,余波狂澜席卷左右两边林木,百年古木都被其连根拔起。余波生生推及数百丈开外,并仍不断向外狂涌。 万化魔修皆躲于罗西元身后,没有受到波及。 疯剑美眸黑白分明,如有宝石明亮。其止将剑印虚引,把一生所修之离魂剑意催发至极限,面色潮红暗涌,唇边血迹,触目惊心。 “吼!” 罗西元目眦欲裂,生生承受离魂所带来的痛苦,发出低沉咆哮。 离魂剑意,与《补天》第三律无关,乃是紫霄一生所修之剑道精华。可将生灵魂体生生撕裂分开,修为稍低一些,中者当即毙命,绝无幸免之理。 然紫霄本就受伤,这时与罗西元法天象地争锋,剑意不能完满,止这一丝差距,便即落在下风。 罗西元狂怒一声吼,原来其保留一丝气力,此时全力,右臂青筋毕露,紫霄剑应声弹飞,连带紫霄一起向后飞退,砸断不知几棵古木,重重摔落,土石开裂,层层压落。 紫霄处在深坑中心,脸色苍白如纸,道:“你果然很强!” 语声未尽,便喷吐一口鲜血。她颤巍巍起身,拄剑而立,乌发沾了血,贴在绝美容颜上,少了几分强势,添了几分柔弱:“我不会让你过去,除非我死!” 罗西元面沉如水,半点不为这柔弱所动,他的脑里绝无怜香惜玉的念头。当即二话不说,就要取了紫霄性命。 便于此时,虚空陡有雷音响彻,罗西元脸色巨变,双脚猛地抓地,重拳轰然上击。这一拳临危而发,拳势如烈火,在与虚空摩擦中,发出细密的爆裂声。 这拳威能显然出乎他自己意料。 下一息,但见远空投来一道剑光。雷音刹那间加急加剧,二者当即碰撞于一处。 “万物皆可逆,惟有时光不能移!” 时光好似静止,方圆数百丈地域的灰尘、林木、水流、游鱼等等一切活的死的实相,灵气、魔气、剑气等虚相,尽皆停滞于虚空。 那些个魔修张大嘴巴,骇然之色方才浮现,整个人却好似静止不动的塑像。 剑道第四境,剑道雷音在此时彻底展现。非是时光静止,而是剑光之速已超越时光的界限,走在了所有人面前。你走第一步,他已走第三步,这便是剑圣徐明真眼中的现世层面。 “惟有时光不能移,时光无法被移动,我止将剑光向前推移便是。”这便是剑道第四境,近乎于道的存在。 拳势如烈火,那剑光却早拳势一步斩裂了虚空,拳势尽落入虚空里,怎伤得它?那剑光甫触重拳,顿自其臂沿袭,眨眼蔓延至肩背,头颅,随后是整个身体。 剑光深深透入其躯,毁灭了法天象地中枢,毁灭了罗西元真形,断绝了他一切生机,封闭了他所有窍穴。 下一息,时光恢复,众人只见罗西元击出一拳,法天象地当即解除,身形寸寸缩小,随后连站都无法站稳,躺倒在地,全身都渗出血液,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天外飞来的一剑。 “太上!” 众魔修发出一声悲鸣,纷纷涌去他身边,将他扶起。 “徐明真,我死也不放过你!”罗西元说完这话,鲜血狂吐。其一切神通手段,甚至生机性命都被剥夺,得知这一结果,他惨然一笑。 虚空投下一剑,化身为人,正是徐明真,他怎会理会罗西元,望着紫霄关切道:“师叔伤势如何?” 说起来,这紫霄确还长了徐明真一个辈分,其乃是萧南离的师姐。 紫霄摇摇螓:“死不了!” 徐明真放下心来,当即转身抬手,就要将剩余魔修斩尽杀绝。 “够了!” 便在此时,本就暗沉的天穹陡然再暗一层,仿似要塌下来一样,天地间蓦地有一道幽光点亮,一个披着一袭暗红长袍的缓缓自高空踱步下来。 暗红长袍里,是绣着玄妙图案的月白中衣,胸膛略敞开,可见得一个巴掌大血莲一样印记。其约三十左右年纪,一头白发垂肩,神情淡漠,俯瞰众生。 “老祖!” 此人一现,仿似映在所有人眼底。连云渡、太元核心、金鳞城,三处地方的魔修纷纷发出惊喜的呼声,原本绝望的心绪忽地消去。 此人便是东都、三十三天外域的亿万劫魔、邪魔共主,东都灵欲魔主是也。 “好大威风!” 但见虚空复现一人,与其遥相对峙:“我以为你会躲在外域,直到东都灭门为止!” 第八百九十一章:大战落幕,罗刹遭劫 “许久不见,飞仙。” 灵欲魔主唇角略有一丝弧度,口微启合,顿有沙哑音声传开。其音声不大,却好似就在耳边响起。这是一个仅凭声音便能让你印象深刻的男子。 来人正是飞仙。 “不如不见!”飞仙淡淡道,“如此说来,你来救人?凭甚?” 灵欲魔主扫了一眼三个地方的魔修,道:“东都经此,元气大伤,已无力与青州争锋。西边秃驴整日囔着消灭恶业,必会趁机来犯,由北地挡在前面,不好么?” “允你开口一次,若不能说服我,他们都要死!”飞仙淡淡吐出话语,生杀予夺,尽在一念之间。 灵欲一双黑睛有幽光闪动,道:“青州一切损失,由东都赔付。这是一笔难以计量之数,哪怕你杀掉他们,也不定能得。若留着他们性命,自由他们送来,岂不美哉?” “不够!”飞仙冷冷开口。 灵欲没有意外,又道:“万化魔宗自此解体,紫山交还西都。如此一来,北邙西都共同钳制东都,可成一个平衡。非吾危言耸听,东都一灭,真界必将大乱,新旧交替必有动荡波及青州。” “新的势力体系,意味新秩序订立,由谁订?剑斋能否于大清洗中立稳脚跟?遑论劫末!飞仙,天下无不能解之恩怨。” “不够!” 灵欲魔主闻此,微微眯眼,道:“本尊可解元魔无相之眼。” 飞仙闻此,没有说话,转而陷入沉思,少顷说道:“双劫内,东都不得踏出北地一步,不得进犯任何宗门。” “依你便是!” 飞仙闻此当即摆手,示意两大圣地门人止了兵戈杀伐。至此,两州大战落下帷幕。 却说万化魔宗众魔修闻此,宛如得了大赦,当即搀着奄奄一息的罗西元逃往东海而去,生怕徐明真反悔出手。 紫霄银牙微咬:“老祖这是做甚么,与这些魔崽子有甚么交涉,杀了便了!” 整个剑斋也只有她敢向飞仙发出埋怨。 徐明真道:“别的便罢了,老祖在意的,恐怕是元魔无相之眼。” …… “东都败了,魔主不如回焦狱去罢!” 底下战端平复,灵欲魔主与飞仙对话传遍青州。九重天罡里却正处激烈中。只见得红莲业火处处生发,与紫黑浊气激烈交锋,碰撞,复又一同消散。 罗刹冷道:“怕你没有这个能耐!” 表面虽然强硬,实则正寻摸退路。便是这一丝空当,便被涵虚子抓个正着。其双手各捻道印,便见罗刹脚下突地绽开一朵红莲。 罗刹心中微惊,太过警觉暗中之人,反倒被涵虚子抓了破绽。当下止及使浊气护身,便被红莲业火吞噬了去。 也是同时,虚空陡有五道不同颜色神光落下。这神光不知候了多久方才得了这一丝破绽,当即分作五个不同方向沿袭,破开业火阻碍,落在罗刹分身的天灵,印堂、晴明、耳门、听宫五个窍穴位,如同钉子将其牢牢锁住。 罗刹挣脱不能,发出一声咆哮:“楚渡,你敢毁吾分身,他日吾焦狱修罗大军踏入真界,便是妖族灭族之时!” “是吗?” 虚空传来一声讥诮,五色神光顿发力,罗刹尚未及再言,便化作了齑粉。 “你果有能耐,当即破界来便是,恁多废话!” 五色神光毁了罗刹分身,却没有消去,而是形成一个人影,可不正是妖皇楚渡的模样。 涵虚子含笑拱手:“多谢道兄助我灭杀此獠,免真界生灵涂炭。” 楚渡向来不是善辈,罗刹毁他一个分身,他自要报复回来,否则心里怎么痛快。 此时报得此仇,心中畅快,笑道:“寡人杀它,为报仇尔,无须言谢。再说亦有道友功劳,不可全算寡人身上。” “道兄过谦了,这份福德是该当得。”涵虚子将手虚引道,“不若往阎浮小酌。” 楚渡欣然点头,当即双双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这方天地里。 …… 冷幽石早在寂枯剑意来袭时,便带着手下悄悄溜走,往太元山脉深处,亦即元磁山进发。 “教主,剑斋山门此时必无人管守,待我等洗劫了他们宝库,定落得好大一个笑话!” “闭嘴!”冷幽石面色阴沉,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来此冒险,“洗劫宝库?你以为剑斋倾巢而出就没有防备?单单护门大阵,就能要了你性命。不要忘记我们此来,乃奉尊上命令,本末倒置,小心你的口舌!” 说话那教徒顿时噤若寒蝉,另一人道:“教主,尊上如此命令到底有何用意?” 冷幽石心绪无比阴郁,脾气也不甚好,登时冷斥道:“做好你本分,管住你的嘴,不该问就不要多问!” 他的手却摸到了怀中一件宝贝,那可是天坛教代代相传的至宝,一直以来立教的根本,如今却要将之弃手,怎么割舍得下。 他心中冷笑,对罗刹魔主算盘清楚得很。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剑斋外门剑庐时,冷幽石忽然一个摆手止住众人,其面色微妙,道:“尊上分身消亡了,恶地根基毁于一旦,天坛教恐怕不存……” “啊?那该如何是好?”一众天坛教幸存的教徒有些惊慌失措,罗刹魔主是一棵大树,如今大树倒了,虽仍有焦狱界存在,可今非昔比,罗刹分身一损,定损及本源,元气大伤之下,管不管他们这些教徒,就很难说了。 冷幽石眼神微微闪烁,心思难明。 “果有虫豸……” 然思绪未定,耳边忽地传来一声娇笑,只见虚空有黑水兜头照下。明明是水,却蕴着剑气锋芒,刺得众教徒遍体生疼。 冷幽石当即定计,根本不碰这锋芒,也不管身后教徒,身形当即化作一道黑影,向远方遁去,竟无半点犹疑。 “莫追了!” 黑水眨眼将这些个教徒杀死,正欲追去,闻此便道:“如何却不追了,那人似是天坛教之人,真是处处有它!” 此女自是黄紫韵,阻止她的人便是萧问寒,两人被飞仙指派来此看护,毕竟阎浮等同不设防,很容易受人所趁,果守个正着。 第八百九十二章:因果轮转,恩怨难休 心内虚空边界处,圆盘黑洞里。 “那光消逝已久,到底何时再入?”金刚王座按捺不住,他将降魔杵落在里头,一心想回去拿回来。 金蛇王座阴测测道:“汝既不惧,自入便是,不曾有人拦你!” “金蛇,劝汝休要招惹本座,否则不惮开战!”金刚王座冰冷盯着他道。 “怕你不成!” “住了!”这时湿婆王座淡淡训斥道,“黑氏角大人在此,容得汝二人聒噪。” 遂转向黑氏角道:“大人以为如何?” 这二位王座不惧黑氏角,却独惧这湿婆,只得住口不言。 黑氏角望见黑洞里止的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气息流露,遣了劫魔入去探索,却也没有声息。 “大意了,此人得了这无量功德,恐怕更难对付,早知就要雷霆之势镇压!” 他想了想,正待施计,冥冥中却有一道声音响在脑里。这声音让其神情变得恭敬,止将头点得如小鸡啄米,最后道:“谨遵谕令!” 当即转向众王座道:“尊上命令吾等班师回庭……”其语罢并无释疑之意,身形一展,便携亿万劫魔呼啸而去。 三位王座面面相觑,金刚王座不甘地望着黑洞道:“尊上怎会下此道命令,可恶,有几劫未踏入真界,未闻鲜血味道,如此撤退,尔等甘愿?” 金蛇王座冷笑一声:“汝心中计较,吾等岂会不知。若是不甘,自去便是,吾等归去也!” 当即身形一转,消失不见。 金刚王座又望向湿婆王座,道:“那不过是个小修士虚空,入内一探,并无碍难……” 湿婆摇摇头道:“若无碍难,你降魔杵又是如何丢的?” 语罢身形一转,当即投入远空不见。 金刚王座愤愤,却无可奈其何,只得徘徊于黑洞外,辗转许久,正待咬牙入内,只盼那金光已消散了去。谁知黑洞竟在此时缓缓合拢,他愤怒地发出一声咆哮:“不……” 声传万里,颇是凄厉。显然那杵要么极为珍贵,要么极有意义。 却说心内虚空处,如今的上霄宝殿内,苏伏做了许多筹备,欲要应对外魔反扑,不想那黑洞突然缓缓合上了,圆盘亦渐渐崩毁消失,不由长舒一口气。 这三灾之劫,才算渡了过去。 他与青衣赵云二人说了一会话,简要了解一番魂幡变化,当即退出心内虚空,缓缓睁开眼睛。 日蚀还未过去,周遭仍是天昏地暗,因是高空,冷风呼啸而来。 “师弟,你感觉如何?”见他醒来,龙吟瑶当即拥来,抓着他的手,满脸担忧,“我感觉你一定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的事,为何都不让我替你分担一些……” 方奇见他神清气足,当即识趣告辞而去。 苏伏反将其拥入怀中,闻着她身上幽兰似的体香,感叹道:“活着真好……” 龙吟瑶见他果真无事,笑着拍了拍他:“混蛋,你害人家这样担心,该怎么补偿!” “师姐,还能见到你,真好……”苏伏紧紧了双手,将她拥紧了,有些舍不得放开,他发觉自己愈来愈迷恋这味道。 见他如此,龙吟瑶轻抚他的后背,轻声说道:“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记得还有一个我在想着你,念着你,等着你,支持你,永远不离不弃。若你敢忘,生生世世,做人做鬼都不放过你!” “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话……” …… 晃眼便是两日后,日蚀已过,真界恢复常态,万物复苏,重又投入某种轨迹运转。 这两日接连发生数件震惊天下的大事。首先是北地联盟战败,北邙、东都元气大伤,天坛教、散修盟分崩离析,火云洞更甚,竟惨遭灭门。 火云老祖身陨消息传开,便即有无数仇家寻上门去,把个火云山门洗劫一空,杀了余下弟子,又放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火云洞至此除名。 可怜火云老祖一世英名,竟毁于自己徒弟之手。现今人人都知他死于何人之手,死因也有讲究,便是因道侣与爱徒苟且,导致心神大乱。 当然,一连串事件并未就此止歇。此后日曦城城主落日一一将那些杀人放火的修士杀了个干净,可谓一报还一报。 此外,东都还有一件惊人举动,那便是将独据紫山的万化魔宗解体,并与西都余孽握手言和,奉还紫山以及若干灵玉丹药珍品等等,以作歉礼。 而此事还不算最震惊,最为震惊的却是神州太乙圣地宣布,天道盟解体,神州竟从此陷入战乱。大至于各大中小门阀,小至于凡间皇朝,各各争战不休,教天下人极度惘然。 东都战败,实也出人意表。最难预料的便是北邙反叛,秽渊魔主不知所踪。想来东都与北邙之仇怨,也就此埋下,日后恐怕亦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 青州,定康城。 此城非九大重城之一,受损极小,战后恢复极快,此时已与往常无二。 铜锣街,风羽汗流浃背地运货回来,早有徐玉兰在门口等候,冲他展颜一笑:“风羽,辛苦你拉,西街的王老板方才来店说今儿不用送了,你快歇一歇。” 风羽笑了笑:“我不累。” 两人相拥入去,不知羡煞多少人。 徐玉兰给他倒了茶,道:“很重要的事情,想起来了么?” 两天前开始,风羽虽然没多大变化,却称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徐玉兰不敢提那天发生过的事,那天之后,她总有一种风羽随时会离开的感觉。 今日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异常的强烈。 风羽喝了一口茶,摇头道:“想不起来,罢了,也没甚么好想。” 他笑了笑,握着她的手道:“有你便足矣,还求甚么呢?” 徐玉兰脸微微发烫,旋即敛去,却幽幽道:“你会不会离开我?” 风羽将她拥入怀中,认真说道:“自是不会,不要这样胡思乱想,本来没有的事,也会想成真了。” 两人拥着入到里屋,亲热了一番,直到外屋有声音响起。 “有人在么?”声音有些虚无飘渺之感。 “哎!来……来了!” 徐玉兰心中那不好预感陡然高升,她按住风羽使坏的手:“别……别闹了,有客人……” 遂认真看着风羽的眼睛说道:“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会离开我么?” 风羽好笑地点了点她白洁的额:“是是是,打死我也不会离开,以后你哭着求我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满意了罢?” 徐玉兰羞涩点螓,挣脱开来,便往屋外去,却见来人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虽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却给人一种天仙下凡之感。 甫一与其对视,她的心就微微一颤。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一种自惭形秽油然而生,她想,她该是高高在上的仙女罢。 “来了……客官要买面粉么……” 徐玉兰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尖锐,本能有着一种敌意。 蒙面女子檀口微开:“我找风羽。” “果然!”徐玉兰心头一个咯噔,警惕说道,“何故找他?” “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蒙面女子淡淡开口。声音飘渺出尘,似不是凡间人。 “他……他在里面……”徐玉兰本想推说他不在,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她心想,正好借此考验他,对我是否真心。 当即引了蒙面女子入了里屋。 风羽见徐玉兰带了个从未见过的女人入来,不由一惊道:“这位是?”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真相。”蒙面女子淡淡道。 “什么真相?”风羽皱起眉头。 徐玉兰有些害怕,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似乎一放开,风羽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蒙面女子道:“你父唤作风越,乃北地庐州北邙宗风越一脉首座。你是他唯一一个能修道的儿子。但他死了,死于一个阴谋。他死前利用残魂来此,封闭了你的记忆、修为……” 风越眉头皱得更深了,好似听着别人故事,心头略有触动,但并无印象,便道:“你有何凭证?你告诉我这些,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蒙面女子道:“我可以帮你恢复记忆,并给你一个做选择的机会。” “风羽……”徐玉兰有些害怕风羽恢复记忆。 风羽安慰似的拍了拍她,并道:“你先帮我恢复记忆,再由我决定接不接受这个选择,如何?” 他虽为了徐玉兰甘于平凡,骨子里还是非常狡猾,想借对方恢复记忆,再推却对方所请。 蒙面女子点点螓,当下捻了个诀,口中念了些什么。一道灵光与其识海相接,其本就淡漠如尘的双眸忽地更加淡漠,仿似万物众生在其眼中皆为蝼蚁。 若苏伏在此,定然可以认出,此乃《补天》第三律离魂。 少顷,她收回印诀,淡淡望着风羽。 风羽神情渐渐由惘然变作惊愕,由惊愕变作愤怒,他颤抖着手,喃喃道:“父亲……” “你想报仇么?”蒙面女子淡淡道,“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真相,包括是谁谋害了你父亲,并予你报仇希望,这便是给你的选择。” “风羽……”徐玉兰愈来愈害怕,眼睛微红。 风羽心绪急速起伏,冰冷说道:“我要报仇,告诉我是谁,到底是谁害了父亲!” “想知道么?那便先杀了她!” 淡泊的话语,却不想如此恶毒,风羽先是一怔,旋即望向徐玉兰,两人对视良久。 徐玉兰忽然读懂了他的眼神,双手无力垂落,退了两步,两行清泪落下。 她望着风羽嫣然一笑:“我不怪你,但……永远不会原谅你……” 第八百九十三章:故人重聚,物是人非(上) 数日后,阎浮七星峰,为死去同门举行葬礼。 并不是所有门人都有资格葬入剑园,但此次大战例外,飞仙大手一挥,凡属战死之列,尽入剑园安葬,并厚待其亲族父母,若有后人身怀灵根,考察过品性后,便可直入内门,可谓格外恩典。 以此抚慰战死门人英灵,此举大得人心。 剑园新坟立起,又多了数不尽的飞剑,添了数分萧瑟与悲凉。剑斋按辈分之尊卑排列,以飞仙为首,所有人都穿戴缟素,静立默哀。 李道纯为剑主,第一个开口道:“凡战死弟子,皆乃剑斋荣耀,我等活着,应心存感激。是他们,为了我们活着,付出了血汗。为了剑斋道统存续,付出了生命代价。无论是我、太上、各院首座、还是你们,每死去一个,都是剑斋无可弥补的创伤。此后,我希望诸位倍加爱惜自己,为了剑斋不受创伤,为了诸位的父母亲族不要悲伤难过,为更能够抬头挺胸,捍卫剑修的骄傲与尊严!” 他说着抬起手:“让我们向死去的同门行礼!” 所有人包括飞仙在内,尽行剑礼,足足维持三息。 过后便是自由悼念时间,苏伏与龙吟瑶来到罗明吉的坟前,望着那柄断剑,竟是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龙吟瑶低声说道:“或许真如他所说,他只是不喜欢你,故并不以你立场为自己立场,才显得处处与你针锋相对。他救了吟笙的命,我却打了他一拳,一定恨死我了……” 苏伏道:“我知道他向来不待见我,但我想仅此而已,并无其他。” “明吉不会记恨。” 此时姬玄清过来,将断剑的位置扶正,淡淡说道:“若他记恨,便不会救吟笙。他死了,只证明一件事……” 她回身望向二人道:“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爱惜同门,不惜以身相护。希望你们以后常来看他。” 语罢其檀口微动,却不闻其音,显是束音成线,传入苏伏耳里。 苏伏沉默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姬玄清走后,水洛泽、贾士道、刘元宇、绝尘、萧无极、解湛兮等人一齐来到,各拜行剑礼,以示对死者尊重。 萧无极拍了拍苏伏肩膀,道:“鸩长老与史长老因身体缘故,未能到场,少待若得闲,去看他们一看,同他们说说话。” 二人见面极少,可说只有十数年前那一次讲道,却同相识了许多年一样,并无许多陌生之感。 苏伏点头应下,又道:“大师兄,我能否问您一个问题。” “有什么不可以,问罢!” “罗师兄以身相护,正应了师兄曾说过的剑心论,象征、精神、守护。”苏伏道,“罗师兄是否剑心大成者?” 萧无极认真点头道:“当然,若他不死,只消三五年间,便能步入长生之列。” 众人移步,来到徐真卿坟前,早有太上长老徐明真在此,见众人过来,当即无言摆手离开。 苏伏同众一道行礼相送,又向徐真卿坟墓行礼,礼毕又道:“那么徐师兄呢,尤师弟是同门,又不全是。若换一个人,徐师兄会牺牲自己以全其性命么?” 水洛泽接上话头道:“须知守护亦有界限,尤师弟是叛徒,为了家族兴荣不惜背叛剑斋。” 贾士道较为沉默寡言,此时却道:“叛徒亦有苦衷。只是他爱尤氏甚于剑斋,个人选择,无关对错。” “但自道德层面,就应该受到谴责!”刘元宇似对叛徒深恶痛绝。 龙吟瑶冷笑一声:“这话我赞同,叛徒便是叛徒,没有任何可自道义为出发点,称其背叛为苦衷的角度。” 说着话,又来到孟帆坟前,礼毕后,她又道:“若不信,可问问因叛徒而死的人,他又是怎么个想法?” 绝尘道:“这却是我的不是,赶得晚了,怎料李凌云如此丧心病狂。” 解湛兮笑了笑,说道:“瑶瑶说得对,终究意难平!罗、孟二位师弟皆因李凌云而死,两人若活着,恐怕也很难原谅。毕竟他背叛的不是他们个人,而是剑斋本身。剑斋本身,是由我们组成,我们便是剑斋。” 萧无极点头赞许,遂转向苏伏道:“为兄知你志不在此,大可无需顾虑,做你想做的便是。只是在外要记得,你亦为剑斋一份子。此外哪怕将真界闹个天翻地覆,也不用害怕,有我们在,谁也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说罢,复又拍拍他的肩,径自去了。 贾士道、绝尘向他行了个礼,亦同离去。 水洛泽歉意道:“师弟,没能守住你老家府邸,对不住了。” 苏伏摇头笑道:“这并不是值得道歉的事,师兄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无人居住,毁了便毁了,我总不能活在过去。” “常回来看看!”水洛泽笑了笑离去。 待他走远,刘元宇方才望着苏伏感慨万千道:“师弟终蜕化凡胎,教我等可望不可及。只是那功德果位,证了什么感觉?” 苏伏笑道:“倒是感觉多了一层束缚,好不自在。这十多年以来,多赖师兄照看瞳瞳,小弟感激不尽,但有烦琐,尽来叨我便是。” 刘元宇摆了摆手,眼神闪烁说道:“哪来那么多感激,对了,瞳瞳还好么?许久不见,怪想念她,几时带回来让我见见。” 一旁的解湛兮揶揄说道:“恐怕你想见的不是瞳瞳,是紫儿姑娘罢!” 被揭穿心事,刘元宇顿时大窘,遂正色道:“紫儿姑娘于剑斋一住便是十年,我与他亦算熟识,想念也甚为平常。” 苏伏笑着应下:“见到她,我定会转述。” 刘元宇听罢心满意足,当即告辞而去。 苏伏便向龙吟瑶两女道:“我待拜见飞仙……老祖,若是无事,不如同行?” 解湛兮却道:“师弟且去罢,我与瑶瑶却受不得许多拘束,恐怕失礼,反为不妥,待你见过了诸位师长,我再将瑶瑶还你。” 苏伏便行礼离开,往剑园顶上去,此时大多长辈与同门都已回去,剑园显得空荡起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寂寥自深心内涌现,他轻叹一声:若葬此处,恐是寂寞。 “所以才要一个守墓人,陪他们说话解闷。” 来到坡顶,止见飞仙负手而立,形单影只,似与寂寥融为一体。 苏伏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只得长身揖礼道:“拜见……” 话未说完,飞仙却摆摆手道:“唤我师兄罢,很少人这样叫我,多你一个不多。” 苏伏洒然一笑,也不拘泥,礼道:“见过师兄,师兄别来无恙么。” “甚好,倒是你在外头,受了许多苦楚。”飞仙淡淡道,“还恨吗,剑斋如此对你。” 苏伏心绪略复杂,道:“最初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后来逐渐释然。听石泰师兄说,这一切都是您的安排。我想您必有用意,倒是石泰师兄的死,是我多有亏欠,只能继承他与我自己的一份心念,守护剑斋。” 飞仙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人心皆乱且杂,恩将仇报者多。此次大战,你做得很好,救了青州许多性命。不过你要切记,功德果位是灵药,也是毒药。” “是……” 接下来两人聊了许多,大多是苏伏在讲述他的一些遭遇。 …… 不知不觉已是酉时,华灯初上的时辰。 苏伏拜别飞仙,径往左近天机峰而去,待到藏经阁门口,却见一个老头坐在门口打盹。这老头满头华发,不修边幅。他看了,却有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弟子苏伏,拜见鸩长老!” 他来到门前行礼,惊醒了老头。 老头微微撑起眼眶,斜睨一眼:“回来了。” “嗯,回来了。” 老头裂开嘴一笑,才发觉他的牙齿脱落了许多,寿元被剥夺,他已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再无任何神通可言。 “臭小子……”说话时口齿漏风,有些古怪,“教你看了老夫这副模样……是不是特别好笑?你笑罢,反正也不是第一个了……” 苏伏听着望着,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长老,您何苦自绝道基……” 月前还与其在龙宫碰面,那时仍有不俗英姿,嬉笑怒骂,恣意而为,如今却落得这副模样,他心头发酸,有些气闷。 “谁敢笑您,我去将他捉来,向您认错道歉!” 鸩长老颤巍巍地摆了摆手:“罢了……我这老骨头,受不得修士跪拜,怕立马就遭了天谴……我还想多活几年,守着这个门……” “对了,喜儿,她心中肯定怨我抛弃她不顾,所以不肯回来。你见到她,帮我劝劝,这个位置,总要她来坐的……别看她腼腆模样,犟起来好像牛一样,拉都拉不回,就看你能不能劝动了……” 苏伏自无不应,道:“我一定让喜儿师妹回来看一看您……您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鸩长老摆了摆手:“没……没了,你去罢!” 苏伏走到门口,忽然顿住,无言跪倒,犹记那年戒律院回护,藏经阁传道,每想起一件,他便叩一次头,直到九叩为止,方才起身离去。 第八百九十四章:故人重聚,物是人非(下) 接下来苏伏分别去往夜照峰的炼器坊,拜访了炼器坊坊主斑鸠。又去往流光峰药园拜访了史墨,其早年伤势落下的病根,愈来愈严重,已经无法出园。 苏伏利用天元水星之力替他梳理了一下体内淤积的经脉,方才告辞离去。 戒律院、讲经院自也一一拜访,待见过两院首座后,方才往阎浮殿去。 来到殿外,值守弟子当即行礼:“苏师兄,剑主正想见你。” 苏伏还礼,举步走入,殿中清旷,只得李道纯一人,他来到其丈前行礼:“弟子苏伏,见过剑主。” 李道纯摆手虚托,含笑说道:“不用多礼,你能来见我,本座心甚欢喜。过往之事,想老祖也与你提过,本座就不赘述。此次大战,论功行赏,你排首功,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提出来。另外本座准备了一些你可能需要的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罢,他冲着侧殿叫唤一声:“进来罢!” 当即有一个值守弟子捧着一个玉盘进来,玉盘之上,是一个小巧的指环,苏伏眼神却是略变,惊道:“储物指环?” 李道纯笑道:“你怎认得它是储物指环。此物蒙尘许久,总置于宝库未免可惜,故一并做了奖赏与你。” 苏伏心中略感惊奇,这已是第四枚储物指环了,剑斋有这指环并不奇怪,可萧南离埋于归墟的那枚又是从何而来?他原本以为那一枚便是剑斋所有,如今看来却不是。 “师兄!”值守弟子笑着奉上玉盘。 苏伏醒神,急忙接过来探看,却见里头摆了数不清的白、蓝玉,大量红玉,另有补气养伤丹药无数,玄英丹数枚,补源丹二十多瓶近百枚,法器符篆若干,可谓应有尽有。 “这……弟子如何受得如此重礼?” 李道纯断然道:“本座说你受得便受得!再说实也不多,不到东都赔付数目的一成。” 说着顿了顿,又道:“即日起,你便是剑斋真传弟子,可享真传弟子一切福利。若你不嫌弃,便先在真卿的屋子住下,待匠人开辟一个新洞府,再搬便是。” 苏伏完全可以想象,东都为了保全道统,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如此……弟子愧受了……只是弟子不日恐怕离开……” 他正想在莒洲建一座城,这笔玉石来的倒是及时。 李道纯笑了笑道:“知你心不在此,流云峰总有你一个位置,日后可回来小住。本来鸩长老提议是极好的,由你出任实证院首座,亦是对于你这一辈弟子做个鼓励,开个先河。我们老一辈,总是要退下来的……” “不过,本座知你不喜烦琐,有个提议不知你想听么。” 苏伏才得了赏赐,心绪大佳,道:“请首座示下。” 李道纯道:“实证院实则并无许多烦琐,不似戒律院要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讲经院日日开课。故本座想让你挂靠一个名头在实证院,以代首座的名义。这名头并不限制你自由,直到你们这一辈弟子中有人脱颖而出,足以胜任为止。你亦可自实证院中选拔良秀,只要本座首肯,便可授予其首座之位。” “只是首座之位牵连甚广,故你举荐之人一定不能有所差池。” 苏伏想了想,道:“未知实证院究竟何用?” 李道纯指了指外头:“自是针对青州以外,大门阀之间的斗争,与他州的来往,事无巨细,一应由实证院处理,本座概不过问。如你在外,有此身份便利,大可放开胆子,常记剑斋为你靠山,底气自足。” 苏伏当即明白过来,这也是“赏赐”。亦是加深他身上剑斋烙印的手段,不过他对此却没有反感,略有欢喜。 当即应道:“既如此,弟子应下便是。” 李道纯又道:“另外关于玄门,本座也不多说许多,你心里有数便好。” 苏伏应道:“弟子省的。” …… 自阎浮殿出来,已堪近子时,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往紫菱峰去。 紫菱峰崖边有一处景致绝妙之地,尤是夜晚,尤是美丽。因那处栽满只于夜间盛开的花,唤作幽夜。每当晚间,那花便会盛开,因其花色如水,在轻风摇曳下,便如同波光粼粼,好似身处夜光湖中。 苏伏来到时,早有个人在此等候,那人紫纱蔽体,乌发挽了一个百合髻,静静坐于崖畔。有夜风拂来,幽夜花摇曳起来,果如湖光水色,此女便好似一尾美人鱼。 “紫韵师姐……” 他走近时,却是一怔,止见得那人躯壳竟有些透明。 “你没事罢?” 此女自是黄紫韵,她缓缓回身,浅浅一笑:“师弟,我一直担心你不肯来。” 苏伏皱眉道:“姬师姐告诉我,你的时间不多了,这究竟是?” 黄紫韵指了指身侧道:“你坐下说话,仰头看你好辛苦。” 苏伏只得坐下,如此近地观看,止见她身子如这摇曳的幽夜花,随时可能黯淡灭去最后一丝光彩,不由心急道:“紫韵师姐……” 然话未出口,黄紫韵用手指贴着他的唇,阻了他之后的话语,并拉着他的胳膊,凑近了一些,遂绽开笑颜道:“苏伏,别问了好吗,生命中最后一刻,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师姐……” “别叫我师姐好么,叫我紫韵,我从未听过你这样叫我……” 苏伏本能有不好预感,却只得依她道:“紫韵……” “大点声,我听不见。” “紫韵!”苏伏加重语声,沉沉道,“哪怕最后一个知道,我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黄紫韵却不答,而是俏皮说道:“苏伏,我好冷,你能不能抱着我。” 苏伏只得将她揽入怀中,幽夜花的香味与她身上的幽香一齐渗入心间,另有一些古怪味道,他却明白了什么,心里忽然针扎般刺痛。 那是死气的味道! “苏伏,你相信吗?” “什么?” “来生!转世成为其他东西!” “嗯!” “若是我死了,来生一定一定会来找你!” “我等你!” “苏伏,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嗯!” 黄紫韵舒展歌喉,夭夭袅袅之音顿自檀口溢出。 “回顾,皎月晦明灯花处。” “抬眉,初红莲风袖袅娜为谁舞。” “如初,倚君共忆当年舞。” “还在水榭旁,画楼处。” “是你衣白衫如初,我红裳如故。” “是我尝相思味苦,我为你起舞。” …… “还在水榭旁,画楼处……” 余音未尽,怀中伊人却已如烟消散。 ps:第三部终了。 第八百九十五章:妖王逞凶,剑意初显(上) 日光倾城,如指间沙。漏的廊檐,树荫,掩映斑驳,宛如时光剪影。 时光便如老树,年深日久,愈是生生不息,愈是层层腐朽;又似阡陌足迹,来去往回,新旧交替,永无止息。 冰雪封闭的流年,无声流淌。是谁,等着与她相濡以沫;是谁,哪怕相忘于江湖,到头一场空,徒留一声悲叹,尽是哭也难诉的苦。 朝花夕拾,拾的尽是枯萎。 …… 东流逝水,缤纷落叶,转眼便是十年。 北地有一座紫山,南边莒洲,却起了一座紫城。 紫城诞日,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城主姓苏名伏,人称剑君,亦作玄帝。 十年过去,经由两州大战,玄门由他背后操纵,早已不是秘密。如今玄门分部遍及真界,西至蜃楼群岛,南至海外三山。但有人迹,便有玄门。 紫城占地极广,最初两年,唯有妖族,声名传开,神州正处战乱,有流民逃来,紫城一一接纳,加之紫城贩售许多莒洲本土所产奇珍异宝,故吸引许多散修,愈加繁荣。 紫城呈圆拱形,建于大王山大王村山脚下的平原之地。核心地乃是修士集散地,有鹰鹫兽,地行龙,飞楼船来往不息。单就坊市,便有三千多个铺位,四百多家大小店肆,且仍在往外扩张。 每日皆有无数货品自紫城外运,又有无数珍宝自他州运来,短短十年,规模已不下于重建后的太渊城。 对此,玲珑阁颇有微词。这个真界最大的商行,实力雄厚,最初并不将紫城放在眼里,对于紫城要与其通商的请求多方推诿。然其后几年,许多小商行自紫城获得巨大利润,譬如云氏,顿使其眼热,最终只得低头,同意两城往来。 由此,飞楼船首次自日曦城飞到莒洲。此后苏伏又借几个老朋友的渠道,购得一批建造飞楼船的工匠以及锻造之术,费了不俗代价,架起了紫城自己的飞楼船港口。 莒洲千万妖族,对紫城态度不一。有些甚是支持,甚至流连忘返;有些则持摒弃态度,甚至视如仇敌;有些则保持中立,不喜欢亦不反对,可有可无。 然而紫城为莒洲带来不一样的面貌,风气,学识,习俗,人文等等,这将是自根底改变妖族的千秋伟业。 不过凡事皆有利弊,千百年后,妖族还能否保持本真,便是未知之数了。 自打紫城建起,便有三十六洞妖王来犯。妖皇楚渡放任三十六洞混乱,未加干涉,这令他们愈加猖狂。 四大统领妖王,唯有夜神月站在紫城一方,其余三大妖王皆与紫城为难。故最初两年,甚是辛苦。 …… 紫城外乃是一望无垠的灵植稻,皆乃城中凡民栽种。每当秋收时节,便可见得一片橙黄海洋,沉甸甸的稻穗,颗粒饱满,充斥着喜人成果。 凡有流民来此,便得荒土一块,自己开垦,耕种,自己收获,前三年紫城不取分毫,三年以后,止取所获两成。以此吸引愈来愈多流民,甚有散修,专司这“渡人”勾当,收取凡民银钱灵玉,将其引至紫城,倒生成个赡口的行当。 如今紫城外约开垦六万亩灵田,大王山在整个莒洲的版图中,也不算小,约占地三千顷,亦即三十万亩左右。而其中能耕种的土地,约二十万亩,故六万亩灵田不过占了三分之一。 玄门专为此开设谷司卫,专寻那擅长水行法术《行雨诀》的修士,为灵田浇灌。故灵田长势极好,亩产能有四石。一石约能让一家四口饱食半年之久,而这可是灵植,非普通稻麦,修士吃了,可以长些灵气,凡人吃了,亦有百病难侵之效。 除留以自用外,玄门又将这些灵稻收购,用来换取莒洲大大小小部族的特产,多是些兽皮爪牙,炼器画符皆可用得。再将之贩售给外来修士,商行。 各大小部族将不需要之物换了美味灵植,自然欢天喜地,对玄门亦是多有尊重。亦有许多部族也学那人类信众,开始信奉玄道。 而这,不过是紫城对莒洲影响的冰山一角。 …… 大王山以南,距紫城万里开外有一座山谷,唤作角都谷,因形如牛角而得名,两边山崖极是险峻,亦是大王山与外洞交界地。 大王山外的妖王欲要攻打,唯有此道可行。 角都谷设了一座城楼,唤作角都塞。专防卫他洞妖族前来杀害耕种的凡人,强抢灵谷等。 要塞起在谷口,挨着悬崖而立,底座乃是青花岩砌成,城墙厚有丈余。仅这堵墙,便用去了苏伏当年自剑斋赏赐得来的两成灵玉。 青花岩的价格比之黄金还要高昂许多,由此可见一斑。 外墙垣内马道上,又起了两座三层高楼,分箭塔、瞭望塔等,有妖军日夜在此守候。 正值秋收时节,谷外有敌来犯。 为首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脸上有几道狰狞伤疤,延伸至颈脖,每当他神情微动,那伤疤就好似蜈蚣一样扭动,异常恐怖。 他的身后乃是一个个穿盔戴甲的妖军,杀气腾腾,面上满是恶狠狠的表情。约有数百,凶悍之气甚浓。只是这军阵列松散,垮垮而立,不似正规军严谨,像极了来打秋风的流匪。 那大汉单手挈着一柄鬼头大砍刀,遥指十丈外高有五丈的城楼上一个同样人高马大的汉子,厉声喝道:“那厮听好,某乃盘丝岭虎王山黑风大王是也,奉蛛后之命,来此收受供奉。识相的,快早去报你家大王,交上百万石灵稻,某即退了妖军,止了这场干戈,免教汝等遭诛!” 城楼上壮汉方脸圆头,铁疙瘩似的块头,当真威武雄壮得很。其神情肃然冷漠,正是大王山副统领武岩是也。其对苏伏忠心耿耿,故被指派来此守着关隘之地。 武岩如此不苟言笑之人,闻听此说,脸上竟浮现一丝冷笑:“你这毛贼少要聒噪,莫说你只是蛛后属下,便是蛛后亲来,也不敢同我家军帅如此说话。要灵稻那是一粒也没有,胆敢越界,教你知道厉害!” 其话音方落,城下门洞当即敞开,只见一列威风凛凛的地行龙骑士伴随着咚咚咚的震响,在城门口阵列开来。 这些个骑,气能吞云山,魄如重山岳,雄赳赳气昂昂,身上所着尽是鲜盔亮甲,玄铁所制,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应有尽有,直唬得对面流匪心惊胆战。 黑风不动如山,较之麾下要气定神闲得多。 然他未及开口,只见得那些个骑分开两边,自里又有一骑出来,地龙旁还跟着一个人,文士打扮,口中称苦道:“小公主哎,您可别折腾了,这位大王凶悍得很,您还是让别个来与他斗……” “爹爹说,生死厮杀,方能磨练胆气与剑技哩。因是叔叔您放心罢,瞳瞳不会输的。” 音声清脆悦耳,清音娇柔,低回婉转,听着不自禁的心摇神驰,意酣神醉。 文士打扮的人哀叹一声:混账小子,还真让我管簿! 黑风一愣,遂大是惊讶,想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清丽绝俗的小美人儿,尽是得天独厚姿颜,几乎无可修饰。 只是这年纪未免太小,许不过十三。 一众流匪见状,纷纷发出大笑:“大王山无人了么,竟叫个小娃娃出战,不如趁早回家去喝奶罢!” 顿时发出一声震天哄笑,黑风将手一摆,止了笑声,脸上的伤疤愈来愈狰狞,杀机盈然于眶,丝丝自血盆大口迸出:“女娃娃找死不成!” “紫城城主座下剑侍苏瞳,讨教大王高招。” 小姑娘一身雪白的长锦衣,乌发逶迤,止用一条玉带绑缚,长至脚裸。其纵身一跃,落于地龙头顶,白皙柔腻的玉手反握一柄雪玉飞剑,复持剑礼:“若侥幸赢得一招半式,便请大王止了干戈离去可好?” 止这大家气度,便令人刮目相看。这小姑娘可不正是苏瞳么,为磨练剑技,她已在角都谷待半年了,期间有许多流匪来犯,都被她击退。 黑风手下多是焚琴煮鹤的粗俗汉子,止觉得小姑娘长得好看,说话客客气气,不令人反感,先就不愿与她动手了。 “还未打过,就敢夸大口!” 黑风眼睛微微一眯,鬼头大砍刀一摆道:“女娃娃,趁某心绪颇佳,给你一个机会躲开,否则不然,定斩不饶!” 此声略带虎王霸气,震得一众下属将杀气提聚,方才那点心软顿时烟消云散。相比起蛛后手段,小姑娘再如何惹人怜爱,也不如自家小命重要。 “既如此,那便打过再说!” 苏瞳可是吞吃浊气长大的,柔弱也只是外表罢了。其身一纵至半空,雪玉横划,便闻‘咻咻咻’数道如丝剑气各取一路,袭向黑风。 虎王黑风大吃一惊,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是个掌握了剑气成丝的高手,如今莒洲与别州建交,剑修颇为常见。 其心念急转,鬼头大刀连挥数下,止见得刀风如波纹凛凛,将剑气震开,遂狂怒一声吼,重重一个上劈。 其威势如狂澜炸响,宛如天地巨威,几要撕裂虚空。 第八百九十六章:妖王逞凶,剑意初显(下) 这一刀的威势,骇得众将大惊失色。 苏瞳美眸一亮,不退反进,身子如轻盈的百灵鸟,竟贴着恐怖刀风盘绕而下,此时此刻,人与剑似乎合为一体,精准地判断刀风范围,贴着游走的同时,将刀风莫名地撕裂开来。 黑风击了个空,顿时气闷难当,瞳孔忽地刺痛,急忙横刀一架。 “叮——” 一声金属交击,雪玉剑刺在鬼头大刀刀身,一层冰冷寒气顿时四溢。凑得近了观战的流匪冻了一个哆嗦,吓得连连退步。 寒气扑面而来,黑风心头便凉了半截,然其成就妖王多年,早养就一股血煞萦绕胸怀,此时血煞喷涌而出,将那寒气驱尽,复张牙舞爪地扑向苏瞳。 苏瞳本待一鼓作气,岂料对方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腥臭,只得后仰退却,轻巧地两个后翻,复又落到地龙头顶,同时飞剑斩落,将那腥臭劈散。 黑风反应迅疾,几无迟滞,双手紧了紧大刀,身上妖气大涨,双脚猛然点地,便高高跃起,一招劈山,携雷霆万钧之势,轰轰然砍落。 这黑风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妖,这一劈,若是苏瞳避开,其脚下地龙必然死无全尸。有这道血气激发,他方能以势压倒她。可若是不避,他绝不信小姑娘这纤弱身板能挡得住他这一招。 文士心中不屑,嗤笑道:“对付小姑娘也要耍弄心机,如此虫豸也能成就一方妖王,真个名不副实哩!” 黑风大怒,在半途加重力道,不止要杀这地龙,还要将那文士劈成肉沫。 岂料苏瞳竟然不退,非但不退,雪玉一样飞剑,平平便刺将过来。遂见虚空陡然‘喀嚓’作响,先见得一层薄冰竟阻滞他一瞬,随后飞剑递来,平凡无奇的直刺,似蕴千钧力道,黑风整个竟被刺得飞退。 “这是什么?”黑风又惊又怒,落地之后,急运妖力将寒气驱除。 这两招似也费了许多气力,苏瞳没有追击。 文士不屑冷笑:“枉你身为一方妖王,竟认不出此乃剑意么。好教你等知道,我家小公主已触及剑意雏形,识相就快早滚了,否则生死莫怪!” 那数百妖军面面相觑,剑意那可是止闻于传说,何曾亲眼见过。如今亲眼见了,确实可怕,强如黑风,也不是对手。 可众妖犯难了,蛛后可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灵稻带回去让她品尝,如若不然,小命难保。 黑风撇了鬼头大刀,怒喝一声:“弟兄们,进是死,退也是死,不如冲击一番,趁乱拿下小娘子,带回去给蛛后享用,或可苟延,还犹豫什么,杀!” 其语声又快又急,身形一趴,当即化作一头牛一样壮猛的斑斓虎,额上一个王字,血盆大口仰天,咆哮震天,似作了讯号,数百妖军脸露疯狂,当即发起冲击。 苏瞳面色沉静,斗法时,承袭了苏伏那一股子冷静与死中求生,正是如此磨练,加之天赋异禀,方能在如此年纪修出剑意雏形。 此时此刻,妖王凶威滔天,威煞如狂澜,扑面而来。 苏瞳心境空灵,无悲无喜,雪玉剑脱手而出,划了个优美弧线落地。虚空‘叮咚’一声,似有谷泉滴落,大地兀然泛起涟漪,当其时,方圆数丈之地以雪玉剑为核心,竟浮现一层薄冰,疯狂冲来的数百妖族流匪首当其冲的数十个,竟被定于原地无法动弹,倒将身后流匪冲势一滞。 与之同时,苏瞳持剑印作斩落之势,虚空顿现一柄泛着寒气的巨剑虚影,以其指端为柄,轰然斩落。 巨剑斩破狂澜,斩破虎王威煞。 黑风眼见要遭,胸腹一缩,当即发出一声咆哮,一股肉眼可见的血煞之气喷涌而出,竟将巨剑给冲得一滞。 所谓云从龙,风从虎。便是这一滞的功夫,黑风脚下顿生有一道恶风,将其向前推进,一个饿虎扑食,眼看就要扑倒苏瞳。 “起灵!” 便于此时,城楼上蓦地响起一个冷声。黑风一怔,苏瞳近在咫尺,他却再无法突破分毫,才发见虚空不知何时生长了一丛藤蔓,将他层层捆缚。 “嗷!” 虎王发出不甘怒吼,却在下一息戛然而止,因其虎躯被那巨剑一斩,一分作两份,鲜血顿洒长空。 “缚灵!” 城楼上冷声再起,但见得大地陡现紫光,闪耀无极,竟与曦耀争辉。遂见紫光化成绳索,将数百流匪尽数捆缚,随之响起数百道闷哼与噼里啪啦的喀嚓声,倒地之声不绝于耳。 仅仅数息,这数百流匪便添作亡魂,无一幸存。 文士望着这幕,微微眯眼想道:紫月道宫根本传承,结合澎湃龙元,果有无双霸气,这条小龙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苏瞳收回雪玉,巧笑回身,往上望去:“吟瑶姐姐,你怎么来拉。” 果见城楼上排众出来一女,正是东海龙宫公主龙吟瑶。自打被苏伏拐到莒洲,就再没回过龙宫,令老龙王直感叹女儿未嫁,却已如泼出去的水,收都收不回。 “来看你修炼如何。”龙吟瑶微微一笑,“方才这一道指剑,已深得气、灵、意三味,在你这修为等阶,应当极少人能接下。你爹爹在你这个年纪,连你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哩。” 苏瞳嘻嘻的一笑,落到城楼上,后头自有文士指挥打扫战场不题。 武岩略行一礼,正要离去。 龙吟瑶却道:“武统领,我师弟已出关,着你回城,此处暂由副官接手。” 武岩怔了一怔,旋即恭敬应下,当即下去安排。 苏瞳欢喜道:“爹爹出关拉?” 龙吟瑶笑着点螓:“灵台灵源完满,似乎要去往九重天凝罡了,你爹爹也让你回去。” “太好拉,我一定要让爹爹看看我的剑意。”苏瞳似乎等这一天很久了,有些激动的样子。 龙吟瑶轻抚她的秀发,宠溺道:“你爹爹一定会看到你的努力,进而认可你。” 其实对于苏瞳的努力,她止看着,就很心疼。 当下收拾整顿一番,便往紫城去。 第八百九十七章:紫城风貌,玄门聚首(上) 紫城分设东西南北门,以环城河为界,以外为凡人聚居地,以内为坊市,修士集散地。 内外并无许多界限,凡人亦可入内游逛。在紫城绝无三六九等人之分,修士杀人,不论杀的是谁,亦要偿命。 内城设有紫灵驿站,乃费重金建制的洞天福地,哪怕最次一品洞府,亦布有层层交叠的聚灵阵,每时每刻都需要耗费大量灵玉。 除开天品洞府以外,地品与灵品洞府皆可对外贩售,价格以大小来定。当然,聚灵阵所需耗费皆由自己料理。此外便是,定居于紫城的修士,有义务在紫城遭受外侵时出手抵御。 饶是如此,亦让散修们趋之若鹜。便连许多大门阀弟子,都以于紫城购得洞府为荣。 自南门入城,城墙高约七丈,亦座落一幢三层城楼,屋顶竖起一杆旗,旗上绣了一朵紫色幽夜花,瓣有六片,各呈一方。此乃于君山报备过,立了案的帅旗,象征炽翎,亦是紫城象征。 城楼下一个圆拱的城洞,玄铁大门向两边敞开,约有五丈宽,可容数辆地龙车并行。此时来来往往的却是那凡人、小妖、散修,三者各自相安无事,习以为常。 甚可见得凡人与那妖怪交谈甚欢,不时发出大笑。 这些妖怪大多是下位妖族,自部族里迁来此城,同凡人般安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倒也惬意。 只是常有部族中妖前来捣乱,言紫城城主蛊惑人心,玄门乃邪教,要将之驱赶出莒洲。还要将来此定居的妖族强行带回部族!这倒罢了,只需施个雷霆手段轰赶出去便是。却有妖族在暗中组织对抗紫城,处处与紫城作对,令人不快。 踏入城洞,城楼下内壁悬挂一幅石刻,上书“紫城”二字。沿街是一排古色古香的屋宇,低者三两,高者有九。每层皆有四角飞檐冲天而起,像似塔楼。 举走不两步,便是一幢富丽堂皇的客栈,上书玲珑。客栈后边耸立一座高塔,九层高,乃是玲珑阁在此专设的分部。里头金银珠宝、琴棋书画、珍宝法器、丹药符篆应有尽有。亦是紫城对玲珑阁“特殊”待遇,不与内城坊市冲突。 客栈旁起了一个牌楼,牌楼上书“云兮楼”,架了一个红毯铺就的阶梯,似是一个酒楼。 沿主干道行十数里,有一条清澈的环城河,一座石桥将内外两城连结。 踏入内城,又是一片新天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北面与云雾齐高,建于云端的飞楼船港口,唤作齐云港。那是一个巨大的方形平台,有十八个单独的起落台,供飞楼船起落。其中有数个乃是载客楼船,一个乃是外来修士入城通道。余下运送货品,多为莒洲稀缺,玄铁矿一类。 飞楼船皆要循着紫城规划的行空路线起落,装卸皆有专司的修士指挥,又有着玄铁重甲的妖军十二个时辰监视,因此显得井井有条。 城中央有一座高塔,唤作鹰鹫塔,乃是紫城驯养鹰鹫兽的地方。鹰鹫兽乃是北苍山一种大型飞行妖兽,性子暴烈,极难驯养,须得自蛋中孵化时开始。若是驯鹰师霉运当头,还会被长成的鹰鹫反噬。 …… 酉时三刻,天光将暗。 天外径来数道光,落在齐云港,正是苏瞳等人。监守的妖军当即行礼,敬称道:“拜见小殿下,龙公主……” 苏瞳甜甜一笑:“你们好,辛苦了……” 她自称苏伏剑侍,当然只是自称罢了。整个紫城都尊崇她为小公主,小殿下。与苏伏这个爹没有太大关系,因为她叫苏瞳,可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素养、学识、气度、修为无一不令人为之叹服。满城人都发自内心喜爱她,方才得了小公主的称谓。 紫城方建两年,她常助玄门解决纠纷,手腕高妙,不着痕迹,让双方都极为满意结果。久而久之,声望都快赶上苏伏这个城主。 然而紫城十数万人,却衷心希望小公主能长成大公主。十年过去了,她仍无丝毫长大的痕迹。 齐云港就好像天梯,往下只有两条路。可但凡苏瞳走过,本就人挤人的甬道,顿时挤出一个宽敞通道让其通行,一路上招呼问候声不绝于耳,苏瞳一一笑着还礼,没有一丝不耐。 龙吟瑶虽不耐,却也由着她。 下了齐云港,来到护城河北,众人上了一艘帆船,撑船的是位中年汉子,操着一口地道的青州口音。其真实身份却是玄门设下的一个暗子,专在此候着自齐云港下来的修士,若有可疑的,即刻上报。 “闻说小公主又在角都塞大发神威,打死了来犯之敌,真是大快人心!” 如今紫城俨然成了玄门总部所在,对于玄门的门徒而言,紫城尽管建在莒洲,与妖混居,却仍是与有荣焉。 苏瞳道:“侥幸罢了,当时凶险,多亏吟瑶姐姐及时出手。” “来犯的是哪路妖怪?”撑船的汉子笑问。 “自称是盘丝岭虎王山蛛后下属,来此收受供奉。我们紫城统属明月谷,与盘丝岭可没有半点关系哩。” “再说神月姐姐从来也不教我们上供,蛛后肯定又老又丑。”苏瞳略气愤说道。 龙吟瑶闻言好笑问道:“你怎知她又老又丑。” 苏瞳嘻嘻一笑:“因为她不讲道理啊!” 撑船的汉子大笑道:“妖怪可从来不爱讲道理,又老又丑的妖怪更不爱讲。小公主,到了,承惠一枚白玉。” 这时帆船到了城东处的石桥边上停下,就这一段,便要上一枚白玉,哪怕身家不菲的散修,也会觉得肉疼。 苏瞳爽快取出,当即谢过,带着文士、武岩往紫心院去。 紫心院位于东城,紫灵驿站边上。因此处气流会影响齐云港的飞楼船起落,故此禁空,便连苏瞳等人回来,都必须按着外来人的方式。 紫心院便是紫灵驿站其中一处天品洞府,建造时便埋下能聚灵脉的神阵,造价极为高昂,平日耗费也着实不是小数目。错非紫城现今商业繁荣,绝难承受。 当然,这神阵自是源于龙吟瑶所掌的紫月道宫传承,非常之玄妙。有许多大门阀都想向紫城购买神阵阵图,都被龙吟瑶拒绝。 不过龙吟瑶却制了简易阵盘出售,一套便要十万蓝玉,也正是靠着她的这门“手艺”,紫城才撑过了最艰难的两年。 众人鱼贯进入紫心院,有侍从迎来:“老爷已在养心堂等候多时了。” 苏瞳闻听,不由喜笑颜开,小跑着拐过照壁,果远远见着一个着月白长衫的男子站于养心堂门口,可不正是苏伏么。 “爹爹!” 苏瞳见状,身形一闪,当即跨过这十数丈的距离,撞入苏伏怀中。 “嗯,我听说了,你独立杀死一个妖王。”苏伏露出淡淡笑容,轻抚苏瞳秀发道,“只是那个妖王来历不一般,日后须得上心,蛛后睚眦必报,定不会善罢甘休。” 与十年前相比,苏伏有些许变化。眉宇间的烟尘气几淡至虚无,却多了一分郁色,不笑时尤为明显。 质气倒无太大变化,只是举手投足间,有一丝浑然天成的剑势,除此外再无任何锋芒。 “知道拉!不过人家可不会怕那个又老又丑的蛛后。”苏瞳嘻嘻笑着,腻在他怀中不肯起来。 此后“又老又丑的蛛后”传遍了紫城,于是蛛后的形象愈来愈不堪。 苏伏也由着她,龙吟瑶自后进来,望着苏伏一笑:“瞳瞳不肯长大,说不定便是舍不得你这怀抱。若是长大了,就不能如此无忌了罢。” 文士与武岩在其后,很快便入了堂内,各自落座,有侍女端来香茗。众人叙了一会,管家又领着数个人进来,为首一个眉目如画,青衣蔽体,正是玄门医仙堂堂主小医仙青衣。 其后乃是玄门灰衣院院主赵云,玄门教主余神机,副教主阴阳大士,亦即花妖梦梦。 这时苏瞳自发松开苏伏,苏伏便将四人请进来,各自落座后,说道:“我欲往九重天去,凝天元真罡,少则十日,多则月余,我不在时,紫城安危,要赖诸位劳心。” 龙吟瑶道:“父王着我回去一趟,近日成行。我二人离开,紫城若有风波,当以雷霆手段镇压,留待师弟回来再从细料理。” 众人应下,苏伏又道:“我闭关日久,有甚事端要报?” 花妖梦梦道:“老爷,南海三山,闻说出了事故,有修罗影踪,死了百多个门徒。” 苏伏沉吟着说道:“那你便去一趟,查清楚情由报我知道。当年罗刹分身被陛下打死,定不会甘心。如今天坛教教主冷幽石下落不明,不知酝酿什么诡计,须得防备。你去时,可寻去太行山,我有个故人,唤作晁补之,你持我印鉴去,他应知些情由。” 当即弹指,在其天灵打入一道幽夜花印记。 花妖梦梦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嘻嘻笑道:“老爷,路途遥远,恐难早归,这个……” “允你半年之期!”苏伏头疼说道。 梦梦当即心满意足立起,向众人道别去了。 第八百九十八章:紫城风貌,玄门聚首(下) 余神机道:“治安司多有投告我,说有许多病患诉苦,言医仙堂不管事,不治病,不知医仙大人有何为难?” 紫城从上至下,层层分明。至上自是城主苏伏与于建城功绩颇著的龙吟瑶,其下为玄门总领正副教主,各堂各院。但有琐事,皆由玄门处置,这也是苏伏将玄门总部迁来紫城的缘故之一。大王山妖属已入玄门,挂靠为一个堂口,武岩为堂主。 青衣淡淡道:“近日堂内病满为患,已不堪负荷。再有数日,水泄不漏,连我都出不得门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苏伏眉头微皱,“伤患因何而来。” 治安司挂在灰衣院下,院主赵云不得不开口道:“近日潜入许多反紫城的妖族,借故闹事,已驱了数百个,仍是难遏。治安司司卫已设法,暂时严禁妖族入内城。” “此非长久之道,神机拟个章程出来,我回来以前,要将此事解决。” 苏伏嘱道:“即日起,紫城居民优先得以治疗,外来者须缴纳诊金,交由医仙堂处置。” 余神机一一应下,又道:“紫儿姑娘三年前听召,回了南离宫,似乎战事吃紧。” 三年前正是苏伏闭关日。 苏伏当即道:“关注商州,整备炽翎军,辎重器械,一应行军事宜,提前筹备。南离宫若有险况,随时西进,无需过问我。子龙,此事要请你多多费心!” 炽翎军原身为三万神律军,被苏伏克扣收买,现已打上紫城烙印,想回都回不去了。除开神律军,还有大王山本部与明月谷调来,加之这些年投靠而来的妖族组成,统共有两部六万之众。 楚渡闻听桑榆表现,便将其调回君山,归柳暮言麾下,做了个部帅,亦算得偿所愿。 严世光则被留在紫城,统管一部妖军, 赵云淡淡一笑,当即应下道:“卑职省的。” 他虽解开心结,不以家仆自居。然加入玄门体系,还是要尊苏伏一等。 这时文士开口:“启奏城主,狮吼岭,铁棘岭发讯,要以十枚符钱一石灵稻的价格,收购百万石灵稻。” 苏伏面色微沉道:“先生直接推拒便是,这摆明车马,要强抢了!” 文士名叫因是,无姓。苏伏教他管簿,封的是内务总管的头衔,管的却是玄门乃至紫城上下所有财政。紫城与外界生意往来,也都由他处置,可谓位高权重。 市面上一石灵稻至少需要八十枚白玉,相当八千符钱。十枚符钱连零头都算不上,说是强抢都算好听了。 “夜统领怎么说?”夜统领自是夜神月。 总管道:“夜统领也如此说,着城主上心,恐有风波。” 苏伏眉头微蹙,这一连串的现象都表明,有矛头指向紫城,指向了他。炽翎军帅只是一个虚衔,令他可掌一军的妖兵罢了,并无实质职位。故那些统领妖王全然不惧他。 “多事之秋!” 苏伏想了想道:“三十六洞妖王我不惧,只怕他们身后,腾蛇、三足乌,对紫城不甚友好,这其中必有他们影子。这倒也罢了,若还有其他,才更令人忧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武岩,我不在时,城防司交你,着令严世光配合,与角都塞互通有无。” 妖皇对三十六洞抱着不闻不问的态度,原本以为苏伏受封炽翎军帅,必深受器重,怎么也会在君山任个职位,岂料放任自流,根本无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武岩沉默应下,并不多言。今日能在此堂内,皆乃玄门核心,武岩作为在邀之列,足以证明其忠心,早已得到认可。故苏伏方才将此重任交他手里。 又说得一阵,众人当即起身告辞,止留下龙吟瑶,苏瞳与文士。 苏瞳等了许久,一心想要与苏伏说话,这时见因是还在,便忍住没有开口。 “先生还有何事?”苏伏微笑问道。 因是沉吟说道:“城主,在下略通卜算之术。观城主印堂郁色萦绕一股灰气,近期或有劫数。” “先生果然高才,竟会卜算。” 因是谦逊摆手:“略通,略通。” “依先生看,此劫何解。”苏伏笑问。 因是道:“若城主遇见个自称迦叶的和尚,千万不要信他半句鬼话。他若让你莫杀生,你偏杀生给他看。他若让你往东,你偏要往西,切记切记!” “如此便能破劫?”苏伏惊讶道。 因是莫测一笑,却轻轻揭过,道:“云氏商行之主,欲要求见,已在外等候。” 苏伏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因是便去,不多时领着一个娇俏迷人的女子进来,那女子款款行礼,娇声说道:“云氏素素,拜见城主!” 苏伏苦笑一声揖手还礼:“素素姑娘何要如此,你我相识多年,紫城多赖你方才打开商路。适才我玄门聚首议事,累你久等了。” 说着又示意瞳瞳叫人。 苏瞳当即甜甜一笑:“素素姐姐,我常听爹爹提起北地有个商行巾帼,论修道,娘亲第一,论买卖,却是姐姐得了魁首。今一见,才知姐姐非但经营有方,亦是个不逊于娘亲的美人哩。” 好话人人爱听,云素素的姿色当然无法与叶璇玑比较。不过苏瞳这样一说,无论谁来,都会心花怒放。 云素素还是第一次见到苏瞳,当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瞳,苏伏的苏。” 云素素喜笑颜开,当即取了两盒香料,分别赠予苏瞳与龙吟瑶,道:“好苏瞳,姐姐好喜欢你,若非你是你爹爹心头肉,真想把你拐走。” 语罢又转向龙吟瑶,礼道:“这位姐姐便是东海龙宫龙公主殿下么,素素有礼了。” 龙吟瑶清淡一笑,上前挽着她的手坐下:“甚殿下,妹妹若不嫌弃,称一声姐姐便是了。” “龙姐姐,我能不能问一个天下姑娘都想知道的问题。” “什么问题?” 云素素嘻嘻一笑:“敢问姐姐是如何俘获苏伏这棵榆木的,好教人羡慕哩!” 第八百九十九章:暗度陈仓,冰魄剑 苏伏的身份今非昔比,旁的不说,剑斋实证院首座,就足够惊人了。年纪轻轻,修为高深,势力庞大,身份高贵。加上他的事迹一件更比一件凶险,一件更比一件惊人,乃是真界英杰中的新贵,名头比之大师兄萧无极都要响亮许多,与太乙圣地新的候补圣子杜挽倾齐名,乃是无数少女心目中道侣的最佳人选。 龙吟瑶认真地想了想,扬眉说道:“我就是比他主动了一点。” 云素素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她冲苏伏挤挤眼道:“可惜人家知道你的身份已经晚了。” 这自是一句玩笑话儿,龙吟瑶清淡一笑道:“我并不介意,他愈是有人喜欢,便证明愈是优秀。” 苏伏轻咳一声,打断二人道:“我已着人备了酒菜,为素素姑娘接风吸尘。” 云素素欣然点螓,当即移步入到内厅,果有丰盛菜肴齐备,众人入座。 酒过三巡,云素素方才道明来意:“先父有一友人,唤洞山先生,乃天工坊微烟老人大弟子。洞山先生奉师命请我为天工坊与紫城商贸往来牵线搭桥。毕竟妖兽皮毛爪牙,莒洲多产。天工坊向玲珑阁收购,价格贵了数成不说,还要低头求人。” 苏伏笑道:“多赖微烟老人仗义,紫城方能架起齐云港,既是微烟老人开口,凡天工坊所请,紫城将以八成市价成售,以表紫城谢意。” “若止此事,何要你跑这一趟。天工坊只需遣个人来我处,我自不会拒绝。” 云素素微微一笑:“此事并不如你想象那样简单,天工坊的货源一直以来由玲珑阁提供,二者倒也相安无事。可天工坊既有更好选择……然而如此一来,断的却是玲珑阁的财路,我云氏、天工坊、邵氏皆会受到影响。” “在我紫城,玲珑阁说了不算。”苏伏冷道。 云素素无奈道:“可能你还未真正认识玲珑阁。假若天下商路九条,便有七条掌在玲珑阁手中。天下九十九股盗匪,九十八股由玲珑阁供养,真正斗起来,太渊城所有货品都无法运出庐州,也没有任何人敢运来,商贸体系撑不过三月便会崩溃。新太渊以商立城,商贸体系一旦崩溃,必将分崩离析。” 龙吟瑶吃惊道:“闻说绿林盗复出,也止十八路,怎有九十八股?” “绿林盗不过其中一股。不过却是唯一敢与玲珑阁作对的盗匪。除它们外,余者皆是流匪,平日各自找食,玲珑阁有需要,便会找他们,截断商路实在太容易不过。” 龙吟瑶挑眉道:“如此无法无天,便无人管教?” 因是冷笑一声:“天下大门阀,十有六七与玲珑阁来往甚深,尤其神、商二州,谁敢管?动了玲珑阁,便是损了自家利益,哪怕青州,也要掂量。” 他管簿十年,对此中微妙心知肚明,紫城能在这夹缝中讨得一条商路,已是难能可贵,更别提与玲珑阁对抗。 苏伏心思剔透,顿时明白,紫城的货品鲜少被劫,不是紫城足够强大,而是他背后两座靠山的缘故。玲珑阁可以忍受紫城分一杯羹,但天工坊的货源,不是一个小数目,玲珑阁绝不会出让。 “说到底,仍是利益二字。可微烟老人仗义,紫城却不能失义。” 话虽如此,然而摆在眼前的难题,并不容易解决。 龙吟瑶问道:“若是紫城向天工坊提供货品,玲珑阁会如何应对?” 云素素道:“不会明目张胆,但必会设法让货品走丢。” “若是紫城遣高手随同呢?” “盗匪花样甚多,譬如鼓弄大风,乱了楼船航向,御那食稻啃粮的虫豸,咬破楼船,哪怕货品不失,楼船破漏,也再难驱驰。可谓百样毒计迭出,令人防不胜防。” 苏伏淡淡道:“还有何利害?” 云素素道:“玲珑阁不敢来招惹紫城,却可威胁我等与紫城往来的商行。没有货源提供,紫城运转便会陷入瘫痪,长此以往,紫城自会衰败。” 苏瞳听了许久,这时说道:“爹爹不是说过,举革新之事,固在细水长流,积沙成塔。既然明路不成行,便使一条暗度陈仓。” 云素素闻听,顿觉非同寻常,道:“瞳瞳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但请姐姐听听便了。”苏瞳笑如新月道,“先且由云氏、邵氏二者起发,向紫城进购少量货品,不着痕迹售给天工坊。紫城可再低三成价,赚这三成,想太渊、日曦二城商行皆会动心。届时姐姐以此利诱,专使这暗度陈仓,为天工坊供货,渐渐便可脱离玲珑阁钳制。” 云素素美眸一亮:“久而久之,玲珑阁醒觉为时已晚。此是将一块大馅饼分作了许多分,由诸多商行共同承受,便能抵住玲珑阁发难,果然高妙!” 因是不由心中淌血,三成润利,那可是一笔巨大的数目,心说小姑娘太败家了。 苏伏对此自如明镜,却仍赞许一笑:“好,此计甚妙。紫城亏这三成,即尽了道义,又能落落玲珑阁威风,怎么算都值当了。” “先生听见了,便依此办。细节处,由先生与素素姑娘商谈。” 苏伏一如既往当个甩手掌柜,他一贯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会吝惜手上权势。 因是乃是紫城初建时招募的幕僚,后因能力出众,渐成总管,将许多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因是闻此,虽然不舍,也只得应下。 云素素嫣然一笑,称谢一番,又道:“苏伏你怎生修来的好福气,有个如此伶俐的女儿。” 她说着向两边望了望,欲言又止。 苏伏道:“此处并无外人,但说无妨。” 云素素只好低声说道:“玉溪生嘱我转告你,东都蠢动,许多魔修对你恨之入骨,你要小心他们报复。” 龙吟瑶蹙眉道:“东都不是封山了么?十年能恢复多少元气。” 十年前,东都大败而归,万化魔宗解体,撤出紫山,举州拍手称快。西都实力虽不足往日一成,背后却有个魔主,故重又占据紫山,无人敢犯。 此后炼幽封山,不见东都弟子在外活动。 “玉溪生说,柳无邪有一个弟弟,因同修两门魔道功法,犯了魔主忌讳,被锁压在幽魂谷。如今已得了自由,其被锁压时,已是宗师修为。” 云素素忧心道:“总之东都对紫城必不友善,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多谢提醒。” 此后又叙片刻,云素素便起身告辞,本要留其过夜,却被婉拒,径回了云兮楼不题。 这时堂内止剩三人,苏瞳正待开口,苏伏却道:“时辰不早,瞳瞳不如早些去歇下罢,爹爹与你吟瑶姐姐有些话要说。” 龙吟瑶俏脸微红,旋即道:“等等,瞳瞳有东西要给你看。” “甚东西?”苏伏没有不耐,微笑说道,“莫不是有礼物送给爹爹?” 苏瞳这时反而有些腼腆:“爹爹随我来……” 三人来到庭院空地,苏瞳按住苏伏,举走数步到对面,却将雪玉剑取出,说道:“我想让爹爹指教一番剑道。” 苏伏有些莫名,望了望龙吟瑶,后者微微一笑:“用你的眼睛,自己看。” 这几年瞳瞳并不常在他身边,只知她修炼异常勤勉。 “点到为止也可,舞个剑路让爹爹看看。”苏伏鼓励道。 苏瞳点螓,当即于虚空连续点、斩、削、刺,止见四道如丝剑气各呈形状,分不同方位袭去。 这无声无息的剑气,令苏伏惊讶凝眸,不得不持剑印依样画葫芦,点、斩、削、刺,发四道剑气将其击散。 此后雪玉剑上下翻飞舞动,万般如丝剑气显化。同时冰风吹拂,降下凌冽寒意。虚空发出喀嚓的声音,寸寸冰封,将除剑气以外,连灰尘都尽停滞了流动。 苏伏望着这幕,原本欲动的身形忽然不动了,任由那剑气击中法体,感受那一份凌冽寒意冲入体内肆虐,不由闭眸,眼眉微颤,也不知是因为冻的,还是什么。 对于苏瞳能修出剑意雏形,他并不感意外。 “这十年来,瞳瞳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努力挥剑。”龙吟瑶淡淡说道,“并不全是为了让你认可,认出来了么?” “冰魄剑意,石师兄的剑意……瞳瞳……”苏伏感动得无以复加,寒意侵入心脾,他却升起无尽的暖意。 苏瞳收了雪玉,笑颜如花:“石师伯的死,爹爹总是难以释怀。我想,若是能传承师伯的剑意,作一道师伯在这世上存在的痕迹,或许能让爹爹减少一些愧疚。” 领悟剑意,生成剑意,需要极高的悟性以及努力。而要修出特定剑意,更要付出十倍乃至数十倍的努力。 苏伏举走几步来到她身前,单膝着地,轻轻抱着她:“瞳瞳,答应爹爹,从今日开始,多为自己考虑,不要委屈自己好吗?” “不委屈……”苏瞳紧紧抿着唇,“与爹爹辛苦相较,这点委屈,并不算委屈。爹爹才是,自紫韵姐姐仙去,就一直心里郁结。爹爹将师伯与紫韵姐姐的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可是爹爹并没有想过我们,我们看着你难过,也会难过的……” “这才是……真委屈……因为,我们不懂如何安慰爹爹……” 苏伏心中一震,久久无言。 龙吟瑶走过来,亦半蹲下来,轻轻拭去她眼眶的泪珠。 月上柳梢头,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九百章:九重天罡,罡煞之争(上) 次日早,苏伏与龙吟瑶辞别众人,定了归期,便各往一方去。 苏伏欲去凝罡,却并非随意选个罡域便能凝的。他的法体乃天元水星的妖体,生就要强普通修士数筹,寻常真罡根本不足以洗涤妖体。 其实七年前他便能凝罡,却拖到今日,也是心内虚空照见本识的缘故。 前文有言,但凡修士,皆有虚空。天资禀赋高者,灵台境或便能开启。不过那只是一片混沌,根本无法与苏伏的虚空相比。 至长生,虚空便初定天地,却乃虚相,连虚空夹缝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虚无空间。可令修士于其内演法,定心,修炼,照见心魔等。 然苏伏虚空,由宝典开启,可容纳实物,照见本识,显化道基。这本识又为何物呢?本识便是灵觉本身,神念、心念等,称呼不一,实则相通。 照见本识,便是凝成苏伏本体模样。过往他并不知这有甚妙处,然心魔劫数渡过,始知灵台境并非只有心魔,尚有灵源之说。 灵源便是本识,它将决定一个修士在铸就真形法体时,灵识的强度。 灵识高于灵觉,可洞察许多肉眼难见之物。本识愈强,灵识愈强。灵识愈强,洞察力愈强。最要紧之处,却是杀生殿,如今的上霄宝殿。 那日自王座下来后,他当即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失落感。那一种失去了“掌控”一切力量的感觉,迫使他坐回去。当时他只剩一个念头,于王座上修炼,必将事半功倍。 然而马上想起荒土神君的警言,强迫起身后,远离上霄宝殿,静坐数个时辰方才压下那个冲动,不禁后怕不已。 若是没有想起警言,不用问,他将成为那张王座的傀儡,恐怕很难再醒。 后来荒土神君告诉他,当年驾驭那张王座的紫极帝君,修为不下于纯阳,又告知一个诀窍,欲要驾驭王座,本识须得强大。 于是七年时光,除了读书与钻研《炼妖经》以外,便都耗在了锤炼灵源上。三年前,紫城步上正轨,他当即选择闭关,三年不懈,终将灵源锤炼至极处。 锤炼灵源说容易实也不难,只消每日沉入魂感状,为信众们实现力所能及,却又不影响他人的小愿望。长此以往,本识消耗极快。最初只能坚持三个时辰,到如今,已可持续五个日夜,其间差距犹如深渊。 现如今苏伏终于明白为何剑修领悟剑意雏形,方才去渡心魔劫数。当年三灾降下,险些令他就此道消。三灾之中,心魔最弱,只消剑意雏形便能应对。若非三灾齐来,只消青光护住道基圆台,腾出手来,利用道理剑意反攻,便可轻易渡过。 他曾问过水洛泽,其渡心魔劫数,不过半个时辰功夫,根本没有危险可言。 当然,并非心魔劫数不可怕,而是水洛泽的剑意恰好克制心魔。 此时苏伏已可将灵觉外放数里之广,真人以下,骇人听闻。 …… 如今法体强度,三层以下真罡都不能伤,苏伏径往北去,那儿罡风浓烈,说明真罡质性愈好。路上遇着些个为后辈子弟取真罡的真人,他止悄悄绕行,不愿多生事端。 愈往北去,罡风愈是浓烈。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罡风吹得他周身刺疼之处。周遭入目尽是白茫茫一片,罡风呼啸,肆意驱赶着浮云,流动极快。 苏伏略作感应,此处应是第三层真罡,已刺得他生疼,若汲入体内,恐怕血肉骨骼无法承受。当即下落,待觉刺疼感减至微弱,估摸着是第一层才止,并凝神感应。 这满天的真罡,能汲取入体的,只有混杂在寻常真罡里的清气,方可摄取入体,这并不容易寻摸。 苏伏放开灵觉,将周身十丈内映照入心内虚空,凝神观察。真罡带动浮云,肉眼看着好似浮云般,其实不然。 在灵觉内,真罡是一道道混杂了五颜六色的气体,黑白灰蓝紫,各样不一。那些便是真界的负面气息,融入清气后方才如此演变。 奇妙的是,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真罡与真罡交错。每次交错,其中一道真罡或许会将另一道真罡的负面气息吸收几道。 苏伏顿时明白,当有真罡交错时,浑浊气息被尽数吸去的清气,便是他要寻摸的目标。 然而这实在不容易,转眼便是数个时辰过去,竟不见一道清气诞生。 不过在这个过程里,他终于知道了第二层天罡的由来。那些吸取了大量浑浊气息的真罡,会逐渐膨胀。膨胀过后的真罡,吸取的却不是浑浊气息,而是连带清气一道吞噬了,于是它本身就愈来愈强。 而每吞噬一道真罡,它都会往上升一些,直至进入第二层。苏伏的灵觉止够得到第二层边缘,即是说,第一真罡层约有接近千丈高度。 而九层真罡,大约便是以如此的形式,层层递增,故愈是往上,真罡愈强。 此后苏伏不得不将灵觉全力放出,又过去两个时辰,他终于寻摸到第一道清气,当即眼疾手快,将其摄取来。若是错过,不消数息,它便会与别的真罡再次交错。 苏伏睁开眼睛,只见手掌里由道理之气裹着一团看着似冰花般的结晶,其流转不休,对着道理之气左冲又撞。 观察片刻,苏伏便知,这清气看似有灵性一样,其实无知无识,只是特性如此罢了。 他按着典籍记载,将清气用口吞入。却只觉一道冰凉如水般的液体自喉滑落,渗入心间,遂膨胀开来,竟蔓延整个法体,冰凉之中,略有刺痛,倒也是一番奇妙体验。 除此外并无任何感觉,他眉头微皱。 典籍记载,寻常修士凝罡,每层约九道足矣。可他估摸着妖体强度,恐怕是寻常修士的数倍。 当下也不气馁,灵觉涨至极限,凝神寻摸。 许是运道渐转,接下来十数个时辰,竟接连被他寻摸到三十来道,一一吞入腹中。最初只有轻微刺痛,渐渐痛感剧增,待至三十道时,已令他倒抽凉气。想想他的耐力,能让他几乎无法忍受的刺痛,会是一个怎样的程度。 可寻常修士只需九道,根本没有体验这份痛苦的资格。 不过奇妙的是,三十三道时,刺痛感瞬息如潮敛去,不由通体舒泰,苏伏双拳微握,只觉气力似无有穷尽,稍稍扭动,骨骼便噼啪作响。 当下他便知道,第一层真罡已凝成。 不觉却已两日过去。 第九百零一章:九重天罡,罡煞之争(中) 在苏伏的修炼体系中,玄道已经是必不可少,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以如今玄门的规模,苏伏每日可以动用的信愿已经到了肆意挥霍的地步。 而他发现,本识强大,还能借信众“施法”。 换言之,信众可借着自身的信仰之力,于苏伏处借神通。理论上而言,若是信众信仰足够纯粹并且强大,甚至可以施展出《星蕴剑诀》与《水龙吟》。 前者乃苏伏自创剑诀,乃至圣之剑,亦是其修为进境的根基。后者则是先天五行神禁,目今真界惟苏伏掌得。然止理论罢了,信众没有苏伏这般强大的体魄,根本无法承载。 不过,苏伏闭关时突发奇想,他可倚靠信愿修炼,信众是否也能?玄门核心理念,乃人人如龙,自强不息。与青衣探讨过,她认为有此可能,但需要明确定位信众所能达到的高度。 苏伏则认为,信众所能达到的高度,自然不会超过他。若是能超过,根本不会有信愿之力产生。 再说宝典,第一页记载《紫薇玄术》,乃勘算自身与他人机缘祸福之道,虽然奇妙,代价不菲,轻易不敢动用。 第二页便是《补天》,补天七律,苏伏已用过前六,强大递增,他反而愈是敬畏。此是福,亦为祸。 第三、四页为《无相天魔道》、《照蕴五空炼形篇》与伴生神通《乾坤生肌术》,乃归墟时,应了魔灵小沙弥暗算时得来的佛魔两道绝顶功法,融合为一,成了此术,称为第一法令,似乎与法则有关,他修为不足,无法勘破。 从此处便可看出《玄衍神术》强大与绝妙,竟能生出一门听也未听过的神通。 不过代价着实不菲,首先其占据了两页宝典,再而需要两门绝顶功法。真界能称之为“大道直指”的功法少之又少,苏伏能得其二已是难能可贵了。 第五页为他撕去,不过苏伏发现利用功德之力,可让其恢复。好似补齐缺口般,并不用本源之力。如今苏伏也不知该去何地寻摸此种特定的本源之力,宝典若再次力竭,还是无法补充,故不敢滥用。 然而两年前,与青衣探讨过后,他决定将《人寰经》与《炼妖经》这两门玄道体系中不可或缺的功法录入宝典。 前者推衍至高妙境界,可从中寻摸让信众能够利用信愿的方法。后者则是青衣曾经提过的一个设想,那便是一百零八星辰,是否便是极限。他曾问过楚渡,然其并未给出答案。 两年过去,推衍未尽,苏伏也不知结果如何。他也不急,故先来此凝罡,毕竟晋入长生境才是当下最重。 只消晋入长生境,将剑意推衍小成,与此至圣之剑融会贯通,便可引动小天劫,若是渡过,便能成为渡劫宗师。 引动小天劫的条件便是修士对于神通乃至于力、灵、法三个层次的领悟。三个层次只消有一个达到至高,便能引动小天劫。而欲将其修到至高,便需一门高妙的神通,大门阀由此而来。 这才是曲沐身为一个真人,却觊觎苏伏剑诀的缘故。虽然他修的《九幽万象绝狱》,其品级还要高于星蕴。然而他修了五百多年都不能完满,努力下去也是徒劳,才会想着另辟蹊径。 不过《星蕴剑诀》拥有极大的潜力,苏伏自信,《星蕴》至少可令他引动大天劫,证就大宗师。 …… 此时第一层真罡凝练成了,果不觉刺疼,有无穷气力。当即升空,略感碰触隔膜,穿过后灵觉里,那真罡果然粗壮数分。 便又凝神,这第二层与第一层有些不同。不同在于,真罡与真罡交错之速稍缓。而交错之速稍缓,清气存在时间便长一些。不过诞生的清气却少了一些,止微妙差别罢了。 苏伏凝神许久,寻摸到第一道清气,置于掌内观察,却见这冰晶一样清气多了一些螺旋纹路,显得更是玄妙一些。 当即吞入,清气仍如冰水滑入腹中,凉透了心。遂散入四肢百骸,最初仍是没有痛感,止得通体冰凉冰凉。 待过数个时辰,寻摸了数道,痛感渐来。痛感过后,仍是舒泰,很明显能感觉到法体增强,气力也是大涨。 转眼又是两日功夫,苏伏吞入第三十六道清气,顿觉那股疼痛直抵神魂,令他浑身都略微战栗起来。 此过程整整持续半个时辰,熬受过去,顿有舒泰至极的感觉升腾。苏伏内视,止见骨骼血肉有了一些变化。过往血肉便是血肉,如今却有了一些晶莹剔透之感,宛如冰晶一样。 当然,此时还不明显。 苏伏当即进入第三层,突感如潮的疲乏涌来,始知将将过了五日。高强度的灵觉探索,很容易疲乏,不得已盘膝入定。 半日功夫,苏伏复神采奕奕睁开眼睛,仍是先用灵觉观察。 这第三层也有些变化,便是交错之速比之第二层稍缓,清气诞生得少,存在得久。 他观察半个时辰,发现有道清气甚至存在了半刻钟。这半刻钟里,它无数次与浑浊真罡擦肩而过。 苏伏定神,将之取来,果见其螺纹多了些,显得愈来愈玄妙。 吞入腹中,这感觉却不一样了,宛如冰花炸裂一样,哗地涌向四肢百骸,苏伏这一口气没喘上来,差些闭气晕迷。 过了许久方才平复,痛感倒不至于剧烈,只是来得突兀,虚惊一场。 苏伏顿时明白,愈是往上,这真罡愈是难以驯服,凶险也愈甚。 不过这点凶险自不会吓倒他,其回神后,仍用灵觉寻摸。 这时他的灵觉内突现一道似清气非清气,却是纯水蓝颜色的真罡。只见它每次与别道真罡交错,便会将对方身上一丝水蓝浊气吸收。而若是对方没有水蓝浊气,便会机灵地避开。 苏伏颇是惊讶,典籍记载,真罡若有机缘,亦会诞生些许灵智,因浊息都非善类,故此称之为罡煞。 罡煞有灵,若由炼器大师炼制,可为法器附上灵性,潜力也是极好。不过九重天罡里,罡煞诞生率极低,寻摸百十年见不到一道,也是常事。因此罡煞可谓价值连城,有市无价。 苏伏微微一笑,这可算是“奇遇”了。就在他欲将之擒下时,真罡流中陡现一掌,将那罡煞抓了去。 他微一怔,旋即挑了挑眉:“何方道友,不如现身一见!” ps:很多话想说,不知从何说起。但总要说的,首先当然是感谢大家打赏和月票,其实我并不喜欢一一罗列出来,因为感激是放在心里的。一句感谢的话,不如换一句能触动大家内心的对白,我只能更努力,更认真地写,来回报你们的支持。不论是一张红票,一张月票,一百纵横币,还是一万纵横币,我都会一一记在心里,每次想到有人每天坚持投红票,我的心也是暖暖的,感谢你们,我最亲爱的朋友们。 其次是贴吧吧友们提出的问题,前段时间我曾写了很长一段释疑,大概快有一千字。后来我发现,那些在文中都能找到答案,所以我又删掉了。 在这里我做个汇总,仍是老话,没有无缘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故的恨。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做出的选择与得到的结果也会不一样。然而有些朋友还不懂叛徒和奸细的区别。叛徒和奸细也是人,也会做出他自己的选择。或者说,很多人包括我、你们、甚至书中的角色,都有过被逼选择的时候,而往往那个选择并非我们想要的。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荆轲守”这位网文前辈提出的《选择论》。在《人道天堂》里,他认为权势的本质便是选择权,我深以为然。同理,在玄衍里,修为高者,可以定自己生死,可以定别人生死,而不是让别人来定,这就是选择权。他有个别号唤作教主,我很喜欢他的作品,大家不妨去看看。 还要感谢书友百万,提出并校对了本书前后文的许多漏洞,譬如近古二三事那章,苏伏曾听方舟子与晁补之提过璇玑道祖,到了后文却说没听过。还将徐明真辈分写乱了,徐明真不是数劫前的人物,而是萧南离的徒弟,都已改正,非常感谢。 最后,无论是贴吧、书评还是群,都很冷清,更新帖都很少人回复。不看正版我不怪你,但贴吧关注快一千个人了,哪怕只有十个朋友跟读,能不能耽误几秒时间,高抬贵手灌个水,回复一下,别让在贴吧帮忙更新的书友觉得在做无用功而心灰意冷,拜托了! 订阅不多不少,徘徊七十个,有一种后继无力的感觉。玄衍成绩如此,大半原因是我太固执吧,只想按着自己的想法来编故事。可有一些坚持是我的底线,我无法改变,只能放弃挣扎。既然我已认清并接受这个现实,就让我安安静静写完玄衍吧。 嗯,这段不计费。 第九百零二章:九重天罡,罡煞之争(下) 那只手掌有些纤细,套着一层金白相间,蚕丝制成的手套。 “何方道友,不如现身一见!” 苏伏说的同时,剑印向前一刺,指尖顿有一股剑风将前方真罡推向两边,剑风核心处是两道剑气,却止将罡煞震脱,竟不能伤其分毫。 由真罡推动的迷雾被推向两边,顿时显出来人身形,却是一个二十来年纪的女子。 但见其貌异常美艳,鹅蛋脸,丹凤眼,樱桃小口,颈脖修长,着一紫金罗衫,显得颇是清凉。然其眉宇之间,却冰冷如万年寒冰,没有一丝的温度。虽是丹凤眼儿,瞳内却如九天冰雪落凡尘,尽是淡漠。 “你是何人,怎么抢我罡煞?”苏伏略微一怔,当即冷道。 罡煞有着少许灵智,被这一惊,当即想逃。 那女子答也不答,眼疾手快,当即又去捉。 苏伏剑印再动,道理剑意生发,万般剑气如朝云暮雨,蜂拥而去,望着只觉万道雪剑。 “砰砰砰——” 女子细眉微动,一丝气机生发,双掌如影随行,止击出三掌,便将漫天雪剑震散,那丝气机卷动白雾,形成一尾龙蛇,于其身盘绕,其双掌掌心朝内,对着苏伏,有些怪异。 这时罡煞被震飞到苏伏左近,被其眼疾手快收了,遂与那女子对峙。 “给我!” 女子似乎很少开口,故有些生涩。 “哪怕不讲先来后到,此物既落入我手,你凭甚讨要?”苏伏感应其身上气息波动,亦是凝罡阶段。 “给我!”她冷冷看着苏伏,似乎再说个不字,就要暴起杀人。 苏伏眉头一皱,他向来以礼待人,此女却先行抢夺,如今又强要,惹他不快。 当即淡淡说道:“若你好言好语同我说话,或会给你,如今你惹我不快,偏就不给,有能耐自来取!” 女子二话不说,右掌携龙象之力拍击过来。这掌在力的层面,于灵台境的修士中,已臻至完美。真罡被排开外涌,掌未至,掌风先将苏伏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苏伏如此强大灵觉,硬是难觑一丝破绽。他眼睛微眯,不退反进,道理剑意附于剑印,疾刺而去。 嗤的一声闷响,指尖与那蚕丝手套撞在一处,竟震得苏伏整只手臂发麻。 苏伏心头略感惊讶,此女修的是什么功法,道理剑意与妖体结合,何等霸道,竟不能破。 此时两人僵持,距不过咫尺。苏伏能清晰感受到那女子杀意,还有扑面而来的万年冰寒。到底什么样心性,才能拥有有如实质化般的寒意? 就这一个分神的空当,女子左手掌突然一拍,但见虚空呈现龙蛇,咆哮着冲击而来。如此近距离下,苏伏根本无法避开,只得将道理剑意布在身前。 嘭! 一声重响,苏伏被余波冲击,倒飞而回,心中不由大惊,右掌为力,左掌却为灵,那龙蛇竟差些破开道理剑意,伤到他的妖体。 倒飞途中,他迅速凝神并伸手虚握,呛锒一声,自虚空拔出曼珠沙华横档在胸前。 下一息,蚕丝手套撞在剑身上,发出金属撞击声。错非苏伏预判其掌落点,这一掌必要落在他身上。 那女子美眸微微一凝,只当巧合,当即左掌又动。莫名气机复又生发,卷动虚空真罡,化作龙蛇交缠,自苏伏当头压下。 苏伏有剑在手,从容许多,曼珠沙华陡有道理剑意迸射。这道理剑意,乃是他一身所修的根基所在,乃以此而立的道基,乃据理而行,天下皆可斩得。 自剑身吐出,更具锋芒。 那女子不得已退却,苏伏冷笑一声,握剑的手突上挑,止见一抹残影,将当头兜下的龙蛇切成两半。 同时右足踩踏虚空,身形突进,道理剑意盈剑便是一斩。 女子细眉微拧,双掌交击,拍出漫天掌影,然而道理剑意霸道无双,切开了重重阻碍,她美眸一冷,檀口微动,虚空陡有龙蛇乱舞,挡在那剑意下,待力尽时,堪堪挡住这一斩。 苏伏收剑,本着得饶人过且饶人的念头,没有追击,而是退开数丈,淡淡道:“打也打了,想也知我不是可欺之辈,若就此退去便罢,否则断难善了!” 那女子凝眉想了想,仍是冷冷道:“再接一招,若是你输,将罡煞交我,反之即退……” 见她稍微服软,苏伏神情略缓,说道:“你为何对这罡煞如此执着,以你修为,难道不知外物不可靠,自身修为才是正道。” “这却不须你管!”女子口气不甚好,“止说应是不应!” 苏伏不愿与她浪费时间,可看她那一股执着劲,不得罡煞是不会罢休,当下有些头疼,便道:“罢了,便将罡煞货与你便是,你也不用来缠!” 女子道:“我没钱!” 苏伏指了指她那双蚕丝手套:“将此来抵,日后有钱,可来紫城寻我赎回。” “不行!” 苏伏脸色微沉:“我总不会凭白送你!也罢,接我一剑,若你不死,送你也可,当结个善缘。若你死了,也莫怨我下手太重!” “不怨!” 女子说着,复又摆出最初的掌姿,此次共有十道气机生发,化作龙蛇盘绕。 苏伏收了曼珠沙华,道:“我从未见过你这掌功,它叫什么名字?” 女子犹豫了一会,应道:“龙蛇十象!” 苏伏再不二话,剑印略动,八百里红河两岸惊涛陡现,两岸红枫摇曳,藏着莫名杀机,但见一片如血枫叶,自枫树上脱落,轻飘飘落地。 当其时,红河浪涛,哗哗涌起百丈狂澜。 苏伏面无表情,立于狂澜之巅,任其上下翻滚,岿然不动。相较十年前,星蕴三式,愈是纯熟于心,愈是圆融无暇,止从容而立,便无破绽可觑。 女子眉宇间那万年不化之寒冰被这狂澜扑面灼烧,似乎融解。在这狂澜下,宛如面对天地巨威,她的脸色微微苍白。 然其没有丝毫退却,非但没有退却,还主动迎来。 但见漫天龙蛇,携着无匹巨力撞向狂澜,内藏山岳重击,将那狂澜疯狂挤压,‘轰’的一声巨响中,狂澜间中一层被整个轰击成粉。 苏伏敏锐察觉,这并非对方全力,或说对方并未将此功法修到极致,同星蕴般,有极高潜力,若就此杀掉,未免可惜。 然他有言在先,便绝不会心慈手软,当即心念动,八百里红河复又翻涌,此次几乎整个倾盖,威势自不可同日而语。 女子并未服输,其右掌突攥起,变幻为拳,天地间蓦然响起一道龙象之音,几要刺破苏伏耳膜。 下一息,拳势如奔雷,呼啸着与八百里红河撞上。 “轰轰——” 第三真罡层,骤然爆发一道无匹炽亮的光芒,一层层浪潮一样的波澜向九天十地狂涌,方圆数里之内一度成为虚无空间,没有一丝真罡。 光芒逐渐敛去,余波亦渐渐止了。八百里红河消退,露出苏伏的身形来。其乌发散落开来,不长也不短,披洒在肩。月白长衫略有凌乱,除此外,并无异样。 那女子身形自也随着光芒退却而显现,其脸色苍白如纸,一丝血水自其嘴角渗出,她紧咬贝齿,一语不发。 沉默良久,苏伏突将擒获的罡煞掷去,说道:“我很好奇,罡煞应当还不值一个准真人的性命,为何如此拼命?” 女子接过罡煞,脸色微闪一抹喜色,旋即敛去,她这才仔细打量了苏伏一眼,却没有再说一句话,当即转身没入迷雾中,消失不见。 苏伏摇了摇头,一道价值连城的罡煞,竟换不来对方一句话。 他眨眼就将此事甩在脑后,稍微打坐一番,恢复了气力,便开始凝罡。经过此事,也令他警惕起来,不敢将气力耗尽,否则再遇不速之客,恐难应对。 …… 时光荏苒,苏伏一去眨眼月余,仍未见归转。 铁棘岭、狮吼岭又传了数道口讯,要求紫城尽快备齐灵稻,否则视为藐视妖王,将以战争的方式来解决争端。 明月谷小筑,夜神月负手立于亭杆,在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十四五年纪,长得颇是娇俏小姑娘,确切而言,是一个妖纹都未退却的小妖。 估摸着修为是妖灵巅峰,在她的族群中,她这个年纪,却足以自傲了。 “你在明月谷已有五年,能教的,该教的,都教你了。”夜神月淡淡开口,“紫城或有战事,你回去罢。” 小姑娘睁大眼睛,无辜说道:“师傅,小白要怎么回去呀!” “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夜神月语罢摆了摆手,当即有一美貌狐妖落来,她嘱道,“送她出谷。” 小姑娘依依不舍道:“神月师傅,那小白回去了……” 她走之后,亭外又来一貌美姑娘,其真丝彩装打扮,披着薄透得只剩一层纱的罗衫,慵懒说道:“族主大人唤我何事啊。” 夜神月语声略冷淡道:“养你数十载,换不来一声娘亲么。” 这姑娘貌美如花,与她长得甚为相似,正是狐族公主夜流苏,楚渡的义女。 夜流苏冷笑一声:“要我喊你也可,把族主让与我罢!” 第九百零三章:心地险恶,暗施毒计(上) “若你真有能耐,让你又何妨?” 夜神月缓缓回过身来:“旁的不说,你闭关日久,分得清莒洲大势么?还有,我已然警告过你,不要与柳暮言牵扯太深。前次若非我去讨要你躯壳,你以为他会放了你?” “哼!”夜神月美眸微微闪烁冷芒,“你着我来,总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我视你为明珠,你视我如仇寇。”夜神月轻轻摇螓道,“我就不能找你说话?不论怎么说,我都是你娘亲,是这世上你最应该亲近的人。” 夜流苏默然片刻,说道:“怎么这次闭关出来,你像似变了个人。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说罢,着我来到底何事。” 夜神月语气缓和下来道:“明月谷最终还是要交你手里,此次便是个机会,我已在紫城替你谋了个职位,领一营军……” “我不去!”夜流苏俏脸微沉,“凭甚教我给那个混蛋当下属?要我听他发号施令,绝无可能!” 夜神月似早有预料,也不意外,道:“你不愿,我不勉强,不过你还须去一趟。一来送送你那小师妹,二来明月谷于紫城坊市有一铺位,生了些许争端,你去一趟,将此事解决,为你在族中添一些声望,日后我传位,方能顺理成章。” 夜流苏柳眉微蹙,想了想,勉强说道:“小白在哪?” …… 明月谷口,苏小白东张西望,待见谷内出来一人,当即又叫又跳,高兴地挥手喊道:“师姐师姐,小白在这里呀。” 夜流苏落下,美眸瞪了瞪她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你一个姑娘家举止要端庄斯文,不要失了矜持!” 苏小白听着懵懵懂懂,露出雪白贝齿一笑,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听说师姐要随我回去,小白好生欢喜哩。” 夜流苏说道:“可会御空飞行了么。” “不会……” “苏伏也太小气了,一件法器也不给你,上来罢!”夜流苏脚下蓦然呈现一朵狐火,小白嘻嘻一笑,当即跃了上去。 夜流苏微揽着她,当即冲天而起。 小白张开双臂,像似小鸟般扑棱扑棱,欢呼道:“太好拉,小白也会飞拉!师姐师姐,你说我离开那么久,苏瞳会不会想我。” “我如何知道……”夜流苏嫌她吵,便将护体灵光散去。 “师姐师姐,那你想苏瞳么?”两旁尽是风声,小白不得大声说道。 夜流苏的脚下狐火,乃是狐族特有的一种御空方式。 她有些不耐道:“我想她做甚么,又不是我女儿!” 在妖族,唯有中位以上妖族方能在妖王境界御空飞行,这是血脉限制,下位妖族极难突破这个限制。除非生就天赋异禀,或许得以突破位阶的限制。 小白原身乃是狼牙蛛,本身便是中位妖族,加上她乃是狼牙蛛之中的异种天狼蛛,故位阶非常接近上位妖族,与狐族平起平坐。 否则夜神月也不会答应收小白为徒。 小白修成人身不过十数年,最初根本懵懵懂懂,灵智也是近两年方才逐渐丰足,表达能力亦逐渐清晰。 “师姐师姐,我好想苏瞳哦,她会不会给我准备一屋子好吃的,嘻嘻,到了紫城,我请师姐一起吃呀……” 夜流苏没好气道:“你是天狼蛛,不是天狼猪,成天想着吃吃吃,怎么不撑死你。” “才不会呢,主人说过,能吃是福哩。” 小白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又道:“师姐师姐,你不想苏瞳,那想不想主人。” 夜流苏口齿微迸寒意:“不要跟我提他!” 小白嘟着嘴说道:“可是我好想他,他为甚么都不来看小白。” 周遭山林疾退,夜流苏不曾用护体灵光,耳边尽是呼啸,几缕发丝贴在她的微沉的面颊上。 沉默许久,她冷冷说道:“你那个主人,本就不是什么善人,自私自利得很,怎么会牵挂你这小妖,少做白日梦了。” 小白眨了眨眼睛,不解说道:“师姐师姐,什么叫做白日梦呀。” 这才是重点么?夜流苏顿时语噎,微感气闷,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却闭口不言。 飞了一阵,小白闲不住,自怀中取出一包肉干,咂巴咂巴便吃将起来。 本来这耳边尽是呼啸,此时却掺了些她吃东西的声音,令夜流苏好不烦躁。 小白不但自己吃,还用油腻腻的小手抓了一把肉干递向她嘴边,咀嚼着说:“师姐师姐,你也吃……” 夜流苏着恼拍开:“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话才出口便有些懊恼,这话甚是伤人。 岂料小白神经粗得跟拉磨的麻绳似的,根本不在意,仍是咂巴咂巴吃着。 夜流苏微微一叹,她自小到大要强,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倒学了许多心机谋算。小白这样淳朴,傻乎乎又粗神经的小妖却成了她的倾述对象。 正是因此,小白在她心中有些特殊,才会应下夜神月的护送之请。 “小白,若我也像你一样心思单纯,头脑简单,不去想太多,是否便不会恨她了。” “师姐你说甚么?”小白正与肉干较劲。 “没有甚么,你吃你的罢!” 耳边又是一阵阵咂巴咂巴的声音,好似吃着人间最顶级的美味,肉干很快就见底。 吃罢后,小白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头,口齿不清地说着:“师姐师姐,你方才说什么?” 夜流苏皱眉道:“以后不许舔手指,难看死了!” “哦,师姐师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方才说了什么……”小白还是蛮听话,果然不舔了,却随意地在身上衣裙乱抹。 “闭嘴!” 沉默一阵,小白又忍不住开口:“师姐师姐,你就再说一次嘛,人家没有听清楚!” “闭嘴!” 又沉默一阵,她愈是不肯告诉小白,小白愈是好奇,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师姐……” “闭嘴!”夜流苏瞪她一眼,吓唬道,“你再敢开口烦我,我便将你扔下,自己回去!” 小白皱着脸儿,苦巴巴的模样,却果然不敢开口了。 又飞得一阵,小白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小声开口:“师姐师姐,我能说句话么。” “你想说什么?”夜流苏脸色非常难看。 “白日梦到底是什么呀?” 夜流苏简直忍无可忍,当即按落狐火,在一处山林将她撇下,二话不说就自御空而去。 小白不由花容失色,急忙追在后头:“师姐师姐等等我,小白再也不说话惹你生气了,你等等我呀……” 夜流苏正在气头上,也不理她,径自飞走向远空而去。 小白眼见追不上了,不由垂头丧气地停下来。她望了望四周一望无际的山林,有些茫然。往哪里去,才是紫城? 自她诞了灵智开始,就一直处在各方羽翼之下,根本没有独立出行过,不由有些害怕起来,这一害怕,再粗线条的神经也没用了,不由呜呜咽咽地哽咽着。 “师姐你在哪里啊,人家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嘤嘤嘤……”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偌大山林,走了许久许久,没有遇到危险,渐渐长了些胆气。 “嗷!” 突然,前方草丛‘唰’的一声窜出一头比成人还高的大黑熊,向着小白猛烈咆哮。 小白吓了一跳,旋即本能地龇牙,发出天狼蛛特有的磨牙声。这声音蕴含上位妖族的威压,那黑熊不过是普通野兽,吓得心惊胆战,调头就逃。 “咯吱咯吱——” 见着这幕,小白顿时没心没肺地笑个不停,害怕一扫而空,当即雄赳赳气昂昂追去。 追不多久,黑熊再没见着,却来到一处藤蔓遍布的山谷,她好奇地踏入,却见藤蔓掩映间隐约有个洞穴,有踩踏痕迹,不由嘿嘿一笑:“看你往哪里跑!” 当即追去,快至洞口时,那些藤蔓突然间动起来,哗哗地将她捆个正着。 小白大惊挣扎,妖气方才出体,隐于藤蔓后的洞穴蓦地涌出黑气,蒙住他的头脸,顿时使她晕迷过去。 不多时,洞穴内走出来一个浑身都裹在黑袍里的人,古怪一笑,将小白装入麻袋,负于肩上,当即化作一道黑光冲天而去。 …… 却说夜流苏飞了一阵,烦躁消退,便又返身,来到那左近,却没见小白踪影。以为乱跑着去追自己了,并不在意。 寻摸一阵,便循着小白留下的蛛丝马迹去到那个山谷,其敏锐察觉有施法痕迹,线索至此竟断了。 这才不由慌起来,呼喊两声,没有回应,当即捻决,使了个追踪术,空气残留些许古怪气息,她的细眉不解地凝结。 借着这股气息,当下又捻决,狐火竟似有灵性般,追踪着那黑袍人而去,夜流苏紧随其后。 约追了数个时辰,狐火突然停下来,像似无头苍蝇般四处晃了晃,忽然就消散了。 夜流苏眉头紧皱,按落狐火,认了认此地,却是一片绵延的荒山。远空浮着暗沉的妖云,此处每一座山头恐怕都住着一个妖王,平常修炼时,妖气外溢,方才形成如此景象。 “这是……盘丝岭?” ps:昨儿一通牢骚,诸位甚是包涵,白衣惶恐,不胜感激!另外谈谈新书,先给大家一个明确答复,新书正在筹备,费了许多心力,还没完善。发书日应该是玄衍快结束或者结束后,还很遥远。新书文风会偏向白话,不会给大家造成阅读障碍。 此外玄衍的文风既然已经定了这个基调,我想以一个风格贯彻始终,若有阅读困难的朋友,在这里说一声非常抱歉,并希望能够忍受一下白衣的任性。感谢你的关注,希望继续关注,谢谢! 第九百零四章:心地险恶,暗施毒计(中) “该死!该死!” 这一日,盘丝岭各大妖王都聚到蛛后所居的洞府里,共得五大妖王各自罗列。 “小贱人可憎可恨,杀我下属,还敢辱骂我又老又丑!你们说,我果真又老又丑?” 这洞府广阔,有明光投下来,顶壁上倒垂着许多瘦骨嶙峋的尖棱石柱,格外的怪异与狰狞。 靠壁处有一张铺着兽皮的石椅,石椅躺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艳女子,看着约莫二十五六年纪,眉角含春眸如丝,脸嫩如水,一双红唇略厚,却更添几分诱惑。只是语声冰寒恶毒,令人不寒而栗。 “大王明鉴,您比那南离宫叶璇玑都美多了。” 这洞府中四周肃立着许多妖兵,女子身前躬身立着六个人,左手边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袍里,阴冷笑道:“谁敢说您又老又丑,待卑职去将她捉来,任大王处置。” 那女子自是盘丝岭之主,蛛后是也。 蛛后闻此,冷冷道:“还不是那紫城城主的女儿,杀了黑风,还敢污我又老又丑,这口恶气怎都咽不下。只是紫城妖军势大,那城主苏伏还是个剑斋的剑修,要他交出来,不甚可能,军师有何妙计?” 军师冷笑道:“待卑职去一趟紫城,其定会乖乖随我来此。” 蛛后先是大喜道:“你有几分把握?” “若无差错,有九成成把握。” 这时右手边一个人形妖王急声说道:“不妥不妥,届时紫城定会倾力攻来,盘丝岭虽不惧,却是便宜了狮吼岭,铁棘岭,请大王万万三思。” 蛛后闻言皱眉:“蝠王言之有理,此事还须再议。” “难道大王不恨么,那小女娃口上无德,竟敢污蔑大王,传将出去,狮吼岭、铁棘岭、明月谷三个大统领会如何看您,指不定背后耻笑!” 军师暗恼蝠王多嘴,阴冷说道:“还是说,大王惧那紫城城主苏伏么?” 其将‘苏伏’二字咬得极重。 蛛后脸色一沉:“放肆,我会惧他?” 军师又道:“敢请大王允卑职此请,要知卑职可都是为了大王您啊!您想想,那女娃今日骂您又老又丑,明日指不定怎样辱骂您,卑职止将她捉来,由您处置,定不引紫城注意。” “哼,我是恨不得将那小贱人生吞活剥,你有把握不惊动紫城?”蛛后冷冷道。 “卑职有九成把握。”军师说着,向洞外喊了一声,“抬上来!” 便有一小妖抬着一个装着甚么东西的麻袋进来,置于地上。 军师当即嘴唇嗡动,如此如此说了一番。蛛后听罢妩媚一笑:“好好,军师妙计,不过……” 蛛后话锋一转,道:“若有差池,用你性命相抵如何。” “卑职贱命一条,愿为大王赴汤蹈火,虽死无辞。”军师躬身说道。 “甚好,那便去罢!”蛛后摆手。 他走之后,蝠王低声说道:“大王,此人不可信!” “我知道,蝠王宽心罢。若他办到此事,赏他一个大功无妨,若他办不到,便将之押与紫城便是。”蛛后冷笑说道。 蝠王又道:“可他毕竟是柳军帅派来的,若是死了,恐怕难以交代!” “死便死了,又不是我们杀的,怕甚么?”蛛后舔舔红唇,顿有万种风情。 …… 同日午时,紫城外进来一个全身裹在黑衣里的人,其入城后,径去了云氏商行旗下云兮楼点了一大桌子菜,随意吃了一点,便结账走人。 他先是在外城游逛,却不与人交谈,似乎寻找着什么。 外城游了个遍,已过去两个时辰。大烈阳下,其身除一双眼睛外,尽都裹在黑衣中,有些怪异绝伦,早已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不过在看到他进入内城后,便又不再关注,修士本来就许多古怪。 黑衣人并没有马上进入内城,而是沿着环城河游走。这环城河乃是紫城初建时便挖出来的水渠,与贯穿整个大王山的河流交接而成。 来到东玄门,黑衣人当即自那门洞进入。当其时,恰有个撑船的汉子运船来此,止见一道黑影闪入,眉头微皱。 黑衣人入内城之后,熟门熟路的来到紫灵驿站,东城内一道隆起的山体前…… 驿站之名,有着让南来北往的修士歇脚之意,意韵深远。 这座山底下布了一个超大型的神阵,可以将方圆几百里的灵脉集聚到此,不用问,自是龙吟瑶的手笔。 山上别院遍布,自最外围起,乃是灵品,愈往中央去,灵气愈是浓郁,直至天品。 这灵品别院便是散修难以想象的天价,何况地品。 驿站周边有妖军巡防,阻止外人闯进,搅了清净。 黑衣人走近,妖军马上过来,为首一个魁梧的狼妖厉喝道:“紫灵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黑衣人一声不吭,却取了一个令牌出来。 狼妖首领脸色微变,旋即恭敬道:“不知是大人回来,得罪了!” 黑衣人摆摆手,妖军当即退开,他上了山后,径往外围其中一幢别院去,有着令牌在手,禁制都不会生发。 他推门进去别院,关门之后,内屋却出来一个人,长得英武不凡,其面色冷峻道:“怎么来得这样晚?” “哼,换你去伺候那又老又丑的蜘蛛精试试?”黑衣人冷冷道。 这人冷笑一声:“我看你是在外城瞎逛,想碰个运气罢!” 黑衣人被揭穿此事,顿时恼怒道:“废话少说,你在此卧了两年,该查的都查到了罢!” “她每日修炼时间很长,三五日间,午时后,有可能会去往内城坊市,寻摸一些小物件,以往她的身边都有龙吟瑶跟随。” “龙吟瑶?”黑衣人眉头微皱,“龙宫公主?” “便是她了,不过你放心,她月前与苏伏一道离开,不见回来。” 黑衣人道:“即是说,只要守在坊市便可?” 那人点头道:“她已三日没有出行,应当快了。不过,你切要上心,她在城中声望极高,若稍微被察觉异动,你的性命恐怕难保!” 黑衣人冷笑一声:“做好你的事便罢,还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其语罢,将那令牌一掷,身形便即化作黑气渗入地底。 第九百零五章:心地险恶,暗施毒计(下) 这一日酉时,天光将暗。 苏瞳自府中出来,抬螓望一眼那仿似被相思染红的如血夕阳,顿住了脚步。 “小公主,还是让在下陪同罢,这紫城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又是多事之秋,您一个人出行,太令人担忧了……” 里头又出来一人,却是总管因是。 “因是叔叔,您忙您的,瞳瞳一个人没事的。”苏瞳摇螓一笑,“五年之期满了,小白近日回转紫城,我想去找一些她能用的法器,还有她爱吃的零嘴,耽误许多功夫呢。您要与那些商行接洽,素素姐姐好不容易打开这番局面,可不能因我耽搁。” 因是拗不过她,只得无奈点头道:“那小公主可要小心,有事即发警讯。” 当下又回府去了。 苏瞳只身一人来到东城门洞,那撑船的汉子恰恰来到,载了一个散修。 散修见了苏瞳,好生欣喜,行礼道:“小公主,好久不见您出行哩,怎不见龙殿下。” 苏瞳立于桥上,微微欠身还礼道:“吟瑶姐姐回了龙宫……” 散修又说了两句话,便付了船资告辞入城去了。 撑船的汉子姓张,叫做张浪,乃是玄门二等执事。接了苏瞳上船,便笑道:“小公主欲往何去,莫不还是北城?” 玄门二等执事,领有月俸一千五百枚白玉,一百五十枚蓝玉,聚元丹、灵稻若干。对于天下散修而言,这是一份令人眼红的财宝。不过二等执事,修为最低都是凝窍,张浪还是这之中的佼佼者,有着抱虚修为。 苏瞳甜甜一笑道:“张叔,北城吃食多些哩,我欲为小白找一些她爱吃的零嘴还有适她用的法器。” 张浪当即撑船,且笑道:“这吃食多出风味楼,法器乃随心阁、多宝楼,二者实惠。玲珑阁法器质性高,价也高得离谱。” 苏瞳谢过提点,这船顺流而下,直往北城。 其实东城往北城,不定要乘船,只是较远,没有乘船便利。 “对了!”张浪突地想起一事,“午时我撑船到东玄门,见一黑衣人,不知是否错觉,感应到些微魔气。” “魔气?东都已封山,莫不是西都的人?”苏瞳淡眉微动道。 张浪道:“那人止露了一双眼睛,谁知做甚么见不得人勾当,小公主若遇此人,万要当心才是。” 苏瞳嘻嘻笑道:“张叔宽心,我若遇此人,定远远避开。” 这时到了北玄门入口,苏瞳正欲辞别,岸上却有个和尚,似是巧遇,途经于此,顿在石桥中央双手合十:“无量吾佛,小公主殿下,小僧这厢有礼了。” 苏瞳见了他,顿时喜笑颜开:“了尘叔叔,您回来了。” 这僧人光圆汇融,佛性深远,额上镌了个般若法印,身上着朴素的灰直裰,一双黑睛明亮有神,似有无上经文交汇演化,令人难以直视。 苏瞳却不惧,端容说道:“尝闻佛说,四谛五戒六度十善十二因缘,聚八万四千法门,便得正果。了尘叔叔功行圆满,成了个立地菩萨,这般若法印便是明证,此行果有无上功德。” 她口中的佛说,乃是佛陀阿难向众生宣告成佛之路时所言,许多佛经开篇便是此句。 而此人正是叛出圆觉寺的了尘,十年前紫城方建,灵田沟渠为小王村所阻,数次请移,是那村民死也不愿。武岩大怒,遂发兵小王村,却是了尘现身阻了这刀兵杀伐。 听过紫城规划,当即劝说村民让出这地,归于紫城。他的声望极高,众皆肯听,反倒成为第一批紫城居民。 后来了尘得知玄门教义,乃愿天下人人如龙,自强不息。与其所发宏愿相合,当即愿入玄门,归于玄帝座下,称般若法护,专司以传道、劝善、指迷途等,乃是玄门人人敬颂的大师。 如今般若法印生化,显是功行圆满,证就菩萨果位,自此步入长生之列。 了尘温和说道:“小公主广阅典籍著作,见闻开阔,眼力不凡,小僧确证了菩萨果位。” 那张浪对了尘事迹颇是敬佩,也是大喜道:“恭贺大师,如今却作般若禅师了!” 了尘初证菩萨果位,乃明达菩萨,同罗汉般,往上还有揭谛、昭慧两个层阶。 佛门以明达为初境,譬如明达罗汉,相当凝窍境修士。而昭慧罗汉为上境,相当玄真境的修士了。 同理,若是了尘修到昭慧菩萨,便等同修士大宗师修为。 了尘平静称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叙得一阵,苏瞳告辞离去,了尘则乘船往东城去。 …… 苏瞳径往北城坊市去。这北城坊市多繁华,哪怕天光暗了,街道上仍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人多的地方,苏瞳极难前行,不时有人向她行礼,或有摊主送个玩耍的小物件,她便须停下,行了许久,方才来到风味楼,买下了满满一个储物袋的零嘴,方才往随心阁去。 然而行着行着,忽觉有异,便顿住脚步,回身去望,美眸在人群中逡巡片刻,最终定格在一个黑衣男子身上。 他的全身都被黑衣包裹,止露出一双眼睛,正假作不经意地立于一小摊位前,拿起一些小物件玩耍。 摊主正滔滔不绝与他讲解,他止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 苏瞳不动声色地回身,在这街道上游逛的凡人极少,多是修士,若展开灵觉,乃有挑衅嫌疑,故未曾发觉此人跟踪。 她想起张浪的话语,其描述与此人一般无二,莫非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呀,真是小公主,远远便见了您身影,不甚确信,不敢相认,没想到真是您呀!” 便在此时,随心阁出来一个妖娆的美妇。但见其浓妆艳抹,彩装覆体,娇声软语地说着:“难怪今晨喜鹊叫门,原是贵客登门,小公主快快请进。” 苏瞳当即随她进去,这随心阁没有玲珑阁那样齐全,第一层便是修士法器,摆了满当。 许多禁制不过二三层,她也看不上眼。美妇察言观色本领甚强,当即娇笑一声:“小公主,这法器一丢儿残次,您怕看不上眼,莫如随奴家上随心宝库寻摸一二?” 苏瞳正紧神呢,闻言欣然道:“姐姐带路便是。” 便沿那玉阶往上层去了,将入二层时,苏瞳眼角余光瞥见那黑衣人入来,心下顿然确信。 她勤勉于修,承袭了苏伏执拗,自恃修为,也不惧他。 当下径入宝阁三层,又入了随心宝库,只见得满目琳琅,多是那飞剑宝幢,魂幡勾叉,符印钟塔,各有灵光婉转,美不胜收。 苏瞳挑了许久,挑了一方护身金印,一柄十七八层禁制的青金飞剑,另有符篆十数,方才消歇,与那美妇兑了灵玉,收了法器,当即下楼。 来到一层,止见那黑衣人仍在装模作样,不由心中冷笑,径自出去。 行了一阵,渐近北玄门洞,行人渐稀,苏瞳突回身,施了个同道礼:“先生跟了我好些时候,有何话说么?” 黑衣人古怪一笑:“好教小公主知道,我乃奉蛛后之命,前来请客,请小公主往盘丝岭一行。” 苏瞳道:“蛛后盛情,苏瞳心领,请罢!” “那可不行,小公主还是随我回去一趟……”黑衣人见苏瞳身上剑意勃发,甚是心惊却也不惧,取出一个香囊。 苏瞳一见那香囊,顿时认出来,这是小白身上香囊,因其上绣了个“白”字,正是出自她手。 “先生到底是谁,这香囊为何会在你手里?”她仍然保持平静,没有乱了方寸。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小公主不要多问许多,只要知道您的好友天狼蛛苏小白我手里,若要她活命,就乖乖听我吩咐,如若不然,她的下场恐怕难看。您也知道,妖怪素来粗鲁野蛮……” 苏瞳思来想去,不敢冒险,若小白真在他手里,恐怕难以善了。 “我可以随你回去,你必要担保小白平安无事,否则……”她神情平静,并没有说否则如何。 黑衣人仍是冷笑,心说你一个小姑娘装什么大人样,不过如此最好,若是哭哭啼啼,就坏了他的大计。 “小公主仗义,可您千万不要试图将我身份告诉紫城任何一个人,更不能告诉任何人您去了盘丝岭。您在前我在后,不要声张,不许东张西望,出城后自有计较,您若违背其中一条,苏小白必死无疑。 苏瞳点点螓,没有说什么,径往外去。 黑衣人当即跟上,过了门洞,张浪恰在,见苏瞳与黑衣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而苏瞳竟反常的没有向自己打招呼。 “小公主,您急匆匆的是要去哪?这位是?”张浪本就心有疑问,当即问道。 黑衣人无奈,不得不让苏瞳开口,只得传音道:打发他走,不要说多余的话,记着苏小白的性命在我手里! 苏瞳闻此,当即顿住脚步,转向张浪微微一笑:“方才我想入神了,没瞧见张叔哩。这位是我朋友,我正待领他往外城逛逛,张叔您忙,不用管我……” 张浪见她神情没有异样,当即恍然笑道:“小公主慢走。” 苏瞳点点螓,忽然又道:“张叔,因是叔叔托我告诉您,北城齐云港有争端发生哩,着您快去处理。对了对了,坊间蛛丝用尽,请张叔尽快补齐……” 第九百零六章:火中取栗,妖体大成(上) “遵命,小公主您放心去便是……”张浪先是一怔,旋即快速反应,眯眼笑着应下。 走在路上,待远了石桥,黑衣人大感恼怒:“小公主,您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么?” 苏瞳心中气愤,面上不显,道:“受人所托,一件小事,先生不必如此惊慌。” “嘿!”黑衣人气结,但见那撑船的果然没有追过来,便也罢了。 二人顺遂出到城外隐蔽处,黑衣人顿化一道黑光,卷了苏瞳远去。 却说张浪待二人走远,身形‘咻’地闪没不见。其远远缀在其后,止见二人化光而去,不及阻止,又见黑光之速远远甩开他数倍,追也徒劳,不由懊恼地跺了跺脚,思来想去,决议先将此事上报。 其身形一转,不多时赶到紫心院,火急火燎求见了总管因是,将方才所遇一说。 因是皱眉,道:“北城齐云港,坊间蛛丝。你还与小公主说过,那黑衣人疑似魔修是么?” 张浪急道:“正是,那人必要对小公主不利。但不知小公主什么把柄在他手里,竟只能乖乖服从。” “魔修自北地来,北城齐云港有争端,即是说那魔修与小公主有争端。紫城何来坊间之地,蛛丝蛛丝,说的莫不是盘丝岭?小公主留下暗喻,那魔修不知用了甚法子要挟她去盘丝岭!” 因是冷冷说道:“好大的胆子,张浪,你速着人去将余教主、赵院主、武将军还有青衣大人请来紫心院!” 张浪当即应命而去,十万火速,一息都不愿耽搁。 因是也没有闲着,取了一枚传讯飞剑,将此间事简明扼要叙述,录入元神气息,飞剑即化光而去。 不多时,养心堂内,众人齐聚,余神机道:“先生聚我等而来,所为何事?” 因是当下将方才事备述一遍,末了道:“我已传讯城主,盘丝岭挑衅在先,紫城不能沉默以对,我建议即刻发兵,踏平盘丝岭,教天下作个榜样!” 他虽是一副文士模样,做的也是文士勾当,却颇有累了重重白骨,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大将风范。 众皆感怪异,但又被苏瞳走失的消息惊到。武岩霍然起身,二话不说就要去调兵。 还是那余神机冷静,分析说道:“且住,大王山距盘丝岭有万里之遥,待大军整齐,急行军去,至少需一个日夜。这一个日夜,该发生已然发生……” 青衣道:“此事不能乱了分寸,苏伏收到传讯,会马上赶去盘丝岭,以他的速度,比大军快多了。” 余神机点头道:“调兵确是必要,武将军可去,不过不用急切,亦不用许多兵,只消一部三万军即可,着严部帅领去,武将军守着紫城,以防敌人调虎离山。” “遵命!”武岩二话不说,大步离去。 余神机又道:“虽已传讯尊上,不过,他正凝罡,许关键时刻不能脱身。还要烦请赵院主,自灰衣院寻个腿脚快的充作外使,速速赶往盘丝岭蛛后洞府,陈述利害关系。” 赵云听罢,当即起身,道:“某不才,愿亲往!” 话语之中,蕴含浓浓怒气,不问可知,心中正酝酿一座火山。 余神机欣然点头:“有院主亲往,我更放心,劳烦了!” 赵云稽首,当即化作一道幽光消逝不见。 青衣起身道:“我回医仙堂,点拨医官随军,减少伤损。” 苏伏不在,玄门自是余神机最大,因是也不能忤逆,亦道:“我去调拨辎重!” 二人同去,余神机揉了揉眉心,近来紫城风波奇多,他每日处理许多琐碎,很是疲乏。歇息片刻,又着张浪进来,嘱道:“即刻封城,搜查可疑人物,若有魔修,只管抓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张浪大声应命,当即下去部署不题。 …… 却说苏伏沉心于凝罡,山中不知年月深,晃眼过去月余功夫,已深入到九重天,再破一层,便是三十三天外域。 这九重天愈是往上,真罡愈是粗壮。每往上一层,恰好有着前几层凝的真罡共同抵御,这凝罡痛楚勉强在修士承受之内。 然而苏伏不同,他所需清气非等闲修士可比。愈是往上层,清气愈是难以寻摸,所需又愈来愈多,简直没有个止境。 第一层所需不过三十一道,费时接近两日。第二层三十六道,费时两日。到得第九层,用去半月还多的功夫,已然凝了一百零六道,仍未至极限。 第九层,自第三十六道清气入体时,痛感便开始升腾,到如今,他每次吞清气入体,都需要数个时辰来消化,法体在这痛楚中,愈来愈晶莹纯粹。 不过这会,余痛仍反复碾压他的神经,完全没有止歇迹象。 苏伏睁开眼睛,天光早已暗沉,他长长吐了口浊息,内视法体,止见那血竟变幻成了金色,只是功行尚未圆满,残留一丝血红。金色血液流动如海浪奔腾,每轮一圈,便有无尽气力生成。心脉一鼓一鼓,半个时辰方跳动一下。每跳动一下,便有鼓雷之声在法体响彻。 那玉骨晶莹剔透,骨质完美无暇。法体周身,血肉骨骼肌肤,尽都改天换地。寻常修士,是绝对没有如此变化。 可寻常修士,也决计没有苏伏这样的法体。那可是由法宝炼化而成,又是著名的妖体。 苏伏如今,血脉等阶,在莒洲万千妖族中,已逼近顶端,快能与龙族相提并论。 望见此幕,他颇是欣慰,这么多苦可不是白受的。当即咬牙,再度展开灵觉,寻摸第一百零七道清气。 这时灵觉中突地发现两道清气共同出现,他略一怔,旋即想起典籍记载,此乃一胎双卵,即从第一重天便相生相随,一直到第九重,生就要比普通清气玄妙得多。 典籍记载,这真罡数年方得一道,若修士有机缘凝得这真罡,法体强度更上一层楼不说,还有莫大几率获得一门先天神禁。当然,痛苦自是双倍。许多修士身上先天神禁,皆为凝罡时所获。 苏伏想到这,心头发苦。一道清气已不堪承受,两道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不过机缘往往伴随风险,富贵险中求,一门先天神禁足以让他冒险。 他没有犹豫太久,深吸口气,当即摄取来,咬牙吞入腹中! 第九百零七章:火中取栗,妖体大成(下) 未待真罡散开,突有一道灵光破开重重迷雾,径往他来。 苏伏略吃一惊,待凝神时,发觉是一道传讯飞剑。这灵光呈淡紫色,乃是紫城托请天工坊特制的传讯飞剑,独用于紧急发讯。 他心中又是一惊,想着难道其他妖王大举进攻紫城了? 念头还未灭,两道清气‘哗哗’如海浪一样涌向四肢百骸。此次可真是痛苦到极致,他止觉骨骼被碾成了粉末,经脉一条条被扯断,血肉受到无尽灼烧,脏器尤其心脉更是受到狂暴的挤压,只差一丝就会撑爆。 脑里除了痛还是痛,无与伦比的痛楚。 冷汗当即狂涌,犹若雨下。 苏伏的手紧紧捏着传讯飞剑,足足过去半刻,方才缓过一丝,他咬牙输入灵气,便有一段讯息传入脑海。 正是总管因是的传讯,他沉默片刻,一股呼之欲出的滔天怒火当即在胸膛炸裂,旋即窜遍四肢百骸。苏瞳是他身边最珍贵的人之一,谁敢动他便跟谁拼命。 这时脑中怒火与痛楚并存,而愈是酝酿,前者愈是狂涨,较之心魔蔓延都要来的可怖。 怒火本是毒,心毒。修道之人,最忌心毒蔓延,虽不能一味静心寡欲,却也不能放任自流。 而点燃这怒火的,并非只因苏瞳失踪,还有这极致的痛楚。处在这痛楚下,没有失心狂乱,充斥毁灭欲望,忍耐与意志力便足以惊人。得了这消息,如何还能够保持本心? 却说这心毒蔓延,本应痛上加痛。然而妖体已处于极致痛楚,既已到了极致,哪怕痛感再增十倍他也感觉不到。 故这心毒涌入脑颅,逐渐占据了上风,怒火盛于痛楚,驱使苏伏本能地往下落去,他要落下九重天,寻摸回去的方向,再去盘丝岭,把这腔怒火发泄。 至于凝罡?他早就抛在脑后了。 赶巧的是,苏伏并不知凝这双清气时应该离开九重天,他更不知第九层这些流动的真罡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 他能安然立于第九层天无碍,乃因其法体因前八层凝罡而强度足够,已经不惧这点真罡。然而并不代表这些真罡不能对他产生伤害。内外交击,更是异常凶险,甚至可能令他生生痛死过去。 典籍当然不会记载,有史以来,修士凝罡在第九重就没有超过三十六道的人。这三十六道分别对应着法体三十六处窍穴。 是以哪怕凝练双罡,尚能承受得住。 而苏伏摄取那两道,恰是最后的两道,痛楚已是极致,生生痛死,并非夸大之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飞剑来得确是及时。 这会尽管狂怒,可愈是往下,痛楚竟逐渐减轻,本能驱使他快速地往下落,破开重重迷雾,落出了九重天。 痛楚大减,一股疲乏顿时涌上心间。这并非苏伏法体气力流失,而是凝罡到了最后关头,法体之力都被调动,根本无从抵抗。于是疲乏无可制止,迫使着他沉睡,如此强大的本识都无法保持清醒,说明此疲乏已作用于本识,神魂等虚相。 若他此时内视,会发现骨骼在清气作用下粉碎,正一点点重新构筑。重新构筑的骨骼,彻底化作了玉骨,晶莹剔透,没有一丝瑕疵。血液亦化作了纯粹的金色,好似龙血一样。龙族作为这世上法体最强悍的族群,早就脱开了凡生之列,故生就不凡。 而苏伏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造就了虽是人身,却是神体的奇迹。原本人、妖二族,血脉不同,体系不同,修法不同,其间差异,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苏伏却修炼妖经,得太乙玄都玉如意成就妖体,道基并立无碍。他人凝罡,止为增强法体,成就无漏真身,方能保证法体足以承受玄英紫气,入体而不散,继而点亮神魂玄光。 而他凝罡,却是对血脉的一个巨大升华,乃是妖体生就后,再一次的蜕变。 极致的痛楚过后,渐有舒泰升起,加之那股疲乏,苏伏无可避免的陷入昏睡之中,在这半空之中昏睡,自然便往下落去。 他自紫城上空出发,一直往北走,恰于无尽海上空,这时便落入水中。顿有功德金光护体,其证功德果位,风吹不死,雨打不死,火烧不死,轮回不能消亡,不在五行中。这不在五行中,并非五行元素不能伤,止风、雨、火不能伤。五行乃泛概念,包容万象,不在五行指不被饥饿、疫病等因素困扰。 这雨打不死,自不用惧水。 不知过去多久,海面突有一道青绿光芒冲天而起,方圆数百丈一时亮如白昼。这光不同于星力,蕴着浓郁的生机,似与大道共鸣,虚空发出轻微颤鸣,久久不散。 …… 却说苏瞳随那黑衣人而去,御空时,苏瞳不断问东问西,试图套问出他根底。 “观先生修为,怕也不下于蛛后,怎会甘心为她卖命?” 黑衣人早发现苏瞳聪明伶俐,不敢大意,冷笑道:“小公主恐怕没有见过蛛后,否则也不至于攀诬她又老又丑。蛛后的修为岂是我可以相提并论?” 苏瞳闻此,当即明了祸从口出。 她并不后悔,轻声说道:“于我而言,爹爹心中秉持的道理,乃世间美之最,不讲理者,自是又老又丑。非止外相,乃蛇蝎心肠,毒蛇口齿,蛤蟆外皮,蜈蚣肢,恶蛛体。” “先生以为呢?” 苏瞳虽仍是小姑娘模样,可其心智,早已成熟。只是平常在苏伏等人面前极少表露。 黑衣人道:“小公主口齿伶俐,在下口拙。” 苏瞳却不放过他,道:“是口拙,非不懂反驳,你且理理念头,说道一二。不然便告诉我,北地魔修,何以跑来莒洲了?” “小公主慎言,在下可非庐州来的……”黑衣人眸子微微一眯,有寒芒一闪而逝。 苏瞳暗暗凝神,复又开口:“爹爹说过,身为修士,要敢说敢做。先生藏着掖着,没有甚么意义。教我猜猜好么?” 黑衣人杀机盈眶,面色漠然。 第九百零八章:失而复得,大开杀戒(上) “东都封山,飞仙叔叔说过,双劫内,东都不得踏出庐州。若是违反,想不用多言,必是万劫不复。” 苏瞳轻笑一声,话锋却又一转:“那么先生肯定不是东都之人喽!西都方才恢复些许元气,怎也不会来莒洲。先生想是得了甚么机缘,却投到妖族来。其实先生大可来我紫城,紫城气象,可是盘丝岭可比么?” 在见到小白前,她也不愿与其动手。 黑衣人先是一怔,旋即心头大感恼怒,他有点摸不准苏瞳是耍弄他还是真的想要拉拢。 他想了想,故作惶恐道:“这……蛛后对我有大恩,不敢当不敢当。” 他故意如此说,变相承认苏瞳之言,省的还来纠缠。 苏瞳劝了几句,果然不再纠缠身份。 约过一个多时辰,天光已大暗。黑衣人带着苏瞳,落在盘丝岭蛛后洞府前,只见漫山的妖兵抖振兵器,发出咣咣的震响与欢呼。 “恭贺军师!凯旋荣归!” 那一个个妖魔鬼怪,豺狼犬猪,山虫虎豹,魑魅魍魉,不怀好意盯着苏瞳,止见其娇小玲珑,细皮嫩肉,不由垂涎万分,一个个流着哈喇子,啧啧有声。 苏瞳目测过去,恐有数万妖兵聚在这山头。莒洲妖族,尽在君山体系管制下,普通妖王止可领一营,统领妖王则可有一部,苏伏乃是军帅,则可领一军,共三部九万。 这蛛后定是将所有妖兵聚到这处来了,苏瞳心中明白,对方也做了开战准备。 “小白在哪,领我去见她!”苏瞳也不去理会那些面貌狰狞可怖的妖兵,径向黑衣人道。 黑衣人冷笑一声,头前带路,往幽深的洞窟走去。 苏瞳自随行,入到里头,止见四壁阴森,挂着磷火,略微照亮。沿着间中一条小道前行,愈走愈宽,渐见河流。 她望了望那水,却是绿油油黏糊似的液体,剧毒气息扑面而来。 “蛛后驭下极严,奖惩分明,若有下属犯错,便会被投入到这河里。”黑衣人极看不惯苏瞳那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故意吓唬着道。 “全是剧毒之物,如小公主所言,正是又老又丑的五毒聚成。寻常妖兵落入,顷刻就化为血水。” 苏瞳其实没有表面这样平静,此时也不禁害怕张浪没有读懂她的意思,那她来此就无人知道,蛛后自然肆无忌惮。 不过她记得苏伏教诲,遇任何险境都不能慌乱,此时唯一凭仗便是说服蛛后,让她明白杀了自己的后果极为严重,紫城与盘丝岭必将不死不休。 “先生是承认蛛后又老又丑么?” 苏瞳识破他险恶用心,反唇相讥道:“洞中河为五毒聚成,此乃蛛后洞府,岂不证明蛛后便是五毒化身。” 黑衣人道:“小公主死到临头,还敢污蔑大王,要知这洞府虽大,却也瞒不过大王耳目。小公主方才所言,尽落大王耳中矣!” 这时说着,来到洞窟深处,有数百道的磷火挂在那壁上,照得方圆百丈地透亮。左右四方各自肃立妖军,那处还有五个妖王各自罗列,尽头处石椅上躺坐着一个美艳女子,可不正是蛛后么。 此时静寂无声,惟有顶壁倒垂下来的棱柱蓄着水珠,许久滴落一次,砸在地上,水珠溅射之声响在耳边,犹如炸雷。 苏瞳随着黑衣人来到石椅前站定,望着那美艳女子道:“我来了,放了小白!” 蛛后舔了舔略厚的唇,娇声说道:“没想到紫城小公主,是这么一个可人儿,真令我心生怜惜,只是不太会说话。既然不太会说话,就别说了,来啊,把她的舌头给我割下来!” 顿有数个妖兵涌来,就要捉了她割舌。 苏瞳持剑印挥动,当即有剑气纷飞,咻咻地将那数个妖兵手中兵器击断。那些个妖兵蹬蹬蹬连退数步,惊骇地望着她,显然没想到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会有如此锋芒的剑气。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一起上?”蛛后突地喝道。 洞中妖兵登时醒神,顿时杀气腾腾,一股脑涌过来。 “且慢!蛛后姐姐何不听我一言?”苏瞳取出雪玉剑,顿有寒意在这洞中蔓延。 那原本老神在在的五个妖王皆是大惊,显然认出寒意乃是剑意所发。都不由骇然想到,紫城究竟有何底蕴,怎么一个小姑娘都掌握了剑意。 一个抱虚剑修与一个领悟了剑意,准真人剑修,可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蛛后慵懒的神情略微一变,抬手阻止了妖兵,幽幽说道:“现在你知道喊我姐姐了,可直至方才,人家在妹妹口中,都还是又老又丑呢。妹妹先夸夸我,若哄得我高兴,便让你见见那只小蜘蛛。” 苏瞳望了一眼黑衣人道:“先生,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你答应过我,保证小白安全。你们不让我见,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是死是活。若不然,拼着道基损毁,也要拉几个大王垫背,是你?还是你?” 被指中的妖王都是微微色变,不由退了半步。 “一群废物!怕个什么?”蛛后眼见如此,突地坐起身来,美眸剜了一眼那几个退步的妖王,心中将他们判了死刑。 黑衣人眼珠子一转,阴冷一笑,道:“大王不妨让她见见,免得说我们怕了。” 蛛后却娇笑一声:“妹妹,姐姐对不住你哦,方才候了许久,腹中饥饿,小蜘蛛已被我吃了!” “此话……当真么?”苏瞳心头一颤,握紧了雪玉剑,洞中寒意大盛。 蛛后似乎很喜欢看苏瞳愤怒的样子,娇笑着点头。 寒意愈来愈深,气氛愈来愈凝重。 “唔唔……放……放开我……” 然而便于此时,石椅旁突然有细微的声音响起。那石椅虽倚靠着石壁,形状却有些特殊,立于正面,看不到侧面。 苏瞳闻听此声音有些耳熟,侧走两步,却见一个小姑娘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一团布,口齿不清地呜呜咽咽。 “小白!”她惊喜得无以复加,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心间,当即跑去为她松绑。 蛛后娇笑着望着这幕,没有阻止。 “小白,你怎么样?”苏瞳一剑隔断了那绳子。 “唔唔唔……”小白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自己口中还有布条,待被取开,方才迷迷糊糊道,“苏瞳苏瞳,这是甚么地方呀?” 苏瞳这一颗心总算落地,她强忍激动:“这是盘丝岭,蛛后洞府,你被他们抓来,我来救你。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还以为你真死了呢,吓死我了。” “哦哦,呜呜……”小白灵智丰足,总算明白当下处境,不由哽咽道,“对不起,师姐撇下我走了,我去追一头熊,然后晕过去了……” 苏瞳拍了拍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来,起来……” “没事了?”蛛后不由失笑,“妹妹如此聪明伶俐,却如此天真。此事因你而起,亦可因你而完结。我答应你不杀这小蜘蛛,但你的命……”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陡然阴沉,尖叫道:“我要了!给我杀了她!” 她止心念一动,当即有雪白蛛丝四面八方地捆向两人。 苏瞳见无道理可讲,酝酿的说辞尽都白费,也不气恼,当即左手揽着小白就是一跃,早在入洞时,她便观察过这地形,思虑着如何借力逃走。此时这一跃,却是恰到好处,落点正是她早觑见的一方棱柱与棱柱之间的空隙。 她俩身材娇小,恰能容身。 躲过蛛丝,苏瞳微微一震手臂,法体运力,一层冰寒蔓延顶壁,于一阵阵喀嚓声中,那些尖棱石柱顿化冰棱激射,将围涌来的十数个妖兵刺个透心凉。 此时翻脸,再无仁善可言,自不会半分留手。这十年以来,她没少与敌厮杀,胆气自是不凡。 那几个妖王眼见如此,心知再不动手,没有死在苏瞳剑下,恐怕也会死在蛛后手中。 当即冲上,各施手段,分数路攻向苏瞳。 “抓紧!” 苏瞳紧了紧小白,纤足一蹬,身形顿如流星激射,于一声闷响中落地,岂料那妖王中有个原身为花豹,其身一转,唰的一声化作一道残影,当即挡在她前面,并发出低沉咆哮。 小白被甩得有些晕头转向,加之惊魂未定,竟提不起半点妖力。 “让开!” 苏瞳抬手挥出数道剑气,同时往洞外方向疾奔。 那花豹亦是一方妖王,杀生无数,这时不敢留力,胸腔收缩,张口便喷涌出血煞,将那剑气吞噬,并迎面向苏瞳罩去。 苏瞳心念瞬动,驱动剑意,凝于雪玉剑身,遂奋力斩去,将那血煞切作两半,余势不止,锋芒四射,斩向那拦路的花豹王。 然而就在此时,她的眼角余光闪过一抹银光,苏瞳心中警觉,急忙侧身一挡。 铛的一声,只见一双银爪被雪玉剑挡下来,一道腥臭扑面而来,方见血盆大口近在咫尺,令苏瞳直欲作呕。 银爪的主人乃是一只牛犊大小的银狼,这时偷袭受阻,它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当即胸腹一缩,呕地喷出一大口血煞。 第九百零九章:失而复得,大开杀戒(中) 那口血煞,乃银狼王咬死不知多少生灵凝聚而成,其间饱含生灵死念,对生灵最是恶毒不过。 当其时,苏瞳躲之不及,只得激发贴身项饰银月之泪,顿有一道月华之力膨胀,将那口血煞挡下来,同时用力一撑雪玉剑,将银狼王撑开。 同时那花豹王被冰魄剑意迫开,惨叫着向旁翻滚,若非躲得及时,定是身死下场,剑意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这时小白终至惊惧中反应回神,过往她还未修成人形时,就有一股子特殊的悍勇,也为苏伏立下许多功劳。 醒神来的刹那,便即想起夜神月教诲,其天赋神通《失魂术》当即发动,此术由其瞳施展,止见其眸光幽绿,投射到银狼王头上。 那银狼王本待再行发作,岂料被这光一照,顿时脑涨目晕,一时竟无法动弹。 苏瞳变幻剑势,赶走两步,冰魄剑意盈上雪玉,自下而上一斩,那银狼王哼都未哼一声,便被一剑两段,大股大股鲜血喷溅在银月之泪所发的护罩上。 这银月之泪乃是当初苏伏自归墟所得,赠她之后,还是首次立功。 苏瞳见小白清醒,当即放开她,拉着她手道:“走!” 这时拖得许久,她很担心蛛后亲自出手,那两人绝无活路。 却说那花豹王被迫开后,犹豫许久,胆气才又凝聚,当即绕到前头,发出低沉咆哮,并紧紧盯着苏瞳动作。 见其抬剑,急忙向旁闪躲,蕴着冰魄剑意的剑气自旁擦身而过,使他出了一身冷汗,却终于抓住对付她的诀窍。 苏瞳顿时明白对方意图,不由心中发苦,剑意损耗极大,寻常剑气,以她修为可连发成千道。若是剑气成丝,所耗心力多些,亦能百多道。而这赋了剑意的剑气,她只能挥斩出十来道。 这还是她未能将之凝成剑丝,若赋了剑意的剑气凝丝,所耗又剧增数倍。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像苏伏那样有着一百零八星辰源源不绝转化成灵力供他消耗。 这时不敢浪费气力,需寻摸花豹王破绽,脚步便缓下来。 花豹王冷笑一声,突然分化数道残影扑上来,可他忘记还有小白。 小白并不明白苏瞳留力意图,却知道苏瞳很累,就要让她休息,便即催动妖力,结了两个法印,赫然是太清转龙令捆缚咒的法印,虚空顿有一张网呈现,结合她本身根底,那网有柳条粗细,将残影真身尽都罩下,两个残影顿时消失不见,花豹王真身冷不丁被罩住,大惊失色,不由剧烈挣扎,可愈是挣扎愈是紧缚,很快便发现无法动弹了。 原来苏伏早便知晓小白所吐蛛丝极有韧性,便将捆缚咒教了她,二者相结合,果然有奇效,使这妖王都无法挣脱。 就这一个空当的功夫,两人已越过花豹王。 然虚空陡然一个震颤,突有两股恶风扑下,其中一道乃是爪风,另一道却是陀螺一样旋转的尖角。 正是黄鼠精妖王、地鼠精妖王,前者原身为黄鼠狼,后者为土拨鼠。 苏瞳深吸口气,猛地将小白身形按落,使其躬身,遂向前推去,同时全力催发银月之泪,月华之力大盛,挡住二妖这一击。 “小白你先走!” 却说小白被这一按一推,猛地向前一个扎子,跄了数步方才止住没有扑倒,耳边听着苏瞳大喝,当即泪流:“我不走!” 砰! 一声急促脆响,银月之泪虽玄奇,但限于禁制层级,根本无法抵挡太久。 苏瞳眸中寒意大盛,那黄鼠精眼见不好,蓦地吐出一口本命神通,却是恶臭难当,险些将她熏晕过去,这心间酝酿的冰魄剑意顿时消散。 护罩粉碎,剑意难凝,那地鼠妖王冷冷一笑,身形如陀螺般旋转,狠狠地撞向苏瞳。 最后时刻,苏瞳只及运力护住心脉,她根底虽是道器真灵,却自鬼王卵之中生长,实为肉体鬼胎,一样有着致命弱点。 嘭! 一声重响,她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退,划了个抛物线,落地翻滚,直滚到蛛后座前方止。 “苏瞳!” 小白见这一幕,尖叫一声,哪管得性命如何,径跑去将她扶起,哭着说道:“苏瞳你怎么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惹师姐生气,我不该贪玩,苏瞳你快醒醒啊……” 苏瞳眉头皱起,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雪白长锦衣,也自短暂晕迷中醒过来。 方才那一击,令她五内俱焚,闭气过去。 “你怎么不逃……”她宽慰一笑,虚弱道,“你逃走了,紫城便知我行踪,他们不敢杀我。” 小白止泪如雨下,摇头不说话。她紧紧抱着苏瞳,恶狠狠望向蛛后,这方才丰足的灵智,纯如白纸的心灵,生出了第一丝恶念。 此时此刻,苏瞳拼死相护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不敢杀你?”蛛后从始至终没有插手,闻此不由娇笑一声,“莫说不知道,哪怕知道,我盘丝岭又何惧之有。” “妹妹你就是不会说话,若哄哄姐姐开心,说不得姐姐心情一好,就放了你们活命。来来,说句好的给姐姐听听。” 苏瞳在小白搀扶下站起,直视蛛后道:“既然蛛后姐姐不惧我紫城,不如放了小白走,若她性命无忧,莫说一句,便是百十句,千万句也可。” “不……你放了苏瞳,我给你当牛做马……”小白死也不愿独自逃生。 “唉!好一副姐妹情深,姐姐感动极了。”蛛后一脸悲悯,按着胸口说道,“可是姐姐受的伤害,又要向谁诉说,姐姐若放你们安然无恙,谁来抚慰姐姐内心创伤?” 苏瞳本就不是小孩子,怎会信这戏言,不知蛛后欲耍弄甚么诡计,只得缄口不言。 “这样罢,姐姐退上一步,也不要你们性命。”蛛后笑靥如花道,“不过,妹妹那张小嘴儿惹人怜惜,却吐出如此恶毒的话语,姐姐替你割了舌头,免得再生祸害。对了对了,姐姐见不得比我美貌,你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也划上两刀,便放你等回去可好?” “先放小白走!否则一切不用谈!”苏瞳一步不会退让。 “不,苏瞳,我不走,我不怕死,主人一定会为我们报仇!”小白诞生灵智以来,首次生出愤怒,她盯着蛛后道,“臭老太婆,快快放我们离开,否则我家主人定会端了你这盘丝岭!” 蛛后脸色微沉,摆了摆手,黑衣人顿时会意,他阴冷一笑,心中对小公主被割舌划脸竟微感期待。 他身形突地一闪,来到两女身后,手中有幽光生发,顿将小白给迷晕过去。 苏瞳一语不发,任他将小白带到洞外去。 过不知多久,黑衣人回来复命:“已将她送到十里开外,小公主若乖乖任我们施为,倒也罢了,若敢反抗,我随时可以将她追杀!” “来罢!”苏瞳绝非不怕,她害怕极了,声音都有些颤抖。 蛛后舔着红唇冷笑一声,却取一柄造型古怪的弯刀,掷给手下妖兵道:“这刀颇有撕裂之效能,无论谁肌肤被它割破,绝无法愈合,就用它罢!” “先给我在她脸上划两刀!” 几个妖兵战兢兢把苏瞳押着,见她果不曾反抗,手脚便麻利起来,一个持着刀,狞笑一声,便用刀尖抵着苏瞳眼角,准备从头到尾割上一条缝,哄弄大王开心。 黑衣人同那些个妖王尽皆没有怜悯,冷眼旁观,心底都有些微兴奋,好似能亲眼目睹一件绝世珍宝被毁灭那种心里。 苏瞳心头微颤,贝齿紧咬,没有哭出声音。 “啊啊——” 就在此时,洞外陡然传来几声惨叫,吓得那蓄足了气力,本待要割的妖兵手一抖,竟没能拿稳刀,当啷一声落了地。 蛛后勃然大怒,就要下手将他处死。 “大大大大……大王……” 一个小妖却连滚带爬地冲入洞府来:“祸祸祸……祸事了……” “什么祸事?”蛛后神情冰冷,身上妖气狂涌,显然再三被搅了兴致,怒气勃发到了极处。 未待这小妖开口,洞外嗖嗖冲进来三个人,其中一个却是去而复返的小白。 小白眼见苏瞳没事,不由喜极而泣,冲来抱住了她:“苏瞳苏瞳,师姐来救我们了……” 原来方才黑衣人将她带到十里外,便放任不管。她被抓的这些个时辰,夜流苏沿着盘丝岭一洞一洞寻摸她踪迹,恰摸到了蛛后洞府的山脚下,意外寻见小白,将之救醒,得知苏瞳就要遭祸,赶忙冲来救。 苏瞳本就极有人缘,夜流苏她印象甚好。 巧的是,赵云也刚赶到此处,本待按捺几分脾气,打着拜访的主意。不想小白见了他便是一顿哭诉,惊得二人一番雷霆手段,打翻拦路妖兵,冲入洞府来。 好赵云,见了苏瞳脸色苍白,眼角泪痕斑斑,一路行来这积压的火山顿时爆发:“汝这妖婆胆敢伤小公主,某要你命!” 咚咚! 夜半钟声镇孤魂,枪影现,直刺气得脸色发白的蛛后。 ps:恭贺悠行考上福州大学,为了庆贺,明儿如果较闲,会多更一章,作为贺礼~~本来预计今天,但昨夜吹多了风扇,染了风寒,喉咙发炎,有些头痛。 第九百一十章:失而复得,大开杀戒(下) “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那蛛后好深的修为,止屈指一弹,妖力磅礴,浸染虚空,那钟声顿时消止。 这时外头涌来许多妖兵,当即一拥而上。花豹王化作原身,扑咬而去,身在半空,晃一晃便有数个幻影,那幻影再晃,又有幻影涌现。 赵云这招式被强行破除,受了些微反噬,胸气微微一闷,眼看就要被花豹王扑个正着。 其大喝一声,破除这胸口气闷,一抖枪身,顿如蛟龙出海连刺,与那花豹王的利爪好一番争持。 夜流苏早在蛛后开口时便展开《天狐幻月法》那些涌来的大部分妖兵都无法抵受,纷纷晕倒在地。 小白拉着苏瞳来到她身侧,警惕望着周遭。 黄鼠妖王、地鼠妖王分作两路攻来,夜流苏冷笑一声,法印变幻,幻法随心所欲,无孔不入,使这两个妖王突然陷入痛苦之中。 “吱吱吱——” 虚空蓦地响起一道诡异魔音,眨眼将整个洞府都蔓延,几乎超越临近法的层面,将一切虚相之法掩盖屏蔽,幻法自然也不例外。 两个妖王顿时奋起,一个钻入地底,一个吐出恶臭之气体。 幻法被封印,夜流苏眉头微皱,妖力涌出体外,生成四朵狐火,将那恶臭之气体烧了个空。 却说这狐火本就是狐族本命神通之一,虽不曾凌驾于法则之上,却也不是这魔音可以阻挡。 她一双美眸在洞中搜寻,果见东北角落顶壁上倒垂一只硕大蝙蝠。那蝙蝠一双肉翅张开,足有两丈大小,魔音正是自它口中发出。 这蝙蝠自是蛛后手下蝠王,魔音却是它本命神通。夜流苏屈指弹出狐火,蝠王尖叫一声,煽动翅膀灵巧逃开。 这蝠王实力不强,却仗着本命神通压制天狐幻月法。 周遭妖兵同时醒来,便即冲将上来,阻止了夜流苏对蝠王的追杀。 却说小白在这凶险经历中,渐渐明白先下手为强,黄鼠妖王恶臭气体被破,萎靡一阵,她见机施了捆缚咒,结了网将其捆绑。 苏瞳可没有忘记那地鼠妖王,她想了想,便自储物袋取出一枚宝印,有青牛雕刻,投至半空,顿有元磁之力沸腾。 她咬了咬贝齿,将体内残余气力尽都激发,元磁之力顿时将躲藏于地底,欲要偷袭的地鼠妖王碾成粉碎。 这一方宝印,可不正是斑鸠炼制的翻天印。苏伏许久不曾用它,先是因消耗太甚,用之不起,后来足以供应,已无大用,便予了苏瞳。 但并非翻山印不厉害,此器本身潜能极高,苏伏没有空暇祭炼,一直荒置,徒费了上佳炼材,还有斑鸠的一番心血。 黑衣人见目的达成,退意萌生,阴冷一笑,悄悄化作一道黑气,渗入地底,此刻洞窟内混乱,就连蛛后都不曾发现他的动作。 却说赵云与花豹王争持,先因魔音掩盖,他不得施法,止用武技与其周旋。夜流苏破其魔音一瞬,赵云趁机晃了个虚招,将花豹王刺死。 那蛛后见此,几个下属尽都不堪大用,终于不再看戏。妖帅初境的修为全力展现,妖力蒸腾之下,止见漫天涌现白丝,将所有人全数捆缚,根本无法反抗。 与这相较,小白的网实在欠缺火候。 这妖族体系中,妖帅有三个等阶,分作初境、中境、上境,分别对应修士长生、宗师、大宗师。 上位妖族的妖帅,哪怕初境,也极其可怕。这蛛后本是人面蛛魔成妖,上位氏族之一。不过这个氏族早已不存,止剩蛛后这个后裔。 相对而言,赵云等人没有一个破入长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那蝠王落下来,化作人形行礼,微喘说道:“大王,如何处置他们?” 夜流苏几时受过这待遇,她挣脱不开,当即喝道:“我乃明月谷少族主,当今妖皇陛下义女,你们敢动我?” 蝠王吓了一个哆嗦,心说原来是这只狐狸,麻烦大了。 “大王……”却说那黄鼠妖王,感应到地鼠妖王惨死,不由悲切道,“地鼠他……他死得好惨,大王万不能放过他们……” 蛛后此时怒气聚到极点,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语。其身因妖力鼎沸而无法维持人形,化回原身。只见得一只斑斓巨蛛,盘踞整个石椅,蜘蛛的躯体,头颅上却长了一张人脸,狰狞可怖。 她蓦地吐丝,将苏瞳扯到面前,丑恶嘴脸暴露无遗:“小贱人,本统领最是痛恨害我暴露原身的人,哪怕死了也要谨记,他们的死,全都是你害的!” “住手!”赵云又急又怒,奈何不能脱身。 魂幡尚未净化前,他不能脱离心内虚空太久太远。魂幡被净化后,他已彻底脱离钳制,与寻常鬼修并无二致。缺陷是苏伏若离得太远,他无法进入心内虚空,也不知苏伏身处何地。 蛛后对苏瞳恨之入骨,打定主意要将她吞吃。 苏瞳此时气力耗尽,根本无从挣扎,死到临头,她反而不忧不惧,讥诮道:“说您又老又丑,真是抬举了!” 下一刻,蛛后那布满尖牙的利嘴便向两边裂开,变作了血盆大口,莫说一个娇小玲珑的苏瞳,便是再来三个也吞得下。 里头蠕动着许多哀嚎的头颅,有妖、兽、人、鬼、魔,苏瞳眼见日后要与它们为伍,本来平静的心田,蓦地涌起狂澜,她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苏伏,再也见不到龙吟瑶,再也见不到叶璇玑,不由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腥臭扑鼻,她带着哭腔,发出一声呐喊:“爹爹救我!” 轰! 蛛后洞府所在的整个山体陡然间发出震动,紧接着顶壁倏然有声响,约过一息,一柄灰白飞剑盈着纯白剑意,破开重重阻碍,铮的一声,刺向蛛后。 “噗——” 一声闷响,那飞剑深深没入蛛后眼睛,却有鲜红血液溅射。飞剑似有灵性般,在蛛后发狂前,剑身一震,陡有剑气斩断束缚苏瞳的蛛丝。 苏瞳知机,急忙逃开。 “哇啊啊啊——” 蛛后吃痛,狂暴怒吼,口中吐出剧毒,喷向飞剑。 飞剑咻地拔出,后翻两下,期间又抖震剑身,四下里剑气纵横,将蛛丝尽数斩断。 飞剑落在中央矗立,盈出纯白气体,遂又凝成一个人形状,他冰冷地望着蛛后,缓缓开口。 “将你挫骨扬灰,也不足消我心头之恨!” 第九百一十一章:失而复得,大开杀戒(下下) 苏伏本体未至,借剑意显形,霎时扭转局势。 洞府外,数万妖兵只见一道白光落下,不由抬头去望,但见妖云突然透出一丝青绿光芒,这光芒愈来愈盛,逐渐占据整个视线。 这妖云死气甚浓,乃诸洞妖王平日修炼时食取生灵,逐渐凝聚而成,原本也是守护盘丝岭的一道天然屏障。遇到这蕴着浓郁生机的青绿光芒,宛如克星。 青绿光芒如云卷动,将妖云截断一个大口子。 众妖都不知发生何事,呆怔望着妖云后的无尽夜空。 过不多久,夜空陡有无数小白点降下,在这黑夜之中,好像雪花一样,格外显眼。 那些个小白点,最初看着没有什么。一些修为较高的妖兵,渐渐便有不安预兆。随后看清白点模样,却是一尾尾栩栩如生的螭龙,由纯白的气体组成,使人心生恐慌。 “逃……逃啊!” 不知谁起个头,数万妖军霎时炸锅,东奔西窜。那白点看似缓慢,实则迅疾,此时想逃却已太晚。 一个妖兵挤不出去,惊恐中望着螭龙撞到自己身上,惨叫都未发出就化作齑粉。那螭龙撞在地上,没有石破天惊的巨响,却嗤嗤嗤地迸射剑气,那剑气带着凌冽剑意,妖王以下中者毙命。 仅仅片刻功夫,数万妖军便四散溃逃,留下满地尸体,鲜血染红了整个山体。 却说洞府内,蛛后被飞剑刺瞎一只眼睛,狂性大发,发出厉声嘶鸣,洞府内那条充斥剧毒的河流顿时狂涌,掀起数丈狂澜,四面八方地压盖向苏瞳等人。 夜流苏当即撑开一道狐火屏障,那毒液浇在上面,发出嗤嗤嗤的腐蚀声音,狐火竟寸寸消融。 飞剑铮然鸣动,挣脱土层,往顶壁重重一划,毒液被切开一个口子,就见一道白光激射入来,撞向蛛后。 一股恐怖的冲击轰然撞向蛛后背后的石壁,剧烈冲击下,那石壁破开一个大洞,蛛后整个妖身都撞出洞府,来到盘丝岭的山体外。 蛛后先被那飞剑一刺,已泄了胆气,这时骤遭巨力,自狂怒中回神,不由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白光消退,露出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人来,可不正是苏伏。 苏伏扫了一眼众人,确认他们无事,方才暗松一口气,这要晚来一步,他必然要抱悔终身。 想到此处,他冷冷盯着蛛后:“送葬的人!” 曼珠沙华咻一声落回他手的瞬息间,身形便突进,纯白的道理剑意充盈,没有任何虚招,直刺蛛后另外一只眼睛。 蛛后张口一吐,顿有蛛网拦路,却不能阻碍道理剑意分毫。这道理剑意乃是苏伏鼎立的道基,一切修为的根本,破邪魔,破万法,不在话下。而其更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亦即占据理之一字,威能倍增。 当然,这个道理是由苏伏自己订立,只要他内心不亏,道理能立足,便可利用。譬如此时,对于他而言,不论前因后果,这蛛后使计要残杀苏瞳,就是碍着他心中的道理二字。 虽有难分是非之嫌,剑意核心本意却是如此而立。 蛛后见网不能阻,复吐出一口绿油油毒液,竟也无法阻其分毫,她万分暴怒,却也只得抬起前肢来挡。 苏伏如今,剑意已经成形,加上本识强大,对于剑意更是得心应手,随心所欲,那前肢比他手臂还粗壮,却在剑下不堪一击。 “啊啊——” 双前肢应声而断,蛛后吃痛下,差些失去理智,本命神通陡现,化作丝线将苏伏捆缚。 她毕竟是妖帅修为,本命神通一发,无声无息,又近在咫尺,苏伏怎也无法躲过,这时反而因太过靠近而被禁锢。 蛛后残忍一笑,尖声道:“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肉味道,那必将令我晋入妖帅中境,我会一点一点腐蚀你,到地狱忏悔去罢!” 语罢裂口就朝苏伏吞来。 此时苏伏双手皆受制,无法捻决,也无法掐印,他心中冷笑,正要令道理剑意包裹自身,让蛛后吞下,再自其腹中爆发。 怎料一道寒意拐了数拐,化作剑气斩断蛛丝。 苏伏回身一望,却见苏瞳透支全部气力,站都无法站稳,认出是她的冰魄剑意,顿时改了主意,若有选择他也不想去蛛后腹中“游玩”一趟,当即将身后跃,拉开与蛛后距离,收了曼珠沙华,捏了剑印,与法体产生共鸣,哗哗之声顿时不绝于耳,正是八百里红河两岸惊涛。 蛛后吞了个空,大是狂躁,然感应着红河蕴含的锋芒与霸道,不由心惊肉跳,此时心中便萌生退意,她本也是个心机深沉的,即作势反击,核心妖丹舍了这副躯壳,悄悄自蛛腹后逃离。 这却是她另一项天赋神通,无论这表皮受损多严重,只要妖丹核心无事,她便随时留有逃走之力。 可苏伏本识何等强大,察觉这动作,红河掀起狂澜,绞碎蛛后舍弃的蜕壳,虚空顿有铮鸣,正是十二元辰天外音。在此剑诀下,蛛后哪怕再有通天之能,也无法逃走。 “爹爹且慢!” 岂料这时苏瞳在身后喊了一声,苏伏微微一怔,就这一怔的功夫,蛛后已然没入黑暗之中,眨眼就脱离了他灵觉,再追踪不能。 苏伏便收了剑势,去查看众人伤势,见苏瞳伤势最重,当即摊开手掌,手背朝天,有一圈青中带些翠绿的光芒自掌中浮现,遂膨胀开来,笼罩众人。 在这青光下,苏瞳体内焚烧苦楚大为减弱,她虚弱一笑:“谢谢爹爹……” 夜流苏眸光奇异,淡淡说道:“这是乙木青华神禁?” 苏伏点头:“生命律动,侥幸所得。” 正是苏伏凝双罡所得,他统共凝了一百零八道真罡,妖体成就无漏,强度增了何止十倍。过往他绝难将剑意外放如此之远,能将剑意凝成自己模样,却是本识功劳。 说着,身后又有天元水星溢出的水行元气氤氲,众人伤势很快好尽。 这时两个小姑娘脱离了凶险,泪眼朦胧地望着苏伏,一个心怀愧疚,觉得都是自己害得对方陷入险境。一个忐忑不安,生怕苏伏怪她自作主张,来此冒险。 “你们两个……” 苏伏听过经过后,转向两个小姑娘,她们却是心神尽疲,后怕不已,一左一右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 这夜流苏便在一旁,拿眼瞪着苏伏,好似他虐待了她们一样。 苏伏无奈苦笑:“好了好了,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小白年纪尚小,怎懂这世道险恶,中了埋伏乃是情有可原。瞳瞳救人心切,独赴险境前,懂得留下暗语,教因是先生传讯于我,已是难能可贵,我不会责怪你们。” 又拿许多好话哄得她们破涕为笑,方才罢休。两个小姑娘,苏瞳心智稍微成熟,小白却是懵懵懂懂,根本就是个孩子。苏伏想想自己前世小的时候,不也闯了许多祸事。 夜流苏这一听,心说这还差不多,当即淡淡道:“我勉强算是救了你女儿,感谢就不必了,闻说我明月谷在紫城坊市有些争端,烦你们替我处理,小白也送到你手里了,我便回去了!” 苏伏只得向她揖礼道:“定当尽力!” 两个小姑娘见她要走,纷纷含泪向她道别,夜流苏自走不题。 赵云道:“那蛛后恁般可恶,只是此次逃走,不知是否卷土重来,暗箭难防啊!敢问小公主为何不让玄帝杀了她?” 苏瞳抹干净小脸,说道:“不见了军师!那人引我来此,却不封禁我修为,故意挑起蛛后怒火,可说步步为营。方才混战便不见他出手,如今更是没有踪影。” “来时我便拿话试探,他应是东都魔修,只是不知他所为是师门命令还是自己私愤。” 她这时渐渐平复心绪,冷静分析道:“他苦心孤诣设下这圈套,全然不似巧合,定筹谋许久,否则如何知道小白行踪。可能连我行踪都被对方掌握,紫城龙蛇混杂,这并不难查。” “赵叔叔您想想,莒洲虽为妖族,却也似人,划分势力。如今三十六洞各自为王,彼此相安无事,若今日爹爹杀死蛛后,便是打破这平衡。紫城不惧狮吼岭,铁棘岭,哪怕盘丝岭与其勾结,也能阻之。可杀死统领妖王,非同小可,四大部族得了这名目,随时可以发兵来犯。” 赵云想了一想,确实如此,这四大部族除应囚外,哪个不是觊觎紫城丰饶,只是不得名目,有妖皇谕令在前,不敢进犯罢了。 苏伏道:“日后出行,定要小心,先回紫城再作计较。” 此后两日,严世光带兵将盘丝岭一顿扫荡,将残兵扫净。那些外逃的妖兵不知去向,约有两万左右。 严世光回去复命后,铁棘岭与狮吼岭当即发讯来谴责,言紫城不服管束,目中无人,竟敢越过明月谷侵犯盘丝岭。要求紫城将侵犯盘丝岭的妖兵尽数交由他们处置。 紫城自不可能同意,局势愈来愈僵。 ps:大开杀戒(下下)~~觉得还是这个标题合适。吃了感冒药,副作用是嗜睡,脑子昏昏沉沉的…… 第九百一十二章:道的真知,神魂玄光(上) 却说蛛后遁逃而走,直逃出盘丝岭方才敢落下歇息。 “嗷!” 这处山林却多妖兽,一只妖兽闻见蛛后气味,顿时扑将而来。 “连你也敢来招惹我?正好充作我妖体!” 蛛后眸内红光一闪,身形顿时化光投入那妖兽口中。妖兽略感迷茫,呜咽几声,突有莫名苦痛,不由倒地翻滚,惨嚎声声。 不多时,声音渐弱,一根长满绒毛的节肢破肚而出,此后妖兽体极尽扭曲,嗤嗤的闷响中,伸展出另外八根节肢,头颅变幻,却披上一层人脸。 蛛后伸展肢体晃了晃,双目露出刻骨的怨毒。便在此时,她猛地调转身体,死死盯着一团自地底悄无声息浮现的黑气。 那黑气化人,却化作军师模样。 蛛后又不是蠢货,逃亡途中,已然察觉异状,军师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战斗,委实可疑,此时见他显形,怒火迸发,二话不说便扑过去。 “大王且慢动手!”黑衣人古怪一笑,身体却化作烟气躲开,于丈外复凝形。 蛛后怒道:“你有何话说?” 黑衣人伏手道:“大王明鉴,在下修为低弱,不敢与剑君争持锋芒,只得躲开,好在此等候大王,再为大王出谋献策!” “你是否早就料到这个结果?”蛛后阴沉着脸,“柳暮言派你来,我以为监管盘丝岭,没想到使我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你跟他都该死!” “大王息怒!”黑衣人心说你没死才出乎我意料,嘴上却笑着道,“柳军帅遣我来,自是为了对付紫城,您想紫城之势愈来愈大。再过不消数年,紫城仅凭财力便可独据三十六洞,届时盘丝岭还不是灰飞烟灭?” “不如趁着紫城尚算幼弱,施以雷霆打击,将其灭在萌芽之中。” 蛛后怒道:“我麾下数万大军被打散,你让我去哪里找来大军攻杀紫城?” “大王稍安,大王稍安。”黑衣人笑道,“那狮吼岭与铁棘岭对紫城亦无好感,大王可先收拢旧部,赶去与之结盟,届时三路大军一起攻伐,何愁紫城不下?” “说得容易!”蛛后冷冷道,“紫城坐拥六万大军,还有明月谷在侧,那两大妖王岂是蠢货,会听信你一面之言,与我结盟?” 黑衣人嘿嘿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大王若想报仇,只管去便是,其余自有在下为您铺平道路。” 蛛后将信将疑,她对苏伏与苏瞳这对父女恨之入骨,业已无可抉择,她若有深意道:“不论你与柳暮言有甚么算计,报得此仇便罢,若报不得,就休怪我向陛下告上一状!” 黑衣人眸子蓦地冰寒,说道:“大王可去收拢残部,我们狮吼岭见!” …… 盘丝岭风波过去三日,玄门在城中抓了数百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其中还有数个购有紫灵驿站的洞府。 却得知这些人只是受人所托,描述形貌,全是一身黑衣形象,止露双睛,并没有捉到那人蛛丝马迹。 唯一收获却是,暗中反对紫城的妖族消停了一些,因为这数百个之中,便有聚首闹事的首领,其身份并不起眼,不过是某个小氏族的族主。 苏伏为此革新紫灵驿站入住条件,令牌必须随身携带,绝不可转手他人,若要带人进去,必要事先前往玄门登记造册,不得藏头遮面。 罗列许多,自由玄门执行。 苏伏按下这许多烦事,为点亮神魂玄光,潜心闭关数日。 紫心院地底静室,这一日苏伏突有天人感应,福至心灵,得些许开悟。大道本无形,修士赋予其形,于是有了剑、道、佛、魔、妖,各样体系不同,造就道果不同,然于大道而言,终是殊途同归。 这点亮玄光亦为道的一种形态。 何为玄光,即是道的化身。点亮玄光,便是让神魂明晰道的真知,乃是通往长生大道必经之路。唯有神魂明晰道的真知,方能与无漏真身共融,完成最后一步,真形法体。 而玄英紫气,本蕴含道的痕迹,修士方才借此创出长生法门。可说若无玄英紫气,一切大道都休提。 故玄英丹珍贵之极,普通散修哪怕能修到这步,想获得玄英丹仍是难上加难。除非加入某个大门阀,作为外门客卿。失去了许多自由不说,自此后性命不由自己,对于向往广阔天地的修士而言,简直生不如死。 其实苏伏闭关这几年,常有此感悟,早已做好点亮玄光的准备。只是不知妖体能否承受紫气,故迟迟不敢为,点亮玄光与凝罡并无先后关系。 这时得了感悟,再不迟疑,取出三枚玄英丹服下。这玄英丹入口即融,化作一道暖流落入腹中,其直至下丹田气海处。 此时妖体强度不可同日而语,只觉紫气温暖怡人。若是法体强度不够,顷刻就会烧成齑粉。紫气近于道之名,绝非白来。 紫气玄之又玄,自主地围着神丹盘绕,神丹小眼睛紧闭,苏伏本识亦陷入一片紫色海洋里。 不知徜徉多久,周遭蓦然变幻,这是一片深邃夜空。紫气翻滚,化作玄之又玄的符文,自苏伏两侧迅疾流过,但凡苏伏‘看到’的符文,都会化作万化洪流涌入脑海,似乎有一种明悟萦绕心间,然欲琢磨,却又会失去那种感觉。 渐渐使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任由本识飘荡,思绪发散,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一种混沌未开时的状态。 不知持续多久,眼前突然有一道亮起来,不由“睁开”眼睛,本识倏然间回到体内,气海神丹亦睁开眼睛,眸内却是万化洪流般的符文流转不休,每过数息,神丹便膨胀一圈。 玄英丹不但蕴含紫气,其内还有灵气,乃是补源丹的数倍。 寻常修士无法像苏伏这样财大气粗,一次服下三枚玄英丹来代替补源丹。点亮神魂玄光并不难,难的是令神丹成长到足以承受紫气为止。 也就点亮神魂玄光时,神丹方才有机会突破,这时一圈圈膨胀,很快越过气海的束缚,开始向外膨胀。 在此过程中,神丹内由紫气开始构筑骨骼血肉经脉脏器,只是虚相,因为只有如此二者方能融为一体,乃是长生前至关重要的一步。 ps:虽然昏昏沉沉,但有言在先,稍后还有一章。 第九百一十三章:道的真知,神魂玄光(下) 这点亮神魂玄光,涉及许多复杂。 正因神魂融入道的真知,在与无漏真身相互融合之后,才被称为真形法体。真形法体容纳天地,念动即天地动,故真人念动,则有天地大势相随,极为玄妙。 不知过去多久,那神丹化作了一个完整的苏伏,身量、骨骼、血肉、经脉、脏器尽都一模一样,绝无分毫偏差。 神丹的眼睛,化作苏伏的眼睛。苏伏闭上肉眼,仍可用神丹之眼代替。 至此,神丹便彻底圆满,称之为道体。道体便是苏伏本身,相当一个分身,却只有虚相,没有实相。 道体承载修士本身的精气神,可说是神魂本身,也是本识载体。 这时那万化洪流方才消歇,不管苏伏领悟多少,如退潮般无影无踪。他本待一鼓作气,将道体与无漏真身融合,却发觉极为滞涩,没有顺水推舟之感,只得作罢。 其实目下道体与无漏真身只差一层薄膜便能合缝无隙,也是这一层薄膜使苏伏不能尽功,不由感到些许遗憾。 临头只差一步,数十年以来的夙愿与执念便能达成。 不过道体一成,他当即步入玄真境,亦算是一个巨大突破。 他收了心念,平复破境喜悦,开始沉浸于体悟之中。点亮神魂玄光,并非让神魂闪烁光芒,此处玄光乃是真知之意。获得紫气传渡的真知,苏伏只觉又陷入一片广阔天地,他贪婪地汲取着真知所给予他的领悟,化为自己领悟。 此过程亦为修士必经,称为真知存道。 约过三个日夜,苏伏自体悟中醒来,长长舒了一口气,至此修炼终得圆满结束。 …… 苏伏出关,甚至不用净身,法体无垢亦无漏,根本不会产生污垢。 他心绪颇佳,自静室出来,便往定禅院去,那儿是了尘的修炼之所。走过长长游廊,待到定禅院影壁时,听得木鱼咚咚响声,抬头望了望满天繁星,却是夜课时辰,他本想离开不打扰,影壁后却传来声音。 “施主星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苏伏转出影壁,见了尘盘膝于屋宇下,身前有一个祈禅用木鱼。 “日前闻说大师成就立地菩萨,小有进境,便来印证。” 了尘淡淡一笑,取了一副道棋出来,自己执白,请道:“观施主道体已成,晋入玄真,可喜可贺。” 这了尘心性纯朴自然,将众生平等以为核心理念,苏伏是玄帝也好,是剑君也罢,在他眼中都与别别的生灵没有不同,故以施主相称。 苏伏在他对面落座,也不客气,当即先落子,道:“怎奈还是落后大师一步。想请教大师,佛门将我等修士比做恶业,是因何故。” 了尘笑道:“吾佛曾言,吾等所居,为欲界,乃生灵七情六欲之念,乃是空相,生灵摒弃空相,夺天地生机化作己身生机,致使地府轮常不转,天道不宁,故将之比作恶业。” “修为是恶业,那么另有贪业、报业、罪业、瞋业……佛门管得这许多,岂非超越天道?” “佛祖有佛祖度量,吾等有吾等计较,在世功过,任人评说,止问心无愧便为禅!” “好一个问心无愧便为禅,每闻大师惊人话语,总想浮一大白,奈何大师不能犯戒。”苏伏击掌赞道,“这禅定的功夫,大师已超越许多先辈。” “不敢不敢。”了尘宠辱不惊。 “大师不用谦虚,在下还有一问。”苏伏笑道,“世间每多贪业,我不能时时提防。日前犯了杀戒,约有万数,减了百万份功德,若时而来之,我这亿万份功德能撑几何?届时果位被削,恐怕真界不能居,要流放去往外域,谁来守护紫城?” 了尘想了想,道:“施主心中疑惑,小僧不能解答。玄门杀业,小僧亦不会参与,止愿为施主行那劝善之事,弘扬玄门道义。” 苏伏又笑问:“可玄门参与了杀业,便不能独善其身,大师身处杀业之中,不觉污染自身?敢问渡人者无法自渡,何解?” “无量吾佛!过去无法,现在渡,现在无法,未来渡……”了尘双手合十。 苏伏心神微微一震,在心中悄悄做了个决议。他什么也没有说,起身便走。 那棋盘,至始至终,只有一枚黑子。 …… 次日辰时,苏伏召集玄门部众,依旧聚于养心堂。 众皆到齐,苏伏端坐上首,闭目许久,待众人不解时方开口:“我闭关时候,狮吼岭、铁棘岭如何反应?城中可有异状?” 余神机道:“捣乱妖族业已尽数擒拿,紫城这几日平静。狮吼岭、铁棘岭亦安分许多,不曾来讯。” 苏伏环视众人一眼,道:“紫城建立方今,十载有余,洁身自好,不与人结怨。然总有魑魅魍魉来犯,我不欲如此纠缠,不如将这三十六洞,除明月谷外,划为紫城所有,诸位意下如何?” 武岩大惊道:“军帅此举有失妥当,同时与三个统领妖王为敌,实为不智。” 余神机道:“出兵之事,可大可小,若将之驱赶,不如不要,恐怕还需赶尽杀绝。” “那便赶尽杀绝!”苏伏冷冷道。 余神机又道:“若赶尽杀绝,君山若看顺眼便罢,若看不顺眼,止一道罔顾天恩旨意,紫城恐怕顷刻灰飞烟灭。” “哪怕君山不管,也会落给四大部族口实。若四大部分随时可以举兵来犯,紫城与现状有何分别?” 赵云淡淡道:“某认为可以发兵,日前之事,三大统领妖王极有可能勾结,要联手对付紫城,近日方才如此安分,余道友以为呢?” “赵院主所言甚是。”余神机认真想了想,他没有亲见盘丝岭惨状,故不知那仇恨根本无法化解。 苏伏转向青衣,轻声道:“医仙堂如何?” 青衣书卷不离手,道:“你心中早有定计,何必问我们?” 武岩道:“那角都塞如何处置?” 苏伏定下计议,摆手说道:“角都塞维持现状,诸位且去筹备,两日后,兵发狮吼岭!” ps:第三章~~虚脱了 第九百一十四章:摧营拔寨,鬼妖之争(上) “砰!” 狮吼岭,狮王洞。 狮王南烈重重地一拍石桌,冲着面前战兢兢跪倒的一个妖兵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这石桌呈方形,摆了许多瓜果,还有香喷喷的肉块。除开南烈外,还有两人分坐,一个是美艳女子,一个手臂留有鳍刃,灰蓝色表皮,长得颇是狰狞丑陋的男子。 小妖兵慌乱地重复道:“禀禀禀大王……紫城发讯,要将狮吼岭纳入版图,限我等两日之内归顺,否则将发兵来侵,届时不愿归降的妖王,一概诛杀!” 那长得颇是丑陋的男子突然望了望妖兵旁边的黑衣人,冷冷道:“紫城莫不是知道我们三大统领妖王结盟罢?这未免太巧了。” “谁说不是?”美艳女子正是蛛后,她不怀好意地盯着黑衣人,“我们正准备联手攻伐紫城,紫城反倒先发制人了?” “大王明鉴!”黑衣人微微躬身,不慌不乱道,“在下若与紫城勾结,绝无一个活的能走出盘丝岭!” “你在威胁我?”蛛后脸色阴沉地吓人,这几日她几乎被愤恨充斥,快要成为憎恶化身。 “不敢!”黑衣人心中冷笑,面上不显道,“在下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 狮王南烈摆手道:“好了,争论这个没有意义。先生既是君山来的,代表着柳军帅的态度。本王以为,有柳军帅出兵,顷刻就能踏平紫城。那么,敢问先生,军帅是否已经发兵?” “神律军乃是莒洲重中之重,发兵不是一句话的事。”黑衣人淡淡道,“不过在下可以保证,柳军帅与剑君苏伏仇怨极深,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况且,在下认为紫城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哦?怎么说?”南烈本来一听紫城要攻来的消息,心中没底,他太清楚紫城那六万大军的能耐。他与牙突串联起来要挟紫城,也是为了突出自己威名,真让他们进攻,却没有这个胆子。 本来三岭联盟,他仍然不觉保险,欲要等柳暮言发兵,打了头阵,他才会下定决心。 黑衣人道:“您想,紫城发讯,止提及狮吼岭,便是不敢与诸位大王同时为敌,紫城别看有六万大军,可这六万大军有五千常驻角都塞,还有五千巡游整个大王山。余下不过五万,至少要留两万军守护与维持紫城秩序,您想这剩余的三万军,能攻得下狮吼岭么?” 三万神律军,必然攻得下。然而狮王南烈极好面皮,怎会在另外两个统领妖王面前承认? 黑衣人心中冷笑,早就摸透了三个妖王脾性,不待他开口,又道:“紫城不是不知,铁棘岭随时会来支援,更无把握,故在下以为紫城虚张声势。” “有道理有道理!”南烈点头说道,“紫城不敢来犯,最好不过,否则不然,定教剑君有来无回。不过,还请先生将柳军帅确切的发兵之日告知,也好令我等有个准备不是?” 黑衣人淡淡一笑:“狮王莫急,在下这便传讯,最迟明日便有结果!” 他语罢,便即退出洞府,寻了个无人山岭,不由冷笑暗忖,这些妖怪脑子简单得很,实在太容易哄弄。不过正因如此,根本不堪大用。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微微凝重。对于紫城发讯一事,他认为绝非虚张声势,便将此间事备述拟于传讯飞剑。 随后盘膝打坐,直至晚间方才有灵光回复。他取来一观,脸色有些古怪。思忖片刻,身形便化做黑气渗入地底消失不见。 …… 转眼两日过去,紫城如约出兵。 狮吼岭一带,与明月谷隔着一条界河。 界河左近是一片绵延的生机绿地,约有方圆七百里,统称青盆山脉,乃角羚王的领地。 这角羚王乃是狮王座下修为最高的妖王,素来也不甚服从狮王管教。 角羚王手下有二千多妖兵,皆擅厮杀捕猎之道。角羚王曾在他州游历过,学了些战阵之道。其领着二千多妖兵,占据青盆山脉最高的飞角山。 飞角山乃是这方圆七百里唯一一片荒地,山石嶙峋险峻,最高处甚至紧接云端,乃是狮吼岭天然屏障,山中止一条窄道通往狮吼岭,别无他途。 这一日掌灯时分,紫城两万军由赵云与武岩率领,急行一个白日,来到飞角山下。二人商议之后,决议暂且扎营,埋锅造饭,又遣了些脚快的斥候去探查飞角山虚实。 统领营帐中,大统领赵云,副统领武岩、副统领严世光、医仙堂首席医官花音,首席大执事花岩,各自据坐。 这花音随着自家小姐在莒洲一呆就是二十年,早已不再是青葱小姑娘。岁月不饶人,她的修为停在凝窍二十年,年纪渐长,渐有别样风韵,如今与青衣并立,反倒是她更像姐姐。 但见她一袭妇装打扮,因是体修缘故,手指有些粗大。早在八年前,她与花岩便成亲,在青衣与苏伏的见证下,结为夫妇。 苏伏为此赠送一套天品洞府,奇珍异宝若干,也作贺礼也作嫁妆。七年前生了一子,阖家团圆美满,也算幸福。 不过医仙堂渐渐扩张,青衣一人捉襟见肘,实在没有体惜的人可用,便将二人召回医仙堂。 花音感念苏伏恩情,作为人妇后,心态渐变,不似当初小女孩别扭。便苦心跟随青衣习练治人之术,包扎、药用、针灸、急救等等,得承了许多不传世的医术。 此次行军,她跟随大军,只管治伤,故对赵云等人商谈全然没有兴趣,止与花岩说着悄悄话。 “听说这角羚王习过战阵之道,飞角山地形如此,极易利用,恐怕不好通过。”武岩虽然反对出兵,可此事成了既定事实,他反而全身心投入。 “不用说,狮吼岭一定知道我们来了……”严世光摊开狮吼岭的地图,“最难对付的不是飞角山,而是角羚王本身。他当年与狮王争夺统领妖王的位置,败而不死。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谁也不知道他的实力到底如何。” “当年柳暮言非常想要拉拢他,被拒绝后,仍常常遣人问候。” 武岩皱眉道:“严统领的意思是,此妖拥有妖帅修为?” “哪怕没有,也差不远了。”严世光指着地图上,飞角山的中间位置,“角羚王洞府在此,恰在山道必经之路上,偷渡是绝无可能。” 赵云道:“飞角山乃是狮吼岭的门面,欲占狮吼岭,此山必要拿下。角羚王不用担心,某来对付,两位且说说飞角山的构造,教某心里有数。” 严世光当即指着飞角山那一条窄道,说道:“我曾路过飞角山,这窄道约两丈宽,崎岖陡峭,极为难行。那角羚王的洞府约在此处方位!” 他挪动手指,指在一处异常险峻的位置道:“他手下有二千妖兵,皆能征善战,有许多与他同族,对他忠心耿耿。这也是柳暮言如此看重他的缘故。” 武岩道:“飞角山多山石,易设埋伏。火油、滚石、箭矢等,非得强攻不可,恐怕伤损不小。” 这时帐外有禀:“探路的兄弟回来了。” 赵云当即道:“进来!” 顿有两个猎豹成妖的斥候进来,单膝点地,恭敬道:“禀统领,我等入山不过十数里,便见了许多岗亭,未免打草惊蛇,不曾深入,赶忙回来禀告。” “那岗亭什么规模?”赵云问道。 “如一座山寨,设有一个小队,队正一名,弓矢,滚石,火油齐备。每隔数里有一座,围着窄道而上,愈是往上,规模愈大。” 这一下连赵云都不禁皱了皱眉,飞角山好生棘手,这不过是狮吼岭第一洞妖王。 “某知道了,你们先下去歇着,还有用到时候。” 他知道,这绝非盘丝岭。那盘丝岭把兵都聚到一个山头,被苏伏一锅烩,也只是巧合罢了,绝难重复。 “看来飞角山是不会向紫城投诚了,有何好计破之?” 武岩把眉拧成结,思来想去也没有个好主意。本来动脑筋也不是他的强项,骨子里倒是有一股悍勇。 严世光想了想,道:“有上下两策。” 赵云眸光微微一闪,说道:“严统领但说无妨!” 严世光心中微微一凛,敛了敛眼睑,垂眉道:“上策,由赵院主领数百精兵,趁夜绕山奔袭,想以精兵能耐,爬山涉水不是问题。我与武统领带大军从正面攻上,吸引敌军注意。这夜黑风高,飞角山定摸不清我们虚实。” 赵云听罢,不置可否点了点头:“下策又如何?” “下策乃是笨主意,明晨攻山,摧营拔寨,由精兵摧毁岗亭,大军再进,如是反复。不过无法速战速决,就怕狮吼岭方面再增援兵,令我等处于被动。” 赵云听了两策,思忖良久,道:“就依下策,狮吼岭增援,再好不过!” 主意既定,众将散去休息,赵云将花岩单独留下,道:“要请花道友出手,摧营拔寨,道友可是能手。” 赵云说的没错,花岩这几年修炼,偶有所得,竟得了一门厚土归元神禁。 花岩自无不应,道:“院主客气,有烦难自管寻我便是。” ps:表妹生日,来晚了~ 第九百一十五章:摧营拔寨,鬼妖之争(中) 同日夜,苏伏与余神机率三万军奔行,自角都塞而过,绕盘丝岭,来到界河下游的北济山入口。 余神机领近一部军,继续往界河下游去,要由曲连山脉边界处拐入铁棘岭。 苏伏领三千骑兵,反驮地行龙过河,原地休整。 这北济山乃是狮吼岭的北端,越过这山,便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唤作狂风原。 狂风原方圆数千里,极为辽阔。由牤牛氏族占据,乃是狮吼岭的部属。 这氏族约有两万口,能作战的成年牛妖约有五千。不过牤牛力壮,哪怕老弱妇孺,也有普通妖兵的实力,皆可成军。且还有野牛族群,难以计数。 休整至五更时分,苏伏唤醒全军,往那北济山山间甬道行进。 穿过北济山,进入平原,业已天光大亮。巧的是,甫入狂风原便见十数牛妖牧着野牛群经过。 双方隔着数百丈对峙,入原之后,狂风就没有停止过呼啸。脚下青草,有半人高,在这狂风之下,宛如一层层海浪波涛汹涌,煞是壮观美丽。天边朵朵浮云,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首领是牤牛族一个青壮,约三十左右年纪,头上长着双脚,赤裸着上身,下身围着草皮裙,非常好认。 “呔!你是哪路泼妖,不知狂风原乃我牤牛属地,胆敢私入,寻死不成?” 苏伏骑着地龙,望着那景致,不自觉的心旷神怡,也就没顾上搭理他。 副官悄悄扯了扯他,他方才如梦初醒,望着那牛妖笑道:“某乃紫城城主,来收降尔等,做紫城城民。” 青壮大怒:“就凭你们这些羸弱小妖,也敢夸言收降我等?教你知道厉害!” 他扬了一扬手中铁锤,怒吼道:“准备冲锋!” 十数个牤牛青壮各自驱赶一部分牛群,分作三面,围得水泄不漏,随着那首领一声令下,众青壮口中一齐发出古怪哨声。 好家伙,但见那数百成千头雄壮的野牛,眼睛发红,哞哞叫着冲将过来,携裹一阵惊天动地的狂风,大地咚咚震响,震得人心发麻。 不过苏伏是谁,他方才突破玄真,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这不过只是小场面。 他暗暗观察三千骑军反应,止见他们铁塔一样身形没有晃动一丝,宛如磐石。冷峻的黝黑脸颊,没有一丝动容,静待苏伏下命。 这些骑军费了紫城许多心血,当初建军时,是向应囚黄氏请了许多擅长练兵的将领,一点点磨练而成。 十年下来,单每日他们口食,便是一笔巨大耗费。紫城能养三千骑,已是极限。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日终于到了他们立功的时候,所以这些个骑的内心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要知道,此次可是城主亲征,他们的表现都会被他看在眼里。 苏伏作了一个手势,但见三千骑一齐举起手中玄铁骑枪。 副官领会他的意思,一声暴喝:“冲锋!” 下一刻,两股黑旋风轰然撞在一处,场景却是一面倒,那雄壮野牛群被三千骑摧枯拉朽般撞飞,哀鸣不断,倒地之后起来,瞳中也满是惊恐,不敢再动。 三千骑首战告捷! …… 话分两头,赵云领大军进发,入飞角山窄道,三妖举盾并行。花岩率领数十个精兵,沿山岭而上,来到第一座岗亭。 岗亭上的妖兵远远就望见了大军异动,有所防备,见有敌军冲来,纷纷呼喝着冲来厮杀。 止见花岩身上有土黄色气息涌动,土石纷飞,纷纷涌向他,附其身上,化了一件盔甲,无论何种兵器砍在身上,皆是毫发无损。 花岩举臂重重一扫,便将数个妖兵惨叫着砸飞开去。 身后数十精兵一拥而上,便将这岗亭上的小队屠杀殆尽,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花岩散去土石盔甲,指挥将火油弓矢摧毁,将滚石丢落山崖,便往下一个岗亭去。 如此反复,直到午时,方才推进十里地。而花岩所率精兵也尽都疲惫不堪,不得不停下歇息。 大军原地警惕,赵云望着山下陡坡,紫城大军排成一条长龙,想着若是彼方世界,没有修士,没有伟力,更没有神勇妖军,再率大军,又要如何破这岗亭? 简直难如登天! 在这方世界,打仗凭仗的乃是双方最高战力。若果狮吼岭有一个大宗师级别的妖帅坐镇,紫城如何招惹得起?这两万军在大宗师眼中,略施手段,便是摧枯拉朽的毁灭。 想明白这层,他心中对于修道更为看重,对于地仙之道,更多了一点明悟。他原本就有莫大积累,这十年以来,他在紫城坊市寻摸了许多鬼修功法,融合《鬼帝观想篇》,止差临门一脚,便能领悟地仙之道。 静静体悟良久,不觉已是申时,前方传来报道,花岩再领精兵出发,大军复向上推进。 不过此次艰难许多,精兵遇到抵抗,愈来愈强烈,首次出现死伤。 伤兵抬回来,由医仙堂救治。花音找到赵云,蹙眉说道:“那角羚王觑破我们主意,愈是增兵,我们推进愈慢,医仙堂压力也是愈增,总要有个章程应对!” 花岩处在前线,她还真怕出个什么万一,所以急匆匆来找。 赵云理解她的心情,宽慰说道:“不用担心,他们增兵,我们亦可增兵。只需两个时辰攻下一个岗亭,予先锋充足时间歇息。” 花音脸色这才好看一些,道:“多谢院主费心!” 赵云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当即传令。此后大军推进犹如龟爬,直至后半夜,才将将行了二十里路。 这夜大军难行,只得停进,那摧营拔寨的功臣,自去休息不题。 众将在这狭窄山道,难以扎营,只得就地躺下歇息,饿了就食肉饼。 赵云盘膝于一处窄道旁的山岗上,云遮雾掩,晓月只露一梢,如一弯弦。 武岩来到山岗上,眺望深入云端的飞角山顶,道:“今夜恐怕不太平!” “不止今夜,往后数日,都要我们多担待了!” 赵云音声未落,神色突然微变,眼中幽光闪动。 少顷他霍然立起,身形唰一声消失不见。 咚咚咚—— 武岩尚不及反应,下一刻,山道上便有阵阵闷响传来,他循声去望,黑漆漆之中,止见一圆滚滚石状物滚落下来。 第九百一十六章:摧营拔寨,鬼妖之争(下) “盾阵!” 几乎同时,赵云一声暴喝,身形落在那圆滚滚石状物前,想也未想,挈枪往头前重刺。 嚓嚓—— 便闻金属与金属剧烈交击摩擦,对方来势极为凶猛,赵云一时不能抵住,整个人都被往后推移,脚下犁出两道深坑。 却说那些个妖兵,反应当真无比迅疾。听着赵云一声暴喝,急忙一个骨碌翻身,顺手持起身边盾牌,向前头抵去。 动作无比熟练,仿似排演过无数回。 嘭! 赵云的后背触到第一排三个妖兵持的盾牌上,巨大的反推力他们向下推移,直至第二排。这两排妖兵的力量都不足,如是反复,嘭声不绝于耳,一时这山道上出现极为壮观一幕。 不知这过程持续多久,直到山道不再回响时,赵云的终于看清枪头外抵着的却是一只硕大的山精,也作山君,也称穿山甲。 这山精的嘴又细又尖又长,身体蜷缩成一团,赵云的枪头便抵在它背后的鳞甲上。 自山顶滚落之势,若无赵云抵挡,山道上妖军大部分无法幸免。只是有些迟钝,冲势已尽,它仍未反应。 赵云手腕一抖,收枪复出枪,枪尖却抵在山精身下,重重往上一挑,便将其挑飞起来。紧跟着一跃而起,长枪抡动两下,如同鞭子一样啪地击中山精相对较软的腹部。 砰! 一声重响,山精整个身体都砸向山崖,其方才反应过来,吱吱叫着翻滚落地,健壮的双前爪趴趴地挖动,眨眼就深入这山壁里头,没了影踪。 “谁伤了么?”赵云向后传问。 好在反应都还算及时,没有伤员。 “这山精灵智都未完足,在此地形,对我军却有如此威胁……”武岩去探查那山精挖出来的洞窟,量了量大小,说道,“须得想个法子杀掉它!” 这时严世光举着地图过来,就着月下微光道:“如此推进,方才二十里,入山还有百里。五个日夜,哪怕守住对方袭扰,将士们军心恐疲,不利于战!” 赵云淡淡道:“这点磨难受不得,不如卸甲归田。” 严世光只得应道:“是,依院主看,那山精如何对付?” “今夜让将士们休息,它受我一击,玄冥之气已伤到它肺腑,没有两日功夫调养,绝难动弹。不过,凡事总有个万一,如你所言,那角羚王又是个懂得行军打仗的妖怪,若不爱惜下属,也有可能,你们两个去歇着罢,某来守夜!” 赵云说罢,纵身一跃,便落到山崖上。夜深雾重,飞角山那头,望不穿迷雾,此时却像似一头凶兽盘踞,正对大军虎视眈眈。 “有趣!” …… 翌日辰时,曦耀高挂,果如赵云所言,那山精不曾出现。 众将士抖擞精神,卖力爬坡。今日作为锋矢的精兵扩张至一百,仍由花岩率领。 逼近第五个岗亭,花岩在山脚下就感应到,对方已增兵,密密簇簇恐有数十个妖兵。各自持着兵器,穿着甲胄凝神以待。 花岩也不惧,作了一个冲锋手势,当即手脚并用,攀岩而上。那些个妖兵果然有所防备,止闻些许动静,便将一张满是毒刺的棘网铺盖而来。 也不见他动作,身后便窜出两个灵巧的妖兵,手中挈着刀,直愣愣砍下,将这网砍成三段。 花岩拳头一攥,便有土石上身,如战神般在妖军阵列中横冲直撞,没有一合之敌,很快便拿下了这座岗亭,向大军传讯后,仍入库房去,却发觉弓矢火油滚石尽都不见,他沉吟片刻,便令一个脚快的下去禀报。 赵云得到传报,止点点头,示意继续推进。 这一个白日,因增兵缘故,又有花岩在,推进了四个岗亭,是昨日的两倍,众将士欢欣鼓舞,士气大增。 约戌时一刻,赵云便下令大军就地歇息,饮水食肉饼。 夜风徐徐,清凉如水。 赵云仍寻个高处,眺望飞角山顶,未见异常动静,当即闭眸假寐。 约丑时许,大军睡得正酣,陡闻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山道上如同洪流倾斜,剧烈翻腾,又有千军万马般的喊杀声,将所有将士惊起,睡意全无。 这武岩与严世光立马争到前头处,凝神以对。 “这唱的空城计,还有扰袭之效,好个妖怪!”赵云感应许久,突向二人道,“不必惊慌,传令下去,取身上棉帛塞住耳朵,不要去听,管一夜无事!” 武岩将信将疑传令下去,他则故意留着耳朵,果然数度听到动静,却都只是虚张声势。不由恍然,那角羚王是要大军不得好歇,白日又要赶路,待到山顶,却成一支疲军,怎是他们对手。 翌日,大军开拨,仍由花岩前锋不题。 …… 却说这飞角山之上,建了一座飞角塞,端得是易守难攻。飞角塞的主人自是角羚王,早年在君山,那也是成名一时的妖王。 飞角塞大厅,角羚王据坐上首,其下是各路军的大小统领,前夜偷袭的山精亦在其列。 这角羚王约四十好几的年纪,留着两绺山羊胡,五官倒是棱角分明,一双眼瞳稍微凸起,使他瞪人时,有些吓人。 “大王,昨夜扰敌之策,似乎无用,照此下去,紫城大军不两日就攻上来了。” 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说道:“不如与其商议借道事宜,何要我军白白受损?” “决计不行!”角羚王摆手道,“我等名义上既为狮吼岭统属,就应与其同进退,在狮王没说投诚前,我等必要拼死相阻,方不违道义!” 那妖怪气愤说道:“可大王为其殚精竭虑,那狮王可曾考虑过我们,援兵迟迟不来,再等下去,飞角塞早被对方攻下了。” “可能路上耽搁,不必多言,今夜按计实施,定要阻上一阻!” 角羚王语罢,众妖再未开口,因为他们知道角羚王向来说一不二。 …… 第三日夜,仍由丑时开始,照旧有千军万马奔腾的声音。 赵云仍要众人塞棉帛,不去理会,期间有数枚滚石滚落下来,却是虚惊一场。 第四日辰时,大军复又开拨,这一日进军十五里,距飞角塞仅十里之遥。照例戌时停驻歇息,不多时有个斥候回转,在赵云耳边嘀咕一阵。 赵云微微一笑,却唤来武岩、严世光、花音、花岩。 严世光取来地图,照比之后说道:“仅余十里,唱了两日空城计,角羚王也该出手了。如若不然,便是将飞角塞拱手相让。” “若要拱手相让,何必让手下妖兵送死!” 花岩自十年前,西都重回紫山,这身上的病突然就好了,再不曾失去理智,这也是青衣放心他出来的缘故。 赵云道:“说的不错,今夜必有动静,某打算令大军再进。这一路上岗亭,弓矢火油滚石尽都取走,根本没有威胁。加上时机成熟,也是时候大举进攻了!” 众人不知所谓时机为何,一路走来,对他逐渐信服,也不反对。 军令下达,大军当即星夜开拨,闻说此战就快终结,众将士精神抖擞,都想着如何杀敌建功。 行不多时,有咚咚闷响,如万兽奔腾。赵云当即发出高喝:“滚石来袭,全军趴伏举盾……” 果不其然,难以数尽的滚石落来,赵云与武岩等人在最前方,将那些滚石击碎,余下石子已对大军构不成威胁。 滚石约落了半个时辰有余,恐怕飞角山数十年收集的滚石,一朝用尽。 “什么气味?”花音忽然说道。 止见山道上有一层液体流下来,非常刺鼻。 武岩当即认出来:“是火油,花岩兄弟,要累你阻挡了!” 花岩点点头,当即排众而出,来到前头,蹲下身来,双掌触地,土石一阵翻涌,于前头耸起一道厚有丈余的石壁,与山道紧密相连,绝无半点缝隙。 那火油被阻在石壁后,自去焚烧,根本无法穿墙。 此间景状竟都落入飞角山斥候眼中,当即回去禀告,那角羚王听了大是心惊,来犯之敌,神通广大,恐怕葬送了手下弟兄。 不及多思,却有手下来报:“大王,狮吼岭援军到了,就在山脚下,是否放行?” 角羚王大喜:“好,来得好,放行,狮王既然不曾放弃,我等自要效死力,统军与紫城决一死战!” 却说那火油烧尽,角羚王当即聚大军,各持弓矢,点上剩余火油,前仆后继地往下射落。 火箭照亮整个夜空,如同繁星坠落。赵云命大军举盾前行,铛铛之声不绝于耳。 这十里路程,总有难以照料,倒有十数个妖军被射穿脑颅而死。大军首次出现死伤,造成一些混乱,并无太大妨碍。 约寅时三刻,箭雨消歇片刻,飞角塞门开启,有地行龙骑军阵列而出,打前头却是那只山精,其故技重施,将身体蜷成一团,轰然滚落下来,骑军紧随其后。 赵云远远觑见,此时有着防备,令花岩起石壁于前,他与武岩、严世光二将进前,各施巨力,将那山精挡下。 “四方鬼城来朝!” 赵云心念动,便见鬼城在这飞角山顶耸立而起,大战进入最后阶段。 第九百一十七章:摧营拔寨,鬼妖之争(下下) 那些骑乃是狮吼岭来的,最初还不以为然,不想那鬼城显化,惊得座下地龙颠倒,在这陡峭山道上,顿有许多骑被摔得气运八素,好不凄惨。 武岩冲将上去,其双臂膨胀,对着冲来的地行龙重重一拳。一声重响,地行龙眼球一翻,当场死去。其上骑军大惊失色,手中长枪击了个偏,在摔落龙背时,被武岩一拳击中胸腹,其胸腔竟整个凹陷,遂鲜血狂吐,倒地不起。 如是反复,冲来的骑军皆无一人抵得武岩一拳,一时如入无人之境,如狂神般冲杀。 有沾了火油的箭矢射在他身上,也如搔痒一样,根本造不成点滴威胁。 严世光身背青龙长刀,双足一个点地,便向前突进,长刀横扫,将那些个地行龙的脚齐齐砍断,发出痛叫,将那些骑摔个倒栽葱。 三个统领一个比一个凶猛,一个比一个悍勇。冲出来的数百骑还未建功便分崩离析,彻底溃散。 大军士气激增,发出震天喊杀声,顶着漫天剑雨冲将上来。那要塞大门怎抵得住这道狂澜,不多时就被冲撞倒塌。城楼上的卫兵掉下来,尽都被乱刀砍死。 冲了数十丈远,来到第二座要塞大门,终于看见飞角山的弓箭手,阵列在城楼上。 花岩覆上土石盔甲,一马当先,来到城楼下,突然举拳轰击地面,正是花音自创的体修招式《霸狱雷威》。 一道莫名之力冲入地底,随后如喷泉狂涌而回,将那坚固的大门冲开一个大洞。 不多时,在大军的狂潮下,第二座城楼轰然倒塌,百十个弓箭手尽被屠戮而亡。 “给我死来!” 武岩等人还待领大军冲锋,就闻一个如雷暴喝,自最后一座要塞城楼上跃下数十个气息狂暴的高手,将紫城大军撞飞,直扑武岩等人。 这一批高手乃是狮吼岭与飞角山二者汇聚,专等武岩等人气力疲时方才出手。 可他们显然低估紫城的这些将领,苏伏对小兵都极为优厚,何况他们,吃喝用度不必言,一应修炼所需,只有大氏族才能享受的珍品灵药,紫城但有,从不吝啬,使他们气力棉足,后劲十足。 就说那花岩,白日摧营拔寨,晚间这一路冲杀,消耗极大,然其气息仍然均匀,见那数十高手攻来,不慌不乱,从容应对。 自这数十高手之后,要塞内复又冲出大量妖兵,两军在这山道里大打出手,每时每刻都有大量妖兵死去。 赵云却不去理会,其身一跃上了城楼。那城楼有十丈高,其上有个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见赵云上来,当即摆开架势,道:“久闻玄门有个灰衣院,其院主是个统兵的大将,今一对阵,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这手脚功夫,是否亦如此利索!” 正是角羚王,其声最后,已迸出凛然寒气。 “试试便知!” 赵云心中钦佩,一个妖怪能做到这地步,实在难能可贵。不过钦佩归钦佩,各为其主,自然只有厮杀一途。他身动,那隐于迷雾中的鬼城亦动,与角羚王那道寒气碰撞消逝。 角羚王望了一眼四方鬼城,取了两柄弯刀出来,将足尖一踩,迎头就是一刀。 赵云探出手中泛着玄黑光泽的长枪,灵巧地好似毒蛇,轻轻一个抖动,就将其弯刀震开,遂旋转如龙,直刺角羚王门面。 角羚王侧身避过,左手弯刀突如飞镖掷出。 赵云险险向后一仰,弯刀回旋着擦过胸襟,刀风异常锋利,赵云胸口顿时多了一条血线。 他乃鬼道人仙巅峰,还阳之体,自然有血有肉。 就这一避的空当,角羚王双脚踩踏虚空,身形幻化成影,竟已欺近身来,双手弯刀咻咻划动,赵云左格右挡。 来往近百个回合,赵云觑见一个空当,重重一格弯刀,借力向后飞退。其身早已是血迹淋淋,那角羚王一双弯刀使得出神入化,在他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若再被角羚王逼近身,必然难以抵敌,赵云心念一动,身上有幽光呈现。 自鬼城中冲出万般邪灵,于要塞上空凝成黑云,仿似劫云一样颜色。 赵云身形一闪,便即消失,再出现时,已来到角羚王头顶,其挈枪作鞭状,狠狠砸将下来。 虚空噼啪作响,角羚王心中一惊,只及举刀交叉,架住长枪拍击。 这一击力重,他整个人便被往下拍落,砸入要塞之中。 然未待赵云欣喜,要塞轰然一声响,角羚王复又冲将出来,双手弯刀尽都投掷,此次刀风肉眼可见,如两道风刀,将虚空都切割开来。若是这中一下,必然有死无生。 却说炼魂幡被本源净化,赵云赖于炼魂幡的招式都已是徒有其表。譬如这黑云,在其移动一次后,便即消散去。每次凝聚黑云,耗费极大。 如今赵云脱离魂幡存在,脱离心内虚空,不需星力供养,却需要付出代价。若他此时身死,苏伏又不在此间,必然是陨落下场。 这便是自由代价! 说时迟那时快,那弯刀来得飞快,眨眼就到门面之前,他只及横持长枪,以枪身挡下弯刀。 铿铿铿—— 却说那弯刀为枪身相格,仍然旋转不休,一时火星四溅,赵云身形节节倒退,轰然撞入要塞旁的山体内,在一阵阵的山崩之中,山体崩塌,岩块纷飞,弯刀咻咻着冲出烟尘,落入角羚王手里。 他凝神望着烟尘,没有丝毫松懈。他一生的功夫都用在了这一对弯刀上,可说是妖族中的异类。 烟尘未散,赵云拖着长枪缓缓走出来,轻声咳着,没有说话。 四方鬼城突地愈来愈清晰,有四道幽光冲入赵云身体。 其身高高跃起,居高临下,长枪遥指角羚王,但见幽光膨化,在这黑夜之中,幽光竟分外显眼。 角羚王脸色沉重,弯刀倒持,其身上妖力狂涌,众人才发觉他并未抵达妖帅境界。 下一刻,幽光与妖力便撞在一处! ps:再来一章(下下)~~ 第九百一十八章:地仙之道,无非涅槃 随后,赵云马上发现自己错了! 这贯彻他修道以来全部信念的一击,在角羚王面前,什么都不是! 幽光同鬼城一齐如冰雪消融,这一幕惊呆了所有妖。不是因赵云弱小,而是角羚王身上狂涌的威压,那是极为接近妖帅的威压,止差临门一脚,便能突破! 原来角羚王一直隐藏实力,就连他的下属都不曾发现,这需要多深的心机,方才在这最后时刻爆发。 严世光眼见赵云被对方身上爆发出来的妖力吞噬,心都跳到嗓子眼上来,强自镇定方才没有喊出撤退二字。 “大王万岁!” 沉默数息,欢呼漫山爆发,敌方主将灰飞烟灭,这无异于一枚定心丸。 角羚王收了弯刀,止悬空冷漠俯瞰万妖,便与紫城大军无尽压迫。 欢呼过后,便是剧烈反扑,飞角山的妖兵仿佛要将方才受到的压制与憋屈尽数倾泻,紫城大军节节后退。 那严世光剧战之中,渐渐挪到武岩身侧,大声道:“此时不撤,悔之晚矣!” 赵云一死,大军军心涣散,处于惊惧之中,若再强攻,士气一旦溃散,必然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紫城大军首次出战,若遭此大败,必是一道难以洗刷的耻辱,他们这些将领,没有一个能逃过责罚,撤职都只是最轻的。 这时花音甩开一个高手过来,指着他的脸,劈头就骂:“严世光,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若想做个逃兵,尽去好了。我止问一句,你对得起城主栽培与重用么?紫城什么好的宝贝不是用在你们身上?紫城第一战,我等宁可战死,也绝不能像丧家犬一样逃亡!” 严世光被这一激,红着脸,梗着脖子:“老子提议撤退是为紫城考虑,这两万兵若有损失,对紫城影响有多大,你一个从来不领军的娘们,懂个什么?” “你说甚么?”花音气急。 “不撤!”武岩黝黑的好像岩石一样的脸庞,没有一丝动摇。 两人皆是一怔,严世光喘了两口粗气:“好!你们以为老子想退!打出生娘胎起,老子就没打算回去,今日便看看谁能杀我!” “弟兄们!紫城自诞日起,就有无数恶意。但你们,乃至你们亲属,加入紫城之后,可曾受到一丝委屈?十年了!紫城为我们遮挡风风雨雨十年,也到了我们回报紫城的时候,拿出你们胆魄,我们是什么?对,我们是妖,我们是妖皇陛下的子民,我们骨子里的血,生就与陛下一样,永不向任何敌人屈服……” 武岩突地一跃至山崖顶上,遥遥与角羚王对峙,并高举双手呼喊:“握紧你们的兵器,那是紫城千辛万苦打造出来,是为了让我们杀敌吗?不,并不是,那是让我们保护自己。现在,拿出你们的勇气……” “渴望罢!渴望鲜血罢!胜利终将属于紫城!” 谁也想不到,平日沉默寡言,半天憋不出两句话的武岩,会爆发出如此振奋妖心的宣言。 “永不屈服!” 紫城大军哗地发出狂喝,并爆发出无上的悍勇,直将那数个飞角山高手都逼退,有几个甚至被围攻成重伤。 “哼!”角羚王冷冷盯着武岩,“乖乖受戮便罢了,既还要挣扎,便教你尝尝甚么叫作生不如死!” 他复取弯刀远远投射,两柄弯刀咻地一声拖动残影,嗤嗤两声,眨眼便划过武岩两只手臂。 鲜血顿时激射! 角羚王残忍一声,心念又一动,那弯刀并没有回到他手中,倒像赋予了灵性的飞剑,化作两道灵光闪耀,每每那光划过武岩,其身上便会出现或深或浅的伤口。 武岩跟不上灵光速度,自然无法闪躲,没有多久便成了一个血人。角羚王欲要武岩体会甚么叫作凌迟的痛苦。 然而,他那岩石一样的脸仍旧没有一丝动容,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方对手,于是盘膝落座,捻了一个古怪的法印。 说古怪,倒也并非真的古怪。单这法印而言,只是稀松平常,哪怕路边见个和尚超度亡魂,念经时候,也会作这个法印。 因为它叫般若法印,佛门一切有为法,印诀总纲的起手印。 武岩出身应囚黄氏,他却不会应囚黄氏所有族人都会的天赋神通《金玉璧》。后来他机缘巧合之下,读了些佛门经义,无意中领悟‘报身通’。 这‘报身通’施展时,身有橙黄金光闪耀,如同钟罩,像极了金玉璧。于是他跑去向他母亲报喜,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母亲一眼就认出来是佛门神通,这才是他被赶出应囚的真正缘故。 他心中深恨报身通给他带来的苦痛,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施展过,亦不曾提过。今日此时,关乎两万大军生死存亡,紫城荣誉,他不得不揭开这道尘封已久的伤疤。 哗地一声,金光腾地闪耀,将其身上血迹尽消去,其捏着般若印,双眸紧闭,好似一个开了光的石佛像,在这黑夜之中,格外醒目。 两柄弯刀划过金光,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却再不能伤他分毫。 底下紫城大军见此,更是奋勇冲杀,将飞角塞的妖军节节逼退,已有妖兵不得不挤入要塞。 角羚王见状,嘿然一声冷笑,双手一招,弯刀回到他手上。遂将双刀相合,一阵灵光闪耀,这弯刀不知是何材质,居然融合成为一体。 融为一体后,却非弯刀,而是一柄黑骨刀。刀身狭长,略有弧度,刀柄缀着骷髅头。 角羚王做完这一切,身形骤然突进,黑骨刀毫无花哨地重重砍落。 咚! 一声铜钟巨响,妖力形成狂潮四涌,然而武岩身形纹丝不动,金光形成的钟罩止泛起一丝涟漪。 角羚王这才微微眯眼,显然金光的强度超乎他的预料。 此时飞角山一边妖兵快要支撑不住,他看在眼中,身形倒退一些,将那骨刀贴在额上,其身陡然变化,却是一头牛犊大小的羚羊。 除开他本体的双脚以外,间中却还有一根直角,通体漆黑,闪着莫名锋芒,却是黑骨刀所化。 其身妖气狂涌,三角鼎立冲击。 咚! 又是一声巨响,此次钟罩却碎裂,三角重重撞在武岩身上,嘭的一声,他整个人都被击飞,轰然一声重响,直撞到对面山崖,砸出了一个深坑,烟尘弥漫,生死不知。 “武统领!”严世光咧嘴龇牙,发出一声狂吼。 那角羚王一蹬四足,轰然落在要塞前,遂四蹄摆动,冲入紫城大军军阵中,顿有漫天惨叫。 花岩覆上土石盔甲,冲将上去,想要阻止,却被他重重撞飞,连土石盔甲都被击碎。 严世光双眸通红,持一柄长戟,自侧直刺角羚王眼睛。 那角羚王冷笑一声,止将头一甩,撞开长戟,同时那间中之角突地挣脱,化作一道黑光袭向严世光。 严世光被这一击,若非甲胄抵挡一些,差些被黑光洞穿。饶是如此,亦吐血倒退,差些连长戟都握不稳。 “孽畜!” 花音远远冲来,高高跃起,一个重踢,将角羚王击退数步,这令紫城大军落到谷底的势气稍稍回复一些。 她遂握拳,如裹风雷,似有兽王咆哮,身形激射,来到角羚王上空,如山岳般的重拳重重砸落。 “嗤——” 岂料角羚王早已看穿她动作,心中冷笑,止将那黑骨刀召回,迎风就是一刺,重拳未至,一声闷响,倒将花音刺了个对穿。 花音被挂在黑骨刀上,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拳势几欲提起,气力却渐渐流失。 “不!” 却说那花岩,眼见这一幕,本来只有一些杀气的双瞳突地通红通红,一丝丝莫名黑气自其体涌现,自其喉中吐出非人低吼。 然而就在他起身之时,却突然狂风大作,一片黑云涌来,遮蔽了整个飞角山,使这黑夜更沉了。 “原来,此方是鬼帝所言,真正的死中求生!” 黑云狂涌,形成一个人的模样,却是早已灰飞烟灭的赵云。 其一身灰长衣,乌发随风自摆,神情平静而淡漠:“此地仙之道,无非涅槃而已!谁又能道破,谁又敢去死上一回?” “大将军!”众将士见之不由狂喜。 角羚王见此,恢复人身,自花音身上抽出黑骨刀:“还没死?那便再死一次!” 提起妖力,当即一个上劈。 花岩急忙奔走过去,将花音扶起喂药。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赵云仅仅递指一夹,便令黑骨刀分寸不能进,其身微有幽光闪动,有一道灰气自指间沿袭,眨眼侵入角羚王体内。 角羚王大惊,急忙撇刀而退,却已不及,他双手不由紧紧箍住颈脖,他的双目圆瞪,眼珠子快要凸出眼眶,极为吓人。 “这是……什么……”他死死盯着赵云,一点一点声音迸出喉咙,却是嘶哑干涩。 赵云淡淡道:“鬼帝之道,不要多问许多,入我冥府来!” 话音方落,角羚王当即气绝身亡,赵云伸手一招,便将其灵魄禁锢。 此后不消半刻,便将飞角山残余妖兵尽数屠戮,是役紫城共损两千。 第九百一十九章:笑里藏刀,腹背受敌(上) “砰!” 狮吼岭,狮王洞。 “该死的紫城,该死的玄帝!该死的柳暮言!”狮王南烈翻砸着洞中摆设,以表自己愤怒。 铁棘岭统领妖王牙突与蛛后对视一眼,道:“南烈兄如此暴躁,岂不正中紫城下怀?” 南烈喘了几口粗气,大步走向石桌落座,端起酒盏仰头痛饮,饮罢长出一口气,望了蛛后一眼:“蛛后,那人可是你盘丝岭军师,拍着胸脯说柳暮言必会发兵,可是如今呢?紫城已然攻来,神律军又在何处?” “你若不傻,也该知道柳暮言派他来我处,便是为了挑起我们与紫城的恩怨,他好从中渔利!”蛛后经过数日沉淀,将所有愤怨都埋入心底。 南烈冷冷道:“本来与我们狮吼岭无关,可那人故意引你来狮吼岭,倒令紫城将矛头对准我们,这笔账,要怎么算?” 蛛后冷笑一笑,舔着红唇一副有恃无恐模样,道:“算账?那好,狮吼岭不也发讯要求强买紫城灵稻?你以为紫城是我引来?也好,我带部属离开,回我盘丝岭便了!” “且慢!”牙突急忙拉住她道,“蛛后息怒,切莫与这没甚么脑子的莽汉怄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你让她走!”南烈怒火中烧,甚是暴躁。 牙突皱眉道:“蛛后一走,狮吼岭拿甚么抵挡紫城大军?” 南烈这如焦油一样的心田如被泼入一桶冰水,顿时醒悟过来,然他极要面皮,只得闷声不吭气。 蛛后慢条斯理饮一口酒,淡淡说道:“我承认不够理智,被个小姑娘气到发昏,否则也不会有今日局面。那个军师,日后再见,自不会放过。若我捉着他,必会带来狮吼岭与两位大王一起分享。然情势危急,当下却是要守住狮吼岭,才能谈以后,对也不对?” “对对,正是这个理,还是蛛后有远见!”牙突为息事宁人,笑着奉承道。 蛛后又道:“撇开柳暮言不提,我们与紫城迟早会有一战。如今明月谷似乎没有插手打算,只要夜神月那个贱人没有出手,单凭一个小剑修有何作为?” 南烈心道你这统领妖王,怎被个小剑修打得犹如丧家之犬,还有脸提。 牙突皱眉道:“我等联手,可制剑君没错。然我铁棘岭,连告失守,如今残部正往狮吼岭赶来,须得想个计,将紫城大军一网打尽!” 蛛后笑道:“我有一计,若二位信得过我,不如听我一言如何?” “但说无妨!” 蛛后当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番说道,南烈听罢都不禁说道:“若能得胜,蛛后可向狮吼岭提任意要求,我南烈绝不推辞!” …… 自紫城发兵起,晃眼过去七日。苏伏领三千骑,配合他的修为,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收降牛族与猴族。这两族虽实力不俗,却无高手抵挡苏伏,为部族存续,都向紫城投诚。 余神机率领大军,同样摧枯拉朽般连破五洞,铁棘岭大半纳入紫城囊中。 这一日戌时,徐徐追赶铁棘岭残部的大军驻扎下来,埋锅造饭,舒缓绷紧的神经,也是领兵很重要的一环。 他平日没少读兵书,可说深谙此道。 约戌时四刻,统领营帐内,余神机独自一人沉思。他的手正握着一个小葫芦摩挲着,案上火烛轻轻摇曳。 这时帐外吹来一阵冷风,将他惊醒,他不动声色收了葫芦,冷喝道:“来者何人!” 周围亲兵闻听喝声,急忙围涌来,那帐内却无动静,不敢擅入,亲兵统领便道:“大人?” 帐内沉寂许久,就在他们按捺不住要闯入时,余神机淡淡的声音传出来:“不要进来,我没事,都散了罢。” 众妖面面相觑,只得各回岗位。 …… 又是三日过去,这一日酉时,紫城大军终于在秃鹫山下汇合。 这秃鹫山便是狮王洞所在的山岭,早年乃是一个秃鹫妖的族地,可说寸草不生。后来南烈成为统领妖王,占据了此地,将那氏族赶走,反倒为此山带来一片绿意。 不过短短数十年,便成了一片湿林,灌木丛生,藤蔓遍布,山精走兽应有尽有。 狮王是个好嘴的,便养着他们,也不取尽,止偶尔猎来食用。 三路大军汇聚一处,苏伏此次没有带瞳瞳与小白来,两个小姑娘受了惊,留在紫城将养。 赵云与余神机分别向苏伏汇报战况及战损。 铁棘岭几乎没有受到像样抵抗,一路过来,伤损不过数百。 赵云这一路,先遇飞角山拼死阻挡,花音重伤,他将其遣送回紫城,加上飞角山之后的各路妖军,共损四千军。 苏伏听罢,向赵云拱手笑道:“不想子龙数日不见,竟成了地仙。这鬼帝的地仙之道,竟是死中求生,果然玄奇。” “尚未渡劫,不敢称地仙。”赵云还礼。 “花音可好?”苏伏又问。 赵云道:“送还时,已有余力说话,想有青衣大人妙术,应可无碍。” 苏伏点点头:“想不到那个角羚王竟有如此实力,飞角山一战,怪不得你等,早知如此,应由我去。” “某便不会有这机缘,还不知几时能得突破。”赵云有感而发,“机缘之道,果然神妙。” “确是如此!”苏伏常受惠于此,自是深以为然。 说罢,又转向余神机,神秘说道:“这一路奔波,神机也辛苦了,此战过后,我有一物予你。” 余神机怔了一怔,也不知是何物,旋即笑着道:“为尊上解忧,便是为紫城解忧,为紫城解忧,便是为玄门解忧,何苦之有。” 苏伏笑了笑:“你能如此说,我便宽心了。这十年以来,玄门似乎逐渐脱离神机的设想,我还怕神机无法接受。” “不敢!”余神机如往常那样清淡笑着。 “传令下去,大军在此歇上一夜,明日入山!” 是夜,满天星辉,狮王洞似乎人去洞空,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然而第二日,狮王洞却派了个小妖,送来个惊人消息。 第九百二十章:笑里藏刀,腹背受敌(下) 翌日辰时,武岩引着狮吼岭一个小妖过来通报。 飞角山一役,武岩受角羚王全力一击,却只是震晕过去,其妖体强度骇人听闻。 帅帐内,苏伏据坐上首,面沉似水,淡淡望着帐下匍匐跪倒的小妖兵,道:“狮王遣你来,总有话说,是些什么话?” 小妖兵战兢兢道:“好教玄帝老爷知道,大王要小的下来告知老爷,狮吼岭向紫城投诚,愿归紫城麾下做个管山……还说,蛛蛛……蛛后已遭擒拿绑缚,就等老爷处置哩!” 这话一出,惊到众人,余神机眸若电闪:“蛛后岂会乖乖引颈就戮,你这小妖竟敢胡说八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不不不……小的……小的说的全为实言,半点虚假也无,玄帝老爷请随小的上山一看便知……” “随你上山,好教你等设下埋伏,将军帅伏杀,紫城不攻自破!”武岩冷冷说道。 小妖的青面皱成一团,苦巴巴说道:“小的……小的……” “好了,你回去罢!”苏伏没有为难他,待小妖离去,又向众将领道,“这狮王投诚一说,你等以为如何?” 余神机道:“若有诚意,绑蛛后下山来便是。还要尊上去亲自去看,岂不在说,我张开陷阱等你跳?” “某以为然!”赵云淡淡道,“不如就令大军攻山,纵有千般诡计,也教它化作齑粉。” 武岩道:“正是此理,军帅万不可亲身冒险!” “就依你等!” …… 大军当即开拨,数万军围涌半个秃鹫山,逐步逐寸探索,未见敌踪,也不见走兽。倒被个灌木藤蔓纠缠,行进有些困难。 这山近在眼前,然而爬将起来,方才知道非但不小,还非常大。 穿过这一片湿林,已是午时之后。大军来到狮王洞前,方见狮王洞府周遭尽是妖兵,目测约有两万之数,漫山遍野,都作单膝点地状,见大军来到,齐齐发出一声呐喊。 “恭迎玄帝老爷莅临!” 这山呼如海啸一样扑面而来,颇有声势。 武岩当即排众而出,放开嗓门喝道:“尔等休要聒噪,若真有意投诚,哪个当家作主的,出来说话!” “小王来了,小王来了……” 这狮王洞下边是一道陡坡,间中修了一条黑岩阶梯,阶梯尽头便是狮王洞入口。这时入口处便有粗犷嗓音传出,遂出来一个昂然有九尺的大汉,但见其鬓毛蓬松,色呈土黄,高罗襟,颇得体,好一个人模狗样。 “你是这山当家的?姓甚名谁?”武岩上下打量,心中隐约猜个七分。 这大汉似模似样拱手,微微笑道:“小王南烈,承陛下天恩,添作这一方妖王,敢问哪个是玄帝老爷,小王这厢有礼了。” 苏伏走出军阵,道:“闻说狮王欲投诚,是个什么说法?” 狮王南烈一见苏伏,眼睛一亮,赞道:“好风采,好风采,玄帝果真好风采也!” 赞罢遥遥躬身一请道:“但请玄帝入内一观便知,那蛛后已为我等擒捉。” “谁知你洞内玄机,说一两句好话,就想请君入瓮?”余神机冷冷道,“若真个投诚,我看也不用进去,把蛛后押出来,由你动手,当众斩了,紫城便收纳狮吼岭,仍教你作个妖王快活!” 狮王一听,拱手请教道:“这位是?” “玄门教主余神机!” 狮王连忙一副惊喜模样:“余教主大名,小王有耳闻,有耳闻。不曾想今日喜鹊盈门,倒将两位贵人吹来了。” 语罢又愁苦着面容道:“好教余教主知道,那蛛后力强着呢,我与我那铁棘岭兄弟牙突尽了全力方才制住。虽然制住,可她仍不时反抗,离开我二个合力镇压,非出事不可。故方才教个小妖传讯,还请二位贵人多多担待!” 说到这里,他横了横脸,粗声道:“若是不信我南烈,请玄帝遣个斥候入内一观,还我一个清白!” “这倒不必!”苏伏微微一笑,当即移步上阶,“你等在此等候,若有动静,再攻杀不晚。” 见他主意已定,众将也不好再劝。 苏伏说罢,向赵云使个眼色,传音道:“子龙不必跟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笑里藏刀,我顺水推舟,假意上当,方好入内一观。若有机会,先偷杀一个妖王。你且谨记,待闻剑鸣,便为进攻号角……” 语罢径与狮王入洞。 这狮王洞却有讲究,非是寻常。走过一条过道,便见天井,有松柏交翠,桃李争妍,丛丛簇簇,兰香扑鼻。竟也是个洞天福地,无怪狮王要将秃鹫赶走,原是窥觑了这方灵脉。 赏罢美景,却见一道石门,只见门两边各有凿刻,写着:“鹫山静隐灵脉深,寡居仙洞乐天真。” 苏伏当即笑道:“狮王真个高雅,却为何向紫城行那盗匪之事?” 狮王一副惭愧模样:“早知玄帝如此风采,小王怎敢相犯!” 当即引其入内,洞室百丈方圆,两条接天柱,悬着火把,撑着洞室,摆设倒也简单。左梁柱边一石桌,几许兵器架子,间中隆起一坡,有一虎皮王座,料是狮王坐的。 而那蛛后,正被绑在右梁柱,全身遭着铁链绑缚,披头散发,兀自挣扎不休,口中尽是污言秽语。 两人入来,柱旁一个蓝皮的妖,向苏伏望来,亦是眼睛一亮。并不谄媚,只点点头。 狮王指了指蛛后道:“这泼妖,敢抓玄帝爱女,招惹玄帝怒火,真罪该万死。玄帝欲如何处置她,但凭吩咐。还不用您动手,只一句话,我哥俩管教她生不如死!” 苏伏来到蛛后面前站定,只见她一脸刻骨怨毒,满口都是血迹,仍咕哝着什么恶毒话语,却听不清楚。 “放了如何?” 狮王滔滔不绝讲着治人之法,闻此不由一愣:“您说甚么?” 苏伏负手转身,望着狮王,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愿不计前嫌,放蛛后一条生路,仍回盘丝岭去,为紫城管着大小妖众,曲连三十六洞统和,岂不妙哉?” 狮王与牙突对视一样,好半晌方才回神,讷讷道:“玄帝考虑清楚了么,我哥俩捉住她,着实不易。” 苏伏点头道:“是不易,我愿为两位大王各自提供五十万石灵稻,作为此次伤损补偿,希望二位同样不计前嫌,从此与紫城相安无事。” “这……” 却说狮王一听,这笑里藏刀的戏差些演不下去了。苏伏提出来的,好处全是他们,狮吼岭不过挂个名头在紫城名下。只要紫城足够强大,归其统属又有什么,还能免费得到灵稻,还有比这更美的事? 别说狮王,便是蛛后都有些微心动。她装扮如此,可谓用心良苦。然她更为理智,深知人类狡诈。近期方才吃过军师大亏,怎会轻易上当? “听到没有,还不放开我,你们两个蠢货!” 牙突的嘴忽地变化,张口将那铁链咬断,遂望了望狮王,又望了望蛛后,竟有些懵了。 狮王心头挣扎,面上不显,呵呵大笑着道:“甚好甚好,如此皆大欢喜也。” 说罢又向王座虚引道:“玄帝请上座,待小王着人备宴,为玄帝与紫城诸位接风洗尘!” 苏伏毫不客气,把头一点,便即上坐,道:“狮王盛情,苏某却之不恭。” 蛛后冷眼盯着苏伏表情,说道:“玄帝果真不会反悔?要知我可差些吞吃了你的女儿!” “你这婆娘,莫要喋喋不休!”狮王脸色不佳道,“玄帝大发慈悲,放了你活路,都已松了捆缚,你爱去哪便去哪,再敢叨烦,本王砸烂你的嘴!” “这就迫不及待舔新主子了,你叫甚么狮王,不如改作狗王好了!”蛛后满脸尽是讥讽。 “你说甚么?”狮王大怒,赶走两步过来,揪着她的领子,“够胆再说一遍!” “你们两个快快住手!”牙突急忙上来分开两妖,“玄帝在此,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他这一站,恰是背对苏伏,挡住了他的视线,同时比了数个手势。 狮王与蛛后原本一脸愤怒的表情陡然一变,尽皆阴冷一笑,定了默契。 “是个好笑话……” 这两个妖王心念同时一动,但见那王座陡然变作一丛灌木,有雪白蛛丝迅速将苏伏捆绑,一层绕一层,绑得厚厚实实,只留个脑袋出来。 “嘿嘿,却教本王心中好笑哩!”狮王冷笑一声,鬓毛陡然竖起,狮王洞外,山下湿林中,那些灌木,藤蔓,林木各自涌出数不尽的妖兵,明明方才紫城大军经过,都未曾见到。 那些妖兵自藏身处出来,便即往山顶冲锋,喊杀声震天响起,那狮王洞左近漫山遍野的妖兵,齐齐翻了一张脸,举了各样兵器便冲杀下来。 这两路军早已商议好的,底下杀声一起,顶上便发起攻势。这时紫城大军腹背受敌,惊得地龙咆哮不安,妖兵纷纷望向诸位统领。 “铮铮铮——” 便在此时,洞内陡然传来剑鸣,赵云当即冷笑:“杀!” 第九百二十一章:心机微妙,始料未及(上) 那剑鸣响彻在洞室,惊得三位妖王死死盯着苏伏,心神提到高处,却见其身皆被捆缚,根本无法完成印诀,只道他虚张声势。 外间喊杀声冲天,狮王一听,嘿嘿冷笑:“苏伏啊苏伏,你好不当人子,本王未去紫城寻你,你倒带人杀上门了。你以为你许下的那些好处,能诱惑得了本王?杀了你,我们一样可以拥有,紫城交给我们,你可以安心去了!” “想息事宁人,除了紫城,还要你的命!”牙突冷笑一声,把一口钢牙咬得嘎嘣响。 “三位以为自己是刀俎么?殊不知在某眼中,你们只是鱼肉!”苏伏哂笑一声,“还是以为某被你们那用心良苦,却不入流的蹩脚戏技给感动了。” “少说废话,杀了他!” 蛛后心怕夜长梦多,却二话不说,化为原身扑将上去。前次受创,损了她数十年修为,她睚眦必报,必要在苏伏身上补回来。 “但某本识覆盖处,便是剑域,哪怕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某仍是剑修!” 苏伏话音方落,虚空陡然撕裂,有不知积蓄多久的纯白道理剑意倾泻而出,如银河落下九重天,化作暴涨的剑气,冲向三妖。 蛛后首当其冲,顿被刺个千疮百孔,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跌落回去,此次妖体尚未完善,流出来的血,却是绿色,极为浓稠,非常恶心。 狮王暗道一声不好,当即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狂暴怒吼,震得整个洞室嗡鸣作响,这一声兽王怒吼,果是威风霸道,将那剑气尽数震碎了去。 牙突身形陡然突进,双手突化作鳍刃,兜头劈落下来。 苏伏不惊不惧,那蛛丝突自脚下开始撕裂,却是一柄飞剑自下而上切割,铛的一声,挡住了牙突的鳍刃,还令自家脱了束缚。 这令牙突又惊又惧,张口喷出一口透明液体。 苏伏脱了束缚,当即闪身躲开,那液体落在他身后的石板上,发出嗤嗤嗤的腐蚀声,这牙突原身为异种龋齿兽,口水有极强的腐蚀性,也是它的一种天赋神通。 却说蛛后的蛛丝,乃神通所化,专封闭五窍六识。本来苏伏确实无法反抗,然他入洞方初,便故意多走几步,事先埋下剑意。坐上王座时,也没有大意,将曼珠沙华埋在脚下,可谓步步算计。 至于三位妖王说的那些话,他一句都不信。 苏伏这一闪身,却未发觉狮王南烈悄悄潜来,这时阴冷一笑,整个人便扑过来。 在这一刻,狮王威严尽显,君临天下的霸道狂暴地撞破苏伏早先布下的剑域,其本识被狮王妖气取代。 “嘭——” 苏伏被狮王撞个满怀,宛如流星向顶壁激射,将之撞了个大窟窿,顿时见了方外天日。 这狮王一撞之下,顿时后悔,这洞府着实费了他许多心血,当即更是迁怒,却取了一柄大刀,那杆有碗口粗细,刀刃青中泛黑,唤作月刀,重有千钧,一刀落下,单凭其重量,便在力的层面发挥到极致,加之兽王巨力,这一劈,哪怕前面是座山岳,也给他劈作两半。 苏伏猝不及防被那一撞,有些晕眩,然其妖体出乎狮王想象,这一撞不过令他气血微微震荡,是以迅疾反应,险险避过这一劈。 同时剑印动,曼珠沙华嗡一声,化作一道剑光径取狮王颈后。 岂料狮王这一劈力气只用了三分,此时冷笑一声,月刀猛然向后一抡,将曼珠沙华砸飞开去。 同时一声高喝:“你们两个还不快来助我!” 便见蛛后与牙突双双窜到半空,蛛后发出一声凄厉咆哮:“苏伏,我必杀你!” 其语罢,身形在半空竖起,露出腹部,其腹竟裂将开来,哗地喷涌出漫天雪白蛛丝,那些蛛丝也不去捆缚苏伏,却横竖左右,九天十地地相互交织,晃眼功夫,便在这百丈空域织出一道巨大的网。 这网却有十数重,横竖交错,难循根源。 苏伏眼神微微一闪,持剑印斩去,道理剑意锋利,斩破一大片,然断裂的蛛丝很快又自主恢复如初。 狮王与牙突分别冷笑,当即落在蛛后身上,在这网中,唯有她能行动自如。 蛛后厉声一叫,八只长足快速爬动,在苏伏所在的网下一层处,牙突与狮王各自突袭,苏伏召回曼珠沙华,只能勉力抵挡。 打得一阵,蛛后复往别处去,令苏伏反击落空,再出现又来到上层,由另两个妖王发起进攻,一时令苏伏只有招架之力。 狮王大笑:“教你个小辈知道本王厉害,敢欺到狮吼岭来,自寻死路!” 苏伏冷笑一声,却也不搭理,只将本识散开,透出方圆数里,把这方空间的蛛网构造尽数在心内虚空还原,遂在三妖目瞪口呆下,熟门熟路地穿梭出去,却到了蛛网外,心念当即一动,八百里红河顿时匍匐虚空,两岸红枫铺设开来,映照天边,显化一抹如血残阳。 残阳映照着苏伏冷漠脸庞,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八百里红河倾泻而下,顿有剑气纵横四里,这道狂澜,倾盖方圆数百丈,但有一道剑气迸射,蛛网必化齑粉,这十数重蛛网眨眼间灰飞烟灭。 三妖王怪叫一声,纷纷骇然逃开。蛛后自那无尽怨愤清醒,不禁叫苦不迭,这煞星比前番强了数倍有余,实在不可理喻,她开始后悔招惹苏伏。 她却不知,苏伏道体一成,对本识控制已到了如臂指使的程度,这剑招自是愈加得心应手,于灵这一层面,同阶绝难有敌手。 此时便体现出本识强大好处,苏伏止将剑印摆动,红河当即追着三妖王而去,蛛后网阵被破,受了反噬,加之方才就受了伤,逃得慢了,被那红河追上,眨眼就被剑气刺成马蜂窝。 蛛后惨叫着,本命神通再度发动,自蛛腹落下内丹,迅速地没入林间。底下两军战得正酣,她随意找个小妖侵体不题。 却说苏伏本识中,蛛后逃走,本想追击,却见狮王四肢趴伏于地,遂变化形状,化作一头长毛狮王,其胸腹一缩,仰天咆哮,一道恐怖血煞喷涌而出。 第九百二十二章:心机微妙,始料未及(下) 那股血煞,乃是狮王毕生所凝。表面上看,比红河相去甚远。然只这一口,便能与三万神律军所凝合的血煞相较。 血煞与红河碰撞,顿时渗入红河,宛如腐蚀一样,将大片大片红河蚀得一空,阻滞了红河狂澜之势。 在妖族,凝血煞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领。 牙突见状,当即张口,却是喷出一道桶粗的水柱。这水柱看似清澈晶莹,实则暗藏杀机。但见其所过之处,红河尽数变幻颜色,旋即倒卷而回。 两妖配合默契,眨眼就是一道杀招反击。 天边残阳如血,红枫摆动,抖落几许叶子,形成叶海,翩舞之中,将那水柱切成碎末。余波不止,远见似万千道血色剑气如雨落下,又快又疾,两大妖王顿时惊得亡魂直冒。 躲避不及,狮王鬃毛陡然竖起膨胀,倒形了个古松一样的伞,将他与牙突尽都护在其下。 这却是他的一项本命神通,这鬃毛可大可小,可遁可隐,可聚可散,千变万化,难以数尽的妙用。方才万千妖兵躲在林中,灌木里,树枝上,便连苏伏都未察觉,便是倚靠此神通。 万千枫叶击在其上,未能破开。却犹如水珠滴落,溅射瓣瓣剑气,向左右十方林木激射。剑气纵横之间,狮王洞顶上松柏、桃李、花草尽都灰飞烟灭,倒还复秃山之名。 狮王本能感到不安,收了鬃毛一望,只见四野空空荡荡,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你把我洞府毁了……苏伏小儿,你这天杀的,本王必将你挫骨扬灰,方消心头之恨!” “吼!” 遂仰天发出一口咆哮,未见血煞,却有妖力冲天而起,九天十地陡然轰轰震动,兽王威严,声震百里开外,天穹之上云朵,亦惧其威严而躲开。 狮王妖气爆发,霎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莫名飓风呼啸而来,秃鹫山上空顿有一层黑风沙埋落下来,又有狂澜席卷,一道以狮王为核心的飓风,倒像龙吸水般疯狂旋转,卷动黑风沙,九天十地尽在其笼罩之内。 又见其身人立,复化人形,风沙围绕着他,其面狰狞且疯狂,月刀不知何时持在手上,抡得一圈刀花,便高高跃起,像似被飓风卷动,眨眼来到苏伏上空,黑风沙紧紧相随,重有千钧的月刀在空抡一个半圆,趁着黑风沙影响苏伏感知,兜头便砸落下来。 三个妖王之中,狮王修为最恐怖,极为接近妖帅中境。 在这昏天黑地之中,残阳仅余一抹微光,红河锋芒,尽都被掩盖。苏伏警觉之中,招来曼珠沙华,循着警兆感应斩去。 铛! 苏伏只觉一股巨力循着剑身涌到身上,持剑的手竟一阵酥麻,那力道恐怖,震得他妖体气血剧烈翻涌,遂不由自主飞退。 狮王狂怒一笑,月刀隔空重重一劈,顿见一道由妖力与黑风沙交融而成,半月状的斩击劈向苏伏。 这一式连环杀招,间隙如发,苏伏只及横剑一架,顿被斩击吞没。在那个瞬息间,道理剑意盈剑,反将那斩击撕裂,然而巨力仍令他再次暴退,落入红河之中。 牙突不知个中微妙,只道狮王大胜,不由大喜道:“南烈兄果然神勇!” 狮王双目如电,挈了月刀,携裹漫天黑风沙,惶惶如天威倾盖,一鼓作气要将红河击碎。 在这黑沙狂风之下,红枫仍旧轻轻摇曳,如朵朵风中寒梅,执着不倒。几许落叶纷飞飘零,落在红河上,本来平静河面,腾地翻涌,掀起一道百丈狂澜。苏伏负手立于狂澜之巅,双目悠远,似能穿透天际,又如幽深古井,无波无澜。 此时此刻,天下九道,狮王独据八道,九天十地,四里八方,尽是黑风沙滚动,如一座大黑城惶惶压迫而来。 红河浪涛,在此之下,何其渺然。 狮王见此,狞笑一声,月刀重重砍来,十分力用了七分,虚空都被炸裂,月刀落入虚空乱流,望不见影,却自另一端穿将出来,这力道分毫不减。 苏伏剑印动,几许枫叶打着旋儿于其指端形成一柄叶剑,与那月刀碰触,片片粉碎,化作剑气四下激射,月刀势如狂风愈疾,剑气愈疾,月刀势如烈火愈狂,剑气愈狂,重有千钧的月刀被这剑气风暴洗礼一阵,留下无数印痕。 狮王见状,愈是狂怒,力道逐渐加至九分,终扫尽落叶,与苏伏剑印正面碰撞。 此情此景,红河渺然不起眼,宛如凡人。黑风沙惶惶如山岳,宛如天威。 凡人犯上天威,下场自是不言而喻。 然此间却非如此,但见红河于碰撞那一个刹那,整个膨胀开来,霎时就与黑风沙分庭抗礼,二者疯狂碰撞,僵持数息,终是红河逊色一些,败下阵来。 漫天红河与枫树如冰消雪融,那一抹残阳也湮灭去了。 红河消散,苏伏暴退百丈,重又凝定,气息却均匀如故,面色如常,此时妖体强度,这点反噬已不足道。 他淡淡望着狮王,星蕴第二式于心头酝酿。 狮王怎知他底细,这时见他败退,狂笑一声:“苏伏小儿受死!” 语罢月刀于顶上狂抡,如风车旋转,卷动漫天黑风沙于其头顶,此次聚得十分力,誓要斩苏伏于刀下。 苏伏经这一番剧斗,对狮王修为大致有数,自信下一招必能取他首级。 突然,他平静的表情一愣,本待发出警讯,却意识到对方是敌非友。 “嗤!” 一声噬咬闷响,那漫天的黑风沙忽然间消去了,狂舞的月刀也逐渐停下来,山脚下交战的两军,也同时消歇,天地间一时静寂无声。 却见狮王半边肚腹,被个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咬下。 重有千钧的月刀脱手,往下掉落。狮王无力地扭头,止见牙突那张蓝皮狰狞脸孔,陌生又熟悉。 他张了张口,却甚么话也没有说,便即随着月刀一头栽落。 “怨你命不好!” 牙突冷漠地望着他,吐出这一句之后,身形哗的一声,化作水花四溅。 苏伏皱眉,本待抓住他问个究竟,本识之中却无法寻摸他的真身。未成灵识,还是差了些许火候,只得放弃。 这时那蛛后躲在左近,本欲寻机偷袭。却见这惊人一幕,亦摸不着头脑,心中忧惧,急忙往后山逃去,连山脚下部属也撇下不管。 巧的是,苏伏此时本识散开天地间,她又无牙突诡异神通,被苏伏发觉要逃,冷笑一声,剑印方动,曼珠沙华咻地破开虚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钉住。 蛛后痛得大骂:“该死的人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死都死了,还管得好不好死?”苏伏讥诮说道,“你就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蠢妖,三番两次被作了棋子利用,最终连个弃子都算不上。” “不……苏伏……玄帝大人……我愿归入你麾下,哪怕做个小兵……求你饶我一命……求你……” 感受着道理剑意在体内肆虐,蛛后承受不住死亡压力,心神终于崩溃,不住地求饶。 同时本命神通还待施展,妖丹又要脱出体外。 苏伏本识早已照见一切微妙,淡淡说道:“自作孽,不可活!” 当即动念,本识覆盖之下,道理剑意铺盖而下,将蛛后千刀万剐,那妖丹自也一并化作齑粉。 苏伏又望向山脚下战场,冷冷喝道:“投降不杀,反抗者死!” 却说那些妖共三路来的,盘丝岭、狮吼岭、铁棘岭,皆为残部,共得四万军。方才一番厮杀,在赵云有意控制下,双方伤损并不多。 这时眼见自家大王死的死,逃的逃,还如何有胆气?当即纷纷丢了兵器,老老实实跪倒,听候发落。 苏伏看在眼中,颇是欣慰,这才是他此次出兵最主要目的。 他将身落下,来到身体残缺一个窟窿的狮王旁边,其还有些微的气息,望着他这一副惨状,苏伏不由微微慨叹:“狮王可领会了么,哪怕妖心,亦如人心微妙,你对他剖心置腹,他还你一场死劫,何苦?” “很苦……”狮王咧嘴一笑,尚有余息,“我俩一起长大……一起自妖王做到统领妖王……虽无血脉关系……却将他当做我亲弟……” “本王有……个问题……想问玄帝……入洞时所言……出于真心么……” 苏伏微微一怔,遂微微一笑,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不错,确有此意。若将曲连三十六洞联合,实力也不亚于四大部族。” 狮王又断续道:“你……是个好人……我有个请求……我洞府下藏有许多宝贝……与这……洞府一并予你……来日若有机会……请留他一命……” 苏伏沉默片刻,逐渐明白他所请的用意,笑道:“胜败之事难言,亦或许是他留个情面。本来我不愿应你,然似你这般真情真义的汉子,极少见得,倒教我不忍拒绝,应你便是!” “并非……如此……他活着……才能感受痛苦……” 狮王笑了笑,就此气绝。 第九百二十三章:绝处逢生,地心元磁 却说牙突逃离秃鹫山,并没有远离,而是在邻近一个山头的小溪边停下。 候了约半个时辰,自他身前土地有黑气溢出,缓缓形成一个人,却是一个浑身裹在黑衣里的人。 牙突当即单膝点地,恭敬说道:“军师大人,事已办妥!敢问大人几时引我见军帅?” “果真办妥了?狮王蛛后可都死了么?” “都死了,乃我亲眼所见!”牙突残忍一笑,“南烈的心脉都被我吞入腹中,哪怕苏小儿心慈手软,他也必死无疑。” “做得好!”黑衣人嘿嘿一笑,“不过,亲手杀死你兄弟,有甚么感觉?” 牙突面上青气一闪,音声渐冷道:“军师大人,我想知道甚么时候领我去见军帅!” “见是要见的,至于怎么见,就难说了……”黑衣人语调微微一变。 牙突心头突有不好预感,未待反应,颈脖不知被何处而来的黑气一搅,喀嚓一声脆响,整个头颅竟都被扭下来,鲜血如泉喷涌。 黑衣人若无其事地举走两步,探手刺入牙突体内,摸了一阵,抓到一枚拳头大小妖丹,遂用力捏爆。 “对不住了,你的价值仅止于此。”他阴冷一笑,也不去管他尸体,当即化作黑气渗入地底消失不见。 牙突尸体被曝于荒野,很快吸引了一头花豹,将其尸首吞吃了个干净。这花豹把个肚子吃得圆滚滚,步态悠闲地踱步在林间。 不多时来到一处溪畔的一块黑石上,花豹舒服地躺下来,正欲假寐,脑袋忽然一阵剧痛。但见其脑门竟裂开一个洞,一尾手指大小的龋齿兽破脑而出,顿使花豹气绝身亡。 那龋齿兽破将出来,自主地蹦入水中,便直往下游去。游着游着,来到一方瀑布,它未能稳住身形,被瀑布强大水流卷入,自高处砸落,把它这小身板砸得七晕八素。 好不容易醒过神来,正欲往在这处深潭寻摸个藏身地,头顶上忽然飘来一朵阴影,抬头一望,却是一个人立在潭边。 龋齿兽无比肯定,这是一个它从未见过的女子。她的双眸很冷,不是冰冷,而是望着蝼蚁的那种淡漠。龋齿兽感觉很奇妙,因为它能看懂,她的眼神并不是针对它,而是天下苍生! 而便是这么一双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它看,把它吓得直往深潭里窜。 却尽是无用功,它游不多远,便发觉整个水潭都凝滞了,一股玄之又玄的寒气蔓延而过,将整个水潭都封禁,它无路可逃,这是最后保命手段,不禁有些绝望。 那女子伸出无瑕白玉般的手,仿似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将龋齿兽拖拉到了她的掌心。 “你真丑!”女子打量了它一会,漠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龋齿兽感到满腹委屈,又不是它自己想长成如此模样。它这才看清,女子蒙着面纱,虽望不见她表情,一定也如这双眼睛一样淡漠,龋齿兽如此想着。 “我给你想要的,从此以后,你的命属于我。”女子淡淡说。 龋齿兽一听不用死,不由大喜,把头猛点。 …… 这夜繁星满天。 紫城大军带着战利品、俘虏往回走时,远在铁棘岭边界,与应囚部族接壤的一个湖泊突然落下来一庞然大物。它是被击落下来,庞大的身体竟沿着湖面滑动,直滚到岸边,碾倒大片柳林,重重撞在山壁上。 “嗷!” 它发出一声狂怒咆哮,黑夜之中,庞然大物身上金光异常醒目,赫然是应囚黄氏本命神通金玉璧。 而这庞然大物,赫然与其祖脉远古应龙相差不离,显然与黄小花一样,是个觉醒了应龙血脉的应囚。只不过它的背脊倒刺数量多且密,繁且杂,还更为锋利。 其身气息,若由苏伏来判定,必已步入妖帅中境,相当渡劫宗师。 这应龙仰天冲着虚空某处发出咆哮,可它竟一时畏惧不敢向前,观其身上伤痕累累,焦痕遍布,也不知被谁打得如此狼狈。 远空陡然火光大亮,火光裹着一道人影眨眼间来到湖泊上空,而后缓缓飘落下来,方见是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 他约有二十六七的年纪,五官飞扬,极是英武不凡。唇边挂着一抹放肆的凛然邪气,一双黑睛时而如烈火暴躁,时而如古井幽深,变幻难定。 在他的身后,长着一对全然由火炎构成的羽翼。他立于应龙面前,渺小如蝼蚁,可他的眼神,却好似正看着蝼蚁。 “你不是柳无邪……你到底是谁……”这应龙发出低沉的咆哮,庞大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山壁缩去,显是被他打怕了。 “柳无邪?不过是我一道分身,老东西拿锁捆我,只好找点乐子。” 这男子邪邪笑着,顿有无边邪气四溢。 “不管阁下是谁,说出你的目的,应囚何时得罪阁下?”应龙冷冷盯着他,若对方再行逼迫,应囚一族大多性子暴烈,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你没有什么地方得罪我,不过闲极无趣,找些乐子。”男子摊了摊手,无辜道,“我真没想到应囚最强的应龙,不过如此程度,实在无趣得很。” 说到这里,他邪邪一笑:“不过我想到一个更好玩的,你识相便乖乖就缚,不然还有苦头吃!” “应囚可杀不可辱!”应龙退无可退,打消所有侥幸,金玉璧陡然膨胀,蕴着极为恐怖的毁灭力量,周遭一切都被吞噬。 金玉璧发展到极致,绝非只有防护而已。 “徒劳!”男子哂笑一声,忽地伸出手去,掌心忽然翻过来,轻轻一压。大地当即发出一道古怪的波动,方圆数百丈地域一切灵、法、力尽皆紊乱,那金玉璧因此四处不规则扭曲。 “啊!”那应龙发出一声惨叫,“地心元磁,竟被你掌握……” 其体内妖气胡乱搅动,异常苦痛,当即要狂扑过去,将他撕成碎片。 男子冷嘲一声,手势微微变幻,大地咚的一声,那应囚所处之地深深陷落,仿似有一股无形巨力将其死死按住,分毫不能动弹。 “你杀了我……杀了我……”应龙眸子通红,这份屈辱,比死还痛苦。 “待我玩腻,随我心情,不用你来命令!”男子冷冷说罢,加重些许力道一压,只闻着一声声脆响,似乎有骨骼被碾碎的声音。 应龙惨叫一声,彻底晕迷过去。 第九百二十四章:此方蛇虫,彼方鱼龙 狮吼岭一役落幕,转眼便是两日过去。 紫城横跨三十六洞,将三个统领妖王的领地纳入囊中,使整个莒洲都沸腾起来。四大部族中,腾蛇、三足乌两个部族发出强烈谴责,要求紫城交出领地,并为三个统领妖王的死给出一个合理交代。 应囚一族沉默,龙雀一族对紫城占据领地不置可否,却言妖帅皆乃莒洲不可多得的财富,质疑紫城城主是否拥有身为军帅资格。 各方反应不一,君山却一如往常平静。 君山妖皇宫,御书房。 楚渡一身金黄冕服,头戴冕冠,立于书案前。手中一支上等狼毫,冕冠的珠玉垂帘,随他写字的手,轻微碰撞,发出些微脆响,回荡在这书房。 须臾功夫,他满意一笑,捋袍袖置笔,将镇纸举起,只见上面写道:“海阔凭鱼,天高任鸟。此方蛇虫,彼方鱼龙。” 也不知这蛇虫与鱼龙,暗喻什么。 “陛下,柳帅求见!” 正赏间,门外侍卫声音传进来。 “进来罢!”楚渡放下镇纸,将目光投在自外入来的柳暮言身上,“暮言寻吾何事?” 柳暮言单膝点地:“拜见师尊!徒儿今日入宫述职,顺道前来,向师尊请安。” “你有心了。”楚渡欣悦地摆手,示意看座。 柳暮言起身,去旁落座,道:“师尊,徒儿有一疑问,敢请解惑。” “说!” “十年前,祝锦青应了纯阳法决,为何劫气迟迟未消?潮汐不止,愈加剧烈。不知是否酝酿大劫,莒洲还需尽早筹谋。” 楚渡闻此微微一笑:“你有此远见,吾心甚慰。这劫非法劫,乃量劫。此中有因,果便落在莒州。” “妖族岂不成为众矢之的?”柳暮言微微一惊道。 楚渡摇了摇头,却向后指了指,道:“十数劫前,有个因果,消了量劫,损了个道祖。你安心便是,这因果与莒州无关。然十数劫积压,今劫恐怕再难消了。” 柳暮言怔了一怔,这御书房后方位置,不正是君山神树么? 未待他开口疑问,楚渡的神情突然变得平淡,若有所指道:“西方之人,等这一日许久,若论恶业,莒州恐为首恶。若为其找齐三十五佛子,举三十五佛行,消天下业障,便定鼎三天界之基,于吾等,便真祸事了!” “哪三界?”柳暮言垂眉,心中想的却是紫城之事。 楚渡道:“欲天界,色天界,无天界。” “有何利害?” 楚渡摇头道:“录于典籍,吾何以得知。费如此周章,必有所图,利害之处,管教人难受。故此,莒州不得再行内乱之事!” 柳暮言心中一冷,暗忖老东西拐弯抹角,原是告警言于我。 “师尊,正值多事之秋,徒儿欲率军逡巡整州,震慑宵小!”他想了想,还是将此提出。 楚渡笑道:“此为好事,难得你有心,辛苦这一遭回来,吾为你举那庆功之事。” 柳暮言受这鼓舞,假作不经意道:“闻说紫城倒行逆施,张狂跋扈,将三十六洞纳入囊中,还杀了三个统领妖王,简直不将师尊放在眼中。统领妖王何等珍贵,三十六洞又乃莒洲抵抗外侵第一重屏障。死了这些个妖王,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徒儿此行,亦欲为万千妖族做个表率!” 楚渡仍是微笑:“做何表率?” “其一,重新整顿紫城,要以我族为主,修士可来,却要遵守我族规矩。商行皆狡诈,专吸食我等鲜血,应驱之!” 柳暮言说到这里,望了望楚渡表情,大了胆子继言:“其二,建立四大部族通商渠道,以君山为主,紫城为辅。紫城乃受了君山恩惠,方才有今日,这一点小事,应不难办到!” 楚渡淡淡不置可否道:“紫城受了君山甚么恩惠?” “单说那城主,可不正是师尊施恩,封了炽翎军帅之职,正是迫于师尊威名,否则周边豺狼虎豹,怎容他安然建城!” 楚渡莫名一笑:“你继续说。” 柳暮言心中微喜,又道:“其三,紫城跋扈张狂,倒行逆施,目中无人,皆因其城主之故。所谓上行下效,没有城主命令,紫城何以敢攻伐妖王。且三妖王皆死于他手中,师尊明鉴,如今整州怨声载道,四大部族皆有对此不满者,长此以往,必有祸患!” “故应如何?”楚渡问。 柳暮言咬咬牙:“斩其城主,悬首示众百日,以儆效尤!” 楚渡淡淡道:“可吾闻紫城上下,皆爱戴城主,断不会眼见你斩杀,又当如何是好?” “那便踏平紫城,一城而已,自可再建!” “吾方才便有言,如今莒州不宜内乱。紫城行为,确然不妥,不如吾出个主意如何?”虽是问询话语,却充斥不容置疑意味。 柳暮言心中一凉,又觉一寒,恨意复又滋生,表面不露,恭敬道:“徒儿但惟师命是从!” 楚渡道:“这紫城杀了三个统领妖王,便教紫城出力培养三个,还予莒州。并令其自此以后,镇守莒州边陲,外州入侵,由紫城负责抵挡,代替三十六洞职责,不是一件美事?” “可徒儿担忧紫城无法承担如此重任!”柳暮言心中极为不甘。 楚渡道:“那么如你所言,三个统领妖王尚且不能阻紫城,本领还不足与紫城比肩,有他们镇守,你就不担忧?” 说到这里,音声微微一顿,他的双目忽地透出苍茫悠远,“暮言,吾不止一次教你,切不可以小恶生大恶,否则必然万劫不复!守护族群,绝不可以个人恩怨意气为先。而况……” 他望柳暮言一眼,“无论外族妖族,强者方能掌握话语权,败即死,有甚么好怨?” 柳暮言紧攥的拳头松开,长身立起,笑道:“师尊说的是极,徒儿这便代替师尊传旨。” 楚渡道:“传旨显得君山不够重视,毕竟三十六洞自此成为历史,着河图走一趟罢!” “是!既如此,徒儿告退!” 柳暮言恭敬行礼,缓缓退至朱门,转身,面色骤然狰狞。 待他来到外头时,已然恢复平静。他平静地举步,出宫,回到自家府中。 一个妖仆正在院中扫地,见他回来,急忙顿住行礼。 偏这礼,与他方才向妖皇行的礼差不离,想到自己丑态,这胸腔顿如火油被点着,轰然炸裂。 柳暮言停步,冷冷望着那妖仆:“你唤作甚么?” 妖仆只觉有杀气扑面涌来,骇得他站不住脚:“小……小小……小的……” “名字都说不出,要你何用?” 柳暮言眼中激射两道红光,那妖仆身体无声无息地化作齑粉,洒落一地。 “看来四哥又在师尊那儿受了气……” 便在此时,内堂款款走出来一个女子,罗衫遮体,遮不住身段窈窕,玲珑曲线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她似有万种风情,举手投足,烟波流转之间,尽是媚态:“四哥消消气,你不是不知,师尊有多么宠爱苏伏,早先还要人家给他当护卫呢,辛苦不说,被个小修士指来喝去,憋屈得很。” 柳暮言神色微微一缓:“六妹,你不是在整备大军么,明日就要出发,怎会有空来四哥这里?” “人家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么?” 这女子可不正是妖皇第六弟子,桑榆。 桑榆款款来到柳暮言身前,盈盈行礼,嘻嘻笑道:“人家是来知会你,大军整备完成,此次逡巡出军七万,共两部,辎重等皆已备妥,四哥还要点点么?” 柳暮言微微一笑:“不必了,六妹我还信不过么,再说……” 他忽地抓着桑榆的手,深情款款道:“六妹还不明白四哥的心么。” 桑榆媚态尽去,俏脸微红,有些慌乱,轻轻挣脱,道:“已知会到,我便先回去了……” 柳暮言望着她姣好背影,小腹微燃,冷冷一笑:“迟早落入我手里!” 在桑榆调来神律军后,他变着法子讨好,二人关系愈加亲密。当然,桑榆除了修为是妖帅外,还是个尤物。 他却没有发现,桑榆在出门以后,微红的俏脸霎时布满寒霜,檀口不断碎碎念着什么:老娘又被他吃了豆腐,苏伏啊苏伏,你若不补偿我,跟你没完…… 入了厅堂,内中却有一人正在饮茶。 “军师几时回来。”柳暮言见了他微喜道,“数日不见,本帅甚是想念。” 那人却是个浑身裹在黑衣里的人,闻此冷笑道:“柳帅想念的恐怕不是我,而是你家六妹罢!闻说妖皇第六弟子,原身为讹兽,不知本命神通,是否有传闻那般神妙?” 柳暮言一愣,道:“这却是不知,六妹从未在我等面前施展,据说连师尊都不甚明了。” “也罢,我不过随便问问。不过,我的存在,切不能让除你以外的人知道!”黑衣人警告一番后,又问道,“那事儿进展如何?” 提起此事,柳暮言顿时面色阴沉道:“老东西对他极为袒护,他不同意,莒州便无人敢动。” “嘿!”黑衣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样,“这也罢了,不过邪尊为柳帅准备了一份礼物,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柳暮言微微挑眉:“哦?甚么礼物如此神秘?” “且随我来!” 第九百二十五章:故人来访,谕旨圣恩(上)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却说苏伏回到紫城,五七日功夫,配合赵云整编新军,数日没有得闲。 这一日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在自宅院里,大榕树下静坐。苏瞳伏在案上写字,小白则在一旁岩石上修炼。 三人各得其乐,构成一副静逸的画卷。 苏伏静坐,心神却沉入心内虚空,此时虚空幅员更是辽阔,几乎没有边际。他虽是此方之主,却也不知这心内虚空究竟会有多么广阔。 上霄宝殿被移到了虚空里,掩在星力之下,好似成了不可知之地,远远望着,极为神秘。 道基圆台,自从神丹化作道体,圆台再有变化,神丹业已不见,仿似融入本识之体。换言之,苏伏在心内虚空的本识之体,便是道基本身。 他曾观察过,若心念退出心内虚空,本识之体亦不知去向。 远空是一百零八星辰,碎裂而缺失的星辰,已然补齐。一百零八星闪耀,青光投照万里,使心内虚空永无黑夜。 这时虚空一闪,闪出一个人来,其道袍着身,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苏伏正位于苏府上空,见到他来,笑道:“神机百忙之中,还要请你抽空来此,万望莫怪。” 这人自是余神机,他微微行礼道:“尊上何出此言,此乃神机本分。” “日前某曾说,那战结束,便予你一份礼物,可还记得?”苏伏手腕一晃,变了个锦盒出来。 余神机微微惊讶,他并未将之放在心里,不由失笑:“您不说,倒真忘了。尊上莫要卖关子,究竟是何物?” 苏伏神秘一笑,将锦盒隔空一推:“打开看看!” 余神机接过锦盒,启开之后,不由一愣,盒内只有一物,有些澄澈,晶莹剔透,鸽蛋大小,有着莫名道韵。 这是他的灵魄! 余神机望着自己灵魄,许久许久,方才将它捧在手心。灵魄入手即化,与其身融为一体。 “尊上……” 余神机非魂幡主将,修炼甚为艰难。虽赵云无私,将《鬼帝》借他参照,如今堪堪步入还阳之境,同赵云青衣相去甚远。 苏伏摆了摆手,笑道:“早便想寻个机会还你,玄门的每个人,都应该是自由的,包括你在内。往后哪怕要脱离玄门,某亦会尊重你抉择。” “爹爹,爹爹……” 这时,有声音自外界传入,苏伏略稽首:“瞳瞳寻我,神机可自便。” 余神机望着苏伏本识之体消散,一抹灵光归入苏府内的道基圆台,心间不由五味陈杂,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独身一人,沉思许久许久,神情逐渐坚定。将手晃一晃,却取了一个葫芦在手上,把玩片刻,喃喃自语:李潜,终究还是你赢了! 语罢重重一攥,那葫芦顿时爆碎成粉。 “这一切,都是为了玄门!” 余神机举步,来到心内虚空上层。苏伏将心内虚空分作两层,上层乃是上霄宝殿所在的太玄宫,置放贵重物,归集信愿之力等等。 下层则是以苏府为核心的华阳宫。 这信愿之力甚为利害,乃构筑玄道体系,不可或缺部分,绝不能有所闪失。故苏伏特设一道宫殿,唤作紫云殿,来容纳信愿。 紫云殿别有乾坤,望着与上霄宝殿一般大小,其实内中广阔无垠,乃取青衣之宝,天陨轮所化。 天陨轮乃是青衣得自浮生界,可界定界域,生成一个由人自主的空间,于其内对敌,不亚于势气领域之用。 心内虚空会将信愿归纳至紫云殿外,每隔数个时辰开启殿门,将之吸纳。 余神机来到殿外,恰是殿门开启之时,他便与信愿之力混着,进入其间。不多时,紫云殿复又关闭,未见他出来。 数个时辰后,余神机自内出来,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 “好你个苏伏,老友来访,也不知奉茶看座……” 却说苏伏听得苏瞳呼唤,心神归复法体,正待询问何事,院外突地响起一道朗声。 苏伏听着耳熟,那人却已入来,望见来人,他甚是惊喜:“古兄,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妖皇第五弟子,君山治安司司卫,三足乌古河图。 在其身旁,还有个侍从紧紧跟随,并苦着脸向苏伏道:“老爷,这……这人不由分说便闯将进来,拦也拦不住……” 苏伏长声笑道:“不妨事,他乃贵客,岂有阻拦之理。你速去风味楼备宴,某要款待贵客!” 古河图行步过来,微微作揖,笑道:“你前番到君山借兵,也不来看望我,未免太不将我放在心上,枉我将你引为酒国知己!” 苏伏苦笑还礼:“古兄莫怪,那时心如火烧,急要启程,情非得已,实在情非得已!” 说着,又把二女唤来:“瞳瞳小白,还不快快叫人!” 两女脆生生喊道:“给古伯伯请安!” 这小白倒也入乡随俗,跟着苏瞳叫总是无错。 “好好好,瞳瞳都长那么大了,这莫不是那只天狼蛛?这便修成人形了?”古河图听着很是欢喜,当即自储物袋内取出两个好玩物件,递与她们道,“来,伯伯一点小心意,切莫推辞。” 那两物件,虽然随手取的,却是两件约祭炼二十层左右的法器,这出手实在阔绰,不枉他妖皇弟子的身份。 两女赶忙谢过,喜滋滋接过,就在一旁把玩。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苏伏如今身份修为皆已不同,气度自也不同,这小物件在他眼中确也是小物件,不似当年收受个驻颜丹,都要许多惶恐。 “古兄能来,伏甚是欢欣,此次定要多多盘桓,待伏尽尽地主之谊!”苏伏当即请他落座,又命仆从奉茶。 古河图笑道:“闻说紫城是个好去处,早想来此,故借此机会,来看望老友。” “借的甚么风?”苏伏奇道。 古河图偏不直言,拿捏架子,故作神秘,道:“苏兄不妨猜猜看,若是猜对,再奉送紫城一个利好消息!” 苏伏道:“可是为了两个统领妖王之死而来?” 第九百二十六章:故人来访,谕旨圣恩(下) “不错,日前苏兄所为,在莒州闹得纷扬,君山着我做妖使,来此传师尊谕令!”古河图啜了口茶道。 苏伏眸光微闪:“陛下如何说?” 古河图故意急他,笑道:“以我对苏兄认识,应非贪婪无度之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与古兄知道也无妨!” 苏伏便将前因后果道来:“先某出关,闻说蛛后派了妖王来讨粮,索要百万石,不给便要攻塞,为小女一剑杀了。这灵稻乃紫城最大进项,命脉所在,蛛后要行这强抢之事,如何能够容忍。” 古河图听着点头:“确然,可也不至死罪。” “此后某不在,去往九重天凝罡。蛛后暗中将小白掳走,胁迫小女独身前往盘丝岭,欲行报复之事。” 苏伏摇摇头道:“若非瞳瞳机敏,留下暗语,又有着几分修为自保,如今古兄也见不到她们。某欲杀蛛后泄愤,亦是小女阻止。当其时,留了她一命。” “是可恨,不过与另二位妖王有何干系?” “早先我未出关时,这两位便狮子大开口,要以十枚符钱一石灵稻的价格收购百万石,无异于强抢。盘丝岭事后,两妖王又威胁紫城,如若不依,便要举洞来攻!” 苏伏淡淡道:“某只得先发制人。” “唔!蛛后便罢了,南烈与牙突,怎也罪不及死罢?” 苏伏微微一怔,道:“当日牙突偷袭狮王,自家逃走了,某却未杀此二妖!怎么,牙突死了么?” 古河图也是错愕,道:“这究竟是?” 当下苏伏便将那日经过备述说了,末了道:“直至今日,仍是迷惑,那狮王与牙突情如手足兄弟,南烈死前,还请求某日后留他一命。” “哦?不想我妖族之中,也有以德报怨的真汉子。”古河图一听恍然,“牙突死未死我倒是不知,但那日之后,便销声匿迹,不等同死了么。风闻向来以讹传讹,自都一并算你头上。” 苏伏想了想,便明白过来,道:“那日有许多妖兵亲眼所见这一幕,不过近来整编新军,新入紫城,好一顿折腾,恐也无气力外传此事。” 这时仆从自外来报:“老爷,宴已备妥,请老爷与贵客移步风味楼。” 苏伏当即叫上苏瞳小白,拉上古河图,往那风味楼去。 风味楼位于北城,夹在坊市中间,光顾的多是修士。因这风味楼,极少凡人吃得起。里头卖的尽是些珍味,仙酿,灵茶。单说米饭,便有数个层次煮法,数个品级灵稻。 至于珍味,皆来自于风味楼自养灵兽。那些灵兽吃的可都是灵草灵玉,它们身上每一寸血肉都要比金银财宝贵多了。还要请修为高深的厨子来烹制这些美味,当今天下,有几个修士愿意当个区区厨子?故这珍味,一道更比一道美味,一道更比一道昂贵。 寻常修士断然是吃不起的! 紫城方建两年,风味楼尚不愿入驻,嫌紫城没人气。 风味楼的老板姓刘,向以刘掌柜称,不知名字。众人到时,刘掌柜已在门口久候。 只见他约四十左右年纪,头戴羽巾,一身青袍,长得温文尔雅,像个文士书生多过掌柜。 “先生怎么在门口等候,却是我等抬了架子,累先生久等了!”苏伏当即招呼说道。 “城主亲来用膳,在下岂敢怠慢,快请进。”刘掌柜笑得很温和,平易近人,就连做出请的姿势,也显得随和,不谄媚,不入俗流。 古河图注意到此人,感应之中,他的修为不过凝窍。 这时来到二楼雅间,临窗而立,凉风徐徐盘绕,带来些丝竹之音,在这方由玉竹构筑的雅间里,久久不绝。 刘掌柜领众人到此,便即告退。 那食案上已备了整桌酒菜,可谓色香味俱全。苏瞳浅尝辄止,嘻嘻笑着支颐,望着小白吃相。 古河图吃了亦赞不绝口,道:“风味楼的菜,吃几回都不腻。不过苏兄似对那刘掌柜颇是尊敬,他是甚么来头?” 苏伏笑道:“天下风味楼都是他开的,来头大不大?” “他便是风味楼当家的?”古河图着实惊讶,“无怪在我感应,只有凝窍,必是个绝世高手。” 苏伏笑着摇头道:“非也,刘掌柜并未隐藏修为。我敬他,非是敬他身份,而是敬他对于美味一途执着,吾辈修士,当要效仿。” “原来如此!”古河图恍然一笑,“这天下奇人异士不多,每见却都令人惊艳,我敬苏兄一杯!” 二人一同饮尽,苏伏这才似笑非笑道:“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罪也赔了,古兄就不要卖关子了罢,陛下究竟有何说的?” 古河图满意一笑,清了清嗓子,道:“方才我便说过,要予紫城一个利好消息。师尊口谕,着紫城统管除明月谷外的三十六洞,镇守这方边陲。还要你培养三个统领妖王还予莒州。” 说到这里,他首次端正容颜,正色说道:“苏兄,曲连山脉大小氏族,近百万口性命,全交你手上了,切要上心才是。” 苏伏听着心中感动,他原先以为君山会遣下新的统领妖王,很可能便是柳暮言的人。 “在下必当谨记!”他郑重许诺。 饭后苏伏又带着古河图游逛紫城,北城坊市、鹰鹫兽塔、齐云港、东城紫灵驿站、玄门总部、灰衣院、校场、医仙堂等。 古河图在紫城游玩三日,提了些许建议,方才归了君山复命。走时还带了一些灵稻回去,一来要在君山周边施行种植,二来他吃过之后,对此恋恋不忘,欲要在君山普及。 ……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这一日午时,苏伏与苏瞳在院中对弈。 “爹爹,吟瑶姐姐几时回来,我好想她!” “昨日她传讯说,似是归墟通道不稳,还需一段时日恢复。过些时日,待紫城稍定,若她还未回来,爹爹便带你去龙宫接她。” 这苏瞳的棋力在不断积累中,已足可当苏伏对手,二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好一阵厮杀。 “好呀好呀,太好了,又能去龙宫玩喽!”苏瞳不由拍手欢呼,小脸上尽是雀跃。 “主人主人,黑炭武岩押着个人来了……” 就在这时,小白自外风风火火奔入。 苏瞳皱了皱鼻子:“小白你怎么能唤武岩叔叔黑炭……” 小白眨眨眼道:“可他长得确实很黑嘛。” “那也不能这样叫,你便随我叫唤,免教外人以为紫城没有管教哩!”苏瞳轻微训了她,便拉着她手坐下,“那人是个甚么人?怎要武岩叔叔亲自押来?” 不待小白应答,武岩果押着个人大踏步入来。 苏伏望去,却是一怔,未待他开口,那人已滚落在地,声泪俱下:“玄帝在上,牙突特来请罪!” “请的甚么罪。”苏伏淡淡道。 牙突悔恨道:“我杀了狮王,嫁祸于玄帝,然此举有着苦衷,还请玄帝听我慢慢道来。” “连亲如手足的兄弟都能杀死,你之言语有几分可信度?”苏伏并没有表现出杀意。在他眼中,牙突也是一个弃子,否则传闻死的便不是三位妖王。 “好教玄帝知道,我与狮王自小一起长大,由个老妖抚养。后来老妖为柳暮言杀死,我俩拼命修炼,便是为了替他报仇!” 牙突哭得很真实,恨得很真切,“此次乃是柳暮言寻到我,要我为他办事,杀死狮王便是他的指令。我想以此为契机,得到接近他的机会,好寻机为老妖报仇!” 苏伏不耻冷笑:“为此不惜杀死兄弟?” 心中却是恍然,无怪狮王很快释然,还请求自己留他一命,缘故却在这里。牙突或许是个穷凶极恶,不择手段的恶妖。不过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实在很难界定对错。 牙突沉默片刻,道:“虽对不住南烈,却是最好方法。” “那你为何会在我这里,不是应该去向柳暮言复仇么?” 牙突咬了咬牙:“军师为嫁祸到底,要将我杀死,幸好我有一丝灵魄附在分身,假死逃出,如今修为十不存一,已是绝了复仇之望……” 苏瞳细眉微拧:“你口中那个军师,可是全身罩在黑衣内,只看得清眼睛的人?” “正是!” “你还知道些甚么?”苏瞳对那黑衣人可是印象深刻。 牙突来时早已备好说辞,坦诚说道:“他自称军师,我不知来历,只知替柳暮言办事,此次要我嫁祸,分明用心险恶,要对紫城与玄帝不利。我特赶来告知玄帝,小心提防。若是玄帝与小公主不计前嫌,在下愿入紫城,只望有朝一日,柳暮言来为难时,能出的一分力,膈应膈应他,便已心满意足!” 苏瞳这却不敢做主,只把眼睛望向苏伏。 苏伏神情淡漠,不知深浅,道:“某曾应过狮王,有朝一日留你一命。望你一副苦大仇深,某亦不愿把话说绝。若你愿将这机会改易,加入紫城不是不行。” “在下愿意!”牙突半点不曾犹疑,只是语罢,复又恸哭道,“我的老哥哥……是我对你不住……” “既如此,你便先在武岩手下做个副官!” 第九百二十七章:紫城命案,道杀门徒(上) 此后三月时光,莒州许多平静。 赵云忙活一阵,便自去渡了地仙劫数,经雷劫煅烧,成就地仙之体。紫城再添一个长生高手,举城庆贺。 间中除开统合大小氏族外,并无大事,止那神律军逡巡整州,路过紫城,却在离城百里处驻扎一夜,便即归了君山。 如今紫城明受分封,有庇护曲连之责,各大小氏族只得遵从妖皇谕令,不管喜的恶的,皆不敢抗命。紫城派去千个农夫,教导他们开垦农田,每隔半旬月可来紫城赶集,贩售一些不需之物,换取所需。 如此一来二往,渐渐体会个中好处,对于紫城也不再抵触,倒令紫城愈来愈繁华。每逢月初月中,行人挤得密不透风,还需玄门分付维持交通秩序者,异常辛苦。 …… 这一日同是赶集日,约午时左右,云兮楼上房陡地传出一声尖叫。 云兮楼的掌柜乃是跟随云素素许久的老掌柜,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唤上几个伙计簇拥许多食客上去查看。 “何事大声囔囔?” 但见一间上房门外,一个清扫客房的丫鬟坐倒在地,满面苍白,浑身簌簌发抖,一手撑着地,一手颤巍巍指着客房里头。 “掌……掌柜的……杀……杀人了……” 那掌柜身量瘦小,闻此赶忙钻到前头,通过门望里,不由大惊失色,只见屋内桌案上摆着一颗头颅,四方椅上,各自摆着其身躯、手臂、腿脚。 这是一个被分尸的人。几个小伙计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都不由面色发白,几欲呕吐,遂无助地望向尚算镇定的掌柜,若他嘴唇不哆嗦,确也算得镇定。 此时惊动了许多客人,都来探看,却无人望见那丫鬟悄悄潜到人群外急匆匆走了。 这时其中一个散修见多识广,道:“此人乃是铁刀匪的人,你们看他左臂印记!” 众人急忙去望,果见左臂有个胎记一样刺青,呈弯刀状,有些狰狞。乃是赫赫有名,铁刀匪的匪徒。 铁刀匪向于神州活动,极少出现在他处。 “快……去报治安司!”掌柜赶忙吩咐伙计。 “你们快看,这有留字!” 那散修大着胆子入去,便望见头颅下面写了几行字,写道:惶惶青天,照耀人间,恶贼范进,奸杀掳掠,偷抢拐骗,其罪当诛,道杀门徒,代天行道,分其尸首,消其业障,诉诸罪恶,以儆效尤。 “这……这是道杀门的人做的……”散修念罢,一颗心差些跳出胸膛外。 “道杀门!” 闻此名者无不色变,那掌柜的面如土色:“神州的杀手,怎跑来紫城杀人,何处杀不好,非在我云兮楼杀……” “掌……掌柜慎言……”一个伙计颤声道,“闻说道杀门徒个个实力高强,杀人于无形,切莫把言语恶了他们……否则……” 掌柜慌忙顿住不语,耐了数息,顿了顿脚:“这……治安司怎还不来?快快快……去催催……” “来了来了……” 这时应命而去的伙计领着数个人复返,为首一个赫然是治安司司卫武岩。其身兼诸多要职,位高权重,众人都有些害怕这长得黑炭一样的妖怪,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道。 不过,若非是命案,武岩也不会亲自赶来。 闻说有人敢犯紫城规矩,本就黑的脸愈发的黑沉,来到那屋内,便命手下开始侦查,他在一旁观察。 “是谁发现的?” 掌柜慌忙想要提领那丫鬟出来,却哪还有人影,不由急道:“人……人呢?” 一个跑堂伙计道:“小的从未见过她!” 掌柜方才醒觉:“那人必是凶手,只穿着丫鬟衣衫,故先入为主,凶手好生狡诈!” “哼!狡诈?若如你所言,她根本不需装扮,杀了人只管逃走便是!”跟在武岩身侧的一个蓝皮妖族冷冷说道。 正是牙突,武岩为了方便监视,去哪都带在身边。他也自觉,不论去哪都跟着,生怕武岩不要他了似的。 “我看,此是道杀门对于紫城挑衅!”牙突不无恶意地揣测。 武岩冷道:“事未有果,不要轻易下结论。尔等谨记,此间事不得张扬!” “统领,此人先死于暗算,后才遭了四分五裂!”治安司一个仵作禀道,“应是阴寒一类恶毒功法,瞬息便侵蚀心脉,其死时都未曾感受到痛苦,必是专业杀手的手段。” 武岩望着那行字道:“道杀门好大的胆子,竟敢犯到紫城头上。我不管此人生前是否恶迹累累,也不管他是否该死,在紫城行凶,便是犯了军帅威严。这字里行间,应有迹可循,两个时辰之内,把她下落报我!” “是!” …… 治安司网罗许多有特殊本领的散修与妖怪,两个时辰在城中寻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不过。 两个时辰之后,武岩率着一队人马奔赴北城,在一家法器屋内找到犯人。 犯人却是一个俏丽的姑娘,她非常镇定,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妖兵团团围住,也没有一点慌乱,反若无其事地挑挑拣拣,淡淡说道:“紫城反应果真迅速,能依着那点线索寻到我,确有些本领。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成为罪犯乐园?” “那些十恶不赦的罪人,都躲到紫城避难,难道紫城就没有应对之策?” 武岩冷冷说道:“这却不需你来操心,给我拿下!” “且慢!” 那姑娘缓缓转过身来,但见她一身劲装打扮,长得颇是明媚,乌发随意束个马尾,有些英姿飒爽。一双眼睛乌黑明亮,看着约莫二十左右年纪。 她上上下下打量武岩,笑的时候,露出一口雪白贝齿:“武统领何必着急,我却还有话说哩!” “你还想耍甚么花招?”武岩皱眉道。 “不耍不耍,反正在这城中也逃不过你们追踪,其实我是来找人的,不经意间见到那个恶人,便顺手杀了,绝不是故意来挑衅紫城威严!” 姑娘笑眯眯说道:“若不出我所料,我可是你们城主贵客,千万不要得罪我哦。” 第九百二十八章:紫城命案,道杀门徒(下) 武岩冷笑一声:“贵客?军帅从未与道杀门有过交集,根本没有故交,你当本统领是好哄弄的么,给我拿下!” “且慢!” 妖兵再进两步,把这姑娘逼到角落。 “请武统领代我传一句话,就说我知道当年太渊城妖兽山脉被毁真相!”姑娘笃定说道,“贵城主人,闻此必将我奉为上宾,如若不然,再将我拿下便是,不差一时半会,对也不对?” 武岩眉头微微皱起,略略抬手,招来一个妖兵:“速去一趟紫心院!” 那妖兵应命去了,约过两刻回来,向他耳语一阵。 姑娘见他神色微变,好不得意,道:“如何,我已说过,必是你家城主上宾,你还不信。” 武岩微微眯眼,说道:“军帅请你相见,随我来罢!” …… 正在此时,一道灵光划破天际,落在紫心院养心堂内。 苏伏抓握着传讯飞剑,略感疑惑,读取信息之后,却令他皱起了眉头。 “爹爹,怎么了?”苏瞳在一旁煮茶,见此便道,“可是吟瑶姐姐传讯?” 苏伏摇头道:“剑主传讯,说东都赔付的最后一批神晶半道被劫,恐怕落在神州。天下竟有盗匪敢动剑斋,此事为实证院职责,爹爹乃实证院首座,脱不了干系,短期内,恐怕不能陪你去龙宫了。” “那人家也要去神州嘛……”苏瞳小意地拉着他的袖子,一副不要抛弃我的可怜模样。 苏伏心间顿时软化,不由抚着她的乌发,柔声道:“你可是紫城半个主人,怎么能丢下不管。爹爹不在时,还指着你来维持秩序,维护咱们紫城和平。” 苏瞳顿时喜笑颜开,没有什么,比能帮到苏伏更令她开心的事了。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苏伏神情微微一紧,望着院外,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被武岩带着转过照壁而来。 他起身来到门口,遥遥拱手:“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行步轻巧,几乎落脚无声,确很符合杀手身份。明明处在曦耀之下,却好似没有影子一样。苏伏略感怪异与熟悉,却想不起哪里怪异哪里熟悉。 “晚辈余绣衣,拜见玄帝!” 这姑娘来到阶下按步,正色行礼道:“久闻玄帝大名,晚辈心仰已久,惜见面不如闻名!” “放肆!”武岩顿作怒目金刚状。 苏伏摆了摆手,请道:“不敢当前辈,请里坐,愿闻高见。” 余绣衣得意地瞥了一眼武岩,向他做了个鬼脸,方才举步入堂。 苏瞳见客人来到,当即盈盈行礼,请她坐了,便自煮茶,少顷各分得一盏。 余绣衣喝了,不由向她竖起大拇指:“妹妹好俊模样,又泡得一手好茶,长大以后,说亲的媒婆一定踏破你家门槛!” 苏瞳甜甜一笑:“姐姐家门槛,早已被踏破了罢。” “嘻嘻,真会说话……” 武岩无心喝茶,冷冷打断道:“不是请你来说废话,你不是有话对军帅说?” “武岩,不要对客人无礼。”苏伏淡淡斥道,“传出去说我紫城不懂待客之道,还不快向绣衣姑娘赔礼?” 武岩只得憋着气,向她行了一礼。 余绣衣故作大方地摆手:“无事无事,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武岩眉头一挑,却没有说话。 余绣衣出了这一口被围堵的气,笑靥如花,也不再拿捏,道:“方才晚辈说见面不如闻名,是实在话。想玄帝事迹,哪个不是令人胸中快意,天下人敬仰玄帝,乃因玄帝秉着一股浩然正气行事,故能解百难!” “可如今紫城藏污纳垢,全然在玄帝一念之间……” “姐姐这话,恕我无法苟同!”苏瞳打断道,“闻说道杀门,乃代天行道。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事万物皆为刍狗,天意何以区分善恶?此道究竟是天意,还是人意,尚未可知,试问姐姐行的是谁人的道?” 余绣衣惊讶地望向她,道:“善恶自在人心,邪恶之人,业障难消,必要受尽十八层地狱苦楚,方能得转轮回。我道杀门所杀,皆为十恶不赦之人,消其业障,令其免受苦楚,可不正是代天行道?” “荒谬!”苏瞳毫不客气地驳斥道,“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姐姐可曾想过,十恶不赦之人,亦有自己苦衷。姐姐消人业障,可曾问过他自家同意么?或有虔心悔过者,寻紫城庇佑,自此不再犯恶,反为一件功德善事。姐姐将之比作藏污纳垢,未免言过其实!” 余绣衣一时竟无法反口,她嘻嘻一笑:“既如此,姐姐向你道歉,是姐姐不对,妄下评论……” 苏瞳为她添了茶,赧颜说道:“一时心焦,失了仪态,姐姐莫怪。” 苏伏道:“传闻夸大,某不过一介俗夫,使不得浩然正气。再说紫城有紫城规矩,若是以其过往行为评判善恶,恐怕在下没有十恶也有九恶。故不论善恶,入了紫城,便需守着紫城规矩,规矩行事,规矩做人,恶也可为善了。” 说到这里,他眸子微微一闪:“方才听姑娘说,妖兽山脉被毁真相,究竟是?” 余绣衣道:“其实此次来紫城,乃是奉了我娘亲大人的命令。娘亲说,把这话与玄帝一说,必可取信。” 苏伏惊讶说道:“令堂姓甚名谁?” “叁十三娘!”余绣衣微微一笑。 “原来是她!” 苏伏一时思绪万千,道:“十年前与她一战,获益匪浅。闻说她叛出黎家,遭了杀手追杀,原来加入道杀门了么?” 余绣衣点螓说道:“不错,家母多次提到玄帝,极想邀您加入道杀门,举那代天行道之事!” 这道杀门乃是神州天道盟解体之后出现,以代天行道的口号,杀尽天下一切恶人。近年来,声名愈加高涨,在民间有极高的声望。传闻道杀门徒极少,然个个修为精深,实力高强,往往被杀者都死于睡梦之中,没有痛苦,没有恐惧。 武岩疑道:“可你姓余,你娘亲为何姓叁?” “噗嗤!”余绣衣不由失笑道,“我娘亲俗名余晴,叁十三娘只是她在黎家的影子代号。” “你娘亲叛出黎家,闻说黎家乃神州大门阀,会轻易放过你们?”武岩并不放过她。 余绣衣道:“黎家恨不得将我们千刀万剐,这十年我们不知暗杀了多少黎家高手,只要寻摸到机会,必然不会放过我们。” “那你还敢独身一人来此?” “怎么不敢,此地乃是紫城,如今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余绣衣洋洋得意道,“反正只要在紫城,就得玄帝庇佑,别说一个小小的黎家,哪怕太乙圣地来杀我,玄帝大人也会保护我的!” 苏伏微微笑道:“某自当护得姑娘周全。只是不知,令堂还有甚么话说?” 余绣衣道:“母亲大人着我来此,是邀玄帝往神州一唔,有要事相商。” “甚么事非得军帅去见她不可?”武岩淡淡说道,“既是军帅故人,紫城可遣使者前往,但有所需,自当尽力而为。” “此事还真非玄帝大人亲往不可!与当年石泰剑仙之死有关!”余绣衣悄悄向武岩做个鬼脸,故意气他。 苏伏微微眯眼,掩盖眸子杀机,待心绪平复,方才缓声说道:“正巧某欲往神州一趟,择日不如撞日,明晨出发,随你去见十三娘!” “天时不早,姑娘便先在陋室将就一夜,有甚么所需,都可吩咐武岩去办!武岩,领绣衣姑娘下去休息罢!” 余绣衣冲武岩神气地一笑:“武统领还不快快带路,人家不远千万里而来,甚是疲乏哩!” “哼!”武岩被她鬼精灵气得够呛,只得领她下去休息。 “爹爹!”苏瞳捉着苏伏的手,担忧道,“玄门暗里收集,二十年都不曾收获半点线索,那个十三娘真的知道真相么?” 苏伏神色很是暗沉,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去了便知道!” …… 是夜星辉闪耀,泛在紫心院中湖上,水光与星光相互辉映,非常美丽。 湖中心有个水榭,内中独坐一人,却是苏伏。 石泰身死真相,令他心绪翻腾不休,整夜无心修炼,便来此处独酌。 “城主自喝闷酒,不免负了良辰美景。” 这时水榭外入来一人,文士打扮,却是总管因是。 苏伏笑了笑,将酒壶掷去,道:“总管怎知某喝的闷酒,正因良辰美景,才须美酒来配!” 因是接过,大口灌入,遂大呼痛快道:“此次神州之行,可还记得我曾说过的劫数?” 苏伏点头道:“总管之言,某自当谨记。遇个和尚,他说东我往西,他教莫杀生,我偏要杀生,对也不对?” “不错,城主若信守此言,离城期间,在下必保紫城无虞!”因是微微笑道。 苏伏早知因是非普通修士,闻此拱手道:“那便有劳总管!少年时不更事,恶了许多人,不怕明刀,就怕暗箭,小女安危,全赖总管!” “城主宽心,在下省的!” 第九百二十九章:国都永安,过路和尚 神州,郑国国都永安城。 永安城位于郑国版图的东北位置,接壤大图国。 此城建于六百年前,底蕴不算丰厚,故郑国国主易位频繁,自打法相宗重新崛起,总算稳住郑国国势,令其能够对外争战,郑国版图方才保住,否则早已被邻国吞并。 这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晴空。 正当辰时,城外有个头戴斗笠,身披袈裟的和尚徐徐踱步入城,一下便吸引许多人注意。 神州乃天下之中,天南地北,什么人都有。和尚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和尚不像个和尚,倒像个他州逃难而来的难民。 但见他那斗笠,裂开许多处,生生自圆顶,变形成了长条状,又漏下斑驳日光,照在他面黄肌瘦,充满皱纹的脸上,说不出的凄凉。除了一双眼睛还算明亮,这张脸上寻不到任何一丝欣悦,尽是皱巴巴的苦。 但见他那袈裟,破得能作筛子用,内中穿着个直裰,还算干净,却打满补丁。脚上踩着草履,亦有许多破漏,露出大脚拇指。 他的左手托着一个绛紫木钵,右手撑着个九窍连环锡杖,亦不过铜铁所制,平凡无奇。 路人看久了,自也见怪不怪,都道是个野和尚,寻不到庙宇栖身,只得浪迹,运气好能化得一顿斋饭,运气不好便只能饿着肚子。 然而就在此时,这和尚走着走着突然倒了下来,可惊呆了好多人,不由纷纷往旁躲避,害怕他身上带着疫病。 不多久,周遭便围了数百个人,却都离和尚远远的,有的说他病犯死了,有的说他只是饿晕过去,有的却认为这和尚在行苦肉计,欲讨得一顿饭吃。 众说纷纭,却无人肯上前去查看。 “让让,请大家让让!” 这时人群外有个清脆如丝竹般的音声,众人不由自主分开一条道路,却见是个十七八年纪的姑娘。 她长得极为甜美,肤润如水,吹弹可破,一双黑睛透着自然生机绿意,又有别样狡黠意味。 她着一身绿长裙,自旁而过,只觉一道清舒凉爽的风拂过面颊,清凉透底,令人心中焦意淡却,充满安然与清逸。 众人呆呆望着少女向那和尚走去,不由劝道:“姑娘,那和尚不知哪里来的,身上也不知带着什么病哩,还是报与官家来处置为好。” 姑娘回头一笑:“大娘,没事的,这位大师身上干净得很,只是饿晕过去了。” 她也不嫌脏,将那和尚扶起,轻拍其背,为他顺气。 那和尚很快咳着醒过来,方才醒来,肚子便咕咕地叫,围观众人这才知道姑娘说得没有错,只是饿晕过去而已。 想到自己方才围而不敢上前,有些羞愧,当即有人取了馒头过来,递给和尚道:“大和尚,快吃点东西罢,吃完好好感谢人家小姑娘,我们还道你身上有疫病,都不敢靠近哩!” 和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称谢之后接过来,并没有马上吃,而是向姑娘双手合十道:“无量吾佛,女施主以小善引大善,极具慧根,敢问怎么称呼?” 姑娘闻言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好看,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状:“不敢当大师称赞,我叫江绿竹,别人都唤我竹儿,敢问大师怎么称呼,来此有何贵干。” 和尚也笑了,如佛祖拈花,道:“贫僧迦叶,来自西方极乐世界,奉吾佛旨来此。” 那姑娘,正是法相宗江绿竹,十年前紫城初建,她曾去过,出了许多力气。 “原来如此,大师若是不嫌,可往陋室小憩,待我为大师备个斋饭,力气恢复,再去办事也未迟。”竹儿不是很明白西方极乐世界代表甚么,只觉和尚说话都神神秘秘,她那简单的小脑袋瓜实在理解不了,并不想去深究。 对于她而言,这不过是她日常再寻常不过的事,却没有想到,因此成全了西方圣界三十五佛行的宏愿。 “无量吾佛,得一粗物裹腹,心愿足矣,不敢求得太多。竹儿施主乃是心怀自然之善的菩萨,若是得暇,不妨观摩观摩吾门宗义,必有所获。” 迦叶说罢,收好了馒头,又向周围人等施了个礼,便即告辞离去。 此时迦叶尚未将之放在心上,他口中的自然之善菩萨,绝非说说而已,须得草木之灵成精,贴近自然之道,不杀生,不食荤,善行功果无数,方可证就。 竹儿自打荼毒染了浊气之后,再不曾食过荤腥。她心地良善,深心内一直不能忘记当年苏伏与纪修竹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行,故每见不平,都需管上一管,细水长流,不觉累积许多功果,与苏伏行巧得来的,绝然是不同的。 却说迦叶满心都是功德佛子,故反忽略过去。 竹儿见他执意离去,也便随了他去。如今法相宗俨然成了郑国国教,山门便立在国都郊外的皇家猎场里。 她回到自己房间,便见小渊撅着嘴瞪着自己,道:“你再不随本尊回琅嬛,便将你法相宗尽数屠灭!” 竹儿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个小鬼,就不要本尊本尊的自称,听着好生别扭。我为何要随你回琅嬛,那儿有什么好的,你不如就在我这里好好呆着。” “对了,最近有许多事端,你不要去掺合。” 小渊撇过头去:“你们求我掺合,我还不愿呢。不过你告诉我知道总可以罢,到底发生什么事?” 竹儿道:“法相宗不过是替人跑腿的,我能知道多少内幕。你小心一些,不要露出马脚,不然主人一定会想要利用你。” “那是自然,也不想想本尊是谁!”小渊得意洋洋道,“你既然知道本尊影响力深远,不就更该随我回琅嬛么,免得我忍不住,把神州搅个翻天覆地……” “你敢!”竹儿把柳眉倒竖,生气说道,“若你敢这么做,以后看我理不理你。” “说说而已,你也当真……”小渊顿时宛如斗败的公鸡,耷拉下来,悻悻说道,“就许你威胁我,不许我威胁你,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脸色突然巨变,身形蓦地消失无踪,房内止留一道余音:“琅嬛出事了……本尊不在时,好好保护自己……” 第九百三十章:干戈难善,真假绣衣 距永安城数百里外,有一座唤作临安的小城,乃是大图国的领地。 这一日,城外入来两个人,一个一身月白长衫,束着道髻,清隽俊秀,眉眼之间有着淳和的书卷气,像个书生。只是他的神情稍显冷峻,眉头紧锁,正在沉思。 “玄帝大人就别愁眉苦脸的了,我们道杀门美女好多好多,到时你见了,保管教你大开眼界。您说您长得如此俊俏,却板着一张脸,姑娘们会不喜欢的。” 另一个却是二十左右年纪娇俏貌美的姑娘,笑得很是古灵精怪,可不正是领苏伏来见十三娘的余绣衣。 闻此言,苏伏不由哭笑不得,沉重的思绪稍微收敛,道:“道杀门总部便在此小城么?” “不错,所谓小隐隐于市,我们道杀门徒常往真界各地,出任务回来,便会回到这座小城,它可是我们的家。”余绣衣嘻嘻笑着说道。 苏伏听得出来,在说到“我们”时,语气微有不同,显然她口中的人,对她都非常重要。 杀手向来冷血,道杀门究竟是怎样一个门派?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问道:“敢问姑娘,贵门之中,可有一个唤作喜儿的剑修?” 余绣衣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却很好掩盖过去,道:“没有,道杀门统共只有四人,没有叫甚么喜儿的……” “四人?”苏伏略感惊讶,一个使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门派,却只有四人,未免太少了一些。 “玄帝大人可能误解了,娘亲创立的并非门派,止将志趣相投的人聚将起来。因志趣相投,所行目的一致,方能相互处置,与门派绝无半点干系。且谁也无法束缚着谁,都可自由来去往回。” 余绣衣露齿一笑:“道杀门核心只有四人,当然还有许多人帮忙收集情报,制定刺杀计划,退路等等。通常来说,有人向道杀门投递某州某地某门某派某人罪状,道杀门都必须事先调查过此人是否真正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其间有许多复杂,绝非说杀便杀了的。” “譬如范进,他之罪名已然确凿,此次邀玄帝乃是次要,追杀他才是首要!” 说着话的同时,两人来到一个客栈,余绣衣领着苏伏进去,向那掌柜的要了一间上房,便径自领着苏伏上楼去了。 两人上楼后不久,一个食客行色匆匆离去。 “玄帝大人且在此间等候,容我去将娘亲唤来相见!” 客房里头,余绣衣将苏伏请了坐,嘻嘻一笑,当即退出房门,顺手还将门掩上了。 苏伏心中略感疑惑,这道杀门偌大名头,按说在这小城处置一幢别院举手之劳,何要客栈相见? 尽管疑惑,他本识仍牢牢跟随余绣衣。他能望见余绣衣的狡黠的笑容,从容的步伐,还望见她出了客栈后,向他所在方位做了一个鬼脸,那模样,好似在说,你上当了! 下一刻,本识之中,余绣衣居然消失了。 苏伏眸子微微一眯,身形嗖地自窗门闪到大街上,左右张望两下,未见她影子。 “嘿嘿,大名鼎鼎的剑君,竟然独身一人来到这小城,恕在下招待不周啊!” 便在此时,十数个模样凶恶的修士将苏伏团团围了个水泄不漏。这些修士修为高者有抱虚,弱者亦有阴神,在这方小城,已是仙神一流。 周遭凡民见状,惊慌地逃散开来,止敢远远的望。 苏伏望向那说话之人,其一身质地精美的蓝色锦袍,模样不甚讨喜,尖嘴猴腮,双目神气流失许多,身材瘦削,虽有凝窍修为,一眼望去好似纵欲过度的纨绔子弟。 “余绣衣派你们来的?” 苏伏连问他们名字的兴趣都欠奉,淡淡扫过所有人一眼,发觉他们身上血气极为浓郁,显然手上都有不少人命。加上那一股子凶蛮味道,像极了无恶不作的盗匪。 他曾游历青州,死在他手上的盗匪难以胜数。 “甚么余绣衣,我家少爷乃是黎家嫡传弟子黎鸿,闻说剑君来此游玩,特来请你去我们府上盘桓一二,好教我家少爷尽尽地主之谊。” 这些人之中唯一一个抱虚修为的修士冷笑一声,道:“剑君不会不给这个薄面罢?” “跟他啰嗦甚么,若非他大闹黎城,我怎会被派来这个鬼地方!”那纨绔子弟恶狠狠道,“给我杀了他!” 以那抱虚修士为首,众皆有灵光绽放。 苏伏面色一沉,仅将本识散开,妖帅势气,天元水星的水行元气轰然将他们压得跪倒在地,别说法器符篆,便是灵气也半点动不得。 “余绣衣在哪里,谁说与我知道,谁便可以留得一命!” 那些修士实在没有什么见识,跟着黎鸿在这小城作威作福惯了,哪里知晓剑君这个名头是怎么来的。 “饶命饶命,剑君大人饶命……” 一时止吓得瑟瑟发抖,那抱虚修士最是恐惧,仅仅势气就剥夺他们修为,必是真人以上修为,自己犯的什么蠢,竟跟着黎鸿来截杀一个真人。 那黎鸿更甚,瘫坐在地,屎尿齐飞,口中只会叨念着:“别……别杀我……别杀我……” “剑君前辈……我们真的不认识余绣衣……”场间也唯有那抱虚修士能说一些话语。 “既如此,那便死罢!”苏伏遭了一通耍弄,已是心中不快,这些人还敢来寻他晦气。 “无量吾佛,这位施主,暂且放下屠刀,听贫僧一言如何?” 便在此时,远处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声音,感应苏伏目光,那些凡民生怕被牵连,连忙往旁闪躲,当即分开一条道,却见一个头戴破斗笠,身穿破袈裟的和尚缓缓走过来,可不正是自永安城徒步来到临安城的迦叶。 他本欲自临安取道,直往莒州去。也是福缘所致,十年不辞辛劳,百十万里路程,不知受了多少苦楚,硬生生徒步走来,完成了他发下的宏愿。 却说迦叶来到头前,把开双目一望,心间微有涟漪,遂低颂佛号:“佛祖护佑,敢问施主可是姓苏,单名一个伏字?” 他自固修为法力,根本无从测算苏伏下落,故此以他心境,亦微微泛起波澜。 苏伏望见这个破落和尚,便想起因是说过的“劫数”,他淡淡道:“大师先不管某姓甚名谁,他们犯我手上,大师有甚么话说?” 哪怕没有因是嘱咐,他对和尚也没有好感,可是说印象极其败坏。 迦叶按捺心绪,道:“无量吾佛,苏善人不曾受得伤害,何以来的杀人恶念,不若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苏伏冷笑一声:“大师这等说,某受了伤害,便可杀人了么?” “非也!”迦叶微微一笑,原本干枯瘦黄的面容,似有光芒盛放,竟令人无法直视,“杀念来自地狱道,善人功过,冥冥之中自有刻录,善人杀得一生,减百份功德,杀得百万,今生今世都难以踏入真界。” 苏伏眉宇间顿时多了一层阴霾:“渡过四九重劫,仍可回来,犯不着大师操心!” 见对方还待开口,断然道:“休要聒噪,某要杀人,你阻不了!” 当其时,话音方落,瞬息之间,那十数人头颅便随着苏伏话语滚落下来,好似早已断裂,苏伏只是轻轻推了一下而已。 不过那抱虚修为的,却被苏伏留了一命。未待围观之人反应,他已提着那人消失不见。 “无量吾佛!”迦叶微微一叹,却没有去追,而是盘膝落座,念了往生咒与大悲咒,超度了这些亡灵。 …… 苏伏提着那抱虚修士,远离那处,在一处高屋顶上停下,确认那和尚没有追来,便沉入魂感状。 “剑……剑君大人……您要领小的去哪儿……”那抱虚修士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你唤作甚么?”苏伏感应之中,开口问道。 “小人杨胜……” “你是哪路盗匪?”苏伏突然问道。 “啊?”杨胜大惊失色,慌乱说道,“剑君明鉴……小人素来本分,乃黎家客卿,从未干过剪径之事……” 苏伏缓缓睁开眼睛,淡淡望他一眼:“是吗?你可以不说,不过某手段颇多,取得你记忆不难,每种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不不……千万不要……小人错了,小人早年确是盗匪……”杨胜哭丧着脸,“不敢瞒剑君大人,自成为黎家客卿,再不曾行过剪径之事,小人早已虔心向善……” 苏伏唇角微微一勾,复又提着他领子,风驰电掣一阵,来到城中一处较为冷清的街道。 他提着杨胜落在一处巷道里,不愿引人注目,遂来到一处稍显破落的小客栈,押着杨胜入内,当即有个跑堂伙计热情迎来。 “客官这是打尖呢,快快请坐……” 苏伏扫了一眼客栈摆设,但见稀落几个桌子,没个食客,非常冷清。 这时二楼上咚咚咚跑下来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他微喘着来到苏伏面前跪倒:“属属属……属下玄门神州分舵五等执事陆全,拜见玄帝……” 那伙计闻此大惊失色,待要跪倒。 苏伏摆手道:“去把门上了,某有话说!” 第九百三十一章:干戈难善,真假绣衣(下) 伙计赶忙去把门上了,又是擦桌,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忙得满头是汗。却不是累的,而是紧张,紧张得小心肝直哆嗦。向来只在传闻之中的玄帝,居然会出现在他眼前,如同做梦一样。 “收集情报,应选个闹热之所,此处偏荒,把客栈开到这里,是谁的主意?”苏伏将杨胜击晕,随意搁置一边,便即问道。 掌柜陆全在旁小意应道:“本来是在主街开设,然大图国乃黎家大本营,黎家对玄门许多恶感,被查知与玄门有关的人,尽都被处死了。教主亲自下命,令我等注意隐蔽身份,不得法,只好在此开设!” 苏伏眉头微皱,此事他还真未听过,心中有些不解,按理说此事不小,余神机应该向他请示才是。 想了片刻,他按下此事,又道:“可知道杀门?” 陆全应道:“只知是新兴杀手组织,专杀恶人,赚取薄名。” “可曾听过余绣衣之名?” 陆全一愣,道:“这……倒是不曾!” 苏伏面色微沉,有些不解,自那余绣衣谈吐与行为手段之中判断,与传闻中道杀门徒极为相符。言辞可以作假,一些细微之处却不能。 这还是他步入真界以来,首次看走了眼,这个余绣衣将他骗来神州,究竟图的甚么?若说与他有仇,至少也要将他骗到黎家总部所在。偏偏将他带来此小城,还有个不长眼的黎家子弟来冒犯。 若这便是她目的,未免太可笑了。余绣衣入城之初便在布局,先与人她必是道杀门徒之念,遂将他最关心之事道来,又将叁十三娘搬出,几乎令他深信不疑。如今看来,这叁十三娘是否存在,实在是一件值得商榷之事。 能骗得动他,须得费多少心机,若是被他拆穿,杀身之祸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天下无人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故必有所图! 陆全见苏伏沉思不语,唯唯说道:“好教玄帝知道,那道杀门总部,便设立在临安城哩!” “什么?” 苏伏微微一惊,“黎家允许它把总部建在大图国?” 陆全小声说道:“小的是听一个客人提起过,那客人曾向道杀门请道杀令,因涉及许多隐秘,他曾被带去城中一处别院,还有幸见了他们门主!” 苏伏冷笑道:“有趣,你可知那别院所在?” 陆全当即取了一份临安城图,指着城西道:“具体不知,不过大致便在此范围。玄帝还可去向道杀门请道杀令,或可见到其门徒!” “哦?怎么个请法?” 陆全又指了指城中心一处道:“这儿乃临安城主干道,南北交接处有个客栈,便是道杀门在临安城收受道杀令的所在!” 苏伏眼睛微微一眯:“唤作甚么客栈?” “有间客栈!” …… 约两刻之后,苏伏又回到方才杀人之地。迦叶与那些尸体早已不见所踪。 他抬头望了望门上那匾额,可不正写着:有间客栈。 “巧合么?”苏伏面无表情地自语一声,便步入客栈。 那掌柜的见到苏伏,却是吓了一跳:“这……这位仙长大爷,您……您可是回来结算房钱的,却是不用了……您请自便……” 苏伏来到柜台前站定,淡淡说道:“余绣衣在哪里!” “嗯?” 掌柜一听,害怕的模样全数没了,当即懒洋洋说道:“你也有兄弟被绣衣大人杀了,来寻她报仇是么,我告诉你,不要妄想了。虽你敢杀黎家之人,或许有一些仗恃。不过绣衣大人神通广大,就凭你绝不是她对手……” “不想死就带路!”苏伏神情未变,一丝道理剑意却在他身旁围绕。 掌柜叹了一口气:“我自不想死,想死的却是你,随我来罢!” 他当即前头带路,一番拐弯抹角,兜兜转转,来到城西处一幢别院前,掌柜的去敲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仆妇,不如何起眼,手上捉个扫帚,看似像个扫地的。 苏伏的本识中,此人却有抱虚修为。 “不是与你交代过,近日不接令,你怎么还带人来了?”那仆妇上下打量苏伏一眼,怪只怪他身上没有气息显露,令人不知深浅,话语之间自然老大不客气。 苏伏自打本识大成,对于精气神控制已然收发由心,展露的修为是抱虚巅峰。 掌柜的冷笑一声:“此人却是寻仇来的,寻的是绣衣大人的仇?” 仆妇忍不住多打量苏伏几眼:“哟,小兄弟,你这年纪轻轻的,何必想不开呢?” 此时苏伏已将本识笼罩,却发觉有许多地方无法照见,在院中东北角落,有道不寻常的风在涌动。 他也不管两人叨叨,径自越过他们,向里走去。 “等等,你给我站住,风来庄是你想闯就闯的?给我站住听见没有,想见绣衣大人,先要打过……” 那仆妇三步赶作两步,重重按压向苏伏后背,然而下一刻,她的身体宛如被定格一样,其后话语便再也说之不出。 苏伏猛然回身,双眸如有风云变幻,道理剑意充盈,那锋芒直刺仆妇心底,吓得她腿一软,竟瘫倒在地。 掌柜的惊呆了,却听仆妇喃喃道:“剑……剑意,他是剑修,祸事了,快去请门主……” “剑意?”掌柜一听,差些也瘫软倒地,好在腿脚还算便利,赶忙去往正堂。 却说苏伏一路闯进去,来到东北方向一处别院,稍稍感应两分,那异风便在此处,当即要踏步进去,那照壁突然破裂,一道拳风如烈火一样侵袭而来。 “龙蛇十象?” 苏伏大是惊讶,身形一展,避开拳风,便来到高空,往下一望,果见院中一个着紫金罗衫,戴着蚕丝手套的女子。 “是你?” 那女子美眸之中惊讶之色一闪而逝,却没有说话。她可不正是苏伏凝罡时,与他争抢罡煞的那个女子么。美则美矣,却如万年冰山,不知谁能融化。 苏伏落在墙上,拱了拱手,道:“某寻余绣衣,敢问姑娘可知她下落?” “我就是余绣衣!” 第九百三十二章:风来庄客,有女燕琳(上) “我就是余绣衣!” 苏伏眉头微微一挑:“你是余绣衣?” 自称余绣衣的姑娘定定与他对视一会,遂自顾自练起了掌,竟将他视作了空气。 苏伏轻咳一声:“在下非登徒子,日前有个自称余绣衣的姑娘,将某骗来此城。一番找寻,不想寻到你处,当中似有阴谋,姑娘能否配合在下调查一番?” 他原以为对方会看在他赠罡煞的份上出手相帮,岂料她仍不理会,自顾练掌。她这门《龙蛇十象》端的是玄妙非常,拳掌皆宜,覆盖力灵二大层面,同阶之内,极少有人是她对手。 沉默片刻,苏伏忽又试探道:“敢问姑娘可是叁十三娘后人?” “哗——” 此言好似点燃火油,那姑娘美眸愈加冰冷,掌风随之变化,化作罡风一样冷冽,拍击向苏伏。 但见那掌风,形如风刀,却有罡风冷冽,眨眼就到苏伏门面之前。 苏伏本识早有感应,剑印早动,望空一点。道理剑意以点中虚空为核心,急速旋转着张开一张护盾,啪嗒啪嗒,好似金属交击一样,把那掌风尽都弹开了去。 掌风势如烈火,怎会轻易熄灭,便将这院四面八方一通破坏,却又惹恼那姑娘。 “去死!” 那姑娘面色愈加冰寒,一丝气机演化,虚空中游尘相随,化作一尾龙蛇,其举重若轻般,双掌相互交击,嚯嚯两声,苏伏立足地轰然被莫名巨力撞得四分五裂。 苏伏本识之中早有察觉,先自躲开。他还敏锐察觉,对方这掌比之前次更纯熟,威能愈加了得,显然也点亮神魂玄光,晋入与他一般无二的玄真境。 虽然心中赞赏,可她三番两次动手,丝毫不顾往日情面,令他有些不快。心想不如就此退去,再从长计议罢了。 “二位且住!” 苏伏正待退去,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音声,不由循声去望。 却见院外疾步走来一个身穿大红枣衣,双十年纪的姑娘。这姑娘并不如何貌美,脸上还有几粒儿雀斑,却令苏伏又是欢喜,又是亲近。 “喜儿师妹?”他惊喜地唤了一声。 这疾赶来的,可不正是鸩长老亲传弟子喜儿么!她有些腼腆地笑着,却早没有邻家姑娘的味道,转而多了些淡愁,不知这愁从何而来。 “啊,原是苏师兄,您怎么来了?” 喜儿好不惊讶,又是欢欣道:“绣衣快快住手,这是我师兄!” 余绣衣收拳住了手,看也不看苏伏一眼,径自往内屋走去。 喜儿早已见怪不怪,道:“师兄,您怎么和绣衣打起来了。” 苏伏苦笑一声:“你可曾见我还手了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有两个余绣衣?” “两个?” 喜儿忙将苏伏请到正院,这是一幢四进屋舍合成的大宅院,沿途许多下人,见着喜儿纷纷行礼,口称门主。 苏伏心中愈来愈惊讶,前次见到喜儿,是在鸩长老的葬礼上。那时有个不愉快,喜儿曾用非常痛恨的眼神望着他,此后她便不见了踪迹。剑斋因感亏欠鸩长老,却任由她在外飘荡,未曾召回。 经久未见,昔日初见时感受涌上心头,不觉感到亲近,见她不再有异常,心中略定。 来到正堂,喜儿请苏伏坐了,吩咐仆从上了茶,这时那两个掌柜与仆妇双双来到,向苏伏赔礼道:“不知是贵客驾临,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苏伏微微笑道:“二位不必如此,倒是某不知深浅,冲撞了贵庄。” 两人见他没有生气,这才安下心来,各自施礼告退。 喜儿这才疑道:“师兄怎会寻到此地来的?” 苏伏当即将前事备述一遍,末了道:“我追寻那人下落,来到这里,不想引了误会。” 喜儿愈来愈惊讶:“如此说来,有人冒充绣衣,将师兄自莒州骗到了神州,而后不知去向?” “正是!”苏伏点了点头,又道,“鸩长老葬礼后,未曾再见,喜儿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道杀门门主了?” 喜儿腼腆一笑:“是好友抬举,当年奉师命来神州,结交二三好友,各自胸中都有意气,想举那代天行道之事,道杀门因此而诞。” 苏伏恍然道:“原来如此,不知道杀门徒都有谁人。” “说与师兄知道也无妨。门中能称门徒的唯有四人,小妹算得一个,尚有七罪、燕琳、绣衣。” “哦?果真只有四人?”苏伏惊讶更甚。 喜儿掩嘴笑道:“师兄怎知道杀门徒只有四人?” 苏伏摇了摇头:“听那假绣衣所言,应是道杀门徒无异。罢了,那余绣衣可是叁十三娘后人?” 喜儿叹道:“正是,她娘亲在世时,便将她托到外面人家将养,后来她长大成人,便自己暗中修炼。不想叁十三娘叛出黎家,被生生追杀而死。这些年她过得很苦,一心只有修炼与报仇。” “对了,师兄看似早认得绣衣,难道你们曾经见过面么?” “倒是有过一面之缘!”苏伏便将凝罡时遭遇说来,末了又道,“无怪提到十三娘,她便当场翻脸,黎家知道她的身份么?” 喜儿摇螓道:“若是知道,道杀门在大图国岂有立足之地。如今黎家抽不出功夫来对付我们,否则早不得已迁出大图国了。” 苏伏对于道杀门的宗旨不认同也不否定,但对于喜儿自己在外头闯出一片天空,感到有些欢喜。 “喜儿,你真的不愿回去剑斋,接任鸩长老的职责么?” 喜儿神情微郁,转过脸去,道:“师兄不用再劝了,我不想同师尊那样无趣地活着,无趣地死去,我是不会回去的。” 当年天真烂漫,心思单纯无邪的小姑娘,终于还是长大了。 苏伏心头微微发酸,他多少有点理解喜儿,便道:“那便偶尔回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与他说些话,说一些他还在世时,没能说出口的心里话。” “嗯!”喜儿点螓。 堂内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苏伏打破这沉默:“关于石泰师兄之死,你可曾打听到些什么?” 喜儿道:“有一些线索!” 苏伏本来就不抱希望,闻此惊讶道:“什么线索?” “当年石师兄以血肉魂魄化作一剑,连他随身储物袋都毁了,那神意元辰丹亦烟消云散。师兄以为,谁能在这剑下逃得性命?” 喜儿不待苏伏应答,便即开口:“真人以下无人逃得过!假若石师兄与敌同归,乃是合情合理的,故剑斋穷尽了情报网,都不能捕捉凶手半点线索,因他早便死了。” 苏伏点点头:“不错,没有人可以逃过那绝杀一剑!” 喜儿摆了摆手指头:“这个想法却是错误的,师兄可知黎家影子的由来?” “知道一些,似乎与炼魂锁魄有关,每个影子主魂都会存在黎家本部?”苏伏应道。 “不止如此!”喜儿淡淡道,“黎家的影子,几乎不死不灭!” 苏伏仍是不明白这与线索何干,疑道:“这与石师兄之死,有甚么关联?” “一年前,道杀门出了个任务,要杀一个贪官,意外得知这贪官原本乃是黎家本部的执事。他为了活命,抖露黎家许多隐秘,其中有一件……” 喜儿顿了顿,道:“那贪官说,二十多年前,有一天夜里听到了黎家现任家主妖鬼凄厉的惨叫,似乎是被打杀得只剩残魂,逃回来后,还携了一丝可怕锋芒,把整个影堂都摧毁了。” “那天夜里,知晓此事的外姓人全都被处死,他因离得较远,又在屋中不曾出来,逃过这一劫。此后数载,妖鬼销声匿迹,几乎再没有见过他。” 苏伏双目眯成一条线,寒芒迸射而出:“是他!” “无法肯定!”喜儿安抚说道,“师兄千万不能冲动,不想师兄今日误打误撞来此。我本待查探无误,便报与剑主知道,届时自会一并知会师兄。” “喜儿宽心,为兄不是鲁莽之人!”苏伏宽慰道。 喜儿微微一笑:“师兄如此说,我便放心了。对了,师兄远道而来,定未寻得落脚处,不如在此住下如何?” 苏伏自不会与她客气,便待答应下来。 “喜儿,喜儿,听说来了客人,教本姑娘瞧瞧长甚么模样!” 这时外头忽有个姑娘一阵风般火火地闯入,见到堂内客人是个男的,不由‘噫’的一声,随后一声惊叫:“啊!是你?” 苏伏早知有人入来,只当是道杀门之人,不曾在意,此时闻着声音耳熟,不由回身望去,却是脸色一变:“是你!” 那人双睛咕噜噜一转,望外就逃。 苏伏冷哼一声,也不见作势,曼珠沙华咻地越过她,将她生生逼了回来。 “燕琳,莫不是你将师兄诳来的?”喜儿忽然捂嘴一笑,明白过来。 “刀剑无眼,玄帝大人有大量,快快收了,收了罢……”这姑娘娇俏可人,可不正是自称余绣衣,将苏伏骗到此处的那位! 她对着寸寸逼近的曼珠沙华讪笑摆手,边往内堂退步。 苏伏收了飞剑,淡淡说道:“绣衣姑娘,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第九百三十三章:风来庄可,有女燕琳(下) 喜儿嗔怪道:“燕琳,我教你去杀范进,你怎把师兄给骗来了!这下看谁能救你……” “玄帝大人果真英明神武……” 燕琳眼珠子微微一转,嘻嘻笑道:“如此快便寻到人家真身,直令小女子心神摇曳,好想以身相许哩!” “许你个头,还不快快向师兄赔礼道歉!” 燕琳吐了吐小香舌,向苏伏拜了个万福,道:“玄帝大人莫怪,实在是小女子对您神往已久,又害怕俗名侮辱您,不得已冒名接近。想玄帝大人有大量,宰相肚中能撑船,定不会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苏伏似笑非笑道:“某生平不曾看走眼,燕琳姑娘乃首个将某耍得团团转之人,传将出去足以自傲了。不过,姑娘将某如此戏耍,可曾想过后果么?” “玄帝未免太小气了……”燕琳撇撇嘴,“好话说尽,礼也赔了,玄帝怎还像个姑娘一样拖拖拉拉不放。” 喜儿无奈拉住她手:“燕琳,师兄是要你将缘由说与他知道,再决定如何处置你,你还不快快说清楚?” “还有甚么说的,就是好玩嘛!”燕琳气鼓鼓地坐下来,“谁知玄帝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苏伏不语,淡淡望她。 “好拉好拉,怕你了,人家说还不成吗?”燕琳止觉一股锋芒盘绕头皮,令她毛骨悚然,只得幽怨道,“传言无误,玄帝果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木头!” “人家常听喜儿说起你嘛,年前探到黎家隐秘,极想寻个机会告诉你知道,方才将你引来神州,谁知你一点也不领情,哼!” 苏伏心中狐疑,这不会是她又编的一个故事罢?面上不显,便借这台阶下了,道:“既如此说,是某误解燕琳姑娘了。” “知道就好!”燕琳向他皱了皱鼻,做了个鬼脸,“人家要是想骗你,何必留绣衣之名,不正是想引你来此么!” “好了好了,既是误会一场,就此揭过便罢了!”喜儿见解开误会,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伏心中总觉哪里不对,然而有喜儿调解,他也不愿揪着不放,只得转过这话题,道:“对了喜儿,神州有哪些盗匪较为出名?剑主传讯,说有批神晶被截,着我来追回!” 喜儿大惊:“竟有盗匪敢动剑斋货品?此事不小,且容一些时间,明日必有答复。” “如此也好!”苏伏说着起身,“我先回一趟玄门分部,晚间再来相聚。” 待苏伏远去了,喜儿转向燕琳,无奈说道:“你将师兄引来,究竟是为了甚么?” 燕琳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饮罢后笑道:“你道我要多生事端么,她吩咐我做的!” 喜儿不由沉默下来,许久过后道:“绣衣报仇有望了,你去查查哪路盗匪做的!” ……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苏伏离开紫城五日。 这一日酉时,自北边城门入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与其擦肩而过的妖族,都源自血脉地发出一股战栗,凡人自无所感应,然而正是愚昧促使盲从。故其所到之处,皆都分开一条宽敞通道。 这女子似乎意识到自己非常引人注目,当即转入小巷,再出现后,却已来到南城,身上再无令人心悸气息。 因这骚乱极短,故只当一场波澜。 女子来到城南的一处唤作寻湖的湖泊,望着淡薄月色笼罩的湖面,久久没有动身。 不知过去多久,独身一人的她,却引起了几个散修的坏意。 与此同时,单说苏瞳本待领着小白外出游城,然小白今日破天荒说要修炼,她只好独身一人出来。 如往常那样,游过北城坊市,收到了许多好玩物件,便自西城而过,来到南城。南城多是一些讲不出名目与来历的物件,有许多修士因淘得一件重宝而发家,自此踏上高阶修士的道路。 不过,也有修士因淘得重宝而引来杀身之祸,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时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点亮。苏瞳屡次挑此时辰出来游玩,并非没有因由。她喜欢紫城的一点一滴,一草一木,因这些都是苏伏心血,而夜晚尤其美丽。 越过坊市街,不曾寻摸到好玩的,她本待就此归转东城,却见月色下,寻湖岸边,有两个不怀好意的黑影悄悄摸向一个孑然一身的女子。 那女子披了件薄纱,在这清冷月夜下,显得格外单薄。 苏瞳望见,当即纵身一跃,化作一道剑光,嗖地划过天际,落在那女子身前,叱道:“你二人偷偷摸摸欲行不轨么?忘了紫城规矩是吗?” 两个小贼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讨饶:“小公主殿下,小人绝不敢犯紫城规矩,若无他事,这便退下了……” 语罢飞也似的逃了。 苏瞳也不计较,当即回身向那女子道:“这位姐姐,夜将深了,不如早些回去,免得引歹人坏心。” 蒙面女子似乎才回神,望了过来,并没有因苏瞳救了她而感激或喜悦,只是淡淡说道:“我是来寻你的。” “寻我?”苏瞳惊讶道,“敢问姐姐怎么称呼,寻我何事?” “你竟生出情感了,却是始料未及!”女子打量苏瞳许久,方才说道,“这世间情感皆为多余,你怎么便生出情感了?” “姐姐究竟在说甚么?”苏瞳谨记苏伏教导,一向与人为善,是以对谁都抱着一份慈悲心怀。然而眼前女子,却忽然令她感到厌恶。 她很不喜欢这蒙面女子看她的眼神,好似望着一件器具。其话里语间,便好似器具逾越本分,做了不该做的事。 “若你不能断情,我会很困扰!” 蒙面女子缓缓伸出手去,二人明明相距丈远,她的手落下的瞬息间,身形已来到苏瞳身前,好似她本来便在此地,苏瞳竟丝毫不能反应。 她的手按着苏瞳的秀发,语声淡漠:“我困扰时会杀人,乖一些,让我帮你断了这情念!” 苏瞳本能抗拒,却发觉身不能动。 就在此时,虚空有一缕莫名气机传过来,女子的手微微一僵,沉默片刻,却什么也没做。 苏瞳感觉自家能动了,慌忙退后数步,警惕地望着她。 “六道界打定主意要插手此事么?”女子向虚空一隅淡淡说道。 然并无回音,女子想了想,身形忽地化作片片花瓣飘向远方。 第九百三十四章:神晶下落,潜入匪团(上) 苏伏回到客栈,陆全自他面上看不出喜怒,亦不敢多言,便依着吩咐,把杨胜擒捉出来。 “将他弄醒!” 陆全应下,当即命伙计取了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这杨胜只不过闭气晕迷,这一道冷激灵,顿时将他激醒,睁眼只见小伙计,恶气充盈:“你敢拿水泼你爷爷?” 旋即意识到自己身陷囫囵,当即换张嘴脸:“小……小兄弟泼得好,在下正欲净身,小兄弟就将水来了……” 伙计哼了一声,退到苏伏身后。 “某且问你,神州共得几路盗匪?”苏伏淡淡望他,“问你甚么答甚么,若言有半点不实,所需情报某会自取。” 这一眼直望入杨胜心里,像似利刃剐过心田,他心头直颤抖,谁知这个自取,究竟怎么个取法。 “好教剑君知道,神州共二十七路盗匪……” “你又是哪路的?怎么骗说是黎家客卿?” 杨胜讪讪一笑:“剑君法眼如炬,小人乃是柴胡会堂首。” “柴胡会是个什么来历?” “柴胡会乃是南北二十一路盗匪共盟,共有二十一个堂首,余下六路盗匪不成气候,不提也罢……” “如此说来,你还是个头目。”苏伏玩味一笑,“说罢,怎么便成了黎家客卿了?” 杨胜哭丧着脸:“小人不长眼睛,把黎家的货给截了,手下弟兄们都被黎家影子杀了个干净。黎家见小人有点修为,杀了可惜,就养作了供奉。小人还要在神州讨活路,怎敢逃跑,只好跟随那黎鸿在临安这小城……” 苏伏不置可否道:“你可真够福大命大。闻说若天下有九十九路盗匪,九十八路由玲珑阁供养,这玲珑阁给你们甚么好处,让你们如此卖命?” “剑君有所不知,我等盗匪,实也不过讨个活路。玲珑阁教我等去哪处劫,便去哪处。然凡事必不可做绝,柴胡会之盗,止截取商队两成货品,且有柴胡会堂首劫过之后,其余堂首便不可再动,还须沿途护送才行。” 杨胜叹道:“这玲珑阁掌了大半商道,我们不听也不成啊,不听话的盗匪,早都被玲珑阁派人杀了。又不似铁刀匪,身后有大靠山,抢起货品来,如恶狗扑食,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绝不留半口吃的。” “哦?铁刀匪又是甚么来历?” “说起这铁刀匪,在神州那可是人神共愤!”杨胜愤愤说道,“他们每次出盗,不论老人孩子,几乎不留活口。年轻貌美的,还要遭罪一番才死。遇着同行,也会杀死杀尽,真可谓无恶不作。我们柴胡会对此深恨,可每次商议围剿事宜,便有堂首莫名死去,还有高手前来警告……” 苏伏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你还是受害者了。” “谁说不是呢!”杨胜唉声叹气道,“不过如今小人也回不去以前了,这堂首位置迟早是要出让的。” “你老实答一个问题,若立得片功,或可放你活命!” 杨胜大为惊喜道:“剑君大人请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伏道:“神州二十七路盗匪,近日谁出过神州地界行盗。” “啊!小人许久不曾得闻行内消息……”杨胜大感为难。 “那留你何用?”苏伏作势欲抬剑印。 “不不不……剑君请听小人说一句,此事可查,此事可查,给小人一些时间,小人定还剑君一个满意答复!”杨胜吓得脸色惨白。 苏伏仍作剑印,于其天灵一指,有道灵光没入,道:“这请求合情合理,某有一道禁制,可教你生生不得,死死不了,生死难以自主。必要时,某不介意多一个傀儡。明日天明,回来复命,去罢!” “啊!”杨胜惨白的脸色没有好转,哀声道,“剑……剑君大人,只得一夜功夫,小人……” “你还有甚么不满意么?”苏伏淡淡望他一眼。 “满……满意……”杨胜顿了顿脚,不敢再有怠慢。 待他走远了,苏伏又嘱道:“联系神州各分门,查查这二十七路盗匪的动向,还有他们背后都有哪些大门阀!” 陆全当即应命,自去传讯不题。 …… 苏伏回到风来庄,已近戌时,整个宅院都有些沉静,好似沉睡的野兽。 “大人回来了,门主早有交代,您的院子已经收拾好,门主有事出门,着奴家在此等候。” 仍是白日那个仆妇,只不过态度完全相反,非常恭敬。 “带路罢!” 苏伏随那仆妇一番兜转,经过了余绣衣的院子,里头那面照壁与墙壁都已完好无损,普通工匠绝然做不到,唯有掌握土行神禁的修士方可如此迅速修缮。 这道杀门之中可谓人才济济,单说这仆妇,看着约四十左右年纪,风韵犹存,虽然晋入抱虚晚了些,仍有些天资。在外头,像她这样修为的,都是一方霸主或头目,在道杀门,她不过是个扫地的仆人。 “大人,这便是您的院子,门主说了,日后您哪怕走了,亦会为您保留,随时欢迎您回来!” 仆妇领着苏伏来到一座独门独院,恰与余绣衣院子相邻。 苏伏点点头:“多谢道友,夜深就不留道友了!” 仆妇恭敬道了个万福,当即退了出去。 苏伏入了院子,径入主卧,来到榻上盘膝,静静调息片刻,长长吐了口浊气,便开始整理思绪。 神州平静不过近年功夫,如今风云暗涌,此时踏入神州,便是跃入这一团搅不清的涡旋里来了。 天道盟在时,这些盗匪可从来不敢冒头。如今还有甚么南北二十一路盗匪共盟,简直可笑。盗匪便是盗匪,哪怕盗有道,仍是盗匪。 太乙圣地态度暧昧,坐观神州乱象也不加以阻止,不知究竟图的甚么。还有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十年前天道盟何以解散了? 想到这里,他便想起巫王宗。巫王宗极有可能是青衣仇人巫王所立,可是他们没有神晶,如何在真界生存?还是早已转修了真界功法? 青衣对此看得极淡,因白星族灭,与巫王宗没有甚么太大干系,皆系于白星族一位族主的缘故。如今浮生界毁灭了,她对过往恩怨,也不欲计较甚多。 这也是令苏伏极为钦佩的地方,极少人像青衣这样,能放下对于过去的执着。 放下执着,谈何容易。 “嗯?神晶被劫,会否是巫王宗所为?” 苏伏忽然想到,若巫王宗有浮生界的原住民,他们赖于神晶之处颇多。哪怕先前有所存蓄,数十年过去,恐怕也要告罄,迫不得已之下,劫剑斋神晶,倒也说得过去。 虽有此猜测,却无凭据,他按下心绪。 心间陡然忆起石泰,杀机险些抑制不住。今番来神州,非但要将神晶取回,石泰的大仇,必要一并报了。 …… 翌日天明,约莫卯时,早有仆妇来请。 苏伏随同她来到厅堂,只见喜儿已在,同在的还有燕琳与余绣衣。 三位娇俏可人,貌美如花的少女一起用膳,令人赏心悦目得很。 苏伏心有千千结,未及欣赏,燕琳便笑眯眯地拉着他坐下:“昨夜休息必然香甜,绣衣便睡在你隔壁哦,人家特意为你挑选的哟!” “师兄莫听她胡言,快吃些早膳,待会有话说。”喜儿白了燕琳一眼。 苏伏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道:“道杀门徒四人,怎只见三人。” 喜儿道:“七罪出任务去了。” 须臾功夫,众人吃罢,余绣衣先行离开,非但苏伏,便连喜儿都当做空气一样对待。 “师兄不要见怪,绣衣行走坐卧,皆在推衍功法,万事万物在她眼中皆同尘土一般。”喜儿笑道,“不过我们道杀门徒,除七罪外,常常一起用膳。虽早已不需膳食供养,绣衣仍然坚持到场,其实她心中还是很在乎我们的。” 苏伏赞赏道:“如此境界,当得如此修为。” 燕琳说道:“玄帝不知道,绣衣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哦。哪怕心中有苦,也会笑着面对。她笑时美极了,但自从认了个师傅,好似感情都不见了。” 苏伏有点难以招架余绣衣,本能不想与他过多牵扯,故不欲探究,道:“各人有各人过往,想绣衣姑娘变成今日模样,必有因由。” “喜儿,昨日之事查得如何?” “查到一些眉目。门中有眼线说,这半月功夫,唯有两路盗匪曾外出神州。” 喜儿道:“这两路盗匪分别是铁刀匪与巫山盗,神晶不似灵玉,少量还可置于储物袋,若是聚得多了,极其容易令神晶能量紊乱,导致爆裂。储物袋空间狭小,根本无法存放。故神晶只要现世,便极容易排查,师兄且再候一二日,必将神晶下落查个水落石出!” “铁刀匪?这可真是巧了!”苏伏莫名一笑,“昨日方才闻说铁刀匪许多恶迹。” “既如此,便在你府盘桓二日!”苏伏也不与她客气,“为兄还须回玄门一趟,先且告辞!” ps:八月,诸位与我同在,一起加油!!! 第九百三十五章:神晶下落,潜入匪团(下) 苏伏回到客栈,杨胜早已等候多时。 这令苏伏有些意外,在他认为,杨胜能在午时前回来,便已算极有效率。他也知道自己命令极为苛刻,故此有些惊讶。 “剑君大人,小人总算没有辜负了您的信任!”杨胜正要下拜,却被苏伏阻止了。 “坐罢,说说你探了什么消息。” 杨胜不由精神抖擞,赶忙落座道:“小人领命去了之后,恰遇见个好友,他告诉我说这半月功夫,只有铁刀匪与巫山盗外出。” 苏伏有些失望,这与喜儿所言没有什么不同,道:“某已知晓,还有么?” “嘿嘿,剑君有所不知,我那好友与铁刀匪有过来往!”杨胜神神秘秘笑道:“他也有个交好的在铁刀匪帮,半年前便听他提起过,铁刀匪或要干一票大的……” 苏伏眼睛微眯,道:“你那好友又是甚么来历?” 杨胜道:“同小人一样,乃是柴胡会一个堂首。” “唔!铁刀匪帮,位于何处?”苏伏淡淡说道,“若此事确如你探查,某可助你脱离黎家掌控,哪怕你要在紫城谋个出身亦可。” 此言一出,掌柜陆全嫉妒万分,他们这些在外头名头上是玄门分堂分舵之主,可在玄门体系之中,他这外在的五等执事,恐怕还不如紫城一个妖兵。 “谢剑君大恩!”杨胜大喜,愈加卖力道,“铁刀匪帮位在泰和城外的一座荒山,距此约一千四百里左右,剑君欲要小人如何,小人誓死相从!” 苏伏淡淡道:“先领我去!” 临动身之际,苏伏又着陆全传道口讯往风来庄。 …… 杨胜领着苏伏,来到千多里开外的泰和城,也不入城去,径往郊外那荒山去。 “这儿原先乃是一片绿地,八年前有个恶兽肆虐,把这山毁了大半,其余息残留,半点生机也生长不了。” 但见这绵延群山,光秃秃一片,嶙峋险峻,雾霾隐隐,围绕群山。群山中间,有个天谴一样深坑,也不知人所为。 苏伏微微凝神眺望,不由道:“那恶兽后来如何?” 杨胜道:“先有黎家真人前来收伏,毕竟大图国乃是黎家所有,不想那恶兽力强,一个照面便将那真人吞吃了!” “哦?如此强大恶兽,某怎从未听闻!”苏伏略感惊讶。 杨胜道:“剑君有所不知,那恶兽肆虐不久,便即伏诛,故未传出神州去。将恶兽诛杀之人,便是那圣地圣子杜挽倾,人称书山公子。” “原来是他!”苏伏不由恍然,他曾听过姬玄清提起此人,评价甚高。而这荒山中间一个大坑,想便是杜挽倾手笔。 太乙圣地自湛台神秀死后,范太陵也因同门相残的罪名,剥夺了候补圣子的名头。 苏伏却知道一些隐秘,青州大战半年后,杜挽倾先晋真人,即刻便渡小天劫,成为史上年纪最小的渡劫宗师,比之叶璇玑还早三二十年,举州震惊。 “据我所知,杜挽倾修为突破时,太乙圣地将他升任候补圣子,几时却成了圣子?” 杨胜笑道:“正因斩杀恶兽有功,举州称赞,亦为众望所归。如今爱慕书山公子的姑娘,从神州可排到举州哩!” “咳!剑君亦不差!”似乎意识到自己话多,急忙补救。 当今真界,新一代英秀崛起,将老一代风头倾盖不少。尤其剑君与书山公子,一个比一个了得。 这杨胜原先还不识得苏伏厉害,他心中甚是崇拜杜挽倾,故对于与他齐名的苏伏本就有恶感,偏偏传闻之中,苏伏还不曾破开长生。不想犯在他手里,未见真章,便即败得莫名,将他抱虚修为的傲气全然磨灭了,始知剑君绝非浪得虚名。 这时二人落到那深坑附近,杨胜指着那坑底一个地穴道:“那儿便是铁刀匪巢穴入口,不过我们是进不去的,里面像似蚁巢一样极为复杂,走错一个路口,便会彻底迷失在里头!” “某欲入内一探,便无从下手了?”苏伏顿时不悦。 “不不不……剑君息怒,小人没有耍弄您的意思,我们确是进不去,不过却可教他们出来!”杨胜连连摆手说道,“待小人去将看门的引出来,擒捉了他,交由剑君处置便是。” 杨胜说着,请苏伏往后藏一藏,当即整了整衣襟,大摇大摆地来到深坑中央处,对着那地穴高声喝道:“呔!贵客临门,尔等铁刀门徒,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这话出口,不由一阵舒畅。换做以往,在铁刀匪巢门口呼喝,他想也不敢想。 那地穴耸动一阵,一个面目阴沉的男子自内跃出,道:“铁刀匪重地你也敢闯,我看你是活腻了!” 杨胜自不敢教苏伏等太久,见对方修为不过凝窍,当即冷笑一声,灵气涌动,使了个法,将那男子捆缚。 “放开我……”那男子怎料杨胜突然发难,这警讯的手段未曾发出便遭捆缚。 “啪!”一声脆响,杨胜重重扇了他一巴掌,将他打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一时竟不能说话。 杨胜冷笑着将他拖拉到苏伏这处,道:“幸不辱命,剑君有甚么手段尽管炮制他!” 苏伏望了一眼那地穴,道:“这铁刀匪就派个小修士守门?” “铁刀匪横行无忌惯了,又有这地穴掩身,素来便如此……”杨胜显然被这铁刀匪打压过,对其非常痛恨。 苏伏当即变幻法印,趁着此人尚未醒神之际,将玄灵引弹入其天灵。玄灵引自其天灵而入,直下泥宫穴,落在识海处。 先是一阵扑面而来的愤怒,到现在他都还难以置信有人敢得罪铁刀匪,故此异常愤怒。 苏伏对他没有容情,以他如今本识强度,玄灵引可直接控制凝窍以下修士而不虞反噬。 片刻后,这被绑缚的匪徒便睁开眼睛,淡淡道:“不行,此人只知半月前截了一批货,究竟是何物却不知,我们须得潜入进去,见到铁刀匪匪首才行!” 杨胜被这唬得微惊:“剑……剑君?” 这匪徒微微一笑:“是我,不过你得唤我刘昌!” 第九百三十六章:处心积虑,编织杀劫(上) 却说杨胜心中愈来愈害怕,这刘昌愈来愈像刘昌,一点没有剑君的影子了。 也正因如此才怕,此时他方才知晓苏伏威吓所言,未曾掺杂一丝水分,想想自己若变得不是自己,会是怎样一种大恐怖。他甚至在想,此时真正的刘昌,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庞然的地宫。密道复杂,四通八达,苏伏控制着刘昌领着杨胜穿梭其间,间有许多机关,门洞,须有复杂手印与令牌才能开启。 “这铁刀匪作恶多端,倒有自知之明,只敢躲在此处,若然取不到刘昌记忆,怕是连面都见不上。” 苏伏且行且言:“每多有义士,只怕也为这地宫所阻,莫之奈何。” “剑君所言极是!”杨胜神色有些不自然,勉强一笑,“铁刀匪所为,天怒人怨,若非这地宫,早被我们柴胡会剿杀了!” “柴胡会亦是盗匪,莫说这些漂亮话。”苏伏冷淡说道,“你们盗匪本为一家,自相残杀,不过令天下称快。” 杨胜登时不敢开口了。 两人行得一阵,苏伏注意到他异常,心思微微一转,便即明白过来,却顿住脚步。 “剑……剑君?” 苏伏向他微微一笑:“你不用害怕,某说要杀你,便绝不会用第二刀折磨你。某说留你性命,哪怕你自己也杀不了你。更不用担心,会像刘昌一样对付你。” “是是是……”被戳破心事,杨胜尴尬一笑,但总算安心不少。 两人复前行,杨胜是个闲不住的人,憋了许久没有说话,有点难受,便小意说道:“剑君大人,小人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罢!” 杨胜道:“大人究竟在查些什么,告小人知道,也好让小人为您分忧!” 苏伏想了想,道:“告诉你无妨,月前有一批自庐州运往青州的神晶被截,某来调查神晶去向。此事关乎剑斋颜面,你办得好了,某重重有赏,你办不好,某也不怪你,只要尽了心力,自当放你活命。” 五彩神晶,偌大名头。 杨胜自然知道,他惊骇说道:“居然有人敢动剑斋的东西,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只是,少待见了铁刀匪,小人该如何应对?” 苏伏道:“装作来投诚罢,你作为柴胡会堂首之一,分量不轻。加之你手下死散一空,莫提拜入黎家作供奉之事,止说柴胡会对孤家寡人的你多有欺压,堂首位置将要不保,故来投铁刀匪。” “好主意!”杨胜眼睛一亮,旋即又犯难道,“可我们这行有个不成文规矩,若要投诚,须得拿出诚意,钱财自不消说,这个……” 苏伏道:“你先说说铁刀匪匪首。” 刘昌记忆之中,匪首名唤铁三尧,修为莫测,其余一概不知。他不过是个看门的,层级太低,出的任务屈指可数,便连铁三尧的面都不曾见过几回。 “这铁刀匪匪首唤作铁三尧,人称铁三爷,闻说年前已凝罡,也不知是否晋入玄真。他掌了一门先天神禁,与土行有关,有传闻乃是地心元磁。”杨胜对这铁三不算很了解,他所言众所周知。 不过苏伏不在神州,自也不曾听过铁三尧这个名头。换言之,二者全然不是一个层面的人。 苏伏挑了挑眉道:“地心元磁?似与水龙吟一般,宿主死前,绝不会出现第二个?” “正是,不过具体如何,小人却是不知。”杨胜羡慕说道,“常人能得个神禁,已是天大机缘。若铁三尧果真掌了地心元磁,只怕寻常真人都不是对手。” “未必。”苏伏自身掌了水龙吟,深知此类神禁消耗甚巨,假若水幕天华只需半分气力,那么水龙吟便需十二分,其间差距十数倍。而地心元磁与水龙吟又不同,乃是持续消耗,寻常修士,尤其真人以下,绝难承受。 除非道体与法体融为一体,可掠天地灵气为己用。 哪怕铁三尧真掌了地心元磁,相信也无法持久使用,他对地心元磁不陌生,还掌了一道克制地心元磁的神禁,根本不惧铁三尧。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不惧,却要考虑杨胜。 他本意是杀进去,擒捉匪首,提取记忆,不过途中却改了主意。一个自然是杨胜性命,苏伏虽自承不是好人,却也不会随意害人性命,别说杨胜确在为他卖命,否则调查如何能够如此迅速。 还有一个,这地宫极其复杂,里头必有刘昌也不知的玄机。若在此处与匪徒斗将起来,捉了铁三尧还好说,若逃了他,势必打草惊蛇。 想到此处,苏伏淡淡开口:“你便说柴胡会不两日要大举进攻,只消拖个把时辰,某便能探出神晶是否在这地宫。在此之前,必要想法拖住铁三尧。” 杨胜心中有些害怕,道:“假若神晶不在这地宫……” 苏伏冷酷一笑:“那铁刀匪末日就到了!” 神晶不在此,或与铁刀匪无关,他便可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铁三尧逃不逃都无所谓。 见苏伏表情,杨胜心中微定,又道:“投诚之言经不起推敲,不消半日功夫便会被拆穿,铁三尧不是善辈……咳!假若神晶真在这地宫,小人应如何应对?” “随机应变,某会暗中保护你。” …… 约行半个时辰,抵达这地宫最后一层,便见一条长长甬道,由火油灯照亮。 这甬道有许多岔口,刘昌记忆之中,直行有一道门,那里头便是铁刀匪匪众聚集之地。 苏伏在前,杨胜在后,沉默行了一段,便见一道门。 “刘昌,你好大胆子,未经通报,便带外人来此?” 明暗不定的火光,照亮两个守门匪徒的满脸横肉。刘昌记忆之中,这两个匪徒平日时常欺负他,苏伏不得已下,装作害怕地垂首,低声说道:“柴胡会堂首杨胜前来投诚,另有大事欲向首领禀告,故未得许可便将人带进来……” “堂首?”一个匪徒冷笑一声,“南北共盟会主,见着我们铁刀匪,也要敬重三分,你杨胜算个甚么东西?” “投诚,诚意呢?”另一个匪徒嘿嘿一笑,显然更关心别的。 杨胜早有准备,当即取了数十枚蓝玉分与二人,道:“俗话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杨某今日来投诚,怎敢礼亏!两位哥哥且宽行一二,待事成之后,还有薄礼奉上!” “哼,柴胡会出身就是不一样,说个话都文绉绉,像个书生一样。”这蓝玉已不算小数目,遑论事后还有“薄礼”,两人奚落杨胜两句,便放了行。 入到门内,却是一个洞天,由接天石柱撑着。在刘昌记忆之中,外面甬道有许多石室,放一些杂物。真正的宝物,都在洞天里面。 洞天极为广大,单撑起的石柱,远望便不下百数。 二人行了一阵,却见一座铁索吊桥,立到桥边往下望去,浓郁的阴冥之气扑面而来。宛如一片黑渊,直欲噬人。 杨胜望了一眼,不由打个寒颤。 “底下乃阴冥河,可千万小心不要落入其中,不然的话,它会直接送你去往六道界!”苏伏莫名一笑,说罢便往对岸去。 杨胜深吸两口气,定了定神,方才踩踏上去,脚下传来的冰寒与阴冷,令他有些腿软。未知是恐惧的,脚下乃阴冥河,六道界他却从未去过,便是未知的恐惧。 然其修为抱虚,经过最初的恐惧之后,便发觉自己根本不用惧怕,因为哪怕掉落,亦可御空自救。 两人过了桥,又行十来丈,有两个守卫出来拦路,这两个看起来面目冷峻,不苟言笑,恐怕不好唬弄。 “干什么的?” 苏伏便将方才话语说了一遍。 “投诚?”守卫皱眉打量了杨胜一眼,问了几个问题,杨胜本就是盗匪,自可应答如流。 两个守卫问过之后,其中一个冷冷道:“刘昌,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守着!” 苏伏心说正等着呢,刘昌没有资格面见铁三尧,他要查探神晶下落,就要找个借口来到洞天里。 杨胜面色如常,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悄悄瞅了苏伏一眼,把牙一咬,拼了! 一个守卫领着他进去。 苏伏当即行礼离开,行过一个拐角,快回吊桥处,他身形一闪,便闪入一个洞穴。这洞天里面洞穴,也是四通八达,刘昌曾有幸看守宝库外库,故极为熟悉此内地形。后来因得罪了管理宝库的总管,而被调去看守入口。 拐入洞穴之后,并没有急着前行,而是借此体捻决,因本体便在洞天外,故能借此体施法,捻了个简单的水幕天华,将气息全数掩藏,便往洞穴深处去。 一路七弯八拐,来到外库的洞室,却见守门的人正打着盹,心想好机会,正待悄悄越过去。 “刘昌?” 却在此时,一个娇柔音声响了起来。 苏伏身体一震,那刘昌本识听见此声,心神居然剧烈震动,不由暗自叫遭。 更遭的是,守门的人醒过来,望见他是他,不由冷笑:“我早就知道你心中不甘,想报仇是么?” 第九百三十七章:处心积虑,编织杀劫(中) “你们两个快住手……” 苏伏还有些迷茫,那个娇柔声音的主人便急着阻止。 循声望去,是一个端庄美妇,着装极为贵气。 记忆之中,此人乃是宝库总管李阳的夫人,唤作翠翠。乃是刘昌为数不多的几次任务中,掳掠而来,本欲留着己用,不想被李阳强抢了去。非但如此,还将他指派去看守入口。 两人因此结下怨隙,刘昌恨不得吃他肉,啃他骨。 不过,这个看守外库的人,却不是李阳。此人唤作刘易,乃是李阳狗腿子,也是刘昌恨透了的一个人。 “夫人怎么来这粗鄙之地!”这刘易向美妇恭敬地行了一礼。 苏伏心中有些不耐,本想将这二人杀了,然此念生发,刘昌本识便会剧烈抵抗,单凭一道玄灵引,还无法压制。 “见过夫人……”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向总管夫人翠翠行了一礼。 却说那翠翠,见刘昌悄悄掩藏在此,还道他想报复,急忙拉着他在一边悄声说道:“刘昌,你不要犯糊涂,刘易乃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你杀了他,定逃不过一死……” 苏伏正待解释,不想这翠翠对刘昌还有些情谊,急着支招说道:“少待你切莫开口,一切由我来说……” 翠翠说着,便向刘易道:“我奉了总管命令,来此清点那批货!” “那批货?”苏伏心中一动,当即安分了心绪。 “可是他?”刘易为难地望着苏伏。 “他助我清点,你有什么问题?”翠翠冷冷望着他。 刘易暗骂一声贱人,却满脸堆笑,道:“不敢不敢,您快请进……” 翠翠示意苏伏跟上她,便往宝库进去。这宝库分内外二重,内库有高手把守,在翠翠量出令牌之后,当即放行。 却说那刘易,在二人入去后,当即冷笑一声,去向李阳告密去了。在他看来,翠翠到如今都还要跟这刘昌牵扯,简直不知死活。 翠翠领着苏伏来到内库,是一个亮如白昼的钟乳洞。但见满目尽是琳琅,尽是些不可置于储物袋的珍宝。其中炼器、炼丹、宝鼎、灵果、各种各样的珍品,罗列在这方圆数十丈的钟乳洞里。 四周壁上还嵌了几颗夜明珠,虽然只有龙眼大小,却也是不可多得之物了。 苏伏有些惊讶,这铁刀匪究竟攒了多少家底,恐怕真正贵重的,还储在铁三尧的储物袋里。 “当初虽是你掳我来此,可你多般维护我,使我少受许多苦楚……” 翠翠入洞之后,没有去清点,反而呜呜咽咽抽泣起来。 苏伏略感头疼,只得低声说道:“会连累你的!你快走罢,出去便说,是我劫持你……” 翠翠哭了一会,抬眼望了他一眼,贝齿紧咬道:“你带我逃走好么?” “什么?”苏伏惊得险些没有回过气来。 翠翠见他反应,以为他害怕,不由哭着说:“你们男人果然都是混蛋!” 苏伏心中可谓哭笑不得,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别哭了,李阳不是让你来清点那批货么……不如快些……” 话犹未尽,翠翠竟一把扑入他怀中,哽咽说道:“我再也不能忍受这里了,刘昌你带我走罢!去哪里我都愿意!吃再多苦我也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 天可怜见,苏伏全然没有被打动,可是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揽紧了她,心知是刘昌本识作祟。 此时他也是技穷,只得应道:“好,我带你走,不过先清点了那批货再走!” 翠翠推开他,梨花带雨地说道:“都要走了,有甚么好清点?” “走是要走,却不是现在。你想啊,你领我进内库,那刘易必然会去向李阳禀告,少待出去,能逃走么?若我们清点了便罢,若不曾清点,李阳问起我们在内库做了甚么?如何应答?你我且先唬弄了李阳,再慢慢应对……” “哦?本总管听说有人要唬弄我,教我看看甚么来路!” 然而就在此时,宝库门外突地传来一个声音,却见那刘易嘿嘿冷笑着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进来。那男子双目冰冷如刀,狠狠地在苏伏身上剜着。 “夫君!”翠翠大惊,忙将苏伏拦在身后。 “让开!”这男子可不正是宝库总管李阳,他口齿之中迸出寒气,“再不让开,教你们同做一对亡命鸳鸯!” 苏伏见翠翠害怕得瑟瑟发抖,却仍不肯退却,心中微叹。 “夫君,你饶过刘昌,我什么都听你的……”翠翠忽然跪倒下来,哀求道,“求你饶过他一命……” “饶?”李阳冰冷一笑,“贱人,你自身难保,还敢求情!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竟敢敢背着我与他幽会,看我不打死你!” 李阳说着,大跨两步,冲着翠翠脸上狠狠便是一巴掌,将她拍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他乃抱虚修为,翠翠不过阴神,这一下顿然吐出大口鲜血,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翠翠在痛苦之中,仍哀痛地望着苏伏,不断地开口,想要说出“快逃”两个字,却半点声音也没有。 苏伏任是铁石心肠,此时也该动容,遑论他不是。没有愤怒,没有咆哮,他只是举走过去,将翠翠扶起,输了一道暖暖的灵气入她体内,让她能够开口。 “刘昌你快逃……” 她仍然只懂得催他逃跑,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她心中焦虑慌乱,哪里能够意识到,真正的刘昌,怕还没出这个门就身首异处了。 “许愿罢!”苏伏向她笑了笑,很干净,很纯粹,“你听过玄帝之名么?向他许愿,一定会实现的!” 翠翠从未看过刘昌的笑如此干净,如此纯粹,有些看呆了。 “玄帝?道祖来了也救不了你们!”李阳暴喝一声,身形骤然扑来。 苏伏仍是微笑:“说,你想活下去!” 翠翠眼见李阳扑来,心急如焚,不由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喊出声,却变成了:“我不要你死!” 苏伏摇头失笑:“我不会死,永远不会!” 下一刻,洞内白光大炽,将洞内所有人笼罩。 第九百三十八章:处心积虑,编织杀劫(下) 单说杨胜被守卫引着向里去,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甬道。 这甬道由黑岩构成,是那种黑得极为纯粹,湛出亮光的黑岩,沉淀一段岁月,便会化成玄铁。 甬道呈方形,两旁是摆得齐整的火把,一束束高低一致,好似军列一样的火把,漾出明亮的火光,照在黑岩之上,渲出一抹别样的森严来。 杨胜心中直打鼓,沉默前行,唯有两人脚步声,映入耳中,便分外刺耳。好似这不是通往铁刀匪聚义厅,而是六道界鬼府森罗殿。守卫不是匪徒,变作了勾魂拘魄的鬼差。 这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赶忙止了幻想。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敢问哥哥怎么称呼,日后便要共事,还要哥哥多多指教才是。” 盗匪之中,少有以道友相称者。不论年纪修为,称哥哥是敬重,以示自己谦逊。 守卫不语,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冷峻如黑岩的脸与冷漠无情的双眸,透出生人勿进的冰寒。 杨胜自讨了一个没趣,不由心中感慨,铁刀匪能有今日,何尝不是铁三尧驭下有术。无怪与柴胡会争斗中,时常占据上风。 想到此处,他心中忽然一紧,思忖着:铁三尧不是无智之人,铁刀匪能走到今日,绝非侥幸。若神晶真在此处,要如何解释他取死行为?纸包不住火的,与大门阀有关之事,向来都不是小事,遑论剑斋?神晶下落迟早暴露,铁三尧何必为了一点眼前利益,去得罪一个他根本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一道冷风忽地自甬道尽头的大门内涌出来,打断了杨胜的沉思。没来由的,他突然感觉一阵莫名的窒息笼罩,却转瞬即逝。 因这甬道,走到了尽头。 这门乃是玄铁打造的,与山壁一般黝黑,却无亮光。黑沉沉的,好似无尽深渊一样。杨胜不由想起吊桥底下的阴冥气息,心想无怪铁刀匪素来死气沉沉,若自己在这呆上一两年,怕也与他们没有两样了。 这门两边也有守卫,领路的前去说道两句,当即转身去了。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位哥哥……” 未待杨胜礼尽,一个守卫便冷冷喝断:“哥哥也是你叫的?给老子候着,三爷见不见你,还要看他心情!” 虽被冷言相对,杨胜却不由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人,有喜怒哀乐。有喜怒哀乐,才算个人,只要是人,就必有法子对付。 不是人的人,大抵说起都令人害怕。 那守卫进去片刻后出来,冷睨道:“三爷唤你进去!” 杨胜微喜,连连施礼:“多谢哥哥抬举,事后小弟必有重谢。” 这一声抬举,顿时使传报的守卫脸色缓和许多,道:“进去之后,不要乱说话,惹三爷不快,谁也救不了你。” 门开了个缝,杨胜前脚尚未踏入,心头不由浇了一股冰水,心想若这是鬼门关,自己怎就欢天喜地起来了。可想起苏伏杀人时的眼神,不由又是一个冷颤,别想这许多,比起那个煞星,六道鬼王又如何? “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守门不耐烦了,杨胜惊得回神,赶忙赔笑:“想着能见三爷,一时激动难以自抑,见笑了……” 入了这门,未见森罗鬼府、无尽深渊,却见一个宽敞洞室呈现在眼前。与真正洞天福地比较,此地尚算寒酸,却没有铁刀匪所应有的凶狠与肃杀。 这是每个盗匪窝都有的,再寻常不过的聚义厅。 左右四方壁上嵌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间中铺着兽皮地毯,尽头是一张金灿灿的椅座,杨胜先是心中鄙夷,在身为盗匪前,他们首先是修士,修士生就不喜俗流俗物。也不知谁设的这样一张椅座,除了彰显庸俗以外,毫无作用。 但望向椅座上的人,他这小心思立马冰消雪融。 “三爷,杨胜带到!”守卫向那人行了一礼,便恭敬立在一旁。 “你就是杨胜?” 聚义厅的人并不多,三两个立在那椅座下首处,正用审视的目光在杨胜身上巡弋。 “正是!”杨胜紧赶两步,单膝着地,不卑不吭道,“柴胡会杨胜见过各位哥哥,三爷是知道柴胡会的,自在下不慎招惹黎家,积攒的家当全数赔了,方才堪堪逃过一劫。柴胡会见在下孑然一身,多加欺凌,心有不忿,故来投诚!” 三爷便是铁三尧,柴胡会与铁刀匪势同水火,多次争斗,杨胜一眼就认出他来。面上镇定自若,这心头却是砰砰作响,生怕露出些许马脚,椅座上人就会下杀手。 杨胜说罢,方才敢去打量椅座上的人。 此人看去约莫三十好几的年纪,眉宇之间,威严甚浓,裹在一件黑色大氅下,身量适中,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道:“我知你来投诚,铁刀匪极是欢迎,听说你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杨胜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眸子,先前说辞顿时咽在喉中。他有感觉,若将之出口,恐怕即刻引得铁三尧翻脸杀人。 话到嘴边,却变作了:“好教三爷知道,两日前有个自称剑君苏伏的人,正在临安查探铁刀匪底细。这剑君苏伏乃是剑斋弟子,不知真伪。然事关重大,未及查证,在下心想早些知会三爷,铁刀匪便能早一步应对,故此反出柴胡会,跋山涉水赶来相告!” “哦?”铁三尧微微动容,当即步下来,亲手扶起他道,“不想杨老弟如此用心良苦,做哥哥的却失了礼数,快快请起!” 杨胜装作感激涕零道:“能让在下加入铁刀匪,已是三爷厚赐,在下岂敢奢求太多。” “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铁刀匪的人了,日后我看哪个敢教你受半点委屈!” 铁三尧端容说道:“杨老弟不远千里赶来相投,我心中感动,正巧我那不争气的六弟范进死在了紫城。铁刀匪第六把交椅,我看不如就由杨老弟来坐罢!” 此言一出,众皆大惊失色。尤其引路的守门更是腿肚子哆嗦不止。谁能料到,这杨胜竟能被铁三尧如此看重。 那几个围着的,便是铁刀匪各个交椅,不由纷纷色变道:“大哥,此人来历不明,底细不清,如何让他担此重责?” 却说杨胜脑里几乎一片空白,铁刀匪第六把交椅?这是一个怎样的诱惑?脑子虽然空白,这心里头却是无比心动。 但他总算有一些小聪明,逐渐清醒之中,暗道其中必然有诈。 铁三尧却不容置疑地道:“此事我意已诀,弟弟们不要再劝,铁刀匪六把交椅,不多也不会少,六个弟兄重聚,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人高兴!”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那守门的知机,道:“恭喜三爷,贺喜三爷,杨爷远道而来,必吃了许多风尘,且初来乍到,不识弟兄们面目,不如大肆举宴,一来庆三爷喜得兄弟,二来为杨爷接风洗尘,三来教杨爷见见我们弟兄,岂不妙哉?” “哈哈!”铁三尧不由大笑,“好,就依此办,速去将所有人唤来!” …… 这世上的劫数,每相伴于侧,从来看不见摸不着。要待你历过,事后回想,方知其中艰险。 修行的劫,桃花的劫,长生的劫,刀兵的劫,杀伐的劫……却都逃不过一个生死的劫。 劫数皆伴生死,生死,便是最难渡的劫。 却说宝库白光斗然亮起,令苏伏惊诧万分,那白光却不是他的道理剑意,而是一件法器。 就见一盏琉璃一样的明灯在空中滴溜溜地打着旋儿,像极了曦耀一样的光洒落下来,令人心间暖暖的,也将暴起的李阳震在当场。 紧接着却有一个与之相极端的冷声响起:“三爷新收兄弟,所有人往聚义厅集合庆贺!” 李阳一阵怒忿,却又不敢发作,因那是守护宝库的人,若不是对方嫌麻烦,宝库总管的位置还落不到他李阳头上。 愤愤瞪了这对狗男女:“本待即刻打杀了你们,又恐触了三爷晦气,回头再收拾你们,还不快跟我走?” 苏伏心头微松,如此一来,就不必来硬的,先且静观其变。想到此处,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宝库角落堆列的一个个封闭严实的木箱,约有七八个之多。 里头气息他怎会陌生,必是神晶无疑。然而新的疑问油然而生,这庐州赔付青州的神晶,分作十份,每年由东都之人押送一次,须得一艘大的飞楼船方能运送,闻说每次皆有二十来个大箱,怎这宝库之中只有七八个。 临行前,他一再地搜寻,未见余下神晶,莫非浮生界神晶告罄了?却也不见剑主在传讯中提点。 翠翠已然是豁出去,她倔强地,紧紧地抓着刘昌手臂,对李阳铁青的脸色视而不见。 苏伏不由一声微叹,这女子倒是痴情的很。按说刘昌是个盗匪,将她掳掠回来,哪怕护着她周全,也是占有欲作祟,却令她感激涕零,进而生出了感情。如今嫁作人妇,仍念念不忘旧情,要与他私奔受苦。 虽然想法天真可怜,可这等敢爱敢恨,又甘为心爱之人牺牲的女子,在这世上委实不多见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忆及阎浮殿那一幕。宛如天神一样高傲不可侵犯的金龙,冒犯师长,以身相搏,炙人的鲜血如雨洒落,苦苦发出哀鸣,只为他能够苟延一条小命。 相比起她的身份来,她的乞求是何等卑微。龙角断裂,他视而不见,顽固地将心灵沉寂入深渊,哪怕百感交集之时,也不再想她多一分。只因他还无法承受,那一份情。 不愿去想,不代表不存在。如今一切似乎都在好转,他也发誓要还她这一份重情,至死不渝。 第九百三十九章:生死劫数,福至心灵(上) 想及此,他反将翠翠牢牢护着,无视李阳几欲喷火的双目。 想来如此一副模样,入到聚义厅,李阳必然落成整个铁刀匪乃至天下盗匪中的笑柄。一个修为职司都不如他许多的后辈,给他戴了绿帽子,还公然到处“炫耀”,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刘易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憋得甚是难受。 一行连同看守宝库之人,共五个,沉默前行。 苏伏望向那人,这是一个五十来年纪的男子,玄衣锦袍,显出他在铁刀匪中的地位不凡,本体不在,本识不敢暴露,也看不出他修为。不过连李阳这个宝库总管,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便可见一斑。 他故意落后几步,走得极为温吞,李阳也不去管他,离得远写也好,省的看了心烦。 “莫怕,我一定救你出去!”苏伏向翠翠悄悄传音。 翠翠感动,紧了紧双手,方才他受李阳一击,心脉震动,伤势不轻,此时勉强开口,有些虚弱:“刘昌,我相信你……” 此时距方才一幕,已过许久,若一时冲动,也该清醒过来。 苏伏又是感慨万千,世上每多同甘,共苦却少。自储物袋中寻了一枚伤药,喂她服下。李阳见二人亲密状,面色狰狞恐怖,想也知道心中早已制定了两人许多死法。 想了想,又道:“李阳怎会遣你到宝库清点?” 若不如此,翠翠怎有机会见到刘昌,也不会激动之下表明心迹,反教李阳抓了把柄,差些害了她性命。神晶既在宝库,却不是取回便能了事,何况数目不对。 翠翠欢喜他心细,自己没有看错人,想也未想便应道:“我也不知,不过那批货乃是前几日运来,除了三爷以外,谁也不知是些什么。李阳着我去清点,只因三爷有命,明日要将之运走。” 苏伏神色一动,紧问道:“运去何地?” “却是不知!”翠翠此时渐渐后怕,虽情意不渝,终也知道自己鲁莽,险些害死刘昌,不由心中黯然,埋怨自己愚蠢。 她在心中酝酿许久,说道,“刘昌,三爷新收兄弟,寻常的自不会大张旗鼓,必是补了范爷第六把交椅。” “范爷?”苏伏心中有事,没有察觉到她神态。 翠翠惊讶道:“便是范进范爷,铁刀匪第六把交椅,你忘了?” 苏伏连忙装作恍然模样:“记得记得,我怎敢忘了范爷。” 翠翠心中忧虑,也没把他异常放在心上,又道:“也不知新入的是谁,只怕修为过人,方才坐了第六把交椅。刘昌,少待我假意去求李阳原谅,你草草宴饮一杯,推以不胜酒力辞出聚义厅,便去入口等我……我哄得李阳高兴,再悄悄出来一起逃走好么。” 第六把交椅?新入的?莫不是杨胜么? 苏伏惊讶于杨胜竟如此了得,方投诚便坐上第六把交椅,心中想着,有些分神,便漫不经心地应着。 翠翠见他如此,只当他开始后悔了,不由一阵心酸,但很快坚定心念:“刘昌,若今夜子时我没有来相会,你便逃罢,逃得远远的,不要让李阳找到你!” “那你呢?”苏伏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说好一起逃的,怎能撇下你一个人。” 翠翠心中稍感安慰,摇头道:“我不要紧的,李阳还是爱惜我的,他不会杀我,至多给我一些惩罚……” 想到方才李阳毫不容情地一掌,她心间苦涩难当,李阳已被愤怒吞噬,哪怕留着她的性命,也是为了报复,此时隐而不发,彼时不知要受多少凌辱。 苏伏总算听出异常,心念微微一转,便即明白她所想。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细细探索这刘昌的记忆,像似观阅文章一样,细细体会过来,却失望的发现,刘昌果如他所想,只是不愿别人染指他的“东西”而已。 将翠翠当成一件东西看待,又能有甚么情谊呢? 意识到问题的严峻,苏伏不由把眉头锁起。方才他教翠翠许愿,本想不惜暴露也要成全他们两个,却未曾考虑事后如何。此时他忽然意识到,指望刘昌这类人发现真情,从此对翠翠爱护有加?这绝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翠翠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刘昌多半不会感激他情意,还会迁怒她连累自己。在铁刀匪看门,他总算还是一个有“身份”的修士,离了铁刀匪,他不过是天下散修中极为不起眼的一个。 总不能借着玄灵引,扮一辈子的刘昌! 想到此处,他忽地忆及过往借玄帝身份,替信众还的那些愿,许多都欠了妥当,治标不治本,救人只怕也会变成害人。 不如用离魂,改变刘昌记忆?可是改变记忆,并不能改变其本性,离魂也不是万能的。他心中微微叹息,自己方才若想到这一层,便当机立断,绝了翠翠念想,倒还好处置一些。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想那李阳心胸也宽广不到饶恕翠翠的地步。 那便只能事后救了翠翠,再将她记忆剥夺,如此方能救下她。有着安妥处置之法,他心中稍安,浑未察觉李阳的眼角余光,都犹如利刃一般。他心中总是感觉亏欠龙吟瑶甚多,遇见一个像极了她的女子,自不愿教她下场凄惨。 聚来的匪徒渐多了,翠翠赶忙放开苏伏,去向李阳讨好。她深知李阳脾性,此时服软,尚能留一个体面。 一边用温言软语哄着李阳,一边又悄悄打量苏伏,却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心中幽幽然,稍感刺痛。 入到聚义厅,早已聚来了数百的匪徒,各各兴高采烈,端杯举盏,你来我往,不敢扫了三爷兴头。 个中有个左右逢源的,可不正是杨胜么。许多匪徒向他敬酒,酒未曾醉了他,心却醉了。这些可都是穷凶极恶,令人闻风丧胆的铁刀匪,如今却服服帖帖,客客气气向他敬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一时有些得意忘形,想着成为铁刀匪第六把交椅之后的风光,竟将方才提防心思一概抛却了。 不经意间却觑到一抹冷淡的,宛如月华一样的眸光,哗地照亮他心间,明明清冷如月,却炙烤着他心田,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醒过神来,却见苏伏假扮的刘昌便在不远处,清淡的目光并未投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了他,投在了金灿灿座椅上的那个人,那个始终高深莫测的人身上。 “大家听我说一句!” 一声高叫,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却是李阳战到场间,意味莫名地望了苏伏一眼,高声叫道:“今日既是三爷大喜,亦是杨爷大喜。不过向我们铁刀匪投诚的,素来有个规矩,那便是投名状。趁着大喜时候,而厅内恰有个柴胡会细作,不如由杨爷为我们铁刀匪祭旗,大家说好不好?” “好!”厅内众匪只怕天下不乱,哄然一声暴喝,又有人问:“哪个是柴胡会细作,居然如此大胆,李阳你快揪出来教俺瞅瞅!” 李阳还保留一分冷静,向着首位上三爷,以目光请示,待见他微微点头,方才狂喜,冷冷指向苏伏道:“刘昌,便是柴胡会细作!” 第九百四十章:生死劫数,福至心灵(中) “刘昌?” 一众喝得微熏的匪徒,纷纷将苏伏团团围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个匪徒嗤笑一声:“这不是看守入口的刘昌么?” “你真是柴胡会细作?看不出来呀,你小子平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没想到这样大胆……” 众匪你一言我一句,幸灾乐祸的,起哄的,却没有一个人替他说句好话。也难怪刘昌被赶出去看守入口,实在没有半点人缘。 “不……不是的,刘昌怎会是柴胡会细作……”翠翠眼见李阳恶毒陷害,不由心急如焚,她冲出人群,来到三爷座前跪倒,哽泣道,“求三爷做主,求三爷做主!” “哟,嫂夫人这就不对了,这举告细作的可是你夫君李阳,你怎帮一个外人说话的?” 场间愈来愈混乱,此言阴阳怪气之言,更是令聚义厅哄堂大笑,看来李阳人缘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阳气得脸色发青,上前两步,粗暴地将翠翠拉起:“贱人,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求三爷?” 苏伏眉头微皱,向杨胜使了个眼色。 杨胜嘴角微一抽抽,旋即用一副清风淡月的语气道:“三爷,依在下看,内中似有情由。李总管,未知有何凭证说刘昌是细作?” “凭证?”众匪纷纷静下来,望着李阳。 “此处乃聚义厅,未有凭证,随意指认弟兄,未免失义,三爷您说呢?”杨胜谦逊地望向铁三尧。 铁三尧轻轻饮了一口酒,微笑说道:“杨老弟说得不错,李阳你就给个凭证,不是什么为难的事罢?” 李阳不得已,只得恭敬应下。遂向刘易喝道:“还不快将你所见如实禀告三爷?” 刘易望了刘昌一眼,面上挂着无声冷笑:“好教三爷知道,方才小的看守外库,发觉刘昌躲在一边。小的原本以为他不忿小的抢了他的位置,故来报复,于是装作假寐,不想刘昌竟悄悄越过小的,想入宝库去……” “刘昌职责是看守入口,他擅离职守,潜入宝库,已犯大罪!三爷您可是知道的,宝库中有地图,刘昌必是想为柴胡会偷地图……后来小的便扯住他与他争执,恰逢翠翠夫人来到,替他解围……” 李阳冷冷道:“三爷,您听见了,他一个看守入口的潜入宝库,还能做甚么?” “嗯,有理。”铁三尧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他望向杨胜,“杨老弟以为呢?” 杨胜暗暗叫苦不迭,面上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模样,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苏伏,并未见有甚么波澜,他想了想,道:“怎能听一面之言,在下看这位翠翠姑娘就有话说,不如让她也说一说。” “嗯,有理。”铁三尧嘴角微微勾勒一抹笑意,“翠翠,你便如实的说,我会替你做主。” 李阳大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松开翠翠。 翠翠稍稍平静,复又跪倒在地,道:“方才奴家奉夫君之命,前往宝库清点货物,半途见了刘昌,奴家体弱力薄,想着唤个帮手,便叫上刘昌一起。刘昌不敢抗命,只得随我入库。谁知小人刘易,去向夫君告奴家偷人……” 说到这里,她又呜呜哭泣,“求三爷为奴家做主,还奴家一个清白!” 苏伏心中赞赏,这翠翠还是有一些急智。此时局面,他并不放在心上。更令他在意的是神晶去向,翠翠既说神晶要运走,极有可能是铁刀匪背后之人命令,若真如他猜测,背后指使者乃是巫王宗,那便报上剑斋,将之一并诛除。 但始终有一个疑问盘桓心头,神晶数目为何不对?喜儿说过有两个盗匪团有作案可能,那么是否他们均分了神晶? “你等各执一面说辞,我却想听听刘昌的说法。”铁三尧的神情愈来愈令人看不懂。 苏伏的心思不在这些匪徒身上,不过此时也不得不开口道:“属下送杨爷入来,半途遇见翠翠夫人,方才去往宝库,断无与刘易争执过。三爷明鉴,属下虽被遣去看守入口,却旦夕不敢忘职责,亦无抱怨懊恼之情。想是刘易见属下与翠翠夫人交好,害怕属下抢回位置,故向李总管攀诬属下。” “试问若夫人要偷人,怎敢明目张胆领属下入宝库?岂不是不打自招么?” “三爷,在下认为此言合情合理。”杨胜略一拱手,淡淡说道,“比之刘易蹩脚谎言,更有说服力一些。” “刘易!你好大的胆子!” 见杨爷始终站在刘昌那边,他初任第六把交椅,三爷怎会不卖他这个面子?李阳心中一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点。为了自保,赶忙怒瞪刘易,“你竟敢欺瞒于我,教三爷脸上无光!” 刘易脸色顿时惨白:“不……这不是……你要我说……” 他话未说话,李阳身形一闪,便将他颈脖紧紧箍住:“三爷,属下管教无方,这便给您一个交代!” 喀嚓一声脆响,刘易颈脖反向扭曲,顿时气绝身亡。 苏伏冷漠地望着这一幕,错非杨胜之言,否则李阳怎会害怕至此,这刘易也算咎由自取。 不过刘昌对刘易没有特别痛恨的感觉。然而在宝库,刘昌本识却对翠翠产生了许多反应,这让苏伏感到有些奇怪,不得不重新审视。按说刘易取代他的位置,他应该对其充斥愤恨才是,刘易死时,却未有畅快感觉,难道刘昌还是个胸襟广阔的人? 既然改变记忆无法改变一个人心性与喜爱,那么哪怕通读刘昌记忆,也不知他那些行为究竟是出于爱或不爱。方才草率的决定,恐怕还要斟酌。 “李某给大家陪个不是,搅了大伙兴致!”李阳向四周微微拱手,又向铁三尧行礼道,“三爷,属下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铁三尧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李阳粗暴地拽着翠翠,提起刘易尸体往外走去。 翠翠对苏伏报以嫣然一笑,异常凄美,显然很清楚自己此去恐怕性命不保了。 苏伏回应他微笑,他怎会让翠翠死去,本体早已潜入。如今匪徒都聚到此处,正好方便他下手。 酒过三巡,铁三尧忽然说道:“今日是杨老弟加入铁刀匪的大好日子,正好,明日有一批货要交付,我看不如就让杨老弟监管这趟活,也好为兄弟们做个榜样,第六把交椅,也要让人信服,杨老弟以为呢?” 这货品交付,自是将劫来的珍宝低价销于黑市。 杨胜此时酒醒了七八分,不知这铁三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即爽朗一笑:“三爷所言甚是,在下初入贵门,自要负担一些重责,否则如何对得起三爷赏识!” 他心中不由嘀咕,若敢拒绝,这地位只怕即刻化作过眼云烟。他也不蠢,心知铁三尧捧他为第六把交椅的目的,恐怕便是这个了。 运货?他心中冷笑,眼睛不经意间,对上那抹清淡目光,心中笃定必是苏伏无疑。那么剑君未曾大开杀戒,便是寻到神晶下落了,这货极有可能便是神晶。 …… 当夜无话,李阳的失踪未曾引起注意。 翌日辰时,八、九个大箱被捆缚在马车上,运出了地宫。 地表深坑,铁三尧拍了拍杨胜肩背,笑着勉励道:“杨老弟,这是你首个任务,此去路途不远,运到泰和城城外即可,自有人接应你。” 杨胜猜测没有错,还有甚么货必须用马车来运?只有无法置于储物袋的神晶。至此,他心头略松,至少目前一切都还顺遂。 “三爷放心,在下必将它们安全送到!” 随行护送的盗匪有二十来个,铁三尧不知为何,竟要刘昌随行,守护宝库的中年男子亦在其列。 马车在这荒山行走极慢,是日酉时,方才堪堪走得一半路,杨胜下命原地休息。 这是一片荒林,杨胜支开手下,将苏伏单独唤到一边,悄声说道:“大人,小人已查过,那箱中必是神晶无疑,要如何处置?” 苏伏沉吟说道:“寻到神晶不算了事,铁刀匪固然要杀,其背后说不定有人,自要一并查探,你先不要露马脚,看看究竟是谁接应再定不迟!” “我本体便在左近,你大可放心!” 苏伏说罢,却借着夜色隐入山脉之中。他没有发现,随着他消失不见,铁刀匪中亦有数人悄然隐去踪迹。 …… 苏伏控制刘昌身体,来到本体所在的一处山谷,此处离铁刀匪所在山脉,约有两百多里,当年大战波及不到此处,故留有生机绿意。 本体昨夜将翠翠领来此处等候,他思虑良久,决定让刘昌自己选择。如他选择与翠翠一起逃亡,他便保二人性命。如他欲将翠翠捉回去将功赎罪,那便取了他性命,再将翠翠记忆修改。 “刘昌……”翠翠奔走两步过来,俏脸上满是惊喜,她捉着刘昌的手,回身感激地做了个万福,“多谢前辈相救……” 苏伏笑了笑,正待说还不到时候,玄灵引尚未退出刘昌识海,他仍然受到控制。 此时三人相距不过半丈,他正要将玄灵引掐灭,刘昌识海忽地生出一道诡异力道,将玄灵引击得粉碎。 他心中警兆斗升,那刘昌却已诡笑着刺来一柄棱刺。 “嗤!” 第九百四十一章:生死劫数,福至心灵(下) 死? 心头没来由升腾起一个字眼,妖体被破了!金色的血液哗地激射出来,将离得近的二人喷洒一身,刘昌刺的位置,乃是下丹田气海。 “刘昌你干什么,他是我们恩人……” 伴随着翠翠的尖声惊叫,苏伏连退几步,一股前所未有的晕眩感升起,令他险些站不稳。 “哈哈哈……”刘昌发出狂笑,他的脸是那样的狰狞恐怖,“没有人被诛神刺中,还能活下来,哈哈哈……” 笑声里,尽是刻骨铭心的痛恨。 “前辈……前辈你怎么样……”翠翠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扶着苏伏,愤怒指责道,“刘昌,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恩人……” “刘昌?我可不是……”刘昌似乎笑够了,低沉的嗓音仿似索命幽魂一样,萦绕在二人耳边。 “你到底是谁,你把刘昌怎么样了?”翠翠已是方寸大乱,急得泪流不止。昨夜本以为绝无幸理,不想苏伏从天而降,救了她性命,还要助她与刘昌相会。可如今却演变成这一幕,这恍如梦境的一幕。 可若是梦境,那伤口还有流不停的金色血液,怎么看起来很疼? 诛神刺出自远古,专破修士护体灵光,诛神刺须有一百零八道工序,历时须数十载之久。破修士护体灵光,只是附带能力,其真正能力先是锁闭气海,进而毁灭修士道体神丹,令其道基一同化作虚无,成为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 苏伏眼前一片漆黑,只出现一个黑影模糊的轮廓,却张牙舞爪地怒吼:“苏伏,你终于要死了,你终于要死了。我的师尊,我的师兄弟,他们都死了,我连家都没有了,你怎么还不去见他们……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黑影扑过来了,翠翠认命般地闭眸:“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爪子穿过翠翠的胸膛,关键时刻,她挡在苏伏面前,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她只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热烫的血,溅在苏伏脸上,灼得他很痛,那是谁的哀鸣?为何如此的伤心痛苦。是了,翠翠的声音,自己救了她,却反而害了她。 气海被一股沛然之力锁闭了,但他还有妖体。妖体被诛神刺刺破了,血流不止,将他浑身气力抽丝剥茧一样流失。 依稀之间,他听见黑影说的诛神刺,他看过典籍的,知道诛神刺厉害。 血是止不住了,他放下了捂伤口的手,扶着翠翠尸体放下,紧抓住回缩的爪子,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却能感受到,感受到那个黑影的狰狞嘴脸,右拳斗然一握,运起残余气力狠狠砸将过去。 刘昌的头颅好似一个圆滚的西瓜爆裂开来,残余着话语:“没用的……你死定了……” 声音很轻,比方才轻了,远方的风,也很轻,似乎渐渐停了,那么又谁在扯着我的衣摆? 他无法看见,却能感受,大风将他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却连这声音也快听不见了。 诛神刺,好生恶毒。 苏伏努力地将翠翠尸体搬到山谷内,默然片刻:“灵气无法勾连法体,也无力施法救你魂魄……我答应你,我答应过你的,我永远不死……” “对不起……” 他听不见声音了,并不知自己声音有多么沙哑难过,他害死了一个人。 入道以来,他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杀气都可凝聚成实体。可是为何,却因害死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难过。 是了,她也像她般,奋不顾身救他。 过了片刻,苏伏开始梳理思绪,神晶被盗,道杀门,铁刀匪范进,黎家,杨胜,铁三尧,刘昌,翠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令人难以分辨,这之中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翠翠死了,为他而死,她是真心的,这个时候了,她没有必要骗自己,她的尸体更是铁一样的事实。 她被利用,刘昌是棋子。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杀局,神晶被劫,只为引他来神州。可是为何,布局人怎知自己会先到临安? 莫非道杀门也参与了? 刘昌是关键,布局人显然知道玄灵引的存在。当年大战,玄灵引神妙,许多人目睹,并不奇怪。 惟有被他控制的刘昌,才能偷袭到他。刘昌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呈现在他眼前,至少玄灵引还在之前,他就是刘昌。自己对自己,会有什么防备? “来了!” 还有许多疑问无法理清,也不知今日还能否活着离开。他自嘲一笑,多年生死厮杀令他感觉敏锐,有三道杀气落在这山谷。 “铁三尧?你是魔修,某早该想到!” 他听不见声音,却能感觉到有个人一脸讥诮地说着什么,若他能听见,便大概能理清思绪。 另有二人,直觉中,不是魔修。 气海锁闭,他的本识还可调用一些,然而心内虚空星力与信力却都成了摆设,未破真人前,灵气要自经脉调动,自他周身一百零八窍穴涌出。 “杀了他!”铁三尧残忍一笑,挈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棍子纵身扑上,当头就是一棒。想着方才自己也感受了一番脑袋开花,也必要还在他身上。 气海锁闭,开始侵蚀道基,形势极为严峻。 苏伏感到劲风扑来,未落到头顶,劲风先将身后山壁削开一道浅沟,石屑簌簌地落在头上。 铛! 一声金属交击,曼珠沙华自主地跃出天灵,颤鸣声中,将这重击挡了下来,剑身重重一沉。 苏伏无声一笑,老伙计,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手已握上,似是响应他,曼珠沙华斗然响彻剑鸣,剑身竟盈了道理剑意,以不可能的角度,刁钻地刺向铁三尧。此时此刻,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竟能清晰地感觉到本命飞剑的欢喜、依赖,好似血脉相连的孩子。 “不可能!” 感受剑意,铁三尧大惊,长棍缩回格挡,一股沛然巨力顿时将他击退。 这剑意,乃是曼珠沙华本身的,苏伏福至心灵,感受着本命飞剑的喜怒哀乐,也随之喜怒哀乐,许久未曾进境的剑道境界似破开某个瓶颈,于是……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第九百四十二章:道基残存,另立体系(上) 山谷内铮然一声,斜斜一道直冲天际的剑光迸射,似要将苍穹斩落。 “剑光分化……你……” 尘嚣复化齑粉,洒落一层晶莹粉末。铁三尧的身子如尘嚣般散了又聚,眉心一条线,如血殷红,他哇地吐出一口血。 “好……不愧是你,若然不是,怎么显出我多年筹谋的价值!”他拄棍而立,神态狰狞且疯狂,“你们两个还不快给我上!” 这一道剑光,乃是苏伏毕生剑道修行的精华所在,然而它却消耗了曼珠沙华所有储存的剑意。且剑光方成,无法控制,有一些竟渗入体内,气海锁闭,没有灵气驱散,便只能任由它们肆虐,经络霎时就支离破碎,若非分出一丝气力护住心脉,恐怕当场就会被自己剑光绞碎而死。 血好似流不尽一样,将小半山谷都渲了一层金液。强而有力的心脉,来自于凝罡大成的妖体,每跳动之际,都犹如擂鼓般沉重,并生出新鲜血液,然而支离破碎的经络,根本无法愈合,每有新鲜血液淌过,便好似凌迟一般苦痛,遂于体表渗出。 苏伏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觉出虚空有盏灯,大放明光,眼前似有模糊光亮,暖暖的光,好似情人的手。可这光倏地变化,宛如地狱之炎,炙烤着他体肤,晶莹剔透的肌肤,霎时变得红彤彤,如烧红的烙铁一样。 外衫只一照面便化为虚无,内里衬着一件蓝鳞薄透的中衣,乃是龙吟瑶所赠,正在寸寸开裂。 心脉如鼓跳动,每跳一次,便虚弱数分。此时此刻,苏伏没有去算心脉何时停止,没有去管炙烤灼伤与一直试图扩大伤口的诛神刺,也不理会那盏愈来愈明亮的灯。 他只是侧耳倾听,倾听曼珠沙华的低声呢喃,沉浸于它的喜怒哀乐,浑然不觉自己已然虚弱到极致,宛如风中火烛随时会倒下。 火光照耀,炙烤苏伏的同时,将山谷照得纤毫毕现,映出另一个帮手的脸孔来,略显瘦削,双目亦闪着痛恨光芒,挈着一柄宣花大斧。 那斧闪烁着青金光芒,见苏伏被炙烤得无法动弹,残忍一笑,“十年前,我这一支脉因你缘故,死剩我一人!苏伏你放心,一切与你有关之人,尤其那个法宝之灵,都会随着你的脚步,你绝不会寂寞……” 音声未落,宣花大斧已来到苏伏上空,有金属颤鸣之音,此人身动,有金行元气随行,附于法器上,威能更是恐怖几分。 随他脸现狰狞,大斧重重劈落。 这一击势大力沉,劲风透来时,苏伏仍未动,直至大斧劈落,其身形诡异地偏移一步,大斧重重砍在他身侧,大地轰然一声震动,半个山谷都开裂,余波涌向山壁,霎时山崩,碎石滚落,激起满地的烟尘。 这人略微一呆,不是为这一击破坏力,而是苏伏那一下偏移,几乎恰到好处,非但避开了正面重击,连余波冲击都未有一点尘落在他身上。憋了十年仇恨怒火,滚如火油一样的胸腔,此时喷涌而出,不想落在空处,竟未能伤到他一片衣角。 且因大地反震之力,一丝气劲渗入体内,也因巨大落差而未能及时调养,竟被自己力气震伤,嘴角一丝血迹,触目惊心。 “苏伏!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怒火攻心,瞳孔紧缩,宣花大斧青金之芒骤然大盛,其双臂紧握,毫无花哨地横劈过去。 铛! 重重的一声金属交击声,回荡在这山谷,还有那人状若疯魔的低吼,交汇成了一道撕心裂肺的绝命旋律。 嘭地重响,苏伏整个人撞在山壁,将那山壁撞得龟裂开来。没有灵气护体,金行之力沿着曼珠沙华渗入体内,将本已支离破碎的经络复又碾压一遍,握剑的手不住颤抖,显出非人苦痛,然而他的神情却仍孤寡冷漠,清淡如水。 与此同时,两边山壁一同龟裂,终无法支撑,竟是一阵阵的摇晃崩裂。 碎石砰砰地砸苏伏身上,他仍迈两步,将翠翠的尸体护着。 “给我死来!” 眼见苏伏一点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胸中怒火盈到极致,宣花大斧扫开砸来的乱石,再度劈向苏伏。 “蠢货快退……”铁三尧突然发出暴喝。 示警之声响在耳畔,他略微一怔,心想只差最后一击便能取了苏伏性命,为何要后退?不……不能退,苏伏必须由我亲手杀死,方能告慰父母兄弟在天之灵。 我是为了什么咬了牙努力修炼?这十年以来,常常为噩梦惊醒,梦中总有一柄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就好比现在。 现在? 一声利器透体的闷响,他低头望了望,大斧距苏伏只差毫厘,却怎么也砍不下去了,他的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快? 我怎么会死……噩梦成真,所以死了…… 思绪就此止住,他的身体软软倒下。 “蠢货!”铁三尧满脸阴沉地盯着苏伏,“他在一步步激怒你,竟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修道,修到狗身上去了!他这飞剑日日用剑意温养,护体灵光根本无法抵挡。” 顿了顿,又道:“你们修神道的,有许多玄奇手段,他没有灵气,剑意剑招皆不能施展,想个法子束住他飞剑,我来给他最后一击!” 那中年人沉默着点点头,身上神光涟涟,法印变幻之间,那盏明灯倏然大亮。只见数道玄妙神光自那盏灯里激射而出,化作数道匹练,咻咻地刺过苏伏的四肢,将其钉在石壁之上。 痛觉早已麻木,苏伏仍然处在神游状态,只淡淡瞥了一眼铁三尧。 “又想故技重施,你当我是姓黎的那个蠢货?”铁三尧冷笑着说道,“就用这灯,来给你送行。我知道你故意不反抗,便是想争取时间将诛神刺逼出,不过你的道基只怕是不保了,你的剑意也快粉碎了罢,让你取回灵气又如何,道基崩坏,你只是废人一个。” “我倒要看看你这副妖体,能坚持多久!” 明灯被催发到极致,整个山谷的生机都在被剥夺,那些碎裂的石块,被晒成了粉末,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翠翠的尸体正被埋在碎石底下,否则以她法体强度,早便连骨头都不剩了。 铁三尧说的没错,苏伏沉浸在一个微妙的状态,让他能够感应到诛神刺的存在。 这个状态极为奇妙,像极了传闻之中,剑道第三境,剑意通微。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他方才勉强突破第二境。 诛神刺确实正在破坏道基,由道理剑意所立道基,已缺损一半。 便在此时,曼珠沙华倏然化光,没入苏伏体内。 铁三尧怔了怔,不明白他此举用意,冷冷道:“不要徒劳了,你的飞剑在手里,我还忌惮你两分,连剑都没有了……” “嗯?”说着说着,他忽地一震,难以置信道,“你居然觑破诛神刺的位置了……” “杀了他……我神力无法坚持太久……”控制明灯的中年人蓦然一声暴喝。 铁三尧突然懊恼万分,自己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见,说这些有何意义?长棍蓦地脱手而出,滚动如龙,卷起数丈风尘,如一尾黑龙一样轰然撞向苏伏。 这一击,运上了铁三尧全力,于灵力二大层面,比方才死去的瘦削汉子要圆满数倍,这一击击中,哪怕苏伏未曾受伤,妖体挨这一下也要粉身碎骨。 然而就铁三尧说话的功夫,就在他们看不见的心内虚空,已发生过一场激战,没有人说得清,曼珠沙华竟脱离了苏伏的本命桎梏,调动了心内虚空的星力,与寸寸侵蚀道基圆台的诛神刺一场好斗。 苏伏沉在那微妙状态,便是为了这一刻。而这,也确是剑道第三境,剑意通微。他根本无暇去想为何第二境勉强达到的他能够将本识附于飞剑,完成人剑合一境界。 诛神刺被击毁,锁闭气海的玄妙道力烟消云散,哗的一声浪响,一道银河斗然翻涌,把这山谷都淹没,铁三尧的棍子被死死的挡在外头,那明灯的光被银河吞噬,连带明灯一起绞碎。 那玄衣锦袍的中年人脸色惨白,正待逃遁,却被银河当头罩下,其整个身体都被银河绞碎,清澈白净的河水顿时染上一抹殷红。 铁三尧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遂似是想起什么,不由惨然道:“我居然忘了,你除了剑道,还是个妖帅!” 道基毁了,那又如何,只要灵气恢复,心内虚空与本体重新勾连,只靠天元水星的元气,便可将三人斩杀殆尽。 他只觉又怒又惧:“若非我道体与法体尚未融合,怎会惧你……” 银河却不管他,仍去吞噬,其身形斗然化雾散去:“哼,今日算你命大,来日定要你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却见银河亦散碎开来,他心中恐慌方才升腾,身体不由自主地重聚,又被银河抓个正着,眼看就要被绞碎。 便在此时,一道黄橙橙的光从天而降,竟将银河驱散了去。 铁三尧怪叫一声,趁此逃得无影无踪,连救他的人,都不曾看一眼。 第九百四十三章:道基残损,另立体系(下) 救人的光是从一个巨大的金钵投下来的。 “无量吾佛!”山谷外缓缓进来一个和尚,可不正是迦叶么,他循着冥冥之中的指引,徒步赶到此处。 “苏善人切莫再造杀孽,否则果报立现!” 迦叶双手合十,语重心长道:“凡间之恶,业在于念。恶念成业,方使此界生就无边苦海。善人在这苦海之中挣扎,莫不如皈依吾佛,修大乘妙法,立无极世界……” 苏伏静静地取了件月白长衫披上,清淡的目光在迦叶身上扫过,道:“迦叶,某乃剑斋弟子,你大可去向剑主要人。” 语罢再不理他,抱了翠翠尸体,当即闪身不见。 迦叶眉宇间稍显犹豫,只这一丝停顿,苏伏气机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声念了一句佛号,望着满山谷的狼藉,微微叹息。 他自固法力,徒步百十万里,积累莫大功德,须得将之传渡给功德子,为其敲响第八十一下响钟,使其成就功德佛果位,方能重获法力,此是宏愿前提。 在此之前,他唯有自保之力,而不能强行带走苏伏。 然此时,他开始有些犹豫,这份功德得之不易,是他费了许多福德方才许下的宏愿,若苏伏成就功德佛,仍是如此顽劣,杀性如此之重,根本无法修行大乘妙法,带他回西方圣界,只怕违背了世尊旨意。 他又是叹息一声,只得离开这山谷。 …… 苏伏远离了这一片荒山,终于支撑不住,在一处茂盛山林的小溪边昏迷过去。 这一昏迷,便是整整五日。面对迦叶,看似从容,实则强弩之末,否则也不用匆忙逃走。 此次受伤之重,只差与寂枯剑意比肩,那诛神刺实在恐怖。 苏伏醒来之时,法体剧痛险险令他再度昏迷,以他坚韧神经,痛楚有多么剧烈,便可想而知了。 强忍着晕眩,他内视法体,只见经络仍是七零八碎,血肉倒是恢复了一些,骨骼错位的,却仍是错位,断裂的也未曾接续。 惟一值得庆幸的是,视觉与听觉恢复了。 这时突有一股恶臭扑鼻,他心中微惊,旋即便明白过来,强撑着起身,望着翠翠腐烂的尸身。她也是修士,可她的法体竟连数日都无法保存。 心中微一叹息,若我冷漠待你,便不会只得这个下场。 他也不去管伤势,在这山林中选了一处干燥之地,将翠翠安葬,立了墓碑,方才开始调养。 心念动间,一圈生机绿意泛开,乙木青华神禁,生命律动展开,由天元水星之力驱动,效能更胜一层楼。 饶是如此,也整整费了三个日夜的功夫,方才将法体修复七八分,法体强度愈强,受损之后愈难修复。 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只见道基圆台缺损半边,他试着驱使道理剑意,却是滞涩难当,威能十不存一,面色不由暗沉下来。 曼珠沙华感受到了,嗡地飞将过来,在身侧盘绕不止。 苏伏不由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没事的。” 他轻轻抚着剑身,此次杀劫,全赖它的功劳,经此之后,他已随时能感受飞剑些微情绪。不过那日玄妙状态,却是点滴不存了。 与曼珠沙华说了一会儿话,他神情微妙,如今身处神州,魔修潜在暗中,还有不知名的敌修,极有可能来自黎家。想着道基是没有办法修复的,只能另寻方法,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他的身份强大不假,有两座大靠山。可独身一人在神州,也是危机四伏。教他灰溜溜逃回莒州?那决计是不可能的! 没有选择,他决定提前踏上宗师之路。 正常而言,修士按部就班,在成就真形后,会初步形成势气领域,此后不断完善至圆满,便是晋入宗师必经的过程。 势气领域,无非便是灵、力、法三大层次的结构体系。撇开剑修不谈,单说曲沐,其势气领域在死前终得圆满,便是在三大层次之中有一个层次抵达他这一境界的极限,方可引小天劫,渡过之后,便是渡劫宗师。 对于苏伏而言,他的势气领域早有成算,此时提前,影响其实并不大。但道基残损,这另立体系,便显得极为艰难。 心念动间,八百里红河呈现。他想了许久,星蕴第一式,最合他体系基层。原本体系基层乃是道理剑意,他决心将之融入星蕴之中。 严格意义上来说,道理剑意,亦是一门剑诀,只不过它是独属于他,最适合他的剑诀。 而道理剑意能够成为道基鼎立,足以证明它比之至圣之剑,相差不远。要将两道至圣之剑融合,这未来的路,还长得很! 八百里红河在苏伏操控下,轻缓地将道基圆台裹住。道理剑意果然极为排斥,竟自发地发出反击。 苏伏只得将红河散去,免得将另半边残损的道基不小心毁去了。 想了许久,他心知此事不能急躁,亦是水磨功夫,便控制些许红河,缓缓温养道基。 数日功夫,苏伏心中微喜,许是星蕴亦为他自创剑诀,残损的道基在红河温养下,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 有感于此,他不由深思,红河取代道理剑意可能不难,难的是如何将这二者融合。若不将这二者融合,道理剑意的心血全部白费,他心中怎会甘心,且常年相伴,道理之气早成为他左膀右臂,必不可少的存在。 此后数日,他渐渐摸索,却摸到一个窍门。道理剑意异常霸道,源于浩然度灭,加之内中蕴含苏伏一生所读经籍中的所有领悟,可谓集大成者,不外如是。 而星蕴同样是许多剑诀融汇而成,若将这二者拆分,兴许有一丝融合的可能性。 可这实在不容易,星蕴乃剑诀融汇,难度不大。然而要将道理剑意抽丝剥茧般解开,便需将他所有读过的经籍与领悟一一罗列,这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于是他想到另一个方法,若是将星蕴当成一种领悟,当成一份经籍,是否便能融入道理剑意之中?问题随之而来,那么此体系究竟是以星蕴为主,还是以道理剑意为主。 取舍之间,颇费思量。 思虑两日之后,他终于做出决定。 第九百四十四章:荼毒邀约,书山公子(上) 月余过去,神州风云几多变幻,各大势力,明的暗的,都在寻找苏伏下落,偏偏他好似人间蒸发。 在此期间,苏伏已弄手段向紫城报了平安,否则此时,整个紫城只怕都要鸡飞狗跳,忙着整兵杀向神州了。 心内虚空,整个苏府连同道基圆台一起移至太玄宫,因华阳宫已然不堪承受新立道基体系。 但见百零八星辰以一种玄妙的方式排列,点缀在虚空,投下的青光,以天元水星为最,化作丝丝晶莹玉润的水丝,滋养着新立道基。 紫云殿,上霄宝殿分左右,与道基体系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有一丝玄妙气机将三者相连。 新立道基包容整个苏府,换言之,如今已无苏府,基层便是红河铺盖,两岸红枫,一抹如血残阳沉在红河边沿,单是这一层融合,就费了苏伏无数心血。 若非俗事缠身,他真恨不得闭关十年八年,将这体系完善。 不过,表象是红河红枫,实则融合这一式剑诀的许多剑招,诸如扶风歌、杀剑月碎等等,都已被苏伏拆解,融入道理剑意,以道理剑意的核心本意来驱动此剑诀,同时成为新的道基体系基层。 原本道理剑意为纯白无杂色,并非苏伏自家喜好,而是源自于浩然气。浩然气同样霸道,然而它终究只是剑气,缺少一种正大光明之感。故此,道理剑意并非纯白不可,混了杂色亦不代表驳杂。 新成道基体系,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如今第一式不过初步融合,勉强修复了道基,不至修为受到影响罢了!至于第二式与第三式,更是想也不敢想!牵涉太多复杂,要将俗事都了却,闭关潜修方成。 睁开眼睛,捧了一把新土添在翠翠坟上,揖礼罢,微微叹息一声,道:“翠翠姑娘,你我素昧生平,却害你舍命救我,若有朝一日,六道界纳入玄门体系,必将你魂魄寻出,予你投个好胎,免受轮回许多苦楚……在此之前,某必不会放过铁三尧!” 语罢再不犹豫,化作剑光冲天而去。 …… 苏伏并未回去,神晶下落是寻到了,不过到底是对剑斋挑衅多些,还是专门为他设的杀局,仍存在许多疑问。 当日遭到偷袭时,他立即便将玄灵引自杨胜体内收回,如若不然,铁三尧再有什么毒计,那他便真要万劫不复了。 此时他寻不到杨胜,却大致能猜到他下落。 仍是那处地宫,本识展开至极限,铁三尧留在此地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又寻到新的帮手,在此伏杀。 不过,没有诛神刺,他除非找来大宗师,否则又能奈他何?而大宗师出手,那么性质完全改变,妖族与剑斋,必将与之不死不休。 想到诛神刺,他心中微寒。远古流传下来的恶毒法器,须一百零八道工序,十数年的培育方成。不过铁三尧手中的诛神刺,与典籍记载的效能差了许多,否则当日他的道基早该损毁了,根本等不到他利用曼珠沙华携着他的心神进入心内虚空,破掉诛神刺。 而强度也差了许多,真正的诛神刺,可以抵抗小天劫,根本不是一分心神能够击破的。 来到聚义厅左近,本识穿透一切障碍,将所有情景尽收眼底。 面目全非,铁刀匪全都不见了。 他望见杨胜正坐在铁三尧的那把金灿灿的椅子上,似有大事难决,愁眉不展。 铁刀匪全逃了?苏伏心中略感惊奇,便入到厅里,他没有掩盖动静,故一入内,便引起杨胜注意。 “剑君大人……” 杨胜愁容顿时如春风化解,急忙小跑着迎来,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语气说道:“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小人……小人找您好久了……” 见他就差声泪俱下了,便微微笑道:“你已知某遭了偷袭是么?” 杨胜连连点头道:“那日您走之后,护送神晶的铁刀匪亦失踪几个。隔夜之后,更是跑得一个不剩。小人心中害怕,便循着足迹寻到那处山谷,见到处都是……您的气息,还有……还有一地的血……” “大人不愧是大人,连血液都与众不同……” 他不忘捧苏伏一把,又道:“小人心下担忧,更放心不下神晶,心想大人您神通广大,必能化险为夷,小人力弱,不如为您守好神晶。过了两日,不见您来,也不见铁刀匪,我只好一人赶着马车回到此处,仗着第六把交椅的身份入来,铁刀匪却早不见了踪影,。此后小人便守着神晶,寸步不敢离。” “辛苦你了。”苏伏淡淡说道,“某会令剑斋之人来取神晶,在此之前,神晶先行寄放在此。此次寻回神晶,你功不可没,想要什么奖赏。” 杨胜悄悄打量苏伏脸色,看不出喜怒,心中惶恐,道:“其实……其实小人不敢瞒大人,小人恐怕……恐怕是遭了奸人利用……专候在临安,为您指路来此。” “哦?何以见得?”苏伏向金灿灿椅座举走两步,将长衫后摆轻轻一展落座,前言轻描淡写,落座后却是厉声喝道,“你与铁三尧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人冤枉!” 这一声厉喝,凝了苏伏毕生杀机,直将杨胜全身血液都冻僵,骨头稍软一些,只怕便已招供了。 杨胜跪倒下来,却没有很慌乱,道:“若剑君大人怪罪,小人无话可说。” “你不怕死么?”苏伏冰冷冷说道,“若不怕死,抽魂炼魄呢?某有无数法子教你生不如死……” “怕!”杨胜哭丧着脸,“小人当然怕,可是怕,也改变不了事实。但求大人看在小人看守神晶的苦劳上,给小人一个痛快……” 苏伏吓够了他,便又一脸风轻云淡道:“某几时说要杀你!起来罢,莫像个怨妇一样,你且说说,黎家几时遣你跟在黎鸿身边?” “遇着剑君大人前,小人在临安待了不到两日……” 苏伏心道果然,这杨胜绝没有胆子在他面前说谎,细细想来,喜儿哪怕因为某些缘故恨着我,风来庄相遇时那种惊喜却是做不得假的。即是说,要么是燕琳与设局杀我的人合作,要么便是误打误撞。 而铁刀匪第六把交椅范进在紫城被杀,也是古怪。若他来紫城的目的,是将我引来神州,倒是说得过去。 至于安排杨胜在临安,这一点尤为容易,只要在大图国周边大小城池都安排一个人,一个拥有足够利用价值,可以引我来此的人,至于是否杨胜,并不重要。 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之中有黎家的影子,也有魔修的影子。而那个玄衣锦袍的中年男子,只怕也是一路势力,他招惹的敌人虽多,也多不到如此,敢对他出手的更是少之又少。 还有翠翠,铁三尧果真对自己如此了解?一步步将他算计? 想到这里,他的双眸多了些冷光,沉吟道:“无论如何,寻获神晶确有你功劳,某向来不会食言,你可愿在紫城任职?” 其实邀杨胜去紫城,他心中颇有底数。这杨胜修为虽然不高,却有着一份小人物特有的小聪明。 “小人想留在神州……”岂料杨胜拒绝了邀请,他连连摆手道,“大人千万莫要误会,非是紫城不好,只是小人乃土生土长的神州人,去到外面,只怕过得不惯,且……” 他双目游移,在这聚义厅四方打量,却迟迟没有开口。 苏伏心念微转,便明白他的心思,淡淡道:“离不开盗匪这个老本行是么?也罢,某不强求,便将这洞府,留予你用罢,也算了了一件因果。” “多谢大人……小人……小人绝不会像铁刀匪那样行事……”杨胜心中乐开了花,连连陈谢。这地宫对于盗匪而言,不亚于洞天福地对修士的诱惑,非但大且宽敞,外头还有天然屏障。 此后他还可着人再行扩展,把巢穴核心往别处转移,狡兔三窟嘛。 “你做何盗匪,某不欲过问,只望来日不会有机会对敌,便算善功一件。”苏伏说着起身,“神晶借你宝地存放一些时日,过后自有剑斋弟子回收。” “大人尽管放心,小人但有一个口气在,神晶绝不会有失……”杨胜豪气干云地说道。 苏伏略点头,当即告辞离去。 …… 一个时辰后,苏伏回到临安城,径去往客栈。 掌柜陆全见苏伏回来,不由大喜道:“玄帝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有好多人日日来问您行踪安危,可将属下逼死了。” 苏伏心中不解,除了喜儿,还有谁会来? “苏伏……” 正说着,客栈外头有轻盈的脚步声与叫唤传来,他回身去望,正与来人四目相对,恍然道:“竹儿?” “苏伏你真不够朋友,来了神州,也不来寻我,并且失踪好久,害人家担心死了。” 竹儿见他完好无损,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不由嗔怪说道。 苏伏笑了笑,正待开口,不料竹儿身后又有几人,令他微微惊喜:“纪师兄,云师姐……你们怎么来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荼毒邀约,书山公子(中) “我们便不能来么!” 纪随风大踏步跨入,重重一拳擂在苏伏胸口,笑道:“玄帝,剑君,紫城城主,哪一个身份都要我们仰视,不过我可不会认输,迟早要与你站在一个高度,看同样的风景……” “还有美人!”云溪在一旁嘻嘻笑着补充。 喜儿在后进来,笑着说道:“师兄身边从不缺的便是美人……” 苏伏向诸人抱拳:“近日位在深山,未能及时报讯,累诸位担忧,实在对不住了……” “哼,那还不快请我们大吃大喝一顿,反正紫城城主有的是钱,可惜临安没有风味楼……”竹儿娇嗔道,“此次记在账上,苏伏你欠我好多次风味楼,人家可都记着呢。” 喜儿凑趣道:“竹儿妹妹莫不如嫁到紫城去,日日也有风味楼吃……” “那可不行,吃穷了紫城,吟瑶姐姐还不把人家给吃了!”竹儿咯吱直笑。 云溪亦打趣道:“不会的,东海龙宫富有,天下皆知,只要苏师弟将吟瑶姐姐娶了,单是嫁妆,只怕就能抵一个紫城喽!” 竹儿将她与纪随风也当做朋友,自也拜访过,此次意外相逢,也是惊喜。 三个姑娘一台戏,你一言我一语,尽是些莺莺燕燕的欢闹。苏伏与纪随风相视一笑,由着她们闹。 “远来皆是客,小妹如今添作东道,自要招待诸位哥哥姐姐,不如到风来庄一聚如何?” 众皆称善,便即移步往风来庄。 喜儿备了酒宴,与众同饮,吃得微熏,方才罢口,问询苏伏寻找神晶一事。 苏伏自不好隐瞒,便将前事备述,只隐去受重伤养伤之事,只说调查铁三尧去向。 喜儿埋怨道:“师兄去得急了,怎不待小妹查探出结果,师门的事,自是喜儿的事,道杀门不会坐视不理。” 苏伏应了几句,便转移话题,笑着向纪随风道:“二位怎也来了神州,莫不是省亲么?” 本是玩笑话,不料纪随风竟点了点头道:“不错,此次乃受云山城少主,亦即师妹大哥云照翎相邀,前来助拳!” “助拳?” 纪随风却不说话,望向竹儿。 竹儿喝了些酒,俏脸酡红,吹弹可破的脸颊,好似一个鲜艳欲滴的果子,直令人想咬一口。两道弯弯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她总在笑,好似天下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为难,颊边还有两个可爱酒窝,憨态可掬地说: “人家是奉主人命令,前来邀紫城城主去往法相山一聚呢。” 众人忍不住会心一笑,不由发自内心的喜爱。云溪费了好大力气,才按下将竹儿按入怀中的冲动,如今姑娘长大了,再不能像过往那样对待了。 喜儿笑道:“道杀门亦在邀请之列,只怕与黎家有关,师兄去一趟也好。” 苏伏自无不可,先应下来。心中暗忖,要对付黎家,我自然一百个愿意,可为何偏偏是此时? 酒宴散去,都已过了酉时,众人许久未见,自有许多话说。而兴许是好友齐聚一堂,竹儿甚是欢喜,吃得醉眼惺忪,便在风来庄过了一夜。 小渊总是与她如影随形,苏伏不见小渊,感到有些奇怪,竹儿醉得不省人事,他也不好发问。 是夜纪随风单独寻到他,切磋了一会道法,临去时,突地道:“苏兄,在下有个为难要请你帮忙!” 苏伏惊讶道:“师兄何以与我客气,但说便是!” “其实……”纪随风为难了一会,叹道,“家姐自十年前失踪,久不见影踪,我甚是担忧,知玄门门徒遍及天下,想请玄门留意她下落……” “师兄是说纪如初师姐么?”苏伏眉头微皱,“小事罢了,定当尽力。可我并不知她音容,只怕擦身过了,也不知是她。” 纪随风笑道:“这个容易,待我请个丹青师傅,画与你看便是。” “善!” …… 翌日辰时,喜儿叫上其余道杀三个门徒,并苏伏等人,往大郑国皇家猎场而去。虽说是皇家猎场,如今却早已成为禁地,惟有皇室之人可以进来。 而法相宗的山门,便坐落在猎场之中的一座法相山上。 法相山高耸入云,由三个峰石组成,分别供奉着三大王座。法相宗乃三大王座传下的道统,历来都以三大王座为尊。 竹儿领着一众人等来到积云峰,早有江河微笑迎来:“今番聚事,有诸位道友助拳,必能成事,快快里面请!” 苏伏自然认得此人,自他身上扫过,心中略感惊讶,这江河竟渡过心魔劫数了。这等进境,比他只快不慢。 法相宗山门,积云峰尤高且深,四周皆是云山雾海,令人宛落仙境。走过一条长长的石子小道,来到金刚殿前,此殿自是供奉金刚王座。 江河引着众人入内,里头却有着四个人,其中一个自然便是东道主荼毒。 众人俱进,四个人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苏伏身上。此次邀的助拳当中,这位分量才是最重的。 “诸位道友快快请坐,苏道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荼毒满面堆笑,向着苏伏拱手作揖道:“遥忆道友,风采不减当年!还曾有幸为道友救得一命,今番定要好好答谢。”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虽有过去种种恩怨,如今重见,那点恩怨根本不值一提。然遥忆当年,他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散修,在他面前犹如蝼蚁一般的存在,如今却客气地唤他作道友,引为座上宾,不由感慨万分。 苏伏微微还礼道:“过往之事,何必计较,荼掌教有心了。” 纪随风对他殊无好感,冷哼一声,自寻了座位。 云溪向四人中一个青年行礼,嗫嚅道:“大哥!” 这青年正是云照翎,他气度非凡,淡淡扫了一眼纪随风,道:“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云溪这才放下心来,推了推不甚情愿的纪随风,向云照翎微微作礼:“大哥……” “坐罢!”云照翎轻轻点头。 却说个中有个俊朗清逸的青年一直打量苏伏,待众人坐定,方才朗声道:“今次非但有幸请来道杀门徒,连剑君亦在其列,不瞒诸位,在下对剑君神往已久。” 第九百四十六章:荼毒邀约,书山公子(下)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不一。 四人之中唯一一个女子,长得膀阔腰圆,一身黄裳裹身,正是仙园剑派席玉香,如今乃是仙源剑派大师姐。 她斜睨一眼说话的人,道:“书山公子说这话什么意思,当年本姑娘与苏伏同入归墟,怎不见你也神往神往我?” 众人心下皆笑,云照翎微微摇头,论辈分,他与杜书山都在她之上,论胡搅蛮缠,两人加起来都不是她对手。 不过,玩笑归玩笑,席玉香粗中有细,不敢过火。她笑了笑又道:“也罢,谁让本姑娘没有拿得出手的事迹,苏道友,我这位挽倾师兄既对你神往已久,你二人不妨好生亲近亲近。” 如今天道盟解体,故盟之间少有以师兄弟相称者。 苏伏闻听此言,方才知晓这位俊朗清逸的青年竟是太乙圣地圣子杜挽倾,微微拱手道:“今次踏入神州,最教某感慨的,便是书山公子大名,无时不刻有人提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心下却是微澜,最初还道云山城与法相宗联手,可竟连太乙圣地与仙源剑派都牵扯其间,未免令人不解。黎家究竟犯了什么滔天恶罪,才将这些人给聚到一处? 但见那杜挽倾,锦缎玄衣,头束纶巾,眉宇之间尽是温润如玉般的神采,俊逸清雅的脸庞,隐隐漾着一抹和煦的光晕。 其双目最是令人难忘,宛如星辰一样明亮,透着谦逊、正直、勇敢、诚挚,这是一个既简单,又令人难忘的人。 杜挽倾赶忙回礼道:“惭愧!” 二人作礼罢,不由相视一笑,都自对方身上觉出一种熟悉感,仿似认识多年的好友。 荼毒一脸难测的笑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顿了顿,杜挽倾又向纪随风道:“不想此次玉清宗如此仗义,此乃神、青二州福音,在下必定极力促成两州和平共处!” 云溪温婉一笑:“杜师兄,那便有劳你了……” 对于她而言,虽早已做出了选择,却也希望玉清宗与云山城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此次得获掌教应允,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杜挽倾又向喜儿笑道:“道杀门此次倾门来助,在下心甚感激,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可开口,在下亦必倾力相助!” 喜儿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余绣衣,淡淡道:“书山公子言重了,事后本门主只消讨教一个问题,还望到时不吝赐教!” 苏伏微怔,这喜儿似乎对杜挽倾没有什么好感。 “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挽倾应下,笑得甚是温和,没有一点太乙圣地未来圣主的架子,“四位道杀门徒齐至,久闻道杀门在神州义举,于神州之人心里,列位早已成为守护神般的存在,敢请门主引见一二,好教在下铭记于心。” “我来我来!”燕琳自告奋勇地道,“我家门主名唤霄云喜,我们都唤她喜儿,不过只有亲近的人可以这么叫,书山公子你还不够亲近哩,所以你可不能叫哦!” 她不顾喜儿白眼,嘻嘻一笑,指向她旁边道:“她叫余绣衣,乃是我们道杀门第一美女,待字闺中,若有哪位才俊欲行凤求凰之事,还需经过人家考验才行哦!” 进而指向坐在她身侧,皂衣覆体的男子,但见其披头散发,面上覆着鬼脸面具,浑身都散发着阴寒气息,与普通阴寒又有不同,整个人都好似无尽业力汇成的恶业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这张鬼脸面具最奇异的便是没有眼睛,那位置空空如也。苏伏却有种他正用莫名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感觉,来时便有此感,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 “他唤作七罪,乃是我们道杀门徒中,实力最强的,迄今为止,从没有失手过!” 燕琳最后指向自己,俏脸上顿时浮现一丝红晕,羞怯道:“小女子燕琳,燕子的燕,琳琅的琳,年方二九,尚未婚配。说来惭愧,小女子修道年浅,乃是道杀门徒中修为最弱的一个,还要请诸位前辈多多提点……” “燕琳姑娘率真可爱,道杀列位门徒尽有其能其才,更难得是一腔正义热血,真乃神州亿万凡人福音!” 杜挽倾肃容起身,向四位道杀门徒稽首道:“在下谨代圣地感谢四位!” 喜儿略稽首还礼,冷淡说道:“闲话休提,尽早开始罢!” 杜挽倾洒然一笑,正待开口,外头有声音传报:“巫王宗到!” 音声未落许久,便见江河领着一个华服青年入来,向众位笑道:“这位乃是巫王宗少宗主雪烈,师尊,人已到齐,可以开始了!” 但见那华服青年,一头深紫长发,一双黑睛冷淡之中略带审视意味,扫过场间众人,止在苏伏身上顿了顿,便停在杜挽倾身上。 同在神州,杜挽倾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他轻声一笑:“书山公子,想不到此次竟能受你邀请,在下应该感到荣幸呢,还是应该感到害怕?” “雪烈道友请坐!”杜挽倾意味莫名地笑道,“那就要看道友与贵宗的态度与选择了。” 雪烈径去落座,也不知读出深意也未,道:“家父正在闭关当头,故不能亲至,望能谅解!” 荼毒当即望向杜挽倾,见他微微点头,便向江河使了一个眼色。 江河心领神会,向着殿外高声叫道:“带进来!” 众人好奇望去,只见两个法相宗弟子押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其身为玄铁锁链捆缚,不由自主地被推搡进来,来到众人近前,一个弟子喝道:“你这贼匪,还不快快跪下!” 说着便一脚踹向他膝盖,大汉吃痛,却半声不吭,上身仍屹立不倒,止恶狠狠盯着众人。 那弟子面上顿时挂不住,灵气涌下足三阳,便欲重重踹去。 “罢了,不要将人分三六九等,他虽穷凶极恶,也与我们一般乃是有血有肉的人,没有必要非要他跪不可。”杜挽倾摆手叫住他。 那大汉却不领情,冷冷道:“哼,少假仁假义假慈悲,你们大门阀全都是一副嘴脸,老子早就看透了!如今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老子皱一皱眉头,便不姓洪!” 杜挽倾微微摇头,淡淡道:“洪允,神州五大恶盗之一,孤山盗大当家。孤山盗成立于十年前,其时天道盟解体,神州烽烟四起,各大门派争持不下,令尔等鸡鸣狗盗之辈趁势崛起!” “七年前,大康慈云县十六个村镇,男女老少,鸡犬不留,所过之处,尽有你洪允亲笔血书!而那场报复,不过源于慈云县县令在你未修道前曾断过你一桩案子,使你受了牢狱之灾!” “六年前,云山城境内,有一万两千婴孩无辜惨死,死前尽都受到可怕折磨,尸体便抛在野外,引八境二十六城百姓义愤,质疑云山城统治地位,其中十六城叛乱,此次内战持续三月,减损人口数十万!” 杜挽倾的声音愈来愈冷:“三年前,孤山盗与铁刀匪联合,暗算四家大小商行,三个绵延千载的老商行统共六千多人,无一幸免……” 众皆惊骇难当,此人竟是如此穷凶极恶之人。 此后杜挽倾一件件,一桩桩,如数家珍般把其恶行一一道来,说到残忍地方,简直骇人听闻! “不论我们大门派如何争持,向来也自制,不会牵连无辜凡人。尔等恶行,罄竹难书,洪允,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杜挽倾此时此刻的愤怒,发自内心,自有一种森严法度。 洪允为他气势所迫,一时怔怔无言,末了他硬着头皮道:“那又如何,与老子相比,你们大门派杀的人就少了吗?有多少散修被你们迫害?” “这种恶人,直接杀了便是,何必多费唇舌!”纪随风冷冷说道。 杜挽倾淡淡道:“凭一个盗匪,不可能做到如此恶事,直到半年前,我才查出神州各路盗匪,许多都与黎家有关,这便是我邀诸位聚在一起的用意!” 苏伏不由恍然,心说黎家这是自寻死路,不过他们大概是想象不到,太乙圣地会出现这么一个正直善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圣子。虽说知人知面难知心,但杜挽倾确实给人如此印象。 他利用眼角余光打量雪烈,自其身上,确有一种神力交织之感,若他没有记错,此人乃是黑提的亲生哥哥,这巫王宗果然便是巫王所立。 只是不知,杜挽倾邀请巫王宗是何用意? 杜挽倾顿了顿,又道:“在下本待领着同门,将神州各路盗匪剿灭。然盗匪之来由,与我等门派争持有关,若神州太平,绝不会出现盗匪。况且,盗匪也是人,落草为寇,不定亦有苦衷。故此,在下认为应从根子上绝了盗匪作恶!” 苏伏一一观察众人神情,心中顿时有数,云照翎与席玉香,针对的是黎家,黎家一除,神州自然空出许多位置,可以缓和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 他心中冷笑,只怕除了杜挽倾,其余人等都不将此当做义举,而是神州势力革新必要的事。 第九百四十七章:逐步蚕食,仇人相见(上) “自根子上杜绝,只怕太乙圣地亦有责任,莫非太乙圣地也要解散么。”洪允忍不住放声大笑,最惨不过一死,他也不怕得罪杜挽倾。 杜挽倾情绪已然平复,淡淡笑道:“人皆有私心,圣地教我养我,无论它如何,亦是母亲一样存在,在下奉孝都来不及,怎会做出有损圣地之事。不过你放心,圣地所犯罪业,亦由在下偿还!” 此言一出,众皆动容。正直善良的人多有,正直善良,还敢勇于承认并且面对自身黑暗的人,确是少有。 洪允这一下再也无话可说,只得撇过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杜挽倾淡淡道:“若你愿意承认所作所为泰半来自黎家的命令,可换你一条性命。” “当真?”洪允大喜,遂警惕道,“你莫不是诳我罢?” “也不自省自己什么身份,挽倾师兄需要骗你?不要太过抬举自己!”席玉香冷笑说道。 杜挽倾道:“留你性命可以,不过你一身所修皆要废去,免得再为祸神州!” “那与杀了我何异?”洪允当即大怒,“没有修为,在神州寸步难行,难道要老子当牛做马维持生计?” “你之恶行,当牛做马如何能够偿还那些冤魂的万分之一?允你活命,已是难得慈悲,再要得寸进尺,我必让你生不如死!”云照翎平静的话语,却令洪允心中一颤。 六年前云山城内乱,起因泰半来自于他,估摸着云山城的人知道真相,必将他恨之入骨,剥皮抽筋都不足以泄愤。 想到这里,他心中打着寒颤:“我可以答应废去修为,但圣地要护我周全!” 他不怕死,也不怕杜挽倾,因杜挽倾至多不过杀死他。可落在云山城手里,只怕万劫不复都还算轻的。 杜挽倾微微颔首说道:“此事我可以做主,带他下去罢!” 待洪允被带下去,他方才继言道:“本来黎家诸多恶行,尚可通融,若非情非得已,在下亦不愿行那灭门之事。” “哦?愿闻其详!”苏伏奇道。 杜挽倾微微苦笑,叹息一声:“却有一事令在下难以释怀!可还记得那些婴孩,死在云山城野外的婴孩,皆是黎家手笔。二十年前,黎家影堂解体,却在暗中捕获婴孩,取其心头血,炼入阴毒法术,能活下来的婴孩便可成为黎家影子,却只有千分之一存活率。那些死去的婴孩,便是炼制失败的影子!” “这……” 此言一出,连至始至终不言不语,闭目养神的余绣衣都不由睁开眼睛。 喜儿忍不住皱眉道:“不是信不过书山公子,敢问这些隐秘你是从何得知?” “乃天机阁所测算,黎家行事极为隐秘,却瞒不过天机阁!”杜挽倾又叹息一声,“可怜那些无辜婴孩,生来便要遭此苦痛,实令在下心寒不已!” 众人恍然,喜儿亦释然道:“无怪道杀门情报网,竟丝毫没有收到消息。” “黎家当诛!”纪随风冷冷道,“事不宜迟,在黎家应对之前,我们应当先发制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杜挽倾微笑说道:“不瞒纪道友,此次行动,乃是在下一意孤行,并未获得圣地准允,师门长辈一个也未来。幸赖诸位仗义,赶来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其实诸位来之前,荼掌教已献了策,我们可将黎家逐步蚕食!” “怎么个逐步蚕食?”纪随风奇道。 此后杜挽倾便将荼毒计谋一一说来,末了将众人都分配了任务,方才道:“便是如此,诸位完成指定任务,便可回到此处歇息,视情况再定策略!” 众人兴头都被调动,便各自起身告辞。 苏伏一直以来都处在主导位置,今次也被分派任务,感觉颇是新奇,临行之前,却听到杜挽倾传音道:“请剑君稍留一二!” 他只好借口留下,留下的人还有云照翎,三人密谈半个多时辰方才各自离去。 …… 大图国,位于国都一千多里外有一个小镇,唤作燕来镇。 燕来镇乃是大图国一个重镇,乃是与大康国和云山城交界地。出了此镇,往东直行数十里,便入大康国。往西去数十里,乃是云山城地界。 云山城号称八境二十六城,与大图国交界的便是关河境,由数个城池地域组成。 苏伏同余绣衣落在镇外,稍作乔装,便向镇里去。此次对付黎家的行动,皆由双人组合,两人被分配到一处。 “余道友,前次不知你与喜儿熟识,否则罡煞自当双手奉上……” 两人一个月白长衫,洒脱不羁,俊秀非凡。一个稍着粗装,亦有九分之美丽,惹来许多注目。 余绣衣对这些注目恍若未觉,对苏伏话语,亦作了耳边风。 苏伏习以为常,便不觉难堪,又道:“自打鸩长老逝世,某一直担忧喜儿,如今她既然找到归宿,某甚是欣慰,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顾她。” “嗯……” 提到喜儿,余绣衣终于开了金口,却只有一个字。 “如此多谢了!”苏伏感激一笑,知她不喜言语,便不再开口。 两人入镇之后,止见往来行人泰半着甲胄,多是边关守军。如今神州兵荒马乱,这些兵都是经历过残酷淘汰的精兵,身上自有浓烈军威。 不过在修士眼中,这军威便如小兽的咆哮,根本不值一晒。 “噫,燕来镇几时有如此水灵的姑娘了?” 两人步到一处酒楼外,只见迎风招展的幌子上沾了许多黑沙,几个身上着与那黑沙一般颜色甲胄的兵士醉醺醺走出来,其中一个将官指着余绣衣咧开满口大黄牙:“小……小的们,还等……等什么?把她给我带回去!” “是!将军!”这几个兵脸上泛着与痞子一样的笑,“小娘子,将军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还不乖乖束手就缚?” 群众闻听,忙不迭退开,生怕被波及。 余绣衣秀眉微微一挑,却被苏伏眼疾手快阻止道:“不要急,随他们回去又何妨!” 第九百四十八章:逐步蚕食,仇人相见(中) 日头高挂,正当炎炎,整个燕来镇好似一个火炉一样闷热。这伙军却突地感到自九天之上落下的冰寒,寸寸浸体,冻得血液都快僵了。酒霎时就清醒,不由瞪圆双目,才认出这两人哪里是什么凡人,想退,却因恐惧半分也动弹不得。 余绣衣细细的,淡淡的眉毛挑起,寒气四溢的美眸,却盯着苏伏,如渊如狱般的冰冷杀机,凝定三丈方圆。 苏伏止用妖体抵抗,皱了皱眉,这才首次合作,就要内讧了么?数十年读书学识,心胸之中自有涵养,也不欲同她一个姑娘计较,道:“别忘了此行目的,逃得一个黎家人,我们任务便算失败,你杀了他们容易,势必打草惊蛇!” 僵持许久,余绣衣略退一步,却没有说话。 苏伏心中已然不快,施了个简单的障眼法,转向那几个兵,冷冷道:“随我来!” 随意寻到一处巷子,双眸宛如利剑一样扫过他们,道:“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否则死……镇守燕来镇的共有几个修士?” 本待混入军营之中,捉了统兵总帅逼问,如今只好问这些不长眼的东西。 那个满口大黄牙的将军赶忙道:“有有……有十六个仙长……” “所在何处?” “仙长分批镇守,同时有九个值守,七个在镇上修养……仙长喜静,小的……小的也不知他们具体位在何处……” 苏伏冷笑一声,蓦地钳住他脖子,按在石壁上:“不要耍你那点小心机,能让你活,也能让你死!尔等来说,谁说出两个修士下落,便可活命!” 铁三尧在暗,他绝不会再犯同样错误,故玄灵引按而不发。 “仙长,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此言果然引得众兵争抢,纷纷将镇中修养的修士下落给出卖,苏伏将他们击晕过去,淡淡道:“位置你都记下了,镇东面三个交由你处置,两刻之后在镇外集合!” “四个!”余绣衣冷冷说道。 此次任务,苏伏也算客串了一把杀手,而余绣衣本就是杀手。 苏伏把眉一轩,道:“你要争强好胜到什么时候?” 余绣衣的双眸冰凉如水,道:“报仇!” 想到叁十三娘遭遇,苏伏心头微软,道:“不要出纰漏,如若不然,黎家反应过来,必令行动困难百倍,可能害死其他人!” 余绣衣微不可察地点螓,遂一闪而逝。 苏伏摇摇头,心道此女心中除了复仇与修炼,恐怕再容不下其他。 …… 镇东处有两个非常著名的宅子,闻说住着仙长大爷,脾气不甚好,但凡不小心踏入那两个宅子周围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以整个燕来镇的居民都不敢靠近此地,倒养就此地一片清幽。 清幽之中,却也有着难以言诉的阴冷。 苏伏掐着水幕天华,隐着身形来到其中一个宅院外头。留在镇中修养的七个修士分布恰好是西面四个,东面三个。 余绣衣执意要多杀一个,除非与她翻脸,否则定然拗不过她,为争这口气,破坏既定计策,他却不是如此无智之人。对于不是敌人的人,他向来宽容。 不过,虽然少了一个,难度却并不减多少,缘故便出在这两个宅子。这两宅子相距不过数十丈,稍有动静,必然无法瞒过。 苏伏心中早有定计,他要利用其中一个引来另一个,只需把握一个度,便能将之一一斩杀。问题是这两人之中,会不会有人认得他,若然如此,恐怕其惊骇之下,向其余十五人发出示警,那便前功尽弃了! 想此,他沉吟片刻,动起了久不曾使用的易容术,将自己面容稍稍整改一二,又换了一件外衫,方才满意一些,便即闪身落在庭院当中。 “来者何人!” 堂中闪出一人,带着审视目光定在苏伏身上,“此乃黎家禁地,谁允你闯进来?” 苏伏背负着手,佯作戏谑地说:“禁地?某闯的便是禁地!闻说燕来镇高手众多,某特来挑战!可如今观你修为,实在不值一提,还是将你同道喊将出来,一起出手罢,免得输得难看,落了堂堂黎家威风!” “好胆!”那人一声暴喝,双足抓地便是一闪,再出现时,双手已然挈着一把重刀,呼啸如飓风般斩落下来。 苏伏心中冷笑,止将手去抓,掌间蕴了一层星力,嘭地一声重响,脚下土地因承受不住这重击,顿时乱石纷飞。虽然力道不差,如何伤得了他妖体。 不过要引人过来,却又佯作受力不支,倒退数步。 “就这点微末道行,也敢来此撒野?”那人修为不足以看穿苏伏伪装,一声大笑,却丝毫不留情,重重又是一劈。 刀风鼓荡,宛如夜枭啼鸣。 苏伏面色一冷,握拳重重一击,将刀风击溃,余势不减,单止妖体气力凌空生发,形成一道白茫茫的拳印,有雷声咆哮。 那人见状大惊失色,忙将重刀挡在身前,当啷一声,重刀先断,又觉一股沛然巨力将他击向内堂,心中骇然之下,想要示警已然不及,一丝几乎渺然不可见的剑气斗然自虚空生发,在他尚未落地之前,便没入他体内,顿时命丧黄泉! 却说数十丈开外,那所宅子里的主人,闻见隔壁动静,第一反应自然是先来探查,便在他踏入的瞬息间,心头警兆斗然升起,身形在半空硬生生折转,避开了一道令他头皮发麻的剑气。 “剑修?”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剑斋大举来攻了? 骇得他心中乱颤,就要取出示警之物,双臂却突然一痛,竟被不知何物齐根斩去,其死前便见一道冷漠眼神,好似索命的鬼王一样令人心中压抑。 这一番手段宛如电光火石一样,令人哪怕目不转睛也看不清经过,便已结束。 苏伏小心地将两人怀中一道示警用的飞剑取出,确认没有激发,想了想,亦将之收入怀中。 如今示警用飞剑,许多都与示警之人心神相连,若毁去或与真界隔绝,譬如置入储物袋,很可能引起对方警惕。 这蚕食之计,说白了无非便是争取时间,剪除黎家羽翼,逐步将这底蕴深厚的大世家瓦解。 就苏伏个人而言,他并不喜欢如此保守的计策,不过身在客场,而对付黎家亦是他所愿,也便不去计较究竟谁来做主。 杀死黎家两个修士,当即一刻不耽搁地往下一个地点去。 …… 半个时辰后,两人悄然来到镇外一处密林集合,苏伏心中惊讶,这余绣衣果然不愧是道杀门出身,杀人手段干净利落,他本识展开至极限,竟都不能感应分毫。 苏伏也无话与她说,当即向密林深处去,行不多久,来到一处迂回的山道,淡淡道:“都出来罢!” 山道两边唰唰地涌出来大量穿盔戴甲的凡人兵士,为首两个赶忙向来行礼:“拜见仙长,可是燕来镇成事了?” 苏伏点头道:“即刻率兵攻入燕来镇,残余修士,某会清除!切记书山公子叮嘱,不可牵累无辜之人!” 这两人便是云山城与大郑国的将军,此次行动,两路大军汇合攻镇,牵扯余下九个修士的注意力,而两人则暗中将他们一一诛除。 没有修士镇守,燕来镇不攻自破。 两路大军行进百十里路,已是晚间,也不停歇,去到镇外叫阵,那镇外有一座城楼,筑在山缝之间。那山缝好似天堑一样,又狭又窄,两边峭壁光滑,寻常人绝难攀爬。 大军押着攻城器械佯作大举进攻,为将假戏真做,士兵们真刀真剑地拼杀,鲜血将月华都染红,渲出一滩悲怆的壮烈。 无论何种争斗,无论争斗之人抱着何等仁慈,受苦受难的永远是缺乏选择的凡人。 因此次攻伐透着不寻常,燕来镇方面,应对极快,当即有三个修士跃出城楼,冷哼声中,各自发出法器法决。 云山城与法相宗自都配给修士随军,此时便都出来应对。 两边打了个旗鼓相当,黎家修士一个喝道:“你等奉了谁的命令来攻,若然不给个交代,今日休想全身而退!” “你管是谁的命令!”云山城一个云家子弟冷冷一笑,“有能耐尽来,怕你不成?” 黎家修士顿时大怒,二方复又剧斗在一处。 却说苏伏二人潜入城楼,这其余六个修士分布,尽在二人心中,来到城楼二层一处廊檐下,他向余绣衣传音道:“你龙蛇十象乃拳掌变化之道,如此近距离下,极难成事,又不知其中是否有着高手!” 余绣衣静静望着他,总算还分得轻重。 苏伏稍感欣慰,又道:“不如由我出手,绣衣姑娘替在下掠阵,若事有不为,便展开龙蛇十象,想来阻扰示警飞剑轻而易举!” 余绣衣点点螓,其换得一身皂衣,身形一闪,便融入夜色之中。 苏伏深吸口气,本识悄悄探入房内,只见一个锦衣玉袍的男子正在寻欢作乐,不知谁家姑娘被他强压身下。 入眼一幕,使苏伏暗怒,那姑娘玉体之上,到处都是伤痕,他正待发出剑气取了此人性命。 下一息,一声震天巨响中,整个城楼第二层尽都砸成齑粉。 “余绣衣,你干什么!” ps:家里停电了好久~~ 第九百四十九章:逐步蚕食,仇人相见(下) “报仇!” 苏伏厉喝未落,余绣衣已携裹烈火一般的拳势擦身而过,径向房中那被吓坏的男子而去。 唰地一声,套着白金蚕丝手套的玉手已将那男子颈脖凌空提起,那人龇牙咧嘴:“你敢杀我?你敢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放开我你这……” 紧接着他似是认出她来,不用瞳孔紧缩:“是你这贱人……” “喀嚓!” 一声脆响,其颈脖被扭断,余下话语尽都咽入腹中。 说时迟那时快,感受五道强弱不一的气息冲出,苏伏强压下怒火:“除了报仇,你还会什么?” 其中一道气息冲得极快,眨眼来到,眼见苏伏面貌,顿时透出刻骨怨恨:“苏伏小儿!竖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今番定教你魂飞魄散,方消我心头之恨!” 其袖袍鼓荡,便有一道风刀挥将出来,发出尖锐的撕裂虚空的音声,劈向苏伏。 苏伏定睛一望,却见竟是当年他闯入黎家时,被赵云缠住而不能动弹的老头,冷笑一声:“当年你就不能奈何我,何况如今!” 其剑印一指,虚空裂开一道痕迹,那风刀尽管来势惊人,却没入虚空裂缝里,再无声息。 老头猛地瞪大瞳孔,既惊且怒,有些不确切:“剑光?” “怕了?”苏伏不得已耍弄心机,嘲弄说道,“怎么过了十年,您老修为还是一样没有寸进,无怪被黎远山调来此边关之地做了个苦劳!” “竖子!” 老头须发皆张,却不进反退,同时厉声喝道:“布阵,今日定教你为我家数百口人偿命!” 苏伏夷然不惧,见余绣衣杵着发呆,不由脱口而出:“蠢女人,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余绣衣回身冷冷一望:“报恩!” 苏伏先是一怔,旋即哭笑不得,她呆立半晌,竟是在思考那个问题。 这时心头警兆斗起,但见上空一道玄妙莫测的圆形状法阵兜头罩下,九天十地,左右四方空域竟都被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机锁定,竟是无路可逃。 这法阵,分明便是黎家《大罗天颠倒五行》之中衍生的阵法,须得聚齐修行大罗天各一门分支功法的五人方可开启。 而这五人,恰好对应的便是金、木、水、火、土,五道分支功法,加之那老头居中调度,便聚成了大阵所需的全部要素。 此时大阵罩下,余绣衣方才醒神,许是搅此次行动感到愧疚,竟主动迎去!其双手上白金蚕丝手套骤然大放明光,在这黑夜之中好似一颗璀璨明珠,又似彼方星辰绽放,无比显眼。 苏伏敏锐察觉,那蚕丝手套与前番相较,多了一份灵性,仿似在雀跃欢呼一般。也不知是月前遇杀劫反与本命飞剑血脉相连的缘故,还是那手套自有玄奇。 不及多思,但见余绣衣双掌交击,气机生发之间,交汇成栩栩如生的龙蛇,将那法阵抵住。 “颠倒五行已成,凭你这细弱手掌也想破?”老头狞笑一声,手掌往下一压,顿时将那些龙蛇绞碎,又有灵光投向余绣衣。 明光一暗,余绣衣喷血倒退,然其双眸内尽是无尽怨恨,脚下生出一朵云,稳住身形的同时,明光乍起。 苏伏赶忙将她拦下,喝道:“你清醒一些,那颠倒五行,将你掌力分化五行,老头居中调度,分由五人共同承担,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破?现今唯有精诚合作,方有一丝破阵可能,不过你却要听我的!” 余绣衣冷漠不语,却总算被劝下来。 苏伏略感头疼,悄声传音嘱咐一番,见她眉头微挑,还待发作,便冷冷道:“今番任务失败,某不想推及责任,你心下明白!你可以抱持无所谓态度,不过也该想想城下拼死作战的凡人,他们可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余绣衣挣扎一番,终于服软。 此时此刻,法阵已然将二人罩个正着,老头残忍一笑:“竖子!颠倒五行,五行于相生相克之中折磨你二人,虽未完整,威能不能完全呈现,却也足以将你二人碾成齑粉。” 二人身处天地顿然变色,先是黑云密布,随后雷声隆隆,瓢泼大雨如同火油般滚滚落下,落在大地上,有树木疯狂生长,不多时形成一片林海,参天古木,荆棘缠绕,藤蔓密布,但见那荆棘藤蔓之上利刺,竟化利剑激射向二人。 苏伏瞪了余绣衣一眼,后者贝齿紧咬,绝美脸颊破天荒地浮现一道红晕,宛如晚霞一样令人目眩神迷。 她不得已之下凑近苏伏,与其贴身紧靠。其面冷若冰霜,其躯却热烫如火。 若是可以选择,苏伏必然不要这艳福,他心神沉入古井无波状态,不为这火热影响分毫。同时心念默动,一道金光哗地撑开,极为勉强地将二人同时裹住。 此举亦是经过深思熟虑,唯有功德金光方可短暂抵抗法阵,可功德归功德,护体归护体,他可以利用功德,却无法使之护体,亦无法控制其大小,只能选择这么一个笨办法。 此时利剑刺来,正应五行之金。那利剑却非普通利剑,乃是五行生化所成,几与先天神禁相较,护体灵光、功德金光皆不能阻。 五行相生相克之间,最是歹毒,这利剑亦掺杂五行,比之诛神刺还要恶毒数倍,若让其破体而入,二人即刻便会身陨道消。 说时迟那时快,虚空斗然飘零一片片血色枫叶,打着旋儿,轻飘飘不着力,却与激射而来的利剑碰撞,竟发出一阵细密繁复的金属交击声。 道基重立,苏伏御使剑诀,显得愈发精妙。 老头眼见利剑不能奈何,冷笑一声,法印变幻,但见大地开裂,有地火涌出,林间并有狂风大作,将那地火席卷,化作火龙一样怪物,扑向苏伏。 二人身上功德金光大亮,火烧不死,风吹不死,这风乃是五行伴生之相,狂风与地火相合,丝毫也不能伤及二人。 老头见状,冰冷说道:“竖子,若以为颠倒五行就如此而已,未免太过天真……” ps:求个推荐!!!收藏!!!订阅!!!还有打赏~~~~~~~~~~ 第九百五十章:颠倒五行,本识剑域 但闻雷声愈隆,雨势愈急,宛如整个天穹将要压落下来,一层层的铺盖着玄黑水液,打落在功德金光之上,却如和风拂柳般流淌而下。 老头不知功德果位何如,然此不过颠倒五行法阵前奏,其面上挂着诡笑:“苏伏小儿,你以为老夫不知你心里想些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也要小心虎子也会伤人,想破阵,你还没有这个道行!” 玄黑水液落入大地,藤蔓荆棘疯狂生长,左右四方地将二人团团围绕,同时地火加剧涌出,每每与水液碰撞,便会产生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参天古木寸寸开裂粉碎,狂风席卷碎末,犹如一道狂澜般砸落,与水、火二相激烈冲突。 核心地便见一团涡旋疯狂旋转,将水、木、火、风死相尽都卷起其中绞碎,遂化作烟雾状的彩色气体,氤氲着飘散开来。 苏伏眉头微轩,剑印一凝,挥斩藤蔓,却见剑气没入藤蔓之中,竟被汲取一空。 剑气滚入五行之中,遂生金行之气,亦于其间被绞碎,彩色气体愈发鲜艳起来。 老头此时脸色微白,气喘如牛,手中法印仍然不停变幻,一道紧接一道的灵光打入法阵之中,半白丝发倏然间全白,脸上皱纹愈来愈深,双眸却是愈来愈明亮。 与此同时,苏伏本识宛如尖锐的细丝,硬生生地钻过法阵之中缝隙,寸寸蔓延之中,斗见彩色气体,心中微讶。 他本意是落入法阵,再寻法破之,新立道基体系,予他这分自信。惟有在敌人以为必胜之时反击,方有把握将六人同时杀死。 如今觑见彩状气体,心知不能再拖,本识彻底散发开去,于老头全心全力催动法阵的空当,剑域悄无声息地布下。 但有本识,便是剑域! 近在咫尺的余绣衣突地不由自主颤栗,全身体肤觉出刺痛之感。凝神注目之下,却见苏伏身周一丝丝比之秀发还要细弱,似剑气非剑气的红丝,宛如触手一般延伸开去。 突地有大手将她推开,未待她反应,耳边传来苏伏音声:“五行颠倒即将催发至极限,绣衣姑娘替在下掩护一次,只消将龙蛇之力遍布整个法阵,引而不发……” 余绣衣与苏伏四目相对,只见一双朗目宛若璀璨银星,透着淡定从容,无来由地令人信服。想了想,其双手乍现明光,两道气机自她身上交汇演化,带动尘埃,化作黑白龙蛇盘绕。 掌心朝内,略向上竖起,缓缓地摆出一个古怪掌势。 龙蛇昂首吐信,蓦地闪电探出,将藤蔓撕开一个口子。顿时使得余绣衣觑见法阵外景状,但见得核心处一个巨大漩涡,绞碎五行碰撞爆裂之力,衍生出一朵朵极为美丽的彩色气体,遍布整个法阵。 彩色气体由五行之力交互汇演而成,一丝丝一缕缕匍匐氤氲,宛如盛开的美丽花朵,其间蕴含的毁灭之力,却令人头皮发麻。 美丽亦致命,功德金光,绝难阻隔! 余绣衣见状,双掌交互拍出,恐怖气劲如潮水一样滚滚翻涌,余下藤蔓顿化齑粉,一丝丝气机演化龙蛇,一缕缕尘埃交汇的龙蛇逐渐遍布整个法阵。 “想反抗?迟了!”老头运力似至最后关头,一张老脸上满是痕迹深深的褶皱,一头华发因剧烈消耗,宛如枯萎的杂草,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然而他的面庞却反常的潮红,双目炯炯,精神矍铄,甚而亢奋:“苏伏小儿,便教你见识见识我黎家颠倒五行大阵,化生之土,给老夫出来!” 其双手法印相互重合,斗见大地如潮水翻涌,五行之土,由老头耗费的巨量法力提炼出来的土石精华,滚入漩涡之中。 哗地一声响,涡旋骤然爆裂,融入周遭彩色气体之中,颜色倏然之间于五行之中流转不休,令人眼花缭乱。 五行之气圆满,充斥法阵,余绣衣当场口吐鲜血,其外放气劲瞬息之间被吞噬剿灭,气劲铺盖整个法阵,为便宜操控,融入她数分心神,这一反噬,五行毁灭之力自循迹而来。当下体内气血翻涌,脸如金纸,面对宛然天地巨威般的颠倒五行法阵,显出一瞬的柔弱。 老头狰狞大笑:“苏伏小儿,今日就教你为黎家数百口人偿命!” 狂风大作,五行之气逼向二人,眼见便是身死道消下场。 余绣衣贝齿紧咬,半声不吭。她向来不会依赖他人,早将苏伏话语忘却,正待运力,肩上却落下来一只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 “做得很好!你且休息一二,看某如何破他颠倒五行!” 苏伏向她淡然一笑,剑印微动,二人脚下蓦地泛起一丝涟漪,涟漪愈来愈盛,转作波浪,整个法阵空间斗现一丝丝一缕缕的红芒,宛如牵线搭桥般倏然结成一张网,好似切割了空间,落在波浪之上,八百里红河哗哗呈现。 两岸红枫盛放,耳边传来惊涛骇浪,暗沉空间投下一抹如血残阳,老头简直难以置信:“不……不可能……颠倒五行法阵之内,不可能容得下领域……你……你……” 老头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眼皮上翻,好悬没有气晕过去,情急之下自喉间一字一句地迸出:“竖子敢尔……” 一口郁气排出,方才缓过气来,避免了成为真界有史以来第一个活活气死的真人。 遂满目猩红:“我不信你这障眼法,能破颠倒五行,给我死来!” 老头怒气贲张,额上青筋暴露,运起残余力气,吃力地将双掌相合,五行之气疯狂地冲破红河阻碍,欲以一口气吞噬二人。 “障眼法?”苏伏哂笑一声,虚空哗哗地涌出红河,将这法阵整个空间都覆盖,五行颠倒之气,与看似红河,实则是道理剑意激烈交锋,难分胜负。 然而苏伏后劲十足,有一百零八星辰提供源源不断的气力,老头独自一人将法阵催发至极限,已是强弩之末。 红河愈斗愈勇,剑气四下纵横。五行之气寸寸退却,逐渐被整个红河吞噬殆尽。 “我不甘心!”老头脸上红光渐渐消退,身形愈加佝偻,却犹自发出恶毒诅咒,“我不甘心……我诅咒所有与你有关之人都不得好死,我要你永生永世活在痛苦之中……” 苏伏神情漠然,剑印微动,漫天舞动的枫叶凝成剑状,切割过老头躯壳,使其发出酷烈惨叫,令人怀疑他这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是否伪装,竟还能发出如此洪亮的声音来。 “在此之前,某先教你不得好死!” 无数锋利如刀的枫叶来回地切割老头,使其遭受凌迟一样苦痛,于哀嚎声中痛苦死去,前番受铁三尧偷袭的愤怒,舒缓一些,不由吐出口浊气,排除杂思,使心神澄空明净,不为戾气所影响。 老头一死,无人主持法阵,余下五人惊恐之下欲逃,却又哪里逃得出剑域。 但有本识,便是剑域。剑气纵横之间绞杀了余下五人性命。 苏伏杀死六人,反静立虚空未动,旁若无人地陷入沉思之中。乍见此红河与前番没有不同,可道基重立之前,红河与狮王南烈的妖力相抗,已是力有未逮,迫使他要使出剑诀第二式。 颠倒五行大阵,尤以一个老辈真人布置,五行之气威能,堪与玉清宗七曜神无相较,绝非南烈妖力可比。故此,红河融入道理剑意,威能更胜一层,重立道基反是因祸得福。惟一缺陷便是势气领域方成,无法像剑诀那般随心所欲展现。 要知此二者区别,剑诀只需灵气供应,势气领域则需本识与灵气,二者相合,缺一不可。故本识所覆之地,便是剑域。 在此法阵中,剑诀虽可展开,却受莫大压制,十成能发挥七成便算不错了。若是重立道基以前,落入此阵中,只怕惟有剑诀第三式方能破开。 至于破开之后,能否留下这六人,便是未知之数了。 实践出真知,有此番鼓舞,苏伏对新立道基更是坚定数分。 回过神来时,耳边突地传来如潮般的喊杀声,不由定睛一望,却是燕来镇告破了,他微微惊讶,不见余绣衣身影,想是出城去,将余下三个修士杀死。 此后黎家反应极其迅速,竟于两路大军大举攻入大图国时,遣大军抵挡,却与二人无关。 燕来镇告破,二人任务便算完成,当即即回转法相宗。 …… 一路无话,苏伏对余绣衣举动,仍存不快。二人回去之时,喜儿与燕琳已经回来,问及经过情由,不由将苏伏拉到一边,悄声解释道:“那人想是当年追杀她,且差些玷污她清白的黎家子弟,虽然被人救下,一直难以忘怀,故有此激动之举,师兄切莫怪罪了……” 苏伏自也不是小气之人,只道:“无论如何,此番有惊无险,为兄亦不欲多言,不过我却是再不愿与她同行!” 余绣衣淡淡望了他一眼,径自离去了。 第九百五十一章:国主之死,疑云萦绕(上) 不想余绣衣未至门口,杜挽倾微笑着挡在了她的身前:“绣衣姑娘,闻说你与剑君此行顺遂,正好还要劳烦二位,请入内说话。” 他的笑容极富渲染力,令人不由自主地欢喜,且温煦暖透人心,哪怕坚冰也能融化。 然而面对整个神州乃至真界人人称颂的书山公子,余绣衣绝美脸庞仍是冷若冰霜:“让开!” 扑面而来的寒气令他笑容未有半点变化,不过他向来不会强求于人,且让开了路,且言道:“只怕是在下尊荣吓着姑娘,却是对不住了……” “噗嗤——” 赶出来的燕琳忍不住发笑:“若书山公子如此丰神俊朗,还能吓着绣衣,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堪入目哩!” 她紧走数步,将余绣衣拦下,温言软语道:“好绣衣,你可别一走了之呀,人家才不想与那个苏伏同行哩。你想想我先前如此恶他,他定会趁机报复我的,人家性命全掌在你手里了,别走嘛……” 一番娇声软语,终于将她劝住,当即嘻嘻笑着将她拉回大厅。 杜挽倾莞尔一笑,踱步跟入,先向已然回来的众人拱手道:“有赖诸位,蚕食之计顺遂,大图国版图一夜缩水三分,战果仍在不断扩大,黎家分派在外的影子尽数伏诛!” “若依在下一己之力,断难办到,书山公子,偌大名头,却还是要仰仗诸位啊!” 知他谦逊,定有下文,众人便不语。 杜挽倾旋即向苏伏一礼道:“然燕来镇方向,黎家应对迅速,已遣大军将我军挡在燕来镇境内。方才闻听剑君与绣衣姑娘此行过程,已是尽心尽力,不知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还要……” “哼,剑君苏伏,偌大名头,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便在此时,一个阴冷声音自大殿外传将进来,但见华服青年雪烈与皂衣鬼面的七罪一前一后入来。 雪烈面上尽是讥讽:“若非是你名不副实,便是与黎家勾结!” “哦?道友何以认为某与黎家勾结?”苏伏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望向雪烈,目光之中,有几分莫名意味。 雪烈读出了,却无法体会,便冷笑道:“书山公子所邀,尽是当代著名英秀,尤其书山公子本人,我们一死,剑君岂不是没了对手,独据真界所有称赞?” “既如此说!”苏伏诚恳地道,“恕某孤陋寡闻,尚未请教道友尊姓大名?” “噗嗤!”燕琳不由笑得花枝乱颤,“人家……人家也是……早想请教道友尊姓大名哩……” 便连喜儿脸上都不由挂了些许笑意,若如他所说,书山公子邀的尽是著名英秀,他雪烈又算得什么。 雪烈微微一怔,还待开口,突地住口不言,面色不由愈发阴沉:“一个小丫头片子便罢了,堂堂剑君,竟是个牙尖嘴利之辈!” “彼此彼此,道友先发制人,还在某之上!”苏伏不咸不淡地应道。 “你……” 眼见冲突要起,杜挽倾轻描淡写地摆手,一道晶莹的灵光洒向众人,顿觉神气一清,戾气尽去。 “二位道友都是在下相邀而来,眼见二位争持,在下于心难安,还请卖我一个薄面,就此罢了可好?” 雪烈眸中闪过一抹精芒,举手投足便是神通,传闻杜挽倾积蓄的底蕴,极为丰厚,只怕…… 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地一笑:“苏道友,方才是在下孟浪,胡乱指责道友不是,却是对不住了,尚请原谅则个!” “无妨!”苏伏脸色淡然,看不出喜怒深浅。 雪烈心中又是忌惮,又是愤怒。 杜挽倾道:“如此皆大欢喜!言归正传,方才正要提到,黎家反应迅速,已遣大军阻在燕来镇,只怕觑破蚕食之计……” “万幸别处顺遂,在下收到信报,黎家家主已领着高手,悄然潜入大郑,欲刺杀国主,使大郑内乱,接下来蚕食之计急需人手,只怕无法抽调……” 苏伏与余绣衣闻此,反应不一,后者霍然立起:“我去!” “又是报仇?”苏伏把眉一皱,黎家家主可不正是妖鬼么?听喜儿说,当年正是妖鬼率人追杀叁十三娘,不由释然。 而妖鬼,亦与石泰之死有关,他必然是要去的,不过想到余绣衣见到仇人便会失去理智,他心中微微一叹。 黎家是个庞然大物,若非此次杜挽倾发起,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报仇,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亦身负血海深仇,对此心有戚戚。 想此他心头微软,说道:“敢问书山公子,信报可曾说过确切时间?” 杜挽倾道:“只怕已在路上,在下即要出门,喜儿门主与雪烈道友亦有职责在身,无法顾及大郑国主安全,二位受累……” “既如此,在下应了便是!”苏伏当即起身。 不料余绣衣冷冷说道:“我去!” 许是对方才苏伏“嫌弃”怀恨在心,此言之意,众人皆明,乃欲单独行动。说着便要起身,喜儿及时拉住她,道:“绣衣……绣衣你听我说,师兄并非嫌你累赘……” “他只是觉着你如此乱来,只怕力有未逮,护你不住,不好向我交代。” 喜儿情急之下胡诌乱掰,愈说愈顺:“你重伤未愈,怎是妖鬼对手,护不住大郑国主事小,就怕你逞强与之硬斗……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呀……” “我知你心中深恨,可也要量力而行,想想你除了报仇,还有一件未完之事不是么?” 苏伏品读着此语,忽地想起她很认真地思考那个问题,很认真地回答自己时的神态,想来“报恩”便是她未完之事罢! 杜挽倾亦劝道:“喜儿门主说得不错,报仇急不在一时,若你身死,仇敌仍自逍遥,可会甘心么?” 燕琳一脸难过地抱着她:“绣衣,人家不要你死……” 在众人好说歹说下,余绣衣不知想起些什么,不再一意孤行。 苏伏轻舒口气,向众人辞行。 杜挽倾道:“黎家现任家主乃影堂出身,神通诡谲莫测,二位万要小心为上,若事有不为,即刻撤退,在下可不想因此失去两位值得珍重的朋友!” ps:家里来人了,招呼了很久。多谢撕胸有礼一直以来打赏,第一次求打赏,总算没有陷入尴尬境地。 第九百五十二章:国主之死,疑云萦绕(中) 国都永安。 正阳宫,乾清殿。 两旁罗列宫廷侍女,皆长得唇红齿白,穿红着绿,姹紫嫣红,宛如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拜见二位仙长!” 众女齐齐道了个万福,清音婉转,绕梁不绝。 苏伏缓缓踱步,目光落在丹墀御座之上,罗天宝扇之前,龙袍裹体的大郑国主身上。 但见其气色两亏,面颊瘦削,双目内陷昏昏然无神,印堂一道死气甚为浓郁。 “保护他?”苏伏眉头皱起,据法相宗说法,此人乃是大郑楚氏最后一个直系血脉的国主,迄今未曾诞麟,若然暴毙,几个野心勃勃的旁支王爷必然趁势争持。 法相宗与黎家开战,实在力有未逮,收拾大郑皇朝的烂摊子。 也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 “二位仙长……咳咳……”龙椅上,国主勉强作揖,便连连咳嗽不止,过了稍许方才缓过气来,“闻说有刺客欲杀朕,国师特遣二位仙长护驾,你二人快来朕身边,好好护着朕,朕重……重有赏……” 许是不喜死气,二人来到阶下,不约而同停步。国主旁有个抱着拂尘的宦官,想是这宫廷总管,见状尖锐叫道:“放肆,你等化外之人,山野之民不知礼数,见到陛下不见礼便罢了,陛下有命,着你二人近前来,乃是圣眷隆恩,竟敢推辞不受,简直大胆!” “来人……” 苏伏面上噙着一抹冷笑,若有似无地扫过宦官,一丝莫名锋芒顿使其余下话语咽入腹中。 宦官求助似的望了国主一眼,却见他昏昏沉沉,似未所觉。此时禁卫已依令拜倒,不得已之下,只得尖声道:“陛下劳心劳力,甚是疲乏,欲用晚膳,摆驾坤阳宫,正好为二位仙师接风洗尘!” “遵命!”禁卫们当下小意地搀起国主,往坤阳宫去。 …… 酉时将过,夜凉如水。 月华渗在夜色之中,投在宫殿之上,映出一道道魑魅魍魉的剪影,使逡巡的禁卫都不由觉出不同寻常而微慌,心下难安。 坤阳宫,玉华殿。 苏伏落在席间,草草喝了一杯水酒,便即闭目养神,也不让国主离开,俨然要在此守候刺客来到。 经方才惊吓,宦官似是明白二人不是他可以招惹的,便即小声地向苏伏请示:“仙长……陛下已用过膳了,夜将深,只怕刺客知道二位在此,不敢冒犯,不如让陛下先且回去歇着罢?” “也是,刺客只怕不会来了,不过距夜深还有一点时辰!”苏伏缓缓睁开眼睛,面上挂着莫名的笑容,“也不教总管为难,若刺客亥时不来,便让陛下回去歇着如何?” “甚好甚好!”总管大喜,连忙去向国主说道。 余绣衣冷冷投来一眼。 苏伏想了想,向她传音道:“刺客亥时必有动作,目标是你我二人,小心一些。” 余绣衣微微一怔,旋即恢复冷漠,其面若冰霜,双目之内,却映出一片血红。虽然不喜苏伏,却对他话语颇是信服。她此生惟留的,仅剩那滔天血仇之恨,侩子手即将出现在她眼前,紧握的双拳,表明她内心激动。 约近亥时,国主哪怕神智昏沉,也到了困乏交加的地步,他浑然忘了刺客之事,对着软声相劝的总管大发雷霆:“朕乃是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谁敢禁锢朕的自由……咳咳咳……” 然而威严不两句,猛一阵咳嗽,取了手帕来捂住,咳了十数下方才缓过气来,颤巍巍着移开手帕,其上竟有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陛下……陛下……来人,快来人呐,传太医,太医……”宦官大急,一时失了方寸,觑见苏伏气定神闲,连忙跑来央求,“仙长……您行行好,快救救陛下,救救陛下……” 苏伏爱莫能助道:“某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余绣衣古怪地望了他一眼,明明回来时,他曾使了一种神禁替她疗伤,否则她的伤,必要数日调养才行。那种神禁,医治一个凡人绰绰有余。 凡人? 她忽地望了一眼满面痛苦,甚带一丝悲怆的国主,俏脸更冷几分。 “那可怎生是好……”总管急得快哭出来,所幸太医及时赶到。 太医是个蓄着长髯的长者,约莫六十左右年纪,睡眼惺忪,显是连夜被叫醒。另有三个学徒,一概睡眼惺忪模样,却丝毫不敢抱怨,忙前忙后为国主诊断。 “快快快,陛下伤病之身,还要劳累,真是……真是……”总管真是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其语声中怨气,极为明显。 见苏伏仍然视而不见,不由说道:“仙长,虽您身份高贵,可国主若是有一些闪失,您不定担待得起啊……杂家听说,大郑国正出兵攻打大图国,若国主有个三长两短,大军顷刻会退……” “时辰到了,刺客不会来了,伺候国主去歇着罢!”苏伏淡淡笑道,“安心去歇着,某会于旁侧守护,刺客不来便罢,来了,必教他们有来无回!” 他刻意将“有来无回”四字咬得极重。 “是是是……”果然唬得总管心中害怕,便令众人搀扶国主往外去。 烛火摇曳,众人影子映在窗纸上,亦摇晃不定。 待到门前,月华透过廊檐,投进来一些微光,斜斜地照射出一道影子。太医、总管并学徒国主,统共有四五人,为何只有一道影子? 此诡异情状愈来愈扭曲,待欲跨越门槛之时,无声无息地,自众人身上投出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机,融入那道影子里。 月华突地隐去了,一阵寒风拂入殿中,将烛火吹灭了去,霎时一片黑暗。 “啊呀,起风了,要下雨了,快些带陛下回去……” 说话声间,没有光,却有影子,诡异的影子紧束,凝缩成了一柄利刃,直刺毫无所觉的余绣衣。 “嗤——” 一声闷响,关键时刻,余绣衣似有所觉,慌乱回头之际,便抬左臂一挡,影刃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她细弱藕臂,鲜血自另一端激射,喷得她满脸都是。 但好在,影刃之势阻住了。 “蠢女人!”苏伏早有所察,不由暗骂一声,对其意图,脑子微微一转,便即明白过来。对黎家影子的刻骨恨意,令她不惜手臂洞穿,也要留下他们。只怕今日这一战,她等太久太久了。 说时迟,那时快! 余绣衣完好无损的右臂闪电般探去,在这途中,明光乍现,照亮整个大殿并紧紧将那影刃攥住。 “啊啊啊!”影子居然发出惊悚惨叫。 苏伏略感惊奇,旋即将目光落在余绣衣的手套之上,联想她拼死要取到罡煞,只怕便是为了这光的缘故,似能克制影子。 电光火石之间,苏伏敏锐察觉国主与总管等人身子一缩,徒剩一袭衣物落地,本体早已化作不可见的影子。 余绣衣猛地将影刃拔出手臂,不顾疼痛,左拳一握,拳风宛如烈火燎原,嗤嗤地将影子绞成齑粉。 惨叫声戛然而止,影刃崩碎,数道气机散碎,穿过那衣物,便即形成人形,其中一个赫然便是宦官总管,此时他脸上早已失去多余表情,漠然地望着两人。 若非其青筋鼓胀,还看不出他受到重创。 余绣衣御使明光,使用酷烈手段,将其被影刃洞穿,血流不止的手臂灼烧,暂时止住了血。 “有趣,真是有趣……”不知何时,那些衣物尽都恢复成人形,正是太医与其学徒,尽都漠无表情,惟有国主一脸诡异笑容,“竟用此自残方法,重创本座下属,真教本座大开眼界,若不曾记错,你是十三娘的后人罢!” 国主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甚因气血两亏,脸色惨白。 他阴测测地冷笑,望了望苏伏,又望了望余绣衣:“老大本体早就不存了,余晴竟还能生出你这样水灵灵的女儿来,啧啧,耐人寻味呐!” “不过,小姑娘,不要紧么,你娘当年之所以落得那个下场,全然是因你身旁那个男人,若非他大闹黎家,与你娘生死相斗,使其重伤逃遁,黎家怎也不会放弃你娘……” 余绣衣因痛楚而蹙眉,对此恍若未闻,只轻轻撕下衣角,将伤处包扎起来。 苏伏好整以暇地倒了一杯水酒,却没有喝,而是倾倒于地,划了个圈,似要以此祭奠谁一样,微微一笑,说:“师兄此生最憾,乃不曾酒醉,今以此水酒祭奠,告慰师兄在天之灵。” 又倒一杯,望了余绣衣一眼,笑道:“这一杯敬十三娘,某当年立道基,她出力良多。” 国主嗤笑道:“苏伏,你以为你们逃得出去么?若你能答本座一个问题,本座说不定仁慈,放你一马!” “你究竟是如何看穿我伪装?我们黎家影子,绝无缺陷!” 不知何故,苏伏的笑容愈来愈灿烂:“大郑国背后站着法相宗,国主哪怕病入膏肓,也不该是半只脚都踏入棺材里。某第一眼见你,便知你用秘术控制了他躯壳……” “妖鬼……你的气息,某永生难忘,那日妖兽山脉,必是你偷袭……” 第九百五十三章:国主之死,疑云萦绕(下) 苏伏的笑容灿烂,声音却有些低沉,道:“妖鬼……你的气息,某永生难忘,那日妖兽山脉,必是你偷袭,杀死石泰师兄的便是……不,当日你已死过一次,师兄自知不是你对手,为了阻你,不惜与你同归于尽!” “桀桀桀……”国主,或者说妖鬼古怪地笑着,“你说得不错,你那个师兄,为了护着你,把自己搭进去了。你可知本座后来痛苦多久,整整三月,魂魄方才重新聚成,此间非人苦痛,你定不曾尝过。他死了,乃是本座心中永远的痛,如今他的债便由你来偿!” 语至最后,已是低沉咆哮,随手便提起一个太医学徒,重重地掷将过来。 余绣衣包扎好伤口,当即拍出一掌,那学徒应声炸裂,血肉化作齑粉,四方溅射。 感应莫名气息,苏伏抬一抬手,一道青绿光芒撑开,将那血肉挡在外头,忽地皱眉:“溶血淬,火云洞早已灭门,黎家怎么会有?” “乙木青华神禁?” 妖鬼先是惊疑,遂满脸嫉妒:“命运何其不公,你身拥数门神禁,又是剑斋弟子,机遇机缘如此丰厚,运缘更是令人眼红,早知当年你们抢婚,就该不顾一切将你扼杀!” 旋即一声狞笑:“溶血淬算得什么?难道你不是更应好奇,为何本座会先你一步在此!” 语声未落,又有两个学徒被他掷来,他身旁几个影子,都已被余绣衣重创,根本无法对二人造成威胁,唯一的威胁便是他们血肉之中蕴含的一丝溶血淬的成分,二人之中,余绣衣已被伤到,若沾上溶血淬,必死无疑! 苏伏面色冷淡,铿锵说道:“某入道迄今,一步一个脚印,不曾得获侥幸,哪次进境不是承受非人苦痛?不是用性命交换?每丝灵气,每分本识,皆乃滴水聚海而成,每个机缘,都要赌上性命!若你能做到,又何须嫉妒于某!” 说话同时,剑印点指虚空一下,一道剑光自虚空生发,一分为二,将两个学徒斩成两半。 “噫!剑光分化!”妖鬼下了一道暗令的同时,眼见剑光,虽极为粗浅,仍是惊疑不定。想想苏伏的年纪,在这个年纪领悟剑光分化,简直难以置信。 “砰!” 亦是同时,二人身前置酒矮几碎裂开来,两道影子不知何时潜到几下,此时骤然爆发偷袭。 余绣衣反应极快,双手明光大亮,同时龙蛇交汇,数百道气机自她身上爆发开来。 那偷袭的两道影子霎时四分五裂,一道青绿光芒恰到好处地挡在二人身前,将那些血肉尽都挡在外头。 余绣衣与苏伏对视一眼,此时竟摒弃前嫌,有了默契。 龙蛇交汇着撕碎了整个大殿,大殿轰然倒塌,显出外头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来。原来并非黑云遮盖了月华,而是这些死物一般的影子。 若非苏伏本识特殊,可照见于心内虚空,根本无从发现。因本识扫过,皆是一片死寂。 这便是妖鬼的仗恃了,凭着暗中掳掠婴儿,炼制影子,这些影子完完全全成了消耗品,只需一丝魂魄不灭,便能重聚,尸体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虞死伤。 围在大殿外的影子,只怕不下千数之多,每个身上都带着一丝溶血淬,二人若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年风越,作为一个大宗师,误服此物,便即身陨道消。 此时二人配合默契,那些影子再也无法近身,远处观战的妖鬼神色惊疑不定,从始至终,苏伏都不曾出剑,他最忌惮的还是他。 忆及当年几要毁灭真界般的剑诀,又听过苏伏许多传闻,他心有余悸。 殊不知二人配合默契,便是为了寻摸他真身。苏伏相信,妖鬼真身必藏在左近,否则无法对局势了如指掌。 若非害怕打草惊蛇,将妖鬼惊走,他早便下手,哪会等到妖鬼自己暴露。 余绣衣手臂有伤,更是愈加小心。龙蛇气机交汇,覆盖整个大殿,使影子每次冲锋,都被当场击杀,没有一丝破绽可觑。 防守滴水不漏,却也要付出莫大代价。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显是消耗极重。 妖鬼见状,心中稍稍安定,冷笑说道:“好个怜香惜玉的剑君,自家躲在小姑娘身后,是怕溶血淬毁了你一世英名?” “溶血淬?” 苏伏闻此心中一动,这些影子血脉之中,皆蕴含一丝溶血淬,妖鬼身上必然是没有的,否则他与这些死物何异?只怕他自己都无法忍受。 想到此,他将本识展开至极限,心神沉入心内虚空,于照见之中仔细分析。每个影子都千篇一律的面无表情,毫无生气,一双眼睛更是死气沉沉,不会有多余表情。 寻摸许久,终于寻到一个眼睛时而眨动的影子,比众不同,心知必是妖鬼本体无疑,便暗暗将气机锁定他身上。 突然,本识感应到一丝熟悉气息,那人似有察觉,狰狞一笑,劲风鼓荡,一根铁棍已然掷将过来。 苏伏猛地睁开眼睛,身形斗然突进,剑印于前,将那铁棍击飞,同时以剑印为锋矢,将冲来的影子撕开一道缝隙。 “铁三尧,今番看你往哪里逃……” 天地间蓦地响彻一声厉喝,余绣衣感觉自家本识被牵引,指向的却是妖鬼的本体。 她美眸一亮,龙蛇呈像,身形隐在其后。 同时,哗哗浪响,红河翻滚,压抑许久,终于释放出来,顿使天地间只剩了这狂澜之声,红河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撕碎成粉末。 场间千多个影子,霎时就被吞噬数百个,且余势愈来愈盛。 掷棍之人,可不正是铁三尧么,其随在妖鬼身侧,便是要寻机偷袭苏伏,不想被其识破行藏。见苏伏眨眼来到眼前,把牙一咬,顿时身化雾气向四方逃去。 “妙相玄气道!”苏伏冷笑一声,“遇上道理剑意,又如何……” 但有本识,便是剑域。剑域之下,铁三尧根本无路可逃。其身形骤散又凝,先是错愕,旋即咬牙怒道:“我跟你拼了!” 妖鬼眼睛几要凸出来,二十年未见,苏伏竟已成长如斯,那红河可不是势气领域么?他不曾见到苏伏摧灭颠倒五行大阵,否则断然不敢在此伏杀。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人假传消息? 心中忧惧,他咬一咬牙,心念动间,将大郑国主噬死,灵体归回本体,正待逃走,却见一尾龙蛇挡住他去路。 “滚开!”妖鬼大怒,“苏伏便罢了,你一个小丫头也来找死,真当本座人人可欺?” 余绣衣二话不说,双掌乍现明光,悍不畏死地印在妖鬼所发的势气上。 “无量吾佛!” 便在此时,一道金钵自空呈现,复见金光笼罩妖鬼与铁三尧二人,将二人护住。 妖鬼二人一怔,不由齐声大笑:“多谢大师救命,改日再来相报!” 咻咻两声,各自消失不见。 “迦叶,某必杀你!” 第九百五十四章:新仇旧恨,缩地成寸 “迦叶,某必杀你……” 妖鬼一退,余下数百影子,亦为金光护着消失不见。谁也不知,禁宫守卫森严,这自固法力的和尚是如何进来。 金光未退,仍将红河包裹,使红河被束缚,无法伤到他。 苏伏眼睁睁望着两大仇人从容逃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只觉一道无名怒火自天灵贯通脚底涌泉,胸中血液宛如沸腾的火油,滚滚燃烧。 和尚自一处垣门缓缓踱步出来,双掌合十,满目慈悲:“劝善莫劝恶,可叹善人积百世功德,行将消去,老衲于心不忍,故出手相阻,还望善人莫再执迷,虔心吾佛,修那登天浮屠……” 余绣衣银牙紧咬,仅差一些,仅差一些她便能杀死妖鬼,她猛地望向犹自喋喋不休的老僧,身形一闪,运起毕生修为,双掌明光乍起,便欲将其击杀。 迦叶正自劝说,岂料恶风袭来,忙御使金钵,轻轻地撞将过来。 “砰!”但见金光骤亮,一声重响,余绣衣宛然断线风筝向后飞退,又似一片柔弱的孤叶,摔落在地,全然不动了。 “无量吾佛……”迦叶不由闭目不忍视。 “好一个不杀生的和尚!”苏伏眼见余绣衣生死不知,更是愤怒,觑见金光破绽,红河大举反攻,道理剑意肆意纵横,所过之处,无论实相虚相乃至金光,尽化齑粉。 金光乃金钵所发,金钵乃三圣炼制的宝贝,乃法宝之属,先天蕴有法力,否则任凭迦叶福德无俦,也无法以之抗衡苏伏。 然纵是金钵,受了三圣法力加持,三圣未曾亲至,与道理剑意不过伯仲之间。 余绣衣含恨一击,迦叶若不御使金钵来挡,只怕肉体凡胎,挡不住这一击。 此时抓着破绽,苏伏岂会放过迦叶,红河之势宛如潮涌,将金光节节迫退。 迦叶退至墙垣下,仍自苦苦劝道:“善人且莫动手,贫僧修七世福德,杀死贫僧,必遭功德反噬。贫僧死后自归圣界,却只怕此界容不下善人,万望三思而行……” 红河之势微顿,正在迦叶微喜之际,苏伏突地低声道:“功德反噬,抵得过四九重劫洗礼么?真界容不下,某必强渡四九,待某重入真界,便是佛国倾覆之时!” 音声平静淡然,没有波澜起伏,没有铿锵之力,却宛若一道惊雷,响在迦叶心间,令他明白,这是宛如誓愿与道心誓般的言语。 “无量吾佛……”至此,迦叶终对苏伏灰心绝望,他决不能将一个想着覆灭佛国的功德子带回圣界。 苏伏法体运力,推至极限。剑印凝在虚空,却穿过时光与空间的界限,一抹剑影无限拉长突进,红河宛如惊涛巨浪紧随,竟成锋矢状,如千万匹脱了缰的暴躁野马,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势态碾向迦叶。 剑啸尖锐,宛然鹰击长空,几要刺破耳膜。新立道基体系,苏伏控制不住溢出剑气,无数细碎的剑气凝成红河,流向四野,方圆数里之内,绵延宫殿寝殿群尽数化为齑粉。 若自高空俯瞰,便见得一抹如血残阳下,一道红河摧枯拉朽地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尽成平地。 说时迟那时快,迦叶不得已之下,连连掐印,金钵滴溜溜地罩落下来,好似铜钟一样将他罩在里头。 “咚——” 红河宛如山岳撞向金钵,一声极度沉闷的巨响,宛如撞钟一样,蔓延开来,整个永安城,包括皇室猎场,法相宗山门的人,尽都闻见此音声。 狂澜以金钵为分界,冲击分开二边,把小半个宫廷都毁了去。 金钵之内,迦叶口吐鲜血,这一声巨响,将他震得气血翻涌不住。他望着金钵内壁一丝缝隙,许久许久,叹息一声,终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 他随时可取回自固法力,只是代价巨大。要将这十年所聚的功德消去,誓愿未完,功德子第八十一下钟未响,等同违背自己誓愿,背叛佛门旨要,只怕西方圣界也不容他了。 三圣法经,《真灵夙愿还真舍利经》,强大的同时,制约同样可怖。 苏伏亦受反震,唇边一抹鲜红淌下。他面无表情,不顾妖体无法承受,极力将脱缰的红河收束,直视金钵。方才不过剑影动,如今其身动,剑印于前,宛如苍龙出水,直刺将去! “咚咚咚咚——” 剑印印在金钵上,钟声倾盖,方圆千里之地尽都可闻。金钵受这一下未破,苏伏借反震之力盘旋,复又突进,如是反复,一时只见残影,红河好似化作数道锋矢,几乎同时撞在金钵上。 “喀嚓!” 一声脆响,这法宝金钵终是裂开,无有法力支撑,金光萎靡不振,发出阵阵哀鸣。 内中迦叶,更是七窍流血,说不出的凄惨。 他的双目浑浊,颤巍巍着手,伸入怀中,将世尊所赐的那枚可消贪业的佛舍利取出,趁苏伏回气之际,猛地投掷过去,半途只见佛光呈亮,宛如明月,照亮整个宫廷。 苏伏因这刺眼,不由自主闭眸,然正是这一瞬的气机松懈,未曾锁定迦叶,另有一丝气机生发,金钵与迦叶便一起消失不见。 “缩地成寸?”那丝气机尤有余息残存,苏伏余怒未消,感应之后挑眉,本识展开,分土寸地搜过,突地想起余绣衣生死未知,只得恨恨作罢。 将其扶起,靠在一处残垣,把脉之后,方才放下心来,尤有一口气在。当即喂其服下百草丹,施放神禁为其疗伤,约过二个时辰,待到其气息稍稍稳定,目光落在她左臂伤处。 解开之后,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那影刃不知是何物构成,其伤口灼烧之后,仍自溃烂,其体乃无漏真身,一样受到反噬。洁白藕臂,落下这么一个伤口,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他不由摇了摇头,若放任不管,她这手臂必然废了。当即取了一柄小刀,将其溃烂的肉小心翼翼地割去,同时甫以神禁与水行之力,滋润着伤口。 割肉本身便是一种酷刑,遑论是一个娇弱的姑娘,受这痛楚,余绣衣当即痛醒过来,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尤以手臂更甚。其睁眼只见苏伏正切割她左臂,不由怒火攻心,旋见是那道被影刃刺穿的伤口,又有神禁光芒,始知他在替自己治伤。 她虚弱地想闭眸,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张专注的脸,一丝不苟到连自己醒了都不知晓。他眉宇间蕴着很深沉的疲惫,脸色也很是苍白,显然连自己伤势都来不及料理。 望了一会,她心中略有一丝愧疚,前番那样待他,为何他还要救我。未曾寻摸到答案,神禁倏然覆盖全身,手臂伤口处理妥当,重又包扎了,感受着这催人入眠的温暖,不由升起前所未有的心安,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寂然无声。 宫廷毁去大半,过去数个时辰,也无人敢靠近。幸运的是,大半宫廷侍女与内侍,早在争斗开始时就躲去了宫外。不幸的是,国主受了妖鬼暗算,早已死去多时。 翌日约五更天,拂晓之际,数道灵光联袂而至。 落下之后,却见是江河与法相宗的两个弟子,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是巫王宗雪烈。 “呵呵!”雪烈望着一片断壁残垣,发出一声嘲笑,“剑君果然好大威风,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把个帝王居住的宫廷,尽都毁去了也!” 苏伏的脸色比昨夜还要苍白许多,抬眸扫了一眼来人,淡淡说道:“某曾毁过一个界域,相比起来,一个宫廷算得什么!” “哦!”雪烈眸子微微一眯,掩盖了寒芒,“敢问剑君,闹出如此大动静,大郑国主所在何处?” “死了!”苏伏探视一番余绣衣伤状,比昨夜好了许多,只是仍不见转醒,有些疑惑。 “死了?”江河身后的法相弟子怒道,“书山公子请剑君来护国主,可是剑君怎把宫廷毁了,连国主也死了,您要如何向书山公子交代!” “剑君可能有所不知,昨夜大郑国军队连夜撤走了……”江河态度较为温和,委婉说道,“因事发突然,大图国似乎早有料算,反扑之下,我方折损人手,许多师弟因此身陨道消……” “盟中有人认为您勾结了黎家,当然,在下并不如此认为,只是书山公子着我们来请您回去,暂且歇歇!” “咳!”苏伏脸色猛地发白,许是牵动伤势,“某不回去又如何!” “您当然是自由的,但您的朋友可能就……”江河微微一笑,“书山公子之意,此事未水落石出前,望您暂居法相,待战后任您去留便是!” 苏伏冷冷一笑,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道:“凭你们也想抓……” 话至半截,他突地住口不说,脸色好似更苍白一些。 雪烈双眸之中闪过一抹疑色,想了想,试探道:“风传剑君阁下修为了得,实不相瞒,在下略有几分薄技,早想与剑君见教一场,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不如就现在如何?” 苏伏沉默少许,抱起晕迷的余绣衣,淡淡道:“纪师兄,云师姐二人所在何处?喜儿呢?” “放心,他们在外任务,尚不知情……”江河微微笑道。 “某随你们回去!”语罢不管雪烈神情,径自化作剑光而去。 雪烈敏锐察觉,他起步时略有踉跄,疑色稍减,冷笑一声,紧随其后。 第九百五十五章:连环奇计,诱之以敌(上) 法相宗上下都极度忙碌,惟有一人显得特别悠闲,甚至无聊。 竹儿不愿杀生,荼毒许多事都无法指派她去,便任着她漫无目的游荡。前番听闻苏伏回转,欢喜地回来找他,不料又领任务出门去了。 闻说是去保护大郑国主,她闲极无聊,便欲来永安寻他玩耍。想着保护人嘛,她也会呀。况且许久不见苏伏,此次重逢都未有机会说话,她有许多话想说哩。 来永安之前,荼毒特令她去了一趟送信,待她回返永安时,已是当日午时。 午时入城,日光正毒辣,她一身绿裙,长得宛如精灵一样讨人喜欢,兼且步伐欢快,与其擦身而过的凡人都被感染,只觉躁意尽去,说不出的舒畅。 本来也没有什么,然此舒畅,实在令人难以忘怀。 却说个中有个四十来年纪的中年男子,正是迦叶入城那日,受到竹儿感染,主动赠予馒头的人。他正自愁眉苦脸呢,感受这份熟悉,心中舒畅的同时,急忙转身,循目一望,果见一抹绿意,不由大喜,紧追两步唤道:“姑娘留步……姑娘留步……” 竹儿听见有人叫唤,不由顿步回望,见一个中年男子紧赶上来,便奇道:“先生唤我么?” “不敢当先生……不敢当先生……”这中年男子一脸愁眉道,“小人刘全有,姑娘还记得么,那日有个饿晕的和尚,小人赠了他一个馒头!” 竹儿恍然道:“原来是你呀,那日还没多谢你呢!” 刘全有苦着脸道:“小人……小人并非是说小人……姑娘记得那和尚么?他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罢!” 竹儿大惊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又饿晕拉?” “他……他……”刘全有‘唉’的一声,苦巴巴道,“昨夜三更左右,小人夜起出恭,却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小人家门口。小人心下害怕,便将他拖至一旁,本待第二日告知官家处置。岂料那人醒了过来,向小人讨口水喝,小人心软,便去滔了水来,喂他喝过,又替他擦了脸,才认出是那饿晕的和尚!” “小人心想姑娘那日善行,不得已将他搬入房中……唉,小人那不晓事的婆娘闻声而来,见那和尚气若游丝,不由分说,硬逼小人将他赶走,不愿房中死人,沾死人晦气……” 刘全有唉声叹气道:“昨夜好说歹说,劝下了,今早她便催我弄个车将和尚运出城去,小人借口出来,实在想不到万全之策。幸遇姑娘,也是那和尚运缘。求请姑娘,将那和尚带走,他剩着最后一口气,当累不至姑娘多少时日了……” “既如此,请先生带路便是!”竹儿对那和尚印象颇为深刻,便即与刘全有来到他家。 却是一幢独门独院,有着两进大小,踏入门中,便闻一个刻薄声音:“着你弄个车,你给老娘找个姑娘回来?” 院中一个三十来年纪的妇人迎出来,狐疑道:“她是谁?” 刘全有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就你多事,她来接和尚走的,休要聒噪了!” 妇人脸色稍缓道:“哼,适才和尚又吐了几口血,怕是不行了,快快带走,免得死在我这屋中,沾了晦气!” 竹儿不语,径入厢房,果见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和尚躺着。她步去,探了探鼻息,甚是微弱,便即捻了个诀,抵着和尚印堂,输入一些温和灵气。 灵气入体,才发觉他体内支离破碎,不由浮现一丝愤然:“谁人如此狠毒,竟下此毒手!” 这和尚正是利用佛舍利,引开苏伏的气机锁定,遂用佛门大神通《缩地成寸》逃走的迦叶。其躲于金钵之中,金钵受损,他亦受到重创。也是他命不该绝,竹儿修自然之道,其灵气虽无法与苏伏的神禁比较,与天元水星的水行元气却是相仿。更巧的是,迦叶这一身重创,独独没有剑气味道,全然为金钵挡下。 否则竹儿只消细细感应,便可觉出苏伏气息,那时迦叶能否逃过死劫,还是未知之数。 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饮一啄,自有定数!这迦叶七世修佛,凝聚一身福德,乃以福德成佛,是善,亦为恶!这福德与凡生息息相关,杀得一个凡生,不过减百道功德。而一道福德,却相当百数凡生,迦叶七世福德所聚,何止百万。 苏伏若将他杀死,单单果报便会将其功德尽数削去,不容于真界。强渡四九前,他就真的只能在外域容身了。 那夫妻两个在门口观见灵光,心中顿然敬畏,刘全有瞪了一眼婆娘,怨她不识好歹,恶了仙师,若人家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那妇人似是心虚,当即打着哈哈说道:“老公,你看这和尚怪可怜的,不如就容他在家便是……” “你这婆娘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刘全有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片刻,竹儿掷了两腚金子与二人道:“本不欲麻烦二位,只是和尚伤势太重,不宜搬动,便在此搅扰二位一段时日……” 妇人欢天喜地地接过金锭,连连答应。 …… 法相宗,积云峰。 却说苏伏带着晕迷的余绣衣回到此地,便即有人为他们备了宅院。位在金刚殿左近,山水清幽,是个好居处。 将余绣衣安置妥当,他静坐一个下午,未见来人问话。入夜时,他起身欲出门,却有两个守门弟子拦住了他,客气说道:“未有宗主命令,剑君阁下还不能出去。” 苏伏皱眉道:“某欲见杜书山,你去唤他来!” “书山公子忙碌得很,岂是你想见便见的?”便在此时,潜在左近许久的雪烈哂笑过来,“观剑君气色已佳,是否有所恢复,在下欲求一战,不知应否?” “咳!” 苏伏拳头握了又松,冷冷说道:“某观法相上下,忙得脚不沾地,道友倒是极有闲情雅致!” “不瞒剑君,正是书山公子着我在此,我的任务便是保护剑君……”雪烈笑容灿烂说道。 第九百五十六章:连环奇计,诱之以敌(中) 苏伏脸色愈来愈难看,似乎怒极攻心,牵动内伤,也愈来愈苍白。 “某几时沦落到要阁下来保护?”忍不住微咳一声,杀意却逐渐蔓延,守门弟子忍不住打个寒颤。 “剑君大人,此处风大,您贵体有恙,请入内歇着,晚辈保证,定不教任何人搅扰到您!” 雪烈感受着冰寒的杀意,刺骨的锋芒,微微心惊。心想若非昨夜那和尚搅局,此子极有可能成为一大变数。不过他重伤至此,哪怕强我三分,又何惧之有。 苏伏冷冷说道:“去告诉杜书山,今夜不来见某,明晨必将法相山门闹个天翻地覆!” “且慢!”雪烈心中仍然存疑,放心不下,决意再行试探,“此言在下可不能当做耳边风,恕在下冒昧,如今大战正酣,书山公子日理万机,一应大小杂事无不待其定夺,剑君欲要求见,只怕大战之后方有闲暇!” 他淡淡的一笑,又道:“剑君若有要事,不妨托言于我,在下必定代之如实转告!” “欺人太甚!” 苏伏双目斗现寒芒,忍无可忍,几是同时,道理剑意冲天而起,回身之际,剑印已至雪烈门面之前。 雪烈惊而不慌,逃入真界以后,其转修《大荒功》,法体极为强悍,剑意锋芒将他衣物摧得支离破碎,显出古铜一样肌肤。 其双掌重重一合,宛然空手入白刃,将剑印阻住,同时舌绽惊雷,吐出几个古怪音节,神力如潮涌,形成一道古怪印记,与道理剑意轰然碰撞。 “轰!” 院门霎时灰飞烟灭,两个守门弟子各自吐血飞退,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二人亦各自暴退十数步,雪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形容狼狈,脸色微白,将侵入体的道理剑意驱除,却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对方果然重伤,后力难继,否则这一下交锋,他必败无疑;惊的是对方重伤,仍有如此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捕捉到对方一闪而逝的震惊,他心中疑虑尽去,意味莫名道:“剑君实力果然难测!二十多年前,浮生界多赖剑君照拂了!” 语罢转身就走。 待其远去,苏伏轻咳一声,扫了一眼已然醒过来,正惊惧望着自己的两个守门弟子,掷出两枚百草丹,道:“去将某原话如实告诉杜书山!” 两个弟子仓惶去了,苏伏方才轻吐口浊气,正待回屋,却见不知何时醒来的余绣衣立在门槛处。 “醒了?” 苏伏淡淡道:“你的伤还需要调养,回去歇着罢!” 余绣衣将他拦下,一双美眸微有波澜,紧紧盯着他的脸:“你的脸?” 苏伏摸了摸脸,才发觉经过简单修饰的脸,因方才剧烈震动而有些不协调,望了望天色,好在黑夜,不就着屋内透出的微光,极难察觉。 他索性也不再掩饰,捻了个除尘咒洗净,恢复本来面色,却未见受伤痕迹。 “不要担心,妖鬼迟些死,还是死。不单是他……”苏伏面上挂着清淡的笑,方才怒容烟消云散,道,“不过棋局复杂多变,未到最后,鹿死谁手,难见分晓。你且去歇着,恢复多一些元气,晚间我们联手,大闹法相宗!” 余绣衣只关心能否报仇,并不欲探究许多,便自回房去了。 苏伏盘膝坐在榻上,细细回想方才那一下交锋,自雪烈口中发出真言,赫然与佛门有关,那三个古怪音节,若翻译成真界语,便是“临、兵、斗”。 而那法印,赫然是卍字印。 二十年过去,早年自浮生界逃出来的,虽大多转修了真界功法,也有许多地方需要用到神晶。太渊在东都手里,若说巫王宗需求神晶,与东都勾结,还算情有可原,怎会与佛门牵扯上关系呢? 想到此处,他翻手取出一物,却是一节泛着微光的,好似杂色琥珀般的玉石。想着那道佛光,此物按典籍记载,必是佛舍利无疑了。 继而想到迦叶,他面色微冷,当时他动了杀机,便绝没有转寰余地。这佛门与他,恩怨重重,哪怕站在妖族立场,他对佛门也没有半点好感。 这和尚勾起他心中厌恶,不由自主便想到松涛,想着如今修为,说不得可去商州一试。此念一旦生出,便好似在他心头生根发芽一般盘踞,怎都无法抹消。 经年旧仇,一旦忆及,便宛如燎原。 …… “坏了……坏了……” 距苏伏所在院落数里,便是法相宗金刚殿所在。 杜挽倾正与荼毒商议,便见两个弟子未待通报,踉踉跄跄跑步入来。 荼毒不悦地皱眉道:“有甚么事,教你们慌作一团!” 两个弟子便即跪倒,气急败坏地道:“禀告宗主,书山公子,那姓苏的打伤我俩,打坏院门,还扬言要大闹法相!” 二人不由对视一眼,荼毒面色微沉,道:“本座不是着你二人以礼相待?怎么惹得他不快?” “弟子……弟子哪里不曾以礼相待了,怎奈他嚣张跋扈,不将宗主放在眼里……”两个弟子受伤不轻,话语先有几分可信。 杜挽倾温言道:“你二人不要慌乱急躁,好生将方才事端说来,我自会替你们做主!” “此事不能怪剑君……” 便在此时,雪烈满脸愧疚地入来,道:“书山公子,荼毒宗主,此事应当怨我,是我见猎心喜,硬与剑君拼斗一记,毁了院门,还将贵门两位高弟误伤,却是怪不得剑君!” 荼毒淡淡道:“此次是本座失策了,早知不该邀苏伏,他走到哪处,哪处都有事端,平白折损许多人手。” 杜挽倾摇摇头道:“雪烈道友,多谢你专程来此,未免再生事端,还要请你看护剑君!” 雪烈微微一笑,当即行礼退去。 两个弟子未退,叫苦道:“宗主,书山公子,剑君还要我二人传话,说要见书山公子,今夜之内,若不去见他,明晨便要大闹法相宗!” 雪烈出殿之前,闻听此言,心中冷笑,只怕你过不过今夜! 杜挽倾苦笑一声,道:“晚些我去见他便是,你二人下去,好生歇着养伤。” “是!” …… 这夜愈来愈深,约亥时左右,纪随风与云溪自外归来。二人任务之余,寻了个丹青画匠,勉强将纪如初样貌形容几分,作完了画匆匆赶回,便待寻苏伏交予画像。 甫落积云峰,却为一人拦下,二人定睛一望,疑道:“雪烈道友拦我二人何事?” 雪烈仍着华服,在这暗夜之中,他身上华服显得异常幽深。他低声说道:“积云峰已成是非之地,奉劝二位速速离去……” 纪随风剑眉微挑:“何处不是非?况且道友不觉交浅言深么?” 雪烈微微一叹,说道:“实不相瞒,剑君受了软禁,便是因二位之故。书山公子下令,你二人一回来,便抓将起来,威胁剑君……” “什么?”纪随风大惊,“书山公子岂是如此小人?再说他为何要威胁苏兄?” 雪烈便将前番诸事备述,又道:“现今法相上下皆疑心剑君与黎家勾结,书山公子也是为了有备无患。若剑君真与黎家勾结,便拿二位相要挟!” 云溪疑道:“我们与道友萍水相逢,相识不过二日,何故前来告密?” “唉!在下深信剑君绝非此等小人,故不愿其受掣肘……”雪烈叹息说道,“此事也是剑君着在下来此相告,他答应事后与我公平一战。” 这一番话,真中有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纪随风听罢大怒:“杜书山,你给老子出来!” 他二话不说,当即来到金刚殿外,不由守门分说,打将入去,未见杜书山影踪,独独见了云照翎。 纪随风怒视着他:“杜书山呢?唤他出来跟我说清楚!” 云照翎淡淡扫了二人一眼,道:“何事如此喧哗?” “你等竟敢软禁苏兄,早便瞧你不过眼,唤你一声大哥那是抬举你,还当玉清宗怕了你们云山城怎的?” “放肆!”云照翎怒容一闪而过,大手一摆,虚空斗然裂开,裂缝宛如活物一样将二人捆缚,竟使二人不能动弹。 云溪脸色苍白,不敢置信道:“大哥,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们真要擒我与师兄要挟师弟?” “放开我!”纪随风暴怒,心念动间,身绽雷光。 云照翎脸色一沉,大手下压,二人身形竟被按入大地之中,整个都消失不见。 殿外远观的雪烈阴测测一笑,抬步往苏伏所在小院去。 来到小院外,未见守门人,料想无人敢来,毁院墙时,他早料到,步伐不由愈发从容。 “剑君在否,还请出来一见!”雪烈面色平静,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颠倒众生之感。想到这些天之骄子,尽都被他玩弄鼓掌之间,他便兴奋不已。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中微弱烛光,映出一张惨白的脸,竟比入夜时更甚几分了。 雪烈微微一怔,心想这伤怎么愈来愈重了?他没有深思,这一丝疑虑很快消散,笑道:“在下是来知会剑君,您的二位朋友已然回转,如今却是身陷囫囵!” 第九百五十七章:连环奇计,诱之以敌(下) 苏伏先是一怔,遂淡然道:“云照翎身为云师姐大哥,他们怎敢为难,你以为某会信你?” 雪烈大笑一声:“不巧,正是剑君口中,云照翎下的手。剑君信或不信,大可去探究一二,便知在下所言有无不实!” 心知火候足矣,少待必有一场好戏,他神秘笑了笑,便即告辞离去。 苏伏不语,默立少许,便缓步出院。 来到金刚殿外并未停留,径自入去,此后不多久,那金刚殿斗然发出剧烈动静,雪烈远远觉出虚空乱流与剑意纷呈,激烈交锋之下,将整个金刚殿都摧毁,周围数百丈之地,尽都被红黑二色覆盖,余波仍然不止地往外扩散。 雪烈大喜,又是心有余悸。云照翎二十年前便已是真人,如今修为更是深刻不测,只怕早已步入宗师。 而苏伏亦是了得,重伤之下,仍能与之抗衡,观见剑意全貌,不由收起轻视之心。 他按捺住性子,暗中悄悄观察。 只是左见右见,不见道杀门徒回转,否则场间定然乱作一团。 这时许多法相弟子都惊醒,纷纷围涌来。 荼毒赶到场间,见金刚殿所在竟成平地,不由怒喝一声:“你二人干甚么毁了本座金刚殿?” 激烈交锋中的二人,稍稍一顿,苏伏捏着剑印,冷冷说道:“荼毒,过往恩怨某既往不咎,放了纪师兄二人,某即刻离开,否则,休怪某端了你山门!” 荼毒怒道:“说的甚么话,他二人自家有脚,自由来去,丢了与本座何干,休要再闹,不然莫怪本座不念旧情,不与你客气了!” “不客气?”苏伏怒极反笑,“好好,你尽来便是,某倒想领教领教荼大宗师怎么个不客气法!” 雪烈望见此幕,心下笑翻,同时思绪滚动,筹谋坏主意,欲使这场面更为火爆一些。这时远空几道灵光向此而来,他循声去仔细端望,不由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原来道杀三个门徒正在此时回转,他心念一动,当即佯作惶急地迎去,将灵光拦下。 三道灵光顿住,正是喜儿、燕琳与七罪。原本雪烈与七罪同行,只是喜儿与燕琳所在处突发状况,自由同是道杀门徒的七罪前去。 当然,此亦是他手笔之一。 喜儿被他拦下,面显不愉,远望红河沸腾,道:“雪烈你何故拦我?师兄与谁争斗?” 雪烈当即编织谎言,半真半假说道:“剑君两番失利,书山公子认为他与黎家勾结,以其纪、云二位好友性命相要挟,欲将其关押。剑君自是不服,正与云家大公子斗哩!在下拦住三位,只怕三位也遭了擒捉,剑君就真的进退维谷,抉择两难了。” “故还望三位先且避避为好!” “避甚!绣衣呢?”燕琳大急,“也被擒捉了?” 雪烈为难说道:“三位知道,绣衣姑娘奉命前去保护大郑国主,不料国主没能活下来,她亦身受重伤,如今生死未卜……” 话音未落,三个道杀门徒早已越过他去,冲向积云峰。 雪烈冰冷一笑,身形一暗,潜入黑暗之中,悄悄来到战场外作最后观察。 月色下,只见苏伏与二大高手相斗,积云峰之上云雾尽都被远远推开。 他的脸色惨白,同时对敌二位高手,显然有些招架不住。 正巧三位道杀门徒加入,自与苏伏同进退,燕琳使一手阴寒功法,但有法相门人中上一下,便即倒地,不知生死。 喜儿御使飞剑,突入法相宗弟子之间,每见寒光闪动,便见血光,又闻惨叫。 那七罪更是独立将荼毒挡下,缓解苏伏压力。 场间一片混乱!雪烈心中疑虑尽去,悄然发出传讯,山下早已等候多时的两门高手,当即往积云峰聚来。 “住手!” 便在此时,久不见踪迹的书山公子突地自外归来,眼见场间混乱,不由皱眉喝道:“统统住手!” 同时其身后隐现一枚玄妙莫测的种子,种子眨眼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正是生机妙树,荫出一片巨大的阴影,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如渊般深沉的气息氤氲开来,令人所有人头皮发麻,觉出此乃宗师气息。传闻归传闻,如今亲身体会,才真正感受恐怖。 想想他的年纪,不足百数,便已然渡过小天劫。雪烈嫉恨交加,心道今夜你的传说注定到此完结!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甚么事?”杜挽倾的脸色平静地有些吓人。 苏伏冷淡说道:“杜书山,不要装模作样,将纪师兄二人放了,某可既往不咎!” “二位道友尚在外,放了二人?从何说起?”杜挽倾温言道,“今夜不论剑君因何故大闹,在下不会怪罪,还请罢了手,止了干戈。若怨在下不去见你,少待必向剑君赔罪……” “赔罪!”苏伏断然喝道,“大可不必,若道友真要与某为难,今夜便分个生死胜负,某何惧之有!” 杜挽倾平静脸庞闪过一抹冷然:“好说!在下对剑君神往已久,早想知道,圣地神通,赢剑意几分!” “好大口气!”苏伏掀起剑印,红河高高腾起,冲破妙树阴影的阻碍,浪头翻涌,直扑杜挽倾。 剑印于前,宛如苍龙出水,横移拖出一连串残影。 杜挽倾捻了个兰华印,妙树抖落一果,于场间裂开,却是一道玄武壁呈现。同时生机妙树溢出苍色气场,其恐怖与剑意几乎不相上下。 “嘭!” 结结实实一记碰撞,一声沉闷重响,相持难下,红河便与苍色气场交锋,交互厮杀,发出尖锐的嘶鸣。 突地一声脆响,玄武壁竟龟裂开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玄武壁破碎,竟斗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隆——” 核心处,宛然一道撕裂天地的极光乍亮,狂风大作,将所有人逼退数百丈。 飞沙走石之间,两道身影嗖嗖地自烟尘里向两边激射,杜挽倾落地之后蹬蹬蹬连退数步方才止住身形,衣衫竟多处破漏,脸色苍白如纸,一抹血迹顺着嘴角滑落,双眸里尽是难以伪装的震惊。 苏伏落地亦是连退数步,他的形容没有好多少,脸色更是惨白,他本待开口,气血翻涌之下,哇地喷出一口血。 竟是两败俱伤! “呜呜!” 便在此时,自后方涌来一道冷风,将向两旁扩散的烟尘,复又推回。 烟尘及至苏伏,突地涌出一道黑气,迅速地将他缠绕,只闻刻骨怨毒音声:“苏伏!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第九百五十八章:群英荟萃,剑定乾坤(上) 刻骨怨毒的声音方起,黑气宛如幕布,将苏伏整个裹在里头。 四周斗然响起喊杀声,四面八方都涌现黑影,约莫一二千个,把场内所有人围拢在内。 观着穿着装扮,却是千篇一律的黑衣蒙面,显然不愿暴露身份。不过他们身份,早已昭然若揭。 “呵呵!” 一声轻笑,雪烈自暗中出来,扫了一眼黑气,不由又是一笑。他明白黑气乃是《妙相玄气道》所化,顾名思义,乃是众妙相层级魔头,苏伏等同被困在劫魔体内。 至于二者究竟谁生谁死,无关紧要。因大局已定,除开苏伏与杜挽倾,余下之人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如今苏伏生死难料,杜挽倾亦受了伤,大局在握,他不由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满足感。 “诸位义举会如此惨淡收场,在下甚为遗憾!” 雪烈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荼毒阴冷说道:“雪烈,原来你才是叛徒!” “叛徒?”雪烈大笑一声,“不不不,荼大宗主,你搞错了,大战之初,在下便已筹谋今日局面。月黑风高,剑君与书山公子决战于积云之颠,同归于尽。此事将成佳话,传唱整个真界……” “卑鄙小人,谁会信你?”燕琳气愤道。 “此战只有在下一人活下来,谁不信我!”雪烈斜睨她一眼,心道姿色尚可,只是这嘴讨人嫌,割了舌头收做女奴,倒是不错。 这时虚空斗有灵光落下,共得五道,其中一个赫然是妖鬼。 “黎家,巫王宗两门高手齐聚,就为取我性命么,真是隆重啊!”杜挽倾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可他愈是一副风轻云淡,愈是令他们心安。 惟有慌乱之人需要镇定! 妖鬼身旁乃是黎元放,另一个则是黎家前任家主黎苑廷,另外两个巫王宗的高手,尽都华服裹身,身上神力涌荡,双眸华光涟涟,面上挂着充满恶意的冷笑,还有难以填满的欲壑,似已将法相宗视为囊中之物。 “所以今夜我们注定要死,除了成就雪烈道友大名以外,还要削弱圣地与云山城的实力,好为你们称霸神州奠定基础?” 杜挽倾微微摇头,轻声叹道:“雪烈道友,日前在下就说过,要看你选择。既然巫王宗选择与黎家合谋,就别怪我把你们一并铲除了!” “桀桀桀……”妖鬼古怪一笑,“书山公子,你不用虚张声势。我知道你的目的,高举义旗,铲除邪恶黎家,在神州获取巨量声名,好为你就任圣主铺垫。若教你得逞,只怕圣地不得不考虑提前让你就任了罢!” 妖鬼顿了顿,观察他的神情,冷笑道:“你的修道资质令人嫉妒,可你的心机手段,却还欠了许多火候。你以为攻下大图国,黎家不战自败么?你以为仗着圣子身份,我们就会任着你胡来,便不敢杀你?可惜啊可惜,这一点,湛台神秀胜过你太多。若他活着,我看也轮不到你来做圣子!” “平日口口声声团结友爱,装着一副对圣地所有弟子一视同仁的模样,可湛台神秀死在剑斋手里,也不见你去为他报仇,真是虚伪得很!” 杜挽倾不由失笑,道:“在下确实远逊湛台师兄许多,这一点道友倒是说对了。其余嘛,却都错了。湛台师兄若不想死,谁也杀不了,他死在自己手里,这仇如何报得。” 妖鬼见言语无法乱其心智,便与妖鬼对视一眼,皆微微点头。 夏夜的风拂来,冰冷又肃杀! 月华逐渐为黑云掩盖,生机妙树的阴影忽然消失了。 “杀!”雪烈一声暴喝。 “铁三尧,你终于落到某手里了!” 便在此时,与雪烈暴喝声同时响起的,却是苏伏的声音,众位高手都有一分心神牵在他处,对剑修,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便循声去望,但见得黑气倏有微光透出,愈来愈亮,一道莫名炽烈撑开黑气,将那阴寒尽数驱除,随着一声非人惨叫,黑气爆散开来,向左右四方,九天十地仓惶逃离。 “咻——” 一道刺耳的破空音,曼珠沙华刺破夜幕,泛着淡淡红光,横亘在虚空,剑身一颤,抖落数道剑光,剑光复又分裂,一分作二,二化作四,眨眼覆盖四方空域,宛如柳丝涤荡虚空,一阵阵眼花缭乱,试图逃离的黑气全然化作齑粉。 几丝残存黑气归到场间,复化人形,果是铁三尧。 他的面色惨白到了极点,元气修为损了九成九,破口就要大骂,却是哇地吐出一口心头血:“你……你诈……” ‘伤’字未出口,一道寒芒划过,却是曼珠沙华嗖地倒转回来,其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双目仍然死死盯着苏伏。 “杀!” 便在雪烈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荼毒突地发出一声暴喝,远见那丛林中、月影下、屋舍内、天上地下,甚至本于争斗之中死去的弟子,也都如诈尸一样蹦起,口中呼喝着杀声。 一时之间,景状蔚为壮观,一二千围着杜挽倾等人的黑衣人,尽都一副惘然神情,周遭则是如潮水一样围涌来的,着各门派服饰的弟子,只怕不下三四千人。 这些人如何躲藏? 这是他们心头第一个疑问,甚至还未意识到上当,中了对方埋伏。 黎家三个高手纷纷怒视雪烈:“这是怎么回事?” 雪烈一时有些慌乱:“我……我怎么知道?” “这些人早已埋伏多时,你居然说你不知道?哪怕是个阴神小修士,也不可能毫无所觉……” 妖鬼窜两步,恶狠狠攥着他衣襟:“你与杜挽倾联手,要灭我黎家?” “你冷静一点……”雪烈重重甩开他的手,脸色极为难看,“若要陷害,我会置自己于险地?” “不用争了,今日你们都要死!” 眼见红河涌动,妖鬼惊怒道:“且慢!黎家与圣地有互不侵犯条约,杜挽倾你行事归你一人,自由你一人负责,这些弟子事后只怕都要被处死!” “为了挽倾师兄,我们不怕死!” 领头一个圣地弟子,正是林青,其一声洪亮高喝,法决捻动间,太昊神光照耀,几个黑衣人纷纷惨叫着死去。 宛如开战讯号,惨叫声一起,法决法器灵光顿时在这积云峰之上大亮。 妖鬼还待分说,那红河已然兜头罩下,众皆避退,只这一下,便将众人拆散开来。 雪烈目中戾气大盛:“我来挡住他,你们去杀了杜挽倾!” 此时此刻已别无退路,妖鬼把牙一咬,身形隐入暗中。黎苑廷望着他消失在虚空,冷笑想到,今夜失利,老祖必不会轻轻放过,妖鬼啊妖鬼,你这家主也做到头了! 不过目前破局系在杜挽倾一人身上,只要他一死,这些人都不过是土鸡瓦狗,只得先将此放下,与众人一道冲向杜挽倾。 不料冲到半途,一个巫王宗高手惨叫一声之后,气息全无。其落地处有雷光乍现,这一下出其不意,竟是一击而亡。 众人俱惊,只见地底缓缓浮现二人,可不正是纪随风与云溪二人么。 纪随风脸现嘲讽:“那点挑拨离间的小伎俩,也想教我们内乱,真是可笑!” “少说大话!”云溪白了他一眼,“若非苏师弟事先知会,你只怕会与大哥拼命哩!” “五雷正法!该死的玉清宗!”巫王宗剩下的高手大怒,身上神光狂涌,冲向二人。 纪随风两人利用云照翎制造出来的虚空缝隙,躲在地底伺机偷袭,又一起施放《五雷正法》,联手之下,雷法威能更上一个台阶。 却说这古巫族都已转修《大荒功》,在这雷法下撑不过一息,便可见一斑。 不过,偷袭归偷袭,真正斗起来,《大荒功》暴烈如火,擦着就要伤筋,碰着就要断骨,若实实击个正着,以二人法体之力,只怕当场死去也不足怪。 故此双方斗得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黎苑廷早趁着此间剧斗,提起一掌便拍将过去,目标直指杜挽倾。 杜挽倾静静站立,双目却投到天际之上。 “跳梁小丑!” 从始至终把之当做闹剧的云照翎,神情淡淡,轻描淡写地捻决,杜挽倾身前虚空顿然裂开。 黎苑廷收势不住,一头撞入其间。 “云家小辈,凭你也敢……”他当即大怒,同时有金行、火行元气炸裂开来。 虚空合缝,传来沉闷的如雷响动,那处虚空好似口袋一样膨胀,然而未待黎苑廷话音落下,云照翎法决倏然间变幻,虚空顿然恢复原状,再无半点动静。 云山城大公子,行事素来低调不张扬,没有人知道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就好像没有人知道剑斋萧无极的实力究竟到达哪一步。 真界,终究是英秀的真界。 黎元放大是惊恐,与妖鬼二人对视一眼,竟调头就逃! “退开!” 便在此时,杜挽倾突地发出一声高喝。 众人早记着嘱咐,闻听此声,林青当即呼喝众人罢手,纷纷向两旁逃去。 云照翎嘴角微微一勾,终于有些趣味了。其手不知何时托举一个瓦罐大小的铜钟,轻轻一抛,铜钟迎风涨大。 他抬起头来,双眸倒映出一团火光,那是一颗几有半边积云山大小的陨星。 第九百五十九章:群英荟萃,剑定乾坤(中) 有着积云山半边大小的陨星火团,如一座山岳自九天之上掉落,又仿似一大汪岩浆,轰然落在场间。 岩浆四溅,一二千黑衣人有数百个逃之不及,稍稍沾上一点,便即化作一个火人,于惨叫之中死去。 “这是?” 三个道杀门徒腾空躲避,喜儿大是吃惊。 “咚——” 便在此时,那迎风涨大的铜钟,震一震,发出广阔无边的惶惶音声,方圆百里竟都清晰可闻。在此钟声下,所有渡劫以下修士,尽皆无法调动天地灵气。 这钟正是云山城至宝,镇灵钟。 镇灵钟一响,四处蔓延的岩浆顿时止在一处范围之内。这还不止,云照翎一声清喝,打入数道法决,镇灵钟灵光大放,迫使那岩浆寸寸收缩,倏忽化成人形,却是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紫发男子。 这男子极其的伟岸,看去约莫三十来年纪,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像似山岩雕刻一样冷峻,薄如刀削的唇,微微抿着,像似观望蝼蚁般,扫过众人。 “父王!” 雪烈大喜,正要禀告。 那人目光落在雪烈身上,却只吐出两个字:“废物!” 雪烈脸色顿然沉寂下来,愈来愈暗,愈来愈沉,终若死灰,自嘲一笑:“是……我这个废物,永远都比不上黑提……” 虽然自嘲,他的腰身却骤然挺直,目光如鹰隼锐利,直视苏伏道:“敢否一战!” 禁灵域之下,红河消退。众人目观而不语,妖鬼隐在暗中,观望形势。 苏伏粲然一笑:“有何不敢!” 曼珠沙华发出一声清越长啸,剑鸣之中,好似镌刻苏伏魂魄,铮铮傲骨,灼灼其华,森森杀气同时漫出,剑势如奔雷,迅疾刺出。 雪烈亦是一声清啸,透着孤高决然,夹着无穷愤慨,只把一双肉拳作兵器,连连出击,幻起大片拳影,疏忽自绝无可能角度,闪电般崩向苏伏胸口。 嗤地一声闷响,两人交错而过,各各闷哼一声,一人脸色微青,一人脸上更显苍白。 苏伏目光之中掠过寒芒,剑势突变,大开大阖,气势坚强无匹,舍命抢攻,剑步丝毫不以己身安危考虑,步步有去无回,有死无生。 入道方今,练就这一身胆气与如虹势气,发挥地淋漓尽致。 在这暴烈攻势下,雪烈脸上闪过一抹迟疑,当即步步后退,身上白印道道,尽是剑痕,虽无法破开,仍震得他气血翻涌不止。 半晌,他终于觅得剑势的一丝破绽,挺拳深入,一声重击响声,曼珠沙华被荡飞,苏伏亦双拳迎来,双拳对双拳,又是一声重响,势气余波外泄,二者所立之地,斗然沉出一个深坑。 二人半身裸露,露出完美躯壳,肌体如刻画一样,不多一分,亦不减一分。 势气漾荡,单就法体之力而言,二人几乎不相上下。 雪烈法体运力,双拳有古怪法印生发,便在此时,曼珠沙华斗然翻转而回,以柄处重重地撞在雪烈背后。 他只觉背心一凉,难以形容的剧痛传来,气力涌至指节,再难送进一分,脸色顿时一片死灰。 “我输了……” 这一重击,使其耳鼻口尽都淌出鲜血,他再也无法支撑,连退数步倒地,惘然之中,抬首望了一眼被他称作父王的男子。 没有多余怜悯,仿似一只蝼蚁死在眼前。雪烈双眸黯淡,就此倒地身亡。 苏伏面无表情,抬眼望了望虚空。 这一眼令妖鬼心下一凉,再无侥幸之心,当即要逃。耳边呼呼滚动着烈火一样掌风扑来,他心中大怒,回身便是一记反击。 其势气与掌风相碰,因天地灵气锁定,竟半点也占不到便宜。 妖鬼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就要逃跑,身周却已为龙蛇环绕。 “小丫头,你再来缠,妖鬼爷爷定教你生不如死!”妖鬼气急败坏地怒骂。 “休要欺负绣衣!”那边厢,燕琳见余绣衣出现,好不欢喜,急忙抢来相助。 两人修为都不如妖鬼,不过禁灵域下,只能运用自身法力,一时竟势均力敌。这妖鬼颇是狡诈,愈打愈远离场间,逐渐往禁灵域外去。 苏伏无暇顾及,换言之,众人都将视线落在那一袭黑氅的男子身上。 “雪烈是本王的儿子,哪怕本王不喜他,也由不得你们杀……” 好似只为找个借口,便要付出一个亲生儿子的性命,这男子便是巫王宗宗主,原名无人知道,皆以巫王相称。 “巫王好威风,今日设局至此,千盼万盼,盼您现身,总算不负所望。”杜挽倾微微笑道。 纪随风讥诮道:“雪烈死时,都不见巫王阁下脸上流露一丝怜悯,连阁下亲生儿子都如此,我看其他人在你眼中,俱是蝼蚁无异。说好听一些,阁下修为高深,高到抛却七情的地步。说难听一些,便是狼心狗肺!不不不,禽兽尚且护犊,阁下只怕连禽兽都不如!” “这世上惟有强者才能活下去,他不够强,死是理所当然的事!”巫王对这刺耳讥诮半点不闻,根本不觉愧疚,却转向苏伏,“杀生殿与天陨轮皆在你手中,也该还予本王了,当然,还有雪烈的命!” 他的话语好似律令一样,有种教你生便生,唤你死必须死,生杀予夺的权威,尽显无疑。 苏伏行云流水地挽个剑花,哂笑一声:“此处非浮生界黑土大陆,巫王伸手便讨,却要问某手中剑答不答应!” “哼!” 一声冷哼,遭受镇灵钟镇压的岩浆突又涌开,巫王身处岩浆中心,摊开双手,四道岩浆柱疯狂旋转着冲天而起,于半空炸裂,岩浆顿时四溅,宛如雨落一样抛开,逃不及的修士,顿时惨叫着被生生烧成灰烬,任是何种水行法决都无法浇灭。 场内,众人俱施法抵挡岩浆雨,苏伏伸出左手,掌中一个圆形水球突地生发膨胀,眨眼撑开一道水行元气浓郁的护罩,把杜挽倾等人尽都护在其中。 禁灵域下,天地灵气无法调动,如此大规模法术,唯有宗师以上方可施展。云照翎深深地望了苏伏一眼,首次觉出深不可测之感。 第九百六十章:群英荟萃,剑定乾坤(中下) 熔岩恐怖,将外围仍自厮杀的修士迫退,很快便离了积云峰地界。 妖鬼愈打愈是心惊,两个姑娘下手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狠辣,招招不要命的抢攻,反使他节节败退。 加之二人默契夹攻,使他根本没有机会退到禁灵域外,一时僵持不下。 却说熔岩核心处,眼见众人都被护在一个水元罩内,巫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略一抬手,熔岩翻滚之下,冲破禁灵域阻碍,滚出数道火龙,分作二股,一股扑向镇灵钟,一股直噬苏伏等人。 扑面而来的灼热,便使水元罩激烈震荡。云照翎法决微微变幻,虚空裂缝延伸,将镇灵钟周边噬出一个空隙,火龙与裂缝碰撞,发出剧烈动静。受此震荡,他的脸色微白,眉宇之间凝了一抹燥气,巫王实力,果然不是轻易受的。 “散开!”苏伏压力激增,一声高喝,众人皆散,他不退反进,任由水元罩溃散,面对数道熔岩火龙,望前拍出一掌。 掌心一团清灵清灵的涡旋生发,吐出数尾栩栩如生的螭龙,与那火龙相互厮杀,轰然一声巨响,水火不相容,余波震动虚空,一层层沿袭,及至苏伏,已成无匹巨力,其身形不由自主望空倒飞。 一抹红光自巫王双目生发,勾勒出一抹红霞,红霞吞吐云芒,激射出如雨一样箭矢,目标直指苏伏。 “休想得逞!” 云溪娇喝一声,五指一张一撇,顿见数道符篆迎空焚烧:“乾、舜、阳、离,烈阳咒,太清转龙令……” 数道烈阳与红霞相映成辉,碰撞之中,云溪护体灵光霎时就被破开,娇躯倒飞回去,身后一软,却落入一个宽广胸怀,她心知是师兄,苍白的脸浮现一丝红晕。 “师兄!” 纪随风轻轻拍了拍她:“待我来替你出口恶气!” 云溪乖巧地闪至一旁。 纪随风神色一沉,身子一闪,便来到巫王侧旁,凌空悬浮,身子抖一抖,顿时一分作二,二作三,三作四,四作五,五个一模一样的他将巫王围将起来。 巫王冷眼扫了扫:“小小玄真修士,也想与本王做对手?给你一个机会出手,若不能教我满意,赐你死亡!” 五个纪随风齐齐冰冷一笑:“你不会失望的!” 五道声音汇聚成一道,气势非凡。 “天罡正数,五气相随……” “金雷令来……” “木雷令来……” “水雷令来……” “火雷令来……” “土雷令来……” 雷光乍现,五个纪随风各捻一道雷印,身上尽都漾起如潮涌般的雷光,五行雷令嗤嗤作响,雷光斜向激射,聚于巫王上空,五道雷令融合,竟描摹出又一个化身来。 这化身眉目脸廓,尽都与纪随风一模一样,只不过满目冷峻,竟甚于巫王,且蕴含大道痕迹,道韵极浓,赫然是其道体具现。 真界目今未有功法可让道体现世,显然《五雷正法》亦不可能有,极有可能是他独创。 云溪望见这一幕,眼角余光之中,众人脸上皆有惊色,不由溢出满满的骄傲,比自己施展的还要高兴。 巫王若有所思地一勾嘴角:“不错,有点样子!” 五行雷令勾勒的化身,疏如悬空倒蛛,重重击出一掌,五道雷令所蕴,含括纪随风毕生修行,对于雷法的领悟,若雪月流光一样倾泻而下。 巫王随意地聚起一团熔岩,看似轻飘飘不着力,实则空气遭受挤压,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 “轰——” 巫王何等实力,众人不知。可纪随风何等实力,却是再显眼不过了。 熔岩爆散,雷光如水,自巫王躯体涌落,到其脚下,摧枯拉朽地覆盖熔岩,使得巫王法力所幻熔岩,尽都消失不见。 巫王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不错!” 这是他第二回说出‘不错’,神色与方才却绝然不同。 话音未落,第二掌已然落下。巫王回掌,此次他已然提起力气,碰撞之间,先见一层薄薄的势气唰地扩散,虚空都被切割开来,短暂地露出虚空乱流。 吱地一声巨响,极光乍然而逝,纪随风道体向远空飞退,五道雷令化身倏然化光,与道体融合,恢复纪随风原本模样。 他捂着胸口,其面苍白如纸。 然而恐怖的炸裂,巫王并不好受。他的发髻披散开来,上身裸露,露出与雪烈一般完美的古铜色肌体,他最喜欢的大氅被击成碎末,脸色竟有些发白,不知是伤的还是气的。 说时迟那时快,巫王脸色一沉,法印捻动,便有红霞影动。 这一下极其迅速,纪随风仍在回气,云照翎当即捻决,一道虚空裂缝,将纪随风吞噬。巫王击了个空,大怒之中发出一声低沉咆哮。 大地突地震动,脚下蓦然开裂,居然涌出真正的熔岩地火来。 原来巫王站立良久,并非只是猫戏老鼠,其神念早穿入积云山地底,引熔岩上升,这一下爆发开来,便如火山喷发,黑夜之中蔚为壮观。 禁灵域一时震荡不休,眼见就要被巫王强行撑开。 云照翎脸色微凝,他的大半心神都为镇灵钟牵扯,若无禁灵域镇压巫王大半法力,众人哪怕合力,也无法与他抗衡。 说到此处不得不提,镇灵钟发出的禁灵域,禁的虽是宗师以下,可若是御使镇灵钟的人刻意压制某个人,只要修为足够,哪怕纯阳也可以镇压。 这才是镇灵钟最可怕的地方。 云照翎一时不停地打入数道灵光,同时口中喝道:“阻止他!” 喜儿身形一闪,来到地火上空,面对泼天一样地火,夷然不惧,火光映照下,一道令人心悸的杀气自她身上散发。那是黑得空洞洞的,深沉沉的;那是充满不祥的,令人绝望的;那是深深刻入骨髓,深深刻入魂魄的。 那是不幸,别无杂质的不幸! 从未见过她剑意的人,便都大惊失色,她竟将杀气作为剑意驱动,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这杀气比普通不同,充斥令人难以言述的不祥。 杀气,或言喜儿的剑意,宛如冬令时节的刺骨冰寒,像似一张幕布那般,铺盖整个上层空域,众人无不打个冷颤。 喜儿露出她那招牌式的腼腆笑容,犹如邻家少女青涩,似有音声响在耳畔,很熟悉很熟悉:“从今日开始,你便唤我师傅罢……” “我给你取了个名字,唤作霄云喜,霄是九霄云上的霄,云是九霄云上的云……你是我的徒弟,注定不会平凡……” “至于喜嘛……” “喜儿,你永远要记着,你的不幸是不会传染的,恰恰相反,你要用你的不幸,带给别人幸运,带给别人喜悦,所以你一定要笑……” 是了,那是师傅的声音。 喜儿的笑容愈来愈青涩腼腆,剑意便愈来愈浓烈,又无迹可循,地火被这冷却,竟迅速地落回去了。 荼毒脸色不佳,地底熔岩爆发,将积云峰灵脉震得支离破碎,显然成了废地。不过场间他修为最弱,神通亦有些拿不出手,故迟迟裹足不前。 巫王只觉一层厚重的水液覆在他身上,周围是如潮般的暗涌,反复冲击着他,几乎令他窒息。 他很奇怪,自己修为哪怕不是大宗师,也相差不远了,为何还会对区区一道剑意生出这样的感觉? 从未移过半步的巫王,终于踏出一步,便是这一步,人已来到喜儿身前。 他的拳头,与雪烈一般,便是他最厉害的兵器。 “嗬嗬……” 一道古怪的笑声响起,巫王可击碎山岳的一拳,却落在一张巨口里,巨口发出恶臭,两排尖利钢牙,铿地一声合缝,差些将巫王整个手臂咬掉。 巫王这一惊非同小可,左手蓦地探出。 “铛!” 一声金属交击震荡虚空,但见巨口后头有个皂衣覆体的鬼面人,便是他探出两口泛着恐怖罪业的双刀。 巫王脸色愈来愈冷,愈来愈不耐烦,其手蓦地抓住那双刀,鬼面人冷不丁一抽,刀刃滑过他体肤,连曼珠沙华都无法刺破的体肤竟割开两道口子。 伤口不深,微微渗出一些血,只是一道古怪的黑气环绕手掌。 巫王愈加愤怒:“给本王去死!” 他不明白那黑气乃是《罪业》,乃是七罪所修功法的核心,由最纯正的负面气息凝聚而成,普通修士碰着一些都要殒命,最是歹毒。叹只叹他浮生界出身,任一个真界修士,若沾了罪业,纯阳以下,无论甚么修为,都要立即逃走,觅地压制罪业。 巫王法身运力,罪业便即沿着伤口涌入体内,罪业宛如世间最恶毒的毒药,开始侵蚀他那无匹坚强的法体。 不过他这一爆发,顿时将那巨口、七罪与喜儿都弹飞,法力狂涌,再度漫出无边熔岩。 眼见就要被熔岩吞噬,上空突地传来剧烈呼啸,蕴含着浓烈的,他最厌恶的水行元气,使他的动作微一迟疑。 便是这一个迟疑的功夫,巨口蓦然消散,喜儿化作一道剑光,卷了七罪便逃。 “星剑,倾城之影……” 第九百六十一章:群英荟萃,剑定乾坤(下) 七罪手中两口罪刀,乃是纯粹恶业化成的,并非是真正的刀,其实就连镇纸也无法斩破,可要是罪业能够承载的生灵,无论何种生灵,都无法抵挡。任是巫王法体强悍,也抵挡不住罪业。 恶业乃是罪业一种。 当罪业之气渗入他体内开始侵蚀时,他有过不祥预兆,然而多年以来养成的睥睨之气,哪怕感觉不对,也不会马上做出逃走的决定。 这便是他与真界大宗师的区别所在。 紧接着,上空突地涌现螭龙,成千上万的螭龙,不知凝聚多久,一股脑地罩落下来。其中蕴含着他极为厌恶的水行元气,还是先天神禁《水龙吟》。 这令他炽热的杀心愈来愈炽热,竟将法体内异状忽略。 熔岩沸腾,宛如地狱之火,一股莫名气机搅动,熔岩亦腾起成千上万的火龙。 水火碰撞,漾出无边刺目彩光,使众人不由自主地闭眸,却能感应到,熔岩地火与水龙吟激烈交锋,在禁灵域之下,竟平分秋色。 远远遭受两女纠缠的妖鬼,眼角余光觑见,便不由倒抽一个口冷气。十年之前,苏伏攻上黎家时,他正闭关疗伤,根本不曾真正领略到他的强大。 此时此刻,他的心无比的懊悔交加,想着当初证道法会会场里,哪怕拼着与范太陵交恶,也要先将之扼杀在萌芽之中。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这心思一乱,顿时被余绣衣捕捉,胸膛当即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他吐血飞退之中,怒骂道:“臭娘们,老子只要残魂不灭,仍可重生,你们给老子等着,总有一天……” 燕琳弹出阴寒之气,化成绳索将妖鬼捆缚,她嫣然一笑:“席姐姐现在只怕已然端了黎家影堂,你还想重生?” 余绣衣含恨一掌,岂是如此容易受得,闻听此言,又是怒极攻心,气血翻涌之下,又吐出一口心头血。 “不可能!”妖鬼狠狠盯着两女道,“老祖镇守,谁能破影堂!” 旋即似想到什么,脸色剧变,他大声怒骂:“卑鄙无耻,仙源剑派趁火打劫,简直卑鄙无耻……” “谁能无耻得过你!”燕琳嘻嘻一笑。 “你们打从开战便开始布局,一步步引雪烈入套……”妖鬼想到方才数落杜挽倾的话语,恼怒道,“燕来镇肆无忌惮地吞吃我黎家弃子,此后故意放弱攻势,令燕来镇一方节节败退,诱使雪烈将苏伏引为众矢之的。他没有想到你们合伙演戏骗他,故上此恶当……” “杜挽倾真是卑鄙,高举义旗,却行此卑劣行径,你等绝无好下场!” 燕琳笑道:“这却不用你劳心,对了,玄帝着我留你一条命哩,不知你落在他手里,会有什么下场,反正不会很好看就是了。” …… 却说那水火交锋,整整持续十息,巫王脸色愈来愈青,熔岩还是占了些微上风。 二人隔空对视,巫王冷冷道:“本王想知道,当年黑提是否死在你手里!” 苏伏此时无比狼狈,裸露的上身一道道焦痕,脸色惨白,疲惫之色难以掩盖。每道螭龙与火龙碰撞,他都要承受其余波冲击,不用诈都已是重伤在身。 身上尤有余烟,语气却全然没有一丝烟火气,清清淡淡地说:“不错。” 与之同时,红河冲破禁灵域,漫涌开来。其身后腾起一抹如血残阳,照耀四方,两岸红枫簌簌抖动,叶落纷飞,蕴藏难以言述的杀机。 “很好,那就给他偿命罢!” 巫王再不给他调息机会,正待冲去,不料虚空斗然落下一颗生机勃勃的种子,落在土里,便疯狂生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比之生机妙树还要大上数倍。 他深心内已承认‘蝼蚁’也有伤他的本事,已不再小看,不敢大意,便停了片刻。 静静盘膝虚空一隅,由着虚空裂缝守护的杜挽倾,在此时终于睁开眼睛。 他的脸上挂着些微笑意:“巫王,在下有道神通,还请一试!” “你欲先死,本王便成全你!”巫王冷冷说道,掌心一圈火光投掷,却见那树枝似有灵性,竟甩出树枝拍击,有盈盈生机漫去,将火光扑灭了。 与此同时,在巫王注意力被牵扯时,虚空悄然生发剑鸣,在红河之上,残阳之下,倏地点缀十二星辰。 十二星辰光不强不弱,掩在残阳之下,极难察觉,赫然是星蕴第二式,十二元辰天外音。 苏伏只觉胸闷难当,十二元辰,以星辰在新立道基体系上显现,又有禁灵域压制,每进展一步,都甚是艰难。 十二星辰在残阳之下,也是他早便想好的构造,如今勉强搭了个样子,故显得极是微弱。 不过第二式并非他的最终目标,诛杀巫王,必要动用第三式。 剑诀如龟速一样推进,下方却是斗得如火如荼。 那杜挽倾不愧是现今神州英秀第一人,只凭着一棵参天大树,便与巫王斗得旗鼓相当,而且没有人知道,镇灵钟有一半的法力来自于他。 否则仅凭云照翎,绝无法坚持如此长久。 巫王觑个空当,身绽熔岩,把探来的枝条焚烧一空,身形斗然来到杜挽倾上空,仍是一双肉拳砸落。 此时罪业已在他体内蔓延开来,面上与双拳,凡有法力处,尽蕴一丝恐怖罪业。巫王也终于感应到一丝不同寻常,此时清醒过来,不由萌生退意。 杜挽倾像似会读心一样,与悄然潜在左近的喜儿默契对视。 不祥的剑意原本压制地火,因参天大树长成,其根深入地底,取代了它,便让喜儿腾出手来。 此时剑意悄然蔓延,在巫王萌生退意时,斗然覆盖他周身四方空域。 巫王正与杜挽倾相斗,怎料到此,他也不慌,抖出星星之火,剑意好似幕布一样着了火,烧将起来。 喜儿露出痛苦神色。 杜挽倾趁此变幻法印,但见参天大树疏地化作人形,好似树人一样,将巫王拥入怀中,其泛着生机绿意的枝条斗然间铛铛作响,竟化成森冷的锁链,而树身则成了森冷的黑柱子。 那锁链好似古树树根一般粗壮,将巫王捆缚在黑柱上,好似将要行刑的犯人。 十二颗微弱星辰终于沉入红河,红枫摇曳地愈发欢实了,苏伏的脸色也愈来愈难看。 巫王死命地挣扎,却挣脱不开,熔岩生发,云照翎便捻决,有虚空裂缝生成,把熔岩吞噬,根本不给他半点机会。 “你们都要死!”巫王心中不安预兆渐至巅峰,他低沉地咆哮一声。 杜挽倾捻了一个兰华印,口中念念有词,适才被压制的地火斗然上涌,天空之上亦有黑云凝聚。 天雷勾地火,宛若两道狂澜,对准巫王奔袭。 “啊!” 遭受天雷地火碰撞时的冲击,世间最极致的酷刑莫过于此。巫王发出一声非人惨叫,其身逐渐的膨胀,锁链逐渐快要压制不住,其身后黑柱亦寸寸崩裂开来。 杜挽倾脸色微微一变,口诀加急,地火更汹涌,天雷更迅猛。 无由的风,将苏伏的乌发往后拖动,红河铺成一条大道,大道的两边是红枫,残阳下,枫叶随风飘荡,折射着些许红光。 巫王受着天雷地火交互夹击,疯狂运起法力,又加急了罪业侵染,很快全身都溢出罪业,神智亦渐渐被染化。 “啪嗒!” 锁链终于还是没能锁住巫王,他冷峻如黑岩一样的脸,此时却犹如恶鬼一般狰狞,死死盯着杜挽倾。 其口中发出一声非人咆哮,崩坏黑柱锁链,直直冲击杜挽倾。 恶风扑面而来,杜挽倾略一失神,却释然一笑,身形往后退了一步,便为裂缝吞噬,取而代之的却是生机妙树。 方才参天大树乃是生机妙树的化身,需要很久的时间来孕化。 苏伏沿着红河大道,缓行,慢行,疾行,成风。 巫王的拳砸中生机妙树,顿有一半树身化为灰烬,自侧方出现的杜挽倾脸色骤然一白,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他仍捻决不止,余下枝干再度化作锁链,将其缠绕。 巫王此时陷入疯狂之中,气力几无止境,眼见锁链逐渐崩坏,杜挽倾的脸色渐有一丝灰白,死气开始蔓延。 红河大道宛如曙光一样,出现在所有人眼中,也映在巫王眼底。 疯狂稍敛,巫王稍稍清醒之下,心里暗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几个蝼蚁而已,怎么还杀不死? 一道莫名的寒风拂面而来,他更清醒了一些,终日与熔岩相伴,从未感受过寒风的冷冽。此时产生些微荒谬,眼中倒映的景色,终于无法忽略。 那是一抹残阳,在这黑夜之中,格外醒目。随着他视线落在红河大道之上,他望见一道风‘奔雷’一样袭来,再认真看时,才认出那是一个人,杀死黑提的人。 那人伸手探向虚空,似是握住了什么。 呛锒! 擦身而过间,剑啸长空,宛如拉长的天隙流光,众人眼中,世间惟剩这一道光。 所过处,皆烟灭。 “一剑光寒十六州!” 第九百六十一章:焦狱蠢动,琅嬛遭劫(上) 归墟,万象天域。 经剑斋、玉清宗与龙宫合力修缮,规整修补虚空乱流,已不再凌乱破碎。 如今有座山门高耸,玉宇清幽,共五间大殿并列,龙鳞碧瓦砌成,分得通幽殿、曲冥殿、龙王殿、上清殿、紫月殿。 通幽殿乃剑斋列下,专司弟子历练时,暗中跟随,记录功过,人品,胆识等等, 曲冥殿乃三大门阀共立,专司三大门阀弟子之间恩怨调解。龙宫少有人来,玉清弟子涵养极高,剑斋弟子不以位高倨傲,以礼相待,虽有恩怨,却是罕见。 龙王殿供奉龙王金身,可借此通灵,为归墟降雨,滋润万物。 上清殿乃玉清宗列下,专司来往归墟历练的后辈弟子,登记造册,记录功行等等。 紫月殿乃是龙吟瑶特意要求,供奉着紫月道宫历代共一百三十七位掌座祖师灵位,三大门阀占据归墟一日,香火永不辍。 五间大殿背后,有一座高塔耸立,紫光侵碧汉,冲霄有神芒。塔顶是一个观星台,龙吟瑶业已盘膝于此数日,高塔大半紫光,便是自她身上而发。 剑主李道纯,龙王龙君昊,玉清宗掌座冲霄真人俱在身旁护法。另有姬玄清、解湛兮、水洛泽、龙吟笙、朱文、方舟子、方奇等人,也都面带忧色。 此半载间,归墟之心频频发出警讯,龙吟瑶与之心神相连,感知界壁受到一种莫名力量冲击。 那冲击的力量极短,往往一闪而逝,似乎还不能精确定位。 龙吟瑶每有感应,一坐便是数日,常常耗到筋疲力尽,都未能寻摸到端倪。 此次她一如既往,把神识与归墟之心相合,游曳在界壁之间。却说这归墟,如今封闭入口,惟三大门阀手中各掌一个,界壁之外,一面是真界,一面却是虚无界。 归墟与真界交接,数十载无时不刻汲取灵气,已恢复当年几分生机,界壁自然愈发的凝实稳固。 而虚无界却是修士对虚空乱流的统称,虚无界另一面究竟是何方,谁也不知。因归墟无法在一处地方停留。无论何种界域,哪怕小到储物袋空间,都并非恒定空间,而是无时不刻在变化的。 之所以储物袋能够存放物品,便是储物袋本身材质的缘故。当然,也有发生置入储物袋的灵物消失不见的传闻,便是储物袋本身不够稳固,好似界壁被冲破一样,流入虚无界去了。 归墟的界壁外,一面涌来纯正浓烈灵气,不用问自是真界无疑。一面是虚无界,亦是龙吟瑶神识探出的结果。 至于虚无界背后,究竟是什么地方,还未可知。 这近半载时光,她每日除了游曳在界壁之间,便是巩固薄弱处,半载辛勤,成果固然喜人,却也令她“归心似箭”。 她想念瞳瞳,想念苏伏,想念紫城的一切。 这一日她按往常惯例,利用澎湃龙元调动归墟灵脉,填补薄弱处。在界壁之间,她的神识借归墟之心现出形体,宛若一尾游鱼游在水中,轻盈快活。 唉! 任谁快活几月,也腻了味。 龙吟瑶暗叹一声,也不知紫城如何,他是不是凝了罡,点亮神魂玄光了。 耳畔呼呼的,令她想起当年与苏伏掉入六道界的故事,不由无声一笑。 便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罢! 她有一个谁都没有告诉的秘密,当年落入六道界之中,虽早苏伏一步醒来,其实醒来之前,也曾陷入梦魇,梦境里的内容,她想到就会脸红,故从不对人提起。 醒来之后,她心中便生出一丝情愫,一丝挂念。 “砰!” 一声急促的重击惊醒了沉浸在甜蜜回忆的龙吟瑶,她心念急转:怎么回事,距前番冲击方过四日,往常都要七日…… 双目掠过一丝寒芒,不论来的是谁,今次定不能跑了他,神识疏地探出去,抓住那一丝气机,略感熟悉,好似……好似…… 熟悉感应很快消退,往虚无界收缩。 龙吟瑶欲探究竟,当即尾随,有着归墟之心守护,她的神识在虚空乱流安然无恙。紧追半柱香之久,前方斗然出现一道微光。 感应着前方浓郁浊气,龙吟瑶心神受到冲击,一时竟忘记掩藏气息。 “噫?” 微光之下有个女子转身来望,但见其容貌绝丽,三千青丝挽着碧螺髻,有些端庄。然其唇边荡漾媚意,甚是勾人。 其身由雍容华贵的黑罗衫裹身,薄如蝉翼的软纱下,若隐若现的曼妙玉体。绣着黑夜花的抹胸,裹不尽峰峦,缚出深深的沟壑来。 “你是谁!”龙吟瑶本能感觉对方敌意,先发制人道。 “我?”狐媚女子眨了眨摄魂勾魄的妙目,“奴家乃是赤鬼军团总帅,丰音是也!小姑娘你又是何人?” “丰音……”龙吟瑶念叨一声,旋即想起苏伏曾经告诉过她,试探道,“你是罗刹老魔座下,你身后便是焦狱界?” 丰音呀的一声,做出个受惊的神情:“奴家的大名,传到真界了么?” “不是你曾经勾引人,谁认得你?” 丰音不以为意的一笑:“小姑娘你尾随奴家来到此处,便不惧奴家害你么?” 龙吟瑶冷声道:“原来你早就发现了,说,为何要冲击归墟壁障?” “归墟?”丰音秀眉微蹙,突地不知何故,竟面若寒霜,转身便要离去。 “留下!” 龙吟瑶身绽紫光,在这虚空乱流之中斗现剑芒,突突突地刺向丰音。 丰音回身一拂,便将剑芒拂去,脸有惊讶,却是淡淡冷笑:“小姑娘,奉劝一句,不要惹恼奴家,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聒噪!手下见真章!”紫光乍现,似龙似剑,席卷漫天乱流,瞬间将丰音化为齑粉。 “不识好歹!” 然而身后斗然响起她妩媚声音,警兆方起,心脉便被一物洞穿。 龙吟瑶低头看时,才见对方玉臂竟化作利刃。她也不惧,法决捻动,身形斗然化作紫气,好似绳索,打着旋将丰音捆缚。 “缚灵!” 紫气骤然紧缩,丰音玉体猛地收紧,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竟扭曲变形。 丰音似感觉有趣,俏脸上没有露出痛楚,反而饶有兴味地笑道:“原来是紫月道宫的传承,奴家依稀间还能闻见他们的惨叫,还有鲜血的味道,真是甜美得很呀!” 她自然没有感受痛楚,因痛楚全然由龙吟瑶自身受了。 景状霎时调换,丰音好整以暇地站立,笑盈盈地望着身躯扭曲的龙吟瑶。 “小妹妹,看在紫月道宫的份上,饶你一命。”丰音笑盈盈地语罢,便即转身去了。 “是吗?” 虚空斗有一道气机,掩藏在虚空乱流之间。那是一道剑气,由紫气构成,迅如烈火,疾如奔雷,眨眼便洞穿丰音。 丰音脸色微白,缓缓转过身来,满面俱是冷漠:“奴家不忍杀紫月道宫最后一根苗子,既你寻死,就莫怪奴家辣手无情!” 其手将那剑气攥得粉碎,踏步则有飓风携裹,再踏步见赤炎,风火连城,玉指摆动,化作荒兽,昂然一声咆哮,便即扑将过来。 澎湃龙元铺盖大片虚空乱流,龙吟瑶不惊不惧,难见喜怒,扭曲的身体疏地归位,紫气腾空,化作紫龙,与荒兽结结实实撞个正着。 …… 现世层面,观星台上,龙吟瑶本体蓦地睁开眼睛,哇地喷出一口心血来,在石墨制的地上渲出一抹金色的花,分外显眼。 众人俱惊,龙君昊抢了两步,即用龙元抵住她背,待她脸色稍缓,沉声道:“谁人伤你?” “数月寻摸冲击来由,方才被我摸到一丝踪迹,寻过去,遇见个自称丰音的女子!”龙吟瑶恨恨道,“神识不能敌她,反伤了我心神!” “可是罗刹座下三大原罪之一?”冲霄真人沉吟道,“三位原罪皆掌一方军团,修为莫测,龙小友能敌她一阵,已令人高看了。” “如此说来,冲击归墟壁障的便是焦狱界?”龙吟笙冷冷说道,“罗刹老魔欲效东都么?” 他十年前重伤回龙宫,调养数年,修为倒退许多,被龙王勒令禁闭反思,近日方才回转剑斋。 龙王冷哼一声:“管他什么原罪,胆敢来真界,本王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前番我被浊气伤过,这丰音使的功法虽然诡异,并无浊气痕迹,也不知她是否诈我,欲教我们慌作一团!” 听罢龙吟瑶一番话,李道纯淡淡道:“并不是,三大原罪各有所长,焦狱界并非只有浊气。”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她可曾认出你了么?” 龙吟瑶摇摇螓:“弟子并未报上家门,不过她已知此方是归墟,想是急着回去调集人手来攻,机会稍纵即逝,归墟近日之内,便会脱离那方乱流。” 李道纯笑了笑,道:“恰恰相反,听你说她脸色不好看,只怕是做了白用功。如今归墟在青州与龙宫手里,罗刹是知道的,他再目中无人,也不敢同时招惹我们。” 龙吟瑶闻此,早将伤势抛到九霄云外,欣然道:“既如此说,弟子很快能回紫城了罢?” 解湛兮调笑说道:“哟哟,迫不及待想见情郎了。” 众人俱笑,惟龙君昊脸色不好看:“那个臭小子!” 第九百六十二章:焦狱蠢动,琅嬛遭劫(下) 剑斋,阎浮十八峰。 剑园深处,飞仙端坐一处石台之上,他的左手掌心处有一柄小小的紫剑,非常非常的小,小到只有指甲盖大小。 右手持剑印,吞吐剑元,温养紫剑。 持续许久许久,天光方亮时便持这动作,直到入夜为止。实际上,最初紫剑只有灰尘大小,飞仙十年不懈地努力,方才使之变成如今模样。 夜了,纵是漫天繁星,也洗不去他眉宇间的寂寥。 “人总是拣选他所能明白的去相信,而忽视了神秘的本质。只着眼于生与死的过程,往往忽略了最宝贵的。” 飞仙淡淡望着紫剑,脸色不是很好看,薄薄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不知是否错觉,他的鼻子更挺直了,这使他的脸显得瘦削一些。 “仇恨是什么?那不过是你伤害别人的借口!”他抬眼望了望烁烁繁星,“我们有杀人的剑,在这世上纵横,本就不需借口,想杀,就杀了!” “若有一日,你成为了我,不要像我一样……今夜多了一颗……有趣……” 在这片荒土,他的声音早成了亘古不变的旋律。若像他一样,把繁星都数尽了,还能做什么呢? 眉宇间剑形印记忽地颤动,飞仙翻手收了紫剑。 就这一个动作,有莫名的气息直欲冲破封印,这使他眉头微皱。打出几个剑诀,剑影没入,稍稍压制一会,便更剧烈颤动。 每次冲击,都令他的眉峰更陡峭一些。 “还不到时候!” 他神情冰冷,捻了剑印,冥冥之中自有感应,远在百万里开外的商州天山雪池,突地一阵急遽的震动,数十道剑影破冰而出,一闪而逝。 剑影自归,没入剑形印记里,稳固封印,止了颤动。 …… 正在雪池洒扫的僧人惊坐在地,许久方才敢去探视,只见雪池破开一个大洞,正有一个人缓缓浮起。 洒扫的僧人又惊又喜:“松涛师叔,您……醒了?” 半个时辰之后,圆觉寺方丈内,松涛并主持松玉跪坐在地,虔心地向觉缘大士行礼。 “唉,苦了你了。空明幻虚剑印,吾力能破之,却无法保你性命。飞仙自收了剑印,也算了了一场恩怨。然……” 觉缘大士沉沉地叹了口气,却转而道:“松涛,你前番去证道法会,怎么恶了剑斋?” 松涛战兢兢地将前事备述说了,便连数十载前,利用曲沐害了苏伏全家的事,也都不曾半点保留。 “孽障!”觉缘大士摇头说道,“出家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七彩真灵早已沦落,你硬在中间做了恶人。此番你铸成大错,吾本应从重处置。念及你为七彩之事,煞费苦心,革去你僧堂功业职司,苦劳十载之后,转世重修罢……” 松涛顿时面若死灰,一颗心猛地下沉,不由望向松玉。 松玉禅师与他乃是师兄弟,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也不忍他落得如此下场,当即求情道:“大士,是非恩怨,公断曲直,您自有主张,弟子不敢多言。然再有月余,蜃楼群岛便要开办法会,弟子忙于诸事,无暇分身,赶巧松涛师弟醒来,不若遣去将功赎罪……” 觉缘大士沉吟片刻,道:“圣界长老,将要订立三界,及至真界各域,只怕劫前,还有一场浩劫。圆觉寺无法独善其身,此番你去也好,与法华结个善缘,不过转世重修是万不可免的,可留你功业职司在身,留待你转世回来受用。” “遵法令!” 如此,已是宽宏,二人再不敢诉求,只得退去。 …… 无尽海之北端,世称琅嬛福地,久在五大洲风传,从古至今,出海探险,欲一探福地风光之人,多如牛毛。 然而他们都把命送在北海之中。 北海多海兽,大者若鲲鹏,小者亦有楼船大,万万载守护琅嬛福地。 琅嬛福地虽为黄泉秽渊魔主居所,实则是一处风光明媚,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的好去处。 福地呈岛屿状,漂浮在北海之上。最初成形时,乃是一片海草结扎而成,愈缠愈多,渐成了一片鸟林。海鸟在此栖息,因气候宜人,根本不用迁徙。巧的是,这海鸟喜去陆地衔土筑巢,久而久之,鸟林倒成了一处岛屿。 这便是福地前身。 世称琅嬛,乃因第一任主人,唤作琅嬛公主。这琅嬛公主乃是上霄紫极帝君惟一的女儿,帝君对她可谓极尽宠爱之能事,这处福地不过是那位公主其中一处别院,此后便有了琅嬛福地之称。 这一日深海处卷出一道狂澜,把许多海兽卷死,琅嬛福地外方圆数百里海域霎时成了一片血海。 “罗刹!出来一战!” 早回到琅嬛福地严阵以待的秽渊魔主,此时跃到空处,对那狂澜便是一击。 一道黄泉之气直入深海,搅出一道恐怖的涡旋,天地为之色变。 深海处,裂开一丝缝隙,一道莫名气机延伸出来,突地有一道手掌探出,与那黄泉之气撞了一下,但见深海霎时一片紫黑,无穷无尽的浊气层层铺盖,天崩地裂之中,琅嬛福地半数根基毁于一旦。 “你找死!” 小渊目眦欲裂,其身化黄泉,宛如接天连地,投入到深海里,但见得黄泉之气与浊气相互厮杀,把这方海域方圆数千里之地都波及,从远古生存至今的海兽,都惨遭二大至高无上之力屠戮。 这是最纯粹的修为较量,二者皆证魔主位,皆对杀戮争持了熟于心,皆明白过了试探阶段,就要分出胜负了。 胜者不定生,败者注定死! 二位魔主都将浑身解数使出,终是罗刹占据上风。四位魔主中,他活得最长久,修为也最是深厚。 而这处深海,恰是此时最接近焦狱界的地方,错过此时,只怕还要等上一劫。 黄泉败退,小渊咬牙,运起残余力气,拼死要将深海裂缝封堵,令他意外的是,没有剧烈反抗,浊气好似来北海观光,裂缝遭到封印,当即退得无影无踪。 小渊将裂缝封堵,回到仅剩半边的琅嬛福地,早已支撑不住晕迷过去。 第九百六十四章 :花落枝未残,微雨洗清秋 苏伏醒来,已是半月之后。 新立道基体系第一层尚未圆满,强行构筑第二层,施展星蕴第三式,已伤及根本。 他醒来之后,当即有法相弟子下去汇报,房内不多时就聚满了人。 “苏伏你好些了吗?”竹儿不知几时回的山门,轻声埋怨说道,“每次都受重伤,每次都教人替你担忧。” 苏伏见她俏脸上满是忧色,心中一暖,笑道:“是我不对,其实并无大碍,只是趁此闭关些许时日。” “好你个苏伏,你闭关偷闲,可苦了我们了!”燕琳也来了,似与他熟识,不再用敬称。张牙舞爪地说道,“一切尘埃落定,你反倒醒了,正赶上庆功也!” 纪随风见他不解,便道:“巫王死后,黎家影堂亦为仙源剑派踏平,黎家老祖死在真龙法剑下。那战若无真龙法剑,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可惜黎远山堂堂一个大宗师,竟无一件趁手法宝。” “没有燕琳道友说的那样夸张,这半月便是追杀与影堂有关的余孽,还有巫王宗的残部,书山公子部署极为精妙,加上庞大的情报网,不曾教我们多费一丝力气。” “黎家灭门了么……”苏伏怔了怔,旋即失笑,他的眼界与身份仍然存在差距。不过一个传世千载的大世家,就此灰飞烟灭,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苏伏,你没事就好了,本来人家还有许多话找你说哩!” 竹儿心中重石放下,不由说道:“可是有一个伤重垂死的人要照顾,我回来已耽搁好几日,只怕他的伤耽搁不得。既你醒了,就先别过,来日再叙。” 说着,也与众人道别,竟连庆功也不参加了。 喜儿道:“师兄,神晶已安全送回剑斋,剑主说数目未错,着你好生休养。” 苏伏点头道:“如此便好,神州之事,也算尘埃落定,不日为兄便要离开,你若得闲,可来紫城寻我相聚,还有常回去看看鸩长老。” 喜儿不言不语,静静点螓。 与众人又聊盏茶功夫,燕琳忽地脸色一变,身子微微摇晃。一旁的喜儿眼疾手快,将她扶着,似是想到什么,口中急道:“师兄,你好生将养着,小妹晚间再来看你!” 语罢匆匆忙忙扶着燕琳离开了。 云溪很喜欢率真可爱的燕琳,不由望向仍留场间的七罪,道:“敢问道友,燕琳妹妹这是怎么了?往常也会如此吗?” 谁知七罪根本不理会,也不知是不会说话还是如何,径自离去了。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纪随风淡淡道:“这道杀门徒性格鲜明各异,尤其这个七罪。不过那都罢了,只是为何感觉他对苏兄敌意甚浓!此人所修功法甚是诡异,你可要小心一些。” 苏伏道:“无妨,此次离开,与道杀门并无交集。倒是二位有何打算?” “我打算出海,无尽海之中,还有许多未知岛屿,兴许我家那位不让人省心的被困在某个岛中!” 纪随风笑道:“若真如此,到时定要好生嘲笑一番!” 苏伏心知此可能性极小,道:“二位不妨好好游赏无尽海风光,哪怕未有收获,也可增长见闻。” “正有此意!”纪随风说着,取出一轴画来,递给道,“说来惭愧,家姐甚少露面于人前,哪怕我这个弟弟也不曾多看几眼,故止画得其形。” 苏伏接过来,摊开了看,只见一黛远山浓,云山雾海之间,隐现一个女子,容貌隐约,一种玄之又玄的质气倒是扑面而来。 “这画匠却是个圣手,意境甚是高远。” 细看几眼,苏伏便即收起,还待说话,外头却步来两人。 “苏兄终于醒了,在下还担心苏兄赶不上庆功!”杜挽倾与云照翎联袂而来。 云溪施礼道:“杜师兄,大哥……” 云照翎微微点头,道:“师弟有话与剑君说,你二人小避片刻。” 待二人退去,云照翎亦退了出去,顺手带了房门。 苏伏奇道:“杜兄有何话说?” 杜挽倾与他分坐,斟酌说道:“此次多仰赖剑君之力,方才一举建功。不然,只怕巫王杀不死,还要赔上许多性命。” 当初密谈,并未定下计策,随机应变,一步一步。反倒是雪烈野心太大,反而受到己方利用。若非如此,并无此等凶险。 如今结果,各方并未私下交流,算是极有默契。 苏伏知他必有下文,故不语。 杜挽倾愈发斟酌道:“早前在下曾应了喜儿姑娘一件事,她要我回答一个问题。问题她问了,却要在下亲自来告诉苏兄答案。” “哦?”苏伏微微笑道,“杜兄但说无妨。” “杀害石剑仙的是黎家妖鬼……”杜挽倾叹了一口气,“下命令的却是湛台师兄!” 苏伏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冻结。 “十年前,湛台师兄束手死在贵门黄紫韵手下,只怕也是心怀愧疚……” “愧疚?”苏伏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带着意味莫名的笑容,“若书山公子了解紫韵师姐过去的悲惨遭遇,还能说出此言,某只能说,你们太乙门下,尽皆狼心狗肺!” 话语掷地有声,杀机凛然。 杜挽倾温言道:“苏兄冷静一些,湛台师兄纵是千般不是,业已身死道消。若苏兄果真无法释怀,在下愿意代替湛台师兄为石剑仙偿命!” “说得好听!”苏伏冰冷道,“杀了你,某出得了神州?” “不可否认!”杜挽倾摇头叹道,“我的性命,牵了许多干系,若是身死,必是一场浩劫。不过,为图心安,在下不得不如此,至于身死之后,真界如何,却是管不得许多了。” “杜挽倾,你很狡猾!”苏伏缓缓起身,淡淡道,“可惜,原以为,你我会成为朋友。” 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对杜挽倾挽留之言充耳不闻,生怕再待一刻,愧疚会将他噬死。 “不论苏兄如何看我,在下都会将苏兄当做朋友看待!”远远传来杜挽倾朗声话语。 离开之前,他去了一趟法相宗的地牢。 看守的弟子告诉他,余绣衣亲自看守妖鬼,寸步也不曾离过。 苏伏来到地牢时,只见余绣衣面无表情地打坐,她对面的一间牢狱内,一个男子萎靡不振地靠坐在墙垣下,口中不时发出讨饶的话语。 “辛苦你了……” 话语惊动了余绣衣,她睁开美眸,什么话也没有说。 苏伏望向妖鬼,妖鬼也望过来,哀求道:“剑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罢,求您饶过我罢,我不想死啊……” 他的姿态甚是丑陋,像似蛆虫一般贴地,令人作呕。 “某不会让你死的!”苏伏迎着余绣衣冰冷眼神,剑印微动,有道剑气没入其体,霎时击碎他的心脉。 这一道剑气控制得妙入巅毫,止弑其体,未伤其魂。复又伸手一摄,将妖鬼魂魄收入心内虚空一隅。 “虽然命令是黎远山下的,可妖鬼终究是杀了你娘。”苏伏望向余绣衣,“某会连你那一份苦痛一起承载,他将永生永世无法超脱,千年万年以后,若是你想,随时还能见到他!” 说着转身,摆了摆手道:“代某向喜儿告别,保重!” 踏出地牢,迎着明媚日光,随风轻送,一声弱不可闻的“谢谢”自地牢传入耳中。一声长啸,剑光迎空而展,没入天际。 重建金刚殿,殿前空地,杜挽倾与云照翎望着这道剑光。 云照翎淡淡道:“当日你与他佯作硬拼一记,怎么如此逼真,连我都瞧不出破绽?” “当日?”杜挽倾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回神,淡淡一笑,“当日我与他都没有留力!后来倒是留了些,怕的是巫王发狂,不曾想……” “生机妙树,也毁了。” 杜挽倾顿了顿,又笑道:“没有数载,生机妙树都无法复原。幸好无为术下,生机妙树损不了我根本。” “他是故意的么?” “我相信不是。” “若是……”云照翎双眉斗立,“再过十年,谁能制他!” 杜挽倾笑容愈来愈盛:“人活在这世上本就寂寞,我是,他何尝不是。” …… 刻意将护体灵光散去,两旁的浮云急速掠过,罡层的凌冽寒风扑面打来,有些生疼生疼,却难消被勾起的回忆。 漫无目的地风驰电掣,整整数个日夜,连苏伏自己也不知到了何地,只觉罡风愈来愈冰,愈来愈冷,宛如冰刀割过体肤,疼感剧烈起来,方才惊觉道体灵气涓滴不剩,源源不断抽取着星力补充,又消耗,补充又消耗。 再强韧经脉,也经不起如此反复折腾,别提伤势未复。 苏伏不得已停下来,出了罡风层,茫然四顾,却是一片冰天雪地。远山树林,湖泊溪流,尽都点缀着朵朵冰花,他赫然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为这银白世界,添了一道既醒目又多余的颜色。 他无所谓地盘膝静坐,消除旁念杂思,定心定境。 心有定境,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安。来过,便是永恒。 静坐,已有许久不曾体悟。 这片银白世界,我本是过客。再睁眼时,花落枝未残,微雨洗清秋,一切都很好。 第九百六十五章 :镜湖之畔,冰离宫阙(上) 来过,便是永恒。●⌒ 天地至大,至真,莫过于斯。 一层怎也无法捅破的纸似乎微微松动,苏伏心境澄清化明,一时无悲无喜,只浸在体悟之中。 然而一个车轮辘辘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在耳边,伴有两道清音,引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对话来。 “清秋,你怎么那么笨呀,怎么教都不会!” “师姐……对……对不起……可是那些人太可怜了……我……我……” “别我我了,教你色诱,又不是让你献身。他们可怜?我们更可怜,宫主都不体惜,不肯招男弟子,宫中也没个美男调戏,除了这些秃驴,咱们还能有甚么乐趣可言。” “师姐……” “你别给老娘装可怜,知不知道男人最喜欢的是甚么,对……就是你这副模样,你这是天生的,勾引男人,你是天生的懂吗?” “潇湘师姐……那……那……” “那什么那?前番你都可以出去玩耍,偏不让我去,哼,我潇湘能说会道,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找一个人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居然派你这个结巴去了……” “师姐……那有人……” 被逼急了,她终于不结巴一次。 “有人?有什么人?难不成是男人?” 冰天雪地之中,一个别致的车驾缓缓行驶,两个着雪白宫羽装的女子头前驾车,后面拉着一个铁笼,铁笼之中有两个和尚盘膝,双手合十,不住地祷念。 左手边的姑娘循着望去,果见一个人盘膝在冰峰上,身周覆满雪花,若非自其脸上轮廓可以分辨,还真看不出这是石头还是人。 “噫!”姑娘檀口微张,有些激动说道,“他有头发,清秋,你快看他有头发。” 马车停在路中,结巴姑娘不解道:“师……师姐……头发有什么……奇……奇怪?我们也有呀……” “笨啊!有头发,说明不是和尚,这是外来的,况且你看他身躯,是不是颇为威武雄壮?” 结巴姑娘仔细地端详,若把覆雪算上,确实威武得很,因为覆雪生生令他的身形庞大一圈。 想到这里,她忽然大惊失色:“师姐……他莫不是冻死了罢!” 然而她口中的师姐,早已飞奔过去,正轻柔地替对方清理脸颊,愈清理愈兴奋,好俊的模样。 “啊!” 结巴姑娘正待一道过去,猛听见师姐一声惨叫,竟跌坐在地。 “师姐!” 她赶忙来到她身边,扶着道:“你……怎么了?” 师姐正用青葱玉指指着雪人,沮丧说道:“苏伏,怎么是你啊,人家还想说,随便来一个男人,人家就……就……就以身相许了……” “啊啊……是公子……”看清雪人的脸之后,叶清秋反应比她还大,满脸都是惊喜。 “清秋,潇湘……” 苏伏早已自二人声音认出来,不由无奈地睁开眼睛,那点体悟竟是在潇湘的小手触碰下,点滴不剩了。 他有些无力说道:“真巧啊!” 两女正是南离宫门下,叶清秋与潇湘。 叶清秋喜盈盈道:“是……是啊……好巧……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苏伏,你莫不是专程在此等候我们的罢?哼,听说你与东海龙宫公主打得火热,人家可不愿掺上一脚。” 苏伏抖落身上雪花,闻此不由翻了个白眼:“既你二人在此,此处莫不是冰镜湖?” 潇湘嘻嘻笑道:“还能是哪儿,快说你来冰镜湖,是不是找少宫主?也好,她近来有些神思不属,常常对着宫池发呆,只怕是思春哩!” “那两个和尚是怎么回事?”苏伏早已领教她的古精灵怪,指着那和尚道,“莫不是圆觉寺来的?” 叶清秋老老实实地说:“是……是师姐色诱俘虏的……圆觉寺的火工弟子……” “色你个头呀!”潇湘俏脸微红,瞪了她一眼,“结巴还那么多话,闭嘴会不会。” 她一个姑娘家,面对和尚倒也罢了,面对一个“真正”的男人,终还是保有矜持。叶清秋口不快,心却直,哪里知晓她这位彪悍的师姐也是会害羞的。 在两个姑娘唧唧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解下,苏伏大体明白过来。 如今南离宫与佛门势同水火,不过却是表面现象。 圆觉寺其实不愿与南离宫起冲突,尤其是近年,法台宗上下忙碌,根本无暇顾及南离宫。便将与南离宫的战事全权托付给圆觉寺。 二者表面打生打死,实则演戏居多,今日我俘虏你一个弟子,明日送个弟子给你俘虏,各自都有默契。 至于为何是火工弟子,潇湘洋洋得意地说:了尘就是火工弟子,说不定有第二个了尘,背叛圆觉寺,成为真正的南离宫弟子。 苏伏惊讶道:“南离宫不是不收男弟子么?” “山人自有妙计!”潇湘神神秘秘地说道,“苏伏你想拜入南离宫的话,快快讨好我。若让人家满意了,日后你可就是万花丛中一点绿,我们所有姐妹都围绕着你,动不动心?” 苏伏敬谢不敏道:“免了,我有话问那和尚。” 说着来到铁笼外,淡淡道:“两位大师怎么称呼。” 被人道破个中微妙,两个僧人都不免面红耳赤,又不知如何反驳,心中埋怨大士,口中却道:“无量吾佛,小僧与师弟不便透露名讳,施主有什么疑问,但问便是。” 苏伏也不强求,便道:“敢问贵寺松涛禅师所在何处?” “施主寻师叔何事?”和尚闻听,顿时警惕起来。 苏伏淡淡道:“与你无关,你说也可,省某气力,不说也可,某会自取!” “无量吾佛,师叔云游去了,小僧亦不知他踪迹。” “既如此……” “等等!”潇湘感受杀机,急忙道,“松涛行踪我知道,他在蜃楼群岛,帮着筹备法会哩。” 那和尚急了:“潇湘施主,你……你怎么知道的……” 潇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若是不知,你俩性命都难保了,还不感谢我!” 苏伏冷冽的双眸略缓,道:“此事还望潇湘姑娘细细说来,定有厚报!” “好拉好拉,你快上车,先随人家回去见宫主与少宫主。说来你与宫主也有渊源,她见到你说不定会很高兴。” 第九百六十六章:镜湖之畔,冰离宫阙(下) 冰镜湖,据方圆数万里之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五州分立,商州独得酷寒,数千年不曾消融,整个冰镜湖,便冰封了数千年。 马车辘辘地碾在坚实的冰层上,伴随着两个姑娘时不时的欢声笑语,凛冽的寒风,似也不再单调枯燥。 拉车的马亦是两匹银鬃,高大雄壮,四蹄套着特制的马掌,以防打滑。 苏伏心境逐渐开阔,放目望去,万里远空一片白芒,好似铺了一层厚厚的棉絮。接天连地,云雾掩映处,隐约露出一个宫殿的轮廓来。 那是映照在空的瑰丽景致。 须臾功夫,一角飞檐自地平线冒出头来。随马车行进,只见由晶石玉璧构筑的宫殿,缓缓显露全貌。 镜湖之畔,雪花漫落,纷舞之间,一座美轮美奂,仿似由冰玉雕砌的水晶宫座立。这宫阁殿簇簇,廊腰缦回,檐牙陡立。四方是乳白的玉石基座,雕花回廊,左右各立一个牌楼,上书:春雨煮酒,霜草不意。 马车往下滑落,触及一道温润的水膜,似穿过一道法阵。这宫里宫外,顿时两重天地。 “呀,还是咱们南离宫暖和!”潇湘嫌热,解了外衫,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 遥望水晶宫近在眼前,马车不停,却没有拉近距离。 苏伏吃惊道:“这便是名动天下的五宫雷云阵?” 潇湘斜睨他一眼,说道:“不错,由青华宝盖为阵基,哪怕纯阳大能,一时之内也无法破开,否则你道南离宫凭何屹立商州不倒?” 行不多时,似又透过一层水膜,苏伏再次打量牌楼,道:“那是谁的手笔?” 潇湘循目望去,不由嘻嘻笑道:“那是萧剑仙作的,也不知几个意思,宫主甚是喜欢。不过立在这处是何用意,人家就不知哩。” 苏伏愈望愈觉玄妙莫测,似有莫名气机牵扯他心神。 “还不下车?” “公子……南离宫到……到了……” 许久过后,耳边传来潇湘催促,还有叶清秋怯生生的声音。苏伏听见了,却未自那牌楼收回目光,那短短几笔铁画银钩,似透出孑立天地的铮铮傲骨,杀伐果断,莫敢不从。又似有单人独剑,纵啸间,寂灭了万万里鸡鸣狗吠。 胸中万丈豪气,竟是不吐不快。 不由一声长啸,引曼珠沙华共鸣,自主地显化虚空,剑域漫去,与牌楼处一道玄妙的气机碰了碰。没有想象之中的激烈厮杀,更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一切都如平缓的流水那样,又似落叶归根,静好岁月,流年不变。 “公子小心啊……”叶清秋大惊失色。 “苏伏你快住手!”潇湘亦是脸色一变,“那可是萧南离亲手墨笔,哪怕他不在了,剑意仍可纵横万里……” 二女非剑修,怎知其中玄妙。余音未尽,苏伏已然纵身而起,同时握住曼珠沙华。 “一气贯心阴宿名,以意引气扶风起。” 与剑共舞,剑身如流水动,莫名地声音回荡耳边,那是《扶风歌》的根本经义。这一原本他以为早已融会贯通,再无滞碍的剑诀,竟又有新的意韵盘桓心间。 牌楼宣泄似的剑意,引着苏伏晋入一种玄妙体悟之境,剑舞自生涩逐渐纯熟。心内虚空处,迟迟未能修复的新立道基体系,重又步上正轨,一丝丝领悟,都好似雪中送炭一样,重新构筑了歪曲的基层,并在此上,令之愈来愈圆满。 宫门口动静,早已引得许多南离宫弟子注意,纷纷来问二女,听过解释,都不由目瞪口呆。 不多时,门口便聚了不下百个着宫羽装的姑娘,个个艳比花娇,莺莺燕燕,形形色色,都看苏伏看得呆了。 直到阶上踱步下来一个雪白宫装的女子,蹙着好看的细眉:“何事在此喧哗?” 旋见舞剑之人,神色略变,不悦道:“今日功课做完了?有甚么好看?都给本宫散了,潇湘清秋随我来!” 众弟子皆暗暗吐舌,嘻嘻笑着散了去。有幸灾乐祸的,便偷望潇湘,喜笑颜开。 潇湘脸色一苦,并叶清秋急忙跟上,委屈地说:“少宫主,人家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南离宫的规矩你忘了么?回去给本宫抄录百遍!” “啊?”潇湘惨叫一声,恨恨地回身瞪了一眼犹自处在体悟之中的苏伏,只怕今次叫你不醒,待来日瞧本姑娘怎么收拾你! 叶清秋懵懵说道:“少……少宫主,就撇下……公子不……管了么?” “着个弟子守着,待他醒了,先通报本宫知道!” …… 却说苏伏被那剑意引着,目证一片新天地,顿时明悟此道剑意留在此处的用意,只怕每个拜访南离宫的剑斋弟子,只消胸中存在《扶风歌》道意,便能引动。 剑斋入门剑诀,愈觉悟透,愈有玄机难测。新立道基第一层竟在此剑意引导下,趋于完善,省了他最少五年的水磨功夫。 待剑意消散无痕,苏伏恍然回神时,便见牌楼下,静静立着一个姑娘,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檀口微开,露出雪白贝齿:“苏伏,许久不见,怎未见瞳瞳?” 苏伏见是紫儿,便即落地,微微拱手道:“紫儿姑娘,别来无恙!瞳瞳留在紫城,今次亦是机缘巧合,才来到南离宫,早未想到,不然定带她来见你。” “原来如此。” 紫儿温颜笑道:“我倒是没有关系,可少宫主……” 顿了顿,她爱莫能助道,“听说少宫主因潇湘擅自把你带来而大发雷霆,我猜定是怨你自私,竟不将瞳瞳带来见她。” 苏伏笑道:“如今南离宫太平,真人大可出外游玩,何必守在这里呢。” “潇湘同你说了罢!”紫儿摇螓道,“表面是如此,谁知佛门暗中计较。南离宫一日不除,他们一日寝食难安。” “旧友重逢,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不过少宫主正不悦,我却不好自主带你入宫,要累你在此稍候,你莫怨少宫主,我去禀告她知道。” 苏伏不以为意道:“冒昧来访,已是唐突,不敢怨。” 不多时,紫儿复又出来,笑盈盈地请道:“宫主听说剑斋来人,非常高兴,着你进去见她,少宫主也在呢。” 苏伏当即随她入宫,穿过一道宫门,才觉前殿不过是一个轮廓,入到此地,只见十步一阁,雕栏画栋,林园满目,罗兰紫薇六月雪,睡莲百合玫瑰花,各样花卉,珍奇品种应有尽有,令他不由生出此处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的感慨。 入到正宫,有一条直道,尽头是阶台,两旁站立统一宫羽装的女弟子,约三百多个,俏脸上都挂着好奇的神色,眼神极为大胆,在苏伏身上上下巡游着。 苏伏也算久经阵仗,只做不见,并不惊慌。 紫儿笑道:“宫主要我等以迎接贵客的仪仗迎接你。” “未免隆重了些……” 越过这二十来级的台阶,有道圆拱的大门,门上挂个牌匾,写着‘离宫’,紫儿当头步入,他紧随其后,只见眼前豁然一亮。 这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大殿,由洁白没有一丝尘垢的纯白玉石铺就的地面,两旁是撑天的玉柱,只怕有数十根,间中一条红毯,长长地铺去,远眺方能望见尽头。 四壁刻画着美轮美奂的景致,有雪冰湖河,高山流水,四季节气,风土人情。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尽头有一个不高不矮的平台,其上摆了一张有床大小,通体冰玉颜色的椅座,上有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这是苏伏第一次见到楚玉环,冰玉椅座上,那是一道不属于人间的美丽景致,比之四周壁画要美上千倍万倍,她的美眸好似世间最明亮的宝石,就那样直直地望着你,用包容万物的眼神,把世界映入你的内心深处。 晶莹得发亮的腻嫩肌肤,比最精巧的锦缎还要幼滑千倍万倍。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女子,颜色分毫不减,二女并立,惊心动魄的绝美容颜,就成了苏伏眼中一道独一无二的景致。 他略微失神,紧赶两步,台前立定,恭敬地行了个剑礼,道:“晚辈苏伏,拜见青华夫人,叶真人!” “你就是苏伏。”楚玉环微微一笑,顿使百花黯然失色。她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萧南离的道侣,妖族的公主殿下,一颦一笑间,都有无双的丽色展露,“你的事迹,本宫常有耳闻。” 苏伏微微垂眸,保持应有尊重,道:“晚辈哪有甚么事迹可言,倒是夫人之名,如雷贯耳。今次路过宝地,冒昧来访,还望夫人见谅才是。” “无妨,南离宫虽不喜男子拜访,剑斋弟子却是特例。”楚玉环望了望自家弟子,莫名笑着道,“闻说璇玑与你下道棋,不曾赢过一次?” “侥幸罢了!” “既如此,你与本宫手谈一局,若是赢了,自有奖赏,若是输了,本宫也不罪你,至多惩罚一二!” 苏伏觑见叶璇玑向他使了个眼色,不由长了心眼,道:“夫人想要手谈,晚辈自当奉陪,只是既有输赢,名目还是先行定下为好,免得……” 第九百六十七章:三局两胜,燕落回天(上) “夫人想要手谈,晚辈自当奉陪,只是既有输赢,名目还是先行定下为好,免得……” 楚玉环佯怒道:“莫不成本宫还会诳你么?” “不敢不敢。”苏伏微微笑道,“既如此说,晚辈依您便是。不过一局恐难定胜负,不如三局两胜如何?” “也可!” 楚玉环这才转嗔为喜,便隔虚空,纤指一弹,一道青光穿过空间间隙,虚空泛起一道涟漪,便见涟漪自发地形成棋盘状。 “既能胜璇玑,你之棋力,真界只怕无出其右,故本宫先行,你不会怨本宫以大欺小罢?” 说着话,可没有征求苏伏同意的意思,复又弹指。一道青光激射,落在棋盘上,形成一枚圆溜溜的棋子,棋盘竟未曾动摇一丝,显出其精湛的控制力。 苏伏还能说什么呢,亦是有样学样,催逼道理剑意凝成棋子状,弹指出去,精巧地落在棋盘上。 心神牵系之中,仍有余感,那棋盘显是由《太阴玄星锁星劫》构成,想此心头微微凛然。道理剑意附在其上,竟丝毫不能动摇其根基。以道理剑意之霸道,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接下来,她的法力好似能包容万物,无论信愿、星力、剑意还是本源灵气,都无法令棋盘根基动摇,厮杀不到百个回合,竟一副大败亏输的局势。 心神急忙曳回现世,不由苦笑一声,第一局大势已去。不过言弃非他风格,当即整肃心神,重立根基,勉力撑了数十个回合,落败。 楚玉环莫名一笑:“第二局,还下么?” “夫人先请!” 至此,苏伏完全明白过来,楚玉环利用了兵法之道的虚虚实实、言语攻势等引他入瓮,便是这句话都蕴藏用心,携着胜者之气,用着‘我看不用下了’的语气说话,企图在势气上压倒他。 苏伏听过外界传闻,青华夫人天不怕地不怕,便连道祖都敢叫板,只怕言过其实,也是他太过天真,轻信此言。能在商州抢得一隅之地独立,心机手段实力,缺一都不可。 见苏伏全然冷静下来,美眸闪过一丝赞赏,却说道:“上局本宫侥幸赢你,再要先落子,只怕对你不公平,故此局由你先行。” 苏伏当仁不让,屈指一弹,落在天元之位。 楚玉环莫名一笑,落子紧随其后,根本不加以考虑。 数个回合后,苏伏眉头微皱,对方落子看似随意不加考量,却井然有序,步步为营。己方步步紧逼,对方犹自闲庭信步,如此下去,与第一局几无分别。 他沉淀心神,每走一步,思考的时间愈来愈长。 无论何种方式证道,都拥有大道痕迹,道棋更是其中佼佼者。苏伏两世为人,深悉合纵之精巧,布局之微妙,乃洞彻人心,故往往战而胜之。 大道殊途同归,斗法亦如是,他本就擅长游走生死之间,攫取那一份可贵生机。 此时此刻,楚玉环未见全力,却将他逼出了此境。 一步一步,时光随之一滴一滴。 两个时辰后,第二局,惨胜。 棋局结束,苏伏双眸精芒暴涨,道理剑意冲天而起,化作红河铺盖,在这宽敞大殿盘桓呼啸,却未曾伤损一分一毫。 叶璇玑将闯入来的弟子喝退,淡淡道:“师尊,我早说过,他悟性极佳,只怕您要输了。” “未必!”楚玉环慵懒地一笑,“你看,他沉入领悟之中,颇有南离当年风采,旁若无物,旁若无人,便连你我这等美人儿都可忽视,可见大道在他心中,胜过一切。” “专于道,嗜于剑,真是个好苗子啊!可惜当年,本宫应该亲自出马,把他挖到咱们南离宫。” 叶璇玑面无表情道:“南离宫不收男弟子,这可是您亲口颁布的规矩,莫非要食言了么。” “谁说本宫要食言,南离宫不招男弟子,却可招婿呀!”楚玉环促狭说道。 叶璇玑眉头微蹙,本待开口,却又马上反应过来,当即住口不言。 “璇玑果然不愧是本宫亲传弟子,如此聪慧,极有本宫风范。”楚玉环的笑容,极为狡猾。 楚玉环一生之中最喜欢两件事,一个是捉弄萧南离,一个是逗自家徒弟。 红河缓缓收歇,复归无形。见苏伏双目逐渐灵动,心知已然回神,便道:“第二局本宫让你,这第三局仍由本宫先行。” 说着,其眉目倏地一冷,弹落一子,杀机顿时四溢。 觉出杀机,剑印凝了一抹微光,吐出圆溜溜的棋子,悠悠地落在棋盘上,竟将四溢的杀机锁在棋盘内,这对于往日的苏伏而言,决计是不可能办到的。 进境如此巨大,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然而心神震动间,杀机竟将他落子冲破,兜头罩来。 他深吸口气,正待重新落子。 “且慢!” 楚玉环淡淡道:“小子欺本宫不懂规矩?哪有二次落子说法?” 苏伏心头一震,旋即反应过来,心知此时再落,确是二度落子,于理不合。只得生生受着杀机兜头罩下,不由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本宫棋力与你相当,如今领先你两子,还有甚么可下的,不如认输,也不惩罚于你,这南离宫上下,美人如云,任你挑选,数目不限,皆可带走,本宫无不允。” 楚玉环的话语,实在是真界最具诱惑力的果实,任一修士闻此,俱都心神俱震,无法自持了。 盘中无子,对手又是生平仅见的敌手,大势已去,惟剩绝望笼罩。 苏伏对那话语恍若未闻,却轻轻捻了一子落下。虚空陡现波澜,由青光形成的棋盘竟如水波摇曳,一道莫可名状的杀机自棋盘上生发,目标直指楚玉环。 “有趣,以杀止杀,你骨子里确是个天生的剑修。”楚玉环心绪颇佳,嫣然笑道,“你们剑修有剑,想杀人,杀便是,无需诸多顾忌,春雨煮酒,霜草不意。不过必须谨记,在你心底深处有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成狂成魔,只在一念之间。” 余音未尽,‘哒拉’一声,楚玉环已落第三子。 第九百六十八章:三局两胜,燕落回天(下) 第三子落下,顿时改天换地,不见了宫殿,也不见了叶璇玑,却见星汉灿烂,流光四溢,竟是一头遁入彼方星辰。 无垠星空之下,苏伏立于虚空,身前是一张暗合周天星辰数的棋盘,与方才相较,更是玄妙无方。上有青棋三颗,白棋一颗。 两颗青棋杀机莹然,与唯一的白棋相互绞杀。 星汉照空,红河同时显现,围涌苏伏身侧,暗暗抵御星空威压。 苏伏面色不变,他自来不惧挑战,剑印盈微光,此次质性一转,纯由星力构成,一枚青棋落在棋盘,无声无息间,星空突兀地挤入一百零八星辰。 区区百零八,与漫天繁星相较无异于皓月萤火。然萤火之光,可照万里,二道星芒相互冲击,当仁不让,各将光来照众生万物,愈来愈炽烈,也愈来愈激烈。 二道光皆呈青色,好似出自同源,争持却未半点谦让。 “不错!” 毕竟只是论棋,不能用修为强压。楚玉环也有分寸,此后争持未见神光,棋子落间,平平无奇,好似方才乍起的杀机,如春风融雪般,了无痕迹了。 单论棋力,苏伏总是能洞彻人心之微妙,步步为先,把个棋盘当做了袖里乾坤,任意抓摸拿捏,无有滞碍。 楚玉环绝美容颜上,闪烁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意味。很快,棋到中盘,双方暗藏许久的杀机显露,各施妙法,牵系制衡之权谋,在这方棋盘上显露无疑。 此时此刻,苏伏心境澄清空明,无丝毫杂念干扰滞碍。本识自主演化,每落一子,都演化出对方可能应对的千百种棋路,同时纵观全局之妙,一一应对化解杀招,可说对方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算计之中。 “人生若棋,不论黑白二子,皆无退路。” “剑道若棋,不论是非黑白,皆无退路。” “情爱若棋,不论爱憎欲恨,皆无退路。” 纤细的玉指轻弹,似漫不经心地说着:“真界若棋,天地为盘,我们为子,不论是谁把持,皆无退路!” 局势已至白热化,一目了然的劣势,眼见收官之际,楚玉环收敛的杀机复如雪漫千山,指尖犹若缀着千般玄妙法门,凝了一子,落在右星位上,顿使局势诡谲莫测。 苏伏神情平静,人生、剑道、情爱、真界。四者贯穿始终,把他一切算计都摆在明面,对方早已看穿他的伎俩。 不过,她这一步,又何尝不在算计里头。 “夫人妙手连横,晚辈钦佩,此盘不若作残局计较,不胜不败,全了晚辈一个颜面如何。” 楚玉环妙目微闪,吃吃笑道:“开始你奉承本宫,本宫尚觉你没有剑修利落,有些不喜。愈是相处,愈是发觉,你的锋芒都裹在圆滑内,明明嗜强如命。如今自忖胜券在握,说是顾全你,实则是本宫颜面,也算你小子对长辈敬重。” “本宫算起来,也算你师叔祖母。可此称谓拗口难听,本宫正青春靓丽,不愿你如此唤我,故还是称夫人便罢了。” 语到此处,微微一顿,斗地盈了些许冷然:“不过,小子真觉本宫布局落子,皆在你掌握之中了么?此局本宫必胜你半目,不信你大可试试!” 诚如她所言,苏伏的锋芒尽都敛着,此时正被激起好胜之心,飞起一子应落。 然而接下来却令他感到些许失望,对方的应对仍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每一步都试图挣扎,每一步都将她自己一步步推入绝望境地。 很快,收官在望,楚玉环的笑颜却愈发盛了,宛如肆无忌惮绽开的雪梅,冷艳又高贵。 终于,苏伏落下最后一子,一切算计的可能性,都成过眼云烟,他自忖对方必输无疑,谁知她笑容未变。 “本宫最欢喜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引动了牌楼上剑意。那道剑意,唤作南离剑意,以南离自己命名,乃是他独创的,独一无二的剑意。” 楚玉环的美眸没有投在棋盘上,而是远眺虚空,微有空洞。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寂寥,宛如秋叶飘逝,花凋草枯,湖河绝流。随着她的绝美容颜失去笑容,整个彼方星辰天,便即黯淡下来,四野里一片漆黑。 “你是第二个引动的人,本宫已有数千年不曾感受过了,此式剑诀你定要铭记于心。” 黑暗之中,闪动一抹剑光,乍起之间,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又似雨燕轻盈,来去如飞。雨燕落下,正中棋盘,悬然空置的最后一个星位落下一子。 一道剑痕轨迹倏然划过苏伏心间,不由喃喃道:燕落回天? 星光乍起,棋盘绽放无量光,白青棋子瞬息之间消逝成烟,再看楚玉环时,只见她指着盘中仅剩的一颗青棋:“不错,燕落回天,此式剑诀乃是南离当年闯十三悲惨天时领悟,你门中都未流传,惟有明真得授。” “你看,本宫说胜你半目,便胜你半目。”她脸上的落寞寂寥业已消散,仍是笑盈盈道,“这世间的道理,你看得比本宫明确,故能步步算计,本来足以令本宫惊讶,因道棋一途,南离当年也不曾胜我。” “可你能够猜透人心,却不曾想过,本宫可是妖。” 苏伏输了棋,未见沮丧,反而若有所思道:“大道相盈,晚辈自忖目视一切便能掌控一切,话未有错,实则仍是一叶障目。坐井观天,把井搅得再浑浊,也难污头顶上青空一分一寸。” “正是这个道理。”楚玉环满意点螓,“回天,本宫传给你了,你不用感谢,却要谨记,回天不出则已,出必见血,若不能杀人,你必死无疑。” “夫人口中明真,莫不是徐太上?” “是他。” “十三悲惨天又是何地?” 楚玉环萦绕一丝缅怀:“那是西方圣界伴生界,秃驴称之为苦海。那里面全是因各种欲求而死去的人,挣扎其中不得解脱。你的徐太上,便是闯过十三悲惨天,方才领悟剑道雷音。” 彼方星辰天消散去,复回离宫大殿。 “以你时下境界,切莫想得如此深远,勤勉于修方是正道。”楚玉环似有些疲了,起身向后宫行去,“今日之后,离宫可任你来去,想住多久都可。璇玑,你领他去走走,你二人才是旧识,许久不见当有许多话说。” 身形没入之际,楚玉环回身,向着自家徒弟眨了眨眼,俏皮一笑。 叶璇玑只做不见,引着苏伏出了离宫,已约近子时,便道:“今夜已深,你且去歇着,待明晨领你游离宫。” 其余弟子早已散去,止留了两个守门的,说着唤来一个守门弟子,领着苏伏去歇处。 却说这弟子,约莫十六七年纪,长得唇红齿白,眼睫长长,扑闪扑闪甚是可爱迷人。她早好奇不止,也是个大胆的,便问道:“苏大哥,你与宫主手谈,究竟谁胜了?” 苏伏沉浸体悟之中,闻此笑道:“在下怎能与夫人相提并论,幸得一番指点,受益匪浅。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人家唤作李双,苏大哥叫我双儿即可。”姑娘嘻嘻笑着,指着前方灯火道,“苏大哥来时,少宫主便已着人收拾了房间,在春秋阁,过了这门洞便是哩。” 苏伏突地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在下有事要寻潇湘姑娘,双儿姑娘可知她住处么?” 李双脸颊微红:“苏大哥,这么晚了,只怕不太方便。潇湘师姐住的地方,有许多师姐同在,她们夜里闹腾得很。” “既如此,那便明日再去拜访。” …… 一夜无话,翌日,仍是李双送来早膳。 “苏大哥,昨夜睡得好么,春秋阁可是少宫主特意选的,僻静得很。” 李双清脆的声音好似百灵鸟儿,与窗门外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相映成趣。 早膳是蒸包小米粥,香味扑鼻,令人胃口大开。苏伏虽已辟谷,却也吃得颇为尽兴:“甚好,风景清幽美丽,甚是怡人。” 过会儿,苏伏收拾了餐盒,跟随李双来到一处湖,叶璇玑一袭雪白宫装裹体,静静立于湖畔。 湖中游鱼因她在此,极为踊跃,噗通噗通声不绝于耳。微风轻送,将她随意洒落的乌发轻拂。这是一个哪怕时光凝固,也无法转睛的背影,无与伦比,美入人心。 李双不知何时悄然退去。 “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苏伏呆望了她背影许久,耳边突地响起声音,连忙回神,道:“什……什么?” “亘古之事。”叶璇玑缓缓地回身,“你怎么了?” “无碍!”苏伏微微垂眸,不知什么缘故,激荡的心绪突地平复下来。 二人并肩而行,踏波深入湖中,沿途两岸栽满奇花异草,奇珍异卉,美不胜收。 苏伏微微侧首望她,遥忆当年,他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却与她无话不谈。苏府灭门的一幕幕涌上心头,美好与痛苦交织着,浑似煎熬。 “如今,你已成一方雄主,位至实证院首座。”叶璇玑轻缓地开口,“我也不知,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 当年的选择?苏伏心间忽地又交织出龙吟瑶与青衣的模样,三个不同颜色女子,徘徊不去,他终于发现一个始终不敢去面对的问题。 第九百六十九章:伽蓝法会,法华圣地(上) 每个人一生都做了许多选择,不到最后,谁也不知究竟是对是错。 苏伏忽地笑道:“真人方才说想起一些亘古的事,不知能否与在下说道说道。” “这方天地,该十二万多岁,许久以前,已至尽头。”叶璇玑淡淡道,“时有量劫酝酿,本应重立天地,不知何故止了。” “量劫引而不发,今劫已到了压制不住的地步。”她望向苏伏,“你听过天道化身么?” “不曾!”苏伏摇头道,“量劫与天道化身有关系?” “天道化身,只怕早已降生,要引出量劫……”叶璇玑很认真地望着他,叮嘱道,“本宫无所谓量劫,不过若与瞳瞳有关,你定要好生看护于她,若使她出个意外,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苏伏心中一凛,她话中有话,仔细斟酌,却又没感觉哪里不对。 “愈是修炼,愈觉运命之道可怕。本宫随手改了你的运命,使你入道,然而也因此牵扯许多因果。” 叶璇玑恢复冷淡道:“当年本宫要你许诺,修到长生,允两个条件。一个,已在妖神宫用去了。” “真人说笑了,那次并不算。”苏伏坚定摇头道,“在下如今虽未入长生,也差不了许多,真人大可将条件都提出来。” “你就如此迫不及待要摆脱本宫?” 苏伏微微笑道:“怎么说是摆脱,哪怕真人没有助我入道,我与真人仍是朋友。友人往来,天经地义的事。” “当年……” “当年的事,与真人全无半点干系。”苏伏打断她的话头,又道,“再说真人数次相救于水火,没有真人,便无在下今时今日。” 叶璇玑淡淡一笑:“你道本宫心中愧疚么。当年本宫确已当你朋友,可是当时,南离宫与佛门交战正酣,如火如荼,死了许多姐妹。当时你家不过青州一个富户,竟引来松涛与曲沐那等真人,此事透着许多诡异,本宫虽把你当做朋友,却也不愿因此陷入毒计,害南离宫陷入水火之中。” “本宫言行,牵连甚深,当年不曾出手,至今也未悔恨过。不过……” 她望了望苏伏,又道:“不过本宫终究是亏欠你一些,故此后总想多助你一些,也不指望你报偿。” 苏伏不语,感激说太多略显浮夸,他一向放在心底。 行不多久,来到宫池,温度斗降。 “宫池长着些雪莲,疗伤极有奇效,你走时带些回紫城。” 只见那宫池,方圆有数百丈之广,一簇簇冰晶一样的雪莲,剔透干净,并拥在池下,间有玉珊瑚点缀,几点嫣红,促成一道瑰丽景致。 苏伏却察觉到,那玉珊瑚亦是疗伤用的,看来南离宫与佛门争斗,真是近年方才消歇的。 宫池蒸着些寒气,却不刺骨,有异香扑鼻。 “南离宫可有甚么珍品需贩售的么?可托与紫城。”苏伏突地想起道,“我可着商队每月来此一次,带来一些你们需要的,带走一些你们不需要的,岂不是双赢。” 叶璇玑似笑非笑道:“想不到你来南离宫,还带着做买卖的念头。” 她自是玩笑,语罢沉吟着又道:“自是有一些,如此也好,倒省了门下弟子辛劳。” 苏伏笑道:“也可遣个弟子,在紫城设个办事处,互通有无。” “这却是不成!” “为何?” 叶璇玑摇螓道:“现今商州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下,若与紫城来往甚深,势必令佛门忌惮。量劫将至,师尊不欲多生事端。” 苏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地有些犹豫起来。若此时去寻松涛报仇,极有可能被整个佛门追杀。他孑然一身倒是不惧,可南离宫只怕不会坐视,到时岂不是打破了这平衡?若因自己之故,引这些姑娘再与秃驴拼命,于心何忍? 想此便有些郁郁。 “你几时回紫城?”叶璇玑领着路,并未察觉他神色。 苏伏道:“另有要事,晚些便要成行。” 此后游览直至午时,方才将偌大离宫走了一遍,转回春秋阁外,临别时,叶璇玑道:“你在此少歇,自有人送来雪莲,你走时自去便是。” 苏伏拱手道:“雪莲却罢了,少歇片刻,在下便去了。请代向宫主道别,真人盛情,来日往来莒州,定要来紫城歇脚,好教在下尽尽地主之谊。” “嗯。”叶璇玑轻声应了,便转身去。 苏伏待她走远,循记忆之中,来到一处有弟子看守的地方,向一个守门问道:“敢问姑娘,潇湘道友所在何处?” 那弟子认出是苏伏,不敢怠慢,便领着他进去。 这是一个水榭楼阁,建在湖畔,许多离宫弟子进出,都把好奇眼神望过来。 苏伏只做不见,径自入到一个阁楼里,内中两个姑娘吃惊地望过来:“噫,苏伏,你怎么来了?” “苏伏!你还敢来!” 伴随着一声悲鸣,一道香风呼地扑面而来,未待苏伏反应,已将他衣襟高高攥起:“哼,都怨你,害得人家被宫主罚,你还敢来,简直自寻死路!” 守门弟子捂嘴一笑,当即退去了。 内中另一个姑娘却笑着迎来:“苏伏,少宫主不是陪着你游玩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原是紫儿,正‘监督’潇湘抄写门规。 了解缘由,苏伏不由失笑:“潇湘姑娘,原先在下并不知贵宫有此规矩,否则定不愿牵累。” “哼!” 潇湘‘余怒’未消,倒是松开了他,道:“紫儿,你快去帮我找幽忧,咱们三姐妹一起整治他。” 紫儿笑盈盈地应着去了。 潇湘绕去,落座在案前,苏伏这才有机会打量这间阁楼,只见多是书籍与姑娘家喜欢的小物件,摆得满屋都是。 这让他微感惊讶,读书可明理学识,何尝不可令修为精进。不知是南离宫特意要求,还是这些弟子们自行摸索。 潇湘不是他肚中蛔虫,不知他想什么,却莫名笑道:“苏伏,我知你的目的,人家特意引开紫儿,若你应人家一件事,我便言无不尽如何?” 第九百七十章:伽蓝法会,法华圣地(中) “但说无妨!” 苏伏大手一挥,将阁门封闭,随手布下剑域,阻止音声外传。 那些偷偷在瞧的姑娘登时激动万分,好似两人要在里头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潇湘佯作羞涩:“苏伏……你……你想做什么呀……” “在某应你之前,姑娘也要应某,此事不可教第三人知道,包括你的两个姐妹。”苏伏淡淡说道,“最好连你自己,也忘个干净。” 潇湘本是玩笑,不想他如此认真,蹙了蹙眉道:“此事并非甚机密,何要如此小题大做?” 见他神色未改,心知不是玩笑,只得应下,又道:“我听师妹说,紫城商队每月会来一遭?我的条件很简单,便是让你家商队每月带一些好玩的物件。平日除了读书,便只有姐妹说话解闷,久了也甚是无趣。” “此事不难办!” “不可拿些次品来敷衍!”潇湘嘻嘻笑道,“还有,本姑娘可没钱付账,本姑娘的姐妹也没钱。” “分文不取!” 潇湘见他不苟言笑,觉得好生无趣,只得懒懒说道:“你这榆木脑袋,修为愈高,愈是僵硬。你且听好,法华此次举办法会,唤作伽蓝法会,每八十个甲子方才举行一次,由法华与法台依次举办,影响极为深远。” “南离宫能偷闲,便是法台无暇抽身的缘故。法会共要举办七日,只怕过个二三日就要开始了。伽蓝法会是对伽蓝宝刹诸佛敬献贡品与礼拜的佛门盛会,届时整个商州众多佛门大德,佛徒佛子都会赶往。” “圣界的秃驴,若有心情好的,那几日也会显露真身。” 潇湘留了个心眼,仔细观察苏伏神色,并未察觉异常,心中略敢好奇,又道:“日前人家闻说松涛出关,被觉缘大士遣去蜃楼群岛,参与法会的筹办去了。苏伏,你可瞒不过本姑娘,若你要寻松涛晦气,绝不是个好时机。” 她并不知苏伏与松涛什么恩怨。 苏伏听罢却是失笑,冷峻的脸宛如春风融解,道:“潇湘啊潇湘,枉你自诩聪明伶俐,蜃楼群岛如今戒备森严,高德大僧尽去相聚,某几斤几两没有自忖过么。不瞒你说,某与松涛确有些龃龉,也还不到为了报复而去送死的地步罢。” 他挥手撤去剑域,将本识收得涓滴不剩,又笑道:“好了,你有说与没说一样,这笔买卖,却是某亏大发了。” “你可不能耍赖!”潇湘不疑有他,气鼓鼓地说道,“数目不能少,不新奇的全然不要,你可莫以为南离宫与世隔绝,便什么也不懂,若敢拿一些过气的来唬弄,小心到时本姑娘去紫城找你算账!” “如此说来,某岂不是赖定了?”苏伏戏谑地说,“届时你三姐妹都来紫城,定可为紫城增色不少。” “你敢!”潇湘柳眉倒竖,突地又眉开眼笑,“说得对啊,如此一来,人家岂不是有机会外出游玩?” 她变脸与翻书一般奇快无比,苏伏笑了笑,道:“既如此,某便在紫城恭候大驾!” “噫,你就要走了么?”潇湘惊讶道。 “此次出行,近两月功夫,紫城只怕早已乱成一锅粥。”苏伏拱了拱手,“多次传讯催某,不得不起行。代某向你两位姐妹与清秋说一声,告辞!” 语罢径自出阁,剑光一裹,冲天而去。 潇湘柳眉泛着疑虑,不顾冲入来的师妹们叽叽喳喳问询,暗自思忖:苏伏啊苏伏,你什么性子,本姑娘早便看穿了,虽然表情没有破绽,可必定有事相瞒,只怕…… 她心中犹豫万分,终于还是决定去寻叶璇玑问个清楚明白。 来到叶璇玑寝宫,通报之后,便即入去。 “守则百遍,抄录完了。”叶璇玑眼也不抬,盘膝于一张冰玉床上,整个人都笼在寒气里。 潇湘嘻嘻一笑,黑睛咕噜噜地转着,说道:“人家抄累了嘛,特来向少宫主请安……” “是来求饶?”叶璇玑淡淡道,“枉你读书数十年,也没个定性。好了,便饶你这次,退下罢。” “是是是,人家再也不敢哩……” “还有何事?”叶璇玑睁开美眸,望着欲言又止的潇湘,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又有何事要求本宫?” “还是少宫主懂人家……”潇湘狡黠说道,“人家听说苏伏与少宫主相交,起于圆觉寺松涛,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自何处听来?”叶璇玑神色微冷,“不管你自何处听来,日后都不要再提起。” 潇湘顿时呆怔,旋见她脸色不愉,只怕再说下去,就要倒霉了。 她无奈地行礼退下,思来想去,总觉心头不安,便往执事阁去。 这离宫执事阁与剑斋内门功业差不多,只不过离宫执事阁事项极少,并不会刻意发布,故往往欲要出行的弟子,许久才能排到一个。 潇湘在离宫排行较高,修为也高出许多,是少数有权限发布功业的弟子之一。不想经过春秋阁时,却遇到紫儿、幽忧与清秋三女。 一番说话,才知三女不见了她与苏伏二人,前来苏伏住处寻找,此时才知他已离开。 潇湘犹豫片刻,还是将她心中疑虑与不安与三位姐妹备述说了。 “以我对剑君了解,他必是不想连累南离宫,你去寻少宫主,她怎么应你?”紫儿遇事向来不慌,冷静从容。 “少宫主生气了。”潇湘摊了摊手,“她从来不对我生气的,再说下去,她一定会关我禁闭。” 紫儿点螓道:“少宫主与剑君的过往,素来不愿提及,这位松涛看来是很重要的一个人,若是与苏府灭门有关,也不怪他如此着紧。” “他明知此时去找松涛,必生事端,故不愿说起,免得牵连南离宫。” 幽忧道:“你本欲如何?” “人家本来想去执事阁,派两个师妹去蜃楼群岛,若是法会大乱,定是他的缘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秃驴打死罢?” 叶清秋猛地摇螓道:“公子不……不可以死的……” 紫儿浅浅一笑:“自然不能,瞳瞳没了爹爹,只怕一辈子不会原谅我。倒是个好主意,潇湘你且去罢,若必要时刻,我等可暗中出手,助他一把。” 四女把主意定下,却未曾发觉,一丝玄妙的微光早在潇湘出殿时便附在她身上。 …… 苏伏化光而去时,在冰镜湖上空盘绕一圈,果是言不由衷,倒向西边无尽海而去。 在他的心中,始终无法忘怀,对松涛的那种刻骨恨意。仇恨乃心魔,心内虚空,可照见心魔,也可抑制心魔。可抑制,终究只是抑制。 向西去直行约两个时辰,便入无尽海,与法台宗交错而过后,约行两日左右,终于隐约觑见一个小黑点。 黑点愈来愈大,一片连绵相交的巨大岛屿群,映入眼帘。冰云下,点缀出无垠荒野,一簇簇的铁树银花,尤为醒目。 这岛屿群几无间隔,就好似一片陆地一样。西商州之地,唯有蜃楼群岛,每年有一月转暖。 苏伏选了座冰山落下,远眺许久,不曾望见边界,绵延不知有几万里幅员。按捺心绪,使之澄清空明,静静打坐许久,已无躁意。 往前飞一阵,有个小山村,寥寥十几户,搭着木棚,结着粗布裹。他隐去身形,在暗中观察许久,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村中十几户人家,约莫五十来个人,大多面黄肌瘦,却还要不住地干活,多是拾柴劈柴。其中有七八个和尚,手中持着马鞭,只把他们监督,动则打骂,从不动手做活,却个个满面红光,虽着僧袍,却对村中唯一几个颇有姿色的妇人垂涎觊觎,不时动手动脚。 “快点干活,看什么看?误了法会之期你承担得起吗?” 每当那妇女求助似地望向自家丈夫,和尚都会狠狠训斥,但有敢反抗的,或少加眼神,便是一顿残忍鞭打,出家人的慈悲,实在半点痕迹也不曾见。 村中数十个人,每鞭打一次,他们脸上的麻木便多一分。 这些和尚,是披着僧袍的狼。 苏伏面无表情,突地想起翠翠,生生按捺把这些和尚杀死杀尽的冲动。只怕杀了他们,这些人仍然活不了。 人,大抵便在不得好死与不得好活之间挣扎,修士如此,凡人更不消说。 离开这处,心想任何大门阀都有心术不正之人,此地偏远,暴露本性不足怪。 此后接连遇到数个村落,都在收集干柴,都有和尚监管,都在做同样的事。 这些和尚,是一群披着僧袍的豺狼虎豹。 法华宗圣地?苏伏讥笑一声,若此情景传出去,佛门还有慈悲可言? 旋即想到,蜃楼群岛并不封闭,若要流传,天下人早也知晓。剑道魔妖,言语之间,虽鄙弃佛门,却也从不曾说过蜃楼群岛之事。 只怕几个山中村落,还不能看出端倪来,他心知有异,本欲探究竟。然此行只为松涛,若节外生枝,不知会有什么事端,只得打消此念。 此时酉时,上空冰云阻隔天光,已是极为暗沉。又行一阵,远见一座小镇,灯火少盏,一群囚徒似的人锁着脚镣,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正在摸黑苦苦作活,有开石的,挖掘的,周边捡柴的,整束的,搬运的。 他们的脸上,挂着麻木,只知动而不知为何动,活似行尸走肉。 间中有一处灯火通明的大院,院中有一道浓烟滚滚而起。细看时,却是一个柴火堆搭的大灶,周围有几个胖大和尚,正对锅中垂涎。 苏伏望去那锅,登时目眦欲裂,杀气冲霄而起! 第九百七十一章:伽蓝法会,法华圣地(下) 这些和尚,是一群披着僧袍的妖魔鬼怪。 只见那锅中,竟是数个不足满岁的婴儿,弱弱小小的,蜷缩着,未曾睁开的小眼睛,透着对这方世界的怨恨,肉香四溢,却是快煮熟了。 苏伏目眦欲裂,杀气冲霄而起,随剑域铺展,顿时败露形迹。 “什么人?” 那几个胖大和尚有些修为,杀气一出,登时发觉苏伏存在。他们的脸上当即狰狞如恶鬼,探手就向苏伏抓去。 剑光当空显化,如柳丝涤荡,重重抽击在他们身上,只这一下,便令他们全数落地,各各喷吐鲜血,竟是漆黑如墨。 这些和尚的血,是黑色的。 他们脸上愈来愈狰狞,发出非人的低沉咆哮:“你到底是谁,敢来法华圣地闹事,活得不耐烦了?” 这时全镇数百个监守的和尚,尽都闻到动静,纷纷往这处赶来。 苏伏静立虚空不动,扫了一眼那锅,挥手便是两道剑光落下,将之彻底化为齑粉。 “好个法华圣地!”他冰冷冷道,“连婴儿都吃,你们还是人吗?” “你这贼子!”其中一个胖大和尚登时破口大骂,“我等吃的是罪业,与你这贼子何干,却来搅扰,速速退去,便不与你计较,否则定要你尝尝佛爷厉害!” “是吗!” 此时数百个和尚已都聚到这院中,苏伏怒极反笑,正等着这一刻,既开杀戒,便绝不放跑一个。 剑域早已铺盖,此时红河激射,不由和尚分说,便将之尽数绞死,数百和尚无一幸免,却都流出漆黑如墨的血来,极为骇人。 那几个胖大和尚死得最是凄惨,整个身体都被绞成碎末。 苏伏见无遗漏,便去寻个人问话。然而无论他如何开口搭话,他们都好似行尸般麻木地重复手头之事,便连监守的和尚不在了都不知晓。 他施法捻了道玄灵引探测,发觉这些人神智早已浑浑噩噩,与活尸没有区别了。 放弃了徒劳,离开此镇,复往深处去。此后接连遇到数十大小城镇,都能见到和尚作恶,又杀了两拨,他们的血都是黑色,受害的人神智尽都浑浑噩噩。 约天光亮时,来到一座雄伟的城外,远眺宛如一尾巨蟒盘踞。一幢幢极为醒目的古刹,便屹立在城中央。 那古刹周围,自下而上,是一层层圆环形的台阶,约上数百级,先见宝殿,香火萦绕,共有四座,分向四面,门朝八方。 过宝殿,又是数百级台阶,却见四座古刹矗立,透着庄严肃穆,不知供奉着哪些佛。 过古刹,又是数百级台阶,乃一个平坦的圆台,约有千丈方圆,四周由古朴的牌楼座立,又见四方高台,台下行人往来,台上端坐几个肃目的和尚。 圆台间中又是数百级台阶,至顶上,见一座接天宝塔,共九层,塔尖冲入云霄。 苏伏微微眯眼,宝殿之中,便有数道强大气息,内中必有禅师守护。古刹幽深,亦有数道气息,几乎与他不相上下。而平台之上,正有立法演讲的声音隐隐传出来,也尽是高德大僧,若松涛也在其间,就很棘手了。 那塔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最最可怖,如何可怖,他却无法言述,只是本能不欲靠近。 当即落在城外冰原,寻了个掩体,把容貌修饰一番,又施法捻了个变幻形貌的法术,换了身衣衫,在路中守候。 探视过城内,发觉城中凡民比别处不同,拥有朝气,活力,街巷之间,嘈杂纷呈,与普通城镇无异。 城门处,入口有几个面目森冷的和尚把守。若要借观礼的名目,只怕入不了城,就要与之冲突。若装成本地人,那行尸走肉的模样,却是无论如何装不来的。 不过,那几个守门的和尚,与他感觉又有不同。 方才杀死的和尚,口口声声说吃的是罪业,理直气壮,非常诡异。而这几个虽然面目不善,却与他一种常人之感。 守候时,他也不闲着,盘膝静坐,使法身得到充分休养。 约莫辰时许,天上簌簌地落下了雪花,放目望去,四野尽是白茫一片。凛冽的寒风下,大雪飞扬,像似交汇着一首哀伤的挽歌,不多时便为那雄伟巨城披了一件银妆,竟是多了几分神秘与庄重。 若是未见前边景象,苏伏必会为之赞叹。 雪下了约莫两个时辰,渐渐止了。复过半个时辰,马车辘辘地碾过冰层时,特有的声音自大道上传入耳。 苏伏睁开眼睛,本识探去,见是一队由几个和尚领队的车队。那几个和尚修为不深,天寒地冻,令他们不住地搓着手,见巨城在望,纷纷露出喜色。 “终于到了,这个该死的鬼地方,佛爷再也不出城了……” “那可由不得你!”一个显是他同门的冷冷一笑,“咱们负责的不过十七城,蜃楼群岛共一百零八城,负责西边的才惨呢,只怕会被同化,沦入苦海!” 闻听的和尚,都不由打个寒颤。 这时车队后方,一个赶车的车夫忽然一头摔在冰面上,两匹高头大马因这惊吓,停下高声长嘶。 几个和尚怒容隐现:“怎么回事?” “大师,有个车把式晕倒了,恐是受不住严寒。” 为首的和尚闻听,面色阴沉,道:“去个人代他,速速回城为要。” 当即有个小伙子紧跑几步,要去将他扶起,不料那和尚冷喝道:“死了就不要管了,赶你的车去!” 此言无一个僧人阻止,竟似一刻也不愿呆在城外。 小伙子一呆,正当犹豫时,那晕倒的车把式却醒过来,直叫唤:“别,别,我还活着,还活着……” 那和尚还道他将不干净的东西带回来,原是虚惊一场,不由怒目道:“赶你的车,马上出发,再耽误一刻,就丢下你们不管了。” 谁也没有发现,就这一点骚乱,一道黑影已然潜入一架车马的车厢底下。 晕倒又醒来的车把式,神色却挂了些许莫名意味。 车队又出发,兴许是害怕再生枝节,那几个和尚一声不吭。 第九百七十二章:七情六欲,倾尽苦海(上) 车队来到城下。先见一个硕大的石刻牌匾,写着法华城。 守门与有功业职司在身的和尚,在佛门称法僧。多修有神通,法力高强,伏龙降虎,不在话下。反之则称元僧,在佛门地位最是卑微。 车队之中,领队的几个和尚,便都是元僧。属于半路出家剃度,不熬个十年,绝难出头。称之为砥砺,实则大多和尚,心中根本无佛。而在商州苦寒之地,做什么能强得过和尚。故佛门底层,大多元僧原本都是痞子、混混。做和尚,大抵是为了温饱。 元僧在佛门地位卑微,自然不受待见! 守门的两个法僧,长得颇是伟岸。扫了一眼几个元僧,微有轻蔑之色流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延误时辰,禅师怪罪下来,谁来担待?” 这却是管得有些宽。 几个元僧心中暗骂,却也不敢与之如何,赔笑道:“方才大雪封路,车马难行,不得已延误,还望师兄不要怪罪……” 在佛门,尤其是法华宗,当个火工弟子,也要比守门的威风。偏他们连火工弟子也做不得,受人白眼,也是白受。 左边一个法僧,径来到方才晕倒的车把式前,喝道:“起开!” 车把式不过一介凡民,连元僧都不如,只得侧身避让。 法僧掀帘一望,神色微变,马上又放下来,挥着手,急声催道:“走走走……” 领队元僧心中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入城。 法华城也算得繁华,沿街商铺密集,幌子招展,人流往来,吆喝四起。与他州稍有不同之处,便是香烛生意甚是兴隆。不过,古怪的却是,所有人见到马车过来,都害怕地闪躲,原本密集的人流,生生挤出一条过道来,所过处,尽皆鸦雀无声,好似时光静止。 车把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玄灵引正种在他体内,操控着他的言行。苏伏本体则躲在车厢底下,以那些法僧的修为,还不足以觑破他的行迹。 混入城来,本体原本打算跟随车队,去一探究竟。只听方才法僧说,禅师怪罪云云。既称禅师,必是真人境的僧人。为免暴露,他改变了主意,在一处拐角,本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人群。玄灵引则仍操控车把式,跟着赶车去。 一面散开本识,将本土人言行举止揣摩个七八分,便远远缀在后面。 车厢里头,他探测过,是一堆黑漆漆莫名之物,像极了排泄物,虽无恶臭,却有种极为古怪的气息。 硬要道个所以然来,就好似生灵的愤怒、憎恨、悲伤等等负面情绪混合而成。 车队愈走愈是僻静,约莫行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幢寺院外。比之中央古刹,少了些庄严肃穆,却多了几分清幽。 那几个和尚熟门熟路,领着众人将车赶到寺院后门,有条小路,恰能通车马。车马赶到内廷,领头的和尚自怀中取出数枚银锭子。 数个车把式与伙夫见之眼睛一亮,眼见酬银就要到手,此趟辛劳,总算没有白费。 “记得我和你们说过的话么?”几个和尚对视一眼,领头的语声莫名低沉。 “记得记得,大师说过,沿途所见、所闻等,一概不可对人说起。”一个年纪稍大的,直勾勾盯着银锭子,无法挪开眼睛。 “你的记性很好,——你等可知,甚么人才会永久地保守秘密?” 领头话锋一转,手中银锭子突然溶解,噗噗噗地化成银水,洞穿了这十数个凡人的脑颅,红的白的,顿时流了一地。 “死人!” 他自问自答,脸上露出些许残酷:“听命行事,莫要怨我。——搬他们上车!” 几个和尚对此已是司空见惯,早已麻木,便将尸体都搬入车厢。 这时几个着明黄袈裟和尚,簇拥着一个着黑袈裟的老和尚自内堂出来。老和尚低声念了道佛号:“无量吾佛,你等劳累,自有功业计较,须知报以修罗心,方能修大道。” 他的手中结着一串佛珠,正一颗一颗捻着。他身边的几个和尚,一言不发地去赶车,将车子又赶出了内廷。 “禅师,弟子一路过来,有几个凶魔甚是猛烈,”领头的和尚斟酌言辞道,“会否波及法华城?” 老和尚道:“此事无需你管,自去后房歇着便是。” …… 却说苏伏附身的凡人,身死气绝,玄灵引没有生灵识海供给养分,宛如失去生机的花草,顿时枯萎消散。 不过消散之前,硬是支撑了半刻之久,暗中观察到,马车被赶到了中央古刹下,靠北城僻静处的一道门前。门里不知通往何地去,玄灵引未及仔细查探便已消散。 这法华宗行事,有着大门阀的手段,却没有佛门的慈悲。法华宗地处五大洲外,已不屑掩藏行迹了么?若不是中央高塔神秘莫测,他真会怀疑自己不小心踏入魔窟,来错地方了。 沉浸在思绪中,细细捋着各种线条。首先是沿途那些和尚与凡人,显与城中不同。至于区别在何处,一时之间,无法准确言述; 二者城中虽热闹,却也没有所谓“举行法会”的迹象,缺少节庆的喜氛; 三者城中凡人虽表现自然,却仍可观出一丝非同寻常,这一点,从马车经过时,他们惊恐闪躲就能看出来。他也利用玄灵引探过,记忆之中,他们其实并不知马车里装着些什么,不过前些日子也有一个车队入城,不当心打翻一个车厢。 当时死了数万凡人,人们对这印象深刻,是以本能抵触; 四者通过那车把式的记忆,苏伏发觉那一伙人并非本土人。无怪那些和尚杀人灭口如此利落,根本不虞暴露。若是内中隐藏一个惊天隐秘,只怕要死很多很多人…… “这位大爷,您行行好,赏口饭吃……”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将他思绪拉回现世。回身一望,是个十六七年纪的小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惟一双眼睛黑亮黑亮,透着澄澈。 苏伏双眸微闪,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爷,小人唤作孔黎。” 这处乃是街巷通衢处,往外去乃是主街,往里去,则巷深不知路。 “街中许多人,为何独独寻某。” “您,您看了亲近。”小乞丐孔黎咧嘴笑道,“再说街中人都认得我,偶尔救济便罢,讨得多了,对我甚是不耐哩。” 苏伏淡淡一笑:“如此说来,你偏认某是外来的生人?” “大爷您是外来的?”孔黎愣怔道,“法华城甚少见到外来人哩。” “怎么,你不觉得古怪么?” “大爷说笑了,外来人,又有什么古怪的?听说,外来的多是高来高去的仙人,”孔黎激动地说道,“大爷莫不是传闻中的仙人?小人……小人拜您为师好么?” 苏伏淡淡一笑:“这世上哪有仙。你看某装扮,像个仙人么?” 孔黎果然仔细端详,见他身上穿个短打皂麻衫,脚上套着灰皂靴,似那乡绅的装扮。虽有小富,与仙人却是相去甚远。 不由大笑道:“大爷说的是,您若是仙人,小人……小人好赖也能成个神人了。” “哦?神人还逊色仙人一等?”苏伏示意他跟着,便往小巷走去。 孔黎只当有口吃的,精神一震,急忙跟着道:“那可不,神人就好像外宗的大和尚,总是凶巴巴的。仙人嘛,就像内宗的大师,对人可好了。前番小人饿得实在没办法了,便溜去四明殿偷贡品吃,差些就被打了一顿,幸好净慧禅师救下我,还给我许多好吃的。” 苏伏笑而不语,闲庭信步地领着小乞丐,往巷深处去。 “大爷,您这是要带小人去哪?”孔黎见巷愈来愈幽深,有些害怕。 “你不是要讨口吃的么,前边有个客栈,某仆从所营生,去那里由你吃个够。”苏伏微微笑道,“不过,你却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好好,只要能填饱肚子,一百个小人都答应。” 行不多久,果见一个客栈。不过,这是个连幌子都没有的小客栈,离主干道甚远,甚是冷清。 苏伏弹出玄灵引,悄然落在客栈柜台里,脸色郁郁的掌柜。他正自算账,遂似有感应,眼睛腾地睁大了,望着苏伏领着个小乞丐进来,一时不敢相认。 “李忠,速去备些吃食来,某要款待这位小兄弟。” 玄灵引之下,这位唤作李忠的掌柜,终于认出来人,急忙原话吩咐跑堂,并来到外间,恭恭敬敬地亲自收拾一张桌子,请二人入座。 小乞丐见掌柜如此恭敬,终于放下心来,此人果然没有骗他,原来城中还有他仆人开的客栈,自己真是遇见贵人了。 很快,跑堂便将吃食端上来。孔黎哪里经受得住诱惑,好似饿死鬼投胎,狼吞虎咽地将几笼馒头,,几个小菜,一只鸭吃了个一干二净。 “大……大爷,小人吃饱了……”小乞丐打了个饱嗝,“您有甚么吩咐,尽管让小人去做。” 苏伏道:“不忙,你在城中,总有些‘朋友’,能否将他们聚来,便说某有事欲要劳烦。非但管吃,还有赏银!” 第九百七十三章:七情六欲,倾尽苦海(中) “大爷,要几个人您说!”孔黎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多的不说,十七八个总是有的。” 苏伏笑道:“知你可靠!有六七个足矣,先都唤来这处,供他们吃个饱饭,再行计较。” “好,您且候着!”孔黎一溜烟小跑着出去了。 掌柜李忠与跑堂顿时双双跪倒:“玄帝在上,且受小人一拜……” 目光之中,许多狂热。在蜃楼群岛这方偏远之地,竟有如此虔诚的信者,苏伏略感意外。 两人不是修士,却对玄门极为忠心。 “你两个好得很,”苏伏面色淡然,“这法华举办伽蓝盛会,如此大事,某怎从未听闻,玄门遣你二人来此,难道还有别的用途?” 李忠慌急道:“小人,小人岂敢隐瞒,早在年前便报与教主知晓了。” 苏伏双眸微微眯起,若有所思道:“伽蓝法会,年前便筹备了么?” “确然而言,三年前便有迹象。”李忠说着,似乎有些害怕,音声微颤,“三年前有一日,蜃楼各浮岛突地震动,还道末日来临。震动持续两个日夜,后来发觉原本分散的岛屿都连在了一处。此后,每隔一段时日,总有法华外堂的和尚,领着些陌生的伙夫出城,多则三五月,少则一二月便会回转。” “自那以后,周边城镇来赶集朝圣的人,少了许多,到今日,已是一个也未见了。” 苏伏想了想,道:“闻说法华城月前死了数万人,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闻听,恐惧更甚。跑堂伙计颤声道:“小的不曾亲见,听人说那是一场灾难,运入城的车厢翻了,释放了恶魔,大伙都疯了,自相残杀……” “杀、打、砸、烧、抢……后来他们都死了。”李忠后怕说道,“幸好当时我们没有出街,否则必死无疑。许多没有疯的,只要在场,事后也死了。” 苏伏神情淡淡,道:“这三年,可有外来的修士?” “有,不过逗留城中的散修,在两年前的一天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后来的,也大都如此。” 李忠回忆道:“记得一年前有个不得了的修士,称他乃是什么山的洞主,抱虚境下,无人是他对手。在这客栈歇脚,住不两日,却失踪了。” “上届法会,是什么时候?” “玄帝有所不知,这伽蓝法会,号称八十个甲子举办一次,那时小人前世的前世都还未出生……” 苏伏冷冷道:“八十个甲子前举办过,外界没有记载,法华城总有典籍记录此事,本土人都不知此事么?” 李忠微微一怔,道:“您这一说,确然如此。小人调查过,本城历史记述,只有这八十个甲子的年限,此前发生过何事,无任何只言片语。” “城中有人出去过么?” 李忠猛摇头,道:“三年前开始,法华宗的高僧便下了严令,不许我们出城。” “粮食何来?家畜吃什么?” “每年中旬,会有一月降暖,那时城中居民会在法华外堂僧人的引导下,去种和尚提供的稻谷,只消数日便能结果,辛苦一月,便能装满各家谷仓,足足可吃上一二年。”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年前,禁足令下达以后!” 愈是问询,愈是觉出诡异。记得潇湘可是信誓旦旦地与他说,伽蓝法会是供奉圣界诸佛的日子。照说供奉圣界诸佛,并无见不得人的地方,天下人皆可来观礼才是。究竟是有心人传播,还是独独今届异常? 苏伏心中开始犹豫,法华宗显然不愿此隐秘传到外界去,若他执意要查个水落石出,只怕仇未报,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想此他心中微叹,无论何时,无论他修为如何进境,总还是差一些快意。 想到快意,耳边突地响起楚玉环的话语:春雨煮酒,霜草不意。 他曾经卑微过,但从未低过头;曾经佝偻着身子,生怕行差踏错,却也不曾折过腰。快意恩仇,方能荡尽胸中意气,畏途不前非剑修! 终究意难平! 想到那锅中几个婴儿,胸中激荡,不由重重冷哼一声。 倒将跪着的二人吓了一大跳。 苏伏回过神来,缓缓平复心绪,温言道:“方才是某误会了,别跪着,起来罢。李忠,你去城里寻个丹青画匠,某有事要吩咐!——你去再备些吃食,只管多。” 二人各自领命去了。 苏伏静坐一会,便闻见客栈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只见二十来个大小乞丐,一窝蜂似地涌入来。 “大爷选我,选我……” “不……别选他,他是个瘸子,选我,选我……” “你妈妈的才是个瘸子,你全家都是个瘸子,你的妈妈的……” “都……都闭嘴……”眼见要打起来,孔黎挤出人群,冲着他们吼了两嗓子,“谁再出声,便滚出去,大爷说的……” 客栈内顿时鸦雀无声。 苏伏暗赞他机灵,道:“别吵嚷了,自己选个座,先填饱肚子再计较。” 二十来个大小乞丐欢呼一声,各自去选座,眼巴巴望着后堂。 跑堂伙计这时端着一大笼馒头掀帘出来,见二十多个乞丐,不由吓了一跳。他不知苏伏打算,也不敢问,只卖力地将各种吃食搬上来,果然管个够。 不多时李忠领着个画匠回来,苏伏便引他到楼上房间,由他口述,画匠铺开画纸,细致地画了一阵,忽地惊讶说道:“噫,这画的莫不是松涛禅师?” 苏伏蓦然凝神,淡淡道:“先生认得他。” 这画匠约四十左右年纪,戴着一顶方山冠,身穿一件玄色褡裢长袍,脚上套着双花七步履。捻了捻脸上八字胡,轻声笑说:“日前抬佛游行,便在班中,位列活佛之下,乃众妙禅师,现身说法,一番妙禅巧说,在下倒是听得入神了,故认得他。” “既如此,便依先生所见作画。” 画匠撤换一张新纸,三两笔便画就,递与苏伏道:“贵人只见山,不见水,须知山水在一处,方为路。” 苏伏取来一看,却写着个“陌”字。杀机微盈:“未请教先生?” 第九百七十四章:七情六欲,倾尽苦海(中下) “在下复姓公孙,单字一个楼,”画匠笑着拱手道,“方山小奇行游士,浅授画文书天风。生平乃愿,做个天下行走,画尽天下山水。” “公孙先生高志,在下钦佩。”苏伏淡淡道,“可某要的,不是它!” 公孙楼对苏伏杀机恍若未闻,反而兴致盎然地落座,道:“陌上行人,少有寄情山水,贵人不妨静心,听在下一言。这山水自有灵性,你若心慕于它,必然获益匪浅;你若心恶于它,照不见前路,迟早迷失。” 道理剑意微吐,凝于指端。 “却说早年有个方山子,历遍天下山水,一卷书,勾勒天下风光,何等快意潇洒!” 公孙楼犹自侃侃而谈:“这书未流传天下,在下游历尚浅,未有佳作。若贵人欲观其风采,可至中神州圣地,兴许会有机缘。” 剑印携裹风雷,快如闪电地刺向公孙楼。 “大人……” 恰在此时,李忠出现在房外,脸上尽是焦急。 剑印凝在半途,挥一挥袖,负手回身:“何事?” 李忠走两步进房,指着楼下小声道:“法华内堂来了个和尚,要见管事的。本来小的便能应付,偏那几个乞丐多事,说您在……” “必是为明日正式游行来的,贵人来得巧,法会刚要开始哩。”公孙楼复又埋案作画。 苏伏面沉似水,望了望恍若无知的公孙楼,一语不发地往下楼去。 下到客栈门口,几个乞儿便喏喏地说着:“这位大爷便是东家,有事找他说。” 苏伏扫了一眼说话的乞丐,顿使他噤若寒蝉。 转眸先见两个胖大和尚,裹在一袭灰直裰下,目中寒芒一闪而逝,却去拱手道:“鄙人便是这店东道,二位大师有何见教。” “无量吾佛!” 左手边的和尚喧了个佛号,道:“施主胸怀宽广,收容乞儿,显是善信的。明日要请圣界诸佛游行,路过贵店,还请结彩施财。” 经过他一番解说,总算明白过来。这游行除了说禅,途径的客店,无论大小,都要结彩施财,以迎喜氛。结彩要选用上佳红绫,若是有信奉的佛,也要请金身镇在店中。而施财便是布施给穷苦人家,乞丐为先。 苏伏听罢,佯作为难道:“鄙店本小利薄,如何承得住!便是这些乞儿,也是见着可怜,布施一顿粗餐,仅此罢了。” “善人无须为难,量力而行便罢!法会过后,但凡出彩者,皆可来四明殿领一份红,定不教善人亏损。” “既如此,敢不从命!” “有劳!”两个和尚施礼罢,便即往下个客店去了。 他们穿着虽简陋朴素,却也是两个揭谛罗汉,相当抱虚巅峰。 见他们走远了,苏伏当即上楼,却见房内空无一人,窗门大开,凛冽寒风,正将案上一幅镇纸按压的画吹得猎猎作响。 举走二步,捧画一观,只见一个栩栩如生的和尚印在纸上。其口角微张,似在讲禅,满面慈祥,满目悲悯,端的一个大德高僧,佛前座下佛子,使人心生膜拜。 这禅师,可不正是松涛么。苏伏对他,绝无膜拜之心,只想将之收入魂幡空间,教他永世不能超脱。 画中还题了字,写道:远看山是水,近看水是山,山水若无途,复去向何处。落款是公孙游士。 字体清逸洒脱,一个寄情山水,纵情高歌的游士跃然纸上。 苏伏眉头微皱,此人只怕不是寻常人,究竟怎么个来历,连他本识都无法觑透。 想不透,便只好暂且放下,沉吟片刻,先将李忠唤上来,问道:“这游行早有收到消息么?” “月前便收到提点,游行乃是初戏,游罢会有高德大僧,在城中各处开台讲法,若有亲人朋友亡故,也可请他们超度。” 李忠道:“对凡人而言,平日请个外堂的元僧,都极为不易,故此后七日,城中应当热闹非凡。” 苏伏沉吟道:“法华内堂,多是些什么人?外堂呢?” “内堂多是高德大僧,哪怕一个元僧,待人都是极为和气的。便似方才来的两人,乃是四明殿的护法,向不与人口角,来往四明殿的香客,都对他们印象极好。” 李忠回忆说道:“小人曾去进香,不甚打翻无忧佛金身前香炉,非但没有怪罪,还宽慰小人许多好话。” 说着,音声微顿,似是极为不喜地皱眉道:“外堂多是些痞僧,乃是内堂犯戒的僧人容处,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脾气也甚是古怪。” “怎么,你吃过他们欺侮?” “也没甚……”李忠摇头道,“有些痞僧根本不守佛门清规戒律,又不敢去往人多处吃酒,常来这僻静地,寻小人要酒吃。有些吃罢非但赖账,还要打砸闹事,小人二人为此受过数次伤,却又无可奈何。” 苏伏冷道:“过几日,便随某回紫城,这处不合你们待了。记着打伤你两个的秃驴,总有算账时候!” “请大人三思!”李忠却大是慌乱道,“小人等不过区区贱体,伤了便伤了,若是害您伤损一分一毫,小人便是杀身偿命,也不能赎清罪过……” 苏伏摆手道:“勿须多言,——四明殿可有一位唤作净慧的禅师?” “净慧禅师乃是四明殿住持,鲜少现于人前,也是个高德大僧。” 苏伏沉吟片刻,令道:“去唤孔黎等人上来!” 李忠不敢多问,当即领命而去。不多时,孔黎领着一众大小乞丐上来,恭敬却又乱糟糟地列在苏伏前。 许是知他不喜吵嚷,便都一个个住口,只把希冀的眼神望在他身上。 苏伏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翻手便是两腚雪花白银,足有百两重,道:“有两件事,若办成了,各赏百两。” 此言一出,群情激奋,各各都恨不得掏心挖肺表忠心。有这百两银,足以令他们脱离乞丐这一行列。 “这百两,预先分了,算是某的诚意。不过,有言在先,关于某之事,尔等切不要乱说,否则勿怪言之不预。” 苏伏音声微寒,令众乞噤若寒蝉,心头直敲鼓。 敲打一番,便将两腚银递给孔黎,语声转了清淡,道:“百两不过小事,若教某满意,千两亦是等闲。” 趁着他们商讨分配之事,他悄无声息间,捻决施法,将二十来道玄灵引附在他们身上。这道玄灵引却有名目,其上不附心神,却有个咒令,便是当他们口中提到他时,必使其心脉断裂,魂飞魄散而亡。 这咒令乃是玄灵引伴生而成,也是机缘巧合领悟,融合自身剑意,唤作剑咒。名目好看,却是极为狠毒。 不怪他狠毒,在此城每行一步,都要慎之又慎。方才那画匠已给他敲了警钟,再不当心,只怕铁三尧之事又会重演。遑论他要管这闲事,也多是为了蜃楼群岛的凡民。 却说那孔黎,正在为谁分多分少而争得面红耳赤,玄灵引附身时,其正背对苏伏,双眸竟是微微一闪,任其附身。 少顷计议定,大小乞儿都不吱声了,苏伏方道:“有谁知道,法华圣地除了台阶,还有一条通上的道路?”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乞儿兴奋说道,“有次小的浪逛,在中央阶下休息,见一车马往山后去,小的远远缀着,偷偷瞧见马车入到门里去了。周围有许多大和尚管守,小的不敢靠近。” 苏伏道:“明日法会,众佛游行,想必守备会有松懈,你等趁此混在那处,设法偷入那门,去看看马车停在哪里了。此是其一……” 他取出松涛画像:“其二,明日游行,此人必在列中,去探出他落榻处,止这两件事,某不论你等如何行事,若是办成了,少不得你们好处!” 孔黎脸上带着忧色,道:“大……大爷,寻人踪迹,我们拿手。那处守卫森严,显是禁地,闯入禁地,只怕有命拿银无命花……” 苏伏淡淡笑道:“现下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冒险搏一把、一个是离开,去留随意,某不会为难。” 剑咒下,他也不怕泄密。 “愿意留下的,可自行分配去处。盯人的,事后赏银百两;盯马车的,事后赏银千两,自己斟酌。” 俗话说的好,利能驱神。他根本无需说些动听的话来哄骗,只消将红利提高十倍。 众乞有些傻眼,怔怔想着千两白银,可在城中最富贵之地购置一处宅院,还能娶几房妻妾,快快活活地过上十年,这样的日子,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是做梦也难遇到的。 “大爷,我们干了……” 没有一个退出,甚至争相要去盯马车。苏伏不愿过问他们如何行事,着他们自去外头商议。 当即又唤来李忠与跑堂,取了几腚银,着他们去购置结彩所需,兑换碎银。不得不提,蜃楼群岛地处偏外,根本没有印制铜钱,故市面上流通的,多是银两与符钱。 将这一切部署,苏伏方才闲下来打坐,全神完善道基体系。 第九百七十五章:七情六欲,倾尽苦海(下) 翌日天明,客栈中张灯结彩,掌柜李忠取一盘碎银,早早地坐在门口,笑容满面地为每个往来的客人分发。 游行尚未开始,便已有早起的投机者游走在各个客店,趁机多要碎银。李忠按着苏伏吩咐,不论身家贵贱,管来管要必给,倒令这僻静处愈发闹热起来。 约近辰时,巷口咚咚地传来撞钟声音,极是庄严肃穆。过不多时,便见一个仪仗列队往这来了。领头两个穿着灰直裰的僧人,脚下踩着凌空悬浮,宝光湛湛的莲台,抬着一方古朴大钟。每行数丈便敲将一下,声传万里,极是震撼人心。 其后有十来个身穿灰直裰的僧人盘坐莲台,三个一排,有数排并列,口中都发出无声梵唱,大音希声,所有观礼之人,都不由肃目凝神,甚者当街跪拜,虔诚者匍匐在地,根本不敢正眼去望。 当然,他们不过是陪衬,再往后,才是正角。第一个出场的便是光德佛金身,乃三圣座下三十四菩萨之一。 金身座立在一个极尽奢华的紫金辇车上,伴有一个慈眉善目的禅师护法。 无忧佛之后是宝光佛,苏伏正在客栈二楼房内,透过窗门缝隙觑见,护法禅师竟是那日清幽古刹中的老和尚。马车赶往那处去,应是法华外堂,此僧或许是外堂长老一流。 此后皆是三十四菩萨之一金身,皆有一个禅师护法。法华、法台、圆觉寺尽有,却迟迟未见松涛。 昨日公孙楼说过,松涛便在游行列中,怎会没有? 正在苏伏疑惑时,巷口转出一架辇车,车上供奉的却是无忧佛金身。而护法禅师,赫然便是他“魂牵梦萦”的松涛。 望见其面,饶是早有准备,心绪仍是忍不住万分激荡。 遥忆当年,证道法会上,记忆尚未恢复,对他的恨意都是刻骨铭心,遑论时下? 拳头紧紧地攥起,指甲凝了一丝剑意,深深地嵌入肉中,以此剧痛来按压心绪,不让这激愤影响。 松涛若有所觉地望了一眼客栈二楼,只见窗门微开,神识探去,内中却是空无一人,不由微微皱眉。 无忧佛素有佛子之称,故常伴佛祖左右。在他之后,自然便是佛门源流之始、伽蓝法王、西天之主三圣佛。 其金身有三丈高,辇车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若有修士在此便会认出,点缀光彩的,竟有太玄紫晶。 而为其护法的是一个老僧,约七十多的年纪,一副老态龙钟模样。其沉眉敛目,所过处,却有无数凡人向其朝拜,倒比三圣佛还受欢迎。 此人便是四明殿住持,亦是法华宗宗主,净慧禅师。 此后是三大佛陀,分是阿难、定光、迦叶。附庸游行的僧人,多达数千之多,最次都有明达罗汉境界。 游行之后,已是晚间,三十四菩萨伴三十四位禅师,各在城中一处,开坛讲法,顺带超度亡魂,不在话下。 …… 这天夜半时分,三个乞儿悄悄来到客栈,径到二楼寻到苏伏。 其中两个乞儿,年纪身板都显弱小,经二人汇报,方知因着年纪最小,不得参与到另一件“大事”,故被遣去打探松涛住处,反倒顺遂得很。 这时回来报道,却说松涛落榻处,竟是那座疑似法华外堂的古刹。 苏伏心中微微一喜,四明殿以上,高手如云。反观那古刹,却是个清幽所在,藏污纳垢最是便宜。杀人灭口嘛,他苏伏也不是省油的灯。 想此他心间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利用玄灵引搜寻二人记忆,确认未被怀疑,便依诺取了四腚银,递给二人道:“做得不错!” 两个小乞儿喜色微盈,取了银子,直欲叩头谢恩,却被苏伏阻止,着他们离去。 另一个乞儿,却是那孔黎。 苏伏道:“怎只你一人回来?事情可有眉目?” “大……大爷……”孔黎泫然欲泣道,“他们……他们都死了……” “死了?”苏伏微微一怔,道咒有所擅,自有所不擅,没有心神所附,他也不知附者生死。 孔黎当下将前后经过一一述说。 昨夜计议商定,众乞连夜便在“禁地”周边“埋伏”。翌日晨光方亮,果见守卫大多离开,去参与游行。 众乞施妙策,将守卫的僧人引开,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那道神秘大门内。却未见甚么玄奇,是一道斜斜往上直行的陡坡,由花岗岩砌成。 他们沿着陡坡往上走,约走了半日,待日上中天了,方到尽头。却见是一个密道,那密道蜿蜒崎岖,极为难行,众乞又行半日,豁然开朗时,竟是到了中央古塔下了。 那古塔的门紧紧封闭,周围是一片广阔的空地,竟列着一个个尸臭熏天的车厢,不见拉车的马匹,也不见驾车的把式,更没有看守的人。 然而四野却是一片的死寂,当场便有经受不住吓而发出哭声的,不料哭声竟引来一道黑风,把他们都杀死了。 “幸亏小人……小人腿脚灵便,一路跌跌撞撞跑下来,才逃得一条命……” 苏伏面无表情道:“领我去见识见识!” 孔黎不敢说不,只得按捺恐惧,领着苏伏来到神秘大门外。 暗夜将这处铺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幽黑深处,仿似隐藏着噬人恶魔。苏伏随着孔黎一路疾行,来到他口中所言的古塔下。 苏伏望着古塔前一列列车厢,只怕不下千数之多,面上不由挂了意味莫名的冷笑:“这便是法华宗隐藏的罪恶?” 细目望时,一列列车厢都有微光笼罩,不知是禁锢还是保护。 “大……大人……” 在他身旁的孔黎,目中闪着幽光,其身突地涌出一道火光。 亦是同时,苏伏毫无征兆地侧身,剑印嗤地一声,在火光迸发前,洞穿了他的脑颅。 “你……” 火光四泄,其尸身乍然化作一团火焰,内中传出一道厚沉的声音来:“你怎知我……” 哗地一声浪响,红河突兀地将其围困,使其音声一滞。 “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说就死!”苏伏冰冷说道。 厚沉声音略微一怔,旋低低一笑:“好个苏剑君,也不怕你知道,里头装的便是法台、法华两宗所有僧人的七情六欲,这塔便是苦海,十三悲惨天的入口!” 第九百七十六章:夜探外堂,酒肉和尚(上) “十三悲惨天……悲惨天……天……” 苏伏心神微震,却不是很明白此言之意。还待细问,炸雷般音声,宛如绕梁余音徘徊不去。火团发出低沉的笑声,突地炸裂开来。他本待退避,眼前突地天旋地转,竟迫使他不由自主地闭目。 “大爷……大爷……” 连着的两声焦急呼唤传入耳内,苏伏缓缓睁开眼睛,不由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谬感,自己……何时回到客栈了!检视一番己身,衣衫完好,心脉强而有力,识海、心内虚空、本识等皆无异物侵入痕迹。 三个乞儿并排站着,见苏伏魔怔似的,孔黎急急地说:“大……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无事,方才你等说了什么?”苏伏澄清心神,沉淀入无悲无喜状,未察觉异常。仍自不安,本识落在上霄宝殿,化为原身,落在御座上,体察良久,仍无异状。 无所不能的御座,也无法理清此异兆,简直不可思议。 他无法久留,当即离了上霄宝殿。 “说?”孔黎愣愣道,“小的们甚也未说,您一直闭眼,不敢说呀。” 苏伏微微眯眼,本识凝在身周方圆三丈,细细地探查过三人每一寸血肉,哪怕体毛也不曾落下一根。同时附上玄灵引,三人自出生到落为乞丐到如今,一幕幕连他们自己都记不起的往事尽在心内虚空回顾一遍。 没有任何异常!这三人确确实实是本土人。 方才的一幕幕,宛如梦境一样,抑或时光倒流?不,绝无可能!万物皆可逆,惟有时光不能移。此乃徐太上领悟“剑道雷音”后,探寻之真理…… 真理? 苏伏突地自失一笑,心底深处,仿似有甚么被抽走一样:“唔!某方才做了个梦,甚是逼真,不妨事。你三人回来,莫不是都有结果了?” 果然,两个乞儿把前因后果复述一遍,全然是苏伏记忆之中的说辞。 待说到最后,苏伏忽然替他们道:“他落榻处,莫不是法华外堂?” 两个小乞儿神色一怔,道:“您……您如何知道呀?” 潜说辞自是“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劳烦我们去找”。 苏伏笑了笑,取银与他们,道:“也记你们功劳,某不会食言。” 两个小乞儿欢天喜地地去了,他们虽然瘦弱,可道咒不止害人,半旬月内,欲要加害二人的,皆要尝尝剑气袭体的滋味。 待到孔黎,却是一脸羡慕,又有些颓沮道:“早知小人……小人也去好了……” 苏伏支开两个小乞儿,冷冷望了他一眼,道:“还演什么!那些人尽遭你打杀了,不是么?” “打……杀?”孔黎闻听,面色苍白,双腿一软,也不知是跪的,还是瘫的,“小人……小人冤枉啊……自幼连鸡都不曾杀过,怎么敢杀人……” “你等不是在那门中发现一条密道么?” “密道?”孔黎哭丧着小脸,“大爷,没有密道,那些和尚守得可严实,小人等混在旁处,设了许多法子,都未能得逞。” “那你回来干甚?”苏伏脸色有些难看。 “小人……小人害怕大爷着急,他们……他们着小人回来向您禀告……对了,”孔黎神情突地振奋,“密道……密道!” “你想起有密道了?”苏伏语声幽幽渺渺,不着边际,实则暗藏杀机,不论孔黎有何说辞,他都准备再将之打杀一次。 “大爷您听小人说……”孔黎一脸喜色道,“那些和尚守着正面,他处必然薄弱,我等可寻地挖洞,直挖入里头,不就可窥其貌了?” 苏伏神情微动,缓缓按捺住杀机,道:“倒是个好主意,速速去办,未有结果,莫要回来!” “大爷您等着好消息便是……啊啊……大大大大……大爷……您要做什么?” 孔黎正拍着胸脯,剑印冷不丁地凝在他眉间,吓得他尖声一叫,手脚并用,慌乱地向后挪去。 “去罢!”苏伏神情未变,双目却透出一丝莫名笑意。 虽仍未理清头绪,可终于被他抓到一丝眉目。 孔黎走后,苏伏封闭窗门房门,再度将容貌修饰,又将他着李忠备的黑衣穿上,蒙了面纱,却是欲效一回梁上君子。 离了客栈,耳中便即传来满城连夜喧嚣。值此盛会,城中各人,也都将压箱底的绝活使来,各种各样的把式,欢庆的喜氛,也由此而生,冲淡了人们对于月前死人的不安。 这还不止,更多是高僧讲禅,宣扬佛法。内中许多微言妙义,令疾苦众生感触良多。还有大师开设道场,聚一百零八高僧,做那大罗圣天普渡法会,专为超度亡魂。故子时将过,城中仍是闹热纷呈。 苏伏专挑僻静处潜行,往法华外堂去。 约行半刻,来到一处城墙下,突地有呼喝声传入耳中。 “臭卖画的,老子亲眼看见你抢了八份红利,怎就交了七份,莫不是找打?” 心说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在此游逛? 未敢动用本识,潜在墙背,微微探出首去望,却见城下河沟畔,几个痞子围着一个人,恶声恶气,手脚粗鲁。 “崔爷,真……真没了……”那人已是鼻青脸肿,苦哀不已。 虽然鼻青脸肿,苏伏仍是认出来,此人可不正是“高深莫测”的公孙楼么,怎么竟落到这步田地。 “你崔爷我横行法华城十几年,还没人敢欺瞒到老子头上。臭卖画的!老子允你在城中做买卖,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吗!给老子脱了他的衣服!” 痞子老大崔爷冷笑一声,这天寒地冻的冷天,脱了衣服谁也受不了,不怕他不交代。 “住手……住手啊……真没银子了……”公孙楼急了,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身上褡裢长袍很快被剥了,露出一件厚实的棉中衣来。 中衣也难保,到底只剩了一条亵裤。 “崔爷,小人怎敢瞒您啊……您快行行好,求您高抬贵手啊……”公孙楼冻得瑟瑟发抖。 “大哥,搜遍了,没有……”一个痞子晦气地说。 崔爷面色顿然阴沉:“从来没有人敢欺瞒老子,把他给我扔沟里去!” 这天寒地冻,河沟里虽冻了一层,却绝承不住公孙楼体重,这扔下去,等同是要杀人。 苏伏眼见公孙楼杀猪似地惨叫,也不知真伪,当即掷出一锭银,落在场间。并不现身,用低沉的语声冷冷道:“拿了银子,快滚!” 眼见暗处掷来银子,这崔爷眼睛一亮,着手下捡了银子,望了暗处一眼,嘿嘿道:“臭卖画的,不想你来城中不久,便有人替你出头了。此次饶你一命,下回莫要落到你崔爷手里。——我们走!” 苏伏本待也离开,不想公孙楼穿着衣物,边又叫住他:“多谢这位朋友,能否容请留一步说话。” “有话便说!”苏伏犹豫一会,终究还是没有离去,便潜在暗处,低沉道,“回报之言,无需多说,此是你应得!” 自是暗指他赠画之故。 公孙楼将衣物穿戴整齐,赧颜说道:“却教贵人见笑了。” 苏伏也不知他暗指的自己,还是将客主都唤成贵人。道:“谁没有个落魄时候……” “大恩自不言谢,敢请贵人到舍下一叙如何?”也不遮掩狼藉脸面,大方地拱手说道。 “无暇抽身,且夜已深,先生不若自去……” 苏伏原本还想听听他说些什么,不过今夜却是探法华外堂最佳时机,因那些僧人尽都在外游行讲法,守备必然松懈。 公孙楼唤了几声,未见反应,淡淡一笑,自语着道:“所谓入乡随俗,这便是因果了,妙哉,妙哉。” …… 冰云无时不在飘荡,月华生生透过来,漏了些丝,惨白地映在法华外堂内廷空地上。 苏伏落在檐上,眯眼望了望那处,丝丝惨白月华,好似横竖交错的血线,已有不知多少凡人被哄骗到此杀害。 整个古刹静悄悄的,也没有上灯,惟有伽蓝宝殿灯火通明。借着灯火,却有一道拉长的影子,映照在前廷的空地上。 苏伏已将整个古刹翻了个遍,并无异常之处,这时视线便落在前廷。 想了想,其身灵巧地翻过檐廊,倒挂后殿梁上,透过窗纸望见三圣金身后躲着一个人,正偷偷往外瞧着什么。 苏伏认出来,那人正是那日车队领头的和尚,亦是他杀人灭口,观他利落手法,显非一二回了。 “大慈大悲大圣佛祖,小女子年方二九,嫁入夫家业已两载有余,久未见诞麟,阖家难欢!趁法会之机,向佛祖求请,求得一儿半女,余愿足矣。求佛祖大发慈悲,求佛祖大发慈悲……” 宝殿外传来一个低龄妙音,清音绕梁,将那和尚骨头都酥了,他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低低地自语:生个孩子,多大事,佛爷爷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苦苦思索,要想个法子哄骗。 苏伏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冷笑,正待结果了他。又一想,此人即便要死,也要死得其所。 想此翻身又回殿顶,却掐了个诀,施了个障眼法,变作了松涛模样。这僧连寒气都抵不得,修为低得可怜,绝难看穿他伪装。 翻落去,自正门绕来。 那僧苦苦思索,没有好主意,见人家要走,急忙现身相拦,见其出落得水灵,还待强掳去后堂。 苏伏进来,引二人注意,那僧大惊失色,见是松涛,期期艾艾地说:“大……大师怎么先就回来了?不是要到二更天?” 第九百七十七章:夜探外堂,酒肉和尚(下) 苏伏望了一眼那姑娘,果是水灵,一双妙目涟涟,因那僧骚扰,正自不安。 “夜已深,宝殿要闭了,施主请回。” 姑娘微喜,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逃也似地小跑去了。 那僧心下暗恨,面上堆笑道:“方才一更天哩,大师不是要讲到二更天方止。” “漏了一物,却是大士赐贫僧的锡杖,贫僧游行讲禅一日,有些疲了,劳你去贫僧房中取来。” 那僧不疑有他,便转入后堂。苏伏本识紧紧相随,来到方丈边上一间禅房,径入去上灯,许久不曾寻到锡杖,不由满脸晦气骂道:“甚么杖,莫不是拿话哄我?” 正待回去问个清楚明白,岂料苏伏已来到门外,他不由一怔,旋讪讪道:“大师不是疲了么。” 苏伏也不理会,止见卧榻矮几各一张,一片黄蒲团,置在矮几后的窗下,少许的月华落来,正照在矮几上的一个金钵里,泛着涟涟的微光。 “大师既已亲自来取,小人便告退了……”那僧说着就要离开。 “慢着!”苏伏双目微闪,突地撤去障眼法,大手覆于其顶,微微吐力,便将其震晕过去。 玄灵引肆无忌惮地突入其识海,搜寻片刻,此处果是松涛住处,旁边方丈,便是那老和尚住的,他没有猜错,乃此间住持。 旋将眼神落在那金钵上,内中有些许晶亮液体,本识扫过,并无异常,轻轻弹落一丝剑气,极轻微地溅起一丝涟漪,落在指间,借着些微月色,竟如琥珀般透亮。 一股酒香顿时弥漫禅房。 “月下醉?” 苏伏大是惊讶,这“月下醉”非是酒名,乃天工坊研制的一种酒具。它的妙用,初闻之人,皆要拍案叫绝。 此具在月华照射下,会缓缓生成酒液,无需任何作料,凭空生就。因汲取的月华精华,口感冰凉爽口,令人喝之难忘,传闻喝它之人,还会成瘾无法自拔,故称之“月下醉”。 不过那酒具炼制之法,因炼制所需珍材,极为珍贵难寻,早已失传千年,鲜少现于人前。 苏伏不由生出一种错谬感,莫非这松涛,表面德高望重,暗里则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 想此他捻了一道天眼通,凝神望那金钵,果是一个酒樽模样的器具。这松涛既将之幻化成金钵模样,便是不欲被人发现其秘,望了望地上人事不知的和尚,突有一道杀人妙计涌上心头。 他盘膝落座,十指纷飞点落,一道道玄灵引落在那僧识海处,每道玄灵引都附着道咒,因道咒乃是剑意所化,随时也可化成剑意。 通读其记忆,晓得其法名圆心。 半个时辰后,感应到出去游玩的众僧回来,正聚在外廷,他止了动作,想了想,又捻决施法,落了一道青光下来,罩在圆心法体,不多时便融入,消失得了无痕迹。 青光落在其识海里,玄灵引顿时壮大起来,将圆心本识挤到一处角落,玄灵引则操控其体,起身往外廷去,装成他去与众僧攀谈。 本体则将禅房痕迹点点消去,直到连脚印都不见,方才隐身离去。 …… 此后两日,孔黎没有回来。他便借圆心观察外堂众人一举一动。 首先是那老和尚,自第一日之后,连续两日,只出门半个时辰便回来,成日闭在方丈内,也不知做什么勾当。 圆心有些害怕老和尚。接着便是他最关心的松涛,果如他猜测,此人白日出行游街讲禅,一副道德高僧模样,二更天回来,不止两次饮酒。金钵一直在,他可以趁其出门时观察金钵里的酒液是多是少。 还有一个极为意外的收获,便是圆心的记忆之中,总算读出了马车之中所装物的一些眉目。 记忆之中,圆心领着车队往各大小城镇去,只在周边转悠。时不时有和尚送一些出来,随意地扔置,他们则悄悄地装入马车。 与那些污物接触时,所有人都穿着特制的法袍。 他还有一些同门,与其不同路,去往极西之地,尚未归转。三年以来,他们每隔月余便要出门一趟,每次出去都要二三月不等。令他微感遗憾的是,圆心并不知污物是些什么,也不知运送往何处去。 他关心的还是松涛,心中酝酿的计策,只欠一个条件,松涛纵是能耐再大,也逃不过一死。如今却有一个难题摆在面前。那个老和尚大小不说,也是个菩萨境的禅师,他可没有把握杀死松涛而不被发现。 两人居所,不过数步之隔。 被老和尚发现,下场最惨不过逃走。可若想留在城中,就要下手杀死他,且是悄无声息下。若一个不当心,引来城中数十个禅师……想想头皮都发麻。 若是能跟踪老和尚,查明他去向,每日出门做些什么,说不定还有法可为。可他说什么也不敢靠近松涛与老和尚十丈内,万一玄灵引暴露,便万事皆休。故这两日,他都躲着两人,不敢现身。 这时突地灵光一闪,又有计策涌上心头。他冷笑一声,暗忖:到时最不济,杀死松涛便逃,至于法华隐秘,不去管它便是。 此为下下策,不过却由着他进退自如,亦为上上策。 …… 又候两日,孔黎迟迟未来禀告消息,只怕计划迟滞。法会共七日,如今已过五日,再迟下去,只怕松涛都杀不了。 这天午时许,正是老和尚离开方丈之时。本体潜入松涛禅房,将金钵收走,并利用《水幕天华》掩去所有气息,潜伏在禅房外的墙根下。 想想又觉不甚安心,便依着龙吟瑶曾经教过他的,布了一个极为简易,不着痕迹的聚灵阵。这聚灵阵搭在禅房周边,使得左近灵气稍微活跃一些,不引人起疑,又便于他藏身。 另有一分心神,操控早已候在松涛讲禅之处左近的圆心,去往那处高台,在万众瞩目下,悄悄在他耳旁耳语一阵。 松涛双眸当即闪过一抹杀机,旋又恢复,对着众位听讲的民众温言道:“贫僧想起一事,烦请诸位在此稍候。” 第九百七十八章:身外化身,鸡飞狗跳(上) 却说这法台,立在车马通衢的十字路口,人海潮流,密密簇簇,苏伏费了好大力方才挤到法台上。 佯作急事,附耳悄声说道:“禅师房中酒具甚妙,小人欲与禅师品品这酒,畅谈一番。” 正巧公孙楼便在台下,听着松涛讲禅,被这一断,不由抬眼去望。捕捉到松涛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机,不由微微一笑,捻了捻八字胡。 众人听松涛如此说,便要散去。人群中突地又出来一个和尚,来到台前,唤住欲要离去的松涛,说道:“师兄且住。” 苏伏心中一个咯噔,回身一望,是个着锦斓袈裟的长老。那袈裟金线闪闪,耀得人炫目之极。其颈戴一串珠,右手揖在胸前,拇指亦扣了串珠。 但见其貌不扬,止那眉头细又长,令人印象极为深刻。约莫四十多年纪,顶上如秃瓢,颔下却有一撮不长也不短的黑须。 “早闻师兄大名,将那无忧佛舍利修得通透,小弟长眉,愿与师兄论禅。”这长老自称长眉,很快引起惊呼。 此人却是法台宗来的。 虽其言温和,却暗藏机锋。松涛一听便知,此人对于他“侍奉”无忧佛感到不服,“踢道场”来了。 “微言妙义,尽在吾佛心中,哪怕有朝一日立地成佛,亦不定能领会,怎也不敢夸口说甚‘通透’。”松涛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地推却,既不显心怯,又讽对方着相,闻者无不暗暗叫彩。 却说这长眉禅师,却不是个好相与的,笑道:“怎奈得!师兄见小弟来,当即推却有事在身,莫不是惧了法台禅意,圆觉妙理,也不过如此!” 激将之法,人人也使的。长眉这一番话并不高明,甚是无赖,却将之抬到宗门之间的高度,饶是松涛心急如焚,也不得不应对。 “天下佛门本一家,师弟何要为难,”松涛双手合十,低低念了个佛号,“果真要论,不若稍候片刻,贫僧去去就来。” “慢着!”长眉不依不饶,“师兄说甚么天下佛门本为一家,缘何圆觉独立在外?佛祖法瑜,也未见得听命,这便是师兄口中‘本为一家’?” 松涛对其不依不饶纠缠,着实有些恼了。殊不知苏伏比他更急,老和尚出门不过半个时辰,若错过了今次,势必令松涛警惕。 况且,杀招可一不可再,松涛若起了警惕,下回这招决计无法施用了。 想此便道:“这位禅师有礼了,小人圆心,乃法华外堂弟子。方才奉了住持命,来请松涛大师,概因门中有个弟子着了邪魔,梦魇了,须得一个禅法高妙的法师来解。住持自忖力薄,不得已着小人来请,还望禅师看在法华薄面,容请一请,少待必将禅师送还此地,再与您论个高低。” 岂料他急智中的一番话,令两位禅师心中都有成算。一个心说你如此急切要引我回去,却是为的甚么;一个心说解梦魇我最拿手,何不就此比上一比。 苏伏不知松涛起疑,见长眉意动,又道:“您且在此,代禅师讲法,台下诸位听罢,若觉您微言妙义,甚于禅师,岂不高下自见?” 长眉心中冷笑,无忧佛素来在佛门内威望甚浓,作为侍奉他的松涛,愚民先入为主,又怎懂他言中妙义,对此自是不肯。 他顺势便道:“好,莫说小弟不讲人情,那梦魇的弟子何在,我愿同往,看谁能得法所治,以此立个高下!” 松涛意味莫名地一笑,也不拆穿,道:“救人要紧,如此也好,圆心还不带路。”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苏伏倒也平静下来,笑着引道:“二位禅师且随我来。” 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松涛反而略感迷惑,竟对这平日懒得多看几眼的圆心觉出一丝高深莫测来。 这反而令他坚定杀心。数十年前,为了立功,一个偌大家族说灭门便灭门了,多他一个也不多。 …… 却说松涛禅房外,苏伏猛地将本识散开,不见老和尚,当即捻诀轻弹,一道玄光疏地来到上空,哗地洒下玄灵引,宛若星辰坠落,将此方古刹全数笼罩,所有在寺大小僧人,一个不落,全然落入他掌控之中。 苏伏闭目凝神,分心十数用,先选个弟子,利用玄灵引引其入梦。再使《补天》第三律“离魂”,将数个弟子记忆修改,遂将玄灵引痕迹抹消。 这玄灵引是在苏伏的一番瞎琢磨下诞生,素来只当做一种手段,未曾潜心钻研过。若未用信愿之力覆盖,便会被此方天道察觉,引动天劫击打,也不知是何缘故。 苏伏闭关,苦心钻研剑意,实在无暇分心。 玄灵引极为隐蔽,隐在修士识海,更不易察觉。不过怕却怕他非本人,做个意外动作出来,引禅师起疑,神识照入识海,玄灵引再玄妙也无所遁形。 它妙便妙在,人对于抬头不见低头见之人,绝不会有事无事地利用神识扫其识海。无论修士还是和尚,这都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 话休絮烦! 苏伏又引三个弟子,伏在古刹周遭,留神着老和尚几时归来。 这心神首次分散七八道,每道皆做不同事宜,压力急遽增加,几乎令他脑颅涨裂。 远在庐州太渊,闭关之中的孙仲谋,当即懵在原地,幸好身处静室。 一切就绪,恰巧圆心引着二位禅师来到,先有两个弟子急着跑来:“禅师,您可算来了,住持都等不及,出去寻您了。” 松涛略感意外,神识却去扫古刹,未见异状,便随众僧入去后院禅房,见个弟子双目紧闭,嘴唇发白,正自哆嗦。 圆心小声地说:“日前他随小人出城,回来之后便有些不对劲。禅师先将他治好,再来与小人论酒便是。” 松涛眉头微皱,神识探入其中,果是入梦征兆,也不知梦中遇见甚么,如此害怕。又听见“城外”二字,心中疑心略去,显对其知悉一二。 “第一合,师兄为大,且请先来。”长眉捻了数颗珠子,淡淡笑道。 松涛半数心神,又被这长眉牵引着,想着对方方才话语,心中不由起了些嗔恚,道:“既如此说,贫僧便出手了。” 语罢低念一声佛号,唇动间,有梵音妙禅吐出,落在那弟子身上。竟是立马凑效,那弟子脸色稍复,嘴唇恢复一丝血色。 梵音未断,长眉却冷笑一声:“照蕴五空,五蕴皆空,却是空相,如何解虚相。梦魇乃是虚相,妄念、嗔念、邪见等皆为诱因。只怕五空,稍逊一些。” 果然,梵音渐渐未能压制梦魇,那弟子脸色又难看起来。 众弟子都望向松涛,后者收了梵音,淡定如常,道:“师弟且请,多说无益。” “好!”长眉长声一笑,“且看小僧手段!” 其拇指所扣珠子,疏地大放明光,滴溜溜地打着旋儿,来到那弟子头顶上,有佛光笼下。长眉捻了个金刚印,嗔目念着:“临……” 珠子落下一道橙黄佛光。 未止,长眉舌绽惊雷,复吐一字:“兵……” 珠子复落佛光。此后连着七声震耳欲聋之惊雷,分是:斗、者、皆、阵、列、前、行。共九字真言,无匹的佛力笼罩那弟子全身,九字真言所蕴之意志、勇敢、生寿、支配、感知、救济、慈悲、五行等等真意,尽落在那弟子身上。 由此种种,梦魇一度消退。 这修者素来少梦魇,一旦生来,便如劫魔一发不可收拾。外力是极难阻的,修士惟有靠己渡过。不过,若是外力足够强大,还是可以遏制,再凭着修士本身意志力醒来,梦魇便算终结。 然这弟子脸色虽好转,已如常人,可迟迟未醒,眉间一丝灰芒仍然盘桓。 珠子几度暗灭,长眉脸色难看,心知如此下去也是徒劳,便收了珠子,道:“不想这梦魇如此顽固,非是贫僧修持不够……” 他讷讷数言,终还是自承道:“此合是平手了,不过上回既是师兄先出手,这回却轮到小弟我了。” “这却是不公哩!” 苏伏需拖延一些时候蓄力。盘算时辰,距那老和尚归来,尚有两刻,只望这长眉斗罢便自去,若再纠缠,他也不介意多个剑下亡魂。 长眉见圆心开口,把目一瞪:“怎么不公?” “若大师接连二次出手,把师弟给治好,又如何证明禅师逊色于您呢?”苏伏笑笑说道,“禅师终究止出一次手,故不公也。” “那你待怎的?”长眉心知自己理亏,语声稍弱。 苏伏道:“不若二位同时出手,将师弟救醒,在这过程,二位自可明辨个中微妙,胜败如何,岂不一目了然?” 松涛略赞赏地望苏伏一眼,杀机未减,心说此人倒有些小聪明,发觉酒具,便想要挟于我,想摆脱元僧的身份罢!取巧之辈,留着也是祸患! “既如此说,也罢……” 二位禅师各各将佛力涌出,整个古刹霎时鼎沸起来,为救一个梦魇弟子,却是有些大张旗鼓了。 明面是论禅,实则是圆觉与法台之争。 苏伏本体暗中留神,要觑觑松涛破绽,不料耳边突地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无量吾佛,施主莫不是迷了路?” 音声淡淡,却宛如炸雷一样,转头一望,老和尚不知何时就立在丈外。 ps:关于玄灵引,本章已做出解释。就我以为,若这手段再强一点,就失去了许多趣味性,不如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岂不是更畅快。至于沦为小白文之谈,在下只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第九百七十九章:身外化身,鸡飞狗跳(中) 苏伏瞳孔猛地凝缩,心神三分,把守各个入口的傀儡,并未见到老和尚回来,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处? 这老和尚真的非常老,脸上的褶皱都能夹死苍蝇,瘦削的身子微微佝偻着,好似一阵风便能吹倒。然而他的一双眸子,却好似利刃一样在他身上扫视,身上缓缓地涌出莫名气机。 这一身黑衣蒙面,怎么看怎么可疑,无怪对方杀机盈眶。 苏伏已不及去想,为何老和尚毫无道理地出现在此方。二话不说,趁着松涛白眉佛力激荡整个古刹之际,身形一闪,便往天际逃去。 方才逃出古刹,那和尚不知何时已在前方上空,手袖蕴乾坤,重重地拍击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苏伏反应何等迅疾,上刻正凝神古刹方向,这刻已然反应,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落地之后复又往前窜去。 渐渐逃离古刹周边,那方佛力仍然蒸腾,苏伏略松一口气,脸上浮现一丝神秘笑意。 然而下一刻,笑容倏地冻结。老和尚不知何时,又已来到前头,便在屋顶上,静静地望着他。 “缩地成寸?” 苏伏微微眯眼,压着嗓音,沉沉地说道:“劝长者莫要自误,再敢追来,休怪某辣手无情!” 语罢身形突地散碎成点点星芒,这却是自《森罗白骨道》之中取的灵感,这时要隐瞒身份,绝不能让对方知晓自己剑修的身份。 星芒腾地飞空而去。 老和尚见状,面无表情地探出手去,袖袍鼓荡,猎猎响声中,斗地激射一道佛光,轰地击散了星芒,余波宛如陨星,砰砰砰砰地落在民房,方圆数十丈,霎时成了一片废墟。 苏伏重凝身形,佯作仓惶状,急向远方逃去。 老和尚望空踏出一步,身形一闪,复又来到苏伏身前,当空又是一击打落。 “老头你欺人太甚!”苏伏险之又险地避开,仍是逃。 就此逃了半刻之久,已来到城中心,佛力激荡处,尽成废墟,早惊得整个法华城“鸡飞狗跳”。谁能想到,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斗法。 终于,苏伏一个不当心,未躲过重击,被那老和尚正中一击击中胸膛,不由吐血倒飞,撞在一处石壁上,他勉强抬眼,道:“且……慢,你这老僧好没道理,缘何无故要将某打杀?” 老僧仍是面无表情,却开了金口,道:“是哪个派你来的。” 音声渺然淡漠之极,仿若极远的天边传来,使之身形,都有些淡薄透明起来。 苏伏轻咳道:“在下四海为家,无凭无据,散人一个,却有哪个派我来?只因闻说伽蓝法会盛典,心向往之,便前来观礼。方才在街听说,松涛、长眉二位禅师要论禅比斗,在下一路尾随,便在禅房外观赏,怎么佛门如此大家,还要藏着掖着不成?便连看,也不许了么?” 老僧冷漠复述:“是哪个派你来的。” 苏伏羞恼道:“你这和尚好没道理,实言说了不信,还待怎的?” “除斗法,你还看到甚么?”老僧似乎有些信了,语声微缓。 “除斗法,还有甚么可看?”苏伏机智地反问。 老僧顿了顿,道:“方才你使的甚么路数,似是大道直指的功法。” 苏伏心中冷笑一声,这老僧迟迟未下重手,只怕是觊觎他方才逃跑时随心施展的星化成芒。看着玄妙莫测,实则只有表面如此,内中还是《森罗白骨道》的运力法门,且根本算不得大道直指。 不过,也许并非觊觎功法,而是想借此寻摸他的根底。 想此便道:“此乃在下早年奇遇所获,称《太玄经》,也不知哪个前辈所创,甚是精妙。若禅师欲一睹,为解方才误会,在下自不会推脱。” 老和尚果然心动,淡淡道:“便借来一观,自当奉还。” 苏伏假意地探手入怀,且取且起身,似要递给状。功法未见,只见一抹寒光,一柄短剑疏地刺到老僧门面。 “啪嗒!” 老和尚早有防备,身上佛光一绽,一声脆响,短剑断作两截,嗤嗤地倒刺回去,分别洞穿苏伏心脉与下丹田,竟是当场死亡。 任是哪个修士来,心脉碎裂也无法存活。 然而尸体倒地,老和尚探手去搜时,突地察觉有异,这尸体怎么没有流血?脸色倏然巨变:“身外化身?糟了!” 连尸体也不管了,身形当即闪没。他走之后不久,尸体竟寸寸地化灰消散,不多时便了无痕迹了。 …… 话分两头! 却说松涛与长眉斗出了“真火”,各将佛力激荡,哪闻得见外头动静,自也不知,法华城正“鸡飞狗跳”。 两人相斗余波,使得众弟子都退出去,处在暴风雨中心,着了“梦魇”的弟子,便成了唯一一个倒霉蛋。 早在二人方斗时,他便醒了,其记忆被苏伏修改,只知自己着了梦魇,见两个大师剧斗,知是他们救了自己。 可他醒来,连连发声,都未能唤醒激斗的二人,禅房震震作响,吓得他蜷缩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轰然一声重响,二人各各闷哼一声倒退数步,脸色都显白,显然受创不轻。 那长眉还是略逊一些,气色惨败,早没了趾高气扬,宛如斗败的公鸡,恹恹地说:“师兄法力高深,小弟敬佩,来日再来讨教!” 遂一脸晦气地出门去了。 圆心入来,令那劫后余生的弟子出去,遂拱手笑说:“禅师果然是禅师,真乃活佛转世也。” 松涛淡淡地说:“圆心,你且随我来。” 二人俱到方丈旁的禅房坐定,松涛扫了一眼矮几,不见了金钵,心间斗地泛起一丝愤怒,这圆心太放肆了! “酒具呢?”松涛仍是平平淡淡地说着,“没有酒具,何以论酒?” 苏伏戏谑地笑道:“佛祖不是常说,无相无相,没有酒具,怎就不能论酒?禅师却是着相了。” 松涛吐出一口浊息,泛出冰冷杀机。 苏伏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心道:只要你动手杀我,便是你的死期…… 时光一息一息地流动,滴答滴答,宛如谷泉叮咚,他从未想过,这一刻竟是如此的难熬。眼前依稀浮现苏府灭门时的惨状,那时他那并不幼小的心灵,便已立誓血仇必要血债来偿。挣扎数十年,如今,终于到了实现的时候。 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 松涛的手终于抬了起来,苏伏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便在这时,禅房外又传来长眉令人厌恶的声音:“师兄,小弟忘记一事,且出来我与你说知……” 第九百八十章:身外化身,鸡飞狗跳(下) 苏伏的心蓦地沉到谷底。 松涛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突地露出一丝莫名微笑:“怎么,你似乎很焦急,要逼我出手。若动手杀了你,你是否认为,贫僧便走不出法华城了?” 他虽起了疑心,却仍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他的,处心积虑的杀劫。 “而你,说不得可入圣界,从此摆脱下等人行列?”松涛摇了摇头,“可惜,可惜。” “师兄不来见我,小弟只好斗胆入来……”长眉在外候得不甚耐烦,大跨步进来,见矮几对坐二人,一个悠然自若,一个面沉似水,气氛甚是诡异。 “来地不是时候。” 长眉如此说,却没有退出禅房,反而也围着矮几落座,目光在圆心与松涛二人身上来回扫视,道:“你唤作圆心是么!方才见你颇是机灵,欲收你做个弟子,法会结束,便随我回万佛窟,莫在这受法华鸟气!” 松涛悠悠地说:“圆心是法华弟子,师弟哪能说收便收,还要问过主人家才是。” “噫?”长眉瞪大眼睛,“师兄落榻这处,小弟还当你是半个主人,方才来求,不想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得主?” 苏伏思绪运转如飞:要动手,必要逼二人先动手,道咒方可激发。惟有出其不意的剑气刺杀,杀伤二人,本体才有把握一击必杀。 可圆心修为太过薄弱,根本引不起两人警惕。哪怕向其动手,对方也会觉得可笑,施个禁锢之法锁你,甚者用神识探查识海,如此一来,便都暴露了。 更遭的是,此时此刻,以“缩地成寸”的脚程,老和尚只怕快到了。而城中那些被惊动的禅师,只怕也聚来了。 愈是在这关头,他反愈是冷静。一计不成,再用一计便是! 这世间,从没有布好的局,便可高枕无忧地按既定轨迹,往往意想不到的事,总在意想不到之时突然出现,教你措手不及,从而犯下不应犯之错,最后一败涂地。 苏伏整束心神,将眼前乱局视作一盘残局,思维无限发散,每个动作、每句话语、每个应对等等所会造成的局面,与其后续发展,都在脑海之中无限延伸。 一步一步,他仿似听到了老和尚的脚步声,携裹着渊深黑暗,一点点向他笼罩过来。 “啊?大大大……大师,您您说什么?” 圆心一副方才回过神的模样,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长眉。 电光火石之间,他寻摸到黑暗之中的一抹光亮,遂毫不犹豫地握住。本体倏然间消失在此地,不留半点痕迹,禅房内二人,竟都毫无知觉。 长眉眉头微皱:“方才那机灵劲呢?做我的弟子,不要大惊小怪。” 与此同时,老和尚一步自远空跨入禅房,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 “法慧师兄如此急切,发生何事?”松涛正暗自盘算,如何悄悄动手除了圆心,乍见老和尚来到,也是惊讶。 原来老和尚名唤法慧,与净慧却是同个辈分,按法名排行,只怕便是四明殿住持净慧禅师的师弟。 苏伏心中通透,恰到好处地一惊,忙即起身,恭敬施礼道:“禅师……” 他记得圆心曾经便是如此称呼对方。 老和尚神识扫过古刹每一寸,偏犯知见障,眼前三人,便都忽略过去。整个古刹空空荡荡,他有些犯疑,终究还是没有把疑心放在圆心身上。 长眉见到他,心中直犯嘀咕。法慧他并不陌生,记得他还是个小佛徒时,这位老和尚便如此老态,如此古怪。说他冷漠罢,总觉不甚贴切,好似……好似死物披着人皮,尤其那一双半张半合的眸子,被其盯视,总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故素来不愿与其亲近半分。 法慧淡淡开口:“有个黑衣蒙面贼人,方才窥伺你二人论禅,修为不弱,只怕他看了不该看的,二位且助贫僧,将之捉拿。” 未免松涛提起“梦魇弟子”,将一切穿帮,苏伏当即急道:“小人这便去调集人手,搜捕全城。” 法慧轻轻点头。 长眉心说正要收他一个弟子,出这一把力,总不好推拒了罢!想此爽快应下,当即出门去搜。 苏伏“十万火急”地调集人手,出到大门时,见松涛站立门口,似乎正在施法。故意慢了两步,在他身侧微微小驻,低声说道:“禅师,方才小人得罪了,只要您不阻碍长眉大师收小人为弟子,酒具自当双手奉还,您的秘密,小人亦吞入腹中,永世不会吐露。” 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圆心的一些“小人物的小聪明”,仍然做出要挟。 松涛当下笃定自己猜测,他怎会容许一个足以毁了他清誉的把柄握在一个小人手中。 望着圆心背影,双目杀机愈来愈盛。 …… 其实不论苏伏是否看到不该看之物,只消他修士身份,法华宗便不可能放过,蜃楼群岛的隐秘,实在太深、太沉了一点。 这一番动作,简直可称之为天罗地网。少说有十来位禅师、数百罗汉,利用神识,家家户户,寸分寸土地搜过去。不时会出现一个疑似目标的黑衣人,最终都会发现,那只不过是个凡人。 审问,自然问不出甚么。他对于自己会穿一身黑衣在城中游荡,都感到茫然不解与不可思议。 偶尔,黑衣人还会同时在城中各处出现。有脾气稍急的,未及辨认便动手,因此多了许多处废墟,误杀了好几个凡人,把整个城都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把个伽蓝法会,生生演变成了一场闹剧。传将出去,只怕佛门就成了众大门阀口中笑柄。 这一闹,直闹到月上中天。 各处法台早已中止,许多喜清净的禅师,便都回去静坐,不愿管这是非。而不喜于黑衣人破坏法会,也有禅师加入搜捕行列。 像似滚雪球般,搜捕队伍愈来愈壮大,后来甚有凡人,自发地加入,早惊动了内堂。 中央古塔,塔前空地间中有个亭子,中有个枯瘦的老和尚盘膝坐着。城内喧嚣连天,他早已察觉。此时不由睁开浑浊的双目,遥遥望了片刻,突地温言道:“孔黎法尊可在。” 亭外空地,疏地有火光照亮,凝成一只火狮一样的威武神兽,淡淡地望着老和尚。 “小僧欲要出行,望请法尊用心守着这方浮屠。”老和尚双手合十,轻声地说。 神兽淡淡‘嗯’了一声,便又化火光融入地底。 老和尚这才起身,望前踏出一步,人却已来到四相寺的禁门前,轻轻打开禁门,复又踏出一步,已来到四方台,如是反复,须臾功夫,便出了山门。 …… 法会被搅成一锅粥,乱糟糟失了章法。 全城都在搜捕黑衣人。却说个中有两个着粗布麻衫,看似寻常妇人的女子,随着众人义愤填膺地搜捕,路过一条小巷时,却悄悄潜入其中。 待所有人走远,其中一个无奈地说:“果被潇湘师姐料中,伽蓝法会大乱,如今可如何是好?” 两人正是潇湘派遣,化妆成普通凡民,混入此城的南离宫弟子。 另一个道:“我看不定是剑君闹的……对了,你说城外如此古怪,不看真不知道,这些和尚原来披着仁慈的皮,却是作恶多端的妖魔啊!若传出去,不知天下人如何看看待佛门。我看那些信佛的,便再也难信了。” 说着,二女都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们没有发现,有个老和尚正缓缓走来。 似乎不愿多谈,当即有个弟子取笔铺纸,将此间事备述说了,便连城外异状也未隐瞒。 另一个弟子则自怀中取了一只小小的雪鹰,将纸用封皮包了,绑缚在鹰爪跟上。 在这城中,传讯飞剑根本不敢动用,暴露行踪,只怕小命难保。 这时老和尚已快到巷口,灯火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尽是慈悲。 带着二人传讯,雪鹰腾地起飞了。望着雪鹰急速地窜入高空,不由松一口气,心思略活泛,道:“法会真是无趣地很,早知便不来了。” 嗤! 另一个还待说些什么,一声闷响,头顶似有甚么落在脚边,定睛一望,那是一具无头的雪鹰尸体。 两人心头皆是一寒,遂似有感应,不由转身望去巷口,正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步来。 “你是谁!” 老和尚停在两人数丈外,双手合十,宣了道佛号:“无量吾佛,小僧净慧,见过二位南离宫的小道友。” 姑娘见他说话客气,胆气略壮,道:“原来是净慧禅师。我家宫主遣我来此观摩伽蓝法会,好为我门弟子传颂佛法精深,望能止了两门干戈。” 寻了个借口,又高声质问道:“便是没有事先通报,和尚你又怎么无端杀我家雪鹰?这可是宫主最喜爱的宠物,你杀了它,宫主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一个将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捻着一柄传讯法剑。 老和尚净慧状若慈悲地一笑:“无量吾佛!阿修罗禅,这世间众生还不能明了,且请二位去往苦海一遭。” 语毕,二人尸首无端分家。未及发出的法剑,啪嗒地落在地上,在这小巷回荡着,映着逐渐蔓延开来的血迹,分外刺耳。 夜,更深了。 第九百八十一章:杀局落定,苦海由来(上) 今夜冰云格外浓郁。若是抬头望空,望得久了,会产生一种这方天穹本该如此黑暗的错谬感。 今夜寒风格外殷勤。尽管城中热火朝天,待最后一丝月华都被冰云掩盖,无端的冰寒与不安,使人们不得不回到家中,喧嚣便渐弱了。 却说城中远离中央古塔,靠近北城城门处,有一个冻了两尺多厚冰的小湖泊。周遭左近僻静成荒,虽成片绵延的屋舍,却早破陋不堪,连乞丐都不愿来此将就,故无半点人烟。 圆心领着数个弟子,提着几盏灯,搜到了这处湖边。天气愈来愈冷,寒风愈来愈急,一个弟子埋怨道:“这深更半夜,哪有甚么黑衣人,住持脾气,真是愈来愈古怪,受够了……” “哼,受够了你大可离开,大把的人挤破头想进来!”一个弟子心中怨气更甚,却发到了他的头上。 “师兄,你看他……我……我不过就是说说……” 圆心冷道:“都闭嘴,吵甚么吵?” “师兄快看,那……那不是黑衣人么?”另一个弟子突地有些害怕地指着湖中。 众人循目望去,果见湖中有一道黑影,早不知矗立多久。灯照不见,也看不清面容。 圆心望了一会,脸色一僵,道:“快走……”语罢竟是调头就要离开。 不想那黑影却发话了,道:“圆心,怎么见了贫僧却要走。” 音声温煦如暖阳,与凌冽的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几个弟子心中焦急,闻听此音声,不由惊喜地拉住圆心:“师兄不用怕,是松涛禅师,是松涛禅师哩。” 黑影缓缓地踱步来到众人面前,灯火照见其面容,果是松涛其人。 圆心回身,勉强地向他一笑:“原是禅师,却是巧了,这偌大圣城,偏在这处撞见。” 他话中有话,松涛怎会听不出来。微微一笑:“不巧不巧,贫僧游遍全城,方才选了这处地方作为你的葬所,不知你满意么?” “禅师说甚,小人……” 话犹未尽,他突地将两个弟子向松涛推去,拔腿便逃,这一番动作要多快有多快,早惊呆了众弟子。 松涛袖袍鼓荡,一道沛然佛力击出,被推来的与呆在原地的数个弟子,哼也未哼,当即连人带灯化为漫天的残片。 黑衣人肆虐全城,杀人灭口,甚是便宜。 松涛淡淡一笑,身形一闪,便追向圆心。 这是一排排高矮不一、绵延的破陋屋舍,早已无人居住。圆心慌不择路地奔逃,逃了十多里,早已远离冰湖,气喘吁吁间,不时回头去望,未见追来,似是松了一口气。 冷不丁回过首来,“嘭”地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撞得圆心头晕眼花,跌坐在地,勉强定目去望,不由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牙齿“嗑磕”地打架,颤声道:“禅师,你饶了我罢,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 话分两头,与此同时,冰湖又来了一个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望了望满地的残片,还有未及消去,残余的佛力气息,微微一笑。 小驻片刻,便举步向破陋屋舍群去。 …… 松涛笑道:“连贫僧都敢要挟,你还有甚么不敢的?那个长眉,乃是法台宗实权人物,若是收了你为徒,贫僧确无法为难你。不过,若你死在‘黑衣人’手上,也是你命数不好,你说是么?”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圆心,殊不知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不,或许是更深沉的梦魇,并将永生永世,无法醒来。 …… 远在十多里外的老和尚,每举一步,便有数十丈远,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而来。 …… “禅师……对了……酒具,禅师连酒具也不要了么,小人将之藏在隐秘地方,没有小人带领,禅师绝难寻摸得到……” 圆心似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松涛眼中,徒劳无功地想要挣扎下去。 “罢了,你如此喜欢‘月下醉’,便送你了……” 松涛杀机迸射,探手出去,就要了结圆心性命。岂料佛力笼罩圆心的瞬间,他望见圆心仓惶的面容突地沉静,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容。 他佛性圆融,于电光火石之间,佛心压盖杀心,终于捕捉到一丝极为浓烈的险兆,在这一刻,时光好似静止,他的思绪回荡,自白日到此时,一件件、一桩桩地各样景状在脑海过了一遍,那一丝始终徘徊心间的疑虑,终于得到解答。 为何法慧半点也未曾问过,那梦魇弟子的情状?不是焦急甚而出去寻他了么? 待到剑气扑面而来,待到一切水落石出,早已是悔之晚矣!他只觉身传剧痛,眼前一黑,便即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如此近距离下,加之杀心蒙蔽灵台,纵有菩萨修为,也无法逃过死劫。 陷入黑暗之前,他觑见一个笑容,似乎想起了什么。 苏伏自暗处出来,毫不犹豫地杀死圆心,遂施法将松涛魂魄抽出,留其一点真灵不灭,送入心内虚空,魂幡空间处。 心绪激荡,积蓄数十年的戾气一朝扫空,令他恨不得纵声长啸。 …… 老和尚明明枯瘦地一阵风便会倒下,可他偏是不倒,每踏一步,身形便闪没又出现,闪没又出现。 他的脚很快,他的神识更快,正在苏伏心绪激荡时,疏地就要探来。 几是同时,黑暗中突地出现一个人,对着苏伏做出嘘状,遂不顾他杀机,取出一支有孩童手臂粗细的画笔,唰唰唰数笔,极为复杂的玄妙图案便一气呵成,融入虚空,他、苏伏、圆心与松涛的尸体,连同地上血迹一齐消失不见,仿似从来不曾存在过。 无匹浩瀚的神识恰扫过此间,未觉异常,仍向前延伸。方圆数十里,几乎被一遍遍地反复探查,没有遗漏任何一个角落,甚至深入到地底数百丈,极为骇人。 如此反复了数十遍,未觉异常,便渐渐离开了这片荒地。 “呼——” 来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人,你知道他是谁么,竟敢在他眼皮底下杀人!” 第九百八十二章:杀局落定,苦海由来(下) “某更想知道,阁下是谁!”苏伏伸手一弹,渲了道火光,把二人尸体连同血迹一齐化为飞灰。 “贵人忘了,”来人头戴方山冠,身穿褡裢长袍,脚着丝鞋净袜,笑着拱手道,“在下通报过姓名,天下行走,一介游士公孙楼,平生只愿……” “阁下来自何门何派,缘何救某?”苏伏打断了他话头,“那老和尚又是什么来历?” 公孙楼笑着说:“日前在下曾邀贵人一叙,怎料贵人事忙,踪影不见。如今可愿一叙了否?” “此处不是说话地方。” 二人当即离开此地。 …… 法华城闹哄哄了一夜,直到天光微亮方才止了骚动,搜捕行动以失败告终,黑衣人形迹半点不见,倒莫名失踪了许多好手,松涛禅师便是其中之一。 法会第七日,如常举行,权且按下不题。 却说远在庐州之地,一线渊妖兽山脉处。太渊新城,天光亮起,像似唤醒生机活力,整个城霎时沸腾闹热起来。 与旧城不同,新城在明暗几个大势力支持下,由几个商行取代了门派旧制,黑虎宫一流,尽都无法在新城存续下去,不得已化整为零,如散沙四路去投。 现如今,云氏商行在太渊新城,已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散修盟解散以后,天下散修少了去处,自感卑微,遂出一门赡口行当,专为天下商行行途护路,与各大盗匪团争锋相对。 盗匪皆是亡命之徒,加入此列,便似脑袋系在腰带上,随时可能不保。商行为此许以重利,引许多散修前赴后继。 强大的散修,是各大商行争抢的存在。有其护卫,意味着货物安全系数更上一个台阶。故商行将这些护卫统称“伴当”。 有了伴当,自有伴当团伙。在太渊新城,便有不下数十个伴当团伙,尽由散修构成。而其中实力最强大、最为著名且从未失手的一个,便是“孙伴当”为领头的团伙。 孙伴当,本名孙仲谋,北邙弃徒。 …… 新城立在旧址左近,距妖兽山脉仅有数里。 北城杨柳湖旁有个大宅院,乃是“著名”的孙伴当购置,可谓财大气粗。 这一日天光方亮,宅门外便来了一人,作丫鬟打扮,素手捏着门环,轻轻敲响。 “谁呀?”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先探出一双又尖又细又长的耳朵来。丫鬟一怔,小声道:“是舞绫姑娘吗,孙伴当在否?” 宅门开了一半,露出一个二十来年纪左右的姑娘。她的怀中抱着一只灰扑扑的兔子,这兔子双眸半开半阖,内中似乎带着审视意味,紧紧盯着丫鬟。 开门的姑娘长得不算很美,却很干净,一袭素白的长裙,纤腰束鎏云玉带,看着极为舒心。 “你来得好巧,仲谋哥哥方才出关哩。” 此女正是苏伏略施小计,将之藏到太渊新城的夏舞绫。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十八左右年纪的小姑娘,也是丫鬟打扮,正是絮儿。 苏伏本无弄甚伴当团之念,不过偶为云氏商行护送一二回,换取一些灵玉,供他与红素修炼罢了。不想反倒以此成名,逐渐有许多商行愿花重金雇请。 而这伴当团,其实也就四人。他也从未用心经营,反倒在众人眼中愈来愈神秘。 孙仲谋旧事,业已过去二十多载,许多人早已忘却。 红素修《太玄经》已有小成,如今俨然是个抱虚高手。夏舞绫与絮儿,也都即将踏入抱虚。 夏舞绫将那丫鬟请入院中,在堂内坐定,絮儿奉了茶。 不多时,孙仲谋自内出来,认出是云素素的丫鬟春娇,道:“怎么,你家小姐有事请我?” 丫鬟春娇,并不知“孙仲谋”过往,望着这位神秘且英俊的孙伴当,小声地说:“小姐说,明日有一批货,要运去商州。路途险恶艰难,望孙伴当能随行护送,报酬必让您满意!” “商州?”苏伏微微挑眉道,“商州不外南离宫与佛门,却要运去何地?” “闻说是圆觉寺……” 苏伏略作沉吟,这云氏商行偶尔会运送一批货去往圆觉寺,他是知道的。佛门并非真正与世相隔,总有些佛徒佛子需求基本饱暖。 “仲谋哥哥,去嘛去嘛,人家听说商州风光景致乃真界绝无仅有之地,也想去看看嘛……”夏舞绫摇着他的手臂,娇声说道。 苏伏望了望她,心头一软,不由无声叹息。对此女,他真是亏欠良多。先用计使她颠沛流离,大战后虽马上寻到她,却差些沦落为炉鼎,受了好大委屈。 十年前两州大战,夏九幽没有死在姬玄清手里,却死在最后一战中。本无对错,可恩怨往往便是由此而起。且不到双方死尽,永无终结之日。 他实在不愿这单纯姑娘,落入仇恨的大网,故修改了她与絮儿记忆,忘却了夏九幽、忘却了东都、忘却了过往。 她,没有过往,没有比这更令人心酸了。 “好,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明日我等便随车出发!” …… 话分两头。 却说公孙楼引着苏伏来到贫民窟一个矮平房内。内中摆设极为简易,一个四脚矮几,一张灰木床榻,上有一张竹席,除此外,竟别无一物。 不过,却是洁净如新,一尘不染。 二人席地而坐,公孙楼道:“小室破陋,招待不周,贵人莫要见怪。” “这方小居,片尘不染,干净而不失淳朴,简约而不失气度,意境甚是高远,”苏伏打量片刻,道,“先生倒不必妄自菲薄。某入道方今,数十载有余,从未见过先生这一门,敢请教出自何门何派?” 公孙楼笑道:“鄙门不足挂齿,不说也罢,免污贵人视听。” 苏伏也不强求,沉吟说道:“方才那老僧,却是怎么个来历,先生似对其颇为熟识?” “那老僧唤作净慧,乃是法华宗宗主,从前便是,如今仍是。”公孙楼语末打了个机锋。 苏伏见他不愿明说,不知他有什么为难,道:“闻说净慧禅师乃是四明殿住持,深受百姓爱戴,应是个慈悲有度的大德高僧,怎么先生对他很是忌惮?” “净慧禅师法力高深,在下当然惧怕。” “未见得他会加害先生,至多针对于某罢了!”苏伏始终不放过。 公孙楼摇头道:“贵人莫要多问了,该知道时,总会知道的。除净慧外,其余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伏也不逼迫,道:“城外那些和尚,打哪里来的?” “这正是在下要告诉贵人的,那些和尚,乃是苦海显化而成……”公孙楼叹息道,“佛门修行,讲究断却七情六欲。然而生灵本由七情六欲构成,如何尽断?于是苦海应运而生。” “先生如何得知这些隐秘?” “偶然得知……”公孙楼道,“贵人听在下讲完。佛门修行,除圆觉寺外,必要修到菩萨境,方能真正了断七情六欲,在此之前,惟有借苦海断念。” “这苦海,便是俗世所称,十三悲惨天!” 公孙楼见苏伏神情平淡,竟似早已知晓,不由惊讶道:“贵人莫非早知?” 苏伏淡然一笑:“早未确证,听先生一席言,倒确证了,请先生说下去。” 公孙楼只得继言:“法台法华二宗,但凡佛性深远的佛徒佛子,其修行过程中,所生杂念,皆会落在苦海处,故其修行,没有关隘。” 无怪万佛窟那些佛徒佛子,能承受如此酷烈打熬,只为修炼而修炼。无怪佛门不掘一座矿,不取一滴水,不摘一根草,不砍一棵树,都能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门阀。 可城外那些和尚异状,公孙楼仍然未有提到。 “其实天下本只有法台宗,可苦海乃是佛门黑暗一面,为掩天下耳目,蜃楼群岛应运而生。” 公孙楼讥诮地一笑:“贵人只怕不知蜃楼群岛由来。最初乃是由凡人血肉禁锢而成,年深日久,渐成岛屿。这方土,乃是鲜血构成的。蜃楼群岛愈来愈庞大,负担亦愈来愈沉重。每隔八十个甲子,便需举办一场伽蓝法会……” 苏伏双目微微一闪,道:“看来,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 “不错!”公孙楼淡淡道,“马车运回来的,便是八十个甲子中,苦海无法容纳而外涌的黑暗之力。” 无怪佛门要灭口,这消息传到真界去,确会颠覆人们心目中的大慈悲。 “这世间,光明总是伴生黑暗。无尽佛力交织而成的,也是无尽业力的温床。”公孙楼说罢又叹一声,“在下偶然得知,不忍凡生受此苦楚,故欲破坏此次伽蓝法会。” 苏伏奇道:“有甚么法子可以破坏?” 公孙楼探手摸入褡裢,取出一小方微绽光芒的玉印,道:“此乃在下‘偶然’得来,可消除罪业,凡属黑暗之力,皆可净化。如今苦海未开,法华收集的罪业必定藏在城中某处,若能一举净化,必是一项莫大功德!” “在下身单力薄,无有缚鸡之力,若贵人愿意出手,在下感激不尽!” 第九百八十三章:法尊孔黎,方山画术(上) “在下身单力薄,无有缚鸡之力,若贵人愿意出手,在下感激不尽!” 苏伏淡淡道:“先生何以认为某力所能及呢?” “方今城内,惟剑君阁下有能力办成此事。”公孙楼笑了笑,“况且,贵人不是早已在查罪业下落了么。” 室内温度斗降,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机萦绕,“先生果然认得某,如此装束,如此面容,先生还能确认某身份,真是‘神机妙算’、‘眼力过人’啊。” 公孙楼苦笑道:“贵人何必如此,你我目的一致,都是为了心中一点慈悲心怀。若到时事不可为,在下必定拼死救助贵人遁走,必不教贵人伤损分毫。” 杀机宛如冰消雪融。 苏伏拿起那方玉印端详,道:“要合作,可以。把你来历,还有那老僧来历说与某知。不然,各分东西罢!” 只见这方玉印,呈苍青色,小小的只有翻天印一个角大小。有一丝淡淡的,莫可名状的气息暗蕴,本识竟无法探入,也无法知悉此是何宝。 而那一丝气息,竟令心底深处生出一丝贪念,不由玩味一笑。 公孙楼急急摇头道:“贵人切莫多问,并无利处,何必苦苦相逼。” 苏伏放下玉印,起身淡淡道:“你既知某别号,定然知晓某根底。某却对你,半点不解,这如何能够合作?不消你这玉印,某自会寻法破坏法会!” 语罢便要离去。 “贵人且住!”公孙楼急忙唤住道,“也罢,在下自无量山来的,别的却是无可奉告,贵人切莫再行逼迫。” 苏伏眸子微眯,显然此言耐人寻味,沉吟片刻,道:“净慧禅师又是甚么来历?” 公孙楼苦笑不止,却无奈向他传音。 须臾功夫,苏伏瞳孔微微凝缩:“无怪你如此忌惮!” “贵人既知,净慧老和尚,却是惹他不得,否则你我,只怕都要身陷在这法华。”公孙楼语重心长道,“此事往外半点也说不得,贵人切记切记了。” 苏伏淡淡一笑:“可先生欲行之事,比招惹净慧,还要可怖一些,您就不惧。” “惧!”公孙楼叹道,“真界山水,在下未历万分之一,若在此前死去,必留悔恨。故在下惧死,更惧遗憾。却不可因惧而不为,长者常说,岂可因噎废食!” “先生高志,有朝一日,必可实现!”苏伏对他稍有些钦佩,能执着于己道者,久之必有大成就。 “多谢吉言!”公孙楼微微笑道,“剑君倒与传闻不同。” “传闻怎么说。” “传闻您待人极好,温和,从不要挟逼迫云云……” “那绝非在下,真界还有人唤作剑君么。” 二人各自一笑,公孙楼却取一壶酒出来,且吃且商议具体事项。 然而许久过去,也没有个章程出来。目下为难者,便是马车去向。 公孙楼道:“今日晚间应有最后一批运回,愈是这个节骨眼,守备只怕愈是森严,必要趁白日法会之际,探出下落来。” “或许那些乞儿有了消息,”苏伏沉吟片刻,起身道,“在下先且回客栈,先生午间再来相会,互通有无。在此前,烦请探听外堂动向,看看是否还在搜捕黑衣人。” “善!” …… “小婉、小蝉的长明灯灭了……” 远在数十万里外的南离宫,水月阁门前,潇湘脸色惨白,一双粉拳也攥得发白,贝齿紧咬,杀机凛冽。 旁是紫儿、幽忧与叶清秋。三女紧紧拦着潇湘,道:“那些秃驴连小婉小婵也不放过,你去了又如何,不过是白白送命!” 潇湘对此心知肚明,可不如此做,她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是……我害了她们,是我害了她们……”潇湘挣扎着,“你们让我去,让我去,哪怕杀两个秃驴,也要给她们一个交代!” 幽忧冷道:“不许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 便在此时,水月阁外一前一后入来两个女子,一样的风姿绰约,一样的风华绝代。 四女见到来人皆惊,慌忙跪倒在地,唤道:“拜见少宫主,宫主……” 来人正是青华夫人与叶璇玑。 楚玉环的绝美容颜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倒是叶璇玑却是满面寒霜,道:“南离宫甚时成了你等发号施令之地?” 潇湘见到二人,早已是泪如泉涌,痛哭失声:“是我害了她们,少宫主,对不起……是我害了她们。” “小婉与小婵岁不过三十,正在花季,就如此凋零,”楚玉环仍是不见喜怒,檀口却微开,“若是运命如此,本宫也无话可说。不过,既是人为,只好去讨个说法。” 她望向犹自恸哭不已的潇湘,淡然道:“潇湘,你且记着,她们死在谁人手里,就去杀谁。天下无大事,惟有生死。” “璇玑,你领着罢!”语罢已是芳踪渺渺。 “天下无大事,惟有生死……” 潇湘喃喃复述,内心深处,忽地埋入一枚种子。她的表情倏然间木然,杀机尽数敛去,化作养分,缓缓地浇灌那枚种子。 “走罢!” “去……去哪儿?”叶清秋怔怔望着叶璇玑。 叶璇玑扫了她们一眼:“杀人!” …… 辰时,法会第七日,已是如火如荼。 苏伏没有先回客栈,而是暗中换了装束,改了面容来到法华城中央圣地,沿着数百级台阶,穿过一个石制牌楼,来到四明殿。 四明殿共由四个殿落群组成,四个殿落群围成了一个方形,极大且广。 踏入南方殿,进香的游人络绎不绝,抬眼去望,一排不知名佛的金身罗列,香案香火匍匐萦绕,蒲团人满为患。 有数个法华内堂弟子维持秩序,尽都是满脸和气,慈悲。 苏伏细细凝视,便觉出一丝不同寻常。他们脸上的和气、慈悲似乎是在掩盖其下的漠然。他们的笑容,是如此的相似,好似一个模子刻印出来。 仔细回忆,相比起来,了尘便绝非如此。他的慈悲,是真正的慈悲,是包容天下的慈悲。 由此,不由对这些僧人感到一丝同情。 “无量吾佛,这位施主,贫僧有礼了。” 身后突地响起一个声音,他未觉异常,络绎的香客纷纷惊喜道:“净慧禅师,甚么风将您吹来了?” 第九百八十四章:法尊孔黎,方山画术(中) “大师唤住在下,所为何事?”苏伏回过身去,向他还了个礼。 净慧禅师笑着道:“贫僧见施主孑然独立,与这往来众生,擦身而过,不惊不喜,不悲不怒,极有禅意。恰巧法会终日,欲请个佛性深远的善人,为众生现身说法。”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都把艳羡的眼神望向苏伏。不用问,事后定可获得极为丰厚的报酬。 苏伏心念疾转,道:“在下竟有如此福缘!可是不巧,近日老父不见所踪,内子待产,家中还有个贫弱幼弟与老娘要照顾,只怕没有空暇……这个……” “施主不用为难,既如此,贫僧也不敢强求。”净慧的笑容,有些意味难测,“观施主对这台上诸佛甚是生疏,不知有何所求。” “只求阖家团圆安平,大师可有见教?” “无量吾佛!北方殿有护身佛,施主可去求取一道平安符,挂在贵宅梁上,必能保得安平。”净慧说罢,向众人一一施礼,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七嘴八舌的问题。 苏伏转出此殿,往北方殿去。这个过程一直小心翼翼,凝神警惕着净慧。然而直到他的踏入北方殿,身后也没有异动。 这北方殿如同南方殿,也是一列佛的金身,寻到知客僧,说明来意,当即有和尚取了平安符予他。 苏伏贴身收好,显出重视,谢过之后,问道:“敢问大师,现今有几位禅师在四方台上讲禅。” “正有二位。” “甚好,告辞。” 苏伏问罢,便往殿后去。出了四明殿,随同人流一起,又是数百级台阶,早见四座古寺耸立,却未对游客开放。 驻步端详片刻,这古寺却没有异常处,也不知立在这方何用。 人流未止步,苏伏亦随同往上,又登数百级台阶,穿过一道牌楼,见一空阔的场地来,由花岗石铺就,四面各耸立一座高台,高台上有莲台法座,西北与东南角高台,各有一个禅师在讲。 人流围涌下,少说数千人在凝神倾听,未敢发一丝杂音。 苏伏放轻脚步,来到靠近阶梯的东南角高台,只见上面讲禅的,竟是那位长眉禅师。与松涛论禅时不同,其神态甚是平和安详,作佛祖拈花状,一言一语,一举一动,自有浑然天成的意韵。众人的呼吸随着他的讲禅调整,内心不由充满祥和宁静。 须臾功夫,便连他都受了些影响,不由静静体悟。不得不承认,佛门的禅法,有其独到之处,只是这长眉,恐怕也对苦海所知不多。 目光在四周游曳,高台后便是通往中央高塔的数百级台阶,并无设禁。不过阶梯尽头,却是一圈又高又厚的墙体,只怕有数十丈之高,把中央高塔围在里头,只得一个小门出行,也是死死锁闭,难窥门径。 那不知几级浮屠,透出几层来,深入云端。 冰云涌动,这四方台上,便甚是冰寒。听禅的皆是凡人,如何受得这风寒。 禅境顿时断止,长眉无悲无喜地说:“生、老、病、死、苦、惧、乐,乃痛苦之根源。尔等心若菩提,冰寒如何侵体。” 此语甚是玄妙,有一道佛光隐隐透出,洒落在众人身上。众人都觉身上一暖,冰云自发地往两旁散去了。 由此,众人的眼神都不由带了丝狂热崇拜,长眉淡淡一笑,复又讲禅。 反观西北角高台,那禅师见众都无法耐寒,本欲借佛力替众人抵御。然其修为不足,无法做到似长眉那般举足轻重、不着痕迹,只得借故向众道别,退下高台。 那禅师一走,人群自然散开,不由向这方涌来,一时之间,人潮涌动,来到这方才知竟感受不到严寒,本来欲离去的人,也跟着留下,像似滚雪团般,愈聚愈多。 长眉自然愈讲愈卖力,不由得他不卖力,场间只怕不下五千人,替他们抵御严寒,较之与松涛斗法,还要辛苦数倍。 不过,讲座难得如此出彩,他自然不留余力。 苏伏望见这幕,对个中微妙洞若观火,远远眺望中央浮屠外那道小门,嘴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约讲半个时辰,长眉微感气力薄弱,难以为继,正待收了法力,个中却有个人突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不止,口中吐出白沫。 “啊!禅师,我丈夫……我丈夫他怎么了?”在他身旁有个妇人,见状不由花容失色,急向长眉求救。 长眉当即下台来,神识探入其体内,少顷温言道:“你丈夫脉象平稳,血气旺盛,应是邪魅入魂,莫慌,待本禅师为他驱离邪魅。” 邪魅入魂,在民间,也有称为鬼上身。大抵是见到了些不能理解,而又可怖的,印入其魂,引起的症状。 这对于修士而言,只消一个障眼法便可。对于苏伏而言,只消利用玄灵引,好似令圆心师弟陷入梦魇那般,举手之劳罢了。 却说长眉捻了个“斗”字诀,便将这人酒醒,妇女喜极而泣:“多谢禅师,多谢禅师,禅师真乃活佛转世!” 长眉淡淡一笑,正待借此顺坡下驴,为今日讲禅画上一个完美句点。不料人群之中,复又二人倒地,亦是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禅师……” 众皆呼救,长眉眉头微皱,却温言宽慰道:“诸位莫慌,有贫僧在。” 便又去将这二人救醒,众人见状,纷纷夸赞长眉。长眉心中暗暗叫苦,昨夜搜捕黑衣人,他一夜未曾合眼,天眼通频繁加附,几要“望穿秋水”,黑衣人衣角未曾摸到,反倒疲累不堪。 “好了……诸位……” 语犹未尽,“嘭嘭嘭”的数个倒地声,令他将欲吐之言吞入腹中,面色倏地阴沉:“本禅师在此,还有邪魔敢作乱,简直不知死活!” 神识散开,寸分寸土地搜去。 众皆被这惊言震在当场,然而须臾功夫,未见他动作,不由都害怕起来。 数个人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长眉收回神识,眉头深深皱起,正待去救,不料耳边“嘭嘭嘭”之声突地不绝于耳,眼前竟有数百人同时倒在地上抽搐。 一种无声恐惧无可避免地弥漫开来,不知谁开头喊了一句:“逃啊!” 五千多凡人“哗”地一声,炸了锅似的,慌不择路地向四面八方奔逃。 望着场间瞠目结舌,楞在当场的长眉,苏伏莫名一笑,随着奔逃的人流,往那高塔涌去。 “临!” 长眉反应极为迅疾,舌绽惊雷之际,所有倒地的凡人便都清醒过来,面上尽是茫然。 然恐慌的氛围一旦弥漫,便如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 “莫慌!莫慌!本禅师在此,绝无妖魔敢作乱……”然而没有人听他的。 长眉见状,面沉似水,双眸微微眯起,双手结了狮吼印,突地单脚跺地,口中发出一个单音。 轰! 难以形容的巨响震在所有人耳边,离了魂的人们,便都呆呆驻在当场。 这时苏伏与人流已快接近小门,不顾被发现的危险,复又吐出玄灵引,在长眉欲开口之际,又使数个人倒地抽搐。 恐慌小范围蔓延,处在台阶上的凡人便又向上奔逃。 苏伏随之愈来愈接近小门,他必要一观古塔究竟,是否车厢罗列,与先前“幻境”雷同。 便在此时,小门前突地生出一道空气墙,把所有奔逃的人“砰”地撞开,苏伏也在其列,眼见竟不能得逞,心头杀机微露,遂又敛没。 杀长眉不难,难的是如何逃走。 “众位施主,千万莫慌,此乃法华圣地,妖魔绝不敢作乱……”长眉缓缓地举步往阶上来,显是方才苏伏出手时,终于露了一丝狐尾,被他逮个正着。 “作乱的非是妖魔,而是只小老鼠!”长眉淡淡笑着,手中佛力凝聚,袖袍鼓荡之音,与凌冽的寒风相互交叠,异常刺耳。 此方骚乱只怕已然引起净慧注意,若公孙楼没有骗他,只怕很快就会赶回来,长眉的神识又死死锁定此方,他根本无从动作。 苏伏思绪急转,突地隐晦一笑,也学那凡人般倒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与此同时,在他身旁数十个凡人,也都同时倒地。 这一下,便连长眉都楞在当场。他的神识可以锁定这一方范围,可以感应到作乱的“老鼠”便在此范围内,具体是何人,却是不知。 不怨他修为不深,玄灵引本就极难察觉,忽闪忽现,捕捉更是困难。 “好胆!”一声如雷暴喝,长眉终是按捺不住,袖袍鼓荡间,便要将奔逃的凡人全数拿下。 苏伏则将玄灵引附在其中一个凡人身上,猛地向前冲去,必要在长眉得手前,确证一眼。在终于靠近小门时,耳边却突地传来一个声音。 “吵甚么吵?” 苏伏的心猛地像似被箍住一样,在这最后一刻,只差临门一眼,他便能确认马车是否在墙里。 他操控的凡人的眼睛终于凑在门缝处,向里望时,玄灵引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场间彻底寂静下来,只因那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九百八十五章:法尊孔黎,方山画术(下) 所有人都惊恐地望着门里,一头狮状的威武异兽,四蹄踩火,几乎占据整个门框。血红的淡漠双瞳扫过众人。 异兽虽然庞大,却有些微空隙。隐约能见塔前空地,除个亭子,竟是空无一物。 “法台长眉,拜见孔黎法尊!” 长眉禅师见那异兽,竟恭敬地行礼。众人见状,心头稍安,却不知是佛门哪个大能变化而成。 被称为孔黎法尊的异兽,不悦地口吐人言:“长眉小和尚,你讲的什么禅,教他们吵本尊清净?” “小僧……”长眉面红耳赤,遂用愤怒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欲要找出罪魁祸首。 法尊冷漠的双目扫过人群,突地一跃而起,把其中一个抽搐的凡人一口吞下,龇了龇牙:“法华圣地,也敢来犯,好大的胆子。长眉小和尚,速速将人撵下山去,再敢来搅本尊清净,定然饶你不得!” “是!”长眉见个人被吞,不由暗道法尊便是法尊。只道是那只小老鼠,戾气顿时舒展,忙即去救醒余下之人,并宽慰所有凡人往山下去。 苏伏混在人群中,眼角余光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封闭的小门,心间终于笃定一事。 …… 回到客栈,已是巳时,掌柜李忠引苏伏往房中去,却见一个乞儿正在房中等候。 苏伏淡淡说道:“孔黎呢?” “大爷,小的在此候您许久,孔黎犯了毛病,不能来见您。”这乞丐约二十多年纪,在众乞中算是年纪稍大的,也颇是健壮。 “有结果了么。”苏伏径去落座,扫了他一眼,发见其身上沾满土石,不知从哪个土坑爬出来。 “有道古怪的墙,阻住去路……”乞丐有些气沮,遂精神一震,又道,“禀告大爷,我等没有偷懒,全力挖了数个日夜,已深入其中,偶尔还能听见马车经过的声音,必是密道无疑。” 苏伏若有所思道:“除马车声,还有甚么声音?” “还有……还有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乞丐脸上浮现淡淡的恐惧,“像似……像似恶鬼……” “领某去见见那墙!”苏伏捻了一道简易的清心咒,令那乞丐自恐惧中回神,急忙前头引路。 一番穿街走巷,来到城西处一幢破陋的小院里,领路的乞丐且行且言道:“这宅子本来是个风水宝地,不过数年前,这儿发生了几出命案,凡购置这宅院的人,往往活不过三日,故久而久之,便荒置了。” 来到后院,有一堆堆的黑土搁置,间中有一口井,上有一吊绳,乞丐灵活地顺着绳子滑落井底。 苏伏随同跃落,跟在他后面一番兜兜转转,来到一处稍微宽敞的地道,众乞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各自靠坐。 “大爷来了……” 他的到来,使他们精神一震,纷纷涌上来,指着前方被阻断的去路,七嘴八舌地说了个囫囵。 苏伏大致听了个明白,举走两步去,却见众乞口中的“墙”,是掩在一层灰下的橙黄佛光,应是某种禁制所发,布阵的是则某种佛器。 本识探去,却只能探入三丈,内中一片漆黑。稍稍感应他便知晓,若欲破阵,须得蓄力多时,只怕不易。若只欲穿行,却要利用重击撕开一道缝隙,动静不小,瞒不过守卫。 这却是有些棘手了,沉吟片刻,他对着众乞笑道:“你们做得很好,先且出去说话。” 便都来到宅院外,苏伏又道:“怎不见孔黎?” 众乞闻此,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苏伏不悦道:“莫不是你等见他力弱,将他打杀了,好分赏赐?” “不……绝不是……”一个年纪稍长的乞丐连忙说道,“孔黎他,他害了病,死了……我等,我等不敢告诉大爷,生怕犯了您忌讳……” 苏伏眉头微皱,少顷道:“这却怪不得你等,又有何忌讳?他的尸身,可葬下了?” “葬了,便在这院中。” “记着他曾予你们一份机缘,逢年过节,常来看他。”苏伏并不意外,又道,“你等守候在此,切不可教任何人靠近。晚间某会来此,分发赏银。” 语罢便即不顾他们欢喜,自顾离去。 …… 回到客栈,先吩咐李忠去探听法会消息,又命跑堂去将此间玄门痕迹尽数消除。晚间行动,不论成或不成,都要离开此地。 独坐房中,思虑此行成败,良久,却也觉以他目前道行,无法算尽一切。不外尽人事,听天命。 慨然一二,便即收了心绪,收束心神,打起坐来。 不知过了几时,客栈外有一人入来,高声叫唤道:“贵人在么,在下特提了酒来相叙。” 苏伏睁开眼睛,知是公孙楼,便去将他接来,各自落座。 公孙楼取了画笔,在虚空挥就几下,便见一道明光撑开,禁隔了此方,使音声不外传。方道:“些许小术,献丑了。” “先生这画术独步天下,目今未见类同,却教某大开了眼界,不知有何名目?” “不敢……”公孙楼谦辞一番,“在下每于山水之间游趣,故有名目,唤作方山画术。” 说罢又端容,道,“方才我去打探,外堂那位法慧禅师,仍在搜捕贵人,只怕不会轻易善了,不知有甚厉害。” 苏伏淡淡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不提他,有个利好消息,马车下落已有,只是有道法阵阻隔,凭你我之力,强闯或许可行,为身家性命计,却是下下策。” 说着,便将地道之事备述说了。 公孙楼听罢,却苦笑道:“贵人有所不知了,苦海入口,必定守备森严,若是强闯,性命难保。” “守备不过等闲,最难处,只怕是净慧禅师。”苏伏吃了口酒,淡淡道,“苦海如此重地,又怎少得了他,须得想个法,引开他才是。” “贵人少提了个孔黎法尊!”公孙楼道,“闻说孔黎法尊乃是佛门圣兽,乃是佛陀阿难坐骑。” 苏伏道:“不用担心二先生,他必定不会为难。” 第九百八十六章:真假松涛,苦海入口(上) “二先生?”公孙楼不解道,“这孔黎法尊……” 话到半途,突地醒悟过来,道:“原来如此……” “既如此说,在下倒有一计。”公孙楼说着,向苏伏讨来画着松涛的那幅画。 苏伏将画递给他,好奇地看他施法。但并没有如何施为,只是将画摊开,铺平,宛如画龙点睛般,挈笔点了一点,画中人神韵顿时丰满,飘飘然欲跃纸而出。 遂果真跃出纸来了,飘飘然落在地上,形神顿然具足,皮相趋于实相,与真人别无二致。 “无量吾佛,贫僧松涛,见过二位道友。” 随着他的话语,其身佛力气息涌荡,竟似与真人无异。 苏伏本识之中,丝毫破绽也未觑见,若松涛法体便毁在他手中,还真难以辨别。 公孙楼笑道:“画术粗鄙,却足以掩人耳目。以黑衣人踪迹为饵,引净慧离塔而去,便宜你我行事。” “甚好!”苏伏仍自未曾移目,对这“方山画术”的认识更深了一层。 公孙楼又将画卷起,递还苏伏道:“贵人且收好,关键时刻,或许还有用途。” 苏伏一怔,在他感应中,这画灵性全失,已是一件废品。不过他还是将画收了起来,道:“敢问先生,那罪业既是由和尚的邪念构成,以佛门誓愿之力,当可将之净化,留之何用?” “佛门固然可消众生业力,可业力并非就此消失在天地间。”公孙楼说着指了指案上日久年深积累的斑驳污渍,“譬如它,若是拭去,不过是从一攀附物移到另一攀附物。若是再由净水洗去,它也不过是混入水中,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你无法否认,它仍然是存在的。” 苏伏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既如此说,佛门为亡魂超度,其生前业力,却去了何处?” “少许由自身承受了,泰半混入苦海之中。”公孙楼淡淡道,“否则佛门再大,也无法单凭邪念聚成苦海。” “蜃楼群岛乃是佛门为了容纳‘十三悲惨天’的存在,八十个甲子便需凡人血肉禁锢。伽蓝法会的举办,掩盖了一些罪恶,若是你我此行失败,莫说别处,便是此城数十万凡人,也都性命难保。” 苏伏微微摇头道:“这其中隐藏的惊天隐秘,比想象之中要深许多。早前先生说,苦海入口未启,却有何计较?” “今夜过去,正值八十个甲子满数,圣界会聚群佛,抵受苦海冲击,方能将门启开。”公孙楼冷冷道,“苦海的根基由来,正是黑暗之力本身。真界许多大宗门,对此并非一无所知。正是深知厉害,故意纵容,任由佛门尾大不掉,骑虎难下。尽管各大门阀之中,佛门实力最强,底蕴最足。但有苦海钳制,正处在极为尴尬的境地。” “假若苦海爆发开来,莫说小小蜃楼群岛,便是整个真界,说没也就没了。届时不论此方天地如何,佛门承此恶业,必将灰飞烟灭。” 苏伏不由吐了一口浊气,心想真是摊上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了。他奇道:“苦海如此,佛门就没想过解决之道?” “难,罪业难解,惟有真正仁慈之力,孜孜不倦下方能消去业力,遑论苦海。”公孙楼叹了一口气,“这世间又何来真正仁慈,多是欲壑难填之辈啊!” 闻听此言,不知为何,苏伏却想到了了尘。 二人沉默良久,公孙楼沉思过后道:“你将此印收好,晚间行动,切记以破坏法会为主,不要有许多顾虑。” 苏伏见他取出那方玉印,想了想,却没有接过来,道:“某不知用法,还是放在先生手里稳妥,某必定全力相助。” “行大事者,切莫拘泥小节。”公孙楼淡淡道,“若是信不过贵人,早先便不会亮明身份。此印不需法力,只消置在黑暗之力中,便会自主收取。” 苏伏罕见地犹豫片刻,这方印,绝非寻常宝贝。最终他还是接过来,道:“消这八十个甲子业力,减缓苦海压力,按说佛门应当大开方便之门,若是明言,你我又何必偷偷摸摸?” “贵人莫非忘了,”公孙楼淡淡笑着说,“方才我便说过,世间惟有真正的仁慈之力方可消除业力,此印虽然神妙无方,却也蕴养不出仁慈。” “此印收取罪业,又消去何方?”苏伏微怔。 公孙楼意味深长地说:“何来,何往。” 苏伏正在咀嚼此言,不知何时回来的李忠上来禀告,道:“大人,法华外堂的人来了,要搜客栈,说是搜查黑衣人踪迹。” “让他搜便是!”苏伏摆手。 公孙楼轻声道:“看来在下须得避避,免得惹人起疑,晚间依计行事,鬼宅再见。” 语罢其身倏然消失在空气里,连带着自画中走下来的松涛,也一并了无痕迹。 苏伏不语,独坐饮酒。 少顷外堂的人上来,其中一个和尚,面目温和,余者尽都凶神恶煞。 “你便是此间东家?”一个外堂弟子恶声恶气地说着,“不见你这客栈做买卖,未见客人入住,何来银钱经营,莫不是黑衣人同伙?” 巧了,这弟子却是那个“梦魇”的,苏伏望了领头和尚一眼,道:“大师究竟是来搜捕黑衣人,还是来兴师问罪,莫不是鄙店有得罪之处?” 那领头的道:“昨夜失踪数个同门,只怕有邪魔混入城中,故要请施主去往城外小歇,便于我等搜捕。” 苏伏不悦道:“搜捕黑衣人,与鄙人何干,大师且去持内堂谕令,再来说话未迟。” “你好大的胆子……”那几个僧都是痞子出身,闻听都不由大怒。 领头的却是个真正修禅的,宣了一个佛号,止了众僧怒骂,道:“却是有理,外堂行事无法独专,小僧这便去请令。” 语罢竟是领着人,迅速离去了。 苏伏心间似明镜,说是请令,必去调集人手来围了。 其实他早就料到,法华虽大,有心排查之下,极易查到陌生面孔。这客栈虽立了有些年头,从未听过有个甚么东家,如今伽蓝法会,忽然出现,自然令人生疑。 去将李忠与跑堂伙计叫唤上来,问道:“东西都清理干净了么?” 跑堂应道:“大人放心,绝无谬误。” 李忠也道:“方才小人去探外堂动静,有许多人都被抓出城外,如今城内人人自危。” 苏伏本来欲要二人自行混出城去,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只得道:“你二人莫怕,且去某宝阁小歇,待回紫城,再作计较。” 两人都是凡人,很难带在身边,便将二人收入心内虚空,随意地置在某个宅内,嘱咐不得乱跑,心神便回到现世。 这时自窗门望出去,果见一大群凶狠的和尚涌来了。想必他们也不甚确认自己身份,否则来的便不是他们,而是法慧了。 在和尚们涌来之前,他先行离开客栈,此时犯不着与他们冲突。 在城中寻个僻静处,将容貌稍稍修饰,便去了鬼宅。没有惊动乞丐,而是寻个地方盘膝定坐,静待夜幕降临。 心神沉入心内虚空,直往魂幡空间去。 魂幡空间如今少了邪气,成了心内虚空附属域,却也少了炼魂幡的许多功用,不失为一件遗憾。 不过,既成了心内虚空附属域,由星力构成,自然可随他心意变幻,譬如演化十八层地狱。 甫一踏入,便见横将军惊喜地迎过来,道:“上神怎么有暇来此,昨日新来个囚犯,正在炮制。” 周遭是暗沉沉的烟雾,眼前是一个森罗大殿,各样刑具齐全,后殿便是十八层地狱入口。 殿前跪着个和尚,乃是个魂体状,早不知受了多少苦楚,神智昏昏沉沉,不时叫唤一二声。 苏伏来到殿首处,整襟入座,沉眉道:“唤醒他!” 这时后殿转出一个妖神,却是吕葵,见礼之后,向那和尚喷吐一口清气。 和尚迷迷蒙蒙地醒来,他的肩胛骨被锁链洞穿,横将军猛地用力,便将他整个人吊在空中,剧痛使和尚发出一声低微的惨呼。 “尔等究竟是谁,莫教我有脱身之日,否则尽诛尔等……” 惨呼中伴随着他刻骨怨毒的咒骂。 苏伏淡淡地道:“松涛大师莫不如睁开看看,某究竟是谁!” 和尚循声去望,先是一怔,旋即低低地一笑:“苏伏,原来是你……往日恩怨,不是早已了结了么,贫僧在雪池底下受尽了苦楚……空明幻虚剑印,每日都要折磨我千百遍,难道这还不够?” “与某何干?” 这和尚正是松涛,他的低笑转成低声咆哮:“若不是因你之故,我也不会落得被剑印锁困数十载的下场,怎么与你无干?” “与某何干?” “苏伏,你莫要欺人太甚,大士绝不会坐视不理,你以为你能锁我到几时?” “到这地步,你还要威胁某。”苏伏哂笑一声,“某报仇向来不愿借他人之手,你此前受过甚么苦楚,与某何干?某曾经发过誓,必要你永生永世不得超脱,你便永生永世不得超脱,这方苦痛,不过小菜,某要你尝尽十八重地狱的花样,年年日日,没有重样,逢年过节,还有加餐。不过——” 声音微微拉长,松涛心头微喜,道:“不过甚么?” “当年苏府灭门惨事,是出于你本心呢,还是有人指使,你若如实招来,罪减一等,说不得我会饶你不死!” 松涛心思囫囵,怎知苏伏机巧。他转动思绪,心想如实答他,必然不信,且他罪过怎也难消,不如编个话头哄他,便悲怆道:“当年贫僧奉大士命令,去往青州寻七彩真灵下落。后来寻见你,本来回去禀告,大士却要我不择手段带走你,不曾想……” “真是死不悔改!”苏伏声音突地冰寒,这方界域既由他所创,松涛的心思又怎么瞒他? “拖他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苏伏的声音既冷酷,又令人绝望,在这森冷大殿回荡着。 第九百八十七章:真假松涛,苦海入口(中) 苏伏又静坐两个时辰,公孙楼方才来到,二人对坐,说了几句闲话,便将城中形势一一剖清。 “法慧不知身在何处,我却是没有见到他。如今全城都在搜捕你,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公孙楼顿了顿,又道,“这几日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有车马回城时,旁边便会多出许多僧人随行护送,只怕都是密道的守卫。” “晚间待车马回城,我们便可行动,兴许可以避开路上的守卫。最不济,也可减缓些压力。” 苏伏道:“某总觉净慧对整个法华洞若观火,单一个松涛,只怕不会轻易上当。少待某出去一趟,搅一搅浑水,令法华大乱起来,我们才有一点机会。” “既如此,在下也出一份力!”公孙楼说着,也不含糊,当即取了纸笔,很快画出了苏伏当日黑衣蒙面的模样。 苏伏眼睛一亮,道:“较某手段,高明许多!” 他本意是去城中,利用玄灵引,大量地“制造”黑衣人,搅动整个法华城,最好惊动净慧,使他离开古塔。 不过玄灵引极易被“追根究底”,尤其今夜法华有着防备,许多高德大僧都在搜捕行列,绝无昨夜轻松了。 公孙楼这画中黑衣人,被他赋予一点灵性,可以自主行事。约莫画了数十张,擦了一把汗,吁气道:“这画却是费了我许多力气,在下须得打坐一番,贵人受累,去各处布置一番,只消隐在暗处,晚间我施法,便可活。” 苏伏接过,又道:“马车入城之后,既是最后一批,只怕不用再行掩藏,外堂之行也免了,径去往密道也未可知。故要搅和浑水,亦要使马车难以行进,拖他一时半刻。” “贵人有何妙策?” “一事不烦二主,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约近酉时,天光已是全暗。 城中搜捕行动,与法会同时举行,已有数千凡人受到波及,被抓到城外。遗憾的是,仍无半点黑衣人的蛛丝马迹。 今夜乃是最后一夜,少了温和,如冰刀般的肃杀,凝固在空气里,来往的僧人眼眉中,也都有了些莫名的杀机。 许多凡人,心头都有不安,早早地回到家中歇息,法会便愈发地显得冷清了。 车马“辘辘”的声音,远远地自西边城门传来,一个庞大的车队,足有数十辆马车前后相随,亦步亦趋地紧密相随。 假松涛早在此间等候,见马车入城,当即往法华外堂去。拐过一个街,迎面走来一队僧人,领头的却是长眉。 “噫,师兄,你既安然无恙,缘何躲着不见,我等还道你已圆寂!”长眉惊喜地迎来,本待给他一个熊抱,见其眉目冷淡,顿时浇却心思,不喜道,“师兄你性子如此沉闷,怎么能侍候无忧佛。” “与你何干?”松涛冷淡地应了一声,径与他擦身而过。 长眉双眸微微一眯,道:“师兄与前番相见,音声少许不同,莫不是受了风寒?” 这话试探地毫无道理,以松涛的修为境界,自然不可能感染风寒。 松涛不理,也不应,径自往前走去。长眉果然心神被他吸引,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 另一边厢,车马穿过大四街,来到一个葫芦巷口,领头的骏马突地一声长嘶,驻在原地,无论赶车的把式如何鞭打,都不肯再进一步。 “怎么回事?” 一个胖大和尚疾步来到车头,冷冷盯着把式:“快走,再耽误片刻,你我颈上人头都要落地!” “大师息怒,这马……马出了毛病……它不肯走了……”把式苦声道。 想到一些往事,大和尚的眼角余光不由往周遭瞥了瞥,冷汗不由冒出来,当即一把抢过马鞭,奋力地抽打起来:“畜生,快走!” 两匹骏马楞是不进反退,摇来摆去,只管长声嘶鸣。 “黑衣人……是黑衣人……” 便在此时,一声刺破天穹的尖叫声响起,全城霎时哗然,一片沸腾,不多时便传来许多僧人的怒声叫唤。 大和尚怎知黑衣人来历,心头怒火愈发浓了,一鞭重重地抽在把式身上,咆哮道:“教这畜生动起来,否则就由你来拉车!” “禅师,小人望见黑衣人往这来了……” 这时左手边巷口,突地出来一列僧,赫然是被假松涛引着去的长眉。其慢条斯理地踱步出来,望了马车一眼,淡淡道:“本禅师到处,竟有妖孽敢作祟,简直找死!” 语罢淡淡一挥袍袖,虚空斗现一物,竟是只是斑斓大虫,其怒声咆哮,丛林之王威严尽显,欲要将长眉吞噬。 众僧一声惊呼,也不见长眉如何动作,佛光微绽,便使大虫偃旗息鼓,乖乖趴伏在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隐在暗处,本待出手的十几个高手见状,复又沉寂下去。 他们却不知,这虎却是方山画术所形,连这长眉与跟班,也尽是假的。真的长眉,正被假的松涛引到别处去了。 领头和尚见骏马果然安静下来,不由大喜道:“多谢禅师援手!” 语罢便待引马车行进,不料长眉却伸手阻道:“慢着,方才本禅师闻说这处有黑衣人,你等莫不是匿藏了恶人?却教本禅师搜过才可通行!” 那和尚不由一怔,正待驳口,不料长眉身后跟班已然呼喝着涌上来。 “慢着,你等是谁人门下,竟敢如此放肆!” 领头和尚不由怒喝,他身后的和尚,也都上来阻止。 “我等是谁门下,与你何干,若你没有匿藏黑衣人,何不让我等检视?定是心虚,让开让开,长眉禅师在此,还敢阻扰,简直不知死活!” “滚开!”这话激怒了胖大和尚,不由推搡一下涌来的跟班。 那跟班也大怒,回敬了他一下。一时间,两方人马自摩擦碰撞,到最后居然扭打到一处,场面好不闹热精彩,把众多伙夫与把式看得目瞪口呆。 这些和尚都是本身都是痞子出身,虽然习得一些“杀人术”,在这时刻,却早忘得一干二净,本能还是选择了肉搏。 假长眉自然乐得如此,只淡淡笑望着,却不阻止。 第九百八十八章:真假松涛,苦海入口(下) 城中多处出现黑衣人踪迹,搜捕的场面乱糟糟的没有章法。 法华据蜃楼群岛这苦寒之地,承平久了,少与人争斗,缺少一个拥有大局观的统筹者,才会三番两次让黑衣人肆虐。 话分两头,假松涛引着真长眉来到四明街,尽头便是通往四明殿的阶梯。两边的客店紧闭,寒风吹动幌子,发出微响。 长眉冷眼盯着松涛背影,突地高声道:“师兄如此急切,欲往何处去?” “与你何干?” 长眉疑心愈来愈重,心念微动,正待拿下他细问,不想左边巷道突地窜出一道黑影,有佛力蒸腾,迅若奔雷的一击,正中松涛。 ‘哗’地一声响,其整个人倏然间爆裂成碎纸片,漫天的铺洒开来。 “嗯?师兄?”长眉生生按捺住脚,瞪大眼睛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暗中偷袭者,竟与松涛一模一样,出现第二个松涛,把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无量吾佛!诸位勿慌,它乃是黑衣人制作的傀儡。”音声中正平和,与真松涛一般无二。 这自是方山画术所化,公孙楼曾用心揣摩过松涛,所画之傀儡,自然更有神韵。 长眉恍然道:“无怪音声别扭,有少许不同,师兄自昨夜开始,怎么一直失踪不见?” “说来话长,为兄暗中查明黑衣人匿藏地,发现不止一个黑衣人在城中活跃,只怕是有备而来,故监视一日,未敢妄动。今夜又见黑衣人外出,恐有不可告人之事,特来将此告知净慧禅师!”松涛轻声应着,又道,“师弟来得正好,你且去将法慧禅师请到北城门入口附近藏匿,待我请了净慧大师,聚头之后,再做计较。” “既如此说,自无不应,不过……”长眉心头仍然存疑,且实在不喜法慧,不欲与其打交道,便冷道,“不过师兄失踪时久,难辨真假,如何证明,你不是黑衣人所制的傀儡。” 松涛身上佛力震荡,淡淡笑道:“师弟欲要如何证明?” 长眉与其对视良久,道:“敢问师兄,圆心所在何处?” “这话却是好笑,为兄监视贼人一个日夜,怎知他下落?”松涛转而道,“话却说回来,师弟此言倒是提醒了为兄,你等又凭何证明,不是黑衣人所制傀儡?” “哼!”长眉冷道,“此事要证明也易,若你是贼人所化,去寻净慧禅师必有阴谋,不若你去寻法慧,由小弟去请净慧禅师如何?” 松涛冷笑:“正如师弟所言,你处心积虑要去请净慧禅师,却是为的什么?” “怎么,你不敢么?”长眉挑眉道,“若是不敢,小弟也不勉强,自去请法慧便是,不过假的终归是假的,无法作真,到时两大禅师合聚,你只怕无所遁形。” 松涛淡淡道:“师弟说的,也正是为兄想说的。不过,究竟谁才是假冒,只怕还要验过。也罢,就由为兄去请法慧禅师,到时真假,一验自明!” 此言一出,饶是长眉心中疑虑甚深,也不由打消一些。面上却不显露,道:“那便北城门口见!” “为兄久未回外堂,不知法慧禅师下落,还请告知。” 长眉自不隐瞒,说罢各自分开,他径往四明殿去。 却说长眉反应,通过短暂几次接触,苏伏大致掌握他心性,故以反激将,诱他去请净慧。这真真假假之中,令人眼花缭乱,长眉哪怕洞明世情,一时也难以计较个中微妙,遑论他还是个“温室中的花朵”,养在万佛窟,对这世上人心之微妙,尚缺许多火候。 单论心计,一百个他也不是苏伏对手。 …… 二人分开各自去,暂且不题。 却说苏伏在城中预设多处伏笔,可谓尽人事之最。便去将井下众乞唤来,将早已备好的银两分发。万多两银子,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分发毕了,音声微寒道:“此处事后了无痕迹,你等切莫自误,但漏一丝口风,必引来杀身之祸。” 众乞唯唯诺诺应下,得了银子,正各自盘算,哪听得进此言。甚至不想多留片刻,当即辞了苏伏而去。 苏伏暗暗摇头,这些凡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一个不当心,人财两失皆有可能。没有灭口,信守承诺,也已是仁至义尽。 在这世上,多的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狡兔死,走狗烹之事。真界浮躁,动摇不了他的原则底线,对待卑微,一如往初。 “真界多是利欲熏心之辈,似贵人这般不计较个人得失与安危,只为胸中一点意气,真是少之又少……” 公孙楼自暗处出来,由衷地说道:“真界若能多一些如贵人这般的‘人’,也不会如此乌烟瘴气,教人失望得很。”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苏伏道,“有些原则不可废,不然人道,又怎看得见希望。” “人之道,在中正,在养性。”公孙楼微叹道,“许多同道,却早忘记自身本为人。老话常说,人不可忘本,哪怕修为通天,也并不高人一等。” 苏伏淡淡一笑,对着井口虚引:“却与你我无关,何必烦恼,请!” 二人便入,来到那法阵外,苏伏道:“适才某静坐二个时辰,探查过这法阵,应由四件法器聚成,且是四件佛力浩瀚的高阶佛器,只怕还要借先生之力。” “但讲无妨!” 公孙楼凝神细察,那橙黄佛光,果是法阵凝成。 “某观察得出,若是同源之力,应可通行无阻。”苏伏道,“只是不知,方山画术所拟佛力,有几成是真?” “方山画术,十成为真,只是徒有其表。”公孙楼恍然道,“这法阵强大,也有缺陷,为便于进出,想是能接纳同源,在下这便尝试。” 语罢取出方山画笔,在指间滴溜溜地打着旋,几滴水墨点在虚空,泛起丝丝涟漪。涟漪之中,有莫名气机生发,一圈橙黄之光缓缓地氤氲开来。 法阵果然没有动静,黄光渗过法阵,直延伸入内。公孙楼索性令其扫过方圆数百丈,未觉异常。 “贵人猜测无错,事不宜迟,你我且入!” 二人收敛自身气息,任由佛力包裹,探手去触法阵,果然通行无阻。穿过法阵,眼前却是更暗一些,定睛之后,方见是一个溶洞,脚下是平坦的岩路,约得两架车马并行,有车辙痕迹,深深地印在路中。 “必是此地无误了!”苏伏笑道,“不想城中那些乞儿,也是些能办事的。” “利能驱神,遑论他们。”公孙楼也赞道,“不过,能想出掘地道之策,却也算得机智。” 苏伏笑笑,捻了个诀,早有水幕天华落下,将二人气息完全掩盖。 “且慢行。”公孙楼突地叫住苏伏,仍是持笔在虚空划动,末了只见数只小小的雀儿,无声无息地往四周散开。 约静待半刻,他睁开眼睛道:“往后行约数里,便是入口,有两个僧把守。前行十里左右,有道黑铁门,四个和尚把守,只怕便是苦海入口……” 语声未落,脸色却是微变:“不好,追踪雀被发现了。” 苏伏本识探将出去,数里开外,有两道强大气息疾奔而来。此时退回去还来得及,不过既已惊动守卫,要待他们放松警惕,却没有那么容易。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不退反进,无声无息地向那二人逼近。 两个和尚追着雀儿疾奔过来,怎料二人气息竟如此隐蔽,待到照面时,四目相对,先是一怔,遂神色一沉:“尔等闯入禁地,自寻死路!” 苏伏却不与他聒噪,剑印捻动之际,身形略模糊一瞬,遂凝实,这和尚接近昭慧罗汉的修为,竟是一个照面便倒在血泊中。 另一个还未警觉,斗法便已落幕,其反应迅疾,正待发出警讯,虚空一点波纹泛开涟漪,其身突地被那涟漪卷入其中,眨眼就消失在此方。 公孙楼轻吁一口气,脸色微白,显是消耗不轻。见苏伏面不红气不喘,叹道:“方山画术,蕴含无限可能,却限于在下肉体凡胎,不能尽兴挥洒,甚为遗憾。” “人力有时穷尽,先生不应妄自菲薄。”苏伏说罢,来到和尚尸体前,探手去搜寻一阵,竟无令牌一类信物。 “不知前方还有几个守卫?趁其未及反应,且潜入进去,杀了了事,不然惊动净慧,你我下场只怕不妙。” 公孙楼沉下心来感应一番:“守门有四个,路上还有七个。” “先生且留些力气,充当在下眼睛,只消先生指点,剑光自可无声息屠灭他们。”苏伏提了个建议。 “善!” 二人便行,此后由公孙楼指点苏伏方位,剑气悄然纵横,将路上剩余的七个守卫一一杀死。 “守门的四个,有个禅师,只怕不好对付!” 公孙楼合计一番,却道:“不若由我去吸引他们注意,剑君伺机伏杀!” “嗷!” 便在此时,二人神色微变,那壁上竟斗然分裂出几只狼妖,狼嚎动静,霎时响彻熔岩通道。 第九百九十章:三世菩提,洞彻天地(上) 却说狼嚎响彻,二人欲阻已来不及,守门四人霎时就消失在原地,向这处急冲过来。 苏伏神色微冷,剑印方动,曼珠沙华便迎空,剑光高涨,宛如杨柳倒垂,在一阵阵呜呜咽咽的惨叫声中,数只狼妖霎时化作漫天碎末。 公孙楼反应也是无比迅疾,当即盘膝落座,探手入褡裢,却取出一卷画轴来。画轴凌空悬浮,自主摊开,笔墨落间,顿有毫光绽放。 恰此时,四个僧人携无匹佛力,宛如开阀的洪水,为首一个挈着一柄禅杖,叮叮铛铛的脆响中,佛力以其为锋矢,向二人碾压过来。 苏伏望了一眼画轴,一展身形,夷然不惧地迎去,剑印为首,红河在半空哗啦啦地涌现。 “北境幽魂孤清照,山河无极画中来……” 公孙楼漫声吟唱,画轴疯狂地拉长,席卷,倒转着旋,将这溶洞四壁铺盖笼罩,连那冲来的四个守卫也在其间。四周景致疏地变幻,竟是改天换地,哗地一声,高空竟有银河倒悬,落在红河之中,势气狂涨,遂以剑印为锋矢,与那佛力正面撞在一处。 轰—— 由画轴死死抵受二者碰撞灵压,山壁竟无伤损一丝一毫。然而承受二者之压,公孙楼面色顿然苍白,止这一下,便令他身受重伤。 苏伏全然没有后顾之忧,自是不留余力,左手剑印却与飞剑勾连,悄然动间,寒芒划过天际,一个守卫应声惨叫,跌落在地。 那为首挈禅杖的是个禅师,作金刚怒目状:“你等找死,便莫怪贫僧辣手无情!” 禅师未动,依附他身侧的两僧先动,一左一右向公孙楼冲去。 苏伏身形一闪,便将二人拦下,以剑印与二人拳掌相击,红河漫涌,与佛力激烈碰撞。斗了数息,他觑见一个破绽,曼珠沙华自半空垂落,剑光如柳枝涤荡,转眼分化三道,嗤嗤嗤三声闷响,其中一个守卫血洒长空,惨叫着跌落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另一个大怒,卖了个破绽,顺势倒退数丈,捻了一个宝山印,大口一张,便是一记如雷咆哮。 其将一身修为尽都附在这一记神通之中,佛力势如奔雷,竟冲开红河阻碍,目标却是公孙楼。 引动狼妖时,四人尚不知入侵者如此棘手。如今画卷笼罩四壁,改天换地,将此间剧斗掩盖,无人能够察觉。若将公孙楼杀死,便可传讯出去,届时其同伙插翅也难逃。 说时迟那时快,苏伏几乎瞬间洞彻他手段,身形一闪,便来到公孙楼前,以自身躯体为他挡下这一重击。咆哮冲击轰然撞在妖体上,衣衫顿然破碎,露出精装上身,也将他震得气血翻涌。同时引动曼珠沙华,嗤地洞穿其脑颅。 咆哮戛然而止,虚空斗然裂开,一柄禅杖叮叮铛铛,携万钧之力,自裂缝内击出,直探苏伏心脉。杖未至,余波便已令苏伏胸闷难当,以妖体强度,换个寻常真人来,只怕余波便会将之心脉震碎而亡。 这一连串变故,却是在瞬息之间变幻。苏伏顿然明白,对方不惜以命相诱,使他回护公孙楼,这禅师则早在暗中等候这一击。不由暗自赞叹,对方一个照面,就大致摸清自己底细,这一番应对,只在电光火石之内发出,事先半点沟通也无,默契之至,却令他束手束脚,剑域暂时失去威慑。 赞叹归赞叹,此时曼珠沙华方才杀得一人,欲回护,已是不及。若是避开这一击,公孙楼必然无法幸免;若不避开,妖体能否挡下这一击,尚未可知。 面临此困境,耳边不由响起青华夫人的声音:“春雨煮酒,霜草不意。你要切记,此剑诀出必见血,若不见血,便是你殒命之时。” 想起与青华夫人的第三局对弈,原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那一道剑光,将他布局彻底粉碎。 其实他一直不甚明了个中精巧玄妙,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此时此刻,在禅杖击中自己之前,默运法门,将剑气在体内以一种玄妙的方式搬运,不及眨眼功夫,虚空斗然裂开,竟见剑光涤荡,自那禅师头顶洒落,事先绝无半点气息。 苏伏脸色微微错愕,这一式剑诀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闪现之快,只怕真人灵识都无法捕捉。左右四方,九天十地,随心所指,随心所欲。 这一番变化,那禅师未及眨眼,便已感受危厄临头,当机立断撤杖旁退。其心神难定,心想这剑修如此高明,只怕来自剑斋,怎么剑斋要插手佛门内事了? 殊不知苏伏一脸高深莫测,全然是装模作样。其体内气息岔乱,血液倒流,概因却才使的剑诀,其运力法门,比众不同,险些令他岔气。 这才明白青华夫人所言之意,这是一式要命的剑诀。 内息岔乱足足持续两息,苏伏强行将之收拢,归到正道。 禅师终于反应过来,挈杖抢上来,再度重重地击来。此后两人对攻十来回合,苏伏剑路取的便是一个死中求生,这禅师方才以命搏命,先自胆怯退避,此时又怎是苏伏对手,很快被他抓个破绽,刺死在地。 修为愈高,愈是怕死,此言用在佛门,也极为得宜。 公孙楼见状,收了画卷,却是满脸苍白,道:“剑君已破剑道第二境,假以时日,只怕年轻一辈没有敌手。” 苏伏将尸体毁去,摇头道:“神州有个杜挽倾,深不可测,某无把握胜他。” 说着,取了枚百草丹予他。 稍事静坐,公孙楼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苏伏来到那道黑铁门前。只见那门,高有三丈,宽两丈,目测怕有数尺厚。两扇门合拢下,可见其上雕刻一个黑色莲台,上静卧着一只威武异兽。 两人对视一眼,皆知此乃苦海前最后一道难关了。 苏伏举走两步,欲将门推开。孰料黑铁门突地极为烫手,他心中微惊,倒退两步,却见黑铁门竟如烧红的烙铁那般亮起来,其上异兽宛若活过来,冷漠地盯着二人:“你二人甚么来路,擅闯禁地,吵本尊好眠,找死不成?” “二先生……”两人微微拱手作礼。 “甚二先生?大先生也无用……”异兽音声未落,一口烈火便喷吐出来。 第九百九十章:三世菩提,洞彻天地(中) “佛祖讲道,觉缘一朝顿悟,赐莲台七彩。尚有一子,唤净慧,三世伴菩提……” 长眉缓缓地抬步,数百级的阶梯,好似十万八千里一样漫长。耳边响起掌座禅师话语,那时他还小,约不到十岁,跟随掌座禅师来访法华。 净慧禅师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在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这位老和尚给他的感觉,是极为和蔼可亲,极易相处的。 记得归期,他恋恋不舍,掌座在四明殿长明灯下,缓缓地说出那样一段话,竟使他至今铭记在心。 净慧禅师,出家之前,乃九世善人。三世伴菩提,始入佛门。可便是这样一个大德高僧,却未入圣界,反而守在这方苦寒之地。长久以来,都是长眉心中的一个谜。 踏入北方殿前,长眉远远眺望北城门方向,城中各处喧嚣,惟那处寂静。他皱了皱眉头,唤来一个知客僧道:“贫僧长眉,求见净慧禅师,烦请通报一声。” 知客僧道:“禅师嘱咐过,今夜不得搅扰于他。” “怎会如此?”长眉一怔,旋即道:“既如此,相烦师弟带一句话,便说黑衣人‘巢穴’便在城中,未知是何来路,只怕我等力有未逮,要请禅师亲自出手。” “大师且稍候。” 知客僧便去,约过半刻,复回来请道:“禅师请您去一叙。” 越过四相寺,四方台,自那小门步入,长眉见到净慧正在亭中打坐,便即过去行礼,笑道:“禅师好偷闲,城中却早闹翻了天。” “心有菩提,世间万象,不过过眼云烟,闹够,自然便歇了。”净慧禅师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眸,“万事万物,皆非恒定,无时不在变化,若能抓住其中稍纵即逝之运命,这天地,也就不在你眼中了。” 长眉听得一知半解,无奈道:“禅师,您的话语,愈来愈深刻,弟子却有些糊涂了。” “呵……”净慧轻声笑了笑,“却是贫僧不是,所谓妙理,应当通俗易懂。适才你传话说,黑衣人‘巢穴’,有何说法?” “还不是圆觉寺那松涛么,”长眉冷道,“方才弟子搜捕黑衣人,巧遇了个黑衣人制的傀儡,冒充谁不好,偏偏冒充松涛。弟子还待查探,却跑个真松涛出来,将那傀儡打杀了去,还说发现黑衣人巢穴,要来告知禅师。” 净慧淡淡笑道:“如何是你来了。” “松涛失踪一夜未见,虽说辞未有破绽,弟子心中仍是疑惑重重,恐怕他是黑衣人制的傀儡,要来害禅师。弟子故意激他,着他去请法慧禅师。” 长眉冷笑一声,道:“弟子观东南西北城,独独北城声歇,许是黑衣人故意如此,要诱禅师入瓮。” “既如此说,你有何计破之。” 长眉狡猾道:“方才禅师打了个妙禅,既您三世伴菩提,洞彻天地之妙理,只怕早有成算,弟子又哪有甚么妙计。” 这却是不愿出力太多了。 “小滑头。”净慧失笑,却起了身,一步便来到他身边,缓缓地说道,“纵是修三世菩提,又怎能洞彻天地。天地不在眼里,却在心里。” 长眉眼前一花,只觉纵入云端之中,不过片刻,睁眼时,不由目瞪口呆,竟已来到北城门入口处。 这处静悄悄的,惟有寒风‘呼呼’地刮过紧闭的大门,使之‘吱吱呀呀’地叫唤着。 “天地若在你心中,何处也可去得。”净慧微微一笑,突地点指虚空。 冰云无声翻涌,不时便落下鹅毛大雪。长眉呆呆望着雪空,喃喃道:“这便是禅师境界……” “看来你上了当,有人想要贫僧离开苦塔……” 长眉醒过神来,不由惊道:“您是说那松涛也是假的?” 净慧探出手去,仿似伸入虚空,轻轻地一扯,便见一个人影现在眼前,却是松涛模样,早为这惊变骇在原地。 长眉大怒,一掌拍去,掌间佛力汹涌,重重地击在他身上。不料一声闷响,这松涛居然化为了漫天的纸屑。 “可恶!”见了此状,如何不知自己被反激将,心间淤愤,酝酿半晌,终未吐脏话。 净慧淡淡笑道:“谨记定禅功夫,莫失方寸。” 长眉冷静下来,道:“弟子不明白,苦塔有甚么值得觊觎的?” “却有一事,要你去办。”净慧没有回答,转而嘱咐道,“你且去西城,替外堂弟子解围。那儿也有一个你,正在阻扰马车行进。” 大雪覆盖法华,任何一切黑暗,都将无所遁形。 长眉闻此,勃然大怒,当即二话不说,向西城去。 净慧举步,少时便回到苦塔下,凝神一会,身形突地陷入地底,来到一处暗暗的溶洞,并不宽敞,却足足有六丈多高。 他的身前,是一座黑铁大门,三丈高,两丈宽,厚有数尺。他的身后,座立着一幢塔楼,共四层,塔顶深深没入顶壁,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塔楼与表露在外的古塔一模一样。 内外表里,合共十三层。 最下一层,有一扇紧闭的门,左右各刻一个莲台,上各有一个怒目金刚,斜跨金刚圈,左手托举宝塔,右手持降魔杵。门里正丝丝溢出莫可名状的气息,与塔身三丈前一团漆黑的莫可名状的气息相互勾连、吸引、融合,若非那门上金刚压制,二者只怕早如干柴烈火般卷在一处。 所有马车运回来的黑暗之力,便都凝作了这一团,出人意料的少。不过,这么点黑暗之力,却是数十万佛徒佛子邪念的总和。一旦这些邪念重回宿主之体,整个佛门都将大乱。 净慧回身淡淡望着,无论城中怎么乱,哪怕整个法华城的和尚死光死尽,只要它不失,都无关紧要。 “甚二先生?大先生也无用……” 便在此时,黑铁门外骤然传来一声暴喝。净慧面无表情地转身去,一挥袖袍,黑铁门哗地洞开,却见有两人在火海中打滚,不多时便惨叫着化作了飞灰。 净慧神情略缓,道:“今番多亏法尊守着苦塔。” “净慧,你愈来愈无能了,如此蝼蚁也放进来搅扰本尊清净,莫不是信不过本尊?”火光凝成异兽,满脸讥诮道,“去告诉阿难,下回伽蓝法会,恕本尊不伺候了!” “贼人计奸,利用本门弟子,诳贫僧出去,不料他们早已觑见暗道,竟已摸到此间。”净慧淡淡道,“法尊见谅则个。” “哼!” 法尊冷冷道:“最后一批缘何至今不曾运来,圣界那群老东西,早等候多时,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贫僧这便去督促。”净慧任其斥责,也不反驳,语罢便去。 …… 话分两头,却说长眉赶到那处,先在暗中窥伺,见一个假扮自己的傀儡,对着车队不依不饶,纠缠不休。更令他愤怒的是,剧斗的两方,其中一方,那些‘他’的跟班,还是他在城中物色,欲领回法台修行的弟子。 “不长眼!”心里将这些准徒弟全都判了死刑。 “找死!” 就在他要出面阻止时,暗中却有个护车马的高手突现场间,一个长眉甚为喜爱的弟子被其一个照面杀害。 鲜血四溅,顿使双方顿止。那暗中护卫的高手早已是憋了一肚子气,冰冷道:“长眉大师,你纵容弟子,胡搅蛮缠,此事定会上报法台宗!” “缠甚么缠?你这不长眼的东西!” 长眉怒极攻心,身形一闪,跃落场间。假长眉见状,想逃,却被他一击化为漫天碎屑。 杀人的和尚一呆,旋即反应过来,不由冷冷道:“虽是有人假冒,可你迟迟未至,黑衣人同伙,莫不是你?” 长眉扫了一眼一众呆若木鸡的准弟子,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还不快滚回去?” 众跟班心知闯了大祸,连忙将同门的尸体一起抬着溜之大吉。 “黑衣人同伙?”长眉这才望向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便是贫僧,你待怎的。” “大师自重,法华也不是任你欺凌的……” “你这不长眼的东西,认不出傀儡便罢了,还认不出我来?信不信本禅师向罗汉堂告你诋毁上师?” 佛门等阶森严,以修为排辈分。圣界不论,在宗门里,辈分最高的便是禅师,次之长老,再次罗汉,最末便是元僧。 这杀人的和尚不过是罗汉,昭慧的境界都未达到,长眉却是禅师,在法台宗又深受掌座禅师倚重,是个实权人物,绝不是他可以招惹的。 此言一出,果然噤若寒蝉,再不敢答应了。 长眉气略消,终究没有再为难,道:“净慧禅师等候多时,你等还不快将车运去。” 车队重新启程。 长眉没有离去,一路阴沉着脸,盼着黑衣人会来偷袭,盼到密道里,都未盼来,不由更是阴郁。 黑铁门外,他却不得入,被净慧客气地请了出去。 外堂和尚与把式伙夫进去之后,却再也没有出来。 一切就绪,伽蓝法会告终,四大城门封闭,一层浓重的肃杀,覆盖全城。 飞雪连天,未见止意。随后,全城响起梵唱。 ps:上章章节名错了,已改正。 第九百九十一章:三世菩提,洞彻天地(下) “甚二先生?大先生也无用……” 火光炸裂,公孙楼大惊,正待应对,肩膀微沉,却被苏伏按住,略一思忖,便屏息静气。 火光涌过二人,却只觉一阵温热,沐浴在火光中,竟半点也不觉疼痛。 苏伏微微一笑:“二先生殚心竭虑引晚辈来此,似是不甚欢迎。” “哼,你小子明明是个剑修,偏狡猾如狐,可气,可气……”黑铁大门开了,先见四蹄踏火的异兽,随着大门洞开,溶洞一览无余。 公孙楼抬眼望着,微微激动道:“便是它了!” 异兽正是孔黎法尊,他不屑地扫了一眼公孙楼,道:“些许苦海之力,就教你激动成这副模样,没出息,丢你家大人的脸。” 遂又转向苏伏,冷冷道:“小子,你几时认出来本尊?” “晚辈甫入城,二先生化身小乞丐接近。”苏伏笑道,“没有凡人可在十丈内瞒住晚辈本识,那时便已起疑,只是不知是二先生,索性留在身边探您根底。” “通过与李忠交谈,晚辈明白了一些事,但凡修士入城,都会无声息的消失,我想那些人必是被您化身的小乞丐孔黎引着去杀了。后来二先生施了神通,领晚辈走了一遭,事后细思,已有多处可疑。更别提地道直通到密道,根本不曾测量过方位,唯有深深了解个中构造的人才能挖出如此地道。再到苦塔门外,您又救了晚辈,那时便肯定,您便是陛下排行第二的弟子,孔黎。” 妖皇一生收了六个弟子,大弟子曲天风与三弟子庄嬛皆死在沉佛战场。也是那场佛妖大战,二弟子孔黎成为俘虏,被阿难佛收为坐骑。 往事难回首,孔黎默然片刻,道:“你很聪明,往往也是你这种人死得最早。” “与其糊涂活着,不如明白死去!”苏伏坦荡道,“晚辈站在此处,便是明证!” “你求的什么?” “但求问心无愧!” “哼,问心无愧?可笑!”孔黎嗤笑一声,“剑修就是毛病多。” 公孙楼打断二人道:“稍候再叙,速将罪业收起,否则净慧赶回来,只怕再无半点机会。” 苏伏当即要取出玉印,不料孔黎冷冷道:“来不及了,你二人以为老东西有那么简单?即便被引走,不用半刻也会回返,只怕已在赶回来。” “晚辈利用长眉引他去了北城,哪怕缩地成寸,又怎赶得上?” 孔黎冷笑道:“整个法华城,尽在他脚下,他欲去何处,只消念头一动便可。莫要废话,且躲入本尊法域里。” 说着火光骤起,将二人笼罩吞噬不见,遂将铁门闭了,吐了两具尸体在门口,并发出一道温火缓缓地灼烧。 几乎在他做完这一切,净慧后脚便踏入溶洞里。 随后孔黎佯作杀了入侵者,发了一通脾气,过不多久,最后一批罪业果然运回来,仍是老例的杀人灭口。 净慧将这批黑暗之力释放,毁了所有人与马车的残骸。 “一切就绪,祷念之时,烦请法尊守着苦塔!”净慧本待将城中黑衣人清个干净,再举行伽蓝法会最后一个阶段。因溢出的黑暗之力就在眼前,同源相吸,以此为契点,苦海内所有的黑暗之力,已按捺不住,欲要挣脱苦塔禁锢。 孔黎淡淡地应下,全城和尚便都寻了个地,开始做“祷念”。数万的和尚同时发出梵唱,惶惶之大之广,铺天盖地地涌到上空,凝聚成肉眼可见的金光。 雪花透过金光,仍然洒落下来,若是仔细看时,会发见雪花沾了一点神圣的光,落在树梢、屋顶、幌子、牌楼、桥梁、过道、大街小巷与未及归家的凡人上,竟也染得附着物也发起了些微的光亮,整个法华城犹如圣界般金光璀璨,穿过寒风、冰云、夜幕,直欲点亮天穹。 净慧来到深入冰云的塔顶盘膝落坐,他那干枯地只剩一张皮的唇微微开合,无匹炽亮的佛光便涌现在这天地间。 祷念开启半个时辰后,孔黎将苏伏二人放出来,道:“祷念还有半个时辰,速速收取黑暗之力。” 苏伏不二话,取了玉印,掷向漆黑气团。 那玉印说也玄妙,与那黑暗之力一碰撞,顿时发出玄妙的光。孔黎身上涌出火光,稍微掩盖了玉印波动。 玉印像似鲸吞水般收取着,罪业竟半点也无法反抗。随着漆黑气团愈来愈小,玉印颜色也自苍青转作玄黑,且愈来愈黑,早望不见那一丝清气。 公孙楼望见这幕,如释重负地席地而坐,微微笑道:“今番已是功行圆满,剑君出去以后,切记要守好此宝……” 苏伏心神正被吸引,也未听清,随意地应了声:“这可不妥,你的宝贝,还是由你自家藏好。” 公孙楼暗暗苦笑,却不说话,而是取了空白画纸出来,取笔在上一番龙飞凤舞,很快就见栩栩如生的山水在他笔下生就。 孔黎望着这一幕,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随着每次挥笔,公孙楼的脸色愈来愈苍白,盏茶功夫,他轻吐一口浊气,尽管疲惫地要倒下,却淡淡地打量自己的作品,无声一笑,将其卷起,起身递给苏伏道:“分别在即,在下身无长物,仅此一画赠予贵人。贵人切记,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打开!” 苏伏这才回神,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由笑道:“出去以后,不如到紫城一聚,小女对丹青一道,颇是喜爱,还想请先生不吝赐教。” “改日有暇,必定登门拜访。至于令爱,也必倾囊相授。” 苏伏好奇地接过画卷,本待说话,身后斗然塔门斗然发出一声闷响,竟洞开了一丝。 孔黎脸色骤变:“糟了,净慧发现了,你二人速走……” 半空悬浮的漆黑气团如今只剩不到十数,大半都被玉印吸收,薄弱地非常可怜。 苏伏当机立断将玉印取回来,送入心内虚空,同时涌出红河,要破壁而出,怎料顶壁突遭巨力破开,一只干枯的手掌,当头重重地击落。 此时要退已是不及,他正待用剑抵挡,侧旁冷不丁有重击,将他重重地撞了一个趔趄,踉跄地退到黑铁门处,眼角余光觑见,撞他的人是公孙楼。 此时顶壁破开,外头佛光照入,他才发现公孙楼的脸色竟是一片灰白,明明方才,尚有一丝血色。 然而在那干枯的手掌下,无论何种血色,也无用了。 公孙楼嘴唇动了两下,苏伏已然听不见声音,因藏在怀中的那副曾画着松涛的画轴突地自主跳出,竟将他吸入画中。 那两个字,依稀是“保重”。 苏伏眼中倒映的最后一幕,便是那干枯的手掌,穿过漫天纷飞的齑粉,试图留下他。 第九百九十二章:太阴玄星,般若菩提(上) 苏伏甚至能感觉到,干枯的手掌之上所发出的,属于苦海的气息,浓郁且凶残,绝无半点出家人的慈悲。 这定是含怒一击,只为杀人而发。 脑颅轰然一阵晕眩,再睁眼时,却已来到一处荒郊野地,离城不过数里,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起身望去,整个法华城都笼罩在一道惶之又惶的金光下,数万僧的梵唱,响彻四野,震动天穹,冰云之上,隐隐有古刹宝塔宝幢等等虚影。 只见这一幕,他便明白过来,公孙楼打从开始便知二人之中只有一人可逃,早存了死念。早存了助他脱逃,自己留下的死念。他细声地叮嘱要贴身收好那张失了灵性的画卷,似玉印这等宝贝,也丝毫不留恋地交予他保管,种种迹象,令苏伏默然以对。 相识不过几日,哪怕生死之交,也不过如此。 “法华城,某会回来的!” 苏伏低声自语,罢了再未停留,转身便要离去。 岂料身后荒山突地涌出来数百个僧,有些生面孔,有些熟面孔。有些禅师,有些罗汉。有个老和尚,连眼皮都满是褶皱,却撑起眼眶,用着一双浑浊的双目,望着死人似的望着他,单就他的眼神,就令人不寒而栗。 他唤作法慧,是举着屠刀的和尚。 苏伏目中杀机几欲凝固,耳畔依稀响起公孙楼话语:“惧!真界山水,在下未历万分之一,若在此前死去,必留悔恨……” “今番已是功行圆满,剑君出去以后,切记要守好此宝……”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按捺住杀机。先生不能白死,玉印不容有失,没有二话,曼珠沙华疏地探出,在虚空斩落,有剑光吐出,打散围涌而来的和尚。 躲过法慧一次重击,他御使剑光冲过缝隙,直往远空冲去。 …… “这方天地,终归不在法尊心里。”净慧一击,公孙楼便化齑粉。干枯的手掌终是没能留下苏伏,复陇回袖中。垂眉敛目,低声说道,“佛门大乱,便是法尊所期冀的么?” “九世善人,莫说本尊,”孔黎讥笑道,“你又如何?这方天地,真在你心里?只怕相反罢!以你修持,三圣秃驴一个念头,便可成就佛陀。可你的归宿,却是与苦海相生相死,就不怨吗?” “无量吾佛!佛是仁爱、慈悲、光明,贫僧既入修罗禅道,怎敢奢求佛位。无论世间诽我谤我,彼岸便在脚下,心有定境,何处不是归宿。” 净慧望了望脚下,在底层里,有两道紧紧锁住他脚的莫名力道。他想了想,又道:“法尊此番犯下滔天大罪,却是为何,你明知这二人逃不出蜃楼,偏要他们送命在此。便是拦下贫僧,又有何用?” “他们死不死,与本尊何干?本尊隐忍五千载,方才等到今日……”孔黎连自己生死都不在乎,又怎么在乎别人生死,他低沉地笑着,“不如此做,怎消本尊心头之恨!” “法尊罪不容恕,本该处死。方才阿难尊者向佛祖求情,并着贫僧告知法尊,庄嬛施主已转世成人……” 孔黎微微一怔,旋即眯眼道:“当年三妹,便是死在满口仁爱慈悲的你等手下,本尊亲眼见她体魄、灵魄、魂魄一并化为齑粉,如今却来说甚么转世之身,真是可笑。” 净慧不语,点指虚空,竟有景致生成。却是一片冰天雪地的银白世界,在漫天的风雪中,一艘穿梭在风雪之中,玄铁打造的飞楼船,异常醒目。 “咯吱咯吱——” 一连串银铃般笑音自上传出,孔黎定神凝望,便见一个二十左右年纪的姑娘,孩子气地张开双手,围着一个盘膝打坐的男子,扑棱着手翩翩舞动。 “仲谋哥哥你快看呀,这里的雪花好美呀,要是太渊城也天天下雪,那该有多好呀……” 男子睁开眼睛,温煦笑着:“太渊城若是落雪不断,你便不会认为它美了。” “为什么呀?”姑娘眨着可爱的大眼睛,满脸都是疑问。 “旧景若如故,新景何入眼。旧景若敝履,新旧复交替。” 孔黎呼吸微微急促,双目之中流露出缅怀、痛楚、怜爱。正当他看得出神,光幕疏地消失不见。 “阿难!”一声恐怖咆哮,溶洞霎时被火光覆盖,火光中依稀凝成一张脸,愤怒而狰狞,“谁敢动她,本尊必教他生不如死!” 愤怒、决绝、铿锵的话语,在这溶洞连绵不休地来回震荡着,一遍又一遍地震荡,竟导致剧烈的地动山摇。 “孔黎,汝太放肆了……” 一道金光自顶壁缺口落下,震动立止。火光发出咆哮,左冲右突地挣扎,却被金光死死压制,火光渐渐蜷缩,最终凝成沐浴在火焰之中的异兽,其双目猩红如血,死死盯着金光投下处:“阿难,你有本事便杀了本尊……” “公约不可破,便是破,也不可由佛门破。”一个惶惶音声自顶壁落来,“孔黎,劝汝安分守己,莫要误人误己!” 孔黎脸色变幻难定,终是一声怒骂,收回了锁困净慧的法力。 净慧低头双手合十,道:“无量吾佛,尊者且入苦海小居,待罪满百载,小僧再请您出来。” 苦海终于彻底洞开,无尽的罪业轰然爆发开来,法华城金光大放,将欲四散的罪业压回塔内。 孔黎阴冷地望了一眼净慧,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纵身跃入苦塔。 净慧伸出干枯的双手,缓缓地引导罪业尽入苦塔,遂将塔门暂时封闭。做完这些,他方才踏出一步,便是这一步,便已来到冰云之上。挑目四望,浑浊的老眼睁开一半,便是睁眼的动作,已附了神通,有微光湛湛。 然而欲追踪之人,已然不在追踪范围之内。 那点黑暗之力,已是数十万佛徒佛子邪念汇聚而成,若是丢失,佛门必将大乱,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之追回。 不容他多考虑,正待一脚踏出,冰云上空宝幢、宝塔、古刹等等虚空突地烟消云散,一道青光突如其来,好似一个圆盖,将数万僧梵唱寸寸下压。 净慧吃了一惊,感应着此气息,心念微转,便即明白前因后果。不由双手合十,身上漫出金光,与青光重重地撞在一处。 二大力灵层面圆满之力,在城上碰撞,毁灭性的余波,将四方冰云吞噬殆尽。 冰云不见了,大雪却仍在飘落。暗沉的天穹,不知何时缀上了星辰,闪闪发亮的繁星,铺成了星辰海,洒落的星光,使整个法华城亮如白昼。 “雨上双飞燕,涧下花离人。行途却看,陌上欢客离愁。心似漓江水,东流无歇时。谁道相思,堪得花落雨收。” 一声低吟漫唱在星辰海下流淌。城中所有人,包括不由自主止了梵唱的和尚们,都抬起首,视线定格在星光之下,那一袭淡白色宫装下,那一抹惊天动地的倾城丽色。她的美,已然不属凡间,这世上所有的赞美词汇加在她身上,都无法描述她的美的万分之一。 她的眉宇间蕴着一抹无可言述的寂寞,纵她身后星辰海,也无法照亮,所有人心头便都沉甸甸的,亮如白昼的法华城,竟似也黯然失色。 她撑着一支伞,这伞玉树为骨,玉叶为面,上点缀几朵淡蓝色的梅花,伴着几朵雪花,也是说不出的冷清。 “谁道相思,堪得花落雨收……” 城中所有凡人,都好似陷入魔怔,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念。 雪花好似众星拱月,围绕着她纷飞乱舞,她在雪中,又不在雪中。这是一个,比雪还要寂寞的人。 “宫主何来?”净慧禅师一开口,顿使所有人自“魔怔”中醒来。 此人正是南离宫宫主,青华夫人楚玉环。 楚玉环淡淡地瞥了一眼禅师,道:“本宫座下,有两个弟子日前来访,如今身死灯灭,禅师有何话说?” “佛门圣地,岂容妖女玷污,杀了便杀了,你待怎的?”禅师未语,却有另一个禅师乘坐莲台腾空,向着楚玉环冷冷道。 这女人一出场,便将祷念破坏,幸好苦海门已闭,不然必要酿成大祸。 未见楚玉环动作,但见星辰海投下一道青光,径自打在那禅师身上。先见金光漫涌,与其对抗,然抵挡不了数息,金光倏然也化为了青光,倒卷回去,那禅师顿时七窍流血,栽落在地,竟是气息全无,死透了。 “师兄!” 底下又有数个禅师乘坐莲台上来,其中一个发出一声悲呼,复狂喝一声:“妖女纳命来!” 声未落,人已来到楚玉环上空,几道伏魔令随着“卍”字打落,这神通却是针对妖灵一类。 楚玉环玉指轻弹,有一道玄之又玄的青光自她指尖激射而出,在半途突地散碎,绕过伏魔令,嗤嗤嗤地洞穿了他。 其尸体紧随他师兄栽落,只一个照面,便有两个禅师陨落,整个法华顿时噤若寒蝉。 “一命换一命,宫主可息怒了么?” 第九百九十三章:太阴玄星,般若菩提(下) “禅师之言毫无道理,此二人因冒犯本宫而死,偿命,偿谁的命?” 楚玉环惊心动魄的容颜微微漾出笑容:“莫不是以为本宫来此,就只为以命抵命?” 净慧双手合十,低低念了个佛号,道:“此间事可否容后叙,贫僧有要事在身,无暇奉陪宫主。” 语罢往虚空踏出一步,身形便即消失不见。 楚玉环将玉手一翻一压,星辰海明光大放,四方空域顿时为星力覆盖。消失不见的净慧,复又出现在原处。 “无量吾佛!待贫僧回转,定以命偿之,请宫主让开!”最后一言,已带了些微冷冽。 “本宫要杀人,还需你来偿?”楚玉环语中目空一切之态,尽显无遗。其语未落,纤纤玉指点指虚空,宛若拨弄琴弦,星辰海涌动起来,一道清冷月华突地投落下来,天上居然出现了一轮圆月。 月华照在整个法华城,身上但有佛力者,尽都发觉体内气血僵滞不动,面皮不由涨得通红。 玉伞微微转动,一道肉眼难见的波纹自虚空泛开,整个法华城内,未归家的凡人都动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家走去。而那些面皮涨得通红的和尚,都不由自主地对着同门痛下杀手。 “青华宝盖……快逃出城去……啊……师弟你竟对我下此狠手,莫不是早对我怀恨在心?” “不……不是的……师兄你听我说……他……他自己动的……啊啊……”话未完,已惨遭毒手。 “该死的南离宫妖女……” 整个城陷入一片混乱,血腥四处蔓延,惨叫、惊叫、怒骂……全然无用,楚玉环止动念,法华圣地,便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无量吾佛!” 净慧眼见如此,心知无法善了。佛印倒悬,喃喃念道:“菩提无相生,苦海无相灭……” 其身形忽闪忽闪,几近透明状,踏出一步,佛印击出,当即粉碎了星域与青华宝盖的气机勾连,其身半面金光璀璨,半面黑气沸腾,尽皆冲天而起。 其身后半尊明王像,半尊修罗像,一金一黑的手掌,轰然拍击而去。 这一击非同小可,几乎占据力、法、灵三个层面的全部空间,竟无一丝破绽可觑。 楚玉环淡淡的细眉微微挑起,凝脂一般的玉指疏地捻了法印,月华之力骤盛,领漫天星辰一起投下青光,没有破绽,那便击出一个破绽。 青光狂野地按落,层层铺盖虚空,四目之内,尽是青光,无半点佛力痕迹,使苦塔发出震动,使净慧不得不退却半步。 便是这半步,青光抢得大势,反扑回去,将金光与黑气同时压落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此次交锋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见净慧踏出一步,明王与修罗同时粉碎,其身被莫可名状的力道压落在地,干枯的双手撑在头顶,好似有甚么重物压着他一样。 净慧的手段,乃其自创《般若菩提渡心经》,却是逊色《太阴玄星锁星劫》一筹。 金光乃是其佛法修持,黑气则是苦海黑暗之力。其费了数千年功夫,才令禅心定境稳如磐石,半点尘埃不染,邪念入心,只如流水淌过。 如今这一切在楚玉环面前,却是土崩瓦解般地粉碎。 而楚玉环对于一击没能杀死净慧,却颇是不悦:“挣扎什么,反正要死两次,不如利索一些,本宫可没有闲情同你玩耍!” 净慧面色一红,气息忍不住翻涌,竟喷吐出一口血来。他禅心定境稳如磐石,自不会受其言语影响,只是随着她的话语,其压力激增。 “宫主莫不是故意拖延老僧……”轻轻地咳了两声,“法台、法华大乱,固然对宫主有利,可事后宫主却要承受本门报复……无量吾佛,只怕无法善了……” “拖延!”楚玉环冷笑一声,“禅师速速去死,二次以后,你求本宫,本宫都不会逗留半刻。” 苦海出现异动,她又怎会不知。只要她不承认,佛门便无可奈何。南离宫与佛门剧斗,只在门下弟子之间,若是由她出手,佛陀以下,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若要杀她,至少要两个净慧与三大佛陀之中一个。而若是杀不死,或者杀死以后,都有许多麻烦。 她是萧南离道侣,楚渡之女。剑斋与妖神宫绝不会沉默,只怕到时便是一场惊世大战。 净慧的心,七窍玲珑,讲的是禅意,不惹世俗尘埃,不沾七情六欲,故无争胜之心。若是往常,他倒也懒得争持,今时不同往日,二者总要有个胜负。 “无量吾佛……” 他突地松手,顶上无匹星力压下来,其法身立即血肉模糊。任由星力肆虐,其盘膝落座,口中却讲起经来。 他口中的经文,不过是寻常的《伽蓝经》,与祷念时所念相似。过不多时,其身涌现浓厚的黑暗之力,暴烈地将星力推开。 “般若无相,心似菩提……” 其干枯的表皮突地充盈起来,立起的同时,身形节节拔高,佝偻的背倏然挺直,竟自一个八十年纪的老翁变作了四十年纪的壮汉。 目若鹰隼锐利,臂能开山裂石,其一脚踏出,已来到半空,掌作手刀状,重重地劈落。 虚空裂开,发出极为刺耳的尖锐声。看似千钧巨力,实则只在法这一层面登峰造极。其有所不擅,必有所擅。 楚玉环敏锐察觉个中微妙,细眉挑起,夷然不惧,竟是不躲不避。其身在虚无之间徘徊,星辰海随她闪现,法华城一会亮,一会儿暗,令人半点摸不透。 只有身处其中的二人知晓凶险。 “太阴,玄星,锁星劫……”楚玉环的躯壳,在一次凝实后,突地檀口微吐。 太阴便是月华,玄星便是星辰海,锁星劫便是造就青华夫人这一别称的由来。此道大成,凡其到处,星辰海随行,凡其视线所及,一切灰飞烟灭! 黑暗在青色的月华下冰消雪融,半点痕迹也不留,便连那净慧禅师,也消失在天地间。 “锁星劫,运命亦难奈何……”惟留一声似惊叹又无奈的低语。 第九百九十四章:如血残阳,残阳如雪(上) 狂风在耳边呼啸,呼呼的声音,逼得他脑颅几要涨裂,却已无余力隔开。 数不清杀了几个和尚,黑衣都染成暗红,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即使风驰电掣,亦丝丝地钻入鼻中。 一路逃过来,最初的追兵有数百个,现如今仍有数百个。敢来追杀的,皆是苦行僧,沉默坚忍,哪怕看着同门被杀,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杀死苏伏,成了他们惟一心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苏伏落在一处山岗,眺望远空,似乎没有追来。未敢大意,本识仍笼罩里许范围。方才十数次杀出重围,重又御剑,总有追兵能绕到前头阻截。灵气虽不虞枯涸,精、气、神却在源源不断消耗,突围愈来愈吃力。 更有老和尚法慧,总觉他非寻常禅师一流,故屡次突围,半数心神警惕于他。 取出玉印,只见黑气消去一个角,冰冷一笑,只怕已有果报落在法台、法华两宗弟子身上,想此他心中略微畅快。 收起玉印,便开始打坐。 没有很久,恢复一些气力便起身,剑光裹了他,仍向无尽海方向而去。 他将剑光压得很低,这不是为了躲避和尚,愈是高空处,冰云愈是浓厚且凌冽。在此时刻,他无法浪费一点一滴的精神去激发灵气护体,因为那点气力,可能成为剥夺他生机的最后一根稻草。 低空处,稍微好受一些,凝神也更容易一些。 左右四方,数千里范围,皆是一片绵延的雪山。依稀记得雪山后,有个小山村,那是他踏上蜃楼群岛遇到的第一个村落,只要越过这片雪山,其后数千里,都是平坦的野地,以御剑之速,应可逃过和尚们围追堵截。 飞了一会,尽管低空,前方却有一大片冰云,阻住了去路。 不得已下,只得再将飞剑压落,冰刀般的寒风,凌冽地刮过暗红的衣袍,却好像直接割过体肤一般,妖体也不由生疼起来。 尽管凝了一百零八天元真罡,已然脱胎换骨,没有灵力护体,还是抵受不住极西之地的冰寒。 穿过浓浓的冰云,视线重又清明,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与冰云接壤的雪山。上面落着一株株雪松,大半枝叶被落雪覆盖,将它染成了银色。 雪松绵延数十里地,密密簇簇地分布着。寒风凌冽难止,这些雪松的枝干,却仍然笔挺有力,顽强地与酷寒斗争。 苏伏微微分神,眼前突地模糊起来。心神猛然提起,按落飞剑,凝神倾听周遭动静。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也不知何时止了。 少顷双目恢复,只见头顶冰云不知何时变幻了性质,令他灵台频发警兆。心头微冷,剑印挥斩一片剑气,没入冰云之中,却连一丝波澜也未激起,宛若石沉大海,再无声息。 本识探去,也像似陷入泥石流,非但无法明辨其质,几乎难以自拔,心神像似要被吸入到不可知之地,费了好大劲才收回本识。 不止眼前如此,左右但凡目力所及之冰云,尽变幻了性质。除此雪松林,竟再无前路可走。虽有退路,可后方却是法华宗,如何能退? “好大阵仗!”眼见法华如此大张旗鼓,苏伏不禁冷笑一声,向着雪松林里淡淡喝道:“藏头露尾之辈,还不出来?” 雪松林间,转出数百个和尚,在苏伏的前方分布着,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而后,雪花从天而降。如泥海般的冰云,凝结了少许的冰花,开始往下落,一点点一滴滴,好似它的眼泪,悲嚎的寒风,好似它的哭声,也不知为谁送葬。 苏伏的脸色就好似冰花一般苍白,双目寡淡,如一泓淡水,清澈又安静,另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嘲弄。他用力撕扯,将身上血衣扯下,从容地披了件月白长衫。 新月如故,不知悲喜何来。 此时心绪安宁,躯体略显透明,好似要与这银白世界融为一体。 “花落枝未残,微雨洗清秋,一切都很好……”望着雪花漂落,苏伏重又沉入前番未尽的体悟里。 顿悟、灵光一现、福至心灵等,皆是修士不可多得的机遇。时光虽然短暂,他这一路走来,却见了太多太多。 “你已犯不容恕之罪,若就此随吾等回去,自禁苦海百载,可容你活命。” 群中分开一个大胡子禅师,约莫明达菩萨境界,手中挈着一柄与密道之中那个守卫一般无二的锡杖,共有六个圆环,随着他动而动,发出叮叮铛铛的脆响。 并不悦耳,却清脆的音声,传得很远很远。 “人这一生,总有愚蠢的时候。”苏伏的声音,虚无缥缈,就好像从九重天上落下来,传得很远很远,“若总是做一些聪明的事,岂不是很无趣?先生走过多少山水,才领悟这道理。所以他选择死,而让我活下去。因为我,总是喜欢做些聪明的事……” “你们是杀人的人……”他的双目突然变得锐利,“我也是……” 音声未落,原地却失去了他身影,止留一道深深的脚印。 大胡子禅师旁边有个铁塔似的罗汉,不知何时附了天眼通的他,斜跨两步,利用他那高壮的躯体来挡。 一声轻笑,苏伏突进的同时,探手入虚空,握住曼珠沙华的剑柄,呛锒一声清越的鸣啸,人未见,只见寒芒,鲜血顿时喷洒长空。 这罗汉分成了两个,像似讯号般,大胡子禅师怒目一瞪,法体运力,锡杖携裹风雷之势重重地砸下。 曼珠沙华横在头顶,铛地一声重击,苏伏借此向后滑行,途中右手持剑,与左手剑印交互舞动,沿途又有三个和尚倒在血泊中。 苏伏的速度快如鬼魅,场中禅师,害怕伤害同门而束手束脚。 身形未止,侧边突有一道“卍”打将过来,依稀听见九字真言。 苏伏侧向挥出一剑,卷动几片雪花,宛若月华碎片,嗤嗤地将那和尚脑颅洞穿。身形一起一落,便落在冲来的和尚群中。 曼珠沙华左刺右挑,动则有剑气如影随行,将击来的佛力撕碎,左手剑印随意挥洒,总有剑光在不经意的角度,将人斩成两半。 一时如入无人之境,所有和尚都没有他的一合之敌,一个晃眼的功夫,便有数十个和尚倒在雪地里,热烫的鲜血与融化的雪水汇聚成河。 “拦住他!” 大胡子禅师又惊又怒,眼见苏伏破开包围圈,宛如猎豹般窜入雪松林,所有试图拦他的人,往往眼睛一花,就莫名其妙地横尸在地。 “哼!” 其右脚重重踏地,方圆数百丈内,突地发出一阵地动山摇,无匹巨力,莫可名状地将苏伏探出体外的本识震碎。 但有本识,便是剑域。本识被震碎,不止剑域粉碎,苏伏面如金纸,哇地吐出一口心头血,金色的血液,滚烫如火,将雪地融出一个大坑。 “想跑?”大胡子禅师冷笑一声,跟着踏出一步,身形穿梭了虚空限制,斗然来到仍自站立不稳的苏伏身后,锡杖作了劈山状,眼见要砸中苏伏。 苏伏难看的脸,却闪过一抹诡笑,身形突地诡异撞入大胡子禅师怀中,嗤的一声闷响,曼珠沙华洞穿了他的心脉,搅动几下,鲜血自伤口出炸出来,喷得他满脸都是。 “下辈子投个好胎!” 冷漠地撇下这句话,身形闪了几闪,便已甩开残余的和尚。 跑出数里,脚下一软,竟不住地往前翻滚,前面正有个坡,直直地翻到坡底,又忍不住吐了口血,本识遭此重击,已是强弩之末。为突这重围,他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太大了。 强忍着钻心的剧痛,硬生生将本识再度探出,追兵很快来到,他无法停留半刻,强撑着起身,复又往前疾奔。 然而没有数里,前方松林复又涌出数百个和尚。此次无任何聒噪,领头禅师面无表情地率先杀上来。 苏伏的眼前一片血红,他拄剑而立,如风轻吟:“今夜剑光,分外明亮,诸位以为是也不是。” 语声方落,红河乍起,与当头击来的禅师撞在一处,僵持数息,后者惨叫都未发,便化作了齑粉。红河宛如雪漫千山,以苏伏为锋矢,又如苍龙出水,沿途所过,数百个和尚与数百棵雪松尽都化为齑粉,偏偏不伤一片雪花。数百个罗汉,其中甚有二个禅师,便如此折在红河下。 红河乍然消失,苏伏自空摔落,向前滚着去,撞在数十丈外的一棵雪松上。识海、道体、法体内外的每一处,都在不断地发出咆哮,每一个细微处,都在传递着一份无与伦比的痛楚,枝干上沉甸甸的雪砸落在他身上,差点令他痛晕过去。 凭着坚韧意志,他站了起来,勉强辨认了方向,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 没有多远,他又顿在原地。前方等待他的,仍是和尚,一个和尚。一个他,便胜过千军万马。 他的名字唤作法慧,他是个举着屠刀的和尚。 第九百九十五章:如血残阳,残阳如雪(下) “玄帝大驾法华城,有失远迎,到今日方才得见真面目,好手段。”法慧的声音很轻,却在讥讽苏伏藏头露尾,有失身份。 苏伏没有说话,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法慧更是在音声落下时,袖袍便鼓荡着击来,一缕飘忽的劲风,自他袖中激射而出。 来势如烈火! 苏伏已是强弩之末,本识蜷缩在识海里,半点也无法调用。没有本识,以一双肉眼,如何分辨法慧这一击,究竟是力、法、灵哪个层面,无法分辨,又如何对症下药地反击。 “嘭!” 法体重若千钧,无法避开,生受这一击,身形顿时飞退,撞断了十几棵雪松才倚着一棵强壮雪松止住退势。 气血翻涌,忍不住吐出数口血来,落在身前雪地上,蒸腾着冒出雾气,融化了一大片水渍,意识几度昏迷。 他靠在雪松上,一动也不动。 法慧缓缓举步过来,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平稳有力,没有半点犹豫。 昏昏沉沉中,苏伏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一点一点的冰花,挠得他有些痒;一点一点的冰花,直寒到了他心底;一点一点的冰花,化作万古难化的寒冰,把他冻结了。 热血也难化开的寒意,在胸腔炸裂,疼痛,似乎不那么剧烈了。 “嗯?”怎么雪花,飘得慢了。 火辣辣的感觉又回来了,只因雪花,落得愈来愈缓,愈来愈慢,好似时光凝固一般。 “万物皆可逆,惟有时光不能移……” 低声的喃喃,他睁开眼,望着法慧,轻声地说:“你看见了么,雪飘得慢了。” “不慢,至少比你逃得快多了。”法慧抬手一击,不重,他很自信,足以击溃他心防理智。 劲风如奔雷,尖锐无匹的音声,响在苏伏耳边。 可在他的眼中,劲风竟如龟速在爬,一点一点地挪过来,苏伏嘲笑似地牵动嘴角,待它击中自己,早已到紫城了。 可现在还不能逃,因为好像忘记了什么。 落下了什么?并不是,只是忘记了一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他又抬起头来,望着头顶上冰云,顺着雪花飘落,视线跟随,雪花落在树梢上,落在雪地里。突然,一滩奇异的水渍映入眼帘。 那是被他的血融化的雪,丝丝的金色水液,渗入他脚边的一棵雪松树根里。雪松似乎在汲取着水渍。 “簌簌——”耳边传来树枝的声音,循声去望,只见枝梢上,缓缓地盛开一朵花。那是何等的美丽呵!每个亲眼望见的人,想必都会心生感动。 这朵花,是因为他的血盛开的。 “是谁,赋予了你,如此美丽。” 苏伏淡淡的一笑,他想起来了。本不该忘记的,他可能为许多人做过一些事,有些死了,有些活着,有些可能想要背叛他,有些已经遗忘了。 “某不曾为先生做过什么,先生却为某而死了……” 他踏出了一步,便是这一步,困扰了他许久的疑问突然消融:“生命在于生生不息,先生用他命换某之命,长生亦为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便是这一步,道体与法体之间最后一重隔膜,完全消失了,二者全然融合为一。稀落凌乱的识海,被一股莫名力量重新规整,支离破碎的本识,重又凝聚,并且规模愈来愈庞大。 苏伏踏出一步,本识,不,灵识如潮水般漫涌而出,红河紧随其后。法慧击来的劲风宛如暴风雨之中的小舟,眨眼被击成碎末。 “你……” 法慧微惊,却不慌,佛力弥漫间,只见雪地有降魔柱破土而出,将红河与苏伏,尽都圈禁在里头。 红河狂澜之势稍敛,法慧定神道:“你还不是长生,已杀我门弟子无数。如今破境,只怕更为邪恶。今日说甚也不教逃了你去,否则必定为祸世间……” 六个大大的“卍”字,轰地击中红河,使之整个翻腾起来。 法慧的修为,比之那些寻常禅师,要强上许多,止这一手降魔柱,便已做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红河剧烈翻涌,苏伏也随之摇来晃去,他的神情没有变化。剑印微动,冰云之下,腾地升起一抹如血残阳。 残阳的光照在雪地里,方圆数百丈,便好似红霞落了凡尘,铺盖在大地上,又好似雪地铺上了一层橘红的毯子;残阳的光照在雪松上,银白顿时转作了橘红,与大地相辉映,美得人心醉;残阳的光,附在冰云上,附在片片飘落的雪花里,随之无声落地,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血残阳,残阳如雪。 法慧眉头微皱,身形向后倒翻,悬浮在半空,脚下突地生出莲台,使他站了,幻化法印。金刚、般若、抱玉、明王、菩提……等一连串的法印如行云流水般变幻。 降魔柱内,突地生出一股毁灭性的佛力,自外而内,美轮美奂的雪地,寸寸地粉碎,迅疾而又暴烈,触及苏伏灵识,竟又想故技重施,要将其剑域粉碎。 然而他完全低估了苏伏,只道他方才破境,灵识极弱。只道他一身剑道修为,尽都系在灵识上,灵识一毁,便似折了翅的飞鸟,断了尾的游鱼。 未破境前,本识虽已庞大的超乎寻常,仍处“真人以下皆蝼蚁”,故大胡子禅师一击就将他本识粉碎。 待到第二次突围,苏伏不顾消耗,强行使本识化作剑域,击溃了数百个和尚,也令他成了强弩之末。 如若他本来拥有灵识,这一切便要重新改写。 苏伏本该早破境,可为了锻炼本识,生生迟滞了数载。如今也终于到了该收获的时候,灵识定在方圆数百丈,每一丝灵识,都好似他延伸出去的手脚耳鼻,每一寸的雪地都宛如亲见、亲触、亲感、亲闻。 而数百丈的范围,不到总数的一成,并且识海仍在翻天覆地的变化,灵识仍在不断地疯涨。 灵识如此强大,已出乎法慧意料。降魔柱所发之力,皆在灵这一层次。 苏伏对这一切洞若观火,灵识下,只稍稍动念,受降魔柱一击的而剧烈翻涌的红河便平静下来。红枫簌簌地落了些叶,与雪花共舞着,环绕降魔柱,须臾功夫,顿使其崩碎。 法慧瞳孔收缩,转身欲逃,红河便即吞噬了他。 第九百九十六章 :山穷水尽,噬心赌命(上) 红河席卷而来,法慧瞳孔略微收缩,没有迟疑,当即盘膝而坐,口诵真言,有金光护罩挡在外头,与红河激烈交锋。 “梵界生立,法慧智证,说降世之法,谓之无漏通……” 自法慧口中吐出的令言竟化金字,绳索似的缠绕着他的身周,使他的干瘦躯体突然透明起来。与此同时,护罩破裂,剑气纵横之间,毫无阻滞地穿梭其躯,竟不曾掀起他一片衣角。 “无漏尽大神通,禅师好修持。”苏伏着眼便认出来,此乃佛门大神通,与缩地成寸同个级别,较天眼通要高出数个层级。世间一切有为法、无为法等如梦幻泡影,无法及身,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在佛门,神通皆属“天成”,悟了便是悟了,若不悟,永远也难悟。如苦海禅师净慧,哪怕其修为要高于法慧甚多。 “千山雪,大日佛……” 回应苏伏的,却是法慧雷霆般的反击。 天边蓦地有大日明光照耀这座雪山,猛地压过残阳,使红河之势斗然一缩。法慧双手结法印,先见一道无相,结印之速无比迅疾,竟生出残影。 无相印惶惶地压落,大日明光,便落成一道无相法印,好似巨人之掌,重重地按压下来。 这不过第一道,开胃菜都算不上。法慧手印变幻极快,几乎在无相印落成时,紧随而至的密罗、莲华、金刚、狮子、无畏与最后一道大日印,共七道手印,幻化七道巨掌,随着大日明光乍亮,如七座山岳般压落。 这一式神通,无法躲过。 苏伏面色淡淡地抬起了手,红河倏然间冲天而起,宛若昂首逆流的红龙,与七座山岳撞在一处。 “轰轰——” 两股巨力碰撞,发出难以形容的惊天巨响。一道深红色毁灭性的余波,呈圆状向四面八方涌去。早已分不清红河与佛力,残阳与大日。 方圆百里的冰云,尽都粉碎成空。方圆百里的雪山,生生被削去半层,矮了十数丈之多,露出地底黑漆漆的泥土,分外显眼,与这方天地形成鲜明的对比。商州都极为难见的雪松林,彻底灰飞烟灭,不留半点痕迹。 毁灭余波尽消,不知累积多久的冰云也随之毁灭殆尽。大日与残阳一并沉落,天地因此一片暗沉。此时若天光亮起,必有难以描摹的景色。 不知过去多久,法慧乘坐莲台,浮现在空。他的躯体仍呈透明状,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他的神情略显淡漠,双目收敛了杀机,缓缓地搜寻着苏伏踪迹,或者是他的尸体。 此方雪终于停了。安静不过一会儿,寒风复又凌冽地拂来。 “咚——”下方突地传来一声擂鼓似的闷响,即使在漫天的寒风悲嚎,亦清晰可闻。 法慧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望向发声处。那是一个隆起的小土包,也不知如何形成,好似一座简陋的坟包,只是未立墓碑。 声音便是自里头传出,想了想,袖袍下干枯的手突地击出,一道佛光乍亮,将那土包炸得稀里哗啦,碎土四溅。 烟尘稍微弥漫,却依稀可以见得一袭触目惊心的白衫。 说触目惊心,那是法慧的感受。在方才如此恐怖的冲击下,他竟安然无恙,尽管其胸襟上的血渍仍在,月白长衫并不干净,在这方黑土上,却是独一无二的一抹白亮,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令法慧禅心略微震荡。 “禅师知道么,步入长生是某一直以来的夙愿,在此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某无数次地幻想过:当落日沉寂,万物凋零,有言难述,有语难抒,将是何等的寂寥;当九天之上的银河星汉,俱都黯淡,不见一丝光亮,将是何等的令人悲伤……” 法慧心中升起不安的预兆,微微眯眼:“若皈依吾佛,即入圣界,日不会落,万物不曾凋,玄星照亮你的前路,你不会再感到寂寥与悲伤……” 烟尘尽散,只见苏伏盘膝处,仍存一小滩雪。他的神情说不上平淡,也并不激动,用着叙述式的口吻:“某此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此前功尽弃,甚而灰飞烟灭。无数次地与在鬼门关徘徊,生死之间,寻那一丝宝贵的生机。” 法慧心中不安的预兆愈来愈浓烈,道:“玄帝要坚信,此些乃是佛祖予你考验,待你归入圣界,必有一席之地。” “每当生死之间,某总在想:若有朝一日,彼方星辰照见此界,将是何等的美丽……”苏伏低声的喃喃。 法慧面若冰霜,突地抬首去望,只见夜空斗然点缀百多星辰,细数之下,共有百零八。方圆数十里之地,尽都为星光照亮,宛如白昼。 其中一颗星极为明亮显眼,他浑浊的双目倒映出一条清澈的河流,那颗极为明亮的星辰,竟缓缓地溢出银河。 “天元水星……”法慧收回视线,紧紧盯着苏伏,“此乃邪道,玄帝还不趁早皈依……” “皈依……” 话至末尾,宛如雷声隆隆,向四面八方传递,虚空泛起一层细细的涟漪,如水波一般,向四面八方扩散。 他知道,方圆数十里之内,已被对方铺设了剑域。剑域便罢了,要命的是一百零八星辰,虽与《太阴玄星锁星劫》不同,却是势气领域的显著特征。 换言之,此人方破境,便凝出了势气领域,只消圆满之日,便可渡小天劫,成就渡劫宗师,这是何等的骇人听闻。要知道曲沐修道五百多年,势气领域在死前方才完善。 借这一声喝,法慧希图试探出剑域薄弱处。结果令他很失望,方圆数十里,尽都被剑域覆盖,没有任何破绽可觑。 苏伏心神处在极微妙的状态下,灵识增长十倍还多,方圆数十里之内一切风吹草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心动的事了,前番艰苦锻炼本识,果然没有白费,缓了数载凝罡,却省了十年打磨苦功。 没有破绽,法慧身附佛门大神通,却也不敢久留,寻思着道:只要逃出一段,门中后援已在途中,仍逃不了他。 想及此,当即御使莲台向后方逃去。 他怯心已露,怎会去想,苏伏先后几次逃杀,如今又与他好一场大战,早已是筋疲力尽。虽然突破长生,不过破境反而会消耗他气力,只不过因为灵识疯狂增长,另有许多微妙变化,令苏伏看起来状态极佳罢了。 “难道你家大人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把背后露给剑修?” 苏伏戏谑地一笑,抬手便往下压落,百零八星辰蓦地投下青光,星力如烟雾弥漫,将数十里方圆都染成一片青空。 无漏尽大神通,不在真界五行之中,任何一切有为、无为法皆如梦幻泡影,不得伤他分毫。 不过当方圆数十里充斥了星力,等同苏伏的势气领域取代了真界,在势气领域范围内,一切以苏伏所立的法则而运转,显然无漏尽大神通,不在苏伏的体系里。 这便是法慧要逃的缘故。 狭路相逢勇者胜,苏伏自来不缺赌斗的勇气。 此时法慧只顾催动莲台,无漏尽一灭,身下黑土蓦地涌现红河。剑气纵横四里,他心神骤然一震,此时终于恍然对方步步为营,将他逼到了绝境。 “贫僧力弱,也不是谁都可欺……”他双目冰寒,身涌金光,与红河相抗。 正待他欲回身与苏伏做最后一搏时,借着青光掩饰的银河,不知何时来到他背后,昂然一声怒吼,银河竟化螭龙状,将法慧与其座下莲台一起吞噬。 苏伏面色平淡,将手一抬,螭龙轰然爆碎开来,连同法慧一起,化作了漫天的碎末。 百零八星辰敛去,红河消退,苏伏脸上的红光亦同消退,再度变得煞白。他缓缓吐了口浊气,意识疲惫地几乎要马上入睡。 可他知道不能睡,至少现在不能。 不顾破境后变化,也不顾追兵是否马上来到,他当即开始打坐入定,缓缓恢复几乎枯涸的精气神。 灵识全然归入法体,只敢浪费须臾功夫,恢复了一点气力,便即睁开眼睛,正待御剑,抬起欲落的脚,却生生地收了回来。 因为远空飘来一片五颜六色的云彩,那并非真的云彩,而是乘坐着五颜六色的莲台的和尚,四面八方,如潮水一样围涌而来,初步目测,只怕不下数千之多。其中不知有几个禅师,几个罗汉。更不知是否有昭慧禅师在里头,那就真的糟了。 “法华宗的门人,都在这里了罢……”苏伏淡淡一笑,“真是隆重啊!” 只为了他一人,确实很隆重。没有二话,不过一个杀字。 “啊!少……少宫主,公子在此……”就在此时,有数道灵光,先和尚们一步,来到苏伏十丈外落下。 说话的人,可不正是爱结巴的姑娘叶清秋么。 不止是她,叶璇玑、紫儿、潇湘、幽忧也都在其中。 苏伏一怔,道:“真人,你们怎么来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 :山穷水尽,噬心赌命(中) “你可知身上担了多少干系,竟敢独身一人来此冒险。↑”叶璇玑绝美的容颜微冷,款步而行,皓月一般的美眸,定定望着苏伏,清淡的话语,却令人清晰地感受到她在生气。 苏伏心中却是一暖,她那犹如弯月般的细眉,残存着一丝未及敛去的担忧:“真人……” “你现今也是真人,不若平辈唤我便是。”叶璇玑显然已经看出他已破境。 “苏伏,恭喜你终于得偿夙愿!”众女一道过来庆贺,全然不将围涌而来的和尚放在眼中。 苏伏回礼应谢,却发现潇湘变得有些沉默,若是往常,她定会笑嘻嘻地说:“哎呀哎呀,苏伏你居然先我们一步踏入长生,本姑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真遗憾当初归墟没有先一步下手……” 心中困惑,便问道:“潇湘姑娘这是怎么了?” 紫儿微微叹息,却被潇湘止住话头,却笑道:“苏伏,你以为本姑娘太担心你而说不出话了么,做梦罢你!” 苏伏笑了笑,道:“这话却好生令人难过。” “闲话不要多说,你明白自己的处境么?”叶璇玑淡淡地说,“你破坏了伽蓝法会,成了整个佛门的公敌。” 紫儿接着道:“苏伏,宫主正在大闹法华,拖着净慧步伐,她着我等来告诉你,尽快离开商州,只要在净慧追上你之前踏入莒州,便可安然无恙。南离宫……” 音声微顿,她犹豫道:“南离宫无法大张旗鼓地保护你,法华的其他和尚我们可为你挡下,宫主却无法拖净慧太久。若是……” 幽忧冷冷地接上话头:“若是宫主三度出手,圣界的秃驴就会出来,不论南离宫如何,你却必死无疑。” “早在做出此决定时,在下便有为此而承受一切风险的准备,既然时辰不允许,那便后会有期……” 几女话中,南离宫的宫主,还只能拖住净慧。净慧是甚么修为,苏伏大概弄明白了,但并不因此忧虑,忧虑并无用处。 “走罢,本宫为你开路!”叶璇玑持剑印,轻轻地一斩,一柄飞剑斗然自虚空穿梭,带起了一道冰云似的,亮晶晶的尾光。 飞剑所过,一切灰飞烟灭。她已将《太阴玄星锁星劫》融入自己的剑道中,也算是别开生面。 苏伏与姑娘们一同跃空,他笔挺地穿越这一道缝隙,轻松地破开了重围。后方传来法决碰撞的声音,他顿在半空,回身深深地望了一眼,随后再无犹豫,化作剑光消失在远空。 …… “禅……禅师……门中弟子都去追踪黑衣人了。” 法华城中央圣地,苦塔门前的亭子里。此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死过两次的净慧,用少许的时间来打坐冥想,恢复每次复活的虚弱。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便是苦海,苦海便是他。苦海一日不除,真界毁灭了,他也不会真正死去。 他的身前站着一个和尚,巧的是,复归原处的罪业之中,便有这和尚的一份。他的法名唤作圆清,乃是内堂少有的资质绝佳的弟子。 可在昨日,他的七情六欲突然回归本体,现如今对净慧,止剩了害怕。任谁亲眼见他死了两遭还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也会害怕,因为未知,所以可怕。 圆清的声音有些发颤,净慧听出来了,他缓缓睁开眼睛:“你为何不去?” “师兄们着弟子留下,说……说……” “说什么?” “说城中的凡人需要处……理,”圆清咬牙说道,“禅师,弟子不明白,为何非要杀他们不可?” 祸患已经出现,佛徒佛子,是不需要思想的。 “唉!” 净慧微微叹了口气:“苦海所能容纳的罪业,即将饱和。若不设法,会有无数弟子生出无数疑问。” “弟子不明白,苦海便是苦塔,既然苦塔太小,为何不扩建,反而非要去杀人不可?”圆清见净慧没有生气的模样,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净慧淡淡一笑:“圆清,吾且问你,若用佛门大乱的代价换取城中凡人性命,你会如何选择。”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然是救人重要。”圆清想也不想就答道。 “法华宗并不适合你……” 净慧起身,越过圆清,走了数步顿住,回过身来:“圆清,若用你的命,换取城中凡人的命,你愿否?” “啊——” 圆清从未想过死,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净慧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取走了罪业的人。一个死在了他的掌下,一个正在逃,却即将死在他掌下。 这两个人,或许不清楚自己的行为会引发什么后果。不过他们一定不惧死亡,难道佛门的弟子,非要取了七情六欲,品性才能与之相当? 圆清是假慈悲,却是他门下很受看好的弟子。他日其立地证就菩萨,七情六欲自会重现,届时品性如何,谁又知道? 有生以来,净慧第一次对这修罗禅,生出了些许的疑虑。 圆清呆了很久,净慧等了很久。 “青华夫人离开了么。” 圆清下意识应道:“她,她昨夜杀了……之后便离开了……” “像楚玉环这样的人物,会为了一个人而大动干戈,想必他的来头不小,你可知他姓甚名谁?” 净慧站在自己击出的洞穴处,望着苦塔的门,突然想到若是没能杀死他,或许不用杀那些凡人,也有方法可弥补苦海。旋即有些失神,对自己忽然生出的念头感到有些困惑。 圆清摇头道:“弟子不认得,不过法慧师叔好像认得。” “他死了。” “什……什么?”圆清大惊失色,“法慧师叔可是揭谛菩萨,怎么有人能杀得了他?” “这世上有谁不会死?”净慧淡淡一笑,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他绝然想不到,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语,数年之后,成了真界绘炙人口的一句名言。 “圆清,你还想不到答案么。” 净慧等得有些久了,于是望向他,淡淡地说道:“我来替你做决定罢,法华城的凡人,会因为活着而感激你的。” 第九百九十八章:山穷水尽,噬心赌命(中下) 无尽海,自古来纵横陆地以外,其深不知底,其广不知边。东西南北四片海域,以五大洲为界限划归了各海域。 苏伏离开蜃楼群岛,未再踏入商州,沿着无尽海笔直向南疾行,这是他所能想到,缩短路程的最好方法。 拖着疲惫的身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御剑,终于在第二日的酉时,在渺茫无尽的海域之中,寻到一处孤岛。他必须要停下来恢复气力,否则不用净慧杀来,他就先要因精、气、神耗尽而累死了。 眼皮好似有千钧重般,完全无法抬起,浓烈到蔓延全身的疲惫感,使他只想倒地睡去。可对于修士而言,入眠是一件极为浪费时间的奢侈行为。 约莫打坐五个时辰,已是二更时分,苏伏缓缓吐了口浊气,神采奕奕地睁开眼睛,此时却有不同感受。法体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一种沛然之力,周遭百丈方圆内的天地灵气,异常的活跃,竟随他的念头随意地排列分散,任意地凝成任何形状。 这便是“真人以下皆蝼蚁”,到了此境,道体与法体相互融合为一,随时可以沉入“天人交感”之境,与周身环境共融。 天地灵气只当你与他们同类,轻易便可调动,故真人动则有天地大势相随。而神通往往需要灵气支持,真人既可调动天地灵气,自由天地灵气来消耗,在灵气浓郁之地,根本无需真人自身灵气。 真人以下,多赖于灵气斗法。真人以上,灵气已然不是评定实力的标准,拼的便是天地大势的争夺。简而言之,假若将两个真人斗法的范围为百丈,谁调动了五十丈范围以上的天地灵气,谁便更强一些。不过,胜负却不因此而定,修士的心机、手段、胆识、法决、神通、剑术等等有所不同,造就的结果自然不同。 苏伏为何能杀相当真人的禅师如土鸡瓦狗?缘由便是一百零八星,有着源源不断的星力补充,在灵力方面,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一百零八星,那可是《炼妖经》大成的结果,绝非等闲。 而真人与真人以下最大最显著的区别,便在于本识的强度与范围。当然,真人以上,皆以灵识相称。 灵识好像修士的触手,感应敏锐,强于灵觉数十倍,故有真人灵识下,一切无所遁形的说法。 对于苏伏而言,灵识则使剑域彻底完善,便连新立道基体系,也因此水涨船高。新立道基体系,基于本识,亦即剑域而生,亦要事先铺盖剑域方能显形。前番面对颠倒五行大阵,若有灵识,根本无需如此繁复。因灵识拥有无与伦比的穿透力,颠倒五行大阵,根本无法阻拦灵识。 话休絮烦! 苏伏未敢久留,恢复气力,当即起行,仍往南方疾行。 此时惟有风声相伴,天地广阔无边,海面的尽头,仍是一望无垠的海,令人心生空旷寂寥之感。从未想过,此时此刻,独身一人竟是如此的难熬,他忽然很想念瞳瞳、龙吟瑶,想念紫城的一切。 不知过去多久,晨风伴着海水特有的咸味,渗入鼻中。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不由侧身去望,只见水天一线处,映了些许朝霞,红彤彤的非常美丽。 朝霞逐渐蔓延,不多时便染亮幕布似的夜空。苏伏心中充满欢欣与感动,因为自晨风之中略带烟火气来判定,他大致可以估算,只怕左近便是神州所在。忽然又想起公孙楼来,欢欣之中,便多了份阴霾。 不多时,一轮红日自海天一线处冉冉升起,整个天地霎时就亮了起来,沐浴在晨阳的温暖之中,阴霾略退,竟是恍如隔世。 正自出神,远空突有一轮大日呈现,哪怕是在青天白日下,仍然绽出无匹炽亮的光芒,苏伏的瞳孔骤然收缩,想也未想,红河瞬间铺盖方圆数里。 大日吞吐光晕,连有七道大手印,宛如七座山岳似的压落,正是佛门神通《千山雪,大日佛》。 灵识所布剑域,更自如掌控。苏伏心念动,则见红河亦同分作了七份,宛若昂首高吟的红龙,向七座山岳撞去。 若是灵觉,绝然是做不到如此随心所欲的。然而他所面对的对手,却不是法慧一流。 非是法慧太弱,而是来者太强。 七座山岳之间,掩盖着一个小黑点,那是一只干枯的手掌,瘦弱地只剩了皮包骨,枯竭地没有一丝血色,却将七座山岳的风头,都尽数压盖了。手掌的主人,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苏伏。 苏伏知道他很强,但不知究竟多强。他的脚下腾起一尾红龙,托举着他向那干枯的手掌而去。便是那一只手掌,取了先生的性命,他亲眼见着先生在这手掌下化为了齑粉,尸骨不存,还有比这更令人悲伤的事么? 无力而悲伤。 此时没有抉择,剑印对上手掌,只是一个眨眼间,七尾红龙粉碎,红河被七座山岳往下压落,海浪狂涌,只见方圆数百丈的海面被一股无匹巨力摧枯拉朽地按出一个数十丈的深坑来,无尽的浪涛向四面八方扩散,却迟迟不能平复。 而在此前,苏伏便已如陨星被击落,深深地沉入海底。 不知过去多久,深坑渐渐填回,水位回升,苏伏也跟着升上来。他站在海面,与悬浮在半空的老和尚四目相对。 大日仍然挂在高空,没有消退的意思。 “原来是功德子,贫僧失礼了。” 老和尚正是不远万万里追杀而来的净慧,他第一眼就认出苏伏来。非是苏伏名气大到无人不晓,而是苏伏被击入深海后,自发显现的功德金光。 “怎么才叫不失礼,”苏伏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淡淡地说,“圣界诸佛下界,都来向某行礼么。那倒是不必了,只消大师跪下,磕几个响头即可。” 这一番话虽戏谑,却着实展露了他心中的怨恨。对长者,哪怕是敌人,他也从来不会提出如此无理要求。 “功德子虽非佛门中人,却不可不敬佛。”净慧像似没有脾气一般,微微笑着说,“贫僧不以贵贱论,跪或不跪,并不以之为贵贱。若功德子愿入佛门,贫僧纵是跪上千载、万载,又有何妨。” “佛门有大师如此高僧,何愁人丁不旺,某本天地一过客,懒散惯了,受不得许多清规戒律束缚。不过……”苏伏剑印微动,红河在净慧下方铺盖一层,指着道,“若大师真愿意为此跪上千载、万载,届时某不做考虑,必然削发为僧,为佛门赴汤蹈火。” 他的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大师愿跪么?” “功德子福德深厚,怎么却与佛门作对。”净慧不着痕迹地略过此话,“若将盗窃之物还给贫僧,定然既往不咎。” 苏伏淡淡道:“若某说不呢?” “那便只能请功德子入六道界,再生为人……”净慧语声方落,大日吞吐光晕,眼见又是一轮佛印击落。 “很遗憾,某还不想死!” 苏伏纵起剑光,仍向南面逃去。剑光之速何等迅疾,前一刻音声还未落,后一刻已穿入九重天罡,远远地甩开了净慧。 净慧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身形在数个闪现之间,便已越过剑光,仍是伸出干枯的手掌,在剑光毫无所觉下重重地击去。 他的手掌,蕴含的乃是苦海的罪业,威能不消说,被击中的生灵,罪业浸体之下,生机也是渺茫。 方才第一击,苏伏剑印之上附了浓郁的道理剑意,并且在碰撞的瞬息间,他便自主地往后退,故只震伤了他。罪业不能碰,净慧这个会移动的罪业之身,实在比七罪还要恐怖无数倍。他可不会忘记巫王的下场,如此高深的修为,如此强悍的体魄,却因为罪业的缘故逐步被众人瓦解。 灵识无处不在,怎会忽略缩地成寸。 苏伏险之又险地侧身闪避,避过这一击,飞剑已将他带离数十丈,眨眼又消失在净慧的视线里。 净慧复踏出一步,一步便已追上苏伏,仍是平平无奇的一掌。 风驰电掣中,苏伏甚至能闻到罪业所散发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更遭的是,净慧的速度更快了一分。 他的上身骤然倾倒,险之又险地避开第二击。 此后苏伏只管逃,而净慧的速度愈来愈快,实在避不过,只能利用道理剑意的霸道,驱散其掌附加的罪业,掌力却由妖体生生受了。 妖体凝百零八天元真罡的作用,便在此时显现。净慧的掌,有所擅有所不擅。既附了罪业,自然不可能还能有其它附着力,故其这一掌,削去罪业,威能只有余绣衣全力的半成左右。 不过余绣衣的掌岂是好受的,寻常同阶修士,只怕承不住三掌。 此后数个时辰,二人追逃之间,已“交锋”了不下千次,苏伏受的掌何止千次,心脉不住地鼓动,生出新鲜的血液,《生命律动》不住地修复着体内伤势,往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体内可谓七零八落。 惟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这数个时辰的赶路,似乎已进入南海。 净慧也是个中高手,敏锐地抓住苏伏心绪的起伏波动,突地改了个角度,往苏伏的死角处重重一击。 这一掌真是来得及时,时机抓得恰到好处。 苏伏翻落飞剑,自九重天罡直直地落入海中。 第九百九十九章:山穷水尽,噬心赌命(下) 却说苏伏心绪出现少许波动,失神的瞬间被净慧捕捉,左肋下当即受了重重一击,当即自飞剑翻落,哇地吐出一口心头血,五脏六腑像似要移位,钻心的剧痛使他的神智略微一昏,立即便为耳畔狂风激醒。 清醒的刹那,想也未想,不顾法体内伤势,道理剑意嗤嗤地在体内炸裂开来,将侵入体的罪业吞噬殆尽。 法体五内俱焚,苏伏的意识处在悬崖的边沿,为消罪业,代价委实太大了。若不消罪业,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摔落海中,他稍感安慰,因为咸湿的海风带有莒州特有的泥土香味。按青华夫人说法,只要踏入莒州土地,碍于什么公约,净慧便不能动他分毫。 他挣扎着破出海面,曼珠沙华咻地自来迎接,剑光卷来的同时,净慧已然出现在头顶。 探手一握,曼珠沙华被他握在手中,毫不犹豫地斩去。剑光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眨眼就铺盖上空,将虚空撕裂,净慧这一击,便即落在的虚空裂缝处。 这正是剑修特有的抵御手段,剑光分化。 剑光分化,向来不止杀人。 苏伏趁此纵起剑光,仍向陆地逃去。不知为何,此次净慧久久没有追来,未敢半点放松。 新立道基体系,剑光转成了淡红色,划过万里无云的天际,显得分外醒目。 少时净慧突地又出现在前方,大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身后的明王与修罗,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遮天蔽日地呈现在苏伏眼前。 “功德子,贫僧最后问一次,交是不交?”净慧的神情平淡,眼神冷漠地望着苏伏。 “大和尚,某亦最后问你一次,跪是不跪?”苏伏强忍剧痛,戏谑着反问。 “为何偏要与佛门作对?”净慧有些困惑。苏伏都已落得这副惨状了,在自己承诺他性命无虞下,仍是不愿交还。 “路见不平人人踩,想必三圣老头,从来没有教过你这个道理。”苏伏淡淡一笑。 “你既寻死……”语音未落,明王便已击出一掌,宛如佛光普照,铺天盖地的漫涌过来。 苏伏未语,却自怀中取出一卷画,摊开,只见山水。画卷自发地迎空而去,裂开两半,虚空便涌出清泉,一座座流水高山顿时显现,将佛光挡在里头,将净慧团团地围在间中。 杀净慧,是不太可能的。他心里很清楚处境,这是公孙楼好不容易为他挣来的生机。 …… 法体愈来愈难负荷,体内灼烧一般的痛楚,正在渐渐剥夺他的意识。 御剑之速愈来愈慢,苏伏望着前方,少许的云雾之中,迷迷蒙蒙看不清明。剑光压落在海面,极目远眺,一片苍茫,这让他的心沉落下去,意识似乎也要跟着沉落。 那副山水画,不知能困净慧多久…… 念头乍起,剑光斗然顿住。一个四十来年纪的壮汉挡在了前头,直觉告诉他,此人是净慧。 罪业入体,使躯体恢复年轻活力,正是净慧的手段:千罪渎身。 他有些微喘着:“那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语气少许的急迫,苏伏意识昏沉,也不明白,下意识讥诮说道:“大师修持,真是千古罕见,难道佛魔本为一家?” “无量吾佛……” 净慧似乎不愿再多说,就要出手杀人。他的背后明王腾起万丈金光,修罗则有万丈黑芒,二者在空交融,形成一团圆状气劲,嗤嗤地发出莫名异响,直要将整个空间压塌。二色交融,闪现出夺目的光彩。与之同时,周围空气猛然沉滞,一道莫可名状的威压自气劲中散发出来,差些就令重伤的苏伏晕迷过去。 他明知苏伏此时状态,仍要施此雷霆一击,显是心神受到了冲击。 苏伏的意识愈来愈昏沉,他艰难地取出一个玉瓶,倒出里面琥珀似的,充斥着浓郁香味的丹丸,仰头将之吞入腹中。 先觉一丝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减轻了一些灼烧一样的痛楚,而后愈来愈轻,法体像成了别人一样,明明支离破碎,却渐渐充满了力量。 这是噬心丹,能短暂压制一切伤势,包括神魂受损。当年太渊城,火老所赠,一直不曾用过。如今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能用它来挣一挣命途。 苏伏精神一震,脚下纵起红河,席卷着海浪,卷起万丈狂澜,一抹残阳在后腾起,与日光争辉,红枫簌簌着抖落漫天的叶子,先一步冲将过去。 叶海形成剑状,与那恐怖气劲碰撞。剑气呼啸,纵横四野,使那气劲略微迟滞一会。 与此同时,一道清越的剑鸣在场中响彻,如玉音缭绕,红河稍显沉默安静。随后是第二声剑鸣,随着剑鸣响动,红河愈来愈平静,待到十二道剑鸣,红河已如一面水镜,河面上竟无一道涟漪。 这唤作《十二元辰天外音》,乃是星蕴第二式,在突破真人以后,苏伏已然可以在道基体系显形下,单独使出这一式剑诀。 不过比前不同,十二道剑鸣,围绕剑意而生,融入剑意之中,使剑意共得十二次转变升华,从而抬到了连苏伏都不知的高度。 正此时,佛力与黑力融合的气劲漫涌而来,如巨城威压,红河却似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石子,细弱而又渺小。 震动,无匹剧烈的震动,整个空间都在摇晃,天光被吸尽,暗无天日。 苏伏艰难地抬起剑印,本来平静的河面,乍然冲天而起,其势直将沉滞的空气往高空带去,冲破了巨城威压,重将天光投下。红河周遭,一道透明的气流,像似千山暮雪,随之席卷上升,待到一定的高度,明光之下,苏伏好似神祗,站在顶端俯瞰,净慧的神情呆滞一瞬。 寡淡的双目,苍白的面容,染血的长衫。纵声长笑,宛若挣脱牢笼桎梏,红河轰然击穿气劲,顺势向远空急速地掠去,远观如一条长河漫过天际,眨眼消失不见。 …… 不知过去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陆地的轮廓,苏伏大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疾飞,陆地愈来愈近。穿过一片迷雾,终于见到了陆地的模样,那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若记忆没有出现问题,森林过去便是狂风原。 也就在这时,心脉突地好似被什么箍住一样,他的意识无比清醒,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竟一头栽落在距离陆地十丈外的海面。 身体渐渐地往下沉,他的心也跟着往下沉,水面之上,缓缓地落下一个黑影,有道莫名之力将他提起,然后凝固在黑影的身前。 净慧的脸上竟然略带了一丝嘲讽:“最终还是逃不过运命。” ps:999章哦,白衣在这里恭祝大伙阖家平安顺利,团团圆圆,长长久久~~ 第一千章:妖神宫变,野心勃勃(上) 何为运命? 苏伏无法开口,却在心里自问。想了许久,没有答案。或许可以开口,他能用“罪业”作为筹码,与净慧周旋。 可是不能,噬心丹的副作用爆发,心脉全然麻痹,连开口的气力的失去了。看起来噬心丹反而害了他,但没有噬心丹,又如何突围至此。 “寡人不同意。”也就在此时,远空忽尔投下五道神光,分是青、黄、赤、黑、白,分投净慧天灵,印堂、晴明、耳门、听宫五个窍位,顿时使他不能动弹。 “五色神光?”净慧脸色终于变了,“楚渡,你竟敢打破公约……” 他的一身修为法力尽遭神光锁闭,苏伏失去钳制,复又落去,却轻飘飘地落在一朵五彩祥云上。 祥云缓缓地浮起,将他托到一个老者身旁。质地精美的蓝色绣禽锦袍,衬托着伟岸的身形,显出他超人一等的权势与地位。这锦袍做工异常的考究,凸显出他的英伟身姿。他面容上的皱纹不多,说四十年纪也可,六十也无妨,概因其双眸之中,刻画难以言述的沧桑。 来者正是万妖之祖,妖皇楚渡。 他甚至没有投向净慧一眼,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苏伏。 过了一会,轻轻一笑:“寡人闻说,你大闹了法华城,杀了很多秃驴,百蛮山闻者无不称痛快,炽翎之名,已是实至名归。” 苏伏更关心的却是“公约”,究竟是什么,能让素来沉着淡定的净慧大惊失色。可他无法开口问询,楚渡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 “当年大战后,佛妖立了互不侵犯的公约……” 他没有说打破公约会有什么后果,只是淡淡笑着:“寡人尚非妖皇之前,炽翎之名一直相伴随。苏伏,既你承接了炽翎之名,寡人希望你能坐上我的位置,代替寡人守护妖族……” “……” 楚渡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捏了一道法决,打入苏伏的脑际泥丸宫。遂将大手一摆,五彩祥云登时向陆地疾驰而去。 就在他做完这一动作,虚空忽地响起端庄、肃穆而又大气的梵唱响彻整个天地,又闻钟鼓齐鸣,但见千万条瑞气投下来,交汇演化成一幢幢古刹,一个个脑后顶着佛光的各色佛凭空而现,汇聚了万丈佛光,全然代替日光,普照万物。 苏伏的意识沉入黑暗前,听见一声如雷暴喝:“楚渡,汝打破公约,今番饶不了汝……” …… 意识沉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对话,一切都没有。 若此时能见到火老,苏伏一定想对他说:您莫不是拿错了噬心丹的次品给我…… 想不到噬心丹的副作用如此之大,否则意识苏醒,即便是本体不存,也可在心内虚空照见本我。如今意识昏昏沉沉,竟是半点也不能自主。 虽然昏昏沉沉,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时光的流逝。这几日总有一道清凉之气投落下来,虽然短暂,却像似一轮明月,遍洒清辉,光芒如雨,落在这空旷无边的黑暗里。 每当这个时候,苏伏总是试图“探出”灵识,追踪清气的来源。他心中笃定,清气必是青衣的手段,若能循着灵引,说不定能令意识浮出黑暗。 如是反复数次,却是徒劳无功。 他没有气馁,仍在不懈地尝试。这日清气如约而至,正待循迹追踪,却又有五道不同颜色的元气投落下来,黑暗少见地闹热起来。 苏伏却没有因此而欣喜,慢慢地思绪散开,最终归于虚无。五道不同颜色元气呈青、黄、赤、黑、白五色分列,若按颜色区别,似是木、土、火、水、金。 五色元气在黑暗之中氤氲,逐步汇结,凝成一颗光彩夺目的圆珠。圆珠缓缓地向四周散发朦朦光华,光华复又分解成丝扩散,渗入到黑暗每一分每一寸里。 不知过去多久,当五色元气凝结的光华代替了黑暗,福至心灵,苏伏忽然彻悟,此处乃是泥丸宫。 修士自入道始,先在下丹田气海处凝气旋。待步入阴神,气旋成丹,阴神便入驻识海,亦即紫府。紫府所在,位于两眉之中,天灵之下,亦为本识所在。 待神丹成道体,与无漏真身相融,脑际泥丸宫便不再是浑浑噩噩状态。修士步入真人,意味着驻世永存,长生不老,灵识照见一切,脑际泥丸宫,也因此“点亮”。 紫府便在泥丸宫里,真人以下,只能照见紫府,却无法感受泥丸宫。不过,泥丸宫乃是渡劫宗师才能接触的层面,也并不是谁都可以点亮。譬如苏伏,若不是此次受伤,他需要悠久的时光完善势气领域,撑开泥丸宫的混沌状态,好似开天辟地那般,很可能渡过小天劫,也接触不到此层面。 如今五色元气入驻泥丸宫,似乎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日后修行,一片坦途。 但问题是,五色元气从何处来的? 未曾想明白,意识忽地向上一跳,他轻轻地睁开眼睛,环视周遭一眼,入目都是熟悉的摆设,却是他在紫心院的房间。 原来已回到紫城了。 已是深夜,周围静悄悄的,惟有寒风在紧闭的窗台处“探头探脑”,发出“呜呜”的声音。 寒风? 苏伏不由微微恍惚,没有估算错的话,只怕已晕迷了两月有余。他从紫城出发去神州,已是季夏末尾时节。自后辗转,在商州岁岁冰寒,不知时节,归来紫城,应正是季秋。 他已在莒州度过十年,自然清楚四季气候,由此判断出晕迷整整两月,时令已入仲冬。 耳边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侧首去望,只见一个头戴宫花玉饰的姑娘伏在床边,睡得甚是香甜。 “师姐……” 轻声呼唤着,不由探出手去,轻抚着她的乌发,细声道:“苦了你了。” 这两月意识虽然沉沦在黑暗之中,却偶尔能听到龙吟瑶的声音,故对其在身侧并不感到意外。想到此番出行,居然如此多的波折。遭遇之离奇,甚于过往一切。 沉睡之中的姑娘被惊醒了,抬起螓首来,却是一张美如画卷的清颜。苏伏的手僵在半空,脸颊微抽:“青……青衣,怎么是你……” “你的师姐,回龙宫取药了。” 青衣站起身来,没有回应,清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去叫他们。” “等等……” 苏伏急忙叫住,“若不是你持续为我注入灵气,只怕还不能醒……谢谢……” “嗯。” …… 过了不到两刻,苏瞳席裹着一道寒风冲入房来,只见她满面的憔悴,不知多久没有入眠,见苏伏果然醒着,抹了把眼泪:“爹爹……瞳瞳还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正是她最担忧的,其实今夜,她正巧被劝去休息,不到二个时辰,根本没有恢复气力。 “傻瓜,爹爹哪怕不要全世界,也不会抛下瞳瞳。” 苏瞳先是破涕为笑,随后又莫名地生起气来,嘟着嘴不说话。 苏伏坐了起来,伸手招了招,将她揽入怀中,爱怜地抚着她秀发,同时催发神禁,注入她体内,为她驱赶疲乏。 “爹爹,人家担心死你了……”见苏伏气息浑厚绵长,气色极佳,终于放下心来,又有神禁之力如同暖阳般裹着身体,便在他怀中咕哝着睡去了。 过了一会,苏伏将她轻轻地抱上了床,掖好被角,对着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小白竖起手指:“小白,照顾瞳瞳。” …… 半个时辰后,苏伏、青衣、武岩、因是四人聚在紫心堂。 “城主,你真是教人担心坏了……”因是总管埋怨说道,“怎么一个人跑去法华冒险,实在太不知轻重了。” “总管大人慎言!”武岩不悦地皱眉,他不容许任何人质疑苏伏。况且苏伏一人一剑大闹法华,使他心绪激荡,不能自已。 “我就说说而已……”因是瞥了他一眼,虽然不买账,却没有再开口。 “咳!”苏伏轻咳一声道,“此次如此冒险,确实思虑不周……” 青衣淡淡道:“龙殿下在你晕迷的两月,四处奔波求药,明日应当会回转。你的好几个同门都来看望过你,但都对你伤势束手无策。” 苏伏默然,少顷叹了口气:“是我不对。” “我并非是在责怪你,”青衣的眉宇之间,也有一抹深沉的疲惫,“只是你下次冒险,切记龙殿下、瞳瞳,还有紫城的一切。” 武岩说道:“军帅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决定冒险的,青衣大人何必纠结不放!” 看来此次事件影响果然极大,往常武岩是绝然不会对青衣如此说话的。 青衣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怎么不见神机与赵云?”苏伏急忙转移了话题,“还有你等看起来为何都很疲惫的模样?” “能不疲惫么,这仗都打三十多天了……” 因是的一声嘀咕,苏伏微微蹙眉:“怎么个情形?” “妖皇失踪,龙雀庄氏全族灭尽……” 第一千零一章:妖神宫变,野心勃勃(下) “妖皇失踪,龙雀庄氏全族灭尽……”因是悠悠地道,“柳暮言汇同君山、腾蛇、三足乌,向紫城发起进攻。教主同院主正将敌军阻于明月谷外……” 苏伏心神一震:“妖皇失踪?” “那日有朵五彩云送城主回来,狂风原外发生了极为恐怖的剧斗,余波直透九重天罡,传入三十三天外域。” 因是耸耸肩:“那等程度斗法,不是我等能够参与。那战之后,妖皇便失踪不见,莒州便大乱喽。” …… 此后两个时辰,随着三人讲解,苏伏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大战之后,妖皇失踪,不知生死,乃莒州从未有过的大事件。妖皇是谁?那是万妖之祖,妖族守护神,只要他在莒州一日,妖族上下,从未担心他州攻伐。 这一失踪,不过短短几日,莒州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小氏族不必说,妖神宫在第五日发生剧变。柳暮言率领神律军杀入皇宫,坐上了“代妖皇”的宝座。 美名其曰:代师监管天下。 名目是好的,看来他也怕妖皇没有死,回来找他算账。第七日,龙雀一族与三足乌联手,要诛除以柳暮言为首的一干叛党。 没有想到三足乌临阵倒戈,背后捅了龙雀庄氏一刀,里应外合,破了龙雀城,极为残忍地将之族灭。 这场战整整打了二十多天,整个莒州妖心惶惶,没有一刻得以安宁。 此后柳暮言以苏伏为外族,又害得楚渡出手打破公约,而被佛门无耻地联手围杀至生死不明为由,举大军压向曲连山脉。 紫城全军出动,与明月谷联手抵御,将之挡在明月谷外,战斗发生,已然过一个月了。 听罢此言,苏伏双眸闪烁冷光:“应囚黄氏什么态度,九命又在何处?” 因是冷笑着望了武岩一眼:“应囚黄氏拒绝出兵,并将您的妖仆九命囚禁。” “内中必有情由!”武岩激动地起身,“军帅,既您醒来,末将这便回应囚,说服黄小花出兵!” 苏伏闻听此言,反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暂且不必,前线战况如何,我军伤损如何?” “多亏了您在神州交的一群同道。”因是笑眯眯道,“否则明月谷是否能坚持得住,还是两说。” “同道?”苏伏一怔。 “道杀门的四个门徒,尽在前线。”因是摇头叹道,“这世上人心真是难测。” “是他们?”苏伏有些困惑地想道,除了喜儿,其余三人与自己交情并不深,怎会不辞辛苦赶来相助? 青衣道:“你的同门、玉清宗都有传讯,他们无法插手。若是插手莒州内乱,他州不会坐视。半月前,还有个唤作杜挽倾的,也亲自来了,带了一些紫城急需品。” 这么一说,苏伏反倒明白过来。青州与东海,任何一个势力出手,都会引起天下大乱。而道杀门只是小门派,哪怕有个剑斋弟子,并不代表剑斋态度。 至于杜挽倾居然会来,出乎他的意料。 仔细回忆那日妖皇说的话,原来他早预见了出手救他的后果。心头有些乱糟糟的,此前的种种抉择虽然不曾悔过,可累得楚渡下落不明,却非他所愿。 青衣见他神色,便知他心里所想,冷冷道:“错已铸成,多思无用。既你醒来,先将来犯之敌杀退,再行计较。”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杂思尽数滤净,方才道:“武岩随某去明月谷,瞳瞳烦请二位照顾。” …… 妖神宫建立以后,莒州并非没有大乱过。不过,只要有楚渡在,无论怎么乱,都损不了妖族根基。 此次性质是全然不同的,若是紫城也被柳暮言拿下,妖神宫等同成了腾蛇一族的囊中之物。日后莒州统治者,便是腾蛇一族。只怕由此开启家天下的序幕。 然而这并非关键,关键在于莒州失去了妖皇,拿什么来守护万千妖族? 苏伏这一路上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柳暮言凭何认为他能坐得住江山?没有妖皇的莒州,不过是他州眼中的香饽饽,谁都可以啃上一口。 要知道妖族对灵玉的需求是极低的,相对而言,莒州未曾发掘的矿脉要比他州多出许多,只此就足够令人眼红,遑论还有许多独一无二的珍材? 结合前后,得出一个结论。腾蛇氏族背后,只怕是东都。 苏伏醒来的消息,像似瘟疫般向整个真界传播,待到他站在明月谷数十里外的临时营帐里时,众多“将领”早已齐齐等候。 “哼!” 然而一进门,苏伏先感受的不是温暖的关切,而是两道几乎要杀人的眼神。 那是来自于一对母女,夜神月与夜流苏。 苏伏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夜神月,眼神冰冷,生硬地道:“你来得可真及时。” 两母女难得站在同一条战线,夜流苏用同样生硬的语声道:“你知道我狐族死了多少族人么?” 二女的怨气,虽各有缘由,却大抵类同。明月谷能站在紫城这一方,已是十分的仗义了。莫说两句,便是骂上两夜,苏伏也是甘愿受的。 若是明月谷为了族人性命考虑而倒戈,紫城只怕早已被攻破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诚挚地向她们揖礼。 “师兄,你没事就太好了,剑主频频传讯来问,方才我已回信,只是剑斋不能出力,希望你能谅解。” 一段日子不见,喜儿的修为愈来愈深了,她见苏伏安然无恙,非常的高兴。 不止是她,燕琳娇媚地白了他一眼:“有我们道杀门徒来助拳,还需要什么剑斋。” 苏伏还能说什么,只得拱手感谢:“诸位仗义,在下定然铭记在心。” 寒暄不两句,当即转入正题:“谁能讲解当前怎么个情形?” 这营帐颇大,容下众人之中,还能摆得下数张桌。夜神月来到一张桌案前,铺开一张明月谷的全图,指着上面一道红点,正待分说。 “报!”便在此时,帐外突地有个妖兵怒雷似的喝道,“敌军夜袭,有数个高手,我军抵挡不住……” 第一千零二章:出其不意,雷霆万钧(上) 众皆簇拥而出,顺着妖兵所指,这是一个杂草丛生的陡坡,到底约有百丈远,一丛丛巨木垒砌的简易工事已被攻破,敌军来势汹涌,约有一二万,黑压压如潮水一样压上来。 领头有三个锋矢似的妖族,皆是妖帅。三个妖帅各施神通法力,正围攻一个娇媚的女子,苏伏认出来,正是狐族霓裳。 “啊!” 霓裳以一敌三,节节败退,一个未留意,小腹遭受一击,惨叫一声,顿如断了线的风筝往后飞退。 夜神月一个闪身,便将其接住,顺势交给赶上来的夜流苏,身形复又一闪,来到三个妖帅上空。 暗沉夜空,突地横出一轮明月,三个妖帅怪叫一声,似是深为忌惮,纷纷掠到阵后,不与其正面交锋。 敌军虽来势凶猛,可明月横空,也不由止了攻势,显然都吃过苦头。 军中分出一条甬道,有个锦衣玉袍的男子缓步出来。约三十左右年纪,其目橙黄,生双瞳,耳垂颇大且长,脸呈方形。他只是那么一站,便有一股无匹惊人的势气与明月抗衡。 “夜统领,陛下看上你们母女,是你们荣幸,本帅劝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与紫城狼狈为奸,不会有好下场的!”男子在夜神月与夜流苏两女身上来回扫视。 一个冷若冰霜,精致的好似雕刻的俏脸,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透出些许淡淡的妩媚,丹凤眼儿,双十年华,窈窕诱人的曲线,无不令人垂涎万分。 一个身披真丝罗衣,冰肌隐现,明艳照人的脸庞,充满惊人的吸引力。媚眼不刻意,也丝丝透着妩媚。只消望着她的眼睛,便会有种她正深情地凝视自己的错觉。 二女生得惊人相似,风情迥异,更是撩人遐思。 男子只消稍稍幻想二女同床之情景,全身的血液便都涌到小腹,目中闪过迫切的渴望,嘶嘶地吐着信子:“母女二人共同侍奉吾族之王,对于明月谷而言,不啻于天大机缘。龙雀灭族,四大部族出现空缺,难道狐族不想上位?” 他的话无疑极具诱惑,在妖族贞洁观念薄弱,强者自然可以拥有更多,若换个氏族,为了部族能上位,不定就应了。 “跳梁小丑,也配称皇。”夜神月凌空而立,高高地抬起光洁的下颔,俯视着男子,不屑一顾的姿态,尽显无遗。也不见她动作,明月愈来愈明亮,清冷的月华铺洒而下,与对方势气剧烈地冲突起来。 “好教尊上知道,此人唤作柳真嵩,柳暮言之侄,修为妖帅入境,被柳暮言封为进攻紫城的先锋。” 余神机在苏伏身旁小声地说着:“月余前,战线自黄土岗,节节败退到此柳叶坡,概因此妖极为难缠。紫城三千骑,倒有数百死在他手上……” 在妖族,未诞灵智的妖,称为妖怪。诞了灵智,便称妖灵。修成玄牝妖丹的则统称为妖王。妖王再进一步,便是妖帅。 妖帅强弱不一,弱的妖帅,与玄真境修士相当,称初境。随后是入境、上境、极境,分别对应修士真人、宗师、大宗师。 妖族想要晋入极境,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故莒州千万妖,极境妖帅极为少见。况且佛妖大战之时陨落许多,其中妖皇大弟子曲天风便是极境修为,是当时最有希望接任妖皇位置的大妖。 下方剧烈斗法,余波将众人衣饰吹得猎猎作响。 “夜统领早已是妖帅上境修为,怎还敌不过他?”苏伏有些诧异。 赵云接上话头道:“上位妖族之间,多以血脉定强弱。此妖有些手段,少待您便知晓。” “敌方主帅是谁?” “亦是腾蛇一族,唤作柳宗元,柳暮言同父异母的兄弟。此人修为难测,前番末将并数个高手一同斗他,仍是不敌,反受了重伤。” 赵云露出惭愧的神情:“玄帝如此抬举,末将未能破敌……” 苏伏摆手打断道:“敌强我弱,非战之罪。这个柳宗元的修为,较夜统领如何?” “旗鼓相当,难分轩轾。”赵云道,“错非夜统领,紫城处境只怕更为艰难。” 余神机道:“敌方从军而来的妖帅,有数十个之多,加上腾蛇、三足乌两个氏族的高手,加之应囚氏族不愿出兵,相差悬殊,便是有奇计也难以取胜。” 说着双眸微闪,低声说道:“总管因是,来历神秘,实力深不可测,前番被逼无奈去请他,却遭了拒绝,说他职责非是打仗……” “不能怪总管,”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某离开紫城前,曾下令他保护瞳瞳。” “原来如此。”余神机微微恍然。此言之意,自是表明他已知晓因是“根底”,自无话可说。 这时喜儿步来,轻声地说:“敌军不知师兄已醒,不如趁夜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伏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底下大战,即呈白热化。柳真嵩身后的三个妖帅早已联手,四个妖帅一同抵抗夜神月,仍是不敌。 眼见月华要蔓延过来,《天狐幻月法》威名实在太过响亮,柳真嵩决计不敢让手下兵士折损过重,不由双瞳一竖,一声暴喝:“退开!” 三个妖帅闻听,脸色都是一变,连忙指挥众军将向后退却。 柳真嵩发出低沉的咆哮,天空涌来乌云,遮蔽了月光,周遭一片飞沙走石,其背生双翅,口长獠牙,四肢呈爪,体肤生鳞,身体疯狂地膨胀。一对双生竖瞳诡异地变成了黑色,似蕴了莫名的毁灭之力。 “闭目,不要去看他眼睛!”夜流苏安置好了霓裳,一声娇喝,身形一纵而起,来到高空处,捻了法决,乌云之下,顿时浮现一轮小一些的圆月。 己方大军早吃过这亏,急忙闭眼。有些来不及的,身体顿时遭到石化。其妖力无法抵抗异力,便只能目睹自己死亡的过程。 苏伏微微皱眉,凝目去望,只觉一股莫名的力道自虚空传导而来。他也不阻止,任其侵体,先自表皮开始石化,渐渐地向内延伸。待到血肉层面,石化之力顿时迟滞。单论血脉之力,整个妖族,苏伏的妖体都是顶尖的层级,比腾蛇亦不遑多让。 何况凝了一百零八天元真罡,柳真嵩的血脉之力可以压制狐族,却不能压制他。 苏伏心中大定,道理剑意一转,顿将侵体的异力绞碎,表皮一层石化,也跟着化为齑粉。 挡住异力大部分冲击的二女,一个拈花,檀口微吐:“水月……” 一个骈了食中二指,向那轮小一些的明月略作一勾,一道月华光晕凝在她指尖,在虚空划动,清冷的月华之光,使她明艳的脸庞,添了数分高贵神秘:“镜花……” 母女二人联手,使得虚空像似乱流扭曲,几个妖帅的势气再不能阻挡,月华宛如雪漫千山铺盖而去,未退及时的敌军,纷纷晕倒在地,抵抗力弱一些的,甚至举起兵器向同伴刺去,一时大乱不成章法。 “快退!” 柳真嵩大急,口中突地吐出一口绿油油的液体,散发着恶心的腥臭。然而虚空扭曲,液体明明喷向二女,却在半途倒退而回。 他怪叫一声,庞大的身躯突地缩小,竟是不敢碰触自己吐出的液体。那液体顿时落在正仓惶逃遁的其中一个妖帅身上,只闻‘嗤嗤’的音声不绝于耳,其于惨叫声中,整个妖体都被融化成血水。 “抓住他,莫要跑了他。”霓裳一脸苍白地坐在后方。 “我腾蛇一族,双翅一纵便是万里,想抓我?做梦!便是夜统领母女联手,又能奈我何,哈哈哈……” 他一展双翅,身形果然一冲飞天,眼见形势不容乐观,竟是不管下属,要独身逃走了。 “嗖——” 一声破空音,将正自得意的柳真嵩惊醒,只见一柄灰白飞剑以更快的速度来到他的上空斩落下来,未及反应,便有剑光迸发,他最引以为傲的双翅顿时齐根而断。 “啊”地一声惨叫,柳真嵩发出了有生以来最惨烈的叫声,他一头栽落在地,似乎也将他的心一同斩得支离破碎。腾蛇失去双翅,那还是腾蛇么? 最深沉地绝望笼罩着他,使他愈想愈是悲愤,愈想愈是痛苦,不由满面狰狞地向四周吼叫:“谁……是谁……” “剑……剑光分化……”后方仅余的两个妖帅其中一个,颤声地说着。 这话传入柳真嵩耳内,顿时使他呆滞当场。 接着,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俊秀青年,缓缓踱步来到了他的身前。在他的身后,都是敌军的高手。他们脸上没有了焦虑不安;没有了自失惶恐。他们只是平淡地望着自己,好似只要有此人在,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被信服并且拥戴着,坚信只要有他在,无论形势多么恶劣,都无所畏惧。 “你叫柳真嵩?” “我……我是……”相比起自身庞大的身形,对方如此渺小,他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自卑。 第一千零三章:出其不意,雷霆万钧(下) 苏伏指了指他后方道:“你领这点兵夜袭,图的什么?奉了谁的命令?” 柳真嵩强忍钻心剧痛,回首望了一眼,止这一眼,便已永生难忘。原本他以为逃散的所有妖兵,全都震在原地不敢动弹,他的得力下属,那两个妖帅,更是满面的惊恐,概因明月下方不知何时显现一抹残阳,方圆数十里,卷了一道红河围裹,又有枫树簌簌地落下叶片,形成叶海飘荡,莫说一二万军,便是再来十倍,只怕也逃不了了。 众人这才惊觉,苏伏已然突破长生桎梏,成为了真界顶级高手。 “我……”柳真嵩胆气已丧,根本不敢不答,只得望了夜神月一眼,“没有军令,是我私自发军……” 原来他早便觊觎夜神月美色,今夜按捺不住色心,领兵来攻,期冀拿下夜神月母女,不想遭此惨败,连最引以为傲的双翅都失去了,如今甚是灰心绝望。 苏伏早在初见敌军规模时,就已然猜到。这点兵力竟敢正面攻伐,缺少大妖助阵,哪怕他不在,也要铩羽而归。 “子龙,他交给你了,问出敌军实力以及分布状况,愈快愈好。”苏伏撇下这句,便将目光投到余下的妖军身上。 赵云也不二话,伸手一抹,便将大惊失色的柳真嵩收了。余神机显是看出他想法,道:“尊上,如今紫城兵力甚是缺乏,若他们投降,也可留用一二。” “那便由你处置,记住,一定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说着,便对着夜神月等人道:“请诸位移步帐内,商讨反击之策。” …… 今夜格外漫长。 “众将”来到帐内,各自分坐。夜神月表面没有异色,心内却是微有波澜。不过短短数十年,此人愈来愈强了,强得令她都有些心悸。对于妖族而言,数十年的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妖族,尤以上位妖族,寿元都极为漫长。故妖族成长,都极为缓慢。 可能数十年才能诞生灵智,又需要数十年的积累,方能脱尽凡胎。妖帅以上更不必提,动则数千年积累,方能更进一步。 她自创《天狐幻月法》,在妖族之中,悟性资质已算奇佳。可是两千载不懈努力修行,也不过妖帅上境,要再进一步,不是不可能,却需要无比悠久的时光来积累。 想到妖皇秘密口谕,她不由感到有些茫然若失。 苏伏教备了酒菜,向道杀四位门徒以及明月谷两位大小族主郑重道谢。 七罪从来没有开过口,倒是燕琳唧唧喳喳着,将另三位门徒想说的话,都说了个遍。余绣衣寒冰一样的脸,在大仇得报后,仍未曾化开。 夜神月道:“明月谷与紫城近邻,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也就不再多说,城主倒不必如此郑重。” 苏伏敏锐地听出来,她与自己似乎有些生疏了,也不知缘故。 这顿酒很快就收了,此时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苏伏唤了余神机副官入来,本方军力以及战损。 “启禀城主,紫城除守军三万,其余尽都调到这处,连同明月谷夜统领手下,共有九万军。这余月,我军且战且退,伤损共有两万,如今能立即投入作战的,只剩七万军。” 副官说着有些羞惭,一个月的功夫,被打退了数百里防线,还损失两万军,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战果。 “知道了。” 苏伏的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虽然知道无法责怪他们,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失望。敌军虽然势大,以余神机智计,加上赵云统兵,二者相合,理当天衣无缝,其中莫非有甚么玄机? 副官退去,夜流苏冷哼一声,道:“你是否感到极其失望,认为我等无甚作为,你方回军中,就俘获了敌方高级将领。” 沉思被打断,苏伏望了望她,忽尔忆及往昔。相遇,初识,敌对,神交……后来一笔勾销,不知是否也将那次难忘体验勾销了。 “喂,问你话呢!” 苏伏露出淡淡的笑容,他感觉到夜流苏有些变了,至于是哪里变了,却很难形容。 “失望有一些,不过大概知道了缘故。” 夜流苏弯弯的柳眉蹙起:“你莫不是想说,明月谷拖了紫城后腿罢?” “流苏,不要对城主无礼!”夜神月突地开口训斥。 “怎么数年未见,夜统领与在下如此生疏了?”苏伏诚恳地说道,“若是在下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统领指正。” “你误会了,只是如今身份有别,你贵为紫城城主,也是陛下钦命的曲连山脉统治者,明月谷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对待。”夜神月淡淡应着。 夜流苏奇怪地望了她一眼,道:“苏伏便是苏伏,哪怕当上妖皇,能有什么变化,你太小题大做了。” “我不曾教过你尊卑有别么?”夜神月冷冷道,“若城主真的当上妖皇,你再敢直呼其名,我饶得了你,妖神宫也不饶你!” “哼,有什么了不起!”夜流苏委屈地撇嘴,却住口不言了。若是往常,她定然是要顶嘴到底的。 “好了,二位千万莫要为了在下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苏伏看得出来,母女二人自那日讲开心事后,关系缓和了不少。可不能因为他而又势同水火,那就罪过大了。 “师兄方才说知道了缘故,不如说来听听。”喜儿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说出恰到好处的话。 苏伏笑道:“九万军之中,并不都属紫城统辖,两方军令难免冲突,往往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既然城主在此,明月谷自然要受城主调遣。”夜神月之言令众人都是微微惊讶。 燕琳美眸微闪:“夜统领莫非知道了些什么?” “方才我便说过,陛下钦命城主统治曲连山脉,明月谷亦在其统辖范围。陛下谕令绝不可违抗,燕道友多心了。” 夜神月语声冷淡,也不知有几分甘愿。要知道三万军之中,除了招募而来的外族兵,都是由狐族组成的,乃是狐族在莒州立足的根本,伤损一点都令人心痛。 可她轻轻松松地就将指挥权交给了苏伏,令人有些难以琢磨。 “报,赵院主求见……”这时帐外传来通报,想是拷问出结果了。 第一千零四章:智取敌军,大获全胜(上) “那厮想是吓破了胆,未敢隐瞒。” 赵云来到地图前,先是指着图上一个红点道:“我军在此驻防,唤作柳叶坡。如玄帝所见,是个不得已的选择。” 这处四面都有路可以通行,需要防守的范围极大。苏伏点点头,柳叶坡过去数十里,只剩了一片坦途,而明月谷就在数十里外。故此地已成最后一道防线,一旦突破,明月谷必将失守。 赵云移动手指,道:“敌军大部现今驻在界河后的高石岭,据此不过十里路程。统共有十二万军,交战月余,死伤数万,又俘虏柳真嵩部下,如今可用之兵与我方相当。不过,敌军除了主帅柳宗元极为难缠外,还有许多个妖帅,都是些豺狼虎豹出身,各有神通妙法,其中有几个颇是难缠:譬如有个唤作黄大仙的,也不知原身为何,擅使风沙,动则万顷沙海,只消藏身其中,灵识都无法寻出他的踪迹来;还有个土吽王,擅使土行神禁,可随意操控土石,只消土石丰足,随时可彻堡垒,易守难攻。只这二妖,便胜过千军万马。” “除此外,还有飞翼军万余,乃是腾蛇一族多年来收拢的,都是些鹰鸟翼禽,无视地域限制,来去自如,往往在两军交战时突然现身偷袭,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 “飞翼军的驻地,惟有柳宗元一个人知道。” 飞翼军乃是四大部族都有的兵种,常常作用于奇袭,极难防守。往往在实力相差无几下交战,拼的便是飞翼军的数目与实力。 既都身为妖族,强弱各自不一,也不定数目庞大便能胜出。飞禽修炼较之走兽更为艰难许多,故飞翼军组建是极为困难的,且惟有四大部族与妖神宫养得起。 苏伏目露沉吟,道:“按军力配比,今夜奇袭应当不难成,只是不可教飞翼军逃走,诸位有甚么妙计?” 众皆非智将,更多是从未接触过打仗,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能有甚么妙计,不由面面相觑。 苏伏也不为难,转了话题道:“应囚黄氏也不过十万军,如此说来,腾蛇一族大半军力尽投此处了?” 夜神月道:“恐怕不是。腾蛇乃是四大部族实力最强大的,独据西岐数万里地域。况且十万军中,圣城治安军有三万在其中。我想应是为了分化身兼治安、巡城两大司卫的古河图实力。” “夜统领可知古兄近况?” “古河图乃是三足乌族主古山川与一个侍女所生,血脉不纯,自小在族中受了许多侮辱与欺凌。故其拜陛下为师,便再不曾回过部族。” 夜神月摇了摇螓,有些困惑地说:“三个殿下之中,当属他最敬重陛下。妖神宫爆发内乱,本应是他站出来与叛党斗争,可直到龙雀族灭,都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是何缘故。” “哼,三足乌与腾蛇狼狈为奸,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古山川是个心机很重的野心家,早对妖皇宝座虎视眈眈,怎会甘心投靠柳暮言,成为他的走狗。” 夜流苏对莒州“大人物”如数家珍:“若说这二妖有甚么共同点,便是都极为好色,不止一次觊觎我们狐族,若非陛下庇护,我们早都成了他们玩物……” 苏伏认为她已猜中一半,古山川既是个野心家,就更懂得隐忍之道。若是柳暮言身后有个令他不得不妥协的存在,又怎敢反抗? 柳暮言利用雷霆手段灭了龙雀一族,何尝不是做给自己看的。这说明他对自己很忌惮,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对自己背后的人很忌惮。 如今没有证据,若是……想着又摇头,陛下只怕不愿他州介入,又想到他的“遗言”,不由感到有些惘然。 妖皇宝座,他从未想过。 “喂,苏伏,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夜流苏瞪大了美眸,尽管刻意地恶声恶气,仍是媚意丛生。 苏伏笑了笑,忽然明白了夜流苏的变化。道:“方才某心里想到一个破敌计策,却要诸位配合,可想到流苏道友或许不愿,不由摇头打消此念。” 夜流苏听罢,反倒甚为好奇:“甚么愿不愿的,你说清楚。” 苏伏便将“计策”说来,众皆听罢,不由都将视线落在夜流苏身上。 “此事何难。”夜流苏本色流露,眼波流转,甚是媚惑人心,“若是你答应我一件事,人家便应了。” “道友但说无妨。” “人家不急,只当剑君应下了。奇袭之计却是过时不候,不若先去杀敌,过后再提未迟。”夜流苏细细地笑着,奸诈地像只小狐狸。虽然她本来就是狐妖。 苏伏笑着应允,今时不同往日,他根本不惧夜流苏耍花招。 见他如此爽快,夜流苏反倒有些意外,再一想到他如今身份修为,不由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落寞。 这时帐外传令兵又报说余神机在外求见,当即着他入来。 “柳真嵩残部大多已受降,小部死忠已处理干净。” “很好,神机,某命你率军三万先行,饶至敌后,待闻喊杀声,便是讯号,自后杀来,争取将来犯之敌全数歼灭!” “遵命!” “还请四位道杀门徒随行,将欲逃走的敌方高手将领拿下。” 四位道杀门徒自无不应。 苏伏又转向夜神月道:“贵族霓裳有伤在身,便留守疗伤。统领且率余下大军,列阵界河对岸,切不要发出声响,待闻剑鸣,便为讯号,可率军攻来。” 夜神月点螓应了。 “子龙,你且随某乔装混入,伺机杀死黄大仙、土吽王,切不可失手!” “必不辱命!” …… 当夜,紫城大军悄无声息地动了起来,先由八千方才经过大战的老卒,穿戴了敌军盔甲,扮成柳真嵩部下。 继而浩浩荡荡地簇拥着“柳真嵩”以及“俘虏”来到敌军驻扎的高石岭下,果见一个巨大的土石堡垒,坐落在石岭上。 此时天光稍稍放亮,可以望见堡垒与石岭之间深深陷入一个大坑,坑底布满有毒的棱刺。上面架着一座吊桥,想要通行,必要堡垒中人将吊桥放下来才可。 柳真嵩身上有些脏乱,脸被不知何物划了几道痕迹,渗出了血。他骑在一匹地行龙上,腋下夹着五花大绑的“俘虏”夜流苏,一面对堡垒中人冷声喝道:“长了眼睛么?还不让本帅进去?” 堡垒中人听出是他的声音,急忙指挥着将吊桥放下来,八千军马鱼贯而入。 来到大门处,有个妖帅一脸焦急地迎来:“部帅,您可急死我们了,大帅听说您私自发兵去攻伐,大发雷霆,正要我等去寻您回来。” “哼,我这么大个人,有什么打紧。”柳真嵩紧了紧“俘虏”,后者登时用她一双媚眼狠狠瞪来。 那妖帅好似才看到夜流苏,惊讶道:“她,她不是狐族的夜流苏么?” “哈哈哈!”柳真嵩大笑,“狐族少主又如何,妖皇义女又如何,还不是成了我的俘虏,快去禀告叔父,便说我拿夜流苏来孝敬他了。” 堡垒门洞开,显出一个平坦的马道,柳真嵩望着这一幕,心思微转,对着身旁跟班使了个眼色。 八千军跟在他身后来到马道尽头的第二道门,内中自有千秋,马厩、兵营,校场应有尽有。将八千兵打散入堡垒每个角落,柳真嵩便带着俘虏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寝殿外。 大门自己洞开,内中摆设极为讲究,在首位处摆了一张兽皮椅,坐了个约莫四五十年纪的中年男子。 柳真嵩先将俘虏随意地丢置,向那中年男子行礼道:“拜见叔父!” “嗯,闻说你大败了紫城大军,还俘虏了夜流苏?”他正是柳宗元,其貌不扬,一双眼睛眯起来,就成了一条缝,正死死盯着因为五花大绑而曲线毕露的夜流苏。 “叔父莫提了,折损了数千军,方才抓了这贱人来。”柳真嵩晦气地说着,“只可惜差些就能抓住夜神月。” “哦?”柳宗元心思一动,“夜神月修为高你许多,你如何抓她?” 这确是一大疑点,柳真嵩冷笑道:“我军夜袭,正巧被我撞见她外出,便捉了她,本欲要挟夜神月就犯。夜神月为了救这贱人,与小侄硬拼,杀了数千军,却中了小侄的毒,如今正觅地疗伤去了,若是……” “若是什么?”柳宗元心思痒痒地盯着夜流苏猛瞧,愈是瞧,愈是觉得此女美艳不可方物。 他却不知,夜流苏一面对着他施展媚惑之术,一面感到极端的恶心。 “若是趁胜追击,不难俘获夜神月,到时……” 柳宗元望了望自家侄儿,见他脸上许多血渍,眸里却满是燃烧的欲望,心知他素来喜好夜神月这一类,不由嘿嘿一笑:“听外面将士说,你要将她献给我?这可是你的俘虏,不会舍不得?” “当然会!”柳真嵩同样嘿嘿笑着,“若是叔父将飞翼军交由小侄,让我去追踪夜神月,这贱人自当双手奉上!” 第一千零五章:智取敌军,大获全胜(中) “柳真嵩你个臭混蛋,快放开我,我是陛下义女,你竟敢绑我……”夜流苏又气又急,挣扎着大骂出口。 她这一挣扎,本就单薄的罗衫顿时曝出许多妙处,把柳宗元看得眼睛都直了。他暗暗咽了口口水,心头刚生出的疑云顿又消失无踪。 夜流苏长得本就极为惹火,又是狐族出身,生就有一重媚惑光环。而且不要忘记她还是楚渡义女,由此种种,加上她刻意施展的媚惑之术,是个男人都难以把持。 不过飞翼军非是等闲,此次腾蛇一族虽未尽全力,这飞翼军却是泰半在此了,若是损失一点半点,不用柳暮言发火,族主柳无义也不会饶他。 他还保有一分理智,狐疑地打量柳真嵩,道:“诚如她所言,便是飞翼军亦难奈何她,不如我叫黄大仙他们随你走一趟?” “黄大仙小侄自是要的,飞翼军也是缺不得。”柳真嵩看也不看夜流苏一眼,冷冷笑道,“现如今敌军甚是疲乏,若小侄再率飞翼军突袭,必令对方高手回防留守,小侄再领高手去围堵夜神月,必能一击凑效。” “您在享用了她之后,还能品一品别样风味,叔父不动心么……” 柳宗元确实动心了,可还是犹豫着说:“这两个……女人,可是陛下指定要的……” “既如此说,小侄也不勉强了!”柳真嵩佯作不悦,粗暴地提起俘虏,转身就走。 “且慢……”柳宗元终究是舍不得到嘴的肉溜掉,“过了界河向西行十里有个山谷,飞翼军便隐在谷底,你持我军令,便可调动……” 说着掷来一枚令牌,柳真嵩接过,轻轻一翻手,令牌便消失无踪。 便是这个动作,微有灵压溢出,柳宗元几乎瞬间就识破了眼前这人不是他侄儿柳真嵩,双目暴涨精芒,双手袖袍震动鼓荡,激射出数尾毒蛇咬来。 柳真嵩,或者说苏伏略感惊讶,飞剑霎时显形,滴溜溜地在空旋转,荡出数十道剑光,将毒蛇都切成两段。 身体断裂,那些毒蛇犹自口中喷吐出绿油油的毒液。 苏伏夹起夜流苏就往后退,避开毒液,顺手解了绳索,低声对她嘱咐:“你速去寻子龙,助他一臂之力,记得留土吽王一命……” “嗯……”夜流苏轻轻应了,旋即又变了脸色,意味难明地说,“剑君骂了奴家几次贱人,可要好好记住了……” 语罢娇笑一声,灵活地挣脱苏伏,窜出寝殿。 “天狐幻月法?”柳宗元冷冷盯着苏伏的脸,“不论你是谁,将令牌还给本帅,可饶你性命。” 苏伏看也不看他,举手轻托,曼珠沙华倒垂着在他掌中凌空悬浮:“你问它,可答应么。” “他?”柳宗元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脸如冰霜,“本帅认得你,你便是那个苏伏,没有想到你已经醒了,既然如此,今番便教你再死一次,紫城不攻自破!” “铮!” 音声方落,寝殿骤有一道剑鸣冲天而起,穿过顶壁,直入云霄。堡垒数个岗哨惊骇地望去,本来只有一丝光亮的天色,斗然大亮。 …… “你……你们看……那是什么?”一个妖兵指着界河处。 众皆望去,只见一列列全副武装的敌军正渡河过来,不由大惊失色:“敌袭,敌袭,快收了吊桥!” “啊——”堡垒内部,突地有惨叫声,那分散开来的八千兵,暴起发难,在堡垒内大开杀戒。八千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敢打敢杀,将敌军杀得措手不及。 整个堡垒全然乱了秩序。 却说赵云乔装在堡垒内部穿行,有着柳真嵩的指点,他很就寻到了黄大仙,其正与女妖风流快活,便为赵云取了性命,收入其冥府之中。 方才苏伏向他使了个眼色,实则是暗中传音,令他留土吽王一命,也不知作何用途。 才自黄大仙房中出来,却见夜流苏寻摸而来,二人汇合,便向土吽王所在去,路上遇了几波敌军,幸好未见妖帅。 一路过关斩将,来到土吽王所在的“屋舍”。说是屋舍,不如说是一个宫殿。二人便见那厮躺在王座上呼呼大睡,周遭静悄悄的。 似乎是二人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你们是谁,莫不是来传大帅命令?” 夜流苏笑盈盈地说:“正是,你快听,外面有喊杀声,敌军已然攻入,大帅命你解了神通,活埋敌军。” “俺……俺不信……你有大帅令牌么……”这土吽王虽然傻愣愣的,却总算没有蠢到家。 “不要与他废话!”赵云挺枪,当即一跃而起,重重地击落下来。 “等……等……别打俺,别打俺,俺听话就是……”尚未击中,土吽王居然开始求饶了。 赵云的枪,落也不是,收也不是。犹豫没多久,周遭突地摇晃起来。 “你做了什么?”赵云将枪尖抵在他下颚,冷冷盯着他。 土吽王可怜兮兮地说:“俺,俺解了神通,不是大帅命令的吗……” “噗嗤——”夜流苏顿时笑出了声,“喂,你家主人特意嘱我要留他性命,还不快带他离开,真想让他被活埋么。” 赵云口中绽出一声长啸,八千军都是他手下精锐,闻听此声,纷纷向堡垒外部逃去。 提了土吽王衣领,身形一纵,便自顶壁来到外界,来到高空俯瞰,只见偌大土石堡垒正在寸寸地瓦解,其势震天动地,心中微微震惊,不由望了望一脸呆呆傻傻的土吽王,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了苏伏的用意。 八千军收到传令,已经有些晚了,有些根本来不及逃出来。不过妖兵不同人族,体魄强健,性命却是无碍的。 “傻大个,你叫什么名字?”夜流苏显然也看出了土吽王的价值。 “俺,俺没有名字,俺娘说以后碰着高人前辈,没有名字就能得到高人前辈同情。”土吽王傻乎乎地笑着,“俺娘还说,取得高人前辈同情,就要死赖着他,那样以后俺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第一千零六章:智取敌军,大获全胜(中下) “姐姐给你取一个,好么。”夜流苏的话语极具诱惑,“只要你加入明月谷,姐姐保证,莫说吃饱肚子,任何山珍海味都不是问题。” 赵云气息微涌,淡淡地将土吽王拨到身后:“此妖乃赵某所俘,少族主请自重!” “开个玩笑也当真,果然像霓裳说的一样无趣。”夜流苏撇过头去,轻哼一声,“跟某个榆木脑袋一样样。” 话音方落,堡垒核心地倏然间爆出一团气旋,卷动无所不在的粉尘,铺天盖地地推向四面八方。由气旋而起的,强烈的飓风,吹得二人睁不开眼睛,不由往后退去,直退到数十丈外,方才睁开去看。 只见场内一股黑旋风,陀螺似的疯狂旋转,裹着一只高有十数丈的黄瞳碧鳞双翼腾蛇,他的一对锋利的毒牙,正与一柄飞剑厮斗。 “见面不如闻名!”柳宗元的音声饱含自信与强大,“炽翎军帅如此无忌,才因先帝苟活一命,如此莽撞,就不怕再死一次!” “陛下生死未明,你以先帝称之,犯了某忌讳,本想留你一命,看来饶你不得。” 苏伏面色微寒,略一抬手,方才放亮的天光斗然一暗,只见一零八星辰高高悬挂,在下有残阳,红河如浪潮狂涌,席卷过处,簇簇红枫挺拔而立。 飓风无比浓烈,似要将这一切撕裂。 随后,天地间万籁俱静。所有妖的呼吸,都不由凝滞了。 只因星空下,忽尔生出青、黄、赤、黑、白等五色元气,并不强大,薄薄的一层,宛如五色飘扬的彩带,在虚空漫无目的地来回游荡。 “五色神光?”柳宗元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当楚渡现身,竟将庞大身躯匍匐在地,四处张望着。周遭正在交战的妖兵,也全都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莫说他人,便是苏伏自己,都是微微惊愕。旋即反应过来,这便是助他苏醒过来的五色元气,原来仍在泥丸宫,也不知怎么跑到了现世。 “你等叛党还不就缚!”这时夜神月纵身来到高空,威严又清冷地说道,“五色神光向来是陛下象征,如今传给炽翎军帅,亦有传位之意。妖神宫本该由炽翎军帅统率,柳暮言欺君罔上,私自坐上君位,犯了滔天死罪,你等若还要跟从,必然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此言一出,底下敌军顿时惊惶起来,军阵有些骚乱。 苏伏微微眯眼,冷冷盯着夜神月,到这境地,他必然不能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而否认。此女原来早就知道,无怪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最震惊的莫过于柳宗元,那是五色神光的气息,绝没有错。可五色神光乃是楚渡本命法宝“五色翎”所发,气息绝不至于如此薄弱。 未见楚渡,他半点也不惧,冷笑一声:“炽翎军帅?可笑,这也称得五色神光?若你能拿出先帝本命法宝,本帅便信了,调转矛头对付柳暮言,若你不能,就休怪本帅治你一个招摇撞骗、冒充先帝传人的罪名,当场凌迟处死!” 苏伏自家都不清楚五色神光何来,又去哪里寻这法宝。况且,心神根本无法投入,那五色元气根本不听他使唤,全然自主地飘荡,与他没有半点关联。 “腾蛇一族,果是‘牙尖嘴利’之辈。” 苏伏淡淡一笑,也不去理会五色元气,骈起食中二指,一百零八星辰顿时焕发璀璨的光芒,化作无穷无尽的星力落到凡尘,只见得无处不在的飓风顿时消解得不留半点痕迹;所有飘荡在虚空的粉尘,也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星力蔓延过处,碧蓝如洗,片尘不染。 柳宗元眼神微闪,也不惧,庞大的蛇身纵起,催动血脉,体表鳞片一张一合,像似呼吸那般,吐出暗沉如水般的气体,沸腾着,偏又有狂风呼啸的声音,嘶嘶地好似要撕裂天地,把星力尽都隔阻在外。 他顶着无匹星力,向苏伏轰然撞将过来。迎接他的,却是蓄力已久的红河,道理剑意极为霸道地铺盖每一层每一寸空间。 二者甫一碰撞,顿时化作恐怖的残风与剑气四面八方溅射,一时之间,方圆数里之地都被波及,逼得双方大军不得不向后疾退。 …… 柳宗元或许修为足够,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其部曲都在堡垒废墟左近,波及最深,只这一下便死伤无数,本就因敌袭与八千军的突袭而士气大降的大军,士气顿时沉到了谷底。 众军且战且退,很快来到界河,竟有承受不住压力的妖兵,顺着界河便往下游逃去。 同时,闻听喊杀声的后方伏军,也攻杀上来,伴有道杀门四位高手,许多妖帅都不是敌手。逃又逃不得,杀又杀不过,许多被逼无奈的妖帅,只得跪地投降。 夜神月微一蹙眉,一百零八星辰下,《天狐幻月法》根本不敢展开,二者不相容,若是撑破了星海,可能对苏伏造成伤害,只能暂避锋芒。 这时堡垒废墟中复冲出十来位妖帅,目标正是她。 夜神月身形一展,便向远空而去。左近的夜流苏见状,向赵云道:“下方大局已定,却不能大意,你且去指挥众军作战,我去帮她!” 语罢身形一纵,便追击过去。 …… 却说柳宗元眼见自己造成的后果,懊恼不已。大战至今,从未有过如此局面,更别提惨败。他心知下方大局已定,除非能立刻杀死苏伏,方可挽回败局。可从交锋来看,要杀对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是大军尽失,他也没有颜面回去复命。现如今只好取了苏伏性命,再将夜神月母女俘获,献给柳暮言,说不定能逃过惩处。 柳宗元自然不是一个合格统帅,但他却有一颗铁石心肠,跟随他作战的大军,说弃便弃了,也算得当机立断。本来今夜不该如此局面,他自忖数十个高手在帐下,不将紫城大军放在眼内。故柳真嵩私自发兵,他也没有重视,至多死伤个几千军,长个教训,有他属下几个妖帅在场,伤不了性命。 可他没有想到苏伏会在此时苏醒,且以雷霆手段收伏敌军,又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装扮成柳真嵩与其手下,混入堡垒之中。 又因为他的自负,堡垒外严内松,黄大仙便罢了,土吽王都没有个护卫,他自以为的强大,顿时在种种巧合下土崩瓦解。 当苏伏收取令牌泄露异常灵压时,他的心神才重新凝定,谁让他朝思暮想的狐族少女就在眼前呢,加上夜流苏刻意的媚惑,想不心神失守都难。往日楚渡坐镇妖神宫,谁都不能动狐族,如今他不在了,还有谁能阻止他们? 正是怀着如此心念,上了此恶当,如今却要自食苦果。色字头上一把刀,对妖族又何尝不是。 …… 这时柳宗元念头定下,不用管大军是否受到波及,便也不再束手束脚,本就庞大的身形,突地又涨大数圈,硕大无朋的巨尾,猛地向前方甩动,如同一条巨鞭,虚空被粗暴地撕开一条深深的痕迹。 铿地一声金属撞击声,曼珠沙华被击飞出去,扬起的尘沙,卷裹着难以想象的黑飓风犁向大地,高石岗一个角落顿时寸寸裂开,余波透过去,直将界河边上的敌我双方数千妖兵震飞。 修为弱些的,当场四分五裂,众妖甚至能清晰地闻见玄铁盔甲寸寸裂开的声音,鲜血喷洒长空,落下来染红了界河。 一击之威,竟至于斯!然而这一击,对其部下大军士气,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柳宗元早已不顾许多,昂起蛇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嚎叫。巨尾顺势向旁横扫,席卷而起的沙尘与空气摩擦生出火花,远远望去,便好似一条粗壮的烈焰巨鞭狠狠地抽向苏伏。 空气因此而凝滞,干燥炽热的凌冽巨压,先令法体一阵气闷。 苏伏微微眯眼,右手向虚空一握,被击飞的曼珠沙华便回到手中,身形骤然突进,红河紧紧相随,如同锋矢般刺破重重烈焰,重重地斩在布满碧玉蛇鳞的巨尾上。 铛地一声重击,火星四溅,如此重击,却只在柳宗元的蛇尾上留下一条白白的印痕。 柳宗元的躯体强度,与柳真嵩相较,高出何止数个层级,二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苏伏法体运力至极限,方才堪堪挡住冲击。他的妖体虽然也是顶尖的,与纯正的妖体,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这差距便体现在体型上,柳宗元的庞大躯体,绝不是虚涨的,而是其修为使然,每一分每一寸的血肉都经过无比苛刻的锤炼,表皮上的鳞片,更是堪比法宝坚硬,这便是腾蛇一族最大的仗恃。 僵持不下间,柳宗元巨大的蛇头悄悄地噬来。 苏伏仿似毫无所觉,仍与其尾较劲。直到腥臭扑鼻,方才恍然回神地回首去望。 “去死罢!”无匹尖锐的利牙,噗嗤一声刺透了苏伏的肩背。 危急时刻,他只及偏了偏了身体,避开了心脉要害。 柳宗元大笑:“避开要害又如何,中了本帅的毒,已是死人一个!” 第一千零七章:智取敌军,大获全胜(下) “苏伏……”远空正与数个妖帅激斗夜流苏与夜神月,俱是大惊。明月谷已然选择了站位,若是他死在这里,那可就真的万事皆休。 听着二女惊呼,柳宗元更是得意。因为苏伏的渺小,想要看清他的表情极为困难,这时滚动双瞳向下望,希冀能望见苏伏脸上的绝望。 然而结果令他甚为失望,苏伏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有,偏偏没有绝望。 “嘶!”剧痛使苏伏倒抽一口冷气,脸颊微抽,腾蛇的毒有多么剧烈,已经难以形容,甫入体便大范围地侵蚀开来,错非妖体脱胎换骨,绝难抵抗,当场就要化为血水。 不过,这正在他意料之中。他见过柳真嵩的剧毒,估摸着毒素当是腾蛇一族天生便有的,强度应当是差相仿佛。 柳宗元冷笑一声,正待将苏伏撕成碎片。不想对方突地用手紧紧地抓住毒牙,竟使他不能动弹。 “放开本帅!”此时对方脸上非但没有绝望,还挂了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他心头突地一个咯噔,有些慌了起来。 身上鳞片急速地抖动,很快就形成一道薄膜,要将苏伏撑开。 苏伏一手紧紧抓着毒牙,骈了剑指,红河顿如腾龙而起,霎时撞开薄膜,自其蛇口,如一大锅红汤倒入。 嗤嗤—— 霸道十足的道理剑意流入其体内,像似利刃切割,一时闷响不绝于耳,只见柳宗元的蛇身丝丝的溢出血迹,更有甚者,鳞片突地爆裂开来,激射出一大蓬红的血与白的碎骨。 难以形容的剧痛令柳宗元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在土尘巨坑里不住的翻滚,毒牙之上还挂着苏伏,顿时也让其跟着一起翻来滚去,加上体内蛇毒肆虐,一波波的痛楚侵袭脑颅,幸好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剑印不住地指引红河前进方向,红河自蛇尾破开一个洞,倒转一圈,复又自其蛇口而入,循环反复,几乎无有穷尽。 观战的所有妖,尽都目瞪口呆,交战的双方,一时都止在当场。 “死……一起死……一起死啊啊啊啊……”柳宗元语无伦次,其身涌现绿色气体。他手下的数个妖帅脸色都是巨变,突地向后疾逃。 “退!”身处军中,纵观全局的赵云与余神机尽都领略个中微妙,大喝一声,率先领军向后逃开。 夜神月一把拎了夜流苏,直向九重天罡里逃去。 “他……他还在里面……”夜流苏心思凌乱,只觉心急如焚,不住地挣扎,“放开我……” “轰——” 挣扎未果,继而一声巨响,传递四野。一股肉眼可见的绿色气体,旋转如珠,迅猛地膨胀开来,沿途所过,一切生机绿意尽都化为了粉尘,未及逃走的妖兵,被这气体一碰,血肉顿时寸寸地化灰,一时哀鸿遍野。 “你与他,恩怨早就一笔勾销,如今还纠缠什么?”夜神月清冷的声音,唤醒了呆滞的夜流苏。 没有回应,她只是盯着深坑望,待那余波消去,仍见一抹白影屹立,两行清泪不由缓缓淌下。是啊,自己与他,早已是过往,了无痕迹了。 “他日后必然站在顶点,这点阵仗,还杀不死他!”毕竟血脉相连,夜流苏的心思,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会不明白。自从夜流苏开始闭关,她便有所察觉。 她确实变了许多,不再无故地耍弄心机,不喜出门,常常发呆,对待下人,不再像过往那般动辄打骂。 夜神月未经过男欢女爱,可她活了两千多年,看得多了自然懂,懂得多了自然透。自家女儿这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我是妖神宫暗卫统领,也是狐族首领。你是我的女儿,我的一切,都要由你来继承。”轻轻地拭去她脸上泪痕,轻声地说,“陛下五色神光都传给他了,他注定是莒州的王,你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难道只有龙族的公主,才配得上他?”夜流苏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忽又展颜一笑,“你所不曾拥有的,就不许我拥有,你是嫉妒了。” 说着,声音又冷了下去,比九重天罡之上的罡流还要冷:“你生下我,便是为了将责任交给我,既然如此迫不及待,那你还等什么?” “嫉妒。”夜神月淡淡望着她,略带讥讽道:“你倒真像一个十足的人类,总是猜疑别人,曲解他人好意。” 顿了顿,又道:“我不嫉妒你,这世间的情爱于我,不过是镜花水月。若你也活上两千载,看得多了自然懂,懂得多了自然透。看得透彻,想动心思也难了。” 说到这里,她往下方按落狐火,再也不愿看她:“至于责任,你说得不错!你是我此生,惟一爱着的人,你是我的血肉,从我身上分离出去的,难道还能交给别人?” …… 在一大片投降不杀的高呼声中,泰半的妖军都选择了投降。一者柳宗元的手段实在令他们寒心;二者是因五色神光的出现;三者是大军中,腾蛇一族的死忠不多。 将飞翼军的军令交给赵云同余神机,腾蛇一族在这些飞翼军身上花费了许多心思,多半都有家人受到钳制,根本无法招降。 从俘虏上来看,大多妖兵都是了无牵挂的独行侠,这也是他们愿意投降的缘故。 此战大胜,紫城方面士气高涨,大有一口气打去妖神宫的势头。五色神光出现,全军上下,都深信夜神月之言。况且一旦苏伏出任妖皇,他们的身份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何乐而不为。 然而当事人并不作此想。 临时帅帐内,苏伏沉着脸坐在首位,夜神月在下首单膝着地,垂着螓首道:“我本是妖神宫暗卫统领,负责为陛下刺探情报,保护陛下安全。陛下失踪之前,曾穿过口谕,着我等全力助城主登上妖皇宝座。” 本意是兴师问罪,哪想到她早已找好了借口。 “呵呵,妖皇宝座。”苏伏一声轻笑,意味深长地说着,“除此以外,狐族便无路可走了么。” 第一千零八章:狐族依附,巧设名目(上) 夜神月沉默了许久,轻声地说:“此为陛下心愿,与狐族无关,我只是遵照陛下的命令,或者说‘遗愿’。” 帐内温度斗降,苏伏眸子里的冰寒犹如实质化,化作淡薄的透明剑气缭绕,莫名的气压直欲撑开营帐,音声沉如狱:“不用你来提醒!” 夜神月微微抬螓,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似有一层月晕萦绕,与透明的剑气相互对峙。 良久过后,透明剑气消失无踪,气压化作无形。苏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不住……”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某不曾预见此局面,承担妖族生死、存亡、荣辱,无异于天方夜谭。某身为人族,不适合也不应该承担这份重责。” “责任背后,却是无上权势。”夜神月淡淡道,“你可以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利,莒州千万妖族,生杀予夺,全在你一念之间。是人是妖,有何紧要,大道殊途同归,城主终将问鼎巅峰,到时有谁介意。况且…… 她微微一顿,又道:“这世上有谁不贪恋权势……” 苏伏微嘲道:“统领谬赞,愧不敢当!真是想不到,统领如此人物,居然也禁受不住诱惑。” “陛下生死难料,无非身不由己。”夜神月表情没有变化。 “统领这话真是意味深长啊。某受不得你拜,还是起来说话。” 夜神月没有动,她定定地望着苏伏,语声清冽,认真说道:“狐族确然无路可走。” “依某看来,投靠柳暮言是一个不错的抉择。”苏伏淡淡道,“他身为妖皇亲传弟子,如今活着的弟子中,惟他有资格继任,狐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既如此说,城主何以尖锐反击,不若双手就缚降了柳暮言。”夜神月脸色恢复惯常的清冷,苏伏终于成功挑动了她的火气。 苏伏不语,淡淡地望向帐外。 气氛复又僵在当场。 “狐族,可为‘任何人’效忠……”过了许久,夜神月终还是垂下螓首来,显然她很清楚,僵持下去,对她与狐族没有任何好处。 苏伏细细品着此言,淡淡笑着,没有说话。 “但绝不做他人玩物!”夜神月猛地抬螓,清水琉璃一般的美眸,宛如勾勒着两轮圆月,投射出清冷月华,直照入苏伏心底。 虽清冷如月,却掷地有声。这便是夜神月的底线了,她深深清楚投靠柳暮言抑或古山川都将是狐族陷入悲惨境地的开始。可是交代了底线,就等同授人把柄,若苏伏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也等同将狐族推入火坑。 而让她做出这个决定,却是与苏伏的来往中,积累下来的一份信任,她愿意为此冒险。 如两泓泛起涟漪的水潭,苏伏双眸闪动,心绪微微起伏,沉吟着道:“夜统领处世清明,清楚明白你与狐族想要的是什么,由此指引,自然不会迷失。” 他站了起来,亲手将她扶起:“可这世上,浊流混杂。某信得过统领品性,可往往事关族群存亡,个人品性,也就无关紧要了。” “城主若觉得必要,我可奉上两分灵魄……”夜神月一句话便断了苏伏疑虑。 “不必了。”苏伏脸色不是很好看,显然方才直面冲击,并不那么好受。 他摆手打断,“柳宗元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柳暮言不同,你可明白?” “不过是个强壮一些的跳梁小丑!”夜神月淡淡道。 评价偏颇,且忽略核心。苏伏笑着摇摇头:“既你身为暗卫统领,想必有着特殊渠道,妖神宫怎么个情形?” 夜神月不知他想法,不过即便知道了,她的评价也不会改变。因为在她认为,柳暮言身后不论有什么人,都改变不了他本身是一个‘跳梁小丑’的事实。 “以陆龟蒙为首的一干文武,全都被押在地牢里。”身为暗卫统领,自然知道多一些,“柳暮言每日派人严刑拷打,逼陆龟蒙立下‘陛下遗嘱’,拥立他为正统的皇。” “取走‘代’字而已,何须如此波折。”苏伏冷冷一笑,“看来腾蛇一族也很是缺乏内政能手,可惜最擅长干这一行的龙雀一族尽灭在他手上,不得已转头求到陆相头上。——君山行政现今是否处在半瘫痪状态?” “相去不远了。”夜神月道,“柳家两兄弟貌合神离,柳暮言武将出身,哪里懂得治理。或许这也是陛下从未动过传位念头的缘故。三足乌虽然附庸,却对此束手旁观,大有幸灾乐祸的架势。如今柳宗元战败,打乱了柳暮言想在紫城补充内政人员的计划,不出月余,便不得不放权。” 不愧是妖神宫暗卫统领,这一番分析条理分明,丝丝入扣,苏伏暗暗点头,道:“你等暗卫存在,柳暮言知道么?” “他也曾受过陛下宠爱,暗卫之事自然瞒不过他。” 夜神月美眸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难过:“暗卫原本有一百二十七个,泰半被他耍弄手段杀死。如今连我在内,幸存十六个……” 苏伏皱眉道:“暗卫多无立场,如此残暴,真是丧心病狂,就不惧陛下回来找他算账?” “全都怨我。”夜神月摇摇螓,幽幽一叹。 苏伏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暗卫确实没有立场,可夜神月并不如此。 “柳暮言对妖皇宝座朝思暮想,陛下永寿,他想必心焦如焚。”他轻声地宽慰道,“久而久之,心内淤积许多愤怨,甚至绝望。故甫登台,急要发泄,暗卫不过是恰逢其会,与统领没有太大干系。” “不必安慰我。”夜神月恢复了冷清,道,“未知城主思量若何?” 她可不是初涉尘世的小姑娘,时刻记着,苏伏没有正面回应之前,此事都做不得数。 苏伏复去落座,闻此双眉微挑:“某不为妖皇宝座,也要给陛下一个交代。即日起,明月谷并入紫城……” 说到这里,音声微微一顿,略带几分征询:“归玄门统辖,玄门会为统领开设一个分阁,便以明月阁称之,首任阁主,自由统领担任。” “明月阁,需要做些什么。”夜神月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难以捉摸。 “妖神宫暗卫,统一编入明月阁,某允你自主权利,可依你设想组阁。”苏伏淡淡道,“以收集一切情报为主,真界各地由玄门传回来的大小事件,先由你辨别筛选,再将你认为有价值的收集汇报给我……” 顿了顿,又补充道:“明月阁只需对我负责。” …… 当此事宣布时,先后进入营帐的众人,表情都有些微妙。惟一没有表情的,则是余神机。 明月阁的成立,意味着余神机的权利少了三成以上。 不过夜神月并没有同意将明月谷一起并入玄门体系,而是只身加入玄门,明月谷则依附紫城。从结果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明月谷却相对保持独立,至少不用接受来自玄门的命令,只对苏伏这个城主负责即可。 苏伏明白她的顾忌,玄门是一个教派式组织,虽然核心成员只有寥寥数个。核心成员以外,有一套极为严谨的阶职体系。阶,乃是阶级;职,乃为职司。 阶级与职司是两个完全不同,却又息息相关的构成体。阶级有门徒、执事、护法、长老四个品级,每个品级又分三个等级,譬如三级执事,也称上级执事。每个品级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绝对无法逾越。 每个阶级都不同的待遇。往往一个门徒想要升到执事,需要兢兢业业为玄门办事十年方可。但只要勤劳肯干,不论你出身,不论你是否修士,便是凡人也有晋身机会。 李忠便是玄门驻外大使,他不过是凡人一个,阶级却已升到低级执事。此次苏伏回来,论其功劳,又抬了一层,在紫城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了。 职司又有不同,夜神月出任明月阁阁主,此为职司,与阶级全然不同。她甫入玄门,自是最低的门徒,苏伏也无法提升她阶级,只不过身为明月阁阁主,稍立小功,便相当底层十年辛苦,二者没有可比性。 有道杀门徒在场,此事不好多提。 苏伏先向喜儿等人拱手道:“诸位仗义,某铭记在心,明日且请到紫城小住,切莫推辞。” “师兄,明月谷既并入紫城,便是要诛除叛党,与柳暮言决一死生死,小妹怎么能在此时离开!”喜儿腼腆笑着说,“师傅若是在世,会骂人家的。” “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少了本姑娘!”燕琳一脸严肃说着,“绣衣你说是么。” 余绣衣只是点螓,她向来少言,能如此回应,已足够说明态度。 苏伏心头微暖,与他们也算“出生入死”过,有四人在,总算不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既如此,在下代莒州万千妖族,先行谢过四位。” “尊上,既要诛除叛党,总要有个名目。”余神机淡淡道,“自古以来,谋朝篡位者,多巧立名目蛊惑人心。我辈虽清流,却也不得不效仿之。否则师出无名,必将失却人和。” 第一千零九章:狐族依附,巧设名目(中) “对呀对呀,人家听说凡间打仗,总要立个名目,高举义旗,往往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哦。”燕琳笑嘻嘻地说着。 “名目并不难,只不过覆水难收,城主决定了么。”夜神月的话,令众人都是微微一惊。 什么叫做“覆水难收”,而他们又都并不愚蠢,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苏伏脸上,他的脸色很难看很难看,但并不是因为“覆水难收”,而是伤势快要压不住了。 “师兄,你没事罢?”喜儿有些担心道,“此事不如稍缓,我等先且离开,你安心养伤,待你伤势好转再行计较未迟。” 夜神月面庞上闪过一抹失望,但她没有多说什么,起身便要离开。 “此事不用再议!”苏伏淡淡道,“夜统领,你新入玄门,此事交给你去办,最迟晚间要有结果。” 场内惟有夜神月懂得“五色神光”的分量,夜流苏都还要差一些。 “遵命!”夜神月嘴角难得地微微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众人自无疑义,余神机几次顿步,却见夜流苏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想了想,便也随着众人出了营帐。 “这是我们狐族提炼的天心海棠,对伤势极有成效。”夜流苏没有离开,转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不容他分说,置于其座前桌案,发出咣的一声轻响。 “哼,你可不要领会错了,若你拖着伤势,如何完成答应过我的条件。”她轻哼一声,撇过头去,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 苏伏取过瓷瓶,勉强一笑,正待开口,眉头却是一皱,体内毒气压制不住,就要攻入心脉。 当即不敢再拖,一道青绿光芒涌现,在苏伏的顶上形成一片浅蓝水雾,蕴着极为浓郁的生机绿意,投落下来。 “不早些疗伤,拖到现在,自食苦果了罢,教你逞能……”夜流苏见他面上有毒气凝聚,急忙来到他身边,妖丹震动,运力注了些入他体内。 她的心机虽深,法力却是纯正浓郁的正统妖力,乃是“按部就班”修炼《炼妖经》而成,与苏伏妖体系出同源。妖力注入其体,很快发现伤势正在不断在愈合,只不过整个妖体之内充斥着腾蛇之毒,无时不在损坏血肉,腐蚀骨骼。 在不断愈合与不断破坏的过程里,妖体无匹惊人的恢复力,渐渐无法与毒气形成平衡,这便是苏伏脸色愈来愈难看的缘故。 有她出手,苏伏脸色很快好转,却没有将毒气逼出体外的意思。 夜流苏好看的细眉微微拧起,突然明白过来:“你,你居然养毒气在体,好令妖体提升对腾蛇毒素的抵抗力?” 苏伏嘴唇发青,却没有否认:“知己知彼,才是克敌要诀。” “你……”夜流苏心乱如麻,不由扭过头去。当你真正地认清一个人,要么发自内心的厌恶,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发自灵魂地悸动,颤抖。心底深处,像似注入一股沛然巨力,说不清的炽热翻腾着,同时搅起一片片雪花似的回忆。 在冷热交替中,初识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散修,就已经表现出了极为出色的心机手段。暗中窥伺那一场螳螂捕蝉的好戏,那时她与苟魔虎任意一个,都能杀死他十次有余。 就是这样一个散修,却连同她的算计都算计在里头,自己成为了他的俘虏,或者说妖仆。 此后种种,更是如走马观花似地闪过。妖神宫之别,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再见他时,必能平常心对待。可时光愈是流逝,她愈是发现,那次神交给自己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几乎刻骨铭心,此生都难以忘怀。于是愈发觉得时光缓慢,愈是缓慢,愈是难熬,她发呆的次数,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经历过的,并不都是了无痕迹,也有些愈演愈烈。现在的她,就好像一只迷了路的蝴蝶,不知归家的路,也不知前进的方向,只能凭本能去辨别花的香味,以此决定停驻,或是继续前进。 “道友?” 苏伏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夜流苏恍然回神,应了声:“嗯……嗯?” “多谢道友助我疗伤,不知还有何事?”苏伏脸上挂着一丝笑意,一如当年晋城遭了他算计之后,“志得意满”似的笑容。 夜流苏突地有些恼:“你管我有事无事,我喜欢呆在哪里,你管不着!” 待到门口,复又回了半身,脸色已然带了些妩媚:“剑君还是快快养好伤,别忘了你欠人家一个条件。” “记得……道友随时可以提出来。” “不急,待你伤好也未迟。”留下一道神秘兮兮的笑容,夜流苏退出了营帐。 苏伏脸上的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怅然。他揭开瓷瓶的瓶塞,顿有一股清淡的药香氤氲而出,掠过鼻间,妖体内火辣辣的疼痛,顿时消减一些。 “天心海棠,这可不多见。” 他微微摇头,兴许是两人独处的缘故,方才居然回忆起与她的那次意外“神交”。 收了瓷瓶,他如今的伤势全然用不到‘天心海棠’如此圣药,只消神禁加上妖体恢复力便能抵受住毒气侵蚀。 不过,不到关键时刻,譬如毒气攻心,神禁也没有必要施放。现今不过是多了那么一点痛苦,日后与腾蛇斗起来,才能稳立不败之地。 只消自身恢复力能与毒气持平,便绰绰有余,估摸着还需要半日的功夫,便将心神探入泥丸宫。 此时灵识恢复,意识重新归入紫府,重入泥丸宫,却又是不同的感受。 广阔无边的虚空之中,五道不同颜色的元气自主地漂浮。不论这五色元气,只观这虚空,苏伏突然就恍然,泥丸宫便是映射每个修士心内虚空的所在。 因“太玄无量宝典”,他提前照见心内虚空,故对此理解得更为通透。 具体开启泥丸宫究竟有何用途,他却从未听人讲解过,只依稀记得看过的一份大修士的笔记之中模糊地提到过。 心中好奇,便将心神投入心内虚空,在书海之中翻找半个多时辰,方才寻到那一份《飞羽仙踪》的笔记。 迫不及待地翻到关于泥丸宫的记述,第一句话便将他震在当场。 第一千零一十章:狐族依附,巧设名目(下) 《飞羽仙踪》是一位唤作飞羽上人的渡劫大宗师的修路历程,大多讲述他在真界各处,还有三十三天外域的各种“离奇”遭遇。 能被一位大宗师认为是“离奇”的遭遇,必然能令苏伏大开眼界。当初闭关时,只翻了不过数页,他便可以肯定,自己这一生的“传奇”经历,只怕还没有飞羽上人的十分之一。 因其非是修炼心得,除了增长见闻没有别的用途,故其价值不高。却很为青衣感兴趣,在她的收藏列表中都排在前列。苏伏钻研道理剑意,便将她藏品都搬到了心内虚空。 而让苏伏震在当场的,却是夹在笔记中,毫不起眼的一小段记述。字迹很有些模糊,显然经过了无数的岁月洗礼,穿插在游记中,似乎只是心血来潮的随笔。 “泥丸宫又名脑神宫,自成界域,天地主宰者……” 苏伏当初对此根本一窍不通,故一扫而过,也没有什么深的体悟。现今泥丸宫开启,照见心内虚空所在,只这一句,就令他心神微震。 何为“界域”。哪怕他手中的所有储物指环加起来,都还构不上界域的边沿。心内虚空广阔无垠,称得是称得,只是寻常修士,哪有“太玄无量宝典”开启虚空?寻常虚空,称不上界域。 故此随笔,“自成”二字耐人寻味,如何“自成”,“自成”以后会有如何显现,会有什么现象、作用等等。从字面上理解,作用于“主宰天地”。 想到这里,不由存了一个疑问。究竟何谓“天地”? 头为天,脚为地。天穹与大地,是为天地? 苏伏明白,这些理解极为浅薄又片面。更深一层,也可能是法体。法体内五行俱全,心肝肾脾肺,分别对应五行,另有一百零八个窍穴,都自成空间,内藏神妙。 那自然也可以理解为,泥丸宫乃是主宰法体的核心。 自己摸索极为艰难,似此类疑问,他不敢想得太深,以免认识错误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暂且不知泥丸宫作用,只能在修炼中渐渐领悟。许是今日,许是明日……泥丸宫存在,也不影响什么,他反而更好奇五色元气的来历。 当一百零八星辰显现,亦即他的势气领域化为异象呈现在真界,五色元气会从泥丸宫显现到现世,仅这一点,便令他困惑不已。 按说泥丸宫只是映照虚空,一百零八星辰实际是由一百零八窍穴显现,与虚空没有半点关联。 其实苏伏的势气领域,多少有点模仿《太阴玄星锁星劫》,就目前而言,除了场面宏大与调动星力无需经过法体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作用。遇到的敌人愈来愈强大,以往威力强劲的招式,也渐渐成了鸡肋。 每个人的精力有限,他在剑道愈走愈远,其他门道自然也就愈来愈浅。不过势气领域毕竟“标志”着境界,还是不能轻易放下。 忽然想起大师兄,十年前虽然没有亲见,可自那战幸存下来的弟子口中,杀柳无邪如土鸡瓦狗,而对方已是渡劫宗师,那么大师兄的强大可想而知。当然,现今仍然没有人知道,大师兄究竟多强。 那时他才明白,当年证道法会盘龙会场,若是大师兄展露真正实力,杀光整个会场的人都不是难事。而至今他也未曾听过大师兄的势气领域,想来剑道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剑域本身就可以替代势气领域,从而攀登更高境界。 …… 约莫过去三个时辰。约近未时,苏伏睁开眼睛,望向自己的手掌。掌中托着一团绿色气雾,被他用道理剑意裹成了圆状。气雾受到道理剑意钳制,仍然张牙舞爪地激烈冲突,想要突破剑意的限制。这便是极具破坏力的腾蛇之毒,虽然已经无法影响他,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能承受此毒,只因妖体强度罕见。帐下妖兵多无法承受此毒,甚至玄门的几个核心,都未必能受得了。 少顷心中先定了计较,便将之收入心内虚空。体内余毒全都排清,只觉一股舒爽充斥全身,感觉法体强度似乎增进了一丝,不由想起一则传闻:有个体修利用剧毒来炼体,称为“毒炼”,后来他成了威震一方的大高手。 自他以后有许多体修尝试,却没有一个成功,反而因为剧毒而死,死得多了,才渐渐止了这风靡一时的毒炼。 正待起身唤众人来议事,却忽然凝神,营帐突地被一道澎湃的元气掀起,一道绛紫影子撞将入来。 一股熟悉又好闻的幽香扑鼻而来,苏伏本来警惕的心神倏然放松,脸上挂了喜悦的笑容。 “师姐。”在影子即将击中他之前,轻声地叫唤了一声。 带着凛然沸腾,独属于龙族的剧烈灵压,凝在苏伏的颈脖三寸处。那是一只修长且白净如玉的纤细手掌,其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紫色雾气,在苏伏的轻声呼唤下,逐渐地敛没。 “没事就好。”纤细的手掌顺势抚上他的脸庞,像似抚摸着绝世的宝物而爱不释手。手掌的主人有着一张没有着妆却白皙无暇的绝美容颜,透出淡淡的粉红;高挺的鼻梁之上,是一双透明琉璃似的美眸,又细又淡的眉直如剑,略一挑动,便透出逼人的英气,与其娇媚无双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对比,二者交汇成一种独特且令人欲罢不能的风情。 娇嫩欲滴红唇,随着话语,微微溢出如兰的幽香,打在苏伏的脸上。 她的身量颇高,二人并立,几乎快要与苏伏的鼻翼齐平。一袭淡蓝的长裙,掩映着她的玲珑曲线,尤以胸脯的两对峰峦令人惊叹。三千青丝用雪白宫羽挽着出水芙蓉髻,更添一份高贵又精致的美丽。 盈盈可握的小蛮腰,系着浅黄色丝绸,扎了一个绳结后,恰到好处地垂落,与地面保持平行,随裙摆舞荡。 两袖下是纤细修长的藕臂,露出一小截,由透明的丝绸接续,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苏伏按住她的手,爱怜地替她拭去忍不住溢出来的泪珠:“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此女自是苏伏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龙吟瑶。毕竟有过肌肤之亲,双方都已毫无保留,看见她,苏伏的心思就全然被她吸引住了。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瞳瞳太过伤心……”激动过后,龙吟瑶的俏脸浮现一抹绯红,娇嗔道,“以至于耽误了修行,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着她娇俏又可爱的模样,苏伏心神激荡,忍不住低头吻上她娇嫩欲滴的唇。 冷不丁遭到袭击,龙吟瑶开始还有些慌,随后便热烈回应起来。久别重逢的两人,像似干柴烈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坏蛋……坏蛋……” 就在这时,虚空突然响起一道含糊不清的稚嫩童音,惊醒了二人。苏伏惊愕地放出灵识,却只感应到正在营帐外偷窥的两个小姑娘。 龙吟瑶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由笑了笑:“龙灵,还不出来见见我师弟。” 她的衣领后怯生生地探出一颗小脑袋来,非常非常的小,只比稍大的灰尘大一点点,若不是凝神去望,灵识感应中,她只是龙吟瑶不经意间溢出来的一滴龙元。 这是一个甚至还没有苏伏指头大小的精灵,由丝丝缕缕的紫色气雾构成,依稀可见的小脸轮廓非常精致,又生气又害怕地盯着苏伏。 苏伏忍不住凑近一些,后者‘啊’地一声惊呼,连忙缩回了小脑袋,蜷缩在龙吟瑶的衣领后,显然非常的胆小。 “她……是?” 龙吟瑶伸出手去,小精灵落在她的手掌上,仍自气鼓鼓地盯着苏伏,咕哝着的话语,依稀是:“坏蛋……坏蛋……” 苏伏好笑地说道:“我几时成了‘坏蛋’?” “她还不怎么会说话,你不要欺负她。”龙吟瑶轻轻地逗弄小家伙,笑嘻嘻道:“谁让你对我做那种事,她看见了自然以为你在欺负我。” 苏伏望着她透明琉璃似的美眸,若有所思地点头:“师姐修为又有突破,可喜可贺。” 他只知道龙吟瑶把剑诀融入紫月道宫的传承里,自创的一式《借剑》的剑诀,也不知怎么个借法。 说着,他又对着营帐外无奈道:“你们两个还不快点进来。” 营帐顿时被掀起来,只见苏瞳与小白一个捂着嘴咯咯咯直笑,一个满脸迷糊,正请教着方才苏伏对龙吟瑶做的事,坏在哪里。 苏瞳只是笑,却不答她,末了被她缠得没办法,便指着苏伏道:“爹爹说那是长大了才可以做的事,小白你还小,就不要知道那么多拉。” “可苏瞳你年纪比人家还小,为什么连你都知道了。”小白鼓着腮帮子,走着进来,下意识地与苏瞳比了比身高。 苏伏打断了她道:“你二人怎么也来了?不是让总管看住你们了吗?” “因是叔叔耳根子软啊,求两声他就放行拉。”苏瞳嘻嘻笑着偎在他怀里,摇着他的手臂,娇声哀求道,“爹爹,不要赶人家走嘛,好不好……”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整军待发,有客来访(上) “战争不是儿戏,不容轻忽,我会让赵云送你们回去。”苏伏宠溺地抚着瞳瞳秀发,却果断拒绝了她。这可不是曲连山脉之间的小打小闹,这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谁知苏瞳大异往日乖巧听话,严肃地说着:“爹爹,瞳瞳乃是紫城的一份子,多承城中叔叔伯伯照顾,对瞳瞳爱护有加,如今紫城处境如此严峻,自也要为紫城出一份力。” 小白连忙跟着大喊道:“主人主人,小白也是紫城一份子,也要为紫城出一份力。” 龙吟瑶本来也不忍她们冒险,听这一说,反而心软,道:“不如就让她们留下罢,我保证一定不会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师弟你还信不过我么?” 苏伏的眉头皱了起来,旋即缓缓放松,想着自己一路走来,正是艰险不断,才有今日成就。玉不琢不成器,梅花香自苦寒来,若养在温室之中,虽然安全,却也难有长进。 他仍是板着脸,“先让爹爹看看你们长进。” “小白先来!”小白近日刻苦修行,脸上的妖纹都已经淡不可见,身量也长高了不少,一双琥珀似的瞳孔,在话音方落之时,蓦地透出几缕蛛丝一般的细丝,长得似乎没有尽头,交织着形成一个傀儡。 属于妖王的气息,鼓荡着整个营帐。 苏伏眼睛微微一亮,妖力如此纯粹,应是修出了玄牝妖丹。虽然气息还很薄弱,假以时日,也是个资质上等的妖王。 几缕蛛丝快速地织成三个一模一样的傀儡,应该是小白血脉传承的秘术。 小白的指头微动,三个傀儡便相互剧斗,出拳、招架、偷袭、格挡等等,速度快到极限时,在苏伏眼中都只剩了一抹残影。当然,关键不在于傀儡的武力,而在于傀儡便是小白的分身,似乎可以借分身施展特定的妖术。 “主人主人,小白没有偷懒哦。”三个傀儡似乎是小白的极限,不一会就流了满身的汗,小脸上却期冀地望着苏伏,好似一只立了功的宠物,正等待着主人的奖赏。 “很不错!”苏伏笑了笑,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妖术变化多端,令人防不胜防,在你这个年纪,哪怕是人族都很少能修到你这个境界。” “嘻嘻,回去紫城,主人可要请小白吃珍味楼哦。”回紫城半年时光,小白口语表达能力清晰了许多,这都要归功于苏瞳。 “你也算是天狼蛛中的异类了。”苏伏笑着摇头,遂又正色道,“你这妖术虽诡异玄奇,却也并非不可破,日后对敌,切记不可勉强分出你无法控制的数量,否则敌人只消窥破你这点薄弱处,一击就能要了你的命。” 小白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知道啦!轮到苏瞳哩。” 她退到一边,小手抹过储物袋,便取了一个牛皮纸袋出来,三两下解开,一面看戏,一面嘎嘣嘎嘣地吃将起来。 一缕凌冽的寒意突地自苏瞳头顶蔓延开来,无形的透明寒气,令苏伏与龙吟瑶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半年不见,冰魄剑意趋近大成,实在令人惊讶。难道苏瞳要打破晋入长生的记录? 雪玉飞剑不知何时被她握在手中,寒气将她的小脸都染白了。此时此刻,苏瞳脸上惯常的甜美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冰霜,精致绝伦的五官,好似由冰晶雕琢而成,配着一身的雪色锦衣,如同冰雪精灵一般神圣。 这是她沉入剑意的一种表象,一双美眸更是在无形的雪光渲染下变成了银白色。 “咔咔——” 丝丝清脆的冻结声,在营帐内蔓延着。苏伏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水行元气全然冻结了起来,他不得不运功抵抗,否则不消片刻就会被完全冻结。 也正是苏伏运功时,苏瞳突地发出一声清冽的娇叱,雪玉飞剑平平无奇,自下而上一斩,无数细碎的冰屑如同剑气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这正取的是苏伏心神略分的时机,而此时他将运功未运功,若是修为与苏瞳相当,就会陷入躲与不躲的尴尬境地。 若是躲了,对方必定有连绵的后招等着你,先机一失,必然是一败涂地的下场。 若是不躲,冰魄剑意侵体,下场更是悲惨。 苏瞳不愧是继承了苏伏战斗直感,这个时机抓的,令旁观的龙吟瑶都不得不由衷赞叹。 当然,这一剑自然伤不了苏伏,他心念微动,红河便覆盖身前虚空,袭来的冰屑如同落入大海之中,不曾激起一片浪花。 “爹爹没想到你能将冰魄剑意修到这个层次。” 营帐内安静下来,向着恢复正常而有些沮丧的苏瞳招了招手:“石泰师兄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修炼他人领悟的剑意,没有几个剑修能做到,瞳瞳,你真了不起,爹爹为你感到骄傲。” 苏瞳将螓首埋入他怀中,半晌才抬螓,嘻嘻笑道:“既然通过了考验,爹爹可不能反悔哦!” 战场形势多变,便是修为高深,也不定能活下来。不过让苏伏改变主意的还是苏瞳的战斗直感,他点头道:“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苏瞳兴奋地欢呼着,与小白抱在一起又跳又叫,显然是高兴坏了。 苏伏摇头笑笑,望向龙吟瑶道:“青衣她们何时抵达?” 龙吟瑶道:“我带着瞳瞳二人先行一步,后头妖兵车马辎重,山路又难行,最快都要明日。” 说着眉头微蹙,又道:“连青衣妹妹都调来,紫城就成了空城一座,若是有敌人进犯,拿什么来抵御。” 苏伏神秘一笑:“放心,会有人帮我们守护紫城的。” 龙吟瑶嗔怪地白他一眼:“我警告你哦,紫城可费了本公主许多力气,伤损一分一毫都不放过你。” “殿下,求您别放过我。”苏伏戏谑地一笑,正要将她揽入怀中,营帐外却传来妖兵声音。 “报……明月阁阁主求见。” 笑闹的两个小姑娘连忙分开,一个站到苏伏身后,一个兴高采烈地迎去:“师傅师傅,小白想死你啦。”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整军待发,有客来访(中) 夜神月掀帘进来,见是小白,连日来的阴郁也稍稍化解了一些,冷艳无双的娇颜上微微绽开,顿有冰山融化之感,道:“嗯,看来你过得很好。” 小白嘻嘻一笑,将未吃完的半包零嘴递给她:“师傅你吃,师傅你吃。” 像她这种吃货,能把零嘴与人分享,那一定是她非常喜爱的人。 “明月阁阁主,算怎么回事啊……”龙吟瑶站在苏伏的身侧,脸上似笑非笑,左手不知何时拧着苏伏的腰。 “玄门的事,我以为你不愿多问。”苏伏轻笑着应道。 龙吟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再开口。只这一拧,她便察觉到,苏伏的妖体强度,与她相比也不差多少了。当然,是在人形下,若是恢复龙身,十个他也无法相提并论。本来二者也没有可比性。 夜神月不由又是一笑,旋即意识到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便又敛了笑意,推却道:“你吃!你的师姐很想念你,去看看她。” “主人主人,小白去找师姐玩啦。”小白兴高采烈地招呼道,“苏瞳,这里闷死啦,咱们快出去找师姐玩。你说她有没有给小白准备好吃的……” 声音还在回荡,人影却已经全无。 苏瞳恋恋不舍地望了苏伏一眼,一面向夜神月施礼,一面大声喊道:“小白你等等我,跑那么快做什么呀……” 龙吟瑶也没有失了礼数,向夜神月行了个剑礼,道:“夜统领别来无恙。” 君山一别,她与夜神月只在建立紫城时见过寥寥数面,当年的不愉快,也随着修为进境,阅历丰富,眼界开阔而渐渐淡忘了。此次狐族站在紫城一方,她四处奔走求药,无暇顾及前线,面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毕竟紫城也有着她许多心血。 夜神月向两人微微俯身道:“见过龙殿下,不敢当统领,我已打算传位流苏,统领之称,却是不用再提了。” 龙吟瑶惊讶地与苏伏对视一眼,后者倒是早有预料,道:“某心有成算,日间交代之事办妥了,阁主可与流苏道友先回明月谷举办传位仪式。” 狐族乃是少有的上位妖族之一,还是个规模仅次于四大部族的大氏族,传位自然不是口头说说便作数的,需要一套非常繁杂的传承仪式。 就传位而言,狐族还算是简单的,四大部族的族主更替,基本都需要半个月左右,不亚于一次本族盛会。 夜神月当然想要及早交出族主之位,现今她乃是玄门“大臣”,玄门欲调动明月谷,你调是不是调?若调了,不知会有什么损失,若不调,必将受到排挤,而且命令若来自于玄帝,更是无法抗拒。 交出了族主就不一样了,她等同独身加入玄门,与狐族没有半点干系。 所以对于苏伏的“通情达理”,她心中有些感激,却没有表露出来,道:“城主拥有‘五色神光’之事,已令各个幸存暗卫在莒州各地传扬。陆相得知此事后,已声明态度,若真是‘五色神光’,必将坚决拥护城主为正统。” 顿了顿,又道:“陆相为莒州鞠躬尽瘁,劳心劳力,称得上德高望重,他的话一旦传开,莒州至少有一半以上妖族愿意拥戴城主为正统。” “五色神光?”龙吟瑶细细地琢磨之后,突地惊讶道,“师弟你要去当妖皇?” 她原先以为苏伏将青衣也调来此处,是为了抵御柳暮言下一波的进犯。不曾想竟是为了反攻妖神宫。她虽与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不受妖神宫统辖,不懂得“五色神光”的意义。 苏伏若无旁人地拉着她的手,笑着道:“师姐若是不喜欢,这妖皇之位,也不是非坐不可。不过柳暮言与我们不死不休,迟早也要见个高下的,何不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 龙吟瑶轻轻地摇螓,脸颊微有绯红,却没有挣脱,道:“不用顾虑我,做你想做的,我会永远支持你。” “咳……”夜神月轻咳一声,“此事不日便会传遍莒州,城主、龙殿下,若无他事,告辞了。” 待她出了营帐,龙吟瑶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嗔怪道:“都怪你,她一定认为我是故意的……” 苏伏用力地将她拉过来,龙吟瑶猝不及防,两人迎面地‘撞’在一起,还待挣扎,低沉的声音突地自胸前传出来:“我总有个感觉,五色神光的由来,没那么简单……背后的真相,可能让我难以承受。” “不做一些什么,心里就好像压了一块重石。师姐,我的修途虽然艰难,可是遇见了你们,我又是何等的幸运……” 龙吟瑶动作缓了下来,顺势坐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抱着他:“别想太多,陛下的选择,可能很早以前就定下了。现在我反而明白,他为何会封你为炽翎军帅,这都是为了这一天啊。” 想了想,又道:“况且此事又不丢人,可以说大大的替剑斋长了脸,若你日后累了倦了,也学陛下那样,找个传人便是,何须为此烦忧。我、瞳瞳、小白、青衣妹妹都不会离开你,有我们在,什么也不用怕。” 苏伏的软弱,大抵是背负巨大责任的一种恐慌。他算是较为“务实”的人,在好处没有到手之前,那都是虚无的。譬如夜神月所说,妖皇宝座不单单意味着责任,还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至高权柄。 至高权柄的味道未曾闻见,只觉千万妖族的性命背负在他的身上,像似一副难以挣脱的枷锁束缚着他,这对于习惯了散漫、自由、不受拘束的他而言,确实有一种“难以喘息”的感觉。 然而有些事,不得不为,不容他半点退缩。 他的软弱很快就收了起来,也只有在龙吟瑶面前,才会稍稍表露。而她的话语,总能化为一股无形的力量,满满地充斥他不着底的心,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紫檀幽香混合着乳香便占据了整个脑颅。 …… “咣当!” 一个银制的酒樽重重地砸在一个女将士额上,弹开之后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后滚动着,一路洒着酒液,最后撞在书架的支脚方才止了去势。 这是楚渡常用的书房,摆了满当的书架,间中空地跪着一个身穿银甲的女将士,她的发髻凌乱,丝丝缕缕地贴在满是汗迹的脸颊上。 双手被铁索绑缚,双目透着刻骨的仇恨。额角的伤口正不停地涌出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最后滴在膝盖前的空地上,不多时就汇成了一滩,又像某种软体虫,流向四方。 在她的两旁分立了四个人,确然而言,是三个妖一个人。对她的惨状视若无睹,因为空气紧紧凝滞着,似乎有着无形的束缚,掐着他们的脖子。 外事官卢昭陵不停地渗着汗,不敢抬头去看柳暮言满是狰狞的脸庞,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生怕因此而被迁怒,丢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 “五色神光,她是这样说的,对吗。”降至冰点的语声,缓缓地响了起来。 卢昭陵慌忙应道:“陛下,此中必有猫腻,兴许是紫城耍的花招。” “寡人问你是不是?”柳暮言的瞳孔放出噬人的凶光。 吓得卢昭陵跪倒在地,只得应道:“是……是,她是如此对陆相说的。” 整个妖神宫还在为柳暮言效忠的官员不到一半之数,卢昭陵最是怕死,早早就降了柳暮言。其余不怕死的,地位又低下的,早就被处死了,余下的都是在城中有一些影响力的大氏族,还有陆龟蒙这一类威望隆重的大臣,轻易杀不得。 可他没有想到,就因一个五色神光的传言,陆龟蒙就承认对方为正统。身为楚渡目前“大弟子”,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耻辱。 本来,五色神光没有传给他,就已是一件天大耻辱了。 “即是说,紫城不日将要攻来?”柳暮言微微眯眼,“诸位有谁愿意代寡人讨伐逆贼?” 除卢昭陵外,其余三个妖分别是柳无义、古山川、古河图。 “陛下烦忧,臣下敢不效劳。”柳无义是一个四十左右年纪的男子,他的声音虽然恭敬,却怎么听都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古山川淡淡道:“在下认为应当以逸待劳,紫城到君山,有无数险山恶水,主动讨伐师出无名,会令天下妖族寒心。” 古河图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柳暮言低低地笑了笑,道:“古帅说得很有道理,阻隔紫城大军的任务,便交给两位大帅,希望你们不要教寡人失望。” 两妖微微躬身行礼,当即退去。柳暮言阴冷的目光跟随着二妖的背影消失,寒光始终盈眶。 “师弟,她是你的人,你看应该如何处置?” 古河图面无表情道:“死!” 那女将士先是难以置信,随后惨笑一声,银甲居然发出微微的震响,她的脸霎时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竟是自己了断了心脉。 柳暮言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向卢昭陵喝道:“给寡人拖出去喂狗,记住,你要亲眼看着她血肉骨骼一丝不剩,否则寡人就拿你喂狗!” “是……”卢昭陵不敢看古河图脸色,急匆匆地将女将士尸体搬走了。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整军待发,有客来访(下) 次日辰时,紫城剩余的三万军,连同一大批灵稻辎重一齐运到柳叶坡,堆积如山的物资,由专门押运的数万运粮军管守。苏伏在巡逻过后,勉励了众将士一会,便引青衣与花音花岩来到营帐。 没有任何废话,即取腾蛇毒素,道:“虽然腾蛇一族能返归祖脉的族人不多,但其毒极为难防,我军上下只怕没有一个将士能抵挡。希望医仙堂能针对此毒,调配出解药,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向我提出。” 青衣打出一个法决,只见虚空中游离的尘埃倏然间笼罩着绿色气体,取代了苏伏的道理剑意,遂缓缓地飘落在她洁白的掌心,仔细观察片刻,檀口轻启道:“需要时间,且不定能配制。” 淡淡的明光照在她如诗如画般的美丽脸庞上,与她眉宇之间的书卷清气相互辉映,美得令人怦然心动。她总是很安静,安静到让人不忍心打扰,安静到哪怕生气了,也没人看得出来。 想到前日醒来时,错将她当成了龙吟瑶,就不由分外的尴尬。 “你在发什么呆?”耳旁的声音将苏伏拉回了神,见花音花岩都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不由微笑掩饰道:“没什么,对了,此事暂列为最高机密,只你们三人知道。” “花音,你的伤没事了罢?” 前番大战狮吼岭,回来没多久就去了神州,没来得及探望重伤的花音。 花音轻哼一声,撇过脸去:“关心你自己罢,把受伤当做家常便饭,我说你几时能让小姐省省心啊,连我都快看不过去了,你晕迷两个月,小姐几乎就没有休息过你知道么?现在还要跟着你打仗,调配解药,你想让小姐累死吗?” “花音……”青衣弯月似的细眉微微皱起,斥责道,“我是人仙之体,只消冥想便可恢复精力,本就不需要休息,不要说一些多余的话。” “是,小姐……”花音虽然已是个有孩子的妇人,看起来年纪比青衣还大,却仍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好像没长大一样。 花岩在一旁打圆场道:“受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小姐身为医者,所谓医者父母心,即便不是剑君,换个人来也会尽心救治的。” 苏伏心中暖暖的,无论时光如何变迁、身份如何改变,三人对他却没有半点改变,这让他想起了魂魄受伤的那段岁月。晃眼功夫,已然过去二十多年,当年的小姑娘花音,都已经是孩子他娘了。 有他们在,就是一种幸福! 他的心绪有些激荡,突然觉得坐上妖皇的位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能拥有更大的力量去守护这份幸福。 众人好似都想起了那段岁月,缅怀了许久。 苏伏收起慨叹,笑道:“却是我的不是,我道歉,我反省,保证以后剩一口气的时候,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个好!” 花音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青衣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径自出去了。 “啊,小姐,你怎么啦?”花音慌忙追了出去。 花岩望着错愕的苏伏,别有意味地道:“城主莫要忘了,小姐是为了什么而活下来。”语罢,亦同行礼告退。 苏伏想了想,有些困惑,只得出一个“玩笑开过了”的结论。不由苦笑,他只不过想调节一下气氛。 想着想着,突又若有所思,自己是否太忽略她的感受了。 …… 紫城大军,加上明月谷、俘虏、辎重军等等,几乎快有二十万之巨。 二十万大军每日吃、喝、拉、撒等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目,消耗的灵稻便需百石以上,幸好紫城财大气粗,不将这一点消耗放在眼里。后方总管因是,仍源源不断地调配辎重过来。 不得不提的是,紫城许多居民,都自发地参与运送辎重的任务,极为活跃。城中各大商户有钱捐钱,有粮捐粮,没有一个落下,盛况空前,令人难忘。 俘虏全被打散入各大军团,在这三日之中,又临时提拔了数个军帅,若干统领。十五万正规军,分作了五个军团,分别是:青羽军、黄鹤军、赤龙军、黑翼军、金律军。 为与大义名目相合,五大军团对应五色神光。 整个莒州都认为苏伏才破柳宗元,必定携大势南进,不想整整三日,大军都没有动弹的迹象,着实教人惊愕,只道他怕了柳暮言,又下不来台阶,故僵在原地。 三日后的深夜,苏伏独自一人在营帐内自修。 “报,余帅求见……”传令兵的声音突地自帐外传来。 “进来!”苏伏睁开眼睛,便见余神机缓步来到丈前,恭敬地施礼道:“尊上……” 苏伏摆了摆手道:“战时以军阶相称,神机深夜来寻某,可有要事?” “大军停驻三日,眼看错失良机,不知军帅有何计较?”余神机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本来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如今却因着这份小心翼翼而点滴不剩了。 “不要急,该来的总会来的。”苏伏有些神秘地说着,又关切道:“神机近来气色不佳,莫不是心烦意乱,不如与我说道说道。” “多谢军帅关怀,只为外界传闻,搅得心焦。” 余神机微微叹了口气,又道:“另外有一件小事,关于明月阁……” 这时他不经意地抬眸一望,对上了苏伏瀚若星海的双眸,其后之言便怎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也没有什么,是属下多心了。” “嗯,你身为玄门教主,拥有极大权柄,做出每一个决定都要极为慎重,否则会有许多人受到牵连。” 苏伏嘴角挂着一丝意味难明的微笑:“明月阁是某亲自立下,也只对某负责,神机要好好配合夜阁主行事。” “属下明白,若无他事,便告退了!”余神机微微垂首施了个礼,退到门口,却突然止步。 “我要见你们军帅,滚开!”帐外突地传来一道粗犷的嗓音,伴随着几个传令兵的惨叫。 苏伏冷笑一声:“终于来了!——让她进来!”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幽冥鹿山,冰封山脉(上) 随着苏伏的喝声落下,营帐被一股寒风顶开,一个身量与苏伏相当的雄壮‘女子’携着营帐外凌冽的寒风大踏步进来,一张只能称得上明丽的脸庞,与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一样的冰冷。 余神机被这寒气一冲,不由蹬蹬退了两步,方才眯眼望去:“应龙军部帅黄莲霸,星夜造访我家大帅,不知有何贵干?” 这魁梧女子披着一件貂皮大氅,身下围着兽皮裙,脚上踩着一双黑长靴,也不知是何兽皮缝制而成。 她自是应囚黄莲霸,一双大得“狰狞”的眸子,铜铃一般的圆睁着,厉声喝道:“姓苏的,陛下为了救你,如今生死不明,害得整个莒州乌烟瘴气,现今……” 空气都在她的声音下震颤着。 “黄部帅!”苏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祸乱源自渴求权势的乱贼,与某何干?你莫不是要将龙雀灭族也算到某头上?龙雀讨伐逆贼时,你们在哪里?逆贼侵犯曲连山脉时,你们又在哪里?如今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兴师问罪?” 顿了顿,悠悠地道:“黄小花为何派你来,想必部帅比我更清楚,如若不是谈判,就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 平淡而有力的声音,使黄莲霸的势气不由为之一滞,余下的话语,便怎么也吐不出口了。只这一次简单交锋,她便一败涂地,若真是来谈判,定会死得很难看。 “呵呵……久闻炽翎军帅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见果是真界英秀中的佼佼者……”帐外适时地传来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营帐被掀开,只见两个与黄莲霸着装相似,且一般魁梧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搀着一个佝偻着背的瘦小老头,缓缓地步入。 老头已经老得看不出多少年纪,在斑驳的老脸上,有着数不清的褶皱,一双苍老的眼眸半开半阖,顶上毛发只剩了几缕耷拉着。 他的身材异常的瘦弱,身上的长袍贴在他薄得像纸一样的身上,恐怕此时吹来一阵微风都能将他吹倒。 老头一进来,黄莲霸便低眉顺目地站到了他的右侧。 “阁下是?”苏伏吃惊地打量着老头,竟然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丁点灵压。要么是个凡人;要么,便是个连他也难以看透的大高手。 “老朽崔野英,原乃神州人士,早年家道中落,流落到莒州,承蒙当时的族主不弃,在应龙城谋了个职事……” 黄莲霸在旁紧接着道:“崔老先生乃是我族中有史以来惟一一位人族大祭司,他没有修道根骨,却很有智慧,帮助我们解决了许多困难。” 她的声音没有刚开始那样咄咄逼人,除了势气输却苏伏一筹的缘故,还有一种肃然起敬的味道。桀骜不逊的她,却对老头非常的尊敬。 大祭司一般充当部族智者的角色,因为权利极大,若是让心术不正的外族取得了这地位,迟早会出大事。 “原来是贵族大祭司,”苏伏当即请他坐了,又着人奉茶,方才道,“真是想不到,应囚竟由人族担任大祭司。”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却容不下一个没有天赋神通《金玉璧》的族人。 虽然武岩这类例子,就好似三足乌缺了一足,腾蛇没有毒液一样致命,可他毕竟是应囚同族,如此对他实在太过残忍。 崔野英颤巍巍地坐下来,看他那吃力的模样,真令人担心会不会就此晕倒在大帐:“相较而言,与炽翎军帅欲行之事,老朽这个人族大祭司,却又算不上什么了。” 语声还算中正有力,听不出很虚弱的样子。 确实,苏伏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有希望攀登上妖皇宝座的人族,仅这一点就令人瞠目结舌。 苏伏淡然一笑,道:“崔老先生今番亲临,不知带来了黄大帅的什么话。” “果然瞒不过军帅。”崔野英微微一笑,用平缓的语声娓娓道来:“两月前,狂风原附近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老朽听族主说,此战是由三圣佛与两位佛陀力战陛下。陛下为了不波及莒州,引对方去了三十三天外域,如今不知是觅地疗伤,还是已……” 苏伏双眉挑起,却没有说话。 “咳,总之陛下失踪了,应囚上下,对军帅心怀怨愤,认为是您害得陛下如此。” 苏伏淡淡道:“若这是应囚坐视紫城被侵犯的理由,大可不必。应囚出不出手,都不影响结果,况且应囚也没有必要为了紫城去得罪新皇。” “不,军帅听老朽说完……”崔野英摇了摇头道,“您的妖仆九命,身为我族大军部帅,力排众议要出兵援助,族主本来同意了……” “同意了?”苏伏眉头稍微舒缓。 “可柳暮言派人送来一封信,信上说老族主黄莲花,也就是提拔了我当大祭司的那位族主现今落在了他手上,若还想救她,就要乖乖听从他们摆布。信使还带来了老族主的一根脚爪,血淋淋的,也不知受了怎生虐待。” 崔野英叹了一口气:“唉,最初他们甚至要求应囚起兵攻打紫城,其时龙雀族正好举兵,其族族主也曾派人送信来,要我族一同发兵,讨伐逆贼。我族处在两头为难下,还是族主强硬地拒绝了信使的要求,只答应对龙雀‘起义’保持沉默,后来就发生了族灭惨剧。” 崔野英顿了顿,又叹道:“我族与龙雀族交好,却眼睁睁看着他们灭族,这种心情,不知军帅能体会么。” 不等苏伏应,他又继言:“对方似乎也知道这是应囚最低底线,便没有再过分要求。数日前军帅大破柳宗元,举族上下振奋,对军帅的怨气消解了一些。后来听闻五色神光之事,族中人当即沸腾着,要跟随军帅打向妖神宫,斩柳暮言与妖皇座下。” 说到这里,他的音声变得缓慢无比,仿似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柳暮言的信使还在族中,他将此事上报,柳暮言震怒,将……将老族主的黑龙翼给斩下来了……” 崔野英已然睁开了浑浊双目,里头满是痛心疾首的神色,呼吸都粗重起来,像破风箱似的,伺候他的两个应囚急忙替他顺气。 少顷他的呼吸恢复正常,方才道:“他警告我们不能再有小动作,应囚大军不得走出十里外,否则非但老族主性命不保,他也会即刻率军杀来,龙雀族的下场,就是应囚的明日!” “柳暮言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坐稳妖皇宝座,”苏伏冷冷道,“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崔老先生此番前来,当不只是为了说明缘由,可有所请?” 他不由感到一阵后怕,若是在他晕迷时候,黄小花为了救人不顾一切攻伐紫城,后果不堪设想。 “想请军帅救出老族主……”崔野英的声音开始虚弱起来。 苏伏原以为应囚有着自己的“野心”,想借此图谋一些利益,而他则早就算计应囚帮他守护紫城,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如今看来,亏欠应囚的反而是紫城才对,有着柳暮言的耳目,应囚根本无法让大军出境,更别提守护紫城了。 想到此处,他淡淡笑道:“不用崔老先生请,某也不会坐视。” 崔野英有些犹豫地望着余神机,苏伏马上会意,笑道:“无妨,神机是我左膀右臂,若是没有他,我可能早就累死在一堆杂务里了。” 余神机神情略有复杂之色,旋即敛去。 崔野英当下将此来的真正目的一一说来,到底他已显得极为疲倦:“军帅切记不可走漏风声,否则……老族主就死定了……” “老先生放心,今夜不如就在此小歇?”苏伏达成了目的,也是略松一口气。 “以防万一,老朽就不多留了……” …… 当夜二十万大军星夜起行,疾行两个日夜,大军来到幽冥湖畔驻扎下来。 踏入幽冥湖畔,意味着出了曲连山脉地界,进入了百蛮山系。在莒州的版图之中,百蛮山系才是核心。像曲连山脉、狂风原、冰风山脉等都只不过是边缘地带,妖族真正的繁华,就从幽冥湖畔开始。 仍是深夜,大军疾行两个日夜,早已疲惫不堪,留了守夜人,便都在原地呼呼大睡起来。 而作为将领们,就没有那么幸福了,苏伏把所有够资格议事的将领都聚到了临时帅帐里。 所有人与妖都围在一张长有三丈,宽半丈左右的长桌前,苏伏站在首位,手中是一根长长的树枝,正在对着桌上的沙盘点指着: “各大小氏族早已接到阻截我军的命令,两日前便有探子回报,幽冥森林里有两个氏族,设立了三座要塞,埋伏了重兵,大概位置是这里、这里、这里……” 在营帐的一个角落,正有一个长得异常伟岸,三十来年纪的男子随意地躺着呼呼大睡,正是土吽王,原来苏伏留下他的作用,竟是利用其土行神通之力演化沙盘。 他也颇有天赋,探子送回来的都是草图,凭着草图就能演化出与之相当的模拟沙盘。 “诸位都在,在此立几个规矩。”苏伏的眼睛在所有人脸上扫视着,严厉地道,“此次讨伐逆贼,不许牵连太多无辜;没有参与阻截的氏族,一律不可侵犯;三者……降者不杀、老弱妇孺不杀为铁律,谁敢触犯,莫怪言之不预!” ps:非常感谢撕胸有礼一直以来坚持不断的打赏~~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幽冥鹿山,冰封山脉(下) 众将心头都是一凛,别有心思的,都不得不收束心神。 苏伏顿了顿,用树枝指着沙盘上,靠近冰封山脉的一处要塞道:“严世光,你领五千军,明日午时之前要抵达此处要塞,三日之内大军要进驻这座要塞。 严世光一愣:“大帅,幽冥湖无法生渡,绕过去的话,不提将士们正疲累,明日午时根本无法抵达!” “如果我是你,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苏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严世光慌忙垂首,应了声‘是’,当即出了营帐。 苏伏又指着沙盘上,与那处要塞迎面相对的一处高高隆起的山岗:“这处山岗,是敌军增援的近道。此处地形开阔,没有掩体,防守困难。子龙,本帅予你两千精兵,即刻启程,抵达之后埋伏,给我牢牢守住这过道。” 赵云应喏,当即出了营帐。 “武岩留下,其余诸位都散了罢,明日启程,今夜好好休息。” 众将都已极为疲累,便应着去了。 武岩的跟班牙突本也不想离去,却被他瞪了一眼,便乖乖地出了营帐。 “不错啊,堂堂一个妖帅,却被你呼来喝去。”苏伏调侃似地说道,“平日不见你多话,驭下倒是极有心得,就快赶上本帅了。” 武岩挠了挠头,不苟言笑的岩石脸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末将哪能与大帅相提并论……” 苏伏淡淡一笑:“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老族主被柳暮言囚禁,用来要挟应囚。此次将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你能救出老族主,我看谁还能阻止你回归部族。” 武岩一愣,旋即单膝落地,甲叶响动着,惊醒了一旁酣睡的土吽王,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了两眼就没有了兴趣,马上又睡了过去。 “末将……” 苏伏如此为他设想,武岩心中非常感动:“末将早已断了回归部族之念,只愿相伴大帅左右。” “我又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苏伏笑了笑,道,“便是你想走,也不会让你走的。只不过凡是讲究个名正言顺,往事再如何难堪,那儿终究是你家乡,日后累了倦了,还能回去看看。不要像我一样,已经回不去了。” 正在武岩困惑苏伏怎会回不去时,他却转了话题道:“好了,此事不用多说,我留下你来,是为了严世光。” 苏伏将他扶起,正色道:“严世光有一些小聪明,领兵作战的经验也不少,不过单靠他就想攻下那个要塞,我看希望渺茫。” “你可知我为何要选这个要塞作为突破口。” 武岩奇道:“方才末将便想问了,此处显然是战略要地,攻下此塞,固然有着战略意义,可敌军想来也是如此想法,定会遣重军把守。” “嗯,你说的不错。”苏伏指着沙盘上的冰封山脉道,“正因如此,我们才要争取,而此处最适合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这时营帐外复又入来四人,却是道杀四位门徒。武岩惊愕地望着他们,不知他们为何又回来了。 苏伏对着众人一笑,缓缓地下达布署,末了道:“有劳四位跑这一趟。——武岩,切记要在严世光抵达之前离开。” “师兄说这话好见外的。”喜儿不满地白了苏伏一眼。 武岩似懂非懂地应下,只得按下疑问,领着道杀四位门徒出去了。 苏伏却没走,而是独自一人对着沙盘划来摆去,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在来之前,他粗略地了解过莒州地形图。幽冥湖实则是一处鹅毛不浮的弱水湖,沉死过许多妖,常能听见死去的妖的惨嚎在湖中回荡,就好像索命冤魂般,久而久之,就有了幽冥湖之称。 幽冥湖极广,东西两端便有十多里的距离,一眼望不到边。而在幽冥湖左岸过去数百里,便是冰封山脉;沿着右岸笔直地向前走,穿过幽冥森林,便是风豹族统治的鹿山府,也是讨伐逆贼的第一战。 这一战至关重要,乃是打通妖神宫的前哨,相信二大部族都不会坐视。 耳边突地传来如雷般的呼噜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循声去望,却见土吽王睡得正香,不由摇了摇头,这厮除了吃便是睡,虽然妖力澎湃,不亚于妖帅初境,却胆小怕事,着实令人失望。 “起来,回你自己营帐去……”震天的呼噜声,在营帐内徘徊着。其在睡梦之中,无知无觉,呼噜声居然带了妖力,在营帐内震荡着。 叫了两声,居然没有动静,苏伏拧起眉头,上前去正要将他拍醒,这一掌却未能拍中他。 阻住苏伏手掌的,是一小滩沙砾,就那么悬浮在距离土吽王半尺高的虚空。 他双眸微闪,略一用力,沙砾纹丝不动。指尖顿时盈了微光,一丝发丝般细小的剑气渗入沙砾,就在快要击中土吽王时,其身下土石突地如水液翻涌,自主地覆盖体表,剑气撞在其上,竟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收回了手,向后退了两步,一切又都恢复平静,土吽王仍在呼呼大睡,似乎根本没有察觉方才发生了什么。 苏伏玩味一笑,营帐内蓦地响彻清脆的剑鸣,‘呛锒’一声,曼珠沙华斗现,自剑尖突地迸发刺目的光芒,犹如银杯乍碎,溅射出数道光弧,分数个不同的方向激射。 点点的光弧在虚空中拉长,形成剑光,继而自主分裂,眨眼便见数百道的剑光,在营帐之中显现,好似空降的流星,又似涤荡的柳丝,目标赫然是土吽王。 谁知营帐内的土地突然泛起涟漪,宛若水波向土吽王所在的位置翻涌,叠加了一层又一层,剑光落下,势如破竹地摧毁一层又一层的土石,碎屑四溅,粉尘漫天。 剑光发出不甘的哀鸣,在即将触中目标时,却如烟消散。 曼珠沙华缠绕剑意,急速旋转着刺破虚空,顺着剑光击出来的深洞呼啸而去。 先是感受一层极为凝滞的淤泥般的质感,随着苏伏的剑指下压,‘嗤——’的闷响持续不断,下一刻,大地斗然间往下沉落。 然后,苏伏目瞪口呆地震在当场。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奇袭冰封,夜鹰骑士(上) 方圆数十丈的地域斗然向下沉落数丈,那些土石在一个眨眼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抽走,营帐自然也不例外,好在方圆数十丈内,只有几个亲兵,也都惊呆在当场。 随后‘乒’地一声,曼珠沙华便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 苏伏的眼前,突地形成了一个厚有数丈的土石形成的球状体,严严实实地将土吽王裹在里头,而他那打雷似的呼噜声,仍坚持不懈地透出来,居然还没有醒过来。 莫非他身上的妖力还能判断攻击强度,从而做出应对?这未免太神奇了一点,本想继续尝试,虚空却‘唰唰唰’地涌现诸多黑影,此方动静,将才回到帐内躺下的诸位将领都惊动了。 “发生什么事了,有刺客吗?你怎么样?”来得最快的自然是龙吟瑶,她睁大着美眸,睡意半点不存,来到坑底苏伏身旁,仔细打量后,见他安然无恙,这才安下心来,遂嗔怪道,“我还道柳暮言率人杀来了。” 苏伏安慰地拍了拍她,笑道:“来了岂不是正好,省得辛苦找他。只是意外,不用担心。” 也许是众人到来的动静吵醒了土吽王,石球突地裂开,眨眼就土崩瓦解。烟尘散去,土吽王满脸迷糊道:“你们不睡觉,为何这般看我?” 众将望了望巨大的深坑,又望了望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土吽王,不由微感无力。 苏伏摆了摆手,道:“本帅无事,诸位去歇着罢。——土吽王,你……回你自己营帐去睡。” 土吽王好不容易爬出深坑,摇头晃脑着追着众人问:“发生什么事了?啊,难道有刺客?” 却没有人理他,他独自一个人困惑地挠着后脑勺,渐渐走远了。 苏伏拉着龙吟瑶的手,跃出深坑,轻轻一笑:“这次说不定捡到宝了,只是不知他故意藏拙,还是真的懵然无知。” 龙吟瑶近来嗜睡,有些懒洋洋道:“我看他也没有那个脑子,不过他轻易就降了我们,自然也会轻易背叛,很多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苏伏点点头,见她如此疲累,便送她回去,没有多做逗留,当即回到亲兵重新搭起的营帐里,还未坐热,瞳瞳却蹑手蹑脚地进来,还轻轻地透过缝隙观察了一会,方才轻轻拍着胸口,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你这是做贼,还是防贼呢。”苏伏好笑地说道,“这么晚不睡,跑来爹爹这里做什么?莫非是要瞒着谁,与爹爹说悄悄话?” “人家睡不着嘛,”苏瞳确认小白没有跟来,轻盈欢快地像只百灵鸟,冲到了苏伏的怀中,腻声道,“爹爹去神州不带瞳瞳,给人家讲故事就原谅你啦!好久没有听故事,这次一定要好好补偿才行,要讲三……不,要讲五个故事才原谅爹爹。” 一人独占爹爹的感觉,令她心里窃喜不已,紧紧地腻在苏伏怀中不肯起来。 苏伏将她抱起来,坐在腿上,曲指在她光洁挺翘的鼻梁上一刮:“算你有理,不过五个故事太长了,爹爹只讲一个,不许讨价还价。” “不行不行,至少四个。” “三个……” “好,三个就三个,爹爹快讲快讲……” 苏伏佯作无赖道:“噫,说好不许讨价还价,只讲一个。” 苏瞳马上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爹爹……爹爹以往从来不骗人的。” 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绝美小脸,透出淡淡的红晕。腻白嫩滑的小手,紧紧攥住苏伏的衣襟。 眼见她那一双水晶似的美眸闪烁着泪光,苏伏心里微微一疼,慌忙安慰道:“好好好,讲五个讲五个,瞳瞳不哭……” 苏瞳美眸闪过一抹狡黠,这才安静下来,认真地聆听着苏伏口中精彩的故事。有他人的,有自己的,直到五个故事讲完,她都还没有半点睡意。 “瞳瞳,天亮大军便要动身,你该回去睡了。”苏伏见她仍然睁大着美丽又可爱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只得硬着心肠道,“不然明天走不动路,我就让人送你回紫城……” “人家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嘛。”不待苏伏答应,便笑嘻嘻地问道,“敢问剑君大人,剑气、剑光、剑意三者有何区别?” 可爱的神状,顿时将苏伏方才竖起的一道坚冰融化,不由无奈道:“你先告诉爹爹,剑气与剑意的区别。” 听见反问,苏瞳竖起纤细白嫩的手指,放在呈出淡粉色的唇上,歪着头做出思考的模样,过了会才道:“剑气是由灵气构成的,而剑意是用精、气、神凝聚的……” “不全对,也不算错。”苏伏笑了笑,将她扳过身来,剑指横在她的眼前,稍一运力,剑尖便吐出三寸白芒。 “你看,这是《少白帝印》凝成的‘剑’。” 心念微转,白芒收束,转成了红芒:“这是爹爹的剑意。” 红芒突地沸腾,剑指向下,乍有剑光迸出,直直地在地上击出一个深深的孔洞,几乎没有半点声响。 苏瞳只觉出苏伏的控制力妙入毫巅,并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寓意。 苏伏没有为难,轻声道:“《少白帝印》是一门御剑的神通,入门则需修炼《浩然度灭》。爹爹之所以示范,是想告诉你,哪怕对剑道一窍不通之人,只消修习这二门功法,也能凝出像似剑意一般的帝印剑。” “这一点与剑气、剑光是一样的。只不过区别在于,前者是神通,后者乃是一种剑道境界,与你修行的功法没有任何关系。当然,并不排除你因为某种功法而领悟到某个剑道境界的可能。” 顿了顿,指尖复凝一点红芒:“剑意,又不一样。先由剑心,亦即本我、本识融汇而成的一种领悟,那是独属于剑修的峥嵘与不屈。明白什么叫做峥嵘与不屈么?” 苏瞳认真地想了想,道:“执着与坚持。” “说得好。” 苏伏没有说正确与否,而只是夸赞了一句,又道:“当然,剑气惟有领悟剑心方能施展,所以说剑意与剑道却又息息相关。至于剑光……” 他微微抬手,曼珠沙华出现在虚空,只见剑锋处极为缓慢地迸射出一丝并不醒目的红芒,随后向剑尖传递。 那一丝红芒凝到剑尖,却消失不见。苏瞳瞪大的可爱的大眼睛,观察了许久,终于发觉了一处微妙。原来红芒凝到剑尖并非消失,而是在传导的过程里逐渐凝缩,待到剑尖已凝缩到了肉眼都不可见的地步。 待到凝聚的红芒多了起来,曼珠沙华逐渐无法承载,剑尖突地迸射一道光,眼前突地漾出一抹璀璨光华,光华一分二,二分三……眨眼就变幻了十数道,齐齐地击落,方才的孔洞周遭顿时多出十数个孔洞来。 “这便是剑光分化,是一种将剑气凝缩至极限的技巧。”苏伏收了飞剑,淡淡笑道,“除了需求剑意圆满,还要与自己飞剑‘沟通’。其实这无法用言语来表述,对你而言太早了些,爹爹也是在生死关头领悟的。” 想到领悟剑光分化的险况,他笑着摇摇头,正要催小姑娘去睡觉,谁知她早就趴在自己怀中睡着了。 可是细看时,她精致的侧脸因强忍住笑而微微泛起晕红。苏伏明知是假装的,也不忍叫醒,不由苦笑着抱着她,向其营帐走去。 …… 这夜暗沉得没有一点光。黑暗统治了大地,使得幽冥森林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幽冥湖畔距离冰封山脉,若是直线过去,只有两个多时辰的路程。而绕路,最快都要六个时辰。也就是说,严世光领的五千军不停不歇赶路,能在第二日午时赶到目的地。 冰封山脉并不是一年四季都冰封,只不过冬令时节格外的冷罢了。并且其上还有许多像似棱刺般的石柱,好像长在土地里一样,形状不一,有些在风吹雨打中甚至还变了形。 就在冰封山脉与幽冥森林的交界处,倚着冰封山脉光华的石壁上,起了一座庞大的要塞。一面靠着石壁,其余三面都有一个出入的门。 墙垣内侧是一个演武场,横竖约有百丈宽度,周边摆放着兵器架子,各种各样玄铁打造的兵器几乎难以数尽。 墙垣里是中空的,里头置放着辎重与粮草。城楼之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有火把照得透亮,防守极为森严。 表面上看,这座要塞不过一千左右守军。实际却统合了风豹族、山猫族与腾蛇族援兵共四千军,还有数个妖帅,阻截紫城大军,消耗其有生力量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不用那么紧张,紫城大军还在数百里外,在探子回来前,我们是安全的……” 位于光华的峭壁处,城楼的一个角落中,正有两个妖兵躲着,不住地搓着手,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嘿嘿冷笑:“况且那位炽翎军帅的目标不一定会是这里。” “不愧是队长……”另一个妖兵崇拜地望着他。 年纪稍长的还待说些什么,脸上却突地刺疼,耳边传来石屑落地时的声音,他怔了怔,不由抬头去看,瞳孔突地收缩,惊恐地大声叫道:“敌袭!”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奇袭冰封,夜鹰骑士(下) “敌袭!” 然而他惊恐的声音没能传出,一口与黑夜一般黑的长刀自他的口中刺进去,将他的声音压回腹中,连同他的心一齐往下沉,随后以下颚为起点,半个身体便都被黑刀剖开。 而另一个妖兵,也被另一口黑刀劈成两半。 尸体倒地发出一声轻声闷响,引起了左近的妖兵注意:“谁在那里?” 他皱起眉头,晃了晃火把,就见暗沉的液体缓缓地渗出来,他不由瞪大眼睛,正要张口,肚腹突地一痛,似乎被什么锐器一搅,生机顿时尽灭,意识沉寂时,最后一眼只看到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人,无比冷漠地望着他,就好像望着一具尸体,然后就变成了尸体。 终于有一个妖兵察觉到异常,猛地抬头去望,天上似乎下起了雨,一团团黑影自冰封山脉的峭壁上落下来。 “敌袭!” 他声嘶力竭地喊完这一句,瞳孔突地倒映出一只有他脸庞大小的鹰爪,狠狠地扒拉下来,整个脑袋顿时一分为三,红的白的一起喷洒长空。 死前的一句‘敌袭’终于传将出去,整个要塞蓦然间活了过来。 自城下极快地涌上来挈着弓箭的妖兵,对着天空上黑影便是一顿激射。一大片的箭雨冲向黑影,却诡异地凝滞在半空,深沉的黑暗虚空泛起了波纹,这些箭矢顿时以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 惨叫应声而起,有几个妖兵机灵地举盾挡下这波箭雨,透过盾牌的缝隙,终于看清了敌人的模样。 “鹰鹫兽?” 从天而降,难以尽数的黑影,竟是威风霸道十足的鹰鹫兽,那略带弧度的双角,伸开有三丈长的双翅,尖锐地好似打磨过的尖喙,强而有力的双腿,粗糙锋利的脚爪,无不深深令人战栗,遑论其上正有两个像似死神一般的妖兵,他们的手中全都举着石弓,早已拉了满弦,就在火光映照出他们的模样时,箭雨倾盆而下。 惨叫声复又响起,幸存的妖兵纷纷躲到盾牌后。山猫族乃是天生的射手,然而在这绵延不绝的箭雨下,竟是半点反击的机会也没有。 箭雨覆盖着整个环形城楼与墙垣下,那些欲要冲出来支援的妖军都被困在里头。 戴着鬼脸面具的人没有半点停留,身形一翻,顺着城楼顶壁而下,瞄准了一个正慌乱冲出来的妖帅,黑刀幻化出无边无际的残影,真假难辨地劈去。 那山猫族的妖帅,在电光火石之间,身体硬生生地偏了一分,只有小臂被划破,他略微松一口气,双眸一冷,右手凝成爪状,毫不犹豫地抓向他的头颅。 鬼脸人身形诡异地向后平移半步,恰恰避开对方一抓。 “哼,何方宵小,还不报上名来!” “你还不配!”平静的声音自面具下传出。 那妖帅大怒,继而似有所觉地望向小臂伤口,突地脸色剧变:“你……刀上有……” ‘毒’字未能吐出,吐出来的却是黑漆漆的血,他颤巍巍地指着鬼脸人,双膝一软,竟是站也站不稳了。因为痛苦,他的脸皱成了一团,大口大口地呕着,几乎到了无物可呕的地步,遂干呕两下,便倒在地上抽搐着,双目没有半点神采。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方向,都有剧斗,却都是一面倒的情景。 “你们都该死……”这时校场中央突地裂开,一尾庞然大物冲天而起,碧玉蛇鳞,背生双翼,正是腾蛇一族返归祖脉的妖。 他冲破地面,几乎二话不说就向上空喷吐毒液。 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毒液被一层幕布似的黑暗挡了下来。黑暗如潮水般卷着毒液,汹涌地扑向那腾蛇,目标赫然是他大张着的蛇口。 腾蛇自然是不惧自己的毒液,却对那黑暗感到有些恐惧,急要扇动双翼,先避开这一击,不料双翼突似千钧重般,居然半点也无法动弹。 慌忙扭头去望,却见自己双翼各自缠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若是平常,他定要调戏两句,此时只觉一股绝望萦绕心头,不由大骂出声:“你娘的……两个贱人……快放开我……” 音声未落,黑暗已如潮水般涌入蛇口。无匹凌冽的冰寒,几乎要将他冻僵,他这才知道这竟是由杀意凝固而成的。 这还不止,偏偏冰寒之中,还有无匹刺人的痛感。犹如无数的利刃吞入腹中,寸寸地切割着他的血肉。他不过是个刚刚返归祖脉的腾蛇,连本命神通《巽风》都未能领悟,怎么可能是他们对手。 不过虽没有巽风,却有另一项神通《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只是腾蛇族自己叫的,不过是在体内疯狂地制造毒液,使其爆裂开来,形成无比可怕的毒雾,被戏称为“自爆”。 不过此招不招人喜欢的根本原因却是威能恐怖,所以在这腾蛇双眸透露出决绝时,就听见两个姑娘其中一个娇笑一声:“呀呀,他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哩……” 三道身影迅疾地向高空闪去,汹涌的黑潮紧随其后。 腾蛇眼见如此,又气又怒,徒劳地探出巨尾,想要留下他们。巨响过后,一道绿色气雾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渐渐淡去。 待到毒气彻底消散时,天空投下来第一抹光明,而整个要塞已然没有一个活物。 鹰鹫骑士们落下来,开始在要塞内清理痕迹。 “武统领,不错啊,初战就迎来了一个大胜。” 这些人自是奉了苏伏密令的道杀四位门徒与武岩。校场中央,武岩腋下夹着的头盔,望着一堆堆被毒气融化的恶心液体,道:“侥幸罢了,多赖四位大力,否则单凭夜鹰,根本无法攻下此塞。” 此次战损为零,四位精通暗杀的道杀门徒功不可没。 鹰鹫骑士乃是紫城的秘密编制,唤作“夜鹰”,惟有玄门几个核心成员知道。 燕琳落在校场,极为嫌恶地捂着鼻子:“腾蛇的毒液臭死啦,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四位仙长可先行离去,由小将留下善后即可,我们在冰封山脉汇合。” 众皆无异议,当即分开行动。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军师再现,百鬼子婴(上) 一片片晶莹洁白的雪花,毫无重量地被寒风戏弄,飘来荡去,不规则地落下来。 寒风透着悠远孤寂的旋律,把凌冽送入心底深处,使你突然就生出一种独立于苍茫天地的孤寂感。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那种如潮的冰寒,从四面八方,无时不刻地想要侵蚀你的全身。 踩在一大片光秃秃不知名树木的林间雪地上,苏伏的眉头微微皱着。这时节下雪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曲连山脉今年初雪未落,而毗邻的冰封山脉,却已是大雪连天。看树梢、土地、山包、峭壁的积雪,没有二三月的功夫是达不到如此程度的。 惯常的月白长衫在寒风的侵袭下,发出轻微的“猎猎”声。俊秀的脸庞上满是淡漠,镌刻着一双浩瀚若渊的明眸,令人难以揣摩他的念头。修剪过的,恰到好处的乌发随意地用草绳缚着,也随着寒风向脑后飞扬着。 风雪不断地抚平他走过的痕迹,几道黑影在极远的隐蔽处窥伺并逐渐靠近过来。 想着崔野英的话,最让苏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佛门与妖族既是死敌,为何要多此一举立下“公约”,莫不是被某个大能逼着立下?倒是有可能,兴许是三位道祖其中一位。 三圣与那二个佛陀联手,陛下单人独力,双拳也难敌四手,只怕凶多吉少。他微微想着,就觉一股无法言喻的沉重压在了他的心上。原来那时他说的话,已当做了遗言。 现在惟一让他心中抱有一份希望的是,圣界诸佛在与楚渡大战之后,并没有趁机侵犯莒州,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而商州方面,也一直没有动静。 想到此处,他取出那方玉印。只见里头的黑气消失了一半还多,若如公孙楼所言,“何来,何往”,想必那些邪念、罪业全都返归了宿主。 他冷冷一笑,有朝一日,待他修为足够,莫说佛门,便是苦海也要给他端个底朝天。至于苦海崩溃的后果,他想也懒得想。 随着沉思,缓缓地踱步来到指定地。 小驻了片刻,突地似有所感,一道传讯飞剑的灵光穿梭天地,以他的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倏然间出现在眼前。他伸出手去握住,注入少许灵气,正凝神要看,四周的风雪突地凌乱起来,有数道腥臭齐齐地扑将过来。 心念微动,周遭虚空突地凝固,一道水波自他身上泛了开来,无声无息间,腥臭与扑来的黑影一起全都倒飞回去,撞在银树上,抖落许多雪团。 黑影露出的面貌,却是倒竖着利牙的群居妖兽恐兽。其背上丑陋的凸起的恶心肉包,因撞在银树而裂开来,恶心的黑色液体污染了洁白的雪地。 苏伏冷眼打量,这些恐兽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风雪突然加急加剧,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席卷,随后那些恐兽便无声无息地化为了碎屑。风雪安静地落下,顿时连碎屑也被掩埋。 区区恐兽竟敢来招惹他,真是不知死活。重将灵气注入传讯飞剑,少顷皱起的眉头舒展,微一弹指,传讯飞剑顿时化为了粉末。 静立不多久,远空摆荡的雪花突地被四道破空音撕裂开来,四道灵光紧随其后,咻咻地落在苏伏身侧。 “师兄,不负所望。”一丝雪花俏皮地落在喜儿的鼻尖上,在现今“无修士不美”的真界,她的容颜只能算是得上中等。但在几点破坏美感的雀斑点缀下,却给人一种“邻家姑娘”的亲切感。 相信无论多久不见,只要看到她脸上腼腆的浅笑,就生分不起来。 来人正是道杀四位门徒,才经过一场厮杀,四人身上的杀气都还没敛尽,令苏伏略感古怪的是,七罪身上的杀气要比喜儿更浓烈。 喜儿的话一向不多,倒是燕琳落下之后,便绘声绘色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笑嘻嘻道:“腾蛇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笨得要死,我们都不用费多少力气。照此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回神州哩。” 苏伏微微一笑:“我倒是希望如此,但没有那么简单。不止腾蛇,三足乌有什么手段都未曾领教过。” “哼哼,我看不难,还是说,玄帝舍不得某人才如此说。”燕琳暧昧地望了望余绣衣,后者恍若未闻,像个失了神的精致人偶,根本没有听众人在说些什么。 苏伏不禁莞尔道:“若是舍不得诸位,我会大方地请求你们留下来。当然,紫城的大门随时向你们敞开。” “那可不行,只有紫城怎么够。”燕琳美眸透着狡黠之色,嘻嘻着说道,“玄帝若打下整个君山,道杀门说不定要入驻君山哩。” “燕琳!”喜儿眉头微微蹙起,训斥道,“不要乱说话。” 这时远空复有破空音传来,却是武岩赶了过来,铁塔似的身躯重重落在雪地上,震起漫天的雪片。 “卑职来晚了!”落地之后,单膝便落地,恭敬道,“您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苏伏点头道:“辛苦了,现在随我来,有场戏就要上演。” …… 幽冥森林与冰封山脉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一处万里碧蓝,晴阳高照;一处寒风阵阵,大雪封天。 也不知是何缘故导致毗邻的两地差异如此之大。 在并不密集的林地内,正有一列军急速前行着。每个妖兵的脸上都带着满满的疲惫,却不敢停下,因为午时之前必须要抵达目的地。 “停!” 这时率领大军的部帅严世光,突地叫停了大军。他骑着地行龙,缓缓来到军阵前,眼神扫过每一个妖兵的脸,缓缓地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疲惫,如此下去,便是赶到指定处,我们也无法对要塞发起进攻。故本帅命令你等,就地休息,但不许生火,不许闹出动静。” 众妖兵几乎要欢呼出来,纷纷寻了个树干靠坐着,几乎头一着地便呼呼大睡过去。急行军三个日夜,他们的气力早已抵达极限。 严世光又命令亲兵去前方探路,自己独身一人,却离了军阵,在确认无人注意后,来到幽冥森林靠近冰封山脉的一处山谷。 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口中突地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尖锐鸣叫,山谷中顿然簇拥出来数十个妖兵来。虽都是妖兵打扮,身上却都有着一股浓郁的血煞之气,有些气息没能收敛的,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妖王的沛然妖力,在震荡四周的空气。 “确定无人跟踪?”为首则是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袍里的人,他发出低沉的声音,“灾厄统共只有两百,你一下就要去五十,柳暮言居然会答应你,真是烧昏了脑袋。” 此人对当今莒州的妖皇没有半点恭敬的意思。 “军……军师……绝不会有人跟踪,您放心便是。”严世光有些害怕黑袍人,小心翼翼地行礼道,“陛下想是为了寻求更丰厚的回报,相信小人绝不会教您与陛下失望。” “哼!最好如此!”黑袍人惟一露在外头的双目,阴狠地盯着他,“柳暮言的命令你比我更清楚,记着你所应该做的,若是有半点差池,自己提头来见!” 说罢复又转身望着身后的妖兵:“全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们,谁要是被识破身份,我就让他体验体验炼魂的滋味!” 众妖兵心里一寒,连忙收敛了身上的血煞之气,变得与普通妖兵没有两样。 黑袍人这才满意道:“放心,若事情办好了,有你们好处!” …… 他们绝想不到,就在离此不远的冰封山脉里,苏伏等人利用《彼方水镜》将他们会面的情形尽收眼底。 武岩指着镜中黑袍人道:“此人难道便是小公主口中,一手促成曲连山脉乱战的罪魁祸首?” 他与苏伏都没有见过他,不过苏伏却是一眼就肯定道:“是他,严世光称他为军师。” 燕琳奇道:“水镜又没声音,你如何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师兄会读唇语嘛。”喜儿白了她一眼道,“师兄以前做散修的时候很辛苦的,只要有用的技艺他都会学个一二分。” “原来你也有那种时候啊。”燕琳上下地打量了苏伏一眼,惊奇道,“我还道玄帝与书山公子一样,天生便是大门阀的贵公子哩。” 武岩却被水镜吸引了心神,难以置信道:“与他共事十年,没想到……他居然是柳暮言派来的卧底。他……他究竟想干什么?” 待黑袍人独自离开,严世光领着五十来个伪装的普通妖兵归了大军。五十个妖兵归入五千大军的军阵里,就好像一滴水落入海中,根本难以分辨。 “大帅请下令,让我去杀了他!” 苏伏打断了激动的武岩,淡淡道:“留着他比杀死他更有用。” 喜儿冰雪聪明,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师兄是想将计就计?” “柳暮言派了五十个‘灾厄’潜入,除了对付我以外,还有特殊任务,先摸清他的图谋再定未迟。” 苏伏挥散了水镜:“武岩,记住方才那些妖兵的脸,待夜神月归来,报给她知道,顺便查清楚‘灾厄’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军师再现,百鬼子婴(中) 两日后的辰时,大军成功进驻要塞。严世光莫名得了一场“大胜”,自然不敢贪功隐瞒。 帅帐中,苏伏并没有因为打下第一个要塞而感到欢欣鼓舞,因为赵云那边好像遇到了麻烦,一直没有音讯传回来。 斥候回来之前,他也不知到底怎么个境况。 这时帐外有妖兵来报:“禀大帅,夜军帅求见。” 在妖族大军的体系中,可以有许多个军帅。但以有名号的军帅为核心,譬如苏伏的炽翎军帅名号,乃是体系之中地位最高的。 封夜神月为军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甫入玄门,想必缺乏应有的安全感,还有对玄门的陌生与排斥。封她为军帅,表示完全信任的意思,让她可以自由地伸展手脚。 “进来!”苏伏正要找她,当即起身相迎,“来得正好,有许多事要向你请教。” 夜神月气色有些不佳,几乎几个日夜没有休息,办完了传位仪式,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苏伏请她坐了,又着人备茶,才道:“我听说幽冥森林由风豹族与山猫族占据,这两族有什么底细?” “风豹族族主风海殷,乃是柳暮言的死忠,整个鹿山府,可以算是柳暮言的私产。”夜神月淡淡说道。 苏伏眉头皱起,若是如此说来,这处要塞不应该如此轻易就被攻破,腾蛇族象征性地派个小辈前来防守,实在不像是要全力阻截,反而有点鼓励紫城大军的意味。 莫非柳暮言与两大部族的矛盾日益尖锐,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你可听过‘灾厄’?” 夜神月美眸微微收缩,低声道:“城主遇见他们了么?” 苏伏摇摇头又点点头,将跟踪严世光的备述说了,末了道:“此是摸清柳暮言底细的良机,我已让武岩记下那些妖的脸,他会领着你逐一认过。你的任务便是,帮我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从他们的行为中来判断意图,我想并不只是对付我那么简单。” “说说‘灾厄’。” 夜神月少有的蹙起眉头:“那是柳暮言的嫡系精锐,加入‘灾厄’的最低条件是妖王境,在其中有许多妖族的高手,而他们有许多曾是曲连山脉三十六洞的妖王。五十个‘灾厄’军,已可屠灭没有我在的狐族。” 苏伏微微眯眼:“传闻柳暮言到处拉拢高手,就是为了邀请他们加入灾厄?陛下对此,便没有半点疑虑么。” “他毕竟是陛下的亲传弟子……” 沉默片刻,苏伏淡淡道:“若只是图谋妖皇宝座,倒还情有可原。可屠灭龙雀,性质完全不同。便是陛下回来,也绝不会饶过他。” “若陛下回来,莒州便能少流一些血了。”夜神月幽幽地道,“其实我认为两大部族中,也并不全都支持柳暮言,城主应该取得那些妖的支持。” “你说的我明白,腾蛇族或许不然,三足乌至今未见增援便是明证。”苏伏还待说一些什么,帐外突地撞进来一妖,急声禀告: “启禀大帅,赵军帅与其部众所处为漫天鬼雾所笼罩,稍稍靠近,便会被鬼雾吸入其中,再也不见出来,内中情形不得而知。” 苏伏霍然起身,道:“领我去!” 夜神月似是想到什么,亦同起身道:“城主,请让我随行!” 苏伏自不会反对,当即随那斥候出了帅帐,向传令兵道:“传令下去,本帅回来以前,所有人不得离开要撒半步!” …… 来到距要塞百里外的一处山下,只见整座山头都处在无边无际的浓稠鬼雾之中,呈灰色调的鬼雾里若隐若现的鬼影飘忽,还有“呜呜嗷嗷”的悲嚎,似乎不断地呼唤着什么。 “果然是百鬼子婴!”夜神月见此情状,冷冷道,“这阵法乃是风豹族很久以前在别处得来的,一直以来都用来守护鹿山府,没想到竟用它来对付赵院主。” “如何破它?” “百鬼子婴,里头有一百个魔头化成的鬼怪,专摄生灵入阵,以为其子,利用邪术洗练生灵神智,最后与它融为一体。” 夜神月说着捻决,虚空中漾出徜徉的月华,轻缓地落下,却被那鬼雾排斥在外:“魔头吞噬愈多的生灵,就愈恐怖,想要破阵,就要在瞬间杀死半数以上的魔头。” 苏伏骈指为剑,勾画过虚空,剑尖顿时迸射红芒,远远地激射入鬼雾,但仅比夜神月的月华稍进了数分,便再也难以寸进。 “此阵只容得下生灵,没有生机的死物,是绝难进入其中的。”夜神月摇了摇螓,感到有些棘手,“而且不能强力破之,否则赵院主等人亦会被波及。” 苏伏闻言,只得收了剑印,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亲身入阵才行了。先将心神沉入魂幡空间,试图利用此处与赵云联络,然而他在魂幡空间里头的烙印,似乎正在变淡。 “不能再等了!”大跨一步,在夜神月与斥候还没反应过来前,其身便已没入阵中。 夜神月美眸微闪,正待紧随,突然望向斥候道:“半个时辰内,若我与城主没能出来,你即刻回要塞通知龙殿下!” 斥候紧张地点点头。 夜神月踏入大阵,虽然早就听过此阵大名,可曲连山脉与幽冥森林几乎没有交集,她也不知此阵还有什么别的神妙。 这不过晚了一步,居然已不见了苏伏踪影。周遭全是冰寒刺骨的鬼雾,以她的神识,居然只能照见方圆两丈。 “城主?”她试着轻声呼唤,苏伏不过早她一步,定然就在左近不远处。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愈加悲惨的悲嚎。好似丢了子女的父母,正声声地哀恸呼唤。夜神月修为强大,才听得出是悲嚎,妖王以下,只怕甫入阵中就会被迷魂,根本无从抵抗。 “苏伏?”向前走了十来步,她再次发出一声呼唤。 “夜阁主……”突然左侧传来一声回应,依稀是苏伏的声音,夜神月谨慎地往左走了两步,前方迷雾突地分开,只听着“啪”的一声脆响,像是鞭子抽打肉体的声音传入耳中。 随后前方一幕,便令夜神月脸上惯常的清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却是目眦欲裂:“住手!” ps: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感觉大家都离开了我,灰心和绝望像潮水一样包围着我,直到看见还有人投推荐,才醒悟你们都在……谢谢你们…… 第一千零二十章:军师再现,百鬼子婴(下) 眼前的一幕,是夜神月心底深处最为担忧的情景。那是一只长有八尺多的荆鞭,鞭身上布满了细小的尖刺,正糊糊地滴落着鲜血。而夜流苏跪倒在地,被五花大绑着,身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便连那娇媚的容颜上,都躺着两条像似蜈蚣般的血痕。鞭打声声声入肉,伴随着鞭打者的狰狞面容以及夜流苏哀声痛呼时的狞笑,宛如尖刀般狠狠地剜着夜神月的心脏。 持鞭的人,正是苏伏。 夜流苏的双目已然失去了愤怒、怨恨、憎恶等应该有的情绪,有的只是无尽的哀伤。她始终没有侧头看夜神月一眼,只是用她那哀伤的眼神,痴痴地望着苏伏。 苏伏却对此视而不见,缓缓地转过头来,贪婪地盯着夜神月,仿佛在说:不要急,美人儿,很快就轮到你了。 早在“住手”二字出口,她便猛然惊觉这只是幻觉而已。所以她没有半点动作,只是淡漠地望着这一幕。面上平静,心底却像似打翻了调味罐般五味陈杂。 原来她不喜欢夜流苏与苏伏在一起的理由,只不过是害怕发生与这一幕类似的情景罢了。她刻意地贬低驳斥,就是希望夜流苏能够清醒,而不要像飞蛾扑火般,死在了所谓的情爱泥沼里。 这本来是潜藏在她心底,连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念头,如今看到这一幕顿时惊觉过来:不是自家女儿配不上苏伏,而是苏伏配不上她。 可苏伏是什么人,剑斋实证院首座、玄门最高统治者、即将成为妖皇的男人,若连他都配不上夜流苏,还有谁配得上? 她不由有些惶然迷惑,好似在心底深处,苏伏与柳暮言并无二致。 这时突然的晕眩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一丝若有似无的灰芒侵入了她的妖府。那儿是承载她神识与灵魄的地方,妖族身上最重之地。 然而想要整肃心神,却已然晚了,灰芒侵入之后,乍然爆发出无匹的晕眩力量,冥冥之中仿似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响起:你是我的玩物,永生永世都无法逃脱,放弃抵抗罢…… 幻象的苏伏也在此时持着长鞭,一脸邪笑着走了过来。 夜神月的迷人娇颜上布了一层晕红,如星的美眸波光流转着,透出惊人的妩媚,高耸的胸脯不住地起伏着,檀口却吐出严霜似的话语:“在我面前卖弄幻术……” 就在幻象将她揽住,并肆意揉捏她高耸的双峰、舔着她的白腻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耳垂时,她的身形突地透明起来,远空投下一道尖锐的鸣啸,像似女妖的尖嚎,幻象苏伏的手仿佛触摸到烧红的烙铁似的松开,一声痛呼,伴随着真实刺鼻的焦臭味,他满脸惊恐地连退数步。 “夜神月,你干了什么!”苏伏愤怒地咆哮,“我是玄帝,你是我的手下,碰你两下怎么了,竟敢施妖法伤我?” 他的语声极具迷魂之力,在夜神月的妖府内震荡,化作了无尽的低声呢喃。在本就是事实的基础上,夜神月几乎无从抵抗。 不过,也无需抵抗! 夜神月的脸色已恢复正常,清冷而又皎洁,透着粉白肌光,好似明月。她微微抬螓首,道:“若你果真是城主,我自伤不到你。不过城主若真如你这般暴虐下流,便是狐族灭亡,也绝不会效忠于他。” 音声并无起伏,很平静很平静。暗无天日的鬼雾之中突地悬起一轮明月,一如她脸上的肌光皎洁。清辉洒落,将方圆数丈内的灰雾推向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迷魂之力顿时消减八成。顿然肯定了她的猜测:这鬼物单凭己力绝无法与她抗衡,鬼雾便是它的仗恃。 不过推开灰雾看似轻易,实则顶着整个大阵的无匹巨力,对她而言,并不轻松。 幻象突地发出一声惨叫,烫红的双手鼓起了水泡,砰地爆裂开来,化作四溅的恶心液体。那液体落在他自己身上,似能销蚀血肉骨骼,其身很快就被溶出了一个个孔洞,并像贪婪的领主不断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地,逐渐蔓延全身。使他不住在地上翻滚,因为痛苦,整张脸扭曲得失去了本来面目,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在惨嚎了整整半柱香之后,止剩了一张烂皮,却仍未死去,仅剩的下半张脸不时地抽搐两下。 同样是幻术,这鬼物就要弱了一筹。夜神月只是让他相信,这液体能杀死他而已,其余一切就自我演化。当幻术逼真到了接近真实的地步,也就成为了真实,这便是《天狐幻月法》的神妙所在。 “杀……杀了我,你……你也活不了……”鬼物吐出余息,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夜神月立时明了它的意图,微嘲着道:“杀了你,好利用大阵之力复活么。” “桀桀……”被识破了意图,鬼物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对付我一个你已尽了全力,还妄想破阵,迟早会落到我手中……” “能否破阵,你却是看不到了。” 清冷若月华的语声方落,鬼物顿时发觉自己突然开始往下沉落,似乎永无断止地沉落,周遭是空寂无声的黑暗,它本已习惯黑暗,如今却因黑暗而恐慌起来。 此时此刻,若不知幻术也罢,在明知是幻术下,却无法挣脱出来的那种无助,却几乎令它崩溃。 …… 苏伏甫入大阵,耳际顿然传来“嗡嗡嗡”的鸣响,丝丝缕缕的灰雾想方设法的破开护体灵光,眼前几乎一片灰暗,仿佛置身在阴冷的寒潮之中,妖体竟是遍体生寒。 试着探出灵识,却只能探出十丈左右,再远就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巨力钳制,生生地弹压回来。 脚下蓦地腾起红河,无往而不利的红河竟也只能覆盖三丈左右。道理剑意充盈,却也没能将灰雾驱赶干净,竟丝丝缕缕的渗入红河之中。 苏伏眉头微皱,未免红河被污染,只得收了起来。若是在外头破阵,以道理剑意之能,百鬼子婴并不放在他眼里。可赵云与他手下妖兵还在阵中,恐怕误伤,只能亲身入阵。 进来才发现此阵排‘它’性强到了极致,任何一切与其不同源的力量,都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仿似进入了一个邪修的势气领域中。 试着走了两步,渐渐变重的灰雾攀附在他身上,就连走路都显得极为吃力。要知道以他的法体之力,这一点颇为令人吃惊。 如此处境,苏伏忽地想起《飞羽仙踪》,里面关于泥丸宫的记载,莫非“自成界域”说的是势气领域,而“主宰天地”,则是势气领域所占据的范围之内,由其主宰之意? 想到这里,心头微动,百零八星辰顿时显化在空,艰难地抬起手来,勾连星力,使之落下来,没想到星力是勾连了,却没有往日流星似的迅疾,如龟速般慢悠悠地落下来,驱散了零星的灰雾,马上又被周遭的涌上来填补,简直是杯水车薪。 苏伏摇了摇头,若势气领域完善,或许能破开此阵,可如今不过徒具其形。恐怕真界很多真人的势气领域都是徒具其形,“主宰天地”可不只是如此程度。 收了星海,望着周身灰雾,此时竟是进退不得。 在原地小驻,思忖良久,突地轻轻一笑。这方大阵没有破绽可觑,却也无法奈何他。道理剑意被压制,那是集合整个大阵的力量,想要全力对付他,必然会出现破绽,他笃定操控大阵的人不敢。 而若是放任灰雾入体,或许能从中观察此阵的弱点,或者控阵之人所在。 想到此处,当即将护体灵光放开了一道缝隙,些许灰雾突入识海,顿时觉出一股难以言述的阴冷充斥心间,只觉意识在一股几乎无法反抗的迷魂之力下昏昏沉沉,耳边不断的响着呢喃声。 他努力地想要保持清醒,晕眩却是愈来愈浓郁。当机立断下,斩断了灰雾的渠道,重使道理剑意护住全身,晕眩方才稍稍缓解。 不由出了些冷汗,这灰雾果然有些门道,若是持续下去,恐怕还没有寻到弱点,他就已经沉沦其中了。灰雾针对的是本源,他本人意志力再如何坚定也无用。 这时耳边突地传来漫无边际的喊杀声,间杂铁器碰撞的重击与甲叶铮铮声响,同时有刺鼻的血腥、铁锈、烧焦等味道传入鼻中,睁开眼睛一望,如潮水一般的士兵杀将而来,竟不知为何置身在了一个陌生所在。 他眉头微微一皱,这些士兵的甲叶与着装武器他从未见过,不止是莒州,就连真界也没有,但他觉得有些眼熟,莫非是幻术? 未待他念头落下,一柄长枪如毒蛇般噬咬而来,目标赫然是他门面。 苏伏不用灵识,都能觉出这些士兵全是凡人,以他多年修道的认知,他们手中的凡兵根本无法伤到自己分毫,然而心底深处,竟突起警兆。他微微一怔,待到枪上铁锈的味道扑鼻而来,方才大梦初醒地侧身闪避。 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脸颊却火辣辣的疼了起来。眼光飘忽间,只见一面旗帜划过眼帘,宛如一颗流星砸入心间。 “河间张颌……” ps:很感动,谢谢大家~~谢谢大力捧场和zllsuker月票支持~~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鬼子连心,光天化日(上) 那旗上的字体,竟是陌生又熟悉的隶书,饶是以苏伏的精明,也被眼前情景给迷惑得找不着北。 突然想到《天狐幻月法》,旋即排除此念,姑且不说百鬼子婴大阵的排它性,夜神月又有什么理由对付自己? 眼前种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而接下来的情景,又令他震惊到无以复加。 此前念头皆如电光火石闪过脑海,避开长枪的空当,才发觉自己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右手持着一柄红缨枪,腰间斜跨着一口泛着寒光的宝剑,观其制式,竟与真界现今流星的式样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或者说,苏伏的记忆已然模糊不清了,他认得此剑,却又说不出口来。 大马正嘶鸣着往前狂奔,他这一侧身,差些倒栽葱似地栽落下去,情急之中勾起红缨枪,紧紧地架在马脖子下,稳住了身形。 待直起身来,本能就要弃枪改换剑印,不料那将一枪未中,暴喝一声,闪电般地收缩长枪,打出一式横扫千军,携着战马的冲锋之力,直往苏伏的胸腹扫来。 眼看二马交错,劲风扑来,苏伏只觉一股千钧巨力令他胸闷难当,竟是半口气也喘不出来,当机立断地躺倒,避过劲风时,顿时与怀中的一个婴孩四目相对。 晶亮的黑眸好奇又可爱地盯着苏伏看个不停,他这才发觉,胸前怀中竟用丝绦绑缚着一个不足满岁婴孩。 他脑海中的思绪几乎处于停顿状态,然而右手却几乎不用思考,在与那骑将错身而过时,长枪如蛟龙出水,刺入马腹,巨大的力量使枪头在另一端冒出个头,一声哀鸣,那马跑前两步便跪倒在地,将其背上的将领惨叫着摔将出去,吃了无数的尘土方才止了翻滚,却只有抽搐的份了。 眼见他惨状,苏伏却半点也没有欣喜,气急败坏地直起身来,不去看怀中婴孩,双目冰冷地扫过所有围涌上来的兵士。在如实质化的杀意逼迫下,冲来的步卒竟然惊恐地顿在原地。 他紧握缰绳,想勒住马匹,搞清楚到底是何情状,不料身后又传来一声暴喝。 “赵云休走!” 未及回头,只见前方又出现两个骑将,全都煞气浓郁,不将苏伏杀意放在眼中,迅若奔雷般地赶上来,一左一右,挺枪便刺。 剑光乍起,却是腰间宝剑“呛锒”着出鞘,寒芒掠过,那两个骑将也是了得,赶忙撤枪回挡,“咣咣”两声,无匹的巨力令二人身下坐骑都是一滞,虎口剧烈震颤,长枪差些脱手而飞,不由面露惊恐。 寒光复又一闪,三骑交错而过,那二个骑将胸前甲叶被划开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眨眼之间完成。前方的步卒只见己方大将出击,壮了胆子杀将上来,无数的长矛呈扇形,如雨点般刺向苏伏。 “滚!” 苏伏面目俱寒,手腕一抖,宝剑寒锋乍起,在身前划出了一个光弧,所有刺来的长矛齐根而断,浓重的威煞将这些兵卒迫退,却又被后方涌来的兵卒向前拱。 他无比肯定这是幻术,且与《天狐幻月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直指本源勾勒出来的情景。应是方才放开道理剑意,被灰雾侵蚀的缘故。除此以外,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心念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就很难注意到细节处。 所幸剑道修为镌刻在他的魂魄深处,无法剥夺,这些兵卒来多少个也无用,全都取死罢了。 苏伏催马而行,宝剑动处,便见寒芒,寒芒过处,顿时飚射一蓬蓬血花。 这时身后被他伤了的骑将复赶上来,不止这二人,自左右两侧又有二将包抄,前方为兵卒阻路,战马嘶鸣不肯冲锋,因着颠簸,怀中婴孩“哇哇”的哭将起来,如此种种,令苏伏生出莫名的烦躁。 身后二将此次谨慎许多,其中一个先催喝前方兵卒,另一个突然催动战马,如离驰之箭突进,几与手中长枪融合为一体,气流被席卷,形成肉眼可见的螺旋气劲,直往苏伏背心刺来。 苏伏背后像似长了眼睛,将剑往后一格。“铛”的一声重击,手腕先是剧烈震颤,直令整只手臂发麻,一道巨力将宝剑紧贴到他背上,“嘭”的一声闷响,婴孩哭声顿然止了,气劲透过他的身体,竟将他震晕过去。 他的瞳孔蓦然收缩成针,继而踩在马镫上的脚骤然一紧,那力道似无休止般,将他上身向前推挤,五脏六腑一闷,喉头一甜,竟“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与此同时,前方兵卒的长矛恰在他上身前倾时递将过来,看着好似苏伏自己不要命般撞向矛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双脚慌忙用力,左手扶着马头,硬生生将身形扳回,避开一大片的长矛刺击,后方复又传来破空音,却是另一个骑将的长枪如法炮制。 明明方才还是凡夫俗子,怎么一个晃眼的功夫,劲力竟达到能发出“音爆”的程度? 不及多想,手腕猛然摆动,宝剑便在后背处摆荡起来,其将运力技巧发挥至极限,剑身顿时多了一股棉柔的巧劲,轻巧地将另一个骑将的长枪弹飞开去。 几乎没有半点停顿,身前乍起寒芒,在千钧一发间,“哧哧”地削断了近在咫尺的长矛。余势未有停顿,只听着数声闷响,持矛的数个兵卒的脑袋顿时咕噜噜地自项上滚落在地,鲜血顿如泉涌,在微风的轻送下,前方顿时下了一场血雨。 “与某死来!” 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一声狂吼,左侧骑将手中的七尺大刀也在这时兜头斩落。 “找死!” 苏伏大怒,左手向上一擎,悍勇地握住刀刃,气劲在虎口处炸裂,顿时血肉模糊。不顾疼痛,右手抛剑的同时,幻化成残影反握剑柄,一个矮身,宝剑便在那将的颈脖处划过。 那将瞪大双目,几乎没能反应过来,在摔落马背时,才用双手捂住伤处,却未能阻住汩汩而出的鲜血,喉咙挤出“嗬嗬”的声音,没多时便气绝当场。 干净利落的动作,血腥的场面,登时将周遭兵将震在当场。 苏伏甩开大刀,一面用淡漠的双目环视,一面撕下一角粗布,用力地缠紧了伤口。不论什么因由变成了凡人之体,此时混战之下,这点流血不止住,待会就能要了他的命。 ps:好感动啊,真的很谢谢大家,谢谢先听喧、风寂、砂轮机的打赏鼓励支持,我一定会用最好的故事来回报你们~~~~~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鬼子连心,光天化日(中) 想着师弟交代的某些话语,龙吟瑶不禁用古怪的目光望向土吽王的居处,随后抬螓望了望艳阳高照的晴空,慵懒地耷拉下眼皮。 龙族嗜睡,尤其是她正处在裂爪的紧要关头,若能更进一步,便是丰音的本体,她也有一战之力。对于在灵体下被对方击败一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另一边厢,校场北侧的帅帐外,夜流苏正抓着几个苏伏的亲兵拷问:“你们大帅去了哪里,你们居然不知道?” 她的脸上流露出妩媚的笑容:“身为亲兵,如此失职,我便是杀了你们,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罢。” 几个妖兵顿时冷汗直冒,其中一个道:“不……不是,夜统领,大帅吩咐了,他回来以前,谁都不能离开要塞半步。但并没有说去哪里……” 另一个跟着补充道:“是与夜军帅一起走的。” 夜流苏接替了族主之位,自然也接过了统领之位。如今在莒州,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这些妖兵虽然号称亲兵,实则不过是传令兵而已,是苏伏随意召集的,亲兵护卫,就太弱了。 “他跟夜神月出去了?”夜流苏一怔,神情倏地阴沉下来,“哼,他离开以前,见过什么人?” “见过一个斥候。那斥候很急,都不待通报便闯入帅帐,小的生怕延误军机,故不敢阻拦。” 夜流苏沉吟许久,几个亲兵小心翼翼地道:“夜统领……那我们……回去了?” “你们大帅回来,即刻知会我,如若不然,我就把你们通通调到我麾下,想尽各种方法折磨你们。”夜流苏回过神来,仍然笑得极为妩媚,“我想你们应该不希望整日活在幻觉里罢。” “记住了,记住了……”亲兵们抹了把冷汗,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开了。 “偏偏在这时……”夜流苏自语着,有些气恼地跺了跺脚,眉头拧起,抬螓望了望天空,若是晚间还不见人,便只能去找他了。 正待回返,转身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背着麻袋的急匆匆的身影。极为容易辨认,可不正是武岩么。 夜流苏困惑地望着他的背影,怎么感觉有些古怪?他背上麻袋装了些什么?想此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只见他急匆匆地从要塞的北门出去,连路上与他打招呼的妖兵,都没有理会。 要塞容纳不下二十万大军,大部分妖兵都驻扎在要塞周围。武岩飞快地穿过了营帐,没入幽冥森林。 夜流苏美眸微闪,当即一纵身形,脚下腾起数道狐火,前后不过两个眨眼的功夫,待入林中时,却早不见了武岩的身影。 “找出他来!”她嘴角微微漾起笑容,说不定能顺着他找到苏伏也说不定。纤指一动,脚下狐火分出两道,当即飞出去。 跟着狐火飞了约盏茶功夫,已然远离要塞,深入幽冥森林。前方突然有一道影子映入眼帘,她眼睛一亮,高声喊道:“武统领如此匆忙,却要到哪里去?” 武岩身形微僵,立时落了下来,回过身笑道:“原来是夜少族主啊,我奉命办一些私事,您怎么来了……” 夜流苏何等聪慧,兴奋劲儿顿如潮退却,只一听他说话,她便清楚的知道,此人绝非武岩。 可是他身上的气息,与武岩那傻大个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塞里闷得好生无趣哩,去办什么事,不如把我也带上嘛。”她娇媚的俏脸上升起两朵红云,宛如向情人撒娇般神态,一面说着,一面靠近。玉手背负在身后,悄悄引着法决。 “蠢货,你早暴露了,速速拿下她,免得节外生枝!” 武岩本待敷衍两句,岂料虚空突地响起人声,他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将背上麻袋向上一甩,便消失无踪。旋即合身扑去,不想扑至半途,其整个人呈大字型重重的贴地砸落。 “地……地心元磁?” 这一摔顿时把他摔得七晕八素,眼冒金星。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夜流苏,旋即反应过来,咬牙怒道:“臭狐狸,竟敢拿幻术骗你爷爷,找死啊你!” “呵呵,我看是谁找死!”夜流苏娇笑一声,美眸突地闪烁熊熊烈焰,眨眼间周遭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狂猛的烈焰覆盖了假武岩的全身,顿时使其恢复了本来面貌,却是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袍之中的人,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咦?”夜流苏瞪大了美眸,在黑袍人心中咯噔下,惊讶说道,“幻魔铃?你是西都魔宫的人!” “嘿嘿……”黑袍人身上护体灵光猛地一顿震荡,这才想起她从没见过自己的,不由一阵干笑。 烈焰加急加剧,眼见他的护体灵光抵受不住,自夜流苏上空斗然落下来一个牢笼,在她一声惊呼之中,将其压落在地,幻术之源被切断,火海顿时消弭无形。 “你个混账东西,要你多事?暴露了身份,你他娘的想要害死我们?”黑袍人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夜流苏尝试重新捻决,发觉妖力竟被这牢笼锁困,旋即怒道:“万象绝狱,你们是东都的魔崽子。” 《九幽万象绝狱》对于灵气的统治非常玄妙,乃是真界一切幻术的克星。 虚空缓缓落下一个人来,同样是黑袍裹体,双目却略显冷淡,理也不理夜流苏:“废物,等你不暴露身份收拾她,邪尊恐怕早就过来收拾你了。救了你一命,还不感激我。” “滚!”黑袍人怒不可遏。当然,其实他愤怒在于对方的功法克制幻术,自己却被打得如此狼狈。 他恶狠狠地盯向夜流苏,屈指一弹,顿时使无法调动妖力的她晕迷过去。 正要过去结果了她,岂料那人阻道:“且慢,捉一个人质是捉,两个也是捉,不是更有趣么。” …… 苏伏旁若无人般地包扎着伤口,悠闲自若的姿态,似乎激怒了敌军。三个敌将大喝一声,分三个不同的方向冲锋而来。 兴许是敌将的鼓舞,那些驻足不前的兵卒也如潮水般向前涌来。 苏伏心念急转,思考着破敌之策。这些将领越打越勇猛,简直没有道理。后方左右两条枪相互交叉,携着风雷之声扫过来。枪未至,两股气劲交叠,便先令他气闷得几乎要吐血。 左手重重地一拍马背,身形倏然间纵起,避开双枪交击,同时挥动宝剑,在半途手腕极为轻微地一抖,“铛”的一声金属交击声,便将右侧敌将的斩来的长剑的轨迹往上勾,手腕不停,剑锋沿着长剑的剑脊,“呲呲”的下滑,火星四溅间,右侧敌将一声惨叫,握剑的手断了四根指头,鲜血飚射而出。 然而身下双枪交击原是虚招,两股气劲撞在一处,发出“砰”的巨响,气劲交叠着击在苏伏背上。 苏伏眼前一黑,只觉身后似被巨象狠狠一撞,五脏几乎移位,肋骨不知断了几根,鲜血狂吐,而身形在半空翻滚着跌飞出马背,落点赫然是那些刺来的矛尖。 耳际“嗡嗡”轰鸣着,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在翻滚时,眼角余光瞥见刺来的长矛。心中警兆频起,危急之中,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声怒喝,身形在空硬生生地向前翻滚一圈,将一排的兵卒重重地压倒在地,减轻了落地的震荡,苏伏脑子略微清醒,猛然翻起身来,也不顾身下哀声痛呼,踩着他们就往外围杀去。 惟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兵卒实力弱小,对他造不成威胁,宝剑每每挥动,便划出无匹骇人的光弧,继而便是一大片惨叫与倒地声。 剩余的二个敌将狞笑着催动战马,赶到了前头候着苏伏。 苏伏敏锐地发现他们身上有着淡淡的红光,势气愈来愈惊人,不由困惑不已,从最初战到现在,他们的实力节节翻番,似乎没有止境一样。 此时冷静下来,细心观察之下,终于发现他每杀一个人,尸体上就有一丝淡淡的红光自主地附在那两个敌将身上。 他本意是将兵卒杀光,好为突围减轻压力,如今却是不能杀了。突然微微一愣,手中宝剑同样有淡淡的红光闪耀,原来也有些凝在了自己的宝剑上。 心头微动,他急速地舞动宝剑,寒芒里三层外三层地铺洒开去,短暂地迫开敌军,随后挽了个剑花,直指五丈外的敌将,手臂微微一颤,宝剑模糊一瞬,便自剑尖一左一右地吐出两道半弧形的透明气劲。 这是两道剑气! 二个敌将似乎知道厉害,手忙脚乱地挥出长枪来挡,“嘭嘭”两声闷响,剑气沿着枪杆重重地击在他们胸膛,二个敌将宛若两捆稻草般被击落马背,在地上滚了数滚了,顿时不动了。 众兵卒一见大将全倒,惊恐着逃了开去。 苏伏拄剑独立场中,只觉胸中激荡,不由纵声长笑。笑声清越高昂,宛如剑歌般传递四野。 “军中战将姓甚名谁?”便在此时,后方突有一个粗豪的声音挤入剑歌。 宛如又一道流星般砸入苏伏脑海,前后两道流星碰撞,顿时使得苏伏惊呆在当场。 “长坂坡?单骑救主?”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鬼子连心,光天化日(下) “龙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耳边传来扰人好眠的咋呼声,龙吟瑶正好梦见自己踩在丰音的头上,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正要发出无情地嘲讽,就被这声音给吵醒了。 她微微地张开一丝眼缝,见是小白,便冷幽幽地开口道:“小白姑娘,若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把你丢到东海里喂鱼!” “啊!”小白大惊失色,连退两步,“不……不要,人家才不要喂鱼。” “你不知道我正要报仇吗?”龙吟瑶站起身来,捏着她的脸颊,佯怒道,“说,为何吵醒我!” “不……不好了,龙姐姐……唔唔唔……”脸颊被捏得变形,发出咕哝咕哝的声音,然而还未说完,就被捏上瘾的龙吟瑶给蹂躏地说不出话来。 待到气消了,龙吟瑶方才笑嘻嘻地坐回去:“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再敢吵你姐姐睡觉,我就把你扔去东海,听清楚了吗?” “呜呜——”小白眼角噙着泪,委屈地哽泣道,“主人你在哪里啊,苏瞳你在哪里啊,龙姐姐欺负我,呜呜……” “不许哭,还想受刑么?”龙吟瑶晃了晃粉拳,威胁着说道。 小白顿时把哭声咽回肚中,噘着嘴不敢开口了。 龙吟瑶满意地点点螓,调整了一下姿势,躺了下来,好整以暇地说道:“姐姐告诉过你多少遍了,遇事不要慌乱,不要一惊一乍的,怎么总是不听。好了,现在告诉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龙姐姐,不好了、不好了,苏瞳不见了。”小白这才想起来意,顿时急得快要哭出来。 “多久了?”龙吟瑶疑惑地挑眉,“师弟不是让所有人不得出要塞么?她怎么还到处乱跑?” “不……不是……”小白慌忙之中,都不懂怎么表达,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道,“你看!” 龙吟瑶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致紫城城主苏伏,若想要令爱性命无忧,便一人拿着《五色神光》修炼之法来鹿山府交换,两个时辰之内不来,恕寡人无法确保令爱完整。 “该死,是柳暮言!”她立时蹦起,气急败坏地叫道,“瞳瞳被绑走了,你怎么不早说?” 小白委屈地噘嘴:“是龙姐姐不让说啊。” 龙吟瑶无暇与她计较,身形一闪,便来到校场中央,面色蓦地无比冰寒:“龙灵!” 小精灵感受到她心意,在半空中飞舞着,大地之力忽地被牵引,发出剧烈的震颤,整个要塞“咚咚”直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统领以上,将官立即集合!”龙吟瑶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方圆数百丈,无论处在多远的位置,都犹如响在耳边一般的清晰。 武岩、严世光、牙突、青衣、花音、花岩等人当即聚到场间。还有数十个正副统领,见龙吟瑶满脸寒霜,众皆面面相觑。 “谁能告诉我,光天化日之下,瞳瞳是怎么被劫走的!”龙吟瑶暗暗压抑怒火,将劫匪留书扔给众人传阅。她总算没有发脾气,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瞳瞳怎么被劫走的。 “是柳暮言!”花音惊诧道,“他几时来过,不应该没有半点察觉罢?” 武岩冷冷道:“他不可能来过,我在要塞周围布了示警用的禁制,以他的修为想要完全掩藏,没有可能!” “为何不见夜流苏?”严世光别有意味道。 龙吟瑶摆手打断他们:“好了,都不要说了,我们都有责任。师弟不在,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限,必须马上营救。” “两个时辰,大军根本无法抵达鹿山府,再说路上还有两个要塞,只怕还没第一个要塞还没攻下,瞳瞳就已经……”花音急红了眼。 “所以我要几个人跟我一起去闯鹿山府!”龙吟瑶冷冷道,“去个人,把土吽王给我叫起来!” 当即有妖兵去,不多时便领着正在进食的土吽王来到校场。 “我要去!”小白一听苏瞳有危险,义无反顾的第一个出列。 龙吟瑶轻轻点螓:“这可能是送命的勾当,你们都要想清楚了。” 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青衣踏前一步,淡淡道:“我去。” “我们也去!”这时道杀四位门徒听闻此事,也都出来校场。 大部分正副统领在稍稍犹豫之后,都选择了去,只有小部分招降的,还未归心,自不愿为紫城付出性命的代价。 最终龙吟瑶点了武岩、青衣、花岩、小白、牙突、土吽王。让道杀四位门徒与花音、严世光等留下来主持大军,守护要塞。 “龙师姐,我也去罢,瞳瞳遇险,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喜儿拉着龙吟瑶的手,轻声哀求道。 “不行!”龙吟瑶按住她的手,“你留下来我才放心,只怕敌人调虎离山,你明白么?放心,我一定会救瞳瞳回来的!” …… “长坂坡,单骑救主?”苏伏回身望去,只见远远冲过来一将,心念微动,高声应道,“吾乃常山赵子龙!” 只见周遭环境场景疏忽间崩塌,一阵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中,复又回到鬼雾之中,低头望了望身上,方才伤口都消失不见,心内虚空以及修为都回来了。然而方才一阵厮杀,却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变化,更别提破阵了。 他困惑地皱紧了眉头,耳边突地传来一声呼唤:“城主……” 四处张望,却不见声音来源,只得试探性的回应道:“夜阁主?” “是我……天狐幻月无法持久,长话短说,这阵已为布阵之人催发至极限,百鬼与子连心,恐怕利用了被困进来的妖兵与赵院主的心魔……” “就连我,也即将为这大阵同化……城主若要破阵,切记破法只在‘顺心而为’……让我再助城主一臂之力……” 音声愈来愈飘渺微弱,最后一言几如蚊蝇呢喃。 “心魔?”苏伏恍惚间似乎明白了方才那幻境的由来。 未待他再问,灰雾之中突地升起一轮皎洁的圆月,如黑暗之中惟一的一盏明灯,遍洒清辉,月华势如破竹地撑开苏伏周围的灰雾。 苏伏当即低沉喝了一声,红河顿然涌现,把方圆十丈内的虚空填得满满当当,在这鬼阵里获得了珍贵的喘息之地。 ps:多谢砂轮机打赏~~话说你人品真好。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顺心而为,冰魄降尘(上) 苏瞳大概从未想过她敬爱的武岩叔叔会下手偷袭自己。在一阵迷迷糊糊的颠簸之后,又过许久,眼缝中似乎透了点光亮进来,伴随着少许的刺痛,她的意识跟着就醒了过来。 眼未睁,便听到耳边传来“呜呜”寒风呼啸的凄厉声。凌冽如冰刀似的,不住地自衣领处钻入,不由遍体生寒。 微微睁眼,还未打量周遭,耳边便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嗯,醒了?比本座料想的还要快一些,是个好苗子,真羡慕苏伏啊……” “瞳瞳,你醒啦……”身处未知,寒风夹裹着陌生男人的声音,却插进来一个惊喜交加,又令她倍感亲切熟悉的声音,慌乱的心顿时稍稍安定。 “流苏姐姐。”苏瞳先是一喜,旋即心头微慌,表面不显,镇定地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完全清醒后,她才发觉此时连一根指头都无法动弹。在体内有一股极为阴柔的气息封住了自己的气海、识海、心脉,四肢全都不听使唤。试着调动灵气,好似陷入泥沼般难以动弹。 身前是一张约丈多长、五尺宽的长条形方桌,一股檀木的清淡幽香伴随着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香气扑鼻而来。她的身下是一张样式普通的太师椅,娇小的身形只占据了不到一半的位置。 檀木桌案之上摆放着十来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许多连她都没见过,只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不过此时的她,又哪有什么胃口。 在她的右侧处,坐着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正气定神闲地用一种从容、优雅的姿态进餐,动作有条不紊,偏又奇快无比的消灭着一道道美味。 柳暮言?观其面貌,苏瞳险些惊呼出声,旋即否定,此人的风范、气质、仪表,绝非一朝一夕养就的,柳暮言她也见过,与此人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这儿是鹿山府,哼,他将我们绑来,是为了要换取你爹爹五色神光的修炼之法。”夜流苏恶狠狠地盯着柳暮言,旋即充满歉疚地向苏瞳道,“对不起,姐姐大意了,没能救下你。” 苏瞳摇摇螓,以她聪慧的脑瓜子,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的经过。虽然不道武岩叔叔为何要偷袭自己,但显然被夜流苏无意中发现,却不敌他,一同被抓来了。 五色神光?原来是为了它。 “害流苏姐姐也被抓,该是我过意不去。” 寒风自四面八方涌来,柳暮言置箸,淡淡道:“失礼了,粗茶淡饭,二位也请。” 语声方落,苏瞳顿时感觉双手能够动弹了,不由微微一惊,此人对灵气的控制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如此的举重若轻。 与夜流苏对视一眼,顿时有了默契,举箸浅尝。一面观察周遭,这是一个广阔的圆台,处在左近的最高点。圆台下去是呈梯田式的一幢幢屋舍,呈圆环形地往下延伸。在柳暮言的身后,远远可以望见一道嵌天的大峡,两峡的峭壁间中有一条陡坡下来,似乎是整个鹿山府唯一的门径。 处在鹿山府最高处,苏瞳向下眺望,哪怕最后一道圆环,距地面也还有一些距离。她的脑海顿时构筑出了鹿山府的大致面貌。整个鹿山府估计是建立在悬空的峭壁腹端处,在最后一道圆环底下,必定有着无数的石柱耸立,用来支撑整个鹿山府。 在柳暮言的正前下方,挤在一幢幢屋舍间中,是一排排密集的岗哨与塔楼,最底下一层,阵列着密密麻麻的妖兵。 “时辰快到了。”柳暮言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有些冷漠,有些邪恶,“若是苏伏不来,你们的性命可就难保了。或许死前,我的手下们很乐意与你们发生一些什么关系。” 自他口中,轻描淡写地吐出极度猥亵的话语,夜流苏顿时放弃虚与委蛇的念头,愤怒地道:“她还是个孩子而已,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暮言微微诧异道:“说得不够清楚么?” 苏瞳还未遇过此等危机,想象着可能的遭遇,心下有些恐慌,面上却强自镇定道:“这样做对于阁下有什么好处呢?” 语带双关,柳暮言越觉她聪明伶俐,不由瞥了她一眼,发觉此女不过豆蔻年纪,倾城丽色却是平生仅见,心思微动,想了想道:“当然没有好处,还会为本座招惹一个死敌。但本座说出去的话,从来没有收回过。莫说招惹一个死敌,便是与整个真界为敌又如何。不过……” “不过?” “来了!”苏瞳正追问,虚空突地一阵抖动,一个凌空悬浮的黑袍人突兀地出现,“不过来的不是苏伏。” 柳暮言脸色顿时一沉,周遭的寒风愈发的凄厉起来,二女不由齐齐打了个寒颤。 “几人?” 黑袍人道:“共七个,都是苏伏手下精锐。领头的是东海龙宫的龙吟瑶,还有原医仙堂小医仙青衣。” 苏瞳一听,顿时担忧起来。爹爹没来,必定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许,爹爹根本不知自己处境。 “破坏规则者死,苏伏还真是不将本座放在眼里啊!”他的脸色要比这寒风要可怕得多,连悬浮在空的黑袍人都不禁落下地来。 他又淡淡瞥了一眼苏瞳:“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你们死活。” 苏瞳这时冷静都抛去九霄云外,立即反驳道:“纵是与整个真界为敌,爹爹也不会丢弃瞳瞳的。” “那可说不定。”柳暮言越看越喜欢。 “属下这便去杀了他们!” “慢着!”柳暮言神色又恢复了正常,“把风海殷给本座叫来。” 黑袍人身形疏地隐去,没有多久,便抓着风豹族的族主风海殷回来。风海殷惶恐地滚落在地,躬身道:“见过陛下,不知何事相唤……” “本座记得鹿山府有一座百鬼子婴大阵,是么?” 风海殷一听,顿时苦笑道:“好教陛下知道,数日前布阵所用的器具被窃贼偷去了,如今下落不明。” 柳暮言眼神突然无比锐利,紧紧盯着风海殷:“丢了?” 丝丝阴冷的寒意令风海殷毛骨悚然,顿然跪倒在地,再也不顾隐瞒:“陛下……窃贼……窃贼很可能是您的侄儿。” 柳暮言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突地笑道:“大阵没了,你就代本座去杀了他们。记住,要么杀光他们,要么风豹灭族。本座不会出手,这是对你的惩罚!” 风海殷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接触到他的眼神,顿时又将想说的话咽入腹中。他心中暗骂:你这狗杂种,当上了妖皇就想撇开风豹族,他娘的,老子为你出生入死多少次,惩罚,我惩罚你的娘…… 暗骂中的他,浑然不觉方才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待风海殷远去,柳暮言低低地笑了一声:“游戏若太容易,就不好玩了,你三人也去。” …… 龙吟瑶领着众人赶到,只见鹿山府已是戒备森严的状态,远眺中央圆台上,苏瞳与夜流苏都在其上,心中顿时大定。 “杀!” 没有二话,众皆扑上。 霎时间,箭矢刺破虚空的声音,凄厉地响了起来,漫无边际,铺天盖地的箭矢像似雨点般向众人激射而来,其势如狂潮,将同样凄厉的“呜呜”声都给掩盖过去。将众人前进的步伐阻住,只得顿止在原地。 龙吟瑶本待捻决,却突地望向惶恐不已的土吽王,笑嘻嘻道:“过来,傻大个!” 土吽王迷迷糊糊地走过来,后颈突地遭到重击,哼也未哼便晕倒在地。 众皆傻眼地望着龙吟瑶,只见她拎着土吽王重重地往空一甩。然后,众人便见到了此生都难忘的情景。 大地蓦然开裂,鹿山府最下一层的屋舍全都被化为了液体的土石震碎,随后那些液体便在土吽王身前凝成了一道厚厚的屏障,范围不大,却足以护住众人。 泼天的箭雨落在土石屏障上,不住地掉落碎屑,却始终没能破开。 …… 红河自脚下涌现,撑开了大片的灰雾,并与之激烈地对抗着,霸道无比的道理剑意,虽只占据了一小片地域,却隐然占了上风,剑域缓缓地往外扩张着。 此状固然可喜,然而方才夜神月的境况便已不妙,若连她也被大阵吞噬,单单她与赵云的心魔,可能就要了自己的命,到时谁都出不去了。 想此他当机立断,攫取了一丝灰雾送入识海。 稍感眩晕,此次他没有闭眸,眼前场景果然开始变幻,只听着波涛汹涌的浪潮声,身形一个摇晃,差些摔倒在地。 “嗖嗖”耳边复传箭矢破空音,苏伏急睁眼去望,只见身下是一扁渔舟,前方六七丈外一艘大船的甲板上,正有百来个兵卒引弓而射,箭矢刺破气流的声音,几要刺破苏伏耳膜。 此番不比前次,苏伏心中镇定,稍稍运力,惊喜地发现体内竟有稀薄的灵气存在。 宝剑“呛锒”一声出鞘,想也未想,便使出了‘剑御心灯’。 ps:感谢qizi0001与昨夜星辰如风两位书友的月票支持~~~而且一投好多票,谢谢~~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顺心而为,冰魄降尘(中) “杀了他们!”眼见鹿山府第一层眨眼就破,箭矢伤不到龙吟瑶等人,风海殷大喝一声,数以万计的妖兵顿时冲向七人。 “来得好!”龙吟瑶随手将土吽王丢在一边,低低娇叱一声,“起灵!” 前方数十丈冲得最为迅猛的妖兵顿止,其冲势迅若奔雷,此时骤停下来,犹如撞上了一面铁墙,皆是胸口一闷,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后方冲来的妖兵撞在他们身上,各个发出一声惨叫,异常亲密地绞缠在一起翻滚着下来。 余下五人各自去寻个位置,冲锋而上。小白突地望了一眼地上晕迷不醒的土吽王,嘻嘻一笑,双眸顿时投射出灵丝,交织着成为两个傀儡,其中一个将土吽王扛起,冲向了前方,沿途所过,土石翻涌着形成屏障,阻挡妖兵们的攻击,小白则在身后轻松地收割敌人的性命,偶有妖兵突围过来,也为她天赋神通迷得找不着北,很快就死在她的傀儡下。 花岩则跟在小白的身后,为她作掩护,他的灵觉敏锐的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有趣。”柳暮言把下方乱战当做一场游戏,嘴角噙着一抹邪恶的冷笑,“你叫苏瞳是么,你猜他们谁会活到最后。” 苏瞳眼见三个黑影悄悄接近龙吟瑶他们,心中焦急,拼命地想要调动如陷入泥沼般的灵气,却不应答。 “没人敢无视本座,你是第一个。”柳暮言脸色微沉,突地将夜流苏的螓首重重地按倒在桌上,“我不介意,先杀一个人给你看看。” “流苏姐姐……”苏瞳一声惊呼,旋即气愤道,“我也不是最后一个,你快放开她。” “瞳瞳,我没事,不要求她……”夜流苏被这一撞,只觉五脏俱焚,阴柔的气息在体内猛然冲撞起来,嘴角顿时流出血迹。 不想柳暮言不仅没有生气,神色突地又柔和起来:“还记得本座方才提议么。本座说出去的话,向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不过嘛,若是你愿意答应本座一件事,非但可以放了你们,便是这鹿山府,也可当做礼物送给你爹爹,如何?” 此时苏瞳的脸色气得发白,闻听此言,却是一愣。 夜流苏美眸顿然收缩,破口大骂道:“瞳瞳才多大,你这畜生还是不是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份,捅破了对大家都没好处,我劝你适可而……” “止”字未出口,其体内的阴柔气息轰然间炸裂开来,她只觉一股沛然巨力宛如暴走的巨象,重重地击在胸腹,脑袋出现短暂的空白,旋即“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喷在了紫檀桌的菜肴上,犹如朵朵血梅绽开,极是触目惊心。 夜流苏等这一刻已有许久,也因此恢复一丝气力,美眸微寒间,却突然隔空重重地击出一掌。 “去找龙吟瑶!” 苏瞳正被夜流苏吐血给吓得快要哭出来,根本不及反应,身形便被一股气劲击飞出去,身形宛如飘飞的柳叶,被一股轻柔的微风向山下送去,另有一股清灵的妖力冲入她体内。 “流苏姐姐……”带着哭腔的大喊,却被凌冽的寒风给覆盖。清灵的妖力入体,渐渐开始侵蚀那些阴柔的气息。她无比焦急地想要动起来,却直到飘飞出去数里之远,方才渐渐恢复了对灵气的控制,随后,无穷无尽的妖兵便将她给掩埋。 柳暮言的脸上挂着一丝意外之色,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去追回苏瞳的意思,在他眼中,似乎不论何种意外,他都有把握掌控。 突地玩味笑道:“狐族夜流苏,本座倒是小看了你,竟利用魔气突破桎梏。不过更让本座意外的是,你居然舍得自己性命去成全别人,莫非传闻有误,你其实根本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他“啧啧”有声地道:“不太像啊,还是说那小姑娘人缘太好,连你这等利己之妖,都为她感化了。” 夜流苏“爆发”之后,根本没有余力,便是对方不禁锢她,也没有力气动了,只能用着一双美眸恶狠狠地盯着他,也不说话,只暗中悄悄地恢复气力。 其实她与大多数修士一般,有着极为强烈的求生欲望。便是此时绝境,她都没有放弃。 …… 手掌像似有吸力般,粘着剑柄,随着手腕晃动,剑身“咻咻咻”地旋转如珠,在身前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芒,将刺来的箭矢尽皆弹飞开去。 此时苏伏心里犹如嵌了一面明镜,不再如最初那般手忙脚乱,着重细节处,思绪也渐渐明朗开阔。幻境乃是赵云心魔,虽不知此战是哪一役,但必然是他心中较为难忘的“回忆”。 然而赵云的回忆,全然是他赋予的,与前世的赵云本无瓜葛。他渡过心魔劫数,深悉此中要门,问题便出在此处。 赵云陷入鬼阵的幻境之中,鬼阵针对他的弱点而设计幻境,或许他在幻境之中重新经历了“前世”,由此生出许多疑问,也就是心魔了。 不及多思,趁箭雨一空,急赶数步,奋力一跃,便跃过了十来丈的距离与高度,如一尊天神般降临在船舷上。 携凛然之威,船舷处的弓兵被苏伏气势所夺,面露恐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他眉头微微皱起。虽明知是心魔,他却没有什么好方法破除。外魔可以借助外力,内魔却从来要自己渡过。 夜神月口中的“顺心而为”,他还不是很明白,顺的究竟是他的心,还是赵云的心。若是赵云的心,他心里想些什么,自己又如何知道? 正想间,已提剑杀入船舱,见个年轻貌美的美妇,怀中抱个垂髫孩童,不由惊疑:“截江救阿斗?” 美妇大怒喝道:“何故无礼!” 苏伏任凭记忆之中插剑声喏道:“主母欲何往?何故不令军师知会?” “我母亲病在危笃,无暇报知。”美妇道。 “主母探病,何故带小主人去?” “阿斗是吾子,留在荆州,无人看觑。” “主母差矣。主人一生,只有这点血骨,小将在当阳长坂坡百万军中救出,今日夫人却欲抱去,是何道理?” “量汝只是帐下一武夫,安敢管我家事!” “夫人要去便去,只留下小主人。” 美妇气得胸脯直起伏,将阿斗交予身旁侍婢,喝道:“汝半路辄入船中,必有反意,今番便替夫君除汝这叛逆,吃吾一剑!” 也不知何处抖出一剑,曲臂一刺,顿见万千剑影覆盖船舱。 苏伏还在苦苦搜索记忆,见状不由得一愣,旋即不惊反喜道:“破阵有望矣!”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顺心而为,冰魄降尘(下) 铺天盖地的妖兵水泄不漏地围涌上来,根本望不见圆台上境况。苏瞳只得按下心焦,雪玉飞剑顿然出现在手中,手腕抖动,数道剑气没入离她最近的数个妖兵体内,瞬间化为一股无匹的冰寒之力,冻结了他们四肢百骸,便连头脸都覆了一层薄薄的冰,倒在地上无法动弹了。 苏瞳没有杀他们,过一个时辰自然解冻。不过她的善行并不会引来善果,后方的妖兵非但没有停顿,反而更为狂怒地扑上来。 这一来,实不由她容情了。雪玉飞剑每挥动间,都有一大片的剑气呈扇形分布,将扑得最近的妖兵冻在原地,剑气之中蕴含冰魄剑意,顿时冻裂他们心脉,死得不能再死。 此时夜流苏打入她体内的清灵妖力还在中和着那股阴柔气息,并且每挥一剑,随灵气翻涌之间,中和之速也愈来愈快。 也不知挥了多少剑,在周围已无妖兵敢上前时,体内灵气也全面解禁。 微喘着气打量四周环境,却是一个极为陌生的街巷里,周遭是妖族特有的黑石屋,视线受阻,无法望见中央顶上圆台。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正待离开,耳边忽地传来一阵古怪的低沉笑声:“不错,有点剑修的样子。” 心神提起,耳边便传来一道极其微弱的“呲呲”声,警兆斗升,急急地侧身一闪,耳际疏地刮过一道气劲,虽未击中她,却化为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整个脑袋嗡鸣作响,紧接着身后数丈外的黑石地上突然“砰”地一声炸出了一个两丈宽,五尺深的恐怖大坑,正袅袅地冒着青烟。 残余的焦臭味传入苏瞳鼻中,顿时嗅出了魔气的味道。 爆裂的余波使护体灵光一波波地震荡着,苏瞳暗暗凝神,便见前方十丈外缓步走出来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袍里的人,只一着面便认出来:“原来是军师阁下!如此说来,阁下果然是柳暮言的走狗。堂堂东都魔修,居然给区区一个妖怪做走狗,气节都丢尽了啊。” 黑袍人桀桀笑道:“小丫头,饭可以多吃,话却不可乱说。东都双劫不得踏出庐州,我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散修罢了。不过啊,托你吉言,若是能拜入东都,我定为你奉香……” 说着,那仅露在外的双目寒芒一闪,突地厉声叫道:“在你忌日之时!” 苏瞳一直凝神,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隐在黑袍下的手突地一动,警兆随之而来,耳边果然又传来“呲呲”声,比方才更为迅猛。目测第一道气劲的威力,恐怕受这一击,不死也要重伤。 全力凝神之下,仍无法觉见气劲的模样与方位,只得狼狈地往右侧的黑石壁滚去,身后“轰隆”的一声巨响,比方才还要可怖的气浪将她冲撞向石壁,重重地撞在其上,不由闷哼一声,嘴角顿时挂了一丝血迹,她缓缓地自壁上滑落下来,恰好跪坐在深坑的边沿。 “不得不说,你的运气不错。”黑袍人见两击未能杀死苏瞳,惊讶地过后,恶意笑道,“运气不错的小姑娘,你猜下一击会从什么地方发出?落在什么地方?若是你猜中了,有可能不用死哦。” 苏瞳抬螓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我猜,你是与爹爹同一届入归墟的魔修,如今却沦落到只能听命于人,欺负人家这样一个可爱小姑娘的地步,真是替你感到可怜又可悲呀。” 笑声戛然而止,黑袍人的双目放出绿油油的光,淡淡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本想给你一个痛快,如今看来,却是你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 几乎就在他音声落下之时,那察觉不到空气流动与声响的气劲再度袭来。 苏瞳此时已然躲无可躲,生死关头,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瞳瞳,若是你遇到了真正的生死关头,切记冷静是活下来的必备要素。除冷静以外,你还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超越生死的勇气……罢了,现在说你很难明白,待你日后真正遇到了……” 这是爹爹的教导,记得当时的自己,只顾着向他撒娇,浑然没有把话听进去。 超越生死的勇气么! 她突然起身迈出一步,同时雪玉剑轻轻地往前刺去,在飞剑刺出以前,她还有少许的犹豫,若是判断错误,定是身死道消的下场。可刺出以后,所有的犹豫就都消失不见,脑际一片空灵。 随后低声娇叱,体内灵气疯狂地涌入雪玉飞剑,化为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魄剑意,却凝在剑尖引而不发,逐渐形成了一枚手腕粗细的冰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雪玉飞剑因承受不住压力而不住地抖动,并发出颤鸣时,就好像拉了满弦的长弓,冰锥便是箭矢。 “咻”的一声,冰锥正对着黑袍人的脑袋激射而去,却在半空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一样,先是顿了一顿,发出“呲呲呲”的尖锐声音,旋即“嘭”的一声巨响,一黑一白两股气劲便在巷道之中轰然爆裂开来。 方圆数十丈的屋舍、岗哨、亭台、店肆等等尽都被这气劲摧成了粉末,化为了浓浓的烟尘,又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原来是‘他化自在魔神指’呀,听爹爹说,这一门神通后一击总能比前一击强上数倍,极难极难修炼,在魔门中,是与‘画龙点睛’、‘无间雷狱’齐名的神通哩。” 音声清脆,娇婉动人,犹若黄莺鸣唱。烟尘逐渐散去,却不知怎么的,有白白的冰尘像似雾气那般,淡淡地笼罩在方圆数十丈内。 苏瞳的身形缓缓显露出来,长锦衣到处焦黑破漏,却不损她丝毫丽色。多处白腻耀眼的雪白肌肤暴露在空气里,长长的乌发泛着了水亮光华,在冰雾的掩映下,发出绚烂的亮银光芒,衬托着她那精致绝伦的完美容颜,美得令人窒息。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间蕴着一丝会让人心碎的痛楚,大凡心性稍微正常一些的“人”,把她捧在掌心呵护都来不及,绝不忍再伤害她一分一毫。 十数丈的废墟对面,黑袍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重点护住的面部以外,也是焦臭处处,刺鼻的余烟好像炊烟般袅袅升起,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神智不清醒的乞丐一般。 他望着苏瞳先是一呆,旋即恶狠狠地笑道:“小丫头硬要将爷爷我与东都扯上关系,到底有何居心,莫不是你爹苏伏怕了柳暮言,故意伪造罪名,好请剑斋出手帮他坐上妖皇宝座啊!” 苏瞳此时形容虽狼狈,气韵却是清新纯净,爽真自然,与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有着云泥之别。 闻听此言,却笑嘻嘻地避重就轻道:“军师阁下何必谦虚,能在你这个年纪修成这道神通,已是天纵之才哩。唉……” 说着却故意叹了口气:“只怪我爹爹不好,把你风头都掩盖过去了,您别生气哦,瞳瞳在这给您赔个不是。” 黑袍人大怒,这时却注意到漂浮在空气中的淡淡冰雾,眉头微挑:“方才一击,你已是强弩之末,想拖延时间,做梦!” 其身形骤然消失不见,苏瞳虽惊而不乱,突然闭上了眼睛。 “放弃抵抗了么,桀桀桀!”黑袍人的声音虚无飘渺,仿似自极远的远空而来,又仿佛就在耳边,令人难以琢磨。 苏瞳忽然微微侧身,雪玉剑斜斜地往上一刺,剑尖微吐寒芒。 “啊”的一声惊叫,黑袍人突地在左侧上空摔落下来。他的双手捻着古怪的印诀,神通将发未发,惊疑不定地望着苏瞳:“你……你是怎么看破的?” 旋即突然醒悟过来:“是这冰雾,方才那一击,便是为了制造这冰雾!”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越的剑鸣,雪玉剑身突地发出一道涡旋,将周遭的冰尘宛如鲸吞水般吸附,渐渐变成了一柄造型奇特的冰封剑。 比之原貌要稍微粗厚一些,剑脊上竖立着密密麻麻的棱刺,剑锋已然完全为冰尘覆盖,却反而透出更加刺人的锋芒。 黑袍人怪叫一声,手中法决顿然打将出来。 虚空发出阵阵尖锐的鸣啸,宛如雄鹰激昂高亢的啼叫,震得人气血翻涌。气流被莫可名状的气息撑起来,形成了三道巨大的透明指印,显出了“魔神指”的模样。沿途一切的烟尘、土石、杂物全都被席卷着,滚滚如潮,形成泼天巨浪重重打向苏瞳。 “冰魄降尘,冰封剑。” 苏瞳脸色愈加苍白,然而面对如此天地巨威,娇小的身形竟无丝毫的颤动,宛如苍松般挺得笔直。 冰封剑脱手而出,如一道旋转不休的冰棱撞上巨浪,先是停顿一瞬,紧接着便发出“呲呲呲”激烈的气劲激荡声,随着冰屑四溅,巨浪被看似薄弱的冰封剑捅开了一道大大的窟窿,“魔神指”发出不甘的咆哮,在一阵阵猛烈的气旋中重归天地,而雪玉剑上的冰尘亦消耗一空。 黑袍人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旋即‘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不想雪玉剑仍存余势,呼啸着向他刺去,令他亡魂直冒。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神愿洗礼,紫月龙灵(上) 苏伏见那美妇耍剑,顿时明晰了其间差异。在他模糊的记忆之中,“截江救阿斗”这一役,孙尚香是绝不敢与赵云动手的,且她也不可能有如此武力。而此时这一幕,与记忆之中无法吻合,必然是赵云自己给自己“杜撰”的记忆。 由此突然就明白了赵云的心思,他必然是对自己的“存在”产生的疑问。要知道地仙之道并无方寸灵台境之说,即便是有心魔,自己也很难察觉。 夜神月所说的“顺心而为”,顺的是他的心,也是赵云的心。看似矛盾,实则并不。 眼见泼天的剑影密不透风地袭来,苏伏巧妙地一跃,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穿过剑影的缝隙,手中宝剑也在同时探出,身形仍在半空,手腕却突然一沉,宝剑避开了对方仓促的格挡,贴着剑脊滑过去,“嗤”地一声闷响,顿时洞穿了美妇的胸膛。 一声凄厉的惨叫,宛如夜枭啼鸣,绝不似美妇能发出来的。苏伏冷冷一笑,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其实在第一个幻境他就有机会破阵,只要不应话,杀回景山,取了曹孟德首级,幻境自败。因曹孟德乃是能够发号施令的最高领袖,乃是百鬼之一幻化而成。而那些将领与兵卒,则是鬼雾的力量。 一个幻境惟有一个鬼王,其余鬼王则维持着大阵的运转,死死压制道理剑意,这就苏伏在幻境中变成了一个凡人的缘故。而夜神月助他在鬼阵中取得了一席之地,所以进入幻境后,他的体内保留了一些修为。也就是这点修为,足够他轻松斩杀鬼王了。 说到底,鬼王们其实都非常的弱,大概凝窍修为,只是胜在诡异罢了。如今幻境一破,修为自然恢复。 “你……你该死……” 凄厉的惨叫中,伴随着愤怒的咆哮,苏伏双眸微寒,一把抓住美妇的纤细修长的颈脖:“放人,不然死!” 这鬼王面目一阵模糊,似乎想要变幻成谁的模样来迷惑苏伏。 苏伏紧守心神,不让其有任何可趁之机。同时手中加重力道,道理剑意开始摧毁着它的身体。 “饶……饶命……”感受到道理剑意的恐怖,它终于忍不住开始惊慌起来。 苏伏淡淡地道:“某重复一遍,放人!倒数三个数,若再不放人,某不介意强行破阵,事后大不了为子龙重凝阴魄,三……” “二……” 鬼雾突然一阵滚动,内中突地传出一道愤怒的声音:“不能放,你等不过阵灵,竟敢反抗我……” 然而鬼雾翻滚着,突地滚出来一个黑衣覆体的英挺男子,不是赵云,又是谁来。 赵云睁开眼睛,单膝点地,满面都是惭愧道:“方才一切,末将都看在眼中,差些连累玄帝,末将……末将有何颜面……” 苏伏微微摆手,微微笑道:“子龙,心魔乃是每个修士都有的历程,如今你也经历了,正是功德圆满,从此摆脱过往,等同新生。你便是你,玄门灰衣院院主,绝不是什么虚幻的存在,只要坚信这一点,就没有任何心魔可以左右你的心灵。” 赵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是,从今往后,玄帝之志向,便是末将之志向,玄帝之敌,便是末将之敌,玄帝剑锋所指,末将必将踏平一切敢于阻路的魑魅魍魉。” “两千精兵尽在末将冥府之中,玄帝不必担忧。” 苏伏点点头,淡淡望向鬼王:“还不放开大阵!” 人都放了,百鬼再无能耐对抗苏伏,鬼雾顿时散去。一个处在阵中另一端的弱冠少年脸色苍白,双目透露出惊恐,见势不妙,急忙在地上一滚,顿时化为了腾蛇,双翼一展,就要逃离。 “想逃!”苏伏心念微动,百零八星辰呈现,星力投下,化为了绳索,将其双翼捆缚,庞大的蛇身顿时砸落在地,急忙又扭动蛇身,速度也极为迅疾地游去。 星力再落,“嗤嗤嗤”地在它周围像似钢针般钉立,形成了一个牢笼。腾蛇左冲又撞逃不了,不由惊恐地冲撞起牢笼,可惜以他妖帅初境都不稳的修为,怎么可能突破苏伏设下的牢笼。 苏伏也不去管他,见鬼雾散去后,幻化成了百个由惨白的布制成的鬼娃娃。对于这些鬼王居然能不顾布阵之人的意愿,而自主撤去,引起了他的兴趣。 鬼雾散去后,便见夜神月晕倒在不远处,连忙吩咐赵云去收了鬼娃娃,又扶起夜神月,渡了一道同源的星力入她体内。 夜神月睁开眼睛,见鬼雾已散,松了一口气,本待调息,眼角余光瞥见鬼娃娃,突地开口道:“城主可否将百鬼子婴赐给属下。” 苏伏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你喜欢拿去便是。” “不要啊!”不料那些鬼娃娃突然发出一声稚嫩的惨叫,哗啦啦地集体飞到了苏伏身后,“仙长,这女人凶得很,一定会虐待我们的,仙长开恩呀,千万不要把我们赐给她,呜呜呜……” 百道鬼音,听得出来,全都是稚嫩的童音,还会哭着装可怜,与人几乎没有两样。 苏伏皱眉望了她们一眼,原来这些鬼娃娃全是童女,那般凶恶的模样,也全都装出来的。不过倒也是的,百鬼子婴,百鬼本身应是母体,才能感化“子婴”,只是居然用童女炼成此阵,不知是谁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夜神月此时也听出来了,想着幻境里的遭遇,原来是被一些小娃娃给戏耍了,又想到她们年纪那么小,就被残忍地炼成如此模样,心头微软,道:“罢了,既然你们不喜欢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苏伏把鬼娃娃都收入了心内虚空,就听到山下阵阵焦急的喊叫:“大帅,大帅,不好了……” 众皆循声望去,见是个妖兵斥候,便道:“何事如此惊慌?” “小公主……被柳暮言掳走了,扬言要您在两个时辰之内拿‘五色神光’修炼之法去交换,否则……否则……” 周遭空气疏地凝紧,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箍住他的颈脖,脸涨得通红,发不出半点声音。 苏伏面色铁青,过了许久方才一字一顿道:“否则如何。” 斥候发觉终于可以呼吸了,不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否则……否则不保证完整……您,您入阵不止两个时辰了,不过您不用太过担心,龙殿下得知消息后便马上率人去营救了。” 闻听此言,苏伏面色稍缓,道:“押腾蛇回去,守好要塞!”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神愿洗礼,紫月龙灵(中) 黑袍人军师眼见飞剑余势掠夺而来,正当他不及回气之时,不由亡魂直冒,耳边突地钻入来一道辛辣的讽刺。 “哼,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紧接着后领一紧,顿时感觉身体被人提着离地而起,避开雪玉飞剑。 “有能耐你收拾她我看看!”军师大怒,头也不回地大骂道,“实打实的剑道修为,绝不是区区幻术可以比拟的,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休走!”不待军师继续骂,下方怒吼着追上来一个全身都覆盖着土石的石巨人,远远见着苏瞳软倒在地,先是一愣,旋即更加快了速度疾奔过来。庞大的身形踩在大地上,每一步都能跃出数丈的距离,发出“咚咚咚”的闷响,使周身土地不断地震动着,因此震倒了许多勉强支撑的残垣,成了彻底的废墟。 “逃什么逃,小姑娘已脱力晕过去了,你居然怕那个大疙瘩?真是可笑!”军师眼见苏瞳软倒在地,又被个连玄真修为都不到的小修士撵着逃,不由更是羞恼。 “哼哼,说你是个白痴,还真是抬举你了。”救他的黑袍人发出无情的嘲笑。 军师此时已回气,身形一纵,自行飞起,就要倒杀回去。却见土石巨人身后跟着闪出数个人影,为首的居然是龙吟瑶,顿时大惊失色,二话不说,调转身形追上可救他的黑袍人,故作镇定地说:“我考虑了一下,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实在不忍心下手,想想还是算了。” “白痴!” …… 花岩见二个魔修逃远了,顿时解了神禁,紧赶两步扶起苏瞳。 “花岩叔叔……”苏瞳早见他来,心神一松,露出一丝微笑,虚弱地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小公主快别说话了。”花岩见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不由慌乱起来,就好像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随时可能碎裂的瓷娃娃。 后边人赶过来,见到苏瞳,都是惊喜万分。 龙吟瑶见她脸色如此难看,心中一痛,急忙心疼地将她抱入怀中,以自己柔软的身体为垫,希望能减轻一些她的痛苦。 小白在她身旁跪坐下来,抱着她喜极而泣,不肯松手:“苏瞳、苏瞳……呜呜呜……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直到青衣赶到,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青衣替她把了脉后,道:“伤不重,还有些脱力,调养数日即可。” 众人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连花岩都吁了口气,紧紧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青衣说着,翻转皓腕,玉指轻叠兰花,身上顿时浮出一层淡蓝色的水漾光华,汇聚到兰花指上,形成了一只只淡蓝色的蝴蝶,翩翩飞舞着,轻盈地撞在苏瞳的胸口,渲出一层淡光来。 苏瞳只觉体内暖洋洋的,好像有许多的小老鼠到处乱爬,原本灼烧般的痛楚,顿时化为了丝丝清凉,苍白的小脸逐渐地红润起来。 “好一个璀璨芳华!”众皆惊叹出声。 这是青衣近年才揣摩出来的法决,与“生命律动”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经过实验,《芳华》要强于“生命律动”。 武岩在旁惊叹,顿时令苏瞳注意到他的存在,不由呆呆望着他:“武……武岩叔叔……” 察觉到异常,龙吟瑶淡眉微挑:“怎么了?” “没什么……”苏瞳垂螓,心里想着兴许有人冒充了武岩,便没有说出来。突地想起一事,慌忙抬螓道,“流苏、流苏姐姐还在坏人手中,她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快去救她……” 青衣见她脸色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收功道:“花岩,你留下保护瞳瞳,不许离开半步。” “是,小姐。”花岩恭敬应下。 龙吟瑶当即将苏瞳靠在一面尚算完整的黑石壁上,也对小白嘱咐道:“傻大个留给你,守在瞳瞳身边不许乱跑,如若不然,小心我大刑伺候。”说着,紧紧皱起鼻子,装出恶狠狠的表情扬了扬粉拳。 小白吓得脸色发白,条件反射般地捂住脸颊,可怜兮兮道:“不要再欺负小白的脸颊了,不要再欺负小白的脸颊了。” 可爱的神态,惹得众人尽皆莞尔。 龙吟瑶纵身而起,众人紧随其后,往上翻了两层,又杀了数十个零散的妖兵,顶上圆台终于遥遥可望。 而夜流苏,便在众人目力可及处。在她的身旁,坐着的人,可不正是柳暮言。 虽与夜流苏不对付,但听说她为了救瞳瞳而重伤,此时也确实伏在桌上生死不知,不禁气愤道:“柳暮言,哪怕你是个跳梁小丑,代妖皇也要有代妖皇该有的气度,你不觉得这一连串的手段太过下作了么,传扬出去,妖族只怕在他州抬不起头来。而且欺负弱女子,又算什么能耐!” “本座不得不纠正,龙殿下可算不得弱女子,好好的鹿山府,却成了一片废墟。本座手下,泰半死在你手里,他们又该何处叫屈呢。”圆台上传来悠然声,“况且,便是本座放人,今日也休想生离,不是么。” 内战本就因柳暮言而起,若是杀死或者抓了他,自然就平息了风波,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任是谁来都不会放过。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龙吟瑶面带讥诮,然而心中却悄悄警惕起来。直觉告诉她,此人似非柳暮言。 圆台上悠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世上哪有如此美好之事,欲攀妖皇之位,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游戏,才刚开始。” 话音方落,圆台下方一层,疏地跃出数百只风豹,全都似牛犊大小,其中有三个乃是妖帅层次修为。最中间一只甚至快比得上屋舍大小,庞大的身躯极具压迫力。 以他为核心,一道怒吼为讯,众风豹猛地张开腥臭的血盆大口,吐出一道道月牙似的细小风刀,密密麻麻地撕裂开空气,发出激烈的“呲呲”声。 牙突见了这幕,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要逃。 然而武岩却已身先士卒冲将上去。他逃了数步,咬了咬牙,复又返身而上。 那无数的细小风刀,前后交叠着,竟在半途相互融合,逐渐形成了数十柄巨大的风刀,发出阵阵可怖的鬼哭狼嚎,并旋转着搅动气流,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庞大的飓风群,沿途所过,黑石为主色调的各色房屋全都被飓风拔起,飓风呼啸之中,伴有木屑纷飞的“簌簌”声,像似接天连地的黑色海潮般滚滚而落。 面对如此巨威,武岩深吸口气,在半途停下,双拳紧握,发出低沉的咆哮,身上玄铁重甲突地寸寸爆裂,其身形伴随着野兽般的怒吼,竟猛地涨大数倍,双脚深深陷入土地,小巨人似的拦在海潮之前,伴随着金光冲天而起,黑潮狂猛地撞上了他。 甫一接触,武岩先觉一股沛然巨力,似急速撞来的攻城锤,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碾碎,他瞪大眼睛,死命地咬住牙关,喉头鲜血被他强硬地吞回去,金光宛如一重重金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然而前头巨力不过是风刀搅出来的飓风,随后巨大的风刀便砍在了金光上,“铛”的一声巨响,爆发出一蓬绚烂的火星,如昙花般转眼便被风刀搅出来的黑色飓风吞噬。 这一下再无法忍受,武岩喉头一甜,当即呕出一大口鲜血,意识几度昏沉。金光逐渐黯淡,黑潮将他向后推去,深深陷入土地的双脚,在地上犁出了两条沟渠,并似无休止。 牙突躲在他背后,跟着节节后退,吓得心脏都快蹦出来,苦苦道:“我的亲哥啊,这哪是你我挡得下来的,咱们快逃罢!” 他虽是妖帅修为,并且即将突破妖帅入境,可莫说直面这等恐怖巨威,能不手酸脚软便算得勇猛了。 “神愿洗礼,天罚,百式……”高空蓦地传来一声娇叱,整个鹿山府不知何时已然是一片昏天黑地,一阵阵的电闪雷鸣之中,交织着莫可名状的天地巨威。 牙突抬头一望,顿时冷汗涔涔,不由惊叫道:“我的娘啊!” 只见雷电聚涌着,形成了一只手掌的模样,“哧啦哧啦”地闪烁着电花,像似一座山岳般重重地按落下来。 黑潮被迅猛的电花炸裂开来,打头一柄风刀因与金光相互消耗,被这一掌直接摧成了粉末。 也是同时,武岩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疏地恢复原状,牙突怪叫一声,拖着晕迷不醒的他火烧屁股似的滚下了山去。 在经过龙吟瑶身旁时,才发觉她双眸紧闭,不由大呼一声:“龙殿下赶紧逃啊!” 却突然发觉在她身周的地面正溢出一点一点的紫光,逐渐地在她身前凝成一柄闪耀紫光,纯由紫光凝成的紫剑。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嘴了,与这二女相比,不由生出一股自卑。然而这点自卑很快就被巨大的危机感淹没。 神愿洗礼,作为在浮生界死死压制巫王的神通,一直有着极为恐怖的传说。 一掌余势未尽,黑云之中“哧啦哧啦”着又吐出一掌,其速愈来愈快,这一掌尚未落地,黑云再吐,随后便开始绵延不绝,与那黑潮激烈地交锋,整个鹿山府不住地震动着,自中心处裂开了一丝缝隙。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神愿洗礼,紫月龙灵(下) 蕴着浓烈雷电的巨掌,在击出了百掌之后,青衣终于承受不住脱力的晕眩而自上空掉落下来,而此时风刀仍然还有一半,黑潮滚滚,声威隆隆,余威丝毫不减。 《芳华》是极为耗力的,方才给苏瞳治伤,耗费了她大量的灵气,否则也不至于连逃的力气也没有。 处在极远处的花岩见状,非常的焦急,犹豫了片刻,正要救人,苏瞳却已站起来道:“花岩叔叔,我们快上去帮忙。” 花岩急忙拉住她道:“小公主,不行的,您的伤……” “我不要紧!”苏瞳急着挣脱他的手,勉强运气灵气,化为一道剑光冲了上去。这点距离眨眼就到,在青衣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瞳瞳快闪开!”龙吟瑶突地睁开美眸,身形缓缓地浮空,其身前紫剑亦同浮空。 苏瞳抱住了青衣,挣扎着想要起来,不想才恢复的一点灵气,勉强御剑之后,又再度脱力,状态比青衣都好不到哪里去。 眼看黑潮就要吞噬二人,一个土石巨人猛然从天而降,并有暴喝:“小白!” 两个蛛丝傀儡自巨人肩头落下,抱起二人便往山下逃,只逃了数丈,只听着“嗤嗤”土石爆碎纷飞的声音不绝于耳,随后花岩便以更快的速度往下滚落。 小白在后方急忙捻决,灵丝交织成网,接住了花岩。 龙吟瑶升上高空,漠然地与正望过来的柳暮言对视,檀口微吐:“玄微炼形,紫月龙灵……借剑,龙灵剑……” 融合了两家之长的神通,彻底展现开来。 气流剧烈地激荡着,一般战斗时,龙吟瑶都会换上一身不影响行动的贴身锦衣,此时便因着气流鼓荡着,发出“猎猎”的响声。修长的锦衣贴在她那窈窕的身段上,顿时显露出来令人惊艳的曲线。 明艳绝丽的脸庞在紫光的映照下,竟显得分外的妖娆。澎湃的龙元如潮水般涌出,覆盖方圆数里,整个鹿山府的大地斗然涌出点点紫光,呼啸着拖着长长的尾光,宛如流星般没入她身前紫剑,逐渐的似能听见清越的龙吟声响彻此方天地,此起彼伏的没有止歇。 而紫剑,早已动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沐浴在不断附来的紫光与此起彼伏的龙吟中,紫剑仿似化身为紫龙,如同璀璨的陨星般,轰然撞上了黑潮。 下一刻,周遭疏地万籁俱静,所有的风潮与龙吟全都消失了。紧接着,以鹿山府中央圆台下方为核心,一道粗壮的紫光直冲云霄,黑潮刹那间被吞噬殆尽,随后轰然爆裂开来,紫光四溅,一团团绛紫的光团燃烧着熊熊的紫火,天女散花似的从天而降。 一时间,“砰砰砰”的炸裂声不绝于耳,好似无数的“魔神指”摧残着本就千疮百孔的鹿山府,如烟花璀璨,却又经久不息。裂开一道缝隙的鹿山府,终于承受不住而开始崩毁。 在一阵阵剧烈的地动山摇中,苏瞳等人便随着鹿山府坠落,摔了个七晕八素。小白最惨,不像苏瞳等人身下有傀儡护垫,直摔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半晌回不过神来。 一块脸盆大小的碎石“咚”地一声砸在她身上,终于令她醒神,急忙控制着傀儡,带着处于半晕半醒的苏瞳等人避着似乎无处不在的落石。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她灰头土脸、筋疲力尽之时,周遭才终于沉寂下来,她“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却是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了。 她挣扎着爬起身来,只见得四野一片烟尘弥漫,脚下是由土石堆积成的废墟山。八方空寂,一点声音也没有,心中不由一慌:“龙姐姐?” 烟尘缓缓地散去了,只见牙突与武岩躺在身后数十丈外。而就在前方百丈左右,位在废墟中央,龙吟瑶一人独立,在她前方埋着所有的风豹族,然而她却抬螓望着上空。 “龙姐姐?”唤了两声,她都没有回应,便顺着她的视线抬螓一望,不禁花容失色。 只见柳暮言所在的圆台,居然残留着一层,与整个鹿山府比起来,薄得只有可怜的两尺多厚,却毫无根基地漂浮在上空。 随后,圆台像似一面浮空法器般,缓缓地下沉。圆台上的情景,除了夜流苏坐直了身体,面无表情地望着众人以外,居然没有丝毫的变化,连檀木桌上摆放的菜肴,都齐整得像似军队列阵,甚至不曾溅出一滴的菜汁。 众人一个接着一个清醒过来,苏瞳睁开眼睛便望见夜流苏就在前方,正想起身,却发现体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气。 “止这一道神通,便足以让龙殿下挤入真界英秀前二十之列。”柳暮言轻缓地摇着头,满脸的惊叹之色,“若首当其冲的是本座,这具分身恐怕挡不住啊。” 龙灵剑自废墟中钻出来,回到龙吟瑶手上。手中握着龙灵剑,心头稍定,龙元激荡着,淡淡道:“阁下装神弄鬼的本事还真不少,就算不知,到底有几分真本事。而本宫始终好奇的是,鹿山府在阁下眼前毁于一旦,风豹族几乎死伤殆尽,阁下也不曾丝毫动容,不知心肠是否由铁石铸就的。” “此言差矣!”柳暮言终于站了起来,缓步地走到了圆台的边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龙吟瑶,笑呵呵道,“本座从头至尾都不曾出过手,鹿山府与此处的数万妖族,可都是死在龙殿下手中。传出去,本座也很好奇,不知还有多少妖族愿意投靠紫城呢。” 龙吟瑶心中一寒,此人翻手之间,就葬送了整个鹿山府,还令紫城陷入不利的境地,心中由此愈发笃定此人必非柳暮言。其实她始终不相信此人会袖手旁观,故方才一击,乃是依照着“他会出手”而判定的,由此自然打出了十成的力道。 “借剑!”檀口微吐,鹿山府灵脉疯狂的涌动起来,自废墟又冉冉升起紫色光点。 “可惜,这个游戏要告一段落了。”柳暮言突地露出邪恶又冰冷的微笑,伸出手掌时,繁星般的紫光蓦地沉落,好似众星陨落,周遭突地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一股莫名的噪味传入鼻中,龙吟瑶先是蹙眉,旋即只觉一道无形的力量自脚下传来,整个身子突地往下沉落,不只是她,所有人都一同往下沉落。而土石废墟,却在那股无形的力量之下无声无息地碾压成粉,整个鹿山府堆积而成的废墟,仅仅片刻就化为了一堆的粉尘,所有人都陷在粉尘之中无法动弹。 花岩像似想起了什么,双目之中闪烁莫名的幽光,死死盯着柳暮言。在众人望不见的尘土下,一丝丝难以描摹的黑气开始攀沿而上。 “地心元磁!”龙吟瑶艰难地维持着身形,心里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厚土归元神禁之一,与“水龙吟”一般不可复制的“地心元磁”,就如此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龙灵剑在地心元磁的力量下消散而去,此处的灵脉太过弱小,完全不具备与其对抗的资本,否则她倒还有一战之力。 “你……到底是谁……”场内惟有她勉强站立着。 “呵呵,本座是谁不重要。”柳暮言突然望向远处的苏瞳,忽然间打了个响指,苏瞳神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了。 “重要的是,本座想要什么。”他兴致盎然道,“五色神光本座倒不是非要不可。不过嘛,小苏瞳,本座方才提议,你考虑好了吗。” 同处圆台之上的夜流苏,闻此顾不得积蓄力气,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畜生,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你……唔唔唔……” 不想骂了两句就无法再开口,只能用美眸死命地盯着他的背影,希望能用诅咒把他咒死,好让瞳瞳逃离他的魔掌。 “提议?”龙吟瑶蹙眉道,“你想对瞳瞳做什么?本宫警告你,若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整个青州都不会放过你!” “本座最讨厌别人威胁。”柳暮言脸色微微一沉,轻轻地一弹,一抹火星自他指尖弹出来,“砰”的一声将龙吟瑶击飞出去,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不要伤害龙姐姐!”苏瞳一声惊呼,冲上去将她扶起,贝齿微咬,“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再伤害他们了……” “小公主,不要……”花岩身下黑气已蔓延到了肚脐,双目中的幽光愈来愈盛。 龙吟瑶艰难地喘着气:“不要……不要答应他任何要求……瞳瞳,我死也不会……让你……哇……” 话声未尽,她便哇地吐出一口金色的血液。 “龙姐姐不要再说了……”苏瞳带着哭腔道,“你快放了他们,你快放了他们,我什么都答应你……” 柳暮言满意地点点头:“嗯,很好,你跪下罢。” 苏瞳含着眼泪跪了下来,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跟着本座念,我苏瞳今以道心起誓,愿拜眼前之人为师,如有二心,便教万毒噬心,身死道消……” “拜……拜师?”夜流苏难以置信地望了他一眼,声音竟又冲破喉咙“你……你方才为何不说……” 柳暮言头也不回,淡淡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座需要向你解释?” “一定有阴谋,一定有阴谋……”夜流苏喃喃着说道。 便在此时,一道姗姗来迟的剑光划破天际。 第一千零三十章:五行相克,天狐幻歌(上) 柳暮言似有所感地抬首,眉头微微一皱,身周霎时流转绚丽流炎,转眼便在身前形成一面半圆弧火镜。众人只觉身子一轻,无所不在、几乎要将他们按入地狱般的重压突然间消失无踪。 未及反应,众人眼睛一花,远空突地响起一道清越的剑鸣,剑光宛若游龙,眨眼穿梭了空间限制,凶猛地刺在火镜上。 “师弟(大帅)(爹爹)!!”众皆发出惊呼,纷纷喜形于色。花岩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已蔓延至胸腹的黑气缓缓地消退而去。 在尖锐的“呲呲”声中,终于显露出来剑光的原貌,却是一柄样式古朴的灰白飞剑。剑身不住地涌出淡红色的微光,源源不绝地涌向剑尖,并吐出一波又一波的气劲,试图将火镜摧毁。 火镜同样不住地流转着绚丽的火炎,重重加厚、填补消耗。柳暮言突地冷冷一笑,身上蓦地显化一道火环,没入火镜之中。只见得流炎狂猛高涨,势如猛兽般,霎时间吞噬飞剑吐出的气劲,火炎漫涌,顺着飞剑“哗”地烧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不想火炎“砰”的一声撞在一道金灿灿的光罩上,竟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激起。 金光弥漫,照见一道鼓荡着月白长衫的人影,他回首去望或坐、或躺、或晕迷的众人,俊秀的脸庞渐渐覆上一层阴霾,双目宛如冰渊,寒光四溢,低声道:“我来晚了。” “哦!这莫非便是功德金光,开眼界了。来得不晚,一点也不晚。”说话的是柳暮言,他笑眯眯地望着苏伏,“正好在本座兴头上。不过,若是能再晚一刻会更好,可惜啊。” 早在数十里外,苏伏的灵识便已探过来,是以并未错过苏瞳被逼着拜师的一幕,他回过首来,淡淡道:“苏某之女,不劳足下费心。“坤阳赤星神禁”少见,足下在真界恐非无名之辈,莫非便是传闻中的邪尊。” “哈哈,剑君抬举了,本座这点‘火花’在‘功德金光’面前实不足道啊。其实本座乃是当今妖皇陛下孪生兄弟,怎会与邪尊扯上关系呢。”柳暮言自然不会承认,该肆无忌惮时,自然肆无忌惮。不过有的时候,哪怕对方人证、物证齐全,也要死皮赖脸的不承认。 “不过……”柳暮言笑脸倏地敛去,冷漠而又邪恶地继言,“剑君若故意攀咬本座,想陷本座于不利,说不得,就要见个生死胜……” “负”字未出口,苏伏身后突有一抹如血的残阳腾地漫涌而出,将天边浮云渲得红彤彤一片,像极了美人儿颊边的晕红,含羞带怯,娇娇滴滴,欲拒还迎,然而暗藏杀机。 脚下一条红河犹如决堤般,倏然间蔓延至鹿山府边沿的峭壁之上,两岸红枫在一阵阵浪涛拍击下,狂猛地晃动,不住地抖落叶片,形成了一片飘零的叶海。橘红的枫叶在残阳的渲染下,顿时火红得似要滴出血儿来,随着不知何处钻出来的清风飘荡着,发出“沙沙”的细微声,拂过苏伏之际,其整个人便如变戏法似的消失不见。 时光好似变得极为缓慢,这一切仅仅在转瞬之间。柳暮言方才吐出“负”字,心头警兆斗升,心念微动,地底下无处不在的元磁狂猛地爆动起来,尚算平静的红河骤然狂暴,四处席卷,相互绞动,残阳明灭不定,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 不止是红河,残存的众人几乎在一瞬间晕迷过去,被深深地埋入粉尘里。 一道冰冷的剑锋顿止在柳暮言后脑半寸处,只差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会成为剑下亡魂。 但仅这一眨眼的功夫,形势急转直下。苏伏只觉全身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烈地往下拉扯,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死死盯着那半寸距离,体内灵气迅猛游走,可一旦附上飞剑,便会被无处不在的元磁之力搅得自我冲突,在曼珠沙华上发出一声声的轻微炸裂声。 灵气附上飞剑,自转化为了剑气,可地心元磁却可将其转化为别的莫名力道,并且不止一种。不同的力道相互碰撞,自然会引发激烈的冲突,从而承受不住而炸裂。 听到声音,柳暮言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身来,剑尖正对着他的鼻尖,他双目透出欣赏,在曼珠沙华的剑身上逡巡,像似在观赏一件伟大的艺术品,满脸都是惋惜,道:“很遗憾,差一点你就要名动天下了。” 其手微动,地心元磁的范围倏然间缩小,全然聚到了苏伏的身下。 似有万钧巨锤重重地砸在背部,苏伏胸口一阵翻涌,烦闷难当,整个人骤然下沉十丈,他死命地支撑在半空,灵气疯狂地涌出体表,一面与重力抗衡,一面还要提起全部心神,控制灵气不离开体表,否则一旦被地心元磁影响而变异,他很可能会被自己的剑气炸成一蓬灿烂的血沫。 此时看起来,他好似趴在一道无形的地上,吃力地咬着牙,艰难地撑起了其中一只胳膊。 因地心元磁收缩成了一个点,红河顿时解脱出来,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河面突然凹陷出一个空洞,随后犹如弓弦般剧烈地反弹起来,带起了层层红浪,猛然卷起一道尖锥,宛若“苍龙出水”,剑气四溢,纵横八方,在柳暮言未及反应过来前,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背脊处。 流炎火镜没有出现,似有黑光一闪,意想之中的开膛破肚情景也没有出现,其身形犹如一块破布般,倒翻着“嘭”的一声撞在鹿山府边沿的峭壁上,砸出了一个深坑,碎石四溅,“簌簌”着落在底下红河,发出“噗通噗通”的细微声。 苏伏只觉身体一松,想也未想,矮身突进,红河卷起狂澜仅仅相随,以曼珠沙华为锋矢,巨浪“哗哗”着,像似绝了堤洪水般,轰然撞上柳暮言砸出来的深坑。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响,呈不规则扇形的峭壁猛然抖动,厚达十丈的峭壁竟被红河打通,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轰然冲破石屑,只见柳暮言腋下不知何时抱住了离他最近的夜流苏,另一只手通体漆黑,宛如鬼爪般捏着剑尖。 苏伏的眉头深深皱起,剑尖气劲将吐未吐,道:“东都还真是将卑鄙无耻发挥得淋漓尽致,十年前的惨败,居然还不吸取教训。” “剑君在说什么,本座为何一点都不明白。”柳暮言悠悠地睁眼说瞎话,“本座不过是个散修而已……” 音声未落,地心元磁复又肆虐场间。 就在那个瞬息间,苏伏手腕突然一抖,剑尖倏然间挣脱他的手掌,漾起一抹银光,宛如银杯乍碎,刺得柳暮言的眼睛生疼,几乎不能视物。几乎同时,左侧胸骨顿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一蓬鲜血伴随着剑锋切割体肤、血肉、骨骼的闷响喷洒而出,此时由不得他,夹着夜流苏的左臂顿然覆上一层黑漆漆的铁汁,紧紧地抓住曼珠沙华。 左臂因此微松,二人顿时一起被地心元磁往下拉扯。 在鹿山府峭壁的背后,仍是森林。周遭百丈方圆内的树木,被地心元磁压成了齑粉,空气之中莫说木屑,便是灰尘都一丝不剩。 此次为了救人,苏伏一口气力用尽,根本来不及回气抗衡地心元磁便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数十丈的高度,撞得他脑袋“嗡嗡”的鸣响着,仿似有无数烦人的苍蝇在耳边不断地吵嚷,让他胸中烦闷不堪,几欲呕吐。 紧接着背心似被巨象踩中,五脏六腑剧烈地震荡着,便再也无法忍耐,“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噫,你与那只龙还真像啊。”柳暮言的左边胸口上方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肉翻卷出来,隐约能见白骨。他的脸色冰冷,一只脚死死地踩在苏伏背上,却仍然笑着说,“莫非你与她还是失散多年的姐弟?那可真是一件妙事。” 苏伏脑袋嗡鸣着,根本没有听清他的话,只觉所有的冷静与算计在“地心元磁”下全然失去了用处。不只是他觉得困扰,真界几乎所有修士遇上“地心元磁”,只要修为差相仿佛,都只能任其宰割。能控制地心元磁,等于立于不败之地。 但他终归还是冷静的,一条条应对的方法划过心间,又被他一一否定。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顿时将所有的“嗡鸣”覆盖一空。 地心元磁乃是厚土归元神禁,五行之中木克土,自己不正掌握了一门乙木青华神禁么? 几乎念头方动之际,身下蓦地有一层生机勃勃的青绿光芒氤氲开来。柳暮言正在不断地说着一些什么,突然觉得苏伏的身体微微一动,冷笑一声:“别挣扎了,你的剑域正好被地心元磁克制,本座想杀你,只消一个念头。若是你能考虑本座提议,说不得本座还会帮你坐上妖皇的位置。” 苏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什么提议,也不感兴趣,不过让他愤怒的是,对方话中似将莒州当成了他家后花园,这片土地可是楚渡拼尽全力守护的存在,岂容他任意拿捏。 然后,他的手忽然抬起,抓住了柳暮言的脚裸。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五行相克,天狐幻歌(中) “嗯?”当身体失去平衡时,柳暮言不由错愕一瞬,地心元磁失效了吗?念头转动如飞,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心元磁倏然间平息,像似从来不曾存在过,同时身前虚空涌出浓郁得化为了液体的流炎,眨眼拉长延伸形成了一个半弧形的护罩。 “叮”的一声脆响,曼珠沙华的剑尖几乎幻化成影,本来已抢在护罩之前,却好巧不巧地刺在了流炎的中心点,剑身不住地颤抖着,溢出了的红芒化为剑气四处激射,却未能伤到柳暮言一丝一毫。 借着这一击之力,苏伏猛然旋起身形,在半空舞了个半圆,右脚落地的同时,却冷冷一笑,体内灵气疯狂转动,红芒倏然间转换,一抹银蓝气劲乍然吐出,似伴有激昂龙吟,瞬间洞穿了柳暮言的防护,在他难以置信的神情下正中其胸膛,其整个上身的衣物全然爆碎,赤身裸体,如一捆稀烂的稻草般往后翻滚,迅猛的势头,撞断了百丈外的一大片树木方才止住。 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呼吸不由急促起来,有些血红的双目,紧紧盯着苏伏:“‘水龙吟’……你居然勘破了‘水龙吟’的核心奥秘……” 苏伏面上不显,心绪却不住地翻涌。他方才只想到了“五行相克”,下意识就运起了“水龙吟”,浑然未觉竟从剑器传导而出。本来他一直认为这门神禁是“外在的运气法门”,需聚集水行元气的辅助方可施展。可在与高手的对战之中,往往电光火石之间就定了胜负,根本等不到他慢悠悠地准备,故甚少使用。 像似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他不由恍然大悟起来。体内的灵气可以转换成剑气,自然也可以转换成水行元气,这原本便是真人横扫“蝼蚁”的依仗,遑论天元水星也能提供水行元气,只不过要将运气法门从外部转入体内罢了。 其实他也陷入了“知见障”,要知道“生命律动”便是由灵气转化而成,若不是遇到个这么个对手,也不知何时才能捅破。 至于对方口中所谓“水龙吟的核心奥秘”,兴许便是运气法门。 “有趣,愈来愈有趣了……”柳暮言缓缓地爬了起来,脸上尽是邪笑,双目之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宛若猎人遇到了值得他全力出手的猎物,又似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般兴奋得无以复加。 “你知道么,在本座被锁困在幽魂谷的数百年里,曾经最大的心愿便是找个像剑君这般的对手,痛快地战上一场。” 苏伏双眼微眯:“闻说东都柳无邪有个弟弟,因同修两门魔功,犯了魔主忌讳,也被锁在幽魂谷,足下不正好与他战个痛快么。” “哈哈哈,剑君是个聪明人,既然知晓,彼此心照不宣便是了。”柳暮言不由大笑道,“难道你没有兴趣与本座打一场么。” 曼珠沙华挽了个奇异的剑花,久久未散。剑尖划地,被苏伏拖着往前走。 柳暮言也同时走过来,待第七步,地心元磁倏然间沸腾,他的身形亦同时消失不见。 青绿光芒“哗”地一声漫涌开去,所铺盖之地,地心元磁尽数蛰伏。苏伏心中大喜,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不由纵声一笑,脚下漫起红河,残阳、红枫、叶海一同呈现。 “果然是‘生命律动’!”柳暮言的声音虚无缥缈地传过来,苏伏一时竟无法判其方位,心中暗暗警惕,对方运用了魔功,便表明不会再留手。 灵识运转至极限,突有一道黑影自左上方重重袭来,其速之快,灵识都只捕捉到一抹残影,心头警兆陡然升起,想也未想,曼珠沙华自下而上劈去,似要斩破天空,手臂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剑锋似乎劈中了极为刚硬、坚固的金属,“铛”的一声火星四溅,眼前一花,一个黑不溜秋的拳头趁飞剑难以回防时重重击来。 “点睛苍龙?” 苏伏法体运力,道理剑意倏然间覆盖整条左臂,“嘭”地一声沉闷巨响,一股阴柔气劲传入左臂,道理剑意像似溃败的残军般节节败退,整只左臂倏然间一麻,竟是半点力气也用不出来。 这还不止,那阴柔气劲伴随着柳暮言邪邪的冷笑,像似冰锥般刺入体内,摧枯拉朽地突破重重的道理剑意,一头撞入气海。 苏伏心知不妙,若气海被锁闭,那就万事皆休。仗着妖体强悍,他当机立断在体内转化两股气劲,一股是深红的剑气,一股是冰蓝的水行元气,分作两个方向一头撞上灰色的阴柔气劲。三色气劲激烈交汇,只觉法体似乎被什么气体鼓胀起来,只差一点点就会爆体而亡。 额上青筋暴露,口中蓦地爆出一声惊雷似的厉啸,紧接着轰隆一声,三色交汇的气劲猛烈膨胀,一路摧营拔寨似的将经络、腑脏、骨骼、血肉等摧成粉末。 道理剑意拼命地围裹,死死地压制,不让这股力量毁灭了整个妖体。趁剧痛未传入脑袋,右手腕疏地一偏一挑一抹,剑锋覆了一层淡淡的红光,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光弧,自柳暮言的颈脖处抹过。顿时留下了一丝淡淡的血痕。 与之同时,二人拳对拳的气劲也终于爆发开来,各各闷哼一声退了十数丈。 钻心的剧痛顿时如潮般涌来,苏伏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狂吐了几口鲜血,一波一波的眩晕争先恐后地挤入已被剧痛填满的脑袋,思绪几乎一片空白,耳边都是“嗡嗡嗡”的鸣响,根本无从判断对方是否已然回过了气,正准备了结毫无反抗力的自己。 脚下的红河时隐时现,挤在“嗡嗡嗡”的声音之中,似乎挤入了一道动听的声音,那曾经令他悸动过的声音,似乎想要抚慰体内的伤痛,随后痛楚居然减轻了一些,思绪这才重新恢复过来。 猛地睁眼,就见柳暮言冷笑着望过来,而夜流苏不知何时挡在自己的身前,羸弱的娇躯不住地颤抖着,原来她也有害怕的时候。 看不见她的脸庞,可苏伏却知道,那足以令他魂牵梦萦的绝美容颜上,必定挂着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表情。 苏伏张了张口,想让她退开,嗓子却像似着火了般,半点声音都挤不出来。 “天狐幻歌……”随后,她开始了歌唱。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五行相克,天狐幻歌(下) 在此之前,苏伏从来不知道夜流苏居然会有这么一副迷人的歌喉。只听那如梦似幻般的低声呢喃,化为了靡靡细雨注入心田,一股清清凉凉的气体宛如轻烟般在体内荡漾开来,使无处不在造反的妖体沉寂了下来,那填满脑海的剧痛与争先恐后涌来的眩晕,亦同偃旗息鼓,仿似失去了所有力气,只偶尔轻轻打上一拳,像似挠痒痒般,根本就算不上疼痛了。 心湖荡漾着,眼前竟全是夜流苏的音容笑貌。或嗔、或颦、或浅笑、或妩媚、或哀戚等不一而足,如丝美眸,眼波流转,尽是难以言述的情愫。 苏伏不得已强压下悸动,极力地使心境澄清空明。望了柳暮言一眼,却见他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双目紧闭,似乎极为享受。 趁着这点难得的喘息之机,吃力地归拢气海灵气,并利用“生命律动”不住地修复法体。惟一值得庆幸的是,心脉没有遭受波及,否则他还能否保持清醒,尚未可知。 想着柳暮言那诡谲莫测的身法,竟使剑域全然成了摆设。更令他震惊的是,道理剑意居然败得如此彻底,这让他首次对自己剑意生出一丝狐疑。 道心微微震荡,连忙收束心神。难道惟有星蕴第三式才能击杀此人?这是极为冒险的,要知道打出第三式,他就完全失去反抗能力,若还不能杀死对方,他与众人就只有任人宰割了。想到那后果,他就不得不慎重起来。 突然,耳边的呢喃化为了高歌。若说先前呢喃是靡靡细雨,犹如春风无声润物,那么此时高歌便好似狂风暴雨,体内同时产生盛夏的酷热与隆冬的严寒。而幻境更是猛烈,直接作用于心神,闪现出千奇百怪的情景,他认识的各种各样的美人儿,旖旎之处,不在话下…… 苏伏急忙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不想在经过泥丸宫时,竟被一股莫名的吸力拉扯,心神硬生生地自幻境中拔出来。却见泥丸宫铺盖了一层鸦青色气场,与柳暮言冲入他体内的阴柔气劲极为相似。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自成界域,主宰天地”,眼下的情景,是否可以认为柳暮言的“势气领域”在不知不觉中覆盖了全场,故剑域无法捕捉他身形,道理剑意也因此惨败。如果一切都如推测那样,这已是超越了宗师的手段。难道,此人是大宗师? 正常来讲,修士想要晋入宗师,需要渡过小天劫。而引发小天劫的条件则是势气领域在力、法、灵随意一个层次能够臻至圆满。譬如他的一百零八星辰,若是能够做到心随意动,并使星力随意地转化成各种性质的气劲,甚或直接演化《星蕴剑诀》,便可引动小天劫。 而大宗师,典籍根本没有如何记载,除了“一法通万法通”之类的官面话,实际如何,也只有凭空猜测了。 等等,方才他拖着自己说话,莫非便是为了布置?如此说来,此人好深的心机啊!不过既然还要布置,应缺一些火候。 念如电转,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突地生出一个涡旋,打断了他的沉思,未及反应,心神猛地被一股无可抵御的吸力攥了进去,在一阵阵天旋地转之后,却来到了一处暗寂深邃的夜空。 不见繁星,只见密密麻麻,好似蝗虫般的黑点儿。 “劫魔?”苏伏困惑地皱眉,也不知究竟,当即隐了身形凑近了一些,耳边顿时传来如潮般的剧烈欢呼,震得他的耳膜几要鼓胀起来。眼前果是漫无边际、各色各样的劫魔,然而他从未听过劫魔还会似人那般欢呼,眼前这些劫魔像似都有了灵智,都会思考一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错愕间,突地想到,这莫非是柳暮言的幻境?可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正想间,目光越过密密麻麻的劫魔,只见中央有个人,其面容映入眼帘,不由大吃一惊:“怎么是他?” 被劫魔众星拱月似的围在中央,无数的劫魔臣服在他脚下,却是早已死在大师兄剑下的柳无邪。 莫非此人便是邪尊?或者说,柳无邪与他根本就是同一人? “呵呵,我算什么东西,眼下你明白了么?”虚空疏地响起夜流苏的娇笑,妩媚的声音,勾得人心痒痒,却无论如何也不着底,让你垂涎万分,却又无迹可寻。 疑似柳无邪的人淡淡望着虚空一隅,似笑非笑道:“‘天狐幻歌’确实不错,比什么腾蛇族的狗屁天赋神通要好一点,但也仅此而已,你真以为本座已完全沉沦在你的幻境里头了?若真正的‘天狐’夜神月在此,或许能毁掉本座这具分身。至于你……哼……” 他摇了摇头,轻蔑地哼笑着:“还差得远呢!不过……” 其话锋又是一转,却略带欣赏的意味道:“本座承认小看了你,修为虽然低弱,却能三番两次冲破本座的‘苍龙之力’,足以证明你的心志坚韧,当得大事。闻说你已是狐族族主?本座可以给你一个效忠的机会,说不定日后,你也有机会问鼎至高无上的妖皇宝座。” “啊呀,阁下的话很令人心动呀。”夜流苏声音又响了起来,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就好像一道令人目眩神迷的彩光,“看这情景,阁下的目标是群魔之首也,弑杀魔主,抢证魔主位,佩服佩服……” 这柳无邪好大野心! 苏伏才注意到这一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弑杀魔主,那可不是说说的,若真让他办到了,必是一番新的格局。 从夜流苏半真半假的话中,他忽然恍然过来,是她将自己拉进来的。而她的语声虽然镇定,但想必已是外强中干,恐怕正如柳无邪所说,若非抱着玩乐心态,这幻境未必困得住他。 夜流苏既然费了那么大力气把自己拉进来,必然有其用意,究竟是什么呢? 忽然眼睛一亮,夜流苏的话中有话啊,重点应是眼前的情景,亦即无数劫魔。若此处乃是“天狐幻歌”制造的幻境,这些所谓劫魔,不正是幻境之力么。而所谓的幻境之力,乃是与他同源的妖力,若是如此,自己是否可以控制它们? 几乎念头才起,一大片的劫魔突然爆碎开来,一点银蓝之光宛若一枚璀璨彩星,在不住地划出圆环之后,顿时交织成了一尾不大也不小的水龙,一声清越的龙吟顿然响在场间。 “嗯?”柳无邪似乎才注意到苏伏的存在,不由皱起眉头,念头微转,脸色便是一沉。 随着他发力,整个幻境空间开始摇晃起来。 苏伏不知夜流苏承受多大的压力,急忙控制水龙撞上柳无邪。 “同样的招式,对本座可没用。”柳无邪脸上挂着微微的嘲讽,抬手便挥散了水龙,顺势向着虚空轻轻一点,只见一道黑光“嗖”地破空而去,在一处空荡所在“砰”地炸裂开来,紧接着便传来夜流苏的痛呼,整个幻境顿时开始崩塌。 “魔神指?” 眼见幻境崩塌,苏伏却缓缓伸出了手。只见万千的劫魔翻滚着碎成了原始气态涌动起来,如同有三道涡旋般将之分为了三股,卷动着他们昂首攀空,并在途中转变质性。 同时转变三道气劲,对于才掌握了这一门诀窍的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负担。灵识像似煮沸了的开水,激烈地翻滚着,明明不是实体,却如火油般沸腾着,整个脑颅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来。随之便是强烈的空虚、仿似灵气透支的虚弱感,伴有烦闷欲呕的晕眩,源源不绝地冲击着心神。 代价固然巨大,成果却是喜人的。只见呼啸着似要刺破人耳膜的淡红气劲、发出龙吟的银蓝气劲与生机勃勃的青绿气劲,三色气劲在空盘绕交错,拧成了一股绳,轰然砸落下来。 随后,幻境空间倏然间为一股毁灭性的冲击给炸得四分五裂……一睁眼,便已回到泥丸宫,铺盖大半个泥丸宫的鸦青气场消失不见,那种沉闷压抑的感觉也消失无踪,心神猛然回归本体,鼻尖顿然掠过一丝迷人芬芳,眼前划过一道娇弱的身影,却是夜流苏被莫名巨力击飞。 余光只瞥见她双眸紧闭,颤抖着的睫毛显出非人的苦痛。 巨大的危机感令苏伏伸出的脚收了回来,却是柳无邪击飞夜流苏,顺势朝他攻来。曼珠沙华不管不顾,以攻代守,自一个刁钻的角度闪电般地刺去。 许是泥丸宫内的鸦青气场消失不见,脚下红河随剑势而动,霎时间灌注剑身,“嗤”的一声闷响,飞剑在对方勉强的侧身后,刺入了他的肩胛,剑气狂吐,道理剑意势如破竹地冲破了对方的护体灵气,像似重演第一幕,只不过道理剑意从鱼肉变为了刀俎,“砰”的一声炸响,二人双双被巨大的气劲炸得倒退数丈。 柳无邪狂吐了几口鲜血,极力地稳住身形。左边臂膀裂开了一个足以致命的大洞,残存半边臂骨挂着,左臂耷拉下来,显然废了。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上) 他索性一把扯断了左臂,如弃敝履般随意地往旁一甩,脸上挂着魔鬼似的笑容,轻声道:“恭喜恭喜,本座的这具分身算是毁在你手里了。” 苏伏不屑似的冷冷一笑,淡淡道:“难道某认不出来么。” 极具成效的反讽,顿时使得柳无邪的笑容消逝:“在本座沉睡的那段时间,有一具分身似乎不那么听话,还与你有些过节啊。” 苏伏微微一怔,旋即恍然,原来死的那个柳无邪是他分身。可新的疑惑接踵而至,难道他的分身还能拥有自己的灵智?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柳无邪冷漠地道:“本座都说了,他不是很听话。本来应该感谢你们代替本座收拾了他。但清理门户这种小事都要外人代劳,本座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真界。” 苏伏双眼微眯,红枫晃动,叶海拂过他之时,顿时消失不见。他可吸取了教训,绝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布下那诡异的鸦青色气场。 柳无邪的身体突然间像覆上了一层铁汁似的,与其体肤相互融合,好似一块明亮的黑曜石,闪着莫名的幽光。其残存的右臂如同拍苍蝇般随意地往右边拍去,“铛”的一声金属交击,曼珠沙华被弹开,只见火星一闪而逝,映亮了苏伏的面容。 邪邪一笑,手掌突地握起,闪电般地击中了苏伏的胸膛。然而意想之中,胸骨碎裂的声音却没有响起,拳头毫无阻滞地穿过去,剧烈的气流撞碎了他的身体,却如梦幻泡影般消逝成空,原来只是幻象。 一枚血一样的枫叶俏皮地滑过柳无邪的鼻尖,刹那间四分五裂,在一阵“咻咻”声中,剑气犹如狂澜般激射而出,顿时传来一阵“叮叮铛铛”的撞击声,所有的剑气刺在他身上,却似刺在玄铁上,只留下了几点浅浅的印痕。 后脑勺疏地袭来一股冰冷的寒风,柳无邪想也未想,拳倏然化指,一道黑光向后激射而出。 借红河隐蔽身形的苏伏当机立断收剑回防,黑光“砰”的一声炸裂,这是第二记魔神指,他心中默算,剧烈的气流将他撞得飞退,不过因为防备及时,只受了些震动。在被击退前,体内灵气急遽翻涌,飞剑连连划动,三道水龙吟分三个不同的方向袭去,将欲追击的柳无邪阻在原地。 趁着只剩了一只胳膊的他手忙脚乱的应对,苏伏舌绽惊雷,曼珠沙华剑尖犹如飞燕掠水般划过红河河面,凝化成液态的道理剑意“哗”地一声冲天而起,就见一道比人还高的半月斩,如半轮风车似的,在残阳的映照下,反射着醉人的光晕,并“呜呜呜”地在红河之上破开了一条深深的沟壑,直直地劈向柳无邪。 说时迟那时快,柳无邪方才击碎第三条水龙吟,就见河面破开,汹涌的气劲扑面而来,不由冷冷一笑,仅余的右臂倏然间压下,方圆百丈突然往下沉落,连红河、红枫、叶海、残阳、半月斩与苏伏一起,重重地与大地紧紧相连。 “地心元磁?”苏伏不明白对方明知已对他无用,为何还要施展。正待发出生命律动,心神斗然一紧,灵识竟被一股无形巨力毫无反抗力地收束起来,心头警兆剧烈翻涌,当即顶着无匹重压奋起全身力气猛地向旁滚去,耳边顿时传来“呲呲”的雷电之声,余光瞥见一枚珍珠大小的闪着电光的灰色雷球擦过耳际,随后落在身后的红河上,“咕隆”一声怪响,红河连带其下的土地顿时被吞噬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孔,只怕十个他都装得下了。 不由一怔,旋即脸色微微发白:“无间……雷狱……” 地仙元磁乃是重力压制与混乱灵气,无间雷狱却是利用气场全方面压制对手,所以红河没有呈出混乱状态,而是被压落下来,连无往而不利的灵识也强行收束。当然,并不是苏伏太弱,而是柳无邪的修为实在太可怕了,若是换个人来,现今整个东都除了莫羽冠,绝没有第二个魔修的“无间雷狱”能压制苏伏。他一身的修为全然都在灵识之上,没有了灵识,剑域就成了摆设。 “好眼力。”柳无邪冰冷一笑,在他的身旁已环绕着数十个类似的灰电球,真难以想象,若是一拥而上的话,哪怕是大宗师受到如此压制,恐怕都难以抵挡。 苏伏吃力地抬起头来,沙哑着道:“传闻你修两门魔功,却原来还是低估了你……” “真可惜,若不是你认出本座,原本还不想杀你。”柳无邪摇了摇头,冷漠地道,“你是一个好对手,不过你知道得太多了。看在你让本座兴致达到最高点的份上,便让你死个明白。第一次交锋,本座已将苍龙气场借地仙元磁铺盖全场。后来夜流苏将本座拖入幻境,被你借机用三色气劲混合攻击,将本座这具分身的五脏六腑炸成了粉末,也粉碎了苍龙气场,若非用秘术吊着生机,早已失去了活力。” 说到这里,他微微的一笑,继言:“一般来讲,惟有大宗师才能开启泥丸宫,并将势气领域与周身空间相结合,你不过是个新晋真人,居然能察觉到异常,真是令本座刮目相看啊!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与本座见教一个高低。” 脑海顿时被这一道闪电照亮,苏伏印证了猜测而有些兴奋,可环绕着柳无邪的数十枚灰雷球,却又令他苦笑:“三门绝世魔功全都修到顶点,阁下真是某平生仅见的人物。不过某向来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得要拼个生死了。” “哦?还有手段么,”柳无邪脸上露出新奇的笑容,“那就让本座见识见识!”说罢右手微抬,那数十枚灰雷球便一拥而上。 伴随着一声激昂清越的剑鸣,一道深红色的圆环自苏伏身上辐射开来,在此关键时刻,巨大的死亡压迫,令苏伏的灵识疯狂的运转,被无间雷狱紧紧压迫的灵识肉眼可见地化为了一环又一环的红光向外辐射,并有一声声清越的剑鸣。如此粗暴的手段,顿时使得整个脑袋膨胀欲裂,方才借幻术压下去的伤,似乎又开始疼痛起来。 剧痛钻心,胀痛钻脑。 脑中就好像有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以光的速度绕圈,本就滚烫不已,又不断地摩擦生热,苏伏只觉得七窍都喷出了足以灼烧普通人的热气,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就好像烧红的烙铁那样。 终于,在灰雷球即将撞上来之前,十二道剑鸣先后落下,心内虚空处,红河的上空,倏然间幻化出了十二道若隐若现的轮廓。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下)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随着一道轻声呢喃,柳无邪微微皱眉,只觉无间雷狱被一股炽热与冰寒并存的锋芒猛烈地挣了开来,就好像觉醒了的野兽狂猛地挣脱开束缚它的铁链,在几道轻微的“嚓嚓”声中,措不及防下,一股暴烈的反噬之力犹如万马奔腾般冲撞回来,胸腹处诡异地凹陷一瞬,闷哼一声,不由大口大口地狂吐鲜血。 苏伏在数十枚灰雷球落下之前,身形高高地纵跃而起,旋即便是“咕隆咕隆”声不绝于耳,身下方圆数十丈之地,顿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恐怖深渊,黑漆漆地冒着阴冷寒气,令人只看着就不寒而栗。 然而深坑很快就被挣脱开束缚的红河掩埋,朗朗晴空倏然间变得暗无天日。不知何处钻出来的狂风,激烈地摧动着红河、枫树,在一阵阵的土尘激扬中,红河掀起惊涛骇浪,并向两岸汹涌地延伸开去,如同决堤的洪水,推倒了两岸的枫树,枫树散碎着混入河中,很快就将方圆数百丈笼罩在内。 随着那地平线挂着的晚霞残阳落了下去,便再没有升起来。天地失去了最后一抹光亮,风声止了,红河激荡着宛如剑气呼啸般的声音也渐渐平息。 突然,一轮浑圆皎洁的明月自残阳落下去的地方升了起来,清辉盛照八方,照在远空之上,点亮了苍茫悠远的日光;照在四面的森林里,顿时铺洒银妆,点缀得犹如铁花银树,濯濯如玉;照在河面之上,红河像似被抽走了血腥,一片纯清洁净,犹如碧蓝如洗的天空,深邃而又深远的浅淡的天蓝色,与苏伏身上所着月白长衫一模一样。 而此时河道已不见枫树,拓宽之后,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一面巨大的“湖泊”。在湖的四周笼罩着迷蒙的白雾,不见岸之所在。 失去了惊涛骇浪的翻涌,不见一丝的涟漪,整个湖面平整得好似一面天蓝色的镜子,明月遍洒清辉,被自己的月华映照在湖面上,丝毫看不出来是倒影,就好像上下两轮明月,正在相互辉映。而苏伏,就静静地悬浮在两轮明月的中央,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就在他的身后,那一片迷蒙白雾之间,掩映着由乳白色玉石筑起的一幢幢玉楼的冰山一角。雕栏画栋、斗拱飞檐;砖雕彩绘、精妙淡雅,处处流光彩溢,极是赏心悦目。 仿佛经过了极为悠远的时光沉淀,隐约可数的十二座玉楼,宛如仙境般充满了神秘色彩,只露出些许的轮廓,却好似要攫人心神,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目光,再也挪不开来了。 但苏伏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平静,若是身下的湖泊照见的是他的心湖,那么此刻早已翻江倒海。 道基体系,亦即剑域竟在此巨大的生死压力下突破了第二重,星蕴第二式“十二元辰天外音”成功地融入了体系之中,成为了剑域不可分割的部分。道理剑意也由深红的血色变为了浅淡的天蓝色,亦即俗称的月白。毫不客气的说,苏伏此时已经拥有强渡小天劫的实力。 当然,小天劫不是说引就引的。 眼前的种种变化,不知是惊呆了柳无邪,还是他故意停伫观赏,在经过久久的沉默过后,他终于缓缓地开口:“剑君,名不虚传!” 随后,他笑了起来:“这方剑域已美到了极致,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本座只怕永生难忘了。” 残破的身体,三番两次遭遇重击与反噬,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却是连能够翻盘的“苍龙气场”都使不出来了。而他相信,不久之后,苏伏一定能够步入大宗师的领域,那时“苍龙气场”就再无法像今日那般摧枯拉朽地重伤他了。可是,他仍然不慌不惧,不紧不慢,不悲不喜,不焦不躁。 说着话的同时,苍龙之力覆体,如覆上了玄铁汁似的。微微抬手,指尖凝着一点莫名的幽光,脚下湖面便微微地泛起了涟漪。 “他日相遇,就是真正的生死相搏了!” 随着他的话语,其指尖上的幽光旋转如珠,愈发的光耀照人,绚丽夺目。脚下涟漪也愈来愈急促,愈来愈频繁,在月华的照映下反射出粼粼波光,如银尘般荡漾开来。 “叮——” 苏伏微微点头,表明接下这份战书。旋即屈指轻弹,曼珠沙华发出一声悦耳的剑鸣,剑身在月华的映照下,如有一层浅淡的天蓝色流光,来回地游走着。 圆月投下晶莹如碎玉般的月华,落入湖中,顿使其平静下来。 柳无邪指尖的幽光愈来愈盛,湖面平静没有多久,复又打破。 苏伏体内的灵气汹涌如潮地狂奔着,以极为玄妙的轨迹,循着周身大穴游走并再次屈指一弹,曼珠沙华复又响起一声清越悠远的剑鸣,剑身上的流光与体内的灵气相呼应,不住地流转着。 “他化自在魔神指,乃是本座钻研最深的其中一门魔功。”柳无邪饶有深意地道,“你可不要死了!” 幽光愈来愈恐怖,随着它涨大至人头大小,虽无声息,气流却肉眼可见的地鼓荡着,不住地拨动湖面,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月的倒影,好似裂成了无数碎片,分布在滚滚的湖面上。 苏伏屈指连弹,在一连串犹如天籁般悦耳的剑鸣之中,体内的灵气沿着周身一百零八大穴循环反复到了第七个大周天,终于无法抑制得汹涌而出。 显化于现世,便见明月汹涌地吐出碎玉似的月华,像似无数晶亮的星辰,如银河般倾泻而下,湖面愈来愈平静,几乎快要凝固。而曼珠沙华上面的流光也在不住流转中,几乎快要赶上明月,溢着无比炽亮的光芒,并且不住地“嗡嗡嗡”颤鸣着,似乎箭在弓弦,不得不发。 剑意七转,苏伏也确实无力停下。此时此刻,这座“映月湖”所笼罩的范围之内,已彻底成为了剑域。 湖面愈是平静,剑意愈是难以琢磨。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各自蓄劲,不过短短数息,幽光与飞剑同时绷到极致并激射而出,一方声势浩荡,颤响着无休无止的剑鸣,一方无声无息,沿途的气流却被猛烈推开,一波一波地冲撞着苏伏的剑域。 斗到这个程度,两人俱是招式尽出,山穷水尽了,至少柳无邪的分身是如此。 说起来,十二元辰天外音与他化自在魔神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前者乃是利用特殊的运气法门,运转灵气游走形成大周天,共十二个大周天。假设单独施展,会呈现出鬼魅般的身法,连续不断的击打十二下。在剑域之上,苏伏用尽了全力,也只能抵达第七转。 后者也与之相似,只不过寻常的魔修惟有在不断的使用过程里积蓄威力,而并不能像柳无邪这般主动积蓄。 曼珠沙华加持了七转的道理剑意,与那道肉眼可见的魔神指相撞,没有苏伏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剧烈动静,竟是摧枯拉朽地穿透了过去,随后在二人思维停顿下,飞剑“咻”地穿过了柳无邪的身体。 苏伏张了张嘴,嗓子干哑,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星蕴第二式融入剑域,七转就有如此威能,那十二转呢? “小心……柳暮言……”柳无邪脸上的错愕一闪而逝,淡淡地留下一句话,身体便化为了飞灰。 眼见强敌终于化灰,苏伏心神骤然一松,全身都失去了力气,灵识收缩,剑域也一起消散无形,顿时一头栽落下来。还未及思考他留下这句话的用意,如潮般的剧痛顿时淹没了他那不大的脑袋,前番由“天狐幻歌”压制的剧痛也一并爆发出来,饶是他神经坚韧似铁,脑海也是一片空白,意识徘徊在晕迷与清醒之间,几度反复之下,竟无半点力气调动灵气,并且愈来愈剧烈,随后终于忍受不住而晕迷过去。 …… “结束了?” 距战场不远的一个小山腹,正有三个黑袍人在观战,其中一个正是军师。 “好像是,邪尊怎么不见了?”军师惊讶道,“邪尊莫不是输给了他。” 此话一出,众皆沉默。他们三人都与苏伏同入过归墟,当同属一辈,差距居然如此的大,三人心中都有些不甘。 半晌过后,军师嘿嘿冷笑道:“邪尊不过分身在此,他又是剑修,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好吃惊的。我们回去罢,待在此处也没有收获了。” “等等!”其中一个始终不发一言的黑袍人突然拦住二人,淡淡道,“趁他病,要他命。” 军师吓了一跳,低声惊呼道:“李元佑,你疯了,万一他是故意引我们过去,想要斩草除根呢?” “不,我看不像。”救过军师两次的黑袍人冷冷笑道,“这个机会极为难得,难道你想要错过这个天大机缘不成?” “怎么……怎么是机缘了……”军师呆愣愣道。 “哼,果然是个白痴!”那黑袍人抱着膀子,冷笑不止,却难得好心地解释起来,“杀了他,莒州形势更加复杂,对我们更有好处,掌座难道会亏待我们?反正已然开了邪尊的先例,说不定还会再赐一门魔功,不是机缘是什么?”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九尾天狐,混元搬运(上) 此言一出,军师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的眼睛微红:“杀,一定要杀,但如何肯定他是真的晕迷。” 说到这里,他心有余悸地咽了一口口水,方才那笼罩在迷雾之中,朦朦胧胧显化出来的剑域,实在令他头皮发麻,不由暗暗诅咒“剑修”,加上方才败给苏瞳半招,已留下了一些心里阴影。 “哼,富贵险中求,连这点风险都不肯背负,你还指望掌座赐你魔功?” 军师大怒,阴森说道:“好啊,既如此说,不如你走在前面,我们跟在你身后为你掠阵。我想他即便是装成晕迷,在我们三人联手下,也无法反抗了罢!” “再吵他就醒了!”那个被称为李元佑的黑袍人根本懒得与他们争论,当即自顾自地往苏伏走去,步伐稳健,似乎笃定苏伏一定晕迷过去了。 军师与另一个黑袍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忌惮。在胆气、谋略、心机上,此人都要胜他们一筹啊。不再二话,当即追了上去。 三人来到苏伏身旁,军师谨慎地用脚踢了踢他,半晌不见反应,不由喜形于色道:“果然晕过去了,哈哈哈,姓苏的,虽然杀了你未免可惜,可谁让你是剑修呢……” 他说着猛地运气,提起手掌,就要一掌结果了苏伏。不料至半途心头警兆斗升,手掌硬生生地顿住,一道锋利的冷芒顿时贴着手掌掠过,“嗤”地深入身前泥土,击出了一个深深的孔洞。 望着那冒着余烟的孔洞,军师背后顿时被冷汗打湿,若是慢上一丝,只怕手掌已然被齐根削断,不由怒喝一声:“谁!给老子出来!” “滚。” 一道极轻极轻的声音晃悠悠的,像似贴着三人耳边说出来的一样。然而耳膜却突然像似被炸裂一般的疼痛起来,犹如冰刀自耳膜直刮入脑颅,滚滚如潮的莫名剧痛,登时使三人汗如雨下。 军师大惊失色,连忙四处张望,终于在鹿山府反方向的一片尚算完好的丛林上方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身穿玄黑色长袍的男子,他有着一张敦厚且稍显黝黑的脸庞,似乎从未经过修饰一般,如此容貌在真界极为少见。 虽说他此时所立的树梢并不高,可那种负手而立、侧头斜望的模样,无形之中便有一种睥睨的锋芒遍布四野,仿若只要一个动念,就可以轻易地杀死三人,而三人没死,只不过是他不想弄脏自己的手罢了。 如陷入了泥沼般沉闷的窒息,铺天盖地压向三人。 “萧……”好半晌过去,军师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压抑不住地惊呼,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李元佑紧紧封住。 在军师“唔唔”了盏茶功夫,李元佑紧绷的心神方才松懈下来,手也跟着松开。 “萧前辈……”军师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来顿时变了换上一副笑脸,谄媚地笑道,“与小的没关系啊……” “他走了……”李元佑无力地摇摇头,不甘地望着晕迷中的苏伏。 军师又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前辈不是还在么。” 等他再回过头去时,却不禁傻了眼——只见一阵微风吹过,那人便似水中倒影一般晃动着,随后便消失无踪。 “真不杀了?”尴尬的他,转了转眼珠子,侥幸地道,“姓萧的就那么笃定我们不敢动手,真是……真是……” 真是了半天,都没有下言。李元佑淡淡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走了。另一个黑袍人自惊悸中回过神来,也是后怕不已,听到军师的白痴言论,不禁冷笑道:“你敢杀他,他就敢一剑斩了炼幽山!”语罢紧随而去。 军师急忙跟上,讪讪笑道:“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对了,你们觉得他如此着急去哪里啊?” “姓萧的出了名的护短,你说他去哪里?” 军师这回终于聪明了一次,不由皱眉道:“可苏伏不是打赢了么?” …… 君山圣君城,原柳大帅府邸。 柳无邪又一具分身一脸郁郁地坐在宅院中央水榭内,叹了口气想着:若是这具分身再被打坏,就没得玩了。 未免落下把柄,他的本体自然不可能在此。 过了片刻,他又收了郁郁之色,转而饶有兴味地自语道:“苏伏啊苏伏,游戏才刚开始,你可不要让本座失望。” 正说间,神情突地一凝,倏然起身,“苍龙气场”涌动,亭顶便为一道莫可名状的剑光斩裂,“苍龙气场”霎时一分为二,随后在柳无邪满脸的难以置信下,身躯也跟着一分为二,整个水榭亦同分为两半,而剑光仍然未止,最后在湖上斩出了一道深入地底的剑痕。 这道剑痕,直到柳暮言收到了消息,并亲自前来查看之后,方才被湖水重新填上。据说同一时间,炼幽山爆发出一声极为恐怖的怒吼,差点让炼幽山的灵脉爆裂。 …… 苏伏缓缓地醒来,他根本不知在他晕迷的半个时辰之中已经发生了许多事。在给自己草草地疗伤之后,勉强动了起来,慌忙跑到生死不知的夜流苏旁,将她扶起来,不及查探她体内伤势,就有一道青绿光芒泛起。 “不……不要浪费力气了……”不想她突然抓住苏伏的手,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绝丽容颜勉强的绽开,高耸的雪白酥胸缓慢地起伏着,似乎说一句话都非常困难,她的美眸仍然带着丝丝的羞怯,“苏伏……能帮上你,我真的……很高兴……但,狐族一生……只能施展一次‘天狐幻歌’……你不要……白费力气,我不行了……” 苏伏的脑袋顿时犹如炸雷一般“轰隆隆”的爆开了,只觉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痛楚,霎时压过了伤势的痛楚,化为了潮水一般的窒息,深深地淹没了他。往事如烟花般在脑海里一一跳过,直到此时此刻,他才醒悟,那次“神交”所余留下来的,并非只有陌生的温度,还有刻骨铭心的眷恋。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面临着失去她的恐慌,竟犹如世界末日一般的难以承受。他摇着头,睁大了眼睛望着夜流苏:“不,这不可能,你不会死的……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说到最后,已是野兽般的低声咆哮,手上青绿光芒复又重现。 夜流苏见状一急,顿时按住他的手,“咳咳”地吐了两口血出来:“不……你不要动……我有一个遗愿……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ps:感谢秋狂言的四张月票支持~~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九尾天狐,混元搬运(中) 苏伏想到方才的险境,如若不是夜流苏的“天狐幻歌”,他恐怕早已死在她的眼前,可是狐族一生只能使用一次“天狐幻歌”,虽然典籍没有记载,可是…… 在无比的绝望的心痛笼罩下,他不禁胡思乱想着,妖族能否转入鬼道?或者……或者将她炼入魂幡,许久没用,魂幡变异后,也不知炼化生灵的能力还能否使用。 乱糟糟的心绪不住地变换着,浑然未觉夜流苏已是气急到不行,在他的耳边气急败坏地呼唤着:“喂喂喂……我都快要死了,你居然连一眼都不看人家,你你你、你怎么如此狠心啊,嘤……” 说着已开始小声地哽泣起来,就好像被心爱的主人抛弃的宠物,想到自己孤苦无依的凄惨情境而自哀自怜着。 苏伏回过神来,强忍悲痛,嘴拙地哄道:“别……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只是以后你恐怕要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下来。” “等等……”夜流苏惊恐地睁大了美眸,大声道,“什……什么另一种方式,你想做什么?” 见他眉头微微一皱,她急忙装着回光返照的样子,努力地挤出几滴眼泪:“我是说,你做什么都无用了,不要为了我白费力气……我有最后一个遗愿,希望你能够……帮我完成……” 她的脸色本就很苍白,配合着两行滑落的清泪,显得分外娇弱,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怜惜之情,只想把她拥入怀中好好呵护。 “你说……”苏伏方才生就的疑虑顿时打消,微微撇过脸去不忍目视,无尽的愧疚啃噬着他的心,又缠绕着他的眉宇,透着浓浓的忧伤,好似回到了十年前,黄紫韵也是如此地倒在他怀中,然后香消玉殒,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我希望……你能吻一下人家……那样,就死……也瞑目了……”夜流苏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已到了“出气多进气少”的弥留之际。 可她那苍白的脸庞却醉酒般的酡红起来,半开半阖的迷离双目,透着如丝如雾般的娇羞妩媚,两片细腻温软、好似透明薄纱般娇嫩的唇瓣,像似点缀了水晶一样晶莹剔透,与情人撒娇索吻似的微微翘起,如此一副秀色可餐、任君采撷的模样,只怕此时换了任何一个雄性都会毫不犹豫地满足她的遗愿。 苏伏却是微微一怔,突然不动声色地抚上她的雪白皓腕,只觉心跳虽然虚弱无力,却怎么也还不到濒死的程度。脸色顿时微微一沉,一股青绿光芒终于再无阻滞地探入她体内,只见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破裂,但以妖族的体质,却还不到无法挽回的程度。 周身无处不在的悲痛顿时化为了一股无名怒火,伴随着伤势的阵阵痛楚,聚在了胸腔,随时会炸裂似的,化为了一声厉喝:“夜流苏!”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将她摔飞出去的冲动。 夜流苏吓了一跳,急忙睁开眼睛,才发觉已被他识破,左思右想着要如何道歉,却见他满脸怒容,一副凶巴巴的模样,顿时噘着嘴不高兴地说:“人家救了你一命,骗骗你怎么了。哼,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亏欠我而已,就此两清了!” 想到她方才强忍着恐惧舍身挡在自己眼前的情景,苏伏的心不由得一软,几欲炸裂的胸腔逐渐地冷却下来,却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像似暖流般裹住了支离破碎的心。 万般的愤怨顿时化为了无奈的苦笑:“你、你以后别开这种玩笑好么,你知不知道方才我差点急死了,还想着妖族能否转鬼道,要将你炼入魂幡……” “魂……魂幡?”夜流苏失声惊叫,“你好狠的心啊,你你你、你就那么记恨过往的事么。”说着又开始垂泪。 “不……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死……”苏伏慌乱地说罢,却瞥见她美眸中的狡黠,顿时冷静下来,自己今日怎么如此患得患失? “对了,狐族一生真的只能使用一次‘天狐幻歌’?用了之后,有什么影响?”他刻意地转开了话题。 “原来你也会担心我啊。”夜流苏变脸就和翻书似的,开心地笑了起来,俏脸上又升起一抹绯红,突地趁苏伏镇定心神之际将他一把推倒并骑坐在他身上,双手紧紧地按住他想要挣扎的两边胳膊,螓首微微垂着,美眸如丝,水漾亮银般的三千青丝轻轻地滑落下来。 一股迷人的芬芳钻入鼻中,苏伏方才镇定的心神不由微微一荡,四肢想挣开她却又酸软无力,嘶哑道:“你……想做什么?” 夜流苏媚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佯作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哼!今日本姑娘就要劫个色。”语罢已俯身下来,羞怯地轻轻吻上了他。 苏伏早已不是初哥,可那若有似无的香暖鼻息扑面而来时,却令他好不容易聚起的气力烟消云散。随着一点湿暖的滑软的触感从唇上传来,一道强大的电流瞬息间轰击得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不知深心里是否也在暗暗期待着这一幕,当年神交时,那种销魂蚀骨、触及神魂的舒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隐约中只觉得夜流苏似乎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两团绵软丰盈的酥胸不住地揉按滑摩着。 唇舌相交时,感觉更为激烈。自夜流苏喉间深处里传来的轻轻的呻吟声,顿时化为了一股沸腾的热血涌向苏伏的小腹。 怀中逐渐滚烫起来的温软娇躯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血脉贲张间,耳边却传来她娇腻动人的声音:“别……别胡思乱想,不许反抗……记得前次你应过人家的条件么,现在轮到你履行诺言,放松你的心神,乖乖的不要抵抗……” 前次?前次因为什么欠了她一个人情来着?苏伏终于从欲河中拔出了神智,啊对了,大破柳宗元,她的“美人计”功不可没。 随后,魂魄深处传来一股深深的难以抑制的悸动,仿似眼前怀抱的美人儿,便是他苦苦寻觅三生三世的爱侣,一种无与伦比的喜悦令他不由地伸出了手臂,用着几乎要将她揉入自己体内的力气紧紧地环抱着她。 本能感觉有所异常,灵台似乎被什么蒙蔽了,本欲探出灵识,可想到她的嘱咐,便只好任由此“错觉”从神魂处弥漫出来,进而引得妖体无处不在欢呼,所有的疼痛似乎都如水月镜花般化为乌有。 其实早在初时,他就感受不到疼痛了。 一如当年神交时的感觉,舒服得几乎要升天的美妙滋味突然间传入脑海。修为也在以一种极为微弱的进度增长着,微弱到在此舒爽之下已然体察不到的程度。 当年神交他们的修为都还弱得很,才有那样明显的感觉。不过夜流苏处在妖王巅峰数载,一直因某些缘故未能突破,压抑了许久的修为也在此时爆发出来,她得到的益处难以想象。 若苏伏此时有暇睁眼,便会看见两人身上涌出了两道缠绕着的淡淡的虚影,并在不久之后绽出了微妙的神光。 神光洞照,将两道虚影区分开来。一道是浅淡的月白色,一道是水漾的银蓝色。在不断的交缠与交融的过程中,夜流苏的身上泛起了一道清冷如月的光华,并在其臀处逐渐地延伸,幻化出来的形状,像极了传闻中的狐尾。 透明的月华凝成了九条狐尾,长有两丈,在夜流苏的身后不住地晃动着,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紧紧拥抱的两人凌空摄起。 “咦,快看快看,主人与流苏师姐在这里哦!”就在此时,两人身后峭壁上那被苏伏击穿的大窟窿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惊喜过后却是困惑,“主人,主人怎么可以欺负师姐。” 苏瞳紧接着出来,见这一幕,“啊呀”一声用手封住了眼睛,却又悄悄地张开一丝缝隙:“小白不能看呀,那是大人才可以做的事……” 说着就要封住小白的眼睛,突然像似想起什么地回过身去,将正走来的龙吟瑶与青衣拦住,小脸微红:“爹爹、爹爹不在这,我们去别处找找……” “苏瞳你在说什么呀,主人不是在这儿么,师姐也在哩。”小白不明其意,转过头来困惑地说着,还往峭壁下方指了指。 苏瞳急忙回身瞪了她一眼,低声地说:“笨蛋,你想要害死爹爹么?” 龙吟瑶已然察觉到熟悉气息,对苏瞳那拙劣的演戏天赋嗤之以鼻,冷笑道:“还懂得替你爹爹掩饰罪行呢,真是体贴到让姐姐热泪盈眶啊!” “哦!”这时峭壁的上方也探出来几个脑袋,却是花岩、土吽王、武岩、牙突四人,望见下方场景,不由齐齐地发出一声惊叹,顺势就趴在上头观赏起来。 龙吟瑶更笃定猜测,拐过苏瞳,就见到了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嘴贴着嘴儿,还一副陶醉其中的情景,不由恨恨一跺脚,说出了一句令众人都大吃一惊的话来。 ps:多谢kivii的2月票支持~~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九尾天狐,混元搬运(下) 龙吟瑶望见此幕,不由气得一跺脚,恨恨道:“又是神交,而且又是这个狐狸精!师弟与我……就从来没有过……” 她说着,又“嘤嘤”地难过哽泣起来:“死苏伏,臭苏伏,难道、难道你根本就一点也不在乎我,一点也不爱我,要不然怎么老是与她神交……” 苏伏与夜流苏的第一次神交,知者甚少,惟有寥寥数人罢了。如今望见这幕,听见此言,怎能不大吃一惊。 苏瞳好生愧疚,慌忙拉着她的手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爹爹很爱很爱龙姐姐,这一点绝没有错的……” 龙吟瑶仍自哽泣:“人家说,惟有真心相爱的恋人才能不用辅助功法而神交,若他真的爱我,怎么从未与我神交,反倒是与这狐狸精三番两次……” 青衣要冷静得多,瞥见夜流苏身后透明的狐尾,轻声安慰道:“龙……龙姐姐别难过了,你看他们身上那道神光,应是某种功法的缘故。还有你看夜道友身后的狐尾,似乎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兴许她是借苏伏的……嘴来突破妖帅……” 说到这里,她的俏脸破天荒地微微一红,却是一闪即逝,又道:“我曾在典籍上看过,妖族之中,狐族、狸族、龙雀族等感情较为细腻的族群,都有类似的法门记载,正常来讲,惟有同族之间才能有那种感应,我想苏伏是因为修炼了《炼妖经》的缘故。” 当然,典籍还说了,神交不一定需要嘴对嘴,只不过接吻更容易焕起对对方的眷恋之心,这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 正说间,似是安慰起了作用,龙吟瑶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古怪地说:“你方才说什么?” 青衣困惑地想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龙吟瑶顿时恍然过来自己没有表达清楚,不由得提示道:“第一句、第一句。” “应该是某种功法……的缘故……”青衣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像似觉醒的狼那般濯濯发光,不由退了一步。 龙吟瑶挣脱了瞳瞳的手,笑嘻嘻地进了一步:“不对不对,第一句的第一句。” “别……别难过了。” “不对不对,你叫我什么?” “龙……龙姐姐……” “太好了,你终于肯叫我姐姐了。”龙吟瑶兴奋地拉住她的手,仿似从来没有难过一般,欢呼着说道,“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这下我就放心啦,哈哈哈!” 原来她高兴的是这个啊,青衣微感恍惚。其实她很喜欢被龙吟瑶当做妹妹的感觉,在浮生界里,在白星族中,她是尊贵无比的灵女,也是至高无上的下一任族主。可作为独生女的她,自小便希望能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 只不过他性子冷清,不擅表达,若非龙吟瑶故意装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这句“姐姐”无论如何是叫不出口的。 “五色神光?”这时顶上传来一声惊呼 “神交”中的二人似乎又有变化,两女连忙去望,只见一道令人目眩神迷,由五种颜色相交辉映的神光冲天而起,只听武岩惊疑不定道:“五色神光应是陛下尾羽‘五色翎’所发,我还以为陛下将‘五色翎’传给了大帅,可如今看来,却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确实,若说这道神光便是妖皇仗之横行真界的法宝“五色翎”,那也实在太弱了一些。况且,若是楚渡将“五色翎”作为法宝赠予苏伏,怎会在“神交”时出现? 假若“五色神光”乃是一门修炼法门,那就更令人惊讶了。妖皇一生收了六个徒弟,却从来没有传给过谁,最终居然便宜了连徒弟都算不上的苏伏,还是个人族,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就在众人心中翻腾着疑问时,原本缠绕二人的那道神光,在五色神光的滋养下,愈发的壮大起来,并开始投入夜流苏身后不住张扬着的透明狐尾里。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透明的狐尾居然在神光的填充下逐渐凝实,幻化为真实不虚、毛绒雪白的狐尾。 长有两丈、纤细苗条的狐尾犹如一道纯白无暇的匹练,在夜流苏的身后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完全凝实以后,便从夜流苏的身后伸到了面前,将二人轻柔地缠绕起来。 随着九条狐尾逐一凝实,二人已被雪白狐尾缠成了一个圆拱拱的雪球,似乎尾巴的主人害羞被人看到这一幕,而用来遮羞。 “噫——”峭壁顶上四个雄性不由大失所望,如此香艳且惊人的一幕,平常几乎是见不到的。 不知过去多久,已近酉时的暗沉天空斗然亮了起来,却见一轮妖异的银蓝明月高高地挂在天际,投射下来的月华,似乎在虚空中气流的卷动下发出一声声异常悦耳的呢喃。 月华愈来愈显眼,也愈来愈浓郁,逐渐显化为了一条晶莹璀璨的银蓝河流,螺旋式地流淌下来,投在由雪白狐尾缠绕而成的雪球上。 似乎积蓄足够了蜕变所需,五色神光渐渐收缩直至虚无,雪球跟着松了开来。二人唇分,夜流苏缓缓睁开美眸,柔情似水地望着仍自双目紧闭的苏伏,如风轻送,将他遥遥地送去给了呆滞的众人。 此时的夜流苏,在银蓝月华与自身所发的那道神光映照下,美得犹如冰月精灵。精美绝伦的五官,没有往日的不可一世,多了一种令人难以言述,却又怦然心动的狡黠;轻轻地抿着两片娇艳欲滴的红唇,鼻尖挺翘,洁白无瑕,妩媚动人的丹凤眼儿,犹如黑夜之中两颗明亮的星辰;轻薄透体的罗衫下,是隐约可见的柔腻的如雪冰肌;身后的九条狐尾轻轻地摆荡着,划出一道道优美弧线的同时,将银蓝的月华也跟着荡漾开来,远远望着,竟似幽夜之中盛开的一朵“蓝色妖姬”,让人叹为观止。 众皆看呆,就连苏伏被扔下来,也没有人去关注了。 过得片刻,夜流苏檀口轻开,一道如梦似幻般的歌声自她喉间轻盈地抖出,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只觉眼前不是鹿山府的废墟峭壁,而是百花盛开的广旷原野,处处弥漫着令人神魂皆醉的芬芳与自由自在的气息,心湖不由随之舒畅安宁。 更有甚者,土吽王居然“呜呜”地哭了出来:“娘,俺好想你啊!” 约过了盏茶功夫,随着银蓝明月消失在天际,天地恢复一片常色,引领人去往美好情境的歌声终于还是止歇了,宛如绝美的史诗落幕,结局既美好又令人慨叹,众人都不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居然有些怅然起来。 “喂,你们发什么呆呢。”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叫唤,众人才发现夜流苏不知何时已俏生生地站在眼前,九条雪白狐尾不知被她收到了哪里去,比前并无二致,只是却多了一种令人难以模仿的优美的风情。 “哇!流苏姐姐你唱歌实在太好听啦!”苏瞳如梦初醒,也不知方才看见了什么,精致的小脸上挂着一抹晕红,晃着夜流苏的手臂,发出百灵鸟似的清脆音声,撒娇着说道,“再唱一次,再唱一次嘛。” 众人也都期待地望着她,连龙吟瑶也不例外。 夜流苏轻声地苦笑道:“不是我不愿唱,而是‘天狐幻歌’需在特定情境之下开嗓,你们才能如此享受。此次突破妖帅,血脉返祖归源,成就了‘九尾天狐’血脉,引出了银月之力。若非如此,只怕你们看到的就不是美好的事物,而是地狱般的修罗场了。若然如此,我自然不会开嗓,免得你们怨我。” 突破妖帅之后,心境确然不同,就谈吐之上,也逐渐予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小白天真地道:“那师姐几时能再引出银月之力呀?” “一者需要机缘,二者突破妖帅极境,倒是有可能。”夜流苏亲昵地抚了抚她秀发,笑嘻嘻道:“连夜神月都只是上境呢,我看想要突破极境,是一件极为悠远的事,暂时不用想了。” 龙吟瑶轻咳一声,这才望向仍然躺倒在地苏伏,忍不住气道:“哼哼!某人还要装晕到几时。再晕下去,我们就不管你了。” 然而青衣已然蹲下身去,查探之后,却略讽道:“他真的晕过去了!受了这样重的伤居然还能活着,真是了不起啊!” …… 苏伏确实晕过去了,在被众人七手八脚抬回要塞的三个时辰后方才恢复意识。醒来之后,他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将心神投入泥丸宫,只见那五道神光仍然如故,不由错愕万分。 其实在帮夜流苏破境时,一直有玄妙莫测的信息传入脑海,而当时五色神光突然异动,自发地去帮夜流苏破境,消耗的却是他的精、气、神,所以他根本没有气力去查看那信息的究竟,这时下意识地就在脑海中搜索起来,很快就找到,看过之后,却是一份唤作《混元搬运法》的功法。 观阅之后,不由震惊得无以复加。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乙木化生,水炼树界(上) 这《混元搬运法》居然是五色神光修炼法门,并且苏伏还从中得知,泥丸宫里头那些不听他使唤的五色元气,竟是妖皇楚渡留给他的尾羽,天地间惟一一件五行齐全,独一无二的至宝“五色翎”。 不知有多少欲渡四九的大能对其觊觎万分。而想要动用此宝,惟有将《混元搬运法》修到第五重才可。 粗略读过功法流程,苏伏不由摇头苦笑,那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望着五色元气从容不迫、徐徐在泥丸宫环绕,苏伏没有欣喜,反而有些忧心忡忡,楚渡将“五色翎”留给他,那他自己拿什么来迎敌?总不会为了自己能顺利坐上妖皇宝座,连命都不要了罢!兴许他自己另有手段,兴许楚渡早已不需“五色翎”便能发出五色神光,此时苏伏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下不帮他守护妖族也不成了,虽有赶鸭子上架的嫌疑,可想到他平日的“厚爱”,对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气不起来。 那环绕的五色元气,此时已被揭去了“神秘”的面纱,转而变作了五座巨大的山岳,背负在身上,实有一种莫名的不堪负荷的窒息感。 沉吟许久,在终于对“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有了深刻领悟后,便试图将这一切烦忧通通扫除。平日静心只消一个念头,今日这杂念便好似杂草般,不住地被名为“烦躁”的春风吹醒,让他始终无法平静心绪。 在外人眼中,获得如此至宝应是一件令人欣喜若狂的事,或许过往的苏伏,也会因而激动不已。可在晋入真人并且报完了血仇以后,他就对这些莫名的“责任”感到有些惶恐起来。 在他不长的修道生涯中,除了习惯性地修炼以外,身边发生的每件事,遇到的每个人,一直以来都极为被动。除了修炼、报仇,他几乎从没有去主动结交某个修士,也不曾主动地去想要做某件事。 甚至直到今时今日,他仍然是被动着要去争夺妖皇宝座,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自己的意愿。 这时心底不由泛起一个疑问,我究竟想要什么?在以往他是绝不会有这样的疑问的,因为身负血海深仇的缘故,使他一心扑在修炼上面,对周围几乎不闻不问,偏要到了迫不得已时才不得不回应。 这个问题一出,眼前似乎就飘忽着龙吟瑶等人的身影,不禁会心一笑。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能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平日闲着,便追求大道的轨迹,从而完善剑道。不为了争霸或报仇,只是一种习惯使然,或者也是心慕大道的缘故。偶尔陪瞳瞳下棋讲故事,领小姑娘们出外游玩,将足迹踏遍整个真界,然后外域…… 几时才能做到这般潇洒,真界如此多的牵挂,却如何能够说甩手就甩手。有许多事情,哪怕修炼到天下无敌,也不见得就能顺利解决。不过,放弃修炼又是绝不可能的,单说仇敌,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只怕不少。便不是仇敌,别看眼下风光无限,连邪尊那等人物都要尊你一声剑君。可只要懈怠一分一毫,日后遭了狠狠打压,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之人便也会接踵而至,绝不比仇敌少多少。 长长叹了一口气,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惧迎难而上,虽表面一直谦逊有礼,骨子里的傲气绝不比其他英秀弱上分毫。想到夜流苏今日装死,万一她不是装的呢?风光无限的表象下,却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经今日一役,原本有些懈怠的修炼之心重又提起。虽然目前还找不到一个极为渴望的目标,何妨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充数? 想到这里,原本烦躁的心绪顿时清静下来。 忽又想到,夜流苏怎会有这份功法?陛下就不怕她走漏消息?而且,难道陛下能够未卜先知,否则如何知道“神交”之事,并将《混元搬运法》交予她保管? 又想到夜流苏“装死索吻”,虽说自己占了便宜,可以后不知还要与她“朝夕相处”多久,想到她那些“手段”,不由苦笑一声。不过,不知是否“神交”缘故,心底竟不如何排斥。 收起杂思,心神沉入妖体,经络骨骼已大半接续复原,五脏六腑各归其位,各行其是,一切都像似没有受伤过。 应该是在意识半昏半醒时,青衣不顾消耗为他治疗的,难怪总觉得浑身都有老鼠在爬。 意识缓缓地归入妖体,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睁眼一望,却是一处颇为宽大的卧室,身下躺着的是一张古色古香的拔步床,围着一重薄透的紫色帷帐。若非左手边处便是紧闭的透明纱窗,可以隐约望见黑夜之中幽冥森林的景致,他还以为被搬回了紫城呢。 好笑地掀开身上厚厚的棉被,才发现月白长衫已被人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起身掀开帷帐,不由伸了个懒腰,全身骨节顿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轻吁了口气,本欲出门去透透气,却见门外有两道站得笔挺的影子,却又止了此念。 估摸着约子时了,此时惊动守卫,又会把龙吟瑶等人引来,反是搅扰他们休息。好好的鹿山府成了一片废墟,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今日怕是累到不行。 当即盘膝坐在床沿,心神沉入心内虚空,耳膜顿时被一阵如潮水般的叽叽喳喳的嗡鸣给覆盖。 “啊,这个好好玩哦,以前都没有见过呢。”“哇,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咦,这石头好漂亮,还会发光也。”“那是我发现的,快还给我!”“不还不还就不还,有本事你来抢啊,咯咯咯……” 好不容易才从那犹如“万化洪流”似的吵嚷声中醒过神来,便见已然变成了湖泊的剑域周围,百来个鬼娃娃正不断地飞来飞去相互追逐嬉戏玩闹,甚至有些还从宝库之中拿了些法器之类的物件追打着,散碎在剑域四周的“杂物”堆得满地都是,还有些已然被毁得不见本来面目。 苏伏眉头一沉,正要呵斥,可想到这些鬼娃娃的可怜之处,心里一软,只好放缓了声音,招呼道:“你们都过来。” 听见招呼声,玩得不亦乐乎的鬼娃娃们方才发现苏伏的存在,当即丢下手头的东西,欢呼着扑向了苏伏,并围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起来。 也不知平日是否没有说话机会,百来个话唠娃娃“嗡嗡嗡”地向苏伏耳膜轰炸,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而且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每个都长得一模一样。 “好了好了,都住嘴,谁让你们私自跑到这个地方来的?”苏伏不得不沉下脸来,震得她们果然不敢开口。 “石头是我的,你快还给人家,呜呜……”其余娃娃一安静下来,才发现还有两个娃娃没有围过来,其中一个努力地扑抢着另一个娃娃手中抱着的快比得上她体型的玉印,却被她灵活地躲来闪去,还不住地发出嘲笑声:“嘻嘻嘻,笨蛋、笨蛋,抓不到、抓不到。” 苏伏循声望去,好悬没一剑把她们给灰飞烟灭了。他强忍着怒气,凌空一摄就将那玉印抢回来,只见其上黑气已所剩无几,也不知有无泄漏在心内虚空。 “你们两个活腻了?” 被苏伏厉声喝骂,两个娃娃先是一怔,急忙收起了嬉戏,都跑来苏伏身前,跪在虚空直叩首,惶恐地道:“仙长饶命,仙长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苏伏正散出本识查探整个心内虚空,方圆数十里没有察觉异常,这才缓缓消歇,冷冷道:“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也是你们可以玩的?若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简直不知好歹!” 一众鬼娃娃似乎是连心体,齐刷刷地跪在苏伏身前,细弱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轻声地哽泣起来:“仙长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看着他们害怕地抱在一起,苏伏轻叹一口气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真……真的?”那个抢了玉印的娃娃带着哭腔问道。 “当然!”苏伏又把脸一沉,严厉地道:“不过,此处危险得很,若是剑域主动反击,你们有几条命都不够,清理干净以后,不允许再跑回来了,记住了吗?” “是,仙长!”一听没有危险,众娃娃方才笑逐颜开,赶忙讨好似的把“杂物”给放回原位,又围在苏伏身边东问一句,西问一句,譬如这儿是什么地方啊,仙长把我们藏到这里来,莫非是想要“金屋藏娇”啊之类令人无语的问题。 甚至还有一个娃娃羞答答地说:“仙长放过她们罢,人家……人家愿意给仙长做娘子……” 苏伏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心说你们被炼成鬼娃娃时,只怕年纪还没瞳瞳大呢。 之后经过了解,这些娃娃都是一个叫做“画皮仙人”的修士炼制的。在真界,以“仙人”自称的要么是数劫以前便存在的古修士,要么便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炼制鬼娃娃的修士,显然是前者。 ps:非常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热泪盈眶啊,好久没有收到那么多打赏了~~~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乙木化生,水炼树界(下) 大凡招摇撞骗的术士,本身没有真实才学,甚至可能连修士都不是,捧着一本“仙经”唬弄凡人,以此果腹罢了。 而“百鬼子婴”无疑让苏伏都开了眼界,若非勘破玄妙之处,只怕此时都还被困在阵中。百鬼有着自己的灵智,虽看似娃娃一般,其实都不知活了多久,算是久经阵仗。据其中一个娃娃说,她们很可能活了五千多年以上,也就是上劫末诞生的,全是一个个比他还要老许多的“老妖婆”。 更难得的是,这些鬼娃娃能够自主神智,而完全不用听从布阵之人的命令。就好像白日之时,在苏伏的强势威迫下,那只腾蛇的命令一点也不管用。 自她们话中苏伏了解到,她们都是死在乱战之中的孤儿,魂魄被画皮仙人收养,并炼成了能够自保的百鬼子婴,与原先忖侧并不相符。 待问到他们如何修炼,或者存续时,竟有许多种方式。其中一个是寻一个临时的主人,利用他的灵气化为鬼气。但那只够她们维持己身存在,而若是要修炼,便需要男子的元阳,不过她们声称从未尝过那是什么滋味,苏伏却是将信将疑。 “白日你们在那山岗处布阵,抽取的是谁的灵气?”苏伏对此甚是好奇,那般强大的排它之力,已非普通的神阵。毫不客气的说,若是此阵落到大门阀手中,并全力培养的话,不出百年,便可比拟大门阀的护山大阵。 “是个叫风海殷的妖怪,他元阳不纯,不然我们便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威力!”其中一个娃娃笑嘻嘻地说罢,又气哼哼道:“不过他已经死啦,神识烙印不见了。真是活该啊,谁让他平常老是想把我们分开,还要我们幻化成一些人的模样来取悦他,真是恶心死了。” 说得好像风海殷的死全是她们的功劳一样。 苏伏想到白日鹿山府的那堆废墟,不由微微摇头:“风海殷既是如此德行,看来他与他手下也死得不冤。不过这个临时主人怎么说,难道你们无法被完全炼化么?” “嘻嘻,画皮主人在我们身上留下一道禁制,若非我们自己同意,谁都无法强迫我们认主的……” 又一个嘻嘻笑道:“仙长、仙长,你长得好好看,我们都好喜欢你,我们要认你为主,好不好嘛。” 苏伏赶忙摇了摇头:“罢了,若是有一日我找到你们的画皮主人,就把你们送还给他。”他不可想被一百个“老妖婆”成天惦记“元阳”,想想都不寒而栗。 说到这里,又指了指天上的星辰道:“对了,我既不曾下禁制,此处星辰之力,可由你们随意用度,最好趁着机会难得,好好修炼,不要再想着去吸谁的元阳了。还有,此处上层为太玄宫,下层为华阳宫,你等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可再跑上来了,记住了?” 再三的强调,是怕她们跑入剑域之中,若是他正好与敌厮杀,不小心波及了她们,只怕会死得很惨。而且紫云殿中的信愿之力,也不是她们可以接触的。 “记住啦!”鬼娃娃们好生失望,不过听到苏伏要帮她们找主人,顿时又喜笑颜开。 “对了,你们的画皮主人为何不见了?又是怎么流落到莒州的?”既然要帮她们找人,自然要问清楚来历。 其中一个娃娃歪着头想道:“好久好久以前,画皮主人突然就不见了,又过了好久好久,画皮主人的洞府被其他修士发现了,我们就被带出来了。然后他们杀来杀去,抢来抢去,也不知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说得不清不楚,苏伏狐疑地皱眉,那个画皮仙人莫不是陨落了罢,否则怎会连修行洞府也弃之不顾?当今真界,大门阀横行,散修几乎没有地位,听娃娃们描述,这个画皮仙人应该是独来独往的散修,这就有点令人费解了,能炼出百鬼子婴大阵,其中耗材不说,本身也要有极高的修为。 “那你们的画皮主人是什么修为?” “嘻嘻,比仙长厉害多拉!”娃娃毫不客气地道。 苏伏苦笑一声,比我厉害,那最少也是宗师级别的大高手。劫前就已如此,如今若是活着,也不知到了哪一步。 “嗯,我记下了,你们自己去玩,我要修炼了。” 娃娃们只好依依不舍地往华阳宫去。 苏伏一招手,几乎与心相连的曼珠沙华顿时来到他掌间,纵身平移,来到剑域的湖中央,轻柔地抚着剑身,微微一笑道:“以后你的家就是这里了!”这也是他才发现的一个惊喜。 曼珠沙华经过他坚持不懈的温养,如今也才十七重禁制,进度慢得令人目瞪口呆,这与苏伏的修道天赋相去甚远。 真界哪个宗师手里的法器不是二十五重以上的禁制,虽说禁制愈是往上,愈是艰难,也只能说明苏伏对于禁制一道实在没有什么天赋。 不过剑域晋入第二层,终于可以代替他温养飞剑,只要利用剑意十二转,不住地刻画即可,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飞剑轻微地颤鸣着,似乎也对苏伏的进度感到不满。搬入新家,顿时兴奋地飞来飞去,像个小孩子一样。 心神来到泥丸宫,开始沉入对《混元搬运法》的体悟。这秘籍说难,其实也不难,流程并没有令他费解的地方。依着其上所示,先让心灵保持澄清,杂念尽去之后,运转起“生命律动”,使青绿的光芒犹如气场般遍布大半个泥丸宫,再念一声:“乙木化生,水炼树界!” 心神朦胧之际,果见五色翎的其中一道青色元气在他的神念下,一头往泥丸宫的下方落去。 这时不禁有些分心,若修炼之人不会“乙木青华神禁”该如何是好?未待他想明白,那青色元气突地化作流星回到原位。原来他这一分心,各种杂念也一齐涌上心头,心灵无法保持澄清,自然就失败了。 不再去想,重又控制着青色元气往下落去。不知落了多久,青色元气似乎穿过了一层水膜,但却就此消失无踪。 他愣了愣,仔细回忆功法所著,引动青色元气之后,还需观想五脏。这五脏分别对应五行,其中肾脏五行属水,青色元气属木,所谓水生木,青色元气需与肾脏相互连结,才是精进之道。 正思考着如何“观想”呢,留在现世的一分心神却感应到门被敲响,当下只好先行放弃。 此时天色已微亮,在不知不觉中,竟与那些鬼丫头聊了那么久。灵识感应下,门外却是余神机,当即请他进来,问道:“见到他们了?” 第一千零四十章:飞雷峡谷,火鸦大阵(上) 余神机紧走两步,长身揖礼罢才道:“见是见到了,二位族主都表示对‘五色神光’极感兴趣,若是能……” 苏伏双眼微眯,淡淡道:“柳无义在你回来之前,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在回来前,他又托了个口信,表示愿意用大量灵玉与珍材赎回他侄子柳三夏。”余神机惊讶地道,“尊上几时俘虏了他侄子?” 苏伏便将百鬼子婴与鹿山府之事粗略说了一遍,又道:“原来那只腾蛇是他侄子,如此无脑莽撞,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我看他连自己亲儿子都没那么上心,其中应该有什么是我们疏忽的。” “不想属下出去几日,就发生了连番大事。”余神机却有些恍惚,微微慨然着道,“整个莒州,鹿山府也是排在前列的妖族聚居地,竟就此灰飞烟灭!而且邪尊居然会出现在莒州,如此说来,那应囚老族主应是他掳走的,否则谁还能有这个实力?” 说着,又疑惑地皱眉道:“只是,东都之人参与莒州争霸,这合适么?剑斋不会坐视罢?” 正说间,门外复传来敲门声,来的却是夜神月,神色有些匆忙,道:“方才我收到消息,昨夜君山惊现剑修,似乎杀了柳暮言一个贵客,据说在柳暮言原先的府邸中留下了一道警讯,直到柳暮言亲眼看过之后,才恢复如初。” “柳暮言府邸都让给了他,这贵客来历可真是耐人寻味啊!”余神机冷冷一笑,“兴许便是那邪尊的分身!量他也没有这个胆子,敢把真身来莒州冒险,万一被抓个把柄……” 苏伏想了想,道:“剑斋表明了不插手,攻打君山还是要靠我们自己。还有,邪尊可以排除,却不能排除其他魔修不来捣乱,譬如那个军师。那个军师我或许认识,他还没有如此智计,在他身后,一定还有一个影子,你们可都要小心,不要再着了他的道了。” “是!”二人恭敬应下。 苏伏望了望已然大亮的天,一面起身往外走去,一面道:“瞳瞳被绑一事,查出端倪了么?” 二人落后一步跟上,夜神月望着他并不伟岸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不知是否错觉,竟与妖皇有一分相似。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过往,那个让她追逐了数千年的背影,居然重现在自己眼前,她下意识地微微垂螓,迎面而来的晨光映照在她清丽绝伦的脸庞上,投下了几缕长睫的剪影,非常妩媚。 她紧跟着轻声应道:“昨夜问过流苏,真相已然大白,少待请她来向大家诉说。另外流苏破境之事,多赖城主之劳,无以为报,自当效死!” 沿途妖兵,无不对苏伏行注目礼,充满了崇拜之情。鹿山府一役,几乎是一传十,十传百,一夜功夫就传遍军中,都知道苏伏力挽狂澜,鹿山府再无阻碍。 紫城建立十年,苏伏出手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现今二十万大军中,有许多根本就是才加入紫城的,对紫城前景也不是很看好,随时做好投降的准备,反正这在莒州是司空见惯的事。 当然,“投降”也是有来历的。妖族生育率本就低下,不论是何等程度的剧斗,都会尽量避免死伤,并依照“投降不杀”来对待俘虏,绝没有人族史上坑杀数百万或者屠城之类的案例。 随着苏伏的威严深入军中,许多漫不经心的妖兵也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认真思考是否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干出一番大事来。 一路来到临时指挥部,苏伏摆开莒州全图,淡淡道:“依我估测,君山出现剑修之事很快会传遍莒州,我们可以携破鹿山府之威,碾压过去,相信在星云山脉之前,应该没有任何氏族敢于拦路。” 星云山脉便是三足乌的属地,有两个属城,一个主城。下辖十八个大小氏族,分布在山脉各处,不过能与三足乌共进退的恐怕没有几个。 这时得到通知的众将纷纷入来,连同苏瞳等人俱在。夜流苏首先将她昨日所见与被俘经过一一说来。 武岩满脸歉疚道:“居然让人冒充末将,辜负了大帅与小公主的信任,末将真是该死!” 苏伏面上没有表情,双目愈来愈冷,一字一字地迸出口:“三番两次针对瞳瞳,真是好得很啊……” 突然意识到什么,微微一顿,转而道:“此事与你无干,不用自责了。还有,那枚幻魔铃来得极为蹊跷,情理上来讲,西都绝无可能帮东都与我们为难,兴许是二十多年前东都攻下紫山的战利品,此事就不要传扬出去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众人应下,之后在紫城与鹿山府之间布下了粮道,留一营护粮军,大军便开始往星云山脉进发。 经过幽冥森林余下的两个要塞才发现内中空空如也,那些个妖兵早闻风而逃,哪里还敢逗留。 …… 五日后,大军先后经过幻灵部落、影月部落,都是由十来个氏族统合而成的大部落,果如苏伏所料,没有遭遇一丝一毫的抵抗,大军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未免这两个大部落两面三刀,苏伏在他们驻地留下了相当的妖兵,并押着他们部落中的重要成员作为人质一起上路。 又是两日,大军顺利来到雷山,也就是星云山脉外侧。 “我们对这三足乌族所知甚少,夜阁主,你来说说他们都有什么能耐本事。” 这一日午时,帅帐中,苏伏眉头微皱着望着莒州全图,星云山脉处在君山圣城的左侧,不过山脉后边,是绵延的冰山,别说步卒无法强渡,便是夜鹰骑士也不见得能横穿过去,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最终还是要对上腾蛇一族。 “三足乌族也只是叫得好听罢了,原身乃是火鸦族,返归祖脉,方才是三足乌。单论血统算不上厉害,比狐族都有不如。” 夜神月稍稍回忆着道:“在未返归祖脉前,顶多就是不惧火,可喷出炽炎。成为三足乌后,血脉直接跃升为顶级的上位妖族,拥有天赋神通‘涅槃’,无论再重的伤,只要‘涅槃’过后,便可恢复如初,再加上天成的控火术,非常的棘手。” “就是说死不掉?”燕琳摩挲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然而心底却在盘算如何捉一只三足乌作为宠物,那一定很好玩,她想。 夜神月却摇螓道:“涅槃之后,需要重新凝聚火元,我记得史上最强的三足乌都需要三日来恢复,多的甚至十天半月都有可能,视修为而定。古山川甚少出手,我所知不多,不过其子古河图,每次涅槃只需五日便恢复过来,已堪称天才中的天才,否则陛下也不会收他为徒。” “理论上,只要拥有无穷尽的火元,便是不死之身。”她淡淡一笑,“除非古山川突破极境,否则绝无可能。” 说到这里,她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严世光,轻声地道:“不过,佛妖大战时,三足乌族为妖族立了大功,陛下特赐其‘三元鼎’作为嘉勉,也令其一举成为四大部族之一。” “三元鼎?”除妖族以外都面带困惑,显然是个陌生的名字。 严世光似乎才从沉思中醒神,听见这个名字,不由笑着解释道:“三元鼎乃是陛下早年炼制的法宝,可自主吸取游离在虚空中的三种元气,分别是水行、火行、金行。而三足乌拥有三元鼎,便等于拥有半无尽的火元之力,也就等于立在了不败之地。”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三元鼎乃是圣君城护山大阵的阵眼之一,不过这个秘密整个莒州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若非他是柳暮言的心腹,也无从卖弄了。 “原来如此,这三足乌还真是块难啃的骨头啊!”牙突感叹着道,“以前我与狮王就总是不服那群火鸦,不曾想还有如此内幕,好在没有愚蠢到去挑战他们。”竟是一副唏嘘不已的模样。 牙突弑兄众人都心知肚明,对其品性嗤之以鼻,也不搭理他。 夜神月淡淡道:“还不止如此,三足乌最出名的便是繁殖力惊人,虽都是些无智无识的普通火鸦,对普通妖兵而言,却是致命的。” 话音未落,帐外顿时撞进来一妖,半身焦臭,带着浓烈扑鼻的余烟跪倒在苏伏身前,悲怆道:“大帅,卑职罪该万死啊,手下一百二十多个探路好手,全死在了飞雷峡……咳咳……咳……” 说着,竟猛烈地咳嗽起来,咳间带血。 “莫急,慢慢说。”苏伏望了一眼青衣。 治疗过后,气息稍均,这小队长方才缓缓道:“雷山欲往星云山脉,惟有飞雷峡可行,卑职领着兄弟们便在那处遭遇了埋伏。” “看来是知道我们来了,对方来了多少人?” “火鸦,全是火鸦……”小队长目露惊恐,“错非弟兄们拼死保护卑职回来报信,恐怕就连卑职也没命了……”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飞雷峡谷,火鸦大阵(中) 安抚了一下这妖兵,便让他下去休息。 苏伏沉吟道:“斥候过不去,我们也无从得知星云山脉具体地形,也就无法部署。夜阁主,这火鸦数量当真多到了可以任意挥霍的地步?” 夜神月点螓道:“因其繁殖能力极强,火鸦基本等同三足乌的奴仆,甚至还不如。三足乌族真正的核心惟有那几个血脉强大的三足乌,愈是上层,对‘火鸦’之名便愈是忌讳,对他们而言,火鸦血脉简直就是一种侮辱,是他们无法正视的存在。” “观这一路行军,星云山脉敢于反抗紫城的氏族应该没有多少,我军不能被区区火鸦阻滞在此,否则失去威势,众氏族反心重立,我们就要被他们拖在此处良久。” “哦?火鸦既无智无识,难道还会主动攻击人不成?”苏伏皱眉道,“除控火术外,火鸦还有什么本事?” 夜神月道:“火鸦不会主动攻击其他生物,我想那一定是有三足乌族的在操控。除控火外,还有与实物碰撞会产生爆炸,威力不容小觑。” 赵云当即出列,请命道:“末将愿往破阵!” “嘻嘻,那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本姑娘。赵将军,我同你去!”燕琳美眸狡黠地转动着,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一只落单的三足乌,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苏伏摇头笑道:“燕姑娘还是留在军中,破阵非道杀门徒所擅,万一有所闪失,我可怎么向喜儿交代。” “燕琳,师兄说得对,你快别胡闹啦。”喜儿赶紧拉着她,无奈地道,“真是的,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 燕琳噘了噘嘴,只得退了下来。 “子龙,本帅为你掠阵,大军即刻开拨,明晨之前,我们要通过飞雷峡,抵达此处!”苏伏指着莒州全图上,星云山脉外围的一处淡水湖,不容置疑地道:“古山川绝难想到我们敢于领大军冒险,便是能想到,也想不到我们如此迅速,要在三足乌族在飞雷峡布下天罗地网之前占据这峡谷!” …… 两个时辰后,大军已来到飞雷峡的入口。 堪堪酉时,斜阳余光渲出万丈红霞,点缀在天蓝色的幕布一角,平添了几分娇媚的风情。 与风情无限的天空相比,飞雷峡就显得单调又枯燥了,而且是又枯又燥。抬目望去,只见的一望无际的山脉,全都是焦黑与光秃秃一片,竟是不见一棵草木。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坑洞,看起来就好像无时不刻在受着雷电肆虐一般,兴许便是因此得了飞雷峡之名。 先不说大军绕道要多费多少时间,其上那凹凸不平的坑洞根本就无法通行。当然,这也杜绝了三足乌族事先在其上布置埋伏的可能,因为根本没有躲藏之地,除非他们挖坑把自己埋在地底。 两山如此荒凉,峡谷中间的水脉自也早已断绝多时。可以看得出来,峡谷中间原本是一条宽敞的河滩,约有八丈多宽,可并行七只地行龙。如今却是处处干裂,稍微一踩便是尘土飞扬。 打前头的是武岩所率领的金律军,旗帜以金黄为主,上书一个武字,其全副武装在大军最前方。 金律军走完之后便是以余神机为首的黄鹤军、以青衣为首的青羽军、以龙吟瑶为首的赤龙军。还有最后暂时以苏伏为首的黑翼军,其军帅赵云脚下腾起黑云,一马当先深入谷中。苏伏则放出灵识与曼珠沙华,剑域覆盖方圆数十里,紧随其后。 行到一处黑岩拐角,远空最后一抹残阳消逝不见,天地间斗然一片暗沉。几是同时,前方突地窜出一道火星,赵云心神一紧,暗道一声:来了! 手中黑枪一抖,顿时幻化残影,虚空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宛如毒蛇突击,已极快地刺了一个来回。那道火星应声而碎,一声“哑”的惨叫,火星尽灭,一只全身火红,尖喙长尾的火鸦一头栽落,直往谷底而去。 赵云却没有去看那倒霉蛋,瞳孔突地收缩成针状,身形骤然往后翻了两翻,只听着漫无边际,犹如潮水般的“哑哑”声推动着气流,汹涌地扑击在他头脸之上。 紧接着眼前便出现了令人悚然一惊的一幕。 火鸦,漫无边际的燃烧着火焰的火鸦,几乎覆盖了整个峡谷的火鸦,就如同火山岩浆般气势恢宏地滚滚而来,仅仅扑面而来的炙热,就给人一种快要被烤熟的错觉。 底下泰半妖兵大惊失色,军阵顿时有些骚乱。 “叮!” 曼珠沙华微微地一颤,顿时发出一声莫名的剑鸣,宛如天籁般响在所有妖兵耳边,那自神魂而发的战栗,顿如烟消云散,仿佛天地间只剩了这柄飞剑,根本就无惧之有。 “不要停!”苏伏那沉静到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响在所有人耳边,顿有一股莫名的自信油然而生。 说时迟那时快,赵云往后翻两翻的同时,黑枪已如蛟龙出海,在几乎弥漫整个峡谷的枪影之下,岩浆潮流似的火鸦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惨叫,落雨似的往下掉落,便是没死的,也被砸了个半死。火鸦在死或晕迷后,火焰尽去,根本没有威胁。 几个眨眼间,火鸦尸体便在峡谷下方铺成了一座小山。 赵云单人独枪横亘在峡谷中央,枪影如龙,便令凶猛扑击的火鸦群无计可施,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凛然威势。 然而如此高强度、高频率的刺枪极其消耗体力,面对似乎无穷无尽的火鸦,赵云眉头微微一皱。 这时火鸦群中突兀地响起一道压抑的尖啸,随尖啸一起,后方扑来的火鸦“哑哑”着张开了尖喙,“哗”地一声喷出了浓度极高的火炎。 形成了一面墙壁似的火鸦,在赵云黑枪够不着的地方集体喷出火炎,那场面直要惊爆人的眼球。火鸦喷出来的火,已不属火,乃为炎,一种火的发散形态。雏鹰大小的火鸦喷出来的火炎却是它身体的十倍,数千只火鸦同时喷出火炎,犹如汹涌澎湃熔岩火潮,在周遭黑岩大片大片地焦融声中,赵云以及漫天如龙的枪影便被吞噬殆尽。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飞雷峡谷,火鸦大阵(下) “哼!” 一声惊雷似的冷哼似有无匹镇压之力,就见火潮竟顿止在半空,赵云携着余烟,从容地撞出火潮的范围,落在干裂的河滩上,激起漫天的尘土飞扬,却又在他手中黑枪探出去的瞬间,被一股狂猛的飓风往火潮方向狠狠地推了过去。 枪尖刺出的同时轻微地颤抖,震荡着似发出鬼王咆哮,幽黑的苍风以比火潮还要迅猛的姿态反冲回去,宛如决堤的黑洪,滚滚着碾压过去,将铺天盖地的火炎生生往后推挤。 数千只火鸦霎时被卷来的黑潮搅成了齑粉,所谓风助火势,虽说火鸦无法抵抗苍风,可没想到火炎却没有就此熄灭,反而愈发狂涨起来。风火搅缠在一处,几乎不分彼此。沿途所过,非但火鸦无法幸免,便连峡谷两边的黑岩都无法抵抗高温,而纷纷化为了熔岩,流淌下来,在河滩间重新凝固。 火鸦群中又响起一道压抑的鸣啸,峡谷后方无穷无尽的火鸦猛然调转方向,如同冲天而起的火柱般高高拔起,避开风火狂潮,在其上空飞掠而过,随后尾翼一摆,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绚丽的弧线,远远望去,就如同在绵延十多丈的风火狂潮之间架了一座橘色虹桥,为绵延百里都是黑岩的飞雷峡,点缀了一道亮丽又别致的风景。 火光映亮了赵云冷峻的脸庞,虚空响起气爆声,黑枪每往前一探,都能带动气流剧烈碰撞,除黑枪击中的目标外,附近数十只火鸦也在同时被震晕过去,有些离气爆近一些的倒霉蛋,心脉顿时被震断而死。 此时火鸦不再试图冲破阻扰,反而极端仇恨似的,拼命地想要撞到赵云身上。有些火鸦被气爆撞飞到黑岩上,顿时“轰”的一声爆裂开来,火光四溅中,还狠狠地咬下一大块的黑岩,令赵云心神又是一紧,若是被它们突破过来,下场可就难看了,不由将黑枪舞得愈发密不透风。 然而气力也因此剧烈地消耗,火鸦的尸体已在身前堆成了一座小山,却还是多到令人绝望,仿佛整个天地都只剩了无穷无尽的火鸦。 “子龙,我已找到暗中控制火鸦的人了,就在你左前方百丈处,这里我来挡住,你去对付他,尽量留活口!” 曼珠沙华“叮”地一声化为一道残影落在赵云身前,并响起了苏伏的声音。 赵云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轻巧地踩在一只火鸦头上,“嗖”地纵跃而过,火鸦顿时一分为二,其中一股转头冲向赵云,另一股则继续大军冲击而去。 双方相距不过十来丈,热浪汹涌而过,使得众妖兵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 武岩没有收到停下的命令,当即怒目圆睁,暴喝道:“继续前进,谁再敢停半步,格杀勿论!” 曼珠沙华早在赵云动身时便做出了应对,剑身灌注了月白色的光华,以剑柄为轴心,剑刃旋转如珠,形成了一面水漾光盾,所有一头撞在其上的火鸦纷纷惨叫着化为一抹火星被弹飞开去。其中巧劲暗藏,火鸦们无一例外地被弹飞到自己同伴的尸体上,再没有机会去肆虐周边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黑岩了。 飞剑在苏伏的遥控下,牢牢挡住火鸦大军。 赵云三两下纵跃,避开了火鸦正面袭击,落到左侧峡谷的黑岩上,身形如同猎豹般迅速突进,在扑击而来的火鸦群中险之又险地穿梭,很快就越过了仍未消散且愈来愈汹涌的风火狂潮。 在突进数十丈后,果然远远见着一个人形状的火鸦,半吊在岩壁之上,约有普通成人高,尖喙、双翅、利爪皆未炼化,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妖灵,居然能控制如此多的火鸦,实在令人莫名心惊。而在他的身侧,便是无数扑扇着翅膀,不要命地往前冲去的火鸦,蜿蜒向后延伸,直到天际都不见尽头,宛如黑夜之中的巨大火炬,整个飞雷峡都莫名可见。 那人形火鸦见赵云疾奔而来,一双黑瞳透着莫名的冷光,其双翅一摆,黑不溜秋的翅尖像似骈起的食中二指,向赵云一指之时,火鸦顿时如水流遇到了岔道般一分为二,“哑哑”着扑向赵云。 赵云在狂奔中挺枪,口中发出低喝,枪尖突现幽光,随后如水波般扩张成了一道圆弧,像似在枪上装了一面盾牌,在一连串的爆响之中,其身形顿时被火光掩埋。然而仅仅瞬息间,火光骤然一卷,如同被一支迅若奔雷的箭矢穿透,一道黑影已自火光另一头激射而出,来到了数十丈外,那人形火鸦的上空。 “孤魂!” 黑枪骤然光芒大盛,伴随着赵云的如雷惊喝,虚空似有钟声响彻,庄严肃穆之中,透着一丝丝的幽冥鬼气,左近方圆十丈内的火鸦全都一顿,“嘎”地一声晕头转向起来。 黑枪照后一抡,以枪为棒,向着同样以翅捂头,似乎很痛苦的人形火鸦当头砸下。若不是苏伏要求留活口,此时黑枪已然洞穿了他的脑袋。 “嘿,以为对小爷有用吗?骗你的!”一声冷笑突兀地响在赵云耳边,心中大惊,尚未变招,惊变斗现,却见那火鸦右翅抬起,在途中居然变化为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掌,“哒”的一声握住了黑枪。 因害怕失手打死他,赵云这一击只用了半成力道,就连对方的皮都没蹭破。直到此时,对方身上妖帅的势气方才狂涌而出,眨眼就化为了一个二十来年纪左右的英俊青年,俊脸上正泛着恶意的笑容:“小爷知道你,苏伏手下的一条唤作赵云的狗,听说你原先还是个将领,在小爷的火鸦阵下,又能有什么作为?” 说着话的同时,右手掌猛然一攥,让非但没能抽回黑枪的赵云在空中一滞,随后不由自主地向他撞了过去。 “嘿嘿,不如投降我们三足乌,来小爷手下,不说统领一流,给你个小队长还是在小爷权限之内的。” 这青年妖帅语速又快又急,试图利用言语攻势让赵云方寸大乱。一面左手已抬起,作手刀状,刀尖吐出两指长的橘红火焰,“哧哧”地燃烧着,并猛然砍落。 燃烧的手刀在虚空划出一道粗短的明灭不定的光弧,映出了赵云冷峻的脸庞,此时他正被攥着向前撞去,便是撤枪也来不及了,只得奋起全身气力,借着黑枪之力,身形猛地倒立而起,光弧贴着他的鼻梁划过,在鼻头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线,只差半寸,他的脑袋就会被砍成两半。 赵云躲过这一击,想也未想,左手如同钳子般,紧紧地箍住青年还想要变招的左臂,倒立而起的下半身像似撞上了绵软的皮筋,猛地往回一荡,只见残影急速摩擦着空气,发出“嚯嚯”的磨刀声,右膝在半途曲起,“砰”地一声闷响,这青年妖帅的下巴结结实实地挨了赵云这一下膝撞,顿时把刚要出口的话给咽入腹中,巨大的力量令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下颔像似要断裂开来,咕哝咕哝地冒着血。 就连苏伏与赵云近战都不见得能讨好,这青年妖帅居然敢让赵云欺近他周身一丈内,简直不知死活。 膝撞过后,赵云右手一抖,黑枪顿时发出剧烈的震颤,震开了青年手掌的桎梏,顺势往右一荡,“啪”地一声脆响,枪身如鞭般,将那妖帅抽飞,“砰”地一声撞在了右边的黑岩石壁上,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火鸦大军势头微微一缓,似乎失去了控制一般,紧接着便如一团火焰爆裂般,化作了无数道火星向四周散了开去。 然而它们并没有撤退,火鸦是极为记仇的妖族,虽无智无识,这一点血脉传承,却一直没有断绝。 只见四面八方的火星,极不规则地冲向了打头部队金律军。 “前纵队听令,举盾!刺击!”武岩拔出防身用的长剑,将一只火鸦劈成了两半。 前头数千妖兵没有半点犹豫,纷纷高举盾牌,手中长矛猛然间刺出,动作齐整宛若一人,不知要训练多久才能有这种效果。 扑来的火鸦顿时死伤无数,惟有零星几只误打误撞地闯过了矛阵,撞在盾牌上炸裂,有着玄铁盾牌护持,根本伤不到底下的妖兵。 “起灵!”这时后方纵来一道剑光,落在举盾了众妖兵头上,却是龙吟瑶,她皓腕轻抬,那些静静躺着无人问津的碎石突然升空,“噗噗噗”地激射向四面八方的火鸦,一时间,“轰轰轰轰”的声音犹如爆竹般不绝于耳。 火鸦一乱,赵云心神微分,再定神时,那坑洞里哪还有青年的影子,早不知逃到了何处。 “你这下贱种族,给我去死罢!” 就在这时,身后那威势异常惊人的风火狂潮,犹若雪崩一般,摧枯拉朽地滚滚而来,赵云急忙往后退去,不料身后与头顶突有燃烧着火焰的黑色羽毛逼来,一时竟无半点退路。 “冥帝!” ps:非常感谢书友15755787的持续打赏,拱手鞠躬~~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星夜之火,计中有计(上) “冥帝!” 火光之下,赵云的影子倏然间拉长,旋即诡异地立起,化为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并向四处蔓延。阴影过处,火光尽灭,一片沉寂。阴影之外,狂放喧嚣,交织如雷。 枪尖吞吐着莫名的幽光,在缓缓前伸时,其身形骤然突进,如同一个陀螺般卷起漫天的土尘,进而化为了尖锥般的锋矢,毫无阻碍地洞穿了风火狂潮。 绵延数十丈的狂潮顿时爆碎开来,赵云自另一端穿出,就见那青年妖帅脸色骤然一白,“哇”地吐出一口心头血。 赵云向来不喜废话,在他的字典中,惟有杀敌与被杀,自也不会说上两句貌似高明的话来显耀实力,黑枪余势不减,毫无花哨地洞穿了青年的胸膛,阴影方才缓缓退去。 就见青年身上斗然发出金黄的火焰,其伤处很快在火焰下复原。果然是三足乌天赋神通“涅槃”,被不由自主地激发了。 金黄的火焰极为少见,三足乌用来保命的神通还是有些噱头,不过赵云的枪可没有抽出来的意思,并且不断的有幽光冒出,破坏着他的妖体。 “让火鸦退去,否则死!”赵云冷冷斜睨着,正眼也不愿看他。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青年忍痛怒吼道,“快抽走你的武器,你这贱狗!” “想必这神通无法持久,再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话音未落,赵云抬脚落脚,只听着“咔咔咔”的脆响,青年的小脚骨一点一滴地化为齑粉,痛得他满地打滚。 “放……放放开……火鸦退了,快放……”痛叫了好一阵,他终于有余力挥退火鸦,那些火鸦似乎无法违抗命令,便都消失在天际。 赵云方才放过了他的脚,脸上略有意外之色,他原本以为对方会反抗到底,都做好了踩碎他全身骨骼的准备,心下暗感可惜。 火鸦一退,大军自然通行无阻。 …… 三个时辰后,大军一路顺利来到星云山脉外围的淡水湖处,已是满天星斗,令众部各自扎营,埋锅造饭。 在广袤无垠的星云山脉,敌方的火鸦阵便失去了用武之地,苏伏星夜派出十个小队的斥候,呈扇形分布刺探过去。 帅帐中,众将自然没得休息。在商量了一会作战计划后,赵云拷问完毕进来,开口便道:“那三足乌唤作古景旭,乃是洛江城城主古师梁的嫡亲血脉,也是古山川的亲侄子,原本古师梁心里有意要向我们投诚,不过却被古山川给搅和了!” 苏伏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数日前,我们打下鹿山府之时,古景旭正好受了古师梁命令,去往梧桐城他叔父古山川处游说,劝古山川不要惦记五色神光修炼法门。” 赵云缓缓道:“古山川如何肯,便用了许多好处收买了古景旭,让他在飞雷峡布下火鸦大阵,阻止我军前进的同时,谎报死讯到洛江城。那小子信誓旦旦说,他爹闻知他死讯,势必发兵飞雷峡。古山川与他都没有想到,军帅会连夜强渡飞雷峡,恐怕拖到天明,洛江城的大军就拦在了谷外,我军想突破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古景旭脑袋被驴踢了?”龙吟瑶翻了个白眼道,“战争岂是儿戏,一个不小心就是兵败身亡的下场,看来也是个不孝子啊!” 赵云微微冷笑道:“他根本就是以自我为中心,只管自己拿好处,哪管得古师梁为难。还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仗着火鸦大阵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把我们全歼在飞雷峡谷。” “洛江城有多少兵力?如此说来,这个时辰岂不是到了百里开外?”武岩问出了众人都关心的话。 “古景旭说有七万,我看应该只有四万左右,这还是他手下的氏族都愿意跟随他的脚步来定。”赵云淡淡应道:“若古师梁中计,并且真如那小子所说如此在意他的生死,那么他们确实已到了百里外。” “不如将古景旭还给他们,古师梁不是有意投诚么,即便他领兵来了,也不定就会攻打我们。”喜儿轻声开口道。 赵云轻咳一声,道:“方才拷问,下手有些重。” 众人这才发现他身上沾了许多处血迹,心头不由一寒,也不知“有些重”究竟是多重。 “怕什么,不是有青衣妹妹在么。”龙吟瑶笑嘻嘻地拉着青衣的手,自从青衣肯叫她姐姐后,她就一直黏着青衣不放,闲着无事总要“骚扰”一二。 青衣面无表情地点螓,她实在受不了当众“亲热”,只能用“冷暴力”来抵抗。 看着无可奈何的青衣,苏伏暗感好笑,面上自然不敢显露。他沉吟片刻,做了一番部署。 …… 约一个多时辰后,派出去的斥候赶回来报,三十多里外果然有敌踪,初步推测有三万以上大军,大多是步卒,小半骑军。 在证实了确实是洛江城大军后,苏伏当即遣余神机为使,去请古师梁隔湖相谈。 而对方早已知道紫城大军已通过了飞雷峡,又听闻古景旭安然无恙,便依约隔湖相谈。 又过半个多时辰,古军终于抵达湖畔,两军隔着数百丈的湖泊相望。 “敢问哪位是炽翎军帅阁下。”古军间中分开一列,班中出来一个不惑年纪的男子,立于湖岸遥遥拱手,音声清朗有力,在这幽夜之中独树一帜。 苏伏也出列,回敬了一礼道:“在下便是,阁下可是洛江城城主古师梁。” “正是在下!”古师梁拱起的手都忘记放下来,满脸惊异道,“不想军帅阁下如此年轻有为,师梁选择投诚,确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啊!” “古城主过誉了,令郎完好无损,这便送还城主,望能止了这场无谓的干戈。”苏伏说着微微一抬手,当即有妖兵押着一个被绑住了嘴与眼睛的不住挣扎的青年送到了湖中一篇小舟上。 古师梁只一眼就微微松了一口气,那确实是古景旭无疑。 轻风微送,湖泊微微泛起涟漪,小扁舟载着古景旭缓缓向对岸而去,就在扁舟抵达对岸,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之时,夜空斗然亮了起来。 “敌袭!”几乎是同时,隔湖相望的两军同时爆发出凄厉的吼声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星夜之火,计中有计(中) 刺破夜空的凄厉鸣啸,映着铺天盖地的火鸦与火箭,非但令人惊异莫名,也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紫城方,四柄飞剑一齐升空,剑光与剑气撕裂空气,刹那间将铺天盖地而来的火鸦给搅成齑粉。 另一边厢,洛江城大军亦有无数火光冲天而起,将一支支燃烧着的火箭吞噬一空。两波攻势才止,林间斗然生出了浓雾,在本就视线不清朗的深夜,愈发的显得迷离起来,似乎就连身旁的人,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苏军帅,且勿动手,定是敌军早早在此埋伏,想要引你我自相残杀,切勿上了贼人恶当!”古师梁急切的声音犹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令众人不由恍然,一方以为对方利用火鸦夜袭,一方以为对方用火箭夜袭,总之就是不安好心。 “唔唔……爹,孩儿差点就死了,快杀了他们这些贱种,替孩儿报仇……”似乎是古景旭嘴上的绑布被解开了,他挣扎着大声囔囔。 “啪!”迷雾之中看不清,只闻着一道清脆的巴掌,随后便响起古师梁大怒的声音:“孽子,老子让你去梧桐城干什么去的?你嫌给老子招惹的麻烦还不够吗?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随后便是一阵阵的拳拳到肉的声音,伴随着古景旭的求饶声,在如此情境下,显得分外的突兀。 “咳,古城主切莫再打了,令郎也不过就是一时昏了头,相信他会理解城主的苦衷。”苏伏一面向着聚在自己身侧的众将领传音,一面朗声说道,“敌人就在左近,你我不如各搜一边,剿灭来犯之敌,再来把酒言欢未迟。” “哈哈,苏军帅言之有理,在下这便依言而行!”古师梁大声应道,并仔细观察了一下对岸,只见人影憧憧,似乎往外扩散开去了。 “执行下一步计划!”他冰冷一笑。周围诸将当即应命而去。 仍然躺在地上的古景旭呆呆地望着古师梁脸上陌生的笑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怒声道:“爹,您和世伯把孩儿算计进去了?”总算他还不算愚蠢。 古师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他拉了起身,为他拍去身上尘土,心疼地抚着他脸上的淤青,轻声地道:“爹这还不是为了你,若能除掉苏伏,帮古山川取得五色神光,再助他登上妖皇之位,我也能问鼎族主,日后这族主之位,终也会传给你。”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本来我也不愿让你去冒险,可你还不知道这个苏伏的可怕,错非假戏真做,如何瞒得过他。” 古景旭听罢一阵后怕,咬牙道:“哼,您和世伯伙同诓骗孩儿,拿孩儿的性命去冒险,就不怕绝后吗?孩儿,孩儿……” “好了好了,你也已经长大了,此次能顺利实施计划,你功不可没,只要吞了紫城大军,我们三足乌终将成为王者,到时你想要什么,爹都能替你办到!”古师梁淡淡一笑道,“你不是早对狐族那对母女花垂涎三尺了么,事后她们就是你的。” “真的?”古景旭睁大的双眸,旋即又气哼哼道,“不行,只有她们不够。” 古师梁无奈道:“那你还想要什么?五色神光是决不能染指的,否则会为我们招来杀身之祸。” “不,孩儿不要五色神光,孩儿要整个紫城,还有整个紫城的女人。”古景旭双目放光,兴奋地道,“听说紫城城主夫人是东海龙宫的公主,还有他不是有个国色天香的女儿么,孩儿统统都要了。” 古师梁哑然失笑:“你啊!你啊!胃口太大了,就不怕消受不起?唉,也罢,若你不是我儿子,哪有提条件的份,依你便是。” “哈哈,谢谢爹,您果然最疼孩儿。”古景旭兴奋得差点欢呼出声,旋即小心翼翼地捂住嘴,“爹,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古师梁目露沉吟,负手往迷雾深处缓行:“你世伯从星云城调了三万援军,其中有九千地龙骑士,两千飞翼军,现下应抵达飞雷峡。此次作战关键在于速战速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紫城大军击垮击溃。” 他微微冷笑一声:“到时苏伏孤家寡人,看他拿什么来攻打梧桐城。对了,到时那些个女人还有用处,先抓去梧桐城,引苏伏去救,你世伯已埋下天罗地网,任那小子再神通广大,也逃不出我们手掌心!” 古景旭连连点头,想着美好前景,仍有些浮肿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旋即想到身上的伤痛与受过的折磨,不禁咬牙切齿道:“爹,事后那个叫做赵云的,一定要交给孩儿处置。” “哼,从小到大,连爹都舍不得打你。”古师梁冷冷点头道,“那个叫赵云的居然敢如此折磨于你,我一定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 “我一定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湖的另一端,紫城大军也就往后挪了个数百丈。苏伏无奈地望着龙吟瑶等人,方才念完,小白就捂着嘴儿直笑: “主人主人,您说话的语气、神态跟他们一点也不像啊,您真应该再练习练习。” 苏伏挥散水镜,环视了一眼已笑倒在地的众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回头你们也给我好好的去学学唇语,不要每当这个时候都要我来给你们念对话。” 武岩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他没有想到,憋笑也能把自己憋出内伤,只得低沉道:“大……大帅,卑下这便去探看飞雷峡。” “咳,赵某同去!”赵云也是落荒而逃。 龙吟瑶笑嘻嘻地挽着青衣的手,道:“师弟啊,能者多劳嘛,其实我觉得你方才的表演精彩极了,青衣妹妹你说是么。” 青衣微微点螓,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她的美眸却极为难得地含着笑意。 燕琳则已抱着一根树干笑到喘不过气来:“哈……苏伏,你……太厉害了……哈哈……” 喜儿也捂嘴笑着道:“不过师兄是怎么想到他们有问题的,居然附了一丝灵应在古景旭身上。否则,我们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么一出好戏了。” “其实我也就是多了个心眼,真正怀疑是在方才起雾时。”苏伏也不禁微微一笑,能带给他人欢乐,也是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明知敌军在左近布置了埋伏,而且这敌军或许还是我们故弄玄虚,他却还有心情教训儿子,说明他对周遭异动了如指掌,缺少一种对局势的紧迫感。”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龙吟瑶见青衣的表情没有变化,心知她也看出来了,不由揶揄一笑:“那古景旭真是没有眼光,居然没有提到我们家青衣妹妹。青衣妹妹你说,把他抓来清蒸还是红烧,三足乌的肉,应该不难吃罢?” 夜流苏气愤地道:“整个莒州,就没有不惦记我们狐族的么?” “你这话可真是得意万分啊!”龙吟瑶白了她一眼。 夜流苏本来也没有好脾气,对“情敌”自然更没有,不过成为九尾天狐之后,以往的那种血脉上的“自卑感”全然消失了,对人对事,也要心平气和的多,自然也愈发的从容优雅:“难道不是么。” 如今的她,总算明白了夜神月为何总是一副冷清的模样了。 “城主,既然知道了他们算计,还是尽早做出应对为佳。”夜神月生怕她们吵起来,当即从中阻断,“以免被对方看破,对我们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夜阁主言之有理。”苏伏也怕她们吵起来,笑着道,“诸位可有良策?” 一直没有开口的苏瞳忽然道:“爹爹,我们可能忽略了一个细节。” 苏伏望向了她,原来她方才一直处于沉思状态,就是在想这件事。沉吟片刻,他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竟与青衣一起讶然开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瞳嘴角衔着一抹笑意:“爹爹与青衣姐姐真是默契。” 说着,她神情微微一肃,精致绝伦的小脸上充满了一种睿智的神采,道:“螳螂捕蝉的典故,是爹爹说过的故事中最让瞳瞳印象深刻的典故之一。神月姐姐身为妖神宫暗卫统领,替妖皇爷爷掌管所有的情报,居然对古山川所知甚少,足以证明此人是真正的老谋深算。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却是野心暗藏,此次直白表明觊觎五色神光,我看也是一种策略!” 燕琳好奇地道:“什么策略?” “示敌以弱!”苏瞳见众人都听得入神,不由感到万分鼓舞,更为自信地道,“他无非是想传递某些假象给爹爹以及柳暮言,‘我就是个莽撞的人’,‘我对妖皇之位志在必得’,‘五色神光我要定了’等等。” “那样又有何用,还不是要靠实力说话?”严世光忍不住道。 “不,这在无形之中,我们就会看低了他一等,不会当做生死大敌来应对。”苏伏缓缓摇头道,“如此一来,就更猜不透他的想法与部署。真正高明的棋手,真实的意图永远都只会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揭开,往往一揭开,便是给予敌人致命一击之时,看来古山川不是黄雀,他是猎人啊!” 瞳瞳的那些话,是从人性的层面剖析从而做出的结论。场内惟有苏伏与青衣能够深刻领会到个中含义,至于其他人,排除道杀门徒,夜神月算是稍有领悟,余者生而为妖,也没有足够阅历,自然不懂得何为“人性”。 随后,在苏伏的部署下,众人开始忙碌起来。 ps:万分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说来惭愧,您一直打赏,还有大家一直默默支持,白衣也只有口头感谢。为了表达感激,白衣决定付诸实际行动,趁明日中秋佳节努力爆发,能写几章就发几章,以此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白衣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报答你们的咯)给大家鞠躬啦!另外提前祝大伙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星夜之火,计中有计(下) 是夜,就在星云山脉这个不知名的淡水湖畔,打出了一场“以多胜多”,“以诡胜诡”之战。而这一直以来被人所忽略的小湖泊,也因此终于有了它的名字,星湖就是它的名字。 星湖距离飞雷峡谷七十多里,其间有五十多里为繁茂的林地,二十多里为空旷平坦的碎石荒原。当夜由星云城抽调来的三万援军,就埋伏在林地的五里外,这个距离正适合地龙骑士冲锋。 一旦九千地龙骑士冲锋起来,必将有无可阻挡的威势,便是再密集的林地也会被其给踏平。而援军中的两千飞翼军徘徊在极远处的高空,准备在紫城大军被击退时冲下来偷袭。 其余近两万步卒则在三里外隐蔽行踪,只等着紫城大军从林中冲逃出来,再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 赵云绕过伏军,在苏伏的命令下来到飞雷峡谷,并将藏匿在他冥府之中的两千地龙骑一一放出来。自打晋入地仙,他的冥府就能够容纳活物,若非如此,前次跟随他去往幽冥森林埋伏的两千精锐只怕要尽役于百鬼子婴下。 当然,冥府容下两千骑,还要保证他们活着,已是他的极限,且无法持续太久。 命令所有骑士披上黑斗篷,悄无声息地来到那九千骑的后方五里处,他们同样需要五里的距离来形成冲击之势。 两千对九千,看似薄弱,实则不然。骑士一旦形成冲击之势,尤其地龙比普通的骏马实在要高壮得多,根本就无法阻拦,到时面对一群几乎瘫痪在原地的地龙骑士,如同宰杀羔羊一般容易。 …… 龙吟瑶与苏瞳一起行动,两女收到的命令是在迷雾的掩藏下,悄悄藏在附近。 青衣、小白与夜流苏一起,在星湖左近十里范围内,布下了无数的蛛网。在夜流苏用无数的美食的利诱下,小白才总算勉强完成了任务,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妖王嘛。 …… 约丑时许,繁星遍布,各各抖擞精神卖弄,试图与月争辉。 武岩、牙突、严世光三妖各从金律军中抽调百名好手,以三个不同的方位悄悄靠近洛江城大军,并在试探性的骚扰以后急速撤离。 古师梁得到消息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苏伏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当即下达执行第三步计划的命令。 原计划是他率领着洛江城的接近四万的大军在紫城大军周遭借迷雾的掩藏骚扰,令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开始恐慌。 当然,还要硬打两场,以证实己方虚实,最后再以火攻将他们往飞雷峡方向赶。不过却因苏伏的试探而留了一个心眼,既然紫城方已提起警惕并怀疑他们,那么就没有必要徒劳地耗费手下妖兵的性命,于是提前发布火攻的命令。 他笃定苏伏只是怀疑,不然对方十多万大军碾压过来,根本无从抵抗。他却不知,苏伏原本确实做此想,那样必然陷入古山川所设的陷阱之内。 而只要火攻一起,四大大军从两侧夹击紫城大军,到时就由不得他们不退了。算盘是打得极妙,可惜妖算不如人算啊。 古师梁打的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当然,一旦紫城大军真的往飞雷峡谷退去,以九千地龙骑的冲锋之势,只怕两个照面军心就会崩溃。 火攻是由古师梁手下的鸦卫来完成。鸦卫乃是三足乌一族在火鸦中挑选出来的,诞生了灵智的火鸦,所有的三足乌都是如此演变来的。不过寻常的火鸦,没有《炼妖经》根本无法返归祖脉,只能希冀“主人”心情好时的赏赐。 一般的火鸦能独自修炼到妖王已属天赋极佳,往往会受到三足乌重视,从而收养为义子之类。 不过三足乌对待火鸦如奴仆,火鸦出身的他们往往对三足乌都抱有一种极大的怨气,甚至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 也是如此,三足乌族对自己的子嗣非常的重视,因为他们不可能再从火鸦中培养出三足乌,血脉不够纯净不说,还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所以鸦卫通常都是妖灵修为左右的火鸦,利爪、尖喙与双翅都未炼化,灵智也较为木讷、呆板。 十来只鸦卫很快分布在星湖左近的林间,往紫城大军的方向站了一个半弧形,约有十来丈的距离。 在一声低沉的鸣啸下,鸦卫齐齐伸出双翅,燃烧着火焰的羽毛顿时激射而出,将左近干燥的林木点燃,并不住地扇动双翅,鼓荡着发出飓风,把火苗往前扑去。一旦火鸦的火炎在林中形成大火势,比凡火可有不同。 那时除非瞳瞳领悟剑意通微,否则根本无法阻止火势蔓延。 而火炎只是第一步,十来只鸦卫旋即召来无数的火鸦,尽都把身子藏在火焰之中。大火连天而起,在大风的鼓荡下,如同迅猛的野兽般往前蔓延,愈来愈多的火鸦藏身其间,使得泼天的大火愈发的明艳鲜亮,火势更是高涨数分。一旦火势追上大军,那时火鸦就成了致命剧毒。 龙吟瑶与苏瞳则悄悄地跟随火势,在小白布置埋伏的外围,先一步将可以燃烧的林木全然毁去,形成了一道数丈的空白地带,使火舌无法蔓延。 完成任务后,与小白、青衣汇合,四女便绕着星湖的外围,去与早已绕到古军后方的赤龙、青羽两军汇合。而夜流苏则单独留下,在这方圆十里内展开的天狐幻月之力,使这方圆十里与周遭看起来别无二致。也正是突破了妖帅,她才能支撑得住这般消耗。 …… 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天而起,各方反应不一。赵云冷笑一声,脚下微微一顿,一道诡异的阴影顿如水流般向四周蔓延开来,正是“冥帝”之力,阴影所过处,无论何种动静都会归于沉寂。 两千地龙骑早已按捺许久,想到前方有无数待宰的“羔羊”就令他们热血沸腾。 待阴影覆盖了两千地龙骑,赵云面无表情地驱动地龙来到阵前,淡淡道:“待会谁都不许掉队,大帅说了,杀一个敌军奖励一点军功,积累一千军功,可以加入玄门,或者换取一篇《炼妖经》核心经义,能否超脱当前境遇,就看你们自己了!” “出发!” ps:鉴于玄衍是仙侠小说,所以这种两军交战布局的细节我就简化了,只求大家看得懂就好,如要深入描写,恐怕有些朋友无法忍受,而白衣笔力也不知能否驾驭,所以战争戏都会以斗法为主,细节不会着重刻画,特此说明,注重这方面细节的朋友,白衣只能说抱歉了。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冰羽灵翼,借剑二段(上) “瞳瞳,你说要是他们不来呢。而且,你如何肯定古山川的伏兵会是飞翼军?”龙吟瑶领着满编制的三万赤龙军抵达星湖西北方位外三十多里处,埋伏在一处小山谷内,等候古师梁领的试图封锁紫城大军逃亡路线的左翼军。 大火呈扇面往飞雷峡方向烧去,古师梁利用火鸦作为中军,并将近四万的妖兵分为了左右两翼,却没有想到他们包围着的仅仅是苏伏与夜神月所率领的黑翼军,紫城五大军团中惟一拥有飞翼军的军团。 苏瞳一面留意周遭动静,一面沉思着道:“古山川既已投入大军,就不会允许失败,此战对于我们极为重要,对古山川而言又何尝不是。想想若是败了,两城近七万大军就此化为乌有,可说彻底动摇了三足乌的根基,届时莫说问鼎妖皇之位,便是面对我们,只怕也要卑躬屈膝以求活命。” 说着微微一笑:“我当然无法肯定对方伏军的军种,但以星湖的地域条件,想来想去也只有飞翼军最为稳妥。神月姐姐说过,整个莒州惟有三足乌族旗下的飞翼军编制超过三万,具体多少无从得知,可只需三万,在迷雾朦胧的密林中,就足以致命。” “可我们既然识破了古师梁计谋,待会打起来肯定是一面倒,伏军还会出手么?” 苏瞳嘻嘻笑道:“这个古师梁自作聪明,把整个星湖方圆百里都笼罩了白雾,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部署,殊不知也掩盖了我们的行动。待会打将起来,古山川的伏军根本无法看清战场境况,如何知道会是一面倒,只怕会在战局白热化之际偷袭。” “所以你爹爹要我们在收拾了古师梁后装作洛江城疲军,以此作为引诱,”龙吟瑶恍然道,旋又疑惑道,“可即便是疲军,只消围着我们,等待飞雷峡外的三万援军助阵不是更为稳妥吗?” 苏瞳眨了眨可爱的大眼睛,点螓道:“是呀,所以我们只好听天由命喽,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尽一切可能把所有有利的因素、条件利用起来。然后呢,要是伏军的统领是个急功近利、贪图军功的家伙,诱敌之计想不成功也难。反之也无法强求,不过紫城只消拿下明面上的七万军,就等同大胜,慌的应该是古山川才是。” 龙吟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忍不住捏着她手感极佳的脸颊,却又不忍心像蹂躏小白那样蹂躏她,只得哼哼道:“有时我真怀疑你还是个小姑娘么,怎么比苏伏还要精明老成,快老实跟姐姐交代,你是不是个活了好多劫的老妖婆。”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小苏瞳确实年纪不小了,但被如此说,龙吟瑶本来以为她会生气呢,没想到却只是难过地道:“人家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最近常常梦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罢,呜呜……人家才不是老妖婆呢。”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龙吟瑶奇道。 苏瞳歪着螓作思考状,随后噘了噘嘴道:“也是打来打去的呢,瞳瞳在梦里好像变成了法宝真灵……还有个叫做紫极帝君的家伙,特别招人讨厌,经常骚扰娘亲……每当那个时候,人家总是想爹爹也在梦里就好了,一定可以帮瞳瞳狠狠教训教训他。” “娘亲?可是叶真人?”龙吟瑶睁大眼睛,不明白为何她的梦境为何会有叶璇玑。 苏瞳顿时喜笑颜开道:“嘻嘻,是呀是呀,经常梦见她呢,爹爹晕迷的两个月,每次忍受不住困倦时,总会梦见娘亲,跟人家说好多好多话。”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气沮道:“可是醒来以后,又都记不住了。” 龙吟瑶若有所思地抚着她的秀发,结合她从龙君昊口里得知的一些隐秘,想到了早已有之的推测,不由叹了口气道:“瞳瞳,你放心,姐姐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苏瞳亲昵地扎入她怀中不肯起来。 这时斥候来报:“敌军已到东南方位三里处。” …… 余神机背负双手,立在一棵高耸的松树树梢上,人仙之体玄妙非常,轻时犹如鸿毛,重也可逾山岳。 远空一道黑浓烟在火光的映照下,冲破迷雾,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鬼怪般冲天而去。他侧耳倾听,待隐隐的喊杀声与兵器交击声传来时,不禁微微一笑,纵身跃落,略一摆手。 两旁的密林中顿时猛烈地冲撞出来两股黑色洪流,只见难以尽数的地龙骑士以三排三列共九骑为一个方阵,一个方阵跟着一个方阵排成了长龙,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向前冲锋。 地行龙那粗短的四蹄一旦全速动起来,丝毫不比战马慢,气势上更是胜上不止一筹,紫城剩余的骑军,便尽在此处了。 骑军先行出击,间中密林也蜂拥而出两万多步卒,皆为轻装便行,紧随骑军之后冲锋,土尘激扬间,描绘出了一副极为波澜壮阔的画卷。 埋伏在三里外的援军统领反应极为迅速,闻听大地震动,当即醒悟异常,若是被逼逃散的残军,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威势,当即下令让后方九千骑冲锋。 只要让九千骑冲锋起来,在这平坦荒原,根本就是无可抵抗的存在。 令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冲锋而来的,却是被赵云的两千骑冲撞得失去了阵列而四散溃逃的残军。 而噩梦却没有就此结束,短短三里的路程,两股黑色洪流眨眼就到,如同两柄尖锥般深深地刺入敌军之中,加上后方逃散的九千骑,士气刹那间被击溃。 此后在余神机与赵云的前后夹击下,共杀敌一万三千,俘虏两万余,未免发生意外,其中三足乌的七千嫡系一个不留,此战战损奇迹般的为零。 荒原一战如此顺遂,密林之中就有些差强人意。 青羽军一方稍微好些,混战中死伤一千二,而两万的敌军共杀死五千,俘虏一万五,成功拿下右翼,并马上借着迷雾的遮掩乔装打扮,往密林中央的火光围去。 赤龙军就惨了,古师梁反应极为迅速,并且他的手下全都是百战精锐,经过最初的慌乱,很快就稳住了阵势,并开始组织反击。 “哼,原来这一切都是苏军帅在搞鬼,敢问是紫城哪位大将?”初步稳住阵势,古师梁当即恶人先告状,高声地叫道,“古某处处礼让,究竟如何恶了紫城,要使奸计伏杀古某?” 龙吟瑶冷笑一声:“这狗贼竟敢贼喊捉贼,真是太不要脸了!” 苏瞳深以为然地点点螓:“看来这些老得成精的家伙都不能小觑,龙姐姐你小心一些,这贼子也不知有什么能耐。” “嗯,那个觊觎紫城的小畜生就交给你了,给姐姐狠狠揍他!”龙吟瑶说罢略一沉吟,突地高声应道:“本宫乃是东海龙宫龙吟瑶,我家大帅教我等埋伏在此,就怕某些蛇鼠之辈偷袭,不想竟是古城主大驾,本宫相信古城主绝非卑鄙之辈,故请城主下令,让您的下属后退三丈,以澄清误会如何?” 此时虽只是试探性的交锋,可是这一退三丈,对士气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古师梁自然不会答应,只得笑呵呵地道:“啊呀,原来是龙殿下,失敬失敬!既是误会,龙殿下一起同退三丈如何?” “自无不可,本宫喊三个数,一起退如何!” 古师梁向左近将领打了个手势,脸上挂着冷笑:“依龙殿下便是。” “三!”两方正在交锋的妖兵放缓了攻势。 “二!”两方的妖兵开始暗暗蓄力。 “一!”几乎同时,两军同时爆出一声“杀”的狂喝,再无任何试探,尽皆拿出了平日里刻苦训练的本事。一时之间,枪矛齐飞,迸射如雷。盾戟相互碰撞,喊杀声犹如瘟疫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就连那源源不绝涌来的迷雾都被吓得躲在了战场之外。 “龙殿下居然如此不守信用。”古师梁痛心疾首地道,“枉古某如此信任您,殿下实在太让古某失望了。” “你不过就是只多脚的乌鸦,配与本宫讲信用吗?”面对对方的无耻控告,龙吟瑶也不是省油的灯。 “龙姐姐,人家不是乌鸦,是火鸦啦。”苏瞳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小声地提醒道。可在杀声震天的密林中,却清晰地响在古师梁父子耳畔,就好像特地说给他们听的一样,便是捂住耳朵都无法阻挡。 “哼,管它什么鸦,在本宫眼里都一样。”语声中的轻蔑犹若高高在上的王者面对一位连庶民都算不上的奴隶,极尽嘲讽之能事,“三只脚的乌鸦,那也还是乌鸦!” 古师梁还未跳脚,古景旭却已然炸毛,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贱种,竟敢如此辱骂三足乌,落到我手上,定教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古师梁按住暴跳如雷的古景旭,生怕他一个冲动就被对方给引过去了。 龙吟瑶冷笑着给予致命一击:“学得真快啊,赵云若是知道你如此的‘聪明伶俐’,说不定还会收你为徒啊!” ps:感谢书友15755787、书友6614202两位的打赏,每天都有打赏真是一件好幸福的事啊~~~谢谢你们~~~另外祝大伙中秋快乐,阖家欢乐团圆平安,愿所有喜欢玄衍的朋友身体健康,事业顺利,没结婚的赶紧结婚,结了婚的早生贵子,(哈哈,有一谶中的的记得告诉白衣啊~~)夫妻恩爱和睦等等、等等~~不多说了,继续写。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冰羽灵翼,借剑二段(中) “贱人,我杀了你!” 一道狂猛的火柱自古景旭身上冲天而起,并呈圆状扩散开来,他被愤怒吞噬了神智,重重地挣开古师梁的束缚,便即化为一道火光横扫密林,将双方之间数十丈的树木给焚烧一空,而在其中交战的双方,也有数百个妖兵受到波及而死。 树木一空,方圆数十丈顿时一览无余。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火光映照下,原本妖识锁定着的龙吟瑶,居然变成了十二三年纪的小姑娘,正用着一副不符合她年纪的冷淡表情望着他。可正是这么一副冷淡如水般的表情,却深深地迷住了他。 只见她白玉般的精致小脸浑然天成,多一分则长,少一分则短;鹅黄的轻衫外罩了一件浅白的薄烟纱,绣着雪梅的裙裾垂到了脚裸,更是衬托出了她那清灵纤巧,温润清雅的绝俗气质。 古景旭一阵迷糊,只觉此生看过的所有女子中,竟无一个能与之比肩,甚至生出“此生若不能拥有如此佳人,活着还有何意义”的荒谬之感。 她的眼睛晶莹澄澈、灵动之极,有种逸世绝俗的纯净,犹如一面清澈的水镜,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古景旭从她的美眸里看见了那团火光之中因暴怒而贲张狂舞的乱发与狰狞如恶鬼般的脸庞,这是我吗?他不禁疑问,突地有些惶恐,若是不小心伤了她,只怕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紧接着一声“呛锒”的剑鸣就将他拉出了幻想,他眼中完美无缺的小美人儿,白嫩如凝脂般的柔荑不知何时竟举了一柄雪玉般的飞剑,遥遥指着他。 从飞剑的柄处正有一重重的闪着耀眼冰光的冰环往剑尖凝聚,扑面而来的凛冽寒意使古景旭猛然清醒过来,他犹疑片刻,终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咬了咬牙扑了过去。 “冰魄降尘!” 苏瞳朱唇轻启,一缕清音自舌底婉转而出,犹若冰雪弹奏出的动人乐章,令人不自禁的心摇神驰,意酣魂醉。 在半途的古景旭不禁又是一个迷糊,呼吸略略粗重起来。 雪玉飞剑发出剧烈的震颤,凝在剑尖处的冰锥终于承受不住激射而出,与古景旭化为的一大团烈焰碰撞,“哗”地一声化为了漫天的冰雾弥漫开来。 见冰雾弥漫,古景旭身形微微一顿,旋即大笑道:“这就是你的招式?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让哥哥来教教你。” “八重狱!” 其将手一挥,便见燃烧着恐怖高温的烈焰顿时分出数点火光,化为了八枚燃烧着的火羽,在半空划出了一道道虹弧,“咻咻咻”地落在苏瞳身周,深深地刺入焦土中。旋见八道手臂粗细的火柱冲天而起,火光升腾间,在火柱之间的空隙处,顿时布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哈哈,你叫什么名字,从今日开始,你就我古景旭的女人了。”古景旭志得意满地说道,“不许反抗,不许不听话,还有最好别动这火柱,你会吃亏的!” “八重狱”是一门大神通,是利用火行与土行元气相合而成的复合神通,可以反弹被困之人的攻击,非常的诡异。 与湛台神秀的“无息神火雷”相似,但二者却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古景旭的修为太弱,火柱也看起来很羸弱,真正的强手,其中任意一道火柱都比古景旭这八道围起来的空间要大。就连古师梁也没有机缘,正是此次古山川“收买”他的好处之一。在对阵赵云时,被他那一下膝撞撞得失去理智,哪里还能想得到刚学会的神通。 苏瞳秀眉微蹙,此人如此的口出无忌,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虽然恨不得一剑刺死他,可眼前的火狱确有一种古怪,居然会把冰雾都隔绝在外,着实古怪得很。 试探性地挥出一道剑气,落在火柱之间那薄薄的红晕上,像似落入诡异的虚空乱流般,红晕泛起些许涟漪,竟又倒返回来,相距不足两丈,苏瞳吓了一跳,急忙挥剑将之斩灭。 “哥哥都告诉过你,不要试图反抗了,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古景旭摇摇头一笑,就像个对妹妹恶作剧感到无可奈何的哥哥,有些宠溺,有些怜爱。 他缓缓地落在火柱外,凝望着貌似楚楚可怜的苏瞳,美若朝霞的小脸上不施粉黛,却如珠玉生晕,透着冰肌玉骨的荧光。往下移目,又见修长且细腻的颈脖与那微微隆起的峰峦之间竟露出一抹令人头晕目眩的滑腻雪白,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不自禁的生出将她狠狠揉入怀中的冲动,心神不由得一荡。 苏瞳正思忖间,眼角余光无意瞥见他的表情,腹中一阵翻涌,竟是隐隐作呕。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气愤,化为了珠玉交击似的清脆声音:“你这三只脚的乌鸦,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盯着瞳瞳行不行?” 古景旭勃然大怒,三足乌族最恨的就是别人利用血脉嘲讽他们,谁让“火鸦出身”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的烙印呢! 而像他这一类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并且身为洛江城少城主,又被古师梁万般宠爱,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过分溺爱下,变得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肆意妄为。 “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大放厥词,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古景旭目光森然。 “你搞清楚谁在大放厥词!” 苏瞳实在懒得看这种平生仅见的无脑白痴。虽然她对谁都客客气气,不忘礼节,那是在诗书的熏陶与苏伏的教导下造就的,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冰魄剑意方才完善半载,她就已经创造出了独属于她的剑招,其天资悟性比苏伏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毫不客气的说,整个真界能入她法眼的英秀根本就没有几个,更何况是英秀都算不上的古景旭? 像古景旭这类自以为是又没有什么本事的人,向来是她最讨厌的类型。 雪玉剑突地往地上一刺,体内狂涌的灵气像似找到了宣泄口般,化为了冰魄剑意疯狂地注入飞剑,再由飞剑吐出,散入地底蔓延开去,方圆数丈的泥土瞬间被冻结成冰,封住了土行元气。 那火柱吸取不到土行元气,连结火柱的薄薄晕红顿时消失不见。 雪玉飞剑抽出的同时,毫无预兆地刺向了古景旭那仍自喋喋不休的嘴。 ps:爆发比我想象中的要难多了~~~吃饭的时候被亲戚灌了两瓶酒下去,现在还是有点找不着北~~~但是白衣承诺了要爆发,就一定会爆发,现在保底完成,十二点之前会有一章,之后应该还会有一章,等不及的可以明天看~~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冰羽灵翼,借剑二段(下) 夜色如水,如同一条流淌不休的长河,丝丝缕缕地在幽夜之中徘徊,抑或跟随着风的脚步,掩盖某些幸或不幸的事。 战场的核心地带,便是一切争斗的源头。数万黑翼军与那无穷无尽的火鸦厮杀着,战端却呈一面倒的势态。若非火鸦无智无识,早已士气崩溃而逃。 有道杀四位门徒外加苏伏与夜神月在前头开路,还能不一面倒?至于土吽王,被苏伏派去看守辎重了。 苏伏随时利用玄灵引与青衣等人互通有无,得知龙吟瑶那面作战遭遇了顽强的抵抗,当即请道杀四位门徒前去助阵。 玄灵引虽然效能令人侧目,可若非必要,苏伏也不愿利用它来与自己亲近的人交流,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隐私,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不过,让他惊奇的是,无论修为如何进境,玄灵引总是无法突破瞳瞳的识海,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之阻挡在外。 这么多人当中,偏偏只有她不能。此事应是苏瞳对苏伏惟一不满的地方,若能时时刻刻与苏伏说话,她做梦都会笑醒的。 “夜阁主,严世光近日可有异动?”苏伏趁左近无人,便低声向身旁的夜神月问道。 夜神月微微摇螓道:“其他倒没有什么,不过他居然知道三元鼎,让我有些意外。” “嗯,继续盯着他与那些灾厄,回头给本帅详细说说这三元鼎的来龙去脉!”苏伏淡淡说罢,望了望身后全都是步卒的黑翼军,又道:“调派过去的飞翼军已与武岩汇合,是时候了!” …… “咣当”一声,围绕苏瞳的八根火柱在雪玉飞剑刺击下顿时四分五裂,如同一面镜子被巨锤狠狠砸碎,同时也令古景旭骇得肝胆俱裂,再不顾风度仪态,屁滚尿流地往旁滚去,极为艰险地避开了苏瞳这一击。 被他烧过的地方都是一地的灰屑焦粉,这一滚顿时头脸俱黑,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没有分毫净处,形容真是狼狈极了。 古景旭在苏瞳的面前丢了个大脸面,差点连自杀的心都有了,试想若在心爱之人面前丢尽脸面的那种绝望滋味,就能感同身受。可若是他足够聪明并且清醒,就应该深刻地领会到苏瞳的可怕之处。 他的八重狱虽才入门,然自古以来复合法术就极为稀有并且可怕。而苏瞳仅仅在他说了几句废话的功夫就想出了破解之道,细心分析体会一番,就能品味出其中蕴含的智慧非同小可。 古景旭先是羞愧,随后才是愤怒,甚至起了将苏瞳杀死,好减轻这份羞愧的冲动。而他又是那种典型的“狼心狗肺”,恶念一旦生出,就如燎原的烈火般无法遏制,随后迅速地使他的整个脑壳沸腾起来,双目顿时猩红如血,犹如走火入魔般扑向一剑刺空还未及调整身形的苏瞳。 说起来慢,这一切变化却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瞳眼角的余光在匆忙间瞥见形容狼狈肮脏的古景旭凶狠如狼般的扑击,轻微的洁癖使她秀眉深深皱起,雪玉飞剑勉强地回护,就觉皓腕剧烈震颤间,一股沛然中略带焦躁的火行气劲自飞剑传来,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护体灵光,而那丝焦躁却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过护体灵光,使她平静的心湖居然微微泛起涟漪。 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次,忙御使冰魄剑意注入心间,一股冰凉瞬间镇压焦躁,身形借着撞击之力急遽地往后飞退,并挥出数道剑气阻击疯魔似的古景旭。 那数道剑气与古景旭身上发出的火光碰撞,顿时消散无形。古景旭死死盯着苏瞳,一面是占有欲,一面是杀戮欲望,在两股全然不同却又同等恶劣的心绪交织下,他疯狂地怒吼一声,背后突地展开了一对长达丈余的火红流炎双翅。虽是流炎构成,却是羽络明晰,与真实一般无二。 猛然一挥动间,两声气爆合一,“嘭”的爆响之中,顿时失去了他的踪影。而在他消失处的前方,残留着焦味的气流肉眼可见的旋出了一个直线通往苏瞳的螺旋通道。 苏瞳想也未想地双手横剑在胸,一道炽热的气浪先行扑来,将她三千青丝猛然往后拉扯,紧接着双手手腕同时剧烈震颤,“铛”的一声流火纷飞间,一双粗厚如鹰爪般的的爪子如有万钧之力重重地击在了飞剑上。 无匹的巨力自飞剑传到了手腕,自手腕沿臂而上,直接攻入心肺,使苏瞳胸口一闷,喉头一甜,当即“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其身形本未落地,却又被这巨力击飞出去,纤细柔弱的身形,犹如破纸片般往后飘飞,直令见者心痛不已。 耳畔又传来一声爆响,苏瞳心知古景旭故技重施,想也未想地娇叱一声:“冰魄,冰羽灵翼!” 虚空中游离的冰尘如沙般在她身后汇聚,倏然间凝成了一双长达九尺左右的冰晶羽翅,如同完美无瑕般的纯净水晶,在月华之下反射着濯濯的夺目光彩。在无声无息地扇动中,其身形同样消失不见,正避开一道火光侵袭。 也正因此,苏瞳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冰尘复聚涌而起,凝在飞剑之上:“冰魄,冰封剑!” 耳畔再度传来爆响之际,苏瞳猛地将冰封剑往右侧递去,“嗤”地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 月色下,苏瞳宛如高贵冰冷的月神般缓缓落地,而冰封剑上,则挂着一只被穿透了腹部的人形火鸦,一同落地的,还有火鸦背后正在散碎的火羽,与剑上淌下的鲜血,在焦黑的地面上绘出了一朵火红的曼珠沙华。 …… “起灵!” 场间每当响起龙吟瑶的声音,都会令古军心神不由自主地一颤。 眼见大股大股的妖兵在激烈的交战中突然无法动弹而导致被敌军一枪击破脑袋,而自己手下都无法挡住龙吟瑶的神通,心中又急又焦,回头望了一眼已利用神通将苏瞳困住的古景旭,古师梁双目突地一寒,恶狠狠地盯着龙吟瑶:“今日古某说不得要效仿李真人屠一屠传说中的龙!” 其身随话语吐出,倏然间燃烧起熊熊烈焰,滚烫的热浪呈橘色气场状,“哗”地向四周蔓延开去,受波及的妖兵无不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玄铁打造的盔甲卸下,否则很可能被生生烫死。 两人周遭百丈内的妖兵慌忙之下,不要命似的往外挤去,生恐慢上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龙吟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只怕你还没这个本事!” 语罢轻轻踏出一步,澎湃的龙元狂涌而出,似乎能听见“哗哗”的浪涛之声,一股紫色的气场铺盖虚空,狂暴地将热浪压制并逐步回缩。两股莫名力量交锋,方圆百丈的灰尘、碎石、土屑等纷纷往上浮动,随后如同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密密簇簇的树木连根拔起,土石开裂,便与这些树木一起,也开始毫无抵抗力地跟随往上浮动。 古师梁在暴露真面目后,獠牙毕现,比心地最险恶的恶人都还要可怖几分。他随手捻了个诀,冲天而起的烈焰在他的上空缓缓地凝成了一只三足乌模样的神禽,被压制的热浪倏然间收缩,在他身上凝成一个点,随后骤然间爆发开来。 橘色气场顿时与紫色气场毫无花哨地撞上一记,一声夜枭尖叫似的爆响传递四方,无孔不入地钻入退之不及的妖兵耳中,这些妖兵修为最高不过妖灵巅峰,如何承受得住?当即胸口一闷,纷纷吐出一口心头血,却半点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爬出了百丈外才好受一些。 呆愣不过片刻,复又往外围挤去,直到退出了数百丈的安全距离,半刻也不停留,眼红着与对方杀了起来。都是实打实的拼斗,两方谁都不弱于谁,打得那叫一个昏天地暗、飞沙走石,伤亡也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增加着。 厮杀愈是惨烈,血腥气息就愈是弥漫。血腥气息愈是弥漫,激起妖兵骨子里的悍勇与血性,厮杀就愈是惨烈,陷入一个极为恶劣的恶性循环中。 …… 古师梁身上蒸腾着妖帅上境的势气,妖气似无休止狂涨,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肆无忌惮地绽放着独属于他的光辉。 由烈焰凝成的三足乌,形神俱足,时不时地张喙发出无声啼鸣。每次啼鸣之时,肉眼可见的热浪便狂猛地往外推挤,化为橘色气场与龙吟瑶的龙元激烈交锋。每次交锋,都会有一声夜枭尖叫似的爆响。 “紫城果然名不虚传,连手下都如此的悍勇。不过,在此处消耗良多不要紧么,后面可还有星云、梧桐两城,更有腾蛇族与妖神宫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兵平叛。” 周遭热浪几要融化空气,古师梁的脸上却还是挂着冰冷的笑容,笑道:“奉劝龙殿下一句,不如早些投降,或许还能安然回返龙宫。” 剧烈的消耗使龙吟瑶的脸色微微发白,向来刚猛无俦的龙元今次终于遇到对手,他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有些兴奋起来。 “是吗?” 龙吟瑶神情冷淡,素手微抬,一道小紫点倏然间在虚空放大,如同有一只神妙无方的画笔,神奇地虚空中勾勒一笔,那抹浅紫色就像似水墨般在纸上渲了开来,又如同绝世宝剑出鞘,“呛”地一声剑鸣,一柄飞剑凭空而现。 “借剑二段,因地制宜!” 火元,无尽的火元突然开始向飞剑聚集。古师梁先是一愣,随后讶然发现,聚于那飞剑上的火元,竟是从他身上抽取的,这不禁让他感到既荒谬又可笑。 “二段借剑术,可视环境地形,就地取材,形成各种各样的剑意,‘玄微炼形’以来,本宫乃是首创,死在这一招下,你可以安息了!”龙吟瑶淡淡负手而立,光洁的下巴微微抬起,话语之间,尽是凌人的威压,无形之中就予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不错不错。”古师梁神情不变,平静地道,“龙殿下凭这一招,便可成为一代宗师,开创剑修新流派。不过殿下目今修为,还不放在古某眼中,劝你还是惜命的好,否则古某怕是无法再容情了。” 然而音声方落,他突地似有所感,猛然侧首去望,不由目眦欲裂,浑身颤抖着:“景旭吾儿!” ps:感谢knoiu的打赏支持,谢谢拉~~~~这一章是白衣目前除主角以外,描写最生动,刻画最卖力的一章,希望大家能喜欢,趁着这股劲继续写,大伙等不及的可以明天看,晚安~~~ ...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有父师梁,金乌曜日(上) 本已被龙吟瑶牢牢锁定气机的古师梁突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抱着因腹部被冰封剑洞穿而血流不止的古景旭,他的脸色平静地吓人,一只手扶着已恢复人形的古景旭,一只手凌空按在他腹部的伤口上,浓郁的橘红火元宛如流水般注入其体。 “爹……爹……孩儿……孩儿不想死……救……救我……”古景旭喉头不住地咕哝着血泡,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他犹如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攥着古师梁的衣服。 古师梁微微地一笑,用着哄婴孩似的轻柔语声道:“没事,有爹在,道祖也要不走你的命。” 语声虽然轻柔如暖风,却又铿锵有力。随风轻送,落在龙吟瑶与苏瞳耳中,犹如惊雷一般炸响。 苏瞳根本没有感应到古师梁,只觉眼睛一花,古景旭就消失不见,若是对方偷袭的话,她就只有逃命的份了,还不一定能逃掉。 她很快明白过来对方为何没有趁机偷袭,正是将古景旭的性命放在首位的首位,才令他做出这个决定,哪怕仇人近在咫尺,他也不愿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因为哪怕他耽误一分一毫,就很有可能导致古景旭撑不到他的救治而死去。 龙吟瑶来到苏瞳身侧,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便默然而立。不论对方出于什么动机,既然没有偷袭,她们也不该在此时趁人之危。 正此时,道杀四位门徒匆匆赶来,落在两女身畔。燕琳望了望周遭,又望了望只顾为古景旭治伤的古师梁,好奇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打了?” 古师梁见对方又来四个好手,居然将胸口处泼天的狂怒强行压下,化为了满腔的愤怨,最后扫了一眼苏瞳,一言不发地抱着古景旭化虹而去,居然没有人出手相拦。 喜儿等人是因为摸不清状况,而龙吟瑶则还是因为他手下留情的缘故。但她马上就后悔了,此人心机太深沉了,而且当断则断,对手下妖兵与当前战局没有半点留恋,其坚忍之处,实在教她心寒不已。 留着此人,只怕是养虎为患啊。而他临走前的一眼,更是令龙吟瑶心惊肉跳,此人一旦处心积虑报复,就像一条伺机偷袭的毒蛇一样令人防不胜防,只怕日后都要寝食难安了。不想自己一个心软,就让苏瞳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自责懊悔之下,竟是怒极攻心,气血翻涌,“哇”地吐出一口金色的血液来,神情萎靡地坐倒在地。 “龙姐姐……”苏瞳见龙吟瑶吐血坐倒,慌忙扶住了她宽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瞳瞳不怕他的。” “龙师姐……”喜儿也是大惊失色,急忙用手按着龙吟瑶的细肩,注入一道暖流。 龙吟瑶顿时好受了一些,她渐渐恢复冷静,心知懊悔已然无用,应当马上追上去杀了他,以绝后患。此念一出,当即就要起身,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一个温煦到令她想哭的声音:“诱敌之计已交给夜阁主,师姐在旁掠阵便好,不过我想那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怕是瞒不过他们了。至于古师梁,不用担心……” 余音袅袅,远空斗见一道剑光冲天而去。龙吟瑶如释重负,只觉无尽的疲惫涌上来,经此大起大落,竟比大战一场还要累,当即昏睡过去。 燕琳见之,惊讶地道:“啊,龙姐姐都晕过去了,苏伏怎么还到处乱跑啊?” …… 星云山脉以东,在星云城与星湖之间有一片绵延数百上千里的荒山。本来星云山脉气候还算合宜,核心之地出现一片荒山,确实有些怪异。 但只要稍微了解火鸦族,便可明白荒山的由来。正常来讲,若非天赋异禀,才出生的火鸦根本无法控制火炎,对居住环境拥有很强的破坏力,常常因一只小火鸦毁灭一片森林,长此以往,那些稍微聪明一些的火鸦,便将小火鸦赶到一处,只有等到能熟练控制火炎才能离开。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一大片荒山。 这荒山的历史,可比三足乌还要悠久得多,后来索性便以火鸦山来命名。 火鸦山中段,在一处风干的岩峡一端突然落下来一道虹光,正是古师梁父子。他仍然是一手扶着气若游丝的古景旭,一手虚按在他的伤处。 照说以妖帅的妖体强度,只不过一个伤口,又有古师梁火元之力不住地修复,早也该恢复如初了。可苏瞳的冰封剑不只是洞穿而已,还在他体内留下了无数道细丝般的冰魄剑意,想要完全驱除那些剑意,还需要至少五个时辰。 偏偏古景旭的天赋神通“涅槃”才触发不久,救命火元点滴不剩,根本无法自救。 然而现在,古师梁最缺的便是时间。他的神情微微复杂,望着峡谷对面一个身着月白长衫,临风而立的俊秀清逸的青年,不由微微苦笑:“剑君阁下若能放行,洛江城双手奉上,古某保证不会报复令爱,从此携犬子消失。” 此时的他不是野心勃勃想当上三足乌族主的一城之主、也失去了他最引以为豪的无耻与假仁假义。此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父亲为他最心爱的孩儿乞求一条活路,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青年自是苏伏,凛冽的寒风不住地吹袭着他的衣角,想要将拦路的他拉扯开来,就连这如此酷寒的冰风也在为古师梁求情,任是铁石心肠也不禁动容。 可每个人都有逆鳞,苏伏的逆鳞就是苏瞳,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口头保证而让苏瞳时时处在危险之下。甚至哪怕对方发下道心誓,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的可能。面对对方如此请求,他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摇头道:“你有儿子,我也有女儿。你既然肯为了他放弃一切,就更该明白我的顾虑。” “我明白。”古师梁神情缓缓平静下来。但他没有放弃,诚恳地道,“同为人父,剑君阁下能否给古某一个机会,并非方才请求,我想用‘涅槃’救景旭,但需要一点时间。” 苏伏沉吟片刻,轻声道:“值得吗,那是一条命。而且你一旦战死,他一样会死。” “涅槃”就相当于一条命,可古师梁却用来救古景旭,真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古师梁爱怜地望着古景旭,“老子救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若古某战死,那只能说他命不好。” “那你就受着罢!”苏伏微微一抬手,曼珠沙华当即飞过去,“嗤”地一声洞穿了他的心脏。 古师梁闷哼一声,身上斗然腾起黄金火焰,在如此致命的伤势下,‘涅槃’自主激发,他强忍着心脏被刺穿的剧痛,控制着生机勃勃的火元注入古景旭的体内,顿时使他脸上的黑气逐渐消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古景旭的脸色稍有些红润起来,只不过他体内的冰魄剑意仍然顽强根植,无法完全驱除,这便是冰封剑的可怕之处了。 “爹,孩儿好难受,你快帮我把那些刺人的东西弄出来,孩儿好难受啊……”古景旭恢复了一些力气,虽无法动弹,却能够开口说话。 “再忍忍,马上就好了。”古师梁勉强地露出笑容,额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那不是累的,那是疼的。 又过去半盏茶功夫,古景旭终于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但因失血过多,还是有些晕眩,他咕哝着小声骂道:“那个臭女人,下手太狠了,回头孩儿一定好好教训她。孩儿好困,爹你快去杀了那个贱种,我们再杀回去,把那个臭女人抓回洛江城……” 说到最后,已成了梦呓。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一眼古师梁煞白的脸与不住流血的胸口。 古师梁轻轻地抱起他,吃力地挪到了一个风干的岩洞中,将他置放好,又替他摆了个舒服的睡姿方才缓缓回到原地,冲着苏伏感激一笑:“多谢。” 他身上的黄金火焰愈来愈微弱,在心脏勉强止住血后,终于还是油尽灯枯般地熄灭了。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身上腾起一道普通的火光,把血迹全都清除干净,这才望向苏伏,笑道:“现在古某确实有些后悔,自小对他过分纵容宠溺,有养无教,才让他变成现在这副德行。” 苏伏招手,曼珠沙华回到身前:“他有你这么一个爹,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正所谓有得必有失,福兮祸所伏,这也是对他福报的一种平衡罢。” 语罢屈指一弹,随着一声天籁般的剑鸣,天边诡异地升起了第二轮圆月,月华如水般倾泻而下,顿时汇成了一个湖泊。 白雾起处,玉楼隐现。剑鸣犹如神乐仙音,经久不散。 古师梁摇头笑道:“古某现在更后悔与剑君为敌。”语罢汹涌的烈焰泼天而起,一声金乌啼鸣,充斥着皇者般的威严霸气,掩盖剑鸣的同时,整个湖泊都开始澎湃起来,连那玉楼都受到波及,开始震颤不休。 对方不过一声啼鸣,剑域居然陷入崩溃边缘。 ps:爆发完了,我心里好平静啊!!!咳咳,书友15755787又打赏拉,前后加起来都一万多了,热泪盈眶啊~~~~ 第一千零五十章:有父师梁,金乌曜日(中) 剑域第二层,在八百里红河的基础上架构而起的十二元辰天外音,以剑意十二转为最强招式,每经过一转都会极大的提升剑域的威能。然而剑意一转下,古师梁只用一声啼鸣就令剑域差点崩溃,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当然,差点崩溃与崩溃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这只是剑域在遇到强大冲击时的一种现象,真要使剑域崩溃,那就要从苏伏的道基处着手,首先要将八百里红河粉碎,才能直击剑域第二层,那自然是极为困难的事。 不过,苏伏还是很佩服古师梁,因为他一声啼鸣,剑意一转就被打回原形,使他不得不重新蓄力。湖泊愈是平静,就表明蓄的剑意愈是强大,那是一种对界域的绝对掌控。反之则当然呈现出一种即将崩溃的现象,就如同现在。 而在激烈的对战中,将剑意十二转,便是苏伏所要努力的方向。相信绝没有大宗师与妖帅极境以下的对手能挡住。不过他目前的极限是七转,十二转那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在湖泊剧烈翻涌、玉楼剧烈震荡、就连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都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成碎片时,古师梁头顶上的金乌活灵活现地昂首,又是一声尖锐啼鸣,双翅一拍,如同火凤散羽般,“噗噗噗”地吐出漫天箭羽。 无数燃烧着橘红火焰的箭羽携着壮烈的气势,如同视死如归般的勇士冲向苏伏。并在刺破空气时发生极为激烈的摩擦,使指头大小的箭羽愈发迅猛地旋转,愈是旋转,速度就愈是迅疾。细小若牛毛般的气流不住地相互碰撞,数千上万道细声爆裂在剑域里头汇聚成了一连串雷鼓之声。 漫天拖着长长火光的箭羽扑来,汇聚而成的热浪,先令苏伏身下的湖泊向下凹陷出一个深坑。体内灵气汹涌澎湃地沿周身大穴而动,在借着剑域身形倏然向后倒滑的同时,双手同时屈指连弹,一连串悦耳动听的剑鸣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在莫可名状的锋芒之中交汇出一曲美妙的剑歌。 苏伏每弹一次飞剑,妖体内的窍穴便如钟鼓齐鸣,音声交汇借指弹传递于剑。剑身因此会发出极细微的颤抖,肉眼几乎不可见,并与剑域产生共鸣。因此种种,剑鸣才会如此的悦耳,如同仙音妙乐。 当然,剑歌不只是动听而已。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剑歌一起,湖泊便逐渐平静并吐出细小如发丝般的剑气。 说时迟那时快,数千上万道剑气在箭羽落下之前,便轰然撞去,一时之间,震耳欲聋的密集爆响顿如爆竹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而在气流的剧烈震荡中,剑域反而逐渐平静下来。 苏伏努力催动灵气,“叮”地一声剑鸣,身形未定,剑意一转,先稳定了剑域。剑域第二层才成形,剑意六转以前,灵气游走周身大穴一个周天大约只需数息,而第七转,就需要两个弹指的功夫,大约是前六转的总和。 相信愈是往上,所需愈是惊人。 待滚滚如潮的气流逐渐平静,苏伏眉头微微一皱,原本一直静立不动的古师梁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流炎之刃,剑君小心了!” 耳畔骤然传来声音,苏伏蓦地抽剑回身一斩,“铛”的一声巨响,虎口剧烈震颤,火星四处溅射中,只见飞剑斩中的是一柄由流炎形成的短刀,而这短刀原本应该是古师梁的手臂。 僵持之中,古师梁微微一笑,另外一只手掌作手刀状突地前伸,微一扁平,在热浪的呼啸中整只手掌便化为了不到半尺长的流炎之刃,炽热的流炎在虚空划出了一道深红的锋弧,如一勾弯弯的血月。 苏伏早在他伸手时,心头警兆便斗升,左手顿时骈起食中二指,注入一转的道理剑意,斜斜地往上劈斩,将那道血月击溃的同时,高高举起的剑指突然间急转直下,道理剑意拖着长长的月白色尾光,犹如一道天蓝色的飞流轰然下落,瞬时划出了一道三角银弧,重重地印在古师梁的胸膛处。 “嗯?”突地察觉不对,眼见残影如泡梦似的破碎,他有些讶然。肉眼未曾察觉,只有灵识在最后一瞬间察觉到一道火红的影子一闪而逝。眼前又空空如也,仅余一道燥热的火风轻轻地扑面而来。 柳无邪同样拥有如此诡异的身法与速度,不过那是在苍龙气场蒙蔽了苏伏的泥丸宫下才实现的。那是属于大宗师的领域,如无法感应到苍龙气场,与他对敌就只有挨打的份,其苍龙之气轻轻松松就压制了道理剑意。前番与其剧斗,也是机缘巧合在夜流苏的帮助下才一举反败为胜,其中诸般艰险自不必言。 苏伏百忙之中偷偷查过泥丸宫,并没有发现被侵蚀的现象,所以古师梁显然没有大宗师的修为,如此惊人的速度,就全然是其本身的实力与特性了。 不及多思,“叮”地一声,剑鸣响间,剑意二转时,有一道淡淡的月白气体氤氲开去。 剑域愈发的平静,灵识才终于追上了古师梁的身影,他的身后有一对长达近两丈的绚烂夺目的流炎双翅,羽络清晰可见,栩栩如生,如同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 其身形如同随风摆荡的落叶,只偶尔轻轻一动双翅,速度就快到了肉眼都无法捕捉的地步。 说时迟那时快,灵识才察觉到他的存在,其已来到左侧上空,双臂形成的流炎短刀,重重地砍落下来,自刀尖吐出滚烫的热浪,竟凝成了橘红的气刃,与短刀衔接得天衣无缝。 苏伏想也未想,双手持剑撑起,原本以为会有鼓荡耳膜的金属交击声,不料那气浪居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曼珠沙华,巨大的危机感迫使他疯狂地转动灵识,脚下湖泊突地一滑,生生将他身形往后平移半尺,“嗤嗤”两声闷响,顿有两道火热的锋芒居然无视护体灵光,如入无人之境般没入他体内。 ps:抱歉哈,来晚了……还一章可能要挺晚了,等不及的朋友明天看~~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有父师梁,金乌曜日(下) 两股沛然灼热的气劲侵入心肺,苏伏闷哼一声,只觉体内有两柄火刀横冲直撞,那种热烫的钻心剧痛毫不容情地侵袭脑海,令他差些痛叫出声。》 想来道理剑意侵入他人体内,也就是这种滋味罢。 不及多想,身形在平移顿止的一瞬间,足尖点地,湖面微微下塌一个小半圆,随后猛地反弹,便如离驰之箭般倒纵而回,立足之地顿有一道火光猛然撞落,却是古师梁顶上形神具备的三足乌突然俯冲下来。若苏伏慢上一瞬,就会被三足乌正面击中。 沛然的纯净火元与道理剑意凝成的湖泊轰然相撞,如同一块巨石砸落,整个湖面骤然间凹陷出一个深坑,湖水被猛烈地往四面八方推挤,碰撞处不住地有火元溅射,并发出激烈的“呲呲”声。 古师梁脸色愈来愈煞白,他的面上没有多余表情,流炎之刃突然恢复原状,瞳孔猛地一睁,舌绽惊雷般吐出一道尖厉的啼鸣,随后右手成拳,那三足乌突然倒回,在空中盘旋一圈,便化为无穷无尽的橘色火炎,如鲸吞水般扎入古师梁的拳头里。 整个剑域在一**热浪的冲击下,不住地摇晃震动着,月华之力都被火光覆盖,在一片红彤彤的蒸腾中,仿似世界末日般令人心惊胆战。 “咚”的一声擂鼓似的沉闷响声,自苏伏的胸膛处传出。 他倒纵而回的身形还未落地,体内大半灵气还在游走周身大穴,小半化为道理剑意与那两股火热气劲碰撞了数个回合,一时之间两股不同性质的气劲便以苏伏体内为战场激烈交锋,余波的冲击便令他痛得冷汗直流。 虽说无可奈何放任其肆虐,却在一连串“叮”的悦耳剑鸣中,剑意三转,隐在迷雾之中的玉楼也愈来愈凝实、清晰起来。 飞剑也在连续不断犹如乐曲似的剑鸣中不住地斩出一道道浅淡的月牙,“嗤嗤嗤”地没入火炎散发出来的橘红气场,搅出一朵朵的火浪,只把火炎四处激射,却无法阻止古师梁蓄势。 眼见火炎三足乌就要被他抽取殆尽,不住往外扩散的热浪冲击着剑域,连剑意三转都快支撑不住,若是被打回二转,处境只怕堪忧。 更遭的是,体内两股火热气劲像似跗骨之蛆,顽强地生存在体内,死命地横冲直撞,仿佛不将苏伏的妖体碎成肉沫不肯罢休,形势极为严峻。 情急之中,苏伏脑海突地闪过一抹亮光,体内灵气疯狂涌动,转以另一种方式行气,顿有“哗哗”的浪涛之声,还有轻微的龙吟自体内传出,浅淡的天蓝色剑意摇身一变,形成水色螭龙状,一口就将那两道恼人的气劲吞噬。 苏伏微喜,当即挥舞曼珠沙华,“嗖嗖嗖”地挥出数道水龙吟,在剑域覆盖之下,水龙不知为何极具锋芒,如同一道道激射的利剑,分不同的数个角度,猛烈地撕开橘红气浪,“轰”地一声击中了脸色剧变的古师梁。 又是一声闷响,一道冷热交替的气场如同波纹般扩散开来。水火两色气劲疯狂地吞噬着对方,水雾冲天而起。 古师梁身上不住地涌出滔天烈焰,然而抵抗水龙的同时,他的脸突然变得死灰死灰。 持续不断地交锋,在数道水龙吟终于耗尽了力气消散时,一声“呛”的剑鸣由微及轻,由轻及脆地响在耳畔,宛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似自极远的地方落下来,却炸得他的耳膜“嗡嗡”作响,那种心神被牵引而无从着落之感,令他闷到几欲吐血。 未待发反应,其身后那若隐若现的玉楼端倪突现,无形之中,似有莫名的气场自十数幢玉楼上倾泻而下,却是透明若水,看不清明。 古师梁心头警兆方起,正待扇动双翅,却“哇”地喷出一道血箭,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勉强地扭头望了一眼,只见气流被无数细若发丝般的透明剑气推动,渺小犹如尘埃,却覆盖了整个剑域。 那是一道道成丝的剑气,当你吸入的空气都是剑气幻化而成,处在剑域中的你,离死还远吗? 苏伏勤勉刻苦、潜心钻研如此之久,剑域终于绽放出了独属于它的夺目光彩,也让古师梁异常的震惊。脚下是湖,却又不是湖。周围是雾,却又不是雾。身后玉楼,更不是玉楼,而是十二柄矗立在天地间的剑,也是握在苏伏手中的剑。 剑,是用来杀人的!剑意四转,剑气便无处不在。 古师梁那本已清理干净的胸口再度被鲜血染红,他周身燃烧起烈焰,将看似棉柔无力实则勇猛狂暴的剑气阻隔在外,摇晃着的身形如同一片破絮,仿似一阵风便能将他推倒。 “剑君阁下可否打个商量。”他的声音犹如破风箱里抽出来一样沙哑。 苏伏一面转动剑意,一面叹道:“若是想要以命换命,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便是我答应了你,他若失去你的庇护,根本无法在莒州生存,你这又是何苦呢。” “所以古某要找个能庇护他的人,我看剑君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古师梁虽然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可他身周的烈焰却愈来愈狂猛,并且发出惊人的热量,一**地侵袭着周遭源源不绝涌来的透明剑气。 苏伏相信他不是脑子被烧糊涂了所以说胡话,便静静地等着后文。 “我会取旭儿的灵魄予你,他就不得不听命于你,并且终身不会背叛。”古师梁急速地喘了两口气,似乎有些痛苦而不得不佝偻着。 “阁下还是不要再废话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错失良机,就是看在阁下为人父不失格的份上想堂堂正正与阁下一战,休要得寸进尺!”苏伏神情微冷,他看得出来,对方的蓄势虽然被打断了,可并不代表他已经失去威胁。恰恰相反,受伤的野兽才是最可怕的。 屈指又是一弹,美妙的剑鸣如同自心间迸发出来,剑意五转,掩盖玉楼的迷雾像似姑娘的面纱般被扯下了一半,透明的剑气逐渐地带了些浅淡的色彩,在月华的映照中,反射着朦朦胧胧、如梦似幻的绰约风姿。 “我这有三个秘密,能助剑君攻下三足乌、腾蛇两族……”古师梁急忙将最后的筹码放出来,一口气没能喘均匀,喉头一甜,却被他强行咽下,“先说一个以示诚意……三元鼎内……哇……” 话未说完,被他强行咽下去的血还是吐了出来。他的体内不但剑气乱窜,还有爆乱的火元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方才他抽取的火炎乃是三足乌本命真火,原本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可他身上有伤,加上“涅槃”之后气虚体弱,已然遭了反噬。 不过,便是没有反噬,胸口的伤也会在不久之后要了他的命。所以他放弃了利用三足乌特有的速度加上流炎之刃与苏伏慢慢周旋,暴烈地抽取本命真火,想趁苏伏被自己的气劲缠身时给予致命一击。 不想水龙吟彻底打破了他的谋算,虽说不是将他打得失去再战之力,却让他再也无法压制狂暴的本命真火,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失去了一击杀死苏伏的信心,转而把希望放在了说服苏伏上面。 有了种种牵挂,不论原本修为如何,都会大打折扣。殊不知他愈是拖延,剑域就愈是可怕,他就愈是没有胜出的希望。 在这场败则死的胜负中,若是不够坚决,就会连赌命的机会都失去。 苏伏眉头一皱,又是三元鼎。 “关押着一个女人……出身冰封山脉的雪妖部落,是个极为少见的雪女,她不但是平衡三元鼎的一个关键容器,还是古山川用来控制古河图的手段……” 苏伏微微一愣,曲起的指头不由得微微一顿,但还是弹响了剑意六转,剑域便彻底归复平静。 “我听说剑君与古河图私交不错……”古师梁轻咳着道,“古山川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一清二楚,他暗中与柳暮言有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苏伏忍不住问道。 “我不能告诉你,除非你答应我的提议。”古师梁摇头说道,“若你答应,我不但将协议的内容告诉你……” 不想苏伏却摆手打断了他道:“杀了你,我一样可以知道。”曼珠沙华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剑花。 古师梁一怔,终于打消了一切侥幸心里,旋即长长叹了一口气:“既如此说……” 音声方落,一声高亢而响亮的金乌啼鸣蓦地响起,冲天而起的火炎在空中形成了新的三足乌,比前不同的是,这三足乌可是真真正正的血肉之躯。 古师梁整个身体突然化为了齑粉,如随风而动的沙尘,没入了那三足乌之中,顿时使其爆发出一道炽亮的光芒。 一时间,光灿灿的金乌如同曦耀般光照万丈,两轮明月的光芒似乎都成为了衬托,像似两个一模一样的圆盘般挂在天际,橘红的光辉遍洒大地,万物星辰尽皆失去了本来颜色,使整个火鸦山都变得金灿灿起来。 苏伏侧身斜睨化为了祖脉原身金乌的古师梁,微一矮身,玉楼震颤间,身形便已与金乌交错而过。 ps:先来一章。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且听剑吟,腾蛇山公(上) 剑意六转。 剑域已然沸腾,金乌曜日之下,曼珠沙华斩过一道金火似的滚烫躯体,竟烫得剑身也开始沸腾起来。 意想之中,金乌化为两半的场面没有出现。只闻一声恐怖啼鸣,金乌尾羽“啪”地一声,携着浓浓的火元抽击而来。 那尾羽只有两丈长短,喷出的火浪却几乎要将苏伏整个人融化。 苏伏急忙侧身挥斩出两道水龙吟,借着二者碰撞的爆裂余波迅疾地往后退去。此时整个剑域都在金乌的啼鸣下震荡不休,看来剑意六转,还是无法压制燃烧本命精元的古师梁。 而在金辉光照万万丈,大地似要因此复苏之时,古师梁摆荡着尾羽,双翅猛烈地一展,长有四丈多长的流线型身躯便如陀螺般在半空旋转,金辉剧烈地被搅动,同时“嘭”的一声巨响,其庞大的身躯居然消失不见。 剑意六转,灵识无法捕捉其形迹。 苏伏瞳孔微微收缩,强烈的警兆让他突然朝上挥舞飞剑,连续十数道的水龙吟冲天而去,灵气急遽地在体内按一定轨迹游走,摩擦生热中,几乎让他体内的经络烧将起来,一股股热气不住地叠加鼓胀,化为了一阵甚过一阵的窒息。 金乌携金辉腾空,肉眼几乎难见其速。其以悲壮的势头迅猛地栽落下来,每撞碎一道水龙吟,他身上的金辉就淡薄一分。但显然十数道水龙吟远远不够,纷纷被它撞得粉碎,又是一声高亢的啼鸣,金光狂涨间,胸腹处传来一声“咔”的脆响,苏伏只觉五内俱焚,根本分不清哪里更痛一些,似乎整个妖体都在不断的呻吟着,控诉着苏伏的非人待遇,连同方才的窒息一起,险些令他当场晕迷。 狂吐而出的金色血液化为血雨,与金辉相互映照着宛如一片片金叶飘落。 金辉透体而过,如陨星般狠狠地撞在湖面上,使剑域层层塌陷,明月几度粉碎,玉楼也在摇摆不定中,被迷雾遮蔽一空。 百丈方圆的剑域竟被一股莫名力量往内压缩,苏伏奋起余力勉强弹响不离不弃的曼珠沙华,“铮”地一声激烈剑鸣,一股战场上惨烈的血腥与金器交击的味道倏然间弥漫开来。 剑意七转,勉强止住了行将崩塌的剑域。 正此时,金乌突又消失。苏伏面无表情,强忍钻心剧痛,体内灵气急遽地涌动,以水龙吟的运气法门疯狂地注入曼珠沙华,只见灰白的剑身突然爆出一道刺目的宝蓝亮光,在满目的金辉中十分的醒目。 左手掌拱如弓般置于腰际,剑身在空挽了个剑花后做了个还剑入鞘的动作,精准地插入左手掌心与腰际之间缝隙,居然能听见剑锋与剑鞘摩擦的声音,优美的弧线在绚丽夺目的宝蓝亮光下经久不散。 苏伏微微抬头,其目若鹰隼锐利。身形飘落之际,双足重重地点在湖面,瞬时如鹰击长空般直冲天际。就在半空中,他微微一矮身,闪烁着宝蓝亮光的飞剑以与回鞘全然相反的轻柔力道缓缓出鞘。 剑意七转,且听剑吟! 如丝竹般的剑音清鸣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耳畔,随后就被金乌啼鸣彻底掩盖。 “铛!” 一声剧烈的金石交击,宝蓝与金黄的两色光芒四处溅射。苏伏只觉虎口剧烈地震颤,曼珠沙华险些脱手而飞,虎口处破裂,顿时涌出金色的血液来。 这点疼痛与体内比较根本不算什么。在他的头顶上是缩成了蚕蛹似的金乌,如同一柄利箭般将头朝下,尖喙处凝出数尺的金辉,与曼珠沙华的剑锋激烈地僵持着,发出“呲呲呲”的恐怖声响。 苏伏强忍剧痛,再度调动体内灵气,一声狂吼,剑身上的宝蓝亮光几要刺破天穹。随后只听着“咔”的一声脆响,金辉从中裂开,宝蓝亮光瞬时突入,眨眼就将其粉碎开来,剑锋“嗤”地一声从下而上,将金乌从中剖了开来,鲜血顿洒长空。 余势不减,远见只如一道宝蓝锋芒直冲天际,似将半个天地都斩成了两片。照耀万里的金辉顿时“咔咔咔”地粉碎开来,随后化为金粉随风飘散,天地复又暗沉下来,两轮明月重新统治大地。 半空一声啼鸣,徒留悲切,却无法动摇剑域。只见金火漾荡流转,还复成了古师梁的模样,满身是血地栽落下来。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金乌,只不过返归祖脉罢了。 落地之后,古师梁就瞪着空洞的双目望着天空,而双月居然在同一时间消散,东方忽地泛出一丝鱼肚白,原来那月也只是残影罢了,天开始亮了。 剑域消歇,苏伏缓缓地落在他身旁,轻轻地抚着剑身,心想着没有曼珠沙华,只怕此战胜负要改写。收了飞剑,轻轻地吁了口气,一股深沉的疲惫与眩晕涌上脑海,压制的伤势顿时爆发,不由喘了两口粗气,双腿一软,竟是站也站不稳地坐倒在地。 一道青绿的光芒自他身上涌现,将两人全都笼罩在内。 心脉破裂,又遭受重击而濒死的古师梁,受了这一道甘霖,空洞的双目微微有了几分神采。 苏伏淡淡地道:“我不需要商量或者交易,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 “古师梁败了?古山川干什么吃的?”柳暮言惊讶地挑眉,手从一个娇媚女妖的胸部上收了回来,不顾她已是满脸晕红潮情,命令道,“去,把桑榆给寡人叫来。” 女妖只得撇撇嘴,气哼哼地出了书房。 “嘿嘿,邪尊的分身都不是苏伏对手,古师梁败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底下太师椅上突然出现一个黑袍人,大喇喇地坐着,不屑地斜睨着柳暮言,“你该不会慌了罢,想增援星云山脉?” 柳暮言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那倒不是,蛇神谷会与梧桐城联合,量苏伏有天大的本事也到不了蓝河!” “嘿,你不就是担心古师梁会被苏伏收买么,想派人去刺杀?”黑袍人懒洋洋道,“你师妹桑榆可靠么?别早给苏伏收买了。不是有五十个灾刃潜伏在里面,让他们办就好了。” “奉劝军师说话小心一点,桑榆一向心高气傲,而且她的手段可以教你生死不能。”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且听剑吟,腾蛇山公(中) “哦?你师妹到底有什么本事,怎么连你都如此忌惮?”军师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味地搓着下巴道,“真界没有多少她的传闻,听说脾气不太好,似乎是个很难缠的女妖!” “打听多了对你没好处。”柳暮言随口道:“星云山脉不用军师操心了,应囚似乎还不死心,军师不如领些人去给他们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 “我们去,不如让他们来。”军师冷笑一声,“应囚不是有个人族大祭司么,他还是有点门道的,利用好了,说不定能一举解决你的烦忧。” 柳暮言眼睛一亮:“军师有何高招?” “首先,你马上派五万军绕冰封山脉奔袭紫城,不要泄露给任何人知道……”军师当即将早已打好的腹稿一一说来。 柳暮言先是皱眉,接着若有所思,最后有些欣喜道:“如此,那就有劳军师了。” 军师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举手之劳罢了。 “不过,有一件事需要知会军师……”柳暮言犹豫着说道。 “东都禁令么,放心罢,只要不暴露我们的身份,谁也无法追究。”军师似乎忘了前些日的遭遇,自信满满地说道,“这次保证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他突然往门外瞅了瞅:“你那师妹来了,我先躲躲。”语罢便消散无形。 适时地响起了推门声,人未至,一阵迷人香风先涌进来,一个罗衫罩体的绝美女子踩着莲步紧随其后,令人目眩神迷的蜂腰轻摆,来到了柳暮言身前:“奴家桑榆,拜见陛下。” 她盈盈行礼,惹得柳暮言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师妹快别嘲笑为兄了,近日诸事繁忙,抽不出空来探望师妹,不知近日可好么。” “小妹有什么不好的,师兄才是,可别累坏了呀。”桑榆眨了眨如丝媚眼,俏脸微带一丝绯红,风情万种地娇声道,“师兄突然招小妹来,到底所为何事呀。” 音声媚而不腻、娇中带脆,非常动听,如同向情人撒娇似的,顿时使柳暮言心头痒痒,喉间一阵干涩,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强忍着扑上去的冲动,他温煦笑道:“倒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师妹的花容月貌。只要一看到师妹,无论怎么疲累都无形无影了。” 桑榆满是不信地白了他一眼:“骗人,师兄就会哄人家开心。” 这一眼似有异样的诱惑力,柳暮言心神一荡,不由地起身走了下来,深情地凝望着她:“如果可以,为兄想要师妹永远陪在身边,好么。” 桑榆心头微微一个咯噔,面上却笑嘻嘻地道:“小妹也没有说要离开妖神宫呀。” “这怎么能一样呢。”柳暮言伸出手去,想揽住她的蜂腰,却被她灵活地躲了过去,心里头不由一阵无名火起,面上却仍然笑呵呵道,“师妹你太调皮了,师尊若是还在,一定也会同意为兄管着你的。” “师兄,现下妖神宫内忧外患,小妹实在担心……”桑榆像似穿花蝴蝶一样灵活地躲开后,却又哽泣着扑入他的怀抱,“师尊不在了,我怕整个妖族都……” 感受着温香软玉般的火热娇躯紧紧贴着自己,柳暮言心里酥麻酥麻的,那股无名之火马上就化为了邪火,轰然往小腹钻去。 “别怕,为兄在这里,谁也别想欺负你。”他柔声安慰着,正要反手把她抱住,好便于上下其手,他很自信只要是个女人都会沉沦在他的爱抚下。 不想桑榆突又轻轻推开他,梨花带雨地与他深情对望:“师兄,妖神宫还要靠我们好好维持呢,我答应你,只是要等到平定叛乱、稳定妖神宫局势……” “你是说?”虽然没能碰到让他梦寐以求的娇躯,柳暮言却狂喜道。 桑榆满脸通红地微微点头,蝇蚊似地呢喃:“嗯……” 柳暮言发现自己居然异常的喜悦,不由微微一怔,有些不解,难道自己真的对这玩物动了感情? 他心性凉薄,便是亲师妹,也只当做玩物。只是最初她来投靠,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机会下手。后来登上妖皇位,每日都有数不尽的头疼事要处理,就更没有时间了,而且他发现桑榆处理内政极有天赋,而妖神宫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内政。 随着对她的依仗愈来愈深,他就愈发的无法下手,否则他柳暮言看上个女人,还要她自己同意么? “那些从各部落遴选出来的内政官有十七个通过了考核,可以马上就任……师兄,师兄你在听吗?” 桑榆的声音将柳暮言惊醒,当即笑呵呵地掩饰道:“桑榆,为兄太激动了,有些不敢相信,你方才说那些遴选的内政官是么,就由你自己安排罢,不必向我汇报了。对了,有一件事需要你跑一趟梧桐城。” “梧桐城?”桑榆好奇地道,“去梧桐城做什么呀。” “唉,还不是你五师兄的事。”柳暮言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道,“你看他每日不是赏花就是喝酒,一喝就喝到烂醉如泥,治安、巡城两司的事务堆积如山也不过问,城内如今已是怨声载道,为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桑榆气哼哼道:“喝死他好了,我们累死累活为妖神宫奔波,就他一人不管不顾,师尊回来我看他怎么说。” “也不能怪师弟,谁让雪姨她……唉……”柳暮言叹气不断,“为兄想让你去梧桐城,想个法子把三元鼎拿回来。” “不去不去,人家才不去呢,凭什么他花前月下买醉,人家就要替他做这做那的。”桑榆生气地别过脸去,板着脸道:“而且师兄你不是让灾厄去了么。” “好师妹,你不可怜你五师兄,也要可怜可怜我啊。妖神宫现如今便是一个烂摊子,师尊走得潇洒,却把我们苦的……”柳暮言疲惫地揉揉眉心,又柔声哄道:“为兄答应你,若是拿回三元鼎,只要内政不出问题,为兄便允你一个军帅,自组一个军团。” 桑榆眼睛一亮:“真的?” ps:这下欠的就完成拉,哈哈,书友15755787您这是要打赏到天荒地老的节奏啊~~~~~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且听剑吟,腾蛇山公(下) “当然是真的,为兄几时骗过你。”柳暮言微微笑了笑,突又抓起她的手,郑重嘱咐道:“师妹,此行尽力便好,若事有不为,以自保为上,可千万不要伤着你,为兄会心疼的。” “那,那我要以什么名义去梧桐城啊?”桑榆暗暗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利弊,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柳暮言沉吟着踱了两步才缓缓道:“就以‘增援’作为名义罢,紫军已拿下洛江,你现在去,算是一大助力,我想古山川是不会拒绝的。不过,可要小心不让他察觉到你的意图,否则很可能累及雪姨受更大的苦,也会让你身处险境之中。” “那万一苏伏真的打到了梧桐城,人家也要跟他打么?怎么说都与他有点交情,这实在有点不太好罢。”桑榆又有些犹豫起来。 柳暮言笑着道:“虽然师尊曾经让你保护他,可你看他是怎么做的,连严世光都比你受宠。在寡人看来,紫城的建立应该有你的一份功劳,可是他居然一声不吭地把你赶回了君山,连寡人都看不过眼了。”话中不无试探之意。 “唉,这也不能怪他。”本来以为她会很生气,不想她只是赧颜着苦笑:“当初我对师尊的安排本就极为不忿,才会因‘那件事’彻底得罪了他,紫城建立方初,其实他也挽留过我,只是那时我哪好意思留下啊。” “那件事?”柳暮言讶然地挑眉,旋即恍然过来,不由甚是愧疚地道:“都怪为兄,一时鬼迷心窍,信了东都的花言巧语。” “往事已矣,师兄就别再自责了。”桑榆轻声地道,“虽然我不愿与苏伏为敌,但若有一日他打到妖神宫,也就说明往日的交情根本没有妖皇宝座重要,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威胁到师兄。而且那样一来,也没有必要顾虑许多了。” 柳无邪不禁将她拥入怀中,慨然地道:“以往我们师兄妹几个,各顾己身,从不来往。怎料患难见真情,若不是师尊行踪不明,紫城起兵叛乱,还真不知道师妹竟如此重情重意,为兄往日看错了你,多有冷待,望你不要介怀。” 说到这里,他转而一副深情道:“为兄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辜负师妹一点一滴。” “嗯,我相信师兄。” 温存了一会,也不知柳暮言是否真的动情了,他轻柔地推开桑榆,道:“为兄明白你的顾虑。你去梧桐城,就以请教内政为由,我会颁一道谕令过去,在这关头,梧桐城也不敢违抗,估摸着也无暇来理会你。记住没有把握之前绝不要动手,而一旦得手,千万不要久留,,为兄可不想你受到半点伤害。” “放心啦,除了八重狱,古山川也没有什么能耐可以留下我。”桑榆撇撇嘴,不屑地道。 “小心无大错。”柳暮言摇头一笑,见她神色有些不耐,当即转了话题道:“这两日武门、宣威两位军帅可有透露口风?” 桑榆摇螓道:“两个老东西奸猾得很,我看紫军大败以前,他们都不会表态的。” “唉,这也没有办法,师尊不在,他们才是莒州守护神啊。”柳暮言失望地摇了摇头,叹道,“若是为兄能晋入极境,也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妖帅上境以前,都只需时间累积便可自然而然突破。而极境,就需要大机缘、大毅力、大觉悟,三者缺一不可。故自古以来,少闻突破极境的妖帅。当然,这也是一种平衡,试想极境能轻易突破,这天下还有人族什么事,早为妖族霸占了。 桑榆神色微动,道:“一直以来,后山禁地不是有个传闻吗,说是藏着个能晋入极境的秘密?” “传闻终归是传闻,况且师尊不在,我们也进不去啊。”柳暮言遗憾地耸耸肩道,“他老人家消失得毫无预兆,也不知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桑榆顿时失望不已,旋即似又想起什么,惊喜道:“叶璇玑不是能够自由出入禁地么,我想她一定有办法。” “我派人送了口信给她,却到今日都没有回音。”一提起这个女人,柳暮言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她与苏伏交往甚深,只怕不会答应的。” “罢了,此事不提也罢,师妹还是早去早回。” 桑榆只得点螓道:“既如此,小妹告退了。” …… 越过星云山脉,往西北方去不多远便是腾蛇一族所在的西岐。西岐分为两个部分,其中一个部分是紧贴着蓝河的蛇神谷,乃是腾蛇一族的圣地。 蛇神谷号称万蛇之家,以腾蛇为首,其余大小还有二十来种蛇妖氏族,什么蝮蛇、蛟蛇、花蛇,几乎收拢了莒州所有的蛇族,故四大部族以腾蛇为首,柳暮言才能坐稳妖皇之位。 当然不止如此,还因为蛇神谷有一位活着的蛇神,叫做柳山公。不过,并非妖神的神。正常来讲,在妖族的修行体系中,妖神已是巅峰的存在,楚渡便是此境。 自神道没落,妖族除楚渡以外再不曾出现过妖神。而腾蛇一族的祖先却是远古妖神之一,故蛇神谷一直沿用远古时期的传统,将部族中最强大的成员奉为蛇神。 相较而言,腾蛇乃是天生的贵族,而三足乌的出身就显得极为寒酸且低贱,只不过是金乌的杂交品种火鸦,能返归祖脉,全然是《炼妖经》的缘故。 这也正是三足乌族忌讳别人提起此事的缘由。 所以蛇神只是叫得好听,与妖神并不相等,否则莒州早就大乱了。这位活着的蛇神乃是莒州仅有的三位妖帅极境之一,极少露面,知道它存在的就连莒州都寥寥无几,更别提他州。 妖族之所以能占据一州之地,仅凭一个妖神是不够的,这三位相当于大宗师的高手,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三夏还没回来?” 蛇神谷,腾蛇一族祖祠禁地,一张发黄的供桌被拍得震天响,一个年逾古稀却满面红光的老者愤怒地瞪着供桌前跪着的满脸苦色的中年男子严厉地道:“我不是让你不惜一切代价救她么,什么时候老夫的话也不管用了?” 这位老者便是蛇族守护神柳山公,乍一看就好像个平凡的老头子。 “山公……三夏是我的女儿……”跪着的中年男子自是腾蛇的族主柳无义。 “不管是谁的女儿,这是腾蛇族的规矩,也是部族传承存续的基础!”柳山公冷冷地指着摆在供桌上方用乳白玉石制成的灵位,断然道,“谁都不能破坏这个规矩。老夫不能,你不能,纵是陛下在此,也无法改易!” 柳无义望着这个老顽固实在万分头疼,只得道:“小子会尽全力救她,此次暮言也希望蛇神谷与梧桐城联合,共同对抗紫军。” “你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是你故意放走三夏!还有,不要跟我提那个忤逆子,陛下生死未明,他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抢登皇位,屠灭龙雀,简直令人发指!”柳山公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但他终究是腾蛇,您老气气也就是了,千万别坏了身子。”柳无义慌忙地道:“我这便去梧桐城与古山川洽谈。” …… 是夜,苏伏自疗伤中醒来不久,龙吟瑶便满面寒霜地闯入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嗯?”苏伏一时没能明白,稍一回忆,当即恍然道:“师姐是说古师梁吗。” “哼,你明知他对瞳瞳怀恨在心,还留着他的命!你难道不知道瞳瞳很危险吗?”龙吟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一声冷哼都能感受到怒火扑面而来。 “古师梁是攻破梧桐城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苏伏无奈一笑,起身去拉住她的手,不料她却用力地甩了开来,别过脸去冷冷道:“是不是只要为了妖皇位,我和瞳瞳的性命根本就无关紧要。” “既如此说,那我们调头回紫城罢。”苏伏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道:“便是整个真界都没有你们重要,区区一个莒州算得了什么。” 龙吟瑶面色这才稍稍一缓:“你真舍得?” 苏伏不由她分说,强硬地将她拉入怀中,淡淡道:“守护妖族,又不是非要登上妖皇位。只不过那是陛下的愿望,我不想让他失望罢了。当然,坐拥妖神宫,我也能更好地保护你们,保护我在乎的人,除此以外并没有让我留恋的地方。” 被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龙吟瑶不安分地扭动几下温香软玉似的娇躯,发现居然无法挣脱,有些愣怔,随即有些羞怯。 原来他的力气早就超过了我啊!她苦恼地想着,自己可是龙族,一心扑在外道上,怕是会气死父王罢!现在连气力都没他大了,以后他不是想欺负就欺负。 想到这里,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难受的感觉,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既然无法挣脱,她便扭动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几乎整个人都贴着苏伏,闻着他身上令她着迷的味道,感受着他胸膛有力的鼓动,俏脸微红,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般,弱弱地说: “那、那你为何还要放过古师梁,没有他,我们也一样可以打败古山川嘛。” ps:来晚拉,继续写。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苏伏的妖体以血脉纯净度的角度来看,已是登峰造极,与龙族相差无几。这从他们的血液颜色一致就能看出来。凡人若是喝下苏伏的血液,只消指甲盖那般大小的一滴,就会因承受不住狂暴的能量爆体而亡,龙族也是一样的。 其他人或许感受不到,龙吟瑶却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同源的气息。 一开始质问的气势已被她丢到爪哇国去了。她一面在心中哀叹一声,对不起了瞳瞳,姐姐现在无法反抗了;一面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苏伏无奈地笑了笑:“他不会再记恨瞳瞳了。其实最初我只想与他堂堂正正一战,毕竟他确实是个好父亲。后来他用三个秘密交换,三个至关重要的秘密,却只用来换取古景旭的命,完全不考虑自己,我想这样的人即便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嗯嗯……”龙吟瑶越闻越觉得好闻,都懒得开口了,只用两个拉长的鼻音表示同意。苏伏凝罡之后妖体才大成的,重逢时因为太激动的缘故而没有察觉。 苏伏好笑地低头望了望,只见她像只小猫般蜷缩在自己怀中,还不住地嗅着什么,也不管她,继续说道:“古师梁虽是个卑鄙无耻的妖,却也有着自己的傲气,若是我在他抖出三个秘密时妥协,他表面不说,内心肯定瞧不起我。所以我要击溃他的傲气,尽管他的秘密确实很诱人。” “那你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啊。” 苏伏苦笑一声:“他的金乌化身的确很可怕,若不是最后时刻我意外地将水龙吟与剑域融合,只怕死的就是我了。” “水龙吟还能与你的剑域融合?”龙吟瑶吃惊地抬起螓首,“剑意与神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怎么能融合呢?” “记不太清楚,应该不算完全融合。当时剑意七转,整个剑域的锋芒势气都凝到了飞剑之上,在这之上又将水龙吟引在剑上不发,威力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苏伏细思回忆道:“当时是以我曾经的自创剑招‘杀剑’来激发的,感觉若是不那样做,我可能会被两股不同的气劲反噬。” “啊,那你以后还是别用啦。”龙吟瑶担心地道,“万一你有个什么意外,我和瞳瞳怎么办呀。” 说着撇了撇嘴,气呼呼地道:“还有那个狐狸精,你都与她那样了……”越说越气,突然一口咬在苏伏的嘴上。 她的舌头在经过无数次的攻城掠地、打得敌方毫无还手之力并满载而归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推开了他,气喘吁吁地道:“继……继续说……” 苏伏也略喘着道:“剑域虽是在剑意的基础上,却又是我融合了剑诀的产物,不能以普通剑意定论。水龙吟既是水行至强神禁,我认为这点程度才配得上它的名头,或许它本来就不是单独使用的,可惜都没有典籍记载神禁的出处与用途。”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龙吟瑶若有所思地道,“我记得父王说过,修士渡四九重劫后,五行不沾身,不在天道命轮中,从此再没有任何劫数可以加身,惟有复合的神通才能伤到他们。我想水龙吟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名头,可能是与此有关。” 苏伏心中微动,问道:“修士渡四九重劫,龙族突破六爪需要渡劫么?” 龙吟瑶摇螓道:“不需要,不过世上只能有一个六爪神龙,否则就会引发巨大的灾难。别问我为何如此,这是父王告诉我的。” “那你们龙族突破,怎么是从身上裂出脚来,那样不是叫……咳……”苏伏轻咳一声,突地有些词穷:“而且六爪,不是脚上六只爪子么?” 龙吟瑶没好气地抬螓瞪了他一眼,才又躺靠下来道:“难道应该叫六脚神龙么。你说的是远古时期神道之下奴役的伪龙!它们天生四只脚,是因为血脉残次,没有得到荒古时期神龙的血脉传承。而我们血脉纯正的真龙,每一只脚爪都有着我们龙族最本源的传承,包括神通。” “你以为我平常真的在睡觉么,我是在修炼龙族我们的大神通。”她骄傲地哼了一声,“我已经掌握了‘唤雨术’,‘水神护甲’,‘控水术’等等,只是为了磨练剑道从来不用而已。” 听着她的娇声炫耀,苏伏好笑地问道:“怎么听起来都很弱的样子。” “强的神通,人家还没掌握嘛……”龙吟瑶俏脸微红,“待人家修出‘紫极神雷’,便一雷劈死你这没良心的坏蛋,看你还敢不敢背着我与别人神交。” 紫极神雷乃是龙族用来锤炼肉身的大神通,非五爪真龙不可施展。 “那是不可抗力……”苏伏好悬没呛死,赶忙转移话题道,“典籍没有记载,师姐可知四九重劫是何模样?” “我听说每个修士渡的都不一样,其余一概不知。你要是真好奇,还是去问顾首座,他最有发言权啦。”龙吟瑶摇了摇螓,表示爱莫能助。 苏伏苦笑道:“我问过首座,可他说连怎么活下来的都忘记了,更何况渡劫。” 龙吟瑶嘲笑着道:“你连小天劫都没渡,还想着四九重劫,还早着呢,别想那么多啦,快说古师梁。” “噫,我们说古师梁,怎么偏到十万八千里去了。”苏伏轻轻地抚着她的水亮秀发,继续说道:“我说到哪里了?” “你说他傲气得很,哦,我懂了,你是想正面击败他,进而折服他,再把他收入帐下?”龙吟瑶说着还自己点点头肯定道,“一定是这样了,别说三个秘密,就是有三十个,他也不得不说啊。” 苏伏却是笑着道:“不全对,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我若是答应他三个秘密换取古景旭的命,不过是锦上添花,哪怕他甘愿赴死,我再饶他一命,他也不会感激我。” “可在击败他,并且粉碎了他所有希望后再给予他希望。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却发现不用死了,连他看得最重的人也不用死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这就是雪中送炭,他会记挂我的恩情,而我比他强大这一点,也能让他心甘情愿为我效力。退一万步说,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也没有关系,灵魄在我手上,我要的又不是他的忠诚。无论怎么说,古景旭没死,他就不会再记恨瞳瞳,这才是最重要的。” 龙吟瑶有些听得呆了,没想到苏伏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如此深意,虽然还是有些迷糊,但最后一句话却让她相信,他确实是为苏瞳做了很多的考虑,否则在当时古师梁几近哀求的境况下,根本不用拼命。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为自己的质疑感到愧疚,不过嘴上却不依不饶道:“哼,他的那个混蛋儿子还觊觎紫城呢。” 苏伏不由大笑一声:“放心,我已经把他的记忆彻底清除,让古师梁带回去重新教养,相信他再次‘长大’以后,会懂事得多。” “咦,他怎么是个女的?”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极大的骚乱与惊叫声。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宝蓝剑吟,青华宁心(上) 苏伏本来还想趁着难得空暇与龙吟瑶好好说说话,帐外骚动愈来愈大,两人只好终止谈话,出到帐外,只见那日俘虏的腾蛇正在试图突破妖兵重围,已有许多个妖兵躺在地上痛呼,还有数 而武岩、牙突却在一旁围观,苏伏脸色微沉:“怎么回事?” “大帅,卑下方才发现她想逃走,抓回来后,不想安分没多久,就又闹起来了。”武岩无奈地说着。看他的样子,似乎有着什么顾忌一样。 “那你就让他肆意胡为?”苏伏有些生气说道,这腾蛇虽然能返归祖脉,有着妖帅初境的修为,却已被他封了修为,随便一个妖王都能制服。居然纵容他如此胡闹,军威何在? “不……不是……”武岩急着说道,“她是个女的。” 这时那腾蛇正被数个妖兵按在地上不能动弹,闻听此言,那明显比一般男子白皙许多的小脸顿时通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地将制住他的几个妖兵掀翻在地,用着比他们惨叫还要高亢的声音破口大骂:“去你的娘,你这块破石头疙瘩,你才是女的,你全家都是女的。” 武岩眉头微微一皱,却不知为何没有动手,反而流露出同情的眼神。好似对方如此的表现是应该的,并符合他的身份一般。 而这时,不知是否剧烈挣扎的缘故,她那原本绑缚着的、略沾了些许脏污却仍然水亮如黑银般的长发宛若流水般淌了下来,而随着剧烈的喘息,修长的颈脖下,由宽大的茶白色长袍裹着的小胸脯急促地起伏着,晃出了一道令人眼花缭乱的曲线。 苏伏微感讶然,这才仔细打量起来,这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年纪的小姑娘,看着也就比小白稍大一些,身量却比小白高出一个头。 肤白貌美,有着一双月牙似的大眼睛,故意装出的凶恶模样,非但不凶恶,反而还有些娇憨可爱。她的双颊有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呲着两颗小虎牙,就好像才出生的幼崽,面对着随时可以将她撕碎的敌人,摆出一副既无助又不肯示弱退缩的模样,希冀将敌人吓退。 苏伏原先还以为是柳宗元的儿子一流,不想居然是个女的。说起来,他倒是没有见过三足乌与腾蛇两族的雌性成员,一时感到有些新鲜。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龙吟瑶在确认了她的性别后,态度居然大为改观,并向她走去,“不要害怕,姐姐不会伤害你的。” “你不要过来……”虽然感受到了龙吟瑶的善意,小姑娘还是表现地极为抗拒。数日的关押,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明显红肿的双眼,不知暗中偷偷哭了多少次了。 “啊,三夏姐姐……”这时不知哪个角落冒出来的苏瞳惊呼一声,“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姑娘一见是苏瞳,慌忙地躲到了她身后,却仍然硬声硬气道:“我、我又后悔了,要是就这样灰溜溜地逃跑,腾蛇一族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看来苏瞳真是人缘好到不分敌我啊。龙吟瑶惊讶地挑了挑眉,当即明白过来:“瞳瞳,你怎么能放走她。” 武岩这时也明白过来,原来是小公主放走了她,难怪守卫如此森严,还能教她逃了去,若不是自己留了个心眼,只怕她早已逃到蛇神谷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伏错愕不已,那小丫头虽看起来挺可怜的模样,可是她摆下百鬼子婴时,不也同样没有同情一下赵云,对于苏瞳偷偷放走要犯他颇为不解。要知道她虽善良,往日也绝不会背着他偷偷做这种事。 “爹爹对不起,三夏姐姐其实是被她父亲赶出来的……”苏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伏,见他没有特别生气的模样,便来到他身边,使用惯常的撒娇招数腻声道:“爹爹,三夏姐姐很可怜的,您就放过她嘛,反正赵云叔叔也没有受到伤害不是吗。” 对于腾蛇俘虏,闻说她差些杀了赵云与两千精锐,全军上下哪有人对她有个好脸色,若不是还有着利用价值,早已在半途就处决了。苏瞳见没人给她送吃的,于心不忍,偶尔送了点吃食给她,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听闻她的遭遇之后非常同情,终于决定偷偷放走她。 没想到逃没多远,又被武岩给抓了回来,并且被他识破了女儿身。 苏伏还未表态呢,龙吟瑶却又复杂地望了小姑娘一眼,少有的软声请求道:“师弟,不如把她交给我处置罢。” 最终这位唤作柳三夏的腾蛇族还是被龙吟瑶给带走了,就连苏瞳跟着安慰她去了,苏伏还以为她又会缠着自己讲故事呢,竟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直觉武岩与龙吟瑶隐瞒了他一些什么,本想问清楚,不料连日不见踪影的花音却来找他。 入到帐内,苏伏请她坐下道:“可是解毒丹有进展了?” “噫,你如何知道?”花音不由惊讶地撇嘴,本来还想故作神秘一番,被一句道破,只得道:“进展是有,不过小姐只是在旧有的解毒丹方上改良了一些针对腾蛇毒液的方子,我们做过实验,却只有延缓死亡的功效。” 苏伏不禁有些失望,旋即收起得失心笑道:“能延缓就不错了,至少有希望能拖到救助。” “你别急呀,人家还没说完呢。”已是个风韵别致的少妇花音,眉宇间虽然依稀还有一些往日小姑娘的影子,可那种成熟的风情还是展露不少,可见小姑娘是真的长大了。 苏伏心下微微感慨,面上却笑道:“哦?还有什么转机不成?” “倒也不是,只是有一种可能。”花音嘻嘻一笑,突地用一种不怀好意地目光在他身上巡游。 “你缘何这般看我?”苏伏被她看得凉飕飕的。 “小姐说,既然你的身体曾经抵抗过剧毒,说不定你的血液会是一种上佳的药引,所以你要乖乖的别反抗哦。”花音坏笑一声,突地取出个大海碗并抓住他的手,不知何处取了柄小刀出来在他手腕上一划,沸腾的金色血液顿然喷涌而出,一滴不拉地落在碗中。 “哇!”花音虽早已知道苏伏妖体蜕变的事,可亲眼见到这蕴含如此浓烈生机的金色血液,还是令她忍不住惊叹道:“苏伏,哪怕你变成一个穷光蛋也不要紧啊,卖血都能发财呢。” “要是我成为穷光蛋,第一个卖的肯定是你!” 苏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其实手腕上的伤口还是他自己挤压出来的,否则凭她那小刀割一万年也别想留个印痕。 但他却想到另一件事,若自己的血液果真有效,岂不是三五日间都要放一次血?虽然以他的体魄并非不能承受,却是怎么想就怎么别扭。 似乎看穿了他的念头,花音笑嘻嘻地道:“哎呀,放心拉,即便你的血有效,解毒丹也不可能全由你的血来炼,你的血也不是谁都能消受的。” 这时海碗大约装了四分之一,拿来解渴都够了,苏伏赶忙止了伤口,面无表情地道:“先拿去试试能不能用,你拿那么大个碗,是想抽干我吗?” “什么嘛,反正不会掉块肉,真是小气鬼。”花音撇撇嘴,咕哝着出去了。 听着她后面的小声咕哝,却原来是打着如果不能用就拿去卖的主意,不由哭笑不得。当然,多半不是卖,而是留给青衣研究罢。不过这倒提醒了苏伏,他的血液蕴含如此强大的生命精元,若是炼成疗伤所用的丹丸,说不定还有奇效。 可一想到全军供应,只怕每日抽血都不够,不由打了个寒颤,急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军已休整一个白日,昨夜古山川安排的伏兵最终还是没能上钩,让小白布下的埋伏成了摆设,可把她给气坏了。后来在数百里外的一处山崖证实了苏瞳的猜测,古山川果然埋伏了数万飞翼军,意图一举击溃紫军,可惜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当然,领军的将领也是个果断之人,在他们搜寻到那处山崖时,早已退得一干二净。若非残留的鸟毛让他们辨认出来,还真不知道敌人就在如此的近距离下窥伺呢。 古师梁的残部让他带回去了,未免古师梁叛变的消息传到梧桐城,苏伏让他先一步领着他的手下还有赵云领的黑翼军赶去洛江城驻防,免得被古山川趁虚而入,那他这一番辛苦可就全白费了。 沉吟片刻,昨夜赤龙军损失惨重,其中重甲兵就死了三千多个,轻甲、盾甲各两千,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由此可见古师梁手下那班精锐的可怕了。还是让他们多休息休息,晚些进驻洛江城不迟。 当然,他那班精锐也死了接近一万。只是如此精锐怕也无法为他所用了,莒州很少出现死伤如此惨烈的战斗,可想而知双方有多么怨恨了。 不过,战争便是如此,今日还生死相拼,可能他还杀了你的亲人,可明日却又不得不握手言和,苏伏虽然无奈,却也无能为力,总不能把古师梁的手下都杀了。 排清杂念,心神沉入心内虚空,望着脚下湖泊,周边矗立的玉楼,回想着与古师梁的一战,他发现愈是经历生死大战,剑域愈是凝实,似乎这才是剑域进境之道。 心中一动,曼珠沙华轻盈地来到身侧,握住之后,虚空陡然有剑意演化,随后在剑身上凝了一层浅淡的蓝光,非常的浅,与昨夜所见有若云泥之别。 ps:躺了会又睡不着,吃了止痛片好些了,忍不住又码字,但还是只有一章了,先去睡觉养足精神来。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宝蓝剑吟,青华宁心(中) 苏伏如今在剑域之上,也就是他的道基体系最完全的显化。一百零八星辰以一种极为玄妙的方式倒映在映月湖中,星辰乃是窍穴生就,也就是他凝练的周身大穴,而气机的演化的便在于窍穴之间游走,也就是在这一百零八星辰之间游走。 水龙吟是他很久以前就领悟的神禁,初时他只能与外界的较为浓郁的水行元气沟通,利用自身灵气来引导,在抱虚以前拥有极为显著的威能,但抱虚以上层次的斗法,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与柳无邪一战时,无意中领悟水龙吟的高段运用技巧,其实也算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在他的周身窍穴内蕴含着的妖力,因为以天元水星为主,所以富含浓郁的水行元气,才能将水龙吟像普通气劲那般以飞剑为媒介来攻敌。 而驱动剑意的灵气,则在道体与法体融合为一后遍布周身,故行气时可任意中断、组合、变幻等等。 当然,灵气的总量与本质没有多少变化,只因一百零八窍穴时时补充的缘故,他从未遇到灵气枯竭的境况,才能独立维持剑域不散。仅此便与普通修士或剑修区分开来。须知始入真人的修士,先要在运用天地灵气这一途上浸淫良久,才能逐渐显化与完善势气领域;剑修则不断锤炼剑意,使之拥有各种变化,抑或更为锋利。 正常来讲,修士通常以道基为核心构筑势气领域,譬如曲沐的势气领域大荒,便是以其道基为原形所成就的,虽然才完善就死在了苏伏的剑下。 剑修又有不同,以剑意为基础,一般都以剑意为道基,譬如萧问寒,其道基乃是天剑,意为戒律之剑。再如姬玄清,她的剑意为螭龙,最终本相是禁律,根本就不走势气领域的路子。 苏伏与上述两种还有不同,在大闹黎家时,与那数个影堂影子剧斗的过程里磨练道基,最终以道理剑意铸就。本来他所要做的便是不断磨练道理剑意,使之愈来愈强大。然而道基残损,不得已之下,他只好重立道基,就成了剑域的雏形。 若非太玄无量宝典,苏伏也无法拥有与众不同的心内虚空,更无法照见道基体系,重立道基就更不可能了。若非“照蕴五空”玄妙非常,道基残损修为也未废去,若非种种缘故,根本就没有苏伏的今日。可以说剑域的诞生,除了他自身的努力以外,还有着诸般大劫、机缘在里头,并且缺一不可。 剑域最大利处在于,苏伏绕过了剑修需要锻炼剑意的阶段。他自创的星蕴三式,等同是在大、小天劫中洗练过的至圣之剑,只要剑域抵达第二层顶峰,明晰其中的诸般妙法变化,他就能初步抗衡大宗师。在他想来,大师兄一定也拥有类似剑域般的至圣之剑。 当然,剑域第二层想抵达顶峰,比想象中的要难许多。别看如今已是剑意七转,可他日夜苦修,不断地重复运转,第八转都在半数徘徊,始终无法进步一丝一毫。 …… 苏伏闭目感受,静静体悟灵气游走周身诸穴的感受,在激烈战斗中,根本无从感应,此时静下心来,就会发现水龙吟的运气路线极富妙趣。 《炼妖经》让苏伏在体内凝练出了一百零八个大窍穴,但人体周身总数百个穴位,驭使水龙吟时,灵气便会以特定的轨迹游走在这些穴位上,约经过十来个大窍,百多个穴位,最终回到原点,从映月湖倒映的星辰图来看,可以隐隐觑见一只水龙的一鳞半爪。 想来其余穴位若能显化,星辰便会倒映出水龙吟的模样,可惜《炼妖经》只能凝练一百零八窍穴,再多也没有法门。宝典中对《炼妖经》的推衍也未有结果,他如今全力领悟钻研剑域,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 况且便是星辰倒映出水龙吟的模样也不见得就有新的变化,便是有变化,也不见得会比剑域更强,所以苏伏就更提不起心思了。 领悟不到水龙吟更深的玄妙,苏伏当即停住,转而运气行走周身大穴,可以望见有一缕气机自主星天元沿着一百零八星辰迅速游走,最终回到原地,亦即心脉处,曼珠沙华自发地响起一道剑鸣。 剑意一转,变化并不显眼,直到四转以上,透明的剑气才从玉楼处吐出来,遍布整个剑域。这些剑气的来历也不简单,都由道理剑意凝成,一旦突入对手体内,就会发挥出其‘有理行遍天下’的特性,‘理直气壮’地破坏你的法体,威猛霸道、强悍绝伦,令人防不胜防。 剑意七转,充斥剑域的剑气已然带了丝丝的浅淡光芒,体悟片刻剑域的变化,苏伏心念微动,整个剑域都开始震动,并有肉眼难见的气机涌入曼珠沙华。 直到剑域变得稍微透明之后,震动方才止歇,此时曼珠沙华的剑身已然盈了一层浅淡的月白剑光,薄薄的好似水膜一般。 这便是剑意七转之威,柳无邪的分身都无法抵抗,无间雷狱也无法压制他,渡劫宗师以下,无人能挡苏伏一剑之威,法宝除外。 因真界的修炼体系多以领悟为主,故修士斗法以功法为主,真正成气候的法器、法宝实在不多。一来限制于炼材,曼珠沙华的炼材已然是此界顶级,放在远古那也是人人眼红的上品飞剑。可此剑诞生二十多年才十多层禁制,这要成为法宝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二来个人精力有限,若是专一祭炼法器而忽略本体功行,却是舍本逐末了。 苏伏深吸口气,体内灵气鼓荡汹涌,试图冲击剑域八转,初时顺遂,势如破竹地连过数十大穴,然愈是到中途行气愈是艰难,灵气像似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捆缚,又像似压了一座无匹沉重的山岳,每动一寸都要耗费巨量的灵气,又艰难地挪动数个窍穴,终是因承受不住消耗而溃散开来。 如此龟速,即便是能八转,在激烈的剧斗中也根本来不及。兴许是与古师梁的剧斗之效,此次比前多行了两个大穴,心头微喜,这可是数日以来惟一一次进境。 只要有所进境,剑域终有一日会抵达第三层圆满,便初步拥有破开纯阳大道的资格。彼时也许便能自由翱翔于天地,不受任何束缚。 苏伏初步预测,剑意十二转,兴许可以抗衡大宗师。 这时忽然想起魔灵与小沙弥,这二位虽时常想要夺他生机造化,却也算是抵死磨砺,否则安有今日成就,想此心湖微有波澜。太渊之行,获益匪浅,不止是修为境界,还有千变的红尘、万化的人世与人心。如今看来剑主那一剑,也是铸就剑域的基石之一,况且也并非有意如此,随着这念头起,心底最后一丝芥蒂也就此烟消云散。 魔灵死相难看,小沙弥就要洒脱得多,不愧是七彩真灵,却又不由得想起了石泰,思绪竟一时陷入过往无法自拔,最终却化为一声长叹。 又想起南离剑意,那日他感受不真切,直到见到南离宫门口的牌楼,才让他想起了剑斋基本真传《扶风歌》,南离剑意饱含《扶风歌》的根本经义,这让他非常的惊讶。 自从飞仙告诉他《扶风歌》的弊端,他就极少使用,怕的就是陷入空间节点与节点的缝隙中无法动弹,成为他人鱼肉。如今看来,并不那么简单,兴许飞仙师兄有着顾虑,没有告诉他实情。 当然,现在他也想不到《扶风歌》乃是南离剑意逆推而成的初始形态。 收了诸般思绪,飞剑还握在手中,心念动间,灵气再一次涌动,转以水龙吟运转,随后注入飞剑,不料剑身微颤,一条水龙就“滑”了出去,没入剑域之中消失不见。 同是自家灵气演化,有本源气息牵引,不会造成损伤,但这一幕却大大的出乎苏伏的意料之外。 难道说昨夜那一剑只是幻象?还是昙花一现? 他不死心,当即又运转水龙吟,此次不急不躁,缓缓地将水龙吟之力注入剑身,但紧跟着手臂就是一颤,还是留不住而让它脱离而出。 细细体悟片刻,又换了一种方式。然而就如此停停试试,不下数百次的尝试,仍然无法再现那一剑的风华。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若是散去剑意,并不会发生此现象,但只要剑意附上,水龙吟便又会自发地脱离剑身,像似对道理剑意有着深仇大怨,连面也不愿见,更不管他意愿,任意地冲击而去。 苏伏道心坚毅,他无比肯定昨夜那道宝蓝剑光不是幻觉。并且心底隐隐约约有一个直觉,那将是他以后所要努力的方向。 “嘻嘻嘻,大家快看呀,原来仙长笨得很哩。”这时不知在旁观看多久的百鬼娃娃嬉戏追逐着来到苏伏身旁叽叽喳喳嘲笑着,“笨笨仙长,你没感觉到吗,小龙龙很不高兴哩。” ps:感谢书友4614351、书友15755787的打赏,好人一生平安~~~~~~~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宝蓝剑吟,青华宁心(下) “不高兴?”苏伏不在意她们奚落,敏锐抓住了重点,“你们是说水龙吟有灵智吗?” 其中一个娃娃迷糊着道:“什么是灵智呀?” 苏伏当即换了个问法:“你们能听到它在说话吗?” “我们只感觉到小龙龙很不高兴,很生气,所以不听仙长的话。”娃娃嘻嘻笑道。其中一个恍然道,“原来会说话就是有灵智呀,太好了,那我们都有灵智呀……” 说完就是嘻嘻哈哈的欢笑,当一百个小孩同时欢笑,那声音真是要多脆有多脆,要多亮有多亮。但当一百只可能是老妖婆的鬼娃娃在你耳旁“咯吱咯吱”地笑,那就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了,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了。 苏伏忽然望向曼珠沙华,有些恍然又有些迷糊,娃娃们大概是想表达“水龙吟”拥有与飞剑一般的灵性而非灵智,他能感受到曼珠沙华的喜怒哀乐,但感受不到水龙吟的喜怒哀乐。 往大层面来说,剑意兴许也有着灵性与喜怒哀乐,甚至大自然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也都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目前感受不到而已。 “你们能感应到它高兴还是生气吗?”苏伏想了想,忽然抬起注满了道理剑意的飞剑,想让娃娃们仔细看清楚。 “哇!”不料其中一个离得近的居然吓得哭了出来,百鬼娃娃顿时四散而空,其中一个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道:“仙长是故意的,仙长要把我们都杀了,快逃呀……” 苏伏突然想起曼珠沙华融入过“戮魂剑”,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天生的克星。待他追上去好说歹说、终于让她们相信自己没有恶意并在妙语如珠、天花乱坠的安慰下才总算安抚下来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不由抹了一把冷汗,哄弄一个小孩已不容易了,何况是一百个。 “那把剑好可怕,仙长你太坏了,怎么可以吓我们,人家很胆小的,哼哼……”一个鬼娃娃仍然不依不饶地数落着。 苏伏无奈地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们感应一番,剑上能感应到灵性吗?” 众娃娃离得远远的并齐齐摇头,看状况便是有所感应也不敢说了。 “你们去玩罢。”苏伏无奈一笑,摆了摆手,重又回到剑域之上,心里想着娃娃们的话语虽然幼稚却不无道理。就像龙吟瑶所惊疑的那样,剑意与神禁全然是不同的两个领域,如何能够融合?水龙吟显然拥有者自己的“脾气”,并非想融合就融合,其中应当有个没想通的关隘。 领悟了飞剑有灵,能感受它的喜怒哀乐,才懂得压缩剑气的原理。说白了无非是控制力,能与飞剑沟通,就更明白它所能承受的极限。再将数百上千道剑气融入飞剑之中,凝缩成为剑光,重在虚空分解开来,就成了剑光分化。 剑气到剑光,是质的变化。这时苏伏突然想到“剑意通微”,兴许也要去感受剑意的喜怒哀乐,从而令剑意也产生质的变化。然而据他所知,便是剑斋也没有几个人能领悟此境,显见此境并非懂得原理便可以成就。 又尝试了几次,水龙吟仍是甩脸色给他看,不得已之下只能静坐体悟,回想着昨夜挥出那一剑时的感受。 当时他接连挥了十数道水龙吟,体内因为灵气与经络摩擦生热,以至于持续不断地鼓胀,险些将他撑爆开来,以至于什么感受也没有。 静坐半个时辰,仍是毫无头绪。突然想到,重现当时境况,说不定有所领悟。当下撤去剑意,灵气疯狂地涌动,一道道水龙吟自剑尖倾泻而下,接连挥出三十多道,直到感觉经脉快要爆裂开来时方才停下,静立数息,待那种饱胀感传来,当即低喝一声,七转剑意重新注入飞剑,随后运转水龙吟,但仍然是失败了。 苏伏眉头皱起,心绪居然有些躁动起来。待饱胀感平复,他又挥出数道水龙吟,重附剑意,运转…… 失败了数次,心里已然是烦躁不堪时,突地福至心灵,剑意与水龙吟几乎同时一动,“哗”地一声,水龙吟如同海潮滚滚而出,就在苏伏以为如此暴烈,根本收势不住时,曼珠沙华斗然发出一道宝蓝亮光。 他微微一呆,慌忙收束心神,将所有得失之心与烦躁全然平复,待到心湖澄清透明,他才不急不躁地打量起飞剑。 只见飞剑的表层裹了一道尺许的宝蓝亮光,这光几乎实质化,像似水液一般来回循环不止地涌动。深入观察,可以见得一尾似是水龙般的影子随之游动,每当它来回一圈,剑身便会发出极其细微的剑鸣。 观察了一阵,那小龙突然不游了,反而焦躁地左右冲撞起来,宝光也因此剧烈震颤起来。 苏伏一愣,此时极为冷静,想着昨夜的感受,当即微微躬身,做了个杀剑的起手式。待曼珠沙华铮鸣着“入鞘”,宝光才稳定下来,他心神微微沉淀,猛地拔剑出鞘望空劈斩,“呛”的剑声清鸣中,一道细细的蓝月弧直冲天际而去,但很快消失不见。 怔然片刻,不禁苦笑一声,心内虚空哪里能引动它的威能,根本就没有目标。 有了第一次鼓励,他开始接连不断的尝试。虽然知道了剑意与水龙吟需要同步,但并不知原理,同步也是无比的艰难,大概十来次才可能成功一次,看来昨夜一次挥斩出来,也是运气使然。 不过,既然知道了方法,证明它不是幻觉即可。当下止了尝试,免得过犹不及。 心神离开心内虚空,来到泥丸宫。见其余四色元气仍是老模样,惟有青色元气壮大了一丝,并与他的气机相互勾连。 但青色元气还未修炼成功,只是经过数日的摸索,已然掌握了修炼方法。同那日一般,先念出“乙木化生,水炼树界”的口诀,随后附了一丝灵识在青色元气上,使它往泥丸宫下方直降。 不知降了多久,灵识里头照见了十二玉节,穿过之后,便可见得一团团五颜六色的涡旋,径自投入其中一团黑色涡旋,灵识只觉投入到鼓胀着水元气所在,青色元气吸取了其中一部分,又在灵识的指引下回到泥丸宫。 这便是《混元搬运法》的第一重“青华宁心”。那些涡旋便是五脏,其中肾脏属水,故灵识照见为黑,水又生木,青色元气为木。 然而五脏元气并非无穷无尽,只能取每日多余的元气,否则会让法体陷入紊乱之中。 功法记载,第一重炼成,可宁心静气,不为外物所动,但不知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 修炼毕了,当即睁开眼睛,眼见天时已快亮了,便令大军起行。 ps:感谢的月票支持,稍后还有一章。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河鼠牙猪,血染洛江(上) 梧桐城。 作为三足乌的主城,气势恢弘自不必言,城中央更是彻了一座数十丈高的高台,台上请了能工巧匠雕刻了一只纯由金子打造的金乌,许多紧要处甚至点缀了一些极品炼材,有几样就连真人都会眼红不已。 金乌高也有十来丈,威风凛凛地立于高台之上,俯瞰整个梧桐城。 而故整城居民也都能见到金乌端容。城中居民,多是依附三足乌的大小氏族,并且对三足乌族有所贡献才能住在城里。 梧桐城坐落在星云山脉东北方位的一处平原之上,距离圣君城侧方的冰山仅仅百里之遥。别处还不过初冬时令,虽寒意透骨,却阴晴有序。而圣君城侧方的冰山,绵延约五千多里,早已是积雪成山、冰岩垒垒的景象。 因其山峰酷似龙牙倒悬,故有龙牙山之称。 金乌像下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广场,各大小氏族便在此处以物换物,各自交换所需。妖族没有赶集一说,故周边大小部落只要有所需求,便会来到城里。 梧桐城占地也是极广,约是两个紫城大小。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比青州土地上任何一幢建筑都要悠久得多,称得上历经沧桑,故自上空俯瞰,那规划完善的街巷通衢、栉比鳞次的古色古香的屋舍,尽皆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令人不由自主地肃穆起来。 这是一种历史积淀,也是一个种族传承。 踏入梧桐城,桑榆不得不承认三足乌并非没有可取之处,稍稍收了一些轻视之心。只是对沿途那些异样的目光感到有些恼火,不由冷笑一声,妖帅势气毫无顾忌地散发出来,立即就将那些不怀好意、垂涎她美色的家伙统统吓得狼奔豕突,乱成一片。 桑榆娇笑一声,正要继续前行,却见身前有个年轻的公子哥领着数个随从非但不惧妖帅势气,还满脸笑嘻嘻地拱手道:“在下乔正,乃此城城主少公子,未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好俊俏的小哥呀。”桑榆眨了眨美眸,妩媚一笑,“奴家桑榆,拜见乔公子。” “桑……桑榆?”那自称乔正的公子哥与其随从一听,尽皆是脸色微变,显然都听过桑榆的“恶名”。单是妖皇第六徒的名头就足够惊人了,更何况是没有一句真话,常用诡异手段整治得人生不如死的桑榆,连妖皇都难以管束,要将她发配到边远地区。 乔正勉强镇定道:“不想是六殿下大驾光临,在下唐突了,这便去请家父来见殿下。”语罢就要开溜。 “慢着!”桑榆款款踱步到他身旁,无视他僵硬的神情,幽幽道,“奴家初来贵城,不识路径,不知古大帅的府邸所在何处。” 乔正想到那个传言,心头微突,哪里敢反抗,当即强笑道:“原来如此,在下自当引路,殿下请。” “等等。”不料桑榆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乔公子不是说过喜欢奴家么,怎么笑得如此勉强。” 乔正一呆,他乃是城中第二大族山雕族的少族主,自幼修行,如今也已是妖帅初境修为。他与古景旭一般喜好美色,且喜欢用强,被他看上的良家基本没能逃过他的手掌心。与古景旭并称星云山脉两大恶少,只不过他与古景旭最大的区别便是擅长审时度势,绝不得罪得罪不起的人。 桑榆显然就是他无法撩拨的存在,但他不敢招惹桑榆,桑榆却又未必会放过他。 此时被桑榆那可怜兮兮的神态一迷,只觉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平生仅见的绝色,突然就有种已然喜欢她许久许久的怦然心动,他不由脱口而出:“是,在下喜欢殿下已久……” “少爷……少爷……”一旁的仆从立知乔正着了她的道,慌忙想要喊醒他,又似是害怕桑榆也对他们如此施为,只敢低声叫唤,不敢引起桑榆注意,眼角余光还不停警惕着她。 当然,不论他们如何忌惮,桑榆也不会对他们感兴趣。她嘻嘻一笑,亲热地挽着乔正的手臂道:“好了乔公子,快带人家去古大帅府嘛。” 乔正不知吃错什么药,明知招惹不起,还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领着她去了。仆从拼命想要上来拉,却被他粗暴地推翻在地,只得眼睁睁望着他们扬长而去。 其中一个呆了一会,立即醒悟道:“快,去通知老爷。” …… “飞翼军没有损伤便好,公良退得甚是及时。” 古大帅府,亦即金乌府建在金乌像的北侧,正堂街的街口处,可谓是妖来妖往,络绎不绝。 府中一处幽静小湖,格调别致,空气清新。临湖一丛萧瑟垂柳下,一个四旬年纪的锦衣男子正端着一个小碗在喂鱼,其神态从容淡然,仿似那如镜般的湖面,语声也没有丝毫的起伏。 他的五官都没有出奇之处,可凑在一起,却有一种格外的儒雅之感。双眸清澈如水,倒映出了欢快抢食的鱼群。可若是细看,总觉内中似刻了无数的斑驳痕迹,那是不知经历过多少沧桑之后才能拥有的痕迹。 在他的侧旁恭立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却是个孔武有力的黑甲大汉,颔下蓄有短须,双目如电,比锦衣男子要高出一个头,可两人站在一处,首先注意的却仍然不会是他。 “虽未损伤,却没能杀死古师梁那个叛徒。”黑甲大汉面无表情地说着,“洛江城如今已落在苏伏手里,卑下认为,当立马出兵,打紫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会降,怕是为了我那个宝贝侄子。”锦衣男子轻淡一笑:“无妨,我就他这么一个哥哥,死了可就没有了。不过公良,你可不是会白白送上洛江城的人物啊。” 黑甲大汉微微咧嘴,血腥残酷地一笑:“卑下回来之前已有安排,该教那些氏族动动筋骨了,紫军休想得到一个完整的洛江城。” “老爷,桑榆殿下求见。”就在这时,管家踩着匆匆的步伐过来。 第一千零六十章:河鼠牙猪,血染洛江(中) 时日推移,不觉已隆冬。 雪后初晴,圣君城外,梅园。 素有“满园瑰色,香透三山”美誉的梅园,说的是梅园的梅花盛开时,香味都能传到海外三山岛去。 虽有夸大之嫌,也可见得梅园之主的苦心孤诣。因为梅园独种梅花,且非等闲,分白金梅、红丹梅两种,乃属奇花异卉,品种极为稀有。因其不惧寒特性,便是水凝成冰的气候,每年隆冬时令都会争相怒放。 梅园占地约半顷,位在圣君城外蓝河之畔,属禁地。整个梅园以一幢精雕细琢的阁楼为核心呈圆环状散开,一丛丛的梅树亦是围绕着圆环栽种,梅花开得正欢,满园都是梅香弥漫。 从高空俯瞰,可以见得一圈白梅与一圈红梅次第交错,宛如一道道两色花环。两色梅花在落雪的覆盖下,羞怯地半遮半掩着,偶有寒风拂过,沉甸甸的积雪滑落枝头,顿时露出来它们的全貌,盛开的梅花便会在寒风下微微颤抖着,似乎极为怕生,欲将花瓣收束起来遮羞。 柳暮言凌空悬浮,神情微微恍惚,尘封的记忆随着这一幕如诗如画的美景浮上脑海,任思绪飘荡。 记得那一年梅园也如今日这般肆意绽放它的绚烂,那个穿花蝴蝶似的娇小身影,为了即将见到某个人而欢喜地翩翩起舞。 “慢一些,摔了可别哭鼻子。”他无奈地跟在身后。 “才不会呢!”她回过头来做了个可爱的鬼脸。随后“哎哟”一声惊呼,被一块小石头绊倒的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却强忍着不哭出来。 “看罢,师尊说过,你的能力还不能完全控制,说话要小心一些。”他好笑地扶起她,好声的抚慰哄道:“好了,莫哭了,莫哭了,为兄背你。” 他蹲了下来,却没想到她突然像只可爱的精灵那般穿过了他,笑得极为欢畅,原来是骗人的。 阁楼尽头,那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迎出来,那年他们相谈甚欢。 “嘻嘻,师兄,你们长得好像呀。”不知她看见了什么,忽然有此一问。 “啪!”很清脆很响亮,那人的脸色完全变了,双目通红,举着的手不住地颤抖,那不是愧疚,那是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愤怒:“滚,你们都给我滚!” 她带着一脸的委屈,哭着跑了出去,从此三人形同陌路。 一阵凛冽的寒风拂过面颊,将柳暮言的思绪拉回现世,意识全然清醒过来,双眸不由微冷,太过久远的事,他已快要忘却,原来还有那样一段过往。 想着她连日来的变化,莫名地苦笑一声。他一步跨入阁楼的二层观梅阁里,径自在石凳上落座。 “有两百多年没来了,你这里还是老样子。” 这是一个仅有雕栏的露天台阁,间中摆了个雕花石案,他的对面坐了个身着青色绣竹锦袍的青年,约莫二十二三的年纪;锦袍做工考究的裁剪衬出其伟岸的身姿;他拥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只是表情木然;双眸犹若点缀着红宝石,瞳孔竟是少见的火红色;顶上的白玉冠束着他的满头乌发,一绺雪白色的丝涤垂在耳侧。 柳暮言将手伸入储物袋中,取了一坛酒出来,又取了两个木盆大小的海碗,拔去封泥,酒香顿然四溢,给他倒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喝了一口,辛辣中带着浓郁醇香的酒液自喉滑落,在腹中炸裂开来,一股狂猛热流顿时冲向四肢百骸。 “怎么,不陪我喝一杯么。”他扫了一眼满地的酒坛,淡淡笑着道,“桑榆已去了梧桐城,相信以她的本事,应该不难救出雪姨,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那人木然的神色微微一动,缓缓开口道:“她不是应该恨死我了,怎么会帮我。” “毕竟是师兄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柳暮言举碗与他碰了碰,又喝了一口才道,“五弟,便是不看在为兄的份上,也要想想师尊对你的栽培。现今城内少了你在,已有陷入大乱的苗头,同为兄回去罢。” “你是妖皇,两司司卫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你手下不知对这两个位置有多垂涎,哪里用得上我?”青年喝了一口之后,眼睛却是一亮,语罢便咕噜咕噜地一口喝尽。 “五弟,你我都心知肚明,两司你经营如此之久,为兄哪里插得上手。”柳暮言淡淡说着,又给他倒满。 木盆似的两大海碗,竟都被他牛饮一空,随后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我可以帮你,但不会帮你对付苏伏。” “成交。” …… 古有漓、洛不分家之说,说的便是青州漓江与莒州洛江。天下分五州前,两江乃是贯通一气的一条江河,只不过分为前后两段。自从五州分立,两脉便彻底断绝。漓江东海而入,神州而出;洛江北海而入,横贯整个莒州,恰将版图均分,又自南海而出。 大军出星湖,沿江而上,待到当日酉时才赶到洛江城百里外的一处渡口。 这洛江均长有百丈左右,这处渡口更是相隔四百多丈,晚霞自洛江城的方向透过来,与拉长的地平线一起交映在波光粼粼的江水中,犹如点缀了一面面形状不一的光镜,又像似串联在一起的彩贝,反射着绚丽迷人的光晕。 这处江域宽敞,水流并不湍急,江面上正有零星的扁舟在摆渡。渡口有一舟正要起行,上面已坐了三五个尖嘴猴腮背着鼓胀行囊的小妖。持篙的是个矮瘦的汉子,戴着一顶斗笠,微微佝偻着腰,看不清面容。眼见排成长龙的大军停驻在江边,本要起行的他当即停了下来。 “大帅,对岸再有百里便是洛江城。”武岩骑一地龙随在苏伏身侧,指了指那洛江与扁舟道,“军中也有不擅水的弟兄,只怕要借船过去。” 苏伏点点头道:“去说明来意,不要吓到他们。” 武岩领命而去。 “苏瞳、苏瞳,我们去玩水好不好。”与苏瞳同乘一骑的小白见那江水美轮美奂,顿时囔囔起来。 “好呀好呀,三夏姐姐也一起来嘛。”苏瞳侧首望向腾蛇姑娘柳三夏,满目的期冀,生怕她不答应一样。 柳三夏也是个爽真的孩子,一听邀请脸上顿时浮现喜色,但很快又犹豫起来。 龙吟瑶悄悄瞪了一眼苏伏:“我保证她不会再逃了,这孩子受了很多惊吓,你可不要凶她了。” 柳三夏这才笑逐颜开,与二女嬉戏追逐着去了江边。 苏伏微微蹙眉道:“她到底怎么了?” 龙吟瑶一本正经道:“赤龙军有些乱,看来是离不开本宫的领导。”语罢一催地龙,便往后方去。 苏伏不解地皱起眉头,此事莫非有什么玄机吗?怎么就没人愿意告诉自己?不只是龙吟瑶如此,连夜神月、武岩等都对此讳莫如深,好像自己知道了真相就会对她如何似的。 这时武岩交涉回来,笑着道:“大帅,那些摆渡的说古城主已考虑到这一点,已派了人前来接应,现下也该到了。” 话音方落,上游顺水而下来一叶叶扁舟,初步目测不下千数。 “这洛江城居然有那么多专职摆渡的妖?”苏伏望着这一幕,心下顿时非常好奇。 武岩摇了摇头道:“绝无可能,蓝河兴许有,洛江城还未繁华至此,应是古城主手下。” “唔!”苏伏微微眯眼,若都是古师梁手下,怎么每个摆渡者头上都戴了一顶斗笠,他沉吟着道:“登舟罢,一次不要太多,辎重先过,小心一些。” 接下来紫城大军在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渡江,辎重先过,同时由数千飞翼军将小舟无法搭载的地行龙先带过对岸。 紫城的飞翼军约有五千的编制,这还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原本统属于明月谷的就有两千,可见飞翼军在莒州是极为稀缺的兵种。 星湖一战后,黑翼军将编制拆分,保留步卒,领四千骑。飞翼军单独划为一军,归夜神月统领。 如今正规的全副武装的骑兵也有七千,不过赵云带走四千,军中就剩三千。 四百多丈对于飞翼军而言不算远,三千地行龙很快就带过去,随后是辎重。在此过程中,苏伏一直留神周遭动静,但并没有什么异样。 很快,辎重运毕,开始运送步卒。一叶舟至多运六七个,一次运过去至多也就七千多。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就在扁舟抵达江域中心位置时,大地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震颤。苏伏猛地回身望向江河左方绵延数里的山坡,灵识瞬时汹涌而出。 “咚咚咚——” 紧接着愈来愈狂猛,愈来愈密集,像似有数万骑兵一起冲锋的动静从山坡另一面传递过来,震得大地轰隆作响,无数的碎石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大军一阵骚乱,武岩心头一紧,当即大喝道:“会水的立即入水!” “且慢!”苏伏暴喝一声,“不可入水,盾甲兵列阵!” 话音方落,江上千多叶扁舟一齐燃起大火,妖兵们慌忙落入江中灭火。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昨夜星辰如风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共生妖族,星云陷落(上) “那可不一定,据本宫所知,古山川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龙吟瑶对他极有恶感,斜睨他一眼,冷笑说道,“谁知你是否寻个借口,故行此事,能成则成,不能成亦无紧要,三言两语便可推脱干净,不正是阁下所擅么。” 古师梁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苏伏,等他裁断。 苏伏扫了眼被众妖兵押着的两族族主。一个四十多年纪,嘴上蓄着八字胡,双眸狭长,透着冷光;一个三十多年纪,身量肥胖,满脸横肉。虽为阶下囚,却都用着不善的目光望过来。 他淡淡一笑,心头顿时有了判断,道:“师姐莫急,先让古城主把话说完未迟。——古城主,你既抓了他二个来,想必清楚此事来龙去脉,先说说经过罢。” “遵命!”古师梁微微躬身道:“我奉大帅命令,与赵军帅一起领军于昨日晚间抵达洛江城。休整半日,一面等候大帅,一面重新整合部下大军。未免防守空虚,便欲从牙猪与河鼠两族抽调一些补充。” 说着,他望了二妖一眼:“朱喜、何良,你两个自己交代,为何要陷我于不义!” 朱喜满脸的横肉微微抖动,最终还是迫于他平日的威压而不敢不说:“城主归来不久之前,我族大祭司被乔公良绑走了,他威胁我们在此埋伏,说杀满五千紫军便让大祭司生还。” “好教大帅知道,牙猪与河鼠乃是共生妖族,其中大祭司更是重中之重。”古师梁显然早已知道内情,也不惊讶。 “何为共生妖族?”苏伏好奇道。 “牙猪以繁衍闻名莒州。”武岩听完了倒是恍然大悟,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土妖族,他对此还是有所了解的,当即道:“虽然比不上火鸦,每个族群部落也有小十万的牙猪。不过诞生灵智的不多,且常常为食物忧愁。” “除此以外,牙猪因为巨牙的缘故,愈是成长,愈是不堪负荷。”他说着望了一眼满脸横肉的胖子,道,“若是不拔断巨牙,牙痛会不断折磨他们,直到崩溃。可若是拔掉了,就失去了牙猪特有的武装。后来他们在洛江底找到了一种水灰石,研磨成粉再辅以多种材料以秘法炼制,非但可以解除巨牙的痛苦,还能让巨牙因此愈发结实。” “但水灰石沉在江河底下,且多在湍流处,他们凭自己根本无法大量采集。”武岩又望了河鼠族何良一眼,淡淡道:“于是与河鼠一族成了共生关系,牙猪提供食物,也就是族中未诞灵智的牙猪,供予河鼠食用,同时也可以控制牙猪的数量。河鼠为牙猪在江中搜集飞灰石,这才让他们以中位血脉获得了上位血脉的地位。” “而炼制秘药的方法,累代都由大祭司掌握,是大祭司控制族人的手段。朱族主,我说的没有错罢!” 朱喜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既然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帅明鉴,乔公良临走前的手段,一是为了报复我背叛梧桐城;二是为了削弱大帅的实力。”古师梁缓缓道,“洛江城既然投诚,城中一兵一马,一草一木全为大帅所有,牙猪与河鼠两族在城中举足轻重,若是杀光他们,损失的还是大帅。” 河鼠族族主何良忍不住道:“城主,您何必对他卑躬屈膝,我等便是灭族又能如何,他难道就能登上妖皇宝座了?” “你这鼠妖死到临头还要耍弄心机。”夜流苏在旁冷冷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杀一两个部族算什么,真以为妖族少了你们就不是妖族了?” 苏伏莫名一笑:“战损方才已然统计,死伤逾两千,本帅不论你两族有什么苦衷,他们不能白死。现下你等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一看在牙猪一族没有对我军造成太大伤损的份上,朱族主,只要你把河鼠一族杀干净,本帅非但免了你的罪过,贵族大祭司也会设法救出……” “绝无可能!”朱喜断然拒绝道。牙猪一族离不开河鼠一族,就像河鼠一族离不开牙猪一族。河鼠一族天生体寒,须食牙猪之肉方可保暖,两族在确认共生关系前,还是生死大敌。 苏伏面色微寒:“其二,今夜攻下星云城,可免死罪!” “今夜?你疯了?”何良吓了一跳,旋即怒道:“便是立即赶过去,也要到天明,别提星云城有多少守军了。” “那就死!”苏伏语声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道,“这是你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古师梁点点头道:“很公平,这已是恩德,不过他们既是我的下属,此事我也有责任,破城之事,我不会袖手旁观。” “城主。”朱喜虽然感动,可对一夜攻下星云城之事,根本就不抱希望。 古师梁笑了笑道:“你们忘了蓝河么。” 他显然已有定计,苏伏任他安排,让赵云继续守着洛江,其余大军根本不在洛江停留,连夜往星云山脉中段,亦即星云城而去。 …… 翌日寅时,柳无义领七万蛇族大军来到梧桐城外,顿时受到了非常隆重的接待。 金乌府大摆宴席,天光虽才将将放亮,城中各大小氏族的族主首领全都到场。 “咦,那位殿下怎会在此?”柳无义坐在次席,在与多位前来敬酒的族主喝过之后,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古山川向那处望了一眼,摇头笑道:“说是陛下遣她来此学习内政,今儿倒是认真在学,却用神通锁着乔家的少公子,连我去求情都不肯放人,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只见离此处不远的旁厅,桑榆独自一人据坐一席,旁若无人地品着美酒佳肴。就在她的身旁,一个锦衣玉袍的年轻公子哥痴迷地望着她,似乎一刻也不舍得挪开视线。 而公子哥的旁边,抓走牙猪大祭司,试图让洛江城陷入内耗的乔公良面色铁青,敢怒不敢言地低声道:“六殿下何苦为难小儿,若有得罪之处,公良在此向您赔个不是。” “乔军帅何出此言啊?”桑榆优雅地抹了抹嘴,浅浅笑着道,“乔公子仪表非凡,风度无双。奴家入城方初,不识宝地,还是乔公子挺身而出,奴家又怎会为难乔公子呢。” “请殿下解了神通!否则犬子怕是听不进我的话。”乔公良面无表情地道。 桑榆顿时有些不悦道:“乔军帅莫要无理取闹,奴家又不曾用铁锁束缚乔公子,他自家不愿走,却为何怨到奴家头上。” 乔公良一口钢牙险些咬碎,强忍愤怒道:“请殿下解了神通!” “爹,您实在太吵了,孩儿是真心喜欢桑榆姑娘的,您就别管了好么。”乔正突然转向乔公良,一脸严肃地道:“若是因你喋喋不休的缘故,害桑榆姑娘不再理会于我,孩儿绝不会原谅你的。” 桑榆顿时羞怯地道:“乔……乔公子深情,奴家如何受的,公子还是随乔军帅回去罢。” “不……不要赶我走,我会听话的。”乔正忽然惊恐地颤抖起来,仿佛就要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啪!”乔公良见自家儿子如何没出息,怒极攻心,抬起蒲扇般的手掌便是一掌狠狠拍去。 整个客厅的族主皆面无表情地静坐不动,然而心里却又是痛快、又是幸灾乐祸地想着真是活该啊,看来乔正平日在城中祸害的人不在少数。 眼见无法收拾,古山川笑了笑道:“柳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此事可与你有些干系,不如随古某一起帮忙劝劝?” “劝劝自然可以,不过怎么却与我有关了?”柳无义跟着起身道。 “这宴席可是为柳兄摆的。”古山川大笑一声,已来到偏厅,向桑榆微微施礼道:“六殿下,还请看在古某与柳兄薄面,放过乔小公子一次如何。” 桑榆斜睨了权势仅次于妖皇的二人一眼,淡淡道:“二位大帅一起来求,桑榆哪里敢拒绝呢,不过乔正早年害得我一个姐妹家破人亡,此事怎么说?” 古山川眉头微不可闻地一皱,望了一眼乔公良。 乔公良背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慌忙道:“末将对此毫不知情,不过末将愿为此负全责,毕竟没有教好犬子,也是末将的不是。至于受害一家,其亲族末将会好好抚恤,保证再无此类事情发生。” 古山川这才望向桑榆,轻声道:“如此,殿下可满意么?” 桑榆心知不好太过,娇笑一声,纤纤玉指轻轻一弹,顿有一丝莫名灵光没入乔正的脑袋里。 乔正脑子一清,那种痴恋之感瞬时退却,身体一震,已然清醒过来。他对于今日发生之事自然不会忘却,不由愤恨地瞪了一眼桑榆,却被乔公良重重按倒在地:“孽子,还不快向殿下赔礼道歉?” “对……对不起……”乔正好不容易吐出从未说过的话,只觉前所未有的屈辱涌上心间。 桑榆嘻嘻一笑:“乔公子说什么呀,奴家听不见哩。” 乔公良阴沉着脸,又是重重一压乔正的脑袋,厉声喝道:“大点声,老子往常怎么教你的?”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破烂铁甲的将士踉踉跄跄地闯将入来,一把跪在古山川面前,嘶哑着嗓子低声道:“大帅,星云陷落了……” ps:继续写。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共生妖族,星云陷落(下) 蓝河乃是洛江的支流,因河床底下多产一种会发出蓝色荧光的鹅卵石,每当夜晚时,在月华映照下会反射出蓝宝石一样的光芒,故有蓝河之称。 蓝河不长也不短,蛇神谷与星云城都在其范围之内,在蓝河的另一面,便是梧桐城、龙牙山、圣君城等等。 这夜古师梁利用蓝河之便,由河鼠托载大军,来到星云城数十里外,只用三个时辰便完成了战前部署。 随后以牙猪为锋矢,河鼠变小之后躲在牙猪的身上,趁隙攻入城内,城门很快洞开,攻城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此战敌将死伤无数,两族同样元气大伤。要知道河鼠以小变大的神通数日方能动用一次,加上无法抵抗刀剑等锐器,死伤非常惨重。 不过,一个时辰攻下一座大城,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这与古师梁曾经的野心息息相关,其实他早就制定过攻伐星云城的计策,为此他特意往来两城,多次实地验测,只不过从来没有实施过而已。原因便是无论如何预估,两族的死伤都无法保证在承受范围之内。 他的想法是在攻下星云城的基础上,保留牙猪与河鼠的大半实力,否则他拿什么与古山川斗呢。如今野心早已随着与苏伏一战而烟消云散,洛江城也不再属于他,他不过是帮着苏伏看管而已,哪还有什么保留实力的念头,能保住两族族主的命已然不容易了。 这也算是古师梁的投名状,表明他已完全归顺,不会再有二心。 …… 嘶哑的低音宛如炸雷般,让原本还在幸灾乐祸的一众妖族耳膜震荡之余,纷纷涌出一个疑问:紫军不到三日前才大败古师梁,拿下洛江,怎么突然就跨越了数千里拿下了星云城?难道紫军拥有比三足乌还要多的飞翼军? 得出这个结论的众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底突地开始恐慌起来,直到望见古山川仍然镇定自若的神情,方才略微安心,心想以大帅城府,想必早已胸有成竹,两城失陷定也在其预料之中。 整个厅堂静了一会,柳无义惊讶地问出了场内所有妖的疑问:“难道苏伏那小子的手下都会飞么,怎么星云城就沦陷了?” “蓝河,河鼠,牙猪……”那跪着的将领咬牙切齿地说出了星云沦陷的原委。他显然是从星云城败走而归,脸上仍然残留着仓惶与惊慌,似乎便是在两大族主面前都不能拥有绝对的安全感。 柳无义一脸的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仅这三个词,古山川便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当时的情景,淡淡一笑:“原来如此,这位炽翎军帅的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末将该死!”乔公良霎时跪倒在地,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其实那日星湖被白雾笼罩,他并不知晓苏伏在林中埋伏。不过他却知晓古师梁撇下大军逃走与苏伏追杀而去一事,毕竟虹光与剑光实在太过显眼,想不发现也难。当时他想的却非是援助,而是古师梁一死,洛江城就缺了一个城主,不由得动了小心思。 他虽然是梧桐城的城主,不过那却是古山川拉拢人心的手段,实际梧桐城的权柄还不都由三足乌掌控,城主也不过是个好听一些的名头,是古山川为了安抚山鹰族的手段。而洛江城就不同了,那可是完全独立的城池,若是山鹰族能够入驻,必能开创一番新天地。 故其决意隐在暗中观望,若苏伏未能生还,他根本不惧紫城其余大将,若苏伏生还,他则立马率军入驻洛江,并遣信回梧桐,向古山川陈述利害云云。 结果却让他惊疑不定,古师梁居然跟在了苏伏身后一同归来,且状似随从。两个其中一个都很难对付,何况联手,他又哪里还敢逗留,当即领着飞翼军逃之夭夭。回程途中他心有不甘,想着原本应该属于他的洛江城成了镜中月水中花,更不敢冒险留驻,古师梁活着,并且叛变了,洛江城就成了恶地。 于是他一计不成又起恶念,悄悄将牙猪大祭司抓走,并让城中两个大族伏杀紫军,只要见了血,苏伏即便是心怀仁慈,也要顾忌是否能够服众,毕竟死的可是活生生的同袍,不屠城都已算是慈悲了。到时两族难逃一死,也好过将洛江城完整地拱手让人。 岂料这却又成全了紫军,若非种种逼迫,河鼠与牙猪怎会用命,且还有个对星云山脉异常熟稔的古师梁在,此计败局其实早已注定,此时回想起来,自己的小心思实在容易推敲,以古山川心机,只怕很快就会揣摩透彻,他又怎能不惊。 古山川似乎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公良,派出斥候,严密监视星云城一举一动。另外,一炷香后,令各部将帅军机阁议事。” “遵命!” 乔公良如蒙大赦,赶忙拖起仍然频频用怨恨眼神打量桑榆的乔正大步离去。 古山川这才向厅内众妖略拱手道:“诸位对不住,今日客宴到此为止,恕不远送。” “不敢劳大帅相送,我等自去便是。”众妖赶忙起身,客气地回礼罢,当即规规矩矩地缓步去了。 他们虽是各大小氏族的族主,可并不在梧桐军的体系之中,顶多出任个执政官,是绝无沾染兵权的可能。 桑榆毫无顾忌地伸了个懒腰,展露出惊人的曲线,轻轻打了个呵欠:“呀啊,奴家也疲了,两位大帅自去忙便是。” 古山川微微笑着点头:“殿下一夜未眠,如此勤于用功,乃是君山之福。您放心,殿下一应所需必得满足,古某身为妖神宫子民,此乃应尽义务。” 待管家领着桑榆下去休息,他才请柳无义坐了,又命仆人奉茶,将那逃出来的将领扶起道:“我那哥哥看来是铁了心要反叛了。你不用自责,能有此战果,必是古师梁处心积虑的结果。” “是,古城……师梁极为熟稔星云城每一道薄弱处,河鼠极有针对性地突破,加上其亲自领军攻入,我等不到一个时辰便溃不成军……”将领几乎羞于启齿,但最终还是将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柳无义听罢笑道:“星云守军调走三万,只余两万,也是败得不冤,你能逃出来,应是古师梁故意纵容,看来他这是在向我们宣战了。” “不,这应该是炽翎军帅的意思。”古山川意味深长地一笑,“看来这位剑君野心不小,一个古师梁不够,连本帅也不想放过啊。不过倒也是,莒州如今烽烟四起,整个真界都在观望,若是妖族战后疲弱不堪,他这妖皇也坐得不安心啊!” ps:晕,写不到一点点,朋友拉我出去吃宵夜,两点才回来。实在不想欠更了,熬着夜写完,感觉轻松多了。感谢书友15755787的再次打赏~~~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五元归一,幽络通天(上) 星云城陷落之后三个时辰,苏伏领军抵达,不费吹灰之力攻陷此城,令众妖兵更是心生敬畏。 而令人心生敬畏的苏伏此时却有一些小苦恼。苦恼的是他甚少苦恼过的修行上的问题。以往在修炼上他都有自己见解,认清自己前路,心无滞碍,坚定前行,故极少向别人请教。可近日剑域迟滞,剑意第八转迟迟没有动静,这让他感到有些无奈,难道真的只有在生死激战中才能进境? 五色神光更是缓慢到令人发指,每日只能从肾脏中攫取那么一点点水行元气来滋养青色元气,要完成秘籍所述“青元化神,遍布泥丸”的境界实在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然而秘籍记载,天资上佳者,第一重青华宁心三五日可成。他无从得知这“天资”究竟如何才算上佳,或许根本就是妖族与人族的“天资”根本就不能共论。但此念很快又被他排除,他私下里曾问过夜流苏,本来打着请教的主意,谁知她根本没有听过《混元搬运法》,连五色神光需要修炼她都一窍不通,后来得知真相,可是瞠目结舌了许久。 随后她略微娇羞着,将妖皇失踪前曾到过明月谷的事情备述说了。原来她能突破九尾天狐,也是经由楚渡点破,当时他老人家是这样指点的。 “狐族在外界虽有着难堪的传闻,以至于狐狸精都成了贬词。然你等先祖却是个至情至性、从一而终、令人尊敬的大妖,在妖族拥有极为崇高的声望,恋慕者更是不知凡几。寡人曾与她有过往来,惜她早已心有所属,唉……” 夜流苏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楚渡当时的神态,怅然中带着落寞的追忆与缅怀、无奈中带着无尽的唏嘘与感叹。 “流苏,你迟迟无法突破九尾,非是天资所限,必是早已动情,却害怕别人嘲笑又不肯坦诚。只消你勇于面对自己的感情,执着于真挚,返归祖脉便再无阻碍了。” 夜流苏当时是又羞又气:“父皇您在说什么呀,人家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 “哦?寡人闻说你与苏伏曾经神交过,难道那是假的么?”楚渡当即沉下了脸,一副要问罪敢于欺君之人的模样。 除了霓裳那个大嘴巴还有谁会乱传,闻此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父皇,此事为实,不过……那、那是意外罢了,人家怎么可能会喜欢苏伏。” 但在楚渡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她很快就败下阵来。 “切记修行乃逆水行舟,炼妖经虽然神妙无方,但若久未突破,修为亦有倒退之虞。记住你破境的关键便在于神交,你族中不是有秘法么……” 楚渡意味深长地说完之后就离开了,所以才会有后来夜流苏向他提条件的事。现在想想原来他早已预料到今日的局面,五色神光非但自主助夜流苏完成突破,还将《混元搬运法》传授给了他。虽不知如此安排到底有何用意,但想来楚渡是认为他有“天资”去修行才会传授,否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鉴于以上种种缘由,苏伏认为《混元搬运法》一定还有他所不能理解的玄机。肾脏既然属水,那么处在自然水元气充裕之地修炼,兴许会有不同。 当然,他并不抱太大希望,因天元水星的水行元气都无法补充肾脏里的水元气。所以五色神光所需应当是一种更为玄妙的生命精元,也只能期冀大自然的水元气会有不同。 约巳时,苏伏独自一人来到蓝河,随意寻了块大石盘膝打坐,心神沉入泥丸宫,仍是口诀附灵识,引领青色元气一路下沉。 虽然能够感受到充沛的水行元气,但在灵识照见下,与往常并无二致,不由有些失望,但没有气馁。 控制着青色元气在五团颜色不一的光团之间徘徊,神念却回想着《混元搬运法》第一重的心法,待到“上霄碧落下黄泉,幽络归元通天阙”时,不由得一怔,继而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这口诀本是第一重青华宁心的核心经义,他可是着重地体悟过的,便是害怕修行不得法。原本的理解是,上霄当是上丹田,碧落则隐喻天宫,也就是识海,黄泉想是腑脏。他理解为由灵识控制青色元气直落到腑脏。 随后是幽络,当是种经脉的称谓,灵识无法照见,其实青色元气每次沉入脏腑,都是经由特定的路线,也就是幽络了。归元则是汲取水行元气以壮自身之意,最后通天阙,他理解为重归泥丸宫之意。 本来按此修炼确然有效,但不两日就察觉异常。首先肾脏的水行元气每日能用来修炼的量极其有限,五行之气在五脏之中轮转不休,那是极为珍贵的生命精元化成的,旨在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有次他试着过量修行,妖体内无处不在的灵气险些造反,自那以后他就得出每日只能修炼一次的结论。 然而过了近十日,青色元气仍然半死不活,倘按秘籍记载,三五日光景则可,便全然是唬弄人的。 此时重新体悟此句口诀,似又有新的领悟,不过一个破空音却打断了他的修行。 苏伏睁开眼睛时,古师梁已落在了石下,正恭敬地行礼道:“大帅何事召我?” “此次能破星云城,古城主功不可没,本帅赏罚分明,前番埋伏之事,已用洛江城抵消了,此次却不能不赏,你且说说,有想要的么。”苏伏淡淡笑道。 古师梁心头微动,施礼道:“不敢当赏,实则功劳皆在牙猪、河鼠两族。星云本有五万守军,其中九千地龙骑更是精锐之极,分薄之后,攻陷就更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了。” “分薄?”苏伏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隐约抓到了关键,凝眉屏气沉思,那种感觉却再没有出现过。 古师梁却有后话,继言道:“卑职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昨夜攻城,两族精锐锐减,加之牙猪大祭司生死未明。洛江城优胜劣汰,两族过不多久,只怕便没有立足之地。” “哦?”苏伏醒神过来,有些意外道,“两族沉沦已成定局,便是本帅一道命令下来,让它族不得排挤牙猪、河鼠,只怕也会有阳奉阴违之辈。” 古师梁却是一笑:“两族想要重新立足,惟有自力更生才是长远之道。卑职闻说玄门医仙堂有个医道圣手,人称小医仙青衣,敢请大帅赐一道谕令,让青衣大人助牙猪一族脱离秘药的钳制,若是能成,两族对大帅必然感恩戴德,永世难忘。” “看不出来,古城主还是个古道热肠的妖。”苏伏意外更甚,笑着道,“青衣虽说名义上是本帅部属,可医仙堂却是完全自由的,青衣本人更是本帅至交好友。本帅会为两族向她游说,不过她是否答应,就全在她自己抉择。” “是,一切看两族福缘了。”古师梁笑了笑,并不勉强。 苏伏奇道:“古城主自己就没有想要的吗?” 古师梁认真地想了想,不由苦笑一声道:“前番历经死劫,眼看爱子陷入如此危险境地。也是卑职福缘深厚,承蒙大帅不弃,留了有用之身,往日那些念头反而愈发淡薄了。如今只想将教养犬子,不指望他成才,却不能再像往日那般混账。” 看来与苏伏对决时,古景旭的表现给他的感触颇深,不然心态也不会拥有如此大的转变。 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苏伏突地想起一事道:“你说的三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三元鼎关押的雪女是谁?” “她唤作蝶叶雪,乃是我那弟弟的其中一个妻子。”古师梁脸色瞬时阴沉下来,“当年她不顾我劝阻,硬要嫁给古山川,他们生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便是古河图。” “你是说古山川利用蝶叶雪的性命要挟古兄替他办事?”苏伏很快明白过来,惊讶地道,“真想不到古山川居然是这种人。” 古师梁双眸隐现恨意,双拳紧握:“更可气的是,古山川两三年才会放她出来一次,并且还只允许我们远远地探望而不准靠近,他还故意守在她身侧,只要我俩敢靠近,马上就会将之收入三元鼎,令其受到无尽的折磨!” “每每见到我那侄儿气得双目通红的样子,我就恨不得将古山川撕成碎片!” 看他此时杀气沸腾的样子,只怕怒气不比古河图少多少! 苏伏却是恍然,古师梁只怕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三足乌族主之位了。这也就解释了他背叛古山川居然如此的心安理得,原来两兄弟早有嫌隙,还是情敌。观他过去那么多年,儿子都有了,却还对那女人念念不忘,这份痴情便可见一斑。 “为何是你二人,蝶叶雪不是生了两个孩子么?”苏伏又奇道。 古师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逐渐冷静下来后,叹了口气:“我那可怜的侄女很早就死了。” ps:非常感谢贴吧id負鈊朲爱么、最后的信徒sky……等等,许许多多的朋友默默支持白衣,你们的鼓励我确实收到了,并且愈发坚定了完本的决心,哈哈。另外感谢候选吧主浅梦折痕每天辛苦更新,希望大家有空多多回复或者提意见呀,我会时常关注并回应大家的。最后,不论大家是在哪个途径阅读玄衍,只要喜欢本书的朋友,白衣都会心怀感激,今天作死了三更,虽然会较晚,但请大家收下我的感谢吧~~~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五元归一,幽络通天(中) 苏伏并没有想到这个“可怜”是有来历的,亦不曾留意到古师梁说出此言时面上愤恨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就好像一个人面对已然注定而无法改变的命运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深深的无力与颓丧。 他并不关心那个素未谋面的女金乌的命运,只是随口问道:“哦?莒州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她,怎么会死呢?” 古师梁面露苦笑:“具体如何卑职并不清楚,当时卑职正好被调到洛江,族中也无人知道具体详情。不过自那之后不久,陛下便收了我那侄儿为徒,从此去了妖神宫,再没有回来过。” “原来如此,想必那时古兄很受打击,闻说他在族中也很受排挤,对贵族自然有着怨愤。只是没想到古山川到底还不放过古兄。”苏伏感慨地说道。 “排挤?”古师梁却是苦笑一声,“大帅却是听谁说的,我那侄儿当年可是族主继承者,族人巴结他都来不及,怎么敢排挤欺侮他。” 苏伏惊讶地挑了挑眉,夜神月应当没有必要欺骗自己,那怎会有此传闻? 想了想便道:“既如此说,古山川怎么还敢如此对待古兄,就不怕他回来继任族主而为难他么。” “当时族中人以为陛下收河图,有着让他继承妖神宫的意图。”古师梁无奈道,“于是族中便为古山川另择一偶,生下了现在的继承者,唤作古天星。资质虽不如河图,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强太多了。” 苏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此事陛下知晓原委么?” “这卑职就不清楚了。”古师梁又苦笑一声,“便是知晓也无能为力,此乃三足乌家事,陛下也无法置喙。” 此时苏伏没有想得太多,只觉妖神宫的统治似乎存在某种弊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大帅若是能抢夺三元鼎,救下蝶叶雪,解了河图后顾之忧,他必然不会忘却大帅恩德。”古师梁素来淡漠的脸变得有些热切起来,充满期冀地望着苏伏。 苏伏心里暗笑,还道他已然彻底清心寡欲了呢,此时却故作沉思道:“闻说古山川有道很厉害的神通,三元鼎只怕不那么好夺啊。” “那神通唤作‘八重狱’!”古师梁恨恨地道,“乃是陛下特为河图所创,定是他用卑鄙的手段从河图那儿骗取的。” 他冷冷一笑:“不过那神通他一直未能修到最高境界,也许是陛下也看不惯他的无耻,所以创立这门神通时特意留了手脚,保证河图以外的人无法修习到最高境界。” 这世上最卑鄙无耻的事应当是一个非常卑鄙无耻的人用着非常鄙夷的语气控诉着另一个人的卑鄙无耻了罢! 除此以外,苏伏只能感叹妖皇的深刻不测了,创立神通时就想到了钳制古山川的手段,不过到底如何却未可知。 “三元鼎自是要夺的。”苏伏沉吟着站了起来,望着不远处平静流淌却未见蓝色宝光的蓝河,“古兄的母亲遭难,以本帅与他的交情,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旁观。” 古师梁大喜,深深地施礼道:“大帅英明。” “说说另外两个秘密,古山川与柳暮言的协议是怎么一回事?” 古师梁当即冷笑道:“说到这个,大帅可知宣威军帅顾十楼、武门军帅铁敢当?” 苏伏心念微动,莒州军帅不少,然而像他一样拥有‘字号’的军帅却是少之又少,就连柳暮言的神律军帅,也不过是沾了神律军的光而已。 他摇了摇头道:“从未听过。” “这两位军帅各掌妖魂军与铁象军,分别驻扎飞龙城与影月城,乃是他州除曲连山脉以外登入莒州的另外两个门户,可谓是重中之重,这两位军帅的修为自也非同一般,乃是与腾蛇族柳山公同境界的妖族强者。陛下失踪以后,他州之所以观望,便是这三位极境妖帅的震慑。” 古师梁一口气说了许多,震得苏伏脑袋“嗡嗡”作响,妖帅极境,那不是相当大宗师么?原来莒州除妖皇以外,还有三个大宗师级别的大高手。 他虽然在很久以前就揣测过,但亲耳听闻却是另外一种感受。而且,腾蛇族居然就有一个,难怪柳暮言能登上代理妖皇的宝座。 古师梁看不见苏伏的表情,见他半晌无言,只当他被柳山公的大名给吓着了,毕竟腾蛇族目前与紫军乃是敌对关系,而紫城又没有力压大宗师的存在。 “大帅勿须担忧,宣威与武门两位军帅尚未表态,柳山公就不敢随意出手,否则惹恼他们,腾蛇族绝不会好过,只怕还会连累柳暮言。” 苏伏点点头道:“这与他们的协议有何干系?” “两位军帅一日不表态,柳暮言便一日不敢摘去头顶上的‘代’字,所以他做梦都想突破妖帅极境。”古师梁冷冷一笑,“那样一来,腾蛇族便能与两位军帅分庭抗礼,柳暮言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了。” “而妖神宫的后山藏着一个能突破极境的秘密。可欲入后山,必须要有钥匙才能开启禁制。” 古师梁说罢就不再开口,苏伏忍不住扭头望向他:“说了半日,协议到底是什么?” “大帅莫急,卑职正在斟酌言词,便于您理解。”古师梁苦笑一声道。 苏伏当然不是着急,而是怀疑古师梁的表达能力有问题,当即坐下来,等着他慢慢斟酌。 “其实还是与三元鼎有关,钥匙便是三元鼎本身。”古师梁冥思苦想着道,“后山的禁制乃是与守护妖神宫的大阵‘五元归一’连结在一起的附属神阵,必须要有三元鼎才能开启。” 说到这里,他舒了口气道:“三元鼎乃是大阵阵基之一,柳暮言想要进入后山,必须拿到三元鼎。他暗中传信古山川,说只要古山川将您阻在星云山脉,并助他进入后山禁地,便主动退位,让古山川能有一争妖皇宝座的机会!” ps:继续写哈~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五元归一,幽络通天(下) 苏伏困惑地皱眉道:“那岂不是自相矛盾了么?柳暮言是为了坐稳妖皇宝座才想进入后山,从而突破妖帅极境,若是退位,他到底图什么?古山川又有什么凭仗认为他能夺得妖皇位?” 说着又向古师梁笑道:“古城主不要误会,本帅并非质疑。” 古师梁笑着摇头道:“别说大帅,便是卑职初闻也是难以置信啊。不过此事可是我那侄儿亲口告知卑职,实在不想相信也难。兴许他们都有各自打算,退位了还可上位嘛,只要突破极境,古山川又拿什么来与他斗。” “故此事疑点颇多!”苏伏仍是困惑道,“古山川不会愚蠢到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等等,你说此事乃古兄告知你的?” “正是,我那侄儿还是有些手段的。”古师梁微微笑道,“您可别小看了他,陛下之所以收他为徒,可不单单只是因为他的天赋异禀。” 苏伏微微眯起眼睛,心里闪过一丝疑虑,细思却又不得要领,便试探着道:“古兄莫非也对妖皇宝座……” “不不不……”古师梁连连摆手,苦笑道:“怪卑职没有说清楚,我那侄儿自小对权柄看得极为淡薄,恨不得寄情山水草木,若非陛下强硬要求,他也不会出任两司军帅。而他之所以告知卑职此事,是希望卑职登上三足乌族主之位,好名正言顺地救出小雪,毕竟三元鼎乃是陛下赐给我们三足乌族的,古山川便是登上妖皇宝座,也无法再染指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其实在遇到大帅之前,卑职早已决意全力助他登上妖皇位。” 苏伏的疑虑却不是这个,古河图若能接任妖皇宝座,他反而会松一口气呢。也不想解释,笑着道:“古兄的洒脱不羁我早就见识过的,颇为令人羡慕啊。” 此时他突然想起自那日混入军中却一直没有异动的五十个灾厄,莫非柳暮言交给他们的任务便是抢夺三元鼎?可桑榆在信中为何只字未提?或许她不知柳暮言打算。 青州大战结束后,桑榆接受他的请求回到妖神宫,潜伏在柳暮言身旁,随时提供柳暮言的动向。不过桑榆毕竟不是他直系下属,二者严格说起来乃是“同盟”。 “说说第三个秘密。”古师梁的两个秘密,就已让苏伏对莒州妖族有了个全新的了解,对于第三个秘密还是有些期待的。 “唔!”古师梁想了想才道:“那是在卑职很小、古山川还未出世之时,,族中一位已然故去的族老告诉我,五元归一大阵乃是仿造五色神光的产物,大阵的两个阵基,都是陛下亲手炼制的五行法宝,其中一件便是我族至宝三元鼎,还有一件唤作两仪印,可聚土行与木行元气,现今应当在柳暮言手里。” 说到这里,他努力地回想片刻才道:“据说五元归一大阵一旦开启,有如五色翎现世,可发五色神光、定阴阳、混淆五行、一切五行之内法宝、神通都无法奈何……不过那只是传言罢了,具体如何,也从未有人见过。” 苏伏眉头微挑,这个秘密虽然传神,却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传闻罢了。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古师梁却又一笑:“大帅莫急,这虽然也是秘密,却与卑职要说的相去甚远。” 见苏伏果然露出一副极感兴趣的模样,当即笑道:“传闻陛下将五色神光传给了大帅,不知是真是假?” “咳,若它算是神光……”苏伏伸出手来,掌中顿时萦绕一层非常淡薄的青光,单单望着它,就有一种清心宁神的错觉,“那传闻应当无误……” 古师梁先是一愣,旋即扑通地跪倒在地,激动道:“果……果然是五色神光!看来传闻不假,陛下当真想要大帅继承宝座啊!” 其实甫闻此事,他压根半点不信,觉得苏伏不过是在沽名钓誉、哗众取宠罢了,借此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争夺皇位的大义名分,才让宣威与武门两位大军帅选择了观望。 便是选择彻底投靠苏伏,除了古景旭的命,也是希望他能救蝶叶雪。可五色神光出现那就不同了,那可是楚渡的象征,便是马上让苏伏坐上妖皇位,整个莒州也不敢出声质疑。 “古城主还是快起来罢。”苏伏见他如此激动,无奈地道。 激动过后,古师梁认真地想着此事的利弊,苏伏无疑是正统,如此一来柳暮言倒成了真正的乱臣贼子,他依言站起来后,想了想道:“其实我族那位族老还暗自推测过,五色神光有很大可能能够控制三元鼎。” “哦?”苏伏不由吃惊地望了望他,见他表情严肃认真不似玩笑,便道,“是以五元归一大阵所做出的推测么?” 古师梁摇摇头道:“不止如此,那位族老还告诉我说,他能从三元鼎上感受到些微的五色神光的气息。原本只是闲聊罢了,不曾想到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苏伏望了望掌中勉强可以稍微控制一二的青色元气,苦笑道:“可我根本就没有掌握五色神光,如今也只能勉强控制它而已,又如何控制三元鼎。” “大帅勿忧,五色神光既然在您身上,代表您有着大气运,乃是陛下赋予的大气运,一切都将迎刃而解。”古师梁看起来比苏伏还有信心,自信满满地说罢,却又郑重起来道:“大帅,五色神光之事就让它成为一个传闻罢,现今所有人都以为大帅的五色神光只是一个噱头,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某些人觊觎!” …… 梧桐城,金乌像以南,城主府。 “该死的桑榆,我要将她碎尸万段啊啊!”蒙受了有史以来最大也是惟一耻辱的乔正在自己的房里想着整个星云山脉的妖族只怕都将他当成了笑柄,便愈想愈是惊慌,愈想愈是愤怒,在砸碎了房中所有能砸的东西后,他的眼睛望向了两个瑟瑟发抖的婢女。 半个时辰后,他将两具赤身裸体、面目全非的尸体扔了出去,并唤来仆从跟班冷冷道:“把她们处理了,再将乔律、乔心给我叫过来!” ps:关于贴吧的问题,龙君昊是六爪龙神,相当于纯阳,具体实力就无法透露了。另外关于妖族远古老祖,玄衍的历史相当悠久,有荒古、太古、远古、近古等,各个时代有各个时代的故事,这要解释的话,我可能要详细设定,已经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所以大家可以从书中偶尔的只言片语去推测~~~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惊涛骇浪,幽火传讯(上) 夜月如水,侵掠如火。 北地庐州,炼幽山十里外。 “萧无极,此处乃东都圣地,我劝你莫要太过放肆!”半空中,一个身着黑色烈焰玄衣的男子对着十丈外凌空悬浮盘膝而坐的男子气急败坏地骂道,“否则便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暗红的烈焰在东都代表着真传弟子的身份,不过一般真传弟子都是桀骜不驯之辈,根本不会穿,只有那些需要这一身皮来威慑别人的人,才需要穿起来狐假虎威。 在他的身旁有数个内门弟子,都用着崇敬的眼神望着他,可见对他敢于挑衅那人的行为非常敬佩。 那凌空盘膝的正是萧无极,他的膝上静静地躺着一柄剑,并不起眼,像极了寻常凡兵,不过能被置在他的膝上,只怕没人会相信那只是寻常凡兵。 物以主贵,尤其是在邪尊分身被他一剑斩杀后,东都弟子对萧无极这三个字都愈发敬畏起来,更别提在其本人亲至,若非门中长老强硬命令他们出来与其交涉,谁愿意直面这煞星。 故众弟子佩服归佩服,却还是忍不住地悄悄后退了少许,生怕对方暴起杀人而被牵连。 能在十年前那场大战活下来的魔修先后都获得了突破,全都忙着闭关,哪里有空出来招待这位爷。而且炼幽山封山,护山大阵常年开启,想出来也不那么容易。 这东都的真传弟子把话出来抖威风,马上就后悔了,恨只恨自家好话说尽,对方却连眼睛都不睁,气糊涂了。此时带着侥幸,只盼对方有所忌惮而不敢杀人,用着冷冷的口吻道:“萧剑仙若是有所领悟,想要觅地修行,我倒可以推荐一个好去处。” 萧无极终于动了,他眼皮微抬,右手缓慢地覆上了剑柄。 “快逃!”众魔修想也未想地化光夺路而逃。 萧无极却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望向他们方才所处的虚空上方。 “小辈欺我东都无人么?”虚空突有一道凌冽的魔气四下溢散,推开如水的月华,化为一片暗沉的黑幕,围拱着一个不惑年纪的男子,整个天地,似乎都因他满面的阴沉而暗沉下来,黑暗化为丝丝缕缕的触手伸向萧无极。 这是萧无极眼中的世界,任一大宗师以下修士都无法察觉,直到侵入你的泥丸宫里,便将受到非常严重的压制。 “莫首座言重了。”他握剑的手微微地一翻,剑锋顿时盈了一层似白非白,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荧光,一道激昂高亢、带着金石摩擦的剑鸣斗然响起,霎时就将那些黑暗触手给震碎。 来人惊讶地“咦”了一声,旋即又是一声冷哼,黑幕“砰”地一声轻响,如同一大蓬烟花爆裂开来,裂开的空隙很快填满,眨眼就覆盖了半边天空。又如滚滚而动的劫云,诡异的是没有电闪雷鸣,反而是莫名的哀嚎填充四方空域,令人毛骨悚然。 这只是一层方寸魔国,对付一般的修士绰绰有余,对付萧无极却还是差了些火候。 一道延伸至天际、几乎实质化的剑光倏地斩落,哀嚎戛然而止,黑幕也在剑光下寸寸化灰,月华重新洒落,把那男子的身形映照出来。 正是灵欲一脉太上长老莫羽冠,他的神情未变,无形的杀意却令周遭寒风生生降了几度。 “李道纯还是徐明真派你来的?”他没有再出手,眉头微微皱着,不知有什么顾虑。 萧无极淡淡一笑,重又将剑放置在膝上,道:“鉴于东都并未完全履行战败条约,飞仙老祖特意着晚辈前来督促,以免东都做出无法挽回之事。莫首座,即日起,贵派弟子离开炼幽山十里范围,便会受到监视,若有私自离开庐州者,杀无赦!” “飞仙!”莫羽冠几乎要将一口牙齿咬碎,狠狠地剜了眼萧无极,便拂袖而去。 …… 莒州,梧桐城。 “少爷,真要如此作为?” 约戌时二刻,金乌府潜入了三道黑影,全都一副黑衣蒙面的装扮。左侧一个期期艾艾地道:“那可是六殿下,事后若是追究起来,只怕老爷打断您的腿也无用了……” 这话却是事实,相比起他欲行之事,莫说一条腿,便是这条命也不够赔偿。 “小爷我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如此耻辱,不洗清耻辱,比死还要痛苦!”为首的黑衣人扬了扬手中一包药粉,冷笑道,“你们怕个什么?这可是从日曦城买回来的极品催情圣药,人畜皆宜,一两价值数百万白玉,到时那个贱人只怕还要求我……” 本来他心中还有些害怕,可一想到那个情景就激动得无法自拔,不由嘿嘿道:“在她清醒之前离开即可,她还能追踪到我们不成?况且,不定那个贱人会爱上那种销魂滋味,从此离不开小爷,到时会有你们好处的!” 两个跟班喜不自胜,心里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乔律,你打听清楚了?” 右侧那个黑衣人当即邀功似地道:“打听清楚了,就在丙辰院。不过老爷就在那附近的军机阁与大帅议事,若是暴露……” “哼,两院离着数里,那个贱人所在的地方我看也无人敢于逗留,再说我请你们来干什么的?” 两个跟班无语,只得紧紧相随。三人对这金乌府似乎不陌生,避开了十来波巡逻的护卫,悄悄潜入了招待贵客的丙辰院。 躲在一处墙垣下凝神片刻,整个丙辰院果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三人微喜,当即悄悄来到主卧外,借着月光,为首的黑衣人心里“砰砰”跳着望向主卧里,只见精美床榻上果然躺着一个曲线玲珑的曼妙身影。 “快快,打火!”他迫不及地小声催促两人,麻利解开药包后,一面托着,一面利用手指在门上戳出一个窟窿,药粉便对着那窟窿。 两个跟班一个凝神警惕四周,一个取出了火折子点燃,放在药包下方轻轻烘烤。 不多时,药粉上便冒出了粉红色的烟雾。 “混账,发什么愣,风来!”为首的黑衣人吓得赶忙撇过脸去。 顿时便有一道微风拂来,将烟雾准确地送入窟窿里。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支持,百万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惊涛骇浪,幽火传讯(中) 自闻听古师梁三个秘密,苏伏对于五色神光可控制三元鼎非常的有兴趣,而这个秘密又只是三足乌一位已然故去的族老的随意推测,若然为真,必然是柳暮言也未必知晓的秘密,既然他如此渴望得到它,或许可以借此布一个局。 古师梁回去后,他便沉下心神在河畔修炼。直到掌灯时分,那道一闪而过的灵光才又重新被他抓住,此次全神贯注下,不由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如他领悟那两句口诀的方向是错的,那么一切重新推翻,重点兴许在“分薄”二字上面。 也就是古师梁在说到星云城分兵时的灵光一闪,是否青色元气根本无需全部落下脏腑,而只要分薄出一道即可? 然而问题也因此而来,青色元气就那么一点点,分薄之后,还能剩多少?别半途就熄灭了,那这几日的苦功岂不是全白费了? 一想到第一重青华宁心修成,有可能控制三元鼎,给古山川一个热辣的惊喜,他就颇有些热切。他极少去厌恶一个人,古山川的行径无疑令他非常的反感,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却对自己亲生儿子无所不用其极。 “上霄碧落下黄泉,幽络归元通天阙!”重新咀嚼此口诀,第一句的领悟应当是对的,而第二句愈是咀嚼愈是古怪。 首先是幽络,灵识虽然跟从,青色元气行走的路线他却仍是有种迷糊的感觉。 “幽络……幽络……”苏伏沉思许久,突地眼前一亮,旋即只觉一股苦涩之意填充心间,“莫非是利用青色元气筑建一条通往肾脏的经络?” 愈想愈有可能,其实此点论证早已有之。《混元搬运法》是什么?五色神光又是何物?若五色神光真是谁都可以修炼的神通,楚渡何苦深藏呢?要知道妖族多一个掌握五色神光的妖,就多强一分,他又何必苦恼如何守护妖族。 若说楚渡自私自利,害怕别的妖族修为超过他,从而夺取妖皇位,那又是谬论,若然如此他根本没有必要救苏伏。 苏伏突然想到一个惊人的事实,只怕《混元搬运法》是妖皇为他量身打造的,能让他顺利控制五色翎的法门,而所谓幽络,只怕是妖族皆有,而人族却没有的经络。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推测让他不禁苦笑起来,欠得愈多,就愈是难以偿还,日后他还怎么推卸责任。他原本以为能修炼《混元搬运法》是因为修了炼妖经的缘故,所以并不很上心。 如今看来,这五色翎与之对应的功法,只怕人族也能修炼,若是传出去,纯阳大能也会坐不住啊!古师梁担忧的不无道理,在五色神光大成以前,还是少在人前施展。 澄清心神,有此领悟,接下来果然如他推测那样,青色元气分薄出一丝,在灵识的作用下拉长延伸,最后落到肾脏里,两端便构筑了一条细细的犹如经络般的细丝。 而“归元”与“通天阙”自然有别的意思了,这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归元应是循环之意,通天阙则是通往识海。 灵识在回归识海后,重又新生,循着幽络与青色元气融合,然后循着幽络往肾脏去。因为肾脏时时与青色元气勾连,故不惧水行元气缺失。在不断循环的过程里,青色元气便会逐渐壮大,其余便是水墨功夫。 幽络建立比想象中的要容易许多,许是与他灵识强度与控制力有关,不过这只是第一重。 “大帅,腾蛇族有使者来访!”在他体悟的当头,耳畔传来夜神月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不见人影,应是自城中传出来的,想了想便起身。 星云城,城主府富丽堂皇的大厅。 苏伏踏入后,便见一个正与柳三夏有说有笑、二十出头的俊逸青年顿时起身,略微躬身施礼道:“蛇神谷柳常书,拜见炽翎军帅。” 这青年有着一张清俊飘逸的脸庞,双眸清澈见底、明亮有光;身着一件竹青锦袍,看着非常的舒服;加上温润如玉的谈吐、不卑不吭的举止,很容易便令人心生好感。 苏伏还未开口,一旁的柳三夏慌忙躲在柳常书身后,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小声地道:“兄长大人,这个人很坏很坏的。” “不得无礼。”柳常书微微板起脸来,“若非人家不计前嫌,你哪还有命在?” 柳三夏噘了噘嘴,却不敢反驳。龙吟瑶与苏瞳等人则在偏厅,似乎对柳常书的来意非常好奇。 苏伏淡淡道:“请坐,柳道友所为何来?”说着径去主位坐下。 柳常书示意柳三夏也去偏厅,后者依依不舍地被小白拉着小声问道:“原来那是你兄长啊!长得好好看呀,你也好好看,嘻嘻……他是来接你回去的么?” “不敢当道友称。”柳常书依言落座,却还是拱了拱手道:“常闻炽翎军帅英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舍妹三夏一时糊涂,犯下如此大错,大帅能不计前嫌收容她在军中,常书非常感激。至于在下来意,却是奉家父之命前来与大帅做一个交易。” “交易?” 柳常书不敢卖关子,当即道:“正是,当今陛下了一道谕令,让蛇神谷助梧桐城全力阻拦大帅,如今家父率领七万大军,正在梧桐城。” “那你还敢来?”苏伏淡然地说,“是胆子大,还是柳无义根本不把你的命放在心上。” “不敢不来!”柳常书苦笑道,“在下不过是家父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儿子,我的命没有三夏重要。” “那腾蛇族想要用什么来换取柳三夏?”苏伏原本想轰走了事,柳无义既然如此着紧柳三夏,必可成为一个有力的掣肘。 “非也!”柳常书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家父包括在下欲请大帅收容三夏在军中,哪怕做个冲锋陷阵的兵卒也可。”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惟有柳三夏黯然地垂下螓首,眼眶不知为何红了起来。 未待苏伏反应,柳常书便叹了口气道:“其实舍妹自族中逃出来后,想的是为当今陛下,也就是我们的叔父立个大功,才会去风豹族骗取百鬼子婴。只要立了大功,舍妹便可向叔父求请一道脱离腾蛇族的谕令。” “脱离腾蛇族,却是为何?”苏伏微微讶然,这腾蛇族的姑娘行事可真教人费解啊。 “那样,就不用与家父生孩子了……”柳常书苦笑一声,说出了一句五雷轰顶似的惊言。 整个大厅万籁俱寂,沉默许久,偏厅传来小声的啜泣。 苏伏望了望手忙脚乱安慰柳三夏的龙吟瑶等人,终于明白他们为何如此的异常了。 “唉!”柳常书又叹了口气道:“让大帅见笑了,此乃我们妖族无法变更的陋习,先祖认为惟有血脉纯净者方可步入极境,故长久以来,一族族主若生出女儿,便须与其生出一个孩子,保证血脉纯净的同时,兴许还能诞生一个妖帅极境的大妖,此乃妖族无法摆脱的宿命。” “家父对此颇有微词,却无法违背祖训,故自小将舍妹当成掌上明珠,想借此做出补偿。” 柳常书摇了摇头,继言:“可是无论如何补偿,家父仍觉亏欠,眼见年纪渐长,待到成年礼一过,便须履行义务。家父实在不忍伤害舍妹,于是将真相告知,并不干涉她逃走。” 也不知苦笑叹气了多少回,说到这里仍是苦笑:“我们都希望她能逃出莒州,在他州重新开始,不想她打的却是别的主意。唉,只能说是天意弄妖,现今族中宿老已然知晓舍妹下落,若是脱离大帅保护,只怕不用多久就会被抓回去,届时便是家父也无能为力了。” 苏伏心里真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这小姑娘远走高飞不好么,埋伏了赵云,现在还要反过来保护她的“贞节”? 不过他虽修道日久,然而世间伦理道德观念却是根深蒂固,父女怎能乱了伦常,眼不见便罢,却绝不可在他眼前发生。 他沉吟许久,若是不答应,只怕瞳瞳等人也不会答应啊。想到这里,不由望向偏厅,果然都有哀求的眼神投过来。却让他心头颇恼,难道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么?居然最后一个知道真相。 “令尊欲如何交易?”苏伏问道。 柳常书微微笑道:“分二个阶段,其一,便是在下方才说的,大帅须收容保护舍妹。我们腾蛇族则答应大帅,在您攻下梧桐城后,绝不再行阻路。” 苏伏听出话中有话,皱眉道:“也就是说,包括已在梧桐城的七万大军?” “正是!”柳常书肯定道:“相信以大帅本事,这不是难题。而只要您证明有能力保护舍妹,那么之后大帅攻伐妖神宫,蛇神谷必不会干涉。” “闻说贵族柳山公可是极境妖帅,只怕令尊说了也不算罢!”苏伏淡淡说道,“便是令尊能做主,你等如何保证此言不虚?本帅何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来付出一些可能的牺牲?” “家父说大帅一定不信,不过在下身份稍有些特殊,乃是腾蛇族主下任继承者。”柳常书拱手道:“家父令在下留在大帅身边,鞍前马后也好,阶下囚徒也罢,若腾蛇有一句不实之言,任凭大帅处置。” ps:非常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惊涛骇浪,幽火传讯(下) 彩幻迷情烟带着乔正“砰砰”的激动不已的心跳声自那窟窿钻了进去,想着那横呈的玉体,他不由“咕哝”地咽了口口水。 便在此时,卧房里突地传来一道娇声冷哼,未及二人反应,一道“呜拉”的飓风应声而起,非但是整扇木门,便连方才渗入的迷情烟也一道反撞回来,撞在二人身上顿时一阵“噼里啪啦”乱响。 乔正吓得是亡魂皆冒,身形一动不敢动,捧着药包的手高高抬起,生怕不小心洒落下来。 “少爷,烟烟烟……”打火的随从机灵地退了两步,随后便见倒涌回来的烟,全都像似冤魂般缠绕在他的身上,并不断地被他吸入鼻中而不自知,不由惊恐地指着他道。 乔正这才反应过来,只觉一股沸腾的火热从周身各个角落蔓延,齐齐涌向小腹,神智顿然有些晕沉。眼前一花,突见一个曼妙身影婀娜多姿地从卧房内踱步出来,一面走还一面娇笑着:“乔公子是否觉得浑身发热?” “桑榆大人……全都是误会……”两个随从对视一眼,默契地想到一不做二不休,惟有灭口方能保住少爷性命。 “乔公子,解药不正在你手里么,吞服了它就会恢复如常。”桑榆笑靥如花,停在了月华映照出的,门沿的剪影上。 “不,不要啊……”正要动手的两个随从脸色顿时煞白,未及他们阻止,乔正已然深信不疑地将整包迷情药粉一齐倒入口中,嚼也不嚼便咽入肚中,旋即便是一连串的干咳,更觉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烧,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犹如风中烛火般摇摇欲坠。 两个随从一人一边抓着他的胳膊连连后退,到庭院时,乔正却忽然大吼一声,整张脸都像似烙铁一般的通红,眼睛更是如同充血,猛然挣开他们,便扑向了桑榆。 “少爷,我是乔心啊,桑榆殿下在您后面呢。” 乔正扑到一半,眼前曼妙人儿突地一变,居然变成了乔心的模样,当即回身,果然望见“两个”搔首弄姿的桑榆,纷纷摆出无比诱人的姿势,残存的理智终于熄灭,复又大吼一声扑了回去。 “少爷,是我们啊,少爷,千万别中了她的计啊!” 两个随从见乔正像要吞人似的扑过来,根本没有理智可言,那真教一个毛骨悚然。心里一个慌乱,居然齐齐退了数步,一个不慎绊倒在地,旋即对视一眼,又同时高叫一声:“我的娘啊!” 爬起身来拔腿就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 “这下死定了,少爷吞了如此多迷情药,便是释放了药力,只怕也难逃精气耗尽而死的下场!”乔心玩命似地狂奔,又不敢飞空,生怕被巡逻的守卫注意到,那处境更是堪忧。这里可是金乌府,而不是他们的城主府。 “不……不如逃走……”乔律颤声道。 “能逃……逃哪里去?” “紫军不是要攻梧桐城么,去投奔苏大帅,你我好歹也是个妖帅,还是翼族,必可得到重用,好过在这里给一个混账公子做护卫!” “哼,竟敢潜入金乌府,你们好大的胆子,给我拿下!” 乔心大喜,正要应下,却在此时,前方拐角的墙洞内“哗哗哗”涌出来一排兵,杀气腾腾地围涌上来。 “住手!”乔律大惊,急忙摘了面罩,慌乱地道:“李队长切莫动手,我是乔律啊。” 巡逻队首领微微抬手,当即有妖兵抬火把照了照两人,果见两张熟悉的面孔,当即冷冷道:“好啊,居然是你们两个,深夜潜入金乌必有歹意,给我拿下!” 乔心迅疾地扫了四周一眼,灵机一动道:“李队长且慢,我……我们家少爷疯了,闻说老爷在军机阁议事,特来……” “一派胡言!”李队长喝罢,乔心后边的墙洞便“嗷嗷呜呜”地闯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人,看那模样可不正是乔正么。 借着火光看清来人面貌后,李队长大吃一惊,急忙道:“乔少爷,您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 “少爷疯了,李队长快拿下他!”深知个中内情的乔心、乔律尖叫一声,慌忙地躲到了巡逻队后面去了。 “拿下!”李队长从二妖表现中识别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妖兵们一拥而上,初时还拿不住他,只得将其按倒在地,十数个妖兵叠罗汉似的将其按在地上,兀自挣扎不休,还发出凶狠的鹰啼。 李队长“惊魂未定”地望着乔正,只见他面皮愈来愈红,看着不像发疯,倒像发情,只是这也太过了。 “李队长,发生何事了?”便在此时,一道曼妙身影像似由月华形成地从天而降,娇声软语落在众人耳畔,只觉说不出的舒服。 两个随从却是惊叫一声,旋即意识到什么,当即住了口。 “桑榆大人,您怎么来了?”李队长转向来人,恭敬地施礼道,“乔家小公子突然间疯了,不知为何冲撞到了军机阁里来。” 桑榆瞥了一眼灯火全熄的军机阁,淡淡道:“乔帅不是在军机阁议事么,还不快让他出来?” 见李队长面显为难,她冰冷冷地道:“乔小公子可是乔帅独子,他若有个闪失,你等担当得起?” “不……”李队长望了一眼狂暴的乔正,苦笑道:“非小人不愿,而是乔帅出征了,一时哪里回得来。” “出征?怎么回事?”桑榆心头微微一个咯噔。 李队长摇摇头,断然道:“桑榆大人对不住,此乃军机秘要,恕小人无可奉告!” 桑榆娇媚地一笑,烟波流转,迷离地道:“李队长忘记了么,人家可是自己人呀。” “哦……对,自己人……”李队长双眸有些混沌,顺着她的话便说了下去:“早间闻知星云陷落,大帅着我等加强巡逻,午时左右便自密道出了城,准备夜袭星云!” “两城相距多远?”桑榆心头微微一紧。 “只怕快到了……” 桑榆懊恼地险些跺脚,不由恨恨地望了一眼乔正,心说为何做贼偏要在晚间,那些老狐狸真是一刻不能疏忽。 “李队长,其实乔小公子并非是疯了,而是不小心吞下了本来用来对付奴家的迷情药粉。”她说着美眸突地闪烁五彩缤纷的光芒,月华被一股蓝幽幽的气场推挤开来。 乔心、乔律本来心中发寒的,突然只觉一股巨大的负疚感从心底滋生,不由扑通一声跪倒下来道:“桑榆大人,我们两个混账东西对不起您啊……” 接着在李队长瞠目结舌中,,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乔正诸般罪行。 末了桑榆娇滴滴地道:“李队长您都听见了么,看在乔帅的面上,奴家可以不追究乔小公子,把他打入大牢清醒清醒。” 说着便转身要离去,突地似想起什么,复又回身望了两个随从一眼:“哦对了,就把他的两个随从一起关着罢!” 李队长恭敬地应下,同情地望了一眼仍自呆呆傻傻的乔心、乔律,随后喝道:“把他们押下去!” …… 一路风驰电掣,紧赶慢赶,终于在星云城五里外的一片山林中赶上了梧桐城的大军。桑榆隐在一处高地,小心翼翼地收敛全部气息,仔细地观察着梧桐军的分布。 似乎已是部署的最后阶段,各军都已然就位不动。那、那、那庞大的身躯是腾蛇?对了我怎么给忘了,腾蛇可是天生的攻城锤啊!他们强而有力的脑袋比巨锤还要管用,并且刀枪不入…… 还有,梧桐城的四万飞翼军怎么不见踪影?抬头凝望夜空,莫非隐在暗中?又回身望了望灯火通明的星云城,墙楼与瞭望塔上的妖兵都在很放松地交谈着,不由一阵暗恼,敌军都摸到身边了,居然还是一副如此松懈的模样,斥候都死哪里去了? 她当然不知道,监视梧桐城的斥候早被古山川埋伏杀死。 “我不能如此冲过去示警,一旦暴露意图,柳暮言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暗暗想着,忽地抬螓望了望,取了一枚传讯飞剑出来,却又气沮地摇摇螓,也不能引起古山川的注意,传讯飞剑的动静虽然细微,却瞒不过他。 便在此时,妖识中感应到一列弓兵往自己藏身地而来,显然是要利用这处高地进行抛射,她眉头微蹙,银牙微咬,身形当即隐去,潜到了数百丈外的密林中。 妖识展开,顺遂寻到一处洞穴,随手布了个禁制,便即入到洞内盘膝落座。宁心定神片刻,骈起食中二指,轻轻咬破,鲜血顿然渗出,轻点虚空。 “心头血引,玄冥幽火!”她脸上的血色霎时被抽得一干二净,变得一片惨白。 …… “家父说大帅一定不信,不过在下身份稍有些特殊,乃是腾蛇族主继承者。”柳常书拱手道:“家父令在下留在大帅身边,鞍前马后也好,阶下囚徒也罢,若腾蛇有一句不实之言,在下任凭处置。” 苏伏神情淡漠,不置可否道:“第二阶段又是如何?” 柳常书笑了笑,正要开口,却见苏伏的胸口突地渗出一道森白的幽火,众皆大惊。 “敌军……在城外……你这笨蛋……”幽火居然响起了人声,旋即是“哇哇”的两声吐血,幽火顿时灭去。 苏伏淡淡扫了一眼柳常书:“好手段!” ps:花开二朵,各表一支。并不适合现在的倒叙写法,为了不让大家郁闷,场景的切换不会像以前那样不经考虑与随意。其实玄衍写到这里,白衣一直在学习,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进步,但风格一直在调整变化。我自信总有一天能写出不小白,又能让大家看得舒爽的作品,这不是承诺,这是目标,希望大家能一直支持我~~~ 第一千零七十章:金乌展翅,意业修罗(上) 幽火的声音无疑令人震惊,柳常书眉头微皱:“在下对此毫不知情。” 苏伏的灵识早已悄无声息地展开,方圆三十多里的范围,内围五里纤毫毕现,中围二十里略显模糊,外围十里基本只能感应到各种各样的气息。 譬如动物的气机,植属的气机。 仅此已足够,他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起身道:“武岩,把二位贵客带下去休息!燕琳,烦请你与绣衣姑娘一起好好招待。” 说是休息,自然是关押,招待自然是看管。不过他知晓此事与柳常书无关,只是恰逢其会罢了,他来与不来都一样,古山川也用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方式来回敬他。 喜儿微微点螓,当即让燕琳与余绣衣跟随武岩而去。 这时谁也不敢再求情,纷纷来到城楼上,眺望四野,并无半点声音。可正是没有半点声音,才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 星云城不算很大,大概只有梧桐城一半大小。城墙也不高,大约只有三丈左右,四面城门更不算厚实,否则如何能让古师梁轻易攻下,只能算得上一个小县城的规模,有许多处破损还未修复。 脚下乃是东门,正对着那片密林。苏伏扫了一眼众人,除武岩以外,主要将领都在,霓裳也在伤势尽复后赶了上来,便低声道:“师姐守着北门,瞳瞳、小白、夜流苏辅助,一切小心。” 龙吟瑶与夜流苏对视一眼,虽然不对付,此时也不敢闹别扭,当即携着两个小姑娘去往北门。 “夜阁主、霓裳总管、土吽王守住南门。” 霓裳蹙眉道:“这大个子如此迷糊,哪里能守门,还是让他留在这里罢!” 土吽王这一听,顿时不服气道:“谁说不能,俺要是认真起来,也不一定比你差。” “走!”夜神月简短地打断二人,说罢便即化光而去。 苏伏沉吟片刻,向喜儿与七罪传音道:“为防万一,两位火速赶往洛江,若我是古山川,必会趁机遣飞翼军奇袭洛江。” 喜儿二话不说,领着七罪便即化光直奔洛江。就在苏伏暗中部署时,各部弓兵,枪兵,早已动了开来,潜伏着身形各自抵达指点方位。有着玄灵引,直接便可将各种部署传达到各部将领的耳中,实在是非常的便利。 “古城主……”苏伏还待再说,耳畔疏地传来“嗖嗖嗖”的破空音,只见漫天燃烧的箭矢如瓢泼大雨般落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万马奔腾的声音,洪流似的喊杀声,还有巨型怪物发出的嘶吼,显然便是返归祖脉的腾蛇。 “青衣、严世光、神机留下,其余统领以上官将全往西门去,一切听从古城主的命令!”苏伏看也不看便挥出漫天剑气,普通箭矢根本无法与剑气抗衡。 古师梁语速快急地道:“大帅,星云城守备力量如此强大,敌军一定不敢死战,故必有他图!”语罢便领着余下将领去往西城门。 好在西城门处在后方,不像前方那样有密林与山脉阻隔,敌军想绕过视线平坦的平原实在不容易,故西城门并无敌踪。 古师梁之念与苏伏不谋而合,想要提升势气,最容易的方式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若能一夜攻下洛江,非但可以扬眉吐气,更可携胜者之势,两面夹击星云。 不过古山川的手段应当不止如此,苏伏不信他只有如此简单的意图。 一面不时挥出剑气,将源源不绝的箭矢斩落,并指挥城墙上的妖兵还击,在他的掩护下,敌军的箭雨并没有起到压制的作用。 密林中首先冲出来的是盾甲兵,这一切都在苏伏的灵识照见中,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两只庞然大物迅疾地窜出来,烟尘漫天,掩映着它们的身形,快速地冲到了城下。 “青衣,这里交给你了。”苏伏淡淡说罢,便领着严世光与余神机一跃而下。 其中一只腾蛇突然一展双翅,身形纵起的同时,血盆大口猛地张开,“哇”地喷吐出一口绿油油的毒液。 苏伏随手一剑斩去,将毒液从中分开,“哗哗”地落在敌军必经之路上,“呲呲”地翻滚腐蚀着大地,顿时将那些盾甲兵给吓得不敢前行,只能掩护着身后的弓兵不住地射箭。 “你就是苏伏?”其中一只腾蛇冰冷一笑,“交出柳三夏,饶你不死!” 余神机双手结印,身形突地闪没,再出现时已来到纵起的腾蛇头顶上,双手握着一柄刻画满符文的短剑,猛地矮身刺下,“嗤”地一声闷响,连苏伏的飞剑都无法砍破的碧玉蛇鳞居然被这柄短剑破开了防御,虽然只有小小的一个伤口,却令身下腾蛇暴怒。 蛇尾宛如钢鞭,“啪”地一声将余神机给抽飞出去。其身形轰然撞在城墙上,却“砰”地一声化为了漫天的符文消散。 严世光则如天神降世,狞笑着落在盾甲兵中间,手中一柄铁浆舞动如风,厚实的玄铁盾竟抵挡不住其一击之威,很快就让军阵陷入紊乱。 尚处地面的腾蛇巨尾一摆,身形便突进十数丈,布满碧玉鳞片的蛇首重重地撞在城门上,却猛然遭受一股沛然之力反弹,其庞大的身躯居然被弹了回来。 其橙黄双瞳怒瞪城门,只见其上一重重的符文闪动,像似湖水泛起涟漪,却很快就静止不动。 苏伏一面凝神关注其余三道城门,只见南北二门局势亦差不离,不过都只有一只腾蛇攻城,龙吟瑶等人可以轻松挡下。 曼珠沙华一声清鸣,剑意一转,抖落一道剑光,将扑咬而来的腾蛇击落,他并不急于杀死对方,未见金乌,怎敢大意。再说还有个柳无义,身为腾蛇族族主,必然不是好相与的。 想想应囚一族便可知晓,黄小花相较柳无义等老一辈族主而言,尚属稚嫩。然而十年前她就已能击败渡劫宗师,亦即师洛水,那个直到今日他都没有把握力压的女人。 “小心!”便在此时,苏伏突地向严世光喝道,眼睛却望向密林深处,果见一道火光激射而出,伴随着一声金乌啼鸣,重重地击在严世光匆匆架起的铁浆,发出“铛”地一声巨响,严世光闷哼一声,身形急遽退后。 金乌显出身形,复发啼鸣,不料头顶突然落下来一道金光,重重地砸在脑袋上,一时竟令他头晕目眩,旋即便觉金乌之体被个比他小了数倍的人扛了起来,在空中“呼呼”地甩了两圈,狠狠地甩飞出去,“咔咔咔咔”地撞毁了一大片密林。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金乌展翅,意业修罗(中) “老武好样的!”严世光望着前方金甲神将一般的武岩,胸中大是畅快,铁浆一摆一荡,重重地击飞一个欲偷袭的妖兵,一声惨叫,其身玄铁重甲居然龟裂开来,“嘭嘭”地撞倒了一大排的弓兵,箭阵顿时出现了一道裂缝。 “滚开!”金乌的三只烈焰之足在地上扒拉出三道长长的浅沟,昂首间金喙迸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两丈长的双翅一展,狂放的火光四处溅射开来,其身形“砰”地一声轻响,便在半空划出一道笔直的带着焦臭的火流星,目标赫然是武岩。 而武岩早在甩飞对方后,双手便交互结印,老树根似的手指极为灵活地变幻着,双目斗然大亮,正是与报身通齐名的天眼通,早在武岩重新启用报身通时,苏伏便将此传授给了他。 恰在此时破空音钻入耳膜,他冷笑一声,身上金光如水流般漾荡流转,右脚后退一步,猛地侧身扎了个马步,双手高抬,做个霸王举鼎的动作。几乎瞬时,双掌似撞上一面铜墙铁壁,金光流漾间,突地爆出一蓬烁烁的金星。 却见铜墙铁壁显出形体,正是那金乌,武岩的双掌托于金乌喙下与颈处,流炎与金光“呲呲呲”地激烈交锋。 “与我死来!”一声狂吼,本已将将丈高的身形又生生拔高两尺,外衫瞬时四分五裂,肌体蜿蜒虬结,如磐石鼓胀,宛若即将爆裂一般。 随着狂吼声,那金乌惊慌地发现己身居然无法动弹,旋即一阵天旋地转,顿时以头抢地,轰然撞在地上,这一下可将他摔得极惨,身上流炎居然黯淡下来,金乌之体像似受了麻痹,竟无法动弹分毫。 在一波波的晕眩侵袭中,他发出高亢的啼鸣,试图拔除这晕眩,同时双目勉强抬起,却见明月居然也暗了下来,只是双目却仍然被一道金光照亮,他的对手不知何时高高跃起,庞大的身形将明月完全遮蔽,随后放大、放大、再放大,狂猛的气爆声方才响在耳畔,一股钻心的剧痛顿如万马奔腾般涌入脑颅。 轰然一声巨响,大地“隆隆”地震动两下,数里外的林木跟着“簌簌”地震颤两下。诡异的是,如此重击,却不曾溅起一粒尘灰,甚至连原本在空气中荡漾的灰尘也消散一空,武岩缓缓收回拳头,双目若有电芒,扫了一眼四周。 所有妖兵包括严世光在内都不由震在当场,只见他的身下出现了一个深数丈,宽十数丈的巨坑,他的脚下躺着一个五十来年纪的中年男子,眼瞳上翻,嘴巴大张,显是早已失去了意识。 严世光心绪复杂地望着这一幕,自飞角山一役,武岩重拾报身通,之后实力便连番狂涨,鹿山府一役,其身受重伤濒死,更是彻底激发潜能,此前他还不惧,如今单单望着他,便有心惊肉跳之感。 那身上的金光浓烈如醇酒,虽然没有返归祖脉,亦即应龙的迹象,实力却直逼妖帅上境,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只不过其天赋神通“金玉璧”仍未觉醒,这大概是严世光惟一觉得可以庆幸的事了。 报身通不止给了他铁壁般的防御,更是令他脱胎换骨,体内的血脉似乎正在进一步的觉醒,不过与应龙却是相去甚远。 苏伏在城下看得清明,不由目露赞赏。在众多的妖将里,他最看好的其实是武岩,他早就看出来武岩的资质极上等。之所以一直不曾展露出来,却是心障作祟。因报身通的缘故被族中赶出来之后,他一直怨恨报身通带给他的厄运,始终不愿展露,更别提修行。再好的资质若是不努力修行,也只是镜中月、水中花。 紫城初建到如今整整十年,他从中获得了一种归属感,把紫城的荣誉当成己身的荣誉,把紫城的存亡当成了己身的存亡,于是心障尽去,实力突飞猛进。 …… 武岩知道金乌一次杀不死,他也不屑对晕迷的敌人出手,在恢复人身的三足乌身上涌现麦黄烈焰时,一把将其拎起,随意地一掷,那男子顿如破麻布似的在虚空抛出了一道焰弧,“咚咚”地落在城墙上的青衣身后数丈处。 青衣看也不看他,纤纤玉指上下翻飞如蝶,顿有一道灵光往后激射,绳索一样将那男子捆粽子似的从头捆到脚。 金乌火元很快就将其伤势尽复,那三足乌不由剧烈地挣扎着,身上迸发火炎,把那绳子挣得“蹦蹦”作响。 这时护着城门的符文突地沿着城墙游动,很快就游到了那金乌旁,却形成了一个着道袍束道冠的仙风道骨的道人,可不正是余神机么。 他微微一笑,骈起食中二指轻点虚空,像似勾抹了一道月华灵光,在指端亮起的同时,飞快地书写了一个“禁”字,伴有低吟:“天宝宫灵星君听令,缚神律锁,敕成!” 令咒方落,剑指疾刺,“禁”字脱离而出,犹如一张符纸般贴在了金乌的天灵之上,顿时将其妖气锁闭,复又挣扎二下,便如死尸般一动不动了。 其时城门下腾蛇见机不可失,背后双翅“唰”地展开,同时巨尾也跟着重击地面,借二方合力,其庞大的身形顿如投石机投出的石弹般,斜向城门上那刻画着“星云城”三字的城墙激射而去,如此重击便是铁壁也无法阻挡,而在其后,正是未曾防备的青衣与余神机。 剑鸣清吟,如采荷女婉转浅唱,剑意二转,曼珠沙华迎空而斩,迸发璀璨剑光,“叮呤当啷”一阵乱响,不知几百上千道剑光击在那腾蛇的身上,虽然剑光无法破开碧玉蛇鳞,却痛得他“嘶嘶”乱叫,激射的身形在半空受到无形立场一滞,复又落下城楼。 当然,以其身形,都快与城墙比高,落地方初,剧痛引起的暴怒便令他猛甩蛇头,与另一边同时也甩头重击的腾蛇一起,试图将苏伏夹击成粉。 苏伏忽然对着那被击落的腾蛇一笑:“柳无义,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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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古师梁根本不买账,牙突暗恨不已,便想着拉几个同盟,便即向着花音、花岩大声地囔囔:“医仙堂的二位,您们可要出来主持公道啊,再耽搁下去,只怕星云城就不保啦!” “闭嘴!”花音冷冷盯了他一眼。 她虽然不喜欢古师梁,却更讨厌牙突,不过终究是军机大事,她犹豫了片刻,道:“先生……” 不想古师梁却忽然笑着向着她与花岩微微施礼道:“当不起二位尊称,若然不嫌,可称一声师梁。” 花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对方年纪都快赶上她祖父的祖父的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本来还因敌对的那种恶感顿时消去不少,她想了想道:“古城主,我们真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么?” “花音小姐,以我对古山川了解,城外必有埋伏。”古师梁淡淡笑道,“不能将凡间的攻城战套入此战,若由我来领军,破城不是关键。” 牙突满脸不屑地道:“哼,那什么才是关键?” “住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花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认清你自己的身份,记住你并不在紫城的军政体系内,只勉强算得上居民罢了,不要逾越本分!” “呵呵,这位道友唤作牙突是么,你似乎有不同见解啊。”不曾想古师梁却笑意盈盈道,“古某有个提议,不知你意下如何。” 被花音好一顿训斥,牙突心头又是暗恨,只是对上花岩那冷冰冰的双眸,还是不敢造次,闻此冷笑一声道:“说来听听。” “既你不信城外有埋伏,不如领五百军出击。”古师梁笑得有些灿烂,似乎笃定了牙突不敢一样。 牙突并不愚蠢,相反他还有些小聪明,却不受激将,冷笑道:“如花音小姐所说,我不过是区区一介凡民,保护我才是你们的责任,难道古城主想要利用凡民的性命来测探有无埋伏?” 古师梁摇头笑道:“你如此一说,古某倒是为难极了。说有埋伏你不信,又胆怯不敢出击。” 牙突气愤道:“谁说我不敢?只是五百兵有何用?” “大帅将众弟兄交给古某,古某便要对他们性命负责,怎能轻易涉险?五百已是极限,况且说不定敌军会以为我们故布迷阵而懒得攻击呢,反正才五百骑兵。”古师梁耸耸肩道。 “五百骑兵?”牙突心里一动,对方说的也正是他心里所想。若是五百骑兵,一旦在这旷广平原冲锋起来,除非有一万以上的步卒,否则绝难阻止。退一万步说,果然有伏军隐在暗处,并且可以轻易杀死五百骑兵,但正如古师梁所说,敌军不定会对这块小肉感兴趣,兴许会放过他们而钓更肥美的大鱼。 古师梁莫名笑着道:“若是你能证明城外没有伏兵,古某从洛江城带来的三万军从此归属于你,并向大帅提请,封你为军帅。” 牙突心脏顿时不争气地“咚咚”跳了起来,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在武岩的手下谁知要多久以后才能混出头? “好!那就说定了!”考虑良久,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古师梁二话不说调了五百骑予他,城门开启,夜色下,五百骑绝尘而去。 “城外真有伏兵?那他们岂不是白白送死?”花音已然开始有些相信古师梁。 岂料古师梁哂笑一声道:“其实古某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伏兵在不在城外,当然要试探过才知晓。” “啊!那要是没有埋伏呢?”花音吃惊地望向他,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 古师梁笑眯眯地道:“古某新近加入紫城,虽说稍立寸功,可大帅也未曾封赏,严格说起来仍是一介兵卒。原部属也都属于大帅,并非古某私有,怎么能够无法拿来送人呢?更别提军帅一事,若古某能左右大帅,早就先给自己封一个军帅了。” 花音听罢,不由瞪大了美眸,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轰!” 便在此时,东城门处骤然传来一声急遽又狂暴的巨响,剑意的锋芒与澎湃的妖力碰撞的余波远远地传了过来。 ps:感谢书友5935079、书友15755787的打赏,您的持之以恒就是我的动力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城巷之战,金乌神将(上) “轰!” 东城门,两颗硕大无朋的脑袋分别撞上了苏伏的双手剑指。左侧腾蛇在道理剑意下猛烈地弹飞开去,然而他的惨嚎与撞地声,却被右侧爆发出来的巨响给完全掩盖。 月白色的剑意在苏伏的右手剑指上凝成了一个锋矢状,与那腾蛇身上涌出来的澎湃如海潮般的妖力剧烈地碰撞着,引发狂暴的涡旋气流,修为不高的妖兵纷纷被涡旋带动,慌乱中各各死命抱住硬物苦苦支撑。 一时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黑尘暴取代了浓浓的夜色,将月华也粗暴地阻挡在外。但未持续多久,黑尘暴倏然缓止下来,内中“嗖嗖”地腾起两道身影。 腾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人,正如苏伏所说,他是柳无义。 他的面貌与柳暮言有三分相似,不过他的年纪显大得多,看着好似四十来年纪的中年人。相比起柳真嵩的大耳垂与方脸双瞳与柳常书的俊逸,柳无义长得倒算是其貌不扬,只是他嘴角挂着莫名笑意,可以觉出从容自若、游刃有余的味道。 苏伏如今也并非一无所知了,柳真嵩那双瞳乃是变异而来,拥有特殊的本命神通,但也只能欺负欺负修为比他弱的对手,在腾蛇一族中虽然稀有,并无实际意义。 残余的黑尘暴散碎开来,将两人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双方都是首次见面,柳无义莫名笑着,不住地上下打量着苏伏,品评似的连连点头:“嗯,还不错。” 见苏伏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他微微一笑道:“剑君可见到犬子了。” “正在舍下做客。”苏伏面无表情道。 “呵呵,想必他都把话给剑君说了,不知剑君做何考虑。”柳无义摸了摸下巴,这才意识到空空如也,便又收回手去,笑着道,“小女虽然调皮了一些,烧了我的胡子,也是太过激动所致,往常还算是乖巧懂事,常常给我泡茶喝……咳……”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回忆,轻咳一声,掩饰道:“此事于剑君毫无损失,待你坐上妖皇宝座,三妻四妾不过寻常罢了,小女如今年纪尚小,待其长开,必不会差于常书。他们两个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这也是我派常书来见你的缘故。” 初时话语苏伏还算听得明白,可随着对方愈说,他反倒愈是迷糊,脸色不由渐渐古怪起来。 柳无义却会错了意,摆手道:“不要慌忙拒绝,小女虽为我掌上明珠,可也有自知之明,无法与东海龙宫公主相较,故小女不求封后,有个侧妃便足矣。” 苏伏脑子微微一转,联系到柳常书说的“两个阶段”,顿时恍然大悟,柳无义这是在推销自己的女儿啊。 “他只来得及说第一个,古山川便领着你们来了。”灵识中,各方防守还算稳定,便一面搜寻古山川的踪迹,一面淡淡道,“况且,柳族主与三足乌可是同盟,公然谈起‘交易’合适么。” 柳无义先是大笑一声:“交易归交易,打仗归打仗,若剑君败亡在此,自是甚也休提。反之,也不能怨我不用力。” 随后却是冷笑:“若古兄连这点都信不过我,我看这同盟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柳某胸怀坦荡,自然不惧他人怀疑。况且,剑君若是连我们都打不过,我看也没有必要去妖神宫自取其辱,不如趁早回剑斋去罢!” 说着,不待苏伏开口,他又继言:“也罢,常书没有说话的话,我来说便是。这第二个交易,只要剑君答应了娶我女儿,腾蛇族将全力助剑君打下妖神宫!” 此言真可谓石破天惊,离得近的东城门下众将领纷纷惊愕地抬首来望,如今整个莒州最强大的部族乃是腾蛇,而代理妖皇更是出身腾蛇,同为一个部族,还是亲兄弟,有什么理由同室操戈? 苏伏更是大吃一惊,道:“我记得柳暮言可是族主亲弟弟,怎么……” “我那弟弟,呵呵……”柳无义露出了一个不知是嘲讽还是无奈的笑容,“还记得你的第一个手下败将柳宗元么,他也是我的弟弟。死在你手里,表面上看,我是应该替他报仇,可他怨恨我占着族主位置不放,暗中与柳暮言来往甚密,甘愿成为他的狗腿子,便是想借此夺取族主之位……”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似乎不愿多说,柳无义淡淡道,“我有很多兄弟,也有很多儿子,但女儿却只有一个。我无法违背祖训,要保护她,自然要给她找一个足够强大的倚靠,若成为皇妃,便是山公也无法再逼迫于我,你明白了么?”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苏伏听明白了,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是害怕对方另有图谋,柳三夏还是个孩子,更重要的是,他与她毫无感情,若只是为了寻求腾蛇族的支持便娶她,那就不是他了。 柳无义神情微微冰寒,说了那么多,这小子居然还不知好歹,然而不等他发作,耳畔便响起剑鸣。 剑意三转,苏伏轻轻弹响曼珠沙华,伴随着悦耳的剑鸣,他的话也一同传遍全城:“虽不能答应你,不过只要某在一日,谁也不能带走柳三夏!” 星云城寂静一瞬,紧接着便爆发出无匹惊人的声浪,竟是士气大增。北城门,龙吟瑶将一尾腾蛇击飞后,与苏瞳相视一笑。 柳无义冷冷一笑:“那我就杀了你!” 话音未落,曼珠沙华已然当头斩落,萦绕剑意的剑身却似斩在了泥沼之中,只见柳无义的手掌间有一团黑旋风,正是腾蛇族本命神通“巽风”,他的修为高了柳宗元不止一筹,单掌间这点,星云城上空便狂风大作,蔽日的黑天更是彻底失去了光源,“乒”的一声弹开了飞剑,同时虚空“嗡嗡嗡”的涌现数百上千道陀螺似的黑巽风,铺天盖地的与被弹回去的飞剑一起扑向苏伏。 苏伏脚下“叮咚”一声轻响,映月湖倏然显现,明月瞬时吞噬了黑暗,若隐若现的玉楼轻微的摇摆着。 方才位于城门下方,之所以不让剑域显现,是因剑域尚无识别敌我之能,亦即掌控力不足。 他不徐不疾地握住弹回来的飞剑,手腕一抖,剑锋在月华下反射着炽亮的月白光芒,旋即便是一大片如尘般的剑气自剑尖倾洒而出,首当其冲的数百黑巽风瞬时“呜呜”着化为乌有。 而其后的黑巽风仍然呼啸着扑过来,苏伏却不躲,灵识倏然收缩,在一瞬间将那些巽风的构造、威能、轨迹等全然了熟于心,手臂微一用力,剑尖“叮”的一声刺中了一道黑巽风,随后轻描淡写、闲庭信步地穿梭在巽风群中,飞剑随意地横、点、刺、削、格、撩、抹,只见得快如闪电般的飞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月白剑弧,交织而成的不规则线条,像似一朵盛开的月白剑花般绚烂美丽。 就在所有的黑巽风全然化为灰烬时,虚空猛烈地发出恐怖的撕裂声,伴随着“呜呜呜”的凄厉鸣啸,便见柳无义推着一道尖锥似的黑巽风,倏然撕开剑花,直刺苏伏脑颅。 变招已不及,苏伏全身放松地向后仰倒,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刺,那不住旋转的巽风锥尖便擦着他的鼻尖而过,散逸出来的点点锐芒,刺得他满面生痛。遂借力顺势一翻,飞剑凶猛地向上撩去。 剑意微吐,剑尖甫撞上那道巽风,便觉虎口一个剧烈的震颤,飞剑险些被那强大的扭力给卷飞。同为腾蛇,柳宗元的巽风与柳无义的比较起来,就好像小孩与大人般,在这一击中便有了强烈的对比。 用尽全力方才抵受住,当然柳无义也不好受,飞剑上的剑意可不买巽风的账,霎时就透过去,霸道地侵入他体内。 “唔!” 闷哼一声,柳无义脸色微微一白,嘴角顿时淌出一丝血迹。不过他却完全没有退却之意,反而冷笑一声,右手掌猛然攥紧,与飞剑激烈争锋僵持的巽风诡异的像蜡油般包裹住曼珠沙华的剑身,而剑意居然不起丝毫作用。 苏伏眉头微蹙,发觉有一股难以抵抗的粘力死死缠住了飞剑,运起全身力气都无法抽回。 “你们剑修向来与飞剑共进退,我倒要看看你撒不撒手!”柳无义发出恶意的冷笑,左手掌提起的瞬间,顿时发出凄厉的鸣啸,便见又一道巽风锥猛地刺向苏伏的胸膛。 苏伏若在此时为了保命而撒手,便会埋下剑心破损的祸患,剑修若不能执于剑,又何谈修剑? 柳无义正是看出了苏伏的根底全在剑道上,这一招厉害不在神通本身,而在于谋,难怪他拼着与剑意对抗,也不愿退却。 “难怪族主只能屈居于柳暮言之下。”苏伏讥讽似的一笑,同时左手迅疾抬起,对着那巽风尖锥屈指一弹。 “铮!” 一声宛如充斥着金戈铁马、锈味斑斑与峥嵘岁月的铁血又暴烈的剑鸣在柳无义耳畔猛然炸响,耳膜激烈鼓荡着,早已是妖帅上境巅峰的他,居然毫无反抗能力,脑颅像似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思绪一片空白。 剑意四转,无孔不入的剑气倏然间钻入巽风中,两道巽风“轰然”爆裂开来,柳无义顿时化为一道流星,凶猛地撞在东城外的敌阵当中。 数百个盾甲兵被他撞飞出去,月华映在他们凄惨而又迷惑的脸上,生生惨白数分。 苏伏轻轻地翻身落在湖上,挽了个剑花,居高临下地道:“难道没人告诉你,不要太靠近剑修么?” ps:这一章极难写,又细细雕琢许久,来迟拉。感谢砂轮机的打赏~~~~~~~~~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城巷之战,金乌神将(中) “敌袭!” 一声刺破夜空的暴喝震动了整个洛江城。正在房中静修的赵云倏然睁开眼睛,房门紧接着被推开,一个妖兵进来便单膝点地,慌乱地道:“云帅,城楼上不知哪来的飞翼军,正在攻城。” “去看看!”赵云身形倏然间一闪,便连同妖兵一起消失不见。 “嘎嘎嘎嘎……” 一来到就近城楼上,便即闻到翼妖族古怪的笑声,循声去望,夜空下却是密密麻麻不知凡几的飞翼军盘旋环绕,偶有几只迅疾俯冲,总能抓住数个妖兵,往城楼下扔去。 这城楼有七丈多高,乃是星云城两倍还多,这一摔下去,不死也要重伤,而那些重伤未死的妖兵,则有敌军“嘎嘎嘎”着下去生生将其啄死,非常的凄惨。 “都愣着干什么,弓兵,盾兵就位!把这些鸟人给本帅射下来!”赵云暴喝一声,手下各部统队方才如梦初醒,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 赵云眉头皱起,妖兵什么都好,足够强壮,耐苦耐劳,老实服从,但就是不太聪明,容易慌乱,若是没有他来发号施令,就好像木偶一般不懂得如何动弹。 “杀!”似是敌军某个将领,淡淡地发出一声没有什么杀意的口令。这倒是很正常的事,飞翼军在莒州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莒州曾有一场著名的飞翼军的扬名战,便是有一万装备极为精良的地龙骑对上了两千飞翼军,最终结果却是飞翼军胜,虽然最终他们死剩三百个,却奠定了飞翼军无上地位。 面对一座只有少量弓兵与盾兵的城池,飞翼军有足够的资本藐视。 接下来果然是一面倒的情景,哪怕赵云指挥再精妙,也无法弥补兵种上的缺陷,己方的箭矢根本就射不中这些灵活的飞翼军,他们一旦全速飞行,除了赵云以外,没有妖兵能够捕捉到轨迹。 惟一的两只战绩还是赵云亲手杀死的,他微微沉着脸,心知星云城那边肯定出事了。 “云帅,这……该如何是好?”一个统领也有些失了方寸。 “慌什么!” 赵云杀了两只之后便不再出手,只是暗暗观察着,目前见到的,约有五千飞翼军,看来都是长途奔袭,气力不算最佳。 他的镇定果然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己方虽然不断死伤,士气却坚挺着没有崩溃。 “赵军帅,我家主人很看重你,只要你向我们投诚,必然予你不输紫城的地位。”这时高空处那统领发出一声高叫。 “哦?是么。”赵云淡淡应道,忽地将目光放在了城中,脸上顿时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他一面向着身旁统领悄声嘱咐了几句,一面高声道:“你家主人莫不是古山川古大帅?” 那统领听罢眼睛一亮,当即悄悄地退下了城去。 “正是,赵军帅果然聪颖无双,若是您应下,并让他们放下武器,在下便会下令停止攻击。”敌军统领诚恳地说道。 “口说无凭,不如先请你家主人出来一见如何?”赵云高声喝问。 “赵军帅说笑了,在下乔公良,乃是梧桐城城主,难道这还不能表达我家主人的诚意么。”那统领的声音落下来,城中顿如炸锅一般响了起来。 “乔公良,你这杂毛鹰,若再不将大祭司送还,拼着灭族也要给你一个难堪!”朱喜那破锣锅似的嗓门力压群雄,犹如一支穿云箭般直透云霄。 乔公良冷笑一声:“那老东西在半路就让我杀了,不过他倒是留了一个什么秘法给我,现在给我杀了紫军,只消杀一百个,这秘法就还给你们如何?” 朱喜顿时沉默下来,紧接着河鼠族族主何良却冷笑道:“秘法乃是大祭司代代相传,根本就没有纸质记录,真以为就你一个聪明,你这杂毛鹰!”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乔公良惋惜地一笑,又向赵云道,“赵军帅考虑得如何了?” “欲要赵某效命,却遣个杂毛鹰来说项,你家主人实在不够诚意,对不住了。”赵云冷冷一笑,大手一挥,城楼上的所有妖兵纷纷窜入城中街巷。 被人左一口杂毛鹰,右一口杂毛鹰,乔公良已是气炸了:“想利用地形么,你们也不是第一个,教你们知道什么是飞翼军。——给我杀了他们!” 五千飞翼军齐齐一个俯冲,声势惊人,带起的狂风不住地肆虐着街巷、店铺、幌子、凉棚,居民们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而逃之不及的数百个弓兵霎时就被撕成碎片,肉沫洒了满地都是。血腥更是增添了飞翼军的疯狂,他们“嘎嘎嘎嘎”地狂笑着,将赵云帐下的妖兵撵遍全城,不时有惨叫响起。有些甚至猫捉老鼠似的逗弄着,故意不杀死,让他拼命地逃。 “哼,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阻挡飞翼军,今日你们都要死,不用挣扎了!”乔公良落在了城中最高的屋顶上,抱着膀子冷冷望着东奔西窜的紫军。 他残忍地笑着,心中却有些惋惜,本来洛江城应该是他的。 这时耳后冷不丁有寒芒透骨,他猛地回身,手中倏然间握了柄三叉戟,戟身精准地架住了幽暗之中刺来的长枪。 “赵军帅这一手可不够光明啊。”乔公良退了数步,笑着讥讽道:“妄图杀死主帅翻身么,让您失望了,乔某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啊!” 赵云拄枪而立,淡淡笑道:“阁下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五千飞翼军,赵某就不客气了。” 言罢其身倏然间涌出幽云似的气体,紧接着洛江城便响起了一声嘹亮的钟鸣。所有妖兵闻听,纷纷躲入就近的民居之中,接近两万的妖兵倏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飞翼军们各各对视一眼,旋即爆出如潮般的笑声。 乔公良也是大笑道:“以为躲着就可以了么?” 一个飞翼军“嘎嘎嘎”地笑罢,身体一旋,顿如利箭般洞穿那民居,然后,他就满身是血地被抛了出来。 这一幕,顿时令笑声戛然而止,那飞翼军的胸膛被利器捅出了一个血窟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你做了什么?”虽然才死了一个手下,可乔公良仍有一种遍体生寒之感,虽然荒谬,可他还是忍不住地发声质问。 赵云意味深长地道:“阁下以为呢?” ps:还有一章,待我吃完宵夜回来写,谢谢大家支持。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城巷之战,金乌神将(下) 星云城,西门。 “啊!那是?”花音指着夜空惊呼一声。 古师梁早在她出声前便抬起了头,脸上又挂了些许意味莫名的笑容:“二位守门即可。”语罢身形顿时化为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五百骑在外头晃悠两圈之后,没有遭遇埋伏,虽是严冬时节,牙突想着唾手可得的幸福,不由得满面春风,志得意满起来。他威风凛凛催着地龙骑,准备回城邀功,转过身来却见花音正满脸焦急地大声喊着什么,离得有些远,他听不清楚。 不过看她的口型似乎在说“埋伏、埋伏”,这四面八方如此空旷,哪里来的埋伏。他不由哂笑一声,想来是在催自己快些回城罢!哼哼,回去之后看她还敢不敢像方才那样如此对我说话。 走不两步,耳畔蓦地传来破空音,他先是疑惑的一怔,旋即猛然抬头一望,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只见无数的飞翼军自空俯冲落下来,目标赫然是他们。 “还不快滚回去!” 一股热浪疏地扑面而来,伴随着一声冷喝,顿时使得牙突一个机灵,慌忙地道:“回城!”总算他没有忘记五百骑。 说时迟那时快,五百骑方才开始冲锋,那黑点已化为“嘎嘎嘎嘎”的浪潮,眨眼就扑到了他们头顶上,迫使牙突没命地催动地龙骑。 其实他有着妖帅初境修为,根本不用惧怕这些飞翼军,只是对方声威实在吓坏了他,这个从小就被狮王护着长大的妖王,从来就没有单独面对过危险,所以心志异常的软弱。 不过有古师梁在,也只是有惊无险罢了。 浪潮涌到左近,火浪便紧跟着狂涌,大面积的橘红焰火“哧哧哧”的蔓延开来,数以万计的飞翼军生生停在了半空,其中数只没能停住,霎时便为那焰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些飞翼军的实力也是参差不齐,强的有妖帅,弱的只有妖灵,可以说妖王境界的禽类妖族在莒州是非常稀有的资源。本来禽类成妖就不容易,何况各家都要,若非三足乌族拥有最多的禽类氏族,怎么凑不到四万的飞翼军。 有古师梁的掩护,五百骑很快就逃了回去,随着城门重新闭合,牙突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匆匆地爬上城楼,就见漫天的橘红焰火不知几时收缩不见,古师梁凌空悬浮,正与一个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对峙着…… “好好的金乌神将之首你不做,却跑去给一个区区人族卖命,真是可笑。”那个男子大约四十七八上下,看起来比古师梁年长一些,他负手而立,眼眉微微抬起,用着教训的口吻道:“族中古训,叛族者死,看在你曾经为族中贡献颇多的份上,你自裁罢,景旭我会帮你照顾,就不用你担心了。” 古师梁不由得一笑:“看来是你取代了我的位置,想洛江城想疯了么,族中几时有这规矩,我怎不知?” 说到这里,他神情微晒:“便是有这古训,我亦算不得叛族,不过是遵循陛下的教导,尽量避免同族死伤罢了。古孟山,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么,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 说着其背倏然展开流炎羽翼,扑闪间便已来到那古孟山的头顶上,手臂倏然化刃当头斩下。 那古孟山也不是好相与的,冷笑一声,架起同样化刃的双臂,“呲呲”地碰在一起,随后发出一声巨大的爆裂声,两妖齐齐向后飞退数十丈,各各双翼一展,复化火流星撞在一处。 一时只见两道火光迅若流星般碰来撞去,众人的眼睛除花岩以外竟都跟不上二妖速度。“嘭嘭”、“咻咻”的乱响更是不绝于耳,还有火炎与火炎激烈交锋的“呲呲”声,似乎连空气都被烧成虚无,非常可怕。 古师梁可是苏伏剑意六转都无法拿下的大妖,若是仔细观察,他发出的橘红火炎颜色要比古孟山的更深一些,也更纯净一些。 正常来讲,金乌的火炎愈是纯净,实力便愈是强大,若是能将火炎修炼到古金乌的程度,亦即金黄火炎,理论上能抵达不死不灭的境界。 不过,古金乌都死绝了,证明并非真正的不死不灭。 “其实大帅还是很希望你回来。”在激烈地交锋数十个回合后,两妖微喘着停了下来。他们都对对方知根知底,招数、攻防、习惯、脾气等等等等,虽然古孟山修为稍弱一些,但能修到他们这个境界,哪个不是千锤百炼、历经无数厮杀才有今日的修为实力,所以没打个几个时辰是无法分出胜负的。 实力的差距,并非单单用修为来界定,若牙突能经历一场真正的死战,绝不至如此不济。 古师梁一面寻找对方破绽,一面冷笑:“我弟弟向来心高气傲,认为不当妖皇都是屈了他的才,怎会在乎一个金乌神将的背叛。” “你终究不一样,你是他亲哥,血浓于水。”古孟山语重心长地劝道,“紫军马上就要覆灭,你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 “覆灭?”古师梁像似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忍不住大笑道,“我曾经也如此以为,但现在却在为他效力。” “这次可不一样。”古孟山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猛地昂首发出一声高亢的啼鸣。 原本观战的一万多飞翼军顿时“嘎嘎嘎”的扑了过去,显然是要开始攻城。 与此同时,其余三面城门分别涌出数目不一的飞翼军,南北门更是多出两尾腾蛇与一只金乌,防守压力剧增。 古师梁自然感应到了,他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古山川怎在此时全军突击?这不符合常理啊!旋即似想起了什么,猛然抬首望向星云城上空,脸色顿时变了。 …… 东城门,苏伏自剑域上跃落,来到城楼上,淡淡望着狼狈爬起的柳无义,道:“我可以护着柳三夏,你也要谨记你的诺言。” “臭小子真是太狠了,居然对一个很可能是你未来岳父的老头那么残忍。”柳无义拭去嘴角的血迹,拍了拍身上的尘灰,非但不怒,反而满脸笑容,“不过,你可不要以为你赢定了,这场胜负,才开始呢!” 他话音方落,苏伏与青衣若有所感地齐齐抬首望去,不由大吃一惊。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这是说好的加更~~~~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不死之身,剑意反转(上) 洛江城。 战局令人惊愕的呈出一面倒的势态,只不过与方才截然相反。先是冲入民居的飞翼军都莫名其妙受到重创,他们原以为凭借惊人的速度,即便是在狭窄的楼阁内也能纵横自如,但很显然,紫军掌握了对付他们的方法。 确切而言,他们太高估自己,太低估敌手了。他们撵的不是一群羊,而是一群狼。 局势扭转,紫军冷静下来,按着统队的指示在城中各处射出冷箭。飞翼军攻攻不着,躲又难躲,让他们撤退,这可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可往往扑入民居后,却早不见了目标踪影,惟有洛江城的普通居民在瑟瑟发抖,而当他们欲杀妖泄愤时,紫军又会自他们想象不到的角落扑出来。 其实此战未打古军已先输三分。 “你怎么办到的。”乔公良只是慌乱了一会,他开始轻轻地抚摸着戟身,动作很轻柔,像似在抚摸着自己的情人。 “只要告诉他们,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们死。”赵云的眼神有光,倒映的却不是乔公良的身影。 “好笑。”乔公良如此说着,却没有笑,不知是否受到心底的寒意影响,他的脸色也渐渐冰寒起来,“你会死的,他们死或不死都无关大局,但你必须死,就好像一盘棋,现在的你摆在了一个特殊位置上,所以你必须死。” “除非……”他似乎有些不甘愿,眼神也渐渐锐利起来,声音平静却带着刻骨的讥诮,“除非你愿意换个主人。” 他的恶意,他的愤怒,都在这句话里了。因为他终于明白古山川看重对方的原因,好像一根利刺一样深深的刺疼了他,就像受伤的野兽。 赵云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不会愿意,所以你必死无疑。”乔公良道。 赵云没有反应。 乔公良叹了口气,道:“有傲骨的奴隶,下场都不会很好看!” 三叉戟猛然挑动,一声鹰啼,一道气劲如苍鹰扑击,瞬时刺向赵云的眼睛。 赵云眼中仍然没有倒映出他的身影,握枪的手突然一紧,又缓缓放松。鹰啼沉寂,乔公良脸色微变,身形已如蛟龙出海猛扑过去。 受巨力一弹,刺向赵云的三叉戟“当啷”一声向上弹去,掠过赵云的头顶,直冲天际。乔公良顺势掠过,避开黑枪三连刺,三叉戟宛如钢鞭重重往回一抽。 “啪”的一声,未及欣喜,后背顿时觉出巨象撞击般的沛然力道猛然袭来,身形迅猛地砸落在地,不由“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猛然回身,惊疑中却见赵云仍然拄枪而立,他吐了口血沫,正待说话,不想对方却开了口。 “想不到赵某的命,要劳尊驾亲自来取。”赵云对着虚空,刀削般的脸庞没有一丝温度,眼睛也很冷,他想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连此妖都来了,那么星云城的状况是已然恶劣到不需要他的地步了么? “公良说得不错,你是一颗很重要的棋子。”虚空迸射火光,在“哧哧”的声音中,缓缓形成了一个人,一个很像人的妖。 普通人是不会发火的,只有妖会,还是大妖。 “其实早在紫城建立方初,我便已注意到了你,只不过那时没有机会。”这妖微微笑着,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他是语声也很有力量,“我是古山川,想必你已知道,我却很好奇,你怎么知道?” “出名未必是件好事。”赵云冷淡地说着,“就像阁下,在莒州,又有多少人不认得这火焰。所以……” 他忽然间一笑,只是这笑很冷,随着笑容泛起,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冷酷,一股深沉到极致的黑暗开始蔓延:“有时想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就会很困难。” “哈哈!”古山川大笑,好像没有察觉异状,深以为然道,“不错,真界地仙不多,都很特别。而你,就算不是地仙,也很特别。” 说着,他渐渐平息了笑声,平静地道:“话没有说两句,你就要拼命了。” 音声方落,方圆数十丈内倏然间死寂,没有生命,没有声音,甚至连黑暗都失去,那种虚无飘渺的空寂,直欲逼人发疯。 赵云却已挺枪击去。 这一刺,是他毕生武道的精华,是枪术与鬼帝之道的融合,这一枪迅若雷霆,却又缓慢到了极致。 像似挣脱了时光与空间的束缚,乔公良的呼吸都停止了。 古山川摇头一笑:“介于出名与不出名间也是一件恼事,知道你很强,却不知道你如此的强。” 但声音并没有发出来,因为赵云的枪已然洞穿了他的腹。乔公良望着这一幕,望着火星像血一样从古山川的背后炸裂开来,他突然就窒息了。 不过,并没有持续很久,然后他开始笑了。夜空突然被火焰点亮,映亮了他的脸庞,三叉戟一摆,体内妖力汹涌澎湃地注入,随后狠狠一掷。 他的笑容愈来愈盛,因为他知道赵云败了,这一击必能要了他的命。 “很热闹呀。” 但紧接着一声轻笑却让他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退去,渐渐冷峻,心神突地一震,一道残缺的弧光“铛”的一声撞偏了三叉戟,自赵云的身侧穿梭过去,“嗤”的穿透了一只飞翼军的胸膛。 他栽倒在地,来不及怨恨,眼睛却睁得很大,不知是对这飞来横祸的控诉,还是想再看一眼这世界。 古山川的眉头微微皱起,腹部的缺口倏然间凝合,冷冷道:“你们杀了他们?” 他腹部的缺口恢复如初,也将黑枪给吐了出来,赵云的身体这才微微颤抖着跌落在屋顶上。他忘记了,古山川有三元鼎,是不死之身。 不过,星云城的局势未必很糟,否则他们怎会来?他效忠的人一向有着过人的胆魄、比常人更为敏锐的直觉,怎么会疏忽洛江城。 想到这一点,他冷冷笑着,望着脸色愈来愈难看的古山川。 喜儿飘落下来,飞剑在她的身旁悬浮,似与黑夜融为一体,但她的浅笑却很明亮,也很刺眼:“说的是金乌神将么,他们挺厉害的,不过还是我们更厉害一些。” 古山川知道暗中还有一人,一个他不知根底的人,他脸色很快恢复,淡淡笑道:“连半个时辰都拖不到,妄称神将,死不足惜。” 杀死三人,他并非没有把握。不过有些人能杀,有些人却不能杀。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喜儿,道:“我知道你叫喜儿,还知道你为救活你师傅做了很多不愿做的事。” 喜儿的脸倏然间苍白冰冷下来,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惯常的浅笑自然也消退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的声音却很平静,苍白的小手握住了飞剑,莫名的杀机使两步外的赵云都不由侧目。 “放心,我知道得不多,你如此紧张,莫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古山川冷冷一笑,身形却忽然腾空而起,带着乔公良,淡淡道,“今日你们可以不用死,因为我还惹不起剑斋。” “因为我还惹不起剑斋”,这句话听着极为窝囊,可真界有多少人敢说,又有多少人有资格说。 古山川敢,有没有资格不知道,众人却因此沉默地望着他远去。 五千飞翼军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惨败,战况甚是惨烈,逃走的不足千,大多变成了尸体留在洛江城。 洛江城打赢了,却不是何良与朱喜的胜利。为保存族中最后一点实力,他们都不愿招惹飞翼军,也连这最后一点地位都失去了。 …… 星云城。 整个大地忽然间亮了起来,比白昼还要亮。因为天上出现了七个太阳,确然的说,是七个炽亮的大火球。 初时离得有些远,只有拳头大小,渐渐火盆大小,随后便有屋宇大小。除了炽亮的光,还有惊人的热浪,如同一道道无形的火浪狂涌而下,整个星云城都被包裹在内。 花音望着这一幕,终于恍然古师梁说的话,敌军的目的果然不是破城,而是要将他们所有人关在星云城里,与此城居民一起烧个精光。 “古山川如此歹毒,简直天理难容!”花音愤怒的指责,在飞翼军的狂攻下都显得苍白无力,何况是那七个太阳。 “老三,听我这个大哥的一句,手足何故相残!”古孟山猛地拦在古师梁的身前,认真地道,“紫军这是咎由自取,老四携此威便可直击妖神宫,为我族开创更广阔的天地,你怎么能阻止?” 古师梁的脸色铁青,指着古孟山半晌才说出来话:“你们……你们怎么敢,那可是活生生的妖民,不是妖兵,陛下明言铁律,你们怎么敢牵连无辜……”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孟山淡淡道。 眼见七个大火球就要压下来,古师梁杀机愈来愈重时,突地有五道古怪的剑鸣响彻整个天地,只见远空一道月白的身影狂猛冲破一只巨大腾蛇的阻碍,冲向那了七个太阳,如同飞蛾扑火那样壮烈。 “大帅?” ps:抱歉,今天只有这一章了,容我调整一下状态。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不死之身,剑意反转(中) 七个令人惊心动魄的小太阳砸落下来,整个星云城在金黄色的光芒映照下纤毫毕现、熠熠生辉,却无人去欣赏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致,满城妖兵居民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骚乱,甚有居民陷入疯狂,试图冲破城门逃离死地。 一时间城内如同坍塌了的蚁窝般乱成一锅粥,主要将领全都在城外抵御敌军的疯狂进攻,城内维持秩序的小统领声嘶力竭地发出怒喝,力图将爆动的人群给控制住,却被那浪涌似的惊惶声给生生压制。 紫军一面要抵御城外的攻击,一面要维持城内的秩序,整个处在崩溃的边缘。若是七个小太阳真的砸落下来,便是个毫无疑问的大败,而且属于无法翻身的那种。明明烈日当空,可明了古山川手段的众将领却还是如坠冰窟。 “叮!” 第五道剑鸣并不算很响亮,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抬首去望,只见小太阳下还有一个人正与一只庞然大物激斗。 “大帅!”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后满城妖兵齐齐震天高呼,此时此刻,与其当个逃兵,不如将希望放在苏伏身上。 数以十万计的高呼将整个城都震得“嗡嗡”作响,爆乱的妖民逐渐冷静下来,有些已然绝望的便躲回家中;有些则跟着妖兵们一起开始狂呼。 “没想到剑君还擅长经营,看这些妖兵对你如此狂热的信任,你是不是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啊。”庞然大物冷笑一声,似讽非讽,却果然没有半分留力。 庞然大物自是柳无义的腾蛇之身,长有十一二丈,与柳宗元相差不多,比普通腾蛇却要庞大了四倍有余。 当然,并非完全是修为的差距,还有血脉的缘故。柳无义的血脉无疑是整个族群中最接近远古腾蛇的一脉,否则也轮不到他来出任族主。要知道一族之主除了保护部族以外,还有繁衍的重大责任,血脉若是不纯净,很可能不用数代便沦为中位妖族,那是他们绝无法接受的。 所以才会有那样不近人情,以至于在他州之人看来已是丧心病狂的规矩。俗话说读书明理,愈是聪明的妖,读的书就愈多,对此规矩就愈是深恶痛绝,柳无义无疑是其中一个,但他无法违抗,只能利用曲线救国的方法。 其实在接受柳暮言命令之初,他还很认真地想过要如何阻止紫军。之后柳三夏居然不逃往他州,反而跑去埋伏苏伏的手下,这让他感到既意外又是欣喜。 意外欣喜,也有惊喜的成分在里头。毕竟是亲生骨肉,让她独自一人在外闯荡,当爹的怎么放心得下。可只要在苏伏手里,这个有着炽翎军帅名号的人族,那可是自家女儿绝佳的保护盾,态度这才转变过来。 苏伏面上没有表情,道:“阁下真要眼睁睁看着惨祸发生,你的一双儿女就在城中,就不惧他们出事?” “生死有命,若三夏就此死去,倒也省了我如此烦恼。”柳无义“嘶嘶”着吐着蛇信,双翼不住地拍打着,死死拦住苏伏的去路,身上的碧玉蛇鳞每次翕动,都能吐出一道巽风,绵延不绝地攻击着苏伏。 尽管知道对方在说谎,苏伏却无法反驳,索性闭了嘴。城下的狂呼愈来愈高涨,愈来愈激昂,他反而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柳无义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笑容,此时此刻还能笑,说明对方根本不将这危机放在眼里,还是虚张声势? 苏伏倏然召回飞剑,握在手中,五转剑意注入飞剑,“铛”地一声架住了石柱般粗壮的毒牙,一股莫名的战栗传遍妖体,他身形犹如破布般倒转飞回。 柳无义突然有些恼火,更是半点不容情,双翼猛然一摆,无比庞大的身形却无比的灵活,居然在一个眨眼间便来到了被击飞的苏伏的身后,巨口一张,顿时“哇”地喷吐出一大口毒液。 苏伏冷笑一声,身子未转,曼珠沙华却猛地脱手而出,瞬时穿透毒液进入柳无义的口中,在他的惊疑不定中,剑光斗然爆发。 只见腾蛇的脑袋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刺目的光芒,伴随着柳无义的惨嘶,随后“乒”的一声,飞剑被毒牙磕飞,柳无义的口中却已是鲜血淋漓,但苏伏也无力躲开毒液的侵袭,顿时像陷入泥沼般,整个人都困在了里头。 柳无义剧痛中瞪着橙黄蛇目,幸好他的修为不比普通腾蛇,否则此时只怕连脑袋都被削成薄片了。 他几乎恼羞成怒:“找死!” 庞大的蛇首猛然间探去,在他看来,苏伏定然已被毒液毒晕,此时动了杀机,自然是迅若奔雷,若是被他咬个正着,必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就在最后一瞬间,柳无义终于短暂压制了剧痛,将理智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可他那能咬破冰川的毒牙却已距苏伏不到两尺,想着他一死不但会招惹来剑斋,自己女儿也失去了庇护,不由得心生懊恼。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苏伏的身体居然向上生生翻了半丈,恰好躲开扑咬的同时,处在了柳无义的头顶上。 他冲着柳无义冷冷一笑,右手抬起,似乎做了个握剑的手势。 柳无义先是一怔,出于自保的本能,下意识一个头槌猛击,苏伏顿如流星般被击向了那七个小太阳。 从古师梁的角度看,却像是苏伏突破了柳无义的阻扰。 “奸贼小子!”柳无义立即反应过来上当了,顿然发出一声怒喝,双翼一摆,疯狂地追了上去。 旋即便听见那五道古怪的剑鸣,比前悠扬悦耳的剑鸣不同,如同将铁器生生折弯,然后又揉成一团的那种古怪声音,接连响了五次。 柳无义听得心烦意乱,更是愈加狂猛地冲去。 此时那七个小太阳已然变成了大太阳,每个都有半个街道那么大,而距离落地更是不足两百丈,汹涌的热浪令不断高呼的妖兵与妖民们几乎窒息,狂热的呼喊逐渐熄灭,一股深沉的绝望复又笼在心间。 此时他们眼中只剩了那无比刺眼的火光,哪里还能望得见苏伏的身影,便是那庞大的腾蛇,在那火球下也不过是大一些的蝼蚁罢了。 而此次妖兵们的心中也充满的绝望,愈是期盼奇迹,失望愈是浓烈,几乎要化为毒蛇噬咬心灵,懊悔着方才为何没有冲破城门逃生。 面临如此天地巨威,无论是谁,都只是渺小的蝼蚁罢了。不是信不过苏伏,而是信不过自己,信不过自己能活下来,那种恐慌就像瘟疫般在成全蔓延。 柳无义很快追上了苏伏,而此时两人距那小太阳也只有数十丈之遥。 “你……”他很快就见到了满面惨白的苏伏,满腔的愤怒却化为了怔然,旋即想到方才古怪剑鸣,不由一声暴喝,“你做了什么?不要命了?” 虽然不知对方手段,可他却可以判断出对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的暴喝更是引起了底下所有人的注意。 便在此时,七个太阳之上突地发出一声金乌鸣啸,犹如金石交击声,尖锐而又火爆。正在攻城的敌军像似听到了什么信号,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 紫城方将领纷纷聚到了城中央,显然是打算与星云城共进退。当他们的身影落在众妖兵与妖民眼中,本来绝望的心绪突又生出一股火热的希望,本已熄灭的高呼声,突地又响彻起来。 “大帅!大帅!大帅!” 震天的火热,几乎要将头顶上的热浪给顶回去。当然热浪不会真的被顶回去,却令柳无义的心绪交织着复杂。 他冷冷地与苏伏对峙着,忽然淡淡道:“我说过,打仗归打仗,交易归交易,若你死了,我必保紫城无事!” 说着全身碧玉蛇鳞都张了开来,“呜呜呜”地刮起了巨大的巽风。 苏伏这才把目光从火球上拉到了他身上,有原则的人都极少见,何况是妖。不过他还是笑了,尽管热浪几乎要将人融化,尽管他的脸被火光映照得红彤彤的,可那触目惊心的惨白,还是无法掩盖。 柳无义忽然又是一愣,苏伏身下的剑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但他还是随着漫天的巽风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对方忽然化为一道剑光消失不见,就好像御剑逃走了一样,他心知苏伏绝非逃走。 而第一个火球即将要临身,他已然尽力,算是问心无愧。心中突然有些期待起来,苏伏究竟会怎样破这绝境? 蛇身一展,方才逃出火球范围外,便觉后背寒芒一闪,惊骇中回身一望,便见比他还要庞大十数倍的火球从中裂开,然后粉碎,一声金乌陨落的哀鸣响彻天地。 没有半点迟滞,他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那道剑光的轨迹。七个小太阳一个接一个粉碎,金乌的哀鸣一道接一道,直到第五个时,苏伏的身形才又重新显现。 “柳大帅,快快助我一臂之力!”便在此时,剩余的两个小太阳之上斗然撞下来一只金乌,猛然撞向似乎已然失去意识的苏伏。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不死之身,剑意反转(下) 那是三足乌少族主古天星的声音,柳无义已恢复人形的双眸突地变得清澈冷酷,打仗归打仗,交易归交易。 他突然明白苏伏脚下的剑域为何会消失。就是化为了这昙花一现的惊艳剑光,他听到了五道剑鸣,五个化为了火球的金乌应声陨落,若是剑鸣响了八道,自己是不是也已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但这并不是让他变得冷酷的理由,打仗归打仗,交易归交易。他的手掌响起了凄厉的咆哮,他推着巽风锥,将目标转向了底下扑来的将领,巽风锥实在太可怕了,中者必死无疑。 “因地制宜!”迎上来的是龙吟瑶,与方才相比,火光很黯淡了小说,却也将她明丽无双的面容映照得美轮美奂,可她的脸上很冷很冷,就像快要冻结了一样。 她的飞剑自然也很冷,但她的飞剑却生出了一道尖锥,黑色的尖锥,黑色的巽风锥。 “嘭”的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柳无义又想起了方才被剑鸣鼓荡耳膜的经历,那实在不好受,来不及思考对方为何会巽风,耳鸣震动着,脸色微微苍白,有种欲呕之感。 不过这一声爆响,却是两个剧烈碰撞声合二为一的,还有一个是金乌与苏伏的碰撞声。趁着与这龙族小姑娘僵持,他望了过去,只见苏伏的脸色几乎透明一样,飞剑的剑锋死死地挡住了金乌的喙,而头顶上的两个火球正在坠落。 然后他就望见一个更小的背后有一双冰晶羽翼的姑娘,持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冰剑冲向了火球。 那是苏瞳,苏伏不顾伤势,猛然挣开金乌的纠缠,身形一同冲了上去。古天星爆发出一声怒喝,还想再行阻扰,不料一个满身金光的巨人忽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放开我!”金乌啼鸣,火炎狂涨。 巨人一言不发,抡起拳头便是一通猛砸,直将他砸得头晕目眩,不辨东西南北,朝着城外的林地栽落下去。 苏瞳的冰封剑与那火球撞在了一处,意想之中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出现,反而是渺小如蝼蚁般的娇小身形穿透过去,直击火球核心的金乌,整个火球都被冻结,随后轰然一声爆碎,连金乌陨落的哀鸣都一起粉碎开来。 可这还不够,还有一个火球即将要落下。苏瞳却似乎连御剑的力气都消失了,她苍白着小脸往下掉落,然后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闻到熟悉的气味,她便安下心来,连最后一个火球,她也不担心了。 苏伏爱怜地抚开她脸上的乱发,单手揽着她,右手握住了曼珠沙华,一口气连挥十数剑,十数道水龙吟冲向最后一个火球。 随着最后一声金乌哀鸣落下,整个天地突地恢复了黑暗。 “古山川太小看你们了。”柳无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即摆脱了龙吟瑶,化为原身冲向城外,救走古天星。 “穷寇莫追!”苏伏强忍着钻心的剧痛,勉强阻止了欲追击的众人,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反而整个人倒在苏瞳的身上。 “爹爹?”苏瞳吓坏了,可她也没有力气御剑了,两人抱着从天上栽落,落在一片蓝幽幽的狐火上。 夜流苏将苏伏的身体自苏瞳身上扳起来,注入少许的妖力后,脸色突然变得非常严峻。 “流苏姐姐,爹爹……爹爹他怎么样了?”苏瞳带着哭腔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星云城,将漫山欢呼给镇压下来,整城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先带他回去!”青衣驾着一道神光过来,只一把脉,她的脸色也变得极为惨白。 龙吟瑶本在警惕周遭,生怕敌军去而复返,此时察觉不对,慌忙也过来,却见苏伏的脸色像似透明一样,眉宇间尽是无尽的苦楚,她心中一痛,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一幕,很快就传遍了全城,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很久很久。每个妖兵的心情都极为沉重,明明才逃过死劫,却比死了还要难受。 …… 城外十数里,古军驻扎处,古山川面无表情地望着众将。 他赶回来,战斗已然结束半个时辰,不计飞翼军与普通妖兵,整整陨落九个金乌神将,其中一个被生擒,还有三只腾蛇,却没能将星云城毁去,这是何等的耻辱。他甚至怀疑柳无义故意纵容,可听过手下的描述经过后,他知道柳无义没有留手,半点也没有,哪怕换成他也不定能做得更好。 帅帐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有些沉闷。 古天星长得与古山川有些相像,他低着头一言不发,七个金乌拼了命地发出本命真火,却没能完成古山川制定的一举击溃敌军的作战计划。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七个同族,还有长期以来建立的自信,也一并崩溃了。 虽然只差一点,可就是那一点,却是云泥之别。 古山川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响,淡淡笑道:“是我太低估紫军了,若是我能留下来,结果就会不同。” 此言一出,众皆惊异。他这是将所有的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即是说不打算追究众人的责任。 不过细细一想,也确实是的,若古山川能留下来,与柳无义一起联手对付苏伏,他再强大也无法强过他们联手罢? 但谁又敢说出口,况且在此之前,若有人提议要两位族主联手对付苏伏,只怕会被贬成妖民。 柳无义淡淡道:“洛江城如何。” “也已被识破,有个剑斋弟子,我不好动手。”古山川面色如常,坦承失败。 帐内愈发的沉闷起来,原以为夜袭能起到奇效。不想攻城方初,紫城虽然仓促,却像似提前有了准备一样,也不知是谁暗中传递了消息。 “报,星云城探子传来消息。”帐外忽然传来妖兵的声音。 古山川沉声道:“说。” “敌军主帅,重伤濒死。”妖兵入来,跪倒在地道。 此言像似一股春风注入,瞬时将帐内的沉闷一扫而空,柳无义的瞳孔微微收缩。 “有人亲眼见了?”古山川淡淡望着他,看不出喜怒。 妖兵道:“我军撤退后,全城所有妖亲眼见他晕过去,现今藏在城主府内疗伤。” “难怪他不让人追击!”古天星眼睛一亮,喃喃说道。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围点打援,元灵沐易(上) “会否是他故意设下陷阱,欲引我们再攻。”乔公良目露沉吟。愈是见证苏伏的可怕,他就愈是谨慎起来,毕竟命可只有一条。 古孟山张口欲言,却被打断。 古天星急于证明自己,重拾军中威信,抢在了古孟山面前说道:“若这是陷阱,必要先在城外埋伏,撤退之前,四个城门一直紧闭,难道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若是不能,结果也没有什么不同。苏伏怎会不明白,诈伤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古孟山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柳无义忽然道:“我相信他是真的受伤,并且短时间内无法动弹。”他与苏伏斗了数个回合,他的话自然无可争议。 “叔父既如此说,不如与小侄一起再走一遭?”古天星精神一震,“我们可以施以雷霆打击,不定非要胜,只要杀死苏伏的一两个手下即可,必能大震士气。” “但我不信他没有还手之力。”柳无义却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道,“不要忘记他虽有妖体,却非妖族,他是剑修,他有飞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你的命。” 古天星的脸色霎时苍白,复又低头不语。 “再去探,随时汇报。”古山川挥退了妖兵,方才扫了一眼众妖,最终视线定格在古天星的身上,“陨落七个金乌神将,对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由上及下,看看你自己什么模样,难道你就想不到你手下又是什么模样?” “父亲教训得是。”古天星教养不错,自我定位也清晰明了,很快就明白古山川的意思。被击溃的信心,又重新开始凝聚。其实很多人就是如此,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在一次次的挫折打击中更正自己的位置,想要爬到什么样的高度,就要有什么样的胸怀,努力使能力与地位处于一个平衡。 古天星能有如此心态,要归功于古山川的教导。 古山川微微点头,对于他的表现还是较为认可,不缺锐气,敢于进取,从善如流,就是修为稍嫌不足。 “今日到此为止,都回去歇着。” …… 在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里,应囚大祭司崔野英想起了许多往事。记得那年也是如此的大雪,流落到莒州后,数度被野人似的小部族当成食物,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是饥寒交迫,无意中进入了应龙城。 那时老族主一点也不老,威武雄壮,个头是他的两倍。也许是看他可怜,也许是应囚一族出生就是人族的模样,他得到了友善的对待,居然在城中生存了下来。 大雪纷飞,崔野英一步步往前挪着,身后的脚印,在他往前走两步之后便痕迹全消,整个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暴风雪的咆哮与“沙沙”的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耳畔忽然静寂下来,暴风雪的咆哮也失去了,连最后一点颜色都失去了,整个天地随之一暗。 可崔野英非但不惧,反而大是欣喜,冥冥之中的感应让他向前疾走两步,视线豁然开阔。这是一处冰崖,非常的狭窄,窄到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而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坑洞,间中有个冰冻的湖,而他要找的人,便奄奄一息地被锁在湖的中央。 似有所感,她微微抬起眸子来,视线里没有人,可她的瞳孔却骤然收缩,随后不住地摇着头,神情似有些狰狞,还有野兽受伤时的低声咆哮。 崔野英惊喜之中,哪里知晓她为何摇头,很快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他知道魂感断了,便即睁开眼睛。 “找到了?”这是应龙城外某一处祭坛,乃是应囚一族祭祖所用。 黄小花已在祭坛下守候了半个多月,见大祭司睁眼,想必有了结果,还是有些紧张。 “龙……牙山……”崔野英半月滴米未进,此时一醒来便一阵阵天旋地转,勉强说完便晕迷过去。 当即有妖兵将他扶起,喂他喝下热汤,套了保暖衣物。 黄小花命人将他带回应龙城,这才陷入沉思。 “龙牙山方圆数千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困住她?”一旁的九命也在沉思。他如今身份已然不同,黄小花早在十年前就用她的“功劳”换取了九命的自由。 “有个缚妖湖,本是用来关押重犯之地!”黄小花露出怨恨神色,“那个混账东西,居然敢如此妄为……” “回去再说。” 两妖回到府中时,黄莲霸却进来道:“今日上午,冰封山脉突然出现一伙军,约有五万,绕过了我们,往紫城去了。” “从哪里来的?”九命吓了一跳,“他们目标是紫城?” “应该错不了。”黄莲霸冷冷道,“看编制是神律军,不排除冒充的可能。不过现今敢招惹紫城又有余力分出兵力的也就君山与蛇神谷了。反正蛇鼠一窝,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九命沉着脸,来回踱着方步,往事一幕幕涌上脑海:“不行,绝不能让紫城有所差池,否则怎么向老爷交代!” “哼,大帅早为你赎身,你还惦记着什么老爷?”黄莲霸满脸嘲讽地望着他,“真是奴性难改啊,紫城不容有失,那老族主就可以出事了?” “不要忘记大祭司与老爷达成的协议,你既然在场,应该很清楚紫城陷落的下场。”九命冷冷望着她道,“到时莫说老族主的性命难保,便是应囚处境也会变得极为难堪。” “你在威胁我?”黄莲霸勃然大怒,尖声叫道。 “全都给我闭嘴!”黄小花一声暴喝,把整个厅堂都震得“嗡嗡”作响,“神律军几时抵达紫城?” 黄莲霸老实道:“至多三日。” “做好全军出动的准备。” 黄小花的话让黄莲霸大惊:“大帅!” 黄小花摆手打断她,又向九命淡淡道:“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救不出老族主,莫怪我对紫城见死不救!” …… “应囚黄氏该急了!” 龙牙山,缚妖湖。黑袍军师立在一处冰崖之上,常年罩着的头脸在这冰天雪地中轻轻揭开,露出了他那冰冷而肃杀的神情。 “此次行动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他的身后或坐或站十来个人,全都是黑袍打扮。 “也是你制定的最后一个计划,掌座已然对你不满了。”一个黑袍人冷冷笑道。 军师并不回头,不回头也能感受对方话中刺人的恶意。他哼了一声,回身冷冷盯着他道,“那也轮不到你来指挥行动!” “你以为掌座让你指挥是看重你的才能么?不过是看在你们一脉被强行解体的份上,想让你们立立功,好在门中拥有一席之地……” 那人话中带刺,将军师的面色刺得铁青:“沐仲和,你胆敢再说一句废话,我便拿你的尸体拿去喂狗。” “你有那个本事?”那人大笑一声,丝毫不给他半点颜面。 周遭风雪倏然间顿止,两道莫可名状的气体倏然间碰撞,数十个黑袍人当即退了开去,饶有兴味地望着剑拔弩张的二人。 “都少说两句。”但有一人没有走,他挪了两步将二人隔开,眼睛却从始至终盯着冰湖不放,好似那儿随时会长出一朵昙花一样。 “没有完美的计谋,只有完美的执行。炼幽山已被剑斋锁闭,我们已然没有退路,更无增援,若不能齐心协力,不如趁早散了,何必白白送命。” 军师知道此人甚少说话,何况是如此多话,忍不住道:“我一直无法明白掌座的用意,莒州乱或不乱,与我们有何干系?” 那人终于挪开了视线,却没有回应,而是走到了冰崖另一面,那儿也有个黑袍人,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刀。 刀鞘与刀柄都是黑色,刀未出鞘,待走近他身周两丈,便能从刀上觉出逼人的锋芒,比严寒还要冷酷。再近一丈,又有不同感受,那锋芒是他身上所发,他整个人都与刀融为一体。 “你有把握么?”他顿住脚步,没有再行靠近。 “师傅从未教我做过没把握的事。”持刀人冷冷道。 “他从未承认你这个徒弟。”他眉头微微一皱,退了两步才道,“而且他死了,解体刀法也没有传给你。” 刀光一闪,他的面罩顿时碎成数片。他眨了眨眼,刀还在鞘内,心中微叹,闭住了嘴。 …… 翌日,辰时。 一支军队绕过密林,来到星云北城二里外,一个大嗓门骑兵举盾来到近前叫道:“我家大帅陈兵以待,尔等可敢出来决一死战!” 敌军邀战,己方昨日打了个大胜,士气正是高涨,群情甚是汹涌激昂,只是没有命令自然无法出击。 一个妖兵统领轻蔑地道:“你家大帅是哪个啊,怎么昨日没有见过。” 城楼上顿时哄笑一片,那骑却冷笑道:“闻说昨日苏伏重伤濒死,莫不是举城吊唁?否则何以避而不战?” “找死!”那统领目露寒光,当即取来一张弓,吓得那骑兵落荒而逃,城楼上又是一阵大笑,不过笑声中略有阴霾,因为苏伏的消息至今没有传递出来。 第一千零八十章:围点打援,元灵沐易(中) 第一千零八十章:围点打援,元灵沐易(中) 巳时,敌军又来叫阵,此次气焰更是猖獗。乐—文上报之后,城主府仍未有消息传递。也未言明反击,也未说加强防守。 巳时三刻,南城门有敌踪现,亦有敌军叫阵,未果,大肆嘲笑。紫军士气逐渐低落,上报仍未得获具体指令。 午时,南北两门皆有敌军前来叫阵,数百骑将一些污物挂在箭上射入城中,以为侮辱,天有些阴,心有些冷。 未时三刻,就在城中所有妖兵惶惶不安时,武岩与古师梁各自来到南北城楼上,军心大是振奋。不过二人未透露苏伏伤情,只说不用担心。未待敌军叫阵,两个统帅各领五千军出击,其中包括飞翼军五百,骑兵一千,步卒三千五。 试探三次,交锋一次,双方互有死伤。 酉时,残阳落下,两军各回驻地。 古山川听着战报,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此时古军四分部署,其中乔公良领飞翼军栖息在星云城外的密林中,柳无义领六万腾蛇军在北城门外,沿着蓝河畔驻扎。 古孟山在南城门外领三万梧桐城的精锐,军种配置齐全。古山川则领剩余七万军,坐镇本部,随时支援三方。 “还是没有苏伏的消息?”他的眼睛望着地图上,蓝河下游分出的一个小支流,他记得那儿有一处峡谷。 古天星摇摇头道:“莫说苏伏,便是他手下的主要将领都不曾见,据说紫军士气极为低弱,纷纷猜测苏伏是否已然不治身亡。” 古山川思虑良久,忽然道:“传我命令,让乔公良到此处峡谷待命!告诉古孟山,继续叫战,若紫军有两万以上,便发讯号令飞翼军出击,要以雷霆之势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 “是,父亲!”古天星当即下去传令。 “我倒要看看,你的尾巴在哪里!”古山川冷冷想着。 …… 桑榆自晕迷中醒过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了。她本欲去探查战况,刚要走出藏身地,便听到飞翼军“扑闪”翅膀的声音,似乎有飞翼军落在这处密林。 她心中一动,便即退了回去,侧耳倾听许久,都未探测到动静。她索性静下心来疗伤,直到两个时辰后,“扑闪”翅膀的声音才又传来,连带着还有树枝被粗暴地撞断的“噗吱”声。 方才才醒没有听清楚,此次却是大惊,听这声音,这支飞翼军的规模只怕不下三万,莫非古山川把飞翼军都调到这里来藏身了? 在莒州,飞翼军作为战略力量,是非常关键的一支军队。正常而言,飞翼军不会驻扎在本部,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敌军忌惮,因为看不见的飞翼军才最可怕。 当然,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天上,那是需要消耗气力的。 桑榆美眸一亮,自藏身处出来,今夜月华明亮,还能隐隐望见远空处的黑点。她想了想,便偷偷潜着跟了上去。 沿着密林一直往下,绕过了南城门外的平原,由风轻送,有古军的叫战声远远地传了过来。这让她稍稍安心,星云城看来是守住了。 又潜行不远,她望见了一支蓝河的支流,沿支流往下数里,便见到了正栖在峡谷两方丛林的飞翼军。 桑榆望了望星云南门方向,不由恍然大悟。当即往回潜了一段,躲入密林之中,便即取了一柄传讯飞剑,将此地境况与推测都录入,随后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距古军本部已有十数里之遥,故不惧古山川察觉,便将传讯飞剑掷出。 …… 城主府,苏伏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不过却没有外面人想象的那样重伤濒死。“剑意反转”并非一时灵感,而是早已有之的设想。只是没想到代价如此之大,就好像两道高速运转的气劲在体内碰撞一样,那种滋味他绝不想再尝一次。 剑意反转后,剑域会粉碎。而反转的气劲与正转的气劲每撞一次,都会对体内造成巨大的伤害,当然也会迸发巨大的力量,剑意五转,反转便可五次。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险些致命的是最后的十数道水龙吟。便是全盛时期也无法轻易挥出十数道水龙吟,何况是在重伤以后,经络承受不住气劲的游走而断裂,若非妖体强大,他早就死剩骨头了。 饶是如此,青衣替他疗伤后,到现在都还没醒。所以真正昏迷不醒的是青衣,之所以故布迷阵,便是要让古山川心有忌惮,只要他猜不透苏伏的真正想法,星云城就永远是安全的。 “古孟山又派人来叫阵,古师梁……古帅求请出战!”这时牙突走入厅堂,他成了临时的传令兵,今日的遭遇让他明白,要么像狮王那样能征善战,要么离实力最强的人近一些,否则谁知哪天时运不济,被个冷箭射死,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夜里很难掌握飞翼军的动向,没有必要冒险。”夜流苏淡淡道。 苏伏正待开口,门外却激射来一道灵光,他心中微动,探手接住,见是传讯飞剑,便注入灵气。 内里讯息流入脑海,正是桑榆的传讯,却是让他又惊又喜。惊的是古山川怎会犯这种小错,居然将飞翼军集结在一处,这不是明摆着要引诱他去将他们一网打尽么;喜的是古山川只怕想不到会有个桑榆躲在暗中,所以他若要设埋伏,必然会利用一个巧妙的方法来告诉自己飞翼军的动向。 而另外一种假设,桑榆与古山川相互勾结,却几乎没有可能。否则昨夜的示警岂不是很多余?昨夜虽仓促应战,却有了准备,没有慌了手脚,否则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局面。 想到这里,他心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当即道:“准了!令古师梁领三万军出击,全力击杀敌人,不用任何顾虑!” 众将领都是一怔,龙吟瑶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手中的传讯飞剑。 牙突如梦初醒,忙跑去传令。 “城主想出对付古山川的办法了?”夜神月惊讶地望着他。 苏伏先是一声,旋即喝道:“百鬼娃娃,出来一见。”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围点打援,元灵沐易(下) “孟山大人,敌军冲过来了!”一个惊惶的声音惊醒了许多正在休息的妖兵。 临时营地,古孟山猛地窜了出来,冷冷道:“来了多少?”紫城的应对出乎他的意料,幸好有所防备。 “目测不下三万军,两翼都是骑兵,当有数千。叫战的兄弟们没有一个活下来,大人可要替他们报仇啊!”妖兵从地龙上滚落在地,一身的血迹,显然逃得极为艰险。 “列阵,随我杀敌!”古孟山沉着脸,心里想着难道紫城这是要与我军全面开战了?星云城不过三千骑,居然全部派了出来,莫非是看穿了我们部署?bsp;“紫军想借夜色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兄弟们给他们一个颜色看看,冲锋!”古军早已做好冲锋准备,此时很快列阵完毕,古孟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心头却是冷笑,两军一旦陷入绞缠境地,飞翼军便可投入战场,莫说三万,便是十三万也只有溃败的下场。 “杀!” 数万军齐齐发出暴喝。 几乎杀声才爆发的那一刻,前方同时传来莫名的震动,月色映照下,便见一股黑色洪流同时冲了过来。 白日早已杀红了眼的两军,此时更是仇人见面,激烈地撞在了一处。 …… 古孟山没有发现,紫军冲锋半途掉队两个黑影。 龙吟瑶与土吽王半途离军,脱去掩饰用的盔甲,便在人高的荒草丛中沿着蓝河往下游潜行。 “傻大个你怎么敢跟来,要是我们行动失败了,会被那些鸟人撕成碎片的。”龙吟瑶瞥了一眼土吽王,故意恐吓他。 “俺不叫傻大个,俺有名字的。”土吽王不满地道。 龙吟瑶冷笑一声道:“哦?你前番可是说,谁给你取了名字,谁就是你主人。” 土吽王憨笑道:“俺是说俺娘给俺取的。” “你娘是何方神圣,她给你取了个什么名字?”龙吟瑶有心想要探他的底细,便放慢了脚步。 “俺娘说她的名字不能告诉别人,她给俺取了个名字,叫沐易,然后她就睡着了。”土吽王闷声闷气道,“俺很久很久没见到她了,俺好想她。” “沐易?”龙吟瑶挑了挑好看的眉,道,“他们为何要叫你土吽王,土吽又是何方妖怪,怎么本宫从未听过。” “俺不告诉你。”土吽王沐易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龙吟瑶还待再说,这十多里的路程很快就越过了,前方似有个人影,便即作罢。 “可是龙殿下?”桑榆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正是本宫。”龙吟瑶领着土吽王靠过去,见她频频向自己身后张望,不由淡淡笑道,“不用看了,就我与傻……沐易。” “沐易?”桑榆惊讶地望着土吽王,“他有什么特殊的本事么?” “俺可厉害了。”沐易不屑地打量着桑榆,“你还是俺看着长大的呢。” 桑榆先是细眉倒竖,俏脸微霜,还道对方调戏自己呢。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大吃一惊道:“你你你……是你?” “你们认识?”龙吟瑶也很惊讶,不过她忽然望向远空,低声道,“稍后叙旧,有人过来了。” “随我来!”桑榆当即领着二人潜到了藏身的密林中,警惕地扫了眼四周,方才悄声道,“飞翼军约有三万三千,分别栖在前方峡谷的两方密林中,方圆三百丈内,共有十二个巡逻队来往警戒,天上地下都有布防。” “先告诉我你们都能做些什么?” 龙吟瑶道:“我得紫月道宫传承,可控制大地之力,只要让我靠近峡谷,两万以内飞翼军都会失去动弹的能力。不过一旦我全力运转,就无法兼顾杀敌,所以由沐易对付剩下的飞翼军。至于他们统领,便交给桑榆姑娘,相信以你的本事对付他不难。” 桑榆美眸一亮,惊奇道:“紫月道宫还有如此强大的手段?” 龙吟瑶微微一笑道:“这只是冰山一角,本宫修为不足,不然只消一滴灵脉之力,便可困他们一个日夜。除此以外,师弟还将百鬼子婴交给了我们,在困住他们后,布下百鬼子婴,将他们困入鬼阵中,便可引诱敌军前来增援,他还说这叫做‘围点打援’。” “百鬼子婴能困住三万飞翼军?” 桑榆话音未落,躲在龙吟瑶身上的百鬼娃娃便不服气地跳出来道:“谁说不能,哼哼,以前我们只是没有倾尽全力而已。” “嘘!”一百个鬼娃娃的声音实在有点大了,桑榆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饶有兴味道:“没想到百鬼子婴还是个拥有自主能力的奇阵,早知就先一步去鹿山府抢来玩耍了。” 她一脸坏笑的模样,吓得百鬼娃娃魂不守舍,纷纷躲入龙吟瑶怀中。这百鬼娃娃还可变幻大小,便于储藏,非常神妙。 桑榆这才正色道:“事不宜迟,我可以掩护你们安全靠近峡谷,但我不能暴露真面目,若是传出去,我就无法回到妖神宫了。不过我还是能够对付乔公良,少待请二位不要声张,只当我不存在即可。” 说着,她的美眸突地闪动着五彩缤纷的光芒,龙吟瑶自修习紫月道宫秘法,对各种力量甚为敏感,此时便敏锐察觉一股蓝幽幽的气场围裹了三丈方圆,将三人都笼罩在内。 “走罢!”桑榆神色如常地走出密林。 龙吟瑶跟在后头,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却又无法明确地眼言语表达。踩在深浅不一的草丛上,她忽然愕然地发现本该被踩倒的杂草仍然屹立,原来自己的脚如同透明一样穿了过去。 “这是?”走了数百步,那些巡逻的飞翼军居然对他们视而不见,龙吟瑶忍不住开口问道。 桑榆笑了笑,道:“师尊曾为我量身打造了一道修行法门,以我的天赋神通为核心,称为‘瞒天过海’。不过一旦施法,这界域便会打破。” 她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龙吟瑶自然不便再问,只是心里却仍在揣测这神通的根本,似乎与幻术相关,却又有不同。 没有多久,三妖来到峡谷内,桑榆指着两边峭壁上方的密林低声道:“飞翼军便分左右驻在这密林当中,为了便于随时出击,不会分得很散,你们一旦动手,必要尽全力,否则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龙吟瑶当然知道后果,他们又不像苏伏那样拥有剑域,三万多的飞翼军,无穷无尽的攻击,累都会累死他们。 “开始罢!”她放出了百鬼娃娃,自己往左边峭壁而去,伸出柔腻温软的手掌,轻轻地贴在峭壁之上,回身与沐易对视一眼,齐齐运力。 “谁?”乔公良马上察觉到不对,当即发出一声暴喝做警示,众飞翼军才想要动时,身周的草木忽然疯狂生长,迅猛地将他们缠绕得严严实实,一时竟无法挣脱。 右面密林更是发出惊呼,非但是草木,脚下的土地忽然变为了沼泽,使他们寸寸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乔公良反应极为迅速,摆脱了草木的纠缠,冲出密林便见到龙吟瑶二人,不由大怒:“找死!” 其身在半空,背骨扭动,“哗哗”两声,伸展出了一对两丈多长的鹰翼,分左右对准二人,“嗤嗤嗤”的闷响中,灰黑色的羽翼顿时如利箭般激射而出。 “乔帅,乔小公子他……他快不行了。”便在此时,乔公良眼睛一花,突然不知怎么的就回到了金乌府中,说话的正是府中巡逻李队长。 他警惕地打量着周遭,心神沉入灵魄中,没有发现幻术的迹象,他目光冷凝,暴喝一声:“藏头露尾之辈,还不快给本帅出来!” 妖气激荡,倒把走过来的李队长给震飞出去,他满脸惊骇又薄怒道:“乔帅你做什么?又不是我害你儿子,你难道想杀我泄愤?” 乔公良猛地一晃脑袋,眼前仍是李队长的怒容,那两个偷袭的人哪里去了?他平复了一下心绪,冷冷道:“那孽子又闯了什么祸?” 李队长见他恢复了冷静,这才将乔正夜袭桑榆不成被反灌了迷情药之事备述说了。 乔公良心头大惊,道:“你把他关在哪?” 李队长便于前头引路,将乔公良带到了金乌府的地牢中,来到一间颇为宽敞的牢房外,里头一幕令乔公良眼前一黑,险些没有气晕过去。 只见不着片缕的乔正双目通红,疯狂地冲击着玄铁打制的牢门,而在地上有两个同样不着片缕的男子,他们身下满是血迹,早已晕迷不醒,他们的神情惊恐,仿佛降了天罚在他们身上一样。 “还不快去找人来给他泻火!”暴怒中的乔公良,猛地攥住了李队长的胸襟,恶狠狠地道,“若正儿死在这里,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李队长被他吓坏了,哭丧着脸道:“叫,叫了啊,您看小公子这模样,那些姑娘连死也不敢进去啊。” 乔公良死命地告诉自己这必然是幻觉,可是心中的不安却愈来愈浓郁,他死死地盯着李队长:“那就让她们死,把死的丢进去!”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剑意八转,十数之一(上) “是!”李队长应下之后便即落荒而逃,生怕他将自己给扔进去。 乔公良痛心疾首地望着乔正,心里却晃过这数日以来的一幕幕,想着想着便想到了桑榆,他神情一冷,若这是幻境,杀了桑榆又有何妨?害得正儿如此,杀了她,再将她带到此处,方能泄去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他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地牢,直接来到了桑榆所在的别院。只见主卧的门果然碎成一堆,还未有人打扫。 他步上台阶,朝里望去,就见桑榆坐在梳妆台前,三千青丝泛着水亮银光倾泻而下,铜镜映照出了她那绸缎似的柔嫩肌肤,宝石一样明亮的美眸,正透过铜镜的倒映,淡淡地望着乔公良。 “桑榆大人何故下此狠手!”乔公良心道难怪正儿如此胆大妄为,还不是要怪她故意引诱,他提起全身妖力,踏入房间,三叉戟不知何时倒提在手中。 “乔帅深夜造访,莫非是想要效仿乔小公子的可耻行径?”桑榆回过身来,媚眼如丝地望着他,“只怕您没这个本事呀。” “有没有这个本事,要打过才知道!”乔公良心志还算坚定,并不为其所动,冷冷道,“传闻六殿下的神通天下无双,我今日便要见识见识有多厉害!” 妖力狂涌,三叉戟突地拉长延伸,如同毒蛇般猛然探了过去。 “你不是我对手!”桑榆笑嘻嘻道。忽然跨前一步,身形如同梦幻泡影般穿过了三叉戟,再出现时,已来到了乔公良的身后。 “哼!雕虫小技!”乔公良缩回三叉戟,正待爆发延绵的攻势,却见桑榆细嫩的玉掌托着一颗鼓鼓跃动的心脏,好像真的一样,可是身上并没有任何感觉。 桑榆贝齿微露,笑得很妩媚:“您的心脏在人家手里,人家一捏就碎拉,乔帅若认个错道个歉,人家便将心脏还你如何?” 乔公良下意识地垂首一望,这才发现自己的胸膛居然空空如也,鲜血似乎后知后觉般地汩汩而流,他痛叫一声,强硬说道:“这……这是幻境……我不怕……” 桑榆惋惜地摇了摇螓道:“你的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幻境,既然你不愿认错道歉,那我就让你看看现实。” 她微微一挥手,场景倏然变幻,复又回到了峡谷之内。乔公良微微一怔,不知何处涌出来的鬼雾,笼罩了数里范围,自己的手下全然失去了声息。 “你……等等,你是紫军的奸细!”乔公良突然全部明白过来,激动地瞪着她道,“你混入梧桐城之初,故意为难正儿,这一切都是为了制造接近军机阁的机会,是你在暗中警醒,所以紫军提前有了应对……飞翼军的动向也是你泄露给紫军,是你引他们来的……” 话未说完,他忽然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他望见了自己的心脏,仍在桑榆的手中。他满脸的死灰与绝望:“梧桐城……几时得罪殿下,你……要如此对付我们……” “这世上本没有对或错,胜者即是正义。”桑榆微微垂螓,低声说道,“我有我的苦衷,对不起。” 乔公良惨然一笑:“告诉我,方才所见所闻究竟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以乔帅修为,惟有真相才能让你深信不疑,此乃‘瞒天过海’核心根本。”桑榆说罢,用力一攥,其心脏便整个爆裂开来。 乔公良死死地盯着桑榆,意识终是不甘地湮灭。 …… “父亲,不好了,无法联络到飞翼军,山伯发出合围讯号已有半柱香,却不见半个飞翼军前去支援。” 古军本部,古天星一头撞入帅帐,其言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古山川大吃一惊,但很快就恢复淡然模样,他澄清了心湖的涟漪,淡淡道:“派斥候去查探了么。” “两刻前便派人去了。”古天星受其感染,逐渐冷静下来道,“另外,星云城东西两门在两刻前突然打开,有两支数目不小的军队不知去向。” 古山川脸色微微一沉,两刻便是小半个时辰了,居然到现在才来通知,若非是他儿子,只怕会将其当场处死。 这已然非同小可,说延误军机都是小的。 “下回再有如此状况,火速报我知道!”他冷冷地说道。 古天星慌忙应下,这时帐外有妖兵通报,一个斥候入来,慌乱地说道:“大帅,少帅,不好了,飞翼军被不知何处涌来的鬼雾吞噬了!进去的兄弟到现在都还没出来,也没有半点声息。” 古山川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着,发出极为韵律的“笃笃”声。 帅帐内一时针落可闻,无声的压抑令那斥候与古天星冷汗直流。 “鬼雾,莫非是百鬼子婴?那玩意似乎落在了苏伏手中。”半晌过去,他终于开口,音声平坦没有起伏,令人无从揣测他的喜怒哀乐。 斥候恭敬道:“应当是百鬼子婴。” 古山川又不说话了,只用手指头极有韵律地敲着桌面,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地图。 过不多久,帐外复传来通报,一个灰头土脸的传令兵哀痛地道:“大帅,孟山大人遭受敌方飞翼军的奇袭,又得不到支援,无可奈何败退,途中又被紫军另外埋伏的一支大军夹击,大军四散而逃,孟山大人不知所踪!” 古天星大惊:“父亲,我们必须马上救援飞翼军,否则局势对我们大大不利啊!” 古山川眼角微微一抽,那三万军可是百战精锐啊,居然被对方反埋伏生生杀散。 “必定有人将飞翼军的行踪泄露!”他盯着地图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笑,“古孟山既败,飞翼军变为重中之重。紫军埋伏两面,无论我们从哪个方向去营救,都会受到伏击。现今本部七万,与腾蛇军六万,兵力已无优势,若是不救,紫军大举进攻,我军只有败回梧桐城一途!” “这一步棋真是绝妙啊,可是……”他抬起头来望了众妖一眼,“究竟是谁泄露了我军意图?” 不待众妖回应,他复又摆了摆手:“罢了,传我命令,着腾蛇军马上攻城,目标是北门。余下金乌神将率七万军攻东门,星云城如今空虚,我看他们能防守多久。” 说着,他又望了一眼古天星,淡淡一笑:“我已抓住了紫军的致命破绽,你随我来罢!” ps:感谢书友15755787、wjrui28两位朋友的打赏~~~~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剑意八转,十数之一(中) “瞒天过海?” 星云城,城主府。惟剩两万多妖兵守城,将领更是所剩无几。 府内只有苏伏、夜神月、苏瞳与小白。苏瞳与小白在一旁嬉戏,苏伏则与夜神月说着话,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桑榆。 “陛下为她量身打造的大神通,是一种以谎言为核心的秘术。”夜神月轻声地道,“只要条件符合,她就可以把谎言变成真实,无论意志有多坚定,无论你如何坚信身处幻境,都无法逃脱她的掌控,除非你的修为高到可以强行破除她的神通。” “如何才算符合条件?”苏伏奇道。 夜神月略作沉吟,道:“已然发生过的事实与还未发生却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那要是不符合条件,就无法施展神通么?”这时苏瞳也来了兴趣,停止了嬉闹,与小白一起围在了她的左右。 “倒也不是,若要将子虚乌有化为现实,需要强大的修为支撑。”夜神月微微一笑,“愈是难以实现的,所需要的妖力愈是庞大。” 苏伏略一点头,笑道:“听起来像似佛门的言出法随。而且同阶几乎没有敌手,难道没有弱点么?” “有一个不算弱点的弱点。”夜神月摇摇螓道,“幻术之所以为幻术,就是虚假的,不真实的。而瞒天过海不同,可以说是另一种扭曲的真实,若是修到最后甚至可以欺瞒天道,她几乎就立于真正的不败之地。” “不过,她可以对任何人说谎,却不可以对自己说谎。”她略作犹豫道,“这应该算是弱点罢。” 小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傅你说的好好笑,哪有人会骗自己的。” “要是对自己说谎,会如何?”苏瞳好奇道。 “我也问过陛下,不过他没有告诉我。”夜神月爱莫能助道。 苏伏若有所思道:“陛下为古兄量身打造了‘八重狱’,桑榆则是‘瞒天过海’,那么柳暮言自然不会落下,他得了什么神通?” “巽龙破!”提到柳暮言,夜神月神情微冷,“也是以他的天赋神通巽风为核心,他很少出手,我对此神通也是知之甚少,不过……” “敌袭!”便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阵喧闹。 夜神月大吃一惊道:“攻城?古山川打的什么主意,要放弃飞翼军,还是声东击西?” 苏伏也是眉头微皱,想了想道:“不,既然攻城,必倾尽全力。围点打援果然还欠缺火候,古山川这个老狐狸一下子就看穿了,看来是不会派兵去白白送死了。” 说着,他双目微微一亮,笑道:“他想要‘围魏救赵’,我们就来个‘金蝉脱壳’!夜阁主,马上组织大军退出星云城,这城咱们不守了,他们那么喜欢,还了便是。瞳瞳小白照顾你们青衣姐姐,与大军一起行动,去找武岩他们汇合。” 说到这里,他脸露沉吟,又道:“把柳三夏带走,毕竟我答应过柳无义。” 夜神月早已习惯苏伏口中不时迸出的奇妙新词,道:“城主意欲何往?” 苏伏意味深长道:“像古山川这样的人物,手段绝不仅于此,我去会会他。” …… “傻大个还挺厉害呀,为何之前显得如此胆小?”峡谷处一切尘埃落定,三万多飞翼军困入鬼阵,龙吟瑶仍不死心,想试探沐易的底细。 两人现位于鬼阵外,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敌袭。谁知傻大个看着傻,其实精明得很,有用的话一句也不说:“哼,俺娘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龙吟瑶惊讶不小:“你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俺不是说过俺娘不让说吗,你怎么还问,反正就不告诉你。”沐易得意洋洋的道,“谁让你在鹿山府把俺敲晕当盾牌的,气死你。” 龙吟瑶冷冷一笑,身上溢出龙元,粉拳微握,在他前言晃了晃,淡淡道,“你可以不说,不过以后我看你一次打你一次,反正你不是我对手。” “啊!”沐易吓得脸都绿了,没想到对方如此凶蛮,他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皱着脸,委屈地道:“俺娘说过不能说,你打死俺,俺也不说。” “不要怕,只要你乖乖听话,姐姐怎么会打你。”龙吟瑶笑眯眯着拍了拍他,“先说说你是什么妖怪。” “俺才不是妖怪。” “你能控制土行与木行元气,还敢说自己不是妖怪。”龙吟瑶板起脸来。 方才动手时,沐易困住那些飞翼军的能力,比她的手段还要神妙,而且驾轻就熟,隐藏得颇深。 “龙殿下快别欺负他了。”便在此时,桑榆脸色苍白着脸走了过来,声音有气无力,显然受伤不轻,“他是两仪印的元灵,当然可以控制土行与木行元气。两仪印可是君山护山大阵的阵基之一,在君山也是万妖供奉的祖宗,若是看到您这么欺负他,只怕民怨不小……” “放心,我保证他对苏伏没有恶意,我想他是受了师尊的密令前来辅佐苏伏……咳咳……”说着却忽然咳嗽起来。 “你没事罢?”龙吟瑶连忙过去扶着她坐下,她这才明白沐易的来历,难怪总是无法摸清沐易的真实修为,原来是法宝元灵。 元灵与真灵不同,乃是法宝主人将濒死的生灵打入法宝中。元灵不受法宝控制,却可以控制法宝,若是元灵本身足够强大,也能像沐易这般脱离法宝出现。而最大的区别在于,法宝若是损坏,真灵也无法完好,元灵却不受此影响。 “放心,我没事。”桑榆虚弱地道,“我要疗伤,鬼阵的安危就靠你们了。” 她之前用‘妖冥幽火’传讯,是她另一项本命神通,原本是濒死时玉石俱焚的神通,超过十丈外威能便会大减,却被她巧妙地利用于传讯。 沐易控制土行元气,将她裹在里头。 就在桑榆的身形被掩盖之后,远空斗然射来两道虹光,感受其中释放出来的强大妖力,两人当即腾空,将其拦截于鬼阵外。 龙吟瑶皓腕一晃,顿时取了飞剑出来。 虹光停在两人十丈外,显露出来一个中年与一个青年,正是古山川与古天星。 “在下古山川,见过龙殿下。” ps:感谢2007111047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剑意八转,十数之一(下) “你就是古山川!”龙吟瑶心知来者不善,龙元澎湃如潮涌,警惕地盯着对方。 古山川扫了一眼前方鬼阵,淡淡笑道:“果然是百鬼子婴,想不到这阵法如此强大,剑君不愧是剑君,常常出人意表。” 龙吟瑶冷冷笑道:“你可以强行破阵,不过飞翼军的安全就可虑了。” “不,破阵多费气力,抓了龙殿下,便是要剑君给我下跪也行啊。”古山川和煦笑着道。 “你可以试试。”龙吟瑶双目霎时冰寒,飞剑自主浮空略微一荡,虚空顿有萤火虫似的紫色光点闪现,随后融入飞剑中。 “父亲,此妖交给孩儿对付!”古天星盯着沐易冷冷说罢,身形当即消失不见。 “俺把他引开,你可要小心啊!”沐易悄然传声后,急忙侧身躲避,躲过古天星的炎刀,也不与他纠缠,身形疏地化为漫天黄沙向远处飘荡而去,古天星果然紧追不舍,可惜他的炎刀却无法击中没有实体的黄沙。 沐易其实是害怕四人剧斗,暴露了桑榆,他知道桑榆不能暴露。 古山川望着那飞剑,摇头笑道:“我不喜欢飞剑,一直都不喜欢,更不喜欢剑修。” 他说着突然探出手臂,一道火蛇“哗哗”地蔓延而去,转瞬缠绕住了飞剑,在其“嗡嗡”铮鸣时,火炎冲天而起,竟是一副要将飞剑烧到融化为止的势态。 看来他不是不喜欢飞剑,而是很讨厌飞剑。 龙吟瑶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古山川的火炎要比古师梁的可怕得多,已然接近于领域的作用,龙元居然都被其排斥在外,她当机立断使出借剑二段,飞剑瞬时转为吸取火炎,将缠绕它的火炎全数吸入剑身,剑身顿如烧红的烙铁般通红。 趁对方微微怔然之际抢身上前,间不容发地握住剑柄,身形在空微微一翻,烧红的飞剑瞬时划出一道虹光,同时化为一道半月状的烈焰激射而去。 古山川神情微哂,劈手便将烈焰击散:“拿火炎对付古某,还真是不将古某放在眼里啊。” 龙吟瑶不与他废话,接连挥出十数道烈焰,在一连串的爆响中,身形腾空而起,龙元疯狂地涌动,转化为剑气,随后疯狂地注入正在逐渐失去火炎之力的飞剑,一波波浪潮似的剑气涌入剑身,待到飞剑直欲脱手时,她在心头默念:心剑,千回百转。 深知对手强大,她连试探都省略了,直接动用了目前她所能施展的最强神通,剑斋的剑道秘术“心剑”,与“意剑”同为至圣之剑。 而既然它如此强大,修炼起来自是难如登天。龙吟瑶不声不响中,居然掌握了连苏伏也不曾掌握的秘术。 当然,对于苏伏而言,星蕴三式已是他目前所能掌握的极限,自古以来贪多嚼不烂便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古山川望着这一幕,不由微微色变,叹了口气道:“果然剑修最麻烦了!” 其双手突然张开,轻轻一纵之际,天地间顿时响彻金乌啼鸣,其身居然在瞬时转化为庞大的金乌化身,火炎更是节节高涨,衬托其金乌化身,犹如神祗。 说时迟那时快,千百道绯色剑光几乎不分先后地斩落下来,好似一柄巨大的绯红之剑撕裂了虚空,撕裂了冲天而起的火炎,如同一副画卷的中间裂开一条缝隙,最后落在金乌的流炎羽翼上。 “唔!” 火炎与火炎的激烈碰撞,古山川忍不住闷哼一声,强忍住澎湃的气血,羽翼上的流炎突然间像似活过来一样,如同老牛拉车般艰难地流动起来,竟将那绯红巨剑缓缓地移了开来,随后“嗤”的一声,整个大地发出沉闷的哀鸣。 就见荒草弥漫的草原倏然间出现一道绵延数十丈的裂痕,如同天谴一样、仍然冒着浓烟的深沟,从鬼阵的边缘径直延伸到蓝河的支流,一时之间,那小溪居然断流。 “好剑!” 古山川眸子冷厉,冰冷杀机弥漫四里,与其身狂涌的热浪形成鲜明对比。双翼一展便来到龙吟瑶的上空,金喙如闪电般啄向她的眼球。 龙吟瑶怎料对方的流炎羽翼还能滑开剑光,简直不可思议,此时龙元衰弱,哪里来得及回气,只及横起飞剑挡在门面之前,紧接着“铛”的一声金石交击声,一股携着莫名火元的沛然巨力便自飞剑传递到法体上,气血不羁狂荡,喉头一甜,当即“哇”地吐出一口龙血来,莫名的火元之力更是侵入体内,直逼龙珠。 她无暇去想对方怎么敢对自己下杀手,此时忽然想起苏伏在鹿山府与邪尊的一战的经过,当即调动龙元疯狂地与火元碰撞。 随后她整个人便如流火般“砰”地撞在大地上,恰好将桑榆的藏身处给暴露出来,巨大的疼痛更是令她当场晕迷过去。而桑榆也被这巨震的余波给震晕过去,谁让她正好在疗伤呢。 火炎逐渐消散,古山川恢复人身,冷冷地望着两个晕迷的女人,最终定格在桑榆身上,突然沉声一笑:“原来是她在搞鬼!” 以其心机城府,瞬时就将前因后果推测出来,嘴角不由上扬,淡淡说道:“看来你野心也不小,还是说,柳暮言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杀死我?” 他微微一挥手,两条火炎落下,正待将二女缠绕,耳畔忽然响起一道靡靡的丝竹之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仙乐神音,极为悠扬悦耳。 古山川止了动作,静静听着,曲调抑扬顿挫逐渐清晰起来,宛如高山流水般令人心旷神怡,突然间在一处转折时,“咻咻”两声轻微的气鸣,两条火炎应声而碎。 “连这一步你都想到了。”他忽然望向远空,“看来就算没有桑榆殿下的从中作梗,局势也未必会更好。” 明月,玉楼,湖泊,在飘荡。 剑鸣止了,剑域静静地铺盖在了两女的上空。 剑意七转,剑气已然带了一些月白色的道理剑意。苏伏既然猜到古山川会来到此处,自然会提前准备。如此一来,就不存在试探,一交锋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高手相争,只争一线。 古山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全身的火元都开始运转,七转剑域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并且那种无处不在的锋芒还在不断地上升,似乎没有极限一样。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便需要生死相搏。 苏伏的灵识早已洞见此处境况,自然知道桑榆暴露了,他淡淡道:“想到这一步并不难,对此局面我早有预见,只是不知古帅态度如何。” “我的态度?”古山川微微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原本已然上扬的嘴角忽然间化为了大笑,并不豪迈的声音震动四野。 苏伏一语不发,他知道对方在蓄力,自己也在蓄力。不知是否剑意反转的缘故,抵达第八转的瓶颈居然松懈了,他正在不断地尝试使剑意晋入八转。 而心神更有半分落在心内虚空,不断地演化尝试将剑意与水龙吟融合,然而不论如何尝试,十次的融合中只有一次能成功,偶尔甚至超出十次。 古山川终于停止了大笑,转而变为冷笑:“苏伏啊苏伏,你太自负了,我走这一步棋,便是为了引你来此,只要你一死,紫军再强大也只是空中楼阁……” 说着伸手虚托,在他的身前忽然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三足鼎,其上雕刻着古怪的纹路,它甫出场便发出巨大的吸力,有三道肉眼可见的气体被他鲸吞似的抽取着,方圆数百丈内的虚空中游离的灵气都在不断地沸腾。 “三元鼎?”苏伏双眸微眯,心头一动,当即放出青色元气,想尝试是否能控制,不料那点青色元气居然也被其吸入其中,他脑袋轰然一声巨响,意识似乎来到一个无比广旷的界域,这里惟有三种颜色的元气,形成了三根通天元气柱。 突然,一道雪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苏伏下意识地驱动意识往前去,就见一个裹在雪白长袍里的女子,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双目木然无神,抱着膝盖靠坐在元气柱上。 难道她便是古河图的生母? 念头乍起,猛然间想起自己处境,意识回到体内的一瞬间,一股钻心的剧痛便传入脑海。 只见古山川不知何时幻化为金乌,正猛烈地撞将过来,没有防护的胸膛正中这一击,似乎听到了胸骨碎裂的声音。 剧痛之中,苏伏仍然不失冷静,剑意只要能突破,必能斩杀对方,而且已抵达最后阶段,在急遽飞退的途中,曼珠沙华疏地向前挑去。 剑意七转威能已不容小觑,一声金乌啼鸣,流炎羽翼被飞剑斩破一个口子,但紧接着就被三元鼎里涌出来的火炎给修复。 苏伏怔了怔,有三元鼎,对方果然时时处于“涅槃”中。 “大帅,俺助你突破青元宁心,便可控制三元鼎啦……” 就在这时,突有一个憨厚的声音钻入耳内,听着似是土吽王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如何突破呢,就觉一股凉水一样的气息自天灵直落泥丸宫,脑海又是轰然一声巨鸣,直将苏伏震分不清东西南北。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金乌化日,灾厄出击(上) 与此同时,三元鼎发出“呜呜”的颤鸣,不知是否抵达极限,突地不再吸取外界元气,转而井喷似的涌出火炎,如同一蓬绚烂的烟火,化为八道通天火柱垂落下来,毫无阻滞地洞穿了映月湖,深深地没入大地之中,在方圆百丈之内,以三元鼎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大形火焰囚笼。 当火柱与火柱间的缝隙开始熊熊燃烧时,无处不在的剑气便即化为虚无,这正是古山川的“八重狱”,此神通一出,剑域受到了全面的压制,而此时苏伏的意识都还未自脑海的轰鸣中清醒。 古山川已立下决心要杀死苏伏,便一句废话也没有,猛地昂首啼鸣,无处不在的烈焰开始震动,飞快地淹没了整个剑域,剑域如同立在了一处狂暴的火山口,一阵阵石破天惊的爆响之后,整个剑域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封绝了苏伏所有反转局势的可能,金乌身形猛然拔高,在空一个盘绕,划出了一个迂回的圆弧,顿如离弦之箭,闪电般地撞向苏伏。 苏伏猛地睁开眼睛,只觉一股几乎要将他融化的热浪狂涌而来,肉眼与灵识却根本无法捕捉,电光火石之间,曼珠沙华倏然间自主地横在胸前,他想也未想地运起全身气力,重重地抵在了剑身上。 轰然一声巨大闷响,飞剑挡住了一道尖锥似的烈焰,火星溅射,热浪如决堤似的一重重涌向四方,向来百折不饶的曼珠沙华居然在这股巨力下如弓似的凹折。 而苏伏的身形也在眨眼之后猛烈地撞上火壁,“砰”的一声响,居然又弹了回来,狼狈不堪地扑倒在映月湖上。 气血在体内疯狂翻涌,无处不在的火元肆意地侵入妖体,连连重创下,意识险些就没入黑暗之中,耳鼻之窍更是渗出了金色的血液。 这时脑海中的嗡鸣终于消歇,被火元狂放冲击得昏乱的神智顿时一清,处境未变,状况未变,心绪却忽然间宁静下来,周遭烧得“哧哧”作响的焰火仿佛成了虚幻,万物仿似沉寂下来,火焰的喧嚣,金乌的啼鸣,妖体的哀鸣似乎都成为了梦幻泡影。 明明那股钻心的剧痛仍然持续不断地折磨着他,可此时居然能冷静的分析妖体的伤势,抽丝剥茧般理清每一丝痛楚的来源,甚至还能给它们门规类别,比旁观者还要清楚敞亮。 然而如此神奇的感受却是转瞬即逝,心底突然响起一道疾呼:“大帅快快收了三元鼎,八重狱太凶猛了,俺快不行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仅仅是在苏伏弹落映月湖的一瞬间发生,几于在落地的同时,苏伏便清醒过来,这一清醒,剧痛又开始折磨他,他咬紧牙关,身形猛地借着映月湖的弹力高高腾空而起,恰巧避开了金乌的又一击,不过这一击却令摇摇欲坠的剑域开始崩溃。 映月湖肉眼可见的收缩,玉楼倒塌,明月也像被天狗啃食般逐渐变为了月牙儿。 古山川见苏伏竟向三元鼎去,双眸愈发冷厉,双翅“噗噗”地拍打两下,数以万计的火羽顿如落雨似的激射而去,将欲靠近三元鼎的苏伏给阻隔开来。 他不知苏伏有什么诡计,但他绝不会给苏伏半点机会,金喙迸发啼鸣,火炎复又狂涨,双翼一展,便又扑向苏伏。 苏伏心头险兆骤起,但紧接着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他惊诧中回身一望,就见龙吟瑶不知出现在身后,她的脸色几乎透明一样,脆弱的模样令他心头抽疼,她却冲着苏伏微微一笑,像极了一朵幽夜中盛开的白莲。 随后“砰”的一声巨响,龙吟瑶的身体便为一道火光正面击中,暴烈地撞在了火壁之上,整个八重狱居然一阵阵的摇晃起来。 “师姐!” 苏伏浑身颤抖,大叫一声,伸出去的手却正好碰到了三元鼎。泥丸宫突然被青色元气给占据,剧烈挣扎的三元鼎顿时安静下来。 见果然可以控制三元鼎,他立即将其收入心内虚空,同时调转身形,猛然冲向正在崩溃的火壁,接住了从天滑落,生死不知的龙吟瑶。 “师姐!”不顾伤势的肆虐,他强硬地将抵抗火元的灵气转化为生命律动,源源注入龙吟瑶体内。 “三元鼎呢?”古山川见三元鼎居然消失无踪,八重狱也开始崩溃,他大吃一惊,旋即冷冷道,“以为没有三元鼎我便杀不了你么!” 话音方落,金乌复又啼鸣,尾羽高高翘起,一道橘黄的火炎自尾羽向头颅焚烧而去,其身忽然间一震,顿时自身上抖落无数火羽,每道火羽都化为了一道火炎,乳燕归巢似的扑向八重狱,维持住了行将崩溃的八重狱。 龙吟瑶在不断注入的生命元气中呻吟着醒了过来,好在龙体足够强大,换个人在此,只怕早已香消玉殒。 苏伏这才舒了一口气,对着她温柔道:“师姐,你先休息。”说罢便将她收入心内虚空,他再也不敢让她在外头冒险,这也是他第一次向龙吟瑶展示心内虚空的存在。 “三元鼎经我数百年的祭炼,早与我心神合一,你怎么做到的?”古山川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等苏伏将龙吟瑶收起来后,冷冷问道。 苏伏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他没有趁机偷袭,就表明要用此来换取情报:“五色神光可以控制三元鼎!”此时剑意八转已抵达最后关头,只差一个窍穴便完成了一个周天。 古山川心神巨震,若此时是人形,脸色只怕很难看,他先是愤怒,瞪着苏伏许久,最后却化为无力的苦笑:“传闻是真的么,陛下果然将五色神光传给你了。” 苏伏的脸色也是苍白如纸,本来伤就没有全好,过不到半日,倒比没治前更严重了。 他默默点头,又道:“我已然有些明白陛下的用意,莒州需要一股新的风气注入,妖族需要革新弊病,这些都是你们本土妖族无法办到、或者说根本就不敢去想的事。陛下开创了妖族盛世,但他却教不会你们进步,妖族看似强大,却一直在固步自封,迟早会有灭亡的一日。” “我虽然不认同你,但也无话可说。”古山川摇了摇头,“胜者王,败者寇,无需多说!” “既如此说……”苏伏双目一凝,伸手一招,曼珠沙华回到手中,左手屈指一弹,“咚”的一声,剑意八转,剑声清吟,如同谷泉叮咚之声,又如同檐下风铃。 那边厢,古山川伸展双翼,身形冲破了八重狱的桎梏,没入夜空之中,看似落荒而逃,苏伏却知道对方正在酝酿雷霆一击。 突然,一道橘黄的金辉自高空绽放,旋即开始膨胀,直至成为一颗巨大无匹的太阳,橘黄金辉便斗然一转,化为了金黄焰火,方圆千里之地,都在其映照之下,所有的妖族都不禁抬头望了过来。 这一招乃是金乌玉石俱焚的招式,称为“金乌化日”,必须是在“涅槃”下才能完成,等同一条命换取。先将一身所修的火元全部释放,再由“涅槃”的生命火元融入,使己身成为一个巨大的火球,碾碎敌人。 通常来讲,若是没有遭到剧烈的抵抗,便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古山川明知苏伏不好对付,仍然暴烈地使出了这一招,看似打着与苏伏同归于尽的主意,实则不然。 只消杀死苏伏,三元鼎重回他手,再致命的创伤也能缓缓恢复。 苏伏心里如同明镜,此时也顾不得会失手杀死对方,剑意八转,剑域重新恢复平静,八重狱顿时被复出的剑气给搅得支离破碎。 本来古山川也没有打算困住苏伏多久,他的八重狱不完善,失去了三元鼎,对于这等程度的斗法,根本就是鸡肋。 “剑君大人,古某有一个请求!”巨大的火球发出了古山川的声音。 金辉映照在苏伏几近透明的脸上,反倒渲染出了金色的荧光,伪装得好像血气充沛的模样。 “你说。”强忍剧痛,他将八转剑意注入剑身,并开始艰难地运转水龙吟。 古山川微微叹了一口气:“古某这一生都要强,连累贱内受苦,她被我藏在三元鼎中,若是古某不幸身亡,请你帮我安顿好她,千万不要让她见到古河图。作为交换,我已暗中发出命令,若我身亡,三足乌便归顺于你……” 言毕复又一声高亢的啼鸣,将苏伏的惊讶声掩盖。 苏伏眼见大火球压落下来,按落疑问,沉下心神。未曾想大火球突然发出呼啸声,竟与之前温吞的大火球不同,迅猛地压落下来,眨眼就越过了百丈的距离。 偏偏此时体内经络七零八落不成形状,水龙吟运转路线中,接续起十来个大穴的经络已然寸断,根本无法完成水龙吟。 苏伏此时发现为时已晚,心念急转之下,妖体内的大穴可以分为许多个水龙吟的运转路线,既然此路不通,那便换过便是。 精神一震,心神沉入妖体,努力寻找完好无损的大穴。 此时这么一耽搁,大火球已然只剩三十来丈的距离。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金乌化日,灾厄出击(中) 内视才知道,妖体内简直惨不忍睹,惟一庆幸的是,随着剑意八转,体内无处不在的火元被自身剑气给吞噬一空,免除了持续恶化的严重后果。 心神还在体内巡游,那大火球却不等人,已如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焰山般压落下来,将苏伏撞落在映月湖上,随后首当其冲的是八重狱,竟被这大火球碾压成粉。 剑域又开始动荡,玉楼开始坍塌,迷雾散尽,明月更是一触即溃,映月湖在狂猛的热浪中逐渐干枯,苏伏的身形一退再退,终于退到了地面,不远处就是昏迷不醒的桑榆。 也就是在退无可退之际,苏伏终于找到一段尚算完整的经络,绵延十七个大穴,足够用来运转水龙吟。 当即调动灵气涌去,此时此刻,他身上背负的不只有自己的命,还有桑榆、百鬼娃娃甚至是龙吟瑶的命,全都沉甸甸地压在的头顶上,他知道自己最多只有两次机会,若是“十数之一”没有应在这两次当中,她们很可能会随着自己一起陪葬。 忽然想起方才“旁观者”似的状态,不由暗喝一声:“土吽王助我!” 其实他不知道第一重青元宁心已成,处在知见障中,自然不懂如何运用。这时念头方起,泥丸宫顿时又是一片青芒如树海降临,那种万事万物尽皆沉寂之感突又回到身上。 时光仿佛放缓了无数倍,他望见灵气调皮地在各处窍穴巧妙地游走,并攫取各个窍穴的灵气,在壮大之后,逐渐就形成了银蓝色的螭龙,龙鳞、龙须、龙睛栩栩如生,甚至还有一种正与它对视的错觉。 也许并非错觉,苏伏的心绪忽然随着它的游动而欢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的心神似乎沉入了它体内,心绪随着它的欢喜而欢喜,忧愁而忧愁。而更深处,在清凉之中还蕴藏着一股毁灭性的燥热,没来由的,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明悟,那是破坏一切规则,毁灭一切桎梏的力量。 水龙吟不在于水,而在于龙吟。它是自由的化身,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真正主宰它,八转剑意也不能。 没来由的,苏伏忽然有一种感觉,如此下去必然是失败的下场。但却似乎有另外一种方法,此时境况已不容他多做沉吟。成形的水龙吟本已循着右臂即将注入飞剑,他却使之调转方向,从右臂游到了左臂。 遂微抬首,身形一矮,忽然做了个收剑入鞘的动作,左手掌内似有龙吟之声,与剑身摩擦着,发出龙吟似的剑鸣,那种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声音,既不悦耳,也不刺耳;既不高雅,也不低俗;既不尖锐,也不高亢;惟有睥睨,睥睨众生、睥睨万物、睥睨一切的一切。 穿过手掌的剑身顿时盈了一层水亮宝蓝光芒,此时大火球距苏伏仅剩半尺之遥。 “呛锒!” 剑光一闪,苏伏已然拔剑。 恰在此时,桑榆因不堪热浪的冲击而悠悠转醒,才睁开眼睛便痛叫一声。光,可怕的光,可怕的剑光刺痛了她的眼睛,不由眼泪直流。 强忍疼痛,泪水横流中,她还是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便见一个巨大的火球横亘在自己的头顶上,只差了数尺之遥就会碰到她。 而此时整个火球便压在一柄剑上,那柄剑握在苏伏的手中,他微曲的双腿尚未发力,他的眼睛也在不断流泪,原来他自己也被剑光给刺着了,桑榆本想大肆地嘲笑一声,但眼下不合时宜,只好作罢。 突然,“乒”的一声,桑榆心里一个咯噔,还道飞剑承受不住断刃了,不由循声去望,这才知道声音是从那火球上面发出来的。 只见火球与飞剑交接处,碎裂开来一个口子,桑榆精神大震,蓦然发出娇喝:“他撑不住了,苏伏你倒是用力啊!” 苏伏猛地睁开眼睛,双脚同时发力,右臂绷到极致,突地舌绽惊雷、气贯长虹,“乒乒”声顿时不绝于耳,火球开裂,局势立定,似自内里传出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旋即火球“喀嚓”的发出如镜裂般的脆响,只见一道透出宝蓝光芒的裂缝延伸至天际,在“咣琅”的一声巨响中,像似一面巨大的镜子突然碎裂开来,火球也如梦幻泡影镜般碎成了粉末。 苏伏双脚一软,无力地躺倒。古山川整个妖躯也粉碎开来,化为晶莹的粉尘铺洒,将方圆数百丈的草地点缀得荧光闪闪,如同天上的繁星落到了地上,而那一道直透天际的宝蓝剑光却凝于虚空,经久不散。 这一幕,让所有妖兵永生难忘。 也随着古山川的陨落,战局尘埃落定,古军早已受到古山川的密令,此时纷纷放下武器,向着他陨落的方向跪倒,虔诚地为他默哀。 “结束了。” 苏伏怔怔望着夜空,连桑榆走过来也没有发现。 “喂,你这家伙害惨我了,一身都是伤,你要怎么补偿我。”桑榆见他不理人,委屈地踢了他一脚。 苏伏不由一阵抽疼,翻了翻白眼道:“我比你还惨呢!不过此次你为紫城立了大功,不能不赏,你不是一直想要领军么?星云、梧桐、洛江任择其一,作为你的直属领地。” 桑榆这才多云转晴,喜笑颜开道:“算你识相。” 说着又“啊”了一声,道:“快,三元鼎呢,雪姨还在里面呢!” 苏伏点点头,正要取出三元鼎,不料远空突有破空音传来,两人循声望去,却是夜神月。 她的身形有些急匆匆的,落地之后便道:“城主,属下办事不力,出城时未曾留意,方才重新列阵才知那五十个灾厄踪影不见,还以为他们趁机摸到了此处暗杀您,看来不是。” “灾厄?”苏伏心头微惊,本能有着不好的预感。 桑榆想了想,忽然道:“灾厄明面上的任务是获取三元鼎,柳暮言向来不会全心信任一个人,所以必然有所隐瞒。” 苏伏勉强爬起身来,一面运转生命律动,一面暗自思忖,若自己是柳暮言,会如何布局呢? 想着想着,他的双目斗然一寒:“不好,柳无义有危险!” ps:感谢wjrui28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金乌化日,灾厄出击(下) “哼,古山川果然喜欢逞英雄。”柳无义一脸阴沉地走向城主府。毕竟是腾蛇一族的族主,从飞翼军被困,到古山川选择攻城,到紫军撤离,他就大致推测出战局的走向。古山川无非两个选择,一个是去抓住布阵困飞翼军的人,威胁苏伏开启阵法;一个则是偷袭埋伏在路上的将领,只消杀死两个主要将领,紫军就溃败了,前提是苏伏不来阻扰。 交易归交易,打仗归打仗。他本想与其分开两路,抓人杀人两不误,却被他拒绝。这让柳无义的心情不太好,自然就没有将领敢于靠近。 只有身后的由两个妖兵扶着的古孟山,他的脸色苍白,在与古师梁的激斗中,使用了“涅槃”之后还是被打成这副模样,最后更是败逃,大大地冲击了他的心神,所以现在有些魂飞天外。 柳常书自城主府的阶上迎下来,柳无义见只有他一人,脸色稍缓:“苏伏还算信守承诺。” 若是苏伏把柳三夏留在城中,他还真的没有脸面再强塞给对方了。 “父亲,战况如何。”柳常书来到他的身侧,与他一起向上走着。 “没赢。”柳无义简短地应了声,忽然望了他一眼,“怎么样,见到三夏了?” “见到了,她挺好的,苏伏的手下得知了她的身世后,都很照顾她。”柳常书点了点头,旋即犹疑道,“怎会选择昨夜攻城,幸好炽翎军帅是个明白人,没有为难我们。” 柳无义淡淡道:“兵不厌诈,若是这点程度都不能应对,蛇神谷凭什么给他让路。” 说着已来到门庭前,却见门口已有数个妖兵笔挺如松般地列在府外,各各面无表情,一丝不苟地望着前方,如同雕像一样纹丝不动。 柳无义暗赞一声,旋即有些疑惑,自己儿子什么时候安排了妖兵站岗了?看情况应该是为了欢迎我,当老子的一般都很喜欢儿子的恭维,他淡淡一笑:“常书,做得不错。” “嗯?”柳常书也正愣愣望着门口妖兵,闻听此言,还道柳无义在说与苏伏接洽的事,便笑了笑,“这是孩儿应该做的。” 柳无义方才踏入门庭,身后忽然有一阵热风吹过来,他微微一愣,心想这时节怎么有热风,旋即眼前一亮,一道金辉把城主府的整个前庭照得如白昼,心里咯噔一下,猛然回身望去,不由失声道:“金乌化日?古山川疯了吗?” 只见远空横亘着一个太阳,把方圆千里都照得通透。两父子都没有发现前庭各处站岗的妖兵忽然望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即使在金辉的映照下,都显得无比阴冷。 柳常书也看呆了,他眉头微皱:“世伯这是要拼命了?” “若古某战败,三足乌归顺于你……”随后天地间便响起了古山川的尾声。 柳无义听着如此壮烈之言,不禁目瞪口呆:“不是才开始打么?这就要结束了?” “四弟……”古孟山终于醒过神来,却忍不住吐出一口血,在石子铺成的小径上渲出一朵血花。这朵血花在金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的妖娆。 因为疼痛,他的瞳孔重新凝聚,正好望见血花倒映出来的景象:扶着他的两个妖兵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他心中大惊,正欲大喝出声,背心猛然有剧痛传来,只觉一只利器似的爪子探入了妖体内,心脉瞬时被绞碎,意识便跟着沉入黑暗之中。 血腥之气瞬间弥漫,柳无义察觉异常,不由大喝一声:“你们两个干什么?” 那两个妖兵阴冷笑着,猛地将古孟山的尸体给掷过来,柳无义沉着脸接住,才发觉他已断气,不由气得浑身发抖:“你们……” 话未出口,就见一道巨大的网猛然压落下来,将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的柳常书罩在里头,一股直逼灵魄的电流霎时释放出来,柳常书瞳孔骤然凝缩,不到两个呼吸,突然“啊”的发出一声惨叫,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 “常书!”柳无义扔掉尸体,面目骤然冰寒,双手皆有“呜呜”的巽风,撕裂黑网后,便护在柳常书身侧,冷冷盯着从城主府中各处涌出来的妖兵。 “你们是谁?”他这才明白,这些妖兵根本不是柳常书安排的。居然傻乎乎地一头撞入人家的包围网里,目测不下五十个妖,而且那网…… “我家大帅说得没错,你非常喜欢显摆,我们如此阵容,你看了只会欢喜,并乖乖走入包围圈。”这时府中走出来一个妖兵,腋下夹着铁盔,悠然笑着。 柳无义冷冷望着他,只见是一个三十七八年纪的男子,似乎是围杀行动的指挥者,不由嘲讽道:“苏伏居然那么了解我,真让我受宠若惊啊。” “告诉我,缚妖网哪里来的……”他的身旁涌现出阵阵巽风。 那男子微微抬首,笑着道:“我们与天工坊暗中有协议。” “果然是天工坊!”柳无义的杀机犹如实质,催动着巽风冲天而起,他死死盯着男子道,“竟敢拿缚妖网来对付妖族,你们都已然忘了陛下的训诫了是吗?那我只好为陛下清理清理你们这些蛆虫!” 缚妖网,是佛妖大战时诞生的一种法器。大战之后,佛妖立下公约,双方不得踏出各自的地界,若是在自己地界以外的地方伤了对方的弟子,便算是打破公约。其中还有一条,那便是决不可再行炼制缚妖网。 天工坊拥有数量最为庞大的炼器师,能炼制出缚妖网并不奇怪。 此法器可对妖族产生极大伤害,因为它上面有一道符咒,针对的便是妖族的灵魄。 见柳无义扑过来,那男子非但不惧,反而大笑一声:“抓住他!” 五十个妖兵纷纷动了,以五个为一组,各自拉着一条线,拉开之后,便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网。 他们显然早已训练过,十道黑网几乎在眨眼完成,并且层层交叠着盖向了柳无义。 柳无义的巽风割裂了数重黑网,其上发出的可怖电流便将巽风给击成粉末。他眼睛微微一眯,正欲化为腾蛇,耳畔突地传来一声冷笑。 却见脚下的柳常书不知何时被挪到了数丈外,正被一个一半身子埋在土里面的,脸上有妖纹的妖怪死死钳制着无法动弹。 “柳大帅,若你不想看到令公子死的话,最好乖乖束手就缚,不然就先拿他祭旗!”那妖怪按住柳常书的手突然变为了巨爪,看模样应是山甲成妖。 柳无义大为愤怒,却不得已止了动作,层层黑网压下来,一股电流直透核心,剧痛霎时传入脑颅,他双目通红,咬紧牙关不吭声。 “不愧是柳大帅。”那男子又跳了出来,嘻嘻笑道,“我家大帅特意嘱咐,要好好的伺候您。” 这时远空大火球轰然碎成粉末,一道宝蓝剑光横亘天际,那男子得意一笑:“看,我家大帅已然赢了此战,古山川死了,真的非常遗憾。” 柳无义怒极攻心,一时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竟被黑网压倒在地,数十个妖兵当即将网的一端用一根粗壮的铁桩子钉在了地上。 黑网时不时便会发出看不见的电流,径自侵袭柳无义的核心灵魄,每每在他的精神稍复时发作,非常巧妙地让柳无义一直处在浑身无力的状态。 “父亲不要管我!”柳常书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哪怕您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不如我死,您替孩儿报仇!” “闭嘴!”那半身处在土中的山甲妖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顿时令柳常书鲜血狂吐,却将他上位妖族的凶顽彻底激发,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突然奋尽勉强聚起的余力,撑开了他的按压,回身张嘴狠狠地咬向他脸。 “找死!”山甲妖大怒,双爪左右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地将柳常书英俊的脸扇成了猪头。 柳无义时而混沌,时而清醒的神智已然暴怒到了极致,双手深深地没入土里,在那山甲打得正舒畅时,其身下斗然一阵剧痛,旋即意识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鲜血四处飞溅,其整个身体从两腿间被一道黑色的巽风分为了两半。 “常书快走!”勉强击杀山甲妖的柳无义发出一声暴喝,旋即又被那电流击中,不由闷哼一声,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原本以柳无义的实力,他们联手加上缚妖网也绝不是对手。但柳常书被那网偷袭而失去反抗能力,令柳无义束手束脚。 若是能化为原身腾蛇,纵是再来十张网也困不住他。 “想走!”那男子纵身一跃,便将柳常书欲逃的身形给拉了回来,旋即一脚踩在他的身上,如死神般挥了挥手:“还等什么,杀了他!” 周遭妖兵纷纷怪笑着冲向柳无义,手中持着各式各样的利器,全都注入妖力后,便即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刺向了柳无义。 “嗤嗤嗤——”十数道血柱从黑网中激射而出。 “不!”柳常书满面狰狞着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ps:先在这里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哟~~~ ps:推荐好友“李白挖煤”新书《造化仙炉》火热上线,喜欢仙侠文的朋友可以前去观赏一二,书号是502471,把网址上的书号改成这个,就是直通车拉~~ ps:看见贴吧有个朋友说对境界的划分不太明白,就在这里简单的介绍一下。首先在作品相关里有修炼体系的介绍,剑、道、魔三者同用一个体系。佛门罗汉以上详细的分为三个境界,分别是明达、揭谛、昭慧。明达罗汉相当阴神,揭谛罗汉相当凝窍,昭慧罗汉相当抱虚;明达菩萨相当玄真,揭谛菩萨相当长生,昭慧菩萨相当宗师;然后是佛陀,最弱是大宗师,譬如净慧,最强的是鲁洞云那个级别的纯阳,譬如阿难。再说妖族,由浅入深依次是妖怪,妖灵,妖王,妖帅,妖神。妖怪就和凡人一样,妖灵是诞生了灵智,开始蜕变的妖怪,妖王是修出玄牝妖丹的大妖,与人族一般无二。而妖帅则分为四个境界,分初、入、上、极,分别对应抱虚、长生、宗师、大宗师,妖神则与纯阳相当。就是这样了,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可以继续跟帖提出~~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千钧一发,刻不容缓(上) 柳常书撕心裂肺的惨叫,令柳无义一度沉沦的意识猛然间清醒,他猛地发出一声怒吼,一道凶猛绝伦的绿色气体自他身上膨胀开来,黑网瞬间碎成粉末,首当其冲仍在怪笑的几个妖兵哼也未哼一声,身体便化为了粉末。 那踩住柳常书的男子大惊失色:“缚妖网,快!” 外围的妖兵慌忙祭出黑网,落在柳无义的身上,顿有十数道电流冲入灵魄,柳无义额上青筋毕露,牙关紧咬,双目死死盯着那男子,突地爆出一声嘶哑的怒吼:“逃!” 绿色气体倏然间凝为一柄箭,“咻”的一声激射而去。 那男子慌忙向旁一滚。 柳常书强忍着盈眶的泪水,一字一字地自齿缝中迸出:“父亲……血债定要血尝……”其背后双翼猛然张开,身形瞬时冲天而去,搅起的狂风将冲来的妖兵给撞飞出去。 那男子滚落在地,却没有想象中狼狈,而是好整以暇地起身,眯眼远眺他远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旋即笑眯眯地回身望着柳无义道:“柳大帅不愧是柳大帅,濒死还能发出如此恐怖的反击,不过您的寿数也走到尽头了,去死罢!” 说罢身形突然开始膨胀,强大的妖气狂涌而出,大地都因此颤抖,只见一只有城主府高的巨象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柳无义,撑天巨柱似的象牙高高翘起,巨蟒般的长鼻猛然一甩,重重地抽击柳无义的身上。 “轰”的一声闷响,柳无义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然而痛,并不真的很痛。他痛的是看错了人,自己女儿以后怎么办?他怎么也想不通苏伏对自己下手的理由,难道自己活着,对他不是更有价值么? 巨象在狂笑中“轰轰”地抽击着柳无义,明明目标都已成了一堆烂肉,但他就是喜欢。狠狠凌虐高高在上的腾蛇族族主,若非长期受到上位妖族压迫的妖,根本无法体会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抽了不知多久,巨象痛快地大笑道:“最后一击了,烂命的狗东西,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家大帅也姓柳,懂了吗?哈哈哈……” 柳无义瞬间明白过来,苦笑一声,心里就像刮过了一场死亡沙漠的大风沙一样,满腔的冰冷狼藉。东拼西凑才勉强完整的意识顿时如烟而去。 巨象说罢再不废话,前身人立而起,粗壮的前肢对着柳无义重重踩踏下来。 “哼!” 突然一声宛如炸雷般的冷哼响在耳畔,心里一个悸动,本已踩下的前肢猛地向旁一甩,在一声轰然的巨响后,烟尘弥漫间,巨象望着身侧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心有余悸地冒出了冷汗。 烟尘很快散去,他镇定了心神,眼角余光瞥见门楼顶上站着个月白长衫的男子,心思通透,不由微微一笑:“大帅您回来了,属下已将柳无义拿下。” “我不认识你。”苏伏扫了一眼场间,灾厄还有二十来个活着,眼睛都在四处转着,应该是任务完成打着逃走的主意了。 “属下与大帅相处多日,大帅怎么可以翻脸不认人。”巨象笑眯眯地打量苏伏,只见他脸色苍白,身上有一道青绿光芒,似乎正在疗伤。 他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对方经过一场剧斗,必然已是强弩之末。方才兴许是他最后一击,不如趁机杀了他,何必等到蛇神谷来收拾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顿时火热起来。不过他没有冲动,而是又笑着试探道:“大帅可将古山川杀死了?” 同时传音下属:“逃……” 众灾厄早已想逃,此时一听,哪还会停留,顿时各各化光而去。 眼见苏伏仍然没有动静,巨象大喜,冷笑一声,不待苏伏答应,便踩着狂放的步伐,“轰轰轰”地撞向苏伏。 “杀了。”苏伏忽然淡淡说了一句。 “遵命!”一道灵光瞬时腾空,在半空“哗”散碎开来,化为二十来朵狐火,但那些妖的惨叫,巨象已然听不见了。 巨象此时还在想着苏伏定然是虚张声势,冲势丝毫不减。但下一瞬,明明就在他眼前的苏伏却已消失,随后他便望见了自己的“另一半”,望着望着,他突然想要发出惊恐的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另一半微微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从中分开的两片象尸,各倒一边,鲜血漫涌如湖。 苏伏挽了个剑花,收了曼珠沙华,静立数息,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不由轻吁口气,举步来到几乎不成人形的柳无义身旁,良久之后,突然说道:“这治好也废了,不如不治。” 没有动静,鲜血几乎把柳无义整个淹没,但很快又如退潮似的向四面涌了开去。 苏伏脸上挂着戏谑:“反正柳山公也认不出来这是谁了,万一说我们随意找个杂交的蛇妖假冒……” “你才是杂交的,你……个小混蛋……”还未说完,地上烂肉似的尸体居然发出了声音,虽然微弱如蚊蝇呢喃,却还是无法逃过他的耳朵。 苏伏不由微微一笑,心想着七个火球的仇终于报了,青绿的光芒终于笼罩上了柳无义。 …… 青衣又晕过去了,在醒来后不久,两个罪魁祸首各自泡在一个药桶里,一个沉眉敛目不语,一个舒服得直哼哼。 “哎哟……你说你,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兼医术高明的红颜知己,居然还想着争霸莒州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 已然恢复人形的柳无义一面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污垢,一面酸酸地说道:“要换成我,早就带着她们浪迹真界了!” 苏伏不语,运转着灵气吸收药力疗伤,这可是青衣压箱底的药材,都是百年难得一件的珍材,若非生命律动无法治愈根本,他真想让柳无义哀嚎十天半个月,免得浪费了一堆珍品,还要听着他废话半个多时辰。 “哼,难怪让你娶我女儿,你还要三番两次推阻。”柳无义斜睨着他道,“原来身边有如此多的绝色。我告诉你,我女儿长大了绝不输于她们任何一个,到时你不要后悔!” 见苏伏仍是无动于衷,柳无义想着自己如此卖力,就差没有求他了,愈想愈是恼火:“你要是不答应,待会山公来了,三夏必然是要被带回去的,你准备怎么保住她?” “大帅,柳山公来了……”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千钧一发,刻不容缓(中) “我马上出来。” 两人起身穿好衣物,柳无义忽然斜睨着苏伏冷冷道:“昨夜你莫不是早就到了罢?” “何以见得。”苏伏淡淡道。 “你杀那白象族的混账东西半点也不费力,古山川死了有一刻你才出现,二十多里的距离对你而言不过是眨眼的事,你居然在暗中看我笑话。”柳无义也是忽然才想到这一点,不由恼羞成怒道。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苏伏随意地束起乌发。 “你想获得我的感激,好让我帮你攻打妖神宫!”柳无义寒着脸道,“柳暮言是我弟弟,你以为救我一命我就会帮你对付我的弟弟?” 苏伏轻声一笑,声音却说不出的嘲讽:“不用试探我,你不是已知晓真相?” “这么说你承认?”柳无义冷冷道。 “那又如何!”苏伏负手冷淡道,“我留下灾厄,便是想在关键时刻当做一颗暗子。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弟弟如此狠毒,为了陷害我而下令杀你。” “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何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救我。”柳无义仍是一副冰冷的口吻。 “若非那蠢象自己暴露真相,你不也一样难以想象?交易归交易,打仗归打仗,若非灾厄嫁祸,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苏伏说罢便推门而去,留下一脸呆滞的柳无义。 很多时候真相很简单,也很残酷。 柳无义呆了片刻,却是自嘲般地苦笑一声,若不是最后时刻听那蠢象暴露真相,苏伏即便救下自己,只怕也不会再听他半句解释了。 正想出去,脚下斗然传来巨震,不知何处而来的重击直透地壳。 柳无义马上惊醒过来,身形一窜便冲了出去。 来到城主府上空,果然望见苏伏等人正与数只庞大的腾蛇对峙,其中一只比他还要庞大许多,昂着蛇头无声怒吼,大地便因此滚滚而动,整个星云城都处于摇晃之中。 “山公快快住手!”柳无义大惊之下,慌忙冲了过去。 “父亲?”其中一只腾蛇当即化为人身,果然是柳常书,他来到柳无义身旁,惊愕地说,“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无义瞪了他一眼:“老子不是给你飞剑传讯了么?” “我……我以为这是他们威逼您传的……”柳常书支支吾吾一阵,旋即又理直气壮道,“您在传讯中说要孩儿带山公过来,我们哪里知道过来做什么。” 这时那在蛇群中分外显眼的腾蛇倏然化为一个古稀老者,他着一身光华的丝绸锦衣,来到柳无义身侧,左瞅右看一会,忽然面无表情道:“缚妖网是怎么一回事?” “误会,都是误会……”柳无义苦笑一声,“此处不好说,还是回去再向您禀告。但我保证,缚妖网与紫军绝无干系。” 柳常书瞪大了眼睛,想了想道:“父亲,您莫不是被他们施了迷魂法了罢?” “闭嘴!”柳无义终于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我跟山公说话,要你多嘴?” “哼,既然如此,你还敢叫老夫过来丢人现眼?”柳山公大怒,一副要当场执行族规的模样。 “山公明鉴,不是我叫您,是紫军的统帅苏伏想与您见一面。”柳无义无奈地道,“我前番向他承诺,若是此次战败,蛇神谷不会再阻止紫军的步伐。”他当然不会说出真相。 说着有些愤怒道:“他说信不过我,要您来亲自给他保证才行。” “晚辈苏伏,见过山公。”这时苏伏来到数丈外,微微行礼道,“此事毕竟非同小可,请山公来分说,实在情非得已,望山公海涵。” 柳山公见他举止得体,声恭语敬,十分火气倒也消了数分,淡淡道:“无义身为一族之主,代表吾腾蛇颜面,既然他答应你了,蛇神谷便绝不会言而无信。不过,吾族三夏在你手中,她负有吾族重责,万万不可流落在外,还请交还老夫。” 此言一出,柳无义与柳常书紧张地望着苏伏。 苏伏不卑不吭道:“山公容禀,三夏现为晚辈帐下亲卫,不如由她来说去留,晚辈定不留难。” 旋即不由柳山公开口,便即吩咐道:“传柳三夏。” 龙吟瑶便带着一脸苍白的柳三夏出来,苏瞳小白则在旁陪同,她半身都躲到龙吟瑶的身后,来到近前才敢出来,小声唤道:“山公,爹爹,哥……” 柳无义冲她温和一笑,道:“三夏啊,听说你现在也投入妖兵行列了,总算没给爹丢……” “脸”字未出口,便被柳山公给瞪了回去,他冷冷道:“三夏,你要清楚你自己身上背负的是什么,老夫只问你一句,回是不回?” “你凶什么?她若不回去,谁也别想强逼。”龙吟瑶将柳三夏拉到自己身后,澎湃的龙元涌动,自有一股龙族不凡威势。 “三夏,老夫在问你!”柳山公斗然发出一声暴喝。 柳三夏吓得险些说出违心话语,心间忽然注入一股清泉,周遭万物似乎都沉寂下来,柳山公那不怒自威的脸庞也不再那么可怕,她鼓起勇气道:“我……我不回去……” 柳山公微微眯起眼睛:“看来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给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族规不是腾蛇的族规,而是妖族的族规,敢挡在大势面前,便是五色神光齐了也保不住你们!” 音声方落,一道远古凶兽的威压肆无忌惮地汹涌开来。 苏伏踏前一步,已来到众人身前,一道道月白剑气在周身缭绕,把对方势气全然挡在剑域外。 原本他就有些顾虑,毕竟留着柳三夏不是一件小事。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柳暮言居然下令杀害柳无义,表面上看,留着灾厄就成了作茧自缚,但从长远来看,阴谋破裂,柳暮言已与腾蛇彻底决裂,等同自断双臂。 而之所以要把山公引来,倒不是信不过柳无义,而是想要一劳永逸,免得攻妖神宫时,这位出来搅局。 “山公,既然三夏不愿随您回去,还是莫要勉强的好。”苏伏淡淡道,“我们那儿有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柳山公熄了几分的怒火瞬时窜到十二分,他冷冷道:“小子,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护得住三夏?” “攻伐妖神宫是师兄自己的事。”这时远空突然传来一道渺渺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化为一道剑光落下,露出了喜儿的模样,她浅笑说道,“但保护三夏,则是我们剑斋的事,师兄是实证院首座,他一声令下,便可调动数百上千剑修,不知这够不够?” “师妹,你回来啦。”龙吟瑶欢喜地拉着她的手。 “拿剑斋威胁老夫是么。”柳山公活了无数年头,是个软硬不吃的老顽固,这时怒火沸腾,须发皆张,一股摄人心魄的势气突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苏伏脸色凝重:“你们都退开!” “爹爹小心。” 苏瞳一脸担忧,不得已拉着柳三夏与小白退后了一些,她不能让二人也处在危险境地。 龙吟瑶与喜儿则寸步未动。这时武岩等人也都涌上来,场面顿时变得非常壮观。以苏伏为首,一大群势气澎湃的高手与柳山公对峙。 “尚艺兄何必与小辈斤斤计较。”就在柳无义冥思苦想破解之策时,耳边突地传来一个声音,他不由喜形于色,连忙循声望去。 就见远空复又落下来两个人,说话的人看着五十多年纪,颔下留着一绺黑须,额上隐约有个金光灿灿的“王”字,语声虽然温文尔雅,却自有一股慑人气魄。 他身旁是一个比武岩还要高壮一分,铁塔一样的汉子。一脸的凶相,倒三角的双目冷冷扫过众人。 柳山公本名叫柳尚艺,不过在莒州,惟有少数妖敢如此叫他,来者自然是少数中的两个。 “晚辈柳无义,拜见顾军帅、铁军帅。”柳无义恭敬地行礼,一旁的柳常书非常机灵,也跟着一同行礼。 “不用多礼。”那人笑道,又向柳山公道,“尚艺兄不如打个商量。” 柳山公眉头微皱,身上的势气倒是逐渐敛收,道:“说。” 自然不是惧了二人,毕竟是老友,人家摆明车马前来调解,总不能这点薄面都不给。 古师梁在苏伏旁小声道:“这二位便是卑职说过的顾十楼、铁敢当两位军帅。” 苏伏当即过去行礼道:“晚辈苏伏,见过二位前辈。” “别人可以叫,你却不能叫。”顾十楼微微笑道,“若你真能打下妖神宫,我们都要尊您一声陛下,可不能乱了尊卑。” 说着,又向柳山公道:“不瞒尚艺兄,陛下临行前曾给我二人留下密令,着我二人维护竞争的公平,不论是谁上位,我们都会用心辅弼,但在此前,我们三个都不可以插手他们的争斗。” 柳山公沉着脸,冷冷道:“老夫只想要回三夏。” 顾十楼摇了摇头道:“规矩是规矩,尊卑是尊卑。三夏不如先交给炽翎,若他竞争失败,再要回不迟。可若他真的成为妖族共主,妖神宫的权威不可废,三夏是去是留,自由炽翎定夺。” ps:昨天的境界介绍,妖帅初境等同玄真,我打错了。 ps:魔主都是纯阳之上,无量之下,也是一种独特的境界,类似于在某个地方或者领域封王。其实境界的作用是用来说明那个境界的独特之处,而实力则是由多方面构成。譬如飞仙,他并不是纯阳或者什么,但他的剑能杀纯阳,所以他等同纯阳。同理,苏伏即便没渡大小天劫,只要未来他能杀大宗师,他也就有了大宗师的实力。各大体系都有其独特之处,境界的划分并非实力的统一标准。当然,后面的境界也不会模糊了事,随着苏伏修炼上去,我也会把后面的境界明细一一说个清楚明白,大家不要急,请耐心等待。 ps:妖族是否能与佛门争锋,其实我早就给了答案,不然恶地就不叫沉佛恶地,而叫殒妖恶地了。佛妖大战的历史,会穿插在之后的对话中,一点一点揭开面纱,看下去就明白了。 第一千零九十章:千钧一发,刻不容缓(下) 两个军帅无疑是要维护妖神宫的权威,柳山公自是无话可说。可就如此让步,他却心有不甘。 顾十楼有一颗玲珑心,见状便笑道:“就当我欠尚艺兄一个人情。” 柳山公眉头微皱:“罢了,你这人情太重了一些,倒是我有个后辈需要调教……” “可以。”顾十楼爽快地应了下来。 柳山公眉头这才舒展,淡淡道:“常书还不跪下?” “啊?”柳常书呆愣片刻,旋即狂喜道,“是,山公。” “诸位,既然已是皆大欢喜,顾帅更是喜得高徒,不如移驾一叙如何。”苏伏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原本已打算让龙吟瑶带着柳三夏回剑斋,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上。 “对对,这儿也不适宜拜师。”柳无义赶忙附和。 “哼,老夫可不敢与剑修同堂,只怕不觉中掉了脑袋!”柳山公这火气可还没退呢,冷冷道,“告辞!” 言罢身形“咻”的一声破空而去,他带来的几个腾蛇自也一同拜礼告辞。 “过了那么多年,脾气还是那么大。”顾十楼摇头笑笑。 众人移步城主府,苏伏落后了一些,与柳无义并排而行,道:“是你把他们引来的?” “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收到消息。”柳无义冷冷一笑,“欠你的这条命我可是还清了,别想着让我帮你对付柳暮言。” 苏伏淡淡道:“我说过救你是为了我自己,而你引他们来则是为了三夏,我们两不相欠。” …… 众皆聚到城主府,苏伏吩咐备宴,在众人见证下,柳常书拜了顾十楼为师,连古师梁都羡慕不已。要知道在妖族拜师是一个非常神圣的事,双方都有着一定的义务。 譬如徒弟,就需要为师傅养老送终,相当半个儿子。师傅就相当半个父亲,在自己死后,若是没有子嗣,徒弟继承一切都是寻常事。 而顾十楼更是非比寻常,他手下有妖魂军十万,是他多年以来严格磨练出来的百战之师。拜一个妖帅极境为师,不但能指点你修炼,师傅还有义务为徒弟完善神通,利处难以数尽。 拜师之后,众皆畅饮。席间欢声笑语不断,顾十楼稳重风趣并存,令人印象极为深刻,偶尔的发言,总是能逗得大家开怀大笑,不曾丝毫冷场,与从未开过口的铁敢当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伏注意到铁敢当似乎一直在盯着武岩看,心想莫非因为顾十楼收徒的缘故,这位惜字如金的铁帅也想收个徒弟了? 顾十楼也注意到了他的异状,便笑道:“老铁,你莫不也想收个徒弟?我看他确实不错,不如你收了他,过几年我们让俩小子来一场赌斗,就赌你我最心爱的东西。” 武岩正一脸莫名其妙,铁敢当却摇了摇头,道:“我收不了。” “为何?” 铁敢当犹豫了下,道:“他的血脉,古怪。” 顾十楼这才认真打量起武岩来,忽然“嗯”的一声,身形一闪,已然探手捉住了武岩的胳膊,一手则摩挲着颔下的短须,沉吟着道:“这脉象可不像普通族类,你叫什么?来自哪个氏族?” 武岩老老实实地应道:“晚辈武岩,来自应囚一族。” “应囚?”顾十楼惊讶道,“不对啊,你体内没有应囚的气息,倒有一股佛力的臭味……咳,不要介意,只要你能修炼,神通只是手段而已。” “是,多谢前辈指教。”武岩心结早已解开,已然不惧他人知晓自己出身。 “你也不要灰心,虽然不是应囚血脉,但与之息息相关,并且极为纯粹。”顾十楼严肃着道,“这不是在安慰你,依我估测,应是与远古几个妖神的血脉相关。老铁向来不会糊弄人,他说收不了,不是你资质不行,而是他没有资格教你。” 他说着叹了口气:“可惜陛下不知所踪,否则定会收你为徒。远古妖神的血脉后裔流落在莒州,有许多终生都无人助其开发血脉就此老死而无人问津,不得不说是一件憾事。佛妖大战之后,妖神后裔的血脉本就愈来愈稀落……” 语间竟是万分唏嘘。 众皆惊讶,没想到两位传说中的大妖对武岩如此看重。 苏伏不由微微一笑,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忽然奇道:“陛下一生共收了六个徒弟,难道他们都是妖神后裔么?” 顾十楼摇头道:“并不是,惟有大殿下,二殿下两个而已。大殿下曲天风乃是火凰之身,曾一口火凰真炎杀死数千罗汉,更有数个菩萨一个佛陀被烧毁真身,只留一分真灵躲入圣界苟延残喘。” “那后来呢?”龙吟瑶听着入神,忍不住问。 “后来……”顾十楼微微一顿,“为了救二殿下,与宝光那秃驴同归于尽了。” “宝光?”同样入神的燕琳惊呼一声,“西方圣界三大佛陀之一,佛性圆融,共修出七道佛轮,他不是还活着么?” 柳无义冷冷一笑:“对于天道而言,他已然死了。若非西方圣界护着他,早就烟消云散了。” 确有传闻说佛门弟子死后不入轮回,而是归入圣界。 顾十楼的谈兴似乎已尽,众人哪怕心里好奇,也不好再行追问。 …… 送走“客人”,当日大军就奔赴梧桐城,前后收编的大军已有二十多万之巨,并且全都是正规军,运送辎重的后勤未算。 这数目一多,行进就慢,直到第二日将将辰时方才赶到。梧桐城自然再无阻拦,大军入驻,连日激战,妖兵不累,苏伏自己也要休整一下了。 不过当日午时,九命却带着一个“刻不容缓”的消息赶到了梧桐城。 静室中,苏伏听罢九命的汇报,神色仍然如常,道:“这支军出现得大为蹊跷,依你看,柳暮言会在那处埋伏么。” 九命没日没夜的赶过来,甚至没顾喝上一口水,见苏伏老神在在,只道紫城另有安排,这才安下心来道:“应该不会,大祭司耗费了许多寿元才找到了老族主所在,柳暮言便是再神通广大,也料不到这一点。”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逆反九宫,以多欺少(上) 九命说罢又嘿嘿笑道:“老爷,您在紫城一定另有安排对不?” “紫城的底全在这里了,哪里还有什么安排。”苏伏淡淡道,“况且之前不是有过协议么,我们负责救回老族主,你们负责曲连山脉的安危,这可不单单只是防卫外来的威胁,难道黄小花要毁约?” “啊,不……不是毁约,而是不敢动。您知道,柳暮言派来的使者一直监视着我们,大军一旦离开十里,他就会报给柳暮言,老族主可就死定啦。” 九命连连摆手,苦着脸道:“既然没有安排,您怎么还坐得住啊,那支军都快抵达紫城了。” 他处在紫城与应龙城中间,非常的为难。一面是于他有大恩的苏伏,如今早已不需要用手段来维持忠诚,即便是黄小花为他“赎身”,他在心里也还是认为自己是苏伏的妖仆;一面是有着知遇之恩,并且情投意合的黄小花。 既想尽了妖仆本分,又不愿辜负黄小花,所以万分为难。 苏伏自然也知道应囚一族的为难,当初与老祭祀商谈订立的协议,是由应囚一方负责寻找关押老族主的地方,由紫城方派人营救,应囚则守护紫城的安危,以备他州修士趁虚而入,在紫城大肆捣乱。 那一支军直往紫城去,现今莒州除柳暮言以外,谁能有此手段。 “急,也不定能解决难题。”苏伏缓缓起身往门外走去,“我问你,大祭司是怎么找到老族主的?” “是一种唤作魂应的秘术,应囚的一种传承,可将大祭司的魂魄指引到老族主的附近。”九命紧跟上去。 …… 半个时辰后,梧桐城外,众人都到了外面,龙吟瑶道:“一旦救出人来,记得马上传讯应囚支援紫城。” 苏伏点了点头,道:“若我等明日酉时之前未归,你等马上赶回紫城。毕竟紫城才是我们的根基,妖神宫的攻伐推后也无所谓。” 此次营救行动苏伏选了武岩、夜流苏、九命、古师梁。 “爹爹,你们可要小心哦。”苏瞳拉着苏伏的手臂,对自己不能去而感到有些失望,只能细声叮嘱道。 苏伏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瞳瞳,你该为你爹爹的敌人祈祷才对啊。爹爹不在,看住小白别让她乱跑,还有你也不要总跟着她一起疯……” “喂!”龙吟瑶不悦地把他与苏瞳分开,“你别总是这个不许那个不能,难怪瞳瞳小小年纪就跟你一个模样。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模样,你不要教坏她。” 苏瞳与小白一起捂嘴偷笑。 苏伏无奈翻了个白眼,旋即正色叮嘱道:“梧桐城也要防备敌人的进攻,尤其是你们几个,在我们回来之前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众皆应下,苏伏便领着四妖出发。 …… 龙牙山绵延数千公里,以犬牙交错的冰柱而得名。 九命循着黄小花指点的路线,在一个时辰后寻到了目的地,一处巨大的湖泊。 “这就是缚妖湖?”大雪和着寒风飘落,虽是白日,能见度却极低,只能隐约望见犬牙交错的冰柱之中有一个被彻底冰冻的湖泊。 这处湖泊约有五里方圆,苏伏展开剑域,将风雪隔绝在外,视线便稍微清晰了一些。 周遭非常的空旷,除了光滑的冰面隐约倒映出众人的影子外,便再没有任何装饰,一种无来由的孤寂涌上心头。 “缚妖湖,顾名思义,便是用来囚禁犯过大错的罪妖。”九命回忆着黄小花的话语,缓缓说道,“佛妖大战以后,已然弃置。” “常闻说佛妖大战,究竟是多久以前了?”苏伏一面警惕周遭,一面好奇问道。 古师梁乃是四妖中年纪最长的,便笑着道:“距今大约一万五千多年前,也就是三个法劫以前的事情了。其时两位大军帅都才崭露头角而已,顾军帅乃是当时大殿下手下军团的一个统领。” 苏伏恍然,难怪一说到曲天风,他的心情明显低落下来。 众人落到冰面上,四目眺望,仍未见异常。 九命疑惑道:“奇怪,大祭司明明说老族主被困在湖中心,怎么不见了?” 苏伏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灵识在这恶劣环境下并不能明察秋毫,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隔着灵识的探查。 “缚妖湖有什么特别之处么,弃置是因为损坏的缘故还是?”苏伏又问。 古师梁道:“大帅也见过缚妖网了,缚妖湖的原理便是由此而来。在湖底下有一个法阵,会时时发出直击妖族核心灵魄的攻击,再强大的大妖,都无法逃脱它的折磨。” 说到这里,他微微犹豫道:“缚妖湖并未损坏。传闻佛妖大战时,陛下的结拜兄弟与皇后便是因为灵魄被击溃而亡。佛妖立下互不侵犯的公约后,陛下一度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未免触痛陛下,一切有关佛妖大战的记录典籍全部被焚毁。” “卑职能知道这些隐秘,也是因为祖上亲历大战,经由各代故老相传。”古师梁叹了口气道,“陛下乃少有的至情至性之妖,未免勾起他的伤痛,佛妖大战的往事被列为妖族禁忌,现在已然没有多少妖族知晓这些往事了。” 听着这些往事,苏伏又是震惊,又是唏嘘。无怪外界只知佛妖大战而不知具体,典籍更是只有只言片语。 夜流苏自也是如此,她心中还有许多好奇,本待发问,不想湖中心位置忽然传来震动。 “是个入口?”众人进前去望,只见湖中心处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古师梁冷笑一声:“看来有人动了手脚。” “湖下有个法阵,针对妖族灵魄,看来只能我一个人进去了。”苏伏突然微微笑道,“如此欢迎倒也隆重,我去去便回。” 四妖面面相觑,却都无可奈何。一旦灵魄遭受攻击,他们就会失去反抗能力,下去也是拖累而已。 苏伏踏入地道,便觉出一股潮湿与冰冷,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他的神情平静,一步一步往下走。 地道出乎意料的短,大约只有二十来级的台阶,然后便是一条不长不短的甬道。站在阶梯处,隐约能望见尽头处有一个大殿,两根巨大冰柱的中间有一道人影。 灵识探过去,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数条腿粗的铁链将其四肢牢牢钉在两根冰柱上。姣好的面容上残留着年轻时的余韵,一头黑丝已有些地方枯黄。这是一个很老的妖怪,身上虽然残留着强大的气息,但已无青年时期的朝气,有些死气沉沉。 正常来讲,妖帅一旦返归祖脉,会获得难以数尽的寿元。但在极境以前,妖族还是会缓慢衰老,严格上来说,衰老并不意味着死亡,但对于很多妖而言,衰老就是死亡,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不能突破当前境界,久而久之,会产生严重的心障。 这一点与修士是相同的,无论妖族还是人族,失去了进取的锐气,就会沉沦。 苏伏举步,越过甬道,忽然停下,道:“东都还不死心么。” 就在那女人的前面站着一个人,一个黑袍人。苏伏来到,他便脱下了黑袍,露出了内里的装束,但也很寻常,倒是他腰间别着的一柄通体乌黑的刀非常引人注目,并且透出一种莫名的渴望。 “我姓赵。”他的声音很冷,透着刺骨冰寒。 苏伏伸手一招,曼珠沙华“嗡嗡”欢呼着落在掌中,化为一道炫目的剑花:“你的刀渴望饮血,我的剑也有些迫不及待,何必废话。” 刀很可怕。人嘛,在苏伏看来,有些蠢。 尽管被认为很蠢,他还是要说:“我姓赵,我的师傅是赵雷,我说完了。” 说完了,他就踏前一步,不见他的动作,虚空却传来“呲呲”的声响。 苏伏轻描淡写地挥剑,“铛”的一声金石交击,似有无形的刀砍在了曼珠沙华的剑身上。手腕剧烈震颤,他眉头微挑之时,对方已然踏出第二步。 “呲呲”声似多了两道,苏伏也踏出了第一步,舞剑一般递出两剑,却没有金石交击声。 那人瞳孔骤然收缩:“你经历过多少死战。” “没有数过。”苏伏懒洋洋的,失去对方的实力根本提不起他的斗志。 没有数过,那就是无数次。那人紧紧抿着唇,信心有一些动摇,但很快又提起精神:“你很强,比我师傅强,但我还是会打败你。”语声坚定,铿锵有力。 “解体刀法输给天剑,我很遗憾。”苏伏面无表情道,“但我并不能对你的伤心、难过、愤怒感同身受,若我是你,早已出招。” 那人终于闭了嘴,刀仍然不曾动过分毫,但脚步却再没有停下来过。 苏伏漫步似的前行,剑舞如花,手腕每一抖动,都能见到寒芒一闪而逝,偶尔还能听见“叮”的一声悦耳剑鸣。 在这冰殿之中,添了一份如诗如画的生气来。 直到双方相距两丈,那人的身体突然一晃,左肩突然出现一个血洞,他却恍若未觉,但下一步落脚有些重,冰面居然开裂,他的刀也终于在此时出了鞘。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另外求个收藏、推荐、订阅~~~~~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逆反九宫,以多欺少(中) 刀已出鞘,刀光惊艳绝世。 但那一袭月白的影子,已然越过了他。 “好厉害的剑,我不如你。”他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 刀光失去目标,顿将前方甬道的冰壁给斩出一条绵延数里的冰缝,整个地下冰宫顿时震颤起来,位于其上的四妖在惊愕中纷纷跌倒进来。 然后他们就恰好望见保持挥刀姿势的人的首级冲天而起,鲜血顿止一瞬,跟着迸溅而出,随后无头尸身便倒了下去。 苏伏看也不看,挥出一剑,便将那女人身上的锁链斩碎。女人落了下来,苏伏上前揽住,收了曼珠沙华,为其把脉。 这时四妖绕过尸体围上来,九命先是望了望女人的模样,旋即点头道:“不错,这便是老族主,她怎么样?” “她没事,晕过去而已。”苏伏运气生命律动,为她治疗了一些体表的伤势,“她的体质略弱,又被关押在此地多日,体内已被寒毒侵袭,谁带了保暖衣物么。” 夜流苏当即取了一条貂皮围脖,盖在她的身上,又道:“看老族主的模样,实力已然开始退化,难怪会被柳暮言俘虏。” “咳咳……”这时老族主咳嗽着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环视一周,“你们是谁?” 九命惊喜地道:“老族主,是我啊,我是阎文泰,我们来救你啦。” “咳……别管我,快走……快走,他们在这里设了‘逆反九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方落,持续震动的冰宫突然轰隆的一声全然裂了开来。 苏伏双目一闪:“‘逆反九宫’?元魔无相之眼的辅阵?” “正是,你们快逃啊……”老族主焦急地说道。 “走!”苏伏也不顾失礼,拦腰抱起她,双脚微一用力,便欲纵跃出去,不料脚下冰层突然裂开,居然一脚踩空,顿时一头栽落下去。 苏伏正欲提气,身下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拉扯着他,要将他拉入地狱深处。 四妖之中,夜流苏踩在狐火之上勉强上升;九命周身则不断溢出血气,勉强抵抗着吸力;古师梁身化金乌,爬得最高,但以他余力只能带一个人出去,正在犹豫;武岩本就最为笨重,当下径自坠落到底,发出一声“嘭”的沉闷声,随后这铁打的般汉子居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武岩!”苏伏往下一望,却看不清明湖底的境况。当即祭出飞剑稳住身形,将老族主抛给了古师梁喝道,“你们先走!”语罢便一头撞入湖底。 “苏伏!”夜流苏惊呼一声,面色一白,想也未想,亦娇喝一声:“你们先走……” “都不要走了,桀桀桀……”岂料伏在古师梁背上的老族主古怪一笑,突然取出一柄刻画着古怪符文的长剑向下一刺。 古师梁只觉灵魄冲入一道凶猛的电芒,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双翼胡乱拍打之下,竟让夜流苏与九命一起失去平衡,纷纷惨叫着栽落下来。 苏伏一落到湖底,见是一个巨大的法阵。在符文与符文之间,还镌刻着一种莫名的佛号,似是四妖口中的缚妖湖底下的法阵。吸力愈来愈重,不是地心元磁那种吸力,而是一种几乎要将魂魄都吸走的力量。体内与窍穴内的灵气正在被它疯狂吞噬。 他只能勉强站立,就在不远处,武岩整个身体都贴在法阵上,可以看得出来,他身上的妖力以及气血、生机等等正在不断地流失。 “武岩,快醒醒!”苏伏语声已然带上剑鸣,如同剑吟一般直传武岩的脑内。 顿了顿,武岩咬着牙关醒了过来,见苏伏竟也在此,不由勉强道:“大帅……不要管……我,快走……” 苏伏没有说话,他绝不可能丢弃武岩。 但还未等他想好怎么救人,顶上又有妖惨叫着跌落。他们一落下来,阵中阵顿时闪烁明光,那佛号居然吐出闪电,随后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连同武岩在内,四妖各各发出一声惨叫,古师梁连受重创,更是直接晕迷过去。 夜流苏承受着非人苦痛,勉强抬螓:“小……小心……” 苏伏不明白四妖为何跌落下来,但紧跟着双眸微眯,手腕突然一动,飞剑猛地向后刺去,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只觉剑尖刺中了一道金石之物,勉强地回过身来,就见老族主一脸阴狠地退了两步,甩了甩握剑的手,复又冲了上来,看模样并不受吸力影响。 “幻魔铃!” 苏伏当即反应过来,这人是假冒的,他不由微微皱眉,这幻魔铃也太可怕了,竟连妖族的体质都能变化,方才他把脉时,并未察觉异常。 不容他多想,抬手便是一道剑气激射出去。 那人急忙横剑一挡,可道理剑意幻化的剑气岂是好受的,他手腕剧烈震颤,只觉一道霸道绝伦的剑气沿着剑直侵袭入体,霎时化为一股风暴席卷经络。 他“哇”的吐出一口血,身形连连后退,但苏伏仓促间挥出的剑气威能终究有限,还未杀死他,剑气便逐渐消散了。 “剑君,果然名不虚传……”那人恰好退到夜流苏的身旁,连忙将剑抵在她的后颈,冷冷笑道,“不过,你最好不要妄动,否则我就让她先一步去见她祖宗!” “不要……管我……杀……杀了他……”夜流苏勉强开口。 那人脸色顿时凶厉起来,提脚重重地踢向夜流苏腹部:“臭娘们给老子闭嘴!” 夜流苏娇媚无双的脸上顿时惨白,又因这吸力逐渐的魂消形瘦,神采飞扬的美眸逐渐地失去亮光。 “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她。”苏伏平静说道。 “你自杀我就放过她,桀桀桀……”那人咧嘴狂笑,“但我知道你不会,谁会为了一个臭狐狸自杀,只要你乖乖站着就……” 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苏伏居然抬起曼珠沙华猛地往小腹刺了一剑,这一刺竟是半点也未留力,剑尖从背后吐出,带着一蓬金色的血花。 “你……”他惊呆了,但紧接眼中便为一道金芒给覆盖,确然而言,他方才意识到危险时,便已被一道金芒给洞穿了脑颅。 ps:求推荐,收藏,订阅~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逆反九宫,以多欺少(中下) 金芒是血构成的,血是苏伏的血,这是一道血剑。 他自刺一剑便将那人震在当场,怎料到苏伏会借以如此暴烈的手段来反击。 这一剑虽然给苏伏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与之前相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然而加上“逆反九宫”吞噬万物的特性,他拔出剑时便也将生机气血一起带了出来,与灵气一起被吸入法阵。生机拼命流逝,气力也迅速流失,自然再也站不稳而跪倒在地。 “苏……伏……”虽然是为了杀敌,却把夜流苏给感动坏了,她泪眼模糊,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渐渐地爬到了他的身旁。 “我没事……”苏伏虚弱地一笑。 “苏伏……你吓死……我了……”夜流苏像个小女孩一样哭了起来,但哭声又断断续续,显然快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 苏伏见她趴在地上实在不好受,便勉强将她扶起来,又给他输了些妖力。她顺势整个人倚入他怀中,还在哽咽着:“苏伏,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不会!”苏伏轻轻抚着她柔顺的秀发,虽然温香软玉在怀,此时也着实没有心情去细细体会。他的眼睛在不住地四处打量,无论什么样的阵法都有可以破除的方法,只不过暂时没有找到而已。 夜流苏顿时安心下来,此时的她,就好像流浪多年的小狐狸终于找到归宿一样,她悄悄地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倾听着他那强而有力的心跳,竟觉世上最温暖的地方莫过于此,不断流逝的生机,她也恍若未觉了。 “逆反九宫”,按说这规模根本无法与十年前的那一战相比较。 苏伏心头暗暗忖思,必须要尽快破阵出去,否则他们四个只怕要把命留在这里。十年前他亲眼见着“逆反九宫”大阵的生发,为何没有出现吞噬生机的特性?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布阵时若是没有神晶,这阵法兴许会因能量不足而疯狂吸取临近的能量,但这魔修为何没有受到影响? “九宫逆反,乃是逆阴阳而行,你身上既有五色神光,怎么不懂得利用……”便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 “谁?”苏伏眉头微皱,望来望去,都没有见到人影。 “不用找了……我在你们下面……” 冰层下方果然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竟是整个人都被困在底下,观其轮廓,与方才利用幻魔铃幻化成的老族主有些相似。 苏伏惊讶地道:“老族主?” “是我……五色神光可将逆转的阴阳同样逆转回来……” “可晚辈无法同时控制五色神光……”苏伏道。 “那就等死罢……” 沉默少顷,她又道:“虽然没有希望,但还有一个方法。这法阵虽然号称逆转阴阳,可根本就达不到真正的效果,便是太乙圣地的‘太上轮转’都不如,你不是长生真人吗?可以尝试与天地沟通,若你能利用势气领域封闭灵窍,让己身处于一种虚无的状态,便可脱离逆转阴阳的钳制,到时以你之力,一剑便可破之……” 苏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由道:“势气领域是有,怎么才能封闭灵窍?” “放出来看看。” 苏伏心念微动,头顶上顿时显露出来一百零八星辰,只是因为大阵抽取的缘故,非常的黯淡。 “……” “这种粗陋的东西算什么势气领域……”老族主险些没有气吐血。 苏伏心里一动,请教道:“敢问前辈,如何才能完善势气领域?” “你不是已然开发出了泥丸宫么,只要想着这些星星都挂在泥丸宫里,三五年就成了……但你现在不需要完善,只要初步把你的这些星星挂在现世里,而不是虚界……你的心内虚空倒是有些古怪……”老族主道。 苏伏从来都是独自修行,甚少与人印证修法。突破真人后,更是一心扑在剑域上面,关于势气领域,他连典籍都还未翻阅过。 他不知道的是,势气领域想完善,一者是水磨功夫,如曲沐那样磨个几百年,机缘到了,兴许能完成最后一步,便可引动小天劫。 一者天赋异禀的奇才,晋入长生便开发出泥丸宫,如老族主所言,势气领域三五年便可完善,晋入渡劫宗师。这类奇才,真界开天辟地以来也仅仅只有数十个,萧南离便是其中一个。 但苏伏的泥丸宫却是妖皇楚渡用五色神光的本体为他强行开辟,他能照见泥丸宫,也全都是五色神光的功劳。 泥丸宫会反馈宿主的所见、所闻、所识、所思、所想等等,一百零八星辰若是入驻,便会间接与真界联通,这便是大宗师可怕的缘故之一。 当然,老族主所说的普通典籍不会记载,惟有师与徒的言传身教。她身为妖族之所以懂得这些,乃因阅历丰厚罢了,加之其与人族修士多有往来,这一点从她提拔崔野英为大祭司便可以看出来,她对人族并无成见。 苏伏便将心神沉入泥丸宫。 在这一片幽暗之中,已然有丝丝缕缕的青色元气在游荡,五色神光仍然横亘天际,除青色神光异常活跃外,其余四道仍然不听使唤,高傲地挂在虚空,对苏伏不理不睬。 苏伏当即观想着一百零八星辰,可一时不得要领,总觉欠缺一些什么。 “不是用力想就能办到的,你需要用你的心去‘看’,你看……看你这些挂在虚界的星星,已然快要灭了……”老族主有气无力道,“唉,难道我们真要困死在这里。” 苏伏睁开眼睛,却是一笑,心念微动之际,百零八星辰疯狂汲取信愿之力,填补损耗。以他这十年来积累的信愿之力,若不是夜流苏他们拖不得,他拥有足够的时间想办法破阵。 “嗯?你怎么做到的?”眼见星辰如同注水一样逐渐丰满闪亮,老族主果然万分惊讶,妖力要观想彼方星辰才能恢复,并非无有穷尽。只不过一百零八个窍穴的灵气量实在非常庞大,一两场的斗法一般都用不完,才会显得无穷无尽。 苏伏却不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头顶上熠熠生辉的星辰。愈是观察,他愈是觉得奇妙。以往他从未认真地观察过星辰,从来只当成存储灵气的容器。 这时认真观察,便觉每颗星辰似乎都暗含一种大道运转的痕迹。老族主说用心去看,万事万物皆有相通之理,所谓万物有声,说的便是这个道理罢。 既然飞剑有声,剑意有声,自然星辰也有声,是否也要去倾听它的呢喃? 青色元气倏然遍布泥丸宫,苏伏好像听到心湖“叮咚”一声,有一种莫名的悸动从神魂深处传出来。随后他便“望见”星辰,并非肉眼望见,而是心眼望见,他能感觉到,一百零八颗星辰像似活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发出一些莫名的声音,似乎想要表达一些什么。 苏伏觉得自己听懂了,泥丸宫便被星辰照亮。 青色元气悄然退去,当百零八星辰铺盖在泥丸宫,苏伏心神“轰然”一震,只觉世界好像全然不同了,一种随心所欲的自由畅爽之感油然而生。 “这是,我的世界?”苏伏望着大放明光的一百零八星辰,有些看呆了。 “好美啊……”夜流苏半昏半醒间,发出了一声呢喃。 苏伏尝试着将一百零八星辰收起来,那种感觉顿时化为乌有,一道无形的束缚如同枷锁一样将他全身都捆缚。 在不曾拥有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不错,那就是你的世界,由你主宰,由你主导,你就是神,你就是王!”老族主声音有些激动,“没想到你的悟性如此之高,接下来……” “不能再等了,他们已然找到破阵方法,动手!”老族主话未说完,冰湖顶上突然传来一道冷声,紧接着便有十数道魔气聚集,化为各样的魔物冲下来。 “该死!竟然以多欺少,小子你听着,想要利用势气领域关闭灵窍,杜绝逆转阴阳的影响,你就要懂得什么是灵窍,灵窍就是你储存灵气的窍穴,你现在已然能够与它们沟通,想要关闭绝非难题,就想象着让它们闭上眼睛……” 老族主语速又快又急,苏伏单手环抱着夜流苏立起,曼珠沙华连连挥动,十数道水龙吟昂然挺立,将来犯的十数道魔气尽数摧毁。 “是水龙吟,真他娘的让人眼红的机缘……他没力气了,给我继续,别太用力,小心点法阵,他要是跑出来就麻烦了……” 顿时又有十数道魔气聚集。 苏伏一口气挥出十数道水龙吟已然是极限,他深吸口气,又将百零八星辰显现,那种神奇的舒畅感又回到身上。他想象着让百零八星辰像似闭眼睛一般封闭,果然有点效果,吸力似乎正在减轻,身体正在恢复自由。 “轰轰——”但紧接着头顶上猛然传来十数道爆裂声,那种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势气领域又消失了。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逆反九宫,以多欺少(下) 虽然被打断,苏伏却是微微欣喜,这代表势气领域是真的成形了。以往的虚相虽然能够攻击,却非实体,根本无法抵挡敌人的攻击。 但紧接着眉头又是一皱,势气领域被打散,似乎无法马上凝聚。又是呼啸着十来道魔气砸落下来,苏伏运起全身力气与“逆反九宫”对抗,剑意疯狂注入飞剑,一道剑光顿然冲天而起。 再次避过一劫,苏伏心知不能再拖,当即凝神,催运了三次方才展开势气领域。不过此次再无任何滞涩感,当即控制灵窍封闭,身形一轻,便揽着夜流苏跃起。 那声音又自阵外响起:“他想破阵,不要顾虑法阵了,用你们全力!” 十数个魔修顿时施展各自擅长的魔决,苍龙、魔神指、无间雷狱等等齐齐地压落下来,化为一道冲天而起的魔气柱,犹如深渊魔狱出世一般,直要与天际接壤。 “退!” 魔气柱愈来愈狂猛霸道,周遭十数个黑袍人也不敢逗留,纷纷向后躲开。毁灭性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扩散,整个缚妖湖彻底化为乌有。 耳边的轰鸣持续了数息之久,待魔气柱逐渐向内收缩至化为虚无时,湖中出现一个巨大的圆筒似的空洞,其深不知底,残有袅袅余烟。 “死了吗?”一个魔修往前飞了数丈,才探首之际,瞳孔骤然收缩,“金玉璧,小心……” 话音方落,颈间闪过一道寒芒,大好头颅便紧跟着飞天而起。 紧跟着两道破空音如雷霆般闪现,为首一只通体幽黑的庞然大物发出一声“嗷”的怒吼,正是应龙之体。在其背上驮着武岩三妖,尚未清醒过来。 将十数魔修震得魂飞天外,军师蓦然大喝:“躲开!” 应龙不只是怒吼而已,龙口大张,恐怖的黑炎瞬间掠过他们的立足之地:“叫柳无邪给老娘出来……” 黑炎所过处,冰柱纷纷化为气雾,一个躲闪不及的倒霉鬼如被利刃切割一样,上下半身分离,惨叫声中,鲜血与内脏飞溅,一时还未死透,便落在了一根冰柱上翻来滚去,很是凄惨,更把十数魔修震在当场。 苏伏揽着夜流苏紧随其后,他没有去理会一众魔修,而是将星力注入夜流苏的体内,后者悠悠转醒,见已破阵而出,却未像寻常姑娘那般羞怯地离开苏伏怀抱,反而仍然故意装作失去力气的模样,软软地贴在苏伏身上。 “哼,老妖婆,邪尊若在此处,哪容得你如此猖狂!”军师挥了挥手,领着众魔修腾空而起,将他们围在中间。 老族主瞪大了龙目,紧紧记住了他的气味。他被锁困在缚妖湖已然数月,气力早已所剩无几,只好按捺住暴躁的脾气,冷冷扫视着众魔修。 苏伏环视了一周,最后停留在军师的身上:“想不到所谓军师便是陆道友。” 军师,也就是陆游脱下了碍事的黑袍,露出本来面目:“不错,今日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逃脱。” 苏伏又望向他左手边一个一同脱去黑袍了,身形修长挺拔,长得温润如玉的青年。单观其风采,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质。 “李道友也在。”他淡淡一笑,“自然少不了沐道友。不知潜入紫城探取小女作息情报的是哪一位?” “是我。”温润如玉的青年开了口。他正是李元佑,曾经入过归墟。行事非常低调,一直以来都属于听命行事的那种角色。但往往遇到不可决之事,同伴总会依赖于他,除魔剑珞羽以外,从没有人真正看透过他。 “其实我一直怀疑莫孤寒死在剑君手上,你可知为何?”陆游右手边的魔修同样也脱去掩饰,露出本来面目,正是沐仲和。 他不待苏伏发问便冷笑着开口:“自归墟以后,从未见你用过储物袋,我们灵欲魔宗的储物指环是否就在你手上?” 这三人曾在日曦城截杀过苏伏,却因水洛泽的出现而功败垂成,更是险些丧命。 但以苏伏今时今日的修为与地位,这三人也就李元佑稍有些难缠,因为只有他是真人修为,其余两人都是玄真,道体与法体尚未融合,真形未立,一剑便可斩之。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留下我?”苏伏不理会沐仲和的挑衅,灵识之中,方圆数十里都在下着连天大雪,如此环境非常容易藏身,他也无法确定暗中是否还有魔修。 但以他直觉,必然是有的。 陆游显得很平静:“当然不,虽然不甘愿,我等确实不如你许多。从归墟第一次偷袭你开始,我就对你颇是忌惮,果然自那以后,你的实力不但超过了我们这些天才,更是成为真界屈指可数的英秀。” 他叹了口气:“但这些也不是我们为难你的理由,你千不该万不该争这妖皇位。” 说起来,场内人确实是他与苏伏渊源最深,他算是亲眼见证了一个奇迹。苏伏的存在,是他们这一辈修士的巨大阴影。 苏伏本人当然没有这个自觉,与他同辈的大门阀弟子面对他时,有着什么样的心情。 “晋安师叔,弟子无能,还是要您亲自动手。”陆游忽然向虚空行了一礼。 果如苏伏猜测,虚空顿时落下来三个男子。为首是一个不惑年纪的中年人,正一脸怨毒地盯着苏伏。他身后的两个稍显年轻,也有三十多年纪,是两个长生真人,单以气息定实力,比龙吟瑶略弱,与赵云相当。 苏伏仔细观察三人,为首那个似乎已然触摸到了大宗师的边缘,乃是渡劫宗师的巅峰,实力应该不会弱于古山川。 他紧了紧握剑的手,心里知道又是一场苦战了。 “这正如我所愿。”中年男子冷冷盯着苏伏,脸上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一般的恶意。 此人唤作罗晋安,万化魔宗的长老,罗西元的义子。十年前,疯剑紫霄阻住他们去路,拖到了剑圣赶到,罗西元因此战死,万化魔宗更是因此解体,所以对付剑斋他必然会不留余力。 老族主咬牙怒道:“又是以多欺少,你们东都就没有别的手段了?” “就是以多欺少,你能拿我们如何?”沐仲和已然看出他的疲弱,不由大笑着讥讽。 “我听说有人要以多欺少,所谓路见不平人人踩,我纪随风说不得就要踩上一脚了!”便在此时,天外突有金石般的朗声落下。 “怎么能少得了我水洛泽。” “我叫刘元宇,自小立志行侠仗义。” “刘师兄你已然不要脸了么。” “小声一点,你们太吵了,万一吓跑他们怎么办?” 音声未落,远空斗然划过数十上百道灵、剑光,“嗖嗖嗖”地把所有人围了起来。 ps:两章连更,第一次~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重水剑意,改天换地(上) 沐仲和的脸色马上变得非常精彩,不只是他,所有魔修的脸色都变得很精彩。 “啊,师弟你居然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小心我去向瑶瑶告状哦。”解湛兮巧笑倩兮地落在一处冰柱峰上。 方奇紧随而至,也是一脸惊奇与崇拜:“苏老弟,你这随走随遇桃花的秘术,回头一定要传授给我啊!” 解湛兮瞪了他一眼:“用不用我教你一招啊!” “真的?”方奇惊喜道。 解湛兮顿时大怒,狠狠踩了他一脚:“想学的话,先交百万紫玉上来。” 方奇痛叫一声,老老实实地站得笔直。别说他没有,便是整个真界的太玄紫晶合起来也不够。 “师弟,听说你在蜃楼群岛很是闹了一场啊!”云溪随后落下,笑嘻嘻地道,“现在那些秃驴闹翻天啦,乱得很哩!我与师兄从海外回来,经过日曦城,还见到和尚在逛花楼,然后被几个老和尚给捆回去了,那场面真是太好玩了。” 纪随风也落了下来,随后是水洛泽、姬玄清、龙吟笙、贾士道、绝尘、刘元宇、宫月衣、凌远寒等等等等,苏伏认识的人几乎全来了,他们一一打招呼,倒把他打得头晕目眩,回应都来不及,更别提他们的各色调侃。 譬如师弟你怀中的莫不是 夜流苏再是胆大,也不禁羞红了脸,赶忙放开苏伏,脚下生出狐火。 另有近百个实证院的弟子,笔挺如松般地罗列,甫一落地便行剑礼,势气如虹:“拜见首座!” 如同近百出鞘利剑,锋芒毕露,只待苏伏一声令下,便暴起杀人。 “你们这些……人不是在庐州?”陆游望着一袭白衣如雪的姬玄清,咽喉在滚动,“想要全面开战么……” 音声沙哑滞涩,如鲠在喉。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姬玄清却望向了苏伏,妙目淡泊如水:“青庐两州之争,远未结束,更不能让你独力承担,我们来了。” 声若妙乐天音,带着仙灵气韵。落在众人耳中,冰天雪地霎时化为空谷幽兰的仙乡神境,妙不可言。 “那就战!”苏伏抬起曼珠沙华,剑鸣如歌。 “走!”罗晋安暴喝一声,他身后两个真人魔修当即消失不见,而他自己却合身扑向苏伏。身形在半途倏然狂涨,与武岩的血脉不同,乃是“法天象地”的变化之术,眨眼就化为了一个高有五丈,犹如一面城墙般的巨人,铁拳摩擦空气,化为一道与苏伏等高的火拳砸将而去。 曼珠沙华倏然间迎去,斩断了烈火,击在罗晋安的手臂上,发出凶猛的气浪。 与此同时,十数魔修“唰唰唰”地化光四散,姬玄清踏出一步,脚下螭龙显化,轻挥玉臂,只闻铁链“叮当”作响,禁律锁链九天十地地铺盖下来,封锁方圆数里空隙,亦将欲突围的魔修给挡了下来。 “该死,合力攻击一个点!”陆游高叫一声,正欲施展魔神指,背后突有呼啸之声,他慌忙向一旁的冰柱峰扑去,狼狈地滚倒在地,随后便传来两声惨叫,陆游急忙回身去望,只见数十上百道剑气眨眼就将自己的两个师弟斩成了碎块。 就在陆游回身之际,实证院的百个弟子已然发出第二道剑气,吓得他亡魂皆冒,沿着禁律锁链绕起了圈,眼睛不住地在场中巡游,欲寻求一线生机。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他不得不停下来,落在一根冰柱峰上,隔着两根冰柱峰,与对方的眼神接触,他马上就明白这不是一个可以用言语扰乱的对手,当即闭了嘴,运起全部的魔气挥出魔神指。 “我生为屠魔,至死方休。以此立命、立法、立道、立仁、立心,五体制约归位,化制裁绝命之剑!” 这人像个流浪武师,说着让陆游莫名其妙的话,随后他瞳孔猛然收缩,对方踏出一步,便避开了无声无息的魔神指。他猛然调动魔气,仓促中欲再发一击阻截,不料耳中却传来拔剑出鞘的声音,他心中一慌,才想要将法体散碎成尘,意识却是一冷。 嗯?他何时到了我的身后?陆游满脑子疑惑,更疑惑的是自己怎么能看到自己的背后呢?意识冰冷,黑暗如潮水一样吞噬了他。 陆游的头颅与尸身失去控制,便一同跌入深不可测的缚妖湖里,若他此时还活着,一定会有“原来这便是自掘坟墓”的感慨。 “你的首级,我收下了。”绝尘缓缓收剑回鞘,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淌着血。 …… 数里范围的禁律锁链,彻底断绝了魔修的退路,他们只好运用一切所学来对抗,希冀黑暗中出现一道曙光。 遗憾的是,曙光没有,只有剑光。 沐仲和才摆脱一队实证院弟子的追杀,落在一处冰柱峰上喘息。入目所见,惟有冰柱峰,没有其他。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幽深的缚妖湖,心想躲入其中,说不定能逃过追杀,身形顿然一隐,右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道剑气的呼啸。 正欲纵跃而下的身形生生扳了回来,一道如丝一样的剑气擦着胸膛而过,将左手边不远处的冰柱峰给连根切断,冷汗瞬间涌出来。 “日曦城让你逃了,金鳞城又让你逃了,这次我看你往哪里逃!” 已然成为真传弟子的水洛泽,着一袭黛蓝朱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倒是想知道,你凭什么让我逃!”沐仲和音声如冰风般寒冷,脚下倏然间出现一波灰黑的浪涌,如潮般铺展开来,虚空“呲呲”着开始生出灰雷球,正是无间雷狱。 “水重为山,故名重水剑意。” 水洛泽抬剑,斩落。只见如山一样的水自虚空狂涌而出,重重叠叠,活似一座座崇山峻岭,非常逼真传神。宛如天河漫涌,滔滔翻涌逼向沐仲和。 沐仲和心念一动,一颗灰雷球“唰”地冲了过去,“咕哝”一声,重水如同被巨兽咬了一口,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 他冷冷一笑:“这点伎俩也敢在我面前卖弄,不要太小看魔修啊!” 说着双手张开,四五个灰雷球齐齐地激射而去,“咕哝”之声顿时不绝于耳,重水霎时剩了一重水泡,看着孤零零的异常可怜。 水洛泽却是一笑:“这些不过是把戏,看看你的头顶。” 沐仲和眉头微皱,迅速地扫了一眼头顶,瞳孔骤然收缩,身形斗然往后疾退,“哗啦”一声,一座由水形成的山体将无间雷狱砸拉个粉碎,余波狂放溅射,沐仲和闷哼一声,不由吐出一口鲜血。 除余波的影响外,无间雷狱被破,反噬令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口。不过他终究不是普通魔修,就在吐血的瞬间双掌相合,水洛泽身形突然被往深渊拉了下去,直接沉到了最底下。 原来早在方才布下无间雷狱时,他便在深渊底下也布了一层,为的便是出其不意。 这时纵观四野,见无人注意,当即阴冷一笑,隐去了身形,直落深渊。 “早让你不要小看我,现在落到我手中,你想怎么死呢?” 落到深渊底下,见水洛泽只能勉强支撑着身形,不由背负着手,闲庭信步地走向他:“先说一声‘魔爷爷,我错了’,我说不定会给你一个痛快。” “好啊,要多大声呢?”水洛泽虽然被困雷狱,脸上仍然挂着戏谑。 “自然越大声越好……等等,你想故意引来同门!”沐仲和总算不愚蠢,旋即才知对方调侃自己,一股无名怒火顿时冲上头顶,“敢耍我,好,很好!” 水洛泽轻笑一声:“等会,你小心一点,此处若是魔气森森,我同门感应到自会下来探查,还是不要引起他们注意为好,你说呢?” “死罢!” 换了陆游或许会上当,沐仲和绝不会蠢到由他戏弄。其心念一动,两边冰壁倏然吐出密集冰柱,如同密集的箭矢一样刺向水洛泽。 “重水,映镜……” 水洛泽整个人顿时被刺了个千疮百孔,然而却化为了纯净的水散碎一地。 沐仲和心中一跳,蓦地自储物袋取出一个圆形的盾状法器,魔气注入,灵光绽放,一柄剑便已斩在其上,“铛”的一声,火星四溅,这法器仅仅维持一个眨眼便四分五裂,沐仲和趁机向后疾掠,同时手臂动作,法印翻转如飞,无间雷狱瞬间覆盖方圆数十丈。 那种沉沉的巨压一下就令欲追击的水洛泽顿在原地,从极动到极静的反差令其肺腑震荡,不由闷哼一声。 沐仲和再不与其废话,双掌连推,数个灰雷球分数个方向扑向水洛泽,同时加重脚下雷狱,深渊“轰轰”着往下沉落。 “重水,剑山……” 水洛泽手中飞剑猛然往下刺,头顶瞬息落下一柄山岳似的巨剑,全然由水构成,深深地刺入地底,并将无间雷狱的核心粉碎,那几个灰雷球顿时化为乌有。 一股水波轰然扩散开来,如同惊涛骇浪一般重重拍击在沐仲和身上,其发出一声惨叫,“砰”的一声撞在冰壁上,顿时生死不知了。 水洛泽轻吐一口气,正欲确认对方生死,脚下忽然传来一股陌生的震动,另有难以言述的燥热,在这片冰天雪地中,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身形当即冲天而起,几乎瞬间,他立足之地轰然喷涌出一股狂躁的地火。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wjrui28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重水剑意,改天换地(中) “砰!” 数百道剑气齐齐在空中炸裂,李元佑自内冲出,脸上神情犹豫不定,最终双目幽幽,下了最后的决心。 他强忍着气血的翻涌,双手自储物袋取出数个森白骷髅头:“他化自在,魔相因劫起,三十三外域圣天,众妙之魔……” 只见数道魔影一闪,劫气幽幽地扑向了追击而来的实证院众小队。李元佑身形一闪,便即消失在茫茫的冰柱峰群里。 众剑修生怕沾染劫气,连忙分散开,准备逐个击破。不料那些魔影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爆响,随后化为了浓浓的白雾,众剑修目无法视物,又不敢胡乱驱散白雾,更不敢胡乱动弹,生怕伤到同门,便各各暗中凝神戒备。 一个剑修警惕许久,白雾忽然被一道黑影挤开,他定睛一望,竟是不知何时摸回来的李元佑,他想也未想,一骈剑指便猛然刺去。 李元佑神情漠然,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我不能死!” 语声未落,其腹部突兀地裂了开来,旋即竟化为一张长满利牙的诡异大嘴,咧开便如深渊一样可怖,那剑修一呆,收不住身形,竟一头栽入其中。 惊叫未发,那大嘴一合,又恢复成了李元佑的模样,就见其肚腹诡异地扭动,似乎还能听见“吧唧吧唧”嚼东西的脆响,嚼不两下,便是“咕哝”的吞咽声。 “哥……饿……我饿……” 李元佑的肚子居然叫出了声音来,幸好非常微弱,他的神情顿时变得很温柔:“元纪,既然已经走投无路,我就不会再封印你了,现在你听我的,把我变成那个人的模样。” 音声方落,他整个人便开始扭曲,不多时就变成了他吞吃了的剑修的模样,连衣服的样式都一模一样。 “师弟,你与谁说话呢?”这时白雾开始散了,左近一个剑修一出声,便有数个剑修齐齐过来。 李元佑脸现遗憾,若是能再吞吃两个,就足以冲破禁律锁的阻扰了,现在却是不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没,方才我正有所领悟,在揣摩呢。”他将方才吞下去的飞剑吐出来,笑着迎了上去。 …… 法天象地果然强大,苏伏当初闻说徐明真一剑斩杀罗西元时,倒并不认为它有多强。原来不是它不强,而是剑圣太可怕。 对方每击出一拳,都能对剑域造成莫大的震荡。此时剑意六转,苏伏本不是全盛状态,有些落在下风。 他不由想到剑意运转的速度,若是开战便能七转以上,倒也不至于如此,看来要想个法子提升剑意的运转速度。 正想间,罗晋安庞大的身形瞬息消失,随后出现在苏伏的后方,一双重拳带着凶猛的咆哮,如同两只正在冲锋的远古巨兽,携着滚滚气浪重重击来。 苏伏双目一凝,剑意斗然注入飞剑,回身迅猛地向上一撩,一道月白剑弧冲天而起,可以轻易斩杀长生真人的一剑,与罗晋安的双拳撞在一处。 剑意与气浪顿时两相抵消,在灵这一层面上的较量,双方平分秋色;但在力这一层面,法天象地拥有绝对优势。“轰”的一声巨响,苏伏已然第四次被对方击飞,剑域震荡,本已即将抵达第七转的剑意又被对方击溃,不得不重新来过。 此时若是能能修成“混元搬运法”第二层“厚土归元”,生出厚土归元罩,便可抵消一切来自于力层面的攻击。 可惜按秘法介绍,第一层需三五日,第二层则需三五年。 苏伏神情未变,心想着定要争取到一点时间,让剑意提到第七转方可。念头才起,对方已然来到头顶,双拳合握成锤,犹如开天辟地一样砸落下来。 “燕落回天!”体内灵气倏然间分出一道,以极为古怪的方式游走,随后手腕一抖。 罗晋安的拳才砸落到一半,脸色突地一变,后颈倏然间像似被蚊虫叮咬一样,随后便是一道狂猛霸道的剑意冲入肺腑,肆意地破坏起来。 他根本无法明白苏伏是怎么击中他的?他不禁想到背后有人偷袭?脑袋被剧痛搅得有些焦乱,但双拳还是如头槌一样砸中苏伏,其身轰然砸入映月湖,整个剑域顿时模糊起来,犹如梦幻泡影般随时会崩碎。 而他执意击出这一拳,几乎将势气都凝在双拳,真形法体当即受到了那莫名剑意的重创。 他生性执拗,与人斗起来常常不要命,根本不去理会剑意。双拳砸落时留了两分力,此时便顺势往后擂去,却击了个空,背后根本没有人影。 不及去懊恼,他身形猛地向后暴退数十丈,这才警惕着映月湖,同时驱动魔气将那剑意给驱出体外。 映月湖许久没有动静,但逐渐趋于稳定,苏伏的身形缓缓浮现,只见他屈指一弹飞剑,终于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弹响第七下剑鸣。 罗晋安本能感到不安起来,不禁微皱眉头,心知方才判断错误,以至于陷入被动局面,只怕今日凶多吉少。 他深吸一口气,身上开始凝聚法天象地的势气。所谓有得必有失,法天象地在力、灵层面皆有莫测之威,然而在法的层面,也就是领域的层面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连苏伏方才领悟的星域都不如。 势气愈是狂猛,他心里愈是沉重,忽然有感而发:“修炼数百年,都不如你这黄毛小儿修炼几十年。不得不承认,这世间真有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的天才。” 苏伏将七转剑意注入飞剑,同时导归因施展“燕落回天”而岔乱的灵气,闻此哂笑一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有今日绝非侥幸。” 青元宁心,遍布泥丸宫。万物沉寂,惟有灵气游走各大窍穴的声音,隐隐有龙吟。 飞剑入鞘,顿时充盈宝蓝光华。苏伏此时没有悲喜,只觉青元宁心虽然不如《补天》那种万物由心与上霄宝殿宝座那种掌控一切之感,却别有一番神妙,十数之一的招式,竟屡屡一次成形,这真要感谢妖皇楚渡,五色神光对实力的增幅实在太可怕了。 “来罢,魔剑之争,还未落下帷幕!” 罗晋安双目如电,已然如天神降临,庞大的身躯摩擦空气,顿时生出火焰,远远望着,就好像一座庞大的火焰山砸落下来。 “你们已然输了!” 苏伏拔剑,剑吟如龙,宝蓝剑光冲天而起。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重水剑意,改天换地(下) 便在此时,脚下深渊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紧接着大地开始摇晃,一道地火如妖龙出海般从深渊里汹涌澎湃地喷薄而出。 而这道地火,正好对着苏伏。地火临身,“功德金光”斗现,地火自然无法伤他,然而压抑了无数年头的地火甫一喷将出来,暴烈得如同万匹脱缰野马,如此凶猛地一撞,火虽然被功德金光挡在外头,一道雷霆似的无形重击却传到了苏伏的妖体内,腑脏瞬间受到重创,意识一阵晕眩,宝蓝剑光竟是一偏,击中了罗晋安的左臂。 轰然一道爆碎声中,罗晋安左半边臂膀点滴不存,他心里先是一凉,随后才是剧痛的侵袭,而此时惟剩的一个念头却是,若对方没有打偏,他岂不是已然尸骨无存? 但这念头迅速淹没在剧痛之中,他望见苏伏被那地火一击似乎陷入僵滞,不由冷笑一声:“任你天纵之才,实力超人一等,也有无法预料之灾劫,今番非我要亡你,乃天要亡你!” 说话同时,仅余的右臂凝聚起了全部势气,轰然砸落下来。 “师弟小心!”水洛泽冲出来时就傻眼了,怎料自己一击竟将地火给带了出来,还击中了苏伏,此时情急之下,身形斗然化为重水,滚滚如潮似的铺盖在苏伏上空,生生受了罗晋安这一击。 这一击险些让重水崩毁,渡劫宗师全力一击岂是好受的。水洛泽咬牙凝聚重水,死死挡住法天象地的侵袭,鲜血自他的七窍溢出,很是凄惨。 “滚开!”罗晋安心里焦急,眼见苏伏已然睁开眼睛,不由暴喝一声,“杀不得他,便由你代替,给我死来!” 正欲重新发力,耳边突地响起“叮叮铛铛”的脆响,一条禁律锁已然绑缚了他的全身。 他只觉不止法体外,内里也有一种莫名剑意锁困了他的所有窍穴,顿知即便全盛时期也不定能挣脱,面色不由狰狞,直望过去,却是姬玄清等人杀光了魔修回转。 想着万化弟子已然所剩无几,心里瞬时一黯,面色不由转为惨然:“今番大败,非魔不如剑。然万化一脉究竟该何去何从……” 话音未落,头颅便已飞天而起。 “自己的路,自己走。”苏伏顺手召回飞剑,微微摇头,便即扶住水洛泽,生命律动的光注入他体内。 幸好他的重水剑意不像道理剑意那般只为攻伐而生,可谓攻防并重,故其并无大碍。 “师弟,你的剑意好生古怪,这些异象又是如何来的?”水洛泽初时未留意,直到此时才注意到正在缓缓消散的剑域,忍不住问道。 姬玄清等人靠近过来,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他来,显然对剑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玄妙的是,剑域并非一成不变,他们能够感受到剑域拥有无限的潜能。 “此乃剑域,由道基体系演化,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楚,待闲时坐而论道,再与诸位详谈。”苏伏大致扫了一眼,多只轻伤,实证院小队完整罗列,又道:“可有漏网?” 姬玄清道:“逃了一个。” “是谁?”苏伏眼睛微微一眯,灵识铺天盖地延展而出,方圆数十里地再无生灵气息,倒是深渊底下的地火愈来愈狂暴,熔岩在不断上升。 众皆不知他名姓,不过在一一对照之后,便知逃的是李元佑。 苏伏向追杀李元佑的小队问道:“他是如何逃走的?” “姬师姐与他对阵,不敌三合,便施展秘法逃走,被禁律锁拦下。我等追去,他施放劫魔炸成迷雾借机远遁,之后无论如何搜罗,都不见其影。”小队队长如是答道。 “禁律锁未撤,他逃不出去。”苏伏想到幻魔铃,眉头拧起,便向姬玄清传音道,“有一种可能,他杀了其中一个师弟,幻化成了他的模样,师姐且用禁律锁将他们束缚,以免他被识破而暴起杀人。” 姬玄清微微点螓,突然冷声喝道:“不要反抗!” 音声方落,实证院近百名弟子惊愕地发现禁律锁攀身而上,将他们捆得严严实实。禁律锁此时已覆盖方圆数里,竟还能锁困百名剑修,姬玄清的修为也是让人心惊。 突然被锁,自然有些骚动。 苏伏见状,笑着安抚道:“不用害怕,。”说着,眼神从他们的脸上掠过,却未发现异状。 就在这时,正在不远处冰柱峰上恢复元气的老族主忽然传音道:“你要找的人就在那个小队中,我闻出了一些他的味道,就是他提议将老娘沉入法阵底下的……” 苏伏立即将传音转述,姬玄清心念微动,单独将那小队列出。 幻化成剑修的李元佑心直往下沉,旋即瞥见老族主,顿时心知肚明,不由暗叹一声,准备舍命一搏。 一旦他下定决心,便不会再行改易,这时体内魔气骤然爆发,延伸入体的禁律锁被撑爆,几乎同时,肚腹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就近一个剑修。 惊变非常突兀,除苏伏与姬玄清外,众人都还处于云里雾里。 苏伏也没想到如此顺遂便逼出了对方,心念几乎瞬动,曼珠沙华已然化作流光。姬玄清反应同样不慢,就在禁律锁稍感异状时,她已探出手去,小队余下四个弟子的身上顿然“叮铛”作响,只见得黑青色的锁链如同护罩般将他们层层捆缚。 李元佑尖利的牙齿与锁链撞在一处,正欲咬合,飞剑却已然袭至,他身形向后一个倒纵,避开了飞剑的突袭,不料背后斗然传来剧痛,不由大惊:“五雷正法?” 但凡正大光明的雷法都是魔体克星,尤其是种在他体内的大嘴,他不由万念俱灰,心里已然知晓是谁偷袭自己了。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被曼珠沙华切成两片,一道凄厉的惨叫从他的体内发出来,随后两片尸体便落入了深渊熔岩之中,很快就沉了下去。至此,魔修全军覆没。 纪随风挥了挥手,散去了雷法,神色却有些古怪:“居然在自己体内种了个邪门怪物,这魔修看着人模狗样,修炼的东西也还是千奇百怪啊。” 云溪却为他抱不平:“不要贬低人家的修法,只要能超脱,就是大道。我们只是立场不同嘛。更何况师兄你修雷法,难道就很好看么?知不知道你每次修炼时都像刺猬一样难以靠近,刺得人家疼死了。” 纪随风大是窘迫:“你可以叫醒我啊。” “能叫醒我还要向你埋怨么。”云溪娇媚地白了他一眼。 众人皆莞尔,方奇笑道:“好了,敌方全军覆没,今次也算青州得获大胜,应该找个地方庆祝一下,而且此地也不宜久留。” 很久没有如此热闹,修士常年闭关苦修,别说知交好友,同门兄弟,便是最亲近的人往往也数月不见一面。 氛围有些喜人,苏伏受了感染,欢喜道:“诸位,难得相聚一场,不如一起到梧桐城小住几日,瞳瞳也好久未见你等,常常埋怨我不带她回剑斋呢。” 众皆称善,纪随风对剑域印象深刻,见猎心喜,道:“苏伏,说起来你我还从未切磋过,不如回去来一场?” “你有此兴,小弟自当奉陪。” 这时底下熔岩已然漫涌开来,并“咕噜咕噜”冒着火泡,苏伏当即道:“我们离远一些,这等天地奇景寻常难见,不如观摩一二,兴许对修为有所助益。” 顿时灵、剑光冲天而起,落在远空按住,方奇施展云法,招来一朵祥云,众人便落到云上往下探望。 深渊底下的裂缝愈来愈大,源源不绝的地火开始向外滚动,熔岩“轰”地一声冲天而起,旋即落雨似的落在四方的冰柱峰上,顿时“呲呲呲”地融化着,雪水四流,白雾四起。 熔岩填满深渊,便开始向四面八方流淌,沉闷的“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大地不住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的熔岩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动,在空中如同烟花一样爆碎,赤烟弥漫,无数的冰柱峰倒塌融化,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就如此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今日我才知晓天地自然天威竟有如此魅力……”刘元宇喃喃说道。 “人力有时而穷,于自然天威下,修士实在太渺小了。”方奇感慨说道。 “故吾辈应逆流而上,须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步入修途便更要有这份觉悟。”苏伏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彻,沉迷于此中的众修当即凛然称是。 很快周遭数百里地就成为了熔岩的天下,银白世界化为了赤炎地狱,仅仅小半个时辰便完成了改天换地的壮举。 不过数百里地,也就是龙牙山的十数之一,相比起庞大的龙牙山,这点熔岩很快就会淹没在冰天雪地中。 又待了小半个时辰,苏伏便引众人回梧桐城,设宴款待,席间相互印证修法,宴后更是大举切磋之风,虽然点到为止,却甚是精彩,直令人叹为观止。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祝大伙重阳节快乐~~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元鼎归位,后山禁地(上) “两面作战都失败了啊。” 妖神宫,广乾宫正殿,妖族政治枢纽中心,圣君殿。 柳暮言端坐于帝位上,脸上的表情很平淡,令人无从揣测他的喜怒。其下共罗列七十一位各部行政官吏,看这气象,倒比楚渡在时还要更盛几分。 不过楚渡在时,妖神宫上下不过二十多位官吏,以妖相陆龟蒙为首,便可将各大小政令处理得井井有条。如今看似气象更盛,能办实事的却没有几个,整个君山在他们的治理下竟是愈加凌乱不堪,愈加乌烟瘴气。 对此,柳暮言却无二言。 治理不行,战事失利,又无从揣测柳暮言此言之意,殿中各部大小官吏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柳暮言淡淡道。 一个官吏硬着头皮道:“启奏陛下,紫军即将打到蓝河,已有许多居民逃走避难。” “天下太平时就歌功颂德,兵临城下时却不与寡人共存亡,要他们何用。”柳暮言摩挲着帝座的花纹,轻声说道,“发出告示,外逃的妖以逃兵论处,抓一个杀一个,抓两个杀一双。” “是……”官吏绝不敢在此时质疑柳暮言。 “启奏陛下,治安、巡城两司近日扩兵,已然增至十一万。” 一个官吏有些畏惧地望了古河图一眼,道:“卑职以为,凭今时圣君城供养力,神律军二十万已然是极限,两司的扩招为圣君城增添了不必要的负担,陛下明鉴,还请撤除两司编制……” 柳暮言不置可否道:“古司卫,你可有话说。” “敌军已然兵临城下,不应拘束于小节。”古河图淡淡道,仅这一句,再不屑说上一句多余解释。 “如此说来,古司卫改变主意了?”柳暮言莫名笑道。 古河图却已往殿外走去:“你心里有数。” 柳暮言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非常吓人。随着桑榆的生死不明,二人之间的裂缝似乎愈来愈大。 …… 梧桐城上下欢庆两日,苏伏与众论道,自有所得,不亦乐乎。 第三日送走同门,众人依依作别,却是要赶去庐州,以免东都狗急跳墙。 同日夜,梧桐城,金乌府深处。 “你来了。”苏伏睁开眼睛,微微笑道,“多日不见你,还道你回君山了。” 一道曼妙身影落在窗前,闪身入了卧房,闻言翻了个白眼:“还敢说,你等连日狂欢,早把我忘个一干二净。” “已然劝你莫回君山,你偏不听,柳暮言连番失礼,即便不起疑,只怕也会迁怒于你,何必呢?”苏伏无奈一叹。 来人自是桑榆,卧房中灯火昏暗,她立于窗门阴影下,看不清楚表情:“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快把三元鼎和雪姨交给我。” 苏伏取出三元鼎掷了过去:“三元鼎可以给你,以便于你向柳暮言交差,至于如何欺瞒过他,就要靠你自己了。但蝶叶雪并非我所有物,你去寻她,问问她是否愿意随你回去。” 桑榆一把接过,淡眉微蹙:“雪姨怎会不愿意?五哥想她都快想疯了,近期更是常常以酒消愁。” 苏伏起身道:“我领你去见她。” …… 金乌府另一端,冰湖畔有一对男女亭中赏月。 “雪儿,你愿意出来走走,我很高兴。”古师梁面带笑容,痴痴望着石案对面一个美妇,“虽然不知大帅如何安排,这金乌府你若喜欢,我去向大帅求给你可好?” “三哥,山川方才殒亡不久,我既敬您一声哥,您也不可太过逾越本分。”蝶叶雪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胜雪肌肤在月华下反射着莹润的美光,一张冰晶雪玉一样的绝美容颜,挂着难以言述的凄楚,颦眉敛黛间流露出的淡淡哀伤,足以让人肝肠寸断。 古师梁略有些尴尬,道:“弟妹,对不住,是三哥孟浪了。” 说着,他有些苦涩道:“只是三哥不明白,山川如此对待你,我那可怜侄儿更只能远望而解相思之情,弟妹为何还对山川念念不忘。” 蝶叶雪的娇躯一颤,霍然立起,美目尽是冷厉:“三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山川既死,我愿为他守节,若三哥再苦苦相逼,不过一死罢了!” 语罢便要离去,古师梁心中一痛,只道古山川的非人囚禁,令她心智大变,与以往柔情似水大相径庭,旋即心间更是注入苦意,想要拉住她,又怕引起更深的误会。 “雪姨,是你吗?”便在此时,苏伏领着桑榆过来了。 蝶叶雪欲离的身形微微一顿,美目淡淡在苏伏身上扫过,旋即落在桑榆身上:“你是?” 桑榆欢喜地迎了过来,拉着她柔嫩无骨的手:“我是桑榆呀,师尊的第六弟子,五哥的六师妹,小的时候曾经来看望过你呢。” “原……原来是你。”蝶叶雪微微点螓,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她的手,“嗯,你长大了,变漂亮了。” 桑榆心窍玲珑,见对方刻意的疏远,想着为了救她连番受创,却连一句体己的话都没有,顿时有些委屈起来。 “夜深了,早些歇下罢。”蝶叶雪冷淡地说着,自顾自便要离去。 桑榆有些难以置信,旋即有些焦急地拉住她:“雪姨,五哥对你甚是想念,不如随我回君山,有五哥护着你,一定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山川死了,金乌府已不再是金乌府。”蝶叶雪没有回身,语声平静,“不过人死为大,至少让我为他守灵七日,再随你回去见他。” “七日!”桑榆瞪大美眸,为难道,“可人家等不了那么久。” 蝶叶雪道:“桑榆姑娘可自便。”说罢轻轻拨开他的手。 “等等……”桑榆顿时有些气恼了,但也不敢发作,只得小声道,“雪姨,人家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蝶叶雪眉头轻蹙:“什么问题。” 桑榆眉目纠结,问出了暗藏在心底数百年的疑问:“五哥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 蝶叶雪背对着众人,所以他们没有发现,她的俏脸霎时惨白一片,忽然用力拂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借着冰湖的反射,一滴珍珠似的银泪映入苏伏的眼底。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元鼎归位,后山禁地(中) “雪儿以前不会这样的,她到底怎么了?”古师梁望着她匆匆远去的孤寂萧瑟背影,喃喃自语着,“难道是恨我背叛了老四?” 桑榆也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没想到千辛万苦却换来这个结果,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苏伏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两人,便取出几壶酒来:“我认为事出必有因,并非针对于你二人,兴许是我这个杀夫仇人在,有些失常罢了。不要想太多,喝几杯解解愁。来,我陪你们喝。” 桑榆失魂落魄地落座,随着几杯酒下咽,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里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不知道父母去了哪里,我是个被遗弃的孤儿,被收养在一个小氏族里。族主告诉我,想要生存下去,就要修炼。因为我是孤儿,要做最苦最累的事,来换取一口吃食。” “我很想要摆脱那种生活,于是暗中琢磨修炼的方法。后来我发现了自己说谎的能力,我开始说谎。但这能力并不稳定,在不小心伤害了几个妖后,我被氏族孤立了,没有伙伴再愿意靠近我,最后甚至把我赶了出去。” “就在我以为会饿死时,五哥发现了我,收养了我,并把我推荐给师尊。师尊收我为徒,从此再没有受过委屈……” 虽说没委屈,可她却拿起酒壶倾倒,但她不胜酒力,很快就醉倒在案上:“五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报答他……” 古师梁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痛饮,不过却怎么也醉不了,最终把所有惆怅都付诸于一声长叹:“若是命运如此安排,我无话可说。多谢大帅解忧,卑职退下了。” 他施了个礼,而后离去。步伐逐渐稳健,显然已恢复洛江城城主的仪态。他可是紫军目前非常重要的战力,苏伏可不愿他就此沉沦。 “沐易。”苏伏忽然唤了声。 虚空有黄沙凝聚,形成沐易的模样:“大帅叫俺何事?” “明日你随她回君山,执行任务的同时,切记要保护她的安全。”苏伏已然知晓沐易的身份,也知晓他的能力,并以此制定了一个计划。 “俺记下了。” 苏伏负手步出小亭:“陛下临走之前,还与你交代过什么话没有?” 沐易挠了挠后脑勺,皱着脸回忆片刻,随后老实地摇了摇头:“没,他只让俺混入大帅帐下,看看大帅成不成器,再让俺决定辅不辅助。” “哦?那你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 “嗯……俺认为大帅对妖族没有偏见,富有责任感,当上妖皇,一定会认真完成该完成的职责。”沐易思考半晌,这大概是他思考最深的一次。 “看着糊涂,心却如明镜。明日你回君山,自己也要小心。” 苏伏笑着摇了摇头,便去唤来两个侍女将桑榆扶下去休息。 在小亭待了一会,想了想,便起身往青衣的别院走去,果见其卧房灯光明亮,他近前去敲门。 “谁呀,这么晚了。”里头传来花音的声音,随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螓一见是苏伏,颇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旋即喜笑颜开道:“来看小姐么,哼,算你有良心,快进来。” 她把苏伏请了进去,自己却暧昧笑着走了出去,并挤眉弄眼悄声道:“长夜漫漫,把握机会,不要让我失望。” 苏伏白了她一眼,径自来到伏案夜读,并不时写写画画的青衣身旁:“这几日辛苦你了,蛇神谷既然不会为难,解药倒并非必要。” “我所做之事,也并非都是必要。”青衣淡淡瞥了他一眼,“今日你来,莫不只是来说这些的罢。” 苏伏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纹龙刻凤的药鼎,置在案上:“这是我托天工坊为你订做的丹鼎,共可炼化一百三十七种药材,几乎囊括了天下丹药的品种,而且最高可承受三百日的炙烤,如此药力就不会浪费了。” 青衣神色微微一动,终于放下书卷,轻轻触摸着药鼎上的纹路,单凭手感她便知晓,这是只有多个宗师级的炼器师才能打造出来的顶级药鼎,价值不用说,更重要的是,这种药鼎是独一无二的。 她那如诗如画的眉目终于稍稍有了些喜意:“没想到你这不通人情的榆木脑袋也懂得送礼。” “几年前便托火老帮忙打听了,还好他有熟识的老朋友,凭他的脸面,他们才肯联手打造。”苏伏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颊,轻声说着。 他连续数日多次受创,青衣也多次透支晕迷,将养数日,也没见恢复过来,不由有些心疼。日后斗法,再不能仗着有她在就胡来,还是要尽量避免受伤。 青衣心里有些触动,天工坊养着一群自视甚高的炼器大师,全都是冤家路窄,平日各种斗气不提,各种较量更是层出不穷。想让他们联合起来打造一件东西,真是比登天还要难。 她望了望他,只从眼神里便读出一些什么,脸色便又恢复平淡:“我的存在是多余的么。” “啊?这药鼎你不喜欢么?”苏伏一见她这模样,心里知道她肯定生气了。其实他最害怕的就是青衣生气了,因为她往往不会表现出来,只有个别细微的变化,如果不能敏锐察觉,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你不想受伤。”青衣垂螓,音声有些低落,“那我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苏伏没想到自己一个念头都能被对方捕捉,回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大概只有她才能通过自己的眼神解读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了罢。 他忽然有些明白花岩所说的话,也明白了青衣生气的理由。不由轻轻地按住她细弱的双肩,将她的身子轻轻扳过来:“你忘记了我说过的话么,这世上很多都不必要的,只有我认识你,你认识我。你既然能够轻易捕捉到我的想法,当然也该知道,你对我而言,就是必须要的存在。” 青衣美如月的俏脸突然升起一丝绯红,她的心里忽然有些慌乱,平日里的冷静与智慧都不知消失去了什么地方。 “试想若你不存在,每当我一个人读书时,就会感觉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与我交流读书的心得,研究典籍的精妙,抨击著作的弊病。在我埋怨写得不知所谓时,会在一旁翻着白眼纠正我;若你不存在,每当我遍体鳞伤时,就会觉得应该有一道很温暖很温暖的光照耀着我,让我的伤很快好转起来。” 苏伏温柔地拨开挡住她脸颊的一绺青丝,脸上满是柔情:“若你不存在,每当我陷入迷茫时,总感觉应该有那么一个人拉住我的手,带我回到正确的方向;若你不存在,我就会一次次的故意埋怨,一次次的故意受伤,一次次的陷入迷茫,却又不知道为何要埋怨、受伤、迷茫。” 这大概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 “浮生界毁了,我的心也死了。”青衣缓缓站了起来,但她还是低着头,纤细修长的十指忽然紧紧攥住苏伏的手臂,“但没想到你赋予我新生,已然死了的心,却因此注入新的生机,让我再一次的害怕起来。” 她抬起头来,美眸水雾朦胧:“我总害怕你会离我而去,害怕自己成为多余的存在,害怕你不再需要我。” 这也是她第一次坦露心迹。 苏伏心里只觉说不出的感动,不由将她抱入怀中:“你的害怕才是多余的,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青衣反手抱住了他,很用力。两人的灵魂也紧紧缠绕,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感受。 “吻我。”青衣忽然推开他。 苏伏托起了她精致的下巴,轻轻贴上了她的唇。她的唇是冰凉的,但很柔软。她的动作生涩又笨拙,虽然大着胆子索吻,双手却紧张得不知放哪里好,就好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未经人事是对的,却已不是小姑娘。 欲能迷情,任你心性再是淡泊,一旦情动,就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但她又不懂如何动手,只觉脑袋里一片的空白,只能任由苏伏引导。 本是个缠绵夜,却被一个突兀的推门声给打断。两人猛然间清醒过来,慌忙分开,就见门口处花音一脸的目瞪口呆。 青衣的脸顿时烧到了耳根子,但迅速恢复,她没有说话,只是又重新坐了下来。 “嗯……这个,这个,我……”花音语无伦次地连连摆手,连着数次深呼吸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回来拿东西,还以为你们那个……那个像往常那样……” “啊!对不起……”她突然尖叫一声,却是满脸的狂喜,泪光闪烁,竟似喜极而泣,随后掩面逃也似的跑了,当然临走前也不忘带上房门。 “你……早点休息……”苏伏轻咳两声,“还有,这药鼎唤作龙凤鼎……” “等等……”青衣拉住了他,却取了一个小瓷瓶给他,“解毒丹姑且练出来了,但只炼了九粒,已然没有多余药材。不过这丹服用之后,能防百毒,还能增强法体之力,效用非常明显……”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章:元鼎归位,后山禁地(下) 远在曲连山脉,早在三日前,得知老族主获救,应囚先斩柳暮言潜来的使臣,上下皆称快,遂兵发紫城,在那五万军开始攻城后的数个时辰赶到,一举消灭敌军两万,俘虏三万,大获全胜。 本已大乱的紫城在因是总管的高妙手段镇压下,渐渐恢复常态。应囚又有十万军常驻紫城周边,震慑周边宵小。 …… 翌日辰时,柳暮言正在校场点兵,不日紫军便要打来,他正在考虑如何布防。局势竟能如此发展,却是令他始料未及,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是输不起的妖。 这时一个部帅龙行虎步过来拜倒:“末将严青,拜见陛下,陛下万福圣安。” 一见是他,柳暮言点头应道:“嗯,来得正好,紫军不日要来,寡人命你领两万军在上岗岭设防,争取我军在那之前能铺设多道碍难。蛇神谷已然背弃妖神宫,不能指望了。” “遵命!”严青二话不说就应了。 点兵时,柳暮言就有些怅然道:“严敬死在了星云城,五十个灾厄一同陪葬,寡人心里真是难过。” 严青叹道:“这也是他的命,能为陛下效死,乃是他的福分。幸好世光不曾暴露,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如今他深受苏伏信任,必要时刻,应可予紫军致命一击。” 柳暮言点了点头道:“此次若能渡过难关,你们白象族便接管龙雀城。” “多谢陛下!”严青大喜过望,接管龙雀城,意味着升任四大部族之一。他却没有意识到柳暮言竟用“难关”来形容紫军的攻伐,显然在一连串的打击中,信心已然不足。 最为致命的当属蛇神谷的背弃,其实他早在下命令时就已然做好承担失败的苦果。他与蛇神谷貌合神离,决裂是迟早的事。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时,外事官卢照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柳暮言谈兴被搅扰,心中不悦,冷冷道:“紫军打到妖神宫了?” “不不……”卢照陵慌忙跪倒在地,“是桑榆大人她,她受了重伤……” 柳暮言瞳孔猛地收缩,旋即大喜道:“你是说桑榆她回来了?” “是,但受了重伤……”卢照陵话未说完,柳暮言已然消失不见。 …… “桑榆若有什么意外,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走在去往妖神宫的路上,古河图步伐又快又急,目中绽出厉芒,他怎么也想不通苏伏怎么会伤害桑榆? “哼,你不要忘了她是为了谁才受伤的!”柳暮言不甘示弱,步伐也不比他慢上分毫。 “你还不是为了自己进入后山禁地?” “我想进入禁地没错,但她的出发点却是为了你。” 两妖你来我往,都不愿示弱,很快就吵到了茯苓宫,在宫女的引领下,来到了安置桑榆的地方。 古河图一踏进去,眉头先皱起,只见几个太医院的医官正在为其诊断,桑榆双眸紧闭,一脸苍白,气息极其微弱,手里边还紧紧攥着一个小鼎。 柳暮言眼尖,心里一跳,旋即也皱起了眉头。 大约等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把桑榆的伤口给处理好,好在看起来吓人,但都不致命。 “谁人伤的她?”古河图这才冷冷道。 一个医官立即应道:“回五殿下,观其伤口,应是多种剑气所伤。其中一种剑气有些诡异,比寻常不同,像是由杀意构成。” “杀意?是霄云喜,天下哪还有第二人!”柳暮言对苏伏手下大将怎会陌生。 古河图眉头都拧成了川字:“苏伏,难道你为了妖皇位,已然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了?” 柳暮言冷冷笑道:“妖皇宝座,天下至高的权利。你看她手中抓的是否三元鼎,依我猜测,雪姨只怕不在里面了。” 古河图这才注意到桑榆手下的小鼎,瞳孔骤然凝缩,果然是家传宝物三元鼎,怎么会变成如此大小? 这时桑榆悠悠醒了过来,睁开美眸,便见到了古河图,心里微微一颤,虚弱笑道:“五哥……” “醒了就好……”直面桑榆,古河图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有些愧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伤成如此模样?” 桑榆猛地想起什么来,细眉拧起:“我假借学习名义潜入梧桐城,本欲偷取三元鼎。不料才完成布局,紫军突然攻下星云城,古山川第二日午时就偷偷发兵,我只好躲在一旁观望。后来古军大败,我又等两日,才假装拜访苏伏,并暗中查到三元鼎与雪姨都被苏伏赏给了古师梁,于是昨夜行窃,却被霄云喜与龙吟瑶识破,虽然抢回了三元鼎,雪姨却没能救出来……” “桑榆,你辛苦了……最重要的是你没事,否则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古河图如释重负道,“还有,如此一来,你与苏伏可算是彻底决裂了,他应该不会不明白三元鼎的重要性。” “人家总不能帮着外人来对付你们。”桑榆脸上露出恨色,“况且那两个女人下手一点也没有留情……” 她说着,又将三元鼎递给柳暮言:“四哥,快去试试能否打开‘五元归一’大阵。” 柳暮言接了过来,细心感受了一番,那种五行元气的波动不会错,他心里疑虑略微消散,笑道:“师妹你好好休息,让师弟在这里照看你,我去去便来。” …… 从茯苓宫出来,柳暮言一路都在沉思。他生性多疑,虽然桑榆与古河图不曾眉来眼去,可他的本能中,还是感觉到桑榆对古河图的情意并没有变化。而且苏伏居然会疏忽到让三元鼎失窃,难道他真的如此信任桑榆,以至于对她完全不设防? 忽然间想到方才的古河图,他的脸上露出莫名冷笑。 后山禁地是亘古以来的传说,柳暮言自也不曾到过。转出茯苓宫,穿过广乾宫、广陵宫,进入一条小道。这小道极长,大约步行数里,小道愈来愈宽,已远离妖神宫正宫,来到一处僻静的山脚下。通往山顶的是数百级的阶梯,禁制便是围绕着阶梯以上的范围而设,他曾经试过,以他的修为还无法破除这处禁制。 如今有三元鼎,他试着踏入一步,果见阶梯与山脚的交界处泛起一道透明的涟漪。他的脸上不由露出狂喜神色,这表明三元鼎是真品,绝无可能仿冒。 心里疑虑再去一丝,此时他倒有些激动起来,若传闻是真的,他能晋入极境,哪里还用担心苏伏。 他仅仅进去半个时辰便出来,却是脸沉似水,显然结果并不美妙。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两军对垒,统帅之能(上) 柳暮言沉着脸独立许久,忽然托起三元鼎望了望,便往妖神宫走去。 来到广陵宫,穿入一处佳木茏葱,奇花娇艳所在。花木的深处曲折泻下一道清流,蜿蜒游走在石隙下。 再进数步,渐向南面,平坦宽豁,两边飞楼如犄角圆拱,雕龙绣凤,尽显匠心独具之精妙。凝而视之,斗角飞檐,犬牙交错,大气磅礴,未必差于天下福地。 踏入锦慈殿,殿中祭祀等物齐全,殿首摆一兽面,清奇娟秀,眼瞳炯炯,宛如活物。 柳暮言来到此前,想着不经意间曾听师尊提起过的关于“五元归一”大阵的秘辛。表面上看,此地乃是祭奠“讹兽”一族的所在,实则此处是大阵的两处阵眼之一,寻常人绝难想到。 他略作沉吟,伸手去按住兽面,只觉纹理说不出的精妙,竟无一丝凿刻痕迹,浑然天成。心念微动,妖力缓缓注入,兽口当即张开,露出来一个鼎状的嵌槽,果然是三元鼎的模样无误。 至此十分疑虑消去七分,虽仍有不解之迷,却也是最后手段。 没有迟疑,将三元鼎嵌入其中。初时风平浪静,过了约半刻钟,殿中斗然一声巨震,脚下轻微摇晃,只觉地底似乎有什么异物醒觉过来。 异物非常庞大,能量异常惊人,伴有一股熟悉的威压,那是五色神光集齐时的波动,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意志。 感受着令他颤栗的意志,柳暮言脸上突然露出极深的怨毒:“你连死也不愿传我五色神光,我倒要看看你选中的人到底什么地方比我强!” 他猛然间跃起,破开殿顶的束缚,来到高空。大地异常的震动,引起了全城的恐慌,两司全面出动,安抚受惊的居民。 柳暮言“登高”而望远,相比起庞大的圣君城而言,妖神宫就好像一盆水中的一小滴,非常的不起眼。震动持续了一会,突然就安静下来。 不两息,妖神宫以外的大地便渗出了各样颜色的元气,有些妖不小心沾了某种颜色的元气,顿时化为白骨一堆。面对前所未有的异变,整个圣君城的居民“哗”的一声炸开了,恐慌如潮水一样蔓延全城,杂乱无章的妖群如同从蚁窝里涌出的庞大蚁群一般,疯狂地往城外逃去。 “哼,真是丑陋!”柳暮言心里疑虑又去了两分,他发出一声残酷的冷笑,但终究不敢迫害太甚,便落回殿中,取回了三元鼎,爱不释手地把玩两下。 他忽然又纵身回到虚空,淡淡俯瞰圣君城,恐慌的妖并没有因为大阵的消歇而消歇,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城外逃去了。 近百万的居民,显然早已饱受战争即将到来,担心受到压迫的巨大压力而崩溃了。借此契机,他们决定逃走,等待两军定出胜负,重新回来做个安顺良民未迟。 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柳暮言从未将他们生死放在心上。这也是沐易愿意帮苏伏,埋下最后致命一击的理由。凡事都有理由,或者爱,或者恨。 “生死是什么。”柳暮言忽然开口。 他的身后,是气得脸色都发白的古河图,他愤怒指责道:“生死是自由的,你凭什么这么做,师尊都不敢这么做!” “因为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柳暮言笑了起来,短短一瞬间,他被抽走了许多妖力,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你疯了!”古河图脸色愈来愈冷峻,“师尊说过,五元归一只能爆发一次,除非妖族陷入灭族危机时才能动用,你以为我会坐视你胡作非为?” “师弟,知道什么是真实吗?”柳暮言没有等他应答的意思,自顾自道,“真实便是桑榆带回了三元鼎,不论这其中有什么陷阱,五元归一是真实不虚的。世上有很多真实不虚的存在,譬如为兄我,其实从始至终只想进入后山而已。” 他摇了摇头,神情漠然:“可是里面只有一具尸体。我想突破极境,当不当妖皇有什么紧要,重要的是实力。我没想过伤害任何人,因为那既不能让我修为突破,也不能让我感到愉快,只有愤怒。” 说着,他转身直视古河图:“还有一个真实,那日在梅园我才勉强悟透。” “是什么?”古河图冷冷问。 “是你!”柳暮言笑得很灿烂。 “难道一直以来我在师兄眼里都是假的?”古河图咬牙质问。 “师弟,你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愤怒,你心里的黑暗,比我还更深沉,从来就没有人真正看懂过你,不是吗?”柳暮言大笑着摆手,“我知道你很想杀了我,但别慌忙动手,我可以给你感兴趣的东西。” “你已然疯了,妖神宫不能交给你……”古河图的嘴角微微扬起,神色沉着冷静。 …… 同日,柳暮言收回了阻截苏伏的命令,已然出发半路的严青被召回,随后二十万神律军尽起,用去两日时光,于蓝河隔岸列阵,等候紫军。谁让圣君城无墙可守呢,龟缩城内,未免失却威风。 第三日午时,同样从梧桐城精挑细选出来的二十万大军越过蛇神谷,来到蓝河对岸,与神律军仅相隔五里,间中还有一段宽二百丈的蓝河。 蓝河不深,地行龙可过。 午时三刻,柳暮言命人擂鼓,战鼓声隆隆,杀声震动九霄。 战旗飘扬,许多陌生军号。 紫军方回以同样鼓号,谁都明白,最艰苦的一战马上到了,这是最原始,最野蛮的较量,战死的几率很高,但所有妖兵都热血沸腾。 柳暮言方的军阵分为左中右三路,两翼是各六千骑,另有两万飞翼军处在中路,盾甲步卒的上空。步卒以五千军为一个小方阵,六个小方阵为一个长蛇形大方阵,也就是一军三万妖兵的编制。 除两翼外,左、中、右各有两千骑军作为后备队,随时接应。由此可见神律军对于战阵的排演是极为精炼的,整体就如同一道锋矢,以盾甲步卒为尖刀,两万飞翼军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反观紫军,战阵显然略逊一筹。紫城原本的编制惟有七万,这七万是形影如一的精锐,除此外一路收编而来的妖兵,短期内根本无法磨合。 不过松散有松散的好处。苏伏将赵云调了回来,一路过来早商讨过许多方案。如今紫城的战阵则反其道而行,首先中路是较为孱弱的轻步卒,步卒两侧是较为勇猛的盾甲兵与重甲兵,两翼各分置八千骑与一万飞翼军。 打败古山川,所获之丰难以想象。不过古山川手下的飞翼军惟有一万多愿降,为紫军凑齐了两万的编制,其余都是山鹰族与古山川死忠,宁愿自杀也不愿为苏伏所用,此时还关押在梧桐城大牢里清醒呢。 步卒以三千军为一个小方阵,十个小方阵形成一个半新月的新月阵,而每个新月阵都有三千百战精锐组成的小方阵作为锋矢,这却是赵云的一个奇思妙想。如此一来,两军一旦交击,作为锋矢的小方阵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会给对方一个错觉,一个小方阵已然如此强力,后方一拥而上,岂不必死无疑?如此一来,无形中便会给敌方造成莫大的压力, 此时战鼓声如排山倒海一样交锋,两军如决堤的洪水般向对方发起冲锋。 紫军离蓝河稍近,不得已过河。入水之际,双方骑兵已然射出箭矢,弓兵很快进入射程,同样射出箭矢。 但两军正面交锋,若是凡人军队倒也罢了,对于一群统帅都是真人妖帅的他们而言,箭矢的作用大大的减弱了。许多箭矢在空中对撞而落地,能突破过去的,都被统领大方阵的军、部帅给挡下,伤不到一分一毫。 看似不温不火的开头,却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两军很快交击,进入肉搏状。此时两军整体阵型都是锋矢状,然而就在交击前,紫军冲在最前面的轻步卒忽然整齐地往后倒退,战线顿时由凸状的新月转变为凹状的新月。 敌军显然没想到对方还有如此奇诡的变化。 这时紫军趁对方处于迷茫时,左右两路的重甲与盾甲兵瞬间扑上去剿杀敌军较弱步卒。 柳暮言方的中路是由严青所率领的重甲步卒,旗帜上写了个大大的“青”字,偏巧他正前方的敌军旗帜上也是一个“青”字,却是青羽军的青。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是见到敌军中路居然调头跑了,严青自然有些不忿,心说你们跑了,老子拿什么积累军功。 又见那个“青”的旗帜,心里有些怒意,犹豫了一会,便追了上去。要知道柳军的精锐全系在中路,不但是盾甲兵,还有两万飞翼军。 中路这一追上去,顿时就乱了套。左右两路被紫军大肆剿杀,偏偏柳军还有个最致命的地方,那便是军令无法时刻传达。中路大军已然占据数里范围,如何能准确知晓左右两路的境况。 好在神律军军令森严,坐镇后方的柳暮言一见军阵错位,沉着脸命人发出警示。 警示是一种尖锐的鸣啸,惟有柳军能听得见。严青猛然间醒过神来,急忙勒令收兵,调转阵头要往回赶。 但紧接着又是数声尖锐啼鸣,他脸色一变:“金乌?” 遂一抬头,果见数只金乌落到了两万飞翼军的阵中。 ps:还是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近日两个生日宴席,两个结婚宴席,排得极近,有些头大,尽量不断更,但无法给出保证,请大家体谅~~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两军对垒,统帅之能(中) 金乌对飞翼军的威胁实在大,飞翼军是任何兵种的克星,但对于金乌而言,却又反了过来,是被随意凌虐的存在。 飞翼军克制其他兵种的优势在于强大的机动性,无与伦比的速度。金乌都是妖帅,且浑身冒火,一旦羽毛着火,就不是鸟妖,而是火妖了,坠地的火妖,烧成灰的火妖。 严青面色通红,本想大声狂吼“你们先走”,但后头总有一双清冷又冷淡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一股危机感如同跗骨之蛆盘绕不去。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们先走!” 他不得不如此,正因为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断,他不得不如此。 飞翼军果然走了,统帅是一只苍鹰,实力还算不错,却不敌数只金乌的联手。他给了严青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严青开始有些后悔,这苍鹰盯着他的位置很久了。 但严青是白象族的佼佼者,他绝不那么容易击垮,一旦他心里沉静下来,那几只金乌就有些发悚,他们虽然依言投诚苏伏,却没有为他拼命的意思,所以金乌们只在上空盘旋,如同事不关己一样在上空嬉戏。 中路大军因此得以缓缓后撤,紫军偶尔会发起冲锋,但轻步卒面对有条不紊撤退的盾甲兵,还是有些力有未逮,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严青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因为他们看起来有条不紊,实则恨不得马上退回后方。在撤退的途中,他已然观察清楚了左右两路的局势,到处都是己方妖兵的残肢断臂,内脏头颅,战旗不知倒了几面,处于绝对的下风,不由万分懊恼。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下了一个错误的决策,想到柳暮言失望或者冷漠的模样,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当然,也只是想想。还好局势不算糜烂,还有补救的机会,想到这里,他振奋精神,卖力催赶盾甲兵后撤。 然而就在此时,后方传来“呜呜呜”的数声号角,两短一长,严青立刻分辨出柳暮言的指令是让他进攻,连带后方的两千骑一起,毫无保留地进攻。 他心里骤然一沉,在他看不见的两翼,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此时他绝不敢慢上一分一毫,当即回身暴喝:“全军突击!” 指令既然下达,任何疑虑都要按入心底,这不但是紫军的铁律,也是神律军的铁律。没有妖兵询问,中路的两个大型长蛇阵倏然调转,两千骑轰然发起了冲锋。 …… 交战方初,柳军意图是由严青所率领的盾甲兵与飞翼军作为尖刀,撕裂紫军的腹部,及至扩展战线,企图一次击溃紫军。 左翼是赵云率领的八千骑外加一万飞翼军,与柳军的六千骑相较,确实拥有很大的优势。 不过骑军对上骑军,也就是半斤八两的结果,拼的还是阵型与骑军本身的身体素质,另外还有装备的精良与否。 在这一点上,神律军却拥有绝对的优势。紫城建立十年,虽说很是锻造出了数千套精装,但分薄到如今一万多骑里,根本就没有多少。 与之相较,坐拥圣君城如此丰厚资源的大城,供养出来的骑军自然更胜一筹,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在双方骑军冲撞方初,飞翼军不敢下来支援。每个骑军都是从数万乃至数十万步卒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血煞之气非常浓厚,双方碰撞之初爆发的势气非常狂暴。在一方击溃一方前,很难在如此的环境里控制方向,更别提杀敌,不要被敌杀都算福缘深厚了。 柳军的统帅也是一名白象族的妖帅,乃是严青的堂弟,唤作严宽,生如其名,异常魁梧宽广,小山似的身躯几乎坐满了整只地龙的背,冲锋起来“嗷嗷”乱叫,极具压迫力。 他单手挈着一柄巨斧,一面冲锋,一面还将巨斧在头顶上舞动生风,使他看起来就好像一股飓风直压过来一样。 赵云面色冷峻,在两股黑色洪流相距百丈时,手中黑枪一抖,顿时有一股黑沉沉的死寂渲染开来,他的方圆数丈范围如同被剥夺了曦耀一样,连地龙冲锋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与对面狂风暴雨似的严宽一静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就在双方相距五十丈时,严宽斗然发出一声狂喝:“霸煞,象威!” 其身后六千骑斗然跟随发出嚎叫,高亢的万兽齐吼犹如尖锥似的直冲天际,几要将天穹捅出一个大窟窿,同时他们身上的血煞之气冲天而起,并在空中交缠凝聚,形成了一只比山岳还要庞大的血色巨象的虚影。 顿时,六千骑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双目全然猩红如血,冲锋之速更是再提两分,就好像化为了六千道的飓风呼啸而来。 这便是神律军最可怕的地方,当初六万军仅凭操练时的血煞融汇成一体,便让桑榆的心神险些失守,此时六千骑冲锋,积蓄了不知多少狂暴之气,简而言之,便是杀气的凝聚。 杀气一旦实质化,便成为了煞气的一种。最可怕的还是严宽这个统帅,所有的血煞之气看似凝在虚空,实则与他心神相连,几乎如臂指使,实力几乎数倍提升,这便是飞翼军暂时不敢下来的另外一个缘故。 赵云微微变色,他努力了十年,都未能使紫军的煞气融为一体,此时自然不可能发生奇迹,感受到己方势气已然落在下风,他心知如此下去必然是溃败的下场。 “妖魂军,该尔等出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虚空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正是新任鬼帝赵云的冥府之门,也是《鬼帝观想篇》最终秘术,一股森然阴风吹出。 说时迟那时快,两军撞在一处,巨斧与黑枪“嘭”的一声重响,双方手臂都是一阵颤动,严宽眸子闪过厉芒,血色巨象昂然一声狂吼,化为一股庞大的血气撞向紫军。 冥府顿然“哗啦啦”地涌出数千黑骑,胯下尽为参照“黑星”而制成的死灵马,威煞比那血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后,血色巨象便如摧枯拉朽般化为灰烬。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两军对垒,统帅之能(下) 左路盾甲兵,以武岩所率三千精锐为锋矢,尖刀似的切开了敌方右路大军,盾甲对轻步卒,占据莫大优势,但敌方也不是省油的灯,数度利用轻步卒速度之便欲发起反击。 柳军右路统帅唤作铁原,原身为黑熊,乃是神律军一个老牌部帅,以勇猛、悍不畏死著称。但他也不是有勇无谋,在丢下了数千具尸体后,便命令大军先退数十丈,再以压倒性的速度反冲回来,给紫军造成了莫大的麻烦,死伤也有数百。 铁原见如此施为有效,顿时冷笑着发出以点扩散为面的命令,战术逐渐蔓延全军。 武岩敏锐察觉到敌军意图,就在敌军大范围往回冲击时,突然发出一声暴喝:“弃盾!” 作为尖刀的前排盾甲兵毫不犹豫丢了盾牌,“哗啦啦”之声不绝于耳,旋即便高举大刀,伴随“铮铮”甲叶之声,几乎不用指令,弃了盾之后机动力大增的众妖兵向前疯狂冲锋,这个变化来得极为突然,选的正是铁原指挥大军往回冲锋的绝妙时机。 铁原脸色一变,旋即眼睛一亮,同样暴喝道:“敌军没有盾牌,考验尔等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 此时双方第一个小方阵,紫军方面是三千弃了盾的半重甲兵。因为玄铁打造的防具非常重,盾甲兵装备盾牌后,只能穿戴盔甲。而头盔、护肩、手腕、腰带等等就无法兼具;柳军是五千轻甲兵,虽然轻甲防护力较弱,但拥有较高的速度,还有着数量上的优势,如此一来,铁原自然不会惧怕。 这时双方再次咬在一处,果如铁原所料,两个轻甲兵可以对抗一个半重甲,战局顿时陷入泥潭,双方互有死伤。 铁原见状不由冷笑一声:“紫军好大名头,却原来不过如此。” 音声方落,忽然只觉一股带着极度惹人厌烦的狂猛劲风从天而降,他想也未想,身形倏然间一个倒纵,弃了座下地龙骑。 只闻“嗷”的一声惨叫,他平日视为珍宠的地龙整个爆碎开来,鲜红的肉块四溅。来不及痛心,就见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巨人已然化为一道金色虹芒冲锋而来,心里咯噔一跳,这是什么妖,简直前所未见,不是说金律军统帅武岩是应囚出身么?怎么从未听说应囚一族的妖能变幻身形啊! 武岩的实力已然今非昔比,以柳暮言当下的情报,也只知道他的潜力极高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铁原念如电转,同时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黑色妖力冲天而起,上身盔甲倏然爆碎,体肤长出了针一样的细密长毛,眨眼恢复成原身,与巨大化的武岩差相仿佛。蒲扇一般的熊掌“轰”的一声抵住了武岩的双拳。 二妖立足处爆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响声,竟向下沉了两尺有余。方圆十来丈的妖兵尽皆受到两股巨力的波及,纷纷惨叫着向外围摔了出去。看似势均力敌,铁原却只觉五脏俱焚,随后“砰砰”连退两步,狰狞的熊口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的血。 武岩身上金光暴涨,不待对方反应,身形再次突进,拳头如同烈火流星一样直击而去。 铁原此时已然明白对方打的主意是杀统帅以乱军心,由此来破游击战术。面对生死一击,他脸上却露出残忍的笑容:“以为我死了,我的部下就会崩溃?太天真了!” 面对这一拳,他非但不闪不避,反而以自己胸膛去受这一拳,同时妖力狂吐,熊掌呈敲锣状,重重向内拍击。 若武岩执意要打出这一拳,熊掌的拍击他也必须承受,就算不死,恐怕也要重伤。这便是铁原给武岩的选择,也算是一场赌博。 然而武岩根本不做选择,他的拳一旦击出就不会停下来,这是信念,必胜的信念。 “轰——”铁原庞大的身体飞了出去,但他的最后一击,也砸碎了武岩的报身通,熊掌一左一右拍击他的左右耳边,一时只觉耳膜隆隆震荡,像似有两片雷云在脑内翻滚,黑熊的妖力肆无忌惮地破入其体。 铁原的尸体如同一座山岳似的,砸倒了他一大片的属下。但面对如此劣势,敌军仍然奋勇杀敌,非常悍勇。 “武帅,敌方骑军动了!” “换阵!”武岩好不容易从耳鸣中醒神,他一声令下,充作尖刀的三千精锐顿时往后退去,而后方前排的三千长枪兵顿时前涌。 这三千长枪兵乃是严世光所统领,他的眼神扫过战场,命令列阵的同时,心里暗暗叹息。 长枪兵在阵前挡下了追击的敌军,并在原地结成了一字长枪阵。撤退的三千精锐,马上从同袍手中接过自己的盾牌并往回赶。 此时大地震颤起来,两千骑果然冲锋而来,为首一个青年统领发出一声军号,前方轻甲兵顿时自发地往两边扩散,空出了一条冲锋的通道。原来这大军真正的统帅是这青年,而非铁原。 “霸煞,飞翼!”青年统帅发出一声暴喝,在空中顿时凝了一只腾蛇的模样。 武岩立于枪阵最前方,深吸一口气,敌骑仅剩五十丈时,突然将他那长有四尺的一双巨臂深深地没入土中,旋即额上青筋毕露,猛地往上扳动,大地忽然发出更深的震动,以武岩的手臂为线,大地倏然间裂开一条数十丈宽的缝隙。 “起!”他沉沉地喝了一声,猛地掀起了一座厚有半丈,长数十丈的小山,顺势就往敌军砸将过去。 两千骑为首的青年猛然纵身一跃,身形倏然变幻为拍打双翼的腾蛇,并将蛇躯贴在那小山上,试图独力将之挡下。 然而武岩全力一击岂是好受的,他只觉一道无孔不入的巨力从碧玉蛇鳞传导至体内,蛇身居然往后倒退数丈,压垮了数十骑,小山已然压下来。 难以想象的场面出现了。 高速冲锋,几乎化为闪电一样的骑军被小山这一压,地龙顿时受惊而爆乱,骑士们惨叫着跌飞出去,好巧不巧落在武岩身前的大坑里,枪兵往坑边一站,两枪捅死一个,两枪捅死一个,简直惨不忍睹。 “为后面的兄弟铺路,不要怕,怕就会死!”那腾蛇恢复人形,脸色苍白,却下了一道非常有效而残忍的命令。 约数百骑被小山砸中,坑死在大坑里。后方骑仍然迅猛冲锋,跌入大坑,再冲再跌,大坑很快被填满,还有些运气好的,来不及被捅死,后方仍有一千骑携着浓浓的血煞,踩着同袍的尸体堆起来的血路,冲向了薄弱如一面水镜般的枪阵。 “换阵!”然而武岩一声令下,长枪兵们一溜烟往后跑去,把早已蓄势良久的盾甲兵让在了最前方,一切都如演练时那般有条不紊执行,这个战术,也是赵云提出来的。 这一换阵,骑军顿时一头撞在盾阵上,一排、两排、三排……直至第七排,盾阵才勉强挡下骑军的冲势。 “射击!”枪兵后撤,弓兵上前抛射。惨叫接续而起,大多填了那个大坑,把底下侥幸未死的骑士给活埋了。 乱箭之下,又冲不过盾阵,一千骑实在力有未逮。 那青年统帅微叹一口气:“看看,多么有备而来,难道你们几百年前就开始策划攻伐妖神宫?” 大地发出一声轻微的震颤,武岩只跃了一步,就来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着:“你非要如此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武岩难得风趣,对方却没有笑,而是忽然张开嘴,像喷吐龙炎般非常恶心地喷吐出绿油油的气体,他的脸色愈来愈苍白,旋即死灰。 “你不怕毒?”青年惊疑起来,他已然耗尽了生命精元,吐出了足以毒死十万大军的剧毒,可对方却岿然不动。 “原本怕。”武岩心里其实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淡然了,他吃过了苏伏赠予的丹药,非但妖体愈来愈强壮,这程度的毒,也已然构不成威胁。当然不只是丹药的功劳,妖体本身就有抗毒。 “人类果然狡诈。”青年倒了下去,柳军右路彻底崩溃了。 “武帅,敌方飞翼军增援……” “武帅,我方飞翼军增援……” “呜呜呜……” “武帅,敌军撤退了……” …… 紫军的右路是龙吟瑶统帅的赤龙军,目前紫军所有军、部帅里,她的实力排在前三,只比夜神月弱一些。赤龙军并有小白、苏瞳、夜流苏外加道杀四位门徒,七员猛将齐上,右路军占据了彻底的优势。 惟一失利的是右翼八千骑,严青率领的重甲兵撵着青羽军,绕了一个半圆,按着柳暮言的指令,从八千骑的背后突袭,加上一分作二的一万飞翼军,与前方六千骑三面夹击。 古师梁领着残余的三千骑,在一万飞翼军的掩护下逃回蓝河对岸。 虽然柳军扳回了一城,却严重处于劣势。 而此时,夕阳西下,双方鸣金收兵,战场徒留一地狼藉。橘黄的晚霞,像一首悲歌的尾声,美而伤感。 ps:感谢书友15755787、leihhjn两位朋友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上) 此次交战用时两个多时辰,轻甲兵伤亡八百,重甲兵伤亡三百,盾甲兵伤亡一千二百,骑兵伤亡七千。 除骑兵外,战况是非常喜人的。 柳军轻甲兵伤五万,战死二万一;重甲兵战死三千,伤两千;盾甲兵战死二千,伤八百;骑兵战死一万;战死部帅以上统领五位。反观紫城,统帅战损率为零。若是柳暮言没有收兵,再打下去,紫城虽然会付出一定代价,但他们必败无疑。 …… 战后三个时辰,已然深夜。 严青战战兢兢地跪在帅帐里,他都不敢抬头看柳暮言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非常难看。一步错便步步错,虽然最后作战顺利,挽回一些损失,但那是柳暮言自己下的命令,是他自己的判断。换句话说,帐内每个大将都有独立完成的能力,不定非他不可。 “紫军的战斗力出乎意料。”出人意料的是,柳暮言却显得很平静,“这不能怪你们,不过宗元的孩子死了,这让寡人很难过。” 没有人敢说话。 “那是他唯一的孩子,性格随寡人,从小就讨人喜欢。”柳暮言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可他自杀式的攻击,却没能杀死敌将,寡人要的消息呢?” “是,已然探到了。”一个将领出列,恭声道,“紫城主要将领都服用过医仙堂新近炼制的一种解毒丹,闻说可防百毒。” “小医仙真是个莫大祸患,其还负有玄妙医术,末将以为应当先行剪除她。”另一个将领听罢沉声道。 柳暮言淡淡道:“明日拉长战线,今夜随时防备紫军偷袭。至于小医仙,寡人自有安排。” …… “神律军损失如此惨重,士气仍未溃败,难道柳暮言在军中威严已如高山般不可动摇?”赵云对此现象颇为费解,寻常军队死伤超过十数之一,军心便会动摇,何况像柳军这般,死伤超过半半数,亦即四数之一。 “赵帅说得不错。”严世光作为神律军“曾经”的将领,嘿嘿冷笑着道,“他在军中经营那么多年,连他的侄子都很愿意为他去死,底层的妖兵不知被洗脑多少次,早已一心为了他而活了。” “今日大胜,不容易。”苏伏淡淡笑道,“此战师梁最难,记首功,战后我想让你出任三足乌的族主。” 古师梁作为吸引敌军大部主力的存在,确实非常的苦,闻此不由惊喜万分:“多谢大帅。” “师弟,还有人家呢,杀敌最多,你打算怎么奖赏人家。”龙吟瑶这一开口,小白等女也抢着邀功,纷纷讨要奖赏。 苏伏无奈,只得道:“一个个来,师姐先说。” “这个……嗯……那个……”龙吟瑶沉吟半晌,想来想去,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需求。她自小在龙宫长大,太玄紫晶都随处可见,遑论其他奇珍异宝,根本就不稀罕。 夜流苏俏脸微霜:“需要想那么久?” 龙吟瑶不屑地撇过脸去:“我乐意,你管不着。” “那我先说,我也想为狐族建一座城,除了你的首肯,我还需要紫城大力支持。”夜流苏不理她,自顾自说道,“除此外,紫城还要帮我们建立贸易商道。” 夜神月意外地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龙吟瑶把秀眉一拧:“哼,只让你提一个要求,你这要求也太多了,本宫乃是紫城半个主人,凭什么答应你?” “师姐就别为难她了,这也是以后必不可少的事。其实不止明月谷,我还想将贸易普及到整个莒州。”苏伏在桌下悄悄拉住龙吟瑶的手。对于两女的针锋相对,他向来是最头痛的一个。 龙吟瑶用力一甩,没能甩开,面颊微红,却还是有些不乐意。 “龙殿下,能否看在我的薄面……”夜神月委婉地开了口。 龙吟瑶一见她来劝,自不好再为难,点了点螓。这时她的俏脸突然泛起一阵晕红,顿如绝世美玉一般诱人:“师弟,人家也想到了……” “你说。”苏伏笑道。 龙吟瑶当即悄悄附在他耳边呢喃,声音很轻很轻,便是苏伏都只能勉强听清。 听清之后,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微妙,随后郑重地想了想:“我答应你。” “嗯……”龙吟瑶俏脸羞红,低声应了,随后慌忙跑了出去。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苏瞳一脸好奇,娇声道:“爹爹,龙姐姐和你说了什么呀?” “咳,没什么,轮到你了瞳瞳,你想要什么?”苏伏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道,“可不要提太难的,爹爹办不到的话,奖赏可是会失效的。” 苏瞳顿时噘了噘嘴:“那人家想要爹爹给瞳瞳讲一百个……不,一万个故事……而且不许重复哦。” 众皆莞尔。 苏伏笑着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如此一来,爹爹岂不是这辈子都要给你讲故事了,会听腻的。况且,爹爹去哪里找来一万个故事给你讲。” “我不管,我不管,爹爹讲的故事,人家才不会听腻呢。”苏瞳嘻嘻笑着,使出了百试百灵的撒娇神通。 “好好好,爹爹答应你便是,不过到时若是听腻,爹爹可不会管,定要说到一万个为止。” “才不会哩!”苏瞳一脸骄傲,好像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主人,主人,小白要吃不完的好吃的。”小白见终于轮到自己,想也未想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的要求实在太容易满足了,只怕她日后要嫁人了,嫁妆也会是一堆吃的。 夜流苏忍不住捏着她可爱的脸颊,忍俊不禁道:“你少吃一些,日后长胖了,有你哭的。” 小白满脸的迷糊:“长胖了,为什么要哭呀?” 夜流苏正想说话,帐外却有妖兵进来通报:“启禀大帅,外面有个自称古帅使者的人求见大帅。” “古帅?”苏伏心里一动,“请他进来。” 妖兵便去,不多时引着一个三十年纪左右的男子进来。 男子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苏伏的身上,当即深深施了一礼:“初次见面,小人王长兴,拜见炽翎军帅。家帅古河图,令小人来与大人会面。”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中) 将领们都离去了,苏伏与来使王长兴相对而坐。 王长兴感觉有些古怪,要说没有架子,这位爷也太随意了,自己不过是一个使者罢了,古往今来,除非是名噪一时的人物,否则使者通常都需要承受谈判失败后的杀身之祸。 不过,今夜他带来一个利好消息,命想必是保住了。对面坐着名闻天下的英秀,剑君、首座、军帅,他头上每一道光环都如此的耀眼,以至于他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若此时能与之共饮,便足够吹嘘一生了罢,他想。 “古兄要先生来,所为何事?”苏伏见他呆怔不语,倒没有不耐,但总要有人开口。 王长兴心里遗憾,终是没有酒了,不过一句“先生”却如佳酿,他不由微醺:“家帅说,明日决战,愿助您一臂之力。” 苏伏脸色微喜:“哦?古兄果然仗义,不知细节处如何商议?” “家帅说,明日大人只消全军出动,与柳军决战,他自会来助。”王长兴突然有些赧颜,只为传这么两句话,对方却因此郑重其事地赶走了所有人。 他想了想,总觉自己应该多说一些什么,好让对方觉得如此郑重其事是值得的。 “家帅早在两日前便已调兵在外。对了,家帅很感激大人救下主母。”后面一句纯是他自己臆想。 苏伏脸上的笑容轻轻的,如风一样,声音也很轻:“好,回去转告古兄,就说我苏伏一定承情。” 承情二字稍重一些,说着还从怀中取出一些丹药奉上:“辛苦先生走这一趟,自然不可白来。” 王长兴推脱两下,终是愉悦收下。 苏伏将他送出帐外,突听远处营帐传来骚动,几道流光已然冲去,但似乎晚了一步。 一道流光冲来,苏瞳小脸上挂着慌忙:“爹爹不好了,青衣姐姐不见了。巡逻的妖兵叔叔说,河边方才有激斗,但赶过去却不见人影。” 王长兴大惊失色,这莫不会算自己头上罢? “先生听见了,在下另有要事,告辞了!”苏伏音声未落,已然携瞳瞳化光而去。 …… 此时接近寅时末刻,天光将要放亮。在将亮未亮时,天空中无边无际,没有群星相伴的灰暗,总是显得分外孤单与可怜,好像一个面临死刑的囚犯,正在享用最后的晚餐。 蓝河对岸有一处人一样高的荒草丛,掩映着一座小房子大小的囚笼。囚笼通体由精金打造,刻满炫目又让人看不懂的符文,正微微发着宝光。里面关押了一个女子,一个绝世的女子。 她精美绝伦、如诗如画的容颜上三分冷漠,七分清淡,好像被关押的是别人,而她正望着被关押的人一样。 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同倒映着雪月光华,在此时分甚为醒目。更醒目的是右面有那么指宽的一束已然断开,断发不知飘扬去了何方,右臂处青色的衣裳也有一处被划破的口子,对得很整齐,沾了些血,但非常稀少,如同一副传世的画卷被人划了一道痕迹,令人痛心疾首。 至少牢笼外的人就心痛了,他脸色铁青,不是形容,是真的铁青:“谁伤了她!” 他身后罗列着一百五十个各种妖,其中一个顿时跪倒下来,无异于承认自己罪行。 柳暮言一言不发,走过去,抬手拍击,这妖的脑瓜子顿时开瓢一样爆裂,红的白的喷溅在旁边人的身上,却无人敢吭一声。 “我记得我说过是完好无损地请过来,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这只是一个小惩罚。退下!” 一百四十九妖无声无息退去了,尸体也被带走。 柳暮言来到囚笼前,满脸的春暖花开:“手下孟浪,伤了青衣小姐,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女子自是青衣,囚笼压制着她,只能站立。 她看着他,不温不火道:“下命令的人是你,你若死了我就不怪你。” 柳暮言的笑脸微微一僵,旋即恍若未闻似的赞扬道:“紫城建立之后,常有医仙堂小医仙的传闻,寡人久闻,甚是神往。今日一见青衣小姐,果然倾城绝伦,繁星都要为之黯淡。” 他指了指灰暗的天空:“青衣小姐听过这样的传闻么,据说天上的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个妖族,不知哪一天,夜空不再闪耀,妖族就不再是妖族了。” “那又如何。”青衣只想着关心自己的某些人已然开始着急,所以她只想着如何脱困,并不愿意认真倾听他莫名的话语。 “妖族与人族同化,这难道不是一个笑话?”柳暮言神情很认真,没有一点在说笑的意思。 “在你有限的见闻与阅历中,哪里有足够的智慧洞彻未来的事。”青衣的视线的焦点从囚笼转到了他的身上,“好与不好,并非一家之言,未来,谁又说得清楚。” “这我承认。”柳暮言笑了笑,“但不代表我认同,所以未来,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现在有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青衣小姐,你愿意抓住么。” “改变你的,还是我的,还是他的。”青衣淡淡问。 “没有区别,改变你们的,就会改变我的。”柳暮言笑着说。 “你想要什么?”青衣疑惑。 柳暮言的印堂处忽然鼓动一下,好像有什么异物想要破头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在提出来之前,青衣小姐不妨先看看这个。” 他的喉咙深处呕出一声闷哼,那是压抑的剧痛,其印堂处居然裂了开来,露出一只横状的眼睛。 这眼睛与柳暮言的另外两只全然不同,眼眶没有眼白,尽是与天空一模一样的灰暗色调,中间有一条明黄的纹理,纹理缓缓地张了开来,就变成了一只暗黄的眼瞳,只有米粒大小,但没有一点感情波动,冰冷而淡漠,就好像另外一个人一样。 青衣的心湖被搅起滔天巨浪,她懂得很多,她冰雪聪明,她读过的典籍,有真界所有典籍的十数之一,真界十多万年下来,那么多的典籍的十数之一。所以她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了,她都能找到原因。 但此时她只觉一道莫名的强横意志掠入心底,只这一眼,心脏就好像要跳出胸腔,血液几乎逆流,寒毛竖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这是什么?”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因为她比谁都明白,慌乱并不能解决问题,慌乱并不能回答她的疑问。 柳暮言的喉咙深处再次呕出一声闷哼,多少次深夜难以成眠,他都会呕出类似的闷哼,他纸醉金迷,他沉沦欲望,他做任何想做的事,玩漂亮女人,掌杀伐权利,体悟“一言而决天下死”的巅峰快感,试图借此麻痹自己。 当他的印堂恢复如初时,青衣才发现他的脸色很苍白,就好像大病了一场。 “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你我知道。”他有些虚弱地开口,“现在你明白什么是命运了吗。命运,就是无从改变的终点。” 柳暮言冷冷一笑:“我曾经尝试只享受过程,但最终都会从不甘的噩梦中醒来,没有人懂得这种滋味,因为没有人曾经体会过这种绝望。” “命运是注定的!”青衣喃喃失神。 “不信,你去劝劝苏伏,让他放弃攻伐妖神宫。”柳暮言仍是冷笑,仿佛在说着一件绝无可能之事。 但青衣知道,这确实绝无可能。一旦他认定的事,哪怕死,他也不会放弃,除非死。 死多么容易,却绝不被青衣所接受。她逐渐平静下来,道:“我想知道,你为何找上我。” “因为你是白星族唯一的幸存者。” …… 当苏伏在魂幡空间感应不到青衣的位置时,心里反倒安心了一些,这意味着她被困在某个地方,性命暂时无忧。 “适才小人巡逻,正路过青衣大人营帐,有道人影从蓝河方向来,向青衣大人说了两句话调头便走。”一个亲眼见证过程的妖兵紧张地说道,“青衣大人只停了一会,便紧追上去,小人等意识到可能是敌人,便也追了上去。可等我们赶到河岸,就只有这一片狼藉,人影皆无。” 这处河岸,距紫军驻扎地只有三百丈远,以妖兵全力奔驰的速度,不用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可居然没能看见敌人的样子。 “在如此短时间之内,抓走青衣大人,却在现场留下诸多痕迹……”赵云沉吟道,“看来敌人的数量有些多,至少一百个以上。” “一百个全是高手么?”严世光脸色就像天空一样灰暗,“这时机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武岩淡淡瞥了他一眼:“可能对方就是要让我们觉得巧合。” “抓走青衣姐姐的人,只有柳暮言,不作他想。”苏瞳已然从慌乱中冷静下来,面色沉静道,“那么柳暮言为何独独要抓青衣姐姐,为何不是我们之中的某一个。” 这正是苏伏沉思的问题。 严世光轻声道:“会否是武帅的体质,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进而查到了医仙堂炼制解毒丹的事?死在武帅手里的那个腾蛇,是柳暮言最喜欢的侄子,柳宗元的亲生儿子。” ps:感谢书友15755787、书友6614202两位朋友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下) 凡事都有理由,或者爱,或者恨。 严世光的话不无可能,众人不由沉默。 若柳暮言真想要报复,并残忍杀害青衣,所有人都无法肯定,那个时候的苏伏会做出什么事来。 虽然他现在的表情很平静,龙吟瑶有些担心,悄悄抓住他的手,试图传递温度:“放心,她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去找,就算翻遍整个莒州,我也会把她找出来。” 此事她当然最在行,能困住青衣的,想必不是凡物。 真正爱一个人,就会特别在意她的感受。 苏伏点了点头,却又笑着摇头:“不用,师姐可不能再丢了。柳暮言若想报复,根本不用抓走她,我想他是想利用青衣做一些什么让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况未明朗前,还是让斥候去找罢。” 见龙吟瑶还想开口,他又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任何完美的计划,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变数,我们要做的,是把握好变数,师姐可不能再出事了。” 龙吟瑶想了想,乖巧地应下了。 此时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然后远空投下来第一抹阳光,天亮了。 …… 两个时辰后,紫军大举进攻,却发现敌军不再摆出决一死战的阵势,反而将战线拉了开来,横贯圣君城外整个平原,大约有一百多里。 无法一举击溃敌军,这让紫军上下都有些如鲠在喉的感觉。不过,这无关紧要。 军令源源不断发下去,配合着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苏伏针对此做出了一系列的应对。在兵力相差悬殊下,只要稳定进攻节奏,取胜并不困难。 难的是妖心叵测。 “报大帅,南北方三十里处有一支军追袭金律军。”一个斥候大步进来,战时根本无需通报。 苏伏眉目微沉:“本部还有多少兵马。” 斥候退了出去,帅帐就剩五个人。 余神机近来沉默许多,他望了一眼苏伏帅座旁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道:“仅余黄鹤军,若是增援,此处就再无防护。” “无妨,你去罢。”苏伏道。 余神机先是一惊,旋即应道:“末将遵命!” “爹爹,为什么不让我与小白也出击,难道人家的实力您还不放心么。”瞳瞳有些委屈地道。 “当然不是,不过那些杂鱼实在没有必要浪费瞳瞳这样宝贵的人才。”苏伏笑着哄她。 小白一直望着蒙面纱的女子,这时忽然道:“她不是雪姨么,怎么会在这里呀?” “你真的认为他会来这里?”苏伏正在运转剑意。其实运转剑意负担挺大,若是维持太久,他也是会累死的。 那女子淡淡道:“她是我生的,有什么不清楚。” “那你为何?”苏伏奇道。 “他一直追寻的,不过是加深痛苦的根植,当痛苦成为他的终点,他就彻底毁了。”她冷冷说道,“我当然不是原谅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恨不得杀死你才解我心头之恨。但为了他,我愿意放弃仇恨。” “但为了他,我愿意放弃仇恨。”苏伏默默地咀嚼着这句话,凡事都有理由,或者爱,或者恨。 苏瞳与小白面面相觑,不知这“大人式”的谈话究竟隐含什么深意。 “倘若……”女子忽然又开口,音声软了下来,“你真能问鼎妖皇宝座,我可不可以向你提一个请求。” 不知为何,此时的她,有些卑微。 苏伏道:“你说。” 女子正要开口,脸色突然一变:“来了!” 苏伏平静点头,帅帐“哧啦”一声,被烧成了灰烬,视线霍然开朗,只见方圆数里之地的营帐都被烧成了灰,那些火焰却没有熄灭的意思,另有一个身上燃烧着橘红火焰的人影就在前方上空,就像取代了太阳一样,俯瞰着众人。 剑域覆盖了一小范围,火焰烧不进来。 苏伏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望着那个太阳一样的人,缓缓说道:“该说知子莫若母,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古兄,我一直认为以你我的交情,绝不会走到今日这地步。” “古河图叔叔?”苏瞳看清了那火人的模样,惊讶极了。当然,她惊讶的神态也非常的可爱。眼睛睁地大大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把惊呼重又咽了回去。 “我找遍了整个金乌府,都没有找到这个贱人!”古河图淡淡说。 没有听错,他就是用“贱人”这两个字来形容他的母亲,蝶叶雪。 苏瞳又是气愤,又是不解:“叔叔怎么能骂人呢。” 苏伏轻轻吐了一口浊气,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幕场景。古河图的爱不是爱,而是恨,那么古山川的恨,自然就不是恨,而是爱。 这很复杂,又不复杂。但他还是忍不住求证道:“莫非古山川所谓的囚禁不是囚禁,而是保护?” 古河图不语。 蝶叶雪揭开了面纱,露出了毫无血色的脸,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那句“贱人”还是深深地刺痛了她。 他心里的黑暗,已然蔓延至此了么。她心里的痛楚与哀伤,透过眼神流露:“今日我来到这里,是不想让你一错再错,我的生死不重要,若我的死,能驱散你心里的黑暗,又有何妨。” “死,多么容易。”古河图摊开手掌,一蓬火焰亮起,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虚影,正在火中燃烧着,翻滚着,哀嚎着。 看着虚影痛苦挣扎,他的脸上露出亢奋又病态的笑容:“当年你怎么逼死她,我就要怎么逼死你。这么多年来,我只要想象着你是它,就会忍不住舒畅,你知道么?” 他发出低沉的咆哮:“但这程度太轻,太轻了!炙烤灵魄这种小惩罚,怎么能与你当年做的事相比?” 蝶叶雪脸上挂了两行清泪,心痛几乎令她窒息,她紧紧攥着胸襟:“你想要我怎么赎罪。” 古河图缓缓落下地来,耀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却无法触及他的脸,他的脸就好像天光将亮未亮时的天空那样的灰暗,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残酷:“我要当上三足乌的族主,我要你给我生孩子!然后再让我的孩子跟你生孩子,我要让你永生永世给三足乌当奴隶!”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久远秘辛,大地之怒(上) “因为你是白星族最后的幸存者。”柳暮言淡淡说道,“太渊秘境出世多年,你们浮生界的许多隐秘也跟着流露出来。” “而你与东都早有勾结,所以你那些手下会锁神阵。”青衣冷冷道。 锁神阵,乃远古传承下来的一种阵法,当世惟有白星族留有传承,与“七曜神无”一个性质,都需要多人配合施展。这锁神也是有学问的,并非是神道时期的神,而是“精气神”的神。 “不错。”柳暮言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我柳暮言何德何能,要承载他的意志。当初师尊收我为徒,想来也是这个缘故。” 青衣下意识望了他印堂一眼,似乎那只眼睛随时会跳出来一样,那是她此生都不曾感受过的体验:“在楚渡的统治下,你们妖族不是……” “哈哈哈……”柳暮言忽然放声大笑,满面讥诮,“你以为妖神宫怎么来的,那是用无数尸骨垒的,那是无数妖族的鲜血浇灌出来的。” 青衣默然半晌,道:“你与东都往来,绝瞒不过楚渡,所以这才是他纵容你的理由。” “也许罢!”柳暮言止了笑声,自嘲道,“这样的补偿又有何用?我这一生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尝试改变命运,是想利用桑榆的‘瞒天过海’,但我发现即便改了命,她也会死,更大可能是,命运未改,她死了。相比起来,我当然更爱惜自己的命,但若我真的那么做,师尊绝不会放过我。” “然后我把主意打到了《天狐幻月法》上面。”他已然不在乎这些隐秘的暴露,“我暗中将夜流苏的魂魄封入画中,收买了一个天坛教的护法,用一份魔功的代价,让他把画带走,以此要挟夜神月为我全力施法,把幻力渗透我的灵魄,不用说,想对抗他的意志,没有付出生命的代价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的神情微微冷厉:“我威胁夜神月不许向任何人说起此事,否则我就让夜流苏的灵魄灰飞烟灭。准备了数年,一切都将就绪,夜神月也因为找不到夜流苏的灵魄所在而放弃抵抗。可没想到一个剑修坏了我的好事,他把画给送了回来,夜神月你已然知晓,她是妖神宫暗卫的统领,很受师尊器重,她去求师尊要回了夜流苏的妖体,我便是不给,她也不受要挟了。” 苏伏的过往,也只有青衣如数家珍,除了记着这些,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难怪天坛教护法苟魔虎会东都的“无相天魔”。 “第三次是与古山川的合作。”柳暮言冷冷笑了起来,“妖族有一个传闻,妖神宫后山禁地,藏着一个晋入妖帅极境的秘密,这可以为我争取一点时间,你知道我最缺的是时间。我需要取回三元鼎,但古山川对妖皇位置惦念已久,怎会容我进入后山禁地。” “所以你放任紫城起兵,你放任柳宗元的大军被紫城吞并而不作为,甚至冷眼旁观紫军攻打三足乌。”青衣道。 柳暮言好像在宣泄,要把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都宣泄出来,否则他将死不瞑目:“但紫军的扩张已然超过我的忍受极限,我下令暗杀我哥哥,嫁祸紫城,没想到功亏一篑。” “现在,你盯上了我。”青衣道。 柳暮言点点头:“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也是苏伏的希望,我知道你不会拒绝,因为只要为了他,你什么都愿意做。” 青衣默然。 …… 战场东南面,离河二十里地,才打了一场胜仗的龙吟瑶却是沉着一张俏脸,望着依稀可见的蓝河的轮廓,直想透过对岸而去。 敌军是由两千轻步卒、一千弓兵、五百重甲组成的,作用应当是诱敌,把赤龙军引到此处便溃散开来,幸存不到五百。 这时赤龙军的副将,也就是夜流苏走过来,道:“战场打扫完毕,斥候回来报说前方五里有一支军,约有五千之数,打不打?” “我们扫除的两支小股敌军,都是有目的性的指引。”龙吟瑶冷静沉思,“虽然消灭敌军有生力量,可以促进战争的步伐,但我总觉他们此举大有深意,不能再跟随他们的节奏了。” 夜流苏默然片刻,道:“赤龙军拥有最多的重甲,还有从赵云手中调配过来的三千骑,我认为他们这是要拖住我们的脚步。” 两女平日针锋相对,战时倒颇有将帅之风,绝不意气用事。 “嗯!” 龙吟瑶想了想,道:“再派斥候,我要这方圆百里详细境况,大军就地休整,注意警戒。” 夜流苏当即领命去了,大军顿时忙碌起来。 龙吟瑶独立原地沉吟,一个多时辰前苏伏自玄灵引里传来一段讯息,让她有些琢磨不透,因而不得不警惕起来。 正想间,她蓦地回过身去,就见一道黑影极快地来到眼前:“想知道古河图的图谋就随我来!” 黑影的声音很轻,又快又急,说完调头便走,眨眼就远去数十丈。 龙吟瑶美眸微闪,冷冷一笑,身形一闪,便缀了上去。 …… “严帅,敌军好像在虚张声势。”战场西南面,离河九十里的荒原草丛里。严青手下一个副将趴在地上听着,眉头皱着,脸色难看着。 他天生耳清目明,从地底传来的动静,听见远在两百丈外的敌军脚步声非常稀落,推测不会多于五百人。 严青听罢,脸色不止难看,还有些气愤:“混账,虚张声势居然还敢追我们十里,你能肯定?” 副将有些诺诺道:“不排除对方故布疑阵的可能。” 严青想了想,道:“不论如何,诱敌之计若是没能引来敌方主力,我们作战便算失败了,我不想再失败,传我命令,出动五百骑,探探敌军虚实。” “杀!”他话音方落,敌阵斗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喊杀声,吓得严青亡魂直冒,望过去,似乎瞥见一个熟悉身影,不由大骂:“该死,是夜神月,快走!” 《天狐幻月法》对每一个妖族而言都不陌生,幻术惯常欺骗的便是智慧生灵的感官,把你已然形成的,对世界的认知,对事物的理解统统改变,就好像脚步声一样,明明只有稀落的数百个,这时冲出来的却有数万,岂非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而与此类敌手交锋,你永远不会知道她下一步会如何走。 严青引这支军前,怎也想不到是夜神月来代替青衣,若是知道,打死他也不愿招惹她。 不过跑出没有多远,严青忽然眼睛一亮,那是蓝河右岸上游处的一个密林,他手下的两万多大军也是大喜,倒愈加卖力奔跑起来。 “严帅,他们……他们不追了。”便在距离密林三百丈时,副将的声音响了起来。 严青疾奔中急止,气急败坏地回身一望,果见夜神月不见了,只差一点就完成了诱敌之计,瞬间又如梦幻泡影,他恨恨地咬牙:“果然是只老狐狸!” 他这一停,大军自然也停了下来。 “严帅,看来不打一场硬仗不行,不如让治安司先出动,我们绕过后方围剿?”副将道。 严青眼望愈去愈远,即将没入草丛中不见的敌军,皱眉沉思,突然脸色一变:“不好,老狐狸怎么会甘心撤退……” 副将也醒悟过来,正要下令,严青却抢在他之前开口:“来不及了,发讯号,给我全军突击!” 两万多军突然朝着空无一人的后方杀去,副将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看来是禽属成妖。 但下一刻,令大军惊骇欲绝的却是地龙骑冲锋时的“砰砰”声,随后显化出来的居然是数千地龙骑,副将大惊失色,方才诱敌时已然探测过,青羽军根本没有骑军的编制,这些骑从哪儿冒出来的? “收起你们的恐惧,必是幻术无疑!盾阵!”副将试图稳定军心。 前排盾甲兵顿时半身跪地,以盾牌砌了一堵墙,但如此仓促的安排,如何能挡得住五千骑的冲锋。 霎时之间,盾翻人飞,此起彼伏的惨叫交汇演奏成了一曲悲歌。 严青面色铁青,身形骤然冲出阵中,向五千骑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团直逼他门面的火光倏然呈现,他心里咯噔一跳,蓦地发出一声狂吼,其身如山岳般的膨胀,火光凶猛地撞在他身上,冲势顿止,剧痛同时激发了他骨子里的血性,他那巨蟒似的象鼻狠狠地一甩,“啪”的一声脆响,抽在了一道滚烫的金乌之躯上。 金乌被抽飞出去,发出一声啼鸣,侧空一个盘绕,化为一道橘红色的流光倒转而回。 严青已然认出来人,不由声色俱厉:“古师梁,你以为老子怕了你?” 话音未落,左腹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烧焦的伤口,严青惨叫一声,双目顿时血红,粗壮的前肢高高抬起,“轰隆”一声踩在大地上,顿时天摇地动,方圆数百丈的地底传来一阵阵如雷似的闷声咆哮。 大地四处开裂,喷涌出古怪的透明巨力,如同一双双无形的拳头一样透地而出,数百骑首当其冲,连妖带地龙一起被击成碎肉。 ps:贴吧的朋友不要吵架哈,心平气和,跟白衣一起做个深呼吸。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久远秘辛,大地之怒(下) 副将趁机大喝:“稳住阵势,盾甲兵进前,快快快!” 此道神通原理与花音的体技“霸狱,雷威”有些相似,正是白象族天赋神通“大地之怒”。 大地仍然在持续不断地咆哮中,紫军数千骑冲锋之势被迫两分。 此时密林也在抖动,无数的妖兵从里头杀了出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半点也不能大意。 古师梁不管骑兵死活,只管在严青身上刻画伤口,伴随着鲜血的狂流,严青踩踏大地的力气也愈来愈重,他逐渐快要失去理智,这是种族之间最天然的克制,金乌的速度永远是笨拙的白象族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尤其他们的身形就是一座山。 严青只能不断地压迫紫军,使己方奋起反击,此时此刻,他表现出了一个合格统帅该做的事,他的副将心里滴着血下达各种指令,虽然未扭转局势,却也比方才境况好许多。 此时密林涌出来的妖兵愈来愈多,夜神月正在上空看得分明,当即跨前一步,青天白日下,一轮明月升上天空,与曦耀齐辉。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乌云从四面八方相聚而来,电闪雷鸣,顿有雨点落下,雨点在半途“哗哗”地化为了洪水,如同天穹倒塌似的压落下来,从密林冲出来支援的妖兵顿时惨叫连连,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道黑影“咻”的一声划破虚空,锋芒一闪而逝,漫天的月华之力如冰消雪融,乌云、大水倏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神月微微抬螓,就见个一身劲装的男子立在了眼前,从他背后扇动的双翼不难看出来,这也是一只禽类成妖。但他的手中却握着一柄剑,剑未出鞘,便予人莫大的压迫感。 “初次见面。”他很有风度地向夜神月行礼,“神月大人可还记得在下。” “我需要记住一个死人的名字?”夜神月淡淡说。 “我是金立忠,古帅帐下治安司副司卫,见过神月大人。”金立忠并不恼,微笑说道,“古帅常常与我说,若论陛下身边最受宠的妖,非大人莫属。” 话中隐含讥诮,夜神月面色如常,美眸淡然若水:“我区区天狐,不足挂齿。然陛下品性高洁,怎容你玷污!” 她伸出玉臂,纤纤玉指如采摘珍果,轻轻捻住了明月的一个角,檀口启合:“缺月!” 只听“嘣”的一声,如金石断裂,那明月居然被她捻断半个角。 金立忠瞳孔骤然凝缩,心脏“砰砰”地开始急速跳动起来,全身血液随着心脏的跳动,如惊涛骇浪一样在体内奔走,他的脸色猛地涨红,红又变紫,不止脸色,便连体肤都开始通红,如烧红的烙铁一样冒着白烟。 他喉咙干渴焦躁,按剑的手青筋毕露,显然用尽了全力。 鲜血终于无可抑制地撑爆了血管,他整个人都变成了血人,直到栽落在地,都未能拔剑,甚至发不出一声痛叫,以至于他的瞳孔仍然缩成针状,面部因为惊恐而狰狞,在死后仍然轻微地抽搐着。 当幻术成为真实,没有人可以抵挡。幻术能成为真实吗?当然不能,但只要他无法跨过自己的心障,就将永远沉沦。至少,金立忠的手下们,便无从得知他身体的变化,甚至连血也不见一滴。 每个人都有逆鳞,夜神月珍视的东西不多,楚渡的名声算是一个。 这时大地之怒的声音也停止了,严青庞大的身形轰然倒地,到死他都没有退一步。两个统帅惨死,对军心是一种打击,但因为严青的表现,却又是一种鼓舞。 血战,远未结束。 …… “传功爷爷,什么是‘苍古劾魂续命术’?”五岁大的青衣,还不叫青衣,也远未到早熟的年纪,那时她的小脸还有些婴儿肥,粉嘟嘟的非常可爱。 白星族传功圣地,满目琳琅的藏书,单是罗列的书架,便有千排以上。 在一个大书架下面,小青衣捧着一份典籍,睁大了眼睛,满是疑问。 “哦,这个啊,一种将自己的寿元传渡给他人的秘法,损己利人,你翻翻也就是了。”在她的身旁是一个正在整理书架的鹤发童颜的老头,笑嘻嘻地回头看她,满脸尽是宠溺之色。 小青衣翻啊翻,翻到了最后两页,突然很惊奇地念道:“还有还有,苍古劾魂改命术,传功爷爷,命是什么?”小青衣有着非常强大的求知欲望。 老头的笑容微微一顿,道:“命就是命运。” “命运是什么?”小青衣马上问。 “命运是无解的末路,信念的桎梏,终焉的挽歌,永夜的归宿。” …… “我要让你永生永世给三足乌当奴隶!” 震耳聩聋的音声,如冰刀一样刮过蝶叶雪,她双膝一软,整个人便瘫倒下来,她感到全身都开始发冷,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苏瞳与小白惊呼一声,连忙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向来迷糊不开窍的小白此时也喷出了愤怒:“你这个大坏蛋,不要欺负雪姨!” 苏瞳也气愤道:“原本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那么可恶,你脑子里装着这些想法,不觉得可耻么?妖皇爷爷怎么会收你为徒!” 压抑数百年的愤怨一遭倾泻而出,是那样的火爆与炽热,怎是两个小姑娘能骂醒的。 古河图冰冷的眼神扫过她们:“把她给我!” “才不会把雪姨交给你呢!”小白气呼呼地做了个鬼脸。 烈焰冲天而起,古河图忽然望向苏伏,淡淡笑道:“苏兄,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想你不会阻止我要回我的母亲罢?只要你把她给我,妖皇之位,我定助你一臂之力。” 苏伏不置可否道:“能否冒昧问一句,你为何如此恨她?” 古河图沐浴在烈焰中,攥起双拳:“我有一个妹妹,她叫古雪梅,妖族有个规矩,族主若生女,需与其繁衍后代。这个女人嫉妒我妹妹,非但多次从中搅和此事,还用言语将她逼死,我永远忘不了她死时望着我的样子,永远忘不了……” ps:晚上有事,所以先更了~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黑暗根植,光明之心(上) 飞翼军在厮杀,杀得昏天黑地,妖尸满地。 战场东北面,柳军主力的统帅也是白象族,唤作严郁,乃是白象族的族主。白象族几乎全族投靠柳暮言,而他也是柳暮言最信任也最倚重的一个属下,仅次于严青。 而神律军中,他的威严也是仅次于柳暮言。 柳军最后的主力,便由他率领。方圆百里都是草原,双方在如此平坦的地方相遇,根本没有投机取巧的余地,只有厮杀而已。 紫军方面则是武岩统帅的金律军,除骑兵外,兵种齐全。不过正因没有骑军,所以处于劣势,而双方完好无损的飞翼军就成了重中之重。 两方将领都有默契,只待飞翼军分出胜负,底下厮杀并不惨烈,谁都知道,只要其中一方的飞翼军占据上风,就将取得胜利。 …… “巡逻司的人还没到?”严郁是一个方脸大耳的中年人,粗浓的眉毛就好像用墨笔画上去一样。 “应该快到了。”副将在一旁擦汗,是热的。他的身形就像个球,圆滚滚的,墨黑的玄铁重甲覆盖式地裹住他,让他几乎不能喘息。 “神律军没有‘应该’两个字。”严郁道。 “可他们毕竟不是神律军,怎会完全按我们的想法行事。”副将身旁的人也在擦汗,是吓的。 严郁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严青那里有传来消息么?” “没有,如果有,我早就告诉你了。”副将满脸的无奈,好像严郁在问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你说得很有道理。”严郁说,忽然随手一拍,“啪”的一声,副将就像个圆滚滚的石球被抽飞出去,“但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你要知道现在谁才是发号施令的人。” 众将齐齐倒退数步,各各装作在看风景,连前方战场的厮杀似乎都不能吸引他们了。 副将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他那几乎无法分辨清楚鼻子、眼睛、嘴巴的脸有一个红通通的手印。 “你不喜欢,我还是这么说。”他若无其事地道,“谁让你老是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还非得回答你不可?” 他走回来,严郁没有再抽他,只是说:“有些事情你要学会习惯,正如大帅如今已然不是大帅,要称他为陛下……” “来了!”副将的目光透过战场。 严郁抑制了谈兴,遗憾道:“看清楚一些,莫要分不清楚敌友,兴许是紫军的援兵。万一是紫军的援兵,你又没有准确汇报,我就把你做成肉饼喂给你的孩子。你知道,工序不复杂,我一脚就能把你踩扁,然后……” “你说得对。”副将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严郁抖了抖粗浓的眉毛:“前面对还是后面对?” “都对。”副将说,“不过巡逻司也来了。” 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情况有些诡谲。严郁紧紧皱着眉头,映入眼帘的情景是,着巡逻司制式盔甲的妖兵盲目地冲锋着,不,或许该说逃命着,在更远的后方,似乎有一面明黄的旗帜,分外的刺目。 “黄鹤军,听说统帅是个鬼修,叫余神机。”副将脸上露出兴奋,“好了,别看了,快下命令,全军突击,不然紫军前后这么一夹击,巡逻司就完了。” 严郁瞪着他道:“说什么傻话,他们是来帮我们,还是来求救的?” “有什么区别?”副将问。 严郁想了想,道:“好像没有区别,不过我为何要听你的。众将听令,马上分散包围紫军。” 他说罢,昂首发出一声高亢的象吼,如同发出什么讯号一样。 围在他身旁的众将霎时就没了影子,随后柳军开始大范围地调动,正面战场留了数千军佯攻,其余各路约有五万军,便像潮水一样像四方漫涌。 …… “传我命令,让部帅严世光挡住后方冲击。”武岩位在军阵当中,纵观全局,做出统筹。 后方冲击来的,必然不是柳军,武岩已从玄灵引得知一些事情,想来来的便是古河图的部属。不过他们大多是新招募的妖兵,训练没有几日就拉上战场,根本无法适应,只能做为奇军用。 而没想到苏伏会把驻守本部以备不测的黄鹤军也调来,与企图偷袭金律军的巡逻司撞了个正着,就变成了现在的境况。 命令层层通报,严世光所率一万军位在金律军后方,要挡下一群已然失去斗志的新兵实在太容易不过。 他正欲下令,突然听见一声巨大如雷的象吼,神情骤然一紧,即将脱口而出的命令马上改换成:“武帅有令,敌军异动,着我等拦截,随我来!” 众军当然能感应到后方的动静,他们早已做好抵受冲击的准备,所以这个命令下来,令他们纷纷一愣。但军令如山,这是往常训练时最常提到的一个铁律,没有人吭声,一万军默默跟随严世光脱离了军阵。 严世光领着他们绕过了正面战场,荒草都有人高,可以很轻易掩藏他们行迹。但就在即将绕出正面战场时,前方却有一个人把他们拦截了下来。 仅仅只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妖。 严世光心里咯噔一跳:“牙突,你敢阻路?延误军机你担当得起?” “严世光,你这卧底身份今日要曝光了么。”牙突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在收到这一个命令前,他绝想不到严世光居然是卧底,“你们这些蠢货,严世光要带你们去送死,再过去数里远就有埋伏。” “哈哈,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以为我的部下会听信你的攀诬?”严世光利用大笑来掩饰声线的颤抖,“此妖必是柳军卧底,给我杀了他!” “且慢!”牙突冷笑着取出一个绛紫令牌,“大帅军令在此,你们信谁的?” 军令如山,这绛紫令牌便是一座山岳,紫城建立方初,未预防敌人盗窃或从紫城重要人物身上抢夺,这绛紫令牌就打造了一枚,持有者是苏伏。 见令如见人,众妖脸色倏然大变,几乎同时,严世光猛地取出一根铁浆,将冲向他的众妖扫飞,随后一个猛子扎入草丛。 “想跑?”牙突兴奋地笑着,突然一举令牌,大声叫道,“夜鹰,给我抓住他!” 话音方落,便闻“扑扑扑”的扑闪翅膀,伴随着翅膀扇出的大风“呼呼”的声音响了起来,急速奔逃中的严世光瞳孔骤然一缩。 他在紫城呆了十年,对这声音怎会陌生:“鹰鹫?” 翻转头颅,抬眼一望,顿时亡魂直冒,只见数百只鹰鹫从天而降,那展开一丈多长的双翅每扇动一下,就像死神刮着死亡的风声,化为勾命的冰刀,凌冽地刮过严世光的脸,他的脸颊微微抽搐,脑子里有些混沌。 还未等他想明白,已然被一只鹰鹫扑倒在地,这才发现其上居然还有一个人,他冷冷地盯着严世光,就好像索命的鬼差。 “我在紫城十年都不曾见过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严世光剧烈反抗着。 没有人回答他,倒是有一束深红色的灵光从一个鹰鹫骑士的身上发出来,随后数百鹰鹫骑士身上都发出灵光,一束束灵光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深红色的网,铺盖了数十丈方圆的虚空,随后向下压落,把严世光罩了个正着。 与他纠缠的数个鹰鹫骑士在网罩落前便跑出了网外,严世光还想再逃,那网却脱离了鹰鹫骑士,猛地缩紧,如同捆扎死鱼一样把他给捆了起来。 牙突笑眯眯地走过来,叹着摇头:“你真可怜,在紫城辛苦卧底十年,却比我还晚知道夜鹰的存在。” “夜鹰?”严世光被这古怪的网捆着,一根手指也动不了,“这么说,大帅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他的声音有些低落,但他不知道,夜鹰的存在也就寥寥数人知晓。 “为何在此时揭破?”严世光说完便自嘲一笑,“看来我惟一的作用便是减少紫军的伤亡,难怪以武帅的脾气迟迟没有大举进攻。” “不,还有一点。”牙突严肃说道。 “是什么?” “让老子建功立业!”牙突猛然扑过去,一口咬在他的颈脖处。 …… 蓝河对岸,紫军本部。 苏伏缓缓站了起来,道:“这便是你的理由?古兄,令堂说得对,你的躯体乃至灵魂都被黑暗占据,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妹妹根本没有死,她一直活着,化为了深沉的黑暗,根植在你体内,把她的怨恨,转化为你的怨恨……”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她死在我眼前,血,都是血……”古河图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满脸的痛苦,脑袋里回荡着两种声音。 一个是银玲般悦耳的笑声:“嘻嘻,五哥,你快来抓我呀,快来呀……五哥……” 一个如同自黑渊绝狱中涌出来的凄厉惨叫:“哥哥,我死得好惨,我不甘心,我要那贱人付出代价……” 两个声音不断地相互冲击着,碰撞着,火焰愈来愈狂放,周遭的一切都被烧成灰尘,灰尘再被烧成虚无。 “啊……”古河图开始发出低沉的咆哮。 ps:感谢浅梦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黑暗根植,光明之心(中) “妖族规矩,害人的东西。”蝶叶雪心里的痛绝不比古河图少,“山川读书明理,通晓伦常,不愿为规矩束缚,更不愿与亲生女儿苟且。他付出了莫大努力才镇压了族中所有反对声音,陛下也从不强迫此事,原本以为就此过去,不想雪梅早已爱上山川……” 蝶叶雪泣不成声,晶莹的泪珠打湿了她美如玉的脸颊:“雪梅对于这结果不满,几次试图抗争,都被山川强行镇压,闹事的族人更是遭受终身监禁的惩罚。雪梅由此认为我从中作梗,心里滋生怨恨,年深日久,愈来愈沉,如同疯魔,行事更是愈来愈变本加厉……” “你胡说,胡说!”古河图的双目通红,突然间歇斯底里地狂吼,“你们都是一伙的,是你们害死了我妹妹,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烈焰轰然炸成八朵橘红火浪滚向八方,化为了一个巨大的火焰囚笼,一道无形的力量猛烈地撞击剑域,发出“轰”的巨响,只见虚空竟如镜子般碎裂开来,狂猛的火浪便从这缝隙冲入其中。 苏伏挥出一道水龙吟,斩碎火浪,剑鸣奏响第六下,同时喊道:“瞳瞳,破他的八重狱!小白,用你的丝结成护膜,不要让余波影响她。” 两女顿时恍然苏伏留下她们的用意。小白二话不说,利用蛛丝在身周结成了一个厚厚的小屋,把三人罩在里头。 蝶叶雪压抑了数百年的苦楚,一遭发泄出来:“山川一意孤行的镇压行为终于引来了全族反弹,所有族人都认为他不配再任族主,面对如此质疑,他都不愿改变初衷。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本想劝他接受罢了,其实我并不在乎……” “那一日雪梅带了几个族人来找我,言行没有异常,还跟我撒娇,我很高兴,还以为她想通了。没想到她趁我不备,利用火灵之力封住我的灵魄,又命令那两金乌扒我的衣服,想要……” 苏瞳将雪玉飞剑插入地底,冰魄剑意源源不绝地涌入地底。她有过破八重狱的体验,对此复合神通并不陌生。 闻听此言,气息险些偏岔:“怎么……居然有那么坏的人?她不是您亲生女儿么?” “后来呢后来呢?”小白急忙问。 蝶叶雪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既许山川,此生此世便是他的人,容不得他人污我一分一毫。所以我自毁妖脉,利用妖力冲击灵魄,没想到妖力失控,金乌府化为冰天雪地,死伤无数……” “那古雪梅她?” “雪梅离我最近,与那两个三足乌一起化为粉碎,其时河图因不愿帮雪梅闹事,便出外游走散心,知道真相的又都冻死在金乌府里。事后山川为了掩盖,化身大日金乌,毁了整个金乌府,以此掩盖痕迹,对外宣称我走火入魔,将我锁入三元鼎。” 往事一幕幕回顾,蝶叶雪每说一段就要停顿,否则便会被如潮的剧痛吞噬:“过一段时间,又宣称雪梅自杀身亡。河图虽然痛心,却也能够接受,并且认为这大概是她最好的归宿。” “而我身在三元鼎,名义上是锁闭,实为续命。我妖脉尽断,需水行元力时时滋养,否则不用数日就会死……”说着,她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苏瞳大惊失色:“这……这么说您离不开三元鼎……” 蝶叶雪的脸色苍白如纸,绽出哀伤的笑容:“山川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若不是放不下河图……尘封的真相,需要有人知道,我不想河图背负那么大的罪名,他是个好孩子,伤害我并非他的本意。” “雪梅死后,山川对此惨祸痛心疾首,由此下定决心改革妖族弊病,但妖族权柄最大的是妖皇,陛下在位一日,他自然不敢有异心,于是恳求陛下收河图为徒,并希望将河图培养为下一任妖皇。” “一开始很顺利,河图修为进境很快。随时光推移,我们突然发现他开始变了,他开始对我冷言冷语,还说是我逼死雪梅……等到山川察觉不对,为时已晚。我们至今也不知雪梅用了什么方法,将愤怨与不甘化为了黑暗,根植在河图的灵魄里,随着他一步步成长,黑暗也日益深沉,终于长为参天大树。陛下说那黑暗已然无法拔除,若是拔除,河图就会死。” “原来是这样……”便在此时,小小的蛛丝小屋里响起了一道幽幽的声音。 小白吓了一跳:“谁在这里呀?” 在昏暗的一隅忽然凭空显现一个女子,她的脸上挂满泪痕,不知躲在一旁哭了多久。 “是你啊……”小白不由惊奇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瞳这时运力到了关键时刻,无暇理会,冰魄剑意已然蔓延方圆数十丈,但还是差一些无法全功。而小屋外的震动愈来愈狂猛,剑气与火焰的碰撞呼啸也渐渐地有一些直击在小屋上。 “桑榆姑娘?”蝶叶雪也有些惊讶。 女子正是桑榆,她是跟随着古河图来的。其实她的心里早有怀疑,因为古河图的脾气变得愈来愈古怪,没想到个中还有如此曲折。 “雪姨,那黑暗真的无法可想么。”桑榆来到蝶叶雪的身边。 “陛下都无法为他驱除,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办到呢……”蝶叶雪凄苦说着,“也许只要我死了,雪梅就会放过他……” 这时忽然一道狂猛的热浪透过蛛丝,重重击在众人身上,苏瞳闷哼一声,唇边顿时挂了一丝血迹,但她仍然没有松开剑柄。 小白修为太弱,被这一震,竟晕迷过去。 蝶叶雪受这一击,更是鲜血狂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桑榆也被震得头晕目眩,她伤势本就还未复原。 这时顶上“哧啦”一声,一道火鞭凶猛地探了进来,一把将蝶叶雪卷住。 “雪姨!”桑榆银牙一咬,探手去抓那火鞭,却一同被卷出了蛛丝小屋。 正在此时,苏瞳蓦地发出一声娇喝,方圆近百丈的地域全然冻结,八重狱失去土行元气支撑,顿时开始崩溃。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下一章是1111啊,我考虑要不要写,万一写了这辈子可能都要打光棍了~~~开个玩笑,其实是请假,明天白天要去扫祖墓,前几天还去扫了一个祖宗,现在又有三个,整个白天都没有空,然后晚上朋友生日,只好请假啦~~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黑暗根植,光明之心(下) 血,鲜红的血在草地上流淌。残肢断臂就像暴风肆虐过的树林。 战场西南方,这一战的惨烈异常的惊人心魄,治安司与严青部下几乎反抗到最后,生还投降的不足两万。当然,并非都死在了战场,有些承受不住死亡压力,还是选择了逃走,约有一万。 “新兵老兵,整整九万,打剩两三万残军,这是怎样坚韧的意志。”古师梁深深叹气,“佛妖大战之后,妖族第一次出现如此恐怖的死伤。” 夜神月仍然一尘不染,只不过脸上尽显疲惫之色,她张嘴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两妖都知道,治安、巡逻两司的精锐都合成一股,新兵都在东北战场。 青羽军外加骑军共有五万之众,也只剩了两万多一些,若非两个统帅力强,此战结果肯定改写。 古师梁的不安,夜神月能够理解,所以她无话可说。原本成王败寇,就是普遍的真理,哪个君临天下的帝王不是踩着累累尸骨登上宝座。 “这是最后一战,莒州大一统才是最重要的方针,既然陛下认为只有他才能继承他的意志,那么不妨相信他。”夜神月淡淡说。 古师梁默然许久,道:“此战后我便回洛江城。” …… 战场东北面,严郁手下副将领着两万军来到接近蓝河下游的地方埋伏,但久久未见敌军过来,不禁暗自嘀咕,这严世光也太慢了罢?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斥候慌忙跑到跟前,“骑兵,好多骑兵,从我们后面来了。” 副将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霍然张开,满是疑惑,但还是道:“准备迎敌!” 他天生五感敏锐,可以听到看到方圆数十里的动静,这下竟让骑兵摸到身后而不自知,实在不可思议。 两万军转身,摆盾阵,才摆完的那一刻,就见一座山岳从天而降。 “我的娘啊!”盾甲兵防御再强大,也无法挡住山岳啊,盾阵霎时乱七八糟。 “严宽,你背叛吾主?”副将气得直喘粗气,众妖也认出山岳的真面目,竟是一头巨象,他们不知统帅如何分辨此象是严宽,只知大地之怒若是展开,盾阵也会变得很脆弱,以至于愣愣站着,都忘记重整阵列。 可巨象理也不理,只是那样站着,双目无神,一片灰白。随后从他身后涌出潮水一样的骑兵,为首一个挈着一柄黑枪,着一袭黑长衣,乌发在他的脑后肆意飞扬,却没有半点的声音流露。 副将这才察觉到对方身周的黑暗,那不是单纯的黑暗,它消灭了光,消灭了声音,消灭了一切存在的痕迹,几近于无。 他正待下令,便见所有的黑暗倏然间涌向那柄枪,恍惚之中,嘈杂的骑士冲锋轰然在耳膜中炸裂,把他的大脑袋震得陷入短暂的混沌,好不容易清醒时,他眼中就剩了最后的光。 那是一抹很幽深的黑光,那感觉就像走到了世界尽头,前方再无路可走,如此安息倒也不错。 副将这样想着,意识接着混沌下去。 …… 蓝河对岸,紫军本部。 面对狂暴的古河图,苏伏剑意六转应对有些吃力,八重狱对剑域的压制非常大。每次剑意运转即将满周天时,狂暴的火元之力总会破坏剑域,让苦功全部白费。 古河图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尤其是在失去理智以后,比古山川还要难缠一些。好在苏伏今日是以全盛状态迎敌,短时间内倒也支撑得住。 “你们杀了我妹妹,我要你们偿命!”古河图一双猩红的眼睛几乎不见了眼瞳,猩芒如血,周身的火焰像似从眼睛里喷出来一样,非常的可怕。 “古兄,你想想陛下收你为徒的初衷,你想想桑榆……”苏伏一面听着蛛丝小屋里的尘封往事,一面试图劝导古河图。 剑气与火焰不断的抵消,古河图一直念着“杀”字,但直到此时此刻,他都还未化身金乌,说明在他深心里,这场战斗并非他所愿。 “师尊?桑榆?” 苏伏一见有效,又道:“不错,你是陛下的徒弟,他想将你培养成妖族未来的支柱,可你怎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还有桑榆,她为你做了很多事,你又是怎样对她的?” 古河图下意识抬起手掌望了望,喃喃说:“我……我在梅园打了她一巴掌,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但他的脸突然又狰狞:“不,是她不对,她竟敢偷看雪梅的画像……” “看了又怎样?”苏伏冷冷道。 “是啊,看了又怎样……”古河图再次陷入迷茫中。 “古雪梅已经死了,你不能活在她的执念中。”苏伏侧耳倾听着小屋内的谈话,逐渐明白了始末,一面挥出水龙吟击碎八重狱汹涌袭来的火焰,一面说道,“你的娘亲很伟大,在我看来,她为你们兄妹付出了很多,受了很多委屈。你为何不想想,这几百年来她苦苦忍受着内心的苦痛,只能呆在一个没有天日的地方,是怎么熬过来的……” 古河图愈来愈迷茫,火焰也渐渐减弱,他低低地喊了声:“娘……” 可这个字似乎触动了什么,古河图突然惨叫一声,双目本已减弱的猩芒骤增,脸色再度狰狞起来:“那个贱人,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苏伏眉头微挑,看来劝说失败了,几乎同时,手腕便是一抖,两道水龙吟分左右袭去,同时踏出两步,曼珠沙华在右手腕纷飞舞动,划出一道优美的剑花,轨迹抵达终点,一道剑光便划破虚空斩去。 古河图表情激动,动作却冷静。面对寻常宗师都接不下来的袭击,他挥动袖袍,火焰顿时被搅动,如漩涡一般旋转,化为滚滚的火潮撞向水龙吟。 水龙吟没入其中,发出“呲呲呲”的碰触声,烈焰四处迸溅,甚至有些落在蛛丝小屋上。余势丝毫不减,漫天的火光便与漫天的剑光撞上。 剑光分化,是一个剑修剑道精华,是剑气升华,可斩天下一切虚实之相,道理剑意又是如此的霸道,漫天火光顿时被撕裂开来,好像夕阳彻底落下,晚霞瞬间黯淡无光,八重狱竟是沉寂一瞬。 数道剑光的余波落在古河图的身上,鲜血冲天而起。 “啊——”古河图发出低沉的咆哮与痛叫,他的双目由红转黑,剧烈的痛苦终于还是将他推入了无尽的深渊。 八重狱开始剧烈抖动,剑域由此开始抖动,一波波的火元之力从他的身上涌向四方,无数道火焰从四面八方扑向苏伏。 苏伏信步游走,每道火焰都被曼珠沙华精准击碎,发出“砰砰砰”的爆响。 “滚开!滚开!” 久攻不下,古河图的理智也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的全身开始融化,然后与火焰相融,在虚空重新凝形,化为三足金乌的模样。 金乌抖震金身,漫天的火羽拖着长长的火光落了下来。 趁苏伏只能不断挥出剑气阻截火羽时,金乌尾羽蓦然间探向小屋,“嗤”的一声穿透过去,将蝶叶雪给卷住,旋即便闻桑榆惊呼一声,二女便被那尾羽给卷了出来。 与此同时,方圆百丈的地底全部被冰魄剑意填满,八重狱失去土元之力的支持,瞬时崩溃开来,翻涌的映月湖同时平整如镜,“叮”的一声剑鸣,剑意七转,苏伏神色沉静,已然还剑归鞘。 “等等,苏伏。”桑榆被卷在空中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当即竖起手刀,将卷住蝶叶雪的尾羽斩断,同时大叫道,“不要杀五哥,我可以让他清醒过来……” 苏伏动作一顿,眉头皱起,旋即分出一丝心神护住了蝶叶雪,免得她被狂暴的剑气浸体。 “她已然说过,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让他恢复。”虽然心里远没有表面平静。 桑榆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苏伏,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求你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五哥一点时间。” 苏伏无法拒绝,只能点头,左手掌里的宝蓝光芒顿时消散。 金乌见蝶叶雪落入映月湖,发出一声啼鸣,正欲一头撞将过去,桑榆却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好像飞蛾扑火:“五哥,我是桑榆……” 金乌挣扎了两下,身上火光大盛,冲破了桑榆的护体妖力,瞬间将她身上衣物烧了个干净。 桑榆赤身裸体,却不为所动。她的双目流下晶莹的泪珠,滴在金乌身上:“五哥,你说你喜欢扶桑树,给我取名桑榆,说那是光明的意思,说你喜欢光明,可是为何,你现在却拥抱黑暗。我恨这黑暗,它让我们越走越远……你有无法承受的过去,我愿意等待你的未来,再苦再累我都愿意等……” 金乌依稀可辨的双眸居然露出恐惧,在“哑哑”的啼鸣声中,似乎还有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滚开,滚开……” 她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五哥,你说你喜欢扶桑树,我愿做你的桑榆,一生一世不够,我愿做生生世世的桑榆,只为了你绽放光明。” 苏瞳来到苏伏身旁,紧紧攥着他,已然泪流满面。此时此刻,那个飞蛾扑火的身影是如此的圣洁,让人生不出一丝的旖念。 金乌瞳孔中的黑暗逐渐消退,桑榆的七窍开始流血,她笑着说:“五哥,黑暗从未来过。” 世界沉寂,桑榆摔落下来的身形如同一片枯叶。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touko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生死长约,不负初心(上) “传功爷爷,您不要发呆呀,传功爷爷,您在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小青衣的小手不住地在老头眼前挥动。 老头回神,不知因何发笑:“命运便是你这一生的经历,而它是无法改变的终点,无论你如何做出选择,都会走到相同的地方。” “那怎么会有这改命术呢?”小青衣噘起了嘴,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一定有方法可以改变,传功爷爷,您就告诉我嘛。” 凭她这个年纪的见闻,凭自己无法悟透此秘术。 老头揉了揉她的乌发:“你先告诉爷爷,为何想学它?” “那样大家就不用死啦。”小青衣天真地说。 “想法是好的,可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久存在,天也会死。”老头失笑说,“况且改命并非改寿,寿数自由天定,哪能轻易改动。” “哼,我不管,您快教我,快教我嘛。”小青衣抓起老头的胡子扎起了最拿手的蝴蝶结,非要将老头的胡子扎成蝶群不可。 “好好好,乖乖你先放手。”老头吓得脸都白了,前次小姑娘趁他睡觉时险些毁了他心爱的胡子。 小青衣嘻嘻笑着放开了粉嫩嫩的小手:“传功爷爷,快教,快教。” 老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改命与续命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细细地把经义讲明白了,小青衣尝试着施展,却没有半点反应,她噘嘴道:“传功爷爷你骗人。” 老头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吹胡子瞪眼道:“改命必须有强烈的渴望与渴求,你什么都没有,怎么施展?若有一日,你遇到了值得你为他改命的人,你就明白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揉着她的小脑袋:“你要切记,改命术非比等闲,改变他人命运,逆的不是天道,而是命运的大潮,想要对抗命运的大潮,纵是粉身碎骨也不定能成功……” 青衣的回忆停顿在这处,她走出精金牢笼。 柳暮言长吐一口气:“走罢,严青已然阵亡,再不开始就来不及了。” …… 战场东北面。 严郁脸色淡淡,隔军阵与武岩、余神机对视良久,道:“你们早知世光是卧底?” 武岩点了点头。 随着柳军副将的死亡,两万军便溃逃。赵云没有追击,而是领着骑兵来到了正面战场,却没有马上冲击。如今柳军被金律军、黄鹤军与赵云率领的骑军所包围,败局已定,再打下去不过是增添一些伤亡。 上空的飞翼军都落下来了,双方死伤各半,惨不忍睹。 “投降罢,你们输了。”赵云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严郁望了望身周一众部下,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愿意誓死追随的神色。他摇头说道:“不是没有打过败仗,两仗就败的确实没有经历过。能否告诉我,你们算计世光多久了?” “十年前就开始怀疑,不过没有证据。”武岩说。 “那他倒是死得不冤。”严郁向武岩走去,“败局已定,我也不会让我的部下白白送死,不如你们派个人出来与我一战,若是能赢我,我战死以后,他们自会无条件投诚紫军。” “郁帅!”众将惊呼。 “好。”武岩同样向他走去。 两军自发地往后退,给二妖空出一个宽敞的场地。 “我很欣赏陛下……哦,就是我家大帅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很久以前了,他新任神律军统帅时,”严郁站定说,“说的第一句话是,‘只要信念坚定不移,无论谁都没有资格质疑我们是对是错’。” 他的身形开始膨胀,就好像武岩一样变成了一座小山,但他没有恢复原身。 “我也很欣赏我家大帅说的一句话。”武岩站定说,“一切争斗都源于欲望,那些因争斗而死的,都是欲望的奴隶。” 他也开始膨胀,金光灿灿如金阳。一道无形的力量开始交锋,大地承受不住巨力,从两妖之间裂开一道缝隙。 “说得很有道理!”严郁冷笑一声,“不过世光不是奴隶,他是我的孩子,你知道么?” 他的衣衫爆裂,肌肉像山岩一样攀爬在他雄壮的身躯上。 “是吗,我很遗憾,你永远报不了这个仇。”武岩淡淡说。 音声方落,两妖霎时失去影踪,“轰”的一声巨响,就在裂缝的上空,他们拳对拳撞在一处,出乎赵云他们意料的是,武岩霎时变为了一个血人。 “别过来!”武岩大喝,他的脸上开始露出兴奋的神情,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像要燃烧一样开始沸腾。 余神机没有动,赵云轻轻落下,立在地龙骑上。 严郁发出低沉的咆哮,他的拳头有白光迸现,刺得武岩闭上了眼睛。随后一股莫名的巨力冲击了他的全身,鲜血从各个地方迸射出来。 “我感觉到了!”武岩飞退,却兴奋地大声喊道,“血脉的力量!” 严郁笑着说:“很遗憾,你要给我孩子陪葬!” 武岩突然眼睛一眯,狂暴的妖力冲击着妖体,体内每滴血液都在沸腾,尔后蒸发为莫名的力量。 轰然一声巨响,他落在地上,身子深深没入大地,直到大腿根部,一时竟无法挣脱。 “你是个蠢货。”严郁居高临下俯瞰,他身上的白光就像武岩体内的血液一样蒸腾着:“杀了你,他们两个就不是我对手了。” 话音方落,他已如流星般袭向武岩。 武岩吐了一口血沫,心里有些遗憾,这次突破未尽全功,他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身上金灿灿的光突然一变,变的不是颜色,而是质性,报身通那种佛力的味道尽去。 半途中的严郁突然脸色巨变:“你是……” 后面的话语便为狂暴的巨响所掩盖,金光吞噬了白光,遮天蔽日的金光铺盖整个大地,恐怖的威压让方圆数百丈的妖兵纷纷跪倒在地,他们匍匐着,颤抖着,惊疑不定着。 严郁死了,他的半边身子都没了,死无全尸。这一幕把柳军给震撼了,连原本奋起反抗的打算都忘在脑后。 影响不止这一点,远在圣君城,正领着青衣向后山禁地去的柳暮言突然脸色剧变,霍然回身望了一眼:“这是?” 随后他瞳孔骤然一缩,喉咙又呕出那种压抑着痛楚的闷哼,但紧接着他发出了惨叫,身形便下栽落,正好落在锦慈殿那一处窟窿里。 他非常痛苦地翻滚着,闷哼逐渐变为了痛叫:“该死的东西,老子管你是谁,给我回去啊啊啊……” 青衣在后落下,只见他冷汗如潮涌,很快湿了一地。 过了不知多久,柳暮言虚弱地躺在地上,道:“有妖族觉醒了血脉,可能是远古某个妖神的后裔,引动了他,他快出来了,没时间了,快动手罢……”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生死长约,不负初心(下) 青州,剑斋,剑园。 红尘百态,人间朝暮,斜阳昏黄,隔绝在这处孤寂之外。 “师兄。”今日寂寥仿佛被打破,一个男子立在一处孤坟前,碑上没有字迹,平滑如镜。 碑上同样坐着个男子,像他这样的人,年纪已然不重要,因为他的名字叫飞仙,世上独一无二的剑灵。 飞仙睁开眼睛,眸中黑芒一闪而过:“我说过几次,你不是莫问。” “那为何碑上不刻名字。”男子说。 “他从虚无中走来,归于虚无,要什么名字。”飞仙冷冷道。他是剑灵,随主而葬,与普通剑器一般,孤独终生。但很少人知道,他也曾经是人。 “剑要伴随主人长眠。”男子说,“所以你把自己禁锢在此。” 沉默片刻,他微微一笑:“师兄,你不承认我不要紧,但我很担心你,这次,还是让我来出手。” 飞仙身上猛地爆发一道恐怖的意志,限于方圆数丈内,虚空似乎被绞碎千万遍,“呲呲呲”的恐怖声响不绝于耳,整个剑园都开始震荡,摇摇欲坠。 男子的身形也在这声响中透明又凝实,凝实又透明,如同死了千万次,但他就是死不了,因为他现在还有一个名字,西都极乐魔主。 那是一份位业,只有同样拥有位业的人才可以杀之。 “你敢出手,我就杀了你!”飞仙冷冷说。 “你杀不了我。”男子有些萧瑟道,“我已然预见今次归途。” “你说你从不信命,否则你又从那里回来干什么!”飞仙冷笑道,“不过是迎取再一次的失败,没有任何意义……” “不,归途非命途,说不定此次我能永归虚无。”男子嘴角飞扬,顿时有着惊人魅力。那是岁月的沉淀,那是信念的贯彻:“太玄沉寂太久了,他的选择向来没有错。” “也许,不过我看不到了。”飞仙说。他望着掌心处一柄半指长的紫色小剑,“她会替我见证。” “也许,我不该出手。”男子凝望了紫剑一会,忽然转过身去,“对不起,让你陪我任性那么久。”他走出两步,然后消失。 “做好你该做的……”飞仙沉默良久,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收了紫剑,身形一闪而逝。 …… 莒州,战场。 龙吟瑶大约追了十多里远,那黑衣人才停下来,缓缓地回身道:“龙殿下,首先容在下做个自我介绍。” 他微微施了个礼:“灾厄大统领之一,蓝洛方。” 龙吟瑶冷笑看他,道:“鹦鹉学舌,沐猴而冠,倒是有点人模狗样。” “都说龙殿下一张巧嘴向来不饶人,果然没有错。”蓝洛方并不在意,笑道,“我家大帅已在妖神宫恭候,殿下请。” “哦?你凭什么认为本宫会乖乖随你去?”龙吟瑶慢条斯理道。 草丛一阵“簌簌”声,从蓝洛方的身后钻出来四五十个妖,又从龙吟瑶的左、右各自钻出来四五十个妖,余下的一百四十九个灾厄,便都在此处了。 “我们不喜欢用强。”蓝洛方淡淡说,“若是殿下愿意乖乖配合,我们自当万分礼敬。” 龙吟瑶微微抬螓,昏黄的余辉照在她的玉颊上,渲出了莫名意味:“柳暮言为何要请本宫,若是说出来的话,本宫说不定不会反抗。” “东海龙宫公主殿下莅临妖神宫,还需要什么理由。”蓝洛方眸子微眯,悄悄打了个手势,一道浅红色灵光从他脚下蔓延出去。 “凡事都有理由。”龙吟瑶状若未闻,“你们知道灾厄失败的缘故吗?就是你们的五十个兄弟,其实我们早就察觉他们的存在。很不幸,就在他们执行任务时,师弟识破了柳暮言的毒计,及时赶到救了柳无义。” 蓝洛方脸色顿然一沉:“原来如此!恭喜殿下,您成功勾起了我的杀机,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带你的尸体回去见陛下。” 龙吟瑶道:“想来那白象族的就是另外一个大统领,你真的想杀我?他托本宫带了一句话给你。” 蓝洛方一怔,下意识道:“什么话?” 此时一百四十九个灾厄的脚下都有浅淡的红色灵光连结,如同夜鹰骑士结成的那种网一样,铺盖在隐蔽的草丛里。 “他让你去给他作伴。”龙吟瑶嫣然一笑。 “找死!”蓝洛方勃然大怒,“动手!” 灾厄们倏然间左右纵跃,浅淡的红色灵光顿时交织成了一张复杂到无解的网,从下而上地把龙吟瑶给包裹起来。 “锁神阵,师弟早就猜到了。量你们灾厄也没有什么别的能耐,没有东都,你们什么事也做不成。”龙吟瑶的龙魂受到禁锢,身不能动,却仍然不慌不忙。 网在疯狂地压迫着龙吟瑶的护体龙元,并逐渐缩小。 “猜到又如何?”蓝洛方冷冷道。 “既然猜到,怎么会不做出防范。”龙吟瑶笑道,“在你们看来,对于我们这些将领,师弟的心里一定有着轻重之别。所以他把瞳瞳小白留在身边,让我在战场胡乱的跑,吸引你们的注意。” “哦?那殿下做了什么防范,为何要引我们注意。”蓝洛方冷冷一笑,一百四十九个灾厄,再加上锁神阵、缚妖网,这是足以横扫数万大军的强横战力,他半点也不惧。 “当然是……”龙吟瑶俏脸忽然一沉,“永绝后患!” 就在网即将缩到极限时,虚空中斗然落下数道剑气,“哧啦哧啦”声中,将网给撕得四分五裂。 蓝洛方心里一惊,急忙抬头去望,只见虚空正有一张巨大的深红色网状物罩下来,瞳孔骤然一缩:“锁神阵?” “好眼力。”龙吟瑶的轻笑声响在外头,不知何时,她已然闪到了网外。 蓝洛方无心回应他的调侃,因为他的心神已然被落下来的数百夜鹰骑士惊呆了:“鹰鹫?” 直到网即将碰触到他时,才猛然回神:“杀了他们!” 数十个灾厄瞬时腾空,一缕黑暗无声无息划过虚空,数十个灾厄哼也未哼便摔倒在地。 “谁!”喝问未落,蓝洛方身上妖力蒸腾,一口妖煞已然吐出,却被凭空切成两半。 网未落地,从网的后方突然抢出四道人影,让本欲反击的蓝洛方脸色顿时一白,旋即昂首发出一声恐怖狼嚎,其身倏然间变幻,幻化为了一只银灰色的巨狼,与此同时,灾厄中也有数十个变幻身形,猛地扑向深红色的网,自然毫无意外地被捆缚,不过网一旦开始收缩,其余灾厄便趁机往外闪躲。 四道人影其中一个冷笑一声:“不错的决断力,但实力的差距摆在眼前,还是乖乖就戮罢,反抗也是徒劳!” 由道杀门徒说出此话,自然颇有底气。灾厄虽然实力强大,但数百夜鹰骑士却更强,加上五个高手掠阵,蓝洛方根本没有发出像样的反击就被击杀。 …… “五哥,黑暗从未来过。” 桑榆笑着说,她的美如画,她的笑如画。她像一片枯叶轻飘飘落下,玄牝妖丹在瞬间化为灰烬,灵魄受到冥冥之中传递而来的黑暗力量冲击,带有撕心裂肺的痛骂…… 这些,桑榆都没有感觉了,她摔落在映月湖里。 苏伏摆手挥散剑域,微微闭上眼睛,凡事都有极限,这谎言显然不是现在的她能够承受的。 “桑榆!” 金乌恢复原身,古河图犹如大梦初醒,他猛地冲了下来,但紧接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颤抖着身子跪在桑榆的身旁,翕动着唇:“你……怎么那么傻,我这样的罪人,根本不值得你……” “五哥……”桑榆微微睁开美眸,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我冷……” 古河图将她抱紧,泪水盈眶,恍惚回到当年的雪夜。 …… “你是谁,怎么会睡在梅园?”他将饿晕在梅树下的小姑娘扶起来。 “我冷……”小姑娘好不容易醒来,就说了两个字。 他无奈,只好将她抱入怀中为她取暖,并带回阁楼。 “你叫什么名字,慢点吃,还有很多。”他望着狼吞虎咽的小姑娘温柔说道。 “我喜欢扶桑,以后你的名字就叫桑榆,那是光明的意思。”他轻抚着她的秀发,“你是流落在外的最后一只讹兽后裔,当年佛妖大战,讹兽族灭,师尊对此甚是愧疚,我去求他收你为徒,他一定会同意的。” “不用怕,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在去妖神宫的路上,小姑娘怯生生拉着他的衣角,他回过头来鼓励。 …… 苏伏用灵识探查过,桑榆的妖体已废,灵魄已毁,没有恢复的可能。天地万物,生灵繁多,妖族凝灵魄,从此不入轮回,灵魄一毁,等同彻底灰飞烟灭。 苏瞳仍然紧紧攥着苏伏,怔怔望着这一幕。 “不用怕,有五哥在,五哥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古河图抱着已然失去温度的躯体,满脸的温柔。他的身上再次燃起了火焰。 他望向已然醒来的蝶叶雪,双目尽是伤痕,“娘,孩儿不孝。” 当你伤害别人时,岂非也在受着伤害? 蝶叶雪笑着摇了摇头:“你永远是娘的骄傲。”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命归终途,巽风之龙(上) “苏伏,能为桑榆和我在梅园立一个衣冠冢么。”沐浴在火焰中,古河图的身形开始透明起来,“我知道有点强人所难,请你原谅我……” “为什么不呢。”苏伏认真说道,“几杯碧云,你我相识,虽不相知,但只要桑榆所求有所回报,我怎会怪你。” “谢谢。”古河图说。他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随后闭上了眼睛,与桑榆一起化为了晶莹的粉尘飘洒,如同一条彩带一样往天际投去,投入昏暗的斜阳余辉。 “爹爹,他们会幸福吗?”苏瞳哭着说。 苏伏默然片刻,道:“这要看你如何看待他们,若你觉得他们此时是幸福的,那么就算再多的不幸,都不能阻挡他们的幸福。” 苏瞳抹了抹眼泪,用力点头。 幸福是否只是一个传说,我们永远都找不到。 “苏瞳,你怎么哭啦。”瞳瞳的小伙伴小白醒了,她没能望见让人既心碎又心醉的一幕,兴许也是一件好事。 “那个坏人呢?桑榆呢?啊!雪姨你怎么倒在地上呀。”小白紧走两步,想扶起蝶叶雪,双手触到她的双肩才发现尽是冰凉。 她的动作缓了下来,忽然蹲在地上开始哭泣。原来她早已经醒了,但她不懂什么是心痛,只觉不该死的人死了,所以伤心难过。 苏瞳走过去,抱着她,安慰她,两个小姑娘都哭成了泪人,想必今日此事,会成为她们心底永远的记忆,而她们,也终将因此得到一些什么,失去一些什么。 “你们这是?”便在此时,花音驾驭着一件法器从远空落下,见两个小姑娘哭得如此伤心,下意识瞪了苏伏一眼,“你欺负她们了?” 旋即瞥见气息全无的蝶叶雪:“她怎么死了?” 苏伏摇了摇头,道:“此事稍后再说,找到青衣下落了?” 花音叹了口气:“没找到,不过找到她曾被关押过的地方了。” “走!” …… 半盏茶功夫,苏伏等人抵达目的地,早已人去笼空。 留守的花岩低声道:“没想到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这牢笼有些特殊,能阻碍探查,没能早些找到,对不起。” 苏伏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心神顿时沉入魂幡空间内。 在一片灰白的界域中,横将军显化身形,意外说道:“尊上怎么来了?要见哪个囚犯么?” 苏伏没有说话,在魂幡空间里有青衣的烙印,尽管魂幡已然失效,成了一个囚笼,他们的烙印却还在。 柳暮言的囚笼使青衣的烙印灰暗,如今没有囚笼禁锢,那么只消她在方圆数千里内,烙印都能助苏伏找到她。 魂幡的变异既有好处,也有坏处。若是往常,苏伏根本不用担心青衣的安危,因为他随时可以利用魂幡召回青衣。但如今魂幡俨然成为了心内虚空的附属界域,他虽然仍能掌控由心,却已然失却了那些奇诡能力。 此时凝神,烙印还在,并且能感应到她的所在地,在东方,那里是妖神宫所在。 苏伏正欲退出心内虚空,却又停住,他的感应正在消失,烙印也由强减弱。 横将军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惊叫道:“灵女大人要做什么?” 苏伏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蓦然结印,无数道的玄灵引开始飞舞。他的心神分出无数道,深入魂幡核心结构。 无数道光影在面前闪过,无数的画面掠过脑海,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惨叫的,哀嚎的,不甘的,愤怒的,哀怨的…… 苏伏强忍着直欲涨裂的脑袋,努力地分辨着属于青衣的烙印,正在减弱的烙印极难寻找,他就像漫游在数以亿万计的星辰海里,每一颗星辰都是那样的独一无二,他不得不去仔细辨别。 “一定能找到的!”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悸动,仿佛有人用刀在心脏狠狠割了一下,疼痛还没有来得及传到脑颅里,但那种疼痛前的感觉却如潮水一样侵袭而来。 突然,一幕似曾相识的密林映入脑海,苏伏心里猛然刺痛,仍是咬牙闯入其中。 密林,恐兽,青衣。 苏伏心里一抽,这里是石泰师兄死去的地方,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往后望去,果然见到自己从远处赶了过来。 “你回来的目的,便是想将我救你的恩情抵消么?你将花音置于何处?管雨石窥伺在侧,你就不惧她落入管雨石手里?” 青衣说着话,心绪却在微微激荡起伏着。苏伏能感应到她的烙印波动,原来那时,她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画面流转,瞬息万变,是青衣的记忆,是她此生关于一个唤作苏伏的人的记忆。原来不觉已是刻骨铭心,如今回顾,往事历历在目,她却在何方,做着一些什么? 画面中有无数次的,她看着他,他却在修炼的场景。明明已然没有距离,她却只能那样看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苏伏只觉心酸,他的心神试图穿过烙印,他一定要阻止青衣。 记忆流转,很快来到那一夜,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第一次接吻。苏伏能感受到烙印正散发出浓浓的眷恋,她不舍得这一切,可是有着不得不去做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理由?苏伏不明白,但他知道随着记忆的流转,真相就在不久之后。 玄灵引投入了一道又一道,一面维持烙印的存在,一面试图将心神凌驾于烙印之上,惟有如此才能阻止她。 随后,他便得知了“改命术”。 …… 锦慈殿,柳暮言盘膝而坐。夕阳的余辉由顶上窟窿洒落在那兽面上,像似刷就了一层金漆。 在他前面两步处,青衣同样盘膝而坐,手中不断地凝结着一团光华结晶,那是由她的生命力提炼而成,她正在不断积蓄着某种渴望。但她的身体看起来很透明,就像一道淡光的影子,又如风中火烛一样随时会熄灭。 “真是嫉妒苏伏。”柳暮言叹了口气,“为何他身边的人都能真心对他,而我身边却没有一个像青衣小姐这样肯为我付出一切的人。” “试想若你不存在,每当我一个人读书时,就会感觉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与我交流读书的心得,研究典籍的精妙,抨击著作的弊病。在我埋怨写得不知所谓时,会在一旁翻着白眼纠正我;若你不存在,每当我遍体鳞伤时,就会觉得应该有一道很温暖很温暖的光照耀着我,让我的伤很快好转起来。” 青衣睁开眼睛,耳畔回响着那一夜苏伏说过的话,她的嘴角泛起一个令人砰然心动的笑容:“他的好,怎是你可以想象。” 她觉得已然无憾,所以站了起来。 “可以开始了?”柳暮言有些兴奋道。 青衣点螓:“不要反抗。” “若你不存在,每当我陷入迷茫时,总感觉应该有那么一个人拉住我的手,带我回到正确的方向;若你不存在,我就会一次次的故意埋怨,一次次的故意受伤,一次次的陷入迷茫,却又不知道为何要埋怨、受伤、迷茫。” 青衣脸上从未有过的开怀笑容如同美不胜收的星云般荡漾开去,似乎有什么正在深心底里萌芽,他狠下心来不去理会那冥冥中焦急的呼唤,开始回想着传功爷爷说过的要点。 掌中不知凝聚了多少生命精元的光华开始化蝶,在柳暮言身边翩翩舞动。 “也许,化蝶便是为了这一刻。”她闭上美眸,伸出手去覆在柳暮言的头上,“苏伏,你不能忘记我,不然我会很害怕,很害怕。”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命归终途,巽风之龙(中) “苏伏,你不能忘记我,不然我会很害怕,很害怕。” 由生命精元所化的美丽光蝶,一点一点形成涡旋,盘绕在柳暮言的头顶,一道莫名的力量从青衣的掌中吐出,与光蝶相互交融。 柳暮言只觉体内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人从头顶抽了出去。一股莫名的涌动喷薄而出,通过那窟窿直透天际。 “哈哈,我感受到了,命运大潮的轨迹,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大……”柳暮言忍不住发出狂笑,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 要改变柳暮言不被那意志附体的命途,青衣必须要有极为强烈的渴望,然而她愈是渴望,身体就愈是透明,烙印也愈来愈弱,几近于虚无。 此时已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低声默念几句咒语,玉掌便即向柳暮言头顶的虚空抓去,成败在此一举! “待你长发及腰,我娶你可好。”便在此时,一只手突然攥住青衣的手臂,它是那样的用力,仿佛松懈一分一毫,就会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未待青衣反应,虚空蓦然间吐出无数青色光蝶,以那只手为起点,一点一滴构筑,形成了苏伏的模样。 柳暮言还沉浸在命运被抽出体外的快感中。 青衣一时无法面对苏伏,慌乱地退了两步:“你,你是怎么来的……”却忘记自己的手仍被对方紧紧攥住,一个反弹,反倒撞入他的怀中。 “待你长发及腰,我娶你可好。”苏伏低头深情凝视。 泪水决堤,她哭着点头。 苏伏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没有缠绵悱恻的情话,没有痛心疾首的挽留,苏伏用他的方式告诉了她,他不能没有她。 既然无法舍弃,那就一起面对。这是青衣最后一个念头,她思绪几乎融化,满心满脑里都被苏伏占据。 此时缠绵,如同永恒。 “啊!” 一个不合时宜的怒吼响彻,柳暮言出击如龙,巽风“呼呼”咆哮,掌中如凝尖锥刺来。 剑光闪耀,顶上窟窿倏然间落下来一柄飞剑,“嗤”地切开巽风,在柳暮言身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伤痕。 柳暮言受气劲推动,整个人撞在殿首处的兽面上,妖力震荡,便将兽面启开。 “苏伏,你给我滚!”他发出一声怒啸,从怀中取出三元鼎置入嵌槽中,“五元归一,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但没有任何反应,苏伏本体从窟窿里落下,玄灵引构筑的分身顿时如烟消散。 青衣睁开美眸,透明的脸颊挂着迷人的晕红,那是缠绵后留下来的证据,她可不知自己此时有多美。 苏伏不理会柳暮言的咆哮,轻轻在青衣额上亲了一口:“相信我,回魂幡等我。” “嗯。”青衣身形一闪而逝。 “沐易,这是为什么?”柳暮言脸现癫狂,他已然知晓因由,只觉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 虚空有黄沙滚来,凝成沐易的模样:“五元归一只有在妖族面临灭族之祸时才能开启,这是陛下说的,俺不会参与你们争斗。” “可你已然参与。”柳暮言突然平复癫狂,冷冷望着他,“你竟然帮他设局对付我,让我以为五元归一是抵挡紫军的最后一重屏障。” 沐易默然片刻,道:“俺娘炼制俺的时候,让俺替她守护妖族。俺只会帮真心守护妖族的人,你一心为了自己私欲,俺绝不会帮你的。”说罢身形便碎成漫天黄沙。 “私欲!”柳暮言咬牙冷笑,“可笑极了,这个世界可笑极了,你们都可笑极了。” 事到如今,他已然没有痛恨。在他的身体里包裹着的是一颗没有人能够理解的疲惫的心。 “一切都结束了。”他说。 “值得青衣为此搏命,我相信一定有个巨大的隐秘。”苏伏握住曼珠沙华,“或许你有难言的苦衷,不得不做的理由……” “但这不妨碍我痛恨你。”他冷冷道。 “那你就来杀我。”柳暮言狂笑一声,“一直没有机会,今日便来较量一二,看看你到底哪里被那老东西看好。” 不用他说,连续三声剑鸣已然响彻八方,剑域铺盖整个锦慈殿。同时有三道水龙吟扑向柳暮言。 “巽龙破!”柳暮言暴喝一声,其身顿时涌出黑色巽风,与别的腾蛇不同的是,这巽风呈龙状,麟角须皆有,比水龙吟还要栩栩如生,其一口咬向左面的水龙吟,同时龙尾猛甩,如同巨鞭抽击,“啪”的一声脆响,将右面的水龙吟给击散。 柳暮言欺身而上,巨浪一样的妖力冲天而起,撑爆了整个锦慈殿,“哧啦”地撕碎了中间一道水龙吟,同时身形已来到苏伏上空,掌中吐出尖锥,猛地朝苏伏门面刺去。 苏伏借映月湖瞬时朝后平移数尺,第四道剑鸣生发,手腕同时一抬一削,曼珠沙华化为一道寒芒在虚空划出一道月半弧,“铛”的一声金石交击,火星四溅中,却击在柳暮言抬起的左手上。 只见其左臂覆满了碧玉蛇鳞,显然他对血脉之力已然操控由心,可以实现局部的变幻。 “虽然要承受他的意志,但我获得的好处难以想象。”柳暮言冷冷笑道,“你以为我是柳无义或者柳宗元那些蠢货?今日便教你见识见识真正强大的妖是什么样的,图谋妖皇宝座是多么的可笑。” 说话的同时,柳暮言左臂灵活如蛇般卷住了飞剑,运劲便是一拉,顿将苏伏给扯了回来。右臂则保持巽风锥的姿势,罩向苏伏的脑袋。 这巽风的破坏力绝不亚于剑意,腾蛇的天赋神通都很可怕。莒州四大部族中腾蛇位居首位,并不单单只是柳山公的存在,腾蛇族本身的血脉就已然位于顶点。 这两兄弟用的招式还真是颇有相像之处,苏伏重心难定,上身前倾,索性朝前一翻,借着飞剑被卷住的力量,翻过了柳暮言的头顶,在巽风击中自己之前,双脚一并,“轰”的一声巨响,如同战斧一样重重击在柳暮言头顶。 柳暮言的脑袋晕眩一瞬,左臂一个松懈,苏伏借着双脚踩踏之力趁机抽剑,身形冲天而起的同时回身一划,顿见一道剑光劈斩向追击而去的柳暮言。 漫天的剑光吞噬了柳暮言,整个锦慈殿彻底化为废墟。 苏伏落在百丈外的墙上,灵识覆盖处,所有可能成为柳暮言藏身地的地方都被剑气搅过。 突然,脚下开裂,整面墙都被吞咬不见。就见一只血盆大口咬来,但并没有令人作呕的腥气,苏伏迅速反应过来这是柳暮言的巽风所化,或者说妖皇为他量身打造的神通“巽龙破” 说起来,“巽龙破”的威能是他见过的三种神通中最强大的。当然,并非妖皇偏心,而是三妖的血脉不同,造就的神通自然不同。 说时迟那时快,苏伏察觉身体下陷已然不及脱离,他不退反进,身形倏然钻入巽龙体内,剑域在其体内展开,本以为能够将其撑爆,不料剑域铺盖,竟是没有遭受任何限制。 这里像似一个广袤无边的空间,空气里流淌着黄沙,碧绿的天空就好像一张邪恶的脸庞,暗红的流云像凝固了的血一样浓稠。 “其实我应该感谢师尊。”柳暮言的声音从天穹之上落下来,“师尊并非全能,他也无法控制事态的走向。譬如我要承载他的意志,这并非师尊的意志,师尊会收我为徒,也应该是看我可怜。而我因此得以渡过了很长一段‘幸福’的日子。妖族已然岌岌可危,不能再出现更大的内讧,所以师尊放任了他的存在。” “我相信,若是没有你的出现,他终将统治莒州。”柳暮言的声音有着自嘲、疲惫、解脱、释然,“他强大到无法反抗,在我死之后,你也会死在他手里。” 这空间并不妨碍剑域,苏伏弹响第六下剑鸣,难以计数的黄沙开始与剑气交锋,“呲呲”的声音不断响起,仿佛方圆万顷的黄沙都聚到了此处。 “我一直认为我并不很强大,你又何必强调他有多么强大?你所谓的强大,是建立在修为的强弱上,若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强大,不妨让他出来。”苏伏淡淡说,“你方才还信誓旦旦想要给我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怎么此时摆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不觉令人作呕?” 沉默许久,柳暮言淡淡笑道:“也是。” 对于他而言,其实什么都无关紧要了,希望已然破灭,这世上的生灵哪个不喜欢“存在”,他的苏醒对于他而言,便是意识的消亡,便是被抹除了“存在”,过往的雄心壮志都已化为云烟。 碧绿的天空如同粉碎的镜子般裂开,绿色的光线从裂缝中涌出,在晦色大地上映出网般的光痕。黄沙,剑气,流云,空间像似由无数的碎片拼凑而成。 苏伏望着天空,突然有一种明悟,这便是“巽龙破”核心奥义,从未见过的神通,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啪嗒——” 眼前的世界好像同时粉碎开来,他连同剑域,也化为了无数的碎片,混在了无数的碎片里面。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命归终途,巽风之龙(下) 看着自己碎成了碎片,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苏伏却笑了,这对他而言,实在太寻常不过了。就好像方才透过青衣的神魂烙印,将无数的玄灵引送到了她的身边,又凝聚成了一具他的分身,就有一种碎成了碎片的感觉。 看起来好像很容易,其实一点也不容易。 他必须将自己的神识分成无数份,保证每道玄灵引里都附有一道独立的神识,然后玄灵引与玄灵引之间才能相互融合,从而遵从他的意志化为他的模样。若是意志不够坚定,形成任何古怪模样都有可能。 此时万物皆碎,苏伏紧守本心不失,眼前流过的每一道关于他的碎片,他便留下一道玄灵引,一点一滴地重新把自己凝聚,当眼前碎片终于消失无形…… 苏伏睁开眼睛,恰见夕阳的最后一点余辉黯淡,入夜了。 锦慈殿已然全毁,除兽面以外没有任何一处完好无损。 “你不会以为你赢了罢。”柳暮言立于数十丈外,冷冷笑着,“很遗憾,我只用了一成的力道。” 苏伏一甩曼珠沙华,剑身上似乎还有残留的黄沙:“每当在与人生死决斗时,我总会怀着必胜的信念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信步走出,曼珠沙华轻描淡写地在虚空划动,残碎的剑域似乎也随之铺盖,灵识滚滚如潮,方圆十数里内一切都纤毫毕现。 夜空洒落晶莹的月华,伴随着星云,如水一样流淌。 剑气逼人,柳暮言的眼眉忽然划破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滴落,滑到了他的嘴角边,他探出舌头吸入嘴里,明黄的瞳孔忽然血红一片:“你优秀得令人厌恶,我原本打算让你见一见他,算是对你能打到妖神宫来的赏赐。” “哦,改变主意了?”苏伏每走一步,曼珠沙华总是恰巧挥出一剑,不会多也不会少,就一剑。 但细密的剑气却交织成网,消灭了任何一切敢于阻挡它们的障碍。数道巽风因此被撕成粉碎,然后又一条巽龙撞破了网。 “现在我要让你死在我之前,扼杀绝世之才岂非一件畅快之事?”柳暮言的周身都开始长出碧玉蛇鳞,就好像要变成一只妖怪,虽然他本来就是妖。 巽龙比真龙并不小多少,比水龙吟要庞大多了,张大着龙口,好像一个幽深的洞窟一样咬向苏伏。 苏伏当然没有兴趣再次体验碎成碎片的感觉,他的身形倏然间平平前移,曼珠沙华同时斩落,一道剑光撕裂了巽龙的身躯,分化为漫天的剑光撕裂了漫天的巽风。 但柳暮言身上的巽风愈来愈狂猛,像似没有止境一样,在抵消了漫天剑光后,仍然源源不绝地吐出。然后他的身形开始膨胀,一丈,两丈,三丈……直至二十丈,他的身躯如同一座蛇形状的山,他每扇动一次背后的双翼,总能搅起万丈狂沙,整个妖神宫都开始震动,剑域自然未能幸免。 “没有人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绝世之才’的称谓,我就敬谢不敏了。”苏伏身形猛地一纵,避过了一只巽龙的突袭,同时弹响曼珠沙华。 剑意七转,体内灵气疯狂地往左臂而去,正欲还剑归鞘,动作却忽然一顿。 泥丸宫处,青元遍布,处在青元宁心下,苏伏才能一直处于冷静下,可此时的异状却让他一怔。数次凭借此状一次完成“十数之一”,此次却未能如愿。 电光火石间,腾蛇的巨大身躯猛烈地撞过来。 便是这么一顿的功夫,苏伏已然被撞飞出去,巽风、毒等等莫名之力如同狂风暴雨一样降临妖体,剧痛像似毒蛇一样钻入脑颅。未待他做出应对,身在半空,又有一只巽龙咬过来。 此时场内已然有四只巽龙,并且每过一会,巽龙的威势便高涨一分。 苏伏当机立断斩出一道水龙吟,将那巽龙震得一顿,身形灵巧地翻入映月湖,同时再度运转水龙吟,此次宁心寻找那种“还剑归鞘”之感,但还是失败了。 一只巽龙突咬过来,他未及细想,“铛”的一声,曼珠沙华撞在巽龙的獠牙上,身形如同流星一样,撞毁了锦慈殿周边一大片的宫殿。 “哈哈哈,怎么了,你不是很有能耐么?”柳暮言庞大的蛇躯稍一扭动便来到苏伏上空,须数人合抱的巨尾如钢鞭一样狠狠抽击,发出“砰砰砰”的巨响,临近数间大殿受此波及顿时开始坍塌。 泥丸宫的青色元气被生生击散。苏伏受连续数下重击,钻心的剧痛像似要将他撕裂开来,他咬牙迫使自己清醒,勉力地朝旁一滚。 剑域让他拥有恐怖的破坏力,在防护一途上,他向来认为最强的攻击便是最强的防御,此时遇到此种境况,他的脑子努力运转着,试图找出缘故。 “大帅,俺能帮你的,仅止于此了。”脑内忽然传来沐易的声音,泥丸宫的青色元气倏然间大涨。果然,区别于自己施展,那种万物沉寂之感让他的心湖微微泛起涟漪。 “多谢!”苏伏精神一振,灵识凝缩在方圆数百丈内,此时巽龙已然有六只,但柳暮言仍在持续不断地制造巽风,理智告诉他若是继续下去后果必然很严重。 此后在不断躲避的过程中,苏伏先后利用空隙试图融合水龙吟,已然超过十次,但没有一次成功。 “等等!”苏伏愈是尝试愈是有一种明悟,他忽然反应过来,融合了水龙吟之后的剑意必然能破敌。是否七转剑意不足以破敌,水龙吟迟迟不愿与之融合? 不,或许此次是剑意本身不愿,若它也有声音,这想必就是它的声音。 想到这里,他心里顿时有一种明悟,剑道修为似乎更精进一些。 而剑意在不断躲避的过程里已然逼近第八转。这两日有空闲时他都在努力锻炼剑意,所以开战时才能连续奏响三下剑鸣。 “尽像只老鼠一样躲,你以为等会你能躲得了?”柳暮言冷笑。庞大的身躯虽然赋予了他无与伦比的破坏力,却也限制了他的速度。 “你知道师尊为何要让我出任神律军军帅么?”他忽然停了下来,此时巽龙已然有十只,“我借鉴龙族大神通创出了一门独属于我的神通,连师尊都赞不绝口,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苏伏抹了一把嘴角,随后弹响第八下剑鸣,映月湖霎时间平静下来。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远古妖神,一片铁片(上) 剑鸣为何是剑鸣,没有人知道。 但他之所以悦耳,一定是与弹响它的人产生了某种共鸣。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 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柳暮言自然也有一颗崇尚美的心灵,譬如美丽的女妖。但这悦耳的剑鸣却深深刺痛了他,怎么可能这样美? 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 可能非常可笑,荒谬。但事实有时就是如此可笑,荒谬。他从剑鸣中体会到了苏伏的心灵美,从而对自己那一颗险恶、丑陋、淫邪的心灵而感到自惭形秽。 这种感觉令他嫉妒发狂,本已如死水一样的心湖蓦然掀起滔天大浪。 十只巽龙昂首怒吼,吐出万顷狂沙,霎时吞没了妖神宫。 “我怎么能,一个人去死!” 他发红的眼睛,倒映着一抹宝蓝光华,他疯狂地扑击过去,所有的毒液在喉咙里凝聚。 然后宝蓝光华划过了他的脖子,他那高有二十丈的身躯,统统由碧玉蛇鳞覆盖着,分不清哪里是颈,哪里是首,哪里是身。但柳暮言的脑袋就那样摔落下来,断口处平整,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就好像最称职的侩子手,犯人往往还未感觉到疼痛就已然死去。 柳暮言区别于犯人,区别于普通人,他是腾蛇,甚至还能发出声音:“苏伏,你不会了解每日活在黑暗中的感觉。” 苏伏胸膛正热辣辣地滚烫着,灵气的运转大大的超过了妖体的承受极限:“不久前我就见证了一段黑暗,他很不幸,此生都在与黑暗纠缠,他也很幸运,因为光明一直相伴左右,并且将他从黑暗中带了回来。其实世上每个生灵诞生时,岂非都活在黑暗中?否则为何我们每次睁开眼睛,就忙着追逐光明。” “黑暗有时令人恐惧,也令人厌恶,尽管你与他不同,但相对来说,你在我眼中却更为可恨。”苏伏平复了呼吸,神色淡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你可恨在于行事手段没有原则底线,你不明白欲要索取必先付出,只会一味埋怨命运不公,怨恨他人负你;你可怜在于屈服于命运……” 前面很多话,柳暮言都默然无语,但这一句却像触动了他的逆鳞,他突然狂吼道:“放屁!我没有屈服,我三番两次尝试改命,若不是你从中阻扰,我已然完成改命,被踩在脚底下的应该是你!” “从你试图借助外力改命时,就已然屈服了。”苏伏冷冷道,“大道没有捷径,命运从来不是注定,你的每一个念头,行为与决定便是你的命运,若你不抱怨,放开身心去接受与生俱来的厄运,根本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说到这里,他脸上挂着讽刺:“你说我不了解黑暗?难道我会告诉你,我从出生时体内就住了一只魔灵,还是灵欲的分身。我没有像你一样显赫的出身,没有一个万妖之祖那样的师尊,在我还是散修的时候,我就与他不死不休。 “你明白么,不死不休!”苏伏冷嘲着重复。换做往常,他当然没有闲心说那么多,可柳暮言的诱导,险些让青衣做出无法挽回的举动,他对柳暮言的恨,怎是杀死他可以了解的。 他要将柳暮言打击得体无完肤,带着无尽的懊悔死去。 而这些话确实很震撼,柳暮言半晌无语,他的生机就如此白白流失,连最后几句话都未能说出口,意识逐渐归于虚无。 虚无,就是什么也没有。 但他却笑了,为自己,为苏伏,为即将死在某个意志下的所有人,或者妖。 苏伏费了莫大力气,终于斩下了柳暮言的头颅,但他那露出巨大獠牙的蛇嘴居然扯动起来,世上诡异之事不少,蛇在笑的奇景,却仍然少见。 不论如何,他胜了。 剑域没有消散,苏伏知道接下来将面临更严峻的考验,他已然在玄灵引中下了严厉的命令,所有大将、妖兵都开始远离妖神宫。 “如果我死了,马上逃离莒州。但我不会死,因为这次我决定打不过就逃,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苏伏自认风趣地给手下所有大将留下这一句话就收回了所有的玄灵引。 狂沙还在肆虐着,没有停歇的意思。 可两段蛇躯静静躺了很久,却没有动弹的意思。一地的毒液与鲜血混合,化为古怪的浓稠液体,像岩浆一样流淌着。 剑意八转,剑域又有轻微的变化。遮天蔽日的狂沙数度欲突入,那若隐若现,已然褪下一半面纱的玉楼都会吐出狂暴的剑气。剑气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徜徉,有了统筹它们的意志,显得机灵又霸道。 这让苏伏可以专心致志推动剑意的运转,可还未过半,剑意九转就彻底凝滞。灵气宛若饿了数日的拉磨老驴,说什么也走不动了。 苏伏知道,这是受修为的限制,到此程度,他那么多年下来对于剑道的领悟与积累就消耗完了。就好像用前半生的阅历去写一本著作,但还有后半生未能体验,所以无法完全地描述、书写。 妖神宫几乎全毁,苏伏的眼睛忽然望向后山禁地,他必须做一些什么,君山神树似乎与叶真人有某些联系。 想到这里,他向后纵跃,十只巽龙果然紧紧跟随。看来这神通并不会因为主人死去就消散,还是主人根本未曾死去? 无论是什么,都不妨碍苏伏将它们引到妖神宫十里外。既然那道所谓意志未曾出现,不如先想个法子破了这巽龙大阵。 他没有看见,在他走之后,由毒液和鲜血混合而成的液体开始冒出青黛色的雾气,汇聚在柳暮言的头顶上,碧玉的蛇鳞忽然裂开,从里头钻出一个像干枯老树一样的人,他“嗬”的发出古怪声音,青黛色的雾气便都被他吸入腹中。 随着吞入雾气,体表干瘪的皮开始充盈,如有血液注入,隐藏在皮下的血管鼓起流动,他的体肤与面皮也因此愈来愈红润。到得后来,他已然能够控制毛孔吸收雾气。 他全身都爬了出来,下巴尖又细,眼眉狭又长。 过了一会,他突然睁开了一只眼。那眼瞳是明黄色的,好像一颗散发着冰冷光泽的黄宝石,在青黛色的雾气中肃杀地瞪着,贪婪的把一切收入眼底,像似好几万年不曾睁过眼睛。 “楚渡,你给我滚出来!”他恢复了一些力气,一道恐怖的气场涌出,把所有烟尘与狂沙都摧成齑粉,方圆数百丈竟像似时光静止一样。 苏伏不知何时来到百丈外,剑域就好像暴风雨中的小舟一样摆荡着:“你找陛下有什么事?” 这人似乎才注意到还有一只小虫子,他那狭又长的眼瞳微微转过来,然后身体才跟着转过来:“你不是楚渡!” 如同方圆数百丈的天穹压落下来,苏伏的胸膛“砰砰”的跳动着,体内气息紊乱,剑意竟被迫从八转退回七转,剑域开始模糊。 “我不是。”苏伏勉强开口。 “那你应什么?我叫的是楚渡,你不叫楚渡你应什么?”他厉声叫道。 “我现在勉强算是这里的主人,你在我的家里做客,我不出来应你,谁能应你?”苏伏挺直了脊梁,松竹一样的傲骨让他无法卑躬屈膝,九重天一样高的志向让他不愿逃避。他突然发觉逃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它需要无上的勇气。 倘若此时逃跑,那么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当然,他并不那么想要当上妖皇,但他总觉得应该给那些为此拼上了性命的妖们一个交代。 我若为妖帝,报与盛世一处芳。 “未请教阁下是?”他高高抬起头,若此时他为妖帝,就不能向任何人低头。 “你?一个人族?”那怪人另外一只眼睛睁了开来,却是诡异的深灰色,如同深渊魔眼。 “我是腾蛇。”他说。 腾蛇?这算什么回答? “腾蛇就是腾蛇。”似乎看出了苏伏的疑惑,他尝试让苏伏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不知是他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苏伏愚笨,疑惑之色仍然未解。 他不耐烦地伸出了手,本已被引开的万顷狂沙席卷了天际,变成滚滚的一条线,向这边涌来。 那沙尘暴愈来愈近,愈来愈高,已然遮蔽大半天穹,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苏伏勉强压制爆动的剑域,道:“阁下没有名字么?” “我就叫腾蛇!”他冷冷说,似乎对苏伏的愚笨感到非常不满。魔眼翻动,一丝丝肉眼难见的气息随之融入虚空。 冷噪的沙尘随着他的声音撞入苏伏的泥丸宫,青色元气如同镜碎一样崩溃,五色神光失去了往日的神气,竟将自己凝缩成了一个小点。 苏伏立即将青色元气替换成百零八星辰,勉强抵挡了沙尘,星域在头顶显现,铺盖目力所及的大半天穹,可在那一整面几百丈高的巨大沙尘之墙面前,如同纸糊一样脆弱。 随后,他立即明白过来腾蛇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这位便是腾蛇族的祖宗,妖神腾蛇。 ps:感谢涡轮机的打赏,书友15755787、百万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远古妖神,一片铁片(中) 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许不算很久,就是二十多年前,苏伏曾与飞仙有过一段如下的谈话。 “人为什么活,妖为什么活,灵为什么活?”苏伏问。 “你为什么活?”飞仙想了半天,突然瞪了他一眼,反问道。 苏伏笑道:“为了报仇而活,为了修炼而活,这类话有些假,不适合与师兄说。活着当然是为了更好活着,在蔚蓝的天空下奔跑,在广阔的草原聆听自由的芬芳,欣赏繁星绽放独属于它们的彩光,掌握自己的命运。” 飞仙想了很久,淡淡道:“曾经有一个人,他为了撕开星海,看看彼岸的另一端是什么样子,所以活着;曾经有一个妖,他为了让更多的妖活着而活着,但他为了更多的妖活着却杀了更多的妖;曾经有一片铁片……” 他说到这里突然止住,摆手道:“那个人是莫问,那个妖是楚渡。” “铁片呢”苏伏讶异。 “哦,初雪了,你该走了。”飞仙说。 苏伏望了望四面荒寂的剑园与虚无的天空,还未想明白飞仙是怎么看到雪的就被赶出了剑园。 …… 就好像楚渡原本不叫楚渡,那些远古妖神生来哪有名字,在那个时代,人文尚未迸发光彩,名字是个什么概念,可能他们都还不懂。 腾蛇当然就只是腾蛇而已。但腾蛇可不单单只是腾蛇而已,他与楚渡是一样的存在,妖神出世,居然没有半点预兆。 苏伏明白过来时,为时已晚,毁天灭地的沙尘暴击碎了星域,碾压了剑域,将他卷入其中,他就像化为了百万亿黄沙中的一粒,随之遮云蔽日,随之幕天席地。 “老祖宗,冒犯了。”便在此时,亿万的黄沙突然间静止了。 那些沙粒还悬停在空中,保持着那一瞬间的模样。随后,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头腋下夹着一个晕迷过去的苏伏便从这漫天静止的沙尘中走出来。 “咳咳……山公?”苏伏晕迷很短暂,尽管妖体像似要被撕裂开来一样,他还是清醒着,知道不是幻觉。 “你赢了。”柳山公淡淡说,“国不可一日无主,希望陛下没有选错。” “你们是谁?”腾蛇冷眼扫过三个方向,“楚渡到底在哪里?让他给我出来,不然你们就死。” 柳山公将苏伏扔出数百丈外:“躲着就好,他很棘手。” 苏伏此时已然感应到另外二位军帅也在此,但他实在无法理解,柳山公不是腾蛇一族的后裔么?他为何要对付腾蛇而帮自己一个人族? 但很快就有人解了他的疑问,身在半空的苏伏被一只腾蛇给接住,远远地落在了圣君城东北面的一处雪山上。 “相比于只会破坏的老祖宗,我们更倾向于陛下所建立的统治体系。”救他的人是柳无义,“老祖宗虽然是妖神,但他的灵魄其实早已消亡,只不过一股怨气让他得以重现世间,妖族不能让怨灵来统治。” 苏伏还未开口,一直紧张关注战局的青衣便从心内虚空出来,二话不说开始为他疗伤。好在她虽然损失了许多生命精元,但只要烙印还在,就能借魂幡与星力填补。当然,本源鬼仙之力是无法由外力补充的。 “所以你们早已知晓他的存在?”苏伏惊讶道,“那怎么还放任?” 柳无义满脸复杂地望着苏伏:“这就要问陛下了,也许觉得亏欠我弟弟,如果要消灭那道意志,我弟弟也会一起死去。” “我没想到你真的能打下妖神宫。”他揉了揉眉心,“我与山公本意是保住你的命,妖族目前不能开罪剑斋,但没想到我弟弟一心为了改命,算计来去,放弃了战场,放弃了神律军。山公也看清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妖皇,所以恭喜你,你赢了。” 苏伏冷冷道:“我军将士用命,实力比神律军只强不弱,打下妖神宫有什么难,你太高看柳暮言了。” “也许罢。”柳无义苦笑一声,没有反驳。 …… 场内战况如火如荼。 黛青色的雾仍在源源不绝没入妖神腾蛇的体内。 在他的身周有三个庞然大物:一个是腾蛇,比柳暮言要大多了,碧玉蛇鳞的颜色很深,如同绝世的宝玉;一个是蒸腾着猩红气息的魔熊,它身上的毛比钢针还要锋利,并发出沉闷的怒吼,熊爪每次拍击,都能让虚空裂开,乱流隐约可见;一个是白额吊睛虎,庞大的虎躯丝毫不比另外二者小多少,兽王怒吼更是惊天动地,方圆千里内的生灵无不匍匐在地。 妖神腾蛇果然只是怨灵,他似乎无法恢复原身,操控着柳暮言的无头尸身与他们周旋,同时加快了黛青色雾华的吸取。 “阻我者死!”他的双目淡漠,显然三妖是妖族的事实不能牵动他半分心绪,连腾蛇在他眼中,也不过像一颗阻路的小石子那样卑微。 “死者归于安乐,老祖宗,请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柳山公冷冷道。他身上的碧玉蛇鳞突然如唇翕动,那静止不动的沙尘暴便向妖神腾蛇滚滚而去。 “你不该出来!”魔熊“哧啦”地撕碎了虚空,沙尘暴灌入虚空。 “我们对您怀着崇敬之情,您也应该做一些值得我们崇敬的事。”虎王昂首怒啸,虚空裂缝未及缝合,滚滚如潮一样的怒啸便震动着乱流,无数的沙尘卷动着恐怖的虚空乱流如洪流一样澎湃涌出,霎时吞没了妖神腾蛇。 三妖配合默契无间,杀招转眼完成。 洪流所过处,一切都化为齑粉。 “我是腾蛇,就凭你们也想对付我?”所有的黛青色雾华也被吸尽了,腾蛇的神智不再像方才那样混沌,他仅仅伸出了一只手臂,洪流就被他阻隔在外。 随后他邪邪地冷笑一声,洪流如同炸锅一样四散溅射开来,伴随着一道莫可名状的意志,三妖各自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随后飞退,身形在半途便还原成人形,他们不想再破坏圣君城了。 “这怎么可能?”柳无义霍然失声,“怨灵绝没有如此强大的意志,莫非他……他是真的?” “哈哈哈哈,楚渡老儿,你绝想不到我会留一分灵魄罢!”妖神腾蛇扫了三妖一眼,畅快大笑。 苏伏忽然想到他的眼睛,一眼是深灰色的,一眼是明黄色的,如此说来,他至少留有一分的实力。 妖神一分的实力,三个极境妖帅都无法匹敌? 正想间,心头忽然间一颤,妖神腾蛇已然来到他们头顶。 他冷漠地望着苏伏:“楚渡在哪里,不说就死!” 柳无义已然无法动弹。 苏伏全身血液都僵滞,只能勉强地将青衣护在身后:“我不知……道……” “那就死!”腾蛇的诡异双瞳流转着残忍与邪恶,他抬起手来。 但突然一顿,因为虚空出现一片铁片。 ps:感谢砂轮机的打赏,不是涡轮机~~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远古妖神,一片铁片(下) 一片铁片,苍青色,约两尺来长,一指来宽,寸许厚度;没有锋刃,没有玄妙符文,连剑胚都算不上,就只是一片很普通的铁片,就那样令腾蛇的手僵在半空。 苏伏勉力压下躁动的气息,剑意正逆原本相冲,此时又是一个急顿,更是苦不堪言。他向来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的什么上面,但此次却例外,因为他觉出一股莫名亲切的味道,这种感觉不亚于绝处逢生的喜悦。 所以他停下了逆转的剑意,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腾蛇突然向后暴退百丈:“莫问,原来你还没死!” “你认错人了。”铁片缓缓显化出一个淡薄的虚影。 腾蛇原本只是警惕,见到这虚影,一丝恐惧悄然爬上了他的脸庞:“天壤,你不是早已死在壤息劫火下?原来你还没死!” “我现在叫飞仙。”虚影淡淡道。 “飞仙,我明白了,你成了他的剑灵,可他却死了,哈哈哈哈。”腾蛇狂笑,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那个傻子终于死了,妄想反抗……”腾蛇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脸上的恐惧逐渐加深起来,“罢了,他是你的传人么,是我不对,我与你们也没有什么大仇怨,就此别过……” 他说罢就要溜走。 “哼!” 铁片早在他动身前,便已刺穿他的头颅,他满脸是血,狰狞着别过脸来:“我妖族的事,你管得太宽了,别以为我怕了你……” “你不怕?”飞仙脸上玩味。 腾蛇身子又是一颤,旋即想到什么:“天壤,换做往常我还惧你三分,现在你以为还是从前,你不过是个可怜的剑灵而已,活不了,死不去。” 伤口缓缓复原,但他的脸色很苍白:“我跟你不同,我不用背负诅咒活上千万年,哪怕我死了,也不过是归于虚无,你想死都死不了……” “这样说你心里就能平衡了吗?”飞仙淡淡说,“那不妨说下去,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万年。”他竖起一根手指补充。 腾蛇的脸愈发的难看起来,面对这种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的对手,你除了认输装鳖孙或者壮烈发起自杀式攻击以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因为心底哪怕抱着半分侥幸,他就能让你生死不能自主。 “我认栽了,你想让我干什么……”腾蛇浑身发抖,被自己的贪生怕死给气的。 “乖。”飞仙笑了起来,“给我这个师弟当奴隶一万年,我就饶你不死。” 腾蛇瞪着可怕的双瞳,望向了苏伏:“就凭这只小虫子想奴役我?” “你不愿意?”飞仙打定主意要让“小虫子”羞辱他,闻言挑挑眉。 “宁愿死。”腾蛇身上开始涌现黛青色雾华,神情也逐渐冰冷,“不要拿生死不能来唬我,当年你死在自己的壤息劫火下,我不信你转为剑灵,还能保留当年的手段,充其量,不过半个纯阳,我可以死,但总要你付出代价。” “你怎知这代价,正是我想要的。”飞仙发出冷嘲,铁片在他手中翻飞,剑鸣清吟,铁片化为流光。 腾蛇惊疑不定地翻身,避开铁片:“我不可能给任何人当奴隶,纵是莫问复生也绝无可能,你……换个条件。” 铁片回到飞仙身侧,飞仙用手一握虚空,如有剑柄与铁片续接,随他手腕动而动,舞出了剑花,脸上的笑容非常可恶:“纵是莫问复生,我也不可能换条件。” 腾蛇瞳孔骤然凝缩,盯着飞仙的神情,终于明白对方从始至终都在耍弄自己,根本没有让自己活下去的意思。 “哈哈,飞仙也好,天壤也罢,斩不了这片天,也就只有欺负弱者了。”他又发出狂笑,不过他不再试图逃走或者求饶,他要堂堂正正与对方一战。 他那只魔眼倏然间幽光大盛,一道以他为中心,直接天际的呈圆柱状的巽风向四面八方扩散,由此溢出的莫名气场,使柳无义与青衣哼也未哼便晕倒在地。 苏伏一面被剧痛侵袭,一面几乎窒息,一面直欲呕吐,体内翻江倒海,识海天翻地覆,他周身的血液都在滚动,灵气在爆动,剑域早已消散无形,一种身体已然背叛自己的苦楚让他苦不堪言。 那不是单纯的痛,那是遍及妖体与灵魂的一种被主宰感,那绝不是大宗师能有的手段,比神魂受创还要可怖。 但他还是强撑起身体,先将青衣收入心内虚空,又将柳无义往后方拖去,约离开百丈范围,侵入泥丸宫的气场才消退一些。 虽然不甘愿,可像他这样的存在,果然只需要一根指头就能把他们全部杀死。若非飞仙搭救,此次真是十死无生。 苏伏也不知自己脸色有多难看,他也想就此晕迷过去,一了百了,不用受这莫名苦楚。可他的心里却隐隐有一股不屈的意志,让他不愿就此倒下,他要直面这威压,感受这份恐怖,推翻它,征服它。 然后,他拄剑站了起来。 “想亲手杀了他么。”飞仙在将要把天穹捅开一个窟窿的巽风吹拂下,像只飘荡的鬼魂,在苏伏的身旁神出鬼没,时隐时现。他的话语就好像诱拐婴孩的人贩子一样诱人。 那铁片也在苏伏的身旁飞来舞去,谁能想到,名冠天下的飞仙剑居然是一片铁片。 但苏伏已然无暇感慨,随着飞仙靠近他,腾蛇便也靠过来,气场汹涌而至,突入他的泥丸宫里,他又陷入那种死去活来的苦楚里,不由翻了个白眼,想说您老还是离我远一些。 可他无法开口,他的全身都开始颤抖。 “你笨啊,握住我。”飞仙身形一闪,没入了铁片。 苏伏颤抖着想握住铁片,但铁片滑溜一下躲开了。 “白痴,你握什么地方?手不想要了?我在这里。”飞仙见苏伏如此愚笨,气得大骂。 苏伏终于握住了一处虚无,从手感上来说,很是扎人,还是曼珠沙华舒服。但变化非常明显,一道剑意突入泥丸宫,与那气场分庭抗礼,隐隐占据上风,苦楚逐渐消失不见。 “枉你还叫我一声师兄,见识如此浅薄。这可是太初剑的残刃,虽然很刺人……”飞仙的声音在心里响了起来。 “师兄,你怎么能窥见我想法?” “你太弱了,我叫你握剑你就握剑,这下我随时可以夺舍,你怕不怕?”飞仙发出恶意冷笑。 苏伏没有回答,他的身心舒坦了,一种无所不能的强大感觉从心底涌出来,像瘟疫一样染遍全身。他的心灵开始膨胀,神情开始冷漠,就好像天道一样俯瞰众生万物。 “你方才居然能站起来,这让我想起了石泰那个孩子。”飞仙止了笑声。 “石师兄……”苏伏心里像被针刺一样痛了起来。 “我虽然从未教过你剑修应该断情绝念,但也从未教你多愁善感。”飞仙淡淡道,“他的死可说是我一手促成,我都没难过,你难过什么?” 苏伏默然无语。 “告诉我,你现在有什么感觉?”飞仙说。 苏伏紧了紧握剑的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哦?你现在想做什么?” 苏伏抬起了头:“我想斩碎这天地,去往彼岸另一端的星辰海寻找一个答案。” “呸!”飞仙气得大骂,“你这混小子连这方天地的答案都还未解开,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样,谁教你说的这话?” 苏伏道:“不是师兄你么?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我的脑袋里响个不停。” 飞仙哑然,旋即冷冷道:“我是问你自己的想法。” “我现在,只想斩了他!”苏伏抬剑,冷冷盯着巽风中已然变化为腾蛇原身的腾蛇,他大概有百丈那么高,身上的鳞片一半是明黄色,一半是深灰色,他那两只眼瞳比黑夜中的灯笼还要醒目,一只是明黄色,一只是深灰色。 飞仙大笑:“该说你保留有赤子之心呢,还是太成熟,太世故老成了。” 其实他不知晓,苏伏已然有多次身心膨胀的体验了,所以这点程度还不足以让他迷失。 “天壤,你以为一柄破剑能造就一个传奇?”腾蛇大声嘶鸣,两人在若无旁人地对话,彻底激怒了他。他张口就吐出一道巽龙破,要比柳暮言的恐怖很多。 苏伏瞳孔微微收缩,提起柳无义的领子就往龙牙山方向逃去,那巽龙紧追不舍,居然快过了飞剑,张口就咬过来。 “逃什么,你不是想要斩了他?”飞仙道。 苏伏回身便是一剑,那巽龙无声哀鸣着化为虚无:“师兄忘记了吗,我是妖帝,那里是我未来的寝宫。” 他说着,将柳无义甩落在一处山坳里,身形一纵,便向九重天而去。 腾蛇自然紧追不舍,因为他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天壤,你这该死千万遍的东西,杀不了你,我也要拿这只小虫子出气,我会让他灰飞烟灭,我会教你后悔终身!”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wjrui28、昆仑不倒1的月票支持,还有wjrui28的鼓励,哈哈形容好贴切,我会努力当好一个既能烧好菜又能揽生意的好厨子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言传身教,身体力行(上) 苏伏一头闯入九重天罡,腾蛇已然狂笑着来到他面前,百丈长、十人都合抱不住的庞大蛇躯却比曼珠沙华还要灵敏。 妖神级别的大妖非常恐怖,仅凭狂笑就让方圆数百丈的天罡层出现一片真空,他那双翼更是可怖,只一扇,就有两道比方才沙尘暴还要壮观的沙龙噬咬而来。 气场愈来愈剧烈,苏伏如同暴风雨下的小舟,无力地四面摆荡,随时会被打翻。 虽夸下海口要斩了对方,却又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泥丸宫虽然被飞仙的一道剑意护住,但不代表对方的意志就无法影响他,只不过在争夺天地大势处于分庭抗礼状罢了。 若是天地大势尽归对方所有,苏伏不用打,腾蛇一片鳞片就能压死他。 天地大势,便是主宰之意,想想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走一小步,而对方却可以自由飞翔,其间的差距便是如此。 见苏伏只顾躲来躲去,不知反击,旁观的飞仙终于忍不住道:“你在表演蛇口求生?” 苏伏哭笑不得:“师兄,我从未用过你,要如何反击。” “白痴,你的剑意呢?”飞仙冷冷道。 “剑意?”苏伏愣了愣,身下一道巽风摆荡如鞭,“啪”的一声抽击而来。铁片不由自主地划过去,他下意识就注入剑意,“嗤”的一声切碎了巽风。 苏伏顿时有了明悟,他方才第一次斩灭巽龙,只认为那是飞仙剑的威能,手握飞仙剑,反而成了他的剑奴,忽略了自身剑意才是主导。 此时反应过来,剑域霎时铺展开来,“叮叮叮”的剑鸣顿时不绝于耳,飞仙剑居然一口气响了九下剑鸣,剑域居然破入九转。苏伏有种奇妙的体验,体内的灵气并没有如何转动,似乎剑意的运转是在飞仙剑里头完成的,他不过是动了一个念头而已。这一现象解开了他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那就是飞剑有声之后又是怎么个境界。 有声,自然有生,有生自然有灵,有灵就有脉络,有脉络就有枝干,有枝干当然就可以运转灵气,这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饶是苏伏心如止水,此时都不由大喜过望。 领悟有时就是如此简单,只需要一个契机,以往的很多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一念通,万念通,苏伏立即明白过来祭炼法器的原理,明白法宝为何会有一百零八重禁制了。 “唔,这就是你的剑道么。”飞仙首次见到剑域,略有些惊讶。 就这一点惊讶,已然足够苏伏自豪。 不过九转剑域在腾蛇面前,什么也不是,他那深灰色的瞳孔突然激射出一道黑光,没入映月湖里,这是毫无预兆的一击,若非飞仙剑将苏伏往后拉了数丈远,避开了黑光,此时苏伏已然如同剑域一般消融成无形了。 剑域消融成无形,苏伏遭受些微反噬,只觉冷汗淋淋,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卑微的蝼蚁,我看你能躲几次。”腾蛇冷笑。 苏伏咬了咬牙,突然向上挥斩出飞仙剑,灵气化为剑气疯狂注入,剑尖瞬吐剑光,在半途化为千百道,“呲呲呲呲”的斩在腾蛇身上。 然而想象之中,庞然大物鳞碎肉卷的情景没有出现。 “以你的剑意强度,能破巽风已然了不起,还想要破开他的蛇鳞,太天真了。”飞仙发出嘲笑。 苏伏不语,他知道飞仙让他握剑必然有其用意。 果然接下来飞仙总是各种故意的冷嘲,一面让苏伏亲身尝试各种浅显却又很难悟透的道理,不住地完善剑域的缺漏与瑕疵,每当关键时刻要被击中时,他总能恰到好处地帮助苏伏躲开致命杀招,显然面对腾蛇,飞仙仍是游刃有余。 苏伏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精进修行的机会,像海绵一样不断汲取水分,剑道得到了长足的长进。虽然目前还显现不出效果,但却为以后铺了一条通天大道,这已然相当于传承衣钵了。 其实在来之前,飞仙只想杀了腾蛇,然后与苏伏叙叙旧就离开。契机是某个同样喊他为师兄的人的评价,虽然有些虚高,但并不妨碍他的判断。 随后苏伏那峥嵘不屈的意志,拥有力量而不迷失的现象,都足以让他做出这个决定。 无数的巧合造就了一个必然,苏伏至此,才真正踏入大高手的行列。 “你虽然掌握了至圣之剑,并以此为道基,创出了剑域之道,不过终究草创,还有诸多不完善,可能一下子灌输那么多给你,你无法明白,所以你只要记住就好。”飞仙淡淡说,“待你跨过‘剑意通微’这一步,就会明白剑道的本质,在于简,在于真。” 此时腾蛇早已明白过来自己的“陪练”角色,这让他愈来愈狂暴,终于忍受不住这份羞辱,决心全力给对方一个难忘的教训。 他身上的鳞片突然离体,露出内里空荡荡的蛇躯,原来他庞大的身体只是徒有其形,若真是全盛状态,飞仙也不敢让苏伏如此冒险。毕竟,纵是只剩一分实力,随意一道巽风也能要了苏伏的命。 鳞片融化成为明黄与深灰两色气体,铺盖了方圆数百丈的界域,将所有的真罡流阻隔在外。 苏伏回过神来时,已然陷入对方的界域里头了。泥丸宫里的剑意已然被明黄与深灰两色气体占据,身体开始莫名的沉重起来。 “简,便是简单;真,便是真实。”飞仙仍在淡淡说着,“当然,在‘永恒’面前,这两者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可,可是有人曾经告诉我,”苏伏道,“这世上没有永恒,天地都无法长存。” “无病呻吟!”飞仙毫不客气地批判,“除非他活得比我久,否则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无数的幽光激射开来,任何一道幽光只消擦中苏伏都会要了他的命。 苏伏只能不断挥剑来抵御,幸好飞仙剑不惧幽光。像这样游走在生死的悬崖间,已然好久没有体会过了。 “好了,现在让你感受一下萧南离当年是怎么斩裂天下五州的……” ps:感谢浅梦折痕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言传身教,身体力行(下) 苏伏忽然发觉身体失去了控制,他知道飞仙控制了他的身体。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容不迫地穿行在数不尽的幽光里,这尽是擦身就能瓦解了他存在的幽光不知有几百万道,可就是没有一道能摸着他。 “记住了,这叫玄衍星数……”飞仙说。 苏伏心里微微一震,直觉告诉他这与《玄衍神术》有莫大关联。 “就是‘玄衍神术’的附属法门。”飞仙大有深意道,“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记住它的运行法门。” 随后剑上开始萦绕莫名剑意,苏伏心里一震再震,那剑意与南离宫外的牌楼上的几乎同源,那是‘南离剑意’。 但更让他无言的是,原来飞仙早就知道“宝典”存在。 “玄衍星数的核心在于‘星数’二字,一盏茶过去一半了,你还发呆?”飞仙显然不愿多谈宝典之事。 苏伏这下完全明白过来,打从飞仙第一次救了他之后就知晓了宝典的存在,只不过故意不说破而已。 这时连忙将心神沉入妖体内,感受着灵气极细微的变化,便是那种变化让他总是能在关键时刻避开幽光,避免灰飞烟灭的下场。 如此细微的变化,根本无法捕捉,别说运行法门,便是原理他都无法勘破。 “星数的构成与变化,尽在一百零八星辰里面,当年太玄比照的是自己的法体所创,走的虽然不是‘炼妖经’的路子,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飞仙淡淡说,“不要急着尝试领悟它的原理,这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一点,你只要记住那种感觉。” “感觉?” “不错,感觉。”飞仙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轻笑,“我与太玄初识时,他还是个很怕死的树妖,那时他的本体共有十一片叶子,但被抢走了十片,所以找我哭诉。化为人形后,他很怕最后一片叶子也被抢走,所以创出了星数,说白了就是逃命的神通。” 原来飞仙与宝典的主人太玄真人也是认识的。 要说《炼妖经》最神妙的地方,自然是一百零八星辰了。 苏伏心念动间,心神已然投入心内虚空,一百零八星辰果然正在闪耀。窍穴在这里演化为星辰,灵气运转路线自然一目了然,仅仅片刻就记住了法门。 虽说记住,但并不代表理解。它比水龙吟复杂十倍,比剑意游走周天复杂百倍。前者路线虽然复杂,但并不长,只有十来个大穴;后者虽然囊括百零八大穴,却只是单纯无脑的游走。 而“星数”不但路线复杂,还囊括百零八大穴,只怕走错一步都不行,有些地方在此之前他会以为是不可能完成的。 苏伏心里有些复杂,剑域已然足够他倾尽一生来领悟,如今又多了《混元搬运法》与“玄衍星数”。不过,话说回来,剑域强大却单一,前者让他对敌时多了许多变化,后者则填补了他防护力薄弱的缺陷。 这可是他人羡慕不来的奇遇,自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你可要小心一点。”飞仙话锋一转,“这神通能不用则不用,当年太玄虽然是个老好人,却还是有个仇人……唔,也不能说是仇人,应该说是情敌,来头可不小,你若施展此神通时被他撞见,说不得会杀你泄愤。” 苏伏心里顿时一凉。 “咳,倒也不用太担心,你又不是太玄本人。”飞仙道,“纵使心怀怨恨,应该不会为难你这小辈。” “好了,你记下了么?” “记下了。”苏伏本想问那个情敌是谁,飞仙却不容他分说,南离剑意突然灌入他体内。 苏伏突然发现身体停了下来,迎面而来的幽光“咻”地穿体而过,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旋即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好像身体处在了界域与界域之间的空隙里,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不错,就是‘扶风歌’。”飞仙不知想到什么,冷冷一笑,“萧南离将南离剑意分解成本初状态,也就是‘扶风歌’的形态,遗憾的是,除了无极那个孩子,没有人把它放在眼里。” “那是因为无人指导。”苏伏有些不服气。 “纵是有人指导,并告诉你修炼‘扶风歌’会成为绝世高手,你愿意?”飞仙冷冷道。 苏伏不由哑然,将心比心,如若那时他在剑斋被如此对待,他只会感觉剑斋看不起他的资质,故而敷衍了事,拿一本破剑诀应付。 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大师兄这几百年都在修炼‘扶风歌’?” “当然不是。”飞仙说。 “不是?” “除了‘扶风歌’,他从五岁开始,每日挥剑一千次。” “一千次……”苏伏自忖做到不难。 飞仙说:“五岁零一日,一千零一次,如此与日递增。” 苏伏顿觉毛骨悚然。 默然片刻,又问:“那为何大师兄修炼出来的是玄昊剑意,而非南离剑意?” “玄昊便是南离前身。”飞仙淡淡道,“好了,莫要多问,你不是想要斩了他,还不快动手?” 苏伏这才发现身体已然能够控制,无数的幽光穿体而过,不能伤他一分一毫,这种感觉真是无与伦比的强大。 他猛地纵身,斩破幽光形成的界域,跳出了九重天。 幽光猛然凝聚成人形,腾蛇的一双眼睛都变成了深灰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妖神的尊严不容践踏,他放弃自主的神智,彻底沦为怨灵。 说时迟那时快,怨灵伸手之际,苏伏眸中倒映的就只剩了死灰色,他举起飞仙剑自下而上斩去。 就只是这么一剑,附在体内的南离剑意与他的灵气尽皆倾泻而出,眼前的情景倏然一变,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高空,正与另外二人形成三角而立。 身下是一望无垠的大地,他的左手边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右手边是一个白发红袍的青年,胸口处的红莲刺青非常显眼。 他们都望着大地出神,那儿有一处裂缝,正在咆哮。 “如愿了?”苏伏发现自己开口了。 和尚宣了个佛号:“萧施主,贫僧实不知会如此,若早知晓,定不与他争持。” “哈哈哈,觉缘,你心里不是暗乐么,至少此劫不用你来应。”青年大笑着闪身不见。 随后裂缝喷薄出哀鸣,开始四面八方的延伸,大地开始摇晃,天穹开始震动,四海翻腾,五湖倾倒,溪河倒流,山川崩塌,好像大地的某种意志被某种力量强行一分为五,犹如世界末日。 苏伏眼前又是一个恍惚,场景一变,却又回到了九重天罡下,只见真罡层间横亘着一道空荡荡的,如同被人抹去了存在的虚空直透天际,直觉告诉他,尽头处便是三十三天外域。 “这……”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腾蛇呢?” 飞仙剑倏然离手,幻化为飞仙的模样:“死了,此次真正不复存在了。” 他望着被斩出一条通天大道的九重天罡,神情却有些无力。不是那种耗尽气力虚弱的无力,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力。 苏伏道:“师兄,这一剑连九重天罡都斩碎了,您还不满意?” “你懂什么。”飞仙斜睨他一眼,“这一剑连最弱的纯阳都杀不死,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最弱的纯阳,也是纯阳。”苏伏倒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感受着手掌间残留着飞仙剑的刺感,忽然取出了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发出了轻微的颤鸣,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不满地撒娇。 “好剑。”飞仙赞了一声,“不要辜负它。” …… 飞仙走了,他没有留很久,该说的话早已在方才的“言传身教”里说完了。 苏伏的身心才一放松,背后猛地遭遇到了一股香风袭击,这种感觉,是龙吟瑶,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挥出那一剑,看似抬抬手而已,实则将临战领悟的精华全都凝在了那一剑上,包括剑意的运转,水龙吟的附加等等。 晕迷并不长,甚至梦都来不及做一个就已然醒过来。 虽然不长,却已然来到了一处寝宫。宽大的拔步床,柔软的床垫,迷人的芬芳交汇着,合成了更好闻的味道钻入鼻里。 他睁开眼睛,耳边便传来苏瞳的声音。 “爹爹,你醒了。”还算镇定的声音,青衣就在她的身旁,想必是她告诉她,他没什么大碍。 苏伏微微一笑:“你们,都在啊。” 龙吟瑶冷冷望过来:“能不在么,等你把我们都抛弃了,再去勾搭别的女人?” 苏伏想爬起来安慰她,但她突然哭成了泪人:“你这混蛋,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随时想要让我们变成寡妇……” 夜流苏的脸红红的。 “好了,他既然没事了,我们也走罢,外面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处理。”青衣抚慰着龙吟瑶,轻声说着,“陆相也有交代,说有些事要让我们去做。” 姑娘们都走了,苏伏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他怔了片刻突然笑了,此时此刻,这份幸福,任是何种代价都是不愿换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少女春心,祭奠之章(上) 历来改朝换代,都不是一件什么很新鲜的事。但对于妖神宫而言,这突然换了个主人,确实很新鲜,尤其是这个主人还是人族。 苏伏不像柳暮言,宝座可是真刀实枪打下来的,连两大妖帅都不反对,现如今莒州还有谁敢反对。 这时节入夜,天寒地冻,整个圣君城却是一片火热朝天。所有逃走的居民都回来了,与紫军一起帮忙修复妖神宫。 在最后的大战里头,柳暮言与腾蛇毁去了八成的建筑,几乎大半宫殿都要重建,只有靠近后山禁地的几座大殿尚算完好。 …… 武岩正在妖神宫正宫挥洒汗水,血脉突破以后,他整个人显得愈发的威武雄壮,钢岩一样的肌肉群攀爬在他裸露的上身上,一根断裂的巨大石柱,在他手中,也就是一块稍微有些重的石头。 正宫在他的努力下很快就清理出来。 牙突在一旁殷勤地给他扇风:“武老大,你说大帅什么时候升我的职。” 武岩的实力愈来愈恐怖,现如今牙突对他是又敬又怕。 “做好你份内的事,大帅不会亏待任何忠心的下属。”武岩淡淡瞥了他一眼。 “武老大你放心!”牙突信誓旦旦地举手,“我可不是严世光那白眼狼,我对大帅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哼,那你就不要在一旁干看着,赶紧帮忙!”武岩白了他一眼。 两人交谈,却不知远处有道倩影隐在暗中,不住地往这边打量。 这姑娘长得唇红齿白,眼眉端丽秀慧,却是眼角含春,也不知暗中偷看多久了。 “三夏,你在这儿做什么呀。”耳旁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姑娘自然是腾蛇族小姑娘柳三夏。 她心里一跳,俏脸微红,连忙回身应道:“哦,没事。苏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看什么呀。”苏瞳探出脑袋去,就看见一地的岩石,还有个像岩石一样的铁疙瘩在忙活。她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了会意的笑容,“我怎么感觉,武岩叔叔越来越好看了。” 柳三夏有些慌乱地扳她的身子:“你在胡说什么呀,我……我又没在看他……” “我也没说你看他呀”苏瞳捂嘴直笑。 柳三夏见她一脸明镜的模样,顿时犹如斗败的公鸡,把心一横,索性大方坦承:“我是有点喜欢他,那又怎么样。” 苏瞳拉住她的手,悄悄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呀?” 柳三夏垂螓呢喃:“就是那次逃跑,他知道我是女儿身后的表情,很……很可爱……” “可是不行呢。”苏瞳恍然后,却叹了口气道,“你爹爹一直想要将你许配给我爹爹,你可是未来的妖妃呀。” “我,我才不要嫁给那个坏蛋。”柳三夏瞪大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苏瞳嘻嘻一笑:“逗你拉,爹爹才不会娶你呢,在他眼中你就是个小孩。我会帮你跟爹爹说的,武岩叔叔也不错嘛,他可是爹爹手下第一大猛将,也不算辱没了你们腾蛇一族。” …… 几处尚算完好的大殿,其中一间,便是苏伏所在的锦园殿,这只是一处偏殿,已然非常奢华。 陆龟蒙一路走过来,这些伴随了自己数千年的宫殿群,满目疮痍,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蹒跚的步伐,显出了他身体的虚弱,月色下,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在遭受关押的期间,柳暮言多次对他用刑,试图逼他就犯,他因此元气大伤。 妖神宫重新注入一股清气,被解救后的陆龟蒙不听劝告,干劲十足,力图要将妖神宫恢复原状。 踏入锦园殿,陆龟蒙远远就跪倒在地:“臣陆龟蒙,参见陛下。” 苏伏自修炼中醒来,连忙下床扶起了他:“陆相千万不要多礼,我也还未登基呢。” “陛下圣体康健,老臣就放心了。”陆龟蒙自己的脸色比苏伏还要难看,却是满脸欣慰,“虽然还未登基,如今妖神宫已然成为陛下囊中之物,倒也不必拘泥于形式。” 苏伏笑了笑,也就随了他,道:“陆相伤势未复,怎么还深夜来寻我,您老若不尽心调养,陛下回来可会怪罪于我的。” 提到楚渡,陆龟蒙满脸悲怆:“太上皇若能回来,老臣纵死无怨。”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苏伏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于他。 陆龟蒙毕竟当了多年妖相,失态也仅仅是片刻,道:“教陛下见笑了。深夜来访,乃有要事要与陛下相商。” “陆相但说无妨。”苏伏请他坐了。 “其一,大狱中有柳暮言囚禁的大量妖族,都是不愿服从他的一些氏族首领,希望陛下能予老臣一道手令,将他们全放了。”陆龟蒙说。 “这当然可以,此事乃耽误之急,陆相可便宜行事,不须报我知道。”苏伏马上应承。 “其二,老臣知晓陛下定对一些妖族弊病看不过眼,但有些规矩,还需徐徐图之,万不可操之过急。” 苏伏脸露沉吟,道:“陆相指的是柳三夏?” “正是!”陆龟蒙道,“柳三夏之事,本来不难办,但柳山公是个极为守旧的腾蛇,此事若不能给他一个满意交代,必然会让腾蛇一族离心离德。” 苏伏点头:“说得不错,规矩易改,妖心难收,此事还要另行斟酌。不知陆相可有好的提议?” “老臣以为,陛下不如纳其为妃。”陆龟蒙精神不由一震,“妖后之位,想必是龙殿下,不作他想,然而您身为妖神宫之主,应当广传血脉,多多立妃才行,如此才不负太上皇的一片苦心。” “什么?”苏伏哭笑不得道,“莫非是柳无义请您老来做说客么。” “老臣惶恐。”陆龟蒙连忙跪倒。 苏伏知他误会,便又扶起他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柳三夏还是个孩子,就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方法?” “在妖族,柳三夏这个年纪生育的极多,您根本不用担心外界非议。”陆龟蒙循循善诱道,“您若立她为妃,柳山公自觉面上有光,腾蛇一族必然归心。” 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楚渡一直不愿立妃,导致妖皇的血脉后裔就只有一个青华夫人。所以他要不留余力地劝苏伏立妃,好壮大妖神宫的传承血脉。 苏伏摇了摇头,道:“陆相,此事还须再议,放心,我会找到一个折中的方法,尽量教山公满意。” 陆龟蒙知道劝不动,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其三,半月后正是妖后忌日,太上皇不在,还请陛下代为祭奠。”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qizi0001的月票支持。接下来将进入第四部倒数第二幕,敬请期待~~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少女春心,祭奠之章(下) 龙牙山千里冰封,鹅毛一样的雪花轻飘飘地随着冷风荡落。 原缚妖湖旧址,百里地火熔岩,不到数日就被大雪冷却,惟有湖中心位置的数里范围,还在“咕噜咕噜”冒着火泡。 这一日从熔岩底下浮出来一个人,虽然披头散发,但长得颇是俊逸,衣物早已融为灰烬,赤身裸体,神情淡漠。 “用了那么久才适应吞食熔岩,看来就算是吞天魔体,也有其极限所在。”他若有所思地自语着,岩浆包裹着他,却好像热汤一样,根本无法损坏他的表皮。 但不知是否消耗太甚,他的眼皮微微耷拉:“那么多年的积累都消耗干净了,原想一口气冲破吞天境。不过也好,弟弟已然醒了……弟弟,你放心,哥哥一定会让你活过来!” “哥哥太困了,原谅哥哥,记住……哥哥不在时……不要乱吃东西……离开莒州……” 他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但突然又睁开眼睛,瞳孔是诡异的血红色,他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低沉的咆哮:“饿……饿……” 但他一直以来都很听话,此次也不例外,他猛地一纵身子,便落在了雪山顶上,辨认了一下方向,四肢并用,活像野人般向南面疾驰而去。 …… 时节已入深冬。 苏伏与陆龟蒙夜谈后,商定了祭奠细节,得知妖后喜欢乐曲,便由陆龟蒙定了指定乐章,派人去往他州寻乐伶。 临走前,陆龟蒙再三嘱咐苏伏要好好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苏伏不得不应承下来。 想到“立后”的事,苏伏不禁有些头疼起来。无论是龙吟瑶、青衣还是夜流苏,他都不愿敷衍了事,可妖族的某些规矩他还是要遵守,譬如“立后”。 自古以来,不论哪个地方,拥有什么风俗,名分都是非常庄重的,身为莒州之主,自然更是如此。 想了半日,也没个办法,叹了口气,有些事急也急不得,况且还不知她们如何想呢,还是将心神转到修炼上。 不过,要修炼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又不知从哪处下手。 想了想,还是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摸索着记忆中“星数”的运转法门。有着百零八星辰照见窍穴,修炼此法比他人拥有更大的优势。 星数与其说是一种神通,不如说是一种搬运灵气的法门。星数为何叫星数,飞仙着重提了星数的重要性,这给了苏伏一个明确的方向,很快就沉浸在领悟之中。 …… 很多时候,可能会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但更多时候,你做着自认为对的事,其实正与本心相冲突。 很少人,能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妖神宫核心一处残垣断壁,余神机脸上略带怅然,鼻间残留一缕香风,那道倩影,初见时不觉,此时此刻,只觉腐臭恶毒,腹中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他有些无力地靠坐在一根断裂的石柱上,惯常的仙风道骨点滴不剩,只有深深的迷茫以及些微的叹息。 “你有心事。”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赵院主?”余神机瞥了来人一眼,“安置大军足够你忙了,怎么还有空来这里。”他显然不想多谈此事。 来人一身黑衫,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正是赵云。 他在余神机边上坐下:“你对玄门不是很满意。” “是吗。”余神机淡淡道,“你多心了,更何况,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开导了。” “看在同袍一场,我不愿你走上歧路。”赵云冷冷道,“你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余神机当然明白,苏伏正一步步收回他在玄门的权势,不用多久,他可能就会被彻底清离玄门核心。 他默然不语,良久才道:“本来确实如你所说,我对玄门现状很失望。不过,这一路走过来,我有些明悟,自己心里的某些念头,太过于自我。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承认有些心急了。” “大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赵云取了一坛酒,两个碗,拍掉封泥,倒酒,一饮而尽。 余神机叹了口气,同样一饮而尽:“正因为清楚……罢了,多说无益,你我忙里偷闲,只怕不妥……” …… 苏伏这一沉浸在修炼中,不觉已过数个时辰。 天光破晓时,勉强摸透了一些“星数”的基本原理,只是非常浅薄的理解,还不足以让他重现这门神通。当然,如此进展已足以骇人,谁让创出这门神通的与炼制宝典的是同一个人,想来百零八星辰并非无来由。 休息片刻,苏伏又将心神投入泥丸宫。 如今他总算大概了解泥丸宫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无非是生灵对现世的理解,所映射的情境。真人以上修士,争夺的便是天地大势,所以真人动,则天地大势动,高明的甚至可以利用天地灵气来施法。 别看苏伏实力强大,其实对于天地大势的运用,甚至比不上一个初入真人的修士。能有如今实力,还是与庞大的灵气量息息相关。 而天地大势的争夺,在泥丸宫会有最直观的显现,这才是它最大的作用。当然,泥丸宫也有其极限所在。譬如苏伏在运转“青元宁心”时,星域就无法显现,反之亦然,二者如今还无法同存。 青元宁心已成,接下来进入《混元搬运法》第二重。 默念口诀,按心法介绍,尝试利用青色元气“驾驭”黄色元气……这“驾驭”二字实在有些微妙。 但苏伏操控青色元气,轻轻靠近黄色元气,它总会下意识避开,似乎不愿让人碰它。 这下倒令苏伏犯难了,口诀的辅助并没有错,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大帅,第二重‘厚土归元’一点也不难,你只需要感受大地的力量就能驾驭它。”沐易的声音响在脑海。 苏伏一愣,心说如何才能感受大地的力量?他望向一尘不染的地面,莫非要整个人贴在上面? 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这样做只能听到远处的喧闹。 “俺虽然可以操控土行元气,但与五色神光相比,还差了一个层次,无法降服它。您可以寻求龙殿下的协助,她能助您感受大地的力量。”沐易说。 苏伏不由恍然,紫月道宫传承,不正擅长此道么。 他睁开眼睛,整束了衣装,便走出寝殿。殿外有两个妖兵守候,见苏伏出来,连忙见礼。 苏伏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站在殿前,视线越过廊檐,已近卯时,天光却是昏暗,冰风不时呼啸,看来快要下雪了。 “爹爹怎么起来了,外面风寒,快回去躺着嘛。” 他信步出了大殿,不想遇到了正找来的苏瞳三女,便迎上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爹爹在你心里就那么羸弱啊,这点小伤已然无碍,你们晓晨来寻我,所为何事啊?” 小白满脸困倦,眨巴着眼睛,正在寻找可能存在的床榻,显然还在睡梦状态就被瞳瞳给拖来了。 “爹爹,有一件事想求您。”苏瞳抱住苏伏的一只胳膊。 一旁的柳三夏俏脸顿时通红,小声咕哝:“你怎么比我还心急啊。” 苏伏将三女带入寝殿,小白一见床榻哪管许多,直直地扑倒呼呼大睡起来。 “说罢,什么事。”苏伏若有所思地望了柳三夏一眼。 苏瞳嘻嘻一笑,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一阵,说罢又摇晃着他的手臂:“您可不能不答应啊,人家都答应人家了。” 苏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哦,此事武岩可知晓了?” “还没告诉他呢。”苏瞳摇了摇螓。 “那就难办了,谁知他心里怎么想。”苏伏故作为难地皱眉。 “本……本姑娘看上他,是……是他的福气。”柳三夏脸红得快要滴出水儿来,“他若敢推三阻四,我……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苏伏心里暗笑,真是小孩子心性,不过与纯良温厚的武岩倒是绝配。 “爹爹……”苏瞳拉长了鼻音,满脸的娇俏可人,“您就答应了嘛,好不好嘛。” 苏伏狐疑地望着她:“瞳瞳,就算是你,也热心过头了啊,自己才多大,就学着别人当红娘。” “人家不管嘛。”苏瞳索性赖在苏伏的怀中。 苏伏抚着她水亮秀发,宠溺地说:“好啦,爹爹怎么忍心拒绝你。不过,你武岩叔叔那边,最好提前去找他说一说,让……” 他望了望柳三夏道:“让两人培养培养感情。” “等等……”苏伏忽然想起了什么,要赐婚武岩,除了他本人同意外,还需要让腾蛇一族也满意,可是如今武岩的身份可是应囚一族的破落子,哪怕苏伏将他捧得再高,也还是不够啊。 “来人!”他向殿外喊道。 一个妖兵赶忙入来:“大帅!” “去,把武岩请来。” 苏瞳睁大美眸:“爹爹,你不是要让武岩叔叔与三夏培养感情么?” “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必须提前完成。”苏伏望向柳三夏,“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俘获武岩的心,就要看你自己了。” ps:感谢书友15755787、wjrui28两位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厚土归元,大地之力(上) 武岩来了,一丝不苟地行礼:“见过大帅,小公主,不知何事唤末将来。” “我想让你去一趟应龙城。”苏伏说。 “应龙城?”武岩瞳孔微微一缩,尽管心障解除,可乍一提这几个字,还是让他心里忍不住的难过,“大帅有命,末将自不敢不从。” 苏伏微微一笑:“你心里有怨气。” “末将不敢。”武岩低下头去。 “不是对我,而是应囚一族。”苏伏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希望你能回去一趟,我会亲自修书一封,我想老族主不会不卖我这个薄面。而且,你回去将是以特使的名义,我已然决议将巡城司、治安司合并,交由你统帅,帅号会在我登基日一并赏赐。你此次回去,并非以一个应囚弃子的身份,而是我苏伏的左膀右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是要让他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武岩不由跪倒在地,双目通红:“可……可回应龙城,总……总要有个名目。” 苏伏沉吟片刻,道:“就以封赏为由,应囚护紫城有功,一应封赏,着陆相出个具体章程。正好,三夏有些闷,你带她出去走走。” 武岩怔了一怔,不由望向柳三夏,后者正望过来,四目相对,虽俏脸羞红,却勇敢与他对视。 “末将,遵命……”武岩心里微微一跳。 …… 苏伏亲自书写了一封信,交武岩带着上路,封赏的车队出发没多久,柳无义便气冲冲地找上了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就算讨厌我女儿,也没有必要把她往外支使!嘿,苏伏啊苏伏,你若不情愿,大不了老子领回去,绝不教你烦忧!”柳无义的怒气吓了苏瞳一跳。 “柳叔叔,不是您想的那样。”苏瞳赶忙请他坐下,“您听我说嘛,这都是人家的主意,与爹爹无关啦。” 在苏瞳的讲解下,柳无义怒气稍歇,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你们是说那个武岩?” 心里却嘀咕起来了,星云城时,顾十楼可是亲口说过武岩的血脉与远古妖神有关,那么三夏嫁给他,倒也不算辱没腾蛇一族,山公也该满意了罢?他为柳三夏那可真是操碎了心。 虽如此想,嘴上却斟酌道:“此事还要山公同意才行,我会向山公禀明具体。倒是我冲动了一些,对不住了……” “无妨,三位军帅的伤可曾好些?”苏伏并不在意。说起来妖族虽然血性鲁莽,争端不休,但却多真性情。 譬如古师梁对古景旭,真真是痛爱到了骨子里。柳无义也不差。再有是桑榆与古河图,生死不负,教人心生感慨。 “已无大碍。”柳无义拱了拱手,“我这便去向山公分说,此事若成,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说罢大步离去。 “爹爹,你好狡猾哩。”苏瞳忽然反应过来,不依地锤着苏伏,噘嘴道,“亏人家一直求你,原来你早就烦恼此事了。” 苏伏不由开怀大笑,捏着她的小脸蛋:“瞳瞳真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 “哼,不理你拉,人家困死啦。”她向苏伏做个鬼脸,自顾自爬到了小白身边,很快就沉入睡梦中。看来她昨晚根本没睡,也不知忙活什么。 苏伏笑着摇了摇头,替两女掖了被角便走出大殿。 …… 找到龙吟瑶的时候,她也正在睡梦中,看来昨夜不止是瞳瞳,连她也忙活了一个晚上,想来是与重建妖神宫有关。 这是一处尚算完好的寝殿,宽大的床榻之上,像柳丝一样轻柔的乌发如流水一样铺洒着,与月白相间的浅蓝色长纱裙,覆在她那侧躺的玲珑玉体上,精致的三寸莲足,微微蜷缩在腿根处。 她的呼吸很轻,一股如兰般的清香伴随着她的呼吸徘徊着。薄薄的樱唇,粉嫩之中透着一股润滑的光泽,非常的诱人。 苏伏不忍惊动她,便躺在她身侧,凝视着往常绝难从她脸上见到的恬静美态,心里满是爱怜。 想着她昨夜说的话,他不禁开始反思。当时面对腾蛇,若不是飞仙赶来,拼是拼不过的,哪怕动用最终手段《补天》,能逃过一命便算不错了,若是把她们牵扯进来,难顾她们周全不说,还难以展开手脚。 可若她们之中哪一个出事,自己都可能会崩溃。将心比心,换过来自然也是一样的。此事本就无解,他叹了口气,腾蛇一旦全力,单凭势气就可以杀人于无形,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承受一击。 飞仙更不可能把所有人照顾周全,万一有个意外,那可是抱悔终身的事。 这时,龙吟瑶那浅淡的细眉微微蹙起,长睫微微抖动着,檀口发出呢喃:苏伏……你不要吓我……不要……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渗出,苏伏心里一疼,伸手抚上她脸颊:“师姐,我在呢,别怕。” 龙吟瑶猛然睁开美眸,体内龙元下意识就要爆发,然而感应到熟悉气味,绷紧的身体这才缓和下来。 “你……”她定睛看清了是苏伏,朦胧的睡脸顿时蒙上一层晕红,她的手覆上了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温度,一直暖到了心底,“你怎么来了。” “做噩梦了?”苏伏关切问道。 龙吟瑶挪了挪身子,靠入他怀中:“我梦见你被人打成重伤,青衣又不在,你昏迷不醒,身体渐渐冰冷,我吓坏了……” 她的声音柔弱又无助,伴随着轻声哽咽,就像一根根烧红的银针刺入苏伏的心脏:“只是梦而已,我不会让它成真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觉悟,一种决心。 “苏伏!”龙吟瑶忽然推开他,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你答应过我的,有什么事情都要一起面对,以后不要再赶我走……” “嗯!”苏伏用力点头,“我答应你。” “苏伏……”龙吟瑶的脸忽然又红了,“还有,你答应过我,要……要与我……” “生个孩子。”苏伏接了上去。 龙吟瑶脸现妩媚,主动吻上了苏伏。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厚土归元,大地之力(下) 缠绵终有时。 龙吟瑶俏脸上残留着疯狂过的迷人晕红,慵懒地靠在苏伏怀里:“你怎还不应我。” “应什么?”苏伏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光滑的秀发与柔嫩无骨的肌肤。 “你究竟所为何来。”龙吟瑶轻轻咬在他的胸膛,“人家才不信你只是单纯想我才找上门。” “哦!我有个修炼上的问题,想来请教师姐。”苏伏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意。 “哦?什么问题?”龙吟瑶惊讶极了,苏伏向来埋头自己修炼,甚少与同道交流心得,这与他散修出身密切相关。 当年在青州,两大圣地的阴影下,几年才能遇见一个同道,加上与根骨形成两个极端的超常悟性,养成了苏伏独立修炼的“坏习惯”。 当然,纵是与同道交流,也不定能获得什么宝贵心得,也只有飞仙这般剑道修为超常的存在才能指正苏伏错漏。 苏伏难能可贵的地方不在于创出至圣之剑,而是将至圣之剑融入道基体系,这也是飞仙最为看重的地方。即便没有“星蕴三式”,也会是别的什么融入道基体系,从结果上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同。 “何为大地之力?”苏伏没有机缘获得“厚土归元神禁”,自然对此甚为生疏。 “顾名思义,就是大地的力量嘛。”龙吟瑶娇媚地白了他一眼,这算什么修炼疑难。 “师姐。” “嗯?” “你千万不能收徒。” “为何呀?”龙吟瑶歪螓不解看他。 “免得误人子弟啊。”苏伏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才误人子弟!”龙吟瑶忙用粉拳捶他,见他笑得可恶,气呼呼地咬在他肩胛处。 “师姐,你是龙族,不是狗妖,怎么那么喜欢咬人。”苏伏被她咬得又痒又痛,赶忙讨饶哄弄抚慰。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家。”说了许多好话,终于把她哄高兴了,她心满意足道,“看在你诚心诚意认错的份上,姐姐我就大发慈悲让你感受一下大地之力。” “闭上眼睛,不要抵抗。”她说。 苏伏闭目,全身放松。接着意识仿佛被抽出体外,与阴神出窍全然不同,好像眼睛来到了一处陌生所在。 “可以睁开了。”她说。 苏伏睁开眼睛,发觉正身处在一个颜色不一的云雾层里,身周都是像河流一样的流云,拂过身体却没有任何感觉。 “这便是大地之力?”他好奇地四处打量,却发现见不到龙吟瑶,也见不到自己,好像连四肢都不存在了,只剩了一双眼睛。 “确然的说,此处乃是地底,我把你的意识附在了我的灵眼上,才能看见大地之力的呈象。”龙吟瑶说着分出了一道灵体,在苏伏眼前挥动小手,笑嘻嘻地说着,“地底的世界非常丰富,比地面上更有趣呢。” “师弟快看。”她忽然指着一处不断在一个范围内盘绕的浅蓝色云雾,“这是植属之力。正常来讲,植属依赖于大地,借助大地的养分以壮自身,它的根系便会与大地纠缠不清,所以我可以通过大地之力来控制他们。” “植属之力不会移动,最容易操控。寻灵、点灵的功法我已然修到第三层,灵脉。” 龙吟瑶又指着无处不在的暗黄色流云道:“暗黄色便是大地之力本身,有些地方大地之力充沛,有些地方却很贫弱。至于灵脉之力,又细分为各个品阶,捕捉起来甚是困难,且灵脉本身有灵,随意召唤它却不使用很容易遭受反噬。” “除此以外,不同的植属也有不同的植属之力。”她尽量简单易懂地解说,“还有元磁、地火这一类超乎寻常的力量。若是能修到最高境界,像柳无邪的‘地心元磁’根本困不住我,我还能反过来利用呢。” “紫月道宫果然很强大!”苏伏由衷说道,“也很奇妙,师姐何时能修到最高境界?” “这个嘛,若无机缘,两个法劫内便算快了罢!”她嘻嘻一笑。 “两个法劫,一万年。”苏伏微微错愕。 “愈是强大,愈有其限制。”龙吟瑶一本正经道,“须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不是师弟常挂在嘴边的嘛。” 苏伏也只能感慨紫月道宫的覆灭不是没有道理。 “你心里正在想着什么很可恶的事罢。”龙吟瑶凶巴巴地道,“小心紫月之灵把你锁在地底一万年。” “一万年那么久?师姐若真舍得,我便潜心修炼一万年,出来后岂不是天下无敌?”苏伏调侃着说道。 “不用几百年你就被大地同化拉。”龙吟瑶娇笑一声,“你以为大地之力那么简单,纵是紫月道宫最强大的先辈,也不敢在地底待上一万年。” “其实在我眼中,大地才是万物之母,她孕育了无数生物,养活了无数生灵,从来都是默默地奉献,不求一点点回报。” 龙吟瑶把自己的理解说出来:“她无私而伟大,可以包容一切,无论你是脏污还是洁净,她都不会有半点嫌弃。” “大地有载物之德。”苏伏的迷蒙的心豁然开朗,“沐易所说大地之力,应当便是以无上宽广的胸怀包容万物。” 念头通达,心神倏然来到泥丸宫,青元果然顺遂地“包容”了黄元,二者互为表里,不侵略,不占据,方为上善之道。 接下来的修炼就容易多了,仍以“上霄碧落下黄泉,幽络归元通天阙”为核心要旨,构筑一条通往心脏的幽络。 所谓火生土,心脏五行属火,黄元五行属土,脏火助益于黄元,建立幽络之后,便是源源不断的水墨功夫了。按典籍介绍,第二重三五年可成。 好在苏伏惯常分心多用,只是“搬运”五行元气,并不消耗多少心神。 “如何?”龙吟瑶见他睁开眼睛,紧张地问道。 苏伏心知她心里关切自己,兴许还有“我终于能帮上你”的喜悦,不由心生感动,道:“成了,若非师姐不留余力讲解,这大地之力恐怕没有那么容易领悟。” 龙吟瑶顿时喜笑颜开,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赤条条的绝美玉体肆无忌惮地展开:“师弟你在这儿修炼罢,我还要去帮忙呢。” “什么事还要师姐亲自动手?” “陆相说妖神宫既然要重建,不如做得彻底一些,我要去帮忙将灵脉归拢。”龙吟瑶俯下身来,在苏伏的脸上亲了一口,柔声说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当然要好好布置呀。” 苏伏心里突然异常火热起来,他忽然翻身将龙吟瑶压在身下,火热地凝视她的美眸:“偷懒一下!” 龙吟瑶美眸如丝,伸出藕臂揽住他的颈脖。 …… 商州,南离宫。 宫池之畔,叶璇玑遗世独立,精致绝伦的脸庞上少见的带了些许犹豫。过了许久,似乎才下定决心般,犹豫之色尽去。 “少宫主。”紫儿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他胜了。” “谁。”叶璇玑淡淡望她。 “他,苏伏。”紫儿浅浅一笑,“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不是您说一有莒州的消息就来向您禀知么?” “嗯。”叶璇玑点螓,“胜了就好。” “少宫主。”紫儿有些犹豫。 “还有事?” “苏伏若登基,”紫儿仔细观察叶璇玑的表情,“陆相定会张罗着为他选妃,只怕全莒州的姑娘们都难逃遴选。” “这不是理所当然么,妖皇的义务,不就是传宗接代。”叶璇玑淡淡道。 “我猜他一个都看不上。”紫儿浅浅笑着,“谁在见过了少宫主这般的绝色,会愿意将就呢?” 叶璇玑蹙眉:“你想说什么?” “虽然他一个都看不上,但他身边有龙公主、青衣姑娘、夜流苏。”紫儿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总有一个是要立为妖后的,您若慢了……” “胡说什么!”叶璇玑声色俱厉打断道,“几时轮到你们来为本宫做主了?” 无形的威压让紫儿不由自主跪倒,她脸现苦笑:“少宫主,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您与苏伏最先认识,您又处处照应他,我们以为……”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回去罢!”叶璇玑满面寒霜,将手一摆。 “是……”紫儿无奈摇螓,只得起身告退。 在她走后,叶璇玑脸上的寒霜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些微的迷惑。 “怎么,你真的以为多次助他,只是因为心里亏欠?”这时有个轻笑声飘荡而来,前一刻还在远方,飘渺如雾,下一刻忽然就清晰起来,跟着在叶璇玑身前凝化人形。 “师尊?”叶璇玑不解其意。 来人正是南离宫宫主楚玉环。 她美目带着笑意:“情爱若棋,不论爱憎欲恨,皆无退路。你是我的徒弟,一旦认定一个人,就绝不会变,哪怕投入轮回,变成了别的什么,心里都一定会刻着他的名字。” “刻着谁的名字?”叶璇玑问。 楚玉环轻轻走近,轻抚她脸颊:“此时此刻,你心里不正在想么。你是我的徒弟,我怎么会不了解你。但你要记住,没有退路,也是一种退路。”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diegeli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惊变之章,奏雪之歌(上) 从缠绵中醒来,已近黄昏。 好在没有人来搅扰,两人也已好久没有如此缠绵,温存一番,龙吟瑶便起身穿衣:“再不过去陆相要生气啦,你有空也多去陪陪青衣妹妹嘛。” 苏伏施法清洗了狼藉,道:“还有一件事想与师姐说。” “你先把衣服穿上啦。”龙吟瑶找到了他的衣服,一脸羞红着服侍他穿上,打小从东海龙宫长大的她,还真是没有侍候过别人穿衣服,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苏伏笑着任由她笨手笨脚地摆弄。 整理好装束,苏伏才想开口,不料她却先开了口:“陆相找我说过了,立后的事对不对?” 苏伏轻轻地抓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色微带犹豫,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龙吟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便是立为妖后,也还是欺负不了夜流苏,这妖后之位,也不见得多新鲜。” “好啦,你不要为难,我不需要别的一些虚名,因为我爱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忍让你不是我一人独有的事实。”她轻抚苏伏脸颊,“正因为我爱你,才不在乎所有,才能不顾一切。还有,你不要忘记叶真人,若你立我为后,要将她摆在什么位置呢?” 她像个大姐姐似的拍拍苏伏的头,嘻嘻笑道:“借口总是很容易找的,譬如后山禁地不是躺着位妖后么,她为妖族战死,妖后之位,理应独享嘛。” …… 龙吟瑶走后,苏伏开始体悟星数,这一沉浸便是一天一夜,全神贯注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愈是体悟,他发现星数不单单是一门“逃命”神通,还包含了许多太玄真人对大道的领悟,在化不可能为可能时,便蕴含着他本人独到的见解,这让苏伏获益匪浅。 不过苏伏却发现一个问题,一旦运转星数,便无法运转剑意,二者似乎无法共存。 即是说,要么只能攻击,要么只能躲避,还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为难。他推测是自己修为还不足以同时运转,除非能像飞仙那般,使剑意在飞仙里自主运转,按飞仙的说法,那应该是剑道第三境“剑意通微”的法门,目前来看,也基本不可能。 苏伏目前的积累,远不足以突破第三境。别说第三境,便是剑光分化他都只是纯熟而已,远远未抵达“化境”,连“剑罡”都发不出来。 一天一夜间,龙吟瑶回来过一次,又出去了。 整个妖神宫上下都在忙碌,他正想出去看看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不料夜神月母女联袂而至。 “参见陛下。”二女盈盈行礼。母女二人各有风情,一个清冷如月,一个妩媚多情,分为醒目。 苏伏苦笑:“还未登基,二位不要多礼,请坐。” 夜神月淡淡道:“如今莒州上下再无一妖反对,您已然是妖神宫之主,除非您想反悔。” “自然不是,二位联袂而至,所为何事?”苏伏摇头道。 “苏伏。”夜流苏定定望着他,美眸流露不舍,“你之前允诺过我们建城之事,我想回明月谷去,为狐族办好此事,也算是我多年以来任性的补偿。” “升任族主果然成熟多了。”苏伏笑着道,“你的想法很好,我自然会支持你。” 他想了想,又道:“这样罢,你持我令牌回紫城,一应所需,只管叫因是提供便是,此战你们可是大功臣,就当是封赏之一,回头我会让陆相出具封赏明细,待到我登基之日,一并宣布。” “紫城令?”夜神月甚为惊讶,那令牌就相当于整个紫城了,令牌所到处,无有不从。 夜流苏接过苏伏递来的令牌,真是惊喜交加:“苏伏,谢谢你。” 苏伏笑道:“从你口中听到谢字,可真是难得。夜阁主呢,也是来辞行的吗?” “暗卫需要重组,陆相着我回明月谷挑选一些苗子。”夜神月平静多了,声音淡淡。 夜流苏自突破九尾天狐,心性变化颇大,嘻嘻笑说:“她是怕我才上任,压不住族人,所以才陪我回去。” 夜神月轻哼一声,却没有辩驳。 苏伏望着这一幕,心生感慨。数月以前,这对母女还是势同水火,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快。 “嗯,原明月谷部属,凑足三万之数,一同带回去罢。” “遵命。”二女领命而去。 …… 时光荏苒,半月之期转眼即逝,妖神宫经过半月火热,很是修复了数处宫殿群,圣君城中的修复也在如火如荼进行。按照预估,应当在两月以后,能完成所有修复。而那时也是妖帝苏伏正式的登基日,已然将拟定的请帖广发天下。 观礼,也同时见证并承认其正统,这是非常重要的。 武岩在两日前回转,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应囚一族重新接纳了他。 这一日寅时,天有些阴,晨雾伴随着凛冽的寒风降下,使整个后山禁地都一片朦胧。 苏伏仍是惯常装束,领着苏瞳等人来到后山禁地下方。 在左近的数个平台上,已然罗列各色钟、鼓、琴、瑟、箫等等乐器,一百多个乐伶,穿红着绿,精心打扮之下,非常的秀美,都是从各地遴选上来的歌姬。 人、妖二族皆有。只待苏伏一声令下,便开始奏乐。 禁地之所以为禁地,自然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的,纵是禁地的禁制已然被腾蛇打破,纵然今日乃是妖后忌日都不行。 陆龟蒙将众人拦在了阶梯下,只允许苏伏一人上去,引发了众人好大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紫军主要将领几乎都来到了此地,包括盘桓在妖神宫的道杀四位门徒。 燕琳一脸不满地咕哝:“喂喂,我们可都是有功之臣,居然都不让见妖后一面,太可恶了。” 苏伏在陆龟蒙的指导下,先向禁地方向肃穆地行了一礼,旋即大手一挥,钟鼓先鸣,众人神色都是一正,跟随着苏伏向禁地行礼。 长长的前奏过罢,开始逐渐加入古琴、琵琶、箫等音,汇成了悦耳动人的乐章。 苏伏开始登阶,阶梯很长,走了很久,直到背影融入晨雾中,彻底消失不见。 “瞳瞳,我们偷偷上去玩耍如何?”燕琳眼珠子一转,悄然来到苏瞳身旁。 一旁的小白大为心动,但就在此时,惊变斗现。 陆龟蒙正沉浸在乐章的演奏中,后背冷不丁被重重一击,竟吐血飞了出去。 “陆相?”众人俱惊,纷纷错愕地望向突然下重手的余绣衣。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惊变之章,奏雪之歌(中) 漫步阶梯,白雾如同阴魂一样纠缠不清。 步上最后一级,如同闯入一个陌生的界域,白雾倏然间化为乌有,它们似乎无法攀到如此高峰,又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阻隔在外,半寸也逾越不得。 苏伏的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以及广场后面的一个大殿的入口。 他向前走去,整个广场的面貌缓缓显现,全然由青花岩铺成的地面,宛若一面平滑而光照透人的镜子。空旷得直欲让人放声高歌,或者说出任何想说的话。想必在此处,绝没有人笑话你的歌声难听,也绝无人训斥你胡言乱语。 在这里,你是自由的。 苏伏受这感染,忽然一个抬手,剑域从脚下显现,剑鸣与山下的乐章齐齐迸发,如晴天落雪,说不出的沁人心脾。 他继续往前走。剑域缓缓向前平移,期间剑鸣不断。 大殿的形状渐渐显在眼前,那是一座极其富有妖族特色的建筑,各色嘴脸狰狞的雕塑铺盖整个大殿的顶面,其中就有苏伏不久前才见过的腾蛇,那是妖神的雕塑。 越过雕塑,那是一棵百人都不足以合抱的干枯树干,直往天际延伸,在苏伏目力可及的地方,一蓬光秃秃的巨大树冠向四面八方伸展,若是夜晚来此,定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魑魅魍魉的影子。那是君山神树。 殿门前有一座精巧而美丽的雕塑,尾羽如同一面呈开的彩扇,修长优雅的颈脖高高昂起,似欲发出惊天啼鸣。 但苏伏没有看雕塑,也没有看树干,更不曾对那疑似楚渡原身的雕塑关注一分一毫。 因为在他的身前,光滑的青花岩上盘膝坐着一个人,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我等你很久了。”她说。 随着声音响起,从山下传来的乐声突然变得混乱,旋即更是中断了演奏。 山下必定出事了。 苏伏却恍若未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女子身上,或者说她膝上的古琴上:“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九弦,我又没有记错的话,它已然毁在师洛水与黄小花的决斗中。” “没错。”她轻轻地拨动一根弦,“我挺喜欢它,所以修复了它。” “那么姑娘专程在此等候苏某,有何贵干?”苏伏悄然无声地弹响第五下剑鸣。 “交出冰玉指环。”女子轻弹古琴,语声淡漠,透着不容置疑。 苏伏沉默片刻,忽然道:“纪如初,没错罢?” “是我。”女子摘了面纱,露出来一张秀美的脸,有些缥缈如雾的感觉,更多的是冷漠,一种万物如尘的冷漠。 她的双眸非常的空旷、幽静,如同这广场一样。 “你当初设法让我得到冰玉指环,为何不讨要,偏要等到此时?”苏伏不解道,“况且,山下那么大阵仗,说明你图谋已久。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吗?” “并没有。”纪如初淡淡道,“你当初帮了纪随风一次,所以我让你死在你该死的地方。” “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还有姐弟情。”苏伏脸上微带讥诮,“这儿是妖后的墓葬,同时应该也有祭奠远古妖神的意思,能死在这儿,我应该感到荣幸是么。” “那么,除了冰玉指环,杀了我还有什么好处?”苏伏又问。 纪如初突然笑了,非常的古怪,好像一张人皮在抖动:“怪叶璇玑,谁让她多嘴!本来我可以等你收集十枚指环再动手,但你知道得太多了。” 琴声如雨倾泻。其古琴造诣丝毫不输师洛水。 “鹿山府时你为何没有出手,那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是么。”苏伏矮身的同时骤然突进,如同风驰电掣的猎豹,途中伸手一抽,曼珠沙华舞动,“咻咻”的数声破空音,虚空闪现数道银弧,数百道明暗交替的白夜花化为粉碎。 苏伏突然又是一划,漫天剑光宛若雪漫千山,将她退路封死,紧跟着甩出飞剑,曼珠沙华绕过剑光,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剑弧,迅若奔雷般刺向她头顶。 纵然她是纪随风的亲姐姐,这一下也绝没有半分容情,他确实打着杀死她的打算,因为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今日将不死不休。 苏伏不想死,所以他一定要杀死她。 剑尖“嗤”的一声刺入青花岩里,直没柄处,师洛水则早已不知所踪。 耳畔琴声悠悠,天空蓦然飘下大雪。 “燃灯煮雪么。”师洛水的绝技重现在眼前,苏伏心念一动,玉楼轻颤,顿时有水波一样细密的剑气荡漾开去。 无数的剑气与那无数的雪花激烈交锋,一同消逝,方圆数百丈内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星云城时杀我的机会也不少。”苏伏伸手虚握,曼珠沙华“铮”的一声回到手上,“但你始终没有动手,你一直在暗中不是么?” “你的命我随时可以取,我说过要让你死在该死的地方。”纪如初冷淡的声音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琴声愈是频繁,雪花愈是密集,几乎要压过剑气,落到苏伏头顶。 无数交锋的气浪融为一股怪异的气场,如同浪潮一样撞击剑域,使剑意迟迟未能六转。 “真人告诉我,很久以前,此方天地气数已尽,故有量劫。”苏伏将灵识凝缩在方圆数百丈内,逐分逐寸地搜索着纪如初的踪迹,“量劫必然有着毁天灭地之能,劫后真界不复存在,天地重归鸿蒙,这便是天道化身存在的意义。” “所以你是天道化身!”他冷冷说,“真是可悲,天道化身,还讲什么情感,纪师兄知道了,只怕恨不得让你去死!” 虚空一隅斗然出现波动,怎瞒得过苏伏,他猛地挥剑斩去,剑光撕裂了雪花,进而也撕裂了纪如初的身影。 但漫天的雪花仍然落着。 “典籍有载。”苏伏不动声色继言,“天地始于混沌,第一个法劫之初,鸿蒙道祖创立了真界,遂以身合道,《补天》第七律为‘合道’,所以《补天》乃是鸿蒙道祖所创。道祖合道,化为天道,你身为天道化身,自然掌握了《补天》,不如拿出一点真本事来。” “哦,对了,你弹的琴,真的没有师洛水那么好听。”他淡淡补充了一句。 “如你所说,我既为天道化身,攻心之策岂非徒劳?”纪如初的声音仍旧冷漠,没有一丝起伏。 话音方落,在绵密的琴声中,斗然有一道与众不同,但那种变化极其细微,几乎弱不可闻。 苏伏眉头微皱,突然横剑一挡,“铛”的一声重击,如同金石交击,星火四溅间,他的右臂剧烈颤抖,曼珠沙华嗡鸣不止,一股凌冽的寒气自剑身传入体内,但马上被道理剑意绞碎。 经过飞仙的指点,他的每一个招式,包括运转剑意在内,都简化许多,所以寒气入侵,他仍有余力做出应对。若是往常,此时肺腑已伤。 与此同时,又有两道琴音变化。 苏伏猛然甩动身形,在空如陀螺般盘绕,一道几近透明的冰刀几乎贴着他的眼皮划过,他的左臂正欲撑地,伸出的手忽如闪电缩回,同时已然自由落体的身形硬生生拔高数尺,又是一道透明的冰刀划过,摧枯拉朽地撕开剑域,无声无息地在青花岩铺成的地上留下了一道深坑,若是慢上一瞬,此时左手腕便已被削去。 “是徒劳么。”苏伏翻身落地,在琴音变化前,向早已锁定的虚空一剑斩去。 剑影撕开虚空,露出纪如初的身影来,但剑影随之消散。 雪花仍旧在下,不过剑气守住了疆域,没有被雪花压垮。 纪如初略感意外:“这么快发现玄机,真界确实少有人与你匹敌,可惜,我还想让你去外域帮我收集冰玉指环。” “哦?还有冰玉指环流落在外域。”苏伏当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因为这雪花便是纪如初的势气领域,这个显化的纪如初并非纪如初,漫天的雪花才是其本体。 他心里预估,没有剑意八转,很难破开势气领域。 “很奇怪么。”纪如初悠然地盘膝在空中拨动琴弦,果然此次冰刀肉眼可见,洞穿了剑气,直击苏伏。 若是苏伏没有收手,斩破她这一道分身,她又会隐于虚空,所发的冰刀无声无息,无色无味。 看得见的冰刀,自然不在苏伏眼中,他很随意地挥斩曼珠沙华,便将冰刀击碎。但对方的势气领域压制着剑域的同时,气场还在不断上涨,拖延下去必败无疑。说她一直在旁窥测倒是猜对了,错非了解剑域,怎会压制得恰到好处。 “看来仅凭这一招你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师洛水的修为被你吞噬以后,倒是创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啊。”苏伏淡淡笑着,“那你何必藏着掖着,不如让我死个明白,杀我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左右横竖都是一个死字,知道又如何?”纪如初冷冷道,“若你乖乖交出冰玉指环,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你是害怕杀不了我,害怕我知道这个隐秘对你不利?”苏伏紧紧追问。 ps:感谢wjrui28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惊变之章,奏雪之歌(下) “你干什么?”龙吟瑶皱眉望着面无表情的余绣衣。 百来个乐伶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惊叫着逃走。 就在众人都还未回神之际,燕琳突然将手搭在正欲跑去扶起陆龟蒙的苏瞳的肩膀上,冻气倏然间让她浑身僵硬,小脸上的惊容也一并凝固。 “苏瞳!”小白见燕琳扛起苏瞳就往禁地跑,不由惊叫一声,正欲追去,后方冷不丁有拳风袭至,她大惊失色,好在傀儡几乎同时成形,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道杀门徒有问题,拿下他们!”龙吟瑶身形一展,便向燕琳追去。她一动,今日脸上反常得没有笑容的喜儿同时缀了上去。 青衣脚步微错,她感受到了喜儿的杀机,那绝不是想要去救人,连她都如此,其他人又如何? “不止道杀门徒,散开……”她的声音方落,便向着迷雾的另一方疾驰而去,她要绕过阶梯阻截燕琳。 在其身后的余神机眸子微闪,紧随其后冲入雾中。 武岩眉头微皱,反其道而行,往左边的迷雾冲去,牙突则紧随其后。 说时迟那时快,场内顿时只剩了赵云、小白、花音、花岩,诡异的形势让他们不敢冒动。 而道杀门徒一方,则留下来七罪与余绣衣。 赵云淡淡扫过两人:“看来你们早有预料会有今日,这是为了什么。” 要说七罪与余绣衣,两个都是惜字如金的翘楚,若是往常,余绣衣偶尔还是会开口说话,七罪就完全不同了,面对外人时根本不会开口。 “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今日居然不同,余绣衣没有开口,却是七罪开口,“为什么我会变成今日这副鬼样子,为什么我非得变成这副鬼样子不可?” 他的喉咙像似嵌入了两块铁板,声音像是从铁板的缝隙里挤出来的,极其的尖锐刺耳。 “我就说你们道杀门怎么会那么好心肠来助拳,原来早有图谋!”花音咬牙切齿,“喜儿怎会与你们同谋,你们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法控制了她!” “桀桀。”七罪笑了,比夜枭还恐怖,“她比我们还期待今日,需要我们控制?” “余绣衣,苏伏三番两次救你,难道你一点也不念旧情了?”花音根本不信。 “我活着是为了报恩。”余绣衣终于开了口,“他对我有恩,但太晚了,我只能同时报答一个人。” 她说完就不再开口,蚕丝手套泛着微光,突然一拳击向离她最近的花岩。 花岩跺脚,岩土倏然覆体,同时喝道:“不用再多说,拿下他们便知分晓,赵院主拖住七罪。小白,不要再惦记小公主了,她定能平安无事,我们联手,尽快拿下余绣衣!” 岩土覆成的拳头与余绣衣的粉拳形成鲜明的对比,碰撞间,只见龙蛇虚影从余绣衣的小拳头上生发,花岩身上的岩土霎时崩碎,喉头一甜,顿时喷出一口血来。 他的身形暴退,眼见余绣衣第二拳已然击来,他的右脚猛然踩在阶梯上,顿住了身形,同时身下方圆数丈地域的土石尽皆化为泥石流一样附在体表,形成了一个两丈左右高的土石巨人。 轰然一声巨响,土石迸溅中,花岩一个趔趄,堪堪挡下了余绣衣第二拳,并伸出岩石手掌抓去,这若抓一个正着,以她纤弱的躯壳,只怕受不住花岩一拳。 余绣衣纤足在地上一点,借力的同时,右拳收回,左掌拍出,只见龙象虚影环绕,拳势中规中矩,庄重森严。 花岩一声冷笑,他伸出的岩石手掌倏然间一拐,竟化为盾牌护在身前,同时早有准备的左手突然发力,自下方绕袭,重重地击向余绣衣的腹部。这一变化真是妙到毫巅,必是提前预判了余绣衣的应对,纵是苏伏在此,也无法做得更好。 “好!”余绣衣一潭死水一样的美眸忽然一亮,她没想到平日木讷老实,也没有什么杰出表现的花岩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所谓高手一交手,便知有没有。 余绣衣掌势不变,缩回的右拳疏地变幻为掌,闪电般向下拍去。“砰砰”的先后两声急促的碰撞,她的身形当即借力向后弹飞,避开了花岩又一击重拳。 “小白!”花岩突然间喊道。 余绣衣立即察觉不对,身形在空翻转,便见一张蛛网迎面撞来,此时根本来不及躲避,霎时就被捆个正着,稍一挣扎,蛛网紧紧缠绕,把她包成了个粽子。 “哼!” 她正待运劲破网,头顶上突然出现一个娇小的影子,正是一脸冷色的花音。小小的拳头上似乎蕴含着千钧之力,拳头未至,拳风的呼啸已令脸颊隐隐生疼。 余绣衣没有慌乱,努力侧翻身形的同时,右手肘迎上了花音的拳头。“喀嚓”一声脆响,肘骨似乎错位,整个人便如陨石一样砸落大地,若非体内灵气狂涌而去,只怕整只右臂都会粉碎。 花音怎会就此放过她,双足猛地踩踏虚空,气爆声中,她的身形猛烈旋转,如同一道狂猛的旋风击向余绣衣。 此时余绣衣已然回气,蛛网四分五裂的同时,她借着蛛网的隐蔽,向后飘荡而去,避开了花音的重击。 “哪里逃!”尘土飞扬,小白操控两个傀儡扑过去。 余绣衣身在半空,强忍手肘剧痛,连挥数掌,龙蛇嘶鸣,击飞了一个,撕裂一个,但落地时,却已被三人围在了中间。 此时四人激斗数个回合,赵云与七罪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需要帮忙么。”七罪说。 “不!”余绣衣抬起左手轻拍右手手肘,又是“喀嚓”一声,肘骨便已归位。 七罪似乎很欣赏她:“每次看你打,很是赏心悦目。” 就在此时,赵云突然化为一抹幽影,无声无息地掠过虚空,再出现时,黑枪宛如蛟龙出海般直击七罪的头颅。 “咚——” 一声钟鸣,众人只觉身体突然僵滞一瞬,回过神来时,便见七罪被黑枪绞成了齑粉。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哟~~~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水神护甲,生死搏命(上) 莫名熟悉的冻气僵滞了法体,苏瞳经过努力,终于能够御使冰魄剑意,在与之对抗的同时,念如电转。 “燕琳姐姐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她的身体还是无法动弹,两旁的白雾急速掠过,燕琳的目的地明确且不带半点犹豫。 “不要急嘛,瞳瞳妹妹,待会你就知道了嘛。”燕琳还是笑嘻嘻的模样,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心里负担。 “燕琳姐姐,请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苏瞳慢慢地控制冰魄剑意驱除冻气。 “毁灭真界。”燕琳向她眨了眨眼睛。 “真界如此美丽,为何要毁去?”苏瞳问。 “你这就相信啦,姐姐是开玩笑的呀。”燕琳忍不住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瞳瞳那么可爱,姐姐怎么会忍心毁了你。” “是要去爹爹那儿么。”苏瞳问。 “瞳瞳真聪明,苏伏可生不出你那么聪明可爱的孩子,以后不要叫他爹爹了。”燕琳说着,脸色突然冷下来,“他还不配!” “爹爹便是爹爹,无人可以取代,配不配与姐姐无关,那是我的事!”苏瞳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她很少真正生气,但这次,她真的生气了。 “不,那是我们的事。”燕琳意味莫名道。 “你到底是谁?”冰魄剑意游走周身,苏瞳冷冷问。 “我啊,我就是……” “是”字未落,苏瞳的左手忽然呈掌状向上拍去,隐隐的冰寒凝成了一道无形的冰锥,自下而上直抵燕琳的下颔,若刺个正着,冰锥必然透颅而出,非常恶毒。 错非真的生气了,她绝不会使出这般恶毒的招式。 “剑意随心,已不执着于剑器,这境界高过了苏伏呀!” 声音未落,“嗤”的一声响,燕琳果然被洞穿了脑颅,声音犹自在响,钳制着苏瞳的手却是一松。 苏瞳落下地来连退数步,一面活动着僵硬的身体,一面冷冷望着燕琳。虽然冰锥洞穿了她的脑颅,但没有鲜血流淌出来,并且伤口很快就恢复如初。 燕琳失去焦点的眼睛突然又灵活起来,她微微侧身望向苏瞳,笑道:“连苏伏都做不到将剑意凝形,果然不愧是你啊。” 剑意凝形,是指将剑意凝成任意形态,譬如姬玄清的“禁律”与萧问寒的“天剑”,便都是凝练成形,无需剑器引导。或者说,剑器已然化成了更适应剑意的形态。 那都是实体的存在,有触感,真实存在于真界,属于“物相”。 剑域则不同,那只是道基体系的显现,虽根基是道理剑意,但只是虚幻的存在,属于“虚相”。否则不然,落到剑域里,就像落在道理剑意形成的海洋里,大宗师以下,根本无人能够抵抗,像古师梁这样的大妖,也能砍瓜切菜般地杀死。 剑意到了这地步,就与大宗师随心“捏造”神通的原理相似了,与剑道第三境“剑意通微”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为何会冰魄剑意。”苏瞳表面冷静,心里却是天翻地覆,曾经在梦里见到的某些场景开始在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回放。 燕琳伸出玉掌,一阵“咔咔”声中,掌中凝出了一朵雪白色的冰花,瓣瓣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的冰魄剑意的锋芒。 “因为,我就是你啊,星姬。”她笑靥如花。 …… 对于龙吟呀而言,剑斋早已在她心底刻上了深深的烙印。并非是剑斋这个大门阀,而是组成剑斋的众多同门与师长,其中当然包括喜儿。 她与喜儿来往不算很深,但因为苏伏的关系,她还是很喜欢喜儿。 喜儿总是那样静静的存在某个角落,每当你转过头去看她,总是能看见腼腆的微笑与邻家姑娘般的青涩。 但这次龙吟瑶转身,却没能看到她脸上的微笑,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淡。神奇的是,这种变化很自然,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 龙吟瑶在上,喜儿在下,两人相距十来级台阶。 “喜儿。”龙吟瑶忽然开口。 喜儿不语。她今日一袭深红的长裙,如同一朵肆意绽开的红玫瑰,不隐藏半点感情。 “喜儿,你是要拦住我,还是想杀我。”龙吟瑶问。 “都可以。”喜儿淡淡说。 “这是别人的命令,还是你心里所想?”龙吟瑶问。 “命令。”喜儿淡淡说。 “你心里想杀我么。”龙吟瑶问。 喜儿眉头微蹙,但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 “能不能告诉我,禁地上面发生了什么,燕琳抓走瞳瞳是为了什么?”龙吟瑶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想做什么,从来不会告诉我,我只需要完成指令。”喜儿淡淡说。 “那个女人是谁?”龙吟瑶又问。 “道杀门的创始人。”喜儿道。 “你回剑斋去好么。”龙吟瑶道。 “我不会回去。”喜儿说,“师姐若能回去,喜儿感激不尽。” “为什么,难道我们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吗。”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龙吟瑶有些痛心,淡眉深深拧起,她不明白,喜儿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师尊才是。”喜儿说。 “我们在你心里,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龙吟瑶大声道,“鸩长老已然死了,他已然死了!” 如同深渊侵占,方圆百丈内白雾倏然间染上深沉的黑暗,天地如同裹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无处不在的杀机化为了刮骨的冰刀,无声无息,纵横交错。 “他没有死,我不会让他死……”黑暗核心,一袭深红的长裙,分外醒目。 龙吟瑶贝齿紧咬:“他死了,你陷入魔障,鸩长老若泉下有知,该有多么痛心,他费了多少心思才教出你来。” “他没有死!”喜儿脸上的平淡尽数化为了愤怒。黑暗幕布抖出无数的黑色利刃,“咻咻咻”的声音不绝于耳。 “龙灵!”龙吟瑶探手虚握,龙灵剑凭空显现,舞动之间,一道道紫色的剑气与黑色利刃碰撞,发出“铿铿铿”的脆响,黑暗消散,剑气四处溅射,落在阶梯上,泥土里,没入其中不见。 耳畔毫无预兆地传来破空音,危急之中,龙吟瑶忙一偏头,一柄黑漆漆的剑贴着耳侧划过,她定睛一看,竟是个由黑暗形成的影子,与喜儿身形一模一样,只是看不清头脸。 龙吟瑶早在偏头时,龙灵剑便下意识向影子斩去,“刷”的一声,影子化为了黑暗消散,但身后紧跟着又有一柄剑刺将过来,半点也不容情。 “喜儿,你当真想杀我?”她很伤心,又很心疼喜儿。脚下紫光一闪,竟有一根藤蔓伸展,将那影子死死缠绕。 “师姐,你回剑斋去,或者去别的地方,只要你不阻碍我,我也不想与你动手。”喜儿说。 影子被缠碎,化烟飘散,但无处不在的黑暗总是能及时变幻影子,无时不刻有一个影子纠缠龙吟瑶。 龙吟瑶听见此说,心里不由重新怀了希望:“喜儿,你告诉我原因,你想要什么,我东海龙宫财倾天下,只要真界有的,我一定给你。” 喜儿脸色一冷:“我要的,岂是这些俗物可以代替,你既然找死,那么不妨成全你!” 龙吟瑶正避开影子的剑,退步的脚突然一顿,原来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影子,正挥剑朝着她的颈脖处斩杀过来。 她心里微惊,一个影子不是极限,那么两个自然也有可能不是,她顿步的脚稍一用力,身体顿时横亘虚空,以龙灵剑为锋划了一道紫色圆弧,果然在自己看不见的方向又有数个影子粉碎。 但紧接着,幕布不住的抖动中,影子不再是一个个出现,而是成群结队,霎时就出现了上百个影子扑了过来。 龙吟瑶心里一叹,这要再留手,除了逃就别无他法了。 “龙灵!”紫剑挥舞,借剑意“嗤啦啦”的展开,无数紫色光点化为激射的流星,绞碎了影子,并没入黑暗中。 “终于开始反击了。”喜儿冷冷一笑,“什么同门情谊都是假的!” 她的身形一闪,便躲过一道紫色流星,再出现时已然来到龙吟瑶的上空,跟着飞剑舞动如风,无数的剑气横竖交错成了一道网,封锁了龙吟瑶所有退路。 龙吟瑶险些气晕,她没想到喜儿的心里竟是如此的偏激,往常竟从未表现出真实的一面,所有的不满都压抑在心里,只为了微笑吗?她开始反思,偏激的对立面,往往是说不出口的渴望,它本是一体双面的镜子。 喜儿不正是渴望着一些什么,但现实并没有如她渴望的那样,所以才会如此偏激。 她忽然发觉,不论是苏伏,还是剑斋的任意一个同门,都不曾真正去了解过喜儿。她的过去是怎样的?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憧憬什么?她是否也曾偷偷一个人哭泣,是否也曾独自徘徊在迷惘的边缘,是否也曾不知所措,是否也曾伤心难过。 “喜儿,告诉师姐,你喜欢剑斋吗。”龙吟瑶突然结起了法印,繁复的手势在她手中玄妙变化着,身上倏然呈出一件波光粼粼的护甲。 无数的剑气斩落在护甲上,发出“呲呲呲”的响声,但仅仅是让护甲震动摇晃,却无法伤到龙吟瑶。 这护甲正是她从未施展过的壬水天一神禁“水神护甲”。 ps:感谢书友15755787、wjrui28的打赏~~~~~~~~非常感谢二位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水神护甲,生死搏命(中) “愚昧的凡人常常试图抗争命运,腾蛇都无法抗争命运的大潮,何况是你们这些蝼蚁。”纪如初淡淡道。 “不抗争如何见彩虹。”剑域遭受压制,苏伏一再隐忍,却还是套不出纪如初任何话语来。他面上不动声色,冷冷笑道,“什么是命运,纵是你能算尽一切,又怎能把握人心微妙。” “巨人从来不会揣摩蝼蚁的思想。”纪如初叙述一样说着,“而我已然看到了结局,无论你如何抗争,真界的走向都会是同一个方向。” “是吗。”苏伏平淡说罢,突然大笑一声,身形一闪,剑域倏然间朝山脚的方向平移而去,“有能耐,将你势气领域覆盖整个妖神宫,说不定会招来几个妖帅极境,你们一定会相处甚欢的。” 纪如初的表情没有变化,她只是淡淡说:“如你敢踏出禁地一步,我就毁了君山神树与圣殿。” 苏伏的疾驰的身形一个急顿,他缓缓转过身来:“姑娘何必苦苦相逼。在下心里有一个猜测,若是说得不对,万望姑娘海涵。” 纪如初在虚空漫步,九弦悬浮跟从,雪花漫涌而来,再次覆盖了剑域:“说来听听。” “姑娘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在下身上有几枚冰玉指环,都是从何处得来的。”苏伏微笑。 “四枚,归墟杀莫孤寒得一枚、寻获萧南离遗物得一枚、证道法会上得一枚、打退东都,剑斋赏赐一枚。”纪如初如数家珍,连萧南离遗物如此隐秘的事都知晓。 苏伏心里升起一丝反感,自己的一切都被对方看在眼内,没有一点秘密可言的感觉,非常令人恼火。 真界那么多人,你算计谁不好,偏要算计到我头上!既然一点秘密也没有,宝典自然无所遁形了。没想到自认为隐秘的事有那么多人知晓,这种感觉好像做了糗事,以为没人知道而藏着掖着,而知道的人心里早已笑翻,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很好,看来姑娘对在下的了解,只怕比我身边的人都要多。”苏伏微笑。 “这要看你如何理解。”纪如初淡淡说,“在我看来,你这个人除了韧性,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也没有什么明显吸引人的地方,贫乏、中庸并且无趣。我不是很明白你身边的那些女人,为何一个个都对你死心塌地。” “真是观察入微,可见其用心。”苏伏微笑说道,“不过,在我身边有很多爱我的人,但很遗憾,我在姑娘的身边没有看到一个,连我这样的人都有人爱,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姑娘是一个更为贫乏、中庸并且无趣的没人要的老女人?” 辛辣的反讽,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纪如初的脸上。 纪如初冷冷道:“还要加一点,面对无力改变的局势时,喜欢逞口舌之利,以此掩饰你的虚伪与卑微。” “那么姑娘你用了数十年来观察一个贫乏、中庸、无趣、虚伪并且卑微的男人,你的爱是有多深?”苏伏冷笑,“我这么一个贫乏、中庸、无趣、虚伪并且卑微的男人竟会受到姑娘垂青,情深似海怕也不足以形容。其实姑娘大可以直言,在下马上要登基成为妖帝,后宫不说佳丽三千,多你一个也不算多,何必如此含蓄呢?” 纪如初的脸色变了变,悠扬的琴声斗然扭曲一瞬。 就是这一瞬,苏伏已然闪没不见,顶上落雪的虚空忽如幕布般“哧啦”的裂开一个口子,映月湖瞬时突入,漫天落雪的情境如同一张画布般被生生绞碎,化为棉絮般的能量碎片散落,一道纤细的飘然若仙的影子从中落了下来。 说了那么多话,终是被苏伏寻摸一处薄弱,剑域瞬时侵占雪域,不留一丝空隙。“叮”的一声剑鸣,剑意六转,一道剑光从空斩落。 纪如初轻轻拨弦,数十丈外的虚空突然闪现一朵幽夜花,她的身形正与幽夜花对换,心头警兆斗升,才凝实的身形倏然向后倒纵,同时留下九弦抵挡。 苏伏兀然显现在她原先位置,曼珠沙华从上斩落,九弦应声碎成了两半:“我与师洛水有数分交情,你不要再弹她的曲子来侮辱人了,真的很难听。” “你知道么?你与她最大的区别在于,她对琴珍爱如命,你只当它是玩物而已。如若是她,就绝不会用琴来抵挡致命一击。” 苏伏脸带嘲讽:“不过天道化身,对人都没有感情,何况对物,我真是对牛弹琴。” 纪如初淡淡望着断成两半的琴落在地上:“你说得对,难怪我总能感觉到九弦的排斥。世间万物都是天道所创,原来本是死物,正因为它们试图活过来,这方界域才渐渐步入腐朽,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这又是谁规定的。”苏伏冷冷道,“叶真人告诉我,很久以前这方天地的气数就走到了尽头,但它还是继续走下来了,并且将继续走下去。” 如此说的同时,他的心情忽然有些微妙。假若很久以前的量劫重新爆发,真界面临毁灭,所有的争斗与怨恨似乎都会失去所有意义。 想到这里,他忽然皱眉:“你今时今日会出现在这里,不惜暴露你多年来隐藏的身份,难道是为了开启量劫?” “你终于猜到了。”纪如初没有给苏伏消化的时间,身形突然一闪,金光乍现,其娇柔小巧的手掌有雷声咆哮,赫然是‘掌中金雷令’。 苏伏心头一震,雷光映在他有些僵滞的脸颊上,愈来愈近,愈来愈亮。 “嗷——” 剑鸣声中掺杂龙吟,水蓝亮光与金光迸溅,两人急遽退了数丈。 苏伏的整只右臂都在发麻,这就是分神的代价,但他还是有些呆滞与难以置信,就好像潜意识里绝不会发生在有生之年里的事突然就在你的眼前即将发生。 他绝没有见证这一史诗的荣幸,有的只是无尽的惶恐。 真界若是毁了,人还怎么生存?妖族该何去何从?未尽的责任该如何是好? 真界若毁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水神护甲,生死搏命(下) “你跟着我干什么?”武岩突然停了下来,这处半山坡没有雾,好像走出了仙境一样,失去了那种朦朦胧胧的神秘感。 “武老大,你忘记了,这是大帅的命令。”牙突笑着说。 “你去城中,把两位大军帅请来,他们虽然重伤未愈,想必处理这里异变还是小事一桩。”武岩淡淡说。 “唉,都说武老大老实木讷,其实也不尽然。”牙突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其实你很聪明,而且你最聪明地方在于你懂得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该老实,什么时候该木讷。” “原来如此,你心里早已把我当做假想敌了是么。”武岩淡淡说。 “当然不是!”牙突苦笑,“其实我说的是真的,我杀死狮王,真的是为了取信柳暮言,为我们的养父报仇。” “那么大帅替你报了仇,你想好怎么报答他了么?”武岩道。 “有恩自然是要报的,不过我向来以己为重,任何恩情都比不上我的命。”牙突坦诚地说,“我很感谢我养父,在我还是一只普通龋齿兽时,随便一只鱼虾蟹都能要了我的命。那时我每天担惊受怕,是养父收养了我,所以我愿意为他报仇,除了性命,什么都可以付出。” “我也很感谢狮王,他真心把我当兄弟看待,被我杀死,不但不怨我,还要大帅收留我。”他的眼眶红红的。 武岩冷笑:“狮王死后,你在与军师的接洽时还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果然瞒不过武老大。”牙突笑道,“现在我的命是别人的,我必须拼命杀死你才能活下来,每当到了要拼命的时候,我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比如说……” “嗷!” 一声兽王怒吼,牙突整个人突然变幻形状,竟变成了狮王的模样。 他扭了扭身体,浑身骨骼“噼啪”作响:“我是变异的龋齿兽,我可以变幻成任何咬过的人的模样,并且能使出他的能力。” 说话的同时便已然纵起,黑风呼啸,一柄大刀无中生有,惶惶然劈落下来。 狮子搏兔,君临天下。 武岩探出左手攥住大刀,稍一用劲,“啪嗒”一声脆响,大刀顿时粉碎,同时右拳金光迸现,砸将过去。 不想却砸在了空处,牙突壮硕的身形倏然变幻,竟化为了一只风豹原身,欣长的流线型豹身,矫健而敏捷,几乎在落地的瞬间便张嘴喷吐出一道风刃。 如此近距离下,根本没有闪避与防护的余地。风刃重重地撞在武岩的腹部,致其暴退数丈,嘴角顿时挂了一丝血迹。 “哈哈,这股力量太强大了,我真要感谢大帅,如若不是跟随他南征北战,凭我自己如何能获得强大血脉。”牙突恢复原形,低头望着自己的手狂喜而笑,显然这是他获得这些能力以来第一次运用,一次交锋就伤了武岩,他有什么理由不兴奋。 “可惜,若是能咬死大帅,再咬死龙殿下,我一定会是莒州的王,我才是妖皇,哈哈哈哈……”牙突狂笑。 “原来如此,必须咬死猎物,你才能变成他的模样。”武岩淡淡说。 “你说呢?”牙突诡异一笑,身子斗然陷入土中。 “你太得意忘形了!”武岩沉声暴喝,山岩一般的肌体开始攀爬他的身体,本已近八尺的身形生生拔高,变化为了一个接近两丈的小巨人。随之右足猛然跺地,“轰”的一声闷响,周遭数十丈的土地猛地下陷,陡坡瞬时变为平原。 一声闷哼从地底传来,土地随后裂开,一只山甲滚出来,在滚动中身体“咯吱”变化,恢复成牙突的模样,“哇”的喷出一大口血来。 他的双目露出后怕神色,若是方才在土里就支撑不住而恢复原身,只怕会生生被活埋在地底下闷死。 果然无论何时都不能小看这个男人,他呸出一口血沫,与武岩冷冷对视。 “我真期待你的血脉,我已然闻到了你血液的芬芳。”他试图动摇武岩的内心。 “那就来试试。”武岩大步向他走去,他的身上绽放金光,隐现肌体的脉络,似乎随着脉络的显现,一道莫名的气场四面漫涌。 无匹强大的气息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志冲击着牙突的心,他的脸上忽然露出恐惧,这是妖族之间天生的血脉压制。 他身为变异的龋齿兽,血脉一下从下位跃升为上位,甚至比普通的上位都要来得强大,可仍然被武岩的气场压制,心思不由开始凌乱。莫非他真的是远古妖神的后裔?莫非是应龙? 武岩心里冷笑,终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趁其心神不稳,他突然飞跃而起,拳头砸落,土石与一抹焰火飞溅。 土石自是土石。焰火却是牙突,其身居然化为火焰,随后在空中重新形成了金乌的模样,虽然小了一些,却仍是金乌无疑。 “看来我猜错了。”武岩摇了摇头,“血脉之力,死尸也行,难怪古树昊的尸体消失不见,原来是你干的。难怪那只腾蛇的尸体也不见了,你背着我做了很多事啊。” “是又如何!”随着变幻身形,牙突失去的信心重又回到体内。不过他知道接下来必须拼死搏命了,否则武岩一定会要他的命。 金乌啼鸣,火光乍现。 一枚火流星喷涌向武岩,“砰”的一声急促巨响,武岩略退两步,却一把攥住金乌,眼神冷漠,手臂猛然发力。 火光倏然四散,化为无数的火羽,在武岩的身下重新凝形,却化为了碧玉蛇鳞,一只腾蛇倏然呈现,眨眼就将武岩缠绕,蛇口大张,凶猛地咬在武岩的后背。 “嗤!” 毒牙入肉,鲜血狂涌。 …… “喜儿,告诉师姐,你喜欢剑斋吗。” 水神护甲如同一个水泡,在绵延不绝的剑气冲击下,不住地变幻形状。 喜儿不语,突然往后一纵,左手抬起,一柄黑暗巨剑倏然成形,无声无息又凛冽地斩落。 如镜碎一样,水神护甲在一声“啪嗒”的脆响中粉碎,巨剑随后斩在龙灵剑上,黑光与紫光四处迸溅。 龙吟瑶全力运转体内龙元,无数的紫色龙元没入地底。 “借剑二段,因地制宜!”龙灵剑倏然有吸力,黑暗巨剑便化为乌有。 龙灵剑紫光尽去,变化为黑暗,恐怖的杀意侵入龙吟瑶体内,又被澎湃的龙元吞噬殆尽。 空气愈来愈冷了。 龙吟瑶体内龙珠每鼓动之际,都能涌出庞大龙元,但也随着毫无节制的消耗而开始黯淡。 “喜儿,告诉师姐,你喜欢剑斋吗。”不知多少的紫色龙元没入地底,方圆千丈内的大地之力都被聚了起来。 喜儿仍不语,黑暗忽然涌入她体内,她略一侧身,猛然间挥剑,瞬息挥出数百上千次,一剑接一剑,井然有序,间隔仅仅不到一毫,千百道的黑色剑光几乎在一瞬间释放,正是“千回百转”。 龙吟瑶美眸凝缩,咬牙再次撑开水神护甲。几乎成形的刹那,剑光切割护甲的“呲呲”声就响起,剑光切过护甲,滑落在她身旁,一时间“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处台阶彻底被毁于一旦,待剑光消逝,龙吟瑶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深坑。 烟尘弥漫,视线受阻。喜儿眉头微蹙,抬了抬手,黑暗漫涌,卷走了所有灰尘,顿时显露出来深坑的面貌,核心处,龙吟瑶衣衫凌乱,倒在地上。 空气愈来愈冷了。 “咳!”她似乎才从晕迷中醒来,忍不住咳出了两口血沫。 “装模作样。”喜儿冷冷道。她能感受到大地之力的汇聚,却无法阻止,那是一股令人战栗的力量,若是爆发出来,结果如何就很难说了。 但认为龙吟瑶故意如此,为的是给她致命一击。 龙吟瑶心里像似被凌迟一样痛着,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喜儿,告诉师姐,你喜欢剑斋吗。”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喜儿冷冷道。 “师姐只想知道,我们在你心里,是否真的只是路人。”龙吟瑶发髻散乱,神情却很平静,“你是否真的想要杀死我。” “是,我想杀你,你满意了?”喜儿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信。”龙吟瑶摇摇螓,“除非你杀死我,否则我不信你会杀我。” “那你就去死!”喜儿突然尖声叫道。 龙吟瑶的身后斗然出现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刺将过来。 但此次她却没有躲,似乎真要证明喜儿确实想杀她一样。 喜儿脸色一变,影子的手微微偏移一分,“嗤”的一声闷响,剑尖从龙吟瑶的胸膛处透体而出,金色的龙血在空中炸出一朵血花。 周遭已然凝固许久的冰冷在喜儿未反应过来前,瞬时沿着这伤口疯狂冲入龙吟瑶的体内。 那正是她剑意的核心,最纯粹的杀意,见血而狂,只要是伤口,无论何种护体手段都无法阻挡。 “啊!”双重重创让龙吟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刻骨铭心,棋逢对手(上) “因为,我就是你啊,星姬。”燕琳笑靥如花。 “星姬”二字像似一道巨锤轰然撞在苏瞳的心上,像似被什么紧紧箍住,她几乎无法喘息。脑海突然涌出来无数的信息,几乎要将她撑爆开来。 她痛苦地蹲了下来,双手互抱,不住念着:“我是苏瞳……我是苏瞳……我是苏瞳……我是苏瞳……我是苏瞳……” “你是星姬。”燕琳一本正经地说。 “我是苏瞳,我是苏瞳,我是苏瞳……”苏瞳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小说 “不,你是星姬,苏瞳是什么?那是虚幻的,本就不存在的东西。”燕琳冷冷道,“你不需要别的名字,你就是星姬,你知道我们等了你多少年吗?” “我是苏瞳,我是苏瞳……我是星姬?”苏瞳的声音微微颤抖,只要试图去想“苏瞳”两个字,就会非常痛苦。 “对,你是星姬!”燕琳向苏瞳走去,“在无尽的时光长河里,我只能与黑暗诉说,诉说我的思念。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无时不刻想要见你。我们分开太久太久了,我不想要再与你分开,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是星姬?”苏瞳的眼神一变,突然笑了,“我是星姬,太好了,你们没事太好了,我好想你们。” 燕琳轻轻扶起了她,温柔地说:“已经有五个姐妹汇聚在此了。我们马上可以完成任务,然后,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对,完成任务……在一起……”苏瞳楠楠说。她已经无法思考,太痛苦了,不想去思考。 就在这时,脑海突然划过一道闪光,一道剑气透过密林,斩落了一只水鸟。 “好棒好棒,还要还要。”一个好小好小的小姑娘喜笑颜开地拍着手,她的瞳孔是血红色的,背后还有一双蝉翼似的翅膀。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只足够你吃了。”一个俊秀的青年摸着他的脑袋。 他是谁,他的手好大,好温暖,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水鸟烤好了,小姑娘吃得满手流油。 “以后不要再吃浊气了,知道吗?”青年一脸无奈的笑,取出一条手巾不时替她擦着脸上的肥腻。 小姑娘记住了,浊气不好吃,不能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眼睛的颜色变了,变得像他一样,难看的翅膀不见了,变得像他一样。他练剑,她也练,他读书,她也读。 终于有一天,青年满脸严肃,像在宣布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瞳瞳,自今日起,你名字便改作苏瞳,瞳瞳只是你的小名,记住了吗?” “嘻!我有名字拉?苏瞳,我叫苏瞳,爹爹,瞳瞳最喜欢你拉……” “爹爹,给瞳瞳讲故事嘛。”小姑娘慢慢长大。 “爹爹,我好想你,你在哪里。”小姑娘长不大了。 …… “我叫苏瞳,苏伏的苏!”苏瞳脑海划过了与苏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喜悦与欢笑,难过与泪水,痛苦与思念,每一幕都能触动心弦,每一幕都刻骨铭心,每一幕都是她最宝贵的记忆,纵是死也难以磨灭的印记,怎能说忘就能忘? 她的美眸突然闪过寒芒,白光激射,燕琳的身形飞退,重重地撞在台阶上,却只见冰屑纷飞。 她面无表情地爬起身来,手掌吐出冰魄剑意,便见虚空凝成一柄冰剑:“所以我早就提议要把你抓回来,那个女人总是不同意,竟让那只臭虫把你变成这副模样,我真是痛心。” 苏瞳一面调整着体内气息,一面梳理脑海里的纷杂信息,渐渐条理分明:“我曾经或许是星姬,但我现在是苏瞳。爹爹乃是上天赐给我最宝贵的礼物,也是我最爱最爱的人,没有之一!你若再敢辱骂他一句,我就杀死你。” “这么说,连主人你也可以不要?”燕琳淡淡道。 苏瞳紧了紧雪玉飞剑:“我没有这样说!” 她作为星姬的记忆已然苏醒,但是两段记忆并不冲突,而是在她的努力下完美融合了,她现在是苏瞳,也可以是星姬。 星姬,也就是十界星辰图的真灵,这是她那时的名字。 “那么主人的命令,你忘了?”燕琳淡淡道。 “主人命令我在苏醒以后与本体相合,开启量劫。”苏瞳道,“前提是我能控制量劫。你被天道点醒,生出了自己的心思,它一定许诺你,事后给你独立的意识!” “可你忘记了,天道是天道,鸿蒙是鸿蒙。”苏瞳冷冷道,“纵是毁天灭地,天道也不会再创生世界,那时天地将如何,你已然能够预见了?” “这才是你嘛。”燕琳微笑,“星姬,你既然苏醒了,就该知道凭现在的你,远不是我的对手。至于之后的事,并不需要你来忧心。” 苏瞳皱眉,若她能早些苏醒,定能觑破燕琳破绽,没想到她潜伏在身边那么久。可是她心里无奈,主人之所以将她交给秽渊魔主,便是想借助鬼胎可吞食一切能量之便迅速提升实力,以应对一切可能的变数,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苏瞳。 难怪天道此前不闻不问,只因自己还未成长到足以威胁它的地步。还有秽渊居然也对自己不闻不问,回头定要好好教训他! 但也多亏了他,自己才能与爹爹渡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起来。兴许主人早已预见这一切…… “哼!”燕琳见她微笑,突然一剑劈斩过去。 凛冽的冰魄剑意临头,苏瞳醒过神来,连忙挥剑抵消斩击,但燕琳已然来到头顶,冰剑当头刺下。“叮”的一声尖锐鸣声,冰剑的剑尖刺在雪玉剑的剑脊上,雪玉剑霎时冻结。 苏瞳连退数步,同时冰魄剑意源源不绝导入剑身,将燕琳的气劲震散。 然而一步慢步步慢,燕琳一抖冰剑,无数细微如尘般的冻气附上冰剑,霎时化为了一只造型奇特的剑器,可不正是冰封剑,而且跳过了“冰魄降尘”这一阶段,单就冰魄剑意的控制上就胜了苏瞳一筹。 苏瞳却是故作轻松道:“你身为本体,苏醒那么久,也就这点程度呀。” 话音未落,迷雾下方斗然传来一声惨叫。 苏瞳脸色一变,回首望去:“龙姐姐?” “不要过来!” ps:感谢书友16628999的月票支持~另外跟大家唠一下。写到这里,白衣心里真的是万分唏嘘。在码字一行,白衣是个粉嫩新手,拿玄衍来说,从设定、剧情、角色、修炼、文笔等等方面,都能看出来很多的不成熟。接近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这一路走过来,有些地方自己都感觉别扭。但是还好,一直在向前进步,哪怕一天走一步,那也是可喜的。我最害怕的其实是驻足不前,那样永远没有希望。当然还是要感谢一路跟读过来的书友,可以说是你们的不离不弃,让白衣一直坚持不放弃,也是你们的不离不弃,让玄衍这部作品越来越完善,越来越精彩,感谢你们,我的朋友。 至于写到这里为何唏嘘,就是因为苏瞳这个角色。在我刚开书的时候,只是瞎激动着,水平不足,写着写着就发现初期的设定非常混乱,我很无奈,可以说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都说撒一个谎,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圆,我想伏笔也是的,设定任何一个伏笔,都需要许许多多的伏笔来衬托完善。 但是,苏瞳这一条线就是贯穿玄衍始终的主线,从迷糊到混乱,从混乱到略有头绪,再到逐渐清晰,不瞒大家,写到第三部我才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才终于把这条主线完善。之前有个书友“浪子齐”,他在我写出瞳瞳是十界星辰图的真灵时抱怨过,说太早揭露了,失去了神秘感。我也是悔不当初,因为当时才把主线理清,一激动就透露了一些内容出来,可能很多书友就是因为苏瞳的身份失去了神秘感而放弃了跟读。 嗯,然后就是新书进度和大家说说。现在白衣每天从睁开眼睛就在设定码字设定码字,直到睡觉,虽然辛苦,但是乐在其中。试写的章节已经有接近三万字了,自我感觉良好,不过还没定稿,可能还会一直修改下去,各种设定也将继续完善下去,在玄衍犯的错误,绝不会带到新书去,就是这样了。 祝大家生活愉快,以上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刻骨铭心,棋逢对手(中) 真界若毁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知不觉中,苏伏接受了此方天地,因为这儿有他许多的牵挂,回想前世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猛然间得知它即将毁灭,之前的种种挣扎、活命、修炼、斗争,情感似乎都化为了云烟。 正在这时,耳畔蓦然传来一声惨叫,那是龙吟瑶的声音。 心神猛然清醒过来,才发觉身体被十来条金线缠绕。从金线上散发出来强大的禁制,使妖体的每一分一寸都处于麻痹状,竟是不能动弹分毫。 除此以外,灵识也受到禁锢。失去灵识,剑域自然而然退散,剑意六转也跟着散去,更糟的是,手中的飞剑也无法驱动。 这就是失神的代价。生死决斗中,苏伏甚少迷茫,概因量劫非同小可,大大冲击了他的心神。 在周遭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六个纪如初,各据一个角,金线正是从其掌中吐出,“呲呲”的雷声逐渐加剧。 “不要过来!”山脚位置又传来龙吟瑶的声音。 青元覆盖泥丸宫,苏伏面色逐渐沉静。方才迷茫简直可笑,若此危机不能渡,还谈甚么以后。 “我以为你会惊慌失措。”十六个纪如初齐齐开口,声音却只有一道,像似从每一个纪如初的口中发出来,但具体是哪个又无法辨认。 “还是说,比起龙公主的性命,还是自己的更重要一些。”纪如初似乎在报复苏伏方才的讥讽与嘲笑。 “我相信她,只要她想做,就一定能做到,甚至比我做得更好。”苏伏说。 这道神通,多年以前在晋城,他曾见纪修竹施展过,唤作《分身化念》,一心分十六用。但当时并没有金线,应该是用来束缚敌人,以免其逃脱的衍生妙术。 而且,纪修竹当时也没有蓄力,纪如初这样修为却在蓄力,待十六道掌中金雷令合一,必然惊天动地。 果然,十六道金雷如同水柱一样向苏伏上空喷涌,形成一枚雷珠并迅速涨大,很快就化为了一个巨大的雷球,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气息。这要砸个正着,纵是妖体再强大,只怕也要粉身碎骨。 “有什么遗言吗。”纪如初说。 “有很多。”苏伏微微笑道,“一时也说不完,还是等活下来慢慢说。” “哦,那真遗憾。”纪如初皓腕下翻,雷球开始下落,毁天灭地的气息刺得苏伏遍体生疼,好像遭受无数的利刃戳刺。 但这些疼痛丝毫无法影响到他,他的脸色冷峻,心神凝到极致,接下来的应对哪怕错上分毫,都会要了他的命。 说时迟那时快,雷球眨眼落到头顶,金雷之力疯狂涌入苏伏体内,在将他重创的同时,也将金线布的禁制给摧毁。也就在此时,身体恢复行动力的一刹那猛地向后仰倒,迅猛地撞上青花岩。 但这应对看起来没有什么用,因为雷球只消一瞬间就能触地,他根本来不及翻身逃跑。 几乎又是刹那,本来避无可避的苏伏,身体突然间平平地向侧方滑动,如同有一条无形的线系在他身上,被人用力拉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雷球的覆盖面,躲到了边缘处。 “轰——” 青花岩铺成的大地瞬间粉碎,粉碎肆意延伸,如同波浪一样,方圆百丈的青花岩尽皆碎成了齑粉。随后以雷球落点为核心,恐怖的毁灭气息散发着一波又一波的气浪,每散发一次,大地就向下塌陷一层。 远在数百丈外的疑似楚渡原身的雕塑被气浪卷成粉碎,像似触动了什么机关,祭祀所用大殿与神树忽然被一道五彩神光笼罩,所有的气浪轰击在上面,如同泥沉大海,翻不起一滴波浪。 不知过去多久,当雷球化为乌有时,广场的中央赫然出现了一个深坑,焦石碎砾,残烟袅袅,伴有雷球“呲呲”的余力。 纪如初对那五彩神光视若无睹,凌空悬浮,淡淡往下俯瞰。 深坑的边缘位置,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正是苏伏。在碰撞的那个瞬间,他就借着狂猛的气浪之力向旁翻滚,浓密乌黑的头发散落开来,月白长衫也在翻滚的时候多处划破,此时双目紧闭,像似被无数重的气浪给震晕过去。 苏伏在最后时刻做出的应对,正是天地间少有的顶级大神通“玄衍星数”,经过十数日的摸索修炼,勉强能够初步运用。 当然,正如前文所说,剑域与星数同时只能运转一门,而且单凭苏伏自己还无法完成,需要上霄宝殿,亦即帝座的辅助。 上霄宝殿,苏伏慵懒地靠坐在帝座之上,左手轻轻托住脸颊,虽然双目紧闭,右手食指却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着。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只有指尖略带冰冷的敲击声。 时隔十年,再次启用帝座,这种感觉,无与伦比。 不同于《补天》时的绝对冰冷,与“青元宁心”的万物沉寂,帝座的强大在于掌控一切,世间万物,五行阴阳,尽在掌控之中。“玄衍星数”这般没个十年八年都难领悟皮毛的大神通,依靠帝座却可以初步运用,那种无与伦比的强大,美妙得让人直欲升天。 但,这也是一种毒药,因为任何强大都有其极限。譬如让苏伏现在去挑战大宗师,依靠帝座兴许能败而不死,但若是挑战纯阳,那就是找死了。纵使灵识强大,能完美掌控帝座,一旦超过本身极限,必将遭受帝座反噬,成为帝座的奴隶。 所以一直以来,无论遇到何种危机,苏伏都不愿依靠帝座。 然而今日不同,方才若是没有帝座,此时尸骨都不剩了。 “铮!” 现世层面,一声剑鸣,曼珠沙华抵住了纪如初的金雷令。 剑光与雷光激烈交锋一瞬,两人各各退出十丈外,跃出深坑,落在平地上。 “看来你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苏伏轻声道。 纪如初确实有些难以理解,她虽是天道化身,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命数,但并非全局掌控。 苏伏此时心思转动是往日的百倍以上,只一转念就明白其因果,天道掌控着真界,而上霄宝殿来自于浮生界,浮生界乃是脱离了真界的存在,她自然不知上霄宝殿的存在。 “我不需要明白。”纪如初还是很平淡。 “不要这么冷淡嘛。”苏伏的性格受帝座的影响,有些妖异,轻笑声如烟轻荡,曼珠沙华在手中舞了个剑花,剑花犹在,人影全无。 “你知道,女人若不常笑,会老得很快。” 纪如初掌中倏然闪烁雷光向上一挡,“呲”的一声,苏伏斗现,曼珠沙华斩在雷光上。 他脸上的轻笑是如此的刺眼,纪如初眸子略寒,左手腕一翻,一颗水雷就向上抛去。 “这手雷法,你的两个弟弟望尘莫及啊。”苏伏在空,剑柄突然交到了左手,右手骈指为剑,指尖吐出半尺白芒,“嗤”的一声,水雷顿时粉碎。 正是“少白帝印剑”,已有许久不曾使用。概因施展剑域,需要占据莫大心神,此时心念转动加快百倍,这一手使得炉火纯青。 纪如初的手段当然不止于此,水雷之后,左手掌心紧跟着喷涌出黑炎,竟在瞬间转换神通,正是玉清宗独有法门《宿世业火》。 这法门苏伏只在晋城时见纪随风施展过,当时他的修为不过凝窍,却可以让人仙巅峰的荼毒非常忌惮,沾上一丝肯定都不好受。 剑指倏然成掌,灵气激荡着化为“嗷”的一声龙吟,与黑炎迅猛碰撞,这法门虽然强大,终究只是模仿业火,无法与水龙吟相抗衡,顿时四散飞溅。 眼见水龙吟突破过来,纪如初实在不明白苏伏的变化,这等灵气的掌控力,已然与她不相上下,对方才修道多少年? 她的眉头轻蹙,动作却丝毫不慢,右手掌心的雷光大炽,与曼珠沙华上所盈的道理剑意的交锋瞬间激烈数倍,产生了强大的爆发力,借气浪涌动,其身如翩鸿,瞬时向后倒退数丈。 水龙吟“嗷”的撞在青花岩上,砸出一个深坑来。 烟尘弥漫,苏伏的轻笑声随烟尘荡漾:“怎么,躲避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音声还在漫漫涌荡,一道影子“咻”的越过烟尘,紧贴着暴退的纪如初,一道寒芒从下而上划过虚空。 纪如初面无表情,双手在半空倏然结印,掌心朝外,“呲呲”的雷声,一道暗黄的土雷霎时在身前形成一面盾牌。 盾牌一分为二,两人落地,纪如初结印的手丝毫不停,转眼又是一团橘红烈阳喷吐而出。正是《太清转龙令》之“烈阳咒”。 但此时苏伏早有预判,骈指为剑的左手已然向前点刺,“哧啦”的声响,这团烈阳在少白帝印剑下如涡旋转,“哗啦”一声化为乌有。 同时右手手腕一抖,“铮”的一声剑鸣,如有金戈铁马、峥嵘不屈的暴烈铮鸣响在纪如初的耳畔,耳膜鼓荡间,她竟是当场吐出一大口血来。 ps:感谢书友15755787、书友4231395、wjrui28三位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刻骨铭心,棋逢对手(下) “不要过来!” 被腾蛇缠绕,毒牙深入妖体的武岩,缓缓转身向龙吟瑶的方向望了一眼:“吸够了么?” 牙突不语,只觉琼浆一样的血液吞入腹中,渐渐火热起来。 武岩的右臂突然绕过去用力抓住腾蛇的头,“嗤”的拔出毒牙,旋即像扔杂物一样甩了出去,但他没有追击。 腾蛇落在地上翻滚几圈,先是不动,但突然从喉咙深处呕出咆哮:“不……不够……还要……”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张大蛇口扑咬而去。 武岩面无表情地跨前一步,左手探出去抓住腾蛇其中一颗毒牙稍一用力,毒牙便“啪”的从中断裂,右拳同时自下而上重重击去。 牙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蛇头几乎变形,恢复成原身后,只见得其左半边牙齿颗颗脱落,左半边的脸骨凹陷,满脸都是血。 剧烈的痛楚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他狂吼一声,身体突然节节狂涨,居然化为了一只白象,冲锋两步,高高人立而起,粗壮如柱的前肢凶猛地踩踏下来。 武岩一手一只接住,身形倏然下陷,土石纷飞间,只见金光暴涨,其双臂肌体鼓胀欲裂,沉声一喝,便将之摔飞出去。 牙突轰然撞在半山壁,再一次的恢复人身,却已然从凶性中清醒过来,恐惧地望着武岩。 “趁我还没有下杀手,快快变化。”武岩冷漠地望着他。 “变……变什么……”牙突说话漏风。但很快反应过来,武岩这是要让他变成他。 小腹突然一阵火热,武岩的血液开始在体内乱窜,他突然再一次发出凄厉的惨叫,显然对方的血并不那么容易承受。 他在地上不住地翻滚着,身体各处诡异地隆起一个个包,肌体与骨骼发出细微的“嚓嚓”与“咯吱”声,似乎有什么正在变化。 不知滚了多久,惨叫逐渐平息,动作也没开始那么激烈了。最终他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动静。 “啊!哈哈哈,好强大的血脉……”就在武岩等得不耐烦时,牙突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身形猛然高涨,涨到了与武岩一模一样大小,但可能是吸收的血液还不够,容貌却没有变化。 眼见对方身上也有金光漫涌,武岩这才冷冷一笑,突然冲将过去,身上描绘出肌体的金光斗然大亮。 “给我去死罢!”牙突脸色狰狞,同样冲来。 双拳碰撞,意想中惊天动地的动静没有出现,“喀嚓”一声脆响,牙突的整只手都向后弯折。 “怎么……会……这样……” 他脸上一呆,对手臂的疼痛没有半点反应。原以为的强大,竟抵受不住对方一拳,这对于信心建立又崩塌,建立又崩塌的他而言,简直不亚于又一次的崩溃。 这次崩溃,是彻底的,全面的。这正是武岩所想要做的。只是杀死他,未免太过便宜,要让他感受最深沉的绝望,然后死去,这才是背叛者应得的归宿。 武岩老鹰提小鸡一样提起牙突:“做错了选择,就要付出代价。” …… 开战以来,纪如初首次受创。 这剑鸣蕴含苏伏在生死争杀中逐渐沉淀下来的峥嵘,最是震人心魄,并因剑意运转,道理剑意附在剑鸣声中,可以予以敌人猝不及防的创伤。 连柳无义的妖体都无法抵抗,遑论纪如初这薄弱的真形法体。 不过在鲜血喷吐的一瞬间,她暴退的身形没有丝毫停顿,转眼就拉开了与苏伏的距离。 苏伏没有追击,轻声笑道:“这就是你的极限了么,未免教人失望。” “失望的恐怕不会是你。”纪如初如是说,好胜之心完全被激发。 这正中苏伏下怀,他就像获得了无上法宝的小修士,急于证明它的强大。不止如此,原本因为常年潜修,加上诸多牵挂与时刻可能爆发劫数的缘故,将深藏于骨子里好战的血性潜藏,此时也被重新激发。 纪如初身形一晃,顿见七个一模一样的她向苏伏缓步走去。 “星术、冷月、玉狐、灼日,天辰、地灵、人寰!” 几乎同时,七个纪如初口发不同咒令,竟一人独力施展“七曜神无”,也就是说,她把这七道法门都修炼了,资质堪称恐怖。要知道,玉清七脉,脉脉不同,自有其独门要点,并且每一脉都是“大道直指”的功法,像纪随风这般天才,穷其一生能钻研一门透彻,便算不错了。 果见七道灵光自她们掌中吐出,在前方汇聚成一道,激射向苏伏。 苏伏嘴角飞扬,身形一矮,突进间,剑光先行,但七曜神无可是能破“血阳惊神阵”的存在,不是区区剑光可以抵消的。 果然剑光并不能阻其分毫。 苏伏轻笑一声,将身一跃,身形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弧。不料那七曜似会追踪,竟倒转而来。 “有意思。”他身在半空,笑声不止,忽然一抖手腕,“铮”的一声如同破刃倒卷般的刺耳剑鸣,剑意逆转,其身斗然化光,如同一道月刃,瞬息之间,“唰”的越过七个纪如初。 六道分身霎时泯灭,纪如初本体再次皱眉,喉头一甜,气血微涌。 随着六道分身破灭,七曜神无自也不成章法,复又分成七道,哪里还能有追踪的妙用,径自撞入附近的深坑里。 剑意才一转,逆转还在经脉承受之内,不过短时间内剑域无法显现。 月刃冲前数丈恢复成苏伏模样,其身顿止,身形倏然向后倒滑,同时曼珠沙华猛地向后刺去。 纪如初反应神速,竟是首次口发令咒:“乾、阳、遁、舜、孨、离、坎、门,八令同出,天翻地覆,太清转龙令……” 玉清宗独门秘术,八字真言首次完整显现在苏伏眼前,几乎不等他反应,界域倏然间调换过来,往后刺的姿势竟变化为往前刺,而纪如初更是来到了苏伏的后方。 泥丸宫中,整个天地轰隆作响,彻底陷入紊乱之中,青元与星域也无从布置。 与此同时,纪如初终于揭开了早已埋下的伏笔。 心内虚空处,紫云殿中,在白茫茫的一片信愿之中,一枚指环斗然发出亮光。光芒所过处,虚空尽数被冻结封禁,很快蔓延向整个心内虚空。 上霄宝殿,苏伏欲掐诀,但已然不及,心内虚空被封锁,他的心神自也被弹回法体。 苏伏睁开眼睛,前刺的身形自然刺了个空,失去帝座,也自那种玄妙境界跳了出来。 “生死符!”纪如初不待他反应,印诀又是一变,无数玄妙符文形成了笼子,封锁了他的百零八窍穴,把他圈禁在里头。 生死局势,竟是瞬间翻转。 ps:感谢书友6614202的月票支持~~~这个剧情是我写玄衍的巅峰,保证跌宕起伏,请别眨眼~~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大夜十一,七象之力(上) 却说七罪在赵云的枪下化成齑粉,众人心里一松,但紧接着一凛,因为那道尖锐刺耳的笑声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不仅没有消失,几乎瞬息之间,一口黑色罪刀便从赵云的侧面劈来,原来方才齑粉只是残影。 赵云反应颇为迅疾,黑枪的杆在掌中花哨地旋转,如同风车一样“铛”的一声,黑色罪业与黑色幽冥之力碰撞一瞬,罪刀被弹开;动作几乎没有停顿,弹飞第一口罪刀,握住枪的同时,顺势朝左前方一掼,将另一口无声无息劈向自己左腹的罪刀,给掼在地上。 同时借着一掼之力,身形斗然间倒翻而起,双手握枪,如同巨龙摆尾,“啪”的抽在七罪身上。 七罪脸上的面具被抽个正着,发出一声“咔”的脆响,面具裂开了一丝缝隙,因着巨力,其身同时向后滑退,直至数丈外的台阶,右足猛地点阶借力,身子顿时化为暗影反掠而回,两口罪刀在虚空拖出两道长长的深痕。 这一应对只是在瞬间,赵云此时尚未落地,在空仓促中,黑枪突然脱手而出,直刺七罪的门面,这一手“攻敌必救”也是非常精妙。 若七罪执意劈来,势必也会被黑枪捅个对穿。若七罪阻挡黑枪,赵云便可得回气的空隙。 但接下来却让赵云大吃一惊,七罪对黑枪视若无睹,他的身前突然出现一只诡异的血盆大口,活像一团红鼓鼓、圆滚滚的眼球,上下颚间距有一丈多,两排锯齿一样的钢牙,“铿”的一声咬住了黑枪。 七罪的身形从血盆大口的下方,像幽影一样飘过,眨眼来到赵云上方,双刀齐齐劈落。 两人攻防只在几个眨眼的功夫,此时赵云身在半空,避无可避,远处小白见状大惊失色:“赵云大叔!” “担心你自己!”也就在这当口,一直暗暗调息的余绣衣忽然动了,她的身形如同鬼魅一样忽左忽右,眨眼就来到小白身前,龙蛇象形隐现,却是打着击杀最弱的小白,再与花音花岩二人慢慢周旋。 小白心神正被那方吸引,怎来得及反应,强劲的拳风吹得她的脸都变了形。 电光火石之间,小白脚下的大地突然融化,无数的土石化为液体覆上了她的身体,紧跟着“嘭”的一声响,在龙蛇交鸣之中,小白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退,砸落于十丈外的土坡上。 她“哎哟”呻吟着,余烟袅袅的土石如同蜕皮一样从身上剥落,只见她脸色微白,眸子残有余悸。伤倒没有大碍,只是平日相处甚好的余绣衣骤下杀手,终于将她从侥幸中拉出了现实。说翻脸就翻脸的余绣衣,也彻底给她上了一堂名为“成长”的课。 余绣衣还想追击,却被花音花岩缠上。 另一边厢,七罪有各种手段,赵云自然不差。在那紧要关头,他早在掷枪时就防了一手,一道幽光化为一座鬼城在最后关头将他吞噬。 “不错,像点样子!” 七罪冷笑,两口罪刀“嗤嗤”刺入鬼城,旋即体内罪业之力沸腾,将这鬼城给绞成了齑粉。罪业之力,不仅仅只是罪业,还拥有着不亚于剑意的破坏力。 当然,赵云仓促凝成的鬼城,也就数丈来高。鬼城化为齑粉,其身形却已然在七罪后方出现,他握住被诡异的血盆大口死死咬住的黑枪,死命地想要抽出来,不料在力量上竟然完败血盆大口。 七罪趁机如法炮制,以刀代剑,猛将罪刀投掷出去,“咻”的一声洞穿了赵云。但紧要关头,七罪却猛然一偏头,一柄黑枪如一尾黑龙一样从后方刺将过来。 黑枪险之又险地从颈侧擦了过去,留下一丝血迹,一绺断发飞扬。 七罪冷哼一声,另一口罪刀猛地往后刺去,身后一个赵云同样被罪刀洞穿,但罪刀握在手中才发现,这种穿透感根本就是虚幻的,纵然赵云入了鬼道,其地仙之体亦与实体无二,这竟又是一道幻影。 诡异的是,这幻影的攻击丝毫不弱于本体。更诡异的是,黑枪出现了第二把。由口业咬住的黑枪,毫无疑问是实体,他绝不会感觉错。 还有,黑枪不是普通的枪,他能够感受到枪身上散发出来的邪恶波动,不似此方界域所能锻造出来的。 念如电转,心中警兆斗升,身形猛然纵起,几乎同时,立足处一柄黑枪泛着幽暗光泽透土而出,赵云整个人便自土中拔升,挈枪紧追不舍。 七罪纵起的同时,身形凌空旋转,黑刀“咻咻咻”着不知转了多少圈,最终一刀劈在枪尖,黑枪发出一声“铛”的震荡声,枪身剧烈抖动,将这个土中出现的赵云给抖成碎末,又是一具幻影。 他也算是遇到了比自身还要诡异的境况,不由冷笑:“苏伏看着正派,倒把你炼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本质上来说,与那个女人没有差别。” 几柄黑枪都没有落地,因为在幻影碎了一会儿后,突然又重新幻化,此时正有三个赵云各据一方。血盆大口咬住的黑枪的那个赵云还在与它角力,试图夺回法器。 “原来如此,你对‘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好感,为何还要帮她办事?”三个赵云只有一个开口,但七罪根本无法确认开口的究竟是是真是假,便没有妄动。 “嘿,我倒是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若不是她我怎会落到这地步。”他冷笑一声,但紧接着化为低声咆哮,“我明明……已然放弃一切……该死的女人,该死的苏伏,你们都该死,我一定要让你们亲身感受我所经历过的痛苦……” 若是揭开面具,便会发现他的眼睛猩红如血,透着滔天血恨。 也就在这时,自山顶禁地上传来一道剧烈的震动,众人注意都不由被吸引过去。 花音大惊道:“山顶,苏伏跟谁在斗法。” 方才龙吟瑶的声音也从上头传下来的,只是众人都凝神于激斗而没有察觉。 未及惊讶多久,余绣衣一掌劈过来,又将她心神提起。 “你们还是放弃抵抗罢,苏伏绝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七罪冷冷道,“我亲眼看过她的诸多手段,等到她收拾了苏伏下来,你们一个都逃不过。” “你恨她同时又惧她,心底已然给自己竖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大山,却夸口报复,徒惹人笑。”其中一个赵云冷笑纵身,黑枪直往他刺去。 七罪以罪刀阻隔,刀枪交击,暗流汹涌。 另一个赵云冲向血盆大口,竟挈枪穿透了另一个赵云的后背,却如同刺中幻影,黑枪透体而过,旋即沿着被血盆大口咬住的黑枪,透明一样刺穿过去,两枪两赵云,诡异地融为一体。 就在七罪诧异中,枪身骤然幽光大盛,在血盆大口内炸裂开来,然而阴冷又破坏力十足的幽冥之力竟不能损那血盆大口分毫,只是将黑枪震了出来。 那血盆大口“咔咔”两声,做出噬咬的动作,猛扑而来。 七罪见赵云为血盆大口的异状吸引一瞬,冷笑声起,罪业之力如诅咒般沿着罪刀流向黑枪,又从黑枪流到了赵云身上,但果然也只是虚影。 他却不放过黑枪,罪业源源不绝涌出,把黑枪重重缠绕:“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碰罪业。” 任何强大都要付出代价,七罪的罪业,乃是纯正的,与苦海类似的一种负面能量,除了浊气、劫气、黄泉之气以外都能够污染,生灵更不消说,纵是大宗师都不敢碰它一下,君不见巫王下场? 而正是这种强大,让七罪受了无尽的折磨,这份痛苦又转化为仇恨,成为了滋养罪业的养分,罪业愈是强大,他受到的折磨就愈是递增,如此恶性循环。 控制了一柄黑枪。下方血盆大口重新咬向赵云,虽然扑咬了个空,却又将黑枪重新咬住。 七罪见状忍不住冷笑:“这是口业,若被它吞入口中,谁也救不了你。那口中连结的是世间最险恶之地,十三悲惨天。” “十三悲惨天?听起来很适合你。”赵云的声音从八方荡来。 真的是八方,虚空斗然出现八个赵云,尽皆手持黑枪,在七罪的错愕中,由三个围住了七罪,其余五个冲向了口业。 接下来出现了极为有趣的一幕。那口业内部能承受所有攻击,外部却不然,黑枪作鞭,口业像陀螺一样被鞭来抽去。 口业果然大怒,大嘴一张,那黑枪自然而然挣脱了去,旋即开始扑咬一众赵云们,咬着咬着就被引到了七罪附近。 这边厢三个赵云虚晃一枪,七罪收势不住,顿时一头撞入口业里面。 此时赵云正有十一个,各自据在一方,警惕着口业。 过了很久,没有动静。 然而就在赵云想要收了法门时,那口业突然说话了:“你这是什么神通,无法捕捉你的本体,岂非立于不败之地?” 赵云挑眉,心道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便淡淡道:“大夜十一帝,不是神通,是十一道鬼帝兵魂。”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今天给新书打了广告,原本以为能来三五个捧场就不错了,没想到来了二十多个,大大超过了我的预期,感谢大家的爱护支持。另外再打个广告哟,新书试写近三万字已然发在群文件里,有word和txt两个格式,word是压缩包,群号334086970~就算对新书不感兴趣,也可以进群一起交流,感谢大家~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大夜十一,七象之力(下) 此时花音这方四人激斗,也不顾上关注赵云。 余绣衣的《龙蛇十象》在军中颇为出名,喜欢拳脚功夫的妖兵时常会向她请教,而她虽不喜与人亲近,却从不会摆架子,有讨教的必为其解答。 这其中就有小白。 小白的《丝偶术》是夜神月以她本命神通为基,替她完善的一门神通。原本天狼蛛在近身搏斗方面就有着传承,自打苏瞳被劫持事件之后,她很是努力地把血脉传承的东西消化了一遍,大战开始后,更是多次向余绣衣请教,可以说把她当成半个师傅看待也不为过。 但她的半个师傅却亲手打碎了她的天真。有句话说得很好,当你明白一块玉石的价值远大于石子时,你就可悲的长大了。同样的,当你明白可贵的感情随时会破裂时,你就会开始警惕,避免受伤;随之对这世上产生疑问,究竟是什么导致的,导致人心如此微妙;微妙而刺人,以至于悲伤。 如是我闻,爱本是恨的来处。 …… 余绣衣左右两掌,灵、力两相变幻不定,难以捉摸,而往往她在一拳击向你时明明使的是“灵”层面的攻击,却会突然转化为“力”层面,让你只能仓促变招,往往就这样让她躲过三人的劫杀。 这得益于她手上的蚕丝手套,正是附加了“抢夺”于苏伏的罡煞才能在做到这般神妙,若是苏伏知晓,只怕会气闷到吐血。 花岩心知不能久战,体内潜藏已久的魔气悄悄汹涌。 “你的傀儡有五百钧之力,却只用了不到一半,你这是在侮辱我?”余绣衣冷冷说。 一个丝偶傀儡被龙蛇撕成碎片,余绣衣撞开花音花岩包围圈,一掌劈向最外围的小白。 小白强忍住盈眶的泪水,结印化网,挡住余绣衣的步伐。 意想之中,蛛网四分五裂的场景没有出现,余绣衣突然一改大开大阖的风格,竟似早有预料般,劈出的掌收了回来,同时身形猛向侧方闪去。 “同样的招式不要对同一个人使第二次。” 网扑了个空,余绣衣冷冷说着,翻身单手一掌击在地上,身形顿时借力飞跃至小白头顶,龙蛇缠绕,一掌拍向她的天灵盖。 这一掌若击实了,必定脑浆迸裂而死。 “小白!”花音大惊的同时,肌体运力,猛然向大地重重一击。 余绣衣击出的掌略一顿,突然朝旁一翻,几乎瞬间,她原本所在位置的大地猛然喷涌出一道清气,正是体技“霸狱,雷威”。 小白泪水正盈眶,却咬了咬贝齿,在余绣衣躲避时,美眸闪烁迷魂的光芒。 余绣衣的美眸同时迷茫一瞬,落地的身形略微一歪,一张蛛网已然铺盖下来。 “时机不对,该等落地。”余绣衣冷冷道。其身形歪至一边,却不是迷魂术所扰,而是早预见蛛网的落点,而向旁闪避。 “哼,等你很久了!”花岩对余绣衣针对小白强攻大为愤怒,他也在后方预判余绣衣的应对,此时早已埋伏在预判地,一拳砸将过去。 “我也等你很久了。”余绣衣上半身忽然间诡异扭转,双拳交架,只闻一声象鸣,巨拳几乎能抵半个她。 场面却是截然相反,只听花岩闷哼一声,竟是连退十数步,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而体内聚涌的魔气再次被击散,真是有苦难言。 他心里苦笑,半具魔体果然无法抗衡她。而从各方面得来的情报可以知道,余绣衣入道的时间比苏伏还要晚。 三人中最强大的花岩被击退,并且吐血。 原本应当会大大冲击另二人的心神,然而就在象鸣落下之际,两个蛛丝傀儡一左一右,冲向了余绣衣。 余绣衣美眸闪现冷厉:“愚蠢,这么慢,来送死?” 这突变几乎衔接的完美无缺,她却仍然严厉责骂,几乎同时,其身剧烈一震,龙蛇交杂着数只象形虚影如同狂浪,眨眼绞碎两个傀儡。 而此时小白终于明白她为何说慢了,方才迷魂术、蛛网之后,余绣衣明明就说“我也等你很久了”,显然她已然提醒了她,蓄力要对付的是花岩,当时自己若当机立断攻其必救,必会让余绣衣陷入死境。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余绣衣提掌,龙蛇十象本就是愈斗愈狂猛的法门,此时聚起七象之力,狂暴的气劲将冲来的花音震飞。 花岩深吸口气,重新运转魔气的同时,盯着狂暴气劲艰难地靠近。 余绣衣一步一步走向小白:“生死决战,不容半点犹豫,软弱会害死你,你以为你软弱,我便会手下留情?” 小白只觉一股寒气从头到脚,再滚入心底,化为恐惧之后再次传导周身。她从未如此真切地面对死亡,浑身颤抖着,一步一步退后,脑海里面已然是一片的空白。 “绣衣……姐……姐……”她张了张嘴,才发现说话原来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你的主人,一生都在与恐惧斗争。恐惧死亡,渴望生存,你竟不曾学到半点皮毛,连苏瞳一根手指都不如。”余绣衣冰冷冷说着。 她今天说的话加起来,只怕要比半辈子加起来的还多。她一步一步向小白走去。 “你为什么非要杀死我不可。”听见“苏瞳”二字,小白的心里突然刺痛起来,她才不在乎余绣衣的评价,她此时想起来了,苏瞳生死不知,自己怎么可以在这里迷惑彷徨,明明早已在心里发誓要用生命来守护她。 她还是一步一步退后着,被阶台绊倒,她没有退路了。 “你这样质问敌人,是想博取同情?你知道你的敌人会如何嘲笑你么?不,不会嘲笑你,他们甚至不屑多看你一眼。”余绣衣来到她身前站定,高高地抬起了手掌。 就要死了吗?小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往日那些珍贵的回忆,似乎一瞬间涌上脑海。太元山脉的一幕幕,归墟的一幕幕,剑斋的一幕幕,与苏瞳在一起的一幕幕。最终定格在蛛后洞府里,苏瞳拼死的身影,不是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了吗?从那时起不就在心底发誓,要用生命来守护瞳瞳了吗? 不经历风雨,如何见彩虹。凡事都有理由,或者爱,或者恨。 “我……是想引你过来。”当苏小白终于鼓起勇气时,她的双目突然变得无比锐利,再没有半分的天真与软弱,她的双掌义无反顾往前击去,她的妖体只有不到百钧力道,甚至抵受不住余绣衣半根手指,可她还是奋起反击了。 这是她第一次奋起反击,这是她第一次有意识地去做一件认为该做的事,这是第一次,她不再迷惘。 然而就在这时,龙蛇七象之力突然间消散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小小的手掌,毫无阻碍地击在余绣衣的小腹,尽管只有百钧之力,可对于一个毫无防护的法体而言,百钧已然足够致命。 一声闷响,气劲从余绣衣的背后喷涌而出。 众皆惊呆。花岩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竟是怅然地叹了口气。 “你看,不是做到了吗。”余绣衣从来不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但紧跟着吐出了鲜血,连带着内脏的碎片,喷了小白满头满脸。 “诶?”小白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 余绣衣站立不稳,双膝一软,跪坐了下来。 小白不由得抱住了她:“绣衣姐姐,你不是想杀我么。” “我为什么……要杀你。”余绣衣美眸半开半阖,勉强抬起了手,按在她的小脑袋上,“我的任务……只是阻止你们……报了这个恩……我再无牵挂……这个结局……是我自己的主意……苏伏的恩情……一并……” 小白脑袋突然刺痛起来,无数的信息涌入脑海,那是《龙蛇十象》的根本经义。 迅速成长的心智,瞬间理清了这一幕幕的因由。余绣衣给她上了最后一堂课,关于生存、挣扎、恐惧、渴望。 余绣衣的手轻轻滑落。 “不……”小白的心像被撕裂开来一样,眼泪霎时决堤,“不……” “不……”第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哭。 …… “大夜十一帝,不是神通,是十一道鬼帝兵魂。” 鬼帝兵魂,由金刚王座遗留在心内虚空的“降魔杵”打造。 不远处的赵云说完,望了过去,场内形势似乎一目了然,他默然不语。 口业吐出一道人影来,月白长衫,手持飞剑,剑光刺目,惊醒了他。但如此措不及防,怎及防备,数个魂兵瞬间化为齑粉,黑枪“当啷”落地。 “子龙,我的命令你还听不听了。”苏伏的声音响起来。又是两道剑光激射。 听见苏伏的声音,赵云又是一怔,代价是惨痛的,此次竟是碎了七个兵魂。 “这是什么?”仅余的最后一个赵云似乎惊呆了。 “意业阿修罗!”七罪冷笑一声,“世间万物皆有业障在身,只要是人,就没有我变不成的。” 说着话的同时,已然来到最后一个赵云头顶,一剑劈落下来:“这若不是你本体,我就将你的破兵魂一起熔毁,让你躲个没完!” 赵云勉强抬枪挡下,金属交击,狂暴的剑气涌入他体内,他的脸色开始苍白。 “哈哈。”七罪大笑,“这下看你往哪里逃!” 罪业从飞剑上吐出,缠住赵云的同时,其身突然变回原样,罪刀已然从上而下刺去。 巫王都无法抵抗罪业,这要刺个正着,罪业霎时就会泯灭赵云的神智。 让七罪稍感意外的是,罪刀还是刺中了赵云,正中他的胸膛。“嗤”的利器入肉声,他忍不住爆发出惨叫,鲜血四溅。 “原来你也就这程度。”七罪兴味索然,自忖赵云难逃一死。 “我让你以为兵魂没有实体,你就相信了,何其愚蠢。”就在此时,身后斗然传来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声音。 只见口业的巨口里突然刺出来一柄黑枪,雷霆一样击中了七罪背脊位置,巨大的力量霎时绞断七罪的身体。 方才让七罪以为兵魂没有实体,为的便是布这一个局。 看似将七罪打入口业里,实则他的本体早已藏在他的影子,一同与他进入了口业里。如此大胆的行径,在七罪看来是最为不智与最不可能的事,因为你无法知道口业里面究竟是什么地方。 可在赵云看来,这七罪看似邪恶浪荡,实则轻狂骄纵,口里没有几句实话。 七罪脸上骤然狰狞,发出一声惨叫,上下身断口处罪业狂涌,逼得要给他最后一击的赵云只得躲避开来。 他的下身不受控制地掉落,那口业突然一口吞了七罪的上身,随后一头钻入大地,竟消失不见。 ps:大长章!本来打算分两章写,怕大家觉得拖,我就在这一章集中表现了~~~但是果然应该分两章,感觉赵云最后的算计细细写出来应该更有意思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黑暗曙光,人心微妙(上) 龙吟瑶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影子的一剑在关键时刻避开了要害,这让她心里更加笃定猜测。 而自从压抑不住而发出惨呼后,她便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生怕把别人给引过来。 冰冷又致命的杀意,带着酷寒的凛冽,剑意的锋芒,肆意在体内游走,尤为无法忍受的是,龙珠如同置于一处冰刀雪剑密布的狭窄空间里,一道道凌迟的痛苦没有间断,几乎要令她崩溃。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吃过像样的苦头。唯一一次,是在剑斋阎浮殿前,那时龙角断裂,也只是元气大伤。 如此非人苦痛,她苦苦忍受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装这模样给谁看!”喜儿冷冷道,“只要恢复原身,这点伤害根本不算什么。” 龙吟瑶依旧忍受痛苦,大地之力也没有消散的迹象。 喜儿始终坚信龙吟瑶装模作样,想抓住自己破绽给自己致命一击。 她却不知道,龙吟瑶的身体远没有心里更痛苦。 她更不知道,这些冰冷冷的,她早已习惯了的黑暗杀意正在一幕幕地回放着属于她的记忆,就在龙吟瑶的脑海里。 走马观花似的一幕幕,如同流水一样流过脑海,龙吟瑶的心里像似抽搐一样绞痛起来。没有人知道喜儿的过去,因为她从来不说。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因为没有人会问。 没有人知道她过去的痛苦,因为她总是微笑,像个邻家姑娘,以至于让人忘了问。忘了问她,你快乐吗?纵是问了,她也只会微笑地说“快乐”。 她总是独自站在没有人会注意到的阴影下,安静到被人遗忘。 …… “这是什么……不要啊……爹爹……娘亲……不要啊……啊啊啊……”最早出现在龙吟瑶脑海里的是一个在地上痛苦翻滚,又伴着痛哭惨叫的小姑娘,在她附近有两个人倒在血泊中,死相极为凄惨,脸上残留着惊恐,眼眶大睁,死不瞑目。 在闪过的片段之中,这两个人的尸体非常清晰,表明记忆的主人对他们凄惨的模样记得非常清楚,没有丝毫忘却的可能。 那应该是“黑暗杀意”第一次出现,“黑暗杀意”来源于血杀门的一门秘法,需要一个修士毕生修行,死后的怨气便会化为最纯粹的杀意。而这杀意,只提供给血杀门最精锐的杀手精进修行所用。 凡人自然是碰也碰不得。 从喜儿的记忆中得知,异变是从她家村外的一处荒冢染上的,如同跗骨之蛆,再也无法甩脱。 那天回家之后,夜幕降临,杀意从体内爆发,她亲手杀死了父母。从此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痛苦,便无时不刻在折磨着她。 就如同此时龙吟瑶正在遭受的痛苦,比剑斋水牢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好这杀意并非时时出现,只有在夜幕降临时才会爆发。 父母惨死,很快传遍了整个小山村,村民帮她葬了父母,算是仁至义尽。 “她是个不详的人,以后再靠近她,小心老娘打死你……”同龄的孩子被严禁与她玩耍。 终于有一天,她因为饿极了而出门找吃食,不小心爆发杀意杀死了邻居家的鸡后,村子里的人开始恐慌了。 “她是个怪物,一定要用火烧死,不然我们都一个个步她父母后尘。”有人提议。 “不太好罢,毕竟只是个孩子。算了罢,那只鸡也到了要杀的时候。”邻居说。 “我不是怪物……”喜儿大声呐喊。 一个月后。 “怪物,怪物,怪物……”石子,臭鸡蛋扔向她。 “不,我不是怪物,疼,好疼,爹爹,娘亲,好疼……”喜儿又疼又饿。 三个月后。 “打死你个偷东西的怪物,早知道就要同意烧死你……”邻居大怒。 “我不是怪物,我好饿,伯伯我好饿……”喜儿已无力反抗。 “算了算了,你就给他一点吃的,免得她凶起来,要了你的命。”旁边的人劝道。 五个月后。 “打倒怪物,围住她,不要让她跑了……”曾经的小伙伴们,举着木棍,一个个神情狰狞可怖,仿佛恶鬼。 “我不是怪物……”木棍雨点一样落在身上。 “我不是怪物……” “我不是……” “我是怪物……” 那一夜,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两年后。 龙吟瑶看见了鸩长老,记忆之中,他闪闪发光,如同太阳一样温暖。 “你要学会控制它。”鸩长老如此说道。 “我给你取了个名字,唤作霄云喜,霄是九霄云上的霄,云是九霄云上的云……你是我的徒弟,注定不会平凡……”鸩长老得意地说。 “至于喜嘛……”鸩长老沉吟。 鸩长老笑了:“喜儿,你永远要记着,你的不幸是不会传染的,恰恰相反,你要用你的不幸,带给别人幸运,带给别人喜悦,所以你一定要笑……” 小小心灵重新注入温暖。 …… 每一个记忆的片段,都像一根利刺刺入龙吟瑶的心脏。 她彻底明白了喜儿的心情,鸩长老死后,她不是无法面对,她是深恨剑斋的同门,深恨没能让鸩长老活下来的同门。 在喜儿的心里,往日的情谊,从鸩长老死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半分留存。原本她留在剑斋,也是因为鸩长老的缘故,她与人友好相处,也是因为鸩长老的缘故。 鸩长老死了,所有的伪装就成了多余的装饰。 龙吟瑶却不如此认为,她心疼喜儿,心疼什么事都不说的喜儿;心疼什么痛苦都压抑在心底的喜儿;心疼明明很喜欢剑斋,却强迫自己排斥它的喜儿。 她感受杀意,体味这份痛苦,似乎也触摸到了喜儿的灵魂。她那明明向往光明却只能拥抱黑暗的灵魂;她那一颗美得动人心魄的赤子之心;她那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自卑。 自卑源于无人可知的童年,因为她曾经最亲近最喜欢的人们用行动来证明她是个怪物。 怪物怎么能和人交朋友呢?所以没人是真心对待你的,不要妄想了…… 龙吟瑶颤抖着身体爬了起来,她开始逐渐适应这等程度的痛苦,泪水终于忍不住开始往下流淌。 “莫名其妙。”喜儿突然挥手,黑暗狂涌。 龙吟瑶站都站不稳,却冲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喜儿,你喜欢剑斋。” 她的语气无比笃定,然后她开始向喜儿走去,大地之力铺成了一层又一层的台阶。 “不要过来!”身处半空的喜儿突然怒喝,黑暗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喜儿,你心里有什么苦都可以向师姐埋怨。”龙吟瑶蹒跚着步伐,一步一步,坚定而无畏。无数的利刃刮过她的身体,霎时就化为了血人。 “你不要过来!”喜儿的心里如同狂风暴雨交加,贝齿紧咬,忽然挺剑朝前刺去。 “你不会杀我的……”龙吟瑶却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飞剑“嗤”的一声,刺入了她的要害位置,脚步顿止。 “滴答,滴答……” 金色的龙血往下滴落,落在大地之力形成的阶台上。 喜儿的手像似触电一样撒开了剑柄,恐慌的神情悄然爬上了她的脸颊:“龙师……姐……” 龙吟瑶“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但她仍然带着微笑,她的手借着刺入自己体内的飞剑,勉强向前挪了半步,却是腿一软而跪倒下去。 喜儿下意识扶住了她,颤抖着声音:“师姐……” 龙吟瑶咬牙,勉强拔出了飞剑,然后颤巍巍着手,抱住了她僵硬的身体:“我们家喜儿那么可爱……才不是……怪物……师姐最……喜欢你了……” 音声方落,隐忍许久的大地之力汹涌而出,化为一道炽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方圆百丈的黑暗气息,所有冰冷的杀意、云雾、阴霾,通通在光芒之下化为飞灰。 喜儿满脸呆滞,心底一颗种子生根发芽,冲破了重重的黑暗,伸到了太阳底下。随着黑暗消逝,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神、一幕幕永生难忘的回忆都好像镜子一样破碎,碎成了粉末,不留半点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或从容、或平淡、或龇牙咧嘴、或微笑、或严肃、或无奈的脸庞。 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鲜明。 “喜儿……” “喜儿师妹……” “喜儿师姐……” 一道道陌生又熟悉的呼唤响在耳畔,如同早市一般喧闹,却化为了一道道暖流,几乎要将她融化。 “师姐,师姐,师姐,师姐……”喜儿反手抱住龙吟瑶嚎啕大哭,“我好喜欢剑斋,我好喜欢你们,可是师傅死了,那个女人说能复活师傅……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鸩长老死了,她以为她的天崩塌了。这个时候纪如初找到了她,说要帮她重建这片天。 她自己却不知道,这片天,早已有人替她撑了起来,否则鸩长老何以忍心抛下爱徒。 但就像那句话说的:女人心海底针。你永远无法摸透她的心思,鸩长老若能明白她的内心,也就不会随意选择归宿。 喜儿原本有机会挽回,若她能够坦率一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今日就算不是她在此地,也会是别的什么人。 “喜儿……”龙吟瑶有气无力道。 喜儿带着哭腔应道:“嗯……” “你抱得太……用力了,好疼。” ps:感谢白首卧松云丷、书友15755787、wjrui28、书友6614202四位书友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黑暗曙光,人心微妙(中) 虚空中出现一朵冰莲,“咻”的激射向苏瞳,并灵活地躲过雪玉飞剑,在即将撞上她时,突然爆裂开来,化为无数的冰针迸发。 苏瞳一摆身后冰晶羽翼,小小的身形迅疾往后闪退。无数细若牛毛般的冰针刺入地底,地上出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孔洞。 “不要挣扎了,就凭现在的你还无法反抗我。”燕琳背后同样有一对更精美,更闪耀的冰晶羽翼。剑意凝形,也分程度,显然她的剑意更纯熟,更完美。 苏瞳知道,这得益于十界星辰图强大的力量,而星辰图本体分为十份,燕琳才只是其中一份。 更可怕的是,封印的力量一旦解开,又没有她来引导,整个莒州都将沉没。 “你可能忘记了,我才是十界星辰图的真灵,我才是它的意志,不需要你的存在!”苏瞳冷冷道。 燕琳摇头一笑,冰翼一展,身形便化为幻影来到苏瞳上空,冰封剑重重地往下斩落。 苏瞳一声低喝,周遭的冰晶粉尘疯狂附上剑身,化为一模一样的冰封剑,挡住了燕琳斩击。 冰封剑与冰封剑剧烈交击,冰屑四处溅射,冰魄剑意激烈交锋,仍是苏瞳处在下风,猛地被迫退。连连退步之间,冰封剑也得以脱开钳制,她突然身子向后一仰,冰封剑往下划出一道半弧,急往紧追上来的燕琳腰间斩去。 这冰封剑蕴含极为恐怖的锋芒,由无数万的粉尘凝化而成,每一粒粉尘都可杀人于无形,由此便知其可怕。 “星姬,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对你再了解不过了。”燕琳手腕一翻,冰封剑斜斜一挑,便将之轨迹打乱。同时突然疾驰两步,与苏瞳并排,手掌往下翻,掌中凝尖锥,如同苏瞳刚开始还手那样,一掌击向苏瞳的腹部。 这冰锥若刺个正着,苏瞳的身体必然会再次冻僵。 “是吗。”苏瞳神色如常,在她的身下突然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法阵痕迹。 燕琳一掌拍下,却见苏瞳的身体冰光一闪而消失,背后猛然传来凛冽之声。 她的双眸顿时闪现惊讶:“这,是新完成的招式?” 若是常人,先是挑剑,又凝气于掌,此时纵是来得及转身,也无法回气,面对这突然的异变,必然只有被腰斩一途。 燕琳非常人,不过她还是被腰斩了。 腹部出现一道裂痕,如同裂开的冰缝。但,也仅此而已,她淡淡转身:“星姬,从你开始修炼冰魄剑意,我就诞生了。这只是冰魄剑意凝成的化身而已,你不是不知道。” 苏瞳当然知道,在斩破她腹部时,她的左手就向已探去,在燕琳转过身来的同时,小小的手掌“喀嚓”一声探入了她的心脏,用力一抓。 “很遗憾,判断失误。”燕琳冷笑一声,苏瞳整个人便僵滞在原地。 她的小手什么也没有抓到,强大的冰魄剑意冻僵了她的身体。 “我知道你知道我的弱点,所以我在的身体里凝了两个心脏,核心可以随时转换。”燕琳为自己当初的临时起意而感到非常得意,笑得很开心。 苏瞳也笑了:“没办法,本来我也想亲手收伏你,但你又给了我一个向爹爹撒娇的机会。” 燕琳笑声戛然而止,没好气道:“你要不要脸,都多大年纪了,你不脸红我都替你害臊。” “哼,要你管,我与爹爹感情不是你能理解的,你只是器身而已。”苏瞳气愤地说,显然很介意她的话。 燕琳冷笑,一把提住她的衣领往上走:“很快就不是了,只要我拥有星辰图,真界毁了又能怎样。” “你这是承认自己野心了?”苏瞳道,“世上总有许多不能如意,哪怕计划再完美无缺,也有无法料算的变故。本来我还打算留你神智,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 “把主人的命令抛在脑后的是谁?”燕琳恨恨说道,“我等了无数年,你却自己快活。” 苏瞳小脸微红:“这……这是不可抗力,秽渊没有看好鬼王卵,我在卵里呆得无趣,急于出世,又没人相助,最后才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两人离禁地并不远,只有数百级台阶,很快就登顶。 穿出迷雾,先见一个巨大的坑,随后是远处隐隐约约的五彩神光,接着才见到坑旁的纪如初与苏伏。 不过激斗早已止了,此时苏伏被囚禁在一个由闪闪发光的玄妙符文形成的牢笼里,浑身都无法动弹。 “看,这就是你的废物爹爹,早就落网了,还能不如意到什么地步?”燕琳冷笑,提着苏瞳过去。 近了才发现,纪如初的身前有四枚指环凌空悬浮,她正双目紧闭,一只玉掌虚置于指环之上,有莹莹的清光洒落。 燕琳一见,不由奇道:“清心大神咒?你在做什么。” 纪如初早已感应到她来,淡淡道:“消除本真,免得关键时刻出来捣乱。” 燕琳将苏瞳丢向生死符牢笼,那生死符便裂开一个口子,将苏瞳也给锁了进去。 苏伏勉强睁开眼睛:“瞳瞳,你没事罢?” “我没事,爹爹才是,这女人对你做了什么?”苏瞳见苏伏鼻青脸肿,不由好奇地问。 苏伏微微牵动嘴角,:“她骂街骂不过我,狠狠揍了我一顿出气。” 苏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爹爹骂她什么?” “你们父女倒是好闲情,马上就要死了,不如说些遗愿,兴许本姑娘心情好,会替你们完成。”燕琳笑眯眯道。 “遗愿?譬如放过真界之类的么。”苏伏淡淡笑着,“不过,想来你们也不会肯。我倒是有一个别的遗愿。” 燕琳大度道:“说。” “你能不能帮我揍她一顿,因为我不喜欢打女人。”苏伏道。 燕琳斜睨一眼纪如初:“这,难度太高,我还不想死,你换一个。” “这都做不到,还能指望你做什么。”苏伏失望道。 燕琳讥笑道:“你不照照镜子,以为自己能好到哪里去?况且当初是谁被我骗得团团转……” “不要废话了。”纪如初突然打断了她,“开始罢!” ps:好激动啊,下一章开始要实现两逆转~~~~~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黑暗曙光,人心微妙(下) 随着纪如初的话音落下,心内虚空处,紫云殿里突然出现一个裂缝,如鲸吞水一样大股大股地吞噬信愿之力。 现世层面,那些被吞噬的信愿之力便自苏伏身上如水一样涌现,逐渐布满整个空域。 “你这个坏女人,你到底想做什么?”苏瞳见苏伏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不由愤怒地说。 “你不是很清楚。”纪如初平淡地说。 “你到底对真界有什么仇怨,非要毁了它不可?”苏瞳想去扶苏伏,但身体没有任何知觉,不只是冰魄剑意锁住了她,还有生死符的封禁之力。 “天数使然。”纪如初平淡地说。 “不,你想成为第二个鸿蒙,可是你永远也成不了鸿蒙。”苏瞳看见了苏伏隐蔽地做了个手势,眼珠子上下转动着,最终余光落在信愿上。 “星姬,你不是很爱苏伏么,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不如对他说说你的遗言,不然就没有机会说囖。”燕琳笑嘻嘻地说。 “你说得对……可是我够不着爹爹,你行行好,把我挪过去。”苏瞳黯然说。 燕琳顿时“咯咯”直笑:“现在知道求我了,我偏不帮你。你可以就这样说,我也想听听你会对他说些什么肉麻的话,让人家也长长见识嘛。” “才……才不告诉你……””苏瞳俏脸绯红。 “那好,如果你先告诉我,我就帮你挪到苏伏身边如何。”燕琳嘻嘻笑着。 纪如初忽然抬手,信愿之力形成龙卷状,猛地冲击向四枚冰玉指环,无数的信愿都被冰玉指环给吞噬,也不知究竟做什么作用。 “你们想用信仰之力屏蔽我的感应……”苏瞳却霎时明白过来,“你们想以此要挟整个真界?” 燕琳笑眯眯道:“真界若真毁了,我们怎么生存,当然要先给自己找好退路。” 她说完身形一闪,便冲入了信愿里开始吸收。这么做可以隔绝器灵对道器的感应,届时纵然解封,苏瞳也无法影响道器分毫。 纪如初取来一枚指环,仔细观察了一会,美眸突然变得冷漠无情。源源不绝的莫名道力开始冲击指环。 苏瞳因此痛叫一声,也同时倒在地上,撕裂灵魂一样的痛苦让她在地上翻滚着。 燕琳诧异地望了她一眼:“虽然解开封印确实会震动你的本源,可也不至于那么难忍罢?还是说,你其实很怕疼?” 苏瞳这一滚,倒是滚到了苏伏的身旁,她勉强起身,靠在他的后背:“难道……你们从玄门建立那一天开始,就开始筹谋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纪如初平淡地应道。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爹爹会建立玄门,你们怎么知道玄门会有今日规模……”苏瞳越靠越近,几乎整个人贴在苏伏身上。 燕琳一面吞噬信愿,一面笑嘻嘻道:“一切都瞒不过天道的算计,不是吗。” 她却没发现,苏瞳的身体也在吸收着苏伏身上涌出来的信愿之力。 “杀了我不也一样?”苏瞳的声音有些虚弱。 “你是要杀的,但不是现在。”燕琳说完,突然侧身望了一眼。 纪如初手中那枚指环忽然浮空而起,在苏瞳一阵阵闷哼声中,指环突然像画卷一样平铺下来。原来冰玉指环的原本模样是画卷,这画卷上面是一片无垠的星空,深邃而震撼人心,就好像真的一样。 不过,它确实是真的,这就是十界星辰图的本体,每一界都容纳着一个广袤无垠的星域。 当年璇玑道祖便是凭此道器,将量劫之力束缚在地底。苏伏修炼《人寰经》时感应到的毁天灭地的气息,正是量劫之力的冰山一角。 “成功了?”燕琳惊喜地喊道。 天地间斗然暗沉下来,整个莒州竟在瞬间陷入黑暗之中。如尘垢一样,在地底深处沉积不知多少万年的量劫之力,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这股令众生万物战栗的力量,霎时引起了整个真界的注意。 …… 剑斋,剑园。 飞仙突然睁开眼睛,幽深的双目如同穿梭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看到了彼方异状,脸上竟失神片刻,旋即皱眉不语。 许久过后,他冷冷一笑:“此方天地气数还处未知之中,显然不能成事,不理也罢。” 与此同时,无量洞天,一处雾茫茫的虚空,一个沉修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存在也睁开了眼睛,一盏灯在他旁边亮起,光影在虚空投出了莒州境况影像,随此人心念动,镜头竟会移动,最终停在后山禁地。 西方圣界,伽蓝宝刹诸佛齐聚,三圣佛拈花不语,脸上罕见地露出沉思。 …… 神州,永安城。 昏迷月余的迦叶猛然间醒过来,把竹儿派来照顾他的法相宗弟子吓了一跳。 迦叶望向莒州方向,充满血丝的眸子里尽是焦急:“怎么会……这样……三十五佛行未启……量劫怎会先启……” 话未说完,一口心头老血喷出来,随后一头栽倒,再次晕迷过去。 那弟子呆了一瞬,慌忙连滚带爬地去找竹儿了。 …… 整个天地昏暗下来,燕琳更是兴奋地大叫:“果然可以控制,太好了,只要逼无量洞的两个老东西出手,打破苦海,便可完成毁天灭地的壮举,届时量劫之力,便成了开天辟地之力……” 苏伏的脑袋“轰”的一声巨响,彻底明白了她们的谋算。他勉强从晕眩之中醒过神来,冷冷说道:“都说名利乃身外之物,但就连你们这种存在都不能免俗,苦苦地去追求,殊不知最后纵是求到手,也味同嚼蜡。” “呀,你都虚脱了还能说话,真不简单。”燕琳心情很好,笑得很开心。 “爹爹,怎么办……”苏瞳的声音有些慌乱。 “星姬,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苏伏能翻盘呀,还是快点从他无所不能的梦里清醒过来罢,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呀。”燕琳身形如鬼魂飘荡,来到牢笼前,肆意地嘲笑着。 “不要浪费时间了,快点!”纪如初淡淡训斥。 “是是。”燕琳耸耸肩,扫兴地回到信愿里。 “本体没有集齐,我不信你们能毁灭真界。”苏瞳大声地说。 “不止五枚哦。”燕琳嫣然一笑。 苏伏突然抬起头来:“紫云殿中有一枚。” “嗯?你已经知道了?”燕琳惊讶道。 “姑娘,还记得我说过人心是微妙的么。”苏伏突然也笑了。 正准备解封第二枚指环的纪如初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音声方落,从山下突然冲上来一个小山般的人影,正是武岩。见苏伏与苏瞳都被囚困,当即怒吼着冲了上来。 燕琳虽感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毕竟牙突能拖住武岩已经很不容易了。自从鹿山府一战之后,武岩的实力就节节高涨,根本不是牙突可以比较,若不是不能收买,她们其实更中意武岩。 她冷笑一声迎了上去:“傻大个,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半途中,冰封剑立现,“嗤”的刺穿了武岩的胸膛。但她的笑脸突然一滞,因为这一声“嗤”只是刺破虚空的声音,根本没有刺破肉体的闷响。 就见这个武岩像似漏气一样寸寸缩小,化为了一只龋齿兽,迅猛地越过冰封剑,“喀嚓”一声,咬掉了燕琳的左边臂膀。 燕琳的脸呆滞一瞬,旋即暴怒:“牙突,你……” 话未说完,隐在假武岩后的真武岩的拳头便击中了她。 一声石头粉碎的闷响,燕琳整个人便都被击成碎块,一枚指环“叮叮铛铛”的掉落在地上。 纪如初弹了个响指,牙突整个身体顿时分解,他惨叫着:“不……是他逼我的……饶我一命罢……求你……” 无论他如何惨叫,纪如初都无动于衷,牙突便彻底分解成虚无,非常的凄惨。 她凌空一摄,指环便落入她手中,道:“这就是你说的人心微妙?倒省了我动手。” 谁知苏伏也是满脸错愕:“武岩,这是怎么一回事?” 武岩不善地盯着纪如初:“禀大帅,牙突叛变,阻拦末将上来救驾,末将将他打败之后,以理服人,终于被末将感化,同意反戈了。” 话语简洁,一如他的风格。但其实早在上来之前,牙突的骨头已然被他捏碎了大半。 “这也是你说的人心微妙。”纪如初淡淡地质问。 “不,这当然不是。”苏伏忽然轻声一笑,“本来有燕琳在此,我还担心不能成功,但武岩却立了大功,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啊。” 话音方落,纪如初神色忽然一动,猛地抬头去望,只见一只巨大的手掌正拍下来。 “神愿洗礼,天罚,百式……” 这攻击当然不放在她眼中,但发出攻击的人确实很出乎纪如初的意料:“余神机居然那么弱?” 这是她首次发出疑问句。 但她的神情马上沉静下来,因为一个人突然冲向了生死符形成的牢笼,这人正是余神机。她当即明白过来苏伏所说的“人心微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不过,不论余神机是在最后关头才悔悟,还是一开始就是为了引她入瓮,她都不在意,因为还有生死符的存在,凭余神机还无法突破生死符,归入心内虚空。 但下一刻,她的美眸微微眯起,竟是凛冽如冰。 “轰——”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鬼雾神妙,因果律令(上) “轰——” 百十道巨掌连绵不绝地拍落下来,纪如初就算有通天之能,也被阻碍住了脚步。 与此同时,苏瞳突然发出一声娇喝,明明遭受冰魄剑意与生死符双重禁制,她的身上却涌出了剑意,凶猛地撞击生死符牢笼,致使其露出一丝空隙。 这一丝空隙当然无法让他们逃脱,但有这道空隙便已然足够,余神机是鬼修,只要能接近苏伏丈内,与己身烙印取得联系,便可归入心内虚空。 “天翻地覆……”在神愿洗礼的第三波掌击时,纪如初再次使出了《太清转龙令》,青衣猝不及防下,竟被自己的掌击击伤,从空中跌落下来。 实力差距太大,青衣只是人仙巅峰,纪如初却是渡劫宗师。 纪如初无暇追杀青衣,右手掌斗然金光闪耀,“呲”的一声,两道金光迸射,武岩的血脉之力与纪如初的掌中金雷令激烈交锋。 她的眼角余光打量着生死符,突然左手掌一抬,形成了一个古怪的法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印在了武岩的身上。 一声古怪的金石之声,武岩只觉妖体狂震,身不由己地飞退开去。 纪如初空出手来,心神蓦地分出一丝,来到苏伏心内虚空的冰玉指环里,正一定神,便见余神机努力地冲破太玄封禁的阻碍,试图接近指环。 “你为何又选择了他。”指环突然发出了纪如初的声音,“你不是想要当玄门之主?这是为何?” 对她来说,任何人的命途在她眼中都是一目了然,但前提是人。余神机自然不能算人,勉强算半个鬼修,他的神魂烙印是在炼魂幡里的,属于邪灵,如非心内虚空的庇护,要么只能呆在魂幡,要么只能被天道击成齑粉。 所以她无法看清楚余神机的命途。 余神机艰难来到指环前:“攻打妖神宫的过程让我恍然,玄门需要的不是一个能出谋划策、制定发展方向的玄帝;而是一个实力足够强大,靠山足够强大的玄帝。我仍然觉得在他的庇护下,玄门才能稳定发展,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纪如初释疑了,但心里反而又有更多的疑问,就像苏伏所说,她无法把握人心的微妙之处,因为她从来都只看到终点,而忽略过程。 她想她永远也无法明白,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指环一震,太玄封禁之力突然加急加剧,原本只是勉强抵抗封禁的余神机,一下子被太玄封禁之力冲入他体内,却是难动分毫了。 “可惜,结局并没有什么变化。”纪如初淡淡说。 余神机咬了咬牙,七窍突然开始流血,紧接着是浑身的毛孔都开始渗出血迹。 “血祭?”纪如初再一次感到惊讶。 血祭就是将自己的血肉祭给鬼神,从而获取冥冥之中的力量。苏伏还是散修时便曾经用过一次,那一次他借此给了凝窍初期的李芸芸重创,奠定那次生死争杀的胜局,如果不是血祭桃木剑,他早就死在了那个山洞里。 血祭之后,本体或多或少会被冥冥之中的存在剥夺一些寿元,视血祭获得的力量而定。 人仙之体虽已还阳,却与普通人体不同,血液只有少量。 余神机居然把自己给血祭了,借此余力,他再次往前冲了数丈,距离指环却还有数丈。 而人仙之体是没有寿元这种说法的,若是没有精进之途,人仙之体便会随着时间缓缓消散在天地间。血祭损失的更不是寿元,而是修为或其他一些什么,他的身体渐渐透明起来。 “看来你又失败了。”纪如初毕竟只有一分心神,无法干涉太多,只能不断加急加剧太玄封禁的强度。 余神机从未如此尽心尽力地去拼搏一件事,此时感觉甚好,但无处不在的疼痛却提醒着他,他的努力似乎白费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他冷笑一声,再次启动血祭,血液几乎流干,他的身体也几近于虚无,此次又艰难地拉近数丈距离,太玄封禁再次爬上了他的头脸,他探出手去,却还剩最后的半尺。 明明触手可及,却是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看来这就是你的极限了。”纪如初不再说话,正要一鼓作气将其封禁,不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嘻嘻嘻……” “啊呀,这儿是什么地方哩?”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呀。” “嘻嘻,好好玩,好好玩……” “可,可是仙长不让咱们靠近……” “他又不知道,你不说,我们不说,谁知道呀……” 一阵鬼雾漫涌过来。 “咦,这个指环好眼熟。” “主人不是有一个吗?” “对啊对啊,该不会是主人他……” “哇,你是说仙长关押了主人,所以不让我们靠近?” “不对,不对,你们看还有一个人。” “他是谁?” “好像是仙长的手下,哇,他好像快死了。” “怎么办?” “当做没看见好了。” “可是他很可怜啊。” “可是万一救了他,被仙长发现我们偷来这里玩,杀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是啊!我们快走罢……” 鬼雾开始向外涌。这鬼雾居然能在太玄封禁里自由移动,着实让余神机吓了一跳,这时反应过来,急忙喊道:“且慢,我保证尊上不会为难你等,快救我一救……不对,快把这指环拿走……” “你……你确定不是骗我们的?”鬼雾狐疑地停了下来。 “不会骗……唔……”余神机话未说完便被彻底封禁。 “怎么办?” “救他罢,我相信他,你看他长得好英俊,说不定他会以身相许,我们就有丈夫了。” “可是他说的是拿走指环,不是救他。” “哦?那算了,主人常说没好处的事情不能干。” “可是拿走指环说不定能救他。” “万一救不了他呢?” “对啊对啊,万一救不了,我们就吃亏了。主人说,女孩子很容易吃亏,做什么事都要很小心呢。” “救我……”余神机被这对话快弄崩溃了,纵然是面临死亡,纵然是这辈子的心绪起伏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刻那么激动,他这一激动,居然再次冲破太玄封禁,喊出了两个字。 “噫,他这次说的是救他也。” “你先问问他会不会以身相许嘛。” “你以身相许吗?” “……” “他不回答。” “笨蛋,这叫默认,姐妹们,上!”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鬼雾神妙,因果律令(中) 鬼雾涌过去。 来到余神机旁,雾中显露出来百鬼娃娃的模样,她们一个个都好奇地看着几近透明的余神机,捏捏他的脸颊,拧拧他的耳朵,在他身上到处游走着。 过了半晌,余神机的意识都快泯灭了,却还是不能动弹。 “谁知道应该怎么救?”一个娃娃忽然说。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都不知道?那怎么救。” “果然,我还是只能孤单一辈子的命……”一个娃娃大哭。 众娃娃到哪里,哪里就是菜市场。 “没事,有我们陪着你呢。”娃娃们安慰她。 “既然救不了,我们去别处玩儿。” “等等,他方才说拿走指环也可以。” “拿走?” “试试吗?” “那就试试。” 鬼雾顿时涌向指环。 其时纪如初九分心神在现世,应对青衣与武岩的围攻,这时见状,复又分出两分进来,漠然喝道:“道心通念,大音希声!” 封禁之力蓦地形成一只猛虎状,冲着鬼雾发出狂暴的怒吼。 “娘呀,好可怕,快逃啊……”明明没有任何声音,百鬼娃娃却惊慌失措地向外逃去。 逃了一阵又停下来。 纪如初强压着冰冷的杀机,勉强驱动猛虎追上去,将百鬼娃娃撵得到处逃跑。 就在这时,一道凌冽的灵光迅如奔雷般冲了进来,越过了鬼娃娃、猛虎、余神机,探出了一只细腻雪白的手掌,一把抓住了指环,猛地朝虚空那处吸取信愿的裂缝掷了过去。 指环在翻天覆地之中,纪如初的瞥见了来人的模样,赫然是已被自己击伤的青衣。 …… 现世层面,时光稍稍回退。 武岩被纪如初击退,从妖体的震荡中醒过神来,再次朝前冲去。 纪如初一只手结印,连施法媒介也不需要,凭空就出现一张大网罩向武岩,正是“捆缚咒”。几乎在网出现的刹那,法印再次变幻,此次灵气狂涌化为烈阳,与大网一前一后,正是“烈阳咒”。 另一只手同样结着法印,不过却是生死符印法,苏瞳吸取的信愿霎时被生死符逼出来,同时借助生死符神妙,转化为冰魄剑意,直将她冻成了冰块,别说开口,眨眼睛都做不到了。 这边厢,武岩力虽强,一拳能砸碎燕琳那冰魄剑意凝成的身体,但灵活度就稍显不足,这时避无可避,也不慌乱,举起顽石般的大拳头猛然砸向青花岩。 一声剧烈的闷响,后山禁地出现轻微的震动,一股毁灭性的波动随之漫涌开来,大地寸寸开裂,迎面而来的网霎时四分五裂,烈阳更是炸裂成朵朵火花四处溅射。 纪如初脚下升起一朵浮云,将她托举而起。 被击倒在一旁的青衣忽然抬手,碎裂的青花岩混合着普通土石倏然拧成一股绳,缠绕住纪如初的脚踝。 武岩见状,一脚踩踏大地,一块浴桶大的石头蹦起,他沉沉一喝,身上肌体脉络呈现,金光乍起,石头顿时化为一颗金石流星激射向纪如初。 纪如初眸子斗然冰冷,在空拧身,冰冷冷吐出“离析”二字,青葱玉指轻若无物,点中了金石流星。无声无息间,看着能将天穹砸出一个窟窿的流星竟是寸寸分解成灰。 但分解不仅仅是结束,它还是开始。就在金石流星彻底化灰时,突然又神奇地恢复成石头,并在恢复的一瞬间,“唰”的激射回去。 武岩瞳孔骤然凝缩,却哪里来得及闪避,这一下正中他胸膛。石头上带着的正是他附加的血脉之力,飞退的同时,饶是他意志如铁,也不禁发出一声惨叫,一口鲜血顺着惨叫喷涌而出。 从青衣出手,到武岩踏前一步与挥拳,到最后武岩被击飞,这一串电光火石般的变化,仅仅是在两个眨眼之间。 看着就好像武岩击出的金石流星被反弹回来击中了自己一样。两人的修为都还无法分辨纪如初那一瞬间的应对,究竟是怎样完成的。 纪如初在半空停留了一会,毕竟先用《补天》第二律“离析”解构武岩的攻击,再利用生死符之力形成性质相同的反击,这一瞬间的应对消耗非常的大,可见武岩的攻击对她有着非常大的威胁,否则不至于如此。 随后她望向了青衣,这时定神细望,突然察觉出不对。她看见“神愿洗礼”,下意识就将她当成了青衣,所以没有对她留过心。 这时才知她根本不是青衣,那么真正的青衣去哪里了?心里本能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是谁。”她冷冷问。 青衣古怪一笑:“我是你爷爷……”声音轻佻放肆,更重要的是,粗糙的嗓门实在不像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能发出来的。 其身斗然向后一翻,躲开了一道金雷,但手脚紧接着不能动弹,像似被钉子钉在了虚空一样。 “放开我们,你这歹毒娘们……” 音声未落,一道烈焰咒烧将过去,把青衣烧成了灰。但那只是一张皮,四道灵光激射开去,其中一只软绵绵的球状小兽摔在地上,弹了几弹头朝下才停住。努力地晃动了两下,却没能翻回来,不由呲开樱桃一样的小嘴儿,冲着纪如初“吱吱呀呀”的示威着,十分可爱。 正是荒土、横将军、吕葵、白星芸四神君。 正此时,一枚指环从苏伏的身上激射而出,落在了纪如初身下残破的青花岩上,“叮当”两声,翻滚来去,最后静静躺倒在地。 信愿本来静如处子般徘徊流淌,突如疾风骤雨,凝为一柄巨剑轰然斩落,方向却是生死符牢。 “看来你又失算了。” 生死符牢被斩裂,伴随着一声轻笑,苏伏缓缓起身,拍掌击碎苏瞳身上的冰魄剑意,揽住她一纵,便落到了平地上。 他伸出手掌,“铮”的一声剑鸣,曼珠沙华回到手上。 又是一道灵光一闪而过,青衣的身形落在他身边,同时伸出玉掌,四神君便化为四道灵光没入她体内。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鬼雾神妙,因果律令(下) 不只是游离在虚空的信愿,连六枚指环吸收的信愿都统统吐了个干净。 “不错,我有一个疑问。”纪如初面色还是很镇定,让人无法摸到她的底,“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所以布下了这种种安排。” “我当然不知道你会来,神机也是在最后时刻才告诉我心内虚空多了个东西,否则你如何锁得住我?”苏伏淡淡道,“青衣这几天一直在心内虚空,根本没有出来过,你明白了?” “原来如此,你已经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机,只要留住她,你的伤随时都有人替你治疗。”纪如初冷冷道。 “如此理解,也不是不行,不过青衣却是在帮我做更重要的事。”苏伏笑着看了看微微撇过脸去的青衣。他当然不会说,自从挑明关系以后,青衣就变得有些害羞,生怕别人知道两人单独相处,就让白星芸变成了她的模样,由三位神君附体控制。 当然,这种巧合可一不可再。 “爹爹掩护我!”苏瞳突然间冲了上去。 苏伏心领神会,当即挥剑,一道剑光在虚空炸裂开来。 趁此时,青衣则冲向重伤的武岩。 剑光外,苏瞳一把抓向解了封的十界星辰图,这东西才是重中之重,阻止量劫的爆发才是首要。 “道心通念,大象无形……” 就在她手快要触及星辰图时,耳畔蓦地响起纪如初的声音,不知何为异常的清晰。 苏瞳心里微微一颤,探出的手忽然收了回来,同时身形偏向左侧,留在右侧的雪玉飞剑如同被什么巨力击中一样,“铛”的飞出去好远。 眼前一花,纪如初已然从剑光中撞出来,掌中蕴金雷,当头朝她袭来。 “哗啦——” 这时一声浪涌,如同浪头打下来,只见红河汹涌而来。纪如初眉头轻蹙,当机立断弃掌,脚下浮云将其带到高处,同时捻决,一道生死符打下来,目标却不是苏瞳与苏伏,而是星辰图。 “爹爹,千万不要让她带走星辰图,星辰图封印的量劫之力还在我的掌控中,如若被她带走,真界不提,莒州就完了。”苏瞳大声喊道。 信愿之力已然抽出来,自然再无法屏蔽器灵与本体的感应。但现在的苏瞳虽然觉醒,但并不意味着恢复成器灵,所以还无法左右星辰图。 “谁说我要走了。”纪如初在高空,居高临下俯瞰道,“既然你们不配合,那就杀死你们,再解开其余冰玉环的封印,真界一样可以毁灭。” 说话的同时,身子突然又是一晃,十六个纪如初出现,掌中各有金雷令。 却没有激射出金线,而是各自分开,那五枚指环被她收了起来,同时又有三个冲向苏伏。 “你的两个弟弟知道你要做些什么吗?”苏伏迎上去,红河之力激荡,与金雷令碰撞,剑气与雷光四处溅射。 纪如初不语。 “不久前纪师兄还托我寻找你的下落,给了一张你的画像。”苏伏淡淡说,“那时认为还不错,至少你有个弟弟那么关心你。” “原来如此,所以你一眼就认出我来了。”纪如初冷冷说道。“不过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苏伏仰身避开一道金雷令,身形诡异地竖立在虚空,他冷冷问道:“我最后再问一次你,果真要分出生死不可?如若有可能,我实在不愿伤害你。” “不要废话。”一个纪如初突然出现在苏伏身下,挺着金雷令便拍上来。 苏伏双目一寒,翻身挥剑,一剑斩在金雷令上,“呲呲呲”的声响中,也意味着双方再无转寰的余地。 其实他很为难,纪如初一上来就打生打死,他被迫全力应对,心底还是不愿杀害她。但如果她一意孤行,纵是被纪随风怪罪,为了众人与自己的安危,他也不得不狠下心来了。 这时左侧冲来一个纪如初,掌中金雷令在半途突然一变,竟换成了木雷,化为了青绿的藤蔓缠绕而来。 苏伏冷笑一声,红河突然从她背后绕袭,毫不留情地撕裂了她。同时撤身,曼珠沙华骤然亮起水蓝的浅淡光华,那纪如初被这光芒一冲,顿时灰飞烟灭,毕竟连分身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念头罢了。 另一边厢,苏瞳遭遇了两个纪如初的围攻,冰魄剑意尚算薄弱,与金雷令一比,顿时落在下风。 苏瞳从未与那么厉害的人斗过法,只觉冰魄降尘也被限制,冰封剑与冰晶羽翼都无从凝聚,单凭雪玉剑,实在力有未逮。 这时她才知晓此人竟是纪如初,不由难过地说:“纪如初姐姐,你为何要为难我们呢,大家开开心心一起欢笑多好呀。还记得这飞剑么,这是方舟子伯伯送给我的,他说这是姐姐炼制的飞剑呢……” “孤清碧玉寒潭,深水宫阙,飞天连玉雪,却似流年。”苏瞳念着早已记在心底的题词,“这不正是姐姐作的么?” 纪如初恍惚中似乎记起了有这么一回事,本体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早知姐姐那么坏,人家说什么也不会要的。”苏瞳气呼呼地说。 苏伏大致看了一眼场间,此时两个纪如初纠缠苏瞳,两个被他击破,其余都各做各事。 虚空突然出现剧烈的灵气波动,原来其中六个纪如初围成了一个很眼熟的圆,金雷合流,融为一体,一道水桶粗的金雷“呲呲”的朝他激射过来。 苏伏发出一声轻笑,神情又变得妖异起来。不用说,正是受到了帝座的影响。 他身形如同鬼魅一样擦着最后一个化念的掌中金雷令绕到她的身后,左手一掌直击,这化念顿时冲向了那道水桶粗的金雷。 不料金雷根本不会伤害化念,直直地穿越过去,仍朝着苏伏当头袭来。 苏伏旋身,红河汹涌而出,与金雷碰撞,“轰”的一声巨响,金雷消弭于无形,红河也化为了虚无。 金雷令果然是异常可怕,红河少说承载了十数之一的道理剑意,仅凭六道金雷的合力,就将之击破了。 这还是没有蓄力。 金雷与红河同时破灭。同时,就在那六个纪如初的身后,突然一道“七曜神无”便发了出来,这当属纪如初最强的攻击手段。 分身化念只是她迷惑苏伏的手段,让对方以为自己要施展大金雷令,趁着苏伏难以回气的空当,将早已准备好的“七曜神无”发出来。 “分身化念”这神通说难不难,因为十六个化念都在做同样的事。但如果要做不同的事呢?比如两个纠缠苏瞳,期间还要转换不同雷令与神通,将苏瞳缠得分身不得。 尤其七曜神无,七道不同的法门,同时施展已然不容易,同时施展,还要让别的化念做别的事。 纪如初再一次的让人震惊了。 苏伏脚下斗然出现映月湖,但仅仅出现一瞬,剑意骤然逆转,曼珠沙华再度响起了那种破刃倒卷似的尖锐呼啸。 也是同时,他便化光冲了过去,此次是与七曜神无正面交锋,因为他无法保证纪如初不会卑鄙地控制七曜神无对付苏瞳。 甫一撞上,只觉七种不同道力同时撞入体内,七种不同的剧痛同时传入脑海,就这剧痛,险些让他从帝座上摔下来。 更糟的是,剑意逆转显然还无法破七曜神无,苏伏只能狂猛地加快速度,以期在痛死前撞破纪如初的化念。 “咻咻咻——” 打到这个程度,纪如初后招尽出,所有化念几乎在同一时间化灰,曼珠沙华“嗤”的一声斩过了纪如初本体的腰际,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鲜血霎时涌出来。 化念消失,七曜神无顿时在苏伏体内四散,剧痛让他无法御空,便从空中摔落下来。勉强控制着剑意驱散了七种道力,他大口大口喘息着,正要去看纪如初,不料腰肋间突然渗血,不由闷哼一声。 却见纪如初缓缓落地,冰冷的双目没有一丝温度,盈盈可握的小蛮腰哪里有伤,只有衣裳上的剑痕证明这一切并非幻觉。 “因果律令。”苏伏勉强拄剑撑起身体,脸上却仍然挂着轻笑,“终于逼你动用了最后的大神通,凭你现今修为,也只能用一次了罢。” 因果律令,可将他人“因果”转到自己身上,也可将自己“因果”转到他人身上,乃是《补天》七律中,除合道以外最强的一式。 “足够致命,不是吗。”纪如初淡淡说着,抬起了脚,缓步走向苏伏。 “不,还不够……”苏伏露出了冷酷的笑容,“我一直在等你用这个救命。” 血不住的从他腰间流出,他却不理,而是突然暴喝一声:“武岩,制住她。” 同时在心里默念:“沐易,助我一臂之力……”笼罩祭祀大殿的五彩神光忽然一阵摇晃,如泄气一样干瘪下来,如同流水一样隐蔽地流向了苏伏。 纪如初猛然侧身一挥玉掌,只见一道清光化为可怖的锋刃斩过去,虚空被斩出长长的裂缝。 正冲锋中的武岩心中大惊,想也未想,整个人瞬间向前扑倒,如同游水一样在破破烂烂的地面上滑行,避开了锋刃,但紧接着又被一道矮墙给挡住。 “千针林!”青衣出现在纪如初的上空,长袖挥舞,“咻咻咻”的声音响起,却是无数细若牛毛的银针,目标却不是纪如初,而是她身周的空地上。 那些银针落地则膨胀,竟比纪如初还要高长,森冷的气息让纪如初体内气劲一滞。 正在运转的神通一滞,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么? 也就在这时,苏伏突然一抬手,泥丸宫中,五色神光充斥,现世层面,五道神光分不同方向沿袭,落在纪如初天灵,印堂、晴明、耳门、听宫五个窍穴位,如同钉子般将其牢牢锁住。 纪如初此时脸色才微微一变:“五色神光?” 她知道苏伏有五色神光,但离大成还有很长的时光,又怎知道有个元灵沐易能操控“五元归一”大阵呢? 苏伏神色冷峻,不带一丝犹豫,曼珠沙华化光而去,洞穿了她的脑袋。 正纠缠苏瞳的两道化念瞬时消失,道理剑意绞碎了她的真形,此次再无法幸免。 纪如初向前趔趄两步,身子晃了晃,突然微微一笑:“一步一算计,如是临时推演,果真是精妙。” “不过……” 她的声音未落,就在苏瞳的身后土地突然撞出来一块鲜红的肉球,肉球像似眼睛一样张开,内中探出一柄漆黑的刀,“嗤”的一声闷响,将苏瞳的心脏捅了一个对穿。 场间寂静一瞬,众皆震惊。 “不……”苏伏浑身颤抖着爆发一声怒吼,发了疯似的冲过去。 刀后露出来一个脑袋,戴着从中裂开的半张面具,另半张脸苍白且狰狞:“苏……伏,感受一下,我感受过的痛苦罢,哈哈哈哈哈……” ps:又是超长章,再次感谢书友15755787、wjrui28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人算天算,欢喜忧愁(上) 时光是阴谋的最大推手。 没有无缘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故的恨。 十年前,两州大战。在青州不起眼的一座小城里,曾经发生过这么一幕。相忘于江湖或者相濡以沫,都比不上这一幕的惊心动魄。 “我不怪你,但……永远不会原谅你……”徐玉兰脸上带着嫣然的笑,如同此生绽放的最美丽的容颜。 她睁大了眼睛,似乎要把她最爱也最恨的人铭记在心底。 “杀了她。”蒙着面纱的女子递出一把短剑。 风羽面无表情地接过来,朝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徐玉兰一动也不动,眼神之中有眷恋、不舍、心痛,却独独没有悔恨。她爱过,所以她不后悔。 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姑娘,过着平凡的日子。她向往着美好的爱情故事,向往着故事里的男主角会有一天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她不会和男主角在一起,因为那是别人的男主角。她执拗而坚定地认为,总有一天会出现属于她的男主角。 平凡的姑娘,不因美丽而可爱,只因可爱而美丽。 此时此刻,她美得让人窒息。 风羽突然停了下来,停在她的两步之外。他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是那种温柔又温暖的笑容:“我怎会,让你一个人孤单……” 话音未落,他猛然回身,短剑伴随着激烈的破空音,划出了一道冰冷的半弧,目标赫然是蒙面纱的女子。 气劲微荡,“啪”的一声闷响,风羽整个人便重重地撞在卧榻后面的墙壁上,从墙壁上弹下来,当即喷吐出一口鲜血。 短剑脱手,他痛苦地捂住腹部位置。 “风羽!”徐玉兰被这一幕惊呆了,惊叫一声,急忙跑过去扶住他,哭着说,“你……你没事罢,你……” “我很意外。”蒙面女子淡淡说,“你的选择并不明智,况且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觉得我会让你活下来么。” “不,不要杀他,不要杀风羽,我求求你……”徐玉兰满腔的感动,化为了无限的勇气,她坚定地挡在了风羽的面前。 “我不想……参与你们的……争斗……”风羽再次吐了一口血出来,气息略顺,便轻柔地拨开徐玉兰,直面蒙面女子道,“我可以发道心誓绝不泄露任何关于你的秘密,只求你放过我们。” “为什么,你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蒙面女子有些不解。 风羽轻抚着徐玉兰的脸颊:“我答应过她,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离开她。” “风羽……”徐玉兰扑入他怀中。 “我不喜欢失败,若你不愿遵从我的意志,那么你们就死在一起罢。”蒙面女子身上散发出浓烈的威压。 风羽心中苦涩,知道自己绝不是她对手,不由抱紧了徐玉兰:“玉兰,对不起,没能给你幸福,还拖累你至此……” “不要对不起。”徐玉兰不知为何平静下来,“时光虽然短暂,但我以为,这世上最美好的事就是我爱着你,你爱着我,这就足够了。” “风羽,答应我,好好活着……”言犹在耳,她突然抓起掉落在床榻上的短剑,用力地刺向自己心脏。 短剑入肉的声音,不亚于惊雷一样响在风羽耳畔,他猛然推开徐玉兰,她还是那样满脸微笑:“答应……我,好好……活着……” “不……” …… “不……”苏伏浑身颤抖着爆发出一声怒吼,发了疯似的冲过去。 震耳欲聋的咆哮,将纪如初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她的脸色已然接近灰白,但还是没有倒下。 这两幕何其的相似,她的嘴角微微泛起一个弧度。即使到现在,她也认为自己还没有败,就像徐玉兰当初做的一样,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要让对方活下去,也不顾这是否是对方想要的,好像不那么做就是不够爱对方。 或者说,他们只是不能接受失去对方的痛苦而选择死亡来逃避。若是死亡能减轻自己的痛苦,谁也不想成为活着的那个人。 而接下来的连锁反应,一样能完成她所要做的。 “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究竟是谁,比较痛苦。”她发出轻声的呢喃,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曼珠沙华先行一步,将肉球与风羽钉在了地上。剑身从风羽的头颅正中扎下去,另半边面具便碎裂开来,露出了他本来面目,这一下已经活不成了。 苏伏颤抖着抱起了苏瞳:“瞳瞳……” 苏瞳的心脏被罪刀洞穿,体内充斥了罪业,污染了她的灵性,灭绝了她的生机。 对这结果,众人都无法接受,青衣仅慢了苏伏一步,芳华源源不绝地没入伤口,但接续的血肉很快就会在罪业的影响下重新撕裂。 “爹爹……”苏瞳无力地抬起手来,却够不着苏伏。 苏伏突然间似乎想起什么来,轻轻抓住她的手:“什么都别说,爹爹不会让你死的。——你们让开!” 青衣似乎知道了他想做什么,无声退开。武岩见青衣都退了,自也老实退开。 “要开始了么。”纪如初说。 苏伏忽然抬起头,远远望着纪如初,道:“你没有算到的远不止一点点……” “是吗。”纪如初道,“我很期待。” “因果!”苏伏双目斗然冰冷,信愿之力汹涌而出。逐渐在他的手掌中凝成一个漩涡,蕴含着极为神妙的道韵。 “不要,爹爹快住手……”苏瞳的神智稍微恢复,美眸猛地睁大,珍珠大的眼泪滚滚落下。 “没事的……”苏伏用着冰冷的语声说着特别温柔的话,看起来颇为怪异。 涡旋落了下来,紫云殿内的信愿之力倏然被吞噬一大块,接近三成的信愿消耗在了这一式神通上,瞳瞳体内的罪业于罪刀突然间消失不见。 苏伏“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新伤旧伤一起爆发,罪业从他的身上溢了出来。承受因果的后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很多,尤其心脏被刺穿,更是几乎让他昏阙过去。 青衣拦住了想要冲上去的武岩:“再忍忍……” “还有什么我没算到。”纪如初淡淡说,“你一死,星姬必然失控,你救她也是徒劳。” 果然,苏瞳的双眸出现了浓重的混乱,她开始不断地念叨着:“没有爹爹,真界存在还有何意义……” 大地开始隆隆作响。 受罪业影响,苏伏现今满脑子杀戮,不过由于还处于《补天》之中,并未表现得很激烈。 他用力地拔出了罪刀,全身都沐浴在罪业之中,身体各处都开始隆起一个个大包,像似要炸裂一样。 罪业会让他变成可怕的怪物。 “你想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苏伏却是冷冷一笑,“百鬼娃娃!” “哇,仙长终于叫我们了。” “唉,都怪主人,我们都还是小娃娃的模样,要那么久才等来仙长的一次宠幸。” “是呀是呀,都怪主人,下回见到他,非得拔光他的胡子不可。” 鬼雾涌现,这时落到现世,纪如初才发现其中一个鬼娃娃正捧着一个玉印,她微微失神:“它怎会在你手里?” 难怪鬼雾不惧太玄封禁。 玉印落在苏伏身上,顿时将他身上的罪业给吸收而去,苦海那么多的恶业都只需要片刻,何况这么点罪业。 青衣这才上来,施展“芳华”为他疗伤。 虽说人算不如天算,可有时天算也不如人算。 纪如初轻轻闭上眼睛,道:“这一局是你赢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北地庐州,新太渊城。 孙府内的一个小院落。夏舞绫的侍女絮儿端着食盒进来,她站在院门口小驻,神思有些恍惚。 当年苏伏威逼利诱,让她将夏舞绫带到了这里,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她本是东都供贵客享用的炉鼎,如今道基重铸,修为已然凝窍巅峰,形容仍是二八年华。对此,她很是满意,也很感激苏伏的恩赐。 这些年来,在新太渊城,孙府俨然成了大伙眼中非常神秘的存在,而她虽是侍女的身份,在城中也算是个说得上话的人了。 对此,她非常满意。 小驻片刻,她来到夏舞绫的房门外,忽然有些愁容。自从前番护卫商队去往商州回来,小姐就常常闭关,并且不像以前那么开朗。 当然,这变化非常细微,只有她才能察觉出来。 她正要敲门,房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小姐?”絮儿有些惊喜,但跟着有些担心,“小姐,你的脸色不太好看,遇到修炼上的难题了么。” 夏舞绫抬起空着的左手,稍微挡了挡午后的阳光,道:“我没事,纪月死了,你拿去埋了它。” 絮儿这才发现小姐最爱的灰毛兔一动也不动了,接过来才发现,其身残留的余温,只怕死了不是一时两时,她心里顿时存了疑窦。 还待发问,夏舞绫却闭了房门:“我要闭死关,三五月之内,不论何事都不要来打扰我。” 顿了顿,她补了句:“我可能要突破了。” 絮儿心里疑窦顿时消去,原来是要突破了。 ps:感谢书友15755787、书友6614202、斯野的承诺三位的打赏支持~~第四部倒数第二个剧情到此就结束了,苏伏也算是打了两个漂亮的反击战,拱手~~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人算天算,欢喜忧愁(下) 随着纪如初倒下,苏伏这才松了口气,伤势有着“芳华”的压制,他勉强还能行动,便去将苏瞳抱在怀中:“瞳瞳,爹爹不是说了吗,不会有事的,看把你吓的。” 这时瞳瞳醒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并紧紧抱住苏伏不松开,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武岩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身体远没有心里那么疲惫。这一连串的变化,果真是眼花缭乱,大大的超过了他心里的负荷极限。 安慰了一会瞳瞳,苏伏又道:“瞳瞳乖,不哭了,先收了十界星辰图,免得让人担心。莒州现今怕是乱成了一锅粥。” “嗯。”小瞳瞳犹自带着哭腔。 苏伏温柔地替她擦拭泪水,擦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路过纪如初与风羽的尸体时,他小驻了片刻,眼神落在风羽的脸上。 他的尸体仅存半具,脸上却带着安详,显然他认定苏瞳必死无疑。 风羽痛恨苏伏,正如苏伏痛恨松涛,这一个局面岂非他亲手造成的? 苏伏并不后悔,因为在一切既定的轨迹中,有的只是生与死,对方并没有给出第二个选项。 苏瞳成功将十界星辰图收了起来,昏天暗地的莒州顿时恢复清朗,各大城池的混乱也止歇下来。 好在纪如初才解封了一个冰玉环。不然两个指环的力量,凭现在的她实在力有未逮。 又从纪如初身上搜回了五枚指环,苏伏想了想,仍是置于心内虚空,以免被人觊觎。 纪如初死后,围绕后山禁地的白雾顿时消散而去,许许多多被挡在白雾外的人便涌了进来。 “陛下可安好?”为首几个,赫然是重伤未愈的顾十楼等大妖,赵云也跟随在旁。 苏伏苦笑道:“还死不了,倒是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顾十楼望着战场的狼藉,也苦笑道:“这白雾阻挡了斗法的痕迹,卑职等也是在天地异变是才察觉有异,一面要维持城内秩序,一面要防备可能的袭击,一时就把此处给忘记了。后来还是赵军帅找到卑职等,这才姗姗来迟。” 赵云便将山脚的形势大致说了一遍。 柳山公来到武岩身旁,斜睨着道:“没死啊?” 在他身后,柳三夏羞涩地扑上去,担忧地看着他。武岩有些尴尬,回应不是,不回应也不是。 这时远空投下来一道青光,露出一个雪白宫装的女子。 “娘亲……”苏瞳顿时冲过去,伏在她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来人自是叶璇玑,她轻抚的苏瞳秀发:“对不起,我想事情来晚了。” 众妖向她见礼,苏伏也起身向她行礼:“幸不辱命。” “嗯。”叶璇玑望向苏伏,轻声说,“我很高兴,你信守承诺。接下来,当年你应我的两件事,还作数么。” “当然,真人但说无妨。” 叶璇玑望了望众人,却没开口。 苏伏会意,道:“你等先且回去,我与真人有话要说。” “瞳瞳留下来罢。”叶璇玑说。 众人与妖自去。 “跟我来。” 叶璇玑牵着瞳瞳提步走向祭祀大殿,苏伏此时行走无碍,跟上道:“紫城运过去的小物件,潇湘她们可还满意?” “嗯。”叶璇玑淡淡应道。 这时踏入大殿,只见一条甬道直到尽头,两旁是撑天的石柱,甬道尽头有一座美轮美奂的水晶棺,水晶棺旁便是君山神树的树干,从这儿看也很清楚,树干一直延伸往下,不知通向何方。 “妖神宫的地基便与它平行,其实它才是孕育万妖的始祖。”叶璇玑望着君山神树,“十年前师尊亲自出手困住火云,由我施展劫剑意杀死他,那时候开始,一些久远的记忆就逐渐苏醒。” “你可能猜到了我的身份。”她歪螓望了望苏伏,“不过你猜得不对。” 苏伏微微一笑:“真人便是真人,并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这话倒是极有趣的。”叶璇玑露出淡淡的笑容,“不过本宫还是要告诉你,因为这是提条件的前提。 苏瞳的神色已然平静下来,她对过往一清二楚,当然没有什么疑问。 三人走到了甬道尽头,爬了十来级台阶,来到水晶棺旁:“这是妖后,本宫师尊的母亲,死于佛妖大战。” 苏伏绕过一旁,只见里面躺着个颜容与楚玉环七分相似的女子,绝代的风华使她即使安详闭目,也美得让人心惊。 “妖后果真是艳绝天下。”他由衷地说。 叶璇玑淡淡道:“师尊出生的时候,也正是佛妖大战之时。师尊出生便是妖神血脉,耗费了妖后大半精元。这才有了后来的‘公约’。” “公约?” “原本妖族已然占尽优势,佛门秃驴抓住了妖后产子虚弱的空当,全力设了个杀局。妖后最终没能逃过算计,之后局势更是节节溃败,先是孔黎被俘,曲天风为救他而与宝光同归于尽,再是陛下发狂,应龙为救他而死……” 叶璇玑来到树干前,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树干:“最后决战时,佛妖已然十不存一,直到两位道祖出现,这才阻止了灭族惨祸,并立下互不侵犯的公约。” “应龙莫非是应囚一族的先祖?”前面一段苏伏听过,后面一段倒是第一次听。 “不错,应囚是应龙与囚牛的后裔。”叶璇玑淡淡道,“囚牛很久以前就死了,留下应龙守护部族。” “而就在佛妖大战前夕,量劫险些毁去了整个真界。”叶璇玑又道,“其时璇玑道祖不忍真界毁于一旦,以无上法力压制量劫,又利用十界星辰图镇压。璇玑道祖因阻碍无量业劫,受天道反噬而死。” 她望向苏瞳,道:“星辰图的真灵,也就是瞳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道祖残存的一分真灵将她送去了琅嬛福地,托付给了秽渊魔主。” “量劫虽压制,但对真界的影响没有消失。”叶璇玑继续说道,“首当其冲的是莒州,因君山神树根系几乎遍布整个莒州的缘故,量劫之力几乎都集中到了此地。素来与妖族不对付的佛门便以妖族本身便是‘恶业’为由,大举进攻。” “陛下为防大战打破星辰图的封印,将战场选在了北地庐州,这便是佛妖大战的由来。” ps:新书第十章已经发在群文件,大家记得看啊,群号是334086970~~~~接下来就要揭开叶璇玑的身份之谜拉。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两个请求,登基大典(上) 佛妖大战的起因说复杂,确实很复杂。佛门与妖族交恶已久,不是一日两日的积怨;但说简单,也很简单,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罢了。 佛门起个由头,咱们就来打,打得昏天地暗,打得海枯石烂,最终残留下来的,就只剩无尽的怨恨以及一地的焦砾。 历史沉淀下来的沉重感,让三人沉默一会儿。 “璇玑道祖为了真界,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各大势力仍然为了一己私怨征伐不休。”叶璇玑淡淡说着,“这是极恼人的。师尊害怕旧事重演,创立南离宫。” &nbs……小说 p;“嗯?”苏伏微微一怔,“不是为了纪念萧师叔祖么。” “这是各方权衡的结果。”叶璇玑露出淡淡的嘲讽,“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佛门会让宿敌的女儿在他们的地界上建立一个据点罢?” 苏伏惭愧地低下头去,他一直是如此以为的。不过,主要是他不曾了解佛妖大战的始末。了解过佛妖大战始末,当然就会深思,这并不是一个很难想到的问题。 “纪念的意义自然是有的。”叶璇玑又道,“里面还有些算计,本宫也不甚明了。而本宫要让你明白的是,现今各方势力之所以纠葛,便是对于量劫的处置出了很大的分歧。另有些远古的恩怨,却与本宫无关。” “你对量劫有什么看法。”叶璇玑直视着苏伏。 “除了惶恐,别无看法。”苏伏老实地说。 “爹爹,这时候怎么能说实话呀。”瞳瞳悄悄向苏伏眨了眨眼。 “有没有考虑过,击碎它。”叶璇玑道。 “击碎它?”苏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旋即拧眉道,“这是真人的第一个条件么?” “不是。”叶璇玑摇摇螓,“本宫不会向你提条件,只有请求。第一个请求是,请你无论如何,要站在本宫这一边。” “这也算?”苏伏一怔,旋即肃然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站真人这一边!” “哪怕要你与剑斋为敌?”叶璇玑美眸闪着莫名光彩。 “剑斋?” 苏伏瞳孔微微凝缩,拳头不由攥紧,还想开口,却被她打断。 “我开个玩笑。”叶璇玑道,“你不用在意。” “瞳瞳,现在由你来说,璇玑道祖的遗愿。”她说。 “好的娘亲。”瞳瞳亲昵地抱着她。 苏伏心里微微一松,道:“可是真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还没告诉我。” “本宫决定卖个关子。”叶璇玑微笑。她今天笑了很多次。 苏瞳道:“爹爹已然知晓我是星辰图的真灵,也知晓我为何会变成鬼胎。主人的本意是让我借鬼胎迅速提升实力,以应对可能的变数。佛门蠢蠢欲动,不知谋划着什么;神州有蓬莱道祖,他一定不会支持我,指望不上;庐州不必说,魔门的人才不管真界的死活;只有青州的意志与主人相近,所以我才会潜伏在青州,打算取得剑斋与玉清宗的支持。” “原来如此。”苏伏恍然大悟。从小渊口中听到瞳瞳的身份来历后,他一直不解的是,瞳瞳怎么会出现在青州。 “我操控鬼王卵潜伏到青州,耗尽了力气,就一直在沉睡。”苏瞳嘻嘻笑着说,“不想那一日流冥坛现世,我得以吞食浊气破卵而出。但我的本源力量都用来净化浊气的影响了,所以失去了本真。本想着吞食下去,很快就能苏醒,却没想到,爹爹不让人家吃了,还把人家的嘴给养叼了,什么信愿、灵气、魔气、妖力统统都不愿入口,直到今日……” “而主人的遗愿是,在我拥有足够的力量时,集齐十界星辰图,开启量劫!” 苏伏微微皱眉,旋即舒展:“如你能控制量劫,可将损失限定在一定范围内?” “爹爹说对了一半。”苏瞳道,“只要我能控制量劫,在星辰图的协助下,毁天灭地的大劫数便可由浅入深,分为十个阶段徐徐渡之。所以我需要有人帮我集齐星辰图,帮我压下一切反对的声音。我能感觉到星辰图已然抵达极限,如若此劫不度,下个法劫定然撑不过去。” “你如何肯定剑斋与玉清宗会帮你?”苏伏不解道,“谁也没有见过量劫到底是什么模样,十界星辰图是否能够做到也未可知,你能否控制,更是个未知之数。” 苏瞳可爱地摊开小手:“人家才不会去考虑那么复杂的事。” 苏伏不由失笑,轻轻刮了下她鼻梁,道:“璇玑道祖要是知道你如此偷懒,不知会否改变主意。” “主人付出了那么多,真界却没有人感激她。”苏瞳黯然地说,“可是我还是想要完成她的遗愿,守护她最爱的真界。” “爹爹会帮你的。”苏伏安慰道。 苏瞳马上高兴起来:“太好啦,我就知道爹爹最好啦。” “可是应该怎么做?如今指环才六枚,听纪如初说,还有两枚流落在外域。”苏伏道。 “集齐星辰图只能悄悄进行,最好不要让人知道。爹爹如今身拥六枚之事,千万不可传扬出去。”苏瞳认真说道,“至于集齐之后,主人都谋划过了,凭我的力量还不足以驾驭,需要君山神树的帮助才行。” “可君山神树不是已经……”苏伏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真人便是君山神树的化身?” “说对了一半。”叶璇玑道,“当年璇玑道祖的最后一丝真灵与神树的最后一丝灵性融合为一,便成了我。我在神树里孕育了三个法劫才降生,便是等着瞳瞳从鬼王卵里出来,完成道祖的遗愿。” “嘻嘻,若我之前便苏醒,就会先去找娘亲汇合。只是没想到能在爹爹身边呆那么多年。我想娘亲心里定也挣扎,迷茫自己究竟是何存在。”苏瞳笑着说。 叶璇玑直言不讳道:“确实,近年来我一直踌躇不定,直到半月前我才下定决心,要为此方天地做些什么。” “那么真人的第二个条件便是击碎量劫?”苏伏道。 “不是条件,是请求。”叶璇玑再次强调,“此事并非不可能,玄门便是此中关键。渡劫时,需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不论是条件还是请求,我都答应。”苏伏认真地说,“相比起量劫的惶恐,更让我惶恐的是,真人对我的恩情,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报答。” “只是恩情吗。”叶璇玑忽然问。 “什么?” “没什么。”叶璇玑摆了摆手,“既然你答应了,那么我们便来商讨一下细节。” “首先,此地乃是重中之重。”她指了指君山神树,“我的本体虽然已经枯萎,但还是能够暂时承载量劫……” …… 三人商讨了一天一夜,从禁地下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酉时。 斜阳西下,叶璇玑已然回南离宫,商议好了等登基日再过来道贺,并开始“行动”。 苏伏带着苏瞳来到茯苓宫,在一处寝殿里见到了喜儿与龙吟瑶。 龙吟瑶躺在床上,气色已经恢复,睡得正香。喜儿的身上没有什么伤,倒是看起来很憔悴,正在出神。 兴许是苏伏的脚步声惊醒了她,她回过身来,见是苏伏,脸上顿时露出了羞惭又尴尬的神色:“师……兄……” 苏伏定定看她一眼,忽然露出微笑:“详情我已听人说过,暂时先呆在妖神宫罢。” “我已传讯姬师姐……”喜儿垂螓,“犯了错误,就要受到惩罚。师兄,对不起的话我知道说了也没用,不求你能原谅我……” 苏伏却已然笑着揉了揉她头发:“好了,自家兄妹不要说这个。” “师兄……”喜儿紧咬下唇,最终还是忍不住扑入他怀中,失声痛哭。 哭了一阵,她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龙吟瑶醒了过来,她的伤在青衣治过以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调养。 “龙姐姐,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苏瞳还是很关切地问。 龙吟瑶亲切地捏着她的脸颊:“龙姐姐精神着呢,倒是你们和叶真人都说了些什么,怎么需要那么久。” “嘻嘻,以后再告诉你。”苏瞳调皮一笑。 “陛下,剑斋、玉清宗的人来了,在圣君殿。”这时妖相陆龟蒙进来,他的气色还有些苍白,但行走已经无碍。 苏伏点点头,道:“陆相先且歇着,保重身体要紧。” “是,您放心,老臣身子骨硬朗着呢。”陆龟蒙笑着应下。 众人来到大殿,两大圣地一共来了五个人,分别是姬玄清、龙吟笙、纪随风、纪修竹、云溪。 姬玄清一见喜儿便迎了过来,还未开口,便抬起手重重甩过来。 一声“啪”的脆响响彻大殿,喜儿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红红的掌印。 “师姐!”龙吟瑶吓了一跳,不由惊呼。 姬玄清紧跟着将喜儿用力地抱住:“傻瓜,鸩长老纵然复活,也只会更痛苦。” “大师姐,对不起……”豆大的眼泪滚滚落下,喜儿哽咽着。 这时一道影子越过了二人,直冲往苏伏。 苏伏不闪不避,一道重拳便直击在他脸上,他踉跄着退了两步。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两个请求,登基大典(中) ,! 还未看清人影,又是一拳砸过来,苏伏整个人向后飞退,飞越过凿井,落在阶台丹墀上。 “护驾!”殿外妖兵瞬时冲进来。 “都出去!”苏伏一声暴喝,妖兵们顿时停在原地。 暴喝声方落,人影已落在他身上,第三拳顺势砸落。阶台粉碎,尘土飞扬,苏伏的头颅都陷入进去。 “放开陛下!”妖兵们不顾命令,团团围了过来。 “我说,都出去!”苏伏牙口渗血,却仍是暴喝。 妖兵无奈,只得退回去。 “为什么是你……”纪随风瞪大了猩红的眸子,望着苏伏狂吼着,咆哮着,“为什么是你……” 又是一拳砸下来,苏伏放开所有防护之力受了,虽然满脸血迹,却很是平静:“因为不那么做,我就会死。” 纪随风仿佛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一直不停地重复着:“为什么是你……” 每重复一句,他都会击出一拳。苏伏的脸与他的拳头很快就模糊一片,金红两色血液混合在一起滴落。 “为什么是你……”不知砸了几拳,他的身子颤抖起来,右手掌心处突然有金雷生就,“为什么是你……”他死死瞪着苏伏。 “△≌,师兄不要!”云溪冲了过来。 陛下!“众妖兵再次冲上来。 但已然不及,纪随风重重按了下去,金雷迸发,两人身下新近修复的台阶寸寸粉碎。 “为什么……是你……” 烟尘散去了,一片残石碎砾中,纪随风的手掌没入废墟,却是避开了苏伏的头颅。 他翕动着唇,眼泪一滴滴落在苏伏的脸上:“为什么……是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她从小最疼我。小的时候我怕黑,总是吵着要跟她一起睡……”纪随风哭着说,“她总是会一面说着‘怕黑不是男子汉’,一面无奈地抱住我,那时候我感觉很幸福,因为纪修竹就从来没有这个待遇……” “小时候下山,我总是吵着买这个那个,她总会一面皱眉说着‘玩物丧志’的话拒绝,却又在隔天下山买了偷偷放在我的房里……” 他痛哭着攥住苏伏的胸襟:“我只有这一个姐姐,为什么偏偏是你杀了她……为什么……” “师兄……”云溪双目垂泪,不禁抱住了龙吟瑶。 纪修竹也走了过来,他的表现还算冷静,但双拳紧攥,指甲深深陷入肉里,鲜红的血滴落下来,如同从心里流淌出来的一样。 “尸体呢。”他淡淡问。 正说间,有妖兵抬着纪如初的尸体出来。 纪修竹掀开看了看,飞剑从印堂洞穿过去的痕迹犹在,重新盖了起来。他拦腰将其抱起,冷冷道:“纪家与你的恩怨两清,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云溪,带上随风,我们走!” 云溪在纪修竹严厉的目光下,只能抱起犹自痛哭的纪随风来到他身侧,她最后望了一眼众人,身形顿时化光而去。 “哼,纪家纪家,好大威风。”龙吟笙不忿地说道,“若非姐夫,这会真界是存是亡都难说。” “算了,体谅一下他们心情。”姬玄清说着,来到苏伏身前,“剑主已然知晓此间事,也禀知给飞仙老祖。此事你并没有错,剑主只说,不用许多顾虑,剑斋肯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苏伏爬起身来,清理了一下形容,道:“此事对两宗关系可有影响?” “多少会有。”姬玄清淡淡道,“不过没关系。玉清宗的人也没想到纪如初会是天道化身选择的载体,你也不用太过自责,纵然你不杀她,玉清宗也不知如何处理,毕竟关息到真界存亡,玉清宗在其中的位置就非常尴尬,你杀死她,对玉清宗,对青州都是一件好事。” “嗯。”苏伏点头,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喜儿我先带走了,登基大典时,我们会再来。”姬玄清向他微微点头,便自离去。 …… 心内虚空,五枚指环在眼前一字排开,还有一枚已经与苏瞳合为一体。 苏伏余神机赵云青衣龙吟瑶苏瞳都在,他们都知晓心内虚空的存在,不必要藏。 “境况便是如此,现如今形势也是箭在弦上,破了量劫,真界获救,可喜可贺,不破量劫,大家一起化为飞灰。”苏伏道,“在集齐十枚指环前,千万不要泄露半点信息。” “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先找剑主他们商议?”龙吟瑶提议道。 “还是等集齐十枚指环再说。”苏伏摇了摇头道,“免得节外生枝。璇玑道祖的遗愿只有我们知道,不存在泄露的可能,所以登基之后,我会留下一具分身掩人耳目,你们也要留在妖神宫,免得惹人生疑。” 龙吟瑶一听自己也不能去,急道:“师弟不许撇下我,我也要去。” “龙姐姐……”苏瞳笑嘻嘻地在她耳畔耳语几句。 众皆莫名。 龙吟瑶噘了噘嘴,勉强说道:“好罢。” “我有个疑问,纪如初为何要急着毁灭真界,六枚指环,只有量劫一半多的力量,万一无法毁灭真界呢?”余神机开口道。 “随着劫末,劫气愈来愈浓厚。”苏伏沉吟着道,“天机混淆,正是一些大人物料算不到的时候,后山禁地又是最接近量劫的地方,我想这才是她选择这个时候爆发的缘故。” “天地始鸿蒙,称无量数。”赵云也道,“鸿蒙道祖开天地,为何要给天地定个气数?而且他定的也并非绝对,否则真界何以存在?” “所以这方天地不存在‘无量’啊。”苏瞳理所当然道。 “‘不存在’是指?”苏伏心里一动。 “因为‘无量数’已然过了,既然所谓的气数已尽只是空话,那么无量自然不存在喽。”苏瞳笑嘻嘻地道,“这是主人说的,主人还说,无量只是一个惊天的谎言,道无止境嘛。” “也不尽然。”青衣道,“如今天道运转如常,所谓天机混淆,会否是劫末时,各个大人物借此角力才导致的混淆呢?我想璇玑道祖要表达的意思是,‘无量’是一个没人证过的大道。那么可不可以认为,天道化身其实是鸿蒙道祖的意志,毁灭真界,是为了重立真界,重立真界是为了重证无量数。而天道本身无情无智无识无感,它不会有野心,只会按着既定的轨迹运转,这显然与鸿蒙道祖的行为相悖,如果说鸿蒙道祖合道……” “你……你们缘何这般看我?” ps:感谢斯野的承诺的打赏支持 ...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两个请求,登基大典(下) 最终谈话不了了之,但青衣的一番未尽言论,却很是发人深省。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各自忙碌,虽然平凡却很充实。其中惟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小白。余绣衣的死,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仿佛一夜间长成了大人,她变得沉默寡言,并且没日没夜抱着《龙蛇十象》在练。 余绣衣的死,也很是震动众人。这个话不多的女子,以如此暴烈却又温柔的方式成全了所有人,不负所有人,却单单负了自己,不免令人唏嘘。就连被她击伤的陆龟蒙,都很是感叹了一番。 眨眼就是两个月后,妖帝登基大典。 这一日妖神宫的盛况空前,圣君殿门口广场三三两两站着各大门阀的弟子长老,整个真界除佛门以外的大门阀几乎都到齐了。就连东都也派来了邪尊,着实让人惊讶。 其中当然属剑斋来人最齐,除剑主以及必要的防守人力以外,几乎都来了。 “登基大典,正式开始!”一切登基之礼就绪,礼官大声唱道。 礼钟同时唱响,一曲肃穆的乐章在各种乐器的配合下漫涌开来,纷如雪片似的议论,便自发地止住了。 新修圣君殿门口能容数千人。两旁列着紫军最精锐的妖兵作仪仗队,尽皆全副武装,祭器、祭旗等齐备。 在靠近阶梯处有一个十人合抱的大平台,其上有个塑像,几笔深浅不一的明丽线条,几种色线明艳的颜料,此塑像呼之欲出,正是妖皇楚渡。 在不知其生死下,只能以其塑像为代替,在塑像两旁是两个等人高的香炉,通体由精金打造,其上刻画着展翅欲飞的神禽,都是请天工坊的能工巧匠打造,在这其中,就连玲珑阁都出力甚多。 玲珑阁的刻意讨好,苏伏接受了,毕竟莒州百废待兴,要全面展开与他州的商贸活动,与玲珑阁的来往必不可少。 香炉里燃烧着手臂粗壮的凝神香。 “新皇祭天!”礼官喊道。 圣君殿大门当即敞开,苏伏一身金灿灿的衮冕服冠,自内缓缓踱步而出。这衮服乃紫金打造,在袖口、衣摆、胸襟等处都绣着锋芒毕露的飞剑,看起来好像真的飞剑一样,也是天工坊的大师亲手缝制,从衮服上区别于上任妖皇。 冕冠是琉金流苏冠,共九条珠线垂下来,这些珠子都是东海龙宫提供的极品贝珠,一粒在坊市里价值十万白玉,单是这顶冠的造价,几乎就是云氏商行的全部家当总和了。 可这顶冠,却只是东海龙宫礼单中微不起眼的一项。据说龙王近来遇人就笑,吹嘘当年苏伏还是散修时就已认定了他,吹嘘自己眼光如何了得。 苏伏在万众瞩目下走到塑像前,大礼拜了三拜,便开始念祭词。 念完祭词,苏伏回身面向台下众来使与文武:“寡人今任妖帝,设妖国,改年号圣元,特此昭告天下。” “可!”众来使喊了一声,表明认可苏伏身份的正统。 又有人送上陆龟蒙拟定的赏赐名单。 “余神机!” “臣在!”阶台下,一身绯袍的余神机满脸意外,却不敢怠慢,应声出列。 “自今起立玄门为妖国国教,汝为玄门教主,寡人命汝出任国师!” “遵命!”这就是意料之外了,余神机心神激荡,退了回去。 “赵云!” “末将在!”赵云出列,众人都不感意外。 “紫军征伐,汝之功绩才干有目共睹,特授汝帅号‘幽冥’,统管圣城各部大军。” “遵命!”赵云显得很平静,世俗的功名利禄在如今的他看来,已如浮云。 “武岩!” “末将在!”武岩出列。应囚的族人都望过来,目中带着热切,稍有些嫉妒,但这是常情。 “授汝帅号‘武龙’,统管圣城各部大军。寡人闻说汝与腾蛇三夏情投意合,今一同赐婚于汝二人,山公可否?” “但凭陛下做主。”柳山公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应下了。好在武岩如今的身份,配柳三夏那是绰绰有余了。 “多谢陛下!”武岩喜不自胜。 由于龙吟瑶、青衣、夜流苏等女都不要赏赐,也不喜欢官职束缚,所以就不在赏赐名单里。花音花岩夫妇属意紫城,苏伏便将紫城交给二人统管。 接下来便是古师梁,命其出任三足乌族主。蝶叶雪死后,古师梁也是彻底失去了争斗之心,在回去后不久就将族主之位交给其侄,此是后话。 赏赐名单念完,礼官又喊道:“礼尽,请诸位来使进殿用宴。” 今日当然是来使尊贵,文武百官敬陪末座。 圣君殿几乎全部重建,依照上霄宝殿的样子,仿了个八成相似,苏伏也可以以此熟悉这环境,也能更快掌握帝座。 苏伏自去帝座,这时来使鱼贯进来,在礼官的引领下,各大门阀的主要来使坐在第一排,次要第二排,以此类推。 “诸位请用宴。”待座次排定,苏伏举杯。 众使也举杯,一饮而尽。 礼尽,龙吟瑶等女,便以女眷的身份,就在帝座旁设了食案,分置于苏伏左右。 宴席过后,大多来使道了贺之后,便都离去。苏伏盛情挽留剑斋诸位同门,很是闹热了一个下午。 约酉时,苏伏正与姬玄清等人交流心得,有个妖兵进来,向他耳语几句。 苏伏眉头微拧,起身道:“失陪一下。” 来到茯苓宫一处寝殿,他没想到此人居然能厚着脸皮留下来。 “邪尊好意兴。” 听到声音,寝殿里的人回过身来,笑眯眯道:“你知道,本尊向来我行我素。” “那么邪尊单独找我,所为何事。”苏伏淡淡看他,虽说来者是客,可对此人,他着实有些不耐。 “你看,生分了罢。”柳无邪自来熟地笑着,见苏伏仍然不咸不淡地看着自己,他放弃了套近乎,“也罢,本尊明面上是来道贺,实则要与你做个惊天的买卖。” “什么买卖?” 柳无邪凝神感应一番,旋即掐了个诀,施了个禁制,这才缓缓开口。 一开始苏伏还有些漫不经心,但渐渐的,他的神情开始凝重。 两人密谈数个时辰之后,柳无邪自去。 数日后,在送走剑斋的一众同门,苏伏带着苏瞳与叶璇玑秘密离开了莒州。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再和大家唠唠。下一章就将进入最后一个剧情,白衣心里还是有些惶恐,因为这个剧情可以说是写玄衍以来最大的场面,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把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如果写得不好,请大家多多包容与指正。 另外,我常常在一些地方看到有书友的评论,说:‘看到这里,都还不知道主角到底想做什么’或者‘主角缺少一个为之奋斗的目标’云云。其实主角根本没有特别想做的事,看看从第一部挣扎活命开始,他每走一步路,几乎都是被动的,可以说除了蜃楼群岛那一段,他就一直处在被动的地位,总是被动或被迫做一些什么,甚至现在出任妖帝,也都不是他想要的。主角其实是个特别平凡的人,只不过他是个特别有原则的平凡的人,我说的这种平凡,不是资质啊悟性啊一类的,而是心性,说白了就是胸无大志,这样的人不会去想着很远的事,因为往往当前的事就让他焦头烂额了,就像我最初的简介一样,他所能渡的只有自己而已。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想问,难道主角就必须有一个‘目标’么。白衣所认为的故事的构成,并不是如此的,所以我想说,这故事讲的是一个很平凡的人的经历,就是这样。 最后,真的非常感谢一直以来支持的朋友,尤其是每天坚持打赏的“书友15755787”,这很大程度激励着白衣的码字动力,谢谢大家~~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吃人野人,北邙相召(上)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五年的时光悄悄溜走了。 圣元五年,在苏伏的大刀阔斧下,妖国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是城池,一些生活在丛林里的部落,都被迁到了就近的城池。随着与他州贸易往来,妖族的生活水平有了显著的提高,在文化方面,妖神宫更是不遗余力推广。各大城池都兴起了置办学堂的风气,就像一股旋风一样刮遍了整个莒州。 同时,妖族大力将本州特产输出,通过玲珑阁,与各州各大门阀都建立了良好的贸易关系,由此缓和了妖族大力发展而引起的紧张关系。 妖族许许多多的旧有弊病,在人文迸发的璀璨中,被这些旋风给扫得一干二净。这就是苏伏与陆龟蒙共同想出来的,革新除旧、釜底抽薪的法子。当然,一些良好的传统风俗,全都被保留下来,并大力发展成妖族独有的文化。 在大趋势的滚轮之中,少数的反对声音都被碾压成粉。当然,这些弊病都还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根植到骨子里的,单凭这股旋风还不够,需要时间来沉淀累积,这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妖族的新气象引来了大量的他州修士与凡人。随之也引起了反对的声浪,就是如此下去,妖族是否会被人族同化的问题。 集思广益之下,也得到顺利的解决。 解决的方法是保留各大氏族的族号,譬如狐族,以九尾为族号,但凡要与狐族通婚的人族,都必须在莒州落叶扎根。可以保留自己的姓,但生下来的孩子都要冠以‘九尾’部落的标记,以狐族为嫡系,其余便都是旁支。 族主有权利以及义务决断族人的纷争。此后为防部族威胁到妖神宫的统治地位,每个部族都需设立族老阁,这族老阁的作用是限制族主的一言堂,同时本族要有个嫡系族老在妖神宫任职。 妖族便以此为根系茁壮成长起来,并与妖神宫紧紧缠绕。 现如今举国上下信奉玄门,信奉玄门的自由度非常高,不会有任何强迫,一切自有信仰。而且普通信众不会有什么条条框框束缚,却能享受到玄门带来的好处,譬如遍布莒州的医仙堂。 青衣选了数百个有资质的弟子,一步一步传授了“芳华”,派驻天下各地的玄门分部。又撰写了《医经》,被天下医道捧为经典,甚至有些人读了《医经》竟就此而入道。 小医仙的名号也是愈来愈响亮。这些都是苏伏为渡量劫而提前做出的筹备。 …… 无尽海以南,海外三山岛。 三山指的是:太行、中湖、金庭三座山组成的一个巨大的岛屿,是颇为著名的福地。 其中太行山由太行剑派占据,苏伏的旧交晁补之便是太行剑派的真传弟子。 三山岛大约有百多万的人口,相当于青州两个郡左右大小。 位于太行剑派山门左近有一个太行城,由太行剑派统治。 这一日晁补之径自来到了城中,许多凡人摊贩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他微笑着一一回礼,但心里却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平静。 他来到一处客栈,向掌柜的打了一声招呼后,便来到二楼一处隐秘的房门外敲响。 “进来。”里头传来声音。 晁补之推门进去,笑道:“苏兄,幸不辱命。” 屋里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苏伏,阴阳大士梦梦正在向他汇报着什么,这时也望过来。 晁补之的眼神掠过窗边两道绝美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苏伏起身将他迎进来,道:“劳烦晁道友,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贵门副教主多次助我三派与天坛教余孽争斗,未谈报答的事,哪里有什么过意不过意。再说,这只是分内之事。”晁补之说着,拉了拉苏伏的衣衫,示意他接一步说话。 苏伏便向梦梦道:“你且自去,一有冷幽石的下落,即刻告知三派。” 梦梦噘了噘嘴,幽怨地说:“仙长,人家在三山岛待好久了嘛,您也该派人来换岗了啊。” “现在还不行!”苏伏摇了摇头,“子龙他们各有任务,你辛苦一些,抓到冷幽石,我便将余下灵魄还你。” “真的?”梦梦大喜之下,用力地亲了苏伏一口,“仙长,人家真是爱死你了。” 语罢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 “让道友见笑了。”苏伏苦笑,“平日不立威严,她都不怕你,这驭下也是极有学问的。” “苏兄手下各有奇能,真叫人艳羡。”晁补之笑着引苏伏到了另外一间房,“别的不说,小医仙如今天下皆知,哪个大门阀不将她当成宝贝一样,做梦都想挖过来。” 这青衣最具价值的地方就是“芳华”,只要人不死,胜过任何灵丹妙药。可惜这门梦幻一样的救人神通,纵然青衣愿意拿来分享,苏伏也不会愿意。 至于派驻天下各地的医官,都是些无法修行的凡人,算是玄道的延展。这些凡人可以通过苏伏提供的灵气施法,而运劲法门也都在玄道的控制里,不存在泄露出去的可能。 如今玄门信众里的凡人不单单只是凡人而已,视信仰程度高低,可以短暂从苏伏这里借取信愿施法。理论上来说,信徒的信仰若是足够纯粹,甚至可以借力施展“水龙吟”,不过前提是需要能承载强大灵力冲击的肉身。 所以加入玄门的都能得到锤锻身体的法门。而这,也是苏伏为了应对量劫而做出的第二项准备。 …… “那消息可有眉目了?”两人进去,苏伏问道。 这五年以来,本体带着叶璇玑与苏瞳几乎跑遍了整个真界。让苏伏没想到的是,往日不曾刻意寻找指环,偏偏有六枚自发地落到他手里。反是刻意寻找,五年以来居然没有任何收获。 惟一收获的是从海外的一个小岛屿上的小门派得来的一条线索,说的是三山岛曾经出现过这类储物容器,于是他带着两女马不停蹄来到了这里。 找到晁补之后,便托他去问了师门长辈,又召来常驻三山岛的梦梦,问明了三山岛的近况,似乎深受天坛教余孽的困扰。 “这指环我们确实曾经拥有过。”提到这个,晁补之眼神有些闪烁。 苏伏知他有所为难,便笑道:“晁道友无需顾虑,只消实话实说,不论太行剑派如何,你我之间都有着一份交情。” “也罢。”晁补之本是个洒脱之人,便就不矫情,实言道,“门主的意思是,希望苏兄能帮我们办一件事,指环自当双手奉上。” “这么说,指环果真在贵派手里?”苏伏微喜。五年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终于有了少许的成果。 “指环并不在门派中。”晁补之苦笑道,“原本苏兄讨要,我派当尽力取来才是,只是我们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还望苏兄能见谅。” 苏伏平静下来,道:“无妨,道友但说便是。” “这也算是鄙派无法回首的一件往事。数千年前,我们三派初来这岛,只觉人间福地莫过于此,不由欣喜若狂。”晁补之便将指环的事娓娓道来,“只是住了一段时间,才发觉这岛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遭受狂风暴雨的袭扰,农作物根本无法存活。” “一开始我们以为只是巧合,但每隔一月,这狂风暴雨都会准时来袭。”他叹了口气,“我门师长搜遍了附近千里海域,终于找到了结症所在。原来南面有一处海域,那儿有一只海兽,圈了数百里作为领地,每月都要醒来进食一次,每次进食都翻江倒海。” “我三派起初还想找它沟通,但它似乎没有灵智,根本听不懂人言,我门一个师长还险些成了他腹中餐。”晁补之摊了摊手,“我们没办法,只好设法将其杀害。讨伐的过程我不甚明了,据说结果颇为凄惨,三派锐减近半弟子与长老。” “可这与指环有什么关系?”苏伏奇道。 “指环就在讨伐队中,戴着它的长老葬身兽腹,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晁补之道,“幸好天不亡我三派,我们找到了几处矿脉,借此设了个简易的护山大阵,挡住了狂风暴雨。” “贵门门主的意思是,只要我们能讨伐了海兽,指环就送给我们是么?”苏伏恍然大悟。 “正是。”晁补之惭愧道,“苏兄难得托我一件事,在下却无能为力,实在愧对苏兄信任。” “人力有时而穷,是我思虑不周了。”苏伏笑了笑,“晁道友不如与我说说这海兽,它是个什么来历,有什么弱点,不妨将你知道的都说说。” 晁补之点点头,正要开口,不料客栈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吃人的野人又来啦,快逃啊……” “野人?”晁补之脸色一变,“苏兄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就从窗门处跃了出去。 苏伏紧追两步,从窗门望出去,却见苏瞳比他们还早一步,追着一个影子而去。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吃人野人,北邙相召(下) 圣元五年,仲夏月十七日。 苏伏正在三山岛的同日,一道惨白的灵光落在新太渊城门口,显露出来一个一脸冷漠的青年。 新城门口热闹非凡,甫见此人,心里就都是一惊,心说此人怎么来了。 新太渊承袭旧制,不过背后却是北邙宗统治。十多年前大战,北邙宗虽然元气大伤,背后却站了个秽渊魔主,俨然成了与东都、西都分庭抗礼的大门阀,很是吸引了一批资质极高的弟子。 因为朝夕月并未公开说明将孙仲谋逐出门派,所以孙仲谋坐镇太渊城,使北地人都以为北邙宗这是在宣示主权,并且不容他人染指。 而青年正是朝夕月亲传弟子李长风,他到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各大小商行耳朵里,在萧长风入城后不久,就有数个商行联合起来迎接,场面甚为隆重。 为首的便是云氏商行云素素:“今儿什么风把李爷给吹来了,恕我等接驾来迟。” “我要见孙仲谋。”李长风冷冷说了一句。 云素素等人见他似乎半点也不愿等待的模样,自然不敢怠慢,便让众人散去,亲自带着人来到孙府外,敲响了大门。 没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红素从里头探出脑袋来,先见云素素,甜甜一笑:“素素姐,你怎么来……” 招呼未打完,又转眼见到李长风,不由就是一惊:“您,您怎么也来了……” “奉师尊之命,有事找孙师弟,他在吗。”面对红素,李长风的脸色稍稍缓和。 “在,在呢,我这便去唤他。” 朱红的大门敞开,红素连忙将二人让进府中,又着侍婢看茶,便去后屋孙仲谋处。 “笃笃!”房门被敲响,苏伏缓缓睁开眼睛,不由轻吐口气,突破真人与突破抱虚,全然是两回事。本体早在五年前便已破境成功,到了孙仲谋这儿,却存在着致命缺陷。两年前他就已经凝罡成功,但孙仲谋的阴神非常的弱小,又是白纸一片,根本无法承受玄英丹的冲击,玄灵引也无法代替阴神,所以修为迟迟未能突破。 “红素,什么事。”他感应到房门外是红素,便起身开门。 “爷,李长风来了,说要见您。”红素脸上隐现忧色,“北邙宗早已与您撇清关系,怎么却找上门来了,莫非……” 苏伏也甚感意外,宽慰一笑:“无妨,来者是客,若要为难,就不会等你来知会我。” “是。”红素一想也是,顿时露出了笑容,“爷,会不会是宗主想你了,招你回去见她。都快十六年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去见见长风师兄便知道了。” 两人来到大堂,苏伏向李长风略拱手,又向云素素微微一笑,道:“师兄别来无恙,二位怎么一起找上门来了。” 云素素很会察言观色,见李长风不开口,当即起身告辞道:“你们师兄弟许久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人家便先告辞了。” “素素姑娘慢走,红素送送云家主。”苏伏说着,选了个座,“师兄此来是?” 待两女出去,李长风脸色才凝重起来:“师尊着我来找你回去。” 苏伏心里微惊,没想到真被红素给猜中了,不过以朝夕月的性子,就算真的后悔,也不会做出挽回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让她放弃了颜面,要把自己找回去? 他心里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心念微转间,笑道:“这,师尊早已说过,我与北邙宗再无半点关系,贸然回去……” “出事了!”李长风却是个直肠子,从来不喜欢绕弯,直言道,“你知道师尊的性子,若不是事关宗门存亡,绝不会拉下面皮。十六年前的事,你我都心知肚明,若你心里有怨,就冲着我来罢!” “不敢。”十六年前是苏伏亏欠北邙甚多,他利用各种因素取得了小渊的支持,这才让朝夕月反水。本来为宗门存亡,做出什么事都无可厚非,但朝夕月毕竟亲手设计了自家师兄,传扬出去的名声终究不太好。 既然对方说话痛快,苏伏也不再试探:“师尊既有用到我的地方,我自不会吝力,师兄且先行一步,我安嘱她们几句就来。” 李长风这才露出些微的笑容。来到门庭,红素正回来,却见李长风向她微微点头,便即化光而去。 “怎么,怎么那么快就走啦?”红素满脸疑惑,心说这位爷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我要回北邙宗一趟。”为了不让她担心,苏伏笑着说,“果然被你一语中的,是师尊想我了。” “太好了,那人家也一起去嘛。”红素小心翼翼地撒娇。 “你在家中替我看着舞绫,她闭关日久,我甚是担忧,若有状况,即刻传讯于我。”苏伏道。 这五年来,絮儿因无事可做,便在城中谋了个职,如今也算“事务繁忙”,无暇照看夏舞绫。 “好罢。”红素噘了噘嘴,依依不舍道,“那您可要早点回来。” 苏伏走后,红素想了想,便叫了两个侍婢,端了些吃食来到夏舞绫所在的别院。 正要上去敲门,不料那封闭了五年之久的房门居然打开了,满脸苍白的夏舞绫从内走出来。 红素大喜道:“舞绫姑娘,你出关了?” “嗯。”夏舞绫扫了一眼三女,突然一个拂袖,那两个凡人侍婢竟哼也未哼便化为齑粉。 “舞绫姑娘?”红素大惊,还未反应过来,一阵香风扑鼻,意识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 同日,神州永安城。 安置迦叶的民宅里,竹儿正小心翼翼吹凉碗中的药汤,一口一口喂给老和尚。 五年时间,在竹儿的静心调养下,老和尚的伤势渐渐恢复,面色也恢复了红润,此时正靠坐在床头,目露慈光,缓缓开口道:“江姑娘灵竹化身,贴近自然之道,更难得是拥有一颗至善之心。” “迦叶大师,唤人家竹儿就好了。”竹儿露齿一笑。 “竹儿,也罢。老衲冒昧问一句,你对大道有何看法。”迦叶含笑点头。 “看法?”竹儿放下碗,歪螓想了想,“没什么看法呀,大道不就是人人都可以走的路么?” “呵,真好,不但至善,还是赤子之心。”迦叶愈发欣喜,沉吟片刻,道:“其实有个东西想让竹儿看看。” “什么呀?” 迦叶闭目念了两声佛号,一道金灿灿的佛光撑开,便将这小小屋宇给屏蔽在真界以外。 “在给你看之前,老和尚我却要向你坦诚一件事。”迦叶笑着说,“其实五年前老和尚是被妖帝打伤的,你平日与我说起最多的人,便是他了,老和尚知道他是你知交好友,便一直没有相告。” “原来如此。”竹儿惊讶了一会,便嘻嘻笑着说,“苏伏不会无缘故地伤人,一定是老和尚你坏了他的好事。” “不错,他身为功德佛,却屡次开杀戒,老和尚实在不忍他就此毁了这份功德。”迦叶颔首,“老和尚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西方圣界三大佛陀之一。” “骗人,苏伏哪有那么厉害。”竹儿顿时不信道。 迦叶苦笑,便将三圣佛的旨意道来,末了又道:“你不知道,三个法劫前,这方天地即将毁灭,是璇玑道祖牺牲了自己,压制住了量劫。我佛三圣推算出量劫将在此法劫劫末爆发,若然如此,真界必将重新步上毁灭之途。” 顿了顿,道:“故欲举三十五佛行大德功业,便是为了消除量劫,使真界得以延续。” “那老和尚你实在太笨啦。”竹儿数落道,“苏伏就像头牛,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要用实诚的言语打动他,他才会帮你们。” “既然消除量劫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你又怎么能因为小事而恶了他呢?何况苏伏也不是滥杀无辜。”竹儿说着,又蹙了蹙眉:“老和尚莫不是想让人家当说客?” “竹儿,你信了?”迦叶颇感意外。 “难道你是哄人家的?”竹儿顿时气鼓鼓地说。 “这,倒不是。”迦叶笑了,却又叹口气,“老和尚承认是有些偏见。不过告诉你这些并非是让你去说服苏伏,是想让你代替苏伏,助佛门一臂之力。” “什么?我?”竹儿大吃一惊。 “正是。”迦叶从怀中取出一条佛珠,“你戴上它,就知我所言不假。” 竹儿下意识接过来,微微蹙着眉道:“老和尚你想让我看什么?” “量劫,以及三十五佛行,这是由我佛三圣推演出来的劫末景象。若放任不管,不出数十载,真界必将步入毁灭。”迦叶道。 竹儿摇了摇螓:“我不想看。” 迦叶并不意外,便笑道:“那么在你心里,哪个地方最好美,能不能跟老和尚描述描述。” 竹儿顿时笑了:“当然是人家出生的地方。那时候虽然只有主人一个人,但那里一年四季都美。春天的时候最热闹,人家还是一棵竹子的时候,最喜欢春天了,因为有好多好多的朋友,它们都会找人家说话……”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雪山仙子,隔世精灵(上) “夏天也好美,好多好多的小动物也会来找我说话。有一只松鼠特别可爱,它每天都会问人家冷不冷,它自己却总热得直流汗,还把汗滴在人家身上,讨厌死了。” 随着竹儿说话,迦叶手中的佛珠也放出了佛光,把两人引领着进入了她所描述的地方。 凉风送爽,果然见着一只松鼠从远处的松林里荡了过来,在一棵绿竹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似乎永远有说不停的话。 “嘻嘻,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竹儿笑得眯起了月牙眼。 “是,那么秋天呢?”迦叶问。 “当然也很美。”竹儿陷入回忆。 “怎么美法?”迦叶问。 “在秋天,落叶铺满了大地,走在上面象松软的地毯。”竹儿说。 “可是你还未化形,是怎么知道的?”迦叶奇道。 “当然是主人告诉我。”竹儿不满地娇嗔道,“别打岔嘛。” “你说你说。”迦叶含笑。 “但山林却依然是绿色的。”竹儿脸上满是甜蜜的笑。 “怎么不是金黄色?”迦叶又插嘴了。 但竹儿却等着他问呢,马上骄傲地说:“当然是主人的功劳,他害怕我寂寞,施法不让我的那些朋友枯萎,可厉害啦。” “一些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动物在草原上纵情跳跃。只要抬头,金色的阳光便铺了它们一脸,然后它们就会看看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还有天空,蓝的就像一张水蓝色的幕布,我总想把脸贴在上面,感受一下究竟是软的还是冰的还是刺人的,但我知道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它只是那样存在着,映出每一个人的脸,笑脸。”竹儿望着幽蓝的天空,做出了扑扇翅膀状,“偶尔还有白鹤与大雁的影子,它们总是那样自由欢乐地翱翔。那时候我可羡慕它们了,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我向往跟它们一样的自由,我喜欢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冬天呢。”佛珠无法演化‘自由’那么抽象的东西,迦叶无奈地问。 “冬天来时,皑皑白雪覆盖了山林,就像穿了一件笨拙的棉衣,山野里一片清新幽静,晶莹的冰好像眼泪一样挂结在树上,每一棵树都像是玉雕成的。啊,松鼠,就是我的朋友在大树的洞里,听着风的呼啸与雪落的声音,做着一些美梦,但我却能知道它梦境的内容,因为来年它一定会告诉我……” “可是这一切都会消失。”迦叶毫不容情地打断了她的美梦,“量劫就在眼前。” 量劫果然在眼前,蓝天、白云,幽林突然都消失了。 出现在喜儿面前的是一片黑色的群山。墓园一般的山野死寂沉沉,白鹤与大雁换成了一些怪鸟在尖利地嘶鸣着,如同夜枭在哭泣。 山上覆盖着被烧焦的土壤,山坡上被烧成炭的树木像从地下伸出的妖魔鬼怪的利爪,狰狞舞动着,好像随时等着吞噬过路的行人。一股浓重的黑色浓烟笼罩弥漫,身处其中,永不见天日。——不,没有天日,黑色的群山好像诅咒一样,覆盖了视线所及。掩映在浓雾后的是血一样猩红的天空,好像由生灵的血绘画,蜿蜒着的一道道诡异的符号,如同一张张脸。哭的、怨的、哀的、痛的、伤的、怒的、悲的……独独没有笑的。 那一张张记忆中的笑脸,似乎正惨白地映在眼前,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这仅仅只是开始。”迦叶说。 “不,我不要这样……”竹儿脸色苍白,痛苦地抱住了头,不愿去看。 “若是什么都不去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迦叶说着,挥了挥手,“三十五佛行,是我佛推演数万年方才成形的大德功业,可消量劫,需三十五位具有大德行的佛共同施展。现如今圣界里共有三十四位大德行佛,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不用怕,你看。”迦叶说。 竹儿睁开眼睛。眼前是无数的人,盘膝在金光万丈的云头上念诵着什么,音声汇聚成了一道金色的河流,如同天河降世,漫过了每一座山,每一片林,每一个幽谷。所过之处,土壤重新透出芬芳,树木长出了绿叶,浓烟被彩云取而代之,血色的天空,如同被清洗过一样,恢复成了月白色。 “我帮你们,大家就不会死了吗?”竹儿心里忽然间难过起来。 “量劫面前,老和尚如何敢保证。”迦叶轻声说,“努力总有机会,不努力,就只能等待死亡与毁灭。” 竹儿沉默许久,道:“我应该怎么做……” …… 海外三山岛。 却说苏伏见苏瞳追了过去,当即也是身形一闪,便化为一道剑光划破虚空。 野人的速度快得惊人,苏伏灵识扫过去,发现是一个衣衫破烂,脏污不堪,像个乞丐一样的人。长长的黑发遮盖了他的面容,隐约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他一手抓着一个人,每一步都能跃出三到四丈,并且迅如奔雷,如同一道幻影一样,很快就逃出了太行城。 不过剑光比他更快,一道闪着银白色光芒的剑光铺天盖地斩落,所过处,虚空与大地“咔咔”的冻结,也将那野人一并给冻了起来。但两个凡人却没有受到波及,显出了精湛的掌控力。 晁补之就在身后,亲眼见着这一幕,心神猛地揪紧:剑光分化? 他紧赶了两步,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转过头来向他甜甜一笑:“晁伯伯,好久不见了呀,你和景仁都还好吗。” 银铃般的声音,又亮又脆。 只见这少女一袭白衫胜雪,有着一张精致绝伦的容颜,任是谁来都无法挑剔出半分瑕疵,好像浑然天成的美玉,没有一丝一毫的雕琢痕迹。一头水亮的黑瀑长发仅仅是垂在细弱的双肩上,如三千弱水延伸到腰际,几缕发丝飞扬,调皮地贴在她的脸颊。 随着她绽放笑颜,仿佛明珠生晕、美玉荧光,说不出的光彩照人,让人难以逼视。 她的眉宇间隐隐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慧质内敛自华。柳叶眉下是一双亮丽动人的大眼睛,与其小时相比,一样的晶莹澄澈,却多出了一份难以言述的灵动与狡黠。 她犹若雪山中走来的仙子一样风姿绰约;又仿佛隔世的精灵一样倾世绝尘。 实在是晁补之平生仅见的绝色,只觉天下佳丽在她面前都将黯然失色只如粪土,不由得惊呼一声:“你是小瞳瞳?” ps:感谢斯野的承诺的打赏支持~~小瞳瞳终于长大啦,可喜可贺。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雪山仙子,隔世精灵(下) “苏……苏瞳?”就在这时,被抓的其中一个凡人激动地跑了几步过来,“苏瞳,我是景仁啊,你还认得我吗?” 这是一个青年,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却难掩浓眉大眼的英武,刀削斧刻的脸,有着浓烈的男子气概,非常引人注目。 时隔数十年,当年的两个小孩子,得以重逢,几乎都认不出对方来。 “景仁?这是怎么回事?”晁补之眉头皱起,自家侄儿怎么成了野人的俘虏。 这时另外一个也走了过来,怯生生地喊了声:“叔,我们故意的……” “雪松?”晁补之大怒,“景仁,又是你出的馊主意?万一雪松出个什么意外,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这野人可恶,我们想追踪这野人老巢,再带人围剿嘛……”晁景仁哪有空应付他,只定定看着苏瞳,露出爽朗的笑容:“苏瞳,我早就想出去找你了,可外面总是打来打去,那些老顽固都不让我出去。” “你还好吗?”他愈是看,小时候的那种悸动便不住地涌上来,并且愈演愈烈。 “嗯,我很好。”苏瞳落落大方地道,“外面确实很乱的,你的长辈也是担心你嘛。对了,这野人是谁呀?他为什么要抓你们?” “他大概出现在五年前……” 晁景仁正说间,冰魄剑意突然发出“咔咔”的声音,野人在怒吼声中挣脱束缚,并猛地向众人扑来。 众人皆惊。 远空倏地落下来一道剑光,野人冲势一滞,下意识地举臂一挡。一声金石交击,火星四溅,二者交击迸发的气流吹开了野人的散发,露出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是你?”剑光正是慢了两步的苏伏,他还想确认,不想野人嗷的一声怒吼,用力撑开飞剑,调头就逃。 野人的动作极快,眨眼就窜入前方的丛林中。 苏伏眉头微挑,纵起剑光追了过去。 “爹爹……”苏瞳见苏伏追去,自也纵起剑光。 “苏瞳,你慢点。”晁景仁见苏瞳追去,连忙也祭出飞剑追了上去。 晁补之一把按住也想追去的晁雪松:“回去通知掌教!” …… 不知是否受惊的缘故,野人爆发出来的速度比方才快了数倍,真正成了一道幻影。 可惜他神智有些问题,速度是很快,动静却很大,如同黑夜里的灯笼一样容易追踪。 苏伏追着过去,百思不得其解,这人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三山岛? 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他心里一动,喊道:“瞳瞳,拦住他的退路。” “知道啦!”苏瞳的声音从银白色剑光里传出来。 苏伏则拐了个方向,往左侧疾驰,绕到了野人的前方海岸。穿出丛林,来到一处悬崖,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悬崖下是一大片的乱礁石,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凝神感应,那野人果然沿着海岸而来,近了近了……但是突然,就在百丈外,那野人似乎感应到什么,居然调头而回。 “拦住他!”苏伏双眉挑起,不明白这野人如此狂暴,怎么见自己就跑?难道在自己不知情下已然有了所谓“王霸之气”? 这样想着,动作却丝毫不慢。 那边厢,苏瞳按落剑光,轻巧落在一蓬树冠上。野人调转了身形,奔雷一样的速度带起了威猛无双的势气,沿途林木尽皆被气流绞碎,所过之处,残枝断叶漫天飞舞。 “瞳瞳,快躲开啊!”晁景仁还在百丈开外,远见这一幕,顿时大惊失色。 数百丈的距离顷刻就到了眼前,野人好像一道有着奔雷速度的洪流,人未至,气劲先扑向了苏瞳。 冰魄剑意涌出,无数的冰晶粉尘与那气劲交锋。 苏瞳微微侧身,水亮黑发在空中甩出了一个绚烂的弧度,精致绝伦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站住,不能再跑了哦。” 雪玉划出一道优美的剑花,冰魄剑意如同银河般倾泻而下,在“哗啦”一声响中,冰魄剑意呈扇形炸开,在她前方数十丈的丛林,彻底化为冰晶世界,如同时光静止,那洪流自然也被禁锢。 野人疾奔而向后飞扬的乱发、因狂怒而狰狞的表情、猩红的双目以及漫天飞舞的残枝断叶,全然定格在这一幕。从极动到极静,仅仅只是瞬息之间。 却说晁景仁见苏瞳直面野人,心里一担忧,远远就斩出了一道剑气。这剑气呈深红色,却不是普通剑气,而是太行剑派的绝学“血月斩”,是一门将体内大半灵气凝缩成剑气然后释放出去的剑招,也是太行剑派的镇派绝学之一。 晁景仁资质虽非绝顶,却也有着抱虚巅峰的修为,并且在情急之下,三十六处窍穴也都开放,威能着实不能小觑。 剑气在前方画面定格之后的一瞬间,撞在了冰魄剑意上。如同斩碎了时光的禁锢,洪流停顿了半息再次动了起来。 苏瞳此时还未回气,只及将飞剑一横,挡在了胸前。但凭她薄弱身躯如何抵挡这洪流,这一下顿时被撞飞出去。 “瞳瞳……”晁景仁大惊失色,慌忙用身体挡在了她飞退的路线上。 但想象之中的剧烈撞击却没有出现,他只觉一道柔软的娇躯撞入他怀中,少女身上独有的幽香扑鼻而来,顿时让他心底一荡,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抱住她,却不想抱了一个空。 “你没事罢……”他脸上发烧。但落在另外一处树冠上的少女似乎没有听到一样,正看着野人远去的方向。 晁景仁顺着望过去,瞳孔不由凝缩,他什么时候到那里去了? 只见苏伏挡在了野人的身前,狂暴的野人居然停了下来,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并冲着苏伏发出狂怒的咆哮:“滚……开……” “李元佑?”苏伏看着野人,此时看清了,果然是李元佑的模样。 敏锐的直觉告诉野人,眼前这人不能惹,不然一定会死,他就像野兽遇到天敌一样不断发出示威的咆哮。 苏伏当然不明白为何明明已然死在熔岩底下的李元佑会活过来,变成了这么副模样。他想了想,道:“你还记得我吗?” 野人咆哮了一声,突然往海浪声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妖帝大人,千万不要让他跑了,那是吃人的恶魔!”就在此时,远空投来数道剑光。 晁景仁这才恍然,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剑斋内门弟子,现如今已贵为一州霸主,但看着愈来愈远的野人,他实在不看好苏伏能追得上。 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喊声方才落下,苏伏便踏出了一步,仅这一步,他的身形就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来到那处海岸。 出现的同时,数道交接连结的悦耳剑鸣响了起来,湖泊、明月、玉楼,宝蓝光华乍起,野人的身体从中分开了两半,冲势不减,落入海中。 晁景仁几乎忘记了呼吸:“那是……什么?” “爹爹好厉害。”苏瞳欢呼一声,化为一道剑光越过晁景仁身旁。 昙花一样的幽香惊醒了晁景仁,他赶忙追了上去。 苏瞳落在苏伏身旁,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笑靥如花:“爹爹,剑意七转加上星数与剑域的配合已然如此纯熟,大宗师以下,再没有您的一合之敌啦。” 看着如此极致的美丽,却不是为自己而绽放,紧随而至的晁景仁只觉心里又酸又涩,空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他勉强露出一个笑颜,向前去道:“小侄晁景仁,见过师叔。” “爹爹,你还记得他么?”苏瞳向他一笑,“方才那一剑斩破了我的冰魄剑意,也很厉害呀。” 晁景仁心里又是一荡,腼腆地说:“哪里……” 苏伏收回灵识,望了望他,笑道:“当然记得,只不过长那么大了,乍一打眼还真认不出来。” 这时那几道剑光也落下来了,共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晁补之。 “苏兄,久闻你独创剑域之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晁补之笑着迎上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们太行剑派掌教衡阳真人以及刑律长老李三思。” 苏伏向两人行了个同道礼,道:“原不想惊动贵派,入门而不拜见,却是寡人的不是。——瞳瞳还不叫人。” 苏瞳便向两人行礼:“见过衡阳真人,李长老。” “哪里哪里,早知是妖帝大驾,我等岂敢怠慢。”衡阳真人是个童颜鹤发,精神矍铄的老者,非常的有仙风道骨。 他的视线在苏瞳身上停留片刻,见其浅笑安然,不忧不惧,落落大方,不由赞叹:“好一个钟天地之灵秀的小姑娘,妖帝有女如此,幸如何之。” “真人过誉了。”苏伏道。 “妖帝助我等除了这吃人恶魔,真是太行之幸。”李三思是个四十来年纪的中年男子,蓄着短须,说着又埋怨道,“补之你瞒得我们好苦,早知是妖帝,哪里敢敷衍了事。” 晁补之摊了摊手:“长老可不能怨我,苏兄特意交代不让说,肯定是知道你们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德行,所以不敢上门。” “好你个晁补之,久不打你皮痒了是吗。”李三思笑骂。 众皆莞尔。 衡阳真人又道:“妖帝既来到此处,请一定要到陋室小坐。” 盛情难却,苏伏只得笑道:“寡人在客栈还有个同伴,且去唤上同行。”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迷失的心,沉淀的痛(上) 北地庐州,新太渊城孙府。 “小姐?”就在夏舞绫提起红素时,正巧被刚回来的絮儿撞见。在她的身旁还有两个女子。 夏舞绫惶急道:“絮儿你回来得正好,红素突然晕过去了,你快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絮儿走过来,见两个托盘与满地的干果,有些不解道:“怎么会?红素身体不是好好的吗?” “方才我正出关呢,就见她倒在我门口。”夏舞绫急道。 絮儿扶住了红素,探视了一番,发觉其气息平稳,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便道:“小姐你放心罢,红素这是睡着了,她没事呢。”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夏舞绫安下心了似的拍了拍胸脯,又道,“扶她到我房里睡罢。对了,这两位妹妹是谁呀。” 絮儿将红素安置好,这才出来引见:“小姐,这是孙仲谋派来保护你的人。一个叫荷香,一个叫罗碧虚,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仲谋哥哥去哪里了,还有为什么要保护我呀?”夏舞绫疑惑道。 絮儿道:“谁知道呀,可能是害怕小姐被抢走。” ⊥▼ 她想起了五年前的事,但应该与那无关,她想。 夏舞绫俏脸微红,啐了一口:“尽胡说八道,还不快去给这两位妹妹安排一个房间。” “知道啦!”絮儿嘻嘻笑着,“对了,您上次说要突破,可还顺利?” “顺利哦,人家现在可是准真人拉。”夏舞绫嬉笑着说完,突然又难过下来,“可是纪月死了……” 絮儿见她言谈举止都与往日无异,心里突然迷惑起来。她不明白小姐之前的异变,就像她不明白孙仲谋为何要偷偷挖走纪月的尸体,又偷偷埋回去。 面上却笑道:“您那只兔子寿命也该走到尽头拉,不是还有絮儿嘛。” “夏姑娘,其实我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在炼幽山。”罗碧虚忽然开口。 “炼幽山?是什么地方,好玩吗?”夏舞绫好奇地说。 絮儿向罗碧虚小声传音:“我知道你曾经是散修盟的人,去过炼幽山,也见过小姐,但小姐已然忘记过往,你别再提了。” “忘了……么……”罗碧虚意味莫名地一笑。 絮儿皱眉望着她,不明白此人怎么那么古怪,不明白孙仲谋为何要把这个女人派来。 “忘了,挺好。”罗碧虚又说,“不会痛苦,挺好。” “嗯。”絮儿赶忙拉住她道,“好了,我领你们去找个房间,孙仲谋说由你们来保护小姐,我不常在府中,你们有什么需求可以找红素,就是睡在里头的姑娘。” 荷香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罗碧虚走出门洞前回身望了一眼向自己笑着招手的夏舞绫,刻骨的怨恨在美眸里流转,齿缝里透出冷笑:小姐,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一定会…… …… 红素昏昏沉沉醒过来,睁开眼睛就见夏舞绫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由道:“舞绫姑娘,你怎么……” “嘘!”夏舞绫竖起纤纤玉指,堵住了红素薄薄的双唇,“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秘密?”红素发现灵气无法运转,强忍住心里的恐惧,“舞绫姑娘,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我不想对你做什么呀。”夏舞绫眨了眨可爱的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你突然晕倒在我门前,正好絮儿回来了,说你只是睡着了。” “是,是吗。”红素冷淡道,“那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放开你,不是不行,可你要答应我,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夏舞绫抚摸着她绸缎一样顺滑的脸颊。 “是说你挥手就抹去了两个人的存在的秘密么。”红素冷冷道。 “人家哪有那么残忍,是你记错了,记错了好吗。”夏舞绫委屈地说。 “不,我没有记错,你杀了人,你不是夏舞绫!”红素挣扎要起身,“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侵占她的身体。” “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说侵占什么的,太没有礼貌了。”夏舞绫说着,突然冷漠下来,“你和苏伏一样讨人厌。而且愚蠢,没脑子,不懂得要活命,就要圆滑一点,就算你现在假装着答应下来,我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红素一呆,脸上一红,他不知道苏伏是谁,却突然想起了孙仲谋的教导,她感觉很惭愧,于是赧颜道:“那你能不能当做没有听过,就当是个秘密。我,我不想死,我还想呆在他的身边,不想那么早离开。” “不是不行。”夏舞绫忽然一笑,“你告诉我,那两个女人是什么来历好么。” “哪两个?”红素呆呆地说。 “荷香,罗碧虚。” “你忘记了吗,荷香是絮儿的手下。”红素道。 “哦?那罗碧虚呢?” 红素想了想,道:“曾经好像是爷的一个朋友的侍女,她的主人死了,所以一直在云氏商行效力。” “回答太模糊了。”夏舞绫冷冷道。 “你想反悔吗!”红素气愤地说。 “不,我又不会要了你的命,就是可怜我辛苦积攒的……”夏舞绫突然停住不说,好看的秀眉深深地皱了起来,想着自己怎会说出这样的言词,应该是受到曾经的宿主的影响。 她摇了摇螓,淡淡道:“孙仲谋为什么要派她们来保护我?他知道一些什么?” “你又忘记了!”红素冷冷道,“我们去商州的时候,受到了法台宗的袭击,那些秃驴想要抓你,是爷拼死保护你回来的。除此以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 夏舞绫微微眯眼,记忆的碎片非常零落,原先的宿主反抗非常激烈,她不得不重新整理,过了会儿展颜一笑:“嗯,确实有那么一回事,那么佛门这几年怎么没动静了,你知道吗?” “爷是有说过,好像是说自身难保一类的话,还说这几年缓下来了,一定还会来的。”红素道。 “孙仲谋可曾说过佛门为何要抓我么?”夏舞绫又问。 “不曾说过,你该放开我了,我都按你要求办了。”红素说。 “好,不过有些记忆还是不要留着,免得害死你。”夏舞绫说着,美眸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变得冰冷无情。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迷失的心,沉淀的痛(下) 北地庐州,北邙宗山门。 重建的夕月殿,像个皇宫一样华美。 朝夕月好像女皇一样坐在属于她的权利宝座上,殿内静悄悄的,只有殿中央凿井那汩汩的流水声。 水不是普通的水,是从灵泽底下抽上来的灵脉的水,灵气的浓度,几乎可以与白玉媲美。所以整个夕月殿都被浓郁的灵气覆盖着,轻轻吸一口气,都相当于好几枚白玉。 北邙宗每个弟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来这里修炼,但只有朝夕月指定的人才能在这里修炼,能让朝夕月认可的人很少。 十六年了,雨凌菲像伺候主人或者生母一样伺候着朝夕月,终于争取到了她的喜悦,如今她的地位,已经超过了北邙宗大多数的人,也是少数几个可以在夕月殿逗留的人。 “十六年了。”朝夕月身前放着一个香炉,里头正在燃烧的烟,似有迷幻的力量,让她可以忘记那隐隐沉痛的心。 这是幻彩迷烟,通常是画舫青楼用来助兴的,对人体有害无益。不过朝夕月这等修为,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它却会腐蚀人的心灵,无论什么人,心灵若是腐朽,身体再强大也没用。 “师兄死了十六年了。”朝夕月目光迷离,“当年是我找你的,所以你不要害怕,是我对不起师兄,是我设的局。” “不,是孙仲谋设的局,与您无关。”雨凌菲看起来还是那么清纯、娇媚、迷人。但只是表象,她现在很恐惧,她随时处在危险的境地中。 她害怕死亡,她谨记娘亲的教导,只有活着才能拥有一切,只有活着才是一切。所以她没有与火云洞共同面对灭亡,她缺的不是勇气,而是爱他们的勇气。 这个世上,她谁都不爱,她只爱自己。 朝夕月突然凌空虚抓,冷冷盯着窒息的雨凌菲:“孙仲谋是你喊的吗?他是我的徒弟,他是我最喜欢的徒弟,你知道吗?” “我……也……是……”雨凌菲费尽全力挤出声音来,似乎还能听到颈骨碎裂的“咔咔”声。 “不错,你也是,本座怎么忘记了。”朝夕月放开了她,轻声说道,“凌菲对不起,掐疼你了罢,师傅心里还是很喜欢你的,你不要怪我。” 朝夕月的精神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失常。雨凌菲知道朝夕月心里恨她,这只是她无数次面对死亡中最轻微的一次。最惨的一次,除了手骨,她全身的骨骼都断裂,只能用两只手爬着回去,独自一人渡过痛苦又漫长的数月时光。那时候她都不敢睡,她害怕一睡过去,那些嫉妒的同门就会偷偷撕碎她。 好在她担心的没有发生,只不过她的身体被那些嫉妒的人狠狠发泄了欲望。这对她来说,却反而是最轻松的刑罚。 她没有爱,但她爱自己,她可以允许自己脏,绝不允许别人弄脏她。伤好以后,他们都死了。 雨凌菲用力咳了两声,似乎要把所有的怨恨都咳出去,然后摆出一个迷人的笑脸:“师傅,香炉的香烧完了,我给您换上。” 她有条不紊地完成做了无数次的动作。她的头有些歪斜,看起来很怪异,因为刚才颈骨被捏碎了,疼痛却没有显在她的脸上,它们化为了利刃,正狠狠地戳刺心脏。 望着朝夕月目光又开始迷离,她歪着头微微一笑,并不可爱,有些可怖。 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她想。 似乎可以开始了,这是难得的机会。 她取出一枚指头大小的玉印,它有个名字,叫“锥心之锁”。 她慢慢地走近了朝夕月:“师傅,您到底喜欢孙师兄哪一点呢?” “嗯?他跟你们都不一样,没那么多欲望,很干净……”朝夕月迷离说着。 雨凌菲很紧张,手心在冒汗:“长风师兄呢……” “他不够聪明……”朝夕月说着,猛地睁开眼睛,“你干什么?” 原来雨凌菲的手不知何时贴在了她的印堂上,一枚冰凉刺骨的东西渗入了她体内,似乎有什么正在体内变化。 “师傅,我也可以很干净……”她妩媚地说。 夕月殿斗然爆发出一道莫名的灵压,惊动了北邙宗所有人。 待到他们涌入大殿时,就见雨凌菲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朝夕月脸色苍白,冰冷冷道:“雨凌菲试图行刺本座,从今日起剥夺她所有权利……” 她的脸上突然露出妩媚的笑容:“把她关押起来,除了性命,做什么都可以。” “遵命!”众弟子大喜,不怀好意地盯着雨凌菲曼妙玉体。 …… 三山岛,太行山。 三山各有异象,太行笔直而陡峭,如同利剑一样竖起,兼且云遮雾绕,浑如仙境。 这三山门派虽然传承几千年,却因为功法的缺憾而没能诞生大宗师,不得不说是一件憾事。好在远离五大州,除了三山本身以外,也没有出产什么令人眼红的珍宝,这才安然无恙。 太行山门就是太行山本身,远远望去,真可称得上银河飞瀑,空中楼阁。 不过苏伏却感觉整个太行山的氛围有些紧张,他与叶璇玑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衡阳真人领着苏伏三人来到少华殿,众人进殿坐了,有外门弟子进来看茶,都被叶璇玑与苏瞳的美貌深深吸引。 “这位便是南离宫的少宫主罢,二位真是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啊!”衡阳真人大为感叹。 叶璇玑放下茶盏,微微点螓道:“见过真人。” “少宫主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衡阳真人连连摆手。 苏伏啜了口茶,只觉口齿留香,应是本地特产,笑道:“好茶。真人却是看错了,寡人与璇玑乃是旧识,此次她也是应寡人所请前来助拳罢了。未知那吃人恶魔是个什么来历,怎会出现在三山岛?” 晁补之站在衡阳真人身后,不由在心里嘀咕:连璇玑都叫上了,还敢说看错了? “我来说我来说。”一旁的晁景仁痴痴地看着苏瞳,“那野人五年前出现在岛上,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他的肚子会像鬼怪一样张开,每次出现都会掳走几个凡人,然后剥干净洗干净再生吞,他自己却从来不洗澡,刚才被他抓住,险些被他熏死哩。” 苏瞳听得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颜如花,顿使满室生香。 她与叶璇玑并排坐在一起也不减半分颜色。两女一个如春风润物无声,只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落在各人眼中便自有万种难以言诉的俏丽风情,深深地吸引着你;一个如孤傲不群的寒梅,独自开在一个角落,却又让人无比的惊艳,不需要任何言语以及身份的修饰,她的举手投足都透着一种高贵气质,让人心神皆为之迷倒。 “还……还好没有被熏死,不然就见不到你了……”晁景仁挠了挠后脑勺,傻傻笑着。 这衡阳真人也是心细如发,见自家徒孙模样,心里顿如明镜,踌躇了一番,厚颜道:“我看小公主殿下与景仁年纪相仿,不如由景仁带着到太行山门各处游赏一二,我太行虽比不上阎浮十八峰,却也是天下少有的福地。” 晁景仁大喜,满是期待地看着苏瞳。 苏瞳犹豫了一下,望了望苏伏。 苏伏轻轻点头:“想去就去看看,别走太远了。” “嗯,那爹爹娘亲,你们要快些来找我哦。”苏瞳笑着挥了挥手,“景仁,我们走罢。” “哎,来了来了!”晁景仁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但还是没有忘记向苏伏行礼,“师叔,师叔母,小侄先且告退!” “这小子!”晁补之笑骂一声,“跟他爹当年见到嫂嫂时一个德行。” 说着又意识到什么,向苏伏苦笑道:“苏兄千万不要误会,这只是有感而发。” “小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干涉太多,反而不美。”苏伏笑了笑道,“若是景仁果真能赢得瞳瞳芳心,我这做爹的自然不会反对。” “说得极是。”李三思笑道,“妖帝心胸果非寻常,全无寻常人的门户之见。” “听补之说探寻储物指环下落的是您?”李三思正色道,“早前不知是您,如今既知是您,还请千万不要靠近那处海域。” “这是怎么说?”苏伏还没开口,晁补之却皱眉开了口。 衡阳真人轻咳一声道:“本座与三思也不是刻意隐瞒,我们一直怀疑景仁之前患病,与那处海域有关。那儿不是个善地,这储物指环虽好,却也犯不上冒这个险,二位以为呢?” 苏伏与叶璇玑对视一眼,轻轻放下茶盏,笑着道:“储物指环当然算不上特别,只不过胜在有收藏价值。另外,指环的空间较为稳定,妖国与他州贸易,若有指环也会便利许多。真人不妨与我们说说那海兽的来龙去脉,再来计较不迟。” 这便是对外的说辞了。 衡阳真人也不好反对,只得道:“既如此,也罢。那海兽我等不知名姓,据当年讨伐的幸存者记载,其兽面豺身,似蛇非蛇,肤坚且滑,飞剑法器很难及身,声如叱呼,威慑力非常……” 他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一声疾呼:“掌教、长老、叔,不好了不好了,景仁被打伤了,苏……苏瞳殿下被丹霞门的人围住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北邙惊变,三派恩怨(上) 北地庐州,北邙宗。 惊变才过一个时辰,宗门上下却是人心惶惶,因为自雨凌菲之后,又有数个平日较为受宠的弟子被打入死牢,也不知朝夕月为何大发雷霆。 现如今北邙宗上下,各自的地位都非常清晰明了。最大的当然是朝夕月,其次是李,开一脉洞府,有亲传弟子十七个,已有一个晋入灵台。李自己更是已然成为渡劫宗师,是门中实力仅次于朝夕月的人物。 当然实力并不代表权势。譬如风越一脉的“老臣”,死了的不算,现今活着的只有两个长老,一个是驻守亡城的鲁惇,属于被排斥在权利范围之外的人物,修为虽取分忐猪》岛》小说 挥谐ど??疵挥惺裁唇?健Ⅻbr /> 另外一个长老南玉阳则在在朝夕月大发慈悲下,保留了风越一脉,由其为首座,掌门里功过赏罚,算是位高权重,为门中第三号人物,也是个渡劫宗师。 接下来一位,却是南宫雨。南宫雨不姓南宫姓南,是南玉阳的亲生儿子,入道八十年,已经是玄真境,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晋入长生。 他长得血气阳刚,身材修长挺拔,外貌非常出众,是门中少数女弟子的梦中情人。十五年前被朝夕月收为亲传弟子,乃是朝夕月为数不多宠爱的弟子中,资质最好的一个,同时也是修为最高的一个,可以说他老爹南玉阳有今日,他是功不可没。 但此时他却是最为忐忑的一个,因为朝夕月的反常让他很担心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自己。 风越堂,南宫雨不住地来回踱步,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下来,凝在高挺的鼻尖上,好像一颗透明的痣,但很快就被震落,滴在了地上。 声音弱不可闻,传入南玉阳的耳朵里却让他烦躁不堪:“你别走来走去了,坐下来听爹说一句。” “这还有什么好说,一定是她秋后算账,想要清算我们风越一脉。”南宫雨棱角分明的方脸不怒自威,双目透着冷然,“十五年前收我为徒,只是为了安抚人心罢了。” “不,这事透着蹊跷。”南玉阳端起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重重放下,“她最得意的左膀右臂李不在门中,你想想,她若真要清算,怎会选在这个时候?” “派他出去是借口,其实躲在暗中,想试探我们的反应。”南宫雨冷哼道,“爹觉得真有必要把孙仲谋找回来吗?不就是去一趟琅嬛福地,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孙仲谋放的屁难道都是香的?就非他不可?” “这个却是难说。”南玉阳摇了摇头,“当年是他说服了冕下改变立场,才有了我们风越一脉的大劫。这小辈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你说他帮青州立了大功,却蜷缩在小小的太渊城里当起了隐士,到底图的什么?” 他冷笑一声:“别说什么为了北邙宗的存亡。当年若不是他从中作梗,两州大战胜负尚未可知。此事朝夕月一定知道真相,只不过她不肯说出来而已,可见她对孙仲谋有多么维护了。哼,背叛宗门,仅仅只是断绝师徒关系!在外头,他仍然可以顶着北邙弟子的名头招摇,真是难以理解。” 南宫雨还想再说,外头却有个弟子慌忙跑进来:“师傅,掌座让您二人去见他。” “我们都去?”南玉阳微微眯眼。 “是,掌座确实是如此吩咐。” “爹,您看?”南宫雨心神凝到了极致。 “去看看就知道了!”南玉阳起身,“传令下去,风越一脉的弟子都给本座打起精神,一旦打起来就统一叛出北邙,本座倒要看看朝夕月是否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 夕月殿。 两父子虽然一副慷慨豪迈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拜见掌座(师尊)!”两人恭敬行礼。南宫雨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朝夕月幽深的美眸,这才发觉燃烧着彩幻迷烟的香炉不见了,心里就是一颤。 “嗯,不用多礼。”朝夕月慵懒地说着,“方才发生的事,想必你两个已然知晓了。” “是,有弟子来禀知了。这雨凌菲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真该处以极刑!”南玉阳媚笑着说,“还是掌座仁善,居然放了那贱人一条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属下以为应该投入虫窟,以儆效尤。” “这倒是不必。雨凌菲固然该死,却为他人要挟,实乃情有可原。”朝夕月摆了摆手,又莫名地一笑:“可知本座为何找你等来?” “师尊但有吩咐,我与父亲自然赴汤蹈火。”南宫雨敏锐听出了玄机,顿时乖巧地说。 “好徒弟,为师没有白疼你。”朝夕月美眸如丝,但很快变为冷然,“雨凌菲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帮凶,本座怀疑就是李!” 一言惊起千层浪! 父子两人呆滞当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怎么会?师兄向来对您忠心耿耿。”南宫雨马上反应过来,这定是朝夕月在试探。 “这是雨凌菲亲口告诉本座的事。”朝夕月淡淡说,“所以本座才留了她一命。当然,不排除她故意诬蔑的可能。” “您想要我们怎么做。”南玉阳小心翼翼道。 “风越一脉全部出动,给本座扣押一脉的所有人。”朝夕月冷冷道,“反抗者,格杀勿论。” 说完又似乎觉得太过残忍,便缓和口气:“尽量别出现死伤,尤其是的亲传弟子。” “是!”南玉阳心里疑虑重重,但不敢不应,“扣押以后呢?” 朝夕月殷红如血的唇瓣微微启合,却是传音入密。 两人听罢,不由对视一眼,皆低头应道:“是,定不负掌座(师尊)所托。” “南首座你去罢,宫雨留下。”朝夕月又道。 “属下告退。”南玉阳拜了一礼,当即退了出去。 “上来。”朝夕月向留下来的南宫雨勾了勾手指。 南宫雨不明所以,却不敢怠慢,步上了阶台,来到朝夕月座前恭立:“师尊可还有密令交代?” “再过来一点。”朝夕月妙目透着丝丝的别样风情。紫罗衫下是一具曼妙诱人的玉体,若隐若现的雪肌勾勒出两座峰峦。 南宫雨忍不住细看两眼,心里顿时“砰砰”直跳,他又走了两步,一股迷人的芳香直冲脑颅,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师……师尊?” 朝夕月伸出凝脂一样的纤细手指,在南宫雨健壮的胸膛处轻轻摩挲着,吐气如兰:“你当为师不知,你心里一直想要为师,是吗?” “不……徒儿该死!”南宫雨如坠冰窟,当即要下跪。 朝夕月却扶住了他,媚眼如丝地解开了他的衣衫。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北邙惊变,三派恩怨(中) 太行剑派是一个较为松散的门派,没有很森严的门规,传承也是师传徒或代师收徒等等。所以太行山门不像他州大门阀那样,有各种各样的禁制与限制。 晁景仁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向苏瞳介绍着太行山一座座千奇百状的山峰:“瞳瞳你快看呀,那是葫芦峰,你看它的形状,是不是与葫芦一样样。” 苏瞳循着他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形似葫芦的山峰嵌在山壁上,不由捂嘴笑道:“怎么会长成这副模样,好好玩啊。你说它里面要是装着仙丹,那该多好呀。” “那我去学习炼丹,然后把那山腹凿孔,装满了丹药再请你来看好不好。”晁景仁玩笑似的说着。 “别破坏它了,这种纯天然的雕塑是很少见的,你看它现在多好看。”苏瞳浅浅一笑,“景仁,谢谢你啊,太行山很美,我好羡慕你能天天住在这种地方。” 晁景仁心里怦然一动,不由脱口而出:“你,你可以在这里住下……” “还是不要啦,我的家毕竟不在这里嘛。”苏瞳的美眸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晁景仁心里一黯,他听得出来,她对那个“家”非常的依恋。 “没事呀,你也是好意嘛。——那是什么地方?”苏瞳的目光忽然落到葫芦峰上面的一座山峰。 “那是珍宝园,都是些奇花异草,我领你上去看看。”晁景仁很快恢复元气,便领着苏瞳来到珍宝园入口。 守园的是两个十二三岁的道童。在太行剑派,道童只能修习粗浅的练气法门,只有被师门中有资格收徒的人收为徒弟,才有希望踏上更高深的道途。 如晁景仁这般年岁的抱虚境,已然可以开始收徒,不过他自己玩心甚重,哪里会收什么徒弟。 “师兄。”道童行礼,又面红耳赤地偷瞄了一眼苏瞳,不敢说话。 这珍宝园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两人走了一圈就出来。 “那是飞来峰!”晁景仁又指着更高处一个巨大的峰台,笑道,“相传我们太行剑派初来此地时,是没有飞来峰的,它是有一天突然降落下来的,落在太行山最高的位置,形成了剑锋的形状,所以也叫剑峰。” “不过,那也是我们这些弟子练剑的地方,又称为剑坪。” “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你是我们太行剑派的贵客,太行山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意游赏。” 二人御剑来到剑坪。这是一个约三百丈方圆的巨大平台,正有七八个人正在练剑。 “哥。”晁雪松正是其中一个。其余几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见苏瞳连眼睛都直了,其中一个揽住晁雪松的肩膀,悄声说道:“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绝世美女?可恶,果然整个三山岛都找不出来这样绝色,居然被晁景仁抢先了。” 晁雪松低声道:“听说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嘘,别说了,他们过来了。” 晁景仁走过来,瞪了正嘻嘻哈哈的众少年一眼:“这位是苏瞳,妖国的公主殿下,你们不要放肆。还有,李三思说了,放你们一天假,都快滚蛋。” 说着,露出微笑:“瞳瞳,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堂弟晁雪松,其他几个大小混蛋你就不要认识了。” “苏瞳殿……殿下,您好。”晁雪松在场内年纪最小,看着最多十六,却已然是阴神巅峰的修为。换了衣服后,才发现他长得眉清目秀,只不过很腼腆,说话很小声。 “喂,晁景仁你这个混蛋,我们这么混蛋还不都是你带出来的。”那几个大小混蛋不满地抗议,“就算放一天假,你也没理由赶我们走啊,哼哼,我们偏不走。” “少废话,今天剑坪我征用了,你们要跟我练练?”晁景仁脸色不善。 “哈哈,晁景仁,我来陪你练练如何?”就在苏瞳打算开口时,远空呼啸而来十来道灵光,为首一个发出猖狂的大笑。 那灵光来得又快又急,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为首一个显露身形的同时,一道铺天盖地的灵压便涌了过来,随之便见一个青年模样的人,食中二指夹着一枚符印打将过来,其身灵气狂涌,威势颇是惊人。 “宋玉书,你找死!”晁景仁大怒,身形突进的同时,右手往虚空一握,飞剑在半途显现,血色剑气肆意张扬,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剑身。 面对对方稳稳玄真境的势气,晁景仁厉叱一声,飞剑便猛然向前刺去。 铛! 与那势气相击,竟发出金石之声,剑气如同抽丝剥茧一样被蚕食,飞剑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并不住地抖动着。 “师兄,我们来助你!”那几个大小混蛋关键时刻足够讲义气,齐齐迸发血色剑气,持剑一挺,撞上了来人的势气。 “蝼蚁就是蝼蚁,来再多也是蝼蚁。”被称为宋玉书的青年面露冷笑,剑指原本朝内,突然翻了个方向,符印顿时翻转过来,灵光乍起,一声轻微的爆裂声,晁景仁与几个师弟齐齐摔飞出去,并发出一声惨叫。 落地之后就是一口心头血喷将出来,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什么狗屁太行剑派,简直不堪一击。”宋玉书落地,傲然地抬起了头,正想再说,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苏瞳,只见她对此情境似无所觉,安然静立,如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心里不由巨震。 “哈?太行剑派几时收了你这般美貌的弟子,也不算一无是处嘛!”宋玉书回过神来,目中显露冷芒,“快过来陪陪爷,不然的话……” 话未说完,只见一抹浅蓝光芒掠过,心头才起警兆,便觉一股沛然巨力击在胸骨处,“哇”的一声飞退而回。 “大师兄!”他的几个同伙惊呼着接住了他,才发现他的胸口处有一枚薄薄的冰,击飞他的竟就是这枚看似比纸还脆弱的薄冰,那几个人惊骇一瞬,纷纷凶狠地瞪向苏瞳。 “你敢伤我?看来你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我在丹霞门的地位。”宋玉书爬起身来。 苏瞳手持雪玉剑挽了一道剑花,淡然笑道:“我不需要知道呀。” “好狂的口气,你到底是谁!”宋玉书吐了一口血沫,冷冷地盯着苏瞳,“不管你是谁,有一件事应该让你知道,太行剑派之所以还能存在,不是因为它足够强大,而是太过弱小,已然构不成威胁。若你现在跪在我面前求饶,我说不定会既往不咎。” 此言一出,晁景仁等一众太行剑派弟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这是事实。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受的伤太重,已然无力开口。 “山中的猴子称大王,那是因为老虎不在。”苏瞳眨了眨美眸,“若你跪在景仁面前道歉,我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哦。而且我劝你最好快一些,不然我爹爹来了,你们就很难全身而退啦。” 晁景仁这才想起苏伏的身份,精神顿时一震。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人动得了太行剑派。也不知这股信心从何处而来,但就在这紧要关头,他的脑海却闪过苏瞳面对苏伏时的那种巧笑倩兮的模样,那应该才是真的欢喜罢! 想到这里,心里顿时又苦涩起来。 “拿下!”宋玉书的脸彻底阴沉下来,“要活的,我倒要看看你落在我手里还敢不敢说这话。” 扶住他的那几个人顿时把苏瞳围了起来。他们取出了一柄黑伞,镌刻着玄妙符文的黑伞,围成了一个大圈。 “雪松,快去通知掌教他们……”晁景仁挣扎着爬了起来,一面怒声喝道,“宋玉书,你敢伤她一根毫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晁雪松踉踉跄跄地跑着去了。晁景仁想冲过去,却突然停住。他感受到了一道眼神,那是宋玉书身旁一个满脸胡渣子与懒散的中年汉子,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晁景仁发现自己半步也不敢动弹,不由又坐倒在地,苍白的脸僵滞着,并不很强大的心灵遭受着恐惧、羞愧、懊恼、自卑等等负面情绪一遍又一遍的鞭笞。 “动手!”宋玉书冷笑。 黑伞开始发光,并同时剧烈地旋转起来。随着黑伞主人发出低吟,伞面上那些符文顿时激射出无数条蛇状劲气。 青石板与青石板间缝隙生长的杂草在一瞬间化为齑粉,劲气如剥皮一样将剑坪的青石板轻松撕裂,散碎的青石伴随着绵密的劲气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墙。 苏瞳神情冷淡,细腻晶莹的唇瓣微微抿着。一道银白之中带着一丝浅蓝的光芒从她身上浅浅地荡漾开来。无声无息间,周遭所有一切都停顿,如同时光静止一样诡异。 过了些会儿,在那些黑伞主人的脸上开始显露恐惧时,周遭才终于响起“咔咔”的声音,冰冻蔓延开来,不两息,就成了一片冰晶世界。 苏瞳轻轻地一跺脚,“哐”的一声响,如同镜碎一样,劲气与青石组成的墙便化为了齑粉。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北邙惊变,三派恩怨(下) 寂静,针落可闻。 黑伞的面以及半截伞骨都在笼罩范围内。持着剩下的半截伞骨,那些丹霞门的弟子呆滞了片刻,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数十丈的范围都显得轻描淡写,何况他们这半截?何况他们本身?知道对方已然手下留情,恐惧之中,却也带着感激。 这是真正的感激,因为对方的实力就摆在那里,因为对方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杀死他们,没有任何侥幸,也不存在任何翻盘的可能。 他们肃然地向苏瞳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胜负已分,输要输得起。何况对方还是个看起来不足二十年纪的小姑娘。 “废物!”宋玉书也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但他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他望向身旁的大汉,咬牙道,“公大师,请你出手,拿下她。” 那大汉不修边幅,穿着也很随意,一头蓬松的黑发胡乱地披散着,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街边闲汉。 他斜睨一眼宋玉书,微嘲说道:“你确定要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浪费第二个条件?” “确定!”宋玉书冷冷说道,“还是说连公大师也没把握拿下她?” “你以为她真的只是个小姑娘么?”大汉满脸讥诮道,“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能渡过心魔劫数,真不知道是天道瞎了眼睛,还是你长得太丑,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给你个机会重新整一整。” 要说这宋玉书虽然不算很英俊,倒也不会很丑,只不过修士多是俊男美女,其貌不扬本身就是丑的代表。 “你……”宋玉书很愤怒,“少废话,要还想救你兄弟,就快点拿下她。” 大汉双目微寒:“你千万不要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说着,他走到了苏瞳数丈开外,道:“像你这样的剑修在天下应该是有名有姓的,可是我居然不认得你是什么来路,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吗?” 说话的同时,一柄巨剑出现在他的手中。剑身长七尺,宽二尺有余,通体玄黑色,随着他蒲扇一样的大手微微一翻,一股滔天的凶煞就从剑身上冲天而起。 “瞳瞳小心,他……他一招就击败了掌教……”晁景仁虽然不甘愿,却还是颤声喊道。 苏瞳向他微笑:“没事的,景仁你退开一些,不要被波及了。” 这话让晁景仁很受伤,他很想起身,很想一剑斩杀那大汉来证明自己不需要她的保护,可是他做不到,悔恨像无数的蚂蚁啃噬他的心。平日的任何一刻懈怠在此时都成了谴责自己的利剑。 几个同样受伤的大小混蛋们终于能够起身,连忙将晁景仁扶到了后方。他们没有晁景仁这般强烈的自尊心,所以只觉苏瞳实在是太厉害了,不论是修为、气度都远胜他们不止一筹。如这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女神,他们有的只是崇敬与神往。 人们对于超越自己太多的存在大抵有两个态度:一个是艳羡,然后奋起追赶;一个是嫉妒,然后自暴自弃。 苏瞳自然不知他们心里所想,望着大汉平静说道:“爹爹曾与我说过,整个天下他认可的人不多,天绝剑公颜良算一个。” “认可?认可我什么。”大汉对于被认出来并不意外,因为天绝剑就是他的招牌,尽管他已然淡出真界数十年,天绝剑公颜良这个名字还是非常有威慑力。但“认可”二字却让他微感意外,外界对他的印象大抵只有负面的。 “前辈在还是真人时就敢与东都作对,这是很多大门阀敢想却不敢做的事。”苏瞳笑道。 “哼,只不过是单方面被东都灭了而已,不用说好听的话来奉承老子。”公颜良脸色不善。苏瞳的话勾起了他不愉快的回忆。 “真的只是这样么?”苏瞳淡淡道,“数十年前,太渊秘境开启在即,绿林盗伙同西都魔宫劫掠日曦城,玲珑阁因此损失惨重。其时前辈不过真人修为,却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两个大宗师,岂不可笑?” “哪里可笑!”公颜良冷冷道。 “戏演得可笑。”苏瞳道。 “既然可笑,令尊认可我什么?”公颜良没有生气,倒是愈发好奇了。 “玲珑阁的靠山显然是东都,东都后续的一系列动作更是证明了这一点。”苏瞳笑着说,“前辈演了那么一出明显的戏,当然是为了给东都难堪,并做好了为此承担所有后果的准备,试问天下又有几人敢做?” “我想……不,爹爹说,敢这么做的大门阀是有几个,敢这么做的人却只有前辈了。” “哈哈!”公颜良大笑,“令尊姓甚名谁?” “苏伏。”苏瞳说。 “妖帝苏伏?”笑声戛然而止,如同公鸭被掐住了脖子一样。 “正是。”苏瞳轻轻点螓。 那边厢,宋玉书白眼一翻,险些晕迷过去。他的双腿开始发软,有些站不稳:“公……公大师,我们回去罢……” “晚了!”公颜良冷冷道,“我告诉过你,千万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妖帝还吓不倒老子,你又是谁?” “妖神宫苏瞳,领教前辈天绝剑!”苏瞳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中只剩下了公颜良。 这一幕落在了晁景仁的眼中,他顿时知道自己与她差距究竟在什么地方。因为他忽然明白,苏瞳说了那么多话,并非是为了吓退对方,而是借此调息,做好了与对方生死对决的准备。不论实力如何,他首先就缺少这一份勇气。 话音方落,公颜良身上斗然爆发泼天的凶煞,那凶煞与巨剑上的一模一样,像死亡沙漠的沙暴,一粒一粒呈现,非常有质感。随后如同树冠一样,在剑坪的上空张开,没有狰狞的怨恨或者鬼怪的爪牙,有的只是单纯的,令人心生恐惧的凶煞。 晴空下刮起了冰风,化为了一道道冰剑的影子。无数的冰剑附在了飞剑与苏瞳的背上,一圈圈螺旋状纹路构成了冰封剑,两丈长的雪羽灵翼撑开,三千青丝倏然间染成了雪白,与白衫相映,如同降落凡尘的冰雪精灵。 两人身下的青石板无声无息往下塌陷,在两股毁灭性气息碰撞的一刹那,两人双双动了。 公颜良没有任何花哨地往身前虚空一斩,虚空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随后如同布帛般撕裂开一个口子,无尽的虚空乱流喷涌出来,形成了一道水车般大小的剧烈的黑色漩涡。 但紧接着就是一道银蓝剑光划过虚空,一抹银蓝从黑色涡旋的中心猛地炸裂开来。 轰!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万象归宗,死亡沙暴(上) 银蓝剑光如同一盆水一样在黑色漩涡的中心处炸裂开来,并不断地向外扩张领土,所过之处,因剧烈旋转的缘故,黑色的虚空乱流被冻成了蓝黑色的螺旋冰纹。 轰! 两道恐怖的力量都在瞬间提至极限,僵持被打破,一声巨大的爆响,黑蓝相间的漩涡如同干瘪的皮球一样往外鼓胀,由无数劲气组成的圆霎时冲到了旁观人的眼前。 晁景仁等人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甚至不用灵觉他们也知道,这毁灭性的力量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没有尖叫,没有呐喊,只有如潮的恐惧困锁了他们的身体,就连眼皮都无法眨动一下。 幸运的是,在最后的一发之隔,这个半蓝半黑的圆似乎撑到了极限。它把所有的交锋包括声音都笼在了里面。外面一片寂静,只有众人强忍恐惧的喘息声;里头的激烈交锋却如同狂风暴雨一样绵密。 这时几道灵光冲了过来,正是苏伏等人。 晁补之见这一幕,脸色就是一白,他能感应到圆里面有两个人在交手,但却连大致情形都感觉不出来。不止是他,就连李三思与衡阳真人都是脸色难看。 衡阳真人已然认出来,与苏瞳交手的是天绝剑公颜良:“妖帝,这人是……” “寡人知道。”苏伏的神情很平静。 “丹霞门欺人太甚!”李三思暗暗咬牙。 交手的时间其实很短,圆被一道冰蓝色劲气骤然刺破,无数的劲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化为气浪自这缺口滚滚而出。 在一声声巨大的轰鸣声中,气浪推开接天连地的白雾,并发生了剧烈的碰撞,一道道余波漫涌而来,被掠过的众人顿觉头皮发麻。 圆消失了,败了一招的苏瞳闷哼着飞退,忍不住喷出一道血箭,随后撞在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抱中。 “爹爹……”她虚弱地一笑,满脸的疲惫,却掩饰不住雀跃。 “打得很漂亮。”青绿光芒笼罩了她,苏伏勉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可是你太用力了,要适当留些余力。” 说着,他望了过去。 宋玉书知道这人就是传闻中的妖帝,见他望过来,顿时连连摆手:“不……不关我的事,是他,是他打伤的……” 公颜良的脸色也很白,虽然没有像苏瞳一样当场吐血,但体内翻涌的气血却久久无法平息。 他没有去管宋玉书的丑态,只是微微自嘲说道:“我这招‘万象归宗’还是第一次被大宗师以下的人破开。老子修炼那么多年,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 对于他来说,两人的修道年岁摆在那里,说胜之不武都算客气了。 “当年绿林盗攻入日曦城。”苏伏淡淡笑着拱手,“寡人正落难其中,有幸得见先生一面,那是何等风采,怎么今日九公山绿林盗却成了别人爪牙。” “这与你无关!”公颜良脸色微变,他淡出真界那么多年,东奔西跑,甚少关注真界局势。但妖帝的名头还是如雷贯耳,有史以来第一个人族妖帝,让人想不震惊都不行。 他注意到了苏伏身旁那个同样绝色的女子,尽管她只是静静地站立,却自然而然会成为焦点。 “况且绿林盗早非当年,何须你来奉承。”他知道这女子修为只怕比苏伏还可怕,他将巨剑掼入剑坪,凶煞如同尘土飞扬。又冷冷道,“你女儿是老子打伤的,想报复就来罢。” “你二人公平对决,谈不上对错。”苏伏摇了摇头道,“既然小女无恙,就更谈不上报复。但太行剑派与寡人相交甚好,先生可否退出三派斗争?” 在来时,衡阳真人简单的给苏伏讲了一下三山岛的局势。如今丹霞门一派独大,清屿门被其吞并,名存实亡。这丹霞门打着共同对抗外敌的幌子,要求三派统一,太行山要贡献出来,太行剑派的门人都要归其号令,更过分的是,还要求太行剑派的弟子转修丹霞门的功法,这等同断人道统,简直丧心病狂。 太行剑派自然抵死相争,虽然屡战屡败,却在气势上更胜一筹。丹霞门也不愿大伤元气来攻下太行剑派,所以隔一段时间这宋玉书便会来太行山耀武扬威,着实惹人厌恶。 “不行!”公颜良断然拒绝。 “公……公大师,我们回去罢……”宋玉书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勉强站了起来,腿肚子却在发颤。现在他才意识到,前面那个人可是妖帝,莒州霸主,天下也就寥寥数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哼,没抓到小姑娘,第二个条件不算。”公颜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现在你是在提第二个条件?我可以让你安然无恙回到丹霞门,但你们丹霞门也要开始履行承诺,否则不然……” 见公颜良脸色不善,宋玉书慌忙点头:“当然,大师放心,回去我就让父亲准备救治事宜。” “就是这样,你要打就快点,不打老子可走了!”公颜良这才望向苏伏。 “你们走罢!”衡阳真人却站了出来,冷冷道,“我们太行剑派虽然弱小,也不容你等任意践踏。今日妖帝在此,本座却不欲借刀杀人。” “太行剑派自由真人做主。”苏伏道。 公颜良深深望了苏伏一眼,在转身的时候,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对方已然极力敛藏,但那种直欲冲破云霄的无形锋芒,还是刺得他非常难受。他知道,若再迟一时半刻,他就忍不住要出手了,因为不出手,这无形锋芒必将在他心里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阴影。 灵光纵起,宋玉书临走前怨毒地剜了一眼太行剑派的众人,这个眼神却落在了苏伏的眼中。 “真人放他们离开,真的好么。”苏伏眉头微蹙,“那人想是丹霞门重要人物,以其睚眦必报的心性,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人叫宋玉书,是丹霞门掌教宋清扬的儿子。十年前修为与景仁还在伯仲之间,不知得了什么奇遇,居然让他破开了长生大道。”晁补之恨恨说道,“不只是他,就连宋清扬也不知怎么成了渡劫宗师,丹霞门上下门人弟子的修为都在同一时间有了提高,我看要不是岛上还有天坛教余孽,早就步了清屿门的后尘。” “天坛教余孽。”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伏默默咀嚼了两遍,心知内中必有蹊跷。 “扶他们下去疗伤罢。”衡阳真人对着众人吩咐着,又望向苏伏笑了笑,“妖帝不用烦恼,太行剑派虽是个小门派,却自有气节傲骨,若是累妖帝耽误行程,才是我等不是。” “我这里有医仙堂研制的疗伤药,是青衣姐姐研制的哦。”苏瞳取了个瓷瓶递给晁景仁,“比普通百草丹的效果强了数倍,可以让你们很快好起来。” 晁景仁接过来,刀削斧刻的脸庞多了几分沉稳以及一些莫名的东西:“谢谢。” 他把瓷瓶握得很紧,因为这上面还有她的温度。 “公颜良有什么把柄在丹霞门手中?”开口的却是叶璇玑。 众人往回走,衡阳真人想了想,道:“把柄倒是没有,他是十年前来到岛上的。好像是带着他的结拜义弟来求医。” “求医?” “是,据说他义弟是被东都的炼魂幡所伤,被邪气侵占了数十年。”衡阳真人叹了口气道,“他以替丹霞门做三件事为条件让其答应救治,并在他完成两件事以后履行承诺。” “这么说放走宋玉书,他的义弟倒是有救了?”苏伏道。 “是,当年他得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对付老夫。”衡阳真人苦笑,“老夫却是连令爱都不如,若非他手下留情,老夫早就死在了他手里,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成全他,以报他留情之恩。” “真人高义。”苏伏肃然起敬。 “惭愧。”衡阳真人又领着三人回到少华殿,重教道童奉上了茶,才继续道,“方才说起那海兽,其实他本身不恐怖,倒是他所在的海域非常古怪,据记载,我们修士到了那处之后,修为会受到莫名的压制而大大减弱。” “原来如此。”苏伏道,“寡人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还请真人指点迷津。” 衡阳真人抚了抚雪须,沉吟道:“也罢!补之,你便将记载海兽的典籍取来,其方位、能力、习性等皆有记述。” 晁补之自去,不片刻回来,递给苏伏一本小册子,笑道:“今日天色已晚,苏兄不如在此将就一夜,明晨再出发未迟。” “那就叨唠了。”苏伏笑着应下。 …… 远在太行山千里外的中湖山,山中一处密道里,宋玉书跟在一个中年人身后走着,沿途壁上的火把照出了他苍白脸庞的余悸:“那妖帝果真是无比可怕,给孩儿感觉,就好像面对丰统帅一般。” “有这样强?”中年人的面貌与他三分相似,此人正是丹霞门掌教宋清扬。 他听着这话,眉头深深皱起:“这个妖帝怎么偏偏选这时候来三山岛?此事还是要尽快知会圣主。”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支持,还有touko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万象归宗,死亡沙暴(中) “爹,那公颜良怎么应付?” “哼,谁让你随意提条件的,真是个蠢货。”宋清扬阴沉着脸骂道,“像他这样的高手,只要站在一旁就是一种莫大威慑,现在倒好,丹霞门的紫霞功早已失传,如何替他义弟拔除邪气?” “不过也罢了!”他又冷笑一声,“反正他的利用价值也到头了,先用些借口哄弄着罢,再过不久,只要圣主降临真界,哼哼……” 宋玉书也笑了起来:“是,爹真是神机妙算。” “小混蛋,少拍马屁!”宋清扬笑骂道,“叫你平日多努力修炼,你不是忙着玩女人,就是跑到太行剑派飞扬跋扈,就没有一天让我省心。” 这时走到了尽头,推开一扇石门,就见一个空旷的密室,像个祭坛,壁上挂着鬼面,中间一个大圆台,上面坐着一个黑袍人。 两人都止住了笑,上前恭敬行礼道:“教主,属下有事启奏。” 若是太行剑派的人在此,定会惊骇无言,此人竟是天坛教余孽的首领冷幽石。 黑袍已然是天坛教惯常的装束,能让他们更好地与黑夜融合。 冷幽石睁开眼睛,一道紫幽幽的厉芒一闪而过,道:“说。” “妖帝苏伏来了,现在太行剑派。” 冷幽石的瞳孔骤然凝缩,旋即恢复,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容:“他在这个时候来,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笑声让宋清扬心里一凛:“属下定然全力查出他的来意。” “奴家听到有人在说苏伏哩。”就在这时,冷幽石身后的祭坛突然发光,伴有汹涌的浊气波动。 只见一条条绳状浊气张牙舞爪,交织出了两个高高的影子,一个欣长瘦削,一个曲线玲珑。 冷幽石大吃一惊,慌忙起身立在一旁。宋清扬父子更是身子一颤,跪倒在地:“属下参见丰帅。” 那曲线玲珑的影子逐渐显化出来本貌,却是个非常美艳的女子,看不出年纪。她有着一双摄魂夺魄美眸,透出丝丝妩媚妖娆,然后化为无形的线,深深地探入你的心,挠着你心底深处的某种悸动,能让你浑身发热的悸动。 她穿着一件薄透的紫丝罗衫,雪一样的肌肤以及精致的锁骨裸露出来,纯白无暇的抹胸几乎绑缚不住那两座迭起的峰峦,曳地的襦裙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修长笔直的美腿。 仅仅是一眼,宋玉书的小腹就开始火热,他却深深俯首不敢看,因为他知道对方吃人是不吐骨头的,尤其是男人。 若龙吟瑶在此处,定会认出此女,正是焦狱界三大原罪之一,赤龙军的统帅丰音。 “讨厌,听到这个名字,奴家的身体就好热哦。”丰音煞有介事地用葱白玉手扇了扇,美艳的脸庞透着妩媚的粉光,“快给奴家说说嘛,苏伏在哪里呀,人家想死他了呢。” “似乎是来拜访旧友晁补之,正在太行山。”冷幽石说着,眼睛却落到了丰音旁边的人。修长的身形非常挺拔,清瘦的脸颊似笑非笑,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双眸子,阴狠、锐利、毒辣。 这是老相识了,他微微一笑:“尹道友,好久不见。” 这人正是鬼弃道人尹玄素。 冷幽石对他印象可谓深刻。当年两州大战,罗刹魔主趁机抓了龙吟瑶,想借此要挟苏伏。不料尹玄素背叛罗刹魔主,将龙吟瑶偷走,试图换取宫月衣。除了他本身的欲望以外,还有着给奴役了他很久的罗刹老魔一个难堪的意思。 他万万没想到会遇到桑榆,一个“瞒天过海”,就让他把宝贵的人质给弄丢了,更是被苏伏抓到炼魂幡里。 冷幽石绝然想不到他还会出现,所以非常的意外。 尹玄素冷冷一笑:“道什么友,跟你很熟吗?” “没想到尹道友跟随魔主回了焦狱界,变得有些目中无人了啊。”冷幽石虽然不知尹玄素怎么还活着,却吓不倒他。 “是啊,你们的魔主哭着喊着要我跟他回去,我也没办法。”尹玄素脸色很难看,说出的话也很难听。 话音方落,丰音便“啪”的一声,扇了他一巴掌:“小素素吃的苦头还不够呀,诋毁圣主那是万万不行的哦。” 尹玄素的脸高高的肿了起来,却仍然怨毒地盯着丰音,冰冷的声音从齿缝迸出:“臭娘们,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在道爷胯下求饶。” 冷幽石三人心里顿时一凉,这话也就他敢说了。 “就怕求饶的是你哦。”丰音舔了舔红唇,媚眼如丝地望着他的胯下。 尹玄素身子一颤,竟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旋即冷哼一声,撇过脸去。 “这才乖嘛。”丰音嘻嘻一笑。 “未知丰帅缘何降临。”冷幽石问道。 丰音的脸顿时拉下来,冰冷冷道:“你们的进度太慢了,圣主要求加快进度。明日大举进攻,占领太行山,不许再拖了。” “可是,妖帝……”冷幽石犹豫道。 “讨厌,奴家很想他,却不能让他见到奴家。”丰音走下圆台,不满地说,“算了,为了圣主大计,奴家也要学会忍耐呀。明日调集所有人,等他一走就动手。” “遵命!”宋清扬眼珠子一转,趁机道,“丰帅,公颜良要求马上救他义弟,您看怎么处理。” 丰音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不是才用了一个条件吗?” “这个,犬子今日遇到了妖帝,险些不能回来。”宋清扬支支吾吾道。 “属下错了,请丰帅责罚。”宋玉书马上跟着道。 “嗯,性命为大,怪不得你。”丰音嘻嘻一笑,“奴家的苏伏就是厉害,真厉害。” 宋玉书这才松了口气,却不由有些嫉妒起来。 “公颜良义弟,你就把他放到流冥坛里,骗他说治疗需要时间,等太行山攻下来,就拿他当祭品。” …… 北地庐州,北邙宗夕月殿。 朝夕月的那柔若无骨的玉手在南宫雨健壮的胸膛游走着,一丝丝如梦如幻的晕红从她的脸上氤氲开来,两瓣性感的红唇翕动间,隐隐露出雪白的贝齿,别有一番野性,让人不由得升起征服她的欲望。 南宫雨呼吸急促,双目通红,突然低沉地吼了一声,扑了上去。 ps:发现一个现象,好像有些打赏在评论区看不到,我偶然在作者相关翻看打赏统计看到的,日期以及时间对应下来,在评论区就是看不到。所以感谢名单如果有漏掉的,请大家见谅,拱手~~~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万象归宗,死亡沙暴(下) 还没摸到对方的衣角,他只觉游走在胸膛处的柔腻突然间吐出一道沛然巨力,他惨叫一声飞跌出去,在殿下方滚了数滚才止住,欲念瞬间消退,他强忍翻涌的气血,又惊又惧又怒地望着朝夕月:“师尊……何故耍弄弟子……” “没有本座允许,你不能碰我,明白吗。”朝夕月吃吃地笑了起来,南宫雨的表情让她快感丛生。 “是……”尽管已然在心底破口大骂,南宫雨表面上仍然要维持恭敬。而且他还不敢走,只能像个雕塑一样站在下方,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尽管胸骨处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 这时一个弟子进来拜倒:“启禀掌座,死亡沙漠即将迎来沙暴洗礼,看情形没有半日功夫无法消歇。” “沙暴?这个时候。”朝夕月挑了挑眉梢,“长风的行程不就要受阻了?可本座今夜就想见到孙仲谋。” “除非您去见他,否则他们定会在亡城休整一晚。”南宫雨道出了实情。在死亡沙暴出现的时候赶路,非常的不明智。 “当然,以师尊的身份哪能屈驾,我想沙暴一过,孙师弟定然会赶回来见您。”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为生硬,他马上补充了一句。 “本座担心夜长梦多。”朝夕月面无表情道,“倘若李长风存心背叛,定会试图撺掇我的爱徒。” 南宫雨心里顿时发冷,看来无论怎样讨她欢心都只是无用功,她心里只有一个孙仲谋。 “弟子有一计可试探真假。”他心里冷笑,“师尊可下个密令,让李长风抓捕孙仲谋,再派人监视他,看看李长风究竟还听不听您的话。若他果真动了手,便说明依然对您忠心耿耿。” “你真聪明。”朝夕月笑了起来,“那你看应该派谁去好呢?” 南宫雨呆了呆,他本意是恶心恶心朝夕月,没想到她居然同意了。心里一动,主动请缨道:“弟子愿为师尊效犬马之劳。” “你?” “弟子绝无其他想法。”南宫雨心里一惊,立马跪倒在地。 “嗯,你真是为师的好徒儿,那就由你去罢。”朝夕月笑容不变,“记住,可千万不要让李长风伤了我的爱徒。” “是,弟子定不会让孙师弟受到一点损伤。”南宫雨深深地低下了头,生怕无法抑制狂喜而显露在面上,“弟子还有个请求,请师尊赐下信物,以免李长风不听号令。” “有道理,还是宫雨想得周到。”朝夕月迷人一笑,便取了个令牌掷过去。 “多谢师尊,弟子马上出发。” 南宫雨接过令牌一看,这才彻底安下了心:臭女人,你放心,你的徒弟我会好好‘照顾’的。 他却没有望见,在他转身之后,朝夕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北邙宗,地牢。 地牢是建在虫窟边上的,所以常年阴气森然,偶尔还有毒虫的气体漫过,对于修为不高的弟子而言,是一种仅次于投入虫窟的酷刑。因为那些毒气会腐烂你的肌肤,血肉乃至骨骼。 还好雨凌菲的修为足够抵抗毒气。 南宫雨出发一个时辰后,她醒了过来。已然是夕阳西下的时辰,地牢那小小的透气窗却没有橘红的余辉透射进来。因为灵泽外全是遮天盖地的黑沙暴,没有一寸的空间留给夕阳。 但这些雨凌菲都不知晓,她只知天是暗的,牢内没有一丝的光线。 醒来好些会儿,她才发觉身体无法动弹。 身上压着一个人,一个全身赤裸的人,一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人。更可笑的是,他的嘴是歪的,门牙是缺的,说话都漏风。 “你终于醒了,我快不行了。”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每一条似乎都代表着一道怨恨,蔓延到了他的脸上,纵横交错,无比狰狞。 他当然不是那个不行,而是这个不行。随着雨凌菲醒来,他下身耸动的动作愈来愈狂暴,伴随着愈来愈急促的喘息:“臭婊子,你也有今天的下场。” 这人有口臭,这是雨凌菲的第一个感觉。下身处正传来如波的快感,让她险些呻吟出声。 但是她没有,她更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撕心裂肺,只是漠然地望着这人。修道多年,若是连这点都无法忍受,也就不配称修士了。 这人叫孙大富,厨房的火工弟子,曾经因为一件小事得罪过雨凌菲,被她扇了一巴掌后,随后只不过怀怨地瞪了她一眼,修为紧跟着就被废了。 “你以为……废了我的修为,我就会在痛苦之中挣扎,直到死去?”孙大富喘着粗气,发出低沉的怒吼,狂暴的动作这才停下来。 “你想不到我没有死罢。”孙大富停了会,双手用力地撕开了她的衣裙,又开始动了起来,“我一直等着这一天,终于在我死前等到了这个机会。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让我排在了第一位……” 第一位,就是说,不止他一个。 雨凌菲的视线微微一动,转到了玄铁牢门外的甬道,黑暗中,隐约还有十来个影子。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怨毒的冷笑,他们都是曾经受过雨凌菲照顾过的人。 这些人虽然披着人皮,却已经不是人,而是欲望的奴隶。 雨凌菲的心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一直以来忽略的东西,突然间想明白了,她抿了抿诱人的唇。 孙大富见她唇瓣一动,顿时心里大动,咬了下去。但马上就是一声闷哼,他的嘴唇被对方咬破了皮,他微微挺起上身,毫不怜惜地扇了过去。 地牢里响起一道又脆又亮的响声:“臭婊子!” 骂了一声,见雨凌菲高高肿起的脸居然还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勃然大怒,还想再动手。 “住手!”黑暗中的影子开口了,“孙大富,虽然答应了让你第一个,你也该懂得节制,玩坏了她,我们就拿你泄愤。” “是!”孙大富悻悻地放下了手。 “你们说掌座这是要做什么,居然把长风一脉的人都关押了。”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就有第二个,“李长风是掌座最忠实的狗,居然也落得如此下场,不知孙仲谋回来又会得到怎样的遭遇。” “此事透着疑点,兴许李长风跟这臭婊子早就偷偷好上了,掌座只是不说而已。”又一个道,“孙仲谋那么受宠,应该会取代李长风的位置。” “难说,南宫雨不是带人去了亡城。”一个冷笑,“我听人说,他这是要去抓孙仲谋。” 雨凌菲的眼睛动了动,突然开口:“你们知道吗,死亡并非终点。” “那你知道吗,我们这几个只是排在了第一天,还有第二天,第三天……直到你不能承欢为止。怎么样,对你够好了,落到这样的下场,还能享受欢愉。”孙大富先是冷笑,随后狰狞道,“到了这个时候,我劝你还是收起这副嘴脸,既然不能反抗,就试着享受,反正你已然贱到了骨子里……啊……” 话音未落,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随后他的身体骤然干瘪。 “怎么回事,掌座不是封了她的修为……?” …… 神州,永安城外的一片竹林。 这时夕阳西下,余辉将竹林染上了一层金粉,一些斑驳轻轻摇曳着,显得十分清幽。 竹儿正盘膝在林中一个小亭子里。这林子本就是荼毒为她而栽种的,不但在整个大郑国,便是法相宗的门人也不能进来,所以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老和尚,人家坐了一天,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嘛。”她忽然睁开眼睛,噘着嘴对着一旁同样在打坐的迦叶说道。 迦叶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心静则诚,心诚则灵,这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见竹儿脸上满是苦闷,心想一个从未接触过禅法的小姑娘,也是难为了她。想着脸上就露出了宠溺的神色:“也罢,老和尚就让你感受一下自然禅意。” 成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像苏伏这般获取莫大功德的方法,本就不可复制,便是西方圣界,也不是想让谁成佛就让谁成佛,否则秃驴早就遍地开花了。迦叶从商州徒步走了十年,才积累了九九八十一响钟的最后一下,这还是在他发了大宏愿的前提上,谁知苏伏如此不当人子,把他给打伤了,没有修持在身,瘫痪了五年才恢复过来。 当然,西方圣界派来的人被他赶回去了,因为他找到了竹儿这个好苗子,所以他留在了神州。 成佛不容易,对于竹儿这种异类更是艰难。首先要学会禅定的功夫,之后才能谈修持。对于佛性极佳的人来说,禅定并不难,三五年功夫就会有初步的成效,但竹儿先不谈佛性,入定都很困难。 迦叶说着取了一个裂开半边的木钵,却又想起了苏伏来,就是一叹:“降妖钵,却是在老和尚手中损毁了。” 说着就轻轻递出去,木钵微绽金光,笼罩了两人,随后居然演化日月星辰,把周遭场景一变。 竹儿眼睛一花,就来到了一处银白世界,不由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苦闷之色一扫而空:“哇,这是什么地方呀,好漂亮。” “这是老和尚心中的世界。”迦叶含笑说着,“禅心即我心,我心即天地。”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天心禅法,玉颜白骨(上) “禅心即我心,我心即天地。”竹儿双目放光,“是不是人家想让它下雪就下雪,想晴天就晴天?” 随着她说话,银白世界便在各种场景转换,靡靡的细雨,壮观的日出,迷人的晚霞以及春花秋月,把她看得心花怒放。 “不错。”迦叶笑道,“道门也有定静的功夫,但绝没有老和尚教给你的‘天心禅’来得玄妙,只要你按老和尚的法门修行,再有老和尚徒步十年积累下来的修持赠予你,一二年功夫就能初步入门。” 这“天心禅”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法门,它无法进境修为,妙用却远在《照蕴五空炼形篇》的筑基法门之上。br ::::小说 3/> “一二年才入门啊。”竹儿怎么知道这对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机缘,有些失望道。 “一二年已然极短了。”迦叶有些哭笑不得,“要知道老和尚当年也是用了十年的功夫才入门。” “嘻嘻,入门之后哩?”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和尚就可以领你去见佛祖了。佛祖有三十五部登天浮屠,任意一门都足以让你成就无上功行。”迦叶笑道,“不过见着佛祖可不能再这般嬉皮笑脸,知道了吗。” “哦。”竹儿歪了歪螓,又道,“那成佛之后就可以开始举行三十五佛行吗?” “不错,只要你成就自然佛果位,我们就可以开始了。”迦叶道。 竹儿的待遇是极高的,佛门没有哪一个弟子能得到迦叶亲自指导入门,再由三圣佛授无上法门。 “可是,万一人家资质低劣,数十年的功夫都无法成佛,量劫在此之前就爆发了怎么办?”竹儿对此很是担忧。而且对于要离开法相宗一事,她还有些犹豫不决。她从未单独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更从未离开主人那么久,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不用担心,我佛早已预见这一切。”迦叶笑道,“你只要安心修禅,待见到佛祖,就知道一切担忧都是不必要的。” “我们来说说‘天心禅’的第一篇。”他挥了挥手,场景又是一变,却是来到一处枯燥的禅房里,“第一篇讲‘戒’。” “戒?”竹儿的小脸充满疑惑。 迦叶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戒贪、嗔、痴:贪念可使人心盲,嗔念教人发狂,痴念生就‘我执’,若不戒,难体天心;” “戒相色:无人色,无我色,无界色;” “戒实虚:实为物相,虚为魔相;” “戒念动:念如止水,不动如山;” “戒归宿:不惜皮囊……” 单单一篇‘戒’,洋洋洒洒数千字,听得竹儿头晕脑胀。心想追求大道果然不是一件易事。她生性执拗,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半途而废,便端正了身形,认真听着迦叶讲解。 迦叶见状,自然讲得更是卖力。一个愿教,一个愿学,投入进去,进度就快了起来。 …… 入夜,在招待了苏伏三人之后,太行剑派的核心成员都聚了起来,在一处议事厅内。 除衡阳真人、李三思以外,长老级的人物还有两个,一个是名义上的传功长老云俢,一个是执事长老郑西星。 在十年前,长老级的人物是现在的一倍还多。在与丹霞门的交恶中,死了很多人,太行剑派的人锐减,现在年轻一辈的弟子就剩了晁补之几个,已算得上人丁凋零。 晁补之勉强算半个长老,但修为与宋玉书在伯仲之间。晁景仁等几个弟子就更不用提了,都还未成长。 而太行剑派的式微,也引发了许多的恶果:譬如三山的凡民都不太愿意送自家孩子来太行剑派做道童,收不到资质优秀的弟子也就意味着道统会逐渐衰败。 “今日已然把丹霞门彻底得罪了。”衡阳真人神情肃然,“明日妖帝一走,就是考验我们太行剑派的时候。虽然打伤宋玉书的是苏瞳殿下,但我想宋清扬那个卑鄙小人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掌教说得是。”众人都是肃然点头。 晁景仁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自责道:“都怪我,若是我不反抗,让宋玉书侮辱就侮辱了,与太行剑派的存亡比起来,弟子的颜面又算什么。” “你能这样想,也不枉苏瞳殿下帮你出头一场。”衡阳真人叹了口气,“不过,纵然你不反抗,该来的总会来,迟早而已。” “掌教为什么不请妖帝庇护。”晁雪松双拳紧攥,有害怕,有愤怒,还有难过。 云修的年纪与李三思差不多,他与晁补之的兄长相交莫逆,所以对晁家的两个孩子也格外疼爱。 “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他揉了揉晁雪松的头,笑着说,“妖帝在太行山一日,丹霞门就不敢动手,但妖帝不可能在我们这里呆一辈子,又如何能耽误妖帝行程。” “他,他不是有许多厉害的属下。”晁雪松感到了一丝安全感,稍微放松了拳头。 “我们太行山算什么呀,除了你叔跟他有一点点交情,还能有什么,人家凭什么帮我们。”云修苦笑一声,旋又正色道,“雪松,你要记住,做人一定要有原则与底线。妖帝愿意帮我们,那是情分,若我们主动开口,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若太行剑派果真不可避免灭门,你与景仁就去投靠妖神宫,当牛做马,学个一招半式,能护身就好了,千万不要想着报仇,知道吗?” 这话说得好生悲凉,也非常悲观,却无人反驳。 “我已传讯子敬兄,想来明日应当能赶上。”晁补之笑着安慰道,“子敬与我相交多年,绝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玉清宗方舟子?”郑西星看着三十余岁,比较沉默寡言,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喜。 “是。” …… 晁雪松情绪低落,独自一人从山道上走下来。对于他而言,太行山就是家,从小到大,师门长辈与同门就是家人。这山的每一棵草木都是他的朋友,都让他无法割舍,可他却无法守护。 想着明天太行山很可能易主,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时正经过一处别院,那别院灯火通明,好像是三位贵客住的地方。 他驻足在院门口,心潮澎湃。他很想进去求求妖帝,就算给他当牛做马,只要明日太行山无事,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紧紧攥着衣角,咬一咬牙,正要踏进去,这时从院中顺风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声音。 “爹爹,人家洗完啦,可以开始今天的双修了哦!” “双……双修?”晁雪松的脸瞬间通红,逃也似的跑走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天心禅法,玉颜白骨(中) 丹霞门。 一处异常奢华的小院子里,公颜良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孙士羽出来,望着暗沉的夜空,心里有些沉重,又有些犹豫。 坐在轮椅上的孙士羽脸色惨白,双目无神,脸颊不时抽搐,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时抖动,如同被封禁的僵尸一样。 邪气被封住了,还是公颜良恳求微烟老人出的手,否则孙士羽早已沦为妖魔一样的存在了。邪气虽然让他无法言语,但公颜良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最近封印已然开始松动,公颜良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院中有个弟子,已然等很久了,见公颜良发呆,忍不住道:“大师,掌教以及诸位长老已在紫霞洞等候。” “带路。”公颜良终于开口。 这弟子如蒙大赦,殷勤过来,想要帮他推。 “带路就好。”公颜良冷冷道。 “是是,您请。” 公颜良推着孙士羽,跟着这弟子,沿着山道走了半刻,就来到一处洞窟的门口。 宋清扬与丹霞门的三位长老都已经等候多时,见他过来,其中一个圆脸胖子哼哼道:“公颜良,你好大架子啊,到底是你求我们救人,还是我们求你救人?” “久等了。”公颜良冷淡道。 “好了好了,二弟你也体谅一下公道友。”宋清扬唏嘘说道,“他也是救弟心切嘛。” “大哥说得是,却是我多嘴了。”胖子嬉笑着说。 公颜良心里冷笑,宋清扬以及丹霞门众人的伪善嘴脸他早就看穿了,若他们果真体谅自己,十年前就出手救人了,何必非要等两件事办完?十年来,他愈是等,就愈是心急,只好自己创造机会。比如跟在宋玉书旁边,给他当保镖,帮他耀武扬威。 “推他进去罢。”宋清扬道。 公颜良正要动,宋清扬却又笑道:“道友却要止步,紫霞洞乃我丹霞门重地,非我门长老以上之人不得入内,请道友谅解一二。” “宋掌教的意思是,我不能在旁边观看?”公颜良双目一寒,“我如何肯定你们是救人,而不是害人?” 那胖子冷笑一声:“公颜良,你以为你们是谁啊,你义弟充其量不过是个准真人,害他对我们丹霞门有什么好处。” 公颜良眉头皱起,害孙士羽是没有好处,可若是丹霞门并无把握救人,那就另当别论了。这十年,他过得可不算很好。要知道他是绿林盗的首领,过的向来是快意恩仇的日子,哪曾给人当牛做马。 “道友应当记得在下说过,”宋清扬淡淡道,“能否彻底拔除邪气,我们并无把握,所以才需要时间来准备。紫霞洞里有我门师祖留下来的紫霞大阵,能增添拔除邪气的成功率。若道友认为我们丹霞门心存歹意,那么不如就在这里开始,有什么后果我们无法保证,请自行承担。”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可见宋清扬早已打好应对说词的腹稿。 公颜良纵然心里有疑问,也被说得哑口无言。当初他求医心切,人家确实说过这话。 “需要多久?”他想了想,还是把轮椅的推手让了开来。 胖子扶住轮椅,在宋清扬微微点头下,将孙士羽推入了紫霞洞里。 宋清扬笑道,“我们四人倒是不用很费力,主要是替孙道友拔除被邪气污染的根基,再由紫霞大阵净化邪气,需要多久,要看孙道友身上的邪气多寡而定。” 公颜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就在洞外盘膝打起坐来。 “那道友且在此等候,我们去去就来。”宋清扬向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便往里走去。 公颜良睁开眼睛,内里满是犹疑,望着幽深洞窟,深吸口气,终于还是按捺住了焦躁的心绪。 …… 孙士羽被推到了流冥坛,四人假装呆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他们还要准备明日攻山事宜,出洞之后,更是将公颜良一番哄骗不提。 “这就是公颜良义弟啊,长得还挺俊俏的嘛。”丰音来到孙士羽面前,捏了捏他的脸颊,“是人家喜欢的类型哦,杀了未免可惜。” 尹玄素冷冷笑道:“连他都不放过,你想男人想疯了。” 丰音俯身,凑过去嗅了嗅,脸现失望道:“不好闻,臭死了。” 冷幽石走过来,淡淡道:“现在杀了他还是?” 丰音想了想,正要开口,不料被人以为不能说话的孙士羽却突然开了口:“杀我……有什么好处……” 声音非常干燥沙哑,话也说得非常生涩拗口,好像已经十几年没开口说话了一样。 “噫,他不是没意识的吗?”丰音惊奇道。 冷幽石也很意外,道:“看来他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没有开口,连公颜良也被他骗了。” “嘻嘻,这是真的吗,你早就醒了吗?”丰音的手在他的脸颊徘徊,她对这男人生出了一丝兴趣。 “是……”孙士羽苍白的嘴唇启合着,“这是……流冥坛?……你们是焦狱界的人?” “他好聪明,一下就认出我们了呢。”丰音笑嘻嘻地说。 “聪明的人,往往惹人厌恶。”尹玄素冷冷笑着。 冷幽石讥讽道:“尹道友在说你自己么,确实很贴切啊。不过,背叛了圣主,还能苟活下来,你也该知足了。” “活下来?”尹玄素突然暴怒道,“你知道我这十几年怎么过来的?” “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冷幽石恶意冷笑,“谁会感兴趣你受到了怎样的苦痛,但是奉劝你一句,能苟且就苟且,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烦死了。”丰音打断了两人,然后看向孙士羽,“你说说,我们不杀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可以帮你们打下太行山。”孙士羽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攻打太行山?”冷幽石双目一寒,厉声道,“公颜良知道了什么是吗?” “他不知道……”随着开口,孙士羽说话也愈来愈顺溜,“我已经醒来几年了,只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大哥怕我寂寞,每天会给我说三山岛的一些事。我知道三山岛有天坛教的人,看见你们我就肯定,焦狱界是想要将三山岛作为踏板登陆……” “丹霞门……咳咳……”他轻声咳着,“丹霞门与清屿门都沦陷了,太行剑派怎么会例外。” “哇,这……这人太聪明了……”丰音居然有些激动起来,“咱们焦狱界一直缺少智将,若是能收伏他为圣主所用,必然所向披靡啊!” 冷幽石深以为然,但他却无法肯定孙士羽不是敌方派来试探的。 就目前而言,他在三山岛的行事极为小心,不会过分激怒岛上的人,消息也就一直没有传出去。 “现在,你有一个能活命的机会。”冷幽石淡淡道,“不只是你,还有你大哥公颜良。”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孙士羽很冷静。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要保证公颜良安全并且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三山岛,才能去死。 是的,他一直很想死,醒来的这几年,他一直受着非人的煎熬,但他从未痛叫出声,因为他知道大哥比他还要痛。 “我们明日便要攻打太行山,你只要替我们出谋划策,攻下太行山之后,你与公颜良不但可以活命,我们还可以帮你拔除邪气。”冷幽石冷冷道。 丰音妩媚一笑,突然在孙士羽的额上点了一下:“感受一下,奴家的力量,拔除那么点邪气只是小事一桩哦。” 孙士羽感受到了一道意志,他忽然明白了,丰音是那位存在的代言人。 “好。”他答应得毫不犹豫。 …… 太行山,一处干净整洁的别院。 苏伏感应着晁雪松跑着离开,不由无奈道:“瞳瞳,你乱说什么啊。” “人家哪有乱说呀。”苏瞳沐浴后,身上都是清香。她眨了眨眼睛,无辜地说,“本来就是嘛。” “明明是我帮你修炼,怎么变成了双修!”苏伏不由感叹,瞳瞳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了,小的时候多乖巧啊。 “算了算了,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你可要小心嫁不出去。” 苏瞳吐了吐小香舌:“人家才不要嫁呢。” 说着身子一闪,已然来到心内虚空里。 她来到剑域上方,盘膝坐下,对着跟进来的苏伏娇声道:“爹爹,可以开始啦。” 苏伏点点头,心念微微一动,玉楼发出悦耳的剑鸣,百零八星辰投下来大量星辰之力,随后转化为剑气,如同一条青白相间的龙一样,从苏瞳的头顶上灌入。 无数细密的痛楚传入脑海,苏瞳神色骤然一凝,贝齿微咬。这五年来,她每日都要来心内虚空一次,承受剑气灌顶,加快修炼进度。 剑气入体,尤其是道理剑意所化,如同有无数把小剑割着她,如同万蚁噬心。这些剑气都被她的身体吸收,化为冰魄剑意,增强修为。 天下也就只有她能用这般手段了。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冷汗打湿了她全身。 苏伏见状,便挥了挥手,百零八星辰顿时恢复原状。 苏瞳回到现世,虚脱一样,险些坐倒在地:“爹爹……我感觉似乎到了一个极限,需要突破,仅凭剑气还不够。”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想歪的请去面壁三分钟~~~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天心禅法,玉颜白骨(下) 苏瞳又去洗了一遍。自从“双修”开始后,她就喜欢上了沐浴,每天最少要洗两次。 等她回来,苏伏已然得出方才半个时辰的结果:“不错,剑气灌顶已经到了极限,再下去也不会有更高的提升了。” “用剑光罢!”苏瞳说。 “不行。”苏伏摇头,轻轻按住她的头,稍一运劲,便将她满头湿发给蒸干,“鬼王体也有其极限所在,还是循序渐进比较稳妥。” “等回妖神宫,可以尝试渡劫。”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那就听爹爹的。”苏瞳乖巧地点点螓,旋即又好奇道,“爹爹,您的剑域强度,足够引发小天劫了罢?” “爹爹跟你们不一样,道基曾经损坏过,重立的道基与剑意强度无关,与势气领域也不甚相像。”苏伏笑道,“想要渡小天劫,还是要将星域与剑域融合,只有二者相融,才能触发小天劫。” “难怪爹爹最近都不修炼剑域了。”苏瞳恍然大悟道,“其实您的法力还在增长,渡劫与否就不存在必要性,萧师伯不就没渡劫么。” “话虽如此,但剑域没有经过小天劫的磨练,感觉还是差了一些什么,无法圆融自如。”苏伏望了望窗外暗沉的夜空,“你萧师伯每日只练拔剑,进境的功法更是只有‘扶风歌’,一剑就能破万法,自然不需要天道来承认他,爹爹如何能相提并论。” “爹爹也不差嘛。”苏瞳嘻嘻一笑,“我去给您沏茶。” 也就半刻的功夫,她端着一盏香茗回来。 苏伏笑眯眯地接了过来,先是一闻,陶醉地说:“自家女儿沏的茶就是更香一点。” “那人家每天都给您沏茶。”苏瞳顿时喜笑颜开,“对了爹爹,咱们明天真的要直接离开吗,只怕我们一走,丹霞门就找上门来了。” “嗯,太行剑派的人都没有开口请我们帮忙,我们怎么好留下来。”苏伏笑了笑,“方才有个小男孩可能是想私底下求我帮忙,却被你吓跑了。” “方才?”苏瞳眨了眨眼可爱的大眼睛,似乎有些不妙的预感。 “他好像唤作晁雪松,是晁景仁的弟弟。”苏伏强忍住笑。 “……什么?”苏瞳的脸顿时‘唰’的红了,“爹爹,您……您也不提醒人家,呜呜呜,人家的清白没有了……” 苏伏无辜道:“爹爹提醒你好几次了,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是你自己不听。” “呜呜呜,人家不理你了。”苏瞳掩面而逃。 “唉,这女儿长大了就是不好伺候。”苏伏笑眯眯地啜着茶。 …… 北邙宗,地牢。 孙大富惊叫一声,发现自己身体的精血被迅速抽取,眨眼就成了一张皮包骨。他说不出话儿来,却偏偏没有死去。 这比死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雨凌菲推开他,十指连弹,几道森白的骷髅影子眨眼吞噬了那十人的精血,另有一人见状不妙,身子“哗”的一声化为了漫天骷髅头逃走了。 她正想运力,但体内的状况却让她脑子一晕,不得已停了下来。 顿了会儿,她望向只剩了一张皮的众人,淡淡笑着:“我说过,死亡并非终点。” 她伸出白玉一样的手掌,就见一朵森白的火焰燃起,随后凌空一摄,这些人的阴神就被抽取出来,落入手掌中。 “这朵灵魂之火可以炙烤你们十年,就在这地牢服刑罢。”她随意一扔,幽幽的森白火焰就渗入地底里,那些阴神的脸都扭曲着,尽是痛苦与狰狞。 雨凌菲找了件衣服套在身上,便向地牢外逃去,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 她一路熟门熟路地逃出了北邙宗,冲入了灵泽中,这让她稍感安心,灵泽她已然很熟悉。 灵泽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植属,有些还会扭动,好像死亡森林一样。 雨凌菲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远见灵泽外正刮起死亡沙暴,她的心神又是一松,只要逃入沙暴中,就没人能抓住她了。 但紧跟着就是一紧,猛地往旁闪躲开去。一道与她方才发出的骷髅影子一模一样的影子从身侧掠过,刺人的灵压却令她体肤都发麻。 “逃,你能逃哪里去。”后方不远处,朝夕月一脸似笑非笑地出现,“想要活命,我劝你还是乖乖呆在地牢里,虽然会有些不愉快的事,总好过死去,你说是不是?” “做梦!”雨凌菲冷冷一笑,突然返身,双掌之中各有两个诡异的骷髅幻影。 朝夕月猛地一挥手,一股霸道的劲气就将雨凌菲击飞出去。 雨凌菲正巧撞在一棵树上,那树唤作铁杉,树干笔直地从她胸膛处透体而过。 “嗯?自杀了么。”朝夕月眉头皱了皱,她自然能分辨出雨凌菲这是算计好了角度,就奔着自杀去的。 那铁杉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树,树干内的毒虫很快就爬了出来,开始啃食雨凌菲的身体。 “便宜你了。”朝夕月恨恨说了一声,转身就走。 …… 雨凌菲的身体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也算彻底死透了。但就在那些毒虫想要啃食她的骨头时,突然一朵森白的火焰燃烧起来,很快覆盖了她全身。 毒虫们“吱吱”惨叫着化为飞灰,这一幕真是无比的诡异。 烧了一会,火焰开始往眼睛处凝缩,如同点亮了鬼火,骷髅突然就有了眼睛。她从树上落了下来,沼泽地的毒虫都不敢靠过来,实在怕了她的火。 甫一落地,身上就有血肉涌动,脏器经脉竟是不缺一样,很快又恢复成了雨凌菲的模样。只见她的肌肤莹润光华,不但看不出异状,更比之前还要好看,还要完美。 她冷冷地一笑,深深望了一眼北邙宗的方向,然后转向死亡沙暴,就这么赤身裸体地飞了过去。 飞了大约半个时辰,眼见死亡沙暴就在眼前,但突然她又停了下来,因为出口处站着一个人,一个她非常非常熟悉的人。 她不能不熟悉,因为这个人就是她,朝夕月。 “朝夕月,你想让我以为你不堪受辱而自杀么。”拦住她去路的朝夕月,妩媚笑着,“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你自己了。大宗师的手段应该不止这一点,看看,果然没有错,能告诉我你这是什么法门么,我们这些当徒弟的,可从来没有见过。”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锥心之锁,形念之争(上) 亡城。 这是接待贵客的地方,一处阁楼里,李长风站在窗台处望着接天连地的万顷狂沙,眉头微皱:“今日怕是过不去了。” 他带着孙仲谋赶路,却被这死亡风暴给阻在了死亡沙漠外头,看这变了天的样子,只怕没有一日功夫是停不下来了。 “二位不如在这小歇一晚。”被朝夕月赶来亡城的鲁惇冷淡地说。 风越一死,风越一脉大半投靠朝夕月,鲁惇作为曾经风越一脉的主要人物,没有被清理也算是福运高照。 “那就叨唠了。”苏伏淡淡道。 “孙仲谋,你还敢回来!”鲁惇见他一副风清云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怒火蹭地冒了起来。 “我自然是不敢的。”苏伏还要扮演孙仲谋,无耻地发出冷笑,“只不过听说北邙正面临生死存亡,就回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你死了我也不会死!”鲁惇双目喷火。 “哦,是吗。”苏伏悠悠然地说,“果然是祸害永流传啊。千年乌龟,万年王八,不知鲁长老到哪个境界了?” “师弟,不要诽谤长辈。”李长风皱眉道,“早点歇着,沙暴停了就赶路。” 鲁惇阴冷地剜了一眼苏伏,却又露出莫名的冷笑:“是啊,早点‘歇’着罢!——来人,带我的两位师侄下去休息。” 这时便有两个长得娇美的侍女进来,娇声软语说着:“请两位爷随奴家来。” 出门后,一个稍显丰腴的侍女就引着李长风往左边甬道去。另一个身材苗条,唇边点了颗美人痣,轻轻拉住了苏伏的手,却往右边甬道走去。 …… 李长风到了卧房,直接打发走了侍女,自顾自盘膝打坐。 房内一片寂然。 过了些会,李长风映照在窗门上的影子晃了晃,他紧跟着睁开眼睛:“还不现身?” “师兄一去几日,倒教小弟甚是挂念。”烛火晃了晃,虚空兀然有黑沙呈现,愈聚愈多,逐渐形成了南宫雨的模样。 他笑嘻嘻地拱了拱手:“不知可将孙师弟带回来了。” “不用你操心,你来干什么。”李长风冷冷道。 “不操心不行呀,小弟正是为孙师弟而来。”南宫雨笑道。 “说出你的来意,不然滚。”李长风冷冷道。随着风越一脉渐渐恢复元气,与长风一脉争锋相对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师兄真是冷淡啊,小弟只是想与师兄联络联络感情嘛。” 南宫雨说着,脸色突然一沉,喝道:“李长风听令!” “听令?”李长风讥讽道,“你凭什么号令我?” 南宫雨取出枚令牌,意气风发地呈在他眼前,道:“凭这个。” 李长风的瞳孔骤然一缩,这是北邙宗的骷髅令,十六年前打造,作用与紫城令一模一样,可以用来号令除掌座以外的所有人。灵识在令牌上一遍遍扫过,他终于肯定这不是假冒。 “听令……”他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南宫雨邪邪地一笑:“师尊有密令,教你即刻去杀了孙仲谋!” “你说什么?”李长风霍然站起,“师尊绝不会发出这种命令,一定是风越一脉盗取了令牌,你找死!” 渡劫宗师的势气狂涌而至,南宫雨心里一慌:“你敢动我?” 李长风嘴角微微牵扯:“我先杀了你,再回去向师尊求证,若是误杀,我愿自锢虫窟十年。” “令牌是真的,你敢不遵师尊号令?”南宫雨害怕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李长风如此谨慎,不由开始后悔篡改密令。 见李长风只是冷笑着走过来,他步步后退,情急之中,蓦地脱口而出:“小心你的那些徒弟的性命!” “他们怎么了。”李长风脚步微顿,双目森寒,发出逼人杀机,“你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师尊下了命令,我风越一脉已暂时扣押长风一脉,你想要他们活命,就别动我一根汗毛!”南宫雨见有效,马上得意起来,小人嘴脸暴露无遗。 李长风微微眯眼。 “哼,李玉龙就在我手上,你动我试试。”南宫雨冷笑,“我知道他是你的嫡亲后裔,十六年前从青州带回来的,你要不想他出事,最好按我说的做。” “师尊真的下了这命令?”李长风冷静下来,淡淡说。 “千真万确!”南宫雨严肃地点头。 …… “怎么没有连在一起的客房么。”另一边厢,却说苏伏任侍女拉着,随口问了一句。 “……爷,您喜欢玩刺激一些么。”侍女娇羞着回过螓首,“人家,人家都可以的……” 苏伏翻了个白眼,却没有解释,道:“你们平日都伺候什么人?” “大多是掌座亲传弟子,还有些外来的贵客。”侍女说。 “最近有来什么人吗。”苏伏若无其事地问。 “有几个,好像是玲珑阁的人,出手特别阔绰。”侍女羡慕地说,“我有个姐妹被选中了,有个客人临走前赏了件祭炼十五层的法器。” “哦?”苏伏惊讶地挑眉,祭炼十五层的法器,已然相当凝窍巅峰的层次。由于祭炼法器非常艰难,愈是往上,价格愈是惊人。 随手赏赐法器,还是十五层,大门阀的内门弟子都做不到。 “那人叫什么。”苏伏又问。 侍女回忆了一番,道:“好像叫张敬青。” 这个名字苏伏可不陌生,手拿万丈浮屠,玲珑阁最大的氏族张氏,继承人张敬青。在庐州可是有名的权贵,他来北邙宗做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落脚。” 这时拐过了甬道,是一条抄手游廊,中间黑漆漆的,栽种了些仙人球,看起来如同长满了触手的妖魔,令人莫名的心寒。 侍女不由抱住了苏伏的手臂,抱在自己丰满的胸部上蹭着,娇滴滴地说:“人家也不知道哩。不过,听我姐妹说,好像是去找掌座商议一些事,谈完出来,才在这里落脚。” “几天前的事。”苏伏心里一动。 “人家,人家口渴了。”侍女脸红红的。 苏伏会意一笑,便从储物袋取了一袋子蓝玉出来:“这些足够你买个十五层的法器了,现在可以说了罢。” 侍女惊喜地接过来,忍不住在苏伏脸上“吧唧”一口,才美滋滋地说:“五天前。谢孙爷厚赏。” 拐过抄手游廊,来到一间华美的卧房,灯火亮着,竟还自带了洗浴隔间。 苏伏叫了一桶水,赶路的话,还是习惯沐浴,除尘咒可洗不去疲惫。 水很快打来,侍女很自然地替他宽衣。 苏伏想了想,任由她动作,又道:“你知道玲珑阁的人来做什么吗?” “不知道哦。”侍女替苏伏除去所有衣裳,又将自己剥干净,两人便都入水里去。 “我猜呀,定是些生意上的事。”苏伏的慷慨让侍女极有好感,一面替他擦着背,一面娇声说道,“孙爷您可不知,掌座近来用‘彩幻迷烟’上瘾了,连带着门内上下都流行起来,这玲珑阁当然要抢先一步来与掌座商谈进货的事。” “而且肯定谈成拉,不然那人怎会如此阔绰。”侍女笑嘻嘻道,“当然没有孙爷阔绰,您又英俊,又潇洒,人家喜欢死你了。” 她索性从背后抱住了苏伏蹭啊蹭。 苏伏这身体虽然没有欲念,可若是太过,也会影响本体的。他轻咳一声,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停下来,道:“彩幻迷烟是怎么一回事?” 他知道香料一直都存在极大利润,云氏就是做香料起家的。究竟有多大的货量,值得张敬青亲身来此抢买卖? 侍女见自己这般诱惑对方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心想他该不会不行罢?想着不由悄悄打量了一眼他的胯下,脸马上就羞红一片:好……好大…… 孙仲谋的身体非常健康,当然会有反应。 她只好遗憾地叹了口气,对方想是诚心修道,不近女色,便又轻轻地替他擦背:“掌座很多年前就开始用了,三五月就要派人出去进购,现在需要的量越来越大了。” 苏伏忍不住挑了挑眉:“彩幻迷烟虽对她无害,却又怎能沉迷其中,宗门内日常事务由谁处理?” “据说大部分是雨凌菲师姐处置,她可了不起了,入门才十几年,就得传了阴冥白骨道。”侍女说。 “长风师兄没有劝诫吗?”苏伏沉声道。 “李爷开了长风一脉,单单亲传弟子就有十几个,哪里有空管到掌座头上呀。”侍女感受到了他的怒意,有些害怕,“爷,您不在的十几年,北邙宗变化很大,像我们这般的外门弟子,在门内哪有发言权,还有,您可要小心一些,风越一脉对您可是怀恨在心……” 侍女说到这里,就不再开口了,再说下去,性命都难保。如果不是看在苏伏那一袋子蓝玉的份上,她是绝不会开口的。 苏伏不由沉吟起来,不问还好,问了之后,疑问反倒越来越多。朝夕月为了什么才召回他?又怎会沉迷入幻彩迷烟里?张敬青来北邙宗干什么?而且就是这几天的事,与朝夕月找自己回来有没有关联?鲁惇最后的笑容透着诡异,难道风越一脉打算在亡城对我不利? 种种疑问,都是侍女无法解答的。 “师弟,在么。”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李长风的声音。 ps:感谢书友15755787、少轩座的打赏以及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锥心之锁,形念之争(中) 灵泽入口。 “本座向来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一人一个问题。”雨凌菲,或者说朝夕月赤身裸体,却一点也不显得扭捏,面对利用秘法夺了她身体的雨凌菲,也没有很激动的感觉。 雨凌菲不知她是否有所仗恃,还是虚张声势,妩媚笑道:“形势不由人,你要知道我现在才是掌控你生死的主子。” “锥心之锁,天魔换体,从哪里来的。”谁知朝夕月只做未闻,径自问道。 锥心之锁类似于诛神刺,都是远古流传下来的歹毒法器。因为太过歹毒而被小说 销毁,已然失传多年,也只有一些活了很久的老古董才认得它。朝夕月虽然没有老古董们活得那么久,但典籍她还是看过的。 锥心之锁所需的工序并不繁杂,却在材质上有极高的要求。可以说它的威能就取决于它的材质。材质若是极上等,连纯阳大能都逃不过。 它虽然不伤性命,却比伤人性命还要恶毒。乃是利用修士的道心漏洞,如同钉子一样嵌入这个漏洞,可以阻滞道心运转,可以封住任何人的修为,若是久了,道心必然崩溃。 朝夕月当年做出弑兄的决定,并不容易。十六年以来,她的心一直受着谴责,一直回忆着以前的北邙宗。 那个时候夕月一脉与风越一脉和睦相处,她的师尊临死前拉住两人的手,让他们一定不能自相残杀。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也很难说出具体缘故,两脉突然开始争锋相对,整个北邙宗开始渐渐变了。 杀戮、欲望、血腥、痛苦、挣扎、悲伤。 她每回忆一次,就多痛苦一分。如果不是如此,雨凌菲哪有机会让她沉迷在梦幻里,她的道心漏洞就不会那么快恶化,让其有机可趁。 “天魔换体”也是一门诡异的神通,可以将两个人的本我完美转换,因为过于完美,数度引发腥风血雨,与《补天》一般,都是被各门各派封禁了的神通。 雨凌菲先用锥心之锁嵌入朝夕月的道心漏洞,随后再利用天魔换体,将两人身体互换。因为互换的是“本我”,所以仅仅是主导意识对调,并不存在修为不对等的情况。 雨凌菲无法控制骤然得到的大宗师之力,所以那日大殿才会突然爆发灵压。幸运的是,她图谋此事已然十六年,早已熟悉了朝夕月的宗师法域,否则不然,朝夕月的宗师法域爆发出来,半个北邙宗都会毁灭。 真人先诞生势气领域,可小幅度利用天地灵气。待到领域完善,即是力、法、灵能有一个层次抵达完美,就可以引动小天劫。 渡过之后,再进一步就是宗师法域,势气领域的极致状态。譬如玉清宗太上长老玉玑子,她的“指掌乾坤”便是宗师法域;还有东都魔宫灵欲一脉的首座莫羽冠,他的“方寸魔国”也是宗师法域。 一旦生成宗师法域,法域内的所有灵气都可瞬间调用,可以产生极为恐怖的破坏力,绝非一般修士可以想象。 …… 啰嗦话不多说。 面对朝夕月的发问,雨凌菲眨了眨眼:“你想知道,就跪下来求我。若你跪下来求我,我就考虑是否告诉你。” 朝夕月突然想到了几天前来北邙宗的张敬青,她的神色平静:“你这锥心之锁的材质非常特殊,从哪里得来的。”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回答你的问题。”雨凌菲开始不耐烦了,俏脸一沉,冷冷道。 “你不回答,并不妨碍我发问。”朝夕月忽然间淡淡一笑,“难道因为得不到解答就不问?大道也如这般,似你这等心性,得到我的修为,迟早也会因为无法驾驭,变得和我一样。” “其实,本座应该感谢你。”她轻轻陇了一下因为波及进来的黑沙暴而胡乱舞动的黑发,“若非用你的身体体验,本座只怕到死都无法看穿迷雾。” “还记得你问过本座的问题么。” “什么问题。”雨凌菲忍不住皱眉。 “你说,为何本座那么喜欢孙仲谋。”朝夕月认真地说道,“本座回答你说因为他很干净,很纯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欲望是很驳杂的一种毒,每个人都有。奇妙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解毒了一样,看本座的眼神干净、清澈、没有杂质。所以本座明知道他已然不是以前的他了,仍然没有拆穿。” 她微微一笑:“但我那时并不知为何会喜欢干净,纯粹。直到我变成你,承受你应该承受的罪恶,就突然明白,在本座师尊还在世时,北邙宗很干净,很纯粹。所以,本座喜欢的不是孙仲谋,而是以前的北邙宗。” 她的笑很美,因为很干净,很纯粹。 雨凌菲看呆了,她从来没看过这么美的笑容,而这笑容还是从“自己”的脸上发出来的。原来自己也可以那么美? 她有些迷离地想着。但很快清醒过来,因为她想起了自己颠沛流离的命运,在她十四岁那年,她的贞洁就因为偷了一只烤鸡而被夺走了,当时她也很重视贞洁,可撕心裂肺的惨叫,命运却没有眷顾她。为了生存,她取悦那些令她作呕的人,身体脏了又脏,可又有什么办法?命运并没有给予过她选择的机会。 “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雨凌菲想起了过往,心情就很难愉悦,“难道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说着,忽然冷冷笑了起来:“你知道南宫雨有些小聪明,我只是略施小计,他就兴冲冲去了亡城,这会孙仲谋只怕死在了李手上,你最喜欢的徒弟已经死了。” 说完,她很期待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到悲痛欲绝的模样。 但朝夕月仅仅是温婉一笑:“凌菲,如果你把这份聪慧用在修道上,一定会绽放属于你的璀璨。”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身体骤然化为无数的小白点,并向雨凌菲冲了过去,这数量只怕不下数十万之巨。 “想逃!”雨凌菲细眉一竖,百丈方圆内的灵气骤然化为一粒粒的蓝色冰砂,冰砂微微旋转着,如同一朵朵花骨朵般绽开,遮天蔽日的黑沙暴骤然被一股无形的力场推开。 随后,比小白点数量还多的蓝色妖姬燃烧起了幽蓝色的冰焰。 百丈方圆空间内,有毒的花草,虫子,树木包括无数小白点在内的所有一切,一瞬间灰飞烟灭,就好像突然消失一样,只余下朵朵燃烧的冰焰,如同一朵朵开在幽夜的蓝色妖姬,非常美丽。 这正是朝夕月的宗师法域,“花开彼岸”。 雨凌菲在花海中踱步,美目迷离。在之前,她也曾修过冰焰的神通,但为了天魔舞而放弃了,没想到今日还能重见这份美丽。 “如你所说,大宗师的手段,怎么止这一点呢?” 灵识里掠过一粒小白点一头扎入了黑沙暴中消失不见的情景,耳畔紧跟着响起极其轻微的声音,雨凌菲瞬间醒神,居然这样都不死? ps:报告一下新书,试写的稿子全部作废了,害大家那么热情加群,对不起大家。不过,新的设定正在继续进行,是在原有的设定上大幅度延伸剧情,所以试写中出现过的角色,也大多会有。理由是,原先我写玄衍,感觉笔力不够,驾驭不了大的场面,所以想设定一个小故事,两百万就能完结的那种。最近写着写着感觉进步很大,尤其苏伏登基以后,以前一些不明白的地方,现在都恍然了,好像厚积薄发一样。所以我推翻了原先的设想,要奔五百万字去写!!新书修炼体系已经出来,非常完善,自我感觉也很讲究,但涉及剧情,暂时不能公布,请大家谅解然后试写出来后,我会继续发在群里,请大家一起来讨论,群号334086970,白衣恭候诸位大驾~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锥心之锁,形念之争(下) 亡城。 孙仲谋卧房外,游廊上的房梁。南宫雨同鲁惇便藏在上面,双双放出灵觉以及灵识探查着。 李长风面无表情地开口:“师弟,在吗。” “在,师兄稍候片刻。” 卧房内,苏伏听见李长风的声音,便起身。侍女服侍着苏伏穿衣,随后简单套了些衣物,就去开了门。 李长风进来,侍女向他行了一礼,羞涩地望了苏伏一眼:“孙爷,有需要随时可以召唤人家。”说罢便带上门离去。 苏伏整理好着装,从隔间出来,奇道:“这么晚了,师兄找我有事?” 李长风皱了皱眉,呵斥道:“师弟,道途难求,以你的资质早该长生,就是耽误在女色上,难道你长这么大,都还不知欲如水,不遏则滔天的道理?” 苏伏苦笑一声,这倒是无从解释。但心里却又是一动,李长风明知道他早已“不近女色”,怎还有这般说词? “师兄说得是,小弟定会引以为戒。”他微微一笑,接上了话头。 李长风落座,径自倒了杯水,随后用手指沾水,在桌上轻轻写了两个字,却又马上抹去。 同时冷冷道:“戒?我看你也只是口头上说说,否则不然,十六年前,你怎会鼓动师尊弑杀风越长老。让你在外反省,倒是越来越不将师门长辈放在眼里了,方才就敢诽谤鲁长老,这以下犯上的罪责你认是不认?” 虽然李长风写得快,抹得也快,苏伏还是看清楚了那两个字,一个是“敌”,一个是“三”。 他虽不甚解其意,却冷笑一声:“哦?原来师兄是来问罪的。却不知师兄几时掌了门内刑罚了?” “我是问你认不认。”李长风双目微寒。 “纵然你掌了刑罚,”苏伏冷嘲着说,“我早已不是北邙弟子,你凭什么责罚我?” “凭我是你师兄!”李长风的衣袍莫名涌动,势气微涌。 “一个想对我不利的师兄,不要也罢!”苏伏突然厉喝一声,举掌就往前拍去,竟是要先下手为强,充分表现出了一个恶狼一般心性的修士。 “找死!”岂料李长风后发先至,迅如风雷般的势气将苏伏撞飞,从窗门的位置撞出去,摔落在庭院中。 “连长生都没踏入,也妄想对抗我?”李长风踱步来到他身前,抬起了手掌。 “且慢!我几时得罪了你,你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苏伏佯作愤怒道。 “你不曾得罪我。”李长风道。 “那为何要取我性命?”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李长风说着,掌内聚拢阴冥之气,便即拍击下来。 苏伏身形骤然化为漫天的骷髅头,如水流一样落到了屋顶上,重又聚合成形:“李长风,不要以为我怕了你,你想杀我可没有那么容易!” 此时他的位置正在鲁惇两人的头顶上,他与南宫雨对视一眼,见他双目透露出杀机,便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鲁惇的性子较为谨慎,此时自然是个偷袭孙仲谋的好机会,但他认为李长风更难对付,所以要让孙仲谋消耗一点他的力气。 “是么。”底下李长风讥讽一笑,“今日就让为兄教教你,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踏前一步,人已来到屋顶上,虚空斗然出现近百道人影,从他们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叫声,再凝神一看,原来这些人影居然都长了一张可怖的鬼脸。 有吐舌头的、青面獠牙的、白面无脸的、半个头的、头颅与身体分家的、长翅膀的、人首蛇身的、鸟头人身的……近百种妖魔鬼怪,尽都散发着恐怖的阴冥气息,惨白的烟雾从他们两旁生了出来,将李长风衬托得好像鬼王一样阴森。 果然完善了势气领域的渡劫宗师就是与众不同,苏伏心神微微震动,戏却还要继续演下去,他颤声道:“这……这是什么?” “百鬼夜行,在冕下的指点下完善的。”李长风冷冷一笑。 “李长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想逃!”李长风厉声喝道,“百鬼,给我撕了他!” 哗啦啦一声涌动,百鬼冲击的动静,引屋顶下的两个梁上君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看一眼。尤其是鲁惇,他的势气领域老是不能成形,太需要借鉴借鉴了,否则不然,再如此下去只怕道基都会不稳。 长生真人虽然与天地同寿,但真正以长生修为活一千年以上的人物却是少之又少。一个便是道基,修行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迟迟没有进境,纵然有无限的寿数,也难挡道基的崩溃。反之,若是道基稳固,则心态不骄不躁,迟早会有进境之途。 却说南宫雨探出了脑袋,想要看看孙仲谋被追杀的狼狈模样,冷不丁就见孙仲谋并没有逃,而是隐了气息留在了原地,并且冲自己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他心里咯噔一跳,刚想出声警示,屋顶就被一只惨白的手戳破,精准地掐住了他身后鲁惇的脖子。 鲁惇吓了一跳,就见那惨白的手如同绳子一样伸长,在他身上缠绕,体内涌动的灵气骤然一滞,一股阴冥之气势如破竹地冲入他体内,喉头一甜,一口心头血便喷了出来。 他亡魂直冒,不由惊恐喊道:“师弟救我!” “李长风,住手!”一声惊喝从亡城另一个角落传来,声音前一刻还很微弱,下一刻就如同惊雷一样响在众人耳畔。虚空像似被撕裂开来,气流向两旁翻卷,就见一只粗壮的骷髅手臂探向了李长风。 惨白的烟雾顿时弥漫过来,像泥沼一样缠住那骷髅手,使之不能再进一步。 李长风冷冷笑道:“鲁惇,师尊好心留你一命,你竟敢伙同他们造反,先取你性命,以儆效尤!” 惊恐的惨叫声中,鲁惇被那惨白的手提了起来,一个双手长着利刃,头上顶着禽类头颅的鬼怪“哇啦啦”一声怪叫,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般将鲁惇给分了尸,碎尸被惨白色的烟雾溶解,一个长生真人就如此灰飞烟灭。 苏伏看见那骷髅手臂,终于恍然李长风写那两个字的意思是敌人有三个。 “鲁师兄!”那声音虽然愤怒,却没有多少悲意。就见骷髅手臂消散无形,转而出现一个中年男子,愤怒地瞪着李长风,“李长风,你知道你干了什么?终身囚禁虫窟都不足以洗清你的罪责,我要代替掌座清理你这弑杀师长的孽畜!” “少废话,有能耐就来。”李长风冷冷道。 这中年男子正是风越一脉首座南玉阳,他与李长风斗过不知几回,自然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哪里敢让南宫雨独自出来。 南宫雨很快从这惊变醒过神来,心里真是寒透了底,今日若非南玉阳在此,他的性命如何,也就显而易见了。 他不动声色地绕到了南玉阳身旁,道:“李师兄既然早已打定主意与我们作对,却为何不当场先杀了我?” 但问出口之后,他马上反应过来,父亲定在暗中保护自己时,被他察觉了。所以他知道敌人有三个,便隐忍着,与孙仲谋合演了这么一出戏,杀死了相对他而言,实力更强一些的鲁惇,就形成了二对二的局面。 苏伏这时也想到了,但他却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你们对付我就算了,为何还要对付长风师兄?” 南玉阳如同毒蛇一样阴冷地盯着苏伏:“这是掌座的命令,你想知道就回去问她。” 李长风微微眯眼:“是师尊命令你们扣押长风一脉,你的意思是这样么。” “不错。”南宫雨微微笑了起来,“雨凌菲试图对师尊不利,如今已被关押,师尊怀疑你是幕后指使人,为的是坐上掌座的位置。” 雨凌菲要对朝夕月不利? 苏伏一愣,想不明白雨凌菲那么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据说师尊传了雨凌菲‘阴冥白骨道’,也算是核心弟子之一,雨凌菲有什么理由要害师尊?” “师尊?”南宫雨嘲讽道,“孙仲谋,别以为受到了师尊的召唤,就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忘记师尊曾经说过的话了?你应该称她为掌座才对。” 李长风倒是显得很平静:“师弟,不要同他们废话,拿下之后再拷问!” 随着苏伏点头,空气中便像要凝固一样,并且变得极为冰冷肃杀。 “动手!” 不知谁厉叱一声,四人齐齐地化为了漫天小点。四人修炼的功法虽然不是全部相同,但“形念”这一门最基础的法门,还是都很精通。 这时就见森白的骷髅头、黑沙砾、惨白的烟雾三方交缠在一起,各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南宫雨所化黑沙砾首先承受不住两个渡劫宗师的气势,率先从激斗中脱离出去。 苏伏怎么会放过他,当即追了过去。 追不多久,却见南宫雨落在一处屋顶上,挥了挥手,就见那屋子里鱼贯涌出来好几个人,修为都是抱虚以上,全是风越一脉的精英,把苏伏围了起来。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摧枯拉朽,百鬼夜行(上) 却说雨凌菲见朝夕月逃入黑沙暴中,愤怒使她压抑不住宗师法域,轰然向黑沙暴延伸过去,黑沙暴虽然在宗师法域下如同馅饼一样被吞噬了一大块,但却找不到任何一丝朝夕月的气息。 “该死!”她低声骂了一句,马上就冷静下来,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觉得放任朝夕月在外,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比如她会否认识什么友人,或者干脆去琅嬛福地请冕下出来,到时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想到此处,当即一脚踏入黑沙暴中。 甫一踏入,她才发觉这黑沙暴并不如她想的那样简单。首先是灵识,回馈回来的,只有凛冽如刀的切割感,还有一粒粒非常不舒服的膈应感。这还罢了,除了这两种感觉,就是一片空白了。 别说是找一粒小白点,就是找一个人都不容易。 其次黑沙拂过身体的感觉非常难受,她不得不释放法域阻隔。但问题是,黑沙暴里的灵气是非常狂暴且不可控的,她又无法从虚空抽调灵气,单凭法体的灵气,宗师法域能支撑多久还真是难说。 勉强向前搜索了数十里,她还是放弃了徒劳的努力。想来朝夕月与这死亡沙漠相伴数千年,定有特殊的方法可以避过沙暴的侵袭。 她返身回了灵泽,宗师法域在身,倒是不虞迷路。接着便在灵泽打坐,静等黑沙暴止歇。 她没有发现,遮天蔽日的黑沙暴中,有一粒曾与她擦肩而过的黑沙子与众不同,跟随着飓风飘摇摆动,逐渐向远方而去。 …… 亡城。 苏伏被围在一处陋巷的普通小院子里,城中人早已听到动静而逃去避难了,所以这小院子空无一人。 总共是四个着玄衣的北邙弟子,都是风越一脉,南玉阳最精锐的几个手下。其中有两个隐隐勘破了灵台方寸,即将引发心魔劫数。 这说明他们已经有了同玄真境修士一战的实力,不仅仅是抱虚巅峰那么简单。 苏伏恰好立在屋檐底下,静静看着排开众人走出来的南宫雨,道:“我们仅仅见过不到三次面,你已经恨我入骨了,不单单只是风越的事才如此恨我罢。” 南宫雨的神色变幻难定,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其实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苏伏道。 南宫雨冷冷一笑:“不管你有什么问题,我都不想回答,因为我不想回答一个死人的问题,这里就是你的葬所。” 随着“葬所”二字落下,四名玄衣弟子的背后齐齐生出了一只巨大的骷髅幻影,狂暴的灵气使得小院子里一阵阵的飞沙走石,挂在屋檐下的瓢以及竹制帘幕都被绞成粉碎,并开始波及屋宇内。 原来他们修炼的是“大骨化术”,与南玉阳幻化的骷髅巨臂是同一道法门。 而南宫雨修炼也有不同,与雨凌菲一样是“阴冥白骨道”,孙仲谋又有不同,叫做“森罗白骨道”,侧重点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聚出强大的势气领域。 这几只巨大的骷髅幻影,便是他们未来的发展方向。 “是吗,我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苏伏微微挑眉,原本平淡的脸,突然显得锋芒毕露,就好像一柄出了鞘的绝世宝剑,“如果你的依仗是这四个废物,我劝你还是逃得越远越好。” 随着他开口,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开始充斥整个小院。 那四人原本大怒,但被这杀伐气息一冲,厉喝竟又咽入肚中,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也因此引发了他们的凶性,这时便齐齐掐了个诀,巨大骷髅大嘴一张,居然喷吐出无数条阴冷劲气。 小院子霎时千疮百孔,一声声爆响连绵不绝。灵气沸腾起来,在不断翻滚中,凝成了一颗颗细小的骷髅头。骷髅头的嘴居然“咔咔”的动着,好像在嘲笑一样,随后便激射向四人。 而在此前南宫雨就已然消失,化为了漫天的黑风沙,朝苏伏笼了过来。 骷髅头在虚空自然拉长,居然化为了一柄柄诡异的小骷髅剑,组成了绵密的骷髅剑阵,将黑风沙以及无数条劲气给往外推去。 无数的骷髅小剑激发出无数的阴冷剑气,击在了那四个弟子的身上,霎时将他们射成了马蜂窝。 幸运的是,他们都在关键时刻以形念散去了法体,这一下子爆碎后,就听见南宫雨的声音响在他们心底:“掩护我!” 无数爆碎开来的骷髅头顿时重新组合,却化为了巨大骷髅的本身,比南玉阳幻化的要小许多,但仍然有不可测的威能。 四个巨大骷髅撞在了骷髅小剑组成的剑阵上,撞开剑阵的同时,余波掠过苏伏,化为一声巨大爆响,小院霎时被摧成了齑粉。 这时苏伏身前已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丝防护。 漫天的黑风沙发出冷笑:“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说大话!” 黑风沙笼住了方圆数十丈的空间,封锁了所有的灵气,杜绝了苏伏形念化后,滚滚如潮的黑风沙像一条黑蛟龙,迅猛地撞了过去。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们,十六年前我就能以一化万了?”苏伏冷笑着抬起了手,黑蛟龙便再难前进一寸,不知何时从地底浮现的小白点,笼罩了所有人。 “你……”南宫雨骇然道,“你已突破十万的关头?” 一旦形念能化十万,就是完全不同的境界了。那代表着无上的掌控力以及庞大的力量。譬如方才四人激斗,苏伏在李长风掩护下,能与之斗得旗鼓相当,并且还能留力,将身体的一部分埋在了地底,这时爆发出来,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南宫雨话音未落,虚空斗然扭曲,南宫雨以及他的帮手们的身体也跟着扭曲,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骨骼、五脏六腑以及经脉全部被扭曲粉碎,霎时就死透了。 这是“森罗白骨道”最强神通“森罗万鬼阵”,以以一化十万的境界施展,真人都束手无策,何况他们。 苏伏微微摇头,毕竟仗着本体的斗法经验,还有境界差异,才能如此轻易取胜。 他特意留了力,南宫雨的阴神未损,便摄取来,道:“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摧枯拉朽,百鬼夜行(下) 亡城中心。 形念之争,以李长风和南玉阳的修为而言,实在很难分出胜负。 就在苏伏被引走之后不久,两人双双在一处屋顶上凝聚身形。 南玉阳的神色非常凝重,从方才短短的交锋他就知道,失去了鲁惇的协助,想杀死李长风非常困难。甚至很可能死在对方手上。但又不能不杀,若是让朝夕月知道南宫雨篡改密令,两人都要死。 他的心里有一层无奈的苦意,有些懊悔没有阻止自家儿子的愚蠢行径。他现在忽然醒悟过来,不管朝夕月的突然“变心”会有什么后果,风越一脉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好,根本不至于落到这等地步。 这也算自食恶果。 他知道这一场恶战不可避免,当即张开双手。其体内磅礴的灵气骤然从他背后喷涌而出,形成了墨黑的骷髅幻影。 随后猛然膨胀成了数丈高的巨大骷髅。 这巨大骷髅的骨色是墨黑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墨黑。这是南玉阳所有修为的凝化,所以它并非像普通弟子那样从虚无中幻化,而是真实的物相。 什么是真实,就是看得见摸得着。 还没完,那骷髅张开双手,把南玉阳像情人一样怀抱其中。南玉阳的身体当即消失不见,彻底融入了骷髅当中。 他把自己变成了骷髅,墨玉一样的骷髅。尽管在夜色之中,都非常的夺目。 骷髅向着李长风所在的位置伸出了手。幽光凝聚,在他的骷髅臂上形成了一柄墨色小刀。 在他手里握着,看起来很小。其实握在常人手中,就是一柄大砍刀。 墨色小刀脱手而出,撕裂了如水一样暗沉的夜空,如同在死水中注入一股强大的生机,虚空中的灵气骤然沸腾起来。 那些灵气疯狂地聚涌向小刀。 这位风越一脉的现任首座,使用的竟然是真界极其罕见的飞刀术。 这还不止。 南玉阳的飞刀可不止一柄,他以毕生修为凝聚了骷髅,又将己身化为飞刀,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在第一柄飞刀被周遭灵气灌注猛的一顿,开始惊人加速时。黑光乍起,锋芒冲破云霄,在他身前赫然排列了十二柄飞刀。 所有的飞刀都被疯狂注入灵气,几乎同一时间开始加速。 十二柄飞刀以惊人的速度冲击空气,形成了十二圈冲击波一般的气旋。却又被南玉阳身前那被数度狂暴聚涌而来的灵气撕裂开来的虚空裂缝吞没。 在他人眼中,这十二柄飞刀都是同时激发出来的。 被虚空裂缝吞噬的气旋在裂缝里发出剧烈的气爆声,裂缝猛地撑开一瞬,如同一只巨兽张开的大嘴一样恐怖。 南玉阳无声的笑了起来,招式完成了,他的对手仍然无动于衷。方圆数百丈的灵气被抽取一空,对方纵然能展开“百鬼夜行”,也将消耗自己体内的灵气。 如此一来,等同自寻死路。若是不展开“百鬼夜行”,他认为李长风必死无疑。 没有人可以小看他的飞刀。 但下一瞬,隐在飞刀里的他脸色却是骤然一变。因为被自己锁定了的李长风突然消失了。也不能说是消失,就是简简单单地化为一团惨白的雾气往地下渗了进去。 飞刀还是落了下去,因为它不像飞剑那样可以灵活控制。南玉阳不是剑修,在御剑术上的造诣甚至不如剑斋一个外门弟子。 飞刀里的灵气在碰触实物的一瞬间爆发出来。“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大片连绵在一块的院子霎时化为齑粉,大地猛然向下坍陷出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深坑。 这是最纯粹的力量显现,这是宗师的全力一击。 南玉阳从深坑飞了出来,落在墨玉骷髅前,警惕地盯着周遭。他绝不相信李长风会逃走,他知道这一击未必能伤到他,却没想到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摸到。 突然,他的呼吸停顿了。 在他的灵识之中,方圆百丈的地面沸腾了起来。 并非是灵气狂暴时的那种沸腾,而是肉眼可见的,真正的沸腾。无数的尘土如同一大锅煮沸的热油,从地面向上飞扬起来。 深坑的核心位置,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闷响。就见一道蜘蛛网般的裂纹向四面八方扩散。 南玉阳惊恐地往高空飞跃而去,从蜘蛛网的核心位置,轰然伸出数百只古怪的触手,缠住了那墨玉一般的骷髅,猛地往下拉拽。 数丈高的墨玉骷髅被拽入地底,南玉阳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一丝灰白从他的鬓角处开始向头顶蔓延,皱纹丛生,竟像被剥夺了全部寿元一样而变得老态龙钟。 李长风并不单单只是毁了他的墨玉骷髅,而是如同撕裂他的身体一样,强行将他与墨玉骷髅的联系扯断,直接伤及他的本源。 就好比苏伏的星域。直接击碎,至多是短时间内无法显现。但如果将星域的本源,也就是百零八窍穴击碎,那将是无可复原的创伤。 深坑再次炸裂开来,无数的惨白色烟雾从地底涌现,内中隐现各色鬼怪,“呜呜咽咽”的向南玉阳冲了过去。 “李长风,不要杀我,我可以帮你对付朝夕月!”南玉阳发出一声哀求。 但他的动作却没有半分停顿。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在空中倒立。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支伞,绿色的伞。 体内剩余的所有灵气,毫不吝惜地注入其中。绿伞顿时爆出一蓬刺目的绿光,从一条条伞架里垂下来一条条藤蔓一般的绿色瀑布。 瀑布的尽头疯狂生长出枝叶,眨眼形成了一大蓬的树冠,如同盾牌一样挡在了百鬼面前。 才做完这一动作,百鬼就已然冲至。 南玉阳面对着地面,却被更强大的力量往高空顶去。 那些藤蔓疯狂地缠绕百鬼,却被更强大的力量分解成了惨白烟雾的一份子。树冠如同被无数白蚁啃食,终于连同绿色瀑布都开始碎裂,裂纹蔓延至绿伞,这件祭炼三十七层的法器绿藤伞,在一声镜碎般的响声中,崩碎为无数细砂般的碎片。 “风越一脉愿意俯首,从此听长风一脉号令,绕我一命!”南玉阳喷出一大口心血,他血气的翻涌,嘶哑地喊出了声。 复又牵动伤势,再一次的吐出血沫。 惨白的烟雾在南玉阳绝望时,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李长风从烟雾的最前方显现,淡淡说道:“若不是看在风越师伯曾经指点过我的份上,今日你必死无疑。” …… 南玉阳最终还是活了下来。经过简单的疗伤,他的本源道基总算稳定住没有彻底崩溃。虽然没有保住了性命,但修为大减是不可避免的。 南宫雨失去了身体,虽然以大门阀的手段,夺舍还魂很容易,但失去的修为却很难弥补。在玄真境这关头失去身体,真是比死还难受。如果是破了长生关,道体与无漏法体融合为一体,纵然身体毁灭,真形保留,可以很快恢复修为。 亡城里一个简陋的小屋子里,南玉阳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捧着南宫雨的阴神坐在一张椅子上。 通过他们的讲解,苏伏与李长风都知道了门内的变化,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定有理由。”李长风冷着脸,“师尊绝不会无缘故如此,我看和雨凌菲脱不了干系!” 苏伏点点头,他却是没能从南宫雨的口中问出什么更新鲜的来。 “师兄,借一步说话。” 李长风冷冷瞥了一眼南玉阳,便向门外走去。 苏伏跟出来,不解道:“师兄为何要留着南玉阳的性命。” “北邙宗现在正面临生死存亡,我们不能再减少人手了。”李长风淡淡道。 “生死存亡?”苏伏有点惊讶。在太渊城李长风便是如此说词,原先还当他是为了说服自己回去的借口。 “具体的,还是等面见了师尊,让她给你详细解答罢。”李长风这时才显露出疲惫的神色。方才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单单躲飞刀就费了他两成力,绝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容易。 苏伏想了想,又道:“师兄怎么坐视师尊染上彩幻迷烟?” “你以为这是谁的错。”李长风霍然瞪他,“整整十六年,你以为师尊是怎样过来的?” “但至少,我让北邙宗存续下来了。”苏伏皱眉。 “可是你想过这是我们想要的吗?”李长风冷冷说道,“这只是你一个人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苏伏无法反驳,他摇了摇头:“我会尽力弥补,但我不认为我错了。” 他转身走向旁边临时找的屋子:“我只是做了我认为该做的事。有的时候,形势并不容人选择,也没有对错之分。倘若可以重来,我仍然会选择这条路。师兄要是怨我,就杀了我罢,我不会反抗。” 李长风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苏伏表现出来的,正是人性。它有想象不到的好,也有想象不到的恶,根本不存在对或错。好人与坏人的区别,就在于你做了某些人认为错的事,就成了恶人,反之就是好人。 仅此罢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周天星辰,冰肌雪骨(上) 三山岛。 今日晨光特别明媚,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太行山,剑坪。 “诸位止步,不用再送了。”苏伏笑着说,“太行山的热情好客寡人是感受到了,也欢迎诸位来妖神宫游玩,寡人定当扫榻相迎。” “妖……妖帝大人取了指环,就会直接离去么?”晁雪松半个身子躲在晁补之后边,有些腼腆地开口。 “雪松!”衡阳真人轻轻瞪了他一眼,随后笑道:“妖帝不要在意,这孩子很少看到外人。” 苏伏微微一笑:“不一定会直接走,若是海兽很难对付,我们三人说不得还要叨扰几日,修养修养伤势。” “嗯,嗯。”晁雪松想起了昨晚的事,不由偷偷望了苏瞳一眼。 苏瞳已然恢复常态,笑嘻嘻地与晁景仁道别:“有空来妖神宫玩耍,我给你介绍小白还有三夏,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一定!”晁景仁重重点头。随后犹豫了下,从怀中取出一枚圆形雪色玉石,上面用刻刀雕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居然就是苏瞳的模样。 “送给你!”他经过昨日的事,变得愈来愈沉稳。没有扭捏作态,直接就递了过去。 叶璇玑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勾勒,拉了拉苏伏,后者顿时会意,便向衡阳真人道:“诸位留步。瞳瞳,你与景仁说完了话,再赶上来。” 衡阳真人等人顿时相视一笑,在两人化剑光而去后,便也走了。 晁补之心里感激苏伏,便要将晁雪松拉走。晁雪松挣扎了两下,脸红红的,想了片刻,还是任由晁补之拉着离开了。 苏瞳接过来宝玉。只见这雕工并不是很精美,只是勉强把她的面貌雕刻下来,有些呆板,没有神韵,却倾注了全部的心意。 情意不一定要接受,但心意,一定不能随意辜负。 苏瞳嫣然一笑:“谢谢,我很喜欢。但我来时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下回再补上可以吗?” “不用!”晁景仁摇了摇头,因为她的笑容是真心的,这比任何礼物都要珍贵,“你的笑容就是最大的礼物,谢谢你!” 说完,他就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转身:“瞳瞳,我知道我现在还配不上你。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妖帝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以让你依靠,让你心动。如果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请等我一等,我一定会去找你,在我名动天下那一天!” …… 神州,太乙圣地。 不可知之地瑶池,到处都氤氲着祥和的白云,下方是仙鹤在翱翔。仙园栽种了一棵棵生机勃勃的绿树,热情沸腾的溪流,奇花异草,芬芳扑鼻。 杜挽倾行走在一座虹桥上。 “挽倾师兄。” 桥的另一端忽然出现一个人,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非常的秀丽貌美。但令人印象深刻的却是她的眼睛。充满一种惯常出现在老学究眼中的睿智,还有一种静逸宁定的气质,与圣地的仙园很好的融合在一起,看起来很舒服。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小小的年纪,眉宇间的书卷气,却比苏瞳都要浓郁得多。 她的脸上还有着很不自然的白皙,非常淡薄,要很仔细观察才能看出来。不过,在看到杜挽倾的时候,俏脸上就自然绯红起来,倒冲淡了这一份病态。 杜挽倾见到她非常欢喜,疾步迎过去:“小楼,你身体不好就别乱跑。万一感染个风寒什么的,明清师伯又要数落我了呀。” “人家哪有那么虚弱啊。”这姑娘很自然地拉住杜挽倾的手,如同百灵鸟一样说个不停,“都已经是抱虚境的修士哩,你们不用再把人家当做瓷器一样保护啦。一定是林青师兄又向师兄告人家的状了是不是,真是的,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前段时间叶师叔都说过我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 “好好好,师兄错了。”杜挽倾苦笑讨饶,“小楼师妹,明清师伯急着找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小姑娘的脸色顿时沉静下来,道:“是圣主找您过来的。” 杜挽倾一怔,却没有再开口。 两人走过长长的石径小道,来到一处草庐前。这里便是天下知名的天机阁,太乙圣地五大仙园之一。 但很少人知道,天机阁向来一脉单传。小姑娘正是这一任首座的亲传弟子,唤作诸葛小楼。 草庐的门在两人靠近时就开了,两人当即进去。 踏入其中,眼前却不是普通草庐应该有的模样,而是波澜壮阔的星辰海洋。 让杜挽倾意外的是,除了圣主以及天机阁阁主诸葛明清以外。师尊范无生、掌杀伐及刑律的叶轩叶首座居然也都在。 “你来了。”圣主玄烨真人淡淡望了过来。 “是!弟子来晚了,累诸位师长久等。”杜挽倾赶忙上前见礼。 “不晚不晚。”开口的是一个非常儒雅的中年男子,长须飘飘,束着方巾。此人正是天机阁阁主诸葛明清,他含笑说道,“我们已然决定,在不久后宣布,这一任圣子就是你了。——先过来看看。” 圣子,不是候补圣子。就是说,杜挽倾出任下一届圣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杜挽倾默默点头,并没有很激动。 然后他发现师尊与叶首座都凝神看着星海,神色都很凝重。 若是往常,得闻此事,师尊一定会翘着胡子大声炫耀。 反常现象让杜挽倾也凝神看了过去。 这一凝神才见异状,只见南方星海充斥着浓重的火云。火云虽然在燃烧,却有一抹浓重的黑在蔓延。而在火云的核心还有一颗妖异的紫色星辰,南方星域的所有星辰,都被紫星隐隐压制。 主星朱雀神星更是黯淡无光。所幸在主星旁还有一颗明亮的星辰。虽然无法分辨其颜色,却不受火云以及紫星的影响,并且如同一柄飞剑一样锋芒毕露,把试图靠近的火云绞碎。 这是诸葛明清的宗师法域“周天星辰图”,可以将天下五州的修士都以星辰的方式显现,非常玄妙。天机阁一脉单传,修的都是《太乙玄微星辰录》,由此预测圣地以及真界祸福。 杜挽倾心神微震:“主星离域,紫星公然逞凶。看这火云的模样,应该是由紫星所引,如此凶煞滔天,莫非是……” 诸葛明清凝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这几年,各地频发凶兆,但我看那位最终还是选择了南域。而且,跟他有关。” 杜挽倾一怔,当即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过去,却见紫星旁有一颗淡红色的小星辰,看这星辰的模样,其人修为不高,怎会引起天机阁阁主的重视? “师伯是说,那位是因为他而选择南域?”杜挽倾非常惊讶,“此人何德何能,居然能得那位如此看重。” “不错。”诸葛明清指着那淡红色星辰,“此人命格有凶纹,前半生颠沛流离,且有大劫。若是渡过,后半生才会开始发迹。经商则富甲天下;修行则事半功倍;若是…… 他微微一顿,叹道:“若是征伐,只怕顷刻就要天下大乱。而且他的命格与小楼极为相似,只怕也是个智星附体、大智若愚的人。若是被那位所得,真界危矣!” “纵然他被那位所得,有明清师伯与小楼联手,天下无出其右,师伯何必妄自菲薄。”杜挽倾笑着安慰。 “今次不同以往啊。”范无生复杂地望了杜挽倾一眼,“没想到会让你来承担这份重责。” 两句话都是话中有话,杜挽倾脑子微微一转,当即明白自家师尊不是为南域异状而揪心,而是为了自己即将遭受的考验而心神不宁。心里不由暖暖的,笑道:“师尊宽心,天塌了当被盖,不用为此犯愁。再说,您还信不过徒儿么。” “哈哈,师弟啊师弟,我早给你说过,挽倾是担得起大任的人,你就是爱操心。”诸葛明清大笑一声。 “就是呀,挽倾师兄很厉害的,师叔你安心啦。”诸葛小楼也笑道。 玄烨真人神色复杂,若是湛台神秀活着,绝不比杜挽倾差。奈何过不了一个情关,心情不由就阴郁起来。他淡淡道:“事情既定,本座告辞。” 说罢自顾自离去了。 “哼,他应该庆幸,若是神秀活着,两脉少不得又是一番相争。”范无生哼哼道。 “好了好了,师弟你就不要再跟玄烨师兄怄气了。”诸葛明清无奈劝了一句,又转向杜挽倾道,“你看他凶煞未满,其道心还是清亮如水,应该是不得已而陷入困境。你再细看……” 杜挽倾当即凝神,只见那淡红色星辰上面还有数条阴色纹路,不由微微皱眉:“邪气入体,而且不是一般邪气,应该是被灵欲魔宗的炼魂幡所伤。” “不错,此人现如今为邪病缠身,心智难清,只怕会做出难以挽回的决定。”诸葛明清道,“现今劫末,天机混淆,本座也无法推算他具体下落。但料想就在南域,据说你与妖帝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我们决定让你去一趟妖神宫,向妖帝陈述利害,仔细排查南域,探听此人踪迹,就算不能带他回来,也要替其压制邪病,如果见到可疑之人,不妨动用雷霆手段。” “是,弟子这就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周天星辰,冰肌雪骨(中) 圣地,诛邪仙园。 森林深处一座禁卫森严阁楼外的青石大道。身兼诛邪、诛律两园首座的叶轩脚步看似缓慢,实则快速。 守卫弟子见到他来,当即躬身行礼:“首座!” “嗯,去将你们大师兄叫来!”叶轩径自走入阁楼,脚步忽然顿住,补了句,“叶巳、吕尚静、朱耀荣也一起叫来。” 那弟子微微一怔,因为叶轩的脸上罕见的挂着笑意,这倒是极为难得的。不是说这位首座不爱笑,只是他的性子就如同死去的候补圣子云野游那般懒散、漫无目小说 的,极少像今日这般风风火火,还挂着莫名愉悦的笑容。 “是!”那弟子赶忙去找人。 他们的大师兄,当然是曾经的候补圣子范太陵。十六年前的事,因范太陵有图谋同门性命的嫌疑,而且还是太上仙园的核心弟子湛台神秀,因此被罢黜了候补圣子的身份。 随着范太陵失势,两仙园的地位愈来愈低下,律令几乎成了摆设。 所以叶轩不能不喜,因为有一个机会正摆在他的眼前。其实那个邪病缠身的人他有线索,方才在天机阁,他一直强忍不说,便是为了先一步找到此人,阻止大劫发生,证明诛邪、诛律二大仙园存在的价值。并且不动声色,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才慢慢回来。 叶轩来到独属于他的书房,案上叠得整齐的案牍被他翻得乱七八糟。 突然,他双眼微微一眯,一本写着“叶轩游记”的小册子被他翻了出来。他一页一页翻着,非常仔细地咀嚼每一个字。 动作忽然一顿,只见这一页写到:某年日,路过日曦城,与微烟老人相谈甚欢。期间有个人来求医…… 脑海记忆瞬间活了过来。叶轩微微一笑,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一日,他与微烟老人论道,有个汉子抱着个人闯进来求医。 当时他被搅了谈兴,甚是不悦,只不过看在微烟老人颜面上才没有跟他计较。而微烟老人又准备施术救人,他便借故告辞,没想到因此错过了此人。 细想来,二十多年过去了,如果那人还活着,应当便是周天星辰图里的那一个邪病缠身的人。 他想了想,当即提笔书写,以表示隆重。 不多时,书房的门被敲响。 “进来!” 门被从外面推开,以范太陵为首,鱼贯进来四个人,除了范太陵,都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这三人是除范太陵以外,两园资质修为最高的三个。 满脸笑眯眯,看着非常和气的胖子叫吕尚静,修为虽然是玄真,却是圣地里出了名的胆小怕事。 个子高大,高鼻鹰眼的是叶巳,性子孤傲,不喜与人来往。 最后一个中等身材,叫朱耀荣,是叶轩一个世交家族子弟。 “首座,你找我们?”范太陵走过来。 “有件事情要你们走一趟。”叶轩挥手闭了房门,又设了隔音禁制,方才继续开口,“天机阁预测南域将有大劫。此劫应在一个邪病缠身的人身上,杜挽倾已然带着诸葛小楼去了妖神宫,打算借助妖帝来搜寻此人。本座却另有线索,你等持本座引信马上下山,去往日曦城面见天工坊坊主微烟老人,向他打听那人下落。” 四人一听,顿时明白过来。 朱耀荣笑道:“首座放心,此事我们定会办得妥帖。” “有你在,很难说。”叶巳冷冷道。 “你说什么?”朱耀荣微怒。 “闭嘴,首座面前吵嚷,成何体统!”范太陵身为大师兄的威严尽显,两人顿时噤若寒蝉。 叶轩淡淡道:“此行还有许多未知变数,你等切记小心行事,不要给我惹出祸端来。” “世伯,不就是找个人嘛。”朱耀荣马上乖巧地说,“小侄定不惹事。” “唉,圣子是争不来了,但两园能否有起色,就看你们的了。”叶轩将写好的引信交给范太陵,“你们去罢!记住,一切都要听从太陵的指示,不要擅自行动。” “是!” …… 无尽海以南。 苏伏与叶璇玑离之后,便改乘浮云。 “我很意外,你居然不会反对。”苏伏笑着说,“像你这般出身,不是更会讲究门当户对么。” “我这样的出身怎么了,只要瞳瞳高兴。”叶璇玑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过,以瞳瞳的身份阅历,他们想走在一起很难。” “晁景仁这孩子有天分,就是玩性太重。”苏伏点头道,“希望这次的打击能让他成长起来,好好守护太行剑派。” “既然你看好他,为何不干脆收他为徒。”叶璇玑忽然莫名一笑,“还是你怕以后他真的和瞳瞳在一起,你舍不得?” “当然会舍不得,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嘛。”苏伏很喜欢像现在这般平常的对话,可以毫无顾忌地说想说的话,这在以往是难以想象的。五年的相处,他发现与叶璇玑之间有种特殊的默契。 譬如苏伏说了上句话,叶璇玑马上就知道他要说的下句话,反之亦然。 “至于收徒,我自己的修行都理不清,哪里能误人子弟。” “不然……”他轻轻摇头,“我也不会将宫月衣与凌远寒留在剑斋,实在是教不了更多给他们了。” 这时一道剑光投了下来,苏瞳的身影显露,她一手一个揽住了两人,笑嘻嘻地说:“爹爹,娘亲,你们在说什么呀。” “说你呢。”苏伏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娘亲说,无论什么时候都支持你的选择。” “嗯。”苏瞳浅浅一笑。 苏伏掐诀,白云顿时加速,虽然比不上剑光,却也不慢。 虽然有着太行剑派贡献的小册子,但寻找海兽仍然不是一件易事。 苏瞳修炼了一会,就有些坐不住了,在心内虚空进进出出,一会与百鬼娃娃玩耍,一会利用剑域磨练剑意。 待到午时,把附近海域转悠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海兽的踪迹。搜寻的范围,只好再向前推进。 这时瞳瞳忽然从心内虚空出来,捧着一个指环惊声说道:“爹爹快看,这枚冰玉环缺了一半。” “会吗?”苏伏接过来仔细一看,发现与别的冰玉环并无二致。 “看这纹路,比较淡薄,是被强行分离了一半的力量。”苏瞳月眉轻颦,“这是纪如初那一枚。” 苏伏与叶璇玑凝神细望,果然发觉这冰玉环的符文纹路比别的要淡一些。 “没想到她还藏了这一手。”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们一枚指环都还未找到,却又少了半枚,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罢了,此事不能急。”叶璇玑轻陇鬓发,动作非常柔美,“急了容易暴露破绽。你们认为纪如初为何要拿走这半枚指环。” 苏瞳尝试分析道,“也许她已然预见了后山禁地失败的局面,将半枚指环藏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指环不收集完整,我的力量无法全部恢复,是控制不住量劫的。待到量劫撑破星辰图的封印,就是真界毁灭之时。” 苏伏微微点头,道:“确实很有可能,也符合纪如初的行事风格。不过想藏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会不会不太可能。我相信只要有七枚指环以上,你应该就能感应到其余指环的下落了罢。而且我始终不相信她死了,现在她应该还在以别的身份,在某个地方算计着什么。” “若爹爹的假设成立,她也可能预见了失败的局面,或者干脆是为了防范于未然,另外布了几颗棋子,半枚指环就是关键。”苏瞳精致的小脸微微皱起,“天道化身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这话顿时让苏伏想起了青衣那一番言论,他想了想,道:“真相总有浮出水面那一天。这样下去太慢,我们分开去找,找到了马上传讯。” …… 同一时间,方舟子领着玉清宗的同门紧急赶到。纪家兄弟与云溪也都来了,倒让太行剑派的人甚是惊喜。 但一直等到黄昏,都没有等到丹霞门的袭击,倒是让晁补之尴尬万分。 玉清宗众人来时隐秘,不存在被对方发现的可能。所以更大可能是丹霞门并没有想要报复的意思。 …… 约酉时。 别说太行剑派这边,连丹霞门的众人也是难以理解。 宋清扬无奈,当即来到紫霞洞里,流冥坛处探听消息。 “为什么不让进攻?”才一踏入流冥坛,冷幽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就见丰音三人也是脸色不好看,瞪着坐在轮椅上的孙士羽。 孙士羽淡然自若,不慌不乱地说:“现在进攻,无异于告诉妖帝,告诉天下人焦狱界要大举入侵了,请你们做好防范。” “反正都要入侵,早晚而已,有什么区别?”丰音眨了眨美眸。 她拥有强横的力量,当然不会去想那么多,行事就如同野兽一样直来直往。 但冷幽石却是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应该等妖帝彻底离开三山?” “我昨天看了妖帝以及太行剑派所有人的案卷。”孙士羽淡淡道,“发现晁补之与妖帝结识的过程里,还有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俗名叫方子敬,道号方舟子。晁补之与此人结识已久,定会邀其助拳。”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周天星辰,冰肌雪骨(下) “哼,我们攻打太行剑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见玉清宗参与过!”宋清扬对于要听孙士羽的号令而感到分外不爽。 孙士羽冷笑一声:“今次不同以往。丹霞门行事跋扈,太行剑派知道你们一定会倾力报复。所以为了保住道统,他们一定会把这底牌揭露。” “退一万步说,方舟子果真来了,”宋清扬犹自不服,“那又如何?难不成区区一个方舟子可以左右胜败?” “当然不止一个方舟子。”孙士羽微嘲,“以你的脑袋,也就只能想到这程度了。玉清宗是出了名的团结,方舟子要来,肯定带了其他同门。这些人只要逃走一个,明日全天下就都知道焦狱界要在三山岛登陆了。” “只要不让他们逃走不就可以了!丰帅亲自来了,他们还能逃走?”宋清扬大怒,却又不敢发作。 “白痴,她就跟个灯笼一样,还敢出手。”孙士羽冷冷嘲笑,“如果我猜得没有错,你来真界之前,罗刹魔主定然交代过你,不能随意出手。” 丰音娇媚一笑:“真聪明,难怪圣主那么看重你。” “而且你们不要忘记妖帝。”孙士羽继续道,“只要看过他以往的行事就能知道,他很看重情义。妖帝不蠢,昨日惹出来那样风波,今日就会拍拍屁股走人?这不可能!若你们今日执意要进攻,必然铩羽而归!” 说着他满脸都是讥诮之色:“让我难以置信的是,丹霞门称霸三山岛十年之久,居然没有安置一个探子去太行山,简直愚蠢至极!” 宋清扬脸色微微涨红,旋即恢复,冷冷道:“那是因为以我们的实力随时可以踏平太行山,不需要探子。” “可事实证明,你们需要。”像似要报复丹霞门奴役公颜良,孙士羽丝毫不放过他,“若能知道妖帝来三山岛的目的,就能以此设局。现在你都不能肯定妖帝的离开是否引你们进攻的障眼法,就要一头撞进去,不是愚蠢是什么?” “你……”宋清扬咬牙道,“就算被发现焦狱界入侵又怎样!” “蠢货!”孙士羽眼睛微微一眯,“值此劫末,各大门阀为消除变数,绝不会像以往那样坐视不理,而是会积极出击,争取在大劫爆发前将三山岛平定。依我看,玉清宗、太乙圣地定然察觉到了南域异动。两个大门阀都有预测祸福的独特法门,想要瞒过他们,以你们的愚蠢行径,丝毫不可能。” “顾虑那么多做什么,老魔头是来抢地盘的,不是来当老鼠的。”尹玄素双眸闪烁莫名寒芒,这孙士羽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丰音却不理他,想了想,才道:“冷幽石,你认为他说的是对的吗。还有,纵然提前被发现入侵,真会有区别么?” “这个,当然。”冷幽石点头道,“太行山的灵脉还需要浊气浸润,这需要时间。如果攻灭太行山后,各大门阀马上反应而联合的话,圣主本体能否降临真界就难说了。我们的作战关键就在于圣主本体,必须要他降临真界,才有争霸的资格。” “否则……”他微微一顿,“纵然三大军团的统帅都能抵挡纯阳,也还是不够的。” “我回去向圣主请示。”丰音舔了舔红唇,“你们做好进攻的准备,随时听我号令。” “是!” 她又捏了捏孙士羽的脸颊:“嗯,如果你说的话能取悦圣主,晚上奴家可要好好奖励奖励你哦。” …… 庐州,亡城。 这场黑沙暴一直持续到了当日的黄昏时分。 就在黑沙暴停下来时,苏伏睁开了眼睛。 这时门外却进来一个人,是那个嘴角有颗美人痣的侍女:“孙爷,我们在城门口发现了一具骷髅,她的骨色好漂亮,雪白雪白的,人家从来没有见过,你快来看看呀。” “带路。”苏伏当即起身跟着去了。 来到城门口,李长风与南玉阳都在,还有一些围观的散修。 苏伏排开人群,一眼就望见一具晶莹如玉般的骷髅躺在地上。 他注意到李长风满脸都是犹疑之色,便悄声道:“师兄,你认得她?” “这,这好像是师尊与我说过的玉颜白骨道。”李长风脸色阴晴不定,“先把她抱进去再说。” “玉颜白骨?”南玉阳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那好像是北邙宗不传之秘。我们风越一脉之所以会与夕月一脉交恶,便是因为此门功法。” 三人驱散了散修与闲杂人等,把白骨抱到了一间小屋子里。 李长风想了想,突然掐了个法决。灵气微涌,附在那白骨上。只见灵气过处,血肉自主附上白骨,很快就化为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并且三人都不陌生。 “雨凌菲?” 这赤身裸体的雨凌菲,美得让人几乎无法移目。由灵气营造的血肉肌肤,如同雪白的绸缎一样顺滑光亮,隐隐还有荧光流动,非常迷人。并且曲线玲珑,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 要是来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说不得就会动了邪念。 苏伏皱了皱眉,还是取了件衣服给她盖上。 就在这时,雨凌菲“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然后她就望见三个男人围着自己,不由眨了眨眼:“你们围着我想做什么呀。” 三人各自退开一步,李长风皱眉道:“雨凌菲,你怎么会在这里。” 雨凌菲爬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将苏伏的衣服随意套上,又闻了闻:“嗯,这是孙仲谋的味道。” 她的视线在三人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苏伏脸上,不由秋波流转,眉目传情:“孙仲谋,人家好想你,你这个狠心的人,居然那么久都不来看人家。” 苏伏还待开口,就被一股香风扑倒在地。他错愕一瞬,对方身手几时那么敏捷了,而且这种感觉,不像是雨凌菲,倒像是朝夕月。 只不过朝夕月还要讲究个师徒体面,不会真的扑过来,雨凌菲就完全没有了顾忌。 “你起来!”苏伏强行将她按起身,虎着脸道,“老实站好,我们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别说没用的废话。” “我的小仲谋十六年不见,变得好有男人味啊。”雨凌菲噘了噘嘴,接着妩媚地笑了笑,“但你们居然还认不出我来,本座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话音方落,李长风与南玉阳眼睛一瞪,像见到鬼一样退了两步,然后慌忙拜倒:“拜见师尊(掌座)。”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雪玉结晶,海中之王(上) 玉颜白骨道,当然不只好看,它还是北邙宗掌座的象征。☆,而且这门功法与修罗魔体的“滴血重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其中一份化念不死,就能无限重生,且修为不损分毫。缺陷在于,它没有对敌的手段,单纯只是一门神通般的功法。并且使用条件也极其苛刻,必须天生媚骨,还在要死时才能修炼。 修炼之后,只要灵气充足,骨肉都可以随时生就,一切与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不同。但终究已经非人,朝夕月本体就没有修炼。 雨凌菲的身体与朝夕月一样,都是天生媚骨。这也是朝夕月控制她身体自杀的缘故。在当时那个情境下,自杀转修玉颜白骨是她最后的逃走的手段,被抓回去的下场定然比之前凄惨十倍。 上代掌座将它传给了朝夕月,自然是希望她来继位。也只有她能继承,因为需要天生媚骨的缘故,风越根本无法修炼。 但风越对此并不服气,所以两脉起了争执。朝夕月一开始选择了退让,她并没有正式继承掌座的位置。可风越一脉步步紧逼,最后演变成了势同水火的局面。 这也谈不上对错,无非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掌座的位置以及神妙的法门,都为朝夕月所有,风越心中怎会痛快。 …… 苏伏可没有听过“玉颜白骨道”,所以不是很明白当下的状况,道:“你们眼睛花了?” “师弟,玉颜白骨是掌座象征,还不快快行礼。”李拉了拉苏伏。 “算了,你们都起来。”朝夕月摇了摇螓,“雨凌菲随时会找来,本座就长话短说。” 李站了起来,忙去拿了张椅子过来,道:“师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雨凌菲利用彩幻迷烟,害本座道心出现漏洞,被锥心之锁趁隙而入。”朝夕月也不客气,坐了下来,“她利用锥心之锁封印本座的修为,又以天魔转身与本座调换了本识。” “锥心之锁!天魔转身!”南玉阳惊叫出声,“她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 “她不肯透露。本来我以为她的背后是东都,”朝夕月分外不解,“但看她表现,若是东都,根本用不着隐瞒。” “所以雨凌菲变成师尊的模样,命令风越一脉扣押我的弟子!”李面目森然,“这个雨凌菲好大的胆子!” 说完,他冷冷望了一眼南玉阳:“哼,师尊怎会下这等命令,你居然会听雨凌菲胡乱调遣,不但扣押我的弟子,还要暗杀我与师弟。” 南玉阳此时修为大减,看着好像六十来岁的老头,身虚体弱,被他这一瞪,顿时心惊胆战,眼皮直跳,道:“这不可怨我,我们都以为掌座想要清理我们风越一脉,以为只是试探,哪里能想到她是雨凌菲。” “都怪那个贱人!”他试图转移仇恨,“是她骗说你想造反,我等才轻易上当。” “罢了,风越一脉是否有罪,容后再议。”朝夕月淡淡道,“南首座,接下来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有罪无罪,就看你怎么做了。” “是是,属下必效死力!”南玉阳心里一松,慌忙说道。 “雨凌菲一时大意,让本座逃了出来,这是天不亡我北邙宗。”朝夕月又道,“此时死亡沙暴已然止歇,她应该在四处找我,迟早会找到亡城。” 顿了顿,她淡淡道:“逃是逃不掉的,而且本座也没有打算逃。从本座手里丢掉的东西,自然要由本座亲自拿回来。” 苏伏奇道:“以雨凌菲的道心,如何驾驭大宗师修为?”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朝夕月笑眯眯地望了他一眼,“虽然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但你还是北邙弟子,可不能置身事外。而且本座的计划里,你是最重要的一环。” “弟子定当全力以赴!”苏伏点头应道。心里还是有些欢喜。有的时候,被人承认与被人需要,都是一种幸福。若到了这世上再没有人需要你的时候,岂非最绝望的时候? 朝夕月很满意,冲着他温雅含蓄地一笑。苏伏的眼皮本能就是一跳,突然有着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想明白,朝夕月已然继续开口:“原本就算换体成功,雨凌菲也不可能控制本座的修为。在换体成功的一刹那,就会因无法控制修为而陷入狂乱之中。问题就出在那个锥心之锁上。” “锥心之锁,你们都知道罢。” 众人点头。修士常年闭关,在枯燥的修行中,总有小憩的时候。而通常那时候就是读一读各类典籍,增长见闻,从多方面去寻找突破修为的契机。 所以或多或少,都会看过这方面的记载。 “那个锥心之锁不知是何材质打造,实在古怪得很。”朝夕月蛾眉微蹙,“灵泽入口,我特意逼她施展了宗师法域,我能感应到,埋在我体内的锥心之锁能够按雨凌菲的道心程度调节修为。雨凌菲的道心虽然层次较低,但大宗师的力量是另一个层面上的,只需要一点点,就不是普通修士可以对抗。” “原本我们几个加起来都不是大宗师的对手。”她顿了顿,又道,“宗师法域一出,除了以外,支撑不到半刻就会灰飞烟灭。” “虽然以雨凌菲的道心想完全驾驭本座的修为,是绝无可能的事。可纵然只有一成,也足够把我们杀死,掌控整个北邙宗。” 说到这里,她面上显出冷然,道:“那样,北邙宗就完了。” “我们应该怎么做。”南玉阳小心翼翼地问。他的眼神有些闪烁,好不容易从李手中活了下来,这会居然又面临生死危机,而且对方还是大宗师,头皮都不由发麻。 朝夕月淡淡瞥他一眼,道:“而我们的机会,也正在于此。” 李眼睛一亮:“师尊是说,从您身体内取出锥心之锁,让雨凌菲失去控制。” “可是那样一来,我们不就……不就危险了?”南玉阳马上道。 “当然不是。”朝夕月伸出白皙的手掌,掌间有光晕氤氲,逐渐凝化为一枚细小的雪玉结晶体。 众人皆惊,却见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同透明一样:“不用担心,我没事。” 说着,她把雪玉结晶交给了苏伏。 正在后者不明所以时,她苍白的玉面上竟泛起一线红潮:“计划的第一步,是由仲谋你施展美男计。”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雪玉结晶,海中之王(中) 同日昏黄,圣君城里,妖神宫外落下来两道灵光。 “来者何人!” 数十个守卫妖兵当即满目凶煞,围涌上去。若是访客,应该从圣君城外走进来,这看来是来者不善。 灵光散去,露出一男一女两个修士的模样,尽皆温雅从容,气度非凡。 尤以男修最为令人瞩目,他微微一笑,向众妖兵略拱手:“在下杜挽倾,这位是我师妹诸葛小楼,来自太乙圣地。因有急事求见妖帝,才不顾礼节冲撞,还请见谅。” &nb********小说 sp;“杜挽倾?”妖兵头领吓了一跳,对方偌大名头,没想到向自己一个小小的妖兵拱手,不由得受宠若惊,语声放缓,“书山公子稍候,我马上去请示。” 他挥了挥手,妖兵们顿时散开,其中一个妖兵跑了进去。 “师兄是什么身份呀,居然还要在这里等。”诸葛小楼噘了噘嘴,“没直接去圣君殿找人就不错了。而且,我们可是来帮他们的。” “帮人何尝不是在帮自己。”杜挽倾笑道,“岂不闻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再说,每个人心里都有衡量他人的准绳。你对他尊重十分,能收七分回来就说明这个人可交,但不可深交;能收十分回来就说明这个人恩怨分明,很适合当朋友。所以,尊重是相互的,若是我们首先就不尊重别人,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尊重你呢。” 这些道理诸葛小楼当然是懂的。只是她胸中虽藏书万卷,却还逃不过一个年岁限制。 她盈盈露齿一笑,调皮地说:“那么十二分呢?” “那就要小心提防喽。”杜挽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些道理,小楼师妹可比为兄还要清楚。”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妖兵却带着一个人回来。 那人见到杜挽倾,当即微微拱手:“原来是书山公子大驾,老朽陆龟蒙,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陆相之名,晚辈常有耳闻。”杜挽倾揖礼道,“而且您也太客气了,当不得公子之称,叫我一声挽倾即可。” 他态度谦恭有礼,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陆龟蒙心里感叹只怕下一任圣主就是此子了。为妖神宫与神州的关系,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那老朽就厚颜叫你一声挽倾。这位是?” “太乙圣地,天机阁诸葛小楼,见过陆相。”诸葛小楼温婉一笑,盈盈行礼,显得落落大方。 “好好好,圣地真是人才辈出,快快请进。”陆龟蒙连忙在前引路。 杜挽倾与诸葛小楼相视一笑,便跟了上去。 诸葛小楼心里暗暗点头,虽然这些道理她都心里有数,但亲自感受又不一样。如果像她说的一样,直接去圣君殿找人,陆龟蒙就算客气,只怕也只是表面上的,心里说不得还会厌恶,觉得太乙圣地出来的人太过跋扈,同时也会影响圣地在外界的评价。 穿过城楼间的瓮城、长长的马道以及深巷游廊,来到招待贵客的茯苓宫里。 “不知两位找陛下所为何事?”陆龟蒙将两人请入一个大殿里,宾主坐定,上了茶后才缓缓说道,“很不巧,陛下现今不在宫中,只能由老朽来招待二位。” “不在?”杜挽倾微微一怔,放下茶盏道,“陆相可知妖帝去了何方么?归期呢?” “陛下带着小公主殿下去云游了,老朽也不知归期。”陆龟蒙苦笑一声,“宫中大小事无论巨细,都由老朽处理,陛下真的是很狡猾。” “是辛苦了。”杜挽倾无奈一笑,“这事可真是巧得很。妖帝几时走的?” “数月有余了。”陆龟蒙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其实一年之前,苏伏就收回了在妖神宫的分身,因为莒州大致都上了轨道,不需事必亲躬。 他见杜挽倾神色有异,又道:“挽倾可有为难?若在妖神宫能力范围之内,老朽倒是可以做个主。” 杜挽倾想了想,当下将天机阁的事备述说了,末了又道:“所以圣地希望妖帝能协助找出此人来。” 陆龟蒙大是震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那位选择在南域登陆,那莒州不是首当其冲? “两位且在妖神宫盘桓几日,老朽这就安排追查此事,一有消息马上知会。”他顿了顿,又道,“老朽即刻传书陛下,向他禀知此间利害。” “善!” …… 焦狱界的天空是由黑云与白云组成的。一半是黑云的天下,一半是白云的天下,好像一张阴阳图。 黑云与白云屡屡碰撞摩擦,又相互交融,就会诞生紫黑色的浊气,从天空如雨一样洒落下来。 地面是百万里赤地。浊气洒落下来,落在一处熔岩缝隙。顿见熔岩汩汩涌动,一个个熔岩水泡撑起又爆裂,熔岩四溅,赤地遭受滚烫的熔岩肆虐,顿时千疮百孔。 这百万里赤地,就是由这无数的千疮百孔组成的。若从上空俯瞰,就是一个坑坑洼洼的大地,没有一处是平整的。 这些,并不恐怖。 浊气落下来,融入熔岩里,在无数汩汩涌动的熔岩水泡里,却有一个没有爆裂。而是从外到里,冷却了一重又一重,鼓胀了一圈又一圈,形成了卵一样的存在。 大约过去两日,卵忽然化为迸溅的黑岩碎片,一个全身皮肤焦黑、背后有倒刺、人形鬼面的修罗鬼兵就诞生了。 它发出恐怖的咆哮,在大地上奔驰,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它停了下来,望着黑与白的天空跪倒,非常的虔诚,如同拜见自己的君王。接着,他又开始奔驰,杀死并吞噬一切它所见到的任何会动的东西,然后不断进化,成为更高等的存在。 不只是它,紫黑浊气落到任何地方,任何地方就汩汩形成一个卵,只需两天孵化,做着与它相同的事。所以这个大地上到处都是修罗鬼兵,到处都在厮杀。 这些,仍然不算恐怖。 在黑云与白云之上,是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修罗鬼军。它们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服从命令与杀戮是它们生存的唯一宗旨。它们的脸上已然没有出生时的疯狂与混乱,满是冰冷与肃杀,如同人形兵器一样可怖。 在鬼军大阵之中有一个露天大殿。这儿浊气冲天而起,异常醒目。 大殿恭立两列已然与人族差不离的七十二个修罗鬼将。这修罗鬼将都是从鬼兵中厮杀进化而来,强的能敌大宗师,弱的也不输长生真人。 但他们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因为在殿首处的王座上,坐着他们的王。 他们的王有一头妖异的黑紫长发,约三十来年纪的模样。他有一副英挺的五官,但显得很淡漠,瞳孔是灰色的,没有一丝生机与温度。魁伟的身形包裹在紫黑的披风下,长长的曳在王座上,脚下踩着狰狞麟靴,宛如张牙舞爪的小兽。 正是焦狱罗刹魔主。 在他的两旁分别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或者说,两个怪物。 左边一个,一头短发,胸膛微微裸露,长相、身量等与人类一般无二。诡异的是,他的全身都是由黑白两色组成的,如同黑云与白云。瞳孔也分黑白两色,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 此人正是三大原罪之一,文赢。 右边一个,约有两丈左右高,一头钢鬃般的火红色长发根根粗壮膨胀。上身赤裸,露出火山岩一样的肌体纹路,一双火红色的眼睛里尽是暴怒,喘气的时候,会喷出两道火浪,非常骇人。 此人正是三大原罪之一,勾镰。 百万里的黑白云,有莫名的气体氤氲,往上匍匐升腾,然后融入天上那一道道滚滚如浪的灰黑。很难说那些是气体还是液体,只知道它每时每刻都在增加。 而这个过程,整个真界没有人知道。 若苏伏或者苏瞳在此,定然能认出它来,可惜他们不在。 这时大殿外的黑白云里冒出一个脑袋来,随后是玲珑有致的玉体,裹在一层薄纱下。这是一个会让人浮想联翩的尤物,数十个修罗鬼将齐齐咽了一口口水。 自从成了鬼将,诞生灵智,他们也懂得了妙欲之美。追求的也不再只是饱腹以及进化,多了许多的欲望。 “圣主。”尤物走到了罗刹魔主前,盈盈拜倒下来,妙目烟波流转,可不正是丰音么。 “区区一个太行山,到现在还没攻下来,你还有脸回来。”勾镰冷笑。 丰音白了他一眼,却没有理会,而是娇滴滴道:“圣主,人家这次真的立大功了。” 说着她便将孙士羽的分析一一道来。 罗刹魔主的表情没有怎么变幻,只是眼皮动了动,道:“不错,本座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让他死心塌地为本座效力。以后所有行动,都由他指挥。” 这就是指令了。 丰音大喜,当即应下。她妙目一转,又道:“圣主,那苏伏如今就在三山,要不要人家抓他来?” “苏伏?”罗刹魔主的表情微有变化,居然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不必,让他去挣扎。” 丰音瞪大美目,不解道:“您不是对无量宝典志在必得?” “宝典已然对本座无用。”罗刹魔主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冰冷,“而且本座想看看这蝼蚁能走到哪一步。” “既如此,人家去了。”丰音也不敢多问,当即起身,美眸在鬼将中扫过,忽然点中一个獐头鼠目的鬼将,妩媚地说,“陈仓,你随我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雪玉结晶,海中之王(下) 夜色降临,苏伏三人找寻了数个时辰,居然还是没有半点收获。 “爹爹,你说这海兽会不会去别的地方玩耍了。”苏瞳举目四眺。 “正常来说,愈是强大的异类,领地意识愈是深重。若是没有特殊情况,它是不会离开领地的。”苏伏翻着小册子,“太行剑派在记载中,出海三千里左右即可到达,我们已然搜寻了四千多里远,不至于没有半点痕迹。” “记载于数千年前,它愈成长,圈的领地愈大,也不无可能。”叶璇玑淡淡道。 苏瞳忽然想到什么,脸红红地小声说:“爹爹,它吞了指环数千年,那指环还在它的肚子里吗?” 苏伏神情顿时错愕,不由与叶璇玑对视一眼,竟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两人都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不做凡人已经好久了。后者更是从未经历过那种事,于是陷入知见障。 沉吟片刻,他笑道:“不论如何,海兽困扰三山岛已久,杀了它也不为过。若是在他的肚子里找不到指环,那就等你修为足够,能感应到指环的下落再来此处海域探寻。虽然说这五年没有任何收获,但也十足长了见闻。” 两女都是微微点螓,这五年走过的地方比前半生加起来都还多,见过了无数稀奇古怪的事与风俗,大大地开了一番眼界。 “况且,据纪如初所说,还有两枚指环在外域。待妖国诸般事宜落定,不用烦心的时候,我们就去外域走一遭。” “好啊好啊,娘亲也要去哦。”苏瞳抓起两人的手,娇声道,“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一辈子……”苏伏有些恍惚,下意识望了过去。叶璇玑也正在这时望过来,四目相对,却都默契地没有移开,似乎都有一种悸动在心底深处萌芽。 叶璇玑倾世绝伦的脸庞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顿时使得暗无天日的黑夜彩光万丈。 苏伏略微失神,笑了笑,又望向漆黑海域:“虽然不急着找指环,但我有点不放心太行剑派,还是加紧一些,再往前搜寻千里。” …… 就在三人分开半盏茶功夫后,苏伏停留在了一处海面上。 灵识撑开至极限,过了片刻,却是微微一笑。这方海域几乎没有活物,很符合海中之王领地的特征。 他想了想,本待入海探查,灵识笼罩的数十里外忽然闯进来一道灵光,几乎瞬息就越过了数十里的距离。 “传讯飞剑?”他双眉微轩,正待探手去接。 异变斗然发生,就在下方海域,苏伏的灵识覆盖的深度,被一道迅猛如雷般的异物撞破。霎时间波涛汹涌,无数的海水被莫名庞大的异物顶向两边,海面如同被生生撕开一道缝隙。 心里警兆迫使苏伏硬生生往左侧翻了过去,这一动作乃是条件反射。不想那庞然大物正撞在飞来的传讯飞剑上,巨大的力量将传讯飞剑给撞成了齑粉,如一颗颗小星星般晶莹,纷纷扬扬洒落。 苏伏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庞然大物与柳山公变身腾蛇后的大小有得一拼。长着一张不知何种类别野兽的头面;像豺一样修长的身体贴着泛着彩光的鳞片;背上长着双翅,那羽毛如同一柄柄利剑构成;四肢欣长,弯曲扭动如蛇。 它冲着苏伏发出无声的厉啸,毫无保留地展露着领地被侵犯的愤怒,四肢如鞭般甩将过来。 苏伏剑指一骈,少白帝印剑倏然显现,但紧跟着眉头却是一拧。不运力不知道,这一调动灵气,才发现体内被一股晦暗的气息隐隐压制,十成的修为居然只能发挥五成。 虽然意外,他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帝印剑脱手而出,化为一道灰白色的流光。流光在半途加速,尾光自然拉长,如同一柄飞剑一样刺穿了空气的阻碍。 在一连串“嗤嗤”的闷响声中,断肢漫天飞舞,随后“咚咚咚”落入海中。 “这么弱?”苏伏微微眯眼。不是说它肤坚且滑,飞剑法器难伤么? 流光划过海兽的身体,果然传来“当当”的脆响,竟没能在它鳞片上留下一丝的痕迹。 但很快就是一惊,却见那海兽四肢被斩断,只流了几滴血,断口处马上就吐出新的肢体。断肢重生如同吐出新芽一样自然。 些许的疼痛让海兽暴怒,它身上泛着彩光的鳞片突然剥落,自体内探出无数的触手。更可怖的是,那些触手的顶端有无数的小孔,令人头皮发麻的紫色劲气从那小孔里激射而出。 千丝万缕般的紫色劲气如同柳枝一样激荡而来,伴随着空气被挤爆而发出的剧烈的呼啸,眨眼就到了苏伏的门面之前。 “这是?”乍见这紫色劲气还以为是浊气。可似乎并不是,缺少浊气阴阳混乱的感觉。但说不是浊气,又不全对,就好像只有单面性的浊气。众所周知,浊气是因为混乱了的阴阳二气融合而成,这紫气如同只有阳气,缺少阴气,虽不混乱,却别有一番迫人的威势。 此时念如闪电,帝印剑早在劲气扑面时就激射而回。苏伏的剑指一翻,指腹朝天,手臂往左手腋下甩动,指端划过虚空,一道新月状的寒芒生就,同时与激射回来的帝印剑接洽。 帝印剑探入左肋骨下方,苏伏上身微沉,右臂颤动间,只听着“呛”的两声,帝印剑仿佛在刹那间出鞘又回鞘,一道寒芒与早先划出的新月状寒芒前后交叠,形成了一个十字的模样。 随后,无比壮观的一幕就呈现在眼前。只见横竖两道寒芒“唰”的分化出成千上万道剑光。这两道剑光一前一后,所以并不冲突,交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剑网,把铺天盖地的紫色劲气吞噬一空。 余势撞在那海兽的身上,无数的触手霎时就被斩成了千万段,在海兽的惨叫声中,又响起无数“当当当”的脆响,却见剑光划过海兽的体肤,落到一旁的海水里。 一时间狂潮滚滚,海水不断溅起,如同在海兽的身周拉起了一重黑色的帘幕,因为剑光激烈的缘故,灵识也无法照见海兽。 “爹爹小心!” 苏伏心神一紧,身形如同大鸟般斗然拔高。几乎同时,身下海面裂开,海兽不知几时潜到了这处,突然冲出海面,长大了血盆大口就吞来。 而伴随着苏瞳的声音,一道拳头大小的冰锥正好落下来,被海兽吞了个正着。 冰锥有着苏瞳一丝神念,她在半空一声娇叱,冰锥就在海兽肚子里炸裂开来,化为无数冰剑戳破了海兽的肚皮。 它的体肤是很坚硬,但内里就缺少了防护,这一炸裂,如同在它体内长出了一朵巨大的冰花,鲜血与内脏的碎片如雨飞溅。 惨叫声应声而起,与其庞大身形不相符的是,它的声音犹如婴儿夜啼。渐渐的,惨叫声弱了下来,庞大身躯的抽搐也渐渐止了,它开始往下沉,如一座山岳正在崩塌,海水都被排开而涌出一波波浪潮。 这一幕看起来多少有些让人悲悯。 苏瞳来到苏伏身旁,惘然道:“这就死了吗?” “没那么简单。”苏伏摇了摇头,“方才我斩了它四肢,立即就能重生,可见它的生机极为旺盛。” 声音方落,天地间斗然响起一声如人如兽般凄厉的厉叱。二人的身周原本只是微微起伏的海面瞬间掀起万丈水帘,如同两堵接天连地的墙面,携带着浓烈的水行元气,猛烈地夹击过来。 苏伏一个闪身将苏瞳护在身下。同时泥丸宫里,黄色元气骤然大亮,一道土黄色的元气罩倏然间升起来。 轰! 万顷海水随之砸落下来,这要换个大宗师以下的任何人来,都只有被秒杀的份。因为这一击,单在力的层面,就超越了渡劫宗师,几乎要与大宗师比肩。难怪数千年前,三派联合讨伐却铩羽而归,只凭这一击,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然而“厚土归元罩”正是“力”的克星,任何一切来自“力”层面的攻击都可以抵挡,这就是五色神光最奇妙的地方。 不过那浓烈的水元气还是将父女二人拍击入海底。这一沉就不知数百丈深。 正在二人头晕目眩之际,海兽仍然不放过他们,剑翅扇动时,才发现剑一般的羽毛与羽毛间还有一层透明的薄膜,每扇动一次,海底就像卷起一场风暴,珊瑚、海草、沙砾等通通化为齑粉。 每扇动一次,它就能前进百丈,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苏伏先行清醒,忙将苏瞳远远推开。海兽撞在归元罩上,顿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这一击只怕大宗师以下都要尸骨无存。虽然他有归元罩护体,可狂暴的水元气还是无可阻挡地透过来,重重击在他身上。 他的身子如同利箭般直往深海沉去,这一下更是沉到了接近千丈的深度。 而双方撞击的余波冲击,将苏瞳往远处推去,也让她清醒过来。眼见海兽还要追击苏伏,冰魄剑意狂涌,化为冰封剑斩落。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话说我做了个尝试。从早上九点开始写,到现在才一章!!唉,如果没有时间压力,我会一直无法集中精神,看来想提早更新是很难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素手摘星,宝欲魔宫(上) “这是什么地方?”苏伏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发现自己没有了身体,只剩了一双眼睛,能“看到”一些灰的、黑的异物在流淌。 它无生、无死、无常、无状……是最纯粹的毁灭。 苏伏的脑海里不知何为会出现这些词,如同灵光一闪。他想起之前曾有过这种感觉。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正想间,他猛地睁开眼睛。周遭海水灌入他的口鼻,让他呛了好几次,把一些残留在口中的血迹清洗干净。剑意运转,排开了海水。 这是一处深海,约有千丈。灵识可探及的地方,都没有活物,一片黑漆漆的。 千丈深的海底,这是什么概念。不考虑呼吸问题,普通人最多深入海中三十丈,再往下就会因为无法承受重压而死亡。 当然,苏伏的身体强度是凡人的数百倍以上,千丈也仅仅是让他窒息一会儿。要知道他凝练的是最完美的妖体。最初是由法宝构筑的,又凝练了一百零八道真罡,真界有史以来都不曾出现过这般完美的妖体。 可以说,他体内的每一滴血都蕴含巨大的力量。 身下仍是深不见底的海水,也不知这处海域到底有多深。想着方才似曾相识的经历,他的眉头不由得深深地皱了起来。 头顶上突然渗下来一片青光,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过了片刻,他隐约听到叶璇玑的声音:“它的本源核心在脑壳里,想办法困它一会。” “本源核心!”苏伏顿时明白过来,这海兽虽然没有诞生灵智,却拥有了类似灵魄般的本源,可以让它受到多重的伤都能恢复的本源。 他深深望了一眼深海处,随后拨开海水,往上浮去。 海面上的动静愈来愈大。 苏伏原本是缓缓上浮,速度逐渐加快。在这过程中,帝印剑重新凝在他的指端。道理剑意开始注入,这柄不足半尺的小剑剑尖突然喷薄出汹涌的乳白色剑光。 他的速度愈来愈快。但还不够快,所以他突然停了下来,帝印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明明在海底,却能发出剑鸣。而第一声仅仅只是开始。 苏伏的脚踩在隐约呈现的剑域上,身形顿时如同剑鱼般往上激射。 第二声剑鸣,剑域更清晰了一些,苏伏再次借力。速度愈来愈快,海水被猛烈排开。 如是直到第七声剑鸣,乳白色剑光在这过程里像火焰一样狂涨,不足半尺的小剑,此时看起来却如同一柄长有两丈的巨剑。 顶上骤然传来剧震,苏伏的身形却没有半分停顿。 …… 苏瞳心急之下,仓促地凝成冰封剑斩落。 她身前的海水骤然裂开,冰光在深海里乍起,一道冰缝迅疾蔓延开去,直击数十丈外的海兽。 毫无意外的,冰光撞在它的体表,轻易就弹飞开去。但这一击成功引起了海兽的注意力。它放弃了苏伏,瞪大猩红的双目望过来。见是那个害自己痛不欲生的蝼蚁,顿时调转了身形。 苏瞳贝齿紧咬,冰魄剑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周遭在一片“咔咔”声中冻结,又在海兽冲击下“咔咔”粉碎,眼见就要被撞个正着。 头顶蓦地投下来无数道青光,将海兽的影子吞噬。正是“太阴玄星锁星劫”,南离宫根本传承。 太阴是月华,玄星是星辰海,锁星劫是本源。在法华城里,楚玉环与净慧的交锋,正是净慧的本源核心被楚玉环锁定,一击就杀了他一次。 任何生灵都有其本源,修士是道基,妖族是灵魄。本源若是被击碎,轻则失去所有修为,如剑斋已病故的药园长老史墨,还有藏经阁鸩长老;重则灰飞烟灭,如剑斋石泰。当然,后者毁灭的不仅仅是道基。 无数道青光挤入深海,凝滞了海兽的动作,使它几乎不能动弹。 苏瞳趁机浮上海面,只见滚滚的黑云被无数的星辰笼罩,她来到叶璇玑旁:“娘亲,爹爹还在下面。” “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叶璇玑的半数心神沉在星辰海里,在照见海兽的影子里,搜寻着它的本源核心。 方才叶璇玑赶到,正见海兽强悍的重生能力,冰魄剑意在肚中炸开都杀不死它,可见普通攻击对它基本无效。 “它的本源核心在脑壳里,想办法困它一会。” 话音方落,天地间再次响起厉叱声,万顷的海水再次掀起。 “陨星劫!”叶璇玑美眸微闪,素手微抬,做了个摘星的动作。一颗明亮的星辰以极快的速度坠落下来,仅仅是坠落的余波,就将两面掀起的万顷海水震偏了方向。 海面如被巨兽吞没一样,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里正好显露出来海兽的头颅。 苏瞳娇叱一声,冰封剑脱手而出,如同一尾昂首冲锋的冰龙,源源不绝的冰魄剑意尾随在冰封剑后,一粒粒一枚枚质感完美的冰晶形成了冰龙的身躯。 冰龙上升到一定高度后,猛地扎落下来,剧烈的呼啸如同龙吟一样清澈凛冽。龙头撞在了海兽的血盆大口里。在一片“咔咔”声中,海兽被冰龙吞噬,彻底冻结了起来。 被星辰击出的深坑,也久久未曾平复。 而叶璇玑的左手手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巧的飞剑。雪白的剑身,雪白的剑柄,剑名南华。 她的右手食中二指骈起,只是微微一引,飞剑迎风涨大,青光乍起,当即化为比星辰还要炽亮的剑光,激射出一道绚烂的青色流光, 流光直抵海兽头颅,相对于它庞大的头颅而言,飞剑就如同一粒尘埃般渺小。 然而尘埃却化为一道血线蔓延。可以弹开一切攻击的体肤居然没能挡住叶璇玑的飞剑,它的整个头颅都被撕裂开来,红的白的喷溅出来,隐约可见脑颅的深处有一枚棱形状的巨大紫晶。 然而这道血线,也让困住海兽的冰开始碎裂。就在一声镜碎般的巨响声中,海兽恢复了自由。它发出狂怒的厉叱,血线逐渐凝合的同时,四面八方的海面都掀起了遮天蔽日的万顷黑幕,竟是封锁了两人全部生路。 可她们却没有逃。 因为一柄乳白色的巨剑从下至上,将海兽整个身子都切成了两半,剑光冲天而起,直透云霄。“乒”的一声脆响,碎成两半的紫晶从海兽的头顶弹飞出来。 厉叱戛然而止。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素手摘星,宝欲魔宫(中) 三山岛,紫霞洞。 祭坛处,坐在轮椅上的孙士羽一人独处。幽黑的瞳孔里映照着壁上轻微摇曳的火光,看起来就好像他的眼睛着了火,正在燃烧一样。 “出来罢,何必躲躲藏藏。”他忽然开口,语声冷然。 祭坛外缓缓走进来一个人,中年面孔,略带阴沉,正是丹霞门掌教宋清扬。 “你知道,若你再不证明你的价值,你和你大哥的性命都难保。”他冷冷地说,“他已经等很久了,我无法保证他不会在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偷闯进来。以他的脾气,很难说会否妥协,死在丰帅的手中,算是最仁慈的下场了。” “我知道你认为我很碍事,很想让我去死,没有关系,我也是如此认为。”孙士羽淡然一笑,“郑重警告你,只要我大哥出一点意外,我就要你们整个丹霞门全部给他陪葬。还有,我说的不是你。——尹道友,何必躲着不见呢。” “你认识我。”祭坛外,从阴暗处走出来一个人,清瘦的脸颊,修长的身形,似笑非笑的神情,“那你就该知道我这种人可不怕威胁。” “鬼弃道人尹玄素,在庐州讨生活的,哪个不认识你。”孙士羽轻声笑道,“我还知道你连魔主敢背叛。” 尹玄素的笑容敛去,惊人的杀机从他的双目透出:“冷幽石告诉你的。” “他可比你聪明很多,懂得我身上的价值。”孙士羽淡定自若,“投机钻营,不正是你们这种人喜欢做的事么?其实尹道友大可不必非要与魔主作对,来宣泄你们丧门对真界的怨恨。何不顺从魔主想征伐真界的意图,顺便实现你存在的价值呢。”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想趁丰音回焦狱界的机会偷偷杀我。但我劝你们不要这么做,因为丰音带回来的消息,必然对我有利。我已经成功引起魔主的注意了不是吗?” “我相信。”他信心十足地说,“你们一定无法承受魔主的怒火。” 宋清扬微微咬牙,但很快就换上一张笑脸:“孙道友说笑了,我只是来问问你有什么需求,顺便为公大师求一句话,一句让他心安的话。对不起,我已然告诉公大师你醒了的事。否则不然,他铁定要冲进来一看究竟。” “看来宋掌教也是个聪明人,不过你的笑容让我如芒在背,很不舒服,还是别笑了。”孙士羽微微抬头,有些傲然地道,“以后你在我手下只要乖乖听话,丹霞门就不会有事,而且会越来越好。 顿了顿,又道:“我大哥想知道什么。” 宋清扬的笑容敛去,几乎咬碎牙齿,勉强低声道:“公大师想问,你们出生在什么地方。” “神州,大图国,凤仙镇。”孙士羽神情一个恍惚,但马上回神应道。 “那么,我这便去向公大师交差。”宋清扬一刻也不想多呆,调头就走。 “哼,废物。”尹玄素骂了一句,又冷冷一笑,“孙士羽,你不用虚张声势。今日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的威胁,而是我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玩的东西。” 他说完,转身就走。 孙士羽目送二人都离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打湿。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这时松懈下来,竟有一种脱力感。 “不能再让大哥留在这里,要想个办法送他走……”他低声自言自语。 面色又微微恍惚,方才被那几个字眼拉进了回忆里,竟如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 “听说过血盟吗?”回忆里是一个破庙,一个蓬头垢面,十岁左右的半大乞丐一脸严肃地对着两个更小的乞丐说着。 “血盟是什么?”两个小乞丐崇拜地望着他。 “歃血为盟!”大乞丐咧嘴一笑,拿了个破碗,从破庙外的破水缸里舀了一大碗水,放到神像前的香案上。随后用力一咬手指头,逼出一滴鲜血,落在网中。 “把你们的血滴下去,我们喝了之后就是有血缘的兄弟了。从此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公颜良绝不会抛弃你们!”他拍着胸脯,气概十足。 一个小乞丐爬上了香案,兴奋地咬破手指:“兄弟,兄弟……” “我怕疼……”另外一个畏畏缩缩,脸上带着害怕的神情。 大乞丐顿时不高兴地说:“怕疼,好啊,那你走,以后我们各走各的。” “不……我不走……”小乞丐一听要被赶走,顿时双目含泪,“我没有地方去,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那还不快点?”大乞丐很有一股子力气,将小乞丐给抱上香案,示意他照做。 这小乞丐犹豫了半天,才终于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可是咬了好几下都没有咬破。 “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大乞丐不耐地叫道,“孟骁,你来帮他!” “我才不是娘们!”小乞丐气得满脸通红。 另一个小乞丐嘿嘿一笑,抓住他的手就是一咬,血滴在了碗中。 他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娘们,强忍着疼痛,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好了!”大乞丐喜笑颜开,伸手进碗中搅了搅,“我叫公颜良,比你们都大,所以我是大哥,我先喝。” 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放下碗,学着大人喝完酒的样子:“痛快,轮到你们了。” 两个小乞丐下意识都去抓碗,各自抓着碗的一边,见对方要抢,相互瞪视。 一个道:“我叫孟骁,五岁,力气比你大,所以我是二哥,我先喝。” 一个说:“我叫孙士羽,五岁,我比你聪明,所以我是二哥,我先喝。” “够了够了,都闭嘴,你们一样大,不分上下,以后就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了,哈哈哈哈。”大乞丐突然大笑着抢了碗,把剩下的血水咕噜咕噜喝进了肚子里。 两个小乞丐都懵了,随后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大乞丐一愣,然后虎着脸:“哭什么,哭什么,难道你们不愿意做我的左膀右臂?” “我们没喝,不算兄弟……”小乞丐哭着说。 “我……我忘记了。”大乞丐窘迫地道。然后在两个小乞丐虎视眈眈下忍痛放血,因为他体内已经留了两个小乞丐的血的缘故,所以只需要他一个人放血。 “我就说我比你聪明。”出了主意的小乞丐喝完了血水,得意地道。 “哼,你明明是怕疼。”另一个不服气地道。 “闭嘴,两个小混蛋才上任就整起了大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大乞丐龇牙咧嘴地扑了过去,三人顿时嘻嘻哈哈地扭作一团。 …… “想什么呀,那么出神。” 一道娇声软语将孙士羽惊醒。他不动声色地望了望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前的丰音,淡淡道:“没什么。” 这一望过去,才发现丰音的身旁还站了一个人。一个獐头鼠目,其貌不扬的男子。看着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着一身元色道服,束道髻,虽然看起来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人家回去向圣主禀知了,你猜他怎么说。”丰音娇滴滴道。 “我猜你一定不会如实告诉我。”孙士羽淡然一笑,“但至少我的命是保住了。” “你真聪明,人家有点喜欢你了。”丰音眨了眨美眸,“圣主说,真界的一切事宜由我指挥,由你来辅助。怎么样,高兴吗,以后你就是除了人家之外,职权最大的人喽。” “既然我证明了利用价值,是否可以让我大哥离开了。”孙士羽摇了摇头,“反正我落到你们手掌心里,也没地方可逃了,不是吗?” “这个嘛,倒不是……” 丰音话未说完,就被那獐头鼠目的男子拉到一旁悄声说:“主人,您可不要上当啊。这人受邪病折磨二十几年,道心仍然如此凝练,绝非寻常人物。若是放走了他大哥,少了后顾之忧,他说不定会自杀明志。虽然我们有手段让他活过来,可又有什么用,他并不会再为我们所用。” “讨厌,你下次再偷摸我,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丰音拍开他顺势抚上自己翘臀的咸猪手,娇媚地说着血淋淋的话。 “意外,意外。”男子笑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一双圆溜溜的鼠目贼光湛湛,盯着丰音丰满的胸部直咽口水。 “真是色鬼投胎,连宝欲宫都治不了你。”丰音娇哼着挡住了胸口风光,才又悄声道,“自杀?不会罢,修士不都是为了活下去才修炼吗?” 丰音娇艳的脸庞少见的带了些许迷糊。对于她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 “主人啊,这你就不懂了。”男子擦了擦口水,满脸遗憾,“人类这个种族啊,跟百族不同。百族满脑子厮杀与征服,再不就是繁衍后代。人类就复杂多了,就算拥有了长生不死,有一种叫‘感情’的东西却不会因此磨灭。” 顿了顿,他的话锋忽然一转,变得低沉厚重:“还会随着时光的沉淀而愈来愈浓烈,是决计无法消除的一种诅咒。想要消除的唯一办法,就是死!” ps:感谢风寂的打赏支持,感谢书友15755787、黄天厚土的月票支持~~~~另外,新书第二次试写前两章已经发到群文件里,想看的可以来试毒。自我感觉,新的版本很吸引人~~~群号334086970,欢迎大家一起来交流。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素手摘星,宝欲魔宫(下) “可是他不能死。”丰音俏脸微沉,“他要是死了,我可没法跟圣主交代。” “主人息怒。”男子又笑了起来,配上他那一口大黄牙显得无比猥琐,如同用糖人诱拐小姑娘的怪大叔,哪里还有半分深沉的模样,“深厚的感情虽然无法磨灭,但正因为此,它反而更容易为我们利用。想要收伏他,需要的是耐心。” 他眼珠子一转,“尹玄素不是在这里么?以他那性子,肯定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来,主人不妨拭目以待,在此之前,可以先用宝欲宮慢慢消磨他的意志。” 丰音这才满意道:“好,从现在开始,你就负责盯着尹玄素,随时向我汇报。” 男子笑着应下,身形一闪,顿时消失不见。 “他叫陈仓。”丰音媚脸含笑,盈盈回到孙士羽身旁,“是人家的属下哦,可听话了。就是非常好色,无时不刻想占人家便宜。” “你长成这模样,还穿那么少,是个男人都会想入非非。”孙士羽道。 “那你呢,人家也允许你想入非非哦。”丰音高兴地说。 孙士羽摇了摇头:“他忠于自己的欲望,所以赤裸裸地表现了出来。而我深知你对我的害处,就算动心,也会断情止念,怎么会放纵欲望的肆虐。” “呀,他听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丰音笑嘻嘻地说,“陈仓老是因为没人理解他而感到遗憾,你们一定会有很多话可以说。” “他脸长而尖,眼小而圆,典型的獐头鼠目。”孙士羽冷冷道,“这种人若是忠于自己的欲望,就是欲望的奴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与他无话可说!” 虽然陷在虎穴,他骨子里的清高冷傲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显露。尤其现在,他已然证明了自己的利用价值,至少他与公颜良的命是暂时保住了。接下来自然是想办法将送走公颜良。 但这副模样,却让丰音愈来愈喜欢,她美眸如丝:“还记得人家说过,晚上回来会有奖励么。” “我不需要。”孙士羽淡淡道,“你到底几时放我大哥走。” “等你彻底迷上人家之后嘛。”丰音摇螓噘嘴,“万一你大哥走了以后,你就反悔不为人家效力了怎么办?” “我可以发道心誓。”孙士羽道。 “不行不行,你们人类可狡猾了。”丰音摇摇螓,娇滴滴地说,“人家才不会信你呢,除非你来我宝欲宫……” “此话当真?”孙士羽精神一震。 “只要你能受得住七日宝欲宫的诱惑而不动心,人家就答应你放走公颜良。”丰音嘻嘻笑着说。 “好,开始罢!” 话音方落,孙士羽的眼睛一花,就来到了一处精美绝伦的宫殿里。他高高坐在帝座之上,底下是深深跪伏的群臣,只有为首两个微微抬着头,可以看清楚脸。 让他心神巨震的是,那两个人居然是微烟老人以及落日城主。这两个平日高高在上的大宗师,此时却跪在他面前,脸上竟都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前辈,你快起来。”他体内的邪气正是微烟老人封印的,九公山绿林盗大半人的命也是他救的,看见他跪在自己眼前,就算知道可能是幻术,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多谢陛下。”微烟老人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 孙士羽猛然惊醒,微烟老人绝不会露出这种笑容,双目不由一寒:“你不是微烟老人,你是谁?” 微烟老人的脸缓缓变化,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老者,笑着说:“微臣易天星。现今真界,只怕已然无人记得微臣名字,不过微臣曾是血杀门的门主。” “血杀门?”孙士羽心里又是一震,他能感受到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非常纯正的大宗师气息,绝不是伪装的。如果这是幻术,那么焦狱界早就变化无数名宿,潜入各大门阀,不需百年,整个真界都会成为焦狱界的天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孙士羽逐渐平复心绪。 “启奏陛下,此处是宝欲宫,会结合您心底深处最本源的欲望而变化成真实,让您体验极乐之妙。”老者笑着说,“您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整个天下都要臣服在您脚下。” “整个天下。”孙士羽露出嘲讽的冷笑,“就凭你们几个连纯阳都不是的家伙,也妄想让天下臣服?” “陛下有所不知。”那个落日城主的脸也慢慢变化,变成了另外一个不认识的老者,“这个世界是由主人所创,所有一切只要是真实存在过,就能真实显化。此处行宫唤作上霄宝殿,乃为十数劫前上霄紫极帝君所有。” “你们口中的主人,可是丰音?”孙士羽问。 “正是。” 孙士羽双目微眯,这殿下群臣少说有上百人,最强的是大宗师,最弱都是长生真人,如果一齐出现在真界,任何没有纯阳坐镇的大门阀顷刻就会灰飞烟灭。 如果这是幻术,丰音却确确实实告诉了他,她的存在真实不虚。也就是说她根本不在乎被自己知道,而且她的存在似乎是至高无上的。 不过,他却不信所谓的“只要真实存在过,就能真实显化”,如果是这样,直接幻化两个纯阳大能跪在地上,不是更能震动心神? 一定有着某种限制! 孙士羽心里笃定,道:“想要让我相信你们是真实的,也有办法。我为邪病缠身二十多年,你等若能治好我的邪病,我就相信你们真实存在。” “陛下且稍候。”自称血杀门门主的易天星从群臣中选中一人,那人当即走上来。 “陛下身中炼魂幡邪气,想要祛除非得浩然正气不可。”他指着走出来的人道,“此人数劫前是个医道圣手,修的正是‘浩气长存’的法门,与剑斋‘浩然度灭’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祛邪是水墨功夫,您可要耐着性子才是。” “无妨。”孙士羽淡淡道。 那人便走到帝座前,又是深深拜伏行礼:“陛下,得罪了。” 一道带着浓烈质感的清光从他身上涌现,随后冲入孙士羽体内。 孙士羽的面容骤然狰狞,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让他痛叫出声。 “难道……真的有用?”二十多年下来,他早已经绝望,没想到现在出现了曙光。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微烟老人,迷魂三途(上) 日曦城,华灯初上。 天工坊,清微园。一个身量高长,满脸横肉的锦衣中年人走了进来。 两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守卫顿时一个机灵,立正站直,大声喊道:“侯爷好!” “哼,老子一不在你们就变着花样偷懒,都给我站好了!”中年人双目一瞪,声如洪钟一样响亮,还有莫名的火气往外喷薄,“让外面那些狗东西看见,还以为我们只是一个小作坊!” 这话意有所指。 “是!”两个守卫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多余的话。 中年人正是天工坊二号人物侯玉尊,是天工坊的两尊保护神之一,很多年前就已是宗师修为。 侯玉尊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尽头门洞,就见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撞出来。正要发作,却见其中一个姑娘模样,语声顿时一软:“楚楚,你怎么又跑来搅扰坊主,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坊主喜欢清净。” “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个姑娘长得肤白貌美,眼眉方才长成,就已很是楚楚动人。见到侯玉尊非常欢喜,却是笑不露齿,很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我没有搅扰坊主,是来找世玉哥请教修行的。” “见过老爷,青青可以为小姐作证哦。”丫鬟装扮的姑娘笑嘻嘻地道。 “好罢,算你们有理,快回去,最近不太平。”侯玉尊从来不舍得对女儿发脾气。 “那楚楚告退了。”她盈盈一礼,带着丫鬟走了。 侯玉尊当即穿过门洞,来到清微园中一个优雅别致的小院里。 院中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在浇花,见他进来,忙迎过去见礼:“侯爷,不是才走了两天,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是世玉啊,坊主呢?” “师傅在后堂静坐,您且稍候,我这便去请他。”青年见他有些急,忙引着他进屋坐下,便往后堂去叫人。 这小院清幽寂静,与日曦城的热闹繁华形成鲜明对比。这正堂里屋都是由上等的墨竹制成,家具无一不是极品木材,所有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除此外,堂首左手边位置有个小水潭,一道清泉沿着竹管缓缓淌下。摆布也极是匠心独具,都是出自微烟老人的手笔。 不多时,一个穿着淡灰长袍的老者就从后堂出来。他约六十左右年纪,双目清澈,淡泊如水。他的脚步不徐不疾,似乎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能静心对待。除了自身强大实力以外,就是一种对人生的领悟,说其超凡脱俗也不为过。 侯玉尊马上起身行礼:“参见坊主。” “坐。”老者自是微烟老人,他伸手虚引,坐了下来。背后清潭的水自主而动,落在了墨竹茶案的茶具里。他的手轻轻拂过水,顿时就咕噜咕噜滚了起来。 “神州的海天心,太乙的叶轩叶道友送的,很难得。”他取出一包晶莹剔透的茶叶,倒入茶具中。不多时,就有迷人的茶香扑鼻。 侯玉尊知道这是微烟老人的习惯,不管大事小事,先喝一杯茶静心,所以只能按捺着性子。 微烟老人给两人各倒一杯,喝过之后,道:“说。” “我奉命与张老匹夫前往青州,寻剑斋调解恩怨,不料老匹夫半途反悔,非要去炼幽山不可。”侯玉尊喝完了茶,却没能浇熄怒火,“他夜里趁我打坐,偷偷将飞楼船运去了炼幽山,里面有我们准备献给剑斋的礼物,迷迭香也没了。” “我看玲珑阁根本不想要和解,三岁小孩都知道他们与东都狼狈为奸,这是在逼我们就范啊!”他咬牙怒道,“坊主,这种鸟气我是受够了,干脆分开干算了。” 青年苦笑道:“侯爷,分开不只是说说,谈何容易啊。天下商道大半掌握在玲珑阁手里,我们有许多珍材需要通过玲珑阁才能足量采购,如若不然,根本无法完成各大门阀的订单。” “那该怎么办?”侯玉尊喘了两口粗气,“难道真要向玲珑阁低头?现今坊内许多珍材缺货,宿老就罢了,新近的小毛头都不甚耐烦,都嚷嚷要退出天工坊自谋生路。” 他望了一眼微烟老人:“如此下去,天工坊只怕名存实亡。” “哪有那么容易。”微烟老人轻轻放下茶盏,又问,“这一批迷迭香都送出去了?” “是,迷迭香都是由玲珑阁运送,他们不敢做手脚。”侯玉尊冷冷道,“除非他们想把整个真界的大门阀都得罪。” “天工坊不容易在于,不愿依附任何势力。”微烟老人站了起来,负手立在窗门前,“这种形式如今也走到了尽头。” 青年与侯玉尊心神都是巨震,难以置信地望向他:“难道?”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微烟老人淡淡道,“我们需要一个合作的对象。” 侯玉尊双目微闪:“坊主想找谁合作。” “妖帝。” 青年大急:“师傅,妖国举目是敌,若与其来往过密,只怕佛门就不会让我们好过啊。”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中间人。”微烟老人道,“明日去请邵氏商行当家的来老夫这里一坐。” “邵明轩?”青年不解道,“为何不是云氏?” 侯玉尊笑道:“云氏太明显了。邵明轩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妖国与他之间,必然有着暗中的联系。据说当年妖帝落难日曦城,他可是鼎力相助过,所以邵氏商行越做越大,几乎稳坐日曦城第二大商行,背后妖国功不可没。” “从今日开始,不要再接大门阀的单子,直到我们与邵氏商行谈成之后。”微烟老人有条不紊地下着指令,“终止一切与玲珑阁的合作,天工坊上下,全面戒备……” 他的手轻轻捻着窗台外一棵伸进来的墨竹的叶子:“天下商道,是时候重新分配了。” 青年与侯玉尊的心神再次震动。前者激动地攥住了手,只觉自己师傅这时候好生霸气。 “我有几个帖子,你们派人分头去送。”微烟老人说着转过身来,取了一叠写好的帖子交给两人,“定要确认送到,在此之前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两人连忙应下。 “侯爷,不好了,不好了,楚楚小姐被欺负了……”就在这时,院外头传来声音。 侯玉尊脸色一变,当即冲了出去。 守卫焦急地站在院门口不敢进来,见他出来,慌忙道:“不好了……” “行了别废话,楚楚在哪里?”侯玉尊喝道。 “就在,就在门口,有四个人调戏楚楚小姐,我们上去阻止,被他们给打了,楚楚小姐现在正被围着……” …… 时光稍稍推移。 却说范太陵领着三位师弟进了日曦城,乍见与往日没有不同,却能从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这个往日热闹繁华,独属于修士的城池,无端多了一些难言的肃杀。 “小心一点。”范太陵眉头微皱。 “大师兄你太小心了,一个小小的日曦城,能把我们怎么地。”朱耀荣满不在乎地说道。他的眼睛扫过过路的行人,虽然有不少女修从他身边经过,却没有能让他动心的,不由感到有些无趣。 “大师兄的意思是让你管住下半身。”叶巳冷冷一笑。 “好像你的下半身就很老实一样。”朱耀荣同样冷笑,“如果你下半身老实,会爱云襄师姐爱得死去活来么?还不敢告诉对方,真为你感到可悲。” “你说什么?”叶巳被深深刺痛,不由勃然大怒。 云襄是太上一脉的弟子,据说她如果不是女儿身,候补圣子还轮不到湛台神秀。 叶巳喜欢云襄,在太乙圣地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很少人会当面说出来,因为云襄在与别人闲谈时,曾说过不喜欢叶巳。就是说,他的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难道我说错了?”朱耀荣讥笑着说,“你其实不喜欢云襄师姐,只是为了引起别人注意你?你就那么寂寞难耐,以至于要用这种方法来提醒大家你的存在。” “闭嘴!”叶巳还未发作,范太陵却停了下来,冷冷瞪着朱耀荣,“朱师弟,你过分了。” “对不起,小弟也只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朱耀荣摊了摊手。 “被开玩笑的人如果不觉得好笑,那就不是玩笑。如果你们不是同门,现在已经生死相斗了。”范太陵冷冷道,“仅仅为了占几句口舌之利,就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值得吗?” “大师兄,我错了。”朱耀荣马上讨饶。 “还有你,少说一句没人当你是哑巴。”范太陵又冷冷望向叶巳。 叶巳低下头:“是。” “大……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吵架伤……伤和气。”吕尚静见两人不再吵,松了口气,笑呵呵地说着。 不觉来到一处气派的府邸,只见牌匾上写着清微园。 范太陵淡淡道:“这里应该便是首座说过的,天工坊坊主微烟老人的府邸。” “小姐,你说老爷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呀。”就在这时,从那府邸里走出来两个妙龄少女,一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妙语如珠,脆生生地说着。 朱耀荣循声望去,眼睛就是一亮,只见那个被称为小姐的姑娘长得楚楚动人,当即不由自主地挪步过去,笑嘻嘻地说:“这位小娘子长得好迷人啊,小生朱耀荣,快被姑娘迷得神魂颠倒了,不知能否告知芳名?”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少轩座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微烟老人,迷魂三途(中) 姑娘正是侯玉尊的爱女侯楚楚。 她见朱耀荣一脸登徒子的模样,本能就感觉不喜,冷淡地道:“这位道友请自重,这里是日曦城。” “好香!”朱耀荣好歹也算是名门弟子,不敢太过分,就故意嗅了嗅,一脸陶醉地说。 “你……”侯楚楚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放肆!”就在范太陵要制止朱耀荣时,那几个守门的弟子见自家可爱的楚楚小姐被调戏,马上就是大声怒喝。在日曦城,天工坊不说当老大,也没人敢骑在他们头上。 “你没长眼睛吗,连我们楚楚小姐也敢调戏!”一个守卫大怒着走上来,就要推开朱耀荣。 朱耀荣世家出身,又是太乙圣地弟子,平日跋扈惯了,哪里容得区区一个守卫冒犯。其身顿有灵光闪耀,那守卫惨叫着飞跌出去,哗啦啦撞到另外几个人。 有个守卫慢了一步,机智的他知道自己等人不是对手,当即跑进去找侯玉尊。 “师兄,是他们先动手的。”朱耀荣无辜地转过头来说。 范太陵皱眉走过来,向侯楚楚道:“我是太乙圣地的门人,是来求见微烟前辈的。我师弟行事孟浪莽撞,还请姑娘见谅。” 侯楚楚在朱耀荣一动手就感应到了,对方的修为对她而言非常恐怖,这时又有一个更恐怖的人站在她面前,吓得她一动不敢动。 不过对方这一开口,才知道原来是误会。她微微退了两步,道:“原来是太乙圣地的前辈,是楚楚误会了。” “原来你叫楚楚,好动人的名字。”朱耀荣笑道,“不要叫前辈嘛,都把我们叫老了,如果你不嫌弃,不如喊我一声耀荣哥哥。” 侯楚楚俏脸微红,不敢搭话。 “谁欺负我女儿!”这时一道洪钟般的声音滚滚而来,伴随着一道逼人势气,声音由远及近,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属于渡劫宗师的势气逼得朱耀荣连退数步,骇然地望向来人。 来人自是得闻消息急急赶来的侯玉尊,他瞪着朱耀荣:“你个小兔崽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调戏我侯玉尊的女儿?” “原来是天工坊的侯前辈。”范太陵瞪了朱耀荣一眼,微微拱手道,“我等来自太乙圣地,叶首座座下弟子,前来求见微烟前辈,并非有意冒犯。” “前辈见谅,见谅。”朱耀荣讪讪一笑,哪里知道这小娘子还有个那么威武霸道的爹。 “哼!”侯玉尊见侯楚楚没有损伤,碍于太乙圣地,他还是没有发作。 “爹,这是一场误会,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你别生气了嘛。”侯楚楚小声道。 “楚楚,你没事罢?”青年紧随其后,关切地问着。 侯楚楚笑盈盈道:“世玉哥,我没事的。” “都说让我送你回去了。”青年小声埋怨,“你看看,这就出事了罢。” 微烟老人缓缓走出来:“叶道友着你等来寻老夫,所为何事。” “微烟前辈?”范太陵试探问着。 “是。” 四人赶忙老老实实行了一礼,道:“我等奉首座之命,前来向前辈求一个消息。” …… 亡城。 夜云蔽空,黑天昏地,如同都被黑沙暴笼罩了一样。 远空又飘过来一朵云,亡城上空顿时电闪雷鸣,不一会,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串连成线,随着“呜呜”刮来的飓风左右摆荡,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摆弄一样。原来有时候,雨也是身不由己。 这一场难得的大雨洗去了黑沙暴肆虐过的亡城,使得整城面貌都为之焕然一新,就连亡城独有的死亡以及压抑都淡去了。 但随着一个窈窕动人的身影踏入亡城时,死亡与压抑重新笼罩上了这座小城。 亡城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行走。 脚步声很轻,被掩盖在风雨声里。雨珠坠落到她身周,却像有生命般畏惧地飞开,风雨都没能搅乱她的美貌,对于这一点,她很满意。 可她很讨厌雨,每当下雨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那个让她失去善恶,失去廉耻的夜晚。那个胖得像座小山一样的厨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身下的疼痛,却几乎让她忘了喘气。 所以她的步伐愈来愈快了。 道途难走,就像这条石板筑成的雨路。 但总有走到头的时候。尽头一座小院,房屋是由沙土混合建造的,屋里亮着微弱的灯,好像是专门等着她来一样。 雨凌菲踏了进去,但是突然又停了下来。屋里头传来一声声缠绵,似乎在告诉她,里面没有她想找的人。 她正好驻足在一个水缸旁。亡城的每家每户都有这么一个水缸,用来盛难得的雨水。 她站在水缸旁,落下来的雨点自然就往旁边飞去。水缸的水如同镜子一样缓缓平复,就映照出了她的面容。 这是一个怎样美貌的女人啊。眉宇间蕴含万种风情,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对男人的诱惑。 雨凌菲突然想起了自己,雨夜让她恶心地想呕吐,屋子里的缠绵也让她想呕吐。她走过去推开门,床榻上是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人,骤然遭受这惊吓,都不知所措地望过来。 “人都哪里去了。”她轻轻地问。 “不……不知道啊……”两人惊声道。 “回答错误。”她心念一动,两朵幽蓝色的冰花便从他们体内长出来,鲜血很快流淌一地。 看着他们痛苦地翻滚、挣扎、惨叫然后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就好像当年那个雨夜,她发了疯般将那厨子开膛破肚,他也是那样的狰狞。 雨凌菲快意地笑了笑:“下雨天,还是努力修炼比较好呀。” 她离开了小院。 站在大街上,她有些迷惘起来,因为没有路指引她了。 这时一个男子从雨幕中穿出,脸上带着微微错愕的表情:“你……你怎会在这里……” “这么称呼本座,太没有礼貌了罢。”雨凌菲妩媚一笑。 “掌座……”男子微微行礼,有些不自然,好像时隔多年重逢一样,“我没想到,你会找我回来。” 雨凌菲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你愿意回来。怎么不见鲁惇,长风呢?” “长风师兄去追南玉阳了。”男子道,“鲁惇想偷袭我与师兄,被师兄杀了。还有南宫雨,他想杀我,被我打伤后就逃得不见踪影。” “师……掌座,南宫雨说,你囚禁了长风一脉,这是怎么回事?”男子有些激动,又有些不解。 雨凌菲望着这个曾与自己有过露水情缘的男人,淡淡笑道:“只是试探风越一脉是否忠诚罢了。你们有没有见过雨凌菲。” “雨凌菲?”男子惊讶道,“他不是因暗算掌座而遭受囚禁了吗?” “她逃了。”雨凌菲淡淡道。 男子突然“哇”的喷出一口血箭,他脸色苍白,踉跄几步,几乎站不稳。 “孙仲谋,你怎么了?”雨凌菲灵识照见里,男子并没有什么小动作,犹疑了下,还是搀住了他。 “扶……我进去……”男子说。 雨凌菲不悦地皱眉,但想到还要利用他,只好将他扶进了院中另一间房里。 男子进了屋,勉强爬上了床榻,服了两枚百草丹后,便开始运功疗伤。 雨凌菲不喜欢风雨,连声音也不喜欢听,就将门给关上。但黑暗一片,虽然于她无碍,还是觉得不惯,又点上了油灯。 昏暗的光照亮了男子的脸。那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与从前相比,少了些许邪气,却多了几分迷人的韵味。 他的变化很明显。 雨凌菲忽然很想知道那一日他们遭遇苏伏,她逃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二十几年来,她背叛过无数次,根本不会在乎这一次。只不过这一次,她却是产生了好奇心。 男子自然是孙仲谋,或者说苏伏。 苏伏忽然睁开眼睛,幽深双目,使雨凌菲失神一瞬。 四目相对,却是无言以对。 良久后,苏伏打破了沉默:“原来我们的过往,仅仅只是一声孙仲谋,就烟消云散了。” 雨凌菲微微蹙眉:“过往?” 苏伏忽然很激动地抱住了她:“夕月,我以为你找我回来,是因为思念我……” “夕月?”雨凌菲当然可以选择击飞他,可她被这话给震住了。难道,难道说朝夕月居然与自己的徒弟苟且? 她忽然升起玩心,任由苏伏用力抱着,道:“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太好了!”苏伏似乎很激动,表现在他的双手上。他的双手不住地在她身上探索,极为熟练地抚过她每一寸肌肤,就好像已然做过了无数遍的动作一样熟练。 “不要这样,我们是师徒……”雨凌菲试探说。 “你不是说过,世俗的伦理道德根本束缚不住我们的爱?”苏伏一面抚摸,一面深情地说。 忽然,他吻上了她的颈,舌尖缓缓划到耳垂。 雨凌菲只觉心神微震,全身的肌肤都似乎触电一样微麻。这种触感让他想起了这个男人的美妙之处,在那方面,简直让人惊叹。 她的美眸微微迷离:“这是何等的不洁啊!” 她的心忽然轻松了。原来朝夕月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干净,她的心里开始平衡。 既然如此,在找到她之前,何不代她享受一番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微烟老人,迷魂三途(下)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让雨凌菲全身都开始火热起来。 这种感觉,已经久违了十六年。她过了十六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日子,哪还记得那种至高无上的快乐。 对于她来说,对象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她感到愉悦。至少孙仲谋就曾经让她愉悦过,所以接受起来并不困难。 她的人生也算坎坷。可她要是没有放纵自己,纵然身体脏了,心灵也可以很美。可惜她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选择放纵。更多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因为她也是有需求的。 当然,也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应该如何控制自己的**。 苏伏一面惊异于雨凌菲果然如朝夕月所说,开始全情投入,一面动作愈放肆,甚至将其按倒在床榻上。 “轻……轻一点……”雨凌菲美眸如丝,吐气如兰。 苏伏的动作轻柔起来,火辣又柔腻的娇躯以及力度适中的抚摸让双方都获得了满足。 雨凌菲开始轻声呻吟起来,她反手搂住了苏伏的脖子,娇躯开始轻微扭动起来。 “夕月,像以往那样闭上眼睛好吗。”苏伏轻轻开口。如果不是这具身体也开始火热起来,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会爬起来。 “你坏死了……”雨凌菲哪里知道以往是怎么样的,但她还是很听话地闭上眼睛,长睫微微抖动,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这时候生了一件奇妙的事。 尽管只是演戏,但孙仲谋的身体却已然火热起来。这是无可避免的,属于雄性的本能。 前文已然说过,他识海里的本我没有记忆,是一张空白的纸,加上玄灵引屏蔽了所有外界反馈的信息,使白纸永远处于空白状态,就只能任由玄灵引操控。 但此时此刻,他体内的每一滴血都处于极兴奋的状态,尤其是朝夕月本是个强势的性子,如同女王般俯瞰众弟子。还未被夺舍前,他就有一种特别的幻想,幻想有朝一日将朝夕月压在身下。 这份幻想早已随着时光化为最本源的**融入骨子里。雨凌菲用朝夕月的身体做出这般柔弱姿态,彻底将他潜藏在骨子里的兽性激出来。 而苏伏留在孙仲谋体内的玄灵引并不能随修炼而壮大,所以这份兽性轻易就冲破了玄灵引的阻碍,冲入了他的本我里,开始主导身体。 这变化让苏伏惊骇莫名。 孙仲谋的兽性本我指使他粗暴地撕掉了雨凌菲的衣服,并咬住了她鲜艳欲滴的樱桃小嘴,如同原始的野兽那样啃着。 他的双手狂暴地在她身上探索,所过之处,衣物尽皆化为纷纷扬扬的布条。 这异变让雨凌菲从欲海中稍稍清醒过来,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她就在心里冷笑。朝夕月是那种看着风骚入骨,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正经的人。原来这也只是假象,比她想象的还要疯狂。知道了朝夕月那么多“秘密”,让她的心里又平衡了一些。 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如果她此时睁开眼睛看,就可以看到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在她身上肆虐,已经不算激情,而只是纯粹的**泄。 而苏伏的玄灵引数度欲将兽性拔除,却是力有未逮,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狂。 让他和雨凌菲都想不到的是,就在床底下有一粒沙砾大小的白点混在灰尘里,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这当然是正牌的朝夕月。 此时她真是又气又急。她气的是孙仲谋把持不住**,居然假戏真做,把她交代的事给抛到了脑后。她急的是,她的本体还是个处子,一旦他真的控制不住进去了,顷刻就会暴露。 因为取信于雨凌菲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朝夕月与孙仲谋的苟且是个事实。 一旦让她知道这是假的,孙仲谋必死无疑。更重要的是,她的清白就彻底毁了。 此时苏伏想不到那么多顾虑,他只知道再不取回身体的控制权,计划就有可能失败,李等人可能因此而死。所以他拼了命地试图驱赶兽性,可他不知道的是,孙仲谋兽性的爆,是因为高涨的**,而高涨的**,是因为朝夕月。 除非让雨凌菲马上离开,失去了目标之后,兽性才会减退。 所以这几乎是无解的。 不管如何无解,激情都还会继续演下去。 所以孙仲谋凭着本能,最终还是进入了雨凌菲的体内。 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呼从她口中了出来。这撕裂的痛楚让她回忆起了那个雨夜,猛然间从欲海中清醒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孙仲谋停了下来,也呆呆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躲在床底下的朝夕月眼见鲜红的血渗下来,银牙紧咬,正要出手时,却听见孙仲谋说话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雨凌菲冷冷望着他:“什么怎么回事。” “你怎么还是处子?”孙仲谋说着眼睛一亮,“难道你修炼了祖师传下来的‘玉颜白骨道’?” “不错。”雨凌菲一听这名字,暴起的杀心缓缓减退,妩媚地抚上他的脸庞,“为师考考你,玉颜白骨道有什么奇妙的地方,一一说出来,要是漏一个,今天就到此为止。” 孙仲谋一听,赶忙动了起来,一面说道:“不就是让修炼的人永远青春美丽,以白骨为基,以形念为核心,只消一道分念不亡,就永远不会死去。而且……”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可随时恢复肉身的异变。” 雨凌菲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些都很符合朝夕月在灵泽表现出来的神妙。难怪数十万份的分念全部损毁,还无法杀死她,原来这门功法如此强大,一定要拿到手! 这时心里疑心稍减,舒爽也渐渐涌上了脑海。 她沉浸在享受当中,苏伏心里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那个关键时刻,玄灵引居然一头撞入孙仲谋的本我以及兽性的融合体,然后三者居然融合为一,再也不分彼此了。 此时此刻,却是苏伏主导了孙仲谋的身体。确切的说,是玄灵引住进孙仲谋体内以来,接收外界反馈信息的同时,渐渐形成了“自我”的烙印。 孙仲谋的本我是一片空白,它是灵魂的核心,是阴神的根本。当玄灵引的“自我”烙印融入其灵魂的核心时,就取代了他的本我,而成为孙仲谋这个个体的核心,不再是玄灵引,而是成为了一个新的人格。 二十多年的时光,足够形成一个完整烙印了。 此时苏伏当然无法那么快就理清。他只知道与本体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甚至已然无法感应到本体的念头了。他也无法知道本体是否也感应不到了。 就好像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两个人。 两具身体本来都是一个人在主导,此时却生生分成了两份。 苏伏现在无法判断好坏,他只知道,身下一**如潮的快感主导了他的大脑,他快要无法思考了。 他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正如他不明白孙仲谋身体的异变缘故,所以他无法知道如今的本我里,已然掺杂了孙仲谋的兽性。兽性会让他无法理智,所以很容易就被**淹没。 但这些仅仅只在脑海一闪而过,他始终记得自己要做的事。 于是他轻轻地抬起了手,像抚摸着情人般摩挲着雨凌菲的脸颊,在被**淹没前,嵌入掌心的雪玉结晶破皮而出,没入了雨凌菲的意识里。 雨凌菲只觉印堂处冰凉一瞬,好像有什么进入了自己体内,冰冷爬上了脸庞:“你对我做了什么?” 此时苏伏已然被**淹没,哪里说得出话。 雨凌菲彻底清醒过来,体内的灵气狂涌,整个小院都开始颤动。 与此同时,见苏伏终于动了手的朝夕月暗暗咬牙:回头再找你算账。 小白点如同充气一样鼓胀,一只雪白骷髅的手无声无息地探出来,点中了雨凌菲的脑后,接着竟整个钻入其体。 “朝夕月,原来是你!”雨凌菲出一声尖叫。 苏伏应声被击飞,冲出小院后仍然不止,砸穿了街对面一个小铺子与小铺子后面的围墙后,翻滚着停在了另一处小院子里。 就在他停止滚动的瞬间,以方才那小院为中心,方圆数百丈的地域轰然巨震,雨滴、房屋、街道、篱笆等等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化为齑粉。 又一个眨眼间,大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余波震了苏伏两下,接连重创使他哼也未哼就晕迷过去。 “唉……”深坑的核心位置,朝夕月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她挥了挥手,灵气便化为衣物裹住了满是狼藉的玉体。 “你怎么会……”朝夕月的脸上露出了震惊。 “雨凌菲,你看。”朝夕月又恢复了平静。 深坑起了阴森的迷雾,把她围绕在其中。雨凌菲的眼前出现了三团由迷雾构成的漩涡,上面还有影像。 第一幕是个美妇牵着个三岁左右的女童正蹒跚前行的景象。 第二幕是个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妇人拉着一个十来岁大小的小女孩的手叮嘱着什么。 第三幕是个酒楼的伙房,一个很胖的中年男子抓着一个十四岁左右大的小姑娘狞笑着。 “雨凌菲,这是我们北邙宗最神妙的神通,**三途。”朝夕月淡淡开口,“你应该看得懂。”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心灵救赎,吞天魔体(上) 雨凌菲面色冰冷,猛地将突入她体内的骷髅给抓了出来。毕竟现在还是她的身体,朝夕月也无法久待。 骷髅发出了朝夕月的声音:“难道你不想拥有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么。” 雨凌菲抓着骷髅的脑袋,看也不看漩涡一眼,冰冷冷道:“我为何要重来,难道我现在不够好?” “你知道孙仲谋打入你体内的是什么吗?”骷髅淡淡一笑,“那是本座一半的神念,现今占据了锥心之锁,只要本座动念,你就会道心崩溃而陷入癫狂。” “好手段!”雨凌菲冷笑,“为了做到这一步,你不惜让孙仲谋玷辱你的身体,所谓的玉颜白骨,也只是迷惑我的手段罢!” “不,他说的是真的。”骷髅摇了摇头,“你的本体就是玉颜白骨,若是不信你可以放开灵气限制。” “谁知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或者用灵气附在我身上。” 雨凌菲想了想,抬手轻点,骷髅受到灵气的滋润,马上就生出血肉来,如同填充棉絮一样,很快变化她非常熟悉的模样。 灵识之中,这血肉竟是没有半点虚假,就连修为都保持完整。 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雨凌菲的思绪微微恍惚,她开始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不由自主就望向那三团漩涡。 “你真的能让我回到过去?”面对北邙宗各种奇妙法门,她的心底深处有些松动了。 “当然不能!”朝夕月微微嘲讽道,“如果能回到过去,我马上回到十六年前,一掌拍死你。” “你敢耍我?”雨凌菲大怒。 “我劝你不要乱动。”朝夕月淡淡道,“还是说,你想感受一下道心失控的感觉?别以为本座不知道,把锥心之锁交给你的人,一定警告过你道心崩溃的下场。” “若你不信,可以让你感受一下。”她轻轻地伸出藕臂,“但你可要想清楚,一旦宗师法域爆发出来,你的本体可就不复存在了。我借体施展的迷魂三途,也将化为乌有。” “我死,你也别想独活!”雨凌菲厉声说道。 “所以我们应该和平共处,不是吗?”朝夕月走近了她,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谁叫本座长得如此迷人,难怪他会兽性大发。” “和自己徒弟苟且的滋味如何啊。”雨凌菲冷冷笑着,“随时可以让你再感受一次。李长风就在附近罢,你叫他出来啊。” “不要作贱自己了。”朝夕月说。 “我作贱的是你!”雨凌菲冷冷道。 “一个人是否高贵,源于她的灵魂。”朝夕月淡淡道,“灵魂的品性决定了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品性高洁者,自然而然高贵,并不在于身体是否肮脏,所以你作贱的只是你自己。” 雨凌菲默然不语,良久才道:“既然无法回到过去,你费尽心机施展‘迷魂三途’,到底有何用处?” “它可以改变你最本源的记忆。”朝夕月指着其中一个景象道,“如果你选择了它,你的记忆里,就会变成拥有现在的智慧与手段去处理这件事,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很难说好或者坏,因为一旦本源记忆改变,虽然无法改变真界,却可以改变你。你可能不再堕落,或者找到一个凡人长相厮守,就是说,你不会再有现在的修为,会慢慢老去。” “当然,也可能遇到名师,从而拜入名门,成为一个人人钦慕的女仙。” “你这不是在胡说八道?”雨凌菲冷哼一声,“既然无法改变真界,又如何拜入名门?” “虽然那个名门可能是虚幻的,但你的修为却不是虚幻的,明白吗?”朝夕月笑道,“可能好,或者坏。好会更好,坏会更坏,一切取决于你心性。” “一点利益都无法保证,你就要我去冒险?”雨凌菲声色俱厉,“你以为我别无选择了吗,我可以选择同归于尽!” 周遭迷雾被一股无形的气场震了开来。 朝夕月淡淡说:“也许真的无法改变什么,但它可以让你获得救赎。” “救赎?”雨凌菲的身子微微一震,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心灵的救赎,让你不再痛苦,让你从此抬头做人,让你勇于面对一切困难苦厄……” 朝夕月微微叹了口气:“让你拥有你所认为对的明天,你所希望的光明,甚至你所爱的人。你将不再恐惧、自卑、痛苦、悲伤,这才是‘迷魂三途’存在的意义。” 雨凌菲似乎被这一番震耳聩聋的话给震在当场。 虚空斗然落下来一只巨大的墨色骷髅,钳制住了她的行动。 这还不止,从阴雾里探出无数的触手,如同绳索一样将她缠绕起来。 雨凌菲没有动,她好像放弃了抵抗:“你既然知道我的痛苦,为何还要折磨我。” “因为我心里恨你。”朝夕月坦言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不过,我恨你不是因为师兄因你而死,而是北邙宗在你的手段下,失去了灵魂。我也恨放任你胡来的自己,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会实现对师兄的承诺,让北邙宗愈来愈强大。” “你为何肯定我会按你想法行事。”雨凌菲道。 “你会的。”朝夕月笑了起来,“迷魂三途,会在明日天亮时消失,要不要尝试,你自己决定。现在用天魔转身,把我们换回来罢,你将拥有北邙宗最强秘法‘玉颜白骨道’。本座仍然允许你以北邙弟子自称,除了不能踏入灵泽以外,你还是能享受到核心弟子的一切权利。” “对了,鲁惇死了,亡城需要一个新的长老,如果你愿意的话。”她淡淡补了一句。 雨凌菲忽然也笑了:“朝夕月,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两个女人之一!摆在我眼前的,其实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将身体还给你。也请你记住,因为这不是我讨厌的结果,所以我才会答应你!” 她没有让朝夕月发道心誓,因为她知道朝夕月不会反悔。 她的眸子突然放出蓝幽幽的光芒,光芒投在朝夕月的身上,似乎有无形的水流在涌动,仅仅是片刻功夫,当两人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然调换了本我。 “师尊?”李长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朝夕月淡淡点头:“是我。” 触手散去,巨大骷髅也恢复成南玉阳的模样。 雨凌菲望了望自己的身体,轻声笑道:“朝夕月,我不需要迷魂三途,因为我远没有你想象中那般脆弱。还有……” 她望向远处昏迷不醒的苏伏:“你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努力抢过来。” 她的脸上带着很干净,很纯粹的笑容。她开始往前走,这只是她无数次向前迈步的其中一次,但这次她不会再停下来。 望着她的背影,李长风神情复杂:“师尊,真的要放她走?” “本座与她的争斗,才刚刚开始。”朝夕月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莫名的笑,“这个小姑娘也是一个与命运抗争的可怜人啊。” 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是两个人:“带上孙仲谋,我们回灵泽。” ps:感谢白首卧松云丷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心灵救赎,吞天魔体(下) 三山岛。 却说宋清扬被孙士羽一番威胁,走出紫霞洞时,脸色已然恢复如初。 他一出来,公颜良就迎了上去:“怎么样,他回答你了吗?” 宋清扬如实答了,微微笑道:“我就说过不曾骗你,这下公大师可以安心了罢。” “好!”公颜良突然转身,竟是大步离去。 宋清扬微微一怔,见他走过的地方有晶莹的液体滴落,不由暗自耻笑。但马上又想到孙士羽,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眼中闪过极浓烈的杀机。 …… 盏茶功夫后,在丹霞殿里,宋清扬召来了两个心腹,也就是宋玉书以及宋清波。 宋清波就是那个喜欢为难公颜良的胖子,是如今丹霞门二号人物。十年前,原本他的境界已然止步抱虚,却得丰音相助突破了修为,现已是玄真境的修为。 但勉强突破,道心并不稳定。 实际上,这数十年以来突破长生的修士乃是数劫以来数量最多的。此次的灵力潮汐来势凶猛,但正所谓福兮祸所伏,很难定义这事的好坏。 当然,这些人虽然赶上了机缘,与老牌长生真人的实力,却还相差极远。同境界修士的差距,有些也是天地之别。无论哪个境界,都需要无数的时间来锻炼及验证。 “大哥,孙士羽对我们真的有那么大威胁?”宋清波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头脑好用一些,不懂丰帅为何如此看重他。” “不仅仅是头脑。”宋清扬道,“聪明的人有无数,但拥有大局观的人才却是少之又少。孙士羽一针见血地指出圣主入侵的弊病,当然会得到重视。” “原本我们自然要紧紧向他靠拢。”他叹了口气,“可这十年,公颜良在我们手下吃了不少罪,很难保证他不会秋后算账。” 探及此事,宋玉书心里最是慌乱,毕竟他得罪公颜良最狠。 他的脸上闪过阴狠,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爹,那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没有那么简单。”宋清扬摇了摇头,“二弟,你马上去紫霞洞探探丰帅口风,看看丰帅对孙士羽到底什么态度。” “哼,丰音找到新欢了,你们说她是什么态度。”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进殿来,却是鬼弃道人尹玄素。 宋玉书与宋清波顿时如临大敌,警惕地望着他。 宋清扬冷冷望着他:“尹玄素,别人怕你,我宋清扬也不是好相与的,你待如何?” 出洞时一句废物,让他彻底记恨上了尹玄素。 “宋掌教不要紧张。”尹玄素笑眯眯道,“有一件事,你肯定感兴趣。” “什么事?” 尹玄素道:“要让孙士羽死,还有一个办法。” 三人一听,脸色都是微变。宋清扬淡淡道:“什么办法。” “让公颜良死。”尹玄素阴冷一笑,“只要公颜良一死,他万念俱灰,根本不会为罗刹老魔效力。丰音是不会留着废物的,他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动作最好快一点,一旦让孙士羽取悦了那个贱人,就没有机会了。” 宋清扬皱眉冷道:“我们为何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祸患去冒险?不说能否杀死公颜良,此事引发的后果,由谁承担?” “我既然来找你们,当然由我承担。”尹玄素冷然说道,“量你们也承担不起。我知道丹霞门有个‘篆灵神象大阵’,开启后,可以加持修为。你只需要在远处设法困住公颜良,其他的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此话当真?”宋清扬眼睛一亮。大阵一旦开启,甚至可挡大宗师一击,只需要远远困住公颜良,这太容易不过了。 “废话,不然老子来干什么?”尹玄素不屑地瞥了三人一眼,“子时行动,你们在那之前准备好,看我走入公颜良小院时就马上动手。” …… 无尽海。 紫晶断裂开来,分别被叶璇玑与苏瞳接个正着。 苏瞳剑指又动,冰封剑落入海中,顿时将海面冻结,暂时承载住了海兽的尸体。 “爹爹,这是什么呀,好漂亮。”她见落在身旁的苏伏没事,顿时喜笑颜开,向他扬了扬紫晶,“还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哩。” “我也不认识,如果喜欢就收起来好了。”苏伏打量了一眼,只觉紫晶有一股非常旺盛的生命气息,虽然看着与太玄紫晶一模一样,内里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是由生命之力构成的,对于异类而言,是一种天然的补品。”叶璇玑却将紫晶丢给了苏伏,“也能精进修士的修行,不过对我们三人而言,却是有点多余了。” “娘亲,什么是生命之力呀?”苏瞳也将紫晶给了苏伏。 苏伏心里一动,便将紫晶收了起来。 “生灵诞生时,会产生极微弱的生命之力,也称降生之力。”叶璇玑淡然一笑,“而与之相对应的,死亡时就会产生死亡之力。这两种力量便是阴阳的本质,也是焦狱界的由来。” “焦狱界?”苏伏大吃一惊,“那里不是由污浊混乱等负面气息构成的吗?” “误人子弟。”叶璇玑淡淡道,“焦狱界原本只是真界的投影,不存在“界”的概念。数劫前罗刹贯通六道界,踏入归墟,从真界引进大量阳气,才证就魔主位。” “那浊气呢?”苏伏不解道,“我曾染过浊气,险些沉沦其中,那时隐约见到的是无尽的污浊。” “也不能说错。”叶璇玑道,“两界贯通后,确实沉入许多污浊之气。如同苦海,那些秃驴修行产生的杂念,汇聚起来就成了黑暗之力。我们修士修行时会产生心魔,从而引发魔劫,也许便是那些浑浊的念头沉入了焦狱,才导致这般变化。” “好了,找指环罢。”她落了下去,正要对海兽开膛破肚。 苏伏却忽然脸色巨变,径自落到了冰层上盘膝落座,一语不发地入定起来。 而此时远在北地的孙仲谋,正在产生异变。 “爹爹,你怎么啦?”苏瞳急道。 “不用担心,他的伤并没有大碍。”叶璇玑能洞见生灵本质,见苏伏真形稳固,就知变故不在他身上。 …… 苏伏在半个时辰后醒来,玄灵引的感应变得极其微弱,只能隐约接收到它反馈回来的信息。虽然如此,他还是将前因后果大致理清。 从玄灵引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分身已然不能感应到本体的念头。但本体仍然可以查知分身的思绪,只是因为太过遥远的缘故,感应非常微弱。 这种变化是好是坏,现在还无法判断,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爹爹,你怎么样?”苏瞳走了过来,关切地说。 “不用担心,我没事。”苏伏站了起来,“找到指环了吗?” “没找到。”苏瞳伸出空荡荡的双手,气馁地说。 “看来只能等你能感应到指环的下落时才能找了。”苏伏安慰着道,“不用急,迟早会落入我们手里。” “这海兽应该是机缘巧合下领悟了一些聚敛生命之力的法门。”叶璇玑也走过来,她的神情很平淡,并没有因为白跑一趟而感到不耐。 “以它的血脉还无法承载生命之力的厚重,才会定期出现发狂的现象。也正因此,害它无法诞生灵智。”她收回了飞剑,“可惜了,不然水族又会出现一个大妖。” “有得必有失,也是它的命数使然,我们回三山岛看看。”苏伏祭出浮云,载了三人就往三山岛而去。 …… 三人走后约半个时辰,承载海兽尸体的浮冰即将融化时,随着海浪翻涌,一具尸体顺着波浪涌到了浮冰上。 准确的说,是半具尸体。他的身子被人从中切成了两片,看得出来,这是左边的一片。 就好像海兽的血唤醒了僵尸一样,这半具尸体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随后他抬起了头,只剩一只的眼睛诡异地睁了开来,他望了望四方,又望了望即将沉入海里的海兽尸体,突然探出手去。 他的手掌在探出去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口子,随后竟然从中撑开了一张大嘴,狠狠一口咬在海兽的尸体上。可以弹开飞剑法宝的坚硬表皮却挡不住大嘴的利齿。 随着海兽的肉被嚼烂,半尸人的伤口处突然涌出无数扭动如蚯蚓般的血丝,迅速地组织生成血肉。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右半边的躯体就修复完成,不过新生的躯体看起来与海兽一模一样。 他握了握双手,轻声道:“弟弟,我们命不该绝。” “苏伏,杀死,杀死……饿……饿……”右边肚腹位置那黑色带着鳞片的体肤突然裂开,像嘴一样翕动着,发出了声音。 “不要急,这仇迟早要找他报。”他仍然很轻声地说着,“我不让你留在莒州,就是不想招惹他,没想到最终还是因为他的缘故,让我醒了过来。弟弟很听话,这不是你的错,也是时候奖励你了。” “现在先吃了它,应该能突破吞天境。” 话音方落,他与海兽的尸体一齐沉了下去,相信不用多久,这海兽的尸体就会消失不见。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难平之气,潮汐之祸(上) 三山岛,太行山剑坪。 “都快子时了,看来今日不会来了。”晁补之尴尬地对着方舟子等人说道,“累你们星夜赶来,实在对不住。” “以你我交情,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方舟子笑了笑,“况且,你怎知这不是丹霞门诡计,就是要让我等松懈,好趁虚而入。” “对了,我等到来之前,妖帝曾在这里逗留?”他若有意味地问了一句。 一旁的纪随风身子微微一震,面无表情的脸上更冷峻数分。云溪幽幽一叹,抓住了他的胳膊。 君山顶上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但具体真相却没有多少人知道。 晁补之也是与方舟子有交情,才知道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此时自然苦笑着不说话。 晁景仁却不知真相,笑着说:“是啊,还有苏瞳。子敬师伯还记得她么,她还在用着您送的雪玉剑呢。” “变得好生厉害,我都不是他对手,对了对了,宋玉书就是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可痛快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愣住了,因为方舟子的脸色已是铁青。 晁补之瞪了晁景仁一眼,连忙说道:“妖帝一行确实逗留过,今晨就离开了。” “就是说,惹来大祸的其实就是那家伙。”刘少伯冷冷说道,“招灾惹祸,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人,可真是干脆利落啊。” 晁景仁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怔了一怔,才发现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我们太行剑派的人于情理上无法开口求助,可妖帝到离开之前,也不曾开过口。 因为苏伏是苏瞳父亲的关系,他一直没去深想。此时想起来,心里不由就有了埋怨的情绪。可又一想祸是苏瞳惹来的,与妖帝又有什么关系? 可妖帝至少要表个态罢,一点表示也没有就走了,实在让人失望。 他暗暗一叹,忽然发觉自己的想法有些矛盾。一面要维护苏瞳,一面又对妖帝的做法感到不舒服。 “刘师兄快别这么说,苏师弟不是这样的人。”云溪忍不住说道。 “那他是怎样的人?”纪随风冷冷甩开她的手。 云溪贝齿微咬:“他是怎样的人,师兄不是最清楚了吗。” “不,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纪随风冷漠地说道,“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根本连话也不想跟他说。” 晁景仁这时察觉到了不对,记得自家小叔说过,妖帝和纪师叔是生死之交啊,怎么听他们说话一点都不像,倒像仇人似的。 他不由望向晁补之。 晁补之没有开口,而是突然与众人望向远空,正见一朵浮云迅疾飘来,落在剑坪上,可不是他们正在谈论的妖帝么。 剑坪上刹那间静了下来。 苏伏虽然能想到晁补之会请方舟子助阵,但没想到纪随风也在这里,所以根本不知如何开口。 而且纪随风望过来的眼神,比望着陌生人还要冰冷。这冰冷就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说不出的难受。 “招惹了灾祸,还记得回来看一眼,不错啊。”刘少伯冷笑着打破了沉默。 这话中有话,苏瞳马上就听出来了。她望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晁景仁,微微一笑:“宋玉书是我招惹的,与爹爹无关。” “瞳瞳,不要说了。”苏伏淡淡道。 云溪先是欣喜,随后望了望纪随风的脸色,犹豫地喊了一声:“苏师弟……” “云师姐。”苏伏向她一笑,很干净,很纯粹,一如当年那个酒楼。 “我不知道你几时在外面多了一个师弟!”纪随风冷漠开口。 “师兄,你别这样。”云溪心里难过,眼眶微红。 “云师妹,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就像在随风师弟的伤口上撒盐?”方舟子不悦地望着她。 “看来寡人并不受欢迎,告辞。”苏伏微微招手,只听着太行山深处发出一声激昂的剑鸣,一道剑光激射而来,正是曼珠沙华。 “原来爹爹将飞剑埋在这里了,人家还说你故意让海兽打伤呢。”苏瞳笑嘻嘻地说。 晁景仁顿时羞愧万分,玉清宗众人更是无言以对。 “我就说过苏师弟不是这样的人。”待三道剑光远去,云溪抹去泪痕,“方舟子师兄,在伤口上撒盐的到底是你还是我,你分得清楚吗?” 她说完转身就走。 …… 剑光远去一段,又换乘浮云。 苏瞳有些气愤地说:“爹爹,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把所有罪责都怪到爹爹头上呢?” “人同时存在感性及理性。”苏伏笑道,“感性让人情感丰富,理性让人明辨是非。不过五年前的事与是非无关,你无法硬要他们原谅,情理上的责怪就无可厚非。” “虽然如此说,可你心里还是不舒服。”叶璇玑淡淡说。 “确实!”苏伏也不否认,“我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做了我认为对的事,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然而道理是道理,情感是情感。有的时候,道理并不能战胜情感,从这一点上,我们都输给了纪如初。” “道理不能战胜一切,所以你的剑道就有了破绽。”叶璇玑望向了他,“道理剑意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如果不能以无上道心披荆斩棘,你永远无法突破这个瓶颈。” 苏伏默然片刻,道:“那样与无情之道有何区别?不如改作无情剑意。” “你在曲解我的意思。”叶璇玑撇过头去,“无情之人,不见得能破心障。” “若我能破心障,岂非无情?”苏伏又道。 “我说过,你在曲解我的意思。”叶璇玑眉头微蹙,“破心障与否,不在于你能否面对,而在于你能否释怀。” “难道我不了解自己吗?”苏伏眉头也皱了起来,“五年过去了,我不认为我对此耿耿于怀。只不过对于一个曾经出生入死过的道友,感到失望罢了。” “是吗,看来你远没有你自己认为的那般了解自己。”叶璇玑微嘲道,“在晋城,从纪随风随你踏入流冥坛时,他在你心里的分量就不一样了。学什么不好,学自欺欺人。” 苏瞳见二人居然为此事吵了起来,连忙开口打断:“爹爹娘亲,你们一人少说一句罢,我看此事根本不用烦忧,云溪姐姐就很明事理啊。” 这时远方隐隐出现群山,有个碧湖围在中间,正是中湖山。 苏伏一语不发,突然化为一道剑光,投落在湖中央一个小岛上。 就在丹霞门的弟子都跑出来时,他吐气开声:“寡人乃妖神宫之主苏伏,前来讨教丹霞门掌教高招!” 声如海潮震群山,只见群鸟皆飞,笼罩着的无声杀机,竟为这声浪搅得支离破碎。 “你娘的……”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难平之气,潮汐之祸(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纵然是修士,也只能凭着冥冥之中的神意感应,来预测前途光暗。然而不入纯阳,纵然是大宗师,冥冥之中的神意感应也是时灵时不灵,遑论事不关己时,更无半点推测的凭依。 不过,总有这一类的法门能凭空预测祸福,修炼之人,无一不是七窍玲珑心,能把握冥冥之中变幻莫测的神意玄妙,抓住无穷变数中的唯一不变,那就是即将来到的大祸。 其中天机阁诸葛明清的“周天星辰图”,就很好地诠释这一点。另有一些不上台面的小道,不提也罢。 但玉清宗星术一脉的根本传承《天罡北斗阂魂命术》,却丝毫不弱于《太乙玄微星辰录》。 青州,右陇郡周边群山,云遮雾绕的群山之颠,分列大小十来座道观,正中一幢大门紧闭,牌匾上书:星术 百来个道童正在洒扫,伴有轻声细语。 “掌座闭门百日,不会有什么意外罢?”其中一个道童担忧地说。 “以掌座修为,闭门千日也是寻常,能有什么意外。”另一个道童应道。 “这可不一定,这几日我常常有梦引现象,可见掌座为了抓住劫兆,已然无法控制散逸的法力。”那道童反驳道。 “**师兄怎么在这时候出门。”一个道童叹了口气,“要是大师姐还在就好了,定能为掌座分担一些。” “嘘!”一个道童马上捂住他的嘴,做贼似的左右瞧了瞧,“你想连累我们被关禁闭啊,这事在心里想想可以,千万别说出口。” 话音未落,紧闭百日的星术殿大门轰然洞开,偷懒闲聊的道童们齐齐一个激灵,慌忙跪倒在地。 但从殿中出来的却不是冲霄真人,而是一道难以言述的玄光,如涓涓溪流淌出,往庭院上空平铺,只见夜空中的明月投下来一束月华,与玄光相融,顿时有氤氲状。 氤氲愈发浓厚,不见电闪雷鸣,却凝结成暴雨洒落,庭院霎时就湿痕遍地,不多时聚水成束,汇成水流,往山下方向淌去。 雨水也将众道童淋湿,但他们只觉淋在身上的与其说是雨,不如说是灵气月精交融成的精华,淋在身上说不出的舒爽。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他们个个精神抖搂,就地运转起了法门。今日这一淋,可省了他们数年苦功。 不多久,氤氲的雾逐渐淡薄,豆大的雨点渐渐化为雨丝,最后彻底停歇。 就在众道童满脸遗憾,缓缓收功时,玄光不仅没有消散,还散发出更炽亮的光来。 他们各个眼睛一亮,分外期待地望着玄光。不料让他们惊愕乃至恐惧的现象发生了,雨点骤然加急加剧,可不是落下,而是倒冲回玄光,重新化为氤氲之态。 往山下流淌的雨尽都如时光倒流一样,而道童已然吸取,化为功行的则没有动,动的是道童身下散逸出来的,灵脉的灵气。被抽取部分,要比道童们吸取的多出数十倍,非常恐怖。 待玄光消失时,星术殿前的异象也彻底静止,道童们已是吓坏了。 “竟是前所未有,潮汐之祸。”冲霄真人半倚在殿门上,嘴角挂着血迹,一张脸已满是煞白。 “掌座!”道童们大惊,纷纷簇拥过来,将他扶到大殿香案前的黄蒲团坐下。 冲霄真人取出一个瓷瓶,服了数枚丹丸,当即运功化开,气力稍复时,才勉强开口:“本座没有大碍,你们速去把各脉首座请来议事。” “是!” …… 不多时,各脉之人纷纷赶到。六脉中,地灵以及天辰两脉的首座死去之后,未有合适人选,所以由方奇暂代地灵一脉首座,太上长老玉玑子暂代天辰一脉首座。 而灼日一脉首座青云真人死在柳无邪手中,现由闲云真人补替。 最古怪的当属人寰一脉,来的不是首座,而是唯一的弟子,叫顾倾寒。他的头发很随意地披洒着,遮盖住了一半的面容,余下一半也尽是冷漠,看着极难相处。 “师傅有事,来不了。”他面无表情开口。 众人早已习惯人寰一脉的怪异,也就不去管他,各自取了个蒲团坐下。 “你百日前心血来潮,此时当有结果了?”玉玑子首先开口。 “是,百日苦功,算是捉摸到一点痕迹,只怕是潮汐大祸。”冲霄子苦笑一声,“我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 “潮汐指的可是灵力潮汐?”冷月观观主净虚真人大吃一惊。 冲霄子神色凝重:“正是!据方才命像显示,两年之内,灵力潮汐不但会停止,甚至会出现回潮现象。灵力潮汐以来突破的修士,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而灵力潮汐被吸收的部分,则由天地灵气补充,我们这些福地的灵脉,只怕没有一个能幸免。” “这法劫怎么如此离奇!”方奇惊疑不定道,“若是灵脉枯竭,护山大阵就失去了意义,有敌攻来,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啊!” “势气领域、宗师法域就会成为摆设,没有修士敢随意展开了。”闲云真人心里也满是震惊。 试想天地灵气枯竭,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那些依靠天地灵气来斗法的大修士,哪个敢随意施展大神通?更遭的是,天地灵气枯竭,消耗的灵气就很难恢复,谁敢随意消耗灵气? 玉玑子还算镇定,道:“法劫已然展开,在有纯阳陨落前,各类修行所需势必遭受莫大冲击。” “两年内,我们要在青州设立坊市,最好能从日曦城引进商行。” 她顿了顿,又道:“虽然落于俗流,为道统计较,也顾不得许多了。” “太上说得对!”冲霄真人抹去唇边血迹,“此事切记不可声张。本座不便远行,闲云师弟你且连夜走一趟剑斋,向李道友陈述利害。坊市之事,还要与剑斋互通有无才是。” “众人皆点头,闲云真人道:“既如此,老夫这便出发!” …… 三山岛。 将近子时。 中湖山正对着湖中央小岛的主峰,宋清扬站在最高处的一个小平台上。他的脚下是由刻刀雕出来的玄妙法阵,由无数的符文组成一个小符篆,再由一百零八个小符篆组成一个巨大符篆。 这便是丹霞门篆灵神象大阵,一旦十几座副峰启动阵法,灵应会从地下灵脉传导,直达主峰。而只有掌教才能掌握主阵的操控法门,所以宋清扬是门中唯一可以使用主阵的人。 宋清扬本是渡劫宗师修为,若是利用阵法,可以获得篆灵神象加持,符法修为将直逼大宗师。 篆灵神象据说是丹霞门先祖祭炼的法符生出了符灵,但因先祖逝世,符灵哀伤不已,竟自主融入中湖山的灵脉中。丹霞门后人于是将之炼成阵法,以此对抗强敌。 “爹,这下公颜良在劫难逃了!”宋玉书站在一旁,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宋清扬的手。 他身为少门主,自然可以观摩宋清扬施法。 宋清扬略略皱眉,似有些不喜,却没表现出来,道:“不要小看任何人。还有,篆灵神象引动法门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你看看可以,千万不要模仿。” 宋玉书心里呸了一口,面上却满是乖巧:“是,孩儿也就是好奇,难得看爹大展神威,公颜良实力虽然不错,但平日那么高傲,恨不得把眼睛长头顶上去,如果能看他在爹手下大败亏输,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收拾他并不费力,只是忌惮丰帅怪罪罢了。”宋清扬冷笑一声,“可惜了最后一个条件就此打了水漂。” “爹,孩儿以为丰帅未必会为了孙士羽而为难我们。”宋玉书仍然紧紧盯着宋清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否则尹玄素怎么敢肆无忌惮。” “尹玄素圣主都不怕,怎会怕丰帅。”宋清扬看了看天时,“子时将至,开始罢!” 他轻轻跺了跺脚,脚下巨大符篆开始发出微光。 十来副峰之上预先就安排了门人弟子及长老,这时见主峰微光亮起,就好像命令一样,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往身下法阵注入灵气。 十来道隐晦的灵光冲天而起,但紧跟着就消泯于无形,因为法阵之力都深入山腹里,从地底灵脉传导向主峰。 “开始了!”宋玉书双目放光,这次一定要记下引动主阵的法门,这可是掌教继承人的象征。 宋清扬嘴角微微泛起莫名的笑,双手抬起,各类法印迅疾地变幻,几乎只见其影不见其形。数十个法印短短两个眨眼间就完成了,根本没打算让宋玉书看清楚。 宋玉书先是目瞪口呆,随后一股无名怒火与委屈从心间滋生开来。他身为丹霞门少门主,自小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不知何时开始,他渐渐懂得了宋清扬真正的心思。当初生他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是名正言顺占据掌教的位置。 所以二人看着父慈子孝,实则暗里还有难以言述的龃龉,只不过宋玉书从来不敢说出口来罢了。 打从宋玉书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后,为了自保,他就开始变得跋扈骄纵。最初只是演戏,为了让宋清扬放心,最后倒成了他骨子里的习性。 “爹,尹玄素行动了。”他低沉地说了一句。 “知道了!”宋清扬应了一声,双目微暝,正要引导法阵之力,突然间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剑光划过虚空,落在湖中,并有如潮喝声:“寡人乃妖神宫之主苏伏,前来讨教丹霞门掌教高招!”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求个推荐票可好~~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篆灵神象,符字真经(上) >,! 修士修行,求的无非长生久视。而长生就是一切**的总和,悠久的寿命意味着能走更远,看得更多,获得更多,做得更多。 可以不受欺凌,他人尊重以及虚荣心的满足。 但这些通通比不上一个念头通达。 苏伏追求长生之初,是为了报血海深仇。他并非此界之人,生就与此界有隔阂,无法融入崇敬仙道的凡俗。所以他来这世界之初,根本没有想过要修行,只想平淡过一生,弥补前世的遗憾。 但身染魔灵及灭门惨祸,让他不得已踏上了修行路。 这条路是很艰苦的,卓绝的。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及努力,真真正正跨越了比拼“天赋”的层次,以绝大毅力劈开了长生大道。 最终他站在了君山的巅峰,有那么一瞬,确实有种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感觉。但紧跟着,纪随风就把他揍醒了。 一个纪如初,就让他如此狼狈,经营多年的深厚友谊,如此土崩瓦解。纪随风不是不明白他的苦处,可正因此,他才更觉难受。 从那以后他就明白一个道理,修士修行,求的是长生,为的是念头通达。 念头不通达,无异于喉间的刺,硬吞就会遍体鳞伤。 苏伏来中湖山寻衅,不外就是想泄一下阴郁的心情,没想到他客客气气邀战,就得到“你娘的”骂街声。 许久不曾动过的怒火,在胸腔滚动,以一种无匹暴烈的姿态冲入脑颅。 呛啷! 剑鸣颤动,一道剑光已循着声音激射过去,那山峰顿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深痕,山体崩塌大半。 烟尘中,躲在暗处的尹玄素呛了几声,不由咬牙切齿。但身子马上又是一颤,不甘心地隐去了行迹。纵然是他,也知道暴露在苏伏眼前会有什么后果。挑衅或者捣乱都可以,但他绝不想面对暴怒的丰音。 随后一条大汉就从烟尘中冲了出来,见是苏伏,眉头皱了皱,正是公颜良。他沉浸在孙士羽病体好转的喜悦当中,对于尹玄素的伏杀浑然未觉。 两人一个在虚空,一个在岛上,对视良久。苏伏知道骂人者的声音更尖细,不是公颜良这般公鸭嗓能喊出来的,便淡淡开口:“寡人找的不是你!” “哼,小心一点,不要波及无辜。”公颜良心情大好,也不想跟苏伏计较。只是方才那一声“你娘的”太怪异了,也不知道谁的,莫非想引老子跟他大战一场?他狐疑地展开灵识,却没有现任何踪迹。 苏伏没理他,灵识展开,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最高的主峰之上:“怎么,这就是丹霞门的待客之道?” 主峰之上,宋清扬的脸色铁青,怎么也想不到半途会杀出个妖帝。 “爹,爹……他要挑战您……”宋玉书则是脸色苍白,方才都没见他出手,就毁去了大半个山峰,自己要上去了,对方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易碾死他。 “你修那么多年符道,知道怎么画符么。”宋清扬脸上开始出现奇异之色,“今日我就教你如何画符!” 宋玉书本想说画符那么简单,但见他神色古怪,便沉下心来仔细观摩。 只见宋清扬伸出手,粗短的手指却灵活自如地在虚空屈折,只见灵光焕,一个屈曲的“音”字凝在了虚空。 宋玉书看得心里一震,这是丹霞门最根本的法门,唤作“符字真经”。他隐约听宋清扬说起过,单单这个“音”字就不知费了他多少年的苦练,宗师以前,他掌握的符法不过七八道,宗师以后,也不过多了十来道。而真经里,却有数百上千符字,每个字都有其相应的威能。 画符并不难,但想模仿这个“音”字就非常的困难,因为很多屈折回路都是先辈呕心沥血的大成之作,契合大道运转,所以必须与之相对应,才能有相应威能。 这时就见宋清扬抬手轻扬,“音”符向湖中心激射而去,同时吐气开声:“毁我山门者如仇敌,不见得妖帝懂得做客之道!” 声音初时还很寻常,待与符字接轨,骤然化为滚滚浪潮,“嗡嗡嗡”的冲击湖中心小岛,只见湖水轰然震动,掀起数百丈的水幕,冲向了苏伏。 苏伏骈起食中二指,帝印剑化为一道流光,以肉眼难见的度划过了水幕。 水幕从中裂开,失去了后力依托,顿时往下砸落。 苏伏本想开口,双目忽然眯起,身形骤然向上纵起,就见往下砸落的水幕出数声怪异的闷响,数亩方圆的小岛如遭莫名震动,土石林木花草以及作为地基的人工堆叠的青花岩通通化为了米粒大小的碎块,如同细砂一样哗啦啦散碎开去。 “好!”目见这一击之威,群峰上的丹霞门弟子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心绪忍不住激荡,纷纷出一声喝彩。 “爹,这……这就是符字真经?”宋玉书双拳紧攥,心间一股火如燎原般烧得他全身都沸腾起来。若是得了它,天下哪里去不得? 宋清扬很满意这一击的毁灭力,以及在丹霞门众人心里立威的目的。 他向苏伏投去一瞥,神色平淡:“妖帝阁下,本座其实不喜斗争,不过若是您决意要为太行剑派与丹霞门为难,本座决不吝惜拼死一战!” 此言一出,十数副峰上的门人弟子,甚至有些长老都是热血沸腾,不由更是卖力向法阵注入灵气。而他们心里甚至还有一个野望,那就是宋清扬击败妖帝,扬名天下,丹霞门定会迎来一个鼎盛状态。 “掌教,妖帝阁下既然上门挑战,您不妨成全他!”一座副峰上,宋清波看似激动万分地大叫,心情却与宋玉书几乎一致。并且他的心底深处还生出一股怨恨,凭什么“符字真经”只能由宋清扬修炼? “用你最强手段!”苏伏双目幽深。 “妖帝这是决意要出手了。”宋清扬正有击败他扬名的打算,闻此不由冷笑,“那本座就得罪了!不过最强手段,只怕妖帝受不起。” “用你最强手段!”苏伏的神情没有变化,曼珠沙华出现在掌中,遥遥对准了宋清扬的脑袋,重复说道,“免得寡人不小心毁了你们中湖山!”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篆灵神象,符字真经(下) “你怎么看。”被剑光捣毁半数山体的副峰上,碎岩之间夹缝里,丰音美眸透着莫名神采,遥遥望着苏伏的侧影。 “据主人说二十多年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陈仓正在一旁,眸子几乎眯成一线,“现已站于劫法门口,真是让人惊叹。” 陈仓有个异能,一眼可辨人修为。 “已然肯定,必是异星降世无疑。”丰音脸上有些惋惜,好像看着一道美味而不能下口一样,“若是早数百年,说不定会是第二个萧南离。” “那是什么?”陈仓忽然扬眉。 主峰上,宋清扬冷然喝道:“小子狂妄,尊你一声妖帝,尊的是你背后妖族,你以为本座真把你放在眼里?” 对面不语,接连数声剑鸣响彻整个中湖山,所有丹霞门之人只觉心神被猛地攥紧,不由纷纷窒息。 就见那妖帝脚下凭空出现湖泊,湖面平整如镜,倒映着一轮明月,明月遍洒清辉,引云遮雾绕,掩映着的一重重乳白玉楼,也跟着轻微颤动,丝丝缕缕的剑气顿时充溢方圆百丈。 剑气碰撞,又会碎成更细的剑气,如同绽开的剑花,瓣瓣碎裂,又形成更多的剑花,碎成更多的剑气。 无数细丝一样的剑气时而拉长成剑影,时而蜷缩如米粒,形态各不一样,却相映成趣。 丰音美眸如丝:“非领域,非术法,非剑诀,更非神通,这到底是何物?” “是道基!”陈仓“嘶”的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子好大的胆子,敢将道基显现,遇到个强敌,一击就能让他死于非命。” “不见得。”丰音舔了舔红润丰唇,似乎愈发垂涎,“能一击杀死他,纵是收敛道基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死。” “不过!”她话锋微转,“这却是本末倒置。正如蝼蚁无论如何挣扎,都脱不开命轮的钳制一样。而且看样子,他的剑还是掺杂太多东西,不纯粹的东西,怎有机会超越此方天地的桎梏?我记得他兼修‘炼妖经’,可是看样子,他根本没有好好利用。” “嗯!可不走这条路,他如何能在那么短时间内触及劫法大门?”陈仓低笑一声,“有得必有失,这是恒久不变的定律。惟有叩开这道大门,才算真正步入高手之列,可惜这道大门对他来说,实在厚得有些过分了。” “噫!”话音方落,他又惊讶拧眉,“看来我们都错了,他早已洞察此路不通。” …… 剑意七转,只是第一重变化。 苏伏紧跟着抬起左手,漫天星斗乍然铺盖丹霞山上空,共得百零八之数,全都大放明光,把个丹霞门照得亮如白昼。泥丸宫中,百零八星辰分列,星云之间,又见一轮明月冒出了端倪,如同弯钩悬挂,清辉如甘霖洒落,隐约描摹着湖泊的影子。 剑鸣激昂间,已是第八转。 宋清扬眉头跳了跳,这时已画出一个“山”字。符字大如斗,旁有水雾漫漫,伴有大地震动闷响,犹如万象奔腾,“山”字符已然撞上剑域。 苏伏未动,无数细丝般剑气倏然间拧成一股绳,撞在了符字上,只见八转剑域微微震动,符字后隐隐的重山尽被剑气洞穿,余势发出厉啸,在宋清扬父子二人脸色大变下,身下数丈位置的山壁顿时出现一个深洞。 余烟袅袅,掩映出两张苍白与铁青的脸。 “爹,这里太……太危险了,孩儿先下去了……”宋玉书哪里还敢逗留半刻,忙不迭地逃之夭夭。 宋清扬双目未移分毫,只觉对面这小辈,实在是平生仅见的大敌,心神不由凝重起来。 他盘膝落座,双手的食中二指骈起,右手剑指竖在身前,左手剑指托着右肘,舌绽惊雷,道了一声“疾”字。 其身下法阵骤然运转,那大符篆里的小符篆纷纷投射出精妙符文,没入宋清扬的体内,其双目微暝,周身灵光大炽之际,他站了起来。 准确的说,是他的真形站了起来。其本体仍盘膝,却只是一张空壳,真形竟在法阵之力相助下,逼得真形出窍。 而且真形在法阵之力充溢下,竟如小巨人般挺立在天地间。 “不得不说,你确实值得本座全力出手!”音声如裹风雷,化为阵阵强风冲击剑域。本已平静的映月湖微澜。 …… “这一招也不错。”陈仓赞叹道,“篆灵神象三十六个符字,融入体内三十六处窍穴,利用符力震荡,逼出真形。少了一层束缚,释放灵气就毫无顾忌,有好戏看了。” “确实不错。”丰音轻轻点螓,“符字真经也就这三十六个符字有点意思,还被他们炼成法阵,对应人体三十六处窍穴,这思路已然是真界一等一的高妙了。可惜目光局限于这小岛,和真正大门阀传承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 “那也有单劫大宗师一击之力了。”陈仓耸耸肩,“普通劫法是断然挡不下来的,何况这小子连劫法大门都还……” 话未说完,他一双鼠目突然瞪圆:“水龙吟?怎么会落在他身上!这么说来他已然领悟复合神通了,真是个小怪物啊。” …… 真形出窍,屈指画符,灵光如明珠缀在指尖,每划过虚空一寸,玄妙纹路就自主生成蔓延,符文隐约以一个“雷”字为中心,外辅以云气之纹,则隐隐有雷光闪动。 每闪动之际,“雷”字就会更明亮一些。而每次灵光转折挑动,宋清扬身周百丈的元气便震荡一回,更是伴随电闪雷鸣,落在苏伏耳中,就全是郁郁闷声,震得他胸闷难当。 “大道图解,返本归真,万事万物离不开一个源。”宋清扬气贯长虹,如蕴无边雷威,从四面八方、九天十地降落下来,“我丹霞门本源雷符,就请妖帝破上一破!” 随声方落,雷符迎空涨大,无边黑云漫涌,以雷符为中心,哧啦哧啦声不绝于耳,符文在雷霆加持中旋转如珠,形成了一枚斗大的紫色雷珠。 说时迟那时快,从真形出窍到符文引动雷云,再到雷云凝雷珠,仅仅是两个眨眼的事。 剑域这边,苏伏手腕又是一抖,随第九下剑鸣响彻,曼珠沙华发出剧烈鸣声,与隆隆雷声分庭抗礼。 不多时,体内灵气骤然转折,化为一声高亢明亮的龙吟。剑鸣与龙吟融于一处,层层震碎雷云。 正此时,那雷珠已然落在剑域上,声未响动,剑域之上如同有个盖子被砸碎,发出一声脆响,紧跟着映月湖轰然下陷,这时方才传出“呲呲”的恐怖声响。 映月湖似乎被撕裂成两半! “妖帝上门挑衅,若是死在中湖山,可别怨本座!”宋清扬发出狞笑。仗着焦狱界撑腰,他根本不惧妖族。 苏伏淡淡瞥他一眼,一步跨出,伴随着龙吟剑鸣,拉出长长的匹练,犹如苍龙出水,剑尖与雷珠撞在一处。 伴随着一声异样的碎裂声,雷珠向四面八方迸溅雷光,整个中湖山霎时如同天劫降世,无数山峰被雷光削平,余势直透各大副峰,使上面的丹霞门人犹如抱头鼠窜,好不狼狈。 群山中间十来亩大小的湖泊更是瞬间蒸干,水汽冲天而起。 “该死!” 宋清扬险些咬碎牙齿,见雷光之下,对方的神情依旧没有变化,不禁恶向胆边生,双手剑指顿时勾引灵光,一笔挥就两道“音”字符文,冲向雷珠。 “宋清扬这混蛋,要是暴露流冥坛,我要他好看!”丰音见状,细眉倒竖。 苏伏体内灵气发出龙吟,曼珠沙华上的宝蓝光华骤然大亮,剑尖一搅,雷珠顿时四分五裂。几乎同时,曼珠沙华脱手而出,两枚音符应声而碎,飞剑洞穿了宋清扬真形的右肩。 惨叫声被雷爆声掩盖,剑域同时被雷珠的余波摧灭,而苏伏身上不知何时凝了一层明黄色的光芒,正是归元罩。 饶是如此,他的脸色还是异常的苍白。 “直觉错了吗?”他望着真形归入法体后,右肩喷溅血花而痛叫的宋清扬,“这份修为实打实,看来与浊气无关。” 自语罢,他抬手召回光华褪尽的曼珠沙华,淡淡拱手道:“多有得罪,告辞。” 苏伏来得莫名,去得爽利。 宋清扬捂着右肩,望了望一地狼藉的中湖山,怨毒地望着远去的剑光:“这事不算完!” …… 苏伏落到浮云上,险些站不住脚,压抑的伤势随着一口血箭喷出,这才舒坦了些。 他盘膝落座,服了苏瞳递过来的伤药,道:“宋清扬身上没有浊气,看来是我感觉错了。” “我们还当你去发泄闷气。”叶璇玑唇角微微漾起一抹弧度,“没想到还有‘深意’在里头。” 苏瞳笑嘻嘻地说:“还好打赢了,万一输了的话,爹爹的声名岂不要一落千丈。” “发泄固然是有的。”青绿光芒笼罩,苏伏坦言道,“不过之前我就怀疑丹霞门与天坛教勾结,强大不应该是没有缘故的,所以我一开始就逼他出全力,直到最后关头,都没有发现浊气的迹象,应该是我感觉错了。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兽血沸腾,无独有偶(上) >,! “丹霞门如今自顾不暇,应该顾不上太行剑派了。”苏伏轻轻摇头,“如果不是太行山也有护山大阵,仅凭一个宋清扬就足以踏平了,三派实力差距怎么会这样大。” “而且,那符文也不是小道,不比玉清宗差多少。” 与宋清扬的交手中,他感受还是挺深刻,尤其是真形出窍,确实是见所未见。 “大门阀也有上下之分,何况他们。”叶璇玑却不觉意外。 “爹爹,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苏瞳满含期待地问。 “之前有道传讯飞剑,被那海兽击碎了。”苏伏沉吟片刻,笑着说,“很久没有回剑斋了,我这实证院座常年在外,不成体统,回去看看罢。” ……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 北地庐州,日曦城。 初阳升起,照入玲珑阁一处高塔内,落在一个六旬老者身上。 老者一身火红长袍,如同烈日一样闪耀,眉心一点火焰印记,淡眉下是微暝的双目。 “城主,天工坊这是狗急跳墙了吗?”在老者身后恭立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眉目端正,一身锦袍裹体。虽然姿态低微,仍有不凡气度。 “老师,据探子回报,今早天未亮,邵氏商行的邵明轩就被请去了清微园。看来微烟老人是想要摆脱我们玲珑阁。”另一个青年眉目与中年男子有些相似,更俊朗一些。 老者自然是落日城主,中年男子是玲珑阁阁主张道远,青年正是少阁主张敬青。 “你们都看得太浅。”落日城主淡淡开口。 “请城主指点迷津。”张道远的姿态很恭敬,很卑微。因为他知道玲珑阁之所以能屹立不倒,这位老人功不可没,由不得他不恭敬。 “李微烟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落日城主没有睁眼,“他的动作,正说明他等玲珑阁难已然很久了。他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恰当的应对,在此时动作,就说明天下即将大乱。” “天下大乱?”张敬青微微一怔,“莫非有大门阀欲要挑起争端?” “不是内祸就是外患。”落日城主道,“或者内祸外患一起生,都不意外。天下商道,也该让出来了。” 张敬青身子微微一震:“这样严重?” “比你想象还要可怕!”落日城主摇了摇头,“不要抱着侥幸心里,玲珑阁把持商道那么久,也到了平分天下的时候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之中争取最大利益,又不能让人眼红,否则玲珑阁顷刻就会灰飞烟灭。” “那,天工坊就没法治了?”张道远眉头微挑,“如果与天工坊的合作就此中断,只怕损失不小。” 这时一道传讯飞剑的灵光从窗门外射进来。张敬青接过来一看,片刻后脸色大变:“岂有此理,老不死的欺人太甚!” 他当即将传讯飞剑的信息展示在二人面前。 张道远看过之后也是脸色难看:“居然不问过我们,就自作主张,微烟老人到底想做什么。” “就像我说的,他这是要重新分配天下商道了。”落日城主看了一眼,“这信息应该不会那么早公布,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敬青得意一笑,传音说了两句。 落日城主微微一笑:“不错。天下商道重新分配,那些盗匪也就没用了,懂我的意思吗。” “是!”张敬青恭敬应下,“弟子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帖。” “不止要妥帖,还要快。”落日城主沉吟了一下,“晚间去一趟清微园罢,有些事还是要摊开来说,虽然失去了一些主动,但这样才能获取更大利益。” “城主英明。” …… 北邙宗。 苏伏醒过来时,已然是第二日的黄昏。 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似乎是以前他住过的阁楼里。 强忍着体内莫名的疼痛,他坐起身来,神情还有些迷惘。迷惘的当然不是伤势,而是思维,他始终无法理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变化而来的。 与本体的联系一直很微弱,本体的念头已然感应不到,但自己的念头似乎正在不断传递过去,虽然断断续续,但确实在被接收着。 这让他稍感安心,既然如此,就不存在两个自己。两具身体如果仍由一个意志统管,拥有两个思维倒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内视了一下体内,觉伤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应该是朝夕月替他疗过了伤。 他尝试爬起身,除了有些眩晕以外,行动已然无碍。 这时房门被外面推了开来,就见那日在亡城伺候过他的侍女迈着莲步进来,见他醒了过来,顿时喜笑颜开:“爷,您醒了啊!” 她长得非常秀丽,唇边一颗美人痣非常迷人。 “嗯,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掌座派人家来照顾您的,她说您不能没有……没有女人伺候。”侍女脸颊升起一抹绯红。 苏伏脑颅猛然间晕眩,昨夜的一幕幕重新挤入脑海,他摇摇晃晃地倒回了床榻上,脸色愈苍白。 “爷,您怎么了?您别吓人家,人家去找掌座来……”侍女才想转身,才现手被抓住了。 “爷……”她担忧地望着苏伏。 “我没事,别……别去,我休息一下就可以了。”苏伏勉强说完,又重新躺了回去,整个脑子里还是一团的浆糊。 “麻烦帮我准备一桶水。”苏伏说出这句话,先是一愣,旋即欣慰地笑了起来。 侍女见他又是晕倒,又是笑,吓坏了,赶忙答应出去。她在门口驻留片刻,还是决定把此事告诉朝夕月,同时命人准备了一桶热水。 苏伏欣慰在于,虽然自己的记忆融入了孙仲谋的本我里,但人格并没有受到影响,这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热水很快就抬来,苏伏脱去中衣,整个人泡了进去。 如有暖流渗入体内,他的思绪逐渐清晰了起来,不由感叹着沐浴确实有些别样魔力,难怪苏瞳会上瘾。 “舒服吗。”这时门外有个明媚的声音传进来。 “舒服。”苏伏由衷地说完,全身血液斗然僵滞,回头一看,只见朝夕月风情万种地款步进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兽血沸腾,无独有偶(中) 很难形容苏伏现在的心情。慌乱、吃惊、矛盾、雀跃、恐惧等等等等,数种情绪在他心里交织,如同正煮着一锅大杂烩,随着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化着。 最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他的心底怎会有“雀跃”的感觉,这时候不是应该羞愧到无以复加,恨不得自尽以赎其罪吗? 就算他心里不认为是自己的错,没有愧疚好了,也不该有“雀跃”这种匪夷所思到荒谬的情绪。 看来并不是没有受到影响,而是时间太短,还未确切感受而已。 就像此时,若是他本体的意识本我,绝不会有如此多的复杂意味搅和在一起,还无法清除。 他的身体僵滞,只觉泡着的不是舒适暖和的热汤,而是寒冷刺骨的冰水。无数细碎如发般的刺痛,不住地钻入体内,血液几乎冻僵,一动也动不了。 “你的胆子太大了。”朝夕月叹气似的说了一句。 她今日着装大异往常的大胆奔放。一袭素白的留仙裙,袖口绣着几朵紫色的花,褶皱处是月白的丝线绣出的云纹,纤腰束着粉色的玉带,气质典雅,端庄秀美,让人一见忘俗。 高高盘起的流云髻让往日那种朦朦胧胧的少女的俏皮感烟消云散,多了几分雍容华贵。 苏伏勉强抬头,望了一眼她那双幽幽的美眸:“掌座,能否让弟子穿个衣服先……啊哈,这天气居然有点冷了,谁打的热水啊,像放了冰块一样,想冷死你爷爷啊……” 朝夕月白眼一翻,好像瞪着负心汉一样:“你昨夜那……那样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冷啊?” “这是误会,请容许弟子向您解释……昨夜真的……那个意外……不对……天大误会,不是弟子做的,也不对……就是……就是……”苏伏慌忙着想要说点什么,但支吾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水温度还不够啊。”朝夕月轻轻俯身,青葱玉手探入木桶里,“本座帮你加点热可好。” 虽然是询问句,木桶里的水却骤然沸腾起来。 但意想中杀猪般的惨叫没有响起,她抬螓望了一眼,不禁薄怒起来。原来对方正盯着自己的胸前唯一裸露的白腻,以及白腻下方的两座山峦,而且面皮涨得通红通红,好像水汽冲的一样。 念及昨夜这处不知被对方侵犯过多少次,俏脸一沉:“看够了没有!看不够的话,需不需要解开来给你看?” 苏伏终究不是孙仲谋,这时猛然间清醒过来,一股剧痛顿时让他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他惊得一蹦三丈高,赤身裸体的就冲天而起,随后才想起伤势,冲击之势又是一滞,半身顿时卡在了房梁之上。 他下身那东西正高高翘起,像根冰棍一样晃荡,让朝夕月险些出手将这碍眼又可恶的玩意切断。 好在盛怒关头她还是强忍住了。 苏伏用力一撑,身子重新落下的同时,翻向床榻处,卷了衣服,又翻了数翻,躲在床榻后窸窸窣窣穿了起来。 穿好了衣服,他半晌都没敢站起来。方才朝夕月一靠近,只觉一股特别勾人心魄的芳香沁入心脾,潜藏在他人格里的兽性再次觉醒,让他浑身犹如着火一样滚烫,脑颅更是差点被欲望之火烧成浆糊,险些不能思考。 明明那个侍女站在眼前都没有感觉,怎么独独朝夕月有问题? “孙仲谋啊,你入本座门下多少年了。” “不记得了。”苏伏老实答道。他决定不再靠近朝夕月三步之内。 “七十六年了!”朝夕月语声略带复杂意味,“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小的时候,我还替你换过尿布。我遇到你的时候,你躺在襁褓里,就快要冻死了。世上可怜人很多,本座哪里管得过来,本不愿搭理,是你的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吸引了本座……” 苏伏一听这些话,体内躁动的血液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想说些什么,才发现朝夕月神情略带惘然,一丝淡淡的愧疚不由升了起来:如果能早些发现身体的异状,或者直接拒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罢。 “你小的时候,还总爱管本座喊娘亲。”朝夕月的惘然很快平复,与苏伏对视,“那时候我认为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不错,所以并没有反对。但随着你的年纪渐长,门中的歪风以及你天生就长有的一颗兽心,让你成为了我最厌恶的人。” “修士本就无情,虽然本座收养了你,在你变得让人厌恶后,还是毫不犹豫把你赶到了太渊城。”她又款步走了过来,轻轻抚上了苏伏的脸颊,“可后来你的变化出乎本座意料。直到昨夜之前,本座都还很喜欢你,以为你不再是以前那个令人厌恶的孩子了。” 苏伏发现体内的血液不可抑制开始躁动,他感觉鼻孔里喷出的气流都快着火了,他相信自己的脸现在看起来就像猴子屁股一样红。 这种欲望之火太不寻常了,它不像正常的生理现象,体内没有一处冷静的地方,全都像注入了火油一样在滚烫燃烧。硬要说的话,就好像一种强制性的欲望,如同诅咒一样,任是何种坚毅道心都抑制不了。 “你离我远一点!”苏伏瞪着通红的双目,发出低沉的咆哮。他才不管孙仲谋的过往,他是苏伏,不是孙仲谋。尽管脑袋又烧得几乎无法思考,这一点他还是清清楚楚记得,他是苏伏。 朝夕月微微一怔,她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纵然是以前,他就算心里想,表面上也绝不敢显露分毫。 她哪里知道这份诅咒的存在,本想稍微退开一些,怎料苏伏发出一声怒吼,一个虎扑就将朝夕月按倒在了榻上。 如同昨夜上演的一幕那样,朝夕月呆愣了一瞬,俏脸顿时满含杀机:“你敢动我试试!” 本能的生死危机让苏伏清醒一瞬,他猛咬舌,疼痛让他重新支配了身体的控制权,当即往滚落了床榻,又爬了数丈远,靠在门上直喘粗气:“弟子不敢,可也请您放尊重一点,不要对弟子动手动脚,否则会发生什么事,弟子也不敢保证!” “这么说起来,还是本座的不是了?”朝夕月罕见的又羞又怒,“你这不要脸的小兔崽子,要不是本座你早就死在外头了,摸你两下你就敢扑过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救命以及传道授业之恩的?” 她破口大骂:“混蛋白痴小兔崽子,数百年的功行,就在昨夜化为乌有,我还不能碰你,要当祖宗一样供着你是吗?你知不知道就差百年,我就有把握渡二劫了,现在全都毁在你手上了!” “这个……”苏伏不禁瞠目结舌,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是自己的不是,“昨夜确实存在不可抗力,不然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想说如果不是不可抗力,我这身体你还不屑一顾是吗?”朝夕月冷冷笑着。 苏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竟是不懂如何应答。 “胭脂俗粉还真是委屈你了啊!”三岁小孩都能听出来她齿缝间迸出来的寒气。 和女人果然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苏伏叹了口气:“掌座,此事虽然存在不可抗力,但弟子愿意一力承担,您尽管责罚便是了。” “你想怎么承担?”朝夕月似笑非笑地说。 “自然是由您提出来,弟子绝不二话。”苏伏瘫在地上,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罢了,本座也不是心肠狠毒的女人。”朝夕月忽然很明媚地笑了起来,“这样,你脱光衣服,在身上挂个牌子就写‘大淫魔孙仲谋是也’,然后周游真界一圈,本座就赦免了你的罪行,如何呀?” 苏伏一向是个很痛快的人,表现在于他履行承诺的速度上面。 他开始脱衣服了。 “算了!”朝夕月突然觉得这个徒弟远比她想象的要无耻得多,没好气道,“收拾一下,来夕月殿找我。真是的,看到你就来气。还有啊,下回再敢扑过来,看本座不阉了你!” “您别靠近弟子,弟子保证不扑您。”苏伏无辜地说。 朝夕月从榻上下来,“哼哼”两声:“本座不管你身体出了什么毛病,这种事你自己解决,警告终身有效!” 苏伏只觉下身冷飕飕的,不由得缩了缩双腿。 朝夕月走了之后,他才开始冷静下来思考。首先是昨夜的身体异状,难道说孙仲谋早就预测到会被夺舍,所以事先给自己的身体下了诅咒? 这不符合常理啊! 他摇了摇头,很快将这念头排除。 不是诅咒,那就是他的本我意识在作祟?难道记忆被清除以后,属于孙仲谋的本我意识还有残留,特定条件下才会爆发出来? 他又摇了摇头,这也不符合常理,因为昨夜玄灵引与其本我融合根本没有阻碍,有的只是水到渠成般的顺畅。而且玄灵引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零件一样,严丝合缝,不见半点空隙。 想来想去,昨夜的异状,只能归结于血脉的缘故,他决心之后去趟妖国,找青衣为自己诊断一下。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便往夕月殿而去。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支持,qizi0001的月票支持。顺便再求个红票啊,谢谢~~~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兽血沸腾,无独有偶(下) 三山岛。 在一座鸟语花香的山峰上,斜阳西坠,面向望去,只觉一个斗大的橙色圆盘挂在天际的末梢,挥发着让人心醉的余光,使人不忍转睛,只想就这么永远看下去。 “对不起。”崖畔,纪随风走到了云溪的身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两人冷战仅仅持续了半天,纪随风还是先开口道歉了。 “我知道方舟子师兄很喜欢如初师姐。”云溪其实没有生气,她握住他的手,轻声说着,“我也知道如初师姐是这世上你仅有的几个亲人之一。但我更知道,苏师弟心里的痛苦,绝不会少于你们。” “算了,我知道你不想听,以后我不会再提。”她又摇了摇螓,“但你要答应我,以后见到他能否当做陌生人就好,不要刻意针对,那样你难受,他也不会好受的。” “听你的。”纪随风柔声说。 仇恨不会让他盲目,时下眼前的人才是他最应该珍惜的,他不会分不清楚。 这时有两个太行剑派的弟子经过这里,其中一个骈着剑指在虚空划动,满是快意地说道:“丹霞门被妖帝一剑斩了个支离破碎,那群混账东西终于有了报应,真是痛快啊!” 另一个弟子满是兴奋:“据说丹霞门护山大阵都出了全力,还是挡不住妖帝一剑之威,实在是太厉害了!要是我以后行事也能像妖帝这般爽利,那该有多好啊!” “就你?别做梦了,我看你努力一辈子也只有够给妖帝提鞋的份……”那弟子大肆讥笑。 “就怕你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啊……”不甘示弱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纪随风与云溪对视一眼,不禁微嘲道:“他总是能面面俱到。” 云溪知道话里意思:既然这点小事他都能想到,为何不能留纪如初一命,这般决绝下手杀死他亲姐姐。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云溪说完,忽然似有感应般抬螓,就见数道传讯飞剑的灵光落了下来。 纪随风接住,注入灵气,信息顿时流入脑海,他神色微凝:“师门传召,各脉都有,看来有事发生,我们要赶紧回去。” 云溪也自传讯飞剑的异象看出了端倪。 两人当即回到剑坪,就见方舟子等人已在等候,见二人来到,歉疚地向晁补之辞行:“本想多盘桓几日,看来却是不行了。补之你切记有事就给我传讯,我会即刻赶过来。” “哈哈,以你我交情,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晁补之豪爽地大笑道,“只遗憾的是未能留下诸位游玩三山岛,改日有空,还请一定再来游赏。” “一定一定!” “此次承蒙玉清诸位高弟前来助拳,我太行定当铭记于心,日后但有差遣,太行必不吝气力!”衡阳真人在一旁微微笑道。 “真人说这话就见外了。”方舟子笑道,“我等前来助拳,并不图什么,只为一个同道尔,望能相互扶持,况且日后还要真人多多指教。 他稽首一礼:“留步,我等去也。” 灵光疾驰而去,晁景仁摊了摊手,叹道:“小叔,不得不说,您修道的资质要有交朋友那么厉害,早就是破开劫法大门了。” 众皆放声大笑。 丹霞门遭受重击,是他们这一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 “好你个晁景仁,皮又痒了是吗!”晁补之佯怒着抬起手来。 “小叔,我以为景仁哥说得对。”腼腆的晁雪松补上了致命一击。 众人笑了一阵,晁补之忽然望了望衡阳真人。 衡阳真人会意,笑道:“景仁,你也到了历练的年纪了。收拾一下,带着雪松去内陆罢!” “历练?”晁景仁愣了愣,“可是丹霞门说不准什么时候攻来,我们怎能在这时候离开?” “你们放心,丹霞门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刑律长老李三思开了口,“妖帝显然是为我们太行剑派出头,若丹霞门不听警告,执意要灭我们太行剑派,那就是在打妖帝的脸,纵然妖帝无所谓,妖族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话听着是很有道理,以两兄弟的浅薄阅历,自然无法听出破绽。其实不论丹霞门攻不攻山,他们留不留都无法影响大局。这是太行剑派几个高层一致商议的结果,让两个资质较高的弟子离开,就算太行山有个万一,也为太行剑派留了两个火种。 “我……我也要去吗?”晁雪松天性单纯善良,最容易哄骗。这半大孩子从没有离开过三山岛,面对未知命途,很是惶恐忐忑。 “你们兄弟二人在一起,也有个照应。”晁补之揉着他的头发,脸上满是宠溺之色,“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历练是迟早的事,跟着你哥,叔才放心让你去。” “小叔……”晁雪松眼眶含泪,满脸不舍。 “雪松,你哭什么呀,又不是见不到面了。”晁景仁咧嘴一笑,大力拍他肩膀,“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 晁雪松一听,这才破涕为笑,又埋怨道:“哥,你别那么大力拍我,骨头都散架了。” 执事长老郑西星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掌教,若无他事,我先告退了。” 他说完也不等衡阳真人答应,大步离去。 晁家两兄弟面面相觑,不知哪里惹了这位爷不喜。 云修与李三思对视一眼,心里苦笑,面上却微笑道:“景仁,你不要以为历练是件简单的事。除你二人自己的积蓄外,我们不会给你半块灵石。所以你们进入内陆,首先要想的是怎么维持修炼所需。” “什么?”晁景仁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这次是真的历练,不是游玩。 “若是你们不懂得去哪里赚取灵石,就先去妖国紫城,那里足够繁华,找一份轻松上手的活并不难。”李三思指点道,“内陆的人心都很复杂,切记不要轻信他人,不然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晁景仁唯唯诺诺应下,其实心里却另有打算。这次历练他觉得是一个机会,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在出人头地之前,他绝不愿去妖国。 …… 两人去收拾了东西回来,李三思与衡阳真人已然走了,晁补之叮嘱道:“照顾好雪松,若是他有个闪失,看我饶不饶你!” “知道拉!”晁景仁不耐地说道,“我们走了!” 云修在两人走前,偷偷塞了个储物袋给晁雪松,又揉了揉他脑袋,微笑道:“前途艰险,切记不可忘却初心,那样红尘迷障,也就如过眼云烟。” “嗯……”晁雪松的眼眶又红了,“小叔,云长老,你们要保重啊……” 淡红色剑光,裹着两个初生牛犊前往未知的命途。 谁能想到,这正是兄弟二人命运转折的起点,究竟谁能把握初心? 若干年后,又是谁道了一声初心不负,才发现沧海早已换了桑田。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迷路又怕鬼的小姑娘 同日黄昏。 莒州,妖神宫。 一缕斜阳照进宫中新设的内阁统办处,将埋头案牍的陆龟蒙惊醒,不由抬起头来:“怎么还没回来?这游历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又怎知世事之巧合,犹如鬼斧神工。 若海兽没将传讯飞剑击个粉碎,苏伏得知邪病入体之人,定然会联想到孙士羽身上,就不会与其擦肩而过。 “来人!”陆龟蒙沉吟片刻,喊了一声。 “丞相。”阁楼外间当即有文官应声。 “去唤国师来一见。” …… 半个时辰后,余神机一袭元色道服,蓝色长衣上绣着九宫八卦、太极阴阳,加之雪丝拂尘在手,俨然一位得道高人的模样。 他当了五年的妖国国师,如今气度非凡,一举一动皆有大家风范,早非当初丑陋道人可比。 “你来了,快坐。”陆龟蒙起身相迎,又着人抬来太师椅。但也无暇寒暄,直奔主题:“玄门可曾找到那邪病入体之人?” “还未。”余神机苦笑,“太乙圣地的讯息太过模糊,想凭这一点找人,无异大海捞针。” 陆龟蒙也不意外,又道:“陛下去日已久,也不知游到何地,怕的是赶不及回来,或传讯飞剑无法抵达之地,皆有可能。不知国师能否联系陛下,将此间事确切告知?” “以往我等皆为魂幡邪灵,自可随时联系。”余神机摇头道,“可魂幡被本源之力净化,我等脱离魂幡而出,已非邪灵之属,超过百里,就无法联系,超过千里,连感应也都没有了。” “陆相其实不用太过忧虑。”他微微一笑。 “哦?此话怎讲。”陆龟蒙望了他一眼。 “整个莒州,人族较为活跃的地方,乃是曲连山脉一带。紫城、明月城、鹿山府等等,玄门着重排查探听过,绝没有什么邪病缠身之人。”余神机笑道,“按书山公子的说法,此人已与焦狱之人有了牵扯,莒州绝无浊气迹象,我以为会否是别地,譬如海外?” “这,倒是极有可能。”陆龟蒙点头附和,“海外大小岛屿众多,有修士在其上活动的,据我所知,只有三山岛。但国师不妨将那些大小岛屿都查探一番,我记得那些地方都有玄门分舵。” “是,我已通过玄门渠道传讯到各个分舵,不两日应该便会有结果。”余神机起身,“一旦有结果,我便着人来知会,若无他事,我便告退了。” “可,辛苦你走这一趟。”陆龟蒙起身相送。 “陆相客气,不必相送。”余神机微行一礼,这才缓步离开。 …… 与此同时,茯苓宫里,诸葛小楼从打坐中醒来,见杜挽倾正在院中赏花,便也起身出来: “师兄想哪个姑娘呀,那么入神。” “花姑娘。”杜挽倾指着满园的五色梅,如不同品种的花卉簇成花团的花蕊。各色的花瓣在斜阳的余辉下泛着难以描摹的瑰丽,微风徐徐徜徉,各色花瓣如同小精灵一样翩翩起舞,酷暑的盛夏,少见的清凉起来。 “原来师兄喜欢开朗、活泼的姑娘。”诸葛小楼竖起玉指轻轻摇摆,逗趣般叹气说,“难怪我不讨师兄喜欢,谁让人家像个老学究一样呢。” “开朗、活泼的姑娘是不错,但怎能与小楼相比。”杜挽倾唇边扬起迷人的笑,“小楼什么也不用做,就已经足够讨人喜欢了。” “师兄难得的夸赞,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诸葛小楼明丽俏脸微微泛起红晕,如同心湖波澜般,向四面荡漾。 所谓人比花娇,此刻夕阳下,诸葛小楼就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都说“女为悦己者容”,除开精心的妆扮以外,在喜欢的人面前,她们就像娇羞的花朵,明明已然盛开到极致,却还是嫌不够美。 杜挽倾大呼冤枉:“为兄夸最多的人就是小楼了啊。” “云襄师姐也不少啊。”诸葛小楼噘嘴,“我还没见过云襄师姐笑得那么开心过,除了在师兄面前。” 杜挽倾微微笑道:“我是她看着长大的,就像姐姐一样,关系当然要好一些。” “据说云襄师姐修道仅三百余年,已然可以引动大宗师劫数了?”诸葛小楼好奇问道。 “确切的说是二百八十七年。”杜挽倾轻弹花蕊,只见花粉氤氲,化为芬芳扑鼻,“她与云照翎、萧无极、法河禅师、邪尊年纪相仿,当年这五人被称为最强英秀。除了萧无极甚少现于人前,其余四人都在真界留下不少事迹。” “云山城那位大少爷那么出名啊!”诸葛小楼惊讶地说,“居然能与萧无极相提并论,那法河禅师又是谁呀?邪尊是说东都近十几年才放出来的那位?” “法河禅师是法台宗宗主的亲传弟子,据说闭关传授三位同门四相境,现在也极少出现在真界。”杜挽倾笑道,“邪尊本名无人知道,虽然有传闻他是柳无邪弟弟,也只是误传。邪尊活跃在两百多年前,柳无邪出现在近百年,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邪尊同修许多魔门功法,被人誉为魔子。可惜他不服,硬以邪尊冠名,据说还对灵欲魔主多有不敬,这才被锁困。”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法劫将至,还有量劫埋伏,不久之后,你就会一一见到他们本人。真界即将风起云涌,可惜小楼晚生百年,否则定能与他们一较高低!” “生在这时代,是我的幸运,因为我能亲眼见证属于师兄的传奇!”诸葛小楼满眼都是小星星,望着杜挽倾的俊逸侧脸,“师兄一定会成为当世最瞩目的新星!” “新星先生要做晚课了,请求小楼姑娘允许。”杜挽倾笑着耸耸肩。 “准了。”诸葛小楼大度摆手,又嘻嘻笑道:“人家还没好好逛过妖神宫呢,出去走走。” “别走太远。”杜挽倾道。 诸葛小楼向他做个鬼脸:“没事啦,人家才不会迷路呢。” …… 半柱香后,诸葛小楼站在一处庭院门口,沮丧着说:“大话说太早了,这妖神宫怎么如此复杂啊,还没个人可以问路,师兄你在哪里啊,人家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这时天色已然完全暗沉,竹影摇曳,如有妖魔藏在其后。而飞檐拱角更是显得狰狞可怖,已然抱虚修为的她,居然有些害怕起来。 “有,有人吗?”叫声如同流浪小猫一样微弱。 她怯生生地扭头四顾,只觉竹林中随时会冲出来妖怪一样,不由得向庭院深处走去。 穿过两道门楼,耳畔忽然传来莫名的呼啸,如同飓风刮过一样。 好歹也是抱虚修士,她壮着胆子又向前走了数步,就见一道紧闭的院门,莫名呼啸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走过去,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有很多人练拳的拳风激荡声,不是妖怪就好,她放下了心,便去敲门。 拳风呼啸应声而止,似乎有个人走过来开门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装,露出一个微笑,这样问路才会显得有诚意。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惨白的身影,她的笑容紧跟着凝固在脸上。 这人身上的衣服极为古怪,是由丝线缠绕而成,与其满头披散的雪白发丝一起被风吹拂,如有无形的手在拉扯一样;她的脸上如同涂了一层白色颜料,像鬼一样的惨白;眼眶里空空如也,隐约有一点幽火在闪耀。 “鬼呀!”诸葛小楼发出一声惊叫,泪光莹莹,踉跄退了数步,倒在地上不知所措。 “小楼,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那鬼面无表情,后边门洞忽然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久不见诸葛小楼回来的杜挽倾。 “哪里有鬼啊。”杜挽倾不禁好笑地说,“就算有鬼,你已经是抱虚修士啦,还怕鬼,鬼应该怕你才对啊。” 诸葛小楼呜呜咽咽地扑入杜挽倾怀里:“就……就在那里……” 杜挽倾望过去,只见到一个紧闭的院门。 “你看错啦。”杜挽倾无奈,将她拦腰抱起,轻声抚慰道,“好了好了,师兄在这里呢,不怕不怕。” “这儿住的是我们苏小白大人。”在杜挽倾身后有个指点他过来找人的妖兵,面无表情地开口。 “苏小白?是……是很白,没有眼睛,可吓人了。”诸葛小楼抹去泪花。 “苏小白大人是我们心目中的女神,请你不要再侮辱她了。”妖兵仍然面无表情。 “女神……”诸葛小楼想着方才见到的人,只觉万分惊悚,心想人与妖的审美差异居然这么离谱。 她这时心神略定,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她的身份,擅自闯进来,给你添麻烦了……” 妖兵神色略缓:“不敢,二位不如先回茯苓宫。” 见她情绪安定下来,杜挽倾将她放了下来,笑道:“好了,既然没事,咱们回去罢,别再乱跑了。——你啊你啊,从小就不爱认路,还怕鬼,这些毛病是修士应该有的吗。” “修士怎么拉,修士就不能怕鬼吗?”诸葛小楼气哼哼的反驳。 “我是说,以你的修为,寻常妖鬼都只是等闲,一个法术就可以解决……” “这世上有许多问题是修为无法解决的……哼哼……” 声音逐渐远去,院子里又响起了拳风呼啸的声音。 ps:感谢书友15755787、342080361两位的打赏支持~~~~对了,今天开始不再刻意用八字标题了。因为有些书友反应不喜欢八字标题,而且限制也比较多,固定在八字框架里。原本想在第五部改回来,但想及第四部没那么快完结,所以就先改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请帖 北地,北邙宗。 苏伏由个内门弟子引着来到夕月殿,进去一看,李长风与南玉阳也在,还有个生面孔。 “帖已送到,小人这就告退了。”生面孔行了一礼。 “慢走,长风送人。”朝夕月手中捧着份镀金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这从她脸上的明媚笑意就能看出来。 李长风向那生面孔虚引:“请。” 苏伏迎着南玉阳古怪的目光走到座前,硬着头皮行礼:“掌座。” “来得真慢。”朝夕月合上帖子,掷向苏伏,“你看看。” 苏伏下意识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仲夏月三十日,四海商会成立,盼能共襄盛举。 落款写着:微烟老人。 “四海商会?”他念了一声,沉吟道,“这名字耐人寻味。” 请帖上没有具体说缘由,也没有请具体的人,但“共襄盛举”四个字就足以说明。 “知道本座为何要找你回来么?”朝夕月淡淡问道。 “我想应该与日曦城异变有关。”苏伏暗自分析、结合自己探听来的情报,“弟子听说数日前张敬青来过,莫非玲珑阁与天工坊的矛盾爆发了?” “他们的矛盾早就公开化了,你就在太渊城,难道一点风声也没收到?”朝夕月嘲笑道,“还好北邙宗驻外使者不是你,不然只怕焦狱界攻到灵泽前,本座才能收到消息。” “弟子一心闭关修炼,甚少理会外界之事。”苏伏无辜地耸耸肩。早几年他还会抽空了解,但近两年忙着寻找指环,也顾不上他们了。 朝夕月白了他一眼:“南玉阳,你来给他说说。” “一年多前,天工坊托给玲珑阁运送的几批货物,屡屡遭劫。天工坊因此要求他们的人随行监督,以免玲珑阁监守自盗。”南玉阳摇了摇头,“矛盾从那时开始就日益尖锐,两月前终于不可遏制地爆发了。天工坊出钱,请了许多散人高手,剿杀了十几伙盗匪。此后明争暗斗数次,双方人手损失惨重,严重影响了日曦城的运转,使其他商行怨声载道。” 他冷冷一笑:“最后还是微烟老人与落日城主出面协商。协商一直在进行,但看来并没有达成共识。” “原来如此。”苏伏微微眯眼,“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天下不知多少大门阀等着坐收利益,看来是如愿了。” “怕的是人多肉少!”朝夕月冷冷道,“而且这也不是本座找你回来的原因。” “请掌座明示。” “张敬青乳臭未干,就敢扬言威胁北邙宗。”朝夕月想及当日张敬青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以后你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整治整治他,若非碍于身份,本座早就出手教训他了。” “威胁。”苏伏咀嚼了一下,道,“张敬青是东都马前卒?” “不错,玲珑阁要求北邙宗一起出手对付天工坊,被本座拒绝了。”朝夕月满面寒霜,“自从五年前冕下回琅嬛福地,就再没有半点声息,东都肯定是抓着这一点前来试探,本座当然不会让他们看清虚实,不过……” 她有些无奈,也有些担忧:“我怕冕下真的出什么意外,所以想派人去一趟琅嬛福地。但本座又不能动,门下弟子里,也只有你与冕下有着一点交情。我想守护福地的海兽不会为难你的……” 众所周知,琅嬛福地周围有无数海兽守护。这话就有些一厢情愿了,海兽又不认得他。 苏伏装作未闻,也明白过来,为何李长风会说北邙面临生死存亡了。 “弟子愿行。”他二话不说便应下。比起裸游真界一圈,他宁愿去找那些海兽亲近一番。 “一旦确认冕下安危,即刻传讯本座。” 苏伏应命而去,正迎面撞上送客回来的李长风。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多帮帮师尊,她是真想改变北邙宗。”说完也不管苏伏懂没懂,径自入殿。 苏伏望了望北邙宗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正散发着全新的气息,他微微一笑,或许这个地方,也将成为美好记忆,倒也不错。 他纵身而起,化为灵光远去。 …… 李长风走入大殿,道:“弟子已探听清楚,天工坊确实与玲珑阁彻底决裂了,据说今早还请了邵氏商行的当家去清微园做客。” “微烟老人这一手真是异常毒辣!”排除了陷阱的可能,朝夕月淡淡笑道,“看来他早就察觉到了危机,在不知玲珑阁底牌前,索性釜底抽薪,根本不与其正面对决。” 她把玩着从脑后垂下来的一绺发丝:“玲珑阁请个臭小子来耀武扬威就是败笔,不然微烟老人也不会那么快下这一步棋。不过,落日老头也不能小觑,此举说不定正中他的下怀,很有可能这也在他的算计里头。” “这些个老狐狸,真是没有一个好对付。”她摇了摇螓,“长风,此事交给你了。虽然距离月底尚早,你可带人先一步出发去日曦城,多了解一些内幕,随时向本座汇报情况。” 南玉阳懊悔得肠子都青了。风越一脉损失惨重,南宫雨才选了一具躯壳借尸还魂,肯定是无缘此次盛会了。 “弟子遵命。”李长风恭敬应下。 “必要时刻,”朝夕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可与妖国互通有无,我想那位妖帝不会拒绝。” 李长风怔了怔,不明白她怎会提到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妖帝身上去,但他还是习惯性的听从命令:“是!” 他走之后,南玉阳的心就提了起来。 “南首座。” “属下在!”南玉阳将头深深埋下。 “念在你最后时刻还算卖力份上,饶你父子一条性命。”朝夕月话锋一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解除你风越一脉首座职务,可有话说?” “是,多谢掌座不杀之恩。”南玉阳拜倒在地,心间却全是苦涩。不曾想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葬送了那么多年以来奋斗的成果。 “不过,你也不用灰心,本座欲设传功院,想请你出任第一任院主。”朝夕月淡淡一笑,“至于风越一脉,本座另有用途,你就不要再花心思了,记住了?” “是,多谢掌座提拔。”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南玉阳心里苦笑,清醒过来的朝夕月,实在可怕得很,让他兴不起反抗的心思。 ps:感谢斯野的承诺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悲痛,从未让人抉择(上) 三山。 中湖山,丹霞洞。 流冥坛空荡荡的,只有孙士羽一个人。他的气色看起来已然好很多了,看来不用几日,他就能彻底摆脱邪气纠缠。 但此刻,他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欣喜,反而愈发的沉重起来。 宝欲魔宫的神奇,让他看到了治愈的希望,但他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想要完全治愈,就必须彻底相信宝欲魔宫。而相信了宝欲魔宫,他就会彻底沉沦在里面,纵然神智是清醒的,也已经成为宝欲魔宫的俘虏,届时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小说/>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公颜良因此受到牵连。 丰音赋予了他随时进出宝欲魔宫的权限,可谓是有求必应。他在魔宫里接受治疗,并沉思许久,忽然挥手打断了治疗的人,淡淡道:“今日就到这里。” “是。”那人不敢违抗,当即退了下去。 “陛下有什么为难么。”血杀门门主易天星躬身道,“尽管吩咐我等去办,主人吩咐过,我们将听从您的一切命令。” “我想见丰音,”孙士羽指了指地面,“就在这里。” “遵命。”易天星躬身应下,便向殿中群臣挥了挥手。 群臣退去,殿中很快就剩了孙士羽一个人。 孙士羽双眉微轩,不明白易天星搞什么鬼。 过了片刻,殿门处投进来几道婀娜的影子,伴随着龙鳞方履踩在地面的轻响,一个着美丽宫装的女子在数个美婢的簇拥下,婷婷袅袅走了进来。 那女子身披紫红色罗衫,上面坠有无数流光彩溢的珍珠;耳坠两枚红翡翠滴珠耳环,闪耀着夺目光彩;如云的发髻横着一支玉簪,荧光玉润,白璧无瑕;衣缀明珠,娟裙轻薄,娇躯无一处不在散发着一种妩媚高贵的风情,使人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走近了些,孙士羽才发现她长得极为美艳,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一颦一笑都带着勾魂夺魄的魔力。 “臣妾拜见陛下。”她来到帝座前,盈盈跪倒在地,妙目透出丝丝秋水,含羞带怯地望着孙士羽。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化作绕指柔情,恨不得满足她所有要求。 孙士羽从失神中醒过来,不由深吸一口气:“丰音大人何必做这姿态,此地不是应该由你说了算么。” “在这里,您才是最尊贵的人,臣妾不过是您其中一个妃子,您想做什么都可以哦。”丰音跪走两步,柔腻无骨的玉手轻轻抚上了孙士羽的膝盖。 温润软滑的触感,让孙士羽几乎无法把持:“丰音大人且住,在下有事想找您相商。” “嗯”她翘起了鼻子,拉长了鼻音,妩媚与柔情并存,“陛下,有什么事,能大得过人家服侍您呀。还有,不是您说要在这里见臣妾的嘛。” 她的手向孙士羽的双腿间摸了过去,动作轻柔舒缓,美妙的触感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孙士羽按住她的手,沉声说道:“我说住手!” 他情急下,语声有些重,心里就是咯噔一跳。 “遵命。”不想丰音乖顺的住了手,顺着他的大腿爬上了帝座,像只小猫一样蜷缩着身子,轻柔地偎入他怀中,“臣妾的人,臣妾的心,臣妾的一切都是您的,您想做什么都可以哦,在这里,您就是至高无上的王。” 整个焦狱界地位仅次于罗刹魔主的女人,赤龙军统帅丰音,这样身份的人臣服在脚下,想必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这诱惑。 孙士羽当然也不能,但心里的沉重总算让他悬崖勒马,制止了想撕碎她的冲动,淡淡说道:“我们不用相互试探了,焦狱界入侵真界,不论目的是什么,只要放我大哥离开,我必将全力相助。” “如果这是您的命令,臣妾自当遵从。”丰音轻柔开口。 孙士羽心里一动:“这话当真?之前你可不是这般说词。” “臣妾说过,在这里,您就是王,臣妾以及臣妾的一切,都由您处置。”丰音扭动着娇躯,伸出小舌头,从他的颈处轻舔,直到耳垂。 异样的湿润及柔软让孙士羽浑身绷紧,鼻间吸入的气体,尽是丰音身上散发出来的芳香。他的神智开始有些模糊,他的手忍不住揽住了她。 五指传回来的触感,无比的细腻娇弱,让他几乎爱不释手,并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半个时辰后,风雨收歇,孙士羽容光焕发:“你确实很美,很诱人,我很喜欢,但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他的样子,就像在沉沦边缘,只剩最后一丝理智。 丰音吃吃笑了起来:“陛下只管考虑如何找个借口留下来,又能让您大哥心甘情愿离开。” “我有个主意,需要你配合我。”孙士羽点头。 …… 中湖山,魇月洞。 “爹,符字真经既然是丹霞门根本传承,没有理由我们这些核心之人不能修炼。” “是啊大哥,我可是你亲弟弟,你怎么忍心让我停留在长生最后一个关卡前不得寸进,还请大哥成全。” 洞门口,以宋玉书、宋清波叔侄两个为首的丹霞门各洞长老及弟子,至少有百人跪在地上,恳切的逼迫着洞里正在疗伤的宋清扬。 虽然昨夜宋清扬在护山大阵的加持下,还是输给了妖帝,但众人至多惊叹妖帝之强大而已。而“符字真经”的强大,却已深入人心。 宋清波叔侄狼狈为奸,撺掇各洞长老弟子联合起来向宋清扬逼宫,今日说什么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这就是不惜翻脸了,可见一门绝学在修士心目中的地位,性命都是等闲。 洞中,宋清扬一口牙齿几乎咬碎。这时候他根本静不下心来疗伤,有心想要将宋清波二人杀死,以震慑宵小,但恐失却人心,届时丹霞门虽存犹亡。 况且,若非不得已,他还是不想对自己的亲骨肉及兄弟下手。这让他愈来愈恨一手导致这局面的苏伏,若不是他从中搅局,自己就不会受伤,更不会面临此境地。 “请掌教成全!”百多人的声音震得洞窟隐隐晃动。 “符字真经只有掌教能修炼,这是祖师定下来的规矩。”宋清扬尽管心里已然妥协,却不想让他们那么容易就得逞。 “规矩既是人定,自然可以更改,我以为符字真经若早数百年传给我等,早一统三山了。” 这长老的话引起了众人的附和。事实上现在无论是谁,只要说的话与他们的利益相关,都会获得拥护,毕竟对手可是宋清扬,他们的掌教。 “爹,孩儿不是迟早会接任么,就算您不愿更改规矩,不如将掌教位置暂时传给孩儿,由孩儿改完之后,再交还给您如何。”反正已经撕破脸皮,宋玉书也不怕得罪他。 “我附议!”宋清波马上开口。 顿时引百人齐声附和。 “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宋清扬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爹,无论如何您今天都要给我们一个答复。”宋玉书叹着气道,“否则,孩儿只能领着众位叔伯另寻庇护了。” “好。”宋清扬阴冷一笑,“规矩自然是可改的,不过符字真经何等重要,应该由浅入深,一步一步公之于众。” “既如此,先给我们入门篇如何。”众人大喜。 宋清扬取了个小册子,掷出洞去,引众人哄抢,最终还是被最近的宋清波抢到手中。 “马上去抄录给诸位,不要急,不要急。”宋清波大喜过望,拿着小册子走了。 …… 就在另一座山峰上,公颜良望着这一幕,只当看戏一样,脸上都是嘲笑。 “三山的景色如何。”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一个阔别二十多年的声音。 那是属于他结拜义弟孙士羽的声音。公颜良又惊又喜地回过身去,就见自己的义弟揽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走过来。 “……小羽,你痊愈了?”公颜良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发觉已有一丝红润,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大哥,我是问你,三山的景色如何。”孙士羽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公颜良,又是心疼,又是心酸,脸上却又要装出冷漠的样子。 “这鬼地方,看得老子的嘴都淡出鸟来了,什么景色不景色,你身体好了就好……”公颜良心情正激动,不曾察觉异状,这时才望向孙士羽搂着的姑娘,“这位是?” 起先他以为是宋清扬安排的侍女,这仔细看了两眼,才发觉此女修为深不可测,连他都无法看出端倪,断然不是侍女。 “她是音姬,丹霞门的弟子,我与她情投意合,已经决定在这里与她共度余生了。” 孙士羽冷漠地说:“既然大哥看腻了三山的风景,不如回九公山去罢,我已经没事了,不需要你留在这里陪我。” 公颜良的笑容凝固一瞬,接着笑骂道:“小兔崽子,你有了婆娘就忘了兄弟,想赶老子走啊。” “是,请你马上离开三山,我不想再看到你。”孙士羽的话如同死亡沙漠的黑沙暴一样侵入公颜良的胸腔里。 满腔的冰冷浇熄了激动的心情,公颜良的身子不自觉地颤动,有一种狼狈的恐慌悄然爬上他的脸。 孙士羽心痛如绞,面上却仍要维持冷漠:“其实几年前我就醒了。你知道我遭受了多大痛苦么?我只是不敢开口,因为你总是在我耳边啰嗦很多话,我怕打断你,惹你生气,你会嫌弃我累赘而把我抛弃。” “小……小羽,大哥怎会抛弃你。”公颜良颤声说。 “我早就知道了三个条件的事。”孙士羽咬牙,“可是你居然放着让我受苦,硬要等完成两个条件后才替我治疗……” “这是丹霞门的要求……”公颜良激动地挥舞着手,试图大声辩解。但很快,他就止住了话头,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十年前,丹霞门原本要求是他作为客卿,实际上是打手加入丹霞门,他们就答应帮忙救治,可他拒绝了。 是为了自由吗? “无话可说了!”孙士羽淡淡嘲讽道,“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你可以为了救我而跑数十万里路,来到三山,但你不会愿意救我而失去自由。也许,你带着我东奔西跑,也只是怕孟骁以为你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才故意做给他看的。” “大哥,算了罢,绿林盗早就成为过去了。”他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讽刺,“我们好聚好散,不要让我继续恨你。” “你恨我?”公颜良难以置信道。 “我当然恨你,若不是为了守护九公山,我怎会落到这下场,若你能早点赶回来,我又怎会让炼魂幡所伤?”孙士羽激动地大声叫道。 “是我的错。”公颜良低下头,“我走就是了,不会打扰你的幸福。” 他落寞地转身,夕阳下,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无形间如同佝偻一样微微蜷起,像个迟暮的英雄。 孙士羽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刺入肉中,脑海里闪过的是他醒来的数年,公颜良照顾他的点点滴滴。 疼痛使他清醒过来,他立即将手藏到后背。 公颜良转身之后,驻足很久,就像有着什么始终无法割舍:“小羽……”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保重!” 孙士羽抬头望着他远去的影子,有解脱,有放松,有笑容,有苦涩。 “我以为你会哭。”丰音将娇嫩的身躯贴紧了他,一只手在他的胸膛游走着,妙目一眨不眨盯着他。她想知道,人在这时候是感情和欲望,到底孰强孰弱。 “哭……”孙士羽神情恍惚,仅仅一个字眼就将他拉入久远的记忆中。 ……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哭死你算了。”大乞丐不耐烦地冲小乞丐孙士羽吼着。 破庙不见了,这是一个破陋的茅草屋,大乞丐靠坐在稻草堆上,骂咧咧着:“收了你们两个小废物,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一个蠢得像头驴;一个爱哭鬼,老子怎么会摊上你们两个废物,真他娘的晦气……” “大哥……我饿……我好饿啊……”小乞丐泪眼朦胧。 “老子就不饿了?老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镇里来大官了,衙门那些狗不让乞讨,你让老子找什么给你吃?再吵就把你煮来吃了!”大乞丐凶相毕露。 小乞丐吓得蜷缩身体,往墙角躲去,无声哽咽着。 “真他娘的够了!”大乞丐烦躁地站起身,“老子出去一趟……” 小乞丐哭得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肉香味让小乞丐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就见大乞丐拿着个比他脸还要大的烤鸭在他鼻子前晃着,脸上满是得意的笑:“你看,这小子除了哭就只有吃,一闻这味道,不醒都难啊。” 另一个小乞丐早就在一旁垂涎三尺了。 “大哥,这……这是哪里来的?”小乞丐直咽口水。 “管哪里来的,你们两个分着吃……喂喂喂……别抢啊混蛋……”大乞丐看着你拖我拽、狼吞虎咽的两个人,笑骂两声。 “找到了,在这里!”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就见小小的茅草屋哗啦啦涌进来数个大汉,见烤鸭已被两个小乞丐撕扯得不成样子,顿时勃然大怒。 “小乞丐你活得不耐烦了,连给县官大人上的菜你都敢偷?打,给我狠狠打……” 大乞丐瞪着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见他们冲了过来,连忙将只顾着吃,全然没意识到凶险的两个小乞丐按倒在地。 他用他已然小有规模的身体挡住了狂风暴雨。 如雨般密集的闷响,终于把两个小乞丐拉回现实,他们趴在地上,听着他们边打边骂,这才知道烤鸭是偷来的。 “小羽,你们……吃啊,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大乞丐的嘴角渗出了血,却仍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两个人,混着血泪,吃下了烤鸭。 数日后,来了一股劫匪,洗劫了全镇,杀了县官,把两个小乞丐掳走。大乞丐因偷烤鸭重伤,被劫匪遗弃。 数年后,三人重聚,推翻了原匪首,改了字号,称为“绿林盗”。 …… “从我们落草为寇那一天起,就说好了只流血不流泪的。”孙士羽推开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的丰音,落寞地转身,走向紫霞洞。 从现在开始,他将一个人独自面对未知的恐惧。 但他不知道,很快这就不是恐惧了。 “主人,看来宝欲魔宫对他也无效啊。”陈仓不知从何处出来,笑眯眯地说着,“您吃亏了,看他这样子,可不会尽心为咱们效力。” 丰音神情妩媚,美眸如丝:“这样的男人才够味嘛。” “说起来我好久未曾体验宝欲魔宫了,不知主人几时让我进去住个十年八年的先……”陈仓险些流出口水。 “哼,你做梦。”丰音娇嗔地说,“还不快去干活,要是公颜良真的活着逃离三山,我就杀了你哦。” “主人,你太不厚道了,”陈仓埋怨道,“就算是任劳任怨的老牛,也该给口吃的,何况是您那么忠心耿耿的属下,都没有奖励吗?” 说着话的同时,他的手悄悄地在丰音臀部抹了一记,销魂的手感让他沉醉其中:“啊,这世界果然美好。” “你的臭爪子不想要了吗。”丰音娇媚地白了他一眼。 陈仓敏锐察觉到了杀机,讪讪笑着退了一步:“便宜外人不如便宜属下……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这就出发,扮成哪门哪派的弟子比较好呢?”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这一章五千字大章,刚才写完又停电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悲痛,从未让人抉择(中) 焦狱界七十二位修罗鬼将,最像人的有两位,其中一个就是陈仓。 陈仓的实力在鬼将当中的排名并不高,他能受到丰音看重,是因为他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能力,譬如说逃命。 飞得快自然就逃得快,所以他很能飞,非常能飞。普通的单劫大宗师,只怕还追不上他。 所以当陈仓来到距离三山岛两万里开外的一座小岛时,公颜良还远在数千里开外。 这座小岛是途经内陆必经之地,陈仓远远望了小岛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他有一个古怪的嗜好,那就是替敌人选择葬场。 正要靠过去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三山岛也太远了罢?” 夕阳西下,一片黑暗的小岛上居然有一团篝火在燃烧。 有四个人围坐,开口的是其中一个锦衣青年,正是太乙圣地四个门人。他们得微烟老人给的线索,知晓了那人名叫孙士羽,确实邪病缠身。据说已被带往三山岛治病了。 朱耀荣揉了揉酸痛的臂膀,埋怨说道:“大师兄啊,我们四人轮番为奔雷梭注入灵气,速度比之极品飞剑快了数倍。一天一夜的功夫,最少也飞了三十万里,怎么还没到啊!” “再有两万里左右就到了。”吕尚静笑着说,“我在书上看过,距离三山岛最近的陆地是莒州,相距十数万里。九个时辰前,我们刚好经过莒州。” “还是吕师弟头脑好用。”朱耀荣一听,笑着捶了他一下,“有你在我们真是轻松不少。”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你们说三山岛有多大,万一那个叫孙士羽的人已然治好病离开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周天星辰图上显示,此人就在南域,怎么可能不在,愚蠢。”叶巳冷冷道。 “大师兄您看,这可不是小弟我故意挑衅,叶巳这蠢货有事无事就要跟我作对,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朱耀荣赶路赶得一肚子气,脸色顿时不善起来。 范太陵盘膝闭目,一声不吭。 “两位师兄快别说了,还是快些打坐回气,以免遇到什么意外。”吕尚静打圆场道。 “看在吕师弟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朱耀荣不屑地撇嘴,“但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要你好看!” 叶巳冷哼一声,没有再开口。 却说陈仓天生听觉敏锐,还在数里开外,就把这对话听了个一丝不漏,眼珠子一转,阴笑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取出一柄匕首,将身上的道袍给划了个七零八落,又忍痛在自己手、足、背、膀等处划出细碎的伤口,使鲜血染红了道袍。这下不用运力,脸色也因为疼痛而苍白起来。 “他娘的,还没收获成果就要先放血,这趟差事真是亏大了。” 他摇头想了想,又凭空取出一柄满是锈迹的巨剑,假模假样地背在身上。 这才放开隐蔽的气息,驾驭着一道“踉踉跄跄”的灵光假装“栽落”在小岛上。 四人同时睁眼,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道人从天上栽落,压断了一大片树林,惊了好些海鸟扑腾而去,才堪堪止住滚势,停在一棵高大的乔木下。 他龇牙咧嘴地爬起身,像似才发现走过来的四人,满目都是警惕。 由于滚动的地方都是灰泥,他的脸上被灰泥湖了一层,看不清面貌。 “你……你们是谁!”陈仓心里冷笑,手却握在剑柄上。 “阁下又是谁。”范太陵道。 “公颜良。”陈仓低沉地说。 “天绝剑公颜良?”吕尚静惊讶地瞪大眼睛,心想公颜良原来那么矮小。 夜晚视线本就不好,加上巨剑在陈仓背后,他们也看不清楚。而且这四人其中三人乃是后起之秀,根本不认得公颜良什么模样。 范太陵虽然修道近两百年,却不喜外出,只知绿林盗大当家叫公颜良,所以更认不出此人来。 “你认识我?”陈仓假装更加惊讶。 “我等乃是太乙圣地门人,绿林盗大当家在这里做什么?”范太陵道。 “绿林盗早就名存实亡了,当大家的称谓不提也罢!”陈仓叹着气,“这就说来话长了!十年前,我带着义弟孙士羽前来求医,不想病没治好,我义弟还被丹霞门扣留了,说是要研究邪气染体的原理,才有希望医治。” “义弟病况难明,我数次要求丹霞门交还义弟,都被拒绝了。”他无奈摇头,“这次实在忍受不了而乔装进去,想偷偷看一眼我义弟,却被宋清扬识破,被他一路追杀……” “不知孙道友现在何处?”四人面面相觑,他们要找的人,正是孙士羽。他们知道孙士羽是绿林盗二当家,但微烟老人却没有告诉他们带孙士羽来三山岛的是绿林盗大当家。 “你们认识小羽?”陈仓怔然问着。 “不瞒你说,我们此来三山岛,正是要找他。”朱耀荣满脸喜色,剩下的话却被范太陵瞪回了肚子里。 “我们确实是在找一位叫做孙士羽的人,不过据说他是太行剑派的人,道友可认得?”范太陵不动声色地说。 陈仓知道这点小伎俩骗不倒对方,淡淡道:“据我所知,整个三山岛就我义弟叫这个名字。不过我毕竟不是本地人,你们可以登岛问问其他人。” 这时远空激射来一道剑光,陈仓脸色顿时一沉:“宋清扬欺人太甚,以为老子好欺负吗!” 他“锵”的拔出巨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光扑了过去,与那道剑光撞了个正着。 剑光自然是公颜良本人,他这时心情正暴躁,冷不丁被人攻击,想也未想就一剑斩了过去。 凶煞滔天,吞噬了陈仓。仅仅一个眨眼,那沾满铁锈的巨剑崩断成两截,陈仓也生死不知的摔入海中。 这惊变实在太快,四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斩了人的公颜良,都顿在空中皱眉沉思。 “绿林盗大当家就这样死了?”朱耀荣下意识道。 “那一剑……”范太陵微微眯眼,“小心一点,这人才是真正的公颜良。” 就算认不得人,也认得兵器。杀人者手中的巨剑凶煞滔天,正符合天绝剑的特征。 “啊?”朱耀荣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巳道:“那人为何要冒充公颜良?” 话音未落,脚下忽然震动起来,像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闪开!”范太陵一挥手,就将三人往旁震了开去。 就见四条柱子般粗壮绿藤破土而出,其中一条缠绕住范太陵,其余扑了个空,却无限伸长,如利箭一样往高空处的公颜良刺了过去。 这黑灯瞎火的小岛冷不丁有绿藤刺来,公颜良冷笑着一剑劈了过去。 这一剑与方才本能反击不同,乃是含恨击出。在他看来,袭击自己的人,与小岛上的人定然是一伙的,所以尽管他们也被绿藤袭击,下意识就当成了对方的障眼法。 虚空裂开,乱流激射而出,化为如雨点般的剑气。 剑气撕裂了三条粗壮绿藤,覆盖之广,把四人都笼罩在内。 范太陵已然渡劫的修为,自然不将这放在眼里,他运力一震,就将绿藤震碎,同时灵气狂涌,造化生机妙树倏然呈现,庞大的树冠撑开,挡住了如雨剑气。 但耳边却传来一声惨叫,他脸现怒容,望将过去,就见吕尚静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千疮百孔,很快就流了一滩的血。 “公颜良!”范太陵暴喝一声,树冠一旋,就将所有挡下的剑气甩了回去。 公颜良扬起左手,身前的虚空裂缝顿时像怪物的嘴一样把反击回来的剑气吞噬。见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顿时肯定是来杀自己的人。他向来奉行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还有憋的一肚子气也需要发泄,哪管他会不会杀错人。 他冷冷一笑,巨剑抡了两圈,重重斩在裂缝里。裂缝里的虚空乱流如炸锅的蚂蚁一样纷乱混杂起来,如有无数细砂在狂乱飞舞,一道沛然巨力将裂缝撑开。 只听着一声“咔”的脆响,裂缝笔直延伸,在生机妙树的树冠之上顿住一瞬,又是数道“咔”声,裂缝如同树木的枝干一样四分五裂,每一道细小裂缝都蕴含可怕的力量,它们巧妙绕过生机妙树的阻挡,朱耀荣和叶巳的护体灵光霎时被击破,连放出法器的时间都没有,双双惨叫一声,脸色霎时苍白。 范太陵闷哼一声,仓促施展的玄武壁如水流一样一阵阵涌动。这时三个同门生死不知,已彻底点燃他的怒气。 “找死!” 音声方起,生机妙树上的数百颗果子齐齐脱落。 “造化生机妙树?”公颜良皱眉,想不明白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太乙圣地的人,而且还要杀自己,难道是误会? 但这时范太陵哪管得误不误会,数百颗果子疯狂吸取方圆数百丈内的灵气,并齐齐裂开,然后发芽、茁壮、开花、结果,方圆数百丈内霎时变为了生机妙树的海洋。 每棵生机妙树上都有数百颗果子,数百棵生机妙树上的数百颗果子齐齐脱落,随后裂开。 与此同时,公颜良双目瞪得浑圆,剧烈的警兆使他将灵气疯狂注入天绝剑,凶煞冲天而起,数万颗果子裂开的同时,他持剑挥斩一圈,剑光闪耀,身周出现了一圈的虚空裂缝。 虚空裂缝如同护罩一样疯狂撑开,但已然不及。 下一刻,数万道白光乍起,正是太乙圣地入门级神通“太昊神光”。虽然只是入门级,但仅仅这一击,单劫大宗师以下,无人能挡。 大道至简,这正是范太陵的势气领域“孤城”,意为以万合一,以一破万。 数万道“太昊神光”齐齐亮起,方圆万里内乍成白昼。 不知过去多久,白光逐渐消逝,天地间恢复了平静。 范太陵眼神冷漠,望着只剩上半身的公颜良,语声略带疲惫:“这一招,原本是用来对付萧无极的,你死也该瞑目了。” 躲在岛中土里的陈仓暗暗咋舌,也是被这一招给震撼了。 “大哥!”就在这时,一道由远及近的悲呼传将过来。 陈仓不由微讶:“他怎么来了?”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以及雪天使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悲痛,从未让人抉择(下) 时光稍稍往后推移。 孙士羽回到了紫霞洞里,流冥坛边,仍是坐在他的轮椅上怔怔出神。 这轮椅是公颜良亲手打造,是惟一一件可以留在身边纪念的东西了。 丰音随后进来:“也该轮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方才有消息传来,玉清宗的人走了,可以动手了罢。” “急什么。” “你可千万不要反悔哦,后果很严重。”丰音娇声说着,来到他身旁,轻轻摩挲他的脸庞,“还是你以为我不敢到庐州去杀人?” “我没有反悔。”孙士羽淡淡道,“我是想提醒你,不要什么问题都用暴力来解决,有的时候,只要给他们想要的,他们就会乖乖为你卖命,就像我一样。太行剑派也是,无论是谁,都会有弱点,强攻总会有损失,而且晁补之随时会通知玉清宗,那么我们的隐忍岂不是一件笑话?还不如前夜就发起进攻。”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们了。”丰音忽然冷笑一声,“我焦狱界有七十二个修罗鬼将,千万随时可践踏真界的修罗鬼兵,再加上我们三大统帅以及圣主,有必要做那么麻烦的事吗?” “还要加上宝欲魔宫。”孙士羽也冷笑着替她补上一句,“那么请问那位尊贵的大人为何早不进攻,晚不进攻,非要选择这个时候?” 丰音当然知道原因,但他的话,无疑就是拐着弯告诉她,罗刹都有顾忌,你一个小小统帅,那么嚣张干什么。 她有些生气地拧眉,想了想:“给你两个时辰,出个具体章程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说完,身形就一闪而逝。 孙士羽心底早有腹案,只是不想那么快说出来而已。其实他到现在都很迷茫:难道真的要帮焦狱界征伐真界?那样迟早有一日,大哥与孟骁就会知道我的存在,那时他会不会怪我? 对于他来说,真界对他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两个兄弟,会怎么看他。 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由有些烦躁起来。 “你以为公颜良真能逃离三山岛。”耳边冷不丁传来尹玄素的声音。 孙士羽斜睨过去:“什么意思。” “哈,我方才望见陈仓急忙忙出去了,他的速度比飞行法器都要快,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尹玄素给了他一个恶意的笑容。 “你……”孙士羽霍然立起。 尹玄素却抛了柄小剑给他:“你看,我对你多好,这是飞行法器,陈仓你是追不上了,但追你大哥还是绰绰有余。” “为什么要帮我。”孙士羽攥紧小剑。 “不,我不是帮你,我只是喜欢看你们挣扎,那样非常有趣。”尹玄素古怪地笑了起来,“所以你不用感谢我,尽力挣扎给我看就行了。” 孙士羽默然,快步走出紫霞洞,二话不说就破空而去。 丹霞门如今乱糟糟的,也没有人来管他。丰音刚走,冷幽石更是不知所踪,居然让他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三山岛。 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的感觉。在空中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往内陆最近的路线追了过去。幸运的是,一路上都残留有公颜良那把天绝剑的气息,这让他很容易追踪。 大概追了半柱香的时间,前方突然有一道白光往这蔓延过来,他忍不住遮住了眼睛。 “太昊神光?”他认出了这是太乙圣地的标志性神通。 过了片刻,白光消逝,天地重新恢复暗沉。他睁开眼睛,视野出现一个小岛,首先入目的是岛上的一片狼藉,这让他心头“咯噔”一跳,又听到一个略显疲惫声音。 “这一招,原本是用来对付萧无极的,你死也该瞑目了。” 再飞近些,就见一个背影凝在虚空。这个他小时候爬过无数次的伟岸背影,此时只剩了一半,另外一半不翼而飞。 轰! 脑袋骤然嗡鸣,他几乎无法思考。随后满腔的酸楚化为一声悲呼:“大哥!” 那人手中的巨剑脱手掉落,这个动作仿佛让他恢复了一些力气,勉强扭头望了一眼,眼神里有惊讶、欣慰以及不舍。 但巨剑一脱手,虚空顿时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开始往下掉落。 孙士羽奋力疾飞过去,在他即将落地时接住了他:“大哥,这……这到底……” “你……怎么来了……”公颜良这一开口,鲜血就像不用钱一样咕哝咕哝溢出。 孙士羽触及他的身体,心神就是一震,只觉浑身的血液突然沸腾起来。真形破碎,道基残损,怎料得再见时,生死即将两隔。 “我,我,我……”他怔着一张面孔,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但是眼眶却湿润了。 他很快意识到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着:“大哥,我不恨你,刚才的话都是骗你的。” “我不恨你,也不怪你,我只是想让你活着,却没想到害死你了,对不起……”他痛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 “从小……就那么……爱哭……你知不知道,哭得老子……很烦……”公颜良瞳孔涣散,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颤巍巍着抬手,想要最后感受一下他的温度:“小羽,大哥不怕失去……自由……大哥怕失去自由……他们又治不好你……” 最后一个字,已然微弱如蝇蚊呢喃,他的手最终还是没能够着孙士羽,像承载着生命的厚重,沉落下去,就再也无法抬起来。 “大哥!”孙士羽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公颜良的残躯,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异常鼎盛的气血集中到脑部,两行血从他的眼眶里流下来。 另一边,范太陵检视了叶巳三人的伤,发觉看起来凄惨的吕尚静其实只是轻伤,而另外两人反倒重伤濒死。 运力替两人粗浅疗过伤,这才让吕尚静护住二人,走向孙士羽:“他叫你小羽,想必你就是绿林盗二当家孙士羽。虽说是公颜良先攻击我们,但他毕竟死了,我可以不计较,不过你却要随我回太乙圣地。” 大门阀弟子那种无形的高傲自然而然流露。 孙士羽面无表情地侧头:“太乙圣地,该死!” “你没有选择。”范太陵抬手。 但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让他的手僵在半空。 “不是谁都能威胁吾王。”他身前虚空泛起涟漪,一个双手拢在袖袍里的老者出现在他眼前。 范太陵轻轻将手放下来:“阁下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老者淡淡说。 范太陵沉默片刻,转身携着吕尚静三人破空而去,他知道再留片刻,只怕他们都走不了。 “陛下,我想您应该明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您终究要站在我们这一边。”老者自是易天星,他躬身在孙士羽旁。 孙士羽轻轻放下公颜良的尸体,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装,将他无神的双目合上。 做完这一切,他退了两步,右手呈爪状,突然深深刺入自己心脏,在易天星没反应过来前,将整个心脏拽了出来。 “陛下?”易天星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但他伸出的手突然又拢回袖袍里,因为孙士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是一个怎样的笑容! 易天星活了数万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笑。 “人,我不做了,替我换一个修罗的心脏。”这是孙士羽捏爆心脏前的最后一句话。 陈仓从土中冒出头来,望着倒下去的孙士羽以及凭空出现并放肆娇笑的丰音,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真界,我替你默哀。” …… 神州,太乙圣地。 天机阁内,诸葛明清忽然睁开眼睛。 视线在周天星辰图上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那颗邪病缠身的星辰上,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死了?怎么会?” 原本淡红色的星辰,已然变为死灰,这代表着死兆。 紧跟着紫星也逐渐黯淡,诸葛明清略微诧异:“难道那位魔主居然没有发现此人的价值?究竟发生什么意外,怎么会死呢?” 他想了想,取了个满是褐色斑点的龟壳出来,轻轻一掷,龟壳落在周天星辰图南域的一隅,随后居然发出了声音:“师傅,您找我呀。” 却是诸葛小楼的声音。 “嗯,你们找人找得怎么样了?”诸葛明清听着她声音,有些迷糊的样子,看来与她无关。 “妖帝不在家,正托妖国的陆相帮忙在找呢,发生什么事了呀?怎么动用紧急联系的传心术?” “不用找了,那人死了,你跟挽倾先回来罢。”诸葛明清道,“具体等你们回来了,再告诉你们。” “哦,知道啦。”诸葛小楼说完,那龟壳就自动回到诸葛明清手上。 诸葛明清的眉宇纠结在一处:“怎么会死呢?紫星黯淡,是放弃了在南域登陆的企图,还是示敌以弱?” 他绝然想不到,区区一个孙士羽,会影响罗刹的战略意图,使局势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但也因此,他产生了将此事传告天下的念头。为后世称“诸圣挽歌”的史诗,做出了正确而又至关重要的贡献。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两柄即将出鞘的剑 北地庐州,日曦城。 清微院客堂,微烟老人正煮着一泡茶,滚滚的茶香沁入李世玉的鼻内,使这位天工坊太子爷的脸上浮现几许疑惑。 这茶唤作浮生,乃是微烟老人亲手炒制,向来只有客人上门时,才会拿出来。 “师傅,今晚有人要来吗?”李世玉长得也是颇为俊逸。日曦城中,他与张敬青、邵明轩并称为三大才俊。说的就是身份地位高、有财、长得俊俏,乃是许多女修的梦中情人。 “怎么这样问。” “您只有在贵客上门时才会拿出浮生。”李世玉说。 “世玉这张嘴,你可要跟着好好学学。”门外传来一个大笑声,就见一个穿着火红长袍的老者大踏步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青年,闻言当即应下:“是,老师。” 应完,他又望向李世玉,笑着说:“世玉兄,好久不见,不知你和楚楚都还好吗。” “都挺好,不需费心。”李世玉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又道:“城主大人怎么有空登门。” “正因为闻到了浮生的香味,所以不请自来了。”城主自然是落日,他径自落座。 微烟老人恰在此时煮好了茶,递了一盏在他面前,淡然笑道:“相距不过数百步,你想喝,随时过来就是,还需要等我煮?” “那可不是为客之道。”落日端起雪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只觉一股清香从口腔直落心底,不由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以为这茶比迷迭香更具风味,莫非是你亲手炒制的缘故?” “与我无关。”微烟老人放下茶盏,“人,无非就是活个记忆。它只是帮你回忆想回忆的,忘记想忘记的,浮生余华自度,到我们这个年纪,自然就认为它更好。” “你回忆到了什么。”落日问。 “我一生平凡黯淡,没什么可回忆的。”微烟说。 “所以你想做一些能留下回忆的事?”落日摩挲着雪瓷的纹路,轻声说着,“但你总该知道,人一旦习惯现状,又想要改变,往往代价就很沉重。” “沉重,不是付不起。”微烟抬眼,“你怕了?” 落日笑了笑:“那要看你究竟想做什么。” 微烟不语,伸手沾了些水,在茶案上轻轻写下一个字,一个峥嵘挺拔、生机勃勃的“斗”字。 “据说拱月会场竣工了。”落日试探问道。 微烟仍不语,却轻轻点头。 落日摇头苦笑:“真不愧是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所以我们并没有选择。”他又喝了一口茶,“没有选择,其实也是一种幸运,因为不必计较那么多,就不会那么累。年轻的时候,从未想过‘累’这个字,现在确实老了。” 他自顾自说了两句,放下茶盏,神情逐渐平淡:“既然你煮了浮生,说明还是有商谈的余地,玲珑阁要做什么,又能获得什么。” “出多少,收获多少。”微烟道。 “我们要一半!”落日豪气干云。 “可以。”微烟爽快应下。 落日意外地望了他一眼,狐疑道:“你是不是早就算计我了。” “彼此彼此。”微烟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李世玉与张敬青对视一眼,不明白这两位爷在打什么哑谜,目中尽是迷茫。 …… 时光微移,黑夜过去,很快进入仲夏月二十日。 这日辰时,剑斋阎浮殿缓缓飘落来一朵浮云,显露出三个人的模样,正自经过的数个值守弟子皆是一惊,慌忙行礼:“首座!” 三人正是苏伏、叶璇玑与苏瞳。 “很久没回来了。”苏伏的脚踩在阎浮殿的土地上,慨叹油然而生。 “你等自去。”他摆了摆手,便向台阶上走去。 那几个值守弟子艳羡地望着三人背影,一个悄声道:“那……那就是苏瞳殿下,真的好美啊……” “另一个是谁你们认得吗?” “好像是叶璇玑……” “首座真是好福气,唉,别说叶真人,苏瞳殿下也轮不到咱们,还是快点干活去罢……” …… 窃窃私语怎能瞒过三人,苏瞳捂嘴轻笑:“娘亲,我偷偷告诉你哦,爹爹以前也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 “是吗?”叶璇玑望着苏伏道。 “偶尔嘛。”苏伏无辜地说,“男人聚在一起,话题翻来覆去,无非就那几个。谁让你美名传天下,真界又有谁不认得你啊?” 他又转向苏瞳,佯怒道:“瞳瞳,你翅膀长硬了,就开始揭爹爹的老底,真是白疼你了。” “爹爹说过,闲谈莫论人非。”苏瞳挽着叶璇玑,露出小脑袋来,做了个可爱鬼脸,“小时候不懂,现在长大了才知道有很多道理,其实爹爹自己都做不到,还敢要求人家怎样怎样,真是不害臊呀。” 苏伏痛心疾首道:“正因为爹爹做不到,才希望你能做得完美一些。”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也是爹爹教人家的。”苏瞳笑嘻嘻地说。 苏伏顿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难道爹爹没有教过你,应该尊敬长辈吗?” “娘亲,”苏瞳眨了眨美眸,“人家有过不尊敬长辈的不良记录吗?” “没有。”叶璇玑满眼都是笑意。 苏伏不由以手扶额:“长大了,真的长大了。早知如此,就该立个家法。” “哈哈,立家法,只怕我们不会答应。”就在这时,得知消息的水洛泽落在阎浮大殿门口,迎向三人:“就是就是,纵然要立,也要对咱们家瞳瞳有利的才行,比如某人不得离开瞳瞳十步以上远怎么样?” “湛兮姐姐最疼我了!”苏瞳欢呼一声,小跑着扑入解湛兮的怀中,把她哄得眉开眼笑,恨不得抢过来给自己当女儿。 “你应该叫师伯!”苏伏翻了个白眼,“还有,这算什么家法,这是赤裸裸的压迫!” “我乐意,你管不着。”解湛兮横了他一眼。 “姐姐很久没来,不如到我处小坐。”姬玄清眸现异彩,望着叶璇玑。 叶璇玑回望过去,见其气机圆转如意,隐隐有一股难以言述玄妙,顿时了然:“也好,不过要待本宫先问候过剑主。” “不巧,剑主去了玉清宗。”水洛泽道。 “既如此……” 姬玄清上来挽住她,淡淡望了一眼苏伏:“师弟,借璇玑姐姐用几日,不会介意罢?” “师姐尽管用。”苏伏咧嘴一笑。 叶璇玑白了他一眼,便与姬玄清化光而去。 “瞳瞳,姐姐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这次一定要呆上十天半个月再走。”解湛兮带着苏瞳也走了,却是不懂“客气”两个字怎么写,连招呼都不打。 苏伏不由感慨万千,既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喜悦,又有一种孩子不再那么依赖自己的淡淡酸楚,真是说不出的复杂。 “你小子不声不响回来,也不知道先传个消息。”水洛泽重重拍了拍苏伏。 “前天遇到一个意外,有道传讯飞剑被打破了,我就想回来剑斋看看。”苏伏笑着说,“但看来不是你们找我。剑主怎么突然去了玉清宗?” “具体我也不知,好像与法劫有关。”水洛泽望了望等在身后的两人,促狭地说,“你还真是托孤托上瘾了,趁这机会,把他们带走罢。” “我先回去,大师兄在指点小龙修行,你拜见过师长,就来找我们。好久没有聚了,这次一定要不醉不归。” 苏伏这才无奈地望向余下二人。他们都用着被遗弃的眼神望着他,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嗯,好久没回来了。”他又重复了一次,纯粹是没话找话。 “过得怎样,你们两个。”他淡淡笑说。 “剑意雏形,感受到了。”宫月衣说。 “先生,我已然渡过心魔劫数。”凌远寒说。 “我是问你们,过得怎样,不是修炼!”苏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两人的脑袋,“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有没有被人欺负?你们有没有背着我私定终生了?还没有?小寒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先生,别看月衣傻乎乎的,其实在门内很有人气,好多人都暗恋她……嘶……”凌远寒原本一脸微笑,忽然抱着脚倒抽凉气。 “谁傻乎乎!” “那你还不加把劲,我很看好你们。”苏伏笑眯眯地说。 宫月衣俏脸微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恼怒,跺了跺脚:“不要胡说八道。” 过了片刻,凌远寒笑着说:“先生,我们很好。” “很好就好。”苏伏放开了他们,“小寒你是经历过很多的人,很多话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你们执意要走,就回去收拾包裹。” “去哪里?”宫月衣怔了怔。 “两个那么好的苗子,带走你们,不知剑主会不会气死?”苏伏转身,莫名地笑了起来,“可以尝试!”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流露出喜色。 “先生,也到了我们报答您的时候了!”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两人一个天生剑心,一个是从黑暗世界走出来的人,重获新生二十多年,已然站到了普通修士一辈子都难以抵达的高度。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造化果 妖神宫,茯苓宫。 诸葛小楼走到院门口,迎着初晨的空气,伸展了一个懒腰,窈窕的腰肢淋漓尽显。 “嗯,这里的空气闻起来好舒服。” 杜挽倾慢了一步出来,坏笑着在她腋下挠了挠:“怎么,舍不得回去啦。” 诸葛小楼条件反射地夹住他的手指,俏脸微红:“才……才不是,师兄你讨厌。” 二人四目相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在两人心里滋生。 杜挽倾怔了怔,一面抽手,一面笑道:“为兄错了,还请小楼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诸葛小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神态满是少女的娇憨:“小楼大人是什么称谓呀,真是听也没听过,你应该叫人家小楼师姐,人家再考虑原不原谅你。” “小楼师姐,咱们应该去向陆相辞行了。”杜挽倾忽然发觉跟这小精灵在一块,总有难以说完的趣话,只想一直说下去,永远不要停才好。 “师弟你且去,师姐我还有一件事要办。”诸葛小楼捏着嗓子,大模大样地摆摆手。 “你能有什么事?别告诉我你又要去鬼屋。”杜挽倾忍不住笑道。 “真聪明。”诸葛小楼嘻嘻一笑,旋即正经说道,“人家想了一下,昨晚的表现太失礼了。虽然她长得很吓人,但对我并没有恶意,所以我想去找她道个歉。” “那你小心些,我去向陆相辞行,再回来找你。” …… 诸葛小楼照着原路走到了昨夜的小院门口,果然又听见拳风呼啸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多人同时在练,可昨夜那妖兵怎么只说了一个人? 她除了怕鬼、容易迷路以外,还有一颗旺盛的好奇心,在回去前,非要探个清楚不可。 “你们好,我是诸葛小楼,很高兴认识你们。”她迫使自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轻轻敲响了院门。 拳风应声而止,她听到了很轻缓的脚步声,心情不由有些忐忑起来。 她想了想,还是退了两步站定,这才保持着笑容。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还是昨天那个“鬼”,但青天白日下,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可怕了,只是她的表情显得非常呆板、木然、僵滞。 “你,你好。”诸葛小楼躬身说,“我是诸葛小楼,昨天晚上真是太失礼了,对不起……” 对方没有反应,仍然是呆呆地望着自己。 诸葛小楼有些害怕,怯生生地说:“我,我能进去吗?” 鬼让开了路,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 诸葛小楼壮了壮胆,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这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庭院,南北两端约莫有七十步左右长,纵向也有四十步左右。 然而这么宽敞的庭院,却全由黑岩铺就,没有栽种一草一木,看起来有些空旷。 就在庭院的左侧,分别站了四个人,其中三个与鬼长得一模一样,表情都是同样的呆板、木然、僵滞。 她望向最后一人,不由就是一呆。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袭素色劲装,乌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看着非常清爽干练;她长得唇红齿白,肤如珍珠,貌如美玉,但与其外貌迥异的是她的气质。既有青葱少女的纯真无暇,又有经历万千的成熟稳重,显得非常矛盾。 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双目,如同所有的精气神都集中到了瞳孔一样明亮,如同星辰,哪怕在阳光下,也不曾失色半点。 结合前后听闻与所见,诸葛小楼的脸霎时染红了,原来这些根本不是人,是人家操控的傀儡,她觉得好生尴尬与羞愧,只能再次躬身行礼:“昨晚,昨晚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那少女却没说话,而是走到檐下,从一个大水缸里舀一瓢水,喝了一大口,又转过身来,遥遥做了个递给的动作:“喝吗?” 诸葛小楼只觉莫名其妙,本想谢绝,但突然想到一本书上记载过的交友秘诀,若想要与人快速熟悉,就要去了解她的一切。 “好啊。”她走了过去,接过水瓢喝了一口,美眸不由睁大,入口的根本不是水,而是纯净的灵气,这得多少珍贵药材才能调制出这样纯净的灵液? 她下意识往那大水缸望了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看缸边的痕迹,就知道灵液满过不少次。就算是太乙圣地,也没有哪一个弟子能有这样的待遇,妖神宫财大气粗,也太吓人了罢。 “你不怕灵气流失吗?”她发现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水缸。 “两天就喝完了。”少女说。 诸葛小楼忍不住晕眩:“是谁帮你调的灵液啊,太奢侈了!” “青衣姐姐。”少女说。 “我叫诸葛小楼,你呢?”诸葛小楼顿时知道了,小医仙青衣这名字,她是听过的。 “苏小白。”少女说。 诸葛小楼将水瓢递还给她:“小白,我们能做朋友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同门以外的人,你是第一个哦。” “好。”苏小白笑了起来,她随手将瓢丢回水缸,又从怀中取出一包零嘴:“你吃。” 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珍味阁的干果啊!”诸葛小楼闻到香味,顿时激动了,“还是月梅,还是在人家生日的时候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她随意地坐在卧房前的阶台上,取出一枚干果塞入嘴中细嚼,只觉味蕾被一股特别酸甜的味道给征服了,她的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红晕:“小白,认识你真好。” 苏小白更高兴了,难得遇到一个“吃货”中的同好,她也坐了下来。 两人分吃了一大包干果,感情迅速升温,诸葛小楼已经对她无话不谈,把自己的底给兜了个干干净净,而关于苏小白,她却只知道她是妖帝的妖仆。 诸葛小楼毫无形象地躺在阶台上,摸着小肚子满足地说:“要是能每天都吃到月梅,那该有多好啊!” 这时就见一个精美的储物袋递到了她眼前。 诸葛小楼下意识接了过来,神念探入其中,小手微微一颤:“好多啊,全是珍味阁的吗?” “苏瞳买的,我吃不完,给你。”苏小白点点头。 相比起五年前,她愈发的纯粹了,也不知这到底是成长了,还是退化了。 “谢谢你……”诸葛小楼激动地抱住了她。 “师傅说过,礼尚往来,我不能白拿你的。”她也从储物袋取出一颗圆溜溜的绿色水晶,“这是造化果,注入灵气就能演化造化生机妙树,上面结有三十一颗果子,每颗果子都有一道神通在里面,只要摘下来丢出去,就会引发,是挽倾师兄特意为我炼来防身的,你要收好哦。” 苏小白接了过来,她并不懂它的价值,只为收到了礼物而高兴,笑得眯起了眼睛:“好。” “小楼,要走了。”这时院外传来杜挽倾的声音。 诸葛小楼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道:“小白,我要走了哦,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瑶池看我,说定了呀。” “好!”苏小白把两人送到妖神宫外。 杜挽倾望见了她手中抓着的绿色水晶,心里顿时苦笑,这小小一颗造化果,费了他三年苦功。上面有数道大神通,以及一道他自创的复合神通,根本不能用普通的价值来衡量。 “苏小白姑娘,代我问候妖帝,告辞!”他微微一笑,便携着不舍的诸葛小楼化光而去。 ps:感谢霜兄、十一绕道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云山城异类 神州,云山城。 “你不高兴,可你又打不过我。”云山城太爷云本初,靠坐在躺椅上,满脸的讥诮之色。 在他的身前站着一个人,如松竹般挺拔,面上没有表情,身上却散发出执拗不服输的气势。 “瞪我就有用了?你不高兴,有本事就把本家灭了,老子就任你自由,没本事就不要乱吼乱叫!”云本初从鼻子里喷出不屑,“云山城养你、教你,吃、穿、住、行、修炼,哪样少了你?当初云溪逃婚,你不去抓回来就算了,还敢威胁本家,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样?” “还敢瞪?去那照壁,给我练千遍影壁术,没有练完不许停,你要敢停,老子现在就去玉清宗把云溪抓回来。” 云本初冷冷笑着:“据说严伯朗那小子对云溪念念不忘,那么多年了,他心里有多么怨恨,你不会不清楚罢?云溪回来了是个什么下场,你不会不清楚罢?” 云淡清,如今整个云山城最可怜的人。 据说每天都要受到云本初的讥讽、辱骂、拳打脚踢以及非人折磨,至今已有二十年,整个云家的人都不知他是怎样撑过来的。 云淡清仍是面无表情,不过还算听话,走到那处“涂鸦”的照壁下,微微瞑目,右手食中二指骈起,其身逐渐散发莫名气场。气场如风涌动,将他的衣袍与头发向上拉扯,如有势气领域正在酝酿。 突然只觉背心一热,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重重撞在照壁上,沾了满头满脸满身的墨汁,与嘴角的血迹合在一处看,非常的狼狈。 “愚蠢的东西,这么慢的动作,等你做完命都没了,你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云本初唾沫横飞,“想当初老子修炼影壁术,只需要两天就信手拈来,你这蠢货练了二十年,还在给老子摆姿势,再摆再摆,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实际上云淡清只是在蓄力而已,云本初明显没事找事,还从背后偷袭一个小辈,简直不要脸。 他强忍气血与怒火的双重涌动,缓缓地爬起了身,犟着脸盯着云本初,仍是骈起食中二指,虚空中的灵气开始轻微颤动。 “哼!”云本初手指头略动,一道无形无质,无声无息的劲气就顺着气机牵引,直击云淡清的门面。 云淡清瞳孔微一凝缩,剑指往身前地面一划,“哐”的一声响,似乎有一面淡薄至不可见的镜子竖起马上又碎裂。 他再次吐出一声闷哼,这次脸颊遭到重击,轻微肿了起来。可他仍然沉默,只是冷冷盯着云本初。 “我知道你不服。”云本初龇牙一笑,“但你要知道,你的对手不会跟你讲道理,他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置你于死地。就像第一次,我让你去照壁那里练习影壁术,没有让你对着照壁练,你应该随时防备我偷袭你。” “这次你又犯蠢,你以为老子还会用旧招?以点破面没想到吗?用这么薄的影壁就想挡住?”他毫不留情地嘲笑,“老子的心里你半点都摸不透,像你这种人走出去,多半也只会给云山城丢脸,不如自己把自己关起来,做个蛆虫,慢慢等死算了。” “愣着干什么,继续练!”见云淡清脸上显露挣扎的神色,云本初话锋斗然一转,冷漠无情道,“你欠云山城的,可不仅仅是这点程度就能偿还的,你明白吗?” “哈哈,云本初你这老匹夫,整天不是装嫩调戏姑娘,就是教训后辈,让我来试试你的斤两!”就在这时,云山城的上空突然间风起云涌,大片大片的黑云凭空而现,把万里晴空染成了一大片黑色幕布,并且不断翻滚,有雷霆的咆哮及怒吼,宛如自然天威一样可怖。 随着一道气吞日月般的浑厚音声,雷霆“哧啦哧啦”着汇聚,如同无数细丝拧成了粗壮的绳索一样,朝云本初当头压落。 方圆数百丈的灵气尽皆沸腾,属于单劫大宗师的气息,惊动了云山城所有人。 “李公彦,你又来找不自在,这回老子可不会轻饶了你!”云本初的脸上露出的兴味盎然的神色,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云淡清,“看仔细了!” 几乎声音方落,他的身形就化为一道影子笔直往上冲击,他的右手食中二指骈起,在与那雷霆相撞之前轻轻一划。 没有很用力,就只是很随意地划落。虚空出现一笔淡淡的墨痕,在这过程里,原本因为雷霆而沸腾的灵气突然间像似反叛的军队一样,纷纷聚到了云本初的身前。 云淡清望见这一幕,天灵上如同有一个盖子被人拿小锤砸碎,“哐当”一声,心神轰然巨震。 轰! 雷霆如同撞在一面坚固厚实的铁墙上,发出一声又沉又闷的巨响,雷光如同水花一样四处迸溅。 而这时才看清,雷霆的核心有一枚尺许长的小剑,其上的符文多到没有一处空隙,正是那些符文不断闪光,才让雷霆始终保持着冲击的势头,冲击着因为巨力而缓缓显化的影壁。 影壁也有尺许厚,呈方形,恰好挡住云本初的身体,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显见其精湛的控制力。 “没完没了!” 云本初见对方还不收剑,脸色显出不耐,突然探出手去。他身前的虚空如同豆腐一样轻易被穿透,他的两手好像在虚空乱流里抓住了什么,用力一个撕扯。 就听着“哧啦”一声,万里黑幕顿时从中被撕裂开来,一时间飘落的云絮,如同破碎的黑棉一样纷纷扬扬。但落地就化为纯净的灵气飘散开去,就像梦幻泡影,一碰就碎。 这一招正是《梵天虚空行者》中的衍生神通,唤作“大撕裂术”。名字很简单,也很暴力。 小剑“咻”的飞了回去,停在黑幕裂开而显露出来的身影旁。 那人脸上露出玩味的笑,轻轻摩挲着小剑:“老匹夫,不错啊,数年不见,长进这么多,该不会是调教小辈,还顺便被小辈调教了罢?什么时候渡个二劫让本座瞧瞧。” “会有那一天的。”云本初皮笑肉不笑,“你这老东西就像乌鸦一样,上门准没好事。” “你这样说,本座很难过。”那人左手微微一摊,“本座可是给你送好消息来了。” “而且,”他望了望盘膝坐在照壁下的云淡清,“若不是本座来,这小辈能出师吗?还不定要让你骂上十几二十年,我家小灵芝未来的夫婿遭受这般苦楚,多可怜啊。” “少废话,给老子下来。”云本初翻了个白眼,径自落了地。 那人收了小剑落下来,就见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形伟岸,蓄着短须。穿一件元色的华服,黑发束个十字冠,目若点漆,举手投足之间,都别有一种宗师气度。 此人名叫李公彦,乃是仙源剑派的掌座,修为单劫大宗师,《神君阵纹》已修到六纹合一的境界,那小剑唤作“法剑”,与飞剑不同,有神鬼莫测之威。 云本初脸色不善:“说罢,你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我猜你还没收到微烟老人的邀请,所以这不赶着过来给你送好消息了。”李公彦淡淡笑着。 “此事已在神州传得沸沸扬扬,还需要你说。”云本初没好气地说,“我就不相信,几百年都不肯挪一下窝的人,会特意跑来跟老子说废话。还不快说,你当老子跟你一样清闲?” “本座来你这里,连一杯茶也没有,口渴没法说。”李公彦懒洋洋地道。 “那就请你自便。”云本初一屁股坐在躺椅上。 “你这惫懒货!”李公彦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动手,就着客堂内的茶具煮起了茶来。又说:“其实本座收到一个更隐秘的消息:微烟在落日上门质问时,写了个‘斗’字。” 接下来,他又传音说了两句话。 云本初惫懒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微微眯眼沉吟:“分析不无道理啊!” 顿了顿,他笑眯眯道:“如果天下商道真要用这种方式分配,这小子突破还真对上了时机。” “你说这算不算好消息。”李公彦喝了口自己煮的茶,感觉分外香浓,又对着云本初露出“自己煮”的表情,“所以说,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见招拆招。要知道,你可是占了大便宜,我仙源、灵墟两派跟你联合,简直亏大了。” “我呸!”云本初碰了灰,不屑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除非你把真龙法剑借我玩几天,否则免谈。” “想都别想。”李公彦拉了一张太师椅坐下,“您还真是客气啊,居然用‘借’这个字,谁不知道你有借无还的。” “别这样绝情,可以商量的嘛。”云本初笑眯眯道,“以你我几千年的交情,你真以为我会强占真龙法剑么?” “不是以为,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李公彦面无表情道。 “你可以在一旁监视。”云本初道,“只要三天就够了。” “你想做什么?”李公彦狐疑地望了他一眼,“莫不是让本座不幸言中,要渡二劫了?” “所以我说你是乌鸦!”云本初恨恨道。 “哈哈,你这老匹夫也有今天。”李公彦不由狂笑起来。 宗师以后,随时会有劫数加身,渡过一次称为单劫大宗师,渡过两次,称为双劫大宗师。所以宗师又称劫法。 正说间,云淡清身周十丈内,本已平息的灵气突然震动起来。因为震动,那些灵气展现出如同实质的粒子一样,在相互碰撞的过程里,或聚或碎或散,交汇出灿烂多彩的斑斓。 一时之间,十丈方圆内像活过来了一样生机勃勃,如有无数可爱、天真、烂漫的精灵在舞蹈,异常璀璨。 交谈的两人顿时止住话头。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是永恒。一股泼天的势气从云淡清的身上发出,璀璨光辉斗然间变幻,十丈方圆内的虚空如同被咬了一口,所有明艳的色彩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虚空乱流。 这转换是一瞬间的事,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 方圆十丈内的虚空破碎又重合,重合又破碎。不知重复多少次,沸腾的灵气逐渐平息,那种玄妙的势气统统归入云淡清的体内。 这就是势气领域的雏形了,也就是说,云淡清才突破真人,就已经能够影响周遭天地。苏伏突破时,虽然展现了看起来很壮观的星域,实际上就是梦幻泡影,根本与现世无关。 当然,如果有一个大宗师在他身边,时时耳提面命,结果也有不同。 “区区一个旁支,资质还真是不差。”云本初目中有笑意流露,“云山城也算出了个异类。” 能在突破真人时,就展现势气领域的人,寥寥无几。 “他一定是你们本家哪个不孝子的私生子。”李公彦酸溜溜地说。 云淡清轻吐一口气,站了起来,然后骈指为剑,又开始练习影壁,好像方才突破的人不是他一样。 “好了,以后你不用来了,去找易儒,他会知道怎么安排你。”云本初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云淡清微微一怔,旋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正反重合 剑斋。 苏伏打发了两个小鬼,就往剑园飞去。 路上有许多巡逻弟子,纷纷停驻行礼,苏伏不得不停下来与他们说两句话,短短十里路,硬是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进入剑园,他先是到鸩长老等人的坟前祭拜,随后才走到飞仙所在的地方,一个孤僻荒凉的坟墓。这坟独自起在剑园的一隅,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相伴。 墓碑上没有刻写名字,飞仙就那样坐在墓碑上,好像坐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 “师兄。”苏伏行了个剑礼。 “你跟南离宫的小丫头勾搭在一起干了什么。”飞仙双目微睁。 苏伏右脚轻跺,尘土飞扬间,一道势气撑了开来。 “这里没有人可以听到你说话,你以为我是谁?”飞仙不悦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伏耸耸肩。“这次也是与璇玑商量过了,才敢告知师兄。” 听着苏伏说出了一些隐秘以及他们要做的事。飞仙面无表情:“就这点小事,还需要遮遮掩掩?敢于阻挡的人,一定会被碾压成粉,要不然大家拍拍手一起完蛋,谁怕谁?” 整个真界能把此事当成小事的人,怕就只有这一号了。 “我想无所谓真界灭亡的人不在少数。”苏伏笑了笑,“五年前师兄应该是有感应的,谁让莒州的量劫之力那么丰沛,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量劫之力若真到极限,要跳脚的人也不会是你。”飞仙冷冷说道,“况且,纵然你真的救了所有人,也不见得有人会感激你。只有修为是实打实的,别告诉我你为了找指环,懈怠了修炼。” “我只救我在乎的人,至于其他人,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死活,也就无所谓感激不感激。”苏伏摇摇头。“修炼一直未敢懈怠,我想不用五年,就能破开劫法大门。” “那就行了,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剑斋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在适当的时候,就给他们透个气。”飞仙淡淡说。 苏伏点头,又道:“此次我去了三山岛,斩杀一只数千年修为的海兽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十多年前,我曾经在青州与莒州的交界处感受过一次量劫之力,本能告诉我,那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凭你的修为能感应到?”飞仙皱眉。 “我也不知,那时候正在修炼玉清宗的‘人寰经’,如同做梦一般。”苏伏沉思着说,“而当时也不懂那是什么,直到君山一役,纪如初解开冰玉环的封印,我才知道那是量劫之力。” “而这次在斩杀海兽时,我又感受到了这种力量,就在那一片深海底下。”他拧着眉头,“不能说完全一样,只不过相似程度较高。” 说着,他取出半块海兽的紫晶,递给过去:“这是在海兽的脑袋里发现的,据璇玑说,这是由纯粹的生命之力凝聚而成。我想不明白,那海兽怎会在那个地方凝聚了这么一个瑰宝。” 感受着纯粹的生命能量,飞仙九分懒散的脸色终于消去几分:“那小丫头倒是很有见识,这确实是生命之力凝聚而成。如果不是它拥有聚集生命之力的天赋神通,那就是那一片海域拥有沛然的生命之力。” “你等等。”飞仙说了一句,双目微瞑,一道剑光破空而去。 只用了半柱香,飞仙便操控着剑光远游至三山岛,抵达苏伏斩杀海兽的那处海域。要知道这之间相隔十五万里以上,利用飞行法器也至少需要十二个时辰以上。 在上空盘旋一会,剑光直落海底。 “不要羡慕,以后你修为到了,这只是等闲手段。”飞仙似乎不用看就知道苏伏的表情,“你过来。” 苏伏走过去。 飞仙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苏伏眼前一变,居然进入那道剑光里。 这时眼前就是一片漆黑的深海,连阳光都照不进来,这片海域最底下的地方,怕不下三万丈深度。 然而苏伏却感受不到丁点压迫,视线便在周遭徘徊着。因为光度的缘故,目力可及的地方仅仅是方圆数十丈,却看到了一座座风格古怪的残垣断壁,因为泡在海底已久,有些缠绕满了海草与青苔,但基本看不到海中生物。 三万丈的海底,压力大约有二百钧,一钧大约三百两。想想六万两银子压在身上的感觉,就可以想见,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 “这些是?”苏伏发觉可以出声。 “十数劫前沉没的黄昏道场,”飞仙淡淡讥讽,“是神道时期紫极帝君统治天下的神庭。——神道崛起仅仅一劫,紫极那家伙太嚣张,引各大派联合攻伐,连道场都被击沉,最终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真是可悲。” 苏伏怎么听都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那时莫问剑主创立剑斋了吗?” “当然还没有。”飞仙嗤笑道,“各大门阀开创时,莫问那小子还天天想着斩破真界的桎梏,想回来的地方呢。” 苏伏心底轰然一震,久远的记忆开始复苏:“回来的地方?莫问剑主不是此方天地的人?” “他自称是……”飞仙说到这里顿了顿。 剑光突然往更底下钻去,苏伏视线一片黑暗。须臾功夫,似乎穿越了土层,来到一片混沌世界。 周遭都是黑或者白的云雾,交缠在一起,看起来很怪异。 “难怪如此。”飞仙冷哼一声,“真界的反面与正面正式接触了。” 似乎知道苏伏肯定听不懂,他又道:“真界自诞生起就有正反两面;也可以称为阴阳两面;也可以称为黑白两面。生灵降生,有生之力诞生,而死亡就会有死之力诞生。” “你看这些,就是最纯粹的生之力与死之力。” “死之力构成了原先的焦狱,罗刹贯通六道,踏破归墟,打开了生之力的通道,使反面开始向正面重合。” “若是重合了会怎样?”苏伏道。 “我怎么知道?”飞仙道。 “连师兄也不知道?”苏伏惊愕。 “白痴,就算是我,不曾经历过的事,如何未卜先知?”飞仙轻声骂道,“你师兄我擅长的是杀人,想当年百族在我脚下颤抖,楚渡也不敢跟我硬抗。”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以下犯上 “百族是?”苏伏问。 “哼,一群胡作非为的混蛋。”飞仙轻蔑地说,“连挑战天道的勇气都没有,活该没落。” “陛下曾是百族之一?”苏伏有点明白了,百族似乎就是妖族的前身。 “楚渡还算个人物。”飞仙淡淡说了一句,算是回应了他的问题。 “陛下,陛下还活着吗?”苏伏颤声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鸿蒙合道没弄死他;三圣秃驴挑动人族与百族争战也没弄死他;神道崛起没落,大门阀诞生毁灭也没损他分毫,还在各大门阀眼皮底下建立了妖神宫的基业,统一百族为妖族。” 飞仙嘲弄着说:“佛妖大战,打得天崩地裂,兄弟、老婆、徒弟都死了,他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他要是那么容易死,就不叫万妖之祖了!” 苏伏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他的心情有些激动:“那师兄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哈哈,他本就野惯了,脱了妖族重担,当然四方逍遥去了,你该不会以为他正躲在某个地方孤苦伶仃地疗伤罢?”飞仙大肆嘲笑,“所以说你们这些小鬼就是好骗,累死累活给他卖命,还整天担心得吃不下饭……” “没事就好。”苏伏一听,顿时信了七分。至于楚渡是否如飞仙所说正逍遥四方,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师兄,焦狱与真界重合,罗刹魔主岂不是又准备入侵了?这会不会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他的心放了七分,顿时感觉说不出的轻松。 “一切皆有可能。”飞仙淡淡道。 “师兄就一点都不担心?若是焦狱入侵,天下就要生灵涂炭。”苏伏奇道。 “担心有什么用。”飞仙道,“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及早做出抵御的准备就是了。不过历史明证,真正的敌人永远都是潜在的,明白吗?” 苏伏咀嚼了两遍,道:“师兄是想说,那些对剑斋有敌意的人?” “他们就像潜伏在你体内的缓性毒药,或者埋伏在你前方的陷阱,随时会要了你的命。”飞仙冷笑,“焦狱入侵?那是整个真界的事,还轮不到我们来为它操心。” 苏伏又道:“看这样子,罗刹老魔会选择南域登陆?” “一切皆有可能。”说完,飞仙散去剑光,两人神念就回到剑园。 “陪我走走。”他从墓碑下来,负着手开始踱步。 苏伏跟在一旁,又道:“为何生之力与死之力相合,会像量劫之力,而不是浊气?” “焦狱原本就没有浊气。”飞仙就像守墓的老人一样巡逻着,“浊气是罗刹证魔主的根本。至于量劫之力,这我无法回答你。” “也许,”他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量劫之力便是罗刹搞出来的名堂。” 苏伏怔了怔,笑道:“怎么可能,若罗刹能操控量劫,还需要入侵?再说,他入侵也只是为了占地盘,毁灭真界,只怕焦狱也不复存在了罢。没有正,哪里来的反。” “你看,那是通明绝剑的创始人。”飞仙忽然指了指路旁一个阔气的大坟。 “创始人?”苏伏望了过去,只见上面写着:李通明,剑斋第六十任剑主。 真界的大门阀换代基本是在各堂、院、部、脉的首领换了弟子来担任之后,才算真正换代,至此以后收的弟子,就是下一代的弟子了。 譬如剑斋,如今只有实证院首座是苏伏以外,其余像炼器坊、讲经院、戒律院都还是长辈在执掌。待各院都有弟子接班,才算真正换代。 至于长老、首座收的亲传弟子,辈分自然另算。 苏伏知道,“通明绝剑”是黄紫韵修的法门,后来她传承了鸩长老的剑意,所诞生的漓水剑意,正是她从“通明绝剑”之中领悟而来。 “你应该已经领悟了罢。”飞仙淡淡说。 苏伏想了想,道:“不知师兄指的是哪一点,如果是剑诀传承,我确实明白了它的原理。” “嗯,你修的浩然度灭,正是李通明的前任所创。”飞仙又指了指旁边一座阔气的大坟,“他之所以还能创出‘少白帝印’,是借鉴了仙源剑派‘法剑’的原理,算是一门不错的剑诀。” 以前苏伏不懂,但现在他已经明白,剑斋的根本传承,实际上就是一道剑意。剑修把自己的剑意磨练到极致,倒推修炼的过程,一步一步琢磨成体系,才变成一门传承。 如同苏伏正在完善的“太玄经”,虽然不是单纯的剑诀,但若是完善了它,日后持之修炼的人,自也能修出与“道理剑意”类同的剑意,或像萧无极那样,直接修出一模一样的“道理剑意”,也并非不可能。 而像苏瞳,冰魄剑意本身究竟如何,恐怕石泰自己也不知道。她也只是照着自己的揣摩修炼,与石泰的想法背道而驰也说不定。 所以说,各大门阀的核心经义,实际上都是由完善的大神通演变而来。 剑斋的剑典,正是这些看起来不是很起眼,实际上却是宝贵财富的剑诀融汇而成。所以剑斋弟子才能在修炼中,逐渐领会剑意雏形,诞生最适合自己的“神通”。 “其实近来不曾遇到可堪一战的对手,进境甚是缓慢。”苏伏沉吟片刻,说道,“而且,在与弱于自己的对手相斗时,也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有种不知出几分力合适的混乱……” “你入道至今,哪次生死之战的对手不是强于你?”飞仙斜睨他一眼,“说好听点,那叫突破自我;说难听一点,那叫找死。我看要是没有‘炼妖经’,你早就死上千百遍了。从这一点上看,你倒是要感谢那个老家伙。” “生死之间的选择、斗法的经验、适当的手段加上计谋、心智以及胆魄等,都是实力的组成部分。”苏伏笑了笑说,“经过多方面的衡量,才能判断敌我的强弱,从而预测斗法的胜负。我不认同师兄的观点。每次生死大战前,我都会做出许多试探及细致衡量,对比出综合实力的结果,才决定打还是逃。” “当然,总有些时候会面临无法抉择的情况,那时就只能拼个运气了。”他耸了耸肩,“我还活着,说明运气不错。” “你的观点有点意思。”飞仙兴味盎然道,“不过,你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正是以弱对强打出来的毛病,你可以试试‘藏锋’。” “藏锋?” “你不是会观察强弱么,先观察对比敌手强弱,再决定要使出多少力。”飞仙想了想,“打个比方,你想喝水。若水壶是封闭的,你看不见里面有多少水,那么你首先会判断水壶本身的重量,再假设水壶的水是满的,二者相加,也就是水壶的最大重量,最后使出相应的力气。” 苏伏眼睛一亮,马上明白过来,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在不知水有多少的情况下,自然会用出最大力气,随后在拿起水壶时适当调整。 “藏锋就是让你先不要急着拿水。”飞仙又道,“而是从各方面去判断水的多寡,从而使出相应的力气。敌手也会因摸不清你的底细而压力剧增,削弱敌手就是增强自己。” 苏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在剑鞘里的剑,才是最可怕的。” “不算太蠢。”飞仙满意点头。 又走了一阵,见飞仙谈兴已尽,苏伏便告辞离开。 走出剑园才想起忘了问莫问剑主的事,只能遗憾地摇摇头。之后又分别拜见了各院首座,这才往流云峰而去。 “站住!你是哪一脉的,流云峰也敢乱闯?”在即将踏入流云峰时,耳旁却传来一声暴喝。 这要换个胆子小的,只怕吓得不轻。 苏伏循声望去,就见两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快速飞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我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长得倒是颇为俊美,身上隐隐有剑意的锋芒显露,想来也是个即将踏入灵台的弟子,在这个年纪,颇为难得。 他身旁的一个人,看着二十五六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寻常,就是他的头异常的大,正警惕打量苏伏。 苏伏微微抬头,不答反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俊美青年隐然带着傲气道:“连我都不认识,是哪个长老带你入门的?我是萧青木,萧无极是我远房表哥,这下知道了?” “我叫许凡武,戒律院弟子。”大头青年倒是很老实。 “哦。”苏伏点头,便要绕过二人。 萧青木大怒,飞剑不知何时就出现在手上:“我怀疑你是他州派来的奸细。——大头武,快与我一起把他拿下!” “等……”许凡武“等”字才出口,萧青木的飞剑便已脱手而出。 “住手,萧青木你干什么?还不快快住手!”就在这时,四五个同样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人赶了过来,为首一个发出制止的怒喝。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man性毒药”也成了禁用词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龙族大神通 萧青木的脸色先是微变,随后是剧变。 他的飞剑在最后关头被苏伏的手指夹住,任他发出多少心念感应,都无法召回飞剑。 “放开!”他脸色微青。 “萧青木,你真是愈来愈混账了。”这时那五个人围了过来,挡在苏伏身前,为首一个弟子对着他冷笑,“实证院首座你都敢袭击,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萧青木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定格在苍白这一面:“你……你是苏伏?” “大胆,袭击首座,还敢直呼首座姓名,你们身为戒律院弟子,这是知法犯法,理应严惩。——把他们抓起来,送去戒律院!”这人冷笑更浓了。 “爹爹,发生什么事了呀?”这时流云峰的人察觉这里吵闹,正在解湛兮洞府做客的苏瞳听到苏伏在这里,当即出来查看。 众弟子只觉耳边传入一道又亮又脆的悦耳声音,心神都不由一荡,齐齐转头望去。就见个十八岁上下的倾城绝伦的姑娘,从流云峰里驾云出来,呼吸都不由一窒。 只见她的美貌犹若天仙,清丽宛如朝霞,身上竟是无一处不美;笑颜不知为谁轻绽,直让人目瞪口也呆;点墨似的双睛,如星辰一样明亮,还带着难以言述的俏皮与狡黠,使人不由为之怦然心动。 可眉宇间浓浓的书卷清气,没来由的让人升起敬慕,不敢存有亵渎之心,旖旎之念也跟着烟消云散。 “苏……苏瞳……”萧青木这一望过去,就再也挪不开眼了,就连袭击苏伏的事也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十六年前,紫菱峰上让他丢了大脸面,又吃了莫大苦头的小姑娘,已然长为一个倾世绝伦的大姑娘。他偶尔会想象苏瞳长大的模样,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如此的让人心动,他的心脏开始不争气地跳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吗?”萧青木下意识想靠过去,猛然间想起自己的飞剑还在别人手里。 这才望向一脸似笑非笑的苏伏,苍白的脸顿时通红起来:“苏……苏师兄,我真……真不知道是你。” 十六年前,两州大战时,他与许凡武正好被关禁闭,错过了大战,所以并不认得苏伏。 “你犯了两个错误。”苏伏淡淡道,“是非不分,不自量力!——许凡武,你来告诉我,以下犯上是个什么罪,怎么个惩罚。” “大不敬之罪,”许凡武老老实实地说,“以其情节轻重判定,轻则关禁闭半年,重则终身囚禁水牢。” “若本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怕现在已经死在这柄剑下了。”苏伏将剑甩回去,“许凡武,你认为应该怎么判。” “戒律以事实判定,首座未伤损分毫,关禁闭半年,以儆效尤。”许凡武道。 “等等,不知者不罪,你也太蛮横了罢!”萧青木接过剑,不服气地抗辩道,“一开始我们问你的身份,你就不言不语,肯定是故意引我出手!” “戒律什么时候以‘想当然’为核心了。”苏伏冷冷道,“本座身为实证院首座,凭什么一定要回答你?你顶着剑斋弟子的身份在外面行走,就是这样自以为是,是非不分,不自量力?” 这时苏瞳也认出他来,她心思剔透,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不由抱着苏伏的胳膊,眉开眼笑地望着萧青木。 “好了好了,堂堂妖帝和个小孩子计较什么。”这时解湛兮出来劝解,“萧青木,大师兄说了,让你回去自闭房门半个月,不许再胡闹了。” 苏伏对他当然没什么成见,只因十六年前,他是直接导致苏瞳被黎家抓走的罪魁祸首,所以故意引他出手,略施小惩,给瞳瞳出口恶气罢了。 “既然大师兄开口,那就如此罢。” 这算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萧青木虽然心里憋闷,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匆匆忙忙离开。 “师兄,好久不见。”喝止萧青木的弟子这才笑着说。 “柳沐师弟,别来无恙。”苏伏笑眯眯道,“据小寒说他是你的情敌,有这回事啊?” “这……”柳沐脸上微红,“月衣,月衣姑娘是挺可爱啊。” “好,虽然为兄不看好你,但你也要加油啊。”苏伏拍了拍他肩膀,促狭地说“不过她已经决定要跟我回妖国了,就这两天的事,你要是不想错过,就要抓紧了啊。” “她,她要走了?”柳沐脸色微变,“师兄,小弟想起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带着人匆匆离去。 “爹爹,实证院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呀。”苏瞳嘻嘻笑着说。 “你不但学会了顶嘴,还学会埋汰爹爹了。”苏伏板起了脸,心说不竖立一下威严是不行了。 可惜苏瞳根本不怕他,像个快活的小精灵,一下就溜到解湛兮身后,朝他做着可爱的鬼脸。 “是我刚教她的,怎么样。”解湛兮像只老母鸡一样护着瞳瞳,满脸都是笑意,“回来也不带上瑶瑶,回头我就去告诉她,你看她饶不饶你!” “咳,不要让大师兄等久了。”苏伏赶忙往流云峰逃去。 踏入流云峰,来到萧无极的洞府外。 剑斋真传弟子的洞府都很简单。不过流云峰到处栽种着珍惜品种的花卉与草药,所以满目都是斑斓,满鼻都是芬芳,非常舒服。 萧无极的洞府颇为宽敞。说是洞府,实际上就是一幢风格别致的别院。 苏伏进来,就见水洛泽正坐在卧房门口,微微抬头,懒洋洋地望着凌空悬浮并且盘膝的龙吟笙与萧无极。 他们两人微微瞑目,右手骈指为剑,如同在对剑一样轻轻比划。 “师弟,借剑域一用。”萧无极忽然开口。 苏伏点头,剑鸣唱响,剑意瞬间三转。 “感觉到了吗?”萧无极说。 龙吟笙闭目感受,突地睁开眼睛:“明月实质化了!” 苏伏笑了:“再看!” 星域显化,光天化日之下的漫天繁星,更是璀璨不可方物。 “这就是泥丸宫?”龙吟笙心神微微一震,其身上斗然爆发澎湃龙元,虚空中游离的灵气汇聚而来,在其身周交汇成一条金龙。虽然有些淡薄,但胜在一鳞一爪都栩栩如生,就如同他的本体一模一样。 苏伏却微微眯眼:“小龙跟在姬师姐身边多年,也学到了点东西啊,金龙表象,本相又是何物?” 话音方落,晴空斗然发出一声“哧啦”的声音,只见一道紫雷从天而降,星域及剑域瞬间化为齑粉。 紫雷中竟隐隐有着龙吟,与金龙自然而然融合,变幻为紫金龙,更是有如实质一样慑人心魄。 水洛泽倒抽一口冷气:“龙族大神通,紫极神雷?”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把酒言欢 龙族大神通“紫极神雷”,为龙族锤锻肉身所用。但它不仅仅是锤锻肉身,还有一个“最强神通”的美誉。据说大宗师以下修士,触及则死。 可以想见水洛泽的脸色有多难看了。 不过这显然还没抵达“最强神通”的程度,只不过惊异于龙吟笙将这神通化为剑意本相,实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紫金龙逐渐散去,龙吟笙落下地来,轻轻吐了口气,就被水洛泽用力揽住颈脖:“你小子怎么想到的,我还以为你对流云峰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呢!” 龙吟笙冲他龇牙咧嘴:“我对流云峰没有不满,倒是对你很有意见,放开我。” 水洛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放开了他:“正好,人都到了,苏伏、小龙随我进来搬东西。——解师姐,累你走一趟,看看元宇、绝尘、士道他们可有暇,请他们一起聚上一聚。” 解湛兮应了一声,就去了。三人中,惟有刘元宇仍是内门弟子,其余两个都已晋升为真传。如今剑斋真传,加上苏伏及龙吟瑶,已有九个之多,与鼎盛时期相较,也不遑多让了。 不一会,院子里就摆了许多酒与香喷喷的美味佳肴。 又过片刻,解湛兮带着三人来到,又是一阵寒暄不题,众人围坐在古色古香的四方桌旁。 水洛泽给众人倒了酒,忽然有些触景生情:“道途艰难,长生路上劫数难以胜数,许多长辈与师兄弟倒在了路上。虽说阎浮十八峰比以前热闹很多,可故人不再,多么繁闹的喧嚣,也传不到心底去了。” 解湛兮知他想起了黄紫韵,罕见地柔声说:“时下,应该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把握。守护剑斋,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就如大师兄所说,剑斋就是我们,我们就是剑斋。” 萧无极拿起酒杯,向众人示意。 众人也拿起来,看着他。 “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萧无极环视众人一眼,“剑斋,正因为有你们在,才是一个完整的家。而逝去的人,正是这个家的基石,不求威震天下,只希望能为你们挡风遮雨;在外面行走,不被白眼欺负,这就足够了。” “虽说是同门,可就算十年八年见不上一面都是常事。难得聚在一起,不要说扫兴的话,干了!” “干了!”异口同声。 仰头饮尽,苏伏笑着为他们添上,举杯道:“大师兄说得不错,平时不是五湖四海的跑,就是埋头闭关苦修,难得聚在一起,今日不醉不归。” 众皆饮罢,刘元宇忙起身倒酒,也举起杯:“唉,说起来也是惭愧!入门七十余年,场内同门年纪,我都能排进前三,仍无法突破抱虚。今日得蒙诸位不嫌,邀我来流云峰,别的话不多说,这一杯酒我敬你们!” 他的这一声叹,确确实实叹到众人心底。长生难,不说后面万般劫数,无法领悟就是无法领悟,不破灵台心魔,就无缘长生。而且时间拖得愈久,突破的希望就愈是渺茫,众人不由暗自替他感到惋惜。 解湛兮眼珠子微转,坏坏笑道:“虽说不缺下酒料,但总觉少了点什么。——瞳瞳,说些你爹爹的糗事,让我们乐上一乐。” 苏瞳抿嘴一笑:“好呀,诸位师叔、师伯且听好了。却说当年……” 接下来她遍读苏伏各样糗事,如数家珍,加上语音清脆,辞藻华瞻,描绘到动人之处,更是有声有色,精彩百出。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倾听,时而莞尔,时而捧腹,就着醇酒佳肴,自有一种神仙般的快活。 这一席话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可见她心里念的、想的都是苏伏,才能把这些事儿牢牢记住,想忘都不行。 “都说姑娘家外向,”苏伏无奈地摇摇头,“古人诚不我欺!还没嫁出去,就把爹爹这点老底给兜空了,实在可恼。” 虽说可恼,但见大伙开心,他也甚是欢喜。 “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解湛兮笑骂着说,“我们要是有个这么念着、想着自己的女儿,做梦都要笑醒的,你还不满意了。再说,你舍得嫁?万一哪天瞳瞳真找到如意郎君,你可别哭着喊着不放手。” “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苏瞳一双漆黑大眼晶莹澄澈,光彩照人,正透着丝丝俏皮。她竖起青葱般玉指轻摇,银铃般的笑声从粉唇里溢出,听着不自禁的心摇神驰,意酣神醉。 她的容色绝丽,这一绽开笑颜,更是耀眼生花,使众人都不自觉移目,不敢再看。 好在道心坚定,要不然在晚辈面前失态,实在是一件大失体统、难以启齿的事。 “不知要怎样的青年才俊,才配得上咱家瞳瞳。”解湛兮也是给迷倒了。 她不禁伸手抚摸苏瞳白玉无瑕的脸颊,啧啧有声:“我见你小时,至多惊艳罢了,不想长到这样年纪,变得如此倾绝,真界不知要有多少人为你神魂颠倒。告诉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 “看你爹爹一脸迷糊样,”她忍不住捏了捏,坏坏地笑着,“恐怕等到你要嫁的那一天才会反应过来:‘啊,瞳瞳要嫁人了,瞳瞳要跟别人走了!’我要不替你把把关,那时他心痛、不舍都已来不及了。” 她把苏伏后知后觉的错愕神态以及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使众人都不由捧腹大笑。 萧无极更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龙吟笙忍不住搓着笑痛的肚皮:“姐夫看起来很正经,很精明,实际上神经大条、极度迟钝,我看啊,他聪明才智都用在修道上面了。”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头。入道至今,满打满算不会超过六十年,却已经走在了大部分同辈人的面前。 苏伏自我反省了一下,迟疑着道:“我真是这样?” “当然!”水洛泽挤眉弄眼,也跟着起哄。 “还有假的?”解湛兮白了他一眼,又揽住苏瞳笑嘻嘻道,“快给姐姐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姐姐可以帮你物色几个让你挑。” “咳,她现在还小,着什么急啊。”苏伏忍不住道。 苏瞳见他着急,眼波流转,吃吃地笑了起来:“湛兮姐姐也是关心我呀。爹爹还说人家小,人家不小了,年纪大得数也数不清哩。” 考虑到她的身份,排除骨龄,这说法确实站得住脚。 “这话我爱听。”解湛兮顿时眉开眼笑。 “好了,小孩子的事,让小孩子自己处理,你自己的事都没解决,还帮别人张罗。”萧无极开口了。 “对啊,师姐和那位方奇师兄怎么样了?”苏伏马上借机反击。 解湛兮望了萧无极一眼,没来由俏脸一红:“什么方奇不方奇,我早已打算终身侍奉剑斋。” “找个道侣,并不妨碍师姐侍奉剑斋啊。”龙吟笙调侃说,“说不定还能把那个方奇给拉到咱们剑斋来,岂不是一举两得?” “少胡说八道,我与他,顶多就是兄妹关系。”解湛兮瞪了他一眼,细眉挑起,“小龙,你今天话很多啊,要不要我告诉姬师姐说你偷偷进她房间啊?” “哦!”众人齐齐望向龙吟笙,后者一脸淡定自若:“放几株凝神用的香草而已,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 “你还偷偷拿了她的白兰珠花。”解湛兮一脸你死定了的表情,“据我所知,那是师姐为数不多的饰品之中最喜欢的一件。” 龙吟笙淡定自若的脸马上垮了下来:“你赢了,我错了。千万,千万别告诉她,我想留着一生珍藏的。” 解湛兮捂嘴一笑:“算你识相,这次就饶过你了。不过,下回要再敢拿姑奶奶玩笑,小心你的皮。” 时间就这么在众人嘻嘻哈哈、毫无大小尊卑的相互调侃中溜走,待到漫天星夜,该醉的都醉了,不该醉的,也醉了。 因为众人说好不用灵气驱散酒气,任由酒精在胃里发作。让苏伏略感意外的是,萧无极看着千杯不醉的模样,却是第一个倒下的。接着是苏瞳,让解湛兮带着去她洞府里过夜了。 望着东倒西歪的众人,苏伏苦笑一声,只能强忍晕眩,运力把酒劲驱散,这才将他们一个个送回住处。 忙到最后,已近子时。 左右无事,他就提着剩下酒菜往山下而去。在元磁山脉左近有个坟场,多是剑斋弟子家属的衣冠冢,聊以纪念。 苏伏走进去,就见圈起坟场的石壁下搭了个茅草屋,在他靠近十丈时,有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屋子没有门,就见一个影子从里面出来。 苏伏淡淡一笑:“尤师弟,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只见那人满脸络腮胡,毛发及衣衫脏乱不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这人自是被紧闭在这坟场的尤子喻,当年虽说不是翩翩如玉的美男,却也不至这般邋遢无状。 况且一个除尘咒就能除污,真不知要怎样糟蹋自己,才能变成这副模样。 他说着,就从屋里拿出两把竹椅子来,脸上却又露出自嘲:“十六年了,这椅子还是第一次拿出来。” “何不向剑主求求情。”苏伏将酒递给他,两人各拿一坛对饮。 尤子喻喝了一口酒,只觉辛辣的酒液滚入心底,暖得他身体都热了起来:“这点空虚寂寞,怎么能与我犯下的罪行相抵,剑主已是最大容情了。虽说这空虚寂寞,有时会让人想死。可一想到父亲拼死为我挣来活路,我又怎能辜负。” 苏伏微笑:“你能这么想,真卿师兄在天有灵,也足以欣慰。” “师兄怎会想到来看我?”尤子喻吃了一口菜,只觉好吃得舌头都快融化了。 “并没有特别意义,就是忽然想起来,顺道过来。”苏伏打了个饱嗝,“不过今天实在喝得有点多。” 尤子喻淡淡一笑,就着菜喝着酒,说了一些家长里短。 末了,苏伏起身告辞。 尤子喻在他即将踏出坟场时,突然开口:“飞仙老祖的身体不是很好,你多注意。”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绿林盗二劫 仲夏月二十一日。 九公山一条隐秘山道,一伙数十个人惊慌失措地往下跑着。 “快,孟骁老大快顶不住了,快逃!” 时隔多年,九公山绿林盗再一次遭劫,数百人的团伙,死剩数十人。 耳边传来龙吟虎啸以及火元之力的剧烈碰撞声,山道顿时崩动,有山石滚动下来,把逃不及的十来人压成肉沫。 前方的人更是奋力逃跑。 “高天月,就这点人你也不放过,你丧心病狂!”高空处,绿林盗现任当家孟骁向着对面一个身高约只有四尺的侏儒男子愤声大叫。 这人名叫高天月,玲珑阁大供奉之一,曾是仙源剑派的弃徒,如今为真人修为,法剑出则有龙吟虎啸,曾越境杀死初入渡劫的宗师,在老牌真人里,他的修为算是一等一的高绝。 “谁让你们绿林盗不归顺玲珑阁,听话的匪团已经乖乖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娘。”高天月怪笑一声,“不听话的嘛,北地匪团反正只剩下绿林盗了,不让老子杀个痛快怎么行?” 孟骁气得浑身发抖:“高天月,若我大哥在此,你还敢说这话?” 但他并非只是毫无意义地抖,在抖动的同时,周遭数十丈内的灵气微微震动,空气遭受数道看不见的气流推动。 若是凝神细望,就能看到一张张巴掌大的符篆像流水一样四面八方散开。 “啧啧,你大哥带着孙士羽‘私奔’那么久都没回来,肯定是把你抛弃了。”高天月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我早就看出来他们关系非同寻常,也就只有你才会傻傻等着他们回来。我看你长得倒也算俊俏,不如从了爷爷我,必教你快活。” “我去你的娘!”孟骁这回是真怒了,虽有传闻这位玲珑阁的大供奉是个变态,但亲听亲见,只觉浑身都不舒坦了。 话音方落,周遭空气同时沸腾起来,方圆数十丈的空间涌出恐怖的橘色烈焰,把两人的身影都吞噬一空。 “噫?你的法力不是消耗干净了?”高天月原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对方还留了一手。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此仇来日必有所报!”孟骁满含怒气地喝了一声,身形顿时化为漫天的符篆,携了绿林盗残余的十数人向远方遁去。 火光散去,露出高天月的身形来。他的身前有一柄小剑,剑芒流转,护住周身不变。他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自言自语道:“那么快杀死你多没价值,已经给你足够多提示,要是你还无动于衷,就太辜负我的一番美意了。” …… 远遁百里,落在一处山涧底下。 孟骁显出身形,当即喷吐出一口心头血,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大哥!”众匪围过来,眼含热泪。 “没想到,绿林盗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灭亡的命运。”孟骁无力地靠在山壁上,“说什么报仇,前番的仇都还记在账上,这又多了一笔。” “大哥,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兄弟们报仇!”一个匪徒咬牙切齿。 “算了……”孟骁摇了摇头,“报仇的事,留给我。从今天开始,世上再没有绿林盗,你们走罢。” “大,大哥……”众皆大惊失色。“不做盗匪,我们该去哪里?” “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孟骁叹了口气,“你们还有家可回,我却连家都已经没有了。” “大哥,不然你随我们回老家?”一个匪徒灵机一动道。 “不要想着做盗匪了,”孟骁眼神突然锐利,“日曦城的异状很不寻常,天下盗匪只怕要就此绝迹,再干这行当,无异于螳臂当车。” “那大哥你?” “不要再说了,都走都走!” 孟骁赶走众匪,取出一枚黄橙橙的丹药,满脸肉痛地吞服下去,就地疗伤起来。 这丹药唤作小还丹,药力比百草丹要强劲很多,价值也非常高昂。 两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睛,见那侏儒男子没有追来,心神略松,便在原地沉思起来:大哥与小羽也不知把伤治好没有,要是得知绿林盗在我手中灭亡,不知会否怨我。 他想着心情就难过起来。绿林盗实在承载了他们太多太多,沉重到无法喘息的地步。 想着想着,突然又想到日曦城的异变,脑中灵光一闪:玲珑阁与天工坊撕裂了脸皮,不如去投靠微烟老人,慢慢等待,总有机会报仇! 想到这里,他顿时精神大震,当即直往日曦城而去。 …… 同日,远在数十万里外的三山岛。 就在苏伏二度斩杀李元佑的悬崖峭壁的山腹位置有一个洞窟。洞窟幽深,不时传出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在洞窟四面回荡,像正在遭受着无边剧痛,又像即将出笼的恶鬼。 突然一声盖过海浪的闷响从洞窟深处传来,随之一股威猛绝伦的咆哮如恶龙般冲击而出,在洞窟外轰然炸开,向四面喷溅扩散,空气、礁石、海浪、林木瞬时定格,随后碎裂成齑粉,最后消失于此方天地。 就见洞窟外向前呈扇形状的百丈方圆内全然一空,如同被妖魔鬼怪吞噬了一样。余威竟使海浪向两边翻涌,有灵性般不敢靠近过来。 过了片刻,洞窟内有脚步声响起,就见个半人半兽的男子走到洞窟门口。单看他左边,倒是个正常的人类,右边却是由细密的蛇鳞覆盖,右脸稍微正常,肤色却是银灰的,而右瞳却更是诡异,有凸起的筋纹密布在眼眶外,框内则如同血红的灯笼,看不到瞳孔所在。 右臂同样覆满银灰色鳞片,手爪异常锋利。 他握了握右爪,爪内忽然腾起一抹浓郁的生之力:“弟弟,终于晋入吞天境了,只要再找到一件够资格作为你法体的宝贝,加上铁三尧埋的五彩神晶,你复活有望了……” “嗯?有人来了,本想杀个人试试,但我感觉有一道更古怪的气息正在靠近,这个地方不安全,我们走……” 他说完便跃入水中,以比海中之王还要快的速度向莒州方向游去。 就在他走后不久,一道剑光落在悬崖处,望着空荡荡的一片海域,脸色微变。 还未等他想明白,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郑长老,初次见面,我叫鬼刹。” 这人正是太行剑派派来查看方才动静的郑西星,他听见这声音,脸色不由剧变,霍然转身望去。 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诡异的人,正诡异地望着他笑。 “我知道你对当前处境不满已经很久了。”他露齿一笑,惟有这一口牙齿,异常的白洁耀眼。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建立商会 “你认识我?”郑西星全身气机都凝到极致,剑气隐隐缭绕。 他的双目如电,细细打量来人。这一细看,却又察觉不到哪里不同,仅仅是肤色有些灰暗及一双诡异的竖瞳。偏生有一股难以言述的压抑感,如有一双无形的爪子搭在了他的心脏之上,使他有种动上一下,就会被撕碎的错觉。 “你好像对我们三山岛很了解?你怎么知道我对现状不满?”郑西星不动声色地试探着。 “我在这里呆了十年,怎么会不了解。”来人低声笑着,“太行剑派如此落魄,全在于衡阳真人、云修、李三思等人不思进取,顽固保守的缘故。你当然会不满,因为你不止一次提议派人去剑斋或仙源剑派偷师,借鉴其渡劫秘法,以此突破修为,可他们都拒绝了。” “而这次,晁家两兄弟,你极力主张请求妖帝举荐,让他们拜入剑斋,再一次被拒绝了。”他的声音有一种无形的感染力,他的双目透着妖异的紫光,“理由很可笑,不是吗?” 郑西星听在耳中,一股无名怒火就被勾起:“不错,命都快保不住,还想着维持剑修的风骨……” 说到这里,他很快醒悟不对,飞剑倏地出现,遥指着来人:“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不要紧张。”来人轻声笑着说,“我对你没有恶意。”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的!”剑气冲入脑颅一激,郑西星彻底清醒过来,不由厉声喝道,“你与丹霞门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宋清扬派你来的?” “我说过,我对你没有恶意。”来人摊开双手,退了数步以示诚意,“其实这并不难推断,晁家兄弟的资质都不差,尤其是晁景仁,加入剑斋绰绰有余。” 郑西星稍微冷静下来:“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找你做个交易。” “交易?” “我可以帮你们突破修为,甚至对抗丹霞门。”来人淡淡说,“但你们从此要以我命令为尊,不得丝毫违抗。” “笑话!”郑西星冷笑,“就算卖命,我们也要看买主。况且你既然知道掌教的脾气,就该知道他是不可能会答应的。” “不不不,你一点都不了解衡阳真人。”来人竖起手指摇了摇,“所谓剑修的风骨,在力量面前不堪一击,没有人可以抵抗突破境界时的美妙,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 话音方落,手中便多出一枚不规则形状的灰色晶石,轻轻掷了过去。 郑西星小心翼翼接了过来,入手之际,瞳孔骤然凝缩:“这,这是?” “它叫‘紫极道晶’,不妨告诉你,丹霞门的人能突破,靠的就是它。”来人意味莫名说,“你试试注入灵气。” 郑西星犹豫了一下,体内灵气翻涌,护住心脉及三十六处窍穴,这才往灰晶石里注入一丝灵气。 轰! 手中炽热,晶石大亮,如有万化洪流般的领悟冲入脑海,他强压狂喜,当即盘膝而坐,数十年不曾有过的悸动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处,他感觉道体与法体融合前的最后一层膜正在裂开,这让他心神不住摇曳。 但很快,炽热之感逐渐冷却,玄之又玄的感觉也就此中断,睁开眼睛,才发觉灰晶石已然回到对方手上。 他忍不住道:“只差一点就要突破,只差一点!” “看来你已经信了我的话。”来人笑着说。 “是很奇妙!”郑西星晃了晃头,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要做什么。” “很简单,只要把它送给你的同门,让他们一起体验体验。”来人掷了个储物袋过去,冰冷笑着,“我倒要看看,所谓剑修的风骨,能不能抵抗它的魔力!” 郑西星接了过来,灵觉探入一看,一颗心险些跳出胸腔。他狂喜着,却没发现心底还有一个渺然的声音:我们将面临沉沦或毁灭。 那是他的剑心,没有多久,就被这狂喜给击得粉碎。 沉沦?毁灭? 莫非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当他们走在这两条路上,又以手中剑劈开第三条路时,举世震惊! …… 青州,剑斋。 李道纯直到这一日的午时方才回到阎浮殿。一回来就紧急召集了各院首座及真传。 当苏伏踏入阎浮侧殿时,已是聚满了人。 这时就体现出差别。萧无极立于李道纯身后,姬玄清未归,萧问寒身后则站了龙吟笙。 苏伏的座位则在斑鸠边上,身后站了绝尘及贾士道。他们都是实证院的人,在位份上低苏伏一等。 不多时,顾青云与一个青年最后来到,分别坐在了萧问寒及苏伏的旁边。 苏伏意外地打量了一眼青年,只见他二十七八年纪,也正打量过来。 “可是李淳风李师兄?” “是。”青年笑着点头。 这人便是接任肖世钦大师位置的李淳风了。据说制作法符的成功率不低。 苏伏知道法符的作用比符篆广得多,斗法不用说,还可用来开矿、运载等等,许多飞楼船的动力就是由法符驱动,大型的飞楼船甚至需要数十人来提供灵气。 “人都到齐了。”李道纯环视众人一眼,“本座今日说的话,切记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众人皆应下。 “玉清宗推测,两年之内,真界将面临灵气枯竭的灾祸。”李道纯一开口,就把所有人震在当场。 灵气枯竭,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 “淳风。”还未等众人反应,李道纯叫道。 “弟子在!”李淳风忙应声。 “从今日开始,法符只做‘天威令’,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李道纯沉着脸,“门中所有人都会全力配合你。” “是!”李淳风心里一凛。因为法符威能较大,通常需要持有者自己提供灵气。“天威令”是少数不需要持有者提供灵气的法符之一。 “苏伏。” “弟子在!” “青、莒二州贸易,搭起一个完整的框架,需要多久?”李道纯问。 苏伏微微一怔,沉思片刻,道:“两州在资源上并不存在互补的关系,所以想在两州单独搭起贸易,是不可能的事。天下商道大半在玲珑阁手里,如果玲珑阁愿意全力相助,应该很快就能有一个雏形。我不曾参与过运作,所以无法给出具体的时间。” “玲珑阁不是问题。”李道纯忽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烫金帖子掷过去,“这就叫及时雨,微烟是个好人。” 众人传阅过,不由笑了出来。剑主难得幽默一回,也因为这实在是个好消息。谁都知道灵气枯竭意味着什么,坊市的建立,意味着剑斋不会落于人后,那样灵气枯竭,影响就会大大降低。 虽说苏伏的分身早就知道此事,可自从分身能够独立思考,本体若不刻意去想,分身的念头是传不过来的。 可能是离得太远,感应非常微弱,分身无法主动与本体沟通。 “天工坊与玲珑阁的龃龉已久,微烟老人这一手真是釜底抽薪,看来庐州一带的盗匪都要遭殃了。”苏伏笑了笑。 “天下散修不少,也不见得都跑去当盗匪。”顾青云冷笑,“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话多少有些“不腰疼”,散修的困苦,苏伏则有更深体会。不过,他自然不会跟顾青云争辩。 这时自然而然想起了神州之行,那个自称柴胡会堂首的杨胜,放弃了他的邀请,占据了铁刀匪的地盘,对盗匪这行当倒是很执着。 但只怕不久之后,也是凶多吉少了。念头仅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便自动过滤,他还操心不到杨胜的头上。 “剑斋和玉清宗会从青州扶植两个商会,到时由他们与妖国接洽,具体事项,还要你亲自跟进,这是绝不能拖慢的。”李道纯定下了会议主旨。 苏伏点头应道:“距离月末还有九天,在天工坊公布分配商道的方法之前,时间还算充裕。商会主管,我建议由门中稳重弟子担任监督,劳心劳力,才能迅速跟进,以免下面的人偷奸耍滑,误了大事。” “你心中可有人选?”李道纯也是如此想法。 苏伏想了想,道:“弟子以为刘元宇师兄不错。” “诸位以为呢?”李道纯又问。 萧问寒眉头轻轩:“无大功,也无大过,只求稳重,倒是可行。” 李淳风点头,表示没有意见。眼角余光却悄悄打量苏伏,心里很是震惊。灵气枯竭,何等大事,这位当年还是内门弟子的妖帝,丝毫看不出紧张的样子。而且与一个大门阀之主谈笑风生,从容自若,姿态不卑不亢,对答工整有序,一国之主的风范尽显无遗。 很难想象二十多年前,他还只是区区一个内门弟子。 见众人没有意见,李道纯便将此事定下。接下来便是商议细节,较为繁琐,争议也较大,各部各院都要求不能出现资源短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苏伏当然也要为实证院争上一争,一直到黄昏时分,才初步有了个计划。 商会之事既定,会议却未散。商会是主要的,自然还有些次要的。 “剑主,有一件事弟子以为有必要商谈一二。”苏伏开了口。 “说。” “弟子以为,实证院不能长期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张冠李戴 “怎么,妖帝做习惯了,首座不想当了?”顾青云不无讽刺道。在利益争取上,讲经院输给了实证院,这让他很不爽。两院基调不同,实证院随时把脑袋别在腰上,当然更容易一些。 “当然不是。”苏伏也不在意,笑了笑,“只要我一天是实证院首座,两州联盟就牢不可破,这对双方都有利,理应维持下去。不过,我不在时,实证院需要有个人代我履行职责。” “灵气枯竭、商道重分、建立商会,这是已知的变故及即将开始的行动。不谈藏着的未知变故,实证院接下来要担当护卫、跑腿等琐碎任务,肯定会非常忙碌,若是群龙无首,很容易陷入混乱。”&n{}{}小说{][}bsp;“你想让谁来担任代首座?”李道纯问。 “我以为洛泽师兄不错。”苏伏笑着望向水洛泽。 水洛泽早已腻烦了争吵,有些神游天外,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忙应道:“啊,什么?” 待听清楚后,他想了想,道:“我倒是没问题,只不过我并不是实证院的人,顾及威望,由绝尘或者士道担任不是更为妥当么?” “我已是飞尘分院院主。”绝尘简洁拒绝。 “我已是流炎分院院主。”贾士道也跟着拒绝。 “既如此,那就由洛泽担任实证院代首座,苏伏不在时,代其行使首座职权。”李道纯做出最后决定。 水洛泽也只得应下:“是。” …… 实证院的总部设在山羊宫,原为戒律院所有。 现今实证院共有三百名弟子,修为从凝窍到玄真都有,共分三个战斗分院:流炎、飞尘、浩然。 流炎分院是以修行“流炎炽杀剑诀”为主的弟子,以真传弟子贾士道为院主。 飞尘分院修行什么的都有,以真传弟子绝尘为院主。 浩然分院则是以修行“浩然度灭”为主的弟子,以内门弟子柳沐为院主。 这只是平常的编制。一旦到了战时,各部院弟子都要编入实证院,由实证院统一调配。 “本座不在时,由洛泽师兄代行首座职权,尔等不可轻慢,记住了?” 三百名弟子分列在殿中,苏伏身边则站着分院院主及代首座水洛泽。 “记住了!”三百人齐声应道。 “还有,这段时间记得加紧修炼,行了,都下去罢。”苏伏挥了挥手。 三百名弟子散去,绝尘素来不喜群聚,也跟着告辞。 柳沐脸色不是很好看,看来“表白”不是很顺利。 贾士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去喝闷酒了。 殿内剩下两人,水洛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苦笑道:“师弟啊师弟,我不记得哪里对不起你啊,怎么要我来担这份重责。” “能者多劳嘛。”苏伏坐在对面,“我看剑主也很有这个意思,免得师兄整天闲散,不如找些事来做。” “你可害苦我了。”水洛泽苦着脸,“一想到实证院那么多琐碎,我就有种想吐的感觉。你倒好,轻易就抽身事外了,甩手掌柜当得出神入化。” “师兄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苏伏幸灾乐祸地笑道,“就别抱怨了,顶多你以后来妖神宫,我安排一个美貌妖女伺候你,想住多久住多久,保证你乐不思归。” “一个怎么够。”水洛泽先是动心,随后笑骂道,“混小子,那我还能再找个代首座啊,说得轻巧!” “算了算了,事情都定了,多说无益。”水洛泽摇了摇头,“明日有的忙了,早点歇着罢!” “是啊,有的忙了!” …… 会后,苏伏向妖国传去各样指令,紫城、明月城、鹿山府等修士集散地开始大量屯守灵玉、丹药、珍材等修行所需。 会后三天,仲夏月二十四日,商会在金鳞城成立,姬玄清渡劫回来,加入忙碌大队中。 会后第四天,北邙宗暗中收到“潮汐之祸”的消息,开始筹备商会成立的事。 仲夏月二十八日,天下各大小门派蜂拥向日曦城,都试图“共襄盛举”。虽说请帖只限于几个大门阀,但并不妨碍他们一起来凑热闹。 剑斋以萧南离为首;太乙圣地以云襄为首;云山城以云照翎为首;法台宗以法河禅师为首;东都以邪尊为首,也开始向日曦城出发。 当年号称最强英秀的五人聚首,使得大量散修也开始涌向日曦城。 …… 同日,莒州龙牙山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尽管仲夏季节,龙牙山仍是冰封千里。 就在缚妖湖边上,落下来一个蓝袍裹身的男子,他望着即将凝固的熔岩,冷笑一声:“陆游,算你运气好,让我赶上了!” 说着轻轻脱去衣袍,露出半人半兽的躯体,接着跃入熔岩湖里。 湖底下还是非常灼热,按着记忆中的位置,他找到了一个头颅。头颅旁的身体已经被熔岩烧蚀大半,显见不能用了。而头颅则有一股神秘力量护持,看着不像死去的人。 这般炽热的熔岩,也只有凝罡后的身体能抵抗了。但时间就是一把杀刀,任你身体再强,也抵受不住熔岩的时刻冲刷。 “身体已不能用了!”男子寻思着给他找一具完好的尸身,游到中心位置时,心里忽然一动,就见一具无头尸身居然傲立在熔岩当中。 这尸身的左手拿着一柄刀鞘,右手仍然握着他的刀。 “赵天刀?”男子非常惊讶,便将这尸身一起带出了熔岩湖。 来到一座冰峰上,将尸身轻轻放倒在地,又将陆游的头颅按在上面,浮空打量了一下,忽然笑了:“有意思,这也是你的造化!” 他落了下去,伸出覆满银灰鳞片的右臂,从体内涌出如狂澜般的生之力,冲破护住头颅的神秘力量。 他的左手按在尸身的腹部,同样也有生之力涌出,头颅及尸身的接口处便生出无数的细小触手,双双缠绕在一起。 头颅的眼皮微动,先是半暝,接着完整睁开,眼珠子转动,环视周遭一眼,随后定格在无头尸身上,脸上竟露出惊恐的神色:“李元佑,我去你的娘啊,这不是我的身体!” “我劝你最好不要再问候我娘亲,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男子脸色一沉,顿时有可怖的威煞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是是,我错了,你别计较……可是这身体不是我的……” 男子冷冷道:“你的身体烧坏了,这是赵天刀的身体。经由他的千锤百炼,他所修的刀道真意纵横在经脉间,才护住不朽,算便宜你了!” “不,不是……我被你害惨了,他的身体既有刀道真意,他的意志就不会灭亡,你……你……”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眼珠子向上翻,像似要痛晕过去一样。 “不然怎么说是你的造化!”男子龇牙冷笑,“以你原本资质,纵然得吞天魔元相助,也至多突破长生,对我也没什么用处。” 半个时辰后,头颅与身体完美接洽,两道意志似乎也经过了第一轮的交锋。 他再次睁开眼睛,突然色厉内荏地说:“赵天刀,你要跟我和平相处,我就让你用我的头,你要跟我厮杀,我可不怕你,大不了鱼死网破!” “好好好,别别别,算爷爷我怕了你了……”他的眼睛又是一翻,表情瞬间变幻得极为冷漠。 他站了起来,将刀还鞘:“是你救了我。” “不错,以后你要听我的命令行事。”男子就像打量着一件杰作一样打量着他。 尸身的右脖处裂开一个小口子,如同一张嘴一样启合,并发出人声:“李元佑,你他娘……太可恶了……” 男子眸中银光一闪,那小嘴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住手……住手,我惹不起你们,我还躲不起吗……” “以后跟我说话注意一点。”男子冷冷一笑,“接下来,我们去一趟神州!” ps:感谢ltls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扩城 同日。 据统计,从外地涌来日曦城的修士,大约有十二万,加上本地及原有的,已突破三十万大关。 天工坊与玲珑阁找来各个商行相互合作,为后续计划的缘故,开始进行扩城,规划是整体向外推移二十里,其中有大量规划完整的临时客栈。 对于凡人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但当数万乃至十数万修士一齐动员起来,也就算不了什么了。这足以看出日曦城的财大气粗,请十数万修士建房子,怎么想都是一件异常奢侈的事。 不过,当时间推入季夏月一号时,一个消息传出来,就让举世开始沸腾。同时也让世人明白,商人就是商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那却是后话,咱先说仲夏月二十九日。 这一天,日曦城的港口全部用作飞楼船的降落,修士专用平台则已被征用,所有修士都要从外城进入。 苏伏一行人是在这一天的午时抵达,除萧无极外,还有数个真传及凌远寒二人。叶璇玑在姬玄清渡劫成功时,就回了南离宫。 踩在新铺成的街道上,就见新楼房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忙碌的人如同蚁群一样熙熙攘攘,加上雇佣来的凡人工匠,怕有不下四十万人。 “爹爹,日曦城为何要建那么多的房子啊?”苏瞳四处望了望,只觉满目都是忙碌的身影,虽说是很热闹,漫天尘嚣扑面而来,还是感觉不好受。 “自有其用意,在不知天工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还真难揣摩。”苏伏摇了摇头说。 “哈,总不会是赚了太多钱,以至于善心大发,建来给逃难的难民居住。”解湛兮戏谑地说。 “怎么不说是赚了太多昧良心的钱,怕因果报应,才善心大发。”水洛泽这几天忙得头晕眼花,才短短几天就受不了,商会成立,他赶忙借故来日曦城玩耍,说什么也不愿呆在实证院了。 “还别说,说不定真是为了凡人而建的。”龙吟笙面露沉吟之色。 “小龙,姬师姐最近喂你吃了什么?”水洛泽诧异道。 “吃什么?”龙吟笙不解问道。 “怎么变得那么聪明了,苏伏都想不到的事,你居然能想到?” “去你的!”龙吟笙白了他一眼。他懒得理会后者嬉皮笑脸,沉吟说道:“我在戒律院那么多年,经常有机会往外跑,去的次数多了,就感觉有些凡人的日子过得比修士滋润的多。” 凌远寒听了这话,深以为然道:“龙师兄说得不错,有些是大门阀长老后人,仗之在凡间迅速聚拢财富,轻易就能挣出别人难以想象的家业。” 水洛泽惊讶地拧眉:“这么说来,日曦城若是向凡人开放,少说也能招来数十万个财主。就是不知,要以什么样的名目了。” “明天就知道了。师弟,落脚点找好了吗?”萧无极望向苏伏。 “已让邵氏商行安排,想必已准备妥当。” …… 半个时辰后,随着拥挤的人流,众人总算进入内城。 他们的到来,早已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所以还没到邵府,各路迎接的人马就将人流排开。 “小人邵明轩,见过诸位剑仙大人,接驾来迟,情非得已,见谅见谅……” 首先挤过来的是邵明轩,多年不见,他的修为已是抱虚,但观其气机虚浮不定,定是利用各种灵丹妙药堆砌上来的。 他满脸堆笑,眼睛扫过苏瞳时,呼吸一滞,但马上恢复常态,笑嘻嘻地望着苏伏说:“妖帝大人,这位怕就是那位公主殿下了,果真有倾城无双的颜色。” “做生意的就是会说话。”解湛兮捂嘴一笑。 “恭迎剑斋、妖国诸位贵客。”这时玲珑阁与天工坊的人齐齐来到,为首两人挤开了邵明轩。 一个气宇轩昂,着质地精美的蓝色华服的青年微微躬身行礼:“在下张敬青,乃玲珑阁少阁主,代城主来迎接诸位贵客。” 一个玉树临风,着裁剪得体的玉兰锦衣的青年也跟着行礼道:“在下李世玉,家师微烟老人,奉师命前来迎接诸位贵客。” 这李世玉原本还有些不以为意,可他与张敬青一起抬头时,就见了个十八岁左右的绝色少女,俏生生地立在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身旁,正打量着他们身后的人。 两人心神同时都是一震,实在无法形容这一种无暇的美,一种难以言述的悸动悄然从心底滋生,随后延伸向眼睛。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看出了对方的念头。 “请诸位贵客前往鄙府小歇。”两人同时说道。 苏瞳当然不知两人的心思,只觉两人身后的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却显得很是温婉,看着非常舒服。 姑娘当然早就发现苏瞳了,只是她的注意力都在李世玉身上,这时见他这般表现,心里顿时升起酸楚,就没有发现苏瞳的打量。 “挡路了。”苏伏脸色微沉。就像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他敏锐察觉到两人对苏瞳动了心思,这让他本能的产生了反感。 难以想象的锋芒如冰刀一样直袭他们心底。两人二话不敢说,将路给让开。 邵明轩大摇大摆,前头引路而去。 待他们走远,李世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人就是妖帝?” “那人就是苏瞳。”张敬青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你想怎么样?”李世玉冷冷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张敬青淡淡道。 “祝你成功。”李世玉冷笑。 李世玉转过身来,脸色变得柔和:“楚楚,你放心,我对你的心是不会变的。” 他说着,就拉住了那姑娘的手离开。 姑娘粉脸微红,方才的酸楚顿时烟消云散,任由他拉着走了。 张敬青原地小驻片刻,忽然冷冷笑了起来:“李世玉啊李世玉,别人不知道,我却早已看穿你的秉性。” 他挥散仆从,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 苏伏等人来到邵明轩安排的下榻处。一个大宅院,湖泊、亭台、楼阁、水榭、花园等等应有尽有。 邵明轩安排了数十个仆从,引领众人去向各处房院。众人赶路都有些疲,便各自散去休息。 邵明轩则亲自引着苏伏及苏瞳往一个清幽别院而去:“妖帝大人,天工坊找我洽谈合作事宜,您对这事怎么看。” 他也不顾及苏瞳在场,就把这话说出口,显见七窍玲珑的心思。 “寡人想知道你自己的看法。”苏伏淡淡道。 “是,我以为,此事可行。”邵明轩低眉顺眼说,“玲珑阁的背后是东都。若能借此打压东都,也是一件极好的事。微烟老人想必是看重这点,才想通过我,让天工坊与剑斋搭上关系。”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据说微烟老人还想要找个合作对象,目标就是妖国。” 苏伏心里微动,天工坊本身就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合作的话,妖神宫确实能获得不菲的收获。钱财倒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人才。 “你上点心,看看此事有无猫腻,若果真可行,寡人也不介意鼎力相助!” 邵明轩听了精神一震:“微烟老人的为人素来让人信重,我想此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就防万一,在下一定会认真跟进。” “嗯,青州商会的建立,你也要多上心。”苏伏说了两句,灵识忽然张开,确认周遭百丈无人,这才轻声道,“一二年内,聚元丹会变得紧俏,此事不得传入第三个人耳中,你的动作也要小心一点,不要让人查见端倪。” 若非必要,修士不会时时张开灵识查探。 他泄露出来的,只是真相的一丁点。邵明轩却敏锐察觉到商机,心神大为震动:“您放心,青州那边,我也会亲自跟进!” 这时穿过一个门洞,就到了一处清幽院落,有竹林紧隔。鹅卵石铺的小道,纵横在这院落,已有数个女婢恭立等候,这时见了三人连忙过来问候。 “这位是妖帝及其爱女苏瞳殿下,切不可有丝毫怠慢,听清楚了吗?”邵明轩怕下人不用心,严厉叮嘱。 “老爷放心,奴婢定不敢偷懒。”女婢齐声说。 “行了,有事我会召你,你去忙罢。”苏伏摆了摆手。 苏伏让婢女们自由行动,推开主卧的门,摆设倒是颇为素雅,有个书案,笔墨纸砚齐全。书案旁有个书架,上面摆着些古色古香的书籍。 他对此很满意,邵明轩确实是个很用心的人,否则妖国也不会找他合作。 从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古今奇观》翻看。 “爹爹,站住不许动。”这时苏瞳却绕过了他,笑嘻嘻地磨起了墨,久违的想起了画画。 “站着多累,待我躺着来。”苏伏往榻上一趟,摆了个醉仙的姿势。 “不行不行,丑死啦。”苏瞳走过来把他身体扳正,噘嘴说:“就这般看书,不许搞怪,不然人家就不理你了。” 说到画画,苏伏又想起公孙楼,无声地一叹,也没了搞怪的心情,便翻看起手中的书来。 “爹爹,你怎么啦。”苏瞳察觉到他神情的细微变化。 “想起了一个故人。”苏伏笑着摇摇头,“你画你的,不用管我。”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沧海原本就是桑田 就在苏伏话音方落之际,整个宅院的上空斗然传来一道莫名的威压。 他霍然一个闪身,将苏瞳护在身后,同时展开灵识,就见高空处落下来一颗水润荧光的果子。 “哼!” 一道轻哼传出,随之便见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把那颗果子给斩成了齑粉。 剑光并没有停,而是直往九天之上的天罡层而去。剑光之后,又有数道灵光冲天而去。这还不止,在这几道灵光之后,又见数十道灵光紧随而去。 “造化生机妙树?”苏伏怔了怔,原本还想带着瞳瞳也去看上一眼。就在此时,脑内如同被针刺了一样,使他不由自主地收缩灵识,胸腔一阵闷气流转,脑颅更是晕眩数息。 同时耳边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小弟弟,天下高手都聚在日曦城,还敢这么肆无忌惮放出灵识,小心被打脸哦。不过啊,你大师兄都不敢偷窥姐姐,看在你胆子那么大的份上,下次姐姐让你看个够。这次嘛,乖乖躺着修养,不要乱动了,否则后果自负哟。” 苏伏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若非日曦城龙蛇混杂,不能留瞳瞳一个人,他真想追上去看个究竟。 他冷笑一声:“阁下不见得比我好受!” 要知道,他的灵识比渡劫宗师只强不弱,对方强压他的灵识,必然会有损伤。 过了片刻,对方没有回应,想是进入天罡层了。 他冷静下来,此人敢挑衅大师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太乙圣地什么时候又出了个可怕人物?居然从未听说过,莫非与大师兄是同个年代的人?还是自己果然对外界的事太过冷漠,以至于连她是谁也不知晓? “爹爹,你怎么拉,发生什么事了?”苏瞳却不知方才凶险,只知有人袭击,被萧无极击退了。 “没事,你呢,有没有怎么样?”苏伏回身冲她一笑,关切地查探她的状况,好在那人没有太大恶意,并没有攻击苏瞳。 “人家能有什么事呀。”苏瞳见他脸色苍白,忙扶着他坐到床榻,生气地说,“倒是爹爹,怎么像病了一样,是不是方才那人动的手呀,真是可恶!” 苏伏这时胸闷晕眩之感齐鸣,心头凛然,当即说道:“爹爹要静修,日曦城龙蛇混杂,你别乱跑。” 他只交代了这一句便闭上了眼睛,进入深沉的入定当中。 苏瞳闭了窗门,这才推门出去,轻轻闭了门。她有些生气地望向九重天罡的方向,想着苏伏的交代,又有些犹豫。 踌躇了片刻,她握了握小粉拳:偷偷看一下,不会有事的,在爹爹静修完毕前赶回来就好了。 她打定了主意,便唤来婢女交代:“爹爹在里面静修,没有吩咐,不要让任何人搅扰他。还有还有,若他醒来前我没回来,你就说我去湛兮姐姐那儿玩耍了。” “遵命!” …… 时光稍稍后退。 就在苏伏等人入城时,晁家两兄弟终于跨越了数十万里的距离,来到了日曦城门口。 晁雪松踩在自己的飞行法器“葫芦瓜”上,缓缓从红枫林上空飞过。 “哥,我好累啊,休息一下好不好。”他的眼睛直望着沿河的红枫林不放。 晁景仁踩在自己的飞剑上,轻轻吐了口气:“也好。” 晁雪松当即欢喜地落了下去,像个孩子一样躺在松软的枫叶上滚动:“哈哈,哥,好好玩啊,你也来试试。” “臭小子撒欢就不累,哥带你飞了数万里,才是累得腰酸背疼呢……”晁景仁靠坐树干上,服了一枚聚元丹,握着一枚白玉缓缓恢复灵气,笑骂着说。 “没有办法呀,让我自己飞,我看没有个十天八个月,也到不了这里啊。”晁雪松坐起身来,“谁让你那么想看这盛会呢,我倒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还有啊。”晁雪松望了望不断有飞楼船经过的天空,“李长老让咱们先去紫城,找个赡口的行当,你非要来日曦城,咱们盘缠可花得差不多了。” “你懂什么,日曦城才是咱们兄弟一展抱负的地方。”晁景仁自信满满道,“你想啊,你今年才十七岁,就已经是凝窍初境了。而我虽然三十多了,但也是抱虚巅峰。以咱们的资质,紫城哪有什么大机遇,无非就是给些妖怪当差,妖怪能有什么精妙的修行宝典?” “再说了,如今天下各大门阀齐聚日曦城。”他拍了拍手,将灵气耗尽的白玉粉末拍干净,“说不定我们会被看中,收为弟子也说不定。” “可是……”晁雪松犹疑地说,“掌教说过,不能偷师的。” “笨蛋!”晁景仁挪了挪屁股,敲了敲他的脑袋,“若是我们被看中,那就不叫偷师,是他们自愿教我们的,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想的很美好,却没想到,踏入日曦城,正是他这一生噩梦的开始。当名扬天下的美梦成为泡影,是否还能维持初心?曾经许诺不变的沧海,是否也会时移世易?或者沧海原本就是桑田。 “哦……”晁雪松抱着脑瓜子,委屈地说,“可是……” 见晁景仁又抬起了手,他当即乖觉地闭了嘴。 坐了会儿,晁景仁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用锦盒装着的小小的瓷瓶,脸上露出了痴痴的笑:“而且,苏瞳肯定也来了,说不定能见到她。” 听到“苏瞳”这两个字,晁雪松的身子微微一颤。他险些忘了一件事,那晚在妖帝房门外听到的“双修”之事,一直如鲠在喉,可惜后面他却没能鼓起勇气问清楚。 这时见自家堂哥脸上又露出这般痴痴的笑,他心里非常的难过。总觉得堂哥好像被人蒙在鼓里,有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虽然明知不是,虽然可能只是一个误会。短短的相处,他看得出来苏瞳殿下是个很善良很容易相处的姑娘,如果堂哥能娶到她,他当然是一百个欢喜。 可若是明知没有结果…… 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做了个悔恨终身的决定:“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晁景仁摩挲着瓷瓶,就像是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一样。 随着晁雪松把那晚的事一一说出来。 晁景仁愣了片刻,扑哧笑道:“你小子行啊,才出来几天,就敢拿我逗乐了。” “这是真的,我亲耳听到的……”晁雪松低声说。 瓷瓶随着晁景仁的心“咚”的一声落在松软的枫叶上。 “哥,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晁雪松心情很忐忑,“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你先别急,可能只是一个误会。苏瞳殿下与妖帝常开玩笑的,而且他们还是父女关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只要找她问个清楚,真相就会大白……” “不是亲生的……”晁景仁忽然打断了他,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她与他亲热交谈的画面,似乎都在说服他,那是真的,那是真的,那是真的。 晁雪松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天下人都知道,苏瞳不是苏伏亲生的,因为没有人生得出法宝真灵。 “入城。”晁景仁平静得有些过分,而且他还不忘捡起瓷瓶,仍是小心翼翼地放入锦盒,小心翼翼收入储物袋中。 他的步伐也很平稳,丝毫看不出异状。 晁雪松跟在后面,数度欲言又止,急的快要哭出来。 “傻小子,这事问清楚不就好了。”晁景仁突然一拍他的脑门,咧嘴笑道,“看把你急的。就算是真的,这事也是佳话,也只有妖帝那样的英雄人物才配得上她,不要哭丧着脸,好像我把你怎么了似的,回去小叔还不扒了我的皮啊?” 不觉间,两人沿着扩张的街道,即将踏入内城。 就在这时,数道剑、灵光从城中冲天而起,引起了两兄弟的注意。 片刻后,又是数十道灵光冲了上去,像是赶着看热闹一样。 晁景仁心里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虽然表面在笑,心里却像被冻裂一样的痛着。 “哥,不如我们去也去看看?”晁雪松想让他打起精神来,扯了扯他衣袖。 晁景仁勉强提起精神,想说让他自己去,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异常熟悉的剑光。他心里微微一跳,竟是想也未想就冲了上去。 他的速度太快了,晁雪松根本来不及反应。 现今日曦城根本无法禁空,导致连晁景仁这般抱虚修士,也能自在登空。 晁雪松愣了片刻,便也祭出他的小葫芦,晃晃悠悠地追了上去。可是他却忘了,抱虚以下修士,根本无法靠近罡风层。 追入云中不知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淫邪的笑:“小娘子,这是赶着要去追情郎啊?别追了,反正我们都上不去九重天,不如让爷爷来陪你快活快活。” “走开,你走开……”一个柔柔的带着哭腔的女声跟着传来。 晁雪松冲破云雾的阻碍,就见一个四十来岁,不修边幅,散修模样的男子手中捻着一张法符。法符灵光隐隐,交织成一个笼子般的虚影,困住了一个十六七岁、楚楚动人的少女。 他虽然生性腼腆,却是心地善良,并且在衡阳真人等人的教导下,颇富侠义精神。 这时脑颅一热,没什么气势地喝了一声:“你,你快住手!”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重聚 “楚楚,你先回去。” 李世玉拉着侯楚楚走到了清微园门口,笑着说:“我想起来,师傅还交代了一件事,这就要去办。” “那,那世玉哥去忙罢,我晚点再来找你。”侯楚楚乖巧地点螓。 走了几步,她甜美笑着回身,见李世玉仍然一脸笑意地望着她,不由向他挥了挥手。 待她身影消失不见,李世玉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低眉沉思:怎会有这样悸动,纵是楚楚也不曾给我这般感觉,莫非是媚术? 他驻在原地良久,终究无法释怀,伸手一招。 一个守卫当即满脸阿谀地走过来:“少坊主,您有什么吩咐。” 李世玉左右望了望,低声嘱咐道:“去,查清楚妖帝落榻的地方。” 也正在这时,数道灵光冲天而起,他双目微闪,又道:“查到之后,送点礼物过去,就说是为我方才的孟浪赔礼!” “是!”守卫当即高高兴兴地去了,这是一个非常有油水的活,至于日曦城上空的异变,对于一个才修出阴神的小修士而言,吸引力还比不上一枚白玉。 李世玉想了想,便也跟着上去了,作为天工坊少坊主,他当然知道那几道灵光都是谁,旁观高手过招,对修行是非常有益处的。 …… 另一边,张敬青见李世玉冲天而去,眼珠子一转,一个酝酿许久的计划顿时涌上心间。他心里一动,眸中闪现莫名的邪恶,一面向侯楚楚追去,一面取出一枚传讯飞剑。 传讯飞剑从他手中脱离而去。 仅仅过去片刻,一个四十来岁、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跟上了他,好像时刻准备着一样:“少阁主。” “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侯楚楚离家已不远,张敬青只得长话短说,“一门法术,一张法符,让你冒一次险,事后我会安排你离开,不会有人能找到你。” “小人这条命是少阁主救下的,少阁主尽管吩咐!”中年男子低声说。 “前面那姑娘,看见了吗?”张敬青悄悄指了指侯楚楚。 “那是?侯爷家的千金。”中年男子心里一震。 “怕了。”张敬青神色平淡,晃了晃手,一枚淡青色的符印及一卷竹箴就出现在手中。 “您说怎么做!”财帛动人心,中年男子呼吸略微急促。 张敬青淡淡一笑,将符印及竹箴递给他:“很简单,我会制造一个机会,让你有机会抓住她。抓住她以后,假装想要施暴,在她反抗时打晕,交给我就可以了,我会一直暗中跟随,不要让我失望!” 中年男子接过来,脸上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原来少阁主好这口……” 但见他的神色冷然,识趣地住了口:“您放心,一定不会有意外。对了,您事后可一定要安排小人离开。” “哼,你以为我喜欢出尔反尔?”张敬青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说,紧走两步追了上去。 侯楚楚正走间,耳边传来一声呼唤。她不由停下脚步,往回望了一眼,美眸中顿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少阁主,有什么事吗?” 本能的礼貌中,带着疏远。 张敬青淡淡一笑:“李兄怎么不送送楚楚姑娘,现今日曦城龙蛇混杂,姑娘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不如让在下送送姑娘如何。” “不用了,谢谢。”侯楚楚盈盈一礼,就要离开。 “你很在意对吗。” 张敬青的话让侯楚楚的脚步又是一顿:“少阁主,楚楚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苏瞳殿下的美名传扬天下已久。”张敬青道,“你知道,以在下和李兄的身份,天下大半的女人都能轻易得到。正因如此,苏瞳殿下才显得与众不同。她可以很轻易地勾起任何人的占有欲,如同一件独一无二、绝世的瑰宝,只想收在自己房中,不愿让任何人染指。” “李兄的心思,我多少能猜到一些。”他低低地笑着,“你作为最了解他的人,岂会半点感觉也没有?对了……” 张敬青走了两步,凑在她的耳旁,向上指了指:“我刚才看见他和苏瞳殿下都往上面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属于男性的气息吹入耳中,使侯楚楚像被电了一样,连连侧退了数步。 她的俏脸通红,羞恼地说:“我不会信的,世玉哥说过对我不会变,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你走开……” “楚楚姑娘急什么?”张敬青佯作惊讶道,“纵然他们一起上去,也只是看个热闹罢了,有高手交战,这对任何修士而言,都是一件非常难得的机会罢?嗯,应该只是巧合而已,看姑娘的反应,怎么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侯楚楚薄唇紧咬,突然快步离开,竟是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了。 张敬青没有追,望着她的姣好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少阁主,您怎么肯定她会追上去?”中年男子走过来。 “女子善妒,尤其爱恋深沉的女子更是如此。”张敬青淡淡道,“对于她而言,李世玉是属于她的,不容任何人染指。所以,她一定会跟上去的。” …… 一道肉眼难以分辨的剑光冲入九重天罡,真罡流如同凭空出现一条笔直的裂缝,直通往更深处。裂缝迅速延伸,剑光由一开始的一道,化为千、万道,裂缝由一开始的手掌粗细,变成了一个宽达百步的甬道,直通天际。 “还是那么霸气侧漏啊,毁我分身的账,今天一起算。” 在真罡第九重时,千、万道剑光止住势头,缓缓显露出一个人来。 此人脚踩飞剑,负手而立,身着青色道服,乌发束个马尾,脚下的剑光并没有散去,而是化为一道道拖着长长尾光的小剑,在飞剑下方旋转成涡。 他敦厚的面容上尽是冷漠,却没有理会说话的人,而是望着对面一个女子:“以为我不敢杀你?” 这人自是剑斋大师兄,他脚下那些剑光,全由玄昊剑意组成,真人以下修士,只是看上一眼就觉心惊肉跳,根本不敢靠近。 所以尽管剑光刺穿的甬道久久未散,也无人敢于逾越,跟着上来的修士,全都隐在下层天罡层窥视。 他这话一出,女人右手边一个男子双眉微轩。他身周数十丈内马上变为虚空乱流,不是被巨力击碎虚空而显出的虚空乱流,而是虚空乱流无视了地域的限制,直接来到了真界,比流动的真罡还可怕。 除了萧无极以外,天罡层里还有四个人。每个人都站在一个方位,围成了一个小半圆。 “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呢。” 女子檀口轻开,发出悦耳的声音。她看着二十一二的模样,身着一袭淡黄的百褶裙,面容娇美,艳光四射;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带着满满的笑意,直勾勾盯着萧无极:“两百年不见,一见面就喊打喊杀,未免太无情了,亏人家昨晚一想到能见你,就激动得睡不着觉呢。” “无量吾佛,小僧是否应该回避一二。”女人左手边是个慈眉善目,方脸大耳的年轻和尚。一袭锦斓袈裟套在外面,内里是灰色直裰,脚下踩了一个五种颜色的莲台,看着非常瑰丽。此乃“心莲法座”,突破菩萨境的僧人都会有这么一个法座,其内蕴含其主领悟的本源之力。 他的双目紧闭,好像两人要做什么失礼的事一样。 “法河,你这臭秃驴,两百年不见,你的嘴还是一样又碎又贫!”女子笑骂道。“三圣老糊涂了,居然让你进入圣地佛陀系列。” “云襄施主此言差矣,佛祖既然认可小僧,说明佛祖认可小僧的道,怎么能说是老糊涂了呢?”和尚轻声说。他自是法台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人称法河禅师,是说他的法力如同大河一样深不可测。 “老子不是来听你们废话的。”和尚右手边是个邪气凛然的青年,他满脸的不耐,“有账算账,不算就滚一边去。” 此人便是邪尊了。相比起面对苏伏,他的脾气看起来不是很好。 “我看先滚的会是你。”女子右手边的男子淡淡说道。 他自是云山城大少爷云照翎,说着话的同时,他的瞳孔忽然间发红,虚空乱流滚动如海潮一样向邪尊撞了过去。 同时,法河禅师笑眯眯地双手合十,脚下法座的其中四片莲叶突然脱落,往萧无极飘了过去。 在飘动的过程里,每片莲叶都生出一股本源之力,分别是:成住坏空。 正是佛门四相境里的四种本源之力。 成为降生,住为持续,坏为毁灭,空为重生。佛力由此源源不绝,故称立地菩萨。 那四种本源之力相互连结牵扯,隐隐有梵音念诵,此心莲不知经过多少年的修持,如有千万信众聚于其间,此时便都在莲叶周遭显现,就见无数真言从哪些虚影口中发出,犹如雪漫千山般涌向萧无极。 “臭秃驴,他是我的!”女子自是太乙圣地太上仙园的弟子云襄,她噘嘴骂了一声,也不见她动作,真罡流如被导归入正流,内中如有实质般的真罡铺天盖地地压向法河禅师。 萧无极神色不变,骈起右手食中二指,轻微地一动,脚下旋转的剑光顿时分流,直往云襄及法河冲去。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感冒了,好困,好难受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无利不起早 “方才那女人,莫非是太乙圣地云襄?” 却说剑斋几位弟子,除苏伏在静修,苏瞳先行追入九重天罡以外都聚在了一处。 “只有她的‘灵识通神’,才能让我们不能动弹。”水洛泽沉着脸,“真界唯一一个将灵识转化为神通的人,境界不下于‘剑意通微’,是个很难缠的女人。” “她是故意的吗?难道她要对大师兄不利?”解湛兮满脸担忧。 “去看看就知道了。”龙吟笙说着,又望了一眼苏伏所在的方向,“方才那短短交锋,我才知道姐夫的灵识居然如此可怕。不过也正因此,他受到了那女人重点照顾,只怕短时间内无法行动,去看看可以,但要把瞳瞳一起带上。” “有理。”水洛泽说着,当即让婢女领路去往那处别院。 才踏进门洞,就有个婢女走过来道了个万福:“诸位仙长见谅,苏瞳殿下交代过,不得让任何人打扰妖帝大人。” “瞳瞳人呢?”解湛兮诧异地说。 “苏瞳殿下说她去找一位叫解湛兮的仙长玩耍了。”婢女很老实。 “我不就在这里么。”解湛兮顿时哭笑不得,“这坏丫头,一定跑上去看热闹了,又怕苏伏醒来责怪,居然拿我当借口,万一出个什么事,苏伏岂不是要怨我一辈子?我们还是赶快去找到她罢。” “果然越来越调皮了,以前多听话啊。”水洛泽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懂什么呀,这叫有主见,就许你们男人拿主意啊。”解湛兮白了他一眼,化光而去。 水洛泽与龙吟笙对视一眼,都是无奈一笑,忙追了上去。 …… 就在九重天罡开始沸腾时,清微园中一个小客堂里。 “张道远你不要太过分。”侯玉尊坐在主位上,拿着一张礼单冷冷道,“前段时间你们把本该送给剑斋的东西拿去给东都,已触及天工坊底线,现今你又想拿这么个小东西来唬弄我们?当我们天工坊做慈善的?” 堂内各大商行的当家都在,邵明轩望着那礼单上其中一栏名目,眼神不住闪烁。 “侯兄何必上火。”玲珑阁阁主张道远端着个青瓷盏,怡然自得地啜了一口茶,“你们天工坊不也是食言而肥?说好一半的份额,结果只有三成。” “三成你还嫌不够?你要明白,城中不只有你们玲珑阁!”侯玉尊“砰”的一声将礼单砸在茶案上,“老子不管,这‘储物指环’除了空间大了点,还有什么作用?也敢添做前三甲的奖品?” “指环本身当然不算什么,但贵在稀有,具有极大的收藏价值。”张道远淡淡说,“不知多少大门阀出高价想买,都被我拒绝了,要不是看在盛会难得,我都不会拿出来。” 说完,他脸现嘲讽:“还是快点敲定罢,明日就要公布了,办事这么拖拉,亏你还是天工坊二号人物。” “你……”侯玉尊像气炸了一样拍案而起,双目瞪得如铜铃,渡劫宗师的势气狂涌而出。 “说你是匹夫,还真是抬举你了,匹夫还懂得权衡利弊!”张道远冷冷一笑,身上同样有势气涌出,似有一个金光万丈的宝阁虚影显现。 众大小商行的当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紧绷着身体,一旦情况不妙就往外逃跑。 “二位大人且慢争执。”就在这时,邵明轩笑着开了口,“同在日曦城,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为此伤了和气。二位大人平日对明轩多有照拂,不如这样,我拿同等价值的珍品,将储物指环换下来,不教二位大人烦恼。” 侯玉尊脸色稍缓:“还是你懂点事。” “不行。”岂料张道远摇头道,“储物指环的珍贵在于稀有,任何珍品都无法与之相较。我相信它更能吸引各个门派踊跃参与,所以我坚持己见。” “看来,你是一定要跟老子作对了。”侯玉尊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就像处在爆发边缘。 邵明轩眼神闪烁,心说:莫非张道远看穿了我的心思?没理由啊,如果他懂得指环的价值,就不会拿出来做奖品了。 苏伏可是一再叮嘱他,搜寻指环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可露出丝毫马脚。苏伏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踏破铁鞋”都没收获的指环,其中一枚就在玲珑阁手里。 邵明轩心念如电转,抢在二人冲突爆发前再次开口:“二位大人且住,听我说一句。” 两人冷冷看向他。 “侯爷认为指环价值不足,张阁主则认为指环一定要在奖品名单之上,起到吸引人的效果。”邵明轩笑着说,“不如这样,侯爷以为价值不足的部分,由在下添补,就让指环留在名单上,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这确实是两全其美了,独独亏了他邵明轩。 “好,你小子上路,就依你说的办。”侯玉尊冷冷望向张道远,“你若再敢说个‘不’字,老子今天说不得就要会会你的‘多宝阁’了。” “明轩果然是我们日曦城的栋梁之才。”张道远不理会他的挑衅,笑眯眯地望着邵明轩,心里却在揣摩他这么做的用意。 邵明轩暗暗抹了把汗,心说只要指环在奖品名单上,妖帝自己总有方法弄到手。就算弄不到手,也不必他来操心了。 “哪里哪里,二位大人平日常有照拂,明轩只恨没有这‘献殷勤’的机会。”他笑得很灿烂。众人只道他强颜欢笑,却不知他确实是非常欢喜。 实际上,两人的争斗,反而给了他向妖帝‘献殷勤’的机会。只要他将储物指环留在奖品名单上的功劳稍微夸大一些,妖帝素来待人不薄,若是能再透露一点消息,付出的就能十倍百倍收回来。 无利不起早,这才是真正的商人。 接下来的商谈顺遂许多,当然,期间少不了两位大佬的争吵,堂内基本只有两人的声音,以及邵明轩偶尔的发言。 一直到华灯初上时分,才终于敲定具体细节。 却不知道,外面早已闹翻了天。 ps:qiu购也禁用了…………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花和尚的诡计 智兴身为法华宗四明殿弟子,是个异类中的异类。据说其出家前,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样样俱全,样样精通。拜入法华宗后,仍未改旧习,佛法修持却照样精进,于数年前证了个立地菩萨。 苏伏大闹法华时,他正闭死关,恰好错过了照面。 他带着两个小跟班,是紧随五道灵光之后的第一批人,喜滋滋地看着第九层的五人。 “师兄,这五人你都认识吗?”小跟班智镜长得虎头虎脑,看着就有种他脑子不太灵光的感觉。 “那是当然。”智兴一听,闲着也是闲着,顿时来劲了,眉飞色舞地准备开始胡吹海侃一通,“想当年……” “想当年他们出名的时候,师兄还不知投了什么胎,正在苦海里翻滚哩。”另一个小跟班智清长得眉清目秀,看着比较机灵,也比较爱拆台,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真面目。 当然,换来的是智兴的一个凶狠爆栗:“老子说话不要插嘴。” “要是不插嘴,你又要说个没完,耳朵都起茧了。”智清痛得龇牙咧嘴,却不示弱。“不过,如果你能给我一百颗白玉,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贪财的家伙!”智兴气得眉毛直竖,眼珠子一转,又嘿嘿笑着,“好啊,晚上带你去妓院破戒,帮你找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作为你告别童子鸡的祭品怎么样?” “来时元慧殿主一再交代,让咱们不可以破戒。”智清一本正经地说,接着又有些羞涩道,“但要是找个漂亮姑娘给我,也不是不能将就。” “比如像她一样?”智兴不怀好意地笑着,指向了不远处忽然出现的女人。 这女人着雪白色宫装,质气无双,脸如白玉无暇,精致绝伦。但身上隐隐散发的恐怖气息似乎在宣告“生人勿进,否则后果自负”的信号。 智清望了过去,先是一喜,旋即脸色一白:“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幻觉?师兄你掐我一下……” 接着一股庞大势气就抽中了他的脸,不止是他,三人纷纷发出一声惨叫,狼狈地退到第七层,才摆脱恐怖势气的追击。 “让你乱说话!”智兴又是一个爆栗。 “明明是师兄你害的!”智清委屈地说。 智兴一脸“我就是借故打你,你能拿我怎样”的无赖表情:“要不是你,我们会失去看戏御座吗?” 这时跟着过来的修士大都停在了第七层,因为那雪白宫装的女子利用势气霸占了第八层百丈空间,超过百丈,观战就看不清楚了,隔着一层更是不爽,那女子很快就成了众人眼中钉。 “叶璇玑也没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上第九层啊!”一个修士叫嚣了一句,以为会得到众人附和,不想旁边的人纷纷如见鬼一样离他远去。 那修士本能有不好预感,体内灵气只及张开一层护罩,就觉身上一热,一道沛然巨力也不知从什么方向击来,他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被直接击出了天罡层。 而那雪白宫装的女子却是纹丝未动。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智兴悄声说:“他娘的,这娘们越来越厉害了,咱们还是离她远一点。” 智镜紧跟在他后面,急忙忙问道:“阿斗哥,她是谁啊?要不要我替你教训她一顿。” 智兴一听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赶忙回身封住他的嘴:“白痴啊你,你以为我们还是混混啊?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以后没有我允许,不许开口说话。” “我看殿主给你取错了法名。”智清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你不应该叫智镜,应该叫智障。” “你不知道她是谁,我告诉你,她叫叶璇玑,杀过的佛徒佛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他咧嘴一笑。 这时有人发出惊呼,把三人吸引过去。原来是有个人冲入第八层,而且没被击退。 智兴放开手,就见是个黑衣服的男子,一头乌发不羁飘扬,负手立在叶璇玑十丈外。 “这人是?”他沉思片刻,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魔剑珞羽,原来是他。沉寂数十年,一遭复出,果然非同凡响。” 此时场内形势再明白不过。以萧无极为核心的五人占据第九层,以叶璇玑为核心的两人占据第八层。随着第九层五人开始动手,第八层的魔剑珞羽似乎也开始跃跃欲试。 这时能进入第七层的修士,都已能冠上“英秀”二字,所有人都在打量身周的人,他们都相信,只要冲入第八层,定可名扬天下。 但这显然不容易,有数个修士冲进去,又被迫退回来,神色都有些黯然,显然这一退回来,就是实力不济的证明了。 这时又传来一声惊呼,只见第八层罡流被狂放的势气搅得乱七八糟,一个眨眼间,有三人一起冲了进去。 智兴微微眯眼:“术法奇才纪修竹、书山公子杜挽倾,这下真是群英荟萃了,可惜得罪了那女人,一定会被针对,不然真想上去会会他们。” “师兄,你是没把握才这么说罢,叶璇玑才不会关注你呢。”智清嗤笑着说。 “妖帝怎么没来?”智兴却没有打他,左望右瞧后,罕见的沉吟起来。 “师兄,你还没有说另外一个是谁呢。”智清略感意外,问道。 智兴这才移目,只见那人穿一件儒雅十足的锦袍,头束纶巾,气度非凡。其身上势气与四人相比虽落于下风,但单看起面容,就可知五人当中,其修道年限最短。 “他叫孔文举,是我师兄。”这时一个眼睑下有颗黑痣的男子靠过来,笑眯眯地向三人行礼,“莫非是法华宗的高人,在下东都灵欲一脉刘能。” “孔文举?”智兴目中闪过惊讶,“据说此人是四明宗的天才修士,几时加入东都了?” 四明宗是位在北地沿海岸的一个小宗派。 “十六年前,家师亲自去四明宗收徒。”自称刘能的男子笑着说,“文举师兄在四年前破开长生大道。” “原来如此,东都的底蕴果然深厚。”智兴同样笑眯眯道,“刘道友显然认得贫僧,可有指教?” 刘能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听说大师对女人极有心得,还想开创欢喜禅法,只因师门长辈多方阻碍,才一直搁置。” 智兴眼睛一亮,忙上去拉住他的手:“莫非是同道中人?” “师兄,幽照师兄也上去了。”这时智清瞥见一道熟悉身影,当即开口。 智兴望过去,酸溜溜地说:“要不是法河给他开小灶,他怎会悟出第四道本源!” 第八层里,被称为幽照的是个青年和尚,尽管身披袈裟,却难掩其风采,满是冷傲的双目扫过来,望见智兴,只当空气一样略过。 “大师快看,那姑娘如何?”这时刘能忽然指着一个刚刚进来第七层的姑娘。 三人循声望去,眼睛都直了:“哇,这是谁家姑娘这般国色天香。” 智清激动地说:“师兄师兄,为了她,破戒也值了。” “滚,那是你能碰的?”智兴拨开想要冲上去的智清,“让为兄先去找她打个招呼,你们都不要过来。” 他屁颠屁颠地冲了过去:“姑娘留步。” 国色天香的姑娘,自是苏瞳。她没想到只是晚了一步,人就已经那么多了。又见到叶璇玑的身影,心里欢喜,本想冲上去,不想被个和尚拦个正着,顿时有些生气: “你这和尚为何挡我去路,好没道理。” 智兴笑嘻嘻地说:“小僧智兴,看姑娘孤身一人,急需一个称职的护花使者,你看小僧怎样?” “原来是个花和尚!”苏瞳细眉微拧,“我这里却不需要你来献殷勤,走开!” “嘿,你这小娘皮给脸不要,待佛爷爷翻脸,到时求饶可就来不及了。”智兴脸色一变,冷笑说道,“识相的,就给佛爷爷笑一个,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苏瞳伸手一招,双脚凌空踩在罡流层上,雪玉飞剑则落在白璧无瑕般的玉手上。以她的身份,还真的很少有人敢这样失礼,这时生气起来,别有一种凌人势气。 她却没见智兴的手悄悄捻了法印,冰魄剑意灌入飞剑,只消和尚再口出不逊,就一剑斩了他。 “不然的话,佛爷爷就给你笑一个。”智兴咧嘴傻笑,像是看呆了一样。 苏瞳先是一怔,旋即眸中有幻影一闪,对方的脚似乎抬了一下,只见罡流层如被拦腰撞断,一道劲气撕裂罡流,直扑门面。 她想也未想,抬手便是一剑。积蓄在剑尖已久的冰魄剑意如水般喷薄而出,化为一道道冰锥直击对方数处要害。 那莫名劲气霎时就被冰锥撕裂,苏瞳细眉一挑,疑色浮现,但马上消去。数道冰锥如刺在幻影上一样,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智兴的身体,随后在他身后数十丈炸裂开来,化为漫天的冰魄剑气,把正观战的修士吓得手忙脚乱,待好不容易躲开剑气,便纷纷怒目过来。 智兴无辜地闪开一边,连连摆手表示与自己无关。 十几个二十个玄真以上修士齐齐望将过来,这份十足的压迫感绝非常人能受。 苏瞳明白中计了。 “怎样,现在需要护花使者了吗?”智兴笑得极为可恶。 “且慢,这位乃是妖国的苏瞳殿下,谁敢动手!”这时,又一个声音从下方传来,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见一道剑光冲破第六层的阻碍冲进来,却是姗姗来迟的李世玉。 苏瞳扫了一眼来人,心说这人是猪吗?这样一说,人家想不动手都不行了。 果然,当即有一个修士冷笑开口:“苏瞳殿下了不起啊?灵墟派赵幽言,请教殿下高招!”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玄心混真之劫 就在苏瞳遇到麻烦时,苏伏正陷入一个从未有过的奇妙境界。 他的意识就像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并且这种陷落没有止境,他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可意识仍然不断在往下坠去,不知几时才算到底。 胸闷及晕眩感已没有一开始那样强烈,奇妙的是,他的思维却很清晰。他不由自主开始回想方才那个瞬间。 从发现那颗果子掉下来,到萧无极一剑斩碎果子,那一瞬间的空当还不到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女人的灵识就将宅院里所有人光顾了一遍。 苏瞳被他护住,躲过了一劫,当然,也可能是对方没有恶意。 他晋入长生以来,从未见过灵识层面的对决。当时的处境他并察觉,此时细细回想才知其中凶险。 那女人的灵识强度可能还不及他,但就像她的手脚一样灵活,就像…… 想了许久许久,竟是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他不顾意识坠落,细细沉思片刻,忽然脑中有灵光一闪:就像真人攫取天地灵气为己用一样自然。如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随时可以‘捏造’神通? 一种恍惚的晕眩感又传涌上脑颅,只觉意识昏昏沉沉,像要被带入地狱,或者升入天堂。 正在颠簸得不知日夜,不明身处何方时,突然一轮明月的光照来,原来不觉已落到了底,却是泥丸宫所在。周遭是迷迷蒙蒙的星力,百零八星辰挂在虚空,五色神光独据一隅,另有一轮明月遍洒清辉。 苏伏不由自主盘膝而坐,沐浴月华,运转“太上感应篇”,开始呼吸吐纳。如丝如缕的月华受意识牵扯,直往底部沉去。 五脏元气受此一激,黑色元气沿着冥冥中的幽络斗然加速,这般修炼,竟是比平日快了数倍。 更奇妙的是,五脏元气流转不休,除黑色元气由幽络搬运回脑神宫,其余四色的元气旧力未去,新力又生,逐渐氤氲成云作雾,就在腑脏之间弥漫。 苏伏眉头皱起来,多余元气无法利用,反而加重了身体的负担。那些雾华看似轻薄如纱,实则重逾百钧,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身体自发反应,意识就要回到体内。 苏伏遗憾一叹,这一脱离,只怕很难再沉浸。 就在这时,又发生一件非常奇妙的事。一些多余的雾华随黑色元气移动过程中上下升降,逐渐在喉间十二重楼的底部汇聚。 而泥丸宫中,原本悬空不动的明月忽然间自发从泥丸宫移出,竟是又进入一个奇妙空间。 这处空间堂而皇之,每一处看起来都很明亮,明月升入其间,顿时泯然于众,实在妙不可言。 苏伏突然福至心灵。自泥丸宫意外开发,他特意查阅过这方面的书籍,并且数次向飞仙请教,当下就认出此方天地乃是明堂宫,为脑神九宫之一。 明月一升入明堂宫,如与五脏相互牵引,四色雾华冲破喉间十二重楼,直往明堂宫而去。 若有人此时在他房中,就会发现他头顶上升起一轮明月,四色雾华从他身体溢出,在旁氤氲升降。 明月并没有停止,而是往脑神九宫游曳,穿明堂又过洞房、琉珠、玉帝、太皇、玄丹、极真至最后天庭,四色雾华穿梭成线,隐隐将九宫串联成一幅太极图案。 由泥丸宫及明堂宫为阴阳二眼,分是黑白、正反、前后、上下、高低。在这过程中,明月每次移动,都能让腑脏、窍穴齐鸣,本已无可进境的妖体,竟又在四色雾华的穿梭下,缓慢增强。 苏伏的心神不由自主受明月牵引,周流九宫。他本无刻意,正应一个无为而动,心神竟如陷入星辰海洋。 恍惚之中,本我似化成一叶扁舟,载着他的心神浮游星海,所过处有星光照耀,星力如海洋,推涌着他周游星宿之间,难以尽数的星辰擦身而过,只觉四面八方、九天十地尽是无垠星海,光辉灿烂。 苏伏的心间如填充入无限大的满足,一种得道的感觉油然而生。 扁舟随星海翻涌而载沉载浮,心境一时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只觉世间一切争斗、名利、爱恨、怨憎在大道面前都只是沧海一栗。 就在他陷入这般奇妙体验时,心内虚空处,无量宝典忽地自主显现,并有无量光华绽放。 受此牵引,百零八星辰亦同闪烁光辉,竟有四色雾华涌进来,分布于星辰间,隐隐约约之中,一颗颗模糊不清的星辰随着闪现,心内虚空的上空如化星海,氤氲的雾华流动间,似与星辰之力交融,化为星云广布苍穹。 整个心内虚空之辽阔不知几万万里,那百鬼娃娃正在太玄宫紫云殿顶上吞吐星力,骤见这异变,不惊反喜,纷纷叫嚷:仙长开启‘玄心混真之劫’了哩。 “不对,不对,仙长尚未叩开劫法大门,怎么绕过去的?” “对啊,‘玄心混真之劫’已属大劫法范畴,劫数随时降下,仙长岂不是危险了?” “放心,没个二、三十年,劫数不会降下,只要在段时间里做好渡劫准备不就好了?” “原来如此,你真聪明。” 娃娃却不知道,真界还从未有过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好渡大劫准备的人。 “玄心混真之劫”就是大宗师的劫数,一旦开启,就不会顾虑修士本身的意愿,随时会降下来。 苏伏以心神遨游星海,忽然有所感应,“目光”往下投注,拨开无垠星云,下方似有真罡流动,一道熟悉身影正被数个人包围,“得道”之感瞬息消失不见,转而有一种愤怒的情绪如火油一样在胸腔滚动。 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尽管如此愤怒,却也没有从这般奇妙的感应从退出去。他心念动间,于剑域中温养的曼珠沙华“铮”的发出一声鸣响。鸣响如波纹荡漾开去,震动整个心内虚空,星云也跟着受到震荡翻涌,其间就裂开一个口子。 曼珠沙华又一声鸣啸,随主人心情自那口子激射而出。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情窦初开的少年 落日城主发布剿杀令,具体由张敬青实施。张敬青特意让大供奉高天月留下一个活的亡命徒,也就是李弥华。 意外捡回一条命,他本该知足,不想还能拿到法符及一份法术传承,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他当然知道这两样东西烫手,但对于亡命徒而言,这点风险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是猎杀妖兽的散修,还指不定有倒霉的时候。 所以他刚弄明白法符的用途,便在一处隐蔽的空域拦住了侯楚楚。 法符随他心意,化成一个灵气构成的牢笼,困住了小姑娘。 眼见小姑娘一脸的无助与楚楚可怜,他邪心大动,但耳畔马上就响起“我会跟在你后面”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颤,当即收拢邪念。 “小娘子,这是赶着要去追情郎啊?别追了,反正我们都上不去九重天,不如让爷爷来陪你快活快活。” “走开,你走开……”侯楚楚吓得脸色苍白,美眸噙着泪水,娇躯瑟瑟发抖,十分可怜。她是很单纯,但不代表无知。对方的神情、动作乃至眼神都在散发着一种淫邪的意味,落入他手里,只怕比死还难过。 想到这里,再也止不住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落。 李弥华面上邪恶,心中却惋惜:这般可人儿就要便宜张敬青了,老子还要替他背黑锅,真他娘不值。 “你,你快住手!”就在他打算下手击晕侯楚楚时,云丛里冲出来个少年,踩着个半大葫芦,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指过来的手指正瑟瑟发抖。 “英雄救美?”李弥华利用灵觉感应,发觉对方也就是个凝窍修士,但这年纪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由冷冷笑了起来,“就不怕把自己给搭进去?” “你这恶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竟敢……” 来人自是晁雪松,只是他从未离开过三山岛,师门长辈从未教过他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竟敢什么?”李弥华愈发笃定他未曾见过世面,笑得更欢畅了,“老子还什么都没做,你小子竟敢冤枉我,是不是想打跑老子,好独占美人儿?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机居然如此歹毒。” “你胡说!”晁雪松气得满脸通红,“你快放人,不然……不然……” “不然?”李弥华见他憋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直逗得他开怀大笑,但耳畔很快传来张敬青的声音:“杀了他,动作快点!” 李弥华嘿嘿笑着:“小子,放在其他时候,说不定会饶你一命,供爷爷取乐,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 “候”字方才落下,一道灵光如毒蛇一样从他左手袖子里探出来,直取晁雪松门面。 他并没有利用还未熟手的法符,而是趁晁雪松心神被自己话语吸引时,用出了最得意的手段,意图偷袭杀死晁雪松。 “危险!”侯楚楚才生出的希望,已被晁雪松表现出来的呆头呆脑的样子给打碎。她生来对灵气较为敏感,所以在晁雪松之前就发现了这人偷袭,而这个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少年却还傻呆呆的不做反应,彻底绝了她的念想。 她的警示才喊出口,就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 “啊——” 只觉有莫名的锋芒掠过身体,一声惨叫响在耳边,声音却是李弥华的。 她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就见李弥华惨叫的同时不忘迅疾后退,他的右手紧紧捂住左手,鲜血从指缝里淌出来。而他的神情,则带着惊恐与犹疑。 她连忙转头一看,就见呆头呆脑的少年仍然呆头呆脑,不同的是,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柄剑,但只是很寻常的飞剑。 谁能想到,这个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来的少年,会是一个使剑的高手。同是凝窍境,实力差别肯定是存在的,但看样子,李弥华却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因为手下留情,要比杀人简单多了。 错非在鬼门关里走一遭,李弥华岂会惧怕成这模样? “你,疼吗?”少年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对不起,我已经尽量留力了。” “咕咚!” 李弥华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的心里正不住地天人交战,实际上,在少年开口时,他就想到了数个计策,但都不保险。他做的恶事数不胜数,但此刻在这少年的剑面前,他那一颗穷凶极恶的心居然开始胆怯起来。 没有理由,就是被一股难以言述的气场紧紧笼罩,本能的不安告诉他,只要稍有异动,对方的剑就会切下他的脑袋。 神色变幻了许久,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子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一定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二话不说,调头就逃。 就在他逃出数十里时,突然想到一件事,让他浑身绷直,冷汗直冒。 正要加快速度,耳畔就传来一个让他亡魂直冒的声音:“废物!” 他还来不及求饶,懊悔才从心间滋生,身体就化为了一团灰烬飘散开来。 张敬青的身体缓缓从虚空显现,他收回余火未燃尽的手掌,遥遥望着数十里外的虚空,神情异常阴沉。 方才发生的事,他自然看在眼中。在他看来,晁雪松的剑软弱得有些可笑,可是他笑不出来。隔着两个大境界,他当然可以轻易看穿他剑路的破绽,甚至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然而要是同境界呢?本能告诉他,此人必是他未来大敌,应该及早除掉他。 但又忽然自嘲:堂堂玲珑阁少阁主针对一个凝窍小修士,传出去只会缀了玲珑阁的威名,对我可不利。 他摇了摇头,就此打消这念头。事实上,处在他的位置并不轻松,玲珑阁并非只有一个张氏,阁主的顺位继承人,也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 “谢谢你。”侯楚楚脱困出来,踩在她的法器‘真红绫’上,向晁雪松盈盈行礼。 她才哭完一场,脸上正是清泪涟涟、梨花带雨,加上原本就长得楚楚可怜,更是令人怦然心动,恨不得拥入怀中尽情呵护。 晁雪松脸红耳烧,低下头去不敢看,双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乃……我辈应该做的……” 他心情一紧张,护体灵光竟无法维持,一阵飓风刮过来,使他险些栽落云霄。待他双臂乱摆,好不容易站稳在葫芦上,不由拍了拍胸,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侯楚楚强抿粉唇,见他毫无心机地表露出孩子般的模样,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从小到大,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笑得欢畅无忌。 晁雪松以为她在笑他,一张嫩脸顿时又变得红彤彤一片。未来的“天罡剑尊”与他未来夫人的初遇,就闹了个大笑话。 很多年以后,他回顾今日,却是愧疚多于欢喜。 也许,没有这次的相遇,后面很多事就都不会发生。若这一切不曾发生,纵然只能远远看着你幸福,我也心满意足了。 …… 穿越时空的喃喃低语,自然不可能落入晁雪松耳中。他只觉眼前这姑娘,虽然容貌不及苏瞳殿下,但有一种温婉气质特别吸引他,还有令人怦然心动的楚楚动人,都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少年郎啊,正是情窦初开年岁,这份最纯真的感动,必将永远铭记于心。 “你缘何一直看我。”侯楚楚从未遇到过比她还要害羞的人,而且还是个同年岁的少年,只觉非常有趣,所以故意逗他,“我脸上有花吗?” “啊!”偷看被抓个正着,晁雪松低着头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对不起,你长得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就……” 他是个老实孩子,长那么大从不曾说过一句谎话。 侯楚楚从未见过那么老实的孩子,而且被同年岁的男孩子夸赞,也还是第一次,这感觉却是从未有过的奇妙。有心想要说他两句,但见他低头紧张地摆弄衣摆,于心不忍,脱口而出道: “你想看就看罢!” 这话一出口,她才发觉不妥,自己倒先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转过身去掩饰:“对了,我叫侯楚楚,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晁雪松。”晁雪松说。 “好奇怪的姓,没有听过呢。”侯楚楚好奇地说,“你是哪里人呀?” “南海三山岛。”晁雪松微微抬起了头,见她一脸微笑望来,不由回报微笑,“我和我哥今天刚入城。你呢,你修为还不如我呢,怎么也跑上来了啊?” 两人都还是孩子,话一说开来,自然就变得毫无顾忌。 侯楚楚道:“我是上来找世玉哥的,但没想到碰到了那个坏人,幸好你救了我。” “好巧啊,我也是来找我哥的。”晁雪松微喜,“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如何?” “好啊。”侯楚楚欣然点头,两人就往九重天罡的方向飞去。 一直到入口,都没有见到人影。 侯楚楚黯然道:“不行,我们进不去,他们果然到上面去了。” “没事,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他们呀。”晁雪松道。 侯楚楚却笑着摇螓:“不用了,我想他们没那么快下来,你初到日曦城,一定很多地方不知道,我带你去逛逛怎么样。” “那,那就麻烦你了。”晁雪松腼腆地点点头。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一瞬即永痕 天罡第九层。 各色灵光的碰撞,看似激烈,实则正处在试探阶段。毕竟很多年不见,谁也不知其余四人的实力进境到哪个地步。 以他们的修为,仅仅试探就能让观战的人获得巨大好处。 而以他们的修为,如非生死决斗,仅仅试探也很难探测出对方虚实,所以这个过程持续的有点久。 八层以下都是他们的同门弟子,机会难得,所以都很默契的没有下重手。 他们每出一次手,都暗藏许多精妙变化,将不可能化为可能,以全新的方式演绎神通法术,从想不到的角度诠释灵气多寡、修为深浅、神通强弱之间的各种应对。每个观战的人都看得如痴如醉,除开第七层的混乱除外。 那处混乱乃智兴有意为之,暂且按下不表。 …… 试探的过程整整持续两个多时辰。 萧无极心念一动,成千上万道剑光分流,如两条剑光形成的龙,一条撞在吞吐四相之力的莲叶上,发出激烈的咆哮。 这些剑光并非是分化以后的剑光,每道都相当于真人剑修的全力,在与之碰触时瞬间分化,斩碎大量莲叶幻化出来的信众。 另一条切开真罡流,直击云襄。看这力道,显然她受到的照顾还要多一些。 “不就跟你师弟、师妹们开个玩笑嘛,至于那么生气吗?真是个小气的男人!”云襄噘了噘嘴,身未动,手也未动,就有无数真罡流争先恐后涌到她身前,凝聚成一面盾牌挡下剑光。 每道剑光都湮灭许多真罡流层,但真罡涌来的速度,却远远超过了剑光破坏的速度,纵是大宗师凝聚灵气的速度,也远远不及她,这就是云襄的势气领域“灵识通神”最可怕的地方。 如同剑修一样,一旦将某个层面的修持堆到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它就会绽放与之相应的璀璨。但无论哪个层面,哪个方面,哪条道途都需要无上的毅力及常人绝难承受的寂寞来堆叠,才能有所成就,这就是天才与庸才的区别。 当然,可怕的地方不止于此。 云襄虽然做出噘嘴的可爱模样,纤纤玉手却忽然间一动。凝聚盾牌她都未曾动一下,可这时她却动了。 真罡形成的盾牌凸起棱形的小方体,刺目白光从数百个小方体内乍然亮起,正是“太昊神光”。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手,实则是势气领域加上玄武壁、太昊神光结合而成,涉及无数复杂的运算,原本在势气领域内嵌入神通就不是一件易事,也不知经过多少次苦练,才能做到这般举重若轻。 更难的是,她洞悉了萧无极这一击的真正目标。 太昊神光乍起,剑光龙居然二度分流,一半仍冲击盾牌,另一半如叛军一样转了个方向,与乍起的太昊神光一起袭向法河禅师,就好像冲击盾牌的剑光与它无关一样, 一个眨眼间,两人完成了一道默契的合击。 但却只有寥寥数人能看穿这道默契合击的背后隐藏的致命杀机,叶璇玑就是其中之一,精致绝伦的脸庞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法河禅师虽惊不慌,心念微动间,心莲上第五片莲叶脱出,迎风涨大,化为一片巨大的莲叶,暂时挡住合击。同时双手以极快的速度结印,分别是无相、密罗、莲华、金刚、狮子、无畏、大日。 赫然是苏伏曾经见过的“千山雪,大日佛”。不过,七个法印只需瞬息即可,法河禅师的手却没有停下来。 底下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但见七只巨大手印从天而降,目标赫然全是萧无极,好似这和尚也有怜香惜玉之心,不舍得对云襄下杀手。 那七只大手印掌心中都有个“卍”字,金灿灿的光直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云襄似乎也很意外,妩媚一笑:“禅师莫不是动了凡心,想与人家来一段不得不说的情缘?” 萧无极面无表情,剑指再动,冲击四片莲叶的剑光再次分流,一半仍旧抵御莲叶,一半平铺在头顶,所有大手印就击在剑光形成的剑罡之上。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一个讯号,试探结束的讯号。方圆十里内的真罡流都受到震动,甚至有一些被挤入外域。就在二者冲击的一瞬间,萧无极的手隐晦地动了一下,有数十道剑光隐入虚空乱流中。 而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惊诧的事。 云襄脸上妩媚的笑突然化为冷笑,冲击法河莲叶的太昊神光突然间拐了个弯,直往萧无极门面袭去。这一下可没有半点容情,纵然是单劫大宗师,也无法轻易接下。纵然萧无极修为绝世,受这一下也要灰灰了去。 可见她与法河的默契,更在萧无极之上。二人不可能事先说好,但仅仅是一晃眼的功夫,形势便急转直下,让人惊诧莫名的同时,也很期待萧无极的应对。 萧无极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隐在虚空乱流里的剑光突然呈现,与太昊神光激烈地撞在一处。而早在太昊神光“叛变”时,早前“叛变”的剑光就突然调转,在所有人包括云襄及法河都被太昊神光吸引时,突然冲了回去,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嗤”的一声,穿透了云襄的身体。 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 但云襄的身体紧跟着凝实,她嘻嘻一笑:“早就料到你有埋伏,所以我让大和尚给人家上了一层龟壳哦。” 萧无极望向法河,只见他这时手印方才落下,正满脸含笑地望过来。 原来他在攻击萧无极时,又结了“无漏通”的法印,并以秘法短暂附在云襄的身上,使剑光透体而过,不能伤其分毫。 当然,这么做并不单单只是保护云襄。 那剑光穿透过去,在云照翎与邪尊的战场间炸裂开来,两人已斗上了真火,这一被打断,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就把目标转到了萧无极头上。 “哎呀呀,你太贪心了,居然想让我们四人做你的对手。”云襄生怕滚油不够沸腾,又往里添了一把火。 谁也没想到仅仅是一招,变化居然如此多且巧,不止是招式的变化,还有心机的微妙,一环扣一环,直把萧无极陷入这不利境地,如是生死斗,差距就会体现出来,最终的结果自然也会跟着倾斜。 观战的人心神摇曳,但也知道这一场比斗到此就要结束了。在他们看来,萧无极既然斗败半招,胜负已分,再打下去,就不是切磋,而是生死决斗了。 而且,继续下去,就是他单独面对四人的联手了。只要想一想,都觉头皮发麻。 “哼。” 萧无极微微抬眼,一直静静躺在脚下的飞剑忽然出现在他手中。 然后,他平平无奇地挥了一剑。如同和风摆柳、石沉大海,甚至不曾带起一绺的风声。 云襄先是微微眯眼,接着得意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不只是她,其余三人的脸色都是齐齐一变。 从他们身上都涌出可怖的灵气,周遭数里真罡瞬间清空。 不见虚空如何变化,仅仅是寂静一瞬,四人突然齐齐向后飞退,一口血箭在空中喷吐而出,直往云层下方落去。 这一幕,仅仅一瞬,就已是永恒。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苏瞳的反击 “苏瞳殿下了不起啊?灵墟派赵幽言,请教殿下高招!” 天罡第七层,那自称赵幽言的修士说话的同时,脚下突有紫色的波纹荡漾开来。这波纹看起来极有古意,如同法阵的纹路。 赵幽言脸上挂着冷笑,向着苏瞳遥遥击出一掌,毫无预兆的,从他掌心处猛然间吐出纯粹而沛然的灵气。因为灵气凝聚太多的缘故,居然隐隐化成了液体,好像一条水蛇般咬向苏瞳。 这一下来得极为突然,非但使苏瞳的声音被剧烈的动静掩盖,反击也已然来不及,只及将飞剑横在胸前,冰魄剑意倾巢而出,勉强在身前凝出了一重冰墙。 下一刻,她只觉握剑的手均是一热,一股沛然巨力瞬间突破冰墙,撞在雪玉飞剑上,使她气闷难当,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住手!”李世玉又惊又怒,“赵幽言,欺负一个女流之辈,算什么英雄好汉,我来当你的对手!” 说完已是一剑斩将过去,他的剑在虚空一荡,顿时有一道斜月剑气斩将出去,同时身形连踩虚空,有浮云朵朵呈现,作为他前进的踏板,与剑气一前一后靠近赵幽言。 赵幽言诡异一笑,脚下阵纹结构不变,颜色却突然变为苍色,无数灵气霎时间化为惨白色的阴煞,将脸色巨变的李世玉击飞开去。 李世玉只觉一股阴寒之气侵入体内,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他飞退途中,从储物袋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其中流转着火红真阳的丹药吞入口中,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连续两击都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一个是灵气,一个是阴煞,阴神层次的修士斗法时都会用到,算是很寻常的东西,却展现出不寻常的力量。 周遭顿时有窃窃私语:“这就是‘神君阵纹’?” “不错,方才应该是紫句,现在这个应该是苍神,是‘神君阵纹’的基础,却被此人用得出神入化,可惜纵然是他,不破长生第八层也进不去啊。” 一听未破长生,众人看他的眼神便略带轻蔑。都是同阶修士,谁也不觉得弱于谁。 “原来是苏瞳殿下啊,”那智兴冷冷笑着,“数年前,你那个便宜老爹在我蜃楼群岛撒野,可惜各殿殿主都有事在身,老子也正在闭关,不然他还能逃回莒州?” 说着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不过嘛,看在你长得那么可爱迷人的份上,老子就不跟你爹计较了。” “苏瞳殿下,你先走,我来挡住他们!”李世玉见苏瞳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怎么脑子一热,就冲到她身前,挡住了不怀好意的众人。 此时他心里正打着小算盘,想必自己挺身而出的英勇身姿已烙印在她心底,他笃定这些大门阀的人就算再怎么肆无忌惮,也不敢真的把两人杀死,别的不说,叶璇玑可就在第八层,虽然受第九层吸引,没有注意到这里,但自己只要喊上一声,谁还敢动? 想到这里,他愈发有恃无恐。 但就在这时,更加有恃无恐的家伙的脚下阵纹颜色又是一变,又是一掌沛然灵力冲来。这一掌的威能比方才提了两成不止,劲气如锋矢般先行扑面,刺得他险些弃剑而逃。 他本能的想要闪避,但想到苏瞳就在身后,不由暗暗咬牙:“不要怕,我在这里!” 手从储物袋抹过,一根绿色短棍出现在他手中,灵气疯狂注入,短棍灵光大放,竟节节伸长,看着就如竹子一样瞬间多出了九个节眼,成了一柄九节杖。 九节杖一端便与那灵气聚成的长龙撞上,只见虚空突然莫名震动,所有进入震动范围的灵气都无故消失在虚空。不止如此,九节杖也因此变为了八节杖,似乎因为虚空的震动,而消耗了一节。 李世玉心疼得直抽搐,然而待他脸上挂着自认为最完美的微笑回过身时,却哪里还有苏瞳的影子。 他却不知道苏瞳对他的恶感已然直线上升,先是莫名其妙撞出来替她招惹仇恨,又莫名其妙挡在她前进的路上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早在他祭出法器时,苏瞳就控制冰魄剑意,在背后凝聚冰羽灵翼。灵翼轻轻一展,便已绕过李世玉,九节杖的灵光恰好遮盖了她的身形。 雪玉飞剑在途中轻微的震动,把在剑身上凝结成冰的冰魄剑意震为冰尘,然后重新吸附到剑身上,逐渐将雪玉剑凝成冰封剑。 苏瞳绕过李世玉的轨迹,恰划出一道半弧,因冰尘反射阳光,使得半弧就如同一道绚烂的彩虹。 “那是什么?”终于有人发现彩虹的存在而惊呼出声。 赵幽言下意识偏头一看,见真罡层里居然凭空出现彩虹,本能升起不安的感觉,突然抬头一望,不由骇然失色,就见一柄造型奇特的剑斩落下来,其上蕴含的锋芒,只怕银河都能一分为二,何况是他。 “神心煞!” 退避已是不及,法印变幻间,脚下凝聚苍、紫、青、绛四色阵纹,阵纹层层交叠并升空,迅速在他头顶形成一道完整的法阵。 轰! 冰封剑斩在法阵之上,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剧烈动静。那是冰魄剑意与阵纹之力剧烈碰撞的结果。 苏瞳追上来时,本就有点生气,加上智兴陷害,李世玉“搅局”,又仓促接招,吃了个暗亏,这含怒一击着实非同小可。 法阵遭受巨力,猛地向下凹陷,溃散的冰魄剑意如冰屑一样四处飞溅。 赵幽言闷哼一声,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不要伤害我哥!”人群中激射出一道纤细的身影,其身后也带着一道阵纹,纤细手掌凌空拍出,一道弱于赵幽言那一击许多的灵光袭向苏瞳。 “灵芝不可!”赵幽言强忍气血翻涌。 但没想到偷袭的人修为实在太弱,竟承受不住冰魄剑意的余波,灵光还未碰触苏瞳就溃散。 偷袭的人见到此状,神色一怔,紧跟着才发觉不妥。她的身形正在突进,惯性使她直接冲进苏瞳身周十丈内,溅射开来的冰屑瞬间破开她的护体灵光,她痛叫一声,退势比来势更快。 “师妹!”人群中又出来一人,将她接个正着,他见自家师妹已是痛晕过去,俏脸煞白,还有一层薄冰蔓延,察视其体内,发觉一股可怖剑意正在破坏她的肉身,慌忙运功替她驱散。 好在仅仅只是剑意余波,因驱散及时,并未伤及性命。 赵幽言眼见师妹因自己无能而受伤,牙齿一咬,额上青筋毕露,顶着沛然巨力结印,又见其脚下腾起一道碧色阵纹,融入法阵之中。 法阵却是红光大盛,内中突有涡旋转动,一道“吱吱”的怪叫从里面传出,紧跟着一道红光激射而出,直扑苏瞳胸腹。 苏瞳虽惊不乱,灵翼一展,收剑回撤的同时,手腕微抖,冰封剑斜刺里斩出。 不想那红光像有灵性,居然不敢撞上冰封剑,而是盘绕一圈,落回赵幽言的肩上,便见一只通体血红的猴子状的小兽,冲着苏瞳张牙舞爪,龇牙咧嘴。 赵幽言紧绷的身子一松,当即喷出一道血箭,身子一软,坐倒在浮云上。也顾不上许多,当即盘膝坐定,开始疗伤。 “苏瞳殿下,好大的威风!”又有一人从人群里出来,来到赵幽言身侧,生怕苏瞳偷袭似的,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苏瞳本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她冰雪聪明,一下就看出对方所想:“我虽然是一介女流,却不愿效仿小人行径。倒是贵门教的好弟子,不听我一言就动手,真当我软弱可欺吗?” 那人稍感尴尬,有心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说些什么,神色不显,心里却在暗暗埋怨赵幽言莽撞。 “苏瞳殿下不愧是巾帼之冠,灵墟派四个真传弟子,竟都不是您的对手。”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智兴等和尚旁边的刘能笑着开了口。 他这话一出,顿时如同引爆了火药桶,替那偷袭的姑娘疗伤的灵墟派弟子不由破口大骂:“放屁,老子钟白穆还没出手呢!” “问题是阁下现在能出手吗?”刘能脸上含笑,向前走了两步。 自称钟白穆的灵墟派弟子顿时语噎。 “苏瞳殿下此时若是出手,你根本无法还手,必然是重伤的下场,仅凭一个人会是苏瞳殿下的对手?”刘能又说。 智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挂着戏谑的神情,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看戏。 李世玉这时醒过神来,冷冷道:“阁下的挑拨术实在不算高明。” 身为天工坊少坊主,他也不算蠢到家。 “是吗?”刘能惊诧地望向他,“方才不正是因为你的缘故,灵墟派的高徒才与苏瞳殿下交恶?怎么现在反而推到我身上了?” 李世玉怔了一怔,想起方才的事,却又无法反驳。此时自我审视,发觉急于表现的欲望,剥夺了他的冷静,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我以为,既然没有出人命,诸位不如收手可好,毕竟斗下去,精彩的可就错过了。”他也有些机智,指了指天罡第九层。 众人无所谓地点点头,没想到就在这时,正在疗伤的赵幽言突然睁开眼睛,肩上的小兽便向苏瞳激射而去。 “输给女人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不要碰我! 小兽扑过来,苏瞳再不客气,甚至不给小兽躲闪的机会,灵翼展开,身形顿时模糊,只见虚空划过一道笔直的锋芒,“砰”的撞在小兽身上。 小兽发出凶悍的“吱吱”声,冰封剑的剑锋被一道血红的光芒挡住。 “居然偷袭,卑鄙!”李世玉脸色又青又白,有些拿不定主意。苏瞳是没人敢杀,但他就不一定了,他的师傅虽是微烟老人,但微烟老人也只是最近数十年才突破大宗师,只因声名不错,才有人买他的账,与大门阀是决计无法相较的。 苏瞳此刻倒也谈不上愤怒,只是觉得这人不知好歹,还有那个身上隐隐有魔气波动的家伙,似乎也不怀好意,未免陷入不利境地,她决定不再留手。 冰封剑斗然发出一道璀璨冰光,“哐”的一声脆响,血红的光芒破碎开来,小兽发出一声惨叫,身体顿时一分为二,跟着就被冰封剑的余势摧成齑粉。 赵幽言亦同发出惨叫,竟是直接晕迷在地。 “师弟!”眼见与赵幽言心神相连的“神心煞”被摧毁,等同要了他半条命,顿时眼眶通红,只见四色阵纹齐聚,向苏瞳冲了过去。 不止是他,替师妹疗伤的钟白穆也跟着冲了上来。 刘能心里诧异,他出言挑拨,只是为了恶心苏瞳而已。没想到赵幽言居然偷袭,还重伤倒地,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招了招手,人群中顿时有两个东都弟子来到他身边:“师兄有何吩咐。” 这两人都是抱虚,能上到第七层,还是刘能的功劳。而像晁景仁这一类没同门携带的抱虚,就都被困在第六层。他们想上也上不来,一者七层都是玄真以上修士,那么多玄真齐聚,仅仅气息碰撞的余波,都不是他们可以忍受的。 一者七层真罡流对于抱虚修士而言,纵有护体法器,也无法抵挡这等强度。必须要玄真以上修士的护持,才能不伤性命。 刘能向两人悄声道:“你二人冲上去,假装要偷袭,吸引她的注意。” 两人不敢违抗,当即身化潜入虚空悄悄靠近。 刘能望了望激斗的三人,似笑非笑地自语:“苏瞳殿下的姿色果然绝世无双,若是能一亲芳泽,死也甘愿了。” “一亲芳泽是没机会了,她怎会看上我这样的人,不过若是能趁乱……” 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故意说给智兴听的,很是清晰地响在他耳边。 智兴一听,果然心动了,当即揽住两个跟班小声说:“喂,他说得没错啊,你看那小娘嫩的都快滴出水来了,要是能趁乱摸上一把,你们这辈子都值了,快跟我上!” “师兄,出家人四大皆空,怎能做出此等下流行径。”智清一本正经。 智兴没有打他,他只是错愕地望着他:“那你继续空好了,我和智镜上了。” 两个淫僧流着口水冲了上去。 智清的坚持不到一息:“师兄,等等我!” 刘能微微眯眼,总觉这一切有些太顺遂了。但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隐去身形。 …… 神君阵纹虽然神妙,但这二人修为还不及赵幽言,苏瞳眉头轻蹙,非到不得已,她还是不愿用杀人的手段来解决纷争。 但她步步退让,对方却得寸进尺,就在她不得已要下重手时,就听着智兴的淫笑声传了过来。 她心里顿时一惊,看那淫僧施展“无漏通”如此驾轻就熟,绝非灵墟派一流可比,若是让他们围上来,今日不杀人都不行了。 想到这里,她虚晃一招,避过灵墟派二人,往第七层闯去。 这时虚空隐现两个人影,标志性的灰雷球“咻咻”扑来,苏瞳不得已停住身形,挥剑斩出两道剑气,才发觉灰雷球的强度只有抱虚,剑气撕裂虚空,把那两人残留的虚影一并撕裂。 这让她微感气愤,仅这一拖慢,三个和尚已然追上来,加上两个灵墟派的弟子,把她团团围在中间。 “小娘子,陪哥几个好好玩耍玩耍,别害羞嘛。”智兴双手直搓,双目满是淫光。 “苏瞳殿下,对不住了,你打伤我两个同门,今日必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说那么多干什么,上!”钟白穆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 苏瞳将冰封剑一摆,正要先解决此人,不料身后又出现“无间雷狱”的气息,她向前一纵,越过钟白穆的头顶,冰封剑如钟摆往下荡。 钟白穆大惊,骈起食中二指,加上拇指一起,形成了一个独门法印,红光大盛,撞在冰封剑上。 两人都是仓促出招,是以动静不大,却僵持在一处。 苏瞳身形倒悬在半空,冰魄剑意涌动,本想借机击退钟白穆,不料身后又传来“无间雷狱”的气息。 她左手击出一掌,抵挡住钟白穆,冰封剑旋身一斩,剑气却击在空处,此次连人影也见不到。 “小娘子,我来啦!” 智兴满脸淫笑,其右足飞快点中虚空,身影便消失不见。 苏瞳不由花容失色,冰魄剑意还未调动,就见智兴已然出现在她身侧,色眯眯地探手过来,直往她胸脯袭去。 “住手!”李世玉见状,只觉一股无名怒火烧得他失去了理智,当即冲将上来。 “不要碰我!” 然而他才冲到半途,苏瞳突然发出一声娇喝,身上乍现冰光,冰魄剑意瞬息自身体各处爆发出来,周遭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咔咔咔”的冻结,就连一些观战的人也被波及在内。 淫僧的手距离苏瞳的胸脯仅仅半尺之遥。 在被冻起来前,他双目微闪,淫笑消失一瞬,一枚四四方方的异物从他袖子里激射而出,极为隐蔽地贴着手掌内部滑入苏瞳的衣衫缝隙里。 “哎呀呀,好可怕啊……”随后,他就被冻成了冰棍。 方圆百丈化为了一片冰晶世界,十来个人逃之不及,化为了冰雕。每个冰雕都像大宗师级别的匠师雕琢出来一样精致,若非偶尔转动一下的眼珠子,还真难分辨这到底是真人还是假人。 未受波及以及侥幸逃出去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苏瞳略松口气,缓缓飘落下来,但紧跟着心头升起浓烈警兆,她霍然回身,就见数枚灰雷球居然无视冰魄剑意的阻滞,无声无息地撞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及将冰封剑护在门面之前,“砰砰”两声急促闷响,冰封剑“咔”的一声崩裂,同时虚空出现一道裂缝,如同蔓延般,“咔咔咔”的延伸向冰晶世界,最后在一声“哐”的脆响中,冰晶世界如同镜碎一样,化为漫天齑粉。 苏瞳如一捆稻草般向后翻滚飞退,鲜血喷洒长空,待好不容易止住身形时,已被脸色不善的十数人围了个正着。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该死的就必须要死(上) 作为东都灵欲一脉首座,双劫大宗师,已站在真界半步顶点的莫羽冠最得意的不是修为,而是教授徒弟。 事实上,他收徒还是最近百年的事。先收一个独孤破,常年闭关,只等渡完劫才出现,为的便是一鸣惊人。没想到才崭露头角,就死在了两州大战。其孙莫孤寒更是不必说,早已死在归墟。 沐仲和算半个亲传,虽不算很喜欢这个弟子,可最终还是死在了莒州。这是一个哑巴亏,有苦自己咽,吐都吐不出。 近十六年,他先从门中提拔了一个刘能,短短十六年,抱虚破玄真,展现惊人天赋;又有北海岸的小宗门出身的孔文举,虽入门已是玄真,但仅仅十年的悉心教导,就儒魔合一,破开长生大道,较之寻常渡劫宗师都不弱。 两个弟子一个比一个更让他得意,未免重蹈覆辙,此次日曦城之行,他决定在暗中保护。 两个弟子中,孔文举孤傲不群,不屑与人为伍,对他这个师尊也是不冷不热的,极有性格。这反而让他非常喜欢,更是当成下任首座来培养;刘能阴险毒辣,颇有他几分风采,就是修为稍次,但也深得他心。 五个最强英秀重新聚首,引大量修士凑热闹,他自然是不屑参与的,便在屋中打坐。没想到刘能却传了个消息下来,说苏伏的女儿苏瞳独身一人出现在天罡第七层。 旧仇顿时涌上心头,沐仲和死在莒州,尸体都不见。而且他一直怀疑莫孤寒的死与苏伏有关。不过要杀苏瞳,可不是一件小事,图了一时痛快,却为东都遭来灭顶之灾,得不偿失。 细细计较之后,得知天罡第七层势力众多,极易制造混乱,届时暗中下手,谁又知道是他做的。 于是他收敛气息,潜到了天罡第七层,在真罡流中混入魔气,做了掩饰,使第八层的人无法探知第七层动静,又不觉得异常。 刘能则为先行击伤苏瞳做准备,以便于一击必杀,不会出现意外。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法华宗的智兴似乎也有意要制造混乱,于是计划进行得愈发顺遂。 …… 苏瞳紧握飞剑,强忍疼痛不吭一声。承自苏伏的孤高寡淡,纵是误伤,她也宁愿承受这份仇怨,而说不出服软、讨巧的话。 “我等不过围观而已,竟险些被殿下误杀。”一个男子似笑非笑道,“修道之劫已足够劳心劳力,还要受这等无妄之灾,实在让人不痛快。” “说得不错!”他身旁的人马上附和,他眼珠子一转,话锋跟着转缓,“但殿下已受伤,我等均是怜香惜玉之人,只要您一一向我们赔礼道歉,此事倒也可当做没有发生过。” 他这话一出,顿时得到众人支持。堂堂妖神宫公主殿下,向他们赔礼道歉,这机会多么难得啊。 智兴扫了一眼天罡八、九两层。此刻九层的五人还处于试探阶段,虽也算精彩,对于第八层的人而言,应该还不足以让他们目不转睛,怎么底下发生这等动静,他们却连看上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他仔细望了一眼叶璇玑,发觉她脸上除了跃跃欲试外,并没有异样,这让他愈发迷惑不解。莫非她看不见苏瞳的遭遇?若是他身处第八层就不会有这个疑问,因为上面的人看下来,只有一片真罡流层,如同混沌未开一样。 隐在暗处的刘能望了望第八层,脸上露出冷笑,遂暗中传音两个同门,再行那偷袭之事。下一波混乱,纵然苏瞳不杀人,他也会暗中下手,有人死去,才足以点燃仇恨之火。而在混乱之中,死上十几二十个人都很正常。 “我不认为我做了需要道歉的事。”苏瞳说出这话时,显得非常平静。“你等凑在近处,无非是想浑水摸鱼。法力无眼,伤到莫怪,难道这不是常识?赔礼道歉是没有,若你等再不让开,就请试试我的剑锋不锋利!” 她一面调集冰魄剑意,一面凝神周遭。此时她已然发觉不寻常,若是往常娘亲早该察觉她的气息,怎会无动于衷?若要破局,一定要冲入第八层才行。 暗暗计较一番,发觉余力只够一次冲击,若是失败,只怕凶多吉少。 “苏瞳殿下还是不要血口喷人的好。”一个修士阴测测地说了一声。 苏瞳的强硬,使气氛愈发冰冷肃杀起来。 她澄清心神,滤除杂思,呼吸逐渐平稳,心湖趋于不动境,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就觉真罡流中隐隐有魔气掺杂,心间顿时了然。 想瞒过娘亲,至少也是个大宗师。 “苏瞳殿下果真不愿赔礼道歉?”一个修士发出最后通牒。 苏瞳手腕一抖,冰魄剑意重新注入雪玉,以行动表示了态度。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已是骑虎难下,就在想要动手时,虚空不知怎么就裂了开来,一道剑光从中激射而出,“咻”的一声,就悬浮在苏瞳的身前。 “爹爹?”苏瞳一见飞剑样式,可不正是曼珠沙华吗?她怎么也想不到才入定没多久的苏伏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不由又惊又喜。 可能有个大宗师隐于暗中,这不知给她带来多大的压力,可一见到曼珠沙华,她就什么也不怕了,只觉心间充满了力量,暖暖的让她想哭。 众人乍见飞剑,又听苏瞳这一喊,不由惊骇万分。可他们身上灵光璀璨,已是不得不发之势,这时各色灵光就冲向苏瞳。 劲风扑面,苏瞳稍稍冷静,心知这些人并不构成威胁,她心思细腻敏巧,当即也不顾自身安危,趁这机会,冰魄剑意疯狂灌入雪玉,并随之斩破虚空,就见一柄巨大的冰剑从雪玉剑的剑尖吐出来,把半个真罡流层都斩得支离破碎,屏蔽第八层的魔气也一同被震出一个缺口。 最重要的是,魔气失去真罡流的掩护,自然就显化在众人眼前。 叶璇玑似有所感地往下一看,只见自家爱女不知何时来到,正眸中含泪,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顿时细眉倒竖,犹如一颗陨星般往下撞来。 同时,飞剑稍一沉,剑尖与苏瞳的脚底平行,剑身细微颤动,便是连续的四声剑鸣,苏伏本体远在近千里的地面,剑域却在此处显化,无数剑气从玉楼里喷溅而出,所有的灵光都被剑气吞噬,惨叫声随之响起,离得近的两个修士顿时被剑气刺了个千疮百孔,一头栽落云端。 可怜数十上百年的努力,一遭化为流水。 其余数个也被斩了一只手臂,却还是逃出了剑气笼罩的范围,不敢停留半分,一头钻入真罡流落荒而逃。 剑域爆发的同时,苏伏的本体已冲破屋顶,踩着闪现的剑域,几如瞬移般,直往九重天罡赶去,比御剑飞行不知快了几倍。 而此时凌远寒等人才进入天罡层,感应到苏伏急速掠过的气息,他惊讶地说:“是先生,赶得这样快,上面出事了吗?” “上去看看!”水洛泽神色微沉,顿时身化极光。众人急忙全力跟上去。 在天罡第六层,见苏瞳有危险,原本想要不顾一切冲上去的晁景仁,见剑域显化,莫名地叹了一口气。此时他又更深切地察觉了彼此间的差距,他必须全力才能勉强呆在第六层。 这时只见剑域虚影一闪而逝,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已越过了他,心间不由愈发苦涩起来。思及晁雪松的话语,有种自卑的情绪滋生,并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 “娘亲……”苏瞳心神一松,当即哽咽着扑入赶到身侧的叶璇玑怀中。 “受伤了!” 叶璇玑只用灵觉一扫,就察知苏瞳的气息非常虚弱,一丝怒色悄然爬上她的脸庞,她一手轻轻揽着苏瞳,一手翻掌向上,就见白玉般的手掌中出现一个漩涡,逐渐放大,在旋转的过程中,如摩擦生光一样,愈来愈明亮,转眼就变为一颗明亮的星辰。 星辰冉冉升起,在天罡第七层最高处“砰”的炸裂开来,炸裂处升起一团青色的星云。星云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在这过程中,方圆数百丈的空间如同末日一样晃动着,骇得众人相顾失色。 “糟了,她生气了!”智兴面如土色,二话不说,拖着两个师弟就往下方逃去。 星云所过之处,皆有明亮星辰显化,如同墨笔渲染出的瑰丽景致,那无可比拟的彼方星辰突兀地显化在众人顶上。 正此时,苏伏冲破第六层,进入第七层,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显然这般赶路不是一般的耗力,纵然是他,也有些无法承受。 但只要苏瞳没事,再大的代价他都愿意承担,若是她出个什么事,那可真要懊悔终生。 水洛泽等人紧随而至,也就在同时,方圆数百丈内尽都被一股沛然气机锁定,竟无一人能逃得出去。 “爹爹……”感应到苏伏气息,苏瞳泪眼涟涟地抬起头来,怯生生地望着他,生怕他责骂。 苏伏靠过去,轻吐一口浊气,并没有责怪她擅自跑出来,而是柔声说:“幸好赶上了,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受了一点……一点内伤……”苏瞳鼻子一酸,转投入他怀中,豆大的泪珠打湿了他的胸襟。 苏伏将手抵在她背上,缓缓注入生命律动,发觉伤势并不算很重,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他的脸沉下来,双目冰冷如刀,扫过所有人:“还有谁想要寡人的女儿赔礼道歉?”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风吹月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该死的就必须要死(中) 没有人敢接盛怒下的苏伏的话茬,甚至大气都不敢喘。在他身旁不但有剑斋的几个真传,还有个叶璇玑,谁也不想自找不痛快。 那些从头到尾看戏的,这时就幸灾乐祸起来;那些曾经不怀好意的,此时都眼观鼻鼻观心;至于灵墟派的众人,脸色都很难看,看这阵仗,只怕很难善了。 苏瞳情绪逐渐稳定,悄然在苏伏耳边说:“爹爹,有个东都的高手隐在暗中,偷袭我的就是他们的人。” 苏伏微微点头,探手握住曼珠沙华,淡淡说:“谁能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李世玉冷笑一声,当即自告奋勇道:“妖帝大人,在下天工坊李世玉,午间曾在城中见过一面。” 他把所闻所见说了一遍。 叶璇玑冷冷望向智兴:“你已想好后果了?” 话音方落,数颗星辰坠落下来,携着恐怖势气直扑智兴三人。 智兴龇牙咧嘴地骂了一声:“他娘的,不就跟小姑娘开个玩笑,至于那么认真吗?” 说是如此说,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随着法印变幻,脚下蓦地出现一个莲座,只得三片莲叶。三片莲叶接连脱出,迎风涨大,包裹住陨落星辰。 轰! 星辰在莲叶之中爆裂开来,莲叶轰然碎成粉末,智兴脸色一白,当即喷出一口血来。他的脸上没有显露意外的神色,只是非常凝重,将智镜与智清护在身后。 法印变幻间,数道降魔柱从脚下破出,将星辰爆裂的余波挡住。 “师兄威武,师兄真棒!”智清眨了眨眼。“师兄你先挡着,我与智镜先逃,免得拖你后腿。” “他娘的,你们有废话的功夫,倒是动作快点啊!”智兴双手齐出,死死扛住星辰余波的冲击。 智清带着智镜直往外头撞去,身上有佛光闪耀,不要命地撞了数下,终于撞开一个缺口。 叶璇玑冷哼一声,剑指一骈,有莫名气机生发。 智兴只觉亡魂直冒,法印接连变幻,紧跟着踏出一步,便连同智清二人一起消失不见,竟是佛门大神通‘缩地成寸’。 “你娘的,这趟买卖却是亏大发了……”只残留智兴袅袅余音。 几道剑光击在空处,却弥补了星云的缺口,想要从缺口逃走的人,顿时不敢动弹了。 苏伏放出灵识,将灵墟派数人笼罩在内,飞剑脱手而出,就要取了四人性命。 “苏兄剑下留情!”这时从天罡第八层上方投下来一颗果子,挡住了苏伏的飞剑,竟发出金石交击声。 飞剑被弹开,那果子有光影显现,逐渐凝成杜挽倾的模样。 他并没有撞破叶璇玑的势气领域,本体在第八层,利用果子显化影子,拱了拱手,苦笑说道:“灵墟派的几位师弟与我都有旧交,在下想为他们讨个情面。” 苏伏神色冷然,本想开口拒绝,不料苏瞳却轻声道:“爹爹,他们也只是当了别人的刀,杀了他们,一定会与灵墟派交恶。灵墟派与仙源剑派同气连枝,这样一来,不就中了他们的毒计么。再说人家伤得不重,倒是他们伤得还重一些,您就饶过他们好吗?” 对于她来说,灵墟派的众人自有可恶的地方,尤其是赵幽言,不分青红皂白。她也无所谓他们死活,只不过不想为妖国树立更多敌人。 虽然她的出发点并非善心,可灵墟派的四人却很是感激。已然醒来的赵幽言,苍白的脸无端红了起来,向苏瞳遥遥行了一礼。 苏伏见状,神色稍缓:“也罢,你们的命先记着!” 话音方落,剑指微微一勾,曼珠沙华化为一道残影,冲入人群之中,将两个隐在暗中的东都弟子斩杀。 飞剑去势不止,冲向脸色巨变的刘能。 “师尊救我!”刘能心知自己绝不是对手,当即大叫了一声。 “哼,你两个小辈逞够威风了罢?”凭空而现的莫羽冠击出一掌,将曼珠沙华弹飞开去,“杀了我门两个弟子,也该知足了,不要得寸进尺!” “原来是你这个老不羞的东西!”水洛泽嗤笑一声,“我说呢,哪个老东西那么不要脸,居然暗中谋害一个小姑娘,东都果然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无限创出下限的新记录,直教人目瞪口呆啊!” “啧啧,可不是吗?老而不死是为贼,越老越无耻的,是为老贼。”解湛兮满脸讥诮之色,“也只有你这种老贼,才忍心出手残害我们家可爱迷人的瞳瞳,幸好没有被你得逞,要不然整个东都都要跟着陪葬,老贼就不止是老贼,还是东都的罪人,死了都要被人吐唾沫,尸骨被人践踏。” “这下我知道老贼为何断子绝孙了,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要是他的血脉传下来的,不知有多少像咱们家瞳瞳那么可爱的姑娘要遭罪……” “本座说,够了!”莫羽冠本来是不想现身的,然而他不现身,刘能必死无疑。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太好,解湛兮越说越过分,他已是怒不可遏,“本座在此,你等还想翻天不成?刘能必须活,否则就是你们死!” “我们死不死不知道,但该死的人必须要死!”苏伏将瞳瞳交给解湛兮。 曼珠沙华“铮”的一声,回到了他的手中。但剑鸣虽响,剑域却反而消失不见。剑身有温润的荧光生发,苏伏缓缓收剑归鞘。 “既然你们找死,就别怪本座辣手无情!”莫羽冠大怒,双掌一合,其身涌出汹涌的魔气,各类邪魔在途中演化,“嗷嗷呜呜”的扑向众人。 解湛兮将苏瞳、凌远寒及宫月衣三人挡在身后,有千丝万缕的剑气挡在身前,无孔不入的宗师法域气息,持续不断地震动着他们身周的虚空。 “重水,剑山!”水洛泽晃了晃手,狼牙剑现在手中的瞬间便刺将过去。就见一柄巨大的水剑如横倒的山岳一样撞过去。 与此同时,龙吟笙也挥斩出一剑。 两人额上都已然冒汗,宗师法域下,他们的泥丸宫中全然为魔气占据,此方天地内全是魔气的天下,挥剑都变得极为艰难。 这时苏伏头顶上显化一轮明月,清辉洒落,勉强驱散了一些魔气,顿时使他们好受了一些。 剑山与紫雷斩碎无数邪魔,但只是杯水车薪。 “机会只有一次!”叶璇玑若有似无的声音响在苏伏耳畔。 苏伏轻轻点头,曼珠沙华温润的荧光愈来愈明亮。 刘能躲在莫羽冠身后,眼珠子不住地旋转,不知在谋划什么,浑然不觉危险正在酝酿。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该死的就必须要死(下) 在外人眼中,叶璇玑毋庸置疑的强大,修道不足两百年,无限接近大宗师的实力,让她足以傲视整个真界。但此时正面面对双劫大宗师,她的世界却开始毁灭。 毁天灭地,不是形容词,是真的毁灭。 几乎就在莫羽冠出手的瞬间,锁定空间的莫名气机就被碾得千疮百孔。处在第七层的众修觑见这空当,哪还敢停留半分,当即化光作鸟兽散。 穹顶上的星云看似毫发无损,实则正从内向外败坏,如同瘟疫般扩向整个“锁星劫印”,也就是叶璇玑的势气领域,正是将《太阴玄星锁星劫》修到极致的表象,与青华夫人相比,胜在变化多端。 现世层面不显,泥丸宫却已满目疮痍。 只见瑰丽的彼方星辰海如同被撕裂的画布,纵横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不断有大块大块的碎片崩毁,受气海的牵引而往下掉落。 而在穹顶部分,可以望见漆黑魔气正冲击星海,致使从上至下的裂纹如复制体般蔓延,并且这个过程毫无止歇之势。 可以预见,不用半盏茶的功夫,泥丸宫就会彻底崩毁。一旦泥丸宫崩毁,就意味着莫羽冠的宗师法域彻底展开,只怕场间没有人可以活下来。 那些碎片,或多或少蕴含一丝魔气,掉落之后,便直往喉间十二重楼底部沉去。碎片蕴含大量星力,必须要将之分解,否则必伤腑脏。同时还要分出神念御使星力对魔气围追堵截,将之驱除。所以每过一个瞬间,对叶璇玑都是一种巨大负担。 整个天罡第七层,最凶险的地方就是她的身体了,可她的面色仍然未改,好似消耗心力的不是她一样。 这是她第二次面对大宗师。第一次在沉佛恶地,遭受火云老祖欺压,最后以劫剑意吓退对方。 火云老祖只是单劫,且他的渡劫法尚有许多瑕疵,不上台面。莫羽冠则不同,“九幽万象绝狱”不知传承多少万年,由无数先辈校正修法,乃大道直指根本的法门,绝不是火云一流可比。 此刻,她的心思全然在如何为苏伏创造机会上面,再无多余念想。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心神沉淀,顿时陷入一种奇妙境界:本我似存非存,时而神游九天,时而静守中枢;呼吸若有若无,时而绵长不息,时而短促如无;美眸似暝非暝,神光收束内敛,如同老僧入定。 剑意的激荡以及魔气的喧嚣化为一股股劲风,掀起鬓角处从发髻上调皮滑落的两绺发丝、撕扯雪白宫装以及搅动星云,没有个安分时候。 然而此时,她精致绝伦、美绝人寰的脸庞上却是不喜不悲、不哀不愁、不忧不惧、不怒不嗔,如道法自然,孕万物以生息,一种由内而外的平静,使人不由生出一种错觉,一种她周身的时光已然静止,万物停止流动的错觉,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具栩栩如生的雕塑。 而实际上,缭乱发丝如妖魔舞爪、猎猎作响的衣袍如鬼怪张牙、声浪密集如海潮翻涌;劲气狂放如狂风暴雨,绝无半刻宁静。 水剑与雷剑不断击退邪魔,水洛泽已是气喘如牛,汗水打湿了他全身;龙吟笙龙元充沛,状态稍好。两人顶着大宗师的法域挥剑,本身就有巨大压力,还要击退邪魔的突进,剑意的运转,像老旧的破风箱,不但声音难听,风力也大不如前。 苏伏头顶上的明月似乎也被魔气侵蚀,逐渐黯淡下来。 “你们两个先退回来!”解湛兮美眸一闪,说话的同时,飞剑劈手斩出,剑尖吐出一道剑气,在两人的身前炸裂开来,化为难以胜数、蛛丝一样细的剑气,刺穿无数邪魔的身体,使其惨叫化灰。 两人略松一口气,各自退了数步,护住凌远寒三人的同时,加紧时间调息,以便随时替补。 “湛兮姐姐,我来帮你!”苏瞳刚想绕过二人,却被水洛泽拦住。 “不可冒险,万一伤着你,我们怎么向苏伏交代?” “师伯此言差矣!”苏瞳细声说道,“可能我长得是比别人好看一些,但并不意味着多么‘身骄肉贵’,我与诸位师叔、伯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并不精贵多少。而且,今日此事都因我擅作主张而起,你们都是爹爹最亲的人,也就是瞳瞳最亲的人,若是受伤,瞳瞳会比自己受伤更为难过。” “那你小心些。”水洛泽与龙吟笙相视苦笑,跟苏伏的女儿说道理,十个他们也说不过的。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感受到了苏瞳的决心,如苏伏每次做决定一样,绝难动摇。 宫月衣握剑的手在颤抖,她多想为苏伏分担一些压力,可是她的修为还不足以让她行动自如。 凌远寒的手颤抖的幅度小一些,显见修为要深一些。不过,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以及脸上的微笑,从开始到现在都不曾变过。 “瞳瞳,你站我身后,替姐姐补上缺漏即可。”解湛兮此时已无暇劝解苏瞳,只能将她挡在身后。 苏瞳这回倒是乖巧,有剑丝无法照顾的地方,就利用冰魄剑意及时补救。 “你十六年前斩杀火云,‘劫剑意’已耗尽,短短十六年不可能重新凝聚,还是乖乖放弃抵抗罢。”莫羽冠眼神莫名闪烁,他感受到星云毁灭的速度逐渐趋于平缓,但并不是因为“劫剑意”的缘故。只要星云还在,他就无法以力强压众人,这让他感到分外的不爽。 众人心神一震,原来火云洞的覆灭,果然与她有关。战后青州备了厚礼答谢南离宫,却被退了回来,还道斩杀火云老祖的另有其人。 事实上,劫剑意引动的劫数并非修士当前所应面对的劫数,而是一种更为可怕的毁灭之劫,可以毁灭修士的本源,真正做到完美的越阶挑战。但正因为它的强大,所以限制也极重。劫剑意第一次出现在真界,正是叶璇玑破开长生大道之初,越阶斩杀东都一位已将“点睛苍龙道”修到极致的长老,从此威名远扬,无人不晓叶璇玑大名。 其时还很是引发了一阵恐慌,因为劫剑意既然如此恐怖,就意味着待她晋入纯阳,整个真界都没有她杀不死的人,南离宫不就称霸真界了? 在一连串的试探及查证中,人们渐渐知道,劫剑意需历经七七四十九年方可成形,一旦耗尽,则须重新凝聚。 十六年前,火云老祖死在劫剑意下,怎能瞒过莫羽冠。劫剑意的特征极为明显,像极了小天劫的现象。众所周知,除非开启法劫,天道受到屏蔽,否则小天劫是不会在真界显现的。 …… 叶璇玑并没有理会,倒是解湛兮一张利嘴不饶人:“这话说得真有趣,意思就是,若‘劫剑意’还在,老贼你就要落荒而逃吗?” 这倒是一句实话,有火云老祖的例子在前,目前没有大宗师有自信能挡下“劫剑意”。 “哼,本座看你能伶牙俐齿到几时!”莫羽冠自不会做无用的口舌之争。 魔影骤然化为乌有,就在解湛兮一怔的功夫,就觉一座无形的山岳压在了头顶,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想是“无间雷狱道”了,神色就是一凛,心中暗骂自己多嘴。 众人压力愈来愈沉,就算身处后方,压力也没有减弱多少。明月终于崩碎,星云从内及外,再次开始毁灭。 “臭丫头,你的嘴不是很锋利吗?”莫羽冠冷笑着弹了个响指,一枚灰雷球晃悠悠地飞向她。 似乎要享受折磨她乐趣,这灰雷球的速度如同一朵幽灵鬼火飘来荡去,使人心神不由自主被他牵扯。 解湛兮咬紧牙关,勉力斩出一剑。 不想那灰雷球在她挥剑之前就突然加速,化为一抹残影,最后正中解湛兮的胸膛。 “湛兮姐姐!”苏瞳大惊失色。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解湛兮睁开眼睛,有些疑惑不解。 “哈哈,感谢本座罢,若非本座手下留情,你早就化为飞灰了。”莫羽冠畅快大笑。 “老贼,谁要你留情,有种你就杀了我,看看东都会有什么下场!”解湛兮爽直的性子使她破口大骂,已完全不顾虑后果。 “有什么下场,你只怕看不到了!”笑声戛然而止,莫羽冠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枚灰雷球如奔雷一样激射而来。 “湛兮姐姐快躲开!”苏瞳贝齿紧咬,奋起余力斩出一剑。 不料那灰雷球竟似早有预料一样,灵巧地绕过这一剑,击在解湛兮勉强抬起的飞剑上。 无声无息,灰雷球再次如幻影般消散。 “你以为本座会让你这么容易死去?”莫羽冠又笑了,他摊开手掌,再度凝聚了一枚灰雷球。“你猜猜,它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猜对的话,本座就饶你一命如何?” 灰雷球未发,但周遭的虚空如被急速抽吸一样,“咔咔咔”的声音,响在众人耳内,无异于惊雷一样可怖。 只是看着它,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戏耍,加上比无间雷狱还要重的死亡压力,两相融汇为一股巨大魔念,“轰”的在解湛兮心间爆发开来。她双目通红,浑身都在颤抖:“老贼,我要杀了你……” “师姐速速收心,不可让魔念失控!”水洛泽敏锐察觉劫气,不由失声叫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躲在莫羽冠身后的刘能却发出一声阴笑,两枚灰雷球从他左右手中发出,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目标赫然是苏瞳!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另外能否求个推荐,它与订阅一样,对白衣很重要,多谢大家!!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死神的微笑(上) 这个时候,第九层的试探才过一个时辰。但一个时辰过去了,每个人倒是愈发不敢分神,因为即使是试探,也是危机四伏。而况中间隔着第八层,有数十里之遥,根本无法留神第七层的动静。 叶璇玑从未进入过这个妙境,因为她极少遭遇如此重压。在与佛门的交恶中,佛陀大能一般不会出手,普通的禅师自然不能够给她造成太大威胁。 所有一切,似乎都已无法扰乱她,尽管苏瞳似乎正面临生死危机,尽管泥丸宫已然岌岌可危,看起来就好像眨眼间就会崩塌一样。 她的心情也随之无悲无喜,就在这个时候,她察觉到神魂似乎破开了此界的无量桎梏,冲入彼方星辰海。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观看星辰海,无比美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明明有一种莫名的喜悦从心里滋生,却仍是无悲无喜地观望着这一切。 忽然,她的脑海里闪过数个片段。 “啊,璇玑,你真是太聪明了,为师好喜欢你哦,来‘啾啾’一下,算是奖励哦。” 记得那时是她第一次照见彼方星辰,师尊抱着只有五岁大小的她,不顾反对,硬将惊喜的脸凑过去,在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狂亲,真正是爱不释手。 那时候,尽管很抗拒师尊的亲热,却很喜欢被夸奖。因为每次被夸奖时,师尊的脸上总是笑得很开心,一扫往日落寞。 她不喜欢看见师尊露出那样的神态。 而有一件事总让她无法释怀。那一年她才十二岁,已开始凝窍,即第一次勾连彼方星辰。师尊也像往常那样,不住夸赞的同时喜笑颜开,那模样实在是很美很美。 但那一次,她的笑却没有持续很久,仅仅是片刻功夫,就又露出落寞的样子:“彼方星辰啊,我就是这样与他结识的呢。他说他总是做着一个同样的梦,在梦中,天的另外一头有一个大得难以想象的世界,每次梦见总会流泪。” 她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脸上罕见的露出温柔的神色。可她知道,这份温柔,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 她说:“璇玑,若有一天你能冲破此方天地的桎梏,就到天的另一头看看,再回来告诉我,那里到底有什么让他如此牵挂。” 她的神情愈发落寞:“他虽然没死,可也死了,他已不再是他,我知道的……” 师尊的背影,叶璇玑觉得此生都无法忘怀。 此时,此刻。 她忽然生出强烈的冲动,她想要冲破此界无量桎梏,到天的另一头看看,完成师尊的心愿。 这种感觉很没来由,传闻那个人数次想要斩破天地,都没能成功,最后更是踪影全无,至今无人知道他的下落。她又何德何能,敢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 但冲动之强烈,可说前所未有。她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渴望,在与苏伏一起定下目标前,除了守护南离宫,她甚至不明白活着的意义。所以她对一切都寡淡如水,只觉世间人、修界人所追求的无非就是顺从欲望,实现欲望,又有多少人会去找寻存在的意义。 纵使最后求到了,才发觉也不过如此,味同嚼蜡。 她开始反思,但冲动一直存在。有生以来,首次生出这种感觉,她决定遵从自己的渴望。 决心一旦定下,便感觉神念似乎穿越了重重星云,无数的星辰从身旁掠过,这让她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一直一直往上升,似乎永无止歇。 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呢喃:近了,近了,近了。 渴望由此愈来愈强烈,叶璇玑感觉似乎冲破了一层膜,世界斗然间暗沉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就好像两个天地只是隔着一层帘布,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无量桎梏。 还是说,眼前这一切,也是真界的一部分?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像夜空一样深邃的广阔空间。星辰不知所踪,四野里一片漆黑,在目力可及处,隐隐有数百上千个以一定轨迹围绕并缓缓旋转的球体。她不知那些是什么,但总要了解一点东西带回去,好完成师尊的心愿。 虽然,她对这一切如此顺遂而感到难以置信,就好像只要是她渴望的,就一定能实现。 她试着靠近那几个球体,随着靠近,球体似乎在变大,但行未多远,突然间脑子像要撑爆一样。 轰! 她的脑海突然间涌进来巨量信息,来势之猛烈,如同数十部“大道直指”的法门齐齐钻入脑袋里,根本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在险些晕迷过去的一瞬间,她及时逃了回去。眼前星光呈亮,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定静片刻,她沮丧发现,那些巨量信息仅仅留下了一个字,其余都被本能给滤清。 但仅仅是这个字,就让她心神微微摇曳。过了片刻,她突有福至心灵之感,神念便回到体内,她缓缓睁开美眸,轻轻吐出一个字:“……” …… 苏伏如同叶璇玑一样,沉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在大宗师眼皮底下杀人的机会只有一次。 而叶璇玑既然说了机会只有一次,就是说她有把握创造一个让他杀人的机会。所以他要把握这个机会,就必须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其中。 一开始,劲气的呼啸,邪魔的咆哮等等,让他根本无从静心。早前他曾与飞仙说过,在对付修为比自己弱的人时,有些“力不从心”。这个意思是,他无法控制力道的大小。杀人的力道并不是越强越好,而且杀人也不单单只是杀人,还要考虑杀了人之后的后果。 他开始思考飞仙的指点,所谓“藏锋”的具体。原理他已通晓,具体怎么做,却还需要细细思量。 宝剑归鞘,自然就是藏锋。 也意指一个人或军队的锋芒收敛,在关键时刻爆发,起到出其不意效果。而聚力,也有增强的效果,藏锋的好处是难以数尽的。 还有些远古门派,以“藏锋”一类的词来界定骨龄。譬如功法对年纪有要求,编撰之人便会写上:“必须“藏锋”年岁方可修行”,这在真界倒是极为常见的。 一旦陷入沉思,他的心就逐渐静下来。在这样的战场上定静,不知要多坚韧的神经。当然,还有对于叶璇玑及同门的信任。 很多时候,对于要做的事,根本无需言语嘱咐,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即可领会。 他相信,他们一定会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奏之曲,半纸灰蓝(中) 在苏伏的世界里,最先消失的是劲气的激荡声。仿佛突然间被剥夺了存在,只见其形,不闻其声。 接着,形状也消失了。形已圆满的水剑剑山以及初具雏形的紫雷,在宗师法域的压制下,爆发出独属于他们的璀璨光芒,却从苏伏的世界里消失了。 苏伏的感应中,邪魔成群结队涌过来,却被无形的力量摧成齑粉,始终无法雷池半步。 泥丸宫中,剑域唯一能影响现世的明月已然黯淡,百零八星辰更是几近虚无。宗师法域下,若非叶璇玑抵挡在前,只怕除了五色神光,余者皆无法存在。 心内虚空,太玄宫。神念具现成形,如落叶般缓缓飘落在映月湖上,月白色衣摆轻舞飞扬,脚下发出一声“叮咚”,如泉水滴落,湖水跟着泛起一圈柔和的涟漪,很快消失不见。 本应处在现世,被他握在手中的曼珠沙华,也照见成影,竖立在明月下方。不知是否错觉,曼珠沙华的影子比本体大了数倍,好像一柄巨剑横在虚空。 突然,肉眼几乎难见,明月旋转了一寸距离。仅仅只是这般轻微的动静,皎洁月华便如银河倾洒,使十二座玉楼彻底呈现,使湖面渡上一层银芒,如一面银镜,分外神秘。 苏伏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他看着他,他看着他。 现世层面,邪魔冲击的影子以及咆哮声也消失不见,第七层稍微安静下来,但这还不够。 心内虚空,明月清辉遍洒,自有一些投入那道巨大剑影中。 剑影得月华滋润,形状逐渐清晰,形神充沛后一看,果是曼珠沙华无疑。在放大之后,原本淡不可闻的,灰白色剑身上细若发丝的纹路也变得十分清晰,连往日里须凝神仔细端看才能照见的那一抹紫芒,也在此时变得极为夺目。 剑的影子,照在苏伏的后背,并逐渐重合。 现世层面,无处不在的魔气消失了;真罡流消失了;隐隐窥视的目光消失了;宗师法域以及岌岌可危的“锁星劫印”消失了;就连苏瞳等人也消失了。 然而遗憾的是,到这已是极限。 未及遗憾,他“看见”了莫羽冠的表演,但他不知解湛兮濒临魔劫,因为解湛兮消失了。 他又“看见”他的目标,东都弟子刘能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双掌向前一推,发出两枚灰雷球。 然而这并非真实! 真实隐藏极深,不知为何,此时的苏伏可以轻易查看到对面二人身上的灵气脉络及流动。因此他知道,刘能身上的灵气根本没有流动,换言之,那两枚灰雷球并不是他发出来的,答案显而易见,两枚灰雷球是莫羽冠发出来的。 堂堂一个大宗师,做事何必遮遮掩掩?他到底有什么用意? 无法纵观全局的他,自然无法想明白。但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莫羽冠既然这么做,必是动了杀心。虽然理由可能很可笑,虽然一旦死人,两宗必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他确确实实动了杀心。 此刻他对两枚灰雷球的轨迹也洞若观火,按当下站位,目标看似是苏瞳,实则其中一枚会在半途换位,直取解湛兮。 大宗师的一击,二人必然接不下来。更要命的是,二人却会以为是刘能,那个玄真魔修所发,只怕不会重视。 想到她们可能会死,苏伏险些从“藏锋”的状态脱离。 心神受到莫大冲击,心内虚空的剑域,明月微微黯淡,倒映下来的剑影就逐渐从他身上脱离,各类纷杂声音重新钻入脑颅。 在濒临崩溃前,他强行使自己镇定。百零八星辰在闪烁明灭之间吐出巨量星力,随后沿着冥冥之中的通道进入苏瞳体内。值得庆幸的是,过去的五年中,苏瞳无数次进出心内虚空,已在内中留下浅薄的烙印,更为幸运的是,两人相距不远。 与巨量星力一并过去的,还有苏伏此刻的状态,他相信苏瞳一定看得懂。 还差一点,一定要撑住! …… 这时,灰雷球直取苏瞳。 水洛泽知道苏瞳经历数场恶战,早已是强弩之末,对方却是有备而来,纵是挡下来,也会付出莫大代价。 可让他目眦欲裂的是,就在这关键时,他的身体无法动弹了。 “瞳瞳快躲开!”不只是他,龙吟笙同样陷入这困境,发出一声惊恐欲绝的暴喝。纵是死,他也不愿让这可爱的小精灵受到半点伤害。 两人的眼角余光都瞥见了莫羽冠脸上嗜血的笑,以及目中交织的,炽热的杀机。仅这一眼,他们就知道,莫羽冠根本不在乎杀死他们是否会引来灭顶之灾。但这天下没有人不怕死,所以他是有恃无恐! …… 苏瞳不知莫羽冠有恃无恐,纵然知道,她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当巨量星力涌入身体时,她沉浸入“藏锋”状态一瞬,本就聪慧无双的她,很快洞悉苏伏用意。 此刻解湛兮正与魔念作斗争,中这一下,必然是雪上加霜,最坏的情况是当场入魔,引来天外劫魔,别说解湛兮性命难保,纵是余下众人,只怕也没有活路。 想到最坏情况,苏瞳的心像被撕裂一样难受,她贝齿紧咬,在水洛泽等人惊骇欲绝、莫羽冠的惊讶中往前踏了数步,挡在解湛兮的身前。 “瞳瞳快回来!” “浪费,不过算了,反正都要死!”莫羽冠冷淡地笑了一声,纵然是他,也觉得如此轻易杀死这般可人儿,实在是一件暴殄天物的事。 苏瞳恍若未闻,她只是望了一眼苏伏的背影,心间忽然填充入无与伦比的感动。若是往常,爹爹一定不要命地扑过来了。可是现在,爹爹选择了相信她,一定一定不能辜负爹爹的期望。 雪玉剑遥遥虚指,她不但不退,还轻轻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一万年,也许仅仅只是一瞬间,似有悦耳的呢喃从她口中发出来,略带起伏的声调,如同婉转动听的歌声: “奏之曲,半纸灰蓝……” 歌声响起时,天地仿佛在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呆呆望着从苏瞳身上腾起的巨大虚影,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势气领域。 重要的不是势气领域,而是宗师法域下的势气领域,它究竟是怎么显化的? 但很快,他们就将这问题抛在脑后,因为歌声悠扬婉转、清灵悦耳,如同冰雪精灵的天籁之声,欢快俏皮之中,还带着对世事的美好憧憬;遗世独立之余,又颇有几分亲近的意味;虽是落在耳中,却又直入心底,使人为之意酣神醉、神思摇曳,久久不能自已。 虚影虽然模糊不清,却是苏瞳的模样无疑。虚影通体纯白,如同没有半点瑕疵的绝世美玉,除此以外,显化得并不真切。 但仅此足矣! 天籁响起之初,两枚灰雷球已然近在咫尺,却再也不得寸进。 碰撞处,“呲呲”声逐渐无法掩盖,雷光如水一样反向迸溅,每一丝雷光都细若牛毛,如铁器交击时产生的火星,然而所过之处,如同铁汁浇在纸上,虚空霎时千疮百孔,露出可怖的虚空乱流;真罡流遇则粉碎,无法阻滞其半点。 仅仅目视,就令人头皮发麻,这要击在人身上,只怕瞬间就要灰飞烟灭。 一曲终了,灰雷球的力量也消耗完毕,剧烈动静一同平息,虚影连同虚空乱流缓缓消失。 苏瞳脸上露出微笑:“爹爹,我做到了哦!” 说完就软软倒下。 “瞳瞳……” 稍稍恢复清醒的解湛兮慌忙抱住她,不由隐现泪花:“都是姐姐没用,还要你来保护。” “不要脸的老东西!”龙吟笙从歌声中清醒过来,两相一对比,已反应过来,区区一个刘能绝无法释放如此恐怖的神通,脸上顿时怒色蒸腾。 “没听过成王败寇?生死之战,讲究的便是谋与策,以为本座跟你们闹着玩呢?”莫羽冠心绪平复,讥笑着说,“依仗剑斋,就以为没人敢杀你们?太天真了,终究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鬼,接下来,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说着,脸色就是一冷,目中杀机再无掩饰。然而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异变再次发生。 处在众人最后面、几乎被莫羽冠遗忘的宫月衣就在这时挥出一剑。宗师法域之下,她区区一个抱虚剑修,方才连站都站不稳,此时却挥出了剑。 剑身在挥剑的过程中剧烈颤抖,连同她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上滑落,空气发出利刃切割的轻啸。这一过程如同放缓的慢动作,看起来非常滑稽可笑。 黯淡剑身泛起微光,随之艰难凝聚在剑尖,最后激射出一道薄薄的虹光。 虹光虽薄,却一反滑稽可笑的缓慢,而是快到了肉眼难以捕捉的程度。这正是宫月衣所领悟的无上快剑“虹”。 “等好久了!”一旁的凌远寒见她终于挥出了这一剑,脸上的微笑愈发浓郁。 然后他消失了,不是肉眼或者灵识无法捕捉,而是真真正正消失了。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另外标题没错哦,就是这个。记得很久以前,大概是七年前了吧,我曾写过一篇日记,日记的标题就是“奏之曲,半纸灰蓝”,瞳瞳的新招我想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合适的,所以用了它。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死神的微笑(下) 其实苏伏这次回剑斋,曾去过水牢看过喜儿。 喜儿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对于苏伏的来访非常高兴,看得出来,她摆脱了鸩长老逝世的阴影,是真心的欢喜。 对于她而言,水牢的这点苦痛,与她从小到大遭受的相比,无异于小巫见大巫。 苏伏与她聊过一阵,见她浑不像受刑者,倒像度假一样悠然,不由开玩笑说:“早知杀意还有此奇效,就该向师妹借一枚‘黑暗种子’,以此锤锻法体,倒是个不错的法门。” 喜儿嘻嘻笑着说:“这么说,人家还能开个‘黑暗种子’专营店,不用两年就成富婆囖。” “经营权请一定要交给妖神宫。”苏伏一本正经地说。 “那就要看师兄怎么表示了”喜儿狡黠一笑,竖起玉指抵住下巴处作思考状,“嗯,以前师尊请我喝过一次迷迭香,那味道至今无法忘怀,就先来几斤意思意思好了。” “几斤?”苏伏夸张地说,“你干脆让我卖了妖神宫,兴许能凑齐!” 喜儿娇笑着白了他一眼:“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好不好!再说,心中没有黑暗的话,‘种子’是很难发芽的。而想要让它成长到拥有锻体的效果,还要不断灌溉,哪有那么容易呀。” “就是说,这个买卖本身就不成立。”苏伏故作松口气的模样,“还好,妖神宫保住了。” “说不定哦!”喜儿忍俊不禁,却神神秘秘地说,“有个人就成功了,这个人你还认识。” “我认识?”苏伏惊讶道,“谁啊!” “自称是你剑侍的凌远寒。” 苏伏眉头皱起:“你的意思是,他内心里也有不为人知的黑暗?” “师兄听人家说完嘛。”喜儿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还记得十多年前,你让他跟随我去扰乱神州的事么。” 见苏伏点头,她方才继续说道:“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黑暗杀意,然后他向我求‘黑暗种子’,一开始我是不答应的,怕他无法坚守道心而入魔,反倒是害了他。” “可他很坚持,于是我决定让他尝一下苦头,希望他能知难而退,谁知……”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有些微妙,长长出了一口气:“谁知尝到苦头的却是我。” “怎么回事?” “当黑暗种入他内心的时候,我体内的黑暗之力全都造反一样,居然想要破体而出,往他体内汇聚,感觉不像是去害他,而是去朝拜君王。” 喜儿苦笑一声:“当时可真是害苦了我,道基都险些损毁!” “我从未见过如此贴合黑暗之力的人,就好像天生就是为了黑暗而生。”她拢了拢秀发,“如果说我是驾驭、利用黑暗,那么他就是黑暗的王者!” …… 黑暗的王者,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莫羽冠眼睛微微一眯,灵识里三层外三层铺盖,竟不能发现他的踪迹。 虹光并非直线前行,而是先向上,在半途又斜斜往下一折,划出一道屋顶的形状。 莫羽冠对这一击,完全是不放在眼中的,只是惊异于凌远寒的消失,而有些过于无视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虹光几乎是眨眼就到了莫羽冠的门面之前,他像拍苍蝇一样随意地挥手,虹光果然应声湮灭。 然而这一声轻响,落在刘能耳中,却如同索命魔音。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印堂毫无预兆地剧烈跳动,这是只有面临巨大危险时才会发生的险兆。 方寸灵台处波涛汹涌,前所未有的强烈警兆使他不由自主暴退,然后他看见被莫羽冠随手挥散的余光,有一丝越过了他,在他毫无所觉下,化为一个浓墨泼成般的影子。 这影子披着长长的墨色连帽大氅,尾部往后拖动,发出轻微的猎猎响。帽檐以上的脸看不清楚,以下则满是微笑,如邻家少年那样干净、腼腆,透着纯良与无害。 刘能看见这微笑,警兆如化实质,在耳边“嗡鸣”作响。这种感觉让他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僵滞下来,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这不是少年该有的微笑,这是死神的微笑,他想。 直至一柄剑出现在眼帘,他才如梦方醒。那是一柄完全由黑暗构成的剑,其实它一直存在,只是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楚罢了。 刘能看清楚了,这点距离对于修士而言,也仅仅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有些人面临死亡,总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能。 他无疑就是如此。就在刺向胸口的剑仅剩半寸之遥时,他蓦地发出一声暴喝,驱散了方寸灵台沸腾的恐惧,同时双掌猛然相合:“方寸魔国!” 剑“嗤”的一声轻响,破开他的体表,鲜血很快渗了出来。 剑却就此停滞,刘能的双掌如一双铁钳,紧紧夹住剑的刺入,他的方寸灵台里如有火油滚动,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邪魔从中生化,随后显化在现世。 事实上,刘能之所以能讨得莫羽冠的欢心,正是因为他勤修“方寸魔国”,抓住了莫羽冠的心。 难以尽数的邪魔扑向影子。 刘能心里微松,但紧跟着呼吸又是一窒,因为他望见影子的笑容愈发浓郁了。 然后影子再度消失不见,刘能的血液再次僵滞,不是形容词,这回是真的僵滞了。 在化为僵尸前,他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师尊救我!” 这是他第二回求救,得益于他这不要脸的精神,他再次活了下来。 “小辈找死!”莫羽冠勃然大怒,回身的同时,凌空一抓,便将影子从刘能的身体里抓了出来。 黑暗褪去,种种异象也就消失不见,露出凌远寒原本的模样来。 大宗师的势气,仅仅只是包裹着他,就让他全身都渗出了血,很快就化为一个血人。 “只差一点,可惜。”尽管如此,他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看着刘能的样子,好像对方不是生死仇敌,而是知交好友,而方才的刺杀只是开玩笑罢了。 刘能尚未从惊悸中回神,又见他对着自己笑,又惊又惧地喊道:“师尊,快杀死他,快杀死他!” “本座在此,你怕个什么?”莫羽冠不悦地扫了他一眼。 “你很有胆识,可惜仅仅有胆识是不够的。”他的脸上露出嗜血的笑,“杀戮,就从你开始!” 说着,如甩破布一样将凌远寒抛上高空,随手又是一掷,一枚灰雷球紧随其后。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破魔、诛邪咒 相对于第七层的喧嚣,第八层安静得针落可闻。▲∴ 当然,暗流还是有的。 就在莫羽冠下杀手之前,第八层有三人同时动了。 首先是察觉到异动的孔文举,他冷哼一声,抬手之际,真罡流如被狂风席卷,冲向纪修竹。 “素闻孔道友儒魔合一,乃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例,在下见猎心喜,大家不妨‘亲近’一二。” 旁观许久的杜挽倾微微一笑,摆手的同时,生机妙树凭空而现,挡住了冲向纪修竹的真罡流。 就这一顿的功夫,凌远寒已被高高抛起。 在这时刻,纪修竹已抛却个人得失怨愤。这个外冷内热的家伙,习惯站在青州的角度上考虑问题,绝然无法袖手旁观。 他的双目闪烁如电,生机妙树与真罡流冲击的余波蔓延过来,却只是摧去一道残影,其本体早已身化雷霆,强行破开星云及魔气的桎梏,落到第七层。 众人心神方才被灰雷球提起,就见一道闪电直扑凌远寒,使他从灰雷球的轨迹中脱离。灰雷球从两人身旁掠过,随后在两人身后爆裂开来,明明是雷光炸裂,却如同浓墨,在虚空渲染出阴森恐怖的图案。 “来得正好,一起去死!”雷霆之动静如大日明光耀眼,莫羽冠怎会察觉不到。他冷冷一笑,袖袍猎猎鼓荡间,遥遥击出一掌。 仅这一掌,四路八方,九天十地尽皆响彻莫名咆哮,魔气凝形,化为狰狞邪魔咬向二人。 “乾、舜、阳、离、坎、门,大烈阳咒,太清转龙令……”纪修竹一面将凌远寒往后方掷去,一面单手结印,辅以令咒,随掌击出,一团需数人合抱的烈焰“呲呲”呈现,与那鬼怪撞个正着。 轰! 剧烈的碰撞使虚空猛烈震荡,以被纪修竹冲破的星云为基点,压制莫羽冠魔威的“锁星劫印”终于开始寸寸崩溃,繁星陨落,一时间如同在第七层内下起了星雨。 纪修竹神情冷峻,此刻他无法停下狂涌的灵气,烈焰一旦减弱,就会被邪魔有机可趁。事实上,他的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他的加入,意味着莫羽冠面对的是整个青州,若是他们之中死去任何一个人,东都都很可能被迫交出他来息事宁人,怎么会显得如此肆无忌惮? 然而不容他多想,魔威已然滔天。 莫羽冠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脸现狞笑:“叶璇玑,没有劫剑意,你拿什么与本座相斗?乖乖束手就戮,免受诸多苦楚!” 叶璇玑此时的心神正抵达彼方天地,哪听得见他的叫嚣。 莫羽冠见她仍然没有反应,眉头微蹙,暗道:无论如何试探,劫剑意也在十六年前消耗干净了,哼,尽做些多余的事! 刘能重新站起,脸上再次出现阴冷的笑,趁没有人注意到他,双掌张开,灰色的气场从他身上透出并发出轻微的“呲呲”声,在他心念中,凝结成十来枚灰雷球,“嗤嗤”的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苏瞳耗力过甚晕迷;周遭魔威滔天,加剧了解湛兮魔念的恶化,仅仅是揽住苏瞳已是困难万分;宫月衣勉强接住凌远寒。这个姑娘仍未引起莫羽冠的注意,所以她还能动弹。 但她根本无法挡下这些灰雷球。 “啊!” 更遭的是,因为“锁星劫印”的崩塌,魔气侵入解湛兮的泥丸宫中,魔念终于无可遏制地爆发开来,劫气开始从她身上涌现,远在三十三天外域的亿万劫魔顿时有所感应,“嗷嗷呜呜”鬼叫着,如同三年不识肉味,甫见肉而化兽般冲向真界。 陨落的繁星、滔天的魔威、奇袭的灰雷球、无可遏制的劫气,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预告着悲伤的结局。 “师姐,意守剑心!”水洛泽绝不愿就此收场,他发出一声通天彻地的暴喝,重水剑意在体内轰然爆发,其身便为剑意撑起,如同气球一样膨胀开来。剧烈的膨胀之力使他的身体变为一个筛子,重水剑意从筛缝中激射而出。 他选择了一个极为暴烈的方式,短暂脱离莫羽冠的压制。 “小龙!”此刻的他,如同一个到处漏气的皮球,重水剑意混着血水冲出来,搅乱了方圆数丈的空间。 龙吟笙知他心意,趁着这点空隙,奋力一跃。先见一粒豆大金点,随后猛然膨胀拉长,就见虚空掠过一条巨大金龙,挡在数枚灰雷球之前,龙口偾张,本命金雷如水倾泻,使十数枚灰雷球灰飞烟灭。 解湛兮却已然听不到水洛泽的声音,眼看就要入魔,眼看万千劫魔就要冲入真界。 这时候,纪修竹冷峻的脸微微一抖,突地强行抽回手,抵住邪魔的烈阳瞬间崩溃,在他法印结到一半时,便已轰然击中他。 明明是邪魔,却有不亚于剑光的威能。 他不由发出一声闷哼,鲜血从喉间涌出,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与此同时,他的法印终于结成,趁莫羽冠受金龙吸引的空当,身化雷霆闪烁,眨眼来到解湛兮的上空。 “乾、阳、孨、离、坎、门,风雷火,听吾号令,破魔咒,太清转龙令……” 体内灵气狂涌向右臂,纪修竹整个人如蜘蛛一样倒立在空中,右手先握成拳,紧跟着一震,拇指、食指、尾指齐齐撑开一个三角形状,分作‘风、雷、火’三色异状。三色异状交织成一面三角形状的镜子,隐隐有玄妙符文闪动。 动作、令咒几乎一气呵成,最后重重印在解湛兮的印堂之上。 “啊(嗷)!” 解湛兮发出一声高亢的痛叫,还有着邪念尖锐的惨叫,她的脸一会幻化成邪魔,一会变回她自己,方寸灵台处,只见狂啸的风、隆隆的雷、涛涛的焰将呈氤氲状的魔念收束聚集,形成一枚由魔念铸成的念珠。 念珠不断地剧烈颤动,似有什么在里面疯狂地左冲右突,隐有邪魔狰狞脸孔的虚影从念珠上升腾而起,自解湛兮的天灵冲出,向纪修竹发出尖锐咆哮:“臭道士,不要多管闲事!” 纪修竹的神色愈发冷峻:“风雷火电,听吾号令,诛邪咒,太清转龙令……” 右手印不动,左手呈掌状,唯独中指曲起,四色异状在直立的四指指端交织,直直印入解湛兮的天灵。 狰狞脸孔霎时破碎,邪魔再度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诛邪”之力冲破天灵及九宫,最后透入灵台,击中魔念之珠。 魔念本为新生,怎堪受得这般道力,本能使它往灵台外冲去。 “想逃?” 纪修竹怎会让它逃走,正要再加力,这时“锁星劫印”在数声“哐啷”的脆响中彻底崩碎,“方寸魔国”便完全降临第七层,所有人瞬间无法动弹。 魔念本依托解湛兮而存,无智无识,只因域外劫魔近在数千里内,方可自主,自是不知其中变化。它遵循本能,从解湛兮的灵台冲出去,当即借着无处不在的魔气潜隐,往天罡第六层落了下去。纪修竹无法动弹,加之伤势极重,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逃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劫魔失去了进入真界的路标,在九重天罡外发出不甘与愤怒的咆哮。 “徒劳的挣扎,做再多也改变不了现状。”莫羽冠环视众人一眼,神情中有惋惜,也有冷漠,“再美的花,也总有凋谢的时候,明年今日,就是尔等忌日!” 话音方落,难以计数的邪魔如猛鬼出笼,化为密不透风、铺天盖地的黑色浪潮涌向无法动弹的众人。 也就在这时,往天外神游的神念终于归入叶璇玑体内,她睁开美眸,一抹晶莹剔透的星光透射而出,檀口轻启:“……” 仅仅只有一个字,却没有人知道她念的是什么。可当她念出来,漫天陨落的繁星及星云的碎片突然间向上回升,黑色浪潮则如时光静止一样,凝固在虚空之中,竟不能动弹分毫,甚至邪魔脸上狰狞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锁星劫印”以极为强硬的姿态撑开“方寸魔国”,重新主宰方圆数里。 莫羽冠骇然发觉一道无法抗拒的力量禁锢了他的身体,竟使他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苏伏也动了,曼珠沙华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出鞘又回鞘。眼力不足者,只能隐约望见他的握剑的手颤动了一下,一道细细的,外表裹了一层宝蓝色,内中则是纯白色的剑光就冲了出去,前方的黑色浪潮霎时被洞穿。 剑光看似细小柔弱,实则狂暴剧烈。所过之处,只见带着一丝丝剑光余波的气浪向两侧翻卷,黑色浪潮由此冰消雪融。 最后,剑光在莫羽冠目眦欲裂中越过了他,在刘能惊恐欲绝的目光里击中了他。 刘能的意识刹那间归于虚无,他的身体如冰晶崩碎一样化为齑粉,纷纷扬扬飘洒,每粒冰尘都在反射着星辰的光,使它们看起来十分璀璨,分外的美丽。 尽管生前丑恶,死后却也能绽放这般美丽,生命的光辉不外如是。 苏伏这时才缓缓睁开眼睛,见这一幕,忽然心生莫名感动:“尘归尘,土归土,然汝无需痛苦,盖人、身为清浊之总,亦有分数,教清归天,浊降地,是为玄道也。玄为无上之真,道为众妙之门,今吾化身玄帝,以无上之真,引汝归于众妙之门,察其始也。始之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忽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此为吾撰《太玄经》之要,故汝无需痛苦,哀伤,汝之因果,逝则灭矣!”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感谢无心丶继续的八张月票支持,真的非常感谢~~~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伟业雏形 经言的影响,暂且按下不表。↗ 单说那枚承载魔念的魔珠,因纪修竹无法动弹缘故,落到了第六层。 这第六层的高度就小了数倍,约只有二百来丈,人数却是最多,约百来个,都是些濒临开启心魔劫数的抱虚巅峰。 这些个人,只有寥寥数人能依靠法器护身而稳稳站立,其余自保已是拼尽全力,很难分出余暇关注头顶上层出不穷的精彩。之所以没有收获仍要坚持,为的不外乎就是一个颜面。谁都知道,若在此时第一个逃离,此后在这些人面前就抬不起头了,谁也不愿做第一个,对于头顶上的境况,根本一知半解。 所以他们并不是很清楚解湛兮入魔以及纪修竹为她驱魔的事。这时只见得一枚泛着幽幽光泽的珠子落下来,还道是什么神妙法器,也不知是谁不小心丢弃,又见无人下来捡取,自然就都动了心思。 晁景仁便是从头到尾明晰境况的人之一。此时的他,虽因苏瞳的种种而心思郁结,又在这般心情下目睹苏伏的高妙修为,从而滋生自卑,但自小受到的教导及太行剑派的风气仍然影响着他,纯良之中不失侠义精神。 由此见众人蠢蠢欲动,心知他们误会,连忙出声提醒:“大家小心,那是魔念之珠,千万不要碰它!” 众人一听,欲起的哄抢稍稍平息,尽都惊疑不定地望着晁景仁,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 与他一般无二的还有两个人,听到晁景仁出声提醒,不由意外地扫了他一眼。但他们脸上却都挂着恶意的冷笑。 其中一个掩在袖袍下的手悄悄一动,一道隐蔽的劲气催动魔珠向晁景仁缓缓飞了过去。 另一个长得温文尔雅的年轻修士则淡淡笑着说:“道友如此说,莫不是想独吞宝物?否则它怎会朝道友而去?” 简简单单的刺激,近百个抱虚修士霎时被激得失去判别之心,灵台方寸都被得宝物而修为大进的所迷惑,自然就把原本升起的惊疑给压了下去。 “独吞?你别开玩笑了,倒贴我都不要!”晁景仁心情正不好,冷冷望过去,“倒是你们,明知这是魔念聚成,还鼓动他们抢夺,到底是什么居心?” “哦?这就是贼喊捉贼么。”年轻修士笑了笑,“在下四明宗孔文善,众所周知,我四明宗以儒入道,怎会包藏如此祸心?” “听都没听过!”晁景仁冷冷地说。 年轻修士先是微微眯眼,随后突然脸色一变:“想独吞宝物,你还没问过我呢!” 话音方落,他突然向魔珠冲了过去。 “他想独吞宝物!”此举顿时刺激了众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百个修士便纷纷冲向晁景仁。 晁景仁不由节节后退,但那珠子却像锁定了他一样,紧紧跟随,他皱眉道:“你们醒醒,这不是宝物,这是魔珠,不要碰它!” 年轻修士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在众修尚未追上来之前,悄悄举掌一拍,那珠子瞬间加速,没入晁景仁的身体里不见。 “该死,被他抢走了!”他故作惊怒地喊了一声。 “你做了什么!”晁景仁愤怒大叫。 “那分明是魔念,魔念进入我体内了,魔念进入我体内了……”无数修行典籍都在劝诫修士应戒邪念,因为劫魔的可怕,早已深入人心。无形之中,就给了晁景仁一个巨大的压力。 就在他慌忙想要探入方寸灵台,将其驱逐时,近百个同阶修为的修士已然饿虎扑食一样冲了过来:“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就好像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必须要死才能赎清。 “你们……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我做错了什……”晁景仁惊恐之下,大声狂叫,但扑面而来的劲气又使他后面的话语中断。 剧烈的死亡压力让他无法承受,他只是个人生阅历乏善可陈的孩子,于是他逃了。 “这下你该对‘四明宗’永生难忘了罢。”年轻修士望着他们的背影,意味深长地一笑。 …… 第七层。 经言越念越顺,最后已是念通周身,神气自华,冥冥之中降下一道莫名灼热。 纷纷扬扬的冰晶先是爆发出一抹璀璨的光芒,继而敛没,继而化尘,继而归入虚无,刘能存在于天地之间的痕迹也就此消散。 苏伏忽而有感,从心内虚空取出一卷竹箴,将方才所念刻入其中。天地顿时响彻大道共鸣之声,因被锁在“锁星劫印”主宰的小空间里,所以并没有传出去。 但里面的人,尤其莫羽冠,非但目眦欲裂,而且目瞪口呆。限于所见、所闻、所识,他并不明白这个意味着什么,如他知道,这不但是大道在共鸣,还是证就“位业”之始,不知会有何感想。 “位业”,如功德佛果位,自然佛果位,因果佛果位,魔主位业、帝君位业等就都是一种无上“位业”。 如苏伏之前得获巨量功德,险些成就功德佛果位,最后差一次响钟,止在了功德果位;如焦狱罗刹魔主,以浊气证就魔主位;如黄泉秽渊魔主,以黄泉之气证就魔主位;如上霄紫极帝君,上霄是他的封号,也是行宫,紫极是他的名字,帝君则是位业,帝中之君,意为周天星宿、九天风云、十方天地及万事万物皆要俯首称臣。 如今《太玄经》总纲一出,得获大道认可,“玄帝”就再也不是一道空的名讳,而是一个初具雏形的“位业”,纵然苏伏死去,“玄帝”之名,也可以被人继承。 能得这般机缘,除了苏伏本身的领悟及编撰多年的《太玄经》以外,叶璇玑从天外领悟的那个“字”,则占了极大的比重。但此时就连她本人都是一头雾水,此事便暂且按下不题。 …… 压制得越彻底,越久,待到爆发时就越恐怖。 由于“锁星劫印”重新主宰空间,众人得以聚在一处,相互疗伤,同时相互守护。 但解湛兮还未来得及感谢纪修竹的救命之恩,莫羽冠就从“锁星劫”的禁锢中脱离出来。 “本座教授他们的第一日,都会先告诉他们,只有活着才最重要,才能杀死你想杀的人。”莫羽冠的神色平淡,周天星宿的明灭闪烁却愈来愈快,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寒儿死了,破儿死了,仲和死了……”他抬起手掌,无形的气流旋转着向他的手掌汇聚,一粒芝麻大小的灰色小点出现在漩涡的中心。 他的双目突然变得血红,口中如喷火山一样喷出了愤怒的咆哮:“现在就连刘能也死了,你们到底想要从本座身边夺走多少人才满意?” 声音到最后已然扭曲,天地霎时间变色。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我的剑已然饥渴难耐 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刘能的可恨在于行事不择手段。譬如此事,他不知莫羽冠早在他提议时,就已经收到命令。命令的内容与他的提议竟是惊人的相似,而本来这个“主角”并不是他,这就叫自作聪明,为的不外乎是在东都的地位,还有莫羽冠的器重。只是没想到,同时也为他带来了取死之祸。 他的可怜在于,自以为聪明的他,却领会错了莫羽冠对他的期望。老贼想要的是一个能活着并活很久,能将他的“方寸魔国”发扬光大,使灵欲一脉不至于断绝的徒弟。而不是一个招惹是非、自取灭亡的徒弟。尽管他确实心机过人,确实心狠手辣,但那又怎样呢,该死的时候,总是要死的。 莫羽冠可恨之处就难以胜数了。但他的可怜在于,好像一个求子多年而不得的半老头,人到中年好不容易喜得麟子,却在办喜宴,向亲朋好友昭告炫耀时,孩子夭折了。 莫羽冠的愤怒可想而知。苏伏等人,就是照顾不好孩子的乳娘及仆从,一声令下,乱棍打死! 于是当莫羽冠手中芝麻般小灰点膨胀成一座小山时,就把众人震在当场。 这座“山”可真是不同寻常。在莫羽冠的魔道体系里,“方寸魔国”只是刚现出端倪的神通,“九幽”才是他的根本。这座山就是他的根本,所以一经发出,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锁星劫印”再度崩溃。 整个第七层似乎都在摇晃,众人几乎无法维持浮云。 这还仅仅是托在莫羽冠的手中,如是丢过来,只怕他们都要跌落云端。 “现在知道恐惧了?”莫羽冠脸现莫名笑容,“知道吗?它叫‘永劫之章’,十数劫前,黄昏道场就是被它击沉,想要试试吗?” 前言有道,东都创始人,也就是第一任灵欲魔主原本是解体前的“太渊”的一个长老,“九幽”的原理与太渊的一道法门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当年太渊聚众推翻神道时,黄昏道场确实是被这神通给击沉。 不论何人,他站着说话并没有什么,托着一座小山站着说话,也没有什么,但当他托着一个大陆时,就有了令人臣服的力量,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足以让人颤栗拜倒。 然而他却忘记了,“黄昏道场”这玩意,别说解湛兮等人不知晓,剑主李道纯可能都不曾听闻。 莫羽冠之所以知道,正是因为东都的源流上有介绍,这等辉煌之事,怎能不记载? 但毕竟过了十数劫的时间,除了一些老古董以外,谁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真界又没有专门记载修行史的书籍。 场间确实有两个“古董级”的人物。一个是尚未醒转的苏瞳,一个自是叶璇玑。 叶璇玑早已认出这道神通来,心知莫羽冠的修为虽与其祖师相去甚远,但这道神通若是爆发,只需要余波,杀死他们都是绰绰有余的。 她本已打着带众人逃跑的主意,没想到莫羽冠成心要让众人处于恐惧之中,狞笑着说了一句话:“先让你们试试水,再让你们决定到底怎么个死法!” 她更没有想到,相比起水洛泽等人对于未知的恐惧,苏伏这个一知半解的家伙,心里反而没有敬畏。 你道为何? 因为他曾跟随飞仙神游十万里,直入海底三万丈,隐约瞅见了黄昏道场的冰山一角。海底昏暗,他哪里看得清楚,加上飞仙没有解释,苏伏就理所当然以为那就是“道场”的全部,再大也就半大个日曦城,随便一个双劫大宗师都能将之击沉。 更大的认识错误在于“道场”二字,还有“击沉”的概念,并非是把陆地击沉,而是将其从天空中压到了三万丈的海底。 事实上,当年的黄昏大陆,正是漂浮在空中的巨大陆地,面积大概是青州与莒州的总和,其时神州未曾分裂,自然算不上很大,但从现在看来,就实在有点恐怖了。 紫极帝君就是这么一个张扬且狂傲的人物。整个黄昏大陆都被他圈为道场,所以就连飞仙都说他“太过嚣张”。 再一个,苏伏费尽心力积聚的这一剑“尘归尘,土归土”,在杀刘能时,仅仅用了一成的力道,他此时的姿势与一开始并没有变化,但众人却因巨大压力而忽略了这一点。 其实这很好理解,因为杀刘能根本不需要聚力,在“锁星劫印”短暂压制莫羽冠的瞬间就能随意斩杀。如同前言所说,杀人并不单单只是杀人,还需要考虑杀人之后的后果,否则众人何至于辛苦到这步田地。 加上领悟《太玄经》总纲,苏伏表面看着平静,其实心间填充着无限大的兴奋,按捺住的这一剑,也已经压抑到极限。 换句话说就是:我的剑已然饥渴难耐! 更因为“藏锋”并未结束,他无法深刻体会从“小山”上散发出来的恐怖威压。 所以在莫羽冠狞笑着从“小山”上分出巴掌大的灰雷球时,如同按下了苏伏身上的机括。 “呛锒!” 曼珠沙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鞘,这一瞬间,剑意就如同激射而出的弩箭,以极为迅猛的势头游走周身大穴,竟是在眨眼间完成七个大周天。 往常苏伏使这一招,总是由低往高,浅往深,弱往强,循序渐进,通常剑意七转时,就是决出胜负的时候。 纵然是与宋清扬决斗,也是在原地逐渐提升势气,比五年前自然是快出不少,但也不可能达到眨眼的速度。 这大概就是“藏锋”的好处,心无杂念,积蓄,压抑,触发等等,形成一个整体,也就是“尘归尘,土归土”的核心。 当然,此时领悟尚浅,还待挖掘。 闲话休提,却说剑意瞬间七转,在出鞘时,就与早已凝在左手的水龙吟之力相互融合,于是一道宝蓝剑光从剑尖吐出,在龙吟咆哮之中,毫无阻滞地将灰雷球切成两半,最后在莫羽冠再一次的目瞪口呆中,没入了他手上的“小山”里。 没有任何犹豫,他如抛烫手山芋一样将“小山”抛向众人。 然后,他落荒而逃。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永劫之章 莫羽冠的举动,实在令人大跌眼镜,以至于难以置信。 事实上,在剑光没入“小山”肆意纵横时,就已然失控,莫羽冠对自己的神通失去了掌控,怎能不让他惊慌失措?这可是“永劫之章”,一旦爆发,不分敌我,通通要死。 而灵欲魔宗已经很久没人修出这门神通了。莫羽冠在狂怒之中不顾后果施展出来,借助的是天地之力,内中不但有灵气,还有真罡流、虚空乱流等等力量,就是一个大杂烩。 所以它根本不会辨认主人,只要在它的领地内,通通都要毁灭。 场内惟有叶璇玑隐约察觉到这一点,她不顾向众人解释,袖袍一挥一展,勉强还有个框架的“锁星劫印”迅猛收缩,将众人“锁”在一个极小的“星球”里。 “怎么了?”解湛兮不解。 “这种混乱的感觉,是‘永劫之章’……”这时她怀中的苏瞳终于醒了过来。 她的脸色很是苍白,语声急促道:“永劫要爆发了,快离开这里!” “来不及了!” 叶璇玑话音方落,“星球”猛地遭到一股沛然巨力压塌,无数比利刃还恐怖的碎片激射而来。 “本宫断后,快走!”她微一侧身,纤纤玉掌向前一推,那些碎片本就是她的力量所化,顿时还本归源,同时剩余的半个“星球”融化,在她手掌前方凝聚成一道如磨盘般巨大的星纹。 轰! 只见前方那座“小山”已然彻底扭曲,从其内伸出无数条舞动的触手,还有莫名的凄厉哀嚎,仅仅是透出来的余波,就将周天虚空褪去一层皮,露出无数的虚空乱流。 仅仅只是余波,在与星纹碰撞时,叶璇玑的口中就忍不住吐出一口殷红血沫。抗衡“方寸魔国”长达半柱香之久,脸色都不曾变过的她,此时仅仅是“永劫”的余波,就让她吐了血。 “璇玑快退!”永劫的气息如潮水一样涌向苏伏,使他如梦方醒,正打算不顾一切将所有人收入心内虚空,却有一条“触手”轰然探来。 星纹又是轰然一声巨响,竟是彻底碎裂开来。苏伏闪身挡在叶璇玑身前,同时挥动曼珠沙华,想将之斩断。 “别碰。”这时一道轻软如云纱般的剑气撞开了曼珠沙华,同时缠绕住那条触手,星纹都不能阻触手分毫,却被这道剑气死死缠绕。 “微烟前辈!”众人只觉眼睛一花,一个淡灰色的影子就出现在众人眼前,不由又惊又喜。 来者正是微烟老人,他一脸的风轻云淡,向众人淡淡一笑:“去上面。” 简洁的言语,却拥有非同寻常的力量。众人连忙向他施了一礼,便冲到了第八层。 但就在众人顺利离开时,微烟老人却并没有其他动作,就握着他那竹子般的细剑,像似陷入了沉思。 又有无数触手从“永劫”身上探出来,似乎濒临爆发边缘。 “万丈浮屠!”就在这时,一个暴喝声由下而上,由远及近,迅速地出现在“永劫”上空,几乎出现的瞬间,一件塔状法器就镇压在永劫上,从塔内涌出血一样的熔岩,将其层层包裹。 此人印堂有火焰印记,火红长袍裹身,正是落日城主。 两个大宗师齐齐现身,这还不止,从第六层天罡又冲出来两个人,一个昂藏大汉望见被熔岩包裹的“永劫”吓了一跳,不由骂道:“他奶奶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你管它是什么,只管听命就是了,动作快点,会议还没完呢!”另外一个就稍显文雅,只是语气也不甚好。 “张远山,你他娘的不给老子找不自在你就会死啊?”昂藏大汉自是天工坊二号人物侯玉尊。 他骂归骂,动作一点也不慢。也说不上动作,只是一股气场从他身上腾起,上身的衣物瞬间爆碎。气场凝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身体多了一层神秘的光泽,如同青花岩磨亮成镜后的感觉,极有立体感。 正在这时,“永劫”似乎因为被压制而往下沉。侯玉尊做了个霸王举鼎的动作,将整座由熔岩覆盖的“小山”托举在头顶之上。 熔岩无法伤他,沉重的压力却险些令他岔了气,他面色涨得通红,气喘如牛:“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说了你也不懂,何必问那么多?”张远山讥笑道,“以你那满是肌肉的脑袋,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好了,考虑问题这种高难度的活不适合你,不要勉强。” “张远……山,要不……是老子脱不开身……非弄死你不可……” 张远山哂笑一声,却不再理会。他微微托举,一幢栩栩如生的精致宝阁出现在他掌中。他观察片刻,心里顿时有了定计。 心念动间,就从宝阁中伸出一条铁索,“叮叮铛铛”的将“永劫”缠绕起来,顿时使其扭摆的幅度小了一些。 “微烟,你还没好?”三人中最辛苦的还是落日城主,以他的修为,仅仅是压制,额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由此可见一斑。 “好了。”微烟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竹子一样的细剑缓缓地挥了起来,顿见云丛雾芒凭空生就,化为轻烟缠绕住“永劫”。 侯玉尊突觉浑身一轻,不由吐了口气,脸色不善地望向张远山。 “还请云道友出手!”微烟老人向虚空喊了一声。 “哼,莫羽冠那白痴,拉了屎还要别人帮他收拾,真他娘的晦气!” 话音方落,“永劫”所在的虚空斗然消失一大块,如被巨兽咬了一口,“永劫”顿时消失在此方空间里。 进而虚空落下来一个人影。但见其一袭云白锦衣,看着二十多岁上下,抱着膀子凭空而立,正是云山城太爷云本初。 “微烟老头,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啊。”云本初哼了一声,“我可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自然。”微烟老人一贯简洁的回复。 三个大宗师以及两个渡劫宗师联手,将萌芽的祸患消泯于无形,各自显露的手段,虽然简单却非常有效,教人大开眼界。 “多谢。”苏伏与众人下来,微微拱手,“诸位怎么知道此间事?” “小徒世玉赶来告知。”微烟老人摆手道。 “挽倾拜见云太爷,您怎会在这里?”杜挽倾也一同下来,惊讶开口。 “原来是你啊,本太爷来向微烟老头讨一件东西。”云本初见是他,神色略缓。但一转向苏伏等人,顿时毫不客气地骂道:“就凭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小丫头就想挑战大宗师?还早一万年呢。” “哼,净是些不怕死的,本座不奉陪了!”云本初说罢,也不管云照翎就在第九层,自顾自离去。 “苏兄别介意,云太爷素来如此,并非对诸位有所偏见。”杜挽倾苦笑一声,向苏伏等人拱了拱手。 “还有事,先走一步。”张道远也不停留。 “站住,我们的账还没算呢!”侯玉尊见他想开溜,大怒着追了上去,声音也渐渐远去。 “看来他们还未结束,老夫也不多留了,告辞。”落日城主又向微烟老人笑道,“咱们两个老家伙,还是不要打扰年轻人了。” 微烟老人点头,当即返身离去。 苏伏轻吁一口气,众人之中,他几乎完好无损,损耗也最轻,这时急忙放出生命律动,为众人疗伤。 他们指的是天罡第九层,此时方才过去一个多时辰。其实从苏伏赶到,众人联手对付莫羽冠,到三个大宗师现身也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但这半个时辰的变化,足以让人眼花缭乱。 “那‘永劫’去哪里了?”解湛兮望了望四方空间,好奇地说。 “被流放到虚空乱流去了。”杜挽倾笑着说,“也许这会正落在外域的某一处,也许会永远漂流下去。真界尚属完整,没有漏洞,不用担心它会再落下来。” “原来如此。”解湛兮微微点螓,便转向纪修竹。 不只是她,就连苏伏等剑斋弟子都看向了他,齐齐向他行了个剑礼。很少人能在入魔的边沿悬崖勒马,能主动替人解劫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解湛兮这一条命才真正是纪修竹所救。 “不必多说,”纪修竹仍是一副冷峻的模样,“魔念虽不成气候,也不能放任自流。” 说完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径自离去。 “苏瞳殿下,您没事罢?”他才走,就又有一道剑光冲了上来,直落到苏瞳身边,见她虽然脸色苍白,却没什么大碍,不由松了口气:“幸好赶上了。” 苏瞳向他一笑:“我没事呀,听说是你去通知微烟前辈的,多谢你哦。” “不,不用,这是举手之劳……”李世玉挠了挠后脑勺,面色微红,“方才,方才那一招唱歌的好厉害,好好听,就像殿下一样美……” “谢谢你。”苏瞳甜甜一笑。 苏伏眯起眼睛,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机会难得,不如都到上面去看看,说不定有所进益。”杜挽倾提议说。 众皆称善。 此后半个多时辰,众人就在第八层观赏,不得不提的是,莫羽冠临走前,把孔文举也一起带走了。 不过,纵然孔文举没走,此时只怕也呆不下去了。 第九层以萧无极大获全胜收场,其余四人虽然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真正生死交战,至少需要死两个以上,才有机会杀死萧无极。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无心丶继续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分解 六道界,忘川之渡。 苍灰色的天空,一轮血月高挂。四野空旷,有些寂然。 在忘川之渡的源头往下一些,有两个鬼差锁着一个刚死的人,推推搡搡往前走着。 被锁的人身穿灰色囚衣,披头散发,却是犟得很,只在被人推搡时,才不得已向前挪几步,并不断挣扎着身上的枷锁,试图破困。 “刘能,我等奉命来锁你,劝你莫要反抗!”其中一个鬼差见他挣扎得厉害,顿时骂咧咧道,“管你生前是个什么牛鬼蛇神,到了我们这里,不老实的话,十八层地狱刑罚由你受个够。” “你们敢如此待我?”这人自是被苏伏一剑斩杀的刘能,他愤怒大叫,“我乃是东都灵欲一脉,首座亲传弟子,你敢锁我?” 此时他的状态为天道“烙印”,处于生命的本初状态,也就是气候征兆。只有在此界之主的首肯下,他才能恢复原本修为。不过,就算恢复修为,也回不去真界了。在天道运转的体系中,他是已经“死”去的人,是不存在的,所以真界对于他而言,也是不存在的。如想要重新转世,自然可以,去“往生轮”走上一遭,消除生前在真界留下的因果及所有烙印,也就是记忆,才可投胎转世,那时是人是禽都还两说,也就“机缘天定”了。 这就是六道界嵌入天道运转的核心,虽说很残酷,却又为这些死去的“烙印”造了一个容身之所,是对是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当初苏伏与龙吟瑶误入此地,之所以修为不失:一来是罗生王对他们没有恶意,二来他们并未真正死去,是罗生王强行将他们魂魄拉到了忘川之渡。 真界并没有所谓“恶有恶报”的说法。事实上,只要能心安理得做恶事,认为自己所做即正义,就不存在需要赎罪的理由。反之就是不承认自我,怀疑自我,道心不坚定,心魔随之而来,如当初的金不负那样,不用“神明”收拾,劫魔便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善有善报”自然也是个笑话。当然了,能像苏伏这般,对一方意志有所贡献的,自有功德奖励,那却是另说。 在忘川之渡上,有无数死去的凡人及阴神以下的修士,全都处于生命的本初状态。这些可称之为魂魄,可称为灵魂、也可称为天道烙印。他们死后,就会在忘川之渡洗去所有记忆,直流到忘川之渡的尽头,那里便是轮回通道。 像其他一些灵魂被困住的,瞒过天道感应的,真正魂飞魄散的,就另当别论了。 灵魂被困住,如曲沐、松涛等人,只要被困在炼魂幡一天,就一天不得超生;瞒过天道感应的,如同鬼修,所修已与天道背道而驰,所以地仙已是极限;真正魂飞魄散的,如石泰,其剑心、剑意、灵气、法体、道基以及灵魂,一切的一切都燃烧成了真元,化为绝命一击,纵是道祖也复活不了他。 像凌远寒、宫月衣二人又是一特例,当初宫月衣的烙印险些被天道回收,是心内虚空保住了她,后以“乾坤生肌术”所造之躯壳复生,以信愿之力掩盖已死的事实,瞒过天道感应,过程非常的复杂,几乎不可复制。 不得不提的是,“百族”,也就是现今妖族不入六道体系,死后灵魄直接归于天道,不知所踪。所以长久以来,妖族死则如灯灭,乃亘古不变的至理。 …… 像刘能这般阴神以上修士,自然会凝就法体,通常由鬼差押往酆都鬼城,先在酆都过上百年,这是惯例的刑罚,无论是谁都必不可免。百年过后,才有机会选择是去是留。 如同这两个鬼差,生前是散修,死后表现得好,过了百载刑罚,又不愿转世,就留在酆都当了鬼差。当鬼差自有当鬼差的好处和逍遥,与正文无关,就不详赘述。 其中一个鬼差听了这话,不由嗤笑:“首座亲传弟子?很了不起吗?祝锦青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他现在就被镇压在第十九层,你想去见他的话,哼,不妨再闹腾一些,我会成全你的!” 刘能一听,不由呆若木鸡。由于真界与六道界向来不互来往,各司其职,各归其位,关于六道界的一切,真界极少流传,都只有只言片语。 上述的一切,他根本一窍不通,只道是黄粱一梦,盼着莫羽冠前来搭救呢。别说莫羽冠没有破界之力,纵然有他也不敢下来,除非他不想活了。 刘能也是个乖觉的人,短暂的失落过去,他开始为自己以后谋划,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媚笑着讨好两位鬼差。 如他这类人,两个鬼差见多了,也不在意,真让他套取了许多情报。 数个时辰后,刘能已然初步明白自己处境,也终于到了此行终点——酆都鬼城。 古木大门“吱呀”敞开,似刘能这般修为的修士,必要由鬼差带回鬼城,所以自然不用“上供”。 街道上颇是闹热,逐渐吸引了刘能。 忽然,他瞅见城中一个最高的阁楼,只见雕栏画栋,颜色艳丽,不似其他建筑,不是白就是黑,没有半点美感,不由心思一动:“那儿是什么地方?” “城主府,似你这等人物,还是莫要靠近的好,免得惹怒城主,教你真正魂飞魄散!”鬼差警告道。 “是是,多谢两位差大哥提醒,小弟日后发迹,必不忘这份恩情。”刘能的嘴那叫一个顺溜,把两位鬼差哄得眉开眼笑,看他也顺眼了许多。 刘能见两人高兴,正打算再接再厉,不想耳畔突然传来声音。那声音是从天外落下来,直落到他的脑颅中,全城人都没有感应,两位鬼差自然也没有,只是见他突然顿住不走,又有些不耐:“你在干什么?” “我,我……”刘能脸现迷茫。 “把他带到本王这里来!”就在这时,从城中最高的阁楼上传来一个威严的男中音。 两个鬼差一惊,慌忙将刘能挟起,几个飞纵就上了阁楼。 只见酆都鬼城城主,罗生王正襟危坐,神情少见的严肃。身旁还站立着一个汉子。 “退下!”他让鬼差退了下去,却没有同刘能说话,而是对着身边汉子淡淡道,“李三奎,你怎么看。” 李三奎还未开口,刘能却突然倒在地上,痛苦地嘶嚎起来。 “噫,是谁这般能耐,竟能从阳界影响六道?”李三奎饶有兴味地搓着下巴的胡渣子。 但让他惊异的不只如此。 刘能的嘶嚎并未持续多久,他的声音开始低弱下来,神情也逐渐平静下来。然后他像个婴孩般蜷曲了身子,神情平和安详,没有多久,他的身体开始分解。 分解也不是普通的分解,而是分为黑白二气,各自投入冥冥中的通道消失不见。 就在此界之主的面前,刘能的天道烙印被分解了。 ps:感谢无心丶继续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难以言喻 这一幕,让二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李三奎开口了,他的脸上不再有玩世不恭,也失去了所有的兴味:“嚯嚯,这可真是了不得,神通吗?” 如苏伏在此,定能认出此人便是他曾在蛟龙王所造苦海里遇见的“凡人”李三奎,实际上他是被罗生王派去协助苏伏破“苦海”的人,同时也是罗生王的囚犯之一。 事实上,所有不愿投入往生轮的修士,在六道界都属于囚犯。一天不愿往生,一天就不得自由,永远都要禁锢在六道界。 另外,十九层炼狱,只是民间以讹传讹。实际上六道界并没有上下之分,不如说是横向排列。只因每界都有三层空间,所以与秽土居士所在的炼狱合称十九层炼狱。 真正称得上炼狱的,只有传闻中的第十九层。 而阿什狱所关押的“囚犯”,修为都是真人及以上。像刘能这种修为,在酆都登记造册后,就会被派发广微狱,也就是广微王的领地。当然,还有些类似鬼差这种,就不限修为了。 “什么神通,能做到连居士都做不到的事呢。”罗生王轻声反问。 居士,便是秽土居士,人称初有佛。 罗生王与李三奎不同,他轻易就洞悉了“分解”的本质,乃是一种回归,回归天地自然,如同反哺。 由此,他终于明白居士为何要下命让他与苏伏结下“因果”,惟有如此,他们才能干涉阳界,惟有如此,才能争取到苏伏的支持。 而眼前这一幕,就是初有佛下了多步棋后的收获,仿佛他早已预见有这一日。 苏伏念诵的《太玄经》总纲,传达六道界时,罗生王隐约听到了。 他平复了起伏不定的心神,淡淡说:“因是那惫懒家伙就在阳界,本王去一趟炼狱。” 说罢,人已到了虚空,有鬼王辇车呈现,载着他驶向虚无。 “嚯嚯,老鬼,你当我愚蠢吗?”李三奎望着他的背影,阴冷地笑着,“真当我看不出来,这是回归天地了,如同应法劫的那些纯阳。这是劫啊!大劫……” 他低头咀嚼两遍,忽然低沉地笑了起来:“是我们的大劫,也是我们的机会,这个脱离桎梏的机会,我们等太久,太久了……” …… 地府深处,暗无天光之地,便是炼狱鬼府所在。四野里,尽是黑泽般的湿地,每一寸土地都只有枯败,没有半点生机可言。 但独独有一处长满幽莲之所在,中有一方枯槐,前座起一张月台,点缀数朵幽莲。台上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其满脸褶皱,不知岁有几龄。 幽莲、枯槐、月台、老僧,构成一幕极为安宁祥和,与别处绝然不同的风景。 一鬼王辇车驶来,停在高空处。 罗生王自车上一跃而下,微微俯身行礼:“居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您所盼之事,终于有了一丝眉目。” “此事我已知晓。”老僧脸上含笑,“当初定下此事,虽为数劫推算之果,却令吾心惶恐,生怕走错一步,致这方天地万劫不复,才屡次求请楚渡维护他性命。楚渡这懒物,三番二次推脱,如今反倒传了他衣钵,真是世事难料,我参不透啊。” 罗生王也笑了笑,道:“楚王以不回真界为代价,保住了他,也算是还了居士人情。但西边那个忤逆,好像找到了替代品。” “该来者,自会来。”老僧淡淡说,“法劫临近,我推算不出因果,料想有那人在,他讨不到好处。” “是。”罗生王点点头,又道:“但这劫难渡,是否向苏伏透露一些?” “万万不可。”老僧摇头,“缘法乃心生,你我皆属方外,假借幽姬立因果,已是极限,再想引导,就失了本分,只怕果报立现,他性命立刻不保。” “是,还是居士看得清明。”罗生王叹了口气,“但那些倒还远了。临近的法劫,加上南域又不太平,鸿……罗刹图的什么,我至今也猜不透。” “也许是件好事。”老僧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罗生王微微一怔,略略一想,仍有些不解,焦狱入侵怎么就变成了好事? 但他没有再问,而是道:“还有,《太玄经》之事,怕是瞒不过李三奎,他故作不知,我也就顺水推舟,想必他也会以为,这会是他们的机会。” “该来者,自会来。”老僧微微笑道,“此界合该有这一劫,既因《太玄经》而来,也因《太玄经》而去,忧虑太多,反倒苦了自己。不过,你等也该尽早筹谋,劫到临头,才不至慌了手脚。” “说的是。”罗生王收了自失,淡淡一笑,当即行礼,“既如此,我便告退了。” 老僧抬了抬手:“你去给因是递个消息,就说容他出力便是。” “是!” 罗生王点头,再不停留。 …… 苏伏回到别院,已是掌灯时分。 苏瞳已恢复了精神,正拉住苏伏的大手说个不停:“爹爹,原来你不知道黄昏道场的由来啊。” “紫极虽然是个讨厌鬼,但修为确实很强的。黄昏大陆便是由他的法力承载而起,悬浮在无尽海南面,那时候还没有三山岛呢。” 她推开主卧的门:“黄昏道场还未被击沉时,如同枷锁一样捆缚在所有大门派的身上,太渊派才能趁势而起,登高一呼,神道仅仅统治大地不到四千年就化为乌有。” “对了对了,那时还没有剑斋呢。莫问剑主那时候根本不管真界的恩怨,太渊的掌座邀请他共同讨伐黄昏道场,却被他拒绝了,所以后来剑斋的建立,一下子就成了天下公敌,甚至被诬陷与神道勾结哩。” 说着说着,她忽然发现身后的苏伏没动静,不由回身一望,却见苏伏处于沉思状,如提线木偶一样任她拉着走,不由噘了噘嘴:“爹爹,还想什么呢?都不认真听人家说话。” “没什么。”苏伏回过神来,笑着在他精致的鼻梁上一刮,“剑斋崛起时,流了很多血,这我倒是不意外。莫问剑主当时已有如此影响力,太渊和紫极怎会容忍他逍遥自在?” “因为飞仙剑呀。”苏瞳倒了一杯水,“那时莫问剑主虽然是散人,天下却少有能与他抗衡的人,加上飞仙爷爷,根本没人敢同时招惹他们。两方都不愿惹怒一个这样可怕的散人,所以默契地选择放任自流。” “原来如此。”苏伏淡淡点头。 苏瞳端起水杯本想喝,忽然顿了顿,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爹爹,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我能有什么心事?”苏伏诧异道。 苏瞳拉着他左看右看:“难道是错觉吗?” “肯定是。”苏伏笑着说,“你今天受了伤,早点回房间歇着罢。” 苏瞳的美眸忽地透出狡黠,沿着檀木桌从右边绕到苏伏旁,摇着他的衣袖,娇声说:“爹爹,咱们好久没有‘双修’了。” 苏伏脸色一板,正要拒绝,忽然眉头一挑,斜睨左侧窗门:“谁!” 正此时,苏瞳的耳中方才传来一个瓷器的碎裂声。 两人迅速冲出房门,来到别院靠着西厢的抄手游廊,夜色中,只见得一道黑影从院墙翻了出去。 “想跑!” 苏伏神色冷然,但灵识探过去,神情却是一怔:“景仁?” “这,这是青衣姐姐用来装丹药的瓶子。”苏瞳从地上捡了一块稍显完整的碎片,“好像是我送给景仁的。” “他一定是误会了。”苏伏脸色忽地一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这种容易引起人误会的说法。” “哦。”苏瞳吐了吐小香舌,浑不在意地一展袖袍,便将这碎片给扫除。 “景仁怎么会在日曦城的?”两人回到房内,苏伏无奈地说道,“他对你痴心一片,听到这样的话,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明天我让邵明轩找找他的下落,你去跟他解释清楚罢。” “我不想解释。”苏瞳微微垂着螓首。 “怎么了?”苏伏轻轻抚着她秀发,“是不是他什么地方惹你生气啦?” 苏瞳摇了摇螓,忽然走向门口。但她没有走出去,在门槛处小驻片刻,回过身来。美眸中的狡黠已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美貌伶俐的脸上变得十分淡薄,如已看透红尘一样。 苏伏从未见过她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正有些担忧,她却开口了。 她说:“爹爹,自古以来,真正任性痴情的人,不会在乎你有多不好,不会在乎你是丑是美,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更不会在乎你是否喜欢了别人、是否嫁作了人妇。” 她留给苏伏一个背影。 苏伏沉默,他终于知道,她是故意的。 这世上,所谓的痴心,是否只是迷恋完美的容颜,还是真的有一种超越现世,超越世俗,超越毁灭的爱? 苏伏的内心是宁静的,《太玄经》总纲一出,似乎也跟着颠覆了他的人生观。 但没过多久,苏瞳又回来了。 她的手上拿着一张纸,两个巴掌左右长,一个巴掌宽。 苏伏接过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挤着一堆蝇头大小的字,看了之后,若有所思道:“你再把今日发生的事讲一遍,从头到尾,不要一丝遗漏。”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毁灭或堕落(上) 在日曦城的另外一个角落也有一处奢华别院,都属于修行洞府,类似紫城的“小福地”。 莫羽冠满目阴沉,缓缓收回法力。 房中激荡的气流平息下来,但因他难看的脸色,倒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死了那么多徒弟,使莫羽冠很是长了教训,为防万一,他利用“无相天魔道”攫取刘能一丝识念,纵然死去,也能借此重聚灵魂,虽说修为不存,但转世重修时,生前的记忆保留下来,反而是一种机缘。 这法门如此奇妙,代价自然非同小可。 然而,复活却失败了。因为刘能的灵魂若是由“真实”的层面来看,已是灰飞烟灭,重新融入天地的运转。此前不曾有过此例,莫羽冠自然是搞不清楚的,但却不妨他想起一些事,比如刘能死的时候,苏伏口中念的“经文”。 只是他无法确定,到底是用的方法不对,还是经文的原因。 “师傅,这对于刘能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他的另一亲传弟子孔文举神情平淡,刘能的死在他看来,只是一件早或晚的事。 “我不止一次告诉他,若想要活着,当心存敬畏。” “放肆!”莫羽冠冷冷看他,“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座?” 孔文举略带锋芒的眉头微微一轩:“他活着,想的无非是讨好你,往上爬。终有一日,他站到顶点,就会发觉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你不是他,不要说这种屁话!” 莫羽冠说完,冷冷望向出现在窗门外的一个影子:“还有你,刘能之所以会死,还不是你指使本座做些多余的事?” 门外的影子没有说话。 莫羽冠望了望孔文举,后者神情淡漠,推门离去。 “比起追究我的责任,你更应该反省自己,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补救,云本初又恰好在日曦城,你险些就酿成大错,相比起这个责任来,毁了世尊的计划,只怕你还担当不起。” 影子的语气如流水一样没有起伏,甚至没有情绪波动。 莫羽冠双目圆睁,直如冷面修罗:“本座警告你,这样的话最好不要说第二次,你要记住,本座不是你的从属,更不是你的部下,再敢对本座这样说话,小心你的脑袋!” 烛光顿时摇摆不定,把他的影子撕扯来去。 “哼!” 过了片刻,莫羽冠冷冷说道:“叶璇玑显然认得‘永劫’,本座有一半心神落在她身上,那样的境况,都察觉不到劫剑意的波动,只能说你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区区一个劫剑意,纵然强,也不过一击之力,何至于让你等如此忌惮?” “你不懂,我也不懂。我们的区别在于,我听从命令行事,而你,还搞不清楚做主的人到底是谁。” 影子平静的语气里,不乏争锋相对的意味:“东都做主的是灵欲,你可不要忘记这一点,为防你再按捺不住性子,请你马上回炼幽山,大会结束前不得踏入日曦城半步。” 顿了顿,他淡淡补充:“这是命令!” …… 晁景仁躲避追杀,误打误撞躲到苏伏父女的别院。魔念入体,对他来说,实在不亚于晴天霹雳。所谓“一知半解”甚于毒药,正因为陷入这种恐慌,反而提供给魔念养分,使它有了复苏的征兆。 他静坐许久,都无法从这种恐慌中自拔,只觉昨日的万丈雄心,在今日看来都只是一个笑话。他却不知道,此类念头也如毒药,修士拥有超脱凡俗的力量,如不能拥有驾驭力量的强大心灵,就会遭到反噬。 他亲手筑起梦想的高台,但此时,他却主动从台上一跃而下,还道高台已然倒塌。然而倒塌的不是梦想本身,而是他追逐梦想的心,这岂非最悲哀之事? “对了,瞳瞳……”他忽然想到苏瞳,心间顿时注入一股神秘力量。他把苏瞳赠予的小瓷瓶握在手中,只觉有一股莫名的温暖,使得光华的触感变得温软,就好像握住了她的手,狂风暴雨的心灵似乎也得到救赎。 不觉间,她已成为他的心灵港湾。但这不是解脱自我,不是突破自我,这是逃避,不愿意面对自我。往往逃避和沉沦,仅仅只有一发之隔。 耳边传来脚步声以及一道又脆又亮的声音,那是他的魂牵梦萦。 他既惊又喜,慌忙起身,想要去找她问个清楚,图个心安。可才露出了头,就见苏瞳的小手拉着苏伏的大手,一前一后从门洞外走进来。 她看起来快活得像只百灵鸟,无忧无虑。脸上的神态,带着七分的娇憨,两分的依恋,紧紧拉住的手,到了家门口也不愿分开。 莫名的犹豫和酸楚使他又坐了回去,有婢女点亮了主卧的灯,微光透过来,照出了他的影子。 “她不属于你,她不属于你……”脑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呢喃,声声如致命迷毒,使他的方寸灵台逐渐浑沌不清。 他不由用力攥住瓷瓶,希冀从上面汲取一丝温度。 这时耳旁传来一道让他如遭雷击的话语,心神失守,手上骤然加力,瓷瓶“啪嗒”一声碎了开来。 碎裂声惊动了苏伏,同时也使他短暂清醒,他惊慌失措地翻过院墙逃跑,逃到了大街上。他不敢去看身后,无论是否有人追来,他都不敢去看,无论是何种答案,对他而言,都非常残酷。 他的胸中如压了一块巨石,若是往常,定然只想大哭一场。但在多个方面的促使下,魔念已然复苏,觑见其道心空当,顿时反客为主,占据方寸灵台。 “她明明是我的,她明明是我的……”魔念滋生,使他痛苦不堪。 他开始在大街上疯狂奔跑,撞倒了无数的人,撞翻了无数的摊位,在一片交织着各种脏话的骂声中,突然只觉撞在一面山壁上,霎时把他撞了个鼻青脸肿。 “小杂碎,出门不长眼睛,找死啊?” 他勉强睁眼一看,是个满脸横肉的昂藏大汉。此刻他只觉胸腔沸腾,方寸灵台的心魔已开始无限繁殖,处于无法自控的状态。 所以他怒吼一声,便扑了过去。 “找死!”大汉本就受了一肚子的气没地发泄,这时已是怒极反笑,平平一拳击去,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轰成肉渣。 “哥!” “父亲手下留情!” 人群中传来两个慌乱的声音,大汉听出来了,其中一个是他爱女的声音,这一拳本直取晁景仁的门面,因为这一犹豫,下移至肚脐。 饶是如此,晁景仁的小腹仍是发出一声闷响并飞退数丈,围观的人眼见他飞过来,纷纷向后退却,其中却有两个挤出人群,惊慌失措地接住了他。 晁景仁的身体剧烈颤抖,忽然捂住小腹,惨叫一声:“我的道基废了,我的修为没了……” 大汉自是侯玉尊。他与众商定了各项事宜,张道远又不理会他的挑衅,自顾自回去了,留下生一肚子闷气的他。 不想从清微园出来,回府途中,被个不长眼的东西撞了一下,顿时点燃了怒火。纵是往常,被人如此冒犯,他也是会杀人的,何况是满腔怒火之时。 这可说是晁景仁的不幸,也可说是他的幸运。 侯玉尊这一击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道,便将他气海击破,使道基破损。气海被击破,灵气涓滴不存;道基破损,他的修为也随之化为流水。但也得益于此,他反而感受不到心魔,任魔念肆虐,也已然影响不到他。 凡人无力供养魔头。 本要入魔的劫数,被动的用这一种暴烈又痛苦的方式终结。可若是没有这份痛苦,凭他的道心,又无法摆脱劫数。所谓祸福,无非取舍之道,他一步步走到这境地,却又无法细究,到底是谁的错。 侯楚楚领着晁雪松在城中玩耍,两个年纪相近的人,很快就变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对于她来说,世界非常的小,就只有侯府到清微园的距离,她的内心也非常的小,独独装着一个李世玉。 晁雪松无异于为她打开了另外一扇大门,虽然他的见闻一样乏善可陈,却让侯楚楚多了一种新鲜的感觉。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送侯楚楚回家的路上,正好撞见这一幕。 此时半抱着晁景仁,脸上满是惶恐与茫然:“发,发生了什么?” “父亲,您……!”侯楚楚心中气愤,但因平日的教养让她无法说出难听的话,更何况是生她养她的侯玉尊。 “小杂碎胆敢冒犯我,饶他性命,已是开恩,还不快滚?”侯玉尊瞪着一双怒目,如铜铃一样骇人。 晁雪松慌忙抱起晁景仁冲入人群里。 “雪松!”侯楚楚大是着急,不由跺了跺脚。“父亲,您,您太过分了!雪松他们初来日曦城,什么也不懂,您就不能体谅一二?” 侯玉尊脸色一沉:“你跟他是什么关系?老子不是说过,不许你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雪松是我的朋友……”若是往常,侯楚楚定然害怕得不敢出声,但此时却鼓起了勇气反驳,“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救了险些被玷污的我!” “什么?”侯玉尊勃然,在日曦城居然还有人敢犯到他头上,还待细问,侯楚楚却小跑着走远了。 “楚楚,你还要去哪里?天那么晚了,快随我回去!” “我去找世玉哥……”侯楚楚头也不回地说。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百万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毁灭或堕落(中) 晁雪松慌不择路之下,逃到了一处巷子里,很快就迷了路。 “放我下来。”晁景仁说。 “哥,你怎么样了。”晁雪松连忙将他放到地上,靠在石壁上,忽又惊叫:“啊,你流血了!” 这一放下来,他才发现晁景仁的小腹鲜血淋漓。 “真的痛苦,过后真的只有空虚么,为何还是痛苦。”晁景仁满面死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晁雪松慌忙取出伤药,给他处理伤口。 血虽然止住了,但侯玉尊的劲气残余,却在破坏他的体内。失去灵气的守护,他的身体虽强于凡人,却也有限,痛苦无时不刻侵袭着他的脑海,啃噬着他的内心。 晁景仁没有回答,此刻他心如死灰,只想一死了之。 忽然,晁雪松的灵气探入他体内,方才意识到什么,脸色霎时雪白一片:“哥,你的修为……” “不要弄了,我已经废了,你走罢。”晁景仁淡淡摇头。“告诉小叔,就说我是在与人斗法时死去,此生无悔。” “不,我不走,我要带你回去,小叔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晁雪松说着就要抱起他。 晁景仁重重拍开他的手:“我说,滚啊!” 晁雪松一呆,只见他的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表情,是那样的狰狞可怖。 “你不是已经认识了一个大人物的女儿?你来日曦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管我这个废人做什么?滚滚滚滚啊!”晁景仁歇斯底里地叫喊,但牵动了伤势,使他的脸都皱成一团,看起来非常痛苦。 劲气开始发作,痛苦使他直喘粗气。 “哥……”晁雪松吓得不知所措,眼眶中有泪光在闪烁,却又犟着不肯挪动一步。 过了不知多久,他期艾地道:“哥,听楚楚说,妖帝正在城中,不如请他帮忙,以他的能……” “闭嘴!”晁景仁的瞳孔骤然收缩,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暴起攥住他的衣襟,死命摁在墙上,“我不许你去找他们,你记好了,我不许你去找他们……” “我不去,我不去,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你先坐着好吗?”晁雪松见他痛苦,心里非常难过。 好不容易安抚他坐下来,他又冷冷道:“你还不滚,管我这个废人做什么。” “哥,你到底怎么了,修为没了,可以重新修炼。我们是兄弟啊,我怎么会抛弃你……”晁雪松说什么也不肯走。 “重新修炼?”晁景仁惨笑一声,“你以为这是一个游戏,还能重新来过?我的人生,我的前途,我的野心,我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 他忽然又露出温柔的笑:“雪松,我的旅途到此为止了,接下来轮到你去拼搏,不要辜负太行剑派的名头,如果你真当我是你哥,就快点走罢!” 晁雪松沉默片刻,忽然起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赶走了最后一个微弱希望,晁景仁的脸上露出一个也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与外间街道的喧嚣成反比,这儿非常僻静,连蝉声都没有。 我要死在这里吗? 如同宣告着他的人生落幕,他抬头望了望夜空,竟是没有一颗星星相伴。无声的孤寂使他的双手无力垂落,鼻子一酸,不由无声哽咽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扪心自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呵呵,想修复道基么。” 这时似乎出现了幻觉,有个人轻轻地在他耳边笑着。 “谁?”失去灵觉,竟是被人悄悄摸近数尺内都不自知。他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美貌女子不知何时来到此地。 “我这里有一枚‘天演丹’和半份‘紫芝灵液’。”女子娇声笑着,晃了晃雪白的手,一个锦盒及精致的小瓷瓶就出现在她手中。 “天演丹?”晁景仁迷惑道。 “真是受不了!”女子的脸顿时一变,有些不耐与不屑,“乡下来的土包子,你听好了,它能帮你重新领悟天道,修补道基;‘紫芝灵液’可以修复你破漏的气海。虽不可能马上恢复修为,但却免除了成为一个废人,你到底买是不买?”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晁景仁没有失去理智。 女子冷冷一笑,掀开锦盒的盖子,顿见一枚流转着淡蓝色玄光的丹丸静静躺在盒中,一股玄妙药香直冲晁景仁的脑颅,使他顿时生出种种奇妙感悟。 “买!”晁景仁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从怀中取出储物袋,倒拎倾倒,却只有数十枚白玉,寥寥数枚蓝玉,一些零散的丹药及符钱。 他顿时对这一路过来的挥霍无度感到悔恨。但马上又反应过来,“天演丹”他不认识,“紫芝灵液”还是认得的,真界著名的疗伤圣药,价格自然异常高昂。就算没有挥霍,凭他的身家,还是远远不够的。 “算了,我钱不够……”希望再一次破灭,他黯然说道。 “何止不够,零头都还短了十万八千里!”女子尖酸刻薄地说,“臭穷酸,没钱还耽误本姑娘时间,既然没钱,那就等死罢!” 语罢细腰一扭,正要离去。 “等等!”就在这时,从另一头巷子中追出来一个少年,“我有钱,漂亮姐姐你不要走……” “漂亮姐姐?”女子娇躯脚步一顿,回过身来,见个少年疾奔而来,口中不断喊着漂亮姐姐,不由笑得花枝乱颤,“这是谁家的孩子,嘴甜得迷死姐姐了。” “雪松?你……”晁景仁一看,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晁雪松怯生生地说:“我是走了啊,但迷路,又走回来了。” “啊呀,你不是一直站在那里么,难道是人家感应错了?”女子娇媚笑着拆穿了他。 “臭小子!”晁景仁不由笑骂一声。 晁雪松脸红红的,向那女子道:“姐姐你别走,我有钱,你看看这些够不够……”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储物袋,倾倒之后,竟有四百枚蓝玉左右。虽然数目确实不少,但还是远远不够的。 “雪松,这些钱哪里来的?”晁景仁笑脸一僵。 晁雪松以为他误会了,慌忙道:“这是走前云修长老悄悄给我的……” “小哥,这点钱,一滴灵液都买不到哦。”女子一反方才的刻薄嘴脸,笑嘻嘻地说,“不如你陪姐姐一晚,我就把它们送给他,你觉得怎么样?”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毁灭或堕落(下) “陪,陪一晚?”晁雪松呆呆地望着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太行剑派的人宁折不弯,出卖色相更不可能,你给我滚!”晁景仁却是脸色一变,冲女子怒吼。 “啊呸!”女子面对晁景仁,脸色如翻书一样变幻,“就你这废物还敢吼本姑娘?本姑娘拿这些东西找个英秀也够了,真以为我看上你弟弟了?” 晁雪松忽然跪倒在地,把头磕得“砰砰”响:“求姐姐救救我哥,求姐姐救救我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姐姐救救我哥……” “雪松,你在做什么?给我起来!”晁景仁大怒着要去拉他。 女子却忽然踹出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并踩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地俯瞰:“剑修的傲骨?本姑娘最是厌恶剑修,如果你现在跪在本姑娘面前,大声说‘剑修猪狗不如’,说到本姑娘满意为止,四百蓝玉卖你‘天演丹’也不是不行。” “贱人,就算死我也不会说……”巨大的耻辱让晁景仁死命瞪着女子。 “贱人?”女子妙目一转,突然毫不容情地踩在他的伤口上,后者顿时发出剧烈惨叫。 “怎么样,贱人的脚,是不是让你很?”她发出享受似的冷笑。 “不要伤害我哥!”晁雪松这时跪在女子的右侧,听到晁景仁的惨叫,不顾一切地扑向女子。 以女子修为,自是不将一个区区凝窍放在眼里,但不知为何,她有点不忍心伤害他,所以仅仅是轻轻拂袖,要将他扫飞开去。 她这一拂袖,对于凝窍修士而言,已蕴含沛然巨力。哪曾想晁雪松救兄心切,硬顶着巨力将她扑倒在地,还翻了两滚,最后硬是紧紧抱住了女子的细腰。 晁雪松这一抱,顿觉难以言喻的幽香透入鼻间,温润软玉般的娇躯柔若无骨,属于雄性的本能,让他有生以来萌生了第一次的情动。 女子历经的男修不少,对肌肤之亲也不如何反感,索性就那样躺在地上娇笑着:“弟弟好生心急啊,你的时间还很长,姐姐会给你的,不要急嘛。” “雪松,忘记门派礼教了?给我放开她!”晁景仁强忍着苦痛,发出一声暴喝。 晁雪松连忙松开女子,往后爬了两步,将晁景仁搀起,护在身后,却已闹了个大红脸:“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嘻嘻嘻,弟弟没关系,姐姐喜欢被你扑倒哦。”女子姿势撩人地起身,媚眼如丝,勾引着晁雪松。 晁雪松只觉心中“砰砰”直跳,不敢去看她:“姐姐,你要怎么样才肯救我哥。” “也不是不可能。”女子娇笑一声,“如果我要你卖身给我,你愿意吗?” “只要能救我哥!”晁雪松咬牙点头。 “我不需要你来救,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晁景仁大为愤怒,想推开晁雪松,但没想到平日看起来羸弱的单薄身躯,却像一面墙一样难以推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凡人,而且道基破损,注定了寿元不会太长。 推不动晁雪松的事实,终于让他彻底直面残酷的现实,想着未来都只有无尽的黑暗陪伴他,他的心不由自主惶恐起来。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望向了女子手中的锦盒,盒中之物,能够改变他的未来。 女子敏锐察觉到他的目光,神态露出妩媚:“但我以为你哥不值得救,因为他虚伪得很哩,嘴上说着‘剑修的傲骨’,实则还是很渴望‘天演丹’的嘛。” 晁景仁心神一震,双手紧攥:“我是很渴望,但我不希望雪松为我做出任何牺牲,我可以把命卖给你,请你把它给我!” “你的命值钱?”女子讥笑着说,“城中想给本姑娘卖命的人,可以从城头排到城尾,似你这般修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啊。” 她的美眸微微一转:“不过,如果你现在跪下来,大声说‘剑修猪狗不如’,说三遍,我就把‘天演丹’送给你!” 从“直到满意为止”,到“三遍”,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晁景仁脸上露出了挣扎,他的身子微微颤抖。 “姐姐,我代我哥行不行……”晁雪松说着就要跪下。 晁景仁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了身后:“你给我退下!” 虽然让晁雪松退下,但他站立半晌都没有动静。 女子继续引诱:“只需要说三遍‘天演丹’就是你的了。虽然没有‘紫芝灵液’,但你破漏的气海也可以通过其他药物修复,只要道基修复,还怕什么?” 晁景仁微微颤抖的身子突然静止,紧攥的手也松了开来。 他蓦地抬起头,双目充斥亮光:“对不起,我办不到,除非我死!” 女子微感意外,笑道:“倒是挺有骨气。——雪松弟弟,姐姐的提议仍然有效哦。” “我愿意,我愿意……”晁雪松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不料女子却又眨了眨美眸,笑嘻嘻地说:“果然是个小色鬼,一试探就试探出你的本性啦。不过呀,你想得美哦,我张凌雪在日曦城也算是个人物,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干么要找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啊。” 见晁雪松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她用左手掂起锦盒,娇声道:“但姐姐这个人总是容易心软,看在你给姐姐磕了那么多个响头的份上,‘天演丹’可以给你,姐姐吃点亏,四百蓝玉就四百蓝玉罢!” 说着,她将锦盒抛给晁景仁,同时收走了散落一地的蓝玉,而后向晁雪松抛了个媚眼:“弟弟要来找姐姐玩哦,姐姐教你做一个刺激的游戏。” 说完已是芳踪渺渺。 两人兀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晁景仁用力捏了捏晁雪松的脸蛋,待后者发出一声痛叫,方才微露喜意:“不是做梦,天不绝我!” “哥,你太可恶了,怎么可以拿我做实验啊,痛死了。”晁雪松搓着脸埋怨,但眉梢之间的喜意,却怎么也无法掩饰。 “事不宜迟,赶快吃了它罢!”他扶着晁景仁盘膝坐定,催促说道。 晁景仁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翻开锦盒,脸色却骤然变得煞白:“这不是原来的那颗!” 他咬牙切齿地将锦盒连同假丹重重摔在地上:“被她骗了,那个贱人!” “怎,怎么会?”晁雪松的心顿时直落谷底,他捡起那颗假丹,凑近鼻间一闻,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纵然是他,也闻得出来,这只是普通的百草丹。 四百蓝玉买了一颗百草丹,不知云修知道了会不会被他气死。 阅历的匮乏,让他们都只顾激动而忘记了检查。不过话说回来,女子若真要对付他们,怕是一颗百草丹也拿不到。 问题是,凭她的修为身份,为何要对付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晁景仁瘫在地上喃喃自语。 爬得越高,摔得越痛。期望越高,失望越浓。无情又残酷的现实终于教会了他一件事,那就是天上不会真的掉下馅饼。能修复道基的药,岂是寻常?只怕不能用价值来衡量其珍贵。 懂得了这个道理,又有何用?失去的不仅仅是四百蓝玉,还有一颗已然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的心灵。 “你走罢!”晁景仁忽然疲惫地说。 “我不走……”晁雪松蹲在他旁边,把头深深埋入双膝。 “不要管我这个废物,你听不懂?”晁景仁咬牙道。 “我不走,我走了谁来照顾你……”晁雪松抬起头,认真地说:“哥,既然有药能治,就有法可想,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不需要你照顾,滚,我让你滚,滚远点,不要让我看到你!”晁景仁不知从哪里涌来一股无名怒火,一把将晁雪松推倒在地。 “你以为你有什么大能耐,还想治好我?”他尖酸地道,“我看你别的本事没有,倒是鬼迷心窍,魂都被妖女勾走了,云修长老给你的蓝玉就这样被个妖女骗走,你满意了?” “跟你在一起,凭什么机缘都跟随你,倒霉的都是我?”他再一次推翻想靠过来的晁雪松,怒声骂道,“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你跟在我身边,倒霉的都是我,你这个扫把星,你不要靠过来……” 一个失去修为的修士,竟有如此丑态,大大冲击了晁雪松幼小的心灵,他一时呆立。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他的双目浑浊,又开始喃喃自语。 而三番二次的剧动,使伤口开始崩裂,体内的残余劲气也终于开始大爆发。 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侧倒在地上,痛苦使他蜷曲着身体颤抖,不由从喉咙中呕出几个字眼:“杀……杀了……我……” “哥,你怎么样啊,哥……”晁雪松慌忙扶起他,情急之中,他咬咬牙,正要不顾一切带他去找苏伏。 “太好了雪松,终于找到你了。”就在这时,巷子口涌出数个人来,其中一个可不正是分开没多久的侯楚楚。 ps:今天终于诞生了一位盟主,感谢书友15755787,你让玄衍多了一份自信!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四件事 “楚楚姑娘?”晁雪松大感意外。 侯楚楚一路小跑过来,见晁景仁已然陷入人事不知的状态,顿时道:“救人如救火,这位是我们天工坊的刘大医师,我专程请来救治你哥的。” 她指的人是一位白胡子老头,一身墨色长袍,面无表情。他身后跟着两个学徒一样的青年,都背着一个药箱。 “真的?”晁雪松方才被骗,有些犹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会害你。”侯楚楚焦急地说,“再说此事本是我父亲惹起,天威劲最是霸道不过,救治晚了,只怕性命不保。” “小子,我师傅从来只给大人物治伤,要不是看在楚楚小姐的份上,你上门求请还不定给你治呢,更何况是跑到这里来给你哥治伤?”一个青年冷哼一声道。 “对不起……” 晁雪松慌忙道歉,并将晁景仁放在地上。 两个学徒点上数盏灯,铺上干暖的垫子,将晁景仁抬到了垫子上,从垫子里传出来的药香顿时减轻了一些他的痛苦。 白胡子老头不慌不忙,把脉、针灸、推拿,有条不紊进行。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他施法招来一团水,洗净了双手,方才淡淡开口:“治疗还是有些晚了。” “什么?”晁雪松顿时如遭雷击。 老头仍是淡淡说:“天威劲已侵入腑脏,不能完全驱除,需辅以药膳。” “原来是这样……” 这位老头说话大喘气,险些没把晁雪松给吓死。他轻舒一口气,恭敬地问道:“敢问大师,需要什么药膳,能否给晚辈开个方子?” 老头点点头,两个学徒便当场取出桌案,一个研磨,一个铺纸,很快一张药方就开好。 侯楚楚发觉这方子倒没有什么奇特,就是有一味药却让她心中微微一跳,那可是炼制“小还丹”的一味主药,唤作“龙胆草”,多生在险恶之地,且极难培养,故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一枚小还丹的药力大概是百草丹十倍,但二者的价值,却不以倍数衡量。小还丹在关键时刻,兴许能让你捡回一条命。 “刘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侯楚楚心思玲珑,忙将老头唤到一边,小声地问,“这方子只怕不便宜?” “一百蓝玉左右。”老头应道。 侯楚楚又问:“需要几服药才可痊愈?” “七服以上,一服早晚各煎服一次。”老头应道,“不过,纵然痊愈,寿元也不到十年。” “这……”侯楚楚不忍地蹙眉,“此事还是先不要告诉他。” “是。” 七百蓝玉,就是七千白玉,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刘大师很快就带人走了,侯楚楚还是很担心晁雪松,而且从方才的交谈中,她得知他才被骗走四百蓝玉,已是身无分文。 “雪松,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侯楚楚小心地问道。 “先治好我哥,再做打算。”晁雪松感激地说,“楚楚姑娘,幸亏你及时赶到,多谢你了。” “你别这样说。”侯楚楚幽幽一叹,“你哥伤在我父亲手上,你不怪我,怎么还谢起我来了。” “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怎能相提并论。”晁雪松摇了摇头。 “雪松,这药有些贵,想要痊愈,需要七百蓝玉。”侯楚楚担忧地说,“你决定怎么办呢?” “这么贵!”晁雪松吓了一跳,愈发地愁眉苦脸起来。 侯楚楚心中难过,她想了想,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储物袋,递给他道:“雪松,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父亲不对在先,这里面有一千蓝玉,你先拿去买药。” “不行,我怎能要你的钱!”晁雪松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能要我的钱?” “因为,因为……”晁雪松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是男子汉啊,我要自己去挣钱。” 侯楚楚一听,顿时又气又乐,嗔道:“你就不能先拿着给你哥买药,再挣钱还给我?颜面真有那么重要吗?你哥的病不能拖的。” “说得也是。”晁雪松感激地接过来,“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他也是糊涂,凭他的修为,想在日曦城赚够一千蓝玉,不是三两月就能办到的事。 “对了,你还没有落脚的地方罢?”侯楚楚笑着说,“现如今城中各大客栈已是住满了人,你也找不到地方了,不如到我家去安顿。” “这不好罢,我哥要知道是你家,只怕会发狂的。”晁雪松对方才晁景仁的丑态心有余悸。 “还有你父亲,他怎会同意我们住下?”想起那个威武大汉,他心中更是直打颤。 “我把你们安顿到僻静的地方,不让仆人打扰,不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侯楚楚热心地说,“不用担心,我家很大的,再说你哥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调养,这对伤势有好处哦。” “好,好罢……”晁雪松实在无法拒绝这份好意。 …… 这小小的插曲,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连话题都算不上,很快就被人遗忘。 而这时,苏伏正拿着那张怪异的纸,正在看第三遍。 这是由孔黎传过来的重要讯息,他反复看了三遍,又将苏瞳的遭遇前后对照,才终于得出“这不是假的,但也无法肯定是真的”的结论。 而他始终无法理解刘能的动机,莫羽冠的肆无忌惮。 “爹爹,我觉得那个讨人厌的和尚不是好人。”苏瞳心里有些别扭,因为据纸上说,智兴是孔黎暗中培养的人。 对于智兴而言,此次传递讯息非常冒险,一个不察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与坏的界限是非常模糊的。”苏伏神情微微恍惚,“一般而言,对我们有利的就是好人,反之是坏人,那么我们在他人眼中自然也是如此。” 纸上一共记有四件事:妖皇楚渡的去向及因果,楚渡三弟子的庄嬛的转世之身的下落,法华宗四明殿其中一位殿主及迷子舍利,最后才是智兴的身份。 当然,最后一件事只是一笔带过,重要的是前三件事。 终于确认了楚渡的生死及下落,他的心情还是有些不平静。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欢乐聚,离别苦 孔黎在信中讲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妖皇楚渡。 苏伏才知道,楚渡不单是救了他的命,还以自我放逐外域为条件,重新维持“公约”。在他还是妖帝之前,佛门都不能对付他。 难怪法华、法台两宗的运转险些瘫痪,却没有报复始作俑者,而是选择了沉默。 据说两宗弟子锐减二成,乃法华宗宗主净慧禅师的手笔,泰半填了苦海,真是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数字。 “爹爹,妖皇爷爷既然平安无事,你也就可以放下心来啦。”苏瞳笑如弯月,“他老人家说不定在外域游得畅快,乐不思蜀呢。” “你这丫头,越来越古灵精怪,也不知和谁学的。”苏伏摇头一笑。 “当然是无师自通。”苏瞳不满道,“娘亲和爹爹都不爱说话,往往一个静修就要二三日时光,我都快闷死了,只能自己解闷呀。” “修行本就是枯燥的事,你与我们不同,不存在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壁障,当然觉得沉闷。”苏伏刮了一下她精致的鼻梁,“小的时候,我让你读那么多书,就是想让你明悟道理而气自华,在那个时候就能沉淀躁动的心,做到神灵合一,圆转自如的境界,轻易便可神游太虚,自然不存在枯燥。” “讨厌,爹爹太小瞧我了,听不出来人家是开玩笑的呀。”苏瞳噘了噘嘴,有些不服气,却又十分可爱地说,“人家只是希望能和爹爹还有娘亲多说一些话嘛。” “免得呀……”她气呼呼地别过脸去,“免得某人又把人家抛弃,一消失就是十年。害得人家日思夜想,愁白了头发也见不到人,难过的时候,只能躲着以泪洗面。” 她那精致绝伦,不属人间所有的颜色,却做出这般小女儿神态,真是无一处不可爱,无一可爱不至极,而且全然由心而发,无一丝矫揉造作,也只有在深爱的人面前,才会显露出来。 “欢乐聚,离别苦。”苏伏无声一笑,本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毕竟不是从前,小瞳瞳已然长大,便改作轻揉她水亮秀发,“如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岂非一件美事?我想,那个时光,就绝无仅有的美好,是说再多话也换不来的。” “欢乐聚,离别苦。”苏瞳微微旋身,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柔腻光滑的面颊上,“蝶儿也思,鱼儿也念。蝶岁春秋不话别,鱼念弹指莫等闲。” “欢乐聚,离别苦。”苏伏轻轻摇头,“蝶忆思花翩翩舞,在水之方江河湖。蝶岁春秋不罔顾,弹指鱼念亦相濡。” “欢乐聚,离别苦。”苏瞳美眸微微一转,狡黠地吟:“闲看数着烂樵柯,涧草山花一刹那。五百载来棋一局,仙家岁月亦无多。” 苏伏先是一怔,旋即失笑:“你这鬼机灵的坏丫头。” “那也是爹爹的坏丫头。”苏瞳松开了手,好生得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过了会儿,她忽然扑入苏伏怀中:“我不要和爹爹分开,我要永远和爹爹在一起,永远做爹爹身边的坏丫头。” “傻瓜,你长大了,总要嫁人的。”苏伏不由取笑道,“还以为自己很小啊,就算是这具躯壳,你也是快三十的人啦。” “我才不嫁呢。”苏瞳抬起头来,嘻嘻地笑着说,“我要赖在爹爹身边一辈子,做爹爹贴心的小棉袄。还有啊,我要为龙姐姐和娘亲挡住所有想靠近爹爹的女人。” “就你这样还贴心的小棉袄啊,反过来了罢?”苏伏笑道。 “什么呀,有龙姐姐、青衣姐姐、流苏姐姐和娘亲,爹爹还嫌不够啊!”苏瞳凤眉微拧,生气地说。 “别胡说,我和你娘亲不是那种关系,让人听到对她不好。”苏伏推开她,又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好了好了,真是个鬼精灵,去给爹爹倒茶来。” “好罢!”苏瞳噘了噘嘴,转身离去。 “这么不乐意,还贴心的小棉袄,我看啊,指不定明天在商会里见到某个青年才俊就动了心,弃爹爹于不顾囖。” 苏瞳回过身来,盈盈行礼:“父皇稍候,孩儿马上就去。” “嗯,这才乖。”苏伏满意点头,这才坐下来,拿起那张信纸,看起了第四遍。 过了会儿,苏瞳端着茶盏回来,见他正低头沉思,不由坏坏笑着:“父皇,您的茶。” “嗯,真乖。”苏伏下意识接过来喝了一口,又置于案上。“信上说,庄嬛的转世之身是夏舞绫,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是啊是啊。”苏瞳连连点头。 “夏舞绫你还记得吗?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位……”苏伏道。 “记得记得。”苏瞳强忍住笑。“父皇,茶快凉了,您快些喝,喝完我再给您煮。” “嗯,越来越孝顺了。”苏伏点点头,又端起茶盏,送到嘴边时忽然一顿,“当年我还以为她是九天玄女其中一个,特意使计把她送出炼幽山,如今看来真是多余。” “对啊对啊,好多余哦,父皇您快喝呀,人家煮的茶不香么?”苏瞳眨着天真的大眼睛。 苏伏又抿了一口茶,享受似的眯起眼睛:“信上还说,不太咸的盐水有消毒的作用,这个浓度倒是刚刚好。” 苏瞳惊奇地说:“信上有说吗?” “当然有,还说茶与盐相混,是会中毒的。”苏伏似笑非笑地放下茶盏,“坏丫头,毒害父皇,该当何罪。” 苏瞳吐了吐小香舌,无辜地说:“冤枉啊父皇,人家那么单纯可爱,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一定是有人陷害。” 她美目一转,道:“爹爹,百族的灵魄都由天道掌管,从来也未有转世一说。如果真是这样,这是首例,对妖国也许是一件好事呢。” 苏伏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没想到,她会是庄嬛的转世之身。” 说着,他的神情有些微妙的冷然:“个中玄机,真是耐人寻味。” 略顿了顿,又道:“佛门擅长推算因果,如果这是他们推算的结果,庄嬛的身份应该做不得假。但其中,只怕还有连佛门自己都不甚了了的缘由。” “爹爹,法华宗四大殿主之一元慧涅槃,与此事会有关系么?”苏瞳收起了嬉闹。 涅槃实则就是圆寂。不过有圣界在,天道无法剥夺其存在。 苏伏轻轻摇头:“不太有关联性。元慧涅槃的时间是数十年前,但据说他闭关已有数千年,谁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死的?还有消失的法华宗至宝‘迷子舍利’,这法宝究竟有什么作用,为什么会消失,法华宗为什么不追查,孔黎也是一概不知,只是怀疑这个元慧数千年前就带着舍利乔装潜入真界。” “元慧若是诈死,数千年经营,现在肯定是真界某个大人物了。”他双目微眯,“如果是真的,图谋的东西真是非同小可。” 想到这个可能,父女二人都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苏瞳笑道:“只是一个可能嘛,也许我们推测有误呢。爹爹别太放在心上,我想佛门短期内也不敢对付妖国,要不然妖皇爷爷可不会放过他们。” “说得不错。” 苏伏笑了笑,便将信纸毁去,起身道:“这些机密不是一时半会能解读的,你要记住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今天到此为止,累了一天,快些回房歇着罢。” “嗯,爹爹也早点休息哦,明天可是重要的日子呢。”苏瞳挥了挥手小手。 …… 翌日,由天工坊方面派的人前来引领各大门阀的代表,目的地却不是清微园,而是停在港口的一艘飞楼船。 苏伏与一干同门到时,迎面正撞上以邪尊为首的东都之人。 “哟,苏伏,本尊五年前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邪尊负手而来,故意装作看不见萧无极的眼神。 “寡人的女儿,寡人自己会教。”苏伏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上了船。 与东都自然没什么好说,众人都没有搭话的兴趣。 这飞楼船异常的大,约可容下千人站立,所以人反而看起来不多。 选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便各自交谈。 苏瞳在人群中寻找叶璇玑的身影,但她好像还没来,只好放弃。 “微烟老头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手段那么惊人。”这时一个美貌女子领着两人走过来。 “再敢放肆,我会杀了你。”萧无极语声平淡,却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仿佛我要杀你,佛也无法阻挡。 “小气的男人。”女子白了他一眼,“放心,我不是来挑衅的。” 苏伏马上就认出来,此女便是云襄。一袭鹅黄的长裙,看起来有些温婉,但挺翘的鼻梁及斜立的美目则使她多了数分冷艳,虽说她的容颜逊了苏瞳一筹,却自有一种闪耀的明媚及顾盼的英姿,让人无法移目。 她望了过来:“这位便是妖帝陛下么,果然是年少有为。昨日与诸位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见猎心喜,得罪了呀。” “哪里,下回还要请道友多多指教。”苏伏淡淡道。 “好说。”云襄唇角微扬,凤目移向苏瞳,只见她年幼娇美,身娇体柔,艳若娇花,丽若朝霞,后者也正好奇地望过来,四目相对,让她不由惊赞: “好个清丽绝俗的美人儿,姐姐若是男子之身,非拜倒在你裙下不可。” 苏瞳盈盈浅笑,微微行礼。 身后一男一女,正是杜挽倾及诸葛小楼。 杜挽倾向苏伏等人拱拱手,笑着说:“得益于微烟老人,我等才能齐聚一堂,也是幸甚。” 这时船头处落下来数人,其中一个穿着朴素的老者轻声开口:“感谢诸位莅临。”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拱月会场 “所谓的四海商会成立,莫不就在这船上罢?”一个等候多时,早已心生不耐的修士不阴不阳地说。 老者自是微烟老人,与他一起的还有落日城主、张敬青及其弟子李世玉。 李世玉挑眉道:“拱月会场十数日前便已竣工,既为如此之盛会,自然要在会场里举行,道友急个什么?” “世玉!”微烟老人轻声喝止了他,又道:“人还未到齐,请耐心等待。” 为这盛会缘故,港口已然禁止出入。 不多时,玉清宗及南离宫等也纷纷来到。玉清宗此次就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净虚真人,一个便是纪修竹;南离宫更是只有叶璇玑一个人。 “娘亲,你好慢呀。”苏瞳欢喜地迎上去,两母女站在一块,风情各异,顿时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苏瞳就像无限散发彩光的荧光美玉里面的精灵,她那精致绝伦的明丽脸庞,仅仅是几条明丽的线条,就勾勒出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进而让人感觉她身上无一处不美,连声音都是无比动听。 叶璇玑的美则含蓄得多。因其心性寡淡,欲薄如纸,表现在她脸上,没来由就让人感觉到一种疏离。偏生这种疏离感与冷艳不同,她并不很冷,大概是连“冷”这般的情绪也并不存在的。 所以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使人望而生畏,畏而生敬,由敬畏之中又生出对美的无限向往,进而对其生出爱恋之心,却只敢远观,不敢亵渎。 叶璇玑爱怜地握着她的手:“是你来早了。” “真是让人嫉妒啊。”云襄又惊又叹地说了一句,料想心中定是别有意味,才能有感而发。 杜挽倾望了一眼诸葛小楼,笑道:“小楼没有什么感想么?” “有的呀。”诸葛小楼小声地说,“长成这样,简直就是犯规嘛,都让人生不起攀比的心里。你看那些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说着,她斜睨杜挽倾一眼:“师兄该不会也动心了罢,哼哼!” “如此倾城颜色,试问天下哪个正常的男人不动心。”杜挽倾促狭地笑着,故意逗她。 “哼,果然如此,不理你了。”诸葛小楼像个吃醋的小女孩一样撇过脸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杜挽倾笑着说,“动心是因为对美好的向往,但那并不是爱。愈是美到极致,愈是让人不敢碰触、接近,生怕自己的肮脏会玷污了这份纯粹的美。其实,这来源于我们对纯粹的东西的追求,修士修行,也正是排污去浊的过程,使身心都接近于纯粹。” 顿了顿,他轻轻拉住她的手:“所以说呀,大家之所以会被她们吸引,正是因为在修道的过程里,有太多的迷茫,如这般美到极致的人儿,反而成了一座道标,使心神烙印道标而不至于迷惘。” “这里好多人……”诸葛小楼脸上的晕红已然蔓延到耳根,哪里还听得清他说的话。 “当然,那些占有欲强烈的人,就另当别论囖。”杜挽倾故意装作听不到。 “若是按师兄的说法,长得美的人,就是道的化身囖?那么他们岂不是不需要修行就能得获伟力?”诸葛小楼心里甜滋滋的,面上却不甚服气:“简直是胡说,我看这都是你们为了光明正大看漂亮姑娘胡编乱造的理由。” “这只是一个比喻,师妹。”杜挽倾没想到引火烧身,无奈道。 “起船!”这时落日城主见人到齐,当即发出命令。 飞楼船顿时缓缓升空,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飞楼船并没有飞很远,就停在日曦城的正中心空域,离地约千尺,整城风光尽收眼底。 底下四通八达的街道全都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排布,连一些僻静窄巷都闹热起来。 这些人由凡人、散修及小门派的修士组成,纷纷用羡慕的目光望着飞楼船,多希望自己也能站在上面,成为万众仰望的存在。 飞楼船停在中央空域,正在所有人不明所以时,船身下方的虚空斗然发出剧烈震动。 底下的人愈发莫名,但船上的人却站到了船舷往下投望,望着这一让他们震惊莫名的一幕。 就在船身下方,虚空正在裂开,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从内中投射出浓郁的生机绿意。 这似乎是开启了通往某个秘境的通道。 “树海!”云襄凤目微眯,“是树海秘境,传闻微烟老人手中有一个秘境,原来是真的。”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 裂缝撑开至飞楼船足以通过时,便止了动静。飞楼船往下落去,城中的人只见飞楼船像被虚空吞噬一样,寸寸消失不见。他们站的角度无法望见真实境况,而今日日曦城又已禁空,所以他们愈发疑惑不解。 飞楼船一落下来,众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入目先见一片大绿意青葱的林地,方圆百里内,目力可及之处,全都栽种了各种各样的树。有些只有人高,有些却直破云霄,有些树干细弱如婴儿手臂,有些树干粗壮须数人乃至数十人合抱。 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大树与小树之间的距离,都经过苦心孤诣的测量,保持美观的同时,又能让每棵树都能获得足够的营养。 只有在辛勤的园丁刻意打理下,才能出现这般景致。 但最让人震惊的地方却是正下方,由数百丈的高度俯瞰下去,就见一个巨大的造型别致的圆形场地坐落在树海中央,绿树成海,犹如点缀在星海里的一轮特异独立的明月。 场地完全露天,粗略目测,占地约在七百亩左右,单在面积上,将妖神宫甩得远远的。大概三个妖神宫的面积统合起来,才能与它相比。 飞楼船往下沉了一些,就清晰望见场地中央是一个大圆台,皆由坚硬的青花岩铺成,由一面矮墙将圆台圈起。 矮墙之后,是划分明显的五个巨大看台区域,由长条形座椅呈梯田状螺旋式排布,站在会场中央,一眼甚至望不到边界。 “这是拱月会场,建造历时三年零二个月,可容坐三十万人。” 飞楼船停在了中央圆台,微烟老人轻声开口。 ps:感谢书友15755787、deman_s两位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天下第一斗法大会(上) 三十万人,就是说,城中的所有人涌进来,都能容得下。 坐那么多人,做什么用途?这会场的作用,颇是耐人寻味。 苏伏扫了一眼,脚下的圆台其实不大,与剑斋的斗法台类似。不过那只是同门较技切磋的地方,而且限于内门弟子。若是这个地方用来斗法,且是大门阀与大门阀之间,就显得太小了点。 “四海商会总会的成立,就在今日,今时,此地。”微烟老人示意众人往东南方位看去,只见在东看台与南看台之间,凌空悬浮着一座宏伟大殿。 ````小说`;众人灵识扫去,便见牌匾上书:四海商会。 “看起来不错!”一个修士笑了笑,便要打头去看个端倪。 “留步。”微烟老人叫住了他,“四海商会总会只有十一个名额,天工坊、玲珑阁作为发起人,算是先入为主,据两个位置,余下九个,将在诸位之中选出。” “老头,你什么意思?”那修士脸色一僵,毫无尊敬地问道。 “诸位道友安好,在下李世玉,微烟老人的亲传弟子。接下来将由我来向诸位说明。” 开口的是李世玉,临近商会成立,微烟老人已将一部分内幕交由他来口述,以提升在真界影响力。 要知道,这场会议连“二号”人物侯玉尊都没资格进来。 他这一开口,众人顿时明了,会议开始了。但都有些不悦,居然就让他们站着,实在有欠体统。 李世玉可不管他们高不高兴,自顾自道:“入主总会,可以获得商道的优先分配权以及天工坊优先供货权;入主总会,每年可以从商会的盈利中抽取一定份额的红利,份额的多寡,在于诸位入主总会的排名先后;入主总会;则有商会的部分决策权,如有重大决策,由十一位商会的‘代表’共同商议;入主总会,则有义务维护天下商道,维护商会的稳定及发展。” “十一位代表的排名既有先后,你们‘先入为主’的两家,排在什么位置?排名影响的程度,多寡,权利等等也要一一说个清楚明白。” 李世玉心里不爽他,便故意不答:“此事容后再议,先说说四海商会成立的主旨。” “哦?” “四海商会,来自于五湖四海,诸位也都是一方霸主,所谓得天下,就要治天下。” 李世玉缓缓走了数步,望了一眼苏瞳,英俊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如冉冉升起的旭日,很是耀眼: “商道的规整化,扩大化,商会的种种措施、改变及安排,势必带来一连串的影响。四海商会成立以前,影响已然极为深刻,就拿各州匪贼来说……” 他若有意味地扫了一眼张敬青:“北地、神州素来匪患重重,难以肃清。但此事一出,天下群匪如同各相邀约,纷纷销声匿迹。当然,这不能说是坏事,可随之而来的的负面影响极其恶劣,料必青、神、莒三州近来频发的一桩桩案子,就与此事有关。” 张敬青无声冷哼,目中微闪寒芒。 李世玉微微一顿,笑着说:“所以,四海商会的成立,除了给诸位提供便利,还要给天下散修一条生路。相信惟有携手共进,方能共建没有纷争的真界。” “那与其说是商会,倒不如说是盟会。维护天下治安?可笑。”东都一个弟子冷笑开口。 “如果贵派认为可笑,不妨退出。”李世玉心里冷笑,面上不显。 “少废话,这些都是次要的,叨叨半天,排名怎么个排法都没说,你家大人没教过你,事情要挑重要的说?”邪尊瞪他一眼。 近大宗师的修为,这一瞪颇有几分威势。 李世玉面上发悚,不敢再挑衅,道:“欲入总会,则须参与‘天下第一斗法大会’。”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不一。虽说结合前面传闻,与目睹拱月会场的形制,大致也能猜出一二,但亲耳听见,又是一番不同感受。 如编撰真界的修行历,就会发现真界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战争史。而有史以来最隆重,最全面性的法会,要属太乙圣地一个甲子举办一次的“证道法会”,但也是极具针对性,必须是“天才修行者”才能获邀。 “怎么个斗法?”苏伏饶有兴味地问。 “大会将采取淘汰制,由各门各派选出与会的弟子,最少三人以上。即是说,由门派与门派角逐,以三对三的形式分出胜负。”这时轮到张敬青接口,李世玉纵然不甘,也只能退下。 “既称‘天下第一’,面向的就不单单是我们。”苏伏又道,“报名条件呢?” 张敬青钦佩地向他拱了拱手:“妖帝说的是,报名的门派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拥有不下于十里方圆的道场;第二,报名的队伍中,必须有一个是玄真及以上修士;第三,修道年限在百岁以内。” 前两个还没有什么,第三个顿时引起一阵哗然。 但哗然很快静止,都是些心思活络的家伙,这时都把眼睛望向了以萧无极为首的一干人等。若是这些人也参加,直接内定名次好了,还争个什么? “哼,就是说我们这些‘老家伙’连资格都没有了?”邪尊不满地说道,“这是偏见,赤裸裸的偏见,凭什么我们不能参加?” “我们要是参加,这大会还有什么悬念?”云襄淡淡讽刺道,“怎么,你想和一群小孩子争个高低?如不是,大会结束,我们额外开一场,也不是不行。” “怕你?”邪尊斜睨过去。 “两位莫要争吵,伤了和气就不好了。”落日城主还真担心两人打起来,拱月会场能不能受得住,便制止了二人。 “大会前九名,不但可以入主总会,还能获得日曦城提供的丰厚奖励。”他说着便向张敬青使了个眼色。 张敬青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叠纸,一一分发给众人。 苏伏取过来一看,呼吸就不由一窒。 只见上面写道:“天下第一斗法大会第一名奖品:储物指环一枚、天演丹一枚、紫芝灵液两份、祭炼四十一层的雪蚕甲一件、紫魂丹一瓶、小还丹一瓶。 第二名奖品:天演丹一枚、紫芝灵液两份、祭炼四十层的百丈浮屠一件、玄英丹一瓶、小还丹一瓶。 第三名奖品:天演丹一枚、紫芝灵液一份、玄英丹一瓶、小还丹一瓶。” “……”前三甲的奖品,已足够动人心魄。 而第一名居然有储物指环,苏伏收束心神,暗中与叶璇玑对视一眼,表面不动声色。 实际上,众人也都被这大手笔给震惊了,哪里有空去观察他们的脸色。 “这天演丹是?”净虚真人惊讶地开口。 李世玉得意地说:“不错,为了此次大会,我们天工坊特意开炉,耗费无数天材地宝,炼制了三枚天演丹,作为前三甲的奖品。” 前文有道,“天演丹”是鹿泉老人,也就是青衣的祖父开创,由萧南离鼎力支持而研发的丹药。可以让人沉浸在“悟道”的状态中,拥有破境、矫正及修复道基的功用,实是各种玄妙丹药之最。 虽然炼制方法各门各派都有,但真界已然很久没有出过能炼制“天演丹”的大师了,它的珍贵程度可想而知。不客气地说,目前整个真界,天演丹就这三枚。 这一下,对于天工坊和玲珑阁入主总会的资格,再无疑义。仅凭这一份奖励名单,就足有这个资格了。要知道,纵然是剑斋这样的大门阀,也不存在“紫芝灵液”的库存,更别提“天演丹”。 而在名单最后面还特别批注,与会的门派,纵然未能加入总会,也能进入分会,并获得一枚“造化丹”。这消息一旦公布,必使真界沸腾。若说四海商会的建立,只是将真界这潭水搅浑,那么此事必将成为一道惊天动地的响雷。 “造化丹”可以让没有根骨的凡人入道,其珍贵程度,对于某些人来说,甚至还在“天演丹”之上。 “由于我们不直接参与大会,所以总会排名分别是最后两位。”落日城主等众人消化了之后,便又开口:“并且,我们将九年举办一次斗法大会,九年一轮重新排定名次。” 这就意味着,纵然此次与总会失之交臂,下次也说不定会有,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的期待感。 “由于第一届斗法大会,诸位还未加入总会,大会期间产生的利益,只能与诸位分享两成。” 此事乍一听好像没有什么,众人也没有放在心上。惟有苏伏双目微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会场。 “大会会场就在这里?三对三,城主确定就在这么个小地方?”云山城一个子弟满是疑惑,“还有,生死怎么算,如有人趁此机会报仇,定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样所谓商会还能维持吗?” 落日城主淡淡一笑,望向微烟老人:“微烟,轮到你了。” 微烟老人也不多话,示意了一眼李世玉。 李世玉便走向圆台中央,那儿有一个脸盆大的圆形凹槽,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磨盘状的圆形符盘,嵌入其中。 场内有见识的人已然认出此物:“森罗万象!” ps:感谢书友15755787的打赏~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哦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天下第一斗法大会(下) 苏伏敏锐察觉到是“森罗万象”而不是“森罗幻境”。记得当初在归墟,白易安就取了个这玩意出来,把数十人困入“伪造”的沉佛恶地。 只不过白易安那个只有巴掌大,只能算符印,而且远没有这符盘那样精致。 “师弟还不知‘森罗万象’罢。”解湛兮妙目闪烁异彩,“没想到此次天工坊连它都拿出来了。‘森罗幻境’正是它的仿制品,你在归墟遭遇过,应该清楚它的神妙之处。” 苏伏头:“这么来,森罗万象更可怕?” “森罗万象已然脱离了‘器’的概念,而接近于‘道’的存在。”解湛兮冷笑,“天工坊数千年前演了一出盗贼的戏码,却原来是监守自盗,森罗万象一直藏在天工坊里啊。” 过了一会,严丝合缝嵌入凹槽的“森罗万象”突然爆发出一蓬璀璨的光芒。光芒直投天际,因秘境的入口并未关闭,这光芒就冲出了秘境,使整个日曦城都清晰可见。 光晕则覆盖整个圆台。 “请诸位上台一观。”微烟老人着,当先跃上了看台。 众人纷纷跟∧↗∧↗∧↗∧↗,m.∧.c※om随其后,就在看台的边沿看向圆台。 这时台上只剩了李世玉及张敬青。 “世玉兄,请了。”张敬青走到李世玉的对面,面向着森罗万象盘膝坐下来。 李世玉回头在人群中望了一眼,见苏瞳正好奇地望过来,脸上顿时露出振奋神色,当即盘膝:“请!” 接着两人不约而同闭目,神念就受到牵引,再睁眼时,已身处茫茫云海。 纵然已然做过实验,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激动,一个祭出飞剑,一个祭出万丈浮屠。 “壮哉!”净虚真人不由抚须惊赞。 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只见两人盘膝不动,在两人上空却交汇出波澜壮阔的茫茫云海。观此云海,简直与真实一般无二,并且真真切切地显化出两人的身形、表情、动作甚至法器、法力等等。 不仅如此,在云海的上空,又有一幕重复的景象,如同把景象复制,层层往高空叠去,不知有何用意。 “森罗万象,可以演化不同战场,真实再现其身所有物。即是,纵然在幻境里想使用法符,也是被允许的。”随着张、李二人斗将起来,微烟老人开始向众人讲解,“原理是攫取诸位神念,由一化万,无限放大之后,完全复制其本体之能。投影到现世的是‘幻虚大阵’,就镌刻在台下,单是为了二者融合,就费了两年零二个月。” 微烟老人的语声虽然平静,但也带着数分自豪。那可是以他为首,天工坊所有匠师齐齐出力,方才建成的“天方夜谭”,已然超乎人类的想象极限。 “在座位的设计上,每层都将平行看到独立景象,所以不用担心看不清楚的问题。”他望了望高空处,嘴角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而且,除会场以外,日曦城空域周边都可增设座位,以飞楼船代之,约能同时容百万人观赏大会。” 事实上,这时秘境外的人都已然沸腾起来,纵然是身处地面,他们也隐约望见有人在斗法。 苏伏的瞳孔微微一缩:“敢问入场费是?” “内场暂定二十蓝玉一人,外场则视情况十到二十不定!”微烟老人道。 “嘶!”不止是苏伏,这下所有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没人会去问“是否太贵”的问题,因为各门各派定会派出最精锐的人参加,为了总会的排名,定是一场龙争虎斗,精彩程度不消。 价格低了,显得他们没档次。他们的比斗,可不是大街上的杂耍,高兴就赏,不高兴还能骂两句。 散修们定会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纵是花光积蓄也在所不惜,因为错过这样的盛会,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假设百万人满席,日曦城一天的最低收入都接近两千万蓝玉,仅此一,扩城及大部分奖品的费用,就都有了着落。 而且还不计“赌盘”,大会之盛况空前,已然可以想象,日曦城盈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商人就是商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苏伏望了一眼仍然十分平静的微烟老人,钦佩之情,已难言表。就算是放在前世,此人都是商界最级的巨鳄。 这规模空前的大会,纵然能想到,也是绝办不起来的。不别的,单单奖品的稀有,纵是集妖国之全力,也无法完全凑齐。 同时他也明白玲珑阁为何突然偃旗息鼓了,任谁见识了微烟老人的宏伟计划,都不会再着眼于眼前的利益。 “如此一来,就不存在死伤,纵然在幻境里被杀死,多是伤一元气,将养数日就可恢复如初,真是奇思妙想啊!” 方才那个发问的云山城子弟满脸都是赞叹之色,对微烟老人已由尊敬转为崇拜。 “不止如此,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尽情一战,而不用顾忌与对手的关系如何,是否需要留手。”杜挽倾笑着,“微烟前辈奇思妙想,确实让人惊叹。” 苏瞳好奇地开口:“微烟前辈,前面与会之人不得少于三,是每轮上场必须有三人上场?” “不错,且每轮上场的人,必须在报名名单里,还要符合与会条件,如有违规,则视为自动弃权。” 微烟老人耐心向她讲解:“斗法不应该只是一个人的事,而是需要三人配合,才能取得最终胜利。我希望能通过大会,使天下人看到团结的力量,使商会能团结一心,自然就能越办越好。” “报名截止到几时。”又有人问。 “季夏月十五日。”微烟老人应道。 也就是有十五天的准备时间,这也给了天下人反应的机会,只怕天下所有的修士都要聚到日曦城来了,到时在万众瞩目下将对手踩在脚下,想想都是一件让人热血沸腾的事。 扬名立万,就在今朝! 相比起澎湃的心绪,场间二人卖力斗法,则只有寥寥数人在看。 苏伏便是其中一个。 ps:一个半时后就是元旦啦,祝大家元旦快乐。另外,为了庆祝玄衍有了第一个盟主,也为了新年有一个新的开始,明天我会努力来个爆发。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单纯不是愚蠢(请重新看上一章) 沉默了许久,她微不可察地一叹,轻声说道:“世玉哥,我有一个朋友,是个散修,修为与我相当,想来清微院找一份赡口的活计。” 李世玉双目微眯:“朋友?” “挺好,有朋友挺好。”他很快敛去异状,笑道,“好,你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具体想让他做些什么?” 侯楚楚想了想,还是解释道:“父亲打伤了他堂哥,所以我想帮他。能不能让他在这里挂个职,薪酬由我来支付。” “这都是小事。不过,挂职只怕不行,还没有先例,你小说让他来找我,我会给他安排。” 李世玉说着,便去将房门合上,然后坐到侯楚楚的身旁,轻轻把玩着她的秀发:“楚楚,你有好几天没有请教我修行了,最近都没有什么疑难么?” “暂时没有。”侯楚楚平静地说。 “楚楚,你知道男人在外面,有的时候是需要应酬的。”李世玉轻轻抚上了她温润软滑的美脸,“天工坊与玲珑阁素来不对付,就算现在重新恢复了一部分合作,也不意味着可以完全相信他们。在这世上,除了侯爷以外,我才是你最亲、最应该信任的人,对不对?” 侯楚楚终究是个未满十八的小姑娘,如同晚霞一样的晕红在她脸上氤氲开来,直红到了耳根处。 两人虽早已确定关系,但在以往,除了偶尔牵牵小手以外,并没有过分逾越。 李世玉在她心中,终究有着极大分量,绝不是一笔就能挥去。 “世玉哥,楚楚相信你。”如蚊蝇似的呢喃,从她檀口中吐出。 两人相距不过半尺,如兰的芬芳拂面,李世玉心神一荡,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水晶一样剔透的粉唇。 侯楚楚美眸睁大,全身都不由僵硬,接着小手本能地想推开他。然而后者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变本加厉,似乎要将她用力揉进怀中。 男女之间的事,就算确定关系,有时也隔着一层窗户纸。 异样的狂野及霸道,浓烈的男子气味,加上又是痴恋的人,侯楚楚渐渐放弃了抵抗,檀口微开,任由李世玉肆虐,有种令人神魂迷醉的力量,使她不由自主抱住了李世玉。 “喜欢吗?”两人轻轻分开,李世玉柔声笑着。 侯楚楚则用着无助羔羊般的眼神望着他,有些欲拒还迎的羞怯,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世玉早已是花丛老手,像侯楚楚这般单纯又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是信手拈来。不消三两下功夫,就让她呼吸急促,美眸迷离,情热如沸。 “世玉哥,不,不要……”侯楚楚的理智还在做最后的抵抗,“我们,我们还没举……行道侣……之礼,这样不,不好……” “有什么不好呢?这都是迟早的事。”李世玉的双手在她绸缎一样顺滑的玉体上来回游走,轻轻咬着她耳垂,“侯爷早已默认了我们的事,张敬青却还追着你不放,我一定要让他绝了念想!” 这话一出,侯楚楚俏脸微白,情念霎时退去大半,心说:“原来我的归属,成了他们角力的胜负。” 换成别的女子,或许会暗自窃喜。可她不同,她已将一颗心都放在了李世玉的身上,再容不下其他。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把二人惊醒。 李世玉眉头大皱:“谁?” “少爷,我是管玉虎,苏瞳殿下不知为何,差人将那些糕点退回来了,小人想着它们价值高昂,不敢随意丢弃,您看应该怎么处理?” 李世玉的脸色顿时变得万分精彩,好半晌才从齿缝中迸出:“拿去喂狗!” “是……”门外的人犹豫了会,又道,“殿下还说……” “说什么?”李世玉冷冷道。 “说请少爷以后别再送东西了。”门外的人说完,当即“溜之大吉”。 侯楚楚第一次情念勃发,就此胎死腹中。她的俏脸全然沉静下来,一言不发地整理凌乱的衣裳及发髻。 李世玉一口牙齿几乎咬碎。 “如此辜负师尊好意,妖神宫实在欺人太甚!”似乎才意识到侯楚楚在场,愤然说道。 侯楚楚站起身来,低声地说:“世玉哥,我先走了,晚些时候,我的朋友会来找你,到时就麻烦你了。” 她没有拆穿他,因为没有意义。她只是单纯,而不是愚蠢。 …… 侯楚楚回到府中,挥退了丫鬟,径自来到侯府中的禁地。 禁地是侯楚楚母亲的住处,是个带着花园及湖泊的大院落。她的母亲是个凡人,十多年前病逝时,侯玉尊就将这别院划作禁地,除了父女二人,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所以她将晁家两兄弟安顿在这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侯楚楚沿着鹅软石小径,来到一处别院的门洞前。 路旁是各色的花草,由篱笆隔成了一个个泾渭分明的小园;围墙是由坚硬的石砖砌成的,围住了一幢清幽的小阁楼,小径的另一端,正是通往碧湖的路。 侯楚楚踏入院中,正见晁雪松在赏花。 “楚楚姑娘,你来了啊。”他看见她,傻乎乎地笑着,少年独有的青涩与恋慕并存,在他脸上显现,无一丝遮掩。 她看见他,压抑沉重的心情没来由的一松,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笑容由心而发,勾勒出眉梢的一丝初长成的风情,显得有些柔媚。 晁雪松看得呆了,待她发出声音,方才如梦方醒,顿时脸红心跳。 “呆子,眼珠子掉出来啦。”她捂嘴一笑。 “对,对不起,你长得太美了。”晁雪松的脸更红了,好像多看两眼,已是亵渎了她一样,连连摆手,有些慌乱。 “哪有苏瞳殿下美。”侯楚楚听着夸赞,反而神情黯然。 “苏瞳殿下我也见过,但我还是觉得楚楚姑娘更好看一些。”晁雪松嘴笨,不懂怎么形容,只好实话实说。 “吹牛!”侯楚楚笑着白了他一眼,“你呀,就算要安慰我,也不能说谎呀。苏瞳殿下乃是天女下凡,连我都忍不住动心,你要是见过她呀,心里想的念的,就只有她了,还会花心思哄我?” “可是我真的见过她……”晁雪松小声地说。 “你哥怎么样了?”侯楚楚也不在意,摇螓一笑。 “喝了药又睡下了,看起来精神比昨天好多了。”晁雪松感激地说,“多亏了楚楚姑娘,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ps:这是第二章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癞蛤蟆不是癞蛤蟆 “我们出去说罢,不要吵着你哥休息。”侯楚楚性子温婉,体贴周到,善解人意,加上过人的美貌,让她拥有与众不同的魅力。 只不过在侯玉尊和李世玉的双重保护下,没有人可以靠近她,极少人能领略到她美貌外表下的优质品性。否则不然,迷恋她的人,必然不会比苏瞳少。 要知道二者身份存在差异:侯楚楚无疑更容易“高攀”一些;而苏瞳不要说容颜,仅仅是身份,就让人觉得遥不可及,所以尽管很多人迷恋,碍于身份地位,也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招来嘲笑的同时,连自己也不觉得有那个福分能得如此美人青眼。 既然绝无可能[^^^小说],自然就不会有太多“非分之想”。 两人沿着鹅软石小径漫步,晁雪松悄悄落后她半步,利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她的侧脸,只觉她的容颜虽无苏瞳殿下精致,却胜在于柔。 因为性子温婉,使侯楚楚的那张鹅蛋脸显得非常柔和,让人越看越觉得舒服,只想一直看下去才好。 但此时她那双细细的弯眉却拧出了一个忧郁的弧度。仅此,已演绎出豆蔻年华的欢乐喜悲,忧伤愁绪。只有在经历了磕碰伤痛之后,才能在漫长的修道岁月的沉淀下,把这些少女情怀收敛于心,化为更深沉的情感抑或化为乌有。 修士修行,失去的东西,要比想象的多。 晁雪松知道,她在沉思。他自觉嘴笨,不敢打扰。 待走到湖岸,一阵午后的热风吹拂而来,使平静的碧湖湖面泛起些微的涟漪,又摆动杨柳的枝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声音惊醒侯楚楚,她凝目细望,只见湖面的涟漪,似乎与心湖相互映照。就着如镜般湖面顾影,一时只觉愁绪满怀,不由幽幽一叹。 忽然想起晁雪松正在身边,慌忙回身,就见他正一眨不眨望着自己,四目相对之际,后者如同触电一样连忙转开头去,看上去竟比自己还要慌乱几分: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盯着你看的……” 侯楚楚顿时被他呆傻的“不打自招”给逗得“噗哧”一笑:“呆子,看就看了,我又没说不许你看。” 这一笑,压抑的情思顿时释放了一些,只觉与晁雪松呆在一起,要比她的世玉哥轻松很多,因为他把什么都摆在了脸上,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但他又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同阶的修为,自己被恶人随意欺凌,他仅仅一招就吓退了对方。为了自家堂哥的性命前途,可以向一个女人下跪,做任何难堪的事。仅此一点,就足以让大部分修士汗颜。 想到这里,她觉得晁雪松是一个极有担当的“男子汉”,便决定不再隐瞒,道:“有一件事,可能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晁雪松见她郑重其事的样子,略有些紧张起来。 “刘大师说,你哥的伤即使治好了,也只有十年的寿命。”侯楚楚担忧地说,“还有,以前我不是很懂,问过父亲之后,才知道天演丹目前只有三颗,是斗法大会前三甲的奖品,有钱也买不到的。我不知道张凌雪为什么会骗你四百蓝玉,但你与天工坊来往多一些,就会遭到玲珑阁打压,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她再来找你麻烦。” “我会小心的。”晁雪松点头,又问:“妖帝大人会参加么?” 侯楚楚被他天马行空的问题问得一怔,道:“他在受邀行列,肯定会啊。妖国目前也是前三甲最热门的门派之一,听父亲说,如今外盘已经开起来,妖国前三的赔率,只有一个点,妖国第一的赔率也只有一倍。” “那就好。”晁雪松松了口气,暗暗下定决心,不论晁景仁如何反对,大会结束,一定要向妖帝求来天演丹。 “你想向妖帝求天演丹?”侯楚楚诧异地说。 “楚楚姑娘怎么知道的?”晁雪松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会读心呢。 侯楚楚又好笑又无奈地说:“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啊。” “我以为我已经够笨了,没想到你比我还笨呢。”她玩笑似的说道,“你家长辈怎么敢让你出来呀,就不怕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人世虽多烦恼,前途虽布艰险,只消不忘初心,即可从容应对红尘迷障。” 此话一出,侯楚楚当即对他刮目相看。 但晁雪松马上就傻笑了一声:“这是云修长老临行前说的,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很有道理。” “傻瓜,”侯楚楚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你不懂它的意思,又怎知它很有道理?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这一眼,亦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从心而发。她的温婉与柔媚尽皆糅合在这一眼里,融为初长成的妩媚风情,直把晁雪松看得心驰神摇,只觉昨夜的“漂亮姐姐”虽然妩媚更甚,却不及眼前人儿万分之一。 侯楚楚见他又傻看着自己,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邪念,却透出丝丝的情愫,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无法面对,只好背过身去,心里不由深深叹息: “如若在我情窦初开年纪,你就出现在我眼前,那该多好?我不能负世玉哥,因为我无法忘却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晁雪松却是个迟钝的家伙,丝毫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异样,只道自己又盯着人家看个不停,实在太失礼了,也连忙转开眼去。 一时反倒沉默下来。 过了会儿,侯楚楚笑着说:“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托在天工坊的朋友给你找了一份活计,你现在就随我去见他罢。” 为安全起见,她还是决定亲自带他过去。 “你不能从正门出去,委屈你一下,从这里走。”侯楚楚领着他往侧门去,“来回的路线你要记住哦,我这里不会有人来的,你就放心罢。还有你不在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帮忙照顾他的。” 晁雪松跟在后面走着,听了这话,有些犹豫:“我哥看到你,会生气的,他一生气就骂人……” “没关系的,此事本就因我父亲而起,被他骂也是应该的。”侯楚楚回眸一笑,“如果只是被骂几句就能消解仇恨,何乐而不为呢?” …… 侯楚楚领着晁雪松来到清微园时,正巧碰见李世玉领着管玉虎出来。 管玉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身天工坊特制的天蓝色执事袍,身量不高,就算是瘦弱的晁雪松,也比他高出一个头。 但他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抱虚巅峰。 “楚楚,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李世玉负手从阶上踱步下来,假作替她拭去灰尘般,从她脸上拂过。 这个动作,无非是宣示主权。 “世玉哥,他叫晁雪松,来自三山,是我的朋友。”侯楚楚脸颊微红。“雪松,世玉哥是微烟伯伯的亲传弟子。” “你,你好……”晁雪松慌忙行礼。 他见侯楚楚虽然有些羞怯,却没有反感的样子。而且两人亲密无间地站在一处,顿时有种“天造地设”的感觉,才知道侯楚楚早已是名花有主,心里顿使非常难过。 “原来是三山的朋友。”李世玉热情地笑着说,“楚楚的朋友,自然是我李世玉的朋友,以后你就在天工坊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多,多谢……”晁雪松点头。 李世玉微微一笑,转向管玉虎:“管执事,人,我就交给你了,你给雪松说说清微园的规矩,安排一些‘小事情’便好,不可‘委屈’了他,知道了吗?” 侯楚楚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跟着道:“管执事,麻烦你不要安排太费时的事给他做。每天上工时间为辰时到申时最佳,因为他还要照顾他堂哥。” “是是是,包在小人身上。”管玉虎谄媚地说,“您二位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这位唤作雪松是罢,请随我来。”他说着,就往园内走去。 “多谢你们。”晁雪松向二人施了一礼,忙跟了上去。 “楚楚,世玉哥有好久没有陪你了,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如何?”李世玉柔声说道。 “嗯。”侯楚楚望了一眼晁雪松,见他正好回过身来,便向他报以鼓励的微笑。 …… “回神了,其实像你这样的爱做白日梦的散修,我是看得多了。”管玉虎叫醒了失神的晁雪松。 人已经远去了。 晁雪松有生以来第一回害了相思的病,而且病得不轻。 “话本里常有名不见经传的散修攀上了高贵的女仙。”管玉虎也像李世玉那样背负着双手,却不见气度,反而凸显出他微驼的背。 “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做着同样的梦,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明白……”抄手游廊里,他忽然顿住脚步,“现实是残酷的,癞蛤蟆永远都是癞蛤蟆,不可能变成长翅膀的天鹅,如果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很可能连命都不保。” 晁雪松不是很明白,下意识道:“癞蛤蟆不是癞蛤蟆,那是什么?” ps:第三更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修行界最底层 管玉虎霍然回身,见他脸上没有嘲笑的意味,但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来气,当下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是让你不要做白日梦,楚楚小姐是不会看上你的,如果你能绝了不该有的心思,少爷自然不会亏待你,不然的话,哼!” “哦。”晁雪松这时情绪低落,只谨记云修长老的交代,不与人为恶,对方怎么说,自己怎么听就是了。 管玉虎已然把话说得够重了,却换来对方这样平淡的反应,如一拳重击击在棉花上,软绵绵不受力的感觉,让他感觉难受极了,不由在心里暗道:还是个刺头,先整治你几天! “清微园自有一套完善的体系。”他继续往前走着,“我们±±±,¤.♂√.☆招收人手,一般会从各大雇头那里直接挑选,不过想加入天工坊的散修实在太多了,很多人都轮不到机会,所以他们一旦运气好被选中,就会兢兢业业努力做工,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你也要向他们学习。” “清微园的规矩也是非常森严的,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切记不要漏听了。”他的语速很快,“既然楚楚小姐有交代,那么你每日辰时之前要到这里来,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完,就可以回去。你初入清微园,要从杂役做起,做得好才有希望升迁。杂役也不错,每天有五枚白玉,可提前预取三个月的份额。” “每天五枚白玉,一月就是十五枚蓝玉,岂不是要五年多才能还清楚楚姑娘的债?”晁雪松不在乎做什么,他扳着手指算了半天,才算出正确的数目来,领略到现实的残酷,终于把儿女情长抛到脑后,认真听了起来。 “清微园有数十个重要工坊,百来个重要库房,都不可踏足,一旦发现擅入,轻则处罚三个月的工钱,重则驱逐出园。还有,最重要的是清微院,那里是少爷与坊主的住所,一经发现擅入,马上驱逐出园!” 管玉虎说着话的同时,已领着晁雪松来到一处小院,可见许多人在两边厢房进出,见到他来,纷纷打招呼。 他向众人微微点头,架子倒是摆得挺大:“这些人都是工坊的杂工,属于清微园最底层的人,有些人的工钱甚至比你还少。你可以在这里选一个铺位,作为你平日休息的地方,不过你不住在清微园,选不选就无所谓了。” 事实上,这些人的修为最高都只有通神,是属于杂役工种,就是什么地方需要人手,就去什么地方,并没有固定。 凝窍修为,已然可以入选护卫队。护卫队的护卫一天最少也有两枚蓝玉,而且还有低价选购修炼所需的权限,是很多散修眼红的福利。 考虑到晁雪松的年纪,已属于少年天才,完全可以当成精英种子着重培养,如同当年的侯玉尊。 但他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只能任人拿捏。 “张三!”管玉虎走到一间厢房门外大声叫道。 一个精瘦的黑脸少年从里面敏捷地窜出来:“哎,到到到,管爷有什么吩咐?” 这少年穿着灰色的直裰,头发不长不短,束在脑后,双目透着伶俐,但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脸,有如黑炭一样,倒是凸显出了他一口白牙。 “这是新来的杂役,你给他讲一些规矩,领他认认地。” 管玉虎淡淡嘱咐罢,又厉声警告:“新人初来,按着‘规矩’安排,你要看好他,出什么祸事,我不饶你!” “是,您放心,小的一定一定看好他,不教管爷为难。”名叫张三的黑脸少年恭敬应下。 待管玉虎走远,方才隐露不屑神色。 过了会儿,他才望向晁雪松:“跟我来。” 晁雪松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没有一句怨言。 “我看你修为实在不低,居然被他扔到这里来,还要照规矩安排,一定是你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我叫张三黑,”张三说,“他们都嫌太长,就叫我张三。” 张三是个自来熟,指了指黑脸:“我从小在垃圾堆里长大,有次为了找食,遇到两个散修斗法,害我的脸烧成这模样。幸好他们都死了,倒让我捡了个便宜,成了高高在上的仙长。不过在修界还是个下三滥,贱命一条,叫什么都无所谓。” 晁雪松也不是不开窍,这时终于明白过来,好像因为某种原因,管玉虎并不喜欢自己,所以把他安排到这里来。 “新人刚来,前三个月就是做一些打扫茅厕、庭院及跑腿的小事。也就是侍候我们这些资深杂役吃喝拉撒,唉,你也不要有什么怨言,这世道就是如此,谁让你要得罪他呢?” 张三领着晁雪松走过了许多地方,说了许多的话,让他明白了许多。 晁雪松也把自己的境况说了些,毕竟年纪相仿,很快就熟悉起来。 “唉,你虽然有机缘结识楚楚小姐,但这也是你的祸患啊,我劝你还是少和她来往,不然你在李少坊主心里,始终是一根刺,处境堪忧啊!” 这少年虽只有十八、九的年纪,却已遍历红尘,很快就分析出症结所在。 晁雪松却是一笑:“你却是有趣,年纪不比我大多少,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倒像个老学究一样。” “我也不是天生就这样。”张三的脸破天荒的红了,有些羞恼,“你这人不识好歹,我是好心才提醒你的!” “云修长老告诉我不能忘却初心,我来此是为了挣钱还债,并不是为了接近楚楚姑娘。”晁雪松摇头说道,“我对她并没有企图,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哼,我已然警告过你,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 张三领着他大致走了一遍,最后回到小杂院后的茅房:“清微园共有一千多名杂役。杂役修为都不高,吃喝拉撒都要管,新人来主要负责清洗茅房。方才你也见过了,三个小院共用一个,总有十一个要清洗,这个决不能马虎,要是让坊内那些大师闻到丁点臭味,我们都会被赶走的!” ps:感谢书友4614351的打赏支持,无心丶继续、十一绕道的月票支持。感谢大家,今天的小爆发到此结束。不凑巧的是,内容有些平淡。不过,我以为水平有极大提高,毕竟又老了一岁嘛。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琅嬛异变 苏伏的心神沉淀在泥丸宫里。 想象着昨日那种奇妙感觉,仍是盘膝而坐。比昨日不同,明月明显要黯淡许多。身下应是个灵脉无疑,主卧也是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但明月与现世就是隔了一层膜,不像昨日那样“雀跃”。 尝试着运起“太上感应篇”。 一切如旧,遗憾的是,效果只有昨日的四成左右。 四色雾华仍穿游九宫,却已没有遨游星海的感觉,如果说昨日体验如风驰电掣,今日则犹如牛车缓慢前进。 尽管有种种不如意,但比往日的修法快上许多,这已是个难得创新。 “领域配合太上感应篇,可加快修行速度,就叫它‘太上太玄照神法’。”苏伏睁开眼睛,便从榻上下来,走到了书案前。 沉思片刻,抬手正要磨墨,忽而有感,望了一眼门缝,不由好笑地道:“你在干什么?” 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苏瞳站在门口,小声地说:“看你生气了没有。” “我没生气,你进来。”苏伏笑着招了招手。 苏瞳顿时喜笑颜开,来到他身旁:“爹爹,你在做什么呀?” 苏伏坐了下来:“我要把《太玄经》写下来,你替我磨墨。” 以往编撰的《太玄经》并不全面,红素以此修炼,多是借鉴心得,真要说有很大作用,也不尽然。愈是后面,愈缺少一种根本。 正是缺少这种根本的核心立意,才迟迟没有下笔。“总纲”一出,框架就算立起来了。 苏伏在脑中构思一会,便从心内虚空取出数年前就备好的,写着《太玄经》封面的空白书册。约只有半指厚,外状看起来如同仿造的无量宝典,内中每页纸都是由极上等的墨竹烘烤成薄片,经由炼器大师之手,小心锤炼杂质,并加入各种珍材辅助炼制而成。 数年功夫,他抽空祭炼了数层禁制,已足以防腐。 正好苏瞳磨好了墨,他便提起笔来,沾了墨,在扉页写道: “余入道三十载春秋,纵观古今:惟见求,而不见道也;惟见散,而不见聚也;惟见简,而不见繁也;惟见独善,而不见兼济也。夫凡世者,愚所不愚,乃无知也。智所不智,乃盲从也。何也?乃不知鬼神之事乎!鬼神能人所不能,掌伟力,凡所不能争也。” “……” “余今立玄,开释太上太玄应天无量大道,入余玄门者,不惑也……” 洋洋洒洒数百字开篇,是苏伏入道以来所见、所闻、所知、所识、所悟、所想等等的总和。其实著书并不难,难的是“言之有物”,“融会贯通”。 待墨迹干了,他便翻开下一页,为《太玄经》之总,也是《太玄经》的第一章“尘归尘,土归土”: “尘归尘,土归土,然汝无需痛苦,盖人之身、识为清浊之总,亦有分数,教清归天,浊降地,是为玄道也。玄为无上之真,道为众妙之门,今吾化身玄帝,以无上之真,引汝洞悉众妙之门,察其始也。始之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 所谓满腹精章华文,下笔则有如神助。 毕竟不知《太玄经》草创,会有什么影响,短时间内也看它不出,便暂且不表。 …… 三山岛,太行山。 “怎么样?”掌门密室外,郑西星满脸紧张地望着从密室中走出来的衡阳真人。 衡阳真人深吸一口气:“应有把握渡劫!” “太好了!”晁补之不由惊喜地叫出了声。 太行剑派一众人等尽皆情绪激动,除了云修。他是唯一一个还能冷静下来的人,指着衡阳真人手中的“紫极道晶”,道:“这领悟,真的是掌教自己的么?” “如不是掌教的领悟,怎会说出有把握渡劫的话来?”郑西星不悦地道。 “我以为不妥!”云修摇头道,“修行是自家的事,无法明悟就是无法明悟,外力只能修补,而无法添砖加瓦,否则不然,劫修何至于如此稀少?” 郑西星冷冷道:“哼,我看你是嫉妒掌教。你在担心什么?我手上的道晶,足以供应你渡劫了,不需做这丑态!” “荒谬!”云修听了大怒,却不屑与他做口舌之争,“纵然永世无法突破,我也不会借助它的邪力!” “不要争了!”衡阳真人把手中的道晶递给郑西星,长叹一声:“云修,你不是不知太行剑派的现状,如再无劫法守护,真的难以保全道统。” 云修也叹了口气,微微闭目道:“不论如何,我是反对的,但既然你们都愿意尝试,我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了。” “我要闭关做渡劫的准备!”衡阳真人环视众人一眼,“少则数日,多则半月,便见分晓。若能渡劫,太行剑派渡劫法门就可完善,若是有个什么不测,太行剑派就交给你们了!” “掌教!” “我意已决,无需赘言!”衡阳真人大手一摆,才从密室出来,却又马上返身回去。 …… 话分两头。 孙仲谋受命前往琅嬛福地,未免找错方向,他在北海岸的沿海村落租借了船只,请了数个老水手指路,费去了十数日的功夫,才到了渔民口中的“禁地”外头。 船只所在的海域晴空高照,往前数里,目力可及之处,异常的幽深,就连海面上不断起伏的波浪都显得缓慢许多,非常诡异。 “仙长,前面我们不敢过去了。”一个水手目视着前方幽深海域,声音微颤。 “这是怎么了?”苏伏自也察觉了异常。 “往常再进数日倒也可行。”水手颤声道,“自从五年前一场剧烈海啸之后,这里就变得非常可怕。我有一个堂弟不小心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五年前?剧烈海啸?”苏伏惊讶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渔村有一个传说。”另一个水手说道,“不知是否仙长口中所说‘琅嬛福地’,这里一直是我们敬奉海神的地方。海啸发生之前,这里常常能遇见巨大海兽,传说是海神的守卫,只要不靠近它们,就不会遭到攻击。” “五年前发生了一起海啸,我们不知因由。那些海兽都不见了踪影,这里也变得极为可怕,我有个朋友就曾在这里遇见过怪物的袭击,如非钻入船底下,只怕与他的那些同伴一起葬身大海了。” 苏伏又问那怪物长什么样,水手们说什么的都有,自然听不出个所以然。 末了,他取出数锭金子,笑道:“也罢,累你们带我来此,已是辛苦,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即可,这些是一点心意。” 水手们接过,连连称谢。 苏伏辞别了他们,鼓了一阵风,把他们送出这片海域,方才向深处进发。 不知为何,愈是往里走,海水愈是浑浊,血腥味愈是浓烈,渐渐弥漫了一些雾。 雾也不是普通的雾,而是血雾,并且极为黏稠恶心,苏伏不得不放出护体灵光,将血雾隔在外头。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心里非常震惊,琅嬛既称福地,纵然不是仙乡,也应该是个灵性十足的地方,怎会是这般惨烈的修罗场? 苏伏停驻在空中,捻了个法决,顿有识念深入海中,让他更为震惊的是,识念如同进入了“血海”之中,愈是深入,血色就愈是浓郁,直到不能往下为止,已全为血液凝成。 收回识念,他心里有些沉郁,缓缓调整着呼吸,将灵觉覆盖身周数丈。 又向前飞了一阵,血雾之中掩映出一个巨大物的轮廓,看着像一个小岛。 他不由加快了速度,承载他的骷髅头,撕开血雾的包裹,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发出声响的同时,本能的不安使他马上停了下来,环视四周,总觉这方海域静得有些过分,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使得起伏的海面都平静如湖。 突然,一道利箭破空般的厉啸从血雾中传出来。 苏伏反应极为迅速,身体霎时化为漫天的骷髅头散碎开来。厉啸的本体根本无法洞察,自漫天骷髅的空当间穿越而过,没入血雾之中。 骷髅头重新凝形,他眉头微皱,灵觉稍稍往外扩散。 但没等他探个清楚明白,那厉啸再次响了起来。对方根底未知,苏伏也不敢轻撄其锋,便再次化为骷髅头。 血雾被剧烈的气流卷成一道螺旋通道,苏伏灵觉扩散下,终于勉强捕捉了厉啸的影子,是支似羽非羽,似翅非翅的异物。 识念瞬间沿着异物传导至其本体,竟就藏在前方十丈的血雾中。 苏伏双目微寒的同时,异变突生。那异物突然旋转起来,在即将越过他之际,突然从尖端处激射出海胆一般的密密麻麻的利刺,精准地刺中了他的骷髅头,也就是苏伏散碎的识念。 “唔!” 数十道识念瞬间崩溃,苏伏闷哼一声,重又凝聚法身,探手而去时,袖中寒芒乍现,一柄飞剑从中探出,正握在手,只见剑花舞动,“当当当”的声音顿时不绝于耳,伴有四处迸溅的火星,终是海胆落在下风,化为漫天的碎片。 躲在血雾中的影子,才终于出现在苏伏眼前:“入侵者,死!”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跳梁小丑 杨胜从未如此烦恼。 自从苏伏将铁刀匪的老窝送给他之后,很是过了一阵快活的日子。但日曦城的种种异变,导致天下盗匪人人自危。北地被肃清以后,自然就轮到神州。 他一直在犹豫,或者说抱着侥幸的心里:老巢如此隐蔽,兴许能逃过一劫呢? 殊不知与天下大势对抗,则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他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因为他的手下几乎都快跑光了,不得已之下,他只好选择放弃。 “大王,快走罢,万一玲珑阁的人现在出现,我们就真的死定了。” 入口处,一个喽啰心慌慌地打量周遭,不住催促杨胜。 杨胜叹了口气,又有些愤怒:“该死的玲珑阁,不给老子活路,小心遭到报应。” 几个喽啰心说若真有报应一说,他们早该化灰了。 “报应?怎么个报应法,让本供奉尝尝。”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个让他们魂飞魄散的声音。 杨胜脸色剧变,吼道:“快回去!” 他一马当先想冲回密道,不料一道寒芒激射而来,将数个喽啰一并取了性命。 危机之中,杨胜狼狈地在地上滚动,躲过了这必杀一击。 “嗯?这也能躲?神州只剩了你们最后一伙,杀完我就可以回去了,还是乖乖让我杀了你,不要反抗,都是徒劳而已。” 杨胜终于看到了说话的人,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矮子,就算以前不认识他,近来一个“侏儒杀手”屠戮盗匪的传闻,还是在盗匪界里传得沸沸扬扬。 “高天月!”他恐惧地喊了一声。 “既然认识我,就该知道我手下是没有活口的。”高天月阴测测地一笑,影踪难测的法剑落在他的剑指上缓缓旋转。 法剑一出,绝无活口。杨胜眼中,这法剑无异于阎王爷的召唤。 “高大爷,我把全部身家送给你,饶我一命罢……”因为恐惧,杨胜已然无法动弹。 “怪你命不好。”高天月正要杀了他,这时有破空音由远及近,就见两道灵光落在了密道的入口处。 “就是这里了,终于找到了!”其中一个身上裹着灰色风衣,面容为一张森白色的面具所覆盖的男子发出了声音。 另外一个穿着随意些,脸上也有面具覆盖:“真不知道你找这个干什么。” “你只需服从命令。”男子冷冷说着,就要进入密道。 “站住!”高天月忍无可忍,厉声喝道,“你们是谁?竟敢无视本供奉的存在! 男子似乎才发现他一样,斜睨一眼:“供奉这个身份并不能抬起你的高度,一只蝼蚁站在蚁窝上,就想让我注意到你?” “你在找死!”高天月最是痛恨别人拿他的身高做文章,体内灵气狂涌,注入法剑之中。 这一击灌注了他全力,一来出于愤恨,二来他感觉男子有些古怪,为了防范万一。 男子没有动,另外一人却动了。 他仅仅是回过身来,面对海潮一样的真人威压,拔刀出鞘,刀光乍起又落。 法剑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冲回去,在高天月根本不及反应前削去了他肩膀的一层肉,鲜血顿时喷洒长空。 惨叫应声而起,高天月目露恐惧,如不是躲得快,只怕身体都一分为二了,哪里还敢停留,收回法剑便落荒而逃。 “不用追了,一个跳梁小丑!”男子径自向入口走去。 杨胜犹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由捏了捏自己的脸,察出痛感,方才狂喜道:“两位爷请等等!” “干什么,捡了一条命还不快滚?”拿刀的男子开口。 “小人,小人杨胜……”杨胜有些畏惧地望了一眼他的刀,“这密道非常复杂,怕二位爷在里头迷路,不如让小的领你们进去。” “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男子转过身来。 感受到对方的眼神,杨胜心里微颤:“天下盗匪已绝,小人没有活路,想,想追随大人!” “你连那个蝼蚁的一根手指都不如,凭什么追随我?”男子淡淡说。 杨胜微微一怔:“大人,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灵机一动:“小人可以为大人做些打探消息,跑腿的事。” 拿刀的男子马上开口:“这个不错,你就收了他,怕什么?” “是我做主,还是你做主?”男子冷冷瞪了他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是啊,妈妈的,让老子堂堂……跑腿,现在有个人主动求给你跑腿,还不乐意啊。”拿刀男气急败坏道,“不管你乐不乐意,反正不要再想指使我了!” “你还真是不长教训!” 随着男子说话,他顿时发出惨叫,其凄厉程度比高天月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他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如同发出惨叫的是别人一样。 “杨胜,带路。”男子像教训了不听话的小弟,这才淡淡开口。但他没说是否答应,只让他带路。 杨胜慌忙起身,领着两人进入密道。 …… 出现在苏伏眼前的是一个人形怪物。 它长着一双极为诡异的翅膀,翅膀上是由无数方才攻击苏伏的尖刺组成的,密密麻麻看起来极为可怖。 它的脑袋是长条竖形状,如同一柄尖刺冲天而起。在中间位置有竖起的缝隙,内中是一只诡异的灰色眼珠,应该是它的眼睛。往下是布满尖牙的利齿,居然还能说出生涩的话。 它的全身都由鳞甲覆盖,看起来极为坚硬。 “入侵者,死!” 话音方落,已化为一抹残影扑了过来。 苏伏冷笑一声,身形骤散又聚,几乎是刹那的功夫,就已变为倒立而起,手中飞剑斜斜刺将过去,“叮”的一声,刺中了怪物的眼睛。 然而飞剑居然因此弯折,看似是怪物身上唯一的一处弱点,居然比青花岩还要坚硬数倍,那其它部位? 念如电转间,怪物的双翅在“簌簌”的诡异声响中变了个形状,并朝他拍了过来。 说拍并不确切,倒不如说是刺过来。 这一下来得极为突兀,就听着“嗤嗤嗤”的闷响,似乎利器入肉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怪物的进化 不想却是怪物的惨叫应声而起。 它的声音尖锐而高亢,如尖刀利刺穿入耳膜肆意搅动,千钧一发躲过刺击的苏伏只觉脑颅“嗡鸣作响”。 方寸灵台微微震动,灵觉一时也受到影响,竟无法察知对方动作,他毫无犹豫地暴退。 怪物持续尖锐鸣啸,并将相互刺了个通透的双翅用力分开,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激射而出。它猛地旋身,右臂探出一条银色带倒钩的铁索直击苏伏的门面。 凄厉的破空音短暂盖过怪物的鸣啸。 苏伏眼睛一花,已然不及“形念化”,他当即凝神,判断出铁索的路线,飞剑如料算一样击偏了铁索,那倒钩险之又险地从他左肩摩擦而过,衣服被划破,同时留下一道血丝。 怪物见状,厉啸一声,右臂一震,铁索荡出一个弧度,倒钩顿时绕到了苏伏的颈后,旋即被它猛地往回一拉,倒钩就要穿脖而过。 然而苏伏挥剑的手并没有停下,如料算一样旋身,剑锋发出轻微的“铛”声,恰好卡住倒钩。 “死死死……” 怪物猛力一拽铁索,尖翅朝前,欲将苏伏拉回来刺个通透。 苏伏冷笑一声,借着这一拽之力,身形如陀螺一样在半空旋转。旋转间,灵气莫名激荡,血雾被莫可名状之力震荡开来,同时在他的身周出现跟着旋转的如沙暴一般的森白色粒子,如能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粒子全都是极为细小的骷髅头。 这已是将“森罗白骨道”的“道力”具现,与剑气成丝是一个道理。 跟着就会发现,并非是苏伏的旋转带动了它们,而是它们以极高的速度带动着苏伏的身体急速转动,遂以飞剑为矢,迅若奔雷地扑向怪物。 在二者之间,顿时出现了一条白带。 白带的尖端寒芒乍起,耀目之极。 怪物发出一声怒吼,空着的左臂毫无畏惧地抓向寒芒,它身上鳞甲的坚硬程度,果然超乎想象。 苏伏这倾力一击,换个寻常真人来,也要身死道消,怪物却仅仅是“鳞开肉绽”,并成功挡住了飞剑。 更让他惊异的是,再度朝他刺过来的双翅已然止血,不但止血,伤口几乎不复存在了,这速度已然超乎寻常。 要知道翅膀上的小洞少说也有数百个,不知要有多大的自愈能力,才能使它们恢复如初。 苏伏惊归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握剑的手突然松开,他的左手掌向着剑柄重重一拍,飞剑“嗡嗡”着挣脱了钳制,撞开了怪物的右翅,同时借着一拍之力,加上道力辅助,他的身形横向一纵,翻过了左翅的拍击。 这时飞剑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从怪物的身后绕了回来,他翻身过来,正好反手握住剑柄,那些粒子,也就是道力在他心念中附上了飞剑,“唰”的划过了怪物的颈脖。 短短的数次交锋,苏伏笃定怪物灵智低弱,便大胆将“形念”布满方圆数十丈,察知怪物在攻击时,颈脖有一小段薄弱会稍稍露出。 这时飞剑划过怪物的薄弱处,顿见鲜血飞溅,森白的粒子争先恐后地从怪物的伤口挤了进去,使它的身体如充气一样开始剧烈膨胀。 未免怪物做困兽之斗,苏伏疾退数丈,静静观察对方的反应。 剧烈挣扎中,怪物发出“嘶嘶嘶”的吼声,它的身体很快膨胀成一座小山,完全失去了本来面目,就好像一团团东拼西凑的肉块,并且还在不断膨胀,随时会撑爆开来。 然而就在即将撑爆开来时,怪物那勉强还能称之为口的地方莫名蠕动起来,愈来愈急促,愈来愈频繁,最终化为一声惊天的咆哮。 这咆哮不单单只是咆哮,它不规则膨胀的身体骤然恢复原状,并吐出了一团巨大的,由密密麻麻的莫名恶心的异物组成的能量。 苏伏不禁目瞪口呆,这不正是他注入怪物体内的道力么? 但又不单单只是他的力量,还有怪物本身的力量。在他的灵觉中,那是一种极为污秽的道力,包裹着他的道力,形成了反击。 眼见能量团向自己砸了过来,已然不及闪避,身形当即化整为零,化为难以计数的骷髅头铺盖方圆数十丈的虚空。 “森罗!” 骷髅头蓦然腾起幽魂的影子,并有“呜呜”的鬼叫声传出。 方圆数十丈的虚空骤然沸腾、震动,两道沛然巨力激烈交锋,发出了恐怖的声响。 “万鬼!” 苏伏发出一声暴喝,灵气狂暴涌出,数十丈的虚空瞬间凝滞,扭曲,爆碎。 轰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便是毁灭性的冲击波,四面八方的血雾都被无形的力量清理得干干净净,为这血海深处清出了一片难得的净地。 不知过去多久,苏伏重新凝聚身形,已满是疲惫神色。 这一下消耗,对本体而言或许算不上什么,但这具身体连真人都还没抵达,难以想象的负荷让他气息紊乱。 深吸口气,他望了过去。 怪物毫发无损。非但毫发无损,它的外形似乎有些微的变化,鳞甲色泽更深,看起来更为坚硬,双翅更为厚重,弱点所在的脖子处,覆盖了一层厚甲,而它的眼瞳之上似乎又出现了一道缝隙,如同另外一只眼睛正在生长一样,非常的诡异。 它的独目充满着死亡与冷漠,它的身上正腾起可怖的势气,身形晃了晃,顿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怪物,再晃一晃,二分为四,四分为八…… 当三十二个一模一样的怪物出现在苏伏眼前,并张开利齿遍布的血盆大口时,理智让他选择了转身逃跑。 当三十二道混杂着“森罗”及“污秽”的冲击在苏伏身后炸开时,他在晕迷前的最后一瞬只及将身体“形念化”,刹那间散碎为数万个体,分散四面八方逃去。 不要说朝夕月,只怕苏伏自己也想不到,原本十拿九稳的“探视”,会出现这般变故。 单说生死相斗,他还从未输得如此惨烈,如此干脆利落。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和月票支持,咳咳~~~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吞天神宗 时间如流水,很快进入季夏月三日。 “李爷,李爷,您要的东西都买来了。” 原铁刀匪据点,杨胜风风火火地从聚义厅外跑进来:“按您的吩咐,都放在幽潭那儿了。” 幽潭就是通往聚义厅的甬道中段,那座桥下的泉眼。因其阴冷彻骨,如通往九幽炼狱,故称幽潭。 “嗯。”匪首的座位上,闭目养神的正是多次死在苏伏手中,却又活过来的李元佑。 杨胜小说神秘道:“两位爷未曾出去,有所不知,近来真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无非是大门阀和大门阀交恶的消息罢。”语声懒洋洋的,坐姿却极其端正,如同正在静修。一体双魂的赵天刀,但向来开口的都是陆游,所以就出现了这诡异的一幕 “真不是。”杨胜嘿嘿一笑,却不敢卖关子,道,“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日曦城要举办‘天下第一斗法大会’,现如今正在邀请全天下的门派共同参与。奖品非常诱人,前三甲都有‘天演丹’,前九名都有奖励,而只要符合报名条件并参与大会,就能获得‘造化丹’,那玩意可值钱了!” 李元佑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不到他面具后的表情,但从他目中流露出来的饶有兴味的神色,就可知他已动了心思。 “报名条件是什么?”他问。 “拥有不下方圆十里的道场;至少要有一位玄真修士;报名的人数需要三人以上,修道年限不得超过百年……”这些也已是人尽皆知,不需费力打听。 “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李元佑又道。 杨胜便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不敢丝毫隐瞒。 待说到比斗方式时,李元佑忽然打断了他:“你是说‘森罗万象’出现了?” 杨胜一怔,连忙应道:“是的。” “嗯,你做得非常好。”李元佑看起来心情不错,站起来走到他身前,轻轻拍了拍他,顿时有丝丝的魔元流入他体内。 杨胜只觉停滞多年的修为迅猛地向前推进,竟是一口气提到了抱虚巅峰。 过了会儿,他又惊又喜地跪倒在地:“多谢李爷。” “你该不会打算参加大会罢?”陆游突然开口。 “为什么不呢。”李元佑淡淡说。 “有趣,你打算怎么参加?难道告诉他们你原来的身份?”陆游嗤笑道。 “我们有三个人,这里就是我们的道场,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吞天神宗的山门,方圆十里之内,由我吞天神尊主宰!”李元佑回过身来,霸气十足地宣布。 两人各各惊呆,陆游呆了一会,突然笑道:“也好,我们正需要一个身份,就让我们会会天下群英!” “一个只有三个人的门派?”杨胜不由腹诽,自然不敢说出口。 李元佑这一说,反倒肯定般地点点头:“以后本座就是吞天神尊,你们都给本座记牢了。” “属下拜见神尊!”杨胜连连行礼,不敢怠慢分毫。 “大会过后,本座再领你们去一个地方,那里才是我们吞天神宗的真正山门所在!”李元佑说完,便向幽泉而去。 “你感激过头了。”待他消失不见,陆游方才耻笑开口,“你以为吞天魔元那么好消受?它提升你修为的同时,也在你的神魂里种下了魔元的烙印。这种烙印的作用嘛,当然是奴役囖,你没看到我的下场么?” 杨胜听了就是一呆,这三天里,陆游至少无缘故惨叫了三次,都是因言语冲撞李元佑。 “嘿嘿,恭喜你加入‘吞天神宗’,成为‘吞天神尊’奴隶团的一员,有没有感到很荣幸啊?” 陆游阴测测地笑着说:“像你这种修为,就算烙印很浅,他也能随时要了你的命!” “小,小人没有犯错,不至于杀死我罢!”杨胜惊疑不定道。他无法肯定对方所说是真是假,方才激动的心情瞬间化为抑郁。 “这个世界杀人还需要理由?”陆游不无讽刺道。 …… 晁雪松在天工坊过了三天,白日在坊内辛勤干活,任劳任怨,从不推诿,还主动帮着别的杂役干活,赢取了许多老杂役的好感。到了申时,便准时离开,回到侯府给晁景仁煎药煮饭。 一般来说,修士到了抱虚境,已可完全依靠转化灵气来维持身体消耗所需,达到辟谷的境界。但晁景仁失去了修为,人体消耗的精、气、神都需要食补来完成。 这一天的午时许,晁雪松已将今日任务完成,就坐在坊内一处小花园里眺望天空发呆。不忙碌的时候,他就会想起侯楚楚。 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她了,据说少坊主带着她外出游玩散心,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略带惆怅的心绪,望着天空中的朵朵浮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在剑坪上嬉戏耍闹的场景。 他站起身来,将飞剑从灵台方寸里取出,开始练习剑法。太行剑派的《血月剑诀》走的是飘忽不定的剑路,讲究一个欲出剑时未出剑,未出剑时,剑却已刺入敌人体内。 他的神情很随意放松,一旦开始练剑,所有的愁绪就都烟消云散,动作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味。 因为专注而认真,因为认真而比众不同。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就见一个灰袍老者不知何时驻足在花园旁的游廊上,向这边看过来。 晁雪松慌忙收起飞剑,本着天工坊“年纪越大,地位越高”的原则,腼腆地行礼道:“老先生好,我叫晁雪松。” “你是剑修?”老者问道。 晁雪松老实点头。 “你的修为不弱,怎么会在杂役坊?”老者又问。 “我也不知道。”晁雪松当然也发现了身边人没有一个修为超过阴神的,但他不喜欢考虑太多,所以也没有深思过。 “既是杂役,怎么有暇在这里练剑?”老者微微抬起眼皮。 晁雪松连忙道:“我已清扫了各坊、院的茅房,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才敢在这里偷懒……” “你堂堂一个凝窍修士,不觉清扫茅房很卑微?”老者似乎有些意外。 “会吗?”晁雪松一怔。 “杂役的修为都不如你,你为什么不利用你的修为,让他们帮你做。”老者道。 “那样我不就领不到工钱了。”晁雪松傻傻地说。 “嗯,既你对现状没有不满,就做下去罢。”老者向他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去。 但走到一半,他忽然顿了顿,道:“练剑时,不妨学学思考。” “思考?”晁雪松挠了挠头,并不明白老者的话。但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原来弟弟你在这里啊,姐姐找你找得好苦。” 就在这时,老者消失的反方向走过来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晁雪松一见是她,顿时生气地喊道:“那个盒子里根本不是‘天演丹’,你骗了我们的,快把蓝玉还给我!” “姐姐也没说那是天演丹呀。”女子自是张凌雪,她风情万种地款步走到花园里,俏皮地眨着美眸,“丹药给你们了,钱姐姐收了,钱货两讫,怎么又叫姐姐还钱呢?” “可那是百草丹!”晁雪松气得大叫。 “哟哟哟,弟弟生怕别人不知你用四百蓝玉买了一颗百草丹呀?”张凌雪吃吃地笑着说,“你不怕别人知道,就再喊大声点。” 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又不想把别人引来,只好独自生着闷气。 “其实还你也不是不行。”张凌雪忽然妩媚一笑。 “真的?”晁雪松微喜。 “只要你亲姐姐一口,姐姐不但把蓝玉还你,还可以帮你还清欠债。”张凌雪美眸如丝,轻轻掂着他的下巴,诱人的红唇缓缓凑近。 “如果是这样,那我不要你还了!”不料晁雪松却将她推了开来。“我自己欠的债,我自己会还的。” 他却没有注意到,张凌雪似乎知道他的所有事情。 张凌雪微感意外:“为什么,难道姐姐不漂亮吗?前几天你不是很想要和姐姐做一些刺激的事吗?” “才,才没有!”晁雪松脸上一红。“总之,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你赶快离开这里。” “也罢,姐姐现在也忙,过些天再来找你,让你尝尝极乐的美妙滋味。” …… 苏伏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整个脑袋都昏沉沉的,伴随着如潮水般的一波波晕眩,让他直欲呕吐。 勉强定了定神,方才内视法体。这一内视,就不由苦笑。不谈形念被毁对神魂及道基的创伤,单是法身就已惨不忍睹。 全身的骨头大约碎了近半,五脏除了心脉由一股微弱的灵气护住以外,都出现不同程度的破损,经脉更是没有一处完整的。 这样还能活着,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又过了片刻,耳畔才传来海潮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发觉这是在一处海滩上,头、脸、身都是咸湿的海水,混着细软的泥沙,衣物则早已化为飞灰,已不能用狼狈来形容。 更惨的是,储物袋只怕也跟着湮灭了。 “婆婆,你说你眼睛又看不到,怎么知道这里有个人落难了呀?” 就在这时,有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吃人的人 苏伏转动勉强能动的头,便见一个年轻美妇搀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缓缓朝他走来。 青天白日,沙滩上躺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再显眼不过。待于数十丈外,美妇终是看了个清明,不由惊讶地道:“真的有啊。” “是,是他?”老婆婆颤声说。 “不是,”美妇看清了苏伏的面容,轻声地说,“是个外面的人。他,若要回来,定是风风光光,不会落难在此的,您放心好了。” “我就怕,就怕……”老婆婆摇了摇头。 “道友怎么不穿衣服?我知道你醒了。”美妇向苏伏道。 “我受了重伤……”苏伏本不想开口,这实在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 美妇也是个心思灵巧的人儿,顿时笑着说:“都是同道,谁没个狼狈时候,有什么可羞的?我还道你怕我害你,故意不出声呢。” 说着,便从储物袋取出一个小瓶子,倒了数颗丹药出来,大方自然地喂他服下。 第一感觉是小还丹,入口即化,不需做吞咽动作便流入腹中。也不知这女子什么来历,仅仅肉眼就可断定,她的修为不会超过抱虚,却能轻易拿出数颗小还丹。小还丹如此珍贵,纵是大门阀弟子,一次也只敢服用一颗,足以吊住性命即可。 只不过,丹药入口即化,仅仅只有一瞬间,从味蕾上传来的味道还是让他感觉出与普通小还丹有些区别,掺杂了一种很古怪的味道。此时重伤,也感觉不出如何古怪,也就作罢。 “多谢。”既然对方都没感觉不妥,苏伏也就不再矫情,就着药力开始疗伤。 “道友是从内陆来的吗?”美妇捻决施法,先用除尘咒为苏伏清洗了脏污,又取出衣物盖在他身上。 “正是,敢问此地是?”苏伏道。 美妇道:“这儿是蓝山岛,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你们内陆的人常常有落难到此的,难道又打起来了吗?” 说到这里,她有些埋怨道:“就算打起来,这儿离内陆十多万里远,能逃那么远,逃哪里去不好,要到这儿来?” 苏伏一听,脑袋顿时晕眩。他乘船走海路,虽利用灵气使船速提了十数倍,也不过走了九万余里。也不知晕迷多久,竟顺海飘了数万里。 “害婆婆那么大年纪,每天都从城中跑到这里来,就想看看他儿子回来没有。”美妇说着,已有些幽幽的神思,“他走了数十年,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咳,在下北邙宗孙仲谋,敢问道友?”苏伏逐渐恢复一些力气,语声也更清晰一些。 “啊!我听过这个名字。”美妇惊讶地说。 “哪个?”苏伏一怔。 美妇噗哧道:“当然是北邙宗啊,你以为是你啊!” 苏伏笑了笑,也不在意。 美妇笑着说:“我叫徐莹,蓝山岛蓝海宗弟子。这位婆婆姓李,你唤她李婆婆即可。如不是她发现你躺在这里,只怕过个三二年,也没人知道哩。” 纵是山穷水尽,苏伏也有办法自救。不过这倒不必说出来,便向婆婆道:“多谢李婆婆!” “对了,冒昧问一句,在下身在北地数十年,从未听过北海有个蓝山岛,我想一定是有缘由的,道友知道么?” 徐莹美眸微转:“这个,过些时日你就知晓了。” …… 半个时辰疗伤,才勉强能动弹。 “孙道友不如到蓝海城休整。”徐、李二人还没走。 苏伏站起来,捻了个法决,细软的泥沙攀上他身体,在下身覆盖了一层沙衣,方才道:“有劳二位久候。” “随我来。”徐莹便去搀婆婆。 谁知婆婆不愿动,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苏伏。但她明明是个瞎子,又怎么能“望”着苏伏呢? “阿佑啊,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婆婆说哭就哭,不只是哭,还有鼻涕流出来。她拄着拐杖,三两步冲到苏伏身前,就把头埋到他赤裸的胸膛,眼泪和鼻涕混合着沾了他满身。 “回来就不要走了,回来就不要走了,不要走了。……走……” “婆婆,婆婆,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贵客!”徐莹脸色微霜,强行将她从苏伏身上拉了开来。 “对不住,婆婆等儿子等了数十年,精神难免错乱,时而发病。”她紧紧揽着婆婆,不让她动作。 “没事……”苏伏根本没听清婆婆说什么,因为他发觉脑袋还是很晕眩,可能是形念化时留下的创伤。 “随我来。”徐莹揽着婆婆往前走。 苏伏跟在后面,穿过一片丛林,便来到一处城门口。 这城不大,门口有两个打盹的守卫,被脚步声惊醒,连忙行礼:“拜见少夫人。” 他们的眼角余光都带着怪色。 苏伏穿成这模样,怪一些,也是寻常的。 徐莹只是微微点螓,并不觉这身份有什么可喜的,但似是顾虑苏伏,便笑着说:“我丈夫是蓝海宗少宗主。” 苏伏微微一怔,方才他还以为徐莹是婆婆的儿媳,如今看来却不是。 入了城,街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却对三人视而不见,宛然空气。也没人说话,小摊小贩也不吆喝,酒馆酒肆冷清得只有苍蝇。人在走着,却带着麻木不仁的表情,犹如行尸走肉。 苏伏已察觉了怪异,但晕眩感愈发浓烈了,似乎整个天地都在旋转一样。 到了婆婆家,是一处低矮的平房,建得不怎么样,看起来随时会倒塌。 婆婆进了门,就在床榻上坐着,神色痴呆,口中一直喊着“阿佑、阿生”的字眼。 “这里是婆婆的家,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些旧衣服给你。”徐莹说着,就往里屋走去。 不多时,就拿来一套干净的衣物。 苏伏换上,笑着说:“多谢道友。” 徐莹温婉笑着,摇了摇螓说:“你不用道谢的。”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和守卫一个样式衣服的男子,他的眼角余光也有怪色,对着徐莹耳语。 苏伏却听了个清楚:“少夫人,准备妥当了。” “嗯,你先出去,我马上就来。”徐莹淡淡点螓。 男子出去之前,望了一眼苏伏。 就这一眼,苏伏便从顶上直寒到脚跟。 “道友在这休息,我去让人给你准备一个静修的洞府。”徐莹缓缓回身。 苏伏突地探出手去。 徐莹面露慌乱之色,不徐不疾的步伐顿时变为疾奔。她这一骤然加快速度,使苏伏预计错误,便抓了个空。 苏伏目露寒光,还待出手,脑袋猛地加重的晕眩使他倒在地上,就这一个空当,徐莹已然逃得无影无踪。 “我叫你走,你不走,偏要进来,他们都是吃人的人……”婆婆喃喃地说。 苏伏已经说不出话来,脚下、身上、体内,似乎都有一种致人晕眩的莫名力量。 晕过去前,似乎听到一个冷笑:“这点程度就受不住了,还需要准备?父亲一巴掌就倒下了!” …… 翌日,日曦城。 同一个时辰,晁雪松提前完成了任务,又在小花园里发呆练剑。 这次,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雪松,你还好吗?” 晁雪松停下舞剑,望了过去,不由惊喜道:“楚楚姑娘,你怎么来了。” 侯楚楚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世玉哥带我出去散心,都没顾得上帮忙照顾你哥。” “你们感情真好。”晁雪松羡慕地说。“我哥现在精神好多了,不用照顾他的;而且他已经在我的鼓励下重新开始修炼,说不定能重新凝聚道基。” “那真是太好了!”侯楚楚喜笑着说。 话到这里,两人似乎都不懂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侯楚楚轻声问道:“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如果有一定要说出来,我会让世玉哥帮你做主的。” “我过得很好啊。”晁雪松绝口不提清扫茅房的事。 “那就好。”侯楚楚轻轻一笑,“世玉哥要指点我修行,那,我走了?” “嗯。”晁雪松挥了挥手。 两人的影子,变得非常遥远。 晁雪松望着她姣好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他又开始舞剑。 “弟弟舞剑真好看。”还是从昨天那个走廊,张凌雪袅袅娜娜地走出来,“姐姐真想一直看下去。” 晁雪松显然是没有心情理会她的。 “弟弟忘了么,姐姐昨天说要和你做刺激的事哦。”张凌雪迅疾地闪身,与晁雪松亲密无间地贴身,又用自己的手握住晁雪松握剑的手,并用脸颊轻轻摩挲着他,另一只手则在他小腹处游曳,神情妩媚,吐气如兰: “姐姐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么?” 这样赤裸裸勾引,只要是个正常男子,只怕都把持不住。 “放开我……”晁雪松是个正常的男子,自然是有反应的。 “不放不放,就不放。”张凌雪娇声笑着,将鼓胀的双峰紧贴在他身上,“侯家小丫头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惆怅?还是跟姐姐欢好,管教你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走开!”晁雪松脸色一变,突然用力将她推了开来,愤怒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了?” 被这一推,张凌雪妩媚的脸顿时冷若冰霜,美眸爆出冰冷杀机,但又微微眯眼,控制住了杀意:“弟弟,你不要以为姐姐真的不舍杀你!”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残花败柳 高出两个大境界以上的威压使晁雪松不能动弹,但他却犟着脸,咬牙说道:“我和我哥初来日曦城,从不曾得罪你,你为何要来为难?我不喜欢你,更不想见到你,你要杀就杀死我好了,反正我就是讨厌你!” 张凌雪走到他身前,伸出葱白嫩手,轻轻替他拨开挡住脸颊的两绺黑发:“呵,不知为何,你愈是如此,姐姐愈是舍不得杀你。你知道么,若不是姐姐护着你,你早就变成尸体被抬出城了。纵然如此,你还是讨厌姐姐么?” 晁雪松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更不想明白,执拗地不吭一声。 “就因为四百蓝玉,你就如此恨我?”张凌雪轻轻托着他的下巴。她的身高与其仿佛,这个动作倒是看起来很有视觉冲击。 “你给了我哥希望,又亲手夺走。”从晁雪松的角度,他只需往下一看,就能看到无限美妙风光,但他的脸却沉静下来。 “原来如此。”张凌雪微微一笑,“该说你心机幽微呢,还是心思简单。那你现在应该知道,‘天演丹’的珍贵程度。” “那又如何,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瓜葛!”晁雪松生平第一次,学会了用冷硬的语气说出拒绝的话。 “这话真让姐姐伤心。”张凌雪突又妩媚一笑,将他按在了游廊的柱子上,如同恶霸一样强行吻上了他。 这一吻,顿时让晁雪松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美妙滋味。 过了会儿,两人分开,他整个人都呆掉了。 “弟弟,现在知道到底是谁对你最好了罢?”张凌雪舔了舔红唇,眼神极为诱人,“侯家小丫头有什么好的?除了脸蛋好一些,要身段没身段,要情趣没情趣,白骨一样的身子,抱着都嫌硬。姐姐就不同了,还可以任你为所欲为哦!” “还有啊,你一天就五枚白玉,多累啊!来姐姐那里,姐姐一天给你一百蓝玉,还附送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这样好的买卖,除了姐姐这里,你到哪里去找啊。” “对不起,我不需要!”晁雪松说着就要逃离这里。 “真是不懂情趣啊!”张凌雪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正要强行掳走,这时却有个声音响起来。 “张大小姐,够了罢?他是我们天工坊的人。” 张凌雪的动作微微一顿,就见游廊尽头走来一个男子,唇角顿时洋溢莫名的笑:“奴家道是谁呢,原来是绿林盗二当家孟大先生。若是没有记错,孟大先生和奴家还有一段未解的‘缘分’。怎么,才换个主子,就那么急着表忠心?” “往事任你说,人,你是带不走的。”孟骁淡淡说。 张凌雪脸色一沉:“哼,数十年前,你就是这点修为,数十年后,仍然没有长进,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语罢,深深望了一眼晁雪松,身形轻轻一纵,数个起落间,就离开了清微园。 …… 张凌雪才离开清微园,来到一处窄巷里,迎面走来一个英俊的青年。 “看来还是没办成。”青年负手淡淡说。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张凌雪望着青年,抿着嘴冷笑。 “看来我们的默契已经没有了。”青年双目微眯,语声变得冷漠。 “我不管什么默契,晁雪松不能死,不然你一定不会好过。”张凌雪说完,径自与他错身而过。 “你爱上他了?”青年忽然冷冷道。 张凌雪步子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你说呢?” “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也配谈爱。”青年讥笑。 张凌雪霍然回身,冷冷盯着他:“不要忘记,你可上过我这个‘残花败柳’的床,足以让你老师清理门户,不要惹怒我,对你没好处!” …… “残花败柳?”张凌雪立在街道路口,愈是咀嚼,愈觉不是滋味。 她突然转头,往侯府的方向走去。 越墙而过,径自来到侯楚楚安置晁家兄弟的小阁楼。 来到门前,她推门而入,就见晁景仁盘膝在榻上,正在努力重新感悟天道。 “是你?”推门声惊动了他,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张凌雪站在门口冷笑,咬牙怒道,“你这贱人骗了我们,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贱人也是你骂的?”张凌雪凌空就是一抽。 晁景仁被抽倒在地上,他的脸马上高高肿起,不由痛叫一声:“贱人,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你?不,那样雪松弟弟肯定恨死我了。”张凌雪冷冷一笑,“像你这样屁本事没有,就只懂得叫嚣的人,如换个人来,早一巴掌拍死你了。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知道么?你现在喝的药,一服就要一百蓝玉。”她指着案上的药罐,“你知道你弟弟现在有多辛苦吗?居然还有脸活着拖累他,我要是你,早就把自己埋了!” 晁景仁下意识就以为晁雪松去找苏伏求助了,还敢骗他,胸中顿时腾起一股怒火,急怒攻心,顿时牵动伤势,一口血就喷出来。 这数日努力的苦功又全部白费。 “哼,丑陋。”张凌雪见他痛苦得弯曲成虾米状,心里顿时畅快了些许,但还是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抑郁,让她无法痛快起来。 过了会儿,她忽然冰冷一笑:“好啊,你们都喜欢她,我倒要看看有谁会真的喜欢‘残花败柳’!” 想到这里,她望向了晁景仁,脸上满是残酷的笑容。 …… 苏伏醒来时,发觉身处在一处清幽的山洞里,四条手臂粗壮的铁索分别从洞中四壁伸出,牢牢绑缚着他的四肢。 身上看起来原本是普通衣物,此时却变成了禁制遍布的囚衣。从囚衣上,似乎有莫名的力量透入体内。 身后是一泓清潭,有微光从清潭位置的顶壁照射下来,可见还是白日,但他感觉晕迷得有些久了,应该至少过了一天。 这时脑袋清醒了,修为却被禁住,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莹莹你看,我们的贵客醒了。” 一个男子揽着徐莹从洞外走了进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丑陋卑怯的灵魂 “我晕了多久?”苏伏望过去。 徐莹的眼神有些闪躲:“十多个时辰了。” 预计不差,确实过了一天。 “你常做这事?”苏伏又问。 徐莹轻声说:“也不常做,这里人烟荒凉,没有多少人登岛,近年多一些,据他们说,都是探查琅嬛福地的探子,我们因此知道了不少内陆的事。” “他们都死了?”苏伏又问。 “有些死了,有些活着。”徐莹说。 “到此为止。”男子脸色微沉,“他的问题有点多,莹莹,你也不用什么都回答他。” “夫君,我们待他好一些,他才肯配合。”徐莹娇声地说。 男子脸色稍缓,揽着徐莹纤腰的手抚上了她的脸,轻轻摩挲着:“我是蓝海宗少宗主蓝涛,莹莹都这样说了,那你有什么问题不妨都问出来。” 徐莹的娇躯微微一颤,美眸深处,藏着恐惧。仿佛爱抚她的不是手,而是屠刀。 苏伏一笑,便问:“吃人的事,对么?” “谁吃人?”蓝涛笑着说,“你一定听了那老婆子的胡言乱语,她神智混乱不清,你信一个疯子的话?” “对么?”苏伏却反而笃定,偏要问他。 “这等事问他做什么?我们都是修士,吸食天地精华,吃人干什么?”蓝涛道。 “我只问你对不对!”苏伏神色愈发平淡。 “吃人对不对?这是什么可笑的问题,你真会说笑话,哈……哈,今日天气甚好。”蓝涛又笑,并轻轻捏着徐莹的脸。 徐莹马上陪着笑:“天气是好,月色也很亮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白天哪里来的月色?我看你跟那老婆子呆得太久,也变得跟她一样疯了!”蓝涛脸色一变。 徐莹俏脸顿时煞白:“不要,不要杀她,我愿意做任何事。” “跪下来!”蓝涛听了,双目顿时露出野兽一样的光。他解了裤腰带,就在苏伏的面前,把他那丑陋恶心的蚯蚓强行塞入徐莹口中。 徐莹呛得直翻白眼,却不敢反抗。 过了会儿,蓝涛发出一声野兽般发泄的低吼。喘息了一会,他的脸色愈发阴沉,突然一笑,将徐莹身上衣衫撕了个粉碎,曼妙的玉体顿时毫无遮掩。 徐莹委屈地咽下了让她直想呕吐的液体,用手挡住身体要害,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她的身体不错,不错,如果你肯配合,可任你享用!”蓝涛穿好衣服,神情又变得温和,仿佛方才做出如此野兽行径的人不是他一样。 苏伏仿若未闻,宛若未见。自顾自地问:“对么?” 蓝涛便又变了脸,铁一样青。睁着眼说:“我又不吃人,你干么问我?” “你不吃人?”苏伏神色也变了,变得冷然,厉声叫道,“你不吃人,身上哪里来那么浓的血腥味?你不吃人,为什么把我锁在这里?” “蓝河,让他知道我的厉害!”蓝涛怒不可遏。 有个人顿时走进来,就是那个看了一眼苏伏,就让他从头顶冷到脚跟的人。这时才见他长了一副贼眉鼠眼,先在徐莹身上狠狠扫了一眼,呼吸略微急促。 如不是蓝涛在场,他恐怕早已扑过去了。 蓝河取出一条鞭子,二话不说就在苏伏身上抽了起来。“啪啪啪”的脆响回荡在这山洞里,苏伏身上很快就出现一条条蜈蚣爬似的青紫血痕。 “好了好了,别打坏了。”蓝涛似乎有些心疼。 蓝河收了鞭子,立在一旁,眼角余光仍不住打量徐莹。 蓝涛冷冷扫了他一眼:“滚出去!” 蓝河慌忙跑了出去。 “你留在这里,直到说服他为止,都不许穿衣服!”蓝涛冷冷说着,就走出了山洞。 徐莹再也忍不住,双目垂泪,却不敢违抗他的话,仍是赤身裸体。 “你所臣服的,”苏伏淡淡说,“是丑陋卑怯的灵魂,而你本身,也就丑陋卑怯,纵是给你一具完美的皮囊,仍改变不了丑陋的本质!” “我没办法,若我死了,谁来照顾婆婆……”徐莹哭喊着说,“佑哥走了数十年,婆婆哭瞎了眼睛,也没盼到他回来,难道我就不苦吗,难道我愿意这样吗……” “你能不能帮我……”她梨花带雨的脸庞,颇有几分诱人。 “怎么帮。”苏伏淡淡问。 “养伤,养好伤,他们会喂给你一些丹药,就是昨日我给你吃的那种,不但能修复你的伤势,还能增进你的修为。但他们会每天从你身上割,割点肉下来……”徐莹站起来,诱人的娇躯一览无遗。 “你是让我当一个被圈养的牲畜?”苏伏双目微眯。 徐莹走到了他身前,在他身上轻轻摩擦着:“有什么不好,能增进修为,就不用苦苦修炼,有什么不好?还有,你可以向他们要求,我可以天天都来陪你。” “夫人,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的姿色我还真看不上。”苏伏无情冷笑,“还有,你的嘴很臭,离我远点!” 徐莹俏脸顿时死灰一片,瘫坐在地上。 “告诉我,他们割我的肉做什么?”苏伏道。 “吃……” “为什么?” “因为诅咒……” “什么诅咒?” “我也不知……”徐莹幽幽一叹,“我只知道,他们修炼的功法不完整,遭受功法反噬,成为一种诅咒刻在他们骨子里,每逢月夜就会发作,发作时痛不欲生,会发狂。” “吃我的肉有什么作用,城中凡人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修为很高,足以用来平息诅咒。凡人则大多是血奴,除非生出有根骨的孩子,否则一辈子都要被取血挖肉……” “他们的血肉做什么的?”苏伏已有不好预感。 “你,你吃的那些药……” 苏伏腹中顿时翻江倒海。过了会儿,他冷冷道:“你为什么不用吃?” “我只修有‘太上感应篇’……”徐莹嗫嚅地说。 “我不肯配合,反正受制于你等,何须我同意?” “你不肯,动刀时难免误伤,就算强行服药,不运力疗伤,要很久来恢复,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难以容忍的事……” “哼!你既已随他们泯灭人性,为何独独对那婆婆性命如此上心?” “我只希望佑哥回来,能再看婆婆一眼……” “你在说谎!”苏伏冷笑,“你非常怕死,所以你需要一个能活下去的理由。” “你胡说,我不怕死,要不是婆婆需要照顾,我早就不想活了!”徐莹气愤地说。 “不,你怕死,你怕死了,见不到你口中的佑哥,你怕婆婆死了,见到了他却被他责怪。”苏伏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所以你自私的想让婆婆活着,纵然痛不欲生,也要她活着,纵然寿命走到尽头,也要用药物使她不至于死去!” “你,你怎么知道……”徐莹娇躯一颤。 “死人,活人我还分不清?” “遇到我,算是你的机缘。”苏伏又道,“我可以看在你不曾吃人的份上,帮你一把。” 徐莹美眸微亮:“帮我?真的吗?” “我可以带你们去内陆,但在此之前,需要你的配合。”苏伏轻声道。 “配合?”徐莹惊疑不定道。 “既然已有修士落在你们手上,想必他们的储物袋里是有寻常丹药的,你去把他们的药都拿来给我。这是第一步……” “不,不行,万一暴露……”徐莹一听,连忙摇头。 “到这时刻,你还不愿搏上一搏?”苏伏双目冷厉:“你要知道,那些吃人的人,已无法控制满脑子欲念,灵台趋于浑沌,与野兽无异,说不定明天就轮到你遭殃!” 徐莹脸露挣扎,片刻后,叹道:“我,我要怎么做?” …… 转眼已是季夏月七日。 连续七天闭门谢客,不眠不休地揣摩、书写,《太玄经》前半部终于在这一日的夜间完成。 当苏伏疲倦地搁笔时,房中突然涌现莫名气机,汇成肉眼可见的气流,疯狂注入半部《太玄经》。经书也同时绽放璀璨光芒,使周遭亮如白昼。 剧烈的动静惊醒了把头靠在苏伏身上的苏瞳,她睁开美眸,就见到这一幕,不由迷迷糊糊地说:“爹爹,书,书要成精了吗?” “我也不知。”苏伏正用灵识探查。“看样子,像是冥冥之中的存在,在将经文转化为实质力量,使它成为一件法器了,还不是普通法器。” “那是什么法器呀?”苏瞳奇道。 “我也说不上来。”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动静逐渐消歇,光芒却没有完全敛去,而是附了一层微光在《太玄经》上,看起来有些玄妙。 整体的动静并没有很大,院子以外就感受不到了,院子内的侍女,则对仙长神通见怪不怪,自不敢来搅扰。 苏伏将之合上,轻轻拿了起来仔细端详:“禁制居然一举突破十五层,可惜没有引导,还是只有坚固和防腐。” “爹爹随手写写,就成了一件法器,岂不是成了炼器大师?”苏瞳惊奇地笑说。 “哪有那么容易!”苏伏轻舒一口气,“我入道以来,一心扑在修炼上,外道几乎不沾,就是因为无法分心多用。任何技艺,一旦到了某个程度,想要突破就很困难了,炼器大师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就的。况且,这书里的内容,是我入道以来所有的领悟,只有十五层还少了些呢。”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得道的喜悦 同夜,侯府小院。 干的活愈来愈繁重,愈来愈脏乱的晁雪松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小院,推开门,又见晁景仁躺在榻上不动。 “哥,我回来了,饿了罢?”晁雪松便去忙活,不多时就把早上的药渣煎好,又准备了一些简单果腹的东西。 晁景仁的伤势严重程度超过了刘大医师的预计,七服药并没有彻底痊愈,所以晁雪松又从药堂抓了三服,把侯楚楚借给他的一千蓝玉花了个精光。 喝了药,吃了东西,晁景仁就又躺下了。 晁雪松有点不解,只得道:“哥,前几天你不是已经重新振作了吗?怎么现在又?” “因为你还不给我说实话!”晁景仁突然坐起来,数日没有开口,一开口就是浓浓的火药味:“你说,你答应过我什么!” “什么?”晁雪松有些迷糊。 晁景仁冲到他身前,用力攥住他的胸襟,怒吼着道:“你答应过我,不去找妖帝,你答应过我的!” “我没去找他啊!”晁雪松一头雾水地说。 “一服药百枚蓝玉,你的钱从哪里来的?”晁景仁质问道。 “你怎么知道药价,难道是……”说到这里,晁雪松猛然醒悟,侯楚楚根本没来过这里,不然晁景仁肯定不会安心呆在这里,所以绝不是她说的。 顿了一会,他小声地说:“哥,钱哪里来的你就别管了,我没去找过妖帝,你放心好了。” “难道钱会从天上掉下来?”晁景仁冷冷道,“你不要忘记门派的规矩,小叔的训导,要是让我知道你去偷去抢,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晁雪松白天晚上都要受气,诸事不顺,让他有些赌气道:“我凭我的本事挣钱,你不要管!” “也终于到了腻了我这个废人的时候了?”晁景仁松开了他,“嫌我拖累你了?你走罢,我早就叫你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晁雪松心里又是一软。 “那你是什么意思?”晁景仁情绪激动,猛地将他推倒在地,“你翅膀硬了,现在不由我做主了是不是?我管不你了是不是?既然如此,你赶快滚,管我这个废人干什么?” 晁雪松冷不丁被摔在地上,顿时满腹的心酸委屈。坊里的人,除了张三,对他越来越不友善,还经常故意捉弄他。他的活越来越重,时间越来越长。这些他都忍着,没想到回来还要遭受最亲的人恶言相向。 “好啊,你想知道钱从哪里来,我告诉你,那是我卖身给天工坊的钱,我现在每天打扫茅房,从早干到晚,时间越来越长,一天只有五枚白玉,全都是为了给你买药!我连一枚白玉都舍不得用,就是为了给你买药……” 说着说着,他还是忍不住哭了出声。终究是个未满十八的少年。 听着哭声,晁景仁心里一疼,不由心生惭愧,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雪松,对不起……”他也坐了下来,满脸都是惘然:“雪松,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该出来的?” 晁雪松抹了一把眼泪:“不知道……” …… 翌日。 苏伏领着苏瞳踏出了院门,来到城西一处府邸,是托邵明轩找的一处幽静之地,作为南离宫的落脚点。 “爹爹,有没有感觉今日阳光特别明媚。”苏瞳笑嘻嘻地说。 步上阶台,苏伏敲响了门,闻言一笑:“总算能出来透透气了,是你的心情分外灿烂罢。” 门开了,是个十分端丽的姑娘。 内外三人都怔了怔,苏瞳欢喜地扑了上去:“紫儿姐姐,你怎么来啦?” “这样大的事,我怎能不来。”紫儿笑着揽着了她。“不只是我,潇湘她们也来了。” “紫儿姑娘,别来无恙。”苏伏笑着说。 紫儿盈盈浅笑行礼:“士别五载,你已贵为妖帝,想当年我们初见你时,还只是个难改习气的散人,这变化真教人眼花缭乱。” 她合了门,又轻声说,“正巧,少宫主今日出关了,我领你去见她。” 穿廊过院,来到一处客堂。堂前庭院内栽有大量花卉,却被三个貌美的姑娘压盖了风头,正在窃窃私语,不时发出嬉笑。其中两个长得与紫儿一模一样,正是南离宫三胞胎姐妹。 “呀,是妖帝大人呢。”潇湘一见苏伏,顿时笑着调侃,“奴家潇湘,拜见妖帝大人,望妖帝大人怜惜哦。” 她那明媚的神态,好比今日的暖阳一样光明堂皇,极易使人心生好感。 “呀,有三个紫儿姐姐呢!” 苏伏还没开口,苏瞳却惊奇地叫出了声。 “瞳瞳,你莫不是忘了我潇湘罢!”潇湘捏住苏瞳的小脸,佯怒道,“妖神宫不是见过了吗?居然敢忘了姐姐,你说该怎么惩罚你。” “人家那时还小,哪里记得住嘛。”苏瞳可怜兮兮地说。 “潇湘,不得对殿下无礼!”幽忧蹙眉说道。 苏伏见潇湘恢复了往日的活泼,笑着说:“潇湘果然还是潇湘。” “拜,拜见妖帝大,大人……”叶清秋结结巴巴地行礼。 这时叶璇玑从客堂内出来:“都不要闹了,本宫和苏伏有话要说,你等去别处玩耍。” “是!”潇湘对着苏伏挤眉弄眼,便拉着苏瞳同众人一道出了庭院。 两人各自坐定,叶璇玑在苏伏开口之前,轻轻摆了摆手:“我知你来意。闭关八日,我略有所获,正要同你交流。” “那个字?”苏伏还是开了口。 “是个从未见过的字,你认识?”叶璇玑道。 “发音有点像,你知道它怎么写么?”苏伏点头。 “我不知。”叶璇玑摇螓道,“你先给我说说,那日你是怎么发现瞳瞳遇险的。” 苏伏想了想,道:“那日我被云襄的灵识通神所压制,导致方寸灵台震荡不休,不得已沉入静修。那时我沉入一个非常玄妙的状态,明月似乎成了连结彼方星辰通道,由此观想,竟引来浩瀚星辰。于是我神游星海,只觉万事万物都在它的包容之下,有一种得道的喜悦……”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妖后驾到 “也不知是何物牵引,让我得以利用‘玄衍星数’,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将飞剑递送过去。” 苏伏仔细回忆,轻轻摇头:“固然奇妙,但我以为只是一个偶然,不存在复制的余地。其时瞳瞳所在,距我一千多里,已超过我灵识范围的数十倍。” “我也经历了,但并没有得道的喜悦。”叶璇玑轻声说着:“我以为,我们所照见的星海,并非是真正的星海。” 她说着,伸出白如玉的手掌,青光闪耀凝聚,化为数十个围绕一定轨迹旋转的球体,正是那日她从天外照见的场景。 苏伏瞳孔骤然一缩,方寸灵台翻滚不休,如有五味陈杂,已难辨清是何种滋味。 良久良久,他闭上眼睛:“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真界意志的体现!我的境界太低,所以会有得道的喜悦。” “你果然知道。”叶璇玑美目透射异彩,“莫问说他从天外而来,难道你也是?” 苏伏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这不是我来的地方!” “但或相关,不然何以认得那个‘字’?”叶璇玑用着从未有过的表情,灼灼地望着他,“告诉我,真正的星海是何形态?” 苏伏指了指她掌中物,没有说话。 叶璇玑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仅是如此?” 苏伏仍是摇头:“言语无法形容,只有你亲身体验,才能知道它的瑰丽。” 叶璇玑回味着那日穿越星海壁障的体验,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仅仅是冰山一角,就已无法承受,由此可见一斑。她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道:“你想过要回去么?” “回去?”苏伏轻轻抓住椅子的扶手,怔然半晌,方才淡淡笑着:“曾几何时,这是我夙夜沉淀的幽思。但不觉间,对这里的牵挂已然入魂,心思也就淡了。一个人,能同时做好几件事,却无法同时牵挂两边,天枰是会倾斜的。” “时下,我们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无需为此烦恼。”他故作轻松地说。“既然你无法参与法会,指环就让我来拿罢!” “你在讽刺我年纪比你大么?”叶璇玑斜睨他一眼。 “你年纪比我大一些,这是事实,但我没有讽刺你。”苏伏认真地说。 “既你认得那个‘字’,写得出来么?” 苏伏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两人索性移步书房,苏伏大方地坐在案前:“如果有人能为我磨墨,就一定写得出来。” 叶璇玑微微点螓:“我去叫人。” “不,不用叫!”苏伏不由苦笑,“还是我自己来罢!” 叶璇玑唇边微扬,让苏伏意外的是,她还真的动手开始磨墨。 书房内便只剩了墨条与砚台摩擦的轻微声响。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动作轻重适中,极有韵律;她的神情平淡而认真,就像是为了做好一件事而专心致志。 苏伏铺开纸笔,心里带着淡淡的喜悦,目中自有柔情,望着优雅迷人的她,此生第一次为男子磨墨。 她仅用拇、食二指掂住墨条,在砚台上垂直打圈儿,不多时,黑亮照人的墨汁就成了。 苏伏收敛心神,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了个字,笔走龙蛇如龙飞凤舞。字成,他眉头却是皱起,将纸揉成团,重新拿出干净的纸。 一直试了数十次,方才写出一个较为满意的字。 叶璇玑蛾眉微蹙,道:“我看你写的,笔画并没有区别,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废弃?” “写得不好,怎配得上你亲手磨的墨。”苏伏微笑。 “但它拿出去,也只是普通墨汁。”叶璇玑还是不懂。 苏伏笑着说:“那是你还没有意识到你自己存在的意义,真界第一美女磨的墨,若是拿出去拍卖,不知多少人抢着要。” “世人每多无聊,你也跟随俗流?”叶璇玑皱眉不喜。 “没有俗,哪来的雅;”苏伏轻轻搁笔,“正如没有美,哪来的丑。” 他拿起自己的作品端详片刻,道:“如真界一样,文化的精炼和传承,都是历史的沉淀与千锤百炼、繁而化简的精华。我这个‘字’就是例子。听读音,应该更为古老,我无法确证,更不懂得古体字怎么个写法,廖以此字,供你参考一二。” 叶璇玑拿过来,虽说苏伏的字挺好看,且已蕴含道意,她却看不懂,只好问道:“怎么读?” 苏伏沉思片刻,道:“翻译成真界用语,就是屋宇的‘宇’字。所谓,天地四方为‘宇’,应是包含一切已知未知空间之意。” “原来如此。”叶璇玑凤目微亮,“难怪那日崩溃的‘锁星劫印’恢复如初,就是它的功劳。” “我以为,这并非‘字’的功劳,它只是引导你,使你能做到当下所能做到的事。” 苏伏站起身,与叶璇玑并排出了书房,来到院子里,沐浴暖阳:“莫问剑主没能做到的事,却让你做到了,其中自有你根底来历的因由,真界的意志,也是耐人寻味啊。” “我的根底来历怎么了?”叶璇玑轻轻瞪了他一眼,仅这一个动作,顿时使她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显得十分生动,让人为之着迷。 苏伏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听莫羽冠老是念叨‘劫剑意’,我感觉意有所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璇玑没有追究,淡淡说:“‘劫剑意’是我以‘锁星劫’为本,以剑道为核心创出的剑意,纯为毁灭而生,威胁不可估量。有些人很害怕,就算杀不了他,也可能伤到他的本源,所以想试探。” “听你这说法,应该不是莫羽冠本人罢?”苏伏玩笑似的说,“莫不是灵欲老魔?据说劫剑意七七四十九载方可重新凝聚,十六年前你现身斩杀火云,不是已经消耗了么?” “十六年前……”叶璇玑张口欲言,顿了顿,却又改口,“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就知道了。” …… 苏伏父女二人留在府上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才离开。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来到了日曦城的港口。 现如今‘斗法大会’的消息已经完全传开,不但各大门阀沸腾,就连一些有资格参加的小门派也摩拳擦掌,想在大会上崭露头角。 因为‘森罗万象’会完美显化修士的修为及身上所携带的法器,所以他们费尽心力为门下弟子武装,致使法器、法符的价格疯涨。 同时,苏伏让青州商会、莒州各城,将所有囤积的法器倾销一空,很是赚了一笔。这些灵玉,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凸显其作用,而法器、法符,恐怕会成为鸡肋一样的存在。 已经是第八日,涌向日曦城的人愈来愈多,多是身家富裕却不能修行的凡人。每天往返各大州的客船,多达千艘,座位仍是供不应求,由此可见,真正有钱的反而是那些凡人。 这一日与紫城往来的客船,把龙吟瑶等人一起带了过来。 因为飞楼船太多的缘故,已经不允许修士御空入城,否则遭受护城大阵攻击或者被飞楼船上某个高手杀死,日曦城概不负责。 “爹爹,我看到龙姐姐了。”苏瞳忽然指着拥堵的人群欢喜地说。 苏伏父女二人往那一站,足以吸引无数人的围观。但还识趣,只敢远远地看,不敢上前搭话。 “妖后驾到,尔等还不速速退避!”跟着就传来九命那装腔作势的声音。 但他的话还是很有作用的,拥堵的人群不由得向两旁散开,就显露出三人的身影。 一个自是东海龙宫公主殿下龙吟瑶,九命的话让她笑得很开心,却谦逊地说:“别这样吓唬人,显得我们太跋扈。” “是是,妖后果然极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九命谄媚地笑着,还是老样子。 一个自是深宫独自修炼了五年的小白,她一语不发,在看到苏瞳时,脸上方才露出纯真的笑容。 “此次外游,有什么心得?”龙吟瑶来到二人身前站定,美眸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嗯,没有发福,就是说并没有吃好穿好,我心里就平衡了。” 苏瞳扑入她怀中:“龙姐姐,我好想你啊。” “是吗。”龙吟瑶似笑非笑地捏着她的脸,抬起了她的头,“想了五年,你和这个负心汉也没有回来看我一眼,这算哪门子想,嗯?” “想念是放在心底的嘛。”苏瞳撒娇道,“龙姐姐,下回我们一起去,我知道好多好玩的,我带你和小白去,不要爹爹去,好不好?” “这才是姐姐的好瞳瞳。”龙吟瑶顿时喜笑颜开,松开了手,轻轻揉着她脸颊,“捏疼了吗?其实姐姐也很心疼的,五年不见,这祸国殃民的小脸蛋都快把姐姐迷死了。” 苏伏摸了摸鼻子:“瞳瞳,你就这样把爹爹给抛弃了?” “抛弃得好!”龙吟瑶哼了一声,“等会再找你‘算账’!” “老,老爷……”九命在旁行礼。 苏伏笑了笑:“我把你调来,黄帅没有说什么罢?” “没,她哪里敢说什么,妖国您说了算,我们都是您的臣民,听令是应该的。”九命说着,拍着胸膛说,“就算她不听令,小的也会让她乖乖听话的!”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极致的情念 “是吗?真看不出来你还这等魄力。”方才的好感一扫而空,龙吟瑶眯眼笑着,“不知能不能把这话说给黄帅听听。” 九命豪情万丈的气概顿时直溃谷底,险些没当场跪下来,哭丧着脸说:“我的姑奶奶,千万不可说啊,否则小人性命就难保了。看在我那么多年都忠心耿耿的份上,您就饶我这一回罢!” “看把你吓的。”龙吟瑶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这个称谓更怀念,妖后什么的,以后不要再提了。” “是是,姑奶奶说了算。”九命慌忙道。 “好了,这里人多不便,”苏伏大手一挥,做了决定,“我已经替你们报了名,其他回去再说。” 回到宅院,让九命独居了个院子,小白因不愿与苏瞳分开,就一起带到他所在的院落。 龙吟瑶拉着父女二人与小白这个听众,开始说起了游历的所见所闻。 “龙姐姐,有些地方的风俗真的好古怪啊,比如有些地方的人从出生开始就蒙面巾,除了她的丈夫和父母,谁也不能揭开,否则她就要杀死对方才能洗清耻辱,要不就要嫁给他……” 足足说了两个时辰,直说到苏瞳都口干舌燥,方才罢休。 末了,苏瞳拉着苏伏的手撒娇道:“爹爹,我想带小白出去逛逛,她说她要去找一个朋友。” 鉴于前次自作主张,惹出那么大事来,她以为苏伏一定不会答应了。 没想到苏伏想了想,却道:“去可以,把你九命叔叔一起叫上。还有,不要跑太远。” “知道啦!”苏瞳高兴地说,便拉着小白如风一样远去。 院中只剩了苏伏和龙吟瑶。 龙吟瑶一看天色,担忧道:“前几天不是才发生事端,城中如今龙蛇混杂,这个时辰了,你还让她们出去?” “有九命在,我随时可掌握她们动向,无妨的。”苏伏微微一笑。 “苏瞳在信上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龙吟瑶嗔道,“你怎么能让瞳瞳一个人去九重天罡里,还好没出什么事,要不然不用我,叶真人都不饶你!” 苏伏只好将当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其中最凶险的莫过于解湛兮入魔的事。 龙吟瑶一听是纪修竹出手相救,意外地说:“这人真是让人看不透啊,我还道他恨透你,也恨透了剑斋呢。” 苏伏深以为然:“青州的联盟,还是影响很深远的。” “好久没见兮兮了,你怎么不告诉她我会来?等会就去找她,还有叶真人,总要上门拜访,带什么礼物好呢?” “解师姐目前正在闭关静养,洛泽师兄和吟笙为她护关,以免闲杂人等搅扰,大师兄回了剑斋。” 龙吟瑶眉头一皱,冷着脸说:“莫羽冠这老东西太不要脸了,以后定要为她报这一箭之仇!” 苏伏笑着转移话题:“师姐此次闭关,可有收获?” “想检验成果么?”龙吟瑶神秘地说。 “怎么检验?”苏伏一怔。 龙吟瑶轻轻挥手,房门便自合上。 她的神情妩媚,美眸如丝,娇媚的脸上微有粉嫩荧光,使她看起来如有万种风情,让人欲罢不能。她伸出玉手,在苏伏精壮的胸膛摩挲着:“该算算我们的账了,你老实交代,这五年里有没有找别的女人?” 面对深爱之人,欲念最难约束;而且愈是约束就愈是猛烈。 “你说呢?”苏伏索性任由情沸如油,目中自带有狼一样的光,侵掠的火光已在龙吟瑶身上燃烧。 他将龙吟瑶反抱,轻轻吻着她的后颈,双手从她腋下伸过去,隔着衣服探到了两座高耸的玉女峰上,纵是情念如狂,他的手仍然极轻且柔,如同爱抚着绝世珍宝,不舍伤其一分一毫。 龙吟瑶“嘤咛”一声,凤目迷离,触电一样的感觉从胸脯处蔓延至全身,能手撕虎豹的身体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苏伏身上,任其为所欲为。 但在迷离中还有一丝清明,如是往常,她早已抛却了所有矜持,此刻却仍维持一丝清明:“苏伏,你若爱我,就忍住好吗?” “怎么了?”苏伏以极大毅力迫使自己停了下来,不解地问。 “抱我去床上。”这一停下来,龙吟瑶这才有力气继续说道。 苏伏将她拦腰抱起,轻轻置放在床榻上,只见她美眸迷离,脸庞更是娇艳欲滴,分明是情动到了极致的表现。虽说修道之人可控制情念,但两人都不是传统的修道者;且都深爱对方,更不会去压抑情念。 “此次闭关,我对紫月道宫的传承有更深领悟。”龙吟瑶拉住苏伏的手,使他压躺在自己的玲珑玉体上,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吐气如兰,“极致的情念,定能爆发极致的力量。我终于明白无法双修的原因,那是因为我们都不曾压抑对对方的爱恋,毫无保留,反而失去了贯彻始终的力量。” “爱恋需要极致的信念来贯彻,如想神念交融,必要极致的爆发才可。” 她几次想要主动吻上苏伏,却在关键时刻清醒:“我是如此的爱你,那女人却同你双修两次,岂不证明,她才是最爱你的人?我要证明,我才是……” 说着,美眸已是含泪:“爱恋由心生,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对不起,若你不愿……” 苏伏胸膛如有巨锤重重一击,原来她心里始终对此有着芥蒂,不由愈发爱怜。他竖起食指,抵在她鲜嫩可口的红唇上:“师姐怎么说,我怎么做。” “我们,我们要让对方感觉愉悦,却又不至……不至巅峰……”说到后面,龙吟瑶已是满脸通红,有情动,更多是害羞。 这副样子,往常是绝难见到的。 为人处世上,龙吟瑶向来大大咧咧,偶尔会耍耍小性子,吃吃醋,但很快就会过去,往往这样的人害羞,本身就是一道极致的美景。 苏伏顿时明白过来,就是要通过不断挑逗、抚摸等等来加深情念,使其达到极致,又不能至巅峰。 “我明白了!” 他温柔一笑,逐寸解开她的衣衫。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脱困 行百里者半九十。 耳旁总有许多嘈杂,让人心烦意乱,那是无法理解你行径、想法的人,发出的“鸡鸣狗吠”,又有谁可以真正超然于物外,不受此影响?许多人放弃的理由,无非就是如此。不被人理解,还继续走下去,岂非最孤独的人? 不理解也罢了,还要继续走下去。 孤独也罢了,只求得片刻安宁。 故修士修行先修心,只有做到将这些嘈杂化为流水,滔滔滚去无尽海,方可心如止水,按本我意愿,从容布局。 此刻蓝海宗的门人和苏伏,就是两个极端。 蓝海宗的门人从来未敢踏足内陆,诚如苏伏所言,内陆是容不得吃人的人的。他从海滩上醒来,先见徐莹和婆婆,都是处在蓝山岛最低端的人物,加上伤势严重,没有余力分辨。 入城之时,已中了药毒,使神昏智沉,踏入蓝海宗的网里。婆婆的家是真的,也是蓝海宗用来捕捉外来修士的阵法核心。 蓝海宗的人受着诅咒,须食生肉,令人不寒而栗。但也因此,他们的灵台方寸浑沌,甚至不如凡人,受着欲望驱使,已经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所以蓝涛才会肆无忌惮地在苏伏面前上演那一幕兽行。 灵台方寸浑沌,就无法思考太多东西。 险境中,苏伏向来不失冷静,所以他一开始就看穿了蓝涛的本来面目,这就是他最大的仗恃。 …… “你不要耍花样!”蓝河是蓝海宗弟子中,最得蓝涛及宗主蓝山看重的人,所以常常得以分享最多“人肉”,欲望也最是赤裸裸。 正因为他那一眼,才使苏伏从神昏智沉清醒一些,关键时刻,把残余的药力尽数逼出。 蓝河的欲望表现在于对徐莹的觊觎。 而此时,苏伏却大摇大摆地走在去徐莹闺房的路上,和她做一些在他看来“非常刺激”的事。这是苏伏答应“贡献”生肉的条件之一。 于是他必须服下十来颗那种丹药,才能从山洞的禁锢中脱身。 “什么是花样?你耍一个我看看,猴子。”苏伏满脸嘲讽。 “你想死?”蓝河摆出一副想扑咬的样子。 “说错了,你不是猴子,你就是一条狗而已!”苏伏讥笑。“一条在主人身边摇尾乞食的狗,骨子里又流着白眼狼的血,无时不刻想要爬上女主人的床。” “你胡说!”蓝河满脸狰狞,猛力一推,将苏伏推了个趔趄。 苏伏像受到侮辱一样,愤怒地对另一个监视的弟子道:“你去告诉蓝涛,老子不干了!” 另一个弟子谁也不敢得罪,慌忙跑去找蓝涛。 “我说过你不要耍花样,再不配合,就把你生吃了!”蓝河的修为太弱,根本无法压抑欲望,目中已是赤裸裸的饥光。 “前面就是徐莹的房间了。”此时身处在一处庭院,门洞里有幽阁,苏伏若有似无地说,“我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你可以先去玩玩。” 他说着,不待蓝河惊愕,自顾自踏入幽阁,推开房门,有一缕倩影映入蓝河的眼帘。 蓝河从门洞进来,站在门口,只见徐莹脸上满是无助羊羔一样的神情,欲望顿时被激起,瞬间压盖对蓝涛的恐惧,低吼一声,冲了进去。 苏伏微感惊讶,他准备了许多说辞,居然都用不上了。 很快,屋中就传来徐莹惊叫还有布帛被撕裂的声音。 “蓝河,给我滚出来!”就在这时,蓝涛就像窥伺已久一样走进来,身后跟着数十个弟子,都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苏伏暗道果然。 惊叫并没有停止,显然蓝河已然听不到蓝涛的声音了。 “给我把他抓出来!”蓝涛愤怒之中,尚存一丝理智,死死盯着苏伏。 数个弟子冲进去,把蓝河拖死狗一样拖出来。 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占了上风。他跪倒在庭院中,痛哭求饶:“少祖宗饶命啊,都是这个阴险小人害的。” 蓝涛心里很犹豫,蓝河是他的左膀右臂,就这样杀掉,很多事就要自己操劳了。 “我刚才就说过,你骨子里流着白眼狼的血,少宗主待你如手足,你却无时不刻想要上女主人的床,稍加试探,果然验证了罢?”苏伏冷冷笑着。“少宗主啊,身边留着白眼狼,只怕祸患无穷,连想跟你们合作的我,也有点害怕啊。” 蓝涛目露惊人杀机,忽然探手一拍,就将蓝河的脑壳拍碎,红的白的炸了他一脸都是。 他没有去擦,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眯起眼睛:“不要再耍花样,否则这就是你的下场!” 说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 苏伏耸了耸肩,昂首踏入屋中,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合上房门。 蓝涛阴沉着脸,挥了挥手。数十个弟子顿时会意,四处散开,守住了幽阁四面,保证每一个出口都有数人把守。 …… 过了半盏茶功夫,房中便传来引人心猿意马的呻吟,蓝涛的灵觉死死锁定房中,能察知到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耸动,但毕竟不是心内虚空,无法照见情景。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毕竟徐莹是他的妻子。 然而没有持续多久,呻吟突然变为尖声惨叫。 “不要啊!” 声破云霄,就在蓝涛脸色巨变时,房门被从里面撞开,徐莹赤身裸体摔了出来,众人一见,都是又惊又惧。 一个女子赤身裸体,居然让人又惊又惧? 惊的是异变,惧的是此时从她身上不断鼓起的脓包,那些脓包还在蔓延向全身。徐莹颤抖着手,口中不断发出惨叫:“不,不,啊!” 脓包鼓起,发出轻微的“砰”响,脓汁四溅,沾染到几个较近的弟子。 那几个弟子先是感觉恶心,随后只觉被沾染到的地方奇痒无比,下意识挠了两下,就见被挠过的地方先是通红,随后竟也鼓起脓包。 “会传染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惊叫声四起,院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徐莹不知何时爬起,向着蓝涛冲去,口中惨嚎:“夫君救我,我不想死啊!” 此时她连头脸都鼓起脓包,如同由脓包组成的怪物,哪里还有半分姿色可言,赤身裸体,反比着衣可怕许多。 “不许过来!”蓝涛只道是苏伏诡计,喊道:“守住院子,定不能让那杂碎逃脱!——蓝木,马上去传我命令,让所有人出动,守住山门各大出口。” 并同时一掌拍飞徐莹。 徐莹惨叫一声,撞在墙上,脓汁更是炸裂开来,如下雨一样覆盖整个小院。 “啊啊,我被传染了,我要死了!”混乱中,一个弟子惨叫着跑出了小院。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不知过去多久,蓝涛从另一个房间出来,院子里只剩了寥寥数人,不但苏伏不翼而飞,就连徐莹也不知去向。 …… 半个时辰后,蓝涛老老实实跪在掌门大殿里,一个满面阴沉的中年男子身前。 “那些人怎么样了。”男子问。 “都,都好了。”蓝涛结结巴巴说。 “也就是说,那脓病不致命?”男子说。 “是……”蓝涛似乎很怕他,突又精神一震,“父亲,我早已派人守住各大出口,这狗男女逃不掉,肯定还藏在某个地方;而且那杂碎修为未复,根本无法抵抗!” “混账东西,尽办些蠢事,马上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找他们出来!”男子低沉说着。 “父亲放心,那贱人最着紧那个老太婆的性命,我已派人去抓她回来!” 男子闻言脸色稍缓。 蓝涛这才敢起身,不料殿外进来一个弟子,气急败坏说:“少宗主,那老太婆不见了,城中都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什么?搜,马上搜,肯定有人知道,敢说不知道的人,给我往死里打!” …… 而此时,就在掌门大殿的地底之下有一处幽暗的密道,徐莹已然穿戴整齐,在前头引路,苏伏后面跟着。 “孙,孙道友……”徐莹低声喊道,“方才和说好的不一样,你怎么让蓝河进来了?他……” “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苏伏淡淡打断。 徐莹只好略过此事,抚着自己光滑如初的肌肤,好奇地说:“那个‘传染病’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道力显化……”苏伏不耐地挑眉,“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以为合作脱困,我就会原谅你骗我入岛的事?” 他现在非常憋屈,蓝海宗的人在他眼中,就像是小丑,却逼得他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密道。无奈伤势太重,加上药毒未清,又加入新的,如今能动用的修为只有不到半成,杀杀抱虚是足够了,玄真以上就只有被反杀的份。 不过,苏伏却又马上警醒,纵然心里不喜徐莹,也不该如此表现,有失方寸,定是药毒未清,神智还受着影响,必须马上入定! “还没到吗?”他又问。 “马上就到了……”徐莹应着。 不多时,就穿入一个地洞,眼前就是一亮。 这是一个约有数十丈方圆的洞窟,呈不规则的方形,四壁嵌满夜明珠,可以看到还有数个石室一样的小洞口。 中间是一泓深潭,流着深红色的不知名液体,水中坐立一个方圆数丈的圆台,那婆婆可不正在台上么。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我要当爹了! 极致的情念,也仅仅只是一个概念。 苏伏只是遵循本能,在压抑中使之不足以释放,却又在不断提升,如同凝缩一样,原本已然膨胀至极限,却又填充入更多。 龙吟瑶也有同样的感觉。 因龙族本身对欢好较为缺乏抵抗力,她忍得比苏伏还辛苦数倍,但这也证明了,她爱苏伏已然爱到极致,不会因任何因素而淡去。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龙吟瑶方才迷离地说:“应,应该可以了,吻我……” 此时就像两座交缠的火山,全都濒临爆发的边缘,龙吟瑶一出声,如同催情剂一样,苏伏自然再也无法忍受。 当两人深情地双唇相接时,已然压抑至极致的情念就像火山一样爆发,而且不只是在自己的体内爆发,还由亲密的接触中,相互传递,彼此居然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感受。 龙吟瑶当下向苏伏传递情念,又汲取他反馈的情念,顿时完成了神交的基础——水乳相融。 当对方的情念化为自己的情念,自己的情念化为对方的情念,此刻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所有爱恋都毫无保留释放。 神念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合二为一的境地。俗称“天人交感”,即彼此间生灵的天魂产生了奇妙的感应。 但也因此,最原始的情念反而淡了,所有的动作就都停了下来。 两人心神陷入一种极为宁静的状态,只是相互拥抱,平淡中却又非常的温馨。爱,不应激情起而起,激情退而退。爱,应当平淡而永恒。 彼此间再无索求,因为都知道了对方的情感,再无一丝怀疑、猜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世上又有多少人同床异梦,让人感慨。 相拥所爱只需几息,这几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龙吟瑶体内,龙珠由此释放巨量龙元。龙元一反往日狂霸,变得极为柔顺,游走她拟化人体的周身大穴。 异族终究与人族存在差异,修为再高绝,也无法拟化得完全相仿,譬如周身大穴。 人身穴道各有妙处,修士就以凝大穴为基,铸就无漏法体。 此刻龙元在龙吟瑶拟化的周身大穴游走,一个大周天后回归龙珠,她感觉似乎壮大了一些。 这正是苏伏常年运转剑意的习惯,因此带动了龙吟瑶的龙元。 龙吟瑶初时还不觉,待第三个大周天时,提升已然极为明显。这是向五爪境界更近了一步,哪怕只是一小微步,那也是进步。 龙族向来依靠睡眠来让龙元增强,这是因为他们并不懂其他方式。 这个意外收获,苏伏并没有感应到,她只是隐约察觉了龙吟瑶的喜悦。 他此时的状态有些类似那日神游星海。他的神念像似来到一处堂而皇之的空间,这是明堂宫,没有明月的牵引,神念就自主跳了进来。 神念继续游曳,在九宫之间转换来去,尚不觉何用时,就来到一道光亮的门前,苏伏心里突然一跳,总觉里面似有与他血脉相连之物隐隐召唤着他。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推门,门开了,里面是一片五彩斑斓的仙境,尤以紫色的云龙为最,金色次之,五彩祥云再次,黄云最是稀薄。 他望见一颗直透云霄的仙树,树上只结了一颗果子,隐有金色的小龙和稀薄如雾般的银河围绕着它。 金色的小龙发现了他,龙口微张,但又发不出声音。 苏伏却忽然感动得直想落泪,神念斗然间被踢了出去,他睁开眼睛,已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什,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竟是颤抖的,无数次面临生死,多少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竟为此事,喜悦而直至颤抖。 龙吟瑶睁开美眸,浅浅地笑着,美得一塌糊涂。她说:“数日前发现的,我谁都没告诉,只想让你第一个知道。” 苏伏还是不敢相信:“我,我要当爹了?” “你不是早就当爹了?让瞳瞳听到,她要不乐意了。”龙吟瑶捂嘴一笑。 两世为人,这种喜悦却是第一次感受。 苏伏不禁紧紧抱住她:“谢谢,谢谢……” 龙吟瑶无声一笑,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背:“不过,小家伙要出来没那么快,五年的时间才孕育出气感呢。” 顿了顿,她又说:“咱们来给孩子取名罢,叫什么好呢?” “这是一件大事,我想召集所有人,共同商讨!”苏伏严肃地说。 龙吟瑶轻轻摧了他一下,娇嗔道:“那样岂不是弄得天下皆知!” “不然,我们让叶真人取一个,让她当孩子的干娘。”她美眸微转,出了主意。 苏伏轻吻她一下:“师姐做主便好。” “那好,明日我便去拜访叶真人,顺便定下此事。”龙吟瑶说到这里,又有些担忧:“可是,她不会拒绝罢?” “璇玑与我交情匪浅,欢喜都来不及,怎会拒绝。” “哼,璇玑璇玑,叫得好生亲密。” “君子之交淡如水,师姐莫想太多。” “哼哼哼……” …… 另外一边,蓝山岛。 苏伏一跃至圆台上,就见洞口正对面的石壁被打磨得极为光滑,如同一面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在夜明珠的映照下,他的瞳孔骤然凝缩。 上面写道:“余五岁从文,好打不平,十岁那年,不意冲撞官家,家破人亡,遂弃文从武。十五岁,杀尽仇敌,厮混江湖。二十岁已无敌手,倍感不胜寒之唏嘘。二十一,始识仙道,机缘入道。五十一,始知天下八斗,十之八、九为大门阀据有。冒死入元磁,抢得机缘,此后辗转,多方劫掠大门阀,散于天下,结交散修无数。未料数载,亦是散修将余出卖,遭围杀不死,流落海岛蓝山。 潜心百载,创立《吞天魔功》,又百载,入养魔境;又百载,入吞天境。遂复出,杀尽小人、仇敌。盛极,时有莫问剑主,穷究天地伟力,难当其锋,四肢尽断。回岛潜心数十载,创立《噬生功》,食生肉得长生。五百载,修为尽复,改名换姓,融噬生、吞天为一,吞尽天下,入弑道境;时莫问破碎虚空,吞之……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雪天使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如是我闻,恨本是爱的归途 余余愿已了,于此了却残生,未免心血之作埋没,刻《吞天魔功》于此,以待有缘。” 署名是“吞天魔尊”。此后便是记载《吞天魔功》的要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刻在壁上,无遮掩,也无前辈高人留下的所谓机关考验。 苏伏心神受到剧烈震动,不由沉声问道:“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密道?” “佑哥临走前告诉我的……”徐莹也跃上去,扶着婆婆轻声说,“婆婆,我们安全了,您可以放心啦。” “安全就好,安全就好。”婆婆说了两句——小说,又陷入喃喃自语的状态。 苏伏向她使了个眼色。 徐莹幽幽一叹,道:“婆婆,我与孙道友有话要说,您先进去休息一会。” 说着,就将婆婆带入石室里。 苏伏将《吞天魔功》的要诀粗略浏览。这要诀的核心就是“养魔”。首先要断情绝心,集天下万物皆可吞的气魄,培育吞天魔念,以此形成魔种。 魔功的修炼过程,充斥了魔尊本人“愤世嫉俗”的人生观。他悲观地认为世上都是薄情寡义的人,不配与他谈朋论友。既无真心,纵然一世孤独,也不愿再留丝毫念想、期待。人尚且如此,万物便通通可以吞之。所以第二步是“吞天境”,即吞尽天下之意。 据魔功记载,被吞噬的生灵,即刻就会消融,化为本人的力量。可是总有各种消耗,所以最终归于魔体的,大概只有两成。 乍一看,似有些不如人意。然而魔功还记载,一旦晋入吞天境,就可无限吞噬,不存在任何限制,看得苏伏几次想出手毁去石碑,却都忍住了。纵然不修炼,也可借鉴其修法,毁去实在太可惜了。 第三步“弑道境”,此时已无法吞噬生灵进境,因为到了这一步,吞天魔体连结之地,是连魔尊本人也甚为恐惧的地方,那就是虚无。 虚无,就是什么也没有。空气、光、五行、呼吸甚至思想、本我等等,都已然感受不到。 在真界,它还有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唤作“永沦之地”。 传说,一旦被放逐永沦,则永世没有解脱的可能。 若吞天魔尊所记平生无误,那么莫问剑主很可能被放逐到永沦,所以至今真界都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否还活在世上。 “我和佑哥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拜入蓝海宗。” 徐莹温婉的声音从苏伏的背后响起:“拜入宗门才知这儿不是圣地,是吃人的地狱。少宗主蓝涛看上了我的姿色,但我已与佑哥私定终身,始终不肯从他。蓝涛使毒计,要杀佑哥,死的却是佑哥的亲弟弟李元生。” “佑哥自觉无颜面见婆婆,为了复活元生,选择踏上内陆。临走前把密道的事告知我,让我在有危险时带着婆婆躲到这里来。” 她陇了拢鬓角秀发:“可他哪里知道,这儿没有食物,婆婆一介凡人,如何受得?蓝涛拿婆婆的性命要挟,我不得已,只好从了他。婆婆两个儿子都离她而去,人生唯一的念想化为乌有,只好日日以泪洗面。十年前,她的眼睛就看不见了;五年前,她的寿数走到尽头,是我求蓝涛利用血元丹为她续命。” “你说你没有修炼蓝海宗的功法,仅凭‘太上感应篇’,这个年纪能修到抱虚?”苏伏意味莫名地说。 徐莹微微一笑:“我知道道友怀疑什么,‘吞天魔功’我确实尝试过修炼,但我无法抛弃婆婆不顾,仍然深爱佑哥,无法做到断情绝心,是无法养魔成功的。否则不然,以魔尊前辈记载之强大,蓝海宗何至于敢如此欺压我和婆婆。” “然而你说了那么多,到底怎么凝的道基,还是没说。”苏伏冷冷道。 要知道修士修行,不仅仅是练气,还需要不断感悟。感悟从何而来?仅仅一道练气法门,如何有更深层次的感悟?若只凭“太上感应篇”就能修炼到长生,大门阀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像苏伏这般已将修行刻入骨髓的人,怎会不明白这二字的艰难,就算拥有无数高妙法门,也不定能超脱,何况没有? “虽说我无法凝就魔种,却可以借此感悟。”徐莹还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轻轻地说,“我想佑哥的时候,就会来这里静坐,一坐就是一整天。若我修行了噬生功,道友应该感应的到。” “是么。” 苏伏不置可否地摇头:“你说你不知道蓝海宗修炼的功法,可是很明显,那应该就是‘噬生功’,未与‘吞天魔功’融合,才会出现诅咒。而所谓的诅咒,也不过是他们吃人的借口,真是丑陋!” “道友却是强人所难,那时我并不知道友可以信任,如何敢从实相告。”徐莹道。 “那后来为何又信任了?” 徐莹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郁结的幽思:“我不知还要等多久,我的心很累,我想去内陆找佑哥,有生之年里,我只想再见他一面,了却心愿。所以我愿意相信道友,拼搏一把。” “只希望道友伤好以后,要带我和婆婆去内陆找佑哥。”她的神情带着期冀。 “这个我自有主张。”苏伏摆了摆手。 他想了想,突然道:“你口中的佑哥,莫非叫李元佑?” 徐莹美眸一睁,惊喜地说:“道友认识他?” “何止认识!”苏伏冷笑一声,却又摆摆手,“我要在这里疗伤,你暂且回避,没有叫你之前,不要出来!” “道友能否告诉我一些佑哥的近况,求求你了。”徐莹跪倒在地,目中泪光涟涟。 “待我伤好再说!”苏伏说着已盘膝落座,拿出徐莹偷来的,外来修士的各类丹药,开始入定。 就在不远处的石室,婆婆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柔和,橘子皮一样、带着点点老人斑的脸轻轻贴在石壁上,浑浊的双目透出一丝清明: “如是我闻,恨本是爱的归途。一个不输,一个不哭,宁愿醒着清楚,中了恨的迷毒;一面满足,一面残酷。”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绝望与愤怒(上) 日曦城。 翌日一早,苏瞳又拉着小白出门去了,好在有九命跟着,苏伏也就任着她。 带着龙吟瑶来到解湛兮闭关的小院,护关的水、龙二人迎出来。 “早料你会来,父皇教我看看你,是否清减了。”龙吟笙笑着迎来,“这一看,还真是,那么多年没回去了,该回去看看他了。” 龙吟瑶与苏伏相视一笑:“不消你说,我们也该回去一趟。” 龙吟笙自不知话小说中机锋。 “过些天,大师兄就会带人过来。”水洛泽脸色有些不佳,不知遇到什么事。 苏伏望了龙吟笙一眼。后者强忍住笑:“这几天,每天晚上有个叫别亦难的姑娘来找师兄,言语之间,好生暧昧,只怕关系不同寻常。” 水洛泽不由又气又笑:“臭小子,叫你不要说出去,马上就出卖我。” “原来是她!”苏伏恍然,旋即沉吟。“西都近来倒愈发低调了,也不与人来往,我还道他们都当了苦修士。” “兮兮怎么样了?”龙吟瑶更关心闭关的人。 “瑶瑶,是你吗?”里屋的解湛兮听到了动静,推门出来,惊喜地迎了过来。 龙吟瑶拉住她的手,关切地说:“听说你应了魔劫,现在怎么样了?” “你也会关心我啊,真是难得,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解湛兮精神已然恢复,笑着打趣。 没想到她一语中的。 龙吟瑶有些害羞地说:“我有了苏伏的孩子。” 院中顿然寂静,针落可闻。 “果真?”解湛兮不禁把手贴在她的肚脐上,“什么时候的事啊?” “数日前才发现的。” 龙吟笙半晌才反应过来,傻傻地说:“我要当舅舅了?” “恭喜师弟,贺喜师弟。”水洛泽笑着说,“妖国后继有人,陆老头应该不会再追着你纳妃了。” “我的小外甥叫什么?定了吗?不然我给取一个。”龙吟笙凑在解湛兮旁,对着龙吟瑶的肚子左瞅瞅,右看看,满脸的好奇宝宝。 “不行,我想让叶真人当孩子的干娘,让她来取。”龙吟瑶马上拒绝。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她罢。”龙吟笙倒比她还要着急。 “瑶瑶,我陪你同去。”解湛兮说着,笑嘻嘻地捶了苏伏一下,“行啊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本事’的男人。” 水洛泽却摇头道:“我就不去了,既然师姐已然无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定是去找那姑娘了。那姑娘昨日说最后来找他一次,以后都不来烦了,肯定把他给急了。”龙吟笙咧嘴一笑。 苏伏不禁莞尔。 …… 众人结伴来到叶璇玑所在的府邸,说明来意后,她显得颇为惊讶。 “你们二人的血脉都是顶级的,照理说,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她淡淡笑着,“本宫也很好奇,到底会生出什么样的小家伙。” 龙吟瑶喜道:“这么说,真人答应了?” “我既为孩子干娘,你我理应姐妹相称,若你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姐姐。”叶璇玑轻瞥一眼苏伏,又道:“事有前言,既你二人都不反对,本宫将来如何教养,可不要心疼、埋怨。” “姐姐,这是自然的。”龙吟瑶笑着说。也瞥一眼苏伏:“姐姐放心,他要敢说三道四,我就让他知道厉害。” “我可还没说什么呢。”苏伏不禁苦笑。 “这名字,是男是女未定,怎么个取法?”解湛兮忽然道。 叶璇玑想了想,道:“若是女孩,将来就叫苏瑾。” “瑾有美玉之称,亦象征美德,真好。”解湛兮美眸微亮。 “若是男孩呢?”龙吟笙道。 叶璇玑已然想好,便道:“若是男孩,就叫苏慕白。” “白代表高洁,清白,不同流污;慕白之意,即崇尚清高,孤傲,清廉,脱俗,不俯仰世间。”龙吟笙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苏伏,“倒与姐夫有些类似。” “好,不愧是姐姐。”龙吟瑶轻声一笑,“那就如此定下,师弟你没有意见罢?” 苏伏笑着说:“我要是有意见,你岂不是要让我知道你的‘厉害’?” “那是自然!”龙吟瑶娇媚地白了他一眼。 叶璇玑微微蹙眉:“既已身怀六甲,不宜操劳,这大会的事,看看可以,就不要上场了。” 若是往常,龙吟瑶才不会顾及许多,这时听他这一说,马上乖觉地说:“姐姐说的是。” “那我让子龙跑一趟。”苏伏也觉有理,便将此事定下。 …… 时光荏苒,眨眼已是季夏月十四,过了今日,天下第一斗法大会就正式开始。 这一日,满城大雨潺潺,正是大好雨季,洗去满城风霜,还有扩城时留下的狼藉;洗去鼎沸的燥热,说不出的清凉。 然而,却洗不去人心的恶意,刺人的歹毒。 已近酉时,侯楚楚撑伞从清微园出来,俏脸上仍残留着一丝晕红。今日仍是老例,找李世玉指点的同时,如胶似漆的热恋,自然少不了亲热的缠绵。 虽说今日还是保住了完璧之身,但她心里早已失去了坚持,只消李世玉再强硬一些,她也就半推半就了。 雨有些大,她不由加快了脚步。从街道尽头拐入一道窄巷,她突然间停住了脚步,怯生生地来回扫视:“谁,谁在那里……” 音声方落,一声“嗤”的闷响,花伞四分五裂,她眼睛一翻,便软倒下来。 雨幕被一道影子冲破,一个身材纤细的黑衣蒙面人揽住了她,望着她晕过去,仍是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轻轻冷笑:“今日都在忙碌,独你还有空暇谈情说爱。打破你的无忧无虑,看你到底会展露出怎样的可憎面目。” 蒙面人四处望了望,扛着她就往侯府而去。 从侯府侧门的院墙翻进去,熟门熟路来到晁景仁所在的小院里。 这数日以来,晁景仁凭着惊人的毅力,再次重拾修行,破损的道基已有一丝复苏的迹象。 正自定静中,房门被推开,一个蒙面人扛着个女子进来,半点招呼也不打,就将女子扛到了他的床上。 “你是谁?”晁景仁这才反应过来,眉头皱起。待看清躺着的女子的容貌,顿时从定静中醒来:“是她!” 他自然是认得侯楚楚的,只不过目前还不知这儿便是侯府。 “你看她长得漂亮么?”蒙面人扯下面巾,“脸蛋不错罢?” “是你!”晁景仁顿时认出她来,三番两次的羞辱,已是化灰都能认出来。 他几乎咬碎牙齿:“你又来干什么?” 蒙面人自是张凌雪。 她娇声笑道:“你看我对你多好,看你那么用功,就带了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来给你享用。不用担心,她已被我制住修为,你可以对她做任何想做的事。” 晁景仁冷着脸不说话。 “怎么,她可是害你落到这步田地的人的女儿。”张凌雪冷冷笑着,“你对自己弟弟都没有宽容之心,对仇人的女儿,怎么还怜惜起来了?若是害羞,我可以出去的。” “你快把她带走!”晁景仁咬牙怒道,“不管你有什么阴谋,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吗?”张凌雪脸上浮现神秘的笑:“你还不知道罢,你弟弟就是向她借了一千蓝玉,方才治好了你的伤。所以他现在在天工坊当牛做马,替你还债。这小姑娘别看年纪小,心机却是不得了,轻轻松松就让你弟弟对她死心塌地,可她呢?却还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你能忍受?” 见晁景仁仍无意动,她补充道:“哦,对了,你还不知这儿是什么地方罢?这儿就是你仇人侯玉尊的家,你住在仇人的家里,还心安理得,脸皮真是很厚啊。” 晁景仁双目骤然冰寒。 张凌雪继续刺激:“就是她把你们带回来的,为了收买你弟弟,她可是连你冒犯她父亲都不计较了,多大方啊。” “现在,报仇的机会就摆在你眼前,难道你想错过吗?” 晁景仁目露杀机,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大可以肆意玩弄她,来吃点助兴的药。”张凌雪吃吃一笑,取了个小瓷瓶向他走去。 “你想干什么?”晁景仁警惕地退后。 但以张凌雪修为,此时哪还由得了他?突然只觉下颚被巨钳钳住,口齿被硬生生掰开,一些不知名的粉末倾倒入口中。 “雪松一个时辰之后,大概就会回来了,好好珍惜哦。”张凌雪说完,笑得花枝乱颤。 “你……给我吃了……什么?”晁景仁只觉一股火热从口舌蔓延到心底,又从心底炸裂,格外的燥热开始游走四肢百骸。 “这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坊间特制,彩幻迷情烟的药粉,是仿制我们玲珑阁的彩幻迷烟,据说口服要比闻香效果好上许多。” 张凌雪话音未落,晁景仁理智却已全失,狂吼一声,扑向了她。 “错了错了。”她娇笑一声,一掌将他拍到了侯楚楚的身旁。 正在此时,侯楚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感觉身体一凉,伴随着裂帛声,瞬间已是赤身裸体。 尖叫、惶恐、挣扎、哭泣。 雨,越来越大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绝望与愤怒(下) 凡事都有理由,或者爱,或者恨。 悲剧就是,不该发生的事,却没人阻止。 晁雪松今日仍在做着极为繁重的活计。从清扫茅房、跑腿到劈柴、烧火、装货、卸货、整理库房等等,真是没一刻得闲。 虽忙碌辛苦,却十分充实,反倒让他脑子放空,忘却了许多烦恼,愈发专心致志起来。 这一日约莫酉时三刻,已然适应了天工坊紧张节奏的他,用轻快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间或揣摩剑道,或琢磨今晚做些什么吃的,已然成为一种习惯。br,,,,小说/> 大雨滂沱,都被无形的气罩弹开。 踏入侯府小院,突然一道雷声“轰隆”响起,惊醒了沉思的他。 他望了一眼昏暗得好似要沉落下来的天空,心情没来由的,变得极为沉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毁了我……你毁了我你知道吗……”他走到房门前,内中传来晁景仁歇斯底里的声音。 晁雪松大吃一惊,连忙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一幕,顿时让他惊呆了。 只见晁景仁赤身裸体,满脸狰狞地掐住一个女子的细弱颈脖,疯狂地怒吼着。 两人的身下,有一滩血红异常醒目。 “哥,你做什么?”晁雪松又惊又疑,怎么也不敢相信素来教养自己道义为重的堂哥会做出这等事。 但当他看清了被掐女子的面容时,脑中“轰”的一声,浑沌了。他的血液几乎凝滞,从喉咙里呕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悲呼:“晁景仁,你这个畜生,你干了什么?” “放开她,快放开她!”他冲了上去,将他的手强行扳开,愤然一甩,晁景仁就被一股巨力甩飞出去。 “楚楚,楚楚……”晁雪松望着女子身上野兽肆虐般的痕迹,不禁悲从中来,“你怎么样啊,别吓我啊楚楚……” 侯楚楚本已麻木,此时微微抬起惨白的泪痕未干的脸,嘴唇翕动着:“恶魔,恶魔滚开,恶魔滚开,滚开……” 叫到后面,已如刺人冰刀一样尖锐,同时浑身颤抖,双手死命地厮打着空气。 晁雪松心痛得无以复加,霍然回身怒视。 却只见晁景仁没入雨幕中最后的背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伴随有喃喃自语:“我完了,完了……” 晁雪松咬了咬牙,沉默着脱下外衫,盖在几乎脱力的侯楚楚身上。 似乎终于感受到一丝暖意,侯楚楚的神智略微清醒,她望着晁雪松,眼泪如雨决堤。 晁雪松很想问清楚,但他知道楚楚已然受不得任何刺激,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安慰道:“没事了楚楚,我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没事了,没事了……” 他不敢靠过去,生怕她又失去理智。 “我恨你,我恨你们……”侯楚楚哭着说。 晁雪松呼吸一窒,沉默得更要比她撕心裂肺。 失神中,连她从榻上下来,就这样披着他的外衫,踉踉跄跄地奔入雨中也未曾发觉。 …… 李世玉负手立在屋宇下,望着串连成线的雨幕,表情有些异样的冷漠。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的神情马上变幻。 “少坊主,晁雪松已经回去了。”来人是管玉虎。他来到李世玉身前点头哈腰地说着:“今日他的活又多了一些,也不知坊主到底有多恨他。” 说着又谄媚一笑:“定是为少坊主出气,才这样做,谁都知道,坊主一直将您视如己出。” 李世玉的神情却有些阴沉:“这不是恨,这是考验。” “考,考验?”管玉虎听了心里就是一突,想到了某种可能。 “问那么多干什么?”李世玉冷冷道,“你只要盯着他,随时向我汇报就可以了。” “是是……”管玉虎再不敢问,又道,“另外,坊主着小人唤您去一趟树海。” “嗯。”李世玉应了一声,便要迈步,耳边却又传来一个脚步声。 一浅一深的声音,来人是拐着脚走的。 李世玉迈出去的步伐又收了回来。出现在门洞外的人,让他的眉头皱起:“楚楚,你怎么来了?” 待她走进来,李世玉顿然不悦道:“谁让你穿成这模样在外行走的?你的道德、礼仪教养都丢到哪里去了?” 眼泪不住地从她目中淌下,然而大雨之中,又怎能看得清。 “世玉哥,你爱我吗?”侯楚楚贝齿紧咬。 “这还用问?”李世玉皱眉道,“快点过来,我让人去帮你拿衣服。” “我,我元阴已失,你还爱我吗?”侯楚楚颤声说。 李世玉皱起的眉头缓缓平复,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侯楚楚咬着牙,将披在身上早已湿透的外衫解开,赤身裸体站在雨幕中:“世玉哥,要么爱我,要么我死!” 管玉虎慌忙转过身去,就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去看,这看了是会要命的。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就在侯楚楚已经绝望,拿出一柄短刀抵在喉间的时候,李世玉终于开了口。 “楚楚,你知道这世上最美的是什么吗?”他自问自答:“那就是纯粹,只有纯粹的东西才会让人心动。” 顿了顿,他叫道:“管玉虎。” “属,属下在……”管玉虎慌忙跪倒。 “夺下她的刀。”李世玉说。 他的声音有些异常的平静,让人恐惧。 管玉虎不敢不从,忙在侯楚楚反应之前将短刀夺下,又回到李世玉身侧跪倒。 “好了,抬起头来。”李世玉说。“看看,你未来的道侣模样。” 管玉虎心里先是一凉,旋即又是一怔,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岂非佳话?”李世玉淡淡说,“今夜破例,我的房间就借给你用了,之后整理干净。” 说着,就向前迈步,再不看侯楚楚一眼。 侯楚楚绝望地软倒在地,如同天崩地裂一样的浩劫摧毁了她的身心。 “李世玉!” 但李世玉才走两步,门洞外又冲进来一个人,正是急忙赶来的晁雪松。 李世玉顿住脚步,脸上升起了玩味的笑。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敢直呼少坊主姓名?”管玉虎心里狂喜。元阴已失算什么,能娶到这般姿色的女子,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晁雪松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捡起外衫,再次披在侯楚楚的身上。 随后,他站了起来,走向李世玉,拳头紧握,在所有人惊诧中,重重地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骨头与骨头的碰撞声。 李世玉的头颅猛然后仰,连退数步方才站稳。 他的脸没事,晁雪松的拳头却已血淋淋。 “她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无权做主。”但他仍将拳头紧握,而且发白,而且颤抖。 “大胆!”管玉虎大怒,就想动手杀人。 李世玉却伸手将他拦下,玩味地笑着说:“看他想干什么。” 晁雪松紧紧抿着唇,也不去看二人脸色,回身跪在侯楚楚的身前:“不要哭了,看得我心里好难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是美是丑,是干净还是肮脏,我都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从今以后,我来保护你!” 嘈杂雨声中,他的语气有如宣誓一样庄重,声音有如金石交击一样清晰。 而且强硬,而且不容置疑,说完就拦腰将她抱起:“我们回家。” …… 晁景仁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也不知游到了哪里。 在一处巷子里头,似乎撞到了个人。 “找死啊!”一个提着酒坛,满身酒气的中年男子冲他怒吼。 “死,呵呵,我是很想死,你杀我看看。”晁景仁痴痴傻笑。 中年男子还道他消遣自己,便是大怒,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跟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口中还伴有污言秽语。 剧痛使晁景仁微微清醒,他晃了晃脑袋:“住手,你干什么!” “干什么?嘿嘿,敢冒犯老子,老子打死你……”中年男子打得更欢畅了。 晁景仁心头暴怒,将中年男子踹来的脚抓住,猛地一摔,就将他摔倒在地。遂怒吼一声,坐压在他身上就是阵拳头雨,将其头脸打得血肉模糊。 终究是凝了三十六处窍穴的法体,虽气海破漏,灵气涓滴不存,但窍穴内的灵气是还在的。 很快,中年男子就不动了。 晁景仁喘着粗气停下来,心里有些恐慌,更多的是迷茫。 “这小子够狠,我喜欢。”就在这时,巷子口走出来数个戴着面具的人,其中一个吹了一声口哨,轻佻地说。 “这不是晁景仁么。”为首一个却冷笑说着,“居然落到这步田地,也真是可怜啊。” “你是谁,怎么认识我……”晁景仁此时最怕被认出来。 “在太行城里,你是最喜欢来抓我的人了,怎么就不认识我了?”他摘下了面具。 “野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晁景仁呆怔着。 “我看看。”吹口哨的轻佻男子走过来,在他肩上轻轻一搭,顿时嗤笑:“哟,道基残损,这可真是了不得,谁人如此狠毒,让你不至于死去,又活得痛苦?” “你管不着!”晁景仁重重拍开他的手。 “哟,还是个火爆脾气,跟你正相反,你动了心思?” “道基破损而已。”为首的男子淡淡说,也伸出手来,不容反抗地按在晁景仁的天灵上。 晁景仁先是剧烈反抗,渐渐止了动作,难以置信地说:“我的道基,在修复……”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双剑对决(上) 季夏月十五日,万众瞩目的斗法大会如期举行。 门票从内场到外场,接近百万,一售而空。 这一天的寅时,内场的观众们就开始排队入场。 辰时,与会的各大小门派从各个通道进来,在属于本州的贵宾席上坐定等候开始。 据统计,报名的门派总有四十多个,其中只有二十四个真正是有资格的,浑水摸鱼的全都被毫不留情劝退。 满目望去,整个拱月会场都->>小说坐满了人,真可谓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每个区域都有一个负责人,负责治安、秩序、盘口等等事项。 辰时二刻,微烟老人从天而降,落在台上:“感谢诸位捧场,老夫宣布,第一届天下第一斗法大会,正式开始!” 欢呼声如海潮一样翻涌开来。 微烟老人伸出手掌往下一压,如有魔力一样,众人便自发安静下来:“在开始之前,老夫再说一遍规矩。大会采取淘汰制,每个门派的人派一个代表上台来抽取排序。之后由排在第一的门派抽取号码,抽到哪个门派的号码,就和哪个门派对决,以此类推。” “每个门派派三人上台,不限任何器物,打碎对方神念为胜。” 这时李世玉也跟着落下来,抱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这是我们天工坊专门为抽取排序与号码而炼制的‘太方盒’。”他微微笑着说,“里面有二十四个独立空间,每个人只能进入一个独立空间,纵然修为高绝,动手脚也瞒不过我师傅,保证大会处于绝对的公平公正。” “请各位代表下台。” 二十四个大小门派就都派了个人下来,抽完之后,剑斋排在第一位,玉清宗第二,妖国却排到了第十五位。 “好,请各位代表暂且回去,首先有请剑斋的代表抽取对决门派的号码!”李世玉高声说道。 剑斋的代表是水洛泽,他也不含糊,便将手伸向太方盒里,随意地拿了一个写着号码的小球,上面写了个“七”字。 李世玉看了看,便笑着说:“剑斋的代表抽到了仙源剑派,两个修剑的门派,各有所擅,各有所强,到底谁会获胜呢?让我们拭目以待。有请双方与会的人员下台。” “仙源剑派啊!”龙吟瑶轻轻哼了声,“早知我就去剑斋那边,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仙源剑派几时得罪你了?”苏伏意外地说。 “真龙法剑,灵魄本是一条蛟龙,是我海族的一位前辈。”龙吟瑶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那位前辈坏事做太多了,我父皇都不好替它讨回公道。” “东海怎么不派人参加。”苏伏好奇说。 “父皇不愿太过干涉陆地的事,也不愿与人族来往太过密切。”龙吟瑶斜睨他一眼,说:“再说了,东海龙宫还需要加入四海商会么?” 苏伏摇头一笑:“虽说东海龙宫富甲天下,可也需与时俱进,才不会被时代淘汰。” …… 剑斋第一轮上场的人是水洛泽,龙吟笙,绝尘。 仙源剑派第一轮上场的人是辛元夕,席玉香和一个苏伏不认识的人。前二者都是曾经入过归墟的,实力不容小觑。 两派人各自在“森罗万象”的两边坐定,随着李世玉一声“对决开始”,六人当即将神念注入符盘之中。 强光乍起,青天白日下,仍异常耀眼。 远在百丈开外的苏伏只觉刺目的光闪耀了足足三息,方才逐渐敛没。接着,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浮空圆台,周遭是纯白无暇的云海,六人落在不同的方位。 这一幕,与会的人顿时了然。场地虽有限制,但落点也是极富趣味性的,可见那三息并非只是制造战场。 与会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观察,以期察出对己方有利的地方。 “爹爹,这儿是黄昏道场的太寰道台,本身就是一件厉害的法器。”苏瞳在苏伏耳边说。 苏伏顿时恍然:“就是说,环境也是敌手之一,不但要对付敌手,还要提防随时可能的攻击。” 话音方落,正处于试探阶段的六人脸色都是一变,脚下突然开始动摇,在一道道“咔咔咔”的声音中,圆台出现了无数个手指粗细的圆孔,从圆孔中喷吐出橘红的烈焰,犹如焰火一样绚烂,霎时将六人淹没。 无数凡人因此发出惊呼,只觉既紧张又刺激,从未见过的奇景让他们大呼过瘾,二十枚蓝玉着实花得不冤。 “破魔式!”一声低喝,只听剑气呼啸,纵横四里,火光骤如纸片翻卷,由发出声音的绝尘为核心,火光全然被迫退到边缘。 “小龙!”水洛泽早有准备,一式重山已然斩向对面三人。 龙吟笙动作也不慢,抬剑就是一斩,龙吟应声而起,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与重山一左一右围攻而去。 “四相之灵,朱雀……”席玉香剑指微动,护身的细小法剑顿时滴溜溜地旋转,许是与空气剧烈摩擦,竟有火舌从小剑的剑尖吐出,一声古怪啼鸣,火光形成一只巨鸟,拖着长长的尾羽撞了过去。 轰! 金龙、重山应声而破。 随着剧斗的第一击碰撞,现场的氛围更是被调到到了极限。 水洛泽脸色微微凝重,心知一场苦战在所难免。 “今日就让老娘看看,到底我们两派,谁的剑更锋利一些!”席玉香冷冷一笑,剑指一翻,法剑发出轻微的颤鸣,凌空就斩出两只巨大火鸟。 同时,辛元夕及其同门也动了手,前者竟斩出青龙,后者则是玄武。三人赫然是仙源剑派一等一的好手。当然,对付剑斋如不上王牌,后面也就没戏了,藏着又有何用? 可就在此时,异变再次发生。 那些被绝尘逼到角落的火焰突然失去了所有压力,便迅猛地反弹回来。这还不止,圆台的地底深处发出“咚咚”的闷响,就好像不知名的庞然大物苏醒,心脏重新恢复跳动一样的声音。 别说场间六人,就连观看的人都察出了可怖威压,纷纷不可思议地对视。“森罗万象”实在太可怕了,居然做到如此逼真。 正想间,圆台核心位置向两边裂开,一声古怪的兽吼从深洞里传出。 伴随着兽吼,一只庞然怪物就从底下升了起来。 仙源剑派的攻击就都撞在了怪物的身上。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双剑对决(下) 那兽呈人形状,约十丈来高,很是雄壮威武。 浮上圆台,顿时引得观众阵阵惊呼,毕竟“书中得来终觉浅”,没有亲眼见识、经历过,是很难感受到那种视觉冲击与震撼。 漫天的火焰自发地附在那兽身上,其顿时化为火焰魔王。狰狞的脸孔、倒竖的巨牙、钢针一样的毛发、黑岩般的肌体全然沐浴在火焰中,惟有一对猩红的招子露在外面,就像两盏灯笼一样醒目。 不止如此,它的右爪握着一柄巨大的剑,如同由火焰凝注而成;在它的背后,有着背脊骨怒张一样的巨牙;还长了一对黑色的肉翅,扇一扇,场内就狂风大作->>小说 火借风势,其身烈焰愈发澎湃,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吼,场中六人险些被震破耳膜。 “什么鬼玩意!”龙吟笙被烈焰烧得灰头土脸,不由破口大骂:“这是打人还是打怪?” 此言一出,除心神都不能自已的观众外,与会的大部分人都笑了。 苏瞳笑嘻嘻地说:“爹爹,他叫‘炎魔’,是紫极讨厌鬼的禁卫小统领之一,天生亲近火行元气,别看那么庞大的身子,肚量很小很小的。” 果然,炎魔怒吼之后便发出人言:“你这条小虫子也敢冲撞本魔,斩了你下酒!” 话毕炎剑当头斩落。 “小虫子?”龙吟笙双目爆出惊人杀机:“二位师兄,这畜生交给我,你们不要插手!” 话音未落,炎剑的锋刃已近在咫尺,握在他手上感觉甚是协调,可落在龙吟笙的头顶上,无异于一柄巨大的铁锤,看起来极为锋利的剑刃足有半个指甲盖的厚度。 这一下击中,纵然入境妖帅,非得当场脑颅破碎不可。 龙吟笙不闪不避,脸上兀自挂着冷笑,同时抬起空着的左手。在抬起的过程中,一种蜕变的过程自然而然发生:手腕到手指间盘旋金色的纹路,拇指、食中二指、无名及小指,各自并拢,共分三路,呈龙爪状,随后在金色纹路的盘绕下化为真的龙爪。 咚! 龙爪向前一探,就将巨剑牢牢抓握,发出了难以形容的闷响,犹如鼓中藏钟,说不出的怪异。 好在场外的观众并不能实质感受到这种压力,不然的话,百万人里,能活下来可能不到一半。 炎剑被抓个正着,炎魔沐浴在火焰中的脸色先是微微一变,旋即暴喝:“你这条伪龙竟敢用你脏爪子碰我的剑!” 他的手臂骤然用力,龙吟笙的脚下“咔咔咔”的裂开,裂纹如蜘蛛网蔓延,并不断下陷。 “碰你的剑算什么?我还要打碎它,还要你跪在本太子面前忏悔!”龙吟笙的左手纹丝不动,右手抬剑,原本金光闪耀的剑身突然闪烁紫色雷霆,一声巨大的金石交击声迸发,蕴含紫色雷霆的飞剑斩中了炎剑,二者碰撞顿时迸溅出泼天的火星,就像烟火一样绚烂。 “找死找死找死……”炎魔勃然大怒。 巨剑火浪狂涌,霎时吞向了龙吟笙。 龙吟笙身上腾起沛然龙元,将火焰尽数挡下,同时再度凶狠抬剑斩落。 接连数声“当当当”,炎剑出现了一道轻微的裂痕。 紫雷的气息也终于让炎魔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处于暴怒中,无法思考象征的意义是什么。 他背后骨牙倏然伸长,如利刺一样直扑龙吟笙的门面。同时用力一抽,双翅一扇,提着剑就腾空而起。 龙吟笙眉头微皱,也同时纵起身形,避过了骨牙的突击,同时双脚连踏虚空数次,数声气爆之后,他已然踪影全无。 再出现时,又是凶猛一击击在炎剑的裂痕上。裂痕肉眼可见的延伸,炎魔暴跳如雷,挥舞炎剑、骨牙对着龙吟笙狂猛攻击。 然而半晌过去,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摸到。 “结束了!”就在他气喘吁吁时,耳边传来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声音。 炎剑的剑身紧跟着就被一只龙爪抓握,裂痕顿时无处不在,一道紫雷冲击,“邦”的一声,巨大的炎剑便化为无数碎片,如刃雨一样洒落。 “给我跪下!”龙吟笙冷冷喝道,身形凌空一翻,在炎魔还没反应过来前,踩在他的头顶上,同时龙爪做顶天之势,上空顿时风起云涌,“隆隆”之声不绝于耳。不多时,就见紫色的雷霆在上空如水一样旋转成涡。 感受着这份威压,炎魔彻底清醒过来,不由失声大叫:“最强神通‘紫极神雷’?你不是伪龙,你是五爪真龙!” “紫极神雷”不但是龙族大神通,还是龙族五爪境界之后用来锤锻龙身的神通,同时也是真界目前已知的神通里,威力最强的神通。 “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龙吟笙冷笑,随着龙爪招引,紫雷受到牵引而轰然降落。 在数十声令人同情的惨叫声后,炎魔身上的火焰尽去,庞大的身躯死鱼一样趴倒在圆台,丝毫不复方才出场时的威风霸道,没来由让人感到有些凄凉。 “哼,你这牲口都不如的东西,竟敢辱骂本太子……” 龙吟笙站在炎魔头顶上,威风还未抖完,另外一边便已传来水洛泽气急败坏的声音:“臭小子,还不快滚过来帮忙!” 原来在他与炎魔激斗时,另外一处战场也已到了白热化的境地。 席玉香见龙吟笙赶了过来,向两个师弟使了个眼色,同时喊道:“天剑!” “地剑!” “人剑!” 另二人顿时领会,一招逼退绝尘和水洛泽,并迅速分散在席玉香身后的两边,与她一起骈起剑指,指腹朝面,竖向指天,并与印堂平行,交相互对。 “天地人,三才法阵,错踪迷影,剑落无声……” 三人同时喊出令言,法剑便出现在剑指上方,并在不断旋转中溢出火星似的剑气。剑气在三人头顶迅速流转,“哗啦啦”一声,四面八方都有泼天的剑气如雪漫千山一样漫涌开来。 水洛泽不知底细,只得暂避锋芒。 这时龙吟笙被迫停在剑气肆虐的范围之外。 三人面对剑阵,竟有无从下手之感;而且时间拖得越久,这剑气就越凌厉,不用想也知道,不在它威能提至极限之前破掉,遭殃的就是他们了。 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门阀输在第一轮,剑斋颜面都要被他们丢光。 就在另二人一筹莫展之际,绝尘仔细观察了片刻,发觉剑气的漫涌是有规律的,几乎是平均分布在八个方向,如此一来虽然均衡,却也过于平庸,缺少进取的锐气,无畏的锋芒。 “师兄,剑阵均衡,主阵之人必能随心所欲,那么不妨投其所好。” 水洛泽马上就明白过来,眼睛一亮,可又微微蹙眉:“那样不是委屈你了?” “总好过都委屈。”绝尘简洁地说。 水洛泽微微一笑:“便依此办!” 他说罢,气沉丹田,冲剑阵外的龙吟笙喝道:“小龙,掩护我!” 龙吟笙一听,将剑一摆,酝酿片刻,身形如闪电一样突进,顿如苍龙出海,冲击剑阵。 紫雷与剑气相互碰撞、抵消,发出“呲呲”的恐怖怪响。 “不要上当!提防水洛泽!”席玉香喝声方落,原本朝向龙吟笙的剑气顿时收歇,改向水洛泽冲了过去。 水洛泽冷笑一声:“来得好!” 狼牙剑挽了个剑花,剑身突然缠绕三条水蛇般的水柱,随后脱剑而出,化为三柄巨大的,由水形成的,如小山一样的剑,正是重水剑意最高奥义“剑山”。 “试试我这招‘三分天下’,看能否破你们三才剑阵!” 语毕便冲向雪崩一样滚滚而来的剑气,迅猛的速度带起了一道剧烈的旋风,不但使他的身形消失一瞬,就连绝尘也不知所踪。 席玉香见来势凶猛,心知机不可失:“全力攻击水洛泽!” 另二人听罢,放开剑阵的能量,任由席玉香调动。剑阵大部分剑气就冲向了水洛泽,这一下纵然是渡劫宗师以下,擦着碰着就会殒命,何况是才突破长生的水洛泽。 剑山轰然化为水花四溅,就在席玉香微喜时,“啪嗒”一声镜碎的声音,却让她的脸色一变。 原来来势凶猛的水洛泽,竟只是一个水镜分身。三道剑山是真的,反倒将水镜分身的气息掩盖,瞒过了席玉香感应。 她马上反应,喝道:“师弟小心!” 但已经来不及,消失不见的绝尘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一剑将辛元夕的脑袋刺了个对穿,后者哼也未哼,就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该死!”席玉香来不及自责,怒骂一声,剑指一动,无孔不入的剑气就冲破绝尘的护体灵光,他也同时化为白光消失。 虽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却非常有效。因为辛元夕一死,另二人就无法维持剑阵。 果然不过片刻,剑阵轰然溃散,连另二人也一起遭到反噬,实力大降,又怎是水洛泽和龙吟笙的对手,不消片刻功夫就落败。 随着分出胜负,异象顿然消失,六人睁开眼睛。 席玉香虽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得淡淡道:“名不虚传。” 语罢转身离去。 辛元夕笑着行剑礼:“诸位师兄果然厉害,小弟心服口服,下回有机会再来切磋,告辞了。” “好说。”水洛泽笑眯眯道。 “我宣布,剑斋获胜!”李世玉走上台来。 观众台安静一瞬,顿时爆发惊人的喝彩,甚至有些凡人姑娘已经迷上了三人,纷纷叫喊着三人的名字。 龙吟笙似乎很享受地摆着手,而喊他名字的也确实最多,那一手紫极神雷,已然征服了无数少女的芳心。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胜者只有一个 第二场是由玉清宗抽取号码,云溪抽了个二十号,是个叫东天宗的小门派,虽有资格参与大会,实力比起大门阀,还是太过孱弱,毫无意外地获胜。 第三场是由太乙圣地对决玉华苑,也是神州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在太乙圣地手上,更是翻不出多少浪花。 第四场是由法相宗对决惊羽门。 法相宗虽也是小门派,却是曾经跻身天道盟的小门派,不是等闲可比。而三个核心弟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出彩,将法相宗的传承发挥得极为出色,不减当年。尤其是掌门亲传弟子江河,已经晋入玄真的他,赢得了许多观众的喝彩。b》>小说r/> 但让苏伏惊讶的是,竹儿并没有参与大会,一向都喜欢凑热闹的她,居然没来,实在让他感到万分不解。 第一天的四场对决到此结束,相比起双剑对决,这三场显然平淡许多,不过场内的观众仍是不减热情,因为都在期待着后面的对决。 这就是微烟老人要让小门派加入的原因,先抑后扬,才能牢牢吸引观众。若从头到尾都过分激烈,就会产生审美疲劳。 …… 翌日,第一场由排在第五位的法华宗抽取对决门派。 “智镜,你比较傻,都说傻人有傻福,你去抽一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智兴坐在贵宾席上,一点也不顾虑形象,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着。“别让我失望啊,我现在最不想对上的就是妖帝了。” “师兄,万一就是妖国呢?”智清说。 智兴顺手给了他一个爆栗,骂道:“他奶奶的乌鸦嘴,我们调戏过他女儿,万一抽到妖国,一准儿被狠狠教训,那我们在天下人面前风光的计划就完蛋了。” 面对智清愤怒的眼神,他淡然自若地指了指周围:“你看看周围这万千无知少女,他们都等着咱们临幸,不出出风头,怎会心甘情愿?” 智清一想也是,可是有些不甘,又道:“那万一是呢?” “你们就给我抄一千遍《伽蓝经》,直到老子满意为止。”智兴森然一笑。 智镜惨叫一声:“师,师兄,为什么连我也要。” “因为是你抽的啊。”智清幸灾乐祸地笑着,好像他不用抄一样。 智镜欲哭无泪,在司仪李世玉的催促下,畏畏缩缩地上了台,从太方盒里取了一个号码出来。 然后翻过来一看,险些没有当场晕过去,上面赫然写着“十五”。 “好,今日第一场又是万众瞩目的对决,由蜃楼群法华宗对决妖国妖神宫,双方恩怨由来已久,在下就不赘言了。” 李世玉笑着说:“有请双方与会道友上台!” 苏瞳拉着苏伏的衣袖撒娇:“爹爹,是那些色和尚哩,您可要好好帮我教训教训他们。” “这场合再适合不过了。”苏伏淡淡一笑,“子龙九命,你二人待命,小白瞳瞳随我上场!” 这场合确实再适合不过了,既不伤性命,又能在万众瞩目前让他们丢尽脸面。原本他不打算先上场,而是想看看小白他们的长进,但既然瞳瞳请求,就改变了主意。 赵云二人点头应下。 …… 智镜挠着光头,满脸讨好的神色。 智兴走上台来,微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此乃常事,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智镜二人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智兴越过他,温和地留下一句:“嗯,一千遍《伽蓝经》,一遍都不能少。” 智清险些吐血,愤然道:“师兄这是虐待,我要向宗主告发你偷看姑娘洗澡的事。” “师兄我早已四大皆空,心若浮云,红粉也只如骷髅。”智兴严肃地说:“智清,师兄罚你们,并非是因为私怨,而是为了你们的修为着想,还执迷不悟么?” “抄写《伽蓝经》,有个屁的修为啊!”智清大骂。 智兴罕见的没有打他;而是摇了摇头,叹道:“这你们就不懂了。你可知吾佛阿难传下伽蓝经时,获取多少功德?可谓无量啊!你们对《伽蓝经》一知半解,师兄不怪你们,只有到了师兄这个境界,才深知它的美妙,已然超越世间一切欲望的总和。你们以为师兄闭关在干什么?就是不断钻研《伽蓝经》……” 智清冷冷一笑:“信你就是傻子。” 但一看身旁的智镜已然是满脸的崇拜之情,就算让他抄一万遍也愿意的样子,不禁郁闷到吐血:“为什么我身边就有一个正宗的蠢货!” …… “请大家静一静……” 这时李世玉并没有下台,而是面向观众,用着激动的口吻说:“请容许在下隆重介绍,妖神宫上台的三位,第一位便是广传天下、有史以来第一位由人族之身统帅万妖、现任妖帝、有剑中之君美誉的苏伏苏大人,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欢呼声来迎接妖帝陛下。” 正巧苏伏领着两个小姑娘走上台来。 整个拱月会场顿时掀起一片欢呼的热潮。 李世玉接着又脉脉望向苏瞳,接着道:“第二位,便是有着倾国倾城之姿的妖神宫公主苏瞳殿下,同时也是本人的心上人。” “苏瞳殿下!”此次欢呼更是热烈,多是男性观众,几乎要掀破树海的天空。 “第三位,据说是苏瞳殿下的近侍苏小白,实力不容小觑,请大家拭目以待!”李世玉向三人虚引,“请诸位道友就位。” …… 六人隔着符盘而坐,智兴皮笑肉不笑地说:“果真是妖帝亲自上场啊,对付我们这几个‘无名小卒’,还真是委屈妖帝了。” 他把“无名小卒”四字咬得极重,显然极为不忿李世玉的行为。 “日前小女很是受了三位的‘照顾’,特来感谢。”偏偏苏伏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气坏了他。 “这样看起来,妖帝还真是万众瞩目,我们岂不是输定了?”他说。 “那当然!”苏瞳向他做了个鬼脸,理所当然地说。 智兴冷冷一笑:“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打算输。” 对话很有火药味。埋在台地下的不但有增幅“森罗万象”的法阵,还有扩音法阵,观众基本都能听到,氛围自然愈来愈热烈。 “可胜者只有一个。”苏伏唇角微扬。说着,便将神念投入符盘。 待六人都将神念投入,异象便开始运转。 不知是否巧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战场,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恶地沉佛。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冰魄,天击 展露在眼前的是漫无边际的,冒着浓浓烟雾的焦黑土地。 在这一片焦黑土地上,每隔十来丈必有一座或大或小的火山,远望如同一个个轻微颤动的黑卵,不知几时就会喷涌出恐怖的岩浆。 天空则被浓浓的雾霭遮蔽,又浓又黑,用它独特的色调向世人宣示,天际线到此为止,如有侵犯,不惜一战!简直就像当年佛妖二族,整个恶地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宛如两族残留下来的斗争的余韵,无时不刻感染着此方天地。 这正是北地庐州家喻户晓,最为著名的“沉佛恶地”,百万观众,几乎没有一个不识得。 正因识得,才深知它的可怖。 而六个人的落点,首先就掀起一场热潮。 因为是远景视角的缘故,人物景象自然没有太寰道台那么清晰,也不可能有镜头焦点。但六人各自的着装,却极易分辨。 场地足够大,相互之间的落点,就显得有些远。 掀起沸腾的是颇具冲击性的一幕。就在一座数丈高的火山口旁,总有四人齐齐落下来,三男一女。 三个和尚外加一个美丽的少女。 智兴瞅瞅周遭,未见妖帝踪迹,不由大喜过望,挥了挥手:“小美人,没想到咱们那么有缘,来跟佛爷亲近亲近!” 另二个也不是什么好鸟,纷纷一脸坏笑着,呈三角形状,把她围在了中间。 “你们三个果然不是好人!” 美丽的少女自然是苏瞳,她细眉轻挑,皓腕一翻,雪玉剑已握在手中,同时冰光乍起,三道棱形冰柱便冲向了智兴三人。 “好,够辣才有味,佛爷甚是喜欢!”智兴大声调笑,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在一阵清脆的铜环声中,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八环锡杖。他重重地将锡杖掼在地上,其中一个铜环应声脱落,并迎风涨大,滴溜溜地圈住了三道冰柱,同时向内一缩一绞,冰柱顿时点滴不存,全然灰灰了去。 眼见苏瞳微微皱着脸的可爱样子,智兴不禁得意地笑着:“小美人,你以为佛爷不知道么?你的剑道多赖于这招,没了冰尘辅助,就不灵验了,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受诸多苦楚。” 说话的同时,锡杖又顿了数下,“叮叮铛铛”的声音中,又脱落四个,并先前绞碎冰柱的一个,共五个铜环分五个不同的方向冲了过去。 “是吗?”苏瞳轻笑一声,微露雪白贝齿,耀眼生晕。 她纤细的娇躯轻巧地往后一纵一掠,便拐过了火山口的另一端,五个铜环顿时击了个空。 “想跑,给佛爷拦住她!” 早已准备的二人各各施展伏魔令,两道金色的网顿时罩住了苏瞳的去路。 然而苏瞳像早有预料一样,三柄一模一样的雪玉飞剑分三个不同方向激射而去。 智兴恰好凌空而起,见这一幕,顿时开口:“这是障眼法,智清智镜,你二人给佛爷守好了,她肯定想从你们其中一个方向突围!” 他凌空悬浮,好整以暇地抱着膀子,满脸都是戏谑的笑。 智清二人神色都是一紧,他们的修为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真要让他们跟苏瞳打,那就是找死了。苏瞳在天罡第七层表现出来的实力,至少是长生真人以上的级别,只因独力难支,才会看起来很柔弱,真计较起来,当日包括刘能在内,单对单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要知道她可是跟公颜良打了个不相上下。 虽然这三个和尚嬉笑怒骂没个正经时候,但从这一点看,他们对胜利的渴望,并不比其他看似正经的人少多少。 就像智兴说的,他可没打算输。 不过,他只与苏瞳接触过一次,哪能真正了解她。了解一个人,是要知道她的习惯,她的想法,她的喜好。不论是敌是友,只要你足够了解那个人,想要战胜或结交,就会相对容易。 前番在七层天罡里,因为苏伏不在身边的缘故,苏瞳的应对虽然及时,也没犯什么大错,但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此刻心境则大大不同。 都说人是心灵的殿堂,本我就是心灵本身。一个人的本我若是足够强大,就能克服他所遇到的任何困难。 这时苏瞳出人意料的往回冲来,她是借着火山的阴影,旋绕一个半圆之后,斜向冲向智兴。 这更是让智兴微感错愕。 苏瞳后发先至,竟是抢在飞剑击中智兴前抓住了它,偏偏她的动作却轻盈灵动,丝毫看不出半点烟火气来,在这昏天黑地的环境里,犹如脱颖而出的雪精灵,超凡脱俗,绝世独立。 而在最后的数丈距离,智兴已然开始动作时,大量的冰魄剑意灌入雪玉剑。 这时就显出她利用剑气灌顶的奇效了。剑气不止使她增进修为,更将体内经脉拓宽,能调动更多的冰魄剑意。 仅仅一个眨眼,雪玉剑就化为冰封剑,同时后背伸展开雪羽灵翼,最后的数丈,冲势竟宛如奔雷,连残影也一同消失,只留漫天晶亮的冰尘,在这恶地之中,犹如星辰海一样闪耀。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在观众的眼中,只见苏瞳先是退避一步,紧跟着就从阴影闪身而出,曼妙的身形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再出现时就变为了雪山精灵一样的仙女,这一幕深深地印入所有人眼底。 可惜以他们的眼力,看不到其中更复杂的变化。 智兴哪曾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弱,说起话来也分外温柔可爱的小姑娘会突然爆发如此凌厉的反击。 他的瞳孔骤然凝缩,法印都来不及结,多年的修持使一声暴喝脱口而出:“报身通!” 金光绽放的同时,他的双掌猛然相合,做出了一个空手入白刃的动作。 咔咔! 菩萨境的报身通,果然有过人之处。 冰封剑上都是冰魄剑意,不但可冻人肺腑,更有不测之锋芒,却在他的肉掌之下崩出一大缺口,使雪玉剑剑身露出来,被他的双掌牢牢钳制。 苏瞳的冲势也被他打断,她冷静如初,雪羽灵翼突然向前围拢,翼端各有一股微旋的劲气吐露,将正要变招的智兴打了个措手不及。 智兴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旋力透过报身通,直接作用到他的法身,法身不由自主左右扭摆,在观众的眼中,这个猥琐的大和尚好像在空中扭起了秧歌,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苏瞳檀口微启:“冰魄,龙牙!” 就在智兴闷不可言时,旋力突然加急加剧,他整个人像被龙卷风搅飞,不但松开了对冰封剑的钳制,更是空门大露。 苏瞳手腕一抖,冰封剑顺势往上一挑,剑尖划出一道宛如龙牙的寒芒,将报身通切了个粉碎,同时又让智兴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高空旋转。 高分贝的惨叫声和惊呼声中,苏瞳再次开口:“冰魄,天击!” 冰封剑探出,手腕又是一翻,剑尖顿时长出龙骨一样的节节冰魄,彼此看起来并没有相连,却在苏瞳的翻腕时,如同一条鞭子一样“啪”的抽在智兴身上。 轰! 智兴整个人便撞入一座火山口里。 苏瞳又是一个抖手,冰封剑一荡一甩,将姗姗冲来的智清二人迫退。 一时风光无二,竟使看台百万观众鸦雀无声,半晌之后,才爆发出热烈的喝彩,“苏瞳殿下”的狂热呼喊更是直冲九霄云外,整个日曦城像地震一样“嗡鸣”作响。 然而最极致的风景,往往也是短暂的,就像昙花。苏瞳这一连串的爆发,可以说将冰魄剑意发挥到了极致,纵是石泰复生,也做不到更好。但也因此,消耗也是极为惊人的,凭她此刻修为,这就是极限了。 她的神情变得极为疲惫,变幻全新形态的冰封剑便开始节节回缩,最终连初始形态也无法保留,化回雪玉剑的样子。 “臭丫头,你够了!”轰然一声爆响,碎岩飞溅、黑尘弥漫之中,智兴冲了出来,满目森然:“佛爷这张脸若是折在你手上,也枉称玉面佛。佛爷要认真了,小丫头片子颤抖罢!” 苏瞳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招新近想出来的,并不是很连贯,所以没有伤到对方的本源,回去之后定要强加练习。 “三人联手欺负寡人女儿,当寡人是摆设吗?” 苏伏悠然出现在智兴的左手边,身边跟着小白。 “爹爹!” 苏瞳顿时喜笑颜开,来到了他身边,向智兴得意地做鬼脸。 苏伏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精致鼻梁:“不错,总是能给爹爹惊喜,回头我们可以好好探讨探讨。——小白,你去会会那二人。” 苏小白二话不说,向智清、智镜二人走去。 “苏伏啊苏伏,你可算出现了,我可是等到花儿都谢了。”智兴从空中落下来,灰头土脸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也很是逗趣。 苏伏是个明白人,对方丢了那么大脸面,菩萨心莲都未出,除了某个方面的善意之外,此人的心性也是极端的可怕。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者,定有过人之处,由此推及修为,必是个深不见底的人物。 “法华智兴,领教妖帝高招!” 智兴看懂了苏伏的脸色,微微一笑,压抑的修为便全部释放,方圆百丈,顿见数十降魔柱冲天而起,顶破浓黑的雾霭,直刺天穹。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绝对的力量 小白走向那二人,步伐显得很稳定。 智镜看着这么个柔弱的小姑娘,一时没了主意,而师兄智兴已进入忘我状态,根本不会下什么指令,只好望向比他聪明的智清。 智清眼珠子一转:“你看,这小丫头看起来很好对付,不要说师兄不照顾你,就交给你了。” “哦。”智镜应下了,然后他开始笨拙地结法印。 智清看着这法印,顿时冷汗如瀑:“对付这么个小姑娘,你还要加持金刚龙象?” “金刚龙象”属于佛门的外道,因修肉身而不修来生,修炼这门外道的弟子地位非常卑微,永远只能充当护法一类的角色。 但智镜已经听不到了,都说傻人有傻福,傻人还有一个极具优势的地方,那就是直觉。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柔弱,如不全力应对,被捏扁的可能是他俩。 结印完毕,智镜矮壮身躯稍稍拔高一些,但并没有什么迫人威压。 然后他走向一旁的火山,笨手笨脚地爬到半山腰,选了个好的角度,就像拥抱一样,抱住了半个山头的冰山一角。 “起!”他暴喝一声,须数十人合抱的山头就像拔葱一样被他拔起,抬过肩,向着苏小白砸了过去。 半个山头如同一幢三室一厅的别院,带着滚烫的熔岩,呼啸着撞向苏小白。 这一幕也是极具冲击性,引观众惊呼连连,更有甚者,大声指责和尚不和善,有违出家人的慈悲,竟对这样的小姑娘下此毒手。 苏小白面无表情地停了下来,粉拳握起,在炽热劲气扑面时,左脚向前轻挪半尺,右手如闪电般击出一记直拳。 拳风酷烈,带起的劲气实质化为龙蛇,撞在火山之上。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火山爆碎开来,化为无数燃烧的岩块,以比来时快上十倍的速度激射回去。 每个细如拳头大小的岩块都在剧烈摩擦空气,便拖出一条长长的深红匹练,看着就像无数条汹涌的火蛇,更使火焰愈发狂涨。 这一幕却是最直观的力量显现,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却爆发出如此狂暴的力量,所照成的视觉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这这这这……这是小白?”场外,在神州的贵宾席上,诸葛小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从小白来到日曦城后,苏瞳每天都带着她去找诸葛小楼,三人已经极为亲密。 没想到在见识过苏瞳的强大之后,又见证了小白的强大,她的心里不禁有些挫败。纵然她智星附体,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在这个年岁,还只是普通的小姑娘,不经历风雨,如何见彩虹? 杜挽倾像似看出了她所想,笑着说:“羡慕了吗?” “百万人为自己欢呼,确实教人羡慕。”诸葛小楼直面本心,点螓说道。 “想要成功,你需要朋友;想要更成功,你需要敌人;想要真正成功,你需要战胜自己。”杜挽倾轻声说道。“羡慕就对了,嫉妒也不是错,你需要一个目标,用你自己的方式,让世人为你欢呼罢!” “嗯!” …… 智清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自然已看出小白的强大,但不知道有多强大,所以让智镜先行试探。 此时心神凝重,由内及外,神色肃穆,再无半点嬉皮。 他的法印迅速变幻,不用他开口,智镜就已经挡在他身前。 “不动明王!” 智清沉声一喝,双手各掐明王印,抵在智镜后背的神堂及中枢两大穴位上。 佛力蒸腾,灌入智镜的身体。 智镜发出低沉的怒吼,额上青筋毕露,显然极为痛苦。 此刻火蛇已扑到门面之前,千钧一发时刻,金光乍起,凝成一座大佛虚影,碎岩击在虚影上,竟发出“当当当”的脆响,然后弹飞开来。 无数的碎岩在发出无数的“当当当”声后,终于如云雨收歇,只剩余烬“呲呲——”的声音。 智清心头警兆却愈发浓烈,不由喝道:“直拳,印堂位置!” 智镜一听,腰微沉,二话不说,一记直拳朝印堂的高度半倾斜,直击而去。 又是一声爆响,一道拳风被他击得粉碎。 智清双目金光湛湛:“揽月惊风,树梢位置!” 智镜动作连贯,身形一纵一抓,就抓住了刚好来到二人上空的苏小白的脚裸,重重往地面一掼。 这一掼已倾注他全力,竟是将其摔得粉身碎骨。 智清的瞳孔却是骤然一缩,胸口一热,身体被一股古怪的劲气侵袭,剧痛便冲向脑海,飞退途中,不由自主地喷出一口血来。 “傀?傀儡?”他重伤仍能分辨,同时眼前再度一花,心知对方要趁胜追击。 他向智镜龇牙一笑:“浮光掠影,冲天炮,打我!” 智镜身化残影,洞穿了两人的身体。 智请死前仰头,就望见又一个影子从天而降,不由抓狂:“不止一个……” 后面的话已然说不出口,智镜背后空门大露,自然也逃不过一死。 …… 另外一边,数十降魔柱围着三人,把观众的视线给挡住。 但苏伏却仍是一动不动。不但不动,而且身上一点气势也没有,这不是在蓄力,这是还没有动手的打算。 智兴冷笑一声:“怎么?堂堂妖帝莫非怕了我?” 苏伏不说话。 智兴冷冷道:“生死大战当前,你以为老子不会偷袭你?” 苏伏不说话。 “你奶奶的,怕了你了,想问什么就问罢……”智兴吐了一口唾沫,气势稍稍收敛,却有些不解地先开口了:“你怎么知道,在我的降魔柱里,没有人可以探听?” “猜的。”苏伏微微一笑,旋即敛去,问道:“佛门俘虏孔黎师兄,是为了什么?” “封禁苦海!”智兴说。 “封禁苦海?”苏伏眉头皱起,“不是由你们法华宗负责么?” “法华宗只负责容器,”智兴面无表情,“苦海的门,需要一个强力的封禁,那就是原身为狻猊的法尊,只有他的天赋神通才能镇压封禁苦海。” “苦海失去镇压会怎样?”苏伏问。 智兴翻了个白眼:“还能怎样,大家一起完蛋!”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法华宗这五年都做了什么?”苏伏继续问道。 “一部分黑暗之力漏泄,返归宿主,核心弟子就有数百个遭殃。”智兴的脸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法台、法华两宗减损人手两成以上,其中还有许多个无法维持本心的长老。” “他们现在如何?”苏伏又问。 “宗主手段残酷,把他们全部杀死,填充苦海的壁障。”智兴冷笑起来,“蜃楼群岛数百万凡人,皆因你的缘故免了这一劫。但是,比起数百万凡人的感激,我的那些同门的恶意,却更为尖锐致命,一旦爆发,呵……” 苏伏面不改色,淡淡说:“寡人无法想象,妖、佛和平共处的景象。” 智兴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理。” “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他目光森然:“你问那么多,该不会是想拖着我,让佛爷横扫八荒的无敌气势不攻自破,好让你占个天大的便宜罢?” “给寡人说说文慧禅师。”苏伏道。 智兴眉头一皱:“我对他知之不多,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我有一个推测,你听听也就罢了。首先,老秃驴定然没死,而是奉了宗主的密令;其次,四明殿四个殿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没有大战,数千年难见一面,那是正常的事;最后,我想老秃驴一定就藏在日曦城里。” 苏伏神色微动:“此话当真?” “什么当不当真,我说了,这是我个人的推测。”智兴却有些兴奋,“从很久以前我就感到有点奇怪,真界发生的事情,为什么隔天就会传到商州,譬如太渊出世。三……” 他越说越兴奋,猛然间醒悟,不由马上住嘴:“该死,不能念他名字!就是圣界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对太渊根本就没有兴趣,不过是打个幌子试探妖族的反应。” “太渊。”苏伏默默咀嚼了两遍,道:“你是说,他潜藏在日曦城已经很久,目的是给佛门递送真界的消息?” “不错!” “这说不过去。” “你在怀疑本佛爷的推测?”智兴脸色一沉。 “仅仅只是一个太渊出世,实在没有说服力。”苏伏淡淡说,“佛门弟子数不胜数,大可天天派人出来游历,有哪里的事会不知晓?派一殿之主出来,就是为了做斥候就能做到的事?” 智兴神色微微变幻,眉头紧紧皱起:“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肯定还有我们不知的隐秘任务,肯定还有……”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苏伏忽然道。 “这是你死前最后一个问题?”智兴冷笑。 “是最后一个问题。”苏伏探手入虚空,缓缓拔出曼珠沙华,“但寡人不会死。” “胜败一击,我想,已经没有必要试探了。”智兴收敛笑容,变得庄严而肃穆。 他双掌合十,一丝不苟地行了个佛礼:“吾心之佛,是为吾佛。吾佛无方、无圆、无天、无地……” 随着变化,降魔柱上烁烁生光,势气生发间,如风卷残云般,方圆百丈内的火山灰全然被净化。 鼓荡的佛力,使智兴身上的灰白色直裰猎猎作响,配着他那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模样。 “无规、无矩、无人、无我、无色、无相……” 紧跟着,数十降魔柱便粉碎开来,化为无数烁烁生辉的经文,宛如朝霞灿烂、大雪那般纷繁,欢快得像小精灵一样在智兴的身旁围绕舞动。 智兴左手轻捂心脏位置,右手做了个佛祖拈花的手势,面容含笑,这个笑容无嗔、无喜、无悲、无哀。众生贪嗔痴嫉,吾不怒也;世间真善美爱,吾不喜也;万物归于寂灭,吾不悲也;草木春秋枯荣,吾不哀也。 此刻,他宛然佛祖现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观众纵然不喜他,也不得不承认,仅仅是肉眼看着他,心里就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仿佛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已然与己无关。 苏伏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是了,他也同了尘一样,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不能和其他思想已经腐朽,习惯性依赖圣界的佛门弟子相提并论。 “可是,这里是‘森罗万象’。”他轻声开口。 说完,他散去运转的剑意,做了个还剑入鞘的动作。 “吾佛即心佛,心佛即如来。”无数的经文托着智兴腾空而起,“明心见性,可以见如来。如来即吾,吾即如来……” 声调逐渐拔高,到后面已如洪钟一样响亮,借由台上的扩音法阵,清晰地在所有人耳畔响起。 正在众人不知所以时,智兴笑容更盛:“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轰! 所有观众只觉一道响雷炸在耳畔,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自信之感油然而生,仿佛之前遇到过的所有困难,都变得不值一提;仿佛充满茫然无解的未来,也已经紧紧握在手中。 “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百万人之中,有数十万人受此影响,不禁跟着喊出了口。 轰! 以智兴为中心,无数的经文扩散出去,遍布方圆百丈,所有异物全然灰飞烟灭。苏瞳两人甚至还未察觉到痛楚,眼前一个恍惚,就已从幻境中回到了台上。 “师兄这不要命的打法,数十年才能见一次,有了幻境,自然无所顾忌,倒让他占了莫大便宜。”智清双腿伸直,双手撑在身后,只差没有躺下来了。 “那可说不定。”苏瞳神秘地笑了起来。 “哼!”智清不屑道:“还有什么说不定?在这一招面前,就算大宗师也可一战,妖帝再厉害,能有大宗师厉害?” “事实胜于雄辩。”苏瞳更不屑和他争执,淡淡说一句。 “然而事实就是师兄……”智清不屑的声调到半途突然变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鸭一样:“喂喂喂!这是什么啊?” 就见幻境中,在经文即将碰触苏伏时,他已拔剑出鞘。 呛锒! 剑啸长空,剑光宛如拉长的天隙流光,众人眼中,世间惟剩这一道光。 所过处,皆湮灭。 “一剑光寒十六州。”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南海,三山岛。 就在斗法大会如火如荼举行时,太行剑派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时隔千年,门中终于出了个能渡劫的长生真人了,这是极为喜庆的事。 所有门人及长老都在剑坪上焦急等候,等候着衡阳真人平安归来。想到掌教渡劫失败的后果,众人的心都很忐忑。 这一天的午时,一道遥远的剑光引起众人注意。 “掌教,是掌教,成功了,我们成功了!”郑西星激动地说。 不多时,剑光落在剑坪上,果然露出衡阳真人的模样。 他的目中流露出一丝隐晦的悲哀,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诸位,本座成功了,现已为渡劫宗师,再也不用担心丹霞门的人侵犯了。” “恭喜掌教,贺喜掌教。”众人显得非常激动。 没有人可以想象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没有多少人可以忍受得住这种煎熬。晁家两兄弟的待遇,不知让多少人眼红,可他们无可奈何。 “行了,都去练剑,你们迟早也有这一天。”衡阳真人显得很平静,挥了挥手。 “西星、云修、补之还有三思随本座来。”他说完就负手走下剑坪。 云修最是冷静,此时心里有不好预感,连忙跟了上去。 …… 衡阳真人带着众人进入掌门密室,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沿着一条密道继续走。 “掌教,这里好像是我们太行剑派最重要的地方,只有掌教您才可以进来,我们来这里恐怕不妥。”郑西星眼神闪闪躲躲地说。 衡阳真人听到这话,回过身来:“有什么不妥?你不是第一次进来了,不是吗?” 借着壁火的微光,众人才发觉衡阳真人的脸色已是铁青。 “这,到底是?”云修满面不解。 衡阳真人继续负手向前走去:“我早该察觉到的,没想到太行山会在我手里毁去。” 郑西星脸色大变,有心想要逃走,却被机警的云修挡住了去路。不得已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来到一处幽暗的洞窟,四壁闪烁着一种莫名的荧光。埋藏在石壁里的,正是灵玉,这洞窟本是一个灵玉矿脉,被太行剑派的先人改造成灵脉,为太行山源源不绝提供灵气。 云修很快察觉不对,因为四壁的荧光混杂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变得极不纯粹。 突然,他瞳孔微缩:“浊,浊气!我们太行山的灵脉怎么会有浊气!” 众人纷纷变色。 “郑西星,你还不快从实招来!”衡阳真人霍然转身,语气前所未有的凌厉。 郑西星慌忙退到石壁边缘:“招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 “还想隐瞒?”衡阳真人气得浑身颤抖,“说,或者死!” “你……”郑西星大怒:“我为太行剑派兢兢业业百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看看你做的孽!”衡阳真人指着周遭,“浊气入侵灵脉,我们太行山已经完了!太行山是我们太行剑派立派的根基,没有太行山,还能叫太行剑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晁补之惊疑不定地问道。 郑西星咬紧牙不开口。 衡阳真人惨笑一声:“我早该想到,你这叛逆,竟敢做出此等事来,我早该想到……” “掌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李三思也忍不住开了口。 “我渡劫时,感应到了灵脉的异动。”衡阳真人低声说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们,太行剑派每任掌教都有一个秘法,可以随时探查灵脉。我看见这孽畜引导浊气,进入灵脉……” 郑西星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我无力阻止,对不起……”衡阳真人充满悔恨。 “浊气的源头,来自哪里。”云修双拳紧攥,几乎发白,可见心里已是翻天覆地。 “中湖山。”衡阳真人抬起头来,“十年前宋清扬突破渡劫,我就感觉奇怪,原来就是紫极道晶的作用。可是这代价,太重太重了!” “紫极道晶……”他脸上露出讽刺的笑:“不过是别人的领悟,我竟蠢到以为这是最后一个希望。劫是渡了,但以后再无进境的余地,因为我的道基已经不纯粹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啊,是啊,你们都怪我!”郑西星大声叫道:“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凭什么晁家两个小子可以出去,我徒弟就不可以?你们有没有顾虑过其他弟子的感受?” 衡阳真人暴怒:“自己贪生怕死,还想找借口,给我死来!” 郑西星怎也想不到衡阳真人如此不留情面,说动手就动手,待飞剑切断他的头颅时,方才反应过来:我就这么死了? 不只是他想不到,就连云修等人都想不到。 “掌教,师弟纵然有罪,也不至死啊!”李三思失声道。 衡阳真人心里绞痛,目中隐现泪花:“我已无颜面见祖师,他又有何面目在世上苟活……死,只是最轻的刑罚。” 晁补之仍不敢置信:“掌,掌教,难道浊气入侵,没有办法驱除吗?” “除非紫月道宫的掌座现在还活着。”云修深吸一口气,“而且,浊气出现在三山岛,这意味着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晁补之身体一震,颓然靠在壁上。 我们太行剑派的宗旨是什么……”衡阳真人突然开口。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云修双目冰寒,语声平淡。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衡阳真人咀嚼了一会,逐渐平静下来:“云修,你去一趟丹霞门,就说太行剑派愿意归附,换取紫极道晶。” …… 日曦城。 惊才绝艳的一剑,破坏了智兴营造出来的氛围,观众的心神都受到强烈的震动,久久不能自已。 当然,他们大多是凡人,根本无法领略到它的可怖,只知比和尚厉害,这也就足够了。 不能自已的还有各大小门派的门人,他们都不禁自问,若是自己面对这一击,挡得住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些许无力感不由自主升腾,看苏伏的眼神,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你的奶奶的……”智兴睁开眼睛,十分不甘,“这一剑,在现世你敢用吗?” 苏瞳毫不客气地反击:“你敢吗?” 智兴气得龇牙咧嘴:“小丫头片子,我不是问你,是问你老爹。” 苏伏站起身,轻轻笑道:“我用这一招,顶多是脱力,你却连命都没有了,还用说吗?” 当然,如果不是在幻境里,也没那么轻易就能用星蕴第三式。就算是现在,第三式还是他除《补天》以外最强的手段。既称最强,限制也是非常的多。 智兴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道:“没想到第一轮就输了,回去宗主还不拔了我的皮!” “如大家看到的那样,我们的胜者是……”李世玉走上台来,激动地大声喊着。 “妖帝陛下!”欢呼声在会场内来回震荡,经久不散。 …… 接下来是由北邙宗对决听涛阁。 北邙宗出场的却是李玉龙、凌远寒、雨凌菲。 李长风不知从何处找到了雨凌菲,要求她参与法会。后者倒也爽快,没有二话就答应下来。 有雨凌菲和凌远寒在,胜负就很明显了。虽然听涛阁这个小门派底蕴尽出,法符、法器运用得极为出色,却还是在开场半柱香后完败收场。 第三场是万象门对决西都。 西都出场的是别亦难及两个不认识的弟子,看来并不将对方放在眼中,虽然万象门最终惜败,却也成功杀死西都一个弟子,比听涛阁好上许多。 第四场,也是第二天最后一场则是由云山城对决圆觉寺。 百岁年限下,云山城一门双真人,在世人面前彻底展露了《梵天虚空行者》的精妙,尤以云淡清的表现最为出色,俨然云家大公子之下的第一人。 不过,圆觉寺也不弱,打到最后,就只剩云淡清站在场上,为云山城赢下了第一轮。 …… 心内虚空。 “瞳瞳,你先把‘天击’展露给我看看。”苏伏和龙吟瑶并肩立在他平常和赵云切磋的台上。 苏瞳站在中央位置,闻言便将冰魄剑意注入飞剑,先用了片刻时间凝成冰封剑的螺旋纹路,尔后才是节节龙骨,有无形的线将它们串联,轻轻地荡在虚空,好像龙骨风筝一样。 “攻击我。”苏伏抬手,无数青光凝聚,化为厚厚的云层。 苏瞳手腕便一抖,无形的力量推动气流,龙骨“啪”的一声,云层顿时化为齑粉。 余波化为剧烈的劲气扑面而来。 龙吟瑶拍着手叫好:“真不错呢,对剑意的运用,也算到了一个高度,我和师弟都不如你许多。” 苏伏笑着点头,却又摇头:“在力、灵的层面上无可指摘,不过,你仅仅是想到了鞭子的特性,却忘记了剑意的本质,它应该拥有更诡谲难测的变化。” “爹爹是指?”苏瞳瞪大美眸。 “鞭,应该作为表象迷惑人。”苏伏没有明确地答复,而是引了旁证:“想想你姬师伯的剑意,表象是螭龙,看似纯良无害,可敌手一旦落入禁律锁内,便将无可挣脱。”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第二轮开始 翌日为第一轮的最后四场。 由于帮苏瞳完善神通,苏伏索性没有出席。 第三天会场仍是满座,因为对决的门派处于未知状态,让他们抱有期待感。 若是提前知道谁与谁对决,那么有些人就会认为没什么看头,手头本就不宽裕,自然就省了这一天门票的钱。这也是微烟老人最聪明的地方。 第一场由法台宗对决松阳门,波澜不惊就过去了。 第二场由灵墟派对决吞天神宗。在一些修士看来,灵墟派作为仙源剑派分裂出去的大门阀,本身有些底蕴不容小视,和寻常小门派有着本质区别。 而二者的赔率也很明显,压灵墟派只赔三成,压吞天神宗却有双倍回报。但除了一些喜欢压冷门的人,没有人会去压吞天神宗,尽管它的名字很霸气。 然而结果却教人难以置信,灵墟派竟被吞天神宗彻底压制,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整场斗法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许多人连看都没看清楚就已经结束了。 从幻境出来,灵墟派的三位门人却还以为符盘出了故障。等他们反映过来,吞天神宗的人早已离场。 接下来第三场由南离宫对决四明宗。 南离宫派了潇湘、幽忧、紫儿上场。三女本是一母同胞,长得一模一样却风情各异,各有不同俏丽,着实让人大饱眼福,总算冲淡了前两场的没滋没味,掀起新的一轮高潮。 四明宗虽然出了个孔文举,却还摆脱不了传承的束缚,撑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落败。 第四场由东都对决昊阳宗,也不曾掀起一点波澜。 第三天的斗法就此落幕,使很多人心生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 同日夜,侯玉尊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府邸,茶都不曾喝上一口,带着火山爆发一样的愤怒扇飞了数个仆从后,再没人敢靠近他。 他大步走到侯府禁地,侯楚楚安顿晁家兄弟的小阁楼。 踏入门洞,耳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楚楚,你已经好几天没有练气、进食了,再不吃点东西,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这是我熬的清粥,你吃一口好吗?” 侯玉尊瞪起铜铃双目,飞起一脚,就将梨木门踹飞,撞在卧房的桌案上四分五裂。 他大踏步穿过纷飞的木屑,将一脸瑟瑟的晁雪松提起一扔,就将惊叫的他扔出了庭院,白粥洒得到处都是。 “楚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望着侯楚楚麻木的脸上满是苍白,衣衫单薄,蜷缩在床角,侯玉尊的双目几乎要喷出实质的火焰。 侯楚楚颜容憔悴,双目无神,宛如没有生气的木偶,不言也不语。 “楚楚,我是你爹,难道还不能让你依赖吗?”侯玉尊又是自责,又是痛苦,“我承认,你娘走后,我成日忙着坊里的事,忽略了你。爹不求你能原谅,你只要告诉我,到底是谁,是他吗?” 他转身死死盯着不但没有逃跑,又跑了回来的晁雪松。 他不想知道这小子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现在只想杀人。 晁雪松跪倒在地,低下头来:“候,侯爷,是我做的……” 话音未落,胸膛一热,胸膛发出“咔”的碎裂声,紧跟着砸在书架上,气血剧烈翻腾,连呕三口血出来,染红了散落身前的书。 “小子,你将会为活着而感到恐惧!”侯玉尊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住手……”侯楚楚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侯玉尊见她终于肯开口,不由大喜:“楚楚,你且看爹如何将这小子千刀万剐,以消你心头之恨。” “不要……”侯楚楚拼命摇头。 侯玉尊一愣:“难道不是这小子干的?那你说,是谁?” 晁雪松的脸涨得通红,受了这样重的伤势,他的脸却涨得通红。他的跪姿没有变化,满脸的痛苦中,还混杂着无声的哀求。 因为他知道,一旦侯玉尊知道真相,晁景仁必死无疑,不论他躲到哪里都必死无疑。可他却没有想过,侯玉尊会不会放过他。 侯楚楚紧紧咬着下唇,眸中的光交织着,透出复杂的情绪与最深沉的痛苦。但直到泪花闪烁也不曾开口。也许这是一个可以原谅的事;也许是晁雪松的奋不顾身感动了她。 可是,那样刻骨铭心的伤害,必定是永生难忘的。 “父亲……”她带着哭腔喊,声音沙哑,无助地让人心痛。 侯玉尊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着小时哄她入睡的声调轻轻哄慰:“在这呢,在这呢,不用担心,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 侯楚楚大声哭了出来,心酸、委屈、痛苦,都藏在这撕心裂肺的哭声里。 过了不知多久,哭声渐渐消歇,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侯玉尊将她安置好,森冷的目光转向了晁雪松。他正要将其带走审讯,岂料他身前那些沾了血的书居然燃烧起来。 “找死!”他抬起手。 “我什么都没有做……”晁雪松体内此时被天威劲肆虐,维持清醒都已是全力。 侯玉尊微微眯眼,抬起的手还是劈落,将火劈灭后,举走两步,蹲下来沾了一点晁雪松的血,双目突然一睁,粗暴地抢过晁雪松的手腕把脉,又分别在他身上几处要害一一检视。 “三阳之体?” 他震惊莫名,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了数十年的体质,就在自己眼前。 “怎么会是三阳之体?你怎么会是三阳之体?”他突然发出厉声咆哮。 三阳之体,指的是人体少阳、正阳、太阳三条幽络天生亲近阳气,会自动汲取阳气,所以天生气血充沛,力大无穷。但是,在体质成长至极限,也就是成年之前,绝不能破阳精,否则多年积聚的阳气就如决堤般一溃而散。 晁雪松看起来太过羸弱,而且身单力薄,完全没有三阳之体该有的样子;而且如果诊断无误,那么对侯楚楚做出如此暴行的就不可能是他了。 事实上侯玉尊自己就是三阳之体,因贪欢,还未极限之前,醉酒而破功,使家传《天威赋》始终无法修到最高境界,引为平生一大憾事。 所以他一直想找个三阳之体来传承自己的衣钵。 “你跟我来!”侯玉尊想了想,转身走出了房间。 晁雪松勉强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跟着。 来到花园,侯玉尊转身望了他一眼:“你每日早起修炼时,是否感觉气海有一种鼓胀之感?识海则有种燃烧的炽热,修炼结束,经常会出一身汗?” “您,您怎么知道……”晁雪松惊讶地说。 “你和我女儿是什么关系?”侯玉尊淡淡问。 “朋,朋友……”晁雪松扭捏地说。 “你喜欢她?”侯玉尊又问。 “是……”晁雪松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腼腆却又急促地说:“侯爷,我会对楚楚……楚楚姑娘负责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保护她的……” 侯玉尊神色略缓,忽然拂手,吸走他体内的天威劲,尔后负手转身:“你住在这里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楚楚我也可以交给你照顾。不过你要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和包括楚楚在内的任何女人做男女之事。记住了,若是破了阳精,我就杀了你,还有你要保护的人。” 正在晁雪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即将走出门洞的侯玉尊又补了一句:“每日午时来我书房一趟。” “可,可是午时我要干活……”晁雪松急切地说。 “自己想办法。” …… 翌日,第二轮对决开始。顺序照搬第一轮。 “斗法大会,第二轮开始。”司仪仍是李世玉,他走上台笑着说:“现在有请万众瞩目的剑斋上台抽取对手。” 龙吟笙从贵宾席通道走下来,立刻引起无数人的欢呼。在第一场之后,剑斋几个人的身份就彻底曝光,其中尤以龙太子最为吸引姑娘。 他笑眯眯地向四面挥手。 李世玉抱来太方盒,一面笑着问:“现如今我们的百万观众对天下各大门阀也有了一个直观的概念,敢问龙太子殿下,您和剑斋有想抽中的对手么?” 龙吟笙向着东都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挑衅道:“如是地主,再好不过。” “好,预祝心想事成,请。”李世玉将太方盒探过去。 龙吟笙探手抽了一个,遗憾的是,上面写着十四,并非排在最后一位的东都。 “真遗憾!”李世玉高声叫道:“十四号,美女如云的南离宫,实力也不容小觑,那么有请双方与会道友上台。” 剑斋这边,龙吟笙没有动,显然是要上场的,接着又下来两个人,却是贾士道和绝尘。 南离宫则派了潇湘、紫儿、叶清秋。 双方相对而坐。 龙吟笙拱了拱手:“三位美女,斗法无情,胜负无义,如有冒犯处,还请原谅。” “我在剑斋十年,还不知太子殿下的嘴原来那么甜。”紫儿浅浅笑着说。 潇湘扑哧一笑:“嘴那么甜,手段未必。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 “请!”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一柄凶刀 符盘开始演化战场。 此次演化出来的并非恶地,而是一处优美动人的湖泊。 在湖泊的岸边,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红色石头,石头上布满了礁石才会出现的小孔,那是长年累月承受风吹雨打留下的痕迹。 岸上栽种了一圈的柳树,柳枝随风轻荡,如同在向你友好招手,意态丰沛,让人咋舌。 碧绿的湖水,在红色石头的映衬下,泛着些微橘黄,如晚霞倾洒,美不胜收。&nb[][]小说sp;天空之上飘着一层薄薄的云,微雨,燕儿成对低飞。 六个人分不同位置落下来,湖面微澜。 “真是个好地方。”潇湘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展露出玲珑曲线的窈窕身段;大大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脸上露出迷醉的笑:“要是能在这里定居,那该有多好啊。” “名满天下的夕阳湖,”紫儿无限惆怅地叹了口气,“可惜已毁于战火。” 龙吟笙哭笑不得:“三位,我们是来生死决斗的,不是来谈风论景。你们再不出手,我们可就不客气啦。” “好没有情调啊,”潇湘不满地发出轻哼,“面对三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居然还一副喊打喊杀的样子,真是讨厌。” “方才潇湘姑娘说过‘手底下见真章’。”龙吟笙可不会被迷惑。 话音未落,无数细细的雨滴突然被引动,拧为交相的几股绳,把三人捆了个正着。 “那就开始囖。”潇湘脸上露出小狐狸一般狡诈的笑。“姐妹们,让这些臭男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紫儿盈盈浅笑,优雅地骈起剑指,一道剑光已激射而去。她自幼跟随叶璇玑习剑,也有数十载;剑斋十年,耳濡目染,获益匪浅,剑意不在话下。 不知是因为潇湘的话语,还是首次面对三个男子的缘故,叶清秋的小脸微红。 可当她的手触到那柄长刀刀柄时,瞬间像似换了一个人。捆缚长刀的白绫自发松动,尚未触水,长刀和持刀的人就双双消失不见。 直到白绫落入湖中,湖面才猛然凹陷出一个深坑。 “二位师兄,纵然背负骂名,这时也不能怜香惜玉。”来势凶猛,龙吟笙身子一震,捆缚三人的绳索顿时被一股无形之力震碎。 三人同时取出飞剑,几乎同时,叶清秋的刀已经到了。 铛! 她的双手握刀,以迅如奔雷的速度横劈,刀锋齐齐斩在三人飞剑的剑脊上。小小的身体却蕴含千钧之力,火星顿时四处溅射,还有劲气与劲气的碰撞。 下一刻,紫儿祭出的飞剑就击中了贾士道飞剑的剑脊。“叮”的一声,紫儿的飞剑发出轻吟,无形散碎的剑意,从剑尖喷吐而出,如雪片一样漫涌。 每一片都寒入骨髓,蕴含致命杀机。 贾士道连受两击,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身形微退,手腕一翻,银亮剑身顿时面向紫儿,刺目的光使后者本能瞑目。 “流炎!” 贾士道轻喝,身子突然向前倒在湖面上,火光迸现,其身似箭鱼,从雪片的间隙穿梭而过。 “红莲!” 眨眼来到紫儿脚下,身形凌空盘旋,“咻咻”声中,飞剑舞动光寒,偏又带着炽热的流炎,并交织成一朵绚烂的莲花。 “呵呵,好漂亮呀。” 潇湘发出一声轻笑,玉手轻捏了个地动印,紫儿脚下的湖水顿时拉出一面水墙,与莲花两相碰撞,化为漫天的水汽。 紫儿对此视若无睹,剑指微动,雪片加急加剧。 “破尘式!”绝尘用力撑开叶清秋的刀,剑意疯狂注入飞剑,又从飞剑激射而出,化为十倍数量的细小剑气,竟将雪片连同紫儿的飞剑一起推了回去。 叶清秋借着后退之力猛地旋身,刀光划出一道圆弧,向绝尘的腰际砍去。 剑气爆发时,她的刀就已劈到了绝尘的半尺之外,纵然换成苏伏,也来不及反应。 谁知龙吟笙像早有预料一样,侧身一剑探向叶清秋的喉间,他料定她必定收手,若不收手,必然血溅当场。 谁知叶清秋偏偏出乎他意料,非但不退不避,暗色的剑身上突然散逸出黑、白二色气场。 “戮绝开刃!” 一声冷叱,长刀本已提至极限的速度骤然提升十倍,化为残影,竟是打算砍断绝尘后,顺势将龙吟笙一起杀死。 惊人的爆发力和酷烈的心性让人目瞪口呆。 就在此时,三人脚下的水面突然破开,一柄飞剑从湖中探出,精准地击中幻化成残影的戮绝刀脊。原来贾士道一击不成也不恋战,借水汽隐匿踪迹,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救下了二人。 “叮”的一声,戮绝受这一击,去势虽然不减,却由平砍改成斜劈。 绝、龙二人以此生以来最快的速度低头,刀锋贴着二人后脑勺划过,凌冽的寒意直扑后颈,霎时全身冷汗。 说起来慢,这几个回合的攻防,却只在短短两息间。 凶险之处,直让人提心吊胆。 叶清秋一刀劈空,身子瞬时一翻一纵,便回到了后方。 六人重新对峙。 绝尘灼灼望着那柄刀,说出了开场以来第一句话:“不错的刀,不错的人。” 龙吟笙笑眯眯道:“师兄甚少夸人,他说不错,那就一定不错。” “那当然啦,”潇湘比自己受了夸赞还要高兴,“也不想想是谁家的孩子。告诉你们哦,我们家清秋杀的秃驴比我们三姐妹加起来还要多。” 商州战事素来甚少外传,要不然叶清秋的大名,早就传遍真界了。 要知道,二十多年前,叶清秋初次出现在日曦城,观海秃驴就说戮绝已经沾了数千个秃驴的血。二十多年过去了,谁知刀下又添了多少亡魂。 龙吟笙好奇道:“她前后的转变未免太大了,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戮绝乃杀道至尊,又是……”潇湘说了一半,却顿住了,嘻嘻总结道,“总之,这是一柄凶刀,用它的人不能带有丝毫感情,才能完全驾驭它。所以清秋每次握刀都会沉浸入断情绝心的状态。” 紫儿微微一笑:“我说两位,有必要在此地探讨么?我想外面的观众都不耐烦了。” 她素手一招,飞剑回到手上。 “那就再来,这次我们不会大意了!”龙吟笙认真说道。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再次被毁的夕阳湖 “胜负和大意与否无关,”潇湘娇笑一声,“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弱点,你们输定啦。” 说着的同时,青葱玉指已结了个莲华印,她身下的影子忽然一分为二,目标却是叶清秋和紫儿。 空气突然间发出古怪的嗡鸣,就见叶紫二人脚下斗然出现一个磨盘形状的法阵,光芒乍起,她们的身影跟着消失无踪。 “来了!” 贾士道双目一凝,身上腾起一张红色的罩子,只听“铛”的一声响,戮绝长刀毫无预兆地劈在罩子上。 罩子却似有反弹之力,将刀弹飞开去……而此时叶清秋的身影方才显现,受着反弹,身子如陀螺一样向后盘旋,戮绝划过湖面,数滴水带着致命杀机激射而去,迫住了欲追击的贾士道。 另一端,剑气也是凭空而现,在显现之前,没有半点气机流露,着实让龙、绝二人大吃一惊。 “天绝式!”绝尘跨前一步,将所有剑气挡下,同时挥出飞剑。他只挥一次剑,他的身影却出现了三道残影,如同挥了三次一样。 剑光凛冽,划出三道深寒的弧度,分袭恰好显现身子的紫儿的三处要害。 以其薄弱娇躯,受这一下定然无法承受。然而面临如此狂风暴雨,她那端庄秀丽的姣好脸庞仍然带着盈盈浅笑,说不出的恬静安然。 “破绝式。”后方潇湘调侃一笑,法印稍作变幻,紫儿的身形又一次消失不见。 三道寒芒掠过紫儿的影子,终不甘地消散在空气里。 这一下击空,后果极为严重,因为那些剑气可没有随之消失,而是“咻咻”着一股脑扑向绝尘。 “破尘式!”绝尘也不是个蠢人,前招力未用尽,后招再次使出方才破紫儿剑气的招式。 这“破尘式”乃是以点破点,专为此类招式而创。像北邙宗的形念化,在这招之下就只有乖乖俯首的份。 然而紫儿这些剑气,又不单单只是剑气,还是她剑意的显化。 就在绝尘挥出如尘般的剑气时,紫儿的那些只有指头大小的剑气居然“哗”的散碎了,如有灵性一样避过绝尘挥出的剑气。 这一下若是击个正着,绝尘的身体绝不仅仅变成筛子那么简单。 绝尘反应也是超绝,飞剑迅速在他身前旋转,形成了一面盾牌,将那些剑气全部弹飞开去,正是“御剑心灯”。 “蝶恋花。”紫儿的身影若隐若现,剑尖掠过虚空,如有花丛的虚影闪现,纷繁的花瓣飘过虚空,如五颜六色的匹练一样将绝、龙二人包围,又像绕着花丛的蝶儿,十分绚烂。 看似无双美丽,却暗藏致命杀机。这些花瓣碰着一下,都要灰飞烟灭。 此刻绝尘数度变招,已是强弩之末, “别忘了我!”龙吟笙身周湖面微震,湖水如被无形之力牵引,往上腾起一尾水龙。 他口中绽出一声龙吟,水龙当即退去透明,由龙首至龙尾通通化为金色。金龙扭摆身躯,横扫八荒六合,将五颜六色的花瓣搅得粉碎。 “没那么容易。”紫儿发出一声轻笑,连续舞动飞剑,此次花瓣再不是虚幻,半个湖面如同突然栽种了无数奇花异卉,竟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花海与金龙数度碰撞,龙吟笙疯狂地将剑气注入金龙,才能勉强抵受。 然而花海碎了又重新恢复,后劲无穷无尽。他虽为龙体,龙元充沛,一口气也无法释放更多。绝尘稍回半口气,也尽被花海的攻势所纠缠。 这时龙吟笙的眉头便皱成一个川字,突然明白潇湘口中的“弱点”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的弱点,”潇湘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我们南离宫《太阴玄星锁星劫》出了名的后劲绵长,回气速度极快。而你们剑修,强的确很强,但一味追求强大,忽略了圆转变通。清秋缠住贾师兄,有我和紫儿配合,你二人败亡是迟早的事,不如趁早认输罢!” “认输?说这话未免太早了。”龙吟笙一笑。 已然遍体鳞伤的绝尘突然退到后方。 龙吟笙的压力剧增,金龙的身影霎时就变幻难定,他的气血剧烈翻涌,竟是在花海的冲击下,喷吐出一口血来。 “清秋!”潇湘身在后方掌控全局,又怎会忽略绝尘的动作。 另外一边,贾士道一听,马上领会她的意图,左手“唰”的腾起一道宛如雪色琥珀般的冰焰,抹过飞剑时,顿见火炎流转的飞剑附了一层雪色,内外不同色泽与性质的火交叠在一起,相互映衬之下,十分夺目。 这正是“绝炎剑意”。 飞剑倏忽间以绝不可能的角度刺向叶清秋的要害。 这时叶清秋得到指示,正要过去给绝尘致命一击。 潇湘见贾士道全力阻击,先是一笑:“没用的,我与她影子相连,锁星劫下,可以随心所欲送她去任何地方。” 但她法印变幻,叶清秋的身子却仍在原地,俏脸不由微变。她的反应也是极为快速,几乎同时,法印又是一变。 叶清秋的身子猛然间从空中栽落湖里,躲过了贾士道致命一剑。 虽然她逃过一劫,但那边绝尘却已经回足了气。 “破魔式……” 舌绽惊雷,手中飞剑由上而下劈斩,作为破魔剑意的核心,此招当为他最强一式。 轰! 看似柔弱纤细的花海居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可见紫儿的剑意之凝实,已有几分可怖的味道。 但绝尘的破魔式也绝不是浪得虚名,占据半个湖泊的花海轰然崩塌。 “没用的,纵然你破了紫儿的剑意,她很快又可以恢复,你又能斩出多少次‘破魔’?” “一次就够了。”龙吟笙突然坏笑一声:“三位美女,你们以为我站了半天,就只是看着你们打么?” 潇湘眨了眨眼,忽然将身一纵,如蜘蛛一样悬空,手中法印迅速变幻,伴有娇叱:“锁星劫印!” 她的玉指最后停在了“偾张”的兰花印,如弓弦绷至极限,尔后重重弹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立足处的湖水猛然鼓起,“哧啦啦”的声音中,紫色雷光闪烁,一条紫色巨龙破水而出,昂然怒吼中,咬向了潇湘。 这正是龙吟笙一直隐藏未动的“紫雷剑意”。 轰隆隆! 潇湘情急中哪还顾及许多,这一弹指已是用尽全力。二者碰撞,发生了难以想象的爆炸,整个夕阳湖瞬间毁于一旦。 余波漫涌,湖畔的红色石头及岸上的柳树都未能幸免。 而外面的观众眼中,森罗万象展露的影像也是剧烈震动,久久未能平息。 不知过去多久,烟雾缓缓散去,原本的湖泊所在出现了一个巨坑。六人分处不同位置,几乎都已站不稳,惟一屹立不倒的只剩了龙吟笙。 潇湘脸色苍白,看来抵挡这余波也是用尽了全力:“可恶,竟然因为法体的强度输给了你们。” 此刻形势已经明朗,紫儿轻声笑道:“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三位道友,希望你们能走得更远一些。” 龙吟笙松了一口气,拱手道:“一定一定。” 六人睁开眼睛,司仪李世玉走上台:“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双方的表现都极为出色,但正如妖帝所说,胜者只有一个。我宣布,剑斋获胜!” 如潮的欢呼过后,李世玉接着道:“接下来第二场,有请玉清宗的道友抽取对手。” “如果你们能从这场对决中学到一点东西,那就算不虚此行了。”净虚真人抚须笑道:“随风,你去罢。” 玉清宗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纵然输了这一场也无关紧要。 纪随风从贵宾席通道走上了台,也不废话,从太方盒中抽出一个号码。 “十八号!”李世玉接过来,“是意料之外的新星吞天神宗!此次他们将面对的是底蕴深厚的玉清宗,到底还能不能创造奇迹呢?让我们拭目以待!有请双方道友上台。” 纪随风自然留在了台上。 面对不知底细的吞天神宗,净虚真人沉吟道:“对方底细难明,修竹倾寒,你二人去探探他们的底。” 纪修竹。如今在门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鉴于玉狐一脉首座玉华真人失踪日久,本是地灵一脉的他就被调去了玉狐,统领弟子修行等事宜,也就相当于首座了。 顾倾寒。人寰一脉唯一的弟子,性子孤僻,极难相处;且因沉默寡言,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两人点头,各自来到台上。 吞天神宗这边当然没有选择……大猫小猫加起来统共也只有四个人,一个晁景仁还处于半废状态,根本上不了台。 “术法奇才纪修竹,真是如雷贯耳啊。” 陆游一上台就阴阳怪气地开口:“听说你已达七脉同修的境界,这是要向涵虚子前辈看齐啊?” “藏头露尾之辈,也配和我二哥说话?”纪随风淡淡讥讽。 “那你又是哪根葱啊,我怎么不认识你?”陆游用着吊儿郎当的语气反讽。 “等会你就认识了。”纪随风也不恼。 “那么,对决开始!”李世玉脸上挂着意味莫名的笑,返身走下了对决台。 ps:年底了,有个年终盘点的投票,每个验证了手机号的账户每天能投5张免费票,在这里向大家求个票,就算您不在纵横看书,务必受累跑一趟,感恩~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阴阳眼 千竹林,因为其主应书居士酷爱竹子,所以千竹林曾经也是一大绝景。 数百里方圆尽是各色品种的竹,若是徜徉其间,犹如置身竹的海洋,呼吸之间,尽是绿意生机,仅需置身其中,就可陶冶情操,让人心安神宁。 由森罗万象演化出来的千竹林,却没来由多了一份肃杀。 因为双方对峙,已经抵达一个瓶颈。 六个人的落点很巧,若是用线圈起来,正好是一个方形。&n[^^^小说]bsp;陆游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冷笑开口:“来罢,让我看看你们玉清宗有什么长进!” “这么说,阁下曾经和我们交过手?”纪修竹敏锐抓住他话中漏洞。 陆游干笑一声:“你猜啊。” 刀光乍起,几片飘零的竹叶被摧成虚无,数根挡路的青竹爆碎成漫天的木屑,如雪花一样纷纷扬扬。 纪随风扬手,胧月轮滴溜溜地撞了上去,和那刀光碰撞,竟见火星四溅,发出恐怖的金石交击声。 “彼岸红莲,吾命汝缠绕黑暗,葬于永沦之地,化作无尽宿世业火……” 令言清晰有力,如今再已不是当年凝窍小修士,胧月轮在令言中加速旋转,轮中便出现一个黑色的涡旋,喷吐出凶猛的业火,噬灭刀光,同时向对面三人冲了过去。 “还挺厉害。”陆游冷笑,突然跨前一步,单手持刀,仅用刀锋就将业火切割成两半,向着三人的左右两面冲击而去,无数的竹子因此遭殃,被业火焚成灰烬。 就在这时,纪修竹身化雷霆,眨眼来到三人上空,掌中金雷令已兜头罩下。 李元佑抬起左手,如只有抚摸一样的力度轻轻推了过去。 这一下别说纪修竹,就连纪随风二人都惊诧不已。纵然是妖帅也不敢徒手接金雷令,此人莫不是疯了么? 哧啦! 然而让他们更惊异的是,金雷令看似狂暴地爆发一瞬,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居然就如此泯灭了。 诡异的一幕,让纪修竹迅速抽身而退。 “来了,就不要走。”李元佑轻声开口,探出去的左手突然幻化残影,顿时吐出密不透风的劲气。 纪修竹心头升起剧烈警兆,身在半空结印:“乾、阳、遁、舜、孨、离,生死咒,太清转龙令……” 他的身影骤然透明,那些劲气便就此穿了过去。 “生死咒,也有其弱点所在。”李元佑双目微闪,变掌为指,轻轻一勾。 那些穿过去的劲气如臂指使般倒退回来,将纪修竹围绕起来。 纪修竹的神情冷峻:“居然知道生死咒的弱点,你到底是谁?” “放心,”李元佑淡淡笑着说:“本尊的目标不是你们,所以我们是谁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们会一败涂地,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狂妄!”纪随风一声暴喝,五道雷影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冲过来,其中一个撕裂了围困纪修竹的劲气墙。 余下四个,两个冲向李元佑……两个冲向杨凡和陆游。 杨凡死撑着站立,就已需要莫大勇气,这时哪还敢逗留,怪叫一声就落荒而逃。 陆游不屑道:“没出息,又不会真的死去,跑什么跑。” 迎接他的是火雷分身……两团火雷轰然在他挡来的刀身上炸裂开来。 “嘿!要不是不能动用全力,我就弄死你!”陆游甩了甩被炸得生疼的手。 纪随风冷笑一声,追击杨凡的金雷分身斗然变向,一击金雷穿胸而过,陆游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勉强回过头来:“要不是他说不能……动用……我就杀了你们……” 轰! 他的身体在金雷之下炸得碎碎的,化为漫天的血雨。 这一变化不禁让人目瞪口呆,看似极为强大的刀客就这样死了,实在出乎人的意料。 不过凡人自然是看不懂其中变化的,只道纪随风强得一塌糊涂。 金、火两道分身本就是为了杀陆游而做的障眼法。纪随风并不以此自得,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就在另外两道分身被李元佑扫飞后,五道分身便在空中相融为一,“咻”的一闪,就来到李元佑的头顶。 “五雷合一,洞灵妙化!” 雷力如雪月流光一样从他的掌间倾泻而下。 李元佑仅仅是微微抬眼,面具之下的脸上,挂着些微的不屑,不曾动过的,裹得厚实的右手抬起,极为不耐地弹了一下。 咔咔! 就见如木桶粗壮的雷光先是顿止一瞬,紧跟着竟如坚冰一样崩碎开来……不止雷光崩碎,就连纪随风的道体显化也跟着被这一弹指给崩成齑粉。 形势急转直下,再一次让人目瞪口呆。 “哼……” 然而纪随风终究是纪随风,在意识泯灭前,他仍然做出了反击。 莫名寒光一闪,胧月轮不知从何处落下来,凶猛地撞在李元佑的右手上。 尽管来势凶猛,仍未能伤到他。但他右臂便全然显露出来……银色爪子,让人莫名心惊。 “噫,莫非是妖族?”在外观战的许多大门阀便都望向了妖国所在的方向,但见苏伏脸上也有些不解,顿时否决了这个念头。 …… “这道力,可与极上的剑意媲美,譬如玄昊。”纪修竹明白,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敌手,如非全力,只怕拿不下他。 “过奖。”银色的爪子暴露出来,李元佑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因为他知道愤怒只是让对手高兴而已,哪怕对手在他眼中只是蝼蚁。 纪修竹退到了顾倾寒身旁:“全力助我!” 顾倾寒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他的眼睛变得极为古怪,一只全然变为了黑色;一只全然变为了白色。这古怪变化瞬间引起了莫大关注。 “爹爹,这……这是阴阳眼啊!”苏瞳表现得极为惊讶。 “什么是阴阳眼?”苏伏与龙吟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疑惑不解。 “就是本源,有鬼神莫测之威……哎呀,人家也说不清楚啦,爹爹自己看嘛。” 也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险些让百万观众齐齐吓死的惊变,就连苏伏的瞳孔都凝缩成针状。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另外,果然多了好些票,感谢大家那么捧场,你们棒棒哒~ 又来和大家唠唠!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这大概是我写玄衍后所获的最宝贵的心得吧。 你们大概不知道,我的父母对我写作并不很支持的。我常在现实生活里向我娘抱怨,让她不要老是打断我的思路。她也会向我抱怨说她干活很累,说我都不帮忙。我就会顶嘴,说我用脑子的更累……好吧,我承认是我错了……但她老是会说,既然那么累就放弃好了!!!而且不是一次两次的说,我很生气,说你懂不懂怎样教育儿子,别人家的父母想的都是怎样让孩子懂得什么叫坚持,就你整天让我放弃。可我知道,她是为我好的,我并不怪她。 坚持源于渴望。就像弗洛伊德所说,人的行为无非两个目的,其中一个是渴望伟大。我是一个->>小说平凡又普通的人,生在一个平凡又普通的家庭,但我也渴望被关注,也有着小小的虚荣心。所以,我能坚持到现在,除了大家的支持,那就是“渴望伟大”。 其实我是一个很不成熟的人,情商不很高,常常会因为某些小事生气、自怜、愤懑。这些应该都会在我的一些行为举止中透露。但就像文笔会进步一样,人的情商也是随着阅历的丰富逐渐提高的。以前的不成熟,希望大家多多包涵;以后的不成熟,希望大家多多鞭策。那些不喜欢我或者玄衍的人,我也希望你们能够重新认识一下我,用心品味一下玄衍,我的话不多,都在玄衍里了。 其实我就是想告诉大家,我是一个脾气固执的家伙,是那种到了黄河心都不死,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人。所以不达到目的以前,是绝无可能放弃的! ps:我看到纵横书页评论区有个书友的评论,说得挺好。我也正在学习如何调整平衡,算是略有心得。但,那应该会在新书表现出来。玄衍的话,毕竟已经到了后期,我还是想以一贯的风格写完它。另外,那些支离破碎的线,肯定有它的用途,可能是我铺设的悬念不够,让你们觉得琐碎了吧,我会尽量改进的。请再忍忍,果实的甘美,源于用心的呵护和雨水的浇灌,玄衍两年多的征程,可不能在最后阶段功亏一篑。诸圣挽歌前后两篇,将揭开大量的伏笔,我觉得应该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黄庭内景 “这,这是?” 千竹林内,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顾倾寒的身上腾起两只眼睛。一只黑的,一只白的。和他的眼睛没有区别,只是大了数百倍,几乎将影像的画面完全占据。 更吓人的是,它还在膨胀之中,很快就冲出了森罗万象的限制,直到占据大半个斗法台,才终于停了下来。 当视线与两只巨大的眼睛对上时,不由自主产生了莫名的吸力,有一种跌入无尽深渊的错觉。 “啊!” 情状十分诡异,霎时点燃恐慌,好些个凡人吓得直接背过气去。 “不用慌,这只是假象,有老夫在,尔等不会有事。”落日城主沉稳而自信的声音响在所有人耳畔,迅速制止了恐慌的蔓延。 散修们冷静下来,才发觉那吸力并没有很强,仅仅只让头发飘扬起来;除此以外,似乎还强行从身上剥走了一丝什么。 修为越高,感觉越是明显。 苏伏心里一动,当即沉入“魂感”状,目中顿时映入颇为壮观的一幕。 在那道莫名吸力下,场内所有人都无法幸免;他们的身上都渗出灰丝,无数的灰丝化为浓浓的雾霾。 巨眼宛如鲸吞水一样,将这些雾霾大口大口吞噬。 这一场景只有苏伏能够照见,因为这是信愿层面体现出来的景象,其他人能感受到灰丝以及它的流动,却无法如此直观。 苏伏隐约抓住了什么,似乎能够补足“玄道”的核心。可凝神沉思,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人寰经》、《炼妖经》仍由“玄衍神术”推衍,过了那么多年都未能完成,可见其中难度,换他自己来,没个数千年,怕是寻摸不到一丝端倪。 所以这一丝灵感对“玄道”而言极为重要。 历数见过的信愿,白色信愿是位业及信仰之力。如今他坐拥妖神宫,千万妖族都会源源不绝提供白色信愿,这是位业天然的“坐享其成”。 红色是情谊、黑色是恶意、紫色是情意、蓝色是主仆……独独未曾见过灰色。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赵云正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不悦,还有无奈。 “子龙,你能看见它们?” 听见问话,赵云摇了摇头:“这‘阴阳眼’好生霸道,也不顾我等意愿,强行抽取信力……” “强行?”苏伏当即退出魂感状,用心体悟片刻,顿时恍然:“是了,宿主在不甘愿的情况下被抽取,带着不满的情绪,就呈灰色调。可再不情愿,‘阴阳眼’之下,也由不得我等;再不情愿,这些仍是信力,仍可转化成灵气。” 虽然明白了原理,但还是没能抓住那一丝灵感。不过,他的心情却很平静,因为这将是一个抽丝剥茧的过程,兴许会很长,兴许明天就顿悟,只要有方向,就不会迷茫。 从玄道大门开启至今,虽借荷香做过许多次验证,却始终无法将之实现在普通信众身上;而且,近年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玄道究竟渡的是谁? 玄门的宗旨是以天下人人如龙,自强不息为目标;与智兴的“天上地下,唯吾独尊”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他一直以凡人为努力的目标,却忽略了有许多修士,其实过得比凡人还苦。 “爹爹快看,那是‘黄庭内景’,玉清宗传承那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涵虚子以外的人施展,这个人好厉害啊……就是有些不一样。” 苏瞳的惊呼打断了苏伏的沉思,他定睛望去,阴阳眼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幻境中,顾倾寒骈着剑指抵在纪修竹的后背,丰沛的灵气源源不绝地涌向纪修竹。 纪修竹双手掐着道印,在他身前盘绕七道灵光,赫然是七曜之力。 似曾相识的一幕,苏伏微微一怔,脑海涌现纪如初施展这一招时的景象:“七曜合一便是‘黄庭内景’?” “对呀,那是涵虚子证就纯阳的核心。”苏瞳如数家珍地说:“因为他传人的资质都无法与他媲美,为了避免断绝传承,他将‘黄庭内景’一分为七,传了玉清七脉。” “纪如初不就施展过么?” “不是呀,那不是‘黄庭内景’,那是‘七曜神无’。”苏瞳轻轻摇螓,笑嘻嘻地说:“要说它们的区别嘛,前者是将七脉重新合一,返归本源;后者只是把七种不同的道力相融,差得远啦,不可相提并论哦。” 苏伏恍然,难怪纪修竹能指点他修炼《人寰经》,原来早就悟透了。 …… 事实上,玉清宗上下都知道,涵虚子不止一次暗中指点纪修竹。 李元佑饶有兴味地望着二人施为,没有阻止的意思。 七道不同性质的灵光在上下翻飞盘绕的过程里,呈出一种无序也无规律的状态。但与木然恰恰相反的是,这正是灵性最直观的体现。每道灵光都是独立的个体,好像会思考一样,按着自己喜欢的轨迹奔跑。 就好像一个人有七种不同的人格,纪修竹所要做的,就是把七种人格合成一个,而这,也正是最难的地方。 “我叫它七念法珠!”每个人的修道之路都有不同,纵然修炼同一种功法,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差异,可谓龙生九子、五花八门。 随着纪修竹开口,七道调皮的灵光落到他的掌间,融合为一颗珠子。 珠子约莫龙眼大小,流转着玄妙的道韵。仅仅只是看着它,就有一种倒映出内心世界的奇妙。 纪修竹骈起剑指,轻轻勾抹过,就有一道灵光附在他的指端。 灵应即成,也不见令言符笔,灵光自发脱手。初始只如萤火,在自然加速的过程中迅速膨胀,质性从里到外脱胎换骨,待到李元佑门面之前时,已然化为一团等人高的橘红烈焰,正是“大烈阳咒”。 轰! 此咒威力在“转龙令”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就听着一声几乎刺破耳膜的爆响从幻境里传出来,着了火的空气急遽向四面八方冲击,方圆百丈的竹林霎时化为巨大的火球,吞噬了其间所有人。 躲在远处的杨凡瞬间被余波摧成飞灰,悻悻睁开眼睛,耳旁就传来陆游幸灾乐祸的声音:“让你不躲远点,这下没得玩了罢。——纪修竹果然很强,应该只有苏杜一流的变态才能和他交手……” 不知过去多久,火光逐渐熄灭,袅袅余烟之中,缓缓显露出来焦黑的土地和不曾挪动半步的李元佑。 他的身上没有伤痕,仅仅是发髻有些散乱而已。 这一幕顿时让无数人色变,如此恐怖的一击,竟没能给他造成半点威胁,实在教人心寒。 “这法珠让你的灵力瞬间提升到这等层次,真是奇妙啊。”李元佑淡淡开口:“不过,这等程度还是伤不了我,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用你的全力。” 纪修竹双眉冷冷轩起,他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欺凌弱小的快感,也不像是为了一睹绝妙神通。理智告诉他,此人冷静从容,举止有度,不像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如此行为多半有其目的,不应继续下去。 但理智归理智,他的骄傲却不容他就此退却。 “我不想知道你的目的,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一面沿着焦地的边缘迈动脚步。 数十步一顿,继续走时,原地就会留下一个分身,直至十六个分身,已将焦地围成一个圈。 同时,七念法珠飘到了李元佑的上空。 李元佑没有阻止,微嘲说:“好胜使人强大,好强使人毁灭。你是哪一种?” “狂妄使人自大,狂傲使人无礼。阁下又是哪一种?”纪修竹辛辣反讽。 十六个分身同时抬起手来,掌中金雷“哧哧”闪烁,并吐出雷蛇,冲入七念法珠。 李元佑满意一笑:“修养是一件奢侈的东西。站在你的角度,无论是好胜还是好强,都是没有修养的表现;而站在我的角度,狂妄是一种能耐,狂傲是一种本事。——如果这就是你的全力,我会勉为其难出手的。” 纪修竹也笑了,他说:“你一定会出手的,我保证。” 七念法珠突然间放大,但并非全面放大,而是像一面镜子那样。准确的说,在纪修竹话音落下之后,法珠就变为了一面铜镜。 “昊天镜?”外面那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修士纷纷发出惊呼。 李元佑饶有兴致地抬头,打量着悬空的铜镜:“若是我猜得没有错,这应该是‘昊天镜’的样子,那么你修炼的功法,就不单单只是其中一脉,而是七脉合一的‘黄庭内景’。我很期待,它到底能爆发出怎样的威力呢?” “你很有见识,但你料错一件事。”纪修竹冷冷笑着。“铜镜,只是用来照人的!” 铜镜骤然大放明光,本应呈雷霆形态的镜面忽然倒映出一个影子,那是一只海兽的影子。 不仅仅是海兽,还有难以数尽的尸山血海,浓郁得让人身临其境。 黄庭内景:黄庭为辅,内景为主。 一切无所遁形。 “看来你执意要当我的敌人!”李元佑的声音骤然冰寒,右足猛然跺地。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云雾泽 轰! 幻境天翻地覆,外面的观众只见影像剧烈颤抖,变得支离破碎,如同一副被撕碎的画卷勉强拼凑之后,缺失了大半碎片的样子。 而就连这残缺的样子也没有维持很久,金光乍亮,从每个碎片里溅射出来,幻境的情景层层堆叠,远望就如同金树长出了千万条枝杈,离得稍近的人,都能感受到刺骨的灼热。 “嗷——” 不知持续多久,就在金光呈氤氲状,统治了所有人的视线时,一声莫可名状的兽吼响彻。金树霎时被摧毁,整个幻境震动数下后,呈出一副寂灭的样子。 纪修竹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同时一口血喷吐在符盘上。 这是第一个在幻境中受伤的人。鸦雀无声中,他深深望了一眼李元佑,转身离去。 “二哥?”纪随风和顾倾寒根本不知发生何事,连忙追了上去。 幻境湮灭,李元佑随之醒过来。 李世玉走上高台,有些心有余悸地说:“看来,吞天神宗再次创造了奇迹,让我们为他们欢呼罢!” 现场顿时爆发热烈的喝彩,人们都崇拜强者,谁管你是正是邪。 “爹爹,那是?”苏瞳惊讶地问。 虽说铜镜倒映的莫名情景只是昙花一现,但以他们眼力,足以看了个大概。不过,也只有苏伏父女才看出了一些端倪。 苏伏点头道:“声音很像,有八成的可能与之相关。” “可它不是死了吗,就连内核都……”苏瞳小声地说。 任二人聪慧无双,也难以料算其中因果曲折。 “未必是它本体。”苏伏摇了摇头。 “你们在说什么呀?”龙吟瑶不满道,“不要说让人听不明白的话好不好,就你们父女二人有秘密,太不公平了啊!” “龙姐姐,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嘛。”苏瞳挽着她的手,将海兽之事娓娓道来。 …… 第三场由太乙圣地抽取对手,他们抽到了北邙宗。 此战不比前次,杜挽倾亲自上场,北邙宗精锐尽出,也没能在他手上讨到好处,只能说运气不好,惜败于此。 杜挽倾自然是赢了一大片的喝彩。 李世玉上台:“接下来由西都魔宫的道友抽取对手。” 西都那边很快下来一个人,丈高的身量,雄壮的体魄,如人立狗熊走上了斗法台,居高临下望着李世玉。后者干笑一声,根本不想多说什么,只把太方盒递过去。 待见他抽出的号码,精神不由一震,用激动的口吻道:“这可真是强强对决!西都魔宫的对手是十五号,也就是我们的妖神宫。” 震天的欢呼顿时响了起来,其间还夹杂诸如“妖帝陛下我爱你”、“苏瞳殿下嫁给我,我会给你幸福”等等的大胆告白;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请静一静,请大家静一静。”李世玉连忙整顿秩序,笑着开口。“在下也很想说那句话,不过还是让我们以大会为主。——有请双方道友上台。” …… “我们的对手还都不弱。”苏伏站起身来,“九命子龙,你二人随我出战。” “是!” 三人上了台,就见对手也都是老熟人……除屠狂外,另两个是玉溪生和别亦难。 “妖帝别来无恙。”玉溪生文质彬彬地拱了拱手。 苏伏笑着回礼:“太渊城一别,没想到数十年就过去了,三位也都好么?” “好是挺好,就是听说你当了妖帝,挺不服气的。”玉溪生玩笑说:“要说长相,我也不差你多少,怎么就没有这个命呢?” “我一直记挂着与你一战,今次终能了结心愿。”屠狂双目满是兴奋,微微颤抖的身躯表明他已急不可耐了。 别亦难往妖国方向的座位看了看,轻声说:“怎么没看到青衣小姐?” 苏伏微讶:“道友认得青衣?她不喜欢这场面,道友若有事,寡人可代为转告。” “只是常听人提起,想见见罢了。”别亦难盈盈一笑,话题一转:“苏道友的成长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啊,不知有什么诀窍么?” “修行是一步一个脚印,哪有什么诀窍。”苏伏若有所指地笑着说:“据说道友常常去找我师兄水洛泽,你二人的事,怎么样了?” 别亦难微羞,还未开口,观众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到底比不比啊?说那么多!” 原来那水洛泽一看别亦难神态,知道苏伏问了什么,慌忙出声掩饰。 “看,他比奴家还要害羞呢。”别亦难遥遥抛了个媚眼过去。 苏伏抚掌大笑:“好,这真是一件可喜的事。我们这就开始!” 李世玉吁了口气,这才大声宣布:“对决开始!” 六人分坐,神念投入,幻境开始演化。 影像先是呈出一片茫茫的雾海,随着六人从天而降,影像就跟着一转,来到一处雾海中的湿地。 云遮雾绕之中,模模糊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沼泽湿地。比普通不同的是,这沼泽有着非常浓郁的生机,植属长得极为茂盛,有见识的人马上就认出来,这是北邙宗山门灵泽未产生异变前的模样。 六人各自落在一簇草丛上。 “苏伏,也该轮到我们了结的时候了。”屠狂战意高昂,大步走向苏伏。 “寡人正有此意。”苏伏大笑一声,大步迎了上去。 其余四人各自对视一眼,默契地退了数步,将战场留给两人。 “老规矩?”屠狂站在苏伏数丈外,咧嘴一笑。 “老规矩!”苏伏右足一跺,身形顿然化为闪电。 屠狂猛然跨出数步,同样一道直拳砸将过去。他的拳头犹如铁钵一样大,拳风虽不见道力显化,仅仅摩擦空气,就烧出一团火焰来。 砰! 拳对拳,肉对肉,时隔数十年,一大一小两个拳头再次激烈交锋,发出了急促又剧烈的巨响。双拳相交处,空气被恐怖的力道推挤而发出绵延不绝的气爆。 二人身周的云雾层层往外推涌;脚底下的沼泽地寸寸往下坍陷。不相上下的肉身力量,进行着最原始的力的争锋。 在最后一次气爆声中,二人双双向后滑退数丈,在松软的土地上犁出两条深沟。 轻微的刺痛激醒了苏伏久违的兴奋,不由热血沸腾:“痛快!再来!”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拳拳到肉 神州,太乙圣地。 太上仙园一棵仙树下,数人围坐在茶案旁。 “师弟,为兄仔细考虑过你的提议,还是认为不妥。” 太乙圣地圣主玄烨真人将煮好的茶分发给其余三位首座:“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不宜冒险啊。” “我知道师兄在担心什么,”诸葛明清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无非是怕天机阁预测错误,对圣地不利。” “若是预测错误,天下人不但会耻笑我们,只怕还会招来不少仇怨。”玄烨真人没有否认,“要知道,你要做的事,必然劳师动众,更有假借名义号令天下的嫌疑。你们说,到时那几个大门阀,会善罢甘休吗?” “问题是,我等此举出于善意,他们凭什么责怨?”素来立场中立的叶轩突然开口。 范无生意外地望了他一眼,道:“人皆为利益来往,哪有善恶可言。明清师弟,你有几成把握?” 诸葛明清喝了一口茶:“纵是九成把握,仍有一成变数无法掌控。所以问题不在于把握几分,而在于你们对于圣地的定位。” 他重重放下茶盏,神情有些冷淡:“圣地屹立的初衷,道祖的为我们高悬的宗旨,你们难道都忘了?” “守护真界。”叶轩意味莫名地说了一句。 范无生微微一笑:“师弟息怒,多大的事啊。教本座说,挽倾定然是站在师弟这一边,那本座自然是跟着徒弟的。” “真界不是凭一宗一门一个人就能守护的!”玄烨真人沉声说道,“保住道统,才能持续守护下去,这才是我们最应该做的!”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诸葛明清眉头一轩,嘲讽着说:“集腋成裘,聚沙成塔,真界永不会缺有志之士;而且不顾一切才叫守护,否则就是施舍,这些道理如此浅显,师兄都不明白?” 玄烨真人双目微眯:“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座?” “两位都少说一句罢。”范无生无奈劝道:“这焦狱入侵可大可小,要看罗刹老魔究竟图的什么,才能推测他的动机。数劫前入侵,灭了紫月道宫,证就魔主位;难道这次入侵想求证无量?呵呵呵……”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显然他认为这是一个天方夜谭。要知道真界十多万年以来,陨落的纯阳大能着实不少,加上还活着的那些,有谁跨出那一步了?一个也没有。 对于修为在真人以下的修士,无量就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传说,可有可无;然而对于那些纯阳大能来说,却是看得见,但始终无法触摸,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 这距离,有时更让人绝望。 “失礼了。”诸葛明清调整了一下呼吸,淡淡说,“师兄还是再考虑考虑。” 玄烨真人冷哼一声:“此事本座会报知太上,让太上来决定,本座不管了!” …… 日曦城,拱月会场。 苏伏只觉全身的血液高速奔驰,掠过每个细胞,使之无限膨胀,很快深入骨髓。骨脏齐齐发出嗡鸣,他挺直了身体,顿时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 两人冲锋的速度越来越快,无限拉近中,苏伏右足重重踩地,猛然旋身,左手呈掌刀,劈开屠狂先一步砸来的右拳;同时右拳以不下于对方的力道猛击。 屠狂蒲扇一样大的左手掌往下一挡,就将苏伏这一拳挡下来。 苏伏攻势不止,借这一拳震荡之力,身子一百八十度回旋,右臂微曲,凸出手肘,迅猛地击向屠狂的腹部。 不料屠狂如有预判,被劈开的右手顺势向上一撩,便将苏伏的手肘撞偏。同时五指握紧,闪电般击出一拳,正中苏伏胸膛。 嘭! 火光乍起,一声闷响,苏伏整个人向后倒去。然而地上似有弹性,他的身体方才触地,便又弹了起来,一记右直拳再度袭向屠狂的下丹田。 以他的身高,也只能够到屠狂的这处要害了。倒不是他太矮,而是屠狂实在太高了。 屠狂本能探手往下一抓,不料抓了个空。 原来苏伏这一招本是虚招,就在屠狂力到空处时,他上身向后垂直一弯,右脚斜向笔直一蹬,正中屠狂下巴。“嘭”的一声闷响,屠狂向后飞了数丈,重重倒在地上。 屠狂怒吼一声,起身再度冲上来;苏伏不甘示弱,亦迅速突进。 又是数十个回合交锋,一个灵活机变,各种武斗技巧层出不穷,让人眼花缭乱;一个势大力沉,擦着、碰着就要重伤,让人心惊胆战。双方各有创伤,渐渐打出了真火。 又是一个击退,两人各自击出拳头,不躲不避,正中双方脸面。 这一拳可谓是直入肉里,就听着一声爆响,双方各自飞退十多丈,驻在原地喘息。 既是“老规矩”,两人自然将灵气收束在气海里,这一连串的交锋,单纯只用肉身的力气,实在也到了极限。要知道他们普通的一拳,都可开山裂石,而被击中,更是要消耗大量体力来抵消。 “痛快!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屠狂的形象极为狼狈,整个脸肿胀得就像猪头,但奇异的是,配着他那雄壮魁梧的身高,非但没有滑稽的感觉,还有一种怪物恢复了原形的错觉。 “要开始了!”苏伏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肿胀得像猪头,就是像猪头,不会是别的什么;月白长衫更是早已破漏不堪,倒将上身精壮的肌体纹路显露出来,直让那些怀春少女面红耳赤。 不过,这时灵气游走全身,力气全然恢复的同时,头脸的淤青也迅速化解,恢复了本来面目。 “那就开始罢!”屠狂龇牙一笑,大踏步冲过来。 苏伏后发先至,身形在半空一个翻转,双足如同战斧一样,凶猛地劈向屠狂。 轰! 这一下不单是肉身的力量,还有天元水星的水行元气。而屠狂架来的双手上更是火光迸溅,恐怖的赤炎从他的双臂狂涌而出,如同两柄火刀,直刺苏伏的要害。 苏伏借着一劈之力高高跃起,身形便如倒立的蜘蛛悬空,左右两手都骈起食中二指,指端一抹玄光生发,少白帝印剑倏然成形,剑尖吐出绵密的水行元气,形成了冲击波,与那两柄火刀撞在一处。 “野性的释放到此为止,”别亦难突然开口,“都是修士,要讲个体面;而且奴家已经等不及了。” 纤纤玉手一握,便见一支粉红色的伞出现在手中。 她娇笑一声:“苏伏,我们对你的估计只有更深,所以绝不会半点留手……还有妖国的两位道友,你们可要当心了!” 说着轻轻挥了挥伞,周遭的云雾顿时变色,从清楚的白变为了模糊的黑,如乌云围绕;又一挥,沼泽地花草树木迅速凋零,清澈的水沾染了枯枝败叶,便开始腐坏,进而是土地,从满目的生机绿意变为枯萎灰败;最后她撑开了伞,轻轻架在细弱的双肩上,顿时有莫名的哀嚎从腐坏的地底传上来,方圆百丈内,由仙境化为了地狱。 正在这时,天元水星的水行元气与赤炎毒狱的火行元气僵持到了临界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 受着冲击,腐水、泥向四面八方溅射,九命还处在错愕中,被那腐水一沾,顿时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嘶!”他疼得直抽,身上当即腾起猩红的光。 “老赵,你要哪个,我让你选。”疼痛消去,他豪气干云地说。 “如果可以,我想和他们一起对付你。”赵云淡淡一笑,难得幽默一把。 “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啊……”九命咕哝一声,又嘿嘿笑道:“不就是没给你找个婆娘么?你是嫉妒了?回头我从应囚部族甄选,怎么也要找个十个八个任你挑,若是不够……” “这里可没有悠闲到让你们挑选的地步。”玉溪生跨出一步,凌空击出一掌。 一道平平无奇的灵光从他掌中吐出,九命嘲笑道:“哟,这就是你们西都的根本传承?看起来和散修的没有区别啊。” 灵光在向前推移的过程里自然加速,进而附了气爆,进而产生气旋,使黑色的雾、灰色的泥水双双依附,形成一道可怖的腐蚀龙卷。 而此时龙卷的尖锥,也就是那道灵光已距九命门面只有半尺。 狂暴的劲气和腐蚀的气味扑面而来,一股发自灵魂的颤栗使他惊悸一瞬。 “还是那么不长进,蠢货!”赵云的身体骤然暗沉,以极快的速度突进了一个来回,将九命踹飞,又躲过腐蚀龙卷。 “赵帅大名,也是久仰了。”玉溪生微微一笑,“唰”的一声,潇洒地展开手中折扇轻摇。 随着他的动作,身周十丈之地居然缭绕一丝丝莫名的气体,非但使黑云消散一空,还将那些腐败的花草、泥水净化;非但净化,进而又重新生长,芬芳霎时扑鼻,与别地形成鲜明的对比;非但重新生长,另有仙音神乐齐鸣,伴有仙神天音,俨然极乐仙境。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八宝极乐 两相突兀的对比反差,让人瞠目结舌,盖因西都根本传承已久未现于人前,很多人已然遗忘它的威名。 “《极乐宝鉴》,名不虚传。”赵云淡淡伸手,幽光从掌间生发,神奇地描绘出鬼帝魂兵“大夜十一帝”。 “以你们西都底蕴,却甘于低调隐忍,对东都不闻不问,真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 玉溪生轻摇折扇:“酝酿愈久的美酒,愈是香醇;不可否认,酝酿愈久的谋划,愈是惊人。可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赵云长枪直指,意味深长地说:“你已经告诉我了。” “这世间苦难众多,”玉溪生不在意地笑了笑,“方有极乐。人心有两面镜子,一面照出你的疾苦;一面照出你的喜乐。有人喜欢照着疾苦那面镜子,日日顾影自怜,哀愁怒怨逐渐根植,一辈子都活在自己设下的樊笼里不得解脱;有人喜欢照喜乐的那面镜子,日日浑噩,只道天塌下来当被盖,虽无忧无虑,却没有根基,任其漂泊不定,终有一日,也只是苦海的一员。” “这么说来,人不论苦乐,都将不得解脱。”赵云本欲进击,却停了下来。 “人,要么不得好死,要么不得好活,岂有例外?” 玉溪生莫名一笑。左手做了个指引的动作:“这是我的‘八宝极乐世界’,请赵帅进来一观。” 他说完一挥折扇,那些肉眼可见的花草芬芳便冲出仙境。奇妙的是,颜色鲜艳的芬芳在离了极乐世界后,瞬间发出强烈的恶臭,世间污秽之至,莫过于此。 污秽,本就最伤道基。 如赵云这般没有真正实体的地仙,更要谨防本源被染化,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普通修士有着法身,法身住着道基、灵魂、本我意识,三者都由法身守护,如同堡垒一样坚固。 鬼修没有法身,鬼体便是其道基、灵魂、本我意识以及修为的集合体,可谓一损俱损。所以一被染化,那就直接作用到神魂,神仙都很难救。 “此乃生苦。”玉溪生指着污秽轻笑着说:“若在极乐世界,便是生之乐,故谓八极乐世界,赵帅可要进来体验一二?” “既然不论苦乐都不得解脱,苦也好,乐也罢,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赵云话毕,身形骤然突进。 咚! 钟声响起,“邦邦”两声脆响紧随而至,那些污秽连同虚空一起崩成齑粉。 然而玉溪生却冷冷一笑:“那可由不得你!” 手中折扇一翻,那些仙音神乐顿时冲将出去,化为刺耳难闻的噪音。赵云只觉噪音之下,身上如同戴了无数枷锁,那种从内而外的束缚感,几乎要令他窒息。 “冥帝!” 他的身体骤然暗沉,进而融化,进而出现在八宝极乐的上空,双目一凝,提枪重重一掼。 八宝极乐如一道水膜,剧烈地摇晃着,但内中的景象却丝毫未变。 赵云将身一纵,随后倒立下降,途中重击枪柄,黑枪顿如闪电般激射,而在半途居然晃出十个一模一样持枪的赵云,挺着十分的力气,十柄黑枪的枪尖就重重戳在了八宝极乐上。 轰! 八宝极乐顿时被戳出十个孔,如漏气的球一样瞬间干瘪下来。 “世间万物万象,无物不可化,无物不可变。”玉溪生诡异一笑。 赵云突觉身体重如铅,腾云之术竟无法承载他的重量,重重摔落到八宝极乐里。 地仙之体可虚可实,就重量而言,还没有小孩重,而腾云术可承载五百钧,就是说他的体重突然超过了五百钧。 是那些气体! 赵云马上想到八宝极乐异变的样子,那些气体与黑雾融合,竟化为实质的重量附到他身上,使他无法动弹。 玉溪生取的就是赵云破八宝极乐时,心神稍微松懈的那个刹那,算计妙到毫巅。 “你看,这就是你心中的两面镜子。”他摇了摇折扇,赵云的身体两边便出现两面悬空的铜镜。 可是赵云什么也看不到,因为铜镜里面是空的。 “看来你心中无苦也无乐。”玉溪生轻声说着:“你既生得不苦不乐,倒不如死去,兴许能从死的世界里寻找到苦乐。” 赵云身体不能动,不代表心不能动。他还会思考,闻此不由反问:“为何一定要有苦乐?你又何时成了苦乐的主宰,可以随意评定他人?” “问得真是精辟。”玉溪生抚掌笑道:“那么我告诉你,人一定会有苦乐,因为这就是人,除非你不是人;八宝极乐世界由我创造,自然由我掌控,我要它变成方的,它就不能变成圆的,你可明白?” “你错了,我只是受制于你的神通而已。”赵云淡淡说:“而且,我确实不是人,我是鬼修。” “像赵帅这般心志坚定的人,真是极少见了。” 玉溪生叹了口气,只好放弃道:“那么就请赵帅在八宝极乐歇一阵,待我们击败苏伏,再来斗过。” …… 却说九命被赵云一脚踹飞,险些破口大骂,心说自己现在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怎么能用脚呢?怎么能用脚呢?怎么能用脚呢? 他气愤地望向始作俑者,见对方正和赵云对峙,想了想,脸上又露出“嘿嘿”的笑容,不怀好意地望向别亦难。 “奴家听说阎帅有一位夫人,若是奴家告诉那位姐姐说你调戏我,会怎么样呢?”别亦难嫣然一笑。 九命冷笑:“少来这套,你以为本帅会怕?” “是吗?早间来时,我遇到了应囚部族的黄帅,她说阎帅的夫人也来了哦。”别亦难吓死人不偿命。 九命心里一个哆嗦,出于本能,他贼眉鼠眼地四周望了望:“是,是吗?那又怎么样呢?” “阎帅真厉害,连夫人都不怕。”别亦难捂嘴笑着。 “那,当然了……”九命心里七上八下,嘴上却硬撑着,“我们不是来说废话的,看招!” 话语虽含糊,动作却不含糊。话音方落,其身顿化血光,伴有乍起的寒光,别亦难那一颗大好头颅居然冲天而起。 ps:感谢大家的年终盘点票,投作者的快超过作品了,白衣甚是感动!!!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失算和巧妙 仅仅一个照面就将其头颅拿下,九命没有任何欣喜,心中反而一寒。●.ww.正待抽身而退时,脚下泥土突然拱起,一只体表颜色和腐泥一模一样的蜥蜴破土而出,凶猛地朝他咬来。 “幻术?”他向后一个倒纵,避开蜥蜴的扑咬,不想落地时,那蜥蜴已然消失不见。 “你猜呀。”已然恢复原状的别亦难娇声笑道。 “哼,故弄玄虚,老子可不怕你!”九命双足一曲,顿时冲天而起,半空便取了一支匕在手。 那匕原本平凡无奇,但在他身上红光的浸染下,犹如饮血开刃,刀锋乍起的蓝芒竟将他的脸面照得纤毫毕现。 “饮血,风暴雷霆!” 随着一声暴喝,他的身子犹如梭子一样迅转动,一股沛然旋力由此生,方圆十丈的气流被这旋力猛然卷动,夹杂着匕上的蓝芒,就好像平地刮起一场雷霆风暴,呼啸奔驰。 别亦难美眸微带惊讶,将撑开的伞往前一挡。 那伞名叫“幽云天”,已祭炼三十四层禁制,乃契合她功法的法器,就好像剑修的飞剑一样。 真界以神通为主,法器为辅。法器并不难找,难的是合适与否。相对来说,除开剑修以外,大部分修士都无法拥有一件与功法相辅相成的法器。 所以法器的祭炼层数并非越高越好,而是越适合越好.ww.● 就拿别亦难来说,她的修为还远远不到能撑开势气领域的地步。因幽云天的辅助,实现了别人无法做到的事,其间助力,足以让人眼红。 而这也是剑修号称同阶最强的缘由之一。 …… 幽云天往前一挡,这可不只是普普通通地抵挡,而是将势气领域凝缩到了法器里,可见九命这一击,她还是十分在意的。 说时迟那时快,雷霆风暴轰然撞击在伞上,原本有如狂澜的风暴居然一碰就碎,倒是微弱如风中火烛的蓝芒,在这时却猛然爆开来。 就见蓝芒如同银河倾倒,与幽云天的伞面的一层玄光激烈交锋。 “呲” 蓝的和黑的如同水与火的碰撞,出雷电交击的声音;又如水花迸溅,每一丝余波都好似利刺,十丈方圆内的泥沼顿时千疮百孔。 不知过去多久,迸溅的余波逐渐敛没,九命突然撤刀而退,落地之后,却没有急着动作。 别亦难见他脸色极为苍白,心间闪过一丝狐疑,面上却笑着说:“哎呀呀,我这乌龟壳好硬的,阎帅受累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九命喘了几口粗气,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别亦难动作优雅地将伞架在细弱的香肩上,娇声说:“这是奴家的法器‘幽云天’,完全撑开时,可以制造拟化的‘地狱道’。▼” 她捂嘴吃吃而笑:“阎帅察觉了罢?在此地消耗的灵气,是普通界域的两倍,陷入其中越久,实力下降越厉害;而越是消耗灵气,就越容易成为奴家的傀儡。” “阎帅是否感觉身体很重?” 九命这一听,果然察觉头有点沉,进而是身,进而是腿,似乎全身的肌体都不听使唤了。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你对我做了什么?” 别亦难笑嘻嘻地说:“你的妖气有一半以上被地狱道吸收了,所以你现在是奴家的傀儡,要听话哦。咱们现在去找你的主人,看到你平安无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 不知第几回合的交锋,苏伏与屠狂双双拉开了距离,相互对峙着。 “这么多年以来,你可知我为何一直没有找你完成未完的决斗?”屠狂目中闪烁赤芒,不待苏伏应声,便自顾自地说:“因为我没有信心,我害怕输给你。” “没有自信,本身就输了一半。”苏伏淡淡说。 “不错。”屠狂咧嘴一笑:“越是怕输,就越会输。今日打过之后我才知晓,执着于胜负的人,往往就会失败,这话你同意吗?” “有点道理。●”苏伏道。 “可我仍然执着于胜负,不是我个人的胜负,而是门派的胜负。”屠狂双拳交击,火光一闪而逝:“今天不是你死我活,争的只是利益。很无奈,这利益恰恰是我们所缺少的,虽然和你打得很痛快,但对不住了!” “寡人也有不能输的理由,岂不是也要向你们道歉?”苏伏淡淡一笑:“何须如此,寡人更好奇,你们会怎样对付寡人。” “你马上就知道了。” 屠狂话音方落,周遭黑雾霎时退去,腐蚀泥沼的莫名气场也跟着收缩。遗憾的是,那些生机绿意短时间内却无法恢复。 也从侧面向九命印证,这并非幻术。 随着地狱道的收缩,屠狂先是吐气。他的吐气与众不同,如同一只苍古荒兽的呼吸,沉重之中带着无尽的狂躁。跟着他的双目凝成竖状,吐气就变为咆哮;跟着他的全身颤抖,压抑低沉的咆哮就化为惊天的怒吼。 整个天地都受到影响,居然开始剧烈颤动起来。进而波及整个幻境,进而天摇地晃,如同世界末日。 最后,屠狂的脚下裂开,无尽的地火如涌泉一样汩汩而出,方圆数十丈内很快变为熔岩地狱。 与此同时,在苏伏的左右两面,八宝极乐世界和收缩至十丈方圆的地狱道一起靠了过来,同熔岩地狱一起形成犄角之势,将苏伏围了起来。▼ 苏伏望了望左右,一面是锁困了赵云的八宝极乐世界;一面是控制了九命的地狱道。这从他们的姿势以及言语就可以看出来。 九命不断在嚷嚷:“老爷小心啊,我被这坏女人控制了,若是不小心伤了您,千万不能怪我啊……” “这站位有点意思。”苏伏没有理他,伸手一握,便将曼珠沙华握在手中。“但寡人以为,你们恐怕失算了。” “失算?”别亦难娇声笑道:“你是想说,我们三人联手,也不是你的对手?” 屠狂冷哼一声:“狂妄!” 苏伏笑着摇了摇头:“还未打过,我怎知道结果。” “那你的意思是?”玉溪生眉头微蹙,想不到什么地方失算了。 “寡人若是告诉你等,那还有什么意思?” 随着话音落下,曼珠沙华微颤,出久违的悦耳剑鸣,接连数声,明月、湖泊、玉楼凭空而现,剑域次出现在观众眼前。 玉楼震动,剑气开始蔓延,与三人的势气领域交锋着。 苏伏的髻散开,无风自动,向后猎猎飘扬;脸庞依然俊秀,但再不复从前的卑微,透着生杀予夺的威严。而平静淡泊的双目,恰好与此相反,使他看起来愈的深沉、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探个究竟;明月洒落清辉,更将裸露上身的肌体线条勾勒得一清二楚,使外面那些怀春的大家闺秀尖叫捂脸,却又从指缝偷看出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剑域?”玉溪生心神摇曳,目光闪烁不定。 “哈哈哈,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九命不屑地出嘲笑,“不就是老爷的第三式至圣之剑么?放心,对付你们,还用不着!” 三人站位,各自相距数十丈,为的便是不给苏伏一击必杀的机会。 “赤炎……”屠狂已经有些不耐,探手一招,身下熔岩便源源附上了他的身体。非止附体,还从其周身毛孔里渗入其体内,使其法身从内到外全然变为了熔岩。 而在这过程里,他的身量自然而然高涨,很快就像一座火山一样俯瞰苏伏:“这场斗法,到此为止了!” “那就如你所愿。”苏伏如此说道,却没有动弹的意思。 屠狂身体踩在熔岩铺出的路线,像高战车一样突进,如流星陨石一样的拳头带着狂暴的火行元气轰然砸落。 与此同时,八宝极乐和地狱道分别透出一道幽光,在半空中交汇,旋即融合为一支离驰的利箭。 那是苦与乐的交融,生与死的汇集。绝无半点狂暴,却让观众的头皮隐隐麻。 然而苏伏仍是不躲不闪不动作。 轰! 在他身上产生了难以想象的爆裂,灵识中,三人分明察知苏伏的身体四分五裂,不由疑窦丛生。 若说他心知不是三人联手的对手,也不至于不做反抗罢? 这个疑问方才浮起,耳中就传来九命的狞笑:“老爷是想告诉你们,失算的是你们九命大爷,想控制大爷,哪有那么容易?” “哼!”跟着就是一声轻哼,似乎是赵云的声音。 别亦难俏脸猛然一变:“‘天狐幻月法’?你不是狐族,怎有如此造诣……难怪方才你的妖气……” 话未说完,屠狂惨叫一声飞退,熔岩尽散,胸口正中插着她和玉溪生联手施放的箭支,在苦撑数息后,终是抵受不住,化光而去。 “如此说来,赵帅也……”玉溪生猛然望向赵云,迎面而来的却是犹如蛟龙出海般的枪影。 “真是……”他苦笑一声,话未说完,就被戳成了筛子。 别亦难幽幽一叹:“明明是阎帅坏到了骨子里,却骂奴家坏女人……” 寒光一闪,她的头颅冲天而起,此次再无侥幸。 能如此轻易,也是因屠狂的一拳毁灭了他们的本源,已是强弩之末。 苏伏只是放出曼珠沙华,就结束了斗法,堪称大会开始以来最经典的一战。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盘点作者票过了作品,看来大家还是比较喜欢我嘛,哈哈,我很高兴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藏在礼物中的玄机 随着妖神宫获胜,第二轮的第一天四场就全部结束。 第二天,第一场由云山城抽取对手,他们抽到的是法台宗。 遗憾的是,尽管云淡清使出浑身解数,仍奈何不得法台宗几个核心弟子。 上场的三人正是跟随法河禅师闭关苦修四相境的那三个。三人单人独力或许弱智兴一些,但只需二人联手,便可轻易杀死他。 到了第二场,法相宗已经没有对手可以抽取了,晋级的门派中,只有东都还未上场。&[__]小说nbsp;结果自然很明显,江河再天赋奇才,传承的差异就像一道天堑,从古至今,能攀越的人,都是大门阀的开派宗师。 至此第二轮六场斗法全部结束,晋级的门派分别是剑斋、太乙圣地、吞天神宗、法台宗、妖神宫、东都。 这六个门派已经取得了加入四海商会的资格,剩下的只是排名先后的问题。 至于其余三个名额,就在被淘汰的六个门派中甄选,但那已是后话,不题。 为了缓解紧张情绪,微烟老人特意暂停大会一天,让晋级的六个门派可以重新调整状态。 …… 季夏月二十一日,正是休会的这一天。 辰时左右,苏伏正在静修,突听屋外传来一阵阵喧天的嘈杂,小院好像赶集一样闹热起来了。 他微微蹙眉,起身去推门,顿时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就见小院左、右、前三个门洞外挤满了人,几个护院一样的壮汉把守门洞,不让他们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吵什么?”苏伏不耐地挑眉。 人群中排出一个人,带着满脸的苦笑,来到苏伏身旁恭立着:“是在下的不是,没想到他们那么狂热。” 这人自是邵明轩。 他不敢卖关子,便将来龙去脉一一说来。 原来这几日酝酿,一些并未限制流传的事迹也跟着传扬开来,苏伏父女二人的人气急遽提高,多了无数的倾慕者。 其中更有些“才子佳人”纷纷打听他们住处,这不,一大早就带着礼物赶来,急着想见他们一面。 “寡人想知道,你让他们进来的理由。”苏伏望着他说。 这时厢房的门也被推开,龙吟瑶她们似乎也被吵醒,走了出来。门洞外的人见到苏瞳也出现了,气氛更是热烈。 邵明轩苦笑着说:“妖帝明鉴,这些个人里,有些是在下生意伙伴的子女;有些是大门阀长老的后人,在下实在开罪不起啊。” “您不如说几句话,把他们打发了……”他的语气已带了恳求。 这时门洞外有个身材娇小的姑娘突然冲过了守卫的阻挡,一溜烟跑到苏伏身前,满脸通红地递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塞入苏伏怀中后,二话不说就逃了开去。 有了第一个,那些守卫再也无法阻挡疯狂的人群。 …… 半个时辰后,才终于把这些人给打发。据统计,苏伏收到了三百多份礼物,都是些怀春少女精心准备的表白之物。像什么玉佩啊,香囊啊,耳环啊、发簪啊等等。别出心裁地在上面刻了爱慕的短语或诗词,甚至还有对自己丹青画艺非常有自信的姑娘,画了一幅苏伏站在剑域上面的场景,但仅仅只是有形而无神。 苏瞳看见后,马上画了一幅,同是站在剑域上,却是长衫飘飘,俊逸潇洒,极有剑仙的神韵。随后气呼呼地挂在苏伏的卧房里。 而她则收到了一百多份礼物,这是在苏伏筛选过后的数量。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小白也收到了十几份,让龙吟瑶大发娇嗔,埋怨苏伏不让她上场。 苏瞳还在翻看着苏伏收到的礼物,显然那副画让她感受到了威胁。 突然,她从小山一样深埋的礼物堆里抽出一个精美的盒子:“这是什么呀?” “我看看。”龙吟瑶好奇地接过来,二话不说就拆了开来。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想象中珍贵的礼物,而是一张纸。 苏瞳一看这纸的折叠法,顿时想起了什么,便将之展了开来,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龙吟瑶勉强辨认,就一字一字念了出来:“宗主下了命令,今夜抓庄嬛回去……嗯?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伏喝茶的动作一顿,双目微眯。 “爹爹,你看。”苏瞳连忙将纸递给苏伏。 经过勉强辨认,苏伏把这纸的意思通读了个遍,终于确定这是智兴传来的警示。净慧禅师下了命令,要他们今夜抓疑似庄嬛的夏舞绫回法华宗。而且,将有一个四明殿的殿主也会前往。 “就是你们说的前任妖皇的三弟子?”龙吟瑶大概听过了此事。 苏伏点头:“虽然这五年我很少让夏舞绫出门,但佛门一旦缓过劲来,追查一个人的下落还是很容易的。” “如她真是庄嬛,”龙吟瑶轻轻地说,“万不可让她出事。此地离太渊城不远,我们现在赶过去,在那殿主来之前,把她带回妖神宫……” “我们一个都不能动。”苏伏却摇头:“庄嬛消失,加上我们的异动,等同告诉净慧,智兴是我们的人,那他的处境就危险了。” “那怎么办?”龙吟瑶眉头轻蹙。 苏伏淡淡笑着:“不用担心,此事还有余地。” 见他取出传讯飞剑,龙吟瑶不解道:“救人如救火,你的那些属下哪个能在今晚从真界另一端赶到这里来?就算赶过来,只怕也不是那什么殿主的对手……” “有一个人能。” …… 自接到六道界传来“解禁”的消息后,因是总管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有力无处发的壮汉,着实有些憋闷,恨不得来些个造反的妖族,好让他大展神威一番。 可惜,如今妖国四海升平,各部族都从苏伏的改革中尝到甜头,紧抱大腿都来不及,哪会想着造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一天,他照老例,在紫城的街道上巡游。 突然,一道传讯飞剑的光映入眼帘。他只用了一眼就判断出,这飞剑是奔着他来的。 看过飞剑的内容后,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嘿,你这小子是不是算准了本王一定会出手,有前途,本王欣赏你……” 他的笑容格外灿烂:“总算有点趣味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口气很大 同日夜。 约子时许,荷香推开房间的门,走到了院子里。 想着从玄帝大人那儿传来的消息,她的心情就十分不安。在她还是一个丫鬟时,就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夺舍之劫。老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她和迷香从此摆脱了丫鬟的身份,当了家做了主。 然而好景不长,迷香无故失踪,偌大家业,她独力难支,最终被人侵吞。甚至遭受幽禁,一过就是十年。从懵懂无知的少女长为满腹幽思的怨女,错过了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小说十六年前得苏伏传授《太玄经》,她选择了“玄道”。十六年过去,她从一个媚骨天成的凡人,成为一个凝窍修士,进境已然算得上一流。 不过,至此道途就结束了。由于她放弃了自己领悟天道,进境之路就只能依赖苏伏。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她的道途止步于此,却因此获得了永远的青春。只消苏伏不死,她就能永存天地,算是别种意义的长生不死。 …… 她不安的是,据说今夜有高手会来夜袭,要抓走舞绫姑娘。她的斗法经验较为匮乏,只在云氏商行当护卫时,斗过一二次,所以对此非常不安。 穿过门庭之间的通道,拐入抄手游廊。 院子里的花丛栖满流萤,夜风徐徐,流萤跟着花草轻微摆动,闪烁如星,煞是美丽。 荷香不由驻足,心里非常好奇。这流萤多栖息在潮湿地,如河、溪、池塘左近,这府邸有设计优良的排水渠道,素来干爽,怎会有流萤呢? 正待凝神看个清楚,那些流萤却忽然扑了过来。 荷香大惊失色,不由发出了尖叫声。 “小妞还不收声?” 那些流萤像绳索一样,将荷香捆缚起来,花丛里跟着出现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可不就是智清。 虽然长得眉清目秀,脸上却挂着不坏好意的的笑:“没想到先一步潜入进来,就抓到一个水灵灵的小妞。来,给小爷乐一个。” 他说着已探手过去,想在荷香香滑的嫩脸上过把手瘾,不料游廊尽头突然传来义正言辞的训斥:“干什么!干什么!苍天朗月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公然犯戒,你想被逐出师门吗?” 智清讪讪地收回了手。但看着来人走过来,手不着痕迹地抹过荷香丰满的臀部,顿时大怒:“师兄,她是我抓的,你也不能摸她。” 来人自是智兴。 迎接智清的是一个响亮的爆栗,智兴虎着脸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绑匪吗?还分你我!” 智清揉着光光的脑袋:“前次师兄不是说……” 见智兴又抬手,慌忙改口:“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智兴这才转向荷香,脸上露出一个自以为非常温和的笑容:“这位女施主请了,小僧智兴,来自蜃楼群法华宗。深夜造访贵府,只因吾佛开示,有个女菩萨的转世之身就在此地,名叫夏舞绫。我们是来迎接菩萨回圣界的,敢问女施主,你知道她住在哪个房间吗?” 荷香泪眼朦胧,好像狼口下的小羊羔,分外无助:“我,我不知道……” “师兄,你看你长得太吓人了……”智清大声囔囔。 智兴脸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闭嘴,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来抓人吗?” “你们是谁呀?为什么会在我家里?”就在这时,游廊对面的院门开了起来,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扑闪着好奇的大眼睛。 待她定睛一看,不由惊呼一声:“啊,荷香你怎么了?” 她生气地望着两个不速之客:“你们快放开荷香,不然我就生气了。” “嘿嘿嘿,小姑娘,你生气了会怎样啊?”智清眼睛一亮,心说好哇,这里住的怎么都是这般靓丽的姑娘。 “我我,我……我就让仲谋哥哥打你们!” “别管什么仲谋哥哥了,来和小爷好生亲近亲近……”智清色眯眯地移步。 不料智兴如老鹰提小鸡一样拎住他,使他动弹不得。 “师兄,你不要太过分!”智清悲愤地回头,“你已经有一个了,难道这个也想独吞吗?” “白痴!”智兴重重给了他一个爆栗,骂道,“你脑子里装的难道都是精蟲吗?不要忘了宗主交代的任务,你以为我们是来采花的?” 说罢,他笑呵呵地望向夏舞绫:“这位姑娘莫非便是夏舞绫?” 荷香大急之下,流利地脱口而出:“她不是,你们找错人了,我带你们去找真的夏舞绫……” “你们在说什么啊?” 夏舞绫满脸迷糊,见荷香拼命朝她使眼色,不由关切地问:“荷香你的眼睛怎么了?” 智兴心中简直哭笑不得,这谁家的小妞,怎么都是这么傻乎乎的样子。 他走向夏舞绫:“我知道你便是夏舞绫,我们想请你回法华宗做客,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行的,仲谋哥哥说过,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离开这里。”夏舞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听他的,这里我说了算。”智兴见她承认,就要上前抓人。 荷香焦急之下,终于循着本能引动了体内的飞剑,跟着就见几道寒光闪过,捆缚她的绳索纷纷断裂。 一旁的智清迅速疾退,这才免过跟绳索一样的下场,冷汗顿时打湿全身。 荷香一手握住飞剑,一手提着裙摆,小跑着来到夏舞绫身前,小声地说:“我不会让你们抓走舞绫姑娘的。” “不要以为懂得一点剑术,就可以阻止佛爷。”智兴探手一抓,顿见金光闪烁。 荷香吓得花容失色,本能地挥动手中飞剑。 体内灵气疯狂涌动,更有信愿之力从冥冥中的通道运送过来,注入飞剑里。剑尖乍起光亮,一道剑光激射而出,在半空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 面对漫天剑光,智兴的脸色精彩极了:“剑光分化,你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他的声音却被剑光斩落的声音掩盖,游廊被剑光犁出无数裂缝,跟着激起漫天烟尘。 见自己一击居然能造成如此破坏力,加上源源不绝涌来的信力,荷香的信心激增,大声的说:“若你害怕了,可以立即退去,我不会和你们计较。” “嘿,区区剑光,何足挂齿!”烟尘逐渐消散,智兴冷笑着,“教你知道佛爷厉害!” “临……”他神情肃穆,法印相随。 “兵……”佛力开始蒸腾,勇武无双。 “斗……”生寿积长,已超脱生死。 “者……”支配之力覆盖轮回。 “皆、阵、列、在、前……” 佛门九字真言,由其使来,要比法台老牌菩萨境长眉禅师更加纯熟通透,九字真意萦绕,使智兴那平凡无奇的脸庞变得无比闪耀,如同佛祖临世,慈悲之中透着无尽的威严。 就在这时,数个纤细的影子越过院墙,来到荷香旁边。正是罗碧虚、红素、絮儿。 絮儿关切地拉住夏舞绫的手:“小姐你没事罢?” “絮儿你来啦,我没事哦。”夏舞绫轻轻一笑。 絮儿这才放心下来,遂美目圆瞪,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秃驴,竟敢到北邙宗外门之地放肆!” “区区小宗外门,口气倒是很大。”虚空突然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智兴,你在磨蹭什么?” 智兴双目微眯,平平推出法印,佛力滚滚如潮,进而形成一座大佛的虚影。 罗碧虚见对方来势汹汹,口中娇叱:“大千手印!” 其双手连弹,无数道锥子一样的灵气弹出,击在那大佛的虚影身上,发出无数道“当当当”的异响。 但仅仅只是阻了一会。 “我来!”荷香自告奋勇站到头前,仍是一记剑光斩落。 可没料到破坏力惊人的剑光,竟也奈何不得大佛。 非但奈何不得,那大佛的虚影愈来愈凝实,几近实质化;并且愈来愈快,迅速来到了众女身前半丈之地。沉重如山的威压笼罩下来,使她们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智兴的修为,终是高过她们太多太多。 “我挡一会,你们快走!”罗碧虚接连变幻手印,顾不得疼痛,疯狂将灵气注入双臂,自其掌心吐出,在身前形成一双巨大但模糊的手印,抵挡大佛的推移。 谁知她的全力在大佛面前只是蚍蜉撼树。大手印一触即溃,罗碧虚在闷哼声中飞退,被焦急的夏舞绫接个正着。 眼看众女就要在大佛下香消玉殒,一个声音突然响在所有人耳畔:“本王最看不惯欺负女人的人,尤其看不惯欺负女人的秃驴!” 众女只觉眼前一花,一个紫袍人就站在了她们身前,仅用一根手指就挡住了大佛。 “哪里来的贼人,竟敢管我法华闲事!”虚空跟着传来厉喝。 “区区走狗,口气倒是很大。”紫袍人粲然一笑,跟着就是一个弹指。 咣当! 大佛登时崩裂成无数碎片,化为无数的劲气冲了回去。 智兴未及叫苦,便是一声惨叫,连同智清一起飞跌出去。 “本座乃法华宗四明殿殿主平慧,你到底是谁?”虚空那人在莫名气场下终于显出了原形,是个五十上下年纪的和尚,披着金灿灿的袈裟,证明他在法华宗里地位非常高。 紫袍人自然便是星夜赶来的因是总管,他脸上显出不屑的神色:“凭你的身份,还不配知晓本王的身份。再不滚,本王不介意送你归西!” “狂妄!”平慧殿主双掌一合,大日佛光蒸腾,如同太阳一样耀眼。 “你大概不知道,本王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虚伪的慈悲之力。”总管说着,神情变得极为冰冷,往前踏出一步。 仅这一步,大日佛光宛如冰消雪融,平慧殿主脸色骤然雪白。 他的嘴角渗出血迹:“阁下今日所赐,他日必有报偿!” 说罢便凌空踏出一步,踪影全无。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绝剑峰 太渊城一场震动,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后孙府人去楼空,不知去向。 但这对日曦城而言,却没有什么影响。 季夏月二十二日,大会第三轮正式开始。 司仪李世玉走上台,对着四周吵嚷的观众虚压了压手,笑着说:“不过是休息一天,大家就那么迫不及待了?那么在下就不再多说……有请我们一路过关斩将的超级大门阀剑斋,上台抽取对手。” 热烈的欢呼如同浪潮一样源源不止。 龙吟笙笑眯眯地对着观众席摇着手,来到台上,从太方盒抽了个号码出来。 “果然是强强对决!”李世玉高举号码,大声喊道,“太子殿下抽到的对手是三号,它就是……” “太乙圣地!”观众席沸腾起来,超过数十万的人齐声高喊,那声浪真叫排山倒海,把坐在前排的贵宾席的人都震得耳膜嗡鸣。 “好,有请双方道友上台。” …… 剑斋这边上场的是龙吟笙、水洛泽、解湛兮;太乙圣地上场的是杜挽倾、诸葛小楼、林青。 六人相对盘膝,杜挽倾拱手笑着说:“多年以前,在下曾与贵派的姬道友交过两手,胜负未分,一直心痒难耐,今日终于有机会一尝夙愿。” “外界传闻书山公子神通了得,已晋入天人之境,我也是神往已久。”水洛泽拱手还礼。 “既如此,让我们开始罢。” 六人将神念投入,幻境开始运转。 过了会儿,就见两座巨大的山峰拔地而起,影像逐渐往上攀爬,这两座山峰竟似没有尽头,一直到越过云海数百丈的高度,才终于得见顶点。 往下俯瞰,四周都是如波浪一样的云海,层层叠叠、密密簇簇;山风呼啸,偶有碎石掉落,须半盏茶功夫,才能听见底下传来回响。 影像猛然间拉远,顿时显露出来两座山峰的全貌。只一眼,就让众人目瞪口呆。只见山峰的外状像极了剑器,两峰相对而立,如同两柄笔直矗立的巨剑,相距仅仅百丈而已;而且没有一丝雕刻的痕迹,全为自然琢磨,如此鬼斧神工,直让人心驰神摇,久久不能自已。 “爹爹,这是绝剑峰,”苏瞳轻轻叹气,“亘古就存在。也是天下第一大宗太渊和紫极帝君决战的地方。战后此二峰被毁,成为千古绝唱。自那以后,天下大门阀时时相互倾轧,典籍数度流失,它的名字也随之化为历史的尘埃。” “壮哉!”苏伏目中闪烁异彩。 …… 巧的是,六个人如同当年大战一样,隔峰对立。 “这里是什么地方?”龙吟笙心神大受震动。 不只是他,水洛泽和解湛兮也是如此。 “就好像,站在了一柄剑上面!”水洛泽紧握拳头,“我能感受到它的孤傲,这实在是,实在是……” 他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感觉。 解湛兮轻轻吐了口气:“这是剑修的圣地!门中有记载,天下惟有绝剑峰,才能让我们有如此感受。” “这里就是绝剑峰?”水洛泽走了两步,惊叹道,“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我好想在这里修炼!”龙吟笙眼珠子一转,“不如我们和对面的朋友商量商量?” “这个主意好!”解湛兮美眸发光。 水洛泽摇摇头:“就算他们愿意,外面的观众只怕也不愿意。而且,对面似乎没什么耐心的样子。” 正在此时,对面突然爆出一道刺目的强光。 …… “这儿风景独妙!”杜挽倾俯瞰四周云海,不禁有感而发,“我去过真界不少地方,但没有一处能与此峰相较!” “师兄,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林青四处望了望,只觉此地甚妙,却不知妙在何处。 “如果我猜得没有错,应该是绝剑峰。”杜挽倾还未开口,诸葛小楼便细声道,“太渊和紫极一战后,绝剑峰就被毁去,我也是在记录远古之事的典籍上面得知。” “作为你的第一战,这真是不错的地方。”杜挽倾望向了她,“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这将是让天下人认识你的最好机会。” 诸葛小楼微微一笑:“我已迫不及待。” 说着,她的左手轻轻一托,一个八卦盘就出现在白玉似的掌中。她的右手骈指为剑,在虚空划动,伴有令言:“持星当令,万象神空,千世百转,万世已而,太上妙轮,周天星宿,至上无极证,玄上天机阁……” 她那又脆又亮的声音充满自信,让人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随着令言,她身上爆出一道刺目的强光,八卦盘由此浮空,来到双峰之间的沟壑上空。 水洛泽三人正惊异莫名,诸葛小楼的令言落下,八卦盘突然自旋,并以此为核心,扩散出星云的光晕。自然扩张的过程里,还自主描绘出玄奥的符文,很快就形成一个和现世斗法台一般大小的圆形法阵。 法阵上的精美纹路,如同机关的齿轮缓缓转动,但并没有让人感受到威胁。 诸葛小楼见没能演化出天机阁,轻轻吐了一口气。 “小楼,你不能想着和明清师叔比较,”杜挽倾轻声道,“要时时认清自己的定位,才能不受影响,勇敢前行。” 林青暧昧地说:“师兄不愧是最了解小楼师妹的人,她的每个表情、动作、声音,您都能知道她想要表达的心思。” “只要真正关心一个人,你也可以的。”杜挽倾自然大方地说。 “林青师兄你好讨厌啊……”诸葛小楼终究还是小女孩,微羞着说。 可随着话音落下,对面却有无数剑气激射向法阵。 此地终究是战场,诸葛小楼霎时从羞怯的状态中拔出,变得沉着冷静:“奎星位,乙木位,太上位,造化位,两位师兄,拜托了!” 杜挽倾与林青相视一笑,各自捻动法决,灵光激射,落在法阵的四处玄位上。 诸葛小楼心念微动,就见法阵骤然发出四道青光,从四个不同的角度,恰好将袭来的剑气包围。 然后,剑气摇身一变,居然化为剑光倒卷而回! ps:感谢最后的信徒、wj乳i28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恐怖的运算速度 剑气和剑光,不仅是量的差距,还有质的变化。 幻境外面,苏伏对此感到十分惊讶。诸葛楼的修为只是抱虚,却能将三个长生剑修的剑气挡下,还能将其转变为剑光反扑回去,这已经超越了常识,达到了天方夜谭的程度。 “楼好厉害啊!”苏瞳美眸放光,“而且这时候的她好美。” 坐在一旁的白也笑着头,眉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幻境。 苏伏想了想,忽然道:“对了,她赠了白那么贵重的礼物,不如我帮她画一张画作为感谢,她会不会喜欢呢?” “咱家可爱美丽的公主殿下画的画,谁敢不喜欢?”龙吟瑶笑嘻嘻地捏着她手感极佳的脸蛋。 着,她望了一眼只是头却不话的白,心里忽然很难过:“如果可以,我只愿你永远长不大。每次看到你这个样子,我都好心疼。” 苏白回望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其意,只好抓住她的手:“龙姐姐?” “没事,做你想做的就好。”龙吟瑶轻轻替她陇了拢秀发,柔声,“要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比如你⌒⌒⌒⌒,m.≥.co≥m和她的友谊。人活着一定要有朋友,不然就会很孤单。” “嗯。”苏白轻轻螓。 苏伏转移了话题:“你们仔细看那法阵的周围。” “什么也没有啊。”龙吟瑶依言去看。 “紫月道宫不是有类似于天眼通的法术么?你试试。”苏伏建议道。 龙吟瑶轻轻闭上眼睛,灵眼自然而然睁开,就见一颗颗肉眼难以察觉的光闪烁着。它们每闪烁一次,就会大量抽取周围的灵气,为法阵提供源源不绝的能源。 “原来如此,难怪能将剑气化为剑光。”她着,俏脸上又浮现疑惑:“可是,剑气凝缩成剑光,不但是质量的变化,还是剑道的升华,她怎么能做到连我都做不到的事呢?” 剑光分化分两个阶段,一个就是苏伏现在的分化阶段;一个则是剑罡阶段。前者只是释放,后者则如臂指使,已可使之幻化任何形状。 正常来,到这个境界的剑修,都会选择最符合自己剑意的外相。比如萧问寒的天剑,姬玄清的禁律锁等等。 “这应该是那法阵的功劳。”苏伏神色露待赞赏,“表面上,法阵是由杜挽倾和另一个同门驱动。实际上却是法阵分析演化了道力,明了其质性,‘触类旁通’,于是提升了剑气的质量。” “这……”苏瞳吐了吐香舌,“这涉及的运算如此复杂,楼是怎么做到的啊?” “而且奎星,乙木,太上,造化都是远古时期存在的星辰的位置,用来指正方位。” 苏伏指出了那四个位置:“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这四个玄位恰好把剑气包围。从剑气生发,到她应对,仅仅只是两个眨眼。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先运算出最适合的方位,进而分析演化了洛泽师兄他们的剑气和杜挽倾他们的道力,最后做出反击。” 龙吟瑶最不喜欢思考这种事,不由白了他一眼:“你就直接结果好了。” 苏伏耸了耸肩:“就是,她的运算速度已经超越了大宗师。” …… 幻境里,见自己挥出的剑气化为剑光倒返回来,三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像那句老话的,不同的人修同一门功法,一定会有不同程度的差异。因为每个人都会在强化自身天赋的基础上去修炼,从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惜的是,更多的人,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还达不到挖掘潜力的地步。 从气息上判断,三人知道法阵是真界赫赫有名的《太乙玄微星辰录》。可是将剑气转化为剑光,莫是他们,恐怕莫问剑主在此都会惊讶不已。 “散开!” 三人分三个方向散了开去,而这时剑光却还在半途。 剑光虽强,速度却并不很快。诸葛楼立即明白缺陷所在一味提升剑气的威力,却忽略了灵气本身的重量。打个比方,以她目前的修为,就像个孩举起刚好能够举起的武器。但仅仅只是举起,想自如驱动,还早得很呢! 不过,诸葛楼不是普通孩,她是个极为‘聪明’的孩。 三人身形一闪,以三个不同的角度想绕过剑光。然而就是一个晃眼间,漫天的剑光突然消失了,就好像幻觉一样。 水洛泽本欲突进的身形止在半空,灵识从数百丈方圆凝缩回十丈,心里当即“咯噔”一跳。原来自身所处的空间不知何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星,闪闪烁烁,如同人的眼睛。 心头警兆斗然升起,他立即发出警示:“心!” 哗啦啦! 就在三个不同的方位,数颗星忽然间大放明光,其内吐出绵密的剑气,各自带有千华、紫雷、重水这三种剑意的气息。 三人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会被人用自己的剑意对付自己。 在一连串的爆裂声后,三人被迫退回了峰,一时竟不敢冒动,警惕地望着诸葛楼。 杜挽倾的脸上露出的迷人的笑容:“组合剑光,又将剑光拆解。不是神通,胜似神通。楼,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楼,你以后突破灵台,可不能欺负我。”林青酸酸地。 诸葛楼腼腆地笑着,浑然不知外面已然沸腾。 三个真人剑修,被一个抱虚修士挡住了去路;非但被挡住去路,还使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想来在此以前,没有多少人会相信这种“神话”。 可如今,“神话”就在眼前上演,容不得他们不信,容不得他们怀疑。 当然,事实上还是存在许多巧合。首先是杜挽倾这个人,起到了“画龙睛”的作用。他站在诸葛楼身边,不但让她胆气十足,毫无畏惧;更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过分用力。 想想换成现世,真让诸葛楼独自面对三个真人,不能否发挥正常,只要其中一个真人胆子大一些,她可就危险了。 其次是地利,正如杜挽倾所,绝剑峰四面空旷,没有遮蔽星的障碍,使“藏机”得到了全面的利用,是非常适合她的舞台。 “裹足不前,”水洛泽淡淡,“不是我辈剑修风格。可以想见,出去必遭人垢笑。” 解湛兮脸色沉静,微微扬眉:“谁敢!” 龙吟笙与他们对视一眼,微微头。 水洛泽正欲动作,忽然脸现迟疑:“我好像,有些领悟……” 解湛兮惊喜地望了他一眼:“胜负不要紧,你若能突破,便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这是全然由心而发的喜悦,惟有真正托付生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我试试?”水洛泽犹豫。 “待我和师姐为你冲锋陷阵!”龙吟笙大笑一声,已然纵身跃起。 解湛兮同样踏前一步,这一步从峰跨入深渊,她的身子非但没有往下掉落,反而节节拔高。 就在诸葛楼的精神绷到极致时,虚空斗然出现千万条丝线,冲向了那些闪烁的星。 在此前她就已然察觉,心念动间,星亦同吐出丝线,二者碰撞,无声无息消泯。 解湛兮细眉挑起:“这样又如何?” 手腕一抖,剑尖颤出了残影,剑气如水流转,“砰砰”二声闷响,剑尖如同爆出了烟花,吐出了数十种颜色的剑气。 所谓“百代千华”,正是她看遍“红尘之念”,由此而诞生的剑意。最初的悸动,来自于龙吟瑶拼死守护苏伏的那一幕。 那正是红尘之念里最极致的情爱。 每一种颜色的丝线都代表着一种红尘之念,就是一种不同质性的剑气。 诸葛楼的脸马上显露惊容,明白此剑意正是她的克星。因为二者之间修为差距太大,她无法完全运算出那些剑气的质性,就无法驱动法阵阻挡。 轰! 法阵在剧烈爆响声中化为乌有,八卦盘飞回诸葛楼身边。 她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你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罢!”杜挽倾的声音响起来。 她乖巧地螓,美目一暝,便从幻境里退了出去。 “哈哈,太乙圣地莲华一脉林青,来当太子殿下对手。”林青大笑一声,身形纵起的同时,生机妙树便跟着出现,强光乍起,挡住了龙吟笙的飞剑。 “看到生机妙树,本太子就分外不爽!”龙吟笙似乎想起了某个人,脸色很是不善。 他接过弹回来的飞剑,紫雷闪烁,当空就是一斩。 “呲呲” 碰撞处,紫雷如水花迸溅。僵持数息,生机妙树“咔”的一声裂开一丝缝隙。 林青脸色大变,连忙结印:“莲生九花,花相各异,紫府玄微,元阳化生,太上转轮,界定阴阳……” 其身涌现气场,将紫雷剑意包裹,生生将之推开,生机妙树得以脱开紫雷钳制,便拐过龙吟笙的左面,凶猛地撞向他的腹部。 然而就在此时,无数条细丝探了过来,将生机妙树上下捆个严严实实。 “我怎么忘了还有一位呢!”林青脸色一苦,慌忙求救,“师兄你还等什么呢?” “造化。”杜挽倾笑着摇了摇头,右手轻轻展开,一颗发光的种子从他手掌里跳了出来,落在虚空处,发出“叮”的一声响。 如石子投入湖中,在虚空泛起些微的涟漪。 那涟漪轻轻地、缓缓地扩大,众人眼睛一花,霎时改天换地。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三千逆水,破釜沉舟 长久以来,标志修士实力最直观的就是势气领域了。 但在场的大部分修士都不曾看过如此完美的气场。只见绝剑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同仙境一样的仙园。 外围仙雾缭绕之中,群山隐隐之间,有险峻挺拔,清奇隽秀的孤峰脱颖而出。向里看,只见得奇花异卉遍地,香蝶翩翩,舞在花丛之间;生机勃勃的绿树围绕溪河湖泊,有山精野怪隐现,不时传来莺莺燕燕的脆鸣。 然而最吸引人目光的却是中间一棵参天大树。树冠直冲九天云霄,仙雾掩映之中,隐见其大如鹏鸟展翅,其边之阔,一眼望不到尽头;无数藤蔓攀爬,使它本就小说+粗壮的树干更是硕大无朋。 “此地乃是在下势气领域‘造化仙园’,”杜挽倾立在树下,与之浑然一体,俨然仙神气度,“如非大会不允,真想请诸位一品琼浆玉露,以尽地主之谊。” 由此,三个剑修终于对杜挽倾的实力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书山公子好雅趣,好闲情,好神通!”水洛泽被迫从领悟中醒来,淡淡开口,“就是不知胆气怎样。我想和你们打个赌,不知敢是不敢。” 林青落了下来,嘿嘿一笑:“我师兄的才智学识、道德修养天下无双,中不得你激将的,省点力气罢!” “林青,不妨听听。”杜挽倾笑着摆了摆手。 “就赌我一剑能否破你仙园!”水洛泽举走两步,来到两个同门身旁。 “虽然我认为你们不可能做到,”林青抱着膀子说,“但我还是想问,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若是一剑破你仙园,这场比斗便算我们赢,反之便是你们赢。”水洛泽淡淡说着,却看向了解湛兮二人。 别看他的神情平淡,其实心底却像刮起了狂风暴雨,已不能用震动来形容,而是天翻地覆。 这是因为杜挽倾给他造成的压力实在太大太大了。 解湛兮笑着说:“师弟放手去做便是。” “我们最次也能拿个前六,”龙吟笙无所谓地耸耸肩,“对剑主也算有了个交代。” 杜挽倾想了想,道:“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水洛泽深吸口气。 “我想得到你们的协助,助我师妹诸葛小楼破境。”杜挽倾轻声说。 “就这么点小事,”龙吟笙斜睨他一眼,“也能算条件?我答应了。” “我也答应。”解湛兮笑语盈盈。她也很是喜欢诸葛小楼那个小姑娘。 “在下先行谢过。”杜挽倾这才露出了笑容。 “既如此,我们先退出去。”解湛兮说着,便化光而去。 龙吟笙和林青也跟着回到本体。 “你看,师兄对你多好,我破境时,他可没有那么体贴。”林青睁开眼睛,便笑着揶揄道。 诸葛小楼面上羞红,更多却是甜蜜的笑,纵是再美的花朵,也比不上她此刻的笑颜,真可谓人比花娇。 “让人羡慕啊。”龙吟笙睁开眼睛,毫无掩饰地说。 解湛兮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龙,不要灰心气馁,姬师姐总有一天会被你感动的。” 龙吟笙神色萧索,叹了口气:“不,你不了解她……只要能够在她身边守护,我就心满意足了。” …… 水洛泽将剑一拄,剑身深深没入土中。他盘膝在飞剑旁,端形凝神。 杜挽倾微微一笑,也在大树旁盘膝而坐。 此时此刻,水洛泽只觉耳旁有许多嘈杂的声音,化为断断续续的杂念,不断扰乱他。因此,平日定静只需片刻,今日却始终无法入定。 这让他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混在嘈杂中跟着递送入耳:“心正则意存,只有一人一剑,如何不强大?” “大师兄!”水洛泽微微一怔,旋即反复咀嚼,嘈杂神奇般的消失了。 平静下来才发现,扰乱他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胜负本身。执着于此者,永无法品尝过程之趣味。 这一入定,他就感受到了绝剑峰的意志。 虽然“造化仙园”覆盖了绝剑峰,但它的存在并不是消失了。 “只有一人一剑……”感悟着绝剑峰的意志,咀嚼着萧无极的话语,耳边似乎再次传来嘈杂。 不,不是嘈杂,是声音,是飞剑的声音。 飞剑在呼唤我! 水洛泽轻轻摩挲着剑柄:“是你吗?我的朋友!” 剑鸣愈来愈清晰,最后竟犹如炸雷一样,耳膜嗡鸣作响。 但他的嘴角却微微扬起一抹笑容:“心或有碍,剑走无碍。” 呛锒! 飞剑出鞘,剑光乍起。 杜挽倾没有睁眼,无数枝干如有灵性一样在他身前层层叠叠,围成一道厚厚的屏障。 下一刻,剑光在屏障前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势如破竹地斩在其上,漫天纷飞的枝叶,携带着恐怖的余波,仙园瞬间满目疮痍。 但剑光仍是停在了最后一层,尽管它不甘地往前挪了数寸,也没能给屏障造成太大损坏。 不过,那仅仅是剑光,这一剑才刚开始! “三千逆水,破釜沉舟。” 飞剑脱手而出,重水剑意汩汩而出,以飞剑为核心,形成了有了灵魂的剑山。 这是他最强的一招,是凝聚了重水剑意所有精华的一招,是融合了剑光分化的一招。 晃眼间,那剑山竟如剑光一样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很快就超过了仙园承受的极限。 一道剑山就已庞大如柱,数十上百道剑山,那是怎样一副壮观景致? 杜挽倾这才睁开眼睛,满脸的笑容:“好!未来的真界,必有洛泽兄一席之地!” 这是第一个,让他从客气转为尊敬的人。 “在下将用全力,以示诚意。” 喀嚓! 杜挽倾话音方落,幻境景象便出现一丝裂纹。未见异变,就听着“咔咔咔”的声音,那一丝裂缝迅速蔓延开来,最后“邦”的一声,碎了。 整个画面一片漆黑,惹来如潮的叫骂声:“怎么回事?怎么到这关键时刻没了,玩我们呢?” 骂声持续了小半刻时间,景象跟着又恢复,却只见仙园已是一片残烬。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歪门邪术 “我输了。”一个声音从斗法台上向四面传递。 声音方落,就见幻境焦地中的袅袅余烬之内,大树仍然散发着强烈的生机,胜败不言而喻。 水洛泽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幻境跟着烟消云散,杜挽倾也睁开眼睛,笑着拱手:“与君一战,获益匪浅。” “哪里,该我说才是。”水洛泽还礼,又转向诸葛小楼:“敢问诸葛道友几时破境?我们要如何帮忙?” “````小说```想借三位道友的剑意为我师妹磨练意志,好应对心魔劫数。”杜挽倾说。 “这个没问题,今日晚间我三人便过去。”解湛兮爽快应下。 “多谢!”杜挽倾再次拱手。 “谢谢你们。”诸葛小楼腼腆行礼。 …… 接下来第二场,由法台宗抽取对手。在剩下的三个门派中,一个比一个棘手,一个比一个强大,无论抽到谁,都将是一场苦战。 法台宗最终抽到的是吞天神宗。 此战历时半个时辰,吞天神宗仍以超新星的姿态完成了逆袭,将屹立世间十数劫,比剑斋还要久远的法台宗踩在了脚下,引起了会场的轰动。 由吞天神宗创造的奇迹,引燃了天下无数小门派的激情和雄心,这倒个意外的收获。 …… “第三轮最后一场,我想已经不用抽选,因为剩下的门派中,只有这两个门派还未上场,那就是东都魔宫和……” 李世玉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妖神宫!”数十万观众欢呼出声。 “看来妖神宫的强大已然深入人心。”李世玉神情亢奋,“目前晋级的门派分别是太乙圣地和吞天神宗。你们希望谁才是第三个晋级的门派?” 观众的情绪也被点燃,有喊妖神宫的,也有喊东都魔宫的。总体来说,妖神宫还是全面压盖了东都,谁让苏伏父女二人一开始就俘获了大量人心呢。 “那么有请双方门派道友上台。” …… 苏伏在四人脸上扫过,想了想道:“小白九命,你们随我上场。” 被喊到的二妖当即起身,跟在他的后面上了台。 这时东都的三人也已经选好,与他们一同走上斗法台。 当中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目光隐藏着怨毒,神色冰冷:“我叫李景明,我师傅是罗晋安。” 苏伏正不明所以,九命传音说道:“在龙牙山死在您手里那个渡劫宗师。” 他微微点头,懒得看他。一个小小的玄真修士,实力再强也有限,很难对他造成威胁。真正有威胁的是中间那个名叫孔文举的人。儒魔双修,还能融会贯通,要么是个人性、魔性共存的人,并且能够随心驾驭;要么是个天纵奇才。 无论是前者后者,必已堪透力量的本质。 那李景明见苏伏看也不看他,像似受到了侮辱,脸色变白:“今日我就要让你在百万人面前丢个大丑,身败名裂!” 九命不屑地呸了口:“就凭你这小瘪三?别怪小爷没警告你,再敢口出不逊,小心你的脑袋。” “你又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能耐,敢如此跟我说话!”李景明反唇相讥。 “我是你九命大爷,会一些幻术,可以让你在百万人面前翩翩起舞,一面脱衣服,你说那场面是不是很好玩?”九命抱着膀子,阴冷地笑着。 “要吵到外面去吵!”孔文举不耐地抬眼,“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说罢,自顾自地坐在符盘前面。他的另一个同门微微一笑,向苏伏道:“妖帝天下闻名,却还不认得我。容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冷夜,范毓秀的弟子。很遗憾,我的师傅也是死在你们剑斋手里。” 苏伏淡淡一笑:“你倒更像个儒魔双修的人。” “我就将之当成赞赏了。”冷夜微笑不变,坐在孔文举身旁。 李世玉脸上挂着意味莫名的笑:“对决还未开始,两宗的矛盾就已然爆发,看来这将是一场火药味十足的对决。那么,请双方就位!” 六人相对而坐,李世玉这才笑着走下台去。 …… 随着六人投入神念,符盘开始演化战场。 随着景象出现,众人先是一窒,呼吸居然有些困难起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漫天灰茫茫的气体,如雾一样弥漫氤氲,毫无生机,毫无变化。单是看着它,心里就有一种绝望的情绪滋生,好像人世间的一切都已成为巨大负担,只想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台下严密监察的微烟老人见状,双目微闪,手持的剑杖一晃,就有一声清越的鸣啸传递四方,使那些无法自拔的凡人们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人都是一脸的茫然若失。毕竟不是修士,方寸灵台所能保留的灵妙层次的记忆不多。 事实上,很多凡人经常遇见孤魂野鬼、山精野怪,只不过无法洞见方寸灵台,就只当是个荒诞无稽的梦境。 再看幻境演化的场景,那种绝望的情绪已然不复存在。 当然,此刻幻境也已经演化完成,就显露出整体的形貌。 只见天空是灰色的,就如最早出现的灰茫茫的气体一样灰,又像遮天蔽日的灰尘笼罩,压抑之极;天空下是一个高耸入云的巨塔顶端的一个平台上;平台往前走,有一条铁索桥,约两丈左右宽,二十来丈长;尽头是一个高达数十丈的大殿,上面刻着四个字:他化自在。 “这是?‘他化自在天魔宫’?”外面老一辈修士的面色都带着惊疑。 “没想到只存在于典籍的天魔宫会出现在森罗万象里,这意味着什么?” “哼哼,如按森罗万象的特性,只能演化存在或存在过的东西,那就意味着天魔宫确实存在,就在真界某个角落!” “嘿嘿,‘他化自在天魔宫’,压制一切非魔气;而且禁空。对剑修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这下有好戏看了!” …… 苏伏三人落在平台上,东都三人落在桥对面的大殿门口。 他环视了周遭一眼,注意到这建筑风格迥异,独树一帜。建材也极是诡异,单说脚下铺成平台的石砖,本身是灰中带一点黄,砖面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白斑,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 “老爷,此地好生古怪……啊!”九命说着发出一声惊叫,“我的身体怎么像灌了铅一样?飞不起来了!” 试到最后面,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方才向上蹦了三丈左右高。 “禁空,外加九幽万象的重力?”苏伏双目微眯,“真是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 “主人,妖力,好重……”苏小白皱着一张小脸,努力半天,都没能织出一个傀儡。 苏伏点了点头:“你们小心,这里应该是‘他化自在天魔宫’,我只在典籍上看过简介,只知是灵欲魔主的行宫。” “哈哈哈,苏伏啊苏伏,你既然知道这里是天魔宫,就该知道在这里你就是一只蝼蚁!” 李景明跃到了铁索桥的护栏上,畅快地发出大笑:“你知道什么是蝼蚁吗?就是一脚能踩死的那种!” 他说着,还做了个踩踏的动作,铁索桥由此摇摇晃晃,发出“叮叮铛铛”的声音。 苏伏双眉微挑:“同样禁空,受着重力,不过是魔气没有限制,你就如此猖狂,难道东都教授弟子,从来不教为人处世?” “那就让你感受感受魔气没有限制的可怕!”李景明大喝一声,在铁索上疾步如飞,待到平台前三丈,已如猛虎下山般扑向三人。 苏伏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九命冷冷一笑,身上红光一闪,如同移形换位般一闪,就出现在李景明落点的前面两丈,探手就抓向李景明的颈脖,顺势往地上一掼。 李景明的脸上却露出了诡笑:“先杀一个!” 他的整个上身都被九命掼向地面,本是一副脸先着地的凄惨画面,但他砸向三人的拳头却原来是虚招,如同早有预料一样,双拳重重击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此刻他身形倒立,双脚毫无预兆地越过去,夹住九命的头就是一绞。 喀嚓! 颈骨碎裂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只见九命的脑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被生生绞碎了颈骨。这让人不由大呼意外,怎也想不到才开场,妖神宫就折了一个人。 “妖力受制,幻术施展不了罢?没有幻术,你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杂种妖,也敢在我面前叫嚣!”李景明猛向后跃,退到平台边缘,与后面赶上来的孔文举二人并立,无情地嘲笑着。 然而意想之中化光的景象并没有出现。九命踉踉跄跄地迈着酒醉的步伐,看着像要倒下,但偏偏就是不倒。 “对付你,还需要什么幻术。”他终于站稳了,双手扶住脑袋,竟然又轻轻地将扭曲的头颅扳了回来。 在这过程里,他的颈骨发出“咯咯”的脆响,使观者不由毛骨悚然。 “果然是杂种妖,就会一些邪门歪术!”李景明先是一惊,遂又冷笑。 九命晃了晃脑袋,咧嘴一笑:“待会我会生吃了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邪门歪术!”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还有大家的票票一如既往给力,非常感谢你们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大威自在魔神指(上) “你没有这个能耐!”李景明满脸煞气。 “多说无益,作为‘主场’,你们难道还要等我们主动动手么。”苏伏淡淡说。 “堂堂妖帝,一州霸主,难道还要等我们这些最寻常不过的普通弟子先动手么?”李景明脸上满是嘲讽。 “我家老爷这样说是谦让,谦让懂不懂?”九命开始往前走,“谅你们这些蛮夷土著,也不懂得什么是谦让的道理,让小爷我来教教你们!”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踏出的一步还未完全落地就消失不见。小说br/> 李景明将拳头击得“砰砰”作响,他的身形节节高涨,上身衣物承受不住而爆成碎块,那些碎块仿佛都蕴含千钧之力,竟发出绵延不绝的气爆声。 随着气爆,周遭的空间再无隐蔽可言,就显露出一身红光闪耀的九命。 李景明狞笑一声,锁定了九命,一拳就砸将过去。 只见气流遭到剧烈的劲气冲击,形成一个真空的通道,几有破碎虚空之力,显是天魔宫对其魔气的加持,达到了恐怖的境界。 “又是一个法天象地。”九命身子在半空,已来不及躲闪。可他非但不惧,反而戏谑地笑着:“小子,你不知道修炼这门神通的人都死得早么?比如罗西元,堂堂双劫大宗师,肉身之强天下无双,却重伤不治而死,简直笑掉小爷的大牙;再比如你那位短命的师傅罗晋安,被我家老爷一剑就取了性命……” “现在,轮到你了!”他龇牙咧嘴着,毫无畏惧地击出一拳,推挤开可怖的劲气,与那硕大拳头撞在一处。 与李景明的拳头相比,他的拳头毫不起眼,就像大树旁的一棵小草,两拳相撞,只能用蚍蜉撼树来形容。 然而这一击却爆发出剧烈的动静,瘦弱的身体却爆发出完全不匹配的力量,非常的有视觉冲击。 “你敢侮辱我师傅和师祖,我要你的命!”李景明怒吼一声,右臂青筋突起,力量剧增。 单纯在力的较量上,九命其实还是弱了不止一筹,只因有仗恃,胆气就壮。 这时手腕直接断折,李景明的拳力未止,摩擦过断拳,直向九命的脸面正中处轰去。 九命手腕断折,却发出“嘿嘿”的诡笑,不止一次的使人毛骨悚然。就见他的左手迅如闪电出击,目标是李景明的心脉,显然是要以伤换伤。 李景明却突然发出一声狂笑:“哈哈,你这杂种妖,难道你没有察觉你的手很短吗?” 他不为所动,拳头便在下一刻砸中了九命。 正如他所说,九命的手居然因为太短而够不着。而他的脸面遭受这一击,听声音就知道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果然,硕大拳头如同击在一滩泥水上面,迸溅开来的却不是泥水,而是血肉混杂之物,所有人都有些不忍去看,心知那脸定然是碎成浆糊了。 李景明见之大喜,眸中闪烁嗜血的光:“教你狂妄,今日……” 话音未落,胸膛处突然传来“嗤”的一声闷响。 他下意识低头一看,就见九命停在胸膛数寸外的左拳已经变为了掌状,五指头生长出锋利的指甲,深深没入肉中;并且还在不断生长,马上就要将心脉刺个正着。 他吓得亡魂直冒,迅速抽身而退,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因为手臂被九命的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 “你,你的手……”他刚想说不是断了吗,便想起他颈骨都能恢复如初,何况手骨? 又望了望他的脸,那些破碎的血肉组织正在以一种极为夸张的速度修复着。 李景明只觉这诡异之处,远远超过了他们东都。 眼看他就要死在九命手中,位于略后方的冷夜突然抬手弹指。 一直以来表现出无畏无惧,不闪不避的九命突然迅速后退,几乎就在他退步的刹那,立足之地兀然出现一个手指粗细的深不可测的孔洞。 “原来是魔神指!”这时九命的脸部已重现轮廓,已可开口说话。 但不等他继续开口,那李景明暴喝一声,重新冲将上来。 冷夜微微一笑,正要继续弹动手指。 就在这时,一直未有动作的苏小白突然动了。突进途中,身子晃一晃,就出现两个傀儡。 其势如烈火,卷动周遭气流,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化为密不透风的劲气墙,有铺天盖地的威煞,冲向冷夜。 冷夜笑容未变,抬掌牵引,氤氲在天空的灰色雾气顿时降落下来,将漫天劲气全然包裹。狂暴的劲气在灰色雾气的包裹之下,竟呈出一种死一样的寂静。 不过,那仅仅只是小白冲击时产生的余波,只闻龙蛇呼啸,有气机从四面八方透入灰色雾气,使其瞬间崩解。 冷夜的笑容瞬间敛去。 孔文举冷哼一声:“人意、天意、神鬼意,皆自画中来!” 随着声音响起,他的身体突然爆发出鼎沸的魔气,形成似人非人、似龙非龙、似鬼非鬼、似妖非妖、似神非神的怪状,扑向苏小白。 “是有些奇妙,可也达不到人、魔两性并存的程度,真是高估你了。”苏伏耐心观察许久,终于等到他出手,可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 他突然纵身跃起,如同伸手摘星一样,飞剑竟从头顶被他拔出,“呛锒”一声,虚空竟裂开一瞬。 在光影闪烁之间,剑光沿着他斩出的虚空裂缝,如同突破了空间的限制,眨眼来到三个魔修头顶。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裂,三个魔修被剧烈的余波冲回了铁索桥,翻滚了数十下方才止住,极为狼狈。 这时小白已然高高跃起,就在三人上空,挥动细弱的胳膊,拳影如闪电般密集,吐出肉眼难以数尽的绵密劲气,对着三人就是一顿狂轰滥炸。 小白一口气用尽,落回平台。 尘烟逐渐消散,先显露出一个半圆形的护罩,把三人护在里面。 “冷夜!”孔文举叫了一声,仍是那一副冷傲的模样。 冷夜轻轻点了点头,对着苏伏三人微微一笑,转身一跃,却跃上了身后的殿顶上。 他开始迅速地结法印,然后天空便出现一个漩涡,那些灰色的雾气顺着漩涡疯狂转动,随后形成一道龙卷,直往冷夜的头顶落了下来。 苏伏突然瞳孔微缩:“阻止他!”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大威自在魔神指(中) 苏伏说罢一马当先,曼珠沙华一抖,组成护栏的四条铁索“乒”的一声崩断,如毒蛇一样扑咬。 铁索桥底下是万丈深渊,同样充斥着让人绝望的灰雾。 这铁索桥是没有踏板的,两丈的宽度,由十来条铁索平铺,缝隙之大,万丈深渊直收眼底,可谓触目惊心。 两声闷响,孔文举尚能反应,挡住了这一击;李景明那个倒霉鬼,修的是笨拙的“法天象地”,尽管身强力壮,反应却极为迟钝,被两条铁索击中胸膛,惨叫着往后跌去。 更不幸的是,跌落的位置正好是没有铁索的缝隙。整个人就那样穿过缝隙,往那无尽的深渊掉了下去。 无法腾空就无法自救,谁也不知底下有什么,恐惧源于未知,故其惨叫之凄厉,令人寒毛直竖。 孔文举冷淡地望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打断他。” 苏伏声音方起,人影已全无。数丈距离内掠过惊人寒锋,映亮孔文举淡漠的神情。 “驱神驭物!”孔文举身上爆发莫名气场,与周遭建筑本身的气机惊人吻合,随着他握手,气场自发凝为一支笔。 笔尖向前,“叮”的一声,那根根毫发似的笔头,竟坚韧如钢,将曼珠沙华牢牢抵住。 然而他的心神却是巨震,苏伏这简单的一刺,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对力道的控制已然妙到毫巅。正因此,他的身体由此僵硬一瞬,九命和小白便趁机从其身旁掠过。 假若苏伏少出一分力,就无法压制他的气场,他可从容阻挡二人,为冷夜争取时间;假若苏伏多出一分力,他就可顺势疾退,趁机对没有防范的二人下杀手。 大殿顶上,冷夜高高托举手掌,灰雾形成的龙卷正之对接。由于能量的急遽膨胀,那龙卷的周遭闪烁着惊人的电光,发出刺耳的“呲呲”声,十分恐怖。 九命和小白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纵跃,攀上大殿便向冷夜疾冲。 冷夜见状,微微一笑,空着的左手从龙卷抹过,顿时抓了一大捧灰雾,掷向速度更快的九命。 九命冷笑,本不放在眼中。谁知那灰雾在半空化形,变为一只巨爪,把他吓得小心肝发颤。被它抓一下,天赋神通也没用,保管尸骨无存。 嗤啦啦! 随着他向后退避,撕裂声响起,殿顶就出现了一个巨爪形状的深洞,并直击大殿,在里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冷夜迅速抓取灰雾,眨眼又是数道巨爪成形。 小白不同于九命,她有傀儡在身,巨爪都被傀儡挡下,所以她很快就突破到冷夜身前,细弱白嫩的小拳头,蕴含沛然巨力,直击冷夜的门面。 冷夜已来不及再发出一击,正在脸色微变的同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狂笑。 “老子又回来了!”就见漩涡中落下来一个身量昂藏的男子,可不正是掉落深渊的李景明? 谁也不知他往下掉落,怎会跑到了天上。 小白更是无法细想,只是面对李景明从上而下的一拳,心里迅速盘算得失。若是不收手,能否杀死冷夜不提,自己必死无疑;若是收手,虽然错失了机会,却保全有用之身,另做打算。 不得不说,她经过这五年的成长,不仅是修为上的蜕变,还有受身边人感染,潜移默化的战斗本能、审时度势,也深深影响了她。 想此双臂一架,一股热力便从双臂直冲肺腑,那是最纯粹的力量,也最容易化解。虽说一力降十会,可对方明显还未达到那个程度。 借着强大的冲击力,她倒翻而回,决意先退一步和九命汇合。但倒翻时恰见铁索桥上的战况,反倒愣了一愣。 只见曼珠沙华无人握持,却像牛皮糖一样缠住了孔文举,不住地从各个刁钻角度发起进攻,使他不得不时时防护,铁青的脸,让人十分清楚的知道他此刻有多么愤怒。 正不知苏伏去了何处时,眼中突然掠过一抹浅蓝的影子。 她美眸一亮,左手掌朝后,掌心迅速吐出一团蛛丝,变成一个垫子。身形倒翻过来时,双足便在垫子上用力一点。 李景明和冷夜哪里知道她心里所想,还道她倒翻只是一个迷惑他们的假动作,而他们又确确实实被这假动作给迷惑了。 “来得好!”李景明暴喝一声,不退反进。 岂料小白这一突进,几乎短暂脱离了重力的压制,龙蛇气机演化,眨眼提到三象之力。同时迅速变拳为掌,切了一个手刀,击中李景明的手腕。 李景明受这一击,手骨发出“喀”的脆响,那力道竟是直透骨骼,震碎了他手腕的关节。 痛叫声中,他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娇小的身影已闯入他怀中,侧弯腰,双拳平行,朝胸膛和腹部两个位置,如猛虎出笼一样重重击来。 电光火石之间,李景明反而狞笑一声,身上灵光一闪,就见其身突然出现一件布满倒刺的甲胄。 小白虽有恐怖的力量,但肉身强度还是逊色许多,毕竟无法一蹴而就,天狼蛛也不是以肉身强度著称。 李景明用心险恶,在这关键时刻才祭出法器,正是因为此时已经无法收手,这一下击中,双拳定然大受创伤。 “哼!” 正得意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炸雷。眼角余光掠过一道残影,胸口便传来锥心的锋芒,跟着“咔咔”两声,身上甲胄便崩碎开来。 “啊!”跟着就是一声爆响,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像一发炮弹砸向了脸色大变的冷夜。 小白这一击,有着三象之力,将两人双双撞飞,直往云海跌落。 想必冷夜此时的心情定是满腹委屈,李景明庞大的身子不但没有给对方带来威胁,还成了掩护他们最好的肉墙。 “老爷?” 这一切发生得极为迅速,九命这时才姗姗来迟,见苏伏缓缓收回剑指,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就见脸色铁青的孔文举被飞剑纠缠,也正频频回头。 不由大声嘲笑:“哈哈,号称儒魔双修的天之骄子,东都一代超新星,却连我家老爷的飞剑都打不过,我要是你啊,就从那里跳下去算了,哪还有脸活着。” 话音方落,孔文举冷哼一声,居然真的跳了下去。 九命先是一惊,旋又想到李景明掉落下去,却没有死,心知定然有玄机,冷笑一声:“可真会逃啊!” 苏伏突然眉头一皱,抬头望了一眼,二话不说,将小白和九命揽起,闪电般跃回了平台。 原来那灰雾形成的龙卷失去了目标,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极为狂暴。电芒闪烁之间,极尽扭曲之后,便彷如一头失去了所有理智的野兽,凶猛地撞下来。 轰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爆响如炮仗似的绵延不绝,那场面,简直壮观!硕大的宫殿霎时崩毁,宫殿下的巨塔也开始层层崩坏。 毁灭的余波冲了过来,铁索桥瞬间灰飞烟灭。 “原来这是他们的诡计!”九命惊声大叫,六神无主地望向苏伏,“老爷,现在怎么办?” “跳。”苏伏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召回曼珠沙华,返身便向平台的另一面冲了过去。 小白紧跟其后,九命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余波已近在咫尺,惊叫一声,慌忙跟在后面。 三人往下扎了个猛子,那余波就掠过平台,表面的一层砖石如豆腐脑一样被摧毁,跟着粉碎便层层往下蔓延。 …… 虽不见强大的神通碰撞,但这一连串的变化还有战场的各种诡异,也让观众大呼过瘾。 这时影像不知为何,就随着苏伏三人跃下而开始急速移动。 而东都三人的双目仍然紧闭,没有苏醒的意思,显然还未死去。 由于重力的缘故,他们往下落的速度要比普通时候快了数倍,几乎赶得上御器飞行,所以那景物就如飞一样掠过。 但也没有什么景物可言,就是一面巨塔的外壁和周遭雾茫茫的云海。 可是往下落了许久,大概有半刻之久,落了最少有七十里长,居然还是看不见底,就像无底洞,始终一片雾茫茫的样子。 “老爷,我们该不会被困在这里了罢?”九命感受着妖气急遽的消耗,对此很是担忧。 苏伏试探着将灵识展开,但受到莫名之力的阻扰,只能照见方圆数十丈,防范是够了,探查却是力有未逮。 “不用担心,我相信他们比我们更着急。” 九命心中稍安,好奇道:“老爷,他们为什么会更着急?” “这里固然是魔修的圣地,”苏伏道,“但也是最凶险的地方。好比一个剑修到了一个充满高人前辈的剑意的圣地,固然对修行有帮助,也有迷失其中的危险,就看你道心坚韧与否了。” “原来如此!” 九命点了点头,还想开口,头顶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我承认之前小看你了,但我们不会再给你机会!” 三人翻过身来,就见东都三人正在迅速靠近,待到数十丈外,三人直立在巨塔石壁上站立滑行。 这一站立,施法自然更容易。 苏伏三人有样学样,如此一来,下降的速度也随着脚底与石壁的摩擦而减缓。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大威自在魔神指(下) 这是非常富有趣味,又极度刺激的一幕。 六个人前后相互对立,垂直踩在石壁上滑行,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想知道这一场斗法的结果究竟会如何。 “寡人也承认,”苏伏淡淡说,“实在高估你们了。如果不是天魔宫,你们还有什么仗恃?” “想用言语扰乱我们?看来你也强得有限!”李景明冷笑。 孔文举已懒得再开口,画笔轻挥,苏伏三人身后的石壁突然长出带着倒刺的石板。 苏小白反应极快,返身就是一掌拍去,石板应声碎裂。但那一面石板仅仅只是开始,一层之后还有一层,而且花样愈来愈多,更有机关陷阱,层出不穷。 她只能不断地挥掌,妖力迅速消耗,小脸逐渐苍白。 这一切,都是由孔文举手中的画笔隔空完成的。 李景明大吼一声,直向九命扑了过来。 “还学不乖呢。”九命龇牙一笑,晃了晃手,就出现一把匕首。身上腾起红光,双足猛然踩壁,身形便反向突进,速度之快,竟拉出一条长长的红色幻影。 李景明似有些怕他,速度为之一缓,并且突然一个矮身。 九命冷冷一笑,正打算削了他的头颅,耳边突然传来苏伏冷喝:“躲开!” 他素来信服苏伏,闻言毫不犹豫侧翻,就觉一道灼热的劲气擦着脸颊飞了过去,无形无影,可不正是魔神指? 苏伏抬剑,便将魔神指击碎。 “妖帝果然厉害,连无声无息的魔神指也能捕捉。”冷夜轻声一笑,又望向九命,“阎帅千万别误会,你也看见了,我的目标是妖帝,你只是正好挡在了路上而已。” “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九命破口大骂。他气的不是险些惨死在魔神指下,而是对方那一副无辜的样子。 苏伏冷眼观察,发觉冷夜的右手隐在袖子里,十分异常。他想了想,剑意隐蔽地运转起来。灵气在体内的压制没那么严重,剑意运转较为顺遂,很快就达到六转。 “是你自己蠢笨,还怪我们卑鄙?”李景明找回了一点颜面,便大肆嘲笑,“没听过兵不厌诈么?像你这种杂种妖,想来是没进过学堂的,只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九命淡淡说:“人啊,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渴望什么;越是喜欢用来骂别人的话,就表明曾经也被人如此骂过,并且一针见血,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唉。”他叹了口气,“小杂种,原来你生得蠢笨,不讨父母喜欢,连上学堂的机会都没有,可见身世之悲惨,使闻者落泪。早知道你那么悲惨,小爷就不欺负你了……” “闭嘴!”李景明暴怒打断。 九命摆出一副惊诧的样子:“猜中了?不会罢,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我要你的命!”李景明怒吼一声,三二步冲了上来,本已庞大的身形生生拔高数分。 “回来,你不是他对手……”冷夜说完马上意识到,这不是火上加油么?不由苦笑闭嘴。 苏伏一直暗中观察他,至此终于肯定,三人中表面上以孔文举为主,实则却是他。 李景明一听,冲势果然加急加剧。 孔文举这时忽然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的画笔突然换了手,迅速在虚空勾勒,李景明和九命之间便突然出现一面巨大的石板。 砰! 那石板被李景明撞成许多大小不一的平台,也使他稍微清醒过来。 因为那些石板也跟着下落,所以他犹豫了一下,便跃上了石板,避开了九命。 “想逃!”九命正欲追击,一直半凝神关注的冷夜忽然抬起左手。 他吓了一跳,警惕地盯着他。 冷夜朝他一笑,却仅仅是整理了一下头发。 九命恨得牙痒痒,忽然眼珠子一转,也跃上了一块平台,距李景明只有三丈之遥。 冷夜又抬起了左手,虚空便突然出现细微的气流变化。 九命瞳孔骤然收缩,这一凝神之下,他发现有七道魔神指分袭他各处要害,只需中上其中一道,就会死得非常凄惨。 这魔神指也不是什么小神通,随便就能施展,连续七道魔神指,还不带喘气,这份实力足以让人心惊。而且魔神指是属于那种愈来愈可怕的神通。就是每施展一次,威力就会叠加一层,下次将变得更加可怕。 他不知到底是幻境的加成,还是他本身就有这份修为。不管怎样,不躲必死无疑。 “杀了李景明,不要管冷夜!”就在这时,苏伏向他传音了。 九命大喜,立马神气抖擞地越到了李景明的平台上。 那李景明正在瞑目,不知准备着什么,突然察觉到杀机,睁开眼睛就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拔地而起,随后倒转回来,栽葱似的撞穿了石板,整个人便卡在石板里。 九命阴冷一笑,纵身跃离石板,右掌向前一探,掌间吐出一道血色气场,把石板连同李景明包裹起来。随着他的五指收缩,血色气场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收缩。 “啊啊啊,你这杂种妖,这份痛苦,总有一天会还给你……啊……” 凡气场到处,石板寸寸溶解,李景明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溶解,最后收缩成一个巴掌大的小球,“砰”的发出尖锐的爆响,就此化为飞灰。 那几道魔神指,自然被苏伏挡下。 九命轻吐一口气,护体灵光有些不稳,面露疲倦,显然这一招对他而言负担不轻。 “小心!”他这才松一口气,耳畔又传来苏伏的警示。 方才凝神,便只觉身后有一道凛然巨力拍击而来,他奋力地朝苏伏的方向跃去,背心一热,只觉火辣辣的剧痛中,伴随有可怖的破坏力侵入体内。 “点睛苍龙?”他惊呼一声,旋身一望,就见一只庞大的苍兽正对着自己怒吼,苏小白冲了上去,替自己挡了下来。 “这人原来是双法同修啊!”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冷夜,愈发觉得他深不可测起来。 ps:这几天不断的从各个地方找素材,就是为了写好这些斗法的桥段,不辜负大家对玄衍的喜爱~~~本来胜负要在这一章分出了,但为了高潮来得更猛烈一些,还是下一章揭晓。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江山如画 “不敢,和大师兄比起来,我这点修为根本算不了什么。”冷夜微微一笑。 九命心里微寒,这是个真正的笑面虎,只有心机非常深沉的人才有这份本事;而且,其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都很可能是一种掩饰、误导,让人无从揣摩他的思想和行为。 “贵门真是混乱,”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阁下又是紫夜魔宗的弟子,又是万化魔宗的传人……哦,万化已然解体,原谅我的失言。” “没关系,阎帅身为妖族,可以理解的。”冷夜笑着说。 九命一怔,旋即恨得牙痒痒。这句话看似寻常,却暗藏双层讥讽:‘身为妖族’这四个字在这里,本身就有一种蔑视的意思;更是讽刺他没有礼教,尽管已经可以变幻成人,但根子上还是野蛮没有教化的妖族。 他本意是拿话刺激冷夜,看他的反应,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 “人是人,妖是妖,妖人不分,不是人妖。”苏伏淡淡开口。 九命登时畅快地笑了。苏伏这话直接就是辛辣的讽刺,带着剑修的直来直往,本就在讽刺他拐弯抹角,虚伪不堪;又说人和妖本不能相提并论,各有族群传承,连这点差别都无法区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孔文举冰冷冷地说:“妖国的人只会逞口舌之利?” “嘿,你这话好笑得很。”九命马上嘲笑,“你的同门不是才被我给宰了?可你们呢?白给你们一个那么好的战场,却没有半点作为,想必外面已然嘲笑四起了。” “他是死是活,无关紧要。”孔文举面无表情地抬起画笔,“他的作用,不过是用来吸引你们的注意力罢了。” 说着,突然舌绽惊雷:“画江山,江山如画!” 画笔在虚空划动,迅速勾勒出一幕熟悉的画面。 “天魔宫?”九命心里大惊,只见对方二人身下腾起一个大殿,写着:他化自在天魔宫。 已被毁去的天魔宫再次出现,而不知是否巧合,冷夜就站在原先的位置,正笑着望过来。 那笑容多少有些诡异。像似会传染一样,诡异的氛围开始蔓延。在他的头顶上,居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灰雾,遂形成龙卷当头落下。 要知道,他们此时正在以御器的速度往下坠落,那灰雾的气息,却和实质化没有两样,实在是非常诡异。 而冷夜的右臂终于不再隐藏,伸出去,接住了龙卷。 苏伏这才发现他的整只右手都化为了苍兽的爪子。他心思转动,难道是为了承载更多的力量? “虽然刚才被你们打断了,但这一招是可以蓄力的。”冷夜笑着说,“我利用苍兽化,暂时将魔气储存在手臂里,使它们不消散。很遗憾,到了这个阶段,就算是我,也无法让它停下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寡人也很遗憾,你们老是忘记寡人是个剑修。”苏伏将手一握,曼珠沙华凭空而现,并做了个还剑入鞘的动作。 “不不不,”冷夜轻轻摆动左手,“妖帝大人,您才是我们的目标,怎么敢,又怎么能忘?您现在是不是感觉灵气的运转很困难。” 苏伏眉头微皱,果然察觉剑意的运转缓了下来。拖了那么久,他自然是为了剑意九转,以斩破一切可能的变数。 但此刻剑意才堪堪八转,就已经变得非常艰涩。 “魔神指?”他试探着问。 “不,您猜错了,是文举师兄的势气领域,‘江山如画’。”冷夜笑了笑,“这领域无形无质,无法被灵识察觉。其中融合了无间雷狱、狱界之章,不但可以让敌人的攻击无效,还能压制敌手的灵气。将来若是再进境,融入永劫之章,跨入纯阳也不是没有可……” “需要你来讲?”孔文举冰冷冷地望了他一眼。 冷夜笑着停住,又道:“对不住了文举师兄,说着说着就没忍住,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强大……” “住嘴!”孔文举双目发出凌厉的光,“不要再说多余的话,否则我不介意先杀了你!” “是是是。”冷夜像个没有脾气的小厮,不敢丝毫忤逆的样子,把乖巧的师弟形象演绎得颇为生动。 但只要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他的险恶用心。 孔文举的势气领域,某个方面来看,确实很了不得。可一旦让人有了防范,就等于失去了一张可在关键时刻反败为胜的底牌。 冷夜这一通话,就等于把孔文举暴露在阳光下,让人知道要对付他一定要小心他的势气领域。最后那个‘跨入纯阳’更是恶毒之极,必然会引起大宗师嫉恨,尤其是那些年纪很大的,修为不得寸进的,拿他泄愤是很有可能的。 东都内部的斗争尚且如此,对外就更不用说了。 苏伏对这一切洞若观火。可这并不能对当前局势有所助力。冷夜和孔文举定然是收到了死命令,一定要将妖国打压,否则根本不会倾力合作。 这时若是冲上去,孔文举必然会全力阻止;而且无法辩明他笔下天魔宫大殿究竟是真是假,若是贸然冲上去,说不定会被那些灰雾给轰杀成渣。 眼见冷夜身上气势愈来愈可怕,小白抵挡苍兽,也变得越来越吃力。 苏伏略吐一口浊气,心绪逐渐趋于平静。他已有许久不曾面临困境。人就是那种一旦轻松久了,精神就会开始松懈的生物,进而变得懒惰。 他虽不会沾上那些陋习,但久未逢像样的敌手,也会生出一种傲慢之心。譬如这一战,从开始到现在,他都不将三人放在眼里,只想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手段。或者说,他骨子里还是十分喜欢冒险,喜欢死中求存的刺激。 最后,结合种种,他们营造了一个对他极为不利的境地。相信若不是当机立断让九命杀了李景明,局面还要更遭一些。 这时沉淀思绪,首先就将胜负忘在脑后,一心想着破敌之策。久违的困境让他骨子里的冒险基因再次苏醒,大脑处于绝对的冷静,体内的血液却在沸腾。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想起了龙吟瑶的二段剑意“因地制宜”,眼睛不由一亮,唇角微扬,便向二人各自传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番嘱咐,使二人连连点头。 九命取出匕首冲了上去,将小白给替换了下来;小白则踩踏着石壁加速下坠,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这边才开始准备,那边冷夜的全身都已经苍兽化,并用他的巨爪对准了苏伏三人。龙卷愈来愈狂放,间伴有鬼怪“呜咽”的声音,彷如群魔在他身旁舞动。狂暴的能量摩擦出如水蛇般扭曲的电芒,闪耀着水蓝光泽。 “妖帝大人,这一记‘大威自在魔神指’,正是为您准备的!”冷夜的声音从苍兽口中发出来。 就在他话音落下时,流转周身的电芒像似受到了召唤,统统聚到了手臂处,使巨爪看起来就和狂暴的龙卷一样。 说不清是灰雾还是魔气还是电芒,在“呲呲”声酝酿到极致时,就听到“嗤啦”的一声闷响,约有普通魔神指百倍粗壮的龙卷就如真龙一样呼啸而出。 “就是现在!”苏伏立马喝道。 九命冷笑着收了匕首,学着小白的样子在石壁上迅速奔驰,很快就见到小白的两个傀儡,它们的一只手黏住了石壁,一条雪白的绳子捆缚了它们全身,并在石壁上荡出一个秋千的弧度。 说是绳子并不恰当,实际上是小白吐的丝。无数的丝拧成了一股绳,不但坚韧异常,更有极佳的伸缩力。 很久以前,苏伏在前往剑斋拜师的途中,小白还只是一只小蜘蛛,吐的丝就已经能挡住上阶妖兽的冲击。 九命用尽全身的力道,一脚踩在上面,那绳子就猛然往下拉伸。 他这一用力,几乎是用尽吃奶的力气。然而这还不够,还不是绳子的极限。 苏伏对此早有预算,所以几乎在九命力尽的瞬间,他晚九命一步的身影便踩在了即将回缩的绳子上。 这一下冲击,绳子再度往下拉伸。两个傀儡被这巨力一拉,险些承受不住而脱开石壁,那就前功尽弃了。 好在它们最终还是撑住了。 此刻魔神指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即将撞上两个傀儡。 苏伏用力至极限,却没有马上让它反弹,硬生生撑了一个眨眼的功夫,方才如离弦之箭,向上倒冲回去。 就在这时,身下无尽深渊传来小白的娇叱。在更下方处,也有两个傀儡拉着一条绳子。她借由巨大的反弹之力,闪电般倒冲上来,运起全身的力气,在苏伏的脚恰好离开绳子的瞬间,重重地击出了一拳。 轰! 气爆炸响,化为一股剧烈的冲击波,冲击在苏伏脚下。 苏伏借此,身形瞬间化为闪电,不是形容词,是真的变为了一溜闪电。 呛锒! 闪电中的宝蓝剑光,水蓝电芒中的龙卷,霎时间撞在一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龙卷瞬间被切开一条缝,并且以肉眼难及的速度蔓延,景象便为宝蓝剑光占据,待剑光消散时,龙卷、冷夜、孔文举以及半截巨塔全然消失不见。 在景象看不到的地方,剑光仍向上蔓延,很快冲破了灰雾的阻碍。 然后,橘红的晚霞从天而降。 ps:感谢最后的信徒、wj乳i28两位书友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新的规则 然后,橘红的晚霞就降了下来。 落在苏伏的头脸身之上,就像渡了一层金粉,月白长衫变为了金白长衫,本就俊秀的脸,更添数分别致的神韵,十分的吸引人。 曼珠沙华潇洒地挽了个剑花。 可他的脸色马上微变,因为他斩断的半截巨塔,顶天也就数百丈。可他们下坠了至少数百里,所以失去支撑的前段巨塔就倒了下来。 这时随着晚霞一起落下来,若砸个正着,虽无性命之虞,只怕要丢好大一个脸。 “老爷,我们赢了,可以走了……”九命的声音传过来。 苏伏哪还会犹豫,神光一闪,便消失不见。 …… “这场斗法真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李世玉从台下走上来,毫不吝啬地吐出赞美的词汇,“妖神宫不但大获全胜,更是以极为精妙的配合,做出了绝地反击,这无一不在向大家证明,我们的妖帝大人不单是修为绝顶,更有着让人不得不拍手叫绝的战斗直感。能在那样的绝境下想到反击的策略,而且效果超拔,就连在下都获益匪浅啊!” “当然,我们北地的东都魔宗三位高徒表现得也不差,就是少了点配合,咳……” 他似乎意识到东都得罪不起,马上转移话题:“那么,第三轮的决斗到此为止。” 欢呼声经久不绝,大半是给胜者的。孔文举脸色冰寒,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李景明狠狠望了一眼九命和苏伏,也跟着离开。留在这里的滋味,可实在不好受。单是嫉妒,就快令他发疯。 冷夜向苏伏微微拱手,笑着说:“妖帝大人每每出人意料,在下确实多有不如。那么,告辞了。” 九命嘴都笑歪了,却暗中传音道:“老爷,这人心机太深了,您可要小心防备他。” “你们也是。”苏伏微微点头,“还有,那个孔文举也不能小看。像他这种人,不是没有心机,而是不屑耍弄心机,在某个方面反而更为棘手;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用全力。” “走罢。” 李世玉见三人要走,忙叫住道:“三位暂且留步。” 他说着,又面向观众席大声说:“晋级第四轮,也就是最终对决的三个门派已经诞生,他们就是太乙圣地、妖神宫、吞天神宗。有请另外两个门派登上台来,我们将重新抽取对决顺序以及宣布最终对决的规则。” 不多时,杜挽倾他们便走了上来。 微烟老人也跟着走了上来:“老夫先宣布对决规则。首先由三个门派抓阄,谁抽到一号,便将是最终对决第一个出场的门派。出场时规矩照旧,仍是抽取其余两个门派作为对手。假如一号抽到了三号,双方对决,再由败者对决二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在这里会出现两种情况,其一是二号赢了败者,那么将继续挑战一号,如胜出,便会成为此次大会第一名,反之则第二名;其二则是败者赢了二号,那么就代表一号已无对手,大会将直接结束。” 规则并不复杂,重要的是第一个出场的机会。毫无疑问,谁抽到一号,赢的机会就大了两成。因为你赢了第一个,说不定就会输给第二个。在森罗万象里面,常规的实力运算,根本不作数,还是要看谁的运气更好。 李世玉取来太方盒,笑着将之递给杜挽倾:“由于太乙圣地作为第一个晋级的门派,获得优先抽取权。” “这也能优先?”杜挽倾略感惊讶,随后笑着道,“小楼,你运气好,你来抽。” 诸葛小楼正和小白说话,闻言便随手抽了一个,递给李世玉。 李世玉转过来一看:“哇,诸葛道友运气果然好,居然真的抽中了一号。” 支持太乙圣地的人自然是大声欢呼。 “师妹好样的!”林青振奋地握了握拳。 谁知诸葛小楼根本不在乎,只拉着小白的手在一旁说悄悄话,不时发出窃笑。 李世玉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在意,便将太方盒递给吞天神宗。 没想到吞天神宗也抽了个二号,和原先顺序一致。 没能引出更多悬念,李世玉有些遗憾,但也无法更改,只好大声道:“我宣布,第三轮正式结束,现在大家听指挥离场,千万不要急,也不要推挤,以免发生……” …… 会后,杜挽倾接待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全身裹在黑袍里,就连脸部都由面具遮挡,正是吞天神宗的装扮。 客堂里,杜挽倾坐在主位上,淡淡笑着:“吞天道友拜访友人时,也是如此装束么。” “嘿嘿,我不是吞天,我是吞地。”来人冷冷一笑,“而且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人或多或少会有几个朋友。”杜挽倾摇了摇头,“交情无论深浅都好。道友找上门来,看着也不像来交朋友的,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送你们太乙圣地一场富贵的。”来人笑道。 “哦?多大的富贵,值得道友亲自跑这一趟。”杜挽倾不为所动。 “大会头名够不够?”来人道。 “我不是很明白道友所说。”杜挽倾道。 “是这样,我们决定在明天的斗法中,故意输给你们,然后再击败妖神宫,让太乙圣地直接成为第一名。”来人道。 杜挽倾悠然:“那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是有条件的。”来人敲击着桌面,“我家那位吞天神尊,看上了你们太乙圣地的‘太乙玄都玉如意’,只要将它给我们,头名我们就拱手相让。” “请恕我拒绝。”杜挽倾想也未想就摇头。 “玉如意虽然珍贵,但怎比得上头名的奖品和利益?”来人诧异,顿了顿,只好退而求其次,“尊上说了,没有玉如意,莲华宝印也行。” 杜挽倾轻声笑了起来:“道友误会了,我是说,头名我们会自己争取,无需贵派相助。” “嘿,真是难为你了,见识了吞天神尊的强大,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人冷笑,“虽然你确实挺厉害,但想和他斗,还是不行啊。” “我还真想亲自试试贵派之主的深浅。”杜挽倾笑容不变。 “那好罢,随便你,到时别怪老子没提醒你。”来人哼了一声,自顾自离开了。 杜挽倾却没有离开,而是耐心等候了一会。 林青从外面进来,汇报道:“师兄,您交代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我们认输了 “说……等等。” 杜挽倾忽然望向客堂外,就见一个侍女走进来:“仙长,外头有几个称是剑斋弟子的仙长受邀而来。” “速速请进来。”杜挽倾说着,却又摆手,“还是我自己去罢,你去煮茶。” 他走到门口,又对林青道:“师弟去看看小楼准备得怎样了,顺便叫她一起过来。” “好嘞。”林青应声而去。 这院落并不大,只有两进,杜挽倾走出门洞左拐数步,就见水洛泽等人正在等候。 他又走两步,这才看清来的不止他们三人,还有苏瞳和小白。 “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杜挽倾惊讶地一笑。大会开始前,苏瞳天天带小白来找诸葛小楼,彼此已经很熟悉。 “湛兮姐姐他们不认路,我给他们带路呀。”苏瞳宛然一笑,“还有啊,小楼今天破境,圣子哥哥居然不提前告诉我们。” 望着二人讨伐的眼神,杜挽倾无辜地说:“这不能怪我,是小楼不让说的。” “咳,你们这辈分,处得真乱啊。”水洛泽脸色一黑,心说为何我却是师伯,难道我看起来比较老? “各论各的,各论各的。”杜挽倾苦笑,连忙请道,“快请进来,正好有一件事,你们也可以顺道听听。” 众人来到客堂,分宾主坐定,侍女送上来香茗。 过了会儿,林青领着诸葛小楼一道进来。 “小楼,你今天破境,怎么不告诉我们啊。”苏瞳和小白迎上去,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非常亲密。“有什么地方我们可以出点力,千万不要客气呀。” 小白也望着她点头,意思是不要客气。 诸葛小楼见到二人,顿时喜笑颜开:“我不想让你们担心嘛。该准备的都准备啦,你们有这个心,我就很高兴了。” 苏瞳取出一幅画轴,献宝一样展开:“小楼,我帮你画了一张画哦,你看看喜欢么?” 诸葛小楼先是一怔,下意识接过来一看。画的背景是绝剑峰,几道深浅不一的笔触,就勾勒出万丈高空的那种渺茫混杂,十分鲜明的衬托出绝剑峰的雄伟和孤高;峭壁上,几棵小草似乎被风吹得抬不起头来,可就是倔强地不肯倒下。细微处,峥嵘不屈的精神展露无遗,这从侧面凸显绝剑峰的傲岸绝世;再看两峰渺茫之间,有个纤细的影子凌空而立。乍一看,还不清明,若是凝神,神念就好像穿入了画家的精神世界里,拨开渺茫混杂的迷雾,便看清了影子的模样。 寥寥几笔,一个柔媚和娇俏并存的可人儿跃然纸上。她的神情温婉,神色坚定,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大家风范,仿似在某个领域,她已经是大宗师级别的存在。此般种种,便让她不逊色于任何绝色美人,让人怦然心动。 诸葛小楼呆呆地看着画,半晌才回过神来,两行清泪就淌了下来:“这,这是我吗……” “是你哦。”苏瞳浅笑着说,“这是我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作品,因为我当时看到的小楼,就是这样的小楼,实在太美啦,忍不住想画下来。” 诸葛小楼感动得无以复加:“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瞳瞳,谢谢你……” 杜挽倾暗暗点头,他知道只有将真的思念融入笔中,才能画出如此感人的作品;更难得的是,这幅画让小楼认清了自己,对她破境非常有利。 大会结束才不到两个时辰,苏瞳就画完裱好送了过来,这一份情谊,真是为浊流当道的修行界注入一股清流,引人反思。 他不由暗暗感叹,苏瞳此女,实是自己平生仅见的最为兰心蕙质的女子, 像他这样的人,感激都会放在心底。 这时便笑着说:“在开始之前,有件事大家不妨一起听听。” 说着,望了一眼林青。 林青会意,道:“数日前,师兄命我调查吞天神宗。如师兄所料,那吞天神宗果然是最近才冒出来。据师弟们的调查报告,他们的山门就在原铁刀匪的那个地穴里,全派上下只有三个人。” 杜挽倾问道:“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林青道:“其中一个原本是匪首,好像叫做杨凡,柴胡会的当家之一。余下两个就不得而知了,好像是突然出现在神州。” “如果不是掩饰身体的怪状,那就是他们的身份不可告人。”水洛泽奇道,“可是,吞天神宗纵然古怪,也不值得为此调查罢?” “不,在下认为非常有必要。”杜挽倾神色认真,“有一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很久以前,有个叫吞天魔尊的大魔头,对真界的危害极大。” “吞天魔尊?”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林青解释道:“据我们天机阁回信说,此人十数劫前横行真界,许多大门阀都拿他无可奈何;而且他的魔功十分诡异,可将生灵完整吞噬,并化为纯粹精元,供他修炼。师兄怀疑吞天魔尊和吞天神尊之间可能存在联系,或许是他本人,或许是他传人。” 龙吟笙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明日我先上场,”杜挽倾说道,“若是抽到他,便先探探他的底。你二人回去时,定要将之告诉妖帝,请他务必留心。” “嗯。”苏瞳点螓应下。 …… 翌日,大会准时开始。 “今天将是万众瞩目的一天,也是注定载入真界史册的一天。”李世玉站在斗法台上,用着流利的语声缓缓道,“因为在今天,第一届斗法大会将迎来圆满结束,三强名单也会在今日诞生。”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欢呼有请三位对决的门派出场!”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三个门派的人从观众席下方的甬道走出来,于万众瞩目中走到属于自己的贵宾席上。 而太乙圣地的人便留在了台上了。 “最终对决正式开始,有请太乙圣地的道友抽取对决门派。”李世玉抱着太方盒,笑着递给杜挽倾。 杜挽倾抓取一个,没有拿给李世玉,而是自己翻过来看了看,脸上便露出淡淡的笑容。 李世玉拿过来一看,便也笑着抬高:“是二号,太乙圣地的对手是吞天神宗。到底是屹立数万年不倒的老牌大门阀胜出?还是超新星吞天神宗拿下这一城?让我们共同期待。——那么有请吞天神宗的道友上台。” 李元佑便领着陆游和杨凡走上台,直接无视了李世玉,走到杜挽倾身前,淡淡道:“本尊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记得昨天已然明确拒绝。”杜挽倾不温不火道,“难道贵属下没有传达清楚我的意思?” 李元佑冷冷望了一眼陆游:“你是一点都不长记性,嫌教训不够?” 陆游理直气壮道:“我可没骗你,要知道人心是最善变的,我只是说他今天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可没说他会考虑。” “人心确实是最善变的。”杜挽倾道,“有些人喜欢投机取巧,有些人喜欢脚踏实地,有些人喜欢走歪门邪道,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不过,喜欢投机取巧的人,心里不见得就没有珍贵的东西;喜欢脚踏实地的人,未尝不会变心,践踏曾经认为的珍贵;喜欢走歪门邪道的人,也有可能改邪归正。” “那你是什么人?”李元佑淡淡问。 “我?”杜挽倾笑了笑,“我是守护真界秩序的人。” “这么说,你与众不同?” “阁下也可以站在我这一边。” “要是我说不呢?” “很遗憾。”杜挽倾笑容不变,“扰乱真界秩序的人,我绝不会容忍。” 李元佑冷笑:“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那总要打过才知道。”杜挽倾道。 …… 随着李元佑的身份逐渐浮出水面,杜挽倾对他的态度也就和常人区别开来,极少见的与之针锋相对。 为首的吵得正欢,陆游有些无趣,便将目光转向一直满脸不屑的林青身上:“喂,小白脸,你叫什么?” 林青双眉一挑:“你这没脸见人的东西,给我放尊重一点。” “不服气啊,来打一场啊。”陆游挑衅道。 “进了幻境,有的是机会收拾你!”林青冷笑。 “哟,还需要幻境,你怕死啊?”陆游阴测测地说,“还是说,没了杜挽倾,你就不敢和人动手了?” “是啊,我怕你死了,还要替你收尸。”林青脸皮也很厚,“进幻境多好,你死了也就化为飞灰,不用费多余的事。我知道,你连脸都不敢露,肯定长的非常丑,要是放着你的尸体不管,我真怕日曦城会爆发瘟疫,那我就罪过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陆游没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就是可惜了,跟在杜挽倾身边,没机会出头的。” “你说对吗,许沛。”他转向了林青身旁的一个男子。 男子名叫许沛,范无生的徒弟之一,看着年纪不大。一双眼睛有如鹰隼锐利,面无表情地望向向自己搭话的陆游,什么话也没说。 “诸位,咳咳,可以开始了吗?”一旁的李世玉弱弱地问。 “开始罢。”杜挽倾说着,就要盘膝落座。 岂料李元佑忽然朗声一笑:“书山公子,你可要记着你的承诺,这一场我们认输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场中场 “书山公子,你可要记着你的承诺,这一场我们吞天神宗认输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愣了一下,尔后铺天盖地的嘘声就如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让他们倍受期待的最终对决,居然会出这么一个乌龙,实在有对不起昂贵门票之嫌。 杜挽倾的眉头终于微微挑起:“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 面对质疑,李世玉犹豫了一下,道:“道友果真要认输?要知道这可是关息到大会名次,至关重要的一战。” “本尊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耳聋?”李元佑冷冷瞪了他一眼。 李世玉心里一怒,面上却不敢表露,强笑说:“既然如此,那就请胜者回到贵宾席,请最后一个门派上台。” 他终究不忿:“如道友还是要认输,那就请回到席上坐观……” “你对我不满还是怎样?”李元佑向他走了一步,泼天的灵压使李世玉脸色发白,后面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世玉,你先下去。”微烟老人适时上来解围。 李世玉喘了口粗气,走了下去。 大宗师的威慑还是非常大的,李元佑稍稍收敛嚣张气焰,转而朝着苏伏的方向淡淡道:“剑君苏伏,本尊神往已久,敢否上来一战?” 杜挽倾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什么,领着林青和许沛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苏伏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子龙九命。” 九命意外地望了一眼苏瞳,心说不是轮到小公主么? 三人走到台上,李元佑这才轻笑一声:“不论你是妖帝也好,剑君也罢,今日请你务必成全我。” “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完成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苏伏当然也不知道,他淡淡问:“哦?怎么个成全法。” “请。”李元佑却没有继续说,而是走到了符盘前盘膝落座。 苏伏也不惧他,跟着坐了下来。 微烟老人道:“那么,对决开始。” 话音一落,符盘便开始大放明光。微烟老人正缓步走下去,脚步突然一顿,眼角余光瞥见符盘的光似乎有些不纯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没有打断观众高涨的兴致,而是找来侯玉尊,暗中嘱咐道:“为防意外,你去准备好观众席的防护大阵,一有情况,立刻启动。” “是!”侯玉尊虽然好奇,也不敢多问,便下去准备。 …… 幻境开始启动。 在一阵阵如梦似幻的朦胧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原来,此次幻境演化的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正是拱月会场本身。 那次第有序的观众席;泾渭分明的贵宾席;不大但足够用来斗法的圆台,全都清晰可见。 当然,里面自然是空无一人的。 没人知道幻境为何会幻化拱月会场。它才建成没多久,虽然很是宏阔,却缺少岁月的沉淀,应该还达不到战场的“标准”。 但战场的“标准”本就比较模糊,也就没有人去计较。 六人从天而降,九命露出惊诧的神情:“噫,怎么又回来了?” “你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赵云淡淡提醒。 九命这才恍然发觉,周遭一个观众都没有。 “方才本尊说过,想请剑君成全我。”李元佑抬起手,掌心朝上,像似掌控着什么。缓缓开口:“可来到此地,本尊又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哦?”苏伏试探道,“这么说,我们以前认识?” 陆游桀桀一笑:“岂止认识,我们的关系实在太复杂了,说到明天都说不完。” “少他娘的故弄玄虚!”九命龇牙咧嘴示威,“我家老爷仇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多你们三个不多,少你们三个不少。有能耐就报上名来,不然就不要聒噪,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小小狸妖,竟敢如此猖狂,待我来会会你!”陆游说完,又悄声道:“赵天刀,快点让他瞧瞧你的能耐。” 赵天刀这次没有给他难堪,腰间的刀突然出鞘,刀光乍起。 赵云不由暗骂九命做事不经脑子,动作却不慢,黑枪如龙挑出,“当当当”数声,几乎实质化的刀光被黑枪挑开,留下数道白印;而强大的冲击力,却险些让黑枪脱手而出。 九命顿时知晓,这人实力很强。 “本尊认为应该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阴影,方才稍解我心头之恨!”李元佑说罢,突然向苏伏走了过去。 这一幕极具冲击性,因为大会开始至今,吞天神宗上了三次台,这位从未主动出过手的神尊却主动出击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非但不快,而且意态悠闲,如同踏春。 苏伏面无表情立在原地,灵识的反馈,是渊深似海的庞大灵压,如同荒古人形凶兽。 可纵然是真的荒古凶兽当前,他也不会有丝毫畏惧:“你要做的事,很有难度。” “是吗?” 李元佑简简单单地抬起手,拍了过来:“可惜你女儿不在这里,要不然就很容易。” 苏伏双目一冷,骈起剑指,简简单单刺了过去:“寡人不会放过打她主意的任何人,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轰! 整个会场猛然遭受一股巨响的震动。仅仅是响声,就使那看台上的座椅爆碎开来。 指、掌交接处,各有一层灵光形成的冲击波,碰撞间,余波汩汩漫涌,将其余四人向后猛推。 杨凡修为最低,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光而去。 斗法台上,他气得险些砸了符盘。最后只得叹口气,无精打采地望着符盘。渐渐的,他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符盘好像对他的修为有助益。 他索性把心思沉在了研究符盘上。研究到精妙处,差点兴奋地手舞足蹈。 这时他突然发现一开始嵌得严丝合缝的符盘,和嵌槽之间出现了缝隙。虽然非常微小,但这点变化却还是引起了他的好奇。 这一仔细看,精神不由一震。只见符盘底下似透露出来一丝奇异的金光,他心思大动,悄悄俯下身来,透过缝隙仔细探看,就见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异物被置放在符盘底下,奇异的金光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好像是舍利?” ps:感谢最后的信徒、wjrui28的打赏支持,小萧萧11的月票支持~~~~这两天好冷啊,大家记得穿暖和点,别感冒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赵天刀,解离 杨凡偷摸摸的转着心思,突地嘿然一笑,像似想到了什么,便老神在在看起了对决。 幻境中,距核心地百丈之外,有大片观众席被夷为平地,赵云、九命、陆游三人被迫躲到这儿对峙。因为在核心地,仅是争斗的余波,就让他们不堪负荷,更别提斗法了。 到了他们那个级别,修为不够的话,是很难插进手去的。 “你们一起上吧。”陆游按刀而立,侧身斜睨,摆足了高手的风范,好像刚才仓惶逃出来的人和他完全无关一样。 “老赵你别动!”九命抽出匕首,“让我来会会他,看看到底是他的修为厉害,还是他的嘴厉害!” “好啊,我就先会会你,看看是你更蠢,还是他更笨。”陆游戏谑地说。 九命冷冷一笑,身上腾起红光,“咻”的一声,溅起漫天的土尘,一道红色的匹练就冲了过去。 陆游左臂微微颤动,连鞘长刀“唰”的一声自主出鞘,金石交击声中,火花迸溅,刀锋死死抵住了九命的匕首。 “让我看看你面具后面长着一张多惹人厌的脸!”九命双目微闪,左手闪电般探向陆游门面。 “放肆,爷爷的尊荣也是你能看的?”陆游厉声斥骂,右手抬起,有淡绿色灵光自上生发,和九命的手掌碰了个正着。 让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两人的手只是那么轻轻一碰,便发生了极为剧烈的爆炸。 九命阴沉着脸从漫天烟尘里冲了出来,他的左手软绵绵垂了下来。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无名指、食指、中指断了半截,小指更是齐根而断,正缓缓淌着血。 不过他的天赋神通已然发动,正在修复损伤。 赵云静立一旁,把这一幕看了个透彻,终于肯定,此人修为不是很强,只是那一股子凶猛毒辣的道力,堪比极上剑意的破坏力,不是普通灵气可以比较。难怪方才挑飞刀芒如此的吃力。 “这就是对爷爷不敬的下场,”陆游冷笑,“如果你们现在跪下来求饶,我会大方饶你们一命。” 他心里正在对比魔气和吞天魔元,结果是吞天魔元完胜。他还什么都没做,就废去了对方一只手,吞天魔元的强大,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境地。这让他对李元佑的怨气消减了一些,并决定以后对他态度好一些。 “我一定会揭开你的面具。”九命面无表情。 就在烟尘将散未散时,妖力蒸腾而起。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看着和方才似乎没有不同,但虚空却像水流一样泛起了涟漪。 一层层的波纹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外扩散着,扩散着…… 陆游感觉眼睛有些花,不由晃了晃脑袋。突然发现脑袋有些沉重,心里一凛,浑身不由打了个激灵。再定睛时,才发觉不知何时身处在一个深水寒潭之中。 意识到这一点时,如潮般的刺骨冰寒便浸透全身。法身上下每一寸都发出抗议的呻吟,无时不刻传递入脑中,化为源源不绝的痛苦。心中寒意微浓,运起力气,想挣脱寒水,才发现四肢全然被冻僵了,根本动不了。 “‘天狐幻月法’?” 陆游怒声骂道:“卑鄙小人,打不过就用妖术!” “哦,这可是对我最高的赞赏。”九命冷冷一笑,探手就要去揭他面具。 岂料陆游诡异一笑:“傻子,骗你的。” 刀光乍起。 刀仍是那把刀,但持刀的人却不是赵天刀,所以这刀光十分粗糙。可是,尽管持刀的人对刀法一窍不通,可他有强大的吞天魔元,根本就不需要刀法造诣。 当啷! 九命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慌乱,匕首挡来,硬生生发出震动的声音,并随之断裂开来。 仓惶后退中,陆游狞笑着一刀将他捅了个透心凉:“‘天狐幻月法’也就一般般嘛,哪有传闻中那么可怕,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你怎么能破我……幻术?”九命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来。 “很难吗?”陆游在他耳边悄声说,“如果你知道我身体里有两个人,就不觉得难了。那家伙的意志和你们妖帝一样坚韧,区区幻术迷惑我也就罢了,想迷惑他?还早得很呢!”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九命龇牙咧嘴。 陆游用力搅动刀锋,鲜血大股大股涌出来,甚至有些喷到了他的面具上。 他由此愈发兴奋:“虽然这里杀不死你,爷爷也要在你心里留个深刻的印象,让你以后看到爷爷跪着走。” 听到这话,九命狰狞的脸突然变了,像是强行忍住了笑的那种表情:“你搅够了吗?很痒的。” 陆游脸上一呆,抬头看了一眼九命脸上戏谑的表情,心里顿时像注入一股冰水,哇凉哇凉。 “老爷常说我演技和那些姑娘比起来,实在差得远了。” 晃眼功夫,刀已回鞘,陆游发现自己仍被困在寒潭中,而九命不知何时移动到了他的身侧,站在寒水之上,居高临下俯瞰。 胸口处当然是完好无损。 “没想到这么差的演技还是有用的,这不骗到了一个大傻子。”九命捧腹大笑。 “速速揭开他的面具!”赵云的声音传了过来。 “催什么催什么,就像老爷说的,他现在就是我手中的鱼肉,随我拿捏,能怎么地?”九命不满地回瞪一眼。 “竟敢耍弄我,你找死!”陆游暴怒,突然张嘴一吐,便吐出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灵光。 无形无质,无声无息,正是“他化自在魔神指”。 “你是魔……啊……” 九命惊叫声方起,右肩处便出现一个血洞,跟着就惨叫着跌飞回去。 “哼,让你轻敌!”赵云早有准备,此刻迅速越过他,黑枪一探一挑,便将陆游的面具揭了开来。 “陆游?”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惨白的脸,“你不是已经死了?” “陆游?”九命捂着肩膀龇牙咧嘴,“你不是被埋在了龙牙山熔岩火窟里了?” “呵呵……” 陆游发出一声古怪低沉的笑,耸动着肩膀,倒更像鬼哭:“你们还记得陆游……你们还记得我……我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全都是拜你们所赐……” 想到一具身体两个人用,想到来自于两个人的压迫,他就各种心酸委屈。 “我也要你们品尝一下我的痛苦!”他说完,重新将手按在刀柄上,神情顿时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陆游修为与二人处在伯仲之间,那么此刻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就是一种完全凌驾的姿态。 赵云瞳孔凝缩,迅疾退了数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不是陆游!”他冷冷道。 刀,微微地出了鞘,仅寸许。 赵天刀说:“赵天刀,解离。” 赵云深吸一口气,一抖手中黑枪,几抹残影消逝,如黑夜里的碧空:“赵云,大夜十一帝。” 赵天刀说完就动了。“呛锒”声中,刀光乍起。 此次和前面几次拔刀都不同,那是凝聚了刀道精魂的刀光,那是赵天刀毕生所修,更是他所有的信仰。 赵云说完也动了。他的身体及身周数丈骤然失去色彩,变得极为暗沉。抬枪的同时,就见一个赵云先行出击;挺枪时又见一个;玄光起时又见一个……总有十一个赵云的残影先后出击,最后在终点交叠,融合为一。 结果是压倒性的。 赵云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刀光之下,冥帝以及大夜十一帝不堪一击。他的身子骤然淡薄,并如一捆破稻草般往后摔飞,在地上连滚了数十滚,方才堪堪用枪挺住了滚势。 “老赵!”九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跑过去扶起了他,“你怎么会……怎么会输给他?” 赵云勉力撑起身体,居然微微颤抖:“我……我输了……我输了……” 九命从未看过这样失态的赵云,连忙笑着安慰:“输是很正常的,谁都有输的时候,老爷也曾经败过,而且很惨……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赵天刀的脸上没有任何怜悯,正要将二人斩杀,动作忽然一顿,向后望了一眼,却又松开了刀柄。这一松开,神情就开始变幻,像似换了一个人。 “算你们运气好,不用体验死的滋味。”陆游施施然捡起面具,重新戴在脸上,“这次就饶你们一命,下回遇见,若你们还是这点实力,就不要我心狠手辣!” 说罢,他往中心位置走了过去,那一边,剧斗也正进入白热化阶段。 赵云将黑枪掼入土中,盘膝落座。 “我说老赵啊,你没事吧?”九命担忧地说。 “没事。”赵云面无表情地摇头,“你去尊上身边,不用管我。” “你这样子我能放心走开吗?”九命更担心了,“你该不会想不开吧?不就是输了一场对决吗?就算是在百万人面前输的,也不至于想不开啊……” “你才想不开!”赵云脸色黑黑的,“我要入定,你还不赶快滚!” 九命悻悻住了嘴:“那你定着,我去帮老爷。”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最后时刻 “我来自一个小岛,”李元佑用着倾述似的语气说,“那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两人急速分开后又急速撞在一处,雪白的剑气和淡绿色的吞天魔元不住地往外倾泻,发出激烈的咆哮。 李元佑的整条右臂就暴露在空气里,银灰色的鳞甲覆盖,手爪异常锋利;而且坚固。徒手硬接曼珠沙华,上面却连个白印都没有留下。 “在我十岁以前,并不知道人是会吃人的。”他轻声道,“母亲从小对我严厉,对弟弟宽容。那时我总是愤懑不平,愤恨母亲的不公。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幸运。幸运在于我和弟弟的命运,是那样的悬殊,以至于让人莫名悲痛。” 眨眼又是数次碰撞,方圆百丈早已没有斗法台的痕迹,变得千疮百孔,如下了一场流星雨。 李元佑撑开曼珠沙华:“我是个有修道根骨的孩子,天生就高人一等;弟弟没有修道根骨,在那样的地方,非常悲惨。” 两人分开数步,再次突进。手爪和飞剑的碰撞,实在令人心惊。外面的人只见影像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由于是“场中场”,给人一种那些剑气和淡绿色的灵光随时会跳出来一样,心惊肉跳中伴有莫名的刺激,让所有人屏住呼吸。 “后来弟弟因我而死,”李元佑淡漠说道,“母亲非常伤心。因为她没有生出修道根骨给弟弟,对此本就十分愧疚。也许母亲的愧疚传给了我,于是我踏上了内陆,为了复活弟弟。” 两人再次分开,他驻足在原地,微微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恨你入骨,却把藏了很多年的秘密都告诉了你。” “可能寡人长了一张随时可以让人倾述的脸。”苏伏也笑了。 “不,和你是谁并没有关系。”李元佑自顾自地说,“压抑得太久,就需要宣泄,就算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凡人,我也会开口的。” “像你这样的人,既然走到了可以任意宣泄的地步。”苏伏道,“那么是否就意味着你的目的已经达成或即将达成?” “像我这样的人?”李元佑莫名一笑,“看来剑君已认出我来了。” “只是有所猜测而已。”苏伏淡淡说。 “想印证猜测吗?” “不如自己揭开。” “不,谜底就要最后揭开才有趣味。”李元佑又笑了,“剑君如有本事,不妨来试试能否提前?” “如不能省力,那只好如此。” 曼珠沙华挽了个剑花。剑花犹在,人剑已消失不见。拉长的浅蓝色匹练,如同苍龙出水,直扑李元佑。 “这可不够看!”李元佑大笑中掐诀。这是他首次掐诀,便让所有人惊讶,东都的人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们马上就认出来,这正是“妙相玄气”的起手式。 不过,召来的并不是劫魔,而是一个淡绿色的光团。 苏伏在最后时刻,突然撤剑而回,神情冷然:“你想毁了幻境?” “我忽然改变了主意。”李元佑轻轻托着光团,“现在,就是最后时刻。幻境不毁,何以渗透吞天魔元?” 然后,他轻轻揭开了面具。 苏伏双目微眯:“李元佑,果然是你!从看见你身上的鳞甲寡人就开始怀疑。看来想要杀你,和杀寻常修士是完全不同的。” “不错,是我。”李元佑傲然抬头,“你错就错在对我没有足够的重视。” 说着,他的眼睛望向了天空:“会场所有人听着,从今日起,记住吞天神宗的名字,记住我李元佑的名字,因为它们会让你们永生难忘!” 说完,绿色光团便跃出了他的掌心,轻轻落在他身前的土地上。 正在此时,陆游赶了过来,冷笑道:“什么狗屁第一斗法大会,看我们毁了它!” 轰! 一道地动山摇的惊天巨响,从外面看,影像如同梦幻泡影般炸碎开来,淡绿色的余波丝毫不减,居然从幻境里冲了出来。 苏伏倏然睁眼,提着九命和赵云闪电般退后。 会场顷刻间大乱,所有人慌乱地从座位上站起,四面逃窜。 而在毁天灭地的狂暴能量中心,吞天魔宗三人并没有受到波及。杨凡一掌震裂“森罗万象”的嵌槽,将符盘取了出来,殷勤地递给李元佑。 李元佑轻轻摩挲着符盘,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多少年了,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弟弟,我亏欠你的,终于要还你了。” 陆游不耐烦地说:“不要那么多感慨行不行?这里高手遍地都是,你要等什么时候才逃?” 两人都没有发现杨凡偷偷将符盘下的“舍利”收入囊中。 李元佑望了陆游一眼,心情愉悦之下,倒也懒得和他计较:“走之前,去把晁景仁带上。” “带他干什么?你不是想羞辱他才救他?”陆游一愣。 “我还有用,不要多问。” …… 这是一场灾难,让人心有余悸的灾难。 整个斗法台向下凹陷了数十丈之深,惟有核心留下了一根圆柱似的余地,正是置放“森罗万象”的位置。 望着空空如也的嵌槽,李世玉脸色铁青。 “坊主,由于您及早安排了防护大阵,所以没有死人,只有一些看客轻伤,都没有大碍,已十倍赔偿。”侯玉尊来到微烟老人身旁,轻声汇报情况。 微烟老人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师傅!”李世玉咬牙道:“森罗万象被抢,大会就到此为止了,九年一届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微烟老人摇了摇头:“去请妖国和太乙圣地的人来。” 须臾功夫,苏伏和杜挽倾联袂到来。 “对于此次意外,老夫负有大半责任。”微烟老人道,“但老夫不希望大会就此终止。” “前辈的意思是?”杜挽倾奇道。 “我希望妖国和太乙圣地帮老夫抢回‘森罗万象’。”微烟老人望了两人一眼,“谁抢回来,大会第一名就归谁。” 苏伏点头:“这个主意不错,不过真界那么大,要到哪里去找他?” “二位不用担心,老夫有一门秘法附在‘森罗万象’上面,自可牵引二位找到它。” 微烟老人沉吟了会:“鉴于前途凶险未知,此次对决,就让双方报了名的人都参加吧。” “似乎有些不公平。”苏伏微微蹙眉,“我妖国有五人,太乙圣地却只有四人。” 微烟老人轻笑说:“太乙圣地可在神州的与会门派中挑选一人,作为外援,如此可好?” “那就按此办!”苏伏和杜挽倾相视一笑,“我们也正要找他晦气!”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出关,杀人! 季夏月二十四日,森罗万象被抢走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网.╃. 北海,蓝山岛。 蓝海宗的地底洞窟,苏伏缓缓睁开眼睛,一缕幽光迅掠过血池,进而消失不见。他有些出神地望着石碑,良久之后,不知是何种滋味地叹了口气。 短短十几天,《吞天魔功》帮他打开了一扇宏伟的修行大门,领略了无数雄奇思路,比苦修十年还要管用。 但是,似乎凡事都有个但是。修炼这门功法的人,注定要站在所有修士的对立面。因为人性是自私的,只需稍微注意,就会现大多数人在交谈之中说的最多的就是“我”。 大多数人只会着眼于自身的小病小痛,而不会关心某地瘟疫死了上万人;只会遵循自己的,而不肯付出心思为他人多想一想。所以没有人会无私地奉献,奉献不够,还要奉献修为;奉献修为不够,还要奉献灵魂。 苏伏望着血池了一会儿呆。他极少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血池是吞天魔尊死后所化,蕴含庞大的吞天魔元,但没有吞天境,是无法驱动的。 它们看起来十分安静,好像很无害的样子。但苏伏知道,一旦它们爆,必有通天彻地之伟力。 “道友醒了?”徐莹从石室里走了出来。 “你难道一直盯着我看么。⊥≮网≤.╈”苏伏淡淡道。 徐莹俏脸微红:“道友怎么如此说话,我已是人妇,心里也早有人了,已无法改易。我看着道友,是因为急切想要离开这里。道友也知晓,我和婆婆在这里备受欺凌。” “我敬你这份痴情。”苏伏缓缓起身,“不过,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你的姿色在我眼中也就平平,连我的侍女都不如,也妄想我看上你?” 徐莹委屈地撇了撇嘴,只因还有求于他,不敢作,只好道:“道友方才叹气,莫非是因为《吞天魔功》?” “这门功法如此强大,是人都会心动的。”她轻笑一声,“我也曾经想过要靠它来渡过难关,可惜没有这个资质。道友如果有心,不妨一试,我和婆婆可以再等等。” “这门功法如此强大,你是怎么知道的?”苏伏扭头望了她一眼。 “上,上面不是写了吗?”徐莹神情怔然,指了指石碑。 苏伏冷笑:“你从未踏足内6,所见过最强大的修士不过是长生真人。你所见过的强大,和魔功描述的强大完全不在一个层次。而你居然看得懂,真是让人意外啊。” 徐莹眼眶顿时红了:“道友是信不过我么?我和婆婆受到那么多迫害,都快绝望了。蓝海宗又不是一开始就与世隔绝,关于内6的书籍数不胜数,我怎会看不懂。” “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还当真了。∧∧.┭┭.╬c╃om”苏伏收敛笑容,突然抬手,虚空斗然出现许多白色骷髅头。 骷髅头嘴一张,就喷吐出森白色的灵光,把记载着《吞天魔功》的石碑击了个千疮百孔。不世奇功就此毁去,吞天魔尊若是得知,不知会不会气得死而复生,找苏伏论个明白。 “道友!”徐莹失声惊呼。 “嗯?你不是修炼不了吗?那么大反应做什么?”苏伏挑眉。 “它,它陪伴我那么多年,是我思念佑哥时最后的慰藉!”徐莹激动地说,“道友怎么能这样,早知就不救你了!” “晚了!”苏伏邪恶地一笑。 “你,你想怎样?”徐莹吓得花容失色。 “我要先去办一件事。”苏伏神情又变得淡漠。 徐莹愣了愣,思维没能跟上他的表情变幻:“办,办什么事?什么时候回来?” “此去凶险未知,”苏伏淡淡道,“但非去不可,否则阴影永远无法消除。若我回不来……” 他话还没说完,徐莹就激动地大声说:“若道友回不来,岂不就要失约,我和婆婆就要被困在这里……” 她见苏伏的神色微沉,心里一慌,委屈地说:“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既然做出了承诺,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失言。网w╇ww.”苏伏冷冷道,“走之前我会宰了那群畜生,蓝山岛就再无威胁你的人。三二月内,若等不到我回来,你大可自行出海。” 徐莹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嗫嚅道:“道友伤好了吗?” 苏伏没有回答,只是问道:“蓝海宗除了宗主是真人以外,还有没有什么长老一流的人物?” 徐莹想了想:“没,没了,我丈夫蓝涛曾经偷偷告诉过我,门中一旦有人突破玄真,就会暗中杀死吃掉,以免有人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地位。” “自作孽,不可活!”苏伏冷笑一声,大步踏出石洞。 徐莹望了会儿他的背影,转身回到石室里,轻轻抓起婆婆的手,低声呢喃:“如是我闻,恨本是爱的归途。一个不输,一个不哭,宁愿醒着清楚,中了恨的迷毒;一面满足,一面残酷。” …… 今日阳光格外灿烂。 这是一处假山群之间的石径小道,苏伏抬头眯眼,任由阳光洒满他的头脸,重见天日的感觉分外舒坦。 “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偷偷跑进我们蓝海宗,找死不成?” 就在这时,有几个男子走了过来。≠?网≠≧≥≠.┿.出厉喝的和其余几个对视一眼,想的竟然都是将苏伏偷偷杀死吃了。 所思所想,已和野兽无异。 被搅了兴致,苏伏不耐地挥了挥手,数颗骷髅扑了过去,在为两个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前,便从其口鼻进入其体,在他们脸上泛起恐惧时,身体突然鼓胀起来,随后便炸成了漫天的肉沫,雨点般落了下来。 苏伏撑开灵光,冰冷地笑了起来:“原来杀人也有那么畅快的时候!” “不要客气,”他指了指漫天肉沫,“这是断头饭,用完就去死。” “救命啊!”余下几个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逃。 “逃?”苏伏忽然一怔,“是了,你们虽然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却还是有着生存本能。真遗憾,那更是一个都不能逃出去。” 说着,他往前迈了一步,他的身体便莫名的透明了一些,若是有人能透视,就会现无数细小的骷髅头从他的脚底渗入地底,不知去向。 “告诉我,你们的宗主和少宗主在哪里。”他探手一抓,无数细小的白点就凝成一只手,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用力一甩。 砰! 那人以头抢地,整个脑袋都被砸开了花,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刺鼻的腥臭终于让苏伏皱了皱眉头,转而取出了飞剑,又斩杀两个。 这时已追出假山群,最后一个男子慌乱之中摔了一跤,不由恐惧地喊道:“我带你去找他们,您别杀我,别杀我……” “谁人敢在我蓝海宗杀人?”可惜,他的话音未落,蓝山就领着蓝涛出现在游廊尽头,身后跟着一大票凶神恶煞的弟子。 “原来是你这狗贼!”蓝涛咬牙切齿地怒瞪过来,“好好好,整岛都寻你不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来得正好!”苏伏大笑声中挥剑,那男子的脑袋就冲天而起,划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直直落入游廊里,被蓝山亲手接了个正着。 蓝山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虽然面无表情,但他正用一种非常仔细的眼神打量手中的头颅,好像在考虑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阁下在我蓝海宗横行无忌,真就不问问我这个当主人的?”他淡淡说。 “反正这里很快就要变成无主之地了。”苏伏丝毫没有和他客套的兴趣。 “大胆,你这狗贼,区区玄真修为,竟敢这样对父亲说话,今日我看你往哪里逃!” 蓝涛厉喝一声:“杀了他!” 数十弟子顿时一拥而上,身上各有灵光亮起,各种各样的法决法器一股脑砸了过来。 苏伏满脸讥讽:“你以为人还停留在围猎的时代?让我给你们普及一下,你们早就被时代淘汰了。” 他猛然向前突进,从漫天灵光的空隙中穿梭而过,便即突入人群。 这一突入,顿时像猛虎混进了羊群,只见剑光的寒芒每每闪耀,就有几颗头颅冲天而起,紧跟着便是鲜红的热血汩汩涌出。 蓝海宗的弟子们惊骇觉,自己那么多人联手,竟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摸到。这才知道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完全没有交手的可能。 此念一生,便再也压抑不住恐惧,纷纷四散逃窜。 “谁敢逃我就杀了谁!”蓝涛击毙一个逃窜的弟子,愤怒地大吼。 “顾好你自己吧!”苏伏也不阻止,飞剑突然脱手而出。 面对呼啸的飞剑,蓝涛的反应还算快,身上顿然腾起一道血色的光。那血色之深,直如真的鲜血,又浓又稠,还散着熏人的腥臭。 飞剑撞在那护罩上,顿时激荡不休,腥臭更是四处蔓延。 苏伏被这一熏,险些没有晕过去:“就这样让你死了,还真是便宜你了。可惜本体不在,不然就将你等永世镇压!” ps:票票还是那么给力,爱死你们了。对这排名我已经非常知足,还剩最后两天,请大家坚持一下,感恩感恩~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埋葬罪恶 “狗贼,量你也没有这个本事!”蓝涛破口大骂。∥∥.┭╋.┭c╋o┮m╬ 苏伏冷笑,抬步时,人已来到丈外,手掌轻轻向前一推,飞剑出颤鸣,尔后在蓝涛惊骇的目光中突破血色护罩,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蓝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低头望了望胸口,又望了望苏伏,狰狞着脸:“狗贼,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狗贼……狗贼……” “做鬼?你身上的罪业,魂飞魄散都不足以抵消,还想做鬼?”苏伏出不屑的冷笑,手腕一翻,飞剑切开他的心脏,并从颈脖直上,将其头颅也一起削成两片。 随着他的尸体倒在地上,四周围的鲜血都淌成了溪流。 轻微的洁癖使苏伏皱起了眉头,他抬头望了一眼,只见蓝山对此情此景居然无动于衷,仍抱着头颅打量,好像这头颅有什么秘密,勘破了就能修为大进一样。 “喂,姓蓝的,你儿子死了。≤网.╈.” 蓝山听到苏伏的声音,如梦初醒般将头颅丢到一旁,环视了一眼身前:“有点实力,可惜想对付我,还差了点火候。” 听到这话,苏伏忍不住笑了出来:“从刚才我就现了,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是不是内6的话本看多了?” “关于内6的书,早就被本座封锁,”蓝山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你怎么知道内6的话本?” 苏伏冷冷笑道:“我又不是你的弟子,更不是蓝山岛的人,怎么不知道内6的话本?” 说到这里,他恍然:“原来你们蓝山岛没有话本啊。也是,就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会有那种东西。” 蓝山好像终于从某个状态中醒过来,突然脸色苍白,望了一眼蓝涛的尸体,出一声悲呼:“涛儿!” 苏伏微微摇头:“修炼到精神错乱,这也是那些冤魂在向你们索命的结果。≦≮≮≈⊥≈≈.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你们这些人却连让人同情的余地都没有了,这才是真的悲惨。” “我要你死!”蓝山神情冰冷。 “我也不会放过你,”苏伏淡淡道,“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说过你不是我对手!”蓝山伸出手,像有无形的吸力,地上那些浓稠的鲜血纷纷涌到了蓝山的身上,凝成一件造型奇异的战甲,散着猩红的光。 猩红的光流入他瞳孔里,一道野兽般的低沉咆哮从他口中了出来,他原本儒雅的面容顿时变得十分可怖。不单单是神情,他的脸鼓起了一条条弯曲蠕动的可怖痕迹,脸庞由此变得异常狰狞,分外骇人。 可苏伏却摇了摇头:“只有无脑的蛮力啊!看来你的道途在很久以前就止步了,所谓的真人,不过是你剥夺了无数生灵的生存机会,才使你不朽。≦≠v≈网.┮╊.╃c╈om今日我就将你承载不朽的悲哀彻底击破,让蓝海宗成为历史的尘埃,永不会再出现!” “少说大话!”蓝山怒吼一声,凶猛地扑了过来。 劲风袭人,如是受伤之前,苏伏还要退让几分,以灵巧同其周旋,可是此时此刻,他有绝对的信心。 “还有理智吗?真难得。” 他冷笑一声,突然形念化,漫天的小白点如星芒激射,瞬间洞穿蓝山的身体。 蓝山脸上浮现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会这样……” 血色战甲碎裂开来,附在他身上的血色气息跟着消散,脸上那狰狞的纹路也跟着褪去。 “不,不要离开我,不……”他颤抖着双手,试图抓住什么。≮∈网≧≈.╊┿. 他如墨一样的头开始变白,又由白转灰,之后根根脱落;光滑白洁的脸眨眼间皱纹丛生,很快就变得像老树皮,然后干瘪下来,形同干尸。 “不,我要活着,我不想死,我要活着……”干枯的眼眶居然流下了两滴泪水。 苏伏淡漠以对。撇开其他因素,这就是一个对生存无比执着的人,仅此而已。但人活着,不应做一些天理难容的事,除非你永远强大,否则只要露出一丝疲态,便总有果报的时候。 望着蓝山干枯的身体倒地,他才冲破游廊,来到高空处。 那些逃逸的弟子果然不敢逃远,而是躲在左近观察,只盼蓝山和蓝涛能杀死苏伏。 可惜的是,父子两个受到了应有的惩戒,已然魂飞魄散。 通过观察,苏伏得出一个惊人的数目。蓝海宗的弟子居然有三百来个,修为从归元到抱虚不等。 他摇了摇头,高高抬起了手,事先埋下的神通在此刻展现,方圆数百丈之地顿然扭曲。 半个时辰后,蓝海宗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那些埋藏的罪恶,也一并付之一炬。 …… 苏伏离开的两个时辰后,仍与往日没有不同的蓝海城走进来四个黑袍人。 踏入蓝海城,李元佑便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终于到了!” 6游跟着摘下,望着周遭神情麻木,或坐有走的人:“这就是你说过的,所谓吞天神宗的山门所在?” 李元佑淡淡一笑:“不要小看这里,在传承上,比大门阀只强不弱。而且这些人常年受到极端压迫,他们的后代都有非常强烈的敌对意识。我们想要争霸真界,这些可都是宝贵的种子。” “争霸真界?你别搞笑了。”6游险些笑出声,“就凭我们几个能干什么。再说,你要争霸真界,就应该先混入真界大门阀体系。比如此次就不该夺什么‘森罗万象’,搞得像过街老鼠。只要混入四海商会,不是可以找到更好的秘宝代替?” 李元佑摇了摇头:“要么莲华宝印,要么太乙玄都玉如意,要么飞仙剑,要么镇灵钟,要么森罗万象。除了它,都要等待机会。” “我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平淡的神情下,是难以察觉的疲惫。 “哼,反正都已经做了。”6游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现在去哪里啊?” “去我家,见我娘。” 四人来到石屋门口,李元佑扫了一眼,眉头便皱起,激动的心情顿时平复:“看来这里好些天没人住了,都有灰尘了。” 6游小心翼翼地说:“你别怪我多嘴啊,你走了那么多年,你娘她?” “我有心理准备!”李元佑面无表情说完,转身就去抓了一个路人开始拷问。 ps:感谢j乳i28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母子重逢 拷问的结果让李元佑稍感安慰,他缓步走入石屋,从灶台上抹了一把灰,仔细看了一眼.?。c﹝om﹝ 6游注意到灰尘十分的薄,便笑着说:“看起来你娘只是走了十多天,那个人没有骗你。” “虽然灶台有人擦拭,可看烟窗的痕迹,已经很多年没有起火了。”李元佑却摇了摇头。 6游一怔,这才知道他驻足在屋外的缘故。 灶台有人擦拭无法说明问题,石屋只要有人住,总是要煮饭的。 “行了,你还有个念想,我早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6游说着,似有所感地望了一眼蓝海宗的方向:“那边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火行元气那么浓,还有一股焦味。” “那是我拜的第一个门派蓝海宗。”李元佑残酷地勾勒嘴角,“现在,该去看看我的同门,过得是否如意,顺便送他们下地狱。” “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先出去。”他开始赶人。 就连6游都被赶出了石屋外。 “神,神尊要做什么?”杨凡好奇地问。 “我怎么知道?”6游翻了个白眼。 过了会儿,他眼珠子一转:“那个谁,叫晁景仁是吧?现在宗门里你的地位最低,我命令你去看看李元佑在做什么,偷偷告诉我们。” 晁景仁警惕地望着他:“我又不是你们的人,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嘿,你想吃苦头是吗?”6游瞪起眼睛,“论吞天魔元的强度,你拍马也赶不上我;而且,若不是老子把你从日曦城里救出来,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 “明明是你们俘虏我在先,我只要说清楚,谁也不会拿我怎样!”晁景仁冷冷道。 6游冷冷一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年轻人总是要在遇到无数磕碰之后,才懂得教训的可贵。这一点,你可要像杨凡好好学学。” 杨凡不动声色行礼:“全赖6爷栽培。┡╪┢┢.?。” 晁景仁只觉一股凌驾于他之上的强大力量镇压了他,使他体内气息紊乱,好不容易重新凝聚的道基又开始松动了。 没有人比他更珍惜修为,比他更知晓失去的痛苦。 “还有,你明明有无数的机会逃走,可你不逃,这是为什么?”6游自问自答,“因为你道基残损,身无分文,哪儿也去不了;你还想依靠李元佑修复你的道基。” 还有两点他不知道:其一他向往着像李元佑一样的强大,可以在妖帝等众多高手眼前抢走森罗万象,这让他热血澎湃;其二他在日曦城犯下如此重大的罪孽,若是被苏瞳知道,他根本无颜面对她。 若是让师门长辈知道,必定难逃门规处置,最轻都是终身监禁。 他不想被监禁,所以当他从迷情药清醒过来的之后,就想到了这种种后果,索性用了一个拙劣的借口,想要杀死侯楚楚,以此掩盖自己的罪行。 被晁雪松撞破时,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直到目睹李元佑的强大,他死去的心又重新活了过来。 力量,只要有力量就能随心所欲。这是第一次,他开始渴求力量。 “那我更不会背叛那位大人!”痛苦之中,晁景仁咬牙道,“道基比我的命重要,我会因此付出一切代价!”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觉悟。”6游怔了怔,坏笑着收了手,“不过,李元佑要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会把我们赶出蓝海城的。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嫌我们碍手碍脚而已。” 望着晁景仁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他不由捧腹大笑:“可惜你的忠心表错了地方。” 说完也懒得去看晁景仁的脸色,径自绕到了窗门外,向里看去。 “景仁兄弟,6爷就是比较爱开玩笑,并没有太大恶意,你不要往心里去。”杨凡安慰了他一下,便也走过去。 晁景仁想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只见榻上躺着一个赤身的男体,李元佑的手正按在他的头上,淡绿色的吞天魔元源源不绝涌过去。┞┞┞╪┠┟┠═.〈《。 “那些魔元要是注入我体内,那么道基……”他的双目透出热切的渴求。 不知过去多久,李元佑的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就像一张白纸,似乎濒临透支。 “嘿,这小子真不把蓝海宗放在眼里,大战当前,还敢消耗体力?”6游闹不明白李元佑的用意。 杨凡心里暗暗惊讶,原来他叫自己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这种用途。 “弟弟,这是哥哥送给你的,作为你再世为人的礼物!”李元佑终于停了下来,将已被吞天魔元侵蚀的符盘取出,轻置在赤身男子的胸口处。 男子胸口诡异地裂开一张嘴,边缘位置生着细密的利齿,内中幽深而可怖,有一种永沦的沉寂气息透出来。 符盘被其吞噬,还能听到“咕隆”的吞咽声。 过了会儿,男子睁开眼睛,淡绿色光芒一闪而逝,他望着李元佑,尝试着开口:“哥……哥……” “阿生!”李元佑深深吸了口气,“感觉怎样?” “好,很好……”语声逐渐流利。 “你看,我们又回来了。”李元佑指了指周围,“娘肯定还活着,我知道她在哪里,我们马上就去见她。” “嗯,嗯……”李元生起身,从李元佑手中接过衣服穿上。 其实这么些年,他并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变为了魔种,种在李元佑的体内。他感受了李元佑感受的种种,经历了他的经历,知道他一直为了复活自己奔波,十分辛苦。 “哥……”临出门前,他犹豫了下,“谢,谢谢你……” “我们是兄弟。”李元佑回身一笑,那笑容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 面对只剩余烬的火灾现场,众人纷纷怔然。 李元佑双目冰寒,突然探出手,从他掌心处出现一个淡绿色的光圈,疯狂涨大之后,像有无穷吸力,那些余烬就被吸入了他的掌心,凝成一个焦黑的球体,远远被甩飞开去。 蓝海宗遗址顿时变得十分干净,只是大多都被火烧得只剩了一面墙,地上还残留着未烧尽的尸骸,散着一阵阵焦臭。 “有人代劳,替你报了仇,难道不好?”6游戏谑地说。 李元佑猛然望向他,目中淡绿色灵光一闪,后者顿时倒在地上翻滚痛叫。 “啊,啊痛死了我了……行……行,你是老大……我说错话了行不……”6游惨叫着说。 李元佑冰寒的脸这才稍缓,目中灵光消失不见:“我恨了那么多年,多少次徘徊生死,都是依靠这一股仇恨才支撑下来。这么死太便宜他们了,要是让我知道谁杀了他们,我定要让他永世不得生!” 6游恨恨地从地上爬起:“每次都只会用这一招,真他娘的够了!” “哥,娘在哪里。”李元生更关心老娘。 李元佑淡淡道:“6游,你立刻带他们去找工匠,三天内给本尊重建好蓝海宗,否则你还有苦头吃!” “随我来!”他说完,径自带着李元生离去。 “你的奶奶的,老子就用四天,看你能拿老子怎么着!”6游冲着他的背影骂了半天,才冷着眼转向另外二人。 “听到了,只有三天时间,李元佑折磨老子,老子就折磨你们,还不快点?” …… 李元佑带着李元生进入假山群里,从一座不起眼的假山里寻摸到一处机关,触之后,数十丈外就传来轻微的声音。 密道的洞口原本被遮掩在杂役房,屋后的一口干枯已久的水井里,所以就算有人无意触了机关,也不得其门而入。 从水井跃入,两人来到沿着密道往前走。 不多时就到了尽头,踏入那个熟悉的石洞,李元佑的神情微微恍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然后他的眼睛就落在那面千疮百孔的石碑上,瞳孔骤然一缩:“谁干的!” “佑哥……是你吗?”徐莹听到声音,慌忙从石室里跑出来,见到了来人的模样,娇躯一震,竟是久久无言。 跟着,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她身子颤抖着,失声痛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元佑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莹莹,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委屈你了……” “娘!”李元生的眼睛则落在了石室后面走出来的一个人,正是瞎眼婆婆。 “娘!”他激动地大声呼唤,三步并作两步,跪倒在哑婆婆身前,哭着说,“娘,阿生回来了,您的阿生回来了!” “阿生,阿生……”瞎眼婆婆颤抖着手,在李元生的脸上摸着,“是阿生,是阿生,我的阿生啊……” 她难以置信地啜泣着,母子两人哭着抱在一块儿,十分的让人心酸。 “娘,你的眼睛……”李元生悲痛地出呼声。 “五年前,婆婆的眼睛就看不见了。”徐莹哭着说。 李元佑轻轻推开她,走到婆婆身前跪倒:“娘,孩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婆婆一手一个捧着他们的头,老泪纵横。 …… 过了会儿,徐莹将他走后的遭遇和意外脱困的事陈述了一遍。 听到孙仲谋的名字,李元佑额上青筋毕露:“这破骷髅敢毁我石碑?他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徐莹摇了摇螓:“没有,他只说三二个月内肯定会回来,如果没回来,那就凶多吉少。” 李元佑终究是理智的动物,不会意气用事:“天工坊必不会善罢甘休,妖神宫说不定也不会收手。阿生,你体内有‘森罗万象’,施一个法,把蓝山岛隐藏起来!” “是!”李元生当即去办。藏在他体内那么久,很多东西早就无师自通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良性竞争 “老爷,飞了那么久,还没找到吗?” 北海,距内6九万余里,一朵浮云在空中迅掠过。╪┠╡.?。九命遥遥望了一眼仍然没有边际的海面,有些着急道:“都已经过了十几个时辰了,万一太乙圣地先一步找到怎么办?” “你是在责怨飞太慢了?”赵云冷冷看他。 两人重复着万年不变的对话,苏伏却已不是当年的苏伏。 “九命叔叔,你不要急嘛。”苏瞳嘻嘻笑着,“爹爹飞那么慢,肯定有他的用意啦。” “小公主殿下,小的哪敢责怨老爷。”九命瞪了一眼赵云,转向苏瞳时,就一副谄媚的模样,“只是我听说太乙圣地有一件飞行法器,飞起来特别快,他们肯定先我们一步找到啦。” “李元佑可不是阿猫阿狗,找到他只是一个开始,想击败或击杀他,没有那么容易的。”苏伏眼睛也不睁,淡淡说道,“此事不能急躁。再说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猜到会有讨伐队,若我们急匆匆赶去,说不定会撞上他布置的陷阱。” “杜挽倾的心智不会弱于李元佑,加上他身边有个诸葛小楼,分析这点情报还是轻而易举。你担心的情况不会生的,放心吧。” 九命讪讪一笑:“老爷的分析真是透彻,小的榆木脑袋,自然想不到那么深的地方去。╡╡┞.〔《。c?o{m” “浅的也不见你想,可见你根本没用脑子。”赵云淡淡嘲讽,“简单的说法,你根本没脑子。” “你说什么?”九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炸起,“是不是很久没和你打架,你皮痒难耐,故意找茬啊?” “就凭你?”赵云冷笑。昨日输给赵天刀的影响,似乎全然恢复了。 “哟哟哟,语气还不小,昨天谁被打倒在地上,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啊?”九命说着,学着他的语气,面上挂着难以置信:“我,我输了,我输了……” 学得四不像,苏瞳与苏伏反向而坐,倚在他的手臂上,被逗得“咯咯”直笑,如一连串的银铃声,随着风和海浪传得极远。 “哼!”赵云冷冷道,“懒得同你计较。” 九命见他还是一副酷酷的样子,叹了口气:“真是无趣,以前那个稍微撩拨一下就会同我拼命的老赵不知去了哪里。” “九命叔叔,赵云叔叔,你们两个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吵嘴啊。”苏瞳美眸透着笑意,“都没有一次不吵,爹爹的耳朵都被你们吵出茧了,那么的大声音都破不了他的定力呢。” “看他不顺眼!”两人异口同声道。 “哼!”两人冷哼一声,同时撇过脸去。w[ww。 周遭顿时只剩了空气急掠过的声音。 过了会儿,还是九命耐不住寂寞,但他又不想和赵云说话,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望着小白:“小蜘蛛,你小的时候是我照顾你的,还记得吗?” 小白睁开眼睛,迷糊地点了点头。 九命当下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往事,故意吵嚷,不让赵云清净。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很快日暮渐浓。 夕阳被浮云甩在身后,很快就入了夜。 这时苏伏睁开眼睛,将识念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须臾功夫,他望向北面,浮云跟着调转方向,往北飞去。 飞了大约盏茶功夫,他淡淡开口:“到了!” 本都开始入定的众人便纷纷醒过来,九命环视了一眼周遭,只见四面空旷,连个鬼影也没有,不由疑惑道:“老爷,难道李元佑躲在海底下?” 苏伏指向北面:“森罗万象的灵引感应,就在前方五里处。赵云九命,你二人去探探这方圆十里,如有异常,来报!” 二人当即应命而去。 十里距离,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倒转回来,落在浮云上,都面带疑色:“方圆十里内,没有任何可供落脚的地方。” 苏瞳轻声道:“爹爹,会不会是他们已经勘破了森罗万象的用法,利用它制造了幻境,让我们无从探查。” 苏伏微微点头:“很有可能。” 突然,远方有灵光闪耀,只见一艘飞舟以漫天星斗为背景,如同遨游星海般,往这里飞了过来。 “看来他们也到了。”苏伏心念一动,浮云便迎了过去,“去打个招呼。” 很快两相就照面,舟上果然是杜挽倾等人。 “瞳瞳小白,你们怎么那么快呀!”诸葛小楼从舟上轻盈地跃过来,欢喜地抱住她和小白。 “我们也才刚到啊。”苏瞳轻轻地笑着,眼睛眯成了月牙状。 “苏兄,情况如何?”才分别不到两日,杜挽倾也就不再客套。 他从神州门派中挑选出来的人是云山城的云淡清。这可是一大助力,九命对此就颇有微词,把云山城最强的精锐拉进队伍,妖国岂不是要面对两个大门阀的合力? 不过苏伏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他也无可奈何。 苏伏道:“灵引的指引就在左近,可是方圆十里内都没有海岛一类的落脚点,应该是被幻境屏蔽了。如是幻术,我们至少会有感应,只有‘森罗万象’才能做到以假乱真。” 杜挽倾探出灵识,果如对方所言,眉头不由微皱:“这么说来,对方已经掌握了幻境的使用方法,那就很棘手了!” “而这终究不是日曦城,定然没有保障可言。”他环视众人一眼,“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苏伏道。 “对方实力本就诡谲莫测,加上幻境助力,就算要胜他,可能也会付出惨痛代价。” 众人一听,都是点头,这倒是非常有可能的。 “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杜挽倾认真地说,“以将凶险降到最低,争取以良性竞争的方式收场,避免留下悔恨。” 苏伏点头:“寡人以为然。” 比起第一名和指环,还是瞳瞳他们的性命更为重要,他心里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两队脑都做了定议,余者自然没有异议。 “小楼,破这幻境,就靠你了!”杜挽倾又道。 诸葛小楼微微一笑:“这正是我擅长的。” ps:投票最后一天啦~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咔咔咔” 再一次踏入遍布血雾的修罗场,苏伏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用了大半日的功夫,才终于找回这个地方。这刻的天空已是暗沉如水,厚重得不见星月。 怪物的强大毋庸置疑,它的灵智低弱如孩童,极佳的战斗本能和恐怖的进化速度,却让它成了一个噩梦。 然而最可怕的地方却是,前次交锋,他还没试探出怪物的底限。 怪物会出现分身,无疑是参照了他的形念化,与之相斗,无法致命前,都不能出手,这就是他用命换来的深刻教训。 三十二个怪物齐齐发出强度一模一样的攻击,这一幕已然深刻印在他心底,如不能突破,将是一个无法摆脱的巨大阴影,就像跗骨之蛆,永远缠绕着他。 修为能否进境那还两说,以后与人斗法,都将心存顾忌,失了那股锐气,未战先输一半,这是他绝无法容忍的。 目视前方的诡秘幽深,他停驻片刻,突然苦笑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想要真正达到淡泊如水的境界,谈何容易啊!仅此好胜之心,就永无法改易。别说是我,当今英秀,哪个不是?否则何以争到这地步!” “不过,本心既然如此,就没有违拗的余地!” 他神情逐渐平淡,一种专注的平淡,仿佛人生只剩了一个目标。 心念微动,掌中有气旋生发,不但卷动了周遭的气流,还从他身上抽取许多道力,气旋逐渐凝实,化为一个与人头一般大小的骷髅头。 骷髅头空洞的双目忽然亮起一朵幽火,口齿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如发出笑声一样,十分的诡异。 它脱离苏伏的手掌,在半空猛然张嘴一吸,那血雾顿时被鲸吞一样吸入。它自然是没有身体承载的,血雾通通渗入苏伏体内,使他的身体开始产生异变。 首先是黑发变成了诡异的红发,是那种火红如烈阳的颜色;黑色双瞳变成了血色双瞳,如同两颗璀璨的红宝石;体表处有血雾一样的气体渗出,使他的身体变得迷蒙,似乎和血雾融为了一体。 不只是身体,气息也开始变化。 细细体味之后,苏伏这才知道,这些血雾都是那些海兽死时遗留的精血,原本凝而不散,可长期泡在海水中,逐渐被其分解,就演化成了血雾。 这些血雾里蕴含有庞大的海兽精元,在这里吸一口气,等同在普通福地修炼一天。相信那些探子都死在了怪物手中,否则此地早就传出去了。 苏伏冒险回来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这里的血雾,他想收为己用。 原本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得到《吞天魔功》许多体悟,这个想法就有了成功的可能。 做完伪装,他开始向深处进发。 前面数十里都还很平静,数十里之后,他发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那就是怪物的分身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沿途的哨探。 可怕之处不在于分身没有消失,而是主体和分身到底还有没有区别。若是连分身都可以随意分出三十二个,三十二个继续分化……如此便永无止境,他再不怕死,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还有一个,怪物居然懂得排布哨探;而且位置都十分讲究,深谙兵法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前纵后横、前横后纵之妙。这说明它的灵智也在与日俱增,让人惊悚。 此刻他伪装成一片血雾,随之自由飘荡,把方圆数十里地都观察了个遍。发觉共有三十一个地方有哨探,数目让他稍感安心,除本体以外俱在此处。 如果数目太过庞大,超过他心里预期,就要好好盘算盘算进退了。 “就让我给你一个惊喜!”他暗中冷笑一声,开始耐心等待。 约莫又飘了数个时辰,东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他终于飘到了遇到的第一个哨探的位置。 这个哨探也像他一样,把身体都掩藏在血雾中。可惜怪物的本体还不懂融合与融入的区别。前者是不分彼此;后者则只是混杂。 此刻在苏伏眼中,这个哨探有如大红灯笼一样显眼,因为他本身就是血雾,对这“异物”怎会没有感应呢? 不过,望着标枪一样挺立、冷漠无情的怪物,他的心情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这是第一个,他必须要暗杀成功,不然别说报仇了,能逃走就不错了;而且,以怪物那恐怖的成长速度,下回想再偷偷潜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那这海量的精元,就看得见摸不着了。 必须一次成功! 距离怪物二十丈,他的双目微眯,试图锁定怪物脖子处的弱点。他紧张在于,怪物前番突破,是否连这弱点也不存在了。 可单以目力是无法渗透的,灵觉又不敢放出。 眼看着就要与他错身而过了,那种紧张的情绪一直影响着他。他做了个深呼吸,强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会儿,心神稍微澄净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骷髅头的眼眶里有一点红芒,好像眼睛一样。 他眼睛一亮,便将两道形念附在它的眼眶里,控制着它缓缓飘移。由于他本体毕竟有着修为波动,太过靠近怪物会被发现;骷髅头就不同了,只是道力的显现,还和血雾融为一体,隐蔽性极强。借着形念,他果然将怪物的脖子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结果却让他心里一凉,怪物的脖子果然多了一层护甲,颜色和它身上甲壳一模一样,根本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击破的。 他的心情顿时直落谷底。 很少有事情会让他如此情绪化,只因这海量精元实在太过诱人,让他都忍不住生出了得失之心。 当然,分身和本体之间的区别,在这一点上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理智终究压倒了贪婪,他决定还是回去找朝夕月,虽然无法独吞,也好过看得见摸不着。 这时因为心绪波荡,他没有刻意控制飘移的方向,竟飘到了怪物的十丈外。 就在他做了决定时,突然注意到怪物的独眼是微暝的,心底顿像死水被注入生机,活了过来。 心念迅速转动,难道说怪物也会疲惫,需要闭目养神?这个推测有些不靠谱,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量,如何驾驭如此强大的躯体? 他操控骷髅拉远一些距离,再借由形念观察许久,终于得出一个让他又惊又喜的结论——怪物在借助血雾修炼! 惊的是,它只是一具分身,连分身都在修炼,那本体呢?……喜的是,他找到一个致它于死地的方法,又可以瞒天过海,比先前计划还要完美。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在它体内种下自己的道力,也就是骷髅头。 他望了一眼人头大小的骷髅头,又望了望怪物紧密的躯壳,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思虑良久,他忽然将手按在骷髅头上,抽取了一部分力量回到体内。 望着骷髅头最后缩小成米粒大小,他微微苦笑。虽说能从它鼻孔进入,可是这么小个骷髅,根本无法致它于死地。 “咔咔咔——咔咔咔——” 变成了米粒大小,这骷髅头上下颚还在不断启合,发出“咔咔”的怪叫,好像在安慰他一样。 苏伏不由会心一笑,回想此次行程,骷髅头的“进化”应该是最大的收获,这让他对敌手段愈加丰富,“森罗”也走出了不同前人一条路。 骷髅头是道力的显化,和以往的形念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更具灵活,可大可小;更惊人的是,得益于《吞天魔功》,它具有抽取能量的特性。 而且,抽取能量之后,可以被他利用,也可以让骷髅自己承载。 这是苏伏结合两门功法而延伸的法门,虽然十分精妙,但只适用于他自己,还达不到自创神通的程度。 一番细思,他才发觉自己的收获已经够丰足了,海量精元能得就得,不能得也不能太过惦念,反而不利修行。 可笑的是,许多人往往就是为了修行,反而做了不利修行的事,实属本末倒置。 回过神来,他正要将骷髅头收起来,目光落到手掌,动作却是一顿,不由将手掌抬起来,仔细观察了一眼,不由得大惊失色。 原来方才还只有米粒大小的骷髅头居然变大了一些,没有他的灵气支持,它居然自己变大了。 这诡异情状让他身体僵硬,待到飘离了怪物,方才展开灵觉检视全身。可一切如常,并没有想象中“道力”造反的现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由得仔细观察骷髅头。 盏茶功夫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这骷髅头“咔咔咔”的怪叫根本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在“修炼”。 经过无数遍检视,他确信骷髅头本身是没有灵智的,只因道力的特性,让它拥有“自行”修炼的本能。不过,严格说起来,修炼是一个自我完善,亦即思考、领悟天地、自然、本我的过程,绝不只是打个坐吸个灵气那么简单。 骷髅头则只是无意识地抽取灵气,这是因为道力的特性触发了它的本能。它的本能就是要“长大”,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吞天魔功》对他的影响实在是非常的大。 “嗯?”他突然又抬起手掌仔细观察骷髅头,心里骤然升起喜悦,因为他想到了一次性解决所有分身的绝妙主意。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百万、笑风云丶等书友的打赏和月票支持~~~~~这一章挺有趣吧~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一幻还有一幻 蓝山岛。 随夜色渐浓,棉絮一样的乌云慢慢就布满夜空,使本就暗沉的天空像要塌下来一样,显得分外厚重。 距两队人汇合已经过了三个时辰,而诸葛小楼也静坐了三个时辰。 九命忍不住睁开眼睛,望了望天色,又望了望远处静坐的诸葛小楼,咕哝着道:“这小姑娘说要破阵,结果一坐就是三个时辰。白白浪费三个时辰,难道就是看她静坐的吗?还不如去找找有没有别的入口。” 苏瞳替好友抱不平:“九命叔叔,这你就不懂了。你看此地只是无尽的海域,殊不知数万年前,这儿可是陆地的中心哩。” 她娇音萦萦,如晚间微露的幽香,沁人心脾:“我想小楼破阵的方法是推算这数万年的地壳变幻,从桑田变为沧海,最后留下一个岛屿的过程,从而精确方位,一击破之。这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您就别埋怨了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九命明明听不懂,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夸赞道,“小公主殿下把这一切看得如此清楚明白,已有老爷七分神韵,了不得,了不得啊!” 苏瞳果然被他哄得笑意盈盈,绝世姿容绽开,十分的清心悦目。 看到小公主如此开心,赵云也不好扫她的兴,只好打消拆穿九命的打算。 当然,苏瞳也不是以前那个“很傻很天真”的小公主了,她心思机敏得很,便微露嗔色:“九命叔叔又把人家当小孩子来哄了。” “啊!”九命讪讪笑着,“哪,哪有啊,小公主殿下一直聪慧无双,冰雪聪明,比老爷说的故事里的诸葛先生都要聪明好多倍,小的若是哄您,您肯定听得出来……” 见他作茧自缚,赵云冷冷一笑:“别说现在,就是以前,小公主也只是不爱拆穿你而已。” “像你一天到晚板着个脸的人肯定是不懂的。”九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能让小公主故意不拆穿我,这就是本事,你行吗?” 苏瞳莞尔一笑:“这倒也是呀。想让人心甘情愿接受你的奉承,确实需要本事的。” 这时小白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想不奉承人,更需要本事。” 此言一出,顿时引人侧目。三人目光带着惊讶,望着神色迷糊的小白。 “小白,你长大了。”九命欣慰地说。 赵云罕见地点头附和:“长大了。” “小白,看到你的成长,绣衣姐姐一定会很高兴的。”苏瞳嘉奖似的拍拍她的头。 “御神机枢,照神返脉……”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诸葛小楼的声音,众人便循声去望。 只见诸葛小楼掐了个指诀,八卦盘滴溜溜地脱手而出:“玄上天机,万象神光……” 八卦盘上的阴阳眼突然转动,激射出一道手指粗细的清光,直直照在一处海面上。 “妖帝大人,请出飞剑!”她娇叱一声,指诀变幻数次,清光就撑开一个通道,隐约可见一座小海岛的端倪。 苏伏眼皮也不抬,骈起剑指一引,曼珠沙华呼啸着刺破夜空,直入清光撑开的通道。 轰隆隆! 正在此时,天空骤然炸响雷霆,雷光闪烁间,只见那处海面如同一面镜子般崩碎开来,一座不很大的岛屿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哗啦啦! 大雨随之瓢泼而下。 众人聚在一处,各各对视一眼,互相道了个小心,便要登岛。 岂料这时岛上传出了声音来:“两个同时代最强英秀联袂而来,元祐荣幸之至。不过,想登岛,还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轰隆隆! 话音方落,就闻见雷霆再次炸响,此次更比前次剧烈,瓢泼大雨竟变成了瓢泼大水,如同九天银河倾倒下来。 苏伏眉头微皱,探手一招,曼珠沙华便回到手中。剑鸣骤起,正当脚下腾起映月湖时,突然一阵阵天旋地转。 是真正的天旋地转,而不是眩晕。 真正的天旋地转,引发了眩晕,使他的灵识浑沌一瞬,竟使剑域中断,再睁眼时,便已改天换地。 苏伏睁开眼睛,就见瓢泼大雨消失了,身边的人消失了,就连黑夜都已变成了傍晚。 他微微眯眼,发觉身处一处河岸,橘红的余晖铺洒,然而地上的枫叶却不领情,紧随冷风飘扬而去;冷风不止带走落叶,还将沿岸栽种的枫树上零星的几片叶子也一并席卷,直飞天际,永不回头,如人失去的,并将永远失去的。 萧瑟,冷寂。 苏伏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浓浓的哀伤,彷如人生已走到黄昏日暮,就如剑域。 是的,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这里就是他的剑域——八百里红河两岸惊涛。 幻觉吗? 很快他就排除此念,这并不是幻觉,而是幻境。 按理说,“森罗万象”再不可思议,李元佑也无法利用它将所有人强行拉入幻境。如果硬要说出一个可能的话,那就是“森罗万象”还残留着他们所有人的神念,才能使他们很轻易就陷入幻境。 但这有什么用呢?本体只要稍有痛感,就会从幻境遁出。或者直接自杀,也可以脱离幻境,强行把他们拉入幻境的用意是什么? 望着满目的萧瑟,他淡淡自语:“想破寡人道心?这点程度还太浅了!” 曼珠沙华激射而出,毫不犹豫斩破幻境。 天地骤然变幻,仍是那处海域,仍是瓢泼大雨,众人的位置也都没有变过。只是其余九人却还没醒过来,而原本已经显露出来的小岛再一次消失在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迷迷蒙蒙的雾气。 就在他睁眼的同时,杜挽倾也一同睁开眼睛:“缓兵之计?” “我想是为了实验‘森罗万象’。”苏伏指了指迷迷蒙蒙的雾气,“你看这次的幻境就完全不同,只怕内有乾坤,想从外面破,应该是不可能了。” 此后众人一个跟着一个醒来,但让人心急的是,所有人醒过来的半个时辰后,苏瞳仍然沉在幻境里,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ps:十分抱歉,前面几章把杨胜写成杨凡了,现已改正~~投票到此就结束拉,感谢大家的坚持不懈,来年再战,也请一定要继续支持白衣~~~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我即人生 苏伏想到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制造出三十一个会修炼的小骷髅头,把它们悄悄送入怪物的体内,让它们在怪物体内成长,直至力量足够,便可强行吞噬怪物, 然而摆在眼前还有三个难点:一个是骷髅头的成长速度;一个是成长到什么程度能够吞噬怪物;还有一个是他是否能同时控制三十一个骷髅头。 第三个难点他应该能做到,毕竟不是什么复杂的控制,只需下达统一指令。 其余两个,他首先想到的是骷髅头的成长速度。 他无法向它们注入灵气,因为那样会有灵气波动,瞒不过怪物的感应。不过这也就是一个耐心问题,而他最不缺的恰恰就是耐心。 剩下的,就是第二个难点了,这需要大量实践。想到这里,他往血雾外飘荡而去,待到入口,便显露出身形来。左近原本是海兽的天下,肯定没有多少生灵敢停驻。倒是变为修罗场后,便有许多大型海中生物在外围窥伺,时而偷偷汲取海兽精元,强壮自身。 自然,有利益就有矛盾,海底又是另一番凶险局面。 苏伏没有深入,约沉了数百丈就展开灵觉,很快就悄悄锁定一个目标。那是一条形状奇特的海鱼,约有成年男子大小,正小心翼翼靠近血雾,那鼓起的大眼泡像小灯笼一样,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带有万分的警惕。 可惜,即使它有千万分警惕,也无法察觉苏伏的存在。 他微微一笑,便弹出几束灵气,将其捆缚。又将骷髅头送入它体内,道力源源不绝涌去,骷髅头便在它体内迅速膨胀。 直到“咔咔咔”的声音从它体内传出来,他才收了手。 这时灵觉能够照见,骷髅头在他体内已然变为了人头大小,观察了一阵子,怪鱼只把眼睛瞪着他,没有害怕的样子,也没有察觉体内的异状。 苏伏心念一动,骷髅头猛然张嘴,一股沛然吸力凶残地摧灭怪鱼的体内组织,化为稀薄的血雾被骷髅头吞了个干净。 有成人大小的怪鱼,只怕不下二百斤,一声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全然被骷髅头吞入口中。 苏伏怔然片刻,眉头皱起又舒缓,舒缓又皱起。 这已经十分接近《吞天魔功》的特性了,魔功是由魔种来吞噬消化,他则是利用了骷髅头。那些被吞噬的精气,大概有一个凝窍修士的强度,说明这怪鱼已经快要成长为海妖了。 那点精气自然对他没有什么作用,可对方若是真人级别的怪物呢? 除此以外,苏伏还得出一个更恐怖的结论,那就是他虽然没有修炼魔功,却已经踏上了吞天的道路。这让他异常警醒,决心以后绝不在人前施展,也绝不会利用此法进境修为。 因为一旦“不劳而获”和“突飞猛进”的畅快深入骨髓甚至灵魂,就会向进一步踏向深渊,那绝对是一条不归路。 万一影响到本体,那就真的万事皆休。 不过,这也是他本能的警惕罢了,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踏上“吞天”的道路,《吞天魔功》就远远没有精妙可言了。 接下来,他分别找了数个强度从凝窍到抱虚的海怪进行试验,骷髅头从大变小,又从小变大,被他好一番折腾,使得“咔咔咔”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委屈。 两个时辰过去,苏伏得出的结论是,此法可行。 怪物的潜力惊人,但它目前的修为并没有比他强多少,至多就是真人级别,骷髅头完全能将其吞得一丝不剩。 而且他还有个惊人的发现,将吞噬的精元储在骷髅头里,竟会引发它本身的成长进化。 剩下的便是骷髅头自我成长的速度。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里,他又潜入血雾,沿途挨个将米粒大小的骷髅头送入怪物的体内,并时刻关注着骷髅头的成长情况。 一开始的进度慢得令人发指,他有些失望的发现,如果要等到骷髅头成长到能吞噬怪物的程度,至少都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这几年的时间,他不但不能修炼,也不能离开这里。因为一旦离得远了,骷髅头就会失控,反而会被怪物给当成点心给消化。 若是他失踪几年,朝夕月非得气死不可。 难道走到了这一步,最后还是必须放弃? 苏伏无奈地发现,到了这一步,想要放弃,才真正需要毅力和决心。 兴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在他踌躇不定时,由其中一道形念反馈回来一个让他极为惊讶的事。在每个骷髅头上都附有他的一道形念,可以保证实时察知异变。 原来其中一个怪物的分身突然张嘴,鲸吞似的抽取大量血雾。由于大量血雾的涌入,那骷髅头不由自主地狂吸,一下就由米粒大小变为了龙眼大小,成果非常喜人。 苏伏心湖微澜,决定留下来观察,看那怪物鲸吞大量血雾的规律和作用。 …… 两天过后,苏伏终于察知怪物突然抽取血雾的动机。 首先,它抽取血雾的原因是因为本体需要。这一发现让他精神大震。因为那样意味着怪物的本体和分身,还是存在着较大的区别。之所以能发出强度一致的攻击,大概是因为血雾的原因。 如果处在一个灵气匮乏之地,分身的实力也将大大渐弱。 既然想象之中,怪物成群结队出现的场景不会发生,他就抛弃了最后一份顾虑。 其次,怪物本体需求血雾的量也是变幻难定的,时而只需其中一个;时而几个一起;时而需要三十一个分身同时提供。不管怎样,这对苏伏而言是一个十分利好的事。 每当怪物大量抽取血雾时,骷髅头便可借此大大成长。 种子已然开花,苏伏沉下心来,开始耐心等待结果。 …… 蓝山岛。 自破了第一重幻境之后已经过了两天,苏瞳却还是没从幻境之中醒过来。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这一日仍是阴天,细雨靡靡,如在诉说众人郁结的心绪,没来由就升起一股子烦躁。 苏瞳的细眉时而拧紧,时而皱起,有时还会痛苦地蜷曲身体。每当苏伏看到,心总会狠狠的疼一下。 “幻境虽然逼真,可是,以她的资质悟性,理应难不倒她才对。”杜挽倾安慰道,“在下以为,令爱定然早已勘破,不出来,定有不出来的理由。苏兄不用太过担心,且再耐心等上一二。” “书山公子所言,我以为不然!”九命冷静分析,“要知道小公主殿下最在乎的便是我家老爷,遇到什么幻境,会让她如此难舍,要让我家老爷担心?” “你可以闭嘴吗?”赵云冷冷道。 “我可以闭嘴,那你倒是提个办法出来啊!”九命冷冷回视。 赵云脸色不善:“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让你永远闭嘴!” “好好好……”九命怒极反笑,正待取出匕首,就被不悦的云淡清喝止。 “不要再吵了!”云淡清扫了二人一眼,“你们这么吵下去,只会让心烦的人更心烦,担忧的人更担忧,小姑娘在幻境里头也不得安宁。” 九命冷冷一笑,可接触到苏伏严厉的目光,不由缩了缩脖子,场内便安静下来,只剩了海浪翻涌和微雨的声音,气氛有些沉重。 默然片刻,苏伏忽然开口:“把你们遇到的幻境说一说,或许有所帮助。” 众人见他开口,声音和神情都很平稳,有一种八风不动的稳重,十分的让人信服,当下便按下担忧,把遇到的幻境说了出来。 如苏伏所料,他们遇到的幻境虽然五花八门,却全都是针对道基上的缺陷和弱点。而在场众人中,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苏瞳。 这两天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苏瞳本是没有道基的,承载剑意的是秽渊鬼王之体,那么幻境要如何针对没有道基的缺陷呢? 如能勘破这一点,就能够得知苏瞳遇到的幻境究竟是什么了。 没有道基的修士,会时时饱受心灵污点的折磨,无法澄清心神,更甚者会沦为欲望的奴隶。那么问题在于,苏瞳是如何处理心灵污点的呢? 所谓的心灵污点,无非就是在自我审视的时候,发现的一些不好的思想、缺点。每一件都会让自己产生一定程度上自我厌弃,进而自怜,心情是永无法平静的。 修士在入道之初,道基就会成形,直到晋入抱虚,是一个完善的过程。前言就有说,修行是一个自我完善的过程,所以道基实质上就是本我。 我,是什么样的存在,存在是为了做什么,达成什么目的;我,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爱着谁,恨着谁……凡此种种,皆为人生。 由此推及,本我,实质上便是人生。 在场众人,只怕没有人比苏瞳的人生经历更加丰富,更加漫长。 “寡人要施法救人。”苏伏将苏瞳从诸葛小楼的手中抱了过来。 众人识趣地退开,就见映月湖展开,清辉遍洒,将二人身影淹没。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我狱” 心内虚空,眼看着苏瞳的小脸越皱越紧,似乎痛苦永无止境,苏伏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不变的时光和流年,我已知道你的痛苦。” “想念,不如怀念。” …… “我可爱的小星星,你醒了。”一棵好大的树下,随着苏瞳意识苏醒过来,就听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随之便是轻盈的步履声,渐到了树下,影子延伸过来,微凉。 苏瞳轻轻睁开眼睛,入目是一个女子,一个钟天地之灵秀的绝色女子。无双的容颜,同叶璇玑有几分相似,但没有她那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冷淡,笑意盈盈的样子,倾城倾国。 她纤细的后背,挡下了如火的骄阳,形成一轮美轮美奂的彩光,如她素洁玉体的延伸,只怕天上的仙女见到她,都要自惭形秽。 苏瞳心神微颤,怯生生喊:“主,主人。” 女子轻身蹲下,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小星星,我有多久没有见到你了。” “很久……”苏瞳目中含泪,扑入她怀中哽咽,“主人,我好想你。” 女子笑意不变,淡雅脱俗、道意深远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冷然:“是吗,有多想。” 苏瞳不觉有异,娇憨地说:“好想好想,夜不能寐。” “小星星,真难为你还会想我。”女子忽然转身,迎着骄阳,步履轻盈。 “主人,人家当然会想你了。”苏瞳连忙追了过去,“主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人家是在做梦吗?” “若以假作真,就不是做梦。”女子旋身,笑意嫣然,般般入画,“若以真作假,纵然我真的出现在你眼前,那也只是梦幻泡影。” 苏瞳来到她身边,美眸一亮,心神顿时为这广旷的花海所吸引:“哇!好多的荼靡花。主人,这是什么地方呀?” “荼蘼花开,铅华散尽。”女子笑着看她,“小星星,在你心里,我是否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 苏瞳神情娇憨客人,抱住她的一只胳膊:“主人在人家心里当然没有离开,也没有改变,不然怎么会梦到主人。” “不,已经变了。”女子淡淡抽回手,“现在你已经很少想起我了。” “不,不是的,瞳瞳才不会不想主人!”苏瞳心里一慌,像似失去了什么一样,伸出手去,试图重新抓住女子的手。 女子退了两步,突然又笑了:“你看,苏瞳这个名字已经刻入了你的身体,你的血肉,你的骨髓,你的灵魂。你连自己本名都快忘记了。” 骄阳酷热,苏瞳的心却骤然冰寒,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主人,我,我记得的,我叫星姬,我是主人的星姬……” “不,我已经不再是你最重要的人。”女子笑得十分落寞,如这荼蘼,“总有一天,你会不记得我的样子,我的声音,我的存在,我的一切……” 女子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好像那日的到来已经不远。 苏瞳的心忽然像撕裂一样疼痛起来:“不,不会的,我一定不会忘记主人的!” 她奋力扑过去,想抱住女子变得透明的身子,却扑了个空。 女子宛然一叹:“小星星,这没有什么不好。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忘了我,你就能幸福快乐,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她说完,身子就化为晶亮的粉尘消散而去。 “主人……”苏瞳扑倒在地上,却不起身,只是痛哭。 这没有什么不好,也没有什么好。 苏瞳浑身颤抖着,豆大的眼泪滚滚滑落:“如果幸福快乐,要我忘记主人,我办不到,我办不到!” 幻境倏然间变幻,花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大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巨大的剑,森寒冷光透彻;脚下变为了映月湖,如同剑域。 叮叮铛铛! 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从苏瞳的身上出现了银色的铁索,将她牢牢捆缚在巨剑上。 “我不会忘……”她没有反抗,只是痛哭。 巨剑发出刺耳颤鸣,震得映月湖波荡不休,激射出无数剑气,目标赫然是苏瞳。 无数声闷响,把苏瞳身上衣物撕了个粉碎,美得让人窒息的玲珑玉体就赤裸暴露。 然而剑气可不会有丝毫怜惜,很快就在她的粉嫩冰肌上留下无数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酷寒的剑气透体而入,直浸骨髓、灵魂,她却只是痛哭:“我不会忘!” 如果这世上有一种罪无法被原谅,那就是自责。自责,深而且沉,化为剑气,拷问本心;自责,更甚于自怜,那是自我痛苦的深渊,如堕九幽,纵然千百次轮回,一样刻骨铭心。 如为这幻境取名,当称“我狱”。 …… “没有不变的时光和流年,我已知道你的痛苦。” 痛哭稍止,苏瞳听到了苏伏的声音。接着,八方混沌忽然腾起一座座玉楼,不再朦胧,十分清晰;一轮明月升起,清辉遍洒,抚平了她身上的伤口;巨剑形状一变,幻化为曼珠沙华的样子,她身上的铁索登时崩断。 “想念,不如怀念。”平静而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磁性,如在她心里点亮一盏明灯。伴随着涟漪,一身月白长衫的苏伏向她走来。 他只是出现,就让她拥有了力量,哪怕是自责,也已经伤害不了她。 “爹爹。”苏瞳轻轻偎入他怀中。 “我来接你了。”苏伏轻抚她秀发。 “爹爹。”苏瞳轻声呢喃。 “嗯?”苏伏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爹爹。”已带了些撒娇的鼻音。 “好了好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回去吧。”苏伏道。 “爹爹。”苏瞳突然推开苏伏,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狡黠笑容,“你看了人家的裸体,要负责到底哦。” 苏伏怔了怔,什么话也没说,身形如烟溃散,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苏瞳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可爱之中竟有一种别样的娇媚风情和只可意会的窃喜。 过了会儿,她望了望逐渐透明,将要消失的剑域,神情似喜似悲,喃喃自语:“主人,再见了。” ps:感谢touko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不走寻常路 蓝山岛。 蓝海宗山门的重建进程被迫中止,在一处稍显完好的厅堂里,杨胜心里有些惶恐不安。 “杨胜,你过来!”李元佑突然开口。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杨胜慌忙应道:“是!” 他有些紧张地走到李元佑身旁,小心翼翼道:“神尊,有什么吩咐吗?” 然而让他魂飞天外的是,李元佑突然抬手,在他脑门上一拍。这一拍,险些把他屎尿都拍出来,心里隐藏的秘密差点脱口而出。 “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但是外面的人,来者不善,单凭幻境挡不了多久。”李元佑的手掌吐出巨量的魔元。 杨胜只觉舒服得都快飘上天了,便将“不打自招”给生生咽回肚子里,神采飞扬道:“神尊放心,小人一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哼,幻境里又不会要了你的命。”陆游用着冰冷冷的语气来表达他的不爽。 说闭关就闭关,还要他们这些人去挡妖神宫和太乙圣地,简直惨无人道。 李元佑习惯了无视他的抗议,淡淡道:“本尊暂时将你的道基提到玄真,只要不是遇到那两个人,挡一挡绝无问题。” “料想,”他莫名一笑,“那两人也不会一起进入幻境。” “喂,你闭关要多久?”陆游才不管那两人会不会一起进入,他只想知道需要守多久,如情况不妙,得及早想好退路。 “多则三日,少则数个时辰。”李元佑瞥了他一眼,“我弟弟也会一起,他主持幻境,可以让你们的实力平添五成,这还不够?” “这还差不多。”陆游脸色微缓,又道:“你无缘故闭关干什么?” “你以为他们是好对付的?”李元佑素来工于心计,绝不会打没把握的仗,“想让他们折在蓝山岛,做出再多努力都不为过。” 听到这话,陆游心里这才平衡:“尽量快,不然,来不及可不要怪老子。” 李元佑冷冷一笑:“来了这里,一个都不要想走了!” “神,神尊……”这时,立在一旁的晁景仁眼见杨胜得了“赏赐”,自己却没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只要再有那么一点,他就能完成道基的修复,这让他心痒难耐,不惜向李元佑摆出了属下的姿态。 此刻,他似乎连苏瞳在幻境外,都已经顾不上了。 “嗯?”李元佑淡淡看他一眼。 “神尊,我,我也可以帮您挡住他们……”晁景仁微微躬身,低声开口。 李元佑似笑非笑道:“这合适吗?以你小叔和妖帝的交情,要是知道你和妖帝作对,只怕会打断你的腿。” “我,我落到这地步,是神尊不嫌弃……”晁景仁咬了咬牙,做出了他所认为的,此生绝不可能做出的事。 他单膝点地:“妖帝对我没有丝毫恩惠!如不是神尊救治,我早已成为一个废人,希望神尊能让我略尽绵薄之力,以报效救治之恩!” 李元佑淡淡一笑:“如果本尊拒绝呢?” 晁景仁脸色一白,他做出如此耻辱的姿态,根本没考虑过对方会拒绝。 “哈哈,小子是第一次求人吧?”陆游不由大声嘲笑,“你以为你的膝盖很值钱吗?我告诉你,像你这样自负又没本事的小鬼,根本一文不值。杨胜最起码还能用来跑跑腿,你想过你能做什么吗?” “告诉你,跑腿我都不想找你!”他无情地冷笑。 一番话直将晁景仁打击得体无完肤,他深深地垂下头颅,现实的残酷,让他瞬间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由此学会了掩盖自己的怨恨。 “给你一个机会,也不是不行。”李元佑沉吟片刻,“我知道你很想修复道基,因为它就是你的前途,你的光明。你所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是以道基为核心,我说得对吗?” “神尊明鉴!”晁景仁低声说。 “可是,你也要知道,修复了道基,意味着你从此必须与黑暗为伍。”李元佑伸出手,掌心腾起妖异的绿火,“哧哧”作响。“我们终将站在真界的对立面,打退今日这一波,会有更强的大宗师前来讨伐,之上还有纯阳,你考虑过这些问题吗?” 这时的他,好像一个知心的大哥在为自己的疼爱的弟弟开导。 晁景仁略微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忽略的问题,其实一直摆在眼前。做人还是做鬼,这是个值得思量的问题。 沉默许久,他沉吸一口气:“没有修为,在真界寸步难行。如果要让我选择,我宁愿战死,也不愿老死!” 这是一句本心里的话,这也是他第一次认清了自己的本心。 “好!”李元佑意味莫名地笑了起来,“你过来。” 晁景仁站起身,走过去。 李元佑将手按在他的头顶上:“你要记住,我帮你不是因为你的潜力,而是你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人一定要有利用价值,不然是活不下去的!” 这句话从此深深地刻在了晁景仁的心底。 …… “瞳瞳,你吓死我了。”诸葛小楼见苏瞳安然无恙,不由拍了拍小胸脯,长长松了一口气。 苏瞳歉疚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过了多久啦?” “两天。”小白说。 苏瞳吐了吐小香舌:“哎呀,我怎么感觉才过了一会儿啊。” “好哇瞳瞳,我们在外面为你担惊受怕,你却在里面‘逍遥快活’呀。”诸葛小楼佯怒,探手就去挠她的胳膊窝。“快快老实交代,你遇到什么幻境了!” 苏瞳娇笑一声,按住她使坏的手,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什么。 诸葛小楼先是一怔,俏脸跟着一红,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闭目静坐的苏伏。 “拖了那么多天,赶快开始破阵吧!”云淡清不耐地开口。 “相信大家这两天都探测研究过幻阵,不如都说一说想法。”杜挽倾收回捻决的手。 林青道:“虽然我没探出什么来,不过我认为从外面破是很不妥当的。” “怎么说?” 林青嘿嘿冷笑:“‘森罗万象’掌握在李元佑手中,破了这个幻境,他马上可以制造下一个,如此一来,我们将永无止境被他挡在岛外。如此不消三五月,天下人都会不耐烦的,还道我们已经栽在他手里了。” 云淡清淡淡道:“我认为他挡住我们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拖得愈久,对我们愈是不利,应当尽早做出决议。” “你们有没有想过,李元佑别的地方不去,为何偏偏要来这里。”苏伏这时睁开眼睛,目视氤氲着稀薄白雾的海面,那是蓝山岛的方向。 杜挽倾若有所思道:“你是说,这里有对他很重要的东西或者人。” “我认为二者皆有。”苏伏站了起来,“这是李元佑出身的小岛,有些重要的人,本为寻常……”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许沛突然皱眉打断:“你怎知这是他出身的小岛?我记得他明明是东都的弟子。” 苏伏不悦地望了他一眼:“若无凭据,寡人会开口?” “咳,许师兄,还是听苏兄说完再问。”杜挽倾委婉地开口。 众人一听,这才知道这位其貌不扬的人居然还是杜挽倾的师兄。 许沛淡淡笑着:“你已是圣子,这声师兄还真当不起。” 杜挽倾认真地摇头道:“不论挽倾是什么身份,师兄就是师兄,绝不可混淆。” “是吗。”许沛不置可否道。 苏伏懒得理会此人,自顾自道:“李元佑此人,窃以为对待血脉相连之人,还算亲厚。如果岛上只有重要的人,断不会将祸患引来……” 许沛冷笑:“那可真难说,内陆距这儿少说有十万多里,他怎么知道‘森罗万象’被微烟老人动了手脚,有灵引可以追踪?” 九命霎时就炸了,龇牙咧嘴道:“我家老爷说话的时候,你再敢插话,我就弄死你!” 杀机四起,氛围稍显凝重,毕竟双方乃是竞争对手。 “哼!”许沛撇过脸去,一副不屑的样子。 “许师兄,这是你的不对!”诸葛小楼生气地说,“不管谁在说话,打断他人都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 “师妹说得是,我不开口便是。”许沛独独买她的账,微笑开口。 苏伏淡淡瞥了他一眼:“寡人以为,岛上有对他很重要的东西;而且,他认为只要有了它,就足以将一切来犯之敌击退或斩杀!” “我同意。”云淡清第一个赞同。 杜挽倾点点头:“从侧面推论,李元佑在知晓后面有追兵的情况下,仍坚持回岛,窃以为与吞天魔尊的传承相关。” “那么,你们得出结论了吗?”许沛笑着说完,又看向气鼓鼓的诸葛小楼,无辜地说:“师妹,我是等他们说完才开口的,不能说我失礼了罢?” 苏伏自顾自道:“既然他打的是拖住我们的主意,那我们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苏兄是说?”杜挽倾眼睛一亮,“我们应以雷霆手段破阵,直捣他的老巢?” “正是!”苏伏淡淡一笑,“按照常理,我们至少会留下五个人,以防不测。李元佑心机幽微,对付他一定不能按常理出牌。” ps:感谢y欲op、闲人阿猎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天狼原 杜挽倾抚掌而笑:“李元佑笃定我们两个至少会留一个,那我们就该给他一个惊喜。” “可,可是你们两个都进去了,万一都被困住了怎么办?”林青期期艾艾地说。 苏伏和杜挽倾相视一笑,道:“这便是心理和胆量的对弈。若是寡人方才推测无误,李元佑分身乏术,这一步棋就走对了;反之就是我们一败涂地。” “这,这也太冒险了……”九命也有些担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杜挽倾豪情万丈地说,“大丈夫当为则为,哪有那么多顾虑!” “哈哈,杜兄是个爽利人!”苏伏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样,发出畅快的大笑。 “彼此彼此!”杜挽倾也笑了起来。 “不过,虽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也不能冒进。”苏伏想了想,道,“寡人建议分成五组,其中一组守住外面,以便随时将此地境况传讯回内陆。余下四组,分三个时段进入幻境,让对方摸不透我们的打算。” “留下来的人不用多,两个足矣。”他莫名一笑,“我看我们一边出一人,就挺好的。” 杜挽倾笑着说:“那就按此办。” 说完,他转向林青:“林青,你留下来。” “哦……”林青心里不愿,却不敢忤逆。 杜挽倾猜到了苏伏的打算,便道:“你我,各一组?” 苏伏笑着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那么,就让在下打头阵吧。”杜挽倾道,“苏兄身为剑修,破阵的事,就交给你了。” “那我就当仁不让了。”苏伏应下,又道:“九命,你和林青道友一起留下。瞳瞳小白一组,子龙一组。杜兄,你的人由你安排。” 杜挽倾也不客套,就嘱咐道:“淡清,你和赵帅一组;许师兄,你和小楼一起和小公主她们同行。” 诸葛小楼十分聪敏,一下就明白他的用意。许沛在关键时刻很可能拖后腿,放在她身边看管,以免发生不好的事。 两个首脑明确了目标,行动十分迅速,很快就将次序也排定了。 …… 岛的位置已经被诸葛小楼精确测量出来,幻境自然无法掩藏。所以无需寻找门径,直接投身而入即可。 不得不提的是,“森罗万象”并不是只吸纳神念,倒不如说,吸纳神念是微烟老人想出来的一种全新的思路。在归墟时,易白青开启仿制的幻境,苏伏他们便是本体进入。 苏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幻境里也是接连天地的暴雨。 雨幕几乎统治了他们的视线,目力可及之处,仅仅只有身周十丈。 十丈方圆,看不出什么来,只见得长到人高的荒草,被风雨摧倒在地,显得萎靡不振。 “这里是什么地方?”苏瞳左看右看,都没能看出个端倪来。 “你叫苏小白是么?去探探周围的情况。”许沛指着小白理所当然下命令。 跟着又望向苏瞳:“你叫苏瞳?据说你是个剑修,如果是杂鱼,就由你来出手对付;你对付不了,我自然会出手,明白吗?” 苏小白不爱说话,不代表她会任人摆布。除了亲近的人,她根本理都不想理,更别提听从命令了。 苏瞳表面对人无害,那只是修养使然,不代表她没有傲气。 诸葛小楼尴尬极了:“师兄,你有事可以命令我,瞳瞳小白又不是同门,怎么能随意指派她们呢。” “进到了这里,怎么还能有门派之别?”许沛用着认真的口吻训斥道,“到了这里,我们应该抛开一切成见,诚心合作才对。我年纪比你们长,修为也更强,自然由我下命令。” “师兄!”诸葛小楼又好气又好笑,“你难道没看过瞳瞳的对决吗?” 说完她就想起,苏瞳上场那次,许沛恰好不在。 “有东西过来了!”苏瞳忽然拧眉,雪玉剑倏然出现在她手里。 就在众人百丈外,伴随着会移动的鬼火,逐渐涌过来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 “不要紧张,我在这里,你们不会有事的!”许沛从容自若地说着,背后隐现生机妙树,一颗果子脱落,化为一道强光,形成一面半圆形的光罩,不但将雨幕挡在后面,光罩本身发出的光亮,也照出方圆百丈的情形。 这是一个荒原,一个十分萧瑟的荒原。 苏瞳口中的东西,却是荒原特产——狼群。 狼群在修士眼中,自然是可以随意屠戮的,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不是普通的狼群,而是一群妖狼。 看着腰身覆盖着鳞甲;脚爪比人脸还大;最小都有牛犊大的狼群,从未经历过这凶险的诸葛小楼脸色微白:“这,这好像是天狼一族……已经数万年不曾出现在真界了。” 诡异狼群的出现,苏瞳很快就认出此地,不由惊呼道:“这里是天狼原!” “什,什么是天狼原?”诸葛小楼颤声问道。 “哼,管它什么原什么狼。”许沛冷笑,“这些畜生绝无法靠近你十丈内,师妹你就放心好了。” 苏瞳紧了紧飞剑:“天狼原位于黄昏大陆一隅,栖息着天狼一族。当年狼王‘邪见’触怒紫极,被镇压在天狼陵。这里出现天狼一族,说明天狼陵就在不远处!” 嗷呜! 她话音方落,难以数尽的天狼突然齐齐仰天咆哮。 在众人正前方的天狼排开一个通道,就见一头毛色明黄,额长独角,壮年牛大小的天狼排众而出。 它的狼眸狭长,勾勒起一个十分阴冷的弧度,目光尽是贪婪与嗜血:“我们天狼一族,有几万年没尝过新鲜的血肉了!我都快忘记,撕裂猎物时,血肉横飞的畅快感!就连声音,都使我无比的怀念。” 虽说是幻境,但已经达到了十成的真实。 而且,苏瞳她们进来的全都是本体,绝不是先前对决时的神念,无形之中就给人一种沉重的压力。 “你不是邪见,你是谁?”苏瞳还算冷静,冷冷问道。 “嗯?”那看起来像头狼的天狼微微眯起眼睛,“没想到过了数万年,还有人记得吾王的名字。不过,你太放肆了,吾王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 “我看放肆的是你!”就在这时,许沛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众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苏瞳不由惊声道:“住手!”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改阴换阳 “住手!” 苏瞳想要喝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护着他们的光罩突然大放明光,激射出无数道劲气,将方圆百丈内的雨幕粗暴地撕碎,眼前霎时血肉横飞。 数百头牛犊大小的天狼齐齐被劲气绞碎,这一幕蔚为壮观。 许沛不屑冷笑:“什么狗屁天狼一族,我看也不过如此。” “好好好……”雨幕重新落下来,那独角头狼半步未动,狭长的眸子如同渲染血腥,红得像在燃烧的火焰。“敢蔑视我天狼一族的人,你是第一个。” 说罢,他高高昂起头颅,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狼嗥。 如同讯号一样,数万头狼齐齐昂首,声波竟然肉眼可见,纷纷汇聚到头狼的独角上。 在他的独角上,逐渐汇聚了十分凝重且黏稠的黑色能量体,并且愈来愈沉重,让人只是看着就已经心惊肉跳。 这还不止,像有无形的力量牵引,那些散碎的血肉纷纷化为黑烟,一同融入头狼的独角之中。每融入一些,就有一声怨毒至极的狼嗥响起,每一声都让人从头顶寒到脚底下,那黑色能量体就狂涨一圈。 许沛脸上的不屑逐渐消失,他皱着眉头开始掐诀,灵气狂涌,光罩愈来愈厚,犹如铁桶一样。然而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却没有因此消失。 “小楼小白,到我后面来!”苏瞳收了飞剑,双手紧握成拳,做祈祷状。 诸葛小楼有些六神无主,自然就很顺从。 小白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她连连摇头:“我,保护你。” “稍后突围全指望你了,要留体力!”苏瞳此言十分聪颖伶俐,既不伤人自尊,又凸显了她的重要性。 小白这一听,果然不再坚持。 “哼,多余!”许沛心里没底,面上却对此很是不屑。 这时方圆百丈的雨幕已然被无形的力量推了开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 真空突然间寂静,所有的狼嗥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敢屠杀天狼一族,不杀尔等血祭,枉称天狼!” 黑色能量体已有脸盆大小,时而收束不住散逸出来一些,如有意志般,十分凶残地相互扑咬,发出“呲呲”的声音,看着如同闪电在交织。 似乎终于达到临界点,能量体脱角而出,发出剧烈的呼啸声,如一颗黑色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上了护罩。 咔! 碰撞处,如张牙舞爪的雷霆,甫一交接,护罩就出现一道裂缝。裂缝像蛛网蔓延,很快透射出黑色雷光,最后“邦”的一声碎成了齑粉。 如有城墙厚实的护罩,竟然不堪一击。 向来以修为自傲的许沛面色骤然惨白,蹬蹬蹬连退数步,耳旁就传来苏瞳的娇叱:“退下!” 此时他心神受到剧烈冲击,不由自主就退到了后面。 “奏之曲,半纸灰蓝。” 暴烈到极致的动静突然静止下来,彷如时光凝固。 苏瞳檀口微启,伴随着她的低吟浅唱,天籁般的歌声行云流水地沁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如烟如雾、如梦如幻; 歌声似乎化为了精灵,轻盈如蝶,围绕在她左右起舞,身上腾起一道虚影,黑暗中看不真切,惟见异常耀眼的雪白长发向后飘扬,如同徜徉在黑暗中的银河,不见来路和归途;不知来处与归宿。 时光自然不可能静止,那只是一个错觉。 黑色能量体以相同的速度撞上了虚影透发出来的雪白光晕,护罩都不能阻其分毫的可怕攻击,却在雪白光晕下停滞不前。张牙舞爪的雷光竟然偃旗息鼓,就像一个十分调皮捣蛋的小鬼投入母亲的怀抱沉沉睡去。 从上面透发出来的怨毒,也由此如烟消散。 最后,能量体随风轻逝,歌声渐止,苏瞳脸色苍白,无力地垂下手,身子一个摇晃,险些摔倒,被眼疾手快的小白接住。 “我没事,快,往北走……”她取出雪玉剑,勉力斩出一剑。数道剑气,斩断了扑上来的天狼的四肢。 “不要杀它们,这只会让它们更难对付,失去行动能力便可……” 小白听罢,欲出的拳改为掌,掌风如巨人之手,将前仆后继的天狼拍飞。 四人趁机冲出重围,顶着瓢泼大雨御空而起。 “小姑娘倒是好心机。”头狼冷笑,“不过,如果就这样让你们逃走,我天狼一族的颜面何在?” “给我撕碎他们!”他厉声长啸。 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头狼命令一下,包裹那些天狼腰身的鳞甲居然长出了黑色的肉翅,一个扑棱,便破空追来。一个比一个迅速,一个比一个凶狠。 许沛连忙张开护罩,把他们挡在外面。 然而天狼悍勇,竟用爪子攀住光罩,用他们硬如坚钢的头颅用力撞击,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不两下,就有些天狼的头撞出了血,顺着光罩往下滑落,看起来十分惨烈。可它们非但没停下来,反而愈发卖力,仿佛只要撞破这乌龟壳,脑颅崩裂都在所不惜。 “找死!”见自己的势气领域沾染了恶心的血和毛发,许沛气得直咬牙,正待将它们绞碎,却被诸葛小楼制止。 “许师兄你来驾云!”诸葛小楼取出八卦盘,开始掐诀。 “坐稳了!”许沛冷哼一声,留了一点灵气给护罩,其余便从脚底涌入座下浮云,由此速度骤升。 “想逃,给我留下!” 头狼小象般的欣长身躯高高跃起,以超乎众人想象的速度拉出无数残影,如一道黄色闪电般劈落下来。 护罩瞬间破碎,许沛心中大惊,本想带着诸葛小楼逃跑,苏小白却从他身边越过,双拳齐出,眨眼就有数十道拳影击出。 “嘿,‘龙蛇十象’,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它还有传人在世上!”头狼身子灵活地在半空翻转,竟选择了避其锋芒。 不过,他轻易不会退避,一旦退避,那就表示他正在酝酿雷霆一击。 果然,拳影扑了个空,头狼身形幻化成残影,利爪几乎堪比飞剑,只见得数道寒芒划过虚空,苏小白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 “小白!”正施法的诸葛小楼惊叫一声,急速运转的灵气险些倒流。 正此时,碎成棉絮的脸飘了过来,她望见了一张熟悉的森白鬼面,顿时就是一怔。 说时迟那时快,小白身体粉碎的瞬间,一只小小的拳头突然从中探出。 “咦?” 头狼惊讶出声,被这重重的一拳给击得翻飞落地:“傀儡分身?居然分心多用,在傀儡身上运转龙蛇十象,了不起……” 他龇牙冷笑:“再给你几年时间成长,说不定能和我一战,不过……” 话未说完,狼口猛然大张,一口浓郁的黑煞如冲天炮一样喷涌而出。 这黑煞上缠绕着的浓郁的负面气息,让人头皮发麻。 许沛脸色难看,只加快速度催动浮云。 苏小白的身形重又显现,面无表情地驻足,无形中便有气机生发,龙蛇鸣啸之间,她猛然向前拍出数掌。 纤细的掌影迎风涨大,如一重重浪涛般和那黑煞正面碰撞。第一二两重掌影交叠,都还阻它不住,最后三四两重叠加,才勉强镇住。 不过那黑煞岂是寻常人可以碰的?乃天狼一族每任头狼继承于狼王的本源之力,最是歹毒凶残。 此时那负面气息就沿着气机,侵袭苏小白的身体。 调息中的苏瞳似有所感,贝齿微咬,雪玉剑挥出,斩断了她和掌影的气机勾连。 小白发黑的脸迅速变回白皙,但也由此受到了反噬,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小白,你怎么样!”苏瞳连忙跑去扶她。 “小心!” 说话间,那黑煞已经冲了过来。小白奋力将苏瞳推开,运起全身的力气,击在黑煞之上。 可怖的黑煞之力瞬间将小白手臂的袖子震得粉碎,露出洁白的藕臂。脸色由苍白转为了黑灰,死气蒸腾围绕。 “哈哈,流血吧,撕裂吧,死亡吧……”头狼眼见猎物就要被撕碎,兴奋地狂笑。 “太上转轮,改阴换阳……”就在这时,诸葛小楼手中的八卦盘突然大放明光,随后将众人笼罩,等到光芒消逝时,他们也随之消失不见。 …… 大约数里之外,雨幕之中突然迸发明光,明光消失,就露出四人的身影来。 诸葛小楼瘫坐在浮云上:“好,好险,幸好赶上了。” 忽然像想起什么,慌忙转身去查看倒地不动的小白:“小白,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不想小白脸上的黑灰之色已经不翼而飞。 诸葛小楼眨了眨美眸,很快明白,小白也是有保命的能力的,倒是自己太过担心了。她看了看正在抓紧时间调息的苏瞳,心想自己定力还是太弱了。她当然不知道苏瞳在那个瞬间也吓坏了,只是她更冷静,看穿了小白的能力。 “桀桀桀,我的小美人们,想逃到哪里去啊?”就在她心神稍定时,突然有个古怪的笑声响了起来。 看见有个人大摇大摆地挡在他们前面,许沛下意识停了下来:“你是谁?” 苏瞳缓缓睁开美眸,冷淡地开口:“军师?” 来人正是陆游,他嘿嘿笑着说:“真是荣幸,小公主殿下居然对陆某如此挂念。”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博弈(上) 苏瞳对此人可是印象深刻,她强忍着虚脱感,站了起来:“我记得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所以你现在连本体都不敢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哈哈,小公主不用激我。就爱上网……”陆游好整以暇地抱着膀子,大声笑道,“‘森罗万象’在我们手中,如果不好好利用,岂不是白费了微烟老人的一番好意?” “你无耻,明明是强抢而来!”诸葛小楼气愤道。 “哟,你难道就是那个天机阁的传人,号称智星附体的诸葛小楼?”陆游斜睨她一眼,“喜怒形于色,说明你是个容易急躁的人。看看小公主多么淡定,再看看你自己,明明一般年纪,怎么就差那么远呢?” “陆游,不用白费心机挑拨!”苏瞳冷冷道,“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便是,如果没有,我劝你不要挡路!” “你现在连剑气都使不出来,”陆游不屑地说,“还敢威胁老子,真当老子是软柿子?” 苏瞳抬起雪玉飞剑:“你可以试试!”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后方就传来一声刺破云霄的咆哮:“那是我的猎物!” 雨幕被黑压压的影子撞碎,正是追击而来的狼群。 许沛警惕地凝神,以备随时带上诸葛小楼逃命。 双方还处在试探阶段,都在防备对方暗藏的埋伏,第一波交锋的胜败,就十分关键。 气氛僵硬,一触即发。 小白的手紧攥,内中藏着造化果。临行前杜挽倾再三嘱咐,如有不能应付的危险,马上使用造化果,他就会立即赶到。 “小白,我动手的瞬间便是讯号,能不能用你的蛛网困住那只大狼。”诸葛小楼已经渐渐适应,开始冷静下来。 小白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瞳瞳,有信心逼开陆游吗?”诸葛小楼又传音。 苏瞳检视了一下体内灵气,发觉所剩勉强能发动一次“天击”,便点点螓:“只是逼开的话,应该可以的。” 诸葛小楼:“师兄,驾云的事就交给你了,方才我已暗中对浮云做了调整,速度会大幅度提升。” 许沛点了点头,微笑道:“师妹,为兄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诸葛小楼点点螓,轻轻吐了口气,蓦地娇喝一声:“走!” 浮云倏然间向陆游冲了过去,一改普通浮云的缓慢,犹如御剑一样迅疾。 狼群顷刻便动,肉翅一展,如同蝗虫一样铺天盖地。 小白的身影一闪,就见两个傀儡一左一右跃下浮云,冲向头狼的同时,双手迅速结印,各各吐出一张网来,将欲故技重施的头狼给捆缚。 “该死,这是什么?”头狼一时无法挣脱,气急败坏地咆哮,“给我撕了它!” 另外一边,苏瞳深吸一口气,雪玉飞剑乍起冰光,寸寸节节生长,眨眼就袭到陆游的门面之前。 “雕虫小技!”陆游冷笑,猛然间拔刀。 他没有赵天刀对刀道那么深的领悟,但因吞天魔元,纵是一颗小石子,到了他手里都将成为致命的器具。 刀光一闪,“咔咔”声中,龙骨似的冰玉节节断裂。 苏瞳却是甜甜一笑:“爹爹给人家特训,看来就是为了这一天!” 陆游听得莫名其妙,可心底骤然升起的警兆却让他想也没想就侧身翻逃开去。 轰轰! 那断裂的冰玉居然没有消散,反而爆裂开来,化为绵密的剑气,向陆游所在的方向激射而去。 那是冰魄剑意的核心,以幻境给他制造出来的身体,肯定是挡不住的。他不得不避,因为一旦这道神念被毁,双方的交锋就没有悬念了,吞天一方必输无疑。 苏瞳算准了他必然会退避,果不其然。 眼见浮云迅速掠过身边,很快就剩了一个小点,陆游先是咬牙切齿,随后嘿嘿冷笑:“好好,这样才有点意思。” “你这废物,连几个人都挡不住,要你何用?”头狼却是暴躁地迁怒到他头上。 “闭嘴!”陆游突然阴狠地瞪了他一眼,“敢骂老子废物,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头狼从网中挣脱出来,仰天咆哮一声。 黑压压的狼群顿时冲向陆游。 两个都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的性子,这时自然是“天雷碰地火”,不灭不休了。 “谁再敢动手,我就杀了他。”就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夹在暴雨声中传过来。 双方分开,狼群如流水退去,留下一地的尸体。 陆游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没敢挑战对方的权威,毕竟他是那个人的弟弟。 “那个小姑娘似乎对天狼原很了解,料想破阵的方法也已经有了眉目。”冷漠的声音顿了顿,继续开口,“你们先赶回天狼陵,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等等,你说能解吾王封印,到底是不是真的?”头狼冷冷道。 陆游嗤笑:“这儿只是幻境,解了封印又能怎样?现世的你们沉在万丈深渊里数万年,早就死透了。” “没你的事,管那么多干什么?”头狼恶狠狠道。 “老子就要说,你可以不听,还管老子说话?”陆游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都闭嘴!”冷漠的声音已带了一丝愤怒。 过了会儿,他才冷冷开口:“狼王是否能解封,还要看你们自己。” 说完,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不用心办事,天狼原说没,也就没了。” …… 诸葛小楼静静坐着,思考着妖帝如此分组的用意。 逃出来之后,她从苏瞳口中得知了天狼原的来历以及天狼陵的存在。 经历了几番凶险的沉淀,她学会了冷静思考,突然明白这不但是妖帝的意思,也是师兄杜挽倾的意思。 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不像苏瞳和小白,早已“身经百战”。只有杜挽倾不在她身边的情况,才能有磨练的效果。 不过,这应该只是其中一点,还有特别重要的一点,她只是隐隐约约有所感觉。如同高明的棋手对弈,都不愿揭开底牌的同时,想方设法揭开对方的底牌。 他们四个人作为第一组“棋子”,能挖出对方更多底牌,就意味着加重胜利的天枰。 怎么样才能挖出对方更多底牌呢? 正想间,雨停了。 苏瞳从调息中睁开眼睛,疲惫地说:“小心,有人来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博弈(中) 乌云迅速散了开去,露出昏暗的天空。 然而视线已经无碍,只见得四周的荒草被乱石堆给取代,目力可及的更远处,雨后的雾隐之中,露出接天连地的巨大石碑的轮廓。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两个身穿吞天神宗特有装饰的人,其中一个更是将全身都包裹在黑袍里。 这两个人自然便是杨胜和晁景仁。 望着立在云端的无双丽影,晁景仁的心一面是火热的,一面却满是冰凉。他怎也想不到,那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逼他走到了她的对立面。 面具下的双目是痴迷的,只是这种痴迷再没有以往那么单纯。失去了那么多之后,他变得想要拥有更多;在见到苏瞳之后,占有欲更是疯狂高涨,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剥开人皮,隐藏着的是已经扭曲的人性。 “小公主殿下,前面不是你们能踏足的,不如请回吧。”杨胜很客气,毕竟他从未踏入过抱虚以上的层面,面对苏瞳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苏瞳微笑道:“这位先生高姓大名。” “杨,杨叶……”杨胜不敢说出真名,事实上他和晁景仁一样不敢暴露真面目,因为他曾受过苏伏的恩惠。 “杨先生,您应该知晓,这是一个没有退路的游戏。”苏瞳知道对面的人想要拖住他们的脚步,她又何尝不是。 一面说着,一面暗中向小白传音:“小白,联系上爹爹了吗?” 小白缓缓睁开眼睛:“嗯,这里的事,已经告诉主人。” 苏瞳一听,心中顿时大定:“一个没有退路的游戏,那就是非生即死,遗憾的是,两位先生却是神念之身。” “呵……”杨胜干笑一声,“小公主说笑了,切磋而已,切磋而已。” “废话少说,不让路就送你们上路!”许沛似乎对诸葛小楼以外的人都有怨气,面对苏伏和杜挽倾都没好脸色,区区一个杨胜就更不必说了。 他向虚空踏出一步,造化生机妙树显现,数颗果子脱落,往对面二人激射而去。 “这就是太乙圣地的绝学?”杨胜心潮澎湃,没想到会有和太乙圣地对上的一天,印诀掐动,淡绿色的灵光涌出,数颗碎石便激射而去。 随着数道爆裂声响起,诸葛小楼趁机驾着浮云冲破烟尘,一面回首喊道:“师兄,天狼陵汇合!” 杨胜被许沛拖住缠斗,无暇分身。眼见浮云越来越远,晁景仁却没有动弹的意思,不由大急:“你在发什么呆,快拦住他们啊!” “不要命令我!”晁景仁终于动了,不过他没有追去,而是骈指为剑,对着虚空划动两下。 然而虚空却没有什么变化。 许沛原本还被他身上骤起的灵压吓了一跳,见状不由大声嘲笑:“你们吞天神宗就只有吓唬人的玩意?” 话音方落,心里头突然一跳,在修士的本能驱使下,身后的生机妙树突然裂开一个口子,将他完全包裹进去。 下一刻,虚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倾泄出密不透风的淡绿色剑气。 在一连串的“咻咻”破空音和“嗤嗤”的闷响声过后,生机妙树就只剩了光秃秃的树干。 晁景仁呆呆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造成的。 “剑光衍化,你是剑修!”许沛身形暴退,眼珠子转了转,趁着对方失神的时候,朝石碑逃了过去。 …… 苏瞳等人来到石碑下,才发觉上面缠绕着一条非常粗壮的黑色铁索,隐隐流转着浓黑的煞气。 石碑矗立在一个陵墓的中央,由青石板铺成了一个十分庞大的陵园。 “这里就是狼王邪见的封印之地,”苏瞳道,“你们要小心,不要沾染煞气,道心很容易受到影响的。” “瞳瞳,方才我就想问,为何你不让我们杀那些天狼?”诸葛小楼好奇地问道。 “天狼其实并非妖族,”苏瞳想了想,“每只天狼本身都是狼王的煞气孕育成长,所以就算没有血肉,它们也可以依靠狼王的煞气存活。那只大狼,是它们的首领,拥有更强大的体魄和力量。由于它是狼王自己的身体分裂出来的,所以它相当于狼王的化身,更是拥有狼王的许多本领。” “而我们每杀一只天狼,都会化为煞气,主动附到狼王或者狼王化身的身上。”苏瞳道,“因为是死在我们手里,带着怨气,由此化成的煞气对我们十分不利。方才你也看见了,你师兄好歹也是个真人巅峰,势气领域却不堪一击。” “原来如此!”诸葛小楼点了点螓,“天狼死得越多,首领就越难对付。” “也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们。”苏瞳自责道。 诸葛小楼握住她的手:“这事是我们的不对,怎么能怪你呢?若不是师兄莽撞,害你消耗大量灵气来救我们,应该可以更加从容抵达此地才是。” “现在我总算明白妖帝大人和师兄的用意。”她微微一笑,“只要我们的底牌一直不掀开,对方的人就投鼠忌器,更不敢提前掀开底牌。” “现在,我们已经领先一步!”经历了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凶险,她的心情已不像一开始那样惶惶不安,变得既紧张又刺激,“而对方连我们想做什么都还不清楚!” “事不宜迟,我刻画道标,引他们进来!” 她说完便盘膝落座,取出八卦盘。 “哼,这次你们逃不掉了!”就在这时,陆游终于赶到,还未落地,先发一记魔神指。 小白感应不到魔神指,只是敏锐察觉到危机,想也未想就挡在她们身前。 然而苏瞳却先一步抬剑,挥出数道剑气。那些剑气的强度看起来和普通剑气没有区别,实际上却是按着“天击”的运气法门。 她没有看到晁景仁施展的“剑光衍化”,却知道这一记魔神指的威能远不是数年前可比。 轰! 果然,这一碰撞的余波竟使三个姑娘往后连退数十丈,除石碑和缠绕石碑的铁索完好无损外,方圆百丈的青石板全然粉碎成了细砂。 苏瞳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就感觉背后一寒,雪玉剑一横,猛地旋身一挡。 就听着“铛”的一声金石交击声,四溅的火星中显化出来比她的头还要大的爪子。爪尖距她娇嫩的脸颊只有半寸之遥,隐隐流转的煞气,刺得她生疼。 但这疼根本感受不到,因为从手臂上传来的沛然巨力,让她几乎窒息,玉足下陷,深深没入碎成细砂的青石板里。 “小姑娘,看在你还记得我们的份上,就给你一个痛快!”爪子的主人自然是狼群的首领,狼王的化身。 他这一开口,强烈的腥臭险些将苏瞳熏晕过去。 她的玉臂由于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着,柳眉倒竖,贝齿紧咬:“小白,就是现在!” 头狼听了就是一怔,突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冲到了他和苏瞳之间,小小的拳头却蕴含无匹巨力。 他只觉下颚一痛,不由发出一声惨叫,小象一样的身子居然往后翻飞回去,压倒了一大片狼群。 下颚,正是天狼一族身上唯一一处较为薄弱的地方。苏瞳选了最吃力的方式来应对偷袭,就是为了这一下反偷袭。 “废狼,还是要老子亲自动手!”陆游不屑地冷笑,大踏步走过来。 “人类,你惹怒我了,你惹怒我了……”头狼翻起身来,双目通红,随爪就将身旁一只被他压瘸了的天狼抄起,放进口中大嚼,血汁和碎骨四溅,天狼一族的残忍毕现无疑。 “有没有哪个人类告诉过你,人类是最不能招惹的。”就在这时,云淡清的声音响了起来,跟着就见虚空像门一样裂开,他和赵云一前一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云师兄……”诸葛小楼惊喜地叫出了声,“我还没画好道标呢,你们怎么……” 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顿时噘嘴委屈地说:“好哇你们,居然躲在虚空里看着我们受罪!” 云淡清淡淡道:“这是杜挽倾的主意。” 苏瞳心神松懈,脱力和内伤的双重疲惫就涌上来,倒在小白怀中沉沉睡去。 “手下败将,居然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陆游见赵云突然出现,下意识就握住刀柄,声色俱厉地喝道。 赵云面无表情,将黑枪往地上重重一拄:“我承认输过,但不是输给你。把他叫出来,你不是我对手!” “你说什么?”陆游的脸色马上不自然起来,却逞强道,“还想尝尝失败的滋味?只怕这次就没有那么幸运逃脱了!” 赵云眼神逐渐冰冷:“我不想说第二遍!” “嘿,别人称你一声赵帅,给了你几分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陆游讥讽道。 “我从归墟就见过你,那时就断定你上不了台面,果然如此。”赵云摇了摇头。 这话倒是真的,他跟在苏伏身边,在归墟就见过他一回。嘲讽的话,从沉默寡言的人的口中说出来,倍加的伤人。 陆游这一听,想及自己多年挣扎,名声还不如区区一个鬼修,顿时勃然大怒,双手连弹,数道魔神指不要本钱似的激射而出。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博弈(下) 并不是谁都可以感应到魔神指的。 苏伏是吃过它的大亏,用半条命的代价生生记忆下来;苏瞳的情形类似。而前者灵识之强,不弱于大宗师;后者本是载道之器的器灵,拥有富于常人百倍乃至千倍的阅历,才能够判断魔神指的动向。 赵云显然是感应不到的。 不过,他根本不需要感应。魔神指瞬间将他撕成碎片,几声巨大爆响声过后,石碑前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嗤! 一声闷响,陆游艰难低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透体而过,泛着幽黑光泽的枪头:“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吞天魔元,对你来说,算什么?”赵云淡淡地开口。 陆游颤巍巍着手按住枪头,声音嘶哑:“你想……说什么……” “赵天刀之所以能赢我,是因为他的刀。”赵云道,“你输给我,是因为你什么也没有。对你来说,吞天魔元已经成为一切,它蒙蔽了你的眼睛和心灵;对他来说,吞天魔元什么也不是,所以在他眼中,一切无所遁形。” 轰! 这番话不亚于晴天霹雳,一针见血地劈中了陆游残存的道念。脑袋“嗡鸣”作响,反思这一路走来,似乎确实过分依赖吞天魔元,就连“他化自在”都很懒得花费心思了。 眼见他化光而去,赵云眉头微皱。果然只有陆游的神念,对于没能见到赵天刀,他微感遗憾。 但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如果对方是个只敢利用神念进来的人,他还不屑一顾。只要在岛上,总有机会一决生死的。 …… 另外一边,云淡清挡在狼王前,向诸葛小楼传音说了两句话。 诸葛小楼先是一怔,旋即点了点螓,到石碑前盘膝而坐,一手托举八卦盘,一手捻道印,双目微暝,令言即出。 八卦盘升空,在石碑的上空形成法阵。法阵投下清光,开始解析石碑。 小白抱着苏瞳也退到后方,警惕着周遭动静。 “既然你找死,我就让你听听自己的骨肉被嚼碎的声音。”头狼见云淡清目中无狼,勃然大怒,庞大的身形如同闪电般冲撞而来。 跟随在他身边的狼群,则如黑色洪流,地上没有落脚点,便腾空而起,密密麻麻的如同蝗虫过境。 云淡清神情波澜不惊,嘴角则噙着一丝冷笑。 “梵天,镜像,玄衣素素点秋霜。” 他抬起手,体内灵气疯狂涌出来,如同龙抬头一样高昂而起,并将虚空拉出了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 幕布泛着光泽,竟将铺天盖地、密不透风的天狼给倒映了出来。最前面的数十头天狼一头撞上幕布,竟是被自己的冲击力给撞得脑袋开花。 不是形容词,是真的开出一朵红白相间的花,像幽昙一样转瞬即逝。 其后的天狼想停下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冲得有多么勇猛,死得就有多么惨烈。 那头狼见机不妙,猛然顿住了身形。这时死去的天狼开始转化成黑煞,附到他的独角之上。 云淡清见状,轻轻攥起了手掌。 如吊唁用的黑色幕布顿如波浪滚动,并逐渐向中心汇聚。无数重波浪汇聚到幕布中心,形成了一点耀眼的光,如同耀阳下镜子的反射。 但在头狼的眼中,那光却带着些微的冰寒,让他心中凛冽。这是虚空乱流凝滞到十分可怕的程度,才会出现的异象。 他不知道的是,《梵天虚空行者》修到极致,也和“永沦之地”有关。只是云山城至今也没有出现能修到极致,证就纯阳的人出现,所以仅仅是个传说。 心念乃瞬动,他想躲,身体却无法依意愿而动。 嘭! 一声闷响,头狼再一次被击飞,划出一个抛物线,落在数十丈外翻滚,像地震一样,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终究只是狼王化身,手段十分有限。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翻身爬起来,双瞳像充血一样,理智正在逐渐消失。数百上千头天狼的尸体化为黑煞,附到了他的独角之上。 “野兽,终归只是野兽。”云淡清虽如此说,却不敢大意。 要知道,这黑煞的强度,可是逼得苏瞳险些脱力。 不知是否愤怒的缘故,头狼独角上的黑色能量体,已经加持到了使他站立不稳的程度,他却仍然没有发出去,其势之烈,不将云淡清摧成齑粉不罢休! 受此影响,本就昏暗的天空变得极为压抑,若是凝神去望,就会发现周遭数百丈内都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流向头狼。 这里毕竟是天狼原,天狼一族的领地,不知有多少天狼埋骨在此。 到此时刻,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能量体几乎膨胀到和头狼的身体一样大小时,才终于向前推送而去。从上面散逸出来的,如同鬼怪般张牙舞爪的雷光在不断碰撞的过程里向四周迸溅,细如发丝般没入土地,竟犁出四通八达的沟壑。 撼人心魄的浓烈威煞扑面而来,云淡清神情稍显凝重,周天稀薄的灵气疯狂涌向黑色幕布,使它逐渐凝实,好像一面黑色的镜子。 “梵天,镜像,影流术……” 梵天是神通的名字,镜像是他的势气领域,“影流术”是梵天里的一个分支。 黑色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黑色能量体的全貌,肉眼是无法察觉。云淡清向前走了数步,单手贴着黑色的镜子。 终于,二者撞在了一处。 说是撞倒也失了恰当,从表面看,它们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就好像很不经意的失误,而不是怀着毁灭对方的仇恨。 这种轻柔,实则正是“梵天”的精髓。 但,充斥负面气息的煞气,终究是为了毁灭而生,还不至如此友好的程度。 于是镜子如同棉花一样向云淡清的方向凹了进去,他的身形硬挺不动,但脚底下细碎的青石板却无法承受,便硬挺着向后移了半尺。 不要小看这半尺距离。首先,势气领域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其次,煞气渗透势气领域,浸入他体内,已伤了肺腑。 所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如纸一样苍白。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许沛,只怕早已逃之夭夭。虽然他的修为强于云淡清,但二人在意志层面,却不可同日而语。 打个比方,云淡清的意志坚韧,道心清明,性格果敢无畏,十成的实力,可以发挥出七成。其余三成,有许多因素的影响,就不细说了;而许沛,十成的实力最多只能发挥出三成。 所以说,修为并不代表什么,实力是由许多方面组成的。 由于云淡清拥有诸多优秀品质,所以他能被杜挽倾选中而站在这里,这是一种认可和欣赏。在他心里,未尝没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沸腾。 黑色镜子凹陷至极限时,云淡清牙齿一咬,举起左手就要重重拍去。这一拍,那可是肉身直接和煞气接触,虽然能将“影流术”的效果发挥到极致,但他最轻的下场都是断臂。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拍居然拍了个空。 影流术的“反弹之力”终于积蓄到临界点,先他一步将黑色能量体给弹了回去。 “哈哈,让你也尝尝它的滋味!”云淡清不由畅快地发出大笑,原本以为左臂必然不保,却没有断,这难道不值得开怀么? “该死的人族!”头狼发出不甘和不敢置信的咆哮,理智几近全失的他,几乎想要冲撞上去,碾碎那个可恶的人族。 “你的表现让我十分失望!”就在这时,黑沉沉的天空中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音声方落,黑云狂卷,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如玩耍一样轻轻一拍,那黑色能量体便又向云淡清冲了过去。 云淡清这时已是强弩之末,哪还有余力去接这出乎意料的一击。 与此同时,诸葛小楼突然睁开眼睛,清音娇喝:“太上台星,应变无停。神象之缚,曲象通幽……” 叮叮叮—— 石碑顶上的法阵清光大绽,捆缚石碑的铁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居然自行解了开来。浓烈的煞气直冲云霄,内中似有沉沉的狼嗥回荡。 “吾王!”头狼见状大喜。 “你们,想干什么?”冷漠的声音一下变得有些慌乱,这可是他最后的底牌,怎么对方不阻止,反而还帮他揭开?无论怎么想,他也想不通,毕竟他没有智星附体,而在复活之前,他只是一介凡人。 而在八卦盘投射出清光时,还有一枚圆溜溜的果子跟着落了下来。这果子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正气,和那黑色能量体上面的负面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者碰撞,那黑色能量体顿如冰消雪融。 跟着,果子如同花苞一样绽开,无量白光自内绽放。 所有人双目刺痛,不由自主闭目。再睁开时,哪还有煞气的影子。 光芒收敛,果子“叮咚”一声,如波蔓延,化为满目喜人的生机绿意。 这是造化仙园。 它的主人从天而降,带着如沐春风的笑,轻声开口:“原来操控幻境的另有其人,太乙圣地杜挽倾,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ps:十分感谢百万、最后的信徒二位书友的打赏和月票支持~~~~~~~~~~~~~你们的赏赐就是对玄衍最大的肯定,感恩~~~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剑意九转,我意凌云! 静默片刻,冷漠的声音逐渐镇定:“李元生。” “原来如此。”杜挽倾点了点头,“我听过这个名字,你兄长李元佑便是为了复活你,而潜到内陆的吧。” 黑云像光束一样投下,形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内陆处处风光,不像这荒岛,除了一群吃人的人和被吃的人,什么也没有。纵然不是为了我,他也会去内陆见识一番。” 他看着二十出头左右年纪,眉宇的轮廓和李元佑有几分相似。 李元佑本是按着他死时的模样制造的躯壳。也多亏了那海兽,让吞天魔元多了生的力量,才能使躯壳活化,借由“森罗万象”彻底完成复活的壮举。 “凭他的才能,就算没有魔功,未必不能和你们一较高低。”李元生继续开口,“更何况,还有着我的拖累。” “在既定的事实面前,一切假设都毫无意义。”杜挽倾淡淡道,“有些事情,纵然时光倒流,也是无可挽回的。” “和你说这些,也是毫无意义的。”李元生神情冷漠,望了一眼蠢蠢欲动的石碑:“你们解开石碑的封印,究竟想干什么?” “想看看你对幻境的掌控程度。”杜挽倾摇了摇头,“可惜,你连这点事情都无法阻止,倒是我们太过谨慎了。” 他微微一笑:“现在你猜,我要做什么。” “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李元生猛地抬手,厉声喝道:“杀了他们!” 虚空涌现巨量黑云,再一次统治天空,并像水流一样倾倒,流进了那些天狼的体内。 受了黑云的天狼,先是发出“呜呜”的低咽,跟着撕心裂肺地痛嗥起来,数万头天狼齐齐痛嗥,声浪惊天动地,直欲将人耳膜撑爆。 旋即它们的身体便像充气一样迅速膨胀起来,居然变得和头狼一样庞大。它们腰部的鳞甲生出了锋利的倒刺,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膨胀的海胆。 它们苍青的瞳孔变得血红,如在这无人旷野点亮了数不尽的灯笼,黑暗之中分外醒目。 “你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头狼却没有任何变化,冲着李元生和狼群发出狂怒的咆哮。 因为狼群居然摆脱了他的约束,疯狂地冲向杜挽倾。每只天狼都和小象一样大,谁能想象数万头小象奔腾的场面? 那是已经超越了生灵的力量,已经达到了自然的程度。但它又是如此的不自然。 大地由此发出剧烈颤抖,好像从地底深处的地壳传涌上来的崩坏之力,化为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在狼群的头前集结。 映入眼中的,便是扭曲到极致的黑旋风。之所以扭曲,那是因为欲望。 欲望,那是深渊的枷锁,是万恶的根源,是残暴的施与,是死生的颠倒,是人性的囚笼……是最悲哀的开始。 如果说欲望是层层堆叠的,那么到这程度,也已经抵达了一个极致。 任何事物到了极致,都会十分的美或十分的丑。没有人会说眼前的黑旋风是美的,那么它自然十分的丑陋。 正因为丑,才会扭曲,如是美好,乃人心所向。 而那正是李元生的欲望。不知堆积了多少的恶业,才能达到这种程度。也是他的意志,此界之主的意志。 “黑暗,果然在你们心里根深蒂固了。”杜挽倾能从李元生的意志中感受到一种愤怒的宣泄。那是一种愤世嫉俗的力量,那是对生的厌恶,对鲜血的渴望。 他闭上眼睛,心里有些沉痛:“如果我能挽救你们,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可是我不能。” 话毕,天地间斗然发出极为古怪的尖锐鸣啸,像似火焰一类的能量体摩擦空气时发出的异样的气爆声。 跟着,暗沉的天地猛然间亮了起来。 正在这时,许沛终于赶到,抬头的瞬间,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使他瞳孔凝缩:“这,这就是他自创的……复合神通……” 他紧紧咬住牙关:“我……不甘心,我才是师尊的大弟子……” 那是无匹炽亮的灼热,那是煦暖人心的光芒,更是坚毅卓绝的信念。毫不迟疑,毫不犹豫地照亮人的前途,使之再无迷茫。 浓厚的黑云,被一颗庞大的火球给撕裂。 如果仅仅只是一颗,或许还不够震撼人心。那么当数十上百颗齐齐落下时,所有人就都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怎么可能!”李元生失声惊叫,“这里是我的幻境,你怎么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杜挽倾的身子都没挪过一步,“你死而复生,不也是一种奇迹?这里是你的幻境没错,但你忽略了‘森罗万象’本身的性质,它并不只是某个人的法器,它是大道的显化,拥有极佳的包容性……” 话未说完,便为巨大的轰鸣声给掩盖。 那黑旋风瞬间就崩碎,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过去多久,烟尘逐渐消散,天狼陵在这场浩劫之下,除了石碑以外,彻底的化为乌有;恢复了原本大小的天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到处都是它们的残肢断臂,数万头的庞大狼群,还能喘气的十不存一。 头狼更是被重点照顾,被一颗火球给摧成了齑粉。 坑坑洼洼的地面,正袅袅腾起余烟。 晚了一步赶到的杨胜和晁景仁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元生的旁边,望着杜挽倾的目光之中都带着敬畏。 李元生散去护体的黑云,目光阴鸷:“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时下最强的英秀,书山公子的大名,我神智不清时都如雷贯耳。” “可是,你大概没想到吧,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低沉地笑了起来,“如果你不杀这些狼,我还拿你们没办法。——天狼一族,让他们感受一下,诅咒的力量!” 正如他所说,杜挽倾不杀狼,他就不敢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天狼一族,只会对杀死它们的人充满怨毒,也是一种诅咒。他怕没有这份诅咒的力量,还奈何不了杜挽倾。 数万头天狼的尸体瞬间化为黑煞,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汹涌如潮般冲向石碑。 石碑里回荡的狼嗥逐渐清晰,裂纹开始出现,逐渐扩散至整个碑身,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其实,解开石碑封印,还有一个目的没有告诉你。”杜挽倾却微微笑道,“这场对弈,也终于到了收官的时候。你可能忘记了,我们的目的可是登岛啊。” 笑声戛然而止,李元生总算还不蠢,瞳孔骤然收缩:“你们想……” 轰! 其后话语便为石碑炸裂的声音掩盖。 嗷呜! 狼嗥,充满兴奋和愤怒的狼嗥:“该死的人族,统统给本王去死!” 大量黑煞交织,迅速形成一只巨狼的影子。 虚空开始产生异样的震动声,好像遭受了巨力的挤压,发出的不堪负荷的呻吟。 “寡人等的就是你!”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彷如上一刻还在遥远的九天之外,这一刻便已出现在头顶上。 铮铮—— 悦耳的剑鸣几乎同时响起,一声紧随一声,如攀越高峰,一峰更上一峰。压抑了不知多久的九道剑鸣,在这刻爆发,顿时绽放惊人的璀璨。 湖泊,明月,玉楼。 湖泊,明月,玉楼,与往常并无二致。 可它是倒立的! “剑意九转,我意凌云!”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风华,就像没有人能形容“极致”到底是什么样子。世上本无“极致”,只因无法形容,它就成了“极致”。 这一剑,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晁景仁重新树立的信心。 这一剑,许沛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涌到了脑门,只觉肠子都悔青了。 这一剑,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对于剑道的领悟,仿佛往日的那些心得体会,都在这一剑之下支离破碎。 这一剑之后,巨狼的影子,烟消云散。 这一剑之后,幻境如同梦幻泡影,和李元生等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阳正冒出一个头来,洒落些微,伴着残余的剑光,幻化出绚烂的霓虹,如雨后初阳一样清新。 霓虹之下的蓝山岛,如一副色彩明艳的泼墨山水画,一览无遗。 …… 远在一万多里之外,苏伏缓缓睁开眼睛。 怪物本体所需的精元出乎意料的庞大,他本以为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没想到仅仅只用了一夜,骷髅头就成长到足够吞噬怪物的程度。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随着血雾向内围飘荡。 他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动。那个时机很好找,就是怪物大量汲取血雾的时候。 而怪物对血雾的需求极大,所以汲取血雾的次数就很频繁。 过了会儿,他找到一个居中的位置潜伏下来,耐心等待着时机。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过了数个时辰,怪物都没有大规模汲取血雾的现象。 这个时机一直到了酉时,夕阳即将西沉时,才终于姗姗来迟。 苏伏做了个深呼吸,澄空心神,使翻滚不休的方寸灵台平静下来。 就在怪物开始大量汲取血雾,他心念一动,准备使骷髅头爆发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如坠冰窟。 ps:感谢最后的信徒、y欲op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骷髅咔咔 一道至高无上的意志突然扫过方圆数百里。 这意志他很熟悉,但也很陌生。熟悉是因为不止一次感知过;陌生是因为冷漠,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就好像天道俯瞰众生。 “小渊?”他的心脏剧烈跳动,马上自我否定,“不是他!” 小渊出事了! 这是苏伏的第二个念头。当他转动第二个念头时,三十一个怪物猛然睁开独目,齐齐发出愤怒的咆哮。血雾沸腾起来,同时迅如闪电般冲向他的藏身地。 在这道意志之下,他的藏身术彻底失去了效用。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苏伏凭借多年以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胆魄做出了决断……他无视了意志的困扰,按照既定谋划,踏出了最后一步。 灵气疯狂涌动,骷髅头们感受到了苏伏的意志,空洞的眼眶蓦地闪现幽火。 咔咔咔! 古怪的声音便从怪物们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它们先是停下来,跟着尖叫一声,双爪不住地抠着腹部,声音惶急,动作慌乱。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它们的腹部先是凹陷进去,厚实的硬甲迅速干瘪,仿佛体内的水分被吞噬一空,直至蔓延全身;它们的声音从尖锐逐渐变得嘶哑,伴有些微的哀鸣,那是因为无法阻止生命的流失,带着十分的无助。 苏伏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赌对了。那至高无上的意志虽然发现了他,却只是把他的位置告知给怪物,自己本身并没有动作。 在那个瞬间,他判断那意志本身只有巡视的作用,具体指令,还需下达给怪物来执行。凭借这数目庞大的精元和渔民们口述的经历,不难推测出五年前琅嬛福地发生异变,正是因为小渊和某个无上的存在在此地打了一场。其后果就是,无数的海兽遭殃,琅嬛被毁,小渊因为某种缘故而陷入沉睡。 如果小渊意识清醒,早已发现他的存在;如果他在沉睡之中,还能凭借无上意志杀人,根本不需要怪物的守护。 所以,他赌的就是那意志奈何不了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正是这种攸关生死的抉择,才最体现一个人的心胸和胆识,气魄与决断。 人,遇到的险境愈是凶恶,就愈是容易慌乱,从而做出错误的决策,导致终身悔恨。 抉择本身,就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不过,人生本不是赌出来的。人无法永远站在运气这一边,而真正具有大智慧的人,会将不利的因素转化为成功的因子。 …… 不知过去多久,血雾内寂静一瞬之后,那些只剩了一张皮的怪物突然充盈起来。 就像充气一样,四肢躯干逐渐丰满。苏伏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慌乱的样子。在他的感应之中,三十一个骷髅头全盘收受了怪物的精元,居然就着怪物的外壳开始进化。 首先是它们的核心,也就是骷髅头。本来是灰白色中带一点黑,在巨量精元的浇灌下,变为了十分闪亮的银白色。坚固自不必说,眼眶里的幽火也更具灵性了一些。 跟着就是身体。由于它们并不懂“身体”是什么概念,就按着苏伏的模样,铸造了一副亮银色的骷髅架子。 而外部便是怪物的硬甲,看着就好像一个披了甲胄的骷髅武士,十分的威武。 苏伏并没有马上对它们下命令,而是仔细地观察着。 三十一个骷髅当中,第一个诞生的骷髅,也就是被反复折腾过的那只灵性最足。眼眶中的幽火呈淡墨色,好像人的眼瞳一样;余者皆为灰白色,给人一种枯槁麻木的感觉。 它的目中透露出一种新生儿的新奇之色,它伸出爪子,笨拙地想抓住无处不在的血雾,自然屡屡抓空,淡墨色的幽火微微抖动。 它对血雾的好奇心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就转向了那些和它长得一模一样的骷髅。它飞到了它们身前,上下颚启合,冲着它们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但这些骷髅就好像雕塑一样,根本不理会它的“搭讪”。 它用爪子在它们的头脸上扒拉着,发出锐器划过金属的刺耳声音。然而它们还是没有动静。 过了会儿,它似乎感受到了“百无聊赖”,不再撩拨它的“同类”,而是转过身来,望向了苏伏。 这一看,眼眶里的幽火又是轻微地抖动两下。接着,它很人性化地用爪子挠了挠光秃秃的头,如同在迟疑一样。 过了片刻功夫,它来到苏伏身前,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苏伏望着虎头虎脑的骷髅,有些哭笑不得。这骷髅虽然得到了进化,可这虎头虎脑的样子,实在很难和恐怖挂钩,根本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见苏伏也不回应它,骷髅“咔咔”得更急了。 “让我看看,你现在都会些什么?”苏伏有些期待地开口。 “咔咔咔。”骷髅道。 “嗯?你背后的双翅,似乎不错。”苏伏对那双利剑构成的双翅,印象十分深刻。 “咔咔咔。”骷髅道。 “外壳的强度如何?和那怪物一样吗?”苏伏眉头微拧。 “咔咔咔。”骷髅道。 苏伏脸色一黑,气恼地说:“你这么爱‘咔咔’,以后就叫你‘咔咔’好了!” “咔咔!”骷髅眼眶里的幽火一闪,像似眼睛一亮,“咔咔咔!” 苏伏无奈地摇了摇头,它根本就没有灵智,只是一道灵性,就好像祭炼久了的法器,自然而然会产生。所以法器会自动护主,就是这个原因。如果让诞生了灵性的法器也拥有身体,就会有类似于骷髅咔咔的表现。 他在意识中对三十一个骷髅下达了集结的指令。 除了刚刚得获姓名而摇头晃脑“咔”个不停的“咔咔”,其余三十个骷髅动作迅速,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干练,在苏伏身前排成了三排。 正所谓性格决定行为。这些骷髅的灵性基本等于零,只懂得接收简单的指令而已。而它们性格的形成,来源于苏伏的记忆;它们理解命令的内容,凭借的也是苏伏的记忆。 苏伏召唤它们时,自然而然想到了军队,它们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士兵。 “很好!”苏伏对此十分满意,除了咔咔! 发布指令已经过去好一会,它才后知后觉,围着三排列队打转,不懂哪里才是它的位置,不由急得“咔咔”叫;双爪更是胡乱舞动,根本没有人能明白它想要表达什么。 由于‘咔咔’没有灵智,所以苏伏也无法从意识层面和它交流。 苏伏看着它既滑稽又笨拙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犹豫。在他的意想之中,骷髅的进化在意料之中。 因为“森罗白骨”这一门功法,讲究的本身就是道力的升华。如果不是孙仲谋的本我和苏伏无法融合,道体和法体早已相融,成就真形。 而今经历诸般异变,他的一部分本我居然取代了孙仲谋,成就真形,也就指日可待了。 而成就真形,也就是势气领域的成形,他对此是早有设想的。骷髅的进化在他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会那么快;更没想到会有“咔咔”这么一个怪胎,对他已经构想成形的道途,会有未知的变数。 他犹豫的是,是否要回收“咔咔”,消除变数。 就在这时,从血雾深处探出来一道冰寒彻骨的杀机,打断了他的沉思。 “来得好!”他目中精光迸射,“前次败给你,我的道途居然生出心魔,正好借你灭灭火……” 然而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话音还未落地,耳边就“咻”的刮起一道飓风,前方血雾顿时被生生挤开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只见一道虚影和怪物撞了个正着。 剑翅和剑翅的碰撞,伴随着四溅的火星,发出了“呲呲呲”的激烈声响。 虚影正是咔咔,在他还在酝酿的时候,它就先一步冲了上去。 而此刻它表现出来的悍勇,哪里还有半分憨厚笨拙的样子。 以怪物的智商,自然不懂这外表和自己类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只知道被挡住了去路,无从发泄的愤恨一股脑转到了咔咔的身上。 “吱——” 怪物突然迫退咔咔,并发出一声古怪的尖锐鸣啸。然后它的身子晃了晃,身边再次多出了三十一个分身。 苏伏早有心理准备,正要将咔咔召回,岂料方才还勇武无双的咔咔居然在他发出指令前就调头而回。 冲锋的速度有多快,逃回来的速度就有多快。 苏伏脸色一黑,想在它银白的脸骨上看到一丝惭愧。然而他失望了,咔咔去得光明,回得堂皇。 而且它把主人抛在一边,冲着整齐列阵的骷髅们“咔咔”的叫,好像在说:“兄弟们,我被欺负了,快来帮我啊!” 苏伏原本以为骷髅们只会接收他的指令,没想到这次骷髅们居然有了反应;而且反应十分激烈,“哗啦啦”的集体冲了过去。 只不过,和集结时的干练相比,这冲锋简直就像街头流氓打架一样杂乱无章。让苏伏哭笑不得是,有些骷髅的剑翅还发生了碰撞,导致双双落海。 咔咔紧随其后,兴奋地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ps:感谢大家的新年贺卡,留言我都有看哦~~~~趁这机会,如对白衣有牢骚和意见的童鞋,就写在新年贺卡上好了,我会一一查看的~~~哈哈,机智如我~~~ 第一千三百章:咔咔的愤怒 苏伏很快发现这些异状的源头。 前言就说过,法器一旦具有灵性,就会自动护主。咔咔表现出来的正是道力灵性的显化,怪物针对苏伏的杀机十分浓烈,所以它马上就做出了反击。 也是这个原因,它才能调动其余骷髅为它“撑腰”。 不过,杂乱无章的冲锋,就像一群东拼西凑的新兵遇到了身经百战的老兵,阵势瞬间就被冲乱。 剑翅闪动,只见得无数幽光在怪物们身上亮起,在骷髅们身上爆裂,甚至还能听到骨架碎裂的声音。 骷髅们雄赳赳地冲了过去,灰溜溜地败退回来。 咔咔溜回苏伏身边,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不敢看他的样子。 苏伏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紧张的情绪反而因此缓解。 从方才的冲锋中,苏伏看出了三个关键点:一个是骷髅们的灵性有限,没有他的指令,只是胡乱的动,而根本不知为何而动,应该怎样动。这一点,从它们“泼妇厮打”的动作中就能看出来,其本身的力量,根本没有动用。所以咔咔和它们只是“同仇敌忾”,无法做出交流或者下达指令;一个是怪物遗留下来的甲壳强度十分惊人,遭受了如此重击,换成他早就活不成了,而它们的外壳并没有受损,内里最重也就是骨折而已;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骷髅们的银白骨架具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不过,在修复的过程里,它们眼眶里的幽火也逐渐黯淡了下来。 怪物可不会给他们总结教训的时间,厉啸声中,化为三十二道残影冲了过来。 苏伏淡淡一笑:“我既是以剑入道,尔等自也少不得一把好剑。尔等既为白骨,不如就以剑骨为兵,以白骨道为魂……” 骷髅们像似得到了指令,齐齐从背后的剑翅中抽出了一根三尺左右的白骨,不长也不短。 几乎又是同时,三十个骷髅刺出了手中的骨剑,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恢宏。 气势恢宏,是真的极为恢宏。因为周遭的血雾猛然间疯狂卷动,像被抽吸一样注入骨剑,使它很快凝成一柄真的骨剑。 只见剑柄稍圆,呈淡灰色,剑锋看起来就和真正的骨头打磨出来的一样。 铿铿—— 说时迟那时快,骨剑成形的同时,就传来了金属交击的尖啸。怪物们在冲锋时,背后的剑翅向前戳刺,看着就好像每个怪物都携带着漫天的剑影一样吓人。 而骷髅们则不断刺剑收剑,居然一丝不漏地接了下来。和方才的乌合之众相比较,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唯独咔咔还在和背后的剑翅较劲。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能抽出一根剑骨来。 苏伏懒得理他,早在此前,他的精神就已完全集中在怪物的本体身上。他知道,在有把握杀死对方之前,他就连形念也不能施展,万一再让对方得到进化的机会,那就万事皆休了。 吱! 怪物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分身连同它自己便一起消失不见。 苏伏瞳孔微缩,心念瞬动,三十个骷髅迅速在他身周围成了两个圈,保证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空隙。 苏伏将灵觉完全展现,却无法捕捉怪物的踪迹,只能感知三十二道凶恶目光,从未离开过他一瞬,比如胶似漆的情人还要专注。 周围的血雾也在变得怪异起来,好像有一种十分危险的气息开始蔓延。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每过一息,压力便像滚雪球一样愈来愈巨大,使他的心神开始焦虑,额上更是沁出了冷汗。 而这无关其它,正是“不能动手”所带来的心里压力。任何人,若是失去自保的能力,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不安。 “咔咔……”咔咔还在努力拔剑。 “……”怪物没有动。 “咔咔……”咔咔仍在努力拔剑。 “……”怪物没有动。 “咔咔……” 咔咔的声音使苏伏心里升起烦躁,不耐地喝道:“闭嘴!” “咔……”咔咔的动作停了下来,无辜地望着他。 咻咻—— 也就在这时,凄厉的破空音随之响起,无数肉眼难以捕捉的利器刺破空气的阻碍,犹如万箭齐发般直取苏伏的脑袋。 “就这点程度?”苏伏不解地皱眉。 然而他还是没能体悟怪物杀他的决心,这些利器和前次所遇完全不同,纯由能量构成,不亚于一道无数剑气凝缩的剑光。 待他发现不对时,已然不及。 骷髅们组成的阵势仅仅只挡了两息,就被利器一起带着撞向了他。 轰轰轰! 震耳聩聋的爆响,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还有余力的骷髅们自发地扑向了他,将他护在内中。 它们的外甲瞬间化为乌有,紧跟着银白的骨架龟裂开来,弱一些的直接爆碎成齑粉,只残留了个骷髅头,幽火几近熄灭。 万箭最终还是没能取了苏伏性命,他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心底突然升起强烈警兆。 吱! 一声怪叫,方圆数十丈内的血雾突然朝一个地方汇聚。那个地方刮起了龙卷,如一条血龙,毫无预兆地扑咬过来。 内藏的惊天杀机,真切告诉他,对方埋伏这一招已经很久了。很可能从怪物的分身被骷髅头吞噬时,它就开始准备了。 因为骷髅进化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怪物并没有出现;而且它一出现就对苏伏怀着刻骨的愤恨,那应该不只是针对入侵者。 死亡的威胁从血龙上毫无保留地释放着,苏伏心念如电转,瞬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怪物继续进化,大不了退出此地。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却猛然听见“呛锒”一声响。 一道剑光,撕裂虚空,击中了血龙。 是的,是真的剑光!剑修的剑道到了一个阶段的极致之后,所诞生的至上而近乎于道的技巧! 他难以置信地旋身望去,只见咔咔正摆着一个劈斩之后的姿势,看起来就像从后背拔出了剑,顺势一斩到底的样子。 从它眼眶中疯狂跳动的幽火,苏伏清晰地感受到了它的愤怒。 它为什么会愤怒?苏伏环视一眼几乎全军覆没的骷髅们,顿时明白过来。 血龙被那道愤怒的剑光彻底撕碎,连带着方圆数十丈的血雾也跟着一起灰飞烟灭。 剑光,并不是剑光分化,个中还是有极大差距的。 不过,单是剑光,就比剑气强了不止十倍,是任何神通法决的克星。 血雾被撕碎,怪物和它的分身也就无所遁形。 也就在这时,苏伏敏锐觑见一个空当,他发现怪物本体的独眼之上的一只眼睛正在试图睁开。 前次逃离之前,那只眼睛还只是一道缝隙。 他当机立断形念化,携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飞剑闪电般突进,在怪物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剑尖“嗤”的没入。 惨叫应声而起,那只试图睁开的眼睛飚射出一道血箭。 灵气狂涌,化为道力,显化成森白骷髅头,源源不绝注入怪物体内。 怪物的身体开始膨胀,愈来愈鼓,愈来愈庞大。 眼前这一幕,和前番较量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就在即将撑爆开来时,怪物那勉强还能称之为口的地方莫名蠕动起来,愈来愈急促,愈来愈频繁,最终化为一声惊天的咆哮。 嗷! 这咆哮不单单只是咆哮,它不规则膨胀的身体骤然恢复原状,一团蓝汪汪的能量体在它口中成形。 “还想故技重施!”苏伏冷然一笑,在怪物的身周,那些散碎的骷髅头突然向四面八方抽吸血雾。 在这过程里,怪物的身体再一次开始膨胀。因为那些骷髅头抽吸的灵气,全然落到了苏伏身上。苏伏又将之注入怪物体内。 “让你进化!”他狠狠地咬牙,一面注入灵气,一面搅动飞剑,给对方造成更大的痛苦,“这次我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嗷! 怪物再次发出咆哮,但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恐慌,显然已经无力转化庞大的力量。 它的分身则受到形念的牵制,根本无法回援。 过了会儿,怪物的身体膨胀得如同一座肉山,以他的甲壳强度,也终于到了极限。 苏伏迅速抽剑后退,带着咔咔和其余骷髅一头钻入血雾之中。 轰! 海面骤然凹陷出一个巨坑,不知向四面八方推出了几重海啸。 待平静下来时,虚空空荡荡的,哪还有怪物的影子。 …… 蓝山岛。 蓝海城城门口,由于苏瞳等人消耗过甚,一行人便打算先行休整一番。 九命走上前,敲响了破败、老旧的城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丝缝隙,里头的一双眼睛看见是苏伏等人,慌忙又想闭上。 “看来我们很不受欢迎。”九命冷笑,只是轻轻一推,就将城门给推了开来。 里头那人顿时“哎哟”摔倒在地。 众人鱼贯进城,明明是夏季的清晨,本该闹热的街道却没有一个人,很是萧瑟冷清。 “你们,你们进来干什么,我们会被害死的……”摔倒在地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他躺在地上发抖,目中带着惊悸和惶恐。 “这话怎么说呢?有我们在,谁敢害你们?”云淡清有些不忍,走上去将他扶起来。 “小心,他是刺客!”就在这时,街道尽头拐角处远远传来一声疾呼。 ps:后天就过年囖~~~~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长生大道 琅嬛。 人是最记仇的生灵,往往在被伤害时,需要数倍于此的奉还,心里才能得到平衡。 事实上,对于修士而言,心里的平衡比修为本身还要重要。因为失去平衡本身,就是一种心魔。修士掌控伟力,能伤人也会伤己,一旦生出心魔,就很难驾驭。 失控的下场,往往就是毁灭。你自己不毁灭自己,别人也会毁灭你。 苏伏杀死怪物,出了一口恶气,念头自然顺畅。这时就有一种心念通达,百困而不惑的感觉。 心念通达,难以言述的气华游走周身,诸脉窍穴发出震鸣。灵觉照见处,方寸灵台有神妙气机演化,如层叠的云,轻轻翻滚间,就有一种即将发生一场蜕变的感觉。 这时咔咔和骷髅们纷纷融入他体内,来到识海。在识海里,它们轻而易举重塑“肉身”,就连甲壳都和原先一般无二;眼眶中的幽火重新丰沛起来。 前言有道,修行境界乃镌刻于灵魂之中。一个人的灵魂大小,决定了他是否能走得更远。试想一个野苹果般大小的灵魂,思想定然贫瘠,如何容纳得下高境界所需的领悟? 人的灵魂玄之又玄,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肯定存在。硬要说个所以然来,那就是人的思想。 凡间有“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心态和思想的转变,也可以称之为境界的升华。 当然,思想繁而且杂,乱而且不可告人。百样人生,就有百样思想,造就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之中有好有坏,灵魂自然有低贱和高洁之分。有些人纵然年纪到了,思想也不会改变,灵魂的质性就十分的不堪。 “花落枝未残,微雨洗清秋。一切都很好。”这是苏伏本体突破真人时的领悟。 花虽然已经凋谢了,但根茎仍然生机勃勃,来年还是能开出同样美丽的花;雨季的最后一场小雨,洗去了即将到来的秋天的萧瑟。这一切都很美好,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苏伏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阳光积极的心态与他也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在这份体悟之中,却有一种朝气蓬勃,乐观向上的精神,很有感染力。 最后点化他的则是公孙楼用他的死,成全了他的生。二者之间,颇费思量。 虽说孙仲谋的身体里是苏伏,但又有着不同。前面就说过,因为玄灵引无法入主方寸灵台,道体和法体之间隔了一道深渊,所以他的修为一直被困在玄真不得寸进。 又因为玄灵引本身并非“灵魂”,而仅仅是“灵魂的延伸”,也就是“思维的延伸”。它所领悟的道,会被孙仲谋的本我吸收,却无法与之融合。 所以孙仲谋能修炼到玄真,却无法再进一步。 种种意外之下,孙仲谋的本我被玄灵引吞噬融合,使得苏伏这一道“灵魂的延伸”独立出来,和孙仲谋的本我相互融合,就有了再进一步的基础。 由于孙仲谋的记忆被消除,加上苏伏多年以来的不懈努力,他的灵魂是超乎想象的纯粹,对于真人,也有着十分深刻的领悟。所以,他距离长生,也仅是半步之遥。 有着本体的经验,此次突破就变得水到渠成。 不过,领悟终归还是“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如今这个苏伏已然成为独立的“个人”,所以他所领悟的长生大道,自然就和本体不同。 区别在于两个苏伏的性格习惯、行为处事、心态脾气等等。凡人尚且有百样人生;修士自有千般大道,难说好或者坏,殊途同归罢了。 如是本体,对怪物纵然怀怨,也会优先考虑杀死它对小渊的影响,从而有着顾虑,至多将它打残,而不会真的杀死它。 这个苏伏,他明知怪物和小渊的关系匪浅,仍要先出这一口恶气,行为直指本心。 所以他的长生大道,就在于心念通畅,无有挂碍。有一句话虽然片面,却能精确概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 想通此类种种,心念顿时被无限放大,有一种细致入微的感觉。 方寸灵台,层叠的云由白转灰,又由灰转白。在这过程里,密密匝匝的云层逐渐稀松,很快就剩了一缕缕清亮透彻的丝线。丝线浑然凝练,如千锤百炼一样。 这正是灵觉向灵识的转化。 灵识一成,苏伏脑中就有一个“笃”的声音,好像有一把无形的锤子敲碎了某道隔膜。识念中,气海的神丹,也就是道体迅速变大,和法身完全契合之后,便成就真形。 一股无形的气场就从他身上扩散开去。 这时灵气已不拘于气海,而是随道体流灌周身,法身任何部位都能迅速调动灵气。这也是真人和真人以下的区别所在。 再一个,自然是真人的势气领域。 不得不提的是,苏伏从“吞天”中获得启发,将“森罗”一道演化到了十分可怕的地步。 随着气场散发,他的身体突然间化为漫天如同白尘一样的形念。先前尚且还有米粒大小,如今却只有粉尘大小,其间差距十分巨大。这是因为灵觉向灵识的转变,自然而然的一个突破,和灵气的多寡并无直接关系。 数量庞大的形念,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遍布周围数百丈。然后就出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若是放大了看,数以万计的形念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抽吸着血雾。 数百丈内的血雾被大量吞噬,很快就成了一片净地。后面的血雾来不及填补,区区数百丈天地,根本满足不了它们的胃口。这还只是十分之一的数量。 而在这过程里,形念居然膨胀起来,变成了骷髅头。这从大变小,又从小变大的过程充满了趣味。小是强大,大也是强大。 连续向外扩张了数次,直至千丈方圆,才堪堪满足需求。 过了不知多久,每个形念都有人头大小时,才停止了这一疯狂举动。 余下的形念重新凝聚成他的模样,一万颗骷髅头“咯咯咯”地在他身旁汇聚,又在他的心念操控下,摆成各种形状。 玩腻之后,才看着它们陷入沉思。 万数,已是目前他能操控的极限了。再多,新生的灵识可能会崩溃。 如果说这一万颗骷髅头就是他的势气领域,也未尝不可。它们就好像灵气的容器,却又不只是容器那么简单。它们和他的关系,就好像厨师和食材。食材固然重要,厨师的厨艺,也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不论何种势气领域,还要看使用它的人。 苏伏从识海中把三十一个与众不同的骷髅召了出来。可以想见,那些骷髅头拥有足够精元,最终也会变得和它们一样,只是没有甲壳罢了。 咔咔兴奋地望着漫天骷髅头,“咔咔”地表示着亲近,十分友好。 苏伏看着它,心里充满不解。他始终不明白,咔咔怎会挥出剑光来,连他这具身体都办不到的事,却让它给办到了。 “咔咔,你过来。”他唤了一声。 咔咔听见声音,迷惑地望向苏伏,显然不明白“你过来”是什么意思。 苏伏想了想,在识念中向它传达了命令:“过来!” 咔咔扇动剑翅,身形一闪就到了苏伏身前,眼眶里的幽火微微跳动,有种雀跃的感觉。 “拔剑!”苏伏命令道。 对于指令,咔咔还是懂的。它便从背后抽出了骨剑。 苏伏随意指着一个方向:“全力劈斩!” 咔咔二话不说,用力劈斩。 咻! 剑锋在虚空划出一个半圆弧,就见一道半月状的剑气呼啸而出,在海面上势如破竹地斩出了一道长长的深坑。 但,并不是剑光。 苏伏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不过,经此一事,咔咔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 收了所有骷髅头,留着骷髅甲卫守护,苏伏静坐了数个时辰。 待将此次收获全然沉归心底,使心绪波澜不惊,才结束了短暂的闭关。 虽然说要保持心念通达,无有挂碍,可修士终归还是要走向返璞归真的道途。这一点,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走,让我们去登上琅嬛福地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 苏伏心念一动,万数骷髅头再次显化,形成了个巨大的辇车。三十个骷髅甲卫分左右四方跟从,浩浩荡荡地向琅嬛核心地进发。 别看他大喇喇坐在辇车上,实际上心神紧绷,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偷袭。 然而此去一路坦途。 大约前行了盏茶功夫,约有百里,隐约出现陆地的轮廓。 苏伏加速前行一段,辇车升高,骷髅甲卫扇动剑翅,鼓动大风,把血雾吹走,就见一个并不很大的岛屿出现在眼前。 这一眼看去,就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就算是对灵脉一窍不通的他也能看出来,整个岛屿的灵脉支离破碎,灵气早已漏至枯竭;而且看起来好像遭受了剧斗的余波。 小渊和不知名的存在斗了一场,这已是毋庸置疑。 苏伏做出了判断,这才看向岛屿的外围。岛屿的外围被一个个破裂的巨卵包围,好像被陨石砸出来的坑洞一样,目测有数千个。 “鬼王卵?瞳瞳转生的地方?” ps:感谢笑风云丶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凡人的哀泣 苏伏在其中一个卵中找到怪物躺过的痕迹。至此,怪物便是秽渊鬼王的猜测便算落实了。 查探过数千个鬼王卵之后,苏伏终于肯定,怪物是唯一的幸存者。这让他稍感安心的同时,又有些痛心:只要想想数千个怪物站在一起的场面,就让人不寒而栗。加上制造方圆数百里血雾的海兽,守卫的力量确实很可怕;可话说回来,这些都是小渊的守卫,是“自己人”,就这么死光了真是太可惜了。 用了半个时辰将外围查探了个遍,没有发现异状。仍是全副武装,向岛内进发。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遍布在路过的地方,而这还仅仅只是余波。当然,从这里就能够推测,激斗的过程并不长,甚至可以说短暂。不然的话,小岛早就灰飞烟灭了。 前进了约有三十多里,远远望见一个生机尚存的小花园。 那是全岛唯一还存有绿意的地方。 小花园里栽种了些连苏伏也没见过的奇花异卉,只是栽种的方位有些不规整,长势并不喜人,凸显其主的粗心大意。 独独在花园的中央位置,有一朵开得十分艳丽的花。再近一些才发现,那花长得和一颗百年老松一样巨大,共由六片花瓣组成。其中三片呈暗蓝色,余下三片呈紫黑色。 只一眼,苏伏的心神就是一震:“浊气!” 他一直在猜测小渊和谁斗了一场。现如今极乐魔主踪迹不见;灵欲自东都战败后,从未现身真界;各大门阀的纯阳也都鲜少出现,纵然出现,最多和小渊斗个平手;佛门又因苦海之事焦头烂额。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频繁动作的罗刹老魔有这个可能。 看到浊气,他便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近年,据传焦狱十分活跃,到处都有它们留下的痕迹,有心人都知道,焦狱入侵实际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还没有人愿意挑头去管罢了。 再近一些,就看见同样是二色分割的花蕊中心躺着一个小孩,可不正是秽渊魔主么。 “小渊!”苏伏远远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这时距离小花园已经只有三十丈,他正打算从辇车上下来,园中突然涌出一道恐怖的灵压,辇车瞬间崩毁,骷髅甲卫们纷纷从空中跌落。 苏伏自己也落到地上,被那灵压死死钳制,竟不能动弹分毫。 “小渊,我是孙仲谋!”他很快认出来,正是方才那道意志,不由焦急出声。看来小花园是底线,逾越的人都将毁灭。这应该是小渊最后的防护手段,也从侧面印证,他的伤极重。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才见到正主,要是死在这里,那可就成了一个笑话。 感觉那道意志正要发力将他撕碎,情急之中,他大声喊道:“是竹儿让我……” 后面的声音已经无法出口,不过,“竹儿”这两个字起了作用。 不但有作用,而且还不小。 那道意志突然间收缩得了无痕迹,以至于苏伏呆立原地良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小混蛋!”苏伏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按他推测,这道意志肯定被他下了命令,听到“竹儿”这两个字,表示来者没有敌意。 举步走入花园,才发觉这里竟连禁制也没有。修士闭关疗伤,禁制或法阵是必备的,可见小渊来不及布置就已经沉睡过去。 腾空而起,近距离查看他的状态,就发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暗蓝、紫黑两色能量还在不断交锋,可见被罗刹伤了本源。 “罗刹为何要对付小渊?”苏伏脑中升起一个疑问,“莫非是为了报复?还是……” “唔!”一声闷哼打断了他的沉思。 苏伏还道小渊醒了,忙看过去,却发现他的双眉紧紧皱起,似乎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原来这时暗蓝色能量被紫黑浊气所压制,加重了他的伤势。 “若是本体,还有办法帮你压制浊气。”他眉头微皱,骷髅道力和道理剑意完全不同。 这时,小渊身下突然激射出数十上百道暗蓝色的花蕊,各各黏住园外散落一地的骷髅头往外拖拽,最后融入其中。 暗蓝色能量瞬间狂涨,把紫黑浊气给压倒,小渊的脸色马上好转。 苏伏愣了片刻,忽然微微眯眼:“莫非?” 他将剩下的骷髅头都聚在一处,缓缓分解成道力融入花蕊中,小渊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 这下他彻底明白过来,怪物操控分身吸取血雾的目的,原来并非是在修炼,而是提供给小渊压制浊气。 他无奈地发现,杀了怪物,这个活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总不能放任不管,要是就这样回去报给朝夕月,只怕剥皮抽筋都是最轻的。 接下来他尝试加大量,发现它只在压制不住浊气时,才会吸取外来的能量;而当与浊气保持一个平衡时,就会停下来。 看来外来的能量并不能无限制抽取,否则不就和《吞天魔功》一样了? 苏伏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治好伤势。 他索性就在园中盘膝,开始观察分析其中的规律。 …… 两个时辰过去,苏伏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他安排了数千骷髅头,命令它们缓慢地,不间断地抽取血雾,化成骷髅道力将之吐出,使小花园能量充沛,足以供给小渊压制浊气所需。 又安排了二十个骷髅甲卫,代替了怪物的作用,守护琅嬛福地。同时又放出数万骷髅头,分布方圆数百里,抽吸血雾,让它们自主进化,进一步将这海量精元据为己有。 如此一来,他就解脱了。 想了想,暗道:“和徐莹约定的三二月才过了数日,倒也不急回去,就让她等上一二月又何妨?不如就地闭关,也便于控制它们的成长。” 其实他也不知道若是离远了,这些骷髅头们会不会造反,或者干脆停滞不动。 想到这里,他就在园中找了个净地,开始闭关。 …… 蓝山岛。 “小心,他是刺客!” 城门口处,众人闻言俱惊,离得最近的杜挽倾立刻抬手,只听着“叮当”脆响,只见生机妙树的虚影显露,幻化成铁索,将那老头给捆缚。 当啷! 一支泛着绿色光泽的匕首落在灰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老头的脸瞬间惨白。 云淡清捡起匕首看了看,道:“吞天魔元?这确实会要了我的命。” 他转向老头,淡淡道:“李元佑已经没手段了吗?派你这么个凡人来刺杀。” “好让诸位仙长知道,他叫李二饼,仙长说的李元佑,就是他的侄子。” 发出警讯的人小跑着过来,只见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苏伏敏锐发觉,在他两手手腕隐约有些灰黑的痕迹,很是古怪,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男子来到众人身前,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哀声苦求:“小人李大壮,现在被蓝海城的人选为代城主,我代表蓝海城一万多个百姓,向各位仙长求一声,救救我们吧!” 说着哀泣起来,不住地磕头,使闻者动容。 众人还未反应,街巷之中就走出来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有青年、有老人、有孩子,无一例外的,脸色都十分的苍白。 他们跪倒在地,哀泣喊着:“救救我们吧!” “爹爹!”苏瞳好生不忍,拉着苏伏的手轻声道,“咱们帮帮他们吧?” 苏伏和杜挽倾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杜挽倾向前走了几步,施了个安抚人心的法术才缓缓开口:“你们先起来,我不知道你们遭遇了什么困难,有谁能给我讲解一下吗?” 李大壮跪在地上,哀泣着说:“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人,从我们出生之日起,若是检测出没有修道根骨,就会成为蓝海宗的血奴。” 他抬起双手手腕:“打从我十六岁开始,每月都要为蓝海宗提供新鲜的血液。整整……” “整整八年了……”他把袖子撸起来,众人便看清了那伤疤的全貌,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愈合了又割开,割开又愈合,重复了数十次而留下的伤疤,有些地方根本没有好好调理,已经出现坏死的腐肉。而腐肉正进一步扩散,整个手背没有一丝的血色。 李大壮将蓝海宗的恶行和他们的悲惨遭遇备述详说,使众人又惊又怒,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一个掩藏罪恶的地方。 由此众人才知他的年纪才二十四,看起来却像五十四,更让人由衷地同情和愤怒。 可惜苏伏和分身一次次错过,不然他早也知晓,甚至可以带人直捣敌巢。 “你是说,岛上有个宗派?”云淡清更惊于此,“怎么不见那宗派的人?” 回答他的不是李大壮,而是李二饼,他从齿缝中迸出冷笑:“因为蓝海宗的人已被我那侄儿杀了个干净!而你们,敢登岛,也只有死路一条!” “就凭你这蝼蚁?”九命大骂,“除了拿个匕首偷袭,你还会干什么?” “哈哈,元祐说过,死了就能永生,老子马上就能永生了,哈哈哈……”李二饼突然发出狂笑,跟着身体骤然爆裂开来,化为漫天的血沫。 诡异的是,血沫是淡绿色的。 ps:马上就是新年了,大家新年好哦。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步步高升,学有所成。新的一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人总有一死 “小心!” 爆裂的核心毫无预兆地发出二度炸响,淡绿色的血沫骤然变暗,一个暗绿涡旋突然出现,像毒雾一样迅速扩散。 听见苏伏冷喝,离李二饼最近的三人纷纷向后暴退。 杜挽倾速度最快,暴退的同时,生机妙树兀然显化,膨胀开一层青色护罩,护住了诸葛小楼和她身后的人。 但许、云二人却没能来得及躲进护罩中,被毒雾侵蚀了个正着。 云淡清只觉脑颅骤然晕眩,眼前一黑,意识便沉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过了一个眨眼,许沛也跟着倒在地上。 不要小看这一个眨眼,这就是修为的差距。许沛即将渡劫,修为要深厚许多。 “许师兄!云师兄!”诸葛小楼惊呼一声。 “不要动!”杜挽倾拦住了她。 毒雾带有强烈的腐蚀力,护罩撑不到两息便无声无息崩解。 “可是,师兄他……” 杜挽倾双目微眯,一手将诸葛小楼向后推送,一手骈起剑指,指端倏然出现一抹灵光“点,灵,象界……” 随着令言,灵光自主脱离指端,在虚空划出一道复杂的符篆。符篆绽放明光,似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影子。 巨影猛然发出一声雄浑的嗥叫,声波几乎肉眼可见,将毒雾推了回去。 “子龙九命!”苏伏突然开口。 二人会意,身化残影,将许、云二人从毒雾中救了出来。 几乎在他们退回来的瞬间,毒雾核心那个漩涡突然震动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同样是肉眼可见的声波,再度将毒雾推向四方,并撞破杜挽倾施放的巨影。 杜挽倾连退数步,眉头皱起,印诀一变,脚下便腾起一颗参天大树,散发着勃勃的生机,暂时阻滞了毒雾。 但他只能护住一方,在另外一边,李大壮等人惊恐地叫喊出声,慌不择路地逃跑,却跑不过毒雾,数十个逃之不及的人立即惨叫着翻倒在地,痛苦地滚来滚去。 他们滚过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暗黄色的脓液。不多时衣物就在翻滚中撕烂,只见他们身体表面全然溃烂,如冰雪一样融化,化为暗黄色的脓液,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白骨。 “救救我,救救我……啊……” 凄厉的惨叫,使人毛骨悚然。 有几个凡人不忍,仗着脚力好,迅速跑回去,想救出其中几个症状较轻的人。不料甫一接触,那暗黄色的脓液便攀上了他们的身体。 “啊……会传染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几个想救人的人反而被拖入地狱,这一幕大大冲击了其他人。 这一下,哪里还有人敢停留。 苏伏和杜挽倾默契地对视一眼,这时候根本不需要言语的交流,各自做自己最擅长的事就行了。 苏伏也不讲究,原地盘膝,剑指骈起,天灵处“嗖”的激射出一道剑光,迅猛地撞入毒雾的核心。 他的灵识附在飞剑上,只觉陷入了一个渊深似海的泥沼里。渊深,是因为广阔无边;泥沼,是因为灵动的飞剑在此地竟如老牛拉车。 “呵呵,”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就知道会是你来,这里作为你的葬身之所,也不算辱没了你的名声。” 曼珠沙华剑身微颤,道理剑意强硬地撑开一个小空间,苏伏的身形缓缓显化。 “我的葬所?”他环视了一眼四周,“这里是不错,就是不符合寡人的审美,只怕会死不瞑目。” 这是一个广无边际的虚空,流淌着浓郁的暗绿色水流。是水流,不是毒雾。这是无数毒雾融合之后的现象。 苏伏的灵识可以清晰照见,这暗绿的水流实际上是由数不尽的尸山血海堆积而成。他从未见过那么“纯粹”的邪恶。因为他无法从中感应到任何一点生灵的负面气息,哪怕是一丁点的怨恨,仿佛就连这些都被某个存在吞噬一空。 霸道至此,让人无言。 “原来剑君也不只有正经的一面,”那个声音说,“风趣的时候,都让人舍不得杀掉你。” “何必违背本心说话,”苏伏淡淡一笑,“难道魔功将你的本心也吞噬了?” “不不不,”那声音道,“假话说多了,自然就成真了,正如你认为能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我说了半辈子的假话,已经快要忘记说真话的滋味。”那声音轻轻地笑着,“我能有今天,都要拜剑君所赐,没有你,我想突破吞天境,只怕还要过个数十上百年,我就还要再忍数十上百年,说上数十上百年的假话……从我踏入‘吞天境’那一天起,我就决定,世上再无人能让我说假话。” 苏伏细细想了想前因后果,点了点头,认真地说:“确实,你应该好好感谢寡人。” “本来如此。”那声音道。 “本应如此。”苏伏道。 “本来确实如此,”那声音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你感谢寡人,和你讨厌寡人,并不冲突。”苏伏道。 “你知道吗?”那声音冷然道,“世上有两种人最惹人讨厌:一种是愚昧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无知,自认为自己永不会错;一种是自认为聪明,实则愚昧的人。” “看来你是在说寡人,”苏伏笑了,“你明知道言语在这时候是没有力量的,然而你还是要说,证明你很生气,因为寡人坏了你的计谋?” “嗯,如要拖延,此地庞大的吞天魔元应是关键所在。”他佯作恍然的模样,“原来如此,你才回岛,还没能将它们收为己用,所以对于击退我们这一件事并没有信心?” 那人没有开口。 苏伏笑了笑:“世人皆愚昧而不自知,你说的已是全部,不如直言你讨厌所有人便罢了。就连寡人也不敢说没有愚昧的时候,又有谁不愚昧呢?” “不!”那声音冷冷开口,“还有一种人!” “哦。”苏伏淡淡挑眉,似乎已然知晓对方要说什么。 “死人!” 话音方落,虚空骤然裂开一道长满了利齿的血盆大口,从中传出沛然的吸力,猛地将曼殊沙华抽吸而去。 “人总有一死。”苏伏的意识体也在瞬间毁灭,但声音却没有断去,“或生无可恋,或死得其所,或无奈不甘……无论怎么死,都不过……” “尘归尘,土归土。” 现世层面,暗绿漩涡骤然倒卷,伴随着“尘归尘,土归土”响起,一道剑光从中激射而出,漩涡紧跟着发出剧烈的爆响。 但仅一个眨眼,爆裂的余波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收束。收束的过程十分自然,好像这就是一个在天道运转轨迹中的自然事件。 待到手掌大小时,自发地分解成了清亮的粉末,向四周飘散开去,如无限放慢的溅起的细碎水花。最后,连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 时光稍稍回退。 就在苏伏的识念闯入毒雾时,杜挽倾印诀迅速变幻,首次自他口中发出令言:“夕生,震岳!” 令言方落,生机妙树便有五颗果子脱落,落在毒雾的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将其围裹在中。定位方成,果子便摇身一变,居然变为了五张符篆。 “小楼!” 诸葛小楼祭出八卦盘,伴有娇喝:“震木卯,离火丁,兑泽庚,坎水葵,乾坤巽艮,死生之门……” 八卦盘飞速旋转,五张符篆明光大绽,就见青、黄、赤、黑、白五色光华相互连结,流转,将所有毒雾圈禁在其中。不止是圈禁,五色光华笼罩的范围里,像是时光静止一样的凝固了起来。 九命见状,松了口气,突然察觉有异,只见一个浑身腐烂的人向他们冲了过来,口中还不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从其身上破烂的着装看,似是李大壮。 “不许靠近小公主!”九命毫不容情地飞起一脚。 “留情!”杜挽倾刚想阻止,却只见李大壮摔飞出去,在地上滚了数滚之后,气绝身亡。 “阎帅行事未免太过莽撞了!”他深深皱起眉头,“此人何其无辜,何必要下重手?” “一切威胁到小公主安全的隐患都要排除!”九命冷冷道。 “可是,说不定能找到解毒的方法……”杜挽倾皱眉不止。 “他的生死,和我没有关系!”九命冷冷道。 林青气愤道:“你们妖族都是这样没有半点同情心吗?这些凡人已然如此悲惨,他们只不过想活着,难道错了吗?” 他说着,望向赵云,希望他能数落一下九命。 赵云神情冷漠,目光冷峻,却没有开口,只是走到苏瞳身前,将黑枪重重地拄在地上。 “你们……”林青咬牙,“妖怪就是妖怪……” “住口!”杜挽倾严厉地喝断了他的话头。 “你知道我们是妖,那就……”九命冰冷地笑了起来,却被苏瞳打断。 “九命叔叔,别再说了……”苏瞳拨开小白搀她的手,走到了众人身前,神情疲惫,望着好些个全身腐烂痛苦嘶嚎的人,强行伸出手,冰魄剑意自掌中吐出。 很快,那些还幸存的人就被冰魄剑意冻成了冰棍。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十里长亭,请君入瓮(上) 蓝海城,一个稍具规模的府邸,和内陆一幢二进别院差不了多少,却是城中唯一一幢够得上档次的府邸了。上的居民常年处在被压迫的状态,根本无心钻研技艺,建造的屋舍连内陆的小村镇都有不如。 唯一值得说道的地方,恐怕只有坚固了。 “仙长大人,热水烧……烧来了。” 一个三十来岁年纪的男子端着盆热腾腾的水走进来,见气氛有些僵硬,低声说了一句,便将水盆置在洗脸架上,识趣地告退离开。 许沛和云淡清躺在屋中的两张床榻上小说+,满脸的暗绿色,那毒已然在他们体内传开,在衣服的掩盖下,代表着毒气的暗绿色正向全身蔓延。 也是二人修为深厚,否则早就和那些凡人一样,化为一滩脓液了。 两队人中,苏瞳在另一进院落的主卧打坐,小白陪同,九命护卫,余下的就都在这里了。 不用说,九命自是苏伏故意赶走的。 气氛僵硬,是因为对二人的毒伤束手无策和双方方才的摩擦。由于价值观和道德观的冲突,使他们生出了隔阂,产生了一种矛盾的心里。当然,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不是现在,迟早也会爆发。 毫无疑问,无论是谁,都只会认为自己才是对的一方。双方虽未曾就此事争执,暗藏的冷淡,却比任何争吵都要来得激烈。 “毒,已入肺腑,”过了些会,杜挽倾收回手,从榻上站起来,走向洗脸架,“不知是何种毒药,竟与二人真形相互纠缠,不分彼此,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要驱毒,必损真形,纵然保住性命,修为也将点滴不存。” 他将两条脸巾放入热水中,拧好,转身走回来:“这种损伤是永久的,无法修复,累及神魂,造化丹也无能为力。” “师兄,我们来吧。”诸葛小楼轻轻开口,接过脸巾,将其中一条递给林青,便各自为许沛和云淡清擦拭身上的冷汗。 杜挽倾理了理袖子,望向苏伏:“对我们修士而言,失去修为,正如凡人失去性命一样悲惨,苏兄以为呢?” “人,总有一死。” 对于他的若有所指,苏伏心中很是不悦,想了想,还是没有发作:“杜兄,寡人以为,坐等是绝无希望的,不如去找李元佑,逼问出解药的下落或配方。” “妖帝大人,请恕我直言,”林青忍不住开口,“我师兄的意思是,您属下太不将人命当回事了;而且蓝山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他行事如此莽撞,定然会拖累我等……” “九命是寡人的属下,”苏伏双目一寒,霍然站起,“自由寡人管教,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林青咬牙,只觉胸中腾起无名怒火:“我敬你一声妖帝,没想到你和那些妖怪一样,都是冷血无情的侩子手,难怪你能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只因为你的冷血无情,根本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根本配不上剑君的名……” “住口,”杜挽倾听他越说越过分,厉声喝断,“太乙之道,上善若水,这些都忘记了?慎怒戒嗔,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一犯再犯,是我太纵容你了,此事过后,回外门继续磨练!” “师兄!”林青神色怔然,接触到他前所未有的严厉目光,心神一颤,不由低下头去,苦涩地应道。“是!” “出去!” “是!”林青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杜挽倾这才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拱手道:“苏兄息怒,我师弟心直口快,没有坏心肠,还请不要介怀。” 苏伏重又坐下:“有些话,不妨敞开来说。” “比方什么。”杜挽倾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侩子手也好,”苏伏道,“屠夫也罢,寡人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 “那苏兄在乎什么?”杜挽倾道。 “我,我的人。”苏伏道。 杜挽倾眉头深深皱起,过了半晌,道:“这倒是让我重新认识了苏兄,以往我以为苏兄和我是同一类人。纵然不是,也已经十分接近。” “让你失望了。”苏伏淡淡道。 “谈不上,”杜挽倾摇了摇头,“妖帝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无关紧要。” “不错,书山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也是无关紧要的。”苏伏神色冷然,起身道,“不过,既然一起入城,凶险要一并承担,寡人会帮忙,找到解药为止。子龙,我们走!” “等等!”诸葛小楼急着跑了过来,“妖帝大人,师兄,二位师兄生死难料,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内讧啊!” 杜挽倾望着她摇头苦笑:“道不同……” 诸葛小楼摇了摇螓:“方才经过,我是看在眼中的,不如由我来说一句公道话。师兄想救人,固然不错,可也要审时度势。你想啊,我们根本不能确定李大壮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玄机,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妖帝大人爱女心切,所以认为阎帅有功无过,你们如此逼迫,换成是我,也要生气啦。” “还有,”她又转向苏伏,“妖帝大人,有些事不解释,别人是不会明白的,尤其是像林青师兄那种榆木脑袋,只懂得盲从,不懂思考,您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嘛……” “无需多说,告辞!”苏伏语毕,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杜挽倾蹙眉沉吟不语。 诸葛小楼跺了跺脚:“我不管你们了!” …… 就在苏伏走后不到盏茶功夫,林青从外面进来:“师兄,那个陆游找上门来了,说到了解药的事。” “在哪里?”杜挽倾从沉思中醒来,不由站起来问道。 “桀桀桀,”门外传来陆游的怪笑声,“能让书山公子失态,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声到人到,陆游背负着双手,踏青一样,从外面走了进来。 杜挽倾轻吐口气,缓缓坐下,微笑道:“陆道友来得那么及时,这应该就是李道友布下的第二道关卡了吧。” 陆游摊了摊双手:“是啊,他居然能操控剧毒,连我都不知晓。他这个人太深沉了,心里想什么,永远不会让人知道;就拿这个陷阱来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环视了一眼卧房,拉家常一样:“噫,怎么不见妖帝他们呢?” 杜挽倾笑了笑,对此避而不谈:“陆道友此来,总不是来做客的。要怎样才肯给我们解药?” 陆游大马金刀地坐在杜挽倾身旁:“解药当然有啊,你不知道,李元佑吞了一只海兽,那海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体内藏有剧毒哩,你说好笑不好笑……” 见杜挽倾没有笑的意思,他戏谑地道:“伤的可都是你的属下,我知道你肯定比较急,不急的人就不会在这里守着了,譬如某个姓苏的。” 杜挽倾淡淡望了他一眼:“苏兄连破双阵,有些乏了。怎样才肯给解药。” 这是他第二次问了。 陆游有恃无恐:“哎呀,解药当然没问题,就看书山公子的诚意啦。” “什么诚意。” “比如,”陆游戏谑地笑着,“杀死某几个姓苏的混蛋,大的小的都可以,一命换两命,这笔买卖划算吧?” 杜挽倾淡淡一笑,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我想,这不是李元佑交代你的原话。如果你希望我们遵守游戏规则,那么我希望你也能遵守,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先破坏规则。” 陆游听着“笃”的一声,心里忽然间打了个激灵,忙清了清嗓子:“那个,咳咳,那个解药可以给你……东城外十里有个长亭,你要的东西就在那里,想要就来拿吧!哦对了,李元佑说了,如果我没能活着回去,他将销毁解药……” 他说完,匆忙起身离开,连告辞的话都没有,看来还是很珍惜自家小命的。 “师兄,”诸葛小楼拉了拉杜挽倾的衣服,“这一定又是个陷阱啦,不如叫上妖帝大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你留下来看着许师兄和淡清师弟,”杜挽倾摇了摇头,“林青跟我走。” …… “老爷神机妙算,陆游果然是来送解药的消息的。” 另一进别院的主卧里,九命轻轻推开房门:“杜挽倾带着他的狗腿子赴约去了,说是十里外有个长亭,解药就在那里!” 这时房内只剩四人,苏瞳已被苏伏收入心内虚空休养。 苏伏原地踱步:“李元佑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只怕剧毒陷阱早就备下。他敢光明正大邀请,此去必然凶险,我们不能坐视,先看看解药真假再说。” “可是老爷,”九命撇了撇嘴,“我们不是和他们闹翻了吗?要我说啊,就等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最后再去捡个便宜,拿回‘森罗万象’,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好了。” 他说着缩了缩脖子:“登之后,小的总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苏伏摇了摇头:“如不是那两人挡在前面,只怕中毒的就是我们了;况且,也不能对云淡清弃之不顾。” “老爷做主便是。”九命无奈,只得应道。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十里长亭,请君入瓮(中) 杜挽倾走后不久,诸葛小楼心不在焉地走到洗脸架前,将脸巾放入水中,轻轻地搓洗着,心里想的全是解药和方才的事。 她从小接受诸葛明清的教养,深心里十分赞同杜挽倾的想法,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应该放弃。可她天生慧眼,能轻易洞见事情的本质,更知道目前摆在眼前的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谁都不肯退这一步。 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谈何容易,连苏、杜这样好脾气的人都有强硬的时候。 “要是瞳瞳在就好了。”她幽幽叹了口气。 收起怅然的心绪,她正准备拧干脸巾,不经意间瞥见盆中倒映出来的支离破碎的影子,心里先是一喜:“师兄,你醒啦?” 语毕,心神便是一颤,想要躲避已然不及,背心一热,整个人就撞向洗脸架,“咣当”一声,连盆带水一起砸到了东屋的石壁上。 她摔在地上,只觉周身剧痛难当,勉强回身望了一眼,只见许沛和云淡清不知何时从榻上起来,向她走了过来。 二人瞳孔涣散,呈暗灰色,没有一丝神采。 “师兄……你们怎么……”诸葛小楼试图唤醒二人,但话还没说完,意识就沉入黑暗之中。 …… 很久很久以前,在蓝海宗还没出现的时候,蓝山岛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地方,岛民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十分安逸。 由于蓝山岛周围数百里都没有鱼群敢于靠近,岛民打渔就要乘船到数百里外的海域。 打渔是一个充满风险的活计,海中暗藏无数凶险,一个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每当岛民要出海时,他们的妻子孩子就会“十里相送”,直到他们登船为止。 而他们会一直等,等到天黑。 久而久之,就有了“十里长亭”。 不过,说是长亭,实际上却是一个有着客栈规模的双层木楼。 …… 杜挽倾到时,风声摇曳,竹影婆娑,利剑一样的叶子,如雪花般纷纷扬扬。 黑色方头履踩在枯竹枝上,发出“哑哑”的声音。竹林尽头,有一个黑色篷布搭起的凉棚,与之格格不入,压抑得好像一个灵堂。 明明能感觉到更远处传来波澜壮阔的海潮声,竹林却十分安静,静得只有竹叶飘零的声音,十分轻微,却如利器破空。 竹叶忽然动了,如飞剑一样。 它们激射时,自然拖拉出长长的暗绿色灵光,好像追魂箭。 杜、林二人身周尺许绽起微光,形成一个透明的气场,把狂风暴雨挡在外头。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尽头。走入凉棚,好像新天地一样,绵延不绝的闷响,就此静止。 凉棚里共有七张茶桌,左右各一张,前后各两张,中间一张。 凉棚里头就是客栈的门口,门口站着四个人,其中陆游和李元生已然见过,还有两个戴着面具,看不到样貌。 在中间一张茶桌上,朝着杜挽倾的方向坐着一个人,暗绿色的长锦衣裁剪得宜,很是合身;俊朗的面容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赏脸吗?”他说。 一面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自然是李元佑。 杜挽倾将林青拦在外面,自己走了过去,左右望了望,只见酒一坛,三个碗、三双筷子和三个下酒菜,就连椅子也有三张。 “我想不到,会是你一个人来。”李元佑安坐不动,“我记得,请的是你和他,否则我不会告诉你们解药在哪里。” 在他身后,陆游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不由暗自懊恼:糟了,太兴奋以至于忘了提! “我也想不到,那么快就见到你本人了。”杜挽倾坐了下来。 “世事无常,不是么。”李元佑道。 “你想怎样?”杜挽倾道。 李元佑嘴角浮起:“在本尊的认知里,书山公子向来不急不躁,不温不火,这句话似乎不应该从你口中说出来。” 他抬手,用手背轻轻抚过酒坛:“你放心,以他们的修为,距离毒气攻心还有些时辰。不过,剑君不到,这坛酒恐怕是开不起来的。” “嗯?”感受到杜挽倾身上的气息变化,他笑了笑,“本尊劝你放弃强抢的念头,纵然你杀了本尊,本尊也不会告诉你如何解毒。” “开酒吧。” 就在这时,苏伏带着赵云等人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杜挽倾没有回头,只是闭了闭眼。 “终于来了。”这时李元佑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莫名一笑,“两位莫不是闹翻了?这可不行,你们不联手,怎么彰显本尊的能耐?” “闲话少说,”苏伏同样将小白等人拦在外面,走进去坐下来,“怎么喝?” “剑君如此爽利,”李元佑拍开酒坛的封泥,笑着说,“本尊便直言酒中有毒。” “喝了怎样,不喝怎样。”苏伏问得风轻云淡。 “喝了,我就告诉你们解药在哪里。”李元佑自顾自倒了三碗,“不喝,手底下见真章便是。至于那两个人的性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不用担心,”他补充道,“毒性不算很强,以你们的修为,压个二三日不成问题。” 苏伏眉头微挑:“这毒的名字叫什么?” 李元佑笑道:“我叫它‘曼陀罗’。” “喝毒酒,还真是头一遭。”苏伏冷笑一声,端起酒碗“咕咚”两下,喝了个干净。 杜挽倾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跟着一饮而尽。 李元佑眼睛一亮,豪气干云地大笑:“哈哈,痛快,不枉本尊亲自陪酒。如果不是敌对,真想交你们这两个朋友。” 语毕,同样一饮而尽。 “解药呢!”杜挽倾恍若未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元佑卖了个关子。 “你?” 李元佑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的三个小菜:“解药就藏在其中一个碗碟里,看在二位如此爽快的份上,本尊给你们一人一次机会做选择,要是这样都没能选中,只能说他们注定了死路一条。” “对了,千万不要以为抢走就可以了。”他伸出食指摇了摇,“没有本尊的指导,你们根本不知道解药到底是什么,应该如何服用,若是搞错,只会加重毒性。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 “你这狗养的东西,老子忍你很久了!”九命再也按捺不住,破口大骂,“有能耐就来战,玩弄这些狗屁玄虚……” 话未说完,陆游的神色突然变幻,按刀的手闪电般颤动。 刀光乍起,如无可抵抗的寒流掠过所有人,顿时凛然。 赵云瞳孔骤然收缩,握枪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苏伏突然一拍桌面,“砰”的压下了长刀出鞘的声音。在轻微的震动下,酒坛没有动,酒碗没有动,装小菜的碗碟也没有动,唯独其中一根竹筷化为了流星,斜斜地射过李元佑的头顶。 铛! 无形的劲气猛地将凉棚撑开一瞬,竹筷化为齑粉,让众人不安的寒流也由此消失。 “哈哈!”九命得意大笑,“赵天刀,我认出你来了。五年前你便是我家老爷手下败将,五年后你还是一点也没有长进啊。” 杜挽倾对此视而不见,只是全神贯注于三个碗碟。 “我选这个。”他忽然开口,选了三个小菜中的萝卜。 余下的两个分别是青菜和豆角。 “这是为什么?”相比起冲突,李元佑对于杜挽倾的选择更好奇。 “从解毒救人的角度,”杜挽倾道,“它无疑完胜二者。” 萝卜营养丰富,此话倒也没有错。 可惜李元佑却摇了摇头:“很遗憾,本尊并不懂医术,不知道它还有这层作用。” 杜挽倾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轮到剑君了。”李元佑望向苏伏,“我们的机会都只有一半,很公平,本尊喜欢这种公平。” 他“叩叩”的敲击桌面:“对你而言,选错了也没有什么要紧,反正死的又不是你的人,对吧?” 苏伏望了望豆角,又望了望青菜,没有搭理他。 “其实,这样一来,如果是书山公子,对本尊来说,倒还算公平。”李元佑自顾自地说,“你们想啊,本尊平白无故要帮你们救人,而剑君却没有半点压力,这一点都不好玩。不如……” 他微微一笑:“把机会让给书山公子,让他再选一次?” “我相信苏兄。”杜挽倾马上堵住了他的口。 “哦,那真是遗憾,”李元佑耸了耸肩,“你知道游戏之所以好玩,正因为刺激。不刺激的游戏,真让人发困。” 他又望了一眼苏伏,嘴角轻扬,忽然将装有青菜的碗碟移到自己面前:“既然这样,不如换个规则。我也加入选择当中,如果是我错了,那么剑君自然是对的,反之亦然……” “可以。”苏伏淡淡道。 “那么,”李元佑道,“为了让游戏更有趣味,本尊可以给你一个交换的机会。要交换吗?” “不用。”苏伏淡淡道。 “肯定?”李元佑追问。 “肯定。”苏伏淡淡道。 “本尊想知道原因。”李元佑笑了笑。 “快说结果!”九命急得又想骂人。 这次李元佑意外的好脾气:“好好好,你是对的。” ps:哈哈,我觉得这章写得非常不错。不过,明天同学聚会,全天候的,肯定没时间码字了,只能请假囖,请大家见谅啊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十里长亭,请君入瓮(下) 不止是李元佑,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苏伏是怎样猜到的。 “你知道什么是修行吗?”可让所有人都不解的是,苏伏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李元佑夹了一口青菜,轻轻咀嚼,看他满脸沉思的样子,好像咀嚼的不是青菜,而是苏伏的话。 “打个比方,”苏伏道,“你现在就好比得了新玩具的小孩,急于向人炫耀,这从你在万众瞩目下,在寡人眼前抢走‘森罗万象’就能看出来。可能你目前的实力确实很强,所以不将我等放在眼中。这样的你,怎会让我们猜错?猜错,游戏可就结束了。”&nbs[][]小说p;“这两个都是解药,不是吗?”他轻轻捻起一枚豆角,稍一用力,就化为了浓郁的元气四处散失。 一股异香传入鼻中,众人心神皆为之一震,再一定睛,那碟青菜刚好被李元佑吃了个干净。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元佑放下筷子。 “修行先修心,”苏伏淡淡道,“一旦放纵或放任欲望,欲求就如黑夜中的火,暴露无遗。它会燃尽原野,直至虚无,这就你的弱点。” “本尊有什么弱点?”李元佑神色微青。 “你一定会让我们选到一个正确的,即使那是错的。”苏伏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声声入耳,众人面面相觑,不是很明白。 然而每个字却都能让李元佑的脸更青一分。 杜挽倾想了想,忽然望向豆角:“解药,只有一份!” 聪明的人,马上就理解了。 九命向来不愚笨,立刻大声喊道:“现在四个人中毒,解药却只有一份,你敢耍弄我们?” 李元佑脸色稍缓,冷冷一笑:“本尊几时说过会给你们四份解药?” “问题不在于解药。”苏伏再次开口。 李元佑望向了他:“请指教?” “寡人记得,”苏伏道,“方才你说我们能撑二三日,那就一定能撑二三日,因为这也是游戏的一环。摆在眼前的,是两个深度中毒的人的性命,二选一之下发生的争执,才是你感兴趣的,不是么。” 李元佑的脸色顿时更青了一层,就好比你精心策划了一场好戏,到最后才发现你不是主角;而且,再没有什么比被人像剥洋葱一样层层剖析更难受的事了,正如无法忍受不着寸缕时,他人的目光。 过了会儿,他的脸色逐渐平复,冷笑道:“都被你说中了,不愧是剑君。不过,还有一点你肯定想不到。” 他诡异一笑:“解药当然不止一份。想救人的话,就杀人吧!杀死蓝海城所有人,收集他们郁结的血怨之气,便可解其中一人的毒。” 城中至少有一万多凡人,那可都是无辜的生命。杜挽倾掩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又松开。 “还有一点你也没想到。”岂料苏伏忽然将豆角推到杜挽倾的面前。 杜挽倾知道犹豫不得,迅速将其收入储物袋中,神色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此时此刻,和方才入城时的情形相较,何等的相似,只不过换成了由他来做选择。选择杀还是不杀?如果杀,岂不等同打自己的脸?苏伏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他;如果不杀,只有一份解药,救许沛还是云淡清?一个是同门师兄,一个是别派师弟;是顾着亲疏远别,还是道理大义? 纵然他不杀,苏伏为了自己的性命,二三天之后无法解毒,也可能会杀;纵然苏伏不杀,他的手下也不可能看着他去死。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而现在,眼前的威胁终于动了。 暗绿色的灵光突兀地从凉棚的四面像水银一样迸溅,围拢三人的六张桌案上突然出现一个全身暗绿的人影。 人影盘膝而坐,一动也不动。 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无数细丝一样的灵光,交织成了一片网,将苏、杜二人制住。 苏伏刚想反击,体内剧毒便开始发作,他的脸色瞬间发青,泰半的灵气不由自主地被牵制,一时之间竟不能动弹分毫。 “老爷!”九命刚想冲上来就被喝止。 “不要过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苏伏下了命令之后,便合上双目。 “听他的!”杜挽倾也在说完这一句话后便合上双目。 这话自然是对着林青说的。 “杀了他们,”李元佑冰冷一笑,“一个都不要留!” 李元生当即开口:“想要拿回‘森罗万象’的话,就跟我来。” 说完自顾自走出了凉棚,穿进右面的竹林。 “爷爷等着你们来受死!”陆游挑衅似的望了赵云等人一眼,紧随其后。 …… “前方……前方无碍,没有幻境的痕迹。”林青走在最前面,低声说着。 “虽然我不喜欢你,可这时候内斗,和找死没区别。”九命大喇喇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偷袭你,等杀了他们,再说其他。” 林青的脚步顿了顿,道:“师兄既然下了命令,我也不会偷懒的。” 相比较长亭外的竹林,这一片显得较为稀疏,透过竹子间的缝隙,已能清晰望见蓝汪汪的海面,此刻十分平静。 在竹林穿梭了约半盏茶功夫,赵云忽然停住脚步:“在此迎敌。” 九命连忙探出灵觉,未见敌踪,不由狐疑地道:“为什么要在这里?万一他们不来呢?” “那就回去。”赵云冷冷道。 九命一听,本能要开口反对,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太乙的小子,你不是擅长探察么?我们停在这里,你探探周围的情况,看看他们是合在一起,还是分开行动。” 林青没有计较称呼,停下来便掐诀,就听着“嗡嗡嗡”的声音,就见他的身周出现许多欢迎,好像蜜蜂一样。 须臾功夫,他指着海的方向道:“二百丈外发现一个人,戴着面具。” “好,待我去收拾了他,再回来找你们汇合。”九命说完,人已消失不见。 他走之后不久,林青忽然眉头大皱:“被包围了!” 顿了顿,似乎知道自己这样说赵云小白根本无法理解,便又道:“前后左右二百丈外都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无法辨认身份。” ps:今年喝了最多场酒,到现在头还是晕的~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大夜十一,国士无双(上) “他们没有动。”林青说。 “他们不需要动。” 赵云冷冷说了一句,向着九命离开的反方向迈动了脚。他的脚步看起来很慢,也很重。但枯枝腐叶铺成的软垫并没有向下凹陷。 林青瞳孔微微一缩,仅从他的背影,就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凝重;而且没有止境,就好像每走一步,身上都会负上一座山岳的重量。他在原地驻足许久,才想明白赵云这话的意思。 主动权掌握在有恃无恐的一方。“森罗”也好,“解药”也罢,他们需要的东西,无一不在对方手中;更重要的是,对面有个赵天刀。≠≠≠,▽.◇.£r/> 就在赵云的身影快要消失在竹林里时,他顿了顿脚步,留下了一句话:“你们不要动。” 林青沉重的心情神奇地舒缓了;小白踏出去的脚也顿了顿,然后收了回来。 …… “太慢了。”陆游对于赵云慢吞吞的脚步表示十分不悦。 “难道你不知道,机会是不等人的?”他嘿然一笑,“我知道,你很想和赵天刀再比一场。” “你不是?”赵云在十丈外停住脚步,冷漠反问。 陆游的笑容虽然没有变化,脸色却有些不自然:“我不止败过一次,若次次也像你一样,这道途不修也罢!” “你的刀呢?”赵云又问。 刀,就在腰间。但陆游并没有握刀。他的双手平平下垂,微微佝偻着背。一向趾高气扬的他,此刻却像个老管家一样佝偻着。 事实上,这姿态是由于警惕。假若陆游是一匹独狼,那么毫无疑问,站在他面前的正是猎豹。 “对付你,不需要刀!”陆游摆出一贯的表情。 “你不是我对手,让赵天刀出来!”赵云却已心生不耐。 陆游笑容一滞,牙齿微咬,冰冷的寒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中迸出:“杀了我,就能见到他!” 他的神情无比的严肃。 如果说修道是认识本我、还真本我、超脱本我的三个基本过程,自问此生,有多少修士能得一日清醒? 陆游清醒了,在幻境中的一败,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中微不起眼的一次,哪怕是在鹿山府被苏瞳击败,他的道心也没有动摇。但就是这不起眼的一次,成就了他,也毁灭了他。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暗绿色的气场从他身上漫涌开来。晦暗无光而又沉闷的气场,透露着一种内敛的飞扬跋扈,如被囚禁在樊笼里的野兽,渴望着笼子外面的世界。 然后,它出来了。 “赵云,就让我们来一场非生即死的决斗。”陆游的瞳孔变成了竖状,“但是,你不要误会,纵然今日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若是我死了……” “若是,我死了……”他低沉地说,“不要忘记我。因为,若连你也不记得,我就要在黑暗中度过无尽的岁月。人,不正是因为这样才害怕死去吗?” 野兽出来了,带着陆游心底深处的凶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嗥。 暗绿气场翻滚扭曲,逐渐演变为暗黑色的气场。声波过处,百丈竹林剧烈摇晃,青绿色的竹叶像雨点般密集,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还是这样舒服!”陆游笑了笑,抬起了手。 在一道几乎弱不可闻的闷响声中,一片竹叶微微一颤,莫名的劲风推着它向前飞了一段,叶子正中突然出现一个细小的孔洞,仿佛被绣花针洞穿了一样。 “好!”赵云开口了。 不知是说招式好还是答应了陆游。 竹叶被洞穿的声音没有瞒过他,他微一错身,挺起黑枪毫无花哨地探去。 轰! 枪尖吐出幽光,没有丝毫预兆地发出一声巨响,幽光如电芒一样溅射成一朵花。 沛然之力下,枪身骤然弯曲,无坚不摧的黑枪首次遇到了无法穿透的力量。 赵云双足猛抓地,却没能挡住,身子便被无形的力量往后推移,在枯枝腐叶上犁出两条浅沟。 “若还要藏拙,你必死无疑!”陆游瞪起双目,暴喝出声。 嗤嗤嗤 声音方落,暗黑色气场隆隆震动,林间便传来难以尽数的闷响。每道闷响过后,都有一片竹叶的叶身多出一个孔洞。 如果方才只是一记魔神指,那么这如箭雨一样的数目,应当称之为“魔神指雨”。一记便有如斯威能,正是陆游此生修道之最。毫无保留的释放,用尽全力做的事,璀璨也是理所当然的! “冥帝,寿无疆!” 像染色一样,赵云的身体骤然变得幽暗,透明的如嵌在虚空之中的幽魂。 黑色长袍无风自动,黑枪闪电般划了一个圆。 枪尖如笔,竟在虚空划出了一个暗色调的圆圈。圆圈只有细细的薄薄的一层,倏地涨大,被划过的竹子纷纷断成两截,断口平滑,犹如利器。 陆游呼吸猛地一滞,在他眼中的世界,铺天盖地、灵识都极难察觉的魔神指居然化为了齑粉,这是最真切和直观的“摧枯拉朽”,不止是神通,还有道心。 他嘴角微微一扯:“好个寿无疆……” 话声才起,颈脖便出现一道血线。 当最后一片竹叶落在地上,竹林变得有些寂静,扰人的鸟蝉声也不再响起。 赵云拄枪而立,神情淡漠。 “人,为什么要活?”陆游轻声开口,“为什么要死?直到今天,到这一刻我才明白,生命是一个‘拾缺补遗’的过程,修行也是。人生本来遗憾,若非念念不忘,何苦要求个结果?苏伏说得对,修行先修心。我也记不清到底什么时候,忘了修行本该是一件快乐的事。” “但,此生无悔……”他说完,头颅就从颈上滚落下来,滚翻间依稀能看见,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表情十分安详。 “心安即是归处。”赵云呢喃一样地开了口。 头颅是掉了,但他的身躯仍然屹立不倒;非但屹立不倒,他佝偻的背忽然挺直了;非但挺直了背,他垂下来的右手不知何时放在了刀柄上。 仅仅只是一些细微的改变,就散发出一种凌人的威势。 ps:感谢九灬歌灬的打赏支持!!今晚又喝了点,大概几杯米酒,头到现在还晕着……白衣小酒量,大家不要笑话明天如果没事,尽量两章,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大夜十一,国士无双(中) 远在三十三天外域,金刚王殿。 金刚王殿起在一座浮岛上,小岛没有什么特色,只有遍布的金刚石像,如同军队一样陈列。 笔挺的王殿座立于中央,如一座巨塔耸立。 森寒冰冷的王殿门口,跪着四五个瑟瑟发抖的人。 “星陨石……哪有那么容易找,这不是为难我们吗?”头前一个男子暗暗咬牙,低声说着。 “找了那么多年,都不肯消歇,也不考虑考虑我们……”另一个也小声抱怨。 “算了吧,我们的领地正在被蛇神庙的人侵占,湿婆那老太婆态度暧昧,加上王上失去了本命神器,会那么焦躁也是情有可原。” 另一个冷冷道:“若是湿婆肯出来主持公道,也不会有今日这局面。也不知,她到底在顾忌什么,难道我们死光了,金蛇会放过他们?” “哼,你太天真了,那老太婆不知从金蛇那里收了多少好处……” “啊……” 话音未落,殿中突地传来一声惨叫,众人连忙望去,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摔了出来,从他们的头顶掠过,掉在身后冰冷冷的地板上呻吟。 “不是……不是……又不是……星陨……本王的星陨呢……再找不来……我要你们通通去死……”殿中传来一声狂怒的咆哮。 声波掠过众人,只觉头皮发麻。 跪在头前的一个人咬了咬牙:“星辰哪那么容易陨落,到底哪个天杀的拿了王上的本命神器,要是让我知道,我非得拧死他不可!” 他站起身,拿出一块黑漆漆的东西:“唉,只盼它就是星陨了,否则我们的噩梦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说着,捧着它走入王殿。 王殿和寻常不同,是由几座顶天的金刚王像做支撑,石梁飞绕,过处都有凶神、恶煞、邪鬼的半身像,栩栩如生。 左右壁火共七十二盏,随着他走进来,跟着涌来一股微风,使壁火微荡。 火光摇曳间,映照出金刚王座黑沉的脸色。 “王,王上,这是我们今年的上供,请笑纳……”他恭敬地跪倒在王座前,将黑漆漆的东西用双手奉上,就见其自主腾空,落到了金刚王座的手中。 喀! 蒲扇一样的手掌握住它,稍一用力,这看起来像矿铁的东西就碎成了齑粉。 如同催命魔音,金刚王座的脸色顿时无比狰狞。 “混账,竟敢拿这种次品来唬弄本王,既你找死,就别怪本王辣手无情!”他怒目一瞪,就要杀人泄愤。 但抬起的手忽然间一顿,脸上跟着露出狂喜的神色:“哈哈,终于被本王找到你了,蝼蚁都不如的东西,竟敢劫走本王的神器……” 他胸口挂着的一串珠子大放明光,颗颗脱离,又在他身前汇聚,形成一面镜子。 内中的情景,赫然是一片竹林。 …… 北海,蓝山岛。 竹林深处,陆游的人头掉了下来。这次不同以往,他是心甘情愿接受了死亡的结局。很少人能坦然面对死亡,正如他所说,人生本来遗憾。活得糊涂,死了也不明白,更多是惧怕未知;活得清楚,何处不是归途?也就无惧生死,甚至超脱了生死,死亡就仅仅是闭上眼睛而已。 但屹立不倒的躯干,才是最大的威胁。平滑的断口处,本该如泉喷涌,却极快地凝固了一层黑红色的血痂。 刀柄覆上了稳如磐石的大手,犹如被赋予了生命,那样微不可察地颤动着,仿佛随时都会出鞘,正如顶尖的剑客和他的剑一样可怕。 “时间……无多……”赵天刀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发了出来。 只要还是人,终究不能失去一些必要的东西。 赵云明白,正因为这份觉悟,知道对方此次绝不会有丝毫保留,握枪的手再次颤抖起来。没有谁能永远无畏无惧,没有畏惧,等同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人这一生最大的成就,岂非战胜自己? “非生即死……”赵云低低地念了一声。 黑枪舞动,他的身形愈发暗沉,几乎快要变成了透明人。 可就在此时却发生了一个意外,舞动的黑枪突然违背了赵云的意愿,衍生十来道幻影。幻影出现的瞬间,赵云本能察觉不对,却又哪里来不及。 嗤嗤—— 数声利器破体的闷响,赵云的身体被数道幻影洞穿,赫然便是黑枪本身,大夜十一帝其中几个分身。 见此情状,赵天刀拔刀的手微微一顿,刀身弹出寸许,便有惊人的寒芒漫涌而出。 “哈哈,你这蝼蚁都不如的东西,竟敢将本王的神器分解,教你知道本王厉害!”金刚王座的声音通过大夜十一帝在赵云的脑中响彻。 赵云却死死盯着赵天刀:“时间……无多……” 这是属于他的骄傲,不容许践踏。 赵天刀的刀终于还是出鞘了,正如对手尊重他一样。 刀光快如闪电,超越了肉眼所能观察的极限,突破了灵识的锁定,刹那间便袭到了门面之前。 轰! 赵云额上青筋毕露,强硬地横起失控的黑枪,手心一热,格挡的双臂受到剧烈震荡,蔓延至全身。纵然力的层面无法重创鬼修的灵体,这一下也差点击溃他的神魂烙印。 表现在灵体上的便是,大口大口的鲜血不要钱一样呕出,周身压制的伤势也在瞬间爆发,霎时成了个血人。 他的意识险些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这,还不算完。 刀光的余力,仿佛无穷无尽,如绵延不绝的洪水,让人窒息又绝望。 赵云的意识,终于还是没能撑住。这无关坚韧与否,当来自于外界的打击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十倍以上时,灵魂的意志已然无法左右,何况是百倍呢? “哼,蝼蚁就该乖乖去死!” 赵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来到了一处大殿,金刚王座那醒目的身形就坐在眼前的王座之上,正用一种十分愤怒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王座?可笑。”赵云神色漠然。他有充足的理由表示蔑视。堂堂一个大宗师,偷袭一个地仙,难道不可笑么?若非全副心神集中在赵天刀身上,也不会如此狼狈。 “本王找到你了,你以为还能逃出本王的手掌心?”金刚王座越来越暴躁,但他却没能从王座上下来。 他想下来,碾碎蝼蚁,但他不能。跨越无限的距离,偷袭赵云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遑论真界并不欢迎他。 赵云冰冷冷道:“这一箭之仇,终有一日,某会亲自来了结!” 语毕,大殿轰然溃散,重新呈现在眼前的是冥府。 自突破地仙以来,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冥府。 一眼望去,如有千军万马阵列。 此刻风正扬,气正昂。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啊啊,我真是受不了这个春节。早上八点起来准备码字的说,就被喊去帮忙看店。中午在姑姑家吃完饭,泡了一下茶,回到家都快三点了,困得不行。睡一觉起来,朋友电话来了,又喝了点酒,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今天无能为力了,只好欠一章,明天补………………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大夜十一,国士无双(下) 此刻风正扬,气正昂。 现世层面,首先出现在赵云身后的是千数全副武装的千魂军,每个都披甲戴胄。玄黑色的甲胄,冰冷肃杀的军容,俨然百战之师。 自打魂幡被本源之力净化,原本由邪灵编制的数万千魂军泰半承受不住而消散,这残存的千数,是最初的编制,也是赵云花费心血最多的编制,所以撑过了本源的洗礼。魂幡名存实亡,他这个主将脱离之后,也将它们一起带了出来,成了冥府最初的冥卫。 自那以后,千魂军就不曾出现在真界,直到今日。&()()(小说)nbsp;“杀!”不约而同的暴喝,震地整片竹林簌簌作响。 说时迟那时快,赵云睁开眼睛的同时,舌绽惊雷,将他洞穿的黑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拔了开去。如果说灵体的创伤使他的意志徘徊在深渊的边缘,那么千数千魂军就是他的意志的延伸,此刻哪怕魂飞魄散,他的意志也不会消散。 但就在他要全力将赵天刀的刀光击破时,刀光忽如回光返照,始料未及地爆发出夺目的光彩。 光彩夺目,威能自不可同日而语。 邦! 格挡刀光的黑枪竟从中断开,千钧一发的时刻,赵云猛然后仰,做了个铁板桥,刀光贴着他的脸庞划过,刺人的冰寒侵入脑颅,竟有那么一刻无法思考。 过了不知多久,他回过神来,往后望了一眼。只见身后的竹林出现了一个十分微小的通道。尽管十分微小,却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一眼就看到了尽头;因为那是无可阻挡的信念。 他直起身体,神色从容地将两截黑枪重新衔接,神奇的是,幽光闪烁之后,黑枪便恢复如初。 没有任何交流,赵天刀身上腾起透明的光。看起来比夏日的阳光还要柔和,轻轻地投在方圆数十丈的竹林,和明媚的阳光碰在一处,交汇中生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沐浴在光彩之中,如同沐浴着希望。无头的躯干,竟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然而这光看着满含希望,实则暗藏绝望,甚至不需要灵觉,只需要肉眼就能看出来,光芒的背后,正是无尽的深渊。 正如美和丑、善和恶,光和暗也是绝对对立却又都是对方必不可少的存在。 过了会儿,明光开始收缩,向着他手中的长刀。仿佛只有一瞬间,又像是永恒,明光尽,刀光出。 这一刀,纯为毁灭而生。这一刀之后,赵天刀的身体骤然干瘪,就像是被这一刀给抽走了所有的精元。 劲气的声音很轻微,但先行的余劲推出来的微风拂过赵云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惨白,身体一度在虚无和凝实之间变幻,犹如梦幻泡影。 他咬了咬牙,将手中黑枪重重地拄在地上。 咚! 一声直击灵魂的闷响,由黑枪的枪杆和地面碰撞而出,以其为核心,一层幽光蔓延开来。幽光所过的竹林顿时改天换地,变为了幽暗的冥府。 轻微的震动之中,数座鬼城拔地而起,将冥府围在中央,紧跟着便是撼人心魄的擂鼓声、异兽的咆哮声,在赵云的身后,无中生有的出现了难以尽数的怪物的影子。 其中,白象族那庞大的身躯,是怎么都无法掩饰的。 每个个体都在发出“重见天日”的欢呼,它们的信念、意志等似乎和赵云融合为一,向着刀光发出挑衅的嗥叫。 赵云面无表情地抬起黑枪:“当我了悟地仙之道乃为涅槃时,便知晓鬼帝并非针对个体,而是对冥府的称呼。冥府即鬼帝,鬼帝即冥府。本来败给你,我和陆游一样,一度对道途产生怀疑,直到来到这里,看见了你们……” “突然想起来一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连胜负都无法放下,又怎能真正超脱地仙之道?” “当我明白并非单人独力时,你的刀在我眼中,就不再是遥不可及……” 他说着,抖了抖手中黑枪,十一道幻影刹那显化,并在幽光的交织下,形成了赵云的模样。 十一个赵云错落相间,枪尖都有幽光,并在同一时间突进。 咔咔 黑枪仿佛刺入了冰层,若是此刻有人,就会看见枪身居然深深地没入虚空。众所周知,力量强到一定程度,会令虚空出现断层,多见于两种力量的冲突。可要真正破开虚空,那可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恐怕就连苏伏也无法单凭飞剑就能刺破虚空,那完全是两个领域。 可这时,十一柄黑枪竟将虚空戳出了十一个窟窿,加上喷薄而出的虚空乱流,看起来就好像刺中了一个灌饱了气的容器一样。 哐啷! 跟着便是一声巨大的脆响,二人之间的一大片虚空如同镜子一样碎成了齑粉,恐怖的虚空乱流狂乱地张牙舞爪,好像愤怒于有人竟敢挑衅它的威严。 然而下一刻,虚空乱流碎成了齑粉。 在刀光下,似乎不存在能存在的东西,一切都敢于阻路的存在,都将灰飞烟灭。 虚空乱流在许多大宗师眼中,也是非常棘手的存在。可在刀光下,却乖巧的像狮子爪下的小白兔。不,就连小白兔都算不上,因为刀光所过之处,不但是虚空乱流,就连虚空本身都变成了渣渣。 这时,十一个赵云突然分散开来,在刀光的前方呈扇形分布,以此保证最大受力和最大承受力。 就连这一点都计算在其中,可见赵云对这一刀的预估已经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每个赵云的表情、姿势、动作都不一样,好像独立的个体,会思考,会领悟,有独特见解。此时此刻,赵天刀的这一刀,彻底颠覆了他们对刀的理解。就好像擅长自己门派法术的人,在一法通万法通的原理之下,本该对别派的法术也有所了解,却被一道神通打得连法术怎么施展的都忘记了。 所以在最后时刻,赵云还在思考,思考赵天刀的刀,思考他的枪。 “大夜十一,国士无双!” 黑枪才终于碰上了刀光。 呲呲 二者碰撞,瞬间产生频率极高的尖锐鸣啸,就好像有数百万只夜枭齐齐发声,方圆百丈之地瞬间变成真空,并不断向四面八方蔓延。 余波蔓延,就像被净化一样,鬼城和冥府被从画卷上完完全全抹去,一丝痕迹也不留。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曼陀罗的来历 曼陀罗这个名字,苏伏还是第一次听到。让他没想到的是,百毒不侵的妖体,竟也无法抵抗,难怪能瞬间毒倒两个真人高手。 心内虚空,苏伏盘膝在剑域之上,在这个只有灵识能动的境况下,他只能探查李元佑设下的毒阵的弱点。这个阵法既非玄妙莫测的九宫,也不是相生相克的八卦,仅仅是六个人形毒物围绕而成,配合阵中的核心,也就是李元佑本体,使得二人身上本来轻微程度的毒,加重到了无可抑制的地步。 所以才会变成现在的情形。 “爹爹,按照陆游的说法,这曼陀罗原本是海兽携带的一种剧毒。”苏瞳在旁边一面恢复元====小说===气,一面开口,“可我们击杀海兽时,应该会有警兆产生才是。难道真的就连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携带剧毒?” “正常来说,这是有可能的。”苏伏道,“生物的进化对环境十分依赖,作为那一带的海王,在没有天敌和捕猎轻而易举的情况下,原本的利器毒,就派不上用场,自然而然会产生退化。不过……” 他摇了摇头:“假定推测成立,这种特征也只会在海兽的后代身上体现。这种毒连爹爹的妖体都无法避免,只怕龙族也无法抵抗。既然如此,绝不可能籍籍无名。” “所以说,这应该是李元佑结合魔功的特性,加上海兽本身的剧毒提炼而成。”苏伏伸出手掌,一丝暗绿色的气体在他掌心盘绕。 “爹爹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你仔细观察它。” 苏瞳依言而行,过了会儿睁开眼睛,惊讶地说:“莫非是,怨念……?” “嗯。”苏伏点了点头,“入城时我的灵识曾深入过,察知他的吞天魔元和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如果说在日曦城时,他的魔元还只是幼生体;那么现在就是成熟体了。” “是什么导致的如此巨大变化……或者说进境?”他竖起两根手指,“原因不外有二:其一是李元佑处心积虑盗取的‘森罗万象’。看到李元生之后,这一点已经可以排除;其二就是之前推测的结果,上有个东西对他十分重要,并且让他无所畏惧。” 他轻轻吐了口气:“那个东西既能让他如此进境,这里是他的出生地,不难猜测,魔功的传承也一定在上的某个地方。所以,我能想到的,只有前任吞天魔体遗留下来的魔元了。” “要是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这怨念多少有些虚弱。” 苏瞳微微点螓:“这该是被压制了无数岁月之后的特征。魔功竟然如此霸道,就连生灵的怨念也能完全压制,一点点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这也正是我观察出来的结果。”苏伏点了点头,“所以入城时,我用‘尘归尘’试探,果然如我所料,那些怨念由此重归天地。” 苏瞳微喜地说:“那魔元岂不是被爹爹克制么?根本不需要怕他嘛。” “哪有那么简单。”苏伏摊了摊手,“灵识虽未深入其中,只领略冰山一角也能知道,现在的我,还无法净化如此庞大的魔元。换句话说,若是李元佑拼了命不顾一切要杀我们,我也只能带着你们落荒而逃了。” 苏瞳皱了皱小脸,噘着嘴说:“在那之前,一定要把‘森罗’抢回去,不然拿不到储物指环呢。” “不用太担心,”苏伏笑着说,“魔元虽强,和李元佑本身没什么关系。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物极必反是非常浅显的道理。我们破阵如此迅速,肯定打乱了他的部署。所以胜算还是很高的。” “可是,爹爹中的毒……”苏瞳担心地说。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苏伏笑了笑,“我已传讯青衣赶来,料必此毒难不倒她。” “好了,你快些调息,不要说话了。” 苏瞳乖巧地点螓,其实她心里明白,纵然青衣医术无双,也不定能解这剧毒。 …… 现世层面,苏伏暂时压下剧毒对法身的影响,睁开了眼睛。 “早知有今日,在归墟时就应该先杀了你。”李元佑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愈是深沉的人,愈是害怕被看穿。 “那个时候,我不是你对手。”苏伏坦诚道。 “你到底是怎么看破的?不要说一些修行之类的话来故弄玄虚!”李元佑冷冷道,“说到底,你的那些大道理哄弄陆游他们几个蠢货还行。” 他还是觉得心有不甘,没能享受到该享受的,让他心里十分憋屈;而且,他总觉得好像忽略了某个重要的事情。 “猜的。”苏伏淡淡一笑。 李元佑显然不满意。他皱了皱眉头,突然又是一笑:“我知道你手下最强的是那个赵云,但他显然不是赵天刀的对手,你就这么放心他们追过去?” “子龙可不是一个会执着于胜负的人。”苏伏淡淡道。 “什么意思?”李元佑皱眉道,“为了胜负会不择手段?” “寡人的意思是,”苏伏道,“他不会把一两次的失败放在心上,该逃命时不会犹豫不决,没有心障挂碍。” “而且,”他冷冷一笑,“赵天刀能否逼他逃命都还未可知,要是把他当成普通的地仙看待,吃亏的只会是你们。” 就在这时,杜挽倾也睁开了眼睛,同时抬手掐诀。 他的神情十分平静,和他闪电般的动作一点也不相衬。 灵光乍起,生机妙树从他背后显现,瞬间将凉棚给撑破,化为遮天蔽日的巨树。 “就让我来会会当今天下最强的两个新秀。”李元佑看到生机妙树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勒。 与此同时,就在长亭的数里外,云、许二人正带着晕迷的诸葛小楼赶来。 云淡清的脚步突然顿住,木然而死灰的脸出现了挣扎:“许……醒醒……” 许沛将肩扛的诸葛小楼丢在地上,突然回身击出一掌。 云淡清被这一掌击飞,“哇”的吐出一口心头血来,好不容易稍稍恢复的意识再度沉入黑暗之中,站起来时,又像换了个人。 正紧张屏息,睁开一丝眼缝的诸葛小楼连忙闭上眼睛,仍旧装成昏迷不醒的样子。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真正的地狱(上) 这个时候,李元佑的左手边是杜挽倾,右手边是苏伏。 在生机妙树显化的瞬间,苏伏左手剑指骈起,指端吐出尺许纯白灵光,划向李元佑的颈脖。 “就让我来会会当今天下最强的两个新秀。”李元佑嘴角微微勾勒,右眼的红光闪烁,右臂抬起,挡在了帝印剑的必经之路。 苏伏左臂微震,帝印剑出乎意料的脱手而出,在对方右臂挡来之前,先一步越过去,直袭对方门面。 这点距离,用电光火石来形容都还嫌慢。;;;;小说.+. 嗤! 帝印剑从李元佑的右眼没入,血光乍起,那泛着红光的诡异的瞳孔竟被一举洞穿。帝印剑余势不减,数声闷响中,深深没入李元佑身后的客栈里。 苏伏用膝盖想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果然,李元佑格挡的右臂没有丝毫停顿,在右眼被洞穿的那个瞬间,右臂一旋一转,张开了隐藏已久的手爪,迅如闪电般抓向苏伏的脑袋。 每根手爪都好像千锤百炼而成,爪尖更是尖细如针,另有一层暗绿色的荧光,不问可知,必然加持了曼陀罗与吞天魔元。 前者毒性之烈,几可称之为天下无双;后者的恶毒在道力之中名列前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者加持,堪比飞剑之利。 妖体只怕是挡它不住。 苏伏不慌不忙,法体运力,左手剑指不退反进,精准地刺中了手爪之中的掌间。 叮! 难以形容的金石交击声响了起来,就好像两柄绝世神兵碰撞一样,并且在二者交击之处爆出一蓬激烈的火花。 火花被无形的力量夹在中间,从苏、李二人的身侧迸溅开去。二人身周的几张桌子、地面、撑凉棚的残柱等等被溅个正着的地方,脆弱得像纸片,如蜂巢一样,霎时千疮百孔。 而火花击中围绕三人的六个暗绿色影子时,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道损伤,但又很快被无形的力量填补。 “好,”李元佑完好的左目爆出惊人异彩,“道理剑意已然完全融入你的剑道里,不着痕迹,却又无处不在,果然名不虚传!” 话语响起的同时,二人的手爪和剑指闪电般分开又交击,“叮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 “寡人也承认小看了你,”苏伏也道,“看来你并没有迷失在魔功里,反而成功驾驭了它,了不起。” “要和你们两个为敌,这点程度,上不了台面!”李元佑大笑一声。 “过度的自谦,便是自傲!”沉默许久的杜挽倾在这时候淡淡开口。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庞大的生机妙树顿然垂下来数根枝条,迅速将李元佑缠绕。 李元佑嘴角微扬,却故作脸色大变:“住手!” 呛锒! 原来就在这同时,苏伏的右手探向虚空一抽,曼珠沙华锋芒毕露,并化为一道残影,掠过那六个暗绿色影子。 不到一个眨眼的功夫,影子们的上半身就摔落在地上,化为细碎的暗绿色粉尘消散。 二人只觉体内剧毒失去凭依,从全副武装的凶悍恶棍变为了赤身裸体的无助少女。 “纳命来!”杜挽倾猛然起身,印诀如飞,缠绕李元佑的枝条先变幻成铁索。同时,生机妙树的树冠之上黑云密布,如同天劫一样快速演化雷霆。 轰隆隆! 可怕的雷霆沿着生机妙树传导至李元佑的身体,鼻间顿时传来焦熟味。 李元佑身上散发出暗绿色气场,但仅仅对抗了片刻就发出压抑不住的惨叫,看起来就好像这雷霆克制着吞天魔元一样。 事实上,这雷霆正是杜挽倾自创的第二道复合神通,乃是浇筑了他维护正道昌盛的信念而成,是所有邪崇鬼魅的克星。吞天魔元虽然霸道,却也无法改变其道力质性。 从这一点上看,他的天资足以傲视真界,就连苏伏也才领悟一道复合神通。 李元佑本想故意戏弄二人,不曾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看你们能张狂到几时!”他怒喝一声,生机妙树传导下来的雷霆突然变弱,直至虚无。 本待动作的苏伏忽然一怔,体内的灵气不知为何大量流失,随后眼角余光瞥见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原来被他斩断了上半身的六个影子没有消失;不但没有消失,还在不断地修复着上半身,能量的来源,赫然就是他和杜挽倾。 杜挽倾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生机妙树从大变小,从小变无。缠绕李元佑的枝条跟着消失,雷霆更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李元佑余怒未消,恶狠狠地笑着,加大了力度。 六个影子抽吸灵气的速度骤然加快加急,这给二人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杜挽倾眉头深深皱起,体内的每一寸都好像有针在扎一样,不是撕心裂肺,而是绵延不绝。更惨的是,苍白的脸色不断加深,表明他愈来愈虚弱。 “中了曼陀罗,你们在本尊眼里,也只是移动的灵库罢了!”李元佑冰冷冷地笑着。 从他身体不知哪一处突然探出一根长条状银鞭,“啪”的一声,狠狠地抽在了杜挽倾的脸上,一条蜈蚣似的疤痕顿时横跨整张脸,十分可怖。 “原来还有这一手,失算了。”杜挽倾却没有表现出痛苦,反而变得愈发平静。 啪! 此次银鞭瞄准了他的嘴,但在关键时刻,他生生偏移了数寸,不然满口牙齿都可能被打落。 “够了!”苏伏沉声喝道,“你该知道,我们这类人可杀不可辱!” “啊,失礼了。”李元佑微微一笑,“一不小心就玩过火了,还请书山公子不要记恨才是。” 杜挽倾目光幽深,瞥了他一眼,重新坐了下来:“这是你回后领悟的,还是之前就会的?” “这可是魔功的核心,”李元佑笑着说,“当然之前就会了。只不过之前没有曼陀罗,想要钳住你们这样的高手根本不可能。我也没想到,二位如此轻易就喝下了毒酒,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呢。” 这时苏伏二人只觉体内灵气流逝速度减缓,那六个影子已然恢复如初。虽说痛苦减轻了,可随着影子恢复,曼陀罗又重新占据主导地位,使他们再次被剧毒压制。方才斩断影子时不恋战,迅速撤离兴许能摆脱。 “摆脱不了的,”李元佑似乎看出了苏伏的想法,“就算你们逃到内陆,本尊也能隔空抽取你们的灵气。” “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就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真正的地狱(中) 说到地狱,人的脑海中第一个会联想到的是瘦骨嶙峋的枯树、腐烂的荒地、徘徊的死灵、流淌的血河等等。(更新最快最稳定)??.??` 然而以上都不是。 李元佑的话声方落,他那被帝印剑洞穿的右眼突然恢复如初,并绽出未可知的红芒。那六个暗绿色的影子的眼睛部位也跟着绽放红芒。 二人意识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地被拽入一个奇异空间。 苏伏睁开眼睛,眼前的所谓“地狱”场景让他感到很意外。因为他并不陌生,入城时就曾用灵识探测过。 这是一个广无边际的虚空,流淌着浓郁的暗绿色水流。是水流,不是毒雾。这是无数毒雾融合之后的现象。 事实上,之所以会以毒雾的形式呈现,是因为李元佑的缘故。它的本质,就是无数生灵的精元构成。但和琅嬛的血雾不同,这里的精元还包括了生灵生前对大道的领悟以及人生阅历。 这才是魔功的核心,要不然李元佑也不可能驾驭这份力量。在他吞噬海兽之前,积攒的并非只有魔元,还有大道的领悟,这也是他能迅变强的缘故。 “想来剑君对此地不陌生。”李元佑道,“不知道二位可曾有过这样的经历,道基、修为、信念、意志被逐步蚕食,慢慢的……慢慢的……” 乱流之中,在二人左右、前后、上下共六个方位裂开一道口子,如同一张微微启开的巨口,并出强烈的吸力。??` 杜挽倾心神蓦地一震,只觉法身的每分每寸都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度溶解,化为精纯的元气被吸走。方寸灵台、气海等地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道基溶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难过?痛苦?快乐?悲伤?抑郁?愤怒?恐怕没人能够形容。 倒是逐渐模糊的本我意识,却能够清晰体会。 迷迷糊糊之中,眼前的景象再度变幻。 天是阴的,沉得好像随时会塌下来一样。地上的人们,幸福安乐的小山村,本该过着一如既往的日子。 “山贼来了!” 邻家猎户张大叔惊惶的声音,像一道炸雷,惊动了所有人。然后,他被一柄马刀劈成了两半,就好像他对待他捕获过的猎物一样。 “杀光他们!”贼高举马刀嗥叫。 杜挽倾只是看着这一切。 半个时辰后,熊熊烈焰将小山村付之一炬。 杜挽倾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一面有种冲动,一面却又是麻木的,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 山贼们拖着战利品大摇大摆地远去,他还是没有动。 “他们是你的亲人,是你相依为命的人,你不该见死不救……”愤怒的声音响起来。 “你说得没错,可现在动手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不过是再造杀孽……”他在心里说。 “你至少要给他们一些惩罚,让他们再也无法祸害无辜的人!”愤怒的声音变得薄弱了些。 “已经跑了,好麻烦,算了吧……”他在心里说。 “难道你忘了父亲的教诲……”愤怒的声音愈来愈飘渺。 眼前场间再度变幻。 暗沉的天空变得万里无云,村外的小山坡上有一个草庐,旁有一条小溪。 一个俊雅的中年男子立在溪畔,看着汩汩流淌的溪水有感而:“挽倾,你可知何为坚持?” “父亲和张叔争论时,各执己见,为此吵嘴、冷战,应是其中一种。”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来。 杜挽倾恍然,原来那时还小。 “你这小鬼,”俊雅男子笑骂一声,“那哪能叫坚持,只是不愿服输,丢了颜面罢了。咳,为父说的是你张叔。” 他话锋微转,正色道:“坚持,是一种十分优秀的品质,是身而为人最应该贯彻的信条。为父给你取名挽倾,便是希望你能倾尽全力,做你认为对的事!” “孩儿认为对的事,就是您和张叔都错了……”杜挽倾笑着说。 …… 杜挽倾猛地睁开眼睛,也许不能说睁开眼睛,而是从回光返照、走马灯的状态脱离出来。但,溶解的过程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因为清醒过来,反而有一种愈来愈快的错觉。 道基崩毁,都已是末日,何况更珍视的东西? 他能感觉到,身体已然被冷汗浸湿。 “哦?居然能撑那么久,还好本尊从未低估你二人,不然还真是危险啊。”李元佑笑呵呵的声音响在耳边。 杜挽倾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便望向苏伏。 苏伏看起来状态比他要好上许多,只是双目紧闭,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个时候,杜挽倾反而愈的清醒,但愈是清醒,失去一切的恐惧,就加倍的从心底深处涌出来。 深心里,他不得不承认,李元佑是他平生仅见的大敌,就连苏伏都要排在他后面。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从他盗走‘森罗’开始,获得力量之后的丑陋裸展现。可是,这种展现是在一个可控的范围里,纵然暴露出弱点,也只到不能被利用的程度。 杜挽倾此刻仔细回想,对方看似无脑莽撞,实则胆大心细。先,拱月会场里龙蛇混杂,各大门阀齐聚,场外本就恩怨摩擦不断,场内自然而然生成无形的掣肘;其次,对方出身东都,很难说是否仍有勾结,兴许这一局面,正是东都想要看到的;再次,微烟老人作为斗法大会创办人,第一要顾及的便是观众的性命。假若这人为的灾难造成大量死伤,对天工坊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最后,玲珑阁巴不得天工坊倒霉。 李元佑定然是看准了这几点,才选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抢。 到蓝山岛,战失利,立刻做出新部署,一步一步,引他们走到如今的局面。 外有毒阵钳制,神通法术成了摆设;内有吞天魔功,缓缓蚕食他们所剩不多的时间。 破局,必须破局! 杜挽倾在心里对自己说,念如电转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嗯? 他感到有些古怪,为何方才会想起那件事? ps:明天就是元宵了,大家元宵快乐哦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真正的地狱(下) 论意志的坚韧,苏伏自信不输给任何人。可这世上还有着意志所不能左右的事物,那就是死亡本身。 入道数十年,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但那仅仅只是徘徊,而不是真正的死亡。当然,苏伏真真切切地死过一回,因此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他和杜挽倾不同,已然初步明悟,死是生的开端,加上《太玄经》,对于死亡本身,他并没有太多的敬畏和恐惧。 然而,不害怕是一回事,存不存在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惧怕死亡,可他惧怕死后,他所牵挂的爱人们和信任他、拥戴他的部属们该何去何从。他们是否会痛不欲生,是否已经能够面对没有他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烙印下的痕迹愈是深刻,就愈是难以割舍。 这一次,苏伏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正站在通往“死亡”的大门前,并且半只脚已经跨了过去。 在这不可控的过程里,心内虚空全然混沌一片。苏伏试图切断意识和法身的联系,以此脱离魔功的钳制。但试了多次,都没有成功。方寸灵台开始崩解,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所拥有的一切,法身、道基、修为、本我、记忆、信念……那么多那么多,都在缓缓分解成最原始的精元,被李元佑吞噬。 这个过程也在逐步蚕食着心灵,心底一面是忧惧,对失去一切的忧惧;一面是对生的茫然,对死的迷惘,好像这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生也好,死也罢,都是生灵的归宿。 苏瞳的焦急已然无法传达,她甚至无法脱离心内虚空,因为她的任何行为都要经过宿主的同意。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能离了爱,无忧亦无怖。” …… 远在万多里开外,才闭关不到两个时辰的分身蓦地睁开眼睛,惊疑不定地道:“本体快消亡了?这怎么可能?” “这感应如此强烈,应该离得不远……”他思考着站起身来,沉吟自语,“虽如此说,可本体不主动回应的话,找他的难度就成倍增加,肯定赶不及了!” “问题是,本体怎么会在左近?莫非也是来找小渊?”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这时候四海商会应该快要结束或已经结束了,我的动向本体一定从长风师兄那里获知。既然我来了,他就没有必要来……” 他原地踱步,须臾功夫,脑海忽然灵光一闪:“之前九命有个方法,可借灵魄定位,找到本体所在。不知玄灵引是否可行? ——姑且一试!” 那个方法他曾在典籍中看到过,倒也不难,只是比较血腥。 首先,他将手腕割开了一个口子,任由鲜血流淌,待脑颅稍有晕眩时才止住伤口。鲜血并没有落地,而是在他身前悬浮。 “血脉归宗,灵神合一……”他掐了个印诀, 原本的咒语是“灵魄”,是一个修士为他的妖奴想出来的秘术,以便于失散时联系。 在苏伏看来,分身和本体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很可能与灵魂的分裂有关,就好像妖族的灵魄一样。 不论是人还是修士,都无法将灵魂分成几份。分身之所以还会这样想,是因为苏伏修炼了《炼妖经》,其间定然有莫名的关联。 咒语和印诀一出,身前悬浮的鲜血开始产生异变,很快氤氲成雾状。 这异状让苏伏怔了怔,有种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惊喜。 “下一步呢?想不起来了……”惊喜过后,便是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底。 在这关键时候,居然忘了后面的步骤。 若是本体的话,此事绝不会发生。这样看来,本体的记忆力十分惊人,和孙仲谋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想到了这一点,有些苦恼地皱眉:“原本以为我也是苏伏,这样看来,我其实还是孙仲谋啊!” “此时灵魂出窍,即可完成法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在这个世所罕见的福地,秽渊魔主的老巢还隐藏着一个人,而自己居然没有半点感应? 苏伏如坠冰窟,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 苏伏的耳畔忽然传来呓语,残存的最后一分神智令他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个一袭雪白宫装的女子,倾世绝伦的无暇颜容,是那样的淡漠;冷艳的双眸轻轻瞥过来,内中有的只是生疏。 “可悲的人,才会用报仇作为生存的源动力。” 这刻她的声音清晰印在了心底,苏伏的精神不由为之一震,但很快又是一怔。 这里是?苏府灭门那一天? 他下意识地环视,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血泊中以及仍然回荡耳畔的惨叫声,明白无误的告诉他,这里就是他曾经的家。 讽刺的是,明媚的阳光一如既往地洒落下来,丝毫不顾虑幸存者的感受。 晨光最受人喜爱,是因为初始总是最为美好的。但那光洒在苏伏身上,令他无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本宫凭什么帮你?”宫装女子冷然道。 苏伏这才抬起头来,仔细端详她:“为何临死前想到的,会是真人。”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宫装女子确实是叶璇玑的模样,只是和记忆中有所偏差。在记忆中,叶璇玑虽然也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但他们在之前就认识,所以那只是封印了他的记忆之后假装的冷漠,和此刻的叶璇玑完全不同。 “如果这是回光返照,那未免也太古怪了。”这个时候,因为这份古怪之处,反而帮助苏伏的思绪从混沌中拔了出来,终于能够冷静下来思考。 “不对不对……”他心神忽然巨震,“你,你不是叶璇玑?” “区区一个凡人,怎么知道本宫的名字?”叶璇玑淡漠的神情终于瓦解一丝,带了些许狐疑和审视。 “你是叶璇玑?”苏伏甩了甩头,“不,还是不对……”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到底哪里不对……哪里不对……” 忽然,脑袋里“轰隆”一声炸了,他抬起手臂一看,不由摇头一笑:“原来耍的是这种把戏!”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超凡脱俗,方为修行之士 琅嬛福地。 苏伏循声望去,不由哭笑不得。原来身后说话的人居然是骷髅咔咔。 它是骷髅道力的延伸,是道力的灵性集合体,并且没有生命气息,和苏伏气机相连,就像他的影子一样。他当然知道咔咔的所在,可是,大概谁也想不到自己的影子会开口说话,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话?”他没好气地骂道。 忽然眉头微皱,先不说骷髅开口说话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首先咔咔是没有灵智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既然没有灵智,它怎么会知道自己遇到的困难而给出答案? 姑且不论对错,给出答案和开口说话,又是两个概念。人在出生没多久就开始咿呀学语,可想要准确又清晰地表述,需要多少阅历? 纵然咔咔机缘巧合之下生出了灵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回答上来这样的问题,好像它已经看过了一样。 苏伏把它招到身前,仔细观察了片刻:“咔咔,你知道我是谁么?” “咔咔?”咔咔傻呆呆地看着苏伏。 “你知道你是谁吗?”苏伏又问。 “咔咔?”咔咔完全无法领会他的指令,仍是傻呆呆的样子。 苏伏不由以手抚额,有一种和影子对话的荒谬感。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放下追究,先追踪本体所在为重。 他盘膝落座,想象着心神离体的感觉。对于真人修士而言,这实在太简单不过。须臾功夫,他感觉身体变得没有一丝重量,轻飘飘地融入了血雾之中。 外表看着是血雾,融入其间才发现,那是由无数的光点组成,好像星星一样璀璨。无数的星星围绕着自己盘绕,像穿行在一个奇异的通道。 不知过去多久,耳边忽然传来海潮声和海浪特有咸湿味一起传入脑海,眼前的景象顿然一变。他已经无暇探究为何灵魂之体会有嗅觉,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蓝,蓝山岛?” 他惊疑不定地想着:本体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还有什么暗藏的危险? 这样想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岛内飘去,路过一片竹林时,他忽然一怔,循着冥冥中的感应望过去。 “还有一只小鱼么?” 苏伏心神“轰然”一震,紧跟着脑袋一疼,意识一黑,竟然就此晕迷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环视一眼,发现还在琅嬛福地,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这时记忆如流水一样在脑海里闪现,过了会儿,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斗法大会……李元佑……森罗万象……我不在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在看到本体的那个瞬间,玄灵引“返本归源”,将这段时间以来,双方的遭遇相互“告知”,他立刻就明白过来本体为何会陷入险境了。 没有时间犹疑,他当即起身,留下二十个骷髅甲卫,带着余下所有的骷髅和骷髅头一起向蓝山岛进发。 …… 蓝山岛。 让杜挽倾感到古怪的是,“回光返照”想起的往事,和记忆中不太一样。 但他并没有像苏伏那样发现问题的所在,因为入城的遭遇在他心里埋下了一个心结,这让他感到十分矛盾。想到苏伏为了两个没有多少交情的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喝下毒酒,和他所说“我只在乎我和我的人”这一点背道而驰,他就有些无法理解。 这是他第一次看不懂一个人。 恍惚间,他想到了入道那一天,范无生,也就是他的师尊和他说的第一段话:“挽倾,在你眼中,修士是否都是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神仙?” “那都是骗人的!”范无生断然接着道,“修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只是更加收敛罢了。一个人的本性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改变,正如修士无论如何修行,都还是‘人’一样。只要还是人,就一定有他坚持的,喜欢的,厌恶的,在乎的……” “如果,”他的声音放缓,像要让杜挽倾听得更清楚,“你要让人喜欢你,一定不要急着去反驳别人。每个人都会以自我为中心,你否定了他,等于帮他否定了你。” “要知道……”他揉了揉杜挽倾的头发,“一旦被否定之后,我们那深藏骨子里的本性的自尊就会迫使自己坚持下去,纵然那是错的。当然,你是本座的徒弟,不需要取悦别人也能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可为师希望你能明白,处世学问也是一种修行。” 杜挽倾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内心深处被满满的仇恨占据,根本听不进这些话,只是问道:“师尊,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杀人算什么?” 当时范无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诸葛明清意味深长地道:“强者兼济天下,那是仁慈;弱者兼济天下,那是境界。想做什么人,取决于你自己。” “我想做杀恶人的人!”杜挽倾咬牙道。 “无论用什么理由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恶。”诸葛明清淡淡道,“你曾想过吗,恶人也有孩子要养育;有母亲要侍奉,你杀了他们,他们的孩子谁来照顾?对你而言,你杀的是恶人,在他们的亲人眼中,你也是恶人,难道你要杀死自己吗?” “我,我……”这一番言论,将杜挽倾心内刚刚成形的恶念击得粉碎。概因其自小受到的教养,早已养就了一颗仁善之心。 “师叔,我,我该怎么办……”他忍泪道。 诸葛明清温和一笑:“你父虽是凡人,却和我深交十年,他的学识和修养,连我都佩服不已。难道他没有教过你,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期盼,这也是我带你回来的原因。” “挽倾啊,”他温柔地拭去杜挽倾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我们所处的并非乐土,但也不是地狱。” 记忆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杜挽倾只觉心情一松,洒然一笑:“修行是一个自我完善的过程,如果连认错这样小事都羞于启齿,和走兽飞禽有什么区别?” “超凡脱俗,方为修行之士。”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小把戏 如果硬要界定“善恶”,那么实际上,大部分人的“善恶”都是摇摆不定的。在遇事时,他会视境况对于自身利益的影响程度来决定“悲天悯人”或“凶狠毒辣”这两种态度。 当然,这样的概括有些片面。拿苏伏来说,他可以对所有对他友善的人友善,并尽可能的帮助对方,这难道不是善? 可要是有人伤害他或他的人,心肠就会变成恶鬼,至死方休,这难道不是恶? 真正的善良和正义,需要无上的决心去施行贯彻,即使可能会和大多数人决裂、甚至正面对决也在所不惜。这就是诸葛明清口中“弱者兼济天下”的真正含义。 也是杜挽倾从珍贵的回忆中领悟到的真理。 所谓一念通,万念通,心无挂碍之下,他和苏伏一样,很快就洞见了魔功的弱点,或者说李元佑耍的小花招。 就目前而言,他对魔功的了解仍然有限,只知魔体能够吞噬生灵,化为精元。正因为如此,李元佑耍了个小把戏,让他和苏伏“先入为主”的认为魔功吞噬他们的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思考问题的方向就偏了。 从眼前不时变幻的场景来看,那些记忆之所以半真半假,是由于魔功的牵引,并非他一开始以为的“回光返照”。 要知道,修士的本源核心就是灵魂,内藏本我、记忆和领悟等等,是个体最珍贵的宝藏。试想若有个纯阳大能的记忆装入你的脑海中,你岂非有了纯阳大能的修行感悟和心得体会?那么不要说大宗师以上,至少真人之前,你的修行路是绝没有障碍的。 而只要稍微想想就能醒悟,此刻他们处在不能动弹的境地,李元佑要吞噬他们太容易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原因无他,对方还吞不下他们,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逐步蚕食。 魔功牵引他们回想,那些真实存在的记忆就会被魔功吞噬,这才是李元佑真正的目的。而且,不要忘了,在这里存在的,只是他们的意识。 可惜,就算想通这一切,要脱困也没有那么容易。 杜挽倾缓缓睁开眼睛,正见苏伏看过来,不由歉意一笑:“苏兄,实在抱歉,我不该将自己的观念强加到你身上。” 苏伏微微一怔,旋即摇摇头:“看来,你想明白了一些什么。” “确实,”杜挽倾道,“一些以往不曾在意的事情,在今天得到了解答。因此,我为我的态度感到十分羞愧,希望苏兄能够原谅。” “你们果然闹了矛盾,”李元佑忍不住大笑,“杜书山啊杜书山,知道一己之力无法和本尊抗衡,就拉拢起盟友了么?” “但是!”杜挽倾不理他,话锋一转,肃然道,“若有一日,苏兄站在正义和义理的反面,休怪在下神通无眼!” 苏伏淡淡一笑:“这才是你。——不论何种缘故,若有那一日,寡人不会手下留情!” “你们各说各话,是以为本尊给不了你们苦头吃是么?”李元佑冷冷道。 杜挽倾笑着说:“不,我们要开始反击了。” 话音方落,他的意识体的背后出现了一道虚影,虽然几乎淡不可见,李元佑却马上认出来:“生机妙树?你疯了?” 其实意识体所在的地方,如同李元佑的势气领域,是他用来蚕食对手意志的手段。 意识连接本体的中枢,也就是灵魂,是非常脆弱的。 这生机妙树一显现,吞天魔元在没有得到指令的情况下,自主发起了进攻。 虚影毫无悬念的破碎,在李元佑的势气领域下,吞天魔元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可这正是杜挽倾想要的结果。 由于他在吞天魔元之中放出生机妙树,暴露了本体所在,更多的魔元凶狠地攻入了他的法体,这让他切实地体验了一回经脉尽碎的滋味。 剧烈的痛楚之下,意识体根本撑不住,瞬间就被从势气领域中拽回了现世。 “你,你干什么?”饶是李元佑心机深沉,一时也不禁目瞪口呆。 他很快就醒悟,杜挽倾这样的人,绝不会糊涂。 但他警惕心才升起,耳畔就传来杜挽倾的声音:“真英枢机,真魄归位,敕!” 就见杜挽倾的手掐了一个道印,抵住了苏伏的印堂。 李元佑心里忽然“咯噔”一跳,就见苏伏也睁开了眼睛。 呛锒! 剑光乍起,六个暗绿色影子再一次被腰斩。 叮—— 悦耳剑鸣响彻天地,数十丈外,湖泊,明月,玉楼齐齐显化。苏伏一把攥住杜挽倾的胳膊跨出一步,二人双双消失,再出现时,已到了数十丈外的剑域之上。 甫一出现,杜挽倾便再也忍不住,单膝着地,“哇”的喷吐出一大口伴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呵……”李元佑先是一惊,跟着一怔,旋即轻声笑着,最后放声大笑。 笑到几乎喘不过气来,才抹着眼角道:“我还道你二人配合,能有什么新鲜的花样呢,只是如此而已?本尊说过,纵然你们逃到内陆,本尊的曼陀罗也随时能抽取你们的灵气,遑论你们连蓝山岛也逃不出去?” “这样下去,和方才有什么区别?”他抬手,六个被腰斩的影子便又开始抽取二人的灵气。 杜挽倾本就重伤,大量灵气的外泄,造成的痛苦令他皱眉不已,鲜血更像不要钱一样吐出,眼见是不能动了。 “受累了!”苏伏取了一枚小还丹给他。 杜挽倾服下丹药,苦笑着摇了摇头,勉力调动残余的灵气开始疗伤。 苏伏又向前跨了一步,剑域跟着移了数丈,给他腾出了疗伤的空间。 “就凭你一个人,也想和本尊抗衡?”李元佑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 “如果寡人没有猜错,必须在你设下的毒阵当中,曼陀罗才能最大限度被利用。”苏伏道。 “那又如何?”李元佑掸了掸领子不存在的灰尘,“没有灵气,你拿什么和本尊抗衡?” “那你就试试!” 苏伏话声才落,李元佑的脸色忽然一变,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话说群里有个书友反应,最近的章节写得不太清楚,比较混乱?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人看不懂,自我感觉,最近写的东西有好有坏。好的是,丰富了各个角色的内心;坏的是,由于过年犯懒,加上应酬特别多,写的东西不是很生动。站在白衣的角度,也只能看到这两点,如果大家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评论和指点,欢迎到纵横网,玄衍每章的章节尾写上您宝贵的金言,白衣一定会虚心受教,并在合理的范围内加以改正。另外,由于玄衍已经三百多万字了,白衣不知道贴吧和别的网站的某些评论是针对哪些章节,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去看了。之前也说过,如果看到好的评论,心情就会很好,反之就会很差,非常影响码字的状态,这也是为了不受影响,写出更好的质量。所以希望大家在章节尾评论,让白衣知道您指正的方向。 最后,下月一号恢复两更,不敢再犯懒了,不然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本~~~~~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龙吟 从苏伏的身上倾泄出山洪一样的灵气,急遽地挤压虚空,导致虚空呈现出数不清的波浪状的灵气流,像一条条海蓝色的触手,争先恐后地涌向六个暗绿色的影子。 影子的名字叫做“吞天魔人”,完全由吞天魔元组成,如同李元佑的傀儡一样。 在庞大的灵气供给下,魔人残缺的半身转眼就被修复完成。 众所周知,修士至真人以后,完善势气领域,是目前普及的道途;而势气领域的组成,无非就是天地大势的争抢;而天地大势实际上就是灵气,谁能掠取更多的灵气,谁的神通就能更快完成、更具威能。甚至不需要神通,单单势气即可压制对手。 按李元佑自己估量,六个魔人所需的灵气大概是两个渡劫宗师灵气的总和。苏伏连破双阵,加上已被魔人抽了一回灵气,消耗的灵气已经超过了一个渡劫宗师。这时独立修复了六个半残缺的魔人,等于又消耗了一个渡劫宗师的灵气。 可他的脸色,却未曾发生任何变化,好像这点灵气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魔人之所以能牵制二人,是因为二人身上都中了曼陀罗的毒。魔人一旦有所伤损,就会从二人身上抽取灵气修补。在被抽取的灵气的时候,是很难运转灵气施法的,这才起到了一种牵制的效果。 和骷髅道力类似。 可一旦让魔人吸满了灵气,它要是无法和骷髅头一样进化,便达到了饱和状态,也就失去了牵制的效果。 但“进化”哪有那么容易,魔功的长处在于吞噬,和“森罗白骨”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只是魔元的凝聚体;后者是神通的核心,是因为它才有了它。 所以李元佑面对这一境况,又怎能不惊? “东都曾仔细分析过你的底细。”李元佑脸色阴沉道,“炼妖经、玄微炼形、至圣之剑、剑域、五色神光、功德果位、极品飞剑……连我这个吞天魔功的传人,都自感逊色。可我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 若他知道这些只是基础,其余譬如《太玄无量宝典》和“玄衍神术”、“玄衍星数”、“心内虚空”、“上霄宝殿”……都还未现于人前,不知会不会气得吐血而亡。 上述任意一件宝贝或神通流露出来,都会让真界血流成河。要是让普通修士获得,必可助其一步登天。 叮! 苏伏没有说话,只是将剑域推到第七重,玉楼震颤着吐出剑气,把数十丈方圆洗得干干净净。 “哼,但你以为灵气的多寡和实力成正比么?”李元佑握爪,一道暗绿的幽火在他拳头上燃烧起来。 “晋入吞天境以来,本尊还未真正动过手。”他冷冷一笑,“就让本尊见识见识,妖帝的剑到底有多么锋利!” 话至末尾,已铿锵如金。话音才落,便如猎豹突进,速度奇快,迅猛地突破了剑气的封锁。 剑域之上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暗绿色匹练,像极了质料上乘的绸缎。 眼见李元佑气势如虹,苏伏的身体往后侧了半步,握剑的手张开,曼珠沙华自发地在掌中旋了个圈,划出一道绚烂的圆,重被他握住。 此时剑身转了个向,横亘在前,剑柄被他反手握住。 咻咻咻—— 无数细碎的剑气突然间朝苏伏涌了过来,附着于曼珠沙华的剑身上,剑身顿时染上一层蓝白色的荧光。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些剑气推动着蓝白色的荧光,使其高速运转,散发着无形的凛冽,寒透人心。 说时迟那时快,苏伏复又旋身,反握着曼珠沙华横过左耳际,前方虚空顿然裂开一道口子。 咚! 下一刻,李元佑的手爪和剑锋正面碰撞。幽火狂涨,和剑气抵死纠缠,虚空裂缝因此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轰! 在二人交错的当中,蓝白和暗绿两色光芒冲天而起,拨开云雾,直破天际线,并在肉眼不可视的高空炸裂开来。茫茫的云层如漏斗一样,洒落各色棉絮般的光晕,像极了一簇簇绚烂的焰火,很快消逝成空。 “哼!”李元佑双目微眯,左手向上一翻,掌中魔元汩汩如泉,化为奇形怪状的魔物扑向苏伏。 苏伏松开剑柄,身体猛地向后平移,避开魔物的扑击。 无处不在的剑气顿时扑上去撕咬魔物,然而没有苏伏控制的剑气,还是弱了吞天魔元一筹,竟不能奈何其分毫。 “给本尊撕了他!”李元佑冷笑,掌中魔元沸腾起来,“砰”的一声响,碎成数十份,就见那些魔元一阵扭曲,变成了数十只魔物,铺天盖地地扑向苏伏。 苏伏向后平移的身体兀然顿住,双手食、中二指骈成了剑指,指端有微弱的剑光生发,速度均匀地划起了剑舞。 观其姿若惊鸿,轻盈如云;闻其声若撼岳,重如泰山。 这正是星蕴剑舞的初始形态。 时移世易,现今于苏伏手中,舞出来的已非剑气,而是灿若花火的剑光。 剑光,满场都是剑光,“咻咻”之声不绝于耳,数十凶焰滔天的魔物转眼间碎成了齑粉。 “龙吟。” 苏伏轻声开口,声音和体内的经脉产生了奇妙的共振。原本运转着星蕴剑舞的灵气路线顿然变化。 指端果真传出龙吟,而后吐出一条丈长尺粗的蓝色水龙,在李元佑愕然之中,呼啸着撞上了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剑身微微一震,倏地脱开幽火的纠缠,以剑柄为轴心旋了个半圆,剑尖生出微弱的宝蓝光华,伴随着龙吟之声,隐现水龙的虚影。 嘭! 犹如龙抬头般,水龙的虚影实打实地撞在李元佑的下巴,致其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 脸上的愕然还未消散,便又露出剧痛和愤怒并存的表情。 苏伏嘴角微扬,双膝微曲,伴着突进的气势,运起全身力气击出了一道直拳,正中李元佑的腹部。 一声气爆炸响,李元佑才要调整的身形再度腾空。 “哇” 跟着只觉五脏俱焚,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艰难的抉择 仔细想想,在南海杀的那只海兽的防御确实十分薄弱,与之相对应的,是它的超强自愈力。所以苏伏不会被李元佑表现出来的惨状迷惑。 一击得手,身形下落,拳又变剑指,微微一勾,曼珠沙华“咻”的来到他脚底下。右足在剑身之上借力一点,如雄鹰展翅,剑指不变,体内高速运转的灵气分出一丝,凝聚成帝印剑,直刺李元佑下颔。 帝印剑呼啸着刺破虚空。 谁知李元佑的双目冷冷地往下一瞥:“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后背倏地裂开,如同一张嘴一样,伸出两排象牙般的利齿,极其诡异地绕过双肋,在他身前拱成一个护盾。 当啷! 帝印剑应声破碎,溅起零星花火,随后便为护盾内吐出来的暗绿色幽火给吞灭。 暗绿色幽火已在第一次交锋时,证明了它不弱于道理剑意。 苏伏早在异变突起时,便已变指为掌,曼珠沙华“咻”的回到他掌中,剑域骤然沸腾,好像每道剑气都发出了鸣响。犹如蝉声般密集的剑鸣汇成了洪流,炸响在耳畔。 可仅仅一瞬,那些剑鸣就突兀的消失了,好像方才那一瞬只是错觉一样。 跟着,幽火还没摸着苏伏的衣角,他便和剑域一起化为了空气。 李元佑心里一惊,这次他可是将全部心神放在苏伏身上,仍然没有察觉到他是怎样消失的,难道是像“缩地成寸”那样的大神通? 还未等他想明白,突觉背后有异,猛然旋身,只见消失的剑域不知何时移到了身后,诡异的是,它是竖着的。 明月,湖泊,玉楼。 当然,还有拿剑的人。 李元佑只觉眼前一花,剑未至,冰冷的寒气便先扑面而来。对于曾两次死在这柄剑下的他而言,这份凛冽是何等的熟悉。 “不是以前了!”他由此控制不住情绪而咆哮出声。 愤怒,也是一种力量。 那伸长的利齿如同触手一样,带着他的愤怒骤然生长,其威势如同狂奔的巨象。 这一击十分的出其不意,若是反应稍慢,定会被戳成筛子。 苏伏这一剑用了九成的力道,已然不及变招,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侧身,险之又险地挤进了两排利齿的中间位置。由于将近全力,他的身形依然继续突进。 玄衍星数极其耗力,非到万不得已不便动用;而且正在运转剑意的时候,勉力挤出心神运转星数,短时间内根本恢复不过来。这还是在分身独立,心无旁骛的境况下。否则别说运转星数,只怕星蕴剑舞也力有未逮。 李元佑也是个果断之人,见状迅速恢复冷静,疯狂生长的利齿突然从他身前数尺处断开,又从断裂之处重新生长,再度于身前拱成护盾。 叮! 剑尖和护盾碰撞,交织出激烈的火花。 火花覆盖之中,苏伏双目微凝,突地撤剑,并对着剑柄右侧一拍,同时一个后仰。 嗖嗖! 就在他退避的瞬间,两根潜伏的利齿从护盾的下方伸出,也是一勾一绕,目标直指苏伏的下颔。从这便可看出,李元佑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和他外表极不相符。 事实上,在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是如此的表里不一。在缺乏能力时,会显得谦逊低调;在获得能力时,丑陋本性就会暴露。 两根利齿掠过苏伏的鼻头,数根乌发扬起,正中被扎断。 这时曼珠沙华“呲”的一声平平划过护盾,跟着滴溜溜地脱离,绕着李元佑转了一圈,回到了苏伏的右侧,重又被他握住。 铛铛! 两声金石交击声紧随而至,苏伏手腕迅速抖动,曼珠沙华幻化成影,点、削、刺、格……全都是基础剑术,在此刻却使得出神入化。 这一连串的攻防,长达半盏茶功夫,闪耀的灵光和不时闪现的火花,几乎将二人完全覆盖。 嘭! 忽然间一道实打实的闷响传出来,就见李元佑向后飞退而出,在胸口位置,一个脚印的痕迹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破洞里银色鳞甲的模样。 苏伏趁胜追击,虚空几乎被踩碎,迅如奔雷的身形,以曼珠沙华为锋矢,宛若苍龙出水。 威势煞是骇人,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击居然是虚招,他在半途忽然斜斜向上,如虹光般划出了一个抛物线,落到了李元佑的身后。 李元佑背对着苏伏,似乎反应不过来。 咻! 剑光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正是剑光分化。 随着剑光出现,也意味着战况进入白热化,试探阶段结束了。 “等你好久了!”李元佑的唇角不着痕迹地扬起。 音声方落,他的身前突兀地出现六个暗绿色影子,可不正是魔人? 见这一幕,苏伏瞳孔微缩,却已经来不及收回。 说时迟那时快,剑光转眼就将魔人摧成齑粉。 可因此带来的负面效果便立刻发生,体内灵气不受控制,拼了命地往外涌。他的额上青筋毕露,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一部份失控的灵气导入剑意的运转路线当中。 与此同时,后背传来致命警兆。 这个时候,他面临一个关键性的抉择,是选择硬抗下这一击,维持剑意;还是回身抵抗,任由即将八转的剑意前功尽弃,甚至掉落第六转? 前者是杀死李元佑的手段,但可能承受不住而死;若是选择后者,他只能带着杜挽倾逃跑了。因为他已经没有余力继续运转剑意,灵气的消耗倒是其次,主要是和李元佑的数次对弈,超乎想象的疲累。 要知道,他不但要出力,还要用脑。而且,这和在海外三山的中湖山对决宋清扬时不一样。那时双方都有时间聚力,可以将剑意轻易地推到第八转;可在和李元佑的激烈斗法中,他既要防备对方的算计,又要计算斗法的胜负,走向以及节奏。 这十分的复杂,如非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常人断难适应。 在如此复杂的境况下运转剑意,加上魔人的威胁,几乎榨干了他的所有精力。 所以,现在没有退路。 念起,风云涌。 苏伏咬了咬牙,拼着最后一分力气,运使厚土归元罩。 就在他身上腾起明黄的光芒时,一只银色手爪便覆着暗绿色幽火重重地击在了苏伏的背心处。 嘭! 苏伏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斜斜向下翻滚,“砰砰”的撞在地面上,仍滚了七八次方才停止,整个人趴在地上,声息全无,连厚土归元罩也消散无踪。 “任你天纵之资又如何,”李元佑畅快地大笑一声,“还不是栽在本尊手里了?”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霍寒痕的月票支持~~~这一章从五点写到现在,超乎想象的累。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天隙流光 如果说一万个修士就有一万种道途,那么前后两任吞天魔体,也是极具差异的。具体体现在各自的性格、喜好以及修炼魔功的过程中吞噬的“种类”。 前任无疑是个正统的人,他喜欢为弱者抱不平,从而去挑战强者。只是没有想到,他付出了那么多,却遭遇了刻骨铭心的背叛,由此开始偏激成狂。 但无论他怎么狂,他的思想还是极为正统的,有两点可以证明:第一,在他“心灰意懒”不知通过怎样的途径自我了结后,遗留下来的魔元,并不存在“异族”的痕迹,即是说,他没有吞噬过异族。当年可是远古时代,妖族尚未统一,百族的后裔血脉数不胜数,任其一都强过海兽,遑论修士。然而他并没有去吞噬异族,来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第二,他将魔功的传承,留在一个远离内陆、很难被发现的小岛上,承载他心血的仅仅是一面普通的石壁,否则也不可能被苏伏一击毁去。这说明他“胜过”莫问之后,减轻了一些“愤世嫉俗”,才选择的自我了结。不然的话,他怎会将魔功留在这个小岛?只消传到真界,就能引起无数的腥风血雨,岂不遂了他报复世人的心愿? 李元佑不同,他是个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这源于蓝山岛的生存环境。蓝山岛无疑是个让人绝望的地狱,和前任自小受到的优良教养和人文熏陶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他吞吃了海兽,把自己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任何负累。 鉴于此,他的魔元就和前任不同,呈出两种形态。比方说灵气:要是将前任的魔元看做是普通的灵气,那么李元佑的魔元就是剑气。 前者处在力量原始的形态,后者融入了信念和领悟。换成李元佑便是,融入了海兽。他其实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而是海兽的再生体。 他的这一击,看似平凡无奇,却已将幽火,也就是魔元的第二形态压缩到了极致的状态。而幽火,实际上便是“曼陀罗”凝聚到一定程度的具现,好像剑气和剑光的关系,是量变引起的质变。 这世上轻易不会出现“极致”这两个字,一旦出现,就意味着超乎想象的可怕。 难以形容的痛楚,由背心扩散到法身内外的每一寸。在被击中之后,苏伏每往下跌落数尺,意识就会在清醒和幻灭、深渊和地狱之间往复一回。 浓厚到剑光程度的曼陀罗侵入妖体内,堪比龙族强悍的肉身,瞬间开始腐朽。而这个过程引起的非人苦痛,也是苏伏有生以来最深刻的记忆。 因为,他往下跌落一寸距离,由此引起的风压掠过他的身体,就好像被高速冲锋的巨象碾过。那种痛苦,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感受得到。 遑论,撞在地上和滚动了。 待到滚动的身子终于停下来时,他的意识已然幻灭无数次。此时此刻,他那钢铁般的意志、老树根一样坚韧的神经,表现得淋漓尽致。纵然可以选择,此刻敢清醒的人实在不多。 若非归元罩抵消了来自“力”层面的一切力量,他只怕早就碎成了渣渣。 这个时候,泥丸宫的五色元气突然往下沉落,很快穿过十二重楼,抵达五脏。在分出了无数份、犹如千军万马般的幽火当中,五色元气旋绕着盘成一个圆。 圆内交织着五色光华,并如同镜面一样透出,凡被照过的幽火,通通灰飞烟灭。 可幽火是堪比剑光的存在,怎会轻易服输?不知是哪一团发出了召集,还是它们自发的行为,散碎的幽火集合在一处相互融合,并向其大规模地发起冲锋。 双方抵死交锋,相互都有损失。遗憾的是,架不住幽火“人多势众”,五色元气却不均衡,只有青和黄两色元气堪堪与之一战。 但它们的护主行为,却为苏伏带来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就在它们被逼退回泥丸宫时,苏伏那昏沉的意识终于醒了过来。 几乎同时,心内虚空,太玄宫之上的紫云殿殿门大开,磅礴的信愿涌出来,瞬间消失不见。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星力与信力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受限于法身,穿行在经脉之间,并不能毫无节制地利用;后者则不然。由于它是“虚”层面的造物,是“念”的集合体,并不存在“拘束”,可以穿透任何障碍,不需要“循规蹈矩”,任苏伏想用就用。 当然,要是将其转化为灵气,就必须遵从灵气的“规则”。 但如果不转化呢? 海量的纯白信力涌到了喉间十二重楼,将追击五色元气的幽火堵在了里头。 不过,就在苏伏打算利用五色元气两头封杀幽火时,对方却极其人性化的龟缩了起来。 而此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用脚翻了过来。 原来这一连串的变故,竟然只是李元佑说了几句话的功夫。 他只能暂时放弃剿杀幽火的打算,一面强忍伤痛的余悸,一面暗中握紧曼珠沙华。受了这么大的苦楚,总算还有回报。 剑意八转,天隙流光。 …… 李元佑说了许多许多的话,是因为他急需宣泄,宣泄他的情感。不只是连续两次死在苏伏手里,还有出身蓝山岛这样的恶魔之地的一种自卑情绪在作祟。 无论是苏伏还是杜挽倾,都是“根正苗红”的大门阀嫡系传人,无一例外都受到门中上下的看重和追捧。 前者如今已然贵为妖帝;后者更是摘去了“候补”两个字,成了太乙圣地下任圣主的不二人选。 他的眼中只有二人身上耀眼的光环,当然就看不到光环背后的辛酸和努力。任何与之相应的地位和权利,都需要与之相应的努力和奋斗。 宣泄完之后,他的杀机便开始酝酿。 他将苏伏的身体翻了过来,用最折辱人的方式,踩在了他的胸膛上:“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 苏伏的嘴唇动了动。 “你说什么?”李元佑狰狞一笑,忽然举起手掌,“不管你说什么,都给本尊去死吧!” 铮! 第八声悦耳剑鸣响彻天地。 宝蓝剑光冲天而起,如同划出一道天隙的流光,璀璨不可方物! ps:感谢书友16628999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高贵和低贱 鲜血紧跟着飚射而出,李元佑不敢置信地痛叫一声:“你,你不是……” 他“蹬蹬蹬”连退数十步,跌坐在地上,如非对方无法瞄准,斩在了右半身的鳞甲上,抵消了大半威能,只怕又要惨遭分尸。 饶是如此,右半身大腿根部至肩的鳞甲已然片片绽开,鲜血汩汩涌出,错非强大的自愈和再生能力,单出血量就能致死。 吞噬海兽之后,虽然接近不死之身,连脑袋被刺穿都和没事人一样。但那只是传承于海兽的一种能力,可将致命弱点转移。所以,倘若身体被切成片片,还是无法存活的。 小*说;否则,就完全违背了自然法则,只怕不容于真界。打个比方,譬如修罗魔体的“滴血重生”,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所以一旦成为修罗,归途就只有真界的背面。 李元佑怎么也想不到对方还有“五色神光”护体,从幽火传回来的感应,他只知道在对方体内遭遇了激烈的反抗,目前仍有近半留存。 他无法透视,不然就会看见幽火被围在了喉部,对苏伏的身体已然造不成太大威胁。毕竟妖体和普通修士的身体是不一样的。 当然,之前受到的伤害,并不等于就此消弭。 李元佑费了好大劲,才将侵入体内的剑光驱尽,这时也几乎筋疲力尽。 沉默了片刻,他睁开眼睛,望了一眼苏伏,又扫了一眼仍在疗伤的杜挽倾,道:“如果我说,两败俱伤的结果也在本尊的意料之中,你们信吗?” 苏伏撑着曼珠沙华坐起身来,勉强抬起眼皮:“我们信不信,都不影响结果。” 李元佑冷冷一笑:“你以为你们赢定了?出来吧,我的‘朋友’。” 脚步声响了起来,就在身后的竹林里。 竹林就在苏伏的左手边,他下意识地望过去,瞳孔骤然收缩,又迅速恢复,不由陷入沉吟之中。 走出来的自然是扛着诸葛小楼的许沛和云淡清。 这个时候,杜挽倾从疗伤中醒过来,见到此状,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脸色微青。 沉默了一会,他道:“要怎么样你才愿意放过他们?” 尽管这是一个必提的问题,可其实还是很多余的。因为放了他们三个,等于和解,纵然李元佑同意,他杜挽倾也不会同意。 许沛二人面无表情地走到李元佑身后,将诸葛小楼扔在地上,好像最称职的护卫那样,站着一动不动。 “这真是一个多余的问题,”李元佑淡淡道,“难道你觉得现在我们双方还能握手言和?你不是秉承别人所赋予你的正义而活着么,纵然是妖帝,也可以与之为敌,我小小一个李元佑,又算得了什么?换句话说……”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人事不知的诸葛小楼:“为了你所谓的正义,这三人对你而言,也只是绊脚石而已,都是可以清除的存在,不是吗?来啊,来把我们都杀了,成全你的正义。” 见杜挽倾沉默不语,他冷冷一笑,对许沛道:“去,杀了你师弟,你就是下任圣子。” 许沛的双目闪现红芒,毫不犹豫地抬脚走向杜挽倾。 杜挽倾缓缓站了起来。 李元佑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哦!果然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这不是打算反抗么?那,你不反抗,事后我留他们一命,这个交易怎么样?” “如果你不答应,证明你的人格和本尊一样低劣自私。”他故意冷笑。 “不,”杜挽倾神色淡漠,“你错了,人格的高贵,源自于一个人的灵魂和思想。恰恰相反的是,正义本身并不高贵,惟有贯彻正义的勇气和决心,才能受到认可。” “哦?”李元佑像个无赖一样强词夺理,“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为了阻止本尊祸害真界,以此为前提,只要有人能认可你,纵然你杀了他们也无可厚非?” 这时许沛已冲向杜挽倾,并从他手中掷出三枚果子,形成一个三角形状,有橘红的火生成,眨眼就幻化成泼天烈焰。 火浪“哧哧”作响,带起的飓风刮过杜挽倾,将他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吹乱,如群魔乱舞。 “你总算对了一回。”杜挽倾淡淡开口。 李元佑怔了怔,没想到自己调侃的话语,反而成真了。可是在他的认知当中,杜挽倾的高贵源于他的品性,也是能被他利用的弱点,现今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杜挽倾伸出手,掌中吐出一道柔和的光,轻易就抵住了烈焰:“如能贯彻正义,他们都是可以牺牲的。” “哈哈哈哈……”李元佑不由大声嘲笑,“可是不论怎么说,你的人格都是低贱的,还把自己说得那么清白,真是虚伪啊!” 嘭! 柔和的光突然冲破烈焰的阻碍,如冲击波般撞在了许沛的腹部。 许沛“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被控制的意识险些沉入黑暗之中。 杜挽倾身形一闪,便来到他的身前,用手紧紧掐住他的颈脖:“低贱或者高贵,都是他人对自己的定义。世上本无高低贵贱,我们都一样。” “可是啊……”说到这里,他淡漠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柔和,“在此之前,我一定会死在他们前面!” 话音方落,许沛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体表处隐隐可见暗绿色的气流涌向他的颈脖,渗出体表,又沿着杜挽倾的手臂,进入了他的体内。 不一刻,许沛体内的剧毒就全被杜挽倾给吸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杜挽倾再也站不稳,双腿一软,跪坐在地。许沛受他一击,无人控制之下,跟着晕倒在地。 “呵……”李元佑神色有些不自然,摇头低笑,“真是让人感动。可是他伤在你手里,已然没有反击之力,你的自我牺牲没有半点价值啊。更何况,我这边还有一个高手。” “去,杀了他们。”他对着云淡清下了命令。 云淡清收到命令,当即掐诀,虚空隐现波纹。 “冰魄,天击……” 比他更快的是凭空而现的苏瞳,云淡清措手不及,被击个正着。 李元佑却突然狰狞一笑:“云淡清,让他们见识见识,你们云山城的无上绝学,永沦!” 被击到高空的云淡清忽然抬起头,双目之中各有一道涡旋生成,跟着体表忽然渗出了血液,那是狂涌的灵气对法体造成的压迫。 咔! 苏瞳身下的虚空斗然裂开,她才想到要躲时,整个人就已被黑暗吞噬。 据记载,云山城的《梵天虚空行者》的最高境界,便是开启通往永沦之地的大门。 ps:感谢最后的信徒和罗生兄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输赢和生死 更有传闻,若被放逐到永沦之地,你的时间将被停止,永生永世流浪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至于思想,相信那个时候,没有人愿意清醒着。因为永生永世的黑暗,等同永生永世的煎熬,那是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没有之一。 “瞳瞳!” 种种传闻和恐怖,还有那道缝隙里透露出来的死寂气息,三者融汇,在苏伏心里剧烈交织。他想也未想,奋起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裂缝之中。 在连吞两人之后,那裂缝才终于愈合。 “苏兄!”杜挽倾大惊。 “哇哦,哇哦,”李元佑抚掌而笑,“好一个父女情深。早知如此,何必打得那么辛苦。云淡清,你做得很好,来,还有几个,一并收拾了。” “唔!”云淡清收到指令时闷哼一声,眼球的转速几乎抵达极限,两个漩涡逐渐染上了血红的颜色。 不止是眼睛,耳鼻口也跟着渗出血迹,本是暗绿色的脸变成了血红色,好像全身的气血都涌到了头部一样。 方才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智慧明净,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就在这时,一直被忽略的诸葛小楼突然从怀中取出一物掷了出去,其外状有别于八卦镜,像戒尺一样,却和铜镜般照射出清亮的光芒。 这是“神心尺”,是天机阁的独门法术。首先需要合适的媒介,施法前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准备。 本已对准杜挽倾二人施法的云淡清动作一顿,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敢坏本尊好事?” 李元佑满面阴沉,突然一个虎扑,右手爪直取诸葛小楼的后颈。 虽然诸葛小楼近日破了境,已脱离抱虚行列,踏入灵台境。可是,李元佑的手爪有着不下于海兽一次甩尾的力量,轻易就能撕裂坚钢,何况她那细弱的颈脖。 然而就在手爪堪堪触及她时,在二人之间斗然出现一道虚空裂缝。 李元佑大惊失色,慌忙抽身而退。那裂缝好似饕餮之口,狠狠咬断了他的右臂。覆满了鳞片的手臂竟不能抵抗分毫。直退到裂缝的吸力范围之外,他才停下来,咬着牙。 此次裂缝比前次更快消失,而云淡清在裂缝消失后,哼也没哼一声,从空中摔落,干脆的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场面情形真可谓是无比的惨烈。 “好,好,好……”李元佑咬牙切齿,连喊了三声好,盯着诸葛小楼的眼神,已如九幽地狱般冰寒彻骨。 他一步一步走向诸葛小楼,脑中闪过千百种折磨人的方法:“本尊要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小楼,快走!”杜挽倾忽然重重一拍地面,借着这微薄的反弹之力,他的身体跃了起来,扑向李元佑。 “滚开!”李元佑虽重伤在前,又断了一臂,可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又不像杜挽倾那样身中剧毒,自然恢复更快。 完好的左手一甩,杜挽倾就被一道几近透明的幽火击飞。 “我要把你的肉一寸一寸割下来……”李元佑死死盯着绵羊般无助的诸葛小楼,“我要让你看着自己的肉被一寸一寸割下来……我的魔元拥有强大的治愈力,到最后,我会把你的脑袋割下来,用魔元维持你的生机,让你看看你全身没肉的丑陋样子……” “我,我不怕你……”诸葛小楼贝齿紧咬,努力想要站起身来,可全身的血液都像冻结了一样,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是吗?”李元佑露齿森白的牙齿,“待会你若是发出一声惨叫,我就先杀了杜挽倾!” 他终于走到了她的身前,一把攥住她的胸襟,将她拎了起来:“要是到最后,你都能忍住一声不吭,我就放过杜挽倾……” 他像个恶魔一样笑着,可立刻就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笑。 “嘿,我劝你放开她。” 李元佑循声望去,只见九命一手一个拎着两个黑袍人的脚,倒拖着从竹林中走出来,满脸都是小人得志的笑,十分的猖狂。 在他的身旁,是一左一右搀扶着赵云的林青和小白。 …… 时光稍稍回退,震动数百丈方圆的斗法余波逐渐消散。 在一片广旷的新天地中央,赵云浑身破破烂烂,气喘吁吁地拄枪而立。回忆着冥府破碎时的情景,他仍然心有余悸。 赵天刀的刀,生来就是为了粉碎他人心中骄傲;而且,无论你修的是什么道,都能一刀破之。 事实上,赵云的枪之道早在拱月会场被他的刀粉碎了。也是直到那时,他那驰聘沙场遗留下来的,刻在骨子里的将魂之道终于转成了鬼神之道。 数十年前,他从一个将士变为修士;数十年后,他从一道英魂变为了鬼神。在这漫长的时光里面,成长的不只是修为,心态的转变尤为重要。所以,原本困扰他的瓶颈,就此不复存在。 “魂归……”他掐了个诀,从他身上散逸出多道鬼魂一样的虚影。 这些都是冥府的冥卫,最次都是妖帅初境,是在攻破妖神宫的战役中积累下来的宝贵财富。也是因为他们,他才能撑住这一击。 “是我输了。”他神情淡淡,向赵天刀的无头躯干走了过去。 赵天刀没有说话,只是将刀缓缓归鞘。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拔刀,所以他的动作很慢,过程就无限漫长。 刀身和刀鞘摩擦的声音非常刺耳,好像无声的讽刺。 赵云一点也不在意,道:“你的刀,还缺点东西,来我的冥府一起探讨。” “你想让我当你的傀儡?”赵天刀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它们一样。” “好过死。”赵云坦然道。 顿了顿,又道:“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拱月会场被你击败的时候,我就隐隐察觉到了地仙后面的境界。可是挡在我面前的是一扇门,需要钥匙,你就是钥匙,非要不可。而现在的你,并不能反抗我。” 鬼修最高境界是地仙,乃是公认的事实。赵云似乎并不同意这一点。 “何必说那么多?”赵天刀的语气如旧。 “大多数的人喜欢追逐美的事物,”赵云道,“我并不讨厌。你的刀就很美,堪称瑰宝,应该获得对等的尊重。” 刀,终于还是回鞘了。 过了会儿,赵天刀将刀递给了赵云,纵然绝顶的刀客,也有不舍的东西。 对赵天刀而言,不能挥刀的事实,才是他最不舍的东西。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明天就恢复两更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幻术和幻境 另外一边,九命走向那个黑袍人,却不是他以为的杂鱼。?.??` 李元生缓缓揭开面具:“据说,‘天狐幻月法’是目前最顶级的幻术法门,这是真的吗?” 在看到他的脸时,九命的抬起的脚微微一顿,但很快踩了下去,又走数步,来到他对方身前五丈站定:“还用问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呵,”李元生微微一笑,“其实我不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更不会因为得了‘森罗’就想挑战最强幻术的威名……” “当我是傻子么?”九命冷冷打断,“所谓敌人啊,无非就是你死我活,这可是我家老爷告诉我的真理。不要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以为我会手下留情?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李元生无奈一笑,“都被你现了么?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的人生至此已经圆满无憾。我本是个没有修道根骨的凡人,死而复生后,拥有了做梦都难以实现的力量。”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可,我却没有因此感到更安心。那段意识朦胧的岁月中,哥为了我四处奔波,那种充实的感觉到现在,变得很不真实。” 九命诡异一笑:“是吗?所以你在怀疑,李元佑到底是因为疼爱你才那么命,还是只是因为某种负罪感?” 李元生皱了皱眉,似乎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过了会儿,他攥着胸口:“在我意识昏沉的日子里,常常听说真界生的一些奇闻异事,其中就包括妖帝的事迹,让我十分神往,也想过复活之后,可以做出一番让人传颂的事迹。可是啊,自我醒过来的这几天,我已然彻底明白,我的复活是建立在与整个真界为敌的基础之上。这太沉重了,无论是对我,还是我哥……” “你明白吗?”他望向九命,“那种压力……” 九命只是有些小聪明,真要用脑子的事,还是很不擅长的。所以他并不明白李元生的意思,只知道他正沉在一种迷惘和痛苦之中。?.?` 不过,敌人的迷惘和痛苦,他可没有多余的同情。 “哦,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九命眯眼一笑,“可人生在世,就要选些不可能的挑战来鞭策自己,没有坏处不是吗?而且,只要被人传颂,美名和恶名并没有区别的。人啊,要想被人记住,就一定要与众不同……” “你不明白!”李元生突然打断了他,眼神变得极为锋利,“李元佑并没有顾虑我的感受,他在享受这种压力……” “这才是强者作风啊,”九命咧嘴一笑,“我家老爷三五天不找人拼一场命,也会闲得慌,我能理解的。” “你不懂!”李元生盯着笑得没心没肺的九命,“我们都是弃子……可我知道,我无法摆脱这命运,这让我由衷地恨他!” 九命不屑地道:“你们人类果然是忘恩负义者多。” “也许吧。”李元生说完,神情变得冷漠,撕开胸口的衣服,“赢了我,‘森罗’就是你的。” 话音方落,周遭环境骤然变幻,脚下汩汩地涌出岩浆,四野里尽是浓郁黑烟。 岩浆很快吞噬了九命的下半身,他却反常的一动不动:“输赢?连修士都算不上,也配和我论输赢?从我踏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了你设了一个幻境。而程度,也就仅此而已。这是沉佛恶地?可悲啊,你那贫瘠的阅历,真让人由衷的感到同情。” “天狼原被我家老爷一剑斩破,没有李元佑辅助,就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了?”他出无情的嘲笑。 “少说大话,有能耐从这里脱身再说!”李元生恼怒地喝道。 “你知道幻术和幻境的区别吗?”九命还是任由滚烫的岩浆炙烤自己的身体,红光散,像没有痛楚一样,眉毛都不曾动上一下。 “像你这种半吊子肯定不懂。”他冷笑着说,“幻境呢,其实就是长在敌人身上的一颗病瘤,你可以控制它随时爆,但你不能使它变异,变成更加致命的毒瘤,这就是你现在的程度;所谓幻术呢,是一种是玩弄人心的手段,是随心所欲的自由。” “知道什么是自由吗?”他像个小孩一样张开双手扇了扇,“就是和鸟儿一样在广阔的天空自由翱翔。” 他阴沉地笑了起来:“而就在方才,你已将翅膀赋予了我。” 说完,打了个响指。 李元生的瞳孔蓦地凝成针状,翕动着唇:“不……不会这样的……我刚才……刚才只是胡言乱语……” “不,不要抛弃我……”他浑身颤抖着跪下来。 “所以和外行人斗法,一点趣味也没有。”九命耸了耸肩,“空有‘森罗’这样的利器,却限于贫乏的想象力和见闻无法挥出相应的能力。该说是报应,还是你的复活,只是一场梦幻?” “梦幻……”李元生忽然笑了,是哭着笑的那种,“是啊,一切都是梦幻,我已然预见了,他的下场……” “呵呵呵呵呵……”他泪流不止,却不断傻笑。 “疯了吗?”九命好生诧异。 过了片刻,声音渐止,李元生逐渐从那种状态中脱离。 “怎么,还要挣扎吗?”九命懒洋洋道。 “帮我转告他,”李元生摇了摇头,“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但是啊,就算时光倒流,我也不会改变当年的选择。” 语毕,他的右手深深地扎入心脏,掏出了一个圆盘,意识就此沉入深渊。他的身体是由各种珍材炼成,和普通人的身体有很大的区别。所以魔元可以维持他的生机,但“森罗”是运转身体的核心,一旦失去核心,纵然躯壳活着,也没有用了。 熔岩不见了,黑烟自然也一起消失,地上只剩了李元生和掉落在旁的“森罗万象”。 九命却伫立着没有动。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身形忽然一闪,便来到了数十丈外的竹林,但才一落地,便立刻旋身:“好个小贼!还懂得调虎离山?” 在他开口之前,一道黑影从上空无声息地降下,一把抓住“森罗”就往九命的背面逃去。 “要不是爷爷我会点幻术,还真让你们得逞了!”一只从虚空探出的手攥住了黑影的脚。 黑影吓了一跳:“放开,你放开!” 他自是李元佑暂时的狗腿晁景仁。鬼迷心窍地逼杨胜引走九命,想要偷取“森罗万象”,不想被抓个正着。 似乎才意识到要反击,剑声方起,就被一记手刀给击晕过去。 “这也能算剑修?”九命的身形显现,接住掉落的“森罗”,神色满是不屑,连对方遮住脸面的黑巾也懒得扯开。 把符盘小心收起来,他望了眼另一个黑影逃走的方向,本想追去看看,这时从另外一边传来了声音。 “阎帅,阎帅……” 就见林青和小白一左一右搀着赵云走过来。 “啧啧啧……”他迎上去,“老赵……咦,晕过去了?” “战况十分惨烈,”林青苦笑道,“我们一点忙也没帮上。但赵天刀和6游应该伏诛了。” “嗯,他会晕过去,这还是第一次。”九命本想好生嘲笑对方,只好悻悻作罢。 “这个人是李元生?”林青忽然认出了李元生,“莫非‘森罗’已经?” “在我手上。”九命淡淡道。 林青微微叹了口气:“这次竞争,是我们输了。” “我担心师兄,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吧?” 九命懒洋洋点头:“把他们带回去,说不定有点用。” 说着一手一个,将晁景仁和李元生这两个“人质”倒拖着往回走。 …… “放了他们,本尊饶你不死!”李元佑勃然大怒。 “我呸,你这残废还有什么资格跟你爷爷讨价还价?”九命走到杜挽倾的身边,四周环视了一眼,忽然心头一紧,“我家老爷呢?” 杜挽倾一面重伤无法言语,一面愧疚无法言语。 “真是忠心的走狗啊,”李元佑阴沉地道,“你家老爷早就成为永沦之地的一粒灰尘了,还有你们家小公主。” “师兄,你怎么样?”林青将赵云放在地上,慌忙跑去扶起杜挽倾。 杜挽倾此刻的状态真是糟糕极了,不但身受重伤,还接连二次中毒,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 “小狸妖,我们来做个吧,你把他们给我,我把她给你,怎么样?”李元佑笑着开口。 九命拦住想要冲上去的小白,示意她不要冲动,这才转向李元佑:“顶多一个换一个,凭什么两个都给你?” “喏,李元生是你弟弟,我想你应该会选他的吧?”他将李元生往前拖了一段。 李元佑漠然抬手阻道:“等等,我不能抛弃我的属下,你说吧,另外一个需要什么条件。” “嗯?据我所知,你的仁慈并没有泛滥到属下的身上啊。”九命冷冷地笑着。 “算了,我也懒得追究,你先告诉我,我家老爷到底怎么了,我再决定交不交易。”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2oo7111o47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虚空裂缝(上)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现状。??一?看书1”李元佑神色蓦地沉了下来,“就算本尊身受重伤,也照样能把你们杀个干净,不信你可以试试。” “当你爷爷吓大的?”九命一手一个掐住二人的脖子。 “你敢!”李元佑同样提起诸葛小楼的脖子,使她的脸涨得通红。 “她的死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怎么不敢?”九命冷冷一笑。 “阎帅快住手……”林青慌忙道,“就当我求你,答应了他好么?” 九命头也不回,大声叫道:“我告诉你们,我家老爷要有个三长两短,谁他娘的都别想好过!” 小白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这是第一次,他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她人生中第一个好友正在遭受苦难,却不能放手施救。因为在天枰的另一边,是更重要的两个人。 没有人告诉过她,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选择。 她只能痛苦地咬牙,甚至不敢去看诸葛小楼。但这也血淋淋地揭开了她还是如此无能的事实。 还不够努力吗? 僵持了一会,李元佑神色微缓:“他还没死,但你再拖下去,那可就说不定了。” “以云淡清目前的修为,其实不出真正的永沦通道,所以他应该是被困在了虚空裂缝之中。”他淡淡道,“虚空裂缝想困住妖帝,是不可能的,你对这个消息满意么?”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九命道。一看书?·1 “我能证明……”诸葛小楼艰难声。 李元佑意外地瞥了她一眼,手上的力道微松:“你来告诉他,你的想法,这是你唯一能活着的机会,好好把握。” 诸葛小楼急着向九命使眼色:“阎帅,通往永沦的入口,不可能轻易被打开。想要打开,云山城的神通必须修到最高境界,也就是证就纯阳,你明白么?” 九命将信将疑,心里有些犹豫。虽然认识诸葛小楼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对方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呢?求救吗?不像啊! “我,我相信她……”小白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地说。 “既然如此,你得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回我家老爷。”九命狡猾地道。 李元佑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可怕:“看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等等,换就换,换就换。”九命讪讪一笑,倒拖着两人的脚向他走过去。 林青慌忙把杜挽倾放下来,跑到九命前面,紧张地望着李元佑的左手。 “你先放人!”九命一向不肯吃亏。 李元佑随手一掷,将诸葛小楼丢给林青。 九命待林青将诸葛小楼往后带了数丈,这才将二个俘虏往前一甩,跟着警惕地退了数步,取出匕严阵以待。 李元佑面无表情地蹲身查看,过了会儿,两个大活人就双双被他收走,也不知收到了什么地方去了。??要看??书??·1 “送你们归西!”他起身时,脸上已满是狰狞的笑。 “小白!”诸葛小楼大喊了一声。 小白似乎明白她这一喊的意思,忙从储物袋中取出造化果掷向了李元佑。 那果子迎风涨大,迅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可不正是生机妙树么?跟着,便见有果子脱落,在李元佑的上空形成雷云。 雷声隆隆,眨眼就有一道桶状大小的雷霆劈落。 李元佑怎也料不到对方还有这么一个利器,不过凭小白这半吊子的施法度,根本不可能击中他。 “哼,这算计也是够深的,居然把这宝贝交给一个小妖怪……” 然而话未说完,一直不言不语像病入膏肓似的杜挽倾突然睁开眼睛,骈起食中二指虚引,那雷霆像长了眼睛一样,击中了没有防备的李元佑。 啊! 惨叫声中,李元佑咬牙切齿地瞪着众人,那眼神,真真憎恶到了极致。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啊啊啊!”他愤怒狂吼,终究还是忍不住疼痛,远遁而去。 失去了目标,雷云便即消散,生机妙树顿时缩小,又变回果子的模样,回到小白手中。 杜挽倾心神一个松懈,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地晕迷过去。 “林青师兄,麻烦你照顾师兄!”诸葛小楼取出八卦盘,冷静地开口。 九命拦住了诸葛小楼,冷冷道:“现在,给我解释解释,暂时逼退李元佑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诸葛小楼取出数枚聚元丹服下,道:“虚空裂缝是最接近永沦的地方,别说空气,就连‘存在’都会慢慢被虚空同化,如不赶在此前引瞳瞳回归真界,就晚了……” 九命心里一跳,旋即狐疑道:“那李元佑何不故意让局势僵滞,好让老爷和小公主被困久一点,到时不就谁都救不了他们了?” “李元佑根本不明白虚空裂缝的可怕,还以为凭妖帝大人的实力能自己回归,所以他比我们更急。” 似乎知道九命肯定还有疑惑,诸葛小楼索性坦诚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曾经经历过……” 她不愿多说,又道:“我们动作要快,李元佑不和我们纠缠,一定还有后招等着我们……” 九命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峻,道:“我要怎么帮你?” “坐着就好!” …… 诸葛小楼托着八卦盘走来走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一面在地上插满了红蜡烛。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的储物袋里怎么会装这种东西。 “还没好吗?”才过去盏茶功夫,九命就有种天色要黑下来的错觉,“你在设什么阵法?” “长明阵。”诸葛小楼随口应道,“没时间了,你不要乱动。” 九命以为自己明白了“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其实他只知其一。 “咦,天怎么越来越暗了!”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是不是要下雨了?” 诸葛小楼也抬螓望了一眼,悄然一叹:“来不及了!我只算出五个死门的位置,如果妖帝大人不能选中唯一的生门,只怕……” “只怕什么?”九命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道印玄光,长灯照命……神心接引,生死之门……” 诸葛小楼没应答,檀口吐出一大串流利的令言,生机妙树从她背后显现,一颗果子脱落,在她身前焚烧起来。 左手掌的八卦盘脱手而出,在九命的上空涨大,并投下黑白两色气场。 右手捻了个诀,焚烧的果子“砰”的炸碎,如天女散花一样,点亮了所有的蜡烛。 如果从上空俯瞰,星星点点的烛火正好形成了一个八卦的图案。而处在八卦中央的九命,看起来就好像某种邪恶仪式的祭品。 “放血!”诸葛小楼娇喝一声。 “血,血?”九命本已被这氛围所感染,听见这话,更是吓得不轻。 “必须用你的血来神心念……”诸葛小楼语又快又疾,“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这时候,从远处刮来一阵风,九命只觉骨髓都快要被冻僵,不由又惊又骇,终于理解了诸葛小楼的担忧。 他二话不说,割破了双手手腕。 将将午时,天色却愈来愈暗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虚空裂缝(中) 虚空裂缝,并非是由于能量过盛而撕开的裂口。?要?看书·1?k?a书n?shu广义上来说,真界几近无穷大;狭义上来说,真界只是一个笼子。 在笼子外面的世界,像自然界的风一样常见的是乱流。类似于罡风,性质却不相同,是构筑虚空的“本质”。 笼子里面的世界,被狂暴的能量撕开的裂口,虽说也叫虚空裂缝,却要加上一个外虚空裂缝。即是说,不在虚空“内部”。 严格意义上来说,虚空就是由那些形似于风或者水流般的乱流组成,只不过在界内,拥有完善的天道体系,规则之下,肉眼或者灵识都无法察知它的存在。 界外的乱流,即是界域和界域之间的壁障,是极佳的缓冲地带。试想若不如此,修士斗法就会波及外界,一些小空间例如树海、瑶池等地就十分的危险;甚至是常见的储物袋,也随时会被狂暴的能量撕碎。 那样根本没有人敢使用它。 而真正的虚空裂缝,就是在界外产生的缝隙,是在虚空与虚空之间生出了一个夹层。在这个夹层里面,不但不会有界域的概念;甚至无限接近于永沦之地。 事实上,苏伏就曾经体验过。 那是数十年前,他在归墟为争头领的位置,和李凌云进行了一场对决。虽然是被迫,但他的好胜心从不弱于人,自然用尽全力想要取胜。 但在连续利用三次“扶风歌”的奥义取胜后,遭到了真界法则的反噬,令他短暂地陷入了虚空裂缝之中。??壹??看书·1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实际上他险些被剥夺了存在。 万幸的是,他的本体处在界外,龙吟瑶当时恰到好处的一拍,正是让他重新回到真界的契机。简而言之,那一拍产生了“招魂”的效果,是一个让他重新回到真界的道标。 虽然后来向飞仙详细讨教,却只知道它生的原理,而不知道当时的凶险。自那以后,他就极少使用,随着遇到的敌人愈来愈强,也渐渐用不上它了。 …… “这……到底是?” 像沉入了铁汁形成的泥沼,全身上下都受到了无形的禁锢。空气完全被剥夺,呼吸……不,好像连呼吸的概念都没有,那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窒息,就好像被剥夺了这一人体机能。 或者说,连人体机能的概念也是不存在的。 “瞳……瞳?”忽然感觉脸被一只柔腻的手捧住了。 “爹爹,你没事吧?不要吓我啊呜呜呜……”她边说边哭。 “听……声音……好像没事……”苏伏心里想,“太好了……可是……为什么……我……” “重……伤?”念头断断续续,意识犹如萤火,时亮时灭。 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重伤时,一种“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就淹没了他。 不能睡! 他的意志出了这样的警告,可这世上还有许多意志不能左右的境况。壹看书ww?w?·1?k?a看n?s?h?u看·c?c? 此刻的苏伏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现四肢不能动弹,只能等待着被黑暗吞噬的时刻到来,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爹爹,爹爹,不能睡……不……” 响彻在耳畔的是少女无助而惶恐的呼喊。 …… 意识之火,最终还是泯灭了。 黑暗,黑暗,仿佛掉入了一个由黑暗形成的深渊。 黑暗,黑暗,被黑暗包围着,深深的孤寂感涌了上来。 黑暗,黑暗,冻结灵魂的冰冷,蔓延着,蔓延着…… “这……到底是?”这是心底出的第二次疑问。 “人死了,无非如此么?”思绪似乎不再断续。可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呼吸;甚至感受不到空气和时光的流动,彷如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了一个恒点之上。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我怎么死的?” “我是谁?” …… 他在迷惘之中渡过了很长时间,至少他认为很长。因为他感到心底开始烦躁,不耐和不安也随之而来。 虽然,他并不懂什么是烦躁,不耐和不安。 突然,他感觉到芳香甘甜的液体进入口中。全身的感觉都已经麻木的时刻,这味道划过了味蕾,未待他仔细品尝,便顺喉而下。 入口时的芳香甘甜如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从喉间划过,顿时变成了郁金香,淡淡的暖流化为沁人的幽香,扩散至四肢百骸。 可惜好景不长,就像石沉大海,暖流很快就被冰冷所淹没。 “不够!”本能开始渴求,渴求更多的温暖。 兴许是他的心声得以传达,愈来愈多芳香甘甜的液体进入口中,化为源源不绝的暖流。 “不够!”本能的贪婪使他不断索取,“不够!不够!不够!” “还要更多!” “还要更多!” “还要更多!” 宛然回到了生命烙印的原始状态,为了生存而展现出来的渴望,以及深藏人性之中那不作伪的贪婪,都是生命最原始的特征。 但是,毫无止境的索取,终有结束的时候。 不是贪婪压倒了索取,而是索取压倒了贪婪,即贪无可贪。 那液体再也没有进来,他忽然觉得不用那液体,也已经感觉不到冰冷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脑海中猛然划过少女的脸庞。 “瞳瞳!”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让他的心瞬间支离破碎。 少女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玩偶,静静的漂浮在他眼前;少女垂下来的洁白无瑕的皓腕之上,有着两个深深的牙印,伤口和她的脸一样惨白。 可是,在苏伏睁开眼睛时,她仍然绽开了一个纯净的笑容,并从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泪水并不是滑落下来,脱离眼眶后,便如一粒结晶般漂浮在空中。 但苏伏心底仍然“叮咚”一声,泛起了层层涟漪。每道涟漪都好像无数利刃,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 “瞳……瞳!” 他的声音不出来,甚至不能转动眼睛。 “爹爹……”像梦呓般,少女出无意识的呢喃。 咚! 苏伏的心脏剧烈一跳,力气突然恢复少许,猛地将少女拥入怀中,如同抱了一块冰。 ps:感谢fdstudio的打赏,霍寒痕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虚空裂缝(下) 现世层面,九命的血被那数百根红烛吸收,烧得愈发旺盛。 “你怎么知道……他会立刻反扑?”由于失血过多,他的意识有些晕眩。 “那还用问吗?”诸葛小楼无奈道,“现在的我们都已是强弩之末,他当然有恃无恐啦;而且,我师兄和妖帝大人晕的晕,禁的禁,他更不用把我们放在心上。好比下棋,他有信心赢取胜利,所以下了最后一步棋。” 忽然,又掠过来一阵刺骨的寒风。 诸葛小楼全身一颤,只觉头皮发麻:“这,要杀多少人才能有这样可怕的怨气?不,不可能啊,他入道不到百年,就算每时每刻都在杀,也根本不够!” “难道!”她望着迅速飘过来的黑云,“果然让妖帝说中,他回蓝山岛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东西?这东西就是这海量的吞天魔元?” “你能不能……别说废话了?”九命咬着牙,“动作快点,再磨蹭下去,就逃不掉了!” “师兄,你和小白带上晕过去的人,随时做好逃的准备!” 诸葛小楼深吸口气:“阎帅,可以止血了,你可不能在这里倒下!” 九命慌忙收缩伤口,哼哼道:“要不是为了我家老爷,老子才不会放血呢!” 他的意识稍微清醒,侧首一望,顿时心神巨震。只见从海面的方向涌过来铺天盖地的暗绿色气体,极其的浓郁,几近失去本来颜色,如同纯粹的黑暗一样。 九命却知道,那和黑暗无关,根本就是浓郁无比的剧毒。沿途所过,通通化为齑粉。 更骇人的是,愈是靠近,规模就愈是庞大。很快天上地下就再没有一丝空隙,他们失去了逃离这座岛的最后机会。 诸葛小楼紧盯着天色,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煎熬。 过了会儿,就在九命又忍不住想骂人时,她娇喝道:“午时阳气最浓,长明阵能最大程度发挥。时机到了,你们准备!” “太乙玄微,移星异宿,长明灯阵,普世共辉……” 随令言起,数百根红烛爆出璀璨的光晕,和顶上八卦盘投下来的光相互交融,并透过八卦盘,向更高空突破。 只见得一道难以言喻的明光顶破了苍穹,向不可知的高度冲去。 “这样,老爷就能回来了么?”见法阵生成,九命微喜道。 诸葛小楼本不想泼他凉水,但又担心他在这时候出什么意外,便道:“长明阵的光应该接通了虚空裂缝,我已将推算出来的五道死门排除,以红烛燃尽为时限,妖帝大人只有半盏茶的功夫,在余下的三道门中选择唯一的生门,如若选错或者错过时限……”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九命冷冷道:“为何只有一道生门?” “因为万物的常数不定,”诸葛小楼叹道,“始数则必然为一。八卦秉阴阳而生,无法脱离始数为一的局限。而想要接通虚空裂缝,则必然要利用先天八卦定基本位,也就是真界的道标。八卦长明阵是最有可能救出他们的方法。” “我也是在妖帝被困以后才进行的推算。对不起,时间太短,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算了……”九命呼吸一滞,这才领略到这个小姑娘的惊人之处。 “万一,”他深吸一口气,又问,“错过时限或者选错会怎样?” “必死……无疑……”想到那种后果,诸葛小楼痛苦地闭上眼睛。 …… 虚空裂缝。 周围仍是无尽的黑暗,可视范围不到半丈。 苏伏紧抱着像冰块一样的少女,整个人几乎让悲痛所淹没。 “瞳瞳……”心如死灰的绝望占据了整个心灵,有史以来,第一次升起万念俱灰的感觉。并像毒药一样侵蚀全身,意识又开始逐渐模糊。 放弃挣扎,对他而言,是多么奢侈和不可能的事。如今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爹爹……”耳边传来少女的轻声呼唤。 像在温暖的被窝里放入冰块,苏伏昏沉的意识斗然一个激灵,推开少女,欣喜若狂道:“瞳瞳,你,你没死?” “还……没听……完爹爹讲的……故事,人家怎么……舍得死……”少女勉强展颜。 “你怎么那么傻,你的血……”苏伏想到血,连忙也想咬破手腕。 没想到才抬手,便发现全身都被无形的枷锁所禁锢,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别说咬破手腕,咬到手腕都难如登天。 而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两人的对话不是靠声音来完成,而是意识和眼神。 可是一开始他明明听到了少女的声音,这难道是错觉? 这时候记忆慢慢复苏,才想起方才意识泯灭的情形,那一口又一口的香甜液体,记忆犹新。那就是少女的鲜血。可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怎么有力气吸血? “傻瓜,傻瓜……”苏伏想到这里,又气又痛。 “我啊……只要……爹爹平安……无事……死了也……甘愿……”少女的笑美极了,能把铁石心肠融化。 咚! 苏伏的心脏又是一跳,这为他提供了少许的力气,他终于咬破了手腕。 但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一愣,血并没有汩汩地淌下来,而是凝在伤口上,好像金色琥珀一样璀璨晶莹。 他这才醒悟,这里不是真界,连最基本的重力都不存在。 血不是我自己吸的,伤口不会流血,那…… 苏伏下意识地望了少女一眼。 这时,一道明光突然冲入视野,照亮了身周数丈方圆。 “好……温暖……”少女舒服地眯起眼睛。 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打断,苏伏借着这光环视一圈,才发现这里也不是虚空乱流。 但当年的印象可谓深刻,所以他逐渐冷静下来后,顿时明白过来:“这里是,虚空缝隙……” 是的,当年飞仙就是这么教他的。 虚空内的缝隙,节点和节点之间不存在法则、生命、时光的缝隙。寂静和虚无是永恒的主旋律,无限接近于永沦之地。 “八……八卦……”少女的声音再次打断了苏伏的沉思。 苏伏醒过神来,下意识道:“什么?” 这次确实是从口中发出了声音,跟着就发现身体居然能动弹了,在这道明光的照耀下,身体正在恢复控制。 他当即将割破的手腕凑到少女的嘴边。她吸了两口就停了下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好啦,人家有力气了,爹爹的血果然是灵丹妙药哩。” “不行,继续喝!”苏伏板着脸。 少女又喝了两口,俏脸升起淡淡的晕红:“好,好了啦。” “不行……” “哼哼,爹爹再逼人家,回去告诉龙姐姐说你逼人家喝难喝的东西哦。” “不行……”苏伏态度少见的强硬。 少女拗不过,又喝了几口,继而吐了吐小香舌,像喝药一样苦巴巴道:“好,好难喝哦。” 感受到她身上逐渐恢复的温度,苏伏无奈作罢:“爹爹知道你心疼爹爹,可是爹爹更心疼你,要是你有个什么意外,爹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许这么说。”少女也恢复了些力气,抬起食指立在他的唇上,温柔地笑着,“爹爹一定要好好活着,别忘了你还有龙姐姐她们啊……” 眼神中淡淡的忧郁,让苏伏彻底醒悟,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爱撒娇的小女孩了。 话语里富含某种诗文的情韵,更是让他心里一颤,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看她。此时此刻,就算他再愚蠢迟钝,也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 “爹爹,这八卦好像是小楼的……”少女发出惊呼。 苏伏收拾心绪,朝身下一望,果见在明光之中形成了一个图案,和诸葛小楼的八卦盘十分的相似。 “爹爹,这道光好像在慢慢减弱。”少女又道。 “这一定是小楼姑娘设下的法阵,目的是接引我们回真界。”苏伏道,“可我感觉不到道标的位置,莫非还有别的玄机?” “我感觉到九命叔叔的气息了。”少女说。 两人往下沉了一些,就见那八卦图案上,有八道门径。 “确实有九命的气息,是说通过八卦门,就能锁定真界的道标么?”苏伏沉吟着。 少女忽然指着那八道门:“爹爹快看,其中五道门没有光透出来,若这是某种标记,以小楼的性格,应该是死门的意思吧?” “灰暗代表死亡么?确实是正常逻辑的想法。”苏伏点了点头。 “有生就有死,另外三道门不但有光,而且一模一样,难道都是生门?”少女不由笑逐颜开。 “不,”苏伏仔细观察了一会,“虽然我不是很懂八卦,但万物的始数必然为一,八卦始于阴阳,阴阳始于道,恐怕生门只有一个。” “不知何种缘故,她来不及推算余下的死门,看来要靠我们自己的运气了。” “如果选错了会怎样?”少女忍不住抓住苏伏的手。 “不会比现在更糟。”苏伏挑了挑眉。 “不过,爹爹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怎会倒在这里。”他微微一笑,“看爹爹如何破这死门!” ps:感谢百万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百分百的生门 对于这个境况来说,苏伏的自信简直毫无理由和根据。如果他有诸葛小楼那样的运算速度或者青衣那样广泛的知识面,兴许能将生还几率提高到一半以上。 可惜,他的脑子虽然灵活,但和诸葛小楼这种恐怖级别的比较,差了不止一点点。虽说开战至今,他多次破坏李元佑的算计,表现出来的智慧让人印象深刻,有种和诸葛小楼不相上下的感觉。但是,那全靠丰富的人生阅历和他天生的敏锐直觉;加上他尤其擅长通过性情、喜好等因素判断敌手弱点,才能做出可靠的判断。 知识面就更不必说了,和他无时不刻在修炼一样,青衣也无时不刻在看书。……小说所以就算是苏瞳,也对他的这份自信感到一丝意外。 “我们都不能死,不是么。”苏伏轻声地说。 “嗯!”苏瞳笑靥如花,“我相信爹爹一定能带人家离开这里。” “但是在此之前,”苏伏认真地看着她,“回答爹爹一个问题好吗?” 苏瞳心里一跳,紧张地说:“什,什么问题?” “小楼姑娘的八卦阵出现之前,”苏伏道,“爹爹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为何你能开口……还有一开始也是,你……” “原来是这个问题啊!”苏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知是放松还是失落的神情,立刻道,“在人家还是星姬的时候,主人没有召唤的话,人家就呆在这样的地方呢。还有啊,指环不是解封了一枚么,我小小借用了一点星辰图的力量。” 她俏皮一笑:“也是因为星辰图的力量,我才能救醒爹爹呢。” “原来如此。”苏伏恍然。 这个问题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能否脱困的关键。 “如果被困的只有我自己,拼一下三分之一的几率,也不是不行。换句话说,和以往的生死一线相比,这几率已然高的离奇了。 可是不行啊,绝对不能拿瞳瞳的命来赌,必须找出唯一一条百分百的生路。 在瞳瞳还是星姬时,属于“真灵”一流。既属于真灵,应该呆在法宝内部,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难道法宝内部就是虚空裂缝? 不过她和普通的法宝真灵不同,是载道之器的真灵,这有可能是差异的缘故。” “爹爹快看,八卦阵的光好像越来越弱了!” 苏伏对此充耳不闻,完全把心神沉浸在了自我的世界里: “万不得已之下,赌将是最后一条路。从八卦阵逐渐减弱的情形来看,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从身体的恢复程度来看,诸葛小楼对这里的情况出乎意料的了解,知道我们的身体必然遭到禁锢而无法动弹。不过八卦阵既有恢复身体的功效,就说明要为此浪费不少能量,有利必有弊啊!而且,我本就已经重伤,再加上…… 挥出一记剑光已是极限,也就是说就算找到在选错的情况下能退回来的方法,也只有一次机会能破界成功。那么此路肯定不通,就不用为此浪费时间。 情形可谓十分恶劣,一想到瞳瞳在身边……” 苏伏想到这里,眉头皱了皱。 “冷静,这是死中求生的必备要素。” 他闭上了眼睛,不去关注愈来愈弱明光,缓慢地调整着呼吸,整理着记忆的碎片。 “记得李元佑说的是,神通‘永沦’吧?永沦说的应该是永沦之地,我记得这是云山城传世神通的最高境界,没有纯阳修为怕是施展不出来吧?结合瞳瞳的说法,这里根本就不是永沦之地。 传闻永沦之地连时光都能冻结。时光被冻结的话,理论上的绝对零度,只怕连思绪都会被冻结。 此处虽然可怕,思绪却能灵活转动。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重伤的缘故,所以无法抵挡侵蚀之力而昏迷。更重要的是,如果时光被冻结,凭诸葛小楼的修为根本无法接连此处。 从方才的体验来看,被冻结的身体和当初遭到‘扶风歌’反噬时的感觉十分相似,这恐怕就是飞仙师兄说过的节点和节点之间的缝隙。 想到这里,苏伏眼睛一亮:“既然还在界域的节点之间,说明和真界非常相近,加上……” 他低头望了一眼八卦阵上的三个光门:“诸葛小楼的修为不算很高,她布下的法阵,跨越虚空的限制,能影响到的距离也十分有限。 时间那么短,更不可能布下什么复杂的阵法。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和瞳瞳会落到这境地,所以原地布了个简易法阵。但因为李元佑的威胁,她只推算出五个死门。” 他又凝神观察八卦的方位:“记得没错的话,八卦分别是乾、坤、巽、震、坎、离、艮、兑,虽然阵法上没有标示出卦位,可是三个‘一’组成的形式便是‘乾卦’吧?按此推算,那么五个已经推算出来的死门就分别是坤、巽、震、离、艮;没有推算出来的是乾、坎、兑。 乾代表天,坎代表水,兑代表泽。 理论上来说,星辰图的力量还能影响到瞳瞳,说明这里也在天道的运转轨迹里面。不然法则就十分紊乱…… 即是说,这也是处在真界的八卦主阵能接连这里的缘故。” 这时明光几乎快要熄灭,三道光门也开始消逝。 苏伏心中一紧:“虽然已经抓到了一丝脉络,可却快要赶不上时限了! 已经没有时间细想,三个卦位的区别,后两者都和水有关,难道生门是乾? 假如生门是乾卦,乾代表天,是八卦中的第一卦,不正符合万物的始数么?” 看着快要消失的光门,苏瞳不由得抓紧了苏伏的手。 苏伏望了她一眼,蹙眉想道:“不对不对,不可能那么简单…… 乾卦除了是第一卦,前世的《象辞》里却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即是说,‘天道运行周而复始,永无止息,谁也不能阻挡,君子应效法天道,不停地奋斗下去。’ 在别的地方,乾卦或许是生门。可是在这里,说明门乾卦后面仍然是虚空裂缝,正应了‘循环’二字。 所以‘乾卦’必然是死门! 他把心底不断滋生的焦虑驱净,心神沉入一种古井无波的状态。 “冷静思考,坎代表水,倒是极为符合蓝山的环境。如果说生门是坎,蓝山在出现之前,兴许是一个陆地;也有可能和琅嬛一样,是在天地反复和自然变化的日积月累中诞生。” 苏伏眼睛一亮:“考虑到需要对应真界的位置,兴许数万年前的蓝山根本就是海域,不正应了‘水’么?所以坎是生门!” 他想到这里,握紧苏瞳的手,正欲冲入坎门,心里却忽然一跳:“不对不对,既然只到‘兴许’有可能的程度,怎么能算百分百? 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兑代表泽,泽表示水聚集的地方……” 他心神一震:“是了,不论蓝山的位置原先是陆地还是海域,它都是代表水聚集的地方。代表水聚集的地方才能连通真界,也是唯一生路。所以兑卦才是生路!”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在光门消失前的一瞬间,拉着苏瞳一头撞入兑门里。 改天换地的晕眩感传来,但很快就消失。 再睁眼时,眼前仍是一片黑漆漆的所在,不过迎面扑来的罡风似的流层却让他的呼吸一滞,跟着狂喜道:“这是虚空乱流,瞳瞳,我们逃出来了!” “爹爹真厉害!”苏瞳宛然一笑。 “此地不宜久留!”苏伏迅速冷静下来,认识到这里也不是善地,再逗留不知道会被吹到什么地方去。 “给我破!”曼珠沙华倏然出现,在重重的乱流中撕开一道裂缝。 …… “等,等不了了,师妹快点逃啊!” 现世层面,眼见铺天盖地的曼陀罗和即将熄灭的长明阵,林青焦急地大声催促。 “你们带上师兄先走……”诸葛小楼道。 “师妹!”林青又气又急,厉声道,“到底是师兄重要,还是他们的死活重要?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师兄醒来必然不会原谅自己,你想让师兄为你伤痛难过吗?” 诸葛小楼贝齿紧咬,掐诀的手微微颤抖。要是在这时候选择逃跑,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不,师兄他……”她平定了紊乱的呼吸,“师兄他会理解我的。只要还有生存的希望,就绝不能放弃,这不是林青师兄你说的吗?” “我……”林青跺了跺脚,望了望十数丈外,站得笔挺的两个身影,“你们,你们都疯了!” 他咬咬牙,再也不管其他,将晕迷的杜挽倾、许沛和赵云三个人驼起,拼了命地往蓝海城的方向逃去。 “是啊,我们都疯了……”九命仰头望了望天,黑压压的一片,如他心底的阴霾,“这是老子这辈子做的最有骨气的一件事!” 他又望了望身旁的小白,苦笑一声:“但是啊,没想到最后却要和你死在一起!” “哼。”小白的眉头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他的说法感到十分的不满。 “全力阻止,能争取多少时间就争取多少时间……”要是往常,九命肯定气得跳脚,现在却没力气和她计较了。 咻! 就在这时,虚空斗然裂开,就见两道身影落了下来。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毒发 “老爷!”九命狂喜。 这时铺天盖地的剧毒已经近在咫尺。 “瞳瞳,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诸葛小楼喜极而泣。 “你先走!”苏伏迅速理清了现状,将苏瞳抛给她。 诸葛小楼接过苏瞳,撤去法印,长明阵瞬间熄灭。 跟着驾起浮云往蓝海城的方向逃去,一面大声喊道:“妖帝大人小心,我们在蓝海城等你!”小说 “爹爹……”苏瞳不想走,可她失血过多,虽然喝了苏伏的血,却还没恢复到能自由行动的程度。 苏伏心念一动,将手一抬:“百鬼!” 心内虚空的百鬼娃娃听到召唤,纷纷来到现世,顺着苏伏的心意在九命和小白的身前交织出一片鬼雾。 “你们两个快跟上!”苏伏顺势扛起云淡清,驾云便走。 二人同时松了口气,连忙跟上来。 “老爷,这实在是小的有生以来最惊险的一次,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九命把云淡清接了过来,抹了一把眼泪。 “记你一个大功!”苏伏道。 鬼雾和曼陀罗僵持了数息,便无声无息的消融一空。 “百鬼回来!”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喝道。 “小鬼,找死啊?”铺天盖地的暗绿色气体蓦地凸出无数扭曲的人脸,齐齐发出骇人的咆哮。 “哇哇哇哇,好可怕啊……”百鬼娃娃本想再接再厉,却被这一幕吓得屁滚尿流。 “想逃?”无数的触手探出来,娃娃们惊慌失措之下,被抓了个正着。 “哇哇哇,仙长救我啊,我不想死啊,哇哇哇哇……” “你们先走!”苏伏眉头一拧,正欲御剑返身,突又顿了顿,严厉地道,“这是命令!” 二妖对视一眼,心知留下来也只是给他添麻烦,只好带着云淡清,驾了妖风远去。 “哈哈哈哈!苏伏,本尊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不过……”那无数扭曲的人脸齐齐开口,令人毛骨悚然,“在这个形态下,本尊就是无敌的存在,让你见识见识……” 嗖嗖嗖 语声方落,便激射出铺天盖地的箭矢。每支箭矢都是由吞天魔元形成,虚空被剧烈地穿刺,破空音呼啸着汇聚成潮,密不透风地涌了过来。 苏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榨几近透支的精力,不退反进。 铛! 曼珠沙华横削而出,正中第一支箭,竟诡异的发出金石交击声,手腕跟着剧烈颤抖。 他咬咬牙,加大力度将其削飞,进而侧身闪避又一支利箭,回剑一挡。 铛铛 数支箭齐齐撞在剑锋上,竟将他突进的身形给止住了。 “哈哈哈,就算是你,也是强弩之末了,还敢跑回来救这些小鬼。”那数以十万计的诡异声音又响起,“该说你仁慈好呢?还是说你愚蠢好呢?” 虽说有十万多个声音,其意志却由李元佑统治。 “这声音?是被前任吞噬的怨灵的么?既然如此……”苏伏突然收剑,身形如一尾灵活的锦鲤钻进了箭雨之中。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他的身形幻化成影,以几乎不可能的方式,毫发无伤地穿过那密不透风的箭雨。 “这不可能!”李元佑发出如厉鬼一样的刺耳尖叫。 “果然刻苦钻研‘玄衍星数’是对的……” 苏伏眼见机不可失,重又祭出飞剑,“咻咻咻”的斩断缠绕百鬼娃娃的触手。 “收!”百鬼娃娃瞬间被收入心内虚空。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尖利的叫声复又响起,“别以为你逃得掉,我要杀了你!” “就算你魔功修到了第二个阶段,”苏伏冷笑,“驾驭那么庞大的魔元,也很吃力吧?我看你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你确定能杀得了我?” 心里忽然间一凛,地面“砰砰”两声,就见两只巨大的暗绿色尖锥破土而出。 “装的吗?”他眉头微皱。 明黄色的光芒倏然呈现,身形向后一纵,避过了尖锥的突袭。 然而那攻势只是开始,巨大的尖锥不断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刺过来。 曼珠沙华随他心意,呼啸着来到他脚下,载着他左闪右避。一时只见剑光窜逃如流星,避来闪去,偶尔趁隙反击,就是不与对方正面对攻。 事实上,这个时候苏伏还真是强弩之末了,躲闪已然是极限。 就这样纠缠了大概有半柱香时间,不但精力,就连体力都快要抵达极限。原本已经麻木的疼痛,再次抵达一个新高,无情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不过,在缠斗之中,他渐渐接近了蓝海城。 灵识探过去,果然发现有所不同。他以为诸葛小楼临走前那句话必有其深意,应该是要借蓝海城的地利来抵挡李元佑。 所以他死命拖住李元佑的脚步,就是要给她空出布阵的时间。 “妖帝大人,速速入城……”剑光无所遁形,城内人很快发现危险逼近,诸葛小楼立在城中央大声喊道。 苏伏心念一动,仗着剑光之速,就要突围而出。 就在这时,就在神智都开始模糊不清的时候,方寸灵台那不知救了他多少次的警兆像弓弩的机括一样绷了起来。 灵识骤然收缩,在重重尖锥之中,一道闪着银光的幻影异常夺目。 “那是?” 心念才动,那幻影已当头砸了下来。 嘭! 归元罩瞬间破灭,他像流星一样被击飞,在半空中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定睛一望,心里一凉,冷汗顿时打湿了衣衫。 在暗绿色的气体之中,伸出来一只鱼鳍,闪耀着银光的鳞片。虽然颜色有所不同,但这确实是他在南海杀的那只海兽。只不过在海兽身上看着像胡须,也没那么多鳞片。 如果李元佑继承了海兽所有能力,蓝海城真能守住? 思绪紧跟着一顿,“哇”的喷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回事……”他的脑袋产生了眩晕,只觉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只一定神,他便知晓了原因。被堵在喉部的曼陀罗不声不响地向全身扩散。 “他能随时控制曼陀罗?”苏伏望了望那鱼鳍一眼,原来那不是用来攻击,而是用来控制剧毒。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意外的解毒方法(上) “想不到吧?你以为将曼陀罗暂时压制下来就能高枕无忧了?” 随着声音响起,迟迟未向前推进的暗绿色气体再次产生了变化。显然方才一击之后,李元佑就在做着调整。 更多的是,掌握了绝对力量的膨胀使他有了玩弄猎物的快感。 看似尾鳍的异物像充气一样变大,进一步变成了庞然大物。除了颜色不太一样,活脱脱就是海兽的模样。 海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脱离了吞天魔元,巨尾一摆,虚空泛起层层汹涌的波浪,它的身体如箭一样激射向苏伏。 苏伏已经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意识在深渊的边缘徘徊着,若非曼珠沙华托着他的身体,早就摔到底下去了。 剧毒不再如幽火那样肆意破坏,而是选择了潜入他的血肉之中,一点一滴地侵蚀着。这下连五色神光都成了摆设。 海兽的瞳孔之中带着滔天的恨意,眨眼来到苏伏上方,利齿遍布的巨口狠狠咬合。 “主人(老爷)!”就在这时,九命和小白双双赶到,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苏伏从兽口中救了下来。 其实苏伏离蓝海城已经不到一里远。 “我吸引它的注意,带上老爷快走!”九命取出匕首。 小白连忙搀着苏伏向蓝海城逃去。 “没毛杂畜,教你知道本大爷的厉害!”九命冷冷一笑,在海兽恼怒之前,迅猛地扑过去,将匕首刺入它的眼睛。 嗷!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听不出来是惨叫还是愤怒。可待它搜寻目标时,九命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本尊正愁如何将你等一网打尽!”万化洪流一样的声音,催动着铺天盖地的暗绿色魔元迅速围绕了整个蓝海城。 无数扭曲的人脸聚合,形成了李元佑的模样:“没想到你们那么配合,聚在一起乖乖受死……” “魔头!”诸葛小楼面无惧色地直面,“谁死还不一定呢,有能耐破了我的四象八卦阵再说大话!” “二位师兄速速发功……” “八火晴明,四方星君……”多次立功的八卦盘再度腾空而起,并迅速变大。 四象八卦阵是诸葛明清推演的一种阵法,拥有八八六十四种变化,十分的诡谲难测,加上四象的守护之力,可谓集阵法之大成者。 但这阵法共需要十二个人才能完整体现,如今城中仍有战力的只剩下九命、小白、林青以及醒过来的许沛。 许沛身上的毒都被杜挽倾给吸走了,加上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太大的消耗,可说是实力保存最为完整的一个。 而九命和小白是妖族,妖力和灵气的性质不同,诸葛小楼还做不到在二者之间自由转换。 所以能帮她的只有林青和许沛。也就是说,她只能利用阵法,将二人的灵气转成四象之力,来守护蓝海城,这个他们最后的避风港。 许、林二人各自身处蓝海城的东、南两个对角方向。 在诸葛小楼发出指令后,他们双手伸出,朝着八卦盘的方向运起全身的灵气,从手掌中涌出。 八卦盘演化的巨大圆盘图案正是“太乙玄微”的核心,“天机图”的初始形态。 两个玄真和长生巅峰修士的灵气全然注入其中,只见天机图放出耀眼的明光,无数好像星辰模样的光点闪耀着,像极了点缀在夜空中的星辰幕布。 说起来很漫长,实际上这会李元佑才将蓝海城完全包围。海量的吞天魔元,还在不断地从地底渗出。前任吞天魔尊的魔元几乎贯通了整个蓝山岛的地底。但不知是否巧合,蓝海城恰好建立在少数没有魔元的位置。 “就这点能耐,你也敢在本尊面前猖狂!”李元佑满脸不屑,加大了不知多少号的脸庞,每个表情都清晰显现,看起来特别的恶心。 嗷! 海兽发出的声音和本体不是很像,但在陆地上却如鱼得水,虚空仿佛成了海洋,它穿梭在层层波浪之中,堪比蓝海城一整条街道那么大的巨尾重重地拍击下来。 轰轰! 四象八卦阵发出激烈的光,那些光扭曲成闪电的模样,如龙蛇一样舞动着。 虽然整城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震动,但海兽的倾力一击,却被稳稳挡在了外面,连一粒灰尘也没放进来。 “太好了,我们,我们有救了……”也许是诸葛小楼的镇定感染了他们,城中的凡人纷纷从家中走出来窥视。 “哼,本尊倒要看看你这乌龟罩子能撑多久!”李元佑声音未落,海兽便头尾齐出, 轰轰轰轰—— 不间断的轰击,像世界末日一样让人心慌。 诸葛小楼面无表情地维持着法阵,心里却想到方才入城时的情景。 在回城的途中,她看见岛上无处不在的魔元,便已知晓没有了退路。她到时正见林青在阻止凡人出城,实际上那时已经有一部分的凡人逃了出去,但都死在了外面。 她为了安抚他们,只好撒了个慌,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足够的人手,想抵挡李元佑无异于痴人说梦。 为了让他们安心,她才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其实心底害怕极了。 这个时候,先前遭遇的危机就体现出了作用。如是往常,她定会被吓得六神无主,哪还能想到对策。 杜挽倾已经倒下的事实,她要独立面对莫大凶险的事实……凡人、同门、好友,他们的性命全部托付在了她那小小的肩膀上。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能撑多久?”这时九命从底下上来,“不要告诉我连两个时辰也支撑不到。” 诸葛小楼道:“按那怪物的程度,应该能支撑三个时辰。但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九命皱眉。 “李元佑有足够的耐心!”诸葛小楼指了指黑压压一片的蓝山岛,“魔元还在不断渗出,看这规模,李元佑想要完全控制它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如果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巅峰状态才动手,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恢复……” 九命沉默片刻,道:“如果法阵被破,我们不可能留下来和这些凡人一起等死,要不要一起走,你可要想清楚了。” 其实他对固守蓝海城的事,抱持反对的态度。首先,苏伏他们能否在三个时辰之内恢复过来都还是个未知之数;其次,就算能恢复,只怕战力也已经大减,凭什么和李元佑对抗? 诸葛小楼轻轻摇螓,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她笑着说:“如果真的那样,请你们带着师兄一起逃吧。师兄不在的时候,至少让我来替他完成他想完成的事。” “问题是,你根本无法完成!”九命冷冷道。 “算了!”他摆摆手,“你的事我懒得管。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杜挽倾身上的那份解药,你放心,我会把它均分两份,到底能不能解毒,就要看天意了。” “师兄就拜托给你们照顾了。”诸葛小楼轻轻点螓。 …… 九命回到院子里,正见赵云从房中出来。 “你这混蛋才醒啊!”他气不打一处来,“晕也不挑个好时机,我看你是故意偷懒吧!” “哼!”赵云看也不看他,自顾自走向正堂。 “赵云叔叔,解药拿来了吗?”苏瞳坐在椅子上,从她的脸色就能看出来,她还是很虚弱。 在她侧手边置放了一张床榻,苏伏就躺在上面,他的头脸也变成了暗绿色,可见中毒已深。 赵云伸出手来,掌中突地出现一个碗,碗中盛放的正是疑似解药的豆角。 “李元佑那狗东西诡计多端,”九命道,“千万要小心。我们入城的时候,不是有些凡人感染了曼陀罗么?找一个来试试这解药到底是真是假。” “九命叔叔说的有道理,”苏瞳轻声说,“那些凡人都被我的冰魄剑意所封印,制止了毒性的扩散。我刻意控制了力度,性命无碍。麻烦九命叔叔去抬一个人来……” “没问题,马上就去。”九命正转头,外面就慌慌张张冲进来一个人。 “仙长,仙长,毒解了,毒解了……”来者是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男子,手腕上也有和李大壮一样的伤口。 “李大力,你干什么?”九命认出是城中新推出来的主事,也是李大壮的弟弟,“什么毒不毒的?” “仙长,那些中毒的人,脸色都恢复了,也没有腥味,一定是仙法生效,把毒给解了……”李大力欣喜地说,“现在还不能动,想是仙法还未失效,想请仙长解除仙法,让他们醒过来。” “怎么可能?”九命惊愕地攥住他的衣襟,瞪大了眼珠子,“我家老爷都抵抗不了,他们怎么能自行解毒?” 苏瞳神色微怔,想了想,忽然站了起来:“李大力,快领我去看看……” “小公主,你的伤……”赵云惊道。 “不要紧!”苏瞳摇了摇螓,“九命叔叔,你留下来照顾爹爹。赵云叔叔,带上解药跟我来。”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意外的解毒方法(下) 由于曼陀罗的可怕,中毒的凡人被安置在废弃的工坊,离他们下榻的院子不远。 跟随着李大力来到那工坊,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看到苏瞳过来,纷纷跪倒下来:“真是在世活神仙啊!” “是啊是啊,我亲眼看到那些中毒的人惨死,没想到仙长只是挥一挥手就治好了他们……” “这是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神仙,快给神仙下跪啊……” 一众凡人一听,“哗啦啦”跪倒下来,口中不断地歌功颂德。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现在请给我一点时间和一个安静的环境,我一定会让他们醒过来的。” 苏瞳这样说着,已经走入了工坊。她的脚步虽然不快,可换了以往,她一定会说更多的话来安慰这些凡人,可见她真的很着急要确认。 “听到了没有?全都出去出去,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吵吵闹闹!”李大力用力挥手,把人都赶了出去。 跟着自己也走了出去,回身鞠躬道:“小人就在外面,二位仙长若有需要,随时可以传唤。” 说完,顺手带上了大门,抱着膀子站在门口,像个门神一样。 工坊内被布置得好像灵堂,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张张竹席,中了毒的凡人就都躺在上面。 “赵云叔叔。”苏瞳喊了一声。 赵云会意点头,走到一个凡人边上蹲下,捏着他的脸查看着。火烛的微光下,这人的脸色十分苍白,有着轻微的鼻息,只是全身都在颤抖,显然被冻的不轻。 看迹象确实不像中毒的样子。 不过他的性格和九命恰恰相反,相对比较缜密。为防万一,他又仔细地检查了此人的全身。 接下来他按照同样的流程又检查了十几个凡人,才汇报道:“小公主,他们中的毒确实被解了。不过,还有少数几个身上残有余毒。” “找出来!”苏瞳美眸闪烁,如星辰一样。 赵云把那几个人抬到了空地,并列排放着。 苏瞳走到其中一个凡人的身边就地盘膝,右手抬起来,骈起食中二指,抵着他的侧颈,闭上了眼睛感应。 心神来到方寸灵台,将剑指传回来的感应演化成像。 这是苏伏教给她的窍门,在演练神通一途有着非常显著的效用。 只见暗绿和银白两色光点交汇出现在眼前,好像两个交战的军队一样,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交锋。 可以看出来的是,暗绿色的光点处在下风,被银白的光点追击着。每过一段时间都有少量的暗绿色光点消逝成空。 看到这一幕,苏瞳哪还不明白,心下十分欢喜。 暗绿色的光点代表着曼陀罗,而银白色光点则是冰魄剑意。她怎么也想不到,冰魄剑意居然克制着曼陀罗的剧毒,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小公主?”察觉到苏瞳的神情变化,赵云忍不住开口。 “赵云叔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冰魄剑意能解曼陀罗的毒哦。”苏瞳雀跃地说。 “这太好了!”饶是赵云这样的性格,也发出了惊喜的呼声。 “不过,我现在重伤未复,只怕发不出像样的剑意。”苏瞳想到这一点,心里又是一凉。 冷静下来后,许多问题便涌上了脑海。 “这些凡人离得较远,中的毒也多是被传染,毒性可以肯定是非常轻微的。” 苏瞳站了起来:“爹爹他们中的毒,已经蔓延到全身,就算被冰魄剑意克制,想要完全解毒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而最关键的问题是,冰魄剑意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小公主别急,有这个发现已经是很大的希望了。”赵云安慰道。 苏瞳点了点螓:“现在只希望这解药能有作用。赵云叔叔,先试试解药吧。” 赵云从碗中取了一枚豆角,喂入其中一个凡人口中。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豆角入到他口中便消失不见。过了会儿,残留在他体内的、还在和冰魄剑意做斗争的余毒就此烟消云散。 赵云不放心,等了半盏茶功夫又检查了一次,这才肯定道:“解药有效。” 苏瞳却没有因此而喜悦,她轻轻地蹙着眉:“解药是我们双方拼死得到的,所以不能独吞。理想的分配方式是爹爹和杜挽倾这两个最强的人对半分,好尽快恢复对付李元佑。李元佑备了两份真解药,目的是要让我们猜对,那么一份解药应该是针对云淡清和许沛中的毒调配的……” “没时间考虑了,先回去把解药给爹爹。” 她摇了摇螓,把杂思甩出脑海,挥了挥手,把那些凡人身上的冰魄剑意收了回来。 醒过来的凡人,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不题。 …… 回到院子,得知此事的九命兴奋地大叫:“太好了,小公主简直就是老爷的福星嘛,连这样的绝境都有希望破局。” 苏瞳高兴地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九命咧嘴一笑。 “九命叔叔的嘴好甜哦,”苏瞳嘻嘻一笑,“难怪能得到黄姐姐青睐。” “哈哈,”九命得意大笑,“你九命叔叔可不像某个人,又臭又硬,像块石头,恐怕再过几万年也是一样孤单,真是可怜啊。” “就你废话多!”赵云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很生气的样子。 他走到苏伏的身边,取出碗中一半的豆角,喂入苏伏口中。 苏瞳来到另外一边,握住苏伏的手,勉强聚起灵气转成冰魄剑意,注入他体内。 “赵云叔叔,”她一面向赵云说道,“你快些把解药给挽倾哥哥送去吧。对了,不如也把他们搬到这里来,我就不用跑来跑去啦。” “是,属下马上去。小公主慢点来,千万不要伤了元气。”赵云应命而去。 “我发现你这人聒噪起来,”九命斜睨他一眼,“比我还不像话。这里有我看着,你快去吧,啰嗦什么?” “哼!”赵云端着碗出去了。 “九命叔叔你快看,爹爹的脸色好看多了。”苏瞳忽然欣喜地说道。 “真的啊!”九命连忙看过去,果见苏伏的脸色在缓缓恢复着。 他媚笑着,正打算再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小公主开心。 轰! 大地突然间发出震动,如万化洪流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太天真了,以为本尊会给你们恢复的机会?” 两人脸色都是一白,怎料局势才有一点起色,就又陷入绝望的境地。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少女的心 “太天真了,以为本尊会给你们恢复的机会?” 四象八卦阵上方,李元佑的脸突然分解成数万份,并不断变换新的面孔,无一例外的扭曲,无一例外的狰狞。 那是被魔功吞噬的生灵的面孔,它们不但无法脱离吞天魔体,就连泼天的怨气也无从发泄。而愈是不得自由,怨气就愈是狂涨,经过数万年的积累,早已成了怨灵。 那些怨灵的脸突然脱离本体,哀嚎着冲下来,密密麻麻的遍布整个蓝海城上空。 它们落下来,好像吃腐肉的秃鹫,紧贴着八卦盘演化的光罩,冲诸葛小楼发出嘶哑的咆哮:“死死死死死……” 千万不要以为它们在虚张声势,每过一段时间,它们的脸上就会出现不甘的神情,好像被强行控制一样,大口咬向光罩。 光罩由此缓缓淡薄。 要不是亲眼见到,简直无法想象,数万张狰狞的脸对着你,而且还在不断变换新的面孔,怨气是那么的浓郁,仿佛从全身毛孔渗入你的体内,撕咬着你的血肉、骨骼、灵魂,好像你才是凶手一样。 这样恐怖的场景,若是换成心里承受能力比较弱的人,只怕会吓得当场晕过去。 可让诸葛小楼感到很不可思议的是,她既没有晕,也没有害怕。 要知道她往常最害怕的就是鬼鬼怪怪的东西。 也不能说不害怕,更让她觉得无所适从的是心里的平静,就好像孤零零地站在海中一艘失去了帆的帆船上面,狂风在怒号,暴雨在咆哮,颠簸的船身随时都会把她甩出去,四面八方都掀起了万丈高的海浪,下一刻就要连人带船化为齑粉。 在那样的情境下,都感觉不到害怕的情绪。 “大家的性命都系在我身上,”她低头喃喃自语,“是因为背负了太多,本我的情绪已经感受不到了么?” 她对漫天的咆哮充耳不闻,伸出手来仔细端详着。这是一双纤细的手。细腻的纹理和洁白的皮肤,宛若初生婴孩。但,也正是这份稚嫩,代表着它主人的阅历乏善可陈。 我还没看够鲜花烂漫的春,它仅仅是点缀了生命的光彩吗? 我还没来得及在枫叶瑟缩的秋,对他说出“喜欢你”三个字,要带着遗憾死去吗? 明明没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经历,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 为什么,要看透生死呢? 为什么,要独力背负呢? 为什么,要哭呢? 两行清泪滑落,摔落在地上,溅成青春记忆的碎片,就此消逝。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当诸葛小楼抬起头时,已是一副下定了决心的神情。 她回忆着斗法大会上和剑斋对决的场景,手印变幻着。 咻咻咻—— 光罩突然激射出剑气,近在咫尺的怨灵们发出尖锐的惨叫,像被驱赶的乌鸦一样逃了开去。 剑气并没有消失,汇聚成流,驱赶着怨灵。 “哼,小丫头可恨!”不知是否那些怨灵的怒气集中到了李元佑的身上,他突然暴跳如雷。 铺天盖地的吞天魔元扭动着,竟又幻化出两只海兽,三只海兽一起撞上了剑气流,单是搅起的气流就足以分庭抗礼,何况那庞大的身躯蕴含的巨力? 诸葛小楼粉脸一白,剧烈的反噬之力倒冲回来,一口心头血涌到了喉头,又被她强咽回去,若不如此,连法阵维持不住。 没想到反击倒还激起了李元佑的怒气。 “也罢,先送你上路!”李元佑似乎变得极其讨厌她,声音都变得十分怨毒。 哗啦啦—— 漫天怨灵再度涌回来,这次不再分布整个法阵,而是对着一个小范围的点猛咬。 诸葛小楼迅速明白对方的意图,却绝望的发现,以目前的灵气量,那一处的空缺根本来不及填补。 与此同时,三只海兽从天而降,不顾怨灵的生死,用它们坚硬的头颅凶猛无情地撞在法阵的薄弱处。 “啪”的一声脆响,法阵彻底碎成了齑粉,而三只海兽的余势却丝毫不减,相比起来,诸葛小楼就好像蝼蚁一样脆弱。 分处东南两个位置的许沛和林青脸色巨变,齐齐向中央处飞来,并喝道:“师妹,快逃!” 诸葛小楼的意识已经无法思考,接连二次反噬,她再也忍不住,“哇”的喷吐出一口血,紧跟着又是数口血沫呕出来。 这是第一次,死亡近在咫尺。她跪坐下来,脑海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张叠加了不知多少层的蛛网突然出现在她的头上。 嘭! 一声轻微的闷响,蛛网猛地往下凹陷,并层层开裂,几乎只缓冲了一个眨眼,三只海兽就突破了蛛网,拼命地往下撞。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影子掠过,将诸葛小楼从死境中带了出来。 轰轰轰—— 蓝海城中央位置生生往下凹陷数百丈深,余势接连摧毁了两条街道,幸好凡人们都被驱离,才没有酿成惨剧。 “小白……你怎么来了……”诸葛小楼的脑海仍然是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救她的自然是隐藏在暗中的苏小白,远离城中央后,她便按落浮云,轻声说:“瞳瞳,不放心。” “瞳瞳……”这个名字像有魔力一样,无数带着鲜艳色彩的记忆涌入脑海,诸葛小楼紧紧攥着小白的手臂,把脸埋在她的怀中,“我……我好害怕……” 说完,就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小白不知怎样安慰她,沉默着拍着她的背。 “师妹,”这时许沛和林青姗姗来到,急切地道,“你没事吧?” “林青师兄,许沛师兄,”诸葛小楼擦干净眼泪,抬起头来,“我,我没事……” “你们在这里啊,”这时九命从巷子里钻出来,见四人都在,松了口气道,“快点准备撤离了!” “对对对,快走。”许沛像重见天日一样欣喜道。 “那些凡人……”诸葛小楼犹豫道。 “你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九命黑着脸道,“还管别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叹了口气:“唉,小公主说了,我们退出蓝海城,才是为他们着想!” 话音方落,天地间斗然响起一道傲气十足的暴喝。 “李元佑,今日就拿你来验证我的修为!”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骷髅驾到 从琅嬛福地到蓝山岛,大概有一万七千余里。 苏伏从辰时出发,狂催灵气御剑,终于在两个多时辰后,也就是午时六刻左右抵达蓝山岛。 入目的情景着实令他吓了一跳,那暗绿色的气体已经覆盖了方圆数十里,滚滚如浪,不时有人脸幻化,扭曲着、狰狞着、咆哮着…… “本想先办了师尊交代的事,”他深深地皱着眉头,“再倒回来处理吞天魔元。没想到李元佑这厮会在这时候回来,而且那么快就利用上了。” 本体一直没有反馈,本以为是距离过远。可都已经到了岛外,还是没有感应,看来是彻底晕过去了。上一次彻底晕过去,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到万分庆幸。要不是分身独立出来,他又会像上次那样掉到海中,这次红素可不在身旁,要是被海妖给吞吃,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轰轰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了他的沉思,他迅速御剑靠近蓝海城,只见城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三只海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他想了想,忽然冷冷一笑,伸手一招,数万骷髅头“哗啦啦”涌现,聚成辇车的形状,同时招出十个骷髅甲卫和咔咔。 “李元佑,今日就拿你来验证我的修为!” 辇车浩浩荡荡地来到城中央上空的位置,他负手站在辇车上,微微抬着头,傲然道:“看看是你的吞天魔功可怕,还是我的森罗白骨强大。” 魔元翻滚着,变成李元佑的模样,瞪着他:“孙仲谋,原来是你!本尊正要找你,没想到你就送上门来了,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你的脑袋被魔元冲坏了?”苏伏嗤笑道,“没有把握,我怎会出现在你眼前?” “受死!”李元佑暴怒。 “这么容易就生气了,”苏伏若有所思的道,“看来只是控制它们,你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吧?果然被魔元给冲坏了脑袋!” 辇车蓦地分解,化为三股,如流星一样往下冲去,和三只突袭而来的海兽撞个正着。 嘭嘭嘭! 气劲激烈四射,蓝海城顿时千疮百孔。 骷髅头被撞散,但很快又重新凝聚,一时间,双方交互颤抖,骷髅头稳占上风,把那些海兽打得“嗷嗷”惨叫。 苏伏摇了摇头,这些海兽和本体相比,弱了不止一筹,看来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他心念一动,骷髅头再次分流,从海兽的口中突入,又从其肚腹破出,当场将它们开膛破肚。 不见血流出来,却它们重重摔落下来,再也无法动弹。 “身为吞天魔功的传人,”苏伏进一步激怒道,“你的能耐也不过如此,我连手都还没动呢!” “不知天高地厚!”李元佑的声音忽然恢复正常,就见数十朵暗绿色的幽火缓缓飘落了下来。 它的速度实在让人感觉不到威胁,分身并不知晓幽火的可怕,但本能的警惕还是有的,他挥了挥手,十个骷髅甲卫和咔咔就冲了上去。 骨剑威风凛凛地斩了过去,不料无声无息地断成两截,幽火却连波动都没有。 “哦?”苏伏心里一惊,心念一动,将骷髅甲卫调了回来。 他取出飞剑挥斩,数十道剑气迎了上去,“嗤嗤”数声,好像小石子投入湖泊一样,泛起些许的涟漪,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总算你还有点本事,不然岂不是太无趣了。”苏伏冷笑一声,“不过,这么慢的玩意也想打到我,未免太天真了吧?” “丢人现眼的东西!” 李元佑的话声方落,幽火“咻咻”的加速了。 从极慢的速度骤然幻化成影,不用说肉眼,就连灵识都无法捕捉。 躲是肯定来不及了,苏伏心念一动,身形便碎成了漫天的白点散开。 但动作还是慢了些,幽火所过之处,白点尽皆抵受不住而幻灭。转眼间就有大量的形念被幽火烧成飞灰。 苏伏在幽火穿过去后,重又聚合身形,同时让数十个骷髅头冲上去,“咔咔咔咔”的吞噬幽火。 砰砰砰砰—— 幽火和骷髅头内部的大量精元相互冲突,顿时一起爆碎成粉末。 “也不过如此。”苏伏表面愈发的蔑视。 李元佑似乎被激怒:“你这蝼蚁一样的东西,教你知道挑衅本尊的下场!” 话音方落,底下那看起来像死了一样的三只海兽突然动了,它们身上都燃烧起幽火,并咆哮着冲向苏伏。 “看起来很可怕。”苏伏微微一笑,突然收了所有的骷髅,灵活御剑,在三只海兽的空隙之间穿梭来去。 “可惜啊,得抓到我才行。” 三只海兽的身躯实在太庞大了,而李元佑这时候还在和庞大的吞天魔元做斗争,根本无暇分心控制,只能眼看着海兽被对方戏耍。 …… “他就是孙仲谋么?怎么会帮我们?”林青在新换的小院子里远远望着战场,满脸都是古怪的神色。 相比起苏伏那一辈的人,林青的年纪还小一些,对于孙仲谋这个名字既不陌生,也不熟悉,仅仅是听过的程度。 “据说十五年前,此人在青、庐两州大战时突然反水,北邙宗也因此改变了态度,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林青惊疑不定地道:“他一个人难道就能左右北邙宗现任掌教朝夕月的想法?东都的战败,和他不无关系啊!” “他既然找死,就让他去好了。”许沛无所谓地道。 “不过,我们真的不逃?”他皱着眉头道,“这个人虽然有些本事,可也挡不住李元佑。” “要逃你们逃吧,小公主说了,他一定会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九命不知从哪里找了把躺椅,正舒服地躺在上面。 林青望了他一眼,心里暗道:“不从实力的角度出发,仅仅是这份信任,就说明他们的关系匪浅。看来北邙宗是彻底投靠了剑斋,加上整个妖国,青州的整体实力已经超越了其余任何一州,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啊!” “师妹似乎有不同的想法,”他表面不动声色,“逃走只是下下策,再说我们也不知道如何解毒,还是要靠小公主帮忙。许师兄还是耐心再等等吧。” “哼!”许沛冷道,“随便你们,我很累,没事不要打搅我。” 说着,自顾自去了厢房。 “你这个师兄,”九命撇撇嘴,“没担当又贪生怕死,我们哪一个不累?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的贡献,这个时候连放哨的活也不肯做,还有脸跑去休息?要是换了我,早就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呵……”林青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干笑着。 …… 听着外面的对话,诸葛小楼黯然道:“瞳瞳,许沛师兄他……” 这时候苏瞳已经利用冰魄剑意暂时控制住了云淡清和杜挽倾身上的剧毒,由于元气还没恢复,目前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她摇了摇螓,立刻道:“有善才有恶,有好才有坏。相比之下,你师兄可能确实不讨人喜欢,但要说没一丝贡献,却太过偏颇了。小楼你不用自责的哦,如果不是你的坚持,我们怎能撑到他的到来呢?” “他?”诸葛小楼惊讶道,“你们的关系似乎不错。” 苏瞳捂嘴儿一笑:“岂止不错啊。” 他根本就是爹爹嘛。 后面的话自然没有说出口,跟着又道:“就像你分析过的那样,李元佑想要控制那么庞大的魔元,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他看出了我们想要拖延时间的目的,强行出手破阵,一定很吃力。所谓物极必反,他那样自负的人,肯定不想被魔元反过来控制。” “有着顾虑,加上他的牵制,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恢复。所以,你不要担心,快些把疗好伤才是正事。” “嗯。” 诸葛小楼点点螓,服了一枚小还丹,就在屋内的角落盘膝。 苏瞳轻舒一口气,也坐到了苏伏的身旁,看着他昏迷不醒的脸,这时心里才浮现疑惑:“孙仲谋既然能自由行动,表明爹爹其实是清醒的吗?” “不对,若他是清醒的,我应该可以随时进入心内虚空……” 分身独立的事,苏伏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苏瞳皱着小脸想了片刻,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放弃思考,转而抓住苏伏的手,闭上了眼睛感应。 苏伏的法身强度堪比龙族,所以注入的冰魄剑意比其余二人多许多,感应就十分强烈。 她的意识随着冰魄剑意来到他的法体内,这是她第一次观察自己的剑意。 曼陀罗藏在血肉的深处,冰魄剑意必须深入其中才能消灭。 有着她的主动控制,冰魄剑意愈加凶猛,但也在苏伏的体内留下了不少细微的创伤。 这时苏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是征战妖神宫时和三足乌的第一战,冰魄剑意险些要了古师梁儿子的性命。 当时古师梁曾找她讨论过冰魄剑意的特性。 想起这一件事,苏瞳顿时明白过来,冰魄剑意并非是针对曼陀罗,而是它本性就是“破坏”。不论剑修本身如何,剑意本就狂傲,这一点,曼陀罗也是一样的,加上它存在的目的也是为了破坏,就变成了水和火的关系,当然会死掐到底。 想通了原理,苏瞳轻声一笑:“这样,就能放手施为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怨灵替死术 三个时辰过去。 苏伏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在意识到拖延时间对对方也有利时,就有种淡淡的不安萦绕在心间。 从两个时辰前开始,海兽的动作就变得愈来愈敏捷。幽火也愈来愈可怕,已经到了肉眼看着都会心惊肉跳的程度;而灵识照见里,那是正在无限膨胀的怨气释放出来的恶意,这使它愈发的具有攻击性,破坏力也在成倍增长。 原本的曼陀罗并没有怨气,因为李元佑吞噬的生灵不算特别多,那些怨气还不到足以显形的地步。现在变得好像怨气的载体,只能说明,那庞大的吞天魔元正在渐渐被他掌控。 没有比这个更坏的消息了。 三个时辰前开始,铺天盖地的魔元就一直很安分,除了怨灵仍在咆哮以外,不见李元佑的脸。 “如果现在逃走,李元佑掌控了所有的魔元,实力必将超越普通大宗师,以后想杀他,恐怕就难了。” 苏伏皱眉想着:“在这样的多事之秋里,突然多出一个让人寝食难安的怪物……更重要的是,本体将会声名扫地。虽说声名之事不痛不痒,但那是以往,如今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对统治妖族和妖族本身都很不利。” 他有这样的担忧也不是没来由。要是在这里放过李元佑,一个新的魔头必将崛起,苏伏一直以来积累的名声将会遭到强烈质疑。对莒州而言,必会妖心惶惶,更会被人诟病,说堂堂妖帝,连一个李元佑也收拾不了。 虽说实际情况比想象更糟,很可能就连大宗师都会束手无策。可谁会在意过程呢? 原本在承受着这些名誉时,就必须要有相应的承受能力,否则就会变成巨大的负担,一旦失势,落井下石的人多如牛毛。 苏伏想到这里,往下望了一眼:“无论如何,探探他的底总是没错的!” 主意既定,他突然回身绕开两只海兽的扑击,伸手一招,飞剑化光入手,同手探出左手。 密密麻麻的骷髅头从袖子里涌出来,蜂拥向海兽。 砰砰砰—— 海兽的身上顿时响起了密集而频繁的爆炸声,就在幽火左右摇摆,呈出不稳定状态时,苏伏动了。 他的速度并没有很快,那些爆碎成粉的骷髅头却没有消失,而是不留一丝空隙的分布在海兽的周身。 “森罗!” 虚空骤然扭曲,海兽的叫声像似被吸入了奇异的空间而静止下来。 唰! 一道快如闪电的剑光划过海兽的身体,连带那虚空一起,裂成了两半。 苏伏的身形重新显现,横剑警惕着,直至海兽和幽火一起烧成飞灰,才松了口气:“既然如此,趁你病要你命!” 用了不到盏茶功夫,余下两只海兽就被他用同样的方法杀死。 至此,他对分身的实力也算有了个清晰的认识。那些骷髅头携带的精元虽然不是他提供的,但“森罗万鬼”却是实打实的大神通,由他的意志所发动。 在骷髅头爆碎成粉时,他便将形念附于其上,由此扭曲虚空,在短时间内解析法则,制定法则,最后粉碎法则。 所以这一剑看起来比纯正的剑修还要强大。 “本尊都听说了,”许久没有动静的李元佑终于开了口,“你在蓝山岛犯下的罪行。” 随着声音响起,突然从四面八方吹来狂风,漫天的魔元由此翻涌扭动,怨灵出现又消失,天地时而嘈杂如沸油;时而寂静如死水。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句话是那么的清晰而有力量,立意明确,杀机凛然。 苏伏顿然明白,他已经在和吞天魔元的争斗中占据了上风;更糟的可能是,魔元已经成了他的东西。 “在你死之前,”魔元逐渐从雾状变为了液态,“本尊有个疑问,你从哪里得知的蓝山岛?老实回答本尊,兴许会给你一个痛快。” “如果横竖都是死,”苏伏不屑地冷笑,“我为什么要遂你的心愿?有本事就来杀我,杀了我就告诉你。” 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纯是为了激怒他。 李元佑没有开口,魔元终于完全转变成了液态,如暗绿色的水流铺盖在空中。 过了会儿,水流排开,露出李元佑的身体。这回不再是魔元形成的假象,而是他的本体显露了出来。 他冰冷冷地盯着苏伏:“几个时辰之前,本尊曾感应到过你,不要以为我不懂那个法术,所以你其实是他们其中一个的分身?分身修到这程度,传闻你修了‘无相天魔道’,果然是真的么。” 苏伏心里一震,更加肯定对方的神智已经恢复:“我虽从没想过要隐瞒,但被你识破,让我越来越看你不顺眼了!” “哼,既然本尊搞清楚了这件事,你就没有价值了!”李元祐冷冷说完,微微抬了抬手。 魔元重新把他覆盖,并在覆盖的地方出现一个漩涡。漩涡愈来愈快,愈来愈大,风愈来愈狂;海面波涛汹涌,海水狂涨,向蓝山岛淹了过来。 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本就恐慌的蓝海城,彻底陷入混乱之中。逃跑、尖叫、踩踏、血、怒骂、哭喊、求饶等等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来。 苏伏吐了口气,抬了抬手,召出全部的骷髅头,铺盖在头顶上。 “骷髅阵!”他低低地喝了一声。 十个骷髅甲卫和咔咔便将他围成了一个圆,并按住了背后的骷髅骨剑。 “森罗万鬼!” 苏伏话音方落,接近万数的骷髅头齐齐爆碎成粉。粉尘不降反升,覆盖了方圆十里左右的魔元。 虚空骤然扭曲,像有数不清的透明漩涡,把漫天的魔元搅了个七零八碎。 “拔剑!” 十二柄剑齐刷刷向上挥斩,像被这一剑斩入了异次元空间,七零八碎的魔元瞬间消失不见,好像从没出现过。 风停了,浪止了。 漫天魔元海的中间出现了一个方圆十里的空洞,月华的清辉洒落下来。 这个时候,已是戌时了。 “哇,得救了,得救了……”天地寂静了一瞬,城中突然爆出狂热的欢呼,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语无伦次的狂叫声…… 咻!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瞬间把这份狂热降到冰点,像有什么洞穿了苏伏的身体,他和骷髅甲卫们一起摔了下去。 消失的魔元重新填补,李元佑毫发无损地出现,神情却带着异样的狂喜,颤抖着双手:“怨灵替死术成功了,有百万怨灵在手,没人杀得了我!” 肆无忌惮的狂笑声,隆隆如雷声。 闻者无不心惊肉跳,假如他不是虚张声势,那岂不是要杀死他百万次?谁有这个本事! “哈哈哈,你们都没用了,去死吧!” 魔元再度涌动,形成了海兽的模样,这次的规模已经不止于街道大小,而是覆盖整个蓝海城。 嗷嗷—— 海兽的咆哮,震天动地。 海啸呼应着,在无形的力量牵引下,从四面八方掀起千丈高的巨浪,凶猛无情地打了下来。 轰轰—— 蓝山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只这一击,近半个蓝山岛就被海浪给摧毁。 还未等震动停下来,比方才声势更大的海浪再次掀了起来。 此次目标直指蓝海城,若是打下来,蓝山岛便会被彻底抹去。 …… “完了完了……”九命六神无主地道,“怎么办?还有……生路吗?” “我探查过,方圆五十里内,都处在吞天魔元的范围里。” 脸色苍白的杜挽倾站起来:“逃,是逃不掉了。现在胡乱跑出去的话,只会死得更快。我去拖住他,你们……” “师兄,我也去!”诸葛小楼不等他说完,就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生怕他说出一个“不”字。 “我去拖住他,你们想个办法……”杜挽倾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 “办法?现在还有能什么办法?”许沛情绪激动地叫道,“刚才我就说马上逃走,你们没一个听我的,都以为自己很能耐,都很有正义感,现在呢?” “我被你们害死了!”他满脸的懊丧。 “放你娘的狗臭屁,要不是你的拖累,我们至于落到这地步吗?”九命愤怒地攥起他的胸襟,“情势好转的时候,你屁都不放一个,自己跑去休息,现在倒还怪起我们来了?” “放开你的脏手,你这畜生!”许沛以牙还牙。 “你说什么?”九命凛然道,“信不信死之前,先送你上路?” “你试试……”许沛毫不示弱。 “闹够了吗?”苏伏站起身来,眼神锐利如刀,刺在二人身上,他们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老爷……” 苏伏摆摆手,环视众人一眼:“寡人能杀他。” “什么,你?”许沛瞪大了眼睛,“你以为你是纯阳吗?百万怨灵,百万条命,你怎么杀?” 苏伏没有理他,而是转向杜挽倾:“我需要时间。” “多久?”杜挽倾紧问道。 “不知道。”苏伏很坦诚。 许沛正要开口,杜挽倾爽快点头:“好,我死之前,决不让他动你半根汗毛!”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信的力量 “等,等等……”许沛心情十分矛盾,又想活命,又见不得别人出风头。 “你有更好的办法?”苏伏突然看向了他,眼神冰冷而不耐,似乎对方再说一个字,他就会拔剑一样。 许沛回忆起苏伏破阵时的情景,心里顿时打了个寒颤,不敢说话了。 “软蛋永远只会说不会做。”九命见他一副怂包样,别提有多解气了,忍不住嘿嘿冷笑。 他不等对方反击,就故作正经道:“老爷,那我们要做什么?” “你们都留在这里,如果我们失败了,找到机会就逃。”苏伏又转向苏瞳等人,“放心,就算失败,我也能带着杜兄逃走。” “爹爹,”苏瞳扑入他怀中,“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不回来,我就不走。” “师兄,”诸葛小楼也扑到杜挽倾的怀中,“我也会等你的,你千万要平安无事啊。” “我也去!”这时云淡清开口道,“此次任务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耻辱,如果不能亲手洗刷,我宁愿死!” 苏伏和杜挽倾对视一眼:“那就走吧。” …… 千丈高的巨浪拍打下来,大概除了亲身体验以外,很难说出个中感受吧。 那种凌人的压迫,让人犹如处在绝望地狱、恐怖深渊,并且心底有一个声音会不断的提醒你:‘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但就在关键时刻,蓝海城的中央突然长出一棵参天大树。硕大无朋的树冠如同一个小岛屿一样,覆盖在整个蓝海城的上空。 像有一面无形的墙,四面八方的巨浪拍在了空气上,剧烈地弹了开去。 虽然很是震动了几下,却撬不动蓝海城的根基。 李元佑动作微微一顿,望着树冠之上突然出现的人,淡淡道:“没想到,你居然独吞了那份解药。” 大概他怎么也想不到冰魄剑意能解曼陀罗,以为杜挽倾独自服下了一整份解药。 杜挽倾笑着说:“很可惜,你意想之中,我们自相残杀的场面没有发生。反倒是你,这么快就被逼出了最后手段,一定很生气吧。” “你说的对,”李元佑微微眯眼,“本尊心里确实有那么一股火气急需发泄。本以为服用解药的会是苏伏,没想到是你,本尊很失望。” “这样啊。”杜挽倾笑容不变,“很抱歉,我的实力不如苏兄,让你失望了。” “无关实力,”李元佑道,“个人恩怨罢了。你出现在这里,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抱着杀死我的决心而来的?” 杜挽倾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趣。”李元佑笑了,“方才你也看到了,孙仲谋杀了我一次,然后他就死了。现在,你觉得你能杀我几次?” 杜挽倾认真地数了数,道:“他的神通已经很厉害了,才突破长生,就有这份实力,以前真是看走眼了。不过,我晋入长生已经很久了,七到八次应该不成问题。” “哈哈哈!”李元佑捧着肚子大笑,笑得快直不起腰。 过了会儿,笑声渐止,他抬起头来,神情已变得十分冷漠:“来吧,只要你能让我心情好起来,就饶你一条狗命!” …… “就算让你心情好起来,你也不会饶我吧。”就在树冠下方,苏伏自嘲一笑。 他盘膝坐了下来,取出曼珠沙华仔细端看着。指腹轻轻抚过剑身,如寒冰一样的触感,却分外的舒服。 突然,剑身绽出耀眼的剑光,并向剑尖汇聚。 一道凝练的剑光从剑尖吐出,却没有发出去,而是悬浮在虚空。 苏伏轻轻将曼珠沙华置在膝盖上,伸出手去轻轻碰触,那道剑光像个乖巧的孩子,一动也不动,任由他把玩。 “果然如此!”他微微一笑。 几个时辰前,在救百鬼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剑光好像有了生命一样。但那时身受重伤,感应不准确。在城门口更是因为毒发而晕过去,还没有时间好好研究。 当然,他的伤还没完全恢复,目前只有巅峰状态的六成左右。 剑道境界突破了,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心念一动,剑光便在体表凝成了一个护罩,正是剑光分化的第二阶段“剑罡”。 突破剑道第二境那么多年,他从未放松对剑道的修行,加上有那么多可以随时请教的高人,这次突破是顺理成章的事。 到了这个境界,剑光已经不再局限于形状或者路线,可以随施法者随心操控,想让它去哪就去哪,想让它变成什么形状,就让它变成什么形状。 散去了剑光,他陷入沉思之中。 想杀现在的李元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尘归尘,土归土”;而且失败的可能性非常高。 百万怨灵,百万条命,数量实在骇人听闻。 虽然李元佑诡计多端,但在这种事上,他绝不会虚张声势。因为他面对的不是随便就能吓倒的人,而是目前真界最强大的两个英秀;是站在巅峰位置的两个人;是引领这个时代的先驱者。 这样的人只能被杀死,不可能被吓倒。 如果说往生经能让怨灵解脱,那么“尘归尘,土归土”则会强行分解怨灵。这个结论是多次验证的结果。 那么,究竟要用几分力才能分解百万怨灵呢? 答案是,以目前的修为不可能做到。 不过,苏伏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冲动,他认为自己能够做到。毫无根据的、盲目的自信在影响着他的判断,这是第一次,本能压倒了理智。 苏伏轻轻抚着曼珠沙华:“藏锋!” 剑身轻鸣着,像在回应他。 剑意没有运转,在接近于福至心灵的玄妙感觉中,他沉入了“魂感”状态。 无数的线条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天地好像变成了丝线的囚笼,就连遮天蔽日的生机妙树,都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他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跟着突然睁开眼睛,愣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差点把“无量宝典”从心内虚空取出来了,要是泄露出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做了个深呼吸,平定了一下心绪,便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想象着魂感状的那种感觉。 回忆如走马观灯一样上演着。 一幕幕,难以辨清。 突然,回忆定格住了,他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有取出“宝典”的冲动了。 ps:久违的求个红票票~~~~~拜托大家都把红票投给白衣,谢谢啦~~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信的力量(下) 回忆定格的地方,是当初把《炼妖经》和《人寰经》两部无上绝学录入宝典的时候。 玄妙的感觉告诉他,杀死李元佑的希望,就在它们身上。 他知道,如果借助上霄宝殿,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状态。可局势还不到那个地步,李元佑虽然给他们吃了许多苦头,在他眼中,他的威胁程度却远远弱于纪如初。 李元佑以后或许是个绝世大魔头,但和随时会毁灭真界的纪如初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心内虚空,苏伏站在剑域上唤出了宝典。 看着古朴大气的封面上,几个笔走龙蛇的字迹,不由微微感慨,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宝典在他心中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不只是它所带来的便利以及神奇的能力,一直以来,宝典都在默默的付出,从未求过回报;更是多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可以说,若不是有宝典护身,他早就轮回几百次了,哪有今日的成就。 翻开宝典,就见刺目的金光透射出来,苏伏心道果然,十多年的时间,终于把这两部绝学融合为一了。 金光渐渐散去,他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怔了怔。 推衍出来的结果,居然不是用文字来记述的,而是一道陌生又熟悉的门。是的,在宝典里出现了一道门,横跨左右两页,像个黑洞一样,通往不可知之地。 本能的感觉中,里面有着吸引他的东西,并且感觉不到危险的气息。 他想了片刻,便将心神投了进去。 门,在眼前缓缓放大,天地忽然间暗了下来,好像来到了夜空之中一样,黑暗的幕布上点缀着闪烁的繁星。 他伸出手去感觉,而后摇了摇头:“没有气流的涌动,这里不是现世!” “对了,魂感!”他心思一动,便在此地沉入魂感状,只一眼,便将他震在当场。 比现世还要清楚的线条从高空投了下来,彼端的尽头,似是闪耀的繁星,这是多么壮观的一幕。 “原来如此!”苏伏迎着线条升上高空,才发现那些星辰的形状有大小之分;光亮有强弱之别。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魂感状会将信力真实无误的体现出来,这个空间是《炼妖经》的星辰和《人寰经》的线条相互结合而成。 较弱的都是投出白色丝线的星辰,有些甚至肉眼都难以望见;强的丝线就显得五颜六色,极难辨别。 这一恍然,脑海中便流入几段经文似的文字,都是些艰涩难懂的古语,就连他也只能懂得大概意思。 细细琢磨之下,心神又是一震。 原来这些经文讲的都是“玄道”,居然和他撰的《太玄经》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经文比《太玄经》要精妙许多,已为“玄道”做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释义。 而这个空间,则奠定了“玄道”的核心。这个核心便是苏伏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道”的理念,并且赋予了它十分人性化的色彩——信的力量。 打个简单的比方,在你要去做某件事之前,如果没有什么自信的话,来自别人尤其是亲近的人的鼓励,是不是会让你自信心大幅度提升呢? 这就是信的力量,理论上只要膨胀到无穷大,就不会被任何困难压倒。 可是,“我相信你能做到和我自信自己能做到”,此二者都是较为“空虚”的泛概念。因为它无法“实质量化”,你就无从得知,离解决这个困难还需要多少的“自信”。 玄道则将信的力量“实质量化”,当然不是让它能够被计算,而是让它能够被调配,就在这个空间里,相互信任的人,就会相互产生信的力量,理论上的产量是无穷的,这就是这个空间存在的意义。 而对于孱弱的凡人来说,信仰愈是纯粹,玄道回馈的力量就会愈强大。 信仰本身就是非常强大的一种力量,无论是对信仰的人和被信仰的而言。对信仰的人而言,它是一种强大的心灵支柱,可以让你在迷茫时看清前路。玄道之门大开,信仰就再也不是一件没有回报的“蠢事”,它可以让你获得你所需要的“力量”,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所以,玄道就是把信念化成力量。一个崭新的未来,呈现在了苏伏的眼前。 友情、亲情、爱情还有针对凡人的信仰之情。玄道存在的意义,就尽在其中了。 领悟到这一点,苏伏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激动来形容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突破,完全可以说,它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用一个最最简单的例子来说明:两军交战,其中一支军队加入玄道体系,信仰纯粹,并且坚信自己和自己的战友能获取胜利。那么在他们心里所产生的“信的力量”就会源源不断的膨胀,玄道就会源源不断的回馈。 将信的力量“实质量化”,就不止影响心灵那么简单,它完完全全能够影响到肉体。试问,一支源源不断恢复力量的军队,难道不能所向披靡? “这个空间,既然是玄道的核心,不如就叫做‘玄帝宫’。”苏伏如是想着。 …… “相信我!”蓝海城,除了李元佑以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道意志,一道真诚而且强大的意志。 “相信我”三个字,不断的回荡在耳边。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每个个体生灵都处在惶惶然的恐惧之中,会下意识的选择盲从,所以苏伏的引导十分顺利。 加入玄道,进入玄帝宫很简单,只要默读经文就可以了。于是,这些经文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玄经》的第二章。 在苏伏的理念中,玄道的信仰是自由的,所以这些人随时可以退出玄帝宫。 信念愈是强烈,力量就愈是强大,这一点修士和凡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从根本上来讲,只要对梦想的渴求足够强烈,就有很大的可能实现。 所以当近万凡人渴望生存的力量汇聚到苏伏身上时,他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现世层面,他站了起来。就连他自己,都感受到了令人颤栗的力量从身体各处涌现,一股强烈的自信油然而生。 “藏锋!”他抑制着情绪,将所有的力量缓缓归入曼珠沙华。 然后,他将灵识探了出去,穿过了生机妙树的树冠和激烈的战场,锁定了李元佑的百万怨灵。 激战中的杜挽倾眼睛一亮,避过了一波幽火,开始变幻法决;隐在树冠上的云淡清突然长啸而起。 “你没中毒?”李元佑眼见云淡清生龙活虎的样子,着实大吃一惊。本能感到不安,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你赐给我的痛苦,终身难忘!”云淡清眼神冰冷如刀。 “梵天,镜像术……” 半空中,云淡清身下的虚空突然裂开,虚空乱流涌现,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掌控着。 李元佑惊奇的发现,黑漆漆的乱流居然和水镜一样倒映出了他和吞天魔元的样子。 “这是什么?搞笑么?”他嗤之以鼻。 说完抬手就想杀死他,不料下方突然传来锁链的声音。 哗啦啦—— 镜子里,他和吞天魔元的影像被丝线一样密集的锁链给捆缚了,他惊骇的发现不能动了,就连思绪都好像被束缚了一样。 “这是你人生的最后一出戏,要是能笑着面对,自然再好不过。”云淡清冰冷冷地笑着。 “尘归尘,土归土,然汝无需痛苦,盖人之身、识为清浊之总,亦有分数,教清归天,浊降地,是为玄道也。玄为无上之真,道为众妙之……” 无数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哐当! 镜像在经文响起后没多久,便碎成了齑粉。一道剑光冲破了齑粉,和庞大的吞天魔元相比,它是那么的弱小,就连剑修该有的声势都没有,任谁都会以为这道剑光是某个才突破剑道第二境的家伙发出来的。 然后,它在李元佑眼睁睁下没入了魔元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五光十色的绚烂彩光,数万张显化的怨灵的脸都在同一时间怔住了。 无一例外的,都是怔然的表情。不再有歇斯底里的咆哮,不再扭曲和狰狞。 很快,从怔然变为释然,从释然到露出了微笑。微笑,岂非世上最美的风景?一张张平和安宁的笑脸,构成了独一无二的美景,像一朵朵开在夜空的幽夜花,美丽而哀伤。 铺天盖地的魔元开始分解,分解成细小的、亮晶晶的细砂,像一颗颗挂着笑脸的小星星,往归宿之地而去,逐渐化为虚无。 “谢谢……” 李元佑胡乱舞动着双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不,它是我的,它们是我的……你不能夺走它们,你不能……哇啊啊啊啊啊……” “一切都结束了,你,和你的野心一起下地狱去吧。”杜挽倾不知何时出现在下方,作单手撑天状。 黑云迅速在李元佑的上方凝聚。 哧啦! 黑云“隆隆”着迸出雷霆,正中击中李元佑。 “啊——” 李元佑发出凄厉的惨叫:“我不会放过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 他的身上燃烧着幽火,迅速地消失不见。 “不好,他要逃!”杜挽倾催动法决,新伤旧伤却在这时候一起发作,脑袋一晕,险些失去意识。 “杜师兄!”云淡清连忙接住了他。 “快,不要让他……逃走……”杜挽倾断断续续道。 可是这时候哪还有李元佑的影子。 “你的伤要紧!”云淡清按落云头,就见苏伏一脸脱力的样子,靠坐在一面残垣上。 “没事吧……”他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可见那一招损耗极其严重。 云淡清摇了摇头:“我没事,杜师兄拖着李元佑,比较严重……” “真……狼狈……”杜挽倾满脸苦笑。 苏伏笑了笑:“能活着,就不错了。不要担心,他跑不掉。” 话音方落,从废墟的另外一侧,两只白晃晃的骷髅搀着捂着腹部的孙仲谋缓慢地走了出来。 ps:感谢‘最后的信徒、wjrui28’的打赏支持,感谢沉沦1972、书友16628999的月票支持~~~~蓝山岛篇终于收尾,再求个红票啊,大家拿起来用力砸白衣吧,我不怕疼的!!!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绽放的野心 “吁……”躲在蓝海城城外的杨胜望着漫天的魔元就此化为乌有,感到十分惋惜,“我就说,谁要和那个煞星作对,肯定没好下场,还好老子机灵。李元佑死定了,我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反正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嘿嘿嘿……” 这样想着,他小心翼翼的在林间奔走,跑了一段,离蓝海城有些远了,才想祭出法器,却被突然出现的人给吓得魂飞魄散。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点预兆也没有就那样出现在他眼前。 定睛看了看,不由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那煞星追来了呢。我的死活无关紧要,他们怎么会追来,真是自己吓自己……” 由于这时候已是丑时,天还是很黑,他并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这时这才有心情辨认对方的容貌,心里又是一惊:“你,你不是天工坊那个……” “迷子舍利呢?”来人的语声冷的好像商州的冰雪。 “什么,什么舍利?”杨胜脑子迅速转动,便想起了自己曾在符盘下面偷了一枚宝贝。 “我不想再问第二遍,说或者死!”来人向杨胜走了过来。 杨胜眼珠子转动着:“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什么舍利……” 话未说完,脖子就被一只手给提了起来。 恐惧顿时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蹬着脚挺着脖子,双手不断地抠着,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恐:“呃呃呃呃……” 来人的眼睛毫无情绪波动,慢慢的将他推向死亡的边缘。 “给……给……你……” 杨胜勉强从喉咙挤出声音,颤抖着手伸入怀中,把那枚舍利给取了出来:“别……别……杀……我……” 喀嚓! 来人收了舍利,毫不留情地扭断了他的脖子,跟着弹一弹指,杨胜整个人就被烧成飞灰。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远远望着蓝海城,唇边慢慢的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突然,他收敛了笑意,转过身去,双手合十:“无量吾佛,拜见宗主。” 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披着袈裟的老僧,他双手合十回了个礼:“文慧,你的杀心愈来愈盛了,真不知道当初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为了吾佛大业,小僧甘愿化身阿修罗!”来人沉声道。 “唉!”老僧叹了口气。 来人将舍利交给老僧,杀机毕露道:“宗主,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杀了他们?” 老僧接了过来,目光从杨胜的灰烬转到了蓝海城:“这个苏伏确实很让人头疼,不但处处和我们作对,还毁了我们法华宗五千多年的心血,本座亲自追杀他,竟也让他逃过了一劫。” “算了,”他神情平淡,“迷子舍利也找回来了。法劫近在眼前,你速速回去准备吧。” “是!”来人应下,当即化光而去。 如果苏伏在这里,就会认出这老僧,正是当年追杀了他将近十万里的净慧禅师。 …… 李元佑跌跌撞撞地穿过密道,来到秘窟的洞口:“娘,莹儿,快,快带上元生……我们走……” 他倚着石壁,咬牙一挥手,一道微弱的幽火顿时将顶壁给砸出了个小洞来。 徐莹闻声赶了出来,见他胸前染满了血迹,顿时哭了出来:“佑哥,你怎么样了……” “还,还死不了……”李元佑踉跄着来到石室门口。 婆婆正从里间迎出来,忙扶住了他:“元祐啊,你这是……” “娘,这里不能再久留了……” “那些人那么强,我们逃,逃得掉吗?”徐莹害怕地说。 “你,你看,我算……算无遗策,怎会不铺垫后路……”李元佑冷冷一笑,回身指着石室对面的中央圆台,晁景仁正躺在上面。 “这人和妖帝有些渊源,只要有他做人质,我们就能安……” 话未说完,背心处“嗤”的一声闷响,一只干枯的手从他的胸口处突出来,抓着他的心脏。 鲜红的心脏正在“噗通,噗通”的跳着,血一滴一滴往下淌。 “全逃出去……”接着未说完的话,李元佑抽搐着脸。 “为,为什么……”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心脏。 “如是我闻,恨本是爱的归途。一个不输,一个不哭,宁愿醒着清楚,中了恨的迷毒;一面满足,一面残酷。” 声音是两个人的,一个是徐莹的,一个是婆婆的。 婆婆的眼神变得十分空洞,宛如行尸走肉一样。 “是啊,为什么呢?”徐莹轻轻抚着李元佑的脸,“我啊,做梦都想着你,念着你……你可曾想我一分,念我一分?每回我从梦中醒来,发现身边躺着的人不是你,我对你的爱就减一分,对你的恨就多一分。” “十年前,婆婆的寿元就走到尽头了。”她轻轻把头埋在李元佑的右边胸口,“那个时候,我的理智崩溃了。因为我发现我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那我之前付出的委屈算什么?这么多年委身一个不爱的人算什么?所以我崩溃了,我把这些都算在你头上……” “李元佑,”泪珠滚滚落下,她的嘴角渗出血迹,脸色变得惨白,“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可是,我还爱你,就算一直减,一直减,一直减,我还是爱你……” “现在,你又想逃走,从我身边逃走,让我再一次陷入绝望地狱……”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哀伤,“那就,一起死,只要死了,你就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她缓缓滑倒下去,身体逐渐失去温度。 徐莹一死,婆婆也像断了线的人偶瘫软下来,李元佑的心脏便掉在了地上。 一只手捡起了他的心脏,递到了他的面前:“尝过自己心脏的味道么?” 李元佑勉强抬起头,见是不知何时醒过来的晁景仁,不由牵动着嘴角:“你的野心,终于开始绽放了?” “这不是你教我的么?”晁景仁饶有兴味道,“其实你还没回来之前,我就看见她服毒了,恐怕你战胜回来,她也做好了和你同归于尽的打算。你也真会忍,被人戴了几十年的绿帽子,最后落到这样的下场,有什么感想?” “我早就,知道了。”李元佑轻声道。 “死鸭子嘴硬!”晁景仁冷冷一笑。 他托着李元佑的心脏凑到鼻间闻了闻,陶醉地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力量的味道更美了,你同意吗?” 不等李元佑开口,他就狠狠咬了一大口,用力地嚼着:“我会变得比你更强,然后为你报仇,把吞天魔功的副本给我,我知道你一定有。” “在,储物袋里……”李元佑抽动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景仁啊,记住我今天失败的样子,记住啊……”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颁奖 “我为什么要记住你失败的样子?”晁景仁从李元佑身上搜出了储物袋,拿出一卷竹箴,检查过后,满意地笑了笑。 “不要重复,我的失败……”李元佑的声音愈来愈虚弱。 “你知道你败在什么地方吗?”晁景仁收了竹箴,“第一,你太小看他们了;第二,你错过了很多次杀死他们的机会。” “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宝贵的教训,”他继续吃着心脏,“所以不会犯你犯过的错误,一旦出击,必以雷霆手段镇压。” “你明白……就好……”李元佑的笑容愈发的古怪。 晁景仁也笑了:“我不会走你的老路,你就放心去死吧。” 两个人都面带笑容看着对方,如此的意味深长。 “对了,他……们马……上来了……”李元佑说完便倒了下去。 晁景仁脸色一变:“该死,不早说!” 这时候他的身体正在翻滚沸腾,连毁尸灭迹的灵气也挤不出来。他恨恨地扫了一眼倒下的李元佑,身形一纵,便从李元佑击出来的那个顶壁洞口窜了出去。 他才走不到半刻钟,苏伏等人便从密道口走了出来。 十一个人共同挤在这个小空间,着实有些拥挤。 “他死了!”苏伏上前查看,“看痕迹应该是被这老妇人一爪穿胸而过,这老妇人是谁?” 分身来到徐莹的身前蹲下来,摇了摇头:“我早知她心里藏着非同寻常的恨,也感觉到了婆婆身上的违和感,可还是想不到,她的脾性居然如此暴烈,用这样极端的方法来报复。” 接下来,他便将落难到此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众人听罢,也是唏嘘不已。 “他的心脏不见了,”杜挽倾察觉到了异常,“而且,那里有个洞,应该是有什么人逃出去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个勉强能通过一个人的小洞口。 九命点了点尸体,皱起眉头:“李元生还在这里,那就是另外一个人不见了,我去追!” “我去看看!”赵云紧随其后。 半柱香后,二人先后回来,九命摊了摊手:“虽然路上确实有人逃走的痕迹,但没有看到人影,速度还真快,连我都赶不上。” “罢了,回去疗伤吧。”苏伏站了起来,“为防万一,把他们的尸体抬出来烧了吧。” 众人点头,便将尸体都抬到了幽潭中间的圆台上,点了把火将他们烧成了飞灰。 又将山体击碎,把这个地方给深深埋了起来。 …… 翌日的酉时,近黄昏的时分,分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一个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儿正在给自己疗伤。 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余毒也被排清,身体感觉好受多了。 “青衣,你怎么来了。”他又惊又喜地道。 青衣在心内虚空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苏伏的很多秘密她都一清二楚。 “你让我来的。”青衣淡淡说。 苏伏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你”是指本体。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落下去,房间内就安静下来。 经过漫长的沉默,他才意识到如无必要,对方是不会主动开口的,顿时感到有些尴尬:“那个……” “该叫你苏伏还是孙仲谋?”青衣忽然道。 “本来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苏伏一愣,顿时明白本体已经把事情告诉了她,笑道,“看到你以后,我就明白了,我既不是苏伏,也不是孙仲谋。” “怎么说?”青衣看了看他。 “我感觉说了以后,本体会揍我的。”苏伏耸耸肩。 “快说。”被这样一说,青衣倒更想知道了。 “你可能不知道,”苏伏坏笑着,“本体每次见到你,都有种砰然心动的感觉,好像见到初恋情人一样。而我就没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和本体是有区别的。” “你们确实不同!”青衣突然起身转了过去。如果不是她那红透了的耳根子,任谁都会以为她生气了。 苏伏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所以我既不是苏伏,也不是孙仲谋。这样也好,我之前就很担心,万一我对你们也有感情怎么办?” “想太多。”青衣道。 苏伏不在意地笑了笑:“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我想我可能有病。” “而且不轻。”青衣回过身来,神色已恢复平淡,“先不谈你的病,既然不是苏伏,也不是孙仲谋,那你是谁?” “我就是我囖,”苏伏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存在并不需要依托于名字,我可能今天叫阿猫,明天叫阿狗,不管叫什么,我仍然是我。” “无谓的自信。”青衣蹙眉道,“修行哪有那……”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苏伏促狭一笑,“但是啊,你不能把我当成苏伏来关心,不然本体会吃醋的。还是谈谈我的病。” 青衣想了想,重又坐了下来。 “你看我现在能够很平常地和你交心,”苏伏苦恼地道,“可是我在某个人面前,就会失去理智,变成被欲望驱使的野兽!我想让你帮我检查检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哪方面?”青衣正襟危坐,像对待她的其他病人一样。 “就是繁衍后代那种事囖。”分身的性格不像本体,这种容易让人害羞的事也讲地很自然。 青衣果然把他当成了病人,很平淡地替他把起了脉。 须臾功夫,她摇了摇螓:“说说经过。” 苏伏便将那一夜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在听到“破清白”那一段,青衣还是忍不住脸红了一下。 “就是这样了。”苏伏叹气道,“害我现在一想到还要回去复命,就有一种惊醒动魄的感觉,比生死决斗还要恐怖。” “这是一种诅咒。” 青衣仔细地想了片刻,道:“孙仲谋生前对朝夕月有着非分之想;而且不只是想想,他一定将之付诸行动并得到了深刻的教训。渴望和怨愤,相互纠缠、滋生,到最后变成诅咒,你的‘色诱’行动,就是诱因。” 苏伏听得瞠目结舌,如果她的分析是真的,岂不是说孙仲谋曾经试图非礼朝夕月?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想到朝夕月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家伙,难道不知‘死’字怎么写吗?” 他忽然抬头:“那我该怎么办?” 青衣淡淡道:“我不会解咒;而且这诅咒是根植在灵魂里的,攸关你的性命,除非死亡,否则解不了。” “不,不是吧?” “不过,”青衣话锋一转,“有个方法可以从根本上解决。” “什么方法?”苏伏的心情又被提了起来。 “自宫。”青衣又转过身去,细弱的香肩微不可察地耸动着。 苏伏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真是釜底抽薪啊!” “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苏伏有气无力道,似乎已经不抱期待。 青衣起身走到门口,回身瞥了他一眼:“以毒攻毒。” “什么?”苏伏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要我学孙仲谋吧?” “当然不是,”青衣淡淡说,“对象不一定要朝夕月,你可以选择别的女人。虽然不能根绝诅咒,却可以缓解。” “原来如此……”苏伏恍然大悟,不由大喜,“青衣,你果然是医道圣手,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想不到呢?” “但是,不用站那么远也可以说话吧?好像我是色魔一样……喂喂,别走啊,我又不会碰你……” …… 两日后的黄昏时分,拱月会场。大部分观众早已经回家,只有小部分留下来,想要第一时间知晓结果,所以会场显得十分稀落。不过,尽管人数不多,气氛却十分热烈。 “老夫宣布,第一届天下第一斗法大会正式结束,现在开始颁奖。” 微烟老人抬了抬手,台下就有九个拿着托盘的侍女走上来,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有请排名第九的云山城!” 两队人出发去讨伐李元佑之后,云山城因为走了一个高手而在复决战中惜败给北邙宗,排在了第九位。 云山城只派了一个人上台,因为奖品只有一枚造化丹和一件祭炼二十层的法器。 过程并不漫长,很快就轮到了第一。 “现在,让我们有请排名第一的妖神宫!”微烟老人的声音微微拔高。 “走吧。”苏伏等人相视一笑,与会的五人全部上台。 在微烟老人的示意下,最后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女走到了苏伏面前。 这侍女容貌姣好,美眸带着星星一样闪耀的光彩,激动地说:“妖,妖帝大人,我就知道您一定能拿第一,我叫小梦,见到你真的好高兴呀……” “谢谢。”苏伏笑着掀开托盘的防尘布。 “哇哦!”托盘里的东西顿时让一个个翘首以盼的观众发出了惊呼。 苏伏望着储物指环上面的花纹,心情微漾。但他并没有动,而是等着微烟老人。 微烟老人先拿起其中一个紫色的瓶子,上面贴有小标签,写着“紫魂丹”三个字,底下还有说明。 紫魂丹是针对鬼修所炼,可以凝练神魂,比紫芝灵液还要少见。 “子龙,它正合你用。”苏伏将紫魂丹递给赵云。 赵云也不客气,便将之收了起来。 微烟老人又拿起其中一件雪白的薄软甲,好像只用了一层丝织成的一样,比纸还要薄几分。 他微微举起来道:“雪蚕甲,祭有四十一层禁制,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御空飞行、聚灵等效用,另外附有一个法术,唤作‘烈火疾风’,是我们天工坊倾力打造。” 这一番说明,更是让观众眼睛都红了。 苏伏接过来,笑着递给小白:“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主人。”小白歪螓可爱地笑着,显然很是喜爱这件法器。 她接过来,在苏瞳的帮助下穿在了身上,光芒微闪,好像融入了她的身体一样,居然消失了。 “紫芝灵液一份。”微烟老人又拿起另外一个瓶子。 苏伏接过来,忽然想起了竹儿,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他微微感慨了一下,便收回思绪,将之递给苏瞳:“一定要好好收着。” “嗯。”苏瞳欢喜地接过来。 接下来苏伏将天演丹分给了九命,把储物指环和小还丹收起来,颁奖便宣告结束。 “妖帝请留步,”会后,微烟老人叫住了苏伏,“四海商会十一个代表已经齐聚,还请移驾一叙。” ps:本章前面一段原本应该在上个章节的,因为昨天有事没写完,补在这里了。十分感谢‘百万’的打赏支持~~~~ ps:破zhen节的破zhen也是禁词啊。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结盟 四海商会的总部就设在拱月会场,就是观众席之间座起的大殿。 苏伏注意到萧无极都被留在了总部外面时,放松的心情一下子提到了警惕的程度。 不是警惕危险,而是有一种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件的预感。 在微烟老人的指引下,苏伏走入大殿之中,顿时感觉到一股极为凝重的氛围,空气都好像被冻结了一样。 “苏小友,别来无恙。”在大殿的两边,坐着九个人,说话的人苏伏并不陌生,因为他叫叶启心。东都排在第五名,所以他的位置恰好在中间。 “托福。”苏伏淡淡说,并扫了一眼。大殿由数十颗夜明珠照明,十分的亮堂,所以视线也很清楚。他发现这九个人赫然是各大派的掌教,就连朝夕月也在其中,心里不由一惊,果真连一个闲杂人都没有。 “剑……”自然也见到了李道纯,刚要行礼就被打断。 李道纯立刻打断了他:“在这里,我是李道纯,你是妖帝。” “请上座。”微烟老人遥遥指了指殿首处的位置。 大殿由四根粗壮的盘龙柱撑起,殿首处挂着一幅巨大的山川草木图,下方置放着两张太师椅,其中一张已经有人坐了。 那是一个身着青衫的儒雅出尘的中年男子;黑长须蓄到了胸前;头上束着十字冠;一双清澈明目之中,带着悠远的韵雅和超脱凡俗的智慧,十足的风采,让即使坐在首位的他也不那么突兀。 苏伏心里暗道:按排位顺序,前二坐在了首位,是因为我年纪太小,不足以担当的缘故么?这人如此气度,莫非便是太乙圣地的圣主? 他也不悚,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经过了漫长的沉默,苏伏突然意识到这时候好像要由他来做开场白。 他又站了起来,略拱手道:“寡人十分荣幸,能和各位掌座齐聚一堂,谈论天下大事。妖国愿意全力配合四海商会的宗旨,以此做出表率。那么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初次见面,”他这一表态,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子便站了起来,“本座诸葛明清,对妖帝的大名,已是如雷贯耳。” 苏伏心中惊讶,面上不显,道:“原来是天机阁阁主,寡人常听小楼姑娘提起,真是见面更胜闻名。” 诸葛明清淡淡一笑:“本座便直入主题。此次本座越俎代庖,代圣主师兄来参与四海商会,是有一件事想要宣布。” “无量吾佛,”这时,坐在苏伏左手边第二位的一个老和尚双手合十,“以阁主之为人品性,此事定然干系苍生,不知对也不对?” 这和尚法号应台,法台宗的掌座禅师,多年以前就已经修出了六种本源之力,只差一步就能抵达彼岸,就是佛陀境。法台宗在此次大会排名第四,排在剑斋下面。 “应台大师说得没错。”诸葛明清道,“本座此来,是为了要告诉诸位,焦狱界即将入侵真界。本座希望诸位能够齐心协力,共同对抗焦狱入侵,以最大程度减损对真界的伤害。” 此言一出,本就僵硬的氛围愈发的凝固了。 “合作?”西都的掌座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神情淡漠,带着些许不耐,“有这个必要吗?” 此人名叫雨松山,他气色不是很好,只怕有触及本源的暗伤在身。 “本座以为很有必要。”就在这时,玉清宗掌教冲霄真人开了口。 李道纯意外地望了他一眼,想了想,没有说话。 “既然诸葛道友提了出来,本座以为,有件事也到了该让诸位知道的时候了。”冲霄真人接下来的话,直接打破了大殿内的僵硬,所有人都霍然站起,神情十分的震惊。 朝夕月由于事先已经知晓,所以只是表面做做样子。 “潮汐之劫,简直前所未有!”云易儒喃喃开口。 “若然为真,结盟之事,势在必行。”应台禅师望了所有人一眼,“诸位以为呢?” “本座有个问题,焦狱入侵,会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叶启心坐下来,神情恢复了平静。 “最大可能会在南域,至于什么时候……”诸葛明清顿了顿,又道,“恐怕从下一刻开始,也是有可能的。” 他的身份以及多年以来积累的威望,让他的话很有说服力,众人不禁陷入沉思,想着结盟事宜的利弊。 “南,南域?”苏伏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湖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敬陪末坐的落日城主望了望冲霄真人,暗道:‘难怪青州会组织商会!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要不是诸葛明清,只怕还要被瞒在鼓里。’ “大家听我说,结盟一事,利大于弊。”诸葛明清安抚道,“首先,我们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贯彻四海商会的宗旨,守护真界秩序;其次,灵力潮汐之时,各大门阀抱团,抛开所有成见,不是有更大的机会渡过危机吗?” “话虽如此,”叶启心淡淡笑着,“如果焦狱从南域入侵,妖国首当其冲,难道要本座派门下弟子去送死,只是为了保护曾经的敌人么?而且还是异族。” “那反过来从北域入侵,岂不是被你占了便宜?”李道纯马上予以回击。 “诸葛道友都说了,”叶启心笑道,“最大可能是南域,他的话本座还是很信服的。” 苏伏挑了挑眉,正要开口,瞳孔却骤然收缩。 不止是他,所有已经重新落座的掌座像屁股着火一样弹了起来,目光都望向了殿外。 “去看看!”苏伏箭一样窜了出去。 来到殿外便纵身上了高空,来到苏瞳等人身边,只一眼就惊呆了,视线可及的地方,大股大股的灵气像炊烟一样升起,在半途又如烟雾一样消散无踪。 “灵,灵力潮汐开始了?”纪随风紧紧握拳,难以置信地道。 咚——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醒神,大地便突然开始震动,而且是连绵不绝的震动,犹如地壳变动一样可怕。 “那,那个方向!”一个大宗师指着南面,“震动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咻咻咻—— 剑、灵光纷纷向南域激射而去。 两个多时辰后,苏伏停在了无尽海的上空,月夜下,眼前的一幕让他四肢冰凉,脑袋一片空白。 ps:终于,终于到了这里。在这里我宣布,《诸圣挽歌,黄昏》就此拉开序幕。我要感谢大家一直,一直,一直的支持,订阅很给力,谢谢,收藏很给力,谢谢,红票很给力,谢谢,打赏也很给力,谢谢,真的真的真的谢谢你们!!!!!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浮起的黄昏道场 在他的眼前,是比李元佑催发出来的巨浪还要可怕的海啸,接天连地层层叠叠,一浪比一浪伟岸,一浪比一浪迅猛…… “太乙弟子听令,守护神州,绝不可让海啸波及无辜凡民!”诸葛明清喝声方落,便领着一众弟子向神州而去。 “剑斋弟子听令……” “听令……” 一波波剑光灵光消失在远方,这个时候谁也没有空闲打招呼了。 “爹爹……”苏瞳见苏伏还一动不动,忙出声提醒。 苏伏恍然回神,喝道:“回去!” 他当然不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坏的,而是眼前的景象应验了诸葛明清的话。 …… 苏伏等人赶回莒州时,天都快要亮了。 海啸的规模已经开始减弱,在海岸边,以两个极境大军帅为首的妖族卖力抵挡,后方则在余神机的带领下开沟挖渠排水。 由于措施得当,只在海啸一开始的时候,死了数千个妖族。他们都是海岸边的居民,逃之不及,也是无可奈何。之后两个极境大妖帅迅速赶到,将海啸给挡了下来。 听了陆龟蒙的汇报,苏伏松了口气。 这时顾十楼上前来拜倒行礼:“卑职顾十楼,参见陛下,总算来得及时,没有酿成太大的惨剧。” “顾帅快请起,”苏伏忙将他扶起,“此次多亏二位军帅。那海啸怎么来的,顾帅知道么?” 顾十楼正要开口,正在抵挡海啸的铁敢当忽然大喊道:“陛下快来看!” 苏伏来到他身旁,视线越过数千丈的巨浪,这时候东方恰巧投下来第一抹光线,把巨浪后的场景照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震惊莫名。 苏瞳来到他身边,只一眼就惊呼道:“这,这不是黄昏道场吗?” 巨浪的后面,出现了一块大陆。传说中沉入海底的黄昏道场,重新浮出水面。 至此,后世称《诸圣挽歌,黄昏》的史诗缓缓拉开序幕。 …… 远在十数万里之外,迎着朝阳,从三山岛飞出来三拨人。 第一拨是以丰音为首的焦狱先锋团,也就是尹玄素等人。 第二拨是以宋清扬为首的丹霞门。 第三拨是以衡阳真人为首的太行剑派。 三拨人以焦狱先锋团为首,面向三山岛而立,像在等着什么。 他们站立的位置正是三山岛和黄昏道场接洽的地方。不知是否巧合,浮起来的黄昏道场,正好和三山岛相互契合,使得二者连成了一个整体。 “没想到啊,我们居然有合作的这一天。”宋清扬侧视一眼太行剑派的人,过了那么多天,他还是感到很不可思议,这群迂腐的人,脑子居然开窍了。 “事实证明,万事皆有可能。”衡阳真人目不斜视,神情冷淡。 宋清扬心里很不痛快,从近日的相处来看,老对手似乎已经不把他放在眼内了,这让他最后一份聊以安慰的尊严都被踩在了地上。 “不是把师门道统看得比性命还重么?”他心情分外不爽,语中带刺,“在丰帅威严之下,变得那么‘识时务’,真让人感到遗憾啊。我还以为,你们会反抗到底呢!” 恶意扑面而来,没有丝毫掩藏,更赤裸裸地表明,他所期望的正是最后一句话。 衡阳真人却没有理会他的期待,实际上,他现在有更远大的目标,宋清扬在他眼中就和小丑一样可笑。 宋清扬只觉无名火起,恶毒地道:“城中数十万凡人,马上就要化为乌有了,你们平日不是自诩他们的守护神么?怎么这会就变沉默了?” “你说什么!”晁补之猛地望向他,目光几欲喷火。 “说的就是你们这群白痴!”宋玉书高昂着头挑衅。 “补之!” 衡阳真人拦住了暴跳如雷的晁补之,转过头来看了宋清扬一眼,还是显得很平淡:“人活着,才有道统。世事无常,黄昏道场都有沉没的一天,太行山甚至中湖山,也可能会在某一天土崩瓦解,他们的死,也只是换一种方式延续生命,不是吗?” “世事无常?”宋清扬冷笑,“你是说你们有可能调转过来对付我们吗?” “不,我是说,你们可能因为贪生怕死而投降。”衡阳真人马上还以颜色。“到时还要倒过来对付你们,这让我感到很为难。” “哼!”宋清扬还要开口,却被打断。 “闭上你们的嘴会吗?”丰音扭过头来,冰冷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你们要知道,本帅对熟过头的果实是没有任何兴趣的,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是……”二人低头应下。 “来了来了,开始了。”丰音回过头去,兴奋地叫道。 三山岛正在产生一种异象,无知的凡人们,却只懂得躲到家里面,以为那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时候,天地灵气的回流已经接近尾声,整个三山岛都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变得和普通山群没有两样。 一望无垠的蓝天,也渐渐开始混杂了一些黑灰的物质,像经历了炊烟长久熏陶的烟窗,满满都是岁月的痕迹,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个世界要开始腐坏了。 远远望去,太行山、中湖山以及金庭山,慢慢渗出紫黑的雾气,并在微不可察地抖动着。都说暴风雨之前有一段宁静的时光,可这宁静,也在它的抖动之下,变得愈发深不可测。 凡人们最后的宁静没有维持多久,在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三山岛炸了开来,三股像百年老树一样粗壮的紫黑浊气喷涌而出,并在空中交汇,相互顶撞,摩擦出黑色的闪电,发出可怕的声音。 “啊——” 当第一声惨叫响起来时,好像瘟疫一样,整个三山岛霎时陷入绝望之中。 到处都是被浊气沾染而修罗化的怪物;到处都是被怪物追击,无助而死的人;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到处都是地狱。 丰音舔了舔红唇,目光悠远,忽然回头望了一眼。 面临如此人间地狱,两派人的表现各不相同。 中湖山的人全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这样的场景无动于衷。他们的心肠似乎都成了铁做的,冰冷冷没有一丝温度,比修罗还要无情。 太行山的人却都脸现不忍,除了衡阳真人强压着情绪以外,似乎都是一副理智即将崩溃的样子。 这是衡阳真人特意嘱咐的,不必掩饰内心的悲痛。因为最可怕的谎言是真实;最高明的欺骗是真相。 没有人不相信真实,就像没有人会怀疑真相,只要那个答案是你想要的。 丰音满意一笑,重又转过头去。 这个时候,大地开始四分五裂,到处都涌出了浊气,数十万的凡人,须臾功夫就变成了浊气的养分。 浊气在向岛屿的上空汇聚,逐渐的,黑色闪电聚成了团,像无数黑色线条扭成的乱麻。 过了会儿,那乱麻好像一只眼睛一样撑开了一丝裂缝,内中迸出的气息掠过两派的人,只觉血液骨髓都被冻僵,身体僵滞着竟连眼珠子都动不了。 跟着,从缝隙中探出来一双黑红色的肉爪,裂缝被撑开,一对血红灯笼就出现在裂缝中。 跟着是头脸、毛发,身体,待其整个人从裂缝中钻出来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半人半妖的怪物约有两丈左右高;一头钢鬃般的火红色长发根根膨胀;上身赤裸,露出火山岩一样的肌体纹路;一双火红色的眼睛里尽是暴怒的情绪,喘气的时候,会喷出两道火浪,非常骇人。 “要开始了,杀戮。”他的目光扫过丰音等人,虚空开始震动,不是形容词,是真的在震动着。 这时,在他的上空汇聚了朵朵黑云,竟似要生成劫云。 他抬头望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人感觉到他好像变得更暴躁了。 嗷! 如同野兽遭到了挑衅,他伸长脖颈发出了一声非人咆哮。 两派的人胸口一闷,只觉恶心欲吐,修为弱一些,直接晕倒在地。 就见一道似闪电非闪电,似火焰非火焰的光柱从怪物口中喷射而出,击中正在生成的劫云。 轰! 劫云炸了开来,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彻底碎成了齑粉。此后,劫云竟再也没有出现。 几滴冷汗从宋清扬的额上滑落下来,他颤巍巍着抬手擦拭,嘴唇哆嗦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够了勾镰,你想让圣主等多久?”丰音冷冷道。 怪物自然是焦狱界三大军团长之一“勾镰”。 勾镰转过目光,从喉咙内吐出低沉的咆哮:“不用你来教训我!” 他说完转过身去,一手一边,怒吼一声,将裂缝给撕了个粉碎。 “嘶——”一个人影出现在裂缝后面,“真界的味道啊,真是久违了,呵,呵呵……” 此人一头黑白二色的短发,身着黑白二色的长袍,胸膛裸露;他的长相、身高等与人类一般无二,可他的全身包括瞳孔都是由黑白两色组成的,如同纯粹的黑云与白云。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虽然是很平淡的那种,却给人一种邪气凛然的感觉。这样的人,似乎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邪性和混乱。 此人便是焦狱三大军团军团长之一“文赢”。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大元帅鬼刹 文赢走到了勾镰的左手边,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支颐,好像在思考一样。 “文赢,”丰音恨恨道,“一想到又要每天看到你的笑容,我就怒火中烧。你能不能不要摆你的恶心姿势了?既难看,又没品位,真不知道圣主怎么能忍受你在他身边那么久。” “嗯?”文赢稍稍回神,“丰音啊,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有听过。你们说,真的很难看吗?” 被他盯着的两派的人拼命摇头。 丰音大怒,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没人敢说话,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本来想借力攻击衡阳真人的宋清扬,此时在勾镰那一击之下,砸碎了不干净的心思,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哪怕出一丁点差错,他的小命就会交代在这里。在这个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在即将踩着大门阀崛起的伟大时刻,他怎么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误而失去一切呢? 这时三股浊气交汇着的地方出现了一扇黑色大门,将裂缝也覆盖,“砰”的一声洞开,从里面激射出数十道黑影,“嗖嗖嗖”的落在地上。 这些黑影一出现,便各自在勾镰和文赢身前排了两列,单膝点地,以手抚胸:“恭迎圣主驾临真界!” 丰音神情一肃,领着所有人也跪了下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话语:“恭迎圣主驾临真界!” 勾镰和文赢就在空中跪倒,深深垂下头颅:“恭迎圣主驾临真界!” 在三道起伏不平的声浪过后,一只穿着狰狞麟靴的脚从门内跨了出来,进而是另一只脚,进而是全身。 他有一头和浊气一样的紫黑长发,就像由浊气凝成的一样,十分的醒目;他的五官英挺,释放出摄人的压迫;灰色的瞳孔没有一丝生机和温度,犹如一潭死水;魁伟的身形包裹在紫黑色的披风下,长长地曳在身后,猎猎作响。 此人自然是焦狱界的无冕之王,在真界只要被人提及就会让人颤栗的“焦狱罗刹魔主”。 他这一出现,虚空便“呲呲”着发出骇人的动静,就像被抗拒和排斥一样,呈出非同一般的燥乱。 虚空燥乱,具体表现在于道标和节点的崩坏以及法则和秩序的混乱。 两派的人忍不住开始呕吐起来,他们从未经历过,怎能抵抗得了这混乱? “老朋友,好久不见。”罗刹魔主抬头望了望天,唇角勾勒出一个莫名的弧度。这是只有文赢三人看得懂的笑容,冷酷而疯狂。 是的,他的所作所为,在如今的文赢三人心里,仍然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今天开始,”罗刹张开双手,“用你们的一切来取悦本座,而本座将带领你们见证辉煌!” “这是我们的荣幸!”没人敢道个“不”字。 “开始了!”罗刹收回目光,轻轻伸出手,所有浊气疯了似的汇聚而来,在他手掌上空凝成一个巨大的浊气团。 随后,浊气团猛地越过众人头顶,落在黄昏道场之上。 浊气“咕隆”一声闷响,以落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浊气蔓延过的地方,土地开裂,全身皮肤焦黑、背后有倒刺、人形鬼面的修罗鬼兵钻了出来。 一个又一个,一个接一个,浊气的蔓延无休止境,鬼兵也无休止境的出现。 嗷嗷嗷—— 狂暴的怒吼此起彼伏,几乎形成声浪的海潮。 可罗刹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的目光落到了丰音身后的一个人身上。此人皮肤灰暗,长了一双竖瞳,从头到尾都不曾露出一丝惊色,好像眼前的一切变化都只是镜花水月,如梦境一样无所谓在乎不在乎。 丰音好像注意到了这一点,忙对身后之人使眼色:“鬼刹,记住我警告你的,不要忤逆圣主!” “你,过来。”罗刹果然对他很有兴趣。 被称为鬼刹的男子自然就是自愿将身体改造成修罗魔体的孙士羽。 他向前走去,走过由七十二个修罗鬼将组成的甬道,来到近前跪倒,沉声道:“鬼刹愿为圣主效劳,穷毕生之力,摧毁真界!” “真界有那么容易摧毁,本座还要等你来辅佐?”罗刹冷冷道。 “是没那么容易,”鬼刹淡淡道,“但并不是不能摧毁。卑职相信,在圣主心里,征伐不在于征伐本身,圣主想要的,只怕不只是征伐,鬼刹能够给您想要的,这还不够吗?” “放肆!”丰音大怒。 “你,居然察觉到了?” “正反重合,以焦狱之力推动黄昏道场,只是第一步。”鬼刹说完,就闭口不言。 “好!”罗刹忍不住笑道,“本座命你为兵马大元帅,全权调配三大军团,指挥征伐真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言真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下非但是三大军团的统帅和七十二修罗鬼将,就连鬼刹自己都有些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道:“卑职定不负此圣眷!” …… 三山岛以北千里,黄昏道场的一处荒山内,玄门在三山岛的负责人阴阳大士,也就是梦梦姑娘形容狼狈、惊魂未定地靠着一面山壁,脸色苍白,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只顾着玩乐,害三山岛沦陷成焦狱界入侵的第一站,那煞星定不会放过我,怎么办怎么办……” 海啸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因为海啸居然被一个女子硬生生挡了下来,在发现对方的手段之后,惊觉到焦狱入侵的兆头。 其时传讯飞剑已经无法成行,她只能沉住气,等待机会。越等,她越觉得惶恐,觉得这样回去肯定会被苏伏给收拾了。 所以海啸稍弱时,她并没有选择逃走,而是留下来观望情势。 她天生就有感应危机的本能,半个时辰前突然感应到了死兆,哪里还敢停留,倒还真让她给逃了出来。 “不行,就这么回去,那煞星一定会将我大卸八块!” 她想到苏伏冰冷如刀的眼神,顿时吓得直哆嗦:“至少,至少要得到一件有用的情报,说不定那煞星一个心软……真是的,人家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挽歌元年 自黄昏道场浮上水面,已经过了四天。 时节步入孟秋,正是即将丰收的时节。可在海啸的影响下,青、莒、神三州大部分农作物被海水腐蚀了根茎,损失非常惨重。天下五州,近海居民无一幸免,死伤逾千万计。 其中尤以青、神二州最为惨重。二州面积广大,又处在首当其冲的位置,当修士赶到现场时,为时已晚。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在睡梦中被海啸压塌了房屋而死,侥幸躲过第一劫的凡人,也没能逃过被淹死的命运。 这一天,在后世以史诗为体裁,以《玄帝君传》为起始,记录的世界史里,称为挽歌元年孟秋朔日。而在此之前,则以挽歌前某某年记录。从那以后,真界通用挽歌历,那却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将今天定为元年朔日,是在很多不但修为高深;而且还是以发扬史学文明的大师的激烈争辩下,所产生的一个折中的办法。 因为今天是天下五州正式订立联盟契约的一天。契约的内容是:自今日为始,天下五州三大无尽海域同进退,每州推举副盟主一名,辅助总盟主发号施令,直至击退焦狱入侵为止。任何人、门派不得违抗命令,否则视为通敌,杀无赦! 当然,这只是概要,具体细节十分繁杂,就不一一列举。 总盟主由太乙圣地诸葛明清担任,这是由修行界一干宿老讨论的结果。因为他们谁都不服谁,认为以诸葛明清的品性,至少不会发出让他们去送死的命令。 五位副盟主是由青州剑斋李道纯、神州云山城云本初、商州法台宗应台大师、庐州东都魔宫叶启心和莒州妖神宫苏伏。 当然,对于最后一位副盟主,很多大门阀持强烈的反对态度。这可不是四海商会那种松散的联盟,关系到自家性命和门派道统,说什么也不愿听一个毛头小子发号施令。 苏伏对此没有回应,倒是诸葛明清上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就此事进行联盟的第一次会议,并进行投票表决。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投反对票的只有应台禅师,东都的叶启心、云山城的云本初似乎都很“看好”苏伏,不过前者只怕居心不良。 …… 据史诗记载,联盟成立的当天下午,联盟的先锋军就已经抵达黄昏道场。分别是莒洲的十五万神律军、东海龙宫的十万水族大军、剑斋和玉清宗的先头战斗小队共计三百人,修为最弱的都是凝窍、神州各大小门阀凑起来的五百修士、商州各大门阀五百修士…… 除了较远的庐州以外,各大州、海域的先头部队悉数到齐,可见海啸爆发以来,各州就已经在做抵抗入侵的准备了。 唇寒齿亡的道理,还是非常深刻的。 各路大军在总盟主诸葛明清的率领下,浩浩荡荡的向三山岛的方向进军。 由于还不知敌人深浅,大军并没有赶路,而是大范围的布警戒线,避免敌军趁机绕过他们,偷袭各州无辜凡人。 而在第二日的午时,庐州东都、西都以及两个坊市大城太渊和日曦,联合组建的先锋军共计一千二百多名修士,在叶启心的带领下,和大军汇合。 …… “先生,这是寡人麾下鹰鹫骑连夜赶制的地形图。”同日夜,盟会营帐内,五个副盟主外加总盟主诸葛明清齐聚,围在一张桌子前站着。 苏伏摊开一张羊皮纸,上面刻画着高低起伏的曲线,正是地图无疑。 “这里,我记得好像被称为阴山,绵延万里,里面平原和山脉相互交错,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场内年纪和资历都最大最老的云本初缓缓开了口。 “哦?云道友对黄昏道场有研究?”诸葛明清望了望他。 “谈不上研究,只是看过相关典籍,里面的地形很古怪,让我印象十分深刻。” 云本初望着地图,搓着下巴嘿嘿冷笑:“这里倒是极佳的埋伏之地。” “埋伏?”苏伏想了想,“目前我军才向前推进三万余里。焦狱从六日前就开始准备,作为主场,只怕这会已经埋伏在里面了吧?” “若真适合埋伏,敌军自然不会错过。”李道纯道,“不过,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对焦狱界一知半解,纵然明知有埋伏,只怕也不能冒进。” 诸葛明清点了点头:“我之所以暂缓推进,是因为我们已经落在了后面,主动权在对方手上,这是肯定的。暂缓有暂缓的好处,这几日想必你们都从一些渠道获取了敌军的信息吧?把你们知道的说出来,我们互通有无,增进了解,再制定对策也不迟。” “善!”李道纯当即道,“当年焦狱入侵,很快就被我们打退,所以有用的情报极少;而紫月道宫对此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本座认为,罗刹老魔当年就已经计算好了这一天。你们知道正反重合么?” “正反重合?”云本城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李道纯微微一笑,看了苏伏一眼:“此事妖帝比本座清楚,不如你来说。” 苏伏心知李道纯这是要让他巩固在联盟中的地位,心里感激,点头道:“很多年以前,真界的正反两面就开始重合。我想黄昏道场的浮起绝不是意外,而是罗刹老魔算计了万年的大阴谋。众所周知,黄昏道场之所以沉入海底,是因为大神通‘永劫之章’,不但毁去了道场的根基,还让这片大陆受到了毁灭性的创伤,所以浮起来以后,仍然是一片荒凉。” “既然它的创伤未复,”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自己就不可能有力量浮出水面。而当法劫降下时,海啸紧随而至。这让我们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正反重合的时间和法劫降下的时间一致;第二,焦狱界一直在等法劫降下,好让天机混淆,屏蔽天道感应,使他们能毫无顾虑地进攻真界。” “如果是后者,那么说明焦狱界随时有使正反重合的能力。所以,寡人和剑主阁下都认为,正反重合是推动黄昏道场的关键。” “可是,”叶启心淡淡道,“一块死去的大陆有什么价值?罗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算计不可?” “这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诸葛明清道,“数月前本座就察知了焦狱入侵的征兆,可我始终不明白,罗刹入侵真界的用意何在?经过苏小友这一番解说,我以为关键就在黄昏道场上面,解析了它,就能察知罗刹动机,我们的胜算就更多一分。” “为什么?”叶启心皱眉道,“与其纠结于渺然无果的问题上,不如想些办法赶他们回去才是正道吧?” “没那么简单。”诸葛明清叹道,“罗刹既然来了,在没有达成目的以前是不会回去的。” “那可由不得他!”叶启心冷冷道,“况且,以罗刹的思想,图谋的无非是真界的丰富资源,占领和征服、杀戮和毁灭本就是焦狱界的核心,入侵有什么奇怪的?” “数劫以前,天下可没有焦狱界这个说法。”诸葛明清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本座也觉得是你们想复杂了吧。”这时云本初也开了口,“像罗刹这种怪物级的存在,只怕渴求的是前进的道路,半步无量就像一个魔咒锁住了他,他企图从真界寻找答案,不是很简单的推理么?” “这个说法有趣,”李道纯笑道,“云道友想问题的角度和我们不同,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补益。我有些理解盟主请你来出任副盟主的缘故了。” “道友客气。”云本初自嘲一笑,“我倒以为盟主是因为我刚渡了二劫,才把我找来充数的。” “云道友不要自谦,”诸葛明清笑道,“除了李道友说的原因以外,我之所以没让圣主来,是因为太乙圣地有了我这个盟主在,再出任一个副盟主,恐怕有些不妥,节外生枝反而不美。” “原来如此。”众人点头,表示理解。 “好了,言归正传,苏小友这个情报非常有价值,值得好好讨论,不过……” 诸葛明清正色道:“要先解决摆在眼前的问题。——除此以外,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苏伏道:“还有一点要注意的,不是什么大事,寡人还是先和列位说一声。” “请说。” “鬼弃道人尹玄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么?”苏伏见除了叶启心以外,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苦笑一声,“倒是忘记了,几位前辈都是日理万机的高人。” “尹玄素这个名字,”叶启心道,“本座曾听门下弟子提起过,据说是丧门最后一个传人。” “原来是丧门余孽啊!”这样一解说,众人都恍然过来。看来当年丧门在真界,还是颇有名声的。 “不错,”苏伏道,“他曾经落到寡人的炼魂幡里,但前日寡人查看过,他消失了。” 他环视一眼众人,沉声道:“置放炼魂幡的地方,寡人自信纯阳大能也闯不进去!而此人正是为罗刹魔主效力,若是罗刹救走了他,那只有一个可能:那位魔主能在任何地方带走任何他想带走的人!”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第一次阴山会战(上) “小友说的有点过头了吧,”一直没有开口的应台禅师忽然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地方,连纯阳修士都无法硬闯?” “寡人只是说说,”苏伏淡淡道,“如何判断,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寡人还不需要向你解释。” “无量吾佛,”应台双手合十道,“既属同盟,理当同享才是,怎能藏珠于腹?那样,岂不是违背了盟会的宗旨?” 云本初似乎不喜欢这个秃头,冷笑道:“真是好笑,就算是亲兄弟,也应该分可同享与不可同享。按大师的说法,你要是有老婆,是不是也要给我们同享同享?” 苏伏险些笑出声来,顿时觉得这个云家老祖爷顺眼多了。 云本初会帮忙的原因很容易猜测,和云淡清不无关系。要知道,为了救他和许沛,苏伏可是差点连性命都赔上了。 “无量吾佛,”应台禅师并没有着恼,轻声道,“道友自重,贫僧这也是为了盟会的稳定着想。” “二位且住,”诸葛明清出面道,“不要因为小事伤了和气;况且现在形势紧迫,我们千万不能把精力花费在无谓的争吵上面。” 云本初立马借机下台:“盟主说的是。” “那么,还有补充吗?”诸葛明清问了一遍,见没人再开口,又道,“那我就把我所知道的说出来,供诸位探讨。虽然一些基本信息你们可能都知道,我还是从头复述一遍。” “首先是焦狱的构造,”他取出一叠纸,第一张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这一层是死气和生气的混合体,二者交汇一定时间之后,就会变成浊气,落到焦狱界的大地。” 他的手指着图案上面一层雾状似的点点墨迹,虽然勉强看得懂,但执笔人的画技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这个,莫非是……”众人脸色古怪,很难想象诸葛明清会画出这样的东西来。 “咳,是我那徒儿画的。”饶是诸葛明清心性淡泊,也忍不住开口解释。 “事实上,”他突然正色道,“我对焦狱的理解并不比你们多,这都是我那徒儿亲眼看到的景象!” “亲,亲眼?”苏伏惊讶道,“小楼姑娘去过焦狱界?” 诸葛明清苦笑着点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发生了某些不好的事,她和她的父母也因此阴阳两隔,还让她的身体落下了病根,最近才慢慢调理回来。” 苏伏见他不想多说的样子,便转移话题道:“浊气落到焦狱大地,会怎样?” “会变成这样。”诸葛明清拿掉第一张,第二张显露出来,可以看见一个古怪的圆圈。 “这是个卵……”他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很尴尬。 “然后这样。”第三张是一个形状古怪的人形怪物,虽然很抽象,但众人还是恍然过来,这就是修罗鬼兵诞生的过程。 “数劫以来,生死二气源源不绝,诞生的鬼兵数量,真的很难想象。” 诸葛明清摇了摇头道:“小楼落入焦狱界的时间很短,所以她只看到了卵的形成和破卵而出的鬼兵,除此以外,就是数也数不清的厮杀。” “盟主是说它们在自相残杀?”李道纯惊讶道。 “正因如此才可怕。”诸葛明清点头道,“厮杀不仅仅是厮杀,失败者会成为食物,胜者可以不断进化。在罗刹的手段下,焦狱变成了赤裸裸的杀戮地狱,这样制造出来的鬼兵,全都是杀人兵器,如果不做好心里准备,很难和他们抗衡啊。” “这一点,你们心里有数就好。”他顿了顿,继续道,“说完了鬼兵,说一说三大军团的军团长。三个军团长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其中赤龙军统帅唤作丰音,极擅控制人心欲望,可以轻易摧垮修士的意志,手段诡谲莫测,诸位一定要严加提防。而其余两个,我只知道黄魔军团统帅唤作勾镰,是愤怒的化身;阴阳军团的统帅唤作文赢。” “三个大统帅麾下都有一定数量的鬼将,实力有强有弱。军团有阶级之分,最低的是鬼兵、再上陪戎、再上御侮、再上翊麾、最上鬼将。” “每个军阶都能领到一定数量的鬼兵,具体数量多寡,实力强弱,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一口气说完,歇了会,道:“这就是我所知的焦狱,相信诸位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也该知道我为何极力主张联盟了。” “无量吾佛!”应台禅师道,“罗刹魔主本体降临,仅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 “最后……”诸葛明清正要接着说,不料帐外的传令兵突然高声请示。 “启禀盟主,斥候团回来了。” “让他进来。” 帐外走进来一个人,或者说妖,正是三足乌一族的古师梁。他单膝点地:“参见陛下,盟主。” “不用多礼,情况如何?”诸葛明清亲手将他扶起来。 “敌军正在千里外大量集结,已经往我们这里来了,预计一个时辰之后会抵达鹰鹫骑绘图的地界。” “那就是阴山!”云本初惊讶道,“我还以为他们藏身在鹰鹫骑士看不见的地方埋伏呢,怎么他们行军比我们还慢?” 诸葛明清环视众人一眼:“不论如何,第一场硬仗必须要打,这是我们收集敌方情报的最好机会。而我们目前唯一的优势,就是阴山的地形,一定要善加利用。最后,提醒一下诸位,潮汐之劫要比你们想象的可怕,修士一旦耗尽灵气,那就是修罗鬼兵砧板上的鱼肉。切记!切记!”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各自去准备吧!” …… 挽歌元年孟秋二日未时三刻,天气阴,第一次阴山会战正式开始。 “我们都很兴奋,”一个幸存者事后被人问起时,脸上仍然带着极度惊悸的表情,“当时的我们,以为可以建立不朽的功勋。但事实是,会战才开始,我身边的几个道友就都崩溃了,他们拼了命地喊叫,盲目地逃,最终却都死了。只有我因为害怕而动不了,逃过了死劫,我的两只腿永远留在了那片土地……” “可是,我还是杀了一个鬼兵……”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满的都是骄傲。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种连体裁格式都说不出来的写法,如果大家有什么疑问、建议和不喜欢的地方,欢迎到章节尾提出来,我一定会给予解答、考虑和改正。顺便说一下,评论章节并不需要订阅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第一次阴山会战(中) …… 阴山核心地带有一个荒原,四面环山,从其中一头到另一端约有五里,到处都是形状怪异的坑洞,大的如湖泊;小的如荷塘。 两军在即将踏入平原的坡上停了下来,远隔五里相互照面。须臾功夫,沉默对峙的两军各自发出一声暴喝,“哗啦啦”着向对方冲了过去。 修行联盟方,天上飞的有大门阀修士和飞翼军;地上跑的有神律军和跟随冲锋的散修。由于天下五州仍然不是一条心,你排挤我,我排挤你,短短几天根本无法好好磨合,冲锋的势态十分的糟糕。 反观焦狱方,天上飞的是古怪的类人形鬼兵,甚至有些呈怪鸟形状。 而地上跑的也是五花八门,最普通的自然是全身赤裸焦黑,背有倒刺,人形鬼面的修罗鬼兵了;数量稍微稀少一些的,大体上和鬼兵没有两样,但它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奇怪的异相,譬如有些手爪特别的大、有些腿特别的粗、有些手特别的长、有些骨骼形状很古怪,在地上爬着走,异常的灵敏矫捷;数量再少一些,特征更为明显,在第二种的基础上,体型变得异常的庞大,非常的醒目;数量特别稀少的,是一些很像人族的怪物,如果不是它们不着片缕的话,只怕没人看得出来它们是由鬼兵进化而来。 然而最大的区别却不在于此,而在于两军的军容,简直有天壤之别。 所以,当冲锋到中段时,联盟方的冲势已经被压制,速度逐渐变慢。 “人类害怕了,杀,杀光他们……”焦狱军阵中央,一个魁梧的巨汉发出洪钟一样的声音,他是少数几个穿着衣服的类人怪物,正是七十二鬼将之一。 在鬼将的鼓动下,只懂得服从命令的杀戮机器们愈发兴奋,“嗷嗷呜呜”的狂叫此起彼伏,冲锋的势气彻底压垮了联盟。 “不要怕,大家不要害怕,它们只是徒有其表,有我们在……” 一个长生真人努力维持着己方势气。 “死!”就在这时,那魁梧大汉倒拖着一根金属色石柱大小的棍棒一跃而起,凶猛地砸了过来。 那真人反应迅速,法决变幻间,便有一道橙黄的光腾起,他身下的地面也如水流一样涌起一道龙卷,向修罗鬼将冲了过去。这真人看来是个擅长土行法术的人。 嘭! 然而,橙黄的光并没有如他想象那样挡住棍棒,如气泡一样一触就破,紧跟着一声闷响,他的脑袋就和西瓜一样开了花。 “哈哈哈……”鬼将狂笑一声,双臂用力,真人的整个身体就都碎成了血沫,如血雨一样洒落。 在散修之中小有名气的真人,仅仅一个照面就被打成了肉酱,这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逃,逃啊……”已经濒临崩溃的联军彻底失去斗志,除了妖兵以外,全都返身逃跑。 嗤嗤嗤—— 这个时候正是两军正面碰撞的时刻,几只巨大的怪鸟突然俯冲而下,避开了联军的空中部队,双翼如刀锋般,掠过逃跑的修士。 在绵延不绝的恐怖响声中,近百个修士被腰斩,前锋部队仅仅几个眨眼间就死伤殆尽。 这个时候,怪鸟的背后空门大开。强忍恐惧而没有逃跑的妖兵展现了超强的适应力,几乎紧随其后,数十根长矛从那怪鸟的身后捅了过来。 “嘎嘎嘎——”怪笑声中,怪鸟的双翼突然一变,身形拔高而起,不但躲过了长矛,还避开了数道灵光和飞剑的突袭。 由于妖兵表现出来的坚韧神经,使得目睹恐怖杀戮而萌生退意的后续部队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么一个犹豫,被后面不知情的人冲撞而不由自主地踩着尸体冲了上去。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诱因,这时候的联军并没有奋起反抗,面临绝望的恐惧,还是很少有人能够豁出性命去拼搏。 “都去死吧!”这时鬼将落到地上,冲着联军方向发出狂怒的吼声,并挥舞着棍棒,“砰砰砰”的向前冲锋,沿途敢于阻挡的妖兵都被撞成了血雨, 又有数个玄真以上修士被他一击杀死,就在其势无可阻挡,联军溃败之势初露时,一道金光犹如高速突击的战车,和那鬼将正面撞上。 轰! 身下骤然出现一个大坑,那是激烈交锋的能量止不住外泄造成的结果。 金光散去,就露出来一个比鬼将还要魁梧雄壮的巨汉,他那蟒蛇缠绕一样的鼓壮手臂挡住了鬼将的一棍之力。 这一幕颇具冲击性,在全身金光的笼罩下,他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神一样,生生将联军崩溃的势气给扳了回来。 此人正是妖神宫武龙大军帅,和赵云一起统管妖神宫兵马,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能有今天,是由于他的朴实、忠心和努力奋斗换来,绝非侥幸。 “百族荣光不容亵渎,妖族永不妥协!”武岩暴喝一声,撑开对方的棍棒,一拳直捣对方胸口。 嘭! 一声实打实的闷响,鬼将摔飞出去。 “百族荣光不容亵渎,妖族永不妥协!”数万妖兵齐齐发出暴喝,势气如虹地反扑。 炽热的氛围感染了所有人,联军的势气重新恢复。 “杀啊,杀光这些鬼东西,总盟主说了,黄昏道场出土的宝物全部用来兑换军功,为了宝物,为了活着,杀啊……”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所有人的脑海里都不由自主联想起来,这黄昏道场可是沉在了海底数万年,天知道积累了多少宝物。 在“可能”获得宝物的诱惑驱使下,联军疯了似的冲了上去。 虽然形势转眼逆转,但是,会战才刚刚开始。 …… 两个时辰以后,本就阴沉灰暗的天彻底黑了下来。那种黑是一种腐朽了的黑,是一种绝望的黑,让人忍不住怀疑,明天它是否还会照常亮起来。 法劫对真界的影响越来越明显,这给联军增加了巨大的压力。 好在天黑之后,焦狱大军就退了回去,让联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敌方目前还没有大规模投入,”在一处高地,诸葛明清沉吟道,“在不知道他们做什么盘算的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尽量收集情报了吗?” 他这是在问自己,也是问在场的五位副盟主。 苏伏默然不语,会战初期,大量投入战力的是妖族,损失最大的也是妖族。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焦狱入侵选择了南域呢?首当其冲的妖族若不全力以赴,随时会被联盟所抛弃。 “也不尽然。”叶启心笑道,“盟主认为,对我们最有利的情况是什么?” 诸葛明清望了苏伏一眼,道:“快速获取敌方大量情报,从而针对性制定对策,以减少联军的消耗。” “不错,”叶启心像似没听出他话中有话,“会战打了两个时辰,虽然旗鼓相当、难解难分,可是我不信盟主看不出来,焦狱军的阵容非常稳定,进退有度,给人不急不躁的感觉;反观我方,久战不下,士气低迷,加上大量的死伤,军心已经动摇,如果还是按照先前制定的策略,恐怕明早开战,这个荒原就会被焦狱军侵占。” “这个战略要地一旦失去……”他顿了顿,玩味地望了一眼苏伏,“意味着什么,诸位可都是明白人啊。” 云本初脸露嘲讽:“意味着要死更多的人,和死更多的妖并没有区别。” 李道纯神情平静,目视远方。 “云道友说笑了,”叶启心温煦地笑着,“本座并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 “哼!”云本初撇过脸去。 “无量吾佛!”应台禅师双手合十,道:“纵观整个阴山,此地是唯一囊括青、神、莒三个方位的要地,一旦落于敌军之手,我们就必须投入数倍于此的守备力,还会被敌方牵制,我方将陷入更加被动的不利局面。” “而想要快速获取敌方情报,”叶启心跟着道,“就必须加大兵力投入,逼出敌军的杀手锏,这对我们夺取战略要地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盟主以为然否?” 诸葛明清皱了皱眉,正斟酌着言词,李道纯却开口了。 “想让妖族继续投入兵力,”他淡淡讥讽道,“直说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说一大堆废话?剑斋会……” “剑主,”苏伏忽然向他微微一笑,“此事交给我就好。” 李道纯怔了怔,微微点头。 苏伏负着手向前走了两步,声音轻淡:“其实,两位副盟主说的很有道理,寡人也是这样想的;你们要表达的意思,寡人也已经完全领会了,莒州和寡人确实责无旁贷。不过,说到底这还是联盟的事,是整个真界的事,寡人无力,也不愿独力承担。那么,寡人就在此把话讲个明白,明天早上,这个战略要地寡人会全力拿下,但是……” 他突然回过身来,目光锋锐如刀:“作为交换,此战过后,寡人希望联盟能将莒州摆在‘公平’的位置上,如若不然,寡人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ps:感谢“灰灰大魔王”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第一次阴山会战(下) 同日深夜。 大量斥候在苏伏的营帐进进出出,雪片一样的情报传了回来。 “情况大概如此,”苏伏站在首位,“如果不能迅速占领荒原,我军将士的性命就会不断被消耗在战场上。” “去他娘的联盟,”九命怒火偾张,“这不是明摆着要让我们做他们的垫脚石吗?老爷,干脆退出联盟算了,管他娘的盟约,只要守住莒州不就好了!” “联盟欺人太甚,”古师梁也很不痛快,“没想到诸葛明清也是个势利小人!” 龙吟瑶脸色难看:“我去找他们算账!” “不要冲动。”苏伏拉住了她,“大吵大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人看轻。” “难道就这样算了?” 苏伏拍了拍的后背,轻声道:“你怀着我们的宝宝,在宫里待着就好了,非要跟来,动了胎气怎么办?不要生气了,这都是小事。” “瞳瞳,带你龙姐姐去歇着。” “龙姐姐,爹爹会应承下来,肯定是有把握的呀。”苏瞳笑嘻嘻地挽着龙吟瑶的手出去了。 “据说怀孕的女人脾气会变得很差,果然是真的。”夜流苏美眸转了转,“陛下,您到底想到什么计策了?” “还没想到。”苏伏翻看着斥候传回来的情报,头也不抬地说。 众人不由心头一紧,本来放松的心情又提了起来。 “从昨天的战报来看,”苏伏眉头皱了起来,“修罗鬼兵没有灵智,不会恐惧,这是最难克服的地方。” “除此以外,”余神机接着道,“斥候只能查探到五里之地,五里之外就是禁区,一旦逾越,就会失踪不见。这说明对方也不想被我们得到有用的情报;如果要动用鹰鹫骑,风险很大,要是有个万一,莒州的实力将大幅度被削弱。” “这正是寡人所担忧的。”苏伏点头。 夜流苏再三确认他的表情,终于肯定,这回苏伏确实束手无策,方才的镇定只是为了让龙吟瑶安心。 她心里微生妒意,道:“不如,让我去试试?” 苏伏惊讶地抬起头来:“你?” 夜流苏微微抬螓,妩媚地笑着:“怎么,陛下是认为人家不如鹰鹫骑士么?” “不是,”苏伏没有急着拒绝,“说说你想去冒险的理由。” “理由?”夜流苏万万料不到苏伏会这样问,媚态全消,嫩脸微红,“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苏伏有心训斥她两句,但见她露出小女儿神态,话锋转软:“幻月法不能提前暴露,要在关键时刻利用;而且,要是被对方察觉我们的战略目标,他们一定会加大兵力夺取荒原,那样我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见苏伏肃然的神色,夜流苏这才意识到这儿可不是任她随意撒娇的地点。当然,她也不是寻常女子,神色很快恢复,道:“是,还是陛下想得周到。” 苏伏继续陷入沉思之中,这时候众人也在冥思苦想,不过苦于情报短缺,实在很难制定策略。 咻!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激射进来一道剑光。 苏伏抬手接了过来,摊开手掌一看,却是一枚传讯飞剑。 “这个时候怎么有人传讯?莫非妖神宫出事了?”他心里一惊,便注入灵气,内中信息却让他的脸色逐渐转喜。 “是梦梦。” 青衣神色微动:“阴阳大士?说了什么?” “她说她也在阴山,而阴山的敌军其实不多……”苏伏面色古怪,“罗刹老魔任命了一个新统帅,叫做鬼刹,三大军团对于他的命令不是很愿意配合,所以他们的推进速度比我们还慢。还说,严防斥候是为了不让我们知道他们的弱点。” “还有这样的事?”众人尽皆面露喜色。 九命急不可耐道:“老爷,那还等什么,调动大军,趁夜杀过去!” “不要急,”苏伏再次翻看起斥候传回来的情报,“从白天的交战来看,敌军展现出来的实力非常精悍,应是精锐无疑,贸然进攻,只会受到不必要的损失。另外,寡人很在意这个新的统帅……” 话未说完,营帐突然被掀开,一个传令兵走进来跪倒:“陛下,外面有个自称诸葛小楼的小姑娘求见。” “是她?”苏伏先是怔了怔,旋即笑道,“快快请进来。” 除了九命、赵云和小白,众皆讶异,不知苏伏为何会在这关键时刻接见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而且态度十分的热情。 诸葛小楼从外面进来,乍见人、妖林立,并且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由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我,我是来找,找妖帝大人的……” 小白跑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前边。 “小楼姑娘怎么这个时辰来找寡人?”苏伏温和地说。 “是,是师傅让我来的。”诸葛小楼见到了苏伏,心情一松,便将一张纸递过去,“师傅晚间利用天机阁计算的情报,这是他让我交给您的。” 苏伏接过来,展开一看,眼睛一花,只觉脑子里多了些东西。 他将纸折好,轻轻吐了口气:“原来如此,告诉盟主,就说这个情寡人领了!” 诸葛小楼走后,众人眼巴巴地望着那张纸,想要知道具体情况。 苏伏笑着摊开,上面却什么也没有。 “老爷,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九命龇牙咧嘴道,“这老匹夫莫非在耍弄我们?” “不是,”苏伏摇了摇头,“这是一种很古老的传讯方式,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出手了。” “那到底写了什么,您快说呀!”夜流苏催道。 “他此番出手,”苏伏却仍然不慌不忙,“耗费必定不小,这次欠了个不小的人情啊!” “是制胜的方法?”青衣聪慧无双,已经猜到了。 苏伏点了点头,道:“补完了梦梦情报的不足。不过,千万不能大意,罗刹老魔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提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统帅他手下三大军团,说明此人必有过人之处。你们下去准备吧,具体指令,寡人会在天亮之前传给你们!” “是!”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绷紧的情绪 挽歌元年孟秋三日,天还是照常亮了起来。让人意外的是,昨夜黑得让人怀疑亮不起来的天,今天却格外的清朗,像被冲洗过一样。 两军在天亮时分不约而同列阵,仍是紧张对峙,但迟迟没有行动。 焦狱方的阵容和昨日一样,以那修罗鬼将为核心,麾下是约二十万各种类的鬼兵。目前仅仅出现了一位鬼将,二十万鬼兵就已经如此难打。所以,虽然今天天光分外明亮,众将士的心情还是很沉重。 联盟方昨日死伤非常严重,散修就死了一千多个,门派修行者也有一百多个,妖兵妖将更是折损五千多;而对方付出的,仅仅是七千多鬼兵。要知道焦狱号称千万鬼兵,七千多鬼兵完全算不了什么。 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内,死伤数量如此可怕,充分说明势均力敌的会战,拼的就是意志的坚韧。 事实上,除了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以外,后面在武岩的力挽狂澜下,士气逐渐高涨,对修罗鬼兵的底细也渐渐有了个明确的概念。所以,修士到了后期,死的几乎都是灵气耗尽逃脱不了而死。 在第一天积累了相当经验的,马上就想到了统帅的警告,灵气一定要节省着用,有的时候,聚元丹的恢复速度,根本跟不上消耗。 联军今天的阵容和昨天相比,修士明显少了一半还多,这是因为商、庐两州都把部属调回了后方,美其名曰“伏兵”,实际上就是想观望形势的走向,如果联军占据上风,就马上出来抢功;联军若被击溃,就马上退后,反正这一切的责任都在莒州身上。 明眼人都看得懂这算盘,对于此,北邙宗也是无可奈何;而南离宫并没有作为先锋部队先一步抵达战场,仍在后方集结当中。 东海龙宫就更不用说了,水族上岸之后实力大降,目前还只能作为运送物资的辎重兵。所以,对苏伏这个准女婿,他也是爱莫能助。 不过,他十分的慷慨,作为补偿,送了相当于千万蓝玉的珍材给莒州。据说,他本来打算赠送的数量是五千万,因为苏伏没把龙吟瑶怀孕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才把数量减下来的。 苏伏对此只能报以苦笑。从蓝山岛回来,才领完斗法大会的奖励,就马不停蹄回了莒州。接下来又因为联盟的事,两头奔波,不两日就作为先锋部队踏上黄昏道场,哪有时间把精力放在细枝末节上。 …… 莒州方面,除了镇守妖神宫以外的两大军帅,已是精锐尽出。 赵云领一万骑为先锋;武岩领七万重甲位于中阵;夜流苏领六万轻步卒作为右翼;青衣领五万轻步卒作为左翼。 盟军所有凝窍以下的修士都被作为替补安排在后方;凝窍以上的修士则作为空中部队,取代了妖族的飞翼军,约有七百修士。 在赵云的身边,多了十只地龙,缰绳拧成一股绳,被他抓在手中。妖族的地龙骑天下闻名,因为地龙和普通的战马不一样,天生拥有龙族血统的它们,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作为锋矢的十一只地龙又是赵云精心挑选的精锐,体型都要比普通的地龙大上一半,此时此刻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焦躁的心,前肢刨土,正发出低沉的咆哮。 但赵云仍然闭目养神,没有要冲锋的意思。 对面那魁梧大汉脸上挂着残忍的笑,躺在数个修罗鬼兵组成的躺椅上:“昨天就发现了,他们并不团结,今天都已经不敢冲锋了吗?乖乖当我们的食物就好,挣扎什么?” 可惜,并没有人搭腔。虽然翊麾级的修罗已经初步诞生了灵智,可修罗本质就是杀戮兵器,并没有和人类一样复杂的感情,在没有收到“回应对话”这样的指令之前,尽管听得懂大汉的话,却不会做出回应。 大汉像已经习惯了一样,并不在意:“拖吧拖吧,待我族大军一到,就是你们死期!” “哼,说起来昨天老子打了胜仗,却被那家伙给数落了一顿,还强制下令收兵,真是不痛快啊,今天要吃几个人泄愤呢?” …… 联军右翼,骑着地龙的统帅夜流苏细眉微蹙,对着一个妖兵道:“去问问赵帅,到底几时冲锋,这样拖下去,只是无谓的消耗士气。” 那妖兵却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直到夜流苏不悦地发出掺杂妖力的声音,才惊醒了他。 “啊!什,什么?”那妖兵见是夜流苏和自己说话,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并意识到这样回应军令是错误的,马上跪倒,“夜帅赎罪,小的太,太紧张了!” 若是以前的夜流苏,早就让人拖下去斩了;但突破妖帅以后,她不再那么冲动易怒,加上她天生的七窍玲珑心,立刻就明白赵云的用意。 敌军不冲锋,无形之中给联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所谓早死早超生,话粗理不粗,相信没有人喜欢等待死亡。 “与其恐惧等待,不如让它早点发生……”个体意志如不能左右本能,临战之前就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一旦联想到死亡,就无可避免的产生紧张情绪。而这紧张,就是赵云想要的效果。 紧张,并不常常等于失败,它还是一种压力,事实上,每个个体都会下意识把压力转化成动力。 所以,夜流苏很快就明白过来,联军的士气虽然在下降,但凝聚力却在上升,就好像要把联军拧成一股绳,当妖兵的情绪绷到极致,那个时候将会短暂忘却恐惧,会下意识的去服从命令。 赵云需要的,就是他们服从命令。 “不怪你,等候命令吧。”夜流苏摆了摆手。她透过重重缝隙,望着武岩和青衣,发现他们脸上的神情平静,一点都不显急躁。如果不是胸有成竹,定然不会这样从容。 夜流苏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跟随苏伏都经历了什么?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回莒州,现在离他最近的会不会是我呢?” …… 大概对峙了有半个时辰,赵云突然睁开眼睛,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握住了凭空而现的黑枪。 他高举黑枪,蓦地发出一声如雷暴喝:“杀!” 喝声隆隆,如近在咫尺的响雷一样富有余韵。 无需赵云催动,其胯下地龙猛然冲下山坡,其后万骑跟着爆出一声“杀”字,犹如雷霆万钧,化为黑色洪流,滚滚向前,大地都在颤抖。 左右中,三路大军仅仅迟了半个呼吸,便以冲刺的速度追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那七百作为空中部队的修士吓了一大跳,在愣怔了好半晌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跟着向前飞去。 “今天,轮到我们反击了!”赵云的声音并不狂热,还有些冷淡,可传到所有人耳朵里,在紧绷的情绪下,这句话却如同魔咒一样,点燃了他们心底的火焰。 “啊!反击!” 在本能驱动下,就连空中部队都发出了心底的怒吼。 “都是小把戏,给我冲!”另一边,鬼将冷冷一笑,大手一挥,二十万鬼兵如臂指使,化为黑旋风冲下山坡。 就在两股黑色洪流即将碰撞时,赵云握枪的手微震,黑枪荡出幻影,跟随冲锋的十只地龙背上就出现了十个一模一样手握黑枪的赵云。 缰绳被分开,十一个赵云突然散了开来,在每个赵云的背后都有一伙骑兵跟随。 如果从高空俯瞰,就会发现冲锋的一万骑像龙蛇一样扭动成十一条横竖交错的线条;而且条理清晰,脉络分明,丝毫不曾错乱。 这个时候,焦狱大军的第一个弱点就暴露出来,它们从未学习过战阵之道,哪里懂得应对这繁复的变化。在它们眼中,眼前的敌军突然变得飘忽不定,向哪一个方向冲锋都好像会打空,感觉十分别扭和难受。 这对于任凭本能作战的它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在它们犹豫的当头,冲锋的脚步就缓了下来,情况有如昨日再现,只不过处在被动位置的却是焦狱军。 “别管那些杂碎,给我向前冲!”鬼将发出愤怒的咆哮。 然而,情形还是稍有不同。不同在于焦狱军和联军的本质存在差异。修罗鬼兵不怕死,它们绝对服从命令,所以它们马上抛却了犹豫,猛然向前冲去;而且威势如旧,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武岩!”但是,这却正中赵云下怀。 这个时候空中部队已经和对方碰上,七百修士牢记赵云的命令,和对方缠斗,以纠缠为主,能杀则杀,不能杀就逃,绝不硬碰硬。 地面上,左右二路大军在冲到中段时,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等待重甲赶上来,冲到了前方。 武岩听到指令,喝道:“盾阵!” 重甲卫士是妖神宫重点培养的兵种,在苏伏登基后,由于和他州建立了友好的贸易关系,先后数次大量进购玄铁和相应工匠,目前已经武装了十五万之巨。 在陆龟蒙的亲自把关下,全副装备必须保证绝对优质才能被送到将士手上,可谓精锐中的精锐。 七万重甲卫士,那是什么概念?当它们排在一起的时候,如同一座全方位无盲点的巨大堡垒。 修罗鬼兵的惨叫,顷刻间响了起来。 ps:感谢“最后的信徒、尴尬时机”二位书友的打赏~~~~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深藏的密道 话分两头。 在荒原的东南方向,介于三山岛和青州之间有一条上山的小路,两边都是嶙峋的怪石,数万全副武装的妖族精锐排成长龙向前疾行。 为首的,便是不曾出现在正面战场的苏伏。 “老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九命骑着地龙,跟在苏伏身边,好奇地问道。 除了九命以外,余神机、花岩和小白跟跟随在侧。 “莫非打算从山顶绕到敌军后方?”九命挠了挠头,“虽然小的不是很懂,不过敌军后方一定有布防吧?就算梦梦说敌军后方空虚,但我认为布防的兵力还是有的。” “不全对,”苏伏道,“我思考了很久,原本对梦梦的情报来源有所怀疑,阴山的地形虽然古怪,却也不是她那样的小妖灵能轻易混进来的;而且敌方是从未接触过的修罗鬼兵,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大元帅。” “不过,”他话锋微转,“我军抵达黄昏道场的只有前锋,除了我们妖国,其余几州的兵力相加,也不成什么气候。假如我是敌军大元帅,定会趁机大举进攻,先占领阴山,再图其它,断不会固守不出。” 余神机补充道:“如果这位大元帅连这一点都想不到的话,罗刹老魔就不会选择他了。” “不错,”苏伏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我认为,不论梦梦的情报是怎么来的,但敌军后方目前确实空虚。更重要的是,以修罗鬼兵那古怪的体质,昨天入夜时分,根本不需要退兵,为难的应该是我们。” “哦!对方在拖延时间,等待后方大部队。”九命恍然大悟。 “你总算开窍了。”余神机笑着调侃道。 九命白了他一眼:“国师啊,梦梦可是你直系部属,玄门的顶梁柱。焦狱从三山岛登陆,事前居然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她该不会被收买了吧!” “我想她只是贪玩了一些,”余神机不在意道,“以至于疏于职守,在发现焦狱入侵成定局后,生怕陛下怪罪,所以留在了黄昏道场,这才为我们取得了重要的情报。” “那还要看这情报到底有没有用。”九命哼了一声,“要是害老爷陷入险境,看我怎么收拾她。” “到了。”苏伏忽然停在了一面山壁之前。 九命望了望前方,只见不远处就是悬崖,已经无路可走:“老爷,这里是?” “退开!”苏伏示意众人退开,从地龙背上下来,走到那面石壁之前。 这时众人才发现这面石壁有些古怪,和嶙峋的山石差别很大。 苏伏忽然拔剑,“咻咻”两声,石壁轰然倒塌,在烟尘掩映之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幽黑的洞口。 “这,莫非是密道?”九命睁大了眼睛,感觉十分神奇。 苏伏挥了挥手,驱散灰尘:“还记得小楼姑娘推算蓝山岛位置的事么?” “原来如此,”九命拍手叫道,“盟主是用了同样的方法,推算出阴山起源以及演变经过,所以才知道这里有个密道。” “不错,”苏伏淡淡一笑,“尽头是地下水道,可以通往敌军的后方。我们欠了盟主一个很大的人情,你啊,以后就不要‘老匹夫,老匹夫’的叫人了,知道了吗?” “小的再也不敢了。”九命笑嘻嘻地道。 “走吧!”苏伏当头踏入。 …… 联军关注的焦点,荒原的南面群山之中。 “元帅,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带着三十万亲兵和真界前锋军硬碰硬呢?这样只会暴露我们的弱项,就好像现在……”在一处隐约能望见战场的高地,太行剑派的云修轻声开口。 事实上,太行剑派早就暗中投靠了鬼刹。 一旁的鬼刹负手而立,目光悠远:“云修,你和衡阳真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会选择我?” 云修目光微微闪烁,低下头道:“元帅很照顾我们太行剑派;我派与丹霞门不和,而丰帅身边都是固有的派系,我派很难立……” “云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跟在我身边吗?”鬼刹突然打断了他。 云修低声道:“属下愚钝。” 鬼刹转过头来望着他:“因为,你是个和我一样聪明的人,我不希望为我办事的人脑袋不好,那样需要我时时提点,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不是吗?我以为,我们已经有了默契,但是,你的眼光局限了你的智慧,表现你的小聪明,并不能给你加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修沉默了一会,道:“我以为,元帅终将获取至高无上的权利。” 顿了顿,他补充道:“是真正的权利,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空名,能调动的只有三十万亲兵。” “到那个时候,”他抬起头,神色冰冷,“我们要借元帅的权利,发起属于太行剑派的报复!” “报复?”鬼刹嘴角微扬,“我喜欢这个词,也喜欢为之付诸行动的人。那么,你们报复的对象是谁?不要和我说丹霞门这种敷衍的场面话,你知道我不喜欢听。” “说句大不敬的话,”云修目光复杂,“这个世上所有人,包括您;所有事物,包括真界,都在其内。” “哈!”鬼刹笑出了声,“你和太行剑派果然都很有趣。但是,为何会出军,这件事我不会直接告诉你答案,你要用你的脑子去想。” “如果,”笑声戛然而止,“你想不到,证明你和我期待的不一样,那么你和太行剑派的野心,也会埋葬在这片土地!” 云修心里一寒,道:“是!” “好了,现在让我看看你的能耐。敌军将领是个奇才,用兵出神入化,应该是妖帝手下有名的幽冥大军帅——赵云赵子龙。” 鬼刹指着战场的位置:“伍胥的部属交给你,我希望能看到扭转局势的奇迹。” “属下必定尽力而为!” 云修走后不久,鬼弃道人尹玄素从山坡下走上来,满脸厌色:“你手下抓到一个人,让你去看看。” “看来你对于圣主的命令还是很排斥呢,”鬼刹转过身来,笑容灿烂,“就这么不喜欢当本帅的亲兵卫?” “哼!”尹玄素转身就走,“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你知道不少啊 梦梦感觉情况真是遭透了。一看书·1kanshu 先是大意之下,没有现焦狱入侵这一大事件;跟着在调查敌人据点的虚实时,却被一个凶神恶煞抓个正着。 此刻,阴山山脉中,在一个帐篷林立的山谷内,她被人五花大绑,绑在一根插入土中的木头柱子上。谷口、谷外、谷内深处以及崖壁之上都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修罗鬼兵,应该是留守的敌军,数量不多,目测在一万上下。 在她的身前,站着一个竹篙似的瘦子,他的头像海藻一样乱糟糟,就好像从出生以来就没洗过头一样。 他的眼睛不用眯时就已经是一条缝了,眯起来时,就变成了一条线。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如同猎人看着肉质鲜美的猎物,就差流口水了。 “大王,我只是来寻宝的,您行行好,放我走吧!”梦梦哀求着。 要说她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就要从她决定留下来刺探敌军情报开始说起。从那之后好几天,她就远远观望敌军的行动,一开始根本不敢靠近。 后来现敌军推进度极慢,像在游山玩水一样。 过了两天,敌军突然分出一小股,也就是鬼刹率领的亲兵卫,向前迅推进。 她想反正大部队她是不敢靠近的,不如跟上去看看它们想干嘛,于是就来到了阴山外面。壹看书·1kanshu 察觉到两军在交战后,她原本想偷偷回到妖族的阵中,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神秘人,告诉她鬼刹成为了大元帅,但三大军团不服从他的指示,这个时候都还没看见它们的影子。 她当然不敢轻信,但从这几日一路跟过来现的蛛丝马迹,和神秘人说的都很吻合。于是,她赶忙把这情报传给苏伏。 传出去后,她的心里又有些不安,因为她并没有把神秘人的事告诉苏伏。她想把这份功劳揽到自己头上,好洗清没有看好三山岛的罪责。 可是,神秘人的身份不明,这样贸然的情报实在有欠妥当,于是她才决定冒险调查。没想到才抓到一个修罗鬼兵要拷问时,就被收到求救讯号的高手给抓了回来。 “可是我的属下告诉我,你正要对它施暴。”会说话,有灵智,此人当是鬼将之一。 “误会,”梦梦努力摆出讨好的颜色,“这全都是误会,小人只是来寻宝的散修,怎么敢招惹您属下,问路而已,问路而已……” 这个时候梦梦还披着《醉梦化生入死》,是她用来“体验”人间极乐的手段,所以从外貌上看,活脱脱一个潇洒美男子。 当然,细皮嫩肉,在怪物眼中也是一道美味。壹看书看·1kanshu “误会?”鬼将龇牙一笑,“就算是好了,但也不能改变我想吃你的心情。” 梦梦吓得尖叫:“大王,我,我不好吃啊,我的肉又臭又酸,会影响您的胃口,您行行好,放我走吧……要不,要不我去对面抓几个细嫩的小姑娘来献给大王品尝?” 鬼将一听,正有些心动。 “武丁,听说你抓了个俘虏?”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谷口处传来,只见鬼刹和尹玄素一前一后走进来,开口的是鬼刹。 鬼将指着梦梦道:“就是他。”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鬼刹停在了梦梦身前,脸上逐渐浮现一缕笑意。 “元帅,”被称为武丁的鬼将砸吧了下嘴,“他说可以帮我抓细嫩的小姑娘,据盘庚说人族的小女孩口味非常好,很早就想品尝一下了。” “对啊对啊,二位大王放了小人,小人定然抓来新鲜的美味供你们品尝!”梦梦露出谄媚的笑容。 “不行啊!”鬼刹笑着说,“这个人可不能放,难道你没有现你立了大功么?” “大功?”瘦瘦的武丁明显不明白。 鬼刹看了看身后的尹玄素:“怎么样,认出来了吗?” 不用他说,尹玄素也正盯着梦梦看个不停。 “大,大王,有什么不对吗?”梦梦被盯得毛。 “她长得是不是很像你的死对头?”鬼刹莫名笑着。 “苏伏!”尹玄素从喉咙里迸出冰冷寒气,“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快说!” “糟了!”梦梦顿时如坠冰窟,她顶着苏伏的外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习惯这副样子,所以一般只有在和苏伏相熟的人面前才会恢复原貌。 “苏,苏伏是谁?”她装傻道。 啪! 尹玄素疾步向前,大力地扇了她一巴掌:“你可以不说,但我有一百种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披着他的皮,这很好,我这么多年以来因为他而受的苦楚,全部要你来偿还!”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生平第一次,一种怎么也无法压抑的屈辱燃烧了梦梦的理智。 “所以,”她垂着头,“你这白痴曾经是老爷的手下败将?你确定你现在这副跟在别人后面摇尾乞怜的狗模样,会被我家老爷放在眼里?” 她猛然抬头,满脸狠厉,尖声叫道:“你这混账狗东西,你居然敢打我的脸!你居然敢打我的脸!” 尹玄素脸颊抽搐,但抬手时却被鬼刹给按住了。 “妖帝手下,”鬼刹悠悠地道,“玄门副教主,号称千面人的阴阳大士,我说得对吗?” “你到底是谁?”死亡的威胁和被人看破一切的,将梦梦失控的情绪冰镇下来。 “我是鬼刹,”鬼刹笑道,“关于妖帝、玄门,我做过很多研究,毕竟要与你们为敌,不准备充分怎么行。” 他顿了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又怎样!”梦梦觉瞒不过去,索性认了下来。 “横竖不过一死,”她冷冷笑着,“不过我死了,你们也不会好过!我已经把你们的情况都报给我家老爷,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们都等死吧!” 像是要验证她的话,谷口突然冲进来一个鬼兵,虽然看起来很焦急,声音却没有一丝起伏:“谷外现敌踪。” “哦?”鬼刹若有所思地道,“我们的情况?看来你知道不少啊。”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个体和整体 荒原战场。 以武岩为首开启的盾阵,只见金光乍起,后方摆成盾阵的金属铁桶亦同绽放金属色的光芒,一个传一个,迅速汇聚到了武岩的前方。 砰砰砰—— 急促又迅猛的碰撞声,伴随着被撞飞的修罗鬼兵的惨叫声,看起来就好像盾阵主动迎上去,把他们撞飞一样。 但其实,盾阵处在中间位置,根本就没有动弹。 这时候,左右两路军,青衣和夜流苏所率领的十一万轻步卒迅速动了起来。在两位女将的率领下,他们就像最干练的刺客,游走在战场的边缘位置,一旦有机会偷袭,便化零为整,迅速扑杀;一旦焦狱军开始集结,便化整为零,迅速向周围散开。 而在前方,十一股骑军穿插在敌阵之中,像在绘着复杂的画作,齐整的敌阵被分割成了大小不一的散阵。 这些散阵又因为鬼将的命令不断向前冲锋,一波又一波地被盾阵撞飞,还没起身,就被轻步卒给收割了性命,战局由此陷入恶性循环,令人难以置信的呈出一面倒的势态。 所有观战的人不禁目瞪口呆,‘这哪里还是昨天不可一世的焦狱大军,简直就像手无寸铁的童子军啊!’ 开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修罗鬼兵就倒下了七千有余,虽然和整体二十万的数量相比,算不了什么。但这已经是昨天两个时辰的战果了;更重要的是,联军方目前只有几个修士受到重伤,还没出现减员的情况。 “该死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鬼将伍胥只觉暴躁不堪。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蛋,目光死死盯着十一股敌骑,在其中一股又打算击碎他们集结意图的骑兵绕过来时,他猛然跃起,抡起粗壮的棍棒轰然砸过去。 空气因为急遽的挤压而产生尖锐的鸣啸。 砰! 赵云抬枪一挡,交击处发出急促的爆裂声,单柄黑枪承受不住巨力而崩碎,大夜十一的幻影也碎成齑粉。 其势未尽,棒头重重砸在地龙的头上,竟使其脑浆崩裂,龙身因急速冲锋和急顿的冲突惯性,加上棍棒的巨力,使它反向滚了回去,把紧紧跟随的骑兵队列给撞得支离破碎。 “死死死!”伍胥嗜血地大吼大叫着冲入阵中,棍棒每挥动,必有三到五个骑兵的脑袋碎成齑粉。 “哈哈哈哈!”沐浴在血雨之中,他发了狂似的大笑,情绪越是兴奋,动作越是快而且精准。 联军方出现了第一波死伤。 “骑兵退后,重甲突击!”赵云知道战术不可能一直有效,但也没想到那么快就被破,在出现死伤时,立刻就发布新的指令。 余下十个赵云突然合为一体,将发狂的伍胥挡了下来。 伍胥虽然击破了联军的弱点,但他却没有身为一个大将的自觉。被骑兵分割的军阵并没有恢复,所以这个时候重甲的突击,再一次撕裂了敌阵。 要知道,重甲并不是只有防御而已,他们身上的甲胄和盾牌能有效抵挡鬼兵那携带浊气的扑击,加上身边都是和他们一样的战士,和修士比起来,他们的优势更为明显。 另外一边,左右二路轻步卒,虽然听不见赵云的声音,但看重甲突进,马上化零为整,集结突击。 他们仍然是游走在战场的两侧,缓慢却有效地收割着敌军的头颅。 局势在失控一瞬间,又被赵云巧妙的部署给扳了回来。 “给我去死啊!”伍胥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挥舞棍棒的力道愈来愈重,浊气也伴随狂舞,场面十分骇人。 遗憾的是,赵云跟随苏伏,不知和浊气做了几次斗争,异常熟悉它的特性,所以小心闪躲,避免浊气缠身。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两刻钟。在战场上,两刻钟已经是极为漫长,对于身处其中的人而言,不亚于度过了两个春秋。 局势虽然不如一开始那样一面倒,但焦狱方的死伤仍然是急速攀升,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联军方面,死伤还不到对方的一成,可谓是让人大开眼界。而今天,在场的可都是天下闻名的大修士,赵云的将帅之才,再一次被肯定,日后必将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事实上,已经有几个大修士懊恼怎么没有早点发现这样的英才,被妖帝抢了先。 就在这时,从敌军后方传来一声“鹰唳”似的尖鸣,伍胥猛地从抢攻清醒过来,才发现己方军阵都快要陷入溃败的境地了,不由又惊又怒,大吼一声,虚晃一招气贯长虹,身形却猛地向后退去。 “留下!”赵云厉喝一声,身子一晃,分出十个赵云,挈枪刺了过去。 枪影如龙,迅如奔雷。 嗤嗤嗤—— 这个时候,斜刺里突然冲出十数个鬼兵,用身体把赵云挡了下来。 赵云甩开尸体时,伍胥已然退到了后方。 …… “是你?”伍胥退了回去,才发现发出警讯以及传召的是元帅身边的云修。 “怎么,藏头藏尾,不敢让人看到你的相貌?”他露出厌恶的神色。 “元帅口谕,”云修全身都裹在黑袍里,“此处交由我全权指挥!” “你说什么?”伍胥大怒,身周浊气蒸腾。 “这是命令,”云修抬起眼皮,“还是说,你有把握扭转局势?” 伍胥扭头看了一眼,手下鬼兵溃不成阵,他就算再蠢,也明白离战败只有一步之遥。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感觉似乎才刚刚开战,就几乎被敌方击溃,和昨天完全不同。这一种难以招架的感觉,让他心底愤怒急速酝酿,只想大开杀戒。 但是,葬送二十万鬼兵,他这鬼将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再煎熬也必须忍耐。 他死死盯着云修,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果你不能扭转局势,我就拧下你的脑袋!” 云修根本不在乎他的威胁,因为对他来说,他是早就该死的人。 他抬头望了一眼空中战况,冷冷道:“传我命令!” …… 赵云见没追上伍胥,便停下来观望。他不确定发出警讯的人究竟什么底细,贸然冲过去,对战局并没有帮助。 他一面催促武岩等人加快收割,一面观察着伍胥和那人的交谈。 交谈并没有持续很久,敌阵将崩,却始终未崩,在伍胥咬牙吹响讯号时,他的心底浮起一丝不安。 突然,敌军的空中部队摆脱了修士的纠缠,俯冲下来,目标赫然是重甲阵。 它们的速度快如闪电,庞大的双翼展开足足有三丈,当一大群这样庞大的怪鸟俯冲下来时,简直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 武岩反应虽然迅速,可他一人之力哪里挡得下来那么庞大的一群,在击杀数只怪鸟后,重甲阵无可避免的出现了破绽。 那些怪鸟似乎知道盾甲兵会举盾抵挡,纷纷伸出利爪,直接将他们抓起来,飞上高空再摔落下来。 重甲军阵的链接出现了空虚,敌军的行动突然变得迅速而高效,趁隙而入,始终处于无敌状态的重甲被撕开一个缺口。 这个缺口如同堤坝上的蚁穴,重甲迅速溃败,轻步卒也遭到了波及,敌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扑,联军死伤惨重。 仅仅一个动作,就将局势扭转过来,伍胥看得眼花缭乱,竟是暂时忘记了愤怒。 云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各种指令如行云流水一样传出去。正面感受,才能深刻感受到修罗鬼兵的强悍。 强悍的地方不仅仅是它们的个体战斗力,还有它们那坚韧无比的神经,以及不会恐惧的心,天生就是杀戮兵器,才能在这样的颓势下迅速重整并反击。 反倒是伍胥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鬼将,因为烙印在本源里的欲望才刚刚诞生,并不能很好驾驭,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除了高端战场,作用还不如一个鬼兵。 联军方,赵云向着空中部队喝道:“不要管它们,杀进去!” 修士们对他的手段十分信服,各色法器法决的灵光乍起,落入修罗鬼兵之中,很快就出现了死伤。 双方的空中部队都放弃了对方,开始对陆地进行大规模的收割。 联军虽然迅速扳回了气势,但其实,还是焦狱方占了优势。因为直到方才,焦狱大军还是只有被屠杀的份,这才一个转眼,就变成了势均力敌。 夜流苏抬手击杀一个鬼兵,扫了一眼纷乱的战场,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领兵作战了,但个体的实力在没有绝对碾压的情况下,对战局的影响其实很微弱。 事实上,苏伏手下多数将领都有过这样的感觉。 赵云大概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他的记忆是由苏伏给予的,尽管是不自觉的,但其中有很多其实是苏伏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苏伏记忆中的赵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就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在败给赵天刀之后,他就想通了一个道理:世上或许有人理所应当追求个体实力的强大,但我不需要,也不应该去追求。 他的念头转动,冥府正要开启时,从敌军后方突然传来“隆隆”的滚动声。 争斗双方百忙之中偷瞥一眼,不由亡魂直冒,只见一个宫殿那么大的石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ps:感谢“书友4499578”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恶魔害怕的东西 “老爷,小的粗略探了一遍。” 阴山战场,焦狱大军的后方山壁下,九命兴奋地汇报道:“敌军大本营果然空虚,大概只有十万的人马,分九个方阵,把一个蛇形山谷围了起来。我想敌军统帅就在那里面,我没有冒险进去。” “嗯。”苏伏沉吟着,捻了个诀,数道玄灵引激射到众将领身上。 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余神机道:“要会会那统帅么?看看是何方神圣,竟能让罗刹老魔看重。” 苏伏摇头不语,半数心神沉在心内虚空,调整着从余神机等人身上传回来的纷杂讯息。 现在不到战时,他都不想用玄灵引和众人联系。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最早的新鲜劲头已经过去了;一个是玄灵引带来的负担非常重,就算习惯了一心多用的人,也很难轻易承受。 玄灵引在进入修士的识海里时,是不由修士做主的,即识海发生的一切都会照本宣科传给苏伏。 这个时候可以选择屏蔽或者接收。屏蔽时,只要把心神退出心内虚空,并利用识念存想修行,就可以暂时忘却心内虚空存在;接收时,心神要时刻分成数份,用于处理分辨,等同分心多用。 在战时自然不可能屏蔽,它就会源源不断传送讯息回来;而且它本身并不能分辨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哪些应该紧急通知、哪些可以暂缓处理。战时精神本就高度集中,无时不刻需要收取众人传回来的讯息,无形之中就给他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他必须时刻关注,否则错漏了某些讯息,很可能直接影响胜负。到了战场上,为了取胜,每个人都在拼命,如果因为错漏讯息而战败,他很难原谅自己。 在这一点上面,他的态度和修行一样认真,不允许丝毫马虎。 而修为越高,他愈是能够领会到,在与高手过招,甚至是生死对决时,高度集中的精神是必须的,所以轻易不能使用玄灵引。 “记住,我们的任务是夺取荒原。” 苏伏轻吐口气,道:“在不知敌人深浅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只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既然没有必要冒险,就不要节外生枝。开始吧,按计划行事。” “遵命!” …… 九命得到的任务是率领两万精锐,吸引留守敌军的注意,并将他们引离主战场的范围。 这里所说的精锐,和步卒、骑兵、重甲、飞翼等等兵种都不相同,是从这些兵种之中抽选出来,个体实力十分强悍的妖兵,其中数千个都已经是妖王的境界,余者也都是妖灵巅峰。 “你们都过来!”在一处山谷外围崖壁上的碎石坑内,九命蹲在地上展开临时绘画的地图,把几个统领妖王招了过来。 “你,你,你,”九命指着地图西北方向一个简易标记的红点,“各领三千到这个方位,只要听到喊杀声响起、那些鬼兵被吸引开始移动时,你们就趁机偷袭,下手要快,能杀多少杀多少。不过,千万不能恋战,在援兵到来之前,向这里移动。” 他又指着另外一处红点:“记住,不要正面硬抗,只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就可以了,选复杂的地形逃,最后绕回主战场,就算你们立了一个大功!” “是!” 被选中的三个统领应命,领着手下向那处悄悄潜了过去。山谷下就是敌军其中一个驻点,好在崖壁之上有碎石坑和一些类似海藻般的水中植物,可以掩盖形迹。 九命在他们走后,看着地图,目光闪烁。方才的指令当然都是苏伏利用玄灵引下达的,他忽然觉得,巧妙利用这个方法和地形,即使杀光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正有些心动,心里就响起苏伏冷冷的声音:“寡人说过,不要节外生枝!” “是!”九命心里一个激灵,从“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拭了把冷汗。 他定了定神,估摸着那三个统领已经就位,便抬了抬手:“准备!” 深吸口气,他取出匕首,神情一变:“杀!” 喝声余韵未散,人影已然全无。 崖壁顶端距谷底大概有十七八丈,喝声响起时,就有两个鬼兵迅速反应过来,各自纵跃而起,但才到半途,就被一道红光撕成了两半,紫黑颜色的血液“哗啦啦”倾洒下来。 九命落地,避开一个鬼兵的扑击,冲入敌阵之中,只见红芒闪烁之间,必有鬼兵惨死倒地。 “杀!”万余精锐如下饺子一样虎扑下来,杀声震天。 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变,修罗鬼兵展现了强悍的应变能力,并没有和普通军队一样恐慌而逃,而是奋力反击。 不过,由于缺乏指挥,面对的又不是普通的妖兵,阵势很快就被摧毁,死亡从谷内蔓延到谷外。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也响起了喊杀声。烽烟四起,扰乱敌军视线只是第一步。 在倒下三千多鬼兵后,援军便已经到了山谷的另外一面,纷纷攀爬过来。 不论他们斩杀敌军有多高效,在这点范围内想杀光他们几乎不可能。 “走!”九命高喝一声,向预定好的路线逃去。 万余精锐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素质,一点也没有留恋,在援军翻过山头之前,便纷纷放弃了杀戮,跟在九命后面。 数万修罗鬼兵紧追不舍,一时间,敌军大本营被闹得鸡飞狗跳。 …… 数十里外,焦狱方核心的蛇形山谷,鬼刹站在高处眺望,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联军似乎很迫切取得胜利呢。” “谁不想胜!”尹玄素冷冷道。 “有的时候,败也是一种战略。”鬼刹看了他一眼,“就拿你来说好了,当初你要不是被妖帝收入炼魂幡,圣主怎么会出手救你?假如真让你成功的话,圣主早就拿你喂了鬼兵。” “你什么意思?” 鬼刹道:“道理很简单。因为你只是一个失败的可怜虫,是个笑柄,在圣主心目中,留着你让你活在痛苦中,比杀死你更有惩罚的效果。难道你以为,圣主留着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吗?” “太天真了,”他嗤笑道,“圣主手下什么人才没有,留着你有何用?” 尹玄素双目眯起,森然道:“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你猜会怎么样?” “你不敢!”鬼刹笃定道,“我知道你憎恶一切,你们丧门弟子活着就是为了毁灭,只有毁灭才能让你们获得快感。毁灭感情,亲眼看着昔日至交好友在你的操控下反目成仇;毁灭美好,把上佳的修道苗子或美丽的女人用最残酷的方法凌虐至死,这不都是你们的拿手好戏吗?” “可是这样的你,也有害怕的东西。” “我害怕什么?”尹玄素死死盯着他。 “宝欲魔宫,”鬼刹微微一笑,“被满足的欲望,深深令人着迷。可是啊,过度满足欲望,就会成为一种负担,成为就连死都不怕的人,最害怕的东西。” 尹玄素脸色瞬间铁青,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个非人片段,那是他的噩梦,是他永生永世都不愿想起的噩梦。 他额上青筋毕露,本能的抗拒之下,脑袋像要涨裂一样疼痛着。 疼痛使他发出低沉的咆哮,如一只旧伤发作的野兽。 “别担心,”鬼刹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不是没人能理解你,我理解你。” 尹玄素拍开他的手,狰狞着脸,咆哮着:“你懂什么?” 鬼刹看着自己的手:“你知道么?正因为理解,所以就像你憎恶着我一样,我也憎恶着你。” “那一天,”他淡淡道,“大哥离开三山岛的那一天,你私自放我离开,是为了要让我亲眼看见陈仓杀我大哥的一幕,好破坏丰音的算计,让我憎恨焦狱,从而拒绝为他们效力,那样一来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你没有想到,太乙圣地的人会出现在那里,他们杀了大哥,为陈仓顶了罪责,使我彻底倒向焦狱。” “我知道你每个动作背后隐藏的目的。”他看向尹玄素,“你憎恶圣主带给你的痛苦;憎恶他的高高在上;憎恶他奴役你;憎恶能对你发号施令的我;憎恶一切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憎恶整个世界……”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尹玄素狂怒道,“为什么还要答应?你是怕死吗?啊?啊!你是怕死了吧,你这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你忘记你惨死的大哥公颜良了,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为他报仇……” 啪! 鬼刹突然反手一抽,粗暴地打断了尹玄素的话语。 “你……”尹玄素简直要爆炸了,他可是只要被人盯着看稍久点,就会暴起杀人的恶魔,居然有人敢抽他的耳光。 “我杀了你!”他歇斯底里地狂叫,但身体突然不能动了。 一旁鬼将武丁的手突然伸长,如蛇一样将他缠绕,冰凉的触感,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我忘了告诉你,”鬼刹笑着说,“作为丰音手下最强的鬼将,武丁的实力,接近大宗师。我可是大元帅,想杀我,也要问他同不同意。”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突围失败 “冷静下来了吗?”鬼刹笑着问。 尹玄素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其实只是想问你,”鬼刹指了指东躲西逃的妖兵,“我们的底细是你泄露给那个小妖灵的么?” “你他娘的脑子有病啊!”尹玄素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再度沸腾,“要是让我先你们一步看到她,必要她惨叫十天十夜,才消我心头之恨!” “也是,”鬼刹神情冷淡下来,“你的器量也就这个程度而已,是我过分期待了。” 他看向荒原战场位置,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云修啊云修,本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固守心底那一点小小的正义,真的有意义吗?还是只是自我满足。” “武丁,他们是怎么偷渡过来的?”他又问道。 武丁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败虽有败的好处,”鬼刹淡淡道,“可就这样把战略要地让给你们,是不是太便宜了呢?” “武丁,传我命令!” …… “阎帅,他们停下来了!” 九命听到一个统领的汇报,诧异地停了下来,回身望了一眼,果见鬼兵们都停了下来。不但停了下来,还分批向四面散了开去。 他心里本能感到不安,忙将处境传报给苏伏。 过了会儿,苏伏的声音响了起来:“马上退回来!” “撤退!”九命果断下令,迅速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从一处山岗跃到一处碎石滩,沿着小溪往上游疾行。 九命一面跑,一面琢磨着心里那份不安。正琢磨时,空中突有劲风扑下来,他心里一惊,就见数十只怪鸟俯冲下来。 不止是这些怪鸟,上游突然出现了数千鬼兵,正汹涌而来。 “不要纠缠!”他大喝一声,身形凌空盘旋,搅起一道黑旋风,将怪鸟们绞成血沫。妖力一震,把附在护体灵光上的血弹开。 “走!”落地一刻不停,换了个方向便飞奔而去,妖兵们紧随其后。 “怎么回事?”九命心里满是疑问,“我明明已经探测过了,这里怎么会有鬼兵的埋伏?难道他们事先就知道了我们的行动,所以躲在我感应不到的地方?那臭女人果然背叛我们了?不对不对,她的情报是对的,如果知道我们要来,防守就不会如此薄弱了……” 这次他选的方向是碎石滩旁的高山,不料才爬到半坡,又见怪鸟以及怪鸟后面的数千修罗鬼兵。这怪鸟力大无穷,双翼锋利如刀,利爪尖喙无一不是利器,寻常妖兵无法抗衡。 这个时候,他终于醒悟过来,敌方有个高明的指挥,把他们的退路给封锁了。 醒悟过来,他立刻意识到摆在眼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突围。 “趁封锁线还没完全布好,跟我杀出去!”他怒喝一声,身上腾起红光,在飞奔之中身影突然消失不见,只见红光闪烁如星,数十只怪鸟顷刻间头断血流,栽倒在地。 红光落地,露出九命的样子。几乎在落地之际便又化为残影,冲入了后方鬼兵阵中。 在数千鬼兵之前,万余妖兵精锐还是势不可挡,很快就撕开了一个突破口。 这座山的背面有和迷宫一样的山谷甬道,十分利于逃跑,九命第一个冲上山顶,眼见生路就在眼前,心里兴奋,不由大笑一声:“鬼兵崽子们,九命大爷我不奉……” 话未说完,他心里斗然升起警兆,连忙回身格挡。 双臂一热,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退飞了回去,重重摔在妖兵阵中。 所有妖兵都停了下来,呆呆看着山顶上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影。 “这位一定是妖帝手下的阎文泰阎帅了。”其中一个人笑着开口。 九命呕了一口血沫,在众妖的搀扶下站起来,冷冷道:“你就是那个大元帅?” 这三人自是鬼刹、武丁和尹玄素了。 鬼刹笑着点头:“那个阴阳大士还告诉你们什么了?她现在在我手上,如果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考虑放了她。” “那就要看看你没有这个本事了!”九命冷冷一笑,活动了一下本来已经凹折的手腕。 “刚才偷袭老子的是谁,有能耐再来打过!”他身上再度腾起红光,目中猩芒闪烁,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是我!”武丁向前跨了一步,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逼近大宗师的威压。 九命心里一颤,才知方才偷袭根本不是侥幸,势气顿时被压到了低谷。 就在他身上的红光被击溃时,心神被震慑住时,武丁动了。 他的手臂突然变形成为尖锥,闪电般刺向九命的脑袋。 …… 时光稍稍回退,苏伏仅带着余神机、花岩和小白三人,来到了荒原的路口山坡。 “这些鬼兵难道有人指挥?”余神机看着战场局势变幻,惊讶地说。 “焦狱筹谋那么多年,”苏伏道,“网罗一些奇才也不足怪,你们开始准备吧。” “是!” 余神机点头,看了花岩一眼。 花岩便来到了山坡的中央,张开双手,笑着说:“尽量大一些,我好测测我所能驾驭的极限在什么地方。” “你的身体没问题么?”余神机跃上了山坡左边的石壁上。 “放心,”花岩笑着说,“我还不到死的时候。” 余神机不再犹豫,双手掐诀,低声喝道:“土行元灵!”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他脚下的石壁如同冰消雪融,化为暗黄的汁液分解了。 花岩则施展厚土归元神禁“岩石傀儡”,那些暗黄的汁液便都被他的神禁之力吸附。 在融化了一大座山后,暗黄汁液形成了一个宫殿大小的水球。水球似乎很不稳,正如波浪似的滚动着。 “凝!”余神机法决一收,那水球顿时固化,恢复成了石壁的模样,把花岩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 “小白!”他又发出低喝。 小白早已准备妥当,这时吐气开声,小小的拳头猛地击在石球上。 石球从半坡上滚滚而下。 “九命有危险,剩下的交个你们了!” 就在这时,苏伏却没来得及观看这壮观的一幕,突然扔下一句话便消失不见。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会战大胜 却说这宫殿一样大的石球从坡上滚下来,威势十分惊人,敌军攻势稍缓。 赵云立刻下令:“轻甲退后,重甲盾阵!” 重甲反应迅速,趁敌军被扰乱的当头,“哗啦啦”在阵前半跪下蹲,盾牌竖在身前,利用半边臂膀顶住。 一字排开的盾阵,犹如铜墙铁壁一样,断绝了敌军的退路。 另外一边,留给云修考虑的时间不多,还没等他想出个什么对策,石球都已经到了眼前。 伍胥更是急得大叫:“散开!散开!散开!” 可是就这么短短几个眨眼,十几万大军哪那么容易散开。 石球越过二人,直往鬼兵密集的地方压过去。 “哼,我看你们的盾怎么挡!”伍胥眼见伤亡不可避免,倒也放弃了挣扎,转而幸灾乐祸起来。 岂料那石球像长了眼睛一样,在联军盾阵前突然转了个方向,再一次朝着鬼兵碾压过去。 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凡是被碾过的鬼兵,都像被踩烂的番茄一样,溅射出恶心的液体。 不止是焦狱方,就连联盟方也被这一幕给惊呆了,能拐弯的石头,别说没见过,就连听也没听过。假如是利用法术来驱动,那么像宫殿一样巨大的石头,得多大法力才能控制啊? 鬼兵们既没收到撤退的命令,前路又被盾阵阻挡,左右二路又逃不过巨石的碾压,如是普通军队,早就崩溃了。 在倒下七万多鬼兵后,伍胥方才反应过来:“啊,奸诈的修士,气煞我也!” 他抡起棍棒,就想就把那巨石砸碎,却被云修按住。 “你敢阻止我,信不信我连你一起砸碎!”伍胥大叫道。 云修冷冷道:“马上撤退!” “撤退,你开什么玩笑!”伍胥难以置信道,“在这里撤退,意味着我们的军队不是人族修士的对手,你以为圣主会饶了我们?” “这是元帅的命令!”云修冷冷看着他,“还是说,你要让你手下在这里做无谓的牺牲?” “不,我们还有那一招……” 伍胥还没说完,就被云修打断:“元帅说了,没有他的命令,绝不能招出‘浊恶’!” “该死!该死!该死!”伍胥极度不甘地扫了一眼战场,咬牙喝道:“撤退!” 鬼兵如蒙大赦,纷纷向坡上逃去。 …… 敌军本部,妖兵精锐所在的半山坡。 九命浑身冰寒,动也不动不了。也许只是一个刹那,也许已经过了数百年,他的心里才升起死亡的恐惧时,死亡已经降临。 他突然能清晰感受到:破空的呼啸声、印堂被刺破皮的闷响声、颅骨抵抗的声音清脆声。 铮—— 他甚至能听到从很远地方传来的一道剑鸣,十分的悦耳,就像在为他送行。 “死……吗?”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铮铮! 剑鸣骤然放大,一道剑光呼啸而至,“铛”的一声,从下而上,斩中了武丁的手臂。 那看起来和蛇一样绵软的手臂,坚硬起来时,竟连曼珠沙华都斩之不断。 不过,总算苏伏在关键时刻赶到,挥出了生平以来最快的一剑,使武丁的手臂变化的尖刺向上移了数寸,划过了九命的头皮。 虽然摆脱了被洞穿的厄运,但还是刺进去了些许,鲜血从九命的头上流下来。 “老,老子没死?”他摸了摸头上的血,不由狂喜。 “苏伏,纳命来!”尹玄素可不会去感受九命的心情,此时此刻,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加上被鬼刹一顿羞辱,火山一样的怒火正无处发泄。 他的背后斗然出现两只骷髅妖爪,像翅膀一样一扇,人已扑了过来。 苏伏在半坡上站定,淡淡瞥了一眼,曼珠沙华幻化成影,“咻咻”两声,两道剑光左右交错着斩了过去。 尹玄素心里大惊,妖爪猛地往前一抱,却“咔”的崩碎成粉,最后以更快的速度翻滚回来,十分的狼狈。 他心里顿然一凉,十几年不见,对方的修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然而妖爪崩碎,仅仅只是那两道剑光散发出来的余波的成果。 就在他愣怔的功夫,十字交错的剑光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密不透风的剑光,令他呆呆无言,心如死灰。 想着自己这度日如年的十几年间,每当快承受不住时,就把这份痛苦叠加在对苏伏的怨恨上,一点点,一点点……可是当他发现对方已经成长到只能仰望的高度时,他那无比坚定的报复心,突然就崩塌了。 报复本身,也是一种信念。此刻他的意识就像跌入了绝望深渊,连闪躲都忘记了。或者说,他已经不想躲了。 “算了,我累了。” 他一动不动,被剑光吞噬,化成飞灰。 鬼刹神情一愣,张口欲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当当当当—— 武丁的身体骤然变幻,成了一面金属色的墙壁,护住了鬼刹。剑光激射在上面,发出清脆的金石交击声,却没能伤到鬼刹分毫。 过了会儿,剑光消去,武丁重又恢复成人形,笑着说:“我以为,元帅会下令让我保护他。” 鬼刹摇了摇头:“昔日对手已经成长到他无法企及的高度,在承受过那样的痛苦后,发现唯一支撑下来的信念也成了水中花,会绝望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完,他才望向苏伏,微微一笑:“妖帝大人,初次见面,我叫鬼刹。蒙圣主垂青,出任大元帅一职,还请多多指教。” “老爷,他们抓了梦梦!”九命恶狠狠地盯着武丁。 苏伏双眉一挑:“寡人不管你是鬼刹还是妖刹,马上放人,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原本还想和妖帝聊一聊人生理想,”鬼刹摊了摊手,“没想到你那么不近人情,和传说中那个风评上佳的剑君不太一样啊。” “你打得过他吗?”他向一旁的武丁问道。 武丁那眯成一条线的眼睛挣开一道缝隙,立刻又闭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的实力在他之上,但生死相斗,我不一定能活下来。” “入道短短几十年,”鬼刹皱了皱眉,“已经能和大宗师匹敌了吗?这和我得到的情报不太一样啊。” “伍胥退兵了。”武丁忽然提醒道。 “这么快?”鬼刹惊讶地回身看了一眼,“把阴阳大士还给他们,我们走吧。” 他回过身来,似笑非笑道:“妖帝大人,这个战略要地就送给你们了,但是下回,我会送你们一场绝望盛宴,请好好品尝吧。” 话音方落,武丁伸手卷着他腾空而去。他们走后,鬼兵们也徐徐退走。 “老爷?”九命急道,“不把他们留下来吗?” 苏伏缓缓吐了口气,收了曼珠沙华:“把梦梦带上,回去了。” 方才利用“星数”赶路,消耗了大量灵气。在平时,百零八星辰在补完法体消耗的灵气之后,就会自动汲取彼方星辰的力量补充自身。 所以,只要不是一次性消耗巨量灵气,百零八星辰提供灵气在理论上是不会间断的。 但这次不同,也许是潮汐之劫的影响,百零八星辰并没有汲取彼方星辰的力量,而是处于一种相对沉寂的状态。 虽然说他还有着庞大的信力支援,可是,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妖族,都要依靠彼方星辰才能恢复,甚至就连修炼都离不开它。 不能勾连彼方星辰,意味着修为不能进步,意味着妖力耗尽,就只能等它缓慢恢复,或者是消耗大量灵石了。 如果依靠自然恢复,那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回到全盛时期,拿苏伏来说,百零八星辰的灵气量,不用聚元丹,自然恢复至少需要两年。 如果消耗大量灵石,转化成妖体所需的妖力,至少会流失七成。在这个时候,灵石比奇珍异宝还要珍贵,联盟断不可能承担这笔费用。 而由于个体的差异,聚元丹并不能变成妖力,所以它对妖族是没有用的。 …… 苏伏回大本营后,不顾道贺的几个副盟主,直奔青衣所在的营帐。 “你来了。”青衣正站在桌旁拿着一些瓶瓶罐罐捣鼓着,头也不回地说着,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 “已经有许多妖兵向我反映了。”她在苏伏发问前便解释道。 “有办法么?”苏伏道。 青衣淡淡道:“聚元丹的配方,经过数万年的发展历史,无数次的改良,已经是完美的杰作了。现在要改变聚元丹的配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自己肯定做不到,所以需要一个人辅助。” “谁?” “火老。” 苏伏立刻道:“我马上派人去请他。” “老爷……”这时营帐外闯进来一个人,却是已经恢复本来面貌的梦梦。 她跪倒在地上哭诉道:“人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呜……” 说着就痛哭起来。 “不要装了!”苏伏冷着脸道,“派你去三山岛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要你盯着天坛教的动作,结果你玩忽职守,出那么大篓子,以为寡人会原谅你?” “老爷……”梦梦委屈地捏着衣角。 “情报是谁给你的?” 梦梦一听就知道苏伏心软了,她抹了把眼泪道:“我没看见他的样子,他躲在暗中给我传音,当时人家吓了一大跳哩!” “好了好了,”苏伏取出一枚令牌递给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马上跑一趟太渊城,把火老给我请到这里来。这次你要再出差错,我就把你丢到东海去喂鱼!”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调皮的女人 孟秋三日午时,第一次阴山会战取得大胜,焦狱大军落荒而逃,联军取得第一个战略要地。 离战场千里左右的一个山坳,鬼刹命令大军重新驻扎。 经过统计,此次战损鬼兵十一万三千多,其中翊麾级的鬼兵有七个。不过他们之所以会死,很大原因是因为还没修出“滴血重生”,那可是修罗的本命绝学。 “元帅,为什么不让我召唤‘浊恶’?”帅帐内,伍胥强忍着愤怒,发出低沉的咆哮。 对于这个元帅,根本没有鬼将会真心听从他的命令,伍胥在被安排成为鬼刹的亲兵时,本就十分的抗拒,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有好语气了。 鬼刹瞥了他一眼:“我军虚实已经暴露,就算你召唤了又怎样?敌军里面有几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按兵不动?不就是有着顾忌么?你召唤浊恶,是想把他们引出来么?” 这一番话让伍胥哑口无言。 “云修,你应该有话对我说吧。”鬼刹看着云修,淡淡开口。 云修行礼道:“元帅,我以为您的目的至少有两个。” 鬼刹不置可否道:“哦,哪两个?” “第一,测探敌军的虚实,找出联军成立的宗旨。” 云修竖起一根手指:“这一点已经很清楚了。联军的主要目的不是把我们赶回焦狱,而是守护天下五州。他们进取不足,有着顾忌和牵制,可以在关键时刻利用。” “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指头,“如果敌军实力空虚,便全力拿下首胜。这样一来,您的战绩有目共睹,就会有聪明的鬼将主动投靠元帅。” “可是,”伍胥冷冷道,“我们败了,给圣主丢了脸面,都等着圣主的雷霆之怒吧!” 鬼刹冷淡地说:“说对了一半,不过,我想听的不是这些,这是你最后的遗言了?” 伍胥一怔,不由幸灾乐祸地看向云修:“叫你瞎指挥,元帅的眼睛可亮了。” 云修想了想,单膝点地,道:“属下已然尽力,如元帅还不满意,属下愿意接受死亡的惩罚。” “我们的底细,”鬼刹问道,“不是你告诉阴阳大士的?” 云修怔了怔:“阴阳大士?” “妖帝手下,千面人阴阳大士。” “属下不认识此人,也从未听过此人。”云修平静地道。 鬼刹眉头微皱:“我最不喜欢别人撒谎,武丁,让他说实话。” 武丁微微一笑,探出手去,此次他的手臂长出了吸盘一样的东西,将云修紧紧缠绕。 云修的脸霎时涨红,全身上下的骨髓好像都在涌动,又痛又痒,如有无数蚂蚁在他体内大肆闹腾。 “不是我……”云修几乎咬碎了牙齿,浑身都在颤抖。 鬼刹笑了笑:“云修,你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吗?你一死,太行剑派将会烟消云散,考虑清楚了。” “不是……我……”云修翻着白眼,难以忍受的折磨令他几欲昏阙。 “云修,”鬼刹失望地摇了摇头,“你真让我失望。——武丁,杀了他。” “这样真的好吗?”武丁却没有急着动手。 鬼刹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他说的是真话。”武丁道。 “你肯定?”鬼刹略感意外。 “肯定!”武丁笑着说,“因为我们的底细,是我告诉那个小姑娘的。” “哦?”鬼刹也笑了,“这是为了什么?” 武丁很人性化地耸耸肩:“丰帅的命令,我只是执行而已。” 鬼刹双目微眯:“你们丰帅,真是个调皮的女人。” …… 未时,天色已有些暗。 诸葛明清召集了五个副盟主,聚到了他的营帐里。 “首先,恭贺妖族为联盟取得首胜,相信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诸葛明清微笑说道:“妖族对于联盟的重要性,相信大家也不会再质疑了吧?” “妖帝大人的手段,”叶启心笑着说,“确实让人大开眼界,有莒州妖族在,本座对联盟取得最终胜利,更添了一份信心。十分抱歉,之前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还望妖帝大人不要介怀才是。” 苏伏淡淡道:“好说。” 他表面虽然不买账,心底却再次提高了警惕。这个叶启心拿得起放得下,绵里藏针,笑里藏刀,一旦为敌,不知道他心里在算计什么,令人寝食难安。 “无量吾佛,”应台禅师道,“叶掌座说得很对,贫僧失礼了。” “这表面功夫,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李道纯毫不掩饰地讥讽。 “联盟团结一心,”诸葛明清立刻道,“是本座最想看到的,希望大家能够和平相处,抛弃过往的旧怨,全力将罗刹老魔赶回焦狱。” “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敌方的情报。老规矩,大家想到什么说什么。” 叶启心温煦地笑着,似乎没有听到李道纯的话一样,道:“妖帝和他们正面对战,一定收集了很多情报,不如让他先说吧。” “在此之前,”云本初突然不悦道,“战场上的鬼兵尸体,还没有人愿意处理。你们两家不出半点力,清个尸体还推脱,像话吗?” “有个猎团承担了这项工作,”叶启心淡淡道,“条件是不能派他们上战场。几个散修而已,对大军实力没有影响。” “猎团?”云本初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什么。 苏伏道:“从鬼兵开始说起吧。前面盟主说过,鬼兵的军阶有鬼兵、陪戎、御侮、翊麾、鬼将等,寡人先详细说说他们的区别。” “鬼兵本身没有灵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相当于通神境修士。” “陪戎相当阴神,麾下百个鬼兵,已经进化出了异相,譬如像似某种野兽的爪牙。” “御侮相当凝窍,领千个鬼兵,十个陪戎。到这个阶段,他们的体型会有显著的增长,所以很好辨别。” “翊麾相当抱虚,领万个鬼兵,十个御侮,百个陪戎。到这个阶段,他们身上的异相进化到了极致,如那些怪鸟,也初步生出了灵智,懂得随机应变。”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情报分析 “鬼将的情报很少,”苏伏继续道,“率领多少兵马,大概以实力为准数吧。领兵作战的那个鬼将似乎叫伍胥,擅长浊气打击,而且随着情绪的变化,实力也会有不同程度的提高,和真人修士相差不大。寡人认为,这个鬼将的实力应该处在中下游。”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叫武丁,他的眼睛似乎有奇异的能力,可以准确分辨出敌人的实力;身体可以任意变幻形状、软硬等等,他曾变化成盾牌,挡下了寡人全力挥出的剑光,实力接近大宗师。” “他的实力在鬼将当中,应该处于上游。如不展开宗师法域,想杀他并不容易;但展开宗师法域,依现如今灵气的状况,法域已经得不到外在的补充,那样就会大量消耗本体灵气,之后想要恢复到巅峰状态,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综上所述,”苏伏环视众人一眼,“若是对上鬼将,在不知深浅时,尽量以试探为主。因为目前,我们连敌军有多少鬼将、鬼兵都不得而知。” 这一下,两个惯常反对苏伏的副盟主,也神情凝重地点头附和。 “除了鬼将,”苏伏又道,“我还见到了他们的元帅,据说是罗刹老魔亲封,虽然他的身上带着很明显的浊气烙印,但寡人可以肯定,此人和真界必有莫大关联。” “元帅?”诸葛明清惊讶地道,“除三大军团统帅以外,还有一个元帅?” “据寡人手下汇报,三大军团的统帅,位份还要在他之下。”苏伏道。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不知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不过,”苏伏道,“此人实力也就寻常,较伍胥也有不如。” “这反而更让人担心。”李道纯淡淡说道,“如果罗刹老魔只是看中了他的实力,那也不过是多一个高手罢了;反过来,就足以让人深思了。” 应台禅师道:“无量吾佛!有盟主在,倒也不足挂虑。” 诸葛明清摇了摇头:“在联盟成立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正是那件事迫使本座做出这个决定。” 于是,他便将前事备述说了。 末了道:“依妖帝这一说,那邪星陨落,很大可能是被转成了修罗魔体。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邪病缠身?”苏伏很快想起一个人来,“寡人在三山岛遇到一个人,叫做天绝剑公颜良,是绿林盗的首领,为了给他的义弟孙士羽治病。他的义弟就是被邪病缠身,已经在三山岛待了十年。” 他淡淡瞥了一眼叶启心:“当年绿林盗遭劫,不想还引出了这一段因果。看来,所谓的鬼刹就是这个孙士羽了吧。不巧的是,那天传讯飞剑被打碎,寡人没有收到消息。” “此后……” 诸葛明清苦笑一声,接上去道:“此后我以为那人已死,召回了挽倾和小楼,陆龟蒙道友自然以为此事已经结束,就没有再向你汇报。” “是这样,”苏伏摇头道,“那之后诸事繁多,前几天才回的妖神宫。” “现在知道这些已经没了意义,”叶启心道,“我们只要知道,这个鬼刹能得罗刹老魔青睐,必有其过人之处,小心提防便是了。” 苏伏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最该提防的是你这老鬼。 “除了鬼兵以外,妖帝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叶启心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忽然笑着看向了他。 “旁观者清,”苏伏淡淡道,“鬼兵的优缺点十分明显,想必诸位心里有数,寡人就不一一赘述了。” “嗯,”叶启心点头道,“那么本座来说说观察的结果吧。鬼兵的生前死后并不存在差异。生前,它们在某种信念的催动下,化身杀戮兵器,这信念可以看做是对罗刹老魔狂热的信仰;死后,它们的尸体并没有腐败,这是因为它们的身体都是由浊气形成的,浊气并不存在腐败的现象。” “所以,”他顿了顿,“战后应当及时处理鬼兵尸体,运到某处统一烧毁,以免发生难测的意外。这是本座答应那个猎团清理战场的原因之一,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的将士在战后就能得到充分休息的时间。” 这是对方才的提案做出了正式的申请,态度还算端正。 “总算为联盟做出了一点贡献。”云本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余下数人自然没有意见,诸葛明清笑着说:“叶道友很有见地,本座也是才刚想到这一点。” “您过奖。”叶启心谦虚地应道。 李道纯道:“本座也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鬼兵们是如何修炼的?” 不等众人回应,他又道:“至今为止,才和焦狱打了两场,我们只看到了鬼兵的绝对服从、杀戮兵器、不惧死亡等等特点。而本座却在无意中看到,一些体型较大、可能是翊麾级别的的鬼兵曾偷偷进食,食物是在他身边的尸体,不论尸体是鬼兵还是修士。” “假设鬼兵进化等于进食,那么鬼将是否存在吞噬大宗师的可能?” “这确实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诸葛明清点头。 李道纯道:“所以,本座认为,这一点要尤其注意。另外,还有一点本座认为十分古怪,那些鬼兵怎么会懂得进化成鸟兽,以便于杀敌?焦狱界和真界在此之前并不连通。” 诸葛明清道:“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焦狱界原本是真界的反面,承载真界所有生灵的死之力,有死亡才会诞生死之力,生灵死后,或多或少会被死之力带走一点烙印,致使鬼兵依照生前的模样进化。” 他笑了笑:“目前得到的情报,就是这些了,本座想要说的,也都被你们说完了,如果没有补充,此次会议便就此解散。” 见没人开口,他又道:“那就各自回去调整,准备好安顿后方大部队。对了,晚间还有些事,希望四海商会的诸位聚一聚,本座有个提案,一起商讨商讨。” 众人点头,各自散去。 “妖帝可有兴趣陪我走走?” 出了营帐,诸葛明清突然邀请道。 苏伏怔了怔,旋即点头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诸葛明清屏退了左右,向营帐前的山坡上走去。 脚下是荒土,印出一道道脚印,诸葛明清久久未曾开口,苏伏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到坡上,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未时将过,天已快要全暗下来,远空出现了一抹深沉的灰暗,逐渐蔓延过来;底下是荒原,一辆辆载满鬼兵尸体的板车,正向着荒原侧旁的路口推去。 “联盟的稳定,是打赢这场仗的关键。” 诸葛明清负手而立,笑着说道:“苏小友识大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一点让本座很是欣慰。” “您客气。”苏伏道。 “昨晚的事,”他顿了顿道,“还要多谢盟主,不然的话,这场仗的走向,还真未可知。” “我也只是抛砖引玉罢了。”诸葛明清摇了摇头,“主要还是你手下传回来的关键情报,以及妖族的默契配合、作战英勇,这些都是他州修士难以拥有的优势。不知道她说的神秘人究竟是谁,莫非敌方还有我们的人?” “我认为很可能是三大军团某个不服鬼刹的人,故意暴露出来,目的是打压这个大元帅。”苏伏猜测道。 诸葛明清微微一笑:“这也是我们的优势所在啊。” “对了,三山岛的几个门派,你怎么看?” “只怕凶多吉少。”苏伏皱了皱眉,“当初我察觉到了些异常,也做了试探,却没试探出结果。三山岛被作为焦狱登陆点,至关重要的当然是罗刹本身,所以三山岛目前定然被浊气肆虐,三派的根基全毁了,传承数千年的门派,一朝被绝了道统,真是不幸。” “是啊!”诸葛明清叹道,“连天下第一斗法大会都没参加,看来三派那时已经被控制了。” “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他伸出手指了指荒原,“你看这片土地,有什么感想么?” 苏伏左右来回扫视,若有所思道:“盟主的提案,和这片土地有关吧。” “不错,”诸葛明清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是联盟的根基,也是四海商会的根基,如果提案能实现,必将是造福真界的一大壮举。” 他抬了抬手,招来一片云,两人踏上去,浮云向前缓缓移动。 “这里,这里,这里……”诸葛明清连点了七个方位,“拿下这个荒原,只是初步方案,这几个位置,可以完全扼住焦狱大军的进击方向,若能全部拿下,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我死了,你们也可以打赢这场仗。” 开始听着,还有那么点味道,最后一句话却让苏伏心里一惊,道:“盟主这话怎么说的?” “未雨绸缪罢了,”诸葛明清风清雨淡地道,“人总会死的,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妖帝能答应我一件事。” 他表情诚恳,看向了苏伏:“我死以后,总盟主的位置,务必让它空悬,只有这样,天下五州才能均衡。另外,小楼可以代替我,为联盟出谋划策。”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战败的利益 三山,一间布置得十分暖色的卧房内,粉红的床帐笼罩下,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抵死缠绵,相互的索求似无止境。房内弥漫着淫靡的气息,以及令人耳红心跳的喘息。 在妩媚女子不知第几次登临绝顶后,男子终于低吼一声,卧房顿时静了下来。 女子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男子怀中,绝艳的脸上满是慵懒的风情。 男子手沿着女子的玲珑曲线游走,淡淡开口:“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你同意吗?” “讨厌,”女子娇嗔着用玉指点着他的胸****小说膛,“这个时候说不着调的话,真是不解风情。” “你不觉得,”男子推开她道,“我们应该开诚布公谈一谈。” “你这个负心男人,”女子顿时泫然欲泣,“人家把什么都交给你了,你吃干抹净就想跑么!” “丰音,”男子起身穿衣,“既然我们知根知底,就不要玩这一套把戏了,收起你那廉价的眼泪。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武丁泄露情报?” 男子是鬼刹,女子自然是赤龙大帅丰音。 “丰音呢!”丰音收起了玩笑,别有意味地嘲讽道,“在几天之前,你可是丰帅丰帅地叫着人家,十分恭敬呢。怎么,现在位份在我之上,你的心就开始膨胀了?” “原来如此。”鬼刹整了整玄色的衣衫,挑起丰音精致的下巴,“你的权利欲望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呢,我还以为你只是喜欢玩弄人心。不过,我不是说过,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你只要想办法征服我就可以了!到时天下自然是你的,何必做一些多余的事?” “是吗?”丰音拍开他的手,“可惜我是个目光短浅的女人,只看得到眼前利益呢。我要你像从前那样待我,如果你不愿意,你这大元帅的位置,也坐不长久,不信你可以试试。” “看来,我要好好教教你什么是男人!”鬼刹目光阴沉,突然将丰音按倒。 如同干柴遇到了烈火,卧房内再次上演了一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激战。不过,这一次的主题是征服。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赤身裸体,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 “以后,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 鬼刹轻柔地拨开挡住丰音美脸的秀发:“有什么不满,直接向我提出来,我会满足你的任何索求。你要始终记住,我和你是站在一边的。” “哼……”丰音轻哼一声,没说答应,也没拒绝。不过态度却缓和了许多,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傲娇小姑娘。 “我要去见圣主了。”鬼刹起身穿衣,这回不再停留。 …… 浊气核心,一个露天大殿之中,鬼刹单膝点地:“属下拜见圣主。” 罗刹睁开眼睛,意味莫名道:“听说,你给本座丢脸了。” 文赢和勾镰冷笑着,看他如何应对。丰音站在另外一边,一语不发。 鬼刹早有准备,恭声道:“启禀圣主,此战之败,确为属下过失,属下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勾镰的神色一愣,他还以为对方会辩解,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认输了。 文赢脸色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已经洞察一切,却没有开口。 鬼刹又道:“希望惩罚过后,圣主能再给属下一个机会,拨百万兵马,让属下挽回这个耻辱!” 此言一出,勾镰的脸色顿时变了。 丰音的脸色也是微变,暗道:好险! 惟有文赢仍然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百万?”罗刹彻底睁开了眼睛,“你是本座钦定的兵马大元帅,别说百万,千万也有,怎么还要向本座求取?” “这个……”鬼刹为难着不敢开口。 “赦你无罪,说!”罗刹冷道。 勾镰目光闪烁,右拳紧攥。他的脾气火爆,自知违抗罗刹命令,按兵不动,已经犯了忌讳,便想在鬼刹开口之际将其击杀,以泄心头之恨。 “其实是这样的,”鬼刹迅速开口道,“属下贪功冒进,不顾三大统帅的劝阻,擅自带亲兵前往试探真界虚实,这才惨败而归……” 他的话再次出人意料。 勾镰的怒火顿时被疑问给消去了一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鬼刹的用意。 “是这样吗?”罗刹重又闭上了眼睛。 “正是,”鬼刹道,“战败之事,乃是属下一人之过,还请圣主不要为难三大统帅。” 勾镰这一听,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又想不到哪里不对。 丰音俏眉挑起,暗想: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哼,真是狡诈的男人。 文赢神情冷淡,仍是不言不语。 “文赢,你认为呢?”罗刹淡淡问。 文赢单膝点地,以手抚胸:“属下以为,元帅领三十万兵就敢试探真界,勇气可嘉;而且,勇于承担罪责,不错的担当。” 这话不温不火,讽刺意味却很浓。前面是说他以卵击石,有勇无谋;后面说他匹夫行径,不足以担当元帅大任。 丰音暗笑,只作不闻。 罗刹再次睁开了眼睛,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能惹火你也是不容易。” “属下不敢!”文赢道。 这时候勾镰终于反应过来,突然怒瞪着鬼刹喝道:“小子,你战败和我们三个本就没关系,你把你该当承受的罪责往身上揽,想骗我对你感恩戴德?” 鬼刹神情淡漠,不言不语。他是大元帅,还不需要回应手下的质疑。而且,他知道说到了这个份上,罗刹该明白的都明白了,不该明白的,或许也明白了。 “好了!”罗刹一开口,所有的声音就都静了下来。 “你们的心思,本座一清二楚。”他扫了四人一眼。 四人心里一寒,纷纷跪倒在地。 “本座的心思,”罗刹跟着道,“却只有鬼刹能稍微理解。如果你们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就不要再有下次了。” 文赢低头道:“只要是为了圣主,属下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是听从一个蝼蚁的命令。” “圣主英明。”鬼刹的头深深地低下来,他的嘴角微扬,战败的利益,这便算拿到手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七座堡垒 阴山。 战场打扫已经接近尾声,李景明冷着脸跟随板车大队,沿着荒原边上一条山与山之间的夹缝小路走向埋尸地。 “那,那个前辈,”在他身旁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中年男子,“真没想到掌座会派您亲自来检查。” “你是猎团管事?” “是是,小人孔顺。”猎团管事连忙应道。 李景明道:“还真懂投机取巧,不想上战场,就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他冷冷瞥他一眼:“打扫战场,真亏你们想得出来。说是猎团,在太渊城,只怕也是替人跑腿吧!” “呃……这个……”孔顺不自然地笑着,“前辈实力高强,我等区区阴神小修士,连一个鬼兵都打不过,只好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在前线,”李景明冷冷道,“每过一天,联盟要付给你们每人三枚白玉。你知道现在灵玉有多稀缺么?天下五州,各大小矿脉一夜间成了废石。我希望你们机灵点,不要以为打扫战场就能值这工钱了。” “是是是……”孔顺还能说什么。 板车沿着崎岖小路向上攀爬,上山之后,又行一段,就来到一处洼地。这处洼地有小湖泊大小,由于地势倾斜,黄昏道场浮起来后,里面的水也逐渐排空,非常干燥,是个毁尸的好地点。 里面的鬼兵尸体已经堆成了山,洼地边上是一辆辆板车和举着火把的拉车修士。这个时候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自然不用照明,这是点火用的。 还有几个修士在洼地内洒着火油。 “臭死了!”李景明突然捂着鼻子,“什么东西那么臭?” 孔顺尴尬地说:“可,可能是鬼兵们的排泄物。它们虽然死了,肌体失去了活力,可身体还是会无时不刻……” “够了,”李景明眉头大皱,“这里交给你们,记住要烧到一个不剩!” 他说完,自顾自驾起灵光消失不见。 孔顺在他走前还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可在他走后,神情却骤然一变:“叶启心果然是个老狐狸,要不是我吸取李元佑的教训,谨慎小心,只怕已经败露。——动手!” 猎团的十几个散修双目闪烁暗绿光芒,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都变得像行尸走肉的傀儡一样,一个一个将鬼兵的心脏挖出来,有条不紊地集中给其中一个装入储物袋。 还有几个则在边沿位置点火,将一些破旧衣物点着,黑烟袅袅升起,装成正在燃烧尸体的样子。 孔顺走到洼地中央,亲手从一个体型庞大的鬼兵身上挖出紫黑色的心脏,凑到嘴边咬了一口,眉头一皱:“这些鬼兵怎么修炼的,浊气全部集中在心脏,一次性吞吃,太难消化。要想办法多弄一些修士的尸体才行啊……” 半个时辰后,洼地火光冲天,把失去了心脏的鬼兵尸体烧了个精光。 …… 是夜,在苏伏和诸葛明清的召集下,十一个成员齐聚。 诸葛明清的提案全票通过,当夜便轰轰烈烈开展了建城活动。 提案的内容正是在苏伏打下来的荒原上建一座城,在诸葛明清的计划中,这座城将是抵挡焦狱入侵的最后堡垒;而且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完全取代日曦城的地位。 建城第一步,就是将荒原南面和东北面的荒山推平。因为诸葛明清发现这些荒山之中大多留有一些密道,可能是很久以前的盗匪留下来的,如果让敌军发现,就会很麻烦。 此次建城,由玲珑阁和天工坊共同承担,联盟不须为此费心。 同日夜,联军以剑斋李道纯为首,星夜赶到荒原千里外,在焦狱残兵的驻扎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其大军逼退,抢占了诸葛明清计划中的第一座堡垒。 联军最大限度利用了第一场大胜仗,接下来妖神宫兵分两路,分别前往另外两个地点,屯兵驻扎,建立简易堡垒。 青州以顾青云为首,赶了数千里,抢占了阴山外围;商州以应台禅师的师弟月台禅师为首,抢占了阴山入口;庐州和神州各一路,在天亮前完成了护城的七座堡垒的部署。 由于莒州首战取得大胜,虽然分到两个堡垒,却都是居中的位置,诸葛明清代替联盟信守了承诺。 翌日辰时,焦狱方收到救援信号,先行出发的援军赶到,和残兵汇合,以雷霆万钧之力攻入阴山。 到了午时,入口的堡垒便宣告失守,月台禅师战败身死,联军因此溃散。 焦狱大军在阴山取得一席之地,便按捺不动,等待后方大部队的到来。 …… 砰! 帅帐内,一个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中年和尚重重地拍桌,向对面一个倾城绝伦的女子发出愤怒的咆哮:“都是你们这些祸害人的妖孽,不听师弟指令,害他惨死在鬼将手中。交出那些人,此事还有和谈余地,不然,法台宗和你们南离宫就算一算总账!” “算账好啊!”在倾世绝伦的女子身后有一位娇俏迷人的少女,“数百年来,你们法台宗侵犯侮辱了我南离宫数百位弟子,这一笔账确实要好好算算了。” “但是!”她的脸色突然一变,指着和尚的鼻子破口大骂,“在算账之前,你这只愚蠢的秃驴,明白你指着的人是谁吗?敢冒犯少宫主,小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中年和尚脸色急变,“叮叮铛铛”的声音中,手中便出现一把九环锡杖,竟是当场暴起杀人! 咻! 就在这时,只听着一声刺耳的破空音,一道剑光划出一道光弧,“铛”的一声挡住了锡杖。 “放肆!”剑柄被不知何时出现的苏伏握住,“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一个小小的四相禅师撒野?” “苏伏,”少女拍手欢呼,“你好帅,人家快迷上你了。” 她自是南离宫最古灵精怪的潇湘,女子便自然是叶璇玑了。南离宫一行是在昨夜抵达,因为南离宫出征的弟子不多,都是精锐,所以没跟大部队一起,独自先行了。 “你敢阻我?”和尚怒瞪着苏伏,目光几欲喷火。 “住手!” 营帐另外一边,五个正副盟主一字排开,坐着在椅子上。开口的是应台禅师,他站了起来,神情微霜,喝道:“永台师弟,你确实太放肆了,还不快快退下?” “宗主……”和尚不甘地看向应台。 “退下!”应台禅师严厉地盯着他。 “是!”和尚死死盯着苏伏的脸,收回了禅杖,退了下去。 “无量吾佛,”应台向众人行了个佛礼,“我这师弟性子着急,但本性不坏。他自小和我那月台师弟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听闻他死讯,按捺不住悲痛才……有失礼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大师言重了,”诸葛明清也站了起来,“月台禅师的死,本座也甚为难过,这样的事,绝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还请节哀顺变才是。” “敌人援军一夜赶了数万里路还能进攻,”李道纯淡淡道,“必是全军精锐,月台禅师和南离宫的道友能挡几个时辰,虽然我军增援两次,可他们确实已经尽了全力。试问,如果南离宫的道友在关键时刻不服从指挥,第一个堡垒能撑那么久么?” “说的是,”云本初道,“本座以为双方都无差错,只是敌军太强罢了。” “本宫来此,”叶璇玑冷冷道,“只为说两件事。其一,战败之事,南离宫问心无愧;其二,南离宫要求独立行动权、独立指挥权,只受联盟调配。” 诸葛明清叹道:“我早知会有今日,此事也勉强不得,应了你便是。” “告辞!”叶璇玑向苏伏稍稍示意,便带着潇湘离去。 “盟主,”叶启心皱眉道,“此事若开了先例,联盟不就成了一盘散沙?” “有心于天下者,”诸葛明清,“自会甘于服从。今日之后,双方再难融洽,勉强凑成一行,也只是徒增败绩。” “启禀盟主,三足乌古帅求见。”这时帐外有声音响起。 “快传!” 营帐被掀开,古师梁大踏步进来,向着苏伏和诸葛明清行礼:“参见盟主,陛下。” “无需多礼,”诸葛明清扶起他道,“怎么样,敌军行程如何?” “最迟今夜子时,敌军大部队便会抵达阴山入口!”古师梁道。 “此次可看清了敌军规模?”苏伏问道。 古师梁摇了摇头道:“属下无能,离敌军百里,便为浊气挡住了脚步。” “这不怪你,”苏伏挑了挑眉,“以你的修为,百里都过不去,敌军规模由此可见一斑。盟主……” “嗯,”诸葛明清点头,“你们迅速赶回据点,若有情况,及时传讯。” “师叔,师叔……”就在众人要离开时,帐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却是混在先锋队里的林青。 “何事慌慌张张?” 林青定了定神,喜道:“我们的大部队快到了,离得近的妖族,已经列队进入荒原了。” “哦?”诸葛明清双目一亮,“五位道友留步。”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黑色的雷电 “酒,真是个不错的东西,比人血好喝多了。”阴山入口,焦狱大军驻扎地,营帐内,武丁拿着一瓶灵酒,很是陶醉地说着。 “那个老和尚的味道不错,就是干了点。”在他旁边,一个背着一柄巨斧的魁梧汉子不悦道,“喂,别喝完了,这可是我的战利品。” “不就喝你一点酒,”武丁也不满地说,“至于那么小气吗?” “对了,为什么是你来?”他好奇问道。 “怎么?”魁梧汉子冷冷看他,“你认为我的实力不如你?” “那倒不是,”武丁耸耸肩,“我们三个对各自的实力心里有数,你实力最强,但冲动易怒,不喜欢绕弯子,我以为会是更稳重的重吾。” “哼!”魁梧汉子道,“那小子惹火了文赢大人,肯让大军继续前进就不错了。” “哦?”武丁顿时来了兴致,“我归入丰帅帐下数千年,还从没看过文赢大人发怒,他生气的时候会发狂吗?” “圣主就在旁边,”魁梧汉子道,“文赢大人还没生气到那个程度。不过,据说文赢大人真正发怒时,就连勾镰大人都惧他三分。” “你家勾镰大人会怕他?”武丁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他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圣主么?” “只是传说而已,”魁梧汉子,“好了,背后议论统帅,可是大罪,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那就说说真界联军吧。”武丁无所谓道,“你今天和他们打了一场,有什么感觉?” “如果映射到整体实力,”魁梧汉子冷笑一声,“联军也不过如此,等我们大军一到,便可强行碾压。到那个时候,真界就会纳入圣主囊中,就可以天天喝到这样的美酒了!” 他一把抢过酒瓶,突然神情一变,怒道:“混蛋,你把它喝光了!” “哦,一个不小心就……” 武丁急忙转移话题:“你吃了那个老和尚,有什么感觉没有?” “哼!”魁梧汉子摔了瓶子,“他的修为和你差不多,你说我吃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撑死你!”武丁无奈道,“我是问你真实感受。” “相比起浊气,”魁梧汉子皱着眉头,“灵气的味道过于寡淡了。不过,我能感觉到实力正在不断提高,会达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武丁知道对方是个粗人,能斟酌出这些话,已经很不容易了,便没有再问,道:“到了我们这个境界,想要提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来真界的修士,还是很有利用价值。” “联军今天才增援两次,”他顿了顿,“说明对方兵力也十分紧张,要不要趁机再拿下一个堡垒呢?” “那小子命令我们按兵不动,”魁梧汉子道,“你想去,就自己去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听话了?”武丁诧异地看着他,“这可不像你的脾气,你家勾镰大人会失望的。” “就算是勾镰大人,”魁梧汉子冷道,“现在也不敢违抗命令,圣主已经表态了,说不希望有下次。你也知道,依圣主的脾气,谁再敢违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必死无疑。而且……” 他冷冷一笑:“敌军说不定也和你一个想法呢。” “该说你大智若愚,”武丁不禁笑出了声,“还是大愚若智呢?给他们几个胆,也不敢再来招……” 话未说完,两人神情俱是一变,一前一后冲出了营帐,就见一颗斗大的星星从天而降,在他们眼前轰然爆了开来。 轰! 方圆数百丈直接被夷为平地,数千鬼兵哼也没哼就灰飞烟灭了。 “臭娘们,你还敢来?”魁梧汉子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倾世绝伦的女子凌空而立,登时勃然大怒,他握住背后的巨斧,紫黑浊气从体表处迸溅开来,如狂放的海浪,汹涌如潮。 他猛然跃起,口中喝道:“刚力彻魔,牙破……” 巨斧猛然劈斩虚空,划出一道恐怖的嘶鸣,浊气如活过来一样,直扑那女子。 “锁星劫印!” 女子自是叶璇玑,她的一双纤纤玉指舞动如穿花蝴蝶,点点晶莹的灵光伴随左右,使她身周犹如点缀了无数星辰一样明亮,在天光尚亮的时刻,仍然显得璀璨不可方物。 咔! 浊气撞在虚空,发出了破裂的脆响,只见虚空如同镜子般出现了一道道裂纹,“咔咔”声不绝于耳,裂纹迅速蔓延,“哗啦啦”一声,叶璇玑身周闪烁的辰光顿时幻灭。 她脸色微微一白,迅速向后退了数十丈,避开了浊气的余波。 “臭娘们,之前让你跑了,还敢送上门来找死!” 魁梧汉子像发情的公牛一样兴奋的双目通红:“这次我看你往哪里跑!” “盘庚小心!” 就在魁梧汉子挥动巨斧时,武丁突然发出警讯。 魁梧汉子的动作顿了顿,猛然抬头,就见数颗星辰一样的光点从天而降,把他围在了正中央。一个中年男子紧随其后,双手捻决不断变幻,从那些光点上“呲呲”着发出了电花,并相互连结,形成了一个舀子状的囚笼。 嗷! 魁梧汉子狂怒着挥动巨斧,囚笼内上演了一场囚笼风暴,囚笼被生生撑成了圆形。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中年男子捻了个道印,他的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片星辰海,颗颗明亮,闪耀无极,烁烁生光,如玉蚌含珠,串成珠帘,将那囚笼围将起来,里面那狂暴的浊气风暴逐渐消停,魁梧汉子的动作也逐渐缓慢。 “抓到他了!”潇湘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欢呼一声,“盟主好厉害啊!” “想抓我,做梦!”魁梧汉子却没有放弃抵抗的意思。 “退后!”诸葛明清却突然神色凝重地喝道,完了又大声补充,“都不要过来!” 叶璇玑带着潇湘迅速退后,那些原本想冲上来的修士,纷纷愣在原地。 就在二人退走的瞬间,魁梧汉子挥舞巨斧,如同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整张脸包括身体都绷了起来。 轰! 在单纯的能量和能量的碰撞之下,一道黑色雷电以囚笼为中心,“哧啦”的向四面八方溅射,方圆百丈,雷电的脉络,狂乱之中散发着肆无忌惮的恶,一瞬间定格在所有人心底,就像天空被撕裂了一样。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时,诸葛明清脸色微白,唇角渗出血迹,囚笼被破开一个大洞,魁梧汉子和武丁双双不知所踪。 底下,七十万鬼兵才完成集结。 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屠戮,就此开始。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第二次阴山会战(上) 任谁也没想到,联军大部队会这个时候赶到,要比预计的时间早很多。其实也不是没有因由,原本大部队的集结非常不顺利,各州相互都有嫌隙,没起冲突都已经是很克制的结果了。不过,随着队伍的行进,南离宫先一步出发,起了一个竞速的开头,各门派纷纷效仿,独立行动,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这才导致大部队提前抵达,成了意外之喜。 诸葛明清立刻制定计策,用了一个多时辰,投入大量兵力,围绕阴山入口布置了一个天罗地网。由他亲自出手,困住敌军其中一个鬼将,余下副盟主们及时现身,将之合力击杀。可万万没想到,诸葛明清亲自出手,仍然被那鬼将走脱。 “盟主,你的伤……”苏伏第一个赶到。 诸葛明清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没有大碍;只是想不到这个鬼将的修为如此深厚,强行破了本座的法域,受了点轻伤而已。” “能破双劫大宗师的法域,”苏伏双目微闪,“不知道敌军里有多少个这样程度的高手。” “无量吾佛,盟主的法域虽无杀伤能力,但在囚人方面却天下无双。贫僧以为,他能脱困是因为吞噬了月台师弟的缘故!”应台禅师和其余几个副盟主一起赶到。 “不无可能,”诸葛明清道,“这样也好,试探出了鬼将的深浅。我没有大碍,你们快去下面帮忙,三个时辰内,一定要夺下这个据点!” 七十万的鬼兵精锐,殊死抵抗,但最终敌不住联军的攻势被而屠杀殆尽。 是日夜,在诸葛明清的命令下,全军出动,将鬼兵的尸体运到附近销毁。 …… “此次胜仗,”一个巨大的营帐内,诸葛明清召集了联盟所有重要成员,进行作战会议,“是我们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情况,不存在复制的可能性,在场有许多人是第一次参战,对鬼兵不太了解,唯恐生出轻慢之心,稍后本座会安排人为你们详细讲解,希望诸位不要因为一场胜仗就轻视了鬼兵,这是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 “这是第一点,”他竖起两根指头,“第二,逃走的鬼将应该已经和敌军大部汇合,所以敌军的反扑一定比前次更为激烈,我们接下来将面临一场苦战,本座要说的是……” 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目光像投向了所有人,神情微带着一丝严厉:“此战非同小可,我们每个人,包括本座都有可能会死。但是,死不可怕,一定要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 本座不想对你们做过多要求,可在此战,主帅没有下令之前,逃跑的人将视为退出联盟;不只是你,你身后的门派、亲朋好友等等都将被视为联盟的敌人,不死不休!” 众人心里顿时凛然,一些不以为然的人见几个副盟主居然没反对,顿时湮灭了小心思。一些本来对鬼兵不重视的人,这才知道诸葛明清说这一番话的用意。 虽然诸葛明清的话让联盟上下背负了重大的压力,可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了许多了。因为,要是抵挡不住这一波反攻,或者联军在这一波反攻被击溃,那就别说建城了,联盟还能否存在都是个未知之数。 五个副盟主一直在前线,从头看到尾,对此心知肚明。事实上,联军要是被击溃,就会变成各自为战的局面,届时纵然背后那几个纯阳齐出,也会十分被动。 还是那句老话,打仗打的是气势,越是大规模的战役,底层的胜负越是重要。 “在这里,”诸葛明清的神情缓和下来,“本座郑重承诺,所有战死者,将由四海商会供奉成为英灵,商会不绝,供奉不断!” 英灵是类似于赵云那样的存在,但并不是所有英灵都有机会转成鬼道,需要一定的机缘。不过,总比没有机会要好得多。 所有人面面相觑,现在还在这里的活生生的面孔,过了今夜,很可能就会变成其中一块英灵牌位。 “好了,如果没有补充的话,全部就位,各自准备迎战!” …… 在阴山入口万余里外,焦狱大军军阵最前方,有一辆巨大的露天车驾被三只拥有鬼兵特征的巨象拖拉着往前走。 这车驾没有轮子,承载它的是一片紫黑色浊气,像漂浮在空中的城堡,又像似一个规模庞大的王殿。 周遭只有鬼兵向前踏步的声音,虽然不绝于耳,却整齐划一,一点也不显嘈杂。 悬浮王殿最高处坐着的自然是焦狱罗刹魔主,似乎为了消灭意外,他亲自出任督军一职,有他在场,三大统帅自然不敢造次。 在他坐着的时候,也没有人敢坐,所以鬼刹与三大军团的统帅都站在下方。 “事情就是这样了!”武丁和魁梧汉子半跪在地,将遇袭一事备述说来。 “就是说,”丰音冷道,“你们连敌军的规模都不知道就逃回来了?” “逃走是属下的提议,”武丁道,“当时那个人从天而降,我就看到了古怪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传来,您知道,我的眼睛一向不会出错。以项上人头担保,当时不逃,我和重吾必死无疑。” 丰音沉默片刻,道:“真界联军已经就位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相信他们,”鬼刹笑着走了过来,“联军已经就位,这一点毋庸置疑,否则凭联军那个统帅的胆魄,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挑衅我军!” “更何况,”他向丰音使了个眼色,“我军七十万精锐,联军不就位的话,便是没有鬼将,想杀光他们,以先锋军那点兵力几乎不可能实现,更别提我们接下来的反扑。” “元帅,”丰音娇媚地白了他一眼,“您既然是我们的头,那自然要听您的。” 鬼刹向三大统帅和几个有资格站在王殿的鬼将招了招手:“你们都过来。” 文赢和勾镰纵然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武丁,”鬼刹看着武丁,“联军的统帅是谁,打探出来了吧?” 武丁道:“是,他叫诸葛明清,太乙圣地天机阁阁主。麾下有五个副盟主,分别是青州剑斋李道纯、神州云山城云本初、莒州妖帝苏伏、庐州东都魔宫叶启心、商州法台宗应台。这个应台正是那个被盘庚吞吃的老和尚的师兄。” 鬼刹点了点头,又道:“交给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 武丁愣了愣,忙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羊皮纸,递给鬼刹。 鬼刹接过来,便在众将眼前展开,却是一份地图:“这里是阴山,这里是入口、外围……如我所料,诸葛明清擅于守护,决心死守到底。” “那我们何必和他们正面冲突?”一个鬼将突然道,“绕过阴山,往无尽海的方向进军,渡海直击各大州不是更好吗?” “我记得你叫重耳,”鬼刹看向了他,“重吾的弟弟,对吗?” “是我又怎样!”被称为重耳的鬼将是个瘦高的男子,是少见的会梳理自己仪表的鬼将,所以看起来十分整洁。他归属于文赢,对鬼刹十分看不顺眼。 鬼刹脸色一冷,突然挥手“啪”的抽了他一个耳光。 “你,你干什么?”重耳捂着脸,想要愤怒大叫,却又因为罗刹在场的缘故,只能咽在喉咙里,声音如同猫叫,十分可笑。 但没有人笑,因为气氛不允许。 “让本帅提醒你一件事,”鬼刹微微抬头,“如今圣主之下,本帅为尊,一定要记住,不要随意打断本帅的话头,这次只是警告,下回就没有那么便宜了!” “至于你的问题,”他冷然地说,“蠢到了某个境界,简直对不起圣主赐予你的地位。——武丁,你来告诉他!” 看着气得胸膛急速起伏的重耳,武丁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的行军那么显眼,稍有变向,百里外的敌军斥候就会传报,然后就会有几个甚至几十个比你聪明百倍的人分析我们的动向,我们的动机很快就会暴露,还没抵达海岸,就会被敌军半路截杀……” “退一万步说,纵然顺利抵达无尽海,可是联军怎么可能不在无尽海设下警戒圈;而且还有东海龙宫的水族,在陆地上或许不是我们对手,在海中,那些水族会让我们头痛万分的。” 重耳又羞又愧,再也不敢开口。 “这里一个据点,”鬼刹指着地图,“武丁你既然清楚位置,应该经过了简单的侦测,他们的实力如何?” “是,”武丁道,“属下观察过,守在这据点的多是剑修。” “剑修,”鬼刹嘴角微扬,“好,我喜欢剑修。武丁……” “属下在……”武丁应道。 鬼刹口齿启合,传了一段话给他,末了,又森然道:“用你们最擅长的手段,把他们给我杀光!” “遵命!”武丁和魁梧汉子,也就是盘庚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 这个元帅,懂得利用他们的特性,这一点,让他们尤为欢喜。 “丰音!”鬼刹意味深长地看向丰音,“诸葛明清先后两次让我们丢丑,这次行动一定要让他如鲠在喉,你可是重中之重。” ps:感谢“书友16628999”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第二次阴山会战(中) 孟秋五日,微风,天气阴。 第二次阴山会战开始之前。 已经过了辰时,天空却仍是暗的。不是黑夜的那种暗,而是天空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黑灰气雾,如同腐坏了一样。 据史诗记载,从这一天起,直到“黄昏之战”结束,天就再也没有亮起来。 随着时光推移,联军战士的心,就愈来愈如这黑灰的天空,尽是满满的阴霾。 昨夜子时便已抵达的敌军,在五十》>小说里外停驻不动,浊气滚滚,看不清对面的情况。 敌军不动,我军不动,这是诸葛明清下的死命令。 但每过一刻,那种无形的死亡压力就会让人度日如年。 “陛下,将士们的士气正在下降。”阴山入口处,联军以门派为单位一字排开,妖族处在正中,大军帅顾十楼向着苏伏轻声开口。 在这场至关重要的会战中,苏伏也无法再保留实力。 “寡人知道。”苏伏点头。 “盟主的方法或许可行,”顾十楼委婉道,“可对我族将士明显不利。这样的调度,不知道盟主是否充分考虑过。” 不用他说,苏伏也感觉到了掣肘,一种无法随心所欲的掣肘。和青、庐大战与攻打妖神宫这两场战争不一样,联盟就像一艘船,妖族就像一个水性极佳的人,虽然把所有人集中在一艘船上,各自分工明确,就能够很好地抵抗暴风雨,却发挥不出水性极佳的特性,让人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苏伏的目光投向对面,由于联军所在位置的地势较高,可以看见敌军的前阵。不过,前阵也都是肃穆冷面的鬼兵,一个个站得和僵尸似的,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然而苏伏的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冲动,一种战斗的冲动。 “我,在渴望战斗么?”他闭眸细细体会,心底自然而然浮现一股汹涌澎湃的战意。 这是被对面那天威一样的浊气激起的反抗意志。 不过,这一细细体会,他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不只是他的意志,这也是妖族全军的意志,他们都和苏伏一样,在渴望着战斗。 即使他们会恐惧,会害怕,可他们仍然渴望着战斗和鲜血,他们骨子里的种族血性无时不刻在沸腾着,迫使他们冲上去撕碎敌人。 如若不是长年累月的操练,形成的军令如山的铁律,恐怕妖族这边早已经爆发了。 “杀!” “杀!” “杀!” 苏伏的耳边传来像似心声般的雷鸣,他回过身来,高举曼珠沙华,他的心底涌出一股奇妙的情绪,沸腾如油,狂放如龙。 飞剑像似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情,突然自主发出颤鸣。鸣声尖锐刺耳,充斥着金戈铁马、铁锈斑斑的峥嵘,有一种败落却坚信辉煌的灿烂。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剑鸣吸引了,他们看了过来,只见苏伏高举飞剑,不知道要干什么。 站在最高处的诸葛明清也看了下来,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好像他渴求的狂风暴雨,把这黑暗天空撕碎的狂风暴雨已经吹袭而来。 没有人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胆战心惊。因为关系道统,关系真界。他知道鬼刹故意拖延,就是想要让联军不战自溃。可是他不能动,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身旁的诸葛小楼察觉到诸葛明清的身体好像在颤抖,不由抓着他的手臂惊呼道:“师傅,你怎么了?” “你感觉到了吗?”诸葛明清露出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容,“妖族,没错,妖族就是我需要的风潮,就是这种感觉……” “妖族永不妥协!”突然,下方传来一声高亢的暴喝,喝声隆隆如雷,余韵不绝于耳。 “是,是妖帝大人……”诸葛小楼一怔,怎么也想不到性格如水寡淡的苏伏会喊出如此热血沸腾的口号。 不止是她没有想到,所有修士包括所有妖族在内,尽都是一脸诧异的表情。 “这是在干什么?”有修士小声嗤笑,“搞笑吗?” 修士们开始窃窃私语,并偷偷嘲笑,这些人因为嫉妒苏伏身上的光环,在他做出不当举动时,当然要在心里毫不留情地贬低他,好使心里得到一种平衡。 可是妖族不同,苏伏在他们心里就是天神一样的存在。 如同苏伏抑制不住澎湃的情感一样,他们心底何尝不是? 在渴望战斗和鲜血的刺激下,他们的感受就分外强烈。 他们和苏伏一样高举兵器,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推动着狂热的情绪发出了此生最沸腾的怒吼: “妖族永不妥协!” 澎湃的声浪汇成一道惊天动地的霹雳,如平地起惊雷,把所有人都给劈懵了。 不仅仅是如此,在苏伏心底产生的那股奇妙的情绪,顺着声浪传播开来,传递到了所有人身上。 那些偷偷嘲笑的、暗中腹诽的修士的心里顿时升起一种惭愧和热血交织的奇异感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喉咙一样。 这仅仅是开始。 声浪传遍全军后,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倒转回来,肉眼可见的,形成一波波空气潮,并在苏伏的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卷动着吐出龙卷,吞没了曼珠沙华。 铮! 又是一声刺入人心的剑鸣,一道剑光以曼珠沙华为核心冲天而起,将黑灰的天空撞出了一个大窟窿,阳光从窟窿里倾泄而下,暖暖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联盟永不妥协!”比前更加高亢,更加热血的暴喝,再次从苏伏口中发出来。 此次再没有人发出嘲笑,所有人的心情都和苏伏一样,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联盟永不妥协!” 比之前可怕十倍的声浪,彻底吞没了苏伏。 五十里外的焦狱大军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那接天连地的剑光在汹涌的声浪加持下愈来愈粗,愈来愈壮,变成了一柄撑天巨柱般的剑,一柄连天都可以斩碎的巨剑。 苏伏握紧曼珠沙华,猛然回身斩落。 天空,刹那间破碎。 ps:话说,在这里澄清一下,如果有玩的童鞋,请不要对号入座啊~而且,很久以前白衣玩的可是部落:“兽人永不妥协,而我终将为王!”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第二次阴山会战(下) 哧啦—— 明明无声无息,众人耳边却传来有什么裂开的声音。以剑光戳出的窟窿为基点,裂缝迅速蔓延,黑灰气雾被无形的气流卷动而剧烈地向上翻涌,视线可及的半边天,出现了一道笔直的一线天。 金灿灿的太阳光辉从一线天里铺洒下来,尽管有些拥挤,它还是锲而不舍地对着人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沐浴着本该“理所当然”存在的暖阳,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颤动了一下,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从心底涌到了鼻端。 有些东西便是如此,它存在时,你会觉得理所当然;失去了它,才会痛苦万分。 “本座,”诸葛明清忽然来到所有人上空,“已然无所畏惧,杀!” “杀”声落下,暖阳消失,天空重又被黑暗吞噬;可他的话却好像咒语,在众人心底深深地激荡着,绞碎了所有的阴霾。 “杀!” 人还是那些人,但联军的气势却焕然一新,那种从心而发的沉沉死气,都被那短暂的阳光给洗了个通透。 许多人还是没有找到必须前进的目标;可他们知道他们需要什么,譬如说阳光。 如果是为了让它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即便很可能会死,也会无所畏惧向前迈进。 “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啊!” 屠狂巫义山,冲到半途时发出一声咆哮,丈高的雄壮体魄纵跃而起,他和西都作为侧翼,却是第一个冲到敌军阵前,身上燃烧着赤色烈焰,如同一座移动的活火山。 砰! 他从天而降,如同一颗燃烧的陨星,溅起无数燃烧的碎石,化成一道道拖着长长尾光的火流星,数十个鬼兵被射成了马蜂窝,软软倒地。 “说得没错。”在屠狂左手边数十丈外,第二个赶到的却是玉溪生。 “人,总是要到失去了才痛苦万分。”他的神情冷漠,轻轻向前踏出一步,前方百丈方圆的荒地顿时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沼泽,数百鬼兵,连同数个拥有庞大身躯的翊麾都陷入其中而难以挣脱。 对于曾经失去过紫山的他们,对此更有深刻体会。 轰—— 联军军阵中央,一声巨大的爆响突然传了过来。伴随着爆响,一股夹带着浊气味道的气流剧烈地涌了过来。 西都众弟子纷纷侧目,远远望过去,只见三个拿着一模一样棍棒的鬼将冲出了烟雾,狂笑着挥舞棍棒,携着惊人数目的浊气,凶猛地砸落。 “桀桀桀,你就是苏伏?元帅说了,取了你人头,官升三级,到时七十二鬼将,除了重吾大人,就没人敢对本大爷指手画脚了!” “去死吧!”愈说愈是兴奋;愈是兴奋,浊气就愈是密集。 烟尘被撕裂,露出按剑而立的苏伏,他漠然抬头,置于腰间的曼珠沙华闪电般出鞘。 嗷! 三道水龙吟撕裂浊气,撞在他们的棍棒之上,发出三声闷响,对方攻势为之一缓。 “就这点能耐,”为首的正是妖兵的第一个对手伍胥,“弟弟们,把他的脑袋给我砸碎!” 三个鬼将一齐发出低沉的咆哮,他们身上和棍棒上的浊气相互联合,形成了一个整体,原本缓和的攻势变得更加狂暴。 浊气如同一座山岳一样压了下来。 苏伏横剑,并轻轻吐了口气,气息像颜料一样为剑身染上了灼目的光彩,那是凌驾于剑光之上的剑罡。 剑道修为突破以后,对敌时又多了一道极其实用的法门。那就是将剑罡附于飞剑上,使它拥有了强大的抗击打能力,既然不用顾忌飞剑,妖体的力量就能完全发挥。 他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臂,屈膝一点,身体盘旋腾空,飞剑旋出一圈优美的光弧。 铛! 飞剑撕裂了浊气,和三个鬼将的棍棒撞在一处,发出激烈的金石交击声。 跟着,双方之间那恐怖的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导致剑和棍棒之间发出了“呲呲”的声响,虚空“咔咔”碎裂着。 沛然之力先由剑罡承受,无法承受的余波,便全部传到了苏伏的身上。他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毕竟不是体修,和这类鬼将比拼肉身,还是落在了下风。 不过,道理剑意还没动过呢。 苏伏却没有急着动,他只是冷漠地看着伍胥。 伍胥也在看着他,虽然占据了上风,可不知为什么,对方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就像有无形的剑,正一点一点刺入他体内。 “兵魂!”本能的不安救了他,他顾不得隐藏实力,用暴喝的方式发出了警讯。 另外二个鬼将一听,全身浊气便一股脑涌到了棍棒里,棍棒像充气一样迅速膨胀,与之相对应的,他们的力量也愈来愈强。 曼珠沙华剧烈颤抖,似乎下一息就会支撑不住而崩断一样,剑罡也被压出了一个缺口。 “剑意七转,且听剑吟……”道理剑意骤然推动,七道悦耳剑鸣汇成一道,剑身突然覆了一层宝蓝光华,将剑罡取而代之。 突如其来的异变与曼珠沙华传来的刺骨锋芒令三个鬼将都是一怔,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他们的力量传输出现了一丝空当。 苏伏敏锐捕捉到这一稍纵即逝的机会,妖身凌空盘旋,挣脱了棍棒的钳制。 伍胥的反应极快,一察觉到不对,立刻抽身而退。由于因为方才本能的不安,他并没有施展全力,所以这毫无预兆的退却也是非常迅速。 苏伏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他马上换了目标,凌空盘旋的妖身划出一道半圆弧,来到了其中一个鬼将的身后,曼珠沙华闪电般抹过他的颈脖。 无声无息的,这鬼将的头颅就被苏伏给割了下来。 道理剑意和水龙吟的融合,属于复合神通,此刻曼珠沙华的锋利,已经超过了任何法器级的飞剑。所以,那鬼将的颈脖在曼珠沙华之下,如同豆腐一样脆弱。 而且苏伏的动作干脆利落,鬼将的头被割断后,延迟了一会儿才喷出紫黑色的血液。 那血液没溅着苏伏;反而将另外一个鬼将喷了满头满脸。 那鬼将吓了一个激灵,手中的棍棒因为惯性,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他慌忙借着这一砸之力向后倒退,可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让他魂飞魄散的剑鸣。 惊惧之中,他在半空艰难地拧过身来,瞳孔却只剩无尽的宝蓝光华。 嗤! 闷响声起,鬼将的身体突然出现一条血线,并绽放宝蓝光华,待光华散尽,鬼将的身体便对半分开,软倒在地。 苏伏背对着他,抖去曼珠沙华沾染的血迹,站立不动。 这个时候,以武岩和余神机为首的妖兵,才从他两侧如潮水一样冲了过去,和鬼兵厮杀起来。 有着苏伏连斩两个鬼将的威势在前,妖兵们一个比一个悍勇,战线势如破竹地向前推进。 苏伏没有动,他仔细观察着曼珠沙华,体会着剑道境界突破之后带来的增幅。 其中最明显的进境是剑域,如果将剑意的运转比喻成拉磨,那么最初运转的速度是由人力来推动;接着,在刻意的锻炼后,速度已经由人力转为了借由牲畜的力量,快了数倍;但剑道境界的突破,却是全面性的,即运转剑意的所有要素得到了全面性的提升。 譬如剑意本身,如果说之前的道理剑意是他的好朋友,那么现在就更近了一步,变成了他的亲人,愈发的如臂指使。 而从灵气转化成剑意的速度也已经提高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要知道,平常对敌,他首先要让灵气转化成剑意,才能应对敌人的招式,又要分出一些使剑意“跑”起来,好让剑域显现。幸亏他早就养就分心多用的能力,不然如何处理得过来。 理论上来说,剑意运转得越快,提升威力的速度也就越快;而实际上也是如此,剑光突破到了剑罡,剑意运转的速度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增幅,仅在两个眨眼间就提到了七转,相信九转也不用很久,而从未出现过的十转,也将有了实现的可能。 灵气转化成剑意的速度,几乎在动念之间就完成,好像灵气本来就是剑意一样。 还不止如此,水龙吟和剑意的融合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而且越来越融洽,有种二者本来是一体的错觉。 这都是剑道境界突破带来的好处,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从蓝山岛讨伐战落下帷幕到现在,他还没有半点闲暇;商会、妖神宫以及联盟,各种各样的紧凑事务接踵而来,根本没有时间好好修炼。 苏伏难免会有喜悦,这种喜悦和突破境界的那种“升华”的喜悦不大相同,是一种意外之喜。因为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想过突破剑罡会带来这些好处,只是多年养就的习惯,让他不会停下对剑道的探索而已。 他纵身来到高空,俯瞰着战场的势态。 虽然联军的士气被提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可修罗鬼兵不愧是杀戮机器,战线只在一开始有大幅度的推进,之后就停滞不前,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 他双目微闪:“既然如此,就让我来试探试探,你们到底有什么底牌!”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彼岸花 苏伏继续往上升,直到黑灰雾气的下方才停下来。他的目光穿过重重鬼兵,落在焦狱元帅的身上。 鬼刹似有所感地抬头,但是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以他的目力根本看不到苏伏。可是,他的嘴角还是微微扬起,轻轻点头示意,好像知道苏伏就在那里一样。 苏伏不理会他的挑衅,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瓶聚元丹,将之倾倒入口。这是他成为妖帅以后第一次服用聚元丹。 他的左手拱起,呈剑鞘状,右手腕一抖,挽了个剑花,还剑归鞘。 奇妙的是,剑身在穿过左手剑鞘时,残留的宝蓝光华便消失无踪,变得朴实无华,黯淡无光。 “学了它之后,”他微笑自语,“还是第一次施展,不知道突破剑罡,能不能把招式推到设想的程度。” “剑意八转,宝蓝剑光!” “叮”的一声,明月、湖泊、玉楼一起出现在他脚下,玉楼吐出剑气,浓得像氤氲的雾。 他站在剑域上向前踏步,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剑域的边缘也没有停下,最终一步踏空,身形开始自由往下落。 下落中,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倒了过来,整个过程里,飞剑始终处于归鞘状态。 “心剑,千回百转……” “心剑,千回百转……” “心剑,千回百转……” 犹如至高无上的存在发出的谕令,又像似天道唱响了法则之声,惶惶然的来回震荡着。 绵延百里的战场,黑压压一片的头颅不约而同地抬了起来。 苏伏心神斗然一震,一股不知从何处涌出来的玄秘力量支配了他,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呛锒! 朴实无华的剑身在出鞘的过程中,自然而然盈瞒宝蓝光华,就这样挥斩,挥斩,挥斩,挥斩,挥斩……瞬息间,握剑的手在瞬息间挥斩了几百上千次。 “这就是,剑斋的至圣之剑?”他的心里这样想着。 咻咻咻—— 几百上千道宝蓝剑光相互交织,偏又互不干涉;互相紧挨,却又沿着一定的轨迹,哪怕相差毫厘,也始终没有交错。 宝蓝的光映亮了方圆数十里,在所有人的眼中,它们如同小精灵一样翩翩起舞,并在这过程中形成一朵美丽的花。 花的名字叫彼岸,又名曼珠沙华。 这是一朵宝蓝色的曼珠沙华,它不那么凄美,反而显得有些调皮,如同对一切充满憧憬和好奇的新生儿。 这是联盟大军的感觉;在鬼兵眼中,这朵花带来了不幸。 不论它们多么像花,其本质还是剑光。剑光自然有剑光的特性,它们每一道都在下落的途中展露属于它们的特性。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散开!” 一声暴喝,鬼兵的头顶上突然出现一个瘦高的汉子,从他身上腾起几乎凝成实质的浊气,化为一道龙卷搅动虚空。在莫名的震荡中,所有试图靠近的剑光都被无形的力量吞噬。 可惜,剑光覆盖的范围实在太广了,以他一己之力,守护的范围十分有限。 剑光终于无可阻挡地落了地,就像屠宰场一样,逃之不及的鬼兵纷纷被穿颅而死。 很快,一个触目惊心的炼狱就出现在了眼前。剑光覆盖之地,除了瘦高汉子守护的范围,没有一个幸存者,紫黑色的血汇集成了河流,不断向周边扩散。 已经无法统计伤亡,倒下的鬼兵至少在二十万以上。仅仅是一招,葬送了二十万以上的鬼兵,不说它的威能如何,单是它所需的灵气量就让人无法想象。 可能随便一个大宗师,都有如此庞大的灵气量。可是不要忘了,释放出体外的灵气和本身拥有的灵气从来不可能对等。打个简单的比方,两个修士斗法,其中一个能一次性释放更多的灵气,他的招式威能就会比对方更强。在差距大到了一定的比例,这个修士就取得了必胜的钥匙,对方无论有什么手段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也算“一力降十会”。 “心剑”一直是剑斋的招牌神通,在真界众多神通中,至少排在前十。原因很简单,“心剑”是一门拥有无限可能的神通,随着修习之人的修为进境,威能也会随之提高,不论你的修为在什么阶段,它都会是适合你的神通。 譬如水洛泽曾在归墟施展过一次,当时他不过凝窍修为,其结果只是千百道剑气而已,和这千百道剑光没有可比性。 却说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在大多数散修,甚至是门派修士的心里,苏伏的形象再一次被颠覆,变得愈发的遥不可及。 可这儿终究是战场,鬼兵纵然战到只剩一兵一卒也不会退却,死了二十万个鬼兵,对他们来说和死两个没有区别。 处在军阵后方的鬼刹双目微眯,招来一个鬼将道:“准备一下,召唤浊恶!” “是!” 战场中央,那瘦高汉子环视一眼炼狱,浊气盘绕而成的龙卷斗然消失。 他抬头看了一眼苏伏,突然击出右拳,虚空“咔”的一声,震动了一下。 苏伏施展了剑招后,发现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心神微微震动。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承受“后遗症”的准备,没想到根本没有后遗症。 只是剑域直接消失了。 虚空震动的时候,苏伏心头升起警兆,才想抬剑格挡,警兆却化为了浓烈的死兆。 在他正被实力大幅度提升的幸福感围绕时,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思绪转变的瞬间,他便运起“星数”,身形骤然出现在数丈开外。 下一刻,原来位置的虚空就裂开,浊气化成的龙卷从其内兀然出现,那几乎能撕碎一切的狂暴力量,让苏伏背后冷汗一片。 这个鬼将,实力等同大宗师。 瘦高汉子冷冷盯着苏伏,也不说一句话。 苏伏紧了紧曼珠沙华,心知一场苦战在所难免。 “师弟,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激射而至,露出萧无极的模样来。 “大师兄!”苏伏惊讶道,“你不是还在剑斋么?”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这就是大宗师 剑斋派来的前锋军并不多,重要人物也只有李道纯和顾青云。主力则以徐明真为首,内门、实证院全体,加上戒律讲经两院半数人马,加上一半的真传,其中萧无极就被留下来镇守剑斋。 毕竟以他的实力留下来,前线的人才会放心。要不然前线打得死去活来,后院又被宵小点火,怎么能安心打仗? “老祖说,这里或许能解开困扰我的问题。”萧无极对待认可的人都非常亲切,他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十分可靠。 剑斋老祖目前只有一个,那就是飞仙。飞仙没来,事实上焦狱入侵在他老人家眼中,恐怕和小孩儿过家家一样。不过,在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苏伏看着他那略显敦厚的脸庞,心里着实吃了一惊。在他心里,从第一次见到萧无极开始到现在,就从来没有见他烦恼过什么。也许是两人来往不多,也许他不总在人前轻易表露。 不过,萧无极并不是那种心机很深的人;反过来,他是一个非常淳朴简单的人,有着贯彻始终的信念,身为大师兄,默默的、无私的爱护着每个同门,让人只要一看到他就会非常安心,有个强大的依靠。 苏伏此刻就是如此,他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道:“想不到,还有问题能够困扰大师兄。” “师弟退开一些。”萧无极返身面对那鬼将。 苏伏依言退到数十丈外,不知为何,看到认真的萧无极,他的心里有些兴奋。大概这是他真正的“第一次”看到萧无极出手吧。以往的几次,他的境界都不足以看透;又十分短暂,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那被无视了的鬼将终于意识到想杀苏伏,必须跨过萧无极才行。他的目光从苏伏转到了萧无极身上,看着看着,杀机毕露的脸庞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看到了一把剑,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可正是别无其他,才显得非常可怕。 消失了的浊气突然出现在他身周,托着他往上升,直到和萧无极齐平的高度才停下来。 双方相距百丈,鬼将身周缭绕浊气,面容冷峻而肃杀。这个人他认出来了,是丰音提到过的,继承了玄昊剑意的萧无极,丰音对他的评价非常高。 萧无极的衣袍无风自动,满头不羁的黑发被“猎猎”向后拉扯,对方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对方。他的表情很认真,就好像眼前只剩下他的对手,这份专注力,不是寻常人可以拥有。 苏伏目光闪烁,他并没有从萧无极身上感受到剑罡的气息。随着剑道境界日益加深,他越是能够从其他剑修身上感受出他的境界。比如李道纯,他身上的剑罡气息异常浓烈,尤其是自己也突破以后,这种感觉就分外强烈。就像是刻在剑修身上的烙印,寻常修士体会不到,对于剑修而言,却几乎无法掩藏。 可是,萧无极身上没有那种感觉。 萧无极没突破剑光分化?这可是天大的玩笑,要知道莫羽冠都忌惮他三分。莫羽冠是谁?真界目前有二十七位大宗师,抛开修行体系不同的妖族与佛门,莫羽冠是仅有的七位双劫大宗师之一,实力足可排进前三,被誉为此劫最有希望突破纯阳的大宗师。 “难道?”苏伏心里突然间一跳。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剑道第三境“剑意通微”。整个剑斋,除了不知深浅的飞仙,徐明真是他目前所知的,唯一一个超越剑罡境界的剑修。和飞仙一样,他也感受不到徐明真身上的剑道境界的烙印。 这样的感觉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太强;要么太弱。徐明真自然不可能弱于他,人家早就突破了剑道雷音,有剑圣之称。 苏伏想不明白,只好沉下心来观看。 …… 没有过多的交流,鬼将仅仅是握住了双拳。虽然他的体型看起来很瘦的,但其实是因为他太高了的缘故,目测接近于九尺。这样的身高却没多长肉,像条竹竿似的,加上他那一张马脸,全身上下都只能用“长”来形容。 不过,当他握拳的时候,他身上的肌肉就自然而然充沛起来,并非是像盘庚那样夸张的鼓胀,就只是充气一样充沛起来,让他的身材变得十分匀称。 每一条肌体都像似千锤百炼之后的结果,仅仅只是肉眼看着,就能感受到其内暗藏的爆炸性的力量。 随着他握拳,身周的浊气就果真凝成了实质,变成了粒状物,好像一粒粒小泥丸,只不过散发着妖异的紫黑色光泽。 哈! 没有试探,鬼将的身体突然绷成了一张弓,双臂如同按在弦上的箭矢。那些粒状物开始不规则地颤抖,像似一个囚住野兽的笼子,里面的野兽则在不断膨胀,意图撑爆笼子。 随着粒状物的颤抖,苏伏敏锐察觉到虚空不住地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好像真界被可怕的存在抓住,使劲地摇晃着。 观战的苏伏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场中。这个时候,灵识根本冲不进两大高手的气场当中,想吸取经验,就只能靠肉眼。 相比鬼将制造出来的动静;萧无极却显得特别安静,他只是挺直了腰板负手而立,但又不会给人轻视对手的感觉,似乎这才是他最认真的备战姿态。 事实上也是如此,苏伏用肉眼就能“看”到,从萧无极身上渗出来的某种气场,像剑意形成的墙,看起来是被动抵抗浊气,实际上这面墙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也就是压力还不足以让它产生起伏。 他知道,这剑意是萧无极的意念,织出来的墙,缜密而齐整,如同阵列的军队,虽然固守不动,却锋芒毕露。 那种细微的地方,让苏伏又是震惊,又是感动。震惊是因为这面墙,明白无误的告诉他,萧无极的境界即使不是剑意通微,也已经相差不远了;感动是因为他又看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那种缜密的强大,那种举重若轻的掌控力,让他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细致之处,只有剑修才能完全体会。而苏伏,又恰恰处在一个微妙的境界,读懂了萧无极身上的信息,所获得的好处,超过了任何神通法宝。 砰!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道急响,如箭矢离弦时,弦的震动以及破空交织而成的声音。 嚓嚓! 紧随而至的是两声镜子裂开般的声音,鬼将以身体为弓,肌肉为弦,双臂为箭,拳头为箭头,落点却是身前的虚空,就见两道蜘蛛网状的裂纹出现,那些颤抖着的粒状物就消失不见。 这一招明显就是方才对付苏伏施展的,似是击碎虚空传送浊气的法门。鬼将方才随手一击,苏伏就险些被浊气撕碎;而此次蓄了那么久的力,那些粒状物定然非同小可。 苏伏大气不敢出,眼睛眨也不眨,紧张地盯着萧无极,任何一丝细微的动作都不放过。 萧无极却连一根指头都没有动,但他脸上那一双剑眉的陡峭弧度却有细微的变化,从而引起了意念的变化,看不见的剑意如同感受到他的意志,忽然就向前推进。 像有无形的阻力,墙停了下来。 轰轰轰—— 前方突然炸裂开来,那些紫黑色小泥丸凭空出现,如同小钢炮一样撞在墙上。 苏伏瞪大眼睛,墙体在如此可怕的冲击下,居然只是泛起了些微波澜,别说损耗根本,连与之正面对决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他知道这些浊气聚合体绝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打发的。因为即使在高速撞击之后,小泥丸也没停下颤抖,虚空震荡的动静仍未止歇。 果然,轰鸣声还未落下,小泥丸传出了异常清晰,甚至刺耳的“邦邦”声,每响一声,就有一片碎片从它身上剥离。 一时间,数十上百粒小泥丸都发出了同样的声音。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长,因为作为囚笼而言,小泥丸实在太小太小了。 最后,犹如猛兽出笼,又像山洪决堤,小泥丸倾倒出了实质化的浊水。 几乎无法想象,那些浊水顷刻间形成了滔天巨浪,剑意形成的墙刹那间碎成齑粉。 苏伏呆呆看着这惊天伟力,以往的任何对手,都没有这个鬼将带给他的震撼。他不是腾蛇那样虚无缥缈的根基;也不是李元佑借助外力造成的无敌。他的修为是实打实的,就像他一样,每一点一滴都是通过努力修行得来。 鬼将,也是要修炼的。 “这就是大宗师!”他的心里再次颠覆了对于大宗师的认识,并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不过,修行本就是逆流而上,这反倒激起了他心底更强的斗志。 这是第一次,他生出了除了报仇与守护之外的对力量的渴求。 震撼之余,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浊气浪已经当头朝萧无极砸了下来。 这个时候,萧无极才终于动了。 他的动作很简单,仅仅抬手骈指为剑,在这个过程中,以剑指为核心,他的身上自然而然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 这个时候,剑意的表现形式已经不重要。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能量和能量碰撞的狂暴景象。 浊气被穿透,“嗖”的一声,鬼将的头颅高高飞起。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从天而降的剑光 这一场对决,还是有无数人暗中关注的。 鬼将头颅飞起,那道剑光重又回来,悬浮在萧无极身侧,失去了所有的光,却原来是他的飞剑。 可是,萧无极的身子却忽然晃了晃。 苏伏忙靠过去搀扶着他:“大师兄,你……” 但一开口,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他能感觉到萧无极的虚弱。 萧无极服下了一瓶聚元丹,调息了会儿,笑道:“你看清楚了?” 苏伏感动无语,其实此战萧无极完全不必要和那鬼将硬碰硬,只需要发挥出剑修的特点,徐徐周旋,再寻其破绽以攻之。 在这个天地灵气都枯萎的当头,修士体内的灵气有多珍贵就不必说。萧无极这么做,是为了让苏伏看清楚,他以后要走的路。 苏伏自然是明白的,所以感动无语。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师兄,这种事不必非要在战时。五年前我看不透师兄的修为,五年后的今天未必就看得透,万一白费了一番苦心……” 萧无极打断了他:“所以,你是不是要交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 苏伏道:“师兄一开始等待对方蓄力,也在酝酿一击必杀的剑意。那些意念就是剑意通微的产物么?” “是,也不是。”萧无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还没达到那个境界,不然杀这鬼将会更轻松。像我们剑修,抱持着坚定的信念,会衍化成为剑心,我的程度,还只是将剑心分成无数份,真正踏入那个境界,意念将会成为现实,类似‘言出法随’。” 苏伏沉吟了一番,道:“剑修,我多少有点理解这个称谓的意义。最后一击,当是师兄此生修行之最。师兄是想要告诉我,剑者,直也,生死胜负只在一线,应抛却繁杂,化繁为简……” “你怎么会这样理解?”萧无极却摇了摇头。 “不对吗?”苏伏诧异道。 萧无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不会直接告诉你答案,一定要你自己去理解才行。以你的悟性,这一点并不难,我想当你领悟的时候,小天劫随手可破。” 苏伏一时有些心乱,他的答案实际上还真不是自己领悟出来的。只是他看到了结果,认为萧无极的修行方法就是他所要表达的核心。 “不要急,”萧无极又道,“修行便是如此,你要体会其中的乐趣,否则未免无趣。我们在做着有趣的事时,往往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想我无法拥有师兄那样纯粹的剑心。”苏伏微微一叹。 “不,你有的……”萧无极立刻道,可突然被不速之客打断。 “小心!”是李道纯的声音。 苏伏还没反应过来,萧无极已经抓了他遁走。 下一刻,二人身处之地落下来一滴好大的浊水,如水雷一样“轰”的炸了开来,方圆百丈的虚空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露出了虚空乱流。 窟窿迟迟未能恢复,那些狂暴乱流乖得像犯了错的小孩,一动也不敢动。 有黑色闪电“呲呲”的嘶叫,在中央位置,缓缓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身穿黑白二色的圆领长袍,一头黑白二色的短发十分显眼,配上他那黑白二色的皮肤,和个阴阳人似的。 窟窿周围“咻咻咻”出现五个修士,团团将其围住。 阴阳人神色平静地环视一眼,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嘲讽:“真界天真到以为你们几个人就能抵挡本座?” “在下诸葛明清,”诸葛明清淡淡道,“未知阁下是三大统帅哪一位?” “文赢。”文赢看了他一眼,“原来你就是联军盟主,不想死就退开,敢杀本座最得力手下,不为他报仇,如何服众?” 围住文赢的正是目前联盟实际上的掌权者,诸葛明清以及四个副盟主。 “焦狱讲的是弱肉强食,”云本初讥讽道,“几时学了人族军队那一套?莫不是你们在那个臭气熏天的地方待久了,开始向往人族的文化了?” “阁下可真幽默,”诸葛明清却说道,“鬼将以上,皆可滴血重生,不过死了一次罢了,何必那么大怒火。” 远处的苏伏听到,并没有太惊讶。他早在晋城时就见识过苟魔虎的滴血重生,知道这些鬼将必然也会,只是不知为何都没有复活,便只吩咐让手下留意。 文赢瞥了一眼云本初,很平淡的样子,道:“重新复活,不一定是原先那个。” 叶启心一笑:“原来是害怕它复活后跟了别人才压着它,文统帅还是个性情中人,就是想当人,可还差了点火候。” “当心!”李道纯突然喝道,剑指一动,飞剑携着寂枯剑意刺了过去。 他的喝声便是警讯,原来文赢在叶启心说完话时,突然有了动作,窟窿不但没有恢复,反而向五人所在的位置扩散开去。 窟窿愈是庞大,“呲呲”的声响愈是密集,这是能量和能量的碰撞所引发的异响。随着扩散的过程里,氤氲着一些紫黑的雷光,如同水雷一样呈现,把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这玩意已经超过了方才那鬼将的浊气颗粒,要是苏伏还在这里,磕着碰着都难以幸免。 文赢打的主意当然是把五个人全部杀死,他清淡的一笑:“是太小看焦狱,还是那些纯阳都怕死?真界就派你们几个来送死,那本座就不客气了!” “我们不是对手,速退!”诸葛明清敏锐察觉到其间差距,二话不说就下了命令。 五个大宗师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面对不知深浅的敌人,自然会保留力气。 这时退了个干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哦?”文赢马上意识到什么,始终没有动过的手突然抬了起来。 在他的身后,紫黑雷光之中隐约出现了一张异兽的脸,异兽睁开了眼睛,内中透露出无尽的暴虐,狂吼声中,整个天地都在颤抖。 虚空以一种特定的规律震动着,鼓动气流形成了一个漩涡,紫黑的雷电在文赢的手掌之上汇聚。 正此时,天空被撕裂,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界剑意 就在离主战场不远的一处峭壁,武丁和盘庚率领的五十万鬼兵已经抵达指定位置。 武丁命鬼兵收敛声息,伏在峭壁之下的山坳里躲避。 “元帅确实是个可怕的人,”等候命令时,武丁端着自己画的简易地图,由衷地说道,“我们不过探出了两个堡垒的位置,他就利用诸葛明清的作战风格,分析出他会部署的位置。” “这有什么厉害,只不过证实了其中一个是对的而已。”盘庚不服道。 “阴山囊了括三个方向,”武丁摇了摇头,“外围之广大,别说联盟无法全面顾及,纵是我们焦狱界,想要守住整个阴山都是不可能的事。” “你看,”他指着地图上道,“元帅替我们圈出来的这几个位置,恰恰是我们进入内陆的必经之地。这几个位置都是要害,诸葛明清能不布置?不过,他们肯定想不到元帅的战略。” 盘庚哼了一声:“反正老子不喜欢他。脑子里全是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不是为了你说话了么?”武丁淡淡道,“反正都是听命行事,听谁的不都是一样么。” 他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似有所感地抬头,眼睛一亮:“来了,该我们登场了!” …… 轰—— 方圆数百里的天空被一道紫黑色的光给吞噬,可在底下人视线不及的上方,正有一柄白金色的飞剑,顶着一面光壁和紫黑色的光激烈争锋。 如同铁锤敲在烧红的烙铁上,迸发出散碎的火星。这些火星无声无息掠过虚空,如同扒皮一样,虚空就被拔下来一层皮。狂放的乱流欲从其中涌出来,却被可怕的力场给挡在真界外,它们便都凝在了裂缝,像极了凝固了的树脂。 那光壁呈椭圆形,上面有着脉络清晰分明的线条,细看可以分辨,光壁是由无数面更小的六棱镜组成的,类似于太乙圣地的“玄武壁”,不过它更激昂跋扈,充满了一种张扬的力量,明明像是防守的神通,却让人凛然生寒。 这便是当世唯一一个纯阳剑仙鲁洞云的“界剑意”,据说能够创造世界,虽然有些夸张,但仅是“界”这一个字,就很容易让人产生恐怖联想。 “真界还有你这样的高手!”文赢手势不变,饶有兴味的目光却透过了激烈交锋的能量层,落在从天而降的一个玄衣人身上。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天庭饱满,脸颊瘦削,欣长的身躯外披着一件玄衣,内里是灰白色的圆领中衣。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都看不出什么特别来,惟有那一双冷淡却又刺人的双目,极具剑修的神采飞扬。 他自然便是鲁洞云本人。 鲁洞云没有说话,不知是不屑,还是懒得开口。 “活在真界的你们真可怜,”文赢又道,“不但要受制于天道法则的禁锢,更会被天地灵气约束神通。就像现在,失去了天地灵气的凭依,你认为能挡我多久?浊气可是无穷无尽的啊。” 他的话并没有错。纯阳大能也还在天道体系之下,失去了天地灵气的支持,就无法随心所欲施展大神通。虽然和大宗师比起来,纯阳拥有的灵气量已经难以想象;可如果对手的实力相差不大,又可以肆无忌惮运用灵气的话,基本不可能取胜。 现在这个状况便是如此,文赢是罗刹座下三大统帅之一,肯定不只是普通的鬼兵。而从法劫初期,天道法则在焦狱入侵时显得束手无策来看,正反重合所带来的浊气增幅实在太过夸张了。 打个通俗的比方,焦狱成了另外一个天道体系,在真界天道体系“生病”的时候入侵,如同有一个缺口,可以源源不绝送着浊气过来,它们体系下的“修士”自然有着莫大优势。 浊气本身和灵气的关系就不大,是生之力与死之力融合而成。至于天坛教后天修炼出来的浊气,本身含有灵气的性质,其实算不上真正的浊气。 要不然,罗刹凭什么侵掠真界?在这个时候,他本体降临真界,只怕三二个普通纯阳都不是他对手;手下三大统帅,一个比一个强,一个比一个诡异;加上剑道佛魔不和,短期内想让他们齐心合力,基本不可能。 “看你的招式,”文赢见他还是不开口,冷笑一声,“应该是剑斋的高手,我没见过你,资历也不算很老,有没有兴趣来我焦狱界,只要你带领剑斋向圣主投诚,我保证不会亏待你们,打下真界以后,仍由你们占领青州,到时玉清宗也被屠灭,你们可以独占一州之地,岂不快哉?” “不如你归顺我剑斋,”鲁洞云终于开口,语声说不出的嘲讽,“我让你统治焦狱界,如何?” 文赢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很遗憾,你错过了一个保住道统的机会,我的善心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敢在本座面前摆谱,”鲁洞云冷冷道,“你是第一个。” 他的剑指忽然一动:“从你出手开始,就暴露了焦狱的虚实。不错,你们确实可以肆无忌惮,但人在逆境总会想出难以想象的方法来致对手于死地,就像这样……” 白金色的飞剑突然发出颤鸣,像似从剑尖涌出了什么,光壁开始无限扩张。 这一过程、包括对话在内非常短暂,底下的人只见紫黑色的光照耀天地,让人分外难受,没过多久,又见一道光壁把紫黑色的光给圈了起来。 一开始,透过光壁还能看到二者交锋的激烈景象;可是,随着光壁合拢,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时,突然就像消失了一样。 剑光、紫黑色的光以及光壁都消失在此方天地,只有偶尔在这个位置会传出“轰轰”的震动,但只有少数人注意得到。 …… “那是,鲁太上?”苏伏兀自抬头望天,想着方才惊鸿一瞥的场景。 鲁洞云活了快两万年,有飞仙那妖孽在,还及不上“老祖”的资格,只能被称为太上。 “是!”萧无极道,“虽然上面也在勾心斗角,但在关键时刻,也不能坐看后辈弟子死于非命。文赢的实力,已经到达一个可怕的高度,去再多大宗师也是送死。从试探的角度上来看,最合适的是鲁太上的‘界剑意’,只要罗刹不出手,应该能得到至关重要的情报。” “万一罗刹老魔出手呢?”苏伏最不喜欢将结果依赖于虚无缥缈的概率。不过他也从萧无极的话中知道了一些机密,很可能联盟没成立之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就已经有了默契,只是不会对下面的人说而已。 这很容易理解,就算是飞仙,也不会什么事都告诉苏伏。一来苏伏站的高度不够,事态并非他所能左右,告诉他也没有作用,只是增加他的困扰而已;二来有些事根本无法用语言说清楚。 而门阀与门阀的仇怨,往往由来已久,是跟着门派传承一起传下来的的“传统”。焦狱入侵,实际上就是把这“传统”给击碎了,好比一国内战,外国入侵时,就会调转枪口一致对外。只不过,这脆弱的默契就像纸糊的一样。 “不会的,”这时李道纯五人过来,“他一出手,我们就能推测出他的目的。不到最后时刻,罗刹不会暴露他的图谋。” “剑主,盟主!”二人微微行礼。 苏伏若有所思地想着:罗刹入侵真界,未必是为了占领,可能还有别的算计。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权利?财富?珍宝?都不可能…… 想来想去,他也无法想象罗刹的需求,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苏伏无奈发现,自己所在的层级还是太低了,根本无从揣摩那种人物的心里。不过他没有气馁,虽然鲁洞云的突然出现,让他知道了自己,甚至是其余几位盟主都不够资格踏上那个高级舞台;但他一直都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品质,不会自我看轻,在他看来,抵达那个高度,是迟早的事。 到那个时候,才能不被人左右,得到真正的自由! “不要小看我们的作用。” 诸葛明清似乎从苏伏的神色变化中看出了什么,笑着拍他的肩膀:“你应该知道凡间的战争,我们好比军队,那些大人物好比各国国主,假如国主之间的实力达到一个平衡,必然会通过军队决出胜负。虽然意义不同,纵观历史,国与国的战争,从没有过让国主和国主单挑来定输赢吧?” “哈!” 众人想不到诸葛明清这样性子的人也有风趣的一面,不由莞尔一笑。 啊啊啊—— 就在这时,联军阵前突然传来频繁的惨叫。 众人急忙看过去,只见阵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凶猛无比的庞然大物,形状十分怪异,还会伴随着不同的动作而有不同的变化。 无数联军战士被击飞,摔落在地上痛叫哀嚎。 这个时候,虽然士气经过多方累加,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下降。和杀戮兵器比起来,联军战士的感情还是太丰富了。 “这就是他们的底牌?”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重新部署 从余神机简短的汇报中,苏伏知道了庞然大物的由来。 就在文赢出现的时候,除了底下拼死作战的将士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倒下的鬼兵尸体突然自主分解,化为最原始的浊气。 然后,那些浊气突然涌入死去的三个鬼将的身体内。已经死去的鬼将突然复活,变成了这副模样,一击就杀死了数重甲妖兵。妖兵都如此,何况其他?局势由此开始溃烂。 虽然诸葛明清在一开始就下了死命令,可在恐惧的驱使下,散修们开始溃逃。 “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听了余神机的汇报,诸葛明清当机立断喝道,“各派弟子听令,横向拉长战线,避开要害,不要企图逃走,那样只会害死你们!” 苏伏并没有忙着动作,而是远远观察。怪物的体表看起来就像黏糊的油质液体,并且流转不休,看起来像软体动物,貌似没有节肢,却可以变换成许多不可思议的形状。 比如一开始时,它们是以巨象的形状出现,可随着杀戮开始,它们又突然变成了巨人,四肢齐全。 法器法决打在它们身上,会发出金石交击声,看起来是液状,却又硬如坚钢。鬼兵依此大范围反攻,溃败只在瞬间。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事实上,联盟也准备好了应对,就是诸葛明清说的拉长战线。这是在不知敌军底牌的情况下,所订立的万全之策。不管敌军的底牌是什么,都能有效应对。 幸好门派弟子比较冷静,在各派真传的率领下,将战线横向拉长。 由此,双方原本密集得像蚁潮似的大军开始稀疏起来,指挥变得十分困难,只能依靠各门派的作战头领随机应变。 李道纯趁一个巨人追赶联军时,突然出现在他上空,寂枯剑意盈_满飞剑,重重地刺落。 那巨人似有所感,突然停下来,身体骤然变幻,居然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 只听见“铿”的一声响,火星四溅,剑尖却没能推进分毫,寂枯剑意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开。 李道纯微微眯眼,以他大宗师的修为,这一击竟是连其体表都没能破开。 “李剑主且退!”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应台禅师的声音。 李道纯的身形方才闪没消失,就听着浩荡之音响起:“千山雪,大日佛!” 在怪物的上空突然呈出巍峨雪山的虚影,一座座层层交叠,随浩荡长声落下,一道巨大的佛手印就从天而降。 恐怖而沸腾的佛力碾压了一切,击在那面盾牌之上。 轰! 难以想象的爆响之后,便激起漫天的尘土。应台的这一击,所有人看在眼中,心知他的修为凌驾在双劫之上,快要接近佛陀境了。 不用看也知道,这怪物肯定要被击碎。 待烟尘散去,大地出现一个巨坑,那怪物果然碎成了烂泥,在坑底下一动也不动。 “大师果然厉害!”叶启心没赶上出手,这时由衷地对落下来的应台说道。 李道纯瞥了二人一眼,没有说什么。 “不敢,”应台十分谦虚,“想是佛力克制了怪物,不然李剑主一剑就能斩杀,哪有贫僧出手的机会。” “你们小心一点,”李道纯却淡淡道,“本座认为这怪物没那么容易打发。” “道友莫不是嫉妒吧?”在没有很多人的境况下,叶启心似乎不会掩藏对李道纯的恶意,满脸的嘲讽之色。 也是,毕竟曾经是李道纯的手下败将,两人也不是第一天结下仇怨。 就在叶启心还想在说时,地上那成了碎片的怪物突然融合,迅速扭曲变形后,探出三根粗壮的触手,直袭李道纯三人。 叶启心没想到真被他言中,心里十分不快,神色一冷,身后便浮现苍龙虚影。 也不见他动作,触手斗然停在半空,那怪物被无形的力量攥住拧动,便自然扭曲成了麻花状,随后二度崩碎开来,此次是彻底化成了齑粉。 “叶掌座的‘画龙点睛’,已经臻至化境,相信再过不久就能渡劫了吧。”应台微微一笑。 “哪里哪里,”叶启心含笑说道,“纵然渡过‘双劫’,只怕也不是大师的对手。” 他把“双劫”二字咬得很重。 李道纯的神情很平淡,知道对方在挑衅自己,他还是没发作,因为他隐隐有种感觉,怪物没那么容易死。 下一刻便验证了他的猜想,那些漂浮在空气的粉尘突然再次凝聚,此次恢复比前不同,体型似乎更加庞大了,狂暴的浊气从它的身上涌出来。 三人各自施展神通,击在怪物身上,却都被狂暴的浊气流弹开。 他们神色凝重,叶启心道:“看来,我们的恩怨只能暂时放下了。” …… 而妖兵处在居中的位置,只能硬顶着压力。 阵前,武岩怒吼一声,像头牛一样顶住了其中一个变成巨人的庞然大物。 拳头交击处,发出“哧哧”的声音,并有臭不可闻的黑烟向四面扩散。 咔咔! 巨人之力实在恐怖,武岩身上的金光开始崩碎。“哇”的一声,他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如一捆破稻草般往后摔飞。 “顾十楼!”苏伏接住暴退的武岩,并喝令道,“拦住他,不要和他正面冲突,待我观察一二。” “遵命!”顾十楼当即将那巨人挡了下来。他是极境妖帅,纵然没恢复原身,也能与之周旋。 “青衣,带武岩下去治伤。” 青衣领着医仙堂小队将武岩带了下去。武岩虽然不甘,此刻全身的骨骼都像碎了一样,成了一滩烂泥,想动也动不了。 “花岩!” “末将在!”花岩从混战中脱身。 “寡人命你暂代左路金律军统帅,”苏伏沉声道,“看准时机,不要和鬼兵纠缠,尽量拉开战线!” “遵命!”花岩很平静地接受,并不为这兵权而欣喜。 “柳无义!” “末将在!”柳无义率领的腾蛇军,被安排在了前线。此次大战,包括狐族在内的四大部族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苏伏毫不客气道:“右路腾蛇纵向拉长战线,往阴山侧面缓退,等寡人命令!古师梁,你率三足乌部属掩护!” “是!”古师梁应下。 柳无义却道:“陛下,侧面不是有盟主设下的示警法阵?” 毕竟不是苏伏的直系下属。 苏伏道:“你且去,不须多问!” “是!”柳无义无奈应下。事实上苏伏如今的声望如日中天,别说是他,就连柳山公也不敢忤逆他。 “余神机!” “卑职在!”余神机早已从战阵中脱身,他早知道苏伏有另外部署。 苏伏双目闪烁:“你带二十万神律军退回外围。” 这却是个出乎余神机意料之外的命令,但他跟随苏伏多年,深知他每个命令都有其深意,便不再多问。 妖兵霎时四分五裂,由顾十楼抵挡那怪物,让妖兵们可以从容退去。 其实这样规模的战斗,战线如此狭窄,真正在厮杀的和整体相比,并不算很多,此时后方二十万神律军还没动弹过呢。 安排过后,苏伏并没有离开,仍然观察着怪物。 “师弟,师弟……”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从远及近,伴随带着哭腔的声音,落在苏伏身后数丈。 但剑光之黯淡,显然耗尽了最后灵气,所以剑光的主人向前翻滚着,直滚到苏伏脚边。 苏伏看清来人面貌,心里一惊,连忙将其扶起:“解师姐,你不是和顾首座守在入口的据点么?发生什么事了?” “首座他,首座他……”这人正是解湛兮,两行泪从惨白的脸上滑落,她痛哭失声,“首座他死了,大家都死了……”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不寻常 时光回退少许。 阴山外围,离入口战场二十里的地方有个简易营寨,便是诸葛明清定下的七个“堡垒”之一。 但短短一夜间,哪有办法建出一个能抵挡鬼兵的堡垒,所以只是一座类似于校场的营寨。 营寨的位置建在一座碎石山上,由瞭望台围了一个方形的空地,约能容数千人。只有北面立起一个指挥营帐,再无其他建筑。 由于只是做个样子,表示联军占据此地,所以连寨门都省略了。 指挥营帐后方是一座高山,在这碎石山上奇峰突起,看起来异常险峻;正面出去,是一个杂草丛生的碎石坡,不算很陡峭,寻常人也爬得上来,过去二十里,便是入口战场;右边是沙土构成的荒山,不很高,起风时会卷起黑压压的沙尘,如果不用灵气护体,就会吃上一嘴尘,十分难受。 黑天昏地的,加上时不时有大风袭来,搞得整个营寨都弥漫起黑沙尘。偏偏主将顾青云强令不许浪费灵气,再脏也得忍着,校场内一千七百守军无不有一股从心而发的烦躁。 这股军是由一千重甲妖兵、三百剑修以及四百散修团组成。其中重甲妖兵是苏伏特意派过来配给顾青云的,其余几个据点就只有轻甲而已。 苏伏本来还想调一个兵种齐全的军团过来,却被顾青云以派不上用场的理由给拒绝了。 他一想也是,据点的作用只是示警,在遇袭时往外传递消息,真想挡住鬼兵的步伐,几乎不可能。 剑修当然是剑斋的弟子,其中有一百来自于实证院,骁勇善战,是这部守军的最强集团。余下的多是内门弟子,有几个是讲经院的讲师,实力也都是抱虚巅峰,即将突破灵台的高手。 四百散修都是自愿加入联盟,依修为的高低,每天可以获取不同数额的灵玉;而且战时消耗的丹药灵玉,全由联盟报销。战后凭军功,又可以兑换各种宝贝。 为利益驱驰,比什么口号信念都来得可靠,至少对于底层修士而言是如此。 最后便是全权负责此地防务的主将顾青云,副将贾士道、解湛兮、萧青木。萧青木已在战前得授真传弟子的地位。 虽然都是临时职位,但代表着联盟的权威,无人敢于轻视。 “我说,在这里呆着也太无聊了。”营帐内,萧青木不满地囔囔道,“不如我们去前线吧,后面不还有人守着么?反正现在敌军主力都在前线,除了入口,都有盟主设下的预警法阵,敌军想绕过来,一定会被盟主察觉,我们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贾士道闭目养神,懒得理会他。 他和萧青木都是隶属戒律院的人,临时被调来协助防务,也是这里的地理位置比较敏感。 解湛兮没好气地看着他:“顾首座都没开口,你倒成了这里主将了?你以为打仗是件好玩的事么?在真正的战场上,你那点修为只有送命的份!” 萧青木哼了一声:“师姐未免太小瞧我了!前线有多少个修为不如我的?为什么他们行我就不行?我修道三十年,已步入玄真,难道以我的资质,还比不上他们?” 他说这话时多有轻蔑之色。 解湛兮一阵无名火起,冷笑道:“你是认为我修道八十年,还比不上你是吗?” “小弟不敢。”同为真传,萧青木已经不用顾忌她,同样冷笑着,“只是五十年后,我的成就必不会教大师兄失望。”他和萧无极虽有些关系,但从来都是以大师兄称呼。 “好,好好!”解湛兮气极反笑,“一入真传,你就把目标定在了大师兄身上,真教人刮目相看啊!可是,如果你知道苏师弟修道年限与你相差不多,你还敢不敢说这样的话?” “怎么可能?”萧青木脸色微变。 事实上,苏伏虽然是剑斋的人,但他在剑斋的时间太短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情况,那少数人又不会对外嚼舌根。 久而久之,各种各样的传言就会误导剑斋后进,有说他修行百年;也有说他修行数十年。 百年当然是不靠谱的推测,至于数十年,也是个非常模糊的数字。 “我会超越他给你看的!”萧青木脸色变化之后,很快恢复镇定。毕竟同辈之中,目前还找不到一个资质比他高的,他对此很有自信。 而且,他虽然把目标定在萧无极身上,其实渴望超越的人是苏伏。 解湛兮这一听,怒火反倒平息了,看萧青木的眼神有些古怪,同时心里暗骂自己:这就是个爱做白日梦的小鬼,跟他计较什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顾青云道:“话不要说那么早,等你看清楚和他之间的差距之后,再想想吧。” 萧青木不敢说话,这个顾青云可是连萧无极都非常尊敬的人,他不傻,自己能成为真传肯定有萧无极的原因在里面,怎么敢在他面前造次。 解湛兮暗自冷笑,不无快意地想道:师弟可是万年难得一出的奇才,等你看清了和他的差距,你会绝望的。今天在我们面前夸下海口,来日我看你怎么下台! 旋即又有些惭愧,都是同门师弟,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好。 想到这里,她和颜悦色道:“师弟资质是不错的,但修行还是要靠一股执着的劲头,如果你想超越苏师弟,要付出的努力必须高于现在十倍才有可能。” 谁知萧青木会错了意,冷道:“师姐有心了。” 解湛兮蹙了蹙眉,也懒得解释。 轰—— 就在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地面居然微微颤抖。 四人当即出到帐外,只见灰暗的远空出现了异象,紫黑色的光在闪耀,离了那么远,直线距离在二十五里以上,却还是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寻常的现象引起了校场的轻微骚动,那些暗自抱怨脏乱的人顿时转作了庆幸。 解湛兮惊讶道:“看这威势,这人应是敌军三大统帅之一。这才第二次会战,就派出一个统帅,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顾青云也是皱着眉头:“不寻常的背后,一定有其因由,小心一点。” 他想了想,仍觉不放心,道:“贾士道,你去巡逻一下周边,看看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是!”贾士道二话不说就要祭出飞剑,不料校场右面山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鬼兵朝这里来了!” 众人俱是一惊,转头看过去,就见个散修驾个法器歪歪扭扭地飞过来,可见惊惶之下,连御器都变成了生手。 顾青云化光直落山顶,往下望过去,心神便是一紧,只见山下尘土飞扬,一股黑色浪潮从远处涌了过来,如蚁群般,目测不下三十万。 “哈哈,来了来了!”萧青木慢了一步,见此情状,兴奋地大叫,“首座大人,弟子新晋真传,急需证明自己,请命弟子为先锋,杀他个片甲不留!” 顾青云经历了多少风雨,怎会看不出这毛头小子的深浅,只是喝道:“各部速速就位!” “萧青木!” “末将在!”萧青木瞪大了眼睛,兴奋地道。 “本座命你马上回本部调援军,就说主力腹背受敌,一刻不得耽误!” “什么?”萧青木只觉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来,熄灭了大半战意。他咬着牙,犹自不服,“首座,此事不如让师姐去……” “闭嘴!”顾青云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敌军有备而来,你不要意气用事!” “遵……命!”萧青木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慢吞吞地御剑去了。 “首座,此事交给他……” 顾青云摆手打断解湛兮:“他不知战场险恶,若是参战,必死无疑。” 解湛兮沉默下来,耳边“隆隆”震响,愈来愈近,她的心也跟着颤动着。 “敌军越过防线,应有示警。”顾青云心里一软,轻声安慰道,“前线战局虽然激烈,但战线狭窄,大军仍有调动余暇,盟主收到消息,必有安排。我们要先在这里挡住他们,不然,这股大军就会顺势抄联军后路,主力腹背受敌,败局就无可挽回。我派青木去调援军,也是以防万一。” 一千七百守来到山顶上,各自就位。可感受到敌军的可怕威势,当场就有数十个散修想要遁逃。 在顾青云亲自出手杀了几个人之后,骚动才逐渐平静下来。 “我想你们都记得盟主说过的话,”顾青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到所有人耳朵里,“主将没说退兵,谁敢逃跑,就地格杀;若有逃兵,天涯海角追杀,不死不休,不要连累你们亲近的人,加入联盟的时候,你们的信息就已经登记造册,能逃到哪里去?” “我,我们就这点兵力,怎么打!”一个满脸恐惧的散修发出怒吼。 “只要守住一阵,本座已派人调取援军,此地要害,留守本部的都不是蠢人。” “可是……” 顾青云本就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他的脸马上沉下来:“要么打,要么死,自己选一个!” 说完根本不理他们,喝道:“众妖兵听令,摆开盾阵,用你们的身体给我挡住鬼兵的冲击。记住,你们的陛下就在前线,在这里退一步,前线主力就会万劫不复!” 一千重甲默默地在山顶之前摆下阵型,恰好堵住整个山道口,这也是早就测量过的,如果有敌军攻来,右面山道与前面坡道都恰好能够堵住。 “你二人带五十个实证院弟子,守住空路!”顾青云又向解湛兮二人下令。 “遵命!”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没有剑意的剑修(上) 却说那萧青木受了命令,心里暗自恼怨,认为顾青云看不起他。 “你们一个个都把苏伏捧上了天,他有什么能耐可以当实证院首座?连大师兄不如他?” 他停在一处山岗上,恨恨地想道:“不行,如果我去调来援军,就会错过这次证明我的机会,我必须建立大功,证明我拥有超越他的资格。你们一个个都认为他厉害,我偏不信,难道我会不如他?” 想到这里,他暗自为自己这个决定而感到兴奋,冷却的战意重新燃烧起来。不过,他心里还是很冷静:“就这样回去,就算打赢了,首座也会怪我不遵军令。我先躲在一旁,等他们快守不住时再出手,那样被我救了的人才会对我感恩戴德,才会传颂我的事迹,首座也无话可说!” 他拍了拍手,下了决定,便悄悄回到了碎石山,躲在边上的奇峰顶上。 可是他发现这奇峰太高了,只听得到喊杀声,看不见战场的情况。 于是他又往下落了一段,停在悬崖上一根突出的荒木上,观察着战场。 他这一个来回并不很久,两军正好接触。 只见重甲妖兵一字排开,排成了三列的盾阵,如同一面墙壁。后面站着严阵以待的修士。 如同潮水一样的鬼兵从山脚下往上攀爬,没有鬼哭狼嚎、没有可怕的怪笑;他们的动作简洁有效,眼神冰冷,没有一丁点感情,也没有杀戮之类的欲望,只是服从命令,冲锋、撕裂敌人。 事实上,刚降生的修罗是有进食和杀戮欲望的;可是到了鬼兵这个阶段后,就会变成这副模样,让人心寒。 萧青木看着这一幕,本应该是害怕的情绪,却在对未来的构想中转化成了亢奋,他似乎看到了和苏伏平起平坐的那一天。 由于这山壁和正面的坡道形似,不算特别陡峭,鬼兵们爬了一段便立起来冲锋。 “咣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都是那些鬼兵不要命地撞在盾阵上的声音。 “嗤”一个剑修站在盾阵的缝隙中,飞剑从一个鬼兵的独目中穿透,不等他高兴,那鬼兵的爪子突然伸长,剑修大惊失色,匆忙避开要害,肩膀就被洞穿。 第一次面对如此恐怖的他发出了一声怒吼,飞剑将鬼兵的头颅切成了两半。鬼兵缓缓倒下,他被两个散修扶到了后面,很快又有人顶替他的位置。 散修们拼了命地催动法决,躲在盾阵后不断击杀鬼兵,各色灵光交织着,闪耀着;喊叫声、痛叫声基本都是守军这一边的,整体非常狼狈。 但因为盾阵始终坚挺,为他们消除了一些恐惧。 这个时候,个人实力实在不起眼,就算是翊麾级的鬼兵,被数道灵光围攻,也是会死的。 一个妖兵突然被削去了脑袋,鬼兵们疯狂地冲过来,意图打开突破口。 后方鬼兵立刻补上,并死死抵挡鬼兵的冲击,他的手都在颤抖,却宁死不退。 一个散修咬牙取出一张法符,将灵气疯狂注入,正要祭出去,缝隙之中便探进来一只怪异的触手,缠着他揪到了高空。 那是一个全身都长满触手的鬼兵,被那触手缠住,居然全身无力,连灵气都无法动用。这一突如其来的异变让散修恐惧大叫:“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然而在救援的灵光还在半途时,他的肚子就被那鬼兵其余的触手洞穿。 这个时候他还没死去,挪动手腕捂住伤口哀嚎着,就像屠宰场里被捅了喉管而濒死的猪,无助又可怜。可是,没人会可怜他,那鬼兵被灵光淹没,他也被波及,双双倒地而亡。 这却是个微不足道的插曲,战场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同样的事,没死的人早已经对此视而不见。 解湛兮和贾士道领了五十个实证院的精锐,和那些形状怪异的大鸟拼死厮杀,虽然稳稳守住了空路,他们消耗灵气的速度却要比地面上的人快上数倍。 顾青云的眼睛一直在敌军中扫视,这样庞大规模的鬼兵,一定有鬼将率领。 须臾功夫,他按捺不住,身子突然腾空而起,骈起剑指一划,就看见一道剑光激射出去,纯正的剑光爆发了它应有的威能,这一击便有数千鬼兵跌落悬崖。 “好!”守军们发出喝彩,低落的士气拔高了些许。 顾青云面无表情,横起剑指,作势还要再发剑光,却被一个轻笑声打断。 “你就是顾青云啊。”从山脚下跃出两个身影,一个瘦小,一个高壮。 开口的是武丁,他的身高在寻常人里面,已经算很高的了;但和盘庚一比,就显得十分瘦小了。 “我听一些俘虏谈起过你,”武丁微笑着说,“据说你强渡四九失败却没死,能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吗?” 顿了顿,他补充道:“对于四九重劫,我是真的很好奇。” 顾青云立刻认出他们来。听到对方的话,他的心神微微恍惚,想起了徐明真。 实际上,徐明真有一个秘密,他也曾经强渡四九失败,他只告诉了顾青云。 有的时候,他会觉得活着很多余,因为身为剑修,他被夺走了最重要的东西,在渡劫的时候。那是他的耻辱,他最讨厌被人提起。 顾青云取出飞剑,冷冷盯着武丁:“想知道?下地狱问去吧!” 铛! 挡下他突击的不是武丁,而是盘庚。 盘庚仅用他的手掌,就把他的飞剑挡了下来。他狞笑着:“你就凭这娘们似的一剑渡劫么?难怪会失败啊,这么没用,不如乖乖让我吞了,一了百了!” “此次我执意要来,”也不知是和谁说,顾青云淡淡道,“剑主和师弟就已经很反对,可是我必须要来!” 叮! 话音方落,被盘庚钳制的飞剑突然发出一声颤鸣,跟着本体不动,却幻化出残影,围着盘庚转了一圈。 嗤嗤! 盘庚一点事没有,武丁却被残影给绞成了漫天血沫。 “噫?”盘庚惊讶出声,“你也不全是废物啊,正好陪大爷玩玩!” “我知道了!”这时,那漫天血沫突然重新凝聚,恢复成武丁的模样。 “你知道了什么?”盘庚停了下来。 武丁活动了一下全身,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他笑着说:“我们鬼将每死一次,都有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只有意志坚强者,才能不惧死亡。我意志不够坚强,但我发现这次冒险是值得的,因为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顾青云的脸色难看起来。 “啧啧,”武丁上下打量顾青云,满脸的玩味神色,“你身为剑修,剑里面居然没有剑意。” ...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没有剑意的剑修(下) 顾青云咬了一下牙,很快平静下来:“那又怎样,杀你们还是绰绰有余!”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武丁道,“我们之所以为鬼将,是因为掌握了最关键的秘术,滴血重生能让我们立于不败之地,你杀得了几次?” 顾青云没有说话,因为盘庚已经不耐烦地动手了。 他一手钳制飞剑,另一手从背后取下巨斧,凶猛地劈向顾青云的腰际,如若劈中,不但顾青云会被腰斩,就连武丁也不能幸免。 顾青云不慌不乱,右手撤剑,骈起剑指,在迎上,,,,小说巨斧的时候,自然而然吐露玄光。玄光之力似有千钧,“铛”的一声,火星四溅。 这一击让双方的身体都受到了轻微震荡,但顾青云经验老道,判断力比苏伏强了不少;他从出手就知道该用多少力,而不用像苏伏那样需要“藏锋”来辅助。 这个时候,如果用力过甚,盘庚会下意识全力反击;如果用力太轻,则会彻底失去战机和主动。 所以,盘庚受力较重,巨斧的震荡传到了他的身体,钳制飞剑的手不由得微松。 飞剑发出激烈的颤鸣,突然猛力挣脱,“铛”的一声,将武丁袭来的双手撞偏开去。 此时武丁的双手都化成了利刃,出其不意的偷袭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被飞剑撞偏,双手利刃便越过顾青云的双肩。 武丁心里一惊,这一击失手,定会迎来反击。果然,那飞剑突然绽光,在虚空划出一个圆弧,“唰”的削掉了他的脑袋。 此时盘庚怒吼一声,大概是不甘输在力量的比拼下,定了定身子,双手握住斧柄,顺着被击退的力量高举,一个“开天辟地”,重重劈了下来。 此次斧刃激烈划破虚空,涌出来的不是虚空乱流,而是紫黑浊气,待到顾青云头顶时,斧头的形状都已经看不见了,完全被浊气所覆盖。这是仓促而发,如果让他蓄力,浊气会形成斧头的形状,大山也会被他劈开。 “心剑!”顾青云自然晓得厉害,默念一声,剑指上玄光不变,以极其微小的弧度做着挥斩,由于弧度实在太过微小,以至于看起来好像没有动弹一样;但效果却是实打实的,千百道玄光前仆后继,和紫黑浊气展开激烈交锋。 一时间,剧烈的动静几乎压盖战场的嘈杂,狂暴的气浪源源不绝地荡开,不远处正在空中交战的解湛兮等人被迫停了下来;甚至有些怪鸟因为没有防备,被气浪打歪了身子,从天上掉下来,被不长眼睛的灵光被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武丁断了首级的身体突然变幻形状,居然变成了一只怪鸟,双翼一个煽动,烈风扑腾,“唰”的绕过飞剑,鹰爪似的脚爪凶猛地抓向顾青云。 不止如此,他的身上同时燃烧起浊气一样的火焰,“哧哧”响着,虚空都被烧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窟窿。 顾青云面色不改,像似早有预料一样,左手骈起剑指。这时他的全部灵气都被集中起来对抗盘庚,“心剑”本就是因人而异的神通,不存在留手的余地,一出手就必然是全力;而且,就算有富余灵气,也无余暇施展别的招式。不是人人都能像苏伏那样,身为人族却拥有强悍的妖身,经脉粗壮得可以同时运转多种法决。 所以,附有少量灵气的飞剑顺着顾青云的心意“滴溜溜”地转了起来,正是剑斋独门剑招“御剑心灯”。 盘庚看起来五大三粗,可是他和武丁相识太久,关系也是鬼将之中较为融洽的,彼此间早已有了作战的默契。 “死吧!”他狞笑一声,调动情绪,浊气更是汩汩涌出,似无穷无尽。 他意要逼出顾青云全力,好给武丁下杀手的机会。 不过,就算他不这样做,“心剑”也已经接近尾声;而“御剑心灯”也不可能挡住武丁太久,看起来顾青云处在极大的劣势。 “哼!”顾青云这时候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宝印,看起来像符钱,但上面隐隐透露出来的气息却让二个鬼将一怔。 如果苏伏在这里,就认出来,这是天威令。 就这一怔的功夫,那宝印突绽明光,“咻”的一声,如剑光般绞碎了武丁的身体。 可怜武丁开战不久就被杀了三次,他感到有些恼怒,恢复人身后,更是施出了浑身解数。 …… 半个时辰过去,分割成三个部分的战场全都战得难解难分。 地面上,重甲兵死了一半还多,剩余能替补的已经不多;散修更是死到剩百来个,一个个都是脸色惨白,有恐惧,还有消耗过度,尽管不断地服用聚元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里要说一下,就好像苏伏拥有无穷尽的灵气,却无法无穷尽施法一样,修士的法体也是会产生“施法疲劳”的,聚元丹并不能补充失去的“精气神”。 剑修减员略少,而且他们虽然也会恐惧,身为剑修的意志却让他们拥有更坚韧的神经;也是因为他们的苦苦支撑,剩下的散修才没有崩溃。 空中部队有着两个高手维持,问题不大;但消耗着实严重,一个个也都是筋疲力尽。 倒下的鬼兵不计其数,在阵前都堆成了高高的尸墙,倒为鬼兵的冲锋造成了阻碍。 顾青云和二个鬼将的激斗还未停止,每每到了紧要关头,他总是能有办法将局势挽回,不过也是脸色苍白。 “到底怎么一回事?”顾青云越斗越是心惊,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不但前线没有派来援兵,就连本部也是消息全无,“难道萧青木被埋伏了?” 他没有怀疑萧青木,因为他忽略了萧青木那稚嫩的野心,或者说他从没真正去了解过这个人。 顾青云不是老于世故的智者,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剑修。 他不懂得,往往正是萧青木的这种不成熟,会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不愧是强渡四九的人物,实在太难缠了!”武丁也是面色如霜,“再这样下去,等联军反应过来,错失战机,只怕丰帅也保不住我。” 他的眼珠子乱转,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头顶上居然躲着一个人,心里不由大惊。由于激战太甚,双方的气场相互抵消,哪有余暇去探查周围。 但心里紧接着一松,观那人修为也就泛泛,一副探头探脑,犹豫不决的样子,实在构不成什么大威胁。 “怎会躲在那个地方?躲在那里有什么战术?”他心里琢磨着,“好像是个剑修,凭他的修为难道还能对我们造成威胁不成?该不会是临阵脱逃的剑斋弟子吧?” 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试试便知!” 当即向盘庚使了个眼色。 …… 却说躲在悬崖观战的萧青木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害怕。他看到了散修临死前的惨状,有的被生生咬开脑壳,被大口大口生吞脑浆;有的肚皮破开,肠子流出来,那人就捧着肠子,想把它塞回去,痛得又哭又叫,眼泪和鼻涕一股脑喷出来;还有两个死了很多次都还活蹦乱跳的鬼将。 事实上,以他那乏善可陈的经历,说他是个小孩子也不为过;仗着资质好点,就盲目地膨胀野心,以为世界迟早是他的。 可惜,现实是非常残酷的,这地狱一般的景象,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战意,忘记了野心,只想远远逃开。 等他意识过来要回去找援兵时,发现身体已经不能动了。 他所在的位置距离解湛兮等人的战场约有百丈高,他的腿脚哆嗦着,尽量蜷缩着身体,避免被发现;甚至连看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很后悔,不该不听顾青云的话。如果回去找援兵,这时候局势完全不同。 萧青木这时候的想法很对,在开战之前,就连鬼刹都没想到,顾青云能够在武丁和盘庚的联手之下坚持那么久。 “谁,谁来救救我……”萧青木暗自祈祷着,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凶唳的啼鸣,是那怪鸟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 他下意识地探出脑袋去看,只见一只怪鸟不知何时绕了过来,像一支利箭般笔直地冲上来,吓得他亡魂直冒。 “反,反,反击……要反击……”他哆嗦着唇,“飞,飞剑……” 总算他还是个剑修,本命飞剑出现在他手里,恐惧之下,他“啊”的一声,不管不顾地朝前刺去。 那怪鸟可是翊麾级的鬼兵,怎会被这样低劣的剑术刺中,双翼微微调整,便擦着剑身掠过,“嗤”的一声闷响,萧青木握剑的手齐根而断。 钻心剧痛让萧青木发出惨叫,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怪鸟一个盘绕,对准了萧青木的脑袋,毫不留情地煽动双翼。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萧青木满脑子都只剩了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怪鸟的下颔突然突出来一截冰凉刺骨的剑锋,鲜血沿着剑尖滴落,怪鸟发出一声哀鸣,便软软倒了下去。 萧青木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被重重抽了一巴掌,旋即是按捺不住怒火的厉喝:“让你叫的援兵呢?为什么还在这里?” ps:感谢“上工袁师弟”的月票支持 ...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等我回来! 萧青木拜入剑斋已经快二十年,同在戒律院,对贾士道这个人并不陌生。 印象中,贾士道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表面看起来很酷,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格;而且,他很有容人之量,又很容易心软,禁不住同门的恳求,经常“法外开恩”,和姬玄清差别很大。 认识二十年,从没见过他对谁发过火,惯常的冷脸,让人以为他只有这个表情。 可是今天,萧青木见到了另外一面的贾士道。狰狞而且愤怒,仿佛面对之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事小说实上也是,此刻情形由不得贾士道冷静,他有理由愤怒,那么多同门师兄弟,是为了什么才坚持到现在? 在面对如此可怕的贾士道,萧青木来不及编造谎言,脱口而出道:“我,我也想立功!” “滚,马上滚!” 萧青木强忍断臂之痛,招来一片浮云。他飞了一段,背后突然被人用力一推,慌乱之中回头一看,就感觉一道恶风掠过门面,“嗤”的一声斩中了推开他的贾士道。 那是一柄巨斧,贾士道整个人被钉在了峭壁之上,斧身斜劈,从他的右边腰际延伸到左肋,下半身直接就掉了下去,惨不忍睹。 贾士道艰难转头,看了一眼萧青木,眼神之中已经没有怒意,只有深深的失望。然后,最后一抹光黯淡下去。 盘庚拔出巨斧,不怀好意地看向了萧青木。 “师弟!”远处传来解湛兮的悲呼,她领着五十个愤怒的剑修赶到,冲着盘庚发出了铺天盖地的剑气。 盘庚嘿嘿一笑,一把将呆滞的萧青木拽了过来,朝着漫天剑气扔过去。 萧青木死前最后一刻,心里徘徊不去的仍然是贾士道的眼神。 他毫无意外地被剑气撕成了碎片,解湛兮贝齿紧咬,没有一点愧疚。 盘庚利用萧青木挡下了剑气,巨斧重重一劈,一道浊气呼啸着撕裂虚空,所过之处,“乒乒乒乒,嘭嘭嘭嘭”之声不绝于耳,五十个剑修修为最高不过抱虚巅峰,如何是盘庚对手? 根本来不及逃遁,全都被浊气撕碎。 最后,轮到解湛兮,她奋起余力催发剑意,无数剑气丝从剑尖吐出,和那浊气正面交锋,但仅仅坚持了半个弹指,三四个眨眼的功夫。 浊气当胸袭来,中则毙命,绝无例外。 解湛兮满目绝望,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最后定格在方奇傻笑的画面上,心底深处微微颤动,那个从小便钟情的人,似乎逐渐淡化。 “走!”就在这时,顾青云突然出现,一剑将浊气给搅了个粉碎。 解湛兮还未欢喜,一道黑影就从远处扑过来,化为利刃的手“嗤”的一声,洞穿了顾青云的心脏。 “首座!”她面色“唰”的一片惨白。 “去通……知剑主……”顾青云一手抓住洞穿他的利刃,另一手持剑以刁钻的角度刺向盘庚。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实力,两个鬼将被他死死纠缠。 解湛兮浑身都在颤抖,她紧紧咬着贝齿,突然一个调头,劈开了阻路的怪鸟,直往前线激射而去。 …… 听完解湛兮泣不成声的叙述,萧无极半刻也不停留,身化剑光而去。 “大师兄!” 眼见萧无极消失无踪,苏伏脸色铁青,胸膛急速起伏。此刻在前线战场,李道纯等人被那怪物纠缠,根本无暇分身。 “医仙堂的人都死哪里去了?”他爆发出一声咆哮。 两个医官从后面疾步跑来,瑟瑟跪倒:“陛,陛下……” “师姐,你先去休息一下。” 苏伏深吸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放心,顾首座他们不会白死,我必让他们付出代价!” “师弟!”解湛兮无助地痛哭着。 “还不快带她下去!”苏伏冲两个医官喝道。 两个医官不敢怠慢,慌忙扶着解湛兮下去。 “九命,给我滚回来!”苏伏又喝道。 不多时,九命从左前方战场带着一身血气出来,一见苏伏脸色,立刻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连忙收起嬉皮笑脸:“老爷,您有吩咐?” “去,告诉盟主和剑主他们,敌军奇袭外围据点,顾……” 苏伏冷冷道:“顾首座等将士悉数战死,要他们酌情判断战局!” 九命心里一紧,哪敢怠慢,点了点头,便钻入人群中。 “顾十楼!”苏伏又喝道。 此刻花岩领金律军在左路、柳无义的腾蛇军和古师梁的飞翼军在右路,二人还未通过玄灵引传递消息,那就是还没接近目的地。 顾十楼领的是中军,除开底层妖兵,中层以上将领都是他自己的嫡系,所以指挥起来非常顺手,加上那怪物被他死死缠住,正面战场也一直处在十分稳定的状态。 “末将在!”顾十楼一面和怪物纠缠,一面传回话来。 “即刻起,前线指挥权交给你,等候盟主指令!” 苏伏顿了顿,却又补了一句:“但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其实此刻他心里很不痛快,对诸葛明清有怨气。敌军突破外围,居然没有半点警示。而他看形势不太对劲,派了余神机调走二十万神律军,就是为了防范万一。 如果收到消息,二十万神律军从敌军背后杀过去,前后一夹击,顾青云他们根本不会死。 所以,虽然他十分敬重诸葛明清,也知道肯定是敌军的手段,却还是忍不住会有怨气。 顾十楼还不知发生何事,但他老于世故,明白此言之意。当即应道:“陛下放心,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发生什么事了?”苏伏正要离去,却被青衣拦了下来。 他皱了皱眉,但青衣不是别人,他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对待她,便耐心地说:“没什么,你只管听顾帅的指令,我要先去办一件事。” 青衣敏锐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好看的细眉拧起:“你要去做危险的事?我也去!” 苏伏能感受到她的担心,心里不由一暖,稍稍恢复了些冷静,温言道:“将士们需要你,我能照顾自己,相信我好吗?” “我,很久没和你说话了。”青衣别过脸去,低声说了一句。 苏伏怔了怔,旋即有些惭愧,这些年为了寻找储物指环,确实把她给忽略了。 想到青衣这样冷清的性子居然会向自己抱怨,可见她的在意。 苏伏心里很感动,但这里是战场,他不能在将士们面前做出不当的举动,便轻声道:“等我回来!”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黑色洪流 灰黑的天空,像一张巨大的幕布,无边无际地笼罩视野;无论往哪个方向走多远,都看不到光的存在,仿佛所有希望都断绝了一样。 黑沙尘漫天,初秋时节,南域应当还未摆脱酷夏的余暑;可这儿,这片尸体堆起来的山头上,却分外的萧瑟。 据点守军在顾青云倒下后,连妖兵也顶不住攻势,死在了如潮鬼兵下。没有人想死,但没有人逃走,因为逃不掉。 萧无极从山的另一头冒出来。 他跨过尸山,一步一步踩着黑沙,留下一道笔直的脚印。 终于,脚印拐了个弯,向影子左手边的山壁走去。这山壁屹立在黑沙山上,一眼望不到顶。 到五丈外的地方,他略停了会,周围散落着数十具尸体、数十柄哀伤的剑。 他们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神情是惊恐;纵然他们做了认为对的事,可还是会惊恐。 浊气绞碎了他们的心脉,残留的浊气,让他们看起来像中毒而亡。 萧无极继续往前走,来到山壁下,这儿只有两具尸体和一个人。一具断了一臂的尸体已经千疮百孔,趴在黑沙上,血都快流干了;一具上下半身断成两截,上半身靠着石壁,下半身靠着上半身。 惟剩的顾青云胸襟被血染红,靠坐在石壁上,飞剑静静矗立在右手边,已经失去所有光彩。他动了动眼皮,勉强抬起眼来:“你,你来了……” 萧无极站在他身前,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道:“弟子来了。”他蹲下来,平静地替他整理仪表,不像面对快要死的人。 “这么多年……我始终找不回失去的……”顾青云的声音沙哑,“……我不是徐太上……闯不……了悲惨天……我想在这……里寻找机会……可是失败了……” 他颤巍巍地抬手,抓着萧无极的手臂:“替我打破……剑意桎梏……是你的话……”语声渐弱,手滑落在地。 一个人向尸体转变,有的时候,只需要短短一瞬间。 “弟子尽力。”萧无极的身子晃了晃,双目紧闭。 过了会儿,他站起来,向后退两步跪倒,磕了三个头。 …… 苏伏此时已经明白自己和萧无极的差别,他是一国之君,是前线最高统帅之一,不能说走就走,就像他的剑,常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同时他又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剑修也是人,不是拿把剑就能充剑修;剑修不是想拔剑就拔剑,是该拔剑时才拔剑。 他来到据点时,萧无极又先一步离开了。 顺着萧无极还没被风沙掩埋的脚步,他又踩着走了一遍,发现自己的脚比他大了点。 苏伏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去思考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是发觉,脚印的痕迹更深了。 他走到了顾青云的身前,看了看膝盖的痕迹,却没有跪下来:“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剑道就是由无数先辈踩踏出来的一条路,首座也是其中一个,但我不能跪你,这个权利是大师兄的。” 说完,他看向断成两截的贾士道,走了过去,轻轻蹲下来。 想起不久前才把酒言欢,苏伏轻声道:“贾师兄已经尽力了,剑斋就交给我们吧!”伸手合上了贾士道的眼睛。 “余神机!” 余神机自虚空出现,躬身道:“启奏陛下,敌军没有冲击主力后路的迹象,恐怕是朝着别的据点去了。” “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苏伏逐渐冷静下来,“前线战局才刚开始,他们孤军深入,只有被我们吞没的下场。” 余神机沉吟一番,道:“依卑职愚见,可能性最少有三个:第一,以少量精兵奇袭各大据点,争取战略纵深,使联军应接不暇;第二,逼前线主力分兵,以图全力拿下入口;第三,只要打下外围碎石山、绝龙谷、连云石窟、鹤翼坡,入口战局的胜败就无关紧要,联军除了退兵别无选择!” 碎石山就是顾青云守的据点;绝龙谷由庐州负责;连云石窟由夜流苏率三万明月军驻守;鹤翼坡由赵云率三万幽冥军驻守。 这四个据点连成一片,是构成互相守望的桥头堡,对联军的意义十分重要。一旦全部丢失,大军就只能退回荒原。 “防守战半个时辰,”苏伏冷道,“前线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第二条不成立。” “是,卑职已派斥候,去往就近的绝龙谷探查,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结果。”余神机话音方落,一个斥候就快步飞奔而来。 “报!”斥候远远就大声喊道,“禀陛下、国师,那绝龙谷守军已然死绝,没有半个活口!” 余神机脸色微微一变:“这不可能,敌军的规模在四十万上下,行军快不起来。如果碎石山守军果真坚守半个时辰,那么他们此刻最多才到绝龙谷而已。” “往鹤翼坡方向再探!”苏伏面无表情道。 余神机神情再度变了变,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 那斥候点头,向后招了招手。山坡下驻军当即激射出一道黑影,迅速向远空飞去。 黑影去了一炷香,以极快的速度重新飞了回来,落在苏伏二人身前,却是鹰鹫骑士。 “禀陛下、国师,前方七百里发现敌踪。” 余神机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来,敌军前线主力还不是全部,能够派两支军奇袭,到底隐藏了多少兵力?屠灭绝龙谷的敌军,只怕是朝着连云石窟去了,四个据点一破,前线敌军必然全军出动,主力不得不退,这是要让我们如鲠在喉啊!” 苏伏也已经想到,点了点头,向鹰鹫骑下令道:“立刻将此事告知盟主!” 鹰鹫骑应命,冲天而去。 “余神机!” “卑职在!” 苏伏继续下令:“传信警示鹤翼坡、连云石窟;再传信回本部,命三足乌古天星、应囚黄小花即刻调兵支援,不得有误!” …… 碎石山距离鹤翼坡只有一千多里,赵云收到信的时候,敌军已经在百里开外。 由于没想到敌军会奇袭阴山中部,苏伏没有在他们身上种玄灵引,无法实时传递消息。 “禀大帅,百里外发现敌踪!”一个妖兵冲入营帐。 赵云眉头微蹙,将传讯飞剑攥得粉碎,道:“传令下去,备战!” 鹤翼坡是一个枯荒了的草原的两段坡道,本来叫什么无人得知,只因从上空俯瞰,在草原中央部位有一处凹陷下去的自然深坑,像极了某种禽鸟的躯干,两道长坡则形似鹤翼,故名鹤翼坡。 由于四面空旷,鹤翼坡没有险隘可以据守,幽冥军驻扎在靠近联军本部的坡顶。也是因为这里地形的缘故,赵云调来的是幽冥军中的精锐骑军,是他手下最精锐的勇士。 骑兵机动力灵活,不受步兵和地形的限制,在这广阔盆地上,十分利于冲锋。 军令一下,密密麻麻的营帐开始骚动起来,但很快就静止,不到半刻钟,三万骑军已经在驻扎地前列阵。 正在此时,对面传来敌军“隆隆”的步履声,如一股从天上降下来的黑潮,黑压压的一片,向前突进。 副将驱着地龙来到赵云身侧,小声说:“赵帅,敌军突击鹤翼坡,前方据点凶多吉少。能杀顾青云,随军鬼将定然非同小可,您万万要小心应对,如事有不对,末将必拼死掩护您撤离!” “闭嘴!”赵云冷冷看他一眼,“动摇军心,本帅第一个斩你!” “是!”副将低下头。 “我知道你担心我,”赵云神色缓了缓,“但是不能退,一旦撤退,联盟将没有莒州的立足之地,不能让陛下为难。”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音量,正色道:“你我皆为莒州一份子,平日享有莫大尊荣,此时此刻,正该为莒州、为今上出一份力。” “是!”众将士都听到了,不由热血沸腾,“末将等愿为莒州、为今上效死,至死不退!” 三万军心凝聚在一起,原本面对敌军声势产生的些许忧惧顿时消失无踪。 优秀的将领能轻易调动士气,赵云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听我口令!”赵云心知一鼓作气的道理,高高端起黑枪。 所有妖兵的精神都凝聚到极点,死死盯着敌军的动向。 昏暗之中,敌军如同一股黑色的潮水漫涌,看不清究竟有多少鬼兵。 待黑色潮水推进到对面坡顶时,赵云整张脸都绷起来,舌绽惊雷:“杀!” 轰隆隆! 三万骑齐动,大地都在颤抖,发出震荡的哀鸣,又被黑色洪流无情地撞开。 三万骑组成的黑色洪流,从坡上冲下去,速度便即将登顶,加上士气如虹,军心都拧成一股绳,看起来如同一个整体。 这和杀戮兵器不同,不论鬼兵多么服从命令,它们没有灵智,也不存在配合,军阵再齐整,也无法和骑军相提并论。 赵云早已经算好了距离,那鬼兵正好抵达坡底,就被黑色洪流撕开,如同两道海浪的碰撞,其中一道尖锐如矢,另一道就被从中撕裂开来。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无敌铁骑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武丁看着眼前一幕,惊讶得无以复加。 这个时候,骑军撕裂了鬼兵大阵,直接凿出一条通路。这通路可是从坡底一直延伸到四里开外,也就是说,四十多万多万鬼兵都没能挡住赵云的步伐。 四里是什么概念,鬼兵横列二百左右,纵列便足有两千之多,按一个鬼兵占地三尺多一些来算,总长接近七百丈;而且不是杂牌军,是焦狱界千挑百选出来的修罗鬼兵,杀戮兵器,机械地服从指令的杀戮兵器。 还不考虑浊气对妖兵的影响。 “这点程度算什么?”盘庚不屑道,“老子一个人就能冲杀出一条血路!” “你懂什么啊!”武丁翻了个白眼,“你看那为首的武将,还是个鬼修,修为最多不过地仙,却视我们的精锐大军如无物,看这威势,再冲几次都没问题。” 果然,在冲破敌阵后,赵云打了一个手势。黑色洪流突然分出数股,以交互迂回的方式在前方调头。几股军看起来盘绕交错,却丝毫不乱,待众骑返身时,便又组成了锋矢状。 看起来好像只是花哨了一些,其实不然,这样一来,他们冲锋的威势丝毫不减,要不是经过艰苦卓绝的训练,很难形成这种默契。 赵云调头的速度非常快,此时鬼兵大阵才堪堪重新聚拢,就又被黑色洪流给撕了个对穿。 此次更是轻而易举,因为大部分鬼兵都还在坡道之上,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盘庚哼了一声:“小小地仙,老子一斧子就劈死了,还等什么?我们耽误了那么长时间,丰帅可能早就完成任务了!” “那你去杀了他,我再观察观察。”武丁不以为意道。 “真麻烦!”盘庚吐了口口水,取出巨斧,从空中一跃而下。 幽冥军从对面的半坡调头,第三次发起了冲锋,盘庚算准了角度,重重劈了一斧,一道半月状的浊气直击赵云。 赵云挈枪,整个人如同扑食的蛟龙,“嘭”的迎上了浊气;但怎是盘庚的对手,连同黑枪一起,被浊气撕成了碎片。 “哈哈!”盘庚得意大笑,歪头看了一眼武丁,“怎么样,我就说吧!” 武丁摇头一笑:“你再看看!” 盘庚见他不似玩笑,纳闷地转头,却见幽冥军骑没有任何混乱,照旧冲锋;再看阵前,那赵云却是活得好好的。 “没死?”他握紧了巨斧,双目瞪得跟个铜铃似的,就要扑过去。 武丁拦住了他:“他手中的法器有点古怪,加上他是地仙,没有实体,你胡乱地攻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那怎么办?”盘庚瞪着他。 “别急,”武丁双目闪烁,“让我想想。” “喂,刚才那姓顾的,你干嘛不吞吃了他?”盘庚忽然意味莫名道。 武丁淡淡道:“我没你那么好的胃口!你呢,为什么不吃?” 盘庚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感觉那老和尚的烙印好像无法消除了,很可能会在某一次的复活中,和我争抢身体,就像被我吞吃的那些鬼将一样!” 武丁心里一凛,面上仍旧淡淡道:“此事最好尽快上报!” 他沉吟片刻,又道:“这地仙应该得到了情报,早就知道我们会来,一直提防着我们,所以一击便远遁。他们的速度,连我们的空中部队都很难追上,节奏掌握得很好。这些都是小道;虽然是小道,但换个鬼将不一定能识破。” 盘庚大怒:“你在说我?” “不错啊,居然听得出来。”武丁笑眯眯道。 “你当我真的那么愚蠢!”盘庚恨得牙痒痒,却没有动手。 武丁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我聪明一些,你实力比我强,各有所擅。这也是元帅让我们一起行动的缘故吧。要是换了丰帅,她对男人的心是很了解,战争就不行了。” “丰音最是小气,”盘庚冷笑一声,“你说她不行,落到她耳中,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你认为你在骂了我之后,我还会帮你保密?”盘庚冷笑不止。 “这地仙让我们以为他是骑军的核心,”武丁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事实也是如此!” “你这不是废话?”盘庚瞪着他,就算是关系好一点,他也忍不住想要杀人了。 “他是地仙,”武丁面不改色道,“有很多保命手段,你再失误几次,我们的部下就要死光了。” 说完,他指着其中一个地方:“你到那个位置躲好,看他们过来的时候,就用尽全力劈斩,不要打那个地仙,打他的部下,一定会造成混乱的!” 盘庚这才放过他,悄悄来到半坡的上空。 这时赵云故技重施,在坡上交互迂回调头,第四次冲击已经七零八落的敌阵。由于三次的冲阵,翊麾级鬼兵没有得到武丁的指令,卖力收拢残兵,却愈来愈散碎;只要再有两次,敌阵就会彻底被撕成碎片,短时间内聚不起来了。 赵云冲阵的同时,一直在暗中寻找那个鬼将。可惜他的修为太低,还不足以洞见大宗师级别高手的形迹。 他的心头隐隐有着不安。 黑色洪流冲下半坡,副将一面挥舞长枪刺死一只突袭而来的怪鸟,一面狂热喊道:“兄弟们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他们就聚不起来了!” 赵云用枪,幽冥军上下大半将士也习惯用枪。 这些骑兵都是跟随赵云东征西战的老将士,都知道步兵团一旦聚不起来,就只有被骑兵追杀的份,不由发出兴奋的呼叫。 赵云沉默不语,冲到坡下时,他的不安感骤然强烈,猛地扭转身体喝道:“散开!” 但已经来不及,盘庚用尽全力的一斧头劈落,其身前虚空被斩出了一道笔直的豁口。 惨叫顷刻间响起来,黑色洪流的中间位置几乎被这一击灭杀殆尽。 “赵帅躲开!” 副将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纵身将赵云扑开,他自己则被正面击中,炸成了漫天血沫。 盘庚撇了撇嘴,他的目标其实还是赵云,没想到又被他躲过了。 眼见主将从地龙上摔落,众将士哪里肯散开,纷纷里三圈外三圈地把赵云围在中央。 这时,一直没有动的武丁动了,他嘴角微微翘起,十分的阴险,“嗖”的一声,就化成了一条蛇扑向赵云。 赵云强行从悲痛之中拔出,正要喝令,只觉头顶上一阵发麻,骇然抬头,就见一尾毒蛇咬了过来。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周遭的嘈杂消失了,铺天盖地都是浊气,他被浊气包围了。 咻!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洞穿了毒蛇的脑袋,将他钉在了地上。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三天和三年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夜流苏所在的连云石窟。 连云石窟的位置在碎石山的东南方九百里左右,离绝龙谷有一千七百多里。连云石窟原本也不叫连云石窟,只因方圆数百里山脉,被人凿出了无数的石窟;石窟山山山相连,如同云朵一样,故称连云石窟。 夜流苏率的明月军是由明月城供养的军队,现如今曲连山脉的妖族都由狐族管理,夜神月被留在曲连山脉,以防万一。 狐族鼎盛,俨然取代龙雀,成为四大部族之一。 三万明月军以轻甲步卒居多,但明月城出来的轻甲步卒和妖神宫不同;或者说,四大部族的兵种都有不同的特性。 狐族统治下的部族以狐、狸、猫、豹等等族群居多,都是以灵敏著称的妖怪,所以明月谷以此组建的军团,重甲和骑兵成了稀有兵种,重点放在轻甲步卒和弓兵身上。 步卒配玄丝甲,是以一种质地极其坚硬的皮革为主料、百年蚕丝为辅料锻造的皮甲,十分柔软,能有效承受外部击打力,最大限度减缓妖体受到的伤害。 玄丝甲产量不多,武装步卒已是勉强,所以弓兵只有普通皮甲。 弓兵又分两种,一种是长弓,擅于射程,只要拥有足够的蓄力时间,就会换来极强的威力;箭矢是妖神宫新近研制的破法箭,能有效破除修士的护体灵光,对于修罗鬼兵也会有更强的杀伤力。 另一种是短弓,在近距离内拥有极强的爆发力,箭矢也是破法箭。 石窟山地形复杂,许多石窟还相互连通,如同蚁穴一样复杂,是最天然的掩体,没有重甲兵的掩护的明月军才会被苏伏派来连云石窟, 由于绝龙谷离得远,敌军奇袭的部队晚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抵达连云石窟,让夜流苏有时间部署。 山脚下,三四十万的鬼兵大军抬头只见嶙峋的石窟山,联军的影子一个也没见着,一向无所畏惧的修罗鬼兵不由得愣了在山脚下。 “丰帅,怎么办?”一个鬼将凑到军阵之中的辇车旁,小心翼翼地开口。 丰音今天穿了一袭质地精美的水蓝雕花敞领长裙,风格极其大胆开放,裸露着香肩和一大片雪白胸脯,沟壑隐隐可见。 鬼将偷偷瞄了一眼,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丰音慵懒地半躺着,黑长睫微抖,轻轻睁开眼睛,如水一样的美眸飘向他,似有万种风情:“少戌,你跟了我多久了?” 被称为少戌的鬼将心神一震,忙低头道:“有三千年了。” “你倒是很记得住日子。”丰音抬起纤纤玉指,轻触薄唇,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和人界相比,焦狱三千年如何?” 少戌想了想,犹豫道:“人界三日,犹胜焦狱三千。” 说到这里,他大着胆子,狂热地说:“只要圣主能够带领我们打下人界,我们就再也不用回去了!” 丰音的脸色却是一沉:“你既有此念,还不快快进攻,等本帅亲自动手吗?” “是!”少戌慌忙应下。 他来到军阵前,用力挥了挥手,鬼兵便开始攀爬石窟。 “不要只管前进,沿途给我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漏过,搜出一个杀一个,搜出一对杀一双……” 犹如蚂蚁进军,在石窟间钻来钻去,逐渐向山顶逼去。 …… 鬼兵步步紧逼,外围的这座石窟山并不大,所以被夜流苏给排除在外,里面一个将士也没有。 一个背着箭筒和长弓的斥候趴在一处隐蔽位置,观察到鬼兵已经登山,便爬起身来,灵巧地翻到半山腰,跃过山涧,落到斜对面的一个石窟里,穿行了片刻,来到一处风口,单膝点地: “禀族主,敌军已然登山,预计半柱香内会进入埋伏圈!” 夜流苏一身浅蓝色的轻甲覆体,将本就苗条的曲线衬得愈发妖娆;那高高隆起的傲人上围,如同两座清俊挺拔的峰峦,却没有以往那种狐媚之气,说不出的凛然神圣,让一众下属不敢丝毫亵渎。 脚上踩着皮靴,三千青丝简简单单在脑后绑了个马尾,腰间别了柄雕着精美花纹的短刀,负手而立的样子,平添几分英气,说不出的飒爽。 “看见敌军主帅的样子了吗?”她想了想,补充道,“来的鬼将长什么样,看清了吗?” “那鬼将和寻常人无异,倒是敌军之中有一架辇车,上面坐了个女人。”斥候应道。 “女人?” “是,是个很美貌的女人,穿着……”斥候下意识望了夜流苏一眼,“穿个裙子,颜色和族主的皮甲差不多,看起来很弱,不像有威胁的样子。” 夜流苏细眉一拧:“焦狱来的,还是个女人,你觉得能弱到哪里去?” “我没听说鬼将里有女人,那定是丰音了,这个女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她抬了抬手:“传令下去,长弓手、猎刀手和潜足各自就位。” 猎刀手和潜足是步卒的两种:前者擅长正面厮杀,多由豹、狸二族担任;后者擅长潜行,是斥候的最佳人选。 夜流苏不是赵云,所以她并不懂得制定战术。这战术本就是别人制定好,由她来执行而已。 妖兵收到命令,当即下去传令。 …… 第一座石窟山很快搜索完毕,鬼兵推进到了山顶,少戌回身看了一眼,丰音仍然慵懒地坐在那里没有动,他的心神微荡:这里可要好好表现,如果能被丰帅看重,就有机会一亲芳泽,要是能进入宝欲魔宫…… 他想到这里,心里十分火热,回头看了一眼山对面的山,还是石窟成片,有些令人厌烦。 “继续前进,认真搜索,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按捺住性子,决定稳中求胜。 鬼兵收到命令,便走到了崖畔,准备跃到对面去。 嗖嗖—— 便在此时,对面石窟突然冒出拿着长弓的妖兵,雨一般的箭矢朝对面激射而去,那些已经跃起来的鬼兵措手不及,纷纷摔到山涧底下去。 嗖嗖嗖—— 箭雨连续不断,刺进鬼兵体内,会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被刺中的部位便会炸出一个伤口。长弓的威力只要保证能破开鬼兵的防御即可,这些长弓手本就善射,基本射中要害,一箭就能取一个鬼兵的性命。 修罗鬼兵虽然可怕,没修出滴血重生前,要害和常人一样。 少戌大怒,想到丰音正在底下看着,一股力量便涌遍全身。 他怒吼一声,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鬼头大刀,如投石机投出去的石炮一样飞跃过去。 但他这一跃起来,就看见石缝中躲着的妖兵,心里一跳,想要回身已经来不及,只好挥舞大刀。 少戌的判断是准确的,石缝中的妖兵个个手拿短弓,箭支则只有半尺来长,眨眼就有数百支短箭射向了他。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声后,少戌恼怒地挥散黑烟,足尖点在虚空,如闪电一样冲了过去。 谁知等他落地,那些短弓兵便又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钻入了哪个石窟,或是哪个石窟都有人。 他按捺怒气,冲到山顶阻截箭雨,让后方鬼兵得以顺利越过。但接下来明月军借着地形之利,打一波就跑,鬼兵追入石窟,又被埋伏在里面的步卒给杀死。 虽然鬼兵十分强悍,常常将对方反杀,却让少戌憋着一股怒气。 山脚下,丰音等得有些不耐烦:“刘安,你去帮他开路!” 虚空泛起一道涟漪,一个全身都裹在灰袍里的人悄然出现,从头罩内传出苍老的声音:“主人的命令,就是命运的指引,老夫只能遵从。” 说完,虚空再次泛起涟漪,他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便来到战场上空,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手掌出现一个小点,由小点儿变成漩涡,由漩涡变成一个脸盆大的球状物,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跟着,他也不顾鬼兵,就将那球状物丢了下去。 轰! 爆响,惊天动地的爆响,但只有声威,石窟以及上面的鬼兵和妖兵都没有受到损害。 妖兵本以为虚惊一场,少戌却突然情绪激动:“刘安,我干你娘!” “退后!退后!”他一面下令,一面拼了命退了回去。 核心处卷起一股旋风,“呼呼”的扩散开来,远见如一尾黑龙冲天而起,旋力愈来愈狂,愈来愈猛。 砰砰砰! 黑龙卷所过之处,石窟纷纷倒塌,被它卷进去的人,不到两个眨眼就成了碎末,连滴血也没漏下来。 “刘安,快跟我走!”就在这时,丰音突然出现,原本娇媚慵懒的脸变得神采奕奕,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好事一样,招呼着灰袍老人。 灰袍老人一听,那黑龙卷“呼啦啦”一股脑涌了回来,钻入他的掌心,重又变成球状物,跟着是漩涡,跟着是小点,直至虚无。 “少戌,这个据点交给你,限你半个时辰内攻下,并组织抵御援军,要是失败了,我就让你彻底消失。” 丰音说完,便和灰袍老人一起消失不见。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少戌。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难以想象的境界(上) 鹤翼坡。 剑光洞穿武丁变成的蛇头,碎成一粒粒血珠,飞到了数十丈外重新凝形。 武丁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青衫男子从天而降,他的眼神很可怕,透着九幽绝狱般的冰冷,负手而立的样子,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压得武丁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你们杀了顾首座和我师弟吗?”男子的声音很温和,就像在问候对方吃饭了没有。 赵云被几个亲兵扶起,向他拱了拱手,便即退到了后方。一看战场中央的深坑,只怕有不下万数的妖兵和地龙被这一击摧成了粉末。 再看一众将士,虽然还没出现崩溃的迹象;但士气和战意也在一击的威势下灰飞烟灭,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现“无敌铁骑”了。副将的死令他心神失守,以至于在武丁偷袭时,被浊气趁虚而入,竟连冥府也无法召唤。 “这就是大宗师!”他默默闭上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逃避,如无法超脱,惟有死路一条……” “原来是寻仇来了!”盘庚来到武丁的身旁,斜睨他一眼,“怎么,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啊。” 武丁定了定心神,淡淡道:“两军交战,胜败生死本为常事。阁下莫非是萧无极?曾听丰帅谈起过,一手玄昊剑意同阶无人能敌,只是不知,阁下修为到哪一步了。” 盘庚一听,这才认真打量起对方来,只见他的脸并不十分英俊,有些敦厚的样子,属于丢在人堆里就会被人海淹没的类型;但他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犹如黑夜中的星辰,随着目光透出来,却像烈焰,直烧到人的心底,让人有种沐浴在烈火之中的错觉。 他的身量比武丁高一些,在人类当中已经十分挺拔;青衫的袖子惯常地卷到了手肘部位,如果不是凌空悬浮,看起来有点像农夫。 可他绝不是农夫! 盘庚只是看着他,就感觉全身都非常难受,好像每寸体肤都被钢针刺入一样,脖颈处居然冰凉冰凉的。 “我是萧无极,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顾首座?”萧无极道。 “这很重要么?”武丁逐渐镇定下来,鬼将不用害怕死亡,无论对方有多强,只要杀不死他们,耗也可以耗死对方。 “很重要。”萧无极认真地点头,又补充道,“那将决定着你们的死亡顺序。” “哈哈!”盘庚怒极反笑,“婆婆妈妈,我看你的剑也快不到哪里……” 嗖! “去”字未出,飞剑破空,毫无预兆地割了他的首级。 除统帅以外最强的三个鬼将,最强的三个鬼将中最强的盘庚,被萧无极一剑取了首级。 武丁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底。 断了头颅的躯干很快长出新的,双目圆睁:“你偷袭算什么本……” 嗖! “事”字未出口,飞剑不知从何处出现,他的脑袋冲天而起,紫黑的血液像不要钱一样向外喷涌。 “再来!”此次恢复更快,盘庚暴怒地吼道。 可就在他的手摸到巨斧时,令人心生寒意的冷芒再次划过,毫无意外地命中盘庚颈脖,使他的头颅再次断裂。 武丁的心里微颤,鬼将是不怕死,可鬼将在吞噬进化的过程中,遗留下了许多被吞噬者的烙印。就好像月台老和尚,像他那样修为的修士,留下烙印是肯定的,要是死得太多次,很可能会被他取而代之;新生的鬼将虽然还是听命于罗刹,却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了,而是一个完全的新的“个体”。 就算没被别的烙印取代,浊气耗尽,滴血重生无法施展的话,也是会死的。 此时此刻,萧无极在他的眼里犹如鬼神一样恐怖,因为对方只是动动手指而已,就杀死了实力比他强很多的盘庚;而且一次次……一次次重复,似乎永无止境。 武丁僵在原地不敢动,他不知道自己要是动了的话,那把剑会从什么角度出现。他似乎已然预见自己的脑袋断掉后,临死前看见自己无头尸身的样子,那一瞬间很疼,也很难受。 他突然明白了萧无极的目的,一剑杀死仇人固然痛快;可是让仇人不断重复死去活来的过程,直到对这过程产生强烈的心里阴影,直到最后…… “放弃活着?”武丁为自己突然的想法而感到全身冰冷,像是坠入冰窟。凡是鬼将都明白活着有多么不易,他们是从亿万的修罗中脱颖而出,整个焦狱仅仅只有七十二个的其中之一。 事实上,不只是他,交战双方的大军都愣在了原处。妖兵们心神震动,只觉自家陛下的大师兄强得太离谱了,那可是一击就灭了他们三分之一的强大存在啊。 “要逃走!”盘庚的痛骂和惨叫已经传不到武丁的耳朵里,因为他的脑海中只剩了这个念头。 他是个果决的人,虽然对不起盘庚,可是他不想死,更不想生不如死。 武丁动了,他的双手变成了某种禽鸟的翅膀,扇一扇,人就到了百丈开外,他听到了盘庚的惨叫,心里反而舒了一口气,那把剑并没有来追自己,他这样想着。 叮! 一声悦耳剑鸣猛地将他拉回现实,就在他二度扇动翅膀时,迎着一道宝蓝剑光,身体被斩成了两半。 宝蓝剑光停下来,露出曼珠沙华的轮廓,苏伏背对着武丁:“你可是主角,跑了我们会很苦恼的!” 武丁恢复过来,死死盯着苏伏:“你可知道,为了生路,野兽在生死斗时往往会爆发出十倍的战力,你确定要阻止我?” 苏伏回过身来,正要开口,却被一道娇软的声音给打断。 “苏伏,人家想死你了……”伴随着一道香风扑鼻,似乎有个柔软的身体扑了过来。 苏伏手腕一抖,身前顿然出现两道交错的寒芒,将那人阻了下来。 “讨厌,一见面就要杀人家,亏姐姐那么想念你。” 苏伏看着不速之客:“你是谁?” 他心里已然有所猜测,但是不敢肯定。 来人噘嘴不高兴地说:“你居然把我忘记了。” 但很快,她便醒悟过来,笑嘻嘻地说:“哎呀,对了哦,你还没见过人家真容哩,上次见你,用的是你小情人的身体。” “丰,丰帅?”一旁的武丁大喜。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难以想象的境界(中) 恐怕就是鬼刹在这里,也想不到丰音会跑到别的战区,就只为了见一个人。这个人还是敌人中的敌人。 苏伏很惊讶,心里的警惕心一下提到了最高。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丰音的本体,虽然见过的绝色不在少数,却也着实被她震了一下。 丰音的容貌只能算是明艳,还不到叶璇玑、苏瞳那样“惨绝人寰”的程度;可她的神态十分的丰富多彩:一会儿盈盈浅笑、一会儿颦眉不悦、一会儿妩媚多情、一会儿端庄大方、一会儿俏皮可爱,一会儿幽思满面,让人无从捉摸她的心思。 但无论是哪种神态,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喜欢。这似乎是她的某种天赋能力,如果不是苏伏道心坚定,实在很难抗拒她的魅力。 丰音很快又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说:“你们在玩什么呀,算我一个好不好?” “玩?”武丁不由哭笑不得,“丰帅,您快救救盘庚吧!” 丰音向那个方向投去一瞥,道:“那家伙又不是我的手下,凭什么救他?就让他死在那里好了,谁叫勾镰那家伙天天摆着一张臭脸,没事就给人家甩脸色,死了也是活该!” 武丁一听,不由急了:“丰帅,这里可是战场,若是由着性子来,圣主知道了,会怪罪的!” 他方才被萧无极吓得胆寒,只想着如何逃跑,丰音意外来到,顿时壮大了胆子。对于方才的丑态,他恨不得杀光所有知情人;而且对盘庚抱有一种愧疚的情绪,也不知鬼将怎么会这样人性化。 “你拿圣主来压我?”丰音的俏脸顿时沉了下来,“你忘记你当初效忠我时说过的话了?” 武丁心里一凛,慌忙落到地上,跪在地上:“丰帅息怒,属下一时情急,只因属下与盘庚素来有交情,不忍看他……”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丰音更是惊讶地蹙眉,沉思了片刻,看不出喜怒道:“你方才说交情?什么时候,你们鬼将之间居然有了交情?” 别说她难以理解,就连武丁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这个,属下也不是很明白。”他茫然道,“自来到人界,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受,在焦狱从来没有过。我和盘庚认识数千年,在此之前的关系也仅仅是互不相犯的程度。” “你起来吧。” 丰音说完,转向了苏伏,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妩媚一笑:“鬼刹跟我说过一句话:‘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你是否同意?” 苏伏不动声色地移到了丰音的左手边,挡住了她的救援路线,才缓缓开口:“如果他口中的‘男人、女人’只是比喻,那么我同意。” “你放肆!”武丁听了这话,胸中不知为何充盈怒火。 “你的意思是,”丰音美眸一转,“我们不是人?” “你觉得是吗?”苏伏挑了挑眉,“或许你确实有‘女’的魅力,可剖开你的内在,不都是用浊气构成的么?” 想到碎石山的惨状,他的心里满是憎恶:“浊气,是天下最肮脏的东西!” 他的口气很重,憎恶的情绪都显在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把心里想的东西完完全全表现出来。 丰音神色微变,俏皮和妩媚一瞬间消失了,如同换了一个人,像冰雕一样冷冰冰的。 “找死!”武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他只知道,丰音被否定了存在,等同他被否定了存在,好像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但他并不懂得“侮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慢着!”丰音叫住了他,她的脸上忽然又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脸。 苏伏皱了皱眉,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远,曼珠沙华上的宝蓝光华并没有褪去,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丰音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就算是全天下最肮脏的东西,也可以孕育出美好的事物……” 她说到这里,却皱了皱眉头,好像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表达。 苏伏冷冷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外就是‘人性’的好坏。广义上来说,你的想法没有错,诞生了灵智的生灵,都可以用‘人’来形容。无论是妖族,还是像你们这样的焦狱生物;但是,你认为焦狱入侵是一件对的事么?在我们看来,你们只是在毫无人性地毁灭,毁灭一切焦狱以外的东西。” 如果不是看不透她的实力深浅,苏伏早就动手了。 “可在我们看来,我们只是为了活得更好而已。”武丁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苏伏转动手腕,曼珠沙华随之划出绚烂的光:“那就来争个生死胜败,多说无益!” “讨厌!”丰音忽然大发娇嗔,“我干嘛要和你争没有意义的事,都怪你,害我差点忘了想说的事。” 苏伏冷冷看她,不为所动。 “算了!”丰音意兴阑珊,摆了摆手,“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这次放你一条生路,你走吧。” 或许,当初那份不自然的悸动,早就磨灭在岁月的流逝中;也或者,消逝在某个人的怀抱里,谁知道呢? 丰音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苏伏那张好看的脸渐渐变得俗不可耐起来。虽然好看,但没有棱角;虽然干净,却少了一份独特的味道,就像一面朴实无华的镜子,缺少吸引人的特性,平凡而且普通,并不能照出她想要的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虽然不是人,可她也爱美。 我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美呢?丰音的脑海中不由得划过鬼刹的脸,他那霸气无双的宣言,强硬而威武的姿态,似乎都很让人着迷。 可她心底还是觉得差了一点什么,她并不知道。 苏伏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走,他要让萧无极做完想做的事;既然不可能走,他就必须选择应对,所以他二话不说,挺剑就刺。 这时双方相距七丈左右,这点距离几乎眨眼就到。 剑意一直维持在七转的程度,这是苏伏能够维持的极限;假如是八转以上,恐怕早就成了强弩之末,哪还有余力对敌? 普通剑光和剑意七转的剑光差距甚大,如果说普通剑光附在飞剑上能斩断玄铁;那么七转剑光就能斩断百锻刀;七转复合剑光,即水龙吟和道理剑意的结合,就拥有斩断飞剑的能力。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事实上普通的剑光就能斩断普通飞剑。 这一剑当真是快到了极点,武丁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在丰音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他甚至没捕捉到苏伏“动”的迹象,只觉眼前划过一道宝蓝色的寒芒。 可就是这迅如奔雷的一剑,却被丰音用两根手指轻轻松松拈住。 叮! 飞剑发出一声不甘的颤鸣。 武丁愣了愣,方才回过神来,擦了擦眼睛,才发觉苏伏不知何时到了丰音的身前,整个人横身挺剑,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丰音已经很不耐烦,对于不喜欢的人,她简直不愿多看一眼。 她拈住剑尖,轻轻向后一拉,便将措不及防的苏伏给拉过来。一刻钟之前,她还很想抱抱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可在这时,她的心里却只有厌恶。 除了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还不错以外,真是没有一处可取。 丰音这样想着,纤纤玉手反扇过去,不见浊气痕迹,虚空却隐隐摩擦出黑色闪电,这是能量在剧烈碰撞时产生的异象;就如强大的神通,往往很容易制造虚空裂缝,道理是相同的。 但二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层次,后者属于宗师及以下;前者却属于大宗师及以上。 随手一击就出现如此异象,这已经不能用大宗师的层次来判定。 丰音这一击的速度并不快,可能是她的心里还有少许的犹豫。 苏伏在猝不及防中稳定身形,眼看避无可避,他奋力抽出飞剑,却没刺出第二剑,飞剑自主脱手。 飞剑的异动显然出乎丰音的意料,她有那么一瞬间分心了,想知道飞剑会从哪个角度刺过来。 可再次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飞剑脱手之后,滴溜溜地绕着她转了一圈,重又回到了苏伏的胸前。 铮! 剑身剧颤,发出尖锐的鸣啸。 宝蓝光华闪耀无极,旁观的武丁只觉双目刺痛,等再睁开眼睛时,就看见紫黑浊气吞噬了宝蓝光华。 苏伏从中激射而出,在空中翻了数滚,落地之后,“蹬蹬蹬”连退数步方才站稳,脸色如纸苍白,左手紧紧抓着胸襟,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金色的血液来。 在金色的血液中,还掺杂着一些紫黑的液体。 苏伏缓缓舒了一口气,其实他伤得不重,只是被浊气侵入,逼得他不顾一切扑杀,才会看起来惨一点。 但他的脸上却挂着畅快的笑:“我打赌这是你来真界以后第一次受伤!” 紫黑的光散去,丰音面无表情,还保持着抽击的动作,不过手掌却翻了过来,在她那细腻如脂的手背上有一道血勾,非常浅,如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血是紫黑色的。 ps:感谢“书友459225”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难以想象的境界(下) 在不远处,那看起来惨无人道的“屠杀”依然在持续着。 盘庚的头就像无限重复生长的稻子,被割了之后很快又长出来,断掉的头在长出来以后很快就化成飞灰,可那些喷涌出来的紫黑色血液却没有消失,几乎形成了泥潭,看起来异常的恶心。 虽然被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可他的斧子却成功握在了手上,复活以后,也不再盲目咆哮。他的心智在这场死亡的洗礼中得到了长足的长进,每次复活,他都试图挡下萧无极的一剑,并冲过去劈碎他。 虽然每次都没有成功,可每次都能前进一点点,累积之下,两人的距离逐渐减少。 以目前的境况来看,胜负会从双方的高端战力分出,底层的妖兵和鬼兵也就变得无所事事。 不过,并不是说底层的战力毫无用处。越是细微处,越能影响战争的胜负。打个比方,要是焦狱鬼兵死光,那几个掌控真界的大人物就没了顾忌,可以全力出手对付罗刹;不然的话,大人物在战争开始就出手,万一战死,联盟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而焦狱鬼兵死光,也就是焦狱输了战争,主动权就握在了真界方,高端战力就算不能倾覆焦狱,也可以将之赶回老巢。 事实上,联盟还没研究出破除“正反重合”的方法。 …… 赵云的目光跟随着萧无极的动作,连远处的苏伏都无暇去关心。 他不是更紧张萧无极,而是萧无极此刻的状态并不好,他必须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想压制大宗师,那至少需要双劫以上的修为,然而萧无极却连小天劫都没渡过。他的修为很难用真界的体系来界定,可能接近大宗师;也可能已经是大宗师。 普通大宗师的强弱是以宗师法域的完善程度来判定的。现如今天地降下潮汐之劫,大宗师们都不敢展开法域,和鬼将斗得束手束脚,十分难受。 所以,有一个事实可以肯定,萧无极的灵气量,并不比那些大宗师多多少。可他目前已经不知持续了多少次御剑。 别看御剑杀人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可要飞剑按照指定轨迹运动,耗费的灵气并不少,和单纯的御剑飞行不可同日而语;而要斩断盘庚这等程度鬼将的头颅,那所要附着的剑意,更是抵达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苏伏的“且听剑吟”能杀武丁,却不一定能杀盘庚。剑意七转所需要的灵气已经非常庞大,苏伏也是拥有妖体才得以负担。 萧无极什么也没有,却能次次斩断,就像削大白菜似的;还要次次抓住对方的弱点,在精神上,无疑是重大负荷,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这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场内妖兵,也只有赵云才看得出来其中的微妙,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境界,而且从未耳闻。 当然,他担心的不是萧无极的死活,而是萧无极在这里死去,会让苏伏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 此时的萧无极,正如他担心的那样,看起来强得一塌糊涂,实际上却已经到了极限。就算在剑斋弟子心目中,他们的大师兄再如何神话,也不可能违反自然界的法则。 打个比方,一百枚灵玉拿走八十枚,剩下二十枚,这是绝对的;这里的灵玉并不代指萧无极的灵气,而是他的“精气神”,只有在比较微观的层面才能察觉得到,灵气的消耗则在其次。 精气神枯竭会如何?可以想象一个凡人,不眠不休不睡觉,持续三天三夜之后的感觉。 此时此刻,萧无极就像一个三天三夜没有睡觉的凡人。他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件事情,思绪却像落叶一样,随风飘荡着去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教过你这样挥剑?”在他有限的童年记忆中,顾青云常常摆着一张异常严厉的脸,“一丝不苟,分毫不差,你必须做到这个程度,才称得上剑修!” 说有限,是因为他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呆在剑斋。他走遍了阎浮十八峰所有能走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像他亲手夯起来一样熟悉。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不过,单调的色彩,并不全都是枯燥的,至少对他来说,这是一份值得珍藏的回忆。 “错!又错!重新来……又错……” 有的时候,顾青云会在他连续不断犯错时而变得尖酸刻薄:“你爹娘怎么没有在你出生时就掐死你?生了你这么个蠢笨的呆子,在左邻右舍面前一定很抬不起头吧?一头猪都要比你聪明,连这么简单的挥剑都做得不像样,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啊?”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顾青云变得尖酸刻薄,是因为那天是他渡四九重劫的日子,也是他失去宝贵剑意的纪念日。 人在失去最宝贵的东西时,只会比他表现得更遭。 萧无极从此再也没有抱怨,一心一意做到让他满意为止。 直到有一天,顾青云对他说:“可以了,你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师傅?”他停下了挥剑,迷惑不解。 “不要叫我师傅,我不做你师傅。”顾青云说,“但你可以当我徒弟。” 那一天,萧无极名动天下。 回来后,整个真界都留下了他的传说,当世最强的五个英秀之首,无人敢当其锋。可是从此以后,他就深居简出,渐渐淡出真界。 他回来那一天正是“纪念日”,顾青云却没有骂人,神色很复杂:“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以前说过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弟子不敢。”萧无极道。 “在你有把握的时候,就去渡劫吧。”顾青云这样说着。 他的语气也很复杂,说完就走了。也许,萧无极的成长让他欣慰、又如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许,还有着些许愧疚。 毫无疑问,他说的“渡劫”,正是“四九重劫”,九千九百九十九重劫,故谓四九重劫。 他亲手把萧无极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真假宝殿 另一边。 丰音把手背拉了回来,仔细看了一会,淡淡的眉头蹙了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武丁的神情有些呆滞,他不明白苏伏是怎样伤到她的,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抱拳请命:“属下请求出战,将此人碎尸万段,以偿损伤您美丽肌肤的重罪!” “就怕你不是寡人对手!”苏伏讥讽说道。曼珠沙华并没有因为方才的交击而黯淡,剑身上的宝蓝光华反而愈发炽热。 武丁平静地看着苏伏:“我劝你不要因为杀过我一次就小看我,会付出代价的。” “丧家之犬,何以言勇。”苏伏却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逃跑的事实。 武丁的双目中闪过一丝阴鸷,伸出右臂,意念控制下,缓缓变成了手刃,和三足乌的炎刃差不多,只是没有附着火焰。 “你知道吗?”他露出了个意味莫名的微笑,“顾青云的心脏就是被它给捅穿的,我决定给它取个名,就叫‘杀剑刃’如何?我会用它一个一个,捅穿你们剑斋所有人的心脏,你觉得怎样?” 苏伏不是萧无极,对顾青云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他之所以愤怒失常,不单单是因为顾青云,还有三百实证院的弟子以及贾士道。所以,武丁想激怒苏伏的意图失算了。 不过,终于锁定了杀死顾青云的凶手,苏伏按捺许久的杀机,如决了堤的山洪倾泄而出,周遭空间刹那间降了好几度。 可是苏伏知道,想要杀死武丁,这点程度的杀机是没用的。不如说,杀机只是势气的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在修为差距太大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想要杀死拥有“滴血重生”的鬼将,必须突破某个桎梏。 异常的温度变化惊醒了丰音,她的嘴角微微勾勒,便绽放惊人妩媚。她的美眸如丝,重又在苏伏脸上徘徊,檀口吐出珠圆玉润般的妙音:“准奏!” 说完转了个身,妖娆玉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她踩着虚空,款款踱步。在空无一物的虚空踱步,未免有些怪异;但奇妙的是,随着她的莲足落下,脚下便出现一条深红色的地毯,她的步伐缓而轻,步履间自然大方,透着端庄。 她沿着地毯一直往前走,左右两边,每隔一段就腾起撑天玉柱,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二龙抢珠。玉柱旁摆了个等人高的花瓶,瓶中插几束弯弯曲曲的珊瑚树;红毯之下随之出现青色玉石铺成的地面,将林立的玉柱圈成一个广大的宫殿,一直延伸到红毯的尽头。 丰音终于走到了红毯的尽头,但她没有停下来,莲足向上跨了一步,落脚处出现了乳白色玉阶,以莲足落点为核心,宛如点妆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一道金灿灿的波光。 波光轻轻拂过丰音的螓首,便见三千青丝神奇的变了个样子:从松散的浣花髻变成贵不可言的九鬟仙髻,伴有彩凤流金冠;耀眼金光流转全身,待散去时,水蓝长裙变成了真丝织就的罗衣,上面缀有无数流光溢彩的宝石,各样颜色相互辉映,如同拱月的众星。 轻薄如云的绢裙长长曳在身后,随丰音举步前行。 波光掠过上首处,就见以丰音的莲足为起始,在她身前升起了一座山岳般的高台;台上设紫金御座,雕有百零八金龙,千姿百态,各逞威风。台下有阶百零八,九阶设半丈丹墀。每隔三个丹墀架立一座香炉,正有暖烟氤氲。 丰音来到紫金御座前坐了下来,她的身子微微倾斜,右手按着扶手,神态冷淡,如同女皇一样俯瞰自己的王国。 当她坐定时,御座两旁自然而然出现两个宫装打扮的美貌女子,各执等人高的掌扇;玉柱撑起的宫殿,悄无声息出现了数百人,装扮各有不同,有些服饰的风格还差了数千年不止,显然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其中尤以易天星和灰袍老人刘安最为显眼,站在离玉阶最近的地方。 这是上霄宝殿! 苏伏一眼就认出来,心里十分震惊,但很快察觉到二者的差异,别的不说,那紫金御座虽然看着威严甚浓,却缺少某种灵性,和心内虚空里面的“正品”不可相提并论。 “在这关头分神会要了你的命!”武丁身形骤然模糊。 叮! 苏伏横剑一挡,瞄准他心脏的臂刃被挡下来,溅起几滴宝蓝光华。 “看呆了吧?”武丁面有得色,“丰帅的宝欲魔宫,不是人人都有福分见到,见过之人,无不在这般威势下诚服。你今日得见,说明丰帅想把你收到帐下,如你乖乖听从,可免一次兵戈杀伐,你和你身后的妖族,都能得到重用。你在联军中地位不低,作为内应的话,真界必将臣服在我们脚下。” 苏伏淡淡嘲讽:“你看起来并不傻,说的话却很天真。” 曼珠沙华斗然一震,手腕以轻巧的力道抖了个微妙的弧度,剑身突然从臂刃的刃尖上滑落,贴着臂刃“唰”的斩出半道圆弧。 武丁自然不知道上霄宝殿就在苏伏手中,在他面前炫耀,无异于班门弄斧。 他的神情一滞,低头望了一眼,只见腰际出现一道血线,上身顿然倾倒在地。 苏伏挽了个剑花,用剑尖抵住武丁的后颈,冷然道:“我虽不如大师兄,杀你还是绰绰有余!” 武丁感受到了巨大的耻辱,他的下半身很快恢复,半声不吭,身体突然变幻,居然变成了一只脸盆大的毒蝎,硕大的黄色尾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戳苏伏面部。 苏伏面无表情,飞剑顺势向上一挑,尾针冲天而起。 但这只是武丁的虚招,而且变化十分出人意料,只见断了尾针的毒蝎化成了灰;反倒是那冲天而起的毒针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庞大的苍鹰,嘹亮鹰唳声中,苍鹰俯冲而下。 这时苏伏正挑起飞剑,根本来不及回防。他微一挑眉,“叮”的一声,剑域从脚下出现,在他挑剑的力道已然用尽、新力未生之时,身形突然出现在丈远外,避开了苍鹰的扑击。 避开这一击,主动权便又回到他手中。 苏伏右足向后一顿,以飞剑为锋,整个人如同离驰箭矢激射而去,飞剑刺破虚空,留下一道长长的宝蓝匹练。 谁知那武丁扑个空之后,鹰身再度变化,居然变成了一只黄毛狮。兽王纵啸,踩着剑域腾空而起,避开飞剑刺击的同时,如倒蛛一样扑向苏伏。 苏伏眉头微皱,武丁擅长各种变化,也是浊气的一种特性,必须在他变化前就将其斩杀。可是他不愿再用星数,那样会耗费大量精力,于后面阵仗十分不利。 “燕落回天!”他忽然扭转身躯,以不可能的角度挥出一剑。 剑光从武丁身旁掠过,正在他不知所以时,突又调头,在他骇然之中击中他的背面。 砰! 剑光在武丁背后炸裂,却没能杀死他。兽王发出恐怖呼啸,带着泼天的愤怒咬向苏伏。 苏伏怔了怔,马上明白过来,普通剑光的威力还不足以斩杀武丁,甚至连重伤的程度都够不到。武丁的招式虽然单一,可他毕竟是接近大宗师级别的鬼将,惟有剑意七转才能对他造成有效伤害。 至此,他对修罗鬼将的实力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虽然武丁身上的威压接近于,可那只是从强度上判别,单纯以浊气对灵气的话,确实能和大宗师比拼;可要是真正的生死对决,武丁很难讨好,实力排在前列的宗师级别高手都能与他对战。 不过,但凡鬼将都能“滴血重生”,几乎是不死之身,修士的命却只有一条,所以论综合实力,武丁确实接近于大宗师。 再说苏伏,他虽然还未渡劫,可他的综合实力却早已经超越普通宗师,加上潮汐之劫以及庞大的信愿之力做后盾,对上大宗师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 燕落回天的失误,让苏伏躁动的心冷却下来。同门的惨死以及难以预料的变数,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以至于失去冷静;如是冷静思考,这时候绝不会做出这种错误的决策,战机错失不说,生死更是悬于一线。 这个时候,剑意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于九转,只因还未融合水龙吟,才会一直隐而不发。 他所认为的、能斩破“滴血重生”的桎梏,不是九转。因为前次在蓝山岛已经出现过,他知道,仅凭九转还不足以杀死鬼将。 施展燕落回天之后,苏伏体内的灵气运转不畅,运转之中的剑意停了下来。对此,他早有过针对性的特训,便是每当落到这境地时,强行运转星数。 然而就在此时,武丁幻化的黄毛狮的鬃毛突然探出四股,像绳子一样伸长,分别缠绕在苏伏的四肢。 鬃毛似有怪异,苏伏体内的灵气突然不听使唤了。 “我说过,要你和剑斋的人全都死在‘杀剑刃’之下!”武丁不知何时恢复原身,发出恶毒的笑声。 “去死吧!”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彼岸有风 萧无极一直都知道,顾青云的愧疚。 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把顾青云当成最亲近的人,整个童年记忆中,他的严厉、古板以及莫名其妙的脾气等等,都让他有一种归属感。 每个剑斋弟子都有归属感,剑斋就是他们的家,可以拼尽全力守护,萧无极便是其中执念最强烈的一个。而顾青云对他来说,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 顾青云教了他很多很多,可唯独没有教他怎么难过。 萧无极不会难过。 剑光纷飞,却只有笔直,没有曲折,一如他的内心,只有前进,没有迂回。 铛! 巨斧第一次挡下飞剑,盘庚双目充血,这一幕在他脑海中不知演练了多少遍,弹飞飞剑以后,巨斧顺势雷霆出击,斜斜地往萧无极的肚腹劈去。 盘庚已经想好了,他要把萧无极的肚子剖开,拉出他的肠子把他绑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流干。 回忆戛然而止,但某种玄之又玄的意念却留在了体内。 萧无极被迫倒退,这是他第一次做出除了御剑以外的动作。可他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当一个物体膨胀到一定程度时,就会不可避免的出现瓶颈;可一个人的思想却可以无限延伸,去往无限远的地方……那里有天有地、有山有水、有江有河、有人有鬼、有神有魔……” “住口!”盘庚身上肌体膨胀着,本已高壮的身躯愈发昂然,紫黑浊气燃烧着,让他看起来像个魔人。有浊气护体,他已经不惧飞剑。 浊气汹涌之中,他的脸部十分扭曲:“我要将你活捉,一条条撕肉吃,保证你惨叫五天五夜,少一分都不行;我要让你听听自己的骨头被人嚼碎的声音,再把碎渣塞到你嘴里去,直到放不下,再找一条狗来,从你的骨头碎渣开始吃,一直到你的脸,你的身体……” 可是萧无极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像似去了很远的地方。 “但那里没有我。”他说。 声音喑哑,给人以黯然的感觉。那是一种无声的撕心裂肺,好像所有的伤痛难过都集中在这一句话上面,所以又很沉重。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目光恢复了聚焦,他那一头不羁的黑发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斑白,如同飘舞在空气中的雪花。 “修海无涯,剑岸无边,却也抵不住思想的蔓延。心有多大,世界便有多大;反过来说,世界也可以无限小。剑意通微,便是无限微小的世界,剑意无限小,和光同尘,自然无处不在。” 话毕,乌发已全白。 他露出一个微笑:“听到了吗?彼岸有风。” …… 嗤! 一声闷响接踵而至,武丁不甘地挺进臂刃,身体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低头看了一眼刺入胸口的剑指,怎么也想不明白。 黄色鬃毛仍然缠绕着苏伏,苏伏却在臂刃袭来的一瞬间,以剑指为剑,以攻代守,化解了这次危机。 “你以为,寡人凭什么当上妖帝?”苏伏淡淡看他。 黄色鬃毛虽然锁闭了他的灵窍,却没能锁住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可是堪比龙族强悍,武丁哪里知道,欺近身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武丁心脏被刺破,却只是力气流失,一时竟然没死。既然没死,滴血重生的重生自然不能发动,只能怨毒地盯着苏伏,以发泄自己的愤怒。 苏伏若有所思地想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对付鬼将。 武丁还是死了,从宝欲魔宫中落下来一道灵光,武丁被炸成碎末。 重新复活后,魔宫中却传来丰音的声音:“够了,你退下。” 武丁一怔,旋即知道自己的表现让丰音很失望,她已经失去了耐心。不由急道:“丰帅,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不必了!”丰音挥了挥手,“你们上!” 武丁不敢违抗,咬了咬牙,退到一边。 丰音只说“你们”,却没说具体是谁。宫殿之中的数百人“哗啦啦”涌了出来,像下饺子一样扑向苏伏。 苏伏脸色一变,那些人最弱都是长生真人,这场面实在有够恐怖的。 但他没有退后,能不能突破极限,就要看能不能顶住这股压力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泥丸宫中,青色元气重新主导了他的情绪;但是,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很清楚,这些人生前必是高手,才会被丰音“收藏”。 心神来到心内虚空的上霄宝殿门口,没有任何犹豫,登上了紫金御座。 在丰音眼中,能够直面这一大恐怖的苏伏,还是颇有令人欣赏的地方。在她心里,能伤到她,就是一件足够引起她兴趣的事。 所以,她在见血后没有生气,反而又对苏伏生出了一丝好奇,这才是她没有急着杀苏伏的缘故。 这个时候,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会如何应对。 苏伏的头微垂着,看不到他的眼睛。突然,他的嘴角漾出一道邪魅的弧度,隐约间似有一声轻笑传入丰音耳中。 像一道闪电一样,击中了丰音心底深处的柔软,她瞪大了美目。 数百个修士齐齐激发灵光,苏伏抬起头来,眼神完全变化。 在眼花缭乱的灵光之中,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行其中,无数次千钧一发躲过致命危机;曼珠沙华每每挥动,就会划出一道恰到好处的寒芒,中者无不毙命。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慢动作一样,在丰音的眼中回放着。 他每前进一步,丰音的心就火热一分,她忍不住夹紧双腿,不知怎么的,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 数百个修士,其中不乏宗师级强者,放在任何地方,这都是一股令人颤栗的力量。可以这么说,就算是有大宗师的门派,也会被他们围攻至死。 可苏伏硬是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宫殿门口。 他远远看着丰音,轻声地笑着:“原来,你不是本体在这里啊。” 丰音一张俏脸满是潮红,美眸迷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还差一步,你会怎样做呢?” 殿前,刘安和易天星向苏伏走了过去。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剑意十转,彼岸无风 “听到了吗?彼岸有风。” “聒噪!去死!”盘庚怒目圆睁,浊气如蝗虫般附在巨斧上,朝着萧无极重重劈落。 萧无极探手一接,飞剑回到了他的手上。 轰! 可他没有用飞剑来格挡,虚空之中游离的灰尘自然而然凝聚,化成了无数柄透明小剑,将浊气挡了下来。 盘庚全力一击,诸葛明清的天机阁都能击破,却被无数的小剑挡了下来。若是仔细看,那些小剑在浊气的冲击下不断消弭无形,后方却又涌上来数量更多的小剑填补。 而萧无极仅仅是做了个握剑的动作。 盘庚心里显然无法接受,他无法理解这种现象。自打开天辟地以来,能达到萧无极这个境界的人,细数不会超过五根指头,别说是他,恐怕他的头头勾镰也不甚了了。 这个境界便是剑道第三境——剑意通微。 顾青云何等资质,真界唯一一个渡四九而不死的人,却也没能突破剑道境界的桎梏,始终停留在第二境上阶的剑罡程度。 盘庚的实力果然异常的强悍,在如此强势的境界下,浊气仍然撕裂了小剑;虽然只是外围,没能伤到萧无极,却也产生了骇人的动静。 仅仅一个眨眼,萧无极身周便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环形土坑。 “死死死死死!”盘庚发出低沉的咆哮,他的身心就像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愈是狂怒,威势愈是猛烈,浊气自然愈是沉凝厚重。 萧无极神色平淡,轻轻转动着手腕。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出人意表的事。 盘庚身下的土地忽然冒出一个獐头鼠目的人来,他一把拽住盘庚的双腿,将其自空中拖拽下来。 萧无极的手腕当即顿住。 盘庚顾不得去想这人怎么有那么大力气,巨斧扭身就劈了过去:“陈仓,你既找死,我便成全你!” “住手住手!”獐头鼠目的人把头缩回地里,双手却钳住盘庚的腿不放。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你误会了,是丰帅派我来救你!” “滚!” “你先听我说完,萧无极这一剑你接不了,肯定会死……” 话未说完,陈仓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萧无极的手腕又开始动了,慌乱之下,不顾盘庚感受,竟然直接将他拽入土里,借着土遁向远处逃去。 被拽入地底后,盘庚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知道陈仓说得没有错,他接不下萧无极那一剑,尽管萧无极已经只剩最后一剑的力气,但在此前他却会死。 “是你去通知丰音的?”他冷冷道,“我不会领你们的情!” “盘庚大爷,”陈仓头也不回地说,“我叫你大爷了,这个时候能不能不要计较那么多?真是晦气,我不过是看到妖帝的踪迹,报给丰帅而已,没想到招惹了一堆麻烦事……” “老子又没让你来救我!”盘庚对他怒目而视,“纵是死路一条,他也只有最后一击之力,我死了,他逃得掉?” “大爷你醒醒吧!”陈仓哀求似的说道,“这里是敌后,元帅顾及不到,只能任我们自生自灭,联盟的援军马上就到了,你还想杀萧无极?丰帅本体不在这里,再晚一会,我们都不用走了!” “你以为元帅真的指望我们打下鹤翼坡和连云石窟吗?”他又没好气地骂道,“那小子的目标是入口、碎石山和绝龙谷,攻击这里也只是障眼法,说难听一点,我们都是弃子。他以为鬼将死不了,可你我都知道,鬼将也有弱点……萧无极是什么人你知道吗?那是剑斋下一任剑主,你敢动他,惹出飞仙那老鬼,圣主也护不住你!” “圣主怕飞仙,还会侵掠真界?”盘庚像是受到了侮辱一样,面红耳赤道,“那劳什子飞仙,真有那么厉害,早就出手了,还会等我们屠杀他门下弟子?” 陈仓没想到自己慌不择言,说了他最不喜欢听的话。他当然不知道飞仙是什么情况,却也不愿收回说出去的话,便道:“飞仙那是荒古时期的人,圣主崛起满打满算不过十来个法劫。他活了那么久,什么没见过?可能在他眼里,焦狱入侵不过是小孩子扮的家家酒,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绝对想不到,自己胡编乱造的瞎话和苏伏的想法不谋而合。 地面上,萧无极的眉头微皱,正要动时,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大先生且慢,”后方的赵云大声开口,“让我来!” 说着的同时,已然追了上去。陈仓的土遁虽然神妙,带着个人却跑不快。 赵云越过二人,伸手一招,便即有三头白象从天降下,双前腿重重地踩踏下来,大地裂开一道缝隙。三头白象变成三个孔武有力的汉子,联手抓住裂缝向上提拉。 轰隆隆! 大地竟生生被他们三个给掀去了一层,露出藏身其中的陈仓和盘庚。 这三头白象都是赵云在妖神宫之战中收伏的冥卫,在整个冥府的体系当中,三头白象是很重要的支柱,是他能否突破地仙的关键。 冥府不像炼魂幡那样不挑食;反而十分讲究,必须对冥府的构造有帮助才行,譬如赵天刀。同在一个身体内的陆游,就被赵云认为没有价值。 二人正在争执,面对此异变,陈仓大惊失色,二话不说,弃了盘庚就往旁边的土层钻,眨眼就失去了踪迹,逃得比老鼠还快。 盘庚愣了愣,旋即握紧巨斧,暴喝一声,意图亡命一搏。 萧无极的目光却忽然从他身上转了开去,投在了数百丈外的宝欲魔宫里。他看到了数百人重新冲入宝欲魔宫,封锁了苏伏的退路;看到了易天星和刘安身上腾起的势气,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丝毫不弱于盘庚。 他这一剑终于还是斩了出去。 一道剑光从盘庚的身侧掠过,直往宝欲魔宫而去。 盘庚脸露狂喜:“你死定了!” 巨斧狂舞,伴随着浊气,重重劈在了萧无极的胸膛之上。 嗤! 鲜红的血如花一样迸溅开来。烈风随之袭来,满头白发向后飘扬,萧无极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 “大先生!”赵云心神一震,相隔数十丈,已然救援不及。 “哈哈,你们人类的情义,在我看来一无是处,最终会把你们都害死!” 盘庚狂笑着拔出巨斧,意图再来一击,就地格杀萧无极。 “贼子尔敢!”就在这时,远空突然降下来一道剑光,只听着“叮叮铛铛”的脆响,化成了一条锁链,缠向盘庚。 盘庚一看萧无极已经倒下,想了想,避开锁链,收了巨斧,向远处逃去。 …… 宝欲魔宫。 被冲破“阵势”的数百人,纷纷脸色难看地回身,将宝欲魔宫的入口给堵死。他们之中最弱都是长生真人,都在某个方面有特殊的专长,才能被丰音收到魔宫里。 可是,苏伏利用“玄衍星数”,在他们脸上抽了一大耳光。数百人都没能拦住他一人,这脸是丢到家了。他们每个人都是因为丰音才能“活”到现在,丰音就是他们的无上主宰。 他们最不愿在她面前丢脸,因为丰音喜怒无常,高兴时一个奴仆都能获得赏赐;不高兴时,手底下最强的易天星和刘安也会被她拿来出气。万一她生出“这些人已经没用了”的念头,那真是太遭了。 在逼近苏伏的途中,易天星身上腾起实质化的杀意,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血腥的味道,逐渐染红了视线。 血红色的杀意,扭曲着,在易天星的头顶上幻化成一个惨白的骷髅。明明是血红色的杀意,却形成惨白色的骷髅。这骷髅发出凄惨的哀嚎,眼眶里空空的,却给人一种它正盯着你的错觉。 刘安从灰袍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黑色的龙卷从掌中腾起。 二人一左一右,封死了苏伏前进的所有路线,只怕一只苍鹰也过不去。 上霄宝殿是很奇妙的存在,面对前后夹击,苏伏却感受不到半点恐惧。因为他的脑海之中一瞬间出现了数种突破的方法,其中有两种方法,在突破以后,有很大几率生还。这是他统合自身拥有的所有宝贝、神通以及法力等等方面,计算出来的方法。 在他眼前铺开的是无数条极富刺激的道路,他为即将到来的选择而兴奋不已。 异常的兴奋使他露出邪魅的笑容,眼神充满侵略性,完全换了一个人。 丰音正是被他的这种邪异变化所吸引;而且为之深深着迷。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越过重重的人群,冲入了宝欲魔宫。 易天星和刘安抬眼看去,却见那剑光居然击中了一动不动的苏伏。 “打歪了?”所有人不约而同想着。 苏伏也是懵了一瞬,但他发现剑光并没有伤害他。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滴地流入心间。 “彼岸有风?”苏伏的眼神先是迷茫,逐渐转化成笑意。 他的嘴角向上扬起:“听到了吗?彼岸有风。” 丰音美眸几乎快要融化,异样的晕红使她的俏脸粉嫩得要滴出水来,她摩擦着双腿,似乎濒临某个临界点。 嗖! 下一刻,伴随着一道异样的破空声,苏伏整个人消失又出现。 曼珠沙华将丰音钉在了紫金御座上,紫黑色的血液从她的胸口流出来。 “啊!”丰音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眼瞳向上翻着,似乎极其痛苦,似乎又不是,最后更是紧紧闭上了美眸。 “总有一天,寡人会把你的本体钉死在御座上。”苏伏邪魅一笑。 丰音全身瘫软下来,睁开已然清醒的美目,专注地盯着苏伏眼中倒映出来的景象:“美极了……” 她伸出玉手,迷恋地在苏伏脸上抚摸着:“我等着你。” 刘安和易天星对视一眼,无奈地耸耸肩。 随后,丰音便化成飞灰,连带着宝欲魔宫和魔宫里的所有人一起也跟着消散,宛若梦幻泡影。 却说武丁眼见宝欲魔宫居然化成飞灰,又见联盟的援军已经抵达,哪里还敢停留,连数十万鬼兵也顾不上,怪叫一声,夺路而逃。 叮! 叮! 耳边连续两声悦耳的剑鸣,武丁一心逃亡,仗着鬼将之体,并不做理会。 苏伏抬起曼珠沙华,遥遥对准了武丁的背影。体内的剑意如同脱缰野马,在经脉之中尽情奔驰,剑意连破二转,进入十转之后仍未停歇,又向前猛冲一段,才终于缓下来。 万物忽然静止了。天地彷如剩下自己。 彼岸有风,风呢? 苏伏摇了摇头:“我心无风,彼岸无风。” “剑意十转,彼岸无风。” 曼珠沙华突然消失,如风一样掠过平原。 迅速远遁的武丁突然停在半空,艰难转身,脸上写满了惊恐。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话语来,身体无声无息湮灭。这一次滴血重生没有发动,连渣都不剩,不要说血了。 …… “陛下,大先生他……” 苏伏退出上霄宝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赵云的汇报。 “扶我过去!” 到了那边,却见援军真不少。姬玄清黄小花苏瞳龙吟瑶居然联袂而至。 “爹爹!”苏瞳小意地喊了一声,她的手中拿着个空的瓷瓶,苏伏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紫芝灵液。 “你们以为自己是英雄吗?”一袭雪白道袍的姬玄清毫不客气地怒斥道,“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为何不早些传信?” 苏伏看到紫芝灵液,心里松了口气,道:“来不及。” 他又转向苏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做得好,爹爹再去找一份给你。” “嗯。”苏瞳这才高兴起来。 “来不及?”龙吟瑶细眉倒竖,“要不是看在你一副要快死了的样子,我早就揍你了,还敢和我说来不及!” 苏伏苦笑一声,自知理亏,便蹲下身去察看萧无极的伤势。在紫芝灵液的药力下,他的胸膛之上仍然残留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残余的痕迹可以看出来,发出这一击的人动作十分仓促,十成力只用了不到三成,不然萧无极就会被劈成两半。 他心里十分感动,又有些无奈。原本他的目的是帮萧无极完成想完成的事,才死撑不退,没想到最后却又被他给救了,还因此得益,突破了剑意的极限。 “不用看了,紫芝灵液虽然保住了大师兄的性命,侵入体内的浊气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姬玄清看了远处一眼,那些鬼兵似乎收到了撤退的命令,四面八方地退散开去。 “先跟我回去,做好准备,我们要帮大师兄逼出浊气。” …… 连云石窟,夜流苏依仗的复杂地形被刘安毁了个干净,更有数千个精锐死在他手下。 此后便为鬼将少戌步步紧逼,尤其在看到夜流苏的姿色后,少戌更是加紧了侵掠的步伐,很快就将夜流苏逼到了连云石窟的外围。 万幸的是,古天星在这时候率三足乌本部抵达,联手将少戌击退。 “多谢了!”在一处石窟顶上,望着狼狈逃窜的鬼兵,夜流苏心里感激,十分少见地向人道谢。 古天星便是古河图的弟弟,古师梁在战后获封三足乌族主之位,但很快就传给了古天星,似乎随着心上人的死去,对这一位置已经心灰意冷。 古天星年纪轻轻便坐上族主位,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更显气宇轩昂。 看着英姿飒爽的夜流苏,他的心随之悸动,道:“早闻狐族族主是咱们莒州第一美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夜流苏听了虽然十分受用,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道:“你说这话,把小公主置于何地?” “小公主不是妖族。”古天星道。 “今上也不是,她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妖帝。”夜流苏淡淡道。 古天星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道:“自古以来就没有这种规矩!” “规矩?”夜流苏似笑非笑地说,“原来你也是个俗气的妖,和那些老古董一样,守着老旧规矩不肯放。我告诉你,以小公主的威望,登基成为女皇一点也不奇怪。” 古天星忽然摇头一笑:“值此大胜,不说这些扫兴的话,晚间本帅摆酒,夜帅能否赏脸?” 夜流苏怔了怔,这才认真看起了古天星,发现他长得比苏伏还要英俊一些。 她美眸微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抿嘴儿一笑:“古帅盛情,流苏怎敢拒绝。” 古天星大喜:“那就不见不散。” …… 相比起后方的局部战场,前线绝没有如此安逸。 混乱,惨烈。 这一仗从天亮打到天黑,虽然看不出天色,可确实过去了那么多个时辰。 拉长了二百多里的战线,对两军的统帅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双方死伤难以计数,联盟将士们到了后面已经完全麻木,遇见敌人就杀,机械地动作,灵气枯竭,便倒地等死。 他们的血和鬼兵的血混杂在一起,渗到了地底下去。 没有人知道,在地底深处,有某种东西正在生成酝酿,像含苞待放的花蕊,大肆地汲取着绽放所需要的养分。 当黄昏道场开满千枝万朵,数劫前未尽之事,便会重新上演。 ps:感谢“灰灰大魔王”的月票支持~~~这是大章,不好分段,就把两章合一了,晚上有事,所以提前更新。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长息英魄 混乱战况持续到半夜,浊魔、也就是焦狱方利用死去鬼将和鬼兵的尸体融合而成的怪物,已经多达七个。 因怪物不死不灭,可变成任何形状,故称其为浊魔。其间以李道纯为首的五个大宗师联手,全力剿杀其中一个浊魔,在杀死它一百九十多次后,才终于无法凝聚。岂料怪物的残渣恢复成鬼将遁走,席卷数目惊人的鬼兵尸体,再度变成了怪物。 诸葛明清只好下令,只缠不杀。包括几个正副盟主,前线共十一个大宗师,全都被这些怪物给缠住而无法脱身。加上无法展开宗师法域,想压制怪物非常困难。 及至后半夜,联军大部分将士都已经筋疲力尽,在以杜挽倾、范太陵、孔文举○wán○○ロ巴,■.★↑.↘、珞羽、叶璇玑、云襄、邪尊、法河等人为首的小队成功困住三个浊魔后,迫不得已之下,选择了退兵。 这一退兵,便是数千里溃败之势。焦狱大军一直将联军追赶到鹤翼坡之外。值得庆幸的是,鹤翼坡和连云石窟这两个据点没被夺取,联军才得以稳住防线;不然的话,这两个据点一丢,敌军将直指本部,局势将更加严峻。 联军退走后,鲁洞云从界剑意中出来,并没有和文赢继续纠缠。二人似乎在界中世界相互试探过,彼此已经知道对方实力的底线。 但很快,又有一个噩耗传来。从日曦城运来的辎重半路被人截杀,疑似赤龙军统帅丰音外加七个鬼将。玉清宗涵虚子、太乙圣地玄尚尊者赶到现场时已经晚了一步,两万用于筑城的工匠死于非命;一万多后勤部队无一生还;三十八艘运载货物的飞楼船无一例外坠毁。 单单补给丹药如聚元丹,就损失了七个仓库左右的量。 三四万人的部队,最后只有两个幸存者:一个是负责此次运送的落日城主,目前重伤昏迷;一个是天工坊所属杂役晁雪松,目前被浊气染化,情况危急。 …… 史诗记载,第二次阴山会战以联盟大败告终,焦狱元帅鬼刹的名头,自此广为传知,让无数人恨之入骨。 如果说第一次阴山会战的结果促使了联盟盟主定下了战略方针;那么第二次阴山会战便是鬼刹识破这战略方针,以此做出的有效而简洁的反击。 在后世诸多史学家的研究当中,鬼刹之所以能取得大胜,很大原因是因为第一次大败的缘故。如果不是大败一场,三大军团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听他调遣。 由于鹤翼坡防守不便,联军又向后退了数百里,在连云石窟西南方,倚靠石窟山设下防线,和连云石窟的防线连成一体。 …… 孟秋六日,天光未亮,联盟大帐内聚满了人,都是此次参战的各大门派的首脑级人物。 其中六个正副盟主不必说,青州方面是玉清宗的掌座净虚真人;神州方面分别是太乙圣地范无生、仙源剑派掌教李公彦;莒州是武门大军帅顾十楼;庐州分别是西都现任掌座魔剑珞羽、北邙宗掌座朝夕月;商州分别是圆觉寺住持松玉禅师、法华宗四明殿殿主之一的平慧禅师、法台宗四相首座之一的正台禅师、南离宫代表叶璇玑。 剑斋死了一个顾青云,两个真传弟子,损失可谓惨重。但在联盟之中,实力依然数一数二。 一直坐镇本部的徐明真并没有到场,以他的修为辈分,并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法台宗死了一个月台禅师,还不算伤筋动骨。 最倒霉的是西都魔宫,屋漏偏逢连夜雨,前任掌教因伤势未复,战死绝龙谷,魔剑珞羽临时就封掌教,参与联盟军机会议。目前的西都,老一辈的修士已经死绝,只剩珞羽等人苦苦支撑;据说极乐魔主目前仍然没有踪迹,但不排除坐镇紫山的可能。 相信战后,西都将会承受新的浩劫洗礼,还不知能否坚持下来。 虽然对不起普通弟子和散修,但在前线,这些高手除了防备敌对高手以外,最主要的任务还是保护门下重要的弟子。所以在前线,各派真传的性命反而更有保障一些。 联盟共聚了十四个大宗师,前线就分配了十一个,没有余力守护补给;而且,更想不到鬼刹会看穿联盟的意图,直接给予了致命一击。 除此以外,东海龙宫仍然不愿参与陆地的纷争;但答应了联盟帮助运送补给的请求,并再次投下大手笔,贡献了大量急需品,缓解联盟的经济压力。 …… “此战失利,老夫难辞其咎!”诸葛明清坐在长桌的上首处,面容上的疲惫怎么也无法掩饰。 “无量吾佛!”应台禅师道,“联军苦战九个时辰,策略上并无过失,将士们也都戮力用命,怪不得盟主。” 虽然立场不同,苏伏还是很赞同应台的话。此人和叶启心虽有“结党”之嫌,但在大是大非上很清醒,不会胡乱指责。 诸葛明清摇了摇头:“此战之过有三:老夫太过重视三大军团的统帅,而轻视了其元帅鬼刹,暴露战略意图仍不自知,此为其一;应对敌军隐藏手段的准备不足,此为其二;忽视阴山外围的安危,此为其三。” 苏伏现在已经知道,诸葛明清埋在阴山入口的法阵为何没有示警。其实法阵不是没有示警,而是被别的动静掩盖了。 鬼刹玩了一个小花样,利用文赢在战场上制造出恐怖动静,使诸葛明清没有收到警示。 虽然是小花样,但要准确识别诸葛明清的手段,还要驱使文赢,就不容易了。碎石山和绝龙谷因此得不到救援,尽数战死。 诸葛明清主动承认错误,并将错误的地方指出来,让一众痛失师长和同门的人好受了一些。 “此次死战不退的将士,全都有资格加入英灵阁。”诸葛明清又道,“本座欲盖英灵园,其中顾首座、月台大师、雨掌教等主将,将由联盟为其立碑,歌功颂德,奉为长息英魄。 长息英魄是一种英雄的别号,意为能以其气魄鼓励活人的长久存在的英灵。 李道纯面无表情道:“如此甚好,师弟没有白死。” “无量吾佛!”应台禅师双手合十,叹道,“盟主有此心,足慰月台师弟之死,多谢盟主!” 诸葛明清也是叹了口气,过了会儿才开口。 “此战能够全身而退,多赖于妖帝的准确判断。两场局部作战的胜利,加上妖神宫二十万神律军断后,作用不可估量!” 诸葛明清又正色道:“妖帝因此受伤,其部下更是折损严重;剑斋大弟子萧无极透支过度,遭到了毁灭性的创伤,如今正因浊气侵体而昏迷不醒。本座以为,联盟应大力嘉奖,以作慰劳,诸位可有异议?” 叶启心立刻道:“联盟初偿败仗,便‘大肆’奖赏,未免太过张扬了吧?” “本座以为不然,”云本初淡淡道,“惟有赏罚分明,才能让底下将士有个盼头。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难道叶掌座连行军打仗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他说的也是很多人心里想的,诸葛明清的提议很容易就被通过。 苏伏自己本身已无太大需求,提的都是对妖神宫有利的条件。 在场的顾十楼看见,对苏伏便多了一分认可。 …… 接下来会议上提了一些焦狱的情报、琐碎的杂事、余下四个据点的防线排布及以后的战略方针等等。 诸葛明清还是坚持建城,除此以外,他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 各大派的首脑人物像小孩子一样,常为一些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比如某派的驻扎地离我派太近了,要求对方离远一些;再比如某派提出某派的服饰看起来让人提不起精神,更别提打仗了,强烈要求更换。 诸葛明清只有在他们争得快打起来时才会开口当和事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睡着了。 “诸位怎么看浊魔!”这时有人提到了大家最不想听到的字眼。 众人看向开口的人,却是苏伏。 “妖帝有什么要说的么?”诸葛明清睁开眼睛。 苏伏道:“我还不曾喝它们正面交过手,所以很好奇,浊魔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秉承了浊气的混乱而诞生的怪物,”诸葛明清道,“可在软硬、大小、形状等等方面进行两极变幻。硬时连飞剑也奈何不得;软时可弹飞雷霆;大时可如山岳;小时可如蚊蝇……形状偶尔是人、偶尔是怪,变幻无端,让人无从捉摸。目前知道的是,浊魔每次复活都需要一定的浊气,如同鬼将一样。” 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但场内多是鬼兵,鬼兵本身就是浊气,根本用之不尽!” “据说妖帝杀死了一个鬼将!” 就在这时,坐在下首位置的魔剑珞羽突然开口,他的目光灼灼,盯着苏伏说道:“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可否讲述一二。” 苏伏摇了摇头:“事涉寡人剑道核心,说不上来。寡人只能说,鬼将并不难对付,需要掌握方法;而且每个鬼将都不同,方法自也不同。” 朝夕月“哼”了一声:“说了等于没说。” 苏伏想了想,补充道:“每个鬼将都有不同的习惯,受到致命伤时的反应也不同,复活的方式就会存在差异;对付鬼将不一定要杀死他,可以让他重伤无法行动。” 朝夕月脸色稍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可是妖帝还是没说,到底怎么杀死鬼将的。” 苏伏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故意要让他为难,好像又不是。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孙仲谋是我分身的事?可就算知道,那一夜发生的事,也是分身自己所为,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苏伏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不动声色,道:“理论上,攻击强度只要能把鬼将的身体直接摧毁,杀死鬼将还是不难的。” 众人一听,纷纷若有所思。 此后又商谈了些对付鬼将的方法,会议便宣告结束。 散会后,苏伏回到营帐,却见夜流苏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ps:感谢“君临风寂小号”的月票支持哈,风寂还开小号捧场啊,十分感谢~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睡美人 夜流苏的睡姿美极了,像一条美人鱼。浅蓝色甲裙换成了粉色打底浅色花纹的褙子,是一种以直领对襟为主,腋下开胯,腰间用勒帛系束的服饰,为青州民间大家闺秀的常服,大街上很容易见到。 但不同人穿,就有不同的美。 相比起清瘦的青衣,夜流苏要更丰腴一些,锁骨下裸露一大片雪白肌肤,抹胸下峰峦叠起,更凸显上面绣着的几株梅花,也是以粉色为主。 苏伏第一次看到睡着的她,昏暗的烛光在她恬静的睡脸上摇曳着,平添了数分朦胧。他不由自主蹲在床边,拨开几缕不受约束的调皮乌发,认真端详起她的脸来。 夜流苏的脸可以用美艳来形容,和丰音的那种妖冶的美艳不同,她的美艳多了几分婉约,让人看着就感觉心神荡漾,不能自已。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这份婉约实际上才是夜流苏的本性。 就在这时,夜流苏弯眉下浓密的长睫毛如蝶翼一样颤动,似要醒过来的样子。 苏伏一惊,想要抽回手时,却被她的手按在了无暇玉面上:“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的声音柔媚,深嵌在两弯秀眉下的明眸,像两潭香洌的美酒,和她的声音一样撩人遐思。 苏伏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镇定,岔开话题道:“你怎么在我这里睡着了?” 夜流苏噘了噘嘴,放开了他的手,坐起身子,将如云的水亮黑发拨到身后:“我找你找了好久,他们说你在盟主那里,我猜那地方不允许我这样的人出入,就到你这里来等你,等了好久,忍不住睡着了。” 她的手撑在残有余温的床榻,不知想到什么,俏脸忍不住一红:“我太累了,才借你床床用的。” 苏伏这才发现她眉宇间还有些疲惫之色,便道:“多亏你守住连云石窟,联盟才没有遭受更大的损失,辛苦你了。” 夜流苏顿时满面寒霜:“哪里,陛下更辛苦!” 她就像个小女孩一样,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 苏伏想了想,便即明白过来,笑道:“生气了?好吧,是我不对,你知道我刚从盟主那儿回来,套话说了一晚上,顺嘴就说出来了。不过,能守住连云石窟真是不容易,你确实很辛苦。” 夜流苏这才喜笑颜开,但又觉得被说中心事很丢脸,笑容很快敛去,冷淡道:“陛下做什么,还需要和属下解释么?” 苏伏笑道:“流苏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苏伏叫自己名字,夜流苏心里喜滋滋的,终于绷不住脸,柔媚地说:“古天星邀请人家赴宴,人家一个弱女子,怎么敢单独和他喝酒,就想找陛下您一起去呀。” “古天星?”苏伏疑惑道,“他怎么会邀请你喝酒?” “男人请女人喝酒,还能有什么好心思?”夜流苏娇媚地瞪了他一眼,“都怪你,天都快亮了,他肯定等不耐烦了。” 苏伏道:“那你还不快去赴宴。” 夜流苏神色一变,生气道:“你真让我单独和他喝酒啊?” “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对你做什么吧?”苏伏忍住笑。 “万一他敢呢?”夜流苏急道,“你不要忘了,你可是他的杀父仇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苏伏心里一动,坐到床上将夜流苏拉了过来,直视她的美目:“他不敢,今日便罢了,明晚我陪你去赴宴。” 夜流苏看到他嘴角的笑意,顿时醒悟过来,不由满脸通红,捶打着他:“你怎么越来越坏了。” 望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脸,她意乱情迷,忍不住跨_坐在他腿上,揽着他的脖子,勾引着他:“我好想你,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苏伏从前就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更何况他现在是妖帝。 夜流苏实在太诱人了,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动。他还想多和她说说话,多了解了解她的内心。 “从很久以前我就有一个愿望,”苏伏笑着说,“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和你们白头偕老。等大战结束,你来妖神宫好吗?我想给你一个名分。” 夜流苏怔了怔,美眸顿时荡漾着喜悦的清泉:“苏伏……” “我一直后悔,”她哽咽着,“如果当初没让石泰送我回莒州,我会不会才是你身边最重要的人。” “现在已经是了!”苏伏替她拭去泪珠,“但是啊,当初那样难缠又烦人的夜流苏,变得像水一样温柔,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呢。” “你敢说我烦人!”夜流苏顿时瞪大了美目。 苏伏一本正经地说:“也不能说烦人,就是让人头痛,忍不住想避开你。” “哼!”夜流苏道,“难怪啊,那次我听霓裳说,你还想直接越过明月谷,连瞳瞳都不要了呢!” 苏伏轻声一笑:“你还记得苟魔虎么?” 夜流苏媚眼如丝:“当然记得,你那个时候不过是个修为低下的散人,居然敢算计我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一个不小心失败,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那个时候,几枚灵玉可能就抵得上我的命了。”苏伏道,“为了走得更远,冒点风险算什么,结果不是俘虏了你么?” 夜流苏俏脸腾起晕红:“你再叫我一声‘小苏’好吗?” “小苏。”往事一点一滴涌现,苏伏神情恍惚。 “再叫一次。” “小苏。” 夜流苏呼吸急促,忽然主动献上了香吻。 两人已经有过两次接吻,此次也是水到渠成,非常自然。 “启奏陛下,微烟老人求见!”就在这时,帐外亲兵突然传报。 夜流苏一惊,连忙从苏伏的身上下来,俏脸通红,难得一见的娇羞起来。 “我走了,晚上你可不要迟到哦!”她美眸如丝,神情娇媚动人,让人恨不得扑上去吞了她。 苏伏强行压下欲_火,点了点头。 夜流苏整理了一下衣裳,生怕人看到似的匆匆离去。 “微烟老人不是在日曦城么?怎么会来找我?” 苏伏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起身道:“在哪里?寡人亲自去接。”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刚柔并济 苏伏来到帐外,就见微烟老人已经到了,虽面色平常,步履却有些匆忙。 “知妖帝大战方歇,这个时辰还来叨唠,”他一见到苏伏,便拱手开口,“老朽深感歉意。” 微烟老人话中有话,定然是看到了匆匆离去的夜流苏,心知自己搅了人家好事。 苏伏一听便知因果,隐约猜到对方有事相求。 他也不故作姿态,亲切地挽着微烟老人的手:“前辈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寡人了,快请入内一叙。” 二人入到帐内,分宾主坐定,微烟老人道:“据传前线战事惨烈,联军一战损失数员大将,总兵力折损两成以上,老朽身为四海商会的一员,却安于后方,实在惭愧啊!” “联盟需要一个管事,”苏伏笑道,“前辈正合适,没什么好惭愧的。” 微烟老人又道:“闻说顾首座之死,老朽唏嘘不已,天工坊定当全力为其立碑,以祭奠其英魂。” 提到顾青云,苏伏情绪有些低落,勉强一笑:“如此甚好。” 他想了想,道:“前辈若有心事,不妨说来一听,寡人若能做到,决不推辞。” 微烟老人再不客套,直言道:“是为我那新收徒儿而来,他听说焦狱在三山岛登陆,急着想要确认师门安危,不顾老朽劝阻,执意跟随辎重部队……” 苏伏听出了苗头,但不明白和三山岛有什么关系。 “三山岛?”他疑惑道,“前辈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弟子?敢问高姓大名?” “晁雪松。”微烟老人道。 苏伏顿时惊讶说:“那不是太行剑派的么?” “正是!”微烟老人有些讶异,“没想到妖帝居然认得小徒。他也是今年加入天工坊,凝窍修为,却在杂役坊干着杂役的活。老朽察觉有异,便暗中观察,发见此子品性上佳,道心精纯,月前已收他为徒。” 说到这里,他那张轻易不动声色的脸居然露出了赞赏的神色:“仅仅半月功夫,便从凝窍踏入抱虚,领悟了老夫自创的‘微烟洗心尘’的入门妙诀,长生有望。这等资质,便是和当今几大英秀相较,也不遑多让了。” 但紧跟着,他又是满面愁容:“可如今却遭受浊气入侵而昏迷不醒。老朽闻说贵派大弟子亦为浊气所扰,贵派上下正准备为他驱除浊气。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苏伏听到这里,大致明白过来了。他只知补给大队被袭击,有两个人昏迷,一个是落日城主,一个是天工坊杂役。晁雪松的身份太渺小了,谁记得住他的名字呢?所以苏伏并不知道这个天工坊杂役就是晁雪松。 见微烟老人紧张的样子,就算是‘森罗万象’丢失,都不曾见他露出半点颜色,可见对晁雪松的着紧了。 “原来如此!”他点头道,“此事交给寡人,必定全力以赴。不过前辈不用谢我,说起来我和雪松小友也有渊源,他的小叔晁补之就是寡人好友。” 他微叹道:“三山岛陷落,与寡人粗心大意也有关系。现今补之生死未明,照顾雪松,寡人义不容辞啊!” …… 两个时辰后,苏伏和众剑斋弟子一起对着顾青云等人的遗体做最后的拜别,过后将由剑斋弟子护送回阎浮十八峰安葬。 临时搭建的灵堂内,气氛十分压抑。不时有别派之人前来上香,整整一个上午都没人开口。 解湛兮一身素服,跪坐在顾青云遗体旁,小声哽咽着。按说修行之人,对天命有很深刻的认识,对于生离死别之事,看得比较淡。 但顾青云本来可以自己逃走,却把机会让给了解湛兮,她由此悲痛不已,也是常情。 “你还好吗?”这时方奇从外面进来,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从青州赶过来的。 “我听说了这里的事,立马就赶来了,你没受伤吧?” 众人一见,不约而同地离开,把空间让给二人独处。 “方奇!”解湛兮把头埋入他怀中。 方奇轻抚着她的秀发,看着顾青云遗体,难过地说:“不要哭了,让顾首座开开心心的走,你一直哭,他也会难过的。” …… 约莫午时,在顾青云等人的遗体被送走后。 姬玄清的营帐外空地处,众人将萧无极和晁雪松背对背安置在一处,闲杂人等都被驱散,苏伏等人将二人围成了一个圈。 除苏伏以外,龙吟笙、龙吟瑶、姬玄清、解湛兮、水洛泽、绝尘等等剑斋真传都在此处了。由于人手不足,宫月衣、凌远寒、苏瞳等实力较强的剑修,也都被招来帮忙。 除此以外,徐明真、李道纯和微烟老人在更远处将众人围住,形成了内外两个圈子。 苏伏看着神色黯然的众人,心里忽然升起一丝阴霾。这场大战才开始而已,就已经死了一个真传和首座,谁能保证从此以后不死人了呢?何况敌军还有一个难以测度的元帅,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烦躁。实力还是太弱太弱了,对了,上霄宝殿…… 这念头一出,便想起每次利用宝殿时,不仅仅是实力的提升,那种全知全能、随心所欲的畅快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不行啊!”但很快,他又强压下心底的躁动,平复起伏的心绪,使心湖重又恢复古井无波的状态。 他很清楚,一旦对宝殿形成依赖,就踩在了沉沦的边缘,外物终究是外物。 苏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后,忽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也许不自觉中,又让他越过了一道心障。事实上,修士在和心魔斗争时,修行的速度是最快的。把心魔换成欲望,也是一样的。 …… “开始吧!”徐明真开了口。他盘膝在百丈外的虚空,处在正北方的位置。话音方落,从他身上涌出丝丝缕缕的晶莹的气浪,铺盖了他身前数十丈的虚空。 与此同时,李道纯和微烟老人身上也都腾起类似的气场,形成三种形状不一,但都一样锋芒毕露的剑域,将苏伏等人围在了中央。 姬玄清环视众人一眼,点了点螓。 事先在萧无极身下刻画的法阵便即启动,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撞在了剑域之上。如撞在墙壁上的水流,向四处溅射开来,却始终冲不出去。 “浩然!”姬玄清蓦地发出一声娇喝。 苏伏闻言隔空一抓,那剑光就被他吸了过去,心底默念着“浩然度灭”的根本经义,体内灵气迅速转化成浩然气,自掌中吐出,和那剑光撞在了一处。 轰! 两道难以言述的光相互辉映,产生了剧烈的动静。 那光顶多让苏伏等人感到刺目,潜藏在萧无极和晁雪松体内的浊气却突然翻江倒海起来。 像似老鼠遇到了猫,在二人体内左冲右突,似乎想要逃离,又害怕不敢冒头一样。 “破魔剑光已成,你等速速发力!”姬玄清又喝道。 这破魔剑光是由浩然气附入剑光之中的一种针对外魔入侵的法门,必须有两个大宗师以上的剑修布下剑域后才能施展。当初苏伏在剑斋,浊气爆发被发现后,本来也会有这样的特殊待遇;但他那时修为太弱,法身不凝窍,承受不起剑光的洗礼,只怕浊气净化了,小命也丢了。 一众剑修早已得了嘱咐,这时忙将体内灵气转化成剑气,通过身体各处释放出来。 姬玄清见状,骈起剑指,指引剑光冲入二人体内。 浊气在破魔剑光下无所遁形,最终都被消灭于无形。 但就在众人要收功时,那晁雪松身上突然燃起一道奇异的火光。 面对此异变,众皆大惊。 惟有微烟老人神色欣慰:“天威神力!没想到雪松因祸得福,突破了《天威赋》第三重!玉尊没有看错,这孩子的根骨是为《天威赋》而打造的。” 见众人面有疑色,他又解释道:“《天威赋》乃我坊副坊主侯玉尊的家传法门,最是刚猛无俦。此乃天威神力,需通过少阳、正阳、太阳等三条幽络同时发力,从此以后,只要他一发力,身上就像披了一重战甲,等闲难破。” 苏伏心里一动,道:“加上前辈的‘微烟剑意’,可谓刚柔并济,道途不可限量啊。” 这一下,连李道纯都微微动容:“真是不错。” “呵……”微烟老人压抑不住地笑出声来,但很快意识到不合时宜,歉然道,“失礼了。” 这时晁雪松身上的异状消去,萧无极也睁开了眼睛。 …… 萧无极遣走了所有人,独把苏伏留了下来。 该说的话都说了,苏伏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帐内沉默下来。 沉默片刻,萧无极突然笑着说道:“师弟,陪我喝酒。” 两人身上都没有酒,苏伏原本会在心内虚空储备一些,但近来都没有闲情,储备早就耗光了。 不过,有权利在手,这些都是小事。 命令发出去,不到一刻钟,就有妖兵取了一大瓮的酒过来。 萧无极有些呆滞地看着孩童高的酒瓮,随后与苏伏对视一眼,不由得双双笑了出来。 笑声果然是极富感染力的。 苏伏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笑道:“前次师兄就喝不过我,这次我可不会让你。”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赴宴 俗语说,酒入愁肠愁更愁;但如果不愁的话,这酒却是越喝越有味道的。 苏伏一下午都在陪萧无极喝酒,今天的萧无极酒量很好,也很健谈,两人天南地北聊了一大堆。 临散之际,萧无极忽然举杯道:“这一杯,为兄代首座敬你。” 语声突然沉重起来。 苏伏端起来,和他碰了一下:“首座可不会和师兄一样矫情。”说罢一饮而尽。 萧无极笑了一下,仰头咕隆一声喝干,才道:“无论如何,凶手就戮,为兄很欣慰,至少那一斧头没有白挨。” “除此以外,”他轻轻把酒碗放在桌上,“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苏伏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侧耳倾听。 “为了让你更清楚为兄要说的,先谈谈首座吧。”萧无极道,“首座是和剑主一个时代的人,关系就和你我一样。首座自小崇拜萧师叔祖,一心想要走上师叔祖的剑道。” “师叔祖的剑道?”苏伏敏感地抓住了重点。 “就和我一样,”萧无极点头道,“不渡大小天劫,不依循大道的轨迹,最后直接强渡四九重劫。萧师叔祖三百年渡四九,首座用了七百年,但他失败了;虽然活了下来,但失去了剑意。你知道,一个剑修失去剑意会有多么痛苦。” 苏伏心里一震,要是失去道理剑意,剑域还能存在吗? “其实莫问剑主走的就是这条路。”萧无极继续道,“可这条路太难走了,十个有九个渡劫失败,灰飞烟灭,最后一个幸存下来,也会失去剑意。假如首座没走那条路,怎么也不会被区区两个鬼将逼上死路!” “师门无数前辈为此,费了无数心血,才终于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萧无极顿了顿,又道:“鲁太上便是其中一个,可他虽然成功渡过四九,却达不到萧师叔祖和莫问剑主的高度。而师门长辈认为莫问剑主的道途依然要坚持下去。因为那是我们剑斋的传统,传统的东西不能丢弃。” “为兄告诉你这件事,”他认真地看着苏伏,“是因为你也到了选择的时候;也因为你的道途和我们都不相同,为兄不想影响你的判断,只是你有知情权,就告诉你了。” 苏伏听后沉吟不已。其实他隐约感觉到了剑修和普通修士的某种区别。按说如果是普通修士,以他如今的实力,小天劫的感应应该很强烈了;可是至今他都没有那种感觉。 之前萧无极现身演法,在他眼前揭开了“剑意通微”的奇妙,如果能有收获,小天劫也就不在话下了。 不过,苏伏现在还是没有头绪,冲上剑意十转的感觉,从上霄宝殿出来后,就消失得差不多了;否则他也不会想到依靠上霄宝殿提升实力的念头。 至于道途的选择,苏伏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他在等待斗法大会开始的时候,百鬼娃娃就把“玄心混真之劫”已经开启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但他不想让人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别人。 …… 从萧无极那里出来已经是酉时,军中目前有专门的更夫,全天候提醒时辰,以免众将士误了点。 夜流苏早早就等在了外面,见他出来,立马迎上来,带着三分得意,七分娇憨:“哼,这是为了防止你又彻夜不见踪影。” 苏伏顿时被她那可爱的模样吸引了,鬼使神差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入手是极品绸缎软滑的触感,紧跟着便是难以言喻的温热从手掌直接传到了体内。 夜流苏一下满脸通红,却没有反抗,任由苏伏揽着向前走。 酒能壮胆,这话果然不错。 苏伏的姿势愈来愈自然,愈来愈大胆;夜流苏自然而然的变得小鸟依人起来,在被人看到时,虽然娇羞,却又觉得紧张刺激。 及至古天星的帅帐,夜流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靠在苏伏身上,神智都有些不清楚的样子。 “启禀大帅,夜帅已经到了!”一个亲兵脸色古怪,低声说着。 古天星坐在一张古色古香的长桌旁,闻听此言,欣喜地说道:“快请她进来。” “同行的还有……陛下……”亲兵补了一句。 就在古天星怔然时,帅帐被掀开,苏伏揽着夜流苏走了进来。 “听说天星要设宴,寡人不请自来,不会不高兴吧?” 古天星连同帐内几个妖兵都是大惊,纷纷单膝点地:“末将拜见陛下,陛下圣寿无疆。” 苏伏环视一眼,挥了挥手:“你们几个出去吧。” 自古以来,四大部族的核心部队,几乎都只听族主的命令。可苏伏在妖帝位置上坐久了,习惯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加上经常统兵作战,自有一股由内而外的凌人威势。 仅仅是挥手的动作,上位者的威严尽显无疑,哪里是古天星这种毛头小子可以比拟的。 那几个亲兵心神俱是一颤,竟是没有半点犹豫,起身离去了,好像苏伏才是三足乌的族主一样。 古天星毕竟不是普通妖兵,此刻深深察觉到了彼此间的差距,又见苏伏仍然没有放开夜流苏的样子,不由颤声道:“陛下,末将不知夜帅是您的人,私自邀约,罪无可恕,请陛下降罪,末将不敢丝毫怨言。” 听到了古天星的声音,夜流苏方才如梦初醒,“啊”的一声轻呼,慌忙推开苏伏,风情万种地瞪了他一眼:“陛下,古帅何罪之有啊,让他跪在地上不好吧!” “寡人不请自来,却是寡人唐突了,古帅起来入座吧。”苏伏的声音缓和下来,也不客气,径自坐在了首位。 夜流苏坐在他的侧手边,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 古天星心里微松,坐在另一边,殷勤道:“怎么能让客人倒酒,还是让我来吧。” 这一席酒吃得很平淡,夜流苏却很高兴,喝得有点多,最后还是苏伏把她送回去的。 苏伏答应来赴宴,也是想看看古师梁选的人有没有二心。但看情况,这个古天星并没有太把杀父之仇放在心上。 他认为古师梁的选择是对的,如果古天星有二心,以苏伏目前的威望,三足乌恐怕会步龙雀一族的后尘。古师梁再怎么心灰意懒,也不会拿三足乌的前途开玩笑。 …… 时间转眼已经是七天之后。 在诸葛明清的严密部署下,焦狱方没有找到机会进攻,所以双方都得到了七天时间的休养。 这一天,重新选拔的工匠以及建城必需品,也随着几个大宗师的护送,抵达了联军本部,计划已久的建城行动终于开始。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爱很贪婪 孟秋十四日。 黄昏城于昨日开始动工,焦狱方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大规模的进攻。 这个名字是由诸葛明清亲自提出来的,除了宣示占领黄昏道场的意义,还象征着战死的将士,如同黄昏时的夕阳一样无限美好,供后人祭奠,可以永远存在。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卧牛岗上,诸葛明清淡淡开口。 卧牛岗是鹤翼坡平原尽头的小山岗的名字,由于山体平整,山头有两道石壁隆起,形状恰如牛角,故称卧牛岗。 岗上就两人,另一个是苏伏,他没有搭腔,因为他知道诸葛明清肯定有下言。 果然,过了会儿,诸葛明清又继续道:“盟军会议上,老夫认为太过失礼,就没提出来。月台禅师的尸体被鬼将吞吃了,何以顾首座却能幸免?” “这,”苏伏怔然道,“确实是个问题。” 许多事,可能就摆在眼前,却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个时候能把握细微处的人,才是真正的智者。 苏伏想了想,又道:“鬼将不会压抑欲望,个中必有缘故。如果鬼将也有顾忌,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个好消息!现在很多将士可能不怕死,却害怕死后还要被当做食物。” “不错,”诸葛明清笑了笑,“不过此事不需要太上心,只是说与你知道,老夫还要赶回去主持建城事宜,这里就交给你了。” …… 孟秋十五日。 目前联盟占据四个据点,正巧连成一片,将整个阴山拦腰堵截。 焦狱大军十分张狂,四个据点一个不放过。 此战时隔七天,联军在据点上做好了守御的准备,才发现焦狱大军想攻破防线很难;而且战线就那么一点,和决战时动则百里以上,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由此士气大增。由于战线狭小,死伤也十分有限。 焦狱大军两天两夜的进攻,没有任何结果,只丢下数万鬼兵尸体,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现如今联军也不是傻子,杀死鬼兵,都会尽量将其分尸,尽可能的破坏鬼兵尸体,这样一来可以使鬼兵身上的浊气更快流失。 此后焦狱大军利用各种手段引诱联盟出兵决战,在诸葛明清严令下,联盟始终按捺不动。 …… 孟秋二十五日。 “爹爹,在这里好无聊啊。”帅帐内,苏瞳摇着苏伏的手臂,撒娇道,“听说黄昏城已经初具规模,很热闹的,带人家回去瞧瞧好不好?” 相比起前两次会战,这十来天的攻防战,确实好像过家家酒一样悠闲。 龙吟瑶靠在苏伏身上睡得正香甜,怀孕之后,她的睡眠时间愈来愈长,可能一觉就要三天三夜,倒是将龙族特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似乎听到了苏瞳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说:“瞳瞳,你爹爹离不开前线,姐姐带你去玩。” 苏伏从沉思中醒来,忙制止了她,想了想,道:“不如一起回去看看吧,你每天都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还坚持要来前线陪我,倒是让你受委屈了。黄昏城应该可以住人了,你回去之后就待在城里,我会经常回去看你的。” “嗯……嗯……”龙吟瑶梦呓似的应着。 苏伏叫来了守在帐外的宫月衣和凌远寒:“你二人随我回城。” …… 黄昏城的规模远胜日曦城,单单城墙就费时三天三夜,由数个身具大神通的修士联手打造,堪称有史以来第一雄城。 城墙高七十多丈,是由土行神通制造的七丈长的石砖铺磊而成。也就是说,城墙厚七丈,这是一个长生剑修都束手无策并为之震撼的铜墙铁壁。 也就是修士才能做到这种事,任凡人如何努力,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苏伏的身份非比寻常,才一回来,就有专门的人指引,向他介绍了黄昏城的构造。 “妖帝大人,您的府邸早已备好,请随小人来。” 走在宽达百步的笔直街道,苏伏恍然分神。谁能想到,十多天前,这里还是一片凹凸不平的荒原。 此刻街道两旁已有颇具规模的各类店肆,还有不少修士在摆摊,贩售一些战场上得来的稀奇古怪的物件。 能从两场会战中活下来的人,身上都有一股子悍勇的气息,但在见到苏伏后,立马规规矩矩地起身行礼。 逐渐的,行人大多知道了苏伏的身份,一行人被频频注目。 这条街是主干道,也是最先启用的街道。看着或兴高采烈,或垂头丧气的行人,苏伏突然明白了诸葛明清的用意。 建城,不单单是方便将士们休整,还能让他们生出归属感。 这座城不单是守卫真界的堡垒,它还是一种希望,让人充满力量的希望。 如果是以前,虽然有着联盟允诺的高报酬,机缘丰厚;可是身外之物再珍贵,也比不过自己的性命。有了黄昏城就不一样了,战后还能有享受的地方,将士们才会心甘情愿用命。 这也是人性,诸葛明清看得比所有人都远。 “盟主果真是……高瞻远瞩啊!”这时,应台禅师领着几个人迎面走过来。 他的感慨,确实说到了苏伏心里去。 苏伏怔了怔,还是停了下来,微微点头道:“没想到能在这里巧遇大师。” “无量吾佛!”应台也停了下来,双手合十道,“妖帝也是回来一睹黄昏风采的么?” “送内人回来,顺道来看看。”苏伏淡淡点头。 双方没有交谈很久,仅是客套几句,便即分开,显得十分平淡。 不过,苏伏却很清楚,应台看似客客气气,实则佛妖的尖锐矛盾,根本不可能会有改善。以大局为出发点,苏伏也不愿在这时候和佛门闹得太僵。 双方都有这份默契。 大街上十分喧嚣,视野基本靠几盏灯来维持。苏伏不得不感叹,人的神经天生就非常坚韧,那么快就适应了当下的情境。 “爹爹快看,这个好好玩啊……爹爹快看,这个好有趣啊……”苏瞳快活得像百灵鸟一样,不时缠着苏伏买七买八。 苏伏看她高兴,就任着她的性子。蓝山岛回来后,苏瞳一度显得郁郁寡欢,但现在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 苏伏的府邸在城南,是一座七进大院落的豪宅。当然,外观上自然不能和内陆精心设计的奢华宅院相比,和福地更是相去甚远。 府内早有成群的仆从和婢女,闻说从未见过的新主子回府,纷纷来到门庭集合。 把龙吟瑶送到卧房休息后,命宫月衣和凌远寒留下守护,便带着苏瞳再次来到街上。 两人独处时,苏瞳突然沉静下来。 苏伏还在低头沉思着,此次回来,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确认。 “三十七家。”苏瞳忽然停了下来。 苏伏又走两步,愕然回身看她:“什么三十七家?” “爹爹,”她赶两步上来,伸手挽着他手臂,笑语盈盈,“主街开张的店铺里,有三十七家挂了幌子。其他店家为什么没挂呢?好奇怪啊。” 苏伏一颗心猛地沉落下去。 原以为一切还如从前那样,可其实早已变了。 她看似欢乐,却已无聊到去数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岂不说明她的心渐渐无所依凭?只有真正寂寞的人,才会强颜欢笑。 看着她的盈盈浅笑,苏伏的脑海忽然划过一张惨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让人的心为之揪紧;更让人心碎的是,那眼神中时隐时现的忧郁。 “找个地方坐坐,爹爹想听你说话。”苏伏忽然说。 “好呀,去那里!”苏瞳指着城中最高的地方。 苏伏自无不可,便带着她飞了上去。从近处看,才知道这是一个飞楼船港口,已经竣工,但还没开放,所以上面没有人。 选了个高架搭起的平台,苏伏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俯瞰下去,万家灯火直收眼底,喧嚣已然初具规模,相信不用多久,这里的繁华将超越日曦城,成为天下第一修士大城。 苏伏想了很久,才终于问道:“蓝山岛回来以后,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苏瞳依偎着他坐着,闻言不由嘻嘻笑道:“哪有啊,只要在爹爹身边,人家就很开心啊。” “我不在呢?”苏伏又问。 苏瞳笑容逐渐敛去,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 “瞳瞳,”苏伏见她不语,叹了口气道,“你的年纪不小了,不然爹爹为你物色一个才俊来陪伴你?” “我不嫁!”苏瞳突然大声说道,她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苏伏怔了怔,突然伸出手去,捏着她的两边脸颊:“傻瓜,骗你的。” 泪水却滚滚落下,苏瞳哽咽着道:“爹爹不要赶我走,瞳瞳会听话的,不要赶我走……” “爹爹和你开玩笑呢,怎么舍得让你嫁给别人!” 苏伏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泪,说了无数好话,许了好多个承诺,才将她哄得破涕为笑。 “我啊……”苏瞳紧紧靠在他身上,像似呢喃一样说着,“很久以前就觉得,只要待在爹爹身边就会很幸福;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瞳瞳变得想要得到更多,想要爹爹一直陪在瞳瞳身边,一时一刻也不要分开。” “爹爹会不会讨厌我?”她仰头看苏伏,眼眶又红了起来。 苏伏苦笑一声:“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讨厌你。” “而且听你这么说,爹爹心里很高兴。”他直视着苏瞳的眼睛,“因为啊,每当想到瞳瞳会嫁给别人,会被别的陌生男人拥在怀中,爹爹心里就很不高兴。所以啊,就算瞳瞳自己想要嫁人,爹爹也不会答应的。” “真的吗?”苏瞳一下子坐起身来。 苏伏笑着说:“当然是真的。爹爹希望你能回到以前,像个小精灵一样开开心心。” 他像个大孩子一样尽可能地张开双手:“你的所有所有所有烦恼和忧愁,只要丢给爹爹,然后负责欢乐就好。只要你能开心,爹爹愿意做任何事。” 苏瞳的小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从心绽放开来的笑容,毫无疑问是最美丽的。 “最后,”苏伏认真地看着她,“等一切都结束以后,爹爹再告诉你,爹爹的决定,好吗?” “嗯!”苏瞳用力点头。 “哇,真的恢复了!”就在这时,平台另一端的下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叹。 “去看看。”苏伏站起身来,走到了另一端,从台上望下去,只见港口附近有一个稍微低矮的圆台,像是单独开辟出来的,上面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哼,这可是我们少坊主提出来的建议,就为了这么个‘太寰道台’,我家少坊主前前后后花了不下千万蓝玉,能不行吗?” ps:感谢“灰灰大魔王”的月票支持~~~~~~对了,之前风寂小号是打赏啊,抱歉我看错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斗剑(上) 平台依稀可以看清楚,雕着繁复的阵纹。一个散修模样的人站在圆台中央的光门旁,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伏带着苏瞳来到人群外,很快就有人认出他来,纷纷恭敬地让开一条路。 “这就是天工坊提出来的设想——太寰道台?” 方才开口的男子见到他来,懒洋洋道:“是啊,妖帝要试试么?只要三十枚蓝玉就好了。” “天工坊还要不要脸?”一个散修立刻大声喝道,“妖帝大人是我们联盟的核心人物,用你这破道台,那是给你们面子,还敢收钱?” “破道台?”那男子立刻瞪大眼睛,很生气的样子,“你有能耐,以后不要用我们的‘破道台’。” “妖帝到底用不用?用就请交钱,不用就请离开,恕小人无暇招待您。” 苏伏双目微闪,来到那男子身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管玉虎,暂忝为清微园大执事!”这人便是李世玉身边的管玉虎了。 自侯楚楚事件后,李世玉为补偿他,将他提拔为大执事,由此让他对其忠心耿耿。据说妖帝不同意苏瞳和李世玉来往。所以他知道李世玉不喜欢妖帝。 管玉虎说着,悄悄打量了一眼稍稍落后半步的苏瞳,只见她身着一袭桃红色的长裙,精致绝伦的俏脸上带着盈盈浅笑,明眸皓齿,肌光如雪,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赏心悦目的韵致,还有一股独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说不出的天香丽质,让人怦然心动。 周围数十人个男修,没有一个不被她倾倒,都在偷偷打量着她。 “难怪少坊主对她如此着迷,连侯楚楚那样令人怜爱的美人都可以放弃。嘿嘿,若是有机会一亲芳泽,便是丢了性命也值了。”他心里动着邪念,脸上的笑就有些猥琐。 苏伏本来还不想和他计较,但对方偷瞄苏瞳的动作,怎能瞒得了他,目光一寒,快如闪电地挥出手去。 啪! 一道无比清脆的耳光响在所有人耳畔。将所有人的心神从苏瞳身上拖拽回来。 管玉虎冷不丁遭这一下重击,惨叫一声,整个人凌空盘旋着摔到了数丈开外。这一下就让他趴在地上起不来,捂着嘴直哼哼,目光充满了惊骇、愤怒与不解。 “你干什……”他愤怒地想要质问,才发现自己的半边牙齿都脱落,一张嘴就掉了下来,混着一地的血,看起来有些凄惨。 苏伏居高临下看他,冷冷道:“寡人身为联盟副盟主,天工坊提交太寰道台的设想时,就已有先言,凡联盟长生以上将帅,皆可免费使用道台。你当寡人的钱就那么好赚么?” 这种核心级的消息,普通人是无权知道的。 不过,此事并不需要保密,苏伏自然无所顾忌。 太寰道台原本就在黄昏道场,只不过现在早已经毁了。微烟老人利用‘森罗万象’仿制出来,可以让人迅速恢复灵气。 对于修为低弱的修为没什么显著的作用,但对长生以上的修士,却是个福地。不过,道台本身并不会产生灵气,修士在进入其中时,会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道台里,这时只要提供给道台足够的灵气,就能将之迅速转换为自身的灵气。 如此一来,大宗师的手脚就可以稍微放开一些。 …… 管玉虎这时才晓得厉害,自家坊主都要敬这煞星三分,自己干嘛去惹他?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话漏风得厉害,只怕一开口就会遭到嘲笑。 “妖帝息怒。” 这时,从光门内出来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拱了拱手:“何必和一个奴才斤斤计较?” 接着查看了一下管玉虎的伤势,不由皱起了眉头。 管玉虎十分委屈:“少坊主……” 这人自然是天工坊少坊主李世玉了。 “什么少坊主,嘿,不是说微烟老人新收了个弟子么?据说对他十分满意,还推荐给妖帝,现在在妖帝帐下效命。天工坊以后交给谁,还说不定呢。”众人见到他,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啊,难怪他这么殷勤,特地跑来黄昏城承办此事,还自掏腰包,原来是害怕地位不保啊。” …… 那些窃窃私语哪能瞒得过李世玉,他的脸色铁青,说道:“家师还未将此事传给下人知道,管玉虎并不知情。所谓不知者不罪,在下以为,妖帝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实在有些过了。” 苏伏看了他一眼:“寡人杀人都不需要理由,何况打人,你不服?” “实难教人心服!”李世玉沉声道。 “那你待怎的?” “在下虽然修为薄弱,不如妖帝许多,但管玉虎是我重要的下属,是在下的朋友。”李世玉大声说道,“试问妖帝之友遭人欺侮,您就不想为他讨回公道?” “你想和我打?”苏伏上下打量他一眼。 李世玉再次拱手:“早闻妖帝剑术高超,举世无双!但在下自问专精于剑术一途,数十年未敢懈怠,敢请妖帝于剑道上指教一二!” 听到这话,苏瞳都惊讶地望过去。 她自己不自知,她的眼光有多么强大的魔力。 那李世玉被她一看,像似充满了无限的信心:“输赢也有说法。若是妖帝胜,在下任妖帝处置;若是在下侥幸胜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瞳,神色痴迷:“还请妖帝解除小公主的禁令,让在下有机会和小公主来往。妖帝禁锢小公主自由,就不为她想一想么?”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色变,没想到李世玉这样大胆。 “爹爹并没有禁锢我,你别胡说好吗?”苏瞳眉头微蹙,十分不悦。对李世玉的感官一下子从认识的人跌到了陌生人里。 苏伏不怒反笑:“你想怎么比?” “规矩依斗法大会,里面便是幻境,你我各自投入识念。” 李世玉毫不脸红地说:“为公平起见,双方不可使用灵气,只以剑术分胜负。” 苏伏盘膝落座,冷冷道:“输了以后,你要再敢打瞳瞳的主意,微烟老人来了也救不了你!” “胜负还未可知呢!”李世玉毫不示弱,坐在他的对面。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斗剑(下) 话分两头,这边厢仍有闲暇斗剑;焦狱方却不是无所事事。 绝龙谷。 绝龙谷原本叫什么名字已经无人知晓,只因谷内环境十分险峻和复杂,怕是龙族都无法适应,故称绝龙谷。 “说起来,这个地方和上霄宝殿还有些关联。”鬼刹站在崖畔俯瞰谷底。 入目所见,到处都是一座座、一簇簇相互纠结缠绕的嶙峋山石,若是从上空俯瞰下来,整个绝龙谷就好像一个怪物张开的嘴,上面布满不规则排列的尖牙和利齿。 &▼wán▼▼ロ巴,≠.↓@.◇p;“哦?”云修双手拢在袖子里,落后半个身位,看起来十分恭敬,却又有几分不卑不吭的意味。 “当年紫极帝君铸造宝殿和龙椅,屠杀了万条真龙,就在这里。”鬼刹指着谷底。 他说的没有错,在龙族还是百族的时候,曾数度称霸真界;可遇到了紫极帝君,龙族不但被从百族中除名,更是成为神族的附属种族,也就是后来的伪龙。 只不过,真龙血脉一直没有断绝。太渊讨伐紫极帝君,真龙始祖龙神复出,与太渊联手,剿灭伪龙一族,打得紫极魂飞魄散;之后龙神割据东海,誓言永不踏足内陆,传到龙君昊,已是第七代。 相传,那万条真龙的尸骸,一直留在绝龙谷。 云修心神微震:“现如今活着的真龙,可不足五指之数!可是,元帅是如何知道这隐秘的?恐怕诸葛明清也不太清楚吧。” “能让你知道的,你总会知道。” 鬼刹转头看他一眼:“你知道,要让一个门派断绝道统,最快的方法是什么吗?” “属下不知。”云修微微垂首。 鬼刹目露凶光:“最快的方法就是杀死他们最优秀的几个弟子!此后千百年,要他们夹着尾巴,在各大势力中苟且偷生,以卑微的姿态维持道统,最终断绝。” 每个字都像似从喉咙里抠出来的一样,透着刻骨的怨毒,迎面吹来的风,斗然降了几度,像冰锥一样打在脸上。 云修似乎有些难受,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以让脸颊的承受面积更小一些。 “最近联盟方面,”鬼刹转过头去,语声忽然就平静下来,“冒出了好几个新秀,杀了我们不少鬼兵。” “东都孔文举、冷夜;北邙宗孙仲谋;南离宫叶千秋;妖神宫凌远寒、宫月衣;法台宗幽照;云山城云淡清;法华宗智兴;天工坊晁雪松;玉清宗顾倾寒、纪随风……”云修如数家珍念着,却突然被鬼刹打断。 “这个晁雪松,好像是你们太行剑派的人。” 云修微微点头:“是,大师兄的孩子,我们都还算照顾他。” 鬼刹意味深长地说道:“在这些新崛起的新秀当中,他身兼两门绝学,以古道热肠著称,已有天罡剑侠的别号,作为他的师叔,你怎么看?” “此事可好可坏。”云修道,“如他愿意为圣主效力,对他自然是好事一件,有那样的资质,再有圣主提携,未来不可限量。” “哦?”鬼刹笑道,“你果真是如此想的?” “属下怎敢欺瞒。”云修道。 “那可说不定。”鬼刹道,“人的心思很复杂,从古至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看透?纵然有,多是些沽名钓誉之辈。” 他突然回过身来,直视着他道:“你说说,你对我说过谎话么?” 云修微微抬头,神色平静道:“说到人心,元帅应该知道,任何话语都存在虚假的可能性。惟有行动,才真正反映人的动机。若元帅信不过属下,属下这便安排,将我那师侄抓来,如他不愿为圣主效力,就让他长眠绝龙谷。”话至末尾,已满带凛然杀机。 “那可是你的师侄,如此天赋,你当真舍得?”鬼刹的目光有神,仿佛有极大的穿透力。 云修自嘲道:“太行剑派,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你和太行剑派果然比那些鬼将有趣得多。”鬼刹失笑道。 “有一件事属下仍然不解。”云修问道。 “说。” “三派都还是人族,很容易作为内应,攻破两个据点不难,为何要眼睁睁看着联盟建城?” 鬼刹听罢,低低地笑了起来,过了会儿才道:“假如你能自己想明白这个问题,圣主至少会给你和我相应的地位。不过啊,这世上大概只有我才明白……不不,或许无量洞的两个老家伙也知道?嗯……三大统帅,我最看不透的还是丰音,她或许也知道……” “放心,会有用到你们的时候,到那个时候,提晁雪松的人头来见我……” “遵命!” …… 同一时间。 远在十多万里外的神州,大郑国皇家园林外走进来一个满脸愁苦的老和尚。 他脸上的皱褶多得像裙裾,并且布满了斑点;身量低矮,身形瘦削,披个灰黑色的直裰,看着就像没有挂单,只靠化缘度日的野和尚。 可这里是法相宗禁地,若真是野和尚,又哪里进得来。 老和尚走到了那个荼毒为竹儿专门打造的凉亭,旁若无人地坐下来。 “师兄大驾,未能远迎,望请原谅则个。”迦叶不知从何处转出来,坐在了满脸愁苦的老和尚对面。 “这地方挺适合你。”老和尚看了看周围说。 “为何?”迦叶笑问。 “亲近自然,乃佛之根本,也是你的根本修行。”老和尚说。 “发人深省。”迦叶笑着点头,“师兄此来,当有要务?” 老和尚说:“世尊着我来嘉勉你,询问进度。” “无量吾佛,”迦叶双手合十,“世尊厚爱,铭感于心。小姑娘佛性深远,再有两个春秋,便可带回圣界,举那成佛之礼。” 老和尚微微动容:“你眼光不错。” 迦叶神色复杂:“只是,她若知晓了真……” “师弟!”老和尚脸上的愁苦忽然消失,变得端庄威严,“何为真?何为假?万丈红尘,俱如梦幻泡影,还看不透吗?” 迦叶苦笑一声,双手合十道:“是,多谢师兄教诲。” 老和尚恢复了满脸愁苦的样子,又道:“世尊要渡人,届时你要到场。” “谁?”迦叶笑意全无。 “鲁洞云。” “为何?” 老和尚淡然地说:“净化三界的功业,他是个阻碍。” “界剑意……”迦叶像似明白了什么,喃喃说道。 …… 黄昏城。 愈来愈多的人涌到了太寰道台,将不大的木台给围得水泄不漏。 其中有几个闻讯赶来的妖兵,自发地护卫在苏瞳身旁,避免闲杂人等毛手毛脚。 苏伏和李世玉隔着光门盘膝而坐。这太寰道台有两个主要作用:第一个是快速恢复灵气,修士踏入光门,道台会自动演化一个独立空间,将修士身上的灵玉分解成纯净灵气,供其吸收,速度比聚元丹快上数倍,而且这个地方还有打坐的效果,能快速恢复精气神;第二个作用便是斗法,在不伤性命的前提下,以识念投入其中,和斗法大会一模一样。修士间难免会有龃龉,在道台上约斗,兵不刃血解决争端,也是微烟老人的主意,得到了诸葛明清的大力支持。 二人识念投入其中,光门之上出现了一个较为模糊的影像,和拱月会场自然没法比较。 出来的幻境已经被固定在太寰道台,所以战场就是太寰道台。 苏伏站着没有动,他想知道李世玉有什么仗恃。 这场斗法是非常特殊的,封闭了周身灵脉,以剑术较量高低,和证道法会有些异同。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压力,李世玉紧紧握着一柄飞剑,神情肃然冷峻,与平常判若两人。 “请指教!”他平平抬剑,剑尖对准苏伏的胸口。 苏伏没有大意,凝神打量他握剑的手法。 李世玉的手指修长,能轻易握住剑柄;他平平举剑,手腕十分稳定,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任何对法体构造熟悉的修士都能轻易做到;他的眼神锐利,目光如剑,这说明他在剑道上,至少是个行家;他的姿势看似紧绷,实则舒缓,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极有张力。 苏伏观察到的东西,足以证明李世玉并不是个简单的少坊主。 他开始沉思。这时候他还没取出曼珠沙华,并无藐视之意。以他的身份修为,急吼吼地拿出飞剑,实在有失身份。 寒光乍起! 李世玉整个人已来到苏伏的身前,飞剑平平无奇地刺向苏伏的心脏。 一上来就直指要害。 可是他的剑太慢了,苏伏甚至能想出一百种破解并加以反击的方法。 苏伏骈指为剑,在剑尖进入他的剑势范围时,以指背轻弹飞剑剑尖。 叮! 李世玉的飞剑发出一声颤鸣,如有沛然巨力,飞剑竟像要飞出去一样。 但他的神情丝毫未变,在关键时刻一抖手腕,原本要飞出去的飞剑向下划了个剑圈,在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情况下,剑尖再次对准了苏伏的心脏,这时飞剑已经闯过了苏伏的剑势外围。 剑势便是双手指剑所能触碰的范围。 苏伏却是摇了摇头,弹出去的剑指在虚空一荡,如秋千一样反弹回来,指腹“哚”的一声触中飞剑的剑脊。 乒乒! 这质地看起来不差的飞剑竟断成两截,两截残剑一左一右,“嗤嗤”的没入道台。 就在李世玉微微变色的功夫,苏伏突然欺身而近,左手手掌朝天,精准地拍击他的右手肘部位。 李世玉的五指不由自主张开,只剩半截残刃的飞剑便脱手飞离,再想动时,苏伏的剑指已抵在他喉间。 ps:感谢“蒙特利尔、书友6614202”的打赏支持;“霍寒痕、上工袁师弟、百万”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兽血丹(上) “我输了!”李世玉也干脆,虽然满脸不甘,却用话语服了软。要看书·1ka书nshu 苏伏却没有胜利者该有的高兴,而是冷冷盯着他:“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打瞳瞳的主意,否则后果自负!”语罢便退出了太寰道台。 观众一看,顿时嘘声不断,还以为李世玉有什么过人高招,没想到只出了一招就败下阵来,实在是非常扫兴。 …… 走在回去的路上,苏瞳见苏伏面沉似水,不由拉着他的袖子问:“爹爹,你怎么啦?不是赢了吗?为什么不高兴呀。” “他不擅长用剑。”苏伏摇了摇头,但只说了这一句。 过了会儿,他看着苏瞳认真地说:“爹爹不会限制你和谁来往,惟有李世玉不行,记住了吗?” 苏瞳怔了怔,旋即轻声说道:“天下男子在我看来都一样,除了爹爹。” 她说这话时,就和苏伏一样认真。 苏伏反被她说得一愣,不由笑了笑:“瞳瞳,你先回府,看看你龙姐姐醒了没有。如果她醒了,就告诉她我会晚些回去,今日住在府上,明早再回前线。” “爹爹去哪里啊?”苏瞳顿时噘起嘴,但就算是不高兴,也十分可爱。 “火老来了那么多天,爹爹都没时间去看他,私下里埋怨肯定少不了。一看书·1kanshu” 苏伏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爹爹去看火老,还有些别的事要办。” “好吧。” …… 苏伏并没有先去医仙堂,而是独身一人出了城,来到妖神宫所属的军营。 校场门口,远远就有妖兵看到了他的身影而拜倒在地:“参见陛下!” 苏伏挥手道:“都起来吧,叫古师梁过来。” 他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一个守卫当即跑去叫人,古师梁很快从帅帐中出来,来到苏伏身前单膝点地:“参见陛下!” “不在正式场合,就不要那么多礼了。”苏伏把他扶了起来,才问道,“这几天可有收获?” 古师梁摇了摇头:“末将已派出族中精锐,潜入敌后不止一次,仍未察见鬼将盘庚的踪迹。” 苏伏目光微寒:“这厮杀了剑斋那么多人,不找他出来碎尸万段,寡人决不罢休!继续找,没有寡人的命令不可以停,找出他的踪迹为止!” “是!” 古师梁应下来,犹豫了下,又道:“前番小侄之事,末将以为他并不知情。要看书·1kanshu他还是个孩子,被夜族主的美貌所吸引,实为常事……” “不用担心,”苏伏摆手道,“寡人相信你的眼光,三足乌一族,仍然是寡人左膀右臂。古帅也不必多心,寡人待人如何,想必你很清楚。” “是!”古师梁这才松了一口气。确实,苏伏平常对待下属就十分宽容,只要不犯原则上的错误,基本都没大事。 其实很多时候,苏伏都没有身为妖帝的自觉,毕竟他一直是个正统的修行者,对权势看得比较淡。 “他年纪轻轻就当上族主,难免气盛。”苏伏又道,“你也不要太过责怪他,此事错不在他。” 古师梁悄悄翻了个白眼,心说您的年纪比他还小呢,面上自然笑着说:“是,陛下真是宽仁之人,有先帝风范。” “有盘庚的消息,马上通知我。”苏伏道,“寡人还有事,你不用陪我。” …… 重新回城,找到医仙堂所在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像黄昏城这样的地方,玄门和医仙堂都必须入驻。前者目前是妖神宫核心,已经是妖神宫的象征;后者是莒州的诚意,有医仙堂的地方,修士的性命就会有更大的保障。 小医仙青衣一直是各大势力拉拢的对象,只是她从来也不出门,那些说客只有一次机会进入医仙堂,被知道是说客以后,就会被医仙堂打入黑名单,连带着那个势力的人,也会得到医仙堂的恶感。 久而久之,说客自然就少了。 医仙堂开在城南一处比较清静的地方,表面上看是一个医馆,来看病的患者排成了三排,一直排到门口去。 “花音姑娘,青衣小姐几时出来啊?俺排了那么多天的队,就是为了看青衣小姐一眼,你就行行好,让俺见见她吧。” 苏伏走到门外,就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来。 “看什么看?不是来看病就滚,我家小姐岂是你们这些俗人可以看的?”花音叉着腰,瞪圆了美目,尽管年纪不小了,泼辣却不减当年。 “花音姑娘,您就行行好吧,看不到青衣小姐,俺今晚又要睡不着觉了。”那声音浑厚的是个虎背熊腰的昂藏大汉,却像只小狗一样哀求着。 “花音姑娘,您就行行好吧!”三个队列至少有二百多人,齐齐出的声音,震得整个医馆都嗡嗡作响。 原来都是为了来看青衣的。 苏伏有些惊讶,早就知道青衣的倾慕者很多,却没想到有那么多。 花音眼尖,从人群中看到了他,便神秘一笑:“好哇,你们想要看我家小姐,只要他同意便行。” 她伸手指了指苏伏。 二百多人霎时变成了凶神恶煞,齐刷刷地看向了苏伏。 “小子,你是何方神圣呐?”那昂藏大汉一见来了个小白脸,顿时像头饿了一整年的狗熊,森然地盯着他,“快快交代,你和青衣小姐是什么关系,胆敢慢上一分,等老子捏爆你的卵蛋,再哭着求饶可就没用了!” 苏伏灵识一扫,顿时心里有数。这些人全是散修,门派修行者不可能不认识他。 他笑了笑,从容自若地负手走了进去,来到问诊台前,悠然地说:“青衣是我夫人,我是青衣的夫君,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你这小白脸也配?”大汉一听愤怒的脸都红了。 就在群情激奋,围向苏伏时,坐在问诊台的三个医官以及医馆里的守卫和杂役慌慌张张地推开人群。 一个妖兵守卫冷着脸喝道:“全都滚开!” 散修们不敢招惹妖兵,被推开了一条通道。 十数个人哗啦啦在苏伏身前跪倒:“参见陛下。” 二百来个散修顿时停止了推搡,全都傻在原地。 那大汉一听,燃烧的血液斗然冷却,像掉入了冰窟一样,牙齿打着颤:“你是妖妖妖妖,妖帝……”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兽血丹(中) “都起来吧。一看书·1kanshu” 苏伏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大汉:“方才你说要捏爆寡人的什么?” “您,您,您听错了,俺是说,是说……”大汉非常紧张,一张脸都涨红了,也没想到什么漂亮话来补救。 “罢了!”苏伏摆了摆手,环视一眼所有人,“医仙堂只会医治真正的患者,从今以后,再有人打着看病的幌子来做些无聊的事,统统列入黑名单,在黑名单里的人,永远不得踏入医仙堂半步!” “没听到吗,还不快滚?”花音眉头倒竖。 哗啦啦! 二百多人霎时走得干干净净。里头果真一个看病的人都没有。 主要是近来战事不多,普通头疼脑热和修士无缘。 “青衣呢?”苏伏挥手让其他人去忙,问道。 花音白了他一眼:“陛下可是个大忙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不过,我觉得陛下没事不会来找小姐,又生什么麻烦事了?” 说是这样说,她却转身走向后堂。 苏伏跟了上去,笑道:“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这可不是我认识的花音。” “哼!”花音忽然停了下来,在后堂的门庭照壁前回过身来瞪着他,“自从小姐跟了你,过过几天好日子?夺走我家小姐的清白之后,你倒是潇洒啊,带个红颜知己满真界逍遥,丢下小姐一个人,你为她想过吗?” “清白?”苏伏不由好笑道,“这是个什么说法,凭空想象可不好。” “你不是夺走了小姐的初吻么,”花音气呼呼地说,“还想抵赖?” 苏伏轻咳一声:“没想到青衣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花音冷冷道:“我且问你,你到底把我家小姐摆在什么位置?虽然你对我家有恩,但你要是欺负我家小姐,就算被人骂忘恩负义,我也不会放过你!” 如果是别人,苏伏当然不用买账;但花音不同,如果当年不是她把苏伏从水里捞起来,还不一定有今天呢。壹看书·1k要ans看hu 不过,苏伏心里虽有歉疚,可他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花音名义上还是他的下属,作为妖国的帝君,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慎重。 “此事我心里早有决定,”他尽量把音声放缓,“但我希望能亲口告诉她。” “谁在这里吵个不休?”这时,照壁后方有道灯火伴着一道清冷的嗓音飘来。 苏伏望了过去,就见一袭素白锦衣的青衣提着个灯笼走出来,二人四目相对,双双怔了怔。 “小姐,他说他是来看你的。”花音朝她挤了挤眼睛,随后又向苏伏道,“要我去请火老过来么?” “稍后寡人亲自去见他。” “既然如此,我就退下了。”花音这才满意一笑,往医馆走去。 自第二次会战以后,已经过了很多天。苏伏虽然有想过要陪陪青衣,但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你瘦了。”对视良久,苏伏叹了一口气。 “进来吧。”青衣转身,只在尾端轻束的三千青丝轻轻甩出个优美的弧度。 看见此状,苏伏心里一动,紧走两步,一面跟着她,一面伸手把玩。 她的头是纯正的墨色,根根黑亮细致,入手绵软顺滑,宛如无物,让苏伏很是喜欢。 青衣的娇躯微颤,没说什么,脚步却更慢了一些。 这条石子铺成的小径,平常只需要三四十步就能走完;这回却走出了七八十步的距离来。 苏伏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温顺的一面。 “记得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看着你的背影,想要伸手触碰你。” 苏伏的声音清亮而有磁性,身份乃至修为上的成就,给了他非常丰足的自信。壹看书·1kanshu有自信的人,说话的声音是从心底推出来的气,而不单单是喉咙。 所以他的声音又很迷人:“但我不敢,我怕惊走了你,怕你飞走,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这时走到了主卧前的台阶,青衣忽然回过身来,在灯笼散出来的微光下,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美得让人眩晕的浅笑。 美人一笑,足以倾城。 苏伏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谢老天爷,感谢他老人家安排你在我身边。” 她的娇躯如此清瘦,却又柔若无骨,像抱着一团随时会化掉的麦芽糖;隔着素白锦衣,都能感受到她那娇嫩肌肤的温润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你抱得那么用力,我怎么飞。”青衣的俏脸上浮现一朵晕红。 “我愿生生世世如此抱你。”苏伏动情地说。 “一生一世已然太长,生生世世,你想得美。”青衣尽量压平语调,可那不自觉的微不可察的转腔,还是让她的声音多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她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知道苏伏一定也能察觉,不由得面红耳烧,心里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撒娇,确实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苏伏哪能听不出来,一下只觉幸福得快要晕倒,他情不自禁地抚着她的秀:“你已长及腰,我娶你可好?” 青衣娇躯一震,灯笼居然从她手上脱落,掉到了地上。 耳畔隐约响起当年自己的情不自禁:“待我长及腰,你娶我可好?” “好!”两个声音恍如重叠在一块,跨越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在今夜交汇着绽放出一朵花。 苏伏只觉心脏像要跳出来一样,他压抑着,轻轻推开青衣。 两人的眼睛像有磁铁一样彼此吸引,逐渐靠近彼此。 青衣仍保有一丝理智,仿佛此生的娇羞都用在了这个时候。她强忍着,用蚊蝇呢喃般的声音说:“进,进去……” 苏伏温和笑着将她拦腰抱起,走入了主卧里。 …… 在这个“没日没夜”的时期,确定时间基本靠更夫。 当更夫敲响酉时讯号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了。 床榻上,青衣全身,香汗淋淋,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苏伏怀中,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人仙之体果真奇妙。”苏伏爱不释手地揽着她,感慨似的说了一句,声音微喘,可见这两个时辰着实消耗了不少体力。 人仙之体大体和普通人没有区别,该有的地方都有,该有的感觉也都差不多。但内里构造其实不同,并没有普通人的经络、五脏。因为维系鬼仙活动的是鬼道之力,并非五谷杂粮。 当年竹儿还是灵体时,和青衣现在的状态类同,可以吃喝,但只是满足对美食的,东西吃下去后,会很快被鬼道之力滤清。 而灵体的损伤,没有损及根本的话,不会有强烈痛觉,身体出现损伤后,只要有足够的鬼道之力,就可以快恢复。 作为提供给青衣修炼所需的移动“炉鼎”就在身边,恢复力自然很强。 钟情于苏伏的女人不少,但真正和他生关系的,目前只有两个。青衣是他第二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以往和龙吟瑶做这种事,最长的一次,也不过和今天差不多。 青衣挪动了一下身子,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难怪你和龙……姐姐乐此不疲……原来那么……” 她说到这里蹙眉,似乎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 “舒服吗?”苏伏笑着问。 青衣想了想,道:“像触电一样,全身都麻麻的,但是很舒服,每次……的时候,好像漂浮在云端,很刺激……” 捅破那层纸后,两人的关系得到了一次升华,变得非常亲密。如是往常,就算是拥抱,都会让青衣脸红不已;而今却能把一些羞人的事轻易说出口了。 “喜欢吗?”苏伏又问,语声诱人,像个拿糖果引诱小萝莉的怪叔叔。 “要节制。”青衣冷静地说完,便起身开始穿衣。 苏伏有些失望,但没有说什么。 青衣穿好了衣服,她站在床边,忽然捧住坐起身来的苏伏的脸,含羞带怯,却又勇敢地与他对视,脸上红红地说:“喜欢。” 苏伏愣了愣,忍不住想吻她,却被她逃了开去。 青衣又强调道:“要节制。” “就怕你到时忍不住来找我。”苏伏挑了挑眉,起身披衣。 青衣温柔地服侍他,说:“我要忍不住,现在就不放你走。” 苏伏一噎,顿时无话可说。 穿好了衣服,他已经澄清了心神,定定看着她:“方才我不是玩笑,是真想娶你。大战过后,我会封你为妖妃,你来妖神宫好吗?” “医仙堂怎么办?”青衣问。 “如今医仙堂已经步入正轨,可以放心交给那些医官,并不需要你亲自坐镇。”苏伏道,“一些大事的决策,就交给花音吧,她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多少学到了一点,你也该给她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了。” “嗯。”青衣抿嘴一笑,“我很高兴。” 苏伏大喜,可还没能说出“我更高兴”,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聚元丹没能改良成功。” 他听了着实感到十分意外。因为青衣和火老的能耐他最清楚,两人在丹道上的造诣已经是最顶尖的级别,他们联手都做不到,那就没人能做到了。 “说说具体。”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兽血丹(下) “具体,还是让火老亲自和你说吧。” 青衣说着,便带着苏伏来到火老所在的药坊。 药坊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共有十一个大小卧房,其中有三间用来存放药材;两间作为药坊杂役的住处;五个小型、一个大型制药工坊。 青衣平日里不但培养医官,还培养能独当一面的炼丹师,已经有好些个出师。 药坊有许多人进出,见到青衣到来,纷纷停下行礼。 青衣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径自带着苏伏来到一间小屋门前。 这里的药味最浓。丹药在炼制过程中,经常会产生废渣,废渣一般很少,所以不会经常清理,但其实是很臭的。一想到青衣这么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女子呆在这么一个地方,苏伏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她离开这里。 青衣上前敲门,里面石锤捣药的声音停了停,不一会儿就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不是说了没事别来烦我么?谁啊?” “火老,是我。” 听到苏伏的声音,里面安静了一下,逐渐有脚步声传来,门“吱呀”的开了,火老那一张怒发偾张的老脸就显露在苏伏眼前:“你这混蛋小子,还记得老子在这里啊?” 相比起苏伏时下的身份来说,对方非常的不客气,可苏伏却倍感亲切:“前线抽不开身,这不一有空就来看您了嘛。” “哼!”火老却不领情,转身留给苏伏一个后脑勺,“我怎么听说,早在两个多时辰之前你就来了。” 苏伏不在意地一笑,跟着走了进去。 这小屋本是一个小型的制药工坊,火老来了以后,就专门划归给他使用,本该有的器具就都被搬走,只留下了几个大小不一的丹炉和捣药用的石锤石瓮。 有些药材丹火并不能完全逼出其药性,要用石锤捣过之后,才能放进丹炉里。 除了这些,还有青衣特意配给火老的两个学徒,都是在炼丹一途上有资质的年轻人,跟随青衣学习已久,以他们的丹道造诣,在一些大门派里都能得到重用,却只能给火老打下手。 两个年轻人见到苏伏,立刻认出来,慌忙拜倒行礼。 苏伏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等他们合上门,这才说道:“聚元丹改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来帮我。”火老丢了几个药篓给苏伏,毫不客气地说着,便来到一个丹炉前盘膝,手掌吐出朱红的丹火。 苏伏怔了怔,立刻明白过来。他没有自恃身份,反而想起了当年协助火老炼丹的情景。 他心里顿时感慨万千,想想身边的人,都曾或多或少帮助过自己,这是否暗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 看了看药篓,上面只有四种药材,而且他都认识,分别是:杜天星、三叶芝、七合龙爪花和玉津草。 其中杜天星、三叶芝是炼制聚元丹的主药。杜天星位列珍材下下品,十分容易种植,不需要灵气也可以成长;三叶芝分五叶、七叶、九叶,年份愈久,叶子愈多,叶子愈多,药效愈强。是一种能保存灵气的珍材,三叶和五叶位列珍材下品,七叶和九叶位列珍材中品。 七合龙爪花可以将地龙血化开,是炼制凝窍丹的辅药之一;玉津草是补源丹的辅药,具体有什么功用,苏伏却是记不得了,只记得玉津草位列珍材中上品,价值不菲。 “老夫和青衣小丫头试了一百三十七种方法,杜天星三钱……”火老对着丹炉摧发丹火,烧得丹炉红彤彤一片。 苏伏忙取三钱杜天星投入丹炉。 “把我们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都尝试了一遍,杜天星五钱……”火老突然加大火力,丹火猛然窜起。 苏伏当然不会被这异变吓到,又投了五钱杜天星。 “得出了一个结论,三叶芝七钱……” 苏伏投了七钱三叶芝,静静听着。 “想要改良先辈的心血结晶,三叶芝二钱……”火老展露出精湛的控火技巧,前后投下的几份药材融成药液后,并没有相互融合,而是在火候的控制下,始终处于一种泾渭分明的状态。 苏伏投下二钱三叶芝。 “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火老忽然看了苏伏一眼,“换句话说,妖族天生的适应性极差,丹药想要影响妖体,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苏伏心里一凉,前两次会战,妖族无法久战的弊病已经凸显,相信往后的战局会愈来愈激烈,修士还能依靠聚元丹和灵玉,妖兵一旦耗尽妖力,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七合龙爪花五钱……” 苏伏下意识地动作。 火老话锋一转:“不过,在尝试的过程中,老夫以噬心丹为参照,研制出了另外一种激发潜能的丹药,实验证明,它对妖体有效。” “哦?” “玉津草,全下。”火老神色一凝,突然用尽全力摧发丹火。 那丹火一下猛窜三丈高,快连屋顶都烧着了。 苏伏动作迅速而简洁,做完了这最后一步,一旁的青衣立刻将丹炉的盖子合上。 丹炉内顿时传来“哧哧”的怪响。 过了会儿,火势逐渐减弱,火老缓缓收回丹火,吐了一口浊气,道:“我给它取名兽血丹,修士不可服用,不然就会狂性大发;妖族服用之后,就算妖力耗尽、重伤倒地,也能在短时间恢复十成战力,和噬心丹的原理类同。” “但是一定要注意,兽血丹激发的是妖族的潜能,损害的是寿命;而且再次力尽后,有可能会直接死亡。” 苏伏掀开丹炉,在一阵浓郁的白烟散去后,便见炉底静静躺着一粒血红的丹丸。 “此丹造价几何,医仙堂一天能炼出多少?” 青衣早已统计过,当下便道:“三十枚白玉,考虑到成丹失败的可能性,平均要五十枚白玉,莒州所有工坊一起炼制,日产六千七百粒左右。” “那就让他们全部炼制兽血丹!”苏伏毫不犹豫做出了决定。 …… 时光荏苒,转眼已过两个春秋。 挽歌二年冬,绞缠了两年多的战局,终于有了新的变化。 ps:已尽量把过度拉长,希望大家不要觉得突兀,接下来是一个较长的剧情,挽歌从此开始唱响,白衣不知道有没有辜负诸位的期待,但白衣认为没有辜负自己。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新的时代 黄昏城早在一年多前就建造完成,可同时容下百万人,四海商会的总部,也被迁到了此城,真界八成以上的修士在黄昏城活动,是名副其实的“世界中心”。 联盟方面早在黄昏城完工后,便结束了守势,开始有目的性的进攻。 在诸葛明清的部署之下,一年多的时间里,曾七次将焦狱大军赶出鹤翼坡,有两次甚至只差一点就能夺回碎石山和绝龙谷。 不过,由于鹤翼坡的地形对鬼兵有利,诸葛明清不愿花费巨大代价来防守,每次战后,都会命令守军退回卧牛岗。 当然,焦狱并不是被动挨打,也曾十数次发起大规模的进攻,其中有四次击穿了联盟的防线,有两次已经兵临城下,情况十分危急。 …… “嘶——哈——,这鬼天气……”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卧牛岗西北方,靠近连云石窟有一个岗哨,三个哨探围着岗哨周围的空地燃了一堆篝火取暖。 “月前盟主许诺的特制棉袄,到现在还没兑现,鬼天气快冻死老子了……” 这些人都不是修士,一年多前联盟向凡俗界伸出了橄榄枝,但凡身强力壮的凡人,或者浪迹各地的武者,都受到了雇佣。 他们的到来,很大缓解了联盟人手不足的缺陷,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入道,修士资源还是非常宝贵的,如果都用在杂役跑腿哨探等等方面,人手根本分配不过来。 “这才一个月而已,从后方运送,飞楼船也要十天半个月。棉袄又不是必要的东西,联盟怎么会派遣飞楼船来运送?估摸着还在路上吧。” 这个地方是卧牛岗和连云石窟的缓冲地,敌军进攻多半会选择从此处开始。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传信给附近的统帅。 当然,既然是要害之地,自然有修士一起守卫。 “唉,这里虽然容易发财,也着实不是一个善地,明明是气候温暖的南方,离莒州也不远,一到冬天,就冻得受不了。” 此话一出,便得到另二人的附和。三人都裹在一件黑不溜秋的破棉袄里,看不到面貌。 其中一个点头之后,却又摇头道:“说不远,也有数万里,对那些高来高去的仙长而言,自然不算远;可对我们这些凡人来讲,就算不眠不休骑马,也要十来天。” “如果是剑侠大人……”这人说着,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面的人。 这人抱剑而坐,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却仍然一动不动,像个雕像。 这人自然就被安排在这里的修士,近年新崛起的英秀,有天罡剑侠之称的晁雪松。 都说危机和机缘并存,在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上,刨除一些侥幸,能活下来的人都称得上人中龙凤。 而在这些龙凤之中显得璀璨拔群的,便足以冠上英秀之名。如果把苏伏崛起称为一个时代,那么黄昏之战开始后,又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幕。 和苏伏同辈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后浪推倒在沙滩上,光芒全无。 现如今被人津津乐道的英秀,苏伏已然不在其中。 “剑侠大人虽然厉害,可也比不过剑神大人吧……”另一个立刻悄声反驳。 他们声音压得再低,晁雪松也不会听不到。 相比起两年前的稚嫩,十七岁的他已经有了棱角分明的轮廓,由于长期呆在战场,他的脸已经有了些风霜的味道,看起来像一个青年。 如果那三个凡人有灵眼,就能看到一丝丝阳气从篝火中被牵引出来,没入晁雪松的体内。 得益于《天威赋》,晁雪松上战场时总是冲在最前面,最初还是个杀个鬼兵就呕吐的小孩,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杀死视野内的所有敌人。 每次有战事,他必然出现在战场最前方,又因古道热肠,联盟之中被他救过的人不在少数,才有剑侠的称谓。两年以来,他用地狱般的方式不断磨练自己,加上苏伏刻意的指点,如今已渡过心魔劫数,正式踏入玄真。 这进境速度,把法相宗的江河甩了无数条街。当然,不单是酷烈的修行方式和名师指点,还有天工坊的全力供奉。要知道,目前天工坊两个实权人物都对他寄予厚望,修行资源向他一个人倾斜,连大门阀的真传弟子都羡慕不已。 法相宗的江河在一次战斗中失去一臂,从此以后,一度被称为最瞩目英秀的他,彻底沉沦在酒色里。 …… 晁雪松知道他们口中的剑神名叫萧无极,是剑斋的大弟子,妖帝大人都非常尊敬的人。被拿来和他对比,是件很荣幸的事。 说起萧无极,他不由得肃然起敬。在这个随时会丢掉性命的战场,有个人自从踏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个人就是萧无极。 两年前,他伤好以后回了趟剑斋,之后就一头闯入前线猎杀鬼将,两年时间,他没有回过一次黄昏城,如同幽灵一样游荡在阴山,超过二十个以上的鬼将死在他手里。 对联盟来说,他是一个让人觉得安心可靠、剑术出神入化的剑神;可对焦狱鬼将们而言,却无异于让人亡魂直冒的噩梦。 而由萧无极的事迹为开端,以云襄为首的一干曾经或现时的英秀纷纷效仿猎杀鬼将,有些成群结队、有些单打独斗,但没人能像萧无极那样,两年都不回城。 在孤寂无人的荒野里游荡、在生死一线的钢刀上跳舞,那是一种煎熬,忍受最长时间的是法河禅师,也仅仅只忍耐了七个月,战绩是四个鬼将。 不要小看这个数量,已经排在第二位了。 晁雪松也曾参与猎杀鬼将,有着十分过人的战果,得到了同行修士的一致认可。 …… “不,不能比较吧……剑神大人可是唯一能杀死鬼将的存在……”另一个又道。 在猎杀鬼将的人里面,只有萧无极能够一剑杀死鬼将,余者都要用不断杀死鬼将,直至浊气耗尽而死的笨办法。在这些底层的人心里,唯一存在的特殊性,把其他人的光芒给掩盖,这才是萧无极被神化的最主要的缘故。 “妖帝也能杀死鬼将……”晁雪松张了张嘴,却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两年时间,相比起其他活跃的英秀,有着剑君之称的苏伏却一直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战绩,有传闻他一直在闭关,为渡劫做准备。 但没有战绩,就没有说服力。两年前苏伏独力杀死武丁,也被人认定是在萧无极的辅助之下才完成的,加上苏伏没有否认,这个说法就变成了真相。 惟有晁雪松一直坚信苏伏能独力杀死鬼将。 当然,联盟这边群星荟萃,焦狱一方也不是省油的灯。鬼将一开始有七十二位,在猎杀狂潮掀起后,数量居然不减反增。原来,焦狱大军中,那些翊麾级的鬼兵其实都已经是准鬼将,只差灵智丰足的最后一步。 而且,鬼将之中也有新星似的角色涌现,有些鬼将的能力匪夷所思,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 “听说了吗?”有个人突然把嗓音压到了最低,“据说三山岛的人还没死。因为焦狱登陆时奋起反抗,得罪了鬼刹,被鬼刹下令关押折磨至今……” 话未说完,领子就被人提了起来。 “消息从哪里来的!”晁雪松不知何时来到篝火旁,眼神十分吓人。 “剑,剑侠大人……”那人惊魂未定,被晁雪松突然的异状给吓到了。 晁雪松缓缓放下了他,深吸一口气,歉然道:“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 “不不,”这人立刻想起,晁雪松出身三山岛,立刻理解地摆摆手,“是小人的不是。其实这个消息小人也是从酒馆里听来的,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知道关押地点吗?”晁雪松又安抚了他两句,才问道。 两年时间,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爱哭的小男孩,变得成熟而稳重。他一直都没有放弃查探太行剑派的消息,两年时间都没能探查出半点蛛丝马迹,突然出现一丝眉目,怎不教他万分激动。 “小人不知。”那人道,“酒馆里的情报多是道听途说,剑侠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晁雪松点了点头,用剑鞘掸了掸身上的厚雪,道:“谢谢你。我要回城一趟,一旦有情况,立刻报给附近的花岩大人。” “是,您走好。” …… “酒馆?”走在白虎大街上,晁雪松目光掠过一个个招牌幌子。 白虎大街是黄昏城正中心的主街,最为繁华不过。自打凡人也被招入联盟后,为黄昏城带来了非凡的人气,尤其华灯初上的时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汇成一道洪流,无时不刻地轰炸耳膜。 一个多时辰后,晁雪松从第三家酒馆出来,脸上略带失望。他浪费了一个多时辰自修的时间,听到的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想了想之后,他离开了主街,从一处巷子里拐入,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一幢宏伟建筑下。 大门口的守卫都是抱虚修士,里面是联盟商议军机的要地,他只不过是妖帝手下一个统领,根本没资格进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晁雪松来到一处低矮的墙,将脸用黑巾蒙起,悄悄地翻了过去。 他曾经跟随妖帝进去过,知道盟主会在什么地方接见下属。 一路悄悄潜行过去,避开了几波巡逻卫士,来到一处清幽小院的阁楼下。 见阁楼灯火通明,正寻思如何翻倒屋顶时,阁楼里传来了对话声。 “那个消息,确定了吗?”是诸葛明清的声音。 “是,确实有几个人被囚禁在底下,但不知究竟是不是那些人。” 晁雪松心神一震,忙侧耳倾听。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和月票支持~~~~~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偷听 黄昏城,总务府。 总务府是联盟的核心重地,是行政中枢,也是军机要地。如今联盟和四海商会紧密相连,商会拿出一大半的盈利作为联盟的运转资金,各部院执事就都在总务府里办公,统计账目,处理下面传上来的大事小事,调整和制定市场,保证绝对的公平公正。 总务府也有一个天机阁,那就是诸葛明清的住处。 联盟有为他设了一个专门处理军机大事的别院,他却从来不去,久而久之,商议军机要务等事,就都在天机阁举行。 天机阁的书房里,诸葛明清端坐在书案前。案上是一摞摞奏章似的折子,已经处理好的放在左边,摞得十分齐整;正在处理的放在右边,有些散乱。 “那个消息,确定了吗?”诸葛明清捧着一份折子,头也不抬地说。 “是,确实有几个人被囚禁在底下,但不知究竟是不是那些人。”说话的是范太陵,书房里就他和诸葛明清两个人。 诸葛明清一听,放下了折子,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范太陵等了一会,眼神闪烁,又开口道:“传闻鬼刹曾在三山岛求医,那些人曾经迫害过他,又害死了他的义兄,才被如此对待,弟子认为此事应该不会有假。” “首座,”他顿了顿又道,“弟子以为,我们可以在鬼刹曾经的身份上做手脚。” 诸葛明清蹙了蹙眉:“鬼刹的身份,本座和妖帝、微烟老人保证过,绝不会外传。一旦传出去,他的另一个义兄孟骁将成为众矢之的,这你是知道的。本座不愿失信,更不想害一个无辜之人成为过街老鼠;甚至受到无谓的伤害,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范太陵却道:“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孟骁对联盟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恐怕谁也不知道,至少应该在他造成大的损害前先控制住他。” 诸葛明清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太陵,这些年你的修行怎么样。” 范太陵怔了怔,道:“从未落下,不敢忘几位首座的教诲。” “以前的你,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诸葛明清摇头道。 “时代在变。”范太陵似乎没有觉得不对。 以前的范太陵虽然傲岸不群,却对弱者谦逊有礼,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诸葛明清有些失望,但并未指出来,话题又是一转:“孟骁自己并不知情,他对联盟能有什么仇?就算他知道,只要联盟一如既往对他,他难道还会抛弃身为人的尊严,去当个修罗不成?你要明白,这个世上本没有多少邪恶,站在正义的对立面,不过是立场不同,或者在正义里没有一席之地罢了。” 范太陵淡淡道:“是,多谢首座教诲。” …… “这个情报如何处置?”范太陵又问。 诸葛明清沉吟道:“给本座详细说说情报的来源。” “我军曾攻至那个地方,”范太陵当即道,“听见底下有哀嚎声,便有人下去查看,那些人自称是太行剑派与丹霞门的人,因得罪了鬼刹,被关押折磨。后来焦狱大军卷土重来,我军不得已退走,却没能救到人。此后弟子下了禁口令,但纸包不住火,只怕很快就会传扬开去。” 诸葛明清有心考验他,“为何要下禁口令?” 范太陵道:“弟子以为,如果他们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一旦传扬开去,他们就是联盟众将士心目中誓死对抗邪恶的英雄,假如联盟不派兵救援,恐怕很难服众。” 诸葛明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人是肯定要救的,此事必须慎重对待,其中有个非常大的疑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弟子愚钝,”范太陵诚恳道,“敢请首座指教。” 诸葛明清目光悠远,意味深长地说:“为何偏偏,是那个地方。” 范太陵怔了片刻,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弟子忘记说了,那地方不是一般的恶地。据下去查探的师弟说,那地方的空气都带着死怨之气,像冰针一样扎人,在下面待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神智已经开始混沌,能逃回来实属侥幸,这也是一个人也没能救出来的原因。弟子以为,那里确实是个便于折磨人的地方。” “是这样么。”诸葛明清淡然一笑,“那就当是这样吧。” “贼子哪里逃!”就在这时,阁楼外突然传来一声如雷暴喝。 二人尽是一怔,来到窗台,就见阁楼下的小院里有两个人在剧斗。 …… 却说晁雪松躲在阁楼底下听着二人交谈,却不知道他一踏入总务府,就已经触动了法阵,被护卫统领所察觉。 今日当值的是东都新近崛起的英秀孔文举,半年前已然渡过小天劫,精湛的儒魔双修,实力直逼老牌英秀,被选为总务府护卫统领之一。 总务府一直被誉为最安全的地方,居然有人敢潜进来,他一时摸不透来人底细,恐怕是实力超强的鬼将,便命手下不要声张,悄悄在天机阁外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才来到楼阁外,观察了一阵,见对方手握长剑,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和鬼将相去甚远。 “这人?”孔文举想到了一个人,就是把飞剑装在剑鞘中的天罡剑侠晁雪松。 他突然冷笑一声,目光森寒:“苏伏也保不住你了!” 说着屈起手指一弹。 一道魔神指从他指尖无声无息地弹了出来。他把战功都用来兑换师门功法,辅修了“他化自在”,对敌手段更加丰富。 他这一击已是出了全力,反正不管此人是谁,敢偷偷潜入军机要地,那就是自己找死,就算被当场击杀,也怪不到他头上。 晁雪松的大半心神都用在维持微烟剑意,微烟剑意可以把他和空气融合,这也是他能闯入天机阁而不被诸葛明清发现的原因。 以他目前的修为,当然察觉不到魔神指。 可就在孔文举攻击前,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小院门洞外,墙垣下有道淡淡的影子,如非他目力异于常人,兼又心细如发,绝难察觉这是人的影子。 晁雪松心思细腻,很快就醒悟自己的行为会给妖帝和师尊他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巧的是,他正要向另一个门洞逃去,打算离开总务府,孔文举正发出魔神指,这一击就自然打了个空。 孔文举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变化,顿时发出如雷暴喝:“贼子哪里逃!”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奸细? 孔文举身形突进,同时右手抬起一握,一支画笔出现在他手中。 笔端掠过虚空,就有数点浓墨凭空而现,随笔端轻掸,浓墨自然而然拉长,变成十数支利箭,每支利箭都相当于一道魔神指,只是没有无声无息的特性。 利箭破空,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这动静如此惊人,晁雪松想也未想,人在半空中回转身体,拔剑出鞘。 呛锒! 比众不同的是,这飞剑的剑锋未见锋芒,盈了层绵柔的气机。 往往最直白的东西最容易被人忽略。晁雪松这时候还不知道飞剑已经出卖了他的身份,心里仍然在想:不能使用天威赋,那样会连累师傅和妖帝大人…… 他借回身的惯力,飞剑横切虚空,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进行了三段跳剑。 三段跳剑是太行剑派的绝学,可以瞬间将剑路三分,使剑气呈扇形冲击。只见飞剑如同瞬间转移一样,先后出现在三个方位,并吐出绵密的剑气。 砰砰砰砰—— 十数支利箭撞在剑气墙上,发出急促的爆响声。 这一招三段跳剑本是情急中所发,加上出手有顾忌,哪里挡得住孔文举的神通。 那些利箭,仅仅只是看着就心惊肉跳,晁雪松回身才看清出手的人是孔文举,不由暗感不妙,别说束手束脚的前提下,就算无所顾忌,只怕也不是此人对手。 观利箭的来势,对方这一击并没有留手。 如果自己是奸细,肯定活捉才有价值,孔文举也可以借此在联盟的地位更上一步。 然而面对很可能是敌军派来的奸细,他却毫不犹豫下杀手,说明根本不想活捉。换句话说,自己的身份早就被对方识破了。 晁雪松心细如发,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发现不需要顾忌后,微烟剑意自然而然涌现,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像风筝一样轻,借着利箭刺破空气引发的飓风推动,急速向着墙垣处退去。 在离墙垣两丈的距离,飞剑朝下方一点,整个人便沿着墙垣转了一个角度,如鹰鸟一样冲天而起。 轰轰轰—— 利箭可不会自己转向,便都炸在了墙垣上。惨叫声霎时响起,原来墙后面有孔文举事先布下的埋伏,这些人被孔文举的神通波及,遭了池鱼之殃。 晁雪松心里一喜,当即御剑逃遁。只要没有被当场抓到,他们也无可奈何。 “你以为逃得掉?”孔文举追到了晁雪松脚下,冷脸上带着嘲讽,手中画笔向空中一掷。 笔端点中虚空,顿时描摹出一个半透明的囚笼。 晁雪松只觉微烟剑意瞬间被击破,全身上下像背负了万钧山岳,终于连飞剑也无法承载,哀鸣着一起下坠,他摔倒在地上,四肢都不能动弹。 孔文举一脚踩在他的后脑勺上,森然道:“哪里来的毛贼,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总务府窃听军机要务,这是你自己找死,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说罢骈起剑指,也不给晁雪松说话的机会,指端便吐出一道魔神指。 这道魔神指要是洞穿晁雪松的脑袋,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他。 “住手!”一声冷喝从阁楼上传来。 这时孔文举已经发出了魔神指,根本来不及收回。不过,就算来得及,他也不会收。他嘴角噙着冷笑,就算事后清算,也不过是杀了一个疑似奸细的人而已。 电光火石之间,阁楼上突然激射出来一道异物,飞快来到晁雪松头上,和魔神指撞了个正着。 铛! 那异物先显露出果子状,跟着裂开,变成了一面面棱镜形成的护盾,正是太乙圣地的独有法决——玄武壁。 “我说了住手,没听到吗?”一个人影迅速从阁楼上下来,拍飞了孔文举的手。 无声无息的,其指端对准的墙壁顿时被洞穿。 孔文举连发两次魔神指,都没能杀死晁雪松,他心知已经失去最好的机会,当下不动声色,反诘问道:“范太陵,你为何要阻止我杀奸细?莫非,你跟他是一伙的?” “放肆!”范太陵目光如电,身上腾起生机妙树的虚影。 哐! 虚空如有镜碎的声音,画笔描摹出的半透明的囚笼当即碎成了齑粉。 孔文举眉头大皱,略退半步,却毫不退让,厉声道:“范太陵,你若想触犯盟规,我奉陪到底!” 范太陵却不接他挑衅,淡淡道:“此人身份未明,你急着要杀他,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联盟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孔文举冷冷一笑。 “今天算你立了一功,”范太陵淡淡道,“把他交给我,我要亲自审讯。” 九幽绝狱被破,晁雪松已经恢复行动力,他正盼着二人打起来,没想到他们都那么有节制,不由叹了口气,准备起来向诸葛明清道出实情。 谁料后颈斗然传来重击,竟是直接晕迷了过去。 孔文举将晁雪松击昏,着令下属将其五花大绑,又冷冷道:“此人是我抓的俘虏,就算要拷问,也该由我来,你我身份相当,凭什么对我下指令?” “你不给,那我就自己拿!”范太陵也是个爽利人物,二话不说就要抢夺。 孔文举又惊又怒,哪里料到为了一个区区晁雪松,他还真敢触犯盟规。 他动了真火,闪身挡在晁雪松身前:“想要抢人,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那就试试。”范太陵探出手掌,生机妙树彻底凝实。 “住手!”就在这时,两个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响起。 范太陵的动作顿了顿,终于还是收了回来。 伴随着“嗖嗖”两声,诸葛明清和叶启心双双来到院子里,叶启心看着满院狼藉,淡淡瞥了一眼范太陵,然后转向孔文举:“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道?抓人就抓人,还闹出那么大动静,搅扰盟主清静,还不快快向盟主赔礼道歉!” 孔文举神情冷淡,向着诸葛明清略一拱手,却连话也不说,十分桀骜。 范太陵眼见势态如此,心知强要只会坏事。 “此事是我不对。”他淡淡说完,转身就走。 叶启心望着他的背影,微笑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好相处了。” 诸葛明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指着被五花大绑的晁雪松:“把他面巾摘下来我看看。” 押着晁雪松的人依言摘去面巾。 孔文举这一看,心道果然,不由暗感可惜。 叶启心有些惊讶道:“此人不是微烟道友的小徒弟么?怎么会潜到总务府里来?” “弟子发现此人时,他正偷听盟主谈话,极有可能是奸细!”孔文举道。 叶启心惊讶过后,却摇头微笑说:“看他样子,正是贪玩的年纪,我们像他这样大的时候,不也一样调皮捣蛋么?应该不是奸细……” “盟主以为呢?”他说着,别有意味地看向诸葛明清。 诸葛明清淡淡一笑:“此时定论,为时过早,不如将微烟道友同妖帝请来,我等一起审问,量他也不敢说谎。待听过缘由,若真有罪,再定不迟。” “就依盟主。”叶启心含笑应下。 …… 范太陵出了总务府后,径自回府。像他们这些真传弟子,住的规格不但要比副盟主小一些;还要和同门真传挤在一起住。 当然,说挤有些夸张了,说府邸小那也是相对的,至少每个真传弟子都有独立院落。 范太陵并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来到了陆轩所在的小院里。 陆轩就在庭院中静坐,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范太陵,他头也没抬,淡淡问道:“师兄怎么说?” 范太陵微微行礼,道:“阁主不愿牵连无辜之人,孟骁有微烟和妖帝保护,想抓他不容易。” 陆轩站了起来,负手踱着方步:“你等鲁莽行事,本座不想追究。但公颜良死在你们手里的事,万不可泄露出去。” 他停下来,淡淡看着范太陵:“不是本座顾惜脸面,此事要是让天下人知道,定会将矛头指向太乙圣地。本座脸面事小,圣地却有可能受到冲击。所以,鬼刹必须死,在他将此事抖露之前!” “是,弟子明白。”范太陵应道。 “无论如何,孟骁必须抓到手。”陆轩皱眉沉吟,“囚禁事件给了我们一个最好的借口,这是唯一杀死鬼刹的机会。” 范太陵点了点头,道:“弟子有一计,应该可行。” “哦?”陆轩有些意外。 范太陵便将方才发生之事简略述说,又道:“鬼刹对此人来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只要他失踪或死亡,自然可以推到他身上。” “你准备怎么让他失踪或死亡?” “很容易。”范太陵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只要告诉他真相即可。” “很好!”陆轩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此事办好了,不但可将祸患消泯,说不定还能将你重新提为候补圣子。” “弟子已然专于修行,不愿杂事缠身,挽倾师弟做得挺好。”范太陵摇了摇头。 “你有自己想法,本座不会勉强。”陆轩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事不宜迟,你快去吧。”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你的手指也不想要了? 自从前线稳定下来后,苏伏就将顾十楼调到了前线,取代自己成为主帅,坐镇卧牛岗。 这两年时间,他除了不懈追查盘庚的下落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和以前相比,他虽然没有放松修行,却抽出了更多的时间来陪伴身边的人。相比猎杀鬼将这种小事,显然是身边的人更重要。 奇妙的是,不再一味沉迷于修行,反而有助于修行。以往的他,将自己逼得太紧,虽然修为不断在进步,却像一根越绷越紧的钢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绷断,到那个时候,必然会迎来一场生死大劫。 说到底还是那句老话,修行先修心,心态放开,纵然泰山崩于前,也能从容处之。 …… “咦,他好像踢了我一下。”妖帝府中,正院主卧里,苏伏把耳朵贴在龙吟瑶微微隆起的小腹,神色略带新奇和兴奋。 暖帐下床榻上,龙吟瑶的坐姿和装扮像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牡丹色的对襟内覆着白色中衣,虽然小腹微微隆起,仍有不可挡的魅力。 她眼角带着丝丝妩媚:“定是怨你没有多陪他。” “不过这两年好多了,算你有良心。只是,你成天在府中,联盟事务也不理会,久了会有问题。” 说到这里,她沉静下来,又道:“时代更替比你想象的要快,你沉寂两年,如是往常也罢了,现今两军交战,正适合搏名,知道外面怎么说你么?” 苏伏坐起来,揽住她的腰肢,道:“不外沽名钓誉、名不副实一类的骂名,能有什么新意?” “不止如此,”龙吟瑶道,“还说你沉迷酒色,荒废修行,不理盟务,连剑斋师长都失望不已,妖族里也有些不好的传闻,这样下去,只怕副盟主的位置也坐不安稳。”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苏伏笑着说,“夫人怎么看我?” “同你说正经的。”龙吟瑶薄嗔颦眉,“这个称呼,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你这两年确实不务正业,整天和我们腻在一块,不怪别人说你沉迷酒色。” “色也就罢了,我怎么记得,这两年我滴酒未沾啊?” 龙吟瑶正要开口,外面却传来敲门声。 她的神色顿时端正,推开了苏伏,道:“进来。” 敲门的是龙吟瑶的贴身侍女,唤作小灵。她推门进来,和龙吟瑶四目对了个正着,心神立刻就是一颤,慌忙跪倒在地。 仅仅是一个眼神,自然透露出龙族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 这全都是因为心态的变化。以往的龙吟瑶是个乐天派,睡觉就是最大的兴趣爱好。怀了苏伏的孩子以后,她的心态渐渐从“少女”转向“妇女”。 两年时间,并不只有苏伏在变,他身边的人也在变。 龙吟瑶知道自己的变化,以前可能会刻意收敛,但现在她觉得挺好。 不过,小灵是她贴身侍女,她不想吓她,便轻柔地问:“何事?” 小灵心神这才一松,道:“外头有个联盟的人,说奉了盟主之命,请陛下前往天机阁,有要事相商,这是他的令牌。”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令牌,用双手捧着让苏伏和龙吟瑶查看。 苏伏只看一眼,心里已然有数,道:“你去告诉他,寡人随后就到。” 小灵出去后,龙吟瑶一如既往地替他整理衣衫:“这个时间找你,莫不是有战事了?寻常的,顾十楼就能应付了,要请你去,定非小事。” 她的语声平淡,苏伏却听得出来她的担忧,笑道:“这不是正好么?你家夫君正好借此正名。” “越来越没正经。”龙吟瑶俏脸微红,不知为何,这个称呼让她感到很幸福,很有老夫老妻的感觉。又和别家的老夫老妻不同,彼此的感情还是和当初一样浓厚,谁也离不开谁。 “你快去吧,”她轻声说道,“别沉寂两年,架子反而大了,让人诟病。” …… 苏伏带着近卫统领凌远寒来到天机阁时,只见客堂门口有好几个人,但都是东都门人弟子。 “妖帝大人还是一样风采照人啊,就是不知道那些鬼将还记不记得您。”开口的是站在孔文举身边的李景明。 两年不见,他也已经渡劫成功,现在是叶启心亲传弟子,和另一个一样,都是叶启心的心腹。 在联盟之中,也是麾下有万数将士的大帅,可说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在猎杀鬼将的行动中,他多次与鬼将单打独斗,让人印象深刻。 这些信息苏伏立刻就知道了,因为凌远寒在他开口的瞬间,就将整理好的情报,传到了他的脑海里。 孔文举没有开口,但他那不屑的眼神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苏伏懒得搭理,目光略过他们,落到被五花大绑的晁雪松身上。 晁雪松已经醒了,却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就像做了坏事被抓个正着的小孩,正等着家长做最后宣判。 苏伏脚步突然顿住,面色冷寒:“谁绑的?不知道他是我的人?” “尊你一声妖帝,你真以为自己能耐了?”李景明冷冷笑着,“在你沉寂的这两年,我们可都在战场上拼死杀敌,一个半点贡献都没有的人,居然有脸占着副盟主的位置不放,我看你早该退位了!” “去给他解绑。”谁知苏伏把他当成了空气,对着凌远寒下令道。 凌远寒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却被孔文举给拦了下来,他冷冷道:“目中无人,也要有个限度。” 李景明更是气愤地指着苏伏骂道:“盟主都不敢置喙,你说解绑就解绑?你以为你比盟主还大?” 叮! 剑鸣斗然响起,李景明指着苏伏的右手食指突然齐根而断,还未有痛感,后脑勺就遭到重击,他以脸着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趴倒在地上,正好把惨叫给咽了回去。 没人看到苏伏的动作,他就那样消失,然后踩着李景明的头出现。 他的神情很平淡,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周遭的东都弟子吓坏了,看押晁雪松的两个更是打了个寒颤,慌忙逃了开去。 “你……”孔文举脸色铁青,指着苏伏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的手指也不想要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死劫之兆 “你的手指也不想要了?”随着苏伏的声音落下,又是一道破空音,晁雪松身上的绳索顿时断成了十多截。 晁雪松站起来,满脸羞愧:“妖帝大人……” 孔文举本就是个傲气无双的人,被苏伏这一激,脸色铁青,眼神顿时变得极为可怕。 空气突然沉重起来,不是形容词,是真的变得沉重,肉眼可见的一粒粒毫米似的灰尘被碾在地上,然后撞出一个个龙眼大小的孔洞,方圆数十丈霎时间千疮百孔。 晁雪松的话语被打断,苏伏摆了摆手,凌远寒当即会意,不由分说,将晁雪松带到了数十丈外。 孔洞在加深,随着孔文举的神情恢复冷漠,无数的孔洞在同一时间交汇融合,“咔咔”的组成了一个面积广大的深坑。 深坑仍在往下陷落,李景明因这重压,只在一开始发出一声惨叫,之后声音就被堵在喉咙里,直至昏迷也没能吐出第二句话。 孔文举突然瞳孔微缩,在气场提升到一定程度后,他才看清楚苏伏身周有无数米粒大的小剑,只守着弹丸之地。可就是这点弹丸之地,无论他如何用力,始终无法逾越一寸。 如果萧无极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来,苏伏已经半只脚踏入他两年前的境界。这个境界非常微妙,能领悟的人,全都有资质问鼎巅峰。 “我不甘!我不服!我比任何人都努力!”孔文举突然明白过来,并不是他一人在进步。两年前他还能看到与苏伏的差距;可是两年后,他看到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仅那弹丸之地,似已容得无尽海。 他非常不甘心,不明白这个整天“吃喝玩乐”的家伙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可怕。 两年时间,他积极参与任何一次战事,每战必缴获无数敌首,不依靠莫羽冠和叶启心,凭着自己的努力有了如今的地位。 在他看来,苏伏不过是仗着整个莒州的资源才当上副盟主,打心底里就瞧不起他。 被自己瞧不起的人打败,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尤其是孔文举这样自负的类型,更是难以接受。 因为难以接受,他的骄傲和自尊都不容许他退步;因为难以接受,在极度的不甘迫使下,他反而迸发出更大的潜能。 “画江山,江山如画!”还未试探,甚至还未交手,他就毫不犹豫地使出了自己最强手段。 笔端氤氲黑灰的气雾,突然一震,顿时大量散碎,异象仅是如此,可那点中虚空的笔触,却像似画出了整个天下。他看到了苏伏身边某种细致入微的变化,心有所悟。 毫无来由的,没有任何气派的景象,只是散碎黑灰气雾,就明明确确地告诉别人,这是一副江山图。 这一击,承载了孔文举所有的汗水和希望,也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般妙至毫巅的运力法门。 面对一整个天下的倾轧,苏伏终于动了,他抬起右手,骈起食中二指,从容地迎上笔端。 “手下留情!” 天机阁内同时传出两个人的声音。 苏伏双眉一挑,剑指停了下来。 画笔下的江山却没停,撞在了剑指上。 咔——哐—— 先是一声冰裂的脆响,随后又响起镜碎声,所有的异象如同一副四分五裂的图画,彻底崩碎开来。 最后连画笔也没能幸免,从中裂开两半。 余波“嘭”的击中孔文举的胸膛,顿如一捆破稻草似的向后翻飞,狼狈地撞在了墙垣上,留下一个人形大印。 “唉,这是何必呢。” 这时堂屋内走出三个人,诸葛明清意味莫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指的是谁。 微烟老人嘴角有很隐蔽的笑意,冲苏伏微微点头。 叶启心脸色平淡,从他的神情看不出他的内心活动,但从他看李景明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如外表那样平静。 “有些过火了。”他指着李景明淡淡说。 苏伏故意低头一看,这才恍然:“寡人都忘记了,多谢叶掌座提醒。” 他慢腾腾地把脚挪开,周围顿时有几个东都弟子将李景明抬下去医治。 “妖帝实在不必和小辈怄气。”诸葛明清蹙眉说道。 这话有训斥的意味;但更有意思的是,他把苏伏摆在了同辈的位置。 叶启心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个曾经不起眼的小修士,已经掌握了威胁到他们的力量。 心态真的很奇妙,以前苏伏也是副盟主,在其他几个人眼中,却和小孩子没有区别。就算是对他非常器重的诸葛明清,也常常以“小友”来称呼,可见他心里并没有真正把苏伏当成是一个可以平起平坐的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苏伏在天机阁门前露了这一手,已经完全证明了他有资格坐在副盟主的位置上。 叶启心很清楚的是,想把他从副门主上赶下来,已经不可能了。现在他终于有些后悔了,若能早早将此苏伏扼杀,这么些年,东都有一半以上的行动都会顺利实施。 他将杀机藏得很深,看苏伏的眼神中,已有心腹大患的意味。 心态转变的奇妙还不止于此。 孔文举看起来狼狈,其实并没有大碍。他知道在最后关头苏伏收力了,不然余波就不仅仅是把他撞飞,这条命十有八九要交代在这里。 本来他的内心灰暗,只觉道途黯淡,看不到希望。诸葛明清的话却犹如一盏明灯在他心里点亮。 人类之所以是最顽强的生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心灵。 孔文举和所有人类一样,习惯为自己找借口,他一下子接受了苏伏是“前辈”的说法,那样一来,输给“前辈”是理所当然的吧,何必为此耿耿于怀? 而且,今日接触到了不一样的境界,他日定能反超! 孔文举这样想着,失去的信心顿时恢复大半,站起来冷冷说:“多谢妖帝指教,来日修行有成,还望依然不吝赐教。”说罢转身就走,连追究晁雪松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孩子……”诸葛明清摇头一笑,以他的心智和见识,自然轻易就推算出其中的因果。 “修行理当如此,”叶启心也是一笑,看了看苏伏,“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他的话隐有所指,不外“此一时彼一时”、“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之类的暗喻。 苏伏淡淡一笑,却不搭腔。如今的他,早已不需要忌惮什么英秀,这两年时间,他收获的可不只是修为。 “还不快过来,”微烟老人看着晁雪松,“向诸位大人说明你在这里的缘由。” 微烟老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用词十分狡猾。他没有把“偷偷潜入”点明,更是直接掩盖了“奸细”的说法,好像晁雪松在这里,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叶启心眼神闪烁,却没有点破。 晁雪松走过来,期期艾艾地说:“弟子听,听说小叔他们还活着,于是着急向盟主打听,偷偷跑了进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盟主谈话的。” 诸葛明清淡淡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晁雪松忙将听到的说了一遍,却很机灵地掩去了鬼刹义兄的事。他本就是个善良的人,对于诸葛明清的说法很赞同,所以不愿让别人知道。 诸葛明清有些惊讶,旋即笑着说:“微烟道友收了个好徒弟。” “不敢当盟主赞誉。”微烟老人谦逊地说。 苏伏暗想:“孙士羽在三山岛待了十年都没能把病治好,定受了丹霞门许多为难,这仇可大可小,折磨两年,倒说得过去,但怎么不见公颜良?莫非也投靠了焦狱?” 他记得公颜良在三山岛的事,这两年也有暗中留意,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倒和盘庚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刹是孙士羽的事,叶启心也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孙士羽还有个义兄孟骁。因为玲珑阁在四海商会成立以前,将新老盗匪都剿灭干净了。 “如此,倒也是情有可原。”诸葛明清说着,转向叶启心,“叶掌座以为如何?” 叶启心道:“盟主所言极是。” “那么老夫就做个主,晁雪松擅入总务府,念其及时认错,且平日多有功绩,回府禁闭三日,以做惩处。”诸葛明清做了决断。 “多谢盟主。”微烟老人拱了拱手。 叶启心也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本座就先告退了。”说罢径自离去。 苏伏向晁雪松训斥道:“以后不要那么鲁莽,今番是盟主仁慈,此事可大可小,真要计较,你小命都赔不够。” “是!”晁雪松乖顺地应下,但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诸葛明清知他想法,便笑着道:“你们先回去吧,营救的事,老夫自有主张,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晁雪松焦急的心这才稍稍平息。 …… 诸葛明清并没有回书房处理事务,而是来到了阁楼顶层的观星台上。 可惜真界已久不见天日,观星台倒成了摆设。 他站在栏杆旁,仰头望天,过会儿挥了挥手,漫天星辰顿时显露出来。 他一直看着南域的一颗星,那颗星虽然耀眼闪亮,却被大量的死灰之气缠绕。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景象,就算是功法同源的诸葛小楼都看不见。 死劫之兆,已迫在眉睫。 “时间到了么?”他长长叹了口气,“若违天命,必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于心何忍。” ps:差点没法更新,后台一直进不来。在作者群里经两位大神提醒,重启了路由器才可以。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死劫之兆(下) 他转身回到书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三个不同颜色的锦囊。 “这世上,果然没有人能坦然面对死亡。”他摇了摇头,“就算是我,也有诸多的不舍和牵挂。但是啊,明知不可违仍违之,必遭天谴,届时就不是我个人问题,牵连道统,纵然苟活,又怎有颜面面对……” “唉!” 怔然半晌,他又是长长一叹,将三个锦囊藏在折子和折子间的缝隙里,保证坐在这里的人能第一时间发现。 翻看了一会折子,心潮却有些翻涌,他合上折子,对外面喊道:“来人。” “盟主有何吩咐!”进来一个修士。 诸葛明清道:“去帮我把小楼叫过来。”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挽倾。” “遵命!”修士当即去了。 没有多久,诸葛小楼便和杜挽倾说说笑笑着走了进来。 “师傅(首座)唤我们何事?”两人笑着行礼,浑然不觉诸葛明清的沉重心情。 诸葛明清目露慈光:“就是许久不曾看到你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小楼,最近身体状况如何?” “请了青衣姐姐帮忙调理,老毛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诸葛小楼俏脸红润,“说起来真要感谢瞳瞳,要不是她的引荐,都不知道青衣姐姐那么厉害,门中上下为此犯愁了多年,都没能根治的毛病,在她手中却能化腐朽为神奇。” 说到这里,她噘着嘴:“很多次,人家还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呢,为此还黯然自伤。” “哈哈,那真要感谢她。”诸葛明清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我看在医术上面,”杜挽倾也肯定地点头,“整个真界已无人能出其右,青衣小姐堪称修士的瑰宝啊!苏兄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能得她青睐。” “是啊,”诸葛小楼又笑了起来,“听说战后妖帝大人就要封她为妃呢。不过妖帝大人也很厉害啊,他们很般配的。” “据说不止一个。” “什么啊,妖帝身为国君,才有这个权利,师兄难道也想三妻四妾吗?”诸葛小楼气鼓鼓地说。 “咳,当然不是……”杜挽倾苦笑一声,“小楼吃哪门子飞醋啊,为兄有没有对别的女人动心,你不是最清楚吗?” “这倒是。”诸葛小楼嘻嘻笑着挽住他的胳膊,似乎意识到诸葛明清还在,俏脸顿时一片通红,“师傅,你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两人这边一个劲地说,倒把诸葛明清略在一旁。 “看到你们这样,为师也就放心了。”诸葛明清笑着摇了摇头,“挽倾素来稳重,有大将之风;小楼能妙用智计,你二人相辅相成,十分契合。不过,还是要时刻记住合则强,分则弱的道理。” “师傅你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些话,”诸葛小楼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娇声道,“好像要离开我们一样。人家可不许师傅离开,你要一直在我们身边哦。” “师兄说了,”她俏脸又升起一抹绯红,“要举办一场规模不下于妖帝登基的盛大婚礼,届时各门各派都齐聚一堂,师傅你可要当众接受我们敬酒才行啊。” 她说到这里,目光晶莹,像萦绕了一颗颗小星星,十分憧憬的样子。 杜挽倾不由莞尔:“不用你说,师叔还能不到场不成?” “那是自然。”诸葛明清又是欣慰大笑。诸葛小楼病好以后,变得愈发活泼开朗,可能是受了苏瞳影响的缘故。 “好了,今天让你们来,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诸葛明清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 “师傅,那我们就先告退囖。”诸葛小楼中规中矩地行了一礼,又向诸葛明清做了个鬼脸,这才拉着杜挽倾离去。 “师兄,今天修行好累哦,我们去妖帝府玩吧?瞳瞳好像从前线回来了,说不定又有什么新奇的见闻哩,人家想听她讲故事。” “那就依你。” “等等!” 走到门口的二人回过身来,好奇地看着诸葛明清。 诸葛明清走到了门口,动作轻缓地替二人整理衣衫,并缓缓说道:“挽倾老成持重,可有时大局观不足,这一点要多向太陵学习;小楼,你从小随为师长大,虽然智星附体,受为师影响却太深。要走出为师的窠臼,寻找你自己的东西。” “是。”两人应下,但神情却微带疑惑。 诸葛明清笑着说:“打退焦狱之后,说不定还有战事,老夫可不想继续担任这个位置,要交给你们年轻人囖。” “师傅一点也不老。”诸葛小楼立刻认真说道。 诸葛明清佯怒道:“为师不老,难道要为你们累死累活一辈子啊?” “才不是呢!”诸葛小楼不好意思地笑着。 “好了好了,不是还要去妖帝府么?再晚都过了时辰了,快去吧。”诸葛明清摆了摆手。 “一直都黑天昏地,哪还分什么时辰啊。” 两人再次告别,杜挽倾走到外面,面上仍有疑色。 “师兄,你说瞳瞳怎么会那么勇敢,天天都和那些鬼将厮杀。”诸葛小楼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妖帝府,却没想到,这次谈话会是最后的诀别。 杜挽倾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应付了两句。随着脚步渐行渐远,他侧首望了一眼被黑暗笼罩的天机阁,心突然往下沉去。 …… 苏伏三人走出总务府,微烟老人对晁雪松交代了两句,这才向苏伏道:“此次累妖帝大人奔波,老夫真的非常感谢,若有什么需要效劳,天工坊上下定然不会推辞。” “举手之劳而已。”苏伏摇了摇头,“以天工坊和妖族的友谊,这都是小事。对了,倒是有一件事想要问询,不知前辈方便么?” “但问无妨。”微烟老人道。 苏伏问道:“敢问李世玉是个什么来历?” 微烟老人道:“世玉是老夫远房重孙,理不清辈分,便以师徒相称。妖帝大人怎么会突然问起了他?” “没事,随便问问。”苏伏点了点头。 微烟老人没有多问,又道:“其实老夫马上要动身回一趟日曦城,小徒交给妖帝大人管教,老夫很放心,这便要出发了。” 他又对晁雪松道:“记住,好好听妖帝的话,不要再鲁莽行事了。” “徒儿记住了,师傅您也要小心。”晁雪松乖巧地应了下来。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公主回府 就在总务府发生各种事件时,黄昏城外缓缓驶进来一辆马车。 能在黄昏城坐上马车的人,要么是掌握实权的大人物;要么是修为高超的真传弟子。 事实上,平常没有战事的时候,双方精锐都会在阴山游走,进行相互猎杀的游戏。焦狱方明码标价,修士的头颅以修为定价,获取后,可以从三大军团统帅处“领取”一定数量的浊气。 两年的拉锯战,联盟对焦狱的结构已经不陌生。首先是罗刹,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整个焦狱的浊气任他挥霍;接下来是三大统帅,仅在罗刹之下,一念可决鬼将生死,即鬼将要通过滴血重生复活,必须经由三大统帅同意,他才能调动浊气,限制非常大;接着才是鬼将。鬼将和直属麾下将士有一定的心灵感应,命令不需要从口中说出来。当然,麾下的翊麾级鬼兵的灵智随时可能丰满,鬼将也要时刻防备,不然被手下吞噬,就会被取而代之。 联盟方没有那么赤裸裸,但本质并无区别。鬼将的头颅可以换等价的灵玉、法器、珍材、功法、地位等等诱人的东西;更甚者,有些被通缉的榜上有名的鬼将,譬如盘庚、重吾、罗权、狐偃、孙阳、介子推……只要杀死这些鬼将其中一个,并取回证明,就能得到一部大道直指根本的神通绝学。 如果说萧无极发起了猎杀风潮,那么就可以说联盟的这一举措推动了猎杀狂潮。 …… 言归正传。 要说这马车的由来,和猎杀狂潮息息相关。黄昏城虽不禁空,却必须从特定的港口降落,再按规定的路线回府,这让那些整天在前线提心吊胆的修士感到十分不爽;而且从前线回来休整,大多精神疲惫,于是舒适的马车应运而生。 与其飞回来,不如前往驿站租上一辆马车,舒舒服服一路睡回来。这样一来,回到城里后,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就可以不用休息,直接去一些能够放松的地方——譬如妓坊。 在黄昏城这样的地方,妓坊遍地都是,战争给修士带来的精神压力非同小可,这让他们不得不变得和凡人一样,用发泄原始欲望的方法来排解压力。 妓坊的出现,诸葛明清持默许态度。 在联盟中,这已是约定成俗的事,一些对此现象极为排斥甚至厌恶的修士,也无力改变现状。 …… 马车并不算奢华,是专门用来租赁的制式马车。 车把式是个五十来岁,满面风霜的中年男子,他把车赶得飞快,惊得街上行人纷纷避让,并破口大骂。 不过,也仅限于骂两句,动手是不敢的。因为坐马车的人身份都十分明朗:要么是大人物;要么是前线猎杀鬼将的勇士,无论哪一个都招惹不起。 街道上那些吆喝和讨价还价的嘈杂声中,混着难听的骂人话语涌入了车厢。 “杨师傅,您慢些赶,不着急。”一道女声从里帘幕里头传出来。她的吐字珠圆玉润,清脆悦耳,让人心旷神怡。 中年男子闻言不由放慢了速度,马车徐徐向南城驶去。 他的糟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仙子真是好心肠,老头子我每天要走两个来回,遇到的贵人真没有几个像您这样好脾气的。今儿也算老头子福缘不浅,斗胆请教仙子名讳,老头子我回头还可向那些同行吹嘘吹嘘……” “我叫苏瞳。”车里的人说。 “哎!原来是瞳公主殿下,”中年男子不由肃然起敬:“小老儿今儿算遇上真的贵人了,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杨师傅认识我?”车里的人问。 “两年时间,猎杀了五个以上鬼将,排在猎杀榜前十,堪称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中年男子爽朗地笑着,“我家闺女差不多和您一个年纪,天天可劲了念叨殿下,小老儿怎能不认识。” 车厢里,苏瞳一袭鹅黄襦裙,三千青丝没有装饰,随意地束在脑后。原本她的容颜就已经无可修饰,两年过去,更多了一份明丽的韵致,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没那么夸张啦,又不是独力猎杀。”她抿嘴浅浅一笑。 说完,她望向坐在她左手边的小白:“有提前传讯给府里的人么?” 小白点了点螓,顿了顿,又睁开眼睛说:“小楼可能过来。” “她又要缠着我讲故事了,哪能次次都有惊险的事情发生呀?”苏瞳的语气虽然略带无奈,明眸却带着笑意。 马车驶灯火通明巷子里,停在高大气派的妖帝府门口。 门口早已列了两排人,脸上都挂着笑意,见到苏瞳从马车上下来,纷纷行礼喊道:“恭迎殿下回府。” 苏瞳也笑了:“这个时辰还出来接我,看来大家很喜欢我嘛。” 众皆莞尔,和她说话轻松又有趣,虽是仆从的身份,两年相处,都对她十分有好感。 “杨师傅,谢谢你送我回来。”苏瞳向中年男子浅浅一笑,又转向小白,“车资和赏钱,老规矩。” 小白从腰间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从中取出两锭鸽蛋大小的碎银,递给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连连躬身:“殿下厚赏,小老儿不敢推辞。不敢搅扰殿下欢聚,这便告辞了。” “你这丫头,真会挑时辰,你爹爹回府都没这阵仗。我都听说了,你又在前线斩获了一个鬼将?现在是五个还是六个?”府内又出来一人,却是罗衫覆体,双手捧着肚腹的龙吟瑶。 侍女小灵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生怕她摔着似的。 苏瞳笑吟吟地迎去,亲昵地挽住她手臂,往府里一面走,一面说道:“第六个啦!这次还蛮顺利的,九命叔叔发现的目标,实力不是很强,很轻松就解决了。” 她和九命、赵云、小白四人组了个猎团,两年时间猎杀了六个鬼将,用的都是消耗鬼将浊气的笨办法,功绩还不错。 “可惜还是没有发现盘庚的踪迹。”她遗憾地说。 “罢了,”龙吟瑶挑起双眉,“你想让苏伏高兴,也没必要那么辛苦。听姐姐的话,以后不要再去了。” “那就不去了。”苏瞳笑着应道。 “咦,”龙吟瑶用手背量了一下苏瞳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这次就那么听话,之前怎么劝你都不听,像头牛犊一样犟。” “我去猎杀鬼将,是为了磨砺剑道,找盘庚只是顺带的事嘛。” 苏瞳俏皮地吐了吐小香舌,又道:“现在实战经验已经补足,很难再从中领悟。既然猎杀鬼将已经不能推动修为,还是回来找爹爹指点更快。对了,怎么不见爹爹?” “他被盟主叫去总务府了。” 龙吟瑶随口说着,又微笑道:“这下好了,你不用去前线,我们也就可以松一口气了。我已经让人给你放了热水,先去洗洗风尘吧。” …… 微烟老人走后,苏伏领着晁雪松和凌远寒往回走。 晁雪松有自己住的地方,微烟老人特别宠爱这个弟子,住的地方和别派真传弟子相比,也差不远了。 “妖帝大人知道孟骁的事么?”晁雪松和凌远寒并列前行,看着苏伏的背影问道。 孟骁作为天工坊的人,他这个新的“少坊主”当然是认识的。孟骁这个名字,并不是籍籍无名的人,只不过在微烟老人有心的掩盖下,没人知道他就是那个绿林盗孟骁。 而对于联盟里的少数掌权人来说,绿林盗这三个字都很陌生,别说孟骁了。 苏伏道:“当然知道,很久以前寡人还和他们有过间接的交集。” “孟大哥人挺好的,”晁雪松道,“很照顾我,盟主能这样为他着想,我真的很为他高兴。” 苏伏嘱咐道:“孟骁不知鬼刹身份,你在他面前言行要注意。寡人和他没有交情,只是看在你师傅的面子上才替他说话;还有两年前的三山岛事件,也有寡人的过失。你放心吧,盟主处事公正,既然有了消息,绝不会坐视不理,很快就会有安排。” “是!” …… 又行了一段,苏伏忽然问道:“还是没有晁景仁的消息吗?” 晁雪松的身子一震,立刻掩饰了异状,黯然地摇了摇头:“没有他的消息,他也没来找我。” 他说的是实话,但他并没有把晁景仁犯下错误的事传出去。在他的努力下,侯楚楚重新放开了心扉,选择了全心接受他,一年多前就在侯玉尊的安排下举行了成婚之礼。 “是么。”苏伏走在前面,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这时人群中撞出来一个妖兵,向苏伏躬身行礼:“陛下,公主殿下回府了。” “知道了。”苏伏点点头,转向晁雪松,“你且回府禁闭三日,盟主的命令要遵行,三日后你再来妖帝府,寡人另有安排。” “遵命!” …… 晁雪松的府邸也在南城,方位和妖帝府不同,在远离主街的位置,一个比较幽静的两进小别院里。 他一回府,侯楚楚就听到了消息,慌忙来到前厅,只见他完好无损,方才安下心来,柔声说道:“夫君,我听说你被困在总务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相比起两年前,侯楚楚已有美妇的风情,看晁雪松的眼神和看李世玉不同,是一种柔情似水、长相厮守的蜜意。 晁雪松一看她,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顿了顿,他正要抚慰两句,突然转头一喝:“谁?”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白银盟主了,颜色变得和封面好搭啊。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该来的总会来 孟骁一直在黄昏城,在微烟老人身边。 但这次微烟老人走得太突然,他还没收到消息。他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可这并不能消除他心里的不安。 他一直对微烟老人心存感激,感激他那么维护着自己。 其实他知道鬼刹的真实身份,有一次他偷看到了盟主下发给各部院的鬼刹画像,虽然之后很快就销毁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孙士羽的轮廓。 有段时间他很惶恐,怕被识破后,不知会被联盟怎样对待。 他坐在榻上,心里怎么也不踏实,像坐在针毡上。他站起来,来回走动,眉头紧锁。 过了会儿,他走到窗门前轻轻一推,院子里不知何时点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下雪了……”不知是否前线的雪蔓延到了黄昏城,他怔怔看着雪,目光一下子穿越了时光,他仿佛看到了三个衣衫破陋的半大孩子赤着脚走在街道上。 一样的雪,但那时有三个人相互取暖;虽然冻得快要死掉,心里却像春天,冰冷的石板路,也变成了希望的田野,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惶恐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你那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完,忽然推门出屋,来到了院子里。 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屋顶上都站着一个人,神色都很严峻,披着黑色大氅,一派肃杀。 “你是孟骁?”一个人问。 孟骁平静地应道:“是我。” “奉盟主密令,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盟主手令呢?”孟骁又不是第一天跑江湖。 “既是密令,还有什么手令?”那人目中放出慑人的光,并缓缓抬起了手。 “等等,我跟你们回去便是。”孟骁平淡地说,他早就想过有这一天,所以并不惊讶。 …… 晁府前厅。 从横梁上落下来一个人,带着别有意味的微笑:“晁道友,许久不见,近来可安好么?” 侯楚楚看清他的模样时,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由得躲在晁雪松背后。 晁雪松怔了怔,道:“朱耀荣,怎么是你?” 他心里老大不高兴,也不喜欢掩饰:“你什么兴致,学那梁上君子,不怕污了圣地的名声?” “我这是为你着想啊。”朱耀荣摊了摊双手,眼角余光调戏着侯楚楚,吊儿郎当地说,“你家藏了个千娇百媚的娘子,你又三天两头不在家,我要是冒昧登门,别人可要说闲话的,所以只好藏在这梁上,日日夜夜等着你归来囖。” 侯楚楚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惶急道:“你,你……” 既然能躲在梁上不被她发现,也能躲在她房里不是?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羞愤可想而知。 晁雪松却很镇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不要怕,他是开玩笑的。” 朱耀荣笑容一敛,惊讶道:“你怎知我是说笑的?” 晁雪松指了指他的靴子:“你脚上的泥是新沾的,还带了点沙子,说明你才从城外回来不久。” “啊!”朱耀荣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跟着又笑了起来,“啊呀,说个玩笑而已,楚楚夫人别介意啊。想想两年前初次见你,那时你还不大,朱某一眼就喜欢上了,可惜却被雪松抢先下了手,知道此事后,我真是捶足顿胸,夜夜难寐啊!” 晁雪松面无表情地拔剑,剑身和剑鞘摩擦,发出了渗人的寒意。 “好好好,我是有事来找你的。”朱耀荣总算没把正事给忘记。 “我不想听,你走吧。”晁雪松拔出了剑,“此地是我天工坊买下的府邸,下回若再擅闯,休怪我剑下无情。” 朱耀荣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和晁雪松认识是在一年多前的一次局部战,那时两人第一次合作,晁雪松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被人多说两句都会脸红;可是现在,这个战场让他产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都说强大的实力会让人产生自信,晁雪松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朱耀荣眼珠子转了转,却又笑道:“你确定要赶我走?连你小叔的消息都不想知道了?” “你说什么?”晁雪松神色一变。 “想知道的话,就出来吧,有些事不适合让娘们知道。”朱耀荣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夫君!”侯楚楚抬头看晁雪松。 “我去去便回,你不要担心。”晁雪松心急如焚,安抚了她一句,便紧追而去。 院子里,朱耀荣在一棵树下等他,见他过来,神色一正,道:“还记得半个月前盟主亲自指挥的作战么?” 晁雪松点了点头。 “我在一个地方见到了晁补之。”朱耀荣缓缓吐了口气,似乎心有余悸,“他很惨,被绑在一个死怨之地,我下去呆了不到半柱香时间,险些丧失神智。” 晁雪松心神一震,颤声道:“他,他还活着吗?” “等等,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他强忍悲痛,冷冷看着他。 “不信便罢了!”朱耀荣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老子好心好意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你反倒不领情。” 晁雪松狐疑地看着他的脸,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他骗自己有什么好处。 “唉!”朱耀荣突然又叹了口气,“要不是看在我们合作过的份上,我本来不想拿出来的。” 说着,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沾满泥迹的飞剑:“这是我在那个地方捡到的。” 晁雪松接过来拍去上面的泥土,飞剑逐渐显露出原貌,只见得剑身如红铜一样,带着些赤色。 他的脸瞬间毫无血色,脑海“轰然”一声响:“这,这是绯红,小,小叔的飞剑……” 朱耀荣暗暗抹了把汗,心说好在当初鬼迷心窍,以为这把剑值点钱,才当成宝贝捡回来。这傻小子上当了,待我再刺激他一下。 想到这里,他故作难过道:“如果你小叔叫晁补之,那就是他没错了。唉,他的神智已经混乱了,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雪松,你不要来……雪松,你不要来……’” 晁雪松还是太嫩了,听到这里,眼泪一下就从眼眶里落下来:“小叔,我,我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 他突然扯住朱耀荣的胸襟:“我小叔在哪里,我小叔在哪里……” 朱耀荣脸颊微微抖出得色,很快敛去,沉声说了三个字。 但晁雪松听了之后,并没有如他想象那样直接御剑离城,而是擦抹了一下眼泪,说:“谢谢你……” 他背后霎时被冷汗打湿,难道被识破了? “那我就先走了。”他拱了拱手,迅速地翻墙溜走。 晁雪松回到前厅客堂,侯楚楚一看他脸色不对,更是担忧。 “夫,夫人……”晁雪松拉着她坐下,有些惭愧,有些不舍。 “夫君怎么突然改口,”侯楚楚假装不知,嗔笑说,“先前不是连人家的名字都喊不出口么。” 晁雪松突然抱住她:“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可我心忧如焚,一时一刻都受不了煎熬……对不起……” 侯楚楚一下子明白了,她背着他悄悄抹去眼泪,柔声说:“无论夫君想做什么,楚楚都会支持你的。”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下雪了 ps:感谢“秋风12维尔”的打赏支持~~向无仙的作者大大学习一下,把感谢名单放前面,这样书页那里就有显示了。 苏伏回府,龙吟瑶闻讯出来,惊讶地说:“盟主没有大事一般不会找你,这回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苏伏笑着抚着她的小腹,便将晁雪松的事简略一说。 龙吟瑶听罢若有所思:“三山岛啊,时隔两年才有消息,会不会有问题啊。” “这个还是让盟主头疼去吧。”苏伏左右找了找,奇道,“不是说瞳瞳回来了么?去哪里了。” 这时走到了堂屋前的照壁,远远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爹爹,我在这里哦。” 苏伏看过去,就见一个容颜精致绝伦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她明显刚出浴,三千青丝也没打理,随意地垂在脑后。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衫,在清风中摇曳,如同一朵黑夜盛开的白百合。 美目流盼,写满了喜悦的笑意。她的笑容落落大方,两颊微晕,尽管已然努力克制,还是忍不住向他迈出了莲足。 她举走数步,轻轻偎入苏伏怀中,却没有说话。 “嗯,回来就好。”苏伏似乎一时词穷,竟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 龙吟瑶道:“瞳瞳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该是到了一个瓶颈,你抽空多指点她,我有些乏了,你二人说话便是。” 她说完就往照壁的左面门洞走去,侍女小灵紧紧跟上来。 待走了一段,远离堂屋后,小灵嗫嚅地喊了一声:“夫,夫人……” “怎么?”龙吟瑶看了她一眼。 小灵被她看了一眼,心神顿时一颤,想说的话便又咽回咽喉。 “说。”龙吟瑶知她一定有话要说,一时好奇,加深了语气。 小灵这一下不想说也不行了,她涨红着脸,期期艾艾道:“很,很久以前奴婢就感到有些好奇,公,公主殿下和陛下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啊……”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苏瞳的表情和动作,虽然她未曾经历过男欢女爱,却也知道那已经超越了普通的父女感情。 龙吟瑶沉默下来。 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只剩了轻盈的脚步声,小灵反应过来,俏脸顿时一片煞白,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冷汗立刻打湿了她的衣衫。 龙吟瑶却忽然轻声一笑:“你未免太迟钝了,白白在府中待了两年。” “啊?”小灵惊惶地跪倒在地,“夫人恕罪,奴婢,奴婢……” “起来吧。”龙吟瑶将她扶起来,“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那么害怕做什么?我若气你乱说话,早就摆在脸上,不会藏在心里。” 小灵一想也是,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人有的时候就喜欢得寸进尺,这才脱离虎口,她又忍不住心里面的好奇,问道:“夫人一点也不介意么?虽然我听说过,公主殿下并非陛下亲生女儿,可要是顾及名声的话……” 龙吟瑶摇摇螓,继续往前走着:“你都如此想,外面人只会更恶毒,可是那又如何?我这师弟天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该说是冷漠还是无情呢?瞳瞳爱他都快爱疯了,模仿她动作言行眼神,看起来好像对谁都谦逊有礼,实际上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候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苏伏一样……” “嗯……”她顿了顿,看了小灵一眼,“你大概不会明白,用十年时间来画一个人的相思……” 小灵听得迷迷糊糊。 龙吟瑶幽幽一叹:“我也不明白。苏伏不在的时候,我会想他,但不会放弃自己,仍然会爱着自己,这是父皇自小教导的坚强独立,每个龙族成员都应该贯彻的信条。瞳瞳不一样,她好像已经放弃了自己,只为了苏伏而活着。有的时候,我羡慕她;有的时候,我又有点嫉妒她;但大多数时候都很心疼她。” “因为,我们是苏伏的全部,苏伏却是她的全部。” 小灵还是听不明白,但她隐约觉得公主殿下是个很厉害的人。 走到卧房门口,龙吟瑶平静地看着小灵:“方才本宫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许记住,一个字也不许向人提起。” 小灵慌忙跪倒:“奴婢死也不敢说。” “也不是那么严重的事,不要放在心上。”龙吟瑶向她宛然一笑,径自回房去了。 小灵顿时一头雾水。 …… “好了好了,还没抱够啊。”苏伏左右看了看,心道还好把人都遣走了。 苏瞳把头埋在他怀中,像擀面杖一样摇动,撒娇一样拉长鼻音:“嗯——不要不要,人家好久没看到爹爹,要补偿回来的嘛……” “你啊,这以为你长大了,不还是个小孩子么?”苏伏不由哭笑不得。 说是这样说,可苏伏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如果是以前,他只会把她当做小孩子,欢喜于她的依赖之情,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自从蓝山岛回来以后,他看苏瞳的眼光就开始有了变化。 他的心里还是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坎,越是把苏瞳看做是女人,这道坎越是明显。 “好了!”他轻轻推开她,“不是要让爹爹指点你么?让我看看你的长进。哦对了,说说这次的经过,那鬼将的能力,你们如何杀他,都详细说说。” “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想抱人家都没机会呢。”苏瞳噘了噘嘴,跟着他走到了堂屋前的宽广庭院。 庭院四面竖着八座石台台灯,把庭院照得呈亮。 苏伏险些摔个趔趄,不由满脸黑线。顿了顿,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哦?现在知道自己国色天香了?那还如此轻浮,会教人看轻的。” 突觉身后的人儿停下了脚步,他不由回身看去,只见苏瞳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怎么了?”苏伏努力保持着威严,镇定地问着。 “爹爹是这样看待瞳瞳的么……”苏瞳眼泪说来就来。 “哎哎哎,别哭别哭……”苏伏有些懊恼自己多嘴,“我说你这两年变得那么开朗,还以为开得起玩笑呢,怎么说你两句就哭起来了。” 他又返身走回去,想安慰她一番。谁料苏瞳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抓准了时机,突然抱住他伸过来的手臂,欢呼一声:“抓住了!” “爹爹是食物吗,值得这样高兴……”苏伏见她这模样,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苏瞳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面走一面说:“对我来说,没了食物可能会饿;可要是没了爹爹,就一定会死。” 苏伏沉默下来,过了会儿才道:“知道了。” 他走到台阶前,板起脸来:“不要胡闹了,让我看看你的长进。” “遵命,陛下!”苏瞳笑得眯起了月牙眼,松开了苏伏的手,盈盈福了一礼,这才走到庭院中央的位置。 她站了片刻,逐渐调匀呼吸,才缓缓伸出纤手抓向虚空。虚空如有水波荡漾,雪玉飞剑在虚空荡漾中显现,被她缓缓抽了出来。 苏瞳的脸又露出了笑容,飞剑剑尖蕴有一丝清亮的灵光,沿着虚空既定的轨迹划出一个圆,留下一道绚烂的光弧。 接着,雪玉剑的剑柄贴着她玉琉璃一样的手掌飞速转动,像“御剑心灯”般,“嗖嗖嗖”的舞出了点点银亮冰晶。 那些冰晶像小精灵一样围着苏瞳飘舞,一道纯白无暇的虚影紧跟着从她身上腾起。 哐! 一声莫名的脆响,好像击碎了什么桎梏,呈现在苏伏眼前的一幕,让他久久不能自已。 突觉脸上一阵冰凉,他伸手一抹,却是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下雪了!”两人同时说。 苏瞳将飞剑收回方寸灵台,异象顿时消失不见。她抬头看着灰暗天空,突然似有所感:“它也不甘寂寞了呢。” “这一招取名了吗?”苏伏问道。 苏瞳大力点螓:“奏之曲,叹雪。” “再进一步,就是宗师法域了。”苏伏由衷地赞叹,“这下你又多了一道杀手锏,爹爹都有些怕你了。” “人家才不会伤害爹爹!”苏瞳瞪圆了美眸,噘嘴说道。 “这是你冰魄剑意的核心,”苏伏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除了剑意本身,你自创的剑招应该都有长足的长进,使出来我看看。” “天击!”苏瞳蓦地骈起剑指,漫天雪花被一股莫名的道力卷动,一股脑向苏伏冲了过去。 在途中,那些单薄的雪花突然相互凝聚,形成了一节又一节独立却又隐隐相互连接的龙骨状冰晶体。之所以用龙骨来形容,是因为它的形状有致,棱角分明;而且每块龙骨都像一团无时不刻向四面迸溅冰晶的能量体,看起来非常纯净。 苏伏眼睛又是一亮,单靠剑意,就将周遭环境利用到了极致;而且冰雪本是水的凝结物,十分脆弱,却在冰魄剑意下构筑了完美的能量体系,使其坚不可摧,这和单纯利用剑意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的。 更重要的是,到这个阶段,天击已不单单是招式,还是剑意成剑的神通,完全可以用天击剑来形容;也就是说,苏瞳已经脱离了飞剑的钳制,剑意本身已经可以代替飞剑,这是苏伏都做不到的事。 当然,并不是这样就能离开飞剑了。飞剑仍有飞剑无可取代的作用,有飞剑的剑修和没飞剑的剑修差距不可同日而语。 呲呲呲—— 天击剑撞在了离苏伏还有一丈多远的空气墙上,发出了锐器交锋特有的尖锐鸣啸,并如水流一样分成两截,从苏伏的两手边拂过,却又灵巧地避开墙廊,贴着木梁灵巧翻飞,又从苏伏的头顶上掠过,回到了苏瞳的身边。 两条分开的天击剑像只乖巧的小兽,盘绕在她身周,让她看起来更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陛下,太乙圣地杜挽倾、诸葛小楼求见……”便在这时,外面有妖兵的声音传进来。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命运的判决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孟骁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被押在了一辆马车上,从车窗缝隙掠过的景象来看,路途越来越偏僻,根本不像是去总务府。 “你这样的罪人,还有资格进总务府?”车厢里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虽然是坐着,头却几乎顶到了车厢。他脱下了兜帽,却是个长着高鼻鹰眼的男子。 孟骁紧紧盯着他:“我认识你,你是太乙圣地的弟子,你们到底要把我抓到什么地方去?” “你只要闭嘴就可以了。”另一个人神色冷峻,话里语间自有一股凌人的傲气。 “你是范太陵!”孟骁这才仔细打量他的面容,不由惊声道。 “哼!”范太陵似乎根本不屑看他。 …… 约莫半个时辰后,范太陵叫停了马车,孟骁被押出马车,就见四面空旷,是一片寂寥的荒野,他突然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一棵枯树前,似乎正在沉思。 “你,你是陆轩?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孟骁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太乙圣地两座仙园的首座陆轩。 “很抱歉,深夜把你请到这里来,是想让你去见一个人。”陆轩轻声开口。 “见谁!”孟骁颤声道。 “鬼刹。”陆轩道。 印证了心里的猜测,孟骁一颗心沉到了底:“见了他,然后呢?” “交换一些人。”陆轩有问必答,“你知道三山岛吧,他们被你义弟困在某个地方折磨,我们必须救出他们来。很抱歉拿你当筹码,这是我们试探鬼刹的唯一方法了。” “为什么……”孟骁脸如死灰。 “对不起,这是盟主的决定。”陆轩轻声道。 “为什么!”孟骁愤怒地叫道,“我根本没有做过危害联盟的事,为什么要拿我的命去救一些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你们既然是结拜兄弟,他理当珍惜你的性命,送你去见他,他只会感激我们,怎会为难你?” 如是往常,陆轩早就不耐烦了,他的心里抱着一份愧疚之情,这从他连续道了两次歉就能看出来。 “你不用担心,”陆轩耐着性子,“且在鬼刹那里委屈一段日子,我们会尽快组织营救。” 孟骁一点都不蠢,相反还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在联盟里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就算现在回去,也会承受千夫所指;更甚者会招来一些过激的手段。 他摇头惨笑:“好个联盟,好个诸葛明清……” …… “少说废话!”高鼻鹰眼的修士冷冷喝道,“也不看看现在形势,还由得你做主?” “随便你们吧。”孟骁已心如死灰。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陆轩像似解释一样说了一句,扫除了所有犹豫,出手如电,将孟骁击晕过去,这才令道:“叶巳。” “弟子在!”高鼻鹰眼的修士应道。 “你即刻回去找盟主,就说晁雪松劫走了孟骁,要去找鬼刹交换三山岛的人,请求即刻派兵支援。” “太陵!” “弟子在!” “去通知鬼刹,孟骁在我们手上,想要他的命,就到绝龙谷来……” 陆轩叹气似的说道:“就让我们来做一个了断吧!” …… 命运就像风,让你像个纸做的玩偶一样被吹过来吹过去,却又无可奈何。 有时急骤,像六月的雨,快得根本反应不过来,纵然已知天命,纵然早已勘破命数,那些由许多人推动的命运轨迹,却不是一两只手所能掌握过来的。 鬼刹收到消息时,并没有愤怒,只是脸色古怪。 鹤翼坡底一处营帐,云修担忧地说:“元帅,此定是联盟阴谋,要诳你过去,企图将你杀死,好让焦狱不攻自溃。” 鬼刹的作用确实不可估量,他一死,焦狱方恐怕找不出人和诸葛明清对抗。 “你说得不错,”鬼刹淡淡笑道,“他们就是如此打算的!” “元帅打算如何应对?”云修不由问道。 “你觉得诸葛明清会用这样诡谲的计谋么?”鬼刹不答反问。 云修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应该,不会吧?” “不是应该,是绝对不会。”鬼刹笑道,“不过,这不是他有多么光明磊落,只是没有把握而已。他老了,我还年轻,所以他在防守上面做得比我好。” “元帅是说,他底下有人背着他偷偷行动?”云修眼睛一亮,“那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啊!” “送信的是范太陵?”鬼刹目光闪过一道寒芒,面上笑容玩味。 “正是!”云修道。 “时机成熟了啊。”鬼刹感叹似的说了一句,“诸葛明清啊诸葛明清,这就是命运做出的判决,你没有选择权,更无力对抗,就让我为你们送上一曲终焉的挽歌。” “把文赢他们三个叫来。” …… 文赢和勾镰虽然不爽被鬼刹呼来唤去,可他的功绩有目共睹,他们也无法质疑鬼刹的权威。 “你找我?”文赢走进来,淡淡开口。 勾镰更是怒瞪着他:“你要是敢下无聊的命令,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文赢,带上你所有部下,给我强攻卧牛岗!” 鬼刹又转向勾镰:“你负责连云石窟!” “等等,”丰音有些兴奋地说,“这就要大决战了吗?人家都还没准备好呢!” “大决战?”鬼刹嘴角微扬,“还早呢,只是开胃菜罢了!——丰音,你随我去绝龙谷,我们要举办一场杀戮盛宴,你是女主角哦。” “啊呀,真是讨厌,”丰音捧着羞红的脸,“苏伏会不会来呢?人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鬼刹似笑非笑道:“你在我面前谈论别的男人,想过我的感受吗?” “谁叫你没给人家脸红心跳的感觉呢?”丰音千娇百媚地白了他一眼。 “哦?”鬼刹淡淡笑着,“妖帝这么能耐,那我倒要见识一二。不过……” “不过?” “卧牛岗才是他的地盘,可惜今晚男主角不是他。”鬼刹遗憾地摇着头。 “那是谁?”丰音好奇问。 “还用问吗?当然是我啊!” 说完又问:“还是没有萧无极的踪迹吗?” 见三统帅都摇头,鬼刹叹了口气:“这人太……” 他一时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就略了过去:“想到他我的脖子就凉飕飕的,你们三个争点气,快点把人找出来杀掉吧。”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无须再议! 总务府。 叶巳从正门进入,顺利见到了诸葛明清,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一道出。过了片刻,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诸葛明清脸色有些难看,心里顿时“咯噔”一跳。 “首座不,不召集人么?” 诸葛明清神色逐渐平淡:“方才我听说太陵乘坐马车出城了,这个时间出城,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叶巳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道:“师兄和同道约好一同猎杀鬼将,在连云石窟汇合。” “原来是这样,”诸葛明清淡淡说,“他倒是很勤奋。你说晁雪松劫走了孟骁,他们修为相当,是如何做到的?城守都没有检查就放行了?” 叶巳道:“晁雪松是微烟老人最疼爱的弟子,在天工坊内地位非同小可,孟骁作为天工坊的人,无法违抗命令。依弟子猜测,晁雪松没有从城门出去,而是带着孟骁坐了天工坊的飞楼船,这才瞒过了首座耳目。” 诸葛明清似笑非笑道:“你说的如此生动,老夫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你亲眼看到的事实?” “不敢,”叶巳道,“弟子凭空推测,确实有些不够严谨,还请首座指点。” 诸葛明清道:“既然是猜测,当要七分真三分假,让人不易分辨,陆轩没有教过你吗?” “这个……”叶巳揣摩不透诸葛明清的态度,加上原本就不擅言辞,一时竟无语凝噎。 “你下去吧,若有行动,老夫会派人通知你。”诸葛明清摆了摆手。 “是!”叶巳无可奈何,只好退了下去。 …… 他退下去之后不久,又有个衣着干练的人走了进来,恭敬道:“盟主,城中找不到陆首座的踪影,疑似出城已久。另外,诛邪一脉弟子朱耀荣被目击曾去过南城;诛律一脉弟子吕尚静目前也不在城中;太上、莲华两脉仙园弟子除云襄以外都在。” 诸葛明清何等人物,只从一些支离碎破的线索就推断出大半真相,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是老夫对不起孟骁。” 那修士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好恭立在一旁,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过了很久很久,诸葛明清才接着道:“可若等老夫不在了,你的处境未必会更好。只要你选择站在联盟这一边,老夫定然保你到底!” “传我命令……”他缓缓站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一个修士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盟,盟主,大事不好了!” “不要慌,且慢慢道来!” “焦狱,焦狱动了,大规模的鬼兵,只怕,只怕是要决战了……”诸葛明清的温言却没有效果,他的牙齿反而打颤,话都说不利索。 “决战么。”诸葛明清闭目喃喃自语,“确实是属于我的决战!老夫这辈子从未输过。只因从未赌过;但这次不赌,太陵他们必死无疑……原谅我的自私……” 他再睁开眼睛时,已恢复平日运筹帷幄的从容:“发紧急召集令!” …… 妖帝府。 堂屋门口,苏伏命人摆了一桌丰盛酒宴,宾主坐定,各自举杯喝了一口。 “有两个月没来叨唠,”杜挽倾笑着说,“苏兄还是一如既往,这般闲情逸致,教人羡慕啊!” 如果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就会显得阴阳怪气,可杜挽倾一开口,就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如沐春风一样舒坦。 “修身养性也是修行的一环,”苏伏拿起酒壶替他满杯,“杜兄常年闭关,早已在不觉中完成了这项修行,谈不上羡慕吧。” 杜挽倾摇头笑道:“我羡慕的不是修行,而是苏兄不在意外面人的目光和不当言辞,我行我素的洒脱,望不见,追不及,怎不教人万分羡慕?” “说起来,”他顿了顿,又道,“这也许才是正统剑修的作派吧,无怪剑斋的道友会被称为‘疯子’,也不是没来由。” “师兄言过其实了。”诸葛小楼有不同见解,“在我看来,剑修更是一种精神。剑修的精神无疑非常强大,号称同阶无敌,就可见一斑。对于剑修而言,‘我行我素’是理所当然的修行,心念通达,剑才能更快更准;对其他修士、尤其是败在剑修手里的人而言,就像疯子一样囖。” 也许是和剑修接触多了,她为这称呼抱不平,轻哼一声:“疯子一说,有失偏颇,这些人不外是为了抚平不甘而做出的自我安慰,都是可怜的失败者。” 苏伏不由莞尔一笑:“小楼姑娘今日言辞好生锋锐,莫非这才是本来面目么?若真如此,修剑必定事半功倍。” “就怕剑君不肯收我。”诸葛小楼赧颜地笑了笑。 “你要是真心想学,”苏伏立刻道,“马上就可以拜师,就是有一个问题。” 诸葛小楼眨了眨美眸,好奇道:“什么问题?” 苏伏看了杜挽倾一眼,忍住笑道:“要是收了你做徒弟,杜兄日后同你成婚,岂不就矮了我一辈?” “好你个苏剑君,拐着弯占我便宜啊!”杜挽倾笑骂道,“这可不成,咱们各论各的。” “啊,小楼把爹爹唤作师傅;我唤挽倾哥哥为哥哥;挽倾哥哥又和爹爹平辈相称,这下辈分全乱套啦。”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苏瞳的脸上即使只带着浅笑,也能给人一种阳光般甜美的感觉,加上她的声音是那样独特,听在耳中,却如冰晶钻到心底,干净、清亮而且凉爽。 苏伏笑了笑,正要继续开口,突然神色一凝,往总务府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朵绚烂美丽的烟花在空中炸了开来。 “紧急召集令?”他立刻站了起来。 “此焰火燃放,必有大事发生!”杜挽倾也站了起来,“苏兄,我和小楼先走一步,你安排好之后,速速赶来汇合。” 苏伏点头:“我随后便到。” 杜挽倾二话不说,带着诸葛小楼化作一道灵光,汇入降星一样的灵光群,向总务府飞了过去。联盟规定,紧急召集令发起时,城中可以御空。 苏伏重新坐了下来。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个妖兵大步走了进来,单膝点地:“启禀陛下,前线急报!” “讲!” “大规模的敌军向卧牛岗而来。” 苏伏双目微眯:“时机未免太巧了!” 顿了顿,又喝道:“传寡人命令,着余神机、黄小花、古天星三部大军集合,随时做好出征准备!” “遵命!”妖兵当即离去。 苏伏站起来,又看向苏瞳:“你速去知会你龙姐姐,让她不要乱跑,留下宫月衣,带其他人去军营,等我统一指令。” “是,爹爹。” …… 苏伏到天机阁时,刨除镇守前线无法到场的人以外,联军十七个大宗师到了十个,其中正副盟主就有五个。 客堂二十几个位置几乎坐满,苏伏忽略了各种异样目光,径自到自己位置坐了下来。 诸葛明清不给人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道:“时间无多,废话不要多说。” 他少见的强硬,几个想要借故刁难苏伏的人顿时偃旗息鼓。 “焦狱来势汹汹,今次不同以往,出动了两个军团以上的兵力。”诸葛明清语速飞快,“不要担心军团背后的统帅,你们只要负责拦下全部鬼将和鬼兵即可。” “还有一件事!”他将晁雪松“拐”走孟骁的事备述说了,又强调道,“此事尚有许多疑点,须调查之后才能定论,尔等不要在此妄议!” 苏伏一听,先是愤怒,跟着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之后,他立刻明白了些什么,忍不住看了诸葛明清一眼,旋即又暗暗否定。 他不清楚前因后果,但知道晁雪松一定被某些有心人利用了。 “妖帝沉寂两年,手下都变得很放肆啊!”终于还是有不满的人开了口。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客堂内一下子议论纷纷,多是质疑苏伏的实力、功绩以及副盟主的资格。 苏伏看过去,却是圆觉寺住持松玉禅师。 那平淡的表面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恶意。 想到松涛被镇压在心内虚空,苏伏冷冷一笑,正要开口。 “老夫的话不管用了吗?”诸葛明清突然开口,声音并不响亮,却宛若雷霆炸在耳边。 客堂内瞬间寂静,针落可闻。 诸葛明清环视一眼所有人,目光竟带着别样的凌冽,道:“老夫说过不要在此妄议,副盟主也是尔等可以质疑的?联盟威严何在?本座威严何在?” 他从未发过怒,尤其是这样平静之中带着怒气的言辞,更像一把钝刀敲击着脑袋。 堂内一下子噤若寒蝉,未必是害怕,只觉招惹诸葛明清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沉默了一会,诸葛明清放缓了声音:“孟骁已经去了绝龙谷,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在述说的过程里,孟骁的身份已经被揭开,瞒是瞒不住了。 “鬼刹必然会去绝龙谷,不论是应对联盟的挑衅,还是为了义兄孟骁……” 诸葛明清沉声道:“派兵大举进攻,是对策,也是陷阱;是他的机会,也是联盟的机会……此次救援行动以猎杀鬼刹为主,无须再议!”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表妹你说可好? 蔓延不知几百万里的黑灰雾气中闪过一道闪电般的灵光,眨眼就穿梭了数千里。灵光突然斜斜往下,冲向连云石窟周边的莽莽群山,落在一座荒山的山头上,激起些尘土、碎石和破碎的腐叶。 灵光散去,露出一个女子来。这女子长得颇是美艳,她的眼角有些傲然地扬起,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但脸上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想要亲近的笑容,让人一眼就觉得她很容易相处。两种感觉相互冲突,本应十分矛盾,在她身上却又完美的共融了,让人十分清楚地知道她傲气十足,却又非常容易相处;而且找不出一点点的违和感。 这是一个美得恰到好处的美人儿。 她微微蹙着蛾眉,像似在找寻着什么。如果有修士在这里,并且修为足够的话,就会发现女子的身周正有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波浪漫涌开来,超过了方圆数十里,仍在继续往外扩散。 这个距离已经是苏伏的极限了,对这女子来说,却好像才开始而已。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的是,修士的灵识虽然奇妙,可并不是无所不能。譬如苏伏,他的灵识虽能扩展到数十里开外,可要是数十里外的人刻意隐藏气息,还是可以躲过他的探查。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除了特定的、像《微烟洗心尘》这种可以完美隐藏形迹的功法,能否发现踪迹,还是要靠修为。 一个纯阳大能刻意隐藏气息,那么就算是十个大宗师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就是差距。 女子的灵识向外扩展了接近百里范围,忽然,她那一双几乎淡不可闻的眉毛高高挑起,宛如满弦上的箭支,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神采飞扬。 她的身形犹若惊鸿掠过虚空,飞快穿梭,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百里外的一处僻静山谷里。 准确的说,是山谷崖壁上一棵枯萎的松树上。 虽然枯萎了,这松树的枝干仍有遮天蔽日之感。 女子落在其中一根树干上,带着欣然的笑意,望向紧靠石壁而坐的白发男子。 “萧无极,你以为能逃得过我云襄的手掌心么?这天下还没有我找不出来的人!”女子喜意满盈,向那男子走了过去。 她自然是太乙圣地真传弟子云襄,一手灵识通神,天下只此一家。 白发男子自然是获得全天下赞誉、有剑神之称的萧无极。 相比起两年前,他那稍显黝黑的脸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原本敦厚和善的脸,也变得清瘦,寡淡无味,却十分悲怆;雪白的长发随意披洒,看起来多了几分凄冷。 飞剑自然摆放于膝,在云襄靠近时,他的手缓缓放在剑柄上。 云襄不由自主停住脚步,喜意一滞,取而代之的是恼火,妙目瞪圆说道:“敢不敢不要那么不近人情,我是妖怪还是毒药啊?” 萧无极没有说话。 这时吹来一阵冷风,将没有绑缚的雪发撩起,像成片成片的雪花在舞动。 云襄的恼火被这一股风吹得干干净净,在她眼中,每一根雪白的发丝都如飞舞在黑夜中的白蝶,若隐若现,如她心底骤然的欣悦与哀伤。 “你还好吗?”女子本来多愁善感,她的心底忽然涌出无限怜爱,“每个人都会去做看起来很好或者确实很好的事,我想你也不例外。我不认为你做的事是毫无意义的;相反,做你认为对的事,才最有意义。” “那么,你愿意听听我所认为的有意义的事么?” 萧无极不为所动。 云襄又有些生气,但看他满头白发,又触动了她心底柔软的地方:“那一年,你和你的剑闯入了我的世界,徘徊不去。那一天,你决绝离去,丢我一个人面对孤寂。我不恨你,因为我以为我根本不曾爱过你,我尝试变心……”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崖壁顶端,那儿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可是我发现,那并不容易。” 她又低下头来,美眸柔情似水:“那时我以为我根本是个不会爱人的人。闭关一百五十年,我以为已经断情绝念,可是看到你……” “萧无极在这里,萧无极在这里,哈哈哈……”就在这时,山谷外突然闯进来一个鬼将,指着崖壁兴奋地又跳又叫。 萧无极眼睛也不睁,只是骈起剑指,飞剑便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穿梭了虚空,“嗤”的削去了那鬼将的头颅。 鬼将头颅贴在地上,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无头躯壳剧烈地扭动,像条被斩断头的蛇。 过了片刻,他的双目逐渐无神,平息了挣扎。 “该死的臭杂碎,竟敢坏老娘好事!”云襄愤怒地抬手发出一道冷光。 那冷光没入鬼将的遗骸,顿时连头带尸体一起融化分解,分解成浓郁的浊气向四面八方消散开去。 飞剑重新回到萧无极的膝上,萧无极的手也重新放在剑柄上,从始至终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云襄目光幽怨:“你都变成这个模样了,还一心想着剑斋,我在你心里难道一点位置都没有吗?” 萧无极不为所动。 云襄不甘心地继续说道:“你就不能偶尔抛弃剑斋,为自己活上片刻,认真看我一眼,” 萧无极不为所动。 云襄贝齿微咬,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你忘记了我说过的话?若你负我,我就杀尽你的同门,要你永世背负噬心之痛而活着……” 萧无极的手腕突然颤动了一下。 崖壁顶上的人双眸一寒,往虚空踏出一步,刹那间来到了云襄的身后,冷冷盯着萧无极。 飞剑终究没有动,不是因为害怕,萧无极认为自己有必要开口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你骗我在先。我同门但有一个损伤,太乙圣地就此绝户!” “何必同他浪费时间!”崖壁顶上落下来的人冷冷说着,又向着云襄轻声道,“我来抽他的魂,炼成法器,永生永世伴随……” “表妹你说可好?” ...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暴怒的化身 “表妹你可好?”男子话时,虚空隐隐震动,发出“咔咔”的古怪异响。 “不好……”云襄回过身来,娇艳的美脸上带着感动,“我不想为你哭。” 男子一怔:“你为何要为我哭?” “你若死了,我能不哭么?”云襄难过地。 此言之意,无非是男子敌不过萧无极。 男子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苦笑一声:“若能搏你几滴眼泪,纵死也无憾了。” 云襄张了张檀口,却摇摇螓,又转过身去:“云易儒,我认真唤你一声表哥,我认真考虑过了,考虑了一百五十年……我们真的真的不可能的,请你别再管我和他的事了好吗,我不想让你活在痛苦里……”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忘了我吧……” 云易儒,自是云山城大少爷。 虽然二者以表兄妹相称,实际上云襄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和云山城也没关系。因为都姓云的缘故,云襄曾玩笑她无父无母,从就是个孤儿,不定是云易儒的远房表妹。 者无意,听者有心。 云易儒为此认真了几百年,把她当真的表妹一样疼爱。 听到这样伤人的话,云易儒的眉宇间微露郁色,他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柔声开口:“我曾过愿意实现你的所有愿望,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他深情凝视她的背影,如同要刻到骨子里一样,随后转身,向虚空踏出一步,虚空飞快地裂开又缝合,就此无影无踪。 然而萧无极还是不为所动。 云襄站在风中许久,忽然开口问道:“如果当年没有骗你我是散修,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就在这时,二人不约而同抬头看了一眼,身形同时一左一右暴退。 耳畔传来能量体在急速破空时独有的尖锐鸣啸,就见一道似闪电非闪电、似火焰非火焰的光柱,击打在二人原先的立足之地。 ■■■■,m.⊙.co≦m那孤松瞬间灰飞烟灭,光柱越过孤松,正面撞在谷底,发出“轰”的一声巨响。一股肉眼可见的火红色冲击波猛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它摧山裂石,所过之处皆无所能敌,整个环形山谷在几个眨眼间生生被夷为平地。 残烟袅袅,身处其中的云襄俏脸微变,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从天而降。 待其落到一定高度,她便看清了来人,只见他约有二丈来高,像个巨人一样雄壮;满头都是钢鬃般的火红色长发;上身赤裸,露出火山岩一样的肌体纹路;火红色的双睛如同黑夜里的灯笼一样醒目,透着残暴与狂怒。 云襄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你是勾镰!” 勾镰的形象实在太过显眼,只要看过一眼的人就绝难忘记,在如今三大军团统帅的画像挂满了大街巷的时代,云襄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勾镰连看云襄一眼的兴趣都不看,瞪着萧无极:“卑微的爬虫!” 他对萧无极的兴趣也并没有很高,只是能抢在文赢和丰音之前杀死萧无极,是一个难以超越的功勋,这才让他兴奋不已。收到手下鬼将临死前的传报后,他立即放弃了前线战场赶到了这里。 以往萧无极杀掉鬼将后必然远遁,今日却没有离开。 在勾镰眼中,萧无极连兵都算不上,只是路边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 所以他在话音落下之后,抬手就是一击,就见他的手掌吐出一道耀眼的极光,离得老远就能感受到某种莫名的炽热,并非是火焰的那种炽热,是情绪沸腾到一定程度,让人能够清晰感受到的怒火的炽热。 极光发着尖锐的呼啸,带着能够焚尽一切的怒火,冲向了萧无极。 萧无极并没有因为勾镰的到来而惊慌失措,不如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惊慌失措”这四个字。可是他太沉着平静了,就好像早就知道勾镰会来一样。 他的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从容松开剑柄,并骈起剑指。飞剑脱手而出,宛如闪电般激射,掠出一道渗透人心的锋芒。 剑尖吐出剑光,和勾镰发出的极光撞在一处,“嘭”的闷声爆响接踵而至,声浪以一种夸张的速度爆发,化为狂暴的气流,将云襄往后刮了数丈距离。 这一击,修为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飞剑只能勉强抵住极光的突进,二者激烈交锋,一时之间相持不下。 “蝼蚁!”勾镰见状愈加狂怒,他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极光突然变得更加粗壮,飞剑霎时就被往后推动。 失去动力的飞剑还能怎样? 可就在这时,萧无极的剑指向前一探,他的身周肉眼可见的涌现出无数透明剑,并如同千军万马般冲锋而去。 飞剑像似得到了无限的动力,发出一声高亢的颤鸣,极光瞬间被剖成两半,飞剑去势不止,眨眼来到勾镰的门前之前。 这一下勾镰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的实力是很强,可他并不是修士,对修士的手段还很陌生,尤其是修士中的剑修。 在他意识当中,既然他亲自出马,萧无极就该像爬虫一样被碾死。这一快如雷霆霹雳的反击,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意识到被反击时,已经晚了。 飞剑正面刺中了勾镰的胸膛,伤口涌出一滴血出来,落到了地面上。 轰! 那滴血如同火山爆发一样,爆出了难以想象的动静,在地面上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萧无极双目紧紧盯着勾镰的伤口,那血是鲜红色的,如同滚烫的岩浆。 但飞剑仅仅刺入两寸就再也难以逾越。 “啊啊啊啊!”勾镰发出猛烈咆哮,对他来,被一个看不起的蝼蚁伤到身体,简直是一件奇耻大辱,他只要稍微想象丰音和文赢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场景,血液就像滚油一样沸腾起来,并集中到了胸膛和头颅。 脸像冒火一样变得赤红,裸露的肌体纹路发出了炎光。 勾镰探手抓向飞剑,并死死盯着萧无极,咆哮着:“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你该死……” 萧无极当机立断,剑指一勾,飞剑顿时不甘地往后倒飞。 砰! 虚空急促炸裂,勾镰那如山般的身形迅猛突进,愤怒的火焰高涨,让他看起来像一座移动的活火山。 不需要任何技巧和神通,他那身体就是最强的手段。在他前进的路线,虚空脆弱得像只有一张皮,被他势如破竹地剥开,沿途的虚空乱流像似黑色岩浆般喷涌出来。 飞剑呼啸着回到了萧无极的手上。 萧无极持剑而立,那无数透明剑“嗡嗡嗡”着来到他的身边,像上了色的水墨图突然就鲜明起来,如有实体一样神奇。 如果苏伏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透明剑上全都覆了一层剑罡。 而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也就是,萧无极仅用了一瞬间,就透过冥冥之中的通道向那些剑传输剑意,使其凝出剑罡。 轰! 火山撞上了漫天剑罡,一面是深红的、鲜活的火山;一面是深邃的、耀目的剑罡。 二色光能冲天而起,各自占据半壁江山。 在激烈交碰之中,火山愈来愈狂暴、愈来愈强猛;剑罡却以一种夸张的速度消逝着,如同一盏盏灭去的明灯,无可挽回,无可补救。 当弥补跟不上消耗,修为的差距就体现了出来。以目前的境况来看,萧无极撑不到三息就会败亡,焦狱最狂猛的统帅,岂是等闲? 可是这一幕要是落在天下人眼中,怕是会对萧无极生出恐怖的忌惮。要知道,勾镰的实力不在大宗师那个层次,两个寻常的纯阳大能未必杀得了他。 两年征战,三大统帅的实力已经深入人心。最强的是文赢,实力和鲁洞云不相上下;其次就是勾镰,曾一击击破涵虚子和玄尚尊者联手设下的包围圈。 这两年以来,萧无极突破剑意通微的传闻越传越广,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剑意通微和剑光分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境界;但具体有什么不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因为,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现这样突破第三境的剑修了,就连鲁洞云都还停留在剑光分化的层次,就可想而知它的难度了。 而眼前这一幕,就是二者的不同。 云襄有幸见到这一幕,不禁浑身发颤,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她看萧无极的目光愈来愈复杂。 又见萧无极苍白的脸愈发苍白,心知对方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挡勾镰太久。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个半个巴掌大,像似铜钟般的铃铛。 叮铃铃! 铃铛迎风涨大,变得和真的铜钟一样大;不断传出来的脆响肉眼可见地化成一道清亮的波纹,排开火山散发出来的热力,艰难地来到了勾镰的头上。 虽然勾镰身周的热力是他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气场,但就算是纯正的双劫大宗师在此,也未必能动弹。 所以,云襄的脸很快就失去了血色。一来灵气巨量消耗;二来气场的压力全部落在她身上,如同背负了一座火山,怎能轻松得了。 而铃铛也像随时会崩碎一样颤抖着。 愈是如此,她愈是深刻体会到其中的差距。 “给我定!”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娇喝。 铃铛着巨大的压力,发出“叮铃铃”的悦耳脆响,吐出一肉眼可见的声浪,居然将勾镰定在了当场。 萧无极压力骤减,眉头微皱,却当机立断收剑,身形一跃翻过勾镰,化为一道剑光,裹着云襄远遁而去。 二人才走,那铃铛“砰”的炸成了粉末。 嗷! 勾镰对着二人逃走的方向发出一声非人咆哮,并追了过去。 ...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一个人幸福(上) 晁雪松安顿好侯楚楚之后,确如叶巳猜测那样,乘坐天工坊的飞楼船出城。 见到绯红剑之后,他就知道晁补之定然在那个地方。因为只有他知道晁补之对此剑的钟爱,真正达到了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程度。如此重要的飞剑,如不是落难,绝不可能随意交给别人。 他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他知道朱耀荣别有意图,否则半月前就该告诉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被范太陵选为“替死鬼”;然而就算知道,他也会选择接受;甚至会感激范太陵的利用。 在他心里,太行剑派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明知道他们在受苦,却还要坐等,他做不到。就像他说的,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煎熬。 他不够聪明,是因为他不明白,仅凭一腔热血是救不了人的,往往适得其反。因为他天生不喜欢给别人造成麻烦的性格,没有依赖他最应该依赖的人,选择了独力前行。 他要去的地方是绝龙谷。 …… 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晁雪松在绝龙谷百里外按落飞剑,扑面就是一阵不同寻常的寒风,令他不由自主地裹了裹衣衫。 这冷不单是身体的冷,还透入骨髓。 前方百里,入目只有一座座张牙的嶙峋山石、一丛丛舞爪的朽木枯枝以及看不到光和前路的茫茫黑暗。那深邃的寂然,如通往黄泉的鬼门关,山石和枯枝像沉沦苦海的妖魔鬼怪,无声扭曲、哀嚎着。 虽然早已下定决心,晁雪松仍是被眼前景象给震在当场。 这个地方,根本不是一个人就能踏足的。 他抬起右手,轻轻握住背后的绯红,剑上仿佛有揪心的痛楚传了过来;但这个时候,愈是撕心的痛,愈是能给他带来力量。 “比起小叔他们受的苦痛,这点恐怖算得了什么?晁雪松,你一定行的!” 他不敢大声喊,小声地给自己鼓劲后,果然有些作用,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却紧跟着顿住,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深度的紧张让他差点忘记微烟剑意。 微烟剑意使他的身体变得朦胧,像雾一样融入了夜色之中,这使他恢复了一些信心。 …… 半个时辰后,他避开了十二波巡逻的鬼兵,潜到了绝龙谷的崖畔边上。 这个地方已经是焦狱在这个据点的核心位置,再往前就可以进入谷内。 晁雪松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潜伏在一处山坳底下的坑洞里,用他独有的方式默默等待着。 这个时候,他虽然激动,却反而因为身处随时会被碎尸万段的险境而恢复了一些冷静。 又是半个时辰的等待,他发现了巡逻鬼兵的规律,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会有一队鬼兵经过这里;而谷口上空时时刻刻有着怪鸟在盘旋,守卫极其森严。 半盏茶的功夫足够他潜入谷底,怪鸟却是个大问题。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练功用的木人傀儡。 木人傀儡的作用是测定修为,为天工坊所产,在散修群体当中,是非常热门的东西。 晁雪松之所以带着它,并不是为了测定修为,木人傀儡能承受打击能力,可以欺骗无智无识的鬼兵,减少守备时的压力,目前在前线被广泛运用。 他又拿出一套衣服,小心翼翼地给木人穿上,使它看起来更像人类。 接着,又取出一张灵符,贴在木人的后脑勺。这灵符唤作控灵符,是散修常用的符篆,可以用来控制没有生命气息的灵物,勉强达到“驭物”的作用。 他并没有马上驱动,而是等待时机,小心翼翼潜到了数十丈外的一处山坳下方。 又等了片刻,便有一队鬼兵从枯荒的丛林中走出来,直直走向绝龙谷。 晁雪松观察了一下方圆数里的怪鸟,深吸了一口气,待鬼兵返身走回丛林后,便即隔空御使木人冲出了山坳。 十来只怪鸟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发出凄厉的叫声,并俯冲下来,眨眼就将木人撕成了碎片。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晁雪松已潜出山坳,直接从崖畔跃了下去。 扑面而来的阴寒气息使他呼吸一滞,旋想到晁补之等人被困在这么难受的地方,心头又涌上悲意。 在接近谷底时,他施了一个浮云术,安全着地。 收起悲意,晁雪松方才察觉周遭已被一层极为浓重的阴雾所笼罩。口鼻呼吸之间,全是刺人的阴寒,浸入肺腑,直逼骨髓。 他这才相信了朱耀荣所说的话,忙转入内呼吸,御使灵气护体。 定了定神,向后退了几步,感觉靠在了石壁上,才小心翼翼探出灵觉。 周遭可视距离只有数丈,空气有些潮湿,但土地却并不松软,反而异常的刚硬;一根根等人高、尖锥状的骨白石柱不规则矗立,灵觉所能探查的极限,都是此类景象。 依靠石壁藏了半柱香的功夫,仍然没有鬼兵巡逻的迹象。 晁雪松再也按捺不住焦灼的心,开始向前探索。 约莫向前走了数里,仍未察觉鬼兵的迹象,他这才放下心来,速度也越来越快。 但始终没有探索到有人的迹象,虽然转入了内呼吸,又有灵光护体,那阴雾的侵蚀却越来越严重。晁雪松极有韧性,强忍着不适,扩展着搜索范围。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找了一个线索。 那是在一根石柱底下找到的,一块巴掌大的衣物的碎块,上面沾有血迹。 晁雪松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他又向前走了数步,前方又见一根石柱矗立,比前不同的是,上面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用铁链绑着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被绑了很久,穿的衣服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死囚。 晁雪松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那人的身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备受折磨而憔悴的脸。这人身上到处都是血,从因衣物破碎而裸露的肌体来看,不知遭受了多少次非人折磨,有些伤口已经化脓,脓水和血水混合着滴落下来。 眼泪霎时间落了下来,晁雪松浑身颤抖着跪了下来,像从喉咙里呕出来的撕心裂肺:“小叔!” 这几年的经历如走马观花一样闪过脑海。初入日曦城的无所适从;初遇侯楚楚的怦然心动;被侯玉尊传授绝学的兴奋;拜师微烟老人的喜悦;得妖帝指点的感激…… 一件件一桩桩,都像利刃一样狠狠切割着他的心。 “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幸福……” 第一千四百章:一个人的幸福(下) 被铁链绑在石柱上的正是太行剑派晁补之。 听到声响,他的眼皮微微一颤,勉强抬了起来,紧跟着完全睁开,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你来这里干什么?” 喝声虽然虚弱,却带着愤怒的意味。 晁雪松心神一颤,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说:“小叔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来……” “滚,快滚……”晁补之情绪十分激动,用尽全力才勉强发出声音,却非常嘶哑,像粗糙的铁皮摩挲出来的一样。 “小叔,我,我是来救你的……”晁雪松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你别生气,我这就救你出来……” “住……手……”晁补之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哀求,“不……要让我们……前功尽弃……你快……走……” 晁雪松这才察觉到他的异常,他站起身来,本打算解开晁补之的铁链再探问。 谁知走了数步,左前方半丈外又有一根石柱引入眼帘。那石柱上同样绑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把头抬了起来。 这是一双浑浊似泥潭般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一丁点的理智。 “啊啊啊,该死啊……放我出来……”他突然开口叫喊。 把晁雪松吓了一大跳,慌忙焦急地说:“你快住嘴,别,别喊,我救了小叔马上放你出来!” “孙士羽,你这个天杀的狗东西,老子不干……咳咳……老子不干了,不干了……”他语无伦次,愤怒地叫喊,间咳嗽数声,血迹沿着他的嘴角渗出来。 “说什么……可以立功……折磨我那么久……我不干了……哇哇……”愤怒之后,却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活脱脱一个疯子。 晁雪松不由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艰难地说:“你是宋玉书?” 他没想到眼前就是当年最为痛恨的仇敌,流落到这步田地,让他想恨也恨不起来。 “哟呼,味道这么香,教本大爷看看这是哪个不怕死的东西……”就在这时,悬崖上斗然传来一声怪叫,就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破了迷雾,来到晁雪松的上空。 “细皮嫩肉,大爷我很欢喜,让我吃了你吧小哥,桀桀桀……”黑影仅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个眨眼的功夫,晁雪松甚至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模样,黑影已然怪笑着扑杀下来。 晁雪松下意识取出飞剑一挡。 铛! 就见一只黑漆漆的手爪击在了剑身上,一股沛然巨力由飞剑传到了手臂,又由手臂传到了肺腑。 晁雪松这才看清了黑影的模样,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还秃着个头,活像整日干活的庄稼人。他的右臂自手肘开始就完全漆黑,五指幻化的手爪又尖又细又长,宛如蜘蛛腿。 可晁雪松却认识这个鬼将,和三大统帅一样,有些个别的鬼将的画像也贴满了大街小巷,这矮个鬼将就是其中之一。 未及多想,他整个人被矮个鬼将往后推动,双足在地上划拉出两条不浅的痕迹,沿途石柱“砰砰”着被撞成碎渣。 “铅华褪尽!”晁雪松吐气开声,身体忽然间变得透明。 矮个鬼将一愣,就见手爪穿过了晁雪松的飞剑和身体,像穿过一个幻影似的,“砰砰砰”的撞在地面上,滚断了数十根石柱方才停下来。 他摇头晃脑地站起来,左手抹过秃头,笑眯眯地说:“有点意思。本来不想破坏口感,才对你手下留情,既然小哥儿要反抗,就别怪我把你碎尸万段了。偶尔吃点碎肉,有益消化嘛,桀桀桀……” 怪笑声才起,矮个鬼将还没动呢,晁雪松却“哇”的吐出一大口血,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只能将飞剑拄在地上,稳住了身形。 这一幕倒把矮个鬼将给怔住了,旋即笑嘻嘻道:“哎呀呀,我就说你这么点修为,怎能挡住本大爷一击,原来是强撑着啊。” 晁雪松迅速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小还丹服下,这才咬牙看他:“你是……罗权?” “可不就是本大爷!”被称为罗权的鬼将朝他走了过去。 晁雪松左思右想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又升起一股怨气,都怪宋玉书鬼叫把他给招了过来。 “你是不是很不服气啊?”罗权像看穿了他的内心,“你以为你潜下来,我们没发现么?我家丰帅就在上面啊,小哥儿不知天高地厚,挑了这个时候来……看在你即将被本大爷吃掉的份上,才让你死个明白,明白吗?” 晁雪松心里顿然一震:“丰音,丰音为何在此?” “还不是你们……”罗权话音未落,绝龙谷上空斗然传来一声异样的爆裂声。 旋即是刺耳的破空声,罗权抬头眯眼,矮小的身形灵巧地往后退了数丈。 嘭! 就听一声沉闷的爆响,罗权原来的立足地顿时炸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把不远处的晁雪松给溅了个灰头土脸。 “走!” 晁雪松还未来得及反应,胳膊就被人架起,跟着就是一阵失重感,来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带着他逃离了绝龙谷。 “元帅何必着急?交换不用急在一时,稍安勿躁。” 晁雪松睁开眼睛,就见已经到了崖畔,谷口上空有个道人凌空而立,淡淡向对面说着什么。 左近有好几堆鬼兵的尸体,身周则站了数人。 他心里一动,站起来向身边一个满脸冷漠却把自己从谷底救上来的人施礼道:“多,多谢范师兄救命之恩!你,你们怎会在这里?” 范太陵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站在他身后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笑着指了指晁雪松身后一个躺在地上的男子:“鬼刹派人掳走孟骁,我等受盟主之命前来追回。他是你天工坊的人,现下境况险恶,等会若是厮杀起来,我们也顾不到他,只好交给你照顾,应该没问题吧?” 晁雪松没有发现这男子的笑有些不自然,他现在一心想着救出晁补之,下意识就点头:“没,没问题,敢问师兄怎么称呼。” “我叫吕尚静。”微胖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晁雪松感激地行礼:“多谢吕师兄救援之情,天工坊必将永远铭记。” 公颜良死时,吕尚静已经晕迷过去,事后听说,还不以为然。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感觉愧对眼前这个单纯的少年。 在这份愧疚的驱使下,他轻声安慰道:“你在谷底见到了三山岛的人了吧?不用担心,我们的人马上就会赶来,到时定将他们一个不落地救出来。” “师弟!”范太陵突然回身瞪了他一眼。 吕尚静登时噤若寒蝉。 …… 此次盟议堪称联盟成立以来最快的一次,各项战前琐事在诸葛明清力排众议之下被直接忽略。 苏伏得到的任务果然是守卫卧牛岗,营救及猎杀鬼刹的人由其余各州派出精锐修士参与,其中大宗师有四位,包括诸葛明清自己。 各部接到指令,纷纷下去准备。 苏伏先发了一条调令往军营而去,又回了一趟妖帝府,将龙吟瑶安抚下来,这才只身前往前线。 …… 数个时辰后,三路大军的统帅先一步来到前线,和苏伏汇合。 苏伏带着众将来到了卧牛岗上,远望过去,依稀可见在天际尽头有一股触目惊心的黑潮往这里涌了过来。 “依你们看,这仗要怎么打?”他开口问道。 苏瞳在他的左手旁,说道:“要想找出对策,就要先了解清楚敌军为何突然大举进攻。” “殿下说的是,”顾十楼道,“敌军来势凶猛,绝非寻常,末将以为,鬼刹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 余神机道:“不止是卧牛岗,连云石窟现在恐怕已经开战,夜族主身在其中,压力不小。” 苏伏沉思片刻,道:“余神机。” “末将在!” “你部大军不要擅动,随时关注连云石窟战况,如有不对,无需禀报,即刻发兵救援。” “遵命!” …… “鬼刹此举用意,有谁说说看法么?”苏伏又道。 他现在对妖帝这个身份以及驾轻就熟,很多事情他心知肚明,但不需要他来说。一个捉摸不透的上位者,最容易建立威严。妖帝就该有妖帝的威严,好在情况不算坏,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假如莒州三个极境妖帅任何一个有异心,苏伏的位置都可能坐不稳。一个有足够威严并能带给他们利益的帝王,才能保证他们的忠心。上位者的权术,到了如今,就算他不喜欢,也已经被迫融到了日常言行里。 “老夫以为,”顾十楼开了口,“应该和孟骁有关。” 此话一出,众皆微微点头,他们都是如此想的。只不过场内就顾十楼辈分最高,他们也不好太出风头。 “孟骁是鬼刹的义兄,鬼刹此举,不外就是告诉联盟,他答应了交换条件。” 顾十楼继续说道:“盟主虽然是仓促定下了猎杀鬼刹的计划;但鬼刹也想不到联盟会在这时候利用孟骁。所以双方是对等的。只不过……” “只不过?” 顾十楼微微皱眉:“表面看起来,焦狱大举进攻是为了分担联盟人手,可实际情况又如何,恐怕不那么简单。末将愚钝,看不透鬼刹隐藏的深意,还望陛下恕罪。” 他自称愚钝,其实还真不愚钝,就连诸葛明清都看不透鬼刹的目的。 苏伏摆了摆手:“何罪之有。寡人两年未涉足前线,反倒是你们对敌军更为熟悉,胡乱下指令,只怕情况更糟。顾帅,此战就交给你指挥了,寡人会从旁协助。” “敢不从命!”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心血来潮 顾十楼在莒州妖族里算是个传奇,要知道他可是活了一万多年的老妖怪,曾经是妖皇楚渡最器重的弟子——曲天风的手下。 曲天风作为最有可能接任皇位的弟子,曾经的神律军统帅,他的名字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传奇手下的传奇,活了一万多年的传奇。 曾经参与过佛妖大战的顾十楼,战场对他来说,就和自家后院一样熟悉。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此次焦狱大军的攻势是这两年以来最凶猛的一次,打的还是联盟最擅长的守卫战,仅仅半柱香功夫,一股惨烈的意味就弥漫开来。 往往一波鬼兵还没杀完,后面就又冲上来一波鬼兵,更甚者踩着前一波鬼兵前进,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这统兵的将领简直把攻坚战当成了儿戏。 可现实却是,双方死伤惨重。 鬼兵这样不吝惜损伤的打法,同样给妖兵带来了沉重的负荷,往往只要有一个鬼兵突破到前面,至少就会有两个妖兵死在它自杀式的攻击下。 虽然一个鬼兵突破到前面的代价是一波鬼兵的死亡,可架不住鬼兵那庞大的数量。 随着鬼兵越死越多,敌军召唤浊魔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到处都是用不完的鬼兵尸体,有什么理由不利用呢?或者说,这才是焦狱统军的本来目的。 苏伏站在卧牛岗上,底下战况一目了然,他却始终站立不动。 顾十楼沉思了片刻,突然下了一道指令:“全线进攻!” 以他的威望,指令很容易得到执行。 先以赵云为首的骑兵团从防线的左翼冲出,将来势汹汹的敌军从中截断。 跟着以武岩为首的重甲兵团从防线正面冲出,推平了被截断的敌军残部,将战线迅速往前扩展。又派出妖兵中十个妖王为一个小队的精锐卫队,围追堵截那些鬼将,在花岩、苏瞳、小白、九命、黄连霸、黄小花、古师梁、柳无义……等等将帅的协助下,把那些意图利用鬼兵尸体的鬼将迫退。 而身后留下的鬼兵尸体,则由余神机带人将之运送到后方,集中焚毁。 顾十楼的指挥实在惊人,从全力防守转为全力进攻,简洁而干练,过程一点也不突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即可。 转变进攻的时机又恰到好处,正是算准了鬼将出现,而妖兵这边的防线已经出现了漏洞的时候。 这时候转守为攻,一下就将妖兵的特性体现出来。妖兵本就嗜好厮杀,擅长的是进攻,此时战果立现,鬼兵虽然不惧死伤,却被顾十楼耍得团团转。 …… 苏伏在心里赞叹,不愧是经历了佛妖大战的老妖将,换他来指挥,他可能还想不到用这么个方法来阻止鬼将召唤浊魔。 其他人,给赵云一些时间,或许能想出来;但就是这点时间差,鬼将已然召唤浊魔成功,那时除了死守,就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 他没有因此松懈,灵识一直在战场逡巡。 就在这时候,敌阵后方突地腾起一个人来。这人长得一面白一面黑,像个阴阳人,如此显著的标志,可不正是阴阳军团的统帅——文赢。 文赢正用一种淡淡的略带叙述性的眼神看着苏伏,像似在说“乖乖过来受死吧”的感觉。 苏伏没有动,甚至没有看过去一眼——这个对手还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挑战的。 文赢眉头微蹙,心里也知道联盟不可能让苏伏只身冒险。果然,不到片刻,他忽然抬头望了一眼,唇边漾起一抹笑意:“来的好。” 究竟怎么个好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说着,又淡淡开口:“重吾,你去陪他玩玩。”他说罢,便只身一人冲向黑灰的浓雾,那里似乎有人正等着他。 “遵命!”虚空闪过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冲向苏伏。 …… 苏伏站在山头上,神情不由微微恍惚。两年前,也是这道黑色闪电,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两年后,灵识已然跟上了对方的速度,肉眼甚至看见了一道淡淡的影子掠过虚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 如是两年前,这一击可没有萧无极帮忙抵御,只怕必死无疑。 叮! 右手骈起剑指,指端吐出三尺帝印剑,从三寸到三尺,这个过程算起来很短暂,但感觉却是如此的漫长。 呲—— 闪电对帝印剑,发出了恐怖的雷啸。在苏伏的眼前,虚空突然像蜘蛛网一样裂开,都是些迸溅开来的能量碎片,连接在一起,居然形成了网状。 张牙舞爪的虚空乱流像洪水一样倾泄出来。 苏伏的双脚却和上了钉子一样毫不动弹。 不知过去多久,在“轰”的一声炸响中,黑色闪电骤然爆发开来,帝印剑在颤鸣声中“嚓”的发出镜碎声,苏伏被余波往后推了数十丈,险些被推下山岗。 那黑色闪电破碎之后,又重新凝实,恢复成重吾的模样。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但很快恢复冷漠:“沉寂两年,你的修为天翻地覆,与萧无极有关?” 苏伏定了定心神,缓缓看了过去,却忽然怔了怔。 两年不见,重吾在他眼中完全变了。 不,或许不是重吾变了,而是他变了。 苏伏突然心血来潮,竟在重吾面前沉入了魂感状。然后,他看到了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一幕。 在魂感状下,重吾根本不成人形。他的身体是由无数黑线组成的,和死怨之气体现出来的人头不同,就单纯是乱成一团麻的黑线,看不到头,找不到尾。 每根黑线都在向苏伏传递着某种情绪,悲伤愤怒痛苦怀念哀愁……无一例外的是负面情绪。 心内虚空处,置于剑域之上温养的《太玄经》忽然间自主翻了开来,第一章“尘归尘,土归土”的根本经义竟从上面脱离,在剑域之上纷飞舞动。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说:“请解救我吧……请解救我吧……” 苏伏心中隐隐抓到了一丝感悟,但耳边的“呲呲”将他惊醒。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他相神通 话分两头,远在数千里开外的莽莽群山。 “你是故意引他来的?”云襄被萧无极的剑光包裹,轻轻靠在他身上,原本还有些脸红心跳,可是渐渐的,她发现了某些迹象,譬如途中有大规模的鬼兵向连云石窟的方向冲了过去。 更远处,可见火光冲天,伴有间歇的喊杀声、锐器碰撞声、滚石声等等,仅凭这些,扑面而来的气息就隐隐带着凄厉意味,向人描摹着一副惨烈的画面。 两人这边在逃,根本顾不到连云石窟。 “你发现了敌军大规模的动向,于是把勾镰引来……你以为你无所不能吗?”云襄有些气恼,“你难道不知道,那些逞英雄的都被塑成雕像了吗?还是说,你想早些进去英灵园,和你那短命的顾首座作伴……” 她说起气话来,简直口不择言。这时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由住了嘴,悄悄打量他的脸色,发现他根本没听自己说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气恼:“喂,你在想什么?” 萧无极忽然按落剑光,远望卧牛岗的方向,竟定在当场不动。 要知道,两人现在可是在逃命。 “你干什么,真的想找死吗?” 云襄先是尖叫一声,但紧跟着俏脸微红:“活着不能在一起,难道你想和我一起死,然后做一对鬼鸳鸯么?” 萧无极一声不吭,脸色愈来愈苍白。 这个时候,在剑意通微之下,他听到了“剑意”传达回来的某种声音。 云襄不知道他的心情,像个可爱的邻家少女,捧着羞红的俏脸陷入憧憬之中,好像幻想中的场景即将成为现实。 有些女人就是如此,无论经历过怎样的风雨,有过多少悲欢离合,本性之中带有的天然纯真是永远磨灭不去的。 耳边斗然传来风驰电掣,云襄一时间只觉如坠云雾之中,原来又被剑光裹着,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后方轰然炸裂开来,仅仅扩散过来的余波,都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泼天的愤怒。 嗷! 一声非人咆哮,云襄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一座山压了过来。 不是形容词,是真的一座有数十丈的高山砸了过来,上面还有些枯枝朽木。在砸过来的途中,像似摩擦一样燃起烈焰,整个看起来如同一座烈焰山。 云襄脸色顿如白纸,忙掐了个决,生机妙树蓦然呈现,十来颗果子迅速脱落,膨胀成一面面玄武壁。 哐—— 激烈的镜碎声绵绵密密,拉成了一个长音。 玄武壁在自然天威般可怕的烈焰山下如纸糊的一样,眨眼就碎得干干净净。 云襄的思绪彻底从幻想中拔脱,神色一正,指诀一变,从她身上涌出潮水一样的灵识,迅速在两人上空铺了一层透明护罩。 烈焰山轰然压下来,护罩被狂暴地向前撑,看起来随时会爆裂开来一样,却如同橡皮一样,表现出极佳韧性,始终没有破碎。 云襄的脸愈来愈白,不是消耗过度或者受伤的那种白,而是来自于灵魂层面的灰白。那些火好像直接烧在了她的灵魂深处,她紧紧咬牙一声不吭。 嗷! 后方的勾镰再度发出一声咆哮,烈火狂卷,如猛兽般撕咬透明护罩。 云襄顿时忍耐不住,发出一声惨呼,紧跟着声音戛然而止。 “松开!”萧无极突然一记掌刀切在她的后颈,使其昏迷过去。 云襄一昏迷,灵识自然散了开去,烈焰山当头砸了下来。 这一幕实在骇人,萧无极虽然带着个人,但以他的修为御剑飞行,速度超过了极品飞梭,已经超过了声音的传递速度。 可这座山却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在他身上,并且时时刻刻向前冲撞。 失去了护罩,烈焰山再无阻碍。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却是那云照翎。 “进来!” 云照翎一眼即明白情形,在萧无极的必经之路上撕开了一道虚空裂缝。 剑光带着二人没入裂缝之中,云照翎远远看了一眼烈焰山,只见山顶上站着一个二丈巨人,不由脸色微变,二话不说,一同钻入裂缝之中。 裂缝在他钻入之后重又缝合,烈焰山轰然砸落下来。 …… 数百里外,云照翎远望凭空而现、经久不散的一团巨大火球,沉默了数息,道:“你们怎会惹到他头上?方才要不是他没注意到我,凭他意识就能够封锁空间,我们都逃不掉。” 他说的是实话,勾镰拥有可怕的意志,不需要做什么,仅凭意念就有宗师法域的效果。 “带她走。”萧无极只说了这一句,将晕迷的云襄放在了地上,转身就走。 “慢着!”云照翎上前揪住他的手,冷冷道,“她是为了你才变成这副模样,你就这样一走了之?” “带她走!”萧无极回头看了他一眼。 云照翎冷冷与他对视:“你该知道我对她多么用心,纵然死在你手里,我也要为她讨个说法。” 萧无极抬了抬手,想了想,终是没有动手,道:“他锁定了我。” 这一句话,已是他对待外人耐心的极限,如云照翎再死缠不休,他绝不介意杀掉他。 云照翎闻言向后望了一眼,感受到某种气息,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再也顾不上讨说法,带着云襄撕开虚空,向远处遁去。 萧无极遥遥望了一眼卧牛岗的方向,再度化身剑光一飞冲天。 …… “元帅何必着急?交换不用急在一时,稍安勿躁。” 陆轩朗声开口,一面观察对面崖畔的敌手。 为首的自然是鬼刹,正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眼神十分不善。 在他左手边有一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人,修为不强,直接被陆轩忽略;右手边则是个裹在灰袍里的人,裸露出来的手干枯没有光泽,十分苍老,可见此人年纪不小。此人让陆轩格外注意,仅仅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息就不比他弱;身后是数十个鬼将以及密密麻麻的鬼兵。 陆轩对这些鬼将也不陌生,其中罗权、孙阳、介子推都是悬赏单榜上有名的家伙,没想到鬼刹连这三个都带来了。 这三个是赤龙军新近崛起的鬼将,都是丰音的手下。 陆轩之所以按捺不动,不只是忌惮灰袍老人,还有不知藏在何处的丰音。 鬼刹的眼神从陆轩身上转到对面晁雪松身上,他已经知道孟骁就是在他旁边晕倒过去的那个人。 他左手边的黑袍人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元帅,此人定在拖延时间,不如速速动手为上!” “咳咳,有理,你们还不快快给我上?杀光他们,救回我义兄重重有赏!”鬼刹说到后面,嘴角不自觉咧开,但马上意识到不对,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 绝龙谷比别的地方更加黑暗,陆轩未曾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一听到对方要动手,众人神经顿时紧绷。 那灰袍老人听罢,当即伸出干枯的手掌来,一道黑旋风自他掌中生发,眨眼等人高,又一个眨眼已经变为庞然大物,席卷着周遭的一切。 范太陵和吕尚静来到陆轩身旁严阵以待。 三人身后各自腾起生机妙树,以陆轩为首,气场奇妙的相互融合,给这处阴暗之地带来了一线生机。但仅仅一线生机是不够的,绝龙谷沉寂数万年,今日注定要爆发非同寻常的璀璨。 生机妙树一出现,陆轩立刻注意到了某种违和感,下意识往绝龙谷的方向望了一眼。 范太陵也注意到了,眉头皱了皱,忽然像似提醒般说了一句话:“没有退路了。” 陆轩收回目光,伸出手掌,在他掌中神奇地出现了一道由炽亮的白光织成的白旋风,眨眼等人高,又一个眨眼已经变为庞然大物,和那黑色龙卷相互对抗。 这道光龙卷正是陆轩用来证道的法域,唤作“他相神通”,可以完美模拟敌人的神通,并且施展出来一定能够克制对方。 整个绝龙谷霎时亮如白昼。 不过,谷底仍被阴雾笼罩,倒是有些石柱突破了阴雾,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桀桀桀,有点意思……”罗权扭了扭脖子,怪笑一声,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在他腾空的过程中,他的身体从头到脚忽然覆上了一层黑亮铁汁。 就在这时,自空降下一道剑光,又快又准地击中了罗权。 铛! 宛如金石交击般,爆出一蓬璀璨的火星。 紧接着又见一柄巨大的、水液凝成的剑山从天而降,“嘭”的一声响,罗权被生生击飞,像捆破稻草似的砸落在鬼兵堆里,不知砸死了多少个鬼兵。 罗权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不由破口骂道:“水洛泽,你这卑鄙小人,居然偷袭本大爷……” 剑山没有消失,在最上方凝成了一个人,正是剑斋实证院代首座水洛泽。 “再来!”罗权猛蹬地,身形高高纵起。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嗤”的穿过他的脑颅,没入他身下的泥土里。 罗权的身体逐渐枯败,他瞪圆着眼睛,二话不说探出爪子,将自己身上还未被枯败所侵蚀的血肉撕下来。 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腐朽成灰。 幸好,那一片血肉救了他,只要还有一滴血存在,他就不会死。 然而底下,早已一片寂枯。 陆轩心里一喜,他知道,联盟援军终于到了。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道”的层面 任何人都不是神,都有犯错误的可能。 在鬼兵疯狂的攻势下,顾十楼还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两年的时间,焦狱方也冒出了许多懂得指挥的将领。 他把骑兵放得太远,等到赵云从拼杀中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数个鬼将带领的精锐所包围。 骑兵一直是左右战局的关键,有骑兵和没有骑兵的军队,胜算会大上几成,尤其是在全面交战的时候。 顾十楼不得不抽调人手去协助赵云杀出重围。于是,第一个浊魔无可阻挡的诞生了。 他还是忽略了敌军的决心,一开始他只以为鬼刹只是为了分摊联盟的人手,好减轻绝龙谷负担;可现在看来,阴阳军团分明是要进行决战的样子。 浊魔一出现,妖兵死伤频率就急剧上升。 后方数量有限的医官根本忙不过来,许多妖兵受不住浊气侵蚀的煎熬而自我了断。还有一个原因,浊气侵入体内后,会泯灭神智,变得和初生的修罗一样只懂得杀戮,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危险。 赵云成功突围,有一半的骑兵死在了外面。他带着余下的部属回到后方休整。 骑兵这一退,战线上的压力激增,顾十楼不得不缩小站圈,在退让了数里之后,第二个浊魔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两个庞然大物所过之处,纵是武岩和他率领的重甲兵都挡不住片刻,浊魔一击就能击碎重甲兵的盾牌,再一击就能将之碾成肉沫。 战线节节败退! 面对此种状况,顾十楼却很沉着,他招来了赵云和余神机:“这里的指挥权交给你们了!” 二人拱手应下。 顾十楼径自踏出一步,人已来到数十丈外,又向前踏出一步,大地斗然发出一声“砰”的震动。接下来他每一步都会产生恐怖的震动,他的速度愈来愈快,目标赫然是那两个浊魔冲击的方向。 嗷! 黄小花化身的应龙,狂吐一口黑炎,将浊魔迫退数丈;柳无义也恢复了原身,同时喷出一口毒液,腐蚀着浊魔。可惜,不论是黑炎还是毒液都无法给浊魔造成致命伤。 要知道,李道纯等三个大宗师联手,才刚好能够压制浊魔,二妖实力虽然不错,却还远远达不到三个大宗师总和的程度。 两个浊魔被迫退了数丈,前身人立而起,像拱桥一样向后压,非但由巨兽变为了人形态,并且手里还拿个巨大的棒槌,这一压就如同弹簧般急速伸直。 砰砰! 棒槌呼啸着砸中了黄小花和柳无义,二妖向后飞退,撞到了卧牛岗附近的山壁上。 两个浊魔挥舞着棒槌向前推进,这时大地突发咆哮,在震动声中,就见一只不亚于它们的庞然大物如一座移动的山石般撞了过来。 这是一头大约有百丈高的白象,他的两根象牙如同撑天而起的石柱;双耳宛如蒲扇,每扇动一次,空气就被急遽推动,像刮起了飓风;他那长鼻和百年古树一样粗壮,缓慢抬起的时候,虚空都发出“呜呜”的呼啸,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只怕长生真人也受不住一下。 他自然是武门大军帅顾十楼,和柳暮言手下最精锐的白象一族是同族,只是不在同一个部落罢了。 浊魔见此,棒槌重重砸向了顾十楼。 顾十楼那长鼻如鞭一样卷了过去,卷住其中一个浊魔的手臂,猛地砸向了另一个浊魔的棒槌。 嘭! 那棒槌本和浊魔是一体的,这一砸,顿时把它们痛得“嗷嗷”叫个不停。身体被斩成无数段都不会叫唤一下的浊魔,被顾十楼借力打力的一击,居然发出了惨叫。 顾十楼仰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象吼,承载着无比雄浑的力量,他高高抬起了前肢,对着其中一个浊魔凶猛地踩踏下去。 轰! 爆响声中,那浊魔竟碎成漫天的血沫,周围数百丈像似下起了一场血雨,只不过血的颜色非常恶心,看起来像浓稠的脓液。 不要小看顾十楼这简简单单的一击,那是他一万多年以来千锤百炼而成的运力法门,这一击他不但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前肢,还将将全身的妖力都转化为纯粹的力,但几乎超越了“力”,抵达了传说中“道”的层面。 “道”的层面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超越了普通的力、灵、法的存在。“道”只有“道”才能与之对抗,妖帅极境,不单单只是修为的提升,更超脱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当然,莒州三个极境,能达到的只有顾十楼。 在顾十楼踩踏的同时,他那长鼻就高高扬起,前肢落地后,踩碎了浊魔的一瞬间,他就将全身的力转到了长鼻上,顺势就是一甩。 啪嘭! 右边那个浊魔遭到了同样的打击,被拍成了漫天血沫。 这时先成血沫的浊魔开始迅速恢复,即使顾十楼的力已经抵达“道”的层面,还是无法真正杀死浊魔。 不过,在顾十楼的牵制下,两个浊魔再也威胁不到妖兵,战局暂时稳定下来。 …… 苏伏此时和重吾距离只有四十丈左右,作为曾经威胁到他生死的存在,苏伏都会比较上心和关注。这两年以来,他收集了重吾多次作战的情报,知道他最厌恶的是变成浊魔,所以他不担心重吾变成浊魔来对付自己。 目前重吾已知的能力有两种:一种是像闪电般穿越虚空;一种是利用浊气相互摩擦,制造出不亚于剑光威力的黑色雷电,灵感应该是来自于文赢。 强到文赢那个程度,只消举个手,就能有他全力的威势。 两年不见,很难讲重吾会不会学到新的花样,可能性其实很大。那些鬼将来到人界,非但感情变得愈加丰富;欲望也愈加的赤裸裸;更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学习能力。 这也是不断会有新的鬼将涌现的缘故。鬼将不用修炼,只消有足够的浊气,就能威胁到修士;只消大量斩杀修士,就能换到足够的浊气。 此刻重吾高抬右手,掌中托着一团磨盘大的黑色雷电,正发出“呲呲”的恐怖声响。 “你只有一次机会。”他说。 ps:我很抱歉,前面几章把云照翎写成云易儒了,现已改正。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这是你们逼我的!(上)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绝龙谷。 寂枯剑意。 在真界的历史当中,都没有过类似的神通。寂枯剑意无疑开创了一个仙河,给了许多邪门小道的修士许多灵感。 寂枯剑意落到了地面上,如同在煮沸的油锅里倒入一桶水,“哗啦啦”的沸腾起来了。 鬼兵、鬼将就像火烧屁股似的奔逃,场内霎时乱成一锅粥。鬼兵不是怕的,是被鬼将的情绪所感染,以为接到了逃跑的命令;鬼将是真怕了,寂枯剑意对他们而言就好像毒药一样。 在猎杀狂潮里,只有个别大宗师会出手猎杀鬼将。如李道纯这类站在中上游的大宗师,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这并不代表他们杀不了鬼将。两年交战,并不只是年轻一辈的修士会长进,老一辈修士拥有更丰富的实战经验,有些东西只要知道了,就懂得应该怎样应对。修行或许停滞不前,但对付鬼将的经验却很容易积累。 李道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杀鬼将于他而言,更要容易过其他大宗师,原因就是寂枯剑意。寂枯,不单是生命的寂枯,还有灵魂的寂枯。管你是什么生物,甚至死物也照样可以被寂枯剑意分解。 这就是剑意的霸道之处。好像苏伏的道理剑意,管你有没有道理,只要我认为我有道理,我就能斩了你! …… “护驾护驾……”鬼刹略显惊惶,喊了两声,才发现寂枯剑意被灰袍老者的气场挡在外头。他心头微松,恼火地喊道,“孙阳,给我杀了他!” 孙阳是个三十出头的冷漠青年,他那张冷若冰块的脸如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中等身材,穿个贴身短打,裸出老长的手臂。双臂各纹有一柄奇异的单手板斧。 听到指令,他像个猿猴一样躬身下来,双臂自然而然垂落,左臂斗然发出紫黑光芒。光芒闪耀间,他的身形已然消失不见。 铿! 紫黑的光突然撞向了李道纯的斩龙剑,一声金石交击的巨响,飞剑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寂枯剑意顿然消失不见。 然而他的攻势才刚刚开始,紫黑的光撞飞飞剑,却没有停顿,追着飞剑激射而去。 “李剑主当心,此鬼将兵器有古怪,若两相夹击,法器定损无疑!”杜挽倾的声音由远及近。 对面崖畔的李道纯本想顺势斩杀孙阳,闻听此言,剑指一勾,飞剑借着被撞飞之力加快速度回到了他手上。 果然,下一刻,消失的孙阳在虚空凭空而现,由于飞剑已然脱离,他的左手顺势接住了紫黑的光,却是一柄三尺左右的板斧,并不出奇,却无端让人感到不安。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感到不安的人里面就有李道纯。 李道纯眉头微皱,忽然抬手,仔细观察了一眼飞剑。原来不安是从飞剑传递过来的,这倒是极为少见。 轰! 正此时,黑旋风和白旋风撞在了一处。 两股旋风抵死纠缠,方圆数百丈都受到了影响,一些实力较弱的鬼兵都被旋风给卷进去,眨眼间粉身碎骨,连渣都不剩。 杜挽倾见状,掐了个诀,一道柔和的光从指诀中生发,将席卷过来的旋风都挡在外头。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旋风渐渐消歇,陆轩借了范太陵和吕尚静的同源之力,才堪堪与对方打了个平手,额上顿时沁出细密的冷汗。 也就在这时,一大波灵光赶到了绝龙谷,纷纷落到李道纯的周身左近。 粗略一数,竟有二三十个之多。 绝龙谷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陆轩一面警惕着对面,一面回身拱了拱手:“师兄来得及时,不然小弟就要葬身绝龙谷了。” 他不是很想下去与援军照面,毕竟理亏。 诸葛明清向他微微点头,旋即扫了一眼惊喜的晁雪松,却没有开口。 “晁雪松,”站在诸葛小楼身旁的许沛突然厉声喝道,“你擅自行动,给联盟带来了巨大的危机,若是知罪,速速将孟骁交给我等,否则不然,定教你命丧当场!” 晁雪松前面听着还有些无地自容,后面的话语却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发问,却被诸葛明清打断。 “好了,本座相信他没有恶意,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诸葛明清在心里微微一叹,他已经看出了一些什么来。 他这一开口,当然没人敢说什么。 诸葛明清说完,又走到了晁雪松身前,温和地说:“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孟骁,其他的事交给我们吧。” “多,多谢盟主……”晁雪松连连应下。 云本初站在李道纯身旁,与他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一些什么,却没有多话,摆手道:“按计划行事,散开!” 二三十个修士纷纷散了开去。 水洛泽、方舟子与纪修竹跟在李道纯身旁,没有离开的意思。 方舟子想了想,走到了晁雪松身前,语气温和:“伤势如何?” “子敬师伯,我没事,小叔他……”晁雪松见到了较为亲近的人,眼眶顿时一红,“都怪我,要是我能更用心一点……” “这不怪你,”方舟子打断了他,“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希望。我一定会救他出来!” 他拍了拍晁雪松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 “鬼刹元帅,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会面,你比老夫想象中的要年轻。”诸葛明清来到陆轩身旁,看向了鬼刹及他身旁的鬼将。 鬼刹冷冷道:“你也比本帅想象中的要老一些,难道是这两年和我斗得精力枯竭了?人老了就该回家颐养天年,总好过惨死他乡,做个孤魂野鬼!” “人各有志,”诸葛明清也不恼,“就如本座从未试图劝说你弃暗投明一样,不用元帅烦恼。” “弃暗投明?你们自诩是光明的一面?可笑!”鬼刹发出轻微的嘲笑声,跟着又冷喝道,“少说废话,孟骁呢?” “本座认知里,元帅应该是个更有耐心的人。”诸葛明清道,“人我们带来了,只要你把三山岛的人放了,自然会交给你。” 鬼刹道:“你们人族多是心狠手辣、歹毒狡诈之辈,本帅凭什么信你所言?” “这可由不得元帅。” 鬼刹冷笑:“来两个,下去杀两个三山岛的人,我倒要看看由不由得我!” “嘿嘿,我去就够了。”罗权自告奋勇。 “那就是没得谈……”诸葛明清抬起了手,在罗权即将动身前喝道,“动手!” “手”字还未落下,双方突然感到一阵凛冽的寒意。 虚空中斗然传出一声异样的雷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境况下,虚空忽然涌现晶莹璀璨的丝线,密集地汇成了波浪似的银河,越过诸葛明清等人,直往鬼刹等人袭去。 “哎呀呀,剑圣大人好凶哦,一见面就用上看家本领,人家心里都怕怕的呢。” 剑道雷音,跨越了时光与时空的界限,毋庸置疑的是,它站在“道”的巅峰层面,世间再无妙法可与之比肩。 然而世间以外,总有出人意表的人物,譬如赤龙军统帅——丰音。 宝欲魔宫在时光的长河中强行呈现,丰音坐在王座之上,素手轻描淡写地抬起,宝欲魔宫就放出一重莫可名状的幽光,将那雷音挡了下来。 那雷音呈现出来的,正是“道”层面最精致的体现,是已经千锤百炼到了极限的具象。可就是这样的雷音,却被那幽光挡了下来。 “啊呀,”丰音左手轻捂着小嘴,“原来传闻是真的呢,剑圣大人也没有剑意,嘻嘻,真好玩儿。” 远在数十里外的徐明真面无表情,五指松开,飞剑颤鸣一声,呼啸而去,刹那间穿越了虚空的限制,撞在幽光上。 丰音俏脸一白,外围一层幽光骤然破碎,宫殿之内又迅速出现数道幽光,然而却挡不住飞剑之势,其势如破竹地穿透层层幽光,最终停在了丰音的印堂三寸外。 “剑圣大人好狠的心呀,”丰音一下子香汗淋漓,哀怨似的说道,“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说完却又突然噗嗤一笑,美眸带着丝丝妩媚:“骗你的。” 玉指忽然夹住剑身,“乒”的一声,飞剑竟折断当场。 二人交手数个回合,这声断刃脆响,方才令众人如梦方醒,纷纷回过神来,惊骇地望向空中。 震撼尤为深刻的当然是大宗师以及丰音的下属们,在这般体验下,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剑圣大人,来和人家亲热一下嘛,如果是你的话,人家愿意哦。”丰音妩媚地笑了起来,宝欲魔宫“哗”的冲了过去。 徐明真轻轻握向虚空,竟又出现一柄一模一样的飞剑。 未见二人动作,在二人之间顿有数不尽的碰撞声。 二人实力都难见深浅,还未动真格前,斗得那叫难分难解;而且根本无人能够理解二人斗法的方式。 另外一边,众人按计划行事。 大战打响,李道纯率着水洛泽等人趁机潜入谷内,执行营救计划。 陆轩和那灰袍老人开始了第二次交锋。 诸葛明清带着十数个精英负责正面挡下对方的鬼将;云本初带着带着十来个精英从侧面强攻;杜挽倾则单独行动,猎杀计划全赌在他身上。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可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 后方突然传来晁雪松的惨呼。 紧跟着就听到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诸葛明清,这是你们逼我的!”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这是你们逼我的!(下) “诸葛明清,这是你们逼我的!”这声音是如此的高亢和悲愤。 范太陵正协助陆轩对抗灰袍老人,闻听此言,回身一望,只见得晁雪松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孟骁站在悬崖边,满目的刻骨怨毒。 与他目光接触,他的心神竟是一颤,隐隐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诸葛明清之淳淳教导言犹在耳,一时间如打翻了调味瓶,竟是五味陈杂,不知是何种滋味。 孟骁为何会如此?如此的怨毒?好像面对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可我们并没有想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意思,为何会如此? 范太陵想不明白,他无法理解这种变化,更无法以自己的意志来转移。 孟骁该吗?答案是肯定的。如他能够站在孟骁的角度考虑问题;如换成苏伏与杜挽倾,或许能理解孟骁。 孙士羽是他什么人?是他的结拜义弟,如果这个真相无人知道,他可以装傻一辈子,心安理得苟活着。但是,陆轩策划的这一切破坏了他的心安理得。无论此次行动成功或失败,他要么死在绝龙谷;要么死在亿万人的唾骂之中,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从底层爬起来的人,尤其干盗匪这个行业,讲究的不就是一个痛快吗? 横竖都是死,为何要让别人痛快? “横竖都是死,你们休想如愿!”孟骁惨笑。最后看了一眼鬼刹的方向,“小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可是我……我没勇气站到你那一边……对不起,来生再做兄弟!” 语罢,他端起从晁雪松那儿抢来的绯红架在脖颈上,用力地划了过去。 鲜血飚射,孟骁意识一黑,便往绝龙谷跌落下去。 如他能理解孙士羽的动机,或许就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前后两句话,说完就抹脖子,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原本进行得十分顺遂的计划突然就乱了套,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意识地扫过诸葛明清,从孟骁的话中他们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诸葛明清的心情无疑是非常沉重的,可他不能表现出来,无论这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他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鬼刹好像呆掉了一样,没人看到他嘴角微微咧开的弧度。突然,他向前一窜,竟冲出了鬼将的保护圈,直往绝龙谷底下去。 “元帅!”黑袍人失声惊呼。 这一幕来得非常突然,但这一幕本该发生,众人似乎都能够想象到一个失去至亲之人的那种悲痛心情,鬼刹毫无疑问是去孟骁那里了。 所有人都是如此认为的,包括诸葛明清。 杜挽倾已经潜到了百丈外,见状急忙追了下去。 这时似乎每个人都失去了作战的心思,那些鬼将趁机摆脱修士,冲到了谷底下去,似乎是怕鬼刹出什么意外。 “师兄下去了!”诸葛小楼突然叫了一声。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追着鬼将杀了下去。这个时候,计划很明显已经偏离了轨道,本该紧凑的步骤和人心都变得十分松散、犹疑不定。恐怕就连孟骁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种效果。 诸葛明清还在思考的空当,他身后的人也已经冲了下去,等他醒神时,战场已经转移到了谷底。 外面只剩了陆轩和灰袍老人对抗,底下厮杀声此起彼伏。 诸葛明清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那些鬼兵没有动。鬼兵没有动,难道它们只是摆设? 摆设? 诸葛明清悚然一惊,眼睛猛地在鬼兵之中搜寻,目光最终锁定在其中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鬼兵身上,他神色一变再变,突然开口:“元帅好兴致,居然扮起了鬼兵!” 那鬼兵嘴角微扬,伸手在脸上一抹,居然变成了鬼刹的模样:“不愧是你,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他排开鬼兵走到了前方,负手仰望着诸葛明清,那略带睥睨的桀骜,却好像在俯视对方:“你不如再猜猜看,我躲在这里的用意。” “孟骁死了。”诸葛明清说。 鬼刹道:“我知道。” “你知道?”诸葛明清道,“老夫真为他感到不值!” “我对他太了解了。”鬼刹淡淡说,“他明知道我在这里,却宁愿躲在黄昏城当一个走狗。我知道他的本性,就连他会在这里自杀,我也已经想到了,没有试图阻止,只是不想让他跟我一样痛苦。” “你痛苦?”诸葛明清终于听出了一些意味,他的心像有预感一样,颤动了一下。 鬼刹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亲眼看着我大哥死在眼前,能不痛苦?知道凶手是谁吗?” “闭嘴!”那边厢陆轩突然发出一声厉喝。 范太陵和吕尚静脸色都很难看。 “谁!”诸葛明清沉声问。 “范太陵!”鬼刹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诸葛明清猛地转头看了陆轩一眼,前因后果各种看似繁复的线索在这一刻完全串联。他原本以为陆轩只是为了立功,可是他想错了。 “绝龙谷?”诸葛明清又问。 鬼刹呲牙:“万条真龙葬身地,两年前,我已在此地布下‘绝龙阴魄大阵’,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诸葛明清一听,杀机顿然毕露。但没等他动,鬼刹身旁突然出现一个人,可不正是易天星么。 “我很怕死呢,怕死在你们前面。”鬼刹抬手。 天地间斗然响彻古怪龙吟,从绝龙谷底下斗然传来一阵阵恐怖的震响,不片刻,就见蔓延谷底的阴雾突然膨胀,霎时间将整个绝龙谷包围起来。 “你无法想到陆轩的动机,就想不到孟骁受到了怎样的待遇,更想不到他会自杀。”鬼刹站在崖畔,神情悠然,“若你一开始就开诚布公,把你猜测到的真相说出来,我想他们会更容易接受。其实,怨来怨去还是怨你自己,若你不是一开始就树立了公正无私的伟大形象,谁会去猜忌你呢?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很替你惋惜。” 他转过身去:“时光一逝不复回,往事只能追味……” 在绵延不绝的悲怨的龙吟声中,他轻声哼唱,愈去愈远。 …… 与此同时,黄昏城妖帝府、连云石窟及东海龙宫,世上惟存的三尾真龙纷纷抬头远望,尔后不约而同地向着绝龙谷的方向破空而来。 ps:鬼刹唱的这句歌词是现代歌,叫《往事只能回味》,不过他不是穿越者,只是我觉得用在这里非常合适,就让这首歌穿越了一下,特此说明。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管天管地管浊气 文赢穿过了黑灰气雾,来到了九重天罡下方。他等啊等啊,等的人却始终没有来到。 “生死之战么。”他自语了一声,也不急躁,静静闭目,也开始做起了准备。 他很有自信,只要他认真准备,杀人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不论是什么人。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天罡层里无声无息降下一柄剑,没有前次出场的轰动,意外的安静。 待到与文赢齐平的高度,剑柄之上自然而然出现一个眼窝微陷,清瘦的中年男子。来人正是曾和文赢有过一战的鲁洞云,剑斋的太上长老。 “是来完成我们那未完的一战?”文赢开口问道。 鲁洞云淡淡点头:“料你也如我一样,正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说得不错。”文赢笑道,“前次和你斗罢,总觉未能尽兴,今次要能分个生死,也不枉我花费宝贵时间等候。” “对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又道。 鲁洞云挑了挑眉:“说。” 文赢意味莫名地说:“假如我把你杀了,会把飞仙给招来吗?” “杀我?”鲁洞云认真想了想,“应该会,但我不会死,老祖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我要杀你,你就必死无疑。”文赢笑着说,“只是在杀你之后还要对付飞仙,我总觉得压力很大,而且很不划算。所以你的命保住了,我决定只废你的修为。” “猖狂!”鲁洞云足底轻轻一触剑柄,“界”自然而然生发并向文赢笼罩过去。 文赢要正面击溃鲁洞云,自然无所畏惧地立于原地,没有动弹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时,他敏锐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波动。一粒肉眼看不见的、几如灰尘般细小的光子迅速掠过他,先一步闯入了“界”。 文赢生性多疑,见此冷笑一声,身体蓦地化成无数的光点,瞬息便避到了数里开外。 鲁洞云很惊讶,他没想到自信满满的文赢会在关键时刻退避,情形不容他多想,他的手抬了起来。可是下一刻,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冷峻。 “界”无可阻滞地围拢,文赢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鲁洞云的表情,冷峻之中带着凛冽杀机,却不是对他而发。 “这难道不是伏杀我的陷阱?”文赢眼见“界”合拢,本已警惕到极点的他顿时愣在当场。 他多疑的性子让他认为这里面定然有猫腻。但他始终没有退走。因为他除了多疑,还很好奇。他想知道联盟到底布下了什么看起来不像陷阱的陷阱。 是的,他笃定这是联盟的阴谋。 可惜,他错了。 大约过了不到半刻钟,可能还不够喝一盏茶,“界”忽然间崩溃了。 文赢眉头微皱,又退数里,遥遥观望。 凭空里斗然显出黑云,把崩碎的“界”笼罩。 轰隆隆! 过了会儿,天地间斗然响彻一声巨响。巨响过后,“嗖”的一声,又见雷霆滚滚的黑云里激射出一柄残刃,往大地落了下去。 轰轰轰—— 残刃消失后,接连又是八道巨响,如同举办什么仪式。 “死了?”文赢先是惊讶地挑眉,跟着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其乐无穷啊。” …… 卧牛岗。 苏瞳位在正面战场,每当她剑指动一动,天击剑就如臂指使,穿入陷入危机的战线,所过之处,鬼兵尽被冰冻当场,跟着被妖兵击成碎块。 她的心里有些焦灼,开战已不知过去多久,卧牛岗上久久不见动静,战阵上的妖兵已经换下了十来批。被换下来的妖兵几乎都处于服了兽血丹,药力失效而处于瘫痪状态,若是战线被突破,那些鬼兵也将死于非命。 “瞳瞳!”耳畔突然传来小白的呼喊。 苏瞳一惊回神,就见一个肥胖的黑影不知何时潜到了自己的左手边,像滚石一样向她碾了过来。 呼啸的狂风扑面,将她发髻打乱。 在战场历练两年,这阵仗已是司空见惯。 苏瞳娇叱一声,天击剑灵活地绕了回来,锯齿一样绕过那鬼将的身体。就见紫黑的血液飚射而出,肥胖鬼将惨叫一声,身体竟分成了两片。 小白从她的右侧迅速突进,那飞溅如雨的紫黑血液竟摸不到她衣角,她的身形又快又疾地了过去,至鬼将尸体前数丈高高跃起。 “龙蛇十象,外魄……” 一只小小的拳头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击中了已然恢复原样的鬼将的腹部,“轰”的一声闷响,那鬼将整个身体像烂泥一样往下凹陷,原地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小白一击功成,即刻远遁。 苏瞳剑指一动,天击剑在深坑的上空一个盘旋,便即倒栽下来,封堵住坑洞的出口。 剑指又是一变,指端涌出如潮的冰魄剑意,天击剑光芒大盛,吐出绵密的剑气。 那鬼将在坑洞中一次又一次死在剑气下,凄厉的哀嚎如同地狱里无法解脱的亡灵,久久不断。他尝试了一遍又一遍,在这狭小的坑洞中,却始终无法脱离天击剑的封堵。这两年以来,对付鬼将的方法千奇百怪,但都有一个核心目的,那就是消耗鬼将的浊气,致其于死地。 战局在苏瞳等人的努力下,依旧处于胶着的状态。可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守不住防线,或者什么时候控制不住鬼将,再出现一个浊魔,那将是他们的灾难。 …… 苏伏从未与人对峙那么久,已然过了一个多时辰,重吾却始终没有动手。 “你只有一次机会。”这句话就是重吾说的,可是这机会准备的时间未免太充足了。 有那么一瞬,苏伏怀疑重吾会不会是别的鬼将假扮的,目的是为了拖住自己。但很快他就否定这个想法,自己才沉寂两年,联盟里就有许多宵小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何况敌军。 与其拖住自己,不如打乱顾十楼的节奏,让他无法纠缠浊魔,给大军创造机会还来得靠谱。 渐渐的,他明白了过来,重吾是在寻找自己的破绽。 从情报的分析里可以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重吾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他的心思要比任何一个鬼将都要细腻,不但擅于把握每个机会,更懂得创造机会,所谓谋而后动,说的就是他。 其实很多时候,苏伏看似冷静处理每一件事,背后都藏有冒险因子,源于他骨子里的冒险精神。他乐于冒险,喜欢冒险之后所带来的巨大收益。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伏顿时扬起飞剑。 叮! 一瞬间的功夫,在八道悦耳剑鸣声中,剑意冲上了八转。这是两年以来第一次运转剑意,如同紧绷到极致的长弓,松开的一瞬间,就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扩张力。 经脉传来剧烈摩擦所带来的的灼烧感,竟有些负荷不起。 他有些兴奋,每回实力的大跨步,他都抑制不住这种情绪。相信能抑制住的人,也不见得会多么热烈地投入修行。 无论初衷,修行首先是一件快乐的事,这是修士首要感受的。 重吾闻听异响,不再犹豫,全身涌现黑色闪电,虚空像水流一样被更大的异物挤开。 四十丈的距离实在太短了。 丝丝满溢的黑芒轻易撕开虚空,先一步掠过苏伏的脸庞,带来了丝丝缕缕不致命却很难受的刺痛。 苏伏吐了一口气,气未吐尽,他已挺剑前刺,和已化身黑色闪电的重吾正面碰撞。 曼珠沙华在前刺的过程里自然充盈宝蓝光华。宝蓝光华已不限于剑身,而是如同剑光般向前延伸,先一步刺了过去。 呲! 两股可怕能量首度交锋,停顿一瞬,延伸的宝蓝光华蓦地破碎,虚空继续鼓动,承载着重吾向前冲锋。 这是最为纯粹的修为比拼;是能量和能量的激烈碰撞;是道理剑意和浊气的正面交锋。 肉眼可见的,剑尖所抵住的黑色闪电深深凹陷,看起来就像一口大了好几倍的铁锅。 铁锅中央突然出现气旋,气旋由小而大,逐渐扩散至全身。 苏伏只觉手臂一颤,剑尖斗然传来沛然巨力,他咬紧牙关握住飞剑,激烈的摩擦声中,剑尖竟如划在了不断旋转的磨刀石上,飞溅的电花像焰火一样肆意绽放。 在此过程中,浊气不可避免地循着飞剑进入他的体内。两相交锋,僵持得有些久了,宝蓝剑光迟迟无法穿破重吾,自然落在下风。 苏伏对浊气不陌生,比前不同的是,他现在的修为不是一点点浊气就能影响的。 可他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落败,而在如此激烈的交锋中,剑意几乎不可能推进,目前的境况清晰了然,没有九转破不了局。 也就在这时,心内虚空突然产生一股吸力,将他的心神拽了进去。 他一眼就看见太玄经展开第一页,悬浮在剑域之上,更上方是盘旋飞舞的字,个个大如斗,绽放着赤金色的光。 苏伏认出来,那是“尘归尘,土归土”的根本经义。 不觉口中就念了出来,那些字似有感应,飞到他身旁,把他围绕起来。 苏伏并不知道《太玄经》想告诉自己什么,但在此境况下,他不由自主地沉入魂感状,再次看到了重吾身上那些不规则的黑色线条。 “管天管地还能管浊气?”他愈来愈莫名其妙,不由自主想道,“这是什么道理?” 他突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道理?” 顿悟的感觉油然而生。 轰! 可就在这时,远空传来惊天巨响,黑灰的云骤然出现一个笔直的通道。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昊天镜之威 神州,大郑国园林。 凉亭内的空气忽然呈现不规则的波动,一个老僧缓缓出现,他一出现就跌坐在石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上身僧衣已然尽碎,露出干枯的肉体。就是这么一副几近油尽灯枯的身体,胸膛处却有一道伤口自左腹斜跨至右边胸膛,血肉绽开,露出里面金色的骨骼。假使伤口反过来,老僧早已毙命多时。 虽说是血肉,却没多少血滴出来,看起来他枯瘦的身体好像连血都枯涸了。 老僧脸色惨白,就那么坐了片刻,不由苦笑摇头:“世尊亲自出手,仍重伤如此,此人当真可怕!” 顿了顿,他深深叹了口气:“也可敬!” “师傅!”就在此时,竹林内转出来一道绿意盎然的影子,带着一道清凉治愈的和风拂面而来。 她先是欢喜地叫了一声,走入凉亭后,又发出一声惊呼:“您这是怎么了?谁伤的您啊,好狠的心啊!” 老僧自是迦叶。 “无量吾佛!”迦叶看到她,心情顿时一片开朗,“一具皮囊罢了,为师已入圣界佛陀体系,纵然身死,也可回归圣地,不打紧的。” “竹儿出关了么?比为师预想要快上很多。”他的心情忽又一沉,“啊,时间真快,也到了带你回圣界的时候了。” “师傅,前,前线怎样了?”竹儿并不知晓他心情,取出了药和绷带替他包扎。 迦叶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笑着说:“该活着的人都还活着,不用担心。你去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便回圣界。” “我,我想去看看可以吗?”竹儿满脸愁容,“同门都在前线,我却在这里安享和平时光,我……” 迦叶摇头打断她:“你要做的事,更可拯救千万人,是无上伟业,怎能感情用事?既入佛门,当洗净六根,斩断红尘,方可领会佛的妙境,此事就这样定了。” “是……”竹儿无可奈何,到现在她都还以为此去一片光明,是为了拯救真界而去。 …… 萧无极逃了很久,加上不时要抵挡勾镰,灵气几乎消耗干净。 纯阳陨落的九道巨响,像一首送别的挽歌,唱在他的心里。 萧无极没有回头,他还在不断的逃,直到靠近无尽海的海岸边。距海岸不远处有道双峰围拱的一线天,剑光如流星般越过了一线天。 “蝼蚁蝼蚁蝼蚁……”勾镰的怒火已然攀升至极限,恨不得立刻撕碎萧无极。可萧无极实在太灵活了,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捕捉到他,总是差一点点。 如果他的脑袋稍微聪明一点,也该知道萧无极这是故意的。 在即将冲过一线天时,他猛地抬头一看,暴怒的心情斗然平息了一些。因为他看见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与一个脸上挂着玩味笑容的青年各自坐在两边山峰上。 这两人他认识,老僧是阿难,三圣座下最强的佛陀;青年是玄尚尊者,太乙圣地的老妖怪。 “没想到会有跟佛陀合作的一天。”玄尚尊者笑着说。动作却一点不慢,指诀动间,座下山峰蓦地闪烁玄妙符文,每道符文都绽放微光,无数的微光凝成了浓稠的光液,将一线天的左右两边通道给封堵了起来。 勾镰撞在那光液上,竟痛得“嗷嗷”惨叫。 对面峰的老僧也笑了:“贫僧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未见他动作,一线天内斗然降下数道降魔柱,将勾镰围成一个三角形状。 勾镰狂叫连连,赤红的体肤像着火一样,发出泼天怒焰,“哧啦”作响。 怒焰和降魔柱上的金色符文碰撞,却始终不能冲破降魔柱的禁锢。 两人使用的都是符文一道,而玄尚尊者更是早就布下了符阵,此时他的气机和座下山峰相连,单以强度论,完全可以和法宝媲美。 即是说,他座下那普普通通的山峰,在他的加持下,变成了法宝。 阿难更了不得,虽然降魔柱只是佛门神通里较为寻常的,可在他手中却已经超越了神通的桎梏,几近于道。 只从降魔柱上的符文就能看出来,没有万年枯坐参悟,绝难抵达如此程度。 两个纯阳大能一心想要困住一个人,别说是勾镰,就算是罗刹在这里,短时间内也无法脱身。 “涵虚子,轮到你出场了!”玄尚尊者高叫一声。 “昊天镜!”勾镰头顶上蓦地降下一道清亮毫光,竟然浇灭了狂躁的怒火,使得他一时间无法动弹。 一个道人在正上方凭空而现,手中举着一面古朴的镜子,毫光正是从镜子里发出来。 道人正是玉清宗涵虚子及镇宗之宝昊天镜。 涵虚子没有二言,轻置宝镜,使其凌空悬浮,制着勾镰,同时双手掐诀,口中默念着令咒。 “……应台神霄,驱离鬼魅,破邪除妄,是为诛恶,七曜连星,黄庭内景……” “星术……”他舌绽惊雷,一个脸盆大小的圆环法阵出现在昊天镜的正上方。 “冷月……玉狐……” 他的语速又快又疾,根本没有丝毫停顿,眨眼间就念完了七道令咒,顿见七道圆环出现,围绕着昊天镜缓缓旋转着。 每个圆环上面都刻有一种奇异的图案。 涵虚子闭目,指诀一引,七道圆环同时发出各色奇光,汇入昊天镜里。 昊天镜镜身未变,却散发出清亮的光晕,远远望去,好像变成了一面湖泊般大的镜子。 最后,镜身微颤,吐出一道刺目的七彩毫光,落在勾镰的头顶上。 嗷! 勾镰发出通天彻地的惨叫,他的身体在七彩毫光下迅速湮灭,无论他如何愤怒挣扎,也无法阻止这个过程。 当一切异象都归于虚无时,勾镰的身体已经彻底化灰,并且不曾“滴血重生”。 “果然没错,这三个统帅实力虽然不错,却不像鬼将那样可以重生。”玄尚尊者挑挑眉头,“也就是说,三个统帅实际上是焦狱界法则的化身,这法则掌握在罗刹手中,岂不是可以随意制造统帅?” “本座以为不然。”涵虚子收了昊天镜,淡淡说道,“只怕整个焦狱符合法则条件的屈指可数。” “也许吧。”玄尚尊者耸耸肩,“完事了,我去睡觉了,没事别来烦我。” 他负手走向虚空,一面走一面摇头:“唉,没想到你却先走一步了。”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道途,是走过的路。 挽歌二年季冬十八日,大雪深数尺,黄昏道场几乎变成白雪道场。酷寒令人加倍消耗体力,将士们越来越疲惫,战斗越来越艰苦。 到了后半段,原本还勉强能看清的天空,彻底被鹅毛大雪覆盖,寒风如同刮骨钢刀,时时刻刻摸索着缝隙,只要一有机会,就狠狠侵掠。即使在高强度的战斗中;即使身体灼热如火,却仍抵不住这份刺骨所带来的非人痛苦。 这一天死了太多的人,史诗记载中,把这一天称为“诸圣黄昏”。 …… 剑园还是一如既往的寂寥,飞仙惯常坐在墓碑上,此次不知入定多久,身上都蒙了些灰尘。 萧问寒与疯剑紫霄从远处走了过来,眼见如此,知道老祖宗神游在外,怕是一时醒不了,眉宇间的阴霾不由更深了一分。 二人对视一眼,紫霄冷冷说:“我去找罗刹讨一个公道!” “且慢。”萧问寒叫住了她,“太上打不过罗刹,何必去自讨苦吃?” “那就这样干等着?”紫霄圆目一瞪。 “如您真的非去不可,待我交代完后事,与您同去便是。”萧问寒一本正经地说。 紫霄顿时气结,半晌方才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弃吗?” 萧问寒认真道:“此去不过一死,师兄已然先走一步,我又怎会惜身?何况我与太上感同身受,如非身负重任,早已抛弃一切,至于身后之功绩,自留待后人评说。” “好一个后人评说,”紫霄怒笑道,“你从哪里学来的弯弯道道,真让人厌恶至极。”语罢便要拂袖离去,却被另外一个声音留住了脚步。 “何事吵吵闹闹?” 二人回身一看,就见飞仙缓缓睁开眼睛。 萧问寒行了个剑礼,道:“鲁太上陨落,料想您神游天外,恐怕收不到消息。” 飞仙半睁的双睛忽然停住,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怎么回事。” “鲁太上的任务是守卫卧牛岗,防备焦狱三大统帅,应与罗刹有关。”萧问寒道。 飞仙正待开口,虚空斗然落下一物,却是一枚棱形的五彩宝玉。这五彩分是:青、红赤、黑、白,乃是他从天外借来。 他抬了抬手,就见一枚铁片凭空而现。那五彩宝玉自主融入铁片之中,而后双双消失不见。 “这是?”紫霄心里一动。 “楚渡炼的,我找的材料。”飞仙淡淡道,“按那老头的说法,可以破正反重合。” 说罢站起来:“我去会会罗刹,你们不要跟来。” …… 却说那文赢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正自玩味,突然猛地转身,黑白二色的脸孔浮现些许兴奋之色:“果然,果然来了,我最想要的对手!” “来吧!”双目暴涨精芒,他双手抬了起来,但又突然放下。 他的神情略带疑惑,望了一眼无尽海的方向:“勾镰死了?” 他想了想,身子蓦地投入九层天罡。 在拔高的过程中,黑、白二色气场宛如一柄大锤,“嘭”的一声,将整个天罡层砸出一个巨大的通道,无数真罡汇集到他的背后,形成一对黑白二色的羽翼。 他的身形像一道闪电,所过之处,天罡层被强烈的震动分解、染化,纷纷附到了他身后的羽翼上。 羽翼愈来愈庞大,初时看着像大鸟,逐渐左右两端延伸开数十里,与传说中的大鹏也不遑多让,天罡层由此断流,出现了一个空荡荡的黑洞。 文赢径自冲破九重天罡,其背后双翼占据了方圆数十里的空间,“呲呲”的恐怖声响此起彼伏,数十里的空间像成了掩映在星云中的雷神的府邸,到处都有因控制不住的能量交互碰撞而摩擦出黑色雷电,像星芒般闪闪烁烁。 他整个人处在核心,在黑白二色的邪异气质衬托下,宛如众星拱月那样闪亮,一眼就会被人注意。 “感觉前所未有的好。”一种无与伦比的强大感从胸中膨胀,文赢几乎陶醉在自己的强大中,他的手拂过无处不在的能量,只觉触感美妙,野心无可抑制地随之膨胀。 他目露兴奋:“你自荒古生存至今,是活着的神话。今日我便要斩了你这个神话,以证我无上混乱之道!” “鎏金王,给我出来!” 嗡嗡嗡—— 文赢身前响起异样的颤鸣声,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团团漩涡,漩涡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它们以一种左右互相交错的方式排列,即左边一个漩涡,往下便换成右边一个漩涡,径自延伸到了数里开外。 他探手一抓,以他的手掌为起始,以黑白二色的微光为笔墨,竟描出一柄长达数里的巨剑。剑身是古朴的黑金色,嵌在黑白二色漩涡的缝隙中,看起来就好像在剑身上装了无数个齿轮。 “斩!”黑白双翼扇动,虚空发出恐怖的震动声,无数的小漩涡生成又幻灭,迸发出龙蛇乱舞般的电花。 文赢猛地推动巨剑,如一颗黑色流星,向来路撞了过去。 正此时,一道剑光自底下冲了上来。 这剑光一出现,就像绝狱里出现了一道希望之光,明明在数量庞大的黑暗中,它那点光芒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它就是给这片死寂的黑暗带来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活力。 虽然,这活力并没有多么的开朗积极,只是在这方黑暗里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就显得那样的璀璨夺目。 遑论它本身就夺目? 巨剑往下撞来,剑光却毫无停留;非但毫无停留,而且速度愈来愈快。 巨剑并非是巨剑本身,而是那广达数十里的黑白双翼,那仅仅是推动的势气就足以杀死大宗师的恐怖气场,文赢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用出了全力。 然而剑光也并非是剑光本身,而是承载剑道数万年、所有剑修的精神象征,剑名飞仙,宛然天外飞仙。 喀嚓! 二者的碰撞并没有带来什么惊天动地的巨大动静,仅仅发出一声瓷瓶碎裂的脆响。 那黑白双翼蕴含的不知几万钧的力量如同击在了空处。 喀嚓—— 脆响蔓延,如逐渐爬上文赢脸上的青气。随着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剑光始终保持势如破竹,眨眼间贯穿了巨剑。 “神话终究是神话么?”文赢脸色交织着惊怒、不甘、恐惧,最终都敛去,化为一道深深的叹息。 他闭目等死,然而身体久久没有察觉异样。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就见罗刹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前,抬起一只手,就将那剑光阻滞在数丈开外。 “圣主,属下无能!”文赢立刻单膝着地。 “退下。” 如是往常,罗刹那充满威严的声音听在文赢耳中,只会觉得习以为常;然而在这个时刻,他却觉得仙音妙乐也不过如此。 “那不过是小辈和小辈的斗争,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呢?”罗刹向着剑光悠然开口,“我们也死了一个勾镰,你可曾见我怒发冲冠的样子?说到底,到了我们这个地步,修为或者胜负已经不重要,重要是风度。” “飞仙,本座只能说,输不起就不要玩。”他意味莫名地说了一句。 剑光恢复成飞仙的模样,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听到罗刹的话后,他仔细打量了片刻,眉头忽然一挑:“原来是你!” “纵然是你又如何?我要杀人,你能阻我?” 飞仙握剑,就要和他手底下见个真章,却又被一个声音打断。 “且慢动手!”二人身处的域外突然又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分别出现在飞仙的左右两手边。 发声的是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精神矍铄的老道士,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好像世间万物大到整个真界、小到一粒灰尘,在他眼中都非常美好,没有什么值得他忧虑。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湛蓝的半臂,内中是墨色的中衣,腰束浅紫色的玉带,玉带上挂一佩,看起来就像寻常的崇慕仙道的富家翁。 在飞仙的右手边也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只不过他的脸上带着俯瞰众生般的冷漠,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但是看得出来,他拥有俯瞰众生的资格。他披着一件玄色的道衣,背上画着太极图,一根雪丝拂尘架在左臂上,颇有些超然脱俗。 这两个人都不寻常,寻常的人到不了九重天罡,更别提外域。 “二位且慢动手,”富家翁似的老道士笑着说,“如此良辰美景,何必打打杀杀,不如坐下来品茗叙旧可好?” “你们两个老东西多久没有出现在真界了?一出现就是为了我而来,真有点不胜惶恐的感觉。” 飞仙左右各看了一眼,前一刻面无表情,下一刻就冷笑出声:“但是,我没空和你们磨嘴皮子,节省时间,一起上吧!” “狂妄!”右面老道不怒自威的脸微微一动。 “师兄且让我来说。”另一个立刻阻止了他,又转向飞仙语重心长道,“道友,我以我的名义向你保证,贵门鲁洞云小友的死与他们无关。” 飞仙原本还剑拔弩张,闻听此言,不由微微眯眼,默然片刻,道:“也罢……” 他瞥了最后一眼罗刹:“莫问说过,他会回来找你算总账,杀了你,他会怪我多管闲事。” …… 飞仙走后,那冷面老道瞥了一眼罗刹,作了个稽,便消失不见。 罗刹意味莫名地笑了起来:“结果,你二人不也好奇‘无量’么?” 富家翁似的老道笑着说:“不,我与师兄只是顺应天命,此劫理该天命一环,我相信,无论何种因,终有结果的时候。” “是么。”罗刹淡淡应了一声,转身向真界的方向走了过去。 “老师,”老道冲着他的背影认真地说道,“您的道不被认可,不要一错再错。” 罗刹去得远了,影踪全然不见时,飘飘忽忽又传来一道自问自答。 “道途,是什么?” “道途,是走过的路。”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万龙阴魄大阵(上) 就在战况愈来愈激烈,将士们愈来愈艰苦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如同告别仪式般的九道巨响,使得激斗停滞了下来。 就连苏伏和重吾都被这惊变搅了决死的心情,不约而同各退数十丈,一面观察天空,一面警惕着对方。 不多时,有个鬼将来到重吾身旁,向他耳语了几句。 重吾脸色微变,眉头深深皱起,最后还是抬起了手,喝道:“撤退!” 焦狱大军来得快,去得更快。重吾军令一下,不到片刻功夫,就带着人撤得干干净净。 妖兵们都已经筋疲力尽,根本提不起追击的心思。 苏伏落到卧牛岗上,顾十楼等人也来到了他身旁,面上都挂着惊疑。 “陛下,恐怕是……” 苏伏看着天空,半晌才回过神来,闭上了眼睛,向着声响的来源行了个剑礼。 众人见状,也都陷入哀默之中。 “把战场清理干净,统计伤损,回报给陆相,让他开出具体的抚恤明细,安抚战死将士的家属。顾十楼!” “末将在!” “此战能守住,多赖你之功,将士在你麾下作战,理应犒赏,具体你自己拟定,不用知会寡人,一应用度,全算妖神宫。” “多谢陛下!”顾十楼应下。 “敌军退得蹊跷,”苏伏深深吸了一口气,“恐怕猎杀行动不顺,寡人去绝龙谷看看,你们都留在这里,一面守卫卧牛岗,警惕敌军卷土重来;一面注意连云石窟的战况,如有需要,即刻派兵支援。” “是!”众人齐声应下。 “爹爹,让我随你去吧。”苏瞳在众人走后,却留了下来。 苏伏道:“你留在这里,适才我看你们配合默契,猎杀鬼将已驾轻就熟,留在这里以防万一。我只是去看看,如果绝龙谷情况不妙,我会传讯给你们。” 苏瞳知道他心情肯定奇坏无比,不愿再让他困扰,道:“那爹爹小心行事。” …… 范太陵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无味陈杂来形容了,他恨不得冲上去杀死鬼刹,然后自杀,也好过这般无声的折磨。 鬼刹走后,灰袍老人也很快退走,陆轩便失去了对手。他们都无法再掩饰,面对着诸葛明清,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诸葛明清站在灰雾笼罩的崖畔,神情平淡,一语不发。即使九道巨响也没能吸引他的注意。 “盟主,”吕尚静终于忍不住,向诸葛明清开口道,“此事不怪首座,都是我们犯下的错,您,您要责怪,就责怪我们好了,我们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范太陵的心脏猛地被揪紧,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鬼刹从始至终都不曾看他一眼的原因。报复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杀死他只不过是最轻的。最理想的方法是让那个人永远处在自我焦虑的煎熬之中,最后理智崩溃,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自我了断。 “人,是我杀的,”范太陵沉静下来,“与首座无关,与师弟们也无关,都是我的错,我愿意为他们抵命!” 吕尚静也就算了,见范太陵也一副急着求死的模样,陆轩急了,忙道:“盟主,您还是听过来龙去脉,再行裁定吧!” 接下来他用简短直白的话语讲述了过程,末了又道:“此事大部分干系在我身上,不要为难小辈,我愿意为他们偿命!” “不,不怪首座,都是我们自己……” “不,你们还年轻,活着才有希望……” “不,首座……” “住口!”诸葛明清暴喝一声,猛然回身,“机关算尽太聪明!错的不是你们,是我们,是我和我们,是太乙圣地。你们连事态有多么严峻都不自知?我简直为你们感到悲哀!” “你们……”他指着三人,嘴唇微颤,“悲哀!” 三人都不是蠢人,脑袋愚笨的人走不到这个地步。他们只是因为被拆穿了不想被人知道的丑事而沉浸在自责、自怜与羞恼的情绪中,自然而然忽略了某些事情。 陆轩反应最快,脸色顿然变得惨白。被困在绝阵中的不只是圣地的弟子,还有云山城、剑斋、玉清宗,还都是核心真传弟子。而云山城云本初、剑主李道纯也在里面,如果他们都死在这里,那么罪责就不仅仅是某个人所能承担得起的。 说句难听的话,他们四个人的命加起来,恐怕还远远达不到平息三大门阀怒火的程度。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陆轩的一系列举措,诸葛明清绝不至于将他们带入陷阱里。 范太陵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他忽然就对鬼刹生出了恐惧,心底里泛起了无尽的苦意,后悔当初没有将其斩草除根。 “快,快快通知尊者啊!”吕尚静哭丧着脸。 “来不及了。”诸葛明清强按下怒火,回过身去,“现在听我指示,吕尚静去救治晁雪松,一定不能让他死;陆轩太陵把身上所有的灵玉拿出来,在我身周百丈按天罡北斗的方位排列。” 三人一下子像找到了主心骨,慌忙开始忙碌。 突然,陆轩走到一半的脚步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诸葛明清:“师,师兄……你是要……” “快去办!” “是!” ……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这会儿勾镰正好死在昊天镜下,卧牛岗的鬼兵无故退却,苏伏正往绝龙谷赶来,万龙阴魄大阵蔓延得愈加广阔,像即将出世的蚕蛹般,正在鼓鼓跳动;龙吟声中那种悲怨的哀嚎愈来愈浓。 在诸葛明清的周围,由灵玉摆布了一个天罡北斗的阵型。 天罡北斗是阵法及符文一道的术语,天罡代表的是天道,北斗代表星辰,往往将二者加入的阵法,都是惊世骇俗的绝世神阵。 诸葛明清坐在法阵的核心,从布阵开始,他的身上就散发出青色的光晕,与他头顶数丈的天机阁隐隐相连。 天机阁呈星辰图状,其上星辰闪耀,每一颗闪亮的星辰都代表一个修为高深的修士。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万龙阴魄大阵(中) “寻星盼目,天魂招亮,敕成!” 诸葛明清念完这一段,双目紧闭,自其天灵之上顿然出现一个阴魂似的影子,冲向了万龙阴魄大阵。 奇怪的是,那阴魂似全然不受大阵影响,径自穿了过去。 “北风疾,东……”诸葛明清口中念念有词,“请列位宿主亮星……” 下一刻,头顶上数十颗分处不同方位的星辰变得无比灼目,像真的星辰降世,向世人宣告它的存在。 陆轩眼见如此,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入肉,血顺着拳缝溢出,滴落在地上。 不多时,那阴魂似的影子从大阵中穿了出来,在诸葛明清的头顶上空盘绕不去。 诸葛明清睁开眼睛,面庞上闪过一丝疲惫,道:“师弟,我死以后,切记不可让圣地退出联盟,你要负担起责任,纵然再为难,也要取得联盟的原谅。” 顿了顿,他轻声补了一句:“帮我转告小楼,就说彷徨的时候,记得到天机阁看看,会有收获的。” “我都记住了!”陆轩咬牙说。 …… 诸葛明清不再迟疑,毅然决然地掐了个道印。 以他为中心,法阵斗然大亮:“太乙玄微,星运不灭,斗魂瀚海,皆归虚无……吾以星代吾行道,历万世沧桑,悟天地人妙义。今行运道,以薄身祈人,谓曰:人发杀机,天翻地覆;以智慧祈地,谓曰: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以命魂祈天,又谓曰:天发杀机,移星异宿……” “移星异宿,众星归位!” 法阵斗然放出强光,诸葛明清的身体骤然变得透明,但他仍然维持道印。强光冲天而起,冲入了天机阁,缠住了那些发光的星辰,欲将之拖拽出星辰图。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强光的力道太小了,竟一个也没成功。 “快,把身上灵玉都拿出来!”陆轩焦急大喊。 “方才布阵,已然耗光!” “去找啊!”陆轩瞪着范太陵和吕尚静,“还不快去找?” 二人急忙化光而去。 陆轩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焦急的神色被淡淡的哀愁取代:“你们都是我心里的骄傲,原谅我不能陪你们走下去了。” 他义无反顾地抬步,走向法阵,来到了诸葛明清的身后:“师兄,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你说的话,想想那些斗争也真是可笑……” 可笑,他却没笑。 诸葛明清苦笑,却说不出话来。 陆轩说完运力一震,法身竟直接爆碎成了血沫,化为纯净的精元,这可是大宗师的精元,不是那些灵玉可以媲美的。融入强光之后,强光顿时势气大振,再度与星辰图拼起了“力道”,诸葛明清眉宇间露出痛苦的神色,却一声不吭。 然而陆轩的自我了断,也没能让局势扭转。 好几颗星辰即将被拽出来,却又被恐怖的吸力给扯了回去,诸葛明清知道,那是万龙阴魄大阵的力量。 他有些凄苦,难道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都救不出一个人? “师弟,你好像很苦恼。”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诸葛明清的身边。 诸葛明清勉强侧首一望,心神一震:“师兄,你怎会在此?” 这男子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都有迫人威严,他一甩宽大袖袍,负手望了望了诸葛明清,淡淡道:“本座算到了你的死期,故而前来,向师弟证明一件事。” “圣主!”诸葛明清像意识到了什么,不由颤声喊道。 此人正是太乙圣地圣主——玄烨真人。 自小到大,诸葛明清总是觉得玄烨真人的处世观极有问题,无法胜任圣主的职位。所以他从未以“圣主”来称呼玄烨真人,此次心情激动,竟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 玄烨微微一笑:“你看,有时候行动要比语言简单有效,如我今日不来,岂非终身遗憾?这一声‘圣主’,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语毕,他的身体骤然分解。 没有外在因素的情况下,想活不容易,想死却实在不难。 有了两个大宗师的精元,强光顿时膨胀到极致,数十颗星辰从星辰图中被拔落,散落在法阵周围,竟变成了一个个晕迷不醒的人。 “圣主,首座……”就在这时,察觉到不对劲的范太陵返身回来,面对的是两位师门长辈的残骸,那点点血迹,像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哀。 最终,星辰图随着诸葛明清的身体碎成了万道光点,腾空而起,直往无尽的瀚海而去。 二人跪倒下来,久久无言。 …… 李道纯第一个醒过来,他猛然想起来前一刻还在绝龙谷下方与鬼将颤斗,怎么这一刻就回到了地面上? 那些鬼将呢? 他下意识地移目,望向谷口那高高鼓起的阴茧,眉头微皱,旋即又察觉到了法阵残余的痕迹,心里一震:“移星异宿大阵?” 万龙阴魄爆发后,谷底下伸手不见五指,众修士有苦难言,只能相互抱团警惕。在半个多时辰内,以李道纯为首,将三山岛的人全部救了下来,集中到了保护圈里。 期间就死伤数个修士,李道纯与云本初更是消耗了大量灵气,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云本初来到他身边,苦笑一声:“看来是盟主牺牲了自己,救了我们……” “还有圣主,首座……”范太陵跪在地上,喃喃出声。 李道纯恍然,旋即叹了口气:“难怪……” 一门三个大宗师在同一天死去,这对任何大门阀来说,都是一个无可弥补的创伤。 “玄烨真人,倒是看错了他……”李道纯摇了摇头。 “师傅……”另外一边,诸葛小楼清醒过来,就被吕尚静告知噩耗,脸色惨白的她发出一声悲呼,当场晕了过去。 杜挽倾嘴唇发白,揽着她,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诸位,这里不是久留之地,立刻带上受伤的同门撤退!记得带上三山岛的人,小心点移动……”盟主不在了,两个副盟主自然要主持大局。 李道纯观察了一下周围,又道:“先走一段,此地阴魄太浓,御空飞行只怕会被卷入其中……” …… “小叔……”晁雪松也在这时候醒了,在他晕迷的时候,事态已向好的一面发展,他很诧异,也很惊喜。 方舟子搀扶着晁补之,向他一笑:“怎么样,我说过一定会救补之出来,这回信了吧?” “嗯!”晁雪松连连点头,一面抹眼泪,一面说,“谢谢你,谢谢你们……” 晁补之看起来好像疲惫地快睡着,始终一声不吭。 “你看你小叔,激动得说不出话了。”方舟子笑呵呵地说。 晁雪松脸上挂着幸福又激动的笑,在方舟子身旁绕来绕去,嘴里说个不停。 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团体之中,已然有人因为已经发生的命运或悲或喜,或哭或笑,人世百态,尽在其中。 不过,形势总是转瞬即变,前一刻欣喜地笑,下一刻或许会苦到连哭也哭不出。 …… 晁雪松挨个和太行剑派的几个人打招呼。最后来到云修身旁,心情忽然低落下来,道:“云长老,您还好吗?” 云修轻轻道:“还死不了。” “云长老,假如忘却了初心,会怎么样?” 云修想了想,道:“会沉沦,遁入魔道。” “那,那么严重?”晁雪松难过地说,“哥他,哥他犯了严重的错误,我应该原谅他吗?” 云修转过头来,看着他,微微地笑了起来:“红尘迷障永远都在人的心里,执迷不悟的人永远执迷不悟,你原谅他,他也不会有所改变。假使一个人伤害了你,不要犹豫,定要用最尖锐的痛反击回去,这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晁雪松听得目瞪口呆,他惊讶道:“可,可是云长老,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会,会变得那么极端?” “你终究还是个孩子。”云修冷淡下来,“以为我还会像从前那样哄你安慰你?在连续受了两年那样的苦痛后,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保持一颗朝气蓬勃的心?” 纪随风眉头微皱,张口欲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觉得云修的态度有点古怪,晁雪松还是个孩子,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合适吗? 晁雪松只道云修受了太多苦痛,精神有些失常,无比难过地说:“云长老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云修没有再开口。 晁雪松还道他难以原谅自己,情绪低落地向前走去。 “小心!”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纪随风的警声。 晁雪松下意识地偏了偏身体,一道寒光贴着自己的胸膛掠了过去,“嗤”的一声,竟好巧不巧地刺穿了方舟子的心脏。 方舟子“哇”的吐出一口血,连同晁补之一起栽倒在地。 晁补之惊呆了,顿了顿,他疯狂地嘶吼:“子敬兄!” “云修,你疯了!”纪随风将云修推开,目眦欲裂地瞪着他,手中已掐了个诀,随时都会动手。 云修踉跄了一下,便即站稳,竟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他微微一笑:“教主还不动手吗?” ps:同学小孩满月,今天,所以熬夜写完先上传了。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万龙阴魄大阵(下) 啊! 惨叫声顷刻响起。 “冷幽石?小心,是修罗鬼爪!”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一下子炸了锅似的,数个人惨遭浊气侵蚀,那些身受重伤几乎只剩一口气的三山岛修士突然变得生龙活虎,身上那些伤口燃烧起了紫黑色的火焰,竟肉眼可见的愈合了。 “哈哈哈,忍了两年,终于轮到我们出头了!杀啊,只要杀一个人,就可以成为鬼将,杀十个人,就能成为统帅候选,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啊……” 喊叫的人是宋清扬,他比宋玉书还要疯狂,精神已经完全失常。 负责断后的李道纯见状,神色一冷,正要将之斩杀,突然向后一望,只见十数个鬼将竟从后方杀了上来,孙阳等应该被困在大阵里的鬼将也在其中。 “他们?”云本初微微眯眼,稍一转念便明白过来,“大阵是他们布的,原来留有生路,这个鬼刹很怕死嘛,竟然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立刻撤退,不要恋战!”李道纯骈起剑指,飞剑激射出去。 “我来断后,你负责带着他们回去!”云本初缓缓吐了口气,双手先是在身前并拢,而后缓缓拉开,虚空泛起一阵阵涟漪。然后,他的手向后一拉,如同弓弦一样,竟有紧绷的感觉。 下一刻,就见云本初的身前突然激射出无数道黑漆漆的箭,迎面而来的鬼将当即被洞穿,并被深深钉入土地里,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李道纯见状,收回飞剑,喝令道:“不要理会三山岛的人,全部跟着我向前冲!” 他喝声方落,前方突然又出现十数个鬼将,为首的赫然是从卧牛岗撤退的重吾。 一群残兵疲将,竟被鬼将前后夹击,包成了饺子。原本以为可以逃出生天,却没想到死劫紧随而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时此刻,众人不由对鬼刹的一连串布局心生恐惧,还有此人想不到的事吗? …… 宋玉书一只手从柳沐的心脏穿了出来,脸上带着嗜血的笑容:“哈哈哈,剑斋的弟子,我杀了一个剑斋的弟子,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 “柳师弟!”水洛泽被一个鬼将纠缠,见状不由又悲又怒。 柳沐向他勉强一笑,微微张口:“还……没成为……真传就死……了……我真给……苏师兄丢……丢脸……” “柳沐!”绝尘全力摆脱鬼将,冲了上来,一剑削去了宋玉书的脑袋。 宋玉书就此结束了悲哀的一生。他只是初生的修罗,连鬼兵都不是,何谈滴血重生? …… 无时不刻有人在死去,悲呼不绝于耳,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场内固然混乱,却都比不上晁雪松的心。 他看见晁补之、李三思以及衡阳真人全都站了起来,疯了一样杀向身边原本还互相依靠的人,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这一幕对他的冲击比晁景仁强暴侯楚楚都要大得多,他的理智崩溃了,他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觉得他的存在是一个滑稽可笑的谎言,是一个人为编造的噩梦,为了折磨他,使他痛苦,直至堕入炼狱。 “你们,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他痛苦地哭了出来。 可是,即使是骗子,我也希望你们活着……在此之前,谁来救我逃出去,逃出这个噩梦…… 砰! 晁雪松只觉身体突然传来剧痛,他的背心一热,喉头一甜,不由自主向前翻滚的同时,呕出了数口血沫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滚势,求生的本能让他艰难撑起身体来,回转头去一看,却见云修一脸冷漠地收回了脚,并逐渐走了过来。 “云,长老……”晁雪松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已然失声,好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吭哧吭哧”喘了两口粗气,再次尝试,仍然只能发出“咿咿呃呃”的声音。 “在战场上,”云修冷漠地说,“胆小懦弱、只会哭的人是活不下来的。你这个只会哭的小鬼,居然能在那么残酷的战场活下来,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听说你拜了名师?也就是命好一点,想成为万人景仰的剑仙?就凭你?别做梦了!” 他来到了晁雪松身前,一脚又将他踩倒在地:“小杂碎,我这样踩着你,你都不生气,还跟我装可怜,你说你能有什么出息?” 见晁雪松仍然是一脸哀容,云修心头火起,目光如电:“留你这样的胆小鬼活在世上,对那些拼死存活的人而言,简直是一种侮辱。给我去死!” 他抬起手,就见一柄飞剑被他握在手中,毫不容情地刺向晁雪松的脑袋。 宛如人生的最后一刻。人在绝望中总会想起一些人,这是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因为在这个时候,心如死灰的人最渴望的是找到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借口。 无论这个借口多么的讽刺与牵强、多么的可笑与自卑,只要是人,就一定会去找这种借口。 晁雪松突然想到的人是侯楚楚,他觉得这世上只有她是真正爱着自己的。这个念头一经诞生,就再也磨灭不去,并给予了他无限的勇气。 他狂喝一声,竟然徒手去接飞剑,剑刃割破了他的手指,顿时血流如注,滴落在他脸上,渗入他的口中。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味道有些腥咸,此刻的感觉中,与眼泪的味道并无二致。 “原来,血和泪是一样的。”他自嘲一笑。 同时,右手不知何时抬起,袖子内斗现寒光,闪花了云修的眼睛,“嗤”的一声,利刃洞穿了他的心脏。 云修蹬蹬蹬退了几步,呕了数口血,然后盯着晁雪松的脸看,过了会儿他笑了:“藏刃于袖,看来你骨子里也是个狠人,终于被我逼出了真面目。不过……” “你要觉得这样就能解决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话音方落,心脏处的伤口突然愈合,快得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一次用,有些不习惯呢。”云修摸了摸胸口。 “滴血重生!”晁雪松对这一幕太熟悉了,不知看过多少次。 渐渐的,他终于回过味来了。他咬紧牙关:“你为了生存,把命卖给了鬼刹,还修炼修罗魔功,小叔他们肯定也是你蛊惑的,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恶魔,剑修中的败类!” “我真佩服你的想象力,”云修冷笑,“说得煞有介事,不过是为了掩饰你那贪生怕死的本性。” “我要杀死你!晁雪松的表情逐渐变得坚毅。世人在遇到难题时,没有其他答案的情况下,一定会把自认为的那个答案当成真理,并且坚信不疑。 “杀我?”云修冷笑,“杀害师门长辈,也不怕天打雷劈。” 轰! 回应他话语的是身后的万龙阴魄大阵,那膨胀至极限的茧终于爆了开来,万条真龙的阴魄从谷底向上冲,宛如一道银灰色的洪流,直与天际接壤,看起来有些壮观。 然而,它不只是好看而已。 就近数个修士被那阴魄一沾,顿时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修为较弱的修士碎成了一滩银粉,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而后,银灰色的洪流分向四面八方,开始从高空中跌落下来。 面对此情此景,两个已然接近强弩之末,又被十来个鬼将纠缠的大宗师,竟对此束手无策。 “要死了吗?”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想道。 也就在此时,东方传来一声高亢且威猛的龙吟,宛如旭日东升,就见一道刺目闪耀的金光由远及近,待至上空,方才察见竟是一尾六爪金龙。 ps:两章连发~~~~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王座造反 ps:感谢“书友16628999”的月票支持。 有的时候,即便拥有无视一切法则、规则的力量,似乎也做不到肆无忌惮。人生在世,有太多的牵绊、顾忌与无法放纵的欲望。世人之所以崇慕仙道,不外就是渴望某种程度的自由。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 当然,还有杀人。 …… “找不到线索么?”在鲁洞云遇难之地,飞仙手上拿着一截残刃,以他的能耐,竟也无法洞察致其残损的力量究竟是何种性质。 真界有千般大道,万道法门,各样神通绝学层出不穷。然而万变不离其宗,无论何种法门都脱离不了剑、道、佛、魔、妖五大体系。 可是残刃上只有鲁洞云的界剑意,再无其他。 除了飞仙以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南离宫风华绝代的美人宫主楚玉环;一个是西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极乐魔主。 前者艳绝天下,却甚少涉天下,连焦狱入侵都不甚上心;后者则让人猜不透心思,西都没落如斯,他却仍然优哉游哉,教人诧异。 楚玉环摇了摇螓,神色清淡,道:“凶手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在杀鲁长老时就已经想清楚了后果。我相信他并不愿意在这时候与剑斋交恶……” “可他还是杀了人!”飞仙冷冷打断。 “所以他尽了全力掩饰。”楚玉环用着叙述的口吻道,“返照术并非万能,凶手的修为超过我许多,不客气的说,可能也超过了您。” “问题在于动机。”极乐魔主突然开口。 楚玉环瞥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地转身,自顾自地走了。 飞仙没有理会,极乐魔主的双目露出一丝复杂神色,很快就敛去,道:“问题在于动机,鲁长老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要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下手?” “一开始我就说过,联盟的存在毫无意义。”飞仙冷冷看着他。 “联盟更容易查出罗刹的意图,”极乐魔主淡淡道,“你我都知道,此战胜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真界何去何从……” “但,”他话锋一转,“有人坏了规矩,看来要提前结束了。” “哼!”飞仙握着残刃,“没证据又如何?这口气,我忍不下。”说罢就要离开。 “且慢!”极乐魔主连忙叫住了他,“师兄意欲何往?” “西边!”飞仙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投向极西之地,“我说过多少次,我不是你师兄,你也不是莫问!” 极乐魔主摇了摇头,自嘲道:“你不承认我是莫问,她不承认我是萧南离,那我是谁?”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飞仙说罢,就要离去,却又被极乐魔主按住了肩头。 “放开!”他立刻转向极乐魔主,目光森寒如刀。 极乐魔主摇了摇头。 “你不要自找不痛快!”飞仙身上的衣袍开始涌动,丝丝恐怖的剑意萦绕。 “再忍忍!”极乐魔主神色坚定,再次摇了摇头,“时机未到,现在去,罗刹必定有大动作,我还不能出手。我沉隐这么些年,唯一领悟的道理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想要推翻圣界,就要让它站在大势的对立面,我已经看到了它正一步步走向毁灭……总有一天,我会将那孽畜打回原形……” 飞仙用力拍开他的手,讥讽道:“你以为我真的只是在剑园里混吃等死?你借苏伏那小子送回剑阵图纸,我就猜到了你要做什么。不要把人都当成傻子,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顿了顿,他平静下来:“现在出手,我有五成把握,趁初有还压得住那孽畜。否则不然,六道数万年积累的阴魂,你以为是等闲?” “他未必能全部利用!”极乐魔主道。 “若我战死……”飞仙一旦决定向前走,就绝不会停下来,“若我战死,剑斋,就交给你了。” “师兄不能去!”极乐魔主拦住了飞仙的前路,他也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至少不能以现在的状态去。因为我的缘故,师兄本身并无位业,多年前却出手斩杀纯阳,已然受到纯阳位业反噬……听我一句劝,地府的威胁,初有佛祖早有筹谋,就应在苏伏身上,那孽畜定然无法称心如意!” “苏伏?”飞仙微微眯眼,“宝典,魔种,原来如此。可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就凭那小毛头能对抗地府?” 见他语气松动,极乐魔主趁热打铁道:“不是对抗,师兄何不移步,一观便知。” “罗刹一手促成的战场,未必就无用,我也想不到苏伏能在这里成长到这个地步。” 他的话让飞仙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冷冷道:“我说过,这口气我忍不下,你给我让开!” “这是唯一能让莫问回来的方法。”极乐魔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本来已经打算强行突破的飞仙愣了愣,握紧的残刃不自觉地松了开来。 沉默良久,他问了一句:“你们要用他来当道标?” 极乐魔主点头:“相信他能做到。” 飞仙定定看了他许久,面无表情道:“带我去,假使你说的事实不能说服我,我便连你一块儿斩了!” …… 绝龙谷。 六爪金龙盘旋在空,天地间顿然响彻雄伟浑厚的龙吟:“本王龙君昊,乃上古龙氏一脉,感尔等为同族,悯惜尔等遭遇万劫不复之劫,愿收取尔等残魄奉养,请稍息怒火……” 混乱、浑浊的龙吟绵延不绝,阴雾中出现了一条条金龙的影子,多是四、五爪,六爪只有寥寥,但都带着异常可怕的威压。 “死!”阴魄凝聚,只有一个暴戾的“死”字。 龙君昊见状,心知它们被沉压海底数万年,阴魄已经出现返阳现象,神智则定然只剩了生前的愤恨,也只有强烈的愤恨才能存在至今。 龙身金光乍起,与那阴魄中的意志硬碰硬,一股无形的气场又将所有余波圈禁在一定范围内,使得阴魄无法化液,底下的修士也因此逃过一劫。 然而龙王虽然强得离谱,与万条真龙的阴魄对抗起来,还是非常吃力;而且他不敢使用大神通。 “父皇!”就在此时,从连云石窟的方向又冲来两道金光,赫然便是龙吟瑶姐弟。 龙吟瑶的龙身较为苗条娇小,且只有四爪;龙吟笙的龙身已经接近于龙君昊的雄壮浑厚,且有五爪,从气势上来看,已然从强行裂爪的副作用中恢复过来了。 “都为同族,此份因果合该龙族承担!”龙君昊直截了当表明态度。 这就是责任,龙家姐弟享受着龙宫所带来的优渥条件以及龙族血脉的高贵强大,相应的就要承担某些责任。 “是!”姐弟俩齐声应道。 一时就见三龙戏珠般游曳来去,金光、紫雷……甚至隐隐可见火龙的影子,以三尾金龙为首,与万龙阴魄厮杀。 …… 苏伏独身赶去绝龙谷之前,在连云石窟周边巡察了一阵,见战况还算稳定,才放心赶往绝龙谷。 他到时,正见三尾金龙与万龙阴魄激烈争锋,而地上则是负责援救行动的人,个个身上带着深浅不一的伤口,神情疲惫,好像随时都会倒下般。可是鬼将仍然生龙活虎,不但没有疲态,反而愈来愈勇武。 “妖帝……”有人发现了苏伏,精神不由得一震。尽管苏伏沉寂两年,教人看他不起,可在这时候出现,无异于给他们注入了强心剂,人都会下意识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杜挽倾不禁悲喜交加:“苏兄……” 他知道,苏伏到了这里,破局就有希望了。 可是苏伏还没回应众人的期待,突然间从空中坠了下来,摔落在地后,竟是一动也不动了。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万龙阴魄大阵突然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动静,那些原本还是虚影的阴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逐渐凝成了实体,从它们血红的瞳孔中可以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三尾金龙压力剧增。 “怎么回事?”龙君昊恼火地喊道,“谁做了刺激真龙阴魄的举动?”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样盖在大地上,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苏伏像似被震醒过来一样,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望向阴魄大阵,过了会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来到了大阵的上空,也就是三尾金龙与阴魄剧斗的正上方。 “混蛋小子干什么?还不快快让开?”龙君昊气得破口大骂。原本压制大阵就已经很费力,他还无法全力施展,怕伤到李道纯等人,这小子倒好,生怕他压力不够大,跑到上面来凑热闹,岂能不火冒三丈。 “师弟……”龙吟瑶相信苏伏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伏此刻已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就在刚才,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将心内虚空搅得天翻地覆。他立刻将全部心神投入,才察知作怪的是上霄宝殿,准确的说,是那张王座。 王座造反了,竟企图控制他的心神,这也是他举动怪异的缘故。 苏伏不得不感谢荒土神君,如果不是他的建议,他就不会刻意磨练灵识。此时灵识强大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他虽不由自主被控制了一瞬间,却很快将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神主容情,神主容情……”就在这时,他的耳畔响起了一个哀求的声音。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道理归真(上) “容情?”苏伏冷冷道,“寡人要将你们灰飞烟灭!” 他不允许任何影响他的因素存在,尤其是心内虚空这样的要害之地。 “且慢!”那声音见苏伏软的不吃,又变得冷硬,“你想清楚,杀死我们,王座就成了废物,上霄宝殿也就成了历史!” 心内虚空,苏伏面无表情地抬手,曼珠沙华“叮”的一声,引着数目庞大的剑气冲向宝殿,竟是一副要将之毁灭的势头。 “神主且慢!”上霄宝殿殿顶斗然消失,王座之上腾起一尾老态龙钟的六爪金龙的虚影。他张口吐出一道紫雷,将飞剑撞飞开去。 “想来神主与外头三个同族关系匪浅,老朽本是真龙一族,紫极制作宝殿时,抽了我族万条龙魂,老朽便是其中之一。此地名叫葬龙谷,我等尸骸被沉压在海底数万年,阴魄已成毒龙,最是恶毒,一旦让它们溃散开来,真界必将生灵涂炭……” “哼!”苏伏神色冰冷,“看来不给你们一点苦头吃,你们是不会好好说话了!” 百零八星辰斗然降下青光,落在剑域之上,原本只是淡淡虚影的剑域竟凝实起来。 心内虚空,本就是类似于宗师法域般的存在,苏伏在这里就是神,几乎可以做到他想做到的一切。 这才是他明知道宝殿有问题,仍然有恃无恐的缘故。 剑域凝实,迷雾褪尽,重重玉楼显露出原貌,并如同泄洪般吐出丝丝缕缕的剑气。无数的剑气自主凝实,又凝成了剑光,在无数次重复的过程里,上霄宝殿被无数的剑光对准,如同阵列的军队,只待苏伏一声令下,便冲上去剿杀敌人。 那老龙吓得缩回了王座,并有厉声咆哮:“我等乃是真龙一族,百族都要臣服在我们脚下,你敢如此对待我们,就不怕我的同族报复?” “死了,就不用管那么宽了。”苏伏淡淡说罢,剑指下压。 “等等!”那声音软弱下来,“要我们臣服于你不是不行,只要你能抚平毒龙的怨愤……” “可笑。” 轰—— 剑光没有因此而停下来,爆响声顿时不绝于耳,整个上霄宝殿霎时间面目全非,那王座更是翻倒在地,从高台上跌落下去,看着十分狼狈。 不过,这一顿剑光轰击下,那王座还是完好无损,由此可见材质之坚硬,已达到了稀世珍宝的程度。 恐怕还要高于曼珠沙华。 虽然王座完好无损,里头的那声音却发出了凄厉的痛叫:“啊……停,神主大人,求您了,快停下来,您想问什么,小的都说小的都说……” “名字。”苏伏冷冷问。 王座之上顿时腾起一个虚影,这回不是六爪金龙,而是一个似兽非兽、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怪物,长得非常丑陋,青绿交加的脸上带着惊悸:“小的……小的叫阿隆……” “每次我坐在王座上,”苏伏冷冷,“悄悄向我蛊惑的是不是你?” “是是……”绿皮怪物蜷缩着身子,哆嗦着道。 “你为什么会在王座里,自己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寡人再考虑饶不饶你!” “小的本是帝君身边的侍从,帝君炼王座的过程里,小的有幸被帝君选中,统管万条龙魂……后来龙魂们陷害我,说我坏话,帝君一怒,就将我也炼入王座……那时王座已成,龙魂失去效用……” “等等!”苏伏突然打断了他,“你是说,龙魂已然失去效用?” “是……”怪物眼中闪过一丝懊悔,“王座乃天成法宝,龙魂之中的精魄已被抽出,残魂在王座里苟延残喘。小的被炼入其中,便统管龙魂……” “我猜,王座还必须有实体才能应用,所以你一直在筹划夺舍对吗?”苏伏似笑非笑道。 “不不不不……”怪物连连摆手,谄媚地笑着,“小的早知神主终有一日能成大器,这不,位业已有雏形,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成就帝君位,取代紫极那家伙……” “你有什么不敢?”苏伏哂笑道,“如非此地是万龙生前葬身之所,你也不会轻易暴露马脚。知道寡人为何一直不太愿意靠近王座么?” “神主明鉴……”怪物道,“小的也想活着,并且活得更好,夺舍之念,自然是有的。不过,小的之前所言句句肺腑,如有半言虚假,就教我阿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伏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怪物眼珠子一转,又道:“恕小的愚钝,您为何不愿意靠近王座呢?”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苏伏笑道。 见苏伏露出了笑容,怪物心里一松,媚笑着道:“当然当然,莫说一个问题,只要神主发问,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万条龙魂若是离开王座,对王座有什么影响?”苏伏问。 “王座本身已经成形,龙魂是否存在,已然无关紧要。”怪物道,“帝君仁慈,当年也是怜悯龙魂无处可归,才将之继续收容在其中。” “仁慈?”苏伏险些笑出声来,“什么样的仁慈会抽万条真龙的魂魄来炼器?” “嘿……嘿嘿……”怪物讪笑了一阵,才问道,“那神主为何不愿意靠近王座?” 笑容敛去,苏伏突然骈起剑指,心内虚空顿然响彻悦耳剑鸣:“因为寡人已将你当成生死大敌,一日不除你,简直寝食难安……” 苏伏心里很清楚,王座的隐患一直存在,多年以来,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无时不刻想要拔掉,免得每次动用王座,都要提心吊胆。 王座可以留,怪物必须死! 那怪物阿隆一听,不由亡魂直冒,还待动作,却见宝蓝光华已从天而降,落在了王座之上。 “尘归尘,土归土,然汝无需痛苦,盖人之身、识为清浊之总,亦有分数,教清归天,浊降地,是为玄道也。玄为无上之真,道为……” 怪物本能激烈反抗,可经文响在耳边时,却突然失去了斗志。他那挣扎求存了数万年的意志,在这经文之下,竟然松懈下来。 这一松懈,意识逐渐泯灭,落入黑暗之中。 过了会儿,苏伏收回曼珠沙华,恍然自语:“原来,大道一直跟从,我却不自觉。所谓道理,不正是太玄归真的一种么?无论妖鬼佛魔还是焦狱修罗,统统离不开‘道理’两个字……” 悟透此节,苏伏当下也顾不得现世险境,取出了太玄经,翻到第三章,刻下“道理”两个字。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我知道最近的剧情让大家多少有点不爽,但是铺垫了这么长,终于迎来了这个剧情的高潮。接下来我会努力让大家爽一爽!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道理归真(下)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心有灵犀风华”的月票支持。 “道理归真篇”落成,“一法通万法通”的妙义在苏伏的面前撕开了神秘的面纱。此刻福至于心灵,他又一气呵成地将修、生、悟、剑、玄、域、神、禁八门大道录入《太玄经》。 修乃是苏伏毕生的自我修养,不与善为恶、不与恶为舞,取“中庸”二字,亦即“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核心要义。 生乃生命,苏伏两世为人,对生命有着独到的见解,超脱于“尘归尘土归土”,另辟蹊径。 悟乃苏伏独特的抄写感悟之术,即在抄写过程中,将经义录入骨髓魂魄,调动全部的精力来体悟,自然事半功倍。 剑为剑道,乃苏伏此生修剑的心得汇总,此篇与大道并无关联。但它的价值却远超其它,是除“尘归尘土归土”与“道理归真篇”以外最为珍贵的一篇。 玄是玄者,脱胎于《太玄经》第二章“信”,将玄帝宫内诞生的经文收拢归类,加以苏伏自己的理解,为玄门信众特意编撰的一篇。可以让信众更快入门,并获得心灵的救赎。 域自然是剑域,以“星蕴三式”为核心,是各大体系中仅次于剑意的的一篇。将此篇融入《太玄经》的原因是:剑域除了杀敌,还是苏伏对空间以及世界的理解,每个修士到了这一步,都要经历他正在经历的心路历程。 神是神通,以“玄衍神术”为核心,将苏伏所知所闻所见的神通拆解成点点滴滴,分成不同的结构,最后返本归源,得出神通乃大道法门的延伸。这个答案,早在苏伏领悟剑意雏形时,就已经知道了。此篇要诀的意义是进一步对“道理归真经”做出诠释,即万法归于本源,出自本源。 最后是禁,便是一直相伴苏伏从未离去的先天五行神禁。在当年那个身份修为都低弱的时代,他得益于神禁多次保住性命,并因此获得了许多机缘,神禁对苏伏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而且至今,水龙吟都还是他手上最强的手段之一。加入神禁是因为五色神光,二者同为五行,彼此之间有着许多共同点,有助于苏伏推理《混元搬运法》。 至此,《太玄经》十一篇要诀落成,此书便算成了。 事实上,《太玄经》统共只能录得下十一篇,除前三篇外,其后八篇大多是苏伏已做好纲要的篇幅,“归真经”一出,后八篇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玄经》成书,心内虚空竟降下丝丝金黄色的光晕,像甘霖般浇在苏伏的头顶上。 苏伏只觉通体舒泰,口鼻之间的浊气臭味一下子被冲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清凉舒畅;四肢百骸俱发出微微的震动,并散发出奇异的香味;那被苏伏压制已久的功德金光也由此契机重新出现在他身上。 从证就功德果位时,苏伏就已然预见自己受到钳制的前景。所以他在获得五色神光后,便将功德金光压制在体内,以免对它形成依赖。 有功德金光的牵引,那光晕更是源源不断。当然,苏伏毕竟是人身,妖体强度有其极限所在。所以甘霖并不能让他的法身继续加强,而是在他身上织出位业之力。 金黄色的甘霖并非他独享,连带着悬浮在身前的《太玄经》以及脚下的上霄宝殿全然受到了滋润。 宝殿的伤损竟迅速恢复,王座也自发地回到了高台之上;有金龙火凤的虚空在殿顶盘绕,伴有清亮的凤鸣与雄浑的龙吟;阶台丹墀上摆放的香炉,也涌出了迷人的清香。 《太玄经》自然而然萦绕了一层金光,尽管原本材质不算低劣,却也算不上极品,在金光的冲洗下,封面逐渐体现出清晰的纹路,泛着淡淡的金色,延边更是多了一层璀璨夺目的光,看起来贵不可言。 除此以外,那些金光还在封面上烙出了一个醒目的印记。印记却是深红色的,形状看起来像绽开的彼岸花。 苏伏见状,略一沉吟,便知其意。 彼岸花象征着悲伤与分离,也有优美意境的意思。不过,当初苏伏将飞剑取名曼珠沙华,是为了利用它来接引死亡。所谓杀人利器不过如此。 但是,在与曼珠沙华并肩作战了那么多年后,他终于明白,曼珠沙华还含有他对超脱的执念,希望曼珠沙华能为他披荆斩棘,破开长生大道上的一切邪魔鬼蜮,故又名彼岸。 在超脱以后,彼岸对苏伏来说,已不单单意味着长生,这又涉及到了“达则兼济天下”的中庸理念。他认为,既能渡己,也可渡他人。所以,他将玄门的根本教义定为“愿天下人自强不息”,其根本就是为了“渡人”,使信者为之心灵强大,拥有超脱一切的力量。 此印记来源于苏伏的初衷,也算是应了题。 他想了想,道:“便唤你‘渡玄’印,此经又名《渡玄经》。” 与此同时,就在现世,天空中黑灰的云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并涌现丝丝金黄相间的祥云。祥云并非挂在高空不动,宛如春风一样轻柔地围住了苏伏,形成了一个由黄金云打造的巨大宫殿,在苏伏的身旁更是形成了一个王座。 苏伏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 他这一坐,天地间斗然响彻仙音妙乐,一道魏巍的金光照在苏伏身上,那月白长衫隐约间变成了玄金色的锦袍,上面纹有腾云的金龙;不长不短的黑发被束起,垂下鎏金玉冠,让本就十分威严的苏伏看起来,更增添了数分帝王气象。 所有人都惊呆了。 龙君昊的眼睛都差点瞪出来:“怎么回事?这小子什么时候获得位业了?” “父皇?”龙吟瑶姐弟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顿时心生震撼。 除了龙君昊以外,场内没有人认得这种加冕仪式。 与苏伏不熟的人,或许会觉得他在故弄玄虚、或许会羡慕嫉妒恨;而像杜挽倾这些人,除了感叹苏伏身上屡屡出现与众不同的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了。所谓的习惯成自然,说的就是如此吧。 “这是天道加冕……”龙君昊有些羡慕,却又有几分不悦,“天道加冕,神主位业,只差一步就是帝君了。当年紫极就是帝君位业,屠杀万条真龙,最后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父皇,师弟是师弟,紫极是紫极,怎能相提并论。”龙吟瑶正满心的骄傲欢喜,不由说道,“师弟是绝对不会伤害我们的。” …… “神主位?”飞仙惊讶过后,却不喜地皱眉,“好好的剑修,却没有剑修该有的样子。——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虚空一隅,极乐魔主定了定神,道:“能证神主位业,那《太玄经》看来定有不可测的玄妙。不过,这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嗯?”飞仙皱眉看他,“什么意思?” “比预期的要好。”极乐魔主道,“师兄看下去便知道了。” “想个办法掩盖一下吧,”飞仙淡淡道,“手上拿剑的,却把自己修成了大补药,生怕别人不敢吃他。” “师兄放心,有人比我们更积极。”极乐魔主道。 飞仙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就见祥云的正上方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见二人看向了他,便也看过来,含笑施了一礼。 “鬼王因是?”飞仙问。 “是他。”极乐魔主说,“初有佛祖派他来给苏伏调遣,也有保护他的意思。” “奢侈!”飞仙不由翻了个白眼。 …… 心内虚空。 苏伏心里一动,顺着台阶走上了高台,站在王座前方,淡淡开口:“尔等为紫极所害,囚困数万载,而今终于迎来曙光,可享轮回果报。” 此言一出,心内虚空顿时响彻大道妙音,犹如言出法随。 不多时,就见宝殿上空伸下来一段由彼岸花铺成的花桥,顿见王座内涌出无数金龙的影子,他们在人身与龙身之间变幻,有些神情迷惑、有些神情呆滞、有些神情不甘,更多的却是感激。 他们徘徊在宝殿上空,久久不去。 苏伏摆了摆手:“不要犹豫,去吧。” 金龙们一个盘旋,终于落到了花桥之上,排成长长的队列,向彼岸而去。 不用多久,大部分的金龙都归入了轮回,却仍有小部分的金龙盘旋不去。 苏伏神色一变,冷然道:“要知寡人非做慈善,助尔等重入轮回还不够,难道还要寡人助尔等完成遗愿?” “神主息怒,”群龙之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吾等非是不愿,实是不能也。” 苏伏自有判断,这一听说,心里已信了七成,便道:“为何不能,细细说来。” “好教神主知道,吾等生前皆同紫极斗结怨,其怨恨吾等反抗,种下诅咒,才致使吾等残骸异变,已无解脱之望。” “尔等意欲何为?”苏伏问。 “若得神主助力,消此诅咒,纵不入轮回,亦可安然长眠。”苍老的声音说,“如此,吾等愿以残魂之力,助神主摘取帝君位格!”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我要那天,再也遮不住我眼! “帝君位格?”苏伏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位业”。不同一个时代的存在,对各类事物的称谓也有所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位格与位业却是一样的意思。 苏伏第一步获取的是功德果位。那是由青州的意志颁布,由天道来承认的位业。 第二步便是《太玄经》核心要义诞生时获封的位业,相当于“神君位业”。也就是荒土神君那样的程度,只不过此神君非彼神君。 荒土神君的位业是受“神主”所封,在当时太渊界的情形下,白星族就是理所当然的“神主”。所以荒土神君只是白星族下辖的一个小山神。至于吕葵这样的妖怪,能成为神君完全是因为赤金神鉴,品级又要再低一级。 苏伏就不同了,他的神君位业是受到了天道认可的。天道认可了《太玄经》,因此颁布神君位业给苏伏,等同天道是“神主”。 所以此神主非彼神主。天道可以说是真界运转的基础,他所册封的神君,已经相当于纯阳位业。当然,并不是说苏伏就能获得纯阳大能的实力,只是在位业上是平等的。 如果说天道是一位大家长,那么纯阳以上位业就相当于亲生的孩子了。通俗一点说,只有亲生的孩子打亲生的孩子,才能不被天道惩罚。 否则不然,就会像飞仙一样受到位业反噬。 当然,以苏伏现在的实力,想挑战纯阳还太早了,只是神君位业让他获得了斩杀纯阳的资格。 同样的,今日证就的神主位业相当于魔主。假使苏伏真能够证得帝君位,那么就与道祖、佛祖站在同一个高度了。 道祖、佛祖都是半步无量,位业高于魔主。所以魔主是魔主,而非魔祖。 也就是说,苏伏若能证得帝君位,在位业上与道祖、佛祖是齐平的,要是见了面,客气一点,说不得还会称他一声师弟。 被那样的大人物叫师弟,想想都足够威风八面吧。 苍老的声音用简洁明了的说明,向苏伏解释了一下帝君位业。 实际上苏伏确实对此道非常陌生。他一心修剑,怎知道著个《太玄经》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而帝君位还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证了以后,恐怕那些纯阳魔主轻易不敢动他了,位业反噬可不那么好受。 “尔等要如何助我?”苏伏自然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帝君位格若是说证便证,紫极之后岂会再无帝君?” 苍老的声音道:“紫极陨落,万龙座收了其帝格,适才那低劣顽物,处心积虑谋夺帝格,吾等深恨,誓死守护,方才未失。” 苏伏想了想,便明白过来。所谓万龙座应该便是王座了,原来称为万龙座,果然是贴切又威风,很有紫极帝君的风格;“低劣顽物”指的是那个怪物阿隆,此怪谋夺帝格不成,就想夺舍苏伏,半点机会也不放过,难怪能活那么久。 不过,苏伏现在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什么人可以收,什么人不能收,他都明白得很。 那怪物天生反骨,是他最厌恶的类型。倒不是说害怕驾驭不了,而是他没那个心情与之周旋,这也是个人的喜好。 “吾观神主气态丰足,气象壮绝,已有帝君之资。若神主愿意助吾等解脱,吾等愿助神主收伏万龙座,神主融合帝格,不消十载,必可功成!” 苏伏沉思片刻,道:“帝格究竟如何,未有尝试,怎知他对寡人有甚好处?” 老龙何等世故,当下便笑道:“紫极当年魂飞魄散,断无幸存之理,神主宽心便是。” 苏伏听到这话,心想尝试一回也好,目前这局面,破阴魄大阵就等于破了鬼刹算计,也算是一举两得。就算不能,也能在老岳父的支撑下先行救人,其余的交给那些大人物处理便是了。 “如此,”他应了下来,“便观此神主位之究竟,若确能助尔等,寡人必当尽力。” “多谢神主。” …… “来了!”因是突然有所感应,双目一闪,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无形的气场将周遭的气雾推开,将整个绝龙谷笼罩在内。 “气息是无法断绝的,但可以瞒过那孽畜的感应。”他不知在向谁说,“只要《太玄经》不暴露,其他都是小事。” 远处的飞仙向他微微点头。 …… 说起来很长,实际上只是一会儿的功夫。 苏伏自王座上睁开眼睛,虚空斗然发出震动,“咣当”的一声,宝殿幻影破碎成无数闪烁的光点。那些光点没有消失,凝固在虚空,如同在他身周悬挂了无数明亮的星辰。 “出来。”苏伏伸出右手,将丝丝的星光牵引,交织成曼珠沙华的模样,在他手掌之上悬浮。 叮—— 剑身微颤,悦耳的剑鸣声顷刻间响了九下,湖泊、玉楼、明月齐齐呈现。 苏伏心神不由一震,连续剑意九转,经脉却没有先前的灼热感。难道位业之力能达到某种程度的护体? 如果说有了位业之力就死不了,苏伏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不然,强如紫极帝君怎会魂飞魄散? 未及多想,苏伏心念一动,平静如镜的湖面倏地天翻地覆,湖水被向两边剧烈推涌,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缓缓升了起来。 “上,上霄宝殿?”有鬼将失声叫道。他们大多是丰音手下,非常熟悉上霄宝殿的构造。 如果说方才的宝殿幻影,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那么此刻见到了实质化的宝殿,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苏伏站在宝殿之殿向下俯瞰,一片灰暗的天地因为宝殿的出现而出现了不同的色彩,他的心绪不由激荡,有种天地任我为所欲为的万丈豪情。 大丈夫就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突然,他想起了前世流传甚广的一句话,他坐了下来,坐在王座之上,原本谦逊微垂的头高高抬起:“我要那天,再也遮不住我眼!”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哀如挽歌 伴随着像似宣言,又如令言般的神咒,上霄宝殿流光彩溢,只见得青、橙、黄、紫……等等各色彩光向四面八方荡漾开去,给单调的绝龙谷添了一笔浓重的色彩。 各色彩光氤氲,在重重玉楼之上演化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殿室宫宇;又闻一声鹤鸣,彩光一转,化出了仙禽异兽,嬉戏于飞瀑流云之间;万匹神驹呼啸而过,踩踏出一座横亘宝殿东西两面的虹桥;彩光交汇,由头至尾交织出七彩凰鸟的模样,盘绕着虹桥发出阵阵清亮凤鸣,与更高处数以千计的金龙残影交相汇演出独特的仙音妙乐。 明月悬空,遍洒清辉,百里方圆如同白昼。 一副仙境神宫图就此展露开来。 清冷月华宛如银霜,将众人的脸庞映得纤毫毕现。交战双方的动作逐渐缓了下来,最后各自分开对峙,心神则全然被这异象给吸引了。值此生死大战,已经打出真火的战局,就让银霜给彻底浇熄。 对于修士们而言,或许门派福地比这景象美得多。可在此时此刻,在死寂绝龙谷上见到了这么一副画卷,顿然攀升到了无与伦比的程度。 莫名感动在心中发酵。不是因为可能得救而心生喜悦的感动,而是人性深处自主萌生的一种追求“美”的情怀。 他们遥遥注目上霄宝殿,有些人心里那是又惊又怕。惊的是,事实证明,苏伏沉寂两年只是为了展现更加难以匹敌的姿态;怕的是,今日之后,再也生不出超越之心了。 愈是天资绝顶的新秀,这样的心情愈是强烈。 …… 龙吟瑶的美目透着丝丝骄傲。她出身龙族,天生崇拜强者,就如当年崇拜叶璇玑一样。苏伏成就惊人,她自然与有荣焉。 不过她现在不复往昔心态,性子逐渐沉淀下来。要换做以往,早已惊声大叫了。 一条龙尾猛地甩过来,将意图偷袭龙吟瑶的阴魄拍散,跟着传来龙吟笙气急败坏的声音:“龙吟瑶,你再分神,我可顾不了你了!” 龙吟瑶龙身一震,紫光像雨滴一样溅射开来,将方圆数十丈内的阴魄都剿杀一空,随后白了一眼龙吟笙:“扯平了。” “你们两个退开!”龙君昊突然喊道。 姐弟俩不由一怔,龙吟笙道:“父皇,您要施展神通?只怕会将绝龙谷夷为平地,剑主还在下……” 龙君昊立时打断了他:“叫你退开便退开,哪那么多话?” 龙吟瑶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上霄宝殿,趁着阴魄还没缓过气来,与龙吟笙一起化成人形,落到了李道纯身旁。 “剑主,您怎么样?”龙吟瑶关切地问道。 李道纯仍然站得笔挺,但眉宇间的疲惫却怎么也掩饰不了。他摇了摇头:“还死不了。——上霄宝殿怎么会在苏伏手里?” 他问出了众人最为关心的问题,大部分人都不由得竖起耳朵来。 “弟子也是才知道那个是上霄宝殿。”听到这话,龙吟瑶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平日里师弟都不让我靠近,说什么会有危险,其实是怕我玩坏宝殿吧!也是呢,那么珍贵的宝物……” 众人不由抽了抽脸颊。 李道纯道:“苏伏那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是。”龙吟瑶也不是真的生气,点螓道,“宝殿从何而来弟子不知,剑主可以自己问师弟。如果是您的话,想必不会隐瞒的。” 此话之意,自然是别人就不行。 李道纯恍然,顿时住口不言。余者不由满脸失望,能出上霄宝殿的地方,怎么也是个顶级宝地,他们也很想去碰碰运气。 …… 龙君昊在空盘绕,龙尾与龙身相互错节盘绕,伴随着“哧哧”的声音,自他身上出现了一丝丝散发着可怕气息的紫色电花,将虚空寸寸碾碎。 姐弟俩这一退开,他的压力剧增。 绝龙谷好似裂开一个口子的九幽地狱,前番一阵冲锋,将裂口撑得愈来愈大,前有龙吟瑶姐弟辅助,它们始终无法大规模冲锋,此时龙君昊失去两个助力,谷内阴魄便大举冲出,争先恐后、呼啸成群地冲向龙君昊,威势之浓烈,竟压盖了上霄宝殿出世的光芒。 也就是龙族才不惧毒龙的侵蚀。 龙君昊冷冷道:“尔等身为真龙一族,却沦落成鬼物,实在不成体统。今日就都给本王安息吧!” 龙尾一摆,龙头高高昂起,冲得更高之后突然往下栽落,龙躯在倒栽的过程中流窜出紫色雷光,“哧哧”的绵延不绝的声响,像炸在众人耳畔的雷鸣,丝毫不比阴魄冲锋的威势弱上多少。 很快,龙君昊的龙身就在不断涌现的紫光中化成一道撑天巨柱般的紫色雷霆。 那以数千记的阴魄也在冲锋的过程中相互融合,最后与紫色雷霆在半空中相撞。 轰! 一声巨响,紫光闪耀无极,阴魄不甘示弱,不断迸出枯白的液体,溅向离谷口更近的修士。 “起灵!”龙吟瑶往前踏了一步,同样出现了一抹紫光。不过此光非彼光,这是操控大地的大地之力。 以她身前为线,众人身前蓦地腾起一面高大的土墙,挡住了阴魄的毒液。 却说那紫雷,正是龙族大神通之一“紫极神雷”,号称破坏力最强的大神通,由龙君昊使来,岂是等闲? 若非顾忌李道纯等人,龙君昊放手施为,整个绝龙谷都会化为乌有。 此刻神雷显然克制阴魄,竟被压回了谷底。不过,谷底本就是阴魄的大本营,不知几万年积累的阴气,与黄泉相较也差不了多少了。龙君昊虽不惧,却没追进去,而是在谷口停留了一会,便闪身来到了修士群当中,这时已恢复人形。 正在众人不知所以时,龙君昊抬头喊了句:“小子,可以动手了,让本王看看你到底有什么长进!” “知道了岳父大人。”云端之上传来苏伏的轻笑声。 龙吟瑶一听,美眸荡漾着明媚笑意,在众人集体注目下,显得落落大方。 “臭小子!”龙君昊翻了个白眼,“你可是放了大话的,要是搞不定,你丢脸事小,要丢了我的脸,老子可不放过你!” 虽然这样说,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众人虽然无言以对,却都能够理解。任谁得了这样一个女婿,都会如他一样得意的。 …… 同样是坐在王座之上,现在的苏伏与之前却有区别。少了几分邪魅,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从容,有点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这是一种洞穿了一切的“百无聊赖”,好像世上已无碍难,走到哪里都是坦途。 虽然少了几分邪魅,但那种洞穿一切的懒散反而更加可怕;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也更具迷人的魅力。 变化是显而易见的,由于王座已无怪物阿隆存在,失去了他的影响,加上神主位业正好与王座相互契合,又有真龙残魂协助,二者的共融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如果说之前苏伏对王座的利用率达到了四成,那么现在则翻了一倍,已经达到了八成之多;而且王座彻头彻尾成了他的宝贝,不用再担心反噬。 苏伏的左手架在王座的扶手上托着脸颊,漫不经心地伸出右手,《太玄经》自然而然出现在他掌中。他看着封面那个深红色印记,片刻之后,嘴角微扬。 他的嘴唇启合,薄薄的经书便跟着发出了轻微的震动,有红光氤氲,像血雾,又像某种宝石透出来的光芒,而后脱离了经书,形成一朵深红色的彼岸花。 彼岸花一出,天地竟为之变色。 越过重重防护,在遥远的高空之中出现了一阵阵的电闪雷鸣。 苏伏心念一动,彼岸花便融入曼珠沙华里,使得剑身竟像染上了一层血,变得鲜红亮眼,十分妖异。 苏伏抬手,剑指微动,飞剑便高高腾起。那些千变万化的彩云化为丝丝缕缕的柳絮,纷纷扬扬地洒落。 更多则是有了灵智一样,与飞剑一同冲上了高空,像忠实的追随者。飞剑便拖曳出长长的氤氲如雾的尾光,宛如色彩斑斓的晚霞,美不胜收。 苏伏见状,剑指轻轻下压。 飞剑“叮”的发出一声颤鸣,整个上霄宝殿,不,此刻宝殿已被融入剑域之中,应该说整个剑域都齐齐震动。 这一声剑鸣并非剑意运转的奏鸣,而是飞剑灵性的自主体现。好像千军万马的交战之前,领兵的统帅都要发出一声杀意满满的暴喝。 一来是为了让众将士集中精神;二来则是为了提升士气。 此时此刻,曼珠沙华就好似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在大帅的指令下,向绝龙谷进军。 整个剑域的都好像凝聚成了一股绳,力都集中到了一个点上。 正在此时,谷底下的阴魄卷土重来,化成一股暗色洪流,向上霄宝殿的方向冲了上来。 “剑意九转,我意凌云……” 剑势妖异,隐见彼岸花的形状;剑鸣却清亮如歌,宛若在朗朗乾坤之下踏歌而行,恣意洒脱。 两相矛盾,却又完美融合。 飞剑所过之处,沿途开起了彼岸花海,红似火,却哀如挽歌。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他的命运 “好美啊!”解湛兮不由握紧了龙吟瑶的手。 龙吟瑶也是久久无法回神,少见地有些惆怅:“再厉害的画师,恐怕也无法将此幕重现,一想到它马上就会消失,我竟有些伤感呢。” “没有什么美丽是永恒的,”解湛兮轻声抚慰,“永恒则必将逝去,正如花会凋零,月有圆缺。若能在心底留下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就已足够珍贵。” 龙吟瑶点点螓,又骄傲地说:“如果这是苏伏对美的诠释,我相信世上已无出其右者。” 已然无人去关心,这一击是否能够破阵,众人都陶醉在苏伏营造出来的凄婉意境里,久久无法自拔。 …… 虽然无人去关心,可结果却还是让人大跌眼球。 飞剑竟被阴魄给弹飞开去,彩云由此溃散,沿途的彼岸花海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巨大的落差感让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股荒谬感。 “臭小子搞什么?”龙君昊眉头大皱。 “苏兄总会做出出人意表的举动……”杜挽倾笑着摇了摇头。 阴魄冲上了高空,来到上霄宝殿,然后在众人的惊讶中冲向了毫无防卫的苏伏。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张牙舞爪的样子,好像是受到了命令才这么做。 王座上,苏伏嘴角轻扬,却仍然无动于衷。 下一刻,阴魄宛如水流般从苏伏的印堂上方钻入其体。 底下众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守在众人后方的鬼将纷纷发出嘘声,罗权更是大肆嘲笑:“中看不中用,这人不就是典型的绣花枕头吗?还以为有多厉害……联盟还能拿出更新奇的节目吗?要是能让本大爷高兴,说不定会饶你们一命……” “哈哈……”众鬼将纷纷大笑。 “聒噪!” 苏伏突然开口,在阴魄源源不绝钻入他体内的情形下,他居然还能说话,并骈起剑指操控飞剑。 被弹飞的曼珠沙华“嗖”的化为残影,连重吾都未曾反应,便割去了罗权的首级。罗权倒地,头颅骨碌碌地滚了一段,脸上还残留着嘲笑。 众人眼见如此,心里一寒。龙吟瑶等人心里则安下了心来。 然而鬼将还是鬼将,罗权的头颅很快重新生长出来,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满是阴沉:“你不是剑神,想效仿还早得很!” 曼珠沙华又回到了剑域中央,剑身在金碧辉煌的宝殿下被映得闪闪发光,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底下众人心情又不一样了,纷纷在想,苏伏当年斩杀武丁,莫非真的如传言所说,借了萧无极的力量?经这一下,方才那种无力感顿时消失,又生出了超越苏伏的心思。 人就是这样顽强,只要还能给自己找到一个适当的理由,绝望的心就能无限次死灰复燃。 “你们有没有发现,阴魄好像安静了许多。”就在这时,对水行比较敏感的水洛泽突然开了口。 龙君昊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看出什么了?” “阴魄没有一开始那样择人而噬的感觉,”水洛泽有些不确定地说,“师弟好像是在故意放任那些阴魄。” “这怎么可能!”许沛冷笑道,“龙王前辈都只能勉强抵挡,苏伏何德何能……” “你怎么说话的?”龙吟笙顿时不悦地转过头来,“若不是怕碾死你,父王一个神通就能教它们死无葬身之地。” 太强大的力量也并不是好事,做不到举重若轻,就会束手束脚。 龙族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了,就算是龙君昊,也无法完全掌控。力量失控,必将酿成无可挽回的惨剧。 许沛顿时接不上嘴了,他可不敢去挑衅龙王。 晁雪松勉强从方才的异变恢复了一些,紧张地道:“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妖帝在他心里是很伟大的存在,这一点,相信跟随苏伏修剑后,都会有类似的体验。他不喜欢别人看不起妖帝,这就好像看不起他一样。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不必争论,看下去就能分晓。”龙君昊淡淡道。 …… 事实上,水洛泽的感觉是对的。那些阴魄并没有冲入苏伏的体内,而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在他的泥丸宫里。 泥丸宫中,青色神光高挂,黄色神光居然在引导阴魄,融入相对弱小的黑色神光之中。 “阴魄属水,正合玄元黑水,如不利用一二,怎对得起你等数万载的积累?” 苏伏从曼珠沙华与阴魄碰触的那个瞬间,就体会到了“神主位业”的可怕。尤其是他借“渡”来取得天道认可,正好克制阴魂与阴魄。 渡是什么?从字义上来理解,有接济、相助的意味,如渡过难关、摆渡等等。实际上,渡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只不过范围比较广。 苏伏首先渡自己,战战兢兢那么多年,他成功超脱彼岸,所以这一点他已经做到了。 接下来是渡生者,玄门应运而生,以“愿天下人人如龙,自强不息”为宗旨,这是渡世人。 最后便是为了死者,渡死者安息,于是《太玄经》应运而生。可以说这一步一步的发生,都是有迹可循的,都是一个个偶然之下的必然。 有句话叫性格决定命运。 苏伏从一开始对真界的陌生排斥,逐渐接受它、理解它、包容它。在这里,他有了牵挂,有了爱他和他爱的人,所以世界无比明媚,他很喜欢。 由此一步步走到今日,兴许有着命运的指引,但更多却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他一步步把握了命运,并将掌控命运。 而渡,便是他的命运。 所以,神主位业让他拥有了“渡”的能力、“渡”的权利以及“渡”的义务。阴魄超脱不了天道掌控,在他这个神主之下,就好像见了老鼠的猫,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这是神主位业对阴魄的镇压。 黑色神光进境十分缓慢,普通水行元气完全达不到它的要求。阴魄被镇压在海底,不知吸收了多少地气与水行元气,加上死怨之气,形成了阴魄,本身就带有玄元黑水的性质。 玄元黑水便是黑色神光大成的象征。 绝龙谷不知积累了多少阴魄,黑色神光借此终于大成。 苏伏睁开眼睛,随手一拍,就将阴魄拍散。散碎的阴魄在他身前重新凝聚,形成一尾金龙的虚影,冲苏伏愤怒咆哮。 “别急,现在就送你们走。”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彼岸无风,我唱挽歌(上) 苏伏的声音并不大,却像说在众人耳畔。 “阴魄也奈何不了他?”众人心里不由想道。 “看吧,果然如我所说,那阴魄好似很害怕师弟。”水洛泽笑道。 龙吟瑶展颜一笑:“师弟真是的,老是害我们替他担心。” “害怕可能有,但未必奈何不了吧!”突然有人指着上霄宝殿道,“看,阴魄要开始反击了。” 众人循目望去,果见阴魄愈加狂乱,连龙形都无法保持,散碎张张狰狞爪牙,咆哮有如实质,绵延不断地冲击上霄宝殿,使宝殿不住地发出“咣咣”的震动声。 嗷! 与此同时,绝龙谷底下蓦地传来一声惊世龙吟,宛如被囚禁了数万载的绝世恶龙脱困,整个谷底的阴雾由此凝成液体,并像滚油一样沸腾起来了。似乎还能听见波涛汹涌的声音,拍击在绝龙谷的两面石壁。 然而拍打声却着实有些怪异,“呲呲”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像有什么被腐蚀了一样。 众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来到崖畔往下一看,顿然大惊失色。只见那阴雾化液,在核心位置形成一个大漩涡,隐约可见是由庞大龙影搅动。而阴雾化液竟带有强烈的腐蚀,两边山壁像被挖掉一样,凹陷进去一大块,并且还在不断向两边扩散。 “它好像在扩展腾挪的空间!”杜挽倾道。 龙君昊面无表情地摆手:“都退下。” 杜挽倾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被龙君昊打断:“本王替苏伏掠阵,你们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龙君昊的话很不客气,但以他的身份修为,实在不用对他们客气。 “退下吧!”李道纯第一个转身,他的灵气都还没复原,留在这里只会添乱。 …… “还敢反抗?”苏伏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宝殿出现在现世的缘故,那种玄妙的感觉并没有褪去。 区别于青元的宁心状和《补天》的绝对冷静,或者说,王座几乎可说是凌驾在二者之上,有二者的特性,又有二者所没有的特性。 他长身起立,阴魄竟像似惧怕般退了退,旋即又像恼羞成怒,重新凝聚成龙影,却只敢远远摆荡巨尾,搅出狂风吹袭苏伏。 苏伏探手虚握,曼珠沙华化为一道闪电回到他手上,手腕一抖,伴随着一声轻笑,血色的光影绽出一道剑花,剑花犹在,人影全无。 下一刻,阴魄自中分开,散碎着成点点星芒,并向高空升去。在升空的过程中,它们绽出夺目的光,又逐渐黯淡,最后归于虚无。 苏伏目光一转,曼珠沙华轻轻挥动,他在虚空踱步,所过处皆凭空长出了彼岸花,很快就形成了一片花的海洋,红艳似火,骄若朝阳。 残余的阴魄发出凄厉的哀嚎,却无可阻挡地被彼岸花散发出来的无形吸力所吞噬。 彼岸花吞噬了这些阴魄,不多时又吐出,已变成点点的星芒,如前一幕,升空,绽光最后消失。 苏伏处在花海之中,遥遥望了一眼鬼将群中的重吾。 重吾面无表情,直到此时此刻,他都没有退却的意思。不止是他,所有鬼将都没有撤退的打算,目中还闪烁着莫名的冷光。 苏伏的目光一转,又掠过太行剑派的几个主要人物,最后停留在晁补之的身上。 晁补之的目中带着耐人寻味的复杂。 苏伏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收回目光,与龙君昊对视一眼。 此刻绝龙谷里的漩涡的范围愈来愈广大,与之相对应的,愈来愈多的山壁被腐蚀成泥沙,像冰雪遇到了火焰,已然蔓延至龙君昊的脚下。 龙君昊眉头一皱:“本王必须遵循祖训,不得参与内陆纷争。不过,这里我可以帮你挡下。” 他往前踏了一步,落脚点下方的石壁已经被镂空,但在这一步之下,石壁的腐蚀便停了下来,漩涡摩擦过石壁,像擦过了一层铁壁。 正此时,漩涡发出一声愤怒的龙吟,那恶龙像似诞生了灵智,权衡了一番,竟对龙君昊视若无睹。以漩涡中心点为尖锥,漩涡猛然向上拔高,形成一道恐怖的水龙卷。 在水龙卷的核心处,依稀可见一尾带着淡淡金光的真龙,栩栩如生的鳞片闪烁着耀目的光彩;龙须足有数丈长,甩荡在虚空,像张牙舞爪的愤怒小兽;一双苍老的龙睛透着刻骨的怨毒,又仿佛在诉说着数万年以来的苦痛与悲惨。 “吾曾以吾族之血立誓,必吞紫极以为快!”老龙龙口撑开,极尽偾张之能事,“今次必教汝死无葬身之地……” 老龙的神智还是不清醒,错把苏伏当成了紫极。这也没办法,上霄宝殿是一个时代的标志,也是许多存在的噩梦。 嗷! 又是一声高亢的龙吟,整个绝龙谷的阴魄都被漩涡席卷,像向天空倒流的银河,又像是为老龙披了一件与众不同的战甲,单单席卷开来的气息,就让人如坠冰窟,浑身冰寒,如不是龙君昊在前头挡着,只怕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站得住了。 饶是如此,渡劫以下的修士还是差点失去意识,他们心神俱震,不知苏伏要如何面对此等压力。 “杀!”另外一边,眼见苏伏与龙君昊都被拖住,鬼将们暴喝一声,趁此时机向修士们发起了冲锋。 孙阳一手拖着单刀,冲在最前方。待到一定距离,单刀脱手而出,人影也跟着消失不见。 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当即摆开阵势迎战。 云本初冷哼一声,向前一纵,随之探出手去,双指向虚空一夹,只见虚空隆起一个刃状的包,被他的双指夹个正着。 同时,他的左手也探了出去,轻轻一个弹指,便即响起“哧啦”的撕裂声,就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孙阳竟被莫名的力量撕成了两半。 这是云山城的“大撕裂术”,需要极强的臂力才能施展,可在云本初手里,却只需要一个弹指。 眼见血洒长空,云本初却皱起眉头,整个人突然化成一道黑色流光,向后激退数丈。 嗤! 闷响接踵而至,就见一柄大的夸张的鬼头大刀劈斩在他原先的立足地,虚空由此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创伤,如果云本初没有后退,只怕会被剖成两半。 鬼头大刀一刀斩了个空,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脸上毫无血色的男子。 云本初自然认得他,此鬼将唤作介子推,能力是可以变成任何样式的兵器,斩断任何样式的法器,是护体灵光的克星,与孙阳是非常契合的搭档。二者联手,可敌徐明真以外的任何大宗师。弱一些的,甚至还不是他们对手。 孙阳也不简单,任何样式的兵器都信手拈来,与介子推乃是天作之合。 云本初眉头深深皱起,他与他们交过手,曾想利用镇灵钟破他们的合作,但险些连镇灵钟也不保。后来才知道,对方并非一个个体在操纵浊气,除此以外,背后还有统帅,就算被镇灵钟镇压,统帅也能助他复活。实际上,鬼将们都是提线木偶,拥有自主能力,但线头始终握在统帅手中,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孙阳重新恢复,与介子推没有交谈,只是伸手一握,介子推就变成了一柄长刀被他握在手里。 云本初也向虚空一握,就见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这长剑通身漆黑,剑柄犹如实质化的黑晶;剑身是流动着的,看起来像虚空乱流,一重重的波浪涌向剑尖,整个像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 他将剑一摆,剑尖遥指孙阳。 可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白光乍起。 全场都被这白光笼罩,赫然是数以千计的造化果引发的,也就是范太陵自创的大神通。 十数个鬼将在这光之下惨叫着死了数次,修士方瞬间占据了上风。 “师兄,一鼓作气,耗光他们的浊气!”吕尚静兴奋地大喊。 然而以范太陵的灵气量,想长时间维持太昊神光根本不可能。他只是想为众人做一些什么,来减轻心理的愧疚感。 嗤! 就在他灵气即将枯竭时,突然出现一道闷响,跟着钻心剧痛就由心脏处传了开来,他低头一看,只见心脏被破开一个洞,洞口探出来一只覆满黑色雷电的手。 那是鬼将的手,鬼将重吾。 重吾在他耳畔轻声说:“你以为,元帅真的会放你活命?” 范太陵呕出一口血,嘴角却泛起一个微笑:“痛快!”语毕双目灵光便消逝一空,生机随之泯灭。 “师兄!”吕尚静疯了似的冲上去。 重吾甩开范太陵的尸体,不轻易流露情绪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在他眼中,吕尚静的修为实在太弱了。 他抬手轻弹,黑色闪电凄厉地破空而去,将吕尚静爆成了漫天血沫。 “该死!”杜挽倾目露惊人杀意,双掌一合,便见一道雷霆从天而降。 天坛教教主冷幽石正与他周旋。他的修为还不如杜挽倾,但有着幽冥鬼爪,却能拖住对方的脚步。 幽冥鬼爪是天坛教至宝,又名修罗鬼爪。被鬼爪抓伤的人,要么自我了断,要么变成修罗,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此刻身体内外每分每寸都被那雷霆激得颤抖,冷幽石心生骇然,忙向后退了数步。 岂料那雷霆竟突然拐了个弯,划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向他门面冲来。 冷幽石霎时亡魂直冒,抬起幽冥鬼爪一挡。 杜挽倾的含恨一击岂是等闲? 纵然奈何不得幽冥鬼爪,鬼爪本身却没有防御的能力,冷幽石便在这雷霆之下化为了齑粉。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彼岸无风,我唱挽歌(中) 可怜冷幽石为罗刹奔波了一辈子,自己到头来却还是人身,连滴血重生都做不到。 战场便是如此,只要交战,就会死人,谁也不敢保证下一刻死的不会是自己。 杜挽倾杀了冷幽石,又将鬼爪收了,这才冲向重吾。 几个实力强大的人都被纠缠而无法脱身,不止是云本初和杜挽倾,剑斋和玉清两宗的高手也都被纠缠不放,局势异常严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随着龙吟瑶姐弟加入战场,形势要比一开始好一些。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变化,却稍微扫去了一些众人的疲惫。 …… 下方战场其实无关紧要,此刻众人都知晓,最重要的是苏伏能否破万龙阴魄。只要万龙阴魄一破,局势就会彻底扭转,鬼将们想不退都不行。 却说那老龙携带着整个绝龙谷的阴魄冲向上霄宝殿,那泼天的怨愤,足以焚毁整个黄昏道场的怒火,都一股脑涌向苏伏。 这是普通人绝难承受的压力。 无关修为实力,这也是一种大势,好像“千夫所指”的压力,必须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才能承受住这般愤怒的指责。 “紫极,寡人与你素昧平生。不过,既坐享宝殿之利,便助你完成未尽之事,也算了了一件因果。” 苏伏来到宝殿边缘,高喝一声:“尔等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吾族愿承神主之情。”王座顿时腾起数百道龙影,无一例外,都是带有苍老之相的老龙,也只有这些老龙才够资格被紫极怀恨在心。 为首一个老龙变成人形,向苏伏深深行了一礼:“神主之气魄,已当得万龙座之主。” “来吧。”苏伏伸出手掌,太玄经在他掌中悬浮。 “龙族长存!”老龙发出一声高喝,引数百老龙齐齐迸发龙吟。 龙吟声浑厚悠长,在宝殿内来回震荡,经久不绝。 数百龙影纷纷腾空,而后倒栽下来,化为丝丝金白相间的光没入太玄经里。 太玄经光亮大放,像小太阳一样几乎无法看不清本来模样。只不过这光却是深红色的,妖异之中,却带着别样的光明堂皇的大义凛然,说不出的矛盾。 苏伏往前踏了一步,身形便自由落体。他往下掉落,彼岸花开满了他所过之处。落了一阵,他返身盘旋,脚下有波纹呈现,顿了顿,便见彼岸花开在了脚下,承住了他的身体。 “紫极!紫极!紫极!”阴魄老龙愤怒狂叫,身未到,口中已喷吐出涌泉似的阴魄,冲向苏伏,却被彼岸花给挡了下来。 苏伏看了一会,脸上突然露出怜悯之色:“可怜,可悲,可叹。” 太玄经突然化为一道红光,撞在苏伏的额头上,印堂处便出现了一个火红的印记,像极了封面上那彼岸花的形状。 红光蔓延,苏伏身上的月白长衫也被绣上了朵朵曼珠沙华,骄艳似火,在褶皱起伏中,像真的在风中摇曳一样。 “尘归尘,土归土……”苏伏轻声开口,同时纵身一跃,整个人以头抢地,朝老龙栽落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苏伏在降落途中骈指为剑:“汝无需痛苦,哀伤,汝之因果,逝则灭矣!” 剑指点在了老龙龙头前的虚空,宛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这个时候,苏伏身上就绽出无量的光,都是彼岸花的颜色。在他身周不知有多少朵彼岸花绽开,又在阴魄的影响下凋落,绽开又凋落,无数次重复此过程,远远观看,像明灭不定的星火。 位业虽然克制阴魄,但阴魄之强,纵是李道纯也不敢直撄其锋,假使没有位业之力,初碰就足以让苏伏灰飞烟灭。 彼岸花绽开凋落的过程,就意味着本应苏伏承受的伤害由位业之力受了。彼岸花便是位业之力的具现,日后也将是苏伏的神主印记。 苏伏对这一切心知肚明,挑了挑眉:“单纯位业之力,已经奈何不了你了?” “剑来!”他探手一握,曼珠沙华瞬间出现在他手中,“道理归真,还未尝试,就拿你来验证我毕生领悟的绝学!” 老龙狂怒吼道:“休说狂言,死罢!” 他张口便吐出一道龙形状的虚影,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越了重重生长的彼岸花的阻碍,眼看就要洞穿苏伏的脑袋。 砰! 不料苏伏印堂又跳出来三种色彩的神光,分别是青、黄、黑,赫然便是五色神光中的其中三道。 这三道神光大成,齐齐跳出现世护主,已体现出丰足的灵性。 苏伏微微一笑:“三道神光大成,混元搬运法也算初见成效,日后就不再是摆设了。” 三道神光一听,顿时不满地颤动起来。 “好了,多谢你们,回去吧。”苏伏收了神光,身上蓦地腾起宝蓝色的光。 宝蓝色的光,自然是剑意和水龙吟的混合剑光。 苏伏抖了抖手腕,剑身上的红光便被震了开去,他身上这时两色光芒分列,一半红光、一半为宝蓝,二色光芒齐齐涌动,在剑身交汇,却并没有分开,而是融为一体,竟然变成了紫色。 苏伏怔了怔:“太玄紫光?初次融合就到了这个程度么?” 他疑问很深,这是宝座都无法给出的答案。 一切都要从曼珠沙华的炼制开始说起。实际上曼珠沙华炼成时,就已经蕴含了一丝太玄紫光,这是斑鸠自己都没察觉的事。法器在炼成时,只要材质顶级,就有可能生出这一丝太玄紫光。 这太玄紫光与大道相互契合,如果将曼珠沙华放到某个矿脉中,大概千年以后,就会诞生太玄紫晶,这就是太玄紫晶的由来。 “紫色剑光……”苏伏看着剑身上的紫光,心境不知怎么的就脱离了王座,不由五感交集。他想起了黄紫韵,那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为爱可以飞蛾扑火,为恨可以投身九幽。 他很快回神,现在可不是感怀的时候。 心境重又沉入王座。此刻王座已烙下他的印记,他随时可以取用。 他闭目,不去理会拼命冲撞位业之力的老龙。 天地间仿佛在刹那间静了下来,耳畔有微风,来自彼岸。 恍惚间回到了两年前,斩杀武丁的时候。 彼岸有风? 苏伏轻笑一声:“剑意十转,彼岸无风。”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彼岸无风,我唱挽歌(下) 叮! 剑意冲上十转,已不单只是悦耳,还有一种难以言述的莫名颤栗。像似与生命共鸣的灵魂之声,远离了尘嚣、纷争、死亡等等一切外素,变得安然美好,心灵归于宁静。 众人之中,惟有李道纯隐隐察觉,从苏伏身上散发出一种势气领域的气场,那正是苏伏得以超脱的根本。 花落枝未残,微雨洗清秋。一切都很好。 花凋落了,根枝还在,来年仍能开出美丽的花;微雨洗去秋的萧瑟与凄冷,就像还是盛夏一样。这一切都很美好。 在苏伏不自觉当中,超脱的根本也融入了剑意之中,意味着他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引发小天劫。渡过之后,他将随时面临“玄心混真之劫”,一旦开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 剑意十转,苏伏感觉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那种难以言述的颤栗,感受最深的是他自己。天地间的所有嘈杂、包括鬼将身上传来的各种复杂气息与声音,全都安静了下来。 前次斩杀武丁,他并没有机会好好体验。 心灵的绝对安宁,那是多少人一辈子求也求不来的境界,就算是修士,缺少机缘,也难有此种顿悟。苏伏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光鲜的外表之下,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安息吧。”他轻声做出宣判。 飞剑终于脱手而出,带着一抹难以想象的瑰丽,轻易突破阴魄大阵的能量场,刺入了老龙的龙睛里。 老龙发出一声似哀鸣似解脱的叹息,龙身自剑尖下的龙头开始逐步分解,化成深红色的彼岸花,轻旋着四下里飘荡,像一朵朵被血染红的蒲公英,哀伤遍野。 “做的不错。”龙君昊似乎很满意,对苏伏满意,对自己的眼光也很满意。 龙君昊是在苏伏从归墟回来后开始注意到他的,那时就已经向他发出了橄榄枝,打的主意无非是苏伏在剑斋还不算重要,是适合招揽的对象。就算以后没什么成就,对财倾天下的东海龙宫而言,只不过是浪费了一点零花钱而已。 在苏伏和龙吟瑶“勾搭”在一块的时候,他很聪明,并没有明确拒绝,而是提出了一个条件。后来,当然什么也不用说了,随着苏伏的成就愈来愈惊人,修为其实已是次要的了。 “还没完,你打算怎么处理它们?”龙君昊指了指绝龙谷下方,因阴魄消逝而沉寂下来的毒水。 阴魄归天,绝龙谷数万年积累的毒水却没那么容易消散。由于毒水只是一种物质,和苏伏没有关系,位业之力当然不能够影响它们。 可以预见的,过些时候,毒水内又会诞生类似阴魄般的存在。更有可能的是,在此之前就会被邪道中人收去,炼成阴毒的法器,说不定真界还有劫难。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早有筹谋。”苏伏笑着伸出手去轻压,掌中竟然吐出黑色的水,看起来有点像离水剑意。 龙君昊目露异彩:“原来如此,是借阴魄成就了玄元黑水么,果真是大胆。” 玄元黑水,五色神光之一,一滴便有千钧重,用来镇压绝龙谷再适合不过。 大地隆隆作响,玄元黑水倾入绝龙谷中,毒水被强行往更深的地底按压,失去了阴魄的意志,它们本身虽然携带剧毒,却无法主动反抗。当然,它们不存在灵性,也不懂得反抗为何物。 在绝龙谷往下深陷百丈后,毒水已然全数镇压,绝龙谷竟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湖泊。湖面平整如镜,有一种沉甸甸的厚重感,好像就算砸落一块大石,也不会产生涟漪一样;又像凝固的火山岩,但没有火热,只有“生人勿近”的冷漠。 这才是真正的鹅毛不浮之地,相信只要有人打底下毒水的主意,只要稍微接触湖泊,就再也出不来了。 苏伏这才将目光投到了战场上。 他的目光一转,就有修士和鬼将察觉。眼看苏伏果真解决了阴魄大阵,双方的心情那是截然不同的。 修士一方振奋雀跃,士气大涨,大有一副全歼鬼将的架势。 鬼将再不怕死,此时此刻也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撤退!”重吾心里有一种浓重的不安,摆脱了杜挽倾,返身就逃。 众鬼将一见他都跑了,谁还会留下来? “算你们命大,留着等本大爷下次来取!”罗权不甘地放下狠话。 晁补之与云修、李三思、衡阳真人等对视一眼,也纷纷跟着逃跑。战斗到现在,这四人还没战死,简直是一种奇迹。 “哈哈,丧家之犬,快快滚吧,不然打断你们狗腿!” “剥皮抽筋下锅煮。” “这么脏也吃得下?” “吃不下,煮熟了喂狗!” …… 修士们你一言我一语,狠狠地发泄了一番。但没有人追,他们实在是不想动了,体力和精神双双达到了极限,只想躺下来睡他一个天翻地覆,而有些人已经这么做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些舞动着的彼岸花飘荡到了他们身旁。 许沛突然一个激灵,从地上一蹦而起,色厉内荏地喝道:“姓苏的你想干什么?” 他从那些彼岸花上面察觉到了极危险的气息,有种令人连碰触的不敢的不祥,好像碰了就会死一样。 众人不禁望向了苏伏。 苏伏侧转过身来:“寡人准你们走了吗?” 平淡的语气,却带着惊人的杀机。 说着话,向前踏了一步。奇妙的是,在他头顶上空的上霄宝殿突然间消失,出现在他脚下,他站在高台上俯瞰:“能活下来的带个话回去,寡人迟早取下鬼刹首级,挂在英灵园门口祭奠亡魂!” 他的声音不大,已逃出数里的鬼将却仍听得清清楚楚。 罗权回头叫骂:“好个乳臭未干的狂小子,连本大爷都不认识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给我们家元帅提鞋都不配,还敢说大话……” 叫骂声忽然被一段清亮悦耳的剑鸣声所掩盖,他的神情微怔。 剑鸣是剑身震动时与共鸣介子,譬如空气共同发生的共鸣音,正常来说不会持续太久。可是这段剑鸣却像某种乐器弹奏出来的乐曲,非但经久不息,还婉转悦耳;非但婉转悦耳,还高低起伏,意境非凡。 其独特的抑扬顿挫,既像悲壮的哀乐,又如凄清的挽歌;既似放声高歌,又仿佛低吟浅唱;既慷慨激昂动人心魄;又曲高和寡无人能应。毫无疑问的是,它在祭奠某些逝去的人。 如果不是一些值得尊敬的人,假定换了别人,它就不会存在。 只见一柄飞剑掠过去,像一股旋风,带动了轻缓飘荡的彼岸花,加速一样跟在飞剑身后。自剑身涌出道道剑风,拂过彼岸花,使其曳动转旋,瓣瓣轻扬,丝丝剑风徘徊来去,剑鸣由此而生。 “彼岸无风,我唱挽歌。” 苏伏神情平淡,声音却无端伤感,侵人肺腑。 “师傅……”诸葛小楼勉强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泪流不止。 …… 彼岸花触到了第一个鬼将,那鬼将的情形就和老龙一样,从触点开始分解,变成一朵朵彼岸花,并且再也没有复原。 之所以会这样,还是与苏伏的位业有关。在魂感状下,鬼将是由无数种或悲或哀或苦的“负面情绪”组成的集合体。苏伏猜测那些情绪其实是一种烙印,犹如天道烙印,由来于鬼将进化时吞噬的鬼兵。 鬼兵诞生灵智,变成鬼将后,为何会有喜怒哀乐?原因就在这里。浊气是由生之力和死之力构成,死之力是人死之后产生的,假使生前怀有未解的恨,就会伴随着死之力,那样诞生的鬼兵,或多或少含有一些此人生前的恨。 而形成鬼兵需要大量的浊气,也就是大量的死之力,遑论鬼将呢?对苏伏来说,鬼将也是亡者的一种。再加上剑意十转,已初步拥有毁灭鬼将核心的力量。 “这是什么鬼?”罗权惊叫一声,满脸都是骇然之色。 在他惊叫的时候,彼岸花已盛如花海。几个丹霞门的长老刚从混乱的神智中清醒过来,想着自己迟早会获取滴血重生的不死能力,正兴奋当头,被那彼岸花一沾,意识就泯灭一空。 “你们先走!”那衡阳真人与云修对视一眼,突然转身冲向了彼岸花海,竟试图用血肉之躯挡下。 他眺望着数里外的晁雪松,面庞上不知是喜是悲。 “为我们报仇!”李三思一声暴喝,也不知是跟谁说,跟在衡阳真人身后一道冲了过去。 彼岸花无声无息穿过二人的身躯,并将之分解。 云修紧紧攥拳,片刻又松开:“一定!” 晁补之突然停下来,向云修笑了笑:“长老受累,我先走一步!” 他转身冲向花海,口中轻声喃喃:“子敬兄,我来陪你!” 然而三人的努力,却没能延缓死亡的脚步。 正统的鬼将就有十九个之多,加上三山岛便有三十三个,多是丹霞门的人。仅仅片刻功夫,鬼将就剩了四个,三山岛更是只幸存一个。 五个幸存者的实力都很强,但这不是主要因素,只因他们跑在前面而已。 “这哪里来的混蛋,太他娘的离谱了。”罗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话音未落,突然由西转北,意图让其余鬼将给他做挡箭牌。 谁料他机关算尽太聪明,一直没有动静的飞剑突然跟着他转向,闪电般洞穿了他的脑袋。 意识泯灭之前,罗权喃喃说了句:“不就骂你两句,真他娘的记仇啊……” 史诗记载,挽歌历二年季冬十八日,大雪封天,绝龙谷周边百里荒地盛开彼岸花,经久未凋。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统帅大人 “这小子,确实成长了。”隐在虚空的极乐魔主发出淡淡感慨。 “你叫他小子,”飞仙冷笑,“要是哪天被他超越,如何自处?” “辈分摆在那里。”极乐魔主耸耸肩。又道,“怎么样,他足够达到师兄的期望了么?” “我讨厌算来算去,很麻烦,不如直接挥剑痛快。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痛快?虽然我不是人。” 极乐魔主眉头一皱。 飞仙话锋却一转,淡淡道:“不过,我想到个有趣的事,所以这次我会破个例。” “师兄能如此,那自然再好不过。”极乐魔主淡淡一笑,“顺便问一下,师兄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你不用知道。”飞仙直接转身,脚步却又一顿,“对了,你们要做的事,不要对他隐瞒,这是我唯一的要求。”语毕便化光而去。 “就算你不这么说……”极乐魔主笑着摇头,“现在,他已经有资格落子了。” …… 离绝龙谷数百里开外的碎石山,鬼刹在临时营帐内,微沉着一张脸,一语不发。 气氛有些凝重,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你们是说,大阵被破了,只有你们四个逃回来,还都是一人所为?”他的声音已有些不善的意味。他实在无法理解,各方面条件都站在了他们这一边,居然会败? 这四个分别是重吾云修孙阳介子推。他们都低着头,一声也不吭。 鬼刹见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拍案喝道:“说话,全都哑巴了?” 慵懒坐在一旁的丰音正挂着妩媚迷人的笑,像听到了什么好消息,兴奋使她的俏脸绯红,愈发的诱人了。朦胧的美眸,带着些许迷离,又像神飞天外,好似个闺中少妇正在幻想着什么。 鬼刹眼角余光瞥见,脸色愈来愈青。 云修还是第一次看到鬼刹气成这副模样,连忙开口道:“元帅息怒,属下一时沉浸在同门惨死的悲痛下,久不能自已,忘了回话,还请原谅属下过失。适才我等所说绝无半句虚言,破阵破局皆为苏伏所为,属下同门悉数死在他手中,已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衡阳他们是为了让我们逃走才死的,云修的话我能证明。”重吾淡淡开口。 “苏伏么!”鬼刹缓缓调整情绪,“难道他比剑神还厉害?一剑能杀那么多个鬼将?” “元帅不是说,今夜苏伏不是主角么?”这时丰音突然插口问道。 鬼刹脸上青气又是一闪,但这回更快敛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诸葛明清都有失算的时候,何况我?今夜作战也并非没有收获,诸葛明清的死本在我预料之中,不想还附送两个大宗师,倒是意外之喜。” 丰音掩唇轻笑,却不再开口。因为鬼刹已经平静下来,继续挑拨他,也不会再有效果。与他相处时间不长,她却深深知道,此人的自制力已经达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说说具体细节吧。”鬼刹又问。 云修当即将经过备述说了,末了道:“那苏伏不知证了个什么位业,好像能克制鬼将和阴魄。” “克制鬼将?”丰音美眸微睁,“鬼将只能被杀死,无法被克制。” 云修怔了怔,思考之后,便改口道:“是,苏伏也拥有了斩杀鬼将的能力,需要小心提防。” “杀死鬼将,”丰音慵懒地调整了下坐姿,“不全是苏伏的缘故,阴魄被分解,融入剑意里,你们才没有反抗之力。不过,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对你们而言,他的剑意确实很可怕。下回不要单独和他斗,最好利用浊魔,不然可就白死啦。 重吾非常意外,这丰音难得对战局的胜负上心,难道转性子了? “苏伏越厉害,我就越要给他设置障碍。”丰音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娇声道,“如果这样他都能扭转局势,才能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嘛。” 重吾嘴角微微一牵,看起来在笑,实际上是抽搐,又道:“敢问丰帅,您与剑圣……” “哼,”丰音撇了撇嘴,“别提那个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的老古板。” 她这样一说,众人心里都有数了,一定是在剑圣手里吃瘪了。不过看她完好无损的样子,应该没有多大事。 鬼刹道:“不得不承认,苏伏真是个让人难以预料的变数,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绝不是侥幸,对他要打起一万分精神来。” 众人应下。 鬼刹眉头又微微皱起:“此战还有两件事我没能预料——诸葛明清临死前居然还设了个局,杀死了勾镰,还有鲁洞云死得莫名其妙,不用怀疑,根本就是佛门下的暗手。” “联盟真可笑,”云修冷笑,“这样的话,元帅不如大加挑拨,联盟若是陷入内乱,黄昏城不攻自破。” “没那个必要。”鬼刹摇了摇头,“如果联盟会内乱,鲁洞云死的时候,不用等我们挑拨,剑斋就会全力西征。难道你对那些疯子的认识还不够?剑斋既然隐忍下来,一定会有大动作……但更耐人寻味的是,佛门为何要对鲁洞云下手?” “莫非是趁机剪除潜在的大敌?”云修猜测。 “如果是这样的话,”鬼刹冷冷一笑,“不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么?” 云修想了想,问道:“您是说苏伏?” 鬼刹点了点头:“妖帝一死,莒州再度失去统治者,必然陷入内乱。三个大军帅虽然威望足够,却不能和苏伏相比,恐怕谁来当家都不合适。而且,苏伏一死,莒、青两州的纽带就不那么紧扣了,佛门只要联合东都,大军便可以直接凌压莒州。” “也对,佛妖素来仇怨极深,”云修恍然道,“理当对付妖族才是。” “但你不得不承认,”丰音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你愈来愈在意苏伏了。” 鬼刹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好了,诸葛明清出了一招,我接了,现在轮到我们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向营帐外喊道:“进来吧。” 营帘被掀开,顿时涌进来惊人的威压。众人齐齐转身着眼,就见一个庞然大物从外面钻了进来,几乎快顶到营帐的顶了。 “盘庚?”重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鬼刹淡淡一笑:“你们应该称他为统帅大人。”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闺房私话 ps:感谢“风吹脑阔”的月票支持。 传讯飞剑穿梭在雾隐之中,将消息向全天下传递,连续的几个重磅消息无异于惊雷般炸响真界。 各大门派首先收到消息,及至与门派有关的外门、执事院、商行等等,及至散修阶层,口口相传,仅仅三个时辰,就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纯阳剑仙的陨落,其陨落时传来的动静,被证实了消息无误。青州举州哀悼,家家户户挂上白绫。一时间笼罩在阴云惨雾之中。 倒不是有多么伤心难过。凡人愚昧,只道剑仙一死,青州又可能招来战火。 其次便是诸葛明清之死。联盟本不必如此直白,可将勾镰之死及苏伏的惊艳复出大肆宣传,足可使天下人心安定。 可苏伏执意将诸葛明清之死传遍天下,并将之事迹广泛宣告,使人心哀痛之余,也深感盟主大义。但是,无可避免的,威望如日中天的诸葛明清一死,天下为之躁动沸腾,仅仅一夜之间,就冒出数百路盗匪,凡仙皆有,让人始料未及。 此刻联盟又哪来余力镇压盗匪。要知道剿匪不单是去杀几个人那么简单,纵不论罪责,事先也要安排卧底踩点,察知有无暗道可逃,以免剿杀不净,死灰复燃,或察知匪徒惯常出没地点……这些都需要大量人手。前线正在用人之际,实在分不出人手。 当然,苏伏力挽狂澜的壮举,虽然屈居第三,却让他的名字再次响彻真界。自此以后,相信单是他的名字就足以威震八方。这点影响还是最轻的。 他沉寂两年,已饱受非议,却从不对此做出回应。此事则如同扇在那些人脸上的耳光,那可真是火辣辣的疼。 而且还巩固了妖帝的威望,在莒州已如神明。 最最有趣且巧妙的是,他早年受大律封了个“庙号”,称“厚德载道东天玄灵宝帝君”,其时未曾说受或不受,一来顾忌剑斋猜忌玄门;二来苏伏未死,获封庙号简直荒唐,好像在咒他死一样,此事便不了了之。 但今时今日终于可以摆到台面上说。 当然,在余神机的巧妙操作下,避开了大律,直接凌驾于玄门、妖族之上,以二者为名义根基发出封号。事实上,不如此反而显得古怪。以苏伏今时今日地位,加上玄门也不再是小小的凡间教派,大律则只是一个普通的凡间皇朝,给他颁发封号?实在不够规格。 并且也不再是“厚德载道东天玄灵宝帝君”,而以“太上渡玄显迹无量真君”。这里面也有说道,但此为后话,暂且不题。 …… 翌日,苏伏早早中断了修炼,吩咐膳房备了早点,便来到龙吟瑶的院子里。 昨夜回来已晚,龙吟瑶消耗不轻,回来就歇下了。 可惜本该清朗的晨光却没有准时降下,让庭院失色不少。 苏伏径自推开卧房的门,正见侍女小灵正服侍龙吟瑶洗漱穿衣。 小灵见苏伏进来,连忙款款行礼:“老爷,按您的吩咐,早早将夫人唤起了。您看夫人眼睛都还睁不开哩,平日里都要睡到午间才起,今日着实为难夫人啦。” “是,但没办法。”苏伏笑着说。 龙吟瑶睡眼惺忪,在苏伏进来后,才勉强半睁,一副迷糊可爱的模样。也只有在介于清醒和迷糊之间,她才会露出这么一副神态。 “嗯,师弟啊,我很快就好了。”她强打精神,与小灵一起动手,很快就穿戴整齐。 小灵不由愈加好奇:“夫人今日有什么要事么?” 龙吟瑶坐在梳妆台前:“英灵园新起几座雕塑,我和师弟要去祭拜。来给我上点妆,这副倦容却是见不得人的。” “哪里会啊。”小灵顿时恍然,旋又道,“夫人的肌肤紧致,顺滑如同绸缎,人家可羡慕了。” 动作却不慢,熟练地替她上了淡妆。 小灵也是心灵手巧,普通的胭脂在她手中顿时化腐朽为神奇。龙吟瑶的身量在女子当中如同鹤立鸡群,这让她失去了小巧玲珑的精灵可爱,加上性格直爽,英气十足,更将女子的另一种风情展露无遗。 可在小灵的点妆之下,竟少了几分飒爽的英气,多了几分难言的韵雅及端庄,像一个养尊处优已久的贵妇,非常的扣人心魄。 苏伏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住了,不由道:“夫人这样看起来很不错,我很喜欢。”又转向侍女问,“小灵自小便学了这门手艺么?” “回禀老爷,”小灵轻轻启齿,“奴婢自小就被卖给大户人家,从主母到小姐,先后伺候了数个主子。平常主子们喜欢摆弄胭脂,奴婢耳濡目染学了一些,倒教老爷夫人见笑了。” “三百六十行,”苏伏赞道,“行行出状元。你的手艺恐怕单单耳濡目染是学不来的,还需要过人的天赋。” 龙吟瑶对镜自抚,美眸透着明媚的光:“经师弟这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同。师弟这可是头回夸我,小灵你立大功了,回头重重赏你。” “多谢夫人。”小灵顿时喜笑颜开。 “人对于习以为常的事物,”苏伏笑道,“通常不会予以评论,都老夫老妻了,还在意这个?” 龙吟瑶妩媚地白了他一眼,站了起来,回转过身,暖黄色的百褶裙跟着轻轻摇曳:“好看吗?”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苏伏上前搂住了她。 龙吟瑶按着他的胸膛嗔怪道:“小灵还在呢。” 小灵嘻嘻笑着:“老爷夫人,时辰还早哩,我去看看小姐怎么样了。”说罢便出门去,顺手将房门给闭了。 苏伏再无顾忌,深情凝视龙吟瑶,看着她端庄高贵却微羞的模样,心里一动,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娇艳欲滴的两片粉唇。 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主动。 龙吟瑶瞪大美眸,逐渐迷离于他的柔情之中,最后整个人都挂靠在苏伏身上,满脸都是“任君品尝”的慵懒意味。 许久之后,苏伏轻轻推开她,略带调侃地说:“要不是今天不合适,就把你就地正法了。” 龙吟瑶俏脸绯红,带着万种风情,美眸如丝地勾引他:“我才不怕你呢!” 她这样的女人,平日里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一旦露出来,就会无比的诱人,如同爽甜可口的荔枝。 以苏伏的定力都有些受不了,忙转注意力转移,轻轻抚着她的小腹:“你说咱们孩儿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提到肚子里的宝宝,龙吟瑶顿时像换了个人,骄傲地说:“你我血脉都非等闲,孕育起来可费力了。不过,最近我的沉眠时间越来越长,应该快了吧。” 说完又道:“对了,父皇说已经让司幽姑姑来接我回龙宫了,不出意外的话,参加完追悼会,我就要回龙宫了。” 苏伏顿时脸色一黑,战前还好好的,战后龙君昊就翻脸不认人了,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主要原因就是苏伏让怀孕的龙吟瑶呆在黄昏城,实在太危险了。并且二话不说,就要求带走龙吟瑶。 这个司幽姑姑苏伏也不陌生,是龙君昊的义妹,也是他的贴身护卫。出身影龙一族,影龙世代守护真龙,每个继任龙王的真龙身旁都有影龙护卫。 “嗯,你回龙宫去,我也比较放心。”苏伏当然不愿与她分开,只是迫于岳父大人的压力,不得不屈从。 龙吟瑶一想到要分开就好生难受,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肯定会去找那个狐狸精。青衣妹妹就算了,她对你那么好,那个狐狸精除了会勾引你,还有什么好的,我不许你单独去找她。” 苏伏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不由笑道:“你以前不是很大度的么,作为东海龙宫的公主殿下,寡人未来的妖后,连个狐族都容不下?” “妖,妖后?”龙吟瑶瞪大美眸。 苏伏点了点头:“战后统一册封,她会是妖妃之一。” 作为后宫正统,苏伏觉得有必要将此事告知。 龙吟瑶的心神有些乱,对“妖妃”是谁都不在意了:“这……那璇玑姐姐怎办?你和她不是,不是……” 她不知怎么的,眼眶就红了起来。像个乖顺的小媳妇,轻轻地拉着苏伏的衣襟:“如果是为了宝宝,不必如此的……如果因为我委屈了璇玑姐姐,我该怎么面对她?” 苏伏摇了摇头:“傻瓜,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首先,璇玑不会在意名分问题;其次,我和她真的还未走到那一步,纵然真的有可能,她也不会来妖神宫的,明白吗?” “那,该怎么办,你和她不是认识在先么?”龙吟瑶不知所措地说,“她帮你那么多,救了你好几次呢,也是因为她我们才能相识啊,你可不能辜负她。” “说什么呢!”苏伏不由哭笑不得,“璇玑乃世上独一无二的奇女子,我高攀都嫌惶恐,怎么可能辜负。”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其实我和她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但她不是追求这些外在的女人,硬要说的话,不如说是知己更为贴切。再说南离宫还要她来继承,等哪天佛门的威胁没了,再考虑这些问题吧。” “好吧。”龙吟瑶逐渐定下了心神,心里有些欢喜,有些忧愁,却又补了一句,“可我不在的时候,还是不许你去找那个狐狸精……”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祭拜 用了早膳,苏伏带着龙吟瑶等人来到英灵园。 接着昨日的大雪,今晨还是下起了小雪花,纷纷扬扬,像被撕碎的棉絮,在黄昏城上空飘洒,无来由添了一份凄冷。 英灵园坐落于黄昏城以北,与总务府毗邻。从外面走进去,需要走一段青石板路,路旁栽种着笔直的银松,别有一份肃穆。 路上已有许多行人,见到苏伏一行人,纷纷避让行礼,目光之中带着深深的敬畏。 约走半盏茶功夫,就见一个阶梯,二十来级,白玉筑成;登上去之后,视线顿时开阔起来。眼前是一片广阔无边的园林,以花草树木隔出一条条碎石小径。 “那就是英灵阁,”苏伏指着其中一条小径尽头的阁楼,“里面供奉的是战死的将士,柳沐师弟也在里面,进去上柱香吧。” “可惜了,柳沐师兄……”凌远寒望了一眼宫月衣,“他是喜欢你的。” 宫月衣也不是铁石心肠,黯然地说:“我知道。” “感情我可以做出选择,但他终究待我极好,他的家人大多故去了,以后我想以他的妹妹为名义来祭拜,你答应么?”她望向凌远寒。 “难得你说这样多的话,我怎会不应。”凌远寒轻轻一笑,“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那么他不但是我师兄,也是我姐夫。” 说着话的功夫,已来到阁外,来上香的人很多,大多熟识。 “师弟,龙姐姐,你们也那么早啊。”这时从阁内走出来一个女子,却是云溪。 “云妹子,”龙吟瑶迎了上去,“伤势怎样?” “好多了,多谢龙姐姐关心。”云溪笑着说。 苏伏停住脚步,道:“这种事晚了可不好,只怕又有人要做文章。” “也是。”云溪不由莞尔。 “纪师兄也在?”苏伏又问。 “在,”云溪点螓,“方舟子师兄故去,他很受打击——当时是他负责云修,他很自责呢,我不知该怎样劝他。师弟,你能帮我和他说说么?” “可是……”苏伏有些犹豫。 龙吟瑶不悦道:“纪随风不知好歹,师弟当年为了抢你,历经多少波折险恶,那纪如初要杀我们,难道还要洗干净脖子等着?这都无法释怀,心眼该小到什么程度!妹子,不是姐姐说,你让师弟去找纪随风说话,不是为难他么?” “师姐!”苏伏苦笑,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龙吟瑶蹙了蹙眉,却又淡淡道:“妹子,我知你一番心意,想要二人重修于好。但你知道,这种事先开口的自然表示承认错了。你认为师弟错了吗?” 云溪顿时羞惭地说:“龙姐姐对不起,是我思虑欠周,就当我没说过好了,你别生气好吗?” “我不是生气……”龙吟瑶语气放缓,但却被打断。 “回去了!”纪随风大步从阁内出来,不由分说,拉着云溪就往外走。经过苏伏的身旁时,他终于还是顿了顿脚步,“我们的命确实是你救的,但你不要以为我会承你的情,需要的话随时来取,皱个眉头就不姓纪!” 苏伏沉默片刻,道:“救不救是我的事,还不还是你的事。” 在纪随风之后,纪修竹等人也自内出来,看见苏伏,勉强点了点头,便沉默着离开了。 龙吟瑶鄙夷道:“玉清宗从上到下,都一个矫情样。” “进去吧。”苏伏摇了摇头。 英灵阁不大,像个小神庙,只不过将神像换成了灵位。不分门派大小,以功绩定位,最上方一排,功绩自然是最高的。 灵位密密麻麻,不知凡几。柳沐在居中的位置,几人点香,不到一刻钟就完成了祭拜。 …… 从英灵阁出来,又往另一条小径走进去,不多时,便见一个墓地式的宽阔场地出现在眼前。 场地非常宽广,内中以篱笆相互隔开,形成一个个方形墓穴,外面有纵横交错的石径小道。每个墓穴内都有一个数丈方圆的石台,有几个已经架起了一座雕像,其中一个便是顾青云。 墓园的行人更是络绎不绝,大家都很肃穆,纵然是熟识的人也不敢随意交谈,生怕扰了英灵安眠。 苏伏先带着众人去到顾青云的雕像前,墓中是一副衣冠冢,遗体已运回剑斋安葬,自然不会容许流落在外。 祭拜过后,才走到诸葛明清的墓穴前。此处人是最多的,苏瞳隐隐听见一个低泣声十分耳熟,与小白对视一眼,连忙挤到前方,果见诸葛小楼跪坐在墓碑前,正倚着墓碑掩唇泣不成声,模糊的泪眼满是让人心碎的血丝,显然哭了一夜。 杜挽倾在她的身旁,不住地安慰着什么。 石台上,有几个工匠正在细心雕琢着诸葛明清的模样。虽然已经连夜赶工,但还是没能如期完成。没办法,战时一切从简,只好让工匠继续摆弄,不误祭拜的功夫。 别看苏伏现在还悠闲地跑来祭拜,少待就要赶去总务府,可以预见的,必将有一场风波要发生。事实上,几个副盟主昨夜就已召集了不少人讨论,唯独苏伏大门一闭,谁也不见。 苏瞳二人赶了上去,来到诸葛小楼身旁:“小楼你快别哭了,盟主在天有灵,看到你哭得那么伤心,一定会也会伤心死的,快别哭了。” “唉,你们来了就好,”杜挽倾脸上满是无可掩饰的倦容,“快帮我安抚一下小楼的情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实在没办法了,圣主及两位首座一起遭遇不幸,他这个圣子不但要马上接任圣主的位置,还有范太陵等人留下的一堆烂摊子。 “挽倾哥哥你快去吧,这里有我们呢。”苏瞳冰雪聪明,知他不容易。想来是陪着小楼哭了一夜,什么事都还没处理,这份情谊确实教人感动。 杜挽倾感激地点点头,经过苏伏,又叹口气:“总之很多事,我很抱歉,但我希望苏兄能帮我。” 苏伏知他言中之意,摇头道:“不必如此说,你我共过患难,难道还不信你?” 杜挽倾重重点头,“有苏兄在,总算安心不少。” 苏伏简单做了祭拜,而后吩咐道:“瞳瞳,你和小白留在这里照顾小楼姑娘。” “好的爹爹。”苏瞳应道。 “师姐,我不能送你了,待战后定然第一时间去接你!”苏伏又歉然地转向龙吟瑶。 龙吟瑶理解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姑姑,顺便和瞳瞳作伴。”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那孽畜敢和我争位? ps:感谢“盈走盈凯”的月票支持。 总务府。 在诸葛明清逝世后,原本用来处理军机要务的麒麟阁倒是终于启用。天机阁已经不适合再去,毕竟那儿是诸葛明清休息的私人地方,他才刚死没两天,就侵占他的私人地方,未免太过不敬。 麒麟阁议事堂,四个副盟主及联盟中几个核心要员在此开了一整晚的会议,时不时就传出激烈的争吵声,至今还未有个结果。 李道纯和云本初去了一趟太寰道台,恢复了全部的灵气,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这两年以来,太寰道台俨然成了黄昏城的标志,不知为多少修士恢复过灵气,便利快捷无副作用,深受大众喜爱。 除了四个副盟主,还有北邙宗的朝夕月,南离宫的叶璇玑,妖族的武门大军帅顾十楼。 顾十楼代表的自然是苏伏。南离宫由于宫主不在,事务全权委托给叶璇玑,她代表着南离宫。 “国不可一日无主,”叶启心笑着道,“联盟自然不例外。当务之急,应尽快推选出盟主,统领盟内诸事,使人心安定才是。” “叶掌座是个明白人,”顾十楼不知是赞许还是贬损,“那么敢问,应该由谁来出任盟主之位?” “既然是推选,自然由众人举荐。”叶启心顿了顿道,“本座以为应台禅师就不错,威望足够,修为也是远超我等……” “我以为不妥,”李道纯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禅师加入联盟至今,鲜有建树,何来威望?再说修为,没有打过怎么知道,不要忘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凭什么判断谁强谁弱?” 叶启心道:“禅师已近佛陀,众所周知,佛陀相当纯阳,你可不要不自量力。禅师未曾建树,只因盟主在位,不敢擅做主张,不像某些人喧宾夺主,以为自己很威风么?擅离职守,违抗盟主调令,而且会议进行到现在,还是人影全无,试问如此桀骜之人,谁放心将联盟交给他?如今盟主仙逝,禅师可以放手施为,过段时间你们自然会知道他的能耐。” 李道纯摇头冷笑,只当他放屁一样,索性不开口了。 云本初微微嫌恶道:“叶掌座,本座对事不对人,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含沙射影。” “无量吾佛,”应台禅师宣了个佛号,“不必争论,感谢叶掌座那么看得起贫僧,不过诚如李剑主所言,贫僧威望不足,且无自信担当此重责,诸位再举贤能便是,不要因为争吵伤了和气。” 朝夕月暗自冷笑,这秃头素来喜爱和稀泥,这回是要以退为进呢吧?想到这里,明眸微转,檀口微启:“既然如此,本座倒有一个人选。” “请说。”应台禅师笑道。 “就是本座囖。”朝夕月脸也不红,风轻云淡地说,“把联盟交给本座,什么鬼刹,还不是小鬼头一个,轻轻松松就能打发了。那小鬼头一死,焦狱还有什么可为?我看是我们杀得快,还是他们补充兵源快。” 大言不惭!连诸葛明清都败在鬼刹手下,她何德何能,敢如此夸口? 这是众人此刻的内心写照。但不好说出口,只好无言以对。 顿了顿,应台禅师轻笑道:“朝掌座还是别太小看鬼刹为好,此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寻常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朝夕月未等他说完,立刻就道:“如此说来,大师猜得透?” 应台禅师的语声一噎,险些没呛着。他也不怒,只是淡淡笑着:“多半……” 然而他才说两个字,又被朝夕月打断。 朝夕月眼波流转,直勾勾地看着他,用妩媚的声音说道:“大师别猜鬼刹,猜猜我的吧,如果你能猜出我此刻心思,那就证明大师确实厉害,这个盟主位置我就不坐了,交给大师便是。” 应台禅师的笑容一滞,转瞬又恢复,想了想道:“贫僧猜之不透。早前就说过,贫僧并不觊觎盟主位,朝掌座何必咄咄逼人呢?” “可是怎么办,”朝夕月眨了眨眼睛,“大师不觊觎我觊觎啊,我从小到大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当上盟主……” 正喝茶的云本初险将茶水喷出,脸上顿时万分古怪,似乎想笑,拼命忍着。 叶璇玑本来闭目养神,这时不由睁开看了她一眼,美眸中惯常的冷淡罕见地被笑意所取代。 应台禅师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贫僧保留意见,盟主之位事关重大,理应集齐盟中要员共同商讨,个人意愿不可凌驾于联盟之上。” 朝夕月展颜一笑:“那么敢问大师,联盟中谁能猜透鬼刹心思,谁就能出任盟主么?” “非也!”应台禅师冷静应对,“威望、修为、身份缺一不可。” 朝夕月紧跟着道:“就是说,要猜透鬼刹的心思,又要有威望、修为、身份才有机会出任盟主是么?” 应台禅师淡淡道:“是!” “那么大师适才说您猜不到鬼刹的心思,即是说您已经自愿放弃争夺盟主之位了么?”朝夕月一步一个坑,终于暴露出了最终目的。 应台禅师脸色“唰”的一下铁青了,沉默良久,他终于开了口:“贫僧之意,是选出最有资格出任盟主的人。” 他避重就轻,也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 朝夕月撇了撇嘴,暗道一声“老狐狸”,表面不动声色,嗔笑道:“啊,原来如此,大师早点说嘛,害我以为我也有机会呢。” 顾十楼暗中冷笑,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要集齐联盟的意志,推选出一个合适的盟主。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场内众人根本没有机会。 朝夕月深明此点,才故意胡搅蛮缠,其实就是为了恶心恶心应台。她讨厌应台,和立场无关。这秃驴在盟主生前老是装好人和稀泥,盟主死后就暴露了本来面目,对盟主之位志在必得的样子,看了就恶心。 叶启心心知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道:“其实在此之前,我们更应该为盟主讨个公道。” “讨什么公道,”李道纯冷冷道,“去找鬼刹报仇?这需要你来说?” “当然不是,”叶启心也不和他计较,“你们是因为什么才中的埋伏?” 此话一出,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太乙圣地,准确的说,是诛律、诛邪仙园首座陆轩及其门下弟子。”叶启心道,“他们不但一手造就了鬼刹,还一手导致了盟主的牺牲,此事难道可以轻轻放过?” 李道纯目光不善:“此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东都佛门未参与此次行动,知道的只有我们几个,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连问两次,只因多年前的两州大战,卧底和奸细的阴影一直残存在他心里。 “消息来源于玉清宗。”开口的却是朝夕月。 李道纯不由一怔,旋即恍然,这玉清宗和太乙圣地那可是世仇。可纵然如此,诸葛明清可是救了他们的性命,这事做得不太地道。 朝夕月补充道:“据说玉清宗死了几个弟子,和他们交好的弟子去了酒肆,因酒醉气愤,消息由此外传。” 李道纯摇头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本座以为,应该将太乙圣地的人全都扣押起来,一一调查审问,还原事情经过和真相,昭告天下……”叶启心话未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道冷声。 “叶掌座是要赶尽杀绝么?”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杜挽倾与苏伏联袂而至,开口的正是杜挽倾。 杜挽倾脸色冰冷:“我已接任圣主位,你有什么话,大可当着我的面说!” 他的涵养已是世间少有,还是被叶启心的厚颜无耻给气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与他分个生死。 “参见陛下。”顾十楼连忙站起来,向苏伏行了一礼。 “顾帅不用多礼,辛苦你了。”苏伏让他坐下,这才看向叶启心,“事情的真相,我们可以给你,相关之人也可以由联盟来处置,但若要牵连无辜之人,寡人与妖族不会坐视不理,叶掌座痴长了那么多年纪,应该谨言慎行啊。” 叶启心被两个年轻后辈这一顿数落,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行忍下,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给我们什么真相。” 杜挽倾转向李道纯等人,诚恳地说道:“晚辈定将前因后果说个清楚明白,还请诸位前辈秉公评断。” 云本初点头道:“你说便是,本座在此,没人能欺负你。” 杜挽倾在来之前找过叶巳和朱耀荣谈过话,当下就将前因后果备述说了,末了又道:“陆首座及范师兄已然英勇就义,盟主及圣主更是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圣地难道还亏欠联盟?” 他这一番哀述让人动容,才恍然惊觉,圣地接连死了三个大宗师,已经是元气大伤了。 最终还是杜挽倾的谦逊博得了众人的好感,除了叶启心以外,一致认为不应该再追究圣地的责任。 当然,这与诸葛明清的死有关。假如诸葛明清没死,那么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杜挽倾由于成了圣主,已有资格留下。说来说去,最终又说回了盟主位置的事。 众人争来争去,谁也说服不了谁。 苏伏想到诸葛明清的托付,在争论正酣时突然插了句:“不如不要盟主,日常事务由副盟主平摊,再从诸位里面选几个执事,代替副盟主的职务。另外,诸葛小楼才智无双,可以出任联盟军师。” 应台禅师摇头道:“盟主必不可缺,既然在场诸位都不够资格,不如让贫僧来举荐一个人。” “谁?” 应台禅师微微一笑:“吾佛三圣!” 众皆一呆,苏伏脑筋转得极快,瞬间就明白他的用意。如果由三圣佛出任盟主,那他不就是盟主代言人了?以佛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到这里来跟他们商谈所谓大事。 可为难的是,场内众人都不够资格反对。你要反对,首先要考虑天下人和联盟的意愿。难得佛祖愿意承担起责任,你还往外推,这不是和联盟的意愿对着干么?那谁还会听你的? 众人细思后,竟觉这是个无解的阳谋,这才知道应台早就胸有成竹。 朝夕月挑了挑细眉,恨不得现在就去唤醒冕下,好在应台的笑脸上踩两脚。 “哼,那孽畜敢我争位?”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冷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 应台看到此人,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有人叫我萧南离 不止是应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来人。 “老祖,您怎么来了。”李道纯的思绪有些凌乱。 飞仙径自走到了诸葛明清的位置坐下,环视一眼所有人:“我要当盟主,谁有意见就说出来。” 朝夕月看着应台的黑脸,险些畅快地笑出声来,好勉强才忍住,喜意盈盈地说:“前辈愿意挺身而出,晚辈及北邙宗一万个支持。” 应台冷着脸好久,才终于道:“飞仙前辈,您方才发言似乎有所不妥……而且打仗并非儿戏……您未曾接触过联盟的事务……应该酌情……”∷∽∷∽∷∽,.□←. 飞仙冷冷一笑,他才不管什么规矩,也不懂什么叫做拐弯抹角,直言道:“我不懂,难道小李子不懂?小李子不懂,还有苏伏呢,都是我的人,我可以交给他们去做,你还有意见?” 小李子!李道纯本就黝黑的脸愈发的黑了。 对于他的直白,应台根本无力招架。飞仙只不过是把他原本打的主意赤裸裸地说出来而已,他想反驳,又不知该怎样反驳。 “至于发言,”飞仙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大可以回去告诉那个孽畜,不管人前人后,我就是这样叫他的,不爽就来打我啊!” “前辈,我太崇拜您了……”朝夕月像个小姑娘一样,美目闪烁着小星星。 所谓的破坏规则,不外就是如此。 作为活过太古荒古远古等等时代、无论如何变迁,都未曾被扫入历史尘埃的存在,足以破坏任何既定的规则,任凭你舌灿莲花,也别想从他这里占到什么便宜。 飞仙活了那么久,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妥协。这是他第一次妥协,所以他一头撞入联盟,决定破坏既定规则,让“游戏”按他的意愿发展。如果不能平息他的怒火,他的最终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可是前辈,您不懂打仗啊……”叶启心委婉地说。 “不是有个人懂么?”飞仙指了指苏伏,“这小子刚才不是说有个军师?就让她来出谋划策,五天之内,拿下黄昏道场,就这么说定了。” “五天?”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云本初脸上满是不可思议,道:“前辈,这恐怕不容易啊。您别误会,我不是反对您出任盟主,只是需要从长计议。” “我说五天就五天!”飞仙不容置疑地摆手,随后又望向苏伏,“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军师请来啊,不然你就给我想一个周全的计策。” 苏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轻咳了一下,道:“启禀盟主,咱们的军师现在伤心过度,恐怕无法出谋划策,还是让她休息几天吧。” “这样啊?”飞仙皱了皱眉,“那给她两天时间,就这样吧,散会!”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径自离开了。 五天要攻下焦狱,而他还慷慨大方地给诸葛小楼两天的时间调整,众人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飞仙走到门口,突然回身道:“苏伏随我来。” 苏伏愣了愣,便向众人道别,跟了上去。 李道纯环视众人一眼,无奈道:“没办法,老祖一旦兴起,没人能拉得住。假如五天之内攻不下焦狱,再做计议吧。现在,紧要的是将此事昭告天下,圣地的事,暂时不要透露,以免影响人心安定。” “附议!”云本初第一个道。 “附议!”叶璇玑也道。 “附议!”朝夕月自然不落人后。 虽然三人只有一个是副盟主,但优劣之间已经很清楚了。 叶启心与应台禅师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应下了。 …… 苏伏跟随飞仙出了总务府,进入一个僻静的茶楼,走入雅座里。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他很熟悉。 “总管缘何在此?”他惊讶说着,目光却扫过另外一个人。 这人身穿一袭玄色锦衣,头上束个十字冠,但未曾束着满髻,余发随意披洒,坐在茶案前悠闲品茗。 此人气度着实非凡,看着像五十上下年纪,却又并不觉苍老,说二十上下也可以,意味变幻之间,自然潇洒,难以言喻。 “你们可以安心谈话,保证不会泄露出去一丝。”总管自然是因是总管,他笑着站起来,把位置让了出来,并走了出去。 “我们又见面了。”那人放下茶盏,将目光投在了苏伏身上。 他的目光像有极大的穿透力,直透到苏伏的心底,好像什么秘密都无所遁形。 苏伏定了定神,走到了因是的位置坐下:“我见过先生?” “你不要叫他先生,太抬举他了。”飞仙坐到了另一个位置,淡淡说着,“你既然叫我师兄,叫他一声师兄就可以了。” 苏伏越发疑惑,不解地看着二人。 “你忘了,”那人坐在苏伏对面,将一盏沏好的茶轻轻推了过去,“青州苏城外,不是跟我比试了一场么?” “苏城?”苏伏搜寻记忆之后,不由惊讶道,“原来是前辈!” 在苏城确实遇到一个神秘青年,只是看起来很冷漠不好接触,和此人相比气质上有些差距,加上当时他是元神附体,所以一时认不出来。 “不要叫我前辈,”那人笑道,“就像师兄说的,你就叫我师兄吧。” “师兄……”苏伏想起当年自己说的话和表现,不由赧颜道,“当年哪是比试啊,都是您让着我。” 当年那场比试,在现在的他看来,简直就像挥舞着木剑的婴儿与成年男子火拼一样。 “正因为有当年那场比试,才有你今天的成就。” 那人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道,“并不是我的功劳,去找你比试也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去看看你这个人,看了之后才临时起意。” 苏伏有点明白了,即是说,正因自己有今日的成就,当年他才会临时起意和自己比试。 “但是,师兄为何要特意来看我?”苏伏奇道,“敢请教您的名讳?” “你拿了我的“浩然度灭”和图纸,我当然要来看看你是怎样的人,万一所托非人怎么办?” 那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又开口:“至于我的身份,很久以前有人叫我萧南离。”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我本来不叫萧南离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苏伏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可是,我在幻境中看过您,怎么长得有些不一样?” “这就说来话长了。”男子有些唏嘘。 “您,您不是仙逝了么……”他想到每年初雪时剑斋集体悼念的情景,不由感到十分的荒谬。 男子,也就是萧南离淡淡笑着放下茶盏,道:“很简单,如果用普通的常识来认知,真形四分五裂,自然死透了的,但我偏偏就没死,所以不能用常识来忖度。看来你很好奇当年发生的事。” “望师兄解惑。”面临即将闻知的惊天秘闻,苏伏发觉自己竟很平静——他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 “嗯……”萧南离沉思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当年我并不知事情起因,觉缘和灵欲突然打了起来,天上打到地上,商州打到青州,也就是咱们的地盘,波及数个城池,死了上百万的人,我身为剑主,自然要站出来。谁知那是个陷阱,佛魔联手为我设了一个局。” “你该知道,”他顿了顿道,“剑修本就不讲道理,当时我哪管他们有什么恩怨,挥剑就砍了。然后你知道了,灵欲引出了七彩真灵,混合魔灵附到我身上,那一剑失控了。” 苏伏听得有些迷糊,在幻境中他看到的场景已经是末尾,大地在凄厉的咆哮声中四分五裂,天翻地覆间,他最后一眼只见了萧南离面无表情的样子,幻境消散,醒过来时,腾蛇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但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终于得到解答。魔灵和七彩原来是这么勾搭在一起的,可是它们怎么会跑到自己身上来?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那魔灵不是在您身上么?怎么会跑我身上来了?” “这个问题,”萧南离笑着摇头摇头,“你得去问初有佛。” “初有佛?”苏伏呆了,“是六道界那位初有佛?” 萧南离点点头:“太玄真人与初有佛也是旧交,这样说你明白了么?” 苏伏脑袋“轰隆”一声响,往事一幕幕涌了上来。自小家破人亡,艰难求存的同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不知遭受了多少磨难苦痛,才终于破了魔劫……他曾经发誓,要将这一切苦难的源头揪出来狠狠报复。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失神喃喃。 “不磨砺你,何以成才?”飞仙淡淡道,“宝典被多方觊觎,后被初有收入地府,才止了干戈,辗转落到你手里,是多大的机缘知道么?至于此后你家所遭遇的灾厄,却是无法预料的事,你总不好算到初有头上。” 苏伏深吸了口气,逐渐平复心境,说道:“教二位师兄见笑,我失态了。” 顿了顿又道:“也就是说七彩和魔灵混合,成功附体萧师兄,致使那一式神通失控,落到了神州大地,致使天下四分五裂。传言不是说,师兄您遭受天道反噬而亡,应了法劫么?魔灵又怎么会被宝典镇压?” “我确实遭受反噬,”萧南离道,“不过并没有死,我的真形被分解成五份,分别镇压在五州大地的地心深处,他……” 他指了指自己:“也就是极乐老魔打算趁火打劫,深入庐州地心,要吞噬我真形,却被我夺了舍。” 苏伏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也就是说,这具身体是极乐魔主的?” 萧南离点了点头:“秽渊灵欲罗刹极乐,四个魔主当中,他的八极乐之力最弱,勉强达到纯阳的边缘罢了,而我只有一份真形,倒是旗鼓相当,和他斗了数千年,也是近百年才成功占据上风。” “原来如此。”苏伏轻轻吐了口气,又问,“西都的门人,难道都不曾起疑?” “怀疑又怎样?”萧南离挑了挑眉,“谁敢说什么?再说他们根本没有多少机会接触我,而且近百年以来,弟子都是我一手培养的,现任掌教就知道我的身份。” “魔剑珞羽?”苏伏一惊,心想此人当真坚忍不拔,西都如此异变,竟是一点风声也不曾透露出来。此刻突然想起来,日曦城与水洛泽分别时,追上来的别亦难确实和他说过老祖最近有点古怪的话语。 “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了,您不怕他出卖?” 萧南离冷笑:“我能给他无法拒绝的,他就不会出卖我,还有灵欲的行动,不但让我更方便行事,也让他彻底倒向了我。” 苏伏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多年前东都灭西都,占据紫山,极乐魔主受伤遁走,珞羽是将东都彻底恨上了,如果条件是帮他们报仇的话…… “所以,多年前在太渊城,西都如此袒护于我,原因就是您下的命令?” 萧南离微微点头,并不以此居功。 苏伏得到了确证,又转向飞仙:“所以,东都侵掠青州失败,接受投降的条件里,归还紫山也是萧师兄的主意?” 他已经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了。现在他彻底明白过来,当年大战,就算东都没有投降,飞仙也不会赶尽杀绝,因为还有利用价值。 “不错。”飞仙道,“顺便提一下,石泰那件事,也是他的主意。” 萧南离脸色一僵,轻轻叹了口气:“石泰是个好孩子,我亏欠他了。” 提到石泰,苏伏的心隐隐刺痛,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等程度的刺痛,渐渐已经能够承受,也或许是疼痛减轻了,只是潜意识还以为有那么疼,那么痛。 …… 过了片刻,萧南离又道:“当年你送图纸回去,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去看你时,本想另外答谢,却发觉你身上有魔灵气息,才知道初有佛选择了你。” “那图纸有什么玄机么?”苏伏惊讶道。 萧南离却反而更惊讶:“我不是留了讯息,教你晋入长生时打开冰玉环看看,里面有图纸的详细说明。当然,只有剑斋弟子才看得到。” 苏伏怔了一怔,突然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是等他长生的时候,就遭遇了纪如初的事件,对那毁灭之力心有余悸,根本就把这事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将心神两分,一面翻找当年的冰玉环,一面奇道:“可师兄留言的内容是:待到长生时,就能解开冰玉环的秘密,和图纸并无关系啊。” “冰玉环对我们来说能有什么秘密?不就是封印了量劫之力么。”萧南离摊开手说道,“我这样留言,是想让得到它的人更有动力。” 苏伏找到了那枚指环,将灵识探入其中一看,果然有个竹箴在里头,他将竹箴取出来,又将灵识探入其中,顿时恍然道:“这是‘大阎浮玄天剑阵’的图纸说明?” “对,以后要用到,我还以为你已经交给师兄了。”萧南离不由望向飞仙,“师兄,你没拿到图纸说明,也敢动剑阵?” “哼!”飞仙不屑地说,“剑阵是我和莫问一起搭建的,为什么不敢动?” “可您毕竟没有实体,修行不易,本该让鲁长老来驱动。”萧南离道。 “少废话,现在不是有神晶了?担心那么多,什么都不用做了!”飞仙不耐地说道。 “剑阵,还能动么?”苏伏有些莫名其妙。 萧南离淡淡一笑:“这你以后会知道。” “那,所谓的‘暴雨梨花针’,实际上只是一个幌子?”苏伏想到自己若不是走到了这个地步,估计还要被瞒在鼓里,而且永远不得而知。 “是。”萧南离道,“百年前我成功压制了极乐老魔,当时我就回剑斋去找了师兄,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谁知道……” 飞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冷冷道:“你的剑意都被八极乐之力压制,我怎么知道你是你?” “咳!”萧南离摊了摊手,“总之,我险险地捡回一条命,后来沉静下来,才寻思布局,将图纸送回剑斋只是第一步。当时我正好要去归墟找紫月商谈,顺手就将图纸留在了那里。” 他并没有说布什么局,图纸也只是顺手而已。 “莫非归墟异变,也和师兄有关?”苏伏今天已经不知道吃惊了多少回。从他入道到现在,一步步走下来几乎都有着萧南离的影子在里面,自己却不自知。如果不是证了神主位,仍然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可能永远不会知道。那么萧南离在这个时候找他坦诚,看来重要的事情还在后面。 “对,紫月……”萧南离说到这里顿了顿,“只能说和东海龙宫那个小丫头有关,但现在告诉你也没用,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今天找你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些。” 苏伏心道果然,便笑道:“萧师兄有事但说无妨,小弟不论办不办得到,定当全力以赴。” 对他来说,萧南离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经多次相助,这份恩情是必须要偿还的。 “好,”萧南离不由大笑,“你的剑虽然还是不够果决,但在这种事情上面,和师兄说的一样爽快。” “其实,”笑声逐渐收敛,他淡淡说了一句,“我本来不叫萧南离。” 苏伏今天惊讶太多回,已经有些麻木。然而萧南离接下来的话,还是让他陷入震惊之中。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又是迦叶! 苏伏今天惊讶太多回,已经有些麻木。然而萧南离接下来的话,还是让他陷入震惊之中。 “我是莫问的一分真形转世。”萧南离如是说道。 此话简直称得上是晴天霹雳,直接将苏伏劈懵在当场。 “莫问祖师?”他下意识地问。 “是。”萧南离全没有说出惊天隐秘的自觉,端起茶盏悠闲地啜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师兄就不认为我是莫问,我也是在遭劫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才苏醒的记忆。” “所以,您才有飞仙师兄都没有的剑阵图纸,您用图纸是为了证明您是莫问祖师?”苏伏反应很快,从刚才他就很好奇,萧南离怎么会有剑阵的图纸,而飞仙却没有,谜底彻底解开了。 萧南离点了点头:“当年吞天老魔约本体决斗,单论实力,老魔差着十万八千里,谁曾想……” “永沦之地!”苏伏不由脱口而出。 这回轮到萧南离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本体陷入永沦之地?” 苏伏当下便将蓝山岛的事备述说了,末了苦笑道:“本来我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剑斋,可我回内陆不到几个时辰焦狱就入侵了,而且发生在南域,我忧心莒州,就把这事给忘了。” “还好你没把消息泄露。”萧南离笑道,“目前没人知道本体在何处,这是一种无形的威慑,让那些对剑斋心怀叵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泄露出去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本体现在确实在永沦之地。”他又继续道,“本体用了数劫时间才让一丝真形回归真界。上个劫末,转世之后,就变成了我。还好本体经常遭劫,这点枯燥寂寞还能忍受。” 那是一点枯燥寂寞所能形容的吗? 苏伏吁了口气,又产生了新的疑问,问道:“永沦之地不是连时光都冻结了吗?祖师爷在里面还能思考?” “他自然有他的方法。”萧南离道。 “师兄告诉我这么多隐秘,到底想让我做些什么?”苏伏不由问道。 “想让你做道标,引本体回归真界。”萧南离如是说。 …… 过了许久,苏伏才消化这句话,惊疑道:“我该怎么做?” 萧南离笑着摇了摇头:“你别急,现在还不到时候。时候到了,我们会联手送你进入永沦之地,到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进去?”苏伏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已经体验过虚空裂缝的可怕,根本无法想象比虚空裂缝更可怕的永沦之地到底是怎样的。 萧南离安抚道:“你不用怕,紫极当年就进去过,完好无损地出来了。虽然不知他是怎样办到的,但与位业之力不无关系。假如你和真界牵扯够深,就算永沦之地也困不住你。所以当务之急,你要先突破帝君位业才行。” 苏伏逐渐冷静下来,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一来永沦之地的威名如雷贯耳;二来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拼命就活不下去的小修士了,还有着诸多牵挂,当然怕死了。 但是这一冷静下来,他就明白过来一件事,那就是飞仙的态度。他可以不信萧南离,但绝不会不相信飞仙,更不相信飞仙会害他。 只要明白这一点,他就觉得十分安心。 “有上霄宝殿和万龙座在手,帝君位业应该十年内就能突破。”苏伏沉着地说。 “那就好,到时我们再来讨论营救方案。”萧南离说罢,竖起一根手指,“还有最后一件事,是我临时想到的。” “师兄请说。” 萧南离想了想,道:“当年佛魔设局算计我,我本来以为是忌惮我成为第二个莫问。但鲁长老的死,让我突然感觉到二者似有关联,还有一点,东都在这里面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飞仙冷冷道:“东都和那孽畜狼狈为奸,同流合污,脱不开关系的。” 萧南离不置可否地继续道:“圣地能出动并且对鲁长老有威胁的人只有三个,三圣、阿难和迦叶。宝光在佛妖大战时被曲天风杀死,如今只能托庇于圣界,所以排除。” 苏伏道:“佛门被杀死的人都可以托庇于圣界?那他们岂不是不死不灭?”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萧南离耐心解答道,“然而圣界也并不是没有极限,假使再死一个佛陀,三圣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修为低下的佛徒了,不然的话,庇护不了第二个佛陀,待法劫一过,天道恢复常态,他们全都会死。” 苏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三圣肯定亲自动手了,”萧南离又道,“这点毋庸置疑,就是不知道他和谁联手,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害鲁长老,至少也要佛陀级别以上的帮手。当时阿难有任务在身,可以排除;灵欲的动向瞒不过我们,也可以排除;那就只有迦叶了。” “又是迦叶!”苏伏目光一凝,杀机毕露,“此人三番两次坏我好事,又害死鲁长老,实在可恨之极!” “可是没有证据,”萧南离淡淡道,“他们做得很干净,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没有证据,就不能借联盟的力量来追究,我也很想冲到圣界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冲动。” “鲁长老仙逝,计划就不得不改改了。”他接过那竹箴,“总不能让师兄耗费精神,剑阵还是由我来驱动吧。” 飞仙无所谓地道:“随便你。” “我和鲁长老之间一定有个关联点,”萧南离又道,“只是暂时还想不到。不过没关系,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到时少不得还要手底下见真章,总要打过一场的。” 苏伏点点头,突然皱眉:“张良计,过墙梯,真界也有人叫张良?还有,您为何会把图纸的名字定为‘暴雨梨花针’?” 寻常的成语便罢了,这种有经典典故的词语和暗器名字,显然不是真界的产物。 萧南离被问住了,怔了怔,道:“我也不知道这些词哪里来的——我只是本体的一丝真形,记忆有很大缺失,以后你有机会直接问本体吧,你们好像来自同一个地方。”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兵临城下 两天时间一点也不长,晃眼就过去了。 龙吟瑶走了两天,苏伏没什么别的事做,就蒙头修炼。但时间太短了,两天根本不够他推衍“星数”运气法门的半个穴位。 这一天更夫敲响了辰时,门突然被推开一丝缝隙,伸进来几根青葱玉指,缓缓地将门推出更大的缝隙,接着才悄悄探进来一张绝世少女的脸庞来,见苏伏盘膝于床板之上,老神在在地入定,她那精致绝伦的俏脸顿时泛起狡黠的笑。 她从门缝挤了进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来到苏伏身前,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苏伏没反应,这才将另一只小手悄悄地伸过去,按在了苏伏的胸口上。 “啊,好凉。”苏伏脸上挂笑,一只眼睛半睁。 “爹爹你中了人家的冰魄掌,”少女喜笑颜开地抽回了湿漉漉的手,“以后走到哪里都不能丢下瞳瞳哦,不然人家就会循着冰魄的味道找到你,永远缠着你,烦都烦死你。” 说完还可爱地皱了皱鼻子。 “都是大姑娘了,还跟小孩子一样。”苏伏不由失笑着抓住了她的手,一面探手一摄,挂在洗脸架上的脸巾就飞向了他。他用脸巾为她擦干水迹,这才抬头看她,“小楼姑娘怎么样了?” 少女自然是苏瞳了。 苏瞳抢过脸巾,也替苏伏擦拭,一面说:“很让人惊讶,前天还哭得那么惨,昨天就恢复了一些精神,今天还对我们笑了。我留下小白陪她,这不是急着回来向爹爹汇报么。” 擦完后,她将脸巾放回原位,又道:“听说飞仙师伯出任联盟盟主啦?还要小楼出任军师?” “对,时限就是今天。”苏伏从床上下来,整了整衣衫,“既然小楼姑娘恢复了精神,那正好,待会联盟会议,你就和她一起出席吧,以军师护卫的身份。虽然在这节骨眼上应该没人敢动手脚,但是以防万一嘛。” “遵命陛下!”苏瞳返身过来,盈盈福了一礼,忍不住又笑出声来,像风铃一般清脆,“爹爹你看人家像不像你的贴身宫女。” 说着又旋了个身:“嗯,这身衣服不像,要是能换身宫装就有点样子了。” 苏伏忍俊不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现在已经是正牌的公主了,怎么反其道而行,还想当宫女?” “爹爹不是说过,体验生活也是一种修行,没准能从中找到不同的灵感呢?”苏瞳走过来拉着他的大手,娇声说道,“再说了,您把我养大,还教我修行,保护我不受伤害,服侍一下您怎么啦?” 苏伏笑着摇头:“不行不行,像你这样长得美,又超级可爱的宫女让爹爹独享,恐怕道祖都会气得跑到我身前,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暴殄天物。” 苏瞳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指着苏伏破口大骂的场景,不由“噗哧”一笑,欢喜无限。 跟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又升起一抹绯红:“当然不能说出去啊,听说贴身宫女……都要侍寝的……”她的声音到后面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完了又遗憾地上下打量苏伏:“哎呀,您都穿好衣服了。”美眸微转,“不然我去打盆水,帮您洗脸?” 苏伏这时已经翻开置在桌案上的奏章开始看了。这些都是他在入定的时候,顾十楼放进来的。 翻开第一份,才看一眼,神情就不由一凝。 “爹爹怎么啦?”他的神情变化自然瞒不过苏瞳。只要苏伏在身旁,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注意力都放在苏伏身上。 “古师梁汇报,有盘庚的消息了。”苏伏皱着眉头,“顾十楼知道我对此事上心,刻意放在上面,但他不叫醒我,说明他对此事将信将疑。” “时机太巧合了吧。”苏瞳也点螓说。 苏伏合上奏章:“看来鬼刹接下来要对付的人是我。” 苏瞳说:“绝龙谷一役,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爹爹身上了,鬼刹想不注意都难;而且鬼将在您剑下如同土鸡瓦狗,肯定被视作眼中钉了。” “盘庚出现的时机确实太巧了。”苏伏想了想道,“这样,我去一趟军营,你回小楼姑娘那里,随时听候传召。” 顿了顿,他又拿起那份奏章:“顺便把这个拿给小楼姑娘看,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能嗅出不同的玄机。” …… 苏伏到军营时,古师梁并不在。 副将也是个三足乌,帅帐中,他敬畏地看着苏伏,道:“启禀陛下,古帅现正潜伏于鹤翼坡千里外的荒山外,盯着盘庚的行踪,目前未有外出迹象。绝龙谷一役,敌军从绝龙谷退到碎石山,那里距离碎石山并不远,千军万马之中,末将等不敢轻举妄动。” “做得很好!”苏伏点头赞许道,“是谁发现盘庚行踪的?” 经过两年沉淀,对盘庚的那种恨已经变得理智起来,报仇也要谋定而后动。 “是末将麾下一个统领发现的!”这三足乌当下便将事情的经过说来。 其实并不复杂,也是两天前的事了,焦狱大军撤退时,潜伏在碎石山附近的斥候发现了与盘庚画像十分相似的目标。而这两天经过多方确认,已经证实那就是盘庚。 “很好!”苏伏目光冷然,“不怕他有什么诡计,就怕他不肯冒头。” 突然,从帐外传来一声骚动,紧跟着是一个紧张的传报声:“前线急报,前线急报,焦狱大军全军出动,有鬼将声称要决一死战!” “果然来了么!”苏伏冷笑。从飞仙不按常理出牌,夺了盟主位后,焦狱方就有些焦灼了,决战意图也早在意料之中。 “传令下去,全军待命,等候寡人消息!”苏伏说罢,人影已然全无。 …… 半个时辰后,作战会议如期举行,诸葛小楼作为联盟军师出席,在飞仙的一言堂之下,她的提案全被通过,很快与会的大部分成员就得到了自己的任务而纷纷离开。 “关于盘庚,”诸葛小楼有了飞仙作后盾,语声变得自信且有力,“圣地认为他的复出与勾镰的死有关。勾镰是三大原罪化身,假使三大原罪的位业操在罗刹手中,那么死一个勾镰,不代表暴怒原罪就消失了。” “所以玄尚那小家伙认为盘庚很可能取代了勾镰?”飞仙问。 “是的!”诸葛小楼点螓道,“而显而易见,盘庚踪迹突然暴露出来,目标定然是妖帝与剑神,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她将早已构思好的一一说出来,场内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诸葛小楼见飞仙也皱起了眉头,便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联盟的目标是找出破正反重合的关键,我相信鬼刹一定会在那里等着妖帝大人。” 顿了顿,她神色逐渐冷淡:“相信诸位也已经深有体验,鬼刹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雷霆万钧之势。要杀妖帝,我以为的安排恐怕还不够,应该还有我猜不到的……” “我同意!”苏伏忽然开口。 “附议!”李道纯开了口。 飞仙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 史诗记载,挽歌二年季冬二十一日,这一天没有下雪。明媚的阳光虽然被挡在了重重黑灰雾气后方,却已经让人深深感受到了别样的光明和温暖。 当焦狱大军开到连云石窟及卧牛岗时,惊讶的发现,联盟的两个重要据点已经人去楼空,竟是无人防守。 此后又进军数百里,其后两个据点也是空无一人,大军直接开到了黄昏城外。 大军分东西两路,分别是丰音率领的赤龙军以及文赢率领的阴阳军。 文赢在大军上方的虚空凌空而立,他的目光在黄昏城中扫过,四面城楼尽皆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修士,城内寂静如白日里的鬼窟,偏生又有蚂蚁一样的人在动。 整个黄昏城如同一张紧绷的弓,看起来不像是临时做出的决定。 联盟的蹊跷行径,让文赢着实沉思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鸣攻城令,杀死尔等所能看到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有野兽一样的鬼兵顿时昂首发出号角声般的咆哮。 与此同时,文赢抬手向虚空一握,风卷云涌之间,他的那个大得不可思议的鎏金王出现在他手中,没有任何预兆,便即当头劈落。 邦! 黄昏城上空顿时爆出一道异样的闷响,好像有什么碎裂开来了一样,耳畔随之传来城中的嘈杂。 “永不妥协!”有人发出了口号,顿时有无数人跟从。 “死战不退……” 口号汇集的声势颇是震人心魄,但对文赢而言,就不值一提。他神情淡淡,带着不屑的口吻:“人类就是喜欢利用集体的力量来寻求安全感,可惜你们再努力,也无法突破这道界限,差距就是差距!” 说着就要将鎏金王强行压落,这时一个声音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单方面的屠杀有什么快感?” 文赢微微眯眼抬头,就见个锦衣青年从天而降,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我们来玩玩吧。”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你是月台,还是盘庚。 “据点被放弃了?”鬼刹显得有些惊讶。他不得不惊讶,联盟的作战风格转变太快了,与其说是防守,不如说是进攻,走的还是他所擅长的奇诡路线。 “看来诸葛明清的徒弟上位不是谣言了。”他顿了顿,和颜悦色地问,“云修,你有什么看法?” 经过绝龙谷一役,他好像对云修的信任更深了一层。 “那是个小女孩,”云修恭敬地说,“但不能小看。虽然不能小看,可她毕竟是个小女孩。” 他在短短两句话中转折了两次,听起来好像什么也没说,鬼刹脸上却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一个新手很难对老手造成困扰,”鬼刹淡淡说,“但一个天赋异禀且有胆气的新手却能给老手带来不小的麻烦。小女孩是小女孩,她能做到什么程度,还不知道,有一点却能肯定,这个小女孩不是普通人,而且超越了天赋异禀的阶段,所以她会做出什么来,真的很难预料。” 说到这里,他却露出一个掌控一切的微笑:“不过啊,她终究还是太嫩了,待黄昏城落到我们手里,她什么算计都会失效。” “你知道吗?”他突然看向云修。 云修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忙又垂下,轻声问:“属下愚钝。” “我都还没问,你紧张什么?”鬼刹意味莫名地笑着。 “您没发现么,您身上产生了某种威压,属下已不敢与您对视。”云修坦诚道。 鬼刹一愣,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呵,你不说我都忘了,也不知圣主在我胸口放了什么,最近我的感觉很好,连文赢也不敢给我脸色看了。” “是,相信过不了多久,丰帅也会彻底臣服。”云修诚恳地说。通常用诚恳的语气说出恭维的话,很难让人反感,而且受用。 鬼刹笑眯眯道:“她确实很难捉摸,征服她要比征服真界更有成就感,只要苏伏一死,这个日子就不会太远了。” 云修将头垂得更低了,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你知道我刚才要说什么吗?”鬼刹又问。 云修怔了怔,心知他连续提了两遍,那就绝非小事,忙道:“属下不知,洗耳恭听。” “嗯,”鬼刹越看他越觉得顺眼,“其实鬼将可以随意吞噬鬼兵,变成浊魔。你说,我隐藏了那么久的手段,拿不拿得下黄昏城?” 云修只觉一股寒气猛地从头顶灌到了脚底板,全身血液瞬间冻成冰。 在数十个浊魔面前,无论什么雄伟巨城都是浮云,纸做的一样。 “啊,真是期待呢,”鬼刹谈兴正浓,未曾发现他异状,“黄昏城落到我们手里,就算他们有什么诡计,也不得不被迫放弃了吧?除非他们要逼我下屠杀令……如果苏伏的女儿也在城中那就更好了,你有告诉他们要留下一些活口了吧?” “是,除重要人物外,一概不留。”云修下意识应道。 “你办事越来越接近我的标准了。”鬼刹满意地笑了笑,“你已用你的方式证明了你的目的确如你所说,此战过后,我定当提拔你,日后你定有机会重建太行剑派。” “多谢元帅!”云修狂喜的样子,一点也不似作伪。 “报,萧无极出现了……”帐外传来鬼将的传报声。 鬼刹微微一笑:“终于要开始了,让我看看吧,诸葛明清的徒弟能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 …… 位于鹤翼坡七百里、碎石山数十里的地方有一片绵延的荒山群,上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比别处严重许多,像是火山爆发的后遗症,然而此处别说火山,就连温暖一些的地方都没有。 在荒山群中有座鹤立鸡群般的奇峰,处于荒山群的核心位置,像塔尖一样高耸入云。 奇峰上有棵枯萎了的树,由于扭曲变形太严重,还有不知名生物啃噬留下的痕迹,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树了。在树的前方坐着一个昂藏大汉,蓬松的毛发偾张开来,好像一头人形雄狮。上身赤裸,肤色暗灰,身后背着一柄巨斧。 他是盘庚,消失了两年多,其实哪里也没去,就在这里坐着。实际上,两年前他从萧无极剑下逃生后,就一直在这里没离开过。 如果有人看到他定会惊讶地发现,盘庚竟像个虔诚的佛徒,捻着一个佛印,口中念念有词,依稀可辨是佛门经义。 这处荒山,萧无极曾经搜索过,但并没有发现盘庚。 萧无极从虚空中显出形迹,却没有急着踩上山峰。 他看着盘庚,久久不语;盘庚则自顾自念经,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你是月台,还是盘庚。”萧无极微微抬手,飞剑顿时直冲云霄,却穿过了黑灰气雾不见踪迹。 盘庚终于微微睁眼,看了一眼萧无极,竟露出一个微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来意?” “你是月台,还是盘庚。”萧无极又问。 “你一定要知道?”盘庚仍是微笑。 “你是月台,还是盘庚。”萧无极只连问三遍。 盘庚沉吟着道:“我既是月台,也是盘庚。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来意是?” “你一直在这里?”没想到萧无极只说开口又问。 “一直在。”盘庚肯定地说,“我见你从这里经过过,而且不止一次。” “为何不杀我。”萧无极问。 “为何要杀你。”盘庚笑着向后一仰,身体竟融入了枯树当中,“我说过,我是月台,也是盘庚。” 枯树竟长出了嘴脸,并发出了声音,“在这个状态下,盘庚多一点,月台少一点。我们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你疯了。”萧无极面无表情地骈指为剑。 枯树的其中一根枝干震动了一下,像有什么传递过去,枝干鼓胀起来,随后化成一柄巨斧,那枝干就和人的手一样挥舞着巨斧:“世上无人不可是盘庚,无人不可是月台。来啊,你来我这里,我可以让你当盘庚,也可以让你当月台。” 萧无极不再开口了。 枯树一下子失去了兴味,又问道:“那么,你的来意?” “杀你!”萧无极剑指一动,黑灰的雾气被一道剑光凶猛地撕裂,而后落在了枯树所在的山峰之上。 喀嚓! 山峰如有一层无形的气场笼罩,在剑光之下龟裂开来。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师傅,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怎么那么磨蹭?动作快点,耽误了盟主的作战计划,你担当得起么?” 朝夕月从一个山涧内跃到底下的小山道,“啪”的溅起些许尘土,她抬螓不悦道,“还是说,让你同本座行动,委屈你了?” 孙仲谋,也就是苏伏的分身自荒木丛中钻出,随同一跃而下,来到朝夕月身后两丈站定,硬是喘了两口粗气:“师傅啊……第一,作战计划是诸葛小楼定的;第二,您什么修为啊,我能勉强追上你就不错了;第三,和您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一起行动,我能有什么委屈啊!” 朝夕月返过身去,明媚地笑着:“知道本座是你师傅,态度还如此轻佻,该当何罪?” 北邙宗全宗上下就来了这么一对师徒,算是联盟中的异类。不过这对师徒一个比一个厉害,目前为止收到的指令都能完美执行,从未失败过。要不然朝夕月也不会成为仅次于副盟主的核心成员。 “假使说出真心话是一种罪,那么即使受到千刀万剐,弟子也是甘愿的。”苏伏态度诚恳,神情认真,犹如宣誓一样。 朝夕月似笑非笑道:“是吗?那你为何要站得那么远?” 她朝苏伏勾了勾手指:“过来。” 苏伏眼睛也不眨,肃穆庄重地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靠得太近,弟子怕亵渎了师尊,还是让弟子远远跟着您便好。” “呸!”潮汐月啐了一口,“说什么呢!” 她那单独看都美得惊人的五官逐渐变了,有些冷漠地返身:“算了随便你。”语毕身形一闪,便向前掠去。 苏伏连忙赶了上去,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自青衣诊断后,他有段时间尝试“夜夜洞房”,起初确实有点效果,只要在前夜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那么再靠近朝夕月,就不会产生“兽血沸腾”的感觉。 可是,就算是修士,这么折腾,身体也是受不了的,而且十分耽误修炼,他只好节制的同时,尽量离朝夕月远一些。 和这么个曾经有过“相当亲密”经历的美人儿保持距离,别说是朝夕月,就连他都有些难受。 难受不单是不能亲近,还有着歉疚,谁让他无法说明原因呢? …… “你和苏伏认识么?”朝夕月忽然又回过头来问。 她问“你和苏伏认识么”,而不是问“你认识苏伏么”,说明她已经肯定二者之间一定有关联。 苏伏愣了愣,道:“算是熟识。” 这个时候哪敢说不认识,那样多年前撺掇冕下的动机就非常可疑了。 说起来,两人最近已经很久没有谈过话了,苏伏也尽量避免谈起当年的事。 “我经常有一种感觉,”朝夕月淡淡开口,“虽然为数不多,但我看苏伏的言行,和变化以后的你很像。虽然你言谈无忌,油嘴滑舌,本质还是一样的。” “是我的错觉吗?”她又停了下来,美眸突然变得锐利。 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苏伏没能及时回神,一不小心就撞了上去。朝夕月早有预见,玉手前伸,撑住了苏伏的身体。 但此时两人相距不到三尺,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 苏伏只觉血液开始沸腾,狂暴的火热往小腹汇聚,他的眼睛立马变得血红。 朝夕月面无表情,突然骈指为剑,以苏伏的印堂为起始,接连点中他身上十数处大穴。 苏伏只觉一股同源的力量冲入身体各处,带进来一股清凉清凉的舒爽,让他从那种状态中恢复了一些理智,忙往后退步,语速又快又急:“如您所见,我的身体出了毛病,您就别再试探我了,难道事到如今,您还觉得我会害北邙宗么?” “无时不刻需要女人的毛病?”朝夕月冷淡说着,“你好像隐瞒了不少的事情。” “要我停止试探也可以,告诉我全部真相,我不喜欢欺骗,你可明白?” 苏伏摇了摇头:“我只能说,我的身心全属于北邙宗,其他无可奉告!” “你毁我清白!”朝夕月突然满脸怒容,毫无预兆地突进并探出玉手,箍着苏伏的脖子,高高提起,“你毁我清白,就给我一个无可奉告?不要太自以为是,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女人真是说变就变,翻脸比翻书快;方才气氛还好好的,这会就暴起杀人。 苏伏的身体分解,在数丈外重新凝聚,挑了挑眉:“你要真相?好啊……” 他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我,孙仲谋,想和你上床,想了几十年,这就是真相!” 这大概就是分身和本体的区别所在。假如是本体,就绝不会在明知道朝夕月只是发泄一下怒气的情况下说出伤人的话。 都说好的感情需要小心翼翼呵护、时时刻刻培养,而毁掉这些,却只需要一句话。 朝夕月好像被他的发言给震呆了,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经过漫长的难堪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为什么?我是你师傅!我把你养大!你怎么会有这样肮脏的想法?” “你是女人,我是男人。”既然已经说了第一句,苏伏索性狠下心来,大不了再被赶出北邙宗,那样反倒是一件好事。 “这是本性,怪只怪你长得那么诱人,还老是卖弄风骚,不要说你徒弟,有多少人受得了?”话中不无讥讽之意。 砰! 朝夕月果然怒不可遏,抬手便是一掌。 她这一掌含恨而发,苏伏故意不躲,硬生生用肉体挡了下来。胸膛竟是微微凹陷,剧烈气爆声后,他猛地飞向数十丈外的石壁,撞出了一个人形深坑。 苏伏喉头一甜,接连吐出数道血箭,脸像纸一样白。 “你为什么不躲……”朝夕月看到他的惨状,怒气消去不少,心里又软了下来。 “这样,你会痛快一些。”苏伏缓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面无表情道,“下回我再教你更痛快的方法,但是这次,不要再逼我了,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这是实话,知道和不知道,区别很大。 朝夕月抬手一掷。 苏伏不由自主一咽,只觉暖洋洋的小还丹药力散入四肢百骸,他咧嘴一笑:“多谢师傅不杀之恩。” “还不滚下来!”朝夕月没好气地说,“本座那么多个徒弟,就没一个敢威胁我的,你的狗胆真是日益膨胀了!” 气氛一下子回暖了。 苏伏从石壁上下来,笑嘻嘻地说:“徒弟那么多个,您带在身边的却没那么多,说明弟子在您心目中还是很重要的嘛。” 朝夕月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放缓了声音:“还能动吗?要不要停下来疗伤。” 受孙仲谋的影响,苏伏这个分身对美色没有抵抗力的,这一眼让他全身都酥麻了,哪还感受得到疼痛。 “我的亲姐姐啊,您别这样看我了,我真怕我会忍不住扑倒你。” 朝夕月扭过头去,俏脸忍不住一红:“我以前还抱你呢,你怎么就忍得住。” 苏伏心说废话,那时被你抱着的只是玄灵引,能感受到什么。 不过,他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由道:“您一看就知道对男人一点都不了解。这男人啊,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趁隙而入,哪管你是什么身份。您平日里那些撩拨人的动作,还是少做为妙,没准师兄也被您……” “住口!”朝夕月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是你师兄,从来只想着你的好,不会惦记你的坏,有什么好处都不会忘记你,你却在背后编排他的是非,良心让狗吃了?” 苏伏摊了摊手:“好吧,我错了。” 他突然发现,朝夕月方才还怒斥自己肮脏,这会又有说有笑了,那就一定口是心非。 想到这里,心思不由活络了起来。分身和本体有不同的感情寄托,他看到青衣时,并没有本体那种悸动,证明分身人格独立的猜测是成立的。 那么对分身影响最大的自然是孙仲谋。 孙仲谋生前就觊觎朝夕月的美色,但并不单纯只是如此。孙仲谋自小就是孤儿,被带回北邙宗,朝夕月对他又像孩子一样疼爱,他对朝夕月的感情自然是最深的,只是超过了徒弟对师傅的爱。 这也并不少见,就苏伏知道的,师徒相爱的就有很多例子。 所以,孙仲谋并不单单只是觊觎朝夕月的美色,他对她有很深的感情。而分身融合了孙仲谋的本我,全盘接受了这份感情,所以他对朝夕月就有非同一般的感觉。 要说平常的朝夕月是魔女,让他唯恐躲之不及,今天却让他看到了不同的朝夕月,一直没有考虑过的事,也在这时候突然涌上心间。 分身的心性又和本体不同,不喜欢被束缚,道德礼教在他心中的分量并不重。还有一种不同,那就是本体对感情比较迟钝,常常处于被动状态。 分身则不然,喜欢主动出击。一旦认清自己需要什么,就会勇敢去求取,绝不会扭扭捏捏。至于世人评说,他才不在乎呢。 “没事就快点赶路吧!”朝夕月说完便化光而去。 苏伏紧随其后,他的心里痒痒的,突然在她身后大喊了一声:“师傅,我会对你负责的!” ps:感谢“盈走盈凯”的打赏支持。我发现我好污,心灵不纯洁不过,我发现我很喜欢这样写,污就污吧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战火燎原 由于作战需要,只能低空飞行。朝夕月听到这话,御使的灵光突然颤动了一下,险些撞到山壁上去,好在及时调整了方向,这才避免了当场出糗。 苏伏见状,忍不住长笑一声,多年以来被朝夕月单方面调戏的火气一下子发泄出来了,好不畅快。 朝夕月御使灵光贴着山壁突然拔高,竟然盘绕着往回飞,在半空中拦截住了苏伏,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说什么?” 苏伏这回有了准备,及时刹住了身形。他的心态已经和之前不同,看待朝夕月的角度自也不同。这是他第一次把朝夕月当成一个女人来看,目光自然十分大胆:“不是说我毁了你清白?我会负责的。” 朝夕月心里一跳,不由暗自羞恼:他还真敢说出口! “哦?”她面上不动声色,“你想怎么负责?” 苏伏立刻道:“当然是娶你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而且完全不做遮掩,但他并不是无脑这么说,说完以后,很仔细地观察对方的反应。 朝夕月愣了愣,旋即冷道:“你想得太美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她的言词和方才又不同,苏伏很细心,察觉到二者的区别,不由一笑:“我是你徒弟啊,还是你希望我有更辉煌的成就?” 朝夕月也不是傻瓜,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不由板起脸来:“胡闹,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认真。”苏伏认真地说,“我很清楚我自己需要什么,假如你介意那些俗人的眼光,我可以马上叛出师门,堂堂正正地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站在你面前。” “你敢?”朝夕月有些慌了,她从来没经历过这般阵仗。 她声色俱厉:“你敢叛师,本座立刻清理门户!” 苏伏心里一惊,知道自己太着急了,立马笑着说:“师傅,就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至于那么大反应么?” 这就是分身的狡猾之处,懂得进退之道。而本体则信奉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成功则成仁。这也就是他一心扑在修炼上,要是主动起来,会把人吓跑。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朝夕月冷漠地说完,便即化光而去。 苏伏思索了一会,知道自己的一番话真的把她给惹急了。不过,足以看出来魔女已经方寸大乱,这是个好兆头。 …… 半个时辰后,也就是萧无极找到盘庚的时候。 朝夕月和苏伏来到了荒山群的外围,这一路走过来,他们已经避开了许多岗哨,确认鬼刹果然在这里设了埋伏。 此次联盟行动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全由精锐组成,万里奔袭,为的就是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诸葛小楼算定鬼刹不会将主战场放在联盟的地盘,所以一定会在盘庚这里设下埋伏。于是她将计就计,让前线四个据点的守军退回黄昏城,固守的同时,派遣朝夕月等超级高手,配合萧无极消灭这里的伏兵,然后再倒返回去支援,进一步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 这次行动非常冒险,假如鬼刹真将主战场放在联盟的地盘,那诸葛小楼就完全失算了。也就是飞仙,换个人当盟主,都不可能用这么危险的计策。 当然,飞仙夸口五天之内拿下焦狱,自然要兵行险招了。 …… “果然如那小姑娘预料,焦狱果真有埋伏在这里。” 躲在一处荒木林内往山谷下望去,只见山谷甬道内站着密密麻麻的鬼兵,其中还有数个鬼将来回巡逻。 朝夕月先是惊叹一声,跟着又不解道,“为什么,她怎么猜得到鬼刹会在这里设伏兵?鬼刹明知道敌人知道盘庚是诱饵,肯定不会上当,埋伏的意义何在呢?” “不如反向思考,”苏伏笑道,“正因为知道敌人知道盘庚是诱饵,所以才要设更强大的埋伏,好给想将计就计的敌人一个惊喜。” 朝夕月一点就透,美眸一亮:“所以军师撤了四个据点,固守黄昏城的一亩三分地,借黄昏城的稳固缩减防守难度,让我们空出手来对付他们?” “师傅真聪明。”苏伏轻轻鼓掌,好像在夸一个小孩子功课做得好一样。 朝夕月经过最初的慌乱,早就镇定下来。她忽然媚眼如丝地望着苏伏,语声娇媚诱人:“我的小仲谋,好久没亲热了,你快过来,让为师好好疼爱你。”她说着,竟主动向苏伏走了过去。 苏伏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连忙向后退去,并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不行不行,现在作战计划要紧,等弄死鬼刹,找到正反重合的关键,我们再好好亲热不迟。” 朝夕月深恨他方才的戏弄,一步一步地逼近,檀口吐出诱人的字眼:“不嘛,就要现在……” 苏伏不由冷汗直流,要是在这时候失去理智,肯定会被她借故狠狠教训一顿。 就在这时,远空斗然传来一道激烈的破空声,苏伏循声望去,顿时笑了,原来是萧无极终于动手了。 他立刻说道:“师傅,作战开始了,不要胡闹。” “谁胡闹!”朝夕月杏眼圆瞪,她觉得她这辈子都没那么生气过。 苏伏向她微微一笑,便一头钻出了荒木林,作自由飞翔状,猛地腾空而起,高高地举起了右手。 他这一窜出,立刻引起了谷底下鬼兵的注意。 “来来来,都看这里。”苏伏拳头攥起,虚空蓦地出现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嘴巴大张的骷髅头,“呲呲”地喷射出惨白色的灵光。 咻咻咻—— 下一刻,凄厉的破空声不绝于耳,数以千计的鬼兵瞬间倒地身亡。 这还不止,被惨白色的灵光透体而过的鬼兵纷纷燃起了森白色的火焰,那尸体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就被烧成一堆灰烬。 这里动静一起,就像开战讯号,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喊杀及灵光破空声,战火即刻燎原。 “森罗骨火,有那么点样子。”朝夕月一步踏出,进入战斗,便抛弃了所有思绪,大宗师的威严展露无遗。 她身周洒落无数晶莹的冰花,覆盖整个山谷,“咔咔咔”的声响中,整个山谷近万鬼兵刹那间化为齑粉。 然而下一刻,鬼兵又像春风吹又生的狗尾巴草一样,从地底、谷外、山壁内等等地方涌出来。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三个锦囊(上) 奇峰上,剑光点燃了烽火,那无形的气罩在剑光下崩碎开来,剑光褪去,露出飞剑的原貌。飞剑之势不止,快如闪电地刺向枯树。 “我是月台,也是盘庚……” 枯树的枝干动了起来,巨斧从不可能的角度朝天劈去,斧刃摩擦空气,燃烧起紫黑色的浊火,“轰”的一声重锤般的闷响,一上一下的两股肉眼可见的气浪迅猛地撞在了一处。 因为碰撞而倒返的气浪又被强行推动,在二者相间的数丈距离,肉眼可见地推出一层层波纹似的气浪,迅速地向四面八方震荡开去。 气浪拂过萧无极的身体,却被无形的气场绞碎。 下一刻,剑尖终于撞上了斧刃。二者交击,只见剑尖吐出绵密的透明小剑,斧刃的紫黑色浊火熊熊燃烧,在“呲呲呲”的声响中,透明小剑剧烈消耗的同时,也噬灭了一波又一波的浊火。 这是实质层面的碰撞。 在肉眼看不见的层面,早在萧无极到时,就已经开始了激烈交锋。若用灵识探察,就会发现二者身上都释放出了无形的气场,在争锋中相持不下。这等层面与程度的拼斗最是凶险,完全是凭着一口气在支持,谁先支撑不住,不但会遭到己方气场的反噬,还会被对方的气场侵体。 在这等层面,大宗师以下的修士完全插不了手,这就是差距。 双方论坚韧,萧无极铁定不会输给盘庚,可现在比的不是坚韧,而是耐力,灵气的多寡成了这场胜负的关键。 胜负,但不等于生死。 盘庚现在的状况很难被杀死——表面上看,盘庚是和枯树融为了一体,但在萧无极的灵识中,盘庚却是和整个荒山群及地脉融为了一体。而这里的浊气超乎寻常,像无止境的浊气海洋,提供给盘庚几乎是无限的力量。 以有限对无限,除非有超然境界,否则是不可能获胜的。 毫无疑问,盘庚获得了统帅的力量,萧无极已从交手中确证,他身上有勾镰的味道。 这也是盘庚能与萧无极对阵的缘故。 盘庚新获原罪之力,还做不到驾轻就熟,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不过,这时候萧无极将面临灵气告罄的尴尬局面,显然单人独力难同盘庚周旋。 他抬头望向远空,不多时就见一道剑光由远及近呼啸而来,只听着雷音响彻,前一刻飞剑还在数里开外,这一刻就已经撕裂了浊火,正中钉在枯树上,枯树“砰”的炸碎成粉。 萧无极向来人轻轻点头。 飞剑有雷音相随,自然只有剑圣徐明真了。两人围在奇峰前后,飞剑在身畔悬浮,望着奇峰之上的枯树残骸。 就算不用看,他们也知道盘庚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过不多久,枯树果然恢复成原状,此次它的两根枝干都挥舞着巨斧:“我是月台,也是盘庚,你们要干什么?” “杀你!”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鬼刹脸上挂着赞赏的笑容,“收缩防线是为了减小压力,好分出人手对付我们的伏兵。看似简单的思路,却连我都不能及时反应,这个诸葛小楼果真有点本事,真不能小看了她。” “元帅,这样下去情况不妙啊。”赶回来汇报情况的陈仓苦着脸说,“我们这个隐秘据点的所有出入口都被联盟占据了,正逐步向核心位置蚕食。那些人都是联盟万中无一的高手,单凭鬼将和鬼兵很难抵御,不用多久,您的处境就危险了。” 鬼刹不慌不乱地沉吟道:“不急,先分析一下诸葛小楼怎么知道我们这个隐秘据点的。云修,你有什么看法?” 他习惯性地看向云修。 陈仓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云修,心道此人够狠,用同门的性命铺垫出一条通天大道,算是熬出头了。 云修淡淡道:“属下认为这是歪打正着。诸葛小楼投到这里的兵力,在她看来,是足以迅速消灭埋伏、接着回援黄昏城的强度。可是战斗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虽然她打的主意是以奇制奇,但她想不到我们这里是隐秘据点,所以半个时辰一定出乎了她的意料。我相信,此刻她定然无比焦虑。” “你看问题的角度越来越妙了。”鬼刹微微一笑,“那么你认为联盟的作战核心是什么?” 云修蹙眉沉思,片刻之后才道:“那就要看联盟成立的目的是什么了。诸葛明清组建联盟的目的,无非是抵挡焦狱入侵,守护真界五大州的安全。除了抵挡以外,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做到这一点,那就是战胜焦狱。我想这两年断断续续打下来,联盟应该已经察觉战争的关键在于正反重合。” “哦?”鬼刹兴味盎然地说,“我从来没跟你提过,你怎么会知道的?” 云修淡淡一笑:“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哪有资格站在元帅身边。我们的兵源补充几乎没有难度,浊气好像用之不尽,然而这里毕竟是真界,稍一推思就能得出结论,正反重合,将焦狱界暂时变成了真界的一部分,这才能源源不断地取用浊气,我说得对吗?” “你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鬼刹笑眯眯地说。 云修一时揣摩不透他的喜怒,微微低下头去:“属下只希望做一个有用的人。” 鬼刹笑着说:“现在就很不错了。” 云修心里一凛,他心细如发,顿时明白自己表现太过了,让对方感受到了威胁。他知道这个时候补救已经太晚了,便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鬼刹问。 云修笑着说:“元帅恕罪,属下只是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云修笑着说。 “寓意不错。”鬼刹何等人物,只一听就明白了,不由就是一笑。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喜欢这种拐弯抹角的奉承。 云修见状,这才松了口气,道:“时机成熟了。” 鬼刹点了点头:“但还有一个问题。” “您问。” “飞仙的行踪,你要是能预测出来,我就送你一份大礼。”鬼刹神秘地说。 云修怔了怔,道:“属下愚钝,那等人物,实在难以揣摩。”这是实话。不过,就算他能预测,也不敢说出来,再引起对方猜忌可就不妙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鬼刹摆了摆手,“陈仓,去下令吧!” 陈仓连忙躬身应是,疾步离去。 “好戏开锣,我们也去看看吧。”鬼刹叫上云修,也跟着出去了。 …… 黄昏城。 开战时玄尚尊者就缠上了文赢,二者实力相当,斗得难解难分。 随着激斗,二人打出了真火,逐渐将战场转移到了九重天罡里,那儿更容易展开拳脚。 另一边,涵虚子藏身虚空,一直在观察赤龙军统帅辇车上的丰音。她居然在闭目养神,一直没有动手的意思,好像知道涵虚子就在旁边。 她手下的两个大宗师一左一右护着她,也不参与攻城战事。 攻城的多是丰音手下鬼将,譬如叫得最响亮罗权,杀人最有效率的孙阳。几次鬼将都冲上了城头,又被防守的大宗师给打了下来。 太寰道台在这时候起了巨大作用,大宗师们几乎出尽全力,避免鬼将混入城中大肆破坏,那就真的糟糕了。宗师法域几乎没有止歇,耗尽灵气就让人替换,尔后借由太寰道台恢复灵气。 太寰道台也在如此高强度的运作之下一度濒临瘫痪,在战争结束后,道台竟费时三年才得以修复。此是后话,暂且不题。 …… 为了避免鬼将变成浊魔,所有杀上城头的鬼兵尸体都被运往城内集中销毁。城下无时不刻有人在接着鬼兵尸体,运往各个焚尸炉,可谓是热火朝天,到处都是焚烧带起的刺鼻浓烟,氤氲在上空,几乎可以跟那更高处的黑灰气雾相媲美了。 麒麟阁。 诸葛小楼柳眉深蹙,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高强度的攻防战半个时辰是什么概念,时时刻刻报回来的伤损数字,她根本不敢去看。 这个作战计划是她定的,假使失败,太乙圣地还不知会被怎样对待。更恐怖的是,还可能会被污蔑成焦狱内奸。 也许是因为诸葛明清的死,也许是她天生就有被迫害妄想症,想到这种种,她根本就坐不住,不由得来回踱步。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总喜欢来回踱步,人一旦焦虑到一定程度,就会不由自主地寻求缓解。来回踱步可以让身体保持动态,分担脑筋的压力,减少胡思乱想,集中精神思考别的事。 啊—— 突然间,四面八方都传来连绵不绝的惨叫,还有铜铁浇筑的墙体被狂砸的声音。 诸葛小楼不由得一怔,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堂外便见个守卫连滚带爬地进来:“军,军师快去看看,浊,浊魔……” “你说什么?”诸葛小楼美眸圆睁,银牙紧咬。 她不等守卫回答便冲了出去,捻决召来一片云,越过总务府的高度,她一眼便望见从四面高墙外探进来的巨大脑袋,脑海“轰”的一震,险些从云头上摔落下去。 她翕动着唇:“怎么会……”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三个锦囊(下) ps:感谢“樵夕居士”的打赏支持~~ “怎么会……”诸葛小楼连着说了好几次,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 她想不明白,奇袭部队怎么还没赶回来,难道是计划出了问题?鬼兵尸体不是都清理了吗?浊魔是怎么出现的?如果不是为了清理鬼兵尸体,何要短兵相接,进行如此激烈的城头战? 这一切的一切,像一个个恶咒般砸在她头上,每升起一个疑问,她的眩晕就更深一层,脸色就更苍白一分。她终于无力地倒在了浮云上,理智几近于崩溃。 “小楼!”一道剑光由远及近,飞快来到她身边,急切地喊道,“小楼你这是怎么了?” “瞳瞳……”诸葛小楼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着来人手臂,泣不成声地说,“瞳瞳,是不是我害了大家,是不是我……” 来人自是苏瞳。 苏瞳手臂被她攥得生疼,然而心却更疼,连忙用另一只手替她拭去眼泪:“你怎么这样想?没有这回事的,你很努力了,我们都知道的。” 她是一直陪在诸葛小楼身边的,看着她从诸葛明清的死亡阴影走出来,并为联盟策划了一个极其大胆冒险的作战计划,其间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连师兄,都不要我了……”诸葛小楼的理智已经崩溃,神智开始错乱。 苏瞳心疼死了,忙将她抱住,试图传递一些温暖给她:“不是这样的,挽倾哥哥一直记挂着你,只是脱不开身,但他知道你一定很难受,所以让我回来看你。你看,我不是在你身边吗?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想想盟主生前的话,他一定会为你的成长感到骄傲的。” “可是我……呜呜呜……对不起……”诸葛小楼毕竟是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姑娘,这份责任对她而言实在太沉重了。 “我们每个人,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苏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就当下来说,你出任军师,对我们而言就是非同寻常的意义,要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们,让你承担那么大的责任……” 她的话像有魔力,诸葛小楼恢复了一些理智,她哽咽着:“瞳瞳,我好后悔,后悔那天没能和师傅多说几句话,后悔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如果我能发现他的异常,是不是就能避免今天的局面……我是不是很自私,都不顾师傅的心情就去找你玩,如果……” 苏瞳知道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便将她推开,打断了她的话头:“小楼,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我们应该面对现实知道吗?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身怀多么珍贵的宝藏?那独一无二的天赋,连爹爹都为之惊叹不已,你就要让它蒙尘吗?”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诸葛小楼哭着摇螓。 苏瞳抬起手,替她擦拭着小脸上的泪花:“你是诸葛小楼,你要振作起来。” “我是诸葛小楼,我要振作起来……”诸葛小楼哽咽着重复。 她的脑海突然劈过一道闪电,那天在绝龙谷,她因诸葛明清的死而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她想起来那时范太陵好像在她耳边说过那么一句话:“盟主让我们转告你,没事可以去天机阁走走。” “瞳瞳,”她的身体突然涌出了力量,并站了起来,“我想起来一件事,你快带我去天机阁。” “天机阁?”苏瞳正疑问,南城斗然传来一声“轰隆”的炸裂声,无数的碎铁以及木屑纷飞,就近的数百个运送鬼兵尸体的凡人刹那间成了一堆烂肉。 就见南城门的中央位置破开了一个大洞,怪鸟从那个大洞里钻了进来,“嘎嘎”的叫个不停。几个大宗师在城外苦苦抵挡数里恐怖的浊魔,战况异常惨烈。 “来不及了,快……”诸葛小楼催促着苏瞳。 苏瞳也不再多问,连忙御使飞剑向天机阁而去。 …… 来到天机阁,诸葛小楼便直奔诸葛明清的书房。原本的守卫都被调去了其他地方,全然没有阻拦;这两天也没人来打扫,所以摆设都还是原样。 诸葛小楼焦急地到处扫视,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她走到了书案前,翻看着一份份折子。 但让她失望的是,几乎翻遍了所有折子,都没有找到诸葛明清留下的只言片语。 她知道诸葛明清绝不会无故说那种话,想着想着,便转过了书案前,来到书案后,推开了太师椅,她低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只见被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折子中间静静的躺着三个不同颜色的锦囊。 “这是什么?”苏瞳也走了过来,“莫非是盟主留给你的?” “一定是了!”诸葛小楼激动地说,连忙拆开了白色锦囊,但里面只有一张纸。 她将纸拿出来摊开,上面却只有六个字: “冷静下来,孩子。” 如同响在耳畔的温言,诸葛小楼眼前一个恍惚,就在纸上,那几个字好像化成了一张慈祥的脸庞,仿佛生前,正对着她微笑,眼泪霎时间决堤:“师傅……” 苏瞳一见她的情绪又有失控的迹象,连忙拆开了蓝色锦囊,里面也是一张纸,写道: “孩子,冷静下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你一定遇到了难以挽回的危机。”这是第一段话。 诸葛小楼恍惚想起那天的诀别,诸葛明清是这样说的:“小楼,你从小随为师长大,虽然智星附体,受为师影响却太深。要走出为师的窠臼,寻找你自己的东西。” 她把这句话记住了,并在短短两天内试图证明自己,所以她做出了这么一个大胆的决定。 然而,却被诸葛明清料个正着。不知该说姜是老的辣,还是诸葛明清太了解她,连她心里的这点变化都在他预料中。 诸葛小楼呆滞的当头,苏瞳已经继续往下念了:“但是,不要把它看得太重,看得太重,难免有会得失心,得失心影响你的判断,你的判断影响胜负,胜负之间,却是千千万万条无辜的生命。你是我的弟子,你可以不像我,但你要继承我的意志。” 笔迹至此,顿了顿,“为师迟早会离开你,不是现在,也会是在未来某一天,你必须学会自己处理问题,才对得起上天赐予你的天赋。想要解决问题,当务之急,就是冷静。你要学会用冷静的心去面对一切变化,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第二个锦囊就写到了这里,没有提任何解决困难的方法,只是鼓励。 然而诸葛小楼却已经彻彻底底地冷静下来。她那连苏伏都嫉妒的大脑开始超高速运转,从第一次阴山会战开始时,诸葛明清的异状……还有诸葛明清要求她记下来的每场战斗的战报,一幕幕如同立体的影像般划过她的脑海。 最后才是这场由她亲自拟定的计划,当一切都结束后,苏瞳惊讶地发现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然后,她拆开了最后一个紫色锦囊。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周天星辰图 打开第三个锦囊,不再是温暖人心的信纸,自内窜出一道灵光,“叮咚”的一声,落在了书房的地板上。 以此为契机,书房四周突然出现一重重耀眼的波纹,被波纹轻轻拂过的虚空纷纷出现了一条条相交的光线,在一条条相交的光线中交汇出了一个个明亮的节点,波纹刹那间点亮了无数节点,在她们眼前展现出波澜壮阔的星辰图。 “这是师傅的法域。”诸葛小楼微微惊讶,思索片刻,“原来如此!师傅在天机阁建造时就埋下了周天星辰图,为的就是应付今天这样的危机。如此说来,周天星辰图已解析了鬼将的结构么?” 苏瞳听着她的自言自语,下意识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得对。”诸葛小楼向着书房的一角走了过去,那围拢星辰图的朦胧星云顿时出现一个通道,远远见着是南城门的方向。 正此时,数个人形浊魔击退了大宗师们的围攻,大手猛地砸向城楼,数百上千个修士和妖兵惨叫着飞了回来,下饺子一样摔落在离城门不远处的主干道。 “大撕裂术!”负责防守南城门的云本初双掌一合,“嗡嗡嗡”的数声闷响,在那些浊魔的脑袋位置顿时出现一个黑洞似的裂缝,将浊魔的头给吞了去。 在他左侧,身着火红色华服的落日城主接连拍出数掌,“轰轰轰”的声响中,就见七八团成人都抱不住的烈焰迅猛地撞在浊魔们的胸口。 那些浊魔的胸口被炸开一个空洞,不由得“砰砰”退步。 “乾、舜、阳、离、坎、门,大烈阳咒,太清转龙令……”最后是玉清宗掌座冲霄真人,印诀翻飞如电,令言相辅,就见一张符篆凭空出现,并焚烧成一片广阔的火海,滚滚涌向浊魔。 怪响声中,浊魔们统一被烧成灰烬。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云本初向城头上的人喝道:“还不速速补上缺漏!” 然而他话音方落,那边厢浊魔的残渣便迅速鼓胀,有些速度较慢的,就近捞起鬼兵就吞,很快恢复原形,冲了过来。 云本初三人本来是轮流回去休养的,可浊魔突然出现,打乱了他们的阵脚。这会不知是第几次击退浊魔,三人脸色都是微变,只觉浊魔的恢复越来越快,他们的力气入不敷出,怕不用多久就要守不住了。 “守不住也要守!”云本初咬牙道。 就在这时,他猛地回头望去,却见七道玄之又玄的光从总务府的方向笔直激射而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便越了过去,“嗤”的洞穿了浊魔的脑袋。 那几个浊魔被洞穿脑袋,惯性地顿了顿动作。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他们都凝神警惕,防备浊魔突然的爆发。 可是过了很久,在战场上,哪怕是盏茶功夫,也会让人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年那么长。 火云老祖突然道:“两位快看,它们的伤口好像没有愈合!” 云本初和冲霄真人顿时将目光放在浊魔的伤口上,只见糊糊的紫黑色血肉上覆了一层像是星辰磨碎得来、亮晶晶的粉末,一丝丝肉芽长出来又被莫名的力量绞碎。重复着这个过程,浊魔不至于死,伤口却又无法复原。 修复伤口的时候,浊魔是不能动的。 “这?”冲霄真人惊讶地说,“我好像感受到了盟主的气息。” “我也是……”其余二人一同点头。 “三位前辈,”总务府的方向忽然传来诸葛小楼的声音,“这是师傅留下的周天星辰图,虽然杀不了浊魔,却可让浊魔处于无法动弹的状态。三位前辈快去太寰道台恢复灵气,大概盏茶功夫后,浊魔就会恢复行动。” “原来如此!”三人点了点头,也不犹豫,当即飞向太寰道台。 …… 总务府,天机阁。 诸葛小楼轻轻舒了口气:“师傅原来早就找到了对付浊魔的方法,一直隐而不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盟主爷爷真是算无遗策,”苏瞳喜笑颜开地赞道,“有了周天星辰图,守住黄昏城就轻而易举啦。” 诸葛小楼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师傅擅守,众生的安危在他心里比什么都重要;但不代表他不懂得如何攻击。现在想想,原来他经常独处,就是在研究鬼将。我在玩乐的时候,师傅默默为联盟奉献他的时间。他把方方面面都想得很周到,却想不到陆首座为了掩盖自己犯下的错误,越错越多,最终葬送了师傅。” “师傅的星辰图已经大成,他算到了自己的死期,却算不到人心的复杂。” 她幽幽一叹:“原来,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苏瞳笑着说:“深以为然。” …… “瞳瞳。”诸葛小楼突然抬头看她。 “嗯?”苏瞳好奇应着。 “这里交给你了。”诸葛小楼说着,伸手一招,就见一枚鸽蛋大小的发光体出现在她掌心。 苏瞳还没明白过来,那发光体就到了自己的手掌里,她微微一怔:“什么意思呀?” “就算有周天星辰图,也未必就能高枕无忧。”诸葛小楼轻声道,“天机阁建造的时候,师傅向圣地要了一笔灵玉,数目并不多,想来就是为了维持星辰图,但那样强度的攻击大概只能用五次,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必须去找到杀死浊魔的方法,我已经把师傅解析鬼将的资料记下来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她说完便踏空而去。 苏瞳不由晕乎乎的,急道:“可是我不会呀,要怎么控制啊?” 诸葛小楼已消失了影踪,只远远传回来一句话:“用你的意念即可,它很听话的……” …… 荒山群,焦狱秘密据点。 朝夕月按落灵光,落在一座山头上,眉头轻蹙。只见峡谷甬道、山间窄道以及四面八方的空域涌来难以计数的鬼兵。 从开始到现在,她已经消耗了近半的灵气,杀死了接近十万的鬼兵。可这些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却仍然没完没了地出现,让她着实有些烦躁起来。 一者灵气的消耗根本没地补充;一者早已超过了作战计划的时间,却还没能抵达指定地点。 她抬起玉手,准备展开宗师法域,一次性解决他们。 “你省点力气,还是让我来吧。”耳畔传来孙仲谋懒洋洋的声音。 就见个小白点儿出现在她两丈外,迅速地膨胀化形,变成了苏伏的模样。 朝夕月觉得自己的徒弟越来越轻视自己了,一开始还经常“师傅、师傅”的叫,很有礼貌的样子,现在太随意了,动不动就是你怎样怎样。 她觉得有必要给自己的徒弟敲一下警钟,不由倒竖柳眉,冷冷道:“你给我站着。” 苏伏嘴角一勾,也不点破,自有她求自己的时候。 朝夕月有心要示威,便调动了全身的灵气,往前踏出一步。 本应调动天地灵气来完成这一步,却由己身来承担,她只觉方圆数百丈的虚空出现了无数个正大量吞噬她灵气的漩涡,脸上的血色也一并被抽走。 她深深吸了口气,这个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打死她也不愿在苏伏面前丢脸。 肉眼可见的,丝丝灵气打着旋儿漫涌开去,无声无息间,数百丈方圆内的鬼兵瞬间灰飞烟灭,只余下朵朵冰焰,如开在幽夜的蓝色妖姬,美得让人心醉。 “花开彼岸,”苏伏笑着鼓掌,“真是美极了。” 朝夕月不语,素手如兰,轻轻拂动虚空,那些冰焰散碎成细砂,飘向更远的地方。 下一刻,苏伏的笑容一僵。 无声无息间,蓝色细砂所过之处,如卷起了沙尘暴,仍不断出现的鬼兵被卷进去,霎时就血肉横飞,碎成了肉酱,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 不知过去多久,方圆十里范围,除了他们以外,再也没有能动的东西了。 “不愧是师傅,弟子自愧不如啊。”苏伏笑嘻嘻地道。 朝夕月拂袖之间,已服下一瓶聚元丹,跟着淡淡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只知蕴含了我们北邙宗数种根本经义,”苏伏道,“莫非您数道法门同修?” 同修的意思是同时主修。正常来讲,一个修士的大部分心力都会花费在同一道法门上面,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假如多道法门同修,就很可能陷入什么都会,但什么都不精的境地。那样的话,越是到后期,进境就越慢,甚至困在长生境巅峰,永远都无法突破。 就拿苏伏来说,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其实不然。在他所会的法门当中,剑道是唯一从始至终坚持的,余者并没有花费太多心力,仅仅是有涉猎,偶尔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可就是有这么一些人,就算同修多道法门也能轻而易举进境,那才是真正的天才。像玉清宗术法奇才纪修竹、太乙圣地现任圣主杜挽倾、南离宫叶璇玑就都是个中翘楚。 “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朝夕月冷冷说罢,便化光而去。 苏伏紧追上去,但朝夕月却忽然停在半途。 他跟着停下来,疑道:“师傅?” 朝夕月没有开口,因为大地震动起来,代替了她的回答。 方圆十里的鬼兵本来已经死光,可在这震动之下,竟又从地底涌出来密密麻麻的鬼兵。 而且这次不同以往,伴随着鬼兵出现,还有大量的浊气从地底涌了上来。 数个被二人杀散的鬼将突然出现,阴笑着,突然化为一场狂风,席卷了一大块的鬼兵及浊气,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活的……也行?”苏伏深深皱眉。 与此同时,东南方位蓦地传来一声高亢的象鸣,似是某个大妖显出了原身。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会神通的骷髅 象鸣之后,隐见黑灰气雾卷动,有龙状物从天降下,似乎听见数个庞然大物在相互撕咬。 “那好像是顾十楼和柳山公!”苏伏惊疑道。那可是本体的属下,竟然凑到了一起,可见浊魔数量超乎寻常。 “看来鬼刹又埋了一个伏笔,”他恨恨说道,“论阴险,还真是无出其右者。” 朝夕月淡淡道:“更糟的是,我们久不回援,黄昏城怕是顶不住了。” 苏伏听了一怔,心想本体掌控全局,便闭目冥思,不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笑着说:“那可未必,有小说诸葛小楼在,我们安心便是。” “你似乎很看重那个小女孩,”朝夕月瞥了他一眼,“和苏伏一样。” 苏伏笑道:“师傅你别试探我了,我和苏伏那小子没关系的。” 他这样形容本体,并不觉有什么违和,感觉甚是奇妙。 “来了师傅!”苏伏不等朝夕月再问,已冲了上去。 他们面对的是三个浊魔,和面对鬼兵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苏伏这还是首次正面同浊魔交锋,只觉那巨大的身躯内暗藏着难以言述的庞大力量,鬼将完全不能与它相提并论。 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个浊魔的巨大手掌已然狂叫着拍了下来,空气被剧烈推动,形成飓风似的气流,将苏伏的头发刮得乱七八糟。 砰! 朝夕月眼中,就见苏伏好像被吹傻了一样,竟躲也不躲,化为一颗陨星直往地上砸落。 “敢打我徒弟!”她美眸一寒,杀机毕露,正要动手,耳畔却又传来徒弟调侃的声音。 “师傅这么关心徒儿,徒儿真是感动死了。”却见本应被击飞的苏伏突然出现在浊魔的头顶上,正握向虚空,虚空倏然出现白点儿,形成一柄骨剑,狠狠地刺了下去。 剑身深深没入浊魔的头颅,紫黑色的血液迸溅出来,苏伏已返身倒飞。 朝夕月眉头一皱,往那陨星的方向一看,却见坑内坐着个看起来又傻又蠢,四处张望的骷髅,眼眶内的骷髅火还带着点迷糊,好像搞不清楚状况一样。 “咔咔,你坐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上!”苏伏没好气地喝道。 朝夕月只见过苏伏的骷髅护卫,却没有见过咔咔,原因就是咔咔看起来太傻气了,放出来会影响他的形象。 不过,这会却顾不得许多了。 咔咔现在似乎勉强听懂了一些话,晃着脑袋站了起来,把手伸到背后,想抽出骨剑。但抽了两下,竟没能抽出来。 眼眶内的骷髅火闪了闪,他好像生气了,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呛”的抽出了骨剑,却因为太过用力而以头抢地,向前滚了好几滚。 “蠢货,你还能再蠢一点吗?”苏伏气得大骂,一面狼狈地躲着浊魔的扑击。 “噗哧……”朝夕月实在忍不住地笑出了声,饶有兴味地看着咔咔,“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们可真像。” 这时候另外二个浊魔已经冲了过来。 朝夕月一个拂袖,身形便化为漫天晶晶亮的粉尘,打着旋儿掠过那二个浊魔。 只听着两声痛叫,浊魔的四肢齐齐消失不见,一头栽落在地,恰好倒在咔咔的身前。 两个浊魔很快恢复,变成了不知名的野兽状,却没有马上动,而是用铜铃般的双目瞪着咔咔。 咔咔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浊魔发出“咔咔”的声音,由于它“咔咔”的频率太快了,好像在笑一样,顿时激怒了浊魔。 两个浊魔探出巨爪,一左一右夹击咔咔。 咔咔屈膝点地,身形高高纵起。 朝夕月一时没动,想看看它要做些什么。 接下来,咔咔居然做了个还剑归鞘的动作,以它为核心,方圆数十丈的空间蓦地席卷成一道漩涡,漩涡最终没入骨剑,跟着“咻咻咻”的声响顿然不绝于耳。 刹那间,骨剑不知出鞘回鞘多少次,那连成一片的剑鸣几乎要撕破人的耳膜。 无数的剑光炸裂出去,两个浊魔的半身顷刻间被剑气绞成碎末。 “好!”苏伏兴奋地喊道,但很快意识到不对,连忙住了嘴。 果然,朝夕月先是震惊,跟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不错啊,你的骷髅都会耍剑,你也不差吧。” “这骷髅确实拜了苏伏为师,”苏伏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弥天大谎,“不信的话,我们回头找他对质。” “哼!”朝夕月眼见浊魔又开始恢复,冷道,“先收拾它们,再收拾你!” “等等,”苏伏伸手阻止,“浊魔杀不死,你要怎么杀?” “不是浊气用完了,自己就死了?”朝夕月柳眉微蹙。 苏伏不由失笑:“亏我以前还以为你很聪明,原来是假象。” “你越来越放肆了!”朝夕月不悦道。 “你想啊,”苏伏避开浊魔的纠缠,身形一闪,来到她左近,“以你现在所剩的灵气,杀得了它们几次?” 说着突然又回头命令道:“咔咔,拖住这两个蠢货,回头我好好奖励你。” 咔咔“咔咔”的应下,在这荒郊野地,没有顾忌的话,拖住两个浊魔其实不难,只要速度快一点就可以了。 咔咔的速度就很快,它似乎已经学会了御剑,并且一改方才的笨拙,只守不攻,在二个浊魔之间飞来飞去,像只烦人的苍蝇,惹得浊魔怒叫连连。 朝夕月心知自己状况不妙,本打算尽力消耗浊魔的浊气,实在不行就带着孙仲谋逃走,反正她是不会给联盟殉葬的,傻子才那么干。 苏伏一直观察她的神情,见状笑道:“我们这一路是最弱的,假如我们逃跑,北邙宗的名声就彻底扫地了。” “那不然怎样,”朝夕月皱眉道,“你要送死么?本座可不会拦着你。” “鬼刹真是太阴险了,”苏伏突然说起了不相干的话,“一路消耗了我们大量的灵气,故意等到这个时候揭开伏笔。” 说着又笑道:“你看,方才我就说让我来,你偏要逞强,现在知道灵气的重要性了吧?” “你是不是搞不太清楚立场,”朝夕月冰冷冷道,“教训起本座来了?” “我有一个方法可以杀死浊魔,”苏伏摊了摊手,“师傅若不爱听,徒儿不说便是。”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张扬和死期 与此同时,联盟的战略核心,荒山核心地的奇峰,众精锐修士的目标地。 盘庚周边的荒地被掀去了数层,露出底下冒着浓烟的焦岩,还有一个个虫卵似的肉茧,从场景上来看,已经初步有了焦狱界的狞恶风貌。 奇峰仍然傲立鸡群,盘庚在枯树上生了根,枯树在奇峰上生了根,好似缠缠绵绵的一对儿情人,无论剑光如何纵横,始终无法将他们分离。 而且枯树每被毁去一回,就会多出根抓着巨斧的枯枝,到得后面,单是招架巨斧就要提起十二分小心。 盘庚这是拿整个焦狱界的浊气在和他们斗,无耻地占着地利。 剧斗中,萧无极也在观察徐明真的剑,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徐明真出手。徐明真的剑并不算特别的快,但他每次出击,都能抓住盘庚的薄弱点,从而给对方造成重创。萧无极知道这是经验纯熟到了一定程度时所表现出来的自然流畅。看起来不快,实际上快如闪电,只是每回它都直奔目标点,没有犹豫不决与彷徨失措,以最简单的路线做出最致命的攻击。 然而,就像顾青云所说,徐明真也没有自己的剑意,他们都是剑道上的失败者。只不过徐明真闯过十三悲惨天,领悟了剑道雷音。 这条路是如此的艰难,没有超卓的毅力,绝难坚持。 眼见两个师长都倒在了路上,尽管萧无极已明确己道,也不由感到少许的茫然。 “万物皆可逆,唯有时光不能移!”徐明真闪身避过巨斧的重劈,剑指顺势一斩,枯枝便出现一道细密的裂痕。裂痕却不单是裂痕,以枯枝断裂的口子为中心,如渗入了剑光一样,透着光的裂痕迅速地蔓延至盘庚本体,再度将其碎成了漫天粉末。 徐明真转头看了一眼萧无极:“你所认为对的,不一定是对的;你所认为错的,不一定是错的。选择了,就一定要贯彻到底。” 他顿了顿:“不要去看别人怎样,这世上本就没有道理可讲,如你师弟真卿,哪怕重来一次,他也愿意为了那个人去死;正如我与顾青云,哪怕重来一次,依然会选择这条道路。” 萧无极微微点头:“是,弟子只是一时感慨。” “如你真的懂剑,剑道雷音反而更简单。”徐明真淡淡说道,“不要着急,我已然看到了前路,剑道雷音是突破的关键,你要把守本心,不要像我们一样。” 萧无极道:“弟子知道二位师长的心情。” “知道不一定能理解。”徐明真探手一招,飞剑倏地来到他手中,闪电般刺出了数道剑影,“铛铛铛”的金石交击声,火星四溅间,数柄巨斧被弹飞。 雷音紧随而至,肉眼只见徐明真未动,再次修复完成的盘庚却突然从中断成两截。这个时候,肉眼才跟上徐明真的速度,只见得一道匹练迅速地掠过盘庚,盘绕一圈,复又回到原位,恢复成徐明真的模样。他神色冷淡,好像从未动过一样,那盘庚却在一股莫名的毁灭之力下逐渐湮灭。 即使没有剑意,他仍然是当世顶级的剑修。 “知道不一定能理解,”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萧无极,“不要尝试去理解,我们正在走的本就是不归路,你理解了又能怎样?一定要亲自走过一遭,你才明白那种感觉。其实说到底,还是不够强,不足以让天道认可。” 萧无极深以为然:“剑道四境,当是剑修超脱之根本。” 徐明真点了点头,顿了顿,道:“试探到此为止,此人还不完全是统帅,让苏伏过来吧。” 萧无极剑指朝天,耀眼的光从指端吐出,“咻”的激射而去,直到高空处方才停下,逐渐演化成一柄剑器的形状,整体都发着耀眼的白光,方圆千里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 远在数百里开外的一处山谷,也就是腾蛇柳山公和白象顾十楼与浊魔剧斗的战场。 满身红光的九命突然指着远空喊道:“老爷快看,那不是剑印么?是大老爷在召唤您哩。” 这处战场除两个极境妖帅,还有九命、黄小花、赵云、小白、余神机、柳无义等等高手,浊魔则有四个,两个极境妖帅就分摊了三个,所以压力并不大。 苏伏收回目光,道:“寡人先走一步,你们要听顾帅的命令,不要擅自行动。” “遵命!”除黄小花和柳无义,都是苏伏的老班底,几乎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了,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黄小花在苏伏登基以后,倒不像以前那样桀骜不逊,毕竟是楚渡指定的继承人,相比起柳暮言,对苏伏还算不那么抵触。 柳无义更不必说,苏伏上台后并没有针对腾蛇一族,其他部族有的,腾蛇样样不少,所以他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 苏伏单独御剑向核心地进发,大概飞出去百里,突然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剑光按在虚空,缓缓散去,露出苏伏的原貌。他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看了一会,淡淡道:“就凭你一个也敢来拦我,让他们都出来吧,遮遮掩掩干什么?” 人说被人记住名字,是一件愉悦的事;反过来说,如果别人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就会感受到一种侮辱。 重吾就感受到了这种侮辱,他和苏伏打了两次,然而对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屑喊出口,这难道不是侮辱? 鬼将来到真界以后,逐渐沾染了某些奇怪的自重感,这是诞生感情的征兆。然而不论他们有多么丰富的感情,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愤怒,只是皱了皱眉:“你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张扬的人类,比较张扬的,通常有很多人看不顺眼,死得比较快。” 说着话的同时,摆了摆手,黑灰雾气中便落下来三道身影,分别是重吾的弟弟重耳、第一次阴山会战的先锋鬼将伍胥、第二次阴山会战的奇兵统领少戌。 苏伏的目光仅仅在其余三个身上轻轻掠过,便重新落到重吾身上:“也有另外一种情况,一旦寡人张扬起来,你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第一次正式会面 ps:感谢“风寂、tianchao0927、灰灰大魔王”等三位书友的月票支持~ “小子狂妄!”伍胥怒骂,“不要以为杀几个鬼将,我焦狱界就没人能治你,老子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杀浊魔!” “说到底,还不是要依靠浊魔。”苏伏冷笑,“也只有变成那种怪物,你们才敢靠近我,不是吗?” 就目前而言,苏伏确实是鬼将中的禁忌杀神,连萧无极都没他可怕。 重吾摆手打断了还要说话的他们,道:“不要上当,他这是在激你靠近,准备吧。” “激将法?”苏伏摇头失笑,“看来你们还不明白,寡人证的可是神主位业,对付你们轻而易举。说到底,不论是鬼将还是浊魔,都是负面气息的集合体,将之当成亡者并无不可,纵是你们焦狱界,只要给寡人一定的时间,也不是没可能净化。” 他微微一笑:“假使你们觉得焦狱界的空气不太好,居住环境条件太差,可以请我出手帮你们净化净化,不收你们费用的。” 眼见苏伏在这境况下还有心情调侃他们,除了重吾外,其余三个鬼将都有些犹豫起来。 “混账,犹豫什么?”重吾少见的表露出了愤怒情绪,“他在虚张声势看不出来?耽误了元帅的大事,你们谁来担当?” “虚张声势?”苏伏淡定从容地负手,脸上挂着讥讽,“寡人对付你们还要虚张声势,那就不会被选为对付盘庚的主力了。倒是有些人,自己不动老是催着别人,也不知是何居心。快点吧,寡人等你们变身,不要说没给你们机会。” 伍胥一看苏伏有恃无恐的模样,一时间哪里分得清虚实,听到苏伏挑拨的话,下意识就看向了重吾。 这重吾也是拿不定苏伏的虚实,才想要一起上,可其余三个鬼将都有自己的心思,却不愿跟着他的意志行动。重吾平日里自诩受文赢看重,超然于他们之上,对人爱搭不理,早就腹诽多时了。所以说,同袍间的关系一定要处得好一点,不论你现在有多么风光,总有落魄的时候。 重吾眉头一皱再皱,望向弟弟:“你也不信我?” “哥哥先上,弟弟自然跟从。”重耳目光闪烁着。 “我先上,你们跟着!”重吾知道拖下去对己方不利,说罢就要往前冲,脸色却突然一变。 “都不必上了,纳命来吧!”也就在这时,苏伏目绽精光,抬手的空当,只听着悦耳剑鸣响起,从他脚下涌现映月湖,转眼间便扩散到了近十里范围。 原来在苏伏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他的灵识就悄无声息地散布开去。前面就说了,绝龙谷一役,苏伏的势气领域融入了剑域之中,二者已然无分彼此。早前势气领域胜在一个随心所欲,规模广大;剑域则将双方的气场交锋显现成象,譬如苏伏占据上风时,映月湖平滑如镜,反之波涛汹涌,没有一时一刻安然。 前者是修为进境的必然现象;后者是苏伏毕生的修行精华。 二者融合之后,各自带有对方的特性,剑域就如星域那样,拥有了无限扩展的可能,大小取决于苏伏的灵识。 苏伏的灵识能抵达方圆数十里,不过方圆十里是他能完美掌控的极限范围。 “但某所见,皆为剑域。” 这一刻,苏伏胸中充斥着纵啸山河,俯瞰天下的豪情壮志,广达十里的剑域,单看着湖泊就让人震惊,别提湖泊周边那十二座若隐若现的如天帝寝宫般的巨大玉楼以及天之上,黑灰气雾之下的那一轮大得异乎寻常的明月,无不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那是剑气,几乎无处不在,氤氲成丝丝的雾。 并且剑域内带有星域的特性,将方圆十里内的浊气一概排斥在外,地底深处源源不绝涌出来的浊气,就成了摆设。 “你们死定了!”眼见失去了最后的机会,重吾怒骂一声,调头就逃。 其余三个早在他开口时就没命地往后逃去。 叮! 他们才一动身,剑鸣便接连响起,眨眼推到了剑意九转的程度。到了九转,剑域中无处不在的剑气顿时相互交汇融合,变成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剑光。 那是真正的剑光,不是剑气破空时带起的光影效果。 四个鬼将在剑光纵横之中没命地逃窜,身体残损之后修复,修复了就逃,逃不到数步又断成数截,如此短短百丈距离,就已经死了不下二十次,如此下去,在逃出去之前浊气就会耗尽而死,不由发出绝望的哀嚎。 “三个蠢货!”重吾实在忍不住怒骂出口,“如果一开始听我的,还会落到现在的境地?” “他们是蠢货,”苏伏大笑一声,“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寡人要能随手杀死浊魔,早就把后面那几个收拾了,还会孤零零的来到这里被你们围堵?这么简单的事实摆在眼前都看不到,修罗终究只是修罗,难成大器啊。” 四鬼将听了险些气得吐血而亡,重吾一口钢牙几乎咬碎,显是把苏伏彻底恨上了。 他目露冷光,突然不进反退,落到了其余三个鬼将当中,借三个鬼将的身体挡了下剑光,趁机回了一口气,整个人便化为黑色闪电,猛地向外面冲去。 苏伏向虚空一握,“呛锒”一声拔出了曼珠沙华,同时往前踏了一步,身体顿时化为深蓝色的剑光,划过三个鬼将的身体,哀嚎声顿时停了下来,他们的身体断裂、分解,此次再也没能恢复,化为清尘腾空而去,在半空中就烟消云散。 深蓝色的剑光去势不止,直逼重吾。 就在剑光即将触碰到他时,重吾所化的黑色闪电骤然转向,居然直直腾空而去。单看转向的利落和速度,毫无疑问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苏伏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剑域从外表看,确实往高空躲去是最明智的,然而这却是一道陷阱。 毫无预兆的,那一轮大得异乎寻常的明月突然间激射出一道明光,“唰”的洞穿了毫无准备的黑色闪电。 黑色闪电恢复成重吾的模样,只见肚腹多了一个圆洞,他口吐黑血,从空栽落下来。 “饶我一命,我用秘密交换……”他的语速又快又急。 “哦?”苏伏一摆手,任重吾落到了剑域上,无数剑光凝成剑器的形状,对准了他,随时会发出雷霆一击。 “你只有一次机会,希望我能感兴趣。”苏伏说。 重吾重重喘了口气,才缓缓道:“云修是你们的人。” …… 苏伏微微眯眼,道:“这个我知道,但你怎么知道?” 绝龙谷一役,他从始至终看着战场,晁补之最后求死的眼神,他一直无法忘怀。如果不是有惊天的图谋,很难付出那样的牺牲。 “绝龙谷最后逃走的时候,”重吾道,“我看到了云修和他同门之间的眼神交换,那不是悲壮的决绝,那是求得多年夙愿的解脱,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解脱。” 顿了顿,他又道:“我没有向鬼刹揭穿他。” 苏伏没想到鬼将的感情已经细腻到了这等程度,连那一点点的眼神变化都能察觉。 他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不揭穿。” “这是统帅的命令。”重吾低声道,“我终究还是统帅的人,鬼刹说到底,只是征服真界的工具,用完了就会扔掉。” “还有什么秘密,”苏伏淡淡道,“如果仅仅是这个,寡人根本没有知道的必要。” “鬼刹的心脏,”重吾眼神闪烁着,“现在感受已经很明显了,那是焦狱界的界石……” 他还没说完,苏伏惊讶地凝眸,但并不显露,淡淡道:“界石,连接真界所用?” “是……”重吾微微低头。 苏伏突然拿剑指着他的咽喉:“寡人怎么感觉,你是故意送这个消息来的?” “你什么意思?”重吾皱眉。 苏伏将剑尖送进了一寸:“老实说吧,到底是谁让你透露这个消息的,不可能是鬼刹,更不会是云修,假如云修找到了真相,早就暗中告知联盟,何必等到现在。”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重吾冷冷看着苏伏。 “先说,看我信不信。”苏伏淡淡道。 重吾没得选择,只得咬牙道:“是圣主!” 苏伏微微眯眼,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个答案。他原本还以为重吾是三方讨好的人,一面听从鬼刹和文赢的命令,一面暗中勾搭上了丰音,对鬼将而言,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以丰音那古怪多变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来一点也不奇怪,罗刹就…… 苏伏神色冷了下来:“你以为我会信?” 曼珠沙华突然间洞穿了他的喉咙,上面蕴含着的宝蓝色光华顿时将他给分解一空。 重吾连一声怒骂都没能发出来,就此烟消云散。 …… 苏伏收了剑域,又向前疾飞,大概到了核心地五十里外,突见一座山峰上有人笑着和他招手。 他在那山峰上按落剑光,就见和他招手的人旁边还有两人,分别是云修以及陈仓,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鬼刹元帅,这算不算我们第一次正式会面?”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攻心之术 “鬼刹元帅,这算不算我们第一次正式会面?” 鬼刹坐在椅子上,膝盖交叠,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肘搭着扶手轻撑颔下,听到这话,微微笑了起来:“妖帝大人,你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四个浊魔也挡不住你的脚步了么。” 苏伏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鬼刹的心脏,不置可否道:“仅凭你们三个就想挡住寡人去路,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所谓趁势夺人,四个鬼将一个比一个蠢,被他虚晃一枪杀个精光,却不说破,借此凌人之威,给对方施加压迫感。 这陈仓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他本就贪生怕死,而且鬼将也没什么忠诚可言,都是无数的烙印融汇而成,什么样的情感都有,最是复杂。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妖帝大人解答。”鬼刹笑着说。 苏伏也笑道:“正好,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 “很公平。”鬼刹点头,“我的问题是,假如黄昏城陷落,你的女儿、也就是小公主殿下落到了我手里,只要你自杀就能保住她的性命,你愿意吗?”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快不快乐不说,你不能保证自杀以后她是否真的能够平安无事。 “假如你能保障她的安全,寡人这条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苏伏淡淡应道。 “噢!真是妖帝的风格。”鬼刹也不知是讥还是讽,“不过啊,任何有前提的爱,都算不上纯粹的爱,看来你们的感情也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深厚。” “是么。”苏伏淡淡不置可否,“轮到我问,你的仇人已经死了,并且他还付出了更为沉重的代价。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换了个心脏,滋长了你的野心,还是你本来就有那么重的权利欲望?假如公颜良还活着,你觉得他会原谅你?” “还有什么所谓?人都死了。”触及此事,鬼刹的脸立刻冷了下来。 “那这样看来,”苏伏冷笑,“从一开始你的动机就不是为了报仇,你只是借着报仇的名义助燃你的野心,享受大权在握的快感。所以说,你义兄的死反倒成全了你,假如能够重来,就算范太陵不杀他,你是不是也要亲手了结他?” 杀人先攻心,言语的交锋更甚刀刃。 论智慧,鬼刹确实不输诸葛明清,但比拼起意志的坚韧,就要略输苏伏一筹了。 苏伏本心明朗,不会受他人言语所惑。 鬼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只是他的自制力非常好,很快就恢复平静:“没有假如。” 苏伏乘胜追击:“既然没有假如,你还问我假如黄昏城陷落,岂不是自相矛盾?” “黄昏城陷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鬼刹淡淡说,“难道你以为诸葛小楼真的能守住?” “就是!”陈仓立刻嘿嘿笑道,“只怕你女儿现在已经落到我们手里了,只要杀了你,到时候,嘿嘿嘿……” 他笑得十分淫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苏伏眼神瞬间冰冷如刀,在他身上掠过。 陈仓只觉颈脖处一寒,心里不由凛然,他本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更兼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本事于一身,突然的发言,源于他天性好色,想到那个当世罕有、倾世绝伦的小美女,就忍不住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此刻不禁懊恼万分,突然无比祈盼黄昏城的捷报。 “鬼刹,你不必再试探了。”苏伏脸色则看不出喜怒,淡然如水,“我既然可以为瞳瞳去死,就绝不会坐视她陷入险境,哪怕沾一丝边也不行。所以,假如黄昏城真如你所想即将陷落或已经陷落,寡人就不会在这里了。” 当一个人的意图被识破时,很容易恼羞成怒。 鬼刹却只是皱了皱眉,然后便轻声道:“说的真像那么回事。” 苏伏淡淡一笑,轻轻抬起了手。 鬼刹听到剑鸣,便知试探已经结束了,对方要出手了。他冷冷一笑,突然站了起来,向远空作了个揖:“还请圣主出手,除掉我们最大的麻烦!” “嗯。”远空似有回应。 陈仓狂喜,他料不到鬼刹竟说动了罗刹,请他出手对付一个小辈,真是匪夷所思。 苏伏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自主了,冥冥之中有个无比强烈的吸引力制住了他,并朝着某个方向拖拽。 虚空在他身前出现了一个裂缝,他微微眯眼,高抬的手蓦地向前探去,袖子里“咻”的激射出一道淡淡的影子。 那影子冲入裂缝后,立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闷哼,通道顿时闭合,那强烈的吸引力就此消失不见。 转眼间的变化让三人都呆了呆,陈仓心里恐惧,难道连圣主也对付不了他? 云修小声道:“是飞仙,他居然跟着苏伏,而不是镇守黄昏城。” 鬼刹却想得更深一层,眉头有些忧虑地轻轩,心里想着:我已然笃定飞仙不在黄昏城,他为何仍然有恃无恐? 但很快,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诸葛小楼好深的心机,好妙的手段。她这么有自信能守住黄昏城,连最锋利的武器都舍得拿出来,就是说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逃不过妖帝的预料了?” 苏伏本来还带着十分的警惕,闻言却忍不住笑了出来:“鬼刹啊鬼刹,你不觉得你现在像只惊弓之鸟么?其实不用那么害怕,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没什么底牌了。” “此人诡计多端,元帅千万别信。”云修向鬼刹走了一步,低声说着什么。 也就是在这时,苏伏突然动了,曼珠沙华以极快的速度突破虚空。曼珠沙华所过之处,映月湖无声无息地涌现。目标看似是鬼刹,其实却是鬼刹身旁的陈仓。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陈仓突然往旁边的悬崖跳了下去,非但避开了飞剑的刺杀,还逃出了剑域的范围。他在坠崖途中迅速变形,化为了庞然大物。 即使贪生怕死,即使表现差强人意,他仍然可以变成浊魔。 嗷! 浊魔狂叫着,只见浊气冲天而起。 “哟,这里好热闹啊,我跟我家的美女师傅也想来玩玩,行不行啊?” 就在这时,两道灵光迅猛地突破浊气层,落到了苏伏的两侧,赫然是孙仲谋与朝夕月。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术业有专攻 ps:非常感谢“蒙特利尔”的打赏支持,“灰灰大魔王、书友16628999、秋乏夏”的月票支持~~ 时光稍稍回退。 “我有一个方法可以杀死浊魔,师傅若不爱听,徒儿不说便是。” “真长进,真给你师傅长脸,”朝夕月冷笑,“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个大宗师还不如你一个小小的长生真人?” “话不能这么说,”苏伏摊了摊手,“术业有专攻,人有所擅,必有所不擅,焦狱前次入侵,没留下来有价值的情报,大伙觉得它很棘手,这是事实,但要知道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不可能真正无解的。” “术业有专攻?”朝夕月弹指射杀了追击苏伏的浊魔,低头咀嚼了一番,“这话倒是特别。浊魔棘手在于无限次的恢复,而我们的命却只有一条,我给你一个机会开口,说说你的想法。” 苏伏微微凑近了她,约一丈多些,气血就开始翻涌了。他深吸口气,让浊气的臭味充斥胸腔,将欲望强压了下去,道:“其实蓝山岛一行弟子隐瞒了一些事,由于事关重大,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告诉师傅。” “快说。”朝夕月不耐地催促。 “我有幸参悟了‘吞天魔功’。”苏伏说着,向朝夕月伸出了手,掌中有森白色道力,吞吐着莫名的玄光。 朝夕月凌空一摄,便将之抓来,仔细感受了一下,突然蹙眉:“这是吞噬之力。” “正是,我将魔功的感悟融入了白骨道,白骨道力就衍生了吞噬的特性。浊魔不是能无限次利用浊气复活么?抽干它,看它拿什么复活。” 苏伏意味莫名地笑了起来,“假如你对我好一点,我就把它传授给你怎么样?” 朝夕月莫名心动起来,听到这话柳眉倒竖:“我对你还不够好?而且,你愿意传授给我,还不是因为凭你自己吞噬不了浊魔?” 她同修多道法门,若能融入魔功特性,必可再衍生新的枝干,那样大宗师二劫就多了数分把握。 “冤枉啊师傅,”苏伏顿时委屈地说,“虽然确实像师傅说的那样,凭我自己干不了这事,但徒弟可是为师傅着想的。” “哼,”朝夕月有些生气道,“你什么性子本座不知道?你小时候尿床的事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好处你会对我那么好,我就不信了。” 苏伏悲伤地说:“原来在师傅心里,徒儿的形象那么不堪啊。” 朝夕月蹙了蹙眉,忽然明白自己这段时间怎么那么喜欢探究孙仲谋了。由于是她亲手养大的,这个徒弟的性情她其实很了解,可那次从太渊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那时候她觉得那样的变化挺好,只不过不确定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经过多次试探,她发现那个人即使不是孙仲谋,也无所谓了。她骨子里的清高冷傲让她对孙仲谋曾经的冒犯一直心怀芥蒂,只要对北邙宗没有坏心,她并不想追究。 逐渐发现变化之后的孙仲谋十分的干净,让她感觉很舒服的干净。 发生肌肤之亲后,开始还好好的,但随着时光推移,他的性情又变了。变得有点像以前的孙仲谋,又不完全相似,多了几分洒脱不羁,言谈无忌,行事较为随性,十分吵闹,多了几分烟火气,常常让她火冒三丈。 最初的孙仲谋,色胆包天,连自己都敢冒犯,像狼一样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情,却又在自己转身的时候露出獠牙;之后的孙仲谋保留了狼性,但很安静,不喜欢欺负弱小,但被触犯时会激起狼性十足的反击;现在的孙仲谋,像脱胎换骨,同时有着前二者的特性,坏到了骨子里,却又会把握分寸,懂得进退之道。 毫无疑问,如果要选徒弟,她当然喜欢安静的那个,可以随时随地的调戏,最喜欢他抵触抗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至于这一个,她的美眸带着莫名的笑意,有些时候,反而更有趣。 …… “师傅,你在听吗?”苏伏没想到朝夕月对自己的装可怜视若无睹,立刻就改变了策略,“师傅,其实徒儿早就想把它传给你了,只是顾忌北邙宗的安危,才迟迟犹豫的。” 这时候骷髅护卫正和浊魔周旋,有好几个已经被打碎,好不凄惨。 朝夕月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什么生死大事啊,还要顾忌北邙宗。” “师傅你是有所不知啊,”苏伏道,“那吞天魔尊可是一代奇人,他留下来的魔功骇人听闻,要是让人知道北邙宗沾了魔功,纵使我们真的是清白的,难道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会放过我们?” 朝夕月不由恍然,心里已经信了八成,面上却不显露:“难得你还有这份心,但为师平日待你如己出,传给我是应该的,你还敢要好处?” “这不是顺口开个玩笑么。”苏伏连忙将一卷竹箴交给了她,“您快快参悟了,弟子拖住它一时半刻,还没问题。” 朝夕月心神微震,没想到苏伏真的二话不说就给她了,沉默了会儿,道:“你果真不要一点好处?” 她在北邙宗待久了,哪里知道苏伏这完完全全是剑斋的风格,只要我有的,定然不会藏私,喜欢尽管拿去,这是剑修的洒脱。 而这份感悟对她来说,帮助太大了,所以她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可以的话,”苏伏忽然定定看着她,“就当毁你清白的补偿,你不是说,你保留处子元阴是为了修炼一门功法,为渡二劫做准备。” 朝夕月无法拒绝,但觉得这话有点怪,想了想便明白过来,不由狠狠剜了他一眼:“补偿?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的清白是无价的,你还敢跟我谈补偿!” “回头再找你算账!”话虽如此说,她的心里却带着淡淡的感动。 朝夕月迅速收敛思绪,将心神沉淀下来,投入竹箴当中。 …… 那三十来个骷髅护卫都是骷髅道力凝聚的,内里蕴含着纯净的海兽精元,只要有充足的精元,随时都能恢复,就和鬼将一个道理。 仅仅是拖住三个大家伙,还是不难的。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朝夕月缓缓睁开眼睛,欣喜愉悦之色一闪而过:“退下吧!” “收到!”苏伏笑着召回了骷髅护卫,闪到了她身后。 朝夕月素手微抬,呈兰花状,点向虚空。 虚空泛起涟漪,像从它境穿越出三只森白色的骨蝶,不是骨碟是骨蝶,骨头状的蝴蝶,扑棱着本该漏风的而飞不起来的双翼,向那三个浊魔飞了过去。 浊魔哪里知道危险,怒吼一声就狂拍下来,骨蝶顿时消逝无影踪。 然而下一刻,浊魔的身体斗然扭曲起来,“嗷嗷”的咆哮紧随而至,跟着以骨蝶消逝的位置为核心,形成了三个剧烈的漩涡,浊魔那庞大的身体瞬间被抽干,竟是连点滴残渣都没剩下,彻底灰飞烟灭。 而其中的鬼将,也死得不能再死。 漩涡最终恢复成骨蝶,但由于抽取了浊魔的浊气,所以变得跟浊魔一样庞大,看起来有点吓人。 有的时候只要方法对了,不论什么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朝夕月怔怔望着三只骨蝶,久久都发不出一言来。也许这对苏伏来说没有什么,可对她来说,联盟那么多个大宗师都拿浊魔没办法,却被她轻而易举地杀死,真是让她想不兴奋都难。 “师傅,你还想消化了它们不成?”苏伏见她呆立良久,不由开口打趣道,“这些可都是浊气,又脏又臭,你吃了它们,保证没有色狼敢靠近。” 朝夕月回过神来,轻轻一挥手,骨蝶顿时化为粉尘消散。 接着回过身去,媚眼如丝:“好徒儿,你让师傅怎么奖励你才好呢?先抱一个好不好?” “好啊好啊!”苏伏兴奋地说着,就要扑过去,但立马想起来自己的毛病,不由顿住身体,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铁定会趁机揍我。” “不会的,来嘛。”朝夕月神情妩媚,朝他勾着手指。 “咳!”聪明如苏伏,自然不会上当,“师傅,我们要赶快抵达目标地才行,走了。”说毕落荒而逃。 朝夕月看着他的背影,美目漾着荡人心魄的媚意。 …… 淡淡的虚影代替苏伏,顺着那通道来到了一个遍布浊气的焦地。除了浊气以外,四处弥漫着焦黑的浓烟,大地则爬满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疤,内里是炽热的火山岩,泛着赤红色的光。 而在这方焦地的核心处,就有一个露天的大殿。 虚影从虚空通道中杀了出来,速度丝毫未减,“咻”的刺向大殿中坐在王座之上的男人。 能在这种地方坐在王座上,自然没有别人。 罗刹冷漠的脸露出一丝惊讶,轻轻抬手一扫。 “铛”的一声响,就见虚影显化成飞剑,滴溜溜地转圈倒飞,落到了数十丈外王殿空地上,“铮”的一声,剑尖没入一截,倒竖而立,一个负手而立的影子便落到了剑柄之上。 “这是你我首次交锋吧。”罗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以前是莫问,现在是你,本座跟你们可真有缘分。”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将军了哦! 飞仙的表情十分冷淡,就像看到一只苍蝇,有心情就随手碾死。 “不错,和当年的你比起来,更像个高手了。”罗刹啧啧有声,对飞仙品头论足。 飞仙负手而立,看似站在剑柄上,实则凌空悬浮。剑柄也不是普通剑柄,几乎无形无质,如果单用肉眼,看起来插在地里的只是一片铁片。加上人欲定而风不止,衣袂飘飘,猎猎作响,一个绝世高手的形象展露无遗。 “像高手?”飞仙眉头挑起,不屑地说道,“高手就是高手,没什么像不像的。正如没底气又喜欢装模作样的人,看起来就是个白痴,没什么像不像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正盯着罗刹,说的是谁,自然不问可知。 “本座不同你争这口舌之利。”罗刹淡淡道,“你敢安心来我这里,是以为苏伏能应付那个局面么?” “不争口舌,你还问什么问。” 飞仙冷笑,仅仅是眼神稍变,空气就实质化成粒子,在他身前汇聚变成一柄剑,“咻”的破空而去。 “那就让本座看看,你沦落为剑灵以后,到底有什么长进!” 罗刹倚着王座的腰板微微挺直,无处不在的浊气迅速地来到他身前汇聚,形成一个圆形的漩涡。紫黑浊气形成的漩涡,在急速旋转中逐渐变成了墨色,像蕴含着深邃的无尽深渊。 说时迟那时快。那剑器没入深渊之中,竟自飞仙身前的虚空穿出,直直朝他刺了过来。 飞仙没有动作,仅仅是抬头看了一眼,那剑器就“嘣”的碎成了齑粉,那些齑粉朝着罗刹倒返回去,在空气中自然拉长,形成铺天盖地、密不透风的剑影。 罗刹嘴角微微翘起,抬起手来,漩涡突然间扩大数倍,所有的剑影没入漩涡之后,和刚才一样从飞仙身前的虚空穿出,再度倒返冲向飞仙。 “真界只有寥寥数人能让本座使出真本事,”罗刹淡淡笑着,“这些人包括你应该都知道,只要本座使出真本事,谁也奈何不了我。” 飞仙剑眉斗然立起,在冷哼声中抬起右手,骈起食中二指,那些剑影就像看到了祖宗一样,突然间朝他的剑指汇聚,转眼间形成一柄指剑。 这是剑斋几近神通级的法门,名字就叫做《指剑》。 却说飞仙手中这一柄,剑身几乎全部实质化,泛着冷硬光泽。这不是神通赋予的幻象,这是道力接近于法则的现象。就好像罗刹擅于浊气,却仍然可以施展虚空神通,可将人远隔数百里摄来,更可将敌人的攻击反弹回去。 这就是道的层面,远远抛开了力、灵、法三重妙境,目前真界大宗师级别的存在,除开佛门以外,惟有徐明真和顾十楼触摸到了这个层次。 苏伏的位业之力也初步踏入了这个层面,不过那具有极大的针对性,非位业管辖的范围内,就比如说生人,都无法影响。 道的层面,惟有道的层面可以对抗。 那指剑凌空斩落,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墨色漩涡“轰”的震成了漫天浊气碎片,耀光乍起,又是几声“轰轰”的巨响,以耀光为核心,猛地膨胀出一个巨大光团,似有一声凄厉的哀嚎从王殿发了出来,最后王殿在光团下彻底烟消云散。 光团的余波向四面八方蔓延。 不知过去多久,待耀光一丝不剩时,出现了个方圆数里的巨大坑洞。 …… “哟,这里好热闹啊,我跟我家的美女师傅也想来玩玩,行不行啊?” 苏伏笑着向他们打招呼:“孙道友,朝掌教……” 话未说完,却发现分身传话过来:“喂喂,我的本尊大哥啊,你至少表现出一点点的惊讶吧,朝夕月那么精明,一点点破绽就能拆穿我们了,难道你想被她秋后算账?” 自己和自己的对话,未免有些怪异。 苏伏就好像看到了另外一种性格的自己,愣了会儿,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告诉她真相了。” “我傻呀我,”分身嗤之以鼻道,“只要她还对我感到好奇,我就有机会上她的床。” “你说什么?”苏伏顿时凌乱了。就算是分身,这差别实在有点大啊。 “男人喜欢女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分身理所当然道,“你可以三妻四妾,还不准我泡个美人?” 苏伏被分身跳脱的思路惊呆了:“你,她是你师傅啊!” “迂腐!”分身冷笑,“再说,你和瞳瞳又是怎么回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苏伏顿时哑口无言,他的心神受到冲击,但并不影响他反应。 两人的神念交流几乎是瞬间完成的,苏伏的笑容不变,眸中却略带惊讶:“二位是怎么来的?” 他的变化十分的自然,朝夕月还在怀疑他俩有猫腻呢,所以一直观察着苏伏,见他目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不由迷惑起来,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算托了我徒弟的福。”她淡淡说着,将目光从苏伏转到了鬼刹身上,“这就是那个元帅?长得不怎么样啊。” 分身悄悄向苏伏竖起大拇指,然后将目光转到了浊魔身上:“师傅,快快收拾了浊魔和鬼刹,咱们就可以回北邙宗了。” 罗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分身:“又是一个难以料算的变数,不过,你们以为这就赢了吗?” 朝夕月白了一眼分身:“你以为我发出那一击,还有余力杀浊魔?” 分身怔了怔:“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你上!”朝夕月莫名一笑,用青葱般的修长玉指指了指浊魔。 “我能拖住它的前提是它盯着我,”分身摊了摊手,“鬼刹就在这里,他要是命令浊魔攻击你们,我也没办法。” “真没用!”朝夕月骂道,“还没试过就怕了,本座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么软弱的徒弟。” 但说完神情又柔和下来:“你以为我跟你来这里是为什么?你去和它斗,我会指点你的。” “我就知道师傅不会放着徒儿不管的。”分身大喜,朝苏伏眨了眨眼睛,然后指使骷髅护卫冲了上去。 眼见陈仓变化的浊魔被分身和朝夕月引了开去,苏伏暗中苦笑,他怎么也无法拥有分身那种“玩世不恭”的心态。 不过,他人拥有的,不必羡慕;有所擅必有所不擅,反过来说,有所不擅,必有所擅。就性格而言,一百个人就能找出十几种来,说不上好坏,合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那么,妖帝大人以为吃定我了吗?”鬼刹冷冷看着苏伏,接连的变数确实很难让人愉悦起来。 “我并不那么认为,”苏伏淡然地说,“但这确实是最后一步了,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不然就没机会了。” 鬼刹嘴角一勾:“那么,我能说这盘棋结束了么?将军!” 语声方落,虚空突然响起一道娇笑声:“嘻嘻嘻,苏伏,你听到了吗?将军了哦。”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万事万物的法则 ps:感谢“最后的信徒、樵夕居士、迷途1456”三位书友的打赏和月票支持~~~~~ 黄昏城。 诸葛小楼踏空来到西城门,负责西城的是以叶启心为首的几个大宗师,局势还算稳定。 她没有去看守城的情况,而是直接来到西城门的上空,涵虚子的身旁行礼:“拜见前辈。” 涵虚子早发现她来,笑着看她:“军师何须多礼。” “这是理所应当的。”诸葛小楼浅笑着说,“盟中又有多少人把我当成军师,都是害怕飞仙前辈才勉强行动的。” “不然,”涵虚子摇头道,“你观前线四据点,撤兵之迅速,如雷霆万钧;城内布防、物资调配、守军往来等运作有如行云流水,如非对军师抱有希望,断无此成效。” 姜还是老的辣,他这一席话顿时给了诸葛小楼十分的鼓舞。 有如此的成效,除了确实对诸葛小楼抱有一分希望以外,还有诸葛明清平日的积威,他的谋算之道已深入人心,料想徒弟也差不到哪里去;另外就是据守前线太久,实在也腻了当下的作战模式。 诸葛小楼笑道:“前辈过誉了。” “军师专程来找老朽,想不是为了说话。”涵虚子笑问。 诸葛小楼望向了城楼下城门前的辇车,仔细观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晚辈来找前辈有两件事。” 她没有卖关子,直指辇车道:“此车只怕是虚张声势,旨在牵扯前辈的注意力。” 涵虚子向那车看了一眼,然后道:“先不说你的依据从何而来,单只说那鬼刹,真的以为仅凭文赢就能攻下黄昏城?玄尚道友虽不敌他,撑个一时半会却无妨。” 诸葛小楼点了点螓,又摇了摇螓,道:“依据我会给前辈,这也是我来找您的原因。鬼刹不是以为,是笃定能够攻下。” 她不给涵虚子说话的机会,径自说了下去:“黄昏城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如不是师傅留下的周天星辰图,只怕南城已然失守。您又被丰音的分身牵扯精力,有着顾忌。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只要您动手拆穿丰音的虚实,那文赢就会将您也拖入战圈,好让鬼将控制黄昏城,从而要挟前辈,到那个时候……” 到那个时候怎样,已然不言而喻。 涵虚子想了想,发现确实有这个可能。他再细细观察那辇车,发现丰音的眼神从一开始就没在自己的藏身处停留过,起初他还以为是自信,现在看来,或许她的分身还没那个实力识破自己的行藏。 不过,他毕竟有自己的判断力,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你方才说有依据,不知是什么?”涵虚子问道。 诸葛小楼见他神状,就知他已信了一半,信心油然而生:“晚辈笃定鬼刹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从过往的每次战役来看,他几乎从不把自己置于险地,纵然是险地,也一定安排得十分周到,绝不会让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 涵虚子没有说话,仅凭这几句话,他还听不出什么味道来。 诸葛小楼也知道这些话没什么说服力,但这只是铺垫,她侃侃而谈道:“假如他活着真的只是为了复仇,目的应该是单纯的,也是单一的。可从那么多次战役来看,他除了尽量在罗刹面前体现自我价值以外,要说为复仇做了什么准备,可能就只有万龙阴魄大阵了。最后的复仇计划,也是陆首座一时昏了头脑,才给了他机会。” “这样的人,”她摆了摆手指,“绝不单单为了复仇而活着,还有更长远的目标,譬如说……” “统治真界!”她目光一冷,“在复仇的过程中,他为自己所拥有的潜能而兴奋,由此滋生了野心。他要做万万人之上的统治者,所以他不会毁灭黄昏城,他会控制黄昏城,进而控制联盟和真界……” “说远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绪,又笑着说,“前辈,您既然认可了我刚才说的可能性,那么要不是我来,您这时已然按捺不住试探丰音的虚实了吧?” 涵虚子想了想,才笑着点头:“确实,总不能一直耗下去。” “那就必然会跳入鬼刹布好的陷阱里。”诸葛小楼进一步道,“就像您说的,我家太上缠住文赢一时半刻没问题,反过来说,文赢缠住您与我家太上,不也很容易吗?” 涵虚子不由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鬼刹打的是这个主意么。” “正是如此,”诸葛小楼道,“一开始不掀开底牌,是为了消耗我们的精力,到了这个时候掀开,正是您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了,您说这能是巧合吗?” 涵虚子不由陷入深思,许久之后才喟然长叹:“枉老夫活了两万余载,还没一个小女娃聪明。” 诸葛小楼微微一笑:“我很荣幸,这是最高的赞美。” “阻止我动手,”涵虚子笑着说,“是你的第一件事,那么还有第二件呢?” 诸葛小楼道:“第二件事是两个请求。第一个,想借用您的昊天镜;第二个,想请您立刻出手,与我家太上一起缠住文赢,半个时辰之后就见分晓。” “好!”涵虚子也是爽快,掌中顿时浮现一道光影,轻轻飘到了诸葛小楼的身旁。 “那就拜托了!” …… 诸葛小楼来到了北城门,以李道纯为主,杜挽倾、水洛泽及魔剑珞羽为辅,加上三派的精锐弟子合力,局势还算稳定。 “师兄!”她远远地喊了一声。 众人见到军师来,百忙之中,纷纷抽空打招呼。 诸葛小楼向众人笑着点头:“不必管我的,你们别因此分心,受伤就不好了。” 杜挽倾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惊讶极了,他抽身出了战场,来到她身旁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哭着扑入我怀中呢,看来你没什么事呀,还是说,为兄的魅力不如当年了?” “瞎说什么呀,”诸葛小楼不依地捶了他一下,俏脸微红,“还好有瞳瞳陪在我身份,我还看了师傅留给我的信,突然觉得没那么伤心了。瞳瞳说得对,师傅一定还在天上看着咱们,咱们可不能给他丢脸。” “这是应该的。”杜挽倾柔声道,“不过,看到你没事,我真的很高兴,也很欣慰。” “好啦,我不是来听你感想的。”诸葛小楼心知时间不多,当即拿出昊天镜,向杜挽倾道,“师兄,我找到一个方法,兴许能杀死浊魔,但需要你们的协助。” 杜挽倾看到昊天镜有些惊讶,下意识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要算出浊魔的构造,找出鬼将的位置。”诸葛小楼道,“我从师傅留下的周天星辰图里发现了一个原理,那就是存在于世的实物,不可能消失不见的。盟中的大宗师对付浊魔,轻易就能将它们磨灭成灰,为什么还是杀不掉?只能说,鬼将在浊魔死的那个瞬间突然无限缩小,变成了比灰还要渺小的存在,小到了现世之力都无法影响的程度,然后借无处不在的浊气恢复身体,再变成浊魔,这应该就是我们总是杀不掉浊魔的缘故。” 杜挽倾眼睛一亮,若有所思道:“这还真是个奇妙的理解,但不无道理。你要我们怎么帮你?” 诸葛小楼传音说了几句话。 杜挽倾当即点头,取了昊天镜,回到了城楼上,将诸葛小楼的推测和意图说了一下。 李道纯接过昊天镜,点头道:“试试也无妨!” 诸葛小楼松了口气,当即取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那个从不离身的八卦盘,投到了高空处,显化出天机图的原始形状。 无数条清光从天机图上落下来,落在她的周身穴位上,像一条条肉眼可见的丝线,并有晶亮的光从天机图上传导下来,没入她的体内。 “唔!”可能一时有些无法承受,诸葛小楼闷哼一声,但胸中那口气始终没有松懈。 过不多久,她睁开双眸,瞳孔内竟只剩眼白,闪烁着莫名的光泽:“可以开始了!” 李道纯便向魔剑珞羽使了个眼色。 魔剑珞羽也是个利落人,背后当即腾起一道庞大的幻影,人形状,着白色锦袍,面上覆着白面具。 “白面阎罗!”他不顾灵气剧烈消耗,幻影顿时扑向其中一个浊魔,张开双臂,将其紧紧缠绕。 杜挽倾捻决,生机妙树从天而降,落到了那浊魔身后,“叮叮铛铛”的脆响中,化为黑色锁链,将浊魔捆缚起来。 白色幻影借此脱离开来,扑向另外几个浊魔。 “可以了师妹!”杜挽倾大喊了一声。 诸葛小楼身形一闪,便来到李道纯的身旁。 李道纯将昊天镜祭了出去,小小光影顿时膨胀至磨盘大小,投出清光照在浊魔的身上。 这昊天镜本就有返照本源的能力。 在昊天镜下,剧烈挣扎的浊魔就显出了体内的异象,几乎全是扭动着的浊气,密密麻麻挤在一块,像极了茅房里的蛆虫。 但在诸葛小楼眼中,她却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象,那就是鬼将的存在。 在她眼中,鬼将是不规则移动的,不但每时每刻都会变幻位置,每次试图变身时,鬼将就会缩成一个无限小的点,小到她几乎无法察觉。 看起来根本没有规则可言。 诸葛小楼知道存在即合理的道理,万事万物都有它运行的法则,只要懂得它运行的法则,就可以轻易破坏它的结构。 她那恐怖的运算能力彻底展现开来,也给她带来了巨大的负荷,脸色很快就变得苍白。 高强度的负荷,也收获了回报。 诸葛小楼突然发出一声娇叱,弹指间,她身上无数条清光就脱离开去,相互交汇成一条,像长鞭一样狠狠地甩了过去。 啪! 脆响声中,浊魔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灰飞烟灭。 ...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剑的坟墓 浊魔灰飞烟灭,那不是稀有的场景,在大宗师眼中,他抬抬手就能让对方灭个十几二十次,可一来诸葛小楼不是大宗师,甚至连长生都不到,只是个玄真境小修士;二来浊魔碎成烂渣后,并没有复原的迹象。 李道纯足足愣了两息才回过神来:“死了?” “死了!”杜挽倾轻呼一口气,肯定地说。然后和李道纯等人一起望向诸葛小楼,异口同声道,“军师怎么做到的?” 这一声军师让诸葛小楼觉得再累都值了,她虚弱地一笑:“我借昊天镜测算出它的构造,用星辰之力打乱。因为鬼将本身是无数烙印的集合体,根基就是浊气,它吸收了那么多浊气,全都是紊乱的烙印,结构一乱就相互冲突,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在场众人都是精英,她的解释又通俗易懂,很快就弄懂了原理。 珞羽道:“有什么方法,让我们也能打乱它的结构?” “我把测算好的构造图以及变化规则传给你们。”诸葛小楼说着,勉强抬手捻决,天机图上顿时垂下来一条条清光,落到珞羽等人身上。 珞羽闭目感受,再看浊魔的眼神时,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心念动间,白面阎罗猛冲上去,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通体漆黑的剑器,刺中其中一个浊魔的眼睛。 那浊魔惨叫一声,迅速变形成了野兽,朝珞羽扑过来。 珞羽眉头微皱:“错了?” 印诀一转,白面阎罗回身一斩,黑色剑器斩在浊魔的腰际,将其腰斩,紫黑的浊气狂喷而出。 珞羽的眼睛忽然一亮,屈指一弹,就见一道刺目的玄光从浊魔的伤口没入。 浊魔在无声无息中灰飞烟灭。 看到如此简单杀死浊魔,珞羽忍不住一愣,旋即陷入深思,最后看了一眼诸葛小楼,却没有开口。 他发出的那道玄光并不是什么大神通,仅仅是八极乐道力的显化,和个灵气弹似的,根本不存在精妙可言。而那个瞬间,他正是捕捉到了浊魔气机的某种异常变化,使得灵气弹拥有了大神通的威力。 接下来数个浊魔也分别在李道纯等人的手中灰飞烟灭,此处防线一时只剩了鬼兵冲锋,浊魔一个不剩。 水洛泽惊喜地说,“这方法果然有用,不愧是盟主的徒弟,原来师弟早就知道你能耐,这才力荐你出任军师啊。” 诸葛小楼腼腆地说:“不是这样的,妖帝大人定然是受了师傅的委托才帮忙的。” 李道纯对她微微一笑:“军师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经抓住了你的未来,以后的时代就是你们的了。” 说着叹了口气:“我们这些老人啊,是时候该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他的心情愉悦,忍不住说起了玩笑话。 众皆莞尔,杜挽倾笑着说:“在我们看来,李剑主可一点也不老啊。” …… 说笑罢了,李道纯方才下令:“好了,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刻,你们三个各自负责一个方向,此地由本座镇守。” “是!”三人一听就明白过来,立刻向着另外三个城门冲了过去。 李道纯又对诸葛小楼笑道:“军师受累了,快快回去歇着吧,战斗还是交给我们这些粗人。” 诸葛小楼也实在累到了极点,闻言也不推辞,便行礼告辞。 …… 却说那方圆数里的巨大坑洞,那铁片依然插在土中,飞仙依然负手悬空,风还是不止地吹动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王殿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了一个孤零零的王座。 由于王座是受力点的中心,所以也是深坑的中心,处在最深的位置。飞仙在数十丈外完全可以俯瞰王座,而王座上的人就必须仰头才能看到飞仙。 罗刹微微仰着头,他的脸色说不上,也谈不上坏,只是那样冷淡地看着飞仙,久久不发一言。 “你还是伤不了我。”不知对峙多久,罗刹缓缓开口,“但你杀了我最心爱的宠物,我需要你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很平静,叙述式的平淡如水,像在述说一件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 发出哀嚎的是王殿,王殿本是活物,如罗刹所说,正是他费了许多心血养的宠物,是浊魔中的极品,已经诞生了灵智,知道变成什么样的形态会让他舒服。 就拿王座来说,看着冷硬如铁,实际上软得像棉花,要不然罗刹也不会整天坐在上面不舍得离开。 “莫问常说他是剑修。”飞仙也开口了,说的话让人莫名其妙。 “那又怎样?”罗刹冷冷问。 “所以他说我也是剑修。”飞仙说。 “那又怎样?”罗刹冷冷问。 飞仙摊开双手:“你觉得我是吗?” “那又怎样?”罗刹冷冷问。 飞仙罕见地淡淡一笑:“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剑修,我处世但求个痛快,假如不痛快,或者不够痛快,我会努力让自己痛快起来,就像这样。” 他指了指方圆数里的焦黄沙砾。 罗刹冷笑:“你家那个纯阳明显死在佛门手上,你不去找他们,却来找本座,这就是你说的痛快?” “我就欺负你了,”飞仙冷傲开口,“怎么的吧?” “既你找死,”罗刹沉静下来,“本座就成全你。” 语声方落,深坑核心猛地推出一层浊气浪,就见以王座为核心,焦黄沙砾尽数湮灭,方圆数里再次变为平地,并有翻滚的浊气浪从地底深处涌出来,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了浊气的颜色,如同火山喷发时四处肆虐的岩浆。 “这样才有点意思。”飞仙剑眉飞扬,如急欲出鞘的利剑。 “你是焦狱的王,”他抬起了手,“而我,却是剑冢的皇。” 罗刹起初不明白,但紧跟着脸色一变,霍然立起,久久方才吐出一句:“你这个疯子!” 铮铮—— 他的声音被骤然响起的剑鸣所掩盖。 在几乎不间断的剑鸣声中,飞仙的身下出现了一块悬浮陆地,上面有许多个隆起的山包,更多的却是一座座矗立着剑器的坟墓,密密麻麻的难以数尽。 那些剑器有新有旧。新的只积了些灰;旧的已然锈迹斑斑看不出本来面目。 而且多是残破的,要么卷刃,要么断成两截,要么只有一堆碎片……可它们无一例外地发出剑鸣,而且持续不断地发,就像朝拜自己的皇者。 这是剑园,剑斋先辈的安息之地,也是剑的坟墓。 ...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一招足矣 ps:感谢“life两条小鱼、上工袁师弟、tianchao0927、此处有闲情”等等书友的打赏和月票支持~~~~ “嘻嘻嘻,苏伏,你听到了吗?将军了哦。” 苏伏当然听到了,并且感受到了。 丰音的气息一旦展开,就没有人可以忽视。 从鬼刹的身旁展开了一道门,门内伸出来一只修长紧致的美腿,旋即是全身,就见一袭深红色长裙的丰音款款而出,美艳诱人的玉体散发着浓郁的芳香,使人不由神魂皆震;她的体态不算特别瘦削,也不会十分丰腴,处在二者的平衡点,在紧致的长裙包裹下,凸显出恰到好处的曲线。 艳色逼人的玉面之上挂着喜意盈盈的笑,美目却带着雌豹般的侵略性,上上下下打量着苏伏,像在打量配偶,同时也是猎物,理性与野性在一个女人身上共同体现,如一朵娇艳的野玫瑰,散发出来的幽香无时不刻地挠着你心底的某根弦,征服欲狂涨不止。 假如分身被这样勾引,只怕已经走不动路了吧。 苏伏突然想到自己居然还有闲暇想着无关的事,不由就是一笑:“赤龙军的统帅,很久不见了啊。” “是啊,你想不想人家呀?”丰音故意用软糯的声音,简直酥到了人的骨子里。 “偶尔是会的。”苏伏笑道。 丰音顿时喜笑颜开,婀娜地走向苏伏,舔着娇艳欲滴的红唇:“哎呀怎么办,人家好想好想现在就把你一口吃掉。” 曼珠沙华突然出现,拦住了她的脚步。 苏伏笑着说:“丰帅还是止步的好。” “是吗,”丰音故意挺了挺胸脯,“可是你的眼神不老实哦,往哪儿看呢?” 苏伏依然微笑:“都怪丰帅太诱人,还是离我远些,免得寡人犯错。” “讨厌,”丰音作娇羞状,随手拍飞曼珠沙华,又走数步,来到苏伏的身前,轻轻地探出玉手去,像触摸圣物一样,轻柔地从苏伏的胸襟处伸了进去,感受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她不知想到什么,俏脸顿时绯红起来,像迷人的果酒,“苏伏,你快吻我。” 她的样子看起来不仅仅是求吻那么简单。竟不分场合,也不顾旁人感受向苏伏求欢。 苏伏像是着了魔一样,双手搭在她的翘臀上,并寸寸往上,浑然不觉鬼刹看二人的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了。 绵柔松软却又紧致的肌肤,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苏伏表现得像个花丛老手,在丰音的身上游走探索着,并轻轻吻上她的颈脖。 丰音受不了强烈的刺激,“嘤咛”一声软倒在苏伏身上,她紧紧贴着他,口鼻之中发出诱人的娇_吟。 她背对着苏伏,却没发现,在苏伏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欲色。 眼看丰音愈来愈火热,娇躯不住扭动,浑然不顾自己感受,鬼刹简直快要气炸了。 他按住椅背的手发白,一丝狞色悄然爬上脸庞,声音依然平静:“二位够了吗?” 苏伏故意不理会,动作愈来愈放肆,甚至开始解起了丰音的衣服。 丰音则根本听不到他的话声。 云修冷漠依旧,像没看到一样。 “丰音!”鬼刹的声音如他的脸一样开始发冷,“你别忘了你的任务!” 丰音的耳垂被苏伏轻咬着,一面又被他在耳孔吹气,火热的气息让她全身酥软,像没有骨头一样搭在苏伏身上,哪里还听得到鬼刹的声音。 “丰音,你太放肆了!”鬼刹不由暴喝出口。他是个男人,而且不同于一般的男人,他是个很有能耐的男人,整死了诸葛明清,使真界都颤栗在他脚下,这让他的占有欲比一般人更为强烈,所以根本无法忍受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和别的男人亲热。 苏伏在他理智稍失时,眼神掠过云修。 喝声方落,云修面无表情地挪了半步,一把不知藏了多久的匕首无声无息地刺了过去。 嗤! 匕首深深没入鬼刹的心脏。 鬼刹向前喷出一大口血,艰难回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云修:“你,你干什么,你不想重建太行剑派了?” 与此同时,苏伏迅速抽身而退,一道剑光由远及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向方才回神的丰音。 然而丰音却突然化光消散,再出现时,已到了鬼刹身旁。 她的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只轻微扫了一眼来人,就转向了苏伏:“哎呀可惜,只差一点就能吃掉你了呢。” 她没看云修一眼,云修却浑身僵硬,动也动不了。 来人却是徐明真,萧无极紧随其后。 苏伏整了整衣衫,向两人行了个剑礼,这才转向丰音,轻声笑着说:“传闻宝欲魔宫可满足天下所有,丰帅热切相邀,寡人其实十分心动,但怕家中娇妻独守空闺,于心不忍也。” “那你就忍心让人家独守空闺么?”她的眼睛顿时盈_满水雾,如一泓朦胧的秋水,可怜兮兮地看着苏伏。 说着话的同时,宝欲魔宫缓缓展现,坐在椅子上的鬼刹软倒下来,分解成了漫天粉末。 然后,宝欲魔宫里的王座便又出现了一个鬼刹,他的脸色铁青,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从王座上下来,却不想知道徐明真和萧无极到底是怎么来的,而是盯着云修:“这是为什么?” 丰音笑眯眯地说:“哎呀,又多了一个不错的收藏品。” 然后她才转向云修:“你可以说话了,好好说,要是让我的收藏品不愉快,我就抽你魂魄,教你永世不能超生。对了,我还要告诉你,其实我很感谢你,宝欲魔宫的誓约下,我是不能对他动手的,多亏了你,我才得逞了呀。但是啊,你这个人太中庸了,什么特色都没有,我不喜欢你,所以你只有死路一条啦。” 云修翕动着唇,他不怕死,只是看到鬼刹居然还活着,至少在某种意义上活着,他就犹如万蚁噬心般痛苦。 “从浊气污染太行剑派的灵脉时,”他缓缓开口,“掌教就决定向你复仇,让你知道我们太行剑派的傲骨是不是那么容易被压垮!” “所以,你隐忍至今,不惜变成修罗。”鬼刹冷冷道,“可这有什么意义?我如此信任你,你有无数次机会暗杀我,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云修冷冷回视:“我还没搞清楚你的心脏究竟是什么,还没搞清楚正反重合的关键……你害得我们太行剑派落到如此下场,你认为我会让你轻易的死?我要让你爬到云端之后,再让你跌下来,跌下来再死,否则我将永不瞑目!” 鬼刹这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稍一转念就彻底明白。云修不同于联盟,他是亲眼目睹三山岛爆发浊气的全过程,他知道焦狱界其实已经在脚下,要让焦狱界退兵,仅仅杀死自己是不够的,还要知道破正反重合的关键。 云修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今天,付出了太多太大的代价,却还是没能找到正反重合的关键。 不对! 鬼刹突然摸着自己的胸口,脸色不由一白,惨笑道:“原来如此,好个罗刹老魔,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 只有自己变成宝欲魔宫的一份子,只要自己不死,焦狱永远都能存在于真界。 他所有的野心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在真正的大人物眼中,他依然不过是个随手可以丢弃的棋子。 想到这里,他对云修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已经成了宝欲魔宫的“亡灵”,他的心念全都瞒不过丰音。 丰音眨了眨美眸:“问完啦?那就送他上路啦。” 完了又见对面三人没动静,她好奇地说:“我要杀死他囖,你们不来救人吗?” 苏伏三人尽皆不语。 云修却是一笑:“多谢!我已经弄清楚,正反重合的关键在鬼刹身上,破宝欲魔宫,就能破正反重合……最后,替我向雪松道声歉,我们没用,保不住太行剑派,保不住……他的家……” 他的身体烟化成空,本就是丰音的鬼将,浊气全在丰音的控制之下,扼杀他完全不费力气。 丰音好奇地看向苏伏:“之前陈仓告诉过我,人类的感情是不会随着时光而磨灭的,云修是你们的人吧,难道过去那么久,你们已经不当他是自己人了吗?怎么就看着他去死呢?” “他活着,只是个寻常修士。”苏伏微微一叹,“死了才是英雄,才能为太行剑派正名。” “人类真是复杂啊!”丰音噘了噘嘴。 鬼刹冷眼扫过去,道:“没想到飞仙居然能驱动阿难,拖着盘庚让你们两个脱身过来。” “谁也无法事事料算,”苏伏道,“智慧如盟主,也料不到陆轩的行为。不过这里面自然有一些蛛丝马迹,譬如盘庚吞了月台才变成统帅,佛门最是注重名声,不愿在史册上留下污点。”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算到了我会留下丰音?”鬼刹问。 苏伏摇了摇头,笑道:“我并不用算计,这局博弈无论你有什么招,我就这一招足矣。” “世上没有完美的计策,”鬼刹轻轻闭上眼睛,“从不同的角度能看到不同的弱点,你们看到了我的弱点,我也看到了你们的弱点——主人,您说是吗……” 最后一句自然是对丰音说的。 黄昏城外的辇车突然消失不见,易天星及灰袍老人便出现在了宝欲魔宫里,一同出现的还有无数丰音的收藏品。 丰音娇笑一声,婀娜多姿地走向王座,那是属于她的王座,无论暂时被什么人坐了,最终都会属于她。 鬼刹走到了她身边,像个恭敬的侍从。 “苏伏,真是遗憾呢,”她从王座上妩媚地看着苏伏,“你才是最有资格站在我身边的人,谁让人家最喜欢你呢?不过啊,你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我也只好放弃你啦。” 苏伏伸手一招,曼珠沙华回到他手上,挽了一个优美的剑花,遥指丰音:“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总有一天,我会把你钉死在你的王座上!” ...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大胜利 飞仙仅仅是抬起手,剑园之上的一座座坟墓前,那些插在土中或完整或破碎的剑器便爆发出愈加频繁的颤鸣,并且破土而出,远见只觉漫天都是飞剑,比蝗虫还要密集,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好好好……”罗刹怒极反笑,“本座就陪你一招,假如你死在这里,我会把剑斋上下一个不剩地屠灭,教你死不瞑目!” “我从来没被威胁过,”飞仙神情淡淡,“威胁我的人都死了。” “威胁?”罗刹冷笑,“不不不,你误会了,本座从不威胁别人。” 罗刹闭上了眼睛,同时抬起手掌,浊气翻滚如浪间冲天而起,像拔地而起的通天河,而后像银河般倾倒下来,落到了罗刹的手掌中。 远观如一条紫龙撞在他的手掌上,迸出飞溅的水花,但大多被留住,在罗刹掌中形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看到眼睛,飞仙双目微眯:“果然是你!” 罗刹缓缓睁眼,本来就没什么感彩的灰眸变得愈发冷漠,神情也彻底冰冷下来:“你要挑战本座?” “你太高估自己了!”飞仙再次骈指为剑,他脚下的飞仙剑蓦然破土,化为一道炽亮的剑光,猛往罗刹冲去。 剑光的破空声像冲锋指令,剑园上所有悬浮的剑器铺天盖地、争先恐后地跟了上去。 所有的剑器都发出了或强或弱的光,并向前延伸,没入飞仙剑中,晃眼间,飞仙剑的剑光往后拉长延伸,逐渐刺目,就连形状都看不出了,只能隐约看到庞大的剑状发光体。 剑的坟墓不知沉睡着多少剑器。那些剑器埋在剑园的土地上,年深日久,秉承其主生前不灭的剑意而诞生了剑魂。这些剑魂将飞仙当成了它们的皇,愿为飞仙披荆斩棘。 然而它们很脆弱,虽然数量庞大,且具有坚韧意志,可是它们还是很脆弱。 这一击之后,无论胜负,整个剑园数万年积累的剑魂必将烟消云散。 剑魂虽不能代表剑修本身,但也是其死前遗志凝聚而成的,换句话说,所有的剑器都是为了守护剑斋才能诞生剑魂。 剑魂一灭,从此以后就真连个烙印都不存在了。所以,罗刹才失态大骂飞仙是个疯子。 不过,这一天迟早会来,不是罗刹,也会是别的什么人。 …… 罗刹面无表情地看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剑光向自己冲来,当然不是强装冷漠,这是真的冷漠。 若是观察细致入微,就可以发现他的眼神微微一变,像是某种讯号,手掌托着的巨眼缓缓地睁了开来。 只见这巨眼不存在眼瞳,只有一圈圈螺纹似的眼白,看起来比罗刹的眼睛更为冷漠无情。 轰! 剑光猛地扎在离巨眼只有数丈远的虚空,像有一层无形的护罩挡在巨眼的前面,阻住了剑光的前进。 虚空的壁障几乎没能撑上瞬息,恐怖的余波所过处都如剥皮一样,虚空乱流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四处狂涌,却又被更为强大的余波给碾成齑粉。 那巨眼内的纹路似乎在旋转,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余波毁灭的虚空即刻恢复,那些虚空乱流像没出现过一样,时光仿佛倒流,就连剑光都被无形的力量往后推动。 这是道的层面,属于控制法则的力量,斗法到了这个阶段,已经不讲究浊气或者灵气,不论是什么性质的力量,到了这个时候都是一样的,即万变不离其宗。 飞仙神情平淡,有些意兴阑珊地开口:“看来你也没长进多少,给我乖乖回去焦狱呆着,总有一天莫问会出来找你算总账!” 语毕便冲向剑光。 飞仙剑,没有飞仙还是飞仙剑么? 飞仙归位,那剑光霎时间给人无限膨胀之感,如有人旁观,只会连眼睛都睁不开来。看起来好像足以毁天灭地,实则不然。 只听着“哐”的一声脆响,剑光再度往前推进,并且势如破竹地撞破了无形护罩。 巨眼中的纹路拼了命地加速旋转,试图扭转命运,但最终还是被剑光突破,崩碎出第一个缺口。 毁灭,通常只要起个头,就如泛滥的洪水一样堵也堵不住。 巨眼崩碎,所有的浊气全然被剑光噬灭成功,就连罗刹也不例外。 这也是道的层面,可又不完全是,它已经从毁灭的范畴中脱离开来,达到了凌驾于道之上的程度,即订立自己的法则。 不过,并不是说罗刹的境界不如飞仙,只是二者擅长的不一样罢了,会出现这般压倒性的优势,还是那些剑魂的缘故。 从出任盟主开始,飞仙做了种种的准备,准备做一件事。他无法忍受与罗刹慢慢磨叽,为了这件事,他等不了那么久,也不愿意等,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用出了最强手段,方便他从这里脱身。 至于以后?他才不管那么多呢。 …… 黄昏城。 仅仅只用了小半个时辰,浊魔就全被杀了个精光。 联盟势气大振,打开城门,全军出动,反将残余的鬼兵杀得全军覆灭。此战是联盟史上最为大快人心的一战,也是一个震人心魄的大胜利。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战斗全部落幕,只剩下文赢还被两位纯阳尊者拖住脚步。那文赢眼见手下全军覆灭,萌生退意。 二位尊者暗自一合计,反而步步紧逼,将其逼出了外域,免得对方生出鱼死网破的心思,不顾自身安危,硬要毁去黄昏城,那可就难看了。 …… “联盟万岁……军师万岁……盟主……”无数的人围在总务府,围在天机阁旁,肆意地狂呼,喊什么的都有,场面混乱之中,却又喜气洋洋。 没人出来阻止,没人愿意阻止,因为没人想打破这份喜庆。 “小楼,你一下子就名震天下啦。”天机阁书房内,苏瞳站在窗门旁嘻嘻笑着说,“比我厉害多了,真是了不起。” “这都是你和师傅的功劳。”诸葛小楼轻轻抱住她,撒娇似的说道,“要不是瞳瞳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在我身边安慰我,我哪有那么容易振作起来。瞳瞳谢谢你,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有什么啊,”苏瞳笑着说,“要不是你有天赋,我的安慰能起什么作用呀。” 顿了顿,又说:“你不用谢我的,我们虽然不是男子,却也可以像男子一样豪爽,不要那么客气嘛。我以后要是有困难,也不会和你客气的哦。” “好好好,”诸葛小楼喜笑颜开,“那到时候你要是忘了我,我可不会原谅你。” 苏瞳拉着她的手,来到书案前让她坐下:“不用白不用,我才不会那么傻呢。你今天了那么多的苦,快快歇一会儿,不是还叫了人来谈事情么?待会他们就要来啦……” “军师大人,李、叶、云三位副盟主求见。”有守卫的声音传进来。 诸葛小楼的地位迅速得到肯定,几位副盟主都要联袂来见她。 苏瞳无奈道:“说什么就来什么。” 诸葛小楼微微一笑:“请三位副盟主进来。” 李道纯三人走进来,叶启心第一个开口:“恭喜军师,贺喜军师,从今天起,天下人只识诸葛小楼而不识鬼刹也。” 这个奉承实在让人难以心生反感,诸葛小楼站起来:“晚辈惶恐,三位前辈快坐着说话。” 四人坐下来,云本初道:“盟主若是在天有灵,定然无比欣慰。” 连他都说起了客套话,可见诸葛小楼的功绩实在让人侧目,更说明浊魔的可怕深入人心。 “这也是晚辈所希望的。”诸葛小楼轻声说。 “好了,”李道纯轻咳一声,“客套话本座就不说了,虽然获得大胜,联盟可还没到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候。” 诸葛小楼点螓道:“是,那么晚辈便斗胆下令了。” “军师但说无妨。”李道纯点头道。 “我军应分三路,”诸葛小楼道,“第一路由叶副盟主带人沿途检视,若有发现异常,即刻清除;第二路由李副盟主负责,即刻带上精锐前往支援盟主;第三路由云副盟主负责,请您只身赶往三山岛,探查正反重合的情况,若有变化,即刻传讯回来。” “最后,黄昏城的安危就交给应台禅师,三位前辈速速出发吧。” 李道纯心里暗暗点头,这样安排中规中矩,已经有诸葛明清的影子。不过,他认为诸葛小楼聪明的地方不在于安排的路线,而在于人员的调度。 叶启心做打扫的活,听起来好像挺累,实际上是最轻松的。这样的安排正适合叶启心这样看似谦逊温和实则桀骜不驯的人,保证他会听命行事。 应台禅师就不用说了,竞争盟主位失败,他肯定非常不满,盟主不在,根本不会听她的。所以她索性就忽略了他,直接让他守卫黄昏城即可。 “甚好,”李道纯赞赏地说,“军师青出于蓝胜于蓝,日后定然能够独挑大梁。” 云本初也是一想就明白过来,心里微微感慨,太乙圣地的气运终究还是不会断绝啊。 “我等这便去了。” ...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小天劫(上) ps:感谢“盈走盈凯”的月票支持~~~~ 荒山群,焦狱秘密据点。 时光要往回倒退。 丰音当然记得苏伏说过的话,不由饶有兴味地说:“这我当然不会忘,但你真的有这个自信吗?要知道,受誓约所限,之前和你们斗,都只是玩玩而已,我的力量都用在了鬼刹身上。现在鬼刹已经加入宝欲魔宫,只怕你们联手都打不过我哟。” “看来丰帅对宝欲魔宫很有自信,”苏伏微笑说道,“但寡人也有寡人的手段。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丰音一听打赌,就觉得十分刺激,顿时兴奋道:“怎么个赌法,赌注呢?” “就赌胜负!”苏伏笑道,“要是寡人破了你的宝欲魔宫,你就告诉我罗刹的真正目的可好?” “不行不行,”丰音却噘嘴摇螓,“人家哪里敢揣度圣主的心思,苏伏你太坏了,万一触怒圣主,人家可就死定啦。” “你还没听过我的赌注呢。”苏伏反过来诱惑她。 丰音歪着螓想了想,突然从王座上起来,一步跨到了苏伏身前,笑嘻嘻地看着他:“好,我先听你说说赌注。我喜欢近一点跟你说话,你不要介意哦。” 苏伏不以为意地说:“赌注你也猜到了,就是寡人。” “可是人家方才说了,”丰音遗憾地说,“你放弃了进入宝欲魔宫的机会,那是最后一个机会了。虽然人家是个弱女子,可也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呀,你说对不对?” “寡人并没有说要进宝欲魔宫。”苏伏循循善诱道,“你知道的,寡人手上有一个真正的上霄宝殿,难道你不想把魔宫换成真的宝殿?” 他顿了顿,继续说,“宝殿已认我为主,假如我们输了,你不但可以得到我,还能得到上霄宝殿,何乐而不为呢?” 丰音有些心动了,她拧眉沉思片刻,道:“你怎么知道我清楚圣主的目的?” “猜的。”苏伏笑了笑。 丰音噘嘴道:“说真话,不说真话不跟你赌。” “这是你要我说的。”苏伏耸耸肩,“其实很明显,寡人说到打赌时,你已经兴奋不已,乍一听到赌注,你的第一反应就暴露了。” “第一反应?”丰音好奇地瞪大美眸,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样的。 “你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苏伏笑道,“罗刹的威严已深深刻在你心里,让你把那抑制不住的兴奋给强压下去。在这里可以做个假设,假设你不知道答案,你听到赌注时就会想‘我怎么知道圣主的目的?’,就不会断然拒绝;假设你知道答案,你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背叛罗刹所带来的的后果,所以会先果断拒绝,然后再附上你的理由。” “是啊,我怎么那么笨呢!”丰音一听还确实是,然后气呼呼地说,“哼,好你个臭苏伏,拐弯抹角骂我笨啊!” “这是你要我说的。”苏伏笑眯眯道。 丰音马上又高兴了起来:“好,我答应你了,要是你们能破宝欲魔宫,我就告诉你圣主的目的……” 话音方落,苏伏三人齐齐动了。 最快的还是雷音,几乎在丰音话声落下的一刹那就响了起来。 “别想那么容易得逞哦!”丰音嘻嘻一笑,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又回到了王座之上。 “徐长老,大师兄,我们开始吧。”苏伏向他们点了点头。 徐明真也不多说,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二人身前。 “老将先出手么,”丰音掩唇一笑,“剑圣大人可要小心哦,人家可不会手下留情。” 宝欲魔宫彻底展露开来,殿下“群臣”纷纷出现,并向三人扑了过去。 雷音在此之前已然响彻,徐明真转眼来到了宝欲魔宫的上空,却将“群臣”留给了萧无极和苏伏。 但萧无极也没有停在原地,而是来到了宝欲魔宫的左侧,人未至,剑光已先一步抵达。 易天星和灰袍老人齐齐出现,各有气场腾起,将剑光挡了下来。 由于不知道对手会是谁,苏伏三人并没有商量过怎么应对,但作战核心却不用问,以苏伏为主,需用到他的位业之力。 位业之力虽然有针对性,可若是附上了外部力量,也会有效果的。譬如绝龙谷一役,剑意十转附上位业之力,不单单对“亡者”有效,也能对付生者。 萧无极之前引勾镰进埋伏圈时就已经注意到,勾镰的血是红色的,所以三位统帅肯定不是普通的鬼将一流,对付鬼将的方法根本不能用到他们头上。 换句话说,想杀统帅,拿出相应的实力来。 当然,苏伏独力肯定是做不到的,有了徐明真的协助,就会变得不一样。 苏伏缓缓吐了口气:“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抖了抖手腕,曼珠沙华一震,发出悦耳的颤鸣。 剑域在他脚下铺开,剑气很快转为剑光,把冲向苏伏的“群臣”给绞成碎片。那些碎片又在浊气的作用下复原,然后又被绞碎,重复着这个过程,一点点向前挪动,哪怕是摸到苏伏的衣角也好,竟是一点也不怕死,和重吾他们天差地别。 苏伏知道,这才是丰音的嫡系,其余鬼将都只不过是利用完就可以扔掉的工具。 他抬头望向黑灰的天,然后放开了压抑已久的气场,踏出了真人最后一步。 轰隆隆! 劫云果然如他推测的那样涌了出来。黄昏道场不同于内陆,这里是浊气的天下,天道法则的影响力已经降到了最低,渡小天劫根本不用到外域去。 而且,就算推测不成立,他也可以利用“玄灵引”来引发天劫。 天劫,将是他突破剑十一的关键。 利用天劫来推动剑意,这是他早就想好的,甚至可能推到剑十二,也是唯一一个能破宝欲魔宫的机会。 “渡劫?”饶是丰音的神经是钢筋铸成的,也不由目瞪口呆。 她哪里知晓外部力量的压迫更容易推动剑意,也无法理解苏伏那迫切渴望力量的决心。 修道数十年,终于走到这一步。 在丰音惊诧的目光中,苏伏冲进了电闪雷鸣的劫云里。 ...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小天劫(中) 剑意十转,是个瓶颈。 九转时苏伏就能清晰感受那种无力,仅凭自己推动十转,是不可能的事。当然,这个“自己”并不单指本人,还有信念。 十转的达成,是借了萧无极的信念。并不是谁的信念都能利用,萧无极和他信念相似,加上在当时的情景下,双方急于报仇的心情都非常强烈,才达到共融的效果。 当然,也可以说是心情,本来信念就是一个人的心绪积累,直至极致时迸发出来的某种情感;也可以说是领悟,领悟出“我要做什么”类似这般简单的理念。 愈是简单,愈是不可磨灭;愈是不可磨灭,愈是渴望达成。 强烈的渴望之下,就会诞生信念。苏伏笃定,剑十一惟有强烈的信念方能推动。 他冲进了与黑灰气雾没什么区别的劫云中,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下了天大的决心,已可谓之“悲壮”。 要知道渡小天劫对他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寻常修士一步一个脚印,渡了小天劫,可以慢慢完善势气领域;苏伏渡了小天劫,意味着“玄心混真之劫”随时会袭来,可能是几天后,也可能是几年后,更可能是下一刻,根本掌控不了。 所以,苏伏渡小天劫,完全做好了下一刻就出现宗师之劫的心里准备。 …… 头顶上是“隆隆”的雷鸣,水桶粗的雷电像一条条巨龙似的穿梭于劫云之间,冲敢于挑衅天劫的苏伏张牙舞爪,并发出绵延不绝“呲呲呲”的尖啸。导致雷鸣声中好似夹杂着无数怪鸟的啼鸣,鼓荡着你的耳膜,扰乱着你的视听,引得血液莫名沸腾,四肢百骸都发出异样的脆响声。 方寸灵台不可抑制地出现了警兆。 苏伏原以为小天劫已经不在话下,没想到天劫就是天劫,不是你能斩杀大宗师就可以随手打发。实力是实力,修为是修为。 水蓝的电花时而炸响,苏伏外人只看得到劫云以及雷霆这些浅层次存在的东西,而看不到种种异象的发生。 这是发生在神魂层面,只有他本人才能清晰体会的异象。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实践出真知。只有当你真正面对天劫,才能深刻感受到文字所无法带来的恐怖感,好像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在你的面前,正有隐隐的呼唤声,勾引着你跨向那未知的领域,而在更前方,正有一支雷霆组成的军队向你发起了冲锋。 所有的典籍都不会出现类似的记载,每个人渡劫都有他自己的感受,这是独一无二的。 深吸一口气,苏伏从怀中取出一枚瑰丽的五彩宝玉,赫然是飞仙从天外带回来,据说能破正反重合的宝贝。 宝玉一出现,就不住地吞吐着五彩气雾,苏伏感受到了极为亲切的气息,由此终于肯定楚渡安危无虞。 天劫还在酝酿,他先不忙着去理会,而是将心神投在宝玉上。 这宝玉呈棱形,巴掌大小,闪烁着瑰丽的五彩光芒,分别是:青、黄、赤、黑、白。分明是五色神光。 他不由感到有些古怪,要说这五色神光是神通吧,可楚渡为何不传下来?假如他的几个弟子都会五色神光,天下又有多少人敢欺负到妖族头上。 要说是法宝吧,五色翎现如今在他手中,就在他的泥丸宫里,楚渡拿什么炼制的这宝玉? 他可以看出来,宝玉是由他不认识的材质融入五色神光而成,这分明就是一件能发出一道五色神光的仿制法宝。 《混元搬运法》里面提到了,五色神光一成,可定阴阳、颠倒五行;天地间一切外道劫数、神通法决、法宝法器都无法及身;更可让事物返本归源。 苏伏出任妖帝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这五色神光作为莒州的象征,他可是着重调查过。从顾十楼等几个老一辈的妖族口中得到确证,五色神光是由法宝五色翎所发,那是妖皇楚渡原身尾羽炼成的法宝,只能传承给一个人。 与《混元搬运法》相互印证,事实好像确实如此。可楚渡却还是能运用五色神光,难道他还有备用的不成?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以后见面问个清楚便是了。这个问题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象征的意义。 …… 返本归源,指事物回到本初的状态,属于道家用语。 难道五色神光可以让黄昏道场恢复原来的样子? 苏伏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万事万物都脱不开能量守恒的法则,真界的能量单位已经固定,要使黄昏道场恢复原状,所需要的庞大力量,根本没有人或者存在负担得起。 那假如是另外一种“归源”呢?譬如焦狱界与真界重合之前。 苏伏推理到这里,不由恍然大悟。楚渡的想法是让黄昏道场恢复到被浊气占领之前,颇为对症下药。 想通了这一点,他就明白了应该怎样去利用宝玉。 这时宝玉吞吐的五彩气雾围绕在他身周,感受到牵引,处在泥丸宫里的五色神光便跳了出来,宝玉微微一震,像遇见亲人一样发出欢喜的鸣声。 五色神光除开赤白二色,全都绽出刺目的明光,围绕着宝玉旋转。 自然而然的,苏伏心中若有所悟,取出了曼珠沙华,将宝玉融入剑身,剑身顿时盈了一层五彩耀光。 宝玉消失不见,五色神光便回到泥丸宫里,但异常活跃,纷纷吞吐着五色气雾,渐渐填满泥丸宫。 …… 不知过去多久,天劫终于完成了。 天道法则在这里几乎不起作用,天劫的酝酿也是非常艰辛。 苏伏轻轻吐了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那无数龙蛇般的雷霆此刻已然扭成了一股绳,并没有变得更粗大,而是更有质感,看起来好像触摸得到。而且此次不再只是相像,它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雷龙。 要在以往,苏伏绝难想象这副画面,盘绕交错的雷龙,有着一双冲天而起的龙角,龙睛冷漠无情地盯着你,身上那起起伏伏的雷霆构成了鳞片似的奇景,各样特异,无时不刻冲击着苏伏那几近枯竭的脑袋。 修道,也需要无与伦比的灵感。如此画面,让苏伏一瞬间诞生了无数奇思妙想。 但还不够,推动剑意十一转,仅凭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来吧!”苏伏傲然盯着雷龙,试图激怒对方。 哧啦—— 雷龙身上轰然间涌出来水一样的雷霆,数目之庞大,让苏伏不禁头皮发麻。 雷龙没有被激怒,因为它根本不懂挑衅为何物,它诞生的目的只是为了撕碎眼前胆敢挑战天道桎梏的蝼蚁,所以它立刻就扑了过去。 “话本都是骗人的!”苏伏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直面,话本里说的修士渡劫,那都是由弱至强,一波一波的雷霆落下来,哪像这雷龙,直接就扑过来,不给你任何机会。 苏伏此刻就只剩下五雷轰顶的感觉,那狂放的雷龙,集结了天劫所有的可怕于一身,给他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不反抗,不躲避。 苏伏咬咬牙,反而挺身迎了上去。 雷龙当头撞来,苏伏瞬间出现全身都快要被烤熟的错觉。又感觉全身上下从外到里,每分每寸都被碾碎成粉。痛感就罢了,那种“专为粉碎你而诞生”的感觉,简直让人在痛不欲生中火冒三丈。 雷龙当然是为粉碎苏伏而来。本来修士渡小天劫的标准就不是用身体去承受,而是势气领域。 本应由剑域来承受,却为了突破剑十一而用身体来承受。若非炼了一副妖体,只怕这会已经魂飞魄散。 苏伏心底那仅剩的一丝理智死死维持着剑意,并试图利用这极强的外部力量推动剑意。 可让他悲愤的是,付出此等代价,处在十转的剑意仍然没有动弹的迹象。他相信若干年后,剑十一定然能够达成。可现在他实在等不了那么久,他必须立刻突破。 他勉强抬手一招,剑域自身下出现,将雷龙的力量分散,他趁机脱开身去。 剑域爆发出璀璨的剑光,与那雷龙激烈冲突,“噼啪”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苏伏在底下皱眉观看,一面展开神禁修复着妖体的伤损。 也不知是高估了雷龙还是低估了剑域。玉楼吞吐出来的大量剑光,甚至压盖了雷龙,占据了上风。 他这才发现修为是修为,实力是实力。可当实力达到一定阶段,修为的作用就小了很多。 但纵然碾压小天劫又能如何?实际情况不但并未突破预想中的剑十一,还将面临“玄心混真之劫”,简直可以说糟糕透顶。 不知过去多久,正在苏伏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发现剑域每承受一次雷龙冲击,就会变得更加凝练,每凝练一分,剑意就会向前迈进一小步。尽管只有毫厘,却也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苏伏看到了方向,精神不由一震。可眼角余光却瞥见劫云的浓度正在变淡,他无奈地发现,劫云消散时,只怕剑意还走不到十分之一。 深深吸了口气,他咬了咬牙,再次冲进了雷龙之中。 ...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小天劫(下) ps:感谢“tianchao0927、樵夕居士”的月票支持~~ 事实上,小天劫的作用正是磨练修士的势气领域,使其更加凝练,与修士更加契合,为更进一步的宗师法域做准备。 假如势气领域太弱,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天劫给劈碎,然后魂飞魄散。抛开剑域不提,苏伏的势气领域就属于“太弱”的范畴,他压根就没去钻研过,一心扑在了剑道上。 好在托了位业的福,势气领域融入剑域中,让他摆脱了“旁门左道”的嫌疑,使天道能认可他,继而降下天劫。 然而剑域之强,尤其十转程度,虽然还达到法域,却远远甩开了渡劫宗师。小天劫对它的作用实在太小了,根本推不动剑意,让苏伏的如意算盘落了个空。 苏伏再次冲入小天劫中,他必须在劫云消散前想到突破的办法。或者说,他必须抢在飞仙收拾罗刹之前收拾丰音,因为那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不止如此,要是让丰音带着鬼刹逃走,那黄昏道场将永远被浊气统治,除非联盟攻入焦狱界。 可发生了鲁洞云陨落事件,各大势力之间已经互不信任,联盟其实已经濒临解体,能赶走鬼兵就不错了,还想反攻?想想都不太可能。要是让浊气留在黄昏道场,年深日久,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尤其黄昏道场毗邻莒州,苏伏想想都会寝食难安。 所以他不惜牺牲“色相”,利用各种手段诱使丰音同他打赌,在赌局未明朗前,丰音绝不舍得离开,在他准备的时候,就可以拖住丰音的脚步。 …… 这回硬抗雷龙,他聪明多了,使剑域承受大半压力,让他有余力思考。 苦痛除了消磨人的意志,也会迫人奋起反抗,苏伏无疑是后者。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依靠上霄宝殿。可宝殿虽已认他为主,依然属于外物。既然是外物,若一到关键时刻就要依靠宝殿,会形成依赖心理,道途说不定会因此止步。 因为宝殿不是万能的,总有陷入瓶颈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在承受范围内的苦痛下,他的脑子反而愈发清晰。既然外部力量推不动剑意,苏伏索性放弃,并开始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不知怎么的,思绪突然就跳入回忆中。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缅怀的幽思像埋了十几年的极品美酒一样芬芳甘爽,身体传来的苦楚不复存在,好像置身于时光的海洋,乘着一叶扁舟随兴飘荡;思绪像脱了缰的野马,眼前浮现苏瞳她们的脸庞,一颦一笑都是如此的牵动人心,恨不得把这世上最美好的幸福送给她们。 原来还是老生常谈!与真界的羁绊,在不知不觉被加深,已经到了无法割舍的程度。没有真界,就没有她们,为了保护她们,必须保护真界。这是非常简单的逻辑关系。 苏伏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突然间,记忆的画面停在剑斋外门,正见个青年朗声吟诵: “红尘事里红尘人,天地悠悠一过客。” 那时候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只将自己当成外人,真界兴也好,荣也罢、枯也好,衰也罢、生也好,死也罢……都与他无关,心境岂能同现在比较? 恍惚间,那个朗声吟诵的青年回过身来冲自己微微一笑:“你既然找到了归宿,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潇洒地转身挥手,向着远方走去。 …… 雷龙忽然倒返回去,如风卷残云,剩余的劫云全然被它吸收,在上空一个盘旋,划出一道七扭八歪的光弧,昂然冲向苏伏。 正在此时,苏伏嘴角勾动,朗声吟诵:“红尘事里红尘人,天地悠悠一过客。” 他往前踏步,脱离了剑光的保护,抬起右手撑在了雷龙的头顶上。 嗷! 无数的雷鸣交汇成异样龙吟声,那雷龙竟从苏伏的掌中钻了进去。 心内虚空出现了电闪雷鸣,剑域之上突然出现了曼珠沙华的虚影,并逐渐涨大。在涨大的过程中,剑影逐渐凝成实质,赫然就是曼珠沙华涨大的模样。 体内经脉,停滞不前的剑意高速奔走。 终于,雷龙整个没入苏伏体内,小天劫就此烟消云散,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 曼珠沙华滴溜溜翻滚着出了剑域的范围,并往宝欲魔宫的方向落了下去。 啸声未落,就听着一声悦耳剑鸣响彻,整个天地霎时间只剩下了这一道经久不衰的剑鸣,宛如至上的生命高歌。 剑鸣声中,曼珠沙华猛地腾起一道一模一样的虚影,并在下落的过程中凝实,到最后曼珠沙华好似真的变大了一样。而在变大以后,剑身那五彩的光就迸发开来,将整柄剑渲染得异常炫目,好像落下来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道形状怪异的彩虹。 …… 却说萧无极游刃有余地缠住两个大宗师,可见剑道境界对实力的提升非常明显。剑意通微表现在于随时可以凝聚剑意,灵气、空气、风甚至灰尘都能作为剑意的媒介,易天星和灰袍老人虽然做出了各种配合,却架不住萧无极那随手就能编织的剑意。 另外一边,徐明真就要吃力多了。 正如丰音所说,她为了收伏鬼刹,与他定下了一个誓约。只要鬼刹能够受住丰音的诱惑,就可以一直当宝欲魔宫的主人,当然也可以随意支配她。 她受宝欲魔宫的誓约所限,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只有一半。 而鬼刹也果然做到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太行剑派的人如此隐忍,甘愿在绝龙谷下受两年苦痛,好让云修取得他的信任。 …… 丰音取回力量,当然要感谢云修。 前次在徐明真手中吃的亏,她还要加倍讨还呢。 二者一个有宝欲魔宫,随心所欲变化任何想要的神通或是器具;一个则掌握剑道雷音,出招每每在动念之前。一时只见人、剑、器、光影等相互交汇碰撞,产生了无数激烈的火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要说真界大宗师排名,徐明真当之无愧站在首位。 丰音彻底认识到了徐明真的可怕,不由打起了退堂鼓,可又很不舍苏伏说的赌局。如果只是苏伏这个人倒也罢了,只要活着,以后总还有机会的;可加上上霄宝殿,这分量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得了宝殿之后,她就可以凌驾于另两个原罪之上,取代文赢成为第一原罪。对于权力分外强烈的她而言,这样的诱惑无异于在酒鬼面前摆上琼浆玉露,纵是死也要喝上一口的。 正想间,徐明真突然抽身而退,丰音自然惊讶,又想到修士的灵气并非无穷无尽,不由就是一喜:“啊呀呀,剑圣大人也有技穷的时候呀,那人家就不客气囖。” 她正要乘胜追击,心里的某根弦却忽然一颤,不由自主抬头看去,天空落下来一柄像彩虹的巨剑。 “这是……什么?”她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像前次分身被苏伏所杀一样,俏脸不由升起一抹潮_红。 她跌坐在王座上,美目迷离,然后她看到了苏伏站在最高的地方,冲自己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剑十一,红尘。” ...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黄昏落幕(上) “剑十一,红尘。” 随着巨剑落下来,五彩的光迸发出难以描摹的波澜壮丽,如日颠夜倒、山河悬空、洪流逆退……天翻地覆间,宝欲魔宫像纸糊的一样碎成了齑粉,庞大的位业之力从剑身中透露出来,所有的“亡魂”包括鬼刹在内,纷纷化成清流。 鬼刹脸上带着解脱,目光穿透所有乱象,落在苏伏身上,微微一笑:“我死了,你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语毕便消散于天地间。 巨剑穿透魔宫,猛然扎落在大地,五彩的光从剑身褪下,自裂痕渗入,大地像受不住力,鼓起一条条树根般的包,并在向外蔓延的过程中剧烈颤动,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终于,这些树根不可抑制地爆发了,爆发出五彩的光,宛如拉上了一重重五彩的帘幕般冲天而起。 五彩的光冲入黑灰的气雾中,像被抹除净化一样,所过之处,天空顿时碧蓝如洗。 …… 不知过去多久,天地重新寂静下来,魔宫不见了,方圆百里的大地平滑如镜,更重要的是,天亮了。 天亮了,久违的耀阳洒下暖光,照在人的脸庞,直透心间,生出暖暖的感动;铺盖在大地上,像渡了一层金装,给本已死去的黄昏道场带来了别致的生机。 曼珠沙华逐渐变回原状,落到苏伏手中,他从空中落下来,降到与丰音齐平的高度:“你输了,履行赌约吧。” 此刻丰音从外表看一如往常,除了那张脸以外好像都没什么残损。但其实内里已然被摧毁一空,宝欲魔宫是她的根本,魔宫一毁,她的根本也被毁了,没有挽回的可能。 她的脸上并没有难过或者愤怒,反而带着一丝妩媚。只是脸色异常的苍白,宛然透明,看起来就像从小顽疾缠身的大家闺秀……她俏皮地一笑,朝着苏伏勾了勾手指头:“人家现在好虚弱,动不了啦,你过来我告诉你。” “就这样说吧。”苏伏淡淡说。 “不,”她轻轻眨了眨美眸,“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苏伏蹙眉,还是走到了她身前:“可以说了。” “再过来一点!”丰音不满地噘嘴,“人家都快要死了,还怕人家吃了你不成。” 苏伏无奈,又向她走了两步。 丰音这才喜笑颜开,双手顺势就揽住了他的后颈,美眸如丝:“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答案。” 见苏伏皱眉不悦,她顿时泫然欲泣:“臭苏伏,人家就快死了,你都不怜惜人家。” 说完便小声抽泣起来,眼泪说来就来。 苏伏感到十分无奈,本来他就不擅长应付女人,尤其是这类魔女最叫他头疼。他冷着脸:“最后一个要求?” 丰音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我还有好多事想做。说不是,你会不会打人家?” 眼见苏伏目光一寒,就要辣手摧花,她连忙道:“好嘛好嘛,最后一个就最后一个,真是小气的男人。” 苏伏摇了摇头,俯身下去,准备在她额上轻点,便算了事。 谁知丰音忽然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这个吻很短暂,苏伏才感受到薄薄的冰凉的触感时,唇便已分了开来。 丰音贴着苏伏的脸,在他耳畔轻轻地说:“愿我来世得享轮回果报,在静好岁月,安然于彼岸的一朵花,只对你倾心微笑。” 语毕又说了两个字。 听到这两个字,苏伏双目微微一眯,还想再问,怀中的丰音已然烟消云散。 沉默了许久,他不知为何,怅然地叹了口气。 “都结束了?”这时耳边传来飞仙的声音。 三人向他行礼,他摆了摆手,若有所思地看着苏伏:“怎么,舍不得她的千娇百媚,后悔没把她收入后宫?” 苏伏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她活得很精彩。我家乡有一句话叫‘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我想她做到了,感慨罢了。” “好了,我们还有事没做完。”飞仙转身看向荒地的中央,“我抢盟主位,可不是为了对付罗刹,只是他碍手碍脚,才顺手收拾,借你位业之力一用。” 苏伏无奈地与萧无极对视一眼:“师兄,麻烦你跑一跑腿,看看周围还有没有人停留。” 萧无极点了点头,向飞仙行了一礼,化光而去。 又转向向徐明真道:“长老,以防万一,还请您也退后一些。” 徐明真点头道:“小心。”说罢也向飞仙行礼,化光而去。 剑斋的团结从这里就体现出来。两人一个是太上长老,一个是大弟子,苏伏是最没资格发号施令的一个,两人却都愿意配合,而且不是这一次,是此战开始后,从头到尾都在配合苏伏的作战计划。 剑斋就是这样,你行你上,我可以听你的。虽然少了师道尊严,却比别的门派更加自由,这也是剑修的洒脱和不羁。 “走!”飞仙招呼一声,整个人便融入铁片中。 苏伏已有经验,握住看不见的剑柄,向荒山核心地冲了过去。 …… 飞仙抢盟主位,确实无所谓输赢,所以他任由诸葛小楼出谋划策,一概支持。他的思维方式很简单,就是一条直线,他觉得要发泄不痛快,肯定要杀人,这个人还不能是普通人,要足够分量才行。 借苏伏的位业之力,他就能避过反噬。苏伏有神主位业在身,根本不惧那点反噬。 来到荒山核心地数里外,苏伏隐在虚空暗暗观察。 只见阿难佛陀闭目端坐在心莲上,肃穆的金光从心莲透发出来,方圆数里地的浊气都被死死压制,并不断被净化。 由于正反重合已破,底下的浊气可说是用一点少一点,所以盘庚正发出哀嚎,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时机正好!”飞仙的声音响在苏伏脑海中,“这秃驴正全力净化浊气,连我们来了也不知道,定然处在无法分神的阶段。” 苏伏点头,心念一动,上霄宝殿悄然出现。他返身坐到王座上,嘴角顿时勾起,彼岸花四面八方地盛开,有仙音神乐齐鸣。 这个时候,苏伏心底出现了莫名的悸动。剑意到了这个阶段,已在他面前展开了更加广阔的天地,加上已经渡过小天劫,对天道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 此时此刻,他隐约看到了一条道途在自己面前展开,在足以展望的终点,他看到了自己的可能性,那星蕴第三式的前景,不由心生愉悦。 …… 彼岸花海铺出了数里的通道,苏伏轻声道:“师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哼!”飞仙冷哼回应,似乎不满他的担心。 苏伏松手,飞仙剑脱手而出,沿着彼岸花铺成的通道,无声无息地掠过虚空。 却说阿难正在紧要关头,只要净化了盘庚,他的修持又将更近一步。这也是他愿意来此的缘故。却没发现,死亡的危机已悄然靠近。 就在飞仙剑距离他百丈开外时,他终于察觉到了警兆,眉头不由一动。他的修持之超绝,在真界只有寥寥数人能伤他。而他对这些人又都无比的熟悉,加上他想不到飞仙会为了杀他,葬送整个剑园的剑魂,这个时候他潜意识里还当飞仙正与罗刹激战呢。 更重要的是,飞仙剑在位业之力和飞仙的刻意掩藏下,波动与位业之力相近,他的灵识察觉到有东西靠近,但并不觉是什么足以造成威胁的东西。 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当他的眼缝微微睁开,并看到飞仙剑的模样时,已然来不及。 飞仙剑洞穿了他的脑袋,瞬间毁了他的本源,座下心莲“砰”的一声脆响,顿时灰飞烟灭。 “咦,你怎么挡着我的路?”飞仙从剑上跳出来,满脸惊疑和不可思议,好像是阿难自己主动撞到他剑下似的。 “忘记告诉你,罗刹被我打回焦狱了。”他笑眯眯地说,“怕你敌不过新原罪,所以赶来助拳。”惫懒的模样,与流氓无赖无异。 说着也不管阿难是什么表情,斜睨一眼想逃的盘庚:“害老子误伤,还想逃?”说着一剑就斩了过去。 盘庚的身体顿时被分解,地下的浊气已经不足以让他复活,死得没一丝烟火气。 “无量吾佛!”阿难面无表情地看着飞仙表演,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何苦也。” 毕竟是历经了八万多劫难,渡过八方世界,坐拥八佛国,人称八难佛的阿难。承载八佛国的恐怖修持的心莲,被飞仙一剑给粉碎,竟也是古井无波的样子。 尽管立场不同,苏伏依然暗暗钦佩,换成自己断难如此镇定。 飞仙还没说话,自他身上腾起万丈金光,又听着震人心魄的钟声,“咚咚”的响个不停。万丈金光下,逐渐演化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单是那撑天的玉柱就有千丈,高耸直入云霄。 无数的佛徒佛子被承载于宫殿旁的金云之上,宫殿内也有千来个身披锦澜袈裟的僧众,但明显身份修为更高,从其脑后的佛光便可以看出来。 阿难微微叹了口气,踏入了宫殿中,坐到了宫殿正中一个老僧旁,闭目不语了。 他这一归位,老僧另外一边的僧人便即站起来,作怒目金刚状,舌绽惊雷:“飞仙,汝敢犯杀业,今番必教汝魂散魄亡!” ... 第一千四百十九:黄昏落幕(下) ps:感谢“西瓜汁王子”的月票支持~ 飞仙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傲然负手:“开战,你们以为我会怕?这里不是商州,不要以为带着个破龟壳就能压得住我。今天我可以死在这里,但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震耳欲聋的宣言,直接把对面给炸懵了,那看着不比阿难年轻多少的老僧竟无言以对。 过了会儿,他恭敬地向端坐在中央蒲团的老僧行礼:“魑魅魍魉亦敢逞凶,世尊,且教弟子会他一会……” “得了吧宝光!”这时,顾十楼领着赵云等小说人来到,脸上挂着讥笑,“这里不是商州,你家世尊要让你出手,费的气力还不如自己出手来得划算,你以为佛门现在摆脱了精打细算的日子了么?还是别让三圣老秃驴为难了,你没看他脸蛋儿都在抽搐么。” 这个顾十楼向来与人为善,总是用微笑来面对任何事情和人,十分容易相处,不想也会口出这般尖酸刻薄。 苏伏心里一动,暗道此人原来便是被曲天风杀死的宝光佛,看他脑后八道佛光,修为应该站在佛陀的极致,与阿难相差仿佛。 想到这里,不禁为曲天风的强大而由衷赞叹。要知道,他出现的时间不到一个法劫,宝光那份修持,没个数万年是达不到的。 九命笑眯眯地说道:“老爷,就像飞仙前辈说的那样,这宫殿看起来还真的很像龟壳啊,难道秃驴都是属龟的?” 不多时,徐明真和萧无极也双双来到,还有被诸葛小楼委派来支援的李道纯、杜挽倾等人。 跟着是分身以及朝夕月,这俩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看到这大场面,实在兴奋极了,巴不得马上打起来。 之后便是另外一路,玉清宗的净虚流云、纪家兄弟;从宫殿的后方又来一路,却是南离宫以叶璇玑为首的几个女修。 这一下子围了五路人马过来,都嘻嘻哈哈地讥讽鄙视加嘲笑。南离宫、妖族和剑斋自不必说,像玉清宗和太乙圣地的人都对佛门对自己下暗手的事情很反感,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对他们下手?所以场面那真叫一个团结,针对的都是佛门。 其实苏伏早就想到了这个局面,所以他暗中让诸葛小楼安排自己人,其余几个副盟主也乐得让他们去冒险,自然没有反对。 “哎呀呀,圣界三个佛陀陨落两个,可谓是元气大伤啊。”潇湘笑眯眯地说,“不知道三圣老佛爷什么时候再物色两个人选,免得这两个吃佛力的大户杵在圣界,办不了大事还要好吃好喝供养着,想想都替您感到艰难啊!” “要不您看我们姐妹如何?”她拍了拍胸脯,毛遂自荐道,“要是您给我们一个佛陀当当,我们三姐妹说不定会弃暗投明,跟着您干大事。” 她那样子好像在说,您把第二把交椅给我,我就给你效力。庄严神圣的圣界,被她说成了土匪窝,素有佛祖称誉的三圣更是被她说成了土匪头,逗得大伙忍俊不禁。 “我不剃光头。”幽忧十分认真地说,那样子好像真的一样。性格认真的人开玩笑,杀伤力那是十分惊人的。众人不由捧腹。 场面上看,佛门的人手几乎是他们的数十倍,可这声势却是反过来的一面倒。 也不知道佛门的人都不擅争执还是怎样,竟半天也没人反驳一句。 飞仙抬了抬手,场面立刻安静下来,他直视宫殿正中的老僧:“孽畜,我数到十,你要么动手,要么滚蛋,否则不然,老子就要对你们不客气了。” 众人闻听,不由冷汗直流。飞仙果然说到做到,直接喊他孽畜。 老僧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明明没有聚焦,可每个人都感觉他在看着自己,好像没有任何遮拦,从里到外全都无所遁形,这种感觉分外的难受。 “哼!” 耳畔传来飞仙的声音,那种感觉立刻就消失不见。 老僧的目光最终定在飞仙身上,含笑说道:“善哉善哉!阿难应劫,乃修持不足,非人之罪。天壤,汝之初,乃管罪业,壤息之下,三界恶业尽消矣!今沦于剑,惜忘大道轮转,憾也。吾受命,欲定三界恶业之功功果果,救亿万凡生于水火,汝有何教?” 飞仙挑了挑眉:“闭门,念经,打坐,参禅。救人?佛门尚且水深火热,妄谈救人,滚蛋吧!” “无量寿佛。”老僧双手合十,闭目念诵。 金碧辉煌的宫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佛门还没做好跟我们开战的准备,这是个好消息。”李道纯笑着说。 九命咕哝一声:“秃驴真狡猾,弄个圣界,死了还能活。” “这足以让他生不如死了。”柳山公冷笑。 “不错,”顾十楼畅快道,“数万年的修持瞬间化为流水,让他再出来招摇,这下子我看秃驴们拿什么来攻打莒州!” …… 联盟大胜,焦狱大败亏输,鬼将基本全部授首,鬼兵更是一个不剩,两个统帅陨落,余下文赢和罗刹,都被打得落荒而逃,再不成气候。 加上笼罩了数年的黑暗开解,整个真界都为此欢呼沸腾,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庆程度不亚于过年。 不过,鲁洞云与阿难的陨落,让联盟名存实亡。大门阀撤走了大部分人手,只在黄昏城留下一个外门一样的机构。总务府更是只剩四海商会的人在忙碌,正副盟主一个也不在,谁会在这里多逗留。 当然,两年大战,着实成就了不少人。其中最为瞩目自然是苏伏,神主位外加上霄宝殿,都是让人无比眼红嫉妒的东西,任是什么法宝也抵不上其中一件。 苏伏将古师梁以及一部分三足乌留在了黄昏城,统管妖族在黄昏城的所有事务。又留下梦梦,统管玄门在黄昏城的所有事务。 亲自将火老送回了太渊,又逐个拜访了云素素、微烟老人等人,这才回到莒州,准备迎亲及封后等等事宜。 不到半日,妖帝成亲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真界,各大小门阀纷纷派出门人弟子前往妖神宫庆贺。 火老以太渊是青衣的娘家为由,将青衣留在了太渊,等候苏伏的迎亲队伍。 ...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大典 “妖帝成婚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南离宫,冰湖畔的亭阁里,潇湘一面对着紫儿挤眉弄眼,一面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叶璇玑的脸色。 叶璇玑坐在一张古色古香的矮几前,捧着份古籍看得津津有味。矮几上摆着个棋盘,上面零星落了几颗子。她看到精彩处,微微点螓,并从棋罐中拈起一颗棋子,放到棋盘的某个位置上,然后又继续投入,如此反复,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冷风打着旋儿路过,冰湖中的白莲一片荡漾。 往常这可是难得的景致,潇湘却没有心情观赏,心里暗暗焦急。 紫儿坐在对面亭柱下,护栏衍生出来的长椅上,两只细嫩的脚丫蜷在一块儿,慵倚着护栏,望着冰湖中的白莲儿,浅笑不语。 “紫儿你知道吗,苏伏还要封后呢。”潇湘提高了声量,“是谁来着?啊,对了,是那个东海龙宫的公主殿下。长的嘛,还过得去,就是比较……莽撞……” “你说我们去还是不去啊?”她一个劲儿地朝紫儿使眼色,希望她也能帮忙说句话。 “大典本宫不去了,帮我给苏伏带个话,”叶璇玑突然合上古籍,“就说谢谢。”语毕起身离去。 “完了完了!”潇湘望着叶璇玑的背影,苦着脸说,“少宫主一定是生气了,还说要给苏伏带什么话,什么‘谢谢’啊,一定是反话……” “潇湘我拜托你安静一会儿。”紫儿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龙殿下性格直爽,不喜欢绕弯儿,但也有细心的地方,还不到莽撞的程度,只是天生的强大力量使她不爱思考罢了。她称少宫主为姐姐,少宫主也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为义子,说明对龙殿下还是非常认可的。要不然的话,以少宫主的脾气,管她跟苏伏什么关系,肯定话也不愿多说一句的。” “可,可是认可,她也不能抢少宫主妖后的位置啊!”潇湘美眸瞪圆,气呼呼地说。 “什么叫抢啊。”紫儿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才道:“若龙殿下真是这样的人,早在苏伏登基时就已经封后了;既然不是,那一定是苏伏自己做出的决定。你想啊,龙殿下的身份何等显赫,身后还站着整个东海龙宫,可龙宫也从来没有因为名分的问题找过苏伏。苏伏这么做一定有理由,少宫主并没有生气,说明她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并且表示理解。是,少宫主与苏伏确实是最早结识的,但这并不代表名分或者位置就能靠前。或者说,少宫主根本不看重名分或者位置。” “可少宫主生气了啊!”潇湘理直气壮道,“要不是这个人是苏伏,我看以少宫主的脾气早就杀上门去,把他抢回南离宫了。” “你当苏伏是货物么!”紫儿翻了白眼,“你在她面前编排龙殿下,那可是少宫主认可的妹妹,要是往常,禁闭三日是少不了了。今天你之所以逃过惩罚,是因为少宫主不愿让你觉得她恼羞成怒,把气发到你身上,从而坐定某个事实,又不愿继续听下去,只好离开了。” “原来……”潇湘话未说完,忙捂住嘴,转而不服道,“那你说,少宫主让带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你就要问少宫主了,”紫儿站了起来,“或者苏伏也行。我先回去了,大典我也不去了,你带几个姐妹去吧。” “哎,等,等等……” 紫儿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潇湘气恼地说:“话也不说清楚就走了。” 旋即美眸一转:“哼,不告诉我就算了,我自己去问苏伏。” …… 这一天,迎亲的队伍从莒州出发,第一站自然是妖后所在的东海龙宫。 龙王特别派了水族大军沿途护送,仪仗队的妖兵乘坐在灵龟上,浩浩荡荡向东海进发。 仪仗队在地面上,处在中央位置的苏伏却坐在上霄宝殿上,身上穿着大红的喜袍,顶上戴着象征地位的帝冠。身侧站着苏瞳和小白,都经过了精心的装饰,十分赏心悦目。 阶下是以顾十楼为首的文臣武将,赵云九命余神机武岩等都在班中,排了长长的两列矮几,席上已经喝开,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陛下大喜,吾心甚慰,吾心甚慰啊!”陆龟蒙满面红光,酒是喝了不少,看起来好像新郎不是苏伏,而是他一样。 事实上,他只要一想到妖神宫后继有人,就忍不住老泪纵横,实在是盼这一天盼太久了。 “原来陆相也如此恣意,”顾十楼打趣道,“往后我等武将席上出糗,您可不能五十步笑百步。” “哈哈!”众皆大笑。 陆龟蒙失笑道:“不论文臣武将,不都是妖族么。” “这杯中之物是好,”他又感叹,“只因老朽心中沉重,无心品味啊。” “这下好了,陆相完成了多年的夙愿,可谓是双喜临门啊。来来来,我们各敬陆相一杯。” 陆龟蒙举杯,豪气干云地说:“来,今日本相高兴,奉陪到底。” …… 苏瞳听着有趣,掩唇笑说:“爹爹,他们这么喝,到了龙宫丑态百出,定教龙宫看笑话了。” “那有什么打紧,”苏伏微笑道,“莒州警报解除,他们也是松了一口气,机会难得,就让他们喝个痛快吧。” 苏瞳嘻嘻一笑:“以后龙姐姐青衣姐姐流苏姐姐都在妖神宫,可就热闹了,小白也很高兴吧?” 小白点了点螓,但不再天真的她,却看透了苏瞳的怅然,不由握紧她的手。 苏瞳会意的一笑,摇了摇螓:“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爹爹,这里太闷了,我和小白先走一步去龙宫啦!”她朝着苏伏挥了挥手,嬉笑声中,带着小白化光而去。 …… 迎亲队伍在当日的酉时抵达龙宫。龙王龙君昊早就摆好喜宴,把所有人都请入龙宫大吃大喝,彻夜狂欢。 苏伏本想去见龙吟瑶,却被龙君昊以拜天地前不能见面为由挡下,由此被灌了无数的酒,又不能用灵气排酒,醉得一塌糊涂。 队伍直到翌日的傍晚才重新出发。龙君昊也是大手笔,单是嫁妆就要百艘中型飞楼船来运载,龙吟瑶也在这些飞楼船内,苏瞳小白则跟着作陪。 …… 队伍愈来愈庞大,行程就愈来愈慢,而第二个要接的新娘子是青衣,从东海龙宫赶往莒州太渊城,耗费了双倍的时间。 太渊城以火老为首,云素素、微烟老人协助,也不落龙宫之后,全城为此狂欢数日,据说把火老珍藏多年的药酒喝了个精光。火老对此颇有微词,数度喃喃要找苏伏赔偿。 这火老本是天工坊的元老级人物,连微烟老人都十分敬重他,并且帮忙备了一份十分可观的嫁妆。 接了青衣,下一站是莒州连云山脉的明月城。 夜流苏出嫁,按规定不能再任族主,于是将族主位置传给了霓裳。 …… 迎亲队伍绕了大半个真界,终于回到妖神宫,此刻婚宴已然备妥,道贺的客人也都已经上桌,在万众瞩目之下,三个新娘在各自娘家的人陪同下进入妖神宫,并在圣君殿前的广场礼拜天地。 由于妖族并没有举办过类似的大典,所以一切从简。拜完了天地,苏伏当众封赏文武百官,并敕封龙吟瑶为妖后,青衣及夜流苏为妖妃。 三位新娘在拜完天地后,便被送入喜房。 苏伏自然要在宴上接受各方来宾的道贺,敬酒,忙活了大半夜方才得以脱身。 …… 相比起宫前的喧嚣,后宫除了张灯结彩,显得喜庆以外,就有些冷清了。 苏伏斥退了所有仆从,走在长长的游廊里,一个人前往夜流苏所在的广夜宫。三个新娘只有夜流苏还是清白的,所以三女早就商议好,把新婚之夜让给夜流苏。 也算是龙吟瑶为了后宫的安定而做出的小小妥协。 “苏伏,你等等我……”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呼喊声。 苏伏顿住脚步,疑惑地回过身去:“潇湘姑娘,你不在前面接受那些青年才俊的追捧,跑到后宫来做什么?” “当然有事啊!”潇湘细眉一竖,有些气哼哼道,“我看你一直忙,才到现在找你。少宫主要人家给你带句话,说‘谢谢’。” “谢谢?”苏伏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来你也不懂啊?”潇湘顿时气恼地埋怨道,“紫儿还说你懂呢,白跑了一趟,早知道就不来了。” 苏伏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潇湘立刻追问。 苏伏组织了一下言语,缓缓说道:“我这样做,免得她两头为难,所以她向我道谢。” 潇湘也不是愚笨的人,这一听就有些明白了:“你是说,少宫主不是不想嫁给你,因为某些苦衷……” 还没说完,她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不由感动地说:“少宫主是为了我们啊。” “天长地久,不在朝朝暮暮。”苏伏点头道,“我们的时间很长,况且我也可以去南离宫找她。” “好吧,打搅你洞房了。”潇湘嘻嘻笑着摆手,“节制一些啊,要是让身体垮了,我家少宫主就找别的男人去了……” 苏伏看着她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夜很长,也不长,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 ...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道台之归属 苏伏本想继续前进,不料又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黑夜中,影子不是特别清晰,但醒目的是那光秃秃的头。 “我让师弟替我,冒充不了太久,长话短说。”那秃头把声音压得很沉,“法尊查出迷子舍利的作用,那是用来惩罚犯错弟子的宝物。据说只要有一丝神念被摄取,就会被舍利保存,这时候只要把舍利放在负面气息浓郁的地方,本体就会受到影响。” “程度呢?”苏伏问。 “看环境而定。”秃头道。 “苦海呢?”苏伏深深皱起了眉头。 “修为低一些,直接陷入狂乱,触发魔劫而死。”秃头说道,“你我这样的,最多也就撑三五个时辰。”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交代吗?”苏伏点了点头。 “三五年内,必有大变,小心!”秃头说罢,身形便没入黑暗之中。 …… 苏伏继续往前走,但今夜的访客好似没完没了,他又停了下来。 这次索性连个影子也没有,就传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我们的交易,别忘了。” 苏伏冷眼瞥过去:“就算你不提,寡人也不会忘!” “就怕你娶了三个美娇娘……” 苏伏立刻打断他:“交易还早,你现在来找寡人,以为寡人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再不走,别怪我斩了你。” “好好好,”那声音道,“你现在厉害了,我还是不招惹你,走了。” 苏伏继续走,在即将走到游廊的尽头,也就是广夜宫入口时,却又出现了个纤细的影子。 “拜见陛下!”影子盈盈行礼。 苏伏耐着性子道:“夜统领深夜找寡人何事?” “流苏是属下的女儿,”影子轻轻地说,“还望陛下怜惜,千万不要被她表面的坚强顽劣所骗,她的内心从小就很敏感脆弱,因为缺少父爱,要比常人更渴望关注和疼爱。” “我知道,”苏伏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 影子继续说:“晁景仁出现在黄昏城,与晁雪松接触了一下,两人谈了些什么,但最后不欢而散。” “晁景仁?”苏伏奇道,“这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顿了顿,他又道:“我是说,他的事情不应该由你这个暗部统领来告诉我。” “他混进了天工坊。”影子道,“还有,云修事件以后,他还未进过英灵园。” “我知道了,继续关注。”苏伏说罢,便向门洞走去。 但脚步忽然一顿,向着影子弹了弹指:“通知梦梦,让她守住太寰道台,除了天工坊的匠师,谁都不许靠近。你留在黄昏城,有事立刻用玄灵引传讯。” “遵命!” …… 转眼又是三年。 挽歌历六年七月八日,盛夏的这一天,酷暑席卷了整个黄昏道场,使得在道场上寻宝的散修们抱怨不已。才短短三年,他们就忘记了这片土地曾经的黑暗冰冷。人的感激都有保质期,或长或短而已。 而三年前鲁洞云及阿难的陨落,也没能解除法劫,各样修行所需仍然是供不应求,少数一些必需品都被炒到了天价,散修过得愈来愈艰难。 不过,穷苦自有穷苦的忧虑,富足也有富足的烦恼。 这一天,持续修复了三年的太寰道台终于完工。天工坊的匠师陆续撤走,妖族的守卫却仍然把守太寰道台,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这让体验过太寰道台的散修们群情激奋,愈来愈多的人把道台围了个水泄不漏。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一个散修压抑着怒气,“天工坊已然发布告示,道台的修复已经完成,不让我们进去,难道妖族要独占道台?” “就是,妖族再蛮横,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吧?” 迫于妖族的威势,他们也不敢造次,顶多是埋怨两句。在其他大门阀没出面的情况下,他们哪里敢开罪妖族。 管玉虎怨毒地扫了一眼冷面无情的妖兵,他憎恶这些妖兵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憎恶苏伏。 数年前被苏伏打了一巴掌,以他的身份,真的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他的主子李世玉都惹不起苏伏,他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人的思想是自由的,却不能限制他滋生怨恨。 他从人堆里挤了出去,迅速奔走,来到总务府的一个小院当中。 自从联盟解体,总务府就成了四海商会的总部,微烟老人与落日城主都将日常事务挪到了总务府处理。 整个四海商会其实也就这两位比较辛苦,事必亲躬,其余的九个大门阀很少过问理会,只管伸手拿钱。 在焦狱被击退后,那些盗匪团又迅速地销声匿迹了,让两人得以轻松不少。 …… 管玉虎进入小院,正见李世玉在一棵树下练剑,忙走上前去:“少坊主,妖族还锁着道台呢,传闻坊主与妖帝闹翻了,难道是真的?” 李世玉收剑而立,眉头皱了起来:“师尊命令我一定要拿回道台,妖族到底搞什么鬼?” “属下也不知……”管玉虎道,“据说那个狐族的夜神月常驻在这里,还有那个阴阳大士,都是玄门的高手,属下也不敢造次啊。” “不行!”李世玉咬牙道,“这是我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不能抓住,定然会被晁雪松那小子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少坊主,您放心,我一定站在您这边!”管玉虎急忙表忠。 “狗就是狗,形势都看不清楚,就忙着站位。”这时候,里屋传出来一个声音,伴随着声音走出来一个锦衣公子。 看着风度翩翩,十分潇洒,说的话却很不中听:“你家主子的地位岌岌可危,你跟着他随时会有危险,不过,谁让你是狗呢?根本没得选择,可怜啊。” “晁景仁!”管玉虎怒视锦衣公子,“你到底站在哪边?” “当然是我自己这一边。”锦衣公子冷笑,“只不过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依然恨我,我才勉强出手帮你家主子一把而已,不要会错意了。” 李世玉眼睛一亮:“晁兄有何教我?” “还算聪明!”锦衣公子赞赏道,“好,我就帮你一次,附耳过来。” ...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踏碎圣界 锦衣公子自然是晁景仁。 他在两人耳边如此一通说道,管玉虎还没什么,李世玉的脸色却变了变:“这……” 晁景仁淡淡一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考虑考虑吧。想想整个天工坊,这是多么庞大的财富,你甘心拱手让给晁雪松?我跟我弟弟有些恩怨,才帮你出谋划策,你可要想清楚。”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哦对了,要是你拒绝,我可就走了,以后你的事不要找我,我不想投靠一个优柔寡断的东家。” 管玉虎巴不得他马上滚蛋,可他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虽不情愿,却还是开口劝道:“少坊主,自从坊主收了晁雪松后,大多数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您在坊内地位每况愈下,说不得坊主哪天就退位了,这晁雪松上位,您平日与他就不对付,还能讨得了好?要我说,趁坊内还有些老家伙支持您,就应该果断拿回属于您的东西!” 他目光一闪:“以前坊主还时不时请您去喝茶,现在三五日内能见上一面就算不错了;以前坊内大小事务他都要您来参与,现在您手头上还有多少事?这内外的人啊,知道情形的便罢了,不知道还以为您游手好闲呢!坊主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如此对您,就连小的都替您感到心寒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李世玉深深吸了口气,望向晁景仁,“若是让世人知道,会如何看我?” “世人的眼光算什么!”晁景仁哂笑一声,“不过你要真有顾虑,我再帮你出个主意。” “请说!”李世玉喜道。 “世人还不是要靠大门阀来保护?”晁景仁冷笑,“你真以为所谓的‘世人’有多了不起么。这次焦狱入侵,还不都在祈祷联盟打胜仗,要不就醉生梦死,等着焦狱杀过来的那天。所以啊,你找一个大门阀投靠,谁敢说你?” “这个主意妙啊!”管玉虎兴奋道,“少坊主,我们天工坊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匠师更是遍地走,哪个大门阀会拒绝我们投靠啊!而且,还能借助他们的力量……” “说的是,”李世玉仍然望着晁景仁,“可应该选哪个大门阀好呢?” 晁景仁淡淡道:“妖族,妖帝。”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意料。 “不行!”管玉虎立刻激动地否决,“妖帝跟坊主关系好着呢,要让他知道我们谋划的事,肯定会告密的!” “妖帝在你心里原来是这么个卑劣的人么。”晁景仁似笑非笑地说,“可我怎么听说,两年前微烟老人因为四海商会的事和妖帝闹得有些不愉快啊。” 李世玉客气道:“晁兄,我知道你推荐妖帝一定有理由,我想听听可以吗?” 晁景仁道:“现如今哪个大门阀的结构不复杂?上有太上,下有掌教、首座、真传,哪个都能做主,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今天这个要你怎样怎样,明天那个要你怎样怎样,没有个统一的声音,天工坊虽然家大业大,可也经不起他们的折腾,是不是?” 李世玉深以为然地点头:“所以师尊努力争取独立,原因就在于此。” 晁景仁点头道:“其次,你的修为太弱,大门阀不会真心把你当个人物,顶多是好用的工具、随手可以抛弃的棋子。” “我首先给你做个排除,够资格让天工坊投靠的只有佛门、东都、太乙、剑斋、妖神宫。佛门远在商州,中间隔着个南离宫不说,那里边可都是一群疯女人,你要投靠佛门,简直就是在对那些女人说‘快来灭了我’一样;然后是东都,东都已经得到了玲珑阁的投靠,何必再多此一举?太乙或许可行,可接连陨落三个大宗师,元气大伤,不是个很好的选择;剑斋恐怕看不上你;最后剩下妖神宫。” 晁景仁缓了口气:“妖神宫是最适合的对象,理由有三:一者妖神宫如日中天,坐拥一州之地,有四大部族,数百万在编的军队,三个极境妖帅加上一个获封神主的妖帝,试问当今天下又有多少人敢招惹妖族?”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头:“再者妖族对修行资源的需求不大,与其说不大,反倒不如说还会供应天工坊一些紧俏的需求;三者妖神宫是妖帝的一言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头上也没人管束着他,你们只要伺候好他就可以了,不需要听从多方意见,岂不省心省力?” 李世玉看起来已经很是心动,他犹豫了一会儿,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好,就依晁兄。” …… 青州,剑斋,剑园。 萧南离无声无息地出现,往飞仙所在的位置走去。 “你又来干什么?”飞仙当然知道他来,要不是他放开剑阵的限制,萧南离也进不来。 萧南离走到坟前,向他行了个剑礼:“师兄,我这边已经准备好,来看看归墟怎样。” “你等等。”飞仙说着抬手就放出一道剑影。 不多时,萧问寒就从外面进来,向飞仙行了个礼,止不住好奇地目光望向萧南离。 “他是萧南离!”飞仙直接就开口了。反正现在也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师叔祖?”萧问寒大惊。 “是我。”萧南离点头道,“以后再解释,先带我去看看归墟修复的进度。” 飞仙随手一扬,就有一道光门出现,他懒洋洋道:“你们去吧。” 两人点头,从光门踏了进去。这归墟的入口掌握在飞仙手中,他可以随时开启。 …… 归墟在剑斋、玉清宗以及东海龙宫的经营下变得生机勃勃,许多恶地都在灵气的滋润下得到了改善;妖兽被赶到统一的地方集中起来,方便弟子们历练所用;除了生机外,环境也着实改善了不少,可以比拟大多数福地。 “这个……师叔祖,您看见了,只要是彩云笼罩之地,都埋有神晶。”萧问寒很快稳定了情绪。 要换个剑斋的人来,看见每年初雪都祭拜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这心情真不知道是何种滋味,肯定很精彩。 两人身处一处高地,可以轻易将大半个归墟的情景映入眼帘。 萧南离点了点头,环视一眼彩云的分布状况,大多集中在万宝宫,顿时心里有数。 “法劫还没消退,归墟近来出现倒退现象,已经开始抽取神晶来填补不足了。”萧问寒又道。 萧南离不置可否道:“不用慌,就要派上用场了。神晶留一半的库存,其余都投到这里来,不要集中于万宝宫,幻夜森林和无息沙漠也可以排布,尽量均匀。” “是!”萧问寒应下。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弟子冒昧问一句,师叔祖这是要做什么?” “按你飞仙老祖的说法,”萧南离微微一笑,“那就是做一件有益于身心的事。好了,不要问那么多,时候一到你就知道了。” “你去把内门以上的弟子长老都叫进来,”他又道,“我要宣布一件事。” 萧问寒立刻去了,过不多时,水洛泽等人就急匆匆地赶进来,纷纷拿眼睛打量死而复生的师叔祖,心情可想而知的激动了。 “传说中的师叔祖啊,真的,真的,真的是您吗?”水洛泽激动得话都说不好了。 “师叔祖啊!真的是我们每年都祭拜的师叔祖啊!”解湛兮像围观稀有动物一样,盯着萧南离猛瞧。 相比起真传,内门弟子毕竟归属感还没他们那么强烈,反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两个还不给本座乖乖行礼?”李道纯看不过去了,出声呵斥道。 “是!”两人连忙向萧南离行礼。 萧南离摆了摆手:“我确实没死,因为迫不得已的苦衷才对你们隐瞒。” 接下来他将前后的事备述说了一遍,末了道:“我已经调查过了,当年的事,三圣老秃驴才是幕后主使,现在连鲁长老也死在他手中,所以……” 他环视众人一眼:“我决定踩碎圣界,为鲁长老讨一个公道!” 众人愣了愣,许久之后才爆发出一声欢呼:“踏碎圣界!讨个公道!” 他们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 …… 剑斋已经开始磨剑,相信各方势力也都蠢蠢欲动。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数日后,佛门却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也把它的立场推到了真界的对立面。 西方圣界,不可知之地。 佛光闪耀的伽蓝宝刹当中,三十四个菩萨各自坐在一个蒲团上,把宝光佛陀围在中央,独剩最后一个空缺。 “这边,孩子。”宝刹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老僧,却是迦叶,正向着外边招手。 就见一个绿裙姑娘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向着满天诸佛行礼:“印竹见过佛祖、诸位师伯师兄。” 她自然是迦叶物色的最后一个菩萨,江绿竹。她脑后已有六轮佛光,金灿灿的辉芒中还带着点清爽的绿意,透着自然生机,看着很舒服。 要注意的是,圣界的菩萨与外边的不一样,六轮佛光说明她做到了普通佛徒几辈子都无法完成的修持,如同位业一样加持在她身上。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妖灵,而是真正的立地菩萨了。 印竹正是她的法号。 “开始吧。”宝光睁开眼睛,仅仅瞥了一眼,就又闭上了,似乎不太想搭理她。 竹儿在迦叶的指引下补上了三十五佛行的最后一道空缺。 “师傅……”她歪头看了迦叶一眼。 “别怕,”迦叶鼓舞道,“这是为了真界,想想你的师长同门以及好友,想想为师与你说过的话,你一定可以的。” “嗯!”竹儿坚强地点螓。 “师兄,开始吧。”迦叶这才向宝光道。 “过去,现在,未来,”宝光开口念道,“吾生修筑三向浮屠,渡众生于极乐,烦恼不现,众苦永寂,远离一异、生灭、常断……谓释生界、杀生界、灭生界……” ...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巨大的危机 黄昏城。 “事不宜迟!”李世玉一副下定了决心的狠模样,“管玉虎,你速去道台处,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挑动那些散修的怒火,把矛头指向妖族!” “是!”管玉虎的血液有些沸腾,有种干大事的感觉,所以把个人恩怨暂时抛在了脑后,立刻应命而去。 “这是干什么?”晁景仁却不满道,“你要拉拢妖族,还去得罪他?这不是耍我么?” “晁兄这就有所不知了。”李世玉冷冷一笑,“要坐定某个事实,就必须利用妖族。等到我说动侯玉尊与[][]小说落日,那时当场就能定罪……” 晁景仁皱了皱眉,旋即笑道:“好个李坊主,原来早有准备,我却是锦上添花了。” 李世玉听他改口,不由志得意满:“天工坊是我安身立命的基础,怎能不上心。” 说罢向他拱了拱手:“晁兄与妖帝有些渊源,想来定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请助在下跑这一趟,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我尽量便是了。”晁景仁淡淡道。 …… 李世玉马不停蹄地来到玲珑阁门口。 守卫认出了他来,将他拦住:“停步,玲珑阁重地,闲杂人……” “让他进来吧!”这时,左手边的抄手游廊内走出来一个人,却是张敬青。 “张兄!”李世玉眼睛一亮,向他抱拳,“我有事找落日城主,不知能否替在下引见?” “进来吧。”张敬青点了点头。 李世玉便走进去,微笑道:“张兄近来可好?” 两人并肩而行,张敬青却似笑非笑地答非所问:“你明目张胆地走进玲珑阁,看来是准备起事了?你放心,我们暗中合作了那么多年,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还是张兄了解我,”李世玉笑着说,“那就先谢谢了。” “你不用谢我,”张敬青笑道,“前次要不是你提醒,玲珑阁哪能及时清理盗匪,从而挤进四海商会呢?我们玲珑阁因此挽回了大量损失,这可都是李兄的功劳。” “惭愧!”李世玉道,“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我不想把天工坊和玲珑阁的关系搞得那么僵。” “整个天工坊,就你最有远见。”张敬青赞道。 这时来到一处阁楼门口,张敬青上前敲了敲门:“师傅,天工坊少坊主求见。” “请进。”里头传来落日城主的声音。 …… 李世玉与落日城主密谈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出来后,立刻返回天工坊的总部,来到了侯玉尊的院子外。 正巧晁雪松带着侯楚楚从里头出来,看见李世玉,晁雪松皱了皱眉,勉强唤了声:“师兄。” 侯楚楚不由抱紧了晁雪松的胳膊,低着头不愿看他。 李世玉停下来,莫名地笑道:“师弟和弟妹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啊,真让人羡慕。” “还要感谢师兄的成全。”晁雪松也变得有些心机了,这话说的心机十足。 见李世玉不应,他又问:“师兄来找我岳丈么?他现在很忙,你不如晚些再来。” 李世玉皮笑肉不笑地说:“再忙能有见我重要?” 他径自绕过了晁雪松,扬长而去。 晁雪松有心想要拦下他,侯楚楚却拉着他的胳膊,小声哀求:“夫君,我们快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他!” “夫人既然如此说,”晁雪松无奈道,“那便依你,不理他便是了。” …… 李世玉径自来到侯玉尊的书房,也不敲门,走了进去,就见侯玉尊埋首于案,果然正在忙碌。 “我不是说了吗?”侯玉尊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这里的水不好喝,不用送茶来,听不懂吗?” “侯爷辛苦了。”李世玉微微一笑,转身闭了书房的门。 侯玉尊听到声音,这才抬头看去,不由一怔:“少坊主怎么来了?” “难道我身为少坊主,还不能关心一下侯爷么?”李世玉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侯玉尊微微蹙眉,然后道:“多谢少坊主关心,您若没事,就请自便,我这边正忙呢,恐怕没空招待您。” 自从侯楚楚被李世玉无情抛弃,他与侯府的关系就急遽恶化。侯玉尊基本不想看到他,一看到他,就有捏死他的冲动。 要知道,他可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好在有个晁雪松对他不离不弃,也不枉自己把家传绝学倾囊传授。 李世玉点头道:“侯爷放心,我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侯爷或许不知道,天工坊正面临一个巨大的危机。” 侯玉尊一听,不由搁了笔:“怎么说?” 李世玉稍稍感应了一下门外,确认无人偷听,这才低声道:“侯爷知道迷子舍利吗?” “那是什么?” 李世玉解释道:“迷子舍利,是法华宗一种惩罚门人弟子的宝贝,会吸收并留存修士的神念,之后将舍利置于恶地,恶地的负面气息就会影响到那个修士的本体。” “这么邪门?”侯玉尊皱了皱眉头,“可是这个跟天工坊的危机有什么关系?” “所以法华宗派出了个殿主,利用舍利收集某些修士的神念。”李世玉把声音压到最低,“为的就是要对付某些大门阀。如今此人就潜藏在我们天工坊里。” 侯玉尊神色一冷:“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有一样事可以证明。”李世玉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的消息从哪里来的!”侯玉尊淡淡道,“别被几个小毛贼给骗了还不知道,给天工坊和你师傅丢脸!” 这就是训斥了,身为天工坊二把手,他也算是看着李世玉长大,本就是他的长辈。 “如果我说,消息来源于妖帝,侯爷是否会重视一些?”李世玉笑着说。 “妖帝?”侯玉尊摇头道,“我不信,妖帝怎会传出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妄言。” “那个殿主把舍利放在了太寰道台里。”李世玉道,“侯爷想想,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谁没利用过道台啊?那舍利得吸收多少人的神念啊?如果您不信,只要想想这三年来妖族的行为就知道了。” “行为?” 李世玉解释道:“道台修复了三年,妖族严禁任何人靠近,所有匠师都有专门的妖兵监督,出入证明异常严格。而今道台修复完成,却仍然不愿开放限制,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引那位殿主现身?”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舍利现身 侯玉尊双目闪过一道精芒,冷笑道:“可笑,按你的说法,佛门提前预知天工坊会设下太寰道台,派个劳什子殿主卧底?” “不是预知,”李世玉意味深长地说,“这都是有预谋的,就算不是焦狱入侵,太寰道台也会以某个方式出现。虽然会久一点,但照样能完成目的。” “你言之凿凿,笃定有这个殿主,证据呢?”侯玉尊冷冷道,“既然是个能影响天工坊决策的重要人物,不外就三个人,不是我就是你,不是你就是坊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其中一个是殿主?” 李世玉笑着说:“证据当然有,也许这个殿主就是侯爷您,您说呢?” “有证据就拿出来!”侯玉尊眼神闪烁。 李世玉微微眯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后挪了数步:“侯爷那么大反应,您该不会真的是那个殿主吧?” “既然没证据,那就请吧。”侯玉尊忽然坐了回去,语声也变得冷淡下来,“你今天说的话,我会当做没听过。” “证据当然有啊。”李世玉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有些不理解侯玉尊的反应。 “其实,妖帝早就找到了埋在道台里的迷子舍利。”他又说道,“但为了引蛇出洞,所以一直隐而不发。那个殿主很狡猾,一直没有露出马脚……你也听说了吧,妖帝和师尊因为四海商会的事闹得很不愉快。现在妖帝怀疑师尊……” “一派胡言!”侯玉尊霍然站起,“他是教你养你的师傅,从小就疼你呵护你,什么好处不想着你?你竟敢在背后编排他的是非?良心教狗吃了?” “放屁!”李世玉脸上闪过一丝狞色,“他现在就关心晁雪松,几时想起我也是他的徒弟?” “雪松一身傲骨,比你更适合掌管天工坊!”侯玉尊冷冷道,“到时候你会接任我的位置,辅助雪松,你该有的一样不少,还想怎样?” “你们都是一伙的!”李世玉咬咬牙。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似平复了情绪,又淡淡道:“侯爷,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谈这些小事的。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跟我和妖帝合作,引蛇出洞,找出那个殿主;要么……” 侯玉尊摆手道:“你既然来找我,摆明了怀疑坊主,何必遮遮掩掩,徒惹人笑话!” “是!”李世玉似乎压抑着怒气,“我就是怀疑他,我怀疑他要整垮天工坊,才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上位。太行剑派的人有多奸诈,想想云修就知道,这小子表面纯善,骨子里不知有多少盘算,也只有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才会上当!” 侯玉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平静地说:“你要怎样证明坊主是所谓的殿主?要怎样证明雪松表里不一?” “妖帝有个主意!”李世玉冷冷道,“他已经把舍利的位置告诉我,并让我进去拿出来,逼那位殿主现身抢夺。” “要是舍利不存在,”侯玉尊又问,“或者所谓的殿主不出现呢?” 李世玉道:“舍利不存在,我便向师尊坦诚一切,任是什么责罚我都愿意承担。舍利存在,殿主不出现,我便将舍利交给妖帝,让妖帝来定夺。” “好,什么时候开始,”侯玉尊道,“我需要做什么。” “马上开始!”李世玉冷冷道,“侯爷只要跟在我身边,防备偷袭就可以了。” …… 管玉虎来到道台附近,见妖族的霸道果然引来了大量修士的不满,其中还夹着一些别有用心的大门阀弟子,正在鼓动着所有人的情绪。 由于身为旁观者,他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微妙,便乐得在旁看戏。 就听见一个修士怒道:“焦狱好不容易打退,我们这些人侥幸活下来,非但得不到好处,还越活越艰难,大门阀不管我们死活,妖族还要强占道台,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冲上去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老子身上只剩十三枚白玉,”又一个怒叫道,“要恢复灵气,借道台只要三枚,没有道台,十三枚白玉却连一半都不到,这叫我们怎么活?不如死了算了!” 妖兵见群情激动,纷纷亮出兵器严阵以待。 他们的举动触发了修士们自卫之心,便也纷纷取出法器,场间形势顿时一触即发。 管玉虎皱眉,心想既然要跟妖族合作,为什么还要挑起散修跟他们作对? “你们干什么!”就在这时,道台内突然出来一人,长得酷似妖帝,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外面披的一重皮。 她自然是阴阳大士,三年枯燥地看守道台,她早就闷坏了,此刻的吵嚷无异于点燃了火药桶。 “别说联盟名义还在,”她冷冷环视一眼,“纵然联盟解散,就凭你们也想挑战我家老爷的威严?谁再敢聒噪一声,你们今儿一个都别想走!” 道台内轮换的妖兵纷纷涌了出来,霎时就把所剩不多的空地给占满。每个妖兵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透着冷峻和肃杀,全身都绷紧,似乎只要梦梦开口,就会扑上去剿杀所有人。 这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梦梦这一开腔,就把所有人震在当场。 因为她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妖族不惮开杀戒,就算把在场的人全部杀了又怎样? “他娘的,老子受够了,死就死……”一个修士暴喝一声,人群顿时沸腾了。 “都杀了!”梦梦阴沉着脸,做了个劈斩的动作。 “慢着!”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从人群外传进来。在如此嘈杂的人群中,他的声音却一个不落地传到众人耳内,显出精湛的修为。 人群被排开,管玉虎好奇地看过去,却见是晁景仁,不由就是一愣:他不是去找苏伏了么?难道他就在黄昏城? 晁景仁走进去,被妖兵拦了下来,他抬手亮出一个令牌:“我是晁景仁,奉你们陛下的命令,来这里宣布一件事。” 妖兵见到令牌,立刻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梦梦不敢置信地走过来,扫了一眼令牌,方才蹙眉道:“是你啊,打焦狱都没见你那么积极,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不是说见令如见人?”晁景仁淡淡道,“副教主要挑战妖帝的权威吗?” “哼!”梦梦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把路让了开来,心中埋怨苏伏也不提前知会。 晁景仁收了令牌,越过了她,朝着嘈杂的人群压了压手:“大家静一静,妖帝让我来宣布一件事,一件关于诸位身家性命的事,还请静下来认真听我说。” 听到“身家性命”四个字,嘈杂顿时停了下来。再怎么不要命,那也都是热血上脑的事,一旦冷静下来,还是很珍惜的。 “妖帝大人查到法华宗派出了一个殿主,”晁景仁尽量简短地说,“拿着迷子舍利来到真界,这舍利可以通过太寰道台收取诸位的神念,道台投入运用两年多,你们的神念恐怕都已经被舍利吸收,只要投入苦海,你等必死无疑。” “先不要质疑,”他抬手道,“请让我说完。没错,这个人就是道台的缔造者——微烟老人!” 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是妖帝大人的判断,”晁景仁微微一笑,“你们可以质疑我,但总该相信妖帝大人吧?你们也看见了,妖帝之所以下令封锁道台,完全是为了你们着想。李微烟还不想暴露她的身份,所以一直不曾冒险前来盗取。今天,妖帝大人决定了要引他出来,所以让我来宣布这件事。” “你有什么证据?”有修士立刻质疑。 “证据马上就……” “证据在我这里!”这时,人群外再次传来声音,便见李世玉带着侯玉尊走进来,向周围的人群拱手道,“诸位,我是李世玉,你们之中或许有人认识我,我正是李微烟的徒弟,却被他骗了近百年。” “我立刻进道台,把证据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他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和晁景仁对视,隐晦地一笑,便走向道台。 “这个人好像是天工坊少坊主……他旁边那个是侯玉尊,天工坊二把手,他们都指证李微烟,莫非这是真的?” “不会吧,我见过李微烟,那是个很好相处的老人啊!” “人不可貌相啊!” …… 那些妖兵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不由看向梦梦。 梦梦冷着脸,摆手道:“让他进去,我倒要看看他能拿出什么证据。” 李世玉缓缓吐了口气,不论如何,走到这一步,他没有退路了。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就从道台出来,手上拿着个不规则形状的异物,有鸡蛋大小,绽着微微的佛光。 “诸位感应一二,上面是不是有诸位的神念?”晁景仁双目微闪,立刻道。 有修士立刻探出灵觉,脸色就是一变:“李微烟要害我们?” 不断有修士变了脸色,不禁恨起了素未谋面的微烟老人。 “李微烟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管玉虎眼见风向突然变了,顿时恍然过来。原来挑起他们的怒火,是为了顺势把怒火转到微烟老人身上,这样一来就是千夫所指,恐怕玲珑阁不会坐视…… 想到未来的前景,他嘿嘿一笑。 李世玉眼见如此,双目微眯,看向了侯玉尊。 侯玉尊死死盯着舍利,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就是你说的迷子舍利?”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平慧禅师(上) “你感应不到自己的神念么。”李世玉淡淡说着,便要收起舍利。 “你收起来干什么?”侯玉尊警觉道。 “殿主没引出来,当然要交给妖帝陛下处置!”李世玉理所当然道。 想想真界抵御焦狱入侵那两年,有多少修士的神念都在其中,它暗藏的价值高昂到令人为之疯狂的地步。如果得到它,随便找个大门阀,都能得到不菲的报酬…… 所有人的目光都火热十足地盯着李世玉。 李世玉心里暗自叫遭,竟把最重要的细节的忘记了。主要是他把舍利渲染得太过可怕了。 而场内又都是一些习惯“盲从”的散修,根本不会自己思考,仅凭晁景仁的一席话以及妖帝的保证,就把他们唬得晕头转向。 “慢着!”侯玉尊按住了他的肩膀,冷冷说道,“把舍利交出来,至少不能让你保管。” “嘿!”李世玉目光森然,“大家看啊,侯爷对舍利的渴望真是迫切啊,他该不会也是同伙吧?” 谁不渴望?谁不迫切?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心思集中在舍利上,哪管是真是假。而只要是觊觎舍利的,就都是敌人,敌人就要死,死了就少一个人抢舍利。 “处死李微烟!处死侯玉尊!”立刻就有人狂喊。 这个时候,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修士的心魔一旦被挑起,就像万马奔腾,止也止不住的。 “唉!” 眼看场内就要爆发可怕的混战,众人耳畔却响起一声深沉且悲痛的叹息。 “名利,于道途如毒药。”那声音继续道,“一旦引发魔劫,劫魔会心慈手软吗?再好的宝物,能收买劫魔吗?假使你等争持下去,最后不过是一场空,甚至性命不保。” 伴随着苍老的声音,一个老人出现在场中。没人知道他是怎样出现,也没人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出现。 “微,微烟老人……” 他的话语像一股清泉注入心头,使蒙蔽的灵台得以拨开云雾,这时候他们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此仁厚并为他们着想的修行前辈,真的会是法华宗的殿主?真的隐忍数千年,建立天工坊,为了谋害所有人? “你终于出现了!”这时候,道台的另外一个方向也出现了一个老人,他身穿华美的长袍,眉心中有道火焰印记,可不正是落日城主。 微烟老人瞥了他一眼,就转开了目光,落到李世玉身上:“你身上流淌着我李家的血,我也视你如己出,可我万没想到……” “李微烟要抢舍利,城主助我!”李世玉双目一闪,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头,并向落日城主的方向跑过去。 “侯爷你别忘记你答应我的……”奔走中,不忘补上一句。 “哈哈,李小友放心,老夫定护你周全,今天没人能动你!”落日城主大笑一声,抬手就向微烟老人拍出了一掌。 火焰从他掌中喷薄而出,宛如骤起的狂澜,遮蔽了大部分人的视线,也包括李世玉。 虽然火焰擦着李世玉掠过去,他却忽然警觉起来,在要将舍利收起时,那如狂澜般的火焰斗然转向,竟犹如蟒蛇般团团将他缠绕。 “落日老儿,你敢抢我舍利!”李世玉厉声喝道,双目一寒,杀机毕露。 “不抢,老儿的性命可就不保了。”落日城主敛了恣意的神态,转而平静地与他对视。 火焰蟒蛇“嘶嘶”的探出火舌,快如闪电地缠住李世玉的手臂。 落日城主何等修为,李世玉立即动弹不了。 就在这个瞬间,侯玉尊已用于身材不相符的灵敏速度冲了上去,试图夺取舍利。 “找死!”李世玉眼角余光一瞥,蓦地跺脚,一道暗晦的淡金色光芒从他踩踏的地方激射出来,“嘭”的击中侯玉尊的胸膛。 侯玉尊那熊一样庞大的身躯竟然往后跌飞,然后摔倒在妖兵群中,鲜血狂吐而出。 众皆大惊失色,场内情景可谓是变幻无常,没个定数,并且着实诡异至惊悚。看着连长生都没突破的李世玉,竟然跺跺脚就击飞侯玉尊这个渡劫宗师中的佼佼者,脸色死灰,竟是爬不起来了。 晁景仁见状,脸色变了变,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李元佑的遭遇告诉他,低调隐忍才能活得长久,他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舍利我收下了!” 可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头,吐血倒地的侯玉尊突然不见了,李世玉身旁的虚空突然探出一只洁白的藕臂,轻轻地从李世玉手中拈起舍利,并迅速往微烟老人的方向疾退。 李世玉瞳孔骤然收缩,正想抢回来,无奈上身都被火蟒纠缠,还未脱开束缚,他狂怒地大叫一声:“夜神月,我要你的命!” 此时此刻,他完全明白自己中圈套了。 忿怒化为明王之火,燃烧着李世玉的身躯,因为骤然释放的气场,周遭空间承受不住巨压而发出“呜呜”的哀鸣。过不多时,李世玉就完全变了个模样。 他裸露出来的体肤金光湛湛,眉宇不变轮廓不变,只是异常的冷峻,乌发消失不见,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和尚。 观众眼睛都看直了,熊一样的侯玉尊突然变成了千娇百媚的狐族美女,而且是有名的天狐夜神月;天工坊的少坊主突然变成了一个和尚,难道这还不算离奇?恐怕就算多长几个脑袋也想不到啊。 夜神月却不去看他,素手轻柔地将舍利递给微烟老人。 众人眼见如此,傻子才会继续怀疑微烟老人。要知道,妖族和佛门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夜神月怎么可能为个什么殿主效劳。 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能消除大部分的疑虑。 李世玉任由火蟒纠缠,扭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夜神月:“你一直利用‘幻月法’在演戏?” “你不也是么?”夜神月淡淡反问一句。嘴角又漾出一抹讥讽,“就演技而言,我不如你。” 李世玉不语,又看向晁景仁:“你也在骗我?” “识时务者为俊杰,”晁景仁耸耸肩,“妖帝找到我,并提出了我没法拒绝的条件。” “苏伏!”李世玉目中几乎喷火。 “如此惦记寡人,寡人再不出面就有些失礼了!” 早在暗处关注这一切苏伏缓缓出现,他落到了微烟老人身旁,轻声地笑着:“你说是吗,平慧禅师。”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平慧禅师(下)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已经有所猜测,可得到答案还是止不住的惊讶。 李世玉环视一眼,冷漠地道:“你们串通起来骗我?” 微烟老人有些难过:“大师好算计,投到了我李家,让老夫自小抱_养你,助你掩藏身份。而老夫竟是半点没有察觉,若非妖帝提醒……” 李世玉无比漠然,根本不为所动,把目光定在苏伏身上:“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按晁景仁说的方法行动,而不会质疑他以及你的消息来源?” 行动计划是晁景仁提出来的,其中迷子舍利自然是真的,至于殿主,却是苏伏瞎蒙的。 “寡人不需要肯定!”苏伏淡淡道,“着急的是你,不是寡人。你上当也好,不上当也罢,道台掌握在寡人手中,你永远也翻不出什么大浪,除非法华宗要自曝图谋,站在真界的对立面。你仓促行动,也不去管晁景仁为何能那么快找到我,不就是抱着拿回舍利再说的侥幸心理么?”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李世玉问出了他最不解的问题。 这也是场中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不由纷纷望向苏伏。 苏伏道:“最初在日曦城,通过瞳瞳的讲诉,我发现在天罡第七层,你是故意让瞳瞳陷入险境。你在天工坊长大,平日里接触到的人以及受到的教导,都与买卖有关。做买卖的人,是不会轻易得罪人的。此后的观察应证了我的猜测,你前后言行不一,必然有所图谋。” “原来是这样啊!”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按落下来,却是苏瞳。 她落到苏伏身边,精致绝伦的小脸带着恍然的微笑:“难怪爹爹严令我不得与他来往呢。” 宛若有别样的芬芳钻入鼻间,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可人儿,一时竟是说不出话儿来,只觉有两种不同的情绪萦绕心间,久久不去。 一种是赞叹,赞叹上天的美德,让只应出现在画中的精灵出现在眼前;一种却是怅然,为不能拥她入怀而感到怅然。 苏伏点点头:“起初我以为他耍小手段,只是为了‘英雄救美’,可从你讲诉的过程中,我立刻又否决了这一点。后来,莫羽冠施展大神通,微烟前辈及时赶到……李世玉那时不过玄真修为,如何在半个时辰之内往返数千里?为何不使用传讯飞剑?” “疑点不止如此……”他说到这里却顿住不说,再说下去,就要暴露智兴的身份了,“但只要有这些就足以让我怀疑当时的局面是你一手促成的。而道台的设想,不正是你先提出来的么?你以为把微烟前辈拿出来做挡箭牌,就能洗脱你的嫌疑?” 苏瞳轻声道:“爹爹,我想不止道台,斗法大会上,也一定做了手脚。” “说的没错,”苏伏淡淡一笑,“不过这些都没用了,舍利在我们手上。” 他说着,将微烟老人手上的迷子舍利握在手中,仔细感应了一下,确认无误后,便朗声道:“诸位也不想自己的性命随时掌控在别人手上吧?就算不为止干戈,也该为自己的性命着想。仔细看清了,舍利将在这里毁去,以免为祸天下!” “住手!”李世玉疯了一样要冲过来。 “孽畜,还想反抗!”落日城主冷喝一声,火光迸现,火蟒死死缠绕李世玉的身体。 李世玉身上的佛光大炽,但他原身已然兵解,转世成为李世玉也不过才不到百年,修持根本不足以对抗落日城主。 苏伏冷笑一声,法身运力,道理剑意自然而然涌到了手掌,白芒迸射间,迷子舍利发出“砰”的轻响,化为飞灰飘散。 眼看自己百年心血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李世玉暴怒地狂吼:“大祸将临还不自知,真界灭亡就在旦夕,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苏伏探手一握,曼珠沙华出现在他手中,并冷冷道:“少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漂亮话人人会说,少了你们佛门,我们不见得就一定会死。” 他没有否认大祸将临,在他看来,法劫未消,就是量劫前兆,必须在此之前收集到十枚冰玉环,为渡量劫做准备。 李世玉挣脱不开落日城主的钳制,他逐渐放弃了挣扎,却对着苏伏露出了一个阴毒的冷笑:“还没完,你等着。” “那你也看不到了!”苏伏一抖手腕,剑鸣响彻,曼珠沙华脱手而出,李世玉的首级在一道绚烂的剑光中冲天而起,然后落在地上,兀自瞪大双目,死死盯着苏伏。 微烟老人不忍去看,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苏伏挥了挥手:“把他的尸体清理干净,再请天工坊的匠师检查一遍道台,如果没问题,就对外开放。” “妖帝万岁!”一听道台开放,修士们顿时欢呼起来,哪还记得之前妖族的跋扈,恨不得扑上去亲苏伏一口。 …… 苏伏带着苏瞳等人往总务府而去,既然来了黄昏城,自然要关心一下四海商会的事务。 落日城主紧走数步,一面朝苏伏略一拱手:“此次多谢妖帝大人提醒,要不然老夫还被蒙在鼓里,帮他祸害天下修士,那可真是玲珑阁的浩劫!” 苏伏边走边道:“玲珑阁与天工坊相辅相成,缺了对方都很难运作,寡人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拉城主一把,希望城主能体会到寡人的良苦用心。” 落日城主双目闪烁,还未搭腔,苏伏却又继续说道:“现如今青、莒二州关系密切,神州与我们交好,庐州北邙宗、西都,商州南离宫,全都有了共同利益,东都即便靠上佛门,能一直护着你们玲珑阁?城主好好考虑,若有意向,可找微烟前辈重新商谈合作事宜。” 这就是裸的威胁了。如果苏伏不提醒他,玲珑阁今天就会变成过街老鼠,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如果是以前,被苏伏这样威胁,落日一定会有极大的抵触心理。现在却不同了,苏伏的成就太耀眼,修为反倒是其次,而且打起来,还不一定会弱于大宗师。 “妖帝大人放心,老夫定然好好考虑。”落日郑重其事地应了下来。他十分清楚真界当下一触即发的形势,假使不抓住妖帝递出来的橄榄枝,就会失去最后一个机会。 …… 这时来到总务府门口,突然一道传讯飞剑的光从远处激射而来。 苏伏心里一动,探手接住,注入灵气之后,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师姐要生了,我们赶快回去!” “太好了!”苏瞳高兴地眯起了月牙眼。 “老爷老爷,我要去看宝宝,我要去看宝宝!”梦梦比苏伏还兴奋地嚷嚷着。 “都去都去!”苏伏说着向落日城主微微点头,“没想到走到了这里,还是没机会进去,今天实在没办法,四海商会就交给城主,寡人先告辞了!” 语罢便即化光而去。 …… 妖神宫,茯苓宫。 苏伏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赶回来,直接就落到了龙吟瑶的寝殿门外。 就见夜流苏赵云小白等人全都焦急地等在殿外,见苏伏回来,纷纷涌上去行礼。 “不要多礼,情况怎样?”苏伏摆手道。 “陛下,有一个多时辰了……”夜流苏轻声开口。 “瞳瞳……”小白不知为何泪眼朦胧地看着苏瞳,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苏瞳大惊,慌忙迎上去替她擦拭泪水:“怎么啦?” “龙姐姐……龙姐姐……”小白抽泣着,一直喊着龙吟瑶,却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苏伏心里“咯噔”一跳,脸色一沉:“到底怎么回事?” 九命十分尴尬,很想逃离现场。 夜流苏狠狠瞪了九命一眼,连忙道:“陛下安心,姐姐无事,阎文泰在这胡言乱语,说他在民间游历时常常看见难产而死的女子,把小白给吓坏了。” 苏伏顿时哭笑不得,心说这年代没有专业仪器接生,一切都要依靠产妇自己,很容易发生母子双亡的事情。但龙吟瑶又不是那些脆弱的凡人,怎么可能禁受不住,自己却是关心则乱了。 “九命叔叔,你不要吓小白好吗,我和爹爹才离开一会你就捅娄子……”苏瞳薄怒地说。 “对不起……”九命很想辩解,但看小白的可怜样,只好乖乖道歉。 “稳婆是谁?”苏伏问。 “是青衣妹妹。”夜流苏道。 苏伏松了一口气,有青衣出马,他就更放心了。 “唔!”这时寝殿内传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苏伏又紧张起来,靠过去,不敢用灵识探视,生怕让里面的人分神,只好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 “姐姐不要压抑,疼就喊出来,要适当发泄,产道才不会紧绷……” “啊,呜呜……真是疼死老娘了……” 苏伏听到这声音,差点忍不住冲进去了。他感觉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紧张:“师姐,我在外面呢,我就在外面,你忍忍,啊,忍忍就过去了……” 他这一紧张,又换回了原来的称呼。 “师弟……好疼啊,原来生孩子这么疼……母后当年一定也是这样疼……我却没能好好谢谢她……” “师姐我在呢……”苏伏心痛死了,却又不知该怎样安抚。 “外面的人保持安静!”青衣不悦的声音传出来。 “姐姐,不要再说话了,保留体力,集中精神,想象着……” 苏伏“嗨”的一声,不由在原地来回踱步,以缓解焦虑的情绪。 不知过去几个时辰,天色都完全暗下来了,龙吟瑶的声音愈来愈无力,众人的情绪也紧张到了极点。 “哇!” 突然,一道嘹亮的哭声灌入众人耳膜。 ps:这段时间高强度工作,每天都埋头在新书里。目前各方面的设定大部分完成,大纲已经出炉,正在推演细纲,预计三部,第一部即将完成。新书依然走剧情路线,相比起玄衍,在节奏方面会比较扣人心弦,有贯彻始终的主线,我觉得应该能吸引大家,请大家期待。现在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没办法到群里面唠嗑了,抱歉。细纲推演结束,就会正式开写,到时候会多发一些章节到群文件。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生命的奇迹 如同久旱逢甘露,众人脸上纷纷露出狂喜,更有甚者,感动得又跳又叫,热泪盈眶。 “都进来吧……”过了会儿,青衣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门被打开,苏伏的心都快冲到嗓子眼了,第一个冲进去,就见龙吟瑶披头散发,靠坐在榻上,怀中抱着个黄袍裹住的婴孩。 她的神情很是虚弱,却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温柔地看着婴孩,莫名的感动使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我的孩子……” “师姐,让你受苦了……”看见母子平安,苏伏整个人都虚脱了。正要走过去,却被青衣拦下。 “不要那么多人过去,驳杂的气息对孩子和姐姐有影响。” 苏伏向后面的人道:“你们留在这里!” 众人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过去,尤其是苏瞳小白,都盯着婴孩不放,迫不及待想看上一眼。 龙吟瑶不由轻笑一声:“好了,不要紧的,都过来吧。” 众人大喜,一拥而上。 “师姐,快,让我看看。”苏伏激动得嘴唇都哆嗦。 龙吟瑶把孩子递给苏伏,苏伏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哭声戛然而止。 这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可爱,面部的轮廓特别像龙吟瑶,下巴与眼睛则很有苏伏的神韵,这时候他停止了哭泣,睁开黑宝石一样的双睛,好奇地打量着苏伏,跟着居然笑了起来。 “他笑了他笑了……”众人纷纷叫喊。 看着好像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东西,苏伏险些掉下眼泪来。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见证与自己有关的生命降生,心里填满了感动的暖意,鼻头酸酸的。 这么小的一个小东西,便是生命的奇迹与伟大。 “你这个小坏蛋……”苏伏看着他纯真无暇的笑脸,不由笑骂道,“可把你娘好一顿折腾!” “老爷,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快让我们也看看小坏蛋!”梦梦在后面叫嚷。 苏伏不舍地把孩子递给后面的夜流苏。 小家伙看到夜流苏,也不认生,“嘻嘻嘻”的笑着。 “小家伙真好,看到谁都笑。” 夜流苏也小心翼翼地抱过来,掀开黄袍看了看:“是个男孩!” “你们在干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严厉的呵斥声,“妖后寝宫,是谁都能进来的吗?还不快快给我出来!” 夜流苏转头看去,顿时笑了:“陆相你也快进来吧,陛下都没责怪,你还守着旧规矩不放。” “成何体统,真是成何体统……”陆龟蒙巴巴地望了两眼,在门外跺脚,最终还是抵抗不住诱惑走进来,“快让老夫看看……” 众人不由暗笑。 夜流苏便将小家伙递给了陆龟蒙。 小家伙果然看到谁都笑,好像谁都不陌生,让人倍感亲切。 陆龟蒙这心肝顿时软化,不由老泪纵横:“妖神宫后继有人了,妖神宫后继有人了……” “轮到我了,轮到我了……”苏瞳急着抢上来,从陆龟蒙手中接过小家伙,用纤纤玉指戳着他粉嘟嘟的脸颊,“我是姐姐哦,我是你姐姐,宝宝乖,叫一声姐姐……” “姐……姐……”小家伙居然口吐人言,然后“咿咿呀呀”地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 “你们听到了吗?他叫我姐姐了!”苏瞳欢喜无限。 “臭小子怀胎五年多才生下来,总算还有一项特别的地方!”苏伏在后面笑着骂道。 说完坐到了榻上,抓住龙吟瑶的手,温柔地说:“师姐,你受累了!” 龙吟瑶笑着摇摇螓:“我很幸福。” 苏伏轻柔地替他整理发丝,喘着气,调整着情绪:“万幸你们都没事!” 龙吟瑶按住他的手:“傻瓜,你别忘了我可是龙族,小家伙再怎么样折腾,也压不垮我的,怕什么呀。” 苏伏俯身,在她额上轻吻:“谢谢,谢谢你平安无事……” “真是个傻瓜!”龙吟瑶反握住他的手,心里暖暖的,又想哭了。 缓了会儿,她又道:“对了,通知璇玑姐姐了吗?她可说过了,孩子出世,要第一时间告诉她,不然她会生气的。” “那我现在就去给她传讯。”苏伏当即起身。 苏瞳把孩子递给小白,坐到了龙吟瑶身边:“龙姐姐,刚才我们真是担心坏了,小白一直在哭,害得我都想哭了,还好你平安无事,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龙吟瑶亲昵地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你信不过龙姐姐,难道还信不过你青衣姐姐吗?她的医术那么高明,有什么好怕的呀。” 苏瞳噘了噘嘴:“就是忍不住嘛。” …… “小老爷也在对着我笑呢。”终于轮到了梦梦,她高兴坏了,“长得那么帅,跟老爷似的,以后长大了肯定要迷倒不少姑娘。人家现在就被小老爷迷倒了!” “你还是算了吧!”想到她的特殊嗜好,众人不由齐齐腹诽。 “不如来给小老爷取名吧?”梦梦又嘻嘻笑道,“看谁取得好听就用谁的!” “不行不行!”苏瞳立刻站起来反对,“宝宝的名字早就让娘亲定啦!假如是女孩,就叫苏瑾;假如是男孩,就叫苏慕白。” “苏慕白?”梦梦笑道,“这个名字好啊,以后一定是个风流种子。” “你可不要教坏宝宝!”苏瞳气鼓鼓地说。她已经决定不让梦梦和宝宝单独相处,那样一定会被她给教坏。 几个大老粗平日里不是操练军队,就是相互切磋比斗,哪曾抱过这么个小东西,小心翼翼地捧着,不敢多出一分力气力,生怕把小家伙给弄哭了。 不过还好,小家伙都不认生,换个人就笑,而且笑得很开心,把所有人都逗得十分开怀。 …… 叶璇玑是下半夜赶到的,她赶到时,宝宝吃过了奶,已经睡着了。 这时众人也已经散去,只留下青衣看护着龙吟瑶。 龙吟瑶本来也已经睡去,感应到叶璇玑的气息,自然就醒过来。 叶璇玑看了看孩子熟睡的面容,冲她微微一笑:“好。” 就这一个字,两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叶璇玑说罢转身就走。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三界罪业(上) 翌日,苏伏领着晁景仁来到军营。 赵云和武岩迎出来,行礼过后,都知道苏伏有话说。 “景仁此次为妖神宫立了大功,”苏伏道,“他想加入神律军,暂时先任个统领吧。派个人带他走走,介绍一下神律军的体制。” “遵命!”二人都不会质疑苏伏的命令。 “景仁。”苏伏又转向晁景仁,“虽然补之自己求死,可他死在寡人手中,却是事实。你愿意投靠妖神宫,寡人很高兴。在这里,你就当自己家,有什么不懂或需求都可以找他们。” “事情的缘由我已经听雪松说过了,”晁景仁感激道,“那时我正闭关,没能及时赶回来。妖帝大人对我弟弟多番照顾,现在又收留我,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才好。” “好好努力,就是对寡人最大的报答,未来重建太行剑派也大有可能。”苏伏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自离去。 晁景仁看着苏伏的背影,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寒芒,但很快敛去。 …… 数日后,叶璇玑离去,苏伏大部分时间都陪在龙吟瑶身旁。 小家伙很讨喜,除了饿的时候会哭,其他时候都很乖,也不认生,常常逗得人喜笑颜开。 “我们家慕白才这么丁点大就那么讨人喜欢,”龙吟瑶坐在榻上,逗弄着怀中的小家伙,说道,“长大以后,后宫都装不下喜欢他的姑娘,那该怎么办?” 状似苦恼,其实不知有多得意。 苏伏无言以对,看了看小家伙,暗想:就怕那么多人宠溺,养成骄纵的坏毛病,看来我这个当爹的必须严厉管教。 “哼哼!”龙吟瑶像会读心,立刻道,“你在想什么坏主意,我告诉你哦,不许欺负宝宝,否则我跟你没完。” 孩子就像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龙吟瑶简直爱煞了他,容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苏伏无奈摇头:“你要是真为他好,这种想法还是趁早打消。孩子从小就要管教,尤其这小子起点高,更要教会他自强和独立……” “让他变成第二个瞳瞳?”龙吟瑶瞪着他道,“绝对不行,我可不要宝宝像你一样迂腐顽固!” “我会迂腐顽固?”苏伏不由哭笑不得,“你说我假正经就算了,怎么还把迂腐顽固套在我头上,我可受不起啊!” 龙吟瑶也发现自己说过分,嘻嘻一笑:“就是假正经,束手束脚,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碰。我的孩子,只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苏伏想了想,道:“也好,我不干涉你管教孩子,但你必须向我保证,孩子长大了,至少要有担当能力。假如你什么事情都护着他,那他以后一定会形成依赖,想着无论闯什么祸都有你给他当靠山……” “我知道啦,你真啰嗦。”龙吟瑶不满地打断了他。 苏伏握住她的手,轻声笑道:“以后孩子迟早要继承我的位置,我希望越快越好,那样我就能带着你们到处游玩。真界就那么点地方,而璇玑发现了真界以外的世界,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们势必要去探索,到时候……” 他又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惹得后者不满地发出“呜呜”声,四肢胡乱踢踏,很不高兴的样子。 “到时候啊,你要是放心不下他,就只能留在这里照顾他囖。” 这话比什么劝说都有效,龙吟瑶生气地说:“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要抛开我!” 她现在依然会时不时地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苏伏不由莞尔:“现在还觉得我啰嗦么?” “哼!”龙吟瑶轻哼一声,“那我就勉为其难,允许你管教宝宝。” “怎么说的好像没有我的功劳一样!”苏伏也有不满的地方,“我可是累死累活……” “哎呀,要死啦!”龙吟瑶连忙封住苏伏的嘴,娇羞地说,“宝宝在呢,不要乱说。” 苏伏故意逗她,深深嗅了一口气,陶醉地说:“宝宝,你娘的手真香,真不舍得放开,像红烧猪蹄一样。” 龙吟瑶又气又笑地抽回手:“你才是猪!” 小家伙好像害羞似的,用肉嘟嘟的小手捂脸,又大又明亮的黑眼睛却从指缝中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把二人逗得开怀大笑。 苏伏正想逗逗小家伙,殿外冷不丁传来一声“轰”的炸雷声。 两人微微一怔,宝宝被吓坏了,顿时“哇”的大哭起来。 “宝宝别哭……”龙吟瑶抱紧了小家伙,对苏伏道,“师弟快出去看看呀!” 苏伏的灵识早就展开,却摇了摇头,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到底发生什么,他还无法确定,但他有一种即将发生大事的预感。 这预感来的非常突然,是来自于位业层面的提醒,像龙吟瑶就毫不知情。 炸雷只是开始,就在龙吟瑶话声落下时,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震动,使得整个寝殿都摇晃起来。在“隆隆”的震动声里,似乎有什么正从虚空里挤出来,强行占据已经没有余暇的空间,虚空由此发出被挤碎的声响。 不知过去多久,震动毫无预兆地停息,天地好像突然间平静下来,变得针落可闻。 苏伏已有不好预感,立刻道:“你和宝宝先到心内虚空躲一下,我不叫你,不要出来。” 说罢摆手,将龙吟瑶收入了心内虚空,又叮嘱百鬼娃娃以及四神君照顾她,这才快步走出寝殿。 来到门庭外,只见天上出现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巨_物,几乎有半个莒州那么大。 苏伏瞳孔骤然一缩,这分明就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陆地啊。 “过去,现在,未来……吾生修筑三向浮屠,渡众生于极乐,烦恼不现,众苦永寂,远离一异、生灭、常断……谓释生界、杀生界、灭生界……” 耳畔传来一道宏远且威严的宣誓,紧跟着便响起浩浩荡荡的佛音,如同数百上千万的佛徒齐声颂唱。刹那间,耳膜涌进来无数的经文,像蚂蚁一样不留半点空隙,使人的脑袋“嗡嗡”作响,因而无法思考。 或者说,所思所想全部变成了经文,脑海里没有一丝杂念的余地,只有经文。 苏伏骇然发现,每多过一会,他的心底就对头顶上的陆地产生一种虔诚,直欲跪地膜拜,忏悔平生罪过,求得心灵解脱…… “该死!”他怒目一睁,宝殿从脚下浮现,坐上了王座,才终于有一丝余暇思考,并保存自己的神智。 还没喘口气,突然想到自己尚且如此,苏瞳等人怎办? 思绪未落,就见妖神宫乃至整个圣君城的妖族都开始向那个陆地漂浮,没入陆地的底面,便像水一样融入其中,陆地肉眼可见地涨大。 …… 这样的陆地不单只有一座,远在无尽海的中央,还有两座一模一样的陆地,一座容纳凡人,一座容纳修士。 在无可抑制,哪怕是挖掉耳朵佛音也能侵袭的情况下,只有少数几个强大存在能抵抗。 剑斋,玄天剑阵已经展开,却无法阻止佛音的渗透。 玉清宗的七曜神无也不行;就连太乙圣地的福地瑶池,也已经被佛音占据。 …… 无尽海以北,琅嬛福地遗址,被十来个骷髅甲卫守护在中央的小渊突然间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来,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狞色:“罗刹,我要你的命!” 周围静悄悄的,无人回应他。 他冷着脸,转向内陆,深深吸了口气,猛地吐气,发出一声灵魂的呐喊:“竹儿速速醒来!” 声音不大,却穿梭了无尽的虚空,抵达西方圣界的伽蓝宝刹。 三十五菩萨围坐,竹儿安坐于黄圃团上,脑后六道佛光相互交替轮转,显出不凡的玄妙来。 整个宝刹内都是三十五菩萨以及千万佛子佛徒的梵唱,竹儿正参与在里边。 这时来自于灵魂的呐喊,直接响彻在她心底,她蓦地睁开美眸,有些不知所措。 宝刹内的梵唱戛然而止,所有人目光都投在竹儿身上。 “孽畜便是孽畜!”宝光睁开眼睛,冷冷瞪着竹儿。 竹儿有些害怕,四目张望,寻找迦叶的踪迹。却见迦叶走过来,叹了口气:“你听到了什么?” “我,我听到小渊在叫我……”她咬着下唇,“我是不是闯祸了……” “不是,”迦叶脸上露出慈笑,“不要担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最后阶段未能功成,也在意料之中。” 说完,他转向居中的佛祖三圣,道:“世尊,此事也不能怪她,秽渊在她身上留有烙印,异变发生,把他给唤醒了。这点变数,当在预料之内。” 三圣道:“虽如此,不可姑息,贬灭生界,消得罪业,方可得脱。” 千万佛徒佛子,没一个开口帮忙求情,都很冷漠地看着竹儿。 “遵旨!”迦叶心如明镜,又是一叹,转向竹儿,“记住老和尚教你的,去灭生界念经,百十年就能消去罪业,得脱此身。” “量劫怎么样了?”竹儿不怕沦落,就算被所有同门敌视她也不委屈,她只想知道自己的朋友亲人会不会得救。 “放心……”迦叶勉强一笑。 “去吧!”三圣拂手,竹儿便消失不见。 阿难睁开眼睛,向三圣道:“是时候向六道界传递圣道了。” “善!”三圣点头,干枯老手一托,就有一道金光从宝刹激射出去,直向冥冥之中的六道界而去。 …… 地府深处,初有佛睁开眼睛,双手合十:“是成是败,在此一举!五王听令,全力镇压!”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三界罪业(下) ps:感谢“缘帅”的月票支持。 竹儿缓缓睁开眼睛,却来到一处枯荒的大地上。云空彩幻,瞬息万变。这里无限接近于九重天罡,她站在大地的边沿,往后望去,是一片皑皑的冰川,依稀能见万佛窟的影子。 “商州?” 她定了定神,转过身来,眼前的场景却令她一怔,只见遍地都是盘膝而坐,虔诚念经的妖族。 妖族会念经? 这个疑问像春风拂过的野草一样,霎时遍植心间。 脑后六道佛光大亮,她闭目感应,这漫无边际的大地怕不下数千万的妖族。有妖兵,也有普通的妖民,而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黄小花和黄连霸正垂首闭目,诵念经文。她不认识这些妖,但她知道这些妖都是苏伏的手下,都是苏伏统治的王国里的居民,都是苏伏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 佛力无限延伸,沿着这些妖族念诵经文时,产生的些微佛力无限延伸,直达万里外的蜃楼群岛。 佛力的映照下,那儿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蒸腾着炊烟似的黑雾,熏得她反胃欲吐。 佛力每没入一丝,那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就少上那么一点点。 “骗子!”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她知道那是罪业构成的黑暗之力,根本不是量劫。 本来已经像大地一样枯荒的内心,突然崩成了碎片。眼泪霎时夺眶而出:“骗子!” 她很快察觉到自己犯了什么错,整个莒州的妖都在这里了,那么妖族不就等于灭族了吗?就算三界的功业能消去那一片苦海,再消去量劫,佛门难道会放过这些妖族? “你们都是骗子!”想到这里,她哭得更凶了,只觉满腹的委屈。又想到自己也是罪魁祸首,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伏,对不起……” 无尽的愧疚撕扯着她的内心,她诞生灵智以来,内心第一次被负面情绪占满。愧疚就像无数的蚂蚁,爬满了她的五脏六腑,全身的每一寸都在发出愧疚的呻吟。 如此痛苦下,佛门的自私以及险恶用心就被成倍放大,化为仇恨注入她的心灵。 她哭着发出灵魂的呐喊:“小渊!” 云空变幻,时光流速似乎也被迅猛推动,大量的黄泉之力铺盖上空,中央一道龙卷落下,显露出小渊的模样来。 他很温柔地看着竹儿:“我想不到罗刹会被秃驴驱动,伤我本源,使你落入佛门之手。对不起,没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要怪就怪我吧。” 竹儿哭着摇螓:“他们,还能救他们吗?” 小渊摇了摇头:“已被当成罪业净化……” 竹儿一听,全身都软倒在地,拼命自责:“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要是不轻信他的话,要是……问问你们的意见……” 她哭得很惨,小渊心很软,摇头叹了口气:“你要想清楚。” “我可以把魔主位传给你,要报仇,还是救人,你要想清楚。” “可是你……”竹儿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看着小渊。 小渊向他龇牙一笑:“我伤到本源,活不长了。” …… 整个六道界都在震动,仿佛随时会崩碎开来。滞留不愿轮回的鬼修们狂呼乱叫,冲击着五王的府邸。因是王不在地府,他所管辖的地界瞬间就崩盘,被鬼修们占领。 而在第十九层,无数恐怖的存在疯狂冲击着黑土,整个六道界都压在黑土上,却几乎失去作用。 初有佛祖单人独力,支撑得非常辛苦。 终于,有几道黑影从黑土中激射而出,叫得比鬼修们还要疯狂,并且直接冲破了六道界的阻碍,进入真界当中。 “罪过罪过!”初有佛双手合十,身后开出一朵黑莲花,黑莲之力霎时覆盖整个黑土,使得愈来愈疯狂的恐怖存在安静了少许。 “因是,速速将此地境况告知苏伏。”他的声音浩浩荡荡地传了出去。 …… 妖神宫,巨大陆地消失时,苏伏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折磨人的佛音突然消失不见,正是小渊叫醒竹儿,中断了三十五佛行的颂唱的时候。这一中断,使得佛门定鼎三界的功业未能全功,但真界所剩能动的生物,已经寥寥无几。 苏伏从王座上站起来,神情冷峻地走下台阶。 “爹爹!”一道剑光激射而来,露出苏瞳的模样。她脸上带着疲惫和惊惶,“小白和青衣姐姐流苏姐姐她们都被抓走了!” “陛下!”又一道光射来,却是赵云。他在宝殿上单膝点地,沉痛道,“除我之外,无一幸免!” 过不多久,远处投来四道光,分别是莒州的三个极境妖帅和因是总管。 三妖是不同方向来到,眼见各自都是独身一人,便即了然,向苏伏单膝点地:“陛下,我等部族无一幸免!” 苏伏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咬牙,有血迹从嘴角渗出:“我知道了!” 偌大妖族竟只剩他们七个,顿时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寂感。 “人是要救的,莫慌……”苏伏调整自己的情绪,安抚着众人。 再次做了个深呼吸,他才看向因是:“可是地府出事了?” 因是点头道:“正要向您求助,但本王知道,此刻不合时宜。” “无妨!”苏伏看着好像完全平静了一样,“顾帅你带他们去青州与剑斋汇合。” “爹爹!”苏瞳眼泪都掉出来,生怕苏伏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在这个时候,她更加需要身边有人。 苏伏想了想,道:“瞳瞳留下来,其他人立刻出发!” “遵命!”顾十楼与众人对视一眼,当即化光而去。 “瞳瞳,你到里面去陪你龙姐姐,没有我叫你们不要出来。” 能留下来已经让苏瞳感到很安心,她很听话,一下子就跳入了心内虚空,找龙吟瑶去了。 苏伏这才向因是道:“总管,寡人筹备三载只为今日,不论是您的援助之情,还是初有佛祖的赠宝之情,寡人铭感五内,今日定当全力以赴!” “你是我们的希望!”因是重重点头,当即撕开通往六道界的通道,“若能成,六道界永世不忘,若不能成,亦绝无怨言。” 苏伏一步踏入。 …… 与此同时,在莒州的紫城还有一个幸存者,却是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花岩。他返身俯瞰紫城,最终咬了咬牙,向庐州的方向赶了过去。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西征 剑斋,剑园。 动静止歇,萧南离睁开眼睛,眉头皱了皱:“没想到被抢先了。” 飞仙冷嘲道:“你在准备,对方何尝不是?谁让你做事情拖拖拉拉……三年前你就不应该阻止我。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神晶已经布置妥当,”萧南离淡淡道,“他们不在,也许是好事。至于拼命的事,就交给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就好了。” “太上……”这时李道纯等人冲进来,眼见二人平安无事,松了口气,“他们都……” 萧南离扫了一眼,发现剩下来的人只有李道纯、三院首座以及姬玄清等几个真传。顾青云一死,萧无极就接任了讲经院。 他摆了摆手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不要担心,还不至于死。” “发生什么事了?”李道纯定了定心神,问道,“突然出现的陆地到底是什么?” “西方抢先一步发动。”萧南离摇了摇头,“那个应该是宝光的释生界,没想到那孽畜推演的三十五佛行还有些门道,所谓定鼎三界,也不只是口头上说说,如果不是中途被人打断,只怕你们都不能幸免。” 他摆了摆手:“去准备一下,我们也要出征了。” …… 众人来到十八峰的上空,萧南离环视一眼,突然抬头一看,只见一道祥云从远处飘来。 待到跟前,却见是玉清宗的人。 “看来剑斋也一样!”涵虚子向飞仙拱了拱手,这才转向萧南离,疑道,“这位道友是?” “好久不见,”萧南离淡淡一笑,“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说着催发一丝南离剑意。 涵虚子惊讶地说:“萧道友,怎么是你?” 玉清宗剩下来的人也不多,涵虚子、冲霄真人、玉玑子、净虚真人就不必说了,其余像纪家兄弟、顾倾寒、方奇也都还在。 就这些,幸存的已经比妖族还多了。不过,玉清宗有七曜神无大阵,是一个完整的护山法阵,妖神宫的半吊子入门阵法,还真比不上。 萧南离道:“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也没有时间详谈,还是等到以后再说。其实我等正要征伐西方,若诸位有意,可以一道。” “那是自然!”涵虚子含笑点头,“佛门此举,无异于将己身立场推到真界的对立面,恐怕不止我们玉清宗。” 飞仙自嘲一笑:“就是讨伐的队伍也太寒酸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统共也不到二十之数,竟要征伐西方,只觉荒谬之余,又别有一番雄情壮志,不由笑了起来,紧张情绪一扫而空。 龙吟笙忽然道:“父王来了!” 众人便望向极东之处,只见天地变色,一条金龙卷动着漫天黑云迅速游来,待到上空,金龙摇身一变,变作了龙君昊的模样,落到与众人齐平的高度。 “嘿!”龙君昊扫了一眼众人,“都在啊!” 这一声冷笑,不知蕴含多么磅礴的怒意,风云由此狂卷成澜,呼啸有如雷霆。 龙王一怒,声威之盛,无出其右。 龙吟笙只一转念就明白:“父王,姑姑他们都……” “嗯!”龙王摆了摆手,“话不多说,讨伐西方,算老龙一个!” 萧南离道:“这下子倒是都齐了,那就开始吧,请诸位退开一些,我来开启玄天剑阵!” 众人依言退开。 萧南离骈指为剑,身上便涌出数目惊人的剑意,肉眼映照的是无数实质化小剑围绕舞动,在剑指的指引下,四面八方地散了开去。 无数小剑融入十八峰里,以阎浮殿为中心,向余下的十七峰产生了元磁般的波动,并实质化成为雷电状。 受此引动,像产生了吸力,各宫、殿、峰纷纷自主而动,向着中心处聚集。 涵虚子赞叹道:“还是第一次见到贵派的玄天剑阵,这十八峰由飞剑组成,组成剑阵后,还能相互吸引,莫问剑主果真是奇思妙想。” “莫问在的时候,剑阵并没有这个能力。”飞仙却摇了摇头。 “那这是?”涵虚子惊讶道。 萧南离笑着说:“我请紫月帮的忙,改动了剑阵。” “紫月莫非是紫月道宫的掌座?”涵虚子不解道,“她不是随紫月道宫陨落了吗?” “没有,”萧南离摇头道,“她利用大神通,把自己变成了归墟之心,是我们破伽蓝的关键。” 涵虚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问了。 …… 过了不知多久,十八峰聚集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块不是很大却完整的陆地。 萧南离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便落到剑阵上,这一落下来就感到很不一样,好像听到了无数的剑鸣声,在地底深处不断回响着。 “维持剑阵除了我的法力,还有神晶。”萧南离又做了简单的介绍道,“原本我打算让所有门人熟悉了剑阵的操作,再找你们商谈西征的事,没想到……” 他摊了摊手:“那个孽畜既然如此心急,一定是猜到了什么,现在我们没得选择,西征势在必行,剑阵的操控,只好路上简单说明……” 说着,他忽然顿住,看向远处:“似乎还有人来。” “莒州的方向,一定是苏伏他们。”解湛兮惊喜道。 来者果然是妖族的残存者,众人一看居然只剩了五个人,既觉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能抵抗佛音的,无不是一门一派的佼佼者,道心之凝练,犹如蚕丝拧成的粗绳,相比之下,妖族并不存在道心这回事,也不注重,能抵抗的自然寥寥无几。 “咦,怎么就你们几个?”解湛兮立刻疑道。 “别告诉我,苏伏还挡不住这点阵仗。”飞仙嘲笑道。 顾十楼向他行了一礼,道:“陛下去了六道界,让我等先来与前辈汇合。” “看来我猜的没错。”萧南离淡淡道,“只怕三十五佛行会中断,也在他们意料之中,这一战会很辛苦,都做好心里准备。” 说完转向顾十楼道:“你们来的正好,我们正要出发,站稳了!”说罢剑指向前一引,剑阵竟开始向前移动。 初时还不快,像个刚学会御器飞行的小修士,还有些晃晃荡荡的;速度愈来愈快,逐渐已如御剑飞行,而且笔直朝前,不再偏离方向;最后,迎面的风变得十分猛烈,几乎睁不开眼睛。 从外部看,就见一道大的异乎寻常的剑光划过眼前。 还没反应的当头,剑阵已进入无尽海,掠过风平浪静的海面,直接犁出了一道天堑般的鸿沟,并持续西行。 …… 红素缓缓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喊道:“爷,我们这是在哪……” “仲谋哥哥不在哦。”耳畔传来夏舞绫那独特的娇滴滴的声音。 记忆如潮水一样涌入脑海,红素想起来了,她和夏舞绫等人在紫城暂住,其实就是受着妖族的庇护。谁让佛门一直想抓夏舞绫呢? 晕过去之前,她听到了佛音,填满了她的脑袋,絮儿她们很快就“升天”了,好像是夏舞绫救了自己。 “舞绫姑娘,我们这是回北邙宗么?”红素四面环顾,只见得一片白茫茫的雾,好像是在高空,身下是浮云,正向前疾行。 “不回去了。”夏舞绫冲着她笑,“整个莒州的妖族都被收了,我看庐州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北邙宗肯定凶多吉少。你随我去蜃楼群岛吧,你的爷说不定也在那里。” “爷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呀?”红素还没意识到整个莒州是个什么概念。 “他一定会来的,朝夕月来的话。”夏舞绫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到时候,你可要立功了哦。” “立什么功啊?”红素俏脸一红。 “就是可以拿到奖赏的大功劳。”夏舞绫笑道,“你可以提前想好奖赏。” “我不明白,”红素疑惑道,“舞绫姑娘,我怎么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夏舞绫冲她眨了眨眼睛,“更漂亮了吗?” 红素赧颜一笑:“舞绫姑娘本来就很漂亮。” “那是哪里不一样?” “好像,换了个人。”红素歪螓想着。 “好敏锐的姑娘。”夏舞绫赞叹道,“我只是稍稍恢复本性,就被你察觉了。唉,装了那么多年,也真够累人的。” “舞绫姑娘,你在说什么呀?”红素迷糊地问。 “你别问了,”夏舞绫淡淡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不过,前面就是万佛窟了,佛门为了阻拦各大派残余的力量,肯定没办法轻轻松松闯过去,还是等着吧。” 红素越来越糊涂,但她只记得一件事,也不想追究旁枝末节,道:“舞绫姑娘,我很担心北邙宗,我们回去看看吧,好吗?” “放心,以我对苏……孙仲谋的了解,他不会那么轻易中招的。”夏舞绫道,“何况还有朝夕月在他身边,不会有事的。” “可……” 夏舞绫打断了她:“别可是了,就在这里乖乖等着。” 红素很委屈,有心想要离开,却又放心不下夏舞绫,只好愁眉苦脸地坐在浮云上。 …… 而此刻的孙仲谋,也就是苏伏的分身,也才从晕迷中醒过来。 他抚着隐隐作痛的头颅,初一扫眼,就知道身处夕月阁,朝夕月闺房的床榻上。 沁人的幽香让他本能地挣扎起身,四目环顾,不见朝夕月的踪影,这才松了口气:“师傅?你在哪?” “醒了就出来!”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哥哥 苏伏来到阁楼外,只见朝夕月站在走廊往下看。 他走到她身边两丈外,也往下看去,却和平常的景色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怎么了?”他蹙眉问。 “看风景。”朝夕月淡淡说。 苏伏察觉到她眉宇间的郁色,稍微一回忆,就想起晕迷前最后的场景。 在那个情况下,朝夕月打晕他,正是为了救他。失去意识后,那佛音就失去了效用。 “师兄他们?”苏伏小声问道。 “都被佛经同化了!”朝夕月平淡地说,“我身为他们的掌教,却救不了他们。” “是啊,你那么笨,不如把掌教的位置交给我好了。”分身和本体不同,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没用。 朝夕月果然被他气到了,强装的平淡顿时变成了气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谋夺权利,整个北邙宗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你当掌教,难道还要本座来替你摇旗呐喊?” 苏伏的眼前顿时浮现了朝夕月举旗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咱们又不是军队,你朝谁呐喊啊?” 朝夕月更生气了:“早知道不救你了,我救长风多好,他会为门派着想,更不会气我。” “我这不是气你。”苏伏柔声说道,“我不忍看你痛苦,假如我是掌教,责任由我来扛,你就不会内疚。当然,这次已经发生了,我说的是以后。” 朝夕月心弦微颤,转过头去:“以什么后,你说什么胡话,我可是你师傅。” 整个门派的人转眼间消失,这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尤其她还答应过师兄师傅,一定会将门派发扬光大。现在,门派可以说没了,她对未来感到惶恐,对死去的师傅感到内疚,对救不了李长风他们而感到无力。 头一次,她觉得大宗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连徒弟都比自己更镇定。 苏伏认真地说:“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是认真的。” 他现在有些趁人之危,朝夕月正是最软弱的时候,心防已经降到最低,偏偏他还把情话说得那么正经,像真的一样。 虽然,本来就是真的。 “我说的是以后,遮风挡雨的事,交给我来做就好了。”他微微一笑,“你嘛,就在夕月阁好好养着,我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卖个好价钱。” 朝夕月的心防确实被他冲开了一个口子,她很感动,很想哭。女人,无论多么强势,关键时候总会下意识想要一个依靠。 但又被他的幽默风趣给逗乐,不禁又感动,又开心。两种能够很好融合的情绪,悄然地影响着她,使她短暂地露出小女儿神态,既妩媚又可爱,娇声地说:“你怎么那么坏,我还以为你要金屋藏娇,原来是把人家当猪养。” 苏伏的心脏“咚”的被重重敲击,她这突如其来的娇美实在荡人心魄,只觉心内涌出了无限的怜爱,只想拥她入怀,永不放开。 朝夕月看到他的表情,立刻转过身去,脸如火烧,感觉丢脸丢大了,只好背着苏伏强装镇定:“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原来是装的啊。”苏伏对她已经很了解,假如真是装的,那么她就会故意靠过来,而不是扭转过身去。 朝夕月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做显得心虚,立刻又回身,抓住了苏伏的弱点,妩媚地说:“小仲谋,好久没调戏你了哦,你快过来,姐姐好好‘疼爱’你一番!” 她把“疼爱”二字咬得很重,几乎有咬牙切齿的劲头了。但她没发现自己已经改口自称“姐姐”了。 苏伏立刻转移话题:“师傅,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胡闹了。” “又是胡闹!”朝夕月气乐了,“每次都用这个当借口,你以为本座真的任你拿捏圆扁了是吗?” 气愤之下,她朝着苏伏大步走过去。 苏伏心想既然躲不开,不如扑上去占些便宜,大不了被揍一顿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大义凛然地说:“弟子知道师傅气闷,要是挨一顿打能换来师傅的笑脸,那就值了!”说罢在朝夕月大惊失色中扑了过去。 苏伏抱上了朝夕月,他显然没想到,还以为会被一脚踹飞。 温香软玉在怀,他却十分惊恐,感觉像抱着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沉郁得愈久就愈可怕,爆发时必要会让他粉身碎骨。 上好的绸缎滑_软清凉,只隔着这一层,下面全是散发着诱人芬芳的火热娇躯。 他心想抱都抱了,现在放开也已经来不及了,索性狠下心,深深地嗅了一口,然后感叹似的说:“难怪世上会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传世名句。” 本来以为朝夕月会说“我让你连鬼都做不成”,然后就应该会有剧痛袭来。可是都没有,朝夕月很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伏惊恐的心逐渐转变成疑惑,怀里抱着的也不再是温香软玉,而是烫手的山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师傅,你怎么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朝夕月忽然抓住苏伏长衫的两肋,抽泣了一声:“我把他们弄丢了,师傅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苏伏不由用力抱紧她,道:“丢就丢了,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不懂自己回家么?” 朝夕月瞬间破涕为笑:“你怎么老是胡说八道,明知道不可能……” “其实……”苏伏犹豫了一下,“剑斋和妖神宫,为了西征,准备了三年。他们会不会自己回家,要看西征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啊。”朝夕月忽然推开了他,“可是你怎么知道?还说你跟苏伏没关系?” 她认真地看着苏伏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和苏伏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你还要瞒我,就当没收过你这个徒弟,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苏伏道:“你保证不生气,我就告诉你。” “我保证。”朝夕月点螓,然后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你现在离我那么近,怎么不犯病?你说完身份问题以后,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然……” 苏伏下意识低头一看,两人现在的距离果然是“亲密无间”啊,他先是一惊,跟着看见两座峰峦,险些喷出鼻血。 他连忙挪开视线,稍稍退了两步,理了理思绪,惊疑不定道:“好像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你这个连师傅都不放过的人渣,还有什么理智可言!”朝夕月怒道。 苏伏耸耸肩:“这你就不懂了,我说的理智,是相比之前而言。这事也不能全赖我头上啊,那天要不是某人出了个馊主意,我藏在骨子里的好色就不会苏醒,现在还跟您相敬如宾呢!” “相敬你个头啊!”朝夕月又是气恼,又是想笑,“你毁我清白,还有理了?” “好了,你不要岔开话题,快说你跟苏伏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您听好了。”苏伏深深吸了口气,“其实,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哥哥。”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原来不是人 朝夕月狐疑地说:“苏伏是青州人,本座在神州捡到你,你们居然能相认,凭的什么?而且,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又想骗我!” “我家幼时遭遇大变,”苏伏一本正经道,“我那个弟弟跟我同父异母,他是庶出,从小爹爹不爱,姥姥不疼,遭难的时候,我爹让管家只带着我走,这样会有更大的逃生几率。没想到那小子还是活了下来,现在连仇都报完了。” 说着在怀中摸索了两下,拿出一块烁烁生光的宝玉:“这是我家传宝玉,弟弟正是看到它才认出我来的。” 朝夕月拿过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冷笑道:“好啊,你家把个神禁石当成传家宝,随手捡一块石头,都要比这个靠谱,还敢骗我!” 苏伏叹了口气:“师傅,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在民间,一块白玉都可以当成传家宝了,何况是护人性命的神禁石,简直当祖宗一样供着。” “真的?”朝夕月将信将疑。 苏伏信誓旦旦道:“弟子要是骗您,天打五雷轰。您要不信,只管去青州一带的城池问问,就知道弟子没说谎了。” 朝夕月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碧蓝如洗,冷哼一声:“我自然会去探听的。” …… 说完了身份问题,两人好像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苏伏正在试图联系本体,搞清楚当下的状况,但是太遥远了,感应很微弱。 朝夕月似乎也别有心思,过了许久,她忽然问道:“你知道孔黎法尊么?” 苏伏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孔黎?” “这样说来,你认识?”朝夕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来你很多事情都隐瞒着我,还说要替本座分担责任,你倒是给本座一个信任你的理由。” 苏伏眼珠子转了转,道:“孔黎我当然认识了,不就是楚渡的二弟子嘛,我那便宜弟弟给我说过。倒是师傅你,怎么会知道孔黎?他的名气还不如我呢,到底是谁隐瞒谁啊!” “臭小子!”朝夕月抬手想揍他,“谁隐瞒谁,那就看到底谁是师傅了!师傅不让你知道的事,自有道理,你还敢顶嘴。” 苏伏嘿嘿笑着躲开,然后道:“师傅,现在可到了开诚布公的时候了,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孔黎的?” 朝夕月想了想,道:“雨凌菲利用天魔换体互换了我们的身体后,多了一些她残留下来的记忆。你还记得吗,很多年前,我为了设局,去找雨凌菲,那时火云洞正面临灭门大祸,她从城里逃出来,遇到我之前,还遇到过一个人。” “谁?”苏伏敛了笑容,提起了心。 朝夕月道:“残留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是个女子,天魔换体以及锥心之锁都是她给的。现在看来,那个人早早就预见了雨凌菲的命运,甚至也料到了我的心里变化。” 苏伏脸色微变,旋即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抢回身体,也可能在她的算计当中?” “不错。”朝夕月点点螓,转身负手,望向远方,“之前一直不说,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既然一切都在她的算计当中,她肯定也算到了北邙宗的巨变。残留记忆的最后一点线索,是让雨凌菲在北邙宗遭遇大变时去蜃楼群岛找法尊孔黎。” “你说,雨凌菲会去吗?”她蹙眉问。 苏伏闭上了眼睛,试图掩盖眼底深处不可抑制的恐慌:“她会去的,她算无遗策,肯定给了雨凌菲不得不去的理由。” “是吗?”朝夕月却显得很平静,“她有她的手段,我有我的神通。既然要去,就一起去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手段。之前我就说过,我和她的斗法,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苏伏握了握拳:“你要有心理准备,情况可能出乎意料的糟糕。” “看来你认识她,”朝夕月看了苏伏一眼,“而且对她很了解。” 苏伏摇了摇头:“认识她,但不了解。你不要问我她是谁,因为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另外,真界的安危与我无关,我只要你能活着就够了。所以,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除此以外的事,我一概不问。” “走吧,先去蜃楼群岛。”朝夕月不置可否道。 …… 六道界。 才一踏进来,苏伏就感觉到了某种秩序正在崩坏。 任何地方都有它的法则,小到蚂蚁洞穴,大到真界,都有它独特的运转法则,六道界自然不例外。 六道界的秩序,是让能量处于一种恒定的状态,即不生不灭,不会有新的出现,旧的也不会消失,持续了不知多少万年。 “西边的那个孽畜,”因是王一面带着苏伏往鬼城丰都而去,一面冷然说道,“非常清楚六道界的弱点,所以他一出手,就直指六道界的根本,毁了居士苦心孤诣创建的六道体系和秩序,十万年以来,陨落的那些纯阳都被镇压在十九层,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们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请你来。” 这里是阿什狱,归罗生王统管,苏伏曾经就被罗生王引进来过,虽是通过他去救幽姬,实质上还是初有佛下的命令,与苏伏结下因果,六道界才能干涉真界。 秩序崩坏,灰暗的天空出现了一条金色长河,像某种经文组成,并发出只有灵魂才能听得见的颂唱;黄泉里的鬼魂由此纷纷爬了出来,排成长长的队伍,沿着黄泉一直往下,目的地赫然是数千里外的鬼城丰都。 鬼城丰都也不太平,只见罗生王悬浮在城池上空,单人独力,无情地击杀着敢于冲上来的所有鬼魂。那种死亡是真的死,连烙印都不复存在。 苏伏听到因是王的话,不由问道:“为什么你们都称呼他为孽畜?” 因是王笑道:“忘记你不知道了。说起来,那个孽畜和居士息息相关,反正还有一段距离,我就给你说说居士的来历。” “洗耳恭听。”苏伏顿时来了兴趣。 “居士是真界第一批降生的生灵。”因是王道,“天地初开,灵气非常纯净,很是生养了一些天精地灵,神树就是其中之一。神树最为奇妙,受天地眷顾,孕育出了果子。第一颗果子便是居士,所以他降生后,便以初有自居。后来果子陆续开花结果,三位道祖和百族纷纷降生……你的前任妖皇楚渡就是百族之一。神树孕化万物,诞生开天之初的第一道万物母气,化身成了璇玑,因契合大道,与另二位不同,是先天生就的道祖。” “咦!”苏伏惊讶道,“我怎么看有些典籍是这样记载的,说天地是鸿蒙道祖劈开的,万物生灵是鸿蒙道祖生养的……难道鸿蒙道祖也只是神树上的一颗果子?” “他当然不是,”因是王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他不是真界本土生灵。” “他也是外面来的?”苏伏愈发惊讶。 “他的事我不清楚。”因是王摇了摇头。 苏伏暗道可惜,便歉然地笑道:“抱歉,你继续说。” 因是王接着说道:“居士感天地空虚,以神树为原型,捏造了后天生就的第一棵树,算是万树的始祖。又以己身为原型,使树结出了果子,降生以后,就是人族了。” 苏伏暗暗咋舌,原来人族竟然是初有佛祖捏造的,这不跟前世的神话传说女娲捏土造人一样么? “对了,你身上‘无量宝典’的主人就是那棵树,也就是太玄真人。太玄的本体有十一片叶子,被璇玑道祖抢了十片,制成了十界星辰图,剩下的一片,就成了宝典。” 苏伏顿时感觉晕晕的,原来太玄真人跟璇玑道祖还有仇啊。 因是王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用担心,太玄真人被璇玑道祖欺负得狠了,反而上了瘾,喜欢上人家了。后来他们的交情挺好的,就是跟蓬莱道祖有些不对付。” 苏伏脸色一黑,彻底明白过来当初飞仙说的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原来太玄的情敌是道祖,还是传说中最难相处的蓬莱道祖。 “总管不厚道!”他没好气地说,“还叫我不用担心,你这样一说,我岂不是更加担心。” “哈!”因是大笑一声,“毕竟是道祖,怎会与你计较。再说你只是拿了宝典,并不是太玄的传人,没什么好怕的。” “还是说回正题吧。”他又继续说道,“此后百族争战,使天地剧烈震动,天地意志交织,生成壤息劫火,也就是飞仙成为剑灵时的身份——天壤。” 因是笑着说:“那时候百族一争战,他就会出现,把挑起争端的一方杀个精光,所以百族看到他简直像看到了天敌一样害怕,真界很是太平了一段时间。但百族的秉性你知道的,不争战他们根本活不下去。战乱又开启,居士眼看人族活在百族的阴影之下不得解脱,十分后悔,于是希望渡他们解脱,才有了‘佛’这一概念,三篇伽蓝经应运而生,并诞生真灵,居士以三圣称之。” 听到这里,苏伏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你们喊他孽畜,原来不是人。”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条条框框 “算是吧。”因是摇头一笑,“但不是主要原因。那时鸿蒙已经合道,真界有了秩序,百族的力量受到的极大的限制,安生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三位道祖草创修行法门,人族才从黑暗中崛起,短短几千年,就已经有了自保的力量。那个时候你们的莫问剑主试图破碎虚空,最后非但没成,还连累天壤陨落,成为飞仙剑的剑灵。” “后来,那孽畜挑拨百族攻伐人族,真界再次陷入战乱,居士为护人族周全,以己身为根基,辅以力建立六道轮回,使魂魄得有归宿,那孽畜趁此机会脱离居士,篡改伽蓝经,向人族传播,开启了古佛之道,立佛教,自号佛祖……” 因是说到这里,自嘲一笑:“六道界就像茅坑,真界把消化不良的废物都排到了六道界,一点点积压,成了如今的境况。居士就是太善良,否则哪轮得到那孽畜称佛作祖,还被迫在此地待了十万年,要不是你的出现,我们还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维持六道界的存在。” “假如六道界不存在,真界会怎样?”苏伏问。 “依托于六道界的天道体系会崩坏,”因是淡淡道,“被天道压制的百族妖神灵魄都会逃出来,在新的天道出现之前,真界将呈现百族时期的黑暗和混乱。而真界历经十万载的沧桑,早已没有初生时的健壮,不消三五年,也不用等到量劫爆发,就会在混战中毁于一旦。” “那样的情况,”他又冷冷道,“居士怎能容忍?那孽畜就凭着这一点拿捏居士,使六道界一直被动承受,可耻之极!” 苏伏讥讽道:“难怪那些秃驴给我的感觉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原来是那孽畜带出来的。知道了他的身份,剥去那一层神秘面纱,其面目真教人作呕;而且原本厌恶之余还有些敬畏,现在就只剩下厌恶了。” “现在你知道了他的来历,”因是道,“知道居士为何要选择你了吧。本土的人受限于所见所闻,很难突破此界桎梏。而你不同,你从天外而来,如萧南离一般属于异星降世,居士认为你能挽救六道界,于是将宝典送给了你。” 展现在苏伏眼前的,是这个世界最原始的秘密,许多纯阳大能都探听不到这些隐秘。 苏伏想了想,心道确实,假如自己不是带着前世的记忆修行,许多想法都会不一样,修行的方法就会不同,道途不同,结出的果实也就不同,《太玄经》或许就不会问世。 冥冥之中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他向既定的轨迹前进。 苏伏并没有受到命运操控玩弄的感觉,他做出的每个决定,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来自于他的心,假如命运就是他的心,那也是他自己。 所谓的命运强大,无法超脱束缚的说法,其实都是自欺欺人。只要你清醒着,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会不利于自己,除非你是傻子。傻子还要埋怨命运玩弄?既然不是,既然自认为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有利于自己,最终的成果,无论是苦是甜,难道不应该自己咽下去? 没人喜欢背黑锅,正如没人喜欢替别人咽下苦果。把一切归咎于命运、埋怨命运,无非是努力不够,用来逃避现实的借口。 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所谓命运的推动,而是苏伏自己努力的成果。这也是他对于“命运”的理解和看法。 …… 突然有一种没来由的自信油然而生。不是穿越者洞察一切的优越,而是他相信,纵然给所有人同样的机会,他也将是站在顶点的那一个。 “再没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这样的自信,在心胸内扩散开来,因眼前的境况和妖族的厄难而产生的焦虑,都在这股自信之下化为乌有。 这是苏伏第一次不靠王座,露出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有因就有果,居士种下了因,结成了《太玄经》,这就是果。总管放心,我保证六道界不会有事,还有啊,我可没打算放你回来,你还得给我当总管,直到我满意为止。” 缺少自信,是因为把握不够。他本是个“规矩”的人,认为万事万物都应该按照一定的轨迹运行,譬如农夫种田,商人经商,皇帝批阅奏章等等,都是份内的事。要做好份内的事,才能做好份外的事。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身份,并以自己的身份为轴心运转,规规矩矩地生活,规规矩矩地做事。 苏伏就是在这些“条条框框”的束缚下成长的。千万不要以为这些“条条框框”真的只是“死板”、“顽固”等等的代名词。存在即合理,它既然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 按“条条框框”来行事,至少不会犯无可挽回的大错。想想苏伏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多少磕磕碰碰,不知道被算计多少次,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是为什么?就是这些“条条框框”在起着作用。 每次陷入绝境时,看起来极其凶险,实际上在苏伏的计算当中,他化险为夷的几率更高,都是有把握才去做。就像他习惯忽略修为的差距,计算双方之间的实力,甚至可以具现成某种数值,从而扬长避短,取得胜利。这可是飞仙都不得不认可的方式。 而现在,苏伏突然察觉到了自己其实非常优秀,那股子自信顿时打破了这些“条条框框”。所以他连妖族何去何从、怎么拯救他们以及六道界的具体情况都还不清楚,就在因是王面前夸下了海口。 …… 因是王看了苏伏好一会,不由大笑一声:“好,只要你能成功保住六道界,你在位期间,本王都会听你调遣。” 苏伏抚掌一笑:“那就说定了!” 说着话的同时,来到了丰都上空。鬼城的情况糟透了,所有的鬼都造反了,那些守门的,巡城的,勾魂的,每一个都是眷念阳世,又不愿放弃修为的修士。 那些不愿参与造反的,早在一开始就被杀了个干净。 苏伏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由冷笑道:“李三奎,别来无恙!”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红河忘川 李三奎转过头来,脸上满是阴狠:“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你三爷的名字?” 这时罗生王被包围得密不透风,根本不知因是和苏伏的到来。 站在苏伏这样的高度,李三奎这种渡劫宗师级别的鬼魂实在很难被他放在眼里。 像这种挑衅,苏伏更是不屑一顾的,不过他还抬起了手,屈指一弹。 那李三奎正在人群中浑水摸鱼,抽空给罗生王来上那么一下,就算伤不了他,也要膈应他一下,以报这几千年以来的奴役之仇。 冷不丁被人叫了名字,当然各种不耐烦。反正现在的情况都已经很明朗了,要么累死罗生王,他们可以逃出阿什狱;要么六道界及时反应,把他们全部镇压。 这一转头,话一出口,看清来人的脸时,顿时魂飞魄散:“苏伏!” 双目圆睁的同时,瞳孔就映出一道细丝般的白光,然后击中他的印堂。没有任何声息,李三奎的身体像一道轻烟般湮灭。 因是王看到这一幕,脸现慈悲,深深叹了口气:“改革六道界势在必行,这些人既然有新的归宿,想必居士也能缓一口气了吧。不过,这阿什狱关押的都算不上穷凶极恶,也不会有特别可怕的强者,你可要小心啊!” “地狱十九层,”苏伏淡淡道,“寡人可没功夫一层层扫荡!” 说罢一挥手,先听数道连绵的悦耳剑吟,就见上霄宝殿出现在二人身下,苏伏返身坐上王座,阿什狱的灰暗天空突然涌现祥云,仙音神乐便即响彻,龙凤齐鸣,向此界所有人宣告,神主驾临! 万千鬼魂的心都是“咯噔”地提起,好像遇到了天敌一样,那种颈毛乍起的感觉,又像大祸临头。修道多年,心底“腾腾”涌出的哀寂,分明是死亡的前兆。 明月高悬,清辉遍洒,彻骨透体。 玉湖在宝殿下方呈现,平滑如镜,波澜不惊。 重重玉楼在祥云的勾勒下,像远山雾海般描摹出无数高耸的殿宇、亭台、楼阁,有光转动,在门户之间穿梭往来,像嬉戏的小精灵,然后向四面八方铺盖而去。 “神主且听小人解释,那六道鬼王惨无人道,奴役我等数万载……” 有鬼魂声泪俱下,期冀能引起苏伏的同情。此人显然是神道时期陨落的修士,否则也认不出苏伏来。 苏伏听也不听,剑指一压,剑光刹那间如呼啸的雷霆,纵横间,无数道轻烟消逝于天地,归入天道的怀抱。 转眼间,整个丰都鬼城的上空就变得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好像那些鬼魂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时才看清,罗生王身后可不正是幽姬么。她可能是吓坏了,脸色很难看。 “罗生王别来无恙否。”苏伏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遥遥向着他拱了拱手。 罗生王连忙带着幽姬上前去,在殿下苦笑施礼:“都说‘莫欺少年穷’,当年强摄神主来此,还望神主恕罪才是。” “这事已经过去了,寡人也因此获取机缘。”苏伏说完又看向幽姬,“倒是幽姬姑娘,寡人依然觉得亏欠,要是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请尽管提出来。” 幽姬躲在罗生王背后怯生生道:“敢问神主大人,他们……他们都死了吗?阿什狱会毁掉吗?” 苏伏道:“他们的烙印还在,只是暂时归天,待寡人重建六道,那些烙印就会重归轮回。不要担心,阿什狱不会有事,以后来这里的鬼魂,都将直接进入忘川,投入轮回。阿什狱历经十万载,罗生王劳苦功高,日后可以享清福了。” “三位随我来。”他说着心念一动,剑域微微一震,霎时间已经改天换地,来到了阴河起源的忘川渡口,也是他和龙吟瑶落入六道界时待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这之间相距数千里,比缩地成寸还要来得神奇。这是因为苏伏的位业凌驾于六道界之上,使他拥有近乎随心所欲的力量。但仅此还不够,自从证就神主位后,宝典就彻底与他融为一体,使他随时能利用“玄衍神术”,加上王座的推动,任何神通在他手中都像透明的一样,他已经不需要自己去参悟神通。 因是王惊讶地说:“你对星数的掌握,怎么一下子提高那么多?” 苏伏笑道:“获封神主后,宝典已经彻底和我融为一体,加上王座,星数对我已经没什么秘密可言。” “难怪你如此自信。”因是王点了点头,“这样一来,你甚至可以省下钻研神通的时间,看来十年之内,你就能突破大宗师。” 苏伏不置可否,指了指阴河:“让诸位引以为傲的正是忘川之渡。凡生死后,烙印由天道指引,投下忘川,若有阴神,则重凝魂体,得以苟且;反之消泯记忆,回归生命本初状态,通往轮回。” 因是王与罗生王对视一眼,道:“正是如此,有问题么?” “问题大了!”苏伏很难向他们解释人死之后保留记忆的弊病,想想真界突然出现无数个穿越者,那要乱成什么样子?也就是六位王修为通天,使各层地狱牢固,那些鬼魂才没办法冲出真界作乱。 “你们想过没有,”他斟酌言词道,“六道界之所以不堪负荷,不正是因为这些鬼魂凝而不散,散而不去的缘故么?” 罗生王道:“六道初建,我等秉六道之魄而生,掌管十八层地狱,其时居士以留存天道烙印为主,助天道完善法则秩序,才获取认可,六道界得以存在至今。这是根本,很难去除啊。” 苏伏微微一笑:“我以为不然!” 他探手从阴河河畔中抓起一个鬼魂,这是一个凝窍修士,被抓之后,逐渐认清当下处境,不由哀声讨饶:“前辈饶命啊……” 苏伏道:“你看他,哪有一丝一毫的可取之处?纵然他有着难能可贵的闪光点,于天道又有什么助益?请两位认清现状,天道不是可再生的,也不会有主观意识……打个比方,它不是婴儿,饿了会吵食吃,对于不需要的东西,它不会自动排斥,现在这些烙印,对它而言其实是种额外的负担。它现在需要的是新的东西。” “新的东西?”二位王也不蠢,这一听就明白苏伏的意思了。 罗生王道:“这与改变六道界现状有关么?” “要做就要彻底!”苏伏道,“如果不能釜底抽薪,一次性解决所有弊端,就算这一次六道界能渡过难关,它依然会爆发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虽然残酷,但此方天地不需要多余的东西,六道界恐怕很快就会被淘汰。” 二王与幽姬纷纷陷入沉默,都明白苏伏的意思。正因为知道他说的没错,才有些抑郁难纾。忘川是他们的心血,是他们的智慧结晶,毕生都致力于完善忘川的体制,而现在却被苏伏……不,是残酷的现实一概否定,心里不好受,那是理所当然的。 “神主准备怎么做?”罗生王问道。 “这需要你们的同意。”苏伏不先说怎么做。 罗生王与因是王对视一眼,然后闭目,似乎在和其余四位王联系。过了片刻,他们睁开眼,各自叹了口气:“好,我们代替居士答应了,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什么好埋怨的。” 苏伏点头,也不二话,当即探出手去,湖泊发出轻微的震动,一端向下倾泄,在此过程中,清亮的湖水逐渐变成了深红色的河流,落到了忘川中。 红河所过之处,大量阴魂灰飞烟灭,二王脸色终是难以抑制地一变。 苏伏道:“要改变,这些旧有体制的人虽然无辜,却必须牺牲。” 二王又是一叹,幽姬不忍看,抽泣着转过身去。他们在六道界待了太久,假使不是对这些阴魂抱有慈悲心,也轮不到他们来当这个王。 “忘川的根基在于六王,待红河取代忘川,还望诸位当断则断!”苏伏又道。 因是王沉声道:“这个自然,神主放心便是,我等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这是寡人的一道至圣之剑,今天就此取代忘川,从此流灌地狱十八层,将新生烙印投入轮回之中。” 苏伏继续说道:“轮回也必须重新定数。十八层地狱每三层一个小世界,愈是往下,愈是穷凶极恶。寡人以为,这样体制十分不妥。” 因是王已然麻木,道:“神主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那好,阿什狱定为‘人道’……”苏伏还未说完,就被罗生王打断。 罗生王紧张地问:“何为‘人道’?” 苏伏笑了笑:“这个等会解释,新的忘川之渡没有根基,就像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寡人也无法时时待在六道界,这就需要轮回的基础。” “什么是轮回的基础?”幽姬好奇地问。 苏伏道:“生灵从生到死,又从死到无,再从无到有,最后又重生,这就是一个轮回。” 三人点头,表示明白。 苏伏继续道:“轮回的基础,是要把这个过程转化为‘一’,即四个步骤化为一个步骤。” 说着转向罗生王:“罗生王在此界经营良久,但恐怕今日就要易主,您舍得么?”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名副其实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舍。”罗生王苦笑。 苏伏手掌向上,做了个托举的动作。就见他的掌心出现了一条条玄妙的细丝,并交织成一朵红色彼岸花的形状。 “这是?”三人惊讶地看着它,感觉十分奇妙,却又说不出哪里奇妙。 苏伏微微一笑:“这是两门大神通融会贯通而成的,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它,不过它是玄道大成的表征,除开《太玄经》,它完全可以代表玄道,所以我叫它‘玄帝宫’。” 他现在的状态非常好,有种处于利用王座与平常之间的感觉,不会盲目自信,也不会无端焦虑,思路非常清晰,想做什么,要说什么,都像是早就打好了草稿似的,完全不用费力去思考。 彼岸花升空,越过了祥云,到最高处时开始旋转,有晶亮的水珠溅射开来,化为无数颗明灭不定的星辰,并投下各色丝线,落到了苏伏身上。 “玄帝宫取代阿什狱,但阿什狱仍是王上的阿什狱,寡人不会插手这里的一切。”苏伏是个很会顾虑别人感受的人,性格算是有点认真,虽然相处起来有些寡淡无味,却也有他独特的魅力。 罗生王感激道:“比起六道界的安危,个人荣辱得失,实在算不上什么。神主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苏伏点头,不再犹豫。 但见彼岸花旋转愈来愈快,星辰愈来愈密集,逐渐铺盖了整个阿什狱的上空,使得整个阿什狱都亮如白昼。 “好美啊!”幽姬从未见过如此瑰丽的景色,不由发出惊叹。 苏伏微微一笑:“阿什狱会变得更加美好,算是我为你建的一座私人花园,作为补偿。” “谢谢你,神主大人。”幽姬脸色露出纯真的笑容。 苏伏却暗暗一叹,她终究不是方瑜。 他马上就扫除这些没用的情绪,继续说道:“六道界和天道相互勾连,天道掌管众生烙印,玄帝宫取代阿什狱,就可以向真界辐射,并取代天道掌管众生烙印。这是为了让天道空出手脚,清理十万年郁积下来的废物……当然,从此以后,我就没有权利改变玄帝宫的构造,更无法影响它的运转。” “神主磊落,我等钦佩。”罗生王感叹道。 苏伏把一切都摊开来说,不藏着掖着,磊落胸襟,确实让二王很佩服。 “其实我也不是全没好处。”苏伏笑着摇头,“玄帝宫借六道界的便利,辐射整个真界,等同使万物众生都加入了玄门,虽然信仰自由,但寡人也着实获取了不少好处。” 玄帝宫本是玄道核心的体现,借六道界融入天道中,就成了天道体系的一环。此后万物生灭,都脱不开玄帝宫。当然,就像苏伏说的,玄帝宫从此就成了天道的一部分,谁也无法干涉。 “这是神主应得的。”因是王道。 苏伏笑了笑,又道:“这就是我说的轮回的基础。此后万物众生都在玄帝宫里出生与死亡,减轻了天道的负担,也让六道界名副其实!” 这时红河流灌近万里,完全取代了阴河。有剑气向两岸纵横,数千万的魂魄由此散碎成云烟,然后化为一棵棵枫树,在两岸摇曳。 万里红河伴万里枫林,风清扬,如血般的枫叶向四面飘洒,如蒲公英一样落地后便生长,却长成了各色的花草树木,不多时,万里方圆的荒地就多姿多彩起来。 又有些枫叶演化成了瑞兽精灵,在花丛里纵情嬉戏,在树林中肆意奔跑;祥云落下来,变成了山川河流,供它们栖息繁衍。果然如他所说,变成了一个私人花园。 此情此景,分外的触人心弦。幽姬眼看着自己的家居然变得那么美,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由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怎么个名副其实法?”罗生王笑着问。 苏伏抬头看了眼天空,观察了会儿,随手一引,就见一颗黯淡无光的星辰落到红河里,洗去红尘之气,显露出来的是一个神情安详的老者,被红河承载着往下流淌。 “此人生前无大恶,也无大善,得了善终,来世转成什么就不能定数。” 苏伏道:“我们不妨看看,他到底会流向何方。” 说着,带着三人踏步,跟着老者往下,直到忘川尽头,也就是轮回道。 各大狱的忘川尽头都有一个瀑布,底下是个轮回潭。阴魂从忘川往下掉落,落到轮回潭,会依此人身上的罪业来判定是否进入轮回,还是继续往下一层地狱。 罪业会让阴魂的身体变得更重,各大狱的轮回潭受力都不同,假使罪业深重,就会继续往下沉,直到有一层地狱能容得下为止;反过来,就会继续向前漂流,进入轮回道。 愈是往下,代表着罪业愈是深重,又不是修士,转世之后,就必须偿还罪业,投的胎肯定就不好了。前面就说了,修士若是心无挂碍,怎么作恶都可以,就算陨落,到了六道界,也可以保持修为继续存在。可要是想投入轮回,不但会失去记忆修为,你生前犯下的罪业都要一一偿还,这是有定数的。 这就十八层地狱有那么多鬼魂滞留的缘故,明知道来生要受苦,索性留在这里算了。所以一有机会,他们就像疯了一样,揭竿造反。 轮回道是一丝丝森白色的光组成的漩涡,缓缓旋转着,看起来很是诡谲难测。 “诸位看好了,”苏伏指着老者道,“此人生前无大恶,也无大善,投入人道也可,天人道也可。” 三人先不发问,静静看着。 老者从忘川掉落,进入轮回潭,在浮浮沉沉中,还是进了轮回道。 “他进去了,这有什么说法?”幽姬奇道。 苏伏道:“人道为六道之始,投胎之后,必定为人。至于是什么人,就要看他的善功罪业的多寡了。我保留了忘川的特性,阴魂若是携带罪业,就流得慢;要是携带功德,就流得快。慢者往下,或投成穷苦人家,偿还罪业;快者很容易投到大富大贵之家,甚至出生就带有根骨,成为人上之人。” “虽然,”他顿了顿,“将万物众生都套入一个定数,未免有些不公。但强者制定规则,弱者只能服从,这不但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秩序的稳定,如此,真界才能长久存在。” 三人听得心神震荡,久久难平。 因是王叹了口气:“假使你是个大奸大恶之辈,真界的前途真是堪忧。” 苏伏笑着道:“不不不,如果我真是那么个人,怕是活不到今天。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正因为我是我,所以才能得到总管的帮助,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话把因是说得眉开眼笑,虽然有些夸张,但十分受用。 “既然有六道,那么人道之外呢?”罗生王迫不及待地问道。 ps:感谢“书友16628999、百万”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各有千秋 “我们继续往下走。”苏伏做了个请的手势。 跟随红河往下沉,来到阿什狱的下层界域。 “下三层皆为阿什狱的地界,”罗生王道,“神主恐怕不太了解六道界的构造。虽说是十九层,这阿什狱就有三层,假如都定为人道,正合三个阶层:天人、富贵和贫穷。” 苏伏了然点头,这“天人”自然说的是拥有修道根骨的人。 “这很好!”他说道,“六道界在佛祖的统管下,没有任何力者能影响轮回的结果,善就是善,恶就是恶。” “正是如此。”二王点头。 这时穿过阿什狱,来到了地转王所掌管的阿含狱。 上霄宝殿进入此地,彼岸花便跟了进来,位业之力化为星辰遍洒,此界阴魂便尽数化为轻烟。 在荒芜的大地中央,有一座巨城,跟阿什狱的鬼城不一样,像一个巨型的监牢,看着极为阴森。内中喧嚣在苏伏等人来到以后便休止,可见阴魂在苏伏手中,实在翻不起什么大浪。 “这位便是新晋神主么,翻手之间,就帮我们把苦恼给解决了,居士的眼光果然没错!” 这时从那巨城迅速飞过来一个人,矮胖身材,大腹便便,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像个员外郎。他向苏伏拱了拱手,含笑说道:“阿含狱之主,地转见过神主了。” 苏伏回礼道:“您客气。” “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这么见外了。”因是斜睨一眼地转,“胖子,难得看你这么敬服一个人,平常不都是居士第一你第二,连老天都要排在第三的架势么。” 地转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你要是能随手把那些鬼东西解决掉,让我喊你一声老大也未尝不可啊!” 众皆莞尔。 苏伏微微一笑,指着轮回道:“既是轮转,就不存在上下,只有前后之别。阿什狱轮转过来的阴魂,已算是罪业在身。不过,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天道尚且留给人一丝生机,我们也不能因为一点罪业就给人定数,这第二道不如就称之为‘混沌’。” “混沌?”三王咀嚼了一下,还有些疑惑,看向苏伏。 苏伏解释道:“所谓混沌,乃混杂也。我们在这里给众生做的定数,都会在这里呈现。人、修罗、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等等皆有可能,这是为了惩罚他犯下的罪业。” “有点意思。”地转王眯眼道,“六道惟一不存定数的轮回么?神主这思路果真妙极了。” “既然犯了错,”苏伏点头道,“又没有力量去承担,入混沌道赌一把运气,也是效仿天道给众生留一线生机。” “这个不错!”其余二王也点头附和。 “我们继续往下。”苏伏说着,宝殿便又往下沉,来到一个更加灰暗与狭小的界域。 彼岸花仍是遍洒星辰,投下无数的位业之力,加上红河流灌,此方天地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不过,大地中央也有一座城,但整体处于封闭状态,没有任何出入口,内中的喧嚣却震天,位业之力竟是透不进去。 “过去看看!”苏伏往前踏步,宝殿就来到封闭城的上空,“被关押在这里的阴魂,怕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 “正是!”因是王道,“他们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仍要祸害一方,所以建个封闭的牢狱,逢年过节才放出来透透风。” 苏伏道:“不如传讯给镇压的鬼王,放出来,我来收拾他们!” 嗷! 他话音方落,天地间斗然响彻莫名巨吼,只见封闭牢城像橘子皮一样绽开,从内中冲出来一头麒麟,并口吐人言:“圣麟拜见神主,未能远迎,还请恕罪。”是个宽厚的长者声音。 因是王笑着引见:“他本是百族之一,因仁善而被居士选为通天狱的鬼王。” 苏伏忙回礼道:“理应寡人前来拜见,怎要长者迎接,不敢不敢。” 说着剑指骈起,曼珠沙华激射出去,所过之处,尽皆开出了彼岸花,为这个灰暗界域添了数分明媚。 彼岸花海笼罩牢城上空,牢城井喷一样冲出来密密麻麻的黑点,都是被关押久了神智有些不清的阴魂,这一冲入花海中,瞬间就化为道道轻烟飘散。 整个过程很短暂,待牢城不再有阴魂涌出来,苏伏便收了飞剑,异象跟着消散。 圣麟王再次过来拜见,寒暄过后,便来到轮回道。 先前谈话,都由因是王向他讲明。 苏伏待他说罢,才开口道:“第三道,为轮回之中,来到此道的阴魂,已承载了大量罪业,不可轻饶,但还要讲究留一线生机。” “怎么个留法?”众王越来越感兴趣。 “就取个中庸。”苏伏说到这里,向圣麟王歉然道,“寡人没有针对长者的意思,您不要往心里去。” 圣麟王奇道:“这却是怎么个说法?” 苏伏笑道:“第三道,取个中庸,来到这里的阴魂,投的是畜生道,来世生作畜生,若有机缘,也和长者一般修成妖神,但总体而言,在循环体系中,处于被剥削的地位。” 众王了然点头,罗生王道:“那怎么清算罪业?” “以轮回数相抵,”苏伏道,“假如把罪业分成若干等份,轮回一次混沌道可消一份,畜生道则可五份,直到抵消罪业,并重新投入人道。若为人又犯恶,则又进入轮回,永不停消。” “原来如此。”圣麟王道,“此法甚好。” “那么继续往下。”苏伏心念一动,众人便继续下沉。 这时来到了一处完全昏暗的界域,更加狭小,甚至还有一股浓烈的尸体腐烂的臭味。 幽姬从未来过这里,不由捂鼻道:“这里好臭呀!” “此地乃是阿罗狱,”因是王道,“到了这一层,罪大恶极已不足形容,所以居士设了惩处,凡是到这里来的阴魂,都要受到腐臭的折磨。不过,这里还算好了,毕竟闻着闻着就习惯了。” 此地狭小,甚至不曾建城,阴魂们在荒地上游曳,这时陷入狂乱状态,彼此正在厮杀。 有道光闪了闪,来到苏伏等人身前,便露出一个神情冷淡的青年来,他扫了苏伏一眼,道:“来了。” 苏伏怔了怔,这六道鬼王各有特色,有些热情如火,有些冷淡如水,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 “天青王,”因是笑着介绍,“我们的老小,话也是最少的一个。你不用介意,他就是这副德行。” 苏伏笑着摇了摇头,便放开位业之力的限制,净化此界。他发现并不是越穷凶极恶的阴魂,修为就越高,有些反而相反。不过,愈是往下层,阴魂愈是恐怖,这是肯定的。 在这一层,阴魂大多已被沉重的罪业和漫长且不见尽头的囚禁给折磨得不成人形,看起来就像人形怪物,净化他们一点负担也没有。 完了来到轮回道前,苏伏道:“蝇蚊虫蚁,魑魅魍魉,二者正是相合。到了这里的阴魂,说明畜生道也容不下,必须以处以极刑,这蝇蚊虫蚁正合适,寿数不多,要在转生道来回往复,直到罪业能被畜生道容下为止。百十次轮转,却是必不可少了。” 想想生生灭灭,浑浑噩噩,生灵要是这样度过百十次轮回,真不知道要遭多少苦。所以人人都想超脱,免受轮回之苦。 “好。”天青王没有发表意见,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一个‘好’字,果然惜字如金。 苏伏不以为意,带着众王继续往下沉落。 这一沉下来,就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炽热,好像来到了火山口。苏伏定睛一看,却是个只有方圆百里左右的小界域,到处都有黑色的业火在燃烧。 因是王介绍道:“这里叫焚尽狱,到了这一层,居士已不再心慈手软,这些业火的燃料来自于阴魂身上的罪业,罪业不消,业火不灭。” 说着话的同时,耳畔传来“砰砰砰”的激烈碰撞声,就见数道黑影围攻一个方脸大耳的汉子。这汉子穿着像农夫,每次出手,都有毁天灭地的威势,把小小的焚尽狱震得“嗡嗡”作响。 “是那几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因是观察了会儿,“被业火烧了数万年,还没熄灭,真不知道生前到底造了什么孽。” “我来帮忙!”苏伏一出手,那几个黑影就感受到了。 毕竟不同于浑浑噩噩的阴魂,都是活成精的老妖怪,顿时怪叫一声,急欲冲破此界阻碍。 好在空间越小,越是坚固。这愈是往下,阴魂愈是可怕,空间自然就愈是狭小,免得太大了留漏洞给他们钻。 “尔等速速往生去吧,”那农夫似的汉子道,“惹神主发怒,就不怕魂飞魄散?” 其中一道黑影道:“生也是死,死也是死,有何区别?” 苏伏不理会,翻开《太玄经》,此界顿时开满彼岸花,没有任何空隙可以躲藏。 那几个黑影坚持了片刻,便即化为轻烟。 任何死物,都将被苏伏彻底压制。 那汉子这才过来,叹口气道:“广微拜见神主。” 苏伏还礼,好奇道:“那几个是什么人?王上似乎有些不忍。” 汉子笑道:“我与他们亦敌亦友,打来打去也习惯了,他们不愿投入轮回,只因执念未消,却是怪不得他们的。” 这六王虽然各有不同,但能与囚犯处出交情的,恐怕就这一位了。 苏伏笑着点头,表示理解,并道:“请诸位移步。”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总管之怒 “会落到这里的阴魂,”苏伏指着轮回道说着,“恶已经不足以形容,就像刚才那几个,他们都是有着明确信念,并且不会迷失自我的强者,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不可能有所改变,所以此道暂时封闭,保留佛祖设下的惩戒,就是要多多辛苦王上了。” 广微王笑道:“这正是我存在的意义,也是我的乐趣所在。” 因是王道:“终于轮到我了!” 他也学着苏伏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吧,让你看看本总管管辖的大梵狱!” 苏伏欣然一笑,跟着往下沉。 不多时来到一个只有方圆十里左右的空间,不会昏暗,反倒很是亮堂。但天地四方几乎都布满了玄妙的经文,闪烁着莫名的玄光。 “这是?”看到这些经文,苏伏惊讶地凝眸。因为他的灵识照见出来,这些经文只是表层,其实整个界域都由经文组成。 “这就是伽蓝经了。”因是道,“这里是居士亲手布置的鬼府,在这里的阴魂,必须彻悟伽蓝经才能解脱,就算自愿投入轮回也不行。” “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多时了。” 这时,就见中央有个小湖,湖上有个水榭亭台,正有三个人半倚着楼阁的栏杆,满脸戏谑地望过来。 苏伏正要上前,因是却拦住了他,迎上他疑问的目光,他淡淡笑着说:“要当你的总管,没几分能耐怎么行?你总要验验我这个总管值不值当。” 苏伏便停下来,道:“好,就让我看看总管的手段。” 那三个人居中一个大笑:“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因是,来吧,已经很久没有酣畅淋漓地斗上一场了。” 苏伏暗暗观察,这三个人最弱一个,都跟徐明真有得一拼,实在恐怖至极。尤其他们脸上露出的那种,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却又充满狞恶与毁灭的意味,放到真界,必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那居中的人话音方落,三人身上各自发出一声“咚”的闷响,并散发出和他们体型不相符的、张牙舞爪的狞恶气场。 气场所过处,虚空寸寸剥离,露出黑漆漆的一层乱流。它们无坚不摧,像没有任何阻碍。 那些看着牢不可破的经文在气场的冲击下,发出剧烈的震动,支撑不到一会儿就崩碎成片片的碎块,卷入虚空乱流当中。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空间霎时间碎了一半还多。 那三个人冷冷笑着,向着因是走了过来。他们这一动,气场也跟着动,崩毁的范围继续扩大,透过来丝丝缕缕的恐怖气息,都让众人头皮发麻。 因是神情冷漠,往前踏了一步,同时伸手向前探去。他的手掌像贴在了墙壁上,“咚”的发出闷响,气场竟就此停顿。 “以前容忍你们,”他微微抬头,“是因为居士不让杀生。现在禁令解除,你们这几个臭虫,老子忍你们已经很久了!” 说毕右手用力顶住,左手突然握拳,猛地往后蓄力,像满弦的箭矢,“砰”的向前砸了过去。 哐当! 三人联手发出来的气场瞬间崩碎,跟镜子碎裂一样干脆。 三人皆一惊的当头,因是王已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来到他们身前,他明明负手而立,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箍住他们的颈脖提起来。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真当老子好脾气吗?”因是说罢,不给三人开口的机会,抬手用力攥紧空气。 那三人双目暴突,旋即身体扭曲,发出“喀喀喀”的脆响,扭曲得愈来愈严重,然后竟旋转成涡。漩涡快速转动,每转一圈,就小一圈,很快就连渣都不剩了。 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曾发出过惨叫,但从他们极度狰狞的脸孔可以看出来,一定是痛到没力气发声了。 三人死后,又重新生成经文,肉眼可见地修复着牢狱,很快就恢复如初。 苏伏还是第一次看到因是出手,杀人如此干脆利落,看来在成为鬼王之前,也不是什么善茬。 “看来寡人赚大了。”他笑着向因是拱了拱手。 因是也不客气,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 众王齐齐发出嘘声,表示不屑。 因是习以为常地道:“我的这些弟弟们一直不服,但又不敢跟我打。唉!真是寂寞如雪啊。” 苏伏忍俊不禁:“总管也是个妙人。” “你看我这个小地方,”因是耸耸肩,“要怎么处置?还是跟阿什狱一样,转变成六道之一?” 苏伏道:“如果说焚尽狱的阴魂还能挽救,到了这里就无可救药了,天道也无计可施,只能杀了了事。但总不能让你时时待在这里杀人,所以不如让他们走向天道的对立面。” “天道的对立面?”众人不解。 只有因是总管恍然大悟:“你是说焦狱。” “正是!”苏伏含笑说道,“焦狱都是修罗,这里不如就称之为修罗道。” “这个主意好!”因是抚掌大笑。 “对你来说当然好,”地转王有些酸酸地说,“可以脱离六道,到处去逍遥。” 因是翻了个白眼:“你哥哥我可是卖身给了苏伏,才换来的自由。” “哟哟哟!”地转王阴阳怪气地说,“好委屈啊哥哥,既然这么委屈,不如让弟弟我来代劳吧!” 因是断然拒绝:“那可不行,你也不照照镜子,去了真界,就不怕被当成猪妖抓起来?” 众皆大笑。 只有圣麟王不大爱开玩笑,严肃地说:“神主大人,十八层已肃清,地府转轮反复的体制也已经完善,却还有个不情之请。” 这时红河流灌十八层地狱,从此取代忘川,运载阴魂鬼物前往轮回道。红河不像忘川,任你天大神通修为,到红河里滚一圈,都会回归天道烙印的本初状态,这就是位业之力的可怕之处。从此以后,除了焚尽狱,地府不会再有逗留的阴魂,来到此界,一视同仁。 苏伏点头道:“是说十九层么?我们这就去见居士。”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伟大与渺小 话分两头。 六道界进展顺利,西征的队伍也是一路畅通无阻。 却说西征开始后的第七个时辰,神、庐两州幸存的修士纷纷加入了队伍之中。但萧南离并没有邀请他们进入剑阵。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各大派的实力底蕴了。剑斋果然是最强的,有萧南离、飞仙、疯剑紫霄、剑圣徐明真、李道纯、萧问寒、萧无极、姬玄清、水洛泽、解湛兮、龙吟笙、绝尘……统共十二个,是剑斋最精锐的战力,可以轻易屠灭任何大门阀。 玉清宗稍逊,也有七个人。 像门派传承底蕴较差的,比如灵墟派就全军覆没,仙源剑派也只剩李公彦和席玉香,连老牌长生莫雨真人也没能幸免。 云山城以云本初为首,只有三个人。 太乙圣以玄尚尊者为首,统共也只剩了五个人。黄昏之战,圣地损失最为惨重,不但有像范太陵这样优秀的弟子,还有诸葛明清等堪称门派支柱的大宗师,想恢复元气,实在困难。 东都也只剩了莫羽冠、叶启心、邪尊、冷夜、孔文举。 西都与北邙宗都不在。 一伙数十个人,却汇集了真界最顶级的精英修士,从征伐的角度上看,这么点人实在杯水车薪,但以他们的能耐,西方圣界怕是要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了。 …… 经过七个时辰的飞行,横跨相隔最为遥远的东西两州,即将抵达商州,可见剑阵的速度有多么骇人听闻。 这时候剑阵上的人都听从萧南离统一调配,十八峰上各自有人据守。由于十八峰相互吸附,呈一个圆环状,所以剑阵的四面八方都有人手,保证不被敌人有机可趁。 各自据守的人都从萧南离处获得剑阵的操控方法以及部分控制权,心神已与剑阵相连。而剑阵是由神晶催动,无需他们自身的灵气。 要不然,仅仅是催动剑阵飞行,就足以把他们吸成人干。 “前方有人!”在更高处负责哨探的修士高声喊道。 萧南离一听,剑阵速度便逐渐减缓。 就见五道灵光迅速破开海面,在前方百丈处按落下来,却是南离宫的楚玉环等人。 叶璇玑远远望见萧南离,先是一怔,想起了多年前在青州的事,不由道:“师傅,当年就是那人帮我杀了火云。” 楚玉环淡淡瞥了一眼:“知道了。”似乎很不上心的样子。 五人驾云徐徐飞行,来到剑阵前,楚玉环檀口微启:“本宫已替诸位探明了商州,圆觉寺自知躲不过,已举宗前往万佛窟。” “有劳。”萧南离向她一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楚宫主要一起行动么?” “那就勉为其难。”楚玉环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叶璇玑四女进入剑阵。 剑阵继续前进,队伍自然跟进。目前剑斋最强,又有剑阵在手,俨然领头羊的架势。而萧南离已经没有必要掩藏身份,许多人都有所猜测,但不会蠢到上来发问。 …… 叶璇玑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蹙眉道:“苏伏呢?” 顾十楼上前道:“陛下去了六道界。” “这个时候?”叶璇玑不知道个中因由,有些不能理解。 萧南离耐心地说:“那孽畜把六道界搅得大乱,幸好六道鬼王镇压得住,要不然在抵达万佛窟之前,恐怕还要先厮杀一阵,苏伏去帮忙镇压,也是在为西征扫除障碍。” “苏伏那么厉害啊,”潇湘惊叹地说,“居然能帮忙镇压六道界。” “他是不错,不过他那神主位更厉害。”亲眼看过位业之力的萧南离笑着道,“统管天地间的所有死物,六道界简直就像他的后花园,没什么危险,放心好了。” “我才懒得替他担心呢!”潇湘嫌弃地摆手。 “觉缘那老秃驴也去了?”飞仙忽然问。 楚玉环道:“他现在应该在万佛窟。那孽畜事先并没有通知,圆觉寺被算计了。不过都一样,反正一起弄死就清净了。” “你怎么看?”飞仙看向萧南离。 萧南离摇了摇头:“觉缘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当年脱离圣界,就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想被牵扯进去。但五千多年前,他又被迫卷入我们和那孽畜的斗争,所以知道圆觉寺避无可避,不选择立场,只会被双方联手清理。既然他选择了,就不可能再变。不过,我并不觉他可恨,只是个可怜虫罢了。” 飞仙不屑道:“三番两次被卷入?他有这么蠢?我看那些事他多半是有动机的,才会被那孽畜利用。” “也许吧。”萧南离不置可否。转眼不经意地瞥向东都,“最重要的是这几个人,苏伏让我们小心,看来他知道一些什么了。” “知道也不奇怪吧。”楚玉环不以为然道,“这些年他们走得这么近,是个人也看出来关系非同寻常。” “太主观了。”萧南离摇了摇头,“十多年前东都战败,急欲站稳脚跟,才暗中投靠佛门,想必很多人会如此认为。如果不是苏伏暗中提醒,我们怎么知道东都有问题?” “事关道统!”龙君昊也开了口,“你们哪个门派不是疯了一样?在这个时候,东都来这么几个人,可以让你们下意识地生出同仇敌忾的心思,不就很简单地混进来了么?” 楚玉环蹙了蹙眉,道:“这么点人,能掀起多大风浪。” “劫魔是个麻烦。”萧南离沉吟道,“不过仅凭苏伏的一家之言,也很难断定他们有问题。具体有什么问题,等观察之后再做决定,诸位提着点神,别着了他们小道便是。” 顿了顿,又道:“灵欲应该也有自己的心思,但我忖度不透的是,灵欲根本没必要听那孽畜的指令,图的什么,让人费解。” …… 佛门定三界,释生界专为妖族准备,冲着灭族而去,对妖族的痛恨可见一斑。 就在竹儿开始融合黄泉之力时,远在她数千里外有一个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妖族果然资源丰厚,我的冒险是对的!”他环视一眼身周那些盘膝而坐、虔诚诵经、数也数不清的妖族,就像饿了三天的乞丐看到了一道道美味佳肴,口水都忍不住流下来。 “按魔功的记载,只要有这次积累,我就能晋入噬道境,到那个时候……”他双目一会闪烁冷芒,一会儿露出痴迷状。 “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瞳瞳……我绝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得到你……” 想到这里,心底疯狂滋生,愈想愈是难耐,愈想愈是燥热,他双目猩红,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就近一个妖族。 …… 每个人都有出人意料的地方。实际上,如果把能思考、有智能的生物都当成人来看待,也未尝不可。人族富于变化和创造,所以能思考、有智能,往往就代表着人族。但其实异族的智者,并不逊色于人类。 都说人是最善变的生物。可只要有思想,并且愈是聪明,却又达不到“智慧”高度的生物,都会经常性的产生某种变化。越是聪明的人,这种变化越是频繁。 就像因是总管,从某个角度上来讲,他无疑和圣麟王一样仁善,否则初有佛也不会选择他来管理大梵狱。 但他也是多变的,一旦动了杀机,就变得比穷凶极恶的罪犯还要心狠手辣。在去往十九层的途中,还有两层大梵狱,十来个放到真界都属于一流高手,全被他单人独力撕成了碎片,让人不禁同情起那些人来。 再打个比方,苏伏,他的心情从与龙吟瑶一起展望未来的欢欣到莒州发生巨变,由此感受到有负楚渡重托而产生的焦虑和恐慌,再到六道界,突然萌生的强烈自信,扫除了所有犹豫,并发现自己果然做得很不错,于是到了一种近乎于盲目的状态。 可是,待他抵达十九层时,他那无所不能的自信立刻被眼前的乱象所摧毁,整个人瞬间脱离近乎盲目的状态。 呈现在苏伏眼前的是一个极尽扭曲的界域,不大也不小,约莫数千里范围,都是由腐土组成的沼泽地。 腐土是在被关押的阴魂长年累月的侵蚀下造成的,看起来就像浸泡了很多年的缎布,那种深沉的颜色,单用肉眼看着,就有一股阴寒直渗到骨子里。而方圆数千里都是这样的腐土,绝龙谷和这里一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说它扭曲,是因为从腐土里渗出来的完全由狞恶的负面气息组成的黑影,布满了整个十九层的空间,那些黑影只需要一道,就让苏伏从头到脚的颤栗,只有纯阳大能才能给他这种感觉。 这里到底镇压了多少纯阳? 苏伏刚一进来,就被那浓郁到几乎结冰的阴寒给呛得窒息。接着就眼前的扭曲给震住,脑海里仅存一个念头,那就是初有这十万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极擅于联想。所以看到此情此景,他就被初有佛祖那种无私奉献的精神给震撼了。相比起佛祖那崇高的品格,自己那点小心思就如同瀚海里的一滴水,由此深刻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神光大成 众人都察觉不到苏伏的心思,也无暇顾及他的心思,他们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想着居士独自承受这么恐怖的压力,一时间百感交集,恨不得冲上去顶替。 “无量寿尊……” 沼泽地中央,有一片开了许多幽莲、稍微干净的土地。一棵老树下,初有佛祖睁开眼睛,含笑望着苏伏:“你终于来了。不想你竟能走到这步,太玄若知,定感欣慰。” 苏伏从他的眼神中清晰体会到真正的慈悲,就像万物众生的父君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让他久违地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好在他强行忍住了,并走过去深深施了一礼:“数年前从师叔祖口中得知宝典来由,就一直很想见您一面。见到了您,却又实在不懂该如何答谢。” 初有微微一笑:“六道大劫,你重立六道,已功德无量,何须言谢。” 苏伏深深吸了口气:“不论如何,此份恩德,非报不可。今我以‘红河’奠定六道基础,也不差第二道!” 因是总管立刻反应过来,急道:“且慢,抽去第二道至圣之剑,你的剑域就不成形了,对你影响太大,千万不要这么做。” “无量寿尊!”初有双手合十,“小友无需如此……” 然而未等他说完,十一道剑鸣就先后响起。由于红河流灌到十八层,已是极限。苏伏必须抽出第二道至圣之剑,才有办法整治十九层。 说时迟那时快,上霄宝殿亦同发出震动,震动间,明月脱离剑域,直挂高空。沿途有彼岸花海绽开,与那黑影激烈交锋。虽然修为不成正比,位业之力还是凌驾在他们之上,一路顺遂地护送明月到了最高处。 明月到了最高处,就泻下清辉,整个十九层霎时间亮如白昼,不知多少黑影如被灼烧一样,发出痛苦的嚎叫,有些甚至龟缩入腐土里,一时间不敢冒头。 众王眼看如此,心知已经来不及阻止,纷纷叹气,心思十分复杂。 由于那些黑影被明月镇压,初有终于有余力开口说话,却也是叹气道:“你方得三道至圣,怎好留二道于地府,却是我的不是了……” 苏伏笑了笑:“我正愁不知怎样报答,您就心安理得受了吧。” 说话的功夫,湖泊也脱离了宝殿,浇灌在腐土上。 “而且我也不是莽撞行事,第二道还没完善,我留‘剑十二’护身即可。” 苏伏想了想,又笑道:“怕剑十一压不住他们,我再加一道保险!” 话毕抬手一扬,玄元黑水从虚空里涌出来,与湖泊混合着流灌整个十九层, 初有见事情已定,也不矫情。捻决的当头,身周的幽莲顺着湖泊开向四面八方,不多时就把整个十九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莲池,扭曲的地方也由此恢复常态。 这时候上霄宝殿就显得有些孤零零的了。到目前为止,剑域所有的精华都被苏伏抽走,只剩了一个空壳子。 “这样,您镇压他们,也就会轻松一些。”苏伏感觉像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他的行为其实不难理解,人总会下意识模仿自认为“好”的行为——正是感受到初有的伟大与自己的渺小,才想做出改变。 之所以是镇压而不是消灭,是因为以苏伏现在的神主位业,还杀不死这些纯阳怪物,连初有都只能勉强镇压,就可见一斑了。 “不需要感谢,”苏伏不给众人开口的机会,“我这么做并非全是为了报答。在我的家乡有个颇为知名的人,他曾说过一句话:‘我们做事的目的不外乎两点,性冲动以及渴望伟大。’我是被您的无私所感染,也想为此方天地做些伟大的事。” 众王面面相觑,罗生王古怪地说:“渴望伟大能理解,性冲动又是什么?” 苏伏忍不住笑了起来:“动物的天性,也就是繁衍后代。” 众王这才恍然大悟。 幽姬不由满脸通红,看来很不擅长这方面的话题。 “不过,这都是凡生注重的事。”苏伏道,“修士的七情六欲相对寡淡,传宗接代的观念也不深刻,两相却是不能套用的,仅是用来举例罢了。” “也罢。”初有点了点头,“感不感谢,以后再说,你为地府所做,却理当有报偿。” 说罢抬起一根手指,向虚空清点,虚空顿时泛起一圈涟漪,有莫名的光晕涌向苏伏。 苏伏怔了怔,刚想开口拒绝,泥丸宫里的五色神光突然活跃起来,自主地跳出来,闪烁间,大股大股地吞噬那光晕。 “五行之力!”苏伏大是惊讶。这是纯粹的五行之力,必须身拥力的人才能制造。没想到初有一出手,竟然如此大方。 “居士不可!”他急着开口。 这制造五行之力的代价就是修为。 初有含笑摇头:“不要拒绝长者所赐。” 苏伏无奈地苦笑,道:“这不是让我欠您欠得更多么。” “这有什么不好?”因是大笑,“以后地府有事,还可以找你出手,你就当居士跟你做一笔买卖得了。” “小子愧受了。”苏伏一想也是,便应承下来。 这五行之力非常纯粹,直接就能被五色神光吸收,已经修成的三道愈来愈亮,其余赤、白二道神光也逐渐丰沛,竟有大成的征兆。 初有既然出手,就断然不会半途而废。 不知过去多久,五道神光尽皆充沛,脱离了光晕,欢悦欣喜地围绕着苏伏打转。 初有这才收回五行之力,笑道:“此宝圆满,权作护身,聊表谢意。” 苏伏闭目感受了会儿,惊赞道:“这五色神光原来真是件天成法宝。可陛下给了我,怎么还能施展呢?” 初有笑道:“若我感应无错,此宝乃楚渡爱妻之尾羽炼成,与他无关。” 苏伏不由恍然大悟:“对了,还有妖后……” 在君山顶上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每次都会下意识地忽略那里还躺着个妖后。 “好了!”苏伏向他们拱手,“此地事已了,妖族正临大祸,我要赶回去,就此别过。” “我也去,我已答应你,就结下了因果,可以影响真界。”因是立刻道。 六道鬼王想影响现世,必须结下因果才行。 “既如此,那我们走吧。”苏伏最后向初有俯身道,“大恩不言谢,他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可差遣。” 初有含笑摆手:“去吧。”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倒地的王八 “宗主,他们来了!” 万佛窟,一个和尚步履匆匆走向中央高塔的门前,向应台躬身施礼。 应台睁开眼睛,淡淡说道:“知道了,开始吧。” 那和尚当即走到了塔旁的一个吊钟前,拿起鼓槌重重敲响。 咚咚咚—— 声浪滚滚如潮,像苏醒了的蚂蚁窝,整个万佛窟霎时间动了起来,无数的佛徒佛子从石窟中走出来,怕不下数百万之众,全都盘膝而坐,口诵《真灵夙愿还真舍利经》,正是三圣篡改《伽蓝经》之后的根本纲要。 数百万佛徒佛子齐声诵经,单是汇集的声浪,就如山洪倾泄,四面八方地扩散开来。空气被肉眼可见地推出一气浪,蕴有淡淡的金光,并在万佛窟数里外汇聚,重重交叠不休。 随着经文越过开篇,声浪逐渐增大,气浪便滚滚如潮,层层递增之下,金光愈来愈显眼,在数里外汇聚成厚厚的墙壁,方圆数十里的万佛窟像套上了金钟罩,单是肉眼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坚固。 这还不止,金钟罩成形,小半继续诵念,大半的佛徒当即改口,经文直接跳转到中段的“伏魔经”。 这经文从口中一出,便有冥冥之中的佛力加持,形成了实质化的玄妙文字,并渗入地底。 过了会儿,金钟罩外“轰轰轰”的传来破土声,只见一根根由玄妙符文铸成的降魔柱破土而出,在金钟罩的前方呈扇形分布,不下万数。 以万计的降魔柱排列下来,占据了前方百里之地,每根都有百丈高度,直耸入云。 降魔柱一成,便有莫名颂唱从虚空里透出来,橙黄的光芒闪耀,虚空下饺子似的落下来一个个瘦的皮包骨的老僧,各自坐到降魔柱上。 待降魔柱坐满,那颂唱以及橙黄的光才逐渐消散。 这些老僧在圣界里的资历最低的都有万年了。他们都属于已经坐化的僧众,死后因信仰虔诚,得以在圣界继续修行。但以三圣的手段,他们实际上就是维持圣界的根基,所谓的狂信徒,说的就是他们。 …… 玄天剑阵迅速破空,各大派的人纷纷跟从。这两相比较,战力实在不成正比,可每个人都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妥协或是退缩,只有死路一条。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如何选择,一目了然。 这时候来到万佛窟数百里外,从高处俯瞰,皑皑的群山之中,深深陷落一个巨坑,巨坑中央又起了一座层层交叠的圆塔,怕有不下数百丈的高度。 数百万佛徒佛子诵经的声浪化为一浪涛扑面而来,胆子小一点,恐怕会在这般巨威之下颤栗,恨不得顶礼膜拜。 不过,能受得住三十五佛行的影响,都是真界各阶层道心最坚定的顶级修士,岂会被区区的诵经声给扰乱? 对于佛门手段最了解的莫过于妖族和南离宫了。而相比之下,和佛门持续不休斗了数百年的南离宫显然更胜一筹。 “降魔阵……”楚玉环冷然一笑,“秃驴们贫瘠的思想,百千万年都不变,真教人忍不住发笑。” “上面有人,”龙君昊皱眉,“什么玄机?” 叶璇玑道:“既是一,也是万。” “别打机锋,”龙君昊道,“本王可不懂你们人族那些弯弯道道。” “既可以单独作战,也可以整体作战。”涵虚子笑着解释道,“那些和尚都是圣界的苦修士,对佛门抱有狂热信仰,都是已经死去的傀儡。” “傀儡?”龙君昊渐渐有些懂了,那些和尚的表情几乎都是一样的麻木。没有慈悲,只有麻木。 涵虚子道:“数万年如一日的枯坐修行,可以说是圣界的傀儡,也是维持圣界存在的根基。” 飞仙冷冷接着道:“他们的思想都逃不过那孽畜,所以他们枯坐参禅,就算有什么灵光一闪,也会变成那孽畜的东西。” 水洛泽听得眼睛都直了:“弟子听说圣界有千万佛众,那不是有千万个人在帮他修行?” “差不多少了。”飞仙道,“死前若不能突破菩萨,领悟六种本源之力,都会变成这副死鱼样,说什么极乐世界,就是一群会念经的尸体罢了。” 萧南离也道:“别看他们活蹦乱跳,其实是他们后面那些后辈在维持着他们的生机。那些人看着只是诵经,实际上耗费的都是己身的生机,以为死后就能归入极乐世界,一个个都无所畏惧。” 飞仙越说越想吐,冷冷道:“撞上去,把那些挡路的破烂给我推平!” 众人一听,立刻凝神。 萧南离应下,环视众人一眼,沉声道:“要开始了,在我放开剑阵的限制前,不要随便动手。” 众人点头。 萧南离这才一骈剑指,向前一引,剑阵骤然加速,几近化光,数百里的距离顷刻而至,宛如一颗陨星般撞了上去。 降魔柱上万个老僧齐齐睁开双目,舌绽惊雷,口吐一个个黑色“卐”字,降魔柱光芒大放,推着那些“卐”字到头前,先一步与剑阵撞了个正着。 轰! 大量的“卐”字瞬间化为乌有。在剧烈的碰撞声中,佛徒们的诵念声加大,声浪愈大,“卐”字就坚持得愈久,有那么一瞬间,竟将剑阵给挡了下来。 萧南离剑指一引,十八峰皆响彻剑鸣,剑阵前端骤有剑光凝聚,纵横来去,任是声浪再大,“卐”字也瞬间破灭,剑阵高歌突进,眨眼间,“咣咣咣”的撞碎了数千降魔柱。 数千个老僧失去降魔柱的加持,血肉立刻风化,最后连骨头都不剩,只余破布似的僧袍缓缓飘落。 余下老僧尽皆捻了金刚印,自他们身上腾起一尊慈眉善目大佛,巨掌猛地向前推去。 无数的掌印砸在剑阵上,使得剑阵剧烈震动。 萧南离冷眉挑动,剑阵丝毫不停,势如破竹地撞碎了余下的降魔柱,把那些老僧以及他们身后的大佛给撞成了漫天的碎片,金的佛力灰的衣袍,像雪花般纷纷扬扬,却又立刻被剑阵掠过的余波摧成齑粉。 “好!”眼看如此,众修皆十分振奋。 “这点阵仗都闯不过来,”飞仙淡淡道,“还谈什么踩碎圣界。” 众人不由赧颜,忙抑制了兴奋。 闯过降魔阵,就来到了“金钟罩”外,萧南离将剑阵停在百丈开外,道:“剑阵虽无坚不摧,本身却不够坚固,虽然撞得碎这个乌龟罩子,但本身也会伤损,哪个道友有办法破阵?” “老朽试试。”涵虚子站了出来。 这时神、庐两州修士都来到了金钟罩外,向剑阵看来,杜挽倾朗声道:“可有需要晚辈效劳的地方?” 涵虚子腾空而起,向他微微一笑:“如果有,定然不会客气。” 说完便捻决,快速变幻了数次,最后变回道诀,他的神情也随之变得肃穆。 众人的心不由跟着一紧,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气场覆盖了场间。 也没有令言,众人只见涵虚子的道诀向前印去,天地先是寂静一瞬,跟着轻轻震动,好像支撑天地的支柱摇摆难定。 “八字同出,天翻地覆。”萧南离微微眯眼,“太清转龙令,够秃驴喝一壶了!” 他话毕,方圆数十里的天地突然剧烈震荡起来,“咣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多处虚空出现断层,然后整个万佛窟居然猛地倒转过来,原本牢牢护住万佛窟的金钟罩也跟着一倒,变成了圆盖向下,上面露出了好大的空隙,看起来就像一只王八被掀翻在地,四脚朝天的模样,特别的好笑。 “哈哈!”众皆大笑。 萧南离抬起手来:“教秃驴们尝尝剑阵的滋味!” 分布在十八峰上的人轰然响应,在来的路上,萧南离已经教过他们操作的方法,这时心念一动,各峰就涌出丝丝剑光,朝他们的脚下汇聚,并借由他们的身体腾空而起。 在高空处一个急转,如巨龙般俯冲直下,在半途中,这些剑光各自分裂。 难以计数的剑光落到了万佛窟里,“砰砰砰”的炸裂声不绝于耳,凡被剑光波及的佛徒,没有一个能够幸免,惨叫声连绵不绝,万佛窟因此血流成河,满目的鲜血淋漓,大大地冲击了所有人的心。 就这一下,万佛窟坍了近半的高度,有大半的僧众是被压死的;仅这一击,就有上百万的僧众死于非命。 “继续念!”应台威严的声音响彻在万佛窟。 金钟罩还在,并不断合拢,填满了空隙。 萧南离冷笑:“剑来!” 十八峰上的人闻言,剑诀一变,剑光转而朝向萧南离汇聚。 萧南离来到高空处,探手一握,就有剑光形成的剑柄被他握住。他倒了过来,如倒蛛一样头向下,那剑就被他抽出鞘,双足猛踏虚空,“砰”的发出音爆,他整个人便如激射的流星一样向金钟罩撞去。 嗤! 闷响接踵而至,金钟罩霎时间被破开一个大洞,以萧南离的落点为中心,毁灭性的冲击波涌向了四面八方。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残酷和丑陋 “可惜,被应台那厮给逃走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落到了万佛窟的废墟上面检查漏网之鱼。 云本初有些敬畏地望着站在废墟中央的萧南离:“你们剑斋可真会藏,有这么个可怕的高手和剑阵,当初怎么不干脆灭了东都?” 李道纯扫视着周边的废墟,淡淡应道:“计划有变而已。” “依晚辈看,是神晶的缘故吧。”杜挽倾在旁开口,“佛门那时可能不知道剑阵的存在,要灭东都,势必暴露,佛门就不可能坐视青州抢夺太渊,定然全力阻扰,说不定会提前开启大战。” “你很聪明。”李道纯道,“可是何必说出来,自己知道就好了。” 云本初立刻瞪他一眼:“什么话,就我不知道,这样好么?” 杜挽倾微微一笑:“云太爷想必心里有数,倒让小子献丑了。” “嘿!”云本初十分受用道,“你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不像李屠龙,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一句好听的。” 李道纯冷笑,正要开口,废墟中央的对话却打断了他。 “老祖,底下有个秘窟,你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秘窟?”飞仙皱眉道,“什么秘窟?” 水洛泽满脸的沉痛:“您下去看了就知道,弟子实在不知怎么形容。” 李道纯三人走过来,看着水洛泽的神态有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说是有个秘窟,下去看看吧。”飞仙无所谓地说。 水洛泽当即前头带路,这秘窟却是在一处稍显完好的塔屋里。走进去后,却还有长长的一段左右前后曲折的环梯,一直通往不知深度的地底。 “还没到?”飞仙有些不耐。 “马上到了!”水洛泽深深吸了口气。 这时转过一处环梯,就有火光映入眼帘。走出密道,便见万佛窟底部竟有一个广阔的空间,前后不知长有多少里,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火光照映,使得整个地底秘窟亮如白昼。 就在两边石壁下方,有一个个镂空的石槽,一眼望不到边的石槽,目测不下数千个。 让人倒抽一口凉气的是,每个石槽里都躺着一个赤身的女人。她们的双手被固定在石槽里的嵌坑里,像长在里面了一样,根本拿不出来。 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苍白的脸、麻木的神情以及无神的双眸。 她们身上依然散发着生机,可她们的心早已经死了,这是一具具仍有生机却没有灵魂的躯壳。 杜挽倾已经愤怒地攥紧双拳,他走到一个石槽前,试图解救被困在里面的女子。 那女子感应到有人过来,机械地张开_双腿,麻木不仁地看着杜挽倾,好像在说“快点完事”一样。 杜挽倾伸出去的手不由顿住,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女子已经生不如死,救出来又能怎样呢? “无聊。”飞仙撇了撇嘴,径自上去了。 萧南离眉头皱了皱,道:“道纯,这里交给你处理了,给她们一个痛快吧。”说罢也离开了此地。 “我终于知道了!”杜挽倾恨恨地一拳砸到石壁上,“这么多年以来,神州各国争战不休,屡有女_婴消失的传闻,原来都被绑到了这里,做这些畜生的泄_欲工具!” 云本初观察了一会,却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你看她们都不止生过一个孩子,恐怕那些佛徒都是这些女人生的,这么多年,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女子,才有万佛窟的根基……” 他说到这里,实在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摇了摇头:“送她们上路吧。” “畜生!”水洛泽恨恨咬牙,但该动手时,他也不会心软。 由他和李道纯一起出手,数千个女子很快就沉入永久的安眠。此后又在另外几个秘窟中找到许多被关押的年纪稍小的女子与正在饲养的孩子,从刚出生到十五六岁,应有尽有,无一例外地在念诵经文,这些都被杜挽倾带了出去,等战后就带回神州矫正思想。 单单救出来的活人,就有数万个。而死的,堆积的尸骨怕不下数十上百万。 杜挽倾又为那些活着的人设下了法阵,保证他们不会因为严寒而冻死。 …… 西征重新进发,众人的情绪没有刚摧毁万佛窟时的高涨,仅一个万佛窟,就让他们见识到了世间最为骇人听闻的残酷,谁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怎样的丑陋在等着他们。 此后一路坦途。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剑阵在跨过商州与蜃楼群岛之间的无尽海域后,登上了蜃楼群岛。 甫登上陆地,楚玉环就敏锐注意到不寻常,忽地开口道:“东都的人呢?” 众人左右望了望,果然发现一直跟着剑阵前进的东都不见了。 “停下!”飞仙忽然抬手道。 剑阵停了下来,萧南离放开剑阵的限制,对着神州一方的人马喊道:“天寒地冻,诸位不嫌弃的话,进来取取暖。” 都是亲眼看过剑阵强大的,哪有不应的道理。 杜挽倾进来就道:“我看见东都的人在登岛后,就朝另一个方向飞过去了,会不会有问题?” 飞仙冷然道:“待会你看到无数的劫魔冲我们扑来,你就不会这么问了。” 众人都不是傻子,立刻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元魔无相之眼?” “可是怎么会?”仙源剑派李公彦难以置信道,“事关道统,难道东都连自己的道统都不顾了?” 萧南离忽然道:“假如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呢?” “什么意思?” 萧南离负手而立,淡淡道:“假如灵欲是佛门的人。” 众人心神皆是一震,云本初骇然道:“前辈是说,灵欲原本是圣界的佛陀?” “我只是说假如。”萧南离摇了摇头,“没有根据的推测,虽不可尽信,却不妨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们看,那是什么?”忽地有人发出惊叫。 众人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就见大雾迷茫中,一个巨大的“门”正在缓缓打开。 “最坏的打算,立刻就发生了。”萧南离又摇了摇头,然后冷笑一声,“我也不是没有准备,我们来看看到底是谁棋高一着!”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区别 就在元魔无相之眼出现的当头,朝夕月已带着苏伏来到了法华城外,潜伏在一处冰山后边观察着。 二人自然察觉到了头顶上的异象,苏伏皱眉道:“东都跟佛门沆瀣一气,虽然毁了万佛窟,艰难的才刚刚开始。要是可以,真不想来这个鬼地方。” 朝夕月歪头看他一眼:“怎么,你来过这里?” 察觉到失言,苏伏立即补救道:“我是说,这里是西方圣界的核心,佛门的主场,他们占了那么大的优势,加上劫魔,只怕不会浪费当下这个形势,应该还有动作才是。” “那也是青州和神州的人头疼,”朝夕月道,“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话不能这么说。”苏伏严肃道,“咱们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战斗的胜负直接影响北邙宗的存亡。” 但他说到这里,眼珠子一转,忽地意味深长笑道:“还是说,比起北邙宗,你更想和我双宿双飞,做一对令人称羡的比翼鸟?” 朝夕月没有说话。 苏伏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挪着身体,靠了过去,道:“天南地北,只要我们在一起,何处不能去,何处不为家。” 朝夕月转过头来,迷人的眸子雾蒙蒙的像盈了秋水,看着苏伏,吐气如兰:“你就真的不怕死了吗?” “那要看怎么死。”苏伏说。 朝夕月道:“被世人以及师门先辈戳着脊梁骨而死。” 苏伏一听,反而笑了:“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说罢又挪了挪身体,“你越是逃避,我越想要和你一起面对,天涯海角,无论你要逃到什么地方,我都会找到你。” “谁说我要逃?”近在咫尺的玉颜微微有了变化,朝夕月的美眸忽地露出一丝妩媚,“为什么你现在就能自然面对我,难道之前都是装的?” 苏伏见自己不要脸地死缠烂打,终于起了点效果,心里不由暗喜。但朝夕月虽没排斥,话语里间却暗藏杀机,他知道这里必须小心应对,无论什么样的女人,最讨厌的就是欺骗了。 假如被她认为是为了靠近他而假装的,那就功亏一篑,万事皆休。 “我没有骗你!”苏伏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包括几年前在黄昏道场说过的话,全都是真的。” “什么话?”朝夕月问。 苏伏凑了过去,往她耳根里吹气:“我想和你上床!” 朝夕月怒容顿显,就要下杀手。 苏伏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但那是之前,听我把话说完。” 朝夕月神情冷漠,甩开了他的手,坐了起来:“你最好能自圆其说!” 苏伏也坐了起来,斟酌了一下言词道:“其实,男人喜欢漂亮女人,正如女人爱美一样,都是很正常的事。” “这不能说服我。”朝夕月冷冷道。 苏伏耸耸肩:“加上我天生好色,上辈子可能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所以很饥渴,以至于色胆包天……” “你也知道你色胆包天!”朝夕月险些笑出声来,连忙绷住脸,打断他的话头,“要是师兄或师傅在世,你早就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了!” 苏伏全部心神都在她身上,很轻易就捕捉到她的细微变化,不由咧嘴一笑:“反正师傅不会舍得,有您保护我,我可不怕。不过,万一师祖真要把我逐出去,我就拐走他的宝贝徒弟,气死他……” 朝夕月板着脸道:“师兄可不会跟你走!” 苏伏恬着脸,挪了挪臀,又靠近了一些:“装什么傻,我说的是你。” “你怎么越来越放肆!”朝夕月这样说着,却没挪开的意思。但她仍然板着脸,“不要转移话题,你说了这么半天,一直绕过重点,以为本座会轻轻放过吗?” 苏伏微微一笑:“黄昏道场对您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是心里话。不过,从那以后我就在想,我究竟想要的是一具迷人的呢,还是要一颗火热又娇柔的心。” “换句话说,我到底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跟你上床呢,还是因为想跟你上床才喜欢你。” 朝夕月被绕糊涂了,皱眉道:“这有什么区别?” 苏伏想了想,道:“区别可大了。前者说明,我想跟你天长地久,长相厮守;后者说明,我只是迷恋你的,玩腻之后,就不再当成宝贝,随手可以丢弃。” 见朝夕月又挑眉,他连忙摆手:“话糙理不糙,您可不能因为这个打我。” “继续说!”朝夕月面无表情道。 苏伏继续道:“这个问题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一直到昨天之前,我都还很苦恼,不知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你。假如我选择尊师重道,恭顺一些吧,你可能觉得我之前的话是放屁;假如我将你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你又十分排斥……” 他重重叹了口气:“我每次跟你说话都要提起一万分的精神,生怕把你激怒,随手要了我的小命。” “哼!”朝夕月不为所动,“我是你师傅,你理当尊重我,这是理所当然的。” 顿了顿,又佯作不经意道:“不是说你不怕死么?你以为我的便宜那么好占啊。” 苏伏双目灼灼地盯着她:“我不怕死,我怕留下遗憾。” 朝夕月当然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但她没什么恋爱经验,这是肯定的。被苏伏这样一看,也是忍不住的心跳。 她连忙别过脸去,道:“你刚才说昨天之前,这么说你已经想明白了?” 苏伏柔声说道:“对,昨天在夕月阁外,我不是说了么,我那得到你的深切被我的理智给强压下来,所以我现在离你那么近,却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一直仔细观察朝夕月的表情,知道时机已成熟,便探出手去,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朝夕月颤了一下,却没甩开他。 苏伏压抑着喜悦,这才有心思感受,只觉她的手如绸缎般顺滑,柔若无骨,真想一直握下去。从未有哪一刻,他那呵护眼前女子的心情会如此真实和强烈。 情感抑制不住地涌现,他眼神里的爱怜愈来愈浓:“因为,我知道假如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也不会真正伤害我,甚至可能任由我为所欲为……可是,我不忍伤害这样的你……” 在此情境下,无论苏伏口中朝夕月的不忍是否为真,都会变成真的。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假定她也喜欢你,至少是你身上的某一样特质。 朝夕月明显方寸大乱,在苏伏说到“为所欲为”时,她不但没有反驳,还想到了那个夜晚,瞬间连耳根子都红透了,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无法思考。 “而我喜欢的,正是这样的你。”苏伏更进一步,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微颤,抚上了她的脸颊,并轻轻地将她的脸扳过来。 四目相对,苏伏眼中的朝夕月,前所未有的惶恐,像无助的小羊羔,不知该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 桀桀桀—— 朝夕月张口欲言,但头顶上空突然传来各色各样的怪笑,瞬间打破了苏伏苦心营造的氛围。她猛然立起,退了两步,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有些歉疚地说:“对不起,你让我想想……还有,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以后再说好吗?” 苏伏恨死了那些劫魔,但还是点头:“无论多久,我等你的答案。” “正面战场就交给那些高手吧,”朝夕月逐渐恢复冷静,“法华城一直没有动静,我们先进去探探情况。” …… 元魔无相之眼,对剑斋来说,可不陌生。 多年前莒州东侵,东都借神晶暗中布下大阵,使整个青州陷入魔劫即将爆发的严峻形势,使苏伏开启证就位业的道路。 那一天,飞仙已准备开启玄天剑阵,跟东都决一死战,谁也想不到苏伏会把“门”给吞了下去。 但这次苏伏不在,“门”可就没人吞得下了。 数以百万计的劫魔化为一大片黑云,伴随着古怪的笑和尖锐的嚎叫,向着玄天剑阵俯冲下来,而这,还只是门内涌出来的第一波怪物。 “注意了,不要被劫魔染化,为你们的安危着想,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萧南离说着抬手轻拂,剑阵便即发出颤鸣,同时激射出难以计数的小剑影,凡被剑影穿透的劫魔,直接气化为雾。 “小楼,你留在这里观察,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破坏通道!”杜挽倾说完,与范无生对视一眼,各自点头,便冲出了剑阵。 玉清宗与仙源剑派的人也冲了出去,各自守在剑阵四面八方,抵御着试图绕过正面的劫魔。 飞仙看了一眼诸葛小楼,少见的放缓了语气:“小姑娘不要紧张,慢慢想。” 这时“门”突然被撑开,只见金刚王座那庞大的身躯从外面挤了进来,铜铃似的双目在剑阵上搜寻,最终定格在赵云身上:“蝼蚁,还我降魔杵!” 飞仙冷冷道:“蝼蚁也敢叫嚣蝼蚁!”语罢探出剑指,就有一道剑光凭空生就,迅速破空而去。 剑光未至,金刚王座就已经头皮发麻。 正此时,一道黑影从远空投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了“门”以及金刚王座,与剑光正面撞上。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见招拆招 剑光刹那间消泯于无形。 飞仙的剑光,不是什么人都能接下。 黑影逐渐显化出原状,依然很黑,人形态,看不清面目,像由无数负面气息组成的人形怪物,惟一看得清楚的一口牙挑衅似的呲了呲。 飞仙双目微眯,正想动,玄尚尊者却道:“交给我吧。” 他向那黑影冲了过去,人未至,生机妙树已显化,其中一根枝干化为巨臂形状,狠狠地砸了过去。 黑影不屑地笑了笑,抬了抬手,其身后也出现了树的影子,同样有枝干化为巨臂,二者便相互撞了个正着。 巨臂双双抵消,化为飞灰消散。 玄尚尊者目中闪烁冷光:“果然是太乙门人,既然已经死了,何必再出来作怪!” 说话的同时,法决变幻,生机妙树探出无数枝条,钢鞭似的抽了过去。 “论辈分,你要喊我一声师叔,你的师傅就是这样教你跟长辈说话的?”黑影冷笑,同样变幻法决,黑漆漆的树也探出无数枝条。 噼里啪啦一顿脆响,有空气的震荡声,也有钢鞭与钢鞭的碰撞声。 两人修为似乎不相上下,斗得难解难分。 在这过程中,玄尚尊者逐渐洞彻对方虚实,正是被镇压在十九层的阴魂,是太乙圣地数劫前陨落的纯阳,从地府逃出来,为了躲避天道,必须受庇于圣界,这也是他能跟玄尚尊者斗得不相上下的缘故。 两个实力相差不多的纯阳,想要分出胜负,实在不容易。 …… 飞仙皱眉看着,心里知道从地府不止逃出来一个阴魂。能逃出来的阴魂都是纯阳中的佼佼者,否则也无法逃脱初有的镇压。 果然不过片刻,又有两道黑影从天而降。 涵虚子见状,立刻道:“老朽也想动动筋骨。”语罢冲天而去。 徐明真向飞仙请命道:“弟子也想试试与纯阳交手!” 飞仙想了想,道:“剑阵不能缺人,你去找个玉清宗的回来替你。” 徐明真点头,冲出剑阵后,找到冲霄真人,和他说明情况。冲霄真人点头应下,立刻调头回了剑阵,站到徐明真的位置上。 …… 这个时候,剑阵上的高手大半被引走。 远空再次下来一道影子,这次却不是阴魂,而是实实在在的生人,他的名字也让人如雷贯耳,圆觉寺创始人觉缘大士。 觉缘向下望来,显然也在邀战。 飞仙道:“这不是你的那个仇人么?你去好了,我来主持剑阵。放心,这点消耗还不至于影响我。” 他这话自然是对萧南离说。 萧南离摇头道:“剑阵必须由我来主持,师兄你观望全局,随时补替缺漏便是。” “娘的!”飞仙瞪着他骂道,“老子又不是金子做的,没那么金贵!” “二位莫吵,”龙君昊开口道,“本王来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创立圆觉寺偌大基业。” 说罢不等二人反对,便冲向了觉缘大士。 觉缘大士微笑说道:“不敢当龙王夸奖。” 仿佛有计划似的登场,觉缘引走了龙君昊,“门”里边突然传来莫名震动,就见数个形状与气息都和普通劫魔截然不同的怪物从里面出来,赫然是黑氏角等几个劫魔将帅,都是诞生灵智的劫魔,极难对付。 这还不止,几个劫魔将帅纷纷让开了道路,一个白发红袍的男子从“门”里边走了出来,敞开的胸膛上有一个巴掌大的血莲印记,正是灵欲魔主的显著标记。 萧南离抬头看去,四目相对,各自都笑了起来。他们的笑都各有含义,颇为耐人寻味。 灵欲不知萧南离在笑什么,正揣摩时,叶启心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向他行礼:“参见老祖。” “这件事你们办得很好。”灵欲暂时略过了萧南离,目光在五人身上扫过。 叶启心和莫羽冠他都记得,冷夜和孔文举就不太熟悉了,知道是后起之秀。 邪尊他倒是,敢修多门魔功,分明就是在挑衅自己的地位。 虽然因为缺少人手放了出来,但灵欲魔主对他还是很不待见,目光就定在邪尊身上,淡淡笑道:“你觉得要怎样才能让东都成为真界的霸主。” 这个问题十分刁钻。叶启心与莫羽冠对视一眼,都有些幸灾乐祸。虽然邪尊低了他们一辈,但邪尊的资质太可怕,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地位;加上魔门都以强者为尊,谁知道哪天就被一个小辈骑到头上了。 这也是叶启心一直不喜欢邪尊的缘故。 现在东都明显附庸于佛门,还想着称霸真界,简直就是做梦。 邪尊当然不会这样回答,在心里暗骂两句后,脸上堆起了笑容:“老祖提问,弟子怎敢不答,奈何弟子除了修炼,就是吃喝玩乐比较精通,争霸这种费脑筋的事,交给掌座这样的聪明人更合适,弟子做个马前卒,便满足了。” “告诉本座,”灵欲淡淡不置可否道,“你现在修炼什么魔功,到什么程度了?” 邪尊心里“咯噔”一跳,他可以瞒得过叶启心,却瞒不过灵欲。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只要对方一问,魔功本就有上克下的作用,要是不回答或者撒谎,一定会被察觉。 他心里暗骂灵欲格局小,连个小小的弟子都害怕,脑子却在高速运转。 正当他想着如何应对时,突然传来飞仙的冷喝。 “以为这里是炼幽山?” 灵欲身形一闪,便迎了过去,同时冷笑一声:“这里也不是元磁山!” 二者一个骈指为剑、一个平平推掌。 剑光呼啸,四面八方纵横;劫气则如跗骨之蛆,纠缠着剑光不放,碰撞间,与他们的威力相比,安静得不成正比。 飞仙挑眉:“还是一样的恶心。” 灵欲冷笑,返身冲出了“门”的范围,向着更高空冲去:“既然嫌弃,本座就不陪你玩了,你可以不要跟来。” 飞仙双目微闪,但他没有迟疑,在他的字典里不存在害怕的字眼。既然对手出了招,当然要接下来,才知道这招式到底如何,致命与否,如何破解。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融合 “还等什么?轮到我们出场了!”金刚王座见飞仙被引走,十分兴奋。 金蛇与湿婆随后从门里边出来,纷纷看向黑氏角。 黑氏角好整以暇道:“飞仙死定了,不要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此战我们必胜无疑,可别因为毛毛躁躁坏了阵脚。” 金蛇王座“嘶嘶”的说:“大王如何知道飞仙命数已定?” “尊上早就料算到这天,”黑氏角冷笑,“你以为东都的纯阳是白白陨落的吗?以剑灵之身弑杀纯阳,必遭反噬,这回莫问来了也救不了他。” 他似乎不愿多说,指了指东都等人命令道:“你们几个去对付太乙圣地的人。” 叶启心皱了皱眉,论实力,对方并不强自己多少,论身份,他可是东都掌座,区区一个劫魔将帅,就敢对自己指手画脚,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老祖没有命令,意思是让我们自由行动。”他淡淡道,“阁下什么时候能代表老祖发号施令了?” “就凭这个!”黑氏角抬了抬手,便有无数劫魔团团围住他们,众妙相级别的数不胜数,另有数个天外劫的将帅在旁虎视眈眈。 “你在这个时候引起内乱,老祖知道了,你的身份可就值得商榷了。”叶启心不为所动,神色平淡,“就算你的身份没问题,你仗着老祖赐予你的权利欺压老祖道统的传人,你觉得这样的举动会得到原谅吗?” 黑氏角微微眯眼,他在外域那么多年,信奉的是以实力为尊,管你什么道统不道统。 “去,或者死。”他不给第三条路。 “好!”叶启心双目闪烁冷光,调头就走。 就算是他,也不愿品尝被劫魔围攻的滋味。 五人一走,湿婆王座就笑眯眯地说:“大王此举耐人寻味,莫不是尊上下的命令?” “就你聪明。”黑氏角嘴角微微扬起,“如果不是,我得罪他们有什么好处。” “尊上要放弃他们了?”金蛇王座显得很意外。 黑氏角冷冷道:“以后真界,只要一个道统和信仰就够了。” 他摆了摆手:“不要问那么多,去帮忙吧。” …… 背叛者最是遭人记恨,这边五人一动,范无生立刻发现,他那心里积压了数年的怒火,通通转移到了东都身上。 这个时候,邪尊与冷夜忽然落后了一些,各自冷笑一声,就消失不见。 叶启心和莫羽冠自然察觉到了,对视一眼,双双皱眉不语。 “早就知道他别有心思,”叶启心脸色难看,“老祖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莫羽冠环视了一眼周遭,除了他们三人,就只剩劫魔了。劫魔按捺住不攻击他们已经是极限,遑论跟他们亲近。这时候,他突然有一种被两边摒弃在外的感觉。 炼幽山上下数千个弟子门人,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原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但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想到这里,在这个热火朝天的战场,他忽然有些孤清冷寂。 “我们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他忽然脱口而出。 叶启心望了望他,意味莫名地笑着:“假如连老祖都抛弃了东都,不如付出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哪怕是臭名,千百年以后,我们的名字还被提起,不就够了吗?” “说得也是。”莫羽冠逐渐恢复本色,狞笑着,“让我们给他们一个深刻难忘的记忆!” 语罢便朝下俯冲,下落途中,就见层层黑狱布满四周,被圈入其中的劫魔纷纷化为飞灰。 …… 就在这次的劫难中,赵云的坚韧意志得到了肯定。在遭难的妖族当中,至少有二十个以上的妖族,实力跟他相差不远。可却只有他坚持下来,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莒州幸存的五人中,四个是妖帅极境,他在其中当然就十分显眼了。 不知为什么,在这其中,萧问寒特别关注他。 赵云不知道萧问寒正在观察自己,他正沉浸在一种剑阵给予他的莫名灵感当中。在他的修行体系里,《鬼帝》是他的启蒙老师,但真正因此大成的,却是心内虚空以及炼魂幡给予他的灵感。 他知道苏伏走到这一步,正是多次遇到这种灵感。 在剑阵发出来的剑光融入他体内时,他察觉到了平常很难察觉的东西,那就是地仙之体的奇妙之处。 地仙之体有什么奇妙? 介于虚实之间,会受伤,但只要不伤及本源,很快就会复原。如果仅仅是这样,当然还算不上奇妙。 赵云察觉到的机缘,正是关于本源烙印。他发现自己的本源烙印并不在地仙之体内,而是在他创立的冥府当中。换句话说,整个冥府就是他的本源烙印。 冥府的存在,连苏伏都感应不到,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而整个冥府都是他,那么冥府中的冥卫,实际上也是他。 当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立刻意识到过往的见识和眼界的狭隘——机缘一直就在自己身边,却始终没发现,实在有点可惜。 好在现在也不晚,他罕见地有些兴奋起来,抬头睁眼,试图找到实验的目标。 巧的是,正有一小波劫魔闯过玉清宗的封锁圈,来到了头顶上空。 赵云心念一动,当即激活剑阵,此次他却不让剑光入体,心底默默召唤,从冥府中选了一个擅长用剑的冥卫,并附于地仙之体。 耳畔立刻传来源源不休的剑鸣,都是由剑光所发。此前他对剑道不甚了了,听不到剑光的声音,可借冥卫附体,剑光的声音竟变得如此清晰。 他深刻感受到了苏伏说过的“剑光分化”的境界。当然,并不是说他也到了这个境界,而是借冥卫的剑道领悟,加上剑阵的加成,使他短暂获得这项奇异能力。 “剑来!”学着萧南离大喊一声,探出手去,剑光争先恐后地涌到了他的手掌心,形成一道剑状的光。 握住了剑,赵云猛地纵跃而起,几乎越过了剑域的范围,好像福至心灵,对于剑路的理解,怎么样斩更容易激发剑光,从什么角度出剑,剑光会更容易击中敌人的要害……他对这些根本就没有过体验,此刻却通通涌到了脑海里。 他闪电般的挥出几剑,数道剑光纵横交错,“咻咻”的声音中,小波劫魔纷纷气化。 这时候旧力用尽,他落回剑阵,忍不住一笑,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 “小辈,你爷爷的降魔杵好用吗?” 就在这时,金刚王座趁隙冲到了赵云的上空,冲他狞笑着。 “正好!”赵云双目精光一闪,“我有一招,你接下来,降魔杵还你。” 金刚王座狂笑一声:“小娃娃,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莫说一招,便是十招百招,只要你有力气,尽管招呼本座,本座动一动就算输;可你要想清楚,落到你爷爷手上,可没那么容易了结!” 他已经想到了数百种折磨赵云的方法。 赵云却已经取出了黑枪,在他身后,冥府之门大开,黑压压的冥卫阵列在他身后,什么样的形状都有,数量最多的当然是妖族。 金刚王座抱着膀子,冷笑看他动作。 “赵天刀!”赵云发出冷喝,数量庞大的冥卫倏地化烟,于虚空卷成涡旋,并从涡旋中缓缓落下来一个男子。 男子手中握着连鞘长刀,刚出来时,眼神略有些迷茫。四目扫视后,停在了赵云的背影上:“是你救了我?” “来吧!”赵云只说了两个字。 男子不再问,走了过去,径自融入赵云的体内。 神奇的是,赵云手中的黑枪顿时变幻形状,变成了跟男子手中一模一样的长刀。 赵云的右脚往前踏了一步,剑阵“嗡嗡嗡”的颤动起来,丝丝的剑光从地面渗出,汇集到长刀上。 他按住了刀柄,微倾上身,神情漠然,望向金刚王座:“遗言。” “我决定立刻踩死你!”金刚王座阴沉地说。 然而他话音未落,赵云屈膝一蹬,长刀“呛锒”的出鞘,人刀几乎合为一体,掠过了剑阵以及金刚王座的身体。 有幸得见的人,只觉双目被一道刺目的黑光所占据,一直延伸到天际,已分不清那是人还是刀。 嗤! 金刚王座那小山一样的身体突地分为两片,逐渐涣散的眼神里依然满是疑惑,可见直到死,他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黑光散去,赵云落了下来,刀光一闪,就变回了大夜十一帝。 赵云喘了两口粗气,这一击,已经是他的全力。他很喜悦,突破了鬼仙不过长生的界限。 身后有人走来,他下意识回身一看,却是萧问寒。 两人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交集,赵云不知道他的来意,正要开口,对方却递过来一份竹箴。 “解体刀法。”他说。 赵云接过来,还没开口,萧问寒已经转身走了。 赵云感觉到了竹箴的沉重。而从心底深处传来的渴望让他明白,赵天刀非常需要它。 “谢谢。”他说。 ps:写到莫羽冠的心里活动,突然间感慨万千。他和叶启心几乎从头到尾都有出现,作为反派里的配角,不论合不合格,那也是一个角色,如果印象不深,那就是我笔力的问题。实际上我赋予他们的使命,就是和主角他们作对,然后被踩……直白了说,是很难看的。因为剧情需要,他们做出的种种行为,实际上多处不符逻辑,但诸位看的是主角,管不到配角、还是反派的配角设定是否合理,只要不是无脑一流……总体而言,我并不喜欢他们的结局,所以我最后试着揣摩他们的心里,假如他们从黑氏角的行为中察觉到被灵欲抛弃,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于是我把邪尊和他们区分开来,叶启心的发言并不是愤怒,而是嫉妒,他嫉妒邪尊有清晰的目标,不像他们只是提线傀儡,而且是到最后才恍然……不过临时设想,未作铺垫,没什么说服力,大伙姑且这么看,也未尝不可。人性本就复杂,要刻画出符合逻辑而且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说什么来什么 苏伏没想到从地府回来那么不容易。 因是带他进入六道界,就是撕开了一道门而已。但六道界改天换地,他已不能随意穿梭,要先入归墟,再转道回真界,一来二去,浪费了不少时间。 乘坐因是召来的阴云,速度倒比剑光快了不少。 “爹爹,我听龙姐姐说,你和她曾经去过地府。”苏瞳按捺不住,跑出来跟苏伏说话。 苏伏正调息,闻言笑道:“对啊!那一段旅程对爹爹而言,算是惊心动魄。对你龙姐姐嘛,她神经那么大条,要不是因为我,可能睡一觉就会忘记了吧。” 苏瞳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爱的月牙眼半眯着:“可我怎么听说,爹爹是在地府里才勾搭上龙姐姐的,在此之前,龙姐姐都对你爱理不理呢。龙姐姐还说,她是看爹爹可怜,才忍不住跟你亲近,最后反而被你套住了呢” 苏伏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爹爹不解释,让你龙姐姐出来当面对质。” “龙姐姐说外面那么乱,怕吓着宝宝,不想出来。”苏瞳嘻嘻一笑,把头靠在苏伏的肩背上,“爹爹是不是吃醋了?” “那倒不至于。”苏伏摇了摇头,神情平淡,“不出来也好,现在外面确实很乱,西征的队伍只怕正在苦战。” 苏瞳握住他的手,轻声地说:“爹爹不要担心,莒州不会有事的。” 她就是一朵解语花,苏伏的情绪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感应。 “要进入真界了。”这时因是突然说道。 两人站了起来,苏伏道:“瞳瞳,你的身份特殊,灵欲跟那孽畜没理由认不出你来,爹爹可以让你参战,但你一定要小心,不要一个人独自行动。” “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他们抓到我的。”苏瞳认真地说。 阴云破开归墟的通道,来到真界,三人环视一眼周遭,不由齐齐愣在当场。 只见身下是元磁山,十八峰已经不翼而飞。 苏伏皱眉道:“我知道剑阵可以移动,但归墟的通道不是建在剑园里么?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恐怕通道是固定在一个地方的,只是刚好位于剑园而已。”因是很快判断出其中的缘由。 “立刻赶去商州!”苏伏这时已经是心急如焚,也没空讨论真假。 苏瞳忽然指着下方道:“爹爹快看,那里有个人。” 苏伏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元磁山下有个男子正在对他们招手,并呼喊着什么。 “尤子喻?”他心里微惊,连青衣都躲不过的三十五佛行,他是怎么躲过去的? “总管,落下去看看。”苏伏道。 “是!”因是已彻底进入角色,便御使阴云降落。 落得近了,果然看见是尤子喻在墓园上向他们招手。 苏伏从云头上跳了下去,直截了当道:“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尤子喻怎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师兄是想问,我为什么没被抓走吧。” 他拿出一柄飞剑,缅怀道:“是父亲的飞剑救了我。” 苏伏恍然点头:“原来如此。你叫住我,有什么事么?”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什么话?” 尤子喻道:“飞仙老祖的身体不太好,你要多注意。” 此事他已是第二次提,苏伏点点头:“前次你说过之后,我就留意过,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他重新冲上阴云:“情况紧急,没有闲暇叙旧,等一切结束,我请你喝酒!” 尤子喻微笑挥手,目视阴云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才返身回屋。 …… 话分两头,同一时辰,蜃楼群岛外又激射来五道灵光,落到了一座雪山顶上。 五人显出形貌来,却是西都魔宫仅存的人。 掌座不必说,自是魔剑珞羽。余下四个分别是别亦难、玉溪生、屠狂以及花岩。 花岩只是他的另外一个名字,其实他本名南鉴香,倒过来念就成了相见难,正是别亦难的兄长。 二人自生下开始,就共用一具身体,也就是相见难。后来被萧南离选中,修“道胎魔种”以及“阴阳魔种”,使他可以在男女之间互换。 不过,花岩爱护妹妹,在得知她喜欢上水洛泽后,便放弃了本体,转而专心修炼“道胎魔种”。花岩的这具身体当然是别人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下了魔种,机缘巧合被青衣捡到,逐渐长成了现在的花岩。 这也是别亦难到处找他的缘故。 魔剑珞羽环视四人一眼:“我们五个齐聚的一天,西都要么崛起,要么彻底没落,你们应该都有心理准备。” 四人点头。 珞羽又看向花岩:“我们跟萧南离的交易,并不影响你跟青衣和苏伏的关系,事后你依然可以回紫城。” “多谢掌座。”花岩感激道。 花岩对珞羽来说,毕竟陌生,他害怕花岩有顾虑,这是人之常情。 “掌座,你不信哥哥,还不信我么?”别亦难微嗔道。 珞羽摇头道:“这不是信任问题,你们兄妹我当然信得过——我们就这么几个人,相依为命到现在,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不信你们信谁?” “恐怕没时间闲聊了!”屠狂突然道。 五人同时感应到了远空的震动,第一时间反应,看过去,就见一座焕发万丈金光的巍峨宫殿出现在天地之间。 “圣界显化!”珞羽冷笑,“秃驴们终于掀开底牌了,虽然这底牌我们一开始就知道。” “掌座认为哪边胜算大?”玉溪生问道。 珞羽无所谓道:“反正已经站位,想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是没什么意义,不过你不觉得这也是一件乐趣么。”玉溪生笑道。 “我认为,”别亦难道,“萧南离布置了那么多后手,连我们都在他的算计当中,胜算应该更大。” 花岩抬头望向更远的外域,道:“不管胜负如何,我以为,妖皇楚渡应该会出现。” 他话音方落,在伽蓝宝刹的上方虚空突然出现一阵急遽的震动,待传到下方众人耳内,才发现竟是一道苍茫悠远的声音。 “说什么来什么……”珞羽不由一笑,“好了,我们也就位吧。”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劫剑意再现 “祝锦青陨落的时候,本座就知道萧南离还活着。” 战场一隅,灵欲魔主放肆地邪笑,“他活着也好,各种小算计也罢,到最终都只会把你们拖入更加绝望的深渊。” “我倒觉得,坠入绝望深渊的会是你们。”飞仙神色冷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即使会让你回归虚无?”灵欲紧跟着问。 飞仙不说话,而是缓缓握住了虚空,只有铁片的飞仙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看来你已经失去了耐心。”灵欲魔主好整以暇地笑着说,“本座可以认为你恼羞成怒了吗?” “废物就是废话多。”飞仙抬剑,遥指灵欲,嫌恶道,“我最烦你这种仗着小算计就以为胜券在握,还得意地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送你上路。”他一扫淡然,杀机毕露。 话声方落,剑影先行,灵欲只觉浑身上下每分每寸都像被无形的剑刺中一样难受,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让他的脸色微微难看。 当世能做飞仙对手的,恐怕不到五指之数,而他灵欲,却还不在里面。 剑斋凭什么能屹立十数劫?飞仙的作用实在太大了。当然,他的存在作用是震慑,门派的繁荣兴盛,还是要依靠底下的门人弟子。 剑影先行,几乎同时,飞仙动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灵欲低沉地笑了一声:“你明知道本座不是你对手,引你来必然有算计,你依然来了,说明你一点也不将本座放在眼里。” 飞仙已经动了,动得毫无顾忌,好像位业的反噬之力于他而言只是挠痒痒一样。 灵欲何等人物,他知道绝非如此。假如飞仙真的杀死他,两重位业的反噬必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可对方还是毫无犹豫地杀来了,而且这一剑封堵了九天十地,所有能够逃遁的空隙都不存在了。 飞仙是真的要杀死自己! 他醒悟之后,不由暗恼,飞仙本非常人,用言语刺激,只会适得其反。 “祝锦青,给本座出来!”心念如电转,灵欲在飞仙动的瞬间已发出暴喝。 砰! 如有镜碎的声音接踵而至,拉长的剑影蓦地停住不动,飞仙的身形也自虚空重新显露。 只见他的印堂处有一枚剑状印记爆碎开来,汹涌澎湃的魔气涌出来,映得他的脸一片青黑。 魔气很快爬满了他的身体,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刚从淤泥中爬起来一样。无声的痛苦,侵蚀着他的神经,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哈哈哈哈!”灵欲忍不住发出狂笑。 看着痛苦的飞仙,他的心情格外畅快,像被压迫已久的奴隶突然翻身当了主人。 在他的身侧,缓缓出现一个由魔气形成的人,赫然就是东都的纯阳大能祝锦青的模样。 灵欲的心绪像今天这样波动,他很快冷静下来,收住了笑声,但见飞仙冰冷的眼神,还是忍不住道:“当年萧南离拦截,却由你动手,难道你想不到会有今天?” 他冷冷一笑:“祝锦青本就是我的一个分身,否则我怎会让他破开纯阳大道,威胁我的地位。飞仙啊飞仙,本座计算无数遍,今日你必然要陨落。怎么样,毁在一个你看不起的人手上,有什么感想?” 飞仙淡淡说:“蝼蚁才会因为推翻巨人而兴奋不已。” 此刻位业之力受到魔气的加持,反噬加重,使空明剑印破碎,他的状态确实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 但还不至于绝境! 飞仙忽然又道:“我突然很好奇,到底是你护住他,还是那孽畜呢?” “你们都能让死者逃过天道感应,这一点倒是出人意料。”他的目光转到祝锦青身上,察觉到了对方的怨恨,不由讥笑,“这个人虽是你分身,却真实存在于世,别说你牺牲他就是为了对付我,将计就计而已,不是吗?” “是又怎样?”灵欲抱着膀子,欣赏着飞仙的垂死挣扎。 飞仙脸露嘲讽:“你最愚蠢的地方,就是爱自作聪明。” 说着向虚空一隅喊道:“小姑娘,你可以出来了。” 这个世上除了妖后以及璇玑道祖,在飞仙眼中怕都是小姑娘。 所以灵欲根本不知道他喊的是谁,不由跟着望过去,却只见一把飞剑激射过来。他眉头微蹙,心想哪个不自量力的女剑修……想着的同时,反手就是一抽,顿时听到无数劫魔的嚎叫汇聚,化为一股龙卷,如龙蛇般噬咬而去。 飞剑瞬间被弹飞,灵欲微嘲道:“什么时候,你也喜欢让后辈送死了?” 但见飞仙冷笑不语,心知另有玄机,便将注意力放在被弹飞的飞剑上。 这一看果然有些不寻常,那飞剑被弹飞的方向不对,或者说,它根本不是被弹飞的,这让灵欲颇感意外。以他的修为实力,不入法宝级别的飞剑,别说在他方圆数百丈内纵横来去,便是靠近都不是一件易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活了那么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心里不由就警惕起来。 那飞剑高高腾空,在滴溜溜的旋转过程中,像画笔在描摹,一丝丝黑气出现在画布上,并且愈聚愈多,转眼勾勒出一大片黑云来。 听见黑云里头“隆隆”的震动,灵欲的脸色瞬间铁青:“劫剑意!不是用来杀火云……” 话说到一半,他瞬间明白自己也被算计了,不由恨恨道:“好个奸诈狡猾的萧南离!” “就像我们想不到你们杀鲁长老的动机是因为三十五佛行,”黑云之下出现一个白色宫装的女子,正是南离宫叶璇玑,“你们又怎能想到我留着劫剑意呢?之前我一直不解莫羽冠的行为,原来是为了试探我的劫剑意……” 说话的功夫,雷云滚滚中,一道粗壮的雷霆无情地劈落。 “本尊救我!”祝锦青恐惧地大叫。 劫剑意的作用是引出天道的本源,像祝锦青这样的“亡魂”,根本没有抵抗的可能。 只用了一击,祝锦青就灰飞烟灭,彻底的化为乌有了。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大宗师的气度 话分两头,却说劫剑意出现的当头,就在剑阵的上空,整个圣界凭空显现,带着君临天下的威势,让人仰望都觉呼吸困难。 没有任何开场白,无数的佛徒佛子从圣界内冲出来,跟劫魔一样密密麻麻地冲下来,只见得无数道金光汇聚成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直指玄天剑阵。 萧南离抬头看了一眼,浑不在意道:“既然那孽畜不吝惜信众的性命,你们也不要替剑阵节省力气,杀光他们,一个不剩!” 众人应下,剑阵抖出的剑光数量急剧上升,难以计数的劫魔死在剑光之下。那些天外劫层级的劫魔都被剑阵外的高手紧盯着,一直找不到偷袭的机会。 远在千丈外,正与对手激斗的龙君昊突然冷笑一声,龙尾一甩,逼退对手的同时,龙身上涌出炽烈的紫色雷霆,化为一条条小龙,冲入了佛徒群中。 “紫极神雷”号称威力最强的神通,绝不是浪得虚名。这双方还未正面碰上,天空就下起了一阵阵血雾,紫雷如同绞肉机,被它磕着碰着,上至菩萨,下至佛子,通通爆碎成血沫。 就算是菩萨,被它碰一下,心莲几乎都会碎成齑粉,然后仓惶逃遁。 龙君昊通体舒泰,大叫痛快。这时对手再度纠缠上来,便又与之斗在一处。 …… 龙王一出手,就让圣界的气势一滞。 几乎同时,外域之上投下来五道神光,分是青、黄、赤、黑、白,正是妖皇楚渡的五色翎。 五道神光各自落到圣界的一个角落,难以计数的佛徒无故身死,下饺子一样往下掉落。 这个时候,战况已经进入白热化,根本没有必要进行“楚渡你违反约定”等等多余的交谈,无非生死成败而已。 伽蓝宝刹内,阿难缓缓睁开眼睛,座下莲台托着他腾空而起,炽烈的金光从他干瘦的身体内狂涌而出,“砰砰砰”的声响中,五色神光从中断裂开来。 他面无表情地冲天而起,迎向从外域归来的楚渡。 与此同时,宝光也睁开了眼睛,并做了个万佛朝宗的手势,最终双手合十。他安坐不动,身上便腾起万丈金光,隐见大佛也正做万佛朝宗的手势,随后右掌往前推,轻轻地拍出了一掌。 就见虚空像水流一样涌动,被推出一道掌印。掌印迎风涨大,眨眼已如山岳,穿过重重障碍,直扑玄天剑阵。 萧南离身形一闪,便来到剑阵外,同时骈指为剑,好无迟疑地点中掌印。 在掌印之下,他渺小如蝼蚁,可那掌印在他的剑指下却如纸做的一样,瞬间被摧成齑粉。 萧南离凌空悬浮,左手负在身后,剑指微动,隐隐闻听雷音,虽然极其微弱,却是实实在在的剑道雷音。 众人尚未反应,伽蓝宝刹的大门处斗然出现一个细小的孔洞,宝光瞳孔微微放大。 “无量寿尊!” 居中的三圣突然作拈花状,才见一条难以言述、似物非物、似灵非灵的细丝停在了宝光的印堂前,只差半寸就会透颅而过。三圣一拈之后便一弹,那丝就消失无踪。 来自于灵魂的颤栗使宝光的余悸未消,低声念起了伽蓝经。 萧南离冷冷一笑,重又落回剑阵,只在阎浮殿上负手而立,睥睨之状,曾经肆虐真界几近无敌的剑仙风采展露无遗。 在对方的眼中,整个剑阵突然就多了一层神秘而且强大的色彩,有种敬畏从心而发。 战局持续进行。 …… 事实证明,真界大宗师里头,范无生的实力仅在徐明真之下。莫羽冠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最终连“永劫”也没能施放出来,就死在范无生手中。 要知道,当年在日曦城上空,他面对的苏伏等人,最强的叶璇玑,也仅仅能斗大宗师而已,加上各种顾忌,才会让他将“永劫”凝聚出来。 范无生作为老牌大宗师,实战方面何等老辣,断不会给他半点机会。 而在此之前,叶启心也不负他东都掌座的名头,在李公彦与云本初联手之下,虽然有劫魔的协助,还是防守得滴水不漏。 他一直只守不攻,是因为他在暗中观察。对他来说,既然失去了目标,或者说,己身的存在失去了意义,他就想为自己做一件足以让人记住的事。哪怕是恶事,哪怕死后被人诅咒……譬如杀死太乙圣地风头正锐的新晋圣主。 杜挽倾浑然不觉已被叶启心盯上。但他没有察觉,底下无所事事的诸葛小楼却注意到了这一现象。 一开始她并没有在意,但渐渐的,她发现叶启心关注杜挽倾的次数太多了,十分反常。 她还没想出破元魔无相之眼的方法,可显然杜挽倾的安危比这个更重要,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思考,跑到阎浮峰上,偏殿顶上,焦急地找到李道纯:“李剑主,叶启心那个坏蛋要对师兄不利,您能不能帮帮我……” “叶启心?”正关注圣界的李道纯一听,淡淡一笑,“本座跟他还有一笔账要算呢!” “太好了!”诸葛小楼顿时喜笑颜开。 李道纯悄悄探出灵识,隔着剑阵,观察远在数里外的叶启心。发现他果然如诸葛小楼所说,正不时关注杜挽倾。 “李剑主,我去把师兄叫回来吧?”诸葛小楼还是有些担心地说。 “不要打草惊蛇。”李道纯向她做了个“嘘”的手势,“交给我……放心,本座一定还你个完好无损的圣主师兄。” 他说着,忽然促狭地挤了挤眼:“不过啊,要是真有个万一,你那圣主师兄缺胳膊少腿,你不正好可以一直服侍他么?省得当了圣主,都没时间陪你。” “嗯……”诸葛小楼哪里想得到李道纯会开她玩笑,只能红着脸点螓,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留在这里。”李道纯不再逗她,语罢身形便消失在剑阵里。 …… 劫魔对于杜挽倾这种修道不足百年的修士而言,实在是陌生得很。 考虑到以后还要不断面对这种怪物,他独力一人守着一大片区域,将生机妙树的妙用利用到极致,积攒着对付劫魔的经验。 突然,数十个众妙相层级的劫魔冲到了左近,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冲了过来。 杜挽倾眉头微皱,捻动法决,数十颗果子就从生机妙树上脱落,从中裂开的同时,绽出刺目的太昊神光。 这神光虽是入门级神通,却是劫魔克星,在这里反倒要比《太上转轮》好用得多。 却说那叶启心一直在留意这边的境况,眼见神光大放,他突然虚晃一招,闪过李公彦和云本初的扑击,化为一团滚滚魔气,眨眼就越过了数里范围。 云本初微惊,法决在刹那间变幻,并击中了虚空。 虚空“砰”的一声,只见虚空裂缝闪电般蔓延,然后扭动起来,在叶启心对杜挽倾下杀手前把他缠个正着。 这虚空绳索的韧性甚为惊人,叶启心挣了两下没挣开分毫,反而愈束愈紧,他脸上露出狰狞,背后苍兽虚影骤然凝实,同时双目炯炯,然后对着杜挽倾的背影眨了眨眼。 “糟了,是画龙点睛……”云本初二人想要救助已然不及。 眼看虚空扭曲崩碎,杜挽倾就要被撕裂,叶启心发出了狞笑:“扼杀天才的感觉,最是畅爽!” “可惜,你无法如愿了。”就在这时,一柄飞剑迅速突入虚空,来到杜挽倾的背后,代替他承受住了叶启心这绝命一击。 李道纯随后出现,斩龙剑在他身旁飞舞缭绕,并发出轻微的颤鸣,像在嘲笑一样。 “又是你们剑斋坏我好事!”笑声戛然而止。 李道纯微露嘲讽:“生无可恋,不如自我了断,还想找人陪葬?” 他一把握住斩龙剑,寂枯剑意涌出来,身如飘叶掠过虚空。 呲呲—— 叶启心背后的苍兽身上涌出大量气场似的苍兽之力,剑尖被阻在印堂之外,寂枯剑意与苍兽之力的激烈碰撞,发出了刺耳的金石交击声。 然而这时云本初已经赶到,心念动间,束住叶启心的虚空裂缝猛烈地撑开更大的裂缝,大量的苍龙之力被裂缝抽吸。 大量的苍龙之力遗失,叶启心瞳孔骤然缩成针状,但最后缓缓恢复平淡:“我在地府等着你们!” 他说这句话时,若是知晓下了地府,灵魂就会回归本初状态,不知还会不会这样淡然。 但不管怎么说,大宗师理该有大宗师的气度,生死而已。 在天地大势面前,这场战斗对叶启心而言,就是一个无法喘息的囚笼,不得自由的桎梏。他无法明确自己的心,到底该何去何从,死亡,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这样想着的同时,枯骨似的斩龙剑已洞穿了他的脑袋。 这次,再无法幸免。 看着叶启心的身体在寂枯剑意下腐朽成灰,云本初不由道:“想当年他初任掌座时,多么意气风发啊!过往的,也已经是过往了,曾经的雄心壮志,最终还是泯灭在无法抵抗的意志之下……” 话里语间,满是唏嘘。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两个字 云本初口中的意志,和天道无关,跟萧南离、灵欲、三圣等等下棋落子的人也无关。像他们这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修士,尤其整个门派兴衰荣辱都集于一身,对外说是大宗师,特别的风光,实际上如履薄冰。 棋子也好,棋手也罢,都被困在“时局”中不能动弹。让叶启心喘不过气来的,正是摸不见也看不着的“时局”,宛如无形的囚笼,众生无一能得解脱。 假如此方天地是个谎言! …… 无尽海,阴云的速度完全赶超剑阵,几可比拟闪电。 在穿越商州,重新进入无尽海时,调息中的苏伏忽然间睁开眼睛,远空一道比阴云速度还快的传讯飞剑破空而来。 他不由大感好奇,谁会在这个紧张的时候给他传讯? “爹爹,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传讯呀。”苏瞳的小脸满是惊讶。 苏伏摇了摇头,表示同样不解。将灵气注入,传讯飞剑顿时散碎开来,便有咽音响起:“苏伏……对不起……” “竹儿?”苏伏怔了怔。 竹儿的声音特别好认,跟瞳瞳一样十分清脆,还带着让人很舒服的自然气息。 接下来,随着竹儿的缓慢泣诉,苏伏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竹儿把三十五佛行的前因后果简短地说了一遍,最后依然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苏伏……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他们……” 传讯至此,余音渺渺。 苏伏深深吸了口气,他完全无法想象,那个善良到让人心疼的姑娘,此时此刻,该是何等的内疚痛苦。竹儿是他一直以来非常珍视的朋友,迦叶对她的欺骗而燃起的愤怒,犹在三十五佛行之上。 “走!”他的胸腔滚动着,沸油一样的怒火已处在爆发边缘。 …… “你重新压制魔气需要多久呢?”祝锦青彻底灰飞烟灭后,灵欲并没有方寸大乱,依然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飞仙身上的魔气不再那么显眼,但“空明幻虚剑印”并不是说凝聚就能凝聚,需要的时间可不短。当年剑印压制松涛,觉缘大士都不能奈何,只能镇压于雪池底下,后来为了封印位业反噬之力,只能收回,不料却在这里被骤然加剧的反噬之力给毁了。 那剑印可费了他不少功夫,一时之间,又哪能重新凝聚。 当然,剑印确实费功夫,但如果只是暂时压制魔气,倒也不然,只需要小半柱香的时间。 “你更应该忧虑的,是你那苟且至今的小命。”飞仙无情地讥讽,“如果你现在夹着尾巴滚回你的老窝,说不定我会犯懒,饶你一条狗命。” “但在此之前,我杀一个人绰绰有余了!”灵欲突然双目一寒,杀机毕露的同时,已冲向叶璇玑,竟是打算在飞仙恢复行动力之前杀死叶璇玑,以泄心头之恨。 灵欲把魔的行为贯彻得十分彻底,不会放过任何泄愤的机会,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姑娘。 “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教你死无葬身之地!”飞仙怒喝。 “等你能动了再说!”灵欲冷冷一笑,二人对话的当头,他已经出现在叶璇玑的上空。 魔主一出手,四方空间都被无形的气场锁定,叶璇玑根本连动也动不得。 叶璇玑的脸色微白,无论怎样精妙的算计,都有这样那样的漏洞,所谓天衣无缝,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她明白这个道理,在来之前也已经做好了觉悟。但她实在有些难舍,已经得到的一切,那些值得珍惜的,在此刻变得分外珍贵。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哪怕只是一眼,她也想看看苏伏,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走近她的心里,从此盘桓不去。 脑海首先浮现的是苏老太爷专门给苏伏买的,用作疗养的小庄园。湖畔小亭内,那一盘盘无论怎样变化也赢不了的道棋;那个形容瘦削枯槁,却始终带着不向命运低头的微笑,要多么的顽强和坚韧,才能有勇气与那样的命运抗争。 她又如何知道,苏伏两世为人,有多么珍惜来之不易的重生。 是的,就在那个时候,苏伏的特殊才情和与众不同的成熟雅韵就悄然植入她的内心,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而已。 站在什么样的高度,就能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假使站在死亡的高度,无论多么自欺欺人的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坦诚一切,把内心剥得赤条条,仿佛藏一点秘密,就会死不瞑目。 …… 眼看魔气当头袭来,在这关键时刻,叶璇玑凭着绝强的毅力冲破了超越两个阶层的道力封锁,檀口微启,娇叱一声:“……” 她口中发出来的两个字,场内包括叶璇玑自己都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多年前,莫羽冠为了试探劫剑意,也是在关键时刻,仅仅用了两个字的其中一个,就重新构筑了锁星劫,不可谓不神奇。 而今两个字一起出现,不可思议的是,叶璇玑的身上腾起了一道气场,赫然就是锁星劫。 虽然气场覆盖的范围非常的狭窄,几乎只是贴着叶璇玑的体表,但如果场内两个超级高手仔细感受,就会发现在气场范围内竟自成天地,隐有开天辟地的神通在里面演化,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轰! 魔气终于还是撞上了叶璇玑,气场瞬间遭到剧烈压迫,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全身骨骼刹那间尽碎,这样的痛楚便是硬汉也难以忍受,何况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她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重量,像一捆破稻草般向后飘飞,鲜血从唇角溢出,沿途勾勒,如飞扬的血色曼陀罗。 但是,尽管那气场已经跟她一样变得破破烂烂,依然没有破碎,在灵欲的倾力一击下,能保住性命的有几个?维持住领域的人又有几个? 灵欲亲身感受,心里不由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察觉到了那两个字的价值,几乎不需要思考,他立刻就想带走叶璇玑拷问那两个字的秘密。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而此时此刻,飞仙依然不能动,叶璇玑的神智则在清醒与幻灭之间徘徊,已经难以自主。 ps:感谢“百万”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梦想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道阴云从远及近,如同闪电一样眨眼就到了左近。 “哼!”伴随着一声冷哼,阴云上激射出一道影子,半途就如漩涡一样转动,将铺天盖地的劫气给撞出一个巨大的口子,漩涡又是一变,条条螺旋纹路由银灰色变化为灰白色,由于漩涡呈圆形状,看起来就好像一只没有眼瞳的眼睛。 眼眶内有数十条灰白色的螺旋纹路拼命转动,最终撞上了灵欲。 轰隆隆—— 数道难以形容的巨响传出来,余波如浪潮一样外涌。 阴云之上,苏伏眼疾手快,迅速闪身接住了叶璇玑,同时脚下闪过剑域的影子,剑鸣声中,他已抱着叶璇玑回到了阴云之上,避开了余波的侵袭。 余波自阴云两侧行云流水般掠过,灵欲那压抑不住的怒声响起:“地府也敢管真界的事,初有那老不死的难道要违背誓约,意图染指真界不成?” 来人正是苏伏三人。 余波逐渐消散,那漩涡一转,变成因是总管的模样。他冷笑着:“你不在外域逍遥,不也插手真界的事?路见不平人人踩,难道就准你欺压小辈,不准我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话说的,完全不将灵欲放在眼里。 灵欲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形势比人强,要说实力,对方着实也不弱于他,言语上的争锋没有任何意义。 这时候,他心里已萌生退意。不过,就此退走他是万万不肯的,总要给对方留下一个难忘的教训,至于那两个字,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他望了一眼远处的飞仙,确认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压制魔气,这才转向因是,冷道:“多管闲事不是不行,但要付出代价,你付得起?区区一个狱卒,也敢管本座的闲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因是总管跟大梵狱息息相关,二者就如同苦海与净慧禅师的关系,说是鬼王,叫狱卒也未尝不可。 “好好好,今日就让我这个狱卒来会会外域的逍遥王。”因是总管目光一寒,右手呈爪状探了出去,那无处不在的道力直将漫天劫气给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并附于手爪,形成一个手爪状的漩涡,霎时吞噬了灵欲。 …… 这边厢激斗,另外一边,苏伏隔着衣物也能察觉,叶璇玑全身骨骼都碎了。他自己尝过这种痛苦,此刻就格外的心疼,本就盈_满胸腔的怒火,更是“蹭蹭蹭”的燃遍全身。 “娘亲,你怎么样了,快和我说话好不好,别吓瞳瞳啊……”苏瞳跪在叶璇玑身旁,豆大的泪珠不住地滑落。她的手颤抖着,不敢碰触叶璇玑,生怕自己的碰触,会加深她的痛苦。 苏伏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引着自己的思路往好的地方想,幸亏自己赶得及时,否则就要抱憾终身。 心里头的庆幸,让他恢复了一些冷静,急忙展开“生命律动”,一面修复着她的伤势,一面取出小还丹喂她服下。 叶璇玑的长睫微微抖动,缓缓地睁开美眸,她的眸子像星辰一样明亮,一眨不眨地看着苏伏。她本想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但又觉得很俗,却又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语才能表达现在的心情。 “娘亲,你快跟我说说话,我快担心死了……”看到叶璇玑醒过来,苏瞳抹了一下眼泪,又哭又笑,但还是不敢碰她。 “大花猫。”叶璇玑看着她说。平淡地开玩笑,内容却分外可爱。 苏瞳连忙擦干净脸,破涕为笑道:“还是美美的……” 叶璇玑勉强牵动嘴角。 苏伏按捺住失而复得的狂喜,温柔地对着她笑:“你到心内虚空休息一下,我这里一结束,就进去陪你。” “你们有梦想吗?”叶璇玑忽然问。 苏瞳一愣,歪螓想了想,道:“有啊,我的梦想就是跟娘亲还有爹爹永远不分开。” “你们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苏伏柔声说,“我愿意实现你们所有的梦想。” “我也有。”叶璇玑凝视着苏伏,然后抬起手,轻轻抚着苏伏的脸颊。 冰凉中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温度,直透到苏伏心底。 “实现了。”她说。 苏伏轻柔地按着她的手:“等我。” …… 将叶璇玑收入心内虚空,并让龙吟瑶照顾叶璇玑,心神方才回归本体,温柔的神情刹那间变得森寒如狱,杀意犹如实质化一样透出来,在他的身周张牙舞爪。 他没有去看战场,而是将目光投到了远空之上的一朵白云后边,淡淡喝道:“你们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那朵白云涌动,缓缓变成五个人的形状,最终显露出样貌来,却是以珞羽为首的西都魔宫的五个魔修。 珞羽看了眼战场,冰冷一笑:“东都欺压我们那么多年,是时候该算账了!” 紫山一役,西都弟子永难忘怀。其余四人各自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屠狂先动,向着战场的方向走了过去。走着走着,他的身体就开始冒出浓烟,隐有焦臭味。然后,他的身体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一样,逐渐熔成了熔岩状,并像一张黑红黑红的幕布,缓缓地铺张开来。 然后是玉溪生,他走到熔岩铺成的幕布上,展开了极乐世界,就见一个半透明的椭圆状的气场腾起。 熔岩如花瓣一样收缩,轻缓地铺盖在气场上,把玉溪生整个人遮盖得严严实实,就形成了一个椭圆状的火炉。 熔岩又卷动,在后边凝成了长长的把手,使得火炉整个看起来如同一柄巨锤。 珞羽没动,最后却是花岩和别亦难。 两人向着火炉的方向走过去。花岩身上腾起黑色的气场。黑气布满他的脸,接着蔓延全身;别亦难身上腾起灰白色的气场,白皙的肌肤附上了一层淡灰色,看起来十分的魔性。 两人走着走着,逐渐靠近彼此,像磁铁一样,不可避免地并肩,最终触碰,却并没有撞开对方,而是像幻影一样缓缓地融合,变成了一个模样十分古怪、难以形容的人形怪物,散发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气息。 怪物上前去,握住了火锤的把手,瞬间就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传遍四面八方。 这压迫不是压倒性的实力所带来的,苏伏远远就能感受到一种相熟的气息,那是位业之力。 几个连大宗师都不到的修士,融为一体后,竟发出了位业之力的气息。 苏伏不再关注,而是来到了飞仙的身旁。 飞仙淡淡打量他一眼:“你们算计来去,还是怕我遭到反噬。” “被您识破了。”苏伏心念一动,百鬼娃娃便将那方得自于公孙楼的宝印取出来。 取下宝印,将百鬼娃娃收回心内虚空,仔细端详宝印,道:“师兄,你说方山道祖把这宝贝放我这里,是不是早就预测到了今天?” “哼!”飞仙不屑道,“我不信命,你别问我。” 过了那么多年,宝印上的黑气早已消失殆尽。 苏伏将宝印贴在飞仙的印堂上,低声祈念道:“玄光印快快助我一臂之力!” 奇妙的是,宝印果然有了动静,飞仙身上的魔气迅速地流到了宝印内。 也许是反噬之力实在太强大了,当宝印抽光魔气后,它本身已经变得如墨石一样漆黑。 “辛苦你了。”苏伏向它微微一笑。 宝印却脱离了他的手,在数丈外逗留了一会,便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苏伏从未想过能拥有如此宝贝,当初公孙楼把宝印交给他时,他就感受过了,如果不是载道之器,他绝不会生出那样强烈的渴望。 加上公孙楼又说他来自无量山。他问过杜挽倾,神州没什么无量山,只有无量洞天,那是三位道祖清修的道场。 飞仙活动了一下筋骨,道:“方山老头十分奸诈,他的人情,算我欠下的,免得你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苏伏苦笑,心说您就算为了揽下人情债,又何必编排道祖的是非。他骨子里还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要说方山道祖奸诈,他实在无法苟同。当然,还有公孙楼的原因。虽然不知道公孙楼跟道祖是什么关系,但从玄光印在公孙楼手上就可以看出来,肯定是不浅的。公孙楼那样秉性的人,他觉得方山道祖铁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很难想象一个市侩奸诈的人能教出公孙楼这样的弟子来。 “萧南离弄出来的这个东西,真的管用?”飞仙望着那举着火锤的怪物,不信任地说,“要是那么容易就能破位业之力,谁还累死累活去证这大道?” 苏伏道:“位业之力虽然不简单,但也没您想的那么复杂。总体而言,每份位业的存在,都是对天道有大补助的奇妙思路。当下法劫,天道对真界的影响非常薄弱,萧师兄潜心钻研五千年的东西,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你真要把这位业送人?”飞仙又问。 苏伏点头道:“出于两点考虑,其中一点您是知道的,有一枚冰玉环流落在外域,必须找回来。仅凭我们几个,无异于_大海捞针。”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把他交给我吧 因是早在来之前就得了嘱咐,这时感应到火锤的出现,立刻止了激斗,抽身而退的同时,十指在虚空连点,但见一圈圈涟漪从被点的虚空处泛起,并向灵欲蔓延。 眨眼间,灵欲就被无数泛起波纹的小漩涡笼罩在内。 灵欲自然察觉异变,心神被那火锤吸引,眉头微皱:“八极乐?” 他看得出来火锤是位业之力的具现,但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干什么。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周遭空域已被封锁,他目光一冷:“区区狱卒,也想困住本座?” 狂暴的劫气从他身上涌出来,这要是来个纯阳以下的修士,沾上一点便会引发魔劫,轻则身死道消,重则化为劫魔,永世沉沦。 大量小漩涡瞬间被撑碎,九天十地恢复自由,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但灵欲这时候的退意已抑制不住,他冷冷盯着因是总管的脸:“本座记住你了,日后你躲在地府便罢,要敢出来,便教你尝尝寝食难安的滋味!” 语罢便要离去。 “莫慌!”因是总管一笑,抬手一抓,就见一处小漩涡竟探出一只手,抓住了灵欲的脚,“先教本王尝尝怎么个寝食难安法,再走也不迟。” “就等你这句话!”灵欲被抓住了脚,转过头来时,却满是狞笑,无处不在的劫气顺着探出手来的小漩涡渗了过去。 因是皱眉,想抽手已经来不及,劫气顺着他的手臂涌遍全身。高手相争,争的就是一线生机,因是总管明显轻敌了。 劫气最是歹毒,稍一碰触,就如跗骨之蛆,不但甩不掉,而且会迅速侵蚀他的身体、修为、道基……甚至是灵魂。 因是总管感到非常痛苦,有种要被劫气毁灭了根本的错觉。但他依然挺直腰板,纵然死也不能让他屈服,何况他根本死不了呢。 “本座这一击,不那么好受吧!”灵欲当然知道对方身为大梵狱的“狱卒”,其根基在大梵狱,劫气还无法渗透到那个层面。而且大梵狱是初有佛亲手构筑,除非能杀死初有,否则很难让因是真正死去,最多元气大伤。 他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千年万年,这份痛苦都会烙印在你的灵魂里,永远无法磨灭;千年万年,只要你看到本座,就会想起今天……你放心,本座还不想惹初有,暂且留你一条命……” 说罢他返身,向着外域的方向冲了过去。 “想走?”因是脸色阴沉之极,“没那么容易!” 宛如金蝉脱壳般,他整个人突然化为一道黑烟,而原地只留下他的衣物,以及所有缠绕他的劫气。 劫气已相当劫魔,失去目标,立刻朝着目标所在冲了过去。 却见那黑烟闪电般追上了灵欲,并如巨蟒一样缠上他,把他全身上下都捆了个严严实实。 黑烟的头一阵扭曲变幻,露出一张诡异的脸庞,两只眼睛像画在黑布上的两条白线,看不见眼瞳,鼻子也见,惟有那张嘴,像高明的丹青圣手所画,栩栩如生。 怪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尖牙:“本王最讨厌以这副面貌见人,你把我逼出来,以为走得了?” 灵欲深深皱眉,挣了两下都没能挣开。 劫气追上来,试图重新缠绕黑烟,却只是在灵欲的身上徘徊,根本触摸不到黑烟。 “没用的,本王乃是世间绝暗所出,以你的位业之力,还影响不到本王。”因是冷笑。 灵欲已经感应到那提着火锤的怪物追上来了,他依然冷静地开口:“只要你放了我,无论什么条件,本座都答应你。” “你先告诉我,你跟那孽畜是什么关系。”因是不说答不答应,反而先为自己谋取福利。 灵欲被心底本能升起的不安感催促着,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隐瞒:“数劫以前,我本是吾佛座下佛陀之一,法号金光,宝光是我师弟……” 因是一听,立刻破口大骂:“原来是你这混账东西……灵欲被你夺舍了?” “不错!”灵欲点头,“很多事都是三圣的命令,本座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只要你愿意放了我,我可以帮你们对付他,毁灭圣界,也可以让本座脱离他的钳制。” “真相来迟了啊。”就在这时,虚空缓缓涌出较为微弱的劫气,并形成两个人的模样,赫然是邪尊与冷夜。 邪尊神色淡淡地看着灵欲:“从我加入东都那一天开始,我就开始怀疑你,没想到真相果然跟我推测的一样,你根本不是灵欲。” 此二人出场竟有劫气相随,灵欲怎会认不出来,这正是位业之力的先兆,不由眯起眼睛:“本座知道你五道同修,但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资质。” “相信本座,”他诚恳地说,“本座也想脱离圣界的掌控,谁又不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呢?假如早知道你有如此资质,本座定然全力培养你,好让你接掌魔主位……” “收了你的算计吧。”邪尊淡淡道,“叶启心死了,莫羽冠也死了,东都已经不复存在。事实上,东都早已失去了最基本的魔性,这样的东都不要也罢……至于魔主位,我早就预定了……” 说罢带着冷夜退到了百丈开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灵欲心底的不安愈来愈浓烈,他勉强笑着开口:“王上何必与我过不去呢,外域素来不犯地府,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与我为难,初有佛祖恐怕会责怪王上……” “闭嘴,金光。”因是总管冷然说道,“既然当了魔主,就像个魔主一样,求饶是魔主会做的事吗?那小子说的不错,东都在你掌管下,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魔性,不如毁灭也罢。” 正此时,怪物已高举火锤,猛地砸落下来。 啪嗒! 脆响接踵而至,像有什么桎梏被敲碎了一样,那是位业之力与位业之力的碰撞,使得双方都崩毁开来。 火锤崩碎,四人当即分开,分不同的几个方向暴退。 这个时候,灵欲身上的位业之力被砸开了一个口子,算计来去,虽只是为了避开位业之力的反噬,但仅这一点,就值得用上数千年的时间来研究了。 灵欲立刻想到了前因后果,耳畔传来一声冷哼,他艰难地扭头,还未看清,就被一道影子洞穿。 影子是从他的背后穿入,从胸膛处破出,却见是一片铁片,以及握住它的人。 像碎裂的熔岩,从灵欲的胸口处出现了蜘蛛网状的纹路,并迅速向全身蔓延。 黑烟当下脱开,恢复成因是总管的模样,来到飞仙身旁:“他是金光,夺舍灵欲,东都一直为圣界驱驰,原因就出在这里。” 苏伏随后来到,听到这话,忍不住挑了挑眉:“我就说堂堂魔主,怎么甘心做人走狗,原来本就是走狗!” 灵欲手指飞仙,脸上满是惊怒,但最终还是颓然地垂了下来,淡淡说:“无论什么身份,本座所为的,无非是争个自由……失败者理当被驱出棋盘……” 说到这里,语气突又变得尖酸:“没有三十五佛行,本座看你们拿什么渡量劫……”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苏伏冷笑,“你也看不到那一天,而我们至少会比你活得更久。” 灵欲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苏伏,然后身体便燃烧起来,碎屑如棉絮一样随风飘散。 最后剩下一枚鸽蛋大小的黑色晶体,悬浮在虚空,安然不动。 “它是你的。”苏伏半回身,看了一眼激动的邪尊,“但你千万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不然的话……” “放心放心!”邪尊已等不及他把话说完,立刻冲了过来,一把攥住晶体,融入体内,这样,他就取代了灵欲的位置。 紧跟着,天地便响起了礼炮似的巨响。 待声响止歇,因是长出一口气道:“总算不辱使命。” 又转向苏伏道:“劫气已动摇了我的根基,且容我回大梵狱修养一二,接下来应该没什么波折了。” “总管辛苦了。”苏伏点头。 …… 正面战场,有剑阵加上萧南离的威慑,战局依然稳如泰山。 这五千多年,萧南离做了许多的准备,譬如玄天剑阵被改良之后,更加适合持久战。 而他本身,只需要站在那里,那些秃驴和劫魔连靠近剑阵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应该差不多了……”萧南离自言自语的当头,远空陡然间传来巨响,标志着大能的陨落。 伽蓝宝刹内,诸佛都是微微变色,没想到灵欲算计飞仙,最终陨落的却是他自己。问题是,究竟是谁杀了灵欲?就不怕反噬?假如是飞仙,此刻他恐怕也命在旦夕了吧? 然而没有人敢肯定,也没人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依目前的状况而言,宝刹内是最安全的。 “迦叶……”三圣似乎知道所有人的心思,淡淡开口喊了一声。 迦叶从蒲团起来,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便出了宝刹,脚下腾起心莲,托着他往发出巨响的方向飞去。 巧的是,苏伏等人正好归来。 迦叶看到飞仙平安无事,脸色就是一变:“你为何无事?” 以他的修为,飞仙连一句话也不屑说,脸露讥讽,就要一剑斩了他。 苏伏忽然道:“师兄,我有好几笔账要跟他算,把他交给我吧……” ps:感谢“最后的信徒”的打赏支持。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剑道第三境 ps:感谢“狄奥尼索斯93”的打赏支持。 飞仙的动作一顿,问道:“你有把握?” “五成。”苏伏说。 苏瞳担忧地说:“爹爹,这实在太冒险啦……” 她又说不出更多反对的话,生怕苏伏以为自己不信任他。 “我有五色神光护体,不需要为我担心。”苏伏抚了抚她的秀发,“如不能斩他,爹爹心念不能通达……倒是你,跟着师兄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苏瞳只好答应。她知道,修士的心念不通达,随时会滋生心魔的。 “嘿,啰嗦什么,走了……”邪尊不耐地说了一句,带着冷夜先一步走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飞仙说罢,便带着苏瞳跟珞羽等人离去。 四面空旷,只剩下两人。 苏伏冷冷看着迦叶脸上那令人作呕的慈悲状,道:“你先阻寡人杀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寡人可以理解;接着又阻寡人报仇,佛门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寡人也可以理解……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欺骗竹儿……” “无量吾佛!”迦叶双手合十,“贫僧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为了化解量劫,这只是权宜之计……竹儿……” 顿了顿,“竹儿修持不够,只看得见眼前……若她的目光能长远一些,就知道自己功德无量……说到底,仍是贫僧的不是,把她给卷进来,你要打要骂都可以,贫僧不会还手。但只要量劫还在,贫僧便须留有用之身,直到功行圆满为止……” 这话一出,二人之间的气氛斗然凝重。 迦叶心有感怀,眼前的年轻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蝼蚁,对方拥有让他重视的力量。可他依然不觉得苏伏会是他的对手,那一句“五成”之说,也根本不放在心里。 可当苏伏身周凝出实质化的杀意后,并化为无数的小剑飞舞来去,他的心脏突然间像被无形的手箍住……三大佛陀中,现在只剩他还活着,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受到某种威胁,躯壳当然有所反应。 “剑意通微……”他艰难地吐出了四个字。 是的,苏伏在短短三年间,已经彻悟了剑意通微的诀窍。如果说剑光分化是倾听飞剑的声音,那么剑意通微就是聆听剑意的声音……万物皆有声,剑意又怎会没有。 多年前,借萧无极突破剑意通微的领悟,他也初步踏入了这个层次,可以说是机缘,也可以说是天赋。如他悟性一直惊人,剑道境界所需求的正是这样上等的悟性,能领悟的人自然会领悟,不能领悟的人,到死也不能领悟。 从顾青云身上就能看出来,能领悟的话,早就突破了,不需要等到今天。 换句话说,萧无极突破通微,又甘愿将自己的领悟送给苏伏,除了他爱护同门的情谊外,当然还是苏伏本身拥有足够的悟性。不然的话,徐明真岂不是随手就能制造剑意通微的强者? 所以说,苏伏能突破并不是侥幸,而是必然的结果。 罗生王没仔细观察,他断言苏伏十年内破大宗师,实际上他现在已经相当于大宗师。 玄心混真之劫的开启并不只有坏处,至少在修行上加快了数倍有余。 …… 迦叶是三个佛陀中最弱的一个,他的修为还不到纯阳的层次,至多比徐明真强一点点。 所以他立刻判断出苏伏已经拥有杀死自己的能力。得出这个结论,他没有试图劝说,也没有试图逃走。他对自己的修持依然抱有极大的信心,觉得苏伏虽强,却还不是他对手。 而他也对苏伏生出了杀机——这样的高手不能放任他回到战场,那样会造成更大的变数,给圣界的功业带来更大的阻力。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他对众生仁慈,有自己一套独特见解。可在消解量劫一途上,他跟整个圣界是一条心的,有无论牺牲多少人都要阻止量劫的觉悟。所以他可以违心欺骗竹儿,甚至“狡兔死,走狗烹”。 不是区区一点愧疚,就能阻止他的信念。 “你的成长速度真让人嫉妒啊。”迦叶毫不吝惜地表达自己的赞叹之情。可同时,座下心莲散发出七种本源之力,化为金色的经文,在他的身旁缭绕。 苏伏没说话,体会着胸腔滚如沸油的怒火,引导着它们,释放到了外界,变成更多的杀意,凝成更多的小剑。 剑意通微这个境界,已经可以将任何性质的力量转化成剑意。实际上他体内的灵气都已经转化为剑意,渗透到所有的细微处,剑意无处不在,就是剑意通微。 “贫僧一直有个疑问,在动手前,想请妖帝大人解答。”迦叶又道。 在察觉到苏伏的实力变化后,他的态度也跟着变化了。这就是人性,不论什么样的人,都会不自觉地依照……要说修行先修心,可无论怎么修,只要不是彻底看破,都难免会留有人性。 苏伏淡淡道:“你可以问,寡人不保证回答。” 迦叶问道:“当年你为什么对贫僧如此抗拒,难道佛门的大神通对你没什么吸引力吗?” 苏伏仔细回想了一遍,忍不住讥笑道:“初有佛祖早就洞穿你们的阴谋,所以派了因是总管来找我,在你找到我之前就告诉我,若有个叫迦叶的秃驴要传我神通,千万不要接受……” 说到这里,他沉沉说道:“果然是对的,却害了竹儿代我受过!竹儿的委屈不能白受,今日定教你付出代价!” “唉,贫僧不会试图转移你的想法,是对是错,留待后人评说……”迦叶叹了口气,双手合十。 这时候双方的气场已经沸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正说间,小剑和经文便碰了个正着。 激烈响声中,藏着无尽的凶险。 迦叶双手合十的同时,背后便腾起一尊大佛的虚影。大佛的手呈拈花状,并露出悲悯的笑,笑容内又藏着哀伤,仿佛怜悯众生不得解脱。 “吾佛拈花,拂去尘埃。” 大佛的手猛然间伸长,穿梭了无数小剑组成的剑网,向苏伏抓了过去。 苏伏心念一动,五色神光在他头顶组成一个圆。 大佛的手来到苏伏头顶,被无形的神光之力阻滞,紧接着神光之力蓦然大涨,垂下无数条玄妙气机。 苏伏心神微震,手自然而然地握向虚空,“呛锒”的拔剑出鞘,一剑便斩向那大佛。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第二个迷子舍利 偌大的法华城内一个人也没有。 街道上空空荡荡的,不知哪里来的杂物满地都是,大风吹过,乌烟瘴气的同时,临街店肆的幌子招牌就叮当乱响,非但感受不到闹热的氛围,反而平添数分凄凉。 一路走到了四明殿外,朝夕月疑惑地说:“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看法华城的规模,数十万人口是少不了的,怎么都空了?” “内陆的凡人不也一个不剩吗?兴许都被当成祭品了也说不定。”苏伏耸耸肩,无所谓道,“反正就是佛门那点肮脏事儿。” 朝夕月也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心情,径自踏入四明殿,只见香火都绝了不知道多久了,也无人清扫,许多佛像都蒙上了灰尘。 继续往上走,直到中央高塔,就见一个老僧坐在塔门前安然不动,即使二人走进来,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苏伏看到他脸色就是微微一变,然后低声对朝夕月道:“小心,他叫净慧,法华宗的宗主,苦海的化身。” 朝夕月诧异地看他一眼,蹙了蹙眉,还没开口,却有人抢先开口了。 “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就在塔后边转出三个女子,其中一个长得十分清纯,但清纯中却又有数分难以察觉的妖冶,像个勾人的女妖精,不断地在视觉上刺激你,挠得你心底痒痒的,却又碰不着她。 赫然便是雨凌菲。 另两个自然就是红素和夏舞绫了。 “爷!”红素一路小跑,冲到了苏伏的怀里,嘤嘤哽泣。 苏伏顺势搂着她的细腰,抚着她秀发,惊讶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这本是孙仲谋生前对红素惯常的动作,被他自然而然地用了出来。 红素被他这一揽一摸,俏脸顿时通红,跟着又嗫嚅说:“爷是不是讨厌红素了……红素……红素不会让爷为难的……”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苏伏突然想起朝夕月还在呢,连忙把调笑变成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吗?你哭得那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着我的遗体哭丧呢!” “噗……”红素一听,顿时破涕为笑,却还是小声抽泣着,“可是爷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来找红素,我还以为爷不要我了呢。” 苏伏顿时有些尴尬,自从回北邙宗以后,他确实把红素几人给忘到脑后了,总下意识认为她们有本体在照顾,也就不闻不问了。 “对了,你们怎么在这里啊?”他立刻转移话题。 “是……”红素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雨凌菲打断。 “是我带她们来的。”雨凌菲走上来,似笑非笑地说,“孙仲谋,好艳福啊,不但跟我们的朝大美人眉来眼去,怀中还抱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小傻妞。” “胡说什么!”朝夕月冷冷斥道。 红素脸都红了,连忙挣脱了苏伏的怀抱:“爷,舞绫姑娘也很想你的,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们啊。” 苏伏望向夏舞绫,淡淡笑着张开双手:“不抱一下么。” 夏舞绫笑盈盈地走近他,细嫩的青葱玉手从苏伏的脸颊抚过,顺到了后颈,十指交缠,像对着情人一样甜甜笑道:“仲谋哥哥,人家好想你哦。” “我也想‘死’你了。”苏伏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夏舞绫亲密地贴上了苏伏,将胸脯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并微微踮起脚尖,贴着他的脸颊,在他耳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一轮,你和你本体都输定了呢,不信咱们走着瞧!” 苏伏心里一凛,面上却挂着微笑,也在她耳边说:“你未必会如愿……还有,你现在的风格,真教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是吗?”夏舞绫诱人地说,“可你的身体却很老实呀,要不要在开始之前,先满足你一下?” 轰—— 苏伏正想虚与委蛇,多探探情报,谁知上空斗然传来巨响,竟是大能陨落的征兆。 正愣怔的功夫,远空那一道巨大的门突然开始崩毁,劫魔大潮突然往外域的方向逃了出去,战局似乎终于起了变化。 “西征队伍占了上风!”众人一看顿时明白过来,不由感到欢欣鼓舞。 苏伏推开夏舞绫,直接略过了她,看向雨凌菲:“你带她们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 雨凌菲则回身望向老僧:“净慧,不要装死了,要么把路让开,要么跟我们斗一场!” “无量吾佛!”净慧缓缓睁开眼睛,“苦海重地,诸位施主还请速速退去,不然莫怪老僧神通无眼!” “少放大话!”雨凌菲冰冷一笑,“你快连压制苦海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神通对付我们?我们三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有所反应,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净慧叹了口气:“施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苦海若淹没真界,必提前引发量劫,真界也将毁于一旦,届时连容身之所也不复存在,难道这是你们想要的?吾佛慈悲,举三十五佛行,便是为了消解苦海和量劫,延续此方天地的生机,还望诸位速速退去……” 雨凌菲嘲讽道:“现在谁不知道苦海的由来,不都是你们秃驴自己造的孽?你们造的孽,却要整个真界来偿还,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朝夕月稍微弄清了一些事,但更多的疑问随之而来,她打定主意之后要找孙仲谋问个清楚明白,不然就教他尝尝自己的手段。 此刻她感觉到氛围十分的古怪,雨凌菲变得十分公义,好像站在了西征队伍的一方。虽然没什么不对,但像她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会有这种变化,本身就是一件诡异的事了吧。她相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潮,似乎连苏伏也不是很清楚。 她在观察所有人,尤其是苏伏,对他比平常更多了两分心思。她发现他一直处在思考状态,并如她一样,在观察着突然出现的三个女人。 这就肯定了一个事实,他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又是自己带他来的,似乎很难跟此事扯上关系。但反常的是,夏舞绫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难道她能未卜先知? “看来你是不愿屈服了。”雨凌菲放弃了劝说,向前走了过去。 她的脚下绽开朵朵冰蓝冷焰,寸寸铺盖,眨眼就铺满了塔门前庭的空地。 净慧摇了摇头,正待出手。 雨凌菲突然道:“朝夕月,你还不出手吗?” 朝夕月淡然说道:“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这样真的好吗?”雨凌菲忽然回身,笑靥如花地看着苏伏,“如果你们不知道的话,我就免费告诉你们好了,迷子舍利不止一个哦。” 苏伏怔了怔,他把对方的话反复咀嚼几遍,蓦地脸色大变。 “什么意思?”朝夕月蹙眉道,“什么迷子舍利?” “迷子舍利啊,”雨凌菲指着净慧道,“就是这老秃驴弄出来的宝贝,它可吸收并留存修士的神念,然后投入苦海中,罪业之力就会顺着舍利的神念传到修士本体。想象一下置身苦海的感觉,你就明白有多么恶心了。” “不放出神念的话,它还能强来不成?”朝夕月还是不解。 “如果不得不放呢?”雨凌菲说。 苏伏脸色难看:“斗法大会时,就设下了第一个舍利……太寰道台是第二个……”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雨凌菲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我敢肯定,舍利定在老秃驴身上,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对了,我的神念也在里面。想象一下吧,西征的队伍里,有多少人的神念都在里面,一旦投入苦海,这是多么可怕的场景啊。” 苏伏不由自主地跟着联想,脸色一变再变,不由杀机盈眶,厉声道:“净慧,交出舍利,我立刻退去,如若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施主能带走所有人吗?”净慧淡淡瞥他一眼,“老衲是指现在在岛上的所有外人。” “那就是没得谈!”苏伏双目一凝,就要动手,朝夕月却突然拦住他。 “你不是他对手!”朝夕月想问什么,终究还是按下情绪,“事后给我一个完完全全、明明白白的解释,否则看我饶不饶你!” 语毕便向前走去,冰焰便开得愈发艳丽了。 净慧深深叹了口气,双手合十,无尽的罪业之力从他身上涌现。 朝夕月美眸微闪,抬步捻决,冰焰迅速围裹净慧以及罪业之力。双方一个才渡单劫,一个镇压苦海,十成实力用不出四成,反倒半斤八两。 “迷子舍利正置放于苦海,”净慧仍然试图劝说,“若苦海镇压不住,必然波及舍利,届时想要挽回就晚了……” “成了!”雨凌菲突然一笑,高高跃起的同时,双掌相互合拢。 长在地面上的冰焰立刻汇聚到了净慧身前的台阶处,发出“咔咔”的冻结声。 雨凌菲娇叱一声,向那处凌空击出一掌。 砰! 碎冰纷飞,台阶坍塌下去,就露出一个大洞来。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剑十二,回头无岸! ps:感谢罗生兄百忙中抽空来打赏~~回头无岸,源自于一首歌,戴荃的《悟空》,大家可以去听听,个人觉得超燃。 苏伏受五色神光影响,察觉到了冥冥之中的剑路,这一剑毫不犹豫地斩过去,剑锋闪耀无极,吐出一道五色相间的剑光来。 剑光势如破竹地撞开经文,无数小剑自发相随,拖曳成长长的剑河。 迦叶不由大惊:“五色神光!” 动作却不慢,迅速变幻法决,大佛的手蓦地相合,将那剑光钳于掌中,剑光冲势一缓,后边的剑影立刻失去了锋锐,被经文给绞碎。跟着,剑光也被大佛的手掌给碾成五光十色的晶亮粉末,如不同颜色的萤火虫一样扩散开来。 苏伏冷笑,手腕一抖,剑锋闪烁寒光,五光十色的萤火虫突然重新聚拢,凝为一柄绚烂的剑,“唰”的划过大佛的头颅。 大佛的头颅顿时出现一道裂痕,但并没有掉下来。 迦叶脸色微微一白,闷哼一声,嘴角立刻渗出血迹。 但很快,大佛就被无数的经文修复完成,经文跟着绞碎了那把剑,直至它彻底化为乌有,方才重新扑入前方战场。 剑影和经文依然在交锋,双方的动作却暂时停了下来。 苏伏需要消化第一次运用五色神光的神妙体验。他没想到那么快就将神光融入剑道里,弥补了剑域缺失的影响,使他的实力不降反增。 如果不是剑域缺失,说不定他还不会如此运用,也就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迦叶则更要理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思路很快理顺,实际上很简单,就是剑意通微将五色神光给转化成剑意了,同时拥有了二者的特性。 剑意本就是至强之物,加上五色神光的返本归源,立刻就组成一招绝杀,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五色神光落在妖帝大人手中,难道是天意?”迦叶忍不住道,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修士怎么能受天道如此的眷顾,身上集中了那么多的宝贝和神通,甚至还隐隐有着超过他一个层次的位业之力 “天意即人意。”苏伏淡淡说,“佛门倒行逆施,已成天下公敌,无论你们的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不被人心所向者,便属于恶。如果不信,待你下了地狱就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罪业,又需要沉沦多少次轮回才能消除。” 迦叶心里有所动摇,但还是反驳道:“道不同罢了!世道浮华,善恶分界本就暧昧难清,妖帝大人凭何定我等善恶?” 苏伏立刻讥笑道:“那么佛门又有什么资格把我们划入罪业行列?寡人已证神主,乃得天道认可,你将寡人定为罪业,是认为天道也是错的吗?” “天道自有道……妖帝大人屠戮无算,以你为中心,常常有争端挑起,致使生灵涂炭,这就是罪……”迦叶负隅顽抗。 苏伏听罢,忍不住发出长笑,笑罢张开双手,冷冷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世界被你们佛门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生灵涂炭?难道把他们变成只会念经的佛奴,就是最好的归宿?此后千万年,若降生的生命都是只会念经的佛奴,真界名存实亡,所有生命包括你,都只是成就三圣野心的奴隶!” 迦叶摇摇头,叹道:“好或不好,不是一家之言,贫僧也不敢断定,须由事实来说明;而且,纵然贫僧被妖帝大人说服,只怕也免不了一战。” “你终于说了一句不是废话的话。”苏伏冷嘲道,“寡人纠正你的错误,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觉得让你带着你以为正确的信念死去,未免太便宜了。” “看来妖帝恨我入骨。”迦叶道。 “我不会去恨一个死人。”苏伏纠正他。 迦叶道:“胜负还未分晓,妖帝怎么如此笃定?” “因为你的心已经有了破绽。”苏伏道。 迦叶一怔,旋即苦笑道:“妖帝观察入微,贫僧确实有些动摇了。不过,贫僧依然不觉得那是错的,至多是为了拯救,却伤害了更多。” “像你这样的人,破绽哪有那么容易弥补。”苏伏道,“不用尝试了,你的心乱了,就很难定下来。你知道吗,除了墙头草外,还有一种植物也长在墙头上,它很不屑墙头草的摇摆不定,殊不知它在关键时刻也会举棋难定。” “妖帝是说贫僧吗?” “这里并没有别人。” “好,下一招定胜负,如果……” 苏伏立刻打断他:“没有如果,你必死无疑。” 迦叶微微一笑,持了个兰华印,摇摆的心顿时沉入定境,口中也开始念念有词,飞舞的经文愈来愈多,逐渐压盖小剑,占据了上风。 大佛的虚影在经文的加持下,变得愈来愈庞大,深入云端,并且愈来愈凝实,如一座金漆刷就的巨大佛像。这还不止,在巨佛的身上又长出了许多手臂,重重交叠如圆盘。 苏伏神色冷然,手掌一松,飞剑便在头顶上盘绕飞舞。 实际上剑域并没有完全留在地府,苏伏留了一小部分,那就是“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念动间,脚下出现了上霄宝殿,仙乐齐鸣,玉楼呈现,但失去了明月和湖泊,十分的淡薄,更不曾吐出剑气。 苏伏坐了下来,剑意在体力疯狂旋转。这个时候灵气已经全部转化为剑意,速度比之前更是快了十倍有余。 叮! 十一声剑鸣犹如齐齐响起,剑意眨眼推到了十一转。但十一转是空的,剑域留在了地府,十一转只是徒有其表。 徒有其表,也至少有一个表面。 五色神光自然而然附入飞剑,不比楚渡炼制的残次品,这可是真正的天成法宝五色翎,剑十一完全显现,曼珠沙华也变成了巨剑,呈竖立状,悬浮在宝殿中央。 另外一边,迦叶似乎准备完成,停止了诵念经文,他看向苏伏,面上含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话声方落,巨佛的无数只手便呈掌状向苏伏压了下去,铺天盖地,密不透风,完全超越了天崩地裂的程度,虚空由此发出剧烈的震动,伴有“咣咣咣”的怪响。 仅仅掌风掠起的声响,就将上霄宝殿的仙乐给彻底覆盖,天地间似乎只剩了这些手掌。 面对如此威势,苏伏却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并向上空猛然一跃,同时伸手虚握,巨剑就被他握在了手中。 叮! 剑鸣声响,绚烂的巨剑蓦地绽出夺目的彩光。 “剑十二,回头无岸!”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被封印的真形 这一剑,超越了苏伏的所有招式,除了剑十一,前面十剑加起来,都还比不上它的一根小指头。 这一剑,完全颠覆了迦叶对剑道的认知。当五色神光和剑意通微融合在一起,再用位业之力推动,已经完全脱离了普通剑道的范畴,甚至达到了道的层面,达到了苏伏修剑以来前所未有的高度。 巨佛推出来的无数掌影瞬间湮灭,条条手臂还原为经文,而后崩碎,化为齑粉。崩解迅速蔓延,直到整个巨佛都恢复为经文,像漫天飞舞的蝗虫一样,在剑光下冰消雪融。 迦叶忍不住呕出数口血来,脑后佛光连碎六道,残留一道也如将碎的冰,随时都会崩裂。 他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皱纹已经多得不能再多,橙黄的袈裟被血染红,形容十分狼狈。喘了几口粗气,依然双手合十,宣了个佛号:“无量吾佛……” 不知他心底什么滋味,这一声佛号,异常的沙哑,透着无尽的苦意。 他从这一剑中深深领会到对方是何等的受天道宠爱,此方天地依托天道而成,迦叶不禁会这样想:难道他才是天道的意志? 名不正则言不顺,迦叶所为之坚持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哀莫大于心死,信念崩塌,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苏伏,却什么也没说,在虚空盘膝而坐,脑后第七轮佛光便即崩碎开来。 …… 却说邪尊一回到战场,立刻就被万千劫魔以及金蛇王座他们察觉,都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过去。 被灵欲支配了那么久,突然换了个主人,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他们能活到现在,又哪里是愚忠之辈,纷纷来到邪尊面前拜倒:“参见尊上!” 邪尊志得意满地大笑:“好好,都起来,本座今日高兴,都随我回去,举办庆功宴!” 劫魔将帅与两位王座面面相觑,不知哪里来的功。但他们的意志还不足以影响魔主,本来生死就在对方的一念之间,也不二话,就指挥劫魔重新回到门里边。 他们退得义无反顾,直接把盟友弃之不顾,倒令西征的队伍诧异不已。 邪尊见退得差不多了,就向他们遥遥喊道:“你们加点劲啊,把这些秃驴用力踩死,等你们好消息!” 说的好像不是人,而是臭虫一样。 “等等!”就在这时,那孔文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我跟你走!” 邪尊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也好,来吧。” 对他来说,也就是多一个可有可无的属下而已。但对孔文举来说,他留在这里必死无疑,能躲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他还年轻,他不想死。 门在邪尊他们走后,便消失不见。 失去劫魔的牵制,接下来局势完全一面倒。 玉清宗祭出了玄元三色旗,布下了简易七曜神无大阵;太乙圣地祭出了莲华宝印;仙源剑派祭出了真龙法剑;云山城祭出镇灵钟;青华夫人祭出青华宝盖…… 真界有名有姓的宝贝齐聚一堂,秃驴们苦苦坚持了半个时辰,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龟缩回圣界,并在宝光的示意下,诵念起伽蓝经,化为无数经文,像金钟罩一样护住圣界。 整个伽蓝宝刹开始向后退去。 溃败的局势一旦出现,整体都呈出糜烂的势态。先是阿难失去圣界的大力支持,被楚渡逼回了圣界;接着便是徐明真、玄尚尊者、涵虚子等人,全都在对手心神被夺时趁机送他们回了地府。 最后是龙君昊不顾剧烈消耗,使出了九龙神火大阵。这九龙乃是龙族最强的神通,只有血统纯正的六爪金龙才能施展,被九尾火龙围困的修士,精气神会迅速被抽走,直至力尽而亡。 觉缘大士的修为远超迦叶,死后也有礼炮响彻,说明他确实抵达了纯阳的境界。可惜,还不是龙君昊对手。 佛门一方大败亏输,圣界加速后退,直退到了法华城的上空。 当西征队伍集合全力攻击圣界时,整个法华城都绽出了金光,替圣界做了加持,使得金钟罩厚如城墙,到了肉眼都无法看穿的地步。 所有神通击在上面,自然是无功而返。 …… “不能给这帮秃驴喘气的机会!”剑阵中,龙君昊冷冷道,“最好在半个时辰内突破圣界,不然的话,我们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几个大能集中在一处,都知道他的话一点也没错。就拿龙君昊自己来说,纯阳大能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杀死?九龙神火一出,消耗了他大半龙元,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其余门派的人也都差不多,惟有飞仙跟萧南离还保存着相当的实力。 “龙王说的是,”涵虚子道,“若此次不能彻底断绝佛门这一脉,教那孽畜缓过气来,恐怕更难对付,为量劫添上不少变数。” “诸位放心,”萧南离道,“我早已预见这局面,为此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要送给那孽畜。” 众人大喜,料算他的准备定然能有成效,纷纷道:“那就看道友的了。” 连飞仙都很好奇,萧南离一直没告诉他这事,只知道跟归墟和紫月道宫有关系。 萧南离闭目,像向谁发出了神念,传递了消息。 远在不可知之地归墟,自万象天域冲出一道紫光,然后悬浮在归墟的上空,显露出来一个白衣女子。她环视一眼归墟,美眸中带着莫名的眷恋。 缅怀片刻,她张开双手,身上绽出刺目的紫光,如有无形的牵引,归墟各地爆发出数十道紫色光柱,然后化为浓浓的紫云,铺盖整个归墟的上层空间。 女子最后看了一眼归墟,幽幽一叹,便一头扎入紫云中。 真界,青州,元磁山。 自那归墟的通道冲出来一道有数个成年男子合抱粗壮的紫光,猛地冲破流云,直往高空而去。 到了一定高度,紫光猛然转向,直接越过无尽海,抵达了神州上空。速度之快,堪比传讯飞剑——几个眨眼间,从青州到神州的中央就拖拉出一条桥梁似的匹练,怕有不下数万里长,耗费的神晶难以想象。 然后紫光的头部在神州大地的中央处猛地扎落,势如破竹般冲入地底,越过了无尽海的深度,直到地壳处,才突然炸裂成四道,分四个方向继续延伸。 这四个方向分别是青州、莒州、庐州、商州,各州的地壳都被紫光相互连结。 然后,五州大地开始持续震动,由轻微至剧烈,渐渐有天崩地裂的势头,受此影响,无尽海狂乱翻涌,直似要颠倒过来,海啸冲上陆地,淹没了大量房屋,在陆地上肆意弥漫。 一道道巨浪在翻涌之间生成,五州大地都受到了极大程度的破坏,幸好上面一个活着的东西也没有。 最后,在西征队伍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下,四大州居然向着中央神州移动了。 当然,只有那些纯阳大能才感应得到大地的变化,其余人只能感应到一阵阵天摇地晃冲击着他们的心神;看到一海啸冲击着蜃楼群岛,很快就淹到法华城外,被圣界给挡下来。 苏伏才从那一剑回过神来,就被这种种给震在当场。 面对难以想象的天地巨威,他才又一次察觉到自己的渺小。 “爹爹!” 他回到了剑阵上,苏瞳看到他,立刻冲上来抱住了他。 苏伏安慰似的轻抚她秀发,说道:“是不是被吓着了?” 苏瞳摇了摇螓:“人家担心你嘛。” “没事,区区迦叶而已。” 听苏伏的声音中气十足,苏瞳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怎么又出现海啸了,难道黄昏道场又沉下去了吗?” 两人走到了飞仙等人身旁,龙君昊这时正好回神,眉头微皱:“天下五州,重新合并了。” “合并?”众人不由惊呼。一个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有如此威势,如不是天下五州移动,哪里制造得出来。 “南离?”就在这时,众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青华夫人却走过来,妙目彩光隐隐,语声竟有些激动至泣腔,让人错愕。 以她那目空一切的性子,竟会如此激动,可以想见,是个多么惊人心魄的事。 萧南离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微笑着点头,像是在肯定她的疑问。 青华夫人不由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那里面有等了数千年的感动心酸苦楚。 几个大能面面相觑,纷纷想到了一个可能。 像要印证他们的猜测,萧南离忽然冲出了剑阵,回身望着西征队伍的所有人,沉声说道:“此战,诸位辛苦了!今日在此,我萧南离宣布,一切争端都将结束,此后我等应为渡量劫而齐心协力……” 他说出“我萧南离”这四个字的时候,从已然合并的神州大地冲出三道灵光,快如闪电地划破虚空的限制,几乎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冲入了他的体内。 “那是,被封印的真形?”飞仙惊讶凝眸,没想到萧南离使的竟是这一招。 ps:感谢“touko”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圣界崩碎了 三道灵光冲入萧南离体内,他的脸立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棱角分明,十分冷傲。 “萧南离,我_操_你祖宗!”下一刻,又从他身上跳出一个人,赫然是他方才的模样,并向远空冲去。 众人知道,他便是极乐魔主本尊了。 眼见他失了方寸,大骂后便仓惶而逃。 萧南离冲他背影讥讽道:“自古以来那么多贼,你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居然还有脸活着?” 他探手虚握,飞仙安立不动,铁片却凭空而现,“铮”的鸣响中,铁片激射出去。 远空“啊”的传来一声惨叫,跟着是愤怒、语无伦次的咒骂,但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化为一颗小小的珠子。 “这是我的承诺,拿去吧!”萧南离这才对着归来以后,安于虚空一隅始终观战的珞羽说道。 珞羽眼睛一亮,冲了过去,夺了那珠子,融入体内。 连续两个魔主换代,把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多谢成全,西都日后将是剑斋永远的朋友!”珞羽大笑一声,有狂澜一卷,便携着四个同门远去。 眼看一代魔主就这样陨落在眼前,众人唏嘘不已的同时,更为萧南离随手表现出来的修为而心惊肉跳。 当然,这里边也有飞仙剑的功劳。 “南离!”青华夫人泪眼模糊,终于按捺不住,冲了过去。 萧南离面对她时,才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并张开双手:“我回来了。” 青华夫人像个小姑娘一样扑入他怀中,哭得稀里哗啦。 萧南离按捺着性子,温声软语,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抚下来。落回剑阵,他先向飞仙行了个剑礼:“这五千多年,辛苦师兄了。” “回来就好。”飞仙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剑斋众人纷纷激动地跑过来,围在他身旁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每年初雪祭奠的师叔祖,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他们都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看到萧南离如此有人气,苏瞳在人群外认真看了几眼,然后得出一个结论:“长得没爹爹好看。” 现场氛围闹哄哄的,自然没人听见。 苏伏有心想要上去打个招呼,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虽然之前他就说过喊他师兄就可以了,可是现场那么多长辈,李道纯等人都在,就这么堂而皇之喊他师兄,那他的辈分岂不是一下子超过了徐明真?叫人家情何以堪。 想象一下被徐明真称为师叔祖的样子,那个场景立刻让他的小心肝一个哆嗦,想必下一刻就会听到雷音了吧? 这就是条条框框的束缚。假如是分身,就不会有这样的顾忌,更不会去想那么多。 他的脑袋乱糟糟的,也没听见苏瞳的话语。 苏瞳晃了晃他:“爹爹你发什么呆啊,咱们快上去打招呼呀,晚了都没机会了。” 这时萧南离转过头来,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带着点冷漠,像冰刀一样,触入体肤,别提有多么难受了。 他打量了苏伏一会儿,忽然淡淡笑道:“师弟,听说你独力杀死迦叶,不错啊。” 众人纷纷一惊,激烈战场哪有空闲去探听消息,他们也是首次听闻,看向苏伏的眼神顿时一变。 成为焦点,苏伏反倒迅速冷静下来,他行了个剑礼道:“多亏了五色神光……” “搬运法大成了吗?”就在这时,远空落下来一个人影,直直落到剑阵里,却是一身华服覆体的楚渡。 苏伏看过去,不由惊喜道:“陛……陛下……” 楚渡一出现,顾十楼等极境妖帅也纷纷围过来,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道:“陛下,您果然还活着啊,我们都以为您仙去了……” “你们的妖帝是苏伏才对。”楚渡笑着纠正道,“不要这样喊我,我还想逍遥几年呢……” “楚老怪,我就知道你在算计苏伏。”飞仙没好气道,“撂挑子就撂挑子,你就不能给他们报个平安?” 龙君昊看了一眼楚渡,这位可还是他的前辈呢,不过他还是好心提醒道:“本王以为,叙旧之类的事,可以留到欢宴上。” 萧南离环视众人一眼道:“准备随我冲进去,把那些孽种给我一个不留地杀干净!” 众人轰然应诺。 萧南离这才望向飞仙:“师兄!” 飞仙点头,化为一道光融入飞仙剑里。 “跟我上!”萧南离厉喝一声,身体猛地化为一道剑光,呼啸间,已剧烈地冲撞在厚如城墙的金钟罩上了。 邦! 那金钟罩竟被洞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所有人都跟着冲了进去,各样神通法宝尽出,收割着一批批佛徒的性命。 宝刹内,三圣终于睁开了眼睛,轻轻抬手挥了挥。 以阿难宝光为首,三十四大菩萨便相继冲出了宝刹,跟众修士厮杀起来。 楚渡仍然步步紧逼阿难。宝光则被龙君昊等人围攻,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苏伏每次出手,都有一个大菩萨直接湮灭。这些大菩萨中有一半以上是死人,全靠圣界维系生机,对上苏伏哪有还手之力。 苏瞳则跟在他的身旁,一面御使雪玉剑收割敌人,一面跟苏伏说话。 正说间,苏伏忽然挑眉道:“一个个杀太慢了,我看这里边大多是死人,让他们一起归西吧!” 话毕,脚下便出现宝殿,仙乐齐鸣,位业之力在圣界内轰然爆发。 到处都开出了彼岸花,凡在花海百丈范围内,必有佛徒和菩萨化光消散。由于大量的佛徒死亡,圣界开始崩毁。 …… 萧南离提着飞仙剑踏入宝刹,在门口与三圣遥遥对峙。 “多年前你设计我斩五州,”萧南离冷嘲道,“今日我便让五州恢复,顺便取你狗命。” 三圣不说话,淡淡看着他。 萧南离左右望了望,又道:“你看看,你的乌龟壳就要崩塌了,我知道这是你的心血所在,我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心血毁于一旦……好了,我也没打算给你说遗言的机会,送你上路!” 飞仙剑骤然脱手而出,剑尖“呲”的刺在了三圣的印堂前。 “无量寿尊……”三圣终于开口,“此方界,汝等亦为余存,吾坐待虚无重聚……” 语毕,剑尖便冲破了他印堂的金光,从他脑颅透过去,直将他脑后的九道金光一举贯穿。 “无量吾佛……”所有残存的佛徒纷纷停下了动作,就地盘膝宣了个佛号。 宝光和阿难的形体也变得透明,他们也都停下来,盘膝而坐,面容安详。 下一刻,圣界崩碎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如果有来生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却说竹儿吸收了秽渊魔主的位业之力,和己身已修出的六道本源之力融合,化为此方天地首次出现的自然位业之力。 前言有说,黄泉之力虽是世间污浊之最,但反过来却也是纯净之最,加上竹儿天生亲近自然,可当得此方天地最为纯净的生灵。 自然位业应运而生,合该解此劫。竹儿对于自己造成的一切充满了歉疚,所以她绝不会半点留力。 前言也有说,小渊已断定被三十五佛行圈禁的生物都成了佛奴,想要解脱,必须融????小说合他的位业之力,配合自然之道,洗净他们的灵魂才可以。 …… 圣界破碎之前,竹儿便已将黄泉之力全部吸收。她睁开眼睛,看着已经只有薄薄一层透明影子的小渊,内心像针扎一样痛苦:“小渊,是我连累了你……” “我不要紧,倒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小渊问道。 竹儿难过道:“这是唯一能弥补的办法。” “现在想想,罗刹突然进攻琅嬛,说不定真的是因为你的缘故。”小渊笑着说,“也许,他早就预见了这一天,一步一步,完成他的野望。若真是这样,他就太厉害了,败给他我也不冤啊……不过啊,你别觉得对不起我,如果有来生,我还认你作姐姐,那时候你再补偿我也不迟。” “来生……”竹儿哭着说。 “也说不定我是哥哥,”小渊抱着膀子得意地说,“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你了,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哦。” “如果有来生……”竹儿抹了把眼泪,笑着张开双手。 小渊移了过去,轻轻抱住了她,说:“我先走一步,你慢一点,如果可以,留点力气跟苏伏道个别,要不然他会很伤心。” 竹儿点了点螓,又摇了摇螓,口中喃喃说:“我没脸见他……” 但小渊已经听不到了,在她拥抱他的时候,他就融入空气消失不见了。 抹干净的脸又沾湿泪花。 过了会儿,她腾空而起,来到了释生界的高空处,俯瞰一眼千千万万的妖族,开始释放自身的自然之力。 这里完了,还有杀生界与灭生界,时间不多了。 …… 青衣缓缓睁开明眸,意识一时有些迷糊,不知身处何地。 头顶上有青绿色的,让人感到十分舒适的气息甘霖般降下来,驱走了她脑海里无处不在的经文,晕眩的脑袋逐渐恢复。 她定了定神,站起身来,耳畔便传来“咔咔”的咀嚼声。她霍然回身,正与那咀嚼的主人四目相对。 场间气氛诡异地凝滞了。 就像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被当场抓住丑陋行径。晁景仁身上残余的人性让他感到十分慌张。他将啃到一半的心脏丢掉,连连摆手:“不,娘娘别误会,我不是……” 他想不通青衣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醒过来,心里懊恼不已。怪只怪人仙之体有形无质,让他无从下口,要不然哪还有这事。 青衣发现身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妖族尸体,心脏无一例外被挖走。 “吞天魔功?”她冷然问道,“对得起你小叔?对得起长眠英灵园的太行剑派?” 晁景仁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丑陋,于是他开始恼羞成怒,第二个产生的念头便是杀人灭口。 “不需要你来教训我!”他双目森寒,开始走向青衣。 青衣安立不动,他们的对话已经远远传了开去,已有苏醒的妖族高手向这里过来。 晁景仁自然感应得到,他怨毒地剜了一眼青衣:“没关系,我的积累已经足够了,你们都给我等着……尤其是你,等到那天,我一定会好好关照你……” 语罢仓惶逃遁。 这时候苏醒的妖族不多,他的速度又非常快,一下子就远遁走了。 青衣软倒在地,此时此刻,她哪有力气斗法。 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她四目张望:“小白瞳瞳……” 这时远空落下来一个影子,却是夜流苏,她也是满脸倦容,听到对话强撑着飞过来,见青衣倒在地上,连忙过来:“姐姐,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青衣摇了摇螓,蹙着细眉:“小白瞳瞳呢?” “青衣姐姐……”这时候又来一个,却是小白。 青衣拉住她的手:“瞳瞳呢?” “没事。”小白安慰她说,“她不在这里。” “怎么会这样,是谁救了我们?”夜流苏满是不解,她到现在头还是晕的。 青衣抬头一看,只见高空处有个绿裙姑娘凌空悬浮,双目紧闭,做祈祷状。那些甘霖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那不是竹儿吗?”夜流苏循目望去,不由惊呼道。三女中只有她认识竹儿。又疑问道,“她在做什么?是她救了我们吗?” “她就是江绿竹?”青衣若有所思道,“那么强烈的自然生机,应该是了。” …… 在释生界上的妖族都苏醒后,竹儿方才睁开眼睛,脸上满是疲倦,但看着地上蚂蚁窝似的骚动,不由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然后她往青衣这边看来,想了想,便从高空落到了地上:“我是江绿竹,是苏伏的朋友,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 “竹儿,真的是你!”夜流苏笑吟吟地看着她,“是你救了我们啊,你真厉害,那些经文害我脑袋又涨又晕,真是太难受了,现在感觉好多了,谢谢你啊。” “流苏姐姐,还没恭喜你和苏伏在一起呢。”竹儿掩唇而笑,“说起来,你们成婚那天,我正在闭关,没亲自来向你们道贺,却是我的不是,在这里向姐姐赔个不是。” “你有这个心意,我就很高兴了。”夜流苏笑着说。 “你们没事就好了。”竹儿抬起手来摇了摇,“你们在这里休息吧,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了呢。”说罢转身就走。 青衣身为医者,敏锐察觉到她的状态十分不好,忙轻声唤道:“你的身体还好吗?” 竹儿顿了顿脚步:“谢谢姐姐关心,竹儿没事的……” 她又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她忽地回过身来,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来:“我要走了……帮我向苏伏道别……我不在了,你们一定要幸福……” 她语罢便化光而去,生怕再留片刻就会失去勇气。没有人甘愿赴死,除非生无可恋。 ps:感谢“书友16628999”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诸圣挽歌——永恒 上 命运并非无法改变,可如果无从得知命运,该如何改变? 后世由于缺失了太多关键谜底,研究《诸圣挽歌》的学者认为,不论这背后有没有那么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这一切,命运始终是存在的。它就像你的影子,不论你有没有注意到它,它都是存在的。 挽歌六年七月十五,民间俗称鬼节,可今日之后,修道界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集体在这一天悼念,假如你不愿放下手头上的事或是停止修行,就会遭到唾弃。 这一天被称为“永恒日”,如前篇“黄昏”的由来,后篇“永恒”也是因此得名。 永恒,多么虚假又讽刺的字眼。这个世上没人能永恒存在,惟有历史。 …… 圣界崩碎半柱香前,法华城内另有异变。 却说雨凌菲打通了通往苦海入口的通道,夏舞绫娇笑一声:“做得好,雨凌菲,再有一步,你就彻底自由了。” 雨凌菲淡淡看她一眼:“我不是为自由而来。”说罢从缺口处跃了下去。 夏舞绫突然击晕红素,并将她拦腰抱起,又向苏伏娇声说:“我在下面等你哦。快点下来,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是怎么失败的。” 苏伏不理他,只把眼冷冷盯着净慧。 那净慧禅师见状,深深叹了口气:“你等执意如此,贫僧只能执行吾佛旨意……” “慢着秃驴!”苏伏厉声喝道,“把舍利交出来!” “贫僧说过,”净慧道,“舍利已融入苦海,若是苦海爆发,舍利就会遭到侵蚀……”语毕身形一闪,便融入了身后苦海中。 苏伏与朝夕月对视一眼,连忙从那缺口处跃落。 旧地重游,虽然是分身,却有着本体的记忆,苦海的塔门,熔岩似的暗红山壁,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雨凌菲站在塔门前,淡淡看着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舞绫则抓着红素,轻轻地抚摸着苦海的门,脸上满是温柔的神色:“师兄,你还好吗?我是庄嬛啊,我看你来了。” 苏伏突然间醒悟过来,不由怒容满面:“纪如初,毁灭真界,就是你的最终目的?” “我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哦。”夏舞绫回转头来看着他,娇笑着说,“哥哥忘记了吗?我现在叫夏舞绫呢。还有啊,我怎么会做那么可怕的事呢?真界气数未尽,轮不到人家动手呢。” “闭嘴!”苏伏冷冷道,“离孔黎法尊远一点,不要用你那污秽不堪的心思弄脏了他!” “怎么修道那么久,你还是不明白,”夏舞绫摇头惋叹,“虽然资质不错,却修成了傻瓜。你怎么知道师兄不喜欢我碰,他可喜欢我了,恨不得为我去死。” 苏伏脸色一寒,已拔剑刺将过去。 夏舞绫抓起红素挡在身前,嘻嘻笑道:“哥哥素来多情,红素对你那么痴情,你舍得杀她吗?” 苏伏的身形顿止下来,脸上露出挣扎。如果是孙仲谋,这会已经刺进去了,他对红素姐妹根本没感情,只是买来的玩物而已。 但他不同,他对红素多少还是有些怜惜的,再加上相处了那么多年,就算是猫狗都有感情了,何况是人呢? “他不舍,我舍……”就在这时候,一直观看苦海门的雨凌菲突如疾风闪电般扑将过来。 嘭! 结结实实的一掌,击中了没反应过来的夏舞绫胸口。 夏舞绫登时被击飞,红素也脱手掉落,被眼疾手快的苏伏接个正着。 “你……”夏舞绫从壁上滑落,嘴角渗出血迹,脸色苍白,直直盯着雨凌菲,“竟敢背叛我!” 朝夕月走了上来,居然和雨凌菲齐声开口:“从来没效忠过你,谈什么背叛?” “师傅?”苏伏看了看朝夕月,又看了看雨凌菲,“你们?” “原来如此……”夏舞绫立刻明白过来,“玉颜白骨道,雨凌菲早就成了你的傀儡……难怪一直没人知道它的底细……” 苏伏心底一凉。朝夕月就是朝夕月,自以为把她耍得团团转,实际上被耍弄的却是自己。心底那点洋洋自得顿时消散无踪。他无法知道,朝夕月到底对自己瞒了多少事,就像自己瞒她一样。 他更无法知道,朝夕月之前偶尔暴露的小女儿神态,究竟是真还是假。此刻,那心血来潮似的怜爱之情顿时冷却下来,这让他感到很沮丧。 他和本体一样,始终坚信,贯彻始终的感情,才能被称之为爱情。这种情感是真挚而可贵的,不含任何杂质。可心情,却不随意志而转移。 突然,在他脑袋乱糟糟的时候,身后的朝夕月忽然动了。 灵识照见中,她的纤纤玉手,让他觉得永远不会看腻的玉手突然探向了他的颈脖。 苏伏心底凛然,潜意识里的危机感……并非是来自于识海的警兆,而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的被迫害妄想,此刻、此情、此景,他下意识就认为朝夕月要对自己不利。 而此前与她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瞬间涌上脑海,由此所引发的焦虑和恐慌,让他忘记了红素的存在,身体“唰”的化为形念。 说时迟那时快,朝夕月的玉手并非呈爪状,而是竖成了掌,这一掌拍过去,正拍中一柄本该穿透苏伏胸膛的匕首。 嚓……嗤…… 匕首泛着幽光,碰撞的当头就刺破了朝夕月的护体灵光,并在利器透体的闷响中透掌而过,匕首上的不知名剧毒立刻发挥作用,溅出来的血竟呈黑红色。 朝夕月面无表情,右掌继续向前拍击,将偷袭苏伏的红素拍飞,左手同时抓住右胳膊,用力地一扯,她的整只右臂就被扯断下来。 右臂掉在地上,迅速被剧毒蔓延,眨眼就化为飞灰。 红素惨叫一声,跌飞到夏舞绫的身旁,爬起来,动作优雅地抹了下嘴角的血迹,笑吟吟地说:“你有傀儡,人家也有呢。” 这个过程短只有一瞬间,称为电光火石也不为过。 “师傅!” 几乎同时,苏伏就重新凝聚身形,呆呆看着朝夕月。 朝夕月的脸已失去了血色,在身为大宗师之前,她可是个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生生拔去一只手,那是何等的苦痛啊! “对不起,我骗了你。”她向着苏伏露出一个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苏伏的心脏像被攻城锤狠狠撞了一下,突然变得十分厌恶自己……他无法接受的是,此刻心底的悸动,比之前更强烈十倍。可这是朝夕月用一条手臂换来的,明明不需要付出的,只因为自己的不坚定…… 看着断臂处上触目惊心的裂痕,愧疚与悔恨狠狠地啃噬他的内心,他感觉心脏如被猛烈压缩,痛得说不出话!痛得几乎要爆炸! “我这个样子,你还喜欢吗?”她摊开仅存的左手,认真地看着苏伏说。 苏伏无声地走上去,紧紧抱住了她,泪流不止。 夏舞绫抽泣两声,抹了眼睛:“真是让我感动坏了,你说呢红素……”她转头望向红素,却见她也正泪流不止。 原来,红素的本我意识被这冲击性的一幕给惊醒了,她此刻的心情犹如苏伏那般,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她向着苏伏背影哭道:“爷,都是红素的错,红素不该来的……红素也不该活着……小时候是祸害,长大了还是祸害……我不该活着……” 然后迎着夏舞绫的目光,美眸中满是怨恨:“我恨你!” 说罢她举起匕首,往自己的心脏刺了进去。 匕首上的毒,曾经让人闻风丧胆,属于跟锥心之锁一样,早就被销毁的禁药。 以她的修为,连片刻也没能支撑,直接化为飞灰。 这时雨凌菲,或者说第二个朝夕月捻决,不得不提的是,玉颜白骨并非是分身法门,早在朝夕月借雨凌菲修习这道法门时,雨凌菲实际上就已经变成了朝夕月,二人的关系,就像苏伏的本体与分身。当然,是指在分身独立之前的状态。 她一捻决,水蓝冰焰就将夏舞绫包围:“现在你还有什么招?” 夏舞绫怔怔看着红素残留下来的衣服,神色逐渐冷漠下来:“你深爱的男人爱着别的女人,你却甘愿为他而死,真是愚昧。这世上就是无趣,多是这般愚昧之人,死了也好,干净。” 说完看向朝夕月,漠然道:“什么招也不需要。我引你们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求证一件事。你也看到了……” 她指了指地上的衣服:“世上多是无聊的情感,我不需要,也不会羡慕……” “是吗?”苏伏轻轻推开朝夕月,冷冷看着她,“如果你不需要,何必印证?如果你不羡慕,就不会偷偷买东西给你弟弟……纪随风很痛苦,你留给他的伤害,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夏舞绫默然无语,良久之后,她的嘴角忽然渗出更多血迹:“你们败了,是我赢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如何承受大宗师的一击,体内早就破烂不堪了。可她依然如此宣布,似乎可笑,其实并不。 就像她说的一样,引苏伏来,也只是为了印证。 她软倒在石壁上,带着些微的疑惑和不解,就此长眠。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由苦海的门所发。 “法尊?”苏伏不明白孔黎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 “帮我跟师尊还有苏伏道歉……”门缓缓开口,声音压抑地很低沉,“师妹说的不错,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生命、感情、家人甚至整个真界……” 苏伏的瞳孔骤然凝缩:“可她不是庄嬛,她是骗你的!” “不……”孔黎沉痛地说,“她就是……也是那次佛妖大战的导_火索……我一直知道……对不起……” 话声方落,雨凌菲突然动了,卷了苏伏和朝夕月本体从窟窿冲了出去,并一刻不停地冲出数百丈远。 下一刻,整个中央高塔就被庞然的罪业之力掀翻,无尽的罪业冲天而起,在碧蓝的天空之上铺盖了一层厚沉的黑狱。 挽歌,就此唱响。 ps:当初玄衍动笔,动力来自于这个伏笔,这个场景,这样的情境,还有下一章的挽歌第四部的核心内容。我很伤心,我很难过,我很想哭……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有没有折中的办法,可是我发现无论怎么改,都会背离我写玄衍的初衷以及第四部的核心内容,对不起大家……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诸圣挽歌——永恒 中 下一页 几乎就在圣界崩碎的同时,罪业便紧跟着冲天而起。 “苦海?”作为孔黎的师尊,楚渡当然知道他现在是镇压苦海的堤坝,要不然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徒弟在这里受苦。 乍见苦海倾泄,他还以为孔黎出了什么事,所以第一个出手。 五色神光一卷,就将冲天而起的黑柱给镇压,但苦海的爆发力超乎他的想象,老妖皇脸色微变:“这……” 以他的实力,也只能勉强镇压,毕竟不同于孔黎,后者本就擅长镇压。 异变还不止如此,苏伏正分出心神接收分身反馈的讯息,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冥冥之中便出现了大量的罪业之力,无可阻挡地侵入他体内。 他闷哼一声,立刻向苏瞳道:“守心定神,保持神智不灭!” 两人一起盘膝,捻了道印,与罪业拼死抵抗。 同一时间,剑阵上大量修士突然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修为较强的,像苏伏、杜挽倾等人还有余力盘膝定神,弱一些的像方奇、纪随风就已经晕倒在地。 “这到底是怎么了?”龙君昊惊讶地说。 萧南离微微眯眼,环视一眼道:“不管如何,先助修为弱的后辈撑住罪业的侵蚀。” 众人忙点头,各自去忙活。 过了会儿,有两道灵光从法华城的方向飞来,落到剑阵上,却是朝夕月跟分身。 朝夕月脸色苍白,独臂揽着同样陷入昏迷的雨凌菲。 “你们这是?”净虚真人惊疑道。 大宗师独臂或许不奇怪,但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大宗师独臂,实在有碍观感,让人不由为之扼腕叹息。 “师傅,你歇着就好,让我来详细说明。”分身心疼朝夕月,连忙让她坐下,这才将前后的事以及他的推断备述说了一遍。 “迷子舍利在苦海里?”飞仙冷冷问。 分身黯然道:“如果我猜得没错,那舍利其实是净慧本身。他本是苦海化身,生前的遗体变为舍利,然后与他相互融合,就算前辈修为通天,除非能净化苦海,否则要取回舍利,根本不可能。” 众人脸色齐齐变得铁青,被罪业侵蚀的,可都是门派新星,是门派未来的希望。 其中尤以范无生最是激动,他冲上来揪住分身的领子,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道祖吗?你这么能猜,怎么不去卖情报,反正全靠猜……为什么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没事……” “范无生,放开我徒弟!”朝夕月立刻站起来,冷冷盯着他。 “给我一个交代!”范无生毫不示弱地回瞪。 “全他娘的给我闭嘴!”飞仙突然暴喝道。 范无生冷冷扫了一眼分身,重重甩开他:“一定有办法的,我去探苦海!” “你不要命了!”李公彦和云本初立刻拦住他,“没看到楚老妖镇压苦海已经很吃力了吗?你还去添什么乱!” “都冷静下来!”就在这时,涵虚子走了过来,叹了口气道,“虽然很遗憾,但这位小兄弟猜得没错,方才我用昊天镜照了,舍利跟苦海确实是一体的。” 众人一听,只觉心底一凉,四肢乏力,头晕目眩。 “但不是没办法解救……” “什么办法?”萧南离看向他。 涵虚子环视众人一眼,沉声道:“摆在我们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放任苦海肆虐,我们这些珍贵的门人子弟以及整个真界都将毁于一旦……” “等等,你说真界?”云本初皱眉道,“关真界什么事?” 涵虚子摇了摇头:“苦海一旦溃散,定会引发量劫,从目前的境况来看,真界是保不住了……” “那还用想吗,肯定选第二条啊!” “第二条……”涵虚子迟疑了下,“用我们的命,换他们的命……以及真界的未来。” 此话一出,全场呆然沉寂。 飞仙道:“跟第一条有什么区别?” 涵虚子道:“第一条,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可以躲在外域的缝隙中沉眠,兴许能躲过量劫,待天地重开,再出来重立道场……第二条,为道统留下希望的火苗,为真界谋个不确定的未来……” “希望……么……”飞仙低头沉思。 片刻后,他淡淡一笑:“我是活够了,倒无所谓,你们决定吧。” 涵虚子第一个站出来,含笑说道:“此事既由老朽先提,自然由老朽先决定。我决定走第二条路。” “我等愿跟随老祖!”净虚、冲霄、玉玑三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关键时刻,就能看出来玉清宗的团结友爱,得益于他们教授徒弟的方法。 萧南离侧身看了一眼楚玉环,目中透出些微歉然。 楚玉环轻轻摇螓,走近他,埋首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你决定,去哪里都好,这次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 萧南离抱着她,眼角泛起丝丝柔情:“就是亏欠了你……” 说完,他环视剑斋众人一眼:“玉清宗身先士卒,吾辈怎能落于人后?我们可是剑修!” 李道纯等人重重点头:“我们是剑修!” “哈哈哈,算寡人一个!”正镇压苦海的楚渡大笑着说。 “我等愿随陛下。”顾十楼等三个极境妖帅对视一眼,跟着开口。 “算我一个。”玄尚尊者紧跟着道。 范无生仿佛解脱似的看了一眼杜挽倾,脸上的笑容既骄傲又欣慰。 “我们……自然不会逃避……”云本初跟李公彦相视苦笑。 朝夕月和分身对视一眼,各自都笑了出来:“这样也好。” “你们都有牵挂,老龙我当然也有……”龙君昊望了一眼龙吟笙,目中隐隐有着水光,“这臭小子也长大了,龙宫也该交给他打理了……” …… 涵虚子见所有人表态完毕,向众人点了点头,便冲到了苦海上空,将昊天镜祭出。 那昊天镜投下清光,代替了楚渡将苦海镇压。 涵虚子迅速变幻法决,昊天镜便自涨大,逐渐形成荡漾着清光的湖,湖突然旋转起来,像轮回道那样快速转动,生成莫名的漩涡,清光便呈龙卷形状,将苦海镇压回塔底下。 “诸位,老朽先走一步。”他见状松了口气,回身向所有人稽了个首,便落入漩涡里。 他的生机修为通通被里面的“伪轮回道”绞碎,化为纯粹的清光,聚成更加强烈的龙卷,将苦海继续往下镇压。 在此过程中,苦海的罪业之力也在肉眼可见地蒸发。 “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能得此逍遥,也不枉此生了。”楚渡说罢,便也投入其中,三个极境妖帅见状,纷纷紧跟而上。 …… 净虚真人替纪随风理了理衣衫,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叹道:“随风啊,为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太不成熟,意气用事。听为师一句劝,找个时间去向苏伏诚心道歉,他并不亏欠你……” 虽然被罪业侵袭,可纪随风其实听得见声音,这时不禁流下眼泪来。 他多么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净虚,可是不行,他做不到。 净虚起身,道:“走吧。” …… 以飞仙为首,剑斋一行九个人,悬浮在湖上。 萧南离淡淡笑道:“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每个人都留一句遗言吧。” 楚玉环吻了他一下,嘻嘻笑着说:“希望我宝贝徒儿跟我一样幸福。你有什么遗言?” “那我希望你的希望成真。”萧南离宠溺地看着她。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浑然不顾旁观者的感受。 “你们两个赶快给我下去!”飞仙不耐烦地催促道。 萧南离抱着楚玉环往下落了一阵,忽然抬头说:“师兄,不枉相识。” 飞仙嘴角微扬,轻轻“嗯”了一声。 萧南离这才一笑,吻了下楚玉环,两人双双落入湖中。 轮到徐明真,他看了看此方天地,最终留下一句:“万物皆可逆,惟有时光不能移。” 轮到疯剑紫霄,她撇了撇嘴:“活着,不算很精彩,希望死后有所不同。” 轮到李道纯,他回身望了一眼萧无极和姬玄清:“你们两个……” “我们是剑修。”两人齐声开口,随后相视一笑。 “那本座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李道纯深深一叹。 轮到萧问寒,他看了两人一眼,罕见地露出一个微笑:“就算死了,也要遵守剑斋的戒律。” 轮到姬玄清,她回身往剑阵看了一眼:“剑斋,交给你们了……” 她的声音越过了数百丈的距离,落在龙吟笙等人耳畔,眼泪终于决堤。 轮到萧无极,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萧无极,你给我站住!” 萧无极还没开口说话,便回身看去,却是太乙圣地的云襄。 云襄冲上来抱住他,带着哭腔说:“活着不能在一起,要是死了你还嫌弃我,我就死给你看!” 萧无极一时没明白过来她的逻辑,但不妨碍他的感情喷涌。就算是他,也是有感情的。 “那就一起吧。”他说。 云襄满脸红晕,幸福地笑了。 两人下去后,云易儒冲了上来,咬牙叹气:“为什么总是慢你一步,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放弃的!”语罢紧随而去。 接下来便是玄尚尊者、龙王等大能,跟着是范无生、云本初等大宗师…… ps:感谢“红门青衫客”的打赏支持。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诸圣挽歌——永恒 下 下一页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shumilou.co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m.shumilou.co 分身紧紧抱着朝夕月,悬浮在湖上空。 “你有什么遗言?”朝夕月问。 “并没有。”分身向她咧嘴一笑,“不过,其实我还是赢了,你依然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是苏伏的分身,对不对。”朝夕月妩媚地笑着。 分身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看来就算死了,我还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当然!”朝夕月得意地说,“你把我当成傻瓜,却不知道,我把你当成笨蛋。” “雨凌菲是怎么回事?”分身还是忍不住问。 “她也是我啊,以后北邙宗就交给她了。”朝夕月道。 “那,那你不就还活着吗?我好吃亏啊!”分身大叫不公平。 “什么啊,你不也还有本体吗?”朝夕月立刻反驳。 “你的分身和我的本体,也能凑一对?”分身有些风中凌乱。 “当然不可以!”朝夕月一口咬住他的肩膀,“你以为老娘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分身这才满意一笑,扳过了她的身体,一口咬住了她的唇,两人拥吻着往下落去。 …… 最后只剩飞仙,他突然露出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容。此时此刻,他颇是眷恋感怀地望了一眼此方天地,虽说这辈子活够本了,可此方天地却是怎么看也不腻。 他回身面向剑阵,轻声说:“出来吧。” 有紫光闪耀,他的手掌心出现了一枚晶莹的紫色小剑。 “以后,你就跟着苏伏吧,这也正是你的愿望。”飞仙淡淡说。 小剑悬浮而起,围着他转了两圈,似乎发出了不舍的哀鸣。 “无需犹豫,去吧。”飞仙的另一只手顺势一掷,跟随着小剑一起,那一片铁片就落到了苏伏的身侧。 小剑依偎在苏伏身旁,调转过头,远远看着飞仙。 “苏伏,飞仙剑留给你,剑主位置由你指定,不要让我失望!”留下这句话,飞仙便一头落入其中。 …… 然而的然而,在牺牲了那么多人之后,苏伏等人依然未醒。在昊天镜逐渐还原时,苦海里的罪业并没有全部净化,残留的一小部分,也足够让苏伏等人死上十次了。 “无量寿尊……”就在这个时候,原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有个青年和尚像早就预见了这个状况,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了。 他从天而降,乘着心莲。 他有一个名字叫了尘,于紫城潜修多年,自晋入菩萨境以后就开始闭关;妖族内乱他不理会;天下第一斗法大会,觉缘大士希望他代表圆觉寺出战,他不理会;焦狱入侵他不理会;三十五佛行他也不理会……直到这个时候,这个最需要他出现的时候。 “无量寿尊……”了尘的目光看过所有人,最后停在苏伏身上,“获得天道认可,方可称得上修道,陛下做到了,小僧敬佩。小僧也要完成自己的道路,无量寿尊……” 他双手合十,来到了苦海上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实相的道理来印定其说,外道不能杂,天魔不能破,如有实相印者,便是佛说。故有灵众生,皆可成佛,他佛即心佛。心佛涅槃,成就如来。愿这天下,人人得以明心见性,照见我佛如来。我即如来,如来即我……” 他整个人都化为一尊金辉灿灿的佛像,然后压落下去:“罪业不空,吾愿生生世世不离……” …… 苏伏醒过来的时候,脸上满是木然。 以为大胜的局面,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爹爹!”苏瞳也醒了,立刻就扑入苏伏怀中哭了起来。她和其他人一样,都听得到他们的声音,只是身不能动。 听到她的哭声,苏伏才渐渐从死寂中脱解开来,不由反手抱住她,感受着她的温度,才有一种活在现实的真实感,才能排解心底无尽的冷寂。 “我们还活着……”他说,“活着,就要为了活着而活着……你说对吗瞳瞳?” 苏瞳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点螓,然后又扑入他怀中。 苏伏左手抚着她的秀发,右手拔起了飞仙剑,突然就有无尽的哀伤涌上心头:“师兄,大师兄,姬师姐,剑主……你们走好,剑斋必会传承下去……” 心内虚空,华阳宫洞开,巨量的信力着涌现,然后化为一道道玄灵引,具现于现世,然后从苏伏的右手涌入飞仙剑。 不多时,飞仙剑便凝出了一个苏伏的分身,与本体对视点头,然后又钻入剑中。 飞仙剑铮鸣着脱手而出,直接没入剑园消失不见。 苏伏想了想,又将整个华阳宫取出,送往剑园。 “从此以后,剑斋由寡人亲自镇守!” 很难想象,庞大的华阳宫是怎么进入剑园的,但不管怎样,它还是进去了。 做完这两个动作,苏伏突然又茫然若失起来。 这时候叶璇玑跟龙吟瑶从心内虚空出来,苏瞳便向她们述说事情的经过。 水洛泽四人围过来,茫然地看着苏伏:“师弟,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苏伏勉强振作精神:“师兄将剑斋托付给我了。现在我宣布新的任命。我暂时出任剑主,若斑坊主未死,就代任剑主,我不在时代行剑主职责。洛泽师兄出任实证院首座,同时协助剑主处理事务;绝尘师兄出任戒律院首座;湛兮师姐出任讲经院首座;吟笙回龙宫接任龙王……” 众人木然点头。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还在呢!”苏伏必须像个主心骨一样,安慰着他们。可是,却没人来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父王!”龙吟瑶听过苏瞳的讲述,不由大声哭了起来,宝宝受她感染,也“哇哇哇”的哭起来。 像会传染一样,所有活着的人,包括叶璇玑都开始哀声痛哭。 “别哭了,你们并不孤单啊,我也在呢。”就在这时候,那一直被人忽略的紫色小剑突然绽放紫光,然后幻化成为一个千娇百媚的紫衣女子。 众人呆呆地看着她:“紫,紫韵师姐?” 女子嫣然一笑:“哟,你们好,我回来了。” ps:这就是我心目中的诸圣挽歌!历时两年零六个月,终于把当初萌生的悸动完完全全地表达出来。所以第四部,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订阅君一直在增长,感谢大家……咳,更多的感谢,还是留到完本感言~~~第五部不会很长,预计六月底之前就会完本。说一下新书的进度。目前细纲推到第二部的第五卷,进度嘛,算是过半吧,五月是我最勤劳的一个月了,每天十四个小时,经常脑筋打结,然而那么努力,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细纲才过半而已,恐怕还要再战一个月,预计玄衍完本,新书正好可以开写,发书日会在玄衍完本时一起通知……那么,第五部见。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黑煞 下一页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shumilou.co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m.shumilou.co 半岁春秋,半岁冬夏,四季交替,往复轮回,如时光长河,在某地迂回弯绕,重又回到某个节点,但并不意味着重新开始。 过去的故事,已然过去了,新的故事正在书写。 …… 九年时光一去不复返。 天下五州重新合并,似乎也拉近了各门各派的距离,前所未有的“友爱”,但“史诗”留给人们的伤痛,依然源源不息。记忆里的往事,斑驳、泛黄,但时下依然活着的人,大抵对此记忆犹新。那些为了他们、为了真界而牺牲的诸位“圣者”,依然活在人们心底。 而人们最为感激的当然是自然圣者江绿竹。如果不是她牺牲自己帮他们从伽蓝经的强制中解脱出来,就算真界保下来,他们也只是一具会念经的傀儡。 九年过去,各门各派修养生息的同时,将关于量劫的消息开诚布公。于是,整个天下都动了起来,为了寻找余下的四枚冰玉环。罕见的友爱之后,便是罕见的团结,好似成了一个大集体、大家庭,每个人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去努力,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又会再次葬送。 量劫,已迫在眉睫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除了流落外域的一枚,其余三枚冰玉环都被翻找出来,集中到了苏瞳的身上。 苏瞳五年前就开始在君山顶上的禁地闭关,尝试重新沟通和掌控十界星辰图,但因为还有一枚下落不明,进展却是差强人意。 而近几年,各地都出现了黑煞伤人,并造成巨大损伤的传闻,黑暗之力四处涌现,正是量劫即将爆发的预兆。 这黑煞是九年前出现的。大战过后不久,由于天下五州移动的缘故,深藏在地底深处的量劫之力,也就是俗称的黑暗之力无可避免地暴露了。它们从地底深处渗入五州大地,并不断蔓延感染,使大地成为黑暗之力的温床。 而要是不幸沾染,就会被狂暴的黑暗之力变为黑煞,一种全身漆黑、只懂得杀戮的魔物。被黑煞击中,就会被黑暗之力传染,传染速度之快,让人闻之色变,所以只要黑煞一出现,都会造成巨大的破坏。 万幸的是,黑煞惧强光,青天白日时只能躲在地底或是岩石缝隙中,夜晚才敢出来。 各大门派团结起来,组成专门剿杀黑煞的队伍,哪里出现黑煞,就带着除煞用的法器往哪里赶。 …… 挽歌十五年十月,正是金秋方过,冬寒初露头角的时节。 神州大地,靠近莒州边界有一个叫王家村的小村落,零零落落二十几户,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银票都没见过、一辈子跟庄稼打交道的农人。 “剑尊大人,我们来这里好几天了,却连一道黑影也没见过,会不会是村民们看错了?” 有三个人站在王家村村口,其中一个方脸大耳的汉子说道:“现在黑煞越传越凶,而且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村民们看见黑漆漆的影子,都误以为是黑煞,慌慌张张上报,害司里都不知传了几回假消息,还害得我们被这假消息牵着鼻子走,让真正需要我们的地方不能及时到位,酿成惨剧。” 汉子名叫李青山,他口中的“司”正是各门各派共同组建的一个专门除煞的组织,名叫暗裁司。他口中的剑尊大人,正是加入暗裁司没多久便声名鹊起的晁雪松。他取代了李世玉,成为天工坊少坊主,修行资源充足,自然进步神速。一手微烟剑意加上天威赋,刚柔并济,使他的实力远超同侪,很快崭露头角,被各地凡民称为天罡剑尊。 九年过去,当年稚嫩爱哭的少年,如今目如点漆,仪容端正,华服覆体,气度非凡,尤其颔下还蓄了一小撮胡子,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成熟稳重。 李青山说罢,晁雪松还没开口,他左手边一个汉子便深以为然地点头:“老李说的是,村民爱惜性命可以理解,但疑神疑鬼的毛病,正是凡人通病……” 这汉子名叫傅参公,跟李青山一样,都是晁雪松的副手。 暗裁司的结构很简单,由十五个修士、二十四个凡人武者组成一个除煞卫,卫长以修为或功绩高者出任,两个副卫协助卫长,其余十二个修士各领两个武者做各种除煞前的准备工作,譬如侦查黑煞的踪迹、准备陷阱、疏散村民、封锁事发地等等琐事。 “对于未知,我们也会抱着敬畏的态度。”晁雪松终于开了口,“再观察两天,如果明天晚上都没有出现异常,我们就回去。”他简短地为此次谈话划上了句号。 村口面朝西边有一座山,半个斜阳的光,逐渐照不出三人的影子。 这个时候,村里边已经开始忙活,由武者们疏散村民,往附近的山洞里躲,用巨石堵死入口;修士们则开始布除煞用的器具——可以发出强光的符盘以及会燃烧烈焰的火网。 等一切布置妥当,武者们趴在屋顶上埋伏,随时准备张开火网;修士便在傅参公的带领下,握着护体用的神禁石巡游村内外,一方面侦查黑煞的踪迹,一方面作为诱饵,引黑煞现身。 晁雪松带着李青山躲在村口处的那座山的半山腰处,统领全局。 这就是除煞前的准备了。由于黑煞只会在入夜之后出现,让除煞卫有充裕的时间准备,减少了除煞的变数。 当然,偶尔还是会出现意外的。 …… 今夜格外安静,晁雪松的眼睛在巡游队伍的身上一遍遍扫过,除煞过程中,最危险的就是他们了,就算有神禁石,也不能保证安然无忧,因为黑煞很可能就躲在泥土里,往往让人防不胜防。他必须时刻关注自己手下的安危,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聚精会神,全力以赴。 尽管埋伏了三天,搜索队也探过了周边百里地域,并没有发现黑暗之力的气息,但他依然不敢放松,他知道一个疏忽,手底下三十号人都可能遭遇不测。 “剑尊大人,我看今晚也不会出现了吧?” 约过了两个时辰,月上中天,李青山皱着眉头说道:“黑煞一般入夜就会发起进攻,这个时辰还不出现,继续守着,我看也只是白费弟兄们的体力,不如我去让他们歇着?” “再等等吧。”晁雪松摇头阻止了他。 李青山无奈,只好按捺住心绪静伏着,口中随意道:“据说剑尊大人跟妖帝大人熟识,他老人家还经常指点您修炼,这是真的吗?” 晁雪松点了点头:“能说上几句话。” 李青山心里一动,艳羡道:“不知道剑尊大人是怎样结识妖帝大人的,真让人羡慕啊。” 他听说晁雪松崛起于微末,拜入微烟老人门下时,只是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后来那个小门派灭门了,整个门派就剩他一人。 虽然才过了十多年,但黄昏之战却逐渐不被提起,太行剑派的事迹又比较隐晦,所以快要被人遗忘了。 如今的海外三山岛也不复存在了,只有黄昏大陆。 说起结识的过程,晁雪松的脑海不由浮现小时候的事。 那个时候他很爱哭,晁景仁总是在他哭的时候拍着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脸:“哭鼻子的人可当不了男子汉大丈夫……” 跟着就是满地被挖走心脏的妖族尸体以及拿着血淋淋的心脏大嚼的人,他怎么也无法将二者联想起来。 到底是什么,把他变成了这么一个魔头。 晁雪松心绪突然间翻滚起来,他想不明白,从前那个善良、正直、勇敢的晁景仁到底去了哪里。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换一个擦肩而过。”他低声说道。 李青山自然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感受,更不明白它的意思,但看得出来,晁雪松心情不是很好,识趣地住了嘴。 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就有千千万万种欲求。而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却有各自的不幸。所以没人能对另一个人的心情感同身受,即使身边最亲密的人也不行,何况是他李青山。 …… “咦,那是什么?”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子时将过未过的时候,李青山眼尖,发现村庄上空突然飘来一重薄薄的云。 本来云是没什么的,可这云漂浮的高度显然过低了,别的云可都还在它头上数里高度飘着呢,它居然能离群寡居,自个跑到下面来? 这异状引起了晁雪松的注意,他想了想,也不顾灵气的消耗,迅速捻决,最后还原成剑指,指腹朝内,缓缓划过眼睛,眼睛便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正是“天眼通”。 天眼通能看见构筑灵体的脉络,看穿剑光一类的神通。 晁雪松这一看之下,瞳孔骤凝,舌绽惊雷:“参公小心,黑煞在你头顶上!”喝声如雷,同时已如脱兔般窜了出去。 喝声不但警示了一众除煞卫,那薄薄的云突然暴露了狰狞爪牙,凶猛地直扑傅参公。 傅参公大吃一惊,急忙激活手中的神禁石,明光绽起的同时,就被异物迅猛|撞上,“嘭”的一声闷响,护体神光竟险些破碎。 “孽……畜……”他抬头一看,就见一只全身漆黑八爪鱼形状的黑煞缠在了护体神光上。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成精了! !--章节内容开始-- 黑煞会变成它杀死并吞噬过的任何一种生物。浑身漆黑,有多条触手,像八爪鱼一样缠着护体神光,正是黑煞。 黑煞意为可以自由行动的黑煞,就像野兽的孩子离开了雌兽,能独立进行捕食行动。黑煞还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除了被吞噬生物本身的特点以外,还会长出非生物的怪异器官,或者干脆改造了生物的器官,更利于它捕食。 而在吞噬的过程里,黑煞还能进行自我进化。到目前为止,只见过一次类人黑煞,当时死了数百个修士,数千个武者,才将它彻底消灭。 这八爪鱼似的黑煞,口器就被改造了,它每条触手内部的吸盘都异常的大,并且有角质状的利牙,排成螺旋状,并不断地转动着。 所以他的吸盘跟护体神光接触的地方就发出利刃切割的声音,而且持续不断,致使护体神光的裂缝越来越明显。 “快用符盘逼住它!”多年除煞的经验,让傅参公镇定下来,一面取出一件镜状法器,一面冲向埋伏点。 护体神光几乎同时发出破碎的声音,傅参公大喝一声,疯狂地将灵气注入法器,对准了扑向他的黑煞,激射出一道赤色的光。 黑煞的身体顿时烧了起来,那些吸盘如同口器一样,发出了尖锐的惨嘶。黑煞吃痛,本能地逃离了傅参公,向着村庄内逃去。 得到傅参公的命令,埋伏在各个位置的人训练有素地动了起来,三个符盘呈三角位置排列,这时黑煞正被傅参公逼到埋伏圈,便由修士注入灵气,由武者抓住一条挂满了铜镜、搭在木架上的绳子调整位置。 符盘绽出强光,借由铜镜反射,一下子全部集中在黑煞身上。 “嘶——吱——”黑煞发出惨烈的尖叫,八条爪子蜷缩起来,护住自己的同时,直往地面钻去。 “想逃!”傅参公冷笑一声,“给我拦住它!” 埋伏圈早已铺了一层火网,网的四端都有一个武者牵控,得到命令,便猛拉网绳。 网绳一动,就触发了火符,网顿时燃烧起来。 黑煞一头撞在火网上,更是痛苦万分。 傅参公疾如风火,飞至网中央,将法器对准意图破网而逃的黑煞,赤光死死将它压制。 同时,牵控火网的四个武者迅速交换方位,使火网束成一团熊熊烈焰,将黑煞困在里面燃烧。这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不知道做了多少遍,熟练之极,晁雪松还没赶到就已经结束了。 “参公好身手!”有修士见大局已定,立刻迎上来奉承道,“这样下去,我想不用多久您就能自己带一卫了。” 傅参公心里得意,面上却装着谦逊道:“不敢不敢,我年纪虽然痴长一些,但在除煞方面,还是剑尊大人比较擅长……” “小心!”他话音未落,后方传来晁雪松的示警声。 傅参公心里警兆斗升,就听见“嘭”的爆裂声,那一团熊熊烈焰不知何故炸得四分五裂,似乎听到“呲呲呲”的怪异笑声。 奉承傅参公的修士突见一道黑影扑向他门面,神禁石都还没来得及触发,就闻见腥臭扑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的脑袋被一个西瓜大的口器给吞了下去。 就见黑煞骑在了他的头上,身体一震蠕动,似乎在咀嚼,伴有头骨被嚼碎的“咔咔”声。同时,在黑煞的头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张满布森白色利齿的嘴,“呲呲呲”的发出怪异笑声,好像在笑傅参公。 “李威!”傅参公惊叫一声,下意识退了两步,并将法器对准黑煞。 赤光激射出来,黑煞凶唳一声,竟用嘴吞了赤光。 眼看自己的法器居然对黑煞失去了效用,傅参公亡魂直冒,怪叫一声就往后逃。 黑煞快速吞吃了那修士的脑袋,猛地扑向傅参公。 这时另外一组牵控火网的武者到了,四人一人一个角,大喝一声,迅速将黑煞兜住,烈焰再度燃烧,黑煞却不再响起惨叫,仿佛方才的惨叫只是它随性而为。 火网瞬间被突破,眼看就要缠住傅参公,就听见一声暴喝,一柄飞剑已激射而来。 “孽畜看剑!”却是晁雪松眼看来不及,使飞剑脱手而出,先一步刺向了黑煞。 黑煞发出凶唳的怪叫,八条触手齐齐探了出来,卷住飞剑,便往嘴里塞,竟意图将之咬碎。 晁雪松见状,剑指往后一引,飞剑涌出天威力,本就是一种强光,刺得黑煞再度惨叫连连,飞剑便脱了出来,被他握在手中。 他一个凌空倒翻,翻过黑煞的头顶,同时左掌向着破开一个洞的火网一摄,那火网就被吸摄过来,在半途就卷成团。他右手腕转动,飞剑的剑尖便挑住那团烈焰,猛地刺入黑煞体内。 阵阵恶臭从黑煞身上发出来,惨叫声中,它其中几根触手突然炸裂开来,有黑色的浓汁迸溅开来。 在晁雪松闪身避让的空当,黑煞突又变成薄云冲天而去,竟融入云层消失不见。 这时众人已经目瞪口呆,这只黑煞完全颠覆了他们对黑煞的认识。 晁雪松观察云层许久,却察觉不到一点端倪,心底总有某种怪异的感觉,却又抓不到重点。 “快快快,把李威的尸体处理了!”傅参公见危险解除,便又回来,下达命令。 那修士的头颅断口处,正有黑色的煞气在迅速滋生,这就是感染型黑煞,可以说是黑煞的幼生期。这也是黑煞的另一项特异,随时随地可以“播种”。 几个武者涌上来,往那无头尸体以及黑煞的触手炸开时,迸溅在地上的浓汁上洒上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然后用火点燃。 那白色粉末就烧了起来,这可是从生机妙树上采摘的造化果研磨出来的粉,专门用以净化黑煞的残留物。 “剑尊大人,您没事吧?”傅参公脸上并没有惭愧之色,因为怕死并不丢人。 晁雪松摇了摇头:“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还好我逃得快。”傅参公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心有余悸。 这时李青山终于赶到,他全程目睹,一到就脱口而出:“剑尊大人,这黑煞成精了吧?怎么懂得趋利避害了?” 这话像一道闪电猛地划过晁雪松的脑海,他立刻意识到了怪异之处,霍然转身:“山洞有危险!”!--章节内容结束--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请妖帝大人 三道灵光飞速破空,在晁雪松跳脱的思维中迅速反应过来的是傅参公。 “大人是说黑煞诞生灵智了?” 晁雪松面沉似水:“如果不是,我们设下诱饵那么多天,早该出现了。我们来了三天,都抓不住它半点踪迹,说明它很擅长隐匿。在我们找它的时候,它也在观察我们。” “本来就很难对付了,这又诞生灵智……”傅参公脸色难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青山道,“大人不是说了么,山洞有危险,要是那黑煞果真跑去袭击村民,他们可没有自保之力,我们要快快赶过去才行!” …… 山洞并不远,说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 三人落下来,来到封堵山洞的巨石前,只见石缝没有透出光亮,心里都是“咯噔”一跳,忙凝神倾听里头的动静。可是里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侯三,你们还在里面吗?”傅参公试探性地开口。 “在呢在呢……仙长,黑煞除了吗?”里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傅参公和李青山纷纷看向晁雪松。 晁雪松微微眯眼,握紧了飞剑,示意二人放下巨石,并退到了一边凝神警惕。 二人受命,对视点头,各自扶住巨石的一边,将巨石的上半面慢慢往下压落,洞口就露出一丝缝隙来。 借着微弱的光,傅参公看见了侯三的脸,有些苍白,但确实是他没错,不由骂咧咧道:“混账东西,在里面也不吭声,让你们点火,火呢?” 侯三只看着他笑,却不说话。 傅参公看他傻笑个不停,心头火起:“其他人呢?干什么呢都?一个个都当起了鳖孙,连气也不喘……” 随着巨石慢慢放倒,缝隙也愈来愈大,傅参公气急败坏的话头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一股寒气瞬间从头顶贯到脚底板。 在他的眼前,侯三只剩了一个头,下身全都不见了。 此时此刻,侯三脸上的傻笑在傅参公眼中变得特别阴森恐怖,方才有多么放松,重新被恐惧吞噬后,呈数倍的在他心里放大,以至于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下一刻,那侯三咧开嘴,探出了暗红的舌头,迅猛伸长,“嗤”的洞穿了傅参公的脑袋,红的白的一起往后喷涌。 “老傅!” 李青山吓得一个激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巨石给重新封了回去。 “嗤嗤”的两声,那巨石突然裂开,有锐器似的异物破石而出,眼看李青山的脑袋也不保,突闻剑鸣响彻,一柄飞剑贴着李青山的脸颊刺了过去,正中破石而出的异物。 异物被剑气绞碎,飞剑去势不止,直透小孔洞,巨石后便传来一声怪异的尖声惨叫。 冷汗打湿了李青山的全身,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满脸都是心有余悸。 “退下!”耳畔传来晁雪松的喝声,他慌忙爬起来向后跑。 下一刻,巨石被从中撞出一个大洞,一具无头尸身从里面撞了出来,直扑李青山。 这个时候,李青山那凝窍的修为几乎成了摆设,恐惧让他无法凝聚心神,加上人在有依靠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依赖别人,堂堂凝窍修士,竟做不出半点像样的反击。 但比那无头尸身更快的却是晁雪松,在巨石被撞破的瞬间,他身化雷霆,全身腾起炽亮的天威力,骈指为剑,在突进途中就刺中了无头尸身。 无头尸身在天威力下直接化为齑粉。 还不等他松口气,整个巨石突然被撞成碎块,数十上百的无头尸身从里面涌了出来,他们四肢着地,如蜘蛛一样爬动,断颈处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异常的阴森可怖。 从衣物上看,这些无头尸身正是王家村的村民,百来人无一幸免。 晁雪松这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怪物优先袭击的是山洞,然后才是他们。 他知道错误不可挽回的时候,只能尽量避免更大的损失。 “这里我来挡住,你速速退回去,让他们不要过来!”晁雪松探手一招,飞剑重新入手,顺势就劈碎了一具无头尸身。 李青山听到命令,下意识就去执行。有无头怪物意图绕过晁雪松,袭击李青山。 晁雪松足尖点地,身形如同一片落叶般向后飘飞,左手骈指为剑,击出一道剑光似的光柱,将那怪物的身体炸了个粉碎。接着猛然旋身一划,飞剑在虚空划出一个螺旋状的圆弧,剑气顿如狂放的漩涡,将十来具当头的怪物卷入其中,但由于威力分散,它们撞到山壁上,尽管有骨折声、全身都破破烂烂,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爬起,重新冲了上来。 百来个怪物,足以组成密密麻麻的网,最重要的是,晁雪松必须警惕躲在暗中的黑煞。 他且战且退,一面用灵识来回扫荡。 “就在前面,快!”就在这时候,李青山带着其他人不但不跑,反而冲了过来。 晁雪松大是惊怒:“回来干什么?快带他们离开这里!” “怎能让大人独自面对!”李青山虽然害怕,却依然慷慨激昂地喊道,“弟兄们,想想大人平时是怎么待我们的,现在有危险,我们岂可抛弃大人不顾……” 嗤——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从裆下开始骤然裂为两半。 众人只见一道黑影自李青山脚下破土而出,杀死他之后,顺势又冲到了高空,隐匿于流云里,半点踪迹也不显露。 “都别动!”晁雪松目眦欲裂,灵气狂放,天威力从他身上剧烈涌出,将百来个怪物给挡了回去,然后迅速抽身,退到了人群中,双手撑天,使天威力形成了一个罩子,把所有人罩在里边。 嘭嘭嘭—— 无头怪物疯狂地冲击罩子,虽然一次次被弹开,甚至肢体变形也不愿停下来,那疯狂的劲头,把一众人吓得腿软。 “大,大人……怎么办……”看着不断泛起波纹、好像随时会破碎般的罩子,一个手中拿着符盘的散修面色如土,战战兢兢地问。 “强光!”晁雪松道。 “对对,符盘……”几个拿着符盘的散修如梦方醒,连忙将符盘对准那些怪物,注入灵气。 刺目的光激射出来,怪物顿时上蹿下跳。 眼看强光有效,如给众人打了强心剂,纷纷振作精神。 可就在这时,让他们亡魂皆冒的事再次发生,那隐匿踪迹的八爪鱼从天而降,也不惧强光,就在罩子的上方张开口器,撑至磨盘大小,完全超过了它的身体,并发出强烈的吸力。 百来个无头怪物就被它吸入体内,每吸一个,它的身体就膨胀一圈,待怪物被吞噬一空时,它已经变为了庞然大物,八条巨大的触手缠上了罩子,吸盘里的牙齿不住地旋转切割,发出“呲呲呲”的恐怖声响。 现实的恐怖完全超过了这些除煞老手,眼看着罩子就要破碎,耳畔突然传来晁雪松的声音。 “不要慌,快请妖帝大人……” “对对对,妖帝大人……”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纷纷盘膝落座,将心神沉淀下来,并在意识里向着冥冥之中微弱的存在发出了强烈的呼唤。 可就在下一刻,天威力猛地碎裂开来,八爪鱼“吱”的发出怪笑,整个身体就向下压落,竟试图用庞大的身躯吞噬所有人。 晁雪松脸色一白,晕眩欲吐,却依然舞剑如潮,微烟剑意不要命似的放出来,缠绕住八爪鱼。 就这么一缓的功夫,莒州妖神宫,苏伏正在寝宫里静坐,也许是二十号人的集体呼唤引起了苏伏的注意,他的心神瞬间沉入玄帝宫,循着冥冥中的呼唤冲了过去。 这些人都是自愿加入玄门,都在玄帝宫中“登记造册”,是“有名有姓”的信众,所以他们的信念更容易传达给苏伏。 下一刻,众人头顶上突然涌出纯白色的信愿之力,并迅速凝聚成苏伏的模样。 苏伏睁开眼睛,就听见众人口中热切的呼唤:“妖帝大人,快救救我们吧……” “稍安勿躁。”苏伏瞬间从他们传递过来的讯息中得知了整件事的经过,抬头一看,那黑煞正好挣脱开微烟剑意的纠缠,继续向下扑压。 苏伏的手闪电般划出,“咻咻”两声,两道剑光交错着,无声无息地掠过八爪鱼,将它切割成了数百上千的碎片,同时道理剑意覆盖此地空域,那些碎片遇光就化为齑粉,根本连点汁液也洒不出来,由于速度实在太快,看起来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从他出现,到八爪鱼凭空消失,仅仅是一个眨眼的事,幸存者们面面相觑,仿佛方才的险境只是一个梦。 …… 王家村村民全部遇难,还损失了十多个手下,晁雪松的心情非常难过。 “这次的黑煞,已经诞生了灵智,还懂得利用战术。” 天微亮,让手下去善后,晁雪松则向苏伏汇报着详细经过,并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它还不惧普通强光与烈焰,我想以后这样的黑煞会频繁出现,我以为暗裁司需要针对这方面作出调整。”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上好茶 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若是信的力量比较纯粹,甚至可以让苏伏的精神体存在好几天。 苏伏负手立在山头上,闻言点头道:“你的提议不错,寡人会让人通知暗裁司。” 说着看了他一眼:“伤不要紧吧?你师傅很反对你加入暗裁司,我可是替你说了话的。” “我没事的,”晁雪松赧颜一笑,“妖帝大人放心吧……对了,要是集齐十枚冰玉环,真的能控制量劫之力吗?这些黑煞到时候还会不会出现啊?” “黑煞是量劫之力异化的产物,当年五州大地移动,才导致它们的出现。”苏伏摇了摇头,“不用太担心,只要星辰图得到控制,就可以分批释放量劫之力,到时候虽然会演化劫数,却不会出现黑煞。” “但是要加紧时间了。”苏伏看了看山下山洞外面的惨状,“一个诞生灵智的**黑煞,就能灭了除煞卫,要是多来几个,恐怕没人敢加入暗裁司。” “那枚冰玉环真的在外域吗?”晁雪松忧心道,“找了那么多年,怎么一点线索也没有。” 说起这事,苏伏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道:“你回去查查天工坊的史料,看看有无冰玉环的记载。” 说着看了看天色,又道:“好了,都累了吧,你带着他们赶快回去歇着。” 晁雪松点了点头,便准备下山,却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停住脚步:“妖帝大人,我哥的事,真的很抱歉……” 苏伏淡淡道:“这事跟你无关,你别放在心上。” “可是,我也是太行剑派的人……”晁雪松低声道,“我哥变成那样,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胡乱说话,他就不会……” 苏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任何人都要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任何人都要承担自己所应承担的责任。如果不认清这两点,不管诱因是什么,到最后都会走上沉沦堕落的道路。我想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的什么人,他秉性如此,你不需要自责。” …… 莒州,妖神宫。 苏伏睁开眼睛,从榻上下来,正见龙吟瑶牵着个十来岁的粉雕玉琢、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走进来,不由就是一笑:“慕白过来,让父皇抱抱。” “父皇!”男孩嬉笑着挣开龙吟瑶的手,飞一般的扑入苏伏怀中。 “给父皇说说,最近有没有被母后打屁股啊?”苏伏戏谑地看着龙吟瑶,逗着小男孩。【愛↑去△小↓說△網wqu】 小男孩偷看了一眼龙吟瑶,见她微有寒霜,却不怕她,反而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可怜兮兮地告状:“有啊有啊,打得孩儿疼死了,到现在都不敢坐呢……父皇快替孩儿报仇,把母后的屁股打开花……” 说到屁股的事,龙吟瑶俏脸就是一红,瞪了一眼小男孩,然后薄怒道:“是你说‘慈母多败儿’我才严厉管教宝宝的,现在他都不跟我亲,你就当起了好人是吧!” 听了苏伏的话,她管教起来可严厉了,常常表面凶巴巴,背地里却心疼地直抹眼泪。当然,小家伙心智早熟得很,自从知道以后,就很不买账了,常常和她对着干。 不过,要问小家伙最喜欢谁,那肯定还是龙吟瑶。 这不,一看龙吟瑶真的生气了,他立马就抛弃了苏伏,来到她身旁,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母后,孩儿最喜欢被母后打屁屁了,您别生气嘛,您一生气都不好看了,要是不好看了,万一失宠了怎么办?咱们母子一定会被赶出去的……”说得好可怜的样子。 他一装可怜,龙吟瑶就拿他没办法,脸也绷不住了,不由敲了他一下,嗔笑道:“这些都是跟谁学的,好的不学学坏的,他要真敢把我们母子赶出宫,你义母首先就饶不了他。” 苏伏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学东西特别快,几乎过目不忘,听过的话,理解以后,就能灵活运用,常常把人逗得开怀大笑。而且不同于他寡淡的性子,小家伙在人际交往方面,可是远远甩了他数条街,妖神宫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宫侍婢女,没有一个不喜欢小家伙亲近。 这跟苏瞳那天生的亲和力不同,只能说是天生的领袖气质。 不过,有得必有失,就目前来讲,小家伙还没展现出过人的资质,只能勉强达到大门阀普通弟子的水平。其余像天赋一类的能力,也没有觉醒的迹象。这就让人十分的诧异,以苏伏和龙吟瑶这样强悍的血脉,生出来的孩子绝不至于如此普通。 当然,就苏伏自己而言,他也不求孩子有多大成就,他自己其实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能有什么野心呢。孩子只要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好。 龙吟瑶却不如此认为,她认为她的孩子就算没有苏伏这样瞩目的成就,至少也要配得上妖帝之子的称谓,所以近几年愈发严厉起来。 …… 这时殿外来了个近侍,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宫外头有个人想要见您,说您肯定也想见他。” 苏伏道:“带他去我书房等着。” “遵旨。”近侍当即将此事传报给护卫,护卫层层通报,很快就把那人带到了御书房。 龙吟瑶蹙眉道:“连他的身份都搞不清楚,你就要见他? “见见也无妨,万一是特别重要的事呢。”苏伏笑了笑,站了起来,亲昵地捏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慕白,以后父皇不在,都要听母后的话知道吗?” “孩儿可不敢不听,不然屁屁又要遭殃哩。”小家伙也冲他做了个鬼脸。 小家伙被龙吟瑶教养,性格果然不随苏伏,跳脱得很,跟苏瞳是两个类型。 “你这孩子。”苏伏失笑,觉得这样也挺好。 龙吟瑶捏着小家伙的脸,没好气地说:“你知道就好!”小家伙太皮了,而且很狡猾,动不动装可怜,然后发现天底下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让她不由开始怀念瞳瞳,觉得瞳瞳那样的孩子简直天下罕有。 …… 苏伏走进书房,那人就站了起来,微笑看着他:“妖帝大人,别来无恙啊。” “原来是你!”看到来人的模样,苏伏心里一动,“快快请坐——来人,上茶……上好茶。”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三十三天外域 现在能让苏伏激动的事,恐怕不会有第二件,那就是冰玉环的消息。 来人正是原东都魔宫弟子冷夜,如果不是冰玉环的事,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苏伏笃定他的来意,立刻叫人奉茶。 “不用客气了。”冷夜直言道,“我的来意,相信妖帝大人已经很清楚了。不过,我只是来向您传递魔主的意思,他约您去外域见一面。” “见面?”苏伏皱眉道,“这事还需要保密吗?” “倒不是保密。”冷夜道,“魔主的意思是,这件事比较棘手,需要跟您商量一下。” “你不要告诉寡人,指环还没找到。”苏伏冷冷道。 冷夜摇头道:“已经有了眉目,但也不能算找到。而且我们当初的协议只是帮您找指环,并没有说要把指环找到再送上门来给您。” 苏伏微微眯眼,道:“也没有说,找个不确切的消息就可以敷衍了事。” “您多心了,指环的消息应该不会错的。” “带路!”苏伏摆手。 冷夜一怔,没想到苏伏突然这样爽快。其实他不知道,苏伏表面看不出来,内里已是心忧如焚。尤其黑煞的异变,他故作轻松是因为不想让晁雪松担心,进而影响整个暗裁司。 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又进来一个人,却是夜神月。 她看了看冷夜,心思剔透的她很快猜到端倪,但却依然看着苏伏。 苏伏想了想,道:“冷兄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冷夜点头,径自跟着侍从出宫去了。 夜神月这才开口道:“找到晁景仁的踪迹了。” “是吗?”苏伏挑了挑眉,“不用管他。”说罢便往外走。 夜神月侧走两步拦在他身前,认真地说:“陛下,您曾经告诉过我‘狮子搏兔,君临天下’这样的道理,属下记忆犹新,不除此人,必成大患。” 苏伏冷笑一声:“你倒提醒我了。也好,你去发个悬赏,就说寡人出钱,百万蓝玉买晁景仁的项上人头!” 夜神月依然不让路,不解道:“陛下,您这样只会养虎为患,到时只怕……而且,您也没有这样多的玉石可以挥霍!” “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办便是。”苏伏淡淡道。 夜神月虽然想不明白,但苏伏才是发号施令的人,她也无可奈何,只好恭敬地退去了。 …… 三十三天对于很多修士而言,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这里大得无边无际;这里永远没有白天,当然,也没有黑夜;这里是混乱的,无序的……惟一不变的是,那永远遥不可及的漫天星河。 走出外域,苏伏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他第一次带着领略的心情走出外域,四周非常安静,不是没有嘈杂的那种安静,好像灰尘都失去了重量,但人体又感觉不到不适,而且可以呼吸。 飞剑破空的声音,像拉长的筝音,而在微妙的颤动中,像极了技巧高明的琴师弹出的揉弦音,虽然单调,却给这四寂空阔的外域添了一分烟火气。 漫天星斗似乎在眼前不断放大,可正因如此,才更能感觉到它的遥远,而说是放大,依然在无限远的范畴里,光度不变,依然璀璨,但也不会更璀璨。 “妖帝感受到了吗?”冷夜在前面带路,高声笑道,“在真界闭关几年都没问题,可在在这里待久了,就算四处晃荡,如果没人说话,就会感到非常的寂寞。” 苏伏深以为然地点头:“太安静了,又不是死地,有种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正是如此!”冷夜笑道,“你知道我跟孔文举无聊的时候干嘛么?猜拳喝酒,斗蛐蛐,打架……都是些小时候玩过的东西。” “他会玩吗?”苏伏顿感好笑,“他出身的宗派,一看就是从小读书的类型,哪有时间玩这些东西。” “还真别说,”说到这里,冷夜顿时开怀道,“一开始他老是输,占了他不知道多少便宜,现在学精明了,有输有赢,玩得也开心。” 苏伏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这两人都是原东都的真传,居然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就没有集市一类的地方吗?我听说外域也有不少修士啊。” 冷夜苦笑道:“我们在外域混了九年,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容身的地盘……” 苏伏大感讶异:“邪尊麾下有你和孔文举,加上亿万劫魔,数个天外劫层次的魔头,金蛇王座,湿婆王座……那么庞大的力量,怎么会只有一个容身的地盘?” “尊上实力不够,留不住人啊。”冷夜轻咳道,“湿婆和金蛇都走了,几个魔头也都想方设法脱离了尊上掌控……毕竟,都是灵欲的分身,不是尊上可以左右的。至于亿万劫魔,在外域,劫魔并不像真界那样有威慑力,大家都知根知底,要是乱来,可能会遭到各大巨头的围攻……” “巨头?” 冷夜解释道:“外域三十三天,广阔无边,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探出边界,被真界赶出来的强者高手数不胜数,甚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还有十万年以前的人物,那些都是统治一域的霸主,属于不可招惹的存在……妖帝放心,他们离真界远着呢,不会跑来作乱的。” “需要注意的有两个地方,”冷夜继续道,“第一个是夜皇宇文松,统管苏星域,麾下有强将七个,门徒十万,都是渡劫宗师以上的人物,其中有两个已经渡过大天劫。而宇文松本身,实力接近于纯阳大能,尊上携亿万劫魔方可与其一战,但我跟孔文举就要遭殃了。” 苏伏淡淡笑道:“没想到你们尊上还挺有人情味的。” “正因如此,我才甘愿追随。”冷夜笑着点头,“原东都若是由尊上为主,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实话,灵欲是佛门的人,我们早有猜测,要不然也不会生出反心。” 顿了顿,他继续道:“而第二个,就是此行的重点了。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其他留待尊上与您细细讲明。” “你说。”苏伏点头。 “第二个名叫樊星河,人称星河老祖,实力跟宇文松差不多,有十几个亲传弟子,数万个门徒,他自号柳州王,统治柳州域十七座浮岛,冰玉环的消息,就跟柳州域有关。” “灵欲死后,他跟宇文松瓜分了大量地盘,扩大了两域,要不是尊上手段高明,只怕我们只能跟劫魔挤着睡了……” 说着,已是苦笑万分。 苏伏顿感唏嘘,没想到邪尊出来外域,混得还不如真界。同时又对自己做的决定感到十分庆幸,要不是跟邪尊合作,让他先一步出来探路,还真不知道外域如此复杂,靠近真界的就有三股势力相互倾轧,要是一头撞进来瞎摸,肯定吃大亏。 但听到“实力接近于纯阳”,他的心思就开始动了。自从斩了迦叶以后,他的手就很痒,总想找人“切磋”,但真界幸存下来的高手,撇开焦狱和六道界不谈,就只有两位道祖,冒然上门挑战,只怕很是不妥,而微烟和火云两个大宗师,恐怕加起来也挡不住他的一剑,想想还是算了。 “还有多久到?” 进入外域以后,飞了已经有六个时辰,按他们的速度,现在至少走了二十万里远。不过再远也不怕,剑园里有用玄灵引凝聚的分身,加上紫云宫也在里面,感应非常强烈,不用担心找不到回去的路标。 “哎呀师弟,怎么还没到啊?人家都累死了……”就在这时,冷夜正打算开口时,却被一个娇软的声音给打断。 就见一个曼珠沙华腾起一个紫色的曼妙身影,绕到了苏伏背后,亲昵地抱住了他,轻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慵懒地说:“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不要只顾着飞嘛,偶尔也跟人家亲近亲近。” “咳,师姐,有人在呢。”苏伏迎着冷夜那怪异的眼神,不得已解释道,“我师姐黄紫韵,失礼了。” 这位娇滴滴的姑娘,自然是剑斋黄紫韵了。当年飞仙在她传承了鸩长老的剑意后,将她身上残留的最后灵魂气息抽走一半,用剑魂日夜浇灌,不但保留了生前的记忆和感情,还将她改造成了能适应任何飞剑的剑灵。 也就是说,当年的飞仙除了顺手救下黄紫韵以外,还给苏伏的曼珠沙华准备了剑灵,这事他一直没告诉别人。 飞仙的本命剑魂,那是十万年修炼而成、凝聚了他此生全部信念的心血,而救活黄紫韵,足足用去了两成。 所以黄紫韵融入曼珠沙华时,直接将曼珠沙华给推到了法宝层级,是此方天地第二柄有真灵的宝剑,就连真龙法剑,也不存在真灵。 真灵法宝有多么稀有,只需要想象一下“无量宝典”、“太初玄光印”等等就可以知道,载道之器尚且难以诞生真灵,何况法宝呢? 目前已知的四件载道之器里,只有十界星辰图有真灵,那就是苏瞳。 …… 正说间,冷夜忽然道:“妖帝大人,前面就到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画皮仙人 就在苏伏的眼前,出现了一座悬空的岛屿,不是很大,大概只有三山岛的一半。岛屿的构成也很奇怪,都是光秃秃的荒山,而且十分散碎,看起来像许多的碎石块凑在一起,硬拼出来的岛屿。 当然,能把那么多碎石凑在一起,那也是旁人无法企及的本事了。 三人落到岛上的一处靠着山壁建起的宫殿门口,但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空的。 “师姐快下来,这样怎么见人……”苏伏看了看四周,无奈地说。 黄紫韵复活后,变得很爱撒娇,还有些“没脸没皮”,大庭广众之下也敢跟苏伏亲热,十分的不害臊。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老娘死过一次了,当然更珍惜活着的每一刻啊,要是每一刻都要考虑别人的感受,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嘛不嘛,你抱人家,人家就下来……”黄紫韵的声音本来就是偏柔和的那种,软软的像棉花糖,所以她撒娇的时候,特别的难以招架。 苏伏只好哄她道:“等我办完事,再好好陪你,现在不要闹了好吗?” “那可说好了,你不许耍赖!”黄紫韵美眸一亮,这才从苏伏身上下来,却不肯回去,大大方方地拉着苏伏的手。 “真让人羡慕嫉妒啊……”冷夜看了一眼苏伏,叹了口气。又道,“跟我进来吧,尊上就在里面。” 苏伏无奈,只好牵着她,跟着冷夜走了进去。 宫殿不大,和圣君殿差不多,格局也很相似,只是尽头处的王座起得很高。 而殿内人却不少,跟冷夜说的不一样,约有二十来个精壮的汉子,两排肃穆而立,长得一脸不好惹的样子,目不斜视,把王座之上的华服男子衬得十分威严。 华服男子自然就是邪尊了,他身旁的人,可不就是孔文举么。 孔文举看到苏伏进来,脸颊不由微微抽搐。现在他实在兴不起跟苏伏斗的心思,人家连迦叶都斩了,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冷夜看了两旁的精壮汉子,脸上闪过肉疼的神色,并向苏伏传音道:“妖帝大人见笑了……这些,这些人都是花钱请来的……尊上本就喜欢排场,您行个方便,可别拆穿他。” 苏伏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这才发现邪尊也有好玩的地方。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精壮汉子,感觉有些怪异。 “让我看看,这是谁来了。”邪尊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原来是我的老朋友苏伏。” “欢迎贵客莅临万魔宫!”两旁的精壮汉子立刻喝道,声如洪钟,把这大殿震得嗡嗡作响,非常有威势。 “客气了客气了。”苏伏忍住笑,借机挣开手,向邪尊拱了拱,“数年不见,尊上风华如旧,依旧是那么的教人心折。” “都下去吧,本尊要跟老朋友叙旧!”见苏伏这么给面子,邪尊心满意足地挥了挥手,连孔文举和冷夜在内,便都出去了。 等他们出去,邪尊便走下来,引苏伏到内殿,分宾主坐定,笑眯眯道:“怎么样,我这万魔宫,不比你妖神宫差多少吧?” “差多了!”黄紫韵望了望阴森森的黑色宫殿,小声嘀咕道。 “这位是?”邪尊也不生气,看向黄紫韵,眼睛便是一亮,“你怎么那么好福气,走到哪里都有美人相随。” “只要你想,也可以的。”苏伏淡淡笑道。 “还是算了。我看你也不耐烦,咱们就直奔主题吧。” 邪尊道:“相信来的时候,冷夜已经把一些简单的事情告诉你了。指环的线索是在柳州域的柳州岛上一家青楼得到的。” “青楼?”苏伏没开口,黄紫韵诧异道,“谁家把皮肉买卖带到外域来了?” “二位可不知道……”邪尊翻了个白眼,“外域的青楼是最受欢迎的地方,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在外域是死不了的吗?” 苏伏本来只想打听指环的线索,这一听便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总有一种莫名的寂寥徘徊心头——外域不在天道循环体系内,有灵众生不归六道统辖,生老病死的循环,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生老病死,就是说连病菌也没有。 “咦!”黄紫韵眨了眨眼睛,“有这么好的地方,大家还追求什么天道,来这里不就好了?” “行不通的!”邪尊摇了摇头,“在真界降生的生灵,身上都有天道烙印,惟有渡劫宗师以上才能摆脱烙印的限制。渡劫宗师以下,在外域是不能久待的,要不然就会修为尽失。” “所以啊,人可以被杀死,也可以自杀,但寿命永无止境……”邪尊桀桀怪笑,“这里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死亡,精神非常空虚,不管做什么事,寻求刺激是第一要务……告诉你们,这里是没有秩序的,唯一的秩序就是拳头,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顿了顿,又道:“所以啊,青楼都死贵死贵的,去一趟叫个姑娘陪酒,明码标价五百蓝玉,要是过夜,没有一千蓝玉,你亲都别想亲一口。” 苏伏皱眉道:“但这跟指环有什么关系?” “你别打断我,重点就来了!” 邪尊神神秘秘道:“据说当年有个人,是从真界出来的,在柳州岛的风月楼找了几个姑娘,玩了几天几夜,居然付不起嫖资,后来就是用冰玉环抵押的……过段时间,他又去了风月楼,用数倍的蓝玉赎回了指环。” “你是说,指环在这个嫖客身上?”苏伏总结。 “如果那些美人没有骗我的话,是的……”邪尊邪邪一笑。 苏伏冷然道:“你别告诉我,你找指环找到青楼去了。” “我已经说了,”邪尊耸耸肩,“在这里精神压力很大的,不但要应付两个老不死的虎视眈眈,还要帮你打探指环的下落,不允许我去放松一下?” 苏伏冷道:“哼,真界已经水深火热,你有空不如回去帮忙对付黑煞,在这里鬼混,小心玩物丧志!” 邪尊翻了个白眼:“真界是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子已经跟真界斩断孽缘了,帮你找指环已经仁至义尽了,不要再来找我。” “那个嫖客现在在哪?”苏伏无所谓地转移了话题道。 “不知道。”邪尊摊了摊手,“几千年前的事了,我能打探到都已经不错了。” “几千年?”苏伏心里一凉,这要到哪里去找啊?紧跟着一想,又觉不对,立刻道,“你是说那些妓_女活了几千年?” 邪尊嘿嘿笑道:“当然不是,她们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还真有活几千年的妓_女,她们的功夫,你要是尝上一遍,包管你这辈子都忘不了。” “少说废话!”苏伏不悦道,“那人叫什么名字,还有什么线索和该说的,统统说出来,别东一茬西一茬给我闲扯!” “嘿,我在这里修身养性,脾气倒是变好了。” 邪尊摇了摇头,道:“据说是叫什么画皮仙人。” “画皮?”苏伏一听就觉耳熟,随即想起,那不就是百鬼娃娃的主人吗?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柳州城 “他现在在哪?”苏伏又问。 “不知道。” “不知道?” “那些女人说他自那以后就没再出现过,谁知道他现在在哪。” “你这不是废话吗?”苏伏冷冷道,“大老远把我叫到这个地方,你就给我一个这样的线索?”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急性子了。”邪尊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我现在脾气可比你好多了。” “寡人只针对你而已。”苏伏没好气道。 邪尊双手下压:“好了好了,稍安勿躁,我知道你心里着急,那也得等我把话说完不是?我叫你来,自然不会就这点线索。” 他站起身来踱了两步,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画皮仙人现在到底在哪里,不过我有一个猜测,这柳州王有两个亲传弟子,一个比一个黑心,一个比一个恶毒,柳州岛正是由他其中一个弟子掌管。你想啊,一个黑心又恶毒的家伙,会把储物指环这么珍贵的东西白白放走吗?” 苏伏点了点头:“跟我说说柳州域的情况。” 邪尊一笑:“你总算抓住重点了。但在说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问。” “你之前斩迦叶,凭的是自己的实力吗?”邪尊期待地问。 苏伏想了想便明白过来,眉头微皱,道:“你想利用我来对付柳州王?” “哎呀我的老朋友,怎么能说是利用呢?”邪尊嘿嘿笑道,“这叫合理分配资源,你说你在真界又找不到对手,难道你就不手痒?再说了,你帮我,也等于帮你自己啊。” 苏伏冷笑:“恐怕早有预谋吧!” 他正好要找对手呢,也不说破,好整以暇地说:“不是不能商量,不过……” “条件你提,”邪尊大方地说道,“我知道真界现在资源稀缺,抢了他的地盘,这个都好说,好说。” “喂,我说外域没有灵气,他们依靠什么修炼啊?”黄紫韵突然好奇道。 “其实外域资源更缺,”邪尊摊手道,“在这里只能靠偶尔从裂缝里跑出来的东西度日,那些东西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来的,反正我觉得单靠真界是养不起偌大外域的。” “我还没有穷到要你接济的地步。”苏伏淡淡道,“我要‘元魔无相之眼’的大阵图纸。” “什么?”邪尊险些跳起来,断然摆手道,“不行!其他我都答应你,只有这个绝对不行!” “那就是没得谈,你自个跟柳州王慢慢斗。”苏伏说着起身,“师姐,咱们走,带你喝花酒去。” “好呀好呀!”黄紫韵美眸一亮,兴奋地站了起来。 “哎哎哎等一下……”邪尊见他不是开玩笑的,连忙拦下苏伏,把他按回椅子上,“还是老朋友呢,怎么说走就走啊……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啊,被那两个老不死的天天打压,连个保护费也收不到……你也看见了,我手底下那么多号人要养,没地盘不行啊……” 黄紫韵毫不客气道:“明明就是花钱雇来的,装什么装啊。” 邪尊脸色一僵,龇牙咒骂:“冷夜告诉你们的?娘的,回头找他算账!” 苏伏冷然道:“你该知道我没多少时间跟你在这里磨叽,柳州岛的事我自己会查。” “你要大阵图纸,”邪尊脸色阴晴不定道,“无非就是想在量劫的时候让我帮忙,可是我也说过,我不想再干涉真界的事了,你就不能换一个条件?” 苏伏不屑道:“除此以外,你还能拿出什么让我心动的东西?交易如果不拿出等价的东西,就没有交易的意义了,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寡人会无偿帮你吧?” “真他娘的!”邪尊骂咧咧道,“你跟那两个老东西一样,全他娘的是吸血鬼,老子上辈子欠你的……”说完,还是取出一卷竹箴抛了过去。 苏伏笑着接过来,灵识探入一看,确认无误后,才悠然道:“邪尊深明大义,寡人替真界还有万千生灵向你致敬。” 有了邪尊的承诺,量劫就多了一分把握,而他又能找人切磋……想到这里,他体内的血液就悄悄沸腾起来。 “哼!”邪尊脸色难看,“我告诉你,别给我戴高帽,到时候要有万一,老子可不会傻傻给你们陪葬。” “好了,你说吧,柳州岛什么情况。” “柳州岛的岛主名叫樊盛荣,双劫大宗师,不但是柳州王樊星河的亲传弟子,还是他的不知多少代的重孙,最受宠爱的就是他了。” 邪尊重新坐了下来,轻咳一声道:“在这里茶叶是奢侈品,就不给二位奉茶了。” “你快说,磨蹭什么啊。”黄紫韵正为苏伏的提议心动兴奋呢,恨不得马上就走。 “樊盛荣这个人,”邪尊继续道,“我仔细调查过他,发现他有两大癖好,一个是赌,一个是色,整个柳州岛的所有赌坊跟青楼都是他开的。他有两个习惯,玩女人只玩别人玩过的;赌博只输不赢,要是有人输给他,就会被他残杀至死。” “再一个,就是喜欢替樊星河收集新奇有趣的玩意或者珍贵的宝贝,这也是樊星河宠爱他的缘故。” “你是说,那枚指环被他拿去贡献给樊星河了?”苏伏道。 “我只是怀疑罢了。”邪尊淡淡道,“依此人秉性,绝不可能将到手的宝贝吐出来。” “那传闻是怎么回事?”黄紫韵道。 “这种传闻很容易造假的。”邪尊道,“樊盛荣也有顾虑,那就是柳州岛的繁荣。柳州岛是樊星河起家的地方,他对它有点感情,才把柳州岛赐给樊盛荣。如果柳州岛因为樊盛荣杀人夺宝的事而败落,樊星河恐怕饶不了他。所以,依此推断,画皮仙人要么死了,要么被他囚禁在某个地方。” 黄紫韵道:“假如真是这样,宝贝都到手了,留着画皮仙人干什么?杀人灭口不是更省心?” 邪尊冷冷一笑:“渡劫宗师以上的修士,在外域能卖个好价钱。” “卖?”黄紫韵吃惊道,“还有人买啊?” “小姑娘,你以为外域是什么地方?”邪尊咧开嘴,阴森森地说,“人吃人,在这里可不是形容词——渡劫宗师的法体已经可以用来炼丹了,还有……那些个巨头最喜欢的就是修为高的奴隶,使唤起来才有快感,尤其啊……” 他盯着黄紫韵冷笑:“尤其是漂亮的女奴,更是他们相互争夺的抢手货。” 黄紫韵美目一寒,身上透出丝丝淡紫色的剑芒。 邪尊微微眯眼,这个剑灵不一般啊,日后怕又是一个飞仙,嘴上淡淡笑着说:“我只是把外域的现状告诉你们,给你们提前敲个警钟,小心提防着点。” “恶心!”黄紫韵撇过脸去。 “嘿,你这女人好心没好报啊。” “继续说!”苏伏不耐地打断他。 邪尊气得牙痒痒,但拿二人没办法,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娘的,早知道在真界混个山大王,也比这里强。” “樊盛荣的实力不怎么样,你可以轻松应付,不过他有个师兄,就是我刚才跟你说过的,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的两个人之一,名叫陆判,他的法域很古怪,据说他刚晋入渡劫宗师时,就杀了一个老牌大宗师。” 邪尊顿了顿,继续道:“他跟这个师兄感情最好,如果要干什么坏事,两人肯定都有份,所以指环也不一定会在樊星河手中。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不过都是些表面的东西,具体还要你们自己去查。我有一个建议……” 他看着二人莫名一笑:“他不是喜欢宝贝么?你们不如投其所好。” 苏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要对付樊星河,什么时候?” 邪尊顿时精神一震:“你有几分把握?” “我连他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算把握?” “也不需要你有把握,你只要帮我拖住他就行了。” “等我找到指环的下落,会传讯通知你,就那个时候动手,你先去准备吧。”苏伏说完径自带着黄紫韵走了。 “爽快!” …… 整个柳州域的人都知道,柳州岛除了是最混乱的地方外,还是最繁荣的地方。 柳州岛有九个城池,分别靠近几大裂口。大裂口是大神通者剧斗留下来的无法愈合的裂缝,时不时会有“垃圾”落下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垃圾山。在岛上混日子的修士,都依靠垃圾山进行“挖宝”活动,偶尔总会有那么些人发一笔横财。 只有拥有大裂口的岛屿才有人久留,所以一个星域的强盛与否,跟大裂口息息相关。 柳州城是柳州岛的核心,城中有个风月楼赫赫有名,几乎网罗了整个柳州域有名有姓的美人,最关键的是,她们之中,修为最弱的都是玄真,玉体之曼妙,只有品尝过个中滋味的人才能体会。 这一天,柳州城外进来两个锦衣公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两人先去了一家顶贵的茶楼,喝了几壶顶贵的茶,付账时,那掌柜的眼睛都红了。 据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蓝玉。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赌坊 两个锦衣公子的大手大脚很快就引起了柳州岛的主人——樊盛荣的注意。 可这樊盛荣也是个有头脑的啊,这两人大手大脚、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怕是某个巨头的徒弟后人什么的,万一招惹了不能招惹的存在,那可就糟糕了。 于是他立刻派人去调查。 而就在他派人调查的时候,两个锦衣公子已经来到了城内最大的赌坊。 …… 苏伏站在赌坊的门口,望着幌子感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赌坊。” “也有青楼。”黄紫韵补了一句,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的装束一改往日风格,都是锦衣覆体,文质翩翩,潇洒倜傥,尤其是黄紫韵,她那娇美的脸容在穿上男装后,添了几分凌冽的英气,比苏伏还要有魅力,惹来无数的侧目。 “黄兄请。”苏伏一本正经地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黄紫韵强忍住笑,掀开赌坊的帘布。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好,开开开,一二三小……” “娘的,运气真背,刚从垃圾山回来没洗手的缘故吗?” “早叫你跟我下了……” 一进赌坊,不亚于菜市场的喧嚣扑面而来,外域的孤清凄绝瞬间消失无踪,让人仿佛身临梦境。坊内大概有三十几张桌,每张桌都围满了人,有人兴奋大叫,双目通红,十分亢奋;有人唉声叹气,耷拉着脑袋,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无精打采。 黄紫韵是第一次逛赌坊,以前也只是听过有这么一个地方,这里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那么的新奇有趣。她兴致盎然地走来走去,看来看去。 “师……苏兄,你快来看,这个好好玩——啊,那个也不错,快给我钱,我也要玩……哈哈,我赢了!苏兄,你也来玩嘛——啊,快看快看,那个赌具叫什么啊……” 苏伏对赌博并不精通,赌具只认识骰子,哪里答得上来。 他一直跟着她,看着她高兴,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黄紫韵的前半生太坎坷,不但活在仇恨之中,还要忍受仇人的百般侮辱折磨,更在水牢受了十多年的苦,她重获新生后,理应得到快乐。 所以苏伏也不愿搅了她的兴致。 “哈哈哈,我赢了,萧大美女快脱吧!”就在这时候,赌坊中央一个最大的赌桌传出来一声兴奋的大叫。 他一说完,周遭围着的数十个赌客顿时起哄道:“脱!脱!脱!脱!” “苏兄,那一桌好热闹,我们快过去瞧瞧。”黄紫韵像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小孩子,见有热闹看,说完也不顾苏伏答不答应,就拉着他的手小跑过去。 但数十人把赌台围得水泄不漏,看不到里头的情景。 黄紫韵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墙,有些犯难了,她可不想跟这些臭男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想想都恶心死了。 苏伏微微一笑,突然骈起剑指,围观的人突然感觉如芒在背,心惊的同时,纷纷向两旁躲开,顿时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黄紫韵欢喜极了,便拉着他走了进去。 这被迫分开的人脸色不善地看着两人,但想到方才的感觉,目中凶光暂时隐去。 赌台附近人的并没有察觉,一个个都瞪大发青的狼眼,盯着赌台前方的一个妙龄女子。 两人走到了赌台附近,看了个真切,发出大叫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矮小汉子,满面红光,看样子手气还不错。 那妙龄女子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脸形极美,三千青丝绾了个妩媚的浣花髻,轻薄的透明罗衫覆体,粉红色的亵衣下是高耸入云的胸脯,也是赌客们最是垂涎的位置。 女子嫣然一笑,宛如花枝乱颤,高耸的胸脯急剧起伏着,媚眼如丝,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唇焦舌燥。 “大爷好急的性子,难道奴家还会跑了不成。” 她的声音甜腻极了,钻入人耳中,化为一丝丝燥热,在心里盘桓不去,恨不得扑上去按倒她狠狠蹂躏。 “你跑了,风月楼也跑不了,大不了我去抱一个美人回家,也不算吃亏啊,哈哈哈……” “讨厌,”女子娇媚地白了他一眼,“你们男人就是坏,成天想着欺负我们这些弱女子。” 她的美脸上满是动人的晕红,动作轻柔,缓缓褪下罗衫的一角,露出让人晕眩的雪白肌肤,周遭顿时传来一大片吞咽口水的声音。然后,罗衫全褪下了,只剩了一件亵衣遮住重地。少了罗衫,那呼之欲出的饱满就特别显眼,诱人之极。 黄紫韵偷偷扭头看了一眼苏伏,发现他仿佛也看呆了,似笑非笑地说:“苏兄看来很喜欢她呀。” “这个女人,好像跟风月楼有关系。”苏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大爷继续下注呀,要再赢一次,奴家可就全让你看光了哦。”女子千娇百媚地看着矮个男子,“或者,也可以去没人的地方……” 那矮个男子喘了两口粗气,迟疑良久,却还是摇了摇头:“今天算了……” 周遭顿时传来嘘声。 “我来!”就在这时,黄紫韵突然开口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这才发现赌坊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个锦衣公子,都是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不过看起来不穷。 黄紫韵悄悄向苏伏挤了挤眼:“你那么喜欢看,今天就让你饱饱眼福。” 然后,她走向赌台,沿途路人不由自主让开。 “哟,俊俏小哥很面生啊,外面来的吧?”女子只在黄紫韵身上扫了一眼,凭直觉她就敢肯定,黄紫韵是个女的。 “你管我哪里来的!怎么赌?什么规矩?输赢怎么个说法?” “柳州城的人都知道,”女子妩媚道,“在我这里只赌大小,一盘下注最少五千蓝玉,要是你赢了,我不但赔你蓝玉,还可以随你喜欢,脱一件衣服;而你要是输了,我只收走蓝玉,没有别的附加条件。” “拿钱!”黄紫韵向苏伏伸出了手。 苏伏也不二话,随手一晃,就取了个储物袋给她。 黄紫韵便从袋中摸出五千蓝玉,放在赌台上,道:“压大。”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不中用的魔主 没有什么炫酷的摇骰子技巧,那女子抓着骰桶盖住骰子,左右晃了几下,让骰子足以发出声响,证明它们动了,便停了下来。 “开开开!”众人连忙起哄,盯着女子的胸部,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女子掩唇一笑,媚眼如丝:“你们瞎起什么哄啊,这位公子都还没说开呢。” 黄紫韵大手一挥:“开。” “那奴家就开囖。”女子轻轻掀开骰桶,只见三个骰子分别是一点、一点、三点,她笑靥如花,“对不住囖,奴家赢了。” 女子说完,她身旁就有个高壮汉子将蓝玉收走,难怪台面上不见任何蓝玉,都被他给收走了。 黄紫韵又取出五千蓝玉,面色如常地压在“大”上面:“继续,开骰不必次次向我请示,你尽管开便是。” 苏伏只看着,笑而不语。 女子美眸一亮,当即故技重施,掀开一看,又是小。 黄紫韵不语,继续下注,旁观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外域是什么地方,用穷乡僻壤来形容也不为过,可能数百年都难得到一次“豪赌”,大开眼界的同时,开始对苏伏二人的来历感到好奇起来。 当然,有些喜欢干一些无本生意的,心思也开始活络了。 …… 接下来又是连续的十八铺小,就算是再蠢笨的人,也该明白里面的猫腻了。 看客们心里亮堂,这赌坊是岛主的产业,对于他们这样的小散户根本不屑于动手脚,可外来的大户就不同了,根本不带掩饰的。 加上之前两铺,就是二十铺,连续二十铺小,加起来的蓝玉足足十万,都可以在城内购置一套上等豪宅了。 可苏伏的脸色都不曾变过,倒是黄紫韵有些气恼,不知是气恼对方动手脚还是气恼自己手气差。 “哎呀,奴家今儿手气实在太好了。”女子娇滴滴地说,“公子今天运道不佳,不宜赌博,不如改天再来?” 黄紫韵倒吊着储物袋抖了抖,然后看向苏伏:“没了。”看她那样子,似乎还想继续赌。 女子心里一动,仔细观察苏伏的脸色。 苏伏笑了笑:“你今天手气不好,不如换我来?” “那你来吧,哼哼。”黄紫韵依言退开一旁。 苏伏走到女子面前,好整以暇地说:“我身上没玉石了,不过我有一件宝贝,不知赌不赌得?” 女子美眸一亮,娇声说道:“公子说赌得就赌得。不过,总要让奴家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 苏伏手腕一翻,便有个巴掌大的黄色锦盒出现在掌中,随意地放在赌台上,打开盒盖,顿见一枚流转着大道流光、圆溜溜的丹丸,像一枚细小的珍珠,散发着浓郁的芬芳。 此丹一出,立刻将整个赌坊的人都吸引过来。 “这,这是?”女子掩唇惊呼,“天演丹?” “既然你识货,那就好办了。”苏伏重新盖上了盒子,“你认为它值多少?”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顿了,他们当中有些人知道它,有些不知道它,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不知道此丹的价值。 女子妩媚一笑:“公子却是为难奴家了,此丹奴家也只是听过传说,根本没有见过,它价值几何,恐怕还要找炼丹大师来测算。” “百万蓝玉。”苏伏淡淡开口。 众人的心脏猛地被箍紧。 女子脸上的娇媚愈来愈浓,媚眼如丝地勾引苏伏:“公子说笑了……” 众人心脏这才一松,心想怎么可能嘛,有百万蓝玉,可以在城中舒舒服服过上几百年了。 “奴家以为千万蓝玉也值得……” 不料女子紧接着补了一句,众人心脏再度被箍紧,眼前浮现千万蓝玉堆叠成山的场景,看那黄色盒子的眼神,立马就赤红赤红的了。 这枚丹药正是天工坊特制,用于斗法大会的奖励,苏伏赏给了九命,九命用不上,想卖掉,于是苏伏又买了回来。 “就百万!”苏伏按住盒子往前一推,“一把定输赢,不过……” 嘶嘶—— 赌坊内顿时一片抽气声,根本来不及听苏伏的“不过”。 “不过什么?”女子问道。 苏伏凌空一摄,那骰子和骰桶就落到他手中,他一枚一枚地将骰子丢到骰桶里,然后盖到赌台上,说:“这把我来做庄!” 女子顿时笑了起来:“好呀,奴家压小。”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苏伏二话不说就掀起盒子,只见点数是四点、两点、六点,在连开二十铺小之后,终于出了一次大,虽然苏伏连摇都没摇。 哗啦啦! 赌坊一下就喧闹冲天,谁能想到,苏伏的手脚做得更彻底,更直白。 但毫无疑问,庄家赢了。 “哎呀,奴家输了呢。” 更让人惊讶的是,女子竟接受了,然后示意那高壮汉子取了一百万蓝玉给苏伏,众人看得呆滞了。这赌坊经营十年,未必能赚到百万蓝玉。 苏伏接过储物袋,灵识探入稍微检查了一下,便收了天演丹。 女子向苏伏暗送秋波,语声十分诱人:“奴家输了,公子是要在这里观赏呢,还是另外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话语未说尽,如罗衫半解,引人联想,当场就有数人忍不住热血沸腾,流出了可耻的鼻血。 “当然不能便宜这帮色狼了!”黄紫韵在众人的绝望中做了决定。 …… 风月楼,装潢摆设还算别致。 寻了个雅间,女子让人送茶上来,两人这才知道她居然就是风月楼的老板娘。 “老板娘,我们也不跟你兜弯子。”苏伏径自把装满了蓝玉的储物袋置在茶案上,“只要你如实告诉我一件事,它就是你的。” 女子一怔,她本已做好“宽衣解带”甚至遭到“非人凌虐”的准备,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 这让她既感庆幸,又感失落。 她很快恢复原状,媚眼如丝:“奴家最喜欢你们这样的客人了,公子快问吧。” “画皮仙人在哪。”苏伏直入主题。 “画皮仙人?”女子重复问了一声,然后恍然大悟,“二位公子是说那个睡了我家姑娘,又给不起钱的那位爷啊。” 苏伏淡淡道:“就是他。” “奴家怎么知道他在哪呢?”女子诧异道,“外域那么大。再说,过了那么多年,奴家也没再听到那位爷的消息了呀。” “看来,这钱你是赚不到了。”黄紫韵拿起储物袋抛了抛,似笑非笑道,“你给人做了那么多年的女奴,就没想过自己当当主人?” 女子脸色首次变化:“公子发言要谨慎……” “怎么,我听说风月楼的主人叫樊盛荣,难道你就是樊盛荣?”黄紫韵嘴角一勾,顿时氤出惊人妩媚,比女子有过之而不及。 要知道,她本身就有着风华绝代的顶级姿容,而要论诱惑,她还要更胜女子一筹。 女子看呆一瞬,然后娇声道:“我不是,不过二位很快就要跟我一样了。” 她起身,走到了门口。 正当此时,数十上百人围向雅间,而风月楼外,更有数百上千个打手。 一个华服男子出现在楼梯口,缓缓走向女子,自然地揽住她的腰,然后扫了雅间一眼,直接忽略了苏伏,眼睛直勾勾盯着黄紫韵:“这位美人居然认得樊某,不知能否亲近一二?” 黄紫韵遗憾地摇了摇螓:“同为女人,我真为你感到惋惜——你错过了一个机会,一个翻身做主的机会。” 女子媚态微露,用丰满的胸部蹭着男子的手臂:“主人,你收了她之后,让奴家来调教好不好。” “好,好,当然好,被你调教之后,才更对我胃口。”樊盛荣大笑。 笑罢,这才将目光投到苏伏身上:“我查过你们的来历,好像认识那个新任魔主,真界来的吧?你们以为外域是什么地方?可惜啊,你们的靠山不中用……” 他摇头冷笑,狂傲地说:“你的女人我就收下了,记住我叫樊盛荣,我太爷爷是柳州王,整个柳州域的主人,而整个柳州域未来都是我的……” “说完了吗?”苏伏从始至终都不曾抬过眼。 樊盛荣见苏伏竟如此平静,不由一怔:“难道那个不中用的魔主没告诉你我太爷爷的身份?” 苏伏摇了摇头,他本不想一开始就闹大,没想到对方的鼻子跟猎犬一样灵敏,像苍蝇一样一有猎物就不怕死地凑上来,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失去了耐心,也不打算慢慢问了。他的手轻轻地往茶案一拍,两盏还没喝过的茶就受力腾空,茶水在半途就随同茶叶倾倒出来,然后“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无数细碎的茶水、茶叶以及茶杯的碎片往四面八方激射,整个雅间顿时千疮百孔,闷哼声顷刻响起,围住雅间的数十人眼睛都没眨就死了。 “你,你找死……”樊盛荣大为惊怒,身上顿时腾起了宗师法域。 黄紫韵冷哼一声,化为一道流光融入苏伏体内。 苏伏缓缓站起,一股无形的气场轰然扩散,不但将樊盛荣的法域给强行逼了回去,整个风月楼也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ps:十分感谢“樵夕居士、撕胸有礼、余家的小宝”三位书友的打赏和月票支持~~~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要他的命 樊盛荣遭到反噬,猛地吐出一口血,脸色顿时惨白。 被他揽着的女子更是脸如白纸,美眸里满是惊惶,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楚楚可怜。 可无论她再怎么装可怜,苏伏都不再看她一眼。 时光好像停止,漫天的碎片凝固在空中,苏伏缓缓踱步,走到了樊盛荣的身前,冷淡地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要么回答我,要么抽你魂魄,我自己找答案。”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太爷爷不会放过你的……”樊盛荣色厉内荏,语声虚弱,中气不足。 苏伏反手抽了他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厉声道:“说!画皮仙人跟他的指环在哪里!” 女子双腿一软,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地:“前辈……奴家知道……请前辈再给奴家一个机会……” “贱人,你敢!”樊盛荣大怒,用脚去踢她。 苏伏剑指一划,他那条腿就齐根而断,鲜血如开了闸的堤坝一样倾泄而出。 啊—— 樊盛荣发出高亢的惨叫,苏伏又用手指一弹,莫名气状体激射而出,樊盛荣的舌头以及咽部便碎成肉糜,惨叫戛然而止。 看似简单的一弹,其实也不难。有着黄紫韵的辅助,又有剑意通微,虽然失去了剑域,可却更胜剑域。这一弹没什么玄机,但却需要多种前提条件才能达成,否则一个大宗师怎么也不可能被如此压制,只能说,得了黄紫韵,苏伏的实力比九年前更恐怖了。 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深浅,所以急于找个对手验证一下。 连番剧痛,致使樊盛荣直接晕了过去。 苏伏也不管他,眼神冷漠,望着女子:“说出来,饶你不死。” 女子永远不知道她到底错过了什么。黄紫韵承诺的,可是千秋万载的大业,只要她做出选择,樊星河一倒,整个柳州域就成了无主之物,向邪尊要一个柳州岛,难道他还会不肯么? 当然,黄紫韵这也是为了苏伏,在外域建立一个据点,随时有用嘛。 “是……”女子再也不敢矫揉造作,战战兢兢道,“画皮当年用储物指环垫付了嫖资,没过几年便回来赎当。主……樊盛荣不肯归还指环,于是设了个局,害死了画皮,并派人假扮画皮离开柳州域……” “画皮死了?”苏伏眉头皱起,他没想到能炼出百鬼大阵的高才就这样死了。百鬼娃娃失去了主人,如何安顿就是一个问题了,总不能一直放在心内虚空。 “是……奴家亲眼看到他被樊盛荣的师兄杀死……” “指环呢?”苏伏又问。 “也被樊盛荣师兄拿走了……” “他师兄是叫陆判吧?” “是!” “你知道他的封地在哪里么?” “知道……”女子在外域混了几千年,柳州域几乎转遍了,当然知道。 “遵命!”女子丝毫生不出反抗之心,当即御起法器 “带路,带完路你就自由了。”苏伏探手一抓,提着晕迷不醒的樊盛荣跟了上去。 …… 心内虚空,百鬼娃娃围在苏伏身旁,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主人……呜呜呜……人家都没见到你最后一面,你就死了……人家好伤心,好难过……呜呜呜……” “主人……呜呜呜……你还说要帮我们找一个夫君……还说要亲眼看着我们出嫁的……呜呜呜……” 苏伏心里一软,说道:“我会帮你们报仇的。还有,画皮答应过你们的,我都会帮你们实现,别太难过了。” “真,真的吗?”百个娃娃可怜兮兮地看着苏伏。 “当然!”苏伏肯定点头,然后又道,“但你们真的想好了吗?要恢复成人,各自分开,过各自的生活……天道循环不爽,你等恢复成人,就要接受生老病死,必要重入轮回。” “我们不要分开!”百鬼娃娃齐声喊道。 一个娃娃不解道:“仙长,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呀,我们可以嫁给同一个人啊。” 苏伏悄悄抹了把汗,道:“恐怕没人受得住你们的压榨……” “仙长法体那么强壮,肯定行的,我们嫁给仙长,岂不是一举两得?” “对啊对啊,我们可以一起嫁给仙长做老婆……” “哇,你好聪明,怎么我就想不到呢?” “……” “停!”苏伏无奈叫住她们,“现在摆在你们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分开,要么在一起。分开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恢复成人,让你们体验一世红尘,最后归入轮回前,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选择轮回还是入道;要在一起,你们的心愿就无法达成,但心内虚空不是你们的归宿,可以选择去处,我不会限制你们的自由。” 百鬼娃娃顿时叽叽喳喳讨论开了,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在一起。她们相处了几千年,拥有深厚的感情,纵然无法完成心愿,也不愿分开。 苏伏其实也有些私心,他不愿百鬼娃娃就这样毁在自己手上,而且恢复成人耗时耗力不说,心智随之成长,各种各样的矛盾必不会少,像嫁出去一百个女儿,哪里顾得过来啊。 “真界现在面临危险,你们要留在心内虚空继续修炼呢,还是离开这里到外面去……”苏伏又问,“依你们的能力,在外域生存不难,另外我会让邪尊关照你们,这样你们不但可以游历成长,说不定还有机缘突破人仙境,化出人形。” 百鬼娃娃相互之间又商量了一下,然后齐声道:“我们不要离开仙长。” 苏伏欣慰地道:“你们的主人既然死了,以后我就代画皮照顾你们,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也可以随时离开。” …… 现世,那女子带着苏伏来到了一处浮岛外,停了下来。 “前,前辈……前面就是了……”她低着头不敢看苏伏,显然是怕极了他的手段,生怕对方一个不顺心就把自己给宰了。 这座浮岛不大,跟樊盛荣那个没法比,当在浮岛中央有个道场,看起来规模不小,隐约可以看到数千个弟子门人装扮的人正在修行。 “陆判就在这里?”苏伏问。 “他,他的道场就在,在这里……”女子颤声道,“前辈,奴家已经带到了,能不能放……放奴家走……” 黄紫韵“咻”的现身,淡淡看着她:“你走吧。” 女子感激地点螓,二话不说便御器逃走了。 苏伏道:“师姐,待会要留个送信的活口,别杀光了。对了还有,这个陆判刚晋入渡劫就能杀大宗师,肯定有古怪,小心一点。” 说完,他往岛中央飞近了一点,隔空问道:“敢问陆判陆道友的道场可是这里?” 那些个弟子模样的人见他客气,立刻有人喊道:“正是家师道场,敢问前辈所为何来?” 苏伏微微一笑:“要他的命。” 第一千五百章:大宗师之劫 此言一出,惊起好大波澜。 那道场的弟子数百上千个,纷纷暴喝出声:“好大的胆子!” 随即便是成千上万道灵光,像流星雨一样激射过来。 苏伏冷笑一声,微微抬手,五色神光分列上下左右中,射出五道虹光,像清理灰尘一样,流星雨霎时间被扫空,五道虹光落到道场里,迸溅开五色的火花,如剑气一样纵横四里,惊恐和惨叫立时响起。 五色的光氤氲成雾,凡在雾里头的人,撑不住两息便化为齑粉,场景十分的恐怖。 很快,道场中央就成了一片空地,上一刻还满脸怒容的数百人,这一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运气好,没被波及的幸存者,竟是一动也不敢动,目光满是惊恐,看着缓缓落下来的苏伏。 苏伏落到了五彩气雾的中央,亮了亮手中的樊盛荣:“去,让你们师傅出来见我。” “五色神光!你跟楚渡是什么关系?”就在这时,中央大殿里传来一道冷声。声音还没落下,人影已经出现在五彩气雾外,却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华服男子,目光紧紧盯着苏伏。 “你就是陆判?” “既然认识我,你就应该知道整个柳州域,除了我师尊,谁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是你师弟对吧?”苏伏不置可否问道,“是你跟他联合害死了画皮仙人,对吗?” “师弟!”男子瞳孔骤然一缩,“快放了我师弟,不然你休想生离此地!” “哦?”苏伏悠然道,“认出了五色神光,我很好奇,你还哪里来的自信?” “五色神光,也不是无敌的,”陆判淡淡道,“我看你在这个年纪站在大宗师的门槛前,确实不容易,只要你放了我师弟,之前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苏伏失笑一声,“啪啪”的用力抽了樊盛荣两个大嘴巴:“不要装了,告诉你师兄,寡人要的是什么,就看他愿不愿意救你了。” 樊盛荣吃痛,哀嚎着睁开眼睛:“师兄救我!” 他的手按着断腿处,两边脸颊被苏伏抽得红肿,衣衫破败不堪,看起来狼狈极了。 “师弟别急!”陆判安抚了一下樊盛荣,然后冷冰冰地看着苏伏,“阁下到底要干什么?在柳州域如此放肆,是不怕死,还是有人请你来捣乱……” 啊—— 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话头。 原来苏伏拗断了樊盛荣的一只手。 “师兄救我,救我啊……”樊盛荣一大男人竟痛哭流涕。 “住手!”陆判急红了眼,倒不是真关心樊盛荣,要是他死在自己道场上,柳州王追究起来,他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苏伏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听着,我没时间跟你闲扯,你也不用试探我,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他的命,我还不屑动手,至于你……之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好好!”陆判怒极反笑,“阁下要什么不妨明言!” “还不明白?储物指环,把画皮的储物指环给我!” 陆判双目微眯,迟疑了一瞬,还是向虚空一抓一掷,便有一道黑色流星激射过去。 苏伏接住,一看果然是储物指环,心头大石总算落地,随手将樊盛荣掷了过去:“正好,指环找到了,传信给邪尊,让他可以开始了。” 陆判接住了樊盛荣,连忙喂他服下几颗百草丹,再将他胳膊顺好,这才交给门下弟子。 “原来你们是邪尊的人!”他目光森然,看向苏伏,“就那些劫魔还不放在我眼里,今天就先把你磨成人肉包子,再找邪尊算账!” 语罢身上斗然腾起莫名的气场。说莫名,是因为它看起来像一个图腾,跟别的法域有很大区别。 苏伏心里涌出很奇怪的感受,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存在,却会下意识的忽略;脑海有灵光一闪,却抓不住重点。 底下那些弟子门人带着樊盛荣迅速退后,竟直接退出了道场,躲到浮岛的边缘去了。 看着迅速散开的人,苏伏好笑地说:“看来他们都知道你要出手了。” 他的态度有些漫不经心,陆判怒火更盛:“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消失不见,迅猛的一掌直直击向苏伏,那图腾在这时候像极了一只满嘴獠牙的狼。 苏伏眉头微皱,心里感到有些古怪。古怪在于,对方的实力超乎他想象的弱,假如单纯用修为来运算,他的修为总量可能还不如樊盛荣呢。 这一掌也是古怪,完全就是小孩子打架一样,浑然不顾自身安危,也没什么章法,像流氓随手推人一样,不经脑袋思考的一掌。 这一掌拍中了苏伏,不是苏伏不想躲,也不是他没有反击。他反击了,剑光却贴着对方的身体滑了过去。 他实战经验丰富,剑光不可能打空,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对方确实有点古怪。或者说,他的法域有点古怪。 这时候陆判身上那气场突然一变,变成了一个影子,看起来造型和苏伏有些类似。 “知道为什么柳州域的人都怕我吗?”陆判冲苏伏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因为他们都怕渡劫,都怕劫数提前到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苏伏淡淡一笑:“你说的我都不知道,但我很愿意尝试。” “那你就试试吧!”这时陆判的一掌终于拍中了苏伏,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苏伏也没有飞走,这一掌轻轻的,十分绵柔,根本没有威力可言。 陆判却森冷一笑:“尝尝我的法域,孤影成双!” 话音方落,他背后的影子就从他的手掌进入了苏伏体内。 苏伏被那影子透体而入的瞬间就恍然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了,这是天劫加身的感觉,如果说现在的他还有什么劫数,那就只有“玄心混真之劫”了。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未见劫云,倒是脑神九宫之门洞开,仿佛有什么被吸走了一样,然后就在苏伏的眼前,就见神乐仙音齐鸣,一座宝殿缓缓浮现,而那王座之上,赫然是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回忆的心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呆了。 陆判更是一脸的惊愕:“你,你这……” 作为修士,他可以说是野路子,跟真界传统修士不一样。在外域,想要生存,修为最重要,所以不管你什么功法,只要能推进修为就可以了。而杂七杂八学了不少,真正有用的没有几样。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樊星河本人也是野路子,没人指点,全靠自己一路走到今天,根本看不出来位业之力和剑域的玄妙。 陆判的宗师法域叫做“孤影成双”,虽然听着很文艺,实际上就是引出修士的“玄心混真之劫”的能力,除此以外,他还真的没什么本事。 但仅此一样,已经可以在柳州域横着走了。 而“玄心混真之劫”,就是战胜自己,俗称大天劫。 …… 陆判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他当然知道突然出现的苏伏是苏伏的全盛状态,他看过了无数个修士的影子,都没有比苏伏的这一个更加惊人。 从本能上判断,他终于发觉好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但此刻对方必须战胜自己,没人能轻易战胜自己。他的心念如电转一样,很快做了决定,先退了数十丈,脸上露出冷笑:“嘿,看来你不是邪尊的手下,他要有你这样的手下,早就攻进来了。我承认打不过你,但你不要以为可以轻易战胜自己……” 苏伏笑着眯起眼睛:“你恐怕错估了自己,你跟我可不是打不打得过的关系——算了,试图让蝼蚁明白实力差距,就好像要让飞蛾明白扑火没好下场一样。” 他也不管陆判那铁青的脸色,身形一闪,便来到了上霄宝殿,悬浮在与另一个自己齐平的高度。 另一个苏伏眼神邪魅,嘴角微扬,倚坐在王座上。 苏伏观察了一会,突然一笑:“你能复制宝殿,也能复制剑域,甚至曼珠沙华也不在话下,但你有一样肯定没有。” 他的左手往虚空一揽,在他身侧顿时出现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美眸充满好奇:“这就是大宗师劫数吗?” 是的,大天劫惟一无法复制的就是法宝真灵。 那苏伏果然脸色微变,抬手一握,曼珠沙华便出现在他手中。 苏伏冷笑一声,身形如电射,“呛锒”一声响,曼珠沙华不知从何处被他拔出。 叮! 剑鸣响彻的同时,剑尖已和剑尖碰撞,只见得五色彩光闪耀,余波则呈彼岸花状漫涌开来,一时间像在方圆百里空域开满了彼岸花海。摇曳不止的彼岸花,如血一样的颜色,宛如身陷黄泉尽头。 这一剑相对而言平淡,却已经让陆判冷汗直流,心里萌生退意。 黄紫韵娇笑一声:“师弟,你打得赢自己吗?” “师姐别闹,现在可没时间慢慢跟他周旋。” “好吧,记住你欠我一次哦,下回我还要去赌坊,还有青楼,还有好多好多地方,你都要陪我去。” “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带你去。” “你可以光明正大偷吃对不对?” “师姐你好聪明。” “哼,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黄紫韵化为一道光没入苏伏体内,曼珠沙华一震,剑尖蓦地吐出紫色剑光,瞬间压盖大天劫。 浮岛上所有人的眼睛里都被紫色的剑光充斥,几乎目不能视物,心神受到剧烈的震动而失声,甚至窒息。 在他们的心底出现了一柄剑,一柄紫色的剑,几乎看不清剑身,惟有剑柄上的细密纹路清晰可见。剑堂而皇之矗立在识海,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朝拜的心情。 这一剑,甚至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之外,就是天地诞生以来都不曾见过的剑;这一剑完完全全占据了他们的心神,使他们双膝着地,心悦诚服地顶礼膜拜。 这一剑,还未完全挥出去,大天劫便烟消云散。 这是苏伏和黄紫韵共同书写的传奇。 …… 无数晶亮的光点纷纷扬扬洒落下来,苏伏沐浴其中,上霄宝殿以及位业之力自然而然显现,像接受着莫名的道力洗礼。 是啊!自己已经突破大宗师了! 轻抚着黄紫韵的脸容,他突然间很伤感。这世上有这么一些人,你不曾为他做过什么,他却为你付出了全部……眼前浮现一张张故人的脸。 黄紫韵身为他的真灵,他的心绪变化也在她心底曳起了波澜。 如果说世上还有能和苏伏感同身受的人,那就非她莫属。她可以轻易感受到苏伏的心情,就像苏伏能听见剑意之声,万物皆有声,苏伏的心声,自然也是一种声音。 她跟苏伏紧密相连,不单是真灵与法宝的联系,还有着心和心的相互依偎。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两颗心因为回忆紧紧连在了一起。 “细想想……”黄紫韵突然把螓首埋入苏伏怀中,轻声说,“老祖从未向我们索取过任何哪怕是玉石这样的小东西,他保护了我们数万年,最终还要为我们去死,这好不公平。” “大师兄,姬师姐,石泰师兄,剑主,萧首座,徐太上,紫霄太上……”苏伏每念一个名字,心就刺痛一下,“还有飞仙师兄,他们都不在了……要说不公平,我活着才最不公平……” “我不许你这样想!”黄紫韵在他胸膛轻咬,“你要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他们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我不会妄自菲薄。”苏伏轻抚她秀发,“好了,凑齐了指环,真界有希望了,应该高兴才对。” “嗯。”黄紫韵娇羞地说,“我真的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成为你的剑灵,我感觉我真的好幸福。” 苏伏微微一笑,然后看向从震惊中回过神而仓惶逃遁的陆判,剑指一勾,那些晶亮的荧光就在两人之间铺出一道星河。 陆判发现身上突然开出了血红色彼岸花,不由发出惊恐的叫声:“不要,不要,求你饶了我,别杀我……啊啊啊……” 星河漫涌过去,淹没了陆判。 杀人,一点也不难。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星河老祖 苏伏放走了樊盛荣,让陆判的弟子带着他去找樊星河,把他引到陆判的道场来,一方面可以印证修行,一方面方便邪尊下手抢地盘。 樊星河两个最重要的门徒一死一伤,其他如果有拿得出来的高手,邪尊肯定会提出来,既然没提,肯定是没有了。 …… 道场大殿顶上,两人席地而坐,相互依偎。背景是星河一样的白带,清冷的光透下来,却驱不去两人之间的温暖。 “好想就这样永远抱着你,”黄紫韵迷恋地说,“没有分离,就不会悲伤难过,我永远属于你,你永远属于我……” “没有分离,就永远无法体会到久别重逢的珍贵。”苏伏轻声说,“不懂得悲伤和难过,又要怎么领略喜悦和快乐?” 黄紫韵抬螓,眼神迷离:“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是一个坏女人……瑶瑶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讨厌我……可我就是会忍不住去想……苏伏,你会不会讨厌我?” “当然……”苏伏只觉这样的黄紫韵好可爱,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你讨厌我……”黄紫韵顿时泪眼朦胧,泫然欲泣。 “不会。”苏伏紧跟着道。 “讨厌,干嘛说话大喘气!”黄紫韵气得咬他的胳膊,可苏伏的法体实在太强硬了,咬得牙齿疼都咬不动,不由生气地说,“长得那么硬,难怪总是死不了!” “你希望我死啊?”苏伏也凑过去咬她的鼻子。 她虽是剑灵,却得飞仙的剑元滋养,几可比拟地仙之体。 “啊!”黄紫韵一声惊呼,带着哭腔说,“别咬人家鼻子,你怎么那么坏啊!” “那你说咬哪里?”苏伏坏坏地笑着。 黄紫韵忽然满脸的妩媚,跨坐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咬了下去。 …… 不知过去多久,黄紫韵娇_喘吁吁地按住苏伏使坏的手:“快住手啦,那个樊星河马上来了……” “是你先挑起战火的,难道不用负责灭火吗?”苏伏咬着她的耳垂。 黄紫韵只觉全身发软,柔若无骨地瘫倒在苏伏身上:“别,别在这里好吗……人家是第一次……想让它成为最美好的回忆,这里一点……一点都不好……” 苏伏这才强忍住,控制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心神澄清,沉入定静片刻,便已恢复如初。 黄紫韵已经从他身上下来,脸红红的不敢看他:“对不起……我不是不想给你……归墟那天,你破坏了湛台神秀的阴谋,让我免受金不负的侮辱,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认定是你的人了……但我想给我们留一个美好的回忆,让我以后想起来,都只有满满的幸福……” “怎么办,我觉得我好自私啊……”她又有些难过起来。恋爱中的女子,很容易患得患失。 苏伏不由失笑:“人性本来自私,就像我同时拥有你们,一个也不舍得放手,对你们岂不是也不公平?不顾你们的感受,这也是一种自私……很抱歉我并不打算改正,所以就让我们一起自私到底吧。” “苏伏谢谢你,谢谢你这么怜惜我。”黄紫韵眼眶发红,“我只是,只是被吓到了……那时候,金不负发疯一样,我好害怕,我心里装满了仇恨,对湛台神秀的憎恨,使我忘记了恐惧……” 苏伏把她拥入怀中,轻声说:“一切都过去了,有我在,再也没人可以伤害你。而且,现在就算湛台神秀和金不负一起复活,两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你一根小指头,在你面前,他们就是蝼蚁,随手就能碾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嗯。”黄紫韵安心下来。 两人相拥,再不言语。 …… 不知过去多久,苏伏忽然抬头,感应过后,缓缓站了起来。 “来了!”他目光悠远,望着远空。 “师姐暂时不要出手,”苏伏微微眯眼,“正好借此机会,彻底降服王座为我所用,若能突破帝君位业,樊星河必死无疑。” 算算时间,老龙说苏伏十年左右就能突破帝君,想来正是应了这一场。 其实不管邪尊有没有请他帮忙,他都必须打破邪尊跟两位大高手的平衡,免得量劫时候跑来捣乱,那再懊悔可就来不及了。所以樊星河他是必须要会上一会的,从邪尊那儿敲来的好处,只是顺便而已。 如果邪尊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 念如电转。 下一刻,只见那由星河组成的白带突然间动了起来,就好像原本顺流的河突然逆流,丝丝缕缕的星光倒卷而来,待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由无数的星辰组成的光翼,轻轻扇动,就排山倒海地推动着星流,滚滚而来。 那景象之宏大,直教人心生难以言喻的震撼。 人影还没看见,那光翼就发出了震动,然后激射出无数的流星,拖曳出长长的匹练,轰然撞了过来。 从这威势来看,足以证明其主的愤怒,连多余的话也不愿多说,直接就要杀人。 苏伏冷然一笑,腾空迎了上去,曼珠沙华拖曳着,在半空旋了两圈,两道彩色的光环迅速撑开,所过之处,流星雨尽皆灰飞烟灭,没有半点阻碍。 他迅速升空,拦在了巨大光翼之前,这才看见一个黑胡子老者正瞪着凶恶的眼神,里头充斥着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化的火焰。 “楚渡是你什么人?”苍老又充斥着愤怒的声音,从光翼里头传了出来。 “我想你不是来说废话的,”苏伏根本没心情跟他攀交情,“何必浪费大家时间?” “杀我徒弟,伤我孙儿,还敢出言不逊……”老者自然是樊星河,他压抑着声音,沉沉道,“楚渡死了,看来他的后人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敬畏,什么叫做可怕,今日就让你重新体会……” “聒噪!” 苏伏双目一寒,曼珠沙华脱手而出,剧烈旋转中,带起了螺旋般的气流,并化为实质化的血色光芒,沿途顿时开起了彼岸花,无数朵彼岸花在曼珠沙华的带动下,冲向了老者。 ps:今天只有一章了,我们这里刮风打雷下雨,九点要停电维修。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帝君位业 “哼!” 樊星河脸现怒容,抬起双手,双掌相对,猛地向内合拢。 他的动作似乎牵引了背后的巨大光翼,就见光翼骤然相合,远观如星河白带扭曲,夹向苏伏。 空气被剧烈推动,由于双翼都往中间推挤,空气如同一重重高低起伏的浪潮,彼岸花海在浪潮中摆荡,如被风浪席卷的小舟一样脆弱,很快就化为齑粉。 而这,还仅仅是余波。余波向中央汇聚,组成一道更加庞大的巨浪。 曼珠沙华轰然撞在其上,引发一山呼海啸般的动静。 然而这些动静在光翼之下又安静下来,不,应该说光翼摧发出来的所有的余波又都被它重新摧毁。 光翼才动,势气就抵达了巅峰。这说明樊星河在来之前,或者在半路上就开始凝聚势气,直到此刻爆发。可见他表面不屑,心里却是无比的重视。 “小辈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本座就代替你长辈教训教训你,教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樊星河狂笑一声,“啪”的一声,双掌完全合拢。 光翼猛然收缩至数十丈的距离,处在中间的曼珠沙华受到了极大的压迫,发出激烈的剑鸣。 “老狐狸!”苏伏暗骂一声。仅这一招他就肯定,神主位业还无法威胁樊星河。 他往虚空跨出一步,人已来到光翼的上空。 手一抬,上霄宝殿便自浮现,宝殿一出,仙音神乐齐鸣,龙凤浮游在五彩祥云里,玉楼展现,引出更多的宫殿,并吐出丝丝缕缕的剑气。 樊星河眼睛一亮,道:“上霄宝殿,没想到在你手里,本座就就说有点奇怪,你身上的气息很像紫极,你是他的传人?” 苏伏王座上一坐,脸上便浮现漫不经心的笑容:“你猜。” “故弄玄虚!”樊星河眼中透出贪婪,“小辈,交出上霄宝殿,本座饶你不死!” “身为修士,你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苏伏轻轻一笑。 伴随着他的笑声,那五彩凤凰突然发出一声悦耳的啼鸣,并冲入光翼之中,使正在合拢的光翼停了下来。 “嗯?”樊星河眉头微皱,“这是什么?” 那凤凰尾羽在五彩祥云之中变为了五种颜色,拖拉出长长的彩色匹练,顶住光翼的压力之后,曼珠沙华颤鸣一声,却没有趁此脱身,而是没入凤凰体内。 凤凰再次发出一声啼鸣,然后冲天而起,冲出了光翼的囚笼,斜斜的俯冲向樊星河。 在半途,凤喙一张,满盈五色光华的曼珠沙华便激射而去,势如破竹地撞碎所有星辰,“嗤”的洞穿了樊星河的脑袋。 那巨大光翼刹那间崩解,随烟消散而去。 苏伏脸色不变,静静看着这一幕,也不动作。 下一刻,虚空再次传出狂笑:“小辈,你果然有点门道,但也不过如此。假如你只有这个程度,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遥远的星河居然投下来无数道光柱,完全超越了心内虚空的百零八星辰,单是光柱就有数千,密密麻麻挤在一定的范围内。 除了光柱以外,星河还闪耀出夺目的光,并跟着光柱投下来,在中央处重新凝形,赫然就是樊星河的模样。 “星河不尽,本座不灭,你想杀我,还早十万年!” 樊星河狂笑着张开双手,无数的光柱崩解开来,化为无数光羽,在樊星河的背后组成了一对巨大的美丽星羽。 这次跟刚才的幻象不同,是由真正的星辰凝聚而成,栩栩如生,美得就像梦幻泡影 可是让人无法接受的是,美丽的羽翼居然长在了一个糟老头子的背后,尤其是他在狂笑时暴露出来的丑态,简直让人不忍目睹。 苏伏摇了摇头,以手扶额,道:“单看你收的弟子就知道,你这个人不可能是外表丑陋,内心美好的人……或许你曾经美好,可是现在,寡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狂妄!”樊星河脸色立刻大变,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这个来嘲笑他。他曾经有个非常宠爱的弟子不小心说了类似的话,当场就被他大卸八块,魂魄到现在都还受着折磨。 星羽轰然拍了过来,这次速度快了数倍,几乎不给苏伏反应的时间。 轰! 上霄宝殿猛然受力,一巨压疯狂地冲击着中央处的苏伏。 苏伏缓缓抬起头,一手摩挲着王座的扶手,玩味说道:“今天你再不臣服于我,就在这里毁灭吧。” 这就是裸的威胁了。王座确实还没完全臣服,除了紫极炼进去的一个妖灵以外,其本身就有意志。这意志会在日积月累之中诞生出新的妖灵,但现在,苏伏还是牢牢钳制着王座。 王座虽然秉承了紫极帝君的威猛霸道,但在苏伏面前,还是得乖乖蛰伏。 它不是没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骨气,而是它毁灭以后,万龙精魄照样会被苏伏收取,凝成新的王座,根本没办法跟苏伏对抗。 这时候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没办法抵抗了,只能乖乖交出所有的万龙精魄,化为苏伏所需要的位业之力,冲击着巅峰之境。 王座一放开限制,就有难以计数的龙影冲天而起,在此起彼伏的龙吟声中,似有“叮叮咚咚”的钟鼓之声掺杂其中。 五色神光大放光芒,并氤氲成更多的五彩祥云,无数的龙影穿梭遨游在祥云之中,就拖曳出更多的宫殿群,并向四面八方扩散。 神主的道场大概和大门阀的山门差不多大,可帝君的道场就可怕了。五彩祥云向四面八方纵横不知多少万里,而且除了宫殿以外,五彩祥云还凝固成了大地。 就在樊星河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陆地。 “帝君位业!”他艰难地迸出四个字,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苏伏终于知道黄昏道场的由来了,想来当年紫极证就帝君,正如今日之景。 此刻的他,胸中有莫名的激荡无限扩张,几乎有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难怪当年紫极横行霸道,谁也不放在眼里。 大道在此发出鸣唱。五彩祥云扩散之地,如有无数的人虔诚地歌功颂德。 无数的光影汇聚到宝殿,在中央凝结成一朵异常妖艳的彼岸花。彼岸花飘到苏伏的身前停了一会,然后没入他的印堂,额上便出现了一个彼岸花的印记,妖艳似火,非常醒目。 咚咚咚咚—— 如加冕的乐声,苏伏身上各色光彩闪耀,额上印记流转绚烂光晕,并将满头黑发渲染成了血红色。 五彩祥云落下来,在他身上绕了两圈,就化为裁剪得体的紫金色龙袍;彩凤啼鸣,在苏伏上空一盘,就化为五彩琉璃金珠冠,自动戴在他头上。 帝君位业,至此落成。 ps:对不起大家,今天仍然只有一章。新书开局被编辑pass了,说买断过不了,所以最近都在弄开局,可以说憋着一口气,拼了老命了……高强度的思考,可能真的有点透支,加上一直下雨,可能有点感冒,头很痛啊啊!!我去睡了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美之为美 ps:感谢“百万、太阳神1”的打赏和月票支持。 “不要以为帝君位业吓得住本座!”樊星河厉声叫道,“今天本座便效仿太渊弑杀帝君,成就高天伟业,教整个外域的人看看,我樊星河是不是好惹的!” 这样说着,他却迅速退后,那美丽的星羽也跟着松开了上霄宝殿。 然而无论他怎么退,都在“剑域”的范围内。 这片陆地何其广袤,全在苏伏掌控之中,全在他的视野之内。但其所见,皆为剑域。 不过,他知道樊星河不是逃跑,所以并没有动。他要知道自己的实力底线,就要让对方施展最强大的神通才行。 樊星河迅速后退,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可他眼中的厉芒却愈来愈盛,背后的美丽星羽突然间扭动起来,抖一抖,就出现了一对一模一样的星羽,再抖一抖,又出现一对……直到七对为止,几乎在他背后摆成了一个圆。 然后星羽开始合拢,像花瓣收拢一样,竟摆成了一朵花苞的形状。每片星羽都向内对折,像折叠起来,形状美丽的花瓣……因此形成了美丽的花朵。 但奇葩的是,花蕊是一个黑胡子老头,满脸的阴狠之色,大大的破坏了这份美感。 苏伏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像被刺痛一样,樊星河暴跳如雷。 苏伏轻声笑说:“料你入道当初,也如这花瓣一样,拥有一颗向往美好的心灵。岁月无情,剥夺了你对人的信任,改变了你对世界的看法,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而后获取无上修为,又得到了操纵无数人生死的权利,你渐渐迷失了。” “你……”被一个小辈如此教训,樊星河竟是怔怔着说不出话来。 “迷失在中的你,依然不忘初衷,追寻美好,就是你的初衷。”苏伏指了指星羽花,“看看你的神通,再看看你,配吗?” “不需要你来置喙!”樊星河陷入怒火狂潮,厉声高叫中,花瓣开始展开,就有惊人的星力漫涌而出。 “慢着。”苏伏摇了摇头,“如果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就该知道找回初衷,对现在的你有多么重要。我要杀的,是一个真正的对手,你还不够资格!” “来吧,踏出最后一步,就在这里决出生死,寡人的血液,已有多年不曾滚烫过了!”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樊星河突然满脸狰狞,花瓣全部展开,像食人花一样吞向苏伏。 “猜错了?”苏伏无所谓地耸耸肩,“寡人的出发点可是为你好,不想乱了你的道心,真是罪过。” 说完已经是满脸的冷笑。 下一刻,在“咚咚咚”的声响中,上霄宝殿凭空竖起一柄巨剑,五彩祥云如被鲸吞一样没入巨剑。 苏伏心里还是很遗憾,从樊星河表现出来的修为来看,确实高自己不少,但他的实力还不足以影响帝君位业。 当然,他说的那些话自然不是猜测,就是为了扰乱对方的道心。要知道,纯阳位业是真界的产物,是天道认可的位业,是以力证道,跟外域一点关系也没有。 苏伏逼他踏出最后一步,实际上就是在嘲笑他。不受天道管辖?行啊,你就乖乖的挨打吧。 樊星河何尝不想踏出最后一步,可他被赶出了真界,走的又是真界的修行体系,最后一步对他而言,难如登天。 他最后怒斥苏伏,显然是真被勾起了怒火,否则怎会不知道苏伏的真正用意。 所以,他的神通还没推至巅峰,就被迫发动了,这一击在苏伏眼中,连可怕都算不上。 苏伏要验证修行,又不是找死,万一樊星河还有隐藏手段,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巨剑斩落,星河竟被斩碎,从中断裂开来。那花朵瓣瓣破碎,如被狂风暴雨摧残的花骨朵一样无助。 剑域大成,整片陆地都是剑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堂堂星河老祖,竟如蝼蚁一样渺小。 最终,樊星河在巨剑下灰飞烟灭。五彩祥云重新散开,巨剑分解,露出曼珠沙华的模样。 苏伏坐在王座上蹙眉不语。 “怎么了?打赢了还不高兴。”黄紫韵来到他身旁,抚摸着龙袍的料子,发现跟真的一样,不由惊奇道,“造生化物,几近于道,帝君位业这么神奇啊?” 苏伏一笑,将她搂入怀中:“具体的我也还没摸透呢。” 黄紫韵舒服地换了个姿势,像只慵懒的小猫蜷缩着:“你刚才怎么了?难道你想收伏樊星河,帮你度量劫,所以他死了,你感到有些可惜?” “那倒不是。”苏伏轻轻把玩她的秀发,“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道心坚定,如果因为怕死就做出妥协,很容易引发心魔大劫,他是不可能为我效命的。” “我只是有点遗憾,”他手掌一托,曼珠沙华便在掌中悬浮,“本想借对方寻摸融入星蕴第三式的契机,可惜他的实力还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 “第三式啊……”黄紫韵瞪大美眸,“不知道谁才能接下,那样的一击。” “哪有那么容易,”苏伏摇头道,“我到现在都还没半点头绪。” 黄紫韵白了他一眼:“你杞人忧天了吧!樊星河都随手被你杀了,真界还有谁能威胁到你?” “心里头的紧迫感盘桓不去,”苏伏道,“我总感觉,危机不单单是量劫,应该还有别的什么,这感觉难以言喻……但你知道,我对危机感十分敏锐,一般不会出错。” “那你这次肯定错了!”黄紫韵立刻道,“有瞳瞳和璇玑姐姐控制量劫,又有你这样的大高手坐镇,还有什么可怕的呀。还有啊……” 她指着脚下的陆地:“这可是新大陆,渡劫的时候,让所有人都到这里来,然后躲到外域,量劫也奈何不了我们啊。” “那谁来渡劫?”苏伏翻了个白眼,“没人渡劫,别说真界,外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渡劫的时候还需要亿万凡生的帮忙,这次能不能渡过量劫,就看他们的信力够不够纯粹了。” “好了,我们该回去准备了。”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量劫前夕 翌日,一座庞大的陆地冲入真界,从天而降,悬浮在大地之上。 经历过“三十五佛行”的人哪个不是大惊失色,霎时就有数百个修士冲过去查看。 作为幸存下来的大宗师,微烟老人觉得他有义务为真界做一些什么,所以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就见悬浮陆地的中央好大的排场,赫然是妖帝苏伏。 他松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想起一个传说,神色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师傅,这是什么?”晁雪松紧随而至,看到一整片新大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帝君位业……”微烟老人从震惊中回神,不由微喜道,“妖帝突破帝君位业了,渡劫有望,渡劫有望啊!” “我们快过去!” 说着带着晁雪松飞了过去,来到上霄宝殿前。 这时数百修士不约而同来到,纷纷停在宝殿上空,看着王座上的男人,眼神都非常复杂。 今时不同往日,王座上的男人已经是真正的大帝了,不是妖皇这样只有权力而没有实力的帝王,是真界十万年以来诞生的第二位大帝,如何不让人感到敬畏? 苏伏没从王座上起来,他不是不想起来,而是不能起来。帝君的身份,说白了,那是天道的脸面,没有平易近人的说法。帝君就是帝君,不是别人给加上去的称谓,帝君就是帝君,已经完全脱开了普通修士的身份,是此方天地的无冕之皇。 “参见帝君!”陆龟蒙最是激动,就在半空大礼参拜。 他的声音惊醒了众人,各自对视一眼后,恭敬地拜倒:“参见帝君!” “免礼。”苏伏摆手。 微烟老人道:“敢问帝君,可定了名号?” 苏伏想了想,道:“寡人书《太玄经》,得道于《太玄无量宝典》,便以‘太玄’为号。” “你们都在这里,那我就说一下渡劫的安排。”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大劫开始前,各州门阀负责自己统辖的凡民,全部迁徙到太玄道场;四海商会全力将各样物资运送至此,建库存放,不得有失……诸位,真界下一步是生是死,就看我们够不够团结了。” “领旨!”数百修士齐声应下,除了妖族,其他就都各自去了。 “余神机、夜神月……” “属下在!”二人一起出列。 苏伏令道:“你二人通过玄门渠道,将玄道入门篇传给所有人,务必要让他们都进入玄道体系,都会背诵入门篇。此事你们要亲自监督,寡人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领旨!”二人立刻动身去了。 “武岩、子龙、九命、黄小花、霓裳……” “属下在!”四妖一鬼出列。 苏伏令道:“你等五人各率大军,去往各州帮忙迁徙事宜,顺便保护迁徙的凡生,不要被黑煞攻击。” “领旨!”五人立刻动身。 “陆相,莒州妖族迁徙事宜就拜托你了。”苏伏最后转向陆龟蒙。 “陛下放心,包在老朽身上!” …… 安排好诸般事宜,苏伏回到妖神宫,先去看了一下龙吟瑶和小家伙,然后便直奔君山顶上。 走入禁地的大殿,一阵香风便扑鼻而来。 苏伏微微笑着张开双手:“我回来了。” “爹爹!”苏瞳扑入他怀中,抱了个满怀,“你太狠心了,都不来看我跟娘亲!” “看,这是什么。”苏伏取出冰玉环,“爹爹为了找到它,可是经历了九死一生,你还埋怨爹爹呢!” 苏瞳水晶一样的红唇抿了抿,轻轻凑上去,在苏伏的脸颊点了一下:“对不起嘛。” “哈哈,你真信啊。”苏伏乐了。 “啊——爹爹坏死了!”苏瞳这才知道上当,俏脸绯红,不依地捶着他。 “突破了?”叶璇玑也走过来,美眸流转着丝丝异彩。 “娘亲,爹爹坏死了,我们不要理他!”苏瞳推开苏伏,挽着叶璇玑的手,朝苏伏吐着小舌头扮鬼脸,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苏伏笑眯眯地张开双手:“璇玑也要抱抱么?” “正经说话。”叶璇玑看了看苏瞳,美眸里闪过一丝羞色,但脸色依旧是淡淡的模样。 “嗯!”苏伏心知她抹不开面子,便点头道,“还顺便渡了大天劫。” “爹爹真棒,紫极那个讨厌鬼都比不上爹爹啦,嘻嘻嘻……”苏瞳一听,终于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了,顿时高兴得好像捡到钱一样。 眉开眼笑,顿将她那无双的容颜彻底绽放,跟叶璇玑站在一块儿,美得让人眩晕。 苏伏看得就很晕,幸福地晕了。他走过去,不由分说就抱了上去,迅速地抱了一下娘儿俩,然后又迅速地松开,笑眯眯地绕过他们,走到了殿首处的平台上随意地坐了下来:“进度怎么样了?” 叶璇玑愣了愣,如白玉般荧光的脸颊悄然升起一抹绯红,但很快褪去,轻轻啐了口:“流氓。” “爹爹快看,娘亲害羞了呀!”苏瞳娇笑道。 “瞎说,”叶璇玑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怎么你爹爹回来,就跟他一起合伙欺负娘亲?白疼你了!” 说着,还白了苏瞳一眼。 这一眼堪称风情万种,竟给人一种娇媚感,可惜苏伏没看见,要不然又得晕了。 苏瞳倒是晕了,她晕乎乎地醉倒在叶璇玑怀里撒娇:“娘亲,你好美啊,真是便宜坏爹爹了!” 叶璇玑不置可否地带着她来到苏伏身前,从他手中取过了指环:“有这枚指环就差不多了。唯一的问题是,谁也没经历过量劫,没有参考,怕有意外。” “有计划吗?”苏伏沉下心来,“要不要请诸葛小楼来参谋参谋?” 叶璇玑摇螓道:“我们有个计划,到时瞳瞳主导星辰图,控制量劫之力,将之分成三个阶段释放。控制力你不用担心,我会抽取神树最后一丝神力进行辅助,如果不出意外,渡过三个阶段问题不大。” 苏伏沉吟片刻,道:“三个阶段的话,可以。不过,你们会有负担吗?我不希望你们遭遇危险,实在不行,我可以驱使太玄道场,试试能不能撞破真界的桎梏,逃出去躲避量劫。” “爹爹,我和娘亲没事的,您不用为我们担心。”苏瞳轻轻地说,“倒是您,到时候量劫开始,您肯定会承受更大的压力,我和娘亲还更担心您呢……” 苏伏一笑,抚着她的秀发道:“人获得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此方天地如此眷顾我,我自然要为他做一些事情。但如果是为了你们,哪怕背弃其他的所有人,做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我也要优先保护你们。” “爹爹……”苏瞳美眸似有泪光。 叶璇玑定定看着他,直到此刻,她才发现有人疼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过了会儿,苏伏又将迁徙的事备述说了,又道:“如果打定主意要渡劫,那就越快越好,千万不能拖延太久。” “迁徙要多久?”叶璇玑道。 “有飞楼船,”苏伏道,“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 “够了!”叶璇玑道,“两个月内,我们就可以做好准备。” ps:量劫就来了,玄衍快要结束了……有种不真切的感觉……相比前四部,第五部把内容压缩了,精简了,只走主线,不知道会不会有流水账的感觉~~~~新书第二个开局,又被pass了,准备弄第三个……我看了编辑给我推荐的书,他们开局特别快,我有种一行字一个剧情的错觉,但据说数据特别好(就是特能赚钱),可是我想到要这样写才能赚钱(据说无线都是这样),就有种颓丧感……不怪很多人对网文抱有偏见,它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种文化潮流,在快餐式的网文界里,迎合大众口味成了主流……当然,我并不是说那些书没有灵魂……我害怕,会不会有一天,我会为了赚钱而放弃灵魂……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的,不写买断继续分成,依然吃着全勤,想想我的年纪就觉得恐怖……奔三了,一事无成,成家立业,都不沾边,就像一座山一样压着人喘不过气。而我的同学们,已经开始生二胎了。好吧,其实说了那么多废话,就是想告诉大家,明天没空,同学二胎满月了,在挺远的地方,几个同学邀着一起去,不去不好。如果赶得回来就有更新,赶不回来,只能说抱歉啦。最后,我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我不会放弃!!!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耍无赖 转眼已是两个月过去。 苏伏下的所有指令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完成,如期做好了渡劫的准备。 天下大事,无非生死。 为了自己的性命和未来,由不得人不卖力,整个真界就像一个高效的工坊,每个人都齐心协力,做好每一件事。 值得庆幸的是,这期间黑煞不但没加剧,还愈来愈少了,说明苏瞳控制星辰图的进展也很顺利,给予人们很大希望。 …… 这一天,苏伏来到无量洞天。 甫一踏入,他就怔在了当场。脚下是阡陌曲径,田里栽着长势喜人的灵稻,远处青山绿水,挂一条彩虹,彩虹下有个瀑布,瀑布两旁各有一个草庐。 作为道祖的修行道场,实在大大的出人意料。 这时一个七岁大小的童子走过来,只见他梳着垂髫,身着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衫,赤着脚,惟有那一双眼睛黑不溜秋,充满了灵气。 “应玄拜见太玄帝君。”童子朝苏伏稽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帝君这边请,二位道长爷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苏伏灵识里,这自称应玄的童子没有修为在身,但眼睛却透出道慧之光,如果不是阅读了大量的道典,绝难拥《有。 “小道长,能问你个问题吗?”他一面跟着他,一面笑着问。 “帝君但问无妨。”应玄说。 “小道长为何叫应玄,二位道祖取的吗?”苏伏便问道。 应玄充满灵气的眼睛转了转,笑嘻嘻道:“应,取于道慧长足,神通自应;玄,取自万法归宗,玄神通命。” 苏伏恍然,应玄说的前半句出自《东华经》,方山道祖所著,后半句出自《广来经》,蓬莱道祖所著。 他好奇地问:“所以应玄的意思,是要以道慧破命?” “知我者,帝君也。”应玄露出一颗小虎牙,“二位道长爷爷说应玄活不过十八岁,所以我给自己取名应玄,在十八岁之前读遍道典,找到破命之法。” 苏伏愈发觉得奇妙,总感觉这小孩他日必不是池中之物,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了收徒之念。 但很古怪,在真界,整个六道轮回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加上《太玄经》,他可以看穿任何一人的命数,却看不透应玄的命数。 只能说,应玄的命数不在此界。 这时候,他已经看出来,应玄的身体没有问题,应该是在出生时就被人以秘法剥夺了命数,有人以逆天之法替他续了十八年的命。 苏伏心生惋惜,命数一断,读再多道典也没用,加上应玄又不是此方天地的人,就算他跟二位道祖联手,也改不了他的命。 更重要的是,应玄似乎来自一个比真界还要完善的世界,至少天道如此。 …… 来到草庐前,正见两位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爷爷正对坐博弈,黑白二子,在棋盘上纵横来去。 他们便是传闻中的方山、蓬莱二位道祖。 苏伏一打眼就大概猜出他们谁是谁。在他左手边的面容含笑,平易近人,跟太初玄光印特别契合,应是方山道祖无疑;右手边的面容较为严肃和古板,恐怕不那么容易亲近,但也没有传闻中的吓人。 应玄正要开口,苏伏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坐到了棋盘旁边的黄蒲团上,静静看着。 应玄见状,也不多话,就在一旁煮茶。 这盘棋下了半个时辰,苏伏发现二位道祖也有争胜的时候。整盘棋下来,可谓步步惊心,要是猜不透对手这一步棋到底有几个用意,就会在后面吃大亏。 总体来说,两位道祖棋力相当,最后也是以平局收手。 方山道祖含笑挥手,棋盘便消失无踪,然后朝着苏伏稽首:“教太玄道友见笑了。” 他以苏伏的帝号称,自是承认苏伏的位业足以跟他们平起平坐。 苏伏站起来,向他们各自行了个剑礼,以示尊敬,然后重又坐下:“生死当前,寡人无心棋局,说不出什么精妙评语来,见谅才是。” “哼!”蓬莱道祖冷冷道,“跟太玄一样,为别人操心的命。” 苏伏淡淡一笑,知道他说的是太玄真人,便道:“有所胜,有所不胜;有所舍,有所不舍;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时应玄为三人奉了茶,脱口而出道:“有所耻,有所不耻。” 方山道祖和苏伏对视一眼,两人顿时开怀大笑。 这话大概意思是:有些胜负会争取,有些胜负不会;有些东西会舍,有些东西不会;有些事情会做,有些事情不会。 苏伏的意思则是每个人都有一份独一无二的思想,他只是恰好对这件事的态度跟某个人不谋而合而已。 应玄应得极妙,有两重意思。耻代表耻辱,既说“你不做某某事是个耻辱,你做了我们就信服尊敬你”,又说“我们不耻某某人,不会不耻某某人”。 蓬莱道祖倒是没生气,淡然地说:“帝君此来,所为何事。” “为量劫而来。”苏伏直言不讳。 “帝君不是早做了筹谋?量劫应难不倒帝君。”方山道祖说。 “量劫或许难不倒,但别的就难说了。”苏伏道。 蓬莱道祖也很干脆,干脆地拒绝了:“方外之人,不愿干涉红尘。” “二位要坐视真界毁灭么?”苏伏皱眉问。 “真界未毁,何以言坐视?” “如不动,等同坐视。”苏伏可不会被他绕进去,“寡人指的过程,并非结果。” 方山和蓬莱对视一眼,笑着说:“本来帝君该有另一劫,老道我将指环送还,是想请帝君闯闯十三悲惨天……” 其中一枚指环是杜挽倾派人送来,没想到在方山道祖手里。 “何以改了主意?”苏伏好奇地问。 “剑道四境,领略其三,对帝君而言,已然足够。”方山道祖笑着说,“若第四境出现在帝君身上,有违天数。” 苏伏心里暗笑,他早已察觉了此事,知道此方天地容不下帝君和剑道四境同存的个体。不是嫉妒,假如把真界比作一个笼子,笼子的大小决定了所能容纳的个体大小。 要是帝君位业跟剑道四境同存,就超过了笼子,装不下。 他故作无奈地摊手:“若二位不肯出手,那么寡人便只好去闯十三悲惨天,真界毁在我手中,总好过毁于量劫。” 这就是裸的耍无赖了。 ps:感谢“油炸始莱姆”的打赏和月票支持,今天先一章,明天全天写,能写几章写几章,另外有问题的朋友们,在玄衍完结的时候,我会给大家统一解答,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讨价还价 ps:感谢“书友16628999”的月票支持。 很多年前,徐明真闯十三悲惨天,一剑斩出了个剑道雷音。可惜,剑意不存,实力大打折扣。 好不容易出了个萧无极,还没验证修行,却又死于《诸圣挽歌》,让人扼腕。 当然,现在的悲惨天已经不能跟以前比了,苏伏这样说,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二位道祖自然心里有数,方山道祖含笑说:“不如这样,我二人各自出手一次,帝君也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您说。”苏伏做了个请的手势。 “量劫过后,请守护此方天地万载。” “万载?”苏伏惊讶凝眸,他入道至今,都还不到百载呢,万载是什么概念,太长了吧。 方山道祖笑着说:“万载过后,天地任凭君游。” “不行!”苏伏断然摇头,“最多五百年!” “最少五千!”方山道祖竟跟他讨价还价,“帝君须知,真界元气大伤,五百年无法恢复。” “凡事都有理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苏伏疑惑道。 “抵御外侮。”方山道祖道。 “外侮?”苏伏愈发觉得古怪,真界十万年历史,也没听过有外界入侵,难道是外域的那些巨头? 方山道祖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说:“你想的也有可能,但我指的不是他们。” “那到底是?”苏伏心里充满疑惑。 “五千年,足够真界恢复少许元气,能自保即可。”方山道祖似乎不想解释。 苏伏猜测道:“外侮,指的是跟真界一样的世界吗?他们会入侵真界?为什么?” “帝君以为,十万年之前,真界是什么模样的?”方山道祖笑着摇了摇头。 苏伏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天道之下,万物众生在毁灭与重生之间轮回,那么真界诞生以前,是不是也有一个世界?只不过不知因为何故而毁灭。 而方山道祖既然说出此言,表明他知道一些,但不多,并且无法求证,所以不说也罢。 苏伏想了想,道:“也罢,五千载春秋,寡人应下便是。” 若是渡过量劫,也只是把探索界外的时间押后而已,目前外域都还有很多地方没涉足,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谈了一下细节,苏伏很快告辞离开。 …… 从无量洞天出来,苏伏直接来到君山顶上,龙吟瑶等人都聚在这里,看到他回来,忙围住他问情况。 得知道祖会出手,众人心里稍安。面对未知,恐惧还是免不了的。 在禁地大殿之上起了一座平台,上面只有两人,自是负责控制量劫的苏瞳和叶璇玑。 苏伏身边的人则都在台下,作为苏瞳二人的护卫,也方便苏伏随时保护。 “各自去做准备吧。”苏伏环视一眼众人,“半个时辰后,开始渡劫。” 夜流苏走上来,轻轻抓着他的手,美目流盼:“夫君……” 苏伏反握住她,柔声道:“怎么了?” “好好表现哦,”夜流苏脸红红的,媚眼如丝地勾引他,“要是渡过了量劫,人家会好好奖励你的。” 被她媚眼一勾,苏伏心底顿时火热起来,这狐狸精勾引人的时候,诱惑成倍增加,加上苏伏并不刻意抵抗,越来越承受不住她的引诱。 周围都是人,他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火,只好悄声问:“怎么个奖励法?” 夜流苏娇笑道:“不告诉你!” 说罢一个闪身,便离开了苏伏的怀抱。 苏伏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就见青衣站在一旁,不知看了他多久,不由轻咳一声:“娘子有话要说么?” 青衣点了点螓,但只看着他,却又不开口。 苏伏笑了笑:“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青衣想了想,走了过来,轻轻抱住苏伏,在他耳旁轻轻地开口:“现在很好,我不想改变……” 苏伏略微咀嚼一二,她不想改变,说明她很很眷恋现在的状态,如果真界毁灭,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里,心神渐渐宁定,不管怎样,所有的筹谋都已经做好,没有失败的理由。 “如果不能守护你的幸福,又有什么资格拥有你?”他故作轻松,一脸轻佻地挑起青衣精致的下巴,“来,美人儿,给寡人笑一个。” 青衣美眸突现迷离,她没笑,而是在众目睽睽下吻上了苏伏。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而过,俏脸还是通红通红的,迅速跑开了。 那娇羞的模样,实在不亚于狐狸精的勾引。 最后,轮到正宫龙吟瑶。 她走上来,二话不说就抱住苏伏,伸出小香舌舔了一下他的唇,满脸陶醉:“青衣妹妹的唇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苏伏哭笑不得道:“原来师姐不是来鼓励我的。” “哼!”龙吟瑶撇过脸去,“那只是顺便而已。” 虽然如此说,她却抱得很紧,都快让苏伏无法喘息。 苏伏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里充满温暖。他挣开她的怀抱,捧着她的脸,像捧着绝世珍宝一样吻了下去。 龙吟瑶“嘤咛”一声,热情回应。二人唇_舌相交,缠绵久久之后方才分开。 “哼哼,就会欺负我。”龙吟瑶满脸的娇嗔,推开他又道,“这里可是宝宝长大的地方,要好好守住哦。” “嗯!”苏伏笑着点头。 …… 半个时辰后,苏伏来到平台之上,向叶璇玑点了点头:“开始吧。” 苏瞳噘了噘嘴:“爹爹,人家也要抱抱。” “先欠着,等一切结束之后再补。”苏伏只好哄她。 “说定了哦!”苏瞳这才喜笑颜开。 “开始吧!”叶璇玑说着起身,向苏瞳点了点头,掐了个法决,便化光融入神树中。 苏伏做了个深呼吸,神色一凝:“离析!” 开场直接就是一道神通之中的绝品,《补天》第二律——离析。 第二律除了解析神通的效果,还有剥离神通的效果。 苏伏心念一动,生命律动就被从他身上剥离,化为一道青绿色的光芒没入神树中。 与此同时,苏瞳身上跳出十枚指环,在她周身盘绕飞舞,并绽出刺目的明光。 ps:晕,忘记了今天端午节,喝酒喝晕了…………忙了好久才开始码字。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量劫第一阶段(上) 神树得神禁滋润,迅速焕发生机,不多时便整树青绿,郁郁葱葱。但即便是先天神禁,也还不足以让它“老树开花”。 随着神树焕发生机,刻在苏瞳身下平台的法阵便亮了起来,无数闪烁着亮光的符文如梦幻泡影般腾空,化为晶莹剔透的彩蝶,在苏瞳身旁缭绕着翩翩起舞。 苏伏见状,微微一笑,身子一震,便有少许的力量溢出,在脚下开出了一片彼岸花。 彩蝶在彼岸花海上起舞,把坐在中央的苏瞳衬得宛如花中精灵,美不胜收。 苏瞳不用睁开眼睛,也看到了这一幕,小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她像个真的精灵一样,纤细修长的葱白玉指拂过彩蝶,随其翩舞,并缓缓站了起来。 她从未学过舞蹈,可跟随着彩蝶,她的舞姿清新脱俗,十分的赏心悦目。 随其舞动,十枚冰玉环各自分开,呈一个圆环状,并有光冲天而起。 透明的光越过高空,渲染出缤纷色彩,并在某个高度停下来,交汇成一幅如云描摹的朦胧景象,每道光都是不同的色彩,并映出不同的景象。 最终十种不同的景象又交汇成更加美丽的奇景,宛如在空中用玄奇之力作出了一幅泼墨山水画。除奇景外,内里可见一颗颗宝石似的发光体,宛如闪耀的星辰,并形成星河白带。 星辰图,由此得名。当然,原本模样更加瑰丽,这只是一个影子。 星辰图一出,五州大地底下便大肆出现黑暗气息,像蝗虫一样冲向高空。沿途就有无数黑煞生发,张牙舞爪,脱离星辰图的掌控,扑向君山顶,试图妨害苏瞳。 赵云等将帅各领妖兵冲上去与之厮杀,一时间杀声震天。 …… 此刻景象仿佛是星辰图在吸取量劫之力,实则不然,量劫之力早在星辰图里,这只是苏瞳控制星辰图的进程,展现出来的异象。 随着越来越多的量劫之力被吸取,代表苏瞳控制的量劫之力愈来愈庞大,尽管有着叶璇玑和神树的辅助,苏瞳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苏伏一直关注她的变化,见状立刻控制位业之力,利用信力抵消量劫之力,替她减轻一些负担。 (本章未完,请翻页) “爹爹,”苏瞳向苏伏摇头笑着说,“我没事的,您留着力气应付紧急情况……” 苏伏微微一笑:“这就是紧急情况。” 苏瞳听了十分欢喜,想了想,就不再开口,安心享受苏伏的帮助。 与此同时,五州各地,太玄道场各地都凭空涌现黑煞,各门各派都有做好防护准备,所有的凡人都被保护在封闭的场所,有专门的高手看守,不得不说的是,有苏瞳控制量劫之力,本来已经进化出灵智的黑煞,反而退化了,对付起来愈发容易,所以防守压力不大。 …… 过了不知多久,五州大地不再涌出劫力,意味着苏瞳已经完全控制星辰图,这时天将将昏黄,苏瞳突然开口: “爹爹,要开始第一阶段了。” 话音方落,星辰图斗然间吐出大量劫力,天地眨眼间暗沉下来。 苏瞳已无余力站立,盘膝坐倒,光洁的额上立刻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俏脸泛出不正常的红晕。 苏伏心疼坏了,连忙又是擦汗又是扇风。 苏瞳的计划是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先放出三成的劫力。作为试探,三成实在有点冒险。但她是有私心的,她觉得前两次要是太少,最后一次肯定更加难以抵御,与其到时候让苏伏来承担更多的压力,还不如把压力均摊到所有人头上。 当然,这样也将她置身更加危险的境地,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轰轰轰—— 天空毫无预兆的出现狂暴的电闪雷鸣。 下一刻,就见一道粗壮的闪电直接劈在了妖神宫左近的圣君城里,立刻就“哗啦啦”的毁了一大片屋子,劈过的地方更是坑坑洼洼,令人头皮发麻,看起来恐怖极了。 当然,闪电并非只光顾圣君城,莒州,不,天下五州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雷暴,破坏力惊人,要是凡人还留在五州大地,这会就会死伤惨重。 苏伏见状,心念动间,每个已加入玄道体系的生灵脑内就响起苏伏的号召,所有人自发地大声诵念玄道入门篇,以亿计数的信力立刻就在苏伏的控制下,化为位业之力,护住整个太玄道场。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用他们的力量来保护他们自己,苏伏不用耗费一丝一毫的力气,这就是玄道奇妙之处。 …… 没多久,除了太玄道场以外的天下各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要是从上空俯瞰,可以看见无数的坑洞遍布五州,深者深不见底,就算是高手留在上面,也不一定讨得了好。 雷暴落到太玄道场上面,都被无处不在的位业之力给抵消,太玄道场反倒是安然无恙。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雷暴之后,就开始刮风,飓风铺天盖地,耳畔只剩下“呜呜”的呼啸,从而引发大范围的降雨,豆大的雨砸在修士身上都生疼生疼,何况是凡人。 没过多久,各地都出现了洪水,压垮了山川树木,房屋无数;无尽海波涛汹涌,一波波海啸再度肆虐内陆。 风雨怒号,呈出毁天灭地的势头。 好在各门各派的驻地要不就是福地,要不已经将重要的宝贝都转移到了太玄道场,否则这一损失,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元气。 …… 劫力翻滚如潮,这时风雨未歇,又见冰霜雪强降,伴随着暴雨降落在大地上,至此,各地房屋基本被摧毁殆尽,除了被五色神光大阵守护的妖神宫。 苏伏一开始就让阵灵放弃圣君城,只护着妖神宫,果然是对的。 毁天灭地尚未结束,劫力继续翻滚,突然,无尽海中央猛然卷起一道接天连地的黑龙卷。 苏伏心里一跳,抬脚跨步,几乎瞬间出现在事发地。 到了近处才发现,跟无尽海没关系,卷力是由劫力所发。 黑龙卷愈来愈庞大,已经膨胀成撑天巨柱,依然没有停止,几乎要将方圆百里的海水都卷入其中。 轰! 苏伏还未想到应对的法子,地底深处斗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仿佛会传染一样,一声又一声的闷响接踵而至,每出现一声闷响,就会出现一道席卷方圆百里的黑龙卷。 天下各地出现了数千上万道黑龙卷,这一刻,毁天灭地的威势才算真正酝酿。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量劫第一阶段(下) 在如此的天地巨威之下,整个真界都显得无比渺小,天地仿佛在翻覆,重新缝合的五州再度裂开,商州更是分为前后半段,像蜃楼群岛以及失去了魔主庇护的琅嬛等孤岛,则在黑龙卷之下四分五裂。 太玄道场则像漂浮在海洋里的一叶扁舟,随风飘来荡去,信力凝成的护罩像随时会被暴风卷走的小帆,上面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升起惶恐。 就算不怕死,人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自然而然就会生出彷徨无助的情绪。 微烟老人透过护罩看出去,心神久久无法平静。面对这场浩劫,纵是大宗师也如凡人一样,除了对付黑煞,基本不起什么作用。 他不禁想知道,苏伏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 苏伏此刻的心情,倒没有很大波动,就是庆幸走了一趟无量洞天。 他又回到了君山顶上,掐指捻决轻弹,一道灵光便破空而去。 无量洞天,瀑布旁草庐,方山道祖缓缓睁开眼睛,摇头一笑:“小子狡猾!” 历来最难渡的浩劫,便是天地巨威,苏伏心知自己出手,必定耗力不少,不如先出底牌。 方山道祖信守承诺,掐了个道印,就有一方玉印凭空而现,而后钻入虚空不见。 这边一动,苏伏那边就有感应,伸手轻拂,虚空便出现一面水镜。水镜里,只见一方玉印滴溜溜地来到高空处,并迸射出两条玄光,纵横交错,投向四方。 玄光所过之处,出现了四条河流似的银带,全由银色玄光组成。不多时,天地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天渊。 那天渊静静淌着莫名的流光,看起来无比的深远,仿佛流淌的不是玄光,而是大道轨迹。 这便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道玄光,称为太初玄光。 玄光一出,黑龙卷便受力,不由自主地往天渊汇聚,这天地巨威,在道祖面前,倒也不算特别可怕,说明道祖已经是超越了天地的存在。 没多久,万道黑龙卷就被抽取一空。 天地重归平静,太初玄光便逐渐隐没而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时月隐星稀,正是深夜。 …… 苏瞳睁开眼睛,就见苏伏坐在身旁,还在替她擦汗了,好像不曾离开过,不由开心得眯起月牙眼:“爹爹,第一阶段有惊无险,道祖爷爷真厉害啊。” “这方天地,”苏伏轻声道,“如果真的濒临绝境,只有那两位才有办法,就算是爹爹,恐怕也会束手无策。” “才不会呢!”苏瞳对苏伏的崇拜早已升到了盲目的程度,就算是苏伏自己,也不能看轻自己,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休息一下,”苏伏淡淡笑道,“继续第二阶段。” “嗯。”苏瞳乖巧点螓,开始打坐恢复。 …… 休息的时间并不多,量劫一旦开启,星辰图每时每刻都要耗费庞大的力量来控制,休息的目的是缓解苏瞳紧张的情绪。 “爹爹,要开始囖。”苏瞳轻轻地吐了口气。 “开始吧。”苏伏暗暗思考着,第一阶段就是天地巨威,不知道第二阶段会出现什么。 过程不变,一切照旧。 依然是大量的劫力从星辰图里涌现,此次没有一开始就电闪雷鸣,劫力铺盖在天空,翻滚了许久,方才逐渐出现变化。 首先变化的是空气,靡靡的浊气突然间就凭空涌现。 苏伏仔细观察,发现此浊气非彼浊气,仿佛集合了世间所有的一切黑暗,呈出了极其混乱无序的状态。正常来讲,无论什么气体或者力量,都有基本的组成介质,而组成这浊气的,却是由世间所能想象到的一切负面气息糅合而成,那种状态,如果不是亲自查探,绝难想象。 天地间霎时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中,不是没有光的黑暗,是整个真界都好像成了黑暗本身,修为低一点的修士,立刻就会被洗脑,化为黑暗之物。 “注意了,所有修士全部参与防护!”苏伏在玄道里传递讯息。 太玄道场上的所有修士便都自发地念诵起了玄道入门篇。修士的信念比凡人强太多了,有玄道的辅助,几乎达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 保护太玄道场的护罩进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步加厚,饶是如此,护罩依然在一点一滴地被侵蚀。 黑暗降临,无物能幸免。 “全部退回来!”苏伏又向妖神宫众将帅下令。 各部将帅听到命令,立刻退到了禁地边缘,五色神光大阵往禁地收缩,减小压力。 黑暗浊气出现,只是开始。接下来,黑暗开始演化各式各样的怪物,向苏伏等人所在的地方发起了进攻。 这些怪物形似黑煞,但比黑煞更加可怕,他们的爪牙以及液体都具有强大的腐蚀力,凡是被它们触碰过的实物,都会溶解为恶心的液体,房屋建筑、花草树木……甚至是一面镜子,在被溶解之后,又会变化成更加可怕的怪物。 禁地里,妖兵发起了数次冲击,在损失了数千精锐后,终于知道厉害,不再试图驱赶怪物。 其中更有几个妖帅,一个照面就被怪物溶解,但凡亲眼看见的人,无不头皮发麻。 妖神宫如此,太玄道场自然避不过,不如说境况更加糟糕。君山禁地才多大,太玄道场的大小不亚于任何一州,所承受的怪物更加庞大。 更糟的是,怪物不断“繁衍”,黑暗也孜孜不倦地制造着怪物,简直没完没了。没过多久,整个真界,包括无尽海就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怪物。 这样下去,迟早整个真界都会毁于一旦。 第二个阶段的诡异,实在教人惊颤莫名,难以自持。 苏伏观察之后,立刻知道位业之力对这些怪物没有作用,他摇头一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掀开第二张底牌。 打定主意,他就不会再犹豫。 掐诀弹指,灵光穿过无尽虚空,没入无量洞天。 依然是瀑布旁的草庐,蓬莱道祖睁开眼睛,接了灵光,便伸出手掌,掌中出现了一盏古朴的灯。 此灯也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唤作“七宝琉璃灯”。 蓬莱道祖轻轻向前一送,琉璃灯便自主向前飞去,然后没入虚空不见。 下一刻,无尽的光,照耀九天十地。 ps:最近都一章吧,慢点完结~~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真实存在 与此同时,焦狱界。 罗刹魔主依然坐在属于他的王座上,但手下,却只剩下文赢。 整个焦狱界不见一个鬼兵,天空也不再有浊气降下来,那些浊气,似乎在往上升腾,不知通向何方。 文赢抬头观察了许久,忽然说道:“圣主筹谋这一天那么久,终于到了快要实现的时候了,飞仙萧南离之流,论头脑,实在比不上您的一根指头。” 罗刹依然是一脸酷冷,闻言冷笑:“飞仙的层次太浅了,限制了他的眼光,如果他能看到不同的风景,怎会甘愿去死。” “是,他终究不如您,您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文赢笑道。 “略施小计?”罗刹目光森然,“你太看不起飞仙,也就是看不起本座。本座跟他是多年的对手,也是本座唯一承认的对手,你这样评价他,把本座放在何地?” “属下该死!”文赢心里一跳,慌忙跪倒。事实上,他已经有所预感,只是不甘心就这样归于虚无。 “飞仙不爱算计而已。”罗刹语气渐缓,“萧南离持他在手,一击就破了三圣的龟壳,杀他如砍瓜切菜,你们都只看到萧南离的强大,自然不知道,如果不是飞仙,三圣还有一战之力,就算是方山蓬莱,也未必制得了三圣,你还觉得飞仙很弱吗?” 听起来,罗刹好像是在为自己的失败找理由,但其实不是。他跟飞仙斗了那么多年,还真没赢过一次。 “我们走的是不同的道路,”罗刹继续说道,“他个性孤高,不喜与人亲近,所以选择自己当对手;我跟他不同,我选择与全世界为敌,追寻无量的脚步……” 说着,突然发出冷嘲:“他以为战胜自己,便是无量,可笑。无量便是无量,无量是一种道,是大道的终点和起点,不是虚无的概念,更不是别的什么……” “今天,您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文赢勉强笑道。 罗刹斜睨他一眼:“若是鬼刹还活着,你觉得他会制定什么样的计划?” “属下不知。” “三个原罪当中,最聪明的其实是丰音,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座一直以为,她会活到最后。” 罗刹看着文赢,没来由生出一丝厌恶:“你知道吗,丰音比你们聪明在什么地方。” “属下不知。”文赢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心里充满悲哀。 罗刹淡淡道:“她虽为本座办事,但她为自己而活,就算生命最后一刻,也过得非常精彩;而且她永远不会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而后悔。” 文赢心里一凉,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是的,罗刹总是欣赏敢作的人,敢不敢当不要紧,不要犹豫不决就行。就算是尹玄素那样的蝼蚁,背叛了罗刹,也得到赦免,虽然免不了受罪,可要是坚持下来,得到好处的依然是他自己。 可惜,尹玄素的视线太过窄小,只喜欢用投机钻营的方式来报复,悟不透权势的本质在于力量。 “鬼刹很像丰音。”罗刹继续道,“但,他还达不到丰音的高度,就想得到本座的权势,野心跟实力不成正比,后果就是粉身碎骨。” 文赢站了起来,道:“我诞生之初,便发誓效忠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闭上眼睛,张开双手,身体开始分解,分解为纯粹的浊气,缓缓升空而去。 这下子,罗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 真界。 七宝琉璃灯绽出无尽的光,所有的浊气都在这份光辉之下化为乌有,所有的怪物,都在惨叫中灰飞烟灭,躲到哪里都不管用。 让人心生恐惧的怪物,就这样死了个干净,让人恍如梦中。 左右四方,九天十地都是瑰丽的光,久久不散,劫后余生,才有心情观赏,这一看入眼中,就再也挪不开眼睛,心神为之迷醉。 这光也有个名目,叫琉璃之色,为开天之初的第一道颜色,为世间最美的颜色。 第二个阶段,竟然就此渡过,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本来意想之中的苦战没有出现,对两位道祖的敬畏顿时节节攀升。 …… 君山顶上,叶璇玑从神树里出来,法阵顿时变得暗淡无光,苏瞳也 (本章未完,请翻页) 适时睁开眼睛。 “娘亲累着了吗?”苏瞳抱着叶璇玑,心疼地说。 叶璇玑刮了刮她的鼻子,似乎喜欢上了这样的动作,不由又是一刮:“歇会就好。” 苏伏也睁开眼睛,缓缓吐了口气,将已经释放出去的位业之力全部收了回来:“我还道蓬莱不如方山呢,没想到一个比一个可怕。” 然后,他眼神古怪地看着叶璇玑。 叶璇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蹙眉道:“为何这样看我?” “据说,蓬莱跟太玄是情敌。”苏伏笑眯眯道,“都喜欢你的前身——璇玑道祖。” 虽然叶璇玑不是璇玑道祖,但她毕竟跟璇玑道祖有一点关系。 “想什么呢!”叶璇玑白了他一眼。 苏伏被她看得心神摇曳,忍不住走上去握住她的手,脱口而出道:“你那么美,要是蓬莱来抢你,我挡不住怎么办?” 叶璇玑挣了两下,没能挣开,俏脸顿时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顿如盛开的白玫瑰,清丽而不可方物,别说苏伏,就连苏瞳都看呆了。 “娘亲,”苏瞳忍不住紧紧抱住她,娇声说,“人家才不会让人抢走你呢,爹爹也不行!” 她说着,朝着苏伏吐舌做鬼脸。 “没人抢我,你们快放开……”一个抱着她,一个抓着她的手,叶璇玑受不了了,台下还有很多人呢,虽然看不到这里,但听得到声音啊,想到这里,她愈发不自在。 苏伏耍无赖道:“你先回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开你。” “快说!”叶璇玑拿他没办法。 苏伏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我们。” 叶璇玑与他对视,心脏砰砰直跳,她喜欢这样的感觉,真实的,存在着的感觉,美眸盈光,倾世绝伦的脸庞晕红更甚。 “嗯。”她轻轻地点螓。 ps:上章章节名搞错了,已改正~~感谢“油炸始莱姆”的打赏支持~~话说油炸史莱姆,那是什么味道,谁品尝过?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惊变 人世百态,每个独立人格,都会产生不同的喜好,这些不同的喜好,又会造就不同的个性,所以说百态只是形容词,世上找不出性格脾气喜好思想习惯全都一模一样的人,即便有,那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又哪里只百态,千态万态都不足以形容。 所以,要在亿万人中找到一个知己,那是太难的事,更何况是红颜知己。 叶璇玑不同于青衣,青衣是胸藏天下事的奇女子,只是性子冷淡清高,不爱在人前表现出来;而叶璇玑,她为数不多的喜好,正与苏伏相合,要不然当年苏伏还是个小屁孩,成年人都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叶璇玑怎么可能跟他交上朋友? 有些人相识一辈子,未必能成为朋友,但有些人只需要三五句话的功夫,就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但男女之间,美好的友谊里面,不免会夹杂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经过很多年的酝酿之后,就像美酒,隐藏的情感也会像开封的酒坛,怎么都无法抑制酒香扑鼻。 而有些人,异常珍视这些情感,就会像酿酒一样小心保存,时日愈久,就愈是香醇,直到连坛子都抑制不住。 所以,喜欢便是喜欢,不会,也不需要掺杂别的一些复杂的东西。 …… 展现在苏伏眼前的,那是叶璇玑从未展露过的美态,实在也已不能用美来形容,想来再是坚硬的心肠,看到这美景,也都忍不住痴了,不论男女老少善恶美丑,只要看到这一幕,只怕都会毫无条件的迷上她,爱上她。 恋爱中的女子,岂非最迷人的? 苏伏目光痴迷,别说叶璇玑,就算是他,掩藏多年的情感一朝爆发出来,就犹如决堤一样,冲击着他的胸怀。 鬼使神差之下,他忍不住伸手抚上了那教人目眩神迷的无瑕白璧。 触感之美妙,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好似全身的毛孔由此张开,无与伦比的舒畅感,冲击着脑海,苏伏沉醉了。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如此唐突的事,虽然也是情感勃发的自然而然,但实在有些突然。 苏瞳就显得很意外,瞪大了本就圆溜可爱的眼睛。 叶璇玑本该也很意外,但与之接触,两人的情感就借此交融汇聚,简单的肌肤之亲,却能相互传达着彼此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情感,她的眼神变得愈来愈柔软。 南离宫少宫主,她首先是一个女人,女人都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在她需要展现时候,就绝不会吝啬。 苏瞳看到了两人眼中的柔情,她太熟悉了,因为她常常用这种眼神看苏伏,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偷偷的看。 此刻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忽然轻声呼唤道:“爹爹,娘亲,人家还在这里呢。” 本来这一幕,她应该相当的乐见其成,可亲身经历,她才知道并不容易,所以一出声她就后悔了。 好在苏伏也不是小孩子,这时候他脸皮还是很厚的,轻轻收回了手,淡淡说:“休息不要太久,以免星辰图承受太大压力。” 苏瞳转过身去,眼眶已经红了,她觉得自己正在变成最讨厌的那种人:“对不起……” 苏伏和叶璇玑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立刻洞悉了苏瞳的那点小心思,不由一笑,各自拉住她的一只手。 “瞳瞳,你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你太完美了,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责怪的地方。” 苏伏轻轻地笑着:“如果有,那一定是我们错了。” “爹爹,你不用安慰我了。”苏瞳嫣然一笑,反握着他的手,又看了看叶璇玑,“娘亲,你们能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心愿,我怎么能再贪心求更多呢?好啦,我休息够了,咱们开始吧……” …… 第三个阶段,星辰图彻底放开限制。 跟前两次的汹涌不同,这一次,劫力缓缓铺盖天空,像似随风飘荡的云朵,又像颜色怪异的棉花糖。 可是,这次劫力散发出来的冰冷死寂,却比前两次加起来的还要强烈,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呢喃“暴风雨前的宁静”,无声无息,甚至无影的幻象,最是恐怖,因为源于未知。 谁也不知它在想些什么,它将给真界带来什么灾难,又为什么要给真界带来灾难,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无辜的存在,真界必然是无辜的。 它要供万物众生容身并且繁衍生息,无私奉献,不图回报,像个伟大的母亲,却要承受各种伤害,甚至毁灭的威胁。 苏伏看着天空,心底那盘桓不去的紧迫感在这一刻突然提升到了最强烈的地步。它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像对危险的预兆,它就是一种直觉,直觉里的紧迫已逐渐化为恐惧。 修为到了他现在这个地步,能让他感觉到恐惧的,实在已经不多了。不如说,他入道以来,感受恐惧的经历都是寥寥无几。 到底是什么,能让他感到恐惧呢? 下一刻,就有了答案。 苏伏霍然立起,目光透过重重的迷雾,穿越了无尽海,直落黄昏道场。 他能看见,有劫力,跟星辰图释放出来的一模一样的劫力从大地渗出,如一缕缕炊烟般升向天空,融入已有的劫力当中,使之愈来愈庞大。 “爹爹!”苏瞳的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她的唇前所未有的冰凉,“那是,那是……” 她一连说了两个“那是”,却因为震惊而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苏伏深锁的眉头缓缓舒展,朝她露出一个镇定的微笑:“莫慌,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算大事,天下岂非没有大事了? 苏瞳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知道苏伏这是在安慰她。可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的笑容,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 天下除死无大事,但只要跟这个人在一块,是生是死,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黄昏道场的劫力,几乎没有止断。 而这时,却又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伴随着几声惨叫,有外人闯入了君山禁地。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居然有人进攻妖神宫,难道此人长了三头六臂?还是跟妖神宫有不共戴天之仇? ps:感谢“东瓜李子干、流云刀”的月票支持。昨天没更,也没通知,实在抱歉。原因是,第三个版本的开局也被pass掉了,所以有些消沉~~主要不是被编辑否定了开局,而是否定了某种可能性,我曾经说过,只要有进步,只要走在路上,就什么都不怕,可当你发现以为是在前进,其实是原地踏步甚至倒退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消沉~~~我还是多去充充电吧,不管怎样,第四个版本的开局如果过不了,就是水平问题,写作水平在短时间内无法得到太大提高,我就不打算再弄开局了,从四个当中选一个,按原计划开书……我还是认为我构思的故事挺好的,有种想把好东西分享给大家的迫切感~~~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印章 来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不是三头六臂,也谈不上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他只是遵循自己的欲望而来。 他穿着绛紫色的华服,头戴玉冠,俊逸非凡,看着年纪最多只有二十,可是他眼神里的残酷与冷漠,却绝不像他这个年纪所能拥有的。 世情如霜,难道他已饱经沧桑? 他越过了最后一级台阶,随手一挥,就见绿油油的光芒闪耀,几个冲上去的妖兵直接碎成了齑粉。 要知道能被选在这里的妖兵,那都是军中精锐,对他们而言,站在这里已是一种荣耀,能得到这份荣耀,他们自然都是强者中的强者,可被此人随手一挥就化为齑粉,就像拍死苍蝇一样容易。 他的修为有多可怕? 看着他在禁地边缘站定,赵云的心猛然提起,然后又立刻往下陷落,直沉到了底。他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可是此刻,他的心里波动忍不住就在脸上显现,以至于脸色一变再变,像开了染坊。 可来人却没看赵云,非但没看赵云,就连赵云身边的诸多高手都直接忽略,好像一群土鸡瓦狗,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的目光一转,眼神突然无比炽热,几乎能将钢铁融化,这一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一个人,那人有着一张倾世绝伦、完美无瑕的脸庞,她的玲珑身段,仿佛也是天成之作,正处在青涩与成熟之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美,没有一处不动人。如此美人,纵是远观,都会让人心神摇曳,忍不住去想,若是抱着她会有怎样的美妙体验。可是,这种一般人不会也敢去想的欲望,却成为了他活下来的动力。 任何人被如此炽热的眼神盯视,都会很不自在。 苏瞳就很不自在,她感觉自己就像被狼盯住的猎物,随时会被对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觉得很恶心,她不喜欢被人如此盯视,而且对象还是她讨厌的人。 她很难喜欢上一个人,但也很难去讨厌一个人,对她来说,喜欢跟讨厌都是比较奢侈的感情,喜欢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只要有一个就好了,如果再要去讨厌别人,那一定会减少思念的时间。 她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喜好,脸容如霜,冷冰冰地对来人说:“你来干嘛?” 短短四个字,却像四根冰刺,刺得来人的心一阵阵的痛。 他的神情变了变,最终还是笑了笑,道:“当然是为你而来,你不高兴吗?” “你吞吃别人心脏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点负疚感?”苏瞳忽然想到太行剑派的牺牲,心里满是愤怒,语气愈来愈冷,“晁师伯若是泉下有知,该有多么心痛,这些你都全然不顾了?你是不是从没有为别人想过?你顾虑过太行剑派的名声吗?你以为我会喜欢这样的你?” 这些质问都像冰刀,来人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也愈来愈苍白,但他突然狞恶一笑:“是啊!我就是那么丑陋!可我把我的丑陋赤裸裸地展现在天下人眼前,可是你呢?你还不是一样,不顾人伦道德偷偷爱上苏伏,他可是你的父皇,你又比我干净多少?” 这话“咣当”的重击在苏瞳心上,她那绝美的脸庞霎时间失去了全部血色,她紧紧咬着下唇,所有人的眼神在这一刻都变得像利箭一样,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她从没有跟苏伏做个违背人伦的事,可在心里,却早已败坏了道德,她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她总是很理智,不会让自己失控,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苏伏考虑。 她知道苏伏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可是天下人会怎样看他?表面不说,一定会在背地里偷偷议论,甚至辱骂。 她不愿苏伏为她承担骂名。 她早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天,可当真正被揭开时,她的心如同被赤裸裸地撕开,无异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撕去了衣服,甚至无颜去面对苏伏。 这时候,龙吟瑶、青衣和夜流苏都到了平台之上。 她们是最有资格审判苏瞳的人。 苏瞳垂螓,任由眼泪滑落,却不敢去看她们的眼睛。她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她们该有多么的愤怒,任何解释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不知廉耻”、“不要脸”一类的唾骂,这几乎让她崩溃。 她想逃走,但才转身,就被人拉住。 拉住她的人,却是苏伏。 苏伏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将她拥入怀中,抱得是那样的紧,绝不只是父亲抱女儿的分量。 苏瞳几乎无法喘息,可嗅着苏伏身上的味道,惶恐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所有一切的犹豫和忧虑在这一刻似都一扫而空,她紧紧地反抱苏伏,心里想着,就算被人骂得体无完肤,我也不管了。 苏伏轻轻推开苏瞳,然后看向台下的人,淡淡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不止是她爱着我,我也爱着她,既然迟早要挑明,那就今天,此时此刻,寡人宣布,与苏瞳断绝父女关系!” 然后他转向苏瞳,温柔一笑:“现在,我们的关系要调整一下了,先盖个印章,免得你反悔。” 说完,他轻轻地挑起苏瞳的下巴,在她不知所措中,低头吻了下去。 只是轻轻一触就分开,苏伏还是非常紧张的,他也怕苏瞳承受不住而逃走,所以他的手抓得很紧。 后知后觉一样,苏瞳的脸霎时红到了耳根,美眸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眼泪又在打转。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轻微地颤抖着。 她忽然望向龙吟瑶三人,发现她们脸上也都带着微笑,想象中指责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当初你认个妹妹,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龙吟瑶走上来推开苏伏,白了他一眼。 然后拉着苏瞳的手,满脸的心疼:“小傻瓜,你在害怕什么?你的心意,任谁也能从那满屋子的画里边看出来了吧。” 夜流苏娇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迟早会成为妹妹的。” 青衣温柔地替她擦拭泪水:“不哭。” 苏瞳只觉身处云端,泪流不止。原来,所谓的地狱根本就是她自己的臆想。 (本章完) 朋友叫去吃饭,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能回来就写,不能明天补~~~~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一扇古朴但普通的门 ps:感谢“书友4614351、龙蛇鸟”二位书友的打赏支持,感谢“花影1”的月票支持~~~ “你,你们……”台下那人脸色发白,“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好处都是苏伏一个人的……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他……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付出了那么多……你却连一眼也不愿看我……” “晁景仁,陛下对你不薄,你好大的胆子!”在凌厉的喝声中,九命已化为一道残影冲了上去。 “别上去送死!”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凭空而现,拦下了他。 九命被拦,脸上满是惊讶,冲影子不服叫道:“不打过怎么知道?” 影子缓缓露出真容,却是总管因是。他回头看了一眼苏伏,后者向他微微点头,他这才瞪了九命一眼:“本总管说的话,难道还会错?” 九命目光闪烁:“你敢保证你这辈子都没错过?”他还是不服气。 “退下!”苏伏发话了。 九命现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苏伏,他一发话,立马老实得像只猫,虽然他本来就是狸族。 因是这才将目光投在来人身上,脸上微带讥嘲之色,道:“你现在这个时候来,显然是没将真界的存亡放在心上,纵是让你达成目的又怎样,你觉得你在真界还有容身之处吗?” 来人自是承袭了《吞天魔功》的晁景仁,这一天他实在等好久好久了。 晁景仁收回目光,到了这个地步,不达成目的已经无法收手,难道现在道声歉,对方就会饶了自己?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既然迟早厮杀一场,为什么不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呢? “因是总管!”他忍不住大笑,“活了那么多年都没能让你明白,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成王败寇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 “就怕到头一场空,”因是淡淡道,“然后发现自己连争王的资格都没有,即使如此,你还要争吗?” 晁景仁双目冰冷:“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你就来试试。”因是负手而立,一派宗师风范。但宗师就是宗师,是决计无法伪装的。 他立定不动,自有一股沉渊之势,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可怕,锐利得有如刀剑,被他盯视的人,都无法不难受。 晁景仁突然发现,他实在高估了吞天魔尊了,真界高手不少,找出能与之匹敌的不难,眼前这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依然记得自己此来的目的,不就是趁苏伏应对量劫时,趁机将其放逐到永沦之地,再逐一收拾他的爪牙,抢夺妖神宫之主的宝座么? 可是他忽然发现,假如要跟眼前之人打上一场,就算不用尽全力,也会耗费大量的力气,那时还能对付苏伏吗? 倒不如,激将苏伏,逼他出手与自己对决,趁机将其放逐,这作为优先事项,其他过后再说。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 谁知因是总管像是变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讥讽道:“怎么,想绕过本总管,直接找苏伏对决?想得那么天真,你修魔功把脑子修坏了吧?” 晁景仁抬头看了一眼,劫力依旧在酝酿,此次也不知会出现怎样的劫数。他双目微闪,意态悠然:“你也别把我当成白痴,现在这个境况,到底是谁应该着急,我想不用说出来吧?反正我对真界也没什么留恋,毁就毁了,又有什么打紧?倒是你们,既然承担了量劫,根本就输不起,我何必跟你斗,浪费力气呢?” 他越说,思路反倒越清晰,线条渐渐捋得分明,又道:“我大可以等量劫酝酿成形再出手,何必现在跟你们争高低。” 因是总管大笑一声,突然间抬手,就见两个漩涡自晁景仁的左右出现,紧跟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拢,晁景仁所在的虚空竟然扭成了麻花状。 总管的手掌一握,那麻花就被虚空吞噬,消失得点滴无踪。 众人呆愣一瞬,哪曾想到晁景仁气势汹汹地来,轻轻松松就被因是给打发了。 不过,因是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下一刻,虚空突然涌现暗绿色的浓稠的光,然后缓缓形成晁景仁的模样,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依然是来时的模样,连片衣角都不曾破损,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吗?我这些年积累了多少替身,你能杀我一次,能杀我百次,但你能杀我万次、千万次么?” 难怪他对量劫保持无所谓的态度,原来他从李元佑那儿得来的,远不止《吞天魔功》。假如缺乏有效打击手段,确实很难杀死他,而反过来,他只要杀别人一次就可以了,足够教人头皮发麻。 “我们来赌一场吧。”苏伏突然开口。 因是总管开口欲言,却被他抬手打断:“总管替我护着她们。”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因是点头。 “你终于肯出手了?”晁景仁玩味地一笑,“怎么赌?” 苏伏走到平台边缘,淡淡道:“想必你已是噬道境了。” “看来你对魔功不陌生。”晁景仁冷笑。 “赌命!”苏伏道,“你打开永沦,我们一起进去,出不出得来,就看个人造化。” 个人造化,这实在让人惊愕,永沦可不是有造化就能出来的地方。 “哈哈!”晁景仁狂笑,“苏伏啊苏伏,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蠢了一点,永沦我会打开,但你想让我跟你一起进去?那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大笑声中,他腾空而起,他的身上涌出了巨量的吞天魔元,他的背后腾起了海兽的影子,海兽巨口大张,并有恐怖嗥叫,震动整个禁地。 巨口内,缓缓形成一扇门。 这扇门说不出的古朴,上面却平滑如镜,正常来讲,不在上面点缀些谁都瞧不明白的符文,就显得不够玄奥莫测,所以它虽然古朴,却也实在太普通了一点。 可就是这么一扇普普通通的门,却让苏瞳脸色大变,她紧紧攥着苏伏的手:“爹……” 但才一开口,她又已羞涩得满脸通红,叫了那么多年的“爹爹”,一朝剧变,实在不懂怎样称呼这个男人才好了。 “苏伏,要么你自己进去,要么我让你们通通进去!”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梦里的梦 “照顾她。”苏伏说。 龙吟瑶等三女就走上来,带走了苏瞳。 这个时候,她们能做的,也只是默默支持罢了,她们实在太了解苏伏了,苏伏要做的事,就必然会去做,任何劝说在此刻都不会起作用。 她们的存在,岂非也是他非做不可的理由? 世上总是如此,因果循环,不存在无缘故的爱恨。 而让她们稍感安慰的是,这个局面,也正是苏伏等待已久的,若非如此,何必留着晁景仁呢? 苏伏必然会去的,若是挽歌之前,或许他还会犹豫,可挽歌之后,这件事就成了他的责任。 他抬手,已被转到太玄道场上的剑园里就冲出来一道影子,瞬间划破了数万里,来到苏伏手中。 苏伏看了看晁景仁,喃喃着说:“太行剑派总该感到光荣的,门下弟子竟能打开永沦的大门,想必能载入史册,留待后人评说。” “少废话!”晁景仁像被刺痛一样,暴跳如雷,“若不是怕伤着瞳瞳,你道我会给你选择的机会?” “你不要这样叫我!”苏瞳立刻娇叱道。 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本就是件痛苦的事。 晁景仁已痛苦很多年,这点程度还能承受,但他已不打算掩藏真面目了,冷冷笑着:“苏伏若出不来,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屈服,到时候可由不得你愿不愿意。我本来自私成性,纵然只能得到你的人,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苏伏来到门口,忽然一笑:“你袒露心迹时的嘴脸,反比你虚情假意时要好看得多,可惜,你已逃不过一死。” 说罢,他便走进了门。 …… 冰冷如刮骨钢刀,深入骨髓。 这儿没有光,当然也没有暗;没有空气,当然也没有别的什么气。这里什么也没有,空无一物,或许它是世上最干净的地方。 这儿甚至没有思想,这儿当然是永沦之地,俗称虚无。 据说修士灰飞烟灭后,意识就会来到这里,承受永生永世的煎熬,死不去,活不来,所以但凡修士都怕灰飞烟灭。 可是,又有多少人有机会亲身体验呢?又有谁知道你体验了呢? 思绪无法发散,像被缩在一个壳里边,时光好像静止,不不,或许连时光静止这样的概念都感觉不到,只是那样沉寂着,瞬间是永恒,永恒也与瞬间没有区别。 唯独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痛在发散。说来也是古怪,没有思维,如何感受“痛”呢? 痛楚在弥漫,像过了万年那么久,苏伏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才发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四目环顾,全是一片虚无,已与黑暗无关,就是虚无一物,甚至,连颜色都无法辨别。 手上依然握着飞仙剑,在身体周围,则浮现了一层彼岸花组成的护罩,那冰冷死寂依然搅动着体内的骨髓,但已经好受多了。 萧南离说得没错,位业之力果然可以对抗永沦的虚无。 苏伏晃了晃头,此刻脑袋里真是晕得半点东西也无法思考了。幸亏位业之力及时救了他,要不然此刻已被虚无同化,来时都没想过会如此惊险。 渐渐缓过气来,思绪终于能够运转。 此刻身处之地,毫无疑问就是永沦了。首先感应了一下,虽然很微弱,但真界的道标果然是存在的。 不过,以现下虚弱的状态,别说回去,自保都很成问题。 他没忘记此来的目的,仔细感应了一下,脸上顿时浮出一丝古怪。 这个地方,似乎根本没有界域的概念,要怎么找人呢?万一莫问已经被虚无同化,根本就消失了怎么办? 渐渐恢复了些力气,苏伏抬起手中的飞仙剑看了看,喃喃说道:“这儿不存在时光流动,虽说莫问剑主被放逐了数万年,可在这里说不定也只是一个瞬间。” “飞仙剑,带我去找你主人!”他突然喝道。 可是结果却让他十分尴尬,飞仙剑动也不动,寂然无声。 如果飞仙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能找到莫问。 苏伏想了想,既然现在行动都成问题,而且这里没有时光流动,索性先睡一个大头觉,醒来再慢慢筹划便是了。 他躺了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想想也是,已有很久不曾如此放松了……穿越此界,修炼、生存、修炼、生存、复仇……然后是战争、量劫、真界、天地……每走一步,都似乎有着什么在背后紧紧追赶,好像停下脚步,就再也走不动了似的。 现在,时光停止流动了,终于可以停下来好好歇歇了。 睡觉对他而言,岂非奢侈的代名词? 在这世上,能奢侈地挥霍生活的,总是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 迷迷糊糊间,苏伏发现自己做梦了,很少人能在做梦的时候清醒,但明知道自己是在做 (本章未完,请翻页) 梦,这个梦还有什么价值呢? 他梦见蓝天白云,绿树红花。 可是,连一个亲近的人也没出现,孤单的一个人,无聊得直瞌睡。 难道说,在梦里也能睡着么? 尝试了一下,居然可以。在梦里睡着了,说出去谁信? 迷迷糊糊间,又出现了一个梦,这倒是好笑了,在梦里睡觉,并且还做梦了,难道还有梦中梦? 世上本不该存在如此荒诞之事。 苏伏忽然间恍然,这里,不存在于世,与世无关,才会发生如此荒诞之事。 可是梦中梦,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梦中的梦,自然也要好好体验一下,才不算百来。 感觉身体有些沉重,头有些晕,像躺在一张大床上,难道梦中的梦也在睡觉不成? 苏伏暗感好笑,还未睁眼,耳边听到一个声音:“夫君,你醒啦?” 这声音又清又柔,非常动听。 苏伏睁开眼睛,不由一怔,是个不认识的女子,身上披着大红喜袍,身段窈窕,红盖头已被掀起了,露出一张娇艳的美脸,媚意天成,美目流转,带着丝丝羞怯。 显然这是一个婚房,新郎在酒宴上喝多了,还没洞房就睡过去了。此刻醒来,夜未央,倒还不算迟。 “我,又成婚了?”苏伏不禁哭笑不得,居然会梦到洞房花烛夜,难道目前拥有的还不够多吗?而且为什么不是叶璇玑她们? “夫君口渴么?”女子有些局促不安,扭捏地说。 苏伏现在只想放纵,反正是做梦,他也无所谓梦里的人儿怎样,当下就把新娘拉倒在榻上,轻声开口:“渴,渴得很,娘子喂我可好?” 一开口他就愣住了,这不是自己的声音啊,而且未免也太年轻了,恐怕还不到十六岁吧? 顺目就看了一眼窗台下的铜镜一眼,只见一个少年,只穿着中衣,很是猥亵地抱着女子。 女子“嘤咛”一声,满脸通红,嗫嚅说:“夫,夫君要人家怎么喂……” 温香软玉在怀,尽管感觉不对,抱着反正在梦中的念头,不管许多,正要调戏一二,谁知房门突然被“咣当”的踹了开来,数个看起来很像匪徒的人呼呼喝喝着走进来。 “哈哈,小娘子在这里呢,我家大王说了,你家的病痨鬼怎么满足得了你?还是跟我们回山寨吧!” (本章完) 上次我那个二胎满月的同学来找我了~~~ 不止同学,我侄女今天又生日,我现在得出门给她选礼物,所以只好明天补囖,大家见谅~~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新娘被抢走了 突如其来的这一切是那么的难以想象,有强盗来闹自己的洞房,这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 苏伏感觉又是好笑,又是惊疑。好笑的是,谁能在他的梦中抢走他的新娘?惊疑的是,这个梦的怪诞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之外,已经不像一个梦,反倒如同幻境。 梦境的生发,是因“有所思”才能“有所梦”,绝不会无缘无故。那么新娘哪里来的?强盗又是哪里来的?自己什么时候想过这些东西了? 正想间,已有个匪徒冲上来要抓新娘。 苏伏双目一寒,便即抬指,依照他的意想,这随手一击,足以教他灰飞烟灭。 谁知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匪徒见苏伏装模作样的一指,不由狞笑一声:“听说苏家生了个痴儿,天天做着修仙的美梦,想来就是你了,你倒是招个飞剑我看看啊!” 言语间,他已揪住了新娘的头发,粗鲁地将她拽下床榻。 “夫君!”新娘花容失色,面色惶恐之极。 这真的是个梦? 苏伏皱了皱眉,凭心而论,新娘长得确实不错,可对她那么陌生,一点感情也没有,自然也没有什么愤怒感,倒是有点被人犯到头上的不悦。 不过,人还是要救的,见死不救,不是他的风格,而且还是他名义上的新娘。 沉心体会,心内虚空的感应不在了,剑域、上霄宝殿、飞剑、修为等等,居然也都不在了。 环顾一眼众匪徒,就算修为不存,无数次生死厮杀而来的经验,怎么可能半点不存呢? 但确实半点不存了,现在竟不懂怎么样才能从这些壮汉手里救人,甚至快有些不记得人体的致命弱点了。 这是怎么回事? 苏伏没有慌,没有乱,依然沉着稳定。他从榻上下来,淡淡问道:“要怎么样,你们才肯放人?” “你苏家家大业大,把你家的万贯家财交给我们,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一个匪徒冷笑道。 苏伏点头道:“可以,我带她走,这个宅子的主人,以后就是你们的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真的愿意?”匪徒惊呆了,本来只是调侃的话,却被当真了。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苏伏无所谓道。 众匪徒面面相觑,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大笑,一个脸上满带嘲讽:“这小子果然是做梦做傻了,还以为世上真有仙人呢,该不会是缓兵之计,以后修炼有成,就回来找我们报复吧?”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你们还不配。”苏伏冷冷道。 “小子,你的梦该醒了!”一个匪徒冷笑一声,突然抽刀砍将过来,“只要杀了你,这宅子依然是我们的,你倒是说说,我们为什么要放你走?” 苏伏眼看着刀砍过来,竟只能勉强躲避,脸色已是发白。 匪徒一刀未中,狞笑着扑过去:“再说了,你要我们放你跟小娘子走,那不是害我们吗?寨主若知道了,还不得剐了我们的皮,你用心险恶,留着也是个祸害!” 嗤! 这一刀已不能完全避开,胳膊处有鲜血迸射。 剧痛冲入脑海,苏伏险些叫唤出声。 他瞳孔骤然凝缩,比起处境的诡异,他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那坚韧的神经似乎也一并失去了,怎么可能连这点外伤都忍受不了? 难道,真界的一切真的是个梦?还是这里,是谁设的幻境? 他无法接受,心里突然像刀割一样痛。他抬头,双目血一样红,如一头失去了理智的蛮牛,撞向砍出第三刀的匪徒。 那匪徒猝不及防,被苏伏撞倒在,手中的刀也落了地。 苏伏顺势捡了,双手握住,竟有些颤抖,他一咬牙,猛地往下刺。 嗤! 这一下子,红的白的就炸了出来,炸得苏伏满头满脸。 他头脑一阵阵晕眩,腹里翻江倒海,竟然忍不住呕吐起来。 第一次杀人,确实是这样的。但问题就在于,苏伏不可能是第一次杀人,前世今生加起来,他已是个杀人无算的屠夫,怎么可能因为杀一个匪徒就受不了呕吐?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夫,夫君……”新娘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虽才入苏家的门,对自家夫君的事迹却早有耳闻,听说他生下来体弱多病,但博闻强记,有神童之称。苏家老太爷还专门置了一套别院供他疗养以及读书所用。 余下盗匪见状,心里也都是一惊,哪里想到这个书生会暴起杀人。 一个匪徒忽然道:“寨主引走的苏府护卫该回来了,我们也抓了小娘子,先撤!” 其余三个也没意见,也不管地上同伙的尸体,抓着小娘子就逃了。 “不,不要……夫君救我……”新娘吓得面色惨白,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苏伏则在一旁吐得昏天黑地,浑身无力,哪还有力气救人。 追了两步,就忍不住倒了下去,他居然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不在婚房了,他对味道还算比较敏感,先前的婚房显是墨竹所制,有淡淡的竹香,而这里却闻不到了。 意识逐渐清醒,耳旁就传来一个中气十足,但急切的声音:“房大夫,我孙儿到底怎样?” “太爷不用急,老夫观令孙脉象已然平稳,不用多久就能醒来。”是个苍老的声音。 “少爷您快醒醒啊……”还有个女子正“呜咽”抽泣 苏伏不由得睁开眼睛,就见有三个人围在榻旁,其中一个坐在自己身边,想来就是替自己把脉的房大夫了。 床头站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子,看装扮应是侍女一流,长得娇俏可人,还有些面熟。 最后,苏伏的目光落到了房大夫身后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心头忍不住就是一颤,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少爷醒啦,少爷醒啦。”那女子喜不自禁。 “乖孙儿,你醒啦?”老者大喜,长长松了一口气似的道,“你都晕了好几个时辰了,怎么样,现在感觉好受了点吗?” “爷……爷……”苏伏张大嘴,不禁目瞪口呆。 这老者赫然是青州照央城,苏家老太爷苏元朗。 ps:这不是在拖剧情~~~可能有点长~~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约法三章 苏家老太爷苏元朗,该是苏伏来到真界以后最为尊敬的人了。 原因无他,这位再世爷爷,对他可真的是百般呵护宠爱,实在教苏伏无法不感怀于心,纵是忘了自己是谁,也不可能忘记他的这张脸。 跟记忆中相比,看起来有些不同。记忆中的苏元朗,四十多岁,却两鬓发白,那是心病导致。心病的由来,也与他有关。那时候他魔灵附体,每日亥时都会发作,痛苦不堪,苏老太爷感同身受,由此落下心病。 但现在的苏老太爷,虽有六十左右年纪,却是精神矍铄,满面红光,两鬓虽也斑白,却不似心病所致。 是了,自己现在到了成婚的年纪,他老人家岂非也有六十上下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自己还是个凡人,脑海里面明明记得《太玄经》,却念不出来,明明记得过往的每场厮杀,临场时却半点也发挥不出来。 难道,就像是看话本一样,自己所经历的,其实是一场真实的梦? “乖孙,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苏元朗见苏伏翕动着唇,却不吭声,连忙朝着房大夫道,“房大夫,您快,快给我孙儿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爷爷。”苏伏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 房大夫还是给苏伏把了把脉,然后抚须笑道:“苏小公子没事了,想来是晕过去之前受了惊吓,才导致一时无法回神,老太爷宽心便是了,老夫再给令孙开一副安神的药……” “那我就放心了。”苏老太爷又朝那侍女道,“青梅,去账房拿一百两给房大夫,顺便去把药给抓回来。” “是,太爷。”被称作青梅的侍女连忙去了。 苏伏一听,顿时想起来,这不是自己那个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通房丫鬟么?记忆中她就十四五岁,脸上长了些雀斑,没想到女大十八变,雀斑不见了,变得如此娇俏可人。 这时房中剩下爷孙二人,苏伏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想了想,道:“爷爷,那盗匪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事,苏元朗就恨恨地一跺脚:“还不是盘踞在王盘山的独眼大盗刘金章……” 经过苏元朗气急败坏的一番讲述,加上苏伏不时的开口提问,总算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具体与自己现在的处境。 跟记忆相符的是,母亲因难产而死,老太爷苏元朗中过进士,经商属于半路出家,父亲苏谷玉喜好武道,打死也不愿从文。 跟记忆不相符的是,他出生时并没有魔灵附体,只是比较虚弱罢了。想也知道,没有魔灵,自然没有后来的一系列遭遇。而且,仙道不显,世人已有很久没见到修仙之人了,留存在典籍上的记载,也已经少之又少。 但自己竟因为崇慕仙道,以至于痴迷狂热之至,一心想要拜入仙门,可是走遍青州大地,也没找到仙门所在。 今年回到家中,苏老太爷为了打消他的念头,立马安排了一桩婚事,而新娘竟是太守之女柳依人,在城中也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提亲的人踏破了太守府的门槛,只因太守早年曾是苏老太爷的门生,才将爱女下嫁苏府。 但没想到,柳依人美名早已传入独眼大盗刘金章耳中,趁成婚夜,率人马攻入城中,引走了苏谷玉及其护院武师,并让手下悄悄闯进苏府,才发生了这些事。 “乖孙啊,你放心便是了,你爹跟你岳父已经发兵王盘山,很快就会把依人救回来。” 苏元朗坐了下来,把苏伏的手放在手掌上,轻声地叹息道:“你已经老大不小了,爷爷不求你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但苏家迟早要交到你手里,你也知道你爹那浑性子,根本不能指望他来打理家业。求仙的事,先放放,放放吧。” 苏伏的思绪有些乱糟糟的,突然有些想要杀人发泄。 本不该如此的,就算不论位业,他也已经是大宗师,怎么可能连这点心绪都压制不住? 若是论位业,世间当再无幻境可困住他,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幻境,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不在真界了,被困在永沦之地,才会生出这幻境。 他尝试了无数遍,都没法让自己“醒”过来。 苏伏更不明白,自己道心坚定凝实,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小的劫难就生出挫败感?甚至心生放弃的念头? 苏老太爷对他,自然没得说,若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也想虔心侍奉老太爷,直到他归天为止。可这不是真的,真实是苏瞳,是叶璇玑,是龙吟瑶,是青衣,是夜流苏,是黄紫韵,还有自己的孩子苏慕白。 难道《诸圣挽歌》也只是一场梦吗?这太没道理了。 可是让苏伏心慌的是,他已经开始隐隐相信这里才是真实的了。 他甩了甩头,把所有的杂思都甩出脑海,就这一点,他还是能做到的。 然后,他坐起身来,朝着苏元朗轻轻地笑道:“爷爷,您放心,苏家的事情,我会帮忙的,但您也不能阻止我做别的事。” 苏老太爷先是一喜,然后苦笑:“你的性子我最知道,果然不会死心……” “那咱们要约法三章,”他摇着头,不容置疑道,“你一年离家最多不能超过三个月。” “好!”苏伏应下。 …… “少爷,药来了。”青梅端着药进来,苏元朗忙活一夜,已去歇下了。 “嗯。”苏伏便伸手去接。 “啊,小心烫。”青梅不让他端,娇嗔道,“少爷您不是老教训人家,说做事不能莽撞么,您今天怎么也跟人家一样,变成了个急性子。” 她虽有二十一二,却和当年的小丫鬟没什么区别。倒是娇俏可人这一点,分外的赏心悦目。 而且这个年纪,该长熟的都已十分可口了。 苏伏现在沦为凡人,只是看着她,就有种邪火丛生的感觉,连忙宁定心神,笑道:“却是我的不是了。” 青梅一手端着药,一手舀了一汤匙,檀口轻吹,然后递送到苏伏嘴边。 苏伏喝了一口,微苦中带着清凉,还有丝丝蜂蜜的甘甜。 青梅见他喝下了药,甜甜一笑:“人家知道少爷吃不得苦,就自作主张,放了些蜂蜜。少爷,好喝吗?” “好喝,尤其青梅吹过了,就更甜了。”苏伏说完突觉不对,自己跟这小姑娘应该很陌生才对,怎么会毫无顾忌地调笑呢? 青梅满脸娇羞,喜不自胜道:“少爷喜欢便好了。” 一碗药很快喂完了,青梅把碗放到案上,然后又坐回床榻,道:“少爷,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苏伏笑着点头:“你想问什么?” 青梅便问:“咱们在寻访仙门时,您随手就能对付十七八个匪徒,怎么昨夜会被得逞了呢……” 她低着头,嗫嚅地说:“您该不会……该不会是不喜欢少夫人,所以故意让她被劫吧?” 苏伏一听,不由瞪大眼睛,冷汗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老爷死了 自己还是苏伏吗? 苏伏突然张了张嘴,想起初入“梦境”时,自己照过镜子的。 他连忙下床,来到洗脸台前,正好有一盆水,就着倒影看了看,不由愣在当场。 青梅扶着他,不明所以道:“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口渴想喝水?我去给您倒,您快回床上躺着,别着凉了。” 她把苏伏扶了回去,便去倒水。 苏伏还是呆呆地坐在床上,整个脑袋一团乱麻,找不到起,更不知终在何处。 做了几个深呼吸,他把杂思强压下去,从头开始思考。 按苏元朗的话语来判断,青梅今年二十一,自己现在应该在十九岁上下,还是个较为稚嫩的少年,只不过因为常年东奔西跑,要比同龄人成熟一些。 这些都没错,都没错,错的是脸。这张脸不是他的,很陌生,一熟悉的痕迹都没有。本来一开始他就要察觉到,只因将它当成寻常梦境,不是自己的脸,也只是略觉古怪罢了。 为什么不是自己的脸?为什么着别人的脸叫苏伏? 脑海突有灵光一闪,难道自己从来没有穿越过?前世的记忆也只是梦境一场?所以容貌并非如自己想象中的一样。 这已扯得无边无际了! 苏伏凝神回想,自己在前世的遭遇,依然历历在目。自己前世掌握的那些杀人技巧,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又想到昨晚,明明记得,却施展不出来的经历,难道因为梦境太真实,所以其实是假的,有记忆,也不定能做到记忆里的事? 可青梅又,自己对付十七八个匪徒不成问题,她不可能骗自己,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这是不是个梦境,现在可以做个假设,由于自己不是穿越过来的,所以不是“异星降世”,初有佛祖也就没把宝典送出六道界,叶璇玑就算用了天青石,机缘也不应在自己身上,楚渡不会暗中观察自己,松涛更不会在青州出现,即便出现,他也不会暗施毒计。¤↗¤↗¤↗¤↗,m.≦.c≥ 可是,关键中的关键,前世那些记忆怎么来的?难道自己做梦,还能穿越无数位面,跑到现代去经历一场不同的人生,然后再穿越回来,变回“自己”? 这种荒诞不经的事,苏伏绝不会相信。 他又从床上下来,疾步往门外走去。 这时青梅刚好端着碗水进来,二人顿时撞了个满怀。 苏伏下意识地定身,伸手去揽青梅腰肢。谁知这一撞,他竟险些站不稳,反倒被青梅抱住,才没摔倒。 青梅一手稳稳地托着碗,一手抱住苏伏的腰,不解道:“少爷急急忙忙要去哪里呀?” 苏伏突然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现在任何一个线索他都不肯放过,不由得循着味道嗅过去,最终却落在青梅的身上。 见自家少爷突然在自己身上嗅着,青梅俏脸飞起一抹晕红:“少,少爷,您干嘛呢,是不是人家身上有什么异味?” “我问你,你几岁跟我同房?”苏伏忽然问。 青梅俏脸红晕更甚,羞涩地:“十,十六岁……那一晚,少爷好温柔,人家永远都忘不了的……” 苏伏皱了皱眉,他记起来了,这似曾相似的味道,是少女转变为少妇之后最大的变化。处子的体味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清幽。 但问题不在这里,他想起来了,昨晚洞房时,他也从柳依人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享誉全城的大家闺秀,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她家门槛。可是她在婚前就已经被破了身,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大罪了。 可见虽是明媒正娶,但并未验明处子之身,那么破了她的身子的又是谁? 这个问题,只在苏伏心里一转,就无影无踪了。对他来,柳依人根本就是个陌生人,怎么样都好。 “你跟我来。”苏伏拉着青梅就往外走。 “少爷,去哪里啊?不喝水了吗?” 苏伏拉着她来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这时初阳洒落,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辰。 “青梅,你是几岁进府的?”他放开了青梅,又开口问道。 青梅道:“青梅自便是孤儿,已记不清几岁,只记得是老太爷把我捡回来,少爷正缺个通房丫鬟,就把我留下来了。” 苏伏了头,又问:“七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特殊的事情?”青梅美眸里满是迷茫,“人家,记不住了。” “那就是没有了。”苏伏轻叹一口气,璇玑果然不曾来过青州。 “啊!有了!”青梅的美目突地一亮。 “快!” 青梅道:“昨晚掳走少夫人,那个独眼龙刘金章,就是七年前出现在王盘山的。” 苏伏皱起眉头:“除了这个还有吗?” 一个区区土匪头子,他现在哪有心情过问。 “没了。”青梅瞪大美目,不解地,“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苏伏摇了摇头,退了两步,道:“来,用你最擅长的手段来攻击我。” “要练功吗?”青梅的俏脸浮上了些许兴奋,玉足轻轻一错,人已如离弦之箭突进,双手以极巧妙的方式锁住了苏伏的手臂,右手肘顺势如尖刀般直刺苏伏的腋窝。 苏伏瞳孔骤缩,这一招他太熟悉了,分明就是杀人术中的“椎骨”。因为肘部借着惯性,拥有极大的力量,对手的手臂则在向前击出,身体有一个前倾的动作,两相交加,若是精准刺中,断几根肋骨都算寻常,力量恐怖一些的,甚至会影响到脊椎,直接致人瘫痪。 他前世,不知用这招废了多少人。 而此刻,危险来临,他明明一清二楚,可就是反应不过来。 好在青梅在关键时刻停住了,她不解地:“少爷,您怎么不还手呀?” 苏伏苦笑,实在不知该怎样解释,只得问道:“这一招是谁教你的?” “不就是少爷你么?”青梅测了测苏伏的额头,“不烫呀,我还以为您发烧了呢,怎么起胡话啦。” 苏伏摇了摇头,心神却略感安定。自己是穿越而来的,这一已经确认无误,要不然怎么会前世的杀人术呢? “少爷,少爷……” 就在这时,院墙的门洞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仆从,脸色苍白,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慢慢。”苏伏眉头一皱,自己手下可没有那么不像样的。 “老爷,老爷死了……” ps:感谢“油炸始莱姆、上工袁师弟”的打赏支持;感谢“knoiu”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骨子里的疯狂 照央城外有座王盘山,由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常有强人聚众成匪,为祸乡里。 王盘山除了险峻以外,九曲十八弯更是关键中的关键,很少有人能走通,来剿匪的官军,也常常被这里的弯弯绕绕给兜得晕头转向,别说剿匪,不迷失在山中已算仙神护佑。 “我早说过苏谷玉就是个莽夫,看吧,略施小计就除了他。” 山寨聚义厅,有三个人分坐左中右,开口的正是为首一个男子。 他左眼戴着眼罩,眼罩下是一条蜈蚣般扭曲的疤痕,直直延伸到耳小说垂,看起来分外的狰狞;尚完好的右眼,也满是阴邪毒辣。 此人便是刘金章,人称独眼大盗,也称独眼龙。 在他的左手边坐着个中年男子,身上锦衣华服,体型微胖,由于天气炎热,正拿着条手绢擦汗,一面开口:“苏谷玉是个莽夫没错,但苏元朗绝不是,这回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要是利用他的门生故吏,我看王盘山也不那么牢固!” “王盘山倒下,柳太守,你的下场可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刘金章阴测测地笑着。 华服中年赫然就是照央城的太守柳月明,他正要开口,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出声了。 “父亲,形势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遭,我们可以抢在苏元朗反应过来之前杀了他,只要他一死,他的那些门生故吏,难道还会替他出头?” 女子美眸闪烁,轻轻地笑着:“苏元朗的价值,就在于他的人脉,死人是没有价值的。” 柳太守道笑着点头:“依人说的是。” 又问:“但苏元朗是个文人,不会以身犯险,而且身边总有高手护卫,要怎么下手?” 这女子十八年岁,长得貌美如花,赫然就是被从洞房里抢走的柳依人。 “依人既然提出来,”刘金章独眼微眯,“想必已有妙计。只要占了苏家的产业,我们还用辛苦么?这辈子都受用无穷了。” 听到刘金章这般叫唤自己女儿,柳太守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对刘金章颇有成见,要不是此人,自己也不用冒此奇险。苏家是照央城首富没错,但自己也是一方太守,本来不需要做这些事,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谁能想到,这个刘金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早把女儿的心给夺去了。 “我确实有个计划,”柳依人美眸闪过丝丝异彩:“跟我那便宜夫君有关。” 接下来,她将计划一一说出,末了又道:“父亲可先回城,早做部署,待时机成熟,今晚便一举铲除苏家。” 柳太守叹了口气,他自己也曾是苏元朗的门生,多少有些不忍。不过为了女儿,他倒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摇了摇头,自顾自走了。 “宝贝,这半个月,可把我憋坏了!” 刘金章等他走出去,迫不及待地去抱起柳依人,直往厅后边的小屋去。 柳依人伸出双手,一手揽着他的颈脖,一手轻轻抚着他脸上的疤痕,非但不觉恐怖,反而有些痴迷:“我柳依人这辈子,可不想浪费在相夫教子上面,刘哥哥,你该知道,我只喜欢强大的男人,你若一直强大,便可一直拥有我,若不然……” 她附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会死的哦。” 刘金章火热的心微微一凉,他将柳依人放到床榻上,一面贪婪地探索她身上的妙处,一面笑着说:“你那个便宜夫君不够强么?听说他走遍了整个青州,就是为了寻访仙道。” “现在还有什么仙道……”柳依人身体逐渐软化,气喘吁吁道,“他的武功不错,可是被我封印记忆,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谁让他的思想迂腐不化呢?我柳依人只能属于强者,他还不配拥有我。” 刘金章开始有些懂了,这个女人骨子里就是个疯子,寻求刺激,不愿受世俗礼教的约束,而且年纪不大,就已经骚媚入骨,实在是他平生仅见的极品。而自己,岂非也是这种人? 苏家的小子他也听过,到了他那个年纪,只有一个通房丫鬟,别家贵公子早就妻妾成群了,可见是个孤寡无趣之人,甚至可能对美色不感兴趣,这对柳依人来说,跟他成婚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我的好宝贝,你这半个月,一直都跟他在一起?” “刘哥哥吃醋了?”柳依人媚眼如丝。 “当然,因为我够强,所以我要单独拥有你,谁抢我就杀谁!”刘金章满目阴邪。 “人家才不会让他碰我呢!”柳依人作娇羞状,“人家只让哥哥碰。” “你想啊,他的记忆突然丢失,很容易被看出端倪,人家只好天天看着他囖。” …… 苏府。 “老爷?哪个老爷?”苏伏听那仆从一说,还没反应过来。 青梅脸色惨白,道:“可,可是谷玉老爷?” 仆从连连点头,连连喘气,但总算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太守大人收兵回来报丧,说谷玉老爷战死王盘山……” 苏伏脑袋“轰”的一声响,即便是做梦,连见都没见上一面就死了?这算什么?玩我吗? “他在哪里!”他的脸上满是青色。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失去修为竟是件那么痛苦的事。要是玄灵引还在,要是心内虚空还在,只要瞬间就能了解到来龙去脉,还需要等吗?此刻,已是半点也不愿意再等了。 “他?”仆从不明所以。 青梅忙道:“太守大人现在在哪里?” “正厅,跟老太爷说话……” …… 苏伏带着青梅来到苏府正厅的屏风后边,他拦住了想越过屏风的青梅,示意她别动。 两人就在屏风后,听着堂前的人说话。 堂前,柳太守一脸沉痛,看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苏元朗,道:“老师……” 苏元朗目光闪烁,打断了他的话:“谷玉再怎么浑,他也是我的儿子……你告诉我,他怎么死的。” 柳太守叹道:“我们昨晚追击到王盘山,沿着匪徒留下来的踪迹,用了两个时辰找到山寨,没想到那就是一个堡垒,不但易守难攻,还遍布机关陷阱。正僵持的时候,那刘金章突然出现,不知跟谷玉兄说了些什么话,然后他大笑着走了,谷玉兄发了疯似的追上去,我们想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谷玉兄被困死在陷阱里头,贵府的武师,也多为了救他而死,我们失去了高手支援,被刘金章的手下给杀了回来……”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记忆恢复 苏元朗没说什么就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柳太守目光闪烁,突然有些懊悔,早知如此,不如先把苏谷玉的死讯拖上一拖,到晚间灭了苏家,甚至没必要提。 他摇了摇头,带着心腹随从出了苏府。 回身望了一眼苏家的高门大宅,突然冷笑一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派人守住各大城门,有苏府的人出来,给我盯住,出城以后截杀,千万不要让信送出去。” “是!”随从立马去了。 柳太守若无其事地转身,回太守府准备去了。 他走以后,大门后边转出来两个人,赫然是苏伏和青梅。 “你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苏伏皱眉,这点距离,他竟也听不见柳太守的声音。 青梅脸色苍白,道:“他说‘派人守住各大城门,有苏府的人出来,给我盯住,出城以后截杀,千万不要让信送出去’。” 她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忍不住道:“少爷,太守大人说的信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对付我们?坏人不是刘金章吗?难道太守大人跟刘金章是一伙的吗?那少夫人呢?他们都是坏人吗?” 苏伏淡淡道:“事无善恶,思想使然。” 说罢转身,向内府走去。 青梅追着他问:“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苏伏忽又顿住脚步,道:“你跟我来。” 他转了个向,拉着青梅找了个亭子,让她找了个位置坐下。 青梅不明白自家少爷怎么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一想到有坏人要对付苏府,她的心就“砰砰”跳得厉害,还有些愤怒。 “少爷,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啊?”她不解地看着苏伏,“谷玉老爷肯定是被他们害死的,咱们什么都不做吗?还是快点去找老太爷……” “不忙。”苏伏打断了她,自己也坐了下来,“说话,就要坐着说。你告诉我,我们之前真的踏遍了整个青州?真的没有半点仙道的影踪?” “少爷,您是不是糊涂了呀,青州十八个郡,一百二十七个县,加上各大名胜古迹,都一一确认过了,根本没有仙人,传说肯定都是假的啦。” 苏伏道:“才找了个青州,不足以下定论,有去过莒州吗?那儿的妖族呢?” 青梅一怔,道:“莒州在哪里啊?妖族是什么?” “莒州……”苏伏张了张嘴,突又停住,眉头深锁,默然片刻,道,“神州、商州、庐州听过吗?” 青梅摇了摇螓。 “青州十八个郡,土地能大到哪里去?”苏伏眉头深锁,“难道你们从没出过海?” 青梅满脸的茫然:“海?是什么?” 苏伏颓然住口,越是问下去,越是一团乱麻。 “算了,你去,把柳太守的话转告给爷爷,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也不用回来,就在那里保护爷爷,不要让任何可疑的人靠近。” “那少爷呢?少爷要去哪里啊?”青梅很是担心,少爷的状态似乎很不好。 苏伏道:“你去便是,我自有主张。” …… 苏伏找到了一处空房,召来一个仆从,嘱咐道:“你去找五面铜镜,各作一个架子,放上烛台点亮,摆成一个圆,越快越好好。” “好的少爷,小的马上去。”仆从立刻便去。 不多时,就按苏伏的要求,摆置妥当。 苏伏让他们都出去,然后闭了房门,来到五面铜镜的中央位置。 环看一眼,他开始脱衣服,把自己剥了个精光,一副精壮的肉身就显现在铜镜里。 单看肌体就可以知道,这副肉身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青梅没有在骗他。 五面铜镜,足以照出周身上下所有位置。苏伏的眼睛在铜镜上扫过,从脚到头,不放过一分一寸。 依他猜想,不论现在处于什么境况,“梦境”本身不会剥夺记忆,要不然他也不会记得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那么只能是在“梦境”里发生的事了。可记忆不是说夺走就夺走,在苏伏所知的法术里面,只有顶级的大神通才能做到,而且没有一样是简单就能施展的,那么自己的记忆去哪里了? 这个只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从柳太守的表现来看,他跟刘金章勾结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自己回府不过一个月,怎么会失忆的?从青梅口中的话来判断,自己应该不太喜欢柳依人,只不过因为苏元朗的缘故,才迫不得已跟她成婚。 但柳依人的处子元阴什么时候没的?不管什么时候没的,他并不很在意,只是柳依人若有奸夫,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刘金章。 结合此等种种,记忆的丢失,跟柳依人必有莫大关联,而且筹谋的时间不短了。 什么样的方法可以剥夺记忆呢?仙道不显,法术根本无从说起,千道万道,不变其宗,既然不是法术,那就一定是旁门左道了。 苏伏突然笑了,因为他看见脑后玉枕穴的位置有极微弱的银光闪烁。 藏在头发底下,确实很容易被忽略,如果不是自己出现在这里,原来的自己的状态肯定迷迷糊糊,任柳依人摆布了。 小心翼翼地找到针头,发现银针几乎齐根而没,好在银针较软,只要有着力点,就能轻易拔出来。 轰! 无数的信息犹如洪水一样在脑海里咆哮着,但苏伏久经阵仗,这点程度跟大道直指的绝学比差得远了。 不多时,所有的信息就都被消化了。 苏伏缓缓吐了口气,他的猜测一点也没错,果然是柳依人做的手脚。他双目微闪,这虽是旁门左道,可也需要一点点法术的基础,说不定柳依人身上有仙门的线索。 随着记忆的恢复,身体似乎也跟着变得轻快,记忆中的招式已施展无碍,自信立时恢复大半。不管什么沦落到什么境况,只要有自保的力量,他就无所畏惧。 沉吟片刻,他穿戴整齐,心里想着,柳太守不让苏府的信送出去,他们害怕什么? 这个问题并不难想,他很快恍然,苏元朗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他们怕的是苏元朗的人脉。 这样看来,他们动手的时机就在今晚了。 ps:感谢“维纳斯灬”的七张月票支持,好多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上 华灯初上。复制网址访问 在专属于自己的书房里,苏伏坐在案前捧着一本书,静静看着。 自从道理剑意大成,已有很久不曾体会品读书籍的乐趣了,所以整个下午都沉浸在书海里徜徉,放下了所有的烦心事,心情十分的恬静安然。 喜欢百~万\小!说的人,多半能体会到别人体会不到的乐趣。 很少人愿意去做枯燥的事,若缺乏乐趣,自然就无从喜欢了。 灯火突然一闪,苏伏从书海中回神,挑了挑眉,却没有动作。 不多时,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进来。”苏伏放下了书。 进来的人,却是柳太守。 苏伏站了起来,道:“岳丈大人?外面的人怎么不知会,我好出去迎接。” “不用迎不用迎,”柳太守拿手巾擦了擦汗道,“是我让他们不要声张的。” 苏伏眉头微皱,道:“那怎么行,我不在家久了,这些下人是不是都缺了家教,这么不懂事。” 柳太守道:“贤婿啊,我此来也是冒了极大风险,能不声张便不要声张。” “哦?”苏伏一怔,“您是我的岳丈,来见我怎么还成了冒险,难不成我苏府是龙潭虎穴?” 柳太守目光闪烁:“苏府危在旦夕,再不筹谋,过了今晚只怕就要化为乌有了。” 苏伏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贤婿有所不知啊!”柳太守道,“其实那独眼龙劫走依人是早做了筹谋的,第一步就是先杀苏谷玉,再灭整个苏家,将苏家的万贯家财据为己有。” “他凭什么灭我苏家?”苏伏冷冷道,“我家还有五十多个护院武师,加上巡城司,难道还怕区区一个盗匪?” 柳太守道:“可是我不敢动啊,依人在他手上,被他用性命来要挟,我要是帮了苏家,依人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岳丈说独眼龙今晚就要灭苏家,那他在哪?”苏伏问道。 柳太守迟疑了一下,道:“他已经在城里了。” “什么?” 柳太守顿了顿,继续道:“独眼龙已经挟持着依人入城了。他说他也不想跟苏家拼个你死我活,他想跟你见个面,谈个交易,要是交易谈成了,他就放过苏家和依人,但这事需要向老太爷保密,所以希望你不要声张。” 苏伏心里冷笑,这个计划还真是漏洞百出。不过,他们显然是针对自己的失忆,假如不是自己来了,那个失忆的自己还说不定就真的迷迷糊糊跟去了。 他假作迟疑,片刻后道:“也好,这件事总该了结,我们从后门出去。” 柳太守心里大喜,道:“那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 刘金章的藏身处不是很隐蔽,就在苏府附近的一家民居内,他以为吃定了苏伏,所以为了掩人耳目,只带了几个随从。 苏伏走进去,房门马上就被关了。 光线不弱,因为点了灯。 柳依人被绑在一个角落里,身上衣物残破,脸上挂着楚楚可怜的神情。看到苏伏进来,两行清泪顿时滑落,似乎又感动又愧疚的样子。 即使落难,即使灰头土脸,即使被五花大绑,也掩不住她的清纯可人,这岂非是她最大的法宝?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真正狠下心来怪她怨她。 可是,任谁也想不到在她清纯可人的外表下,竟藏着比蛇蝎还要毒的心肠,简直比恶魔还要可怕。 苏伏也必须承认,刚开始的时候,自己确实被她蒙蔽了。要不然,就算是梦境,他也不可能跟她亲近。 可能她身上本就有一种无与伦比、致命的诱惑,总是能勾动男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欺负她,保护她。 就像现在,苏伏才看她一眼,心里就生出了呵护她的冲动,明明知道真相,明明知道她是个毒如蛇蝎的女人,可就是忍不住心里的那股悸动。 而且,最可怕的是,这是发自于灵魂的悸动,没有任何法术神通的痕迹。 “夫君,救我……”柳依人泪眼朦胧。 “放开她!”苏伏冷冷道,“不是要谈交易?先放了她,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好,那就让你看看我的诚意。”刘金章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闻言嘴角翘起,抬了抬手,示意手下给柳依人松绑。 柳依人脱了困,立时像只小兔子一样跑到苏伏的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仿佛这样她才有一点点安全感。 “说说看吧,你要怎么交易。”苏伏冷冷道。 刘金章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见过愚笨的,没见过这么愚笨的。也罢,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先告诉我,你们苏家有多少家财……哦对了,你已经失忆了,问你也不知道。” 顿了顿,他咧开嘴,道:“这样,只要你交出苏家九成的家财,另外以后每年向我进贡,进贡的额度,就你们苏家名下产业收入的九成好了,只要办到了,我就饶你们不死。” “看,我多看得起你们,你们的命如此金贵,纵是皇帝陛下,也不过如此了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伏竟点头道:“可以。” 刘金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傻子。 柳太守也有点傻眼,早知道那么简单,还要那么麻烦么?但真的有那么简单? 柳依人更是觉得自己的选择做得对极了,跟着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人生就真的一点趣味都没有了。 但她还没玩够,她要看着苏家一点点倒下,太容易得手的东西,她可不想要。 她连忙拉着苏伏往后走了几步,焦急地小声道:“夫君,你怎么可以答应那么苛刻的条件,九成都给了他,咱们全家可都要去喝西北风啦。” 苏伏警惕地看了一眼刘金章,然后眼神闪动,在她耳畔窃窃私语:“夫人不要担心,我已恢复一些记忆,游历时我找到了仙人洞府,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接你们同去享福的,到时候我们都可以踏入仙道门径,获得长生不死的钥匙,夫人跟我,就真的是当世艳羡的神仙眷侣了。” ps:玄衍破400字拉!!!!!! 呃,还得请假。。 柳依人心里先是一震,然后一惊,下意识地探出手去,摸到了苏伏的玉枕穴上,发现银针果然脱出来了少许。点小说, 她不知道,这是苏伏故意插回去的,位置并不在玉枕穴上,只偏离了微寸。她心神震动,急于确认,哪里会去辨认位置。 而且,她只当苏伏失忆,把自己当成了值得信赖的人,要不然怎会说出仙门洞府的事?她实在也无法想象,苏伏这般严谨迂腐之人会不择手段。 假如把这梦当成真的,苏伏未被魔灵染化,不曾结识叶璇玑,没有那痛苦的数十年挣命之旅,他多半还是很有侠义心肠的,也就是柳依人所认为的严谨迂腐。 而量劫,那是苏瞳和叶璇玑的心愿,也是飞仙等人的牺牲,给了苏伏莫大的责任感。他可以对真界冷漠,但无法对他们的心愿冷漠,这就是苏伏,温柔,又不着痕迹。 柳依人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加入仙道,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这世上女人但凡有爱美之心的,都无法抵受得住诱惑。相比之下,一个独眼龙刘金章就显得无足挂齿了。世间宝物如果分三六九等,对她来说,低俗的三等自然是钱财,其上是像刘金章这样能带给她刺激的情郎,最上就是传说中已然绝迹的仙道了。 她本就是个取舍果决的人,源于某种私心,她又不想跟刘金章共同品尝分享。她总觉得,要是自己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女,自然要找高高在上的仙师真人,怎能再跟刘金章这样的臭虫有瓜葛呢?传出去就太难听了。 刘金章只见苏伏跟柳依人耳语几句,后者神色就变幻不定,疑窦心顿起,冷道:“你们说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 柳依人装作害怕地缩了缩,在苏伏耳旁呢喃,道:“夫君,那咱们,咱们还是赶快答应了他,离开这里吧,依人害怕……” 苏伏点头道:“姓刘的,苏府家财都给你好了,一成也不必留,我们今晚收拾东西,明天就离开照央城。” 顿了顿,又道:“我只有一个条件,照顾好我的岳丈大人,你成照央城首富以后,这点应该不难办到吧?而且你扶助我岳丈大人,也是帮你自己,想想你的身份,要是被揭穿以后,恐怕朝廷不会容你。” “等等……”柳依人急了,连忙在苏伏耳旁吹气,用一种嗲到了骨子里的酥嫩娇音道,“夫君,带爹爹一起走好吗?人家不忍心留爹爹在照央城受苦。” 说得好像逃荒一样,柳太守留在城里,日子反而更加滋润。 但这要换成刘金章,骨头都酥了,哪还会拒绝。 苏伏先是故意脱口而出:“要带岳丈一起?” 声音有点高,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得见。然后他面露难色,附在柳依人耳旁悄声道:“万万不可,那仙府接纳的名额有限,人多了,会触发法阵,到时我们可就都进不去了。” 那刘金章疑心本来就重,一听还要带柳胖子走,而且是甩下照央城万贯家财,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他心思活泛,对柳依人也不是一无所知,看情况她似乎不打算按照计划执行了,恐怕是得了比苏家财富更好的东西了。 是什么东西呢? 他心里突然一动,能让柳依人放弃到嘴肥肉的,恐怕只有传说中的长生不老了。结合这小子游历了整个青州的故事,难道真让他找到了传说中的仙府所在? 想到这里,他的心“砰”的跳了一下,然后眼神逐渐变得贪婪而且犀利,道:“你们要去哪里?不如让我这个武夫随行护送吧?” “你休想!”苏伏冷道。 柳依人突然向柳太守使了个眼色,然后道:“夫君,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苏伏点点头,就要带着她离开。 “想走?”刘金章的脸一下子变得狰狞,他手下几个悍匪迅速围堵住了门口。 柳太守收到女儿的眼神,虽不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连续拍了三次手掌,房门“砰”的被踹开,数个甲胄卫士冲进来,全都人高马大,雄壮威武,想来是他手下的精锐了。 “杀光他们!”柳太守指了指匪徒。 精锐卫士二话不说冲上去砍人,那些匪徒简直难以置信,奋力反抗。 刘金章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目血红,厉声叫道:“柳依人,你这婊子竟敢设局害我!” 言罢冲了上去,一双手呈利爪状,扑抓向苏伏二人。 “哼,癞蛤蟆就是癞蛤蟆,以为我女儿真会钟情于你?”柳太守那肥胖的身子扭了扭,也不知怎么的就挡在了二人身前,双拳连动,眨眼递出数招,赫然是个不弱的练家子。 刘金章显然也被他暗藏的身手惊住,怒叫连连:“你这死胖子果然无比虚伪,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合作了,你贪图苏家财富,单人独力却吃不下苏家,才找上我,你女儿是故意来引诱我的对吗?狡兔死走狗烹,我杀了你们这些过河拆桥的狗杂碎!” 他躲避的同时,几乎瞬间就取出了别在腰间弯刀。 柳太守双目一闪,大义凛然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拳头斗然加速,竟在对方出刀前,先一步击中了他的胸膛。 嘭! 刘金章飞退回去,砸坏了椅子,只觉全身剧痛,动都动不了了。 眼见首领被击飞,几个手下刚想发信号召集兄弟,却被精锐卫士抢先击杀。 刘金章躺靠在壁上,呕了几口血,披头散发,神状凄厉如鬼,竭力嚎叫:“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柳太守冲了上去,意图补上最后一击。对待猎物,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更明白纵虎归山的道理。 谁让刘金章知道自己那么多事呢? 就在这时,刘金章突然狞恶一笑,在柳太守靠近时,左手袖子里突然探出一道锋芒。 柳太守大惊,竭力避让,还是被划破了手臂,鲜血如注,但他这一拳也捣中了刘金章,将其毙在当场。 “父亲!”柳依人花容失色,连忙冲上去查看。 “乖女儿,没事的,才一点点伤。”柳太守朝她露出一个宠溺的笑。 柳依人正要说什么,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掌声。 “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呀。” 父女二人转身望去,就见开口的却是苏伏。 他从脑后拔下银针,在手里把玩,脸色玩味:“但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演,恐怕你们还不懂吧?让我来告诉你们,柳太守为保护照央城,与大盗刘金章同归于尽,其女柳依人,因遭大盗玩弄,身残败柳,自感无颜面对夫家,当场咬舌自尽。” “你们说,这个结局好不好?” ps:今天只有一章了,现在眼睛都睁不开来,困死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下 柳依人心里先是一震,然后一惊,下意识地探出手去,摸到了苏伏的玉枕穴上,发现银针果然脱出来了少许。 她不知道,这是苏伏故意插回去的,位置并不在玉枕穴上,只偏离了微寸。她心神震动,急于确认,哪里会去辨认位置。 而且,她只当苏伏失忆,把自己当成了值得信赖的人,要不然怎会说出仙门洞府的事?她实在也无法想象,苏伏这般严谨迂腐之人会不择手段。 假如把这梦当成真的,苏伏未被魔灵染化,不曾结识叶璇玑,没有那痛苦的数十年挣命之旅,他多半还是很有侠义心肠的,也就是柳依人所认为的严谨迂腐。∞v∞v∞v,≤.≥≌.¢p; 而量劫,那是苏瞳和叶璇玑的心愿,也是飞仙等人的牺牲,给了苏伏莫大的责任感。他可以对真界冷漠,但无法对他们的心愿冷漠,这就是苏伏,温柔,又不着痕迹。 柳依人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加入仙道,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这世上女人但凡有爱美之心的,都无法抵受得住诱惑。相比之下,一个独眼龙刘金章就显得无足挂齿了。世间宝物如果分三六九等,对她来说,低俗的三等自然是钱财,其上是像刘金章这样能带给她刺激的情郎,最上就是传说中已然绝迹的仙道了。 她本就是个取舍果决的人,源于某种私心,她又不想跟刘金章共同品尝分享。她总觉得,要是自己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女,自然要找高高在上的仙师真人,怎能再跟刘金章这样的臭虫有瓜葛呢?传出去就太难听了。 刘金章只见苏伏跟柳依人耳语几句,后者神色就变幻不定,疑窦心顿起,冷道:“你们说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 柳依人装作害怕地缩了缩,在苏伏耳旁呢喃,道:“夫君,那咱们,咱们还是赶快答应了他,离开这里,依人害怕……” 苏伏点头道:“姓刘的,苏府家财都给你好了,一成也不必留,我们今晚收拾东西,明天就离开照央城。” 顿了顿,又道:“我只有一个条件,照顾好我的岳丈大人,你成照央城首富以后,这点应该不难办到?而且你扶助我岳丈大人,也是帮你自己,想想你的身份,要是被揭穿以后,恐怕朝廷不会容你。” “等等……”柳依人急了,连忙在苏伏耳旁吹气,用一种嗲到了骨子里的酥嫩娇音道,“夫君,带爹爹一起走好吗?人家不忍心留爹爹在照央城受苦。” 说得好像逃荒一样,柳太守留在城里,日子反而更加滋润。 但这要换成刘金章,骨头都酥了,哪还会拒绝。 苏伏先是故意脱口而出:“要带岳丈一起?” 声音有点高,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得见。然后他面露难色,附在柳依人耳旁悄声道:“不可,那仙府接纳的名额有限,人多了,会触发法阵,到时我们可就都进不去了。” 那刘金章疑心本来就重,一听还要带柳胖子走,而且是甩下照央城贯家财,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他心思活泛,对柳依人也不是一无所知,看情况她似乎不打算按照计划执行了,恐怕是得了比苏家财富更好的东西了。 是什么东西呢? 他心里突然一动,能让柳依人放弃到嘴肥肉的,恐怕只有传说中的长生不老了。结合这小子游历了整个青州的故事,难道真让他找到了传说中的仙府所在? 想到这里,他的心“砰”的跳了一下,然后眼神逐渐变得贪婪而且犀利,道:“你们要去哪里?不如让我这个武夫随行护送?” “你休想!”苏伏冷道。 柳依人突然向柳太守使了个眼色,然后道:“夫君,咱们快离开这里。” 苏伏点点头,就要带着她离开。 “想走?”刘金章的脸一下子变得狰狞,他手下几个悍匪迅速围堵住了门口。 柳太守收到女儿的眼神,虽不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连续拍了三次手掌,房门“砰”的被踹开,数个甲胄卫士冲进来,全都人高马大,雄壮威武,想来是他手下的精锐了。 “杀光他们!”柳太守指了指匪徒。 精锐卫士二话不说冲上去砍人,那些匪徒简直难以置信,奋力反抗。 刘金章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目血红,厉声叫道:“柳依人,你这婊子竟敢设局害我!” 言罢冲了上去,一双手呈利爪状,扑抓向苏伏二人。 “哼,癞蛤蟆就是癞蛤蟆,以为我女儿真会钟情于你?”柳太守那肥胖的身子扭了扭,也不知怎么的就挡在了二人身前,双拳连动,眨眼递出数招,赫然是个不弱的练家子。 刘金章显然也被他暗藏的身手惊住,怒叫连连:“你这死胖子果然无比虚伪,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合作了,你贪图苏家财富,单人独力却吃不下苏家,才找上我,你女儿是故意来引诱我的对吗?狡兔死走狗烹,我杀了你们这些过河拆桥的狗杂碎!” 他躲避的同时,几乎瞬间就取出了别在腰间弯刀。 柳太守双目一闪,大义凛然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拳头斗然加速,竟在对方出刀前,先一步击中了他的胸膛。 嘭! 刘金章飞退回去,砸坏了椅子,只觉全身剧痛,动都动不了了。 眼见首领被击飞,几个手下刚想发信号召集兄弟,却被精锐卫士抢先击杀。 刘金章躺靠在壁上,呕了几口血,披头散发,神状凄厉如鬼,竭力嚎叫:“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柳太守冲了上去,意图补上最后一击。对待猎物,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更明白纵虎归山的道理。 谁让刘金章知道自己那么多事呢? 就在这时,刘金章突然狞恶一笑,在柳太守靠近时,左手袖子里突然探出一道锋芒。 柳太守大惊,竭力避让,还是被划破了手臂,鲜血如注,但他这一拳也捣中了刘金章,将其毙在当场。 “父亲!”柳依人花容失色,连忙冲上去查看。 “乖女儿,没事的,才一点点伤。”柳太守朝她露出一个宠溺的笑。 柳依人正要说什么,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掌声。 “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呀。” 父女二人转身望去,就见开口的却是苏伏。 他从脑后拔下银针,在手里把玩,脸色玩味:“但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演,恐怕你们还不懂?让我来告诉你们,柳太守为保护照央城,与大盗刘金章同归于尽,其女柳依人,因遭大盗玩弄,身残败柳,自感无颜面对夫家,当场咬舌自尽。” “你们说,这个结局好不好?” ps:今天只有一章了,现在眼睛都睁不开来,困死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玄天教 推荐阅读:?苏伏话音刚落,又有人从外面进来,为一个朗声大笑:“乖孙,刘金章的手下全数伏诛,真是痛快,痛快啊,哈哈哈” “少爷,您没事吧?”第二个影子反倒先冲上来,拉着苏伏上下瞧,没现伤口,这才放下了心,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文 第一个是苏元朗,第二个自然是青梅』止二人,其后又进来七八个劲装汉子,一双虎目闪烁如电,都是苏家养了很多年的高手,忠心耿耿。 “你,你们”柳依人脸色变了数变,结合苏伏的话,哪还不明白状况。 然后她猛然明白过来什么:“你,你的记忆?” 苏伏把银针拔下来,晃了晃,道:“你是说它么?这个扎在脑后,果然是有点难受呢,害我一下午都在担心它会不会长在上面了。哦对了,在我之前,你已经扎了我十几天了,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仙门洞府,也是你瞎编的!”柳依人贝齿微咬。 “你猜。”苏伏神秘一笑。 柳太守不敢去看苏元朗冰冷的眼神,暗暗朝那几个精锐卫士使了个眼色。 谁知苏家武师早就得到命令,只要他稍有异动便立刻动手。 七八个武疏然一拥而上,那几个精锐卫士也没能撑多久就被击毙。 柳依人脸色白,眼神逐渐变得柔弱无助,眼眶微红,道:“夫君,人家不是故意的,是刘金章逼我做的” 她本就身娇体柔,扶风弱柳,这时缓缓走向苏伏,像个委屈的斜妇:“人家错了嘛,回去您想怎么责罚人家都可以,不要生气了好吗?” “站住!”青梅突然拦在苏伏身前,冷若冰霜地说,“你与刘金章行那苟且之事时可曾想过少爷?你这个肮脏的贱妇,休想再蒙蔽少爷y敢往前一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柳依人脸色又是一变,神情黯然,一泓秋水迷蒙,晶莹的泪珠在眶内打转,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实在令人我见犹怜。 青梅越看越生气,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巴掌,正要开口叱骂时,却被苏伏打断。 苏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退开。 “少爷!”青梅想劝他,但看他脸色,只好心不甘情不愿,让开了一步。 柳依人愈的楚楚可怜起来。 就在苏伏走过去时,她没动,柳太守那肥胖的身躯却突然动了。 苏伏右手一抬,那银针便激射出去,“嗤”的穿入他的右眼球。 啊—— 眼球被刺破,那种痛简直深入骨髓。 柳太守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并向后跌倒。 “父亲!”柳依人大惊失色,这时苏伏距她不过两步,她叫唤的同时,美眸同时闪过寒芒,几乎同时,她也动了。 她的纤纤玉手紧紧|合并,形成尖锐的掌刀,在突进时便刺向苏伏心脏,竟也展露出不俗的身手。 苏伏冷笑一声,出手比她更快,以他的意识,可以轻易找到人身的薄弱点。同样是掌刀,闪电般击中柳依人的手肘。 喀嚓! 柳依人脸色大变,手肘一声脆响,竟拐了个向,整根手骨都折断。 剧烈的痛楚使她的脸终于不再娇媚动人,而遍布狰狞。 她还想反击,细弱的颈脖却被苏伏提起,感觉力气一下子全部流失,好不容易竖起的最后一道壁障,立刻就被剧痛摧毁,恐惧吞噬了她。 窒息让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她的眼神露出哀求。 “你该不会以为,”苏伏语气淡然,“我真的会放过你吧?” 然后,他的眉头先皱起,一步一步扩散,逐渐整张脸都扭曲了,不知压抑了多久的愤怒喷兵出:“你害死了苏谷玉害死了我爹'刀万剐都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左拳猛地击在她的腹部。 柳依人的身子如虾米一样弓起:“杀杀了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苏伏很快平静下来,脸容也恢复正常。他不愿让关心自己的人看到他狰狞的一面。 像丢垃圾一样甩开柳依人,然后朝苏元朗道:“爷爷,您想怎么疵他们?” 苏元朗定定看了柳太守一眼,忽然长叹一声,道:“杀了吧,免得看着心烦。”说完大步离去。毕竟是读圣贤书的,一命还一命已是极限。 苏伏也不愿拂了他的意愿,便抬手做了个指令,当即有两个武师上去,意图杀死父女二人。 可就在这时,父女二人身后斗然传来一声暴喝,轰然一声巨响,那堵墙竟被暴力砸开,惊变方起,烟尘弥漫中,就有一道黑影闪电般蹿进来,扛起柳依人,片刻也不留,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站住!” 青梅深恨柳依人,怎会让她逃走,不等苏伏阻拦就追了上去。 “你等回府!”苏伏叫住了意图追上去的武师,然后来到柳太守面前。 柳太守眼神冰冷,龇牙一笑:“你以为一切沮掌握了吗?告诉你,我女儿是玄天教教主的亲传弟子,你跟苏家都逃不掉,都会死的,哈哈哈哈哈” 苏伏道:“你看似很有骨气,其实主动说出我想要的东西,是害怕我折磨你吧?” 柳太守脸色霎时铁青。 苏伏扯了扯嘴角,道:“很英明。但你下了地狱之后要记住,我给你痛快是因为我爷爷,你恩师的那句话。” 说完一脚踩爆了他的头。 苏伏循着青梅留下来的记号追踪。他跟青梅常年在外奔走,自有一套他人不懂的联络方法。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追踪,竟持续了整整三天。 本来早该追上青梅,可是他忽略了一点,武者身体也是要休息的。这一路穿山过县,直到第三天的未时,才在苏城郊外一座青山上与青梅汇合。 这里青山绿水,流云飞瀑。如此景致,四面围拱之下,有个巨大的庄园起在其中。 “少爷,柳依人被带进去了。”掩映在树丛里,青梅指着下方的庄园,神情有些凝重,“我探听过庄园的明细,说这里是玄天教的总坛,就没敢冒进。” 苏伏一听,在脑猴搜索了片刻,眉头微皱。游历时就没少听过玄天教的大名,只是主仆二人多往深山老林钻,自然跟他们没什么交集。 从记忆来判断,玄天教是青州最大的教派,在民间风评不是很好,仗着收拢到的武师高手为非作歹。 苏伏看了看天色,道:“你做得很好。今晚去探探明细。” ps:感谢“八沟先生”的打赏支持,“枫雪沐年华”的月票支持。 推荐以下热门小说: 看过《玄衍神术》的书友还喜欢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我们是朋友 两个时辰后,苏伏已观察出庄园的布防巡逻规律,想是玄天教在青州横行霸道惯了,守卫十分松懈,他本来打算将青梅留在外面接应,防守如此薄弱,反倒没什么必要。 夜色浓浓,两人潜入庄园,来到一处假山群,远远观察湖对岸一幢装饰奢华的别院。 那别院不同于别处,防守比较严密。 两人觑了个空当,悄悄潜入其中,躲到了其中一间厢房的侧壁内,就听到主卧内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师傅,什么时候帮人家报仇嘛。” 几乎不用看,就能勾勒出柳依人又在发骚勾引人的画面。 “仇迟早可以报,照央城苏家跑不了,我已经让手下去盯住了。今晚有重大行动,做成了这票,别说报复一个苏家,就是弄个皇帝当当也没问题。” 一个轻佻放肆的声音随之响起。 屋中传来柳依人若有似乎的娇喘:“什么行动呀师傅,带人家一起长长见识好不好?” 那轻佻的声音嘿嘿一笑:“带你去不是不行,但你要怎么感谢为师?” “师傅你好坏,人家早就已经是你的人了……” 青梅听到这里,险些忍不住冲进去。 苏伏拦住了她。他本来也打算冲进去杀掉二人,但一听那人的话语,他心思又是一动。 两人按原路潜出去,继续等待。 约莫丑时左右,突然有一骑远远奔来,进庄后不久,庄园大门就洞开,几乎整个庄子的人都被调动,一个个举着火把,来到了庄子外的空地。 为首一个蓄着胡子的大汉,正堂而皇之地搂着自己的徒弟柳依人,其他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并不感到惊异。 苏伏远远观察,发现这里面武师高手着实不少,如果刚才动手不能一击必杀,怕是很难突围。 大汉振臂高呼:“那娘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个弟兄,这仇一定要报,出发!” …… 苏城外,距离苏伏观察庄园的青山不远处有一片林子,再过去有一块巨石,那早先入庄的骑士领着众人来到左近,指了指巨石顶上。 大汉会意,一张糙脸满是狠辣,道:“分散开来,围住那个地方,决不能让她跑了!” 数十上百个高手当即绕路,各自守住一个位置,将巨石给围了个水泄不漏。 “不知死活。”就在他们围堵完成时,巨石上突然传下来的一个十分冷淡的声音。 苏伏躲在林子里,听见这个声音,身体一僵,心神巨震。 未待他回神,巨石上空突然出现一片由水蓝色气雾构成的星辰图,紧跟着不知投下来多少道青光,惨叫声不分先后地响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青梅的樱桃小嘴都合不拢,惊疑不定的看向苏伏,却见后者比她更震惊,并喃喃说着什么。 仔细一听,依稀是:“太阴玄星锁星劫……” 就在这时,柳依人仓惶地逃进林子里,远远看见苏伏二人,脸色立时惨白。 青梅看到她,娇叱道:“看你这下往哪里跑!”语罢便冲了上去。 柳依人的身手哪里比得上苏伏亲自调教的青梅,不到三招就败下阵来,被青梅锁了双臂,跪倒在地上。 此刻她不再求饶,披头散发,状若厉鬼:“杀了我,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后面有个魔鬼,我们一起死吧……哈哈哈……” 她显然是被方才那一记“摘星”给吓得崩溃了,数百个高手眨眼间死绝,只在书上才会出现的可怕法术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的理智瞬间崩溃了。 青梅冷哼一声,如果能做决定,她当然不会放过柳依人,但最终还是要苏伏来决定,所以她望向苏伏,道:“少爷,怎么处置她?” 苏伏却连看也不看柳依人一眼,径自越了过去,道:“杀了。” 他的语调有些高,可他的声音却很平淡,像在平淡的说着一件吃饭喝水的事。可是明明,他本该对这个女人恨之入骨。 柳依人呆呆看着苏伏走过去,心里有些悔恨,她对苏伏的判断,都来自于长辈的描述,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回神,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 此刻看着他的背影,那每走一步都稳如磐石,却又飞快无比的背影,像本来拥有的东西逐渐失去了,本来应该很美好的事物,被她亲手毁了,心里突然痛得无以复加。 “苏伏,对不起……”她竭力发出这辈子最诚挚的呐喊。 可是那个背影半点也不停留,再也望不见了。 青梅冷着脸,道:“少爷不会再被你迷惑了,受死吧!”语罢一掌拍落,柳依人顿时身死魂灭。 苏伏往前走着,来到巨石下,抬头眺望。 月华如水,在空气里流淌着,使空气里的灰尘都泛起了微光,像一颗颗遥不可及的星辰。 在这片星辰里,那一袭白色宫装是如此的醒目,那绝世无双的容颜,比天山顶上的雪莲还要圣洁,比遥不可及的星辰海还要遥不可及。 苏伏看着她,她也看着苏伏。 她原以为苏伏跟玄天教是一伙的,但见他没有动手的打算,细眉微蹙,道:“你是谁?” “我叫苏伏。”苏伏说。 “我不认识你。”她说。 “我认识你。”苏伏说,“你叫叶璇玑,我们是朋友。” 她笑了,几乎微不可察,略嘲道:“你好大的胆子,从哪里听来本宫的名字,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杀了你?” 苏伏也笑了,只要看到她,似乎一切黑暗都粉碎了,也粉碎了他所有的彷徨。 “我们真是朋友,你跟我对弈,从来没赢过,还记得吗?” 她淡淡道:“如果你真是我朋友,那你应该知道我住哪。” “商州,南离宫。”苏伏心里不是很确定,却说得又快又疾,并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她微微惊讶,道:“你身上没有半点灵气的波动,应该不是修士才对,居然懂得商州?” 顿了顿,她又道:“如果你真是我的朋友,那你就来南离宫找我吧,只要你能到商州,我就承认你是我朋友。” 说完便化光而去。 ps:感谢“七夜倾城雪”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九千九百九十八 readx;三个月后,青州诞生第一艘大福船。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苏伏只是把图纸画出来,工匠依图而制,还真的弄了出来。 大福船上宽下窄,适合远航。按正常航速,即便无风无浪不需补给,要从极东的青州横跨无尽海,抵达极西的商州,最少也要二十年。海上不可能没有风浪,补给中断的事更是寻常,加上迷航暴雨天气无风等等因素,别说二十年,五十年能走完就不错了。 五个月后,苏伏不顾劝阻,毅然出航。没遇到叶璇玑也就罢了,这辈子兴许就真的安分下来,可在见到叶璇玑以后,他终于肯定,自己那些记忆绝不是虚假的,他想找到这个答案,必须找到这个答案。 可没想到,出海第三天,船身结构不牢靠,撑不住海浪冲击而散架,幸好他不是个旱鸭子,不然可就成了史上第一个淹死的大修士了。 回照央城后,召集工匠改进,并开始训练水手。 为避免船身不坚固而失败,造好的船都先行试航,川流各地水域,终于造出了能航海的船。 第二年开春,苏伏再次扬帆出海,三个月后,抵达中神州,跟印象里不同,荒无人烟,大地一片枯槁,根本无法养育生灵。 幸好采集到了足够的淡水,但状况依然十分棘手,因为本以为能在神州补给,现在只能希望抵达庐州前,能有一个生机勃勃的孤岛。 …… 七个月后的一天深夜。 突然下起了暴雨,飓风随之而来,海面波涛汹涌,怒浪滚滚,聚成海啸。 大福船冲上一波海啸,未待它平复,又来一波。 粮食在七天前耗尽,淡水也在三天前喝光了最后一滴,船上所有人包括苏伏,都只能无力地靠在船舷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欣赏天地巨威绽放出来的光辉。 苏伏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他的思绪像风一样飘渺无痕,轻飘飘没有着落。出海十个月,他已有无数次想念青梅,想念她用香嫩的舌喂自己喝酒;想念照央城特色米饼;想念苏元朗洪钟一样的嗓门和溺爱的眼神…… 也许,这就是一个梦,死了就会醒过来了吧。 而此刻行程还不到百分之一。 一个大浪打过来,船身终于坚持不住。 海水包裹着苏伏,他无法动弹,无法出声,恐惧突然浸入全身,血肉一寸一寸逐渐冰冷,一点一点失去温度,他知道,这就是死亡。 就当,这是一个梦! …… 苏伏猛地睁开眼,从无尽的窒息中解脱出来,不由大口大口地喘气,下意识检查身体,感觉身体有些沉重,头有些晕,像躺在一张大床上。 “夫君,你醒啦?”声音又清又柔,非常动听。 苏伏目光有些呆滞,循声去然是已经死了的柳依人,披着大红喜袍,身段窈窕,红盖头已被掀起了,露出一张娇艳的美脸,媚意天成,美目流转,带着丝丝羞怯。 如非之后揭穿她真面目,任谁也她的这张面具。 “夫君口渴么?”依然是那句词,记忆像刻在骨子里一样难忘。 苏伏张了张嘴巴,刚想开口,大门就被一脚踹开。 “哈哈,小娘子在这里呢,我家大王说了,你家的病痨鬼怎么满足得了你?还是跟我们回山寨吧!” 一模一样的戏码,诡异的境况,如潮水一样裹住苏伏,才刚醒过来的他,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正好柳太守上门传报噩耗,苏谷玉战死王盘山。 苏伏的脑袋有些混乱,干脆跟着剧本往下走,直到苏城外的那块巨石见到叶璇玑,依然得到了同样的话。 原本满心欢喜以为找到了破障方法,可此刻再听,却像诅咒一样,盘桓在他心底不去。 此刻摆在他面前只剩两条路,一条是继续出海,一条是安度余生。 刹那间,苏伏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 他在巨石上思考了一天一夜。 半年后,他再次出航,此次运道更差,在第四个月,离开神州不久,就遭遇了一场铺天盖地的狂澜袭击,等再次醒来,又是婚房,又是柳依人。 就像被困在了一个无尽轮回的世界里,似乎无论死多少次,都会回到。此后他多次实验,无论出海,自杀,他杀,都总会回到同一个,仿佛永无止境。 不!! 不可能永无止境!! 在死亡一千次时,他的记忆产生了严重的退化,他开始遗忘道理剑意的部分妙理,那些本已镌刻在他脑海,永远不可能失去的领悟,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剥夺了。 他相信,此刻就算出了这个地方,只怕也展不开剑域了。 无尽的死亡,无尽的轮回。 越往后,他对过往的事越记不起来,到第八千次时,他已经遗忘了前世以及修道岁月交往的大部分人。道理剑意更是点滴不存,兴许有一天再醒来,他会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在这个世界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终于,轮回到了第九千九百九十七次,这一次,他已经记住了海航路上所有可以补给的地方,甚至只要给他时间和材料,他独立就能造出一艘大福船。 到了如今,出航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就像被下了诅咒的玩偶,一直重复做着这件事,甚至每次死前,他都必须要重复念叨“造船出海”这四个字,就是怕真的遗忘。 可是这次他还是失败了,因为他踏上商州的那一刻,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是老死的。 第九千九百九十八次,他吸取了全部教训经验,躲避了无数的危险,排除了无数的碍难,终于再一次踏上了商州。 他的步伐依旧坚定,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可是依然一步一步向前走。 冰镜湖,南离宫。 少女似乎已等了他很久很久。 苏伏的鞋子已经烂掉,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褶皱,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他可能从来想不到自己老去的模样,此刻是真正的老人了。 少女认出了他,依然显得很平淡,道:“你真的来了,可是你已经老了,就算我是你的朋友,我们又能相处多久?凡人终究是蝼蚁,还想跟天雷起舞,不自量力。” 苏伏咧嘴一笑,牙齿都完全脱落了,有些滑稽,可是他的话却一点也不好笑。 “我只是来眼,就走。” 说完,他果真转身,蹒跚离去。 少女脸上没有表情,却喃喃自语:“九千九百九十八次轮回,合共二十七万三千二百多年,都不能击垮你,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难住你了……不过,应留一劫,给你做最后的选择……” 本书来自/book/html/8/8414/index.html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萧南离和飞仙 苏伏醒过来时,已不止是恍如隔世,记忆奇迹般的回到了脑海里,那九千九百九十八次轮回仿佛历历在目,重复无数次的枯燥,没能消磨他的耐心,却夺走了他的记忆。 现在,又都回来了。心里本该五味陈杂,可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他没有忙着动,直到确认耳边没有柳依人的声音后,才缓缓睁开。 环视一眼,周遭是无尽的虚无,自己被彼岸花海包裹,身体早已恢复巅峰状态,也不知躺了多久。 “七天七夜。” 耳旁骤然传来一个声音,苏伏本该大惊,可心湖却是一点波澜也不曾泛起。 循声看去,就见飞仙剑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那人胡子拉渣不修边幅,咧开嘴笑时,还能看到泛黄的门牙上沾着片菜叶,看起来就像刚吃了一顿饱饭,就快活得像神仙一样的乞丐。 除了飞仙和莫问,这世上绝没有第三个人敢坐在飞仙剑上,飞仙已逝,此人毫无疑问就是莫问了。 “剑主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苏伏坐起身来,平视莫问。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莫问笑眯眯道,“仙服道袍剑冠龙履,再像你一样,出场还要仙音神乐齐鸣,五色神光添彩,龙凤翱翔,宫阙玉宇林立,宝殿居中,王座在上” 他摊了摊手:“我没有位业,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再说那些都是狗屁,还不如一锅狗肉自在。” 苏伏想了想,忽然一笑:“大道都是狗屁。” “哈哈哈哈”莫问大笑不止,然后道,“好好,你这小子对我胃口,我还以为你跟那些牛鼻子一样沉闷无趣,我总觉得,人要活成那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顿了顿,他止了笑,道:“外面的事,我已经从飞仙剑上得知了。没想到我只是睡了一觉,外面就发生了那么多事。” 苏伏默然不语。 莫问叹了口气,又道:“我那师兄的事,你别太放心上,他活了那么久,也该够了。” 沉默片刻,苏伏道:“剑主方才说我昏迷七天七夜?难道这里还有时光流逝?” “这里当然没有。”莫问道,“但在你的位业领域范围内,却是有的。” 苏伏眉头微皱,道:“那真界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时光的流逝,只在你的位业领域内,领域外都是虚无之地,时光法则透不出去,不可能跟真界同步,外面顶多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罢了。” 场内又沉默下来。 莫问突然道:“你渡四九了?” 苏伏轻轻吐了口气,道:“如果死了九千九百九十八次就是四九重劫,那应该是了。” 实际上,四九重劫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大天劫,战胜自己一次很容易,那九千多次呢?而更多的修士,连触发劫数的资格都没有。 死亡其实不可怕,死亡重来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重来,面临的是数十年普通人难以熬过的艰苦岁月,面临的是记忆一滴一滴流逝的大恐怖。对凡人来说,三十年就已经是大半辈子了,九千多次重来,前面数千次撑不过十年,后面多在四十年上下,平均下来每次轮回接近三十年左右。 统共起来就有二十多万年,心志稍稍松懈,苏伏都会崩溃,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永久沉沦,其间风险,已不足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怎么少了一次?”莫问一怔,“我从飞仙剑传来的信息上就觉得你很怪,没想到比我想的还要怪。不过,你渡四九的经历也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大多是品味不同的人生,酸甜苦辣具足就我知道的,最难的一个是渡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小天劫,当然有种种限制,却还远不如你” 他嘴角弯了弯,道:“你可真够辛苦的,说说有什么感想?” 苏伏站了起来,眺望远方,道:“我现在只想回去,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四个字,寂静寂静寂静。 所有人、妖都惊呆了,他们只看到苏伏一头冲进那个古朴的门,然后晁景仁得意大笑,就要去抱苏瞳,接着那门突然出现一道十字的裂开,轰然爆碎,苏伏就带着一个邋遢的老乞丐出现在众人眼前。 “欢,欢迎回来”龙吟瑶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晁景仁的脸都绿了,还没开口,苏伏已抬剑,无尽的剑势霎时间笼罩他,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想不明白,苏伏怎么进去后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吞天魔元在体内疯狂咆哮,可在那无处不在又无形无影的剑势下,却怎么也冲不出来。 他目露哀求,看着苏伏,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开口的机会。 但苏伏已不看他,曼珠沙华脱手而出,便取了他的首级,毁了他的魔体,他的所有存在的痕迹,都被剑势摧成齑粉。 这一切对苏瞳她们来说,发生得实在太快了,她们根本来不及担心,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们不知道苏伏在这短短几个眨眼间,经历了怎样的考验,要是知道的话,还不得哭成个泪人。 所以苏伏一点也不表现出来,只是指了指邋遢男子,道:“他是莫问剑主。” 莫问咧嘴一笑,露齿一口大黄牙以及一片绿油油的菜叶。 于是所有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你,怎么了?”青衣移步来到苏伏身前,定定看着他。她能感觉到,苏伏身上产生了某种不知是好是坏的变化,她是最了解的苏伏的女人,苏伏的每个小动作、眼神、语气、表情,她都能察觉到变化。 苏伏朝她一笑,伸手抚着她脸颊,道:“像梦一样。” “喂,臭小子,现在可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当了几万年的老光棍,一看苏伏居然有那么多个红颜知己,嫉妒心爆棚的莫问跳脚骂道。 现在确实不是时候,因为所有的劫力已经汇聚完成,在天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暗色漩涡。 毫无预兆的,漩涡骤然加速旋转,劫力相互摩擦,诞生无数的黑雷,交织着交织着“呲呲”的恐怖声响中,逐渐交织出一个人来。 一个人一把剑。 人的名字叫萧南离,剑的名字叫飞仙。 曾经撕裂天下五州的萧南离和飞仙。 ps:如无意外,明天完结,完结日我会在群里,解答大家的疑问。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一吻即是永恒(终) 萧南离和飞仙,在那个时代,就连道祖都要退避三舍。 还没有惊天威势,还没有任何预兆,所有人的心突然就注入一股绝望,一种如临深渊的绝望。 数万年老光棍微微眯眼,缓缓握住了飞仙剑,道:“小子,忘了告诉你,如果我当年不是跟你一样,才渡九千九百九十八次,也就不会被困在虚无里!我的最后一次,就在这里了。” 他缓缓腾空。 苏伏跟着上去,道:“我已看透真界本质,既然如此,分工怎样?” “正合我意!”莫问大笑。 开天以来第一个完整领悟剑道四境的剑修,可以说,也是唯一一个。因为即便是萧南离,也只是他的真形。 飞剑在手,这位不修边幅的剑主整个人气势斗然一转,像一柄出鞘利剑,变得锋芒毕露。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锋锐无比,任何人被这样的眼神盯住,都会产生万剑穿心的错觉。 飞仙剑发出轻微的颤鸣,跟着是激烈的震鸣,到最后隐隐化为隆隆雷音,咆哮着,沸腾着。 苏伏来到莫问身旁,与他一起注视着萧南离。除了曼珠沙华以及一身月白长衫,他什么也没有。没有剑域,没有位业之力,宝殿王座,也通通没有出现。 就好像真的如同莫问所说,都是狗屁! 这时候,三个人都是一人一剑。 萧南离也在看他们,嘴角弯弯,像在笑,眼神也带着莫名笑意。 没有交流,属于量劫的最后碰撞,毫无预兆地开始了。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看着注定惊世绝伦的最后一场对决。 莫问的身形突如流星,划出一个半圆弧;与此同时,苏伏也动了,像有默契一样,激射的剑光亦同划出了一个半圆弧。双方同时避开了对方的剑势,保证最大限度提升,又不影响对方。 莫问这边,雷音滚滚,肉眼根本无法捕捉他的速度,就在刹那间,已有万千道剑招递出,恐怖剑势覆盖方圆百里,玄昊剑意凝聚成了一大片剑林,隐隐形成剑冢。 苏伏这边,方圆百里的空气蓦地被搅动,化为丝丝缕缕的白光注入曼珠沙华,那是巨量的道理剑意,这边虽才剑道第三境,远不到雷音程度,但此时此刻,他把剑域、宝殿、王座等等全部弃之不用,终于达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也就是莫问创立《剑典》的核心《玄微炼形至真剑意》。 无招胜有招,第三式至圣之剑,就不再是招式,转而融入了他的剑道里,换句话说,苏伏此刻已不局限于剑域,他是至圣之剑,也是他自己,二者已无区别。 光,刺目的白光,被曼珠沙华拖曳出一条长龙似的白色光柱。 “小子,我来的地方你应该有所猜测,不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来的地方,在那里连一粒灰尘也算不上……如果有机会,就去看看,那里可以解答你所有的疑问,那个化身神树的小姑娘,她能带你去。但是啊,那里是恐怖深渊、吃人地狱,那里绝不是天堂,如果你厌倦了争斗,就在这里养老吧。而我,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就让我,最后一次,把这里的天空砸碎吧!” 两道不同的光,一道雷音隆隆已冲向萧南离,剑道雷音,快过念头。 两柄飞仙剑轰然碰撞,那一端是无尽的劫力,而莫问,却只有自己。 他自己一人一剑,独抗量劫,并且最终,撕裂了天空,撕裂了九重天罡…… 另一道白光,绕了一个大圈,重新坠落下来。 白光不知何时形成一柄巨剑,纯由道理剑意凝成的巨剑,剑尖朝下,对准太玄道场旁边的无尽海。 这时候,量劫将散未散。 突然间,巨剑毫无预兆地停止了。 握着巨剑的苏伏,神色开始变化。 在他的眼前不是即将被撕裂的无尽海,而是那二十多万年时光的无尽旅途;眼前的真界也变了,天下五州枯荒,渺无人烟,空空寂寂,冷冷清清…… 似乎这一剑斩下去,就会回到梦里,那个什么也没有的真界。 这是四九重劫最后一劫。 迟疑,焦虑。 这时候,君山神树突然闪出一道光,光化为了叶璇玑,来到苏伏身旁,淡淡看着他。 苏伏回转过头,与她对视。 叶璇玑檀口轻启,说了两个字:“我们。” 此时此刻,这两个字意义非凡。 “我们。” 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声音由玄道传递,化为一**浪潮冲击苏伏的心怀。 “我们。”苏伏低声默念,嘴角飞扬。 巨剑向前挺进,无尽海霎时裂开。 势如破竹! 无尽海底直接裂开,地心熔岩破灭,那道白光的力量似乎永无止境,要将真界刺穿为止。 焦狱界,一道白光乍然显现,像净化一样,无处不在的浊气纷纷蒸发。 然后,一柄剑的剑尖从天尽头露出端倪。 罗刹魔主依然坐在王座上安然不动,嘴角却噙着一抹苦意,喃喃自语:“终究,还是没能看到极境的瑰丽……即便你能毁灭焦狱,也算不上无量……” 喀嚓! 如有镜碎的声音,蜘蛛网状般的裂痕,以中央王殿为核心,在焦狱大地迅速蔓延。 砰! 最终连带罗刹一起,碎成了齑粉。 白光逐渐消去。 笼罩真界的莫名桎梏突然尽去。 莫问长笑一声:“风休住,欲长天去,问归途,指向东……太玄帝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剑光咻的远去,直至无踪。 苏伏遥遥摆了摆手,突然身子一软,像失去了全部力气一样栽倒下去,然后落到一个温香软玉的怀中。 叶璇玑接住了他。 他重新站稳,在虚空中,看着叶璇玑,道:“你早知道罗刹是蓬莱,天道化身、量劫都是他搞的鬼。” 叶璇玑轻轻点螓:“璇玑道祖早已预见此事,不告诉你,不是害怕你退缩,是怕你横冲直撞,反而伤了自己,你所擅长的,不正是见招拆招么?和你对弈的每一局,我都在观察你,我知道你永远不会主动进攻。” “被你这样说,我的自尊心很受挫。”苏伏痴痴地看着她的脸,“初次见你,我就想吻你。” 叶璇玑倾世绝伦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眼神里带着丝丝难以言喻的情愫,道:“那你还等什么?” 苏伏再不犹豫,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一吻,即是永恒。 完本感言。 我本是个??碌娜耍??碌娜诵雌鸶醒裕?匀幌窭咸?诺墓?挪家谎?殖粲殖ぁ 我无数次想过完本感言,想着完本应该怎么大肆发表我的感慨,国产剧《欢乐颂》里面的赵医生不是说了么,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猥琐男发表闷骚想法的**。我改改,谁也不能阻挡一个宅男的闷骚吐槽。 吐槽自己,吐槽作品,吐槽读者! 但。 好吧,其实脑袋一片空白。 我没什么想说的,只有一句,希望你们继续支持我。 关于后记,请诸位自行脑补。 接下来,到了感谢tv”的时候了。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责编“听风小楼”大人,感谢你让玄衍一直推荐不断,感谢你一直帮我阅稿,指正,点化。 感谢贴吧吧主以及前、中、后期一直帮忙更新的几个小吧,贴吧我不常去,偶尔去一下,还在上面发表不当的言论,十分抱歉,请原谅我的不成熟。 感谢书友“君临风寂、浪子齐、罗生兄、妖皇、小黑人、百万、渺渺……”还有好多好多,我无法一一历数过来,感谢你们在玄衍刚刚降生时就一直在支持我,帮助我,虽然有些人已经离开了,但我依然感谢你们为玄衍所做的一切!!! 感谢本书唯一盟主“最后的信徒”! 感谢书友“百万”一直帮忙挑错改善! 感谢“追寻丹的脚步、打不过悠行、东林、画画终年”等等群管理一直帮忙维护群秩序! 感谢平面大师“小馒头”帮忙制作封面,你做的封面真带感,非常喜欢,真的谢谢你。还有,新书也要拜托你。 最后,感谢所有订阅过本书的书友,衷心祝愿大家健康美满,喜乐安康,家庭事业双丰收!! 那么,我们新书再见。 新书《一剑倾国》上传,求点击,求支持。 新书上传,求点击,求支持。书号581818,书名《一剑倾国》,望广大书友大家多多支持,若是方便,帮忙向任何渠道推广,就更感谢啦! !新书上传,求点击,求支持。书号581818,书名《一剑倾国》,望广大书友大家多多支持,若是方便,帮忙向任何渠道推广,就更感谢啦! !新书上传,求点击,求支持。书号581818,书名《一剑倾国》,望广大书友大家多多支持,若是方便,帮忙向任何渠道推广,就更感谢啦! !新书上传,求点击,求支持。书号581818,书名《一剑倾国》,望广大书友大家多多支持,若是方便,帮忙向任何渠道推广,就更感谢啦! !新书上传,求点击,求支持。书号581818,书名《一剑倾国》,望广大书友大家多多支持,若是方便,帮忙向任何渠道推广,就更感谢啦! !新书上传,求点击,求支持。书号581818,书名《一剑倾国》,望广大书友大家多多支持,若是方便,帮忙向任何渠道推广,就更感谢啦! !新书上传,求点击,求支持。书号581818,书名《一剑倾国》,望广大书友大家多多支持,若是方便,帮忙向任何渠道推广,就更感谢啦! !新书上传,求点击,求支持。书号581818,书名《一剑倾国》,望广大书友大家多多支持,若是方便,帮忙向任何渠道推广,就更感谢啦! !新书上传,求点击,求支持。书号581818,书名《一剑倾国》,望广大书友大家多多支持,若是方便,帮忙向任何渠道推广,就更感谢啦! !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约法三章 苏家老太爷苏元朗,该是苏伏来到真界以后最为尊敬的人了。 原因无他,这位再世爷爷,对他可真的是百般呵护宠爱,实在教苏伏无法不感怀于心,纵是忘了自己是谁,也不可能忘记他的这张脸。 跟记忆中相比,看起来有些不同。记忆中的苏元朗,四十多岁,却两鬓发白,那是心病导致。心病的由来,也与他有关。那时候他魔灵附体,每日亥时都会发作,痛苦不堪,苏老太爷感同身受,由此落下心病。 但现在的苏老太爷,虽有六十左右年纪,却是精神矍铄,满面红光,两鬓虽也斑白,却不似心病所致。 是了,自己现在到了成婚的年纪,他老人家岂非也有六十上下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自己还是个凡人,脑海里面明明记得《太玄经》,却念不出来,明明记得过往的每场厮杀,临场时却半点也发挥不出来。 难道,就像是看话本一样,自己所经历的,其实是一场真实的梦? “乖孙,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苏元朗见苏伏翕动着唇,却不吭声,连忙朝着房大夫道,“房大夫,您快,快给我孙儿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爷爷。”苏伏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 房大夫还是给苏伏把了把脉,然后抚须笑道:“苏小公子没事了,想来是晕过去之前受了惊吓,才导致一时无法回神,老太爷宽心便是了,老夫再给令孙开一副安神的药……” “那我就放心了。”苏老太爷又朝那侍女道,“青梅,去账房拿一百两给房大夫,顺便去把药给抓回来。” “是,太爷。”被称作青梅的侍女连忙去了。 苏伏一听,顿时想起来,这不是自己那个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通房丫鬟么?记忆中她就十四五岁,脸上长了些雀斑,没想到女大十八变,雀斑不见了,变得如此娇俏可人。 这时房中剩下爷孙二人,苏伏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想了想,道:“爷爷,那盗匪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事,苏元朗就恨恨地一跺脚:“还不是盘踞在王盘山的独眼大盗刘金章……” 经过苏元朗气急败坏的一番讲述,加上苏伏不时的开口提问,总算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具体与自己现在的处境。 跟记忆相符的是,母亲因难产而死,老太爷苏元朗中过进士,经商属于半路出家,父亲苏谷玉喜好武道,打死也不愿从文。 跟记忆不相符的是,他出生时并没有魔灵附体,只是比较虚弱罢了。想也知道,没有魔灵,自然没有后来的一系列遭遇。而且,仙道不显,世人已有很久没见到修仙之人了,留存在典籍上的记载,也已经少之又少。 但自己竟因为崇慕仙道,以至于痴迷狂热之至,一心想要拜入仙门,可是走遍青州大地,也没找到仙门所在。 今年回到家中,苏老太爷为了打消他的念头,立马安排了一桩婚事,而新娘竟是太守之女柳依人,在城中也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提亲的人踏破了太守府的门槛,只因太守早年曾是苏老太爷的门生,才将爱女下嫁苏府。 但没想到,柳依人美名早已传入独眼大盗刘金章耳中,趁成婚夜,率人马攻入城中,引走了苏谷玉及其护院武师,并让手下悄悄闯进苏府,才发生了这些事。 “乖孙啊,你放心便是了,你爹跟你岳父已经发兵王盘山,很快就会把依人救回来。” 苏元朗坐了下来,把苏伏的手放在手掌上,轻声地叹息道:“你已经老大不小了,爷爷不求你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但苏家迟早要交到你手里,你也知道你爹那浑性子,根本不能指望他来打理家业。求仙的事,先放放,放放吧。” 苏伏的思绪有些乱糟糟的,突然有些想要杀人发泄。 本不该如此的,就算不论位业,他也已经是大宗师,怎么可能连这点心绪都压制不住? 若是论位业,世间当再无幻境可困住他,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幻境,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不在真界了,被困在永沦之地,才会生出这幻境。 他尝试了无数遍,都没法让自己“醒”过来。 苏伏更不明白,自己道心坚定凝实,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小的劫难就生出挫败感?甚至心生放弃的念头? 苏老太爷对他,自然没得说,若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也想虔心侍奉老太爷,直到他归天为止。可这不是真的,真实是苏瞳,是叶璇玑,是龙吟瑶,是青衣,是夜流苏,是黄紫韵,还有自己的孩子苏慕白。 难道《诸圣挽歌》也只是一场梦吗?这太没道理了。 可是让苏伏心慌的是,他已经开始隐隐相信这里才是真实的了。 他甩了甩头,把所有的杂思都甩出脑海,就这一点,他还是能做到的。 然后,他坐起身来,朝着苏元朗轻轻地笑道:“爷爷,您放心,苏家的事情,我会帮忙的,但您也不能阻止我做别的事。” 苏老太爷先是一喜,然后苦笑:“你的性子我最知道,果然不会死心……” “那咱们要约法三章,”他摇着头,不容置疑道,“你一年离家最多不能超过三个月。” “好!”苏伏应下。 …… “少爷,药来了。”青梅端着药进来,苏元朗忙活一夜,已去歇下了。 “嗯。”苏伏便伸手去接。 “啊,小心烫。”青梅不让他端,娇嗔道,“少爷您不是老教训人家,说做事不能莽撞么,您今天怎么也跟人家一样,变成了个急性子。” 她虽有二十一二,却和当年的小丫鬟没什么区别。倒是娇俏可人这一点,分外的赏心悦目。 而且这个年纪,该长熟的都已十分可口了。 苏伏现在沦为凡人,只是看着她,就有种邪火丛生的感觉,连忙宁定心神,笑道:“却是我的不是了。” 青梅一手端着药,一手舀了一汤匙,檀口轻吹,然后递送到苏伏嘴边。 苏伏喝了一口,微苦中带着清凉,还有丝丝蜂蜜的甘甜。 青梅见他喝下了药,甜甜一笑:“人家知道少爷吃不得苦,就自作主张,放了些蜂蜜。少爷,好喝吗?” “好喝,尤其青梅吹过了,就更甜了。”苏伏说完突觉不对,自己跟这小姑娘应该很陌生才对,怎么会毫无顾忌地调笑呢? 青梅满脸娇羞,喜不自胜道:“少爷喜欢便好了。” 一碗药很快喂完了,青梅把碗放到案上,然后又坐回床榻,道:“少爷,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苏伏笑着点头:“你想问什么?” 青梅便问:“咱们在寻访仙门时,您随手就能对付十七八个匪徒,怎么昨夜会被得逞了呢……” 她低着头,嗫嚅地说:“您该不会……该不会是不喜欢少夫人,所以故意让她被劫吧?” 苏伏一听,不由瞪大眼睛,冷汗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老爷死了 自己还是苏伏吗? 苏伏突然张了张嘴,想起初入“梦境”时,自己照过镜子的。+頂點小說, 他连忙下床,来到洗脸台前,正好有一盆水,就着倒影看了看,不由愣在当场。 青梅扶着他,不明所以道:“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口渴想喝水?我去给您倒,您快回床上躺着,别着凉了。” 她把苏伏扶了回去,便去倒水。 苏伏还是呆呆地坐在床上,整个脑袋一团乱麻,找不到起点,更不知终点在何处。 做了几个深呼吸,他把杂思强压下去,从头开始思考。 按苏元朗的话语来判断,青梅今年二十一,自己现在应该在十九岁上下,还是个较为稚嫩的少年,只不过因为常年东奔西跑,要比同龄人成熟一些。 这些都没错,都没错,错的是脸。这张脸不是他的,很陌生,一点熟悉的痕迹都没有。本来一开始他就要察觉到,只因将它当成寻常梦境,不是自己的脸,也只是略觉古怪罢了。 为什么不是自己的脸?为什么顶着别人的脸叫苏伏? 脑海突有灵光一闪,难道自己从来没有穿越过?前世的记忆也只是梦境一场?所以容貌并非如自己想象中的一样。 这已扯得无边无际了! 苏伏凝神回想,自己在前世的遭遇,依然历历在目。自己前世掌握的那些杀人技巧,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又想到昨晚,明明记得,却施展不出来的经历,难道因为梦境太真实,所以其实是假的,有记忆,也不定能做到记忆里的事? 可青梅又说,自己对付十七八个匪徒不成问题,她不可能骗自己,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这是不是个梦境,现在可以做个假设,由于自己不是穿越过来的,所以不是“异星降世”,初有佛祖也就没把宝典送出六道界,叶璇玑就算用了天青石,机缘也不应在自己身上,楚渡不会暗中观察自己,松涛更不会在青州出现,即便出现,他也不会暗施毒计。 可是,关键中的关键,前世那些记忆怎么来的?难道自己做梦,还能穿越无数位面,跑到现代去经历一场不同的人生,然后再穿越回来,变回“自己”? 这种荒诞不经的事,苏伏绝不会相信。 他又从床上下来,疾步往门外走去。 这时青梅刚好端着碗水进来,二人顿时撞了个满怀。 苏伏下意识地定身,伸手去揽青梅腰肢。谁知这一撞,他竟险些站不稳,反倒被青梅抱住,才没摔倒。 青梅一手稳稳地托着碗,一手抱住苏伏的腰,不解道:“少爷急急忙忙要去哪里呀?” 苏伏突然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现在任何一个线索他都不肯放过,不由得循着味道嗅过去,最终却落在青梅的身上。 见自家少爷突然在自己身上嗅着,青梅俏脸飞起一抹晕红:“少,少爷,您干嘛呢,是不是人家身上有什么异味?” “我问你,你几岁跟我同房?”苏伏忽然问。 青梅俏脸红晕更甚,羞涩地说:“十,十六岁……那一晚,少爷好温柔,人家永远都忘不了的……” 苏伏皱了皱眉,他记起来了,这似曾相似的味道,是少女转变为少妇之后最大的变化。处子的体味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清幽。 但问题不在这里,他想起来了,昨晚洞房时,他也从柳依人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享誉全城的大家闺秀,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她家门槛。可是她在婚前就已经被破了身,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大罪了。 可见虽是明媒正娶,但并未验明处子之身,那么破了她的身子的又是谁? 这个问题,只在苏伏心里一转,就无影无踪了。对他来说,柳依人根本就是个陌生人,怎么样都好。 “你跟我来。”苏伏拉着青梅就往外走。 “少爷,去哪里啊?不喝水了吗?” 苏伏拉着她来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这时初阳洒落,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辰。 “青梅,你是几岁进府的?”他放开了青梅,又开口问道。 青梅道:“青梅自小便是孤儿,已记不清几岁,只记得是老太爷把我捡回来,说少爷正缺个通房丫鬟,就把我留下来了。” 苏伏点了点头,又问:“七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特殊的事情?”青梅美眸里满是迷茫,“人家,记不住了。” “那就是没有了。”苏伏轻叹一口气,璇玑果然不曾来过青州。 “啊!有了!”青梅的美目突地一亮。 “快说!” 青梅道:“昨晚掳走少夫人,那个独眼龙刘金章,就是七年前出现在王盘山的。” 苏伏皱起眉头:“除了这个还有吗?” 一个区区土匪头子,他现在哪有心情过问。 “没了。”青梅瞪大美目,不解地说,“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苏伏摇了摇头,退了两步,道:“来,用你最擅长的手段来攻击我。” “要练功吗?”青梅的俏脸浮上了些许兴奋,玉足轻轻一错,人已如离弦之箭突进,双手以极巧妙的方式锁住了苏伏的手臂,右手肘顺势如尖刀般直刺苏伏的腋窝。 苏伏瞳孔骤缩,这一招他太熟悉了,分明就是杀人术中的“椎骨”。因为肘部借着惯性,拥有极大的力量,对手的手臂则在向前击出,身体有一个前倾的动作,两相交加,若是精准刺中,断几根肋骨都算寻常,力量恐怖一些的,甚至会影响到脊椎,直接致人瘫痪。 他前世,不知用这招废了多少人。 而此刻,危险来临,他明明一清二楚,可就是反应不过来。 好在青梅在关键时刻停住了,她不解地说:“少爷,您怎么不还手呀?” 苏伏苦笑,实在不知该怎样解释,只得问道:“这一招是谁教你的?” “不就是少爷你么?”青梅测了测苏伏的额头,“不烫呀,我还以为您发烧了呢,怎么说起胡话啦。” 苏伏摇了摇头,心神却略感安定。自己是穿越而来的,这一点已经确认无误,要不然怎么会前世的杀人术呢? “少爷,少爷……” 就在这时,院墙的门洞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仆从,脸色苍白,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慢慢说。”苏伏眉头一皱,自己手下可没有那么不像样的。 “老爷,老爷死了……” ps:感谢“油炸始莱姆、上工袁师弟”的打赏支持;感谢“knoiu”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骨子里的疯狂 照央城外有座王盘山,由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常有强人聚众成匪,为祸乡里。 王盘山除了险峻以外,九曲十八弯更是关键中的关键,很少有人能走通,来剿匪的官军,也常常被这里的弯弯绕绕给兜得晕头转向,别说剿匪,不迷失在山中已算仙神护佑。 “我早说过苏谷玉就是个莽夫,看吧,略施小计就除了他。” 山寨聚义厅,有三个人分坐左中右,开口的正是为首一个男子。 他左眼戴着眼罩,眼罩下是一条蜈蚣般扭曲的疤痕,直直延伸到耳小说垂,看起来分外的狰狞;尚完好的右眼,也满是阴邪毒辣。 此人便是刘金章,人称独眼大盗,也称独眼龙。 在他的左手边坐着个中年男子,身上锦衣华服,体型微胖,由于天气炎热,正拿着条手绢擦汗,一面开口:“苏谷玉是个莽夫没错,但苏元朗绝不是,这回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要是利用他的门生故吏,我看王盘山也不那么牢固!” “王盘山倒下,柳太守,你的下场可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刘金章阴测测地笑着。 华服中年赫然就是照央城的太守柳月明,他正要开口,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出声了。 “父亲,形势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遭,我们可以抢在苏元朗反应过来之前杀了他,只要他一死,他的那些门生故吏,难道还会替他出头?” 女子美眸闪烁,轻轻地笑着:“苏元朗的价值,就在于他的人脉,死人是没有价值的。” 柳太守道笑着点头:“依人说的是。” 又问:“但苏元朗是个文人,不会以身犯险,而且身边总有高手护卫,要怎么下手?” 这女子十八年岁,长得貌美如花,赫然就是被从洞房里抢走的柳依人。 “依人既然提出来,”刘金章独眼微眯,“想必已有妙计。只要占了苏家的产业,我们还用辛苦么?这辈子都受用无穷了。” 听到刘金章这般叫唤自己女儿,柳太守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对刘金章颇有成见,要不是此人,自己也不用冒此奇险。苏家是照央城首富没错,但自己也是一方太守,本来不需要做这些事,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谁能想到,这个刘金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早把女儿的心给夺去了。 “我确实有个计划,”柳依人美眸闪过丝丝异彩:“跟我那便宜夫君有关。” 接下来,她将计划一一说出,末了又道:“父亲可先回城,早做部署,待时机成熟,今晚便一举铲除苏家。” 柳太守叹了口气,他自己也曾是苏元朗的门生,多少有些不忍。不过为了女儿,他倒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摇了摇头,自顾自走了。 “宝贝,这半个月,可把我憋坏了!” 刘金章等他走出去,迫不及待地去抱起柳依人,直往厅后边的小屋去。 柳依人伸出双手,一手揽着他的颈脖,一手轻轻抚着他脸上的疤痕,非但不觉恐怖,反而有些痴迷:“我柳依人这辈子,可不想浪费在相夫教子上面,刘哥哥,你该知道,我只喜欢强大的男人,你若一直强大,便可一直拥有我,若不然……” 她附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会死的哦。” 刘金章火热的心微微一凉,他将柳依人放到床榻上,一面贪婪地探索她身上的妙处,一面笑着说:“你那个便宜夫君不够强么?听说他走遍了整个青州,就是为了寻访仙道。” “现在还有什么仙道……”柳依人身体逐渐软化,气喘吁吁道,“他的武功不错,可是被我封印记忆,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谁让他的思想迂腐不化呢?我柳依人只能属于强者,他还不配拥有我。” 刘金章开始有些懂了,这个女人骨子里就是个疯子,寻求刺激,不愿受世俗礼教的约束,而且年纪不大,就已经骚媚入骨,实在是他平生仅见的极品。而自己,岂非也是这种人? 苏家的小子他也听过,到了他那个年纪,只有一个通房丫鬟,别家贵公子早就妻妾成群了,可见是个孤寡无趣之人,甚至可能对美色不感兴趣,这对柳依人来说,跟他成婚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我的好宝贝,你这半个月,一直都跟他在一起?” “刘哥哥吃醋了?”柳依人媚眼如丝。 “当然,因为我够强,所以我要单独拥有你,谁抢我就杀谁!”刘金章满目阴邪。 “人家才不会让他碰我呢!”柳依人作娇羞状,“人家只让哥哥碰。” “你想啊,他的记忆突然丢失,很容易被看出端倪,人家只好天天看着他囖。” …… 苏府。 “老爷?哪个老爷?”苏伏听那仆从一说,还没反应过来。 青梅脸色惨白,道:“可,可是谷玉老爷?” 仆从连连点头,连连喘气,但总算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太守大人收兵回来报丧,说谷玉老爷战死王盘山……” 苏伏脑袋“轰”的一声响,即便是做梦,连见都没见上一面就死了?这算什么?玩我吗? “他在哪里!”他的脸上满是青色。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失去修为竟是件那么痛苦的事。要是玄灵引还在,要是心内虚空还在,只要瞬间就能了解到来龙去脉,还需要等吗?此刻,已是半点也不愿意再等了。 “他?”仆从不明所以。 青梅忙道:“太守大人现在在哪里?” “正厅,跟老太爷说话……” …… 苏伏带着青梅来到苏府正厅的屏风后边,他拦住了想越过屏风的青梅,示意她别动。 两人就在屏风后,听着堂前的人说话。 堂前,柳太守一脸沉痛,看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苏元朗,道:“老师……” 苏元朗目光闪烁,打断了他的话:“谷玉再怎么浑,他也是我的儿子……你告诉我,他怎么死的。” 柳太守叹道:“我们昨晚追击到王盘山,沿着匪徒留下来的踪迹,用了两个时辰找到山寨,没想到那就是一个堡垒,不但易守难攻,还遍布机关陷阱。正僵持的时候,那刘金章突然出现,不知跟谷玉兄说了些什么话,然后他大笑着走了,谷玉兄发了疯似的追上去,我们想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谷玉兄被困死在陷阱里头,贵府的武师,也多为了救他而死,我们失去了高手支援,被刘金章的手下给杀了回来……”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记忆恢复 苏元朗没说什么就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柳太守目光闪烁,突然有些懊悔,早知如此,不如先把苏谷玉的死讯拖上一拖,到晚间灭了苏家,甚至没必要提。 他摇了摇头,带着心腹随从出了苏府。 回身望了一眼苏家的高门大宅,突然冷笑一声,左右,低声道:“派人守住各大城门,有苏府的人出来,给我盯住,出城以后截杀,千万不要让信送出去。” “是!”随从立马去了。 柳太守若无其事地转身,回太守府准备去了。 他走以后,大门后边转出来两个人,赫然是苏伏和青梅。 “你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苏伏皱眉,这点距离,他竟也听不见柳太守的声音。 青梅脸色苍白,道:“他说‘派人守住各大城门,有苏府的人出来,给我盯住,出城以后截杀,千万不要让信送出去’。” 她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忍不住道:“少爷,太守大人说的信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对付我们?坏人不是刘金章吗?难道太守大人跟刘金章是一伙的吗?那少夫人呢?他们都是坏人吗?” 苏伏淡淡道:“事无善恶,思想使然。” 说罢转身,向内府走去。 青梅追着他问:“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苏伏忽又顿住脚步,道:“你跟我来。” 他转了个向,拉着青梅找了个亭子,让她找了个位置坐下。 青梅不明白自家少爷怎么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一想到有坏人要对付苏府,她的心就“砰砰”跳得厉害,还有些愤怒。 “少爷,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啊?”她不解地伏,“谷玉老爷肯定是被他们害死的,咱们什么都不做吗?还是快点去找老太爷……” “不忙。”苏伏打断了她,自己也坐了下来,“说话,就要坐着说。你告诉我,我们之前真的踏遍了整个青州?真的没有半点仙道的影踪?” “少爷,您是不是糊涂了呀,青州十八个郡,一百二十七个县,加上各大名胜古迹,都一一确认过了,根本没有仙人,传说肯定都是假的啦。” 苏伏道:“才找了个青州,不足以下定论,有去过莒州吗?那儿的妖族呢?” 青梅一怔,道:“莒州在哪里啊?妖族是什么?” “莒州……”苏伏张了张嘴,突又停住,眉头深锁,默然片刻,道,“神州商州庐州听过吗?” 青梅摇了摇螓。 “青州十八个郡,土地能大到哪里去?”苏伏眉头深锁,“难道你们从没出过海?” 青梅满脸的茫然:“海?是什么?” 苏伏颓然住口,越是问下去,越是一团乱麻。 “算了,你去,把柳太守的话转告给爷爷,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也不用回来,就在那里保护爷爷,不要让任何可疑的人靠近。” “那少爷呢?少爷要去哪里啊?”青梅很是担心,少爷的状态似乎很不好。 苏伏道:“你去便是,我自有主张。” …… 苏伏找到了一处空房,召来一个仆从,嘱咐道:“你去找五面铜镜,各作一个架子,放上烛台点亮,摆成一个圆,越快越好好。” “好的少爷,小的马上去。”仆从立刻便去。 不多时,就按苏伏的要求,摆置妥当。 苏伏让他们都出去,然后闭了房门,来到五面铜镜的中央位置。 环,他开始脱衣服,把自己剥了个精光,一副精壮的肉身就显现在铜镜里。 单就可以知道,这副肉身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青梅没有在骗他。 五面铜镜,足以照出周身上下所有位置。苏伏的眼睛在铜镜上扫过,从脚到头,不放过一分一寸。 依他猜想,不论现在处于什么境况,“梦境”本身不会剥夺记忆,要不然他也不会记得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那么只能是在“梦境”里发生的事了。可记忆不是说夺走就夺走,在苏伏所知的法术里面,只有顶级的大神通才能做到,而且没有一样是简单就能施展的,那么自己的记忆去哪里了? 这个只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从柳太守的表现来跟刘金章勾结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自己回府不过一个月,怎么会失忆的?从青梅口中的话来判断,自己应该不太喜欢柳依人,只不过因为苏元朗的缘故,才迫不得已跟她成婚。 但柳依人的处子元阴什么时候没的?不管什么时候没的,他并不很在意,只是柳依人若有奸夫,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刘金章。 结合此等种种,记忆的丢失,跟柳依人必有莫大关联,而且筹谋的时间不短了。 什么样的方法可以剥夺记忆呢?仙道不显,法术根本无从说起,千道万道,不变其宗,既然不是法术,那就一定是旁门左道了。 苏伏突然笑了,因为他后玉枕穴的位置有极微弱的银光闪烁。 藏在头发底下,确实很容易被忽略,如果不是自己出现在这里,原来的自己的状态肯定迷迷糊糊,任柳依人摆布了。 小心翼翼地找到针头,发现银针几乎齐根而没,好在银针较软,只要有着力点,就能轻易拔出来。 轰! 无数的信息犹如洪水一样在脑海里咆哮着,但苏伏久经阵仗,这点程度跟大道直指的绝学比差得远了。 不多时,所有的信息就都被消化了。 苏伏缓缓吐了口气,他的猜测一点也没错,果然是柳依人做的手脚。他双目微闪,这虽是旁门左道,可也需要一点点法术的基础,说不定柳依人身上有仙门的线索。 随着记忆的恢复,身体似乎也跟着变得轻快,记忆中的招式已施展无碍,自信立时恢复大半。不管什么沦落到什么境况,只要有自保的力量,他就无所畏惧。 沉吟片刻,他穿戴整齐,心里想着,柳太守不让苏府的信送出去,他们害怕什么? 这个问题并不难想,他很快恍然,苏元朗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他们怕的是苏元朗的人脉。 这样他们动手的时机就在今晚了。 ps:感谢“维纳斯灬”的七张月票支持,好多~~~~ 本书来自/book/html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 华灯初上。 在专属于自己的书房里,苏伏坐在案前捧着一本书,静静 自从道理剑意大成,已有很久不曾体会品读书籍的乐趣了,所以整个下午都沉浸在书海里徜徉,放下了所有的烦心事,心情十分的恬静安然。 喜欢人,多半能体会到别人体会不到的乐趣。 很少人愿意去做枯燥的事,若缺乏乐趣,自然就无从喜欢了。 灯火突然一闪,苏伏从书海中回神,挑了挑眉,却没有动作。 不多时,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进来。”苏伏放下了书。 进来的人,却是柳太守。 苏伏站了起来,道:“岳丈大人?外面的人怎么不知会,我好出去迎接。” “不用迎不用迎,”柳太守拿手巾擦了擦汗道,“是我让他们不要声张的。” 苏伏眉头微皱,道:“那怎么行,我不在家久了,这些下人是不是都缺了家教,这么不懂事。” 柳太守道:“贤婿啊,我此来也是冒了极大风险,能不声张便不要声张。” “哦?”苏伏一怔,“您是我的岳丈,来见我怎么还成了冒险,难不成我苏府是龙潭虎穴?” 柳太守目光闪烁:“苏府危在旦夕,再不筹谋,过了今晚只怕就要化为乌有了。” 苏伏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贤婿有所不知啊!”柳太守道,“其实那独眼龙劫走依人是早做了筹谋的,第一步就是先杀苏谷玉,再灭整个苏家,将苏家的万贯家财据为己有。” “他凭什么灭我苏家?”苏伏冷冷道,“我家还有五十多个护院武师,加上巡城司,难道还怕区区一个盗匪?” 柳太守道:“可是我不敢动啊,依人在他手上,被他用性命来要挟,我要是帮了苏家,依人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岳丈说独眼龙今晚就要灭苏家,那他在哪?”苏伏问道。 柳太守迟疑了一下,道:“他已经在城里了。” “什么?” 柳太守顿了顿,继续道:“独眼龙已经挟持着依人入城了。他说他也不想跟苏家拼个你死我活,他想跟你见个面,谈个交易,要是交易谈成了,他就放过苏家和依人,但这事需要向老太爷保密,所以希望你不要声张。” 苏伏心里冷笑,这个计划还真是漏洞百出。不过,他们显然是针对自己的失忆,假如不是自己来了,那个失忆的自己还说不定就真的迷迷糊糊跟去了。 他假作迟疑,片刻后道:“也好,这件事总该了结,我们从后门出去。” 柳太守心里大喜,道:“那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 刘金章的藏身处不是很隐蔽,就在苏府附近的一家民居内,他以为吃定了苏伏,所以为了掩人耳目,只带了几个随从。 苏伏走进去,房门马上就被关了。 光线不弱,因为点了灯。 柳依人被绑在一个角落里,身上衣物残破,脸上挂着楚楚可怜的神情。伏进来,两行清泪顿时滑落,似乎又感动又愧疚的样子。 即使落难,即使灰头土脸,即使被五花大绑,也掩不住她的清纯可人,这岂非是她最大的法宝?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真正狠下心来怪她怨她。 可是,任谁也想不到在她清纯可人的外表下,竟藏着比蛇蝎还要毒的心肠,简直比恶魔还要可怕。 苏伏也必须承认,刚开始的时候,自己确实被她蒙蔽了。要不然,就算是梦境,他也不可能跟她亲近。 可能她身上本就有一种无与伦比致命的诱惑,总是能勾动男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欺负她,保护她。 就像现在,苏伏才眼,心里就生出了呵护她的冲动,明明知道真相,明明知道她是个毒如蛇蝎的女人,可就是忍不住心里的那股悸动。 而且,最可怕的是,这是发自于灵魂的悸动,没有任何法术神通的痕迹。 “夫君,救我……”柳依人泪眼朦胧。 “放开她!”苏伏冷冷道,“不是要谈交易?先放了她,给我的诚意。” “好,那就让你的诚意。”刘金章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闻言嘴角翘起,抬了抬手,示意手下给柳依人松绑。 柳依人脱了困,立时像只小兔子一样跑到苏伏的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仿佛这样她才有一点点安全感。 “说说你要怎么交易。”苏伏冷冷道。 刘金章定定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见过愚笨的,没见过这么愚笨的。也罢,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先告诉我,你们苏家有多少家财……哦对了,你已经失忆了,问你也不知道。” 顿了顿,他咧开嘴,道:“这样,只要你交出苏家九成的家财,另外以后每年向我进贡,进贡的额度,就你们苏家名下产业收入的九成好了,只要办到了,我就饶你们不死。” “多你们,你们的命如此金贵,纵是皇帝陛下,也不过如此了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伏竟点头道:“可以。” 刘金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傻子。 柳太守也有点傻眼,早知道那么简单,还要那么麻烦么?但真的有那么简单? 柳依人更是觉得自己的选择做得对极了,跟着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人生就真的一点趣味都没有了。 但她还没玩够,她要家一点点倒下,太容易得手的东西,她可不想要。 她连忙拉着苏伏往后走了几步,焦急地小声道:“夫君,你怎么可以答应那么苛刻的条件,九成都给了他,咱们全家可都要去喝西北风啦。” 苏伏警惕地眼刘金章,然后眼神闪动,在她耳畔窃窃私语:“夫人不要担心,我已恢复一些记忆,游历时我找到了仙人洞府,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接你们同去享福的,到时候我们都可以踏入仙道门径,获得长生不死的钥匙,夫人跟我,就真的是当世艳羡的神仙眷侣了。” ps:玄衍破400字拉!!!!!! 本书来自/book/html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下) 柳依人心里先是一震,然后一惊,下意识地探出手去,摸到了苏伏的玉枕穴上,发现银针果然脱出来了少许。要?看 ??书 她不知道,这是苏伏故意插回去的,位置并不在玉枕穴上,只偏离了微寸。她心神震动,急于确认,哪里会去辨认位置。 而且,她只当苏伏失忆,把自己当成了值得信赖的人,要不然怎会说出仙门洞府的事?她实在也无法想象,苏伏这般严谨迂腐之人会不择手段。 假如把这梦当成真的,苏伏未被魔灵染化,不曾结识叶璇玑,没有那痛苦的数十年挣命之旅,他多半还是很有侠义心肠的,也就是柳依人所认为的严谨迂腐。 而量劫,那是苏瞳和叶璇玑的心愿,也是飞仙等人的牺牲,给了苏伏莫大的责任感。他可以对真界冷漠,但无法对他们的心愿冷漠,这就是苏伏,温柔,又不着痕迹。 柳依人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加入仙道,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这世上女人但凡有爱美之心的,都无法抵受得住诱惑。相比之下,一个独眼龙刘金章就显得无足挂齿了。世间宝物如果分三六九等,对她来说,低俗的三等自然是钱财,其上是像刘金章这样能带给她刺激的情郎,最上就是传说中已然绝迹的仙道了。?? ?壹看书 她本就是个取舍果决的人,源于某种私心,她又不想跟刘金章共同品尝分享。她总觉得,要是自己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女,自然要找高高在上的仙师真人,怎能再跟刘金章这样的臭虫有瓜葛呢?传出去就太难听了。 刘金章只见苏伏跟柳依人耳语几句,后者神色就变幻不定,疑窦心顿起,冷道:“你们说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 柳依人装作害怕地缩了缩,在苏伏耳旁呢喃,道:“夫君,那咱们,咱们还是赶快答应了他,离开这里吧,依人害怕……” 苏伏点头道:“姓刘的,苏府家财都给你好了,一成也不必留,我们今晚收拾东西,明天就离开照央城。” 顿了顿,又道:“我只有一个条件,照顾好我的岳丈大人,你成照央城首富以后,这点应该不难办到吧?而且你扶助我岳丈大人,也是帮你自己,想想你的身份,要是被揭穿以后,恐怕朝廷不会容你。” “等等……”柳依人急了,连忙在苏伏耳旁吹气,用一种嗲到了骨子里的酥嫩娇音道,“夫君,带爹爹一起走好吗?人家不忍心留爹爹在照央城受苦。” 说得好像逃荒一样,柳太守留在城里,日子反而更加滋润。??? ? 但这要换成刘金章,骨头都酥了,哪还会拒绝。 苏伏先是故意脱口而出:“要带岳丈一起?” 声音有点高,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得见。然后他面露难色,附在柳依人耳旁悄声道:“万万不可,那仙府接纳的名额有限,人多了,会触发法阵,到时我们可就都进不去了。” 那刘金章疑心本来就重,一听还要带柳胖子走,而且是甩下照央城万贯家财,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他心思活泛,对柳依人也不是一无所知,看情况她似乎不打算按照计划执行了,恐怕是得了比苏家财富更好的东西了。 是什么东西呢? 他心里突然一动,能让柳依人放弃到嘴肥肉的,恐怕只有传说中的长生不老了。结合这小子游历了整个青州的故事,难道真让他找到了传说中的仙府所在? 想到这里,他的心“砰”的跳了一下,然后眼神逐渐变得贪婪而且犀利,道:“你们要去哪里?不如让我这个武夫随行护送吧?” “你休想!”苏伏冷道。 柳依人突然向柳太守使了个眼色,然后道:“夫君,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苏伏点点头,就要带着她离开。 “想走?”刘金章的脸一下子变得狰狞,他手下几个悍匪迅速围堵住了门口。 柳太守收到女儿的眼神,虽不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连续拍了三次手掌,房门“砰”的被踹开,数个甲胄卫士冲进来,全都人高马大,雄壮威武,想来是他手下的精锐了。 “杀光他们!”柳太守指了指匪徒。 精锐卫士二话不说冲上去砍人,那些匪徒简直难以置信,奋力反抗。 刘金章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目血红,厉声叫道:“柳依人,你这婊子竟敢设局害我!” 言罢冲了上去,一双手呈利爪状,扑抓向苏伏二人。 “哼,癞蛤蟆就是癞蛤蟆,以为我女儿真会钟情于你?”柳太守那肥胖的身子扭了扭,也不知怎么的就挡在了二人身前,双拳连动,眨眼递出数招,赫然是个不弱的练家子。 刘金章显然也被他暗藏的身手惊住,怒叫连连:“你这死胖子果然无比虚伪,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合作了,你贪图苏家财富,单人独力却吃不下苏家,才找上我,你女儿是故意来引诱我的对吗?狡兔死走狗烹,我杀了你们这些过河拆桥的狗杂碎!” 他躲避的同时,几乎瞬间就取出了别在腰间弯刀。 柳太守双目一闪,大义凛然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拳头斗然加速,竟在对方出刀前,先一步击中了他的胸膛。 嘭! 刘金章飞退回去,砸坏了椅子,只觉全身剧痛,动都动不了了。 眼见首领被击飞,几个手下刚想发信号召集兄弟,却被精锐卫士抢先击杀。 刘金章躺靠在壁上,呕了几口血,披头散发,神状凄厉如鬼,竭力嚎叫:“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柳太守冲了上去,意图补上最后一击。对待猎物,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更明白纵虎归山的道理。 谁让刘金章知道自己那么多事呢? 就在这时,刘金章突然狞恶一笑,在柳太守靠近时,左手袖子里突然探出一道锋芒。 柳太守大惊,竭力避让,还是被划破了手臂,鲜血如注,但他这一拳也捣中了刘金章,将其毙在当场。 “父亲!”柳依人花容失色,连忙冲上去查看。 “乖女儿,没事的,才一点点伤。”柳太守朝她露出一个宠溺的笑。 柳依人正要说什么,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掌声。 “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呀。” 父女二人转身望去,就见开口的却是苏伏。 他从脑后拔下银针,在手里把玩,脸色玩味:“但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演,恐怕你们还不懂吧?让我来告诉你们,柳太守为保护照央城,与大盗刘金章同归于尽,其女柳依人,因遭大盗玩弄,身残败柳,自感无颜面对夫家,当场咬舌自尽。” “你们说,这个结局好不好?” ps:今天只有一章了,现在眼睛都睁不开来,困死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玄天教 苏伏话音刚落,又有人从外面进来,为首一个朗声大笑:“乖孙,刘金章的手下全数伏诛,真是痛快,痛快啊,哈哈哈……” “少爷,您没事吧?”第二个影子反倒先冲上来,拉着苏伏上下瞧,没发现伤口,这才放下了心,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第一个是苏元朗,第二个自然是青梅。不止二人,其后又进来七八个劲装汉子,一双虎目闪烁如电,都是苏家养了很多年的高手,忠心耿耿。 “你,你们……”柳依人脸色变了数变,结合苏伏的话,哪还不明白状况。 然后她猛然明白过来什么:“你,你的记忆?” 苏伏把银针拔下来,晃了晃,道:“你是说它么?这个扎在脑后,果然是有点难受呢,害我一下午都在担心它会不会长在上面了。哦对了,在我之前,你已经扎了我十几天了,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仙门洞府,也是你瞎编的!”柳依人贝齿微咬。 “你猜。”苏伏神秘一笑。 柳太守不敢去看苏元朗冰冷的眼神,暗暗朝那几个精锐卫士使了个眼色。 谁知苏家武师早就得到命令,只要他稍有异动便立刻动手。 七八个武师骤然一拥而上,那几个精锐卫士也没能撑多久就被击毙。 柳依人脸色发白,眼神逐渐变得柔弱无助,眼眶微红,道:“夫君,人家不是故意的,是刘金章逼我做的……” 她本就身娇体柔,扶风弱柳,这时缓缓走向苏伏,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人家错了嘛,回去您想怎么责罚人家都可以,不要生气了好吗?” “站住!”青梅突然拦在苏伏身前,冷若冰霜地说,“你与刘金章行那苟且之事时可曾想过少爷?你这个肮脏的贱妇,休想再蒙蔽少爷!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柳依人脸色又是一变,神情黯然,一泓秋水迷蒙,晶莹的泪珠在眶内打转,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实在令人我见犹怜。??? ? 青梅越看越生气,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巴掌,正要开口叱骂时,却被苏伏打断。 苏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退开。 “少爷!”青梅想劝他,但看他脸色,只好心不甘情不愿,让开了一步。 柳依人愈发的楚楚可怜起来。 就在苏伏走过去时,她没动,柳太守那肥胖的身躯却突然动了。 苏伏右手一抬,那银针便激射出去,“嗤”的穿入他的右眼球。 啊—— 眼球被刺破,那种痛简直深入骨髓。? ? 柳太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并向后跌倒。 “父亲!”柳依人大惊失色,这时苏伏距她不过两步,她叫唤的同时,美眸同时闪过寒芒,几乎同时,她也动了。 她的纤纤玉手紧紧|合并,形成尖锐的掌刀,在突进时便刺向苏伏心脏,竟也展露出不俗的身手。 苏伏冷笑一声,出手比她更快,以他的意识,可以轻易找到人身的薄弱点。同样是掌刀,闪电般击中柳依人的手肘。 喀嚓! 柳依人脸色大变,手肘一声脆响,竟拐了个向,整根手骨都折断。 剧烈的痛楚使她的脸终于不再娇媚动人,而遍布狰狞。 她还想反击,细弱的颈脖却被苏伏提起,感觉力气一下子全部流失,好不容易竖起的最后一道壁障,立刻就被剧痛摧毁,恐惧吞噬了她。 窒息让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她的眼神露出哀求。 “你该不会以为,”苏伏语气淡然,“我真的会放过你吧?” 然后,他的眉头先皱起,一步一步扩散,逐渐整张脸都扭曲了,不知压抑了多久的愤怒喷薄而出:“你害死了苏谷玉!你害死了我爹!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左拳猛地击在她的腹部。 柳依人的身子如虾米一样弓起:“杀……杀了……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苏伏很快平静下来,脸容也恢复正常。他不愿让关心自己的人看到他狰狞的一面。 像丢垃圾一样甩开柳依人,然后朝苏元朗道:“爷爷,您想怎么处置他们?” 苏元朗定定看了柳太守一眼,忽然长叹一声,道:“杀了吧,免得看着心烦。”说完大步离去。毕竟是读圣贤书的,一命还一命已是极限。 苏伏也不愿拂了他的意愿,便抬手做了个指令,当即有两个武师上去,意图杀死父女二人。 可就在这时,父女二人身后斗然传来一声暴喝,轰然一声巨响,那堵墙竟被暴力砸开,惊变方起,烟尘弥漫中,就有一道黑影闪电般蹿进来,扛起柳依人,片刻也不留,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站住!” 青梅深恨柳依人,怎会让她逃走,不等苏伏阻拦就追了上去。 “你等速速回府!”苏伏叫住了意图追上去的武师,然后来到柳太守面前。 柳太守眼神冰冷,龇牙一笑:“你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了吗?告诉你,我女儿是玄天教教主的亲传弟子,你跟苏家都逃不掉,都会死的,哈哈哈哈哈……” 苏伏道:“你看似很有骨气,其实主动说出我想要的东西,是害怕我折磨你吧?” 柳太守脸色霎时铁青。 苏伏扯了扯嘴角,道:“很英明。但你下了地狱之后要记住,我给你痛快是因为我爷爷,你恩师的那句话。” 说完一脚踩爆了他的头。 …… 苏伏循着青梅留下来的记号追踪。他跟青梅常年在外奔走,自有一套他人不懂的联络方法。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追踪,竟持续了整整三天。 本来早该追上青梅,可是他忽略了一点,武者身体也是要休息的。这一路穿山过县,直到第三天的未时,才在苏城郊外一座青山上与青梅汇合。 这里青山绿水,流云飞瀑。如此景致,四面围拱之下,有个巨大的庄园起在其中。 “少爷,柳依人被带进去了。”掩映在树丛里,青梅指着下方的庄园,神情有些凝重,“我探听过庄园的明细,说这里是玄天教的总坛,就没敢冒进。” 苏伏一听,在脑海里搜索了片刻,眉头微皱。游历时就没少听过玄天教的大名,只是主仆二人多往深山老林钻,自然跟他们没什么交集。 从记忆来判断,玄天教是青州最大的教派,在民间风评不是很好,仗着收拢到的武师高手为非作歹。 苏伏看了看天色,道:“你做得很好。今晚去探探明细。” ps:感谢“八沟先生”的打赏支持,“枫雪沐年华”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我们是朋友 两个时辰后,苏伏已观察出庄园的布防巡逻规律,想是玄天教在青州横行霸道惯了,守卫十分松懈,他本来打算将青梅留在外面接应,防守如此薄弱,反倒没什么必要。 夜色浓浓,两人潜入庄园,来到一处假山群,远远观察湖对岸一幢装饰奢华的别院。 那别院不同于别处,防守比较严密。 两人觑了个空当,悄悄潜入其中,躲到了其中一间厢房的侧壁内,就听到主卧内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师傅,什么时候帮人家报仇嘛。” 几乎不用看,就能勾勒出柳依人又在发骚勾引人的画面。 “仇迟早可以报,照央城苏家跑不了,我已经让手下去盯住了。今晚有重大行动,做成了这票,别说报复一个苏家,就是弄个皇帝当当也没问题。” 一个轻佻放肆的声音随之响起。 屋中传来柳依人若有似乎的娇|喘:“什么行动呀师傅,带人家一起长长见识好不好?” 那轻佻的声音嘿嘿一笑:“带你去不是不行,但你要怎么感谢为师?” “师傅你好坏,人家早就已经是你的人了……” 青梅听到这里,险些忍不住冲进去。 苏伏拦住了她。他本来也打算冲进去杀掉二人,但一听那人的话语,他心思又是一动。 两人按原路潜出去,继续等待。 约莫丑时左右,突然有一骑远远奔来,进庄后不久,庄园大门就洞开,几乎整个庄子的人都被调动,一个个举着火把,来到了庄子外的空地。 为首一个蓄着胡子的大汉,正堂而皇之地搂着自己的徒弟柳依人,其他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并不感到惊异。 苏伏远远观察,发现这里面武师高手着实不少,如果刚才动手不能一击必杀,怕是很难突围。 大汉振臂高呼:“那娘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个弟兄,这仇一定要报,出发!” …… 苏城外,距离苏伏观察庄园的青山不远处有一片林子,再过去有一块巨石,那早先入庄的骑士领着众人来到左近,指了指巨石顶上。 大汉会意,一张糙脸满是狠辣,道:“分散开来,围住那个地方,决不能让她跑了!” 数十上百个高手当即绕路,各自守住一个位置,将巨石给围了个水泄不漏。 “不知死活。”就在他们围堵完成时,巨石上突然传下来的一个十分冷淡的声音。 苏伏躲在林子里,听见这个声音,身体一僵,心神巨震。 未待他回神,巨石上空突然出现一片由水蓝色气雾构成的星辰图,紧跟着不知投下来多少道青光,惨叫声不分先后地响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青梅的樱桃小嘴都合不拢,惊疑不定的看向苏伏,却见后者比她更震惊,并喃喃说着什么。 仔细一听,依稀是:“太阴玄星锁星劫……” 就在这时,柳依人仓惶地逃进林子里,远远看见苏伏二人,脸色立时惨白。 青梅看到她,娇叱道:“看你这下往哪里跑!”语罢便冲了上去。 柳依人的身手哪里比得上苏伏亲自调教的青梅,不到三招就败下阵来,被青梅锁了双臂,跪倒在地上。 此刻她不再求饶,披头散发,状若厉鬼:“杀了我,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后面有个魔鬼,我们一起死吧……哈哈哈……” 她显然是被方才那一记“摘星”给吓得崩溃了,数百个高手眨眼间死绝,只在书上才会出现的可怕法术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的理智瞬间崩溃了。 青梅冷哼一声,如果能做决定,她当然不会放过柳依人,但最终还是要苏伏来决定,所以她望向苏伏,道:“少爷,怎么处置她?” 苏伏却连看也不看柳依人一眼,径自越了过去,道:“杀了。” 他的语调有些高,可他的声音却很平淡,像在平淡的说着一件吃饭喝水的事。可是明明,他本该对这个女人恨之入骨。 柳依人呆呆看着苏伏走过去,心里有些悔恨,她对苏伏的判断,都来自于长辈的描述,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回神,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 此刻看着他的背影,那每走一步都稳如磐石,却又飞快无比的背影,像本来拥有的东西逐渐失去了,本来应该很美好的事物,被她亲手毁了,心里突然痛得无以复加。 “苏伏,对不起……”她竭力发出这辈子最诚挚的呐喊。 可是那个背影半点也不停留,再也望不见了。 青梅冷着脸,道:“少爷不会再被你迷惑了,受死吧!”语罢一掌拍落,柳依人顿时身死魂灭。 苏伏往前走着,来到巨石下,抬头眺望。 月华如水,在空气里流淌着,使空气里的灰尘都泛起了微光,像一颗颗遥不可及的星辰。 在这片星辰里,那一袭白色宫装是如此的醒目,那绝世无双的容颜,比天山顶上的雪莲还要圣洁,比遥不可及的星辰海还要遥不可及。 苏伏看着她,她也看着苏伏。 她原以为苏伏跟玄天教是一伙的,但见他没有动手的打算,细眉微蹙,道:“你是谁?” “我叫苏伏。”苏伏说。 “我不认识你。”她说。 “我认识你。”苏伏说,“你叫叶璇玑,我们是朋友。” 她笑了,几乎微不可察,略嘲道:“你好大的胆子,从哪里听来本宫的名字,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杀了你?” 苏伏也笑了,只要看到她,似乎一切黑暗都粉碎了,也粉碎了他所有的彷徨。 “我们真是朋友,你跟我对弈,从来没赢过,还记得吗?” 她淡淡道:“如果你真是我朋友,那你应该知道我住哪。” “商州,南离宫。”苏伏心里不是很确定,却说得又快又疾,并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她微微惊讶,道:“你身上没有半点灵气的波动,应该不是修士才对,居然懂得商州?” 顿了顿,她又道:“如果你真是我的朋友,那你就来南离宫找我吧,只要你能到商州,我就承认你是我朋友。” 说完便化光而去。 ps:感谢“七夜倾城雪”的月票支持。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九千九百九十八 三个月后,青州诞生第一艘大福船。 苏伏只是把图纸画出来,工匠依图而制,还真的弄了出来。 大福船上宽下窄,适合远航。按正常航速,即便无风无浪不需补给,要从极东的青州横跨无尽海,抵达极西的商州,最少也要二十年。海上不可能没有风浪,补给中断的事更是寻常,加上迷航、暴雨天气、无风等等因素,别说二十年,五十年能走完就不错了。 五个月后,苏伏不顾劝阻,毅然出航。没遇到叶璇玑也就罢了,这辈子兴许就真的安分下来,可在见到叶璇玑以后,他终于肯定,自己那些记忆绝不是虚假的,他想找到这个答案,必须找到这个答案。 可没想到,出海第三天,船身结构不牢靠,撑不住海浪冲击而散架,幸好他不是个旱鸭子,不然可就成了史上第一个淹死的大修士了。 回照央城后,召集工匠改进,并开始训练水手。 为避免船身不坚固而失败,造好的船都先行试航,川流各地水域,终于造出了能航海的船。 第二年开春,苏伏再次扬帆出海,三个月后,抵达中神州,跟印象里不同,荒无人烟,大地一片枯槁,根本无法养育生灵。 幸好采集到了足够的淡水,但状况依然十分棘手,因为本以为能在神州补给,现在只能希望抵达庐州前,能有一个生机勃勃的孤岛。 …… 七个月后的一天深夜。 突然下起了暴雨,飓风随之而来,海面波涛汹涌,怒浪滚滚,聚成海啸。 大福船冲上一波海啸,未待它平复,又来一波。 粮食在七天前耗尽,淡水也在三天前喝光了最后一滴,船上所有人包括苏伏,都只能无力地靠在船舷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欣赏天地巨威绽放出来的光辉。 苏伏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他的思绪像风一样飘渺无痕,轻飘飘没有着落。出海十个月,他已有无数次想念青梅,想念她用香嫩的舌喂自己喝酒;想念照央城特色米饼;想念苏元朗洪钟一样的嗓门和溺爱的眼神…… 也许,这就是一个梦,死了就会醒过来了吧。 而此刻行程还不到百分之一。 一个大浪打过来,船身终于坚持不住。 海水包裹着苏伏,他无法动弹,无法出声,恐惧突然浸入全身,血肉一寸一寸逐渐冰冷,一点一点失去温度,他知道,这就是死亡。 就当,这是一个梦! …… 苏伏猛地睁开眼,从无尽的窒息中解脱出来,不由大口大口地喘气,下意识检查身体,感觉身体有些沉重,头有些晕,像躺在一张大床上。 “夫君,你醒啦?”声音又清又柔,非常动听。 苏伏目光有些呆滞,循声去看,居然是已经死了的柳依人,披着大红喜袍,身段窈窕,红盖头已被掀起了,露出一张娇艳的美脸,媚意天成,美目流转,带着丝丝羞怯。 如非之后揭穿她真面目,任谁也看不穿她的这张面具。 “夫君口渴么?”依然是那句词,记忆像刻在骨子里一样难忘。 苏伏张了张嘴巴,刚想开口,大门就被一脚踹开。 “哈哈,小娘子在这里呢,我家大王说了,你家的病痨鬼怎么满足得了你?还是跟我们回山寨吧!” 一模一样的戏码,诡异的境况,如潮水一样裹住苏伏,才刚醒过来的他,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正好柳太守上门传报噩耗,苏谷玉战死王盘山。 苏伏的脑袋有些混乱,干脆跟着剧本往下走,直到苏城外的那块巨石见到叶璇玑,依然得到了同样的话。 原本满心欢喜以为找到了破障方法,可此刻再听,却像诅咒一样,盘桓在他心底不去。 此刻摆在他面前只剩两条路,一条是继续出海,一条是安度余生。 刹那间,苏伏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 他在巨石上思考了一天一夜。 半年后,他再次出航,此次运道更差,在第四个月,离开神州不久,就遭遇了一场铺天盖地的狂澜袭击,等再次醒来,又是婚房,又是柳依人。 就像被困在了一个无尽轮回的世界里,似乎无论死多少次,都会回到起点。此后他多次实验,无论出海,自杀,他杀,都总会回到同一个起点,仿佛永无止境。 不!! 不可能永无止境!! 在死亡一千次时,他的记忆产生了严重的退化,他开始遗忘道理剑意的部分妙理,那些本已镌刻在他脑海,永远不可能失去的领悟,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剥夺了。 他相信,此刻就算出了这个地方,只怕也展不开剑域了。 无尽的死亡,无尽的轮回。 越往后,他对过往的事越记不起来,到第八千次时,他已经遗忘了前世以及修道岁月交往的大部分人。道理剑意更是点滴不存,兴许有一天再醒来,他会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在这个世界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终于,轮回到了第九千九百九十七次,这一次,他已经记住了海航路上所有可以补给的地方,甚至只要给他时间和材料,他独立就能造出一艘大福船。 到了如今,出航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就像被下了诅咒的玩偶,一直重复做着这件事,甚至每次死前,他都必须要重复念叨“造船出海”这四个字,就是怕真的遗忘。 可是这次他还是失败了,因为他踏上商州的那一刻,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是老死的。 第九千九百九十八次,他吸取了全部教训、经验,躲避了无数的危险,排除了无数的碍难,终于再一次踏上了商州。 他的步伐依旧坚定,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可是依然一步一步向前走。 冰镜湖,南离宫。 少女似乎已等了他很久很久。 苏伏的鞋子已经烂掉,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褶皱,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他可能从来想不到自己老去的模样,此刻是真正的老人了。 少女认出了他,依然显得很平淡,道:“你真的来了,可是你已经老了,就算我是你的朋友,我们又能相处多久?凡人终究是蝼蚁,还想跟天雷起舞,不自量力。” 苏伏咧嘴一笑,牙齿都完全脱落了,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是他的话却一点也不好笑。 “我只是来看你一眼,看一眼就走。” 说完,他果真转身,蹒跚离去。 少女脸上没有表情,却喃喃自语:“九千九百九十八次轮回,合共二十七万三千二百多年,都不能击垮你,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难住你了……不过,应留一劫,给你做最后的选择……”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萧南离和飞仙 苏伏醒过来时,已不止是恍如隔世,记忆奇迹般的回到了脑海里,那九千九百九十八次轮回仿佛历历在目,重复无数次的枯燥,没能消磨他的耐心,却夺走了他的记忆。≧ 现在,又都回来了。心里本该五味陈杂,可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他没有忙着动,直到确认耳边没有柳依人的声音后,才缓缓睁开。 环视一眼,周遭是无尽的虚无,自己被彼岸花海包裹,身体早已恢复巅峰状态,也不知躺了多久。 “七天七夜。” 耳旁骤然传来一个声音,苏伏本该大惊,可心湖却是一点波澜也不曾泛起。 循声看去,就见飞仙剑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那人胡子拉渣不修边幅,咧开嘴笑时,还能看到泛黄的门牙上沾着片菜叶,看起来就像刚吃了一顿饱饭,就快活得像神仙一样的乞丐。 除了飞仙和莫问,这世上绝没有第三个人敢坐在飞仙剑上,飞仙已逝,此人毫无疑问就是莫问了。 “剑主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苏伏坐起身来,平视莫问。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莫问笑眯眯道,“仙服道袍剑冠龙履,再像你一样,出场还要仙音神乐齐鸣,五色神光添彩,龙凤翱翔,宫阙玉宇林立,宝殿居中,王座在上……” 他摊了摊手:“我没有位业,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再说那些都是狗屁,还不如一锅狗肉自在。” 苏伏想了想,忽然一笑:“大道都是狗屁。” “哈哈哈哈……”莫问大笑不止,然后道,“好好,你这小子对我胃口,我还以为你跟那些牛鼻子一样沉闷无趣,我总觉得,人要活成那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顿了顿,他止了笑,道:“外面的事,我已经从飞仙剑上得知了。没想到我只是睡了一觉,外面就生了那么多事。” 苏伏默然不语。 莫问叹了口气,又道:“我那师兄的事,你别太放心上,他活了那么久,也该够了。” 沉默片刻,苏伏道:“剑主方才说我昏迷七天七夜?难道这里还有时光流逝?” “这里当然没有。”莫问道,“但在你的位业领域范围内,却是有的。” 苏伏眉头微皱,道:“那真界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时光的流逝,只在你的位业领域内,领域外都是虚无之地,时光法则透不出去,不可能跟真界同步,外面顶多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罢了。” 场内又沉默下来。 莫问突然道:“你渡四九了?” 苏伏轻轻吐了口气,道:“如果死了九千九百九十八次就是四九重劫,那应该是了。” 实际上,四九重劫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大天劫,战胜自己一次很容易,那九千多次呢?而更多的修士,连触劫数的资格都没有。 死亡其实不可怕,死亡重来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重来,面临的是数十年普通人难以熬过的艰苦岁月,面临的是记忆一滴一滴流逝的大恐怖。对凡人来说,三十年就已经是大半辈子了,九千多次重来,前面数千次撑不过十年,后面多在四十年上下,平均下来每次轮回接近三十年左右。 统共起来就有二十多万年,心志稍稍松懈,苏伏都会崩溃,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永久沉沦,其间风险,已不足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怎么少了一次?”莫问一怔,“我从飞仙剑传来的信息上就觉得你很怪,没想到比我想的还要怪。不过,你渡四九的经历也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大多是品味不同的人生,酸甜苦辣具足……就我知道的,最难的一个是渡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小天劫,当然有种种限制,却还远不如你……” 他嘴角弯了弯,道:“你可真够辛苦的,说说有什么感想?” 苏伏站了起来,眺望远方,道:“我现在只想回去,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 “我回来了。” 四个字,寂静寂静寂静。 所有人、妖都惊呆了,他们只看到苏伏一头冲进那个古朴的门,然后晁景仁得意大笑,就要去抱苏瞳,接着那门突然出现一道十字的裂开,轰然爆碎,苏伏就带着一个邋遢的老乞丐出现在众人眼前。 “欢,欢迎回来……”龙吟瑶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晁景仁的脸都绿了,还没开口,苏伏已抬剑,无尽的剑势霎时间笼罩他,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想不明白,苏伏怎么进去后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吞天魔元在体内疯狂咆哮,可在那无处不在又无形无影的剑势下,却怎么也冲不出来。 他目露哀求,看着苏伏,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开口的机会。 但苏伏已不看他,曼珠沙华脱手而出,便取了他的级,毁了他的魔体,他的所有存在的痕迹,都被剑势摧成齑粉。 这一切对苏瞳她们来说,生得实在太快了,她们根本来不及担心,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们不知道苏伏在这短短几个眨眼间,经历了怎样的考验,要是知道的话,还不得哭成个泪人。 所以苏伏一点也不表现出来,只是指了指邋遢男子,道:“他是莫问剑主。” 莫问咧嘴一笑,露齿一口大黄牙以及一片绿油油的菜叶。 于是所有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你,怎么了?”青衣移步来到苏伏身前,定定看着他。她能感觉到,苏伏身上产生了某种不知是好是坏的变化,她是最了解的苏伏的女人,苏伏的每个小动作、眼神、语气、表情,她都能察觉到变化。 苏伏朝她一笑,伸手抚着她脸颊,道:“像梦一样。” “喂,臭小子,现在可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当了几万年的老光棍,一看苏伏居然有那么多个红颜知己,嫉妒心爆棚的莫问跳脚骂道。 现在确实不是时候,因为所有的劫力已经汇聚完成,在天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暗色漩涡。 毫无预兆的,漩涡骤然加旋转,劫力相互摩擦,诞生无数的黑雷,交织着交织着……“呲呲”的恐怖声响中,逐渐交织出一个人来。 一个人一把剑。 人的名字叫萧南离,剑的名字叫飞仙。 曾经撕裂天下五州的萧南离和飞仙。 ps:如无意外,明天完结,完结日我会在群里,解答大家的疑问。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一吻即是永恒(终) 萧南离和飞仙,在那个时代,就连道祖都要退避三舍。 还没有惊天威势,还没有任何预兆,所有人的心突然就注入一股绝望,一种如临深渊的绝望。 数万年老光棍微微眯眼,缓缓握住了飞仙剑,道:“小子,忘了告诉你,如果我当年不是跟你一样,才渡九千九百九十八次,也就不会被困在虚无里!我的最后一次,就在这里了。” 他缓缓腾空。 苏伏跟着上去,道:“我已看透真界本质,既然如此,分工怎样?” “正合我意!”莫问大笑。 开天以来第一个完整领悟剑道四境的剑修,可以说,也是唯一一个。因为即便是萧南离,也只是他的真形。 飞剑在手,这位不修边幅的剑主整个人气势斗然一转,像一柄出鞘利剑,变得锋芒毕露。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锋锐无比,任何人被这样的眼神盯住,都会产生万剑穿心的错觉。 飞仙剑出轻微的颤鸣,跟着是激烈的震鸣,到最后隐隐化为隆隆雷音,咆哮着,沸腾着。 苏伏来到莫问身旁,与他一起注视着萧南离。除了曼珠沙华以及一身月白长衫,他什么也没有。没有剑域,没有位业之力,宝殿王座,也通通没有出现。 就好像真的如同莫问所说,都是狗屁! 这时候,三个人都是一人一剑。 萧南离也在看他们,嘴角弯弯,像在笑,眼神也带着莫名笑意。 没有交流,属于量劫的最后碰撞,毫无预兆地开始了。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看着注定惊世绝伦的最后一场对决。 莫问的身形突如流星,划出一个半圆弧;与此同时,苏伏也动了,像有默契一样,激射的剑光亦同划出了一个半圆弧。双方同时避开了对方的剑势,保证最大限度提升,又不影响对方。 莫问这边,雷音滚滚,肉眼根本无法捕捉他的度,就在刹那间,已有万千道剑招递出,恐怖剑势覆盖方圆百里,玄昊剑意凝聚成了一大片剑林,隐隐形成剑冢。 苏伏这边,方圆百里的空气蓦地被搅动,化为丝丝缕缕的白光注入曼珠沙华,那是巨量的道理剑意,这边虽才剑道第三境,远不到雷音程度,但此时此刻,他把剑域、宝殿、王座等等全部弃之不用,终于达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也就是莫问创立《剑典》的核心《玄微炼形至真剑意》。 无招胜有招,第三式至圣之剑,就不再是招式,转而融入了他的剑道里,换句话说,苏伏此刻已不局限于剑域,他是至圣之剑,也是他自己,二者已无区别。 光,刺目的白光,被曼珠沙华拖曳出一条长龙似的白色光柱。 “小子,我来的地方你应该有所猜测,不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来的地方,在那里连一粒灰尘也算不上……如果有机会,就去看看,那里可以解答你所有的疑问,那个化身神树的小姑娘,她能带你去。但是啊,那里是恐怖深渊、吃人地狱,那里绝不是天堂,如果你厌倦了争斗,就在这里养老吧。而我,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就让我,最后一次,把这里的天空砸碎吧!” 两道不同的光,一道雷音隆隆已冲向萧南离,剑道雷音,快过念头。 两柄飞仙剑轰然碰撞,那一端是无尽的劫力,而莫问,却只有自己。 他自己一人一剑,独抗量劫,并且最终,撕裂了天空,撕裂了九重天罡…… 另一道白光,绕了一个大圈,重新坠落下来。 白光不知何时形成一柄巨剑,纯由道理剑意凝成的巨剑,剑尖朝下,对准太玄道场旁边的无尽海。 这时候,量劫将散未散。 突然间,巨剑毫无预兆地停止了。 握着巨剑的苏伏,神色开始变化。 在他的眼前不是即将被撕裂的无尽海,而是那二十多万年时光的无尽旅途;眼前的真界也变了,天下五州枯荒,渺无人烟,空空寂寂,冷冷清清…… 似乎这一剑斩下去,就会回到梦里,那个什么也没有的真界。 这是四九重劫最后一劫。 迟疑,焦虑。 这时候,君山神树突然闪出一道光,光化为了叶璇玑,来到苏伏身旁,淡淡看着他。 苏伏回转过头,与她对视。 叶璇玑檀口轻启,说了两个字:“我们。” 此时此刻,这两个字意义非凡。 “我们。” 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声音由玄道传递,化为一**浪潮冲击苏伏的心怀。 “我们。”苏伏低声默念,嘴角飞扬。 巨剑向前挺进,无尽海霎时裂开。 势如破竹! 无尽海底直接裂开,地心熔岩破灭,那道白光的力量似乎永无止境,要将真界刺穿为止。 焦狱界,一道白光乍然显现,像净化一样,无处不在的浊气纷纷蒸。 然后,一柄剑的剑尖从天尽头露出端倪。 罗刹魔主依然坐在王座上安然不动,嘴角却噙着一抹苦意,喃喃自语:“终究,还是没能看到极境的瑰丽……即便你能毁灭焦狱,也算不上无量……” 喀嚓! 如有镜碎的声音,蜘蛛网状般的裂痕,以中央王殿为核心,在焦狱大地迅蔓延。 砰! 最终连带罗刹一起,碎成了齑粉。 白光逐渐消去。 笼罩真界的莫名桎梏突然尽去。 莫问长笑一声:“风休住,欲长天去,问归途,指向东……太玄帝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剑光咻的远去,直至无踪。 苏伏遥遥摆了摆手,突然身子一软,像失去了全部力气一样栽倒下去,然后落到一个温香软玉的怀中。 叶璇玑接住了他。 他重新站稳,在虚空中,看着叶璇玑,道:“你早知道罗刹是蓬莱,天道化身、量劫都是他搞的鬼。” 叶璇玑轻轻点螓:“璇玑道祖早已预见此事,不告诉你,不是害怕你退缩,是怕你横冲直撞,反而伤了自己,你所擅长的,不正是见招拆招么?和你对弈的每一局,我都在观察你,我知道你永远不会主动进攻。” “被你这样说,我的自尊心很受挫。”苏伏痴痴地看着她的脸,“初次见你,我就想吻你。” 叶璇玑倾世绝伦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眼神里带着丝丝难以言喻的情愫,道:“那你还等什么?” 苏伏再不犹豫,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一吻,即是永恒。 完本感言。 我本是个啰嗦的人,啰嗦的人写起感言,自然像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我无数次想过完本感言,想着完本应该怎么大肆表我的感慨,国产剧《欢乐颂》里面的赵医生不是说了么,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猥琐男表闷骚想法的**。我改改,谁也不能阻挡一个宅男的闷骚吐槽。 吐槽自己,吐槽作品,吐槽读者! 但。 好吧,其实脑袋一片空白。 我没什么想说的,只有一句,希望你们继续支持我。 关于后记,请诸位自行脑补。 接下来,到了感谢tv”的时候了。 先我要感谢我的责编“听风小楼”大人,感谢你让玄衍一直推荐不断,感谢你一直帮我阅稿,指正,点化。 感谢贴吧吧主以及前、中、后期一直帮忙更新的几个小吧,贴吧我不常去,偶尔去一下,还在上面表不当的言论,十分抱歉,请原谅我的不成熟。 感谢书友“君临风寂、浪子齐、罗生兄、妖皇、小黑人、百万、渺渺……”还有好多好多,我无法一一历数过来,感谢你们在玄衍刚刚降生时就一直在支持我,帮助我,虽然有些人已经离开了,但我依然感谢你们为玄衍所做的一切!!! 感谢本书唯一盟主“最后的信徒”! 感谢书友“百万”一直帮忙挑错改善! 感谢“追寻丹的脚步、打不过悠行、东林、画画终年”等等群管理一直帮忙维护群秩序! 感谢平面大师“小馒头”帮忙制作封面,你做的封面真带感,非常喜欢,真的谢谢你。还有,新书也要拜托你。 最后,感谢所有订阅过本书的书友,衷心祝愿大家健康美满,喜乐安康,家庭事业双丰收!! 那么,我们新书再见。 新书《一剑倾国》上传,求点击,求支持。 新书上传,求点击,求支持。书号581818,书名《一剑倾国》,望广大书友大家多多支持,若是方便,帮忙向任何渠道推广,就更感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