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来了!》 第1章 我成大明第二战神了? 连绵不绝的红墙在金色琉璃瓦的衬托下,显得庄重而肃穆。 冬日的阳光洒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闪的眼睛有些刺痛,收回远眺的目光,听着不远处乾清宫的哭声,再看看身后的太监宫女,朱祁镇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妈的,居然穿越了?”。朱祁镇无奈的选择了认命。 “殿下…殿下?”耳旁猛地响起一声不男不女的声音,把正在沉思的朱祁镇吓了一跳。 “你特么。。。。说!”侧头看着一个臊眉耷眼,脸白如玉无须的小太监怒喝道。 小太监被皇帝一声怒喝吓得慌忙跪下,身后的十几个太监宫女瞬间也跪下了。 “殿下,奴婢该死,您看奴婢就是这么不长眼,扰了殿下的清净。”小太监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又说到:“殿下,您大病初愈,又逢陛下驾崩,可要保重身体啊。” “都出去吧,我…孤想一个人静一静!”朱祁镇挥了挥手,一旁的小太监赶紧起身,领着太监宫女无声的退了出去。 “姥姥的,穿越成谁不行,非得穿越到这货身上…”是的,这个京华大学在读研究生的朱琦震,在实验室做实验时,因为操作不慎,实验室爆炸,自己受伤成了植物人,护士一个不慎,氧气管脱落,等发现时,人已经凉透了。 “既然成了蛐蛐皇帝的儿子,又是太子,人死卵朝天,怕个鸟!”给自己打了打气,朱祁镇调整好心态,对着镜子笑了笑,然后对着门外喊到, “来人,给孤更衣。” 十几个太监宫女低着头鱼贯而入。为首的太监叫王振,长的明目皓齿,面白如玉。 死太监,老子那土木堡之变后的战神绰号,和你脱不了干系,先让你得瑟几天,以后慢慢炮制你。朱祁镇一边享受着宫女的穿衣服务,一边盯着王振暗道。 王振被自己的主子看的有些肝颤,猛然想起什么,跪下后声泪俱下:“殿下,皇爷驾崩了,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您是太子,是大明的天,也是奴婢们的天,万望您保重身体啊。” 说着,双手奉上一块东西。 定睛一看,是一块生姜。看着脸上挂着泪珠的王振,还做出一脸谄媚的表情,朱祁镇一阵恶心。 “你有心了,起来吧。”朱祁镇接过姜片,抬腿走出了东宫。 开局就死了爹,要不要这么倒霉,好歹你多活几年啊,我才八九岁啊,一边走,一边腹诽着。 乾清宫外,朱祁镇远远看着这座大殿,一群礼部的官员正在指挥着殿前军锦衣卫和太监们布置灵堂,大殿正中央,停放着一个硕大的金丝楠木棺椁。棺椁前跪满了放声大哭人。 “陛下啊,陛下啊,您就这么走了啊?扔下我们孤儿寡母啊,陛下啊,…”哭的让人肝肠寸断。 朱祁镇看看四周,将姜片悄悄在眼皮下擦了擦,瞬间一股辛辣刺激的眼睛痛不欲生,眼泪就下来了。正要走进大殿,身后传来一声苍老沙哑的声音: “镇儿。”朱祁镇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老爹的母亲,自己的祖母,张太后。 “皇祖母…”说罢便扑进张氏的怀里,声泪俱下道:“祖母,我父皇他…父皇…他走了,我成了没爹的孩子了。” 张太后闻言,这原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压抑在心里的悲痛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朱祁镇痛哭起来。 “孙儿莫哭,你还有祖母,还有娘在,咱们娘仨要坚强,你是太子,是大明的储君,如今你父皇不在了,可你要撑起你父皇留给你的这片江山。。。” 平息了一下情绪,张太后给朱祁镇擦干眼泪,低头看着这个平时有些木讷不怎么讨自己喜的孩子。 “祖母…”朱祁镇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不哭能咋办啊,死太监给他的姜片威力太大,眼泪根本止不住。 “孙儿莫哭莫哭”张太后一边轻轻拍着朱祁镇的后背,转头看了一眼王振:“狗奴婢,眼瞎了不成?太子大病初愈,又是数九寒冬,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太子的?”。 “还不赶紧把太子的熊皮氅拿来,冻坏了我的乖孙子,哀家剐了你们。” 王振等一群太监宫女赶紧跪倒,吓得魂飞魄散。 别看这位太后平时待人总是和煦温婉,可是骨子里却是一个狠人,自自己的丈夫,也就是大明第一胖朱高炽明仁宗死后,张氏一人在背后默默支持自己的儿子,儿子朱瞻基继位之初,两个小叔子为了皇位造反,朝政不稳,朱瞻基欲借助外戚力量平衡朝局,张氏明确反对,并建议朱瞻基重用“三杨”即:杨士奇,杨荣,杨溥,于谦等一批贤臣,对于自己俩个小叔子留在京城的家眷不仅宽厚待之,还劝朱瞻基派人好生照顾。 历史上,张太后在朱祁镇继位的前七年时间里,始终对自己孙子身边的太监不放心,张氏时不时的就让人把王振提溜过来敲打一顿,让他安分守己,不要带歪了皇帝。只可惜,这位太皇太后只活到正统八年便撒手人寰了,从此小皇帝在这位太监的唆使下,走上了一条别样的人生巅峰。这里就不细表,看官老爷们看的穿越明朝小说太多了,肯定比我还要懂。 话题转回乾清宫外。皇后孙氏听闻自己婆婆来了,赶忙来到殿外见驾。 “母后,您身子不好,怎么过来了?”孙氏哭的双眼红肿,带着哭腔道。 “哀家过来在看看…”一句话未说完,一群大臣哗啦啦的走过来见驾。 “臣等叩见太后,皇后,太子殿下!”以杨士奇为首的大臣跪倒便拜。 “都起来吧。皇帝驾崩,很多事要准备,你们都各自忙去吧。” “杨士奇,你还有何事?”众人散去,张太后在乾清宫偏殿坐下,以杨士奇为首的内阁跟着过来,便问道。 “太后,先帝骤然崩逝,皇位继承…” 啪的一声,张太后满脸怒气,盯着内阁三杨,突然转怒为静,足足盯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皇帝驾崩,哀家这几日悲伤过度身子不适,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哀家有一事想请教诸位大学士。” 杨士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张太后又道:“皇明祖训关于我朱家皇位继承是怎么写的?” “回太后,皇明祖训:皇位继承,有嫡立嫡…”刚一开口,杨士奇醒悟过来,跪倒便对着朱祁镇跪下大声道: “臣杨士奇恭请太子即日起继皇帝位,主持大行皇帝国丧。”其他几人也都是人精,跟着跪下,口称请太子继位。 …… “行了,哀家过来想在看看我儿瞻基最后一眼。”顿了顿,又道“皇帝壮年而崩,哀家痛彻心扉,原本想着你们都是跟着成祖,仁宗,先帝的三朝老臣,先帝早已立了太子,诸位今天的话哀家就当没听到,但是若有人想倚仗自己是托孤大臣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哼,别怪哀家不讲情面!” “臣等不敢,臣等必遵皇明祖训和大行皇帝遗旨,尽心竭力辅佐新帝!” “好了,该忙什么就忙去吧。”张太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看着怀里年仅8岁的孙子,张太后内心又忐忑起来。 第2章 我来保护你们 “你过来。”张太后对着身边的太监说道。 “去,密传英国公张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刘勉来。”对着太监低语后,张太后看着正殿中央自己儿子的棺椁两行清泪又流了下来。 怀里的朱祁镇伸出细嫩的小手,给张太后擦了擦眼泪然后攥着小拳头道:“祖母别哭,父皇虽然去了,但是您还有孙儿,有母后在。孙儿保护你们!” 张太后听着朱祁镇的稚嫩的话,心中一阵暖流。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难道自己以前看错了,以前的朱祁镇呆呆傻傻的,五岁前连路都不会走,儿子朱瞻基不止一次曾想过废太子改立由吴氏所出的朱祁钰为太子。无奈大臣们以祖宗家法为由反对没成。 朱瞻基在弥留之际曾给自己留下一道秘旨,大意是若太子不能扶,则改立二子朱祁钰为太子继承大统。 但是看着眼前满眼充满灵气的朱祁镇,张太后心里呢喃:“儿啊,你睁眼看看吧,你的儿子祁镇,长大了…”。 “镇儿,若你当上皇帝该当如何?”张太后问道。 朱祁镇看看远处的棺椁,在看看张太后,擦了擦眼泪,稳定了情绪后,正了正衣服,跪在张太后面前,正色道:“祖母,若孙儿他日为帝,必继承祖父和父亲的遗志,以仁孝治天下; 他日我若为帝,必轻徭薄赋兴修水利,安天下百姓之心,使我大明人人富足,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他日我若为帝,必刷新吏治整肃官场,严惩贪腐,使天下文武官员如臂使指; 他日我若为帝,必承祖宗武功威势,革新军事,振我汉家男儿热血,北灭鞑虏南服诸夷,使我大明超汉迈唐,四方来朝,八方来贺。 他日我若为帝,当以太祖创业之艰难为训,纵使前路荆棘满地,为我大明江山永在,孙儿必定不惧艰险,筚路蓝缕,使我大明社稷于日月同在。” 短短几句他日我若为帝,虽年纪稚嫩,然铿锵有力的话语,像一声声夏日的惊雷,砸在张太后等一众人的心里,众人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不仅暗中感叹,到底是龙种,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雄心壮志,看来又是太宗一般的人物。 殿外的六部大臣们则是被惊的身体有些抖动,有的脸色涨红,激动非常,有的则是抖如筛糠,面色苍白。 “阁老…阁老…”一名礼部官员在杨士奇身后弯腰说道。 杨士奇还沉浸在刚才朱祁镇的话中没有回过神来,听到有人唤他,吓了一跳,不免有些恼怒,没好气的说道:“何事,说!” “回阁老,这是太子登基流程和所需物料,还请阁老过目!” 杨士奇接过看了看,道:“在这等着,我去回禀太后。”说完,整了整衣冠,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走进了殿中。 “臣叩见太后,太子殿下。”杨士奇再次来到这里时,行礼更加规矩,他行的是大礼,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更加谦恭谨慎,万不能摆出托孤大臣,内阁首辅的架子,这小太子一看就是不好相予的狠角色。 “起来吧!”张太后虚抬一下手说道。 “这是礼部拟订的新帝登基的奏疏!请太后预览。”杨士奇小心翼翼的奉上奏书。 说完,杨士奇用余光瞥了一眼朱祁镇,发现朱祁镇正盯着自己,杨士奇立刻头趴的更低,心里不禁打鼓,“这眼神好熟悉…似乎…似乎…太宗皇帝…”想到这里,杨士奇心里又是一紧,额头隐隐冒出冷汗! 朱祁镇如刀的眼神让杨士奇冷汗连连,正在思忖着日后该如何做时,就听张太后说道:“流程还算中规中矩,只是…” 杨士奇心中又是一紧,他看过礼部拟订的奏疏,因为宣宗病逝的突然,国丧用去了府库三分之二的存料,还紧急从苏杭等地采购了一批,但是仍然不够。很多物料还来不及准备,甚至包括小皇帝的龙袍,十二章礼服所需的金银丝线和南海珍珠都不齐备。 皇帝登基,尤其是明朝立国后,朱元璋宣布废除一切蒙元旧制,重新恢复汉家礼仪后,每一位皇帝登基时,各种繁琐冗长的流程能把新皇帝累个半死。 “礼部就是这样糊弄我天家的?啊,按祖制,这皇冠上的珍珠必须用南海大珍珠,怎么能用朝鲜进贡的东珠?若是传出去,且不是让那番邦小国笑话我大明,还有,皇帝现在年纪是小,礼部为何只准备了一身十二章龙袍?还有,这…” 张太后一口气挑出了十几处毛病,杨士奇身后跟着的礼部官员已经吓得面色蜡黄,嘴唇抖动不止。 杨士奇可不想背这锅,他不着痕迹的用脚踢了一下身后的礼部官员,这货收到信号,起身拱手道:“回太后,先帝骤然崩逝,国丧期间又花费甚多,加上先帝陵寝还未完工,又逢新帝登基,礼部人手不足,事起仓促,各种物料还需要时间采购…” 杨士奇一听心里不禁暗骂蠢货,你这不开眼的玩意,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居然把责任推到国丧上来,本官就是想为你周旋都没机会了。 “放肆!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们下面这这些人的小心思,先帝新丧,你们就拿各种理由搪塞哀家,欺我朱家无人乎!杨士奇,本宫虽管不了前朝的事,但这礼部是你管辖的,你说该如何处置?”张太后怒气喝道。 “太后息怒,老臣以为…以为…”还未等杨士奇编好说辞,一边的朱祁镇开口道: “皇祖母不要生气,跟这些人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孙儿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着小大人一般的孙儿,刚刚怒气冲天的张太后柔声说道:“震儿你说就是,咱们娘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讲的,就是说错了,祖母也不会怪罪的。” 得到肯定答复,朱祁镇回身朗声道:“我大明自太祖以来以仁孝治天下,太祖、太宗、仁宗乃至我父皇在位期间,都以节俭为天下表率,孙儿以为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不必拘泥成法,目前当以国丧为重,百事孝为先!” “至于孙儿登基事宜,其实孙儿不在乎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只要不违祖制即可。若此时为了孙儿登基,朝廷必花费甚多,劳民伤财,于国不利。” “听听,啊,你们这些张口闭口圣人之道的官,还不如年仅八岁的太子懂事,哼…” 说完,张太后算是默认了礼部的奏疏,等那礼部官员退出大殿,一阵寒风吹过,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后背已经湿透。 “孙儿,这次委屈你了。”张太后满眼愧疚的抚摸着朱祁镇的头说道。 朱祁镇憨厚的笑笑,看着大殿中的棺椁眼神变得越发坚定。 有什么委屈的,仪式搞的在轰轰烈烈,远不如安稳的坐上那龙椅来的实惠。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00后现代人,最烦的就是这种无休无止又毫无新意的事情。 想想不日即将继位做皇帝,内心又激动起来,身子不由得抖动起来。 张太后看见小小的身体抖动了几下,还以为自己的孙子睹物伤神,开口道: “镇儿,去给你父皇磕个头,这几日好好休息,晚上就不必来这里守灵了…” 朱祁镇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又变得悲伤起来,趁着生姜的余威还在,又狠狠揉了揉眼睛,哭哭啼啼的走到棺椁旁郑重的磕了三个头,直起身,看着棺椁在心里呢喃道:“你没完成的事情,我来接力,虽然你名义上算是我爹,但是既然魂穿到你儿子身上,我就不可能让以后的悲剧发声。一路…走好!” 第3章 改个名吧 “主子,您一天没吃饭了,还是传善吧。”王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脸谄媚的进来说道。 折腾了大半天,又是哭,又是装孝顺,还在老爹的灵前跪了仨时辰,朱祁镇早就累的腰酸背痛,肚子也早就提出了抗议。 “知道孤一天没吃东西,还不赶紧传善?我看你皮子又紧是吧。”朱祁镇一脸嫌弃的怒喝道。 “是。奴婢这就去传膳。”说完,王振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对着外边的宫女大声呵斥着。 “王振”朱祁镇一时童心大起,喊道。 王振跑的太快,耳后突然听见自己主子喊他,一个踉跄没刹住,加上大冬天地上湿滑,一个狗啃屎趴了下去,朱祁镇哈哈大笑。 “主子…主子您唤奴婢有什么吩咐?”鼻青脸肿的王振小碎步的过来道。 看着这货一脸狼狈不堪的样子,两个鼻孔还飙着血,朱祁镇又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王振尴尬的笑了笑,低下头,等着朱祁镇发话。 朱祁镇盯着王振,看着这个被后世史学家称为明朝四大宦官的太监,自张太后死后,没了紧箍咒的他彻底放飞了自我,不仅成功把皇帝忽悠成了明朝第二战神,还忽悠着战神称他为先生,一时权倾朝野,大肆敛财,搞的大明朝堂乌烟瘴气,甚至有的大臣为了升官发财,不要脸的称他为翁父。 想到这里,朱祁镇冷冷的开口道:“王振,你老家是哪里的?” “回主子,奴婢老家是河北蔚州。”王振忐忑的回答。 “听说你读过几年书?”朱祁镇问道。 “回主子,奴婢不止读过几年书,还中过举人呢。”王振颇有些自豪的说道。 “哦?既然中过举人,为何又进宫做了太监?是自愿的?”朱祁镇揶揄道。 “回主子,宣德初年秋天,鞑子杀到蔚州打草谷,蔚州化为一片白地,奴婢为了活命家人有口吃的,就…就自己切了…”王振两眼泪花的说道。 “哦,那离土木堡不远啊。”朱祁镇说道。 “土木堡?”王振不明白朱祁镇什么意思,自己一时没跟上朱祁镇的思路。 “殿下,奴婢的老家确实离土木堡不远。奴婢小时候…”还没说完又听朱祁镇说道:“王振,王振。嗯,既然你进宫做了太监,自己割了,那你那茶壶嘴就没用了,你还振个屁啊,这样,孤给你改个名字。” 太监最忌讳别人说他们是这方面的事情,可是面前的这位可是他的天啊,过几天当了皇帝,自己这个主子身边的贴身太监,还不是老太太摸电门抖起来?听到朱祁镇要给自己改个名字,立马破涕为笑,跪下大声说道:“奴婢谢主子赐名!” “你把东宫的太监宫女都叫来,孤当众赐名,以正视听!”朱祁镇憋着坏笑道。 一会,东宫的太监宫女一百多人都跪倒在正殿外面,朱祁镇站在玉阶上对着众人说道:“王振这些年伺候孤有功,孤决定赏他个新名字,以后希望你们都要以王振为榜样,向王振好好学学。” 众人连忙称是,低眉顺眼跪在地上。王振一脸傲娇的挺着那张鼻青脸肿的脸,眼神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心道自己总算没白割了蛋子,看看,这满东宫的太监宫女,有谁能得主子赐名?他甚至想大喊一声:还有谁! “王振,你以后就叫…王不振!”众人一听?王不振?差点笑喷出来,有几个宫女竟然憋的连连喷嚏不断,鼻涕眼泪一齐出来。 一脸傲娇的王振还沉浸在自豪幸福中,听到王不振三个字时,笑得脸上的表情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王不振,你可满意?”朱祁镇冷冷的盯着他问道。 “奴婢…奴婢,主子大才!谢主子赐名。王不振谢恩。”王振一脸谄媚奉承道。 “嗯,满意就好,传善,孤饿了!”转头进了景仁宫。 满意,我敢不满意吗?估计自己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儿不满,不用太子动手,不肖片刻,张太后身边的太监朴无根就得把自己拉到乱葬岗喂了野狗。 想想他日自己主子为帝,自己能够做司礼监掌印太监,那时谁还敢笑自己。自我安慰一番后,又觉得这名字改的真值,又马上抖了起来。 看着站着的太监宫女,又恢复到了平日盛气凌人的面孔:“都是死人啊,没听到主子说传善吗?快着点,饿坏了主子,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人做鸟兽散后,王不振一脸谄媚点头哈腰跟着朱祁镇屁股后面进了景仁宫。 不一会,宫女们捧着二十几道菜鱼贯而入,王振趾高气扬的指挥着众人布好菜,又拿起银筷子一个个试吃一遍后,看着滴漏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对朱祁镇说道:“殿下,请用膳。” 全是绿油油的素菜,朱祁镇一阵无奈,对于无肉不欢的他顿时没了胃口,筷子一扔道,“就没点荤腥?不吃了。” “主子,现在是国丧期间,宫中上下一律要吃素的。”王不振小心说道。 “孤说了不吃,你耳朵聋了?”朱祁镇怒道。 王不振只觉两腿之间一股尿意就要喷出,赶紧道:“主子,您多少进一些,您一天都没…” “去,吩咐御膳房给朕炒个大葱鸡蛋,在蒸一碗八宝饭。”朱祁镇没好气的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一份黄橙澄澄的大葱炒鸡蛋,一份八宝饭端了上来。 风卷残云一般用完善,朱祁镇躺在床上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看今天的情形,内阁那几个老臣似乎不大看好自己,其他几部大臣也在观望,自己年纪太小,最容易发生主少国疑的事。该怎么办呢? “对了。”朱祁镇灵光一闪,一拍床榻,把立在一旁的王不振吓了一跳,侧脸偷偷看了一眼朱祁镇,发现朱祁镇正玩味的看着自己,双腿不自觉的又夹紧。 自己这个伺候了8年的小主子,以前呆呆傻傻的,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听自己的话,不知怎的,生了一场病,性情大变,这几天表现出的智慧和城府,完全不像是一个8岁孩童该有的。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龙子就是不一样。 “你,过来。”朱祁镇对着王不振勾勾手指道。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王不振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去仁寿宫问问,皇祖母歇息了没有?快去快回。别让人看到。”朱祁镇低语吩咐道。 (题外话,有看官老爷问为啥太后住的不是慈宁宫,因为有明一朝,太后居所不固定,自朱棣靖难迁都北京后,皇城重建,只有皇后住在坤宁宫,而太皇太后或太后一般居住在仁寿宫,有时也不固定。自宣宗继位,便把他的母亲张氏安排在仁寿宫居住。而慈宁宫始建于明嘉靖年间以仁寿宫旧址上建成的。) 第4章 英国公 仁寿宫,张太后居所。 大殿外立着十数名孔武有力的宿卫,原来那些太监宫女被撵的远远的站着,不时看向大殿的眼神带着些惊恐之色。 张太后喜静,因为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她从来都没有在后宫接见过臣子,尤其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锦衣卫指挥使和负责提督京营的英国公张辅。 此时的大殿内,烛光闪烁,殿内隐隐有谈话声传出,不过说话人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 英国公张辅,这个历史上历经四朝的名将,此时已须发皆白,一脸沧桑和严肃,此时正端坐在外殿,盯着眼前的茶杯,似乎在想着什么。 内殿,光滑的金砖映衬着微微烛光,地上跪趴着一个身穿飞鱼服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宣德九年被朱瞻基任命的锦衣卫指挥使王勉。 ……… “你也算是先帝的老臣,按理说哀家不该对你说这些,可这非常之时,哀家也顾不得祖宗家法了。” “过几日,太子登基为帝,哀家听说这几日京城内外不少文武大臣私下议论纷纷,甚至有朝中重臣私下串联…” 张太后一顿,盯着跪在地上的王勉,冷哼一声。 “这些事,你可知晓?”张太后看似平淡的一问,让王勉心里一惊,这几日他确实也听到一些风声,甚至有人还给自己带话,许他高官厚禄,这几日自己家里收到的拜贴比这一年收到的都多。 但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锦衣卫唯一的主子是皇帝,可如今皇帝骤然崩逝,自己被那些大臣撺掇的这几日心思有些活泛了,就把这些事压下来了,想看看局势再说。 “臣…臣这几日也在调查此事,私下串联的朝臣中多是江西,浙东籍,有吏部左侍郎…”王勉连说了二十几个名字,小心翼翼的观察看着太后的脸色。 良久,张太后开口道:“王勉,哀家知道你是个勤勉做事的人,对皇家忠心耿耿,哀家和太子对你也是信任有加。” “当此多事之秋,你们锦衣卫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切莫因为这个档口分了心,若出了岔子,你们锦衣卫丢的可是皇家的脸。”张太后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王勉后背顿时发寒。尤其是那句莫分了心,王勉此时的脸颊顿时煞白。 “臣必定为太后,为太子殿下尽心办差,决不让宵小之人扰了太后您的清净。臣回去之后便派出得力手下把这些串联的大臣挨个查清楚。” 说的差不多了,张太后一挥手,王勉跪着倒退几步,从侧门出去了。 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张太后起身,来到大殿,此时的英国公张辅,正笔直的端坐在客座上,手里的那杯茶已经见底。 这位历经四朝的老臣,此时已须发皆白,唯有坚毅如刀的眼神让人觉得这位为朱棣靖难立下大功的武将,英雄气仍在。 “老国公,哀家来迟了。”张太后走近后道,又看了看茶杯,蹙眉道:“混账东西,怎么伺候的,老国公是国朝柱石,怎敢如此怠慢,来啊,把那几个奴婢拖出去重打二十板子,一群不长眼的奴婢…” “太后息怒,臣本不是来喝茶的,也怪不得他们。”张辅道。 张辅从小就在军营里跟着自己老爹张玉摸爬滚打,他的姐姐,还是朱棣的侧妃,他是朱棣的小舅子。 就是大明第一胖的洪熙皇帝也要礼让三分。英国公张辅这一脉,自永乐朝至崇祯朝,即便是党争如何激烈,就是没有人敢动历代英国公,历代皇帝也是对英国公信任有加,京营始终都掌握在英国公的手里,即便是明末魏忠贤阉党把持朝政时,魏忠贤也不敢轻易得罪英国公,可见英国公一脉实力不俗,更重要的是皇帝的信任! 故事拉回来。 “老国公,哀家知道你是个忠心的老臣,你也看到了,先帝驾崩,主少国疑,哀家一个女人,独木难支,你呢,是三朝老臣,又是皇家外戚,这要是放在民间,哀家还得称呼你的姐姐为姨娘呢…” “臣不敢,老臣得太宗、仁宗乃至先帝不弃,以微末之功忝掌京营,臣已是诚惶诚恐…”张辅赶紧起身躬身道。 张太后虚压一下手,示意张辅坐下。 两人一时无语,张太后端起茶杯,低着头用杯盖轻轻撇了撇茶叶沫子,眼睛却盯着张辅,观察着他的脸色。 良久,张太后放下茶杯道:“后日便是太子登基,老国公作何感想?” 张辅心里咯噔一下,宣宗病重时,曾秘密召见过他,让他好生辅佐太子,可在他眼里,太子自小身子孱弱,就学后,颇为顽劣,经常被身边的奴婢怂恿干些离经叛道的事,一点也没有仁君之相,若太子继位,恐非国家之福!但是今天在乾清宫偏殿发生的事他也多少听说了,听说太后对太子颇为赞赏,莫非…嘶,电光火石之间,张辅打定主意。 起身躬身道:“臣为大明京营总兵官,身负京师内外安全,如今多事之秋,臣今晚就盯在京营,无太后及老臣的命令,一人一马不得出营。” “嗯,京营有老国公坐镇,哀家和太子是放心的。”张太后笑着点头道。 “另外,五城兵马司那边你要兼起来,自即日起,京师全城宵禁,若有违禁者,不论何人,一律格杀勿论。还有,白天各城门口须严格盘查,对出京之人,无论何人,一律扣押,交给王勉,让他仔细甄别。” 说完,顿了顿,对张辅道:“事急从权,如今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年幼,虽有先帝留下的几位辅政大臣,但哀家一深宫妇人也见不得自己孙儿被人随意轻视欺负。” “祖宗家法后宫不得干政,这哀家懂。不过话又说回来,论私你我也是姻亲,自然算是一家人,这个时候哀家信的过的自然是自家人;论公呢,你们张家一门忠烈,你和你父张玉都是跟随太宗靖难有功的勋贵,对大明和我朱家忠心耿耿,”张太后一顿感情牌打出,张辅内心一暖,起身叩拜道: “请太后安心,臣就是粉身碎骨,也必保新帝登基无虞!” “呵呵,老国公言重了,什么粉身碎骨,你的忠心,哀家和太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行了…你去忙吧。”张太后放下茶杯,说道。 “臣告退!”张辅躬身退出殿外。 张太后盯着张辅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仁寿宫内的灯火一直亮着,不时跳动几下,座榻前的张太后似乎一下苍老了很多,十年内,她痛失丈夫和儿子,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伦惨剧,折磨着她的内心,让她痛苦万分。 两行清泪,压抑的哭声,如豆的孤灯,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悲伤。 自己二八年华便入王府嫁给自己的丈夫,那时的她可谓是风光无限,再后来自己的公公起兵,她带着孩子和自己的丈夫死守北平城,再后来公公成了大明皇帝,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太子妃,再后来丈夫登基,自己又成了皇后,一时间风光无限,母仪天下,但是自己的丈夫身子不争气,只做了十个月的皇帝,扔下她便撒手人寰了,后来儿子登基为帝,亲征瓦剌,平定两位小叔子的叛乱,她又替儿子担惊受怕,现如今自己儿子又去了,留给她一个年幼的孙子,上苍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仁寿宫内的哭声越来越大,这时,门外一声呵斥:“大胆王振,私闯太后禁宫,找死。” 是自己的贴身女官苏福儿。提起王振,张太后就气不打一处来,擦干眼泪,走到门口,呵斥道:“大胆奴婢,深夜私闯本宫禁地,是谁给你的狗胆?” 王不振吓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颤声说道:“回…回太后,是太子殿下让奴婢过来看看,担心您悲伤过度,伤了身子…” 听到是自己孙儿,张太后心里怒气减半,但是对孙子身边的太监们是一点都不放心,这些阉人,最是能媚主求荣。 “即是太子让你前来,为何偷偷摸摸?哀家看你是另有所图吧。来人,拉出去,重打20大板。打完了,扔出去。” 王不振一听扔出去,那还不如直接杀了自己,他入宫也不早了,自然门清这扔出去是什么意思,这二十板子不死也得要半条命,然后拉出宫扔到乱葬岗去,任其自生自灭。 “太后饶命,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任王不振怎么喊,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拉着他就往外托,紧接着,一声声嘭嘭的响声伴着惨叫传了过来。 不多时,女官苏福儿进来禀告,说王不振才打了15下板子便死了…… 第5章 登基 “什么?王不振被皇祖母处死了?”朱祁镇听到太监禀告,微微吃了一惊,心里不禁有些懊悔,自己还想着留着这货慢慢炮治,没想到就这么死了,算是便宜他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要顺利登基当皇帝,不然宫里宫外那些心思活泛的人又该不老实了。 第二日,乾清宫 虽然心里上难以接受这个古代的爹,但是为了自己能顺顺当当的坐上皇帝宝座,还是忍了。 一大早便被太监唤醒,换了丧服,装出一脸悲痛欲绝之色,哭哭啼啼的来到乾清宫灵前,磕了头,上了香。 看着精美的金丝楠木棺椁,朱祁镇心道:“你没完成的任务,就由我来完成吧!” 说罢,起身看也不看殿中跪着的大臣,大步朝着仁寿宫走去。 不一会,仁寿宫到了。 “我的孙儿来了?快让他进来,外面冷,可别冻着。”张太后道。 “是。”女官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孙儿叩见皇祖母。”一进殿中,朱祁镇大礼叩拜。 “快起来,地上凉,别受了寒。”张太后难得脸上有了些笑意,随即又满脸寒霜道:“底下的奴婢是怎么伺候的,今天这么冷,也不知道给太子加件皮氅。” 瞬间,门外跪满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 “皇祖母,无碍的,我不冷。”朱祁镇说道。 “那也不行,你自小身子就弱,可不能大意。”说着,朝着身边宫女说:“去,把今年辽东进贡的紫貂皮选几张顶好的让尚衣监的做几件皮衣给太子。” 说完,又朝门外说道:“去,传善,饿坏了太子,全部杖毙!一群不长眼的奴婢。” 朱祁镇心中暖流一闪,后世的自己也是奶奶带大的,他对自己奶奶的感情甚至超过对自己的父母。只可惜自己还没有尽孝,奶奶在他16岁那年便去世了。 想起这些,朱祁镇眼里又充满了泪水。看着自己孙子眼里泪花翻涌,张太后不禁伤心起来。 “孙儿啊,莫哭,你父皇去了,你还有母后,还有皇祖母在,咱们娘仨,要好好的。”说着自己也是哽咽起来。 给朱祁镇擦了擦眼泪,祖孙二人便坐在桌前用起膳食。 “孙儿,明天就是你的登基大典,大典过后,你就是大明的皇帝了。”张太后对朱祁镇说道。 闻言,朱祁镇愕然片刻,然后起身跪倒:“孙儿谢皇祖母护佑扶持之恩!”说完,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但是,孙儿年幼,于治国之道不甚精通,虽然父皇给孙儿留下了数位辅政大臣,但如今主少国疑,孙儿还需时日多加磨炼,跟这几位詹士府的学士修习治国之道,所以,孙儿斗胆,叩请皇祖母效仿秦之宣太后垂帘听政!辅佐孙儿。”朱祁镇道。 垂帘听政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追溯到战国末期秦国宣太后,那时自己的儿子嬴稷年少,宣太后代为处置国政。后又有赵国的赵太后,我们中学时学到的《触龙说赵太后》就是说的这事儿。当然最着名的当属清朝的慈禧了,慈禧这老太婆三次临朝称制,前后共掌握清代朝政达47年之久,可算是把垂帘听政演绎到了极致,也让大清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振儿,这是谁教你的?你可知皇明祖训,后宫不得干政。”张太后有些惊讶,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说出了让自己效仿秦之宣太后垂帘听政的话来。 “皇祖母,这是孙儿看书看来的。孙儿认为,当此非常之时,不能过于拘泥祖宗家法,太祖、成祖披肝沥胆、殚精竭虑方有我大明锦绣江山。如今孙儿年幼,更不敢拿国家社稷当儿戏,还请皇祖母万勿推辞。” 听着朱祁镇肺腑之言,张太后有些动容,旋即又问道:“振儿,咱们想的虽好,可那些大臣恐怕不会答应。” “皇祖母勿忧,孙儿以为,谁不听话,就打他板子,打到他听话为止。如若还有人不服,那就看看是他的头铁还是咱们朱家的刀子硬。”看着小小年纪便以杀机尽显的孙子,张太后有些恍惚,清晨的阳光洒在朱祁镇的脸上,在听听这孩子的一番话,似乎和自己公公朱棣有些相似,想起那些岁月,张太后又看看朱祁镇,心里默然。 看着张太后不说话,朱祁镇低头小口喝着粥,低头思索着刚才是不是说错了话。 “孙儿啊垂帘听政也好,后宫不得干政也罢,待祖母想想再说。如今,你顺利登基为帝才是大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张太后有些忧心的道。 “是,孙儿记住了。”放下碗筷,朱祁镇道。 “皇祖母,孙儿还要去母后那里,您要是没有什么事,孙儿先告退了。” “去吧,你母亲也是个可怜人。去陪你母后说说话吧。”张太后爱怜的摸了摸朱祁镇的头道。 朱祁镇出了仁寿宫,朝着坤宁宫慢慢踱着步。 垂帘听政是万不得已的事,不光是自己年幼,就内阁那几个老头,只要给他使点坏,他现在就招架不住,历史上虽然“三杨”也算是尽心辅佐朱祁镇,可背后他们为了掩盖这个帝国诸多诟病,不断的在朱祁镇面前粉饰太平盛世,让这个从小长在深宫妇人之手的皇帝觉得自己又能暴走一波了,也为土木堡之变埋下了祸根。 何况还有那些不要命的御史,还有司礼监的那几个太监… 唉,任重而道远啊。自己目前对前廷是两眼一抹黑啊。 自己以前有些呆傻,朱瞻基光顾着斗蛐蛐自己玩了,也没给自己多讲讲这些事,唉,头疼… 好在自己这个奶奶历史风评不错,不是吕后,慈禧那样的人,历史上张太后也确实尽心辅佐朱祁镇七年,她一方面严格要求朱祁镇,另一方面严于律己,不让外戚势力渗透皇权,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不然自己以后可能要和万历一样得心理疾病。 其实自从朱棣创立内阁以后,文官集团已经隐隐有些冒头,皇帝之于朱棣这样强势的君主,内阁就是个秘书班子,皇帝若势弱懒散,那就得和这些文官们妥协,一旦让他们得势,自己恐怕以后想做点事都难。 再加上自己老爹上位后居然创办了“内学堂”,啥是内学堂呢,就是朱瞻基让翰林学士教授宫内一些机灵的太监认字,甚至处理一些朝政,这进一步加剧了太监的权力,也是导致明中后期太监擅权的根源。 不知不觉,坤宁宫到了。 “刘嚒嚒,我来看看母后,劳你通传。” “殿下折煞奴婢了,您直接进入就就行,娘娘刚用完膳食,在歇息。”刘麽麽是孙皇后的陪嫁,为人谦和温婉,朱祁镇也很喜欢这个母亲身边的奴婢。 跨进坤宁宫,一股浓浓的药味弥漫在空中。 “母后,您病了?”朱祁镇关心的问道。 “振儿来了,母后没事,许是这几日太累了。来,到母后这来。”孙皇后拍拍榻边道。 坐定,朱祁镇撒娇般拉着母亲的手,轻轻摇晃, “母后,儿子刚从祖母那里过来,祖母说让儿臣做皇帝。” 孙氏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明亮的大眼睛,一脸苦笑的看着儿子。算是回应了。 “母后可是不高兴,若母后不高兴,儿子不做这个皇帝了,儿子让祖母另择…” 啪的一声,一个红红的掌印出现在朱祁镇的脸上。 朱祁镇大惊,“母后为何打我?是儿子做错了什么惹母后不高兴了吗?” “跪下!”孙氏怒喝道。 朱祁镇无奈,只好跪下,求助的眼神看向旁边的刘麽麽。 “娘娘,太子还小…”刘麽麽刚开求情,孙氏怒道:“住嘴,下去!” 殿内一众宫女退了出去。大殿内静的落针可闻。 “你姓什么?”孙氏冷冷的问道。 “姓朱。”朱祁镇回答。 “这大明江山是谁家的?”又一声冷喝。 “是我朱家的江山。”朱祁镇此时倒是平静下来。 “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啊,太祖起于微末,手提三尺长剑起兵淮西,十数年筚路蓝缕,尸山血海中拼杀蒙元,后有成祖仁宗还有你父皇数十次北征,他们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还有那为大明江山牺牲的无数将士们,方才奠定了如今的大明江山,” “如今,你只是看母后不高兴,便把江山社稷当成儿戏,拱手让与他人,你…” “你对得起列祖列宗乎?”说完,拿起戒尺对着朱祁镇的屁股就是一下,朱祁镇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不住揉着屁股,火辣辣的疼。 “你对得起你父皇对你的期望乎?”说完,又是一下。啊,母后别打了,儿子知错了,母后… 朱祁镇跑到大殿柱子后,一边躲着孙氏的戒尺,一边朝殿外惨叫。 其实,刚刚挨打的时候,他身边的太监变去给张太后报信了。想来在拖一拖,疼爱自己的奶奶就能赶到。 “你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个不忠不孝的混账。”孙氏追着朱祁镇在大殿里跑来跑去,奈何朱祁镇人小灵巧,就是追不上。 “你过来,母后不打了,过来…”孙氏气喘吁吁道。 这套路,我后世早就经历过了,那时只要自己一淘气,自己老子追不上便就用这招。用了几次自己便不在上当。没想到古人训子也用这招啊。 第6章 还是奶奶好 “太后驾到!”一声不男不女的声音,让孙氏愣神,片刻便快步走出殿外来到张太后面前,一个福礼:“儿媳参见母后!” 张太后虚抬一下手,说道:“怎么回事,在外面就听见你们娘俩大呼小叫的?” “奶奶,救孙儿…”殿内传出朱祁镇的惨呼。 “哎呦,我的乖孙孙,快到祖母这里来,啧啧啧,你看这小脸,都肿了。” 一脸心疼的用手不住的轻轻揉着朱祁镇有些肿起来的脸,一边瞪着孙氏道:“为何无故责打振儿?下如此重手?” “母后息怒,儿媳一时被这小子气昏了头,才…” “按理说,母亲教训儿子,我这个祖母不该管,但如今是什么情况,明儿就是振儿登基大典,若传出去,还不知道要引来多少非议。”张太后气哼哼的说道。 “这孩子父皇刚刚驾崩,正是可怜的时候,就是做错了什么,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知道忍耐一时?” “母后,儿媳…” “走,孙儿,跟祖母回去,祖母那里有桂花糕…以后你母后在打你,你就到祖母…”说着,拉着朱祁镇就走。 朱祁镇适时的来了一句马屁:“还是祖母对我最好,祖母万岁…”说完,还不忘回头给孙氏做了个鬼脸。 “我…你…”孙氏被气的一跺脚,指着朱祁镇恨得牙根痒痒,又不敢骂出声。 而张太后看着自己孙子这样,只是爱怜的给他来了个摸头杀,头也不回的拉着孙子走了。 仁寿宫中,朱祁镇左手拿着桂花糕,右手拿着栗子糕吃的腮帮子鼓鼓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瞧把孩子打的…”张太后爱怜的看着自己孙子,回头道:“去太医院传太医,多叫几个,你看咱大孙的脸…你母后也太…” 还没说完,几位太医气喘吁吁拎着小诊箱跑来了。 “参见太后。” “行了,赶紧给太子看看。”张太后说道。 几位太医呼啦啦一下全围在朱祁镇身边,这个摸脸,那个看舌苔,另外一个把脉,一阵忙活后,太医院院正对张太后说:“启禀太后,太子无恙,只是脸有些肿胀,抹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明早便可消肿。” “你说的,明早便可消肿?若消不了肿,哀家就让你的脸肿起来。”张太后爱孙心切,那太医顿时浑身一哆嗦,跪了下去。 “还不下去配药,耽误了明日太子登基,尔等好生掂量掂量。”说完,又心疼的看着一边吃东西一边吸着冷气呲牙咧嘴的朱祁镇。 吃饱喝足,朱祁镇随意的在袍服上擦了擦,毫无太子形象。 看着朱祁镇吃完,张太后笑眯眯的对朱祁镇说道:“孙儿,你可知罪?” 朱祁镇心里咯噔一下,要坏菜,拔腿就想溜,顿觉耳朵被揪住,一阵钻心的疼。 “臭小子,还想跑?”张太后正色道。 “祖母,祖母,您轻点,轻点,孙儿的耳朵都要掉了,祖母…” “跪下,祖母有话问你。” 朱祁镇只好乖乖跪下,一脸讨好的说道:“祖母,孙儿哪里做错了嘛?” 其实,在他挨孙氏打的时候,太监已经一五一十的禀报了张太后。 “祖母问你,为何对你母后说要把皇位让给别人?” “那…孙儿只是看母后不高兴,随口一说的,当不得真的。”朱祁镇怯怯的说道。 “你啊”张太后玉指一点朱祁镇的头,接着说道:“祖宗江山社稷且可轻易交给别人,你父皇在世时,立你为太子,那就是把这千斤重担交到了你的肩上,先祖创业何其艰难,远的不说,就说你父皇,为了中原不在受胡掳之害,亲征瓦剌,深受重创,不然也不会这么早早就…如今,你且能因你母后脸色轻易把社稷交给他人。” 看着张太后眼泪落下,朱祁镇也有些懊悔,赶紧正色道:“皇祖母,孙儿错了,孙儿只顾母后心情而轻社稷,孙儿颠倒轻重,将皇位当成儿戏,孙儿请祖母责罚。” 看着朱祁镇认识到错了,便说: “罚你去祖宗面前思过。”说着,头也不回的朝着奉先殿走去。 大明奉先殿。 肃穆的大殿内,墙上挂着三幅巨大的画像,画像下是三个巨大的牌位。朱元璋的画像挂在居中最上,左侧为朱棣,右侧为朱高炽。 “朱祁镇,跪下!”张太后一脸严肃道。 “你就在这里跪着,面对着祖宗好好想想,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大明皇帝。” 朱祁镇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他被册立为太子时被人抱着来这里的,那时自己还是个婴儿,什么都不记得。 大殿的门被缓缓关上。殿内只有偶尔油灯燃烧时噼啪的响声。 朱祁镇盯着三幅画像陷入沉思,只不过他想的不是自己错,而是想着以后该如何带领大明走向不一样的大道。 历史的车轮总是那么的相似,华夏大地自秦统一天下后,似乎逃不出每隔几百年就陷入混乱的漩涡,每逢中原内乱,那些番邦便会南下骚扰中原,让华夏大地的人民陷入水深火热当中,汉初的匈奴,唐时的吐蕃回鹘,宋时的女真,西夏,蒙元,现在的鞑靼瓦剌,还有那隐藏在东北白山黑水里的女真。。。 还有西南的吐司,孤悬海外的台湾,澎湖,最可气的是那倭国,必须除掉。 想着想着,朱祁镇攥紧了拳头,等着吧,老子早晚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收拾干净。 不知不觉,朱祁镇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里,他就这样静静的笔直的跪着,看着墙上的朱元璋画像出神。 “老朱啊,你不容易啊,哥们佩服你,可你不知道,后世有多少热血青年崇拜你,可我却不能遵从走你的遗志,如果按照你的路,那大明逃不出历史颠覆的怪圈,我要带领大明,走向另一条路,一条千百年来各朝各代都没走过的路。” “朱老四,你也不容易,夺了孙子的皇位,五征漠北,给大明打出了几十年的和平,可你也给大明埋下党争的隐患,你重用宦官,建立内阁。” “胖爷,我得叫你一声祖父,你权谋手段高明啊,你两个弟弟被你从小到大耍的团团转,哥们得向你学习,可惜啊,你活的太短了。” 看着已经空出来给自己老爹就出画像位置的地方,朱祁镇默然良久。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朱祁镇大声念了出来。 “列祖列宗在上,今不孝孙祁镇瑾拜:我朱祁镇,大明宣宗之嫡子,今在列祖列宗灵前发誓,他日登基为帝,必刷新吏治,革新军武,北讨鞑虏,西却吐蕃,南平诸夷,东灭倭寇,使我大明百姓丰衣足食,百业兴旺,国富民强…” 殿外,夕阳的余晖洒进殿内,殿外的张太后和孙皇后,听着殿内传出的声音,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 是啊,大明,谁不爱你的铮铮铁骨,谁不爱你的锦绣江山,谁又不爱你的君王死社稷! 第7章 找死 傍晚时分,朱祁镇被大汉将军背着回到了东宫,景仁宫。 为啥背着,你跪上三四个小时试试,再说既然来到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不享受享受,能算合格的穿越者? 享受着太医恰到好处的按摩,太监宫女无微不至的端茶倒水伺候,朱祁镇一边腹诽自己太会享受,一边又骂自己无耻。 唉,万恶的封建主义,真让人流连忘返…阿呸… “那谁,孤饿了,传膳吧。”朱祁镇眯着眼睛对身边一个小太监说道。 “好殿下,奴婢已经告诉御膳房了,特意叮嘱他们做了红烧鹿肉给您补补,您跪了一下午,遭老罪了,奴婢看着心疼的不行。”说完,小太监抹着眼泪跪下。 “嗯,你还算有点眼力劲,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镇睁开眼问道。 “奴婢曹吉祥。” 朱祁镇霍然起身,把正在给他按摩腿的太医给踹倒了。 我去,这特么刚死了一个王振,又来一个曹吉祥!真特么开眼了,好玩,好玩。 历史上这货可是大名鼎鼎,不仅自己官拜司礼监掌印太监,还因为拥立第二战神复辟有功,执掌过京营,他的嗣子曹钦还被封了伯爵,他的几位侄子曹铉、曹铎、曹?等被任命为锦衣卫世袭指挥佥事,逐渐升迁为都督;其门下客冒功得以当官的多至数百上千人。朝中官员亦有依附曹吉祥,希望因此得到晋升的。曹吉祥一时权势滔天,与忠国公石亨被并称为“曹石”。 曹吉祥看着朱祁镇脸上兴奋的脸色,还以为自己赌对了,正意淫着以后飞黄腾达的好日子时,就听朱祁镇说道:“孤给你改个名吧。” 曹吉祥咯噔一下,王振就是改了名被杖毙的,难道自己… “你以后就叫曹不起吧!”童心大起的朱祁镇一脸玩味的看着曹吉祥说道。 “这…”曹吉祥一脸尴尬。 “怎么?孤给你一个阉人改名,乃是天恩浩荡,你敢不从?找死!来人,拉出去,打他10棍,让他长长记性。” “殿下,殿下,奴婢愿意,愿意啊…”曹吉祥顿时屎尿横流,朱祁镇一脸嫌弃的挥挥手,殿外的大汉将军们摆好长条凳,两个孔武有力的兵士拉着曹吉祥按在凳子上,粗鲁的把曹吉祥的裤子拽下去,露出白花花一片,四个太监卖力的按住曹吉祥的胳膊和腿,噼里啪啦的棍子就落到了白嫩的屁股上,抡起来的棍子带着破空的声音,听起来就知道很疼。 “没吃饭啊,你们也想挨板子不成?”朱祁镇啃着一根鸡腿站在廊下,饶有兴趣的看着。 “殿下,殿下饶命啊,奴婢…错了,奴婢就是您身边的一条狗…您让奴婢往东奴婢不敢往西。。。。啊。。。。啊。。。” “哼,狗东西,一天不打,你就敢忤逆孤,欠打!使劲!” “殿下,行刑完毕,曹吉…曹不起昏死过了。” 一个大汉将军进来禀报。 “嗯,干的不错,那盘鹿肉赏你了!”朱祁镇擦了擦手道。 “谢殿下赏赐!”大汉将军端着美味的鹿肉嘻滋滋的出去了,下了值,再来一壶烧刀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回来,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镇问道。 那大汉将军没来由的一哆嗦,咱这位殿下不会是给人起名字上瘾吧,只要是他给起名字的,不是死就是残,说还是不说啊。 “孤问你呢,愣什么神?” “啊…回殿下,卑职叫杨在兴,因在下在家排行老三,他们都叫我杨老三。” “哦,你是怎么到东宫的?” “卑职是宣德五年,由宣大边军选拔进入京营,宣德六年先帝在南苑阅兵,夸臣孔武有力,所以恩旨进入东宫护卫殿下。”杨老三小心翼翼的回答。 “嗯,你还算老实。既然你能从我大明百万边军中脱颖而出入京营,肯定有过人之处喽。” “回殿下,卑职的先祖乃是宋时杨令公。卑职自小便习得杨家枪法,入边军五年,积功升为百户。” 原来是杨家传人,后世朱祁镇看过杨家将列传,一门忠烈! “好,果然是将门虎子,不愧是忠烈之后,这样吧,你以后就随侍在孤身侧,干好了,孤不会亏待你。”朱祁镇很高兴,总算让他逮着一个可用之人。 “啊,殿下,可卑职还未娶媳妇…”杨老三尴尬道。 一想,就知道这货想差了,还以为自己要把他阉了当太监,看着杨老三夹紧的裤裆,朱祁镇大笑。 “去,告诉敬事房,以后孤身边不需要太监伺候,一群不男不女的东西,看着就烦。还有,把那个曹不起扔到南京孝陵种菜去。” 景仁宫内,朱祁镇坐在上首,杨在兴小心翼翼的站在殿中。 “杨老三,不要拘泥,孤对边军有些兴趣,你给孤讲讲。” “不知殿下想了解哪方面?” “好的你就不用说了,你就说说不好的吧,孤只想听真话,那些假大空你自己掂量。” 杨老三顿觉眼前这个小太子不一般,不是谁想糊弄就能糊弄的。再想想自己如果表现的好,那他日就是从龙之功啊。 想到这里,杨老三壮起胆子道:“其他的卑职不知道,就说宣大边军将领吃空额越来越严重,甚至有的将领在军中多认义子充为自己的亲卫,还有就是和山陕商人来往密切,朝廷边境榷场内常有不法商人将中原的铁器,盐,糖,棉布等物买通边关守将私贩给鞑靼瓦剌等部族,还有就是有些将领倒卖兵器给鞑靼瓦剌,换来马匹以充自己的亲卫…” “混账,一群该杀的混账。国朝靡费百万是让他们守土尽忠的,没想到边军腐败至此…” 朱祁镇一声怒喝,吓得杨老三跪倒便拜,“卑职失言,殿下饶命。” “没你的事,你起来,继续说!”其实不用杨老三说,他也能猜到一二,没想到当初令蒙元闻风丧胆的大明边军,竟然腐败到如此地步。 “殿下,边军以前是两天一小操,三天一大操,也因很多将领只知道捞钱搂银子,给耽误了,边军战力也弱了不少,就拿骑兵来说,很多人连最基本的马上劈刺,射箭都不会,再有,宣大治下的六万战兵的兵器,也不堪使用,很多刀劈砍数次就会卷刃,盔甲棉甲更甚…”杨老三偷偷看了看朱祁镇的脸色,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 “另,火器营的火炮火铳多有炸膛风险,兵士上阵宁可操刀子和敌军厮杀,也不愿用火器。” 火器,是大明所向披靡的利器法宝,尤其是对上北元的铁骑,屡试不爽,当年朱棣五征漠北,神机营大放异彩,打的兀良哈鬼哭狼嚎,心甘情愿的臣服大明。 火药自被咱老祖宗发明出来后,真正被完全用到战场上的还是大明,他们也创出了很多经典战法,例如朱元璋的养子沐英在南征云南时,为破象兵,发明了三段击,五段击,比欧洲的线列阵早了一两百年。 看来边军整顿势在必行,不过好在这个时间段大部分边军还是有战斗力的,再加上鞑靼瓦剌被明军打怕了,边境这几年少有大的战事,这就给了朱祁镇整顿改革军队的时间。 第8章 年号 正当朱祁镇和杨老三在殿内嘀咕的时候,门外的宿卫进来禀报说内阁三位杨大人,和六部大臣来了。 朱祁镇一挥手,杨老三退下。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几个老头颤颤巍巍的跪下。 朱祁镇赶紧起身虚扶一下,让几个老臣感动的一阵马屁袭来。 朱祁镇打断了他们歌功颂德,赐座,上热茶,问道:“诸位来见孤有何事教我?” 朱祁镇的谦虚让这几位又是一阵马屁… “殿下明日开元继位,臣等有几个章程还需和殿下商议。”杨士奇起身开口道。 “杨阁老,你是三朝老臣,孤这里没有那些大规矩,随意些,不然你们累,孤看着更累。” 杨士奇道谢后,说道:“殿下,首先是给后宫诸位娘娘上尊号一事,按照祖训,须给张太后上尊太皇太后号,殿下生母孙皇后须上尊皇太后号,这些原本都是顺其自然的事,可先帝在时,曾有过一个胡皇后,虽因早年无子退位…” 朱祁镇暗道,什么退位,还不是自己老爹威逼利诱的,说的这么好听干嘛。 胡皇后,胡氏,济宁州人,汉王朱高煦在朱瞻基遴选皇孙妃时推荐的,在宣德三年被废。正史史载:其人“天性贞一,举止庄重,颇有贤名。”因只生下二位公主,在宣德三年(1428年),明宣宗以胡皇后无子多病为由,命其上表辞去皇后之位,退居长安宫,赐号静慈法师。 也有野史记载是因为这位胡皇后因为和汉王朱高煦有染,朱瞻基为顾及皇家颜面,找了个没法生儿子的理由废了她。 历史上张太后很喜欢这位儿媳妇,废后时张太后曾经苦劝过,奈何儿子决心废后,自己也无法阻拦。 “这事,皇祖母如何说?”朱祁镇歪着脑袋,盯着杨士奇说道。 “太后让臣等和殿下商量。” “皇祖母这是把难题踢给我了,如果他还是皇后,那就是自己名义上的嫡母,自己见了还得称呼她一声母后…” “这样吧,既然父皇早年已有旨意,再说我大明以仁孝治天下,孤也不能改,那就遥尊她为静慈太后吧,仍奉旨修行。另让敬事房选派十名稳当的嬷嬷去照顾其饮食起居。” “还有,明日起,宫中选派十名嬷嬷去照顾静慈太后。告诉她们,静慈太后所需任何物事,务必精美,不足的可从内帑支取。还有,每月让太医院选派太医为静慈太后诊脉。”朱祁镇仔细斟酌道。 静慈,是胡氏被废出家时朱瞻基给的道号,死后也以“静慈仙师”为号。 “殿下仁慈,先帝地下有知…”几个老头又准备拍马屁,朱祁镇赶紧摆手制止。 “还有呢?” “还有就是新帝登基,必要大赦天下,此事臣等不敢擅专,请殿下示下。” “以前是个什么章程。”这个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完全看皇帝心情,也是对老百姓的一种恩典吧。 “以先帝继位为例,非大奸大恶之徒不赦外,另拐卖儿童妇女者也不在赦免此列。”刑部尚书刘观回道。 “那就按旧例吧。”朱祁镇不置可否道。 “殿下,臣等于礼部会同商议,斟酌了几个年号,请殿下御览。” 礼部尚书吕震躬身呈上一份奏疏,朱祁镇接过打开一看,顿时乐了,什么正统,景泰,天顺,甚至连李自成的年号永昌都整出来了,还真是一帮人才。 正统是咱那位战神的年号,后复辟后改为天顺。 “这些年号是你们礼部想出来的?吕爱卿看了没有?”朱祁镇语气冰冷。 “回殿下,是礼部同仁想出来的,他们报给臣时已是申时,臣还未来的及审阅。” 老狐狸,你倒是会推脱,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说实话这几个年号单丛字眼含义来说都不错,可作为穿越来的人看来都不吉利,这些年号对应的皇帝不是亲征翻车,就是被撵下宝座,要么就是反贼出身,没一个有逼格的。 看朱祁镇面带不悦,众人都低头不语,朱祁镇看着他们,一脸的不忿,皇帝不满意礼部拟订的年号,是的很危险信号,说明对他们不满。 “这样吧,就定明兴吧,寓意我大明兴旺发达之意。”朱祁镇淡淡的说道。 几位辅政大臣对视一眼,出奇的没有反对,其实反对也没用,年号这东西,人家皇帝想用什么他们反对也没用,反正又不是自己用,叫什么皇帝高兴就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看着他们不说话,朱祁镇冷哼一声,“诸位还有事吗?孤一会还要试穿十二章龙袍,没有事都回去准备吧!” 众人退下后,杨老三捧着尚衣监送来的龙袍,十二旒冕,乌纱翼善冠,玉带等登基要穿戴的衣物,配饰进来。 “殿下,奴婢们伺候您试穿龙袍!”尚衣监的一个嬷嬷跪下道。 一个时辰后,朱祁镇毫无形象的躺在床上,累,真特么累,里里外外穿了十几层衣服,光那纯金打造的乌纱翼善冠就五六斤沉,玉带看着好看,可镶嵌上玉石玛瑙琥珀,加上金线缝制,也得有两三斤沉。 “累啊……”朱祁镇喃喃自语道。 一旁的杨老三端着茶杯道:“殿下,要不您泡个澡?解解乏?” “好,你来给孤搓搓!” 杨老三一阵腹诽,有宫女太监不用,非要我一个老爷们搓澡,那宫女搓澡不香嘛…… 泡在澡盆中的朱祁镇,将脸隐藏在热气中,身体虽累,可是脑子却在飞快的转着。 必须尽快掌握一支自己的武装力量,为自己的以后掌握朝局奠定基础。想到这,他对一旁卖力搓澡的杨老三道:“护卫孤的东宫侍卫有多少人?” 杨老三一愣,然后问到答到:“殿下,东宫的护卫归皇城守卫司,无独立卫队。不过每日护卫东宫的由锦衣卫大汉将军120人,由一个百户带领。还有金吾卫50人,羽林卫30人。” 什么,才180个人,那顶个屁用。 朱祁镇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等自己当上皇帝再说吧。反正离张太后故去还有七年,时间足够了。 第9章 有点紧张 寅时出刻,熟睡中朱祁镇被杨老三唤醒。 “老三,你就不能让孤多睡会?孤还在长身体……”朱祁镇哈欠连天不满的嘟囔着。 “殿下,礼部的人早已在东宫外等着了,吕大人已经来催了三次,说怕误了吉时。” 睡眼惺忪的朱祁镇任由宫女们给他穿着衮服,戴上十二旒冕,系上玉带等一应物事…… 此刻的东宫上下一扫多日皇帝驾崩带来的压抑气氛,人人身穿吉服,脸上带着笑意。 “太皇太后、皇太后驾到。”朱祁镇瞬间清醒,大步跨出景仁殿。 太皇太后一身深色后冠服,头戴九龙四凤冠,因为皇帝新丧,凤冠上少了几朵颜色艳丽的珠花配饰,孙太后也是一身深色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为了和太皇太后区分,上面的大珠稍小点,凤钗的数量也有所减少,又因在服丧期间,几乎没有多余的配饰。任谁都看得出孙太后喜庆的外表下,藏着深深的哀伤之色。 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八岁的少年,从今天起就要扛起重若千斤的江山社稷,张氏拍了拍朱祁镇的手,“镇儿,莫怕,有祖母和你母亲在!” 朱祁镇抬头看看祖母,又看看自己的母亲,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登上了由8个金吾卫卫士抬着的硕大龙撵,一长溜的棋、牌、伞、符,金瓜,还有几十个端着吉物的的太监宫女,浩浩荡荡前往太庙。 其实皇帝登基,并不一定要亲自去太庙,指派亲近大臣去即可,但是太皇太后张氏特意安排礼部皇帝须前往太庙。 太庙殿中,一阵钟鼓乐后,朱祁镇跪在神位前,双手接过司礼官燃好的香烛,郑重的给大明四位皇帝上了香,然后行三叩九拜大礼后,由礼部官员宣读祭文。 “维明兴元年,尊先祖之遗训,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今大行皇帝之嫡子朱祁镇,属以伦序,入奉宗祧……谨于今时祗告列祖列宗,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良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明年为明兴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反正意思就是说,朱家的老祖宗在上,你们的孙子朱祁镇过来告诉你们一声我登基做皇帝了,没有违反祖宗的规定,我做了皇帝以后一定好好干,不辜负你们的期望。还要大赦天下等等…… 出了太庙,穿着厚重衮服的朱祁镇已经叫苦不迭,本来就没睡饱,还不让吃饭就被拉来祭祖,一会还要去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还要接见赏赐番邦使臣,再然后去后宫拜见两宫太后,没四五个时辰完不了。 这特么当个皇帝简直要人命啊。朱祁镇的龙撵到了奉天殿后,朱祁镇通过只有皇帝能走的玉阶后迈入大殿后,奉天殿内外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员在一声“跪”的引导声下全部跪下,山呼:“恭迎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差点被震撼到,短短的愣神后,朱祁镇迈上只属于皇帝的龙椅前站定,转身,虚抬一下手,自然有司礼官大声喊到:起。 几百人同声大喊谢陛下后起身。朱祁镇看着台下一众公侯伯爵和文武官员们,并没有立即坐到龙椅上,而是环视一周,心道:“不知有多少人是真心拥戴,还是包藏祸心之人……”,看着朱祁镇有些愣神,身穿御赐蟒袍的杨老三低声轻唤一声“陛下……” 朱祁镇转身坐上了龙椅,面带笑容,给了一旁司礼官一个眼神,司礼官转身大声喊道:“众臣劝进。” 什么叫劝进呢,就是为了显示皇帝谦虚,要三辞三让,大臣们声泪俱下,跪着磕头,声情并茂,感人肺腑的求着你赶紧做皇帝吧,我们等的好苦啊…… 然后皇帝呢,假么假事、人模狗样的说自己德不配位,怕耽误了天下百姓和众位爱卿升官发财(口无遮拦勿喷),不能做皇帝,往返三次,然后皇帝装着痛心疾首,像一个被用强的小寡妇一样半推半就的接受了,然后说一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废话,最后,礼成。 朱祁镇觉得这个流程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咱有遗诏,又是嫡长子,老朱规定的,这皇位非我莫属。 没办法,这些都是要写进史书的,皇帝嘛,一言一行都有专人记录,尤其是今天这样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当然原主除外,他登了两次,复位也算。 一套虚情假意的流程后,司礼官又喊道:“新皇宣读诏书!” 什么继往开来,展望未来一堆让人热血沸腾的话,我这个皇帝天资粹美,聪慧过人,你们好好跟着我这个新皇帝干,只要好好干,升官发财指日可待……朕亏待不了你们… 朱祁镇自己听着由大学士熬白了头绞尽脑汁写就得诏书,只觉得脸皮发烫……我有那么好吗,丫原主什么德行你们不知道?亏丫能写的出来,不过被人拍马屁还挺舒服…… 宣读完诏书,又是山呼万岁。接着是各地藩王派代表进献贺礼,各藩属国上贺表贺礼,长长的礼单让被冗长礼仪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朱祁镇顿时觉得当皇帝也不错,还能发一笔小财,只可惜只能一次,看来这些藩国的羊毛还挺多,得想法子多薅点,正在筹划发财大计的朱祁镇突然被一声“礼成”给无情打断了。 总算完了,朱祁镇暗暗松了口气。一看殿外,太阳都正午了。看着台下比自己大几轮的老头子们仍然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站着,朱祁镇心道:“丫们体力这么好吗?” 大臣们完事了,可以去吃皇帝赐的御宴了,可朱祁镇还的马不停蹄的去后宫拜见两宫太后。 龙撵稳稳的前行,杨老三小心翼翼的看了下龙撵上的皇帝,看见小皇帝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趁着没人注意,不动声色的塞了个绸布包给朱祁镇,朱祁镇打开一看乐了,一个桂花糕。朱祁镇给了杨老三一个赞许的眼神,君臣二人心照不宣。 杨老三也在腹诽,特娘的,要不是自己祖坟冒青烟进了东宫做护卫,一辈子也不会想到当皇帝居然这么遭罪,你看把咱陛下给饿的,可怜兮兮的…… 朱祁镇则觉得这个杨老三有眼力劲,知道自己一大早连口水都没喝,给自己偷偷准备了个桂花糕,不然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不着痕迹的吃完桂花糕,意犹未尽的朱祁镇又看了看杨老三,杨老三尴尬的一笑。朱祁镇顿时瞪了他一眼。 那意思就是还有吗,我没吃饱。 没了,就这一块还是我留给自己相好的宫女的。 你丫就不知道多拿几块?没看见我都饿成啥样了吗? 一旁的礼部官员看着这俩货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所以,还以为皇帝有什么事。然后躬身问道“陛下可是有事?” 朱祁镇尴尬的一笑,说:“啊,那个孤没事。”说完好像觉得哪里说错了,得自称朕才对啊。 “陛下已然继承大统,要自称朕。”礼官耿直的提醒道。 “朕还要你提醒?孤……朕渴了,给朕准备茶水。”朱祁镇一脸尴尬。 “陛下还请宁耐一时,等见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陛下才能用膳。”礼官不卑不亢的说道。 哎,挺着吧,遭罪。想着,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杨老三,你丫的。 第10章 祖孙二人 仁寿宫正殿。又是一套冗长繁琐的礼仪后,朱祁镇和太皇太后相对而坐。 看到礼部那些烦人精退到大典外,朱祁镇松了口气,抓起面前的点心毫无帝王形象的吃起来。 看着孙子胡吃海塞的样子,张氏把面前的茶水端过来,宠溺的摸摸他的头道:“莫急,吃慢点,别噎着。” “皇祖母,您是不知道,孙儿这哪是当皇帝啊,简直是受罪去了,就礼部那些官员,恨不得一人八只眼睛盯着孙儿,孙儿稍微动一下,那帮人恨不得把孙儿……”话没说完,只觉得嗓子眼堵的慌。 咳咳咳……噎着了。一杯水下肚,总算缓过来了。 “镇儿,从今天起你就是大明皇帝了,万里江山就交到你手上了,皇祖母还记得那日你在乾清宫说的那豪言壮语,可是祖母今天要给你泼点冷水。”说完,整了整凤袍,正襟危坐。 朱祁镇也是一脸郑重的道:“请皇祖母训示!” “你可知祖母当日为何立你为太子?” 朱祁镇摇了摇头。 “因为那日,祖母从你身上看到了太宗皇帝的影子,你不像你的爷爷和父亲,反而更像你太宗曾祖爷。你的爷爷虽然是个好皇帝,但是有仁心却无杀气,而你的父亲,仁心有余却杀气不足。当年永乐朝时,大明五征漠北,南服诸夷,郑和六下西洋,大明国威远播四海,何等霸气,但致使国力耗损,民生艰难。到了你爷爷登基后,虽与民休息,国力恢复,但进取之心却日渐萎缩。等你父亲登基,虽亲征漠北,让北蛮臣服,七下西洋试图恢复永乐盛世,但是并未彻底根除祸患,而且朝堂之上党争日渐成风,武将腐败日重,地方官员腐败……” 朱祁镇心里惊起千层浪,他没想到一个深宫之中的太皇太后,有这么高的政治智慧和清醒认识。 “请皇祖母垂帘听政,辅佐孙儿铲除弊政,还我大明朗朗乾坤盛世。”朱祁镇郑重的躬身道。 “皇祖母,孙儿即为大明天子,不敢忘祖宗创业之艰难,更不敢辜负天下亿兆百姓之供养。孙儿更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孙儿那日的豪言壮志并非一时之语,孙儿必做到知行合一。” “对就是这个道理。”张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至于垂帘听政,祖母想了很久,还是不要再提了。你父皇给你留下的几位辅政大臣还算是忠正耿直之人,他们历经三朝,对政务民生也算通达,” “但是,做皇帝不能只听他们说好就是好,这些老臣都是人精,你要学会用他们,但记住不可尽信他们,要有自己的独立判断,要让他们相互去争去斗,万不可让他们拧成一股绳……” 朱祁镇认真的听着,这可都是宝贵的经验啊,得好好学…… “最后,你要记住,不可宠信太监,汉唐之阉祸不可不防!这一点,你父皇起了个坏头,要废除他设立的内学堂,防止日后太监擅权,阻碍天听。” “是,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朱祁镇答道。 “好了,别在这围着我这个老婆子了,去你母后那里吧。你母后看到你如今这模样,必定高兴。”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寝宫。 看着祖母有些佝偻的背影,朱祁镇鼻子一酸,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个名义上的祖母无微不至的关心让他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随着龙辇进入坤宁宫,朱祁镇大步迈入凤仪殿。 “拜见母后。”朱祁镇按照程序先给孙太后行了礼。 看着眼前身穿龙袍,头戴象征帝王权力的十二琉冕的儿子,孙太后激动的不能自已,有欣慰,有高兴,更多的是担忧。 欣慰的是这个自小呆呆傻傻,有些顽劣的儿子终于坐上了皇帝宝座,自己儿子这些天的表现让她感到儿子长大了,醒悟了。 担忧的是儿子还这么小,就要扛起丈夫留下的烂摊子,这不是财主家家产继承,这是一个有着亿兆黎民百姓的江山,有着尔虞我诈波诡云谲,吞人不吐骨头的朝堂政治斗争。儿子还这么小,他能坐稳皇位吗?虽然儿子的合法性没得说,可那些三朝老臣会臣服吗?那些勋贵会心悦诚服的支持吗?儿子能应对得了那些人吗? 一想到这些,孙太后满眼的担忧之色。似乎看出母亲的担忧,朱祁镇握着孙太后的手加了几分力。 “你们都退下吧,朕要和母后说会话。杨老三在殿外候着!”说完,牵着孙太后进了凤仪殿的后殿。 两人坐定,“我儿长大了……”抚摸着朱祁镇手,孙太后爱怜的说道。 “母后这些日子清减了,不要过度悲伤,儿子已经没了父皇,母后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若……儿子……看着实在心痛。都是儿子不孝。” 朱祁镇哽咽的说道。 “我儿不哭,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莫哭。看,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可不能哭。乖……”,说完,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儿子不管有多大成就,在母亲眼里还是那个儿子。想当初一首母亲唱哭了多少人啊。 朱祁镇看着真情流露的孙太后,也是不能自已。虽然在心里上还是有点疙疙瘩瘩,但是母爱带给他的却是踏实。 皇祖母给他的是支持,而眼前这位母亲给他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温情和安全感。 “母后,儿子如今是皇帝了,以后儿子保护你。” 看着攥着小拳头小大人一般的儿子,孙氏心里多日因丈夫去世的悲伤化去了不少。 情绪稳定后,孙太后拉着朱祁镇的手道:“镇儿,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朱祁镇咬着嘴唇想了想道:“皇祖母叮嘱儿子说要做一个好皇帝,首先要学会看人心。” “你皇祖母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是人心,最复杂最看不透的也是人心。有些人可能会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这样的人最是简单,也很容易控制笼络收为己用,但是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也不堪大用。而有些人喜怒不形于色,看似是忧国忧民的嘴脸,满嘴的圣人之言,实则确是大奸大恶之徒。” “要看,看进他的心里,看透了,你才能掌控他,使用它。” “但是,首先你要磨练自己的心智,作为帝王,要有堂堂正正的阳谋,同时也要有防备阴谋诡计的心机。你看看外面那些臣子,太监,宫女,他们看似都在为你庆贺,高兴,其实他们有的在想着怎么哄你骗你,有的则是想着怎么攀上皇权,得到更多的富贵权力。” 顿了顿,孙太后接着说道, “儿啊,娘十一岁入王府,见惯了这里面的腌臜事,你还小,要记得,万事多想想为什么。!一个帝王,左手要有蜜糖,右手要挥舞屠刀。这样,他们才会既敬你,又怕你,你才能把他们攥于鼓掌之中。” “儿子记住了。”朱祁镇内心很感动,这不就是后世讲的胡萝卜和大棒吗。 说这些话后,孙太后又有些不忍,但旋即又把不忍强压了下去。谁让自己的儿子生于帝王之家呢,这就是他的宿命,若是普通皇子也就罢了,偏又是皇明嫡子。这是无法选择的一条路。 这孩子还没出生时,自己便千防万防,等到他出生,更是恨不得眼睛长在他的身上,吃喝用度更是谨慎再谨慎。天下母亲,大致如此吧。 第11章 要知道节制 见话题有点沉重,孙太后莞尔一笑道,“听说你让人通知了敬事房,身边不需要太监伺候?只留了些宫女和那个杨老三?” 朱祁镇一愣,随即尴尬的笑道:“是,儿子看那些太监确实心烦的紧,所以就打发了他们,留一个护卫近身伺候平时也可练练武,强身健体。” “你自小身子弱,跟着侍卫练武强身健体没错,但你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还未大婚,要懂得节制……”一句话,说的朱祁镇脸红心跳。 “母后,儿子……记住了。”看着儿子羞红了脸,孙太后会心一笑。 母子二人又说了会话,朱祁镇便告辞,坐着御辇回到了奉天殿。 奉天殿是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百官朝贺的地方,是一个左,右,前,东,西布局的综合建筑群,恢弘壮丽。可惜在后世被焚毁,到清初时以奉天殿为蓝本,在它的基础上新盖了一座,取名“太和殿”。 奉天殿里,钟鸣鼓乐喧天,殿内摆满了宴席,皇帝登基,自然要于百官同贺,以示皇家恩典。 皇帝不来,宴席不开。众人都是和自己相交甚好的窃窃私语。 “阁老,新君即位,普天同庆,可陛下在诏书上也没有言明国策,我等臣子心里没个章程啊。”户部尚书王佐对杨士奇小声的说道。 “没有即是有!”杨士奇一句摸不着头脑的回答噎得王佐差点背过气去。 “老狐狸,嘴可真紧。一点口风都不漏。”王佐暗骂了一句,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你们心里没章程,老夫心里就有章程?小皇帝刚即位,什么脾性都没摸透,要什么国策章程?再说,后宫还有老太太坐镇。 听说皇帝曾经向太皇太后提议垂帘听政,这可不行,若皇帝朝会上提出,必须反对,这位太皇太后不仅精明,而且政治手腕和魄力不逊于他丈夫仁宗皇帝。若她代皇帝处理国政,那内阁不就是个摆设,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不就形同虚设?再过几年皇帝亲政,那他们这些老臣更没用了。 不行,宴会后必须和另外几人通通气,还有都察院那些头铁的御史,若皇帝让后宫干政,必须抬出祖制反对…… “陛下驾到!”随着杨老三一声粗壮雄浑的唱喝声传进殿内,原本热热闹闹的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朱祁镇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阵叩拜山呼万岁震的奉天殿嗡嗡作响。 “众爱卿平身。”朱祁镇坐定后,一脸笑意的朗声说道。 这时一个太监端着一个纹龙金丝盘走到御阶下站定,杨老三走下去端起来恭敬的端到朱祁镇面前,三只蟠龙金杯乘着清澈的御酒。 朱祁镇端起一杯,台下的殿内的臣子们也赶紧端起酒杯,等着皇帝发话。 “诸位爱卿,今天朕荣登大宝,这第一杯酒,诸爱卿和朕一道,敬先帝培育之恩。”说完,双手捧着金杯一歪,杯中御酒洒在丹漆御阶上。 众人赶紧一起跟随。“陛下纯孝,臣等感激涕零。” “这第二杯酒,朕……敬天下百姓和那些为国戍守边关的将士们。” 众人一愣,流程不对啊?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想想也是,天下百姓供养皇室,国朝百万将士守土卫国,皇帝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文臣倒是没什么,而一侧的武将们已经感动的不能自已,这十几年来,文臣势力渐重,武将有被这些遭瘟的书生压一头的趋势,陛下应是有意抬高我等武人地位啊。 “这第三杯嘛……”朱祁镇环顾一周,顿了顿,看着翘首企盼的文臣们,朱祁镇心中一阵发笑,“众位这几日辛苦了,朕敬你们!”说完,一饮而尽。 “皇帝竟然没有提我们?这算怎么回事?”看看一旁精神抖擞的武将们,顿时心里有些醋意。 众人喝完酒,依旧没有落座。这时,朱祁镇落座后,说道:“杨再兴,宣旨。” “陛下口谕,重臣接旨。” 大殿内的群臣立刻跪下。 “先帝壮志未酬而中道崩殂,朕五内俱焚,悲戚不能自已。常思过往,先帝音容笑貌犹在耳畔。朕以总角之年继承大统,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夜不能寐。” “然,朕于治国之道尚有不足,恐累天下臣民。朕思先祖创业之艰难,念民生之维艰,朕唯有谨慎省身,精研治国之道,方上不负祖宗之盼,下不负天下黎民之供养。” “今特召知天下臣民,凡军国大事,着内阁于六部报于太皇太后处决断,朕在侧修习之。” 话音刚落,大殿内哄的一声炸开了锅,首先反应过来内阁杨荣、杨士奇、杨溥等人跪下道:“陛下,臣等万万不能奉召啊。皇明祖训有制:后宫不得干政啊。请陛下收回成命啊……” 右侧的武将还在懵懂中,左侧的一群文臣跪满了一地。 看着一帮文臣在那里哭谏,表演。朱祁镇心里一阵冷笑。 “若朕不收回呢?”朱祁镇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里的金筷,淡淡的说道。 群臣一愣,不收回?皇帝想干嘛?他这是置祖制于不顾了? 这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大声道:“陛下,后宫干政,于国不祥啊。汉之吕后篡权,唐之武氏篡唐,后宫干政历来都是国之大患啊,请陛下三思而后行。”说完,捶胸顿足,声泪俱下,像是被人捏住了命门一般。 又有几个头铁的御史跪拜道:“陛下,刘大人所言极是,望陛下以史为鉴,惕励自省,切不可自误啊……” “那你们倒是说说,朕该如何呢?”朱祁镇道。 众人一听,有门,皇帝到底是年轻,心智不坚。 “请陛下收回成命,谨遵祖训!”杨荣带头说道。 众人跟着附和。 “朕问你们一个问题,这大明的天下姓什么?”朱祁镇冷冷的盯着杨荣道。 “自然姓朱。”杨荣想都没想回道。 “杨士奇,你是当朝大学士,听闻你对《左传》研究颇深,朕再问你,何为君父之命不校?” 杨士奇暗道不好,这句话出自《左传:僖公五年》,当时重耳因为得罪了僖公决定逃跑,有人拉住他说既然有误会和大王说清楚得到谅解就好了,为什么要逃跑,重耳说:君父之命不校。意思是说,我忠于我的王,他虽然错了,但是他的命令我不敢违抗,还是逃跑吧! 于是后世很多忠君为国文人都很喜欢这句话,来表现自己的风骨。 朱祁镇的意思很明显,你们不是天天满口忠君为国嘛,你们不是天天把圣人之言挂在嘴上吗,既然古人之言是治国大道,那朕即使错了,也无可厚非,要么你辞官走人,不然,你就别想着违抗我的命令。和皇帝对抗,你就是不忠不孝之徒,你有什么脸面惶惶然立于朝堂之上? 说白了一句话,不听话就滚,听话懂事的人一大堆。朕分分钟就能替换了你们。 第12章 理不辨不明 “杨阁老,为何不回答朕?”朱祁镇冷冷的道。 “臣……”杨士奇心里很纠结,说吧,那就是否定他们这些清流一直标榜的忠君思想,不说吧,他就要得罪满朝同僚,那他杨士奇到时候还有没什么威望,他这个辅政大臣也就仅仅是辅政大臣而已了。 “陛下,我大明自太祖立国至今,都以皇明祖训为治国之道,何曾以前人……”杨士奇说不下去了,自己也掉进了朱祁镇挖的坑里面。 不对,我为何要纠结这个问题,我们现在说的是皇明祖训。杨士奇倒是反应的快,可朱祁镇没在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摆手说道,“朕是年幼,可朕不傻,谁真心辅佐,谁包藏祸心,你们的那点小心思朕心里明镜似的,你我君臣一场,莫要自误!”朱祁镇这话很重,在场那些准备反驳的大臣此刻都在掂量,要不要支持一下皇帝。 此刻的满朝文臣心里都对眼前这个年仅八岁的皇帝第一次感到了陌生。那酷似成祖皇帝的脸型,让很多老臣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还有,刘爱卿,朕也想问问你。”朱祁镇矛头指向刘观。 “你把太皇太后比作汉之吕后,周之武则天,你是何居心?啊!朕怎么就没看出来,堂堂左都御史,不仅弹劾百官不遗余力,相面这等歪门邪道也是颇有建树啊。”朱祁镇一连几个大帽子扣下来,让刘观肝胆俱裂,就是给自己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将太皇太后比作吕后啊。 …… 刘观此时被怼的大汗淋漓,又气又急,这些大帽子,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想到这,他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来人,拖下去。好生伺候咱们这位御史大人。”朱祁镇喝道。金吾卫上前,拖着刘观下去了。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要教朕的吗?不着急,慢慢来,这话啊不说不透,理呢,不辨不明。来来来,都别跪着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跪着多累啊?美酒佳肴的,诸位尽情欢愉,快……动筷子啊。”朱祁镇一边吃着眼前一盘烤的外酥里嫩的鹿肉,一边说道。 “老三,把那个清蒸黄鱼给朕端过来……” 大殿内的人瞬间石化,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陛下……”话还没说出口,杨士奇拉了拉杨荣的衣角,杨荣无奈的摇摇头,和杨士奇坐回桌子旁。 “老三,有点眼力见儿啊,那盘,对就那盘炒飞龙给我夹点过来……”看着御座上的皇帝吃的汁水飞溅,毫无帝王形象,大臣们一阵无语。 遇到这样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这些从小读着孔孟之道长大的老学究还真是没脾气。 罢了,反正天下是你们朱家的,只要天下不乱,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只要你小朱不开除我,我还可以高官厚禄,荫及子孙后代。 一场佳宴,满朝文武吃的是索然无味,更让他们感到气愤的是,皇帝竟然吃完抹嘴就走,连句话都没有,边走还和身边的近侍讨论着今天的膳食,说什么炒菜就像治国,只有品了才知道谁认真做了,谁在糊弄他…… 话说回来,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太皇太后张氏已然知晓。朱祁镇走在回东宫的路上(乾清宫还在停灵,朱祁镇就没着急搬过去。),一个太监小跑着过来跪下:“陛下,太皇太后请您过去。” “皇祖母可说何事?”朱祁镇微微皱眉道。 “奴婢不知,不过看着似乎太皇太后有些……有些不大高兴。”小太监一紧张,话都说不溜了。 朱祁镇瞪了小太监一眼,大步向仁寿宫走去。 “孙儿见过皇祖母,祖母,您身子可好?”朱祁镇看着正襟危坐的张氏,面漏怒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镇儿,你过来!”老太太话中有话道。 朱祁镇向前挪了几步,不肯再向前。 “近点,祖母有事问你。” “嘿嘿,祖母,那个在这就挺好,孙儿……”话音未落,就看见老太太从身后抽出一根藤条,腾地一下抓住朱祁镇的胳膊,摁在了一旁的锦凳上。 “皇祖母,哎呦……”,趴的一声,屁股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子,这还不是普通得或者,这是由好几根藤条扭编而成的藤棍,光看那藤条上的包浆,就知道有年头了。 “混小子,啊,你想气死我啊。” “啪……啪……啪”一个三连击,大殿里满是朱祁镇的惨嚎声…… “祖母,别打了,孙儿到底哪里错了啊?” “咦,混小子,还不知错。”说罢,又是一连几下,朱祁镇又是一阵惨嚎。 殿在的太监宫女全都噤若寒蝉的跪下了,生怕惹怒了太皇太后。 杨老三不时歪歪头向里面看去,心里乐开了花:啧啧啧,见过老太太打儿子的,见过男人打老婆的,可这太皇太后打皇帝,简直就是新媳妇推磨,头一遭啊。 陛下,老三我爱莫能助,您自求多福吧。 “你祖母我刚想过几天清心的日子,你小子就给我找事,你是闲你皇祖母死的慢了吗?” “小子,这根藤条你成祖爷打过你爹,打过你二爷和你三爷,传到你爷爷这,你爹也没少挨揍,现在轮到你了……”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手不停下,说是打,可朱祁镇是她的心尖子,手上留着劲呢,看上去疼,其实顶多是疼个一两天就好了。 就在这时,朱祁镇趁着老太太换手的功夫,嗖的一下跑到了旁边的桌子旁,大喊道:“祖母,听孙儿狡辩……不是,听孙儿解释解释在打也不迟啊……” “小兔崽子,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祖孙二人围着桌子转了几圈,老太太毕竟年岁大了,气喘吁吁的掐着腰,上气不接下气。 “皇祖母,孙儿知道您为何生气,可您也得为孙儿着想啊,孙儿虽然当了皇帝,可前朝那些文臣武将心里咋想的,难道您不知道吗?” “咱们给他们一点权力,他们就想要更多。孙儿今天说让您出山决断军国大事,那些文臣就跟踩了猫尾巴一样炸毛搬齐刷刷的反对,他们反对什么?他们反对得不是孙儿违反祖制,他们反对的是咱们给他们头上戴了一道紧箍咒,他们害怕他们背地里的那些肮脏事被您发现,他们要保住他们家族的荣华富贵和手中的权力。他们何曾真心为咱们祖孙二人想过,他们想的只有他们自己……” “紧箍咒?何为紧箍咒?”老太太一脸懵逼。 “额,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挑战我朱家的皇权。他们总想着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他们却不知道,这天下不仅有他们,还有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朱祁镇一翻话,让老太太瞬间安静下来。是啊,平心而论,孙子说的没错,这些文臣们从来就不担心谁当这个皇帝,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换谁来坐天下都一样,他们照样锦衣玉食,公侯万代。 国朝开国那些年,为何朱元璋把那些官员隔三差五的洗一遍?还不就是他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些借着由头杀的人头滚滚的洪武大案,表面上看是贪腐,是跋扈,是为了子孙铺路,深层次的原因就在于此。 “可你把我这个老太太推到前面,给你挡箭,你就是不孝。你别跑……小嘴叭叭叭的,啊,气死我了……” 朱祁镇还在满大殿的躲着老太太的藤条,宫外的午门外,已经是人山人海。 第13章 逼宫? “杨老三,你眼瞎了,朕被皇祖母揍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进来劝阻?”趴在杨老三背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朱祁镇说道。 “我敢吗我?您挨揍,我进去劝?您家太皇太后还不得把我煽喽。我还没娶媳妇呢。”杨老三一阵腹诽。 “陛下,臣不敢啊。不过,臣当时立刻让太监去太后那里禀告了。”杨老三答道。 “然后呢?朕怎么没看见母后来?”朱祁镇揉揉屁股道。 “那个,那个,太后来了,在门外听了会又回去了,说……”杨老三吞吞吐吐不敢说了。 “母后说啥?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 “太后说只说了一句,打的轻了。” 朱祁镇一阵无语,自己这个老母亲还真是不护短。 回到东宫,杨老三去太医院请太医了,朱祁镇趴在床上沉默不语。 “现在总算老太太答应了,有她在前面挡着,我就可以腾出手来做点事情了……” 正想着该从哪里入手时,杨老三带着太医院院正和三个太医走了进来。 “臣等……” “行了,赶紧过来给朕看看,疼的要命……”朱祁镇一摆手道。 太医小心的脱下朱祁镇的裤子,两片白嫩的屁股蛋子此时已经微微红肿起来,说实话这伤一点都不重,擦点药一两天就可以消肿。 四个太医,八只眼睛盯着朱祁镇的屁股足足端详了一刻钟的时间才不舍的挪开目光,朱祁镇一阵气恼,特娘的,这几个老头不会是那啥吧,老子的龙臀有这么吸引人? “陛下,您屁……您的伤不打紧,只是有些红肿,擦些祛瘀消肿的膏药三两日便可痊愈。只是这几天不可沐浴,以免伤口发炎。” “臣在开些祛瘀消肿的药内服,一日两次,会好的更快些。” 说完,从诊箱里拿出一个青花瓷瓶交给了一旁的杨老三,又把如何使用细细叮嘱了一番,退出来殿外。 就当杨老三正给朱祁镇的龙臀擦药膏时,东宫值班的羽林卫过来禀报:“陛下,都察院13名御史大人,国子监56名监生跪在午门外。” 朱祁镇一听来了精神,呀呵,癞蛤蟆玩青蛙,这些人玩的挺花啊,老子正愁没机会收拾你们呢,你们自己跳出来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们说什么没有?” “诸位大人说,请陛下尊祖制,莫自误。如果陛下不收回成命,他们就跪死在午门前。还说……” 那卫士低头不敢说了。 “说什么?朕恕你无罪。把他们说的一字不漏的都说给朕听。”朱祁镇怒道。 “各位大人说,陛下让太皇太后主持军国大政,是亡国取祸之道。” “放肆!”朱祁镇腾的一下站起来大怒道,“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啊,朕刚登基,他们就敢如此对朕,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君父,还有没有太皇太后?他们这是逼宫!” 转了几圈,转头道:“杨老三,去,让王勉滚进宫来见朕。” 约摸半个时辰后,王勉呼哧呼哧的跑进了东宫,因为跑的急,左脚刚迈进景仁宫,右脚就被高高的门槛绊住,直接来了个匍匐拜见。 看着狼狈不堪的王勉,朱祁镇一阵冷笑,因为王勉进来带着一股酒气和脂粉味。 “王勉,朕问你,今天这皇宫里外有何事发生啊?”朱祁镇坐在软榻上,挪了挪屁股,冷冷的问道。 王勉一时语塞,他是被手下从丽春院叫出来的,手下去时,他搂着头牌小香君,正欲宽衣解带,红袖添香时,手下火急火燎的闯进了房间,箭在弦上被人打断,正要发火,手下人说皇帝传他,顿时偃旗息鼓,穿上衣服就往皇城赶。 奉天殿宴席散了后,他出了皇城就去了丽春院喝花酒就去了,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臣有罪,请陛下示下。”王勉后背已经湿透,万一要发生什么大事,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算是活到头了。 朱祁镇站起来,走到跪着的王勉身边,弯腰闻了闻道:“王大人挺有闲情雅致啊,国丧期间还有心思去喝花酒,不错不错!父皇真是养了一条好狗啊。” 王勉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国丧期间,身为朝廷官员去妓院喝花酒,呷妓,死罪啊,弄不好要抄家灭族的,况且自己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这特么不是自寻死路吗。 “陛下饶命,陛下,容臣解释……”王勉磕头如捣蒜,两颊的汗水滴答着掉落。 “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居然在国丧期间跑去青楼喝花酒,玩女人,还真是朕的好奴才啊。怕是朕被那些书生杀了,你还躺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吧。” “杨老三,传朕的旨意,王勉,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思报效皇恩,玩忽职守,道德沦丧,国丧期间,出入青楼呷妓,藐视先帝,即日起,扒了他的蟒袍,抄家,处剐刑,夷三族!” “对了,行刑那天,锦衣卫在京小旗以上全部到场观刑。” 杨老三带着三个大汉将军像拖死狗一样把王勉拖下去了。 “杨老三,抄家的时候不用锦衣卫,你带着东宫卫队亲自去,告诉手下的人,谁敢动歪心思,自己掂量。” 杨老三领命而去。之所以不用锦衣卫,朱祁镇有自己的考虑,从王勉身上就能看的出来,锦衣卫估计烂透了,锦衣卫完了,那他这个皇帝以后真成了聋子瞎子了。以后该怎么和那些文臣勋贵斗呢,说不定以后处处会被掣肘。 看来必须给锦衣卫来一次大换血了,至少也得把百户以上的人换一遍。 想着如何整顿锦衣卫,这时又有太监来报:“说有个国子监监生居然一头撞死在了午门的城墙上了。临死前还沾着自己血写了两个字:昏君!” “呵,还真是要名节不要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头硬还是老子的刀快。” “换衣服,去午门。” 朱祁镇被一个侍卫背着上了午门城墙,向下俯瞰,六七十人跪在冰天雪地里冻的跟鹌鹑似的,还有几个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坚持不住了。 “去,告诉御膳房,就说朕饿了,让他们给朕准备个锅子,多备点口外的羊肉。就把桌子摆在午门下。多给朕拿点韭花芝麻酱。” 一个侍卫躬身领命而去。 “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子可不是原主,我可不吃那一套,愿意跪就跪着,我倒要看看你们的骨头有多硬。” 朱祁镇心里盘算着该如何玩玩这些跪谏的书生时,御膳房的锅子在午门门洞里摆好了。 那些跪了一下午的大臣书生一看御膳房在布置饭菜,还以为是皇帝不忍他们在这受冻挨饿,准备赐宴给他们呢,正当有些人开始自得洋洋的认为皇帝开始服软了时,朱祁镇大大咧咧的走来一屁股坐了下去。 可就在坐下去的瞬间,屁股又飞快的弹起来,“嘶……”,这货为了在这帮大臣面前装x,忘了屁股还没好呢。 朱祁镇恼怒的瞪了一眼旁边的侍卫,侍卫一愣,旋即从后面宫女手里把软垫子放在椅子上。 朱祁镇坐定,拿起筷子搅了搅冒热气的汤底,看着汤底开了,夹了一筷子切的薄如蝉翼肥瘦相间的羊肉涮起来,乳白色的骨头汤,上下翻滚的鲜嫩羊肉,入口即化,在沾点韭花酱,别提多鲜了。 朱祁镇吃的不亦乐乎,跪着的众人看着皇帝吃的如此香甜,有的人已经开始忍不住舔嘴唇,咽口水了。 这时,一个身穿四品官服,须发皆白御史大声道:“陛下如此对待臣子,且非贤君乎!” 朱祁镇放下筷子,一旁伺候的宫女拿起白帕给他擦了擦嘴角。朱祁镇冷笑道:“诸位跪在这午门外逼宫,就是贤臣了?” “我等实非逼宫,乃是因陛下不听臣子劝阻,执意要违反祖制,皇明祖训云:后宫不得干政。” 喘了喘气,老御史声泪俱下道:“陛下啊,后宫干政,乃亡国之兆啊,陛下当以史为鉴,切不可开此祸端啊。臣等今日午门跪谏,是为大明国运而跪啊。陛下……” “按你说的,朕让太皇太后决断军国大事,我大明就要亡国了?难道朕的大明江山,就这么不堪一击?还是她会害朕?” “陛下,圣人云,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李大人所说,乃是为陛下好啊。”一个年轻御史道。 “说的好,说的妙,那你们来教教朕,该如何做?”朱祁镇又夹了块冻豆腐吃了起来。 “臣才疏学浅,不敢在陛下面前言教。臣以为,先帝既已为陛下选好了辅政大臣,那军国大事自然要交给辅政大臣处理就好,陛下如今年幼,当以修习为主,待他日亲政……” “你特么放屁,放屁……”朱祁镇再也忍不住了,脏话顺嘴就出。 众人一愣,皇帝竟然说脏话,骂的还是他们这些大臣,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朱祁镇算是听出来了,他们这是为那几个辅政大臣和内阁站台来了,这是在结党。 “嘿嘿,你们觉得我年龄小就想搞团团伙伙,可惜,我不是原主,更不是那个想改立太子却被大臣们逼的精神分裂的朱祁钰。” 第14章 抄家 “陛下公然辱骂臣等,是何道理?我等为国谏言,却遭陛下无端辱骂。陛下难道是要昏君吗?”一个国子监监生道。 “汝是何人?”朱祁镇眼中迸出杀气,敢骂他是昏君,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臣是国子监监生,浙江马嘉祺。” “好名字。不听所谓的诤言,不尊祖训,朕就是昏君了?朕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不听你爹娘的话,你就是个不孝子?我大明以仁孝治天下,似你这等不孝之人怎敢入国子监学习,朕有你这等门生,简直是奇耻大辱!” “啊,还有,你还没有官身,别给自己戴高帽,还自称臣,你也配?”朱祁镇用筷子,指了指马嘉祺道。 “你……陛下……”马嘉祺被怼的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这么狗,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 一盘羊肉下肚,朱祁镇搓了搓手,示意撤下去。 朱祁镇站起身,笑呵呵的剔了剔牙,看了看跪着的众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打开道:“查,都察院御史中丞李仁怀,宣德三年受浙江富商周树立请托,为其子强奸杀人一案洗脱罪名,事成后,周树立向其行贿白银5000两,为其在京城购置店铺两处。” “查,都察院原江浙监察御史王天宇,宣德五年受浙江富商刘一海请托,为其倒卖浙江官粮十五万石一事遮掩,刘天宇私下串通户部左侍郎章有仁,刑部侍郎郭怀义,以漂没名义为其开脱罪名,十五万石官粮倒卖后共得银六万五千两,刘天宇得银3000两并京城粮铺一间,经手人刘大,章有仁得银2000两并扬州瘦马3人,郭怀义得银4000两,京城良田五百亩,经手人马老五。” “查……”随着在场的御史一个一个被点名,自己背地里干的那些贪赃枉法的事一一被揭开,原本准备可一肚子喷向朱祁镇的圣人之言被击的粉碎。 “啧啧啧,看看,还真是我大明的好御史。你们平日里参这个,弹劾那个,自己一裤兜子屎擦都还没擦干净,看看你们这一桩桩肮脏事,父皇仁慈,给你们留着一条狗命,你们呢,给脸不要脸。” “还有脸带着一群懵懂无知的监生来午门跪谏,你们也不怕带歪了朕的门生?” 被念到名字的御史们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歪倒在地上。 瞬间,朱祁镇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尿骚味,朱祁镇嫌弃的往后退了退道: “一个个吃着人饭,不干人事的货,还有脸来拿祖制要挟朕,是觉得朕年幼可欺?谁给你们的狗胆?阿。说!” 朱祁镇冷冷的看着他们,然后转身走向御座,对着一旁的一个侍从道:“这上面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押进诏狱,命锦衣卫严加审讯,明天早朝,朕要知道结果。” “对了,去告诉杨老三,让他带人顺便把这些人的家产也顺手抄了,所得家产全部充入内帑,家眷女子全部籍没发给边关将士为妻。” 一摊烂泥的御史们被粗暴的拖走了,剩下一地的国子监监生在那瑟瑟发抖。 甚至有的人已经暗骂,一个个道貌岸然的货,老子真是鬼迷了心窍跟你们一起来跪谏。 “还有你们,是圣人的书都读透彻了,还是觉得自己能行了,一个个起哄架秧子人五人六的,动不动就学这帮人跪谏,圣人就是这样教你们的?罢了,今天朕着实有些累了,我不深究了,散了吧。” 一帮热血监生如蒙大赦,正准备谢恩时,又听道皇帝说道:“在场的所有监生,全部革除功名,其家族五服之内的所有读书人30年内,不得参加科举,不得务农经商。” 众人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朱祁镇已经走了。 “李仁怀,我草你大爷,我寒窗苦读二十载啊……” “王天宇,我扒了你家祖坟……爹啊,娘啊,儿子不孝啊……” 一群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扯着破锣嗓子痛哭流涕。 皇帝太狠了,不仅仅革了他们的功名,自家家族五服之内30年内不得参加科举,还不能务农经商,那等于彻底断了他们整个家族的根啊,他们已经成了整个家族的耻辱和过街老鼠。 完了,完了,我怎么面对宗族里的家人…… 一个个失魂落魄的监生一路走,一路哭喊。 本来想凭借跪谏激怒皇帝,换来一顿板子,好在同僚间提高名声,成为自己日后的谈资。 没想到,最后自己成了背后大佬们的背锅侠,出头的椽子先烂,投石问路的弃子谁关心? 一场文官挑战皇权,增加自己话语权的斗争暂时以朱祁镇的胜利告一段落。而此时咱们的东宫好侍卫杨老三,忙的的是热火朝天。 抄完了王勉的家,粗略算了算,不算田庄古玩字画店铺,光现银就抄了三十万两。还在一间仓库里抄到细棉布5千匹。 杨老三掰着手指头挠着头发,终于算明白了账,撮着牙花子道:“这狗日的,贪了这么多。还是当官好啊。那些遭瘟的书生真没说错,果然是书中有特娘的黄金屋。” “大人,那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一旁一个东宫侍卫更正道。 杨老三踹了他一脚笑骂道,“老子知道,用你提醒?显你读书多?你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你王麻子祖上三代都是要饭的……” “杨头,这么多银子,兄弟们……”刚被骂了的王麻子也不恼,反而凑过来和杨老三挤眉弄眼起来。 “告诉兄弟们,所抄家产一律一两银子也不得私藏,若让我知道,嘿嘿,老子就让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王麻子缩了缩脖,咽了咽口水,没在说话。 这时一个羽林卫过来传旨,并递给杨老三张名单。 杨老三顿时眼睛发亮,这下发达了啊,这得抄多少银子啊,陛下要发财啊。 “王麻子,带着你的人,按照上面的名单地址,挨家挨户的抄,一个铜钱,一粒粮食也不能放过,抄的仔细点,尤其注意夹层和地窖。” 杨老三把名单交给王麻子,王麻子两眼冒光,虽说老大交代了不能过一手,但是兄弟们抄的时候稍微留那么一手,够他们吃几年的了。 整个京城内城一时间鸡飞狗跳,哭声,惨叫声,咒骂声不绝。 直到后子时,内城才逐渐恢复平静。 景仁宫,寝殿。 朱祁镇葛优躺的听着杨老三的汇报。 “陛下,臣等一晚上共抄17位大臣的家产,得银一百五十八万两,金3万零八百两,铜钱十一万贯,粮23万石,盐2万斤,蜀锦6千匹,其它古玩字画兄弟们没法估价,臣估计也能折个三四十万两。” 听着杨老三的汇报的数字,朱祁镇面色阴沉,没想到大明朝开国才不到一百年,腐败已经如此严重,一个七品给事中,连上朝面见圣容的资格都没有,家里却抄出十几万两白银。 “陛下,所有抄没的家产全部运到了内帑大库中,只是粮食太多,无法存放,还请陛下示下。”杨老三看着朱祁镇面色不善,小心的说道。 粮食,是任何时代都比金银还要重要的东西。 该怎么办呢?这么多粮食,如果不妥善保管,发霉长虫就麻烦了。如果入了京城太仓,指不定被下面的人给贪墨了。 有了,朱祁镇兴奋的坐起来,屁股钻心的疼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去告诉顺天府尹,给朕在太仓新辟两个粮库,然后把抄的那十几万石粮食运过去,派专人12个时辰把守。” “告诉看管的人若少了一粒粮食,嘿嘿,朕不介意给他们改个名字。” 杨老三神色一凛,躬身告退。 “妈啊,陛下这哪是改名字,是改人家的命啊。从阳间改到阴间的那种。” 第15章 小试牛刀 如今的朱祁镇可谓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朱祁镇内心的小宇宙又一次膨胀起来,前一世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优秀青年,一心想给大明改天换命的想法在这一刻再也不用为钱粮发愁。 第二天天还未亮,天边的残月还在倔强的不肯走,早朝的钟鼓声无情的摧残着朱祁镇的耳朵。 这特么才四点多就要临朝听政,尤其是这大冬天,呆在被窝里不香吗。 骂了几句,还是乖乖的起床,殿外的杨老三听到动静,顶着一双熊猫眼带着一众宫女进来了。 看杨老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和那一对熊猫眼,朱祁镇乐了,“老三,没睡好?” 杨老三心道,我能睡好吗?您皇帝老子一句话,下面的人就要跑断腿。 昨晚离开东宫后,杨老三带着朱祁镇的口谕直接敲开了顺天府尹的后宅大门,向顺天府尹传了口谕后,又将剩余的杂物处理完,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又爬起来带着宫人准备皇帝起床后的东西。 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这天天伺候皇帝的活哪有在宣大杀鞑子来的痛快。 “回陛下,昨晚臣已按您吩咐,把粮食全部交由顺天府看管了,估计今天午时全部粮食可进入太仓粮库内。”杨老三回道。 “你辛苦了,差事办的不错,等会你把朕护送到奉天殿后,就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来见朕,朕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旁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拿着象牙梳子在给朱祁镇梳头。 梳洗完毕后,朱祁镇摆驾奉天殿,参加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朝会。 昨夜的疾风骤雨,让参加朝会的大小官员胆战心惊。 此时,看纠仪官走远,杨荣看了看前面的杨士奇,小声道:“士奇兄,昨晚的事您听说了吗?” 杨士奇昨晚本来已经睡下,突然被管家叫醒,管家将外面的事情讲了一遍,杨士奇听后惊的半天说不出话。 他万万想不到,皇帝会用如此雷霆手段将事情这么快压下去,而且这里面还有他的几个门生和同年。 更让他气愤的是,这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居然背着他干了这么多臭不可闻的事,简直死有余辜。 不知道什么缘由,自他昨晚听说这件事后,他对今天的朝会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勉仁兄,昨晚睡得可好?”杨士奇微微回头,说道。 杨荣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低头不语。 杨士奇知道,昨晚抄家的那些人当中,肯定有杨荣的人,杨荣一生清廉,公正无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难免出几个败类。 文人嘛,尤其是像杨荣这种人,最看重的是名节。 一旦皇帝命锦衣卫彻查,难免会牵连杨荣,况且这些人入的还是锦衣卫的诏狱,锦衣卫什么地方,专门替皇帝干脏活的,栽赃陷害那是他们的拿手菜。 杨士奇是在安慰杨荣,让他该吃吃,该睡睡,别操没用的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陛下驾到!” 朱祁镇神采奕奕的走上御阶,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面带微笑看了看台下的大臣,然后轻蔑一笑。 “哼,老虎不发威,还当我那么好揉捏。” 一伸手,杨老三将昨晚锦衣卫审讯结果得密折递给了朱祁镇。 朱祁镇拿在手里,啪……啪……啪的有节奏的拍着。 大臣们的心也跟着节奏跳着,能混到参加朝会的,没一个是傻子。 皇帝手里的那份密折,说不准就是他们某些人的索命符。 “众位爱卿的腿竟如此坚强,自寅时到现在,诸位仍然稳如泰山,不错,真不错。” 朱祁镇的声音虽然是平淡的一句夸奖,可在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心里,却如惊雷一般,让他们肝胆俱裂。 “诸位,朕今天有个事,和你们说说。” 朱祁镇返回龙椅,随手将那份密折扔在一旁。 喝了口茶,眉头微皱,斜眼看了看杨老三,杨老三尴尬一笑,低头看着脚尖。 茶被杨老三换成了奶茶,用牛乳和蜜糖加调的,主打一个抗饿。 “朕昨日说的事,诸位考虑的怎么样了?” 朱祁镇问的是让太皇太后决断军国大事的事情,说完,他又拿起那份密折,站起来,笑眯眯的走下玉阶。 “额……这……”杨荣本想开口,却看见皇帝的目光扫了过来,他立刻道:“陛下臣有本奏。” “说。朕洗耳恭听。” “老臣不敢。还请陛下恕老臣妄言之罪。” “杨阁老畅所欲言即可,即使有些犯忌会,朕也恕你无罪。” 运了运气,杨荣开口道:“其实诸位同僚,我想问诸位一个问题,是大明千万百姓和社稷重要,还是亦步亦趋遵循祖制重要?” “当然是黎民社稷重要。”有正直的官员附和道。 “大缪,不尊祖制,焉有我大明永乐盛世,焉有我大明仁宣之治。”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大声驳斥道。 “陛下臣听闻,昨日傍晚国子监数十位监生午门跪谏,却被陛下无端夺了功名,臣以为陛下此举有失偏颇。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有失偏颇?哼,你李时勉我看是老糊涂了。他们口口声声是为朕名声着想,为大明万年社稷着想,实则为了什么,你李大人难道真的不知?” “哦,朕记得你李时勉是江西吉安人吧,昨天那些监生中有27人是江西籍的。” 李时勉,江西江西吉安人,是一个历经六朝的老人,他干的最牛的一件事就是差点气死了大明第一胖洪熙皇帝。 当时,他奏对朱高炽,劝诫他不要纵情声色,注意身体,朱高炽非常生气,命人持金瓜把李时勉的三根肋骨给打断了,还把他发配到交趾为御史。结果这家伙还没动身,朱高炽第二天就死了。 明史记载:“性刚鲠,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可见其品行非常好。 朱祁镇知道他的历史为人,也不想过多为难他,但敲打敲打还是有必要的。不然整天有这么个头铁如钢的人天天盯着你,任谁也不舒服。 “陛下何意?臣绝无串联学子之举。” “恩,朕说你串联学子了吗?”朱祁镇冷笑。 “陛下,臣……”朱祁镇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朕知道,这事和你没关系。但国子监是你的治下,你就是这样给朕管理的?五十多人跪在午门,你这个国子监祭酒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朱祁镇怒道。 “陛下恕罪,臣有失察之罪。”李时勉现在才醒悟过来,历来皇帝都非常怕文人抱团,也非常憎恶他们抱团,抱团意味着朝中有党啊,而且里面将近一半都是江西学子…… 想到这,李时勉恨死了刘观,昨天下午他找到李时勉,想联合李时勉一起上书皇帝,他当时对刘观说等几日看看再说。 没想到刘观转头就撺掇了这么多学子,而且还有二十多个江西学子。 皇帝虽然还没有明说,可是话里话外不就是说你李时勉就是这些人的头头吗?你想干嘛?是想搞山头?还是想搞党争? 李时勉跪下道:“陛下,臣……臣确实不知啊。请陛下明察!” “罢了,你李时勉也是老臣了,该怎么做不用朕教你吧。滚回去,管好国子监,如若再管不好他们,别怪朕不怜惜老臣。” “杨荣,你继续说。”朱祁镇一挥袖道。 “是。臣以为,祖制好,那是因当初国朝初立,太祖皇帝考虑当时朝内外情况,定下的权宜之计,太祖皇帝虽英明神武,难免有思虑不周之时。” 说完,顿了顿道,“古有秦之宣太后,辅佐秦昭襄王稳定朝局,平定诸王之乱,方为昭襄王建立不世功勋奠定基础,另,赵之赵威后,辅佐太子赵丹,联齐拒秦,珍惜民力,使赵国一步步强大起来,赵威后的<无岁则无民,无民则无君。>的治国思想,为历朝历代贤君推崇,为何到我朝就不可呢?难道列为同僚认为太皇太后无能力决断军国大事?” “漂亮!”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谁敢说太皇太后没能力,谁敢说,估计当场就得被锦衣卫请去喝茶。 众臣默然,他们其实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反对的根源在哪里,无非是争夺更多的话语权。 “诸位谁还有话讲?”朱祁镇发问。 “臣等无话。”杨士奇本来还以为杨荣即使不反对,也不会支持,怎料到杨荣当场就把他们给卖了,而且旗帜鲜明的站在皇帝一边,这样他很被动,可有无法反对,只好默认了。 一场风波,朱祁镇小试牛刀,使得铁板一块的文官集团,出现了一个裂痕。 第16章 军器局 其实,很看似固若金汤的团伙,只要找准时机和人,便能一击而破。 杨荣的倒戈,无疑给朱祁镇掌控内阁奠定了基础,也给看似铁板一块的文官集团撕开了口子。 朱祁镇成了最大的赢家,杨荣今天朝会等于是给皇帝纳了投名状,以后他肯定在文官队伍里不受待见。 可是人就会有私心,杨荣怕受到牵连毁了几十年来积攒的清誉,他更怕失宠,失去了皇帝的支持,你这个内阁辅政大臣还能维持多久? 皇帝年龄虽小,可所表现出来的政治智慧,完全不像一个八岁的孩童所具备的,若说背后没有太皇太后的教导,那才奇了怪了。到底是龙生龙凤生凤啊,这朱家的子孙,没有一个是善茬! 朝会结束,朱祁镇去了乾清宫,折腾了一个时辰后,回到东宫。 杨老三虽然被朱祁镇赶回去休息,可回到侍卫房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索性又披挂齐整,去了东宫。 “咦,杨老三朕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怎么又回来了?”朱祁镇略感惊讶。 “臣没事,臣不放心陛下,所以来看看。”杨老三道。 “朕这里没什么事,正好,你来了,朕有个事情交给你去办。”朱祁镇尽显资本家的嘴脸。 “朕那日听你说关于边军的事情,朕思来想去,中枢有必要建立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军队以应对突发情况。” 皇帝要干嘛?三大营近20万大军驻扎在京城,还有城防兵,锦衣卫,羽林卫等军,合计算下来共计30万人拱卫京师,在组建一支军队,那不是多此一举嘛,空耗粮饷罢了。 “不知陛下想组建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朕想组建一支新型火器营,人数嘛暂定五千人,要求全员配备火器。这五千人朕不打算从神机营和京营里选,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朱祁镇一字一句的说道。 杨老三一听,就知道皇帝什么意思了,现在武将态度不明,文官们表面恭顺,实则背地里却和皇帝隔着一层,皇帝才想出让太皇太后决断军国大事,自己在幕后暗中培植自己的班底,而这一切的底气就是必须有一只完全效忠自己的军队。 后世伟人曾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话虽简单,却是大道至简。朱祁镇心里清楚,就拿明末崇祯来说,之所以崇祯可以随更换不听话的朝臣,还不就是因为他手里有一支完全效忠他的勇卫营。 历史上很多皇帝之所以被权臣左右甚至废立,大多数还是因为军权旁落,臣子做大,最后自身不保,甚至最后落了个身死当场的悲惨下场。 “陛下,臣以为若组建新德火器营,士卒必须从良家子弟中选拔,也可从边军中选拔一些忠正耿直的老兵充入其中,这样可以保持新营绝对效忠陛下,又可以起到以老带新的作用,保证快速成军。” 朱祁镇很高兴,这杨老三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好,老三,朕没看错人,你啊表面看着憨憨的,其实你聪明着呢。哈哈哈……”。 “臣多谢陛下夸奖。跟着陛下这些日子,怎么着也得长进一些不是。”杨老三现在马屁拍的是越来越有水平。 “只不过陛下,人员好办,最难办的是火枪和火炮。您可能有所不知,现在火器造办处那些孙子……工匠,造出来的火枪质量参差不齐,炸膛、打不着火的事常有,那火炮,更别提了,十个火炮有两三个不炸膛就不错了。” “你说的可有真凭实据?”朱祁镇皱眉道。 “臣不敢欺瞒陛下,也不是故意针对他们,确是臣有一个同乡,他们家世代为火器匠户,因手艺精湛,于宣德八年入京师火器造办处。臣之前下值后,偶尔和那同乡一起喝酒,这家伙酒喝多了就管不住嘴,臣就顺耳听了些。” “一群尸位素餐的蛀虫!”朱祁镇彻底怒了,没想到火器造办处竟然这般不堪用。 “朕记得,每年朝廷给火器造办处的银子都是只多不少的,为何造出的火器如此不堪?” “陛下,您真的不清楚里面的猫腻?”说完,杨老三斜眼看了看外面。 “外面的,都在十步之外候着,没有朕的旨意,无故靠近者,重打30大板。” “接着说!”朱祁镇指了指一旁的锦凳,示意杨老三坐下。 “陛下,臣记得跟您说过宣大那边军队里有层层克扣军饷的事,其实这都是最低级的捞钱手段。臣那同乡说,管着他们造办处工部的那个官捞钱那是真高明。” “就拿制造火药来说,造一万斤火药,却能用掉比正常用料三倍的用料,他们管这叫耗损。还有,官营的铁工坊每年提供十万斤熟铁能造八枚神威大将军炮,或者三千只火枪,可不知怎的,最后只能造出三枚炮或者1500只火枪,还不能保证质量。” 朱祁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明开国才多少年,居然腐败到了这种地步,火器是对付北方鞑子的利器,堪称这个时代的镇国利器。 “这帮蛀虫,他们这是在毁我大明江山的根基啊!这帮王八蛋……”朱祁镇恨的牙根痒痒。 朱祁镇捧起茶杯,猛灌了几口水后,一把将茶杯摔碎在地。 “明天,不,今天晚上,你出宫一趟,让你那同乡多找几个工匠一起来见朕。记得,不要让人看见。” 本来还想着最大的问题是人员,没想到这帮造办处的孙子在这里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下午,朱祁镇去看了自己母亲孙太后和皇祖母,简单聊了会便又回到东宫。 新组建的火器营必须秘密进行,不然让那帮文官们知道了,又是一顿官司口水。 看着北京周围的舆图,朱祁镇的眼神一亮:潭柘寺村(后世的潭柘寺镇)。这个地方两山夹一沟,进出只有一条路,外窄内宽,像个瓢,周围崇山峻岭,边上还有条河,面北朝阳,关键是中间宽阔平整。 距离京师骑马一个来回也就一个时辰,若京师有突发情况,急行军也就两刻钟就能赶到京郊城外。十分便利和隐秘。 这潭柘寺可以算得上和老朱家很有缘分,撺掇朱棣起兵的道衍和尚就在这里隐居修行过。这座古寺后世朱祁镇来京上大学时曾经来游玩过,占地非常大,周围9个山峰连绵如龙,寺庙建的金碧辉煌。 因为算得上是皇家寺庙,永乐朝时这里香火兴旺,宝珠峰下形成了一个小村落。 地方虽好,但新军组建,需要绝对的隐蔽,朱思镇决定实地去看看。 第17章 搞个试点(2) 傍晚,朱祁镇用过晚膳,正在御案前写着什么,门外侍卫进来禀报说杨老三带着几个人已到殿外。 朱祁镇放下毛笔,把纸折好,放进了密阁锁好,走出了书房。 “臣(草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朱祁镇随和的虚抬一下手。转身坐下。 几人除了杨老三神色正常,其他人都紧张的不行,来前杨老三只说有位贵人要见他们,他们到了才知道,要见的是皇帝。 “老三,哪个是你的同乡?”朱祁镇笑着问道。 杨老三指了指身旁一个面色黝黑,方正国字脸的三十多岁的汉子道, “陛下,此人就是臣的同乡陆大宝。” “草……草民陆…陆大宝叩见陛下。” 陆大宝紧张的不行,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可以见到皇帝,而且离的这么近。简直是祖坟冒青烟,这下够他吹几辈子了。看以后村里人还敢欺负他。 “这是个老实人。”朱祁镇心道。 “快起来,朕这里没有那么多大规矩,你们几个也起来吧,来人,赐座,上茶。” 皇帝的随和让几个工匠心安不少,随后朱祁镇为了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就和他们聊了聊家常,家里几口人啊,收成如何,孩子有没有读书,几句家常话让几个工匠顿时觉得眼前的皇帝也不是坊间说的那种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神仙一般。 看气氛好了起来。朱祁镇道,“陆大宝,朕听闻你是军器局的工匠,手艺不错?” “回陛下,臣家里从前蒙元时都是匠户,我的祖父还在洪武爷的大军南征云南时做过火器造办的小吏,后来草民的爷爷又随成祖爷在北面打过鞑子。草民打造火器的手艺还是从我爷爷那里学来的,草民……”一旁的杨老三踢了踢陆大宝的脚,意思是你啰嗦那么多干嘛。 朱祁镇暗笑,装没看见。 “恩,现在你每月饷银多少?” “回陛下,草民因手艺不错,每个月能多拿二三十个铜板,每个月有差不多80个铜板。” “才80个铜板?你一大家子能吃饱饭?”朱祁镇皱眉道。 “嗨,这也没法子,草民的婆娘在城东平时接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勉强度日。现在草民拿的月银还不如我爷爷时多,我爷爷时,一个月加上赏银有一两银子呢,都说现在是啥大治,可……陆大宝欲言又止。 “说就行,说错了也不要紧。”朱祁镇鼓励道。 “陛下,您不知道,管着我们军器局的那个大人真不是个人,本来一杆火铳用熟钢8斤半,一门虎蹲炮用钢约40斤,可自从那工部的大人来了以后,一杆火铳用料最多只能用5斤就不错了,虎蹲炮顶多用30斤,而且钢也不是好钢,杂质太多,火铳管一淬火就开裂,来检查的上官还不允许我们回炉重炼,说是补补一样使。” “该杀!”朱祁镇大怒道。 几人顿时跪下连连告饶,朱祁镇忍下怒火,道:“都起来,朕说的不是你们。” “陆大宝,你接着说。” “额…,还有就是现在军器局和内府的军仗局很多工匠都逃了,只因上官层层克扣我们的月银。草民听说五年前两个火器局还有工匠3500人,现在军器局约摸有800多人,内军仗局那边我不清楚,他应该知道。”说完,指了指右边一个20来岁的瘦高个道。 “草民张三,是军仗局的火药师,专门配料的。” “咦,朕怎么听你俩口音差不多呢?” “草民…草民是他的内弟(小舅子)。”说完,指了指陆大宝。 朱祁镇立刻明白了,明朝匠户身份低微,就是平民百姓也看不起这些匠户,他们匠户只能相互嫁娶。 “那你说说吧。” “草民是宣德八年被调到军仗局的,负责火药配料,之前我们配料,都是严格按照配方来的,一肖二石三木炭,虽说材料还还是那些材料,可进来的那些木炭一开始不能用,必须晒上三五天才能用,” “草民有一次因为下工晚了,影影绰绰的看见十几个人拿着木桶往木炭上浇水。” “浇了水的木炭会变沉,一斤湿木炭会比干的重三成。然后在过秤进库,第二天在拉出来晒干。” “还有吗?”朱祁镇的脸阴的能滴水。 “还有就是硫磺石有假。” “硫磺石怎么做假?”一旁的杨老三好奇的问道。 “小人亲眼看到过他们把石灰石放在大池子里染成黄色,一半染色的石灰粉混进一半硫磺粉里。” “这样做出来的火药根本就打不响,光冒烟,而且这烟因为混了石灰粉,还有毒。” 张三说完,趴在地上哭喊道:“陛下饶命,不是小人故意这样做的,小人要是不这样做,那管事的太监大人就要把小人全家给杀了。” “该杀,该杀,朕要把他们活剐了!” “好啊,真是好啊,连这等军资都敢做假。” “杨老三,让锦衣卫镇抚使徐恭来见朕。”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徐恭原是正统年间的锦衣卫指挥使,在位时小心谨慎,是为数不多能寿终正寝的指挥使。而且为人正直,人品不错。 “来人,带他们去吃饭,然后每人赏十两银子。陆大宝和张三留下。”朱祁镇吩咐道。 几人在侍卫房吃完饭,坐上遮蔽严实的马车,悄悄的出了皇宫。 “陆大宝,朕交给你个差事,你可愿意?” “草民愿意。”谁不愿意,刚才那顿饭是他这辈子吃的最好的一顿饭,只说了几句话,皇帝就赏了10两银子,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得元宝啊。 “这件事若办好了,升官发财,若做不好,你俩吃饭的家伙事儿朕就要给摘了。” 俩人一阵哆嗦,妈啊,怎么还得拿命来做啊,陆大宝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嘴咋这么欠呢,做不好还把小舅子也连累了。 “你俩从明日起不用去军仗局和军器局了,就留在东宫,朕让人给你们单独开出一个偏院,你俩以后听杨老三的吩咐。今晚先回家,跟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说完,让人带他们走了。 出了皇城,张三看四周每人,小声的说道:“姐仗,你说皇帝让咱们干啥?” “我特娘的咋知道干啥?你当时怎么就不知道拉着我。”陆大宝懊恼道。 “咋拉你,那小…那皇帝看着呢,我怕啊…” “你个废物点心,你咋你点都不像你姐,你姐那泼…”,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其他的别想了,咱们世代贱籍,不管皇帝让咱们干什么,总是皇差,日后万小心谨慎,千万别出岔子,不然……”说完,杨老三拿着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嘶……姐仗,这要脑袋啊,我还没娶媳妇呢。要不咱们跑吧。” “瞧你那熊样,完蛋玩意,遇到事就躲,你爹…我老丈人咋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骂完,看看四周每人,又说道:“老三,这可是一场富贵啊,只要替皇帝做好了事,你还愁娶不到媳妇,说不定皇帝一高兴,赏你十个八个的宫女,再给你置办套三进院落的大宅子,你以后也是老爷了。” “别想着跑,能跑哪去?记住,以后做事管好你那张大喇叭嘴,就当自己是哑巴。抬头要看清路,低头要把事干好。回家之后,就跟我老丈人说要出公差,其他的啥也别说,把银子给你娘,留着给你娶媳妇用……” “臣,锦衣卫镇抚使徐恭,叩见陛下。”徐恭老老实实跪在朱祁镇面前道。 趴的一声,一本奏疏扔在了他的面前。 “把上面的人和事都查清楚,明天午时,朕要知道结果。办好了,你就是指挥使,办不好,你自己掂量。” 说完,朱祁镇转身回了书房。 徐恭打开一看,剑眉拧成一个川字,里面涉及工部,户部,还有内监的太监,十几个人,而且他们的事还不少。 不对,皇帝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事的?难道…… 徐恭小心翼翼的退出了东宫,一回北镇抚司,就把手下的两个心腹百户叫来了。 “二驴,带着你的人,去查查这几个人,天亮之前报上来。” 叫二驴的百户也不说话,接过那张名单,点点头去了。 “虎子,带着你的兄弟,去敬事房,找黄公公要这几个人,提到诏狱,你知道该怎么办。” 虎子打开名单一看,大嘴一咧道:“头儿,这几个太监用得着咱锦衣卫?让内监的人自己料理了不就行?废这劲干啥?” “你给老子闭嘴,这是陛下吩咐的!记住,你拿着我的腰牌,亲自去找黄公公,人找齐了,全部打晕了装麻袋里运到诏狱。” 虎子一听是皇帝吩咐的,立马神色一凛,抱拳躬身而去。 第18章 换个地方 “杨老三,朕给你道密旨,你去趟潭柘寺,……”君臣二人一阵咬耳朵,杨老三的脸色十分精彩。 “给你两天时间!办不好,你就要改名字了。”朱祁镇玩味的看着杨老三道。 杨老三双腿一紧,妈啊,要了血命了,皇帝什么毛病,动不动就要给人改名字。 “臣定不辱皇命!那帮秃驴……和尚要是知道好歹臣定然把他们安排妥当,若不识好歹,臣就让他们后悔当和尚。” “自己看着办,朕就一句话,办好了有赏,办不好你的那点破事也能变成大事。” 朱祁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赶紧去。” 我的破事?我有啥事?不会是和桃红的事…“嘶,皇帝怎么知道的?”,不会不会,我虽然喜欢她,可从来没和她说过话,就是偶尔碰见了,用眼神彼此给对方放放电…… 侍卫私通宫女,那是死罪,要夷三族的,想到这,杨老三一阵后怕,冷汗连连。 锦衣卫诏狱,一阵阵惨叫声不绝于耳,一个太监被绑在十字架子上,浑身上下被鞭子抽的一道道血槽子。 “你这没卵子的东西,说还是不说?”虎子拿着一个通红的烙铁,对着对面一间惊恐的太监说道。 “大…大…人,咱家倒是想说啊,可您,您也没问啊,我到底说什么啊?” “看来你这记性还真不好,也好,爷受累,给你提个醒,先说说木炭掺水的事。”虎子阴恻恻的说道。 那太监一听,浑身哆嗦起来,他就是军仗局的账房,因为进宫前学过几年的打算盘,就被分到了军仗局管着往来账目。 “大人,这事真不是咱家做的,我就是个账房,那都是管事太监刘宝儿让人做的。” “听说你是他的干儿子,你会不知道?啧啧啧,还真是嘴硬。” “大刺猬,掰开他的嘴,把他的舌头拔了。” 叫大刺猬的壮汉嘿嘿一笑,“虎兄弟,还是你疼兄弟,知道俺喜欢吃溜舌片。” 说完,扔了手中的七星鞭,拿起一把黑乎乎的钳子,蒲扇打的手捏着小太监的下颌,“嘿嘿,小公公,俺告诉你,这溜舌片啊,用钳子刚拔下来,然后用刀切成薄片,锅里放上葱姜蒜,大火爆炒,放上点淀粉勾芡,出锅,在来上两斤烧刀子,那味道,绝了。” 大刺猬似乎还在回味着,屁股上挨了一脚,“狗日的想吃了赶紧拔了,回家自己吃去。” 大刺猬也不恼,一用力,小太监的嘴就张开了,“我说我说,我他们的事我全知道,我说……” “草,什么味?”一股屎尿味弥漫开来,虎子嫌弃的问。 “大人,他拉尿了。”大刺猬指了指太监的裤裆道。 “让他说,说完了让他签字画押。外面还有好几个等着呢,忙完我请兄弟们喝酒。这一天天的……”说完,嫌弃的挥挥手走了出去。 “哎,大人我的溜舌片呢…”大刺猬有些失望。 “凑性,一会吩咐伙房,给你整条牛鞭…” 隔壁的牢房内,徐恭盯着坐在老虎凳上装死狗的工部右侍郎郭斯文道:“郭大人,滋味如何?要不要再加一块砖?” “这一般人呢,加上三块砖就受不了了,您这文文弱弱的身子骨,没想到五块砖都能撑得住,佩服佩服。” “我…我…要到陛下面前参你们,你们这帮残害忠良的鹰犬走狗,你们残害朝廷官员,不得好死。” “哈哈哈,你说对了,我们就是皇帝的鹰犬走狗,不过呢,您也说错了,您可不算忠良之辈,瞧瞧嘿,在京师光宅子就有五座,每个宅子还都没闲着,光扬州瘦马就养了8个,听说您刚刚给昆班的小玉仙赎了身花了5千两,啧啧啧,您可真是财大气粗。你那大儿子在老家妻妾15人,哎我说郭大人,你们父子这爱好还真是……” “你…你们怎么知道的?”郭斯文惊恐的问道。 “这天底下,没有我们锦衣卫不知道的,只有我们不想知道的。” “郭斯文,我劝你还是老实说了,说不定陛下念你是先帝老臣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徐恭一拍桌子道。 “我若不说呢?”郭斯文道。 “你以为没有真凭实据,大半夜的锦衣卫能把你抓到这来?告诉你,你的管家郭大已经招了,他就在隔壁,要不要你们主仆二人来个现场对峙?” 徐恭翘着二郎腿,斜着眼道。 “不可能,他是跟了我二十多年的人,不可能出卖我。”郭斯文彻底慌了,管家郭大是他的心腹,他的很多脏事都是经郭大之手办的。 “我这里有郭大的一个账本,郭大人要不要听听?” “宣德初年,河南修缮黄河堤坝,河南河道官送银一万两。” “宣德二年夏,你奉旨巡查江淮水利,淮安知府送银6800两,外加一张宋微宗墨宝,价值2000两。” 宣德二年10月,钱塘县令和砖石商人送银2万两,这钱据郭大交代是钱塘修河堤的分润,啧啧,郭大人,你可真敢要啊,两万两白银,老子想破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花。你呢,转手就把钱存到了你小儿子的当铺里放贷,你这官当的,都屈才了,你为啥不去经商? …… 郭斯文浑身抖如筛糠,这些都是事实,他面如死灰的说道,“别念了,我招了。” “别着急郭大人,你以前干的那些腌臜事皇帝不感兴趣,咱们现在来说说你管着军器局的事吧。” 一听军器局,郭斯文叹息一声,“我全说……” 一夜审讯,锦衣卫收获颇丰,清晨一大早,朱祁镇正在梳洗,侍卫进来禀报说徐恭来求见。 朱祁镇一挥手,宫女们退了出去。 “臣叩见陛下。”徐恭跪下道。 “这么快就有结果了?”朱祁镇打了个哈欠问道。 “陛下交代的事,臣不敢懈怠,按照您给的名单臣连夜抓人审讯,共抓的工部、户部五城兵马司人犯23人,宫中涉案太监16人。他们的家产正在抄没中,其中工部又侍郎郭斯文抄的白银50万两,金6千两,金佛两座,其它古董字画十箱。另外,据郭斯文交代,他在老家宜昌还有良田五千亩。臣已派得力人员去宜昌了。” “恩,差事办的不错,这样吧,先升你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暂管锦衣卫。记住,给朕管好了,出了事,小心自己的脑袋。”朱祁镇一边赏一边告诫。 “臣谢陛下!臣定不辱陛下期望,请陛下放心,自今日起,锦衣卫上下只认一个主子,那便是陛下!”徐恭兴奋的表着忠心。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朕只看结果!办好了差,就是对朕最大的忠心。” “臣谨记在心。”徐恭拜倒道。 “还有,这次的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扩大范围了,但是凡是有可能涉及的大臣都要盯着,朕要知道他们的一切。” 朱祁镇之所以叫停,是不想过分刺激以三杨为首的文官集团,引起他们的抵抗。 “臣回去马上安排得力人手盯着那些人,他们几时起床,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甚至在哪个小妾房间留宿臣都会查清楚报于陛下。” “恩,悟性不错,去吧。对了,这次抄没的家产,拿出一成来做为日后锦衣卫办差的奖金,谁办的好,可酌情给予奖励,你自己拿个章程,只要不过分,朕都允。”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臣替锦衣卫所有同僚,谢陛下隆恩。”徐恭是真的被感动到了,锦衣卫自成立以来,什么时候有过奖金啊,都是看皇帝心情,事办好了,皇帝赏点,办不好,脑袋搬家那是常有的事。 “皇帝虽然年纪不大,但这御下的手段却是高明,以后要谨慎再谨慎,可不能办砸了……”想着这些,徐恭眼里渐渐明亮起来,从皇帝最近的动作和手段来看,皇帝日后绝对是个明主,跟着这样的主子,皇帝不会亏待自己。 第19章 便宜和尚了 却说杨老三带着朱祁镇交代的任务,当天就带着十来个人快马向京西的潭柘寺而去。 “大人,陛下让咱们去寺庙干啥?” 此时一行人正在一处凉亭休息,啃着肉干和大饼。一旁一个鼓着腮帮子,大口撕咬着肉干的壮汉子问道。 “你这厮,就你话多,大饼也堵不上你的嘴。” 杨老三没好气的怼了那汉子一句。他心里也郁闷,皇帝看上了潭柘寺,让他带人把潭柘寺弄到手,还不能得罪那帮秃驴,还不给钱,这差事咋办? 一路上后脑勺都快挠破了也没想出来怎么办。 “陛下太抠了。”这是杨老三一路上想出的唯一肯定的答案。 让我把那帮和尚弄走,好歹也给人点盘缠路费啥的,结果一毛不拔,越想越烦,索性灌下一大口酒,看了看天色,拍拍屁股,吆喝一声,“走。”。 众人策马扬鞭,狂飙一般卷向潭柘寺。 画面一转,回到宫中。 “皇祖母,您唤孙儿来何事?”此时的朱祁镇满脸问号的看着首座上的张氏道。 “去给皇上端碗银耳莲子羹,记得多放一勺琉球进贡的霜糖,皇帝喜欢甜。”张氏宠溺的吩咐道。 “孙儿,这两天都在忙什么?” 还能忙什么,忙着抄家搂银子啊。可这话不好说也不好听啊。 “皇祖母,孙儿这几日每天都会去父皇灵前祭拜,朝会,然后回东宫研习治国之道,下午练习书法。”朱祁镇倒是没撒谎,都是他日常干的事,只不过,他干的事他是一点都没说,那藤条可还摆在正殿呢。 小滑头,跟我这个祖母还遮遮掩掩。张氏心里暗笑道。 看皇祖母不说话,朱祁镇一挥手,殿内的太监宫女都悄然退了出去。 “嘿嘿,皇祖母,孙儿干的啥事,您老火眼金睛还能不知道?”朱祁镇上前拉着张氏的手,撒娇道。 “看看,都当皇帝的人了,还在这给祖母撒娇,若让那些大臣看见了,少不了一顿口水。” “祖母,孙儿这两日将都察院和国子监的那帮不知好歹的人给处置了,还有工部右侍郎郭斯文,内府的十几个太监都给料理了。” 其实不用他自己说,张氏也全都知道了,尤其是听说自己在午门外孙儿吃着火锅怒怼那些御史时,是哭笑不得,自己这个孙子做事还真是天马行空,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不用担心孙子会心软被那些文官们牵着鼻子走。 皇帝若是不够强势,那皇权就会削弱,最终会出现尾大不掉之势;若皇帝强势如朱元璋和朱棣那般,那那些个文臣就是个办事员传话筒。 “是得杀一杀那帮臭酸文人的傲气,哀家看他们最近这几年有些皮痒痒了。你处理的还行,只不过那些个学子处理的有失偏颇了。” 重了?我还是心软了,不然依我的脾气,把他们全族都搭配到云南于那些个吐司为奴。 不对,是不是有人来求情了? “若皇祖母觉得孙儿处罚不妥当,那就该罚他们开除出国子监,五年内不得参加朝廷科举?皇祖母以为如何?”朱祁镇试探的说道。 “啪”的一声,朱祁镇手背上挨了一下,“胡说,皇帝的话那就是圣旨,怎可朝令夕改,你记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些个书生说好听点是直言劝谏,说不好听点他们就是结党。仗得自己读了些圣人之言,就了不起了,” “依哀家看,没杀了他们,就是他们的造化了。”张氏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谢皇祖母支持孙儿。”朱祁镇心里放心了,看来自己这个祖母还真是站在他这边的。 祖孙二人又聊了会天,朱祁镇起身告辞返回了东宫。 潭柘寺,大雄宝殿。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来小寺有何贵干?”寺院的监院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远远看去活脱脱一个弥勒佛,胖胖的圆脸中挤着一对虾米眼,笑起来两腮帮子的肉一颤一颤的。 “不知法师法号如何称呼?”杨老三尽量装的自己文雅点道。 弥勒佛又唱了一声佛号,“贫僧法号无根。” 杨老三一听,心里乐了,只听说太监无根的,没想到这佛家取名也这么…… 硬生生憋住笑,杨老三打了个喷嚏,揉揉冻僵的鼻子道:“我等受家主委派,特来潭柘寺替老家主还十几年前的一桩愿。” “阿弥陀佛,不知贵家主姓字名谁?” “家主姓明。”杨老三看着大雄宝殿内庄严肃穆的佛像,心里直打颤,在佛祖面前扯谎,不会遭报应吧。 其实从他们一进寺院,这五根和尚就看出他们不是一般人,他们虽然都换了便装,可穿的是官靴,外衣下盖着的是绣着各色猛兽飞禽的裙摆,除了皇宫大内的世袭侍卫可以穿戴,民间绝无。 这无根也算是个通达的人,对迎来送往自然最是在行,不然也不会当上这么大的一座寺庙的寺监。 杨老三一挥手,手下几人抬着香烛,僧衣,僧鞋,还有几盘供果进来,对无根和尚道:“有劳大师,这是我家家主的一点敬意,还望不要推辞。” “哦,对了,我家家主特意吩咐我等须在贵寺住上几日,每日焚香叩拜佛祖,替老家主还愿,不知大师可否?”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彬彬有礼,还送上了这么多东西,自然无法拒绝。 “这是自然,等我回禀主持师兄,便带几位施主到住处歇息。”说完,脸色一凛,对后面的小沙弥道:“明色,给几位施主奉茶,我去去就来。” 说完,又唱了一声佛号,退出大殿。 “可特娘的走了,再说下去,老子就得露怯。文绉绉的,早知道当年多读几本书了。” 腹诽完,又是一阵肉疼,山下买这些东西,花了是他攒了三个月的月银,本想留着给桃红买簪子的,全便宜这帮和尚了。 “头,咱真要在这庙里住?”又是这厮,杨老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以为老子愿意在这里住,那不是皇……少主子有吩咐嘛,完不成任务,你们就等着少主子给你们改名吧。” 那厮叫李大嘴,原先和杨老三同在宣大边军干过,同一年被选入宫为侍卫,所以平日里俩人关系最好。 人如其名,这厮一张大脸上长着一张大嘴,一顿能吃四五斤大饼,所以绰号噎死牛。 “这庙里不能喝酒吃肉还不能耍钱,兄弟们还不得憋死?”李大虎嘟囔道。 “就你废话多,不会忍忍?咱们赶紧办完事,回去交差是正事,其他的先别想,等回去,我请大家去媚香楼喝酒…”杨老三看着手下哀怨的眼神,宽慰道。 众人一听媚香楼,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跟狼看见了肉一样,两眼放光。 “媚香楼,头,光喝酒多没意思,兄弟们可有段日子没开荤了…” “滚,想找娘们,领了赏钱自己不会找,老子的钱还得留着给桃…”话没说完,就看见院监无根和一个宝相庄严白胡子老和尚走进了大殿。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这是本寺的主持师兄,法号无清。”无根介绍道。 杨老三上前一躬身,将来这里的意思又说了一遍。 老和尚手里撵着念珠,双眼微睁,打量了一番杨老三,又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道:“几位施主远道而来,既为主人还愿,那就在敝寺小住几日,有事可以找无根。” 说完,看了看无根,转身走了。 杨老三本想着和这主持在寒暄几句,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搭理自己。 心里暗骂一句,“老秃…”。 “呵呵,几位施主不要介意,无清主持平时潜心礼佛,很少出来见客,还请莫怪。”无根解释道。 “哪里哪里,一看这无清主持就是得道高僧,我等粗俗之人哪里敢责怪大师。” 你娘的,要不是为了完成陛下给的任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庙… “几位施主这边请,客房已经收拾妥当。” 第20章 你不是正经和尚 却说众人被安排在了一个大间禅房里,全是大通铺,一看就是寺里地位最低的沙弥们睡的房间。一水的土砖垒成的土炕,地面坑坑洼洼。 “几位施主,敝寺实在没有好的客房招待贵客们,还望见谅。”无根不好意思的说道。 杨老三等人客气几句,无根便又说:“几位稍待,再有一个时辰便可晚饭,我会让人给诸位端过来。” 说完,又唱了一声佛号,退出禅房。 关上门,众人简单收拾一下后,两人在房门处蹲着,听着门外的动静,其余人围着杨老三,在小声商量着事情。 “杨头,咱们到底来这寺里干什么,您给交个实底,不然兄弟们没个章程啊。”一个虬髯大汉的侍卫说道。 “大楞眼,你小子急个球,杨头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便是。”李大虎一边抠着脚丫子一边还放在鼻子上闻闻,斜着眼道。 “你狗日的上一边抠去,恶不恶心,你干脆拿嘴舔舔。”叫大楞眼的人回怼道。 “你个驴日的,老子三天不揍你……”话没说完,杨老三一抬手打断他们道, “这次是陛下交代的事,陛下只说了一句话,他看上了这座寺庙。”说完,杨老三环视一周众人。 “看上就看上呗,再说这潭柘寺也算是属于皇家寺庙,那不就是陛下的嘛,陛下想要,一道圣旨……”李大虎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狗日的小点声,”看了看门口,得到把手门口人的回应,又说道,“陛下有意编练新军,但是为了不引人耳目,必须选一个僻静的地方,这潭柘寺占地极大,房舍众多,正适合屯兵,而且还在山上,更加隐蔽了……” “嘶…”众人不禁搓起牙花子,能进皇宫做侍卫的都不是傻子,一想便知道皇帝是想把这帮和尚赶走,占了此地当做军营。 “若将这帮秃…和尚们赶走,可不容易。就凭我们这十几号人,就是杀也杀不过来啊。” “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下半夜一把火烧了他的屁的…” 杨老三只觉得天灵盖气血上涌,这帮货,让他们杀人放火一个个都是好手,若让他们动脑子玩心眼,恐怕没一个行的。 “得得得,出的啥馊主意。”这时,门口俩侍卫示警,门外有人。 众人散开,假装收拾床铺。屋外,几个和尚抬着盆碗等吃饭的家伙事来了,杨老三打开门,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有劳几位师傅了,还给我们把饭食送来。” “施主不必客气,无根师叔特意交代过,要照顾好几个贵客。寺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白菜豆腐和咸菜米饭,诸位贵客莫要嫌弃,请慢用。” 说完,也不废话,转身就要往外走。 杨老三上前,拉着那小沙弥的手道“师傅法号怎么称呼?” “小僧法号明月。”小沙弥刚想抽手,感觉手心里多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巴掌大的银饼。 小沙弥心中一喜,他自小因为家里贫苦,被父母卖给了大户,大户人家信佛,又将他捐给了寺庙代主家修行。 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大一块银饼,心中欢喜的不行。正心中盘算着将钱如何花时,就听杨老三低声说道:“小师傅,某家有些事不知可否向你打听一二?” 小和尚收了人家银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便说:“贵客但问无妨。只要小僧知道的,肯定知无不言。” “小师傅快人快语,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请问小师傅,贵寺无根师傅可有何爱好啊?” “啊?这……我只是个明字辈的小和尚,在寺里人微言轻,只能干些挑柴担水的粗活,师叔们的事情小僧……”小和尚看着人畜无害,憨厚的紧,可是脑子转的快,杨老三一问,他心里又有些犯嘀咕。 “小师傅莫要想差了,我们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主家还愿,二来嘛老家主想出资五千两银子,给寺庙重塑金身之用,但家主担心这银钱的去处……”杨老三信口胡诹道。若是朱祁镇知道杨老三信口便许出去五千两银子,非的气的吐血。 好不容抄家得来的银子,你杨老三上嘴皮碰下嘴皮,五千两给了泥菩萨,你要脸不要脸,合着不是你自己的钱花起来还真不心疼。 小和尚到底是阅历尚浅,被杨老三三两句话就糊弄住了。 此时,杨老三不动声色的又拿出一块玉佩塞到小和尚手里,小和尚心领神会的塞进了袖子里。 杨老三又是一阵肉疼,特娘的,谁说和尚是无欲无求,只知道敲木鱼念佛经,只要钱给够了,一个鸟样。 放下戒心,小和尚话匣子打开了。“听说无根师叔是10年前出家到潭柘寺的,他出家之前在昌平老家好像有家室,但为何出家,小僧就不知道了。” “哎,想必无根师傅也是看破红尘,才遁入空门,时也,命也。”杨老三似乎感同身受一般摇头叹息。 那些侍卫尤其是李大虎,听着杨老三文邹邹的扯谎忽悠,背过身,憋的眼泪鼻涕都快出来的,这特么没想到自己的头,忽悠起和尚来还一套一套的,跟那些穷酸秀才有的一比啊。 “要说无根师叔有什么爱好我不清楚,不过有一次小僧去给他打扫房间,刚推门进去,就看见无根师叔将一个白玉佛牌藏了起来,还将我训斥了一顿为何进来不敲门。” 白玉佛牌,什么东西?还怕别人看见,肯定有事啊。 心里打定主意,杨老三笑意更甚,“辛苦明月师傅了。敢问无根师傅住在哪间禅房,我想等晚饭过后去找他讨教佛法。” “师叔住在菩提禅院的第二进东厢房内。出了这里,往右走大约30步,有一片竹林,菩提禅院就在竹林的中间,很好找。” “多谢小师傅……”送走明月,杨老三转身回到房中,就看见十几个人都憋着笑,尤其是李大虎,憋的满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杨老三两眼一瞪,低声笑骂道:“狗日的,还不赶紧吃饭,吃完饭干活!” 众人再也憋不住,纷纷大笑起来,杨老三也跟着笑了起来,瞬间又神色凝重起来,什么样的佛牌,还怕人看到呢? 第21章 白莲教 子时,禅房内传出此起彼伏震天响的呼噜声。 但是躺在床上十几个人眼睛却都炯炯有神,嘴里发出的呼噜声不断。外面,传来两声夜猫子的叫声,众人无声的聚到杨老三身边。 片刻之后,众人换上夜行衣,戴好面纱,只露出眼睛,悄悄打开窗户,五个身手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夜色中。 菩提苑,竹林深处,只听得沙沙的风吹竹叶声,若不仔细看,谁也发现不了,在菩提苑的墙根下猫着三个黑影。 杨老三,李大虎,李大嘴三人紧贴墙壁,其中一人呈弓步双手交叉手心朝外,两人轻轻助跑几步,嗖的一下,一丈(3.33米)多高的院墙,在助力下便轻松的跃了过去。李大虎骑在墙上,双手扒着墙壁,左腿身下,杨老三一个助跑,顺手抓着李大虎的左腿用力一拉,一个鹞子翻身,轻松落进院内,毫无声息。 杨老三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动静,三人便摸到了菩提苑的东厢房墙根下。 杨老三右手一指窗户,李大嘴会意点头,拿出一个竹管,轻轻捅破窗户纸,用嘴对着竹管一头轻轻一吹,然后撤了回来。 “头,迷药还得等上半刻钟。”李大嘴低声道。 杨老三对着李大嘴竖了个大拇指,暗道,这小子不愧是盗贼出身,这溜门撬锁拍花的本事还真用上了。 李大嘴,无父无母,从小跟着他舅父走乡串户做货郎,其实做货郎是假,偷东西才是真,而且专偷大户人家,只因有一次在乡下一家地主家偷了些银子惊动了寻院的护院,逃跑中李大嘴一刀捅死了地主家的护院,为了不吃官司,才进了边军。 三人等了半刻钟,李大嘴从靴子里摸出一把短刃,沿着窗户边缘的缝隙插进去游走,咔哒一声,内里的插销便被打开,三人悄悄翻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只听的到无根和尚那猪叫般的呼噜声。 根据明月和尚说,他是看见无根将玉牌放进了书桌里的一个抽屉里。 李大虎来到床前,轻轻拿起一个枕头,时刻准备着无根醒来给他捂住口鼻不让其发出声音。杨老三轻轻打开抽屉,伸手摸了摸,没有,又打开另一个,伸手摸了摸还是没有,瞬间愣住了。 “那明月小秃驴不会骗我吧”想完,手抬起准备抽出时,手背碰到了一个突起的东西,反手往上一掏,拿出一个黑黢黢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用白绸布包着一个玉牌,对着两人点点头,三人迅速将动过的东西复位,李大嘴又点了根迷香,确保在无根天亮之前醒不过来,三人又翻窗跳了出去。 回到竹林深处,其中一人点燃火折子,打开白绸布一看,一块古香古色温润的白玉牌,玉牌正面上方是一朵盛开的白莲花,下面是一个弥勒佛。 李大嘴低声道:“头,一块玉牌而已,干啥这么费劲巴拉的。” 杨老三此时也纳闷不已,但是当他翻开背面,背面阳刻着几个字让他脸色煞白:白莲教,弥勒佛座下右护法,王之心。 白莲教!难道这无根是白莲教的人?白莲教不是已经被朝廷赶尽杀绝了嘛,这白莲教怎么还会有。 瞬间,杨老三脑门上渗出丝丝白毛汗,这潭柘寺还真是不可小觑啊。一个皇家寺院,居然藏着白莲教的护法这样重量级人物,这手灯下黑的手段,真是高明。 思索片刻,杨老三一挥手,五人悄然回到了住处。借着照进来的微微月光,杨老三坐在床头,低声对一个瘦子说了几句,递给他一个东西,瘦子悄悄开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白莲教,最早可追溯到东晋时期,流行于唐宋。 元末刘福通领导红巾军起义便是以白莲教为教义,蛊惑民众反抗暴元,朱元璋也曾入白莲教,但是他立国之后却将白莲教定性为邪教,凡是信教之人全部赶尽杀绝,之后的历代明朝皇帝都是视其为洪水猛兽,一旦发现,不论首恶从犯,一律砍头。 就是因为这个教宣传的教义太过有煽动性,太过于让底层民众有精神寄托,有的人甚至不惜散尽家财,甚至将妻子献出供给教首享用,也要参加。它太具有煽动性了,一旦成势,必然是星星之火。 到了清代,尤其是清嘉靖皇帝,对当时王聪儿领导的白莲教起义,不惜代价也要剿灭白莲教。 卧槽,不会进来贼窝了吧,这寺里的寺监是护法,那这寺庙里的其它和尚…… 想到这,杨老三再也坐不住了,他只希望回去报信的人能够叫开城门,将那玉牌呈给皇帝,皇帝虽小,可不是蠢笨之人,当皇帝看到那几个字之后,肯定会命令附近驻军包围寺庙,擒拿了这帮贼子。 黑夜对于有心事的人总是漫长的,杨老三就这样坐在床头,盯着窗户,一动不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声雄鸡报晓,东方的天空慢慢有亮光透出,杨老三身心俱疲的叹了口气,下床穿上鞋子,走出了禅房。 满脑子心事的杨老三走到院中,就听见不远处一阵嘈杂之声,一些小和尚向东面的菩提苑跑去。 杨老三心道:“坏了,肯定被发现了。”转身回屋,叫醒了众人,“头,这才刚天亮,昨晚折腾了一晚上,我们在睡会。”李大嘴眯着眼,嘟囔道。 “睡你娘,昨晚的事可能露了,告诉兄弟们,准备撤。”杨老三低声吼道。 众人在没睡意,纷纷起身穿衣,可等了一会还不见有人来,若是被发现偷了东西,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他们这些昨日进寺的香客。 杨老三等了一会,走出屋外,拽住了一个小和尚,问道:“小师傅,这一大早的闹哄哄的,出什么事情了?” 小和尚一脸惊恐的道:“贵客有所不知,昨晚,无根师叔被人杀死在卧室里了,方丈还在闭关,现在整个寺院都是人心惶惶。” “什么,无根……师傅死了?”,杨老三惊讶之余,百思不得其解,昨晚明明只是用迷药迷翻了他,怎么会被人杀了呢。 匆匆返回屋内,对着众人低声道:“那无根死了,被人杀了。” 李大嘴张大了嘴巴,“头,我可没杀他,我只是用迷药把他迷翻了,回来我就睡着了。” “我特娘的知道不是你,你给老子冷静点。”说完,环视众人又道,“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离开屋内,就是拉屎撒尿也得经过我的允许,出去的时候必须两人同行,如若出现危险,发响箭示警。” 现在也就只有等着了,希望皇帝能快速部署,不然他们这一行人,恐怕凶多吉少。 杨老三此时感觉他们正在被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 想到这,浑身的汗毛不禁竖了起来。 第22章 全杀了 话说那瘦子拿着白玉佛牌,下山快马就朝京城飞奔而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北京城下。 守城门的百户检查了他的大内腰牌,点头哈腰的命人打开城门,人马飞奔直朝皇宫而去。 “开开城门,紧急军情!”说完,右手甩出腰牌,看守皇城城门的羽林卫看了看腰牌,说道:“皇城重地,下马步行,否则格杀勿论!” 瘦子暗骂一句国粹,不得不下马,飞奔进了西华门,直奔东宫而去。 进的东宫,守值的人看见气喘吁吁的瘦子,大呼道:“猴子,你咋回来了,出啥事了?” “快,快,出大事了……叫醒陛下。快。”说完,紧紧护住胸前,坐在地上大声喘着粗气。 守值的侍卫似乎还在犹豫,这特妈的大半夜的,把皇帝叫起来,万一皇帝给自己改个名字,那…… “操,你特娘的,赶紧,耽误了大事,你全家都不够砍的。”猴子急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说完,转身进了东宫,不消一会,朱祁镇穿着内衬,及拉着布鞋,睡眼惺忪的走出了寝殿。 “大半夜的,杨老三闹什么幺蛾子?人呢,叫来。”朱祁镇不满的道。 侍卫抬着叫瘦猴的侍卫进来,此时的瘦猴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显然累坏了。 “给他赶紧上姜茶,热的。”朱祁镇着急道。 杨老三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不会让瘦猴拿着他御赐的腰牌深夜闯宫。 一杯姜茶下肚,瘦猴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爬起来跪下道:“陛下,杨千户在潭……”话没说完,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同僚,闭嘴不言。 朱祁镇一挥手,两人躬身退下,关上了房门。 “不着急,慢慢说。”朱祁镇宽慰道。 “陛下,杨千户让卑职快马将此物呈给陛下,他说您看了就知道了。”说完,跪着前行,双手奉上那个白玉牌。 朱祁镇拿起白玉牌,仔细端详起来,瞬间脸色一凛,喝声道:“此物从何而来,杨老三人呢?” “回陛下,此物是杨千户从潭柘寺寺监无根和尚那里得来,杨千户和剩余的兄弟现还在潭柘寺内,短时间内应该安全无虞。” 朱祁镇暗暗松了一口气,面色狰狞起来,“白莲教余孽,又死而复生,而且还发展到皇家的寺院里,真是无缝不入啊。” 盏茶功夫,朱祁镇喊道:“来人,速速让徐恭滚进宫来。” 不消片刻,气喘吁吁的徐恭跪在朱祁镇面前,朱祁镇阴沉着脸道,“徐恭,朕给你一道口谕,你跟着他,”朱祁镇一指瘦猴,“连夜带500锦衣卫好手,去潭柘寺,去了之后听杨再兴的命令行事。” 说完,又转身回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写了张字条吹干墨迹,递给了瘦猴,“回去之后,亲自交给杨老三。记住,叮嘱杨老三,你们多少人去的,要一个不少的把人给朕都带回来。”听到这句话,瘦猴瞬间双眼湿润,皇帝心里有我们,我们就是死也值了。 瘦猴郑重的叩头,雄赳赳的跟着徐恭离开了。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做的不做,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要干进主子的心里,这是徐恭执掌锦衣卫后给自己定下的。 徐恭和瘦猴,一路无话,徐恭回到北镇抚司后,召齐五百人后,分批乘着夜色,五百人全部骑马直奔潭柘寺而去。 东宫的灯火一直亮到天亮。 朱祁镇一直坐在书案前想着什么,为何国朝立国到现在,这白莲教一直杀不绝?这白莲教的老巢究竟在哪里?谁才是匪首?他们现在的势力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皇宫大内有没有? 朱祁镇越想心里越心惊,后世明清两朝末期,白莲教搅的当朝统治者苦不堪言,他们如燎原的大火,瞬息间就可以裹挟数万甚至几十万百姓,而且他们藏于民间,平时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或者一个商贩,实则就是一个乡镇的教首,这些人一声呼应,瞬间可以聚起数千人来,那些目不识丁淳朴的百姓在他们的蛊惑裹挟下,很容易盲从。 其实明智的当权者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不允许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出现不同的统治声音,只能而且必须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这个皇帝。你白莲教想干嘛?既然是教,那就好好传教,帮助皇权笼络百姓,如果不能为皇权所用,那必须除掉。 想到这里,朱祁镇的眼神慢慢坚定下来,白莲教必须斩草除根。普通百姓没有错,他们身在这个时代,不可能有更多的眼界和更深的认识,他们深受压迫时,也需要在精神方面的寄托,而白莲教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从而笼络,控制他们,他们告诉百姓,只要推翻当权者,就可以得到弥勒佛的加持,子孙后代必能吃饱穿暖,你看看,吃饱穿暖,百姓的满足点仅此而已。 白莲教之所以在这里有发展的土壤,归根到底还是当权者的责任,如果百姓能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老婆孩子热炕头,家里五亩地,一头牛,每年交完赋税一年到头还能吃饱穿暖,自己傻了要去信那白莲教。 土地问题是关键啊,朱祁镇一阵头疼。他不是不想复制后世的雍正的摊丁入亩,从内心讲,这项政策确实比较符合这个时代的情况,但是,摊丁入亩也有他的弊端。 首先,摊丁入亩不能真正实现税负的平均分摊,这导致了新的不公平社会现象,无法均匀分摊赋税是摊丁入亩无法规避的弊端,这决定了该政策无法有效保证税收效率,更无法达到减轻人民负担、缓和阶级矛盾的目的。 其次,摊丁入亩实际上并不能维持固定的征税数额,溢额多征等现象普遍存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还是在喝人血吃人肉的封建社会,而且,现在的基层政权都掌握在地主阶级手里,其政策效果并不乐观,甚至出现人丁同丁银一同增加的现象,农民所承受的剥削在摊丁入亩之后被实际加重了。 即使朱祁镇铁血强行实施这一政策,谁阻挡就杀谁,可上来的新的官员谁能保证政策能很好的执行下去,或许自己有生之年在位时,政策可以执行,但以后呢? 再次,它并未触及到封建的生产关系,因而不能从根本上解除土地对农民的束缚,也就不能解决由封建生产关系所决定的封建社会的流民问题。户籍制度是当权统治者统治人民最有效,征集赋税兵丁最有力的一个手段。但是,这也大大约束了人口流动性,让农民一辈子绑在土地上,直至最后王朝覆灭,然后又重新开始,周而复始。 朱祁镇既然想创造一个不同的大明,那必须不留隐患的解决掉这些问题,至少可以让这个帝国平稳的在续命300年。 潭柘寺,天已大亮。 山下的密林里,五百人肃然隐藏其间,马嘴里全部塞了枚,人人肃静。 “瘦猴怎么还没出来?”徐恭看着曲折蜿蜒的台阶,担心的问道。 “大人,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要不派几个兄弟上去看看?”旁边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百户小声道。 徐恭想了想,转身坐到旁边的石头上,低头不语。 第22章 格杀勿论 瘦猴从寺庙后墙摸进了寺院,趁着四周无人,摸回了原来的禅房。 “头,瘦猴回来了。”李大虎低声对着假寐的杨老三道。 “瘦猴,陛下怎么说?”杨老三急问。 “陛下给的旨意。”掏出字条,瘦猴端起旁边的水壶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大口。 杨老三打开字条,“除贼首外,其余人等,格杀勿论,斩草除根。”杨老三愣住了,贼首死了啊,其他人,二百多人啊,不论是不是信教的,全杀了,还是在这寺庙里,早不遭报应他们不怕,反正都是边军出身,谁手里没有几条鞑子的人命。 贼首,贼首,不对,杨老三忽然明白,昨晚他们的行动肯定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之所以没有惊动他们,肯定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喝完水大口喘着粗气的瘦猴,此时说道:“头,陛下还派了五百锦衣卫,由徐大人亲自带队,就在山下的密林里。随时听信号行动。” “那你特娘的不早说。”一听皇帝派了人来支援自己,杨老三顿时心安, “陛下还说了,说让您一个不少的把兄弟们都带回去。”瘦猴大喘气的道。 “操你娘,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杨老三又骂一句,屋里的众人顿时心里暖洋洋的,当兵这么多年,即使是上官也没对自己说过这样贴心的话,皇帝竟然这么看重我们,就是今天当场战死也值了。 当兵的就是这么纯粹简单,只要上面心里有他们这些大头兵,他们就甘愿赴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诸位施主,老衲来了。” 门打开,数十个手拿僧棍的和尚哗啦啦冲了进来。 “长老,这是何意啊?”杨老三斜着眼盯着门口站立的无清住持道。 “何意?难道您不知道?杨施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晚的事睡一觉就忘了?”无清不紧不慢的道。 “既然长老已经知道了,在下也不隐瞒,不过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长老。”杨老三背着手,站起来,慢慢的踱到门口。 几个和尚马上如临大敌一般挡在前面。 “杨施主请说?”说完一挥手,挡在前面的几个和尚闪身,仍然警惕的看着杨老三。 “无根是你杀死的?” “阿尼陀佛,是老僧所为。”无清倒是光棍,承认的干脆。 “既然你们同是白莲教,为何要杀自己人?” “呵呵,”无清轻轻一笑,手中捻动的念珠瞬间一停道,“白莲教之所以不被朝廷所容,但到现在还能生生不息,信徒众多,靠的就是绝对的忠心和隐蔽。既然无根已经暴露,那就必须除掉。从你们昨日来寺里之后,老衲就看出,你们不是一般的家丁护卫,你们虽穿着普通,但浑身的杀气和警惕是遮掩不住的,你们全穿着皇宫大内侍卫的官靴,内衬裙摆里的绣花纹也不是普通朝廷大臣家里的家丁能有的,所以,当时我就断定,你们一定是朝廷的暗探或者锦衣卫。你们一来,肯定是嗅到什么,” 说完,顿了顿,“昨晚无根来见我,说要将你们一网打尽,但我还不想这么快暴露,因为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明月的一句话,让你们有了察觉,所以我才不得不提前动手。” 杨老三点点头,“无清,果然好筹划,但是你把我们都杀了,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朝廷?如果我们都消失了,恐怕你这老巢也就不保了。” “哈哈哈,一个寺庙和一个宏愿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所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杀了你们,官府那边自然要查,老衲便推脱说你们离开本寺后我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再说了,这潭柘寺还有一层皇家寺院的外衣,永乐帝亲书石刻还摆在庙门前,任谁来查也要顾及一二,再说,我们一帮吃斋念佛的和尚,四大皆空,说我们杀人,谁信啊?”无清笑眯眯的道。 “哈哈哈,好计策,真是好计策,某竟然小看了你这和尚。”杨老三似乎有些害怕的道。 “几位施主,就此上路吧,放心,你们死后,老僧亲自为你们诵经,超度你们去往西天极乐世界。” 说完,棍僧们就要动手,只听杨老三大喝一声,“慢着。” “无清,某还有一个问题。”杨老三大喝一声,对着无清道。 “我佛慈悲,也好,老衲就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也让你们死的明白。” “你是谁?”杨老三死死盯着无清,咬牙切齿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死到临头,还要知道我是谁?”无清显然没有了耐心。 “让我这个将死之人知道死在谁手里,我也能瞑目不死。”杨老三笑道。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乃白莲教副教主韩大松。好了,你们该上路了。”说完,一挥手,屋内的棍僧就要动手,这时忽然又听到杨老三喊道,“慢着,”众人一愣,无清恼怒道,“废话真多,杀了他们。” 瞬间,屋内战成一团,可是屋内空间有限,棍僧们的棍子太长,施展不开,瞬间被杨老三他们杀死了五六个人。 虽然只有十几人,可是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又都有一身近身搏斗的战场杀人功夫在身,招式虽简单,可是拳拳到肉,还都是对着下三路招乎。 杨老三更是生猛无比,手拿着短刃几乎每挥舞几下,就有一个和尚倒下。 几个回合下来,大家已经由屋内缠斗,打到了院内,这时就听“咻----啪”一声信炮响起,李大嘴将手中的信号发了出去。 “不好!速速杀了他们,挡住山门,别让他们的人进来。”无清边跑边喊道。 山下正等的急不可耐的徐恭听到信号,立刻带人向山门冲去,奈何山路蜿蜒又窄,人员被拉成了一字长蛇,等他们气喘吁吁的跑到山门口时,山门口已经有十几个手拿长枪的和尚虎视眈眈的等着了。 徐恭抽出绣春刀,第一个冲了上去,山路窄,不适合团战,必须先抢下山门,而且他们又没带弓弩,对方却以逸待劳,手拿长枪,己方不占便宜,说不定还要折损不少兄弟。 徐恭一个白鹤亮翅,腾空而起,忽然空中又一个猛虎摆尾,手中绣春刀寒光一闪,咔嚓,一个和尚的头飞了出去。 这些和尚哪里见过这么生猛的人,顿时被吓的连连后退,后面的一个和尚大喊,别怕,冲上去,堵住他们,可是为时已晚,后面的锦衣卫已经陆续赶到,山门口不断有惨叫声传来,寺内杨老三的手下们也是人人带伤,气喘吁吁。 没想到这些和尚还都是练家子,人人耍的好棍。他们又没有长兵器,慢慢就占了下风,此时瘦猴断了一条腿,仍然倔强的站着,准备时刻拼命。 这时,杨老三突然发现,无清不见了,他妈的,不抓了这贼首,陛下肯定要给自己改名字,那桃红…不行,不能在这里被拖着了,必须找到无清,活捉他。 第24章 无清的骚操作 正当皇城内的朱祁镇还在为如何解决土地问题冥思苦想时,潭柘寺内已是血腥冲天。 “操,大虎,去看看,锦衣卫这帮怂货怎么还没来,特娘的,一群老牛拉破车的挨千刀的货,啥也指望不上。”杨老三在一拳打倒一个和尚后,看着周围伤痕累累苦苦支撑的兄弟们,跳着脚的大骂道。 李大虎奋力撂倒一个棍僧,抄起一根棍子虚扫一下,打退了围上来三个和尚,撒丫子朝前门跑去。 此时的前门处,锦衣卫在付出三人的代价后终于攻进了前院,人数多的优势一下子显现出来,那几十个和尚不到一刻钟不是被杀,就是躺在地方捂着伤口嚎叫。 李大虎跑过来时,徐恭正准备带人去支援杨老三。 “快,快,兄弟们撑不住了。”李大虎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胳膊上还流着血,徐恭二话不说,扔给坐在地上的大虎一个水袋,带着人往后院去了。 一声惨叫,瘦猴背后挨了一棍,吐了口血,趴在了地上不动了。 “兄弟,撑住了。”杨老三此时被五六个棍僧围着,想要突出去救瘦猴,无奈打退一个马上又被缠住,他此时又开始大骂,“狗日的徐恭,我草你祖宗十八代,你再不来……”,“你狗日的杨老三,骂谁呢?”徐恭刚进后院大门,就听见有人骂他,定睛一看,是杨老三。 “你特娘的在山门口学老太太纺线呢,拖拖拉拉,狗日的。”杨老三挨了一棍,就地一打滚,又骂道。 “揍性,一群挨揍的货。”徐恭嘴上暗骂一声,带人杀去,一会所有棍僧全部被杀。杨老三带来的十几人身上全是伤,其中瘦猴受伤最严重。 杨老三爬过去抱起猴子放声大哭,“兄弟啊,兄弟,你醒醒,陛下让我带你们回去呢,你醒醒啊。” “咳咳咳,头,别…别…晃了,你快把我晃死了…”瘦猴没死,只是被打中了后脑勺,晕死过去,腿还断了一条,估计没个三两月好不了。 看瘦猴没事,杨老三死死盯着徐恭,徐恭被他盯的有点发毛,“那个,那个…老三,哥哥我不是…嗨,你要怪我也行,我认了,回去,我摆酒,媚香楼,弟兄们所有的花费我包了,算我赔罪了行不行?” “你特娘的……”骂不下去了,转头抹了把眼泪,一拍大腿,“操,无清那老秃驴,快,搜,刮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他是匪首,陛下有令,必须生擒此人!” 说完,顾不得身上的伤,抢过一个锦衣卫的绣春刀,朝着大雄宝殿跑去,徐恭等人也反应过来,留下几人善后,其余人在潭柘寺里搜查起来。 要论野战,锦衣卫不行,可要是抄家搜查,绝对的行家。 不一会,一个锦衣卫番子就在大雄宝殿的偏殿的供案下发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地道口。 点燃火把,走着木梯,十几个人来到地道下,地道似乎很长,他们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曲曲折折的来到出口。 出口处竟然直通山后的山脚下。出了洞口,几人就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半蹲着的无清,在喘着粗气。 毕竟老了,又养尊处优,一身的肥肉随着他喘气一抖一抖的,“狗日的总算让老子追上了。” “杨老弟,你歇着,我带人给你抓回来。”徐恭说道。 “放屁,滚一边去,老子单手就能抓住他。”杨老三一口回绝徐恭。心道,你狗日的想捡现成的功劳,没门。 杨老三运足一口气,就朝着无清追了过去,老和尚估计累的实在跑不动了,见杨老三追上来,一屁股坐下,拿起手中的匕首,准备自杀。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落到朝廷手里,死的会更惨,就在刀子要扎进脖子里的时候,匕首被杨老三一脚踢飞,接着一拳砸在他的面门上,无清一声惨叫,躺在地上。 杨老三看也不看,拎起无清的一只脚,把他拉着回去。 “镇台,到手的功劳就这样送给他们了?”一个番子问道。 “算了,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功劳。过去几个人帮忙,把那老和尚看好了,别让他咬舌自尽。” 几个人飞跑过去,往无清嘴里塞了块破布,杨老三看也不看,拉着他的脚一直往前走。 “放了我,杨施主,你要是放了我,我给你一万两,不,一万五千两。”被倒拉着的无清哭喊道。 “操,你个老秃驴,差点害死老子,你以为老子会放了你?” “不,不,杨施主,我说真的只要你答应,我就把藏银子的地方告诉你,就在寺里。”无清挣扎道。 “嘿嘿,银子,老子自己不会找?你这贼秃,看见了吗?前面那几人是专门过来伺候你的,等你到了他们手上,连你上个月拉的什么屎都能让你记起来?”杨老三徐恭方向努努嘴。 “锦衣卫……”瞬间,无清面色惨白。锦衣卫的恶名闻名天下,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三岁的娃娃,听到锦衣卫三个字,都是闻者色变。 “徐恭,便宜你狗日的了,给你了。”杨老三将无清拖了回来,扔到了徐恭面前,骂道。 徐恭张张嘴,想回骂,却又听见往山上走的老三道,“你狗日的别忘了,媚香楼,你请客,老子要点那个花魁,你付钱。” “这狗……”摇摇头,苦笑一下,徐恭蹲下身子,瞧着这个狼狈不堪装死狗的和尚,笑了笑,让人架起来往回走。 回到寺里,李大嘴正龇牙咧嘴的嚎着,一边叫一边骂,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人人身上带伤。 看见杨老三回来,众人你扶我我搀着你都站了起来,经过一场生死搏斗,这十几个人算是结下生死兄弟。 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一起分过赃。杨老三看着兄弟们鼻青脸肿的样子,苦笑一下,然后说道,“这寺里还有那帮秃驴藏的银子,兄弟们辛苦一下,找出来。” 众人一听,也顾不得疼了,分头搜银子去了。 徐恭让人押着老和尚无清先回京城了,他没回去,又回到了寺里。 “老三,想啥呢?”徐恭看着坐在地上发愣的杨老三道。 “啊,那啥,没啥,那老秃驴呢?” “夜长梦多,我就让人先押回京城了。” “操,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顿了顿,杨老三换上一副笑模样,“我说徐老弟,刚才的功劳我可是让给你了,你……” “放心,不就是媚香楼的花魁嘛,我啥时候差过事,放心包在我身上。就是用银子砸,我也让她把你伺候舒服了。”徐恭大包大揽道。 “媚香楼我不去了,但是这个情你现在就得还。” “现在,在这?怎么还?难不成你让我把人弄到这来?”徐恭一个头两个大,暗道,这厮口味这么重? “陛下有旨,寺里所有人…”杨老三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嘶…你”,杨老三伸手揽住徐恭的肩膀道,“这事你们锦衣卫熟门熟路,你们也没少干是吧,这次顺手的事……”。说完,一瘸一拐的走了,留下无语的徐恭。 他娘的他什么意思,我锦衣卫什么时候干这事熟门熟路,虽然有事栽赃陷害的事干过,但杀和尚,还是第一次,“特娘的杨老三,早知你没憋好屁,老子就晚来一会…” 在抓住白莲教贼首的功劳和还人情上一衡量,徐恭选择了后者,说实话,让杨老三他们干还真说不过去,他们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又得宠的很,皇帝亲近武人,若传出去皇帝身边的人屠杀僧人,恐怕天下僧人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皇帝没办法,只能推出几个杀了平息众人怒火。 而他们锦衣卫,专门替皇帝干脏活,反正名声已经臭了,杀与不杀都一个样,杀了,杨老三还倒欠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做为天子近臣,一口杨老三肯定前途无量,和他搞好关系,没准以后会是自己的一个助力。 想了想,徐恭站起身,对着一个番子吩咐下去,那番子也是个嗜血的愣头青,一听要杀人,脸色兴奋的涨着通红,舔舔嘴唇,带着人去了关押和尚的偏殿。 偏殿内,一百多被绳子串绑着的和尚,惊恐的看着凶神恶煞的锦衣卫。 他们进来后,逮着一个和尚把他的僧衣撕成条,挨个蒙住眼睛。 干完后,十几个锦衣卫拔出绣春刀,噗噗噗…伴着惨死的惨叫,一刻钟后,偏殿内再无声响。 “头全部砍下来,尸体拖到后山埋了。”一个百户吩咐道。 又是一阵忙活,直到太阳下山,徐恭处理完所有事,留下一队人,吩咐了几句,带着受伤的杨老三他们,返回京城。 第25章 来自皇帝的温暖 “陛下,杨再兴他们回来了,不过……”一个侍卫上前,低声对着刚下朝的朱祁镇说道。 “不过怎么?在吞吞吐吐,朕割了你的舌头。快说。”一听杨老三回来了,朱祁镇加快了脚步。 “杨老三一行十五个人,人人带伤,杨老三现在跪在东宫请罪。” 朱祁镇满脑子纳闷,杨老三又整什么幺蛾子,他这次不仅为皇帝弄来了一个隐蔽的练兵场所,还对清剿白莲教立下大功。 不消一会,朱祁镇回到东宫。 “陛下,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杨老三倒头便拜。 “起来说话,别动不动就请罪。”朱祁镇俯身托了一下杨老三的胳膊。 杨老三一阵感动,其实潭柘寺的事情,皇帝肯定已经都知道了,既然是他发现了白莲教贼众,却让其中一个重要的人物死了,而且据他分析,应该还有一个左护法存在,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和尚,如果不是,那这个人在哪?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有无清说的那个宏愿,到底是什么宏愿? 虽然人交给了锦衣卫,锦衣卫的手段他是听说过的,但是如果无清打死不说,亦或在审讯的时候受刑过重死了,那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做事情就要做的彻底,领导交给你的事情,你做的模棱两可,不清不楚,那你以后离坐冷板凳不远了。 “起来,起来,这大冷天的,朕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这次潭柘寺剿灭白莲教,你们已然立了大功,难不成朕真是那种刻薄的君主?”朱祁镇安慰道。 “臣不敢,只是这次虽然剿灭了白莲教,但听那老秃……和尚无清说,应该还有一个教首和左护法的人存在,这两个人究竟是谁?他在哪里?是不是在京城?这些臣当时大意了,还没着手调查就暴露了,还让那个右护法无根被杀灭口。” “徐恭已经在审了,你不用计较了。想必不日便有结果。”朱祁镇其实也在盘算,那无清是个副教主,那正主肯定也在京城附近,只要人还在,不管他藏得有多深,总有一日会浮出水面,既然现在已经打草惊蛇,那几人肯定会隐藏起来,在大张旗鼓的搜查,肯定事半功半。 “杨再兴听旨!”朱祁镇收回思绪,对着杨老三道:“此次尔等发现并剿灭白莲教贼众,俘获副贼首有功,着升杨再兴为新营提督,总理新营一切事务,并京师府邸一座。其余有功人员皆官升一级,赏银200两,棉布10匹,苏杭丝绸1匹。” 朱祁镇的赏赐不可谓不重,杨老三内心激动不已,自己不过是一个从七品的千户,没想到连升三级到从四品,做到了提督,还总管新营5000人,自己说了算,这和参将一个级别了。 我老杨家终于出人头地了,一会出宫就写信给父母,一定要把这事告诉列祖列宗。 正当杨老三高兴的时候,又听朱祁镇道:“杨老三,你可知罪?” “怎么刚赏完就罚?皇帝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杨老三腹诽一句,赶紧跪下道:“臣知罪!”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可知侍卫私通宫女是何罪过?”朱祁镇一脸怒色道。 “啊,陛下,臣……没有啊。”杨老三一阵心惊,他不就是给桃红抛了几次眉眼,还送过几次点心嘛,可自己做的非常小心啊,没人发现。 “没有?哼,来人,把桃红带上来。” “陛下,陛下,是臣一人所为,不干桃红的事,是臣死乞白赖,臣罪该万死,请您放过桃红吧。”桃红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那些勾栏院里浓妆艳抹的女人,他也有几个,可那都是玩玩而已,唯独桃红,每一次见她,心里都有别样的感觉,几天见不到,心里跟猫抓似的…… “奴婢桃红叩见万岁爷。”桃红梨花带雨的拜倒。 这杨老三,眼光还真不错,这桃红一双大眼睛,樱桃小嘴,杏仁脸,粉嫩的皮肤吹弹即破,一双纤细的玉手,二八年华,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 “桃红,朕问你,你和杨老三什么时候好上的?” “陛下饶命,奴婢没……”桃红羞红了脸,实在说不出口。 “这么说你不喜欢杨老三?”朱祁镇故意道。 “是……不是……陛下饶命。” “到底是啊还是不是呢?”朱祁镇童兴大起,想逗逗两人。 “陛下,您饶了桃红吧,都是臣一厢情愿,臣臭不要脸的勾搭她,陛下。”杨老三感觉维护自己喜欢的女人真是挺爷们的,哪怕对方是皇帝。 “哈哈哈,好了,朕不过是逗逗你俩,看你俩吓的。既然你俩两情相悦,情比金坚,朕也就成人之美,做个月下老人,朕将桃红赐给你了。”朱祁镇笑道。 “真的?陛下万岁!”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杨老三忘记了君前礼仪,一下子蹦了起来。 “怎么不相信?那朕就收回……”, “臣代桃红谢陛下成全之恩。”杨老三赶紧道。 “这样吧,朕好人做到底,既要结婚,那朕这东宫也算是桃红的娘家了,朕就在便宜你丫的,给桃红一些陪嫁。赐桃红龙凤手镯一对,玉镯一对,红烛一对,丝绸、锦缎各10匹,压箱银1000两,其他首饰各一对。” “怎么样?朕给的陪嫁可够厚了吧。” 杨老三当场傻眼了。 桃红还算机灵,拉了拉杨老三的袖子,羞赧道,“呆子,还不跪下谢恩。” 反应过来的杨老三赶紧跪下,和桃红对着朱祁镇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行了行了,你的事儿朕给你解决了,但朕的事儿你得替朕做好,听见没有?”朱祁镇又敲打道。 杨老三俯首道:“陛下放心,新军必会成为陛下的臂膀,臣愿立下军令状,半年之内若练不成新军,朕提头来见。” “好了,下去吧,回去把朕赐给你的府邸好好弄弄,再请个算命先生算算吉日,你俩就完婚吧。”朱祁镇笑着说道。 两人千恩万谢的走了。尤其是桃红,不仅脱了奴籍,还嫁给了皇帝身边的人,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一个宫女,自从进宫那天起,直到老死,都不能离开,现如今这样,如何不让她激动。 杨老三心里也是乐开了花,看着桃红,心里那个美啊,自己快30的人了,终于娶上了媳妇,突然他又后怕起来,陛下说以后他这里就是桃红的娘家,那……自己媳妇有皇帝撑腰,万一自己以后欺负了她,皇帝会不会打他的板子。 还有答应兄弟们去媚香楼快活的事,看来也不能去了,以后自己也不能去了,万一自己老婆知道自己逛窑子,那还得了。 第26章 人才 自从上次把火器局和军仗局整顿以后,效率和质量已经慢慢提上来了。 朱祁镇这些日子除了上朝,去仁寿宫跟着太皇太后和大臣们学习处理朝政,下午便一头扎进书房,写写画画。 “去看看,杨老三这家伙是不是掉进温柔乡里拔不出来了,他要是不想干了,朕撸了他的提督一职,让他在家抱孩子。” 朱祁镇自那日给杨老三赐婚后,也考虑到他有伤在身,便给了他一个月的假,让他结婚,养伤。哪知道这家伙结了婚就没了消息,让朱祁镇有些生气。 他已经习惯了杨老三在身边伺候,换了别人,他实在不习惯,这一个月,他已经换了十几个人,没一个让他满意的。 侍卫得了他的口谕,一个时辰后去而复返,“陛下,杨将军不在家中,他夫人说半个月前,杨将军就带着仆人出了城,不知干什么去了。” “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朱祁镇一阵恼怒,没有他的允许,这货居然跑出了京城,还没给自己汇报。 “杨夫人说也就这几天吧。”侍卫一听朱祁镇语气不善,小声道。 “下去下去。”朱祁镇恼怒的挥挥手,转身回了书房。 晚膳后,朱祁镇正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这时,一声熟悉洪亮的声音传来,“臣,参见陛下!” “你还知道回来?一个从四品将军,没有朕的旨意,竟敢私自出京,你是不是觉得朕对你太纵容了?”朱祁镇头也不抬的说道。 “陛下,容臣禀明实情,您在处罚臣不迟。”杨老三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哦?给你个自圆其说的机会,圆不了,你脱了提督的衣服,回家抱孩子去。”朱祁镇冷冷道。 杨老三冷汗瞬间下来了,好日子才刚开始,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他可不想在回去当大头兵。 “臣自得入东宫宿卫陛下以来,陛下不以臣出身寒微,屡加恩宠,臣常思陛下恩典,无以为报,又得陛下赐婚,加官进爵,臣愧对陛下恩宠,所以臣成婚后思来想去,陛下欲编练新军,然兵源尚少,臣就想到家乡尚武之风浓烈,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子弟习武练功,臣自作主张离京返回家乡,十日内募得家长子弟三千人,全部都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弟,臣已将他们带回京,就安排在潭柘寺内。臣自知没有陛下旨意,私自招募兵丁乃是死罪,请陛下责罚。” 当听到杨老三十日就招募了三千人,朱祁镇惊讶不已,随即站起来,走到跪着的杨老三面前,“哼,旬月不见,你倒是变得文绉绉的了。” “臣不敢,臣自幼度过私塾…”,话没说完,就听朱祁镇道, “你确实该杀。身为武将,私自离京,私募兵丁,行同谋反,罪当诛九族!”朱祁镇厉声喝道。 “臣,罪该万死。陛下要杀臣,臣无话可说,还请陛下饶过臣的家人。”杨老三声泪俱下。 本来,朱祁镇就是想吓唬吓唬他,可作为帝王,如果下面的臣子都先斩后奏,尤其是武将,那说不定哪天自己这个皇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文官对皇帝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武将肆意妄为,那离亡国不远了。 所以,朱祁镇必须要给杨老三一个深刻的教训,要让他彻底臣服,从骨子里惧怕皇权,对他这个皇帝必须要有敬畏之心,对皇帝下达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服从。 掌控臣子,必须要心硬,心狠,又要赏罚分明。 “传旨,杨再兴无视军规,私自离京回乡招募兵丁,虽有忠君体国之举,然国家法纪不可徇私,即日起罢黜其新营提督一职,降为新营千户,并杖三十,罚俸一年,以千户之职掌新营事务,以观后效!” 朱祁镇的处罚已经很轻了,不然杨老三现在全家已经进了大牢,等着秋后问斩了。 听到对自己的处罚,杨老三跪伏在地,痛哭流涕,“臣,谢陛下不杀回护之恩。” “给朕记住了,你是朕的近臣不假,平日你放浪些无碍观瞻朕对你宽容些,但涉及到国法军规,朕不能在纵容你。老三,朕对你寄以厚望,你也知晓朕,不想做一个太平天子,朕这里私下里你们怎么胡闹朕都可以容,但国法纲纪不可废,尤其是你,以后你是要替朕征战四方的将军,若你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日后怎么带兵,怎么建功立业。” “记住了,没有谁不是可以替代的。这是最后一次,你自己掂量。” 听到最后一句话,杨老三浑身颤抖,是啊,普天之下,比他杨再兴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皇帝自己一句话,能踩死自己的人如过江之鲫。 “陛下之言,让臣醍醐灌顶,臣有负陛下期望,臣万死难报陛下慧眼识才之心。请陛下放心,臣……” 话没说完,朱祁镇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表忠心的话前朝那些文官比你说的更好听,但朕只看结果,不听虚言。回去好好带兵,就是对朕最大的忠心。明白吗?” “臣明白!”杨老三叩头,准备出去领那30杖,又听殿内传来朱祁镇的声音,“罢了,你伤刚好,这30杖先记下,日后有错,加倍。” 杨老三又是感动的跪下磕头。 一个侍卫从殿内走出,递给杨老三一叠厚厚的书,首页写着几个工整的楷书:新营训练细则。 回到家,桃红迎了上来,“夫君,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杨老三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就是做错了事,被陛下骂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桃红想说什么,嘴唇动动,终究没有说出口。叹息一声,吩咐下人张罗饭去了。 书房内,杨老三盯着皇帝给他的那本书出神,脑子里回荡着皇帝的话,片刻后,眼神变得坚定,打开这本书,仔细的看着,一个时辰后,杨老三看完,合上书,放进胸前的内衬里,出了门。 桃红正要进来叫他吃饭,看自己夫君精神抖擞的出来,好奇的问道,“到饭点了,又干啥去?” “爷们的事,女人少打听。把家看好,我出门有事。”杨老三板着脸说道。 “哼,刚才还魂不守舍的,现在又抖起来了,德行。”桃红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夫人莫怪,你男人是要干大事的人,我离家数日,夫人可是寂寞了…”杨老三一脸猥琐的笑道。 “呸,没个正形。”嗔怒一句,“哼,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你如今替陛下办差,陛下对咱们有天高地厚之恩,切不可恃宠而骄,惹恼了陛下。” “夫人放心,陛下骂我,那说明心里有我,你夫君不是糊涂人。”杨老三正色道。 “记住就好,你去忙吧,家里有我,不必牵挂。” 杨老三出门,跨上马,风驰电掣般朝潭柘寺飞奔而去。 第27章 人才2 “臣等参见太皇太后,皇太后。”,仁寿宫内,内阁,六部九卿,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太皇太后张氏淡淡的说道。 众人起来,太监搬来四个锦凳,内阁的四个老臣躬身谢过后坐了下去。 “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们来的这么齐整?”孙太后见自己婆婆没开口,便问道。她是过来请安的,没想到碰到了这一出。 “回太后,臣等有要事请奏太皇太后。”杨士奇站起来跪下道。 “起来坐下说,你也一把年纪了,别动不动就跪着。”张氏微微一笑道。 一把年纪?让杨士奇心里一颤,太皇太后什么意思? “杨卿有何事,说便是。”又听太皇太后开口道。 “啊,臣等听闻陛下近些日子不理朝政,课业上也多有倦怠,却对武事颇为喜好,臣等有好几次去见陛下,可侍卫们说陛下在演武场,没空见我们。老臣等觉得还是请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劝劝陛下,不可荒废课业。” “哦,有这等事?哀家没听皇帝提起。”太皇太后有些惊诧。 “你可曾听说?”张氏看自己的儿媳妇孙氏。 “儿媳…儿媳知道一些。前些日子,皇帝来给儿媳问安,皇帝提了那么一嘴,我当时以为皇帝只是少年心性,一时兴起,也没多问。”孙太后道。 “太皇太后,臣等希望您和皇太后能规劝皇帝。”杨荣说道。 哼,规劝?你们那点小心思还想瞒的过哀家?太皇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帮子文臣看似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是为了压制武人。 “诸位爱卿的拳拳为国之心,哀家心里明白。”,太皇太后顿了顿,环视一周又道,“皇帝还年轻,难免会做出些出格的事来,哀家虽是个妇人,但也懂得一个道理,这偌大的大明国,没有千万将士浴血奋战,那北方的鞑子就可以随时打到这北京城下,没有你们这些忠心勤勉的文臣治理国家,那就老百姓就要受苦受难。哀家呢转给你们一句话,这话呢是皇帝说的,哀家觉得有理。” “皇帝说,文武就像人的两条腿,缺一不可,一个国家只知尚武,那好战必亡,如果重文轻武,老百姓便会丧失血性,如故宋一般。” 说完,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环视一周道,“诸位爱卿,皇帝今年9岁,如今我大明文风日渐昌盛,尤其是江南之地,才子辈出。但哀家听说近几年北境安稳,边军多有懈怠,甚至军中多有腐败。至于你们说的皇帝亲近武人,哀家觉得是好事,既然皇帝有心整顿军务,那就让他折腾去,如果出了岔子,不是还有你们这些文臣在后面看着嘛。”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哼哼唧唧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你能明说皇帝亲近武人,那我们文臣以后地位就岌岌可危,那以后朝堂上,我们的话语权分量就会大大折扣。 说白了,文官集团压制武人,实则是为了控制这个国家的政权,从而达到左右皇权的目的。在他们眼里,始终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大族。他们从内心就不会在乎谁做皇帝,他们在乎的是他们的荣华富贵和权力。 从春秋战国到唐朝末年,一直都是世家大族把持着这个国家的政权和话语权,直到唐末黄巢大哥对这些世家大族大杀特杀,世族才退出了历史舞台。 东宫,春和殿。 “草民给万岁爷磕头了。”杨老三的陆大宝被朱祁镇派人叫来了。 “起来吧。”朱祁镇笑着点点头道。 “最近军器局的怎么样了?”朱祁镇问道。 “回万岁爷,自从上次杀了那贪官,军器局来的那几个官老爷可客气了,现在中午米饭随便吃,两三天还能吃上一顿肥肉,哦对了,月钱也不克扣了,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些。”陆大宝笑着说道。 “恩,是有所改观。不过还不够好。” 陆大宝满头问号,皇帝啥意思?还不够好?这三天两头能吃上大肥肉,白米饭,还有足额的月前可以拿,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怎么还不够好呢? “来,你看看这个。”说完,身边一个侍卫递给陆大宝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类似火枪的东西,看着又和自己造的火枪不同,枪管稍短,枪口上还有个凸起的准星,后面的手持握把变长还有弧度,扳机是月牙形状,而且缺少了安放火绳和点火药的火槽和药槽,只有一个击锤,但是击锤末端又和原来的不一样,是一个小半圆口,点火口是一个很短的空心管…… 陆大宝一时间眉头紧蹙,他实在看不懂这种火枪的原理,看着陆大宝的表情,朱祁镇招招手,然后把另一张纸给了他,这是一张米尼步枪各个部件的分解图,不光有分解图,每个部件的尺寸都标的一清二楚。 “怎么样?能看懂吗?”朱祁镇笑着问。 “陛下恕罪,草民…嘿嘿,草民觉得这是一支火枪,可火枪没有火绳,怎么点燃火药发射弹丸呢,而且这尾部的木托草民实在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 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米尼步枪至少比现在明军使用的三眼铳先进了近两百年,不怪他看不懂,于是朱祁镇又仔细给他讲解了这种火枪的原理,以及各种零部件如何打造,最关键的还是圆柱形子弹的打造和装填。 讲完后,看着惊呆了的陆大宝,朱祁镇呵呵一笑,装逼般的端起茶杯,掩盖一下心里的心虚。剽窃后人的成果,饶是朱祁镇脸皮够厚,也还是心里发虚。 “陛下,此火器若能打造出来,那…那…草民第一个拿着他去干鞑子…”陆大宝已经激动的话都说不完整,按皇帝的意思,这火枪射程在三百步开在,而且准头很好,装填快。如果有两三千人装备这种火枪,对面鞑子即使来一万人,也能在三百步开外干挺他们,如果…… 不敢想,陛下给的这个火枪太变态了,比现有明军装备的都要先进百倍。 “陆大宝,你们军器局和军仗局有多少工匠可以打造火枪?” “大约有1600人。”陆大宝想了想说道。 1600人,朱祁镇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人数虽还差不多,但这个时代的还是比较原始的人工打造,米尼步枪之所以能打的远,而且精度高,是因为枪管内有铳冼出的膛线,要搞出均匀一致的膛线,靠人工恐怕很难实现。 膛线深浅不一搞不好枪管在发射时会炸膛,那就完犊子了。 朱祁镇将自己的担忧和想法说了出来,让陆大宝一定在打造过程中注意这个问题。 “陆大宝,朕今日给你一个官职,就叫做将作监。另外你拿着朕的旨意,在这1600人当中选出手艺最好的500人,你就是这五百工匠的头,选好之后,告诉朕,朕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陆大宝走后,朱祁镇又让人叫来了军仗局的几个制作火药工匠,他又将纸壳定装火药和颗粒火药制作步骤仔仔细细讲解了好几遍,那几个工匠才算听明白。 “陛下,草民听明白了,这个定装纸壳火药类似我们老家那边制作的炮竹,每个炮竹制作填装火药分量时必须一样,不然就会出现药量少哑火或者火药过量导致炸伤人的情况。” 恩?人才啊。朱祁镇欣慰的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杨三二。”工匠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杨三二,这起的啥名字?三二?”朱祁镇一阵无语。 “草民是三月初二出生的,我爹就给了起了这个名字。说顺口也好写。” “哈哈哈……”朱祁镇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样吧,朕赐你一个名字,既然你是制作火药的工匠,你以后就叫杨火药吧。” 杨三二一愣,杨火药,我成火药了?皇帝啥水平,这名字一点逼格都没有。还没有自己那三二简单,好写还好记。 不过皇帝赐名,也就只能这样。他还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在物理化达人朱导师的指导下,大明即将诞生一个火药大师,而他的发明,足以让大明军队的战斗力逆天。 第28章 人才3 三日后,朱祁镇得到陆大宝和杨火药的传信,说人已经选好,随时可以开始开工。 朱祁镇立刻命令侍卫带着陆大宝和五百工匠,启程前往潭柘寺。 早就在潭柘寺的杨老三在三天前接到朱祁镇的旨意,带人在潭柘寺的后面单独开辟出了占地两亩的临时营地,并且搭建了简易的房间。 杨老三带来的这三千人中,还有一百多泥瓦匠,他又将这一百多人单独召集起来,加班加点的干活,一天一夜之间,利用潭柘寺的砖石木料,居然砌好了五十座炼铁炉。 “将军,咱们这是要干嘛?陛下不会让我们在这里打铁吧?”已经升为百户的李大嘴,手里攥着两个油花花的烙饼,问道。 “烙饼好吃吗?”杨老三笑眯眯的问。 “好吃,额…”话没说完,手里的烙饼被杨老三抢去,瞬间塞进了他的嘴里,噎的李大嘴直翻白眼。 “狗日的,不该问的别问,管好前院那些新兵蛋子去。”说着,咣叽一脚,踹走了李大嘴。 来这里四五天,经过简短的休整,杨老三将招募来的三千人,根据朱祁镇给他的训练大纲,把这三千人分成了30个百人队,全由边军出身的东宫侍卫统领,下面的伍长,什长暂时由新兵们公推产生,不过他们只是代管,等到三个月后考核,成绩合格才能真正成为基层军官。 朱祁镇借鉴了后世的军队的组织架构,每个百人队不仅有一个军事主官,还配备了一个后勤主官,这个后勤主官不仅负责整个百人队的吃喝拉撒,还要负责掌握士卒的思想动态,时不时的还要给大头兵们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 同时,每个百人队还配了三名懂得战场简单急救的队医和六名担架兵。这样的配备极大提高了受伤士卒的存活率,也减轻了士卒们的心理负担。 杨老三对这样的组织架构非常满意,他是边军出身,看到过太多很多袍泽兄弟战场上因为受伤得不到及时救治而丧命,太可惜了。 同时,朱祁镇还规定这支新军每人在新兵训练的前三个月,军饷是1两,而三个月后通过考核后,普通士卒提高到3两,伍长是5两,什长是10两,普通士卒每天一顿肉,战时三餐有肉,这种待遇就是在京营也做不到,足见朱祁镇对这支新军的重视。 而且这支新军在朱祁镇眼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把他们当做种子,等到他们形成了战斗力之后,会适时进行扩军,至少要有五万人的编制,而最早的这批人会分派到各个部队担任教官和基层军官。 当杨老三把士卒待遇一公布后,新兵们的呐喊声响彻云霄,尤其是那些临时被选为伍长什长的人,更是憋着劲暗暗发誓一定要通过考核,大头兵们则是时不时地瞄向自己的伍长什长,眼神里多了些许不服气。 “特娘的,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我杨大虎三岁起就开始练武,那鸟伍长还不如俺呢。” “揍性,老子家传的岳家枪法,能输给那扯犊子伍长?俺一个揍他仨。”一个叫岳阳的新兵蛋子一脸傲气的说道。 “哎,岳阳,要不你现在就去揍他狗日的,然后大家推举你做伍长。”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道。 “去你娘的吧,想害俺以下犯上吃军棍…”,一番哄笑过后,众人都暗暗下定决心好好训练,就算当不上伍长什长,能拿这么高的饷银,那家里爹娘媳妇孩子至少能吃饱饭,过年还能扯上几尺布做件新衣服。 看着嗷嗷叫的新兵们,杨老三暗暗点头,只要能吃饱穿暖,还有足额饷银拿,这些兵们训练好了就能以一当十。 “下面,在宣布一下军纪。” “1,以下犯上,违抗军令者,斩!” “2,贪生怕死,投敌叛国者,斩!” “3,克扣军饷,杀良冒功者,斩!” “4,奸淫掳掠,祸害百姓者,斩!” “5,私吞财物,聚众赌博者,斩!” “6,浪费粮食,买卖不公者,斩!” 六条军规,60个字,6个斩,实实在在的砸进了每个士兵的心中。众人的内心泛起了阵阵波澜,这六条军规,看似残忍,实则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是谁在供养他们,而他们又是在保护谁。 “六条军规,是陛下亲自制定,陛下严令,新营每位士兵,必须牢牢记住这六条军规,哪个王八犊子胆敢违反任何一条,别怪我杨老三无情。” “每个百户记住了,每天午饭晚饭前,都要在食堂前组织大家背诵一遍军规,有滥竽充数者,第一次打50军棍,第二次踢出军营,收回安家银。” 杨老三冷喝道。众人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妈啊,背不下来挨板子不说,还要收回安家银,不仅啥也没捞着,还丢人啊,回到家乡,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另外,陛下还说了,若是战场上打胜了,所有缴获平均分配。”刚刚还有些低落的情绪,瞬间又被点燃了,“姥姥的,那些鞑子可是有钱的很,光一匹战马就老值钱了…” “屁,俺可听说了,那些鞑子每次来打草谷,身上的金银海了去了,抢他的马你还得搭进去草料钱…” “听说鞑子的牛羊皮货也不错,要是抢上……”咣叽,一个跟头栽倒,刚爬起来大骂道,“哪个狗日…”,看清踹他的人,瞬间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二驴子,你狗日的想死是不?刚刚说了军规,你就想抢?老子刚才说啥了,平均分配,你脑子让驴踢了?”杨老三指着叫二驴子的新兵吼道。 二驴子也不恼,反而笑着道,“嘿嘿,将军,俺就叫二驴子,咋能自己踢自己呢?再说了,陛下的军规只说不能抢咱大明百姓,又没说不能抢鞑子的…” “你狗日的……”,杨老三瞬间被噎的无话可说,可不是呢,皇帝只说了不能抢自家百姓的,可鞑子不是咱大明的百姓,没说,那就是能抢。 “你个驴日的,就是抢了鞑子的,也得交给你们百户平均分,敢私藏,老子扇了你……” 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后,众人带回,各自操练去了。 下午,陆大宝带着五百工匠终于到了。 看到早已给他们准备好的住处,甚至还有厚厚的棉被和一身新衣服,这些工匠们稍稍安心了一些,本来一路上心里还泛着嘀咕,去哪里?干什么?陆大宝那鳖孙也不说,大家伙还挺担心,可到了地方一看,不仅住处安排好了,还有新衣服,再看看旁边搭起的一座座高炉,作坊,就放心了。 让他们更安心的是,还有专门的食堂,食堂的两个厨子正在做饭,一闻就知道,晚上吃炖肉和大米饭。 既来之,则安之。大家简单收拾一下,在陆大宝的带领下熟悉了周边环境。这时,一个工匠对陆大宝说,“我说陆头,这高炉有了,精铁有了,可缺石炭啊,没有石炭,那打铁费劲了。” “叫老子啥?”陆大宝一翻白眼,不满道。 “大监,陆大监。”那工匠不情愿道。平时在军器局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也不知道这陆大宝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皇帝封个将作监的官,还没开始呢,这狗日的就抖起来了。呸。 暗暗啐了一句,那工匠讨好的又说道,“陆大监,您个皇帝能说的上话,要不您给皇帝说说?” 他陆大宝是见过两次皇帝,皇帝也封了他一个小官,可他有什么资格能跟皇帝说呢? “这个……先吃饭,吃完饭我去说。”陆大宝尴尬道。 呸,你去说,看把你小子能的,皇帝老子那是你能见就见的,癞蛤蟆玩青蛙的货。 陆大宝其实就想过把官瘾,没别的意思,但装逼一旦上瘾,被手下人一顶,就有点下不来了,只能厚着脸皮硬撑着。 吃过饭,陆大宝一人蹲在作坊门口愁眉苦脸的想办法,这时杨老三走了过来。 “大宝,你想啥呢?媳妇跟人跑了?”杨老三嘴够损的。 “啊,老三,你个驴…”抬头一看,杨老三穿着锃光瓦亮的从四品铠甲,顿时没了脾气,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官,自己这个将作监,虽说是皇帝亲封的,可皇帝没告诉他这个官是几品啊。 “呵呵,杨将军,小的给您请安了。”说完,打躬作揖, “滚,拿我打岔是不是?咱们是同乡,不兴这个。”杨老三一把拽过一个草凳子,坐下道。 “你愁眉苦脸的,真不会是媳妇跟人跑了吧?” “媳妇跑了老子就再娶一个年轻的……呸,刚想说啥都让你带歪了。哦对了,你给想想办法,让陛下给准备些石炭,现在的木炭没法炼铁。” “石炭?那是个什么东西?”杨老三没打过铁,不清楚,便问道。 “这石炭,是从大山里挖出来的,点燃后温度高,是炼铁的好东西。” “那玩意长啥样?能不能买到?若能买到我去就行,陛下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陛下了。” “这玩意和石头差不多,只不过黑不溜秋的,能点着,耐烧。” “这玩意京城有几家卖的,可那都是专门供给官老爷的,很难买到。即使买到若从京城运到这,费时费力啊。” “黑不溜秋的…哎有了…”杨老三一拍大腿道,“我们前些日子收拾那帮秃…寺里厨房时,厨房后面堆了一大堆你说的这种石头,走,我带你去看看。” “真的,你可不能骗我。”陆大宝兴奋的大叫起来。 第29章 和尚的条件 “老秃驴,本官审了你一个多月了,这些刑具我都用烦了,你还挺能抗啊!”徐恭满脸狰狞道。 徐恭前几日被皇帝叫去催问白莲教余孽审讯的情况,得知无清打死不说,一个月了竟丝毫没有进展,朱祁镇大怒,把徐恭骂的狗血淋头。 徐恭灰头土脸的从东宫回到北镇抚司后,越想越气,他也没想到这老和尚这么能抗,锦衣卫什么地方,就是头死狗,进了锦衣卫也能给你整出话来,哪知这秃驴还挺着。 “嘿嘿,早听说锦衣卫如何厉害,老衲看也不过如此啊。”无清艰难的睁开双眼,轻蔑的挑衅道。 “老秃驴…”,徐恭刚想发火,突然轻轻起身,走到门口,门口一个锦衣卫番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声,徐恭两眼放光。 转身回到审讯室,徐恭哼着小曲,端起酒杯轻轻喝了口,又夹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 “哎,这人啊,不怕穷,不怕累,就怕他还有牵挂。你说是不是?”徐恭漫不经心的说道。 看无清不说话,又倒满一杯酒,拿在手里却没喝,“无清,本官没记错的话,你是永乐19年剃度出家的吧?” “是,又怎样?”无清低着头道。 “永乐十九年,那时你40岁,你跟你的剃度师父说你是因家中亲人死绝,尘缘已断,所以剃度出家。” 无清没有说话,似乎预感到什么,身体开始抖动起来。 “别怕,听本官给你讲个故事。” “永乐元年十月初八,原河南开封府下的刘家庄,一个叫刘思塬的秀才刚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他虽然是个秀才,可心思却不在读书当官上,因为早在他15岁时,就已经入了白莲教,而他的媳妇就是当时白莲教教首的女儿,但他媳妇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和丈夫都是白莲教的人。” 无清身体抖动的更厉害了,他怒目圆睁,大声嘶吼道,“你们不是人,是魔鬼,是魔鬼…”。 “哈哈,别着急,本官的故事还没讲完。”徐恭轻蔑的一笑。 “这刘思塬13岁便中了秀才,一时间名震河南,人人都夸他是神童,可不知怎么的,后面接连几次,连个解元都没考上,直到永乐元年,有一次他去庙里烧香拜佛,遇见了寺里的主持,二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当晚,刘塬便住在了庙里。” “庙是正经庙,可这庙里的和尚,却不是正经和尚。”徐恭砸吧着嘴,摇摇头叹息一声。 “你们…你们…”无清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这老和尚,好没教养,本官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不要打断。” “这刘思塬父母为供他读书,真可谓是倾尽所有,不仅把家里的耕牛和田地都卖了,还把他的小妹卖给了大户人家。可没想到,一连三次,他竟然都是榜上无名。这刘思塬竟然恨上了朝廷,说来也巧,那庙里的主持竟然是白莲教的教首,二人一拍即合,还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了他,还资助了他不少银钱,这刘思塬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当地有名的富户,啧啧啧,本官初听,着实有些羡慕,这软饭吃的,真特妈高啊…”。 “此后,刘家庄多了个乐善好施的刘大善人,四里八乡的穷人们只要活不下去,这刘思塬都是有求必应。但是,永乐八年,锦衣卫在河南龙门抓住了一个白莲教的人,此人就是他的老丈人,寺里的主持,了然。” “说来也巧,就在了然被抓的十天后,刘家庄的刘大善人家里突遭大火,官府的仵作报告,刘思塬阖家一十三口全部被大火烧死。” “更巧的是,永乐九年,开封府治下的永昌县城里却多了一户王姓商人。那王姓商人就是原刘家庄的刘思塬。”说完,徐恭喝完最后一杯酒,自拍桌子,大声喝道,“刘塬,王姓商人,就是你,无清!” “你…你们怎么知道的?”无清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徐恭,他怎么也没想到,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居然被锦衣卫给查的清清楚楚。 “呵呵,告诉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你来到这个世上,锦衣卫想查,就能查到,本来你隐藏的很好,可本官刚才说了,是人,只要他还有感情,他就有牵挂。” 说完,徐恭从袖口掏出一个信封道,“你每两个月都会让你寺里的一个小和尚去你老家送信,这是我们从那小和尚的身上搜出来的,里面确实没有信,可信封里却有恒昌号当面即兑的一张五百两银票。” “这恒昌号的老板就是河南登封人,他的票号,只为河南商人存取银两,本官拿着银票亲自去问了那老板,他告诉本官,每两个月就有一个年轻和尚来把现银换成银票,而他的票号只有开封府和永昌县内有分号。” “本官又让人查了永昌县的恒昌票号,一查之下,果然,每次去兑银子的就是这王姓商人家的家眷。” “虽然你买通了当时的知县,换了身份,重新做了户籍文书,但是那知县叶光明在永乐15年因为贪污,被剥皮实草,当初审讯他的,就是锦衣卫!你没想到他会把收受你三百两银子给你改户籍的事抖出来吧。” “哈哈哈,没想到实在没想到,你们居然如此可怕,我本以为当初瞒天过海,金蝉脱壳之计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露出马脚,可笑,可笑我还在为当初的计策沾沾自喜,呵呵…”。 “别急,本官的故事还没讲完,你要是现在承认了,那我精心编纂的故事讲给谁听啊。”徐恭抓起几个花生米,又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旁边几个锦衣卫番子听的入迷,突然不讲开始吃花生米了,心里骂到这特妈裤子都脱了,你说你来大姨妈了,让我等几天?? “查到这里,老子虽然怀疑,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你就是思刘塬,可苍天有眼啊,你那儿子倒是给我们一个惊喜,你不知道吧,你那儿子吃喝嫖赌是样样精通啊,十天前,你那儿子在赌场欠下了一千多两银子,被赌场痛打了一顿,无意中说出了有个小和尚每两个月会给他送银子的事。而那赌场老板,就是锦衣卫的人。你说他妈的巧不巧。哈哈哈。” “于是当地锦衣卫趁夜摸进了你婆娘的卧房,在卧房的梳妆台下,拿到了几封信,得到写几封信后,虽然信上没有任何地址,只是些家常话,可这笔迹却掩盖不了,虽然你做的很好,不得不说,你为了掩盖笔迹,用的都是宋体,不仔细对比,还真看不出来,当然,这也不能作为直接证据,让我真相大白的,还是纸。” 说完,徐恭盯着无清的脸,毫无表情。 “纸?能有什么问题?”一个番字忍不住说出口。 “嘿嘿,纸没问题,问题就在于这纸不是一般的纸。这纸是永乐二年,成祖爷御赐给当时的道衍大师的,我去查了存档,这批纸是永乐初年,高丽进贡的,一共一百二十斤,全部赐给了道衍大师,道衍大师用去了十来斤抄写佛经,后来全部留在了潭柘寺的藏经阁内。而你,刘思塬,无清大师,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最后让你露出破绽的居然是一张纸。” “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那个番子一拍脑门道。 “滚开,老子的思路都让你打断了。”徐恭郁闷的骂道。 沉默了一会,无清,准确的说叫刘思塬,缓缓开口道,“我想见见我的家人,见了他们,我全都说。” “这我可做不了主,我要请示陛下。”徐恭说道。 “没想到,没想到,谋划了三十多年,最后还是一场空啊。”刘思塬惨笑一声。 “带下去,好吃好喝伺候着,别让他死了,他死了,你们就用自己的命抵吧。”徐恭吩咐道。 几个锦衣卫番子顿时一凛,将刘思塬押了下去。 东宫,朱祁镇站在殿内听着徐恭的汇报。 “这么说,他们三十多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是,那无清,哦就是刘思塬是这么说的。” “三十年前,哼,你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朱祁镇骂道。 “是臣失察,臣万死!”徐恭顿时面色惨白,他这个指挥使还是个临时工,皇帝震怒也情有可原,这些年承平已久,锦衣卫内部确实有些懈怠了。 “告诉那贼秃,他还不够资格跟朕谈条件,一个反贼,他也配!狗东西。” “还有,你要是能干就好好干,不能干,回家抱孩子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锦衣卫,让一个贼秃拿捏,说出去,丢的是朕的脸!” “滚回去,让他开口,五日后,剐刑,让他的妻儿到场观刑,然后把他的妻儿押回河南全部点天灯,令河南小旗以上锦衣卫全部到场观刑。另外,传朕旨意,让他们以后小心办差,不然,哼哼…”徐恭顿时后背湿透,皇帝年龄虽小,可这心狠手辣的手段真是… “臣遵旨!”徐恭胆战心惊的退了出去,一阵风吹来,身体不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第30章 清剿 北镇抚司,刘思塬的牢房内。 “徐大人,老衲该说的都说了,您答应的事呢?”刘思塬坐在徐恭的对面道。 “都说了?不尽然吧。”徐恭拿着根草棒,掏着耳朵道。 “你谋划了30多年,就这些不咸不淡的东西?你是当我是三岁孩童?,老子见过太多嘴硬的人,也见过很多跟本官耍心眼的人,可最后,他们都变成了一抔黄土。” “徐大人还想听什么?”刘塬道。 “说说你在京城的安排吧。” “本官已经说了,京城的那几个护法,也已经被你们拿了。” “是吗?那他是谁?”徐恭一指牢房外,一个身穿太监服饰,面白如玉,瑟瑟发抖的人被五花大绑的押着。 “你……他是……”刘塬大吃一惊,这个小太监是他买通司苑监的掌事太监吴厚待净身入宫的。 “他是本官从药膳局挖出来的,叫刘不喜。宣德五年净身进宫。巧的是,他也是河南开封府人。”徐恭阴恻恻的说道。 刘思塬叹息一声,“罢了,既然你们能挖出他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本官想听你说!”徐恭掏完耳朵,拍拍衣袖,道。 “他是我当年收养的家孤儿,当初他快饿死在大街上,是我救了他,后来我买通了司苑监的吴太监,送他进了宫。” “送他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杀人。” “杀谁?”徐恭往前一探身体,面色狰狞道。 “谁该死杀谁。” “说,杀谁?”徐恭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该死的当然是朱家的人,已经死了一个,可惜,来不及杀另一个了。”刘塬平静的说道。 此刻的牢房似乎时间静止了,徐恭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他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想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是真的,那……那要死多少人?他不敢想,太可怕了。 “怎么,徐大人您杀人如麻,还怕这个?”突然,刘塬哈哈哈怪笑起来。 “说,你们在宫中还有没有人?”徐恭冷汗直流,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兵不在多,而在精,只要一击而中,何须安排那么多人。” “到底还有谁,不说,你连你妻儿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徐恭气急败坏道。 “哈哈,见与不见,老衲也没过多期望,来人世一遭,该享受的也享受了,值了。”说完,突然仰面大笑一声,猛的往桌角一磕,瞬间额头处出现一个大洞,红白之物汩汩流出。 一切来的太突然,徐恭没想到,刘思塬身后的两个锦衣卫番子也没来得及,刘塬就这样死了,带着皇帝最想知道的秘密死了。 愣怔了片刻,徐恭突然转身道,“给你们一个时辰,我要知道他知道的一切。”徐恭指着刘不喜满脸狰狞道。 “狗杂碎,呸!”徐恭怒骂一声,转身离去。 无清死了,带走了秘密,可事还没办完,怎么办?如果皇帝知道了,那自己的小命就完了。 已经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徐恭惨白的脸,失魂落魄的走进了公事房。 死的是谁?当然是先帝,难道先帝是被害死的?这怎么可能?且不说皇帝所有入口的东西都是经过三查五检,最后还有专人试毒才能入口,如果有毒,早就查出来了啊。 先帝从发病到驾崩,仅仅月余,而且驾崩时才38岁,这不得不让人怀疑,现在在对应无清所说,难道先帝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突然,徐恭站了起来,撞翻了桌上的茶杯,发疯似的跑出了北镇抚司。 此时,皇宫已经落锁,徐恭拿着皇帝御赐的金牌,叫开了城门,向东宫飞奔而来。 此时的朱祁镇正在小花园里散步,听侍卫禀报说徐恭有急事求见,只好返回景仁宫。 天气虽已回暖,可此时的大殿内却如坠冰窖。 跪在地上的徐恭瑟瑟发抖,如豆的汗水滴在金砖上,阴湿了一大片。 “还有谁知道此事?”朱祁镇开口问道。 “还有锦衣卫的两个掌刑,和那个叫刘不喜的药膳局的太监。” 朱祁镇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内心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 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一声响亮的耳光,啪,打在了徐恭的脸上。 “臣该死,请陛下责罚。”徐恭面无人色,惨哼道。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国朝重金养你们这帮人,你们呢?怎么回报主子的?啊。居然让宵小之人混进了皇宫大内,还害死了…”,朱祁镇瞬间止住,两行清泪流了出来。 平复了一下情绪,朱祁镇缓缓开口道,“拿着朕的金牌大令,去查,一个一个的查,不管涉及到谁都要查。朕给你五天时间,务必查清楚,确保无一人漏网,不然,朕杀你全家。”朱祁镇咬牙切齿的说道。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边…”话没说完,朱祁镇又是一个耳光。 “你耳朵聋了?朕说了,不管涉及到谁!” “臣明白,臣回去就…”,咣叽,朱祁镇一脚踹在徐恭的脸上,顿时口鼻窜血,“滚!” 朱祁镇真是怒了,这特么自己的创业大计才刚刚开始,就查出有人要害他,能不怒吗? 话说徐恭却没有出宫,而是召集了宫内的锦衣卫,把他们分为三队,一队去茶水司,一队去太医院,而他带领一队亲自到了药膳局。 “把自宣德五年到今天的账册全部找出来,尤其是先帝用过的汤药卷宗,一定要查仔细了。” 现在他只能祈祷别查出什么,一旦真如那秃驴所说,那宫内宫外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两个时辰后,一个锦衣卫番子满头大汗过来,“镇台大人,自宣德五年开始,先帝进药的账册并无不妥,所有进出的药,都有据可查,有太医院的签章和先帝的近身太监陈芜的签章。” “在查一遍,务必仔细,遗漏了半点,要了你们的狗命。”徐恭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了,那些白莲教的妖孽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弄进皇宫,那做的事肯定不会那么明显。 既然他们针对的是皇帝,那必然是一个群体在为某个施行者提供便利。 正想着,一个去太医院的锦衣卫番子慌忙跑了进来,“大人,太医院太医陈邦治死了。” “什么?什么时候死的,人现在在哪里?”徐恭大惊失色,果然出事了。 “大人,我们到太医院准备查账册时,陈邦治突然七窍流血,小的们还未来得及施救,他就已经气绝身亡。” “废物,废物,不是叮嘱你们一定要把人看住了吗?”徐恭一脚将那番子踢翻,带着人朝太医院飞奔而去。 “大人,这位是盛寅,先帝病发前曾数次给先帝诊过脉,那服毒自尽的陈邦治,也为先帝诊过脉,而且先帝最后一天的汤药也是他亲自熬煮的。” 对于盛寅,徐恭听说过,这是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而且敢在皇帝跟前说真话。朱瞻基生前对他非常信任。 “盛太医,陈邦治为何服毒而死?”徐恭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道。 “老朽不知。”盛寅此时已经六十多岁,但依然中气十足,鹤发童颜,硬邦邦的回话道。 “呵呵,盛太医,不要紧张,这几日宫内不太平,有些宵小之徒意图谋害宫内的主子,我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办差,希望你不要见怪。”徐恭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道。 “徐大人,我盛寅行医四十余载,为皇家御医有二十年,为皇帝和宫内的各位娘娘,王爷,公主诊疾,脉案,方子,都有据可查,其他的我无话可说。”盛寅还是硬邦邦的道。 “盛寅,徐某是奉陛下之命彻查此事,我问你什么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话没说完,盛寅打断道,“不然怎样?老朽行得正,坐的端,就是到了你锦衣卫的诏狱,老朽也还是这句话。” “你……”徐恭顿时火冒三丈。 但马上,徐恭立刻又换了副和蔼可亲的嘴脸道,“您老息怒,我也是皇命难违,若有冲撞的地方,还请您老多多担待。” “哼,狗仗人势的东西。”盛寅低声骂了一句。 声音很低,但徐恭还是听见了,顿时心里骂开了,老不死的东西,你给老子等着。 “老大人,您老消消气,我这也是事儿赶事儿赶上了,您消消气。” “哼,这还差不多。”转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陈邦治道,“他是服鹤顶红而死。” “鹤顶红?宫中怎会有这种毒药。”徐恭一惊。太医每天上值,都需要经过三道门岗查验,他怎么会带着毒药进入太医院。 “诸位有所不知,陈太医的祖父和父亲,都是解毒的高手,会解毒,当然也会配毒药,配个鹤顶红,不在话下。” “去,查一下最近几年这个陈邦治都给哪些主子看过病。”徐恭咬牙切齿道。 “老大人,还要请您辛苦一下,这里有宣德五年到宣德十年先帝驾崩前所有用过的药记录,请您给看看,是否有不妥。” “哼,看在先帝的面上,放这吧。”盛寅气哼哼的道。 徐恭无奈,只好让人把账册放下,又留了两个番子协助,他朝盛寅拱了拱手,命人抬着陈邦治的尸体,走了。 第31章 是她! 返回北镇抚司,徐恭立即命仵作将陈邦治的尸体进行尸检,得出的结论是服鹤顶红而死。 另一路去抄陈邦治家的番子也回来了,什么也没抄到,只在他们家书房里发现了一些脉案。他的家人也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徐恭疑惑道。 看来这老东西是早有准备,早就会料到有这一天,提前隐藏了家人。 “卑职询问了他家附近的邻居和商贩,说三天前就不见陈家有人出门,也没人看见他们去哪了。” “下去吧。”徐恭挥挥手,无力的坐回了椅子上。 “三天前,看来肯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要么这一家人还在京城内,要么全被杀人灭口了。”徐恭盯着面前的蜡烛,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为什么刘思塬至死也不肯说出实情,如果先帝是被毒死的为什么药膳局查不出?为什么陈邦治会突然自杀,他的家人不知所踪? “不好!来人,去太医院。”徐恭脸色大变。 当徐恭赶到太医院时,盛寅正在翻看药膳局的出药账册。 “老大人,如何了?实在是事情紧急,我也是被逼无奈。”徐恭说道。 盛寅抬头看了一下徐恭道,有问题的我都标出来了,你自己看,努努嘴,朝着桌子一脚道。 徐恭马上抓起一本翻看起来。宣德五年四月二十,陛胃胀,太医陈邦治、李盛龚诊为饮食积滞、脾胃虚弱,气机郁结所致。方:人参9钱,白术9钱,茯苓9钱,甘草炙6钱。水煎服,两碗,三官验饮,后于陛下服用。 四月二十三日,太医陈邦治,李祁正,李盛龚复诊,陛下病情加重,腹泻不止,恶寒无汗,舌苔厚黄。 “按理说,根据脉案记录,先帝服下太医开具的药,两服就可见效,可吃了三天六服,病情不减反而加重,要么是陛下另有隐疾,要么药有问题。不过前一种可能性很小。” 盛寅站起身,走到徐恭面前坐下,又道,“第一次,两位太医,第二次三位太医诊脉,不可能有隐疾查不出的情况,要出问题,就会出在药上。” “徐大人,你应该清楚,太医院给陛下诊疾,最起码要有两名太医同时诊脉,诊完后还会有院正复诊,三人对比后共同拟方,然后交司礼监下的药膳局司库和其中一位太医同时抓药,验药,抓好药后在由太医院院正亲自验药后方可煎服,煎药后分成两份,一份由太医院太医,药膳局司库,和陛下身边的太监尝后无误才能让皇帝饮下。” “当时抓药的司库我已经抓起来了,可和他一起抓药的太医是谁?”徐恭看向盛寅,满脸疑惑。 宣德五年,宣德六年,宣德八年,宣德九年,宣德十年,先帝共十五次有恙,这十五次中,陈邦治九次出诊,我也有八次,李祁正3次,李盛龚五次,太医院院正15次。 “查陈邦治的出诊记录。”,两人同时说道。 一个时辰后,盛寅满头冷汗,手里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老大人?您倒是说说啊。” “陈邦治每次开出的药方没有问题,可每次皇帝吃完他开出的药后,都是愈加严重……”。 “老朽有几次也很疑惑,但陈邦治却说皇帝早年杀伐过重,又在草原受过伤,加上近几年操劳国事,身体底子早就空了,身体受不住药力杀伐也在情理之中。” “我也曾向先帝谏言,可先帝总是一笑了之。”盛寅苦笑一声,喟然长叹。 “但如果说药有问题,那也说不去啊,皇帝用的药,都是专人负责采买,又经过三查五检,产地,药铺,经手人,发卖方,都能追查。”徐恭提出疑惑。 “你别忘了,药材之间的配伍必须严谨,多一味,少一味,都有可能变成杀人的毒药。而且,这陈邦治是祖传的制毒解毒手艺。” “比如附子这味药,它有回阳强肾的功效,但是生附子却有很强的毒性,若长期服用,人就会中毒,甚至丧命。” “道家炼丹,喜欢加入这类壮阳的药物。” 徐恭听的云里雾里,但有一条可以肯定,先帝的死与陈邦治脱不了干系。 “老大人,这两天还得劳烦您,帮着锦衣卫对药膳局的药做个全面检查。” “哎,好吧,事关皇家安危,老朽责无旁贷。” 徐恭心事重重的走出太医院,陈邦治一死,线索又断了。 盛寅所说不无道理,可那都是推测,算不得数,如果把推测拿给皇帝看,那迎接他的就是皇帝的屠刀。 “道士?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徐恭一拍大腿道。 “来人,多派人手,去城内的皇家道观暗查,尤其是曾为先帝炼制丹药的灵济宫和显灵宫,朝天宫。”徐恭吩咐道。 那番子答应一声,却去而复返,“镇台,皇宫内的那座道观查不查?” 徐恭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那是先帝的第一位皇后,胡皇后出家修行的三清道观。 徐恭想了想,对那番子耳语几声后,那人领命而去。 晚饭时分,一身疲惫的徐恭坐在公事房内,盯着面前的饭菜出神,一天了,外出暗查的人还没有回来,这种无奈的等待最熬人。 “大人,卑职回来了。” “怎么样?”徐恭霍然站起身,急忙问道。 “小的根据礼部的记档,分别查了您说的三个道观,那些道士均来历清楚,人员数量都是固定的,除了正常死亡的,反俗的,均有据可查。暂时没发现有可疑之人。” “其他的人呢,有什么发现?” “暂时还未有回报。” “好了,辛苦了,你下去吧。”徐恭挥挥手,又坐回桌前。 他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毫无还手之力。 子时,巡夜的城防军穿梭在大街上,打更的更夫无力的敲着梆子。 几个身穿夜行衣,只露出眼睛的队伍,进去了北镇抚司。 “怎么样,查出什么没有。”徐恭问道。 那人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有两粒红色的丹药,丹药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是从那人床底下的暗阁中发现的,还有几封信,是给太医陈邦治写给她的。” 徐恭把盒子放一边,打开其中一封信,没有什么言语,只是一个丹药的配方。 五封信都打开,基本都是丹药的配方和炼制时的注意事项。只有最后一封信引起了徐恭的注意。 信的前半部分是药方,后面标注了炼制方法,只是最后几句让徐恭瞬间脸色惨白。 “帝服用至今,毒入骨髓,药石难救,可不再服用,一年内必死,陈。”咣叽,徐恭摔倒在地,天哪,真是她,真的是她。 可她为何要毒杀先帝? “来人,将这几张药方抄写下来,送太医院盛寅太医处查验。快。” 现在可以完全确定,先帝为何从发病到驾崩只有短短三天,什么病能这么急,太医院这么多杏林高手竟然束手无策,除非中毒太深,无药可救。 徐恭捏着拳头嘎嘎作响,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最毒妇人心!此人心计之深,隐藏的如此之好,七八年的时间竟然没有被发现,还和白莲教有牵扯,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鸡叫三遍,东方泛白。皇城上那个又传来上朝的钟鼓声。 一夜未睡的徐恭,一身露水的跪在东宫门口。 “让他进来吧。”刚刚起床的朱祁镇一脸阴郁的说道。 “陛下,臣已查明……”,说完看了看周围的宫女侍卫。 “都下去!十步之内不得有人。”朱祁镇说道。 众人退去,徐恭稳稳心神,看着眼前的小皇帝,突然心中一阵酸楚,自古皇家无亲情,皇帝若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人毒杀,该会多伤心啊。 “陛下,臣先求陛下,臣说完,您可千万保重身体啊。切莫因为那些宵小之人气坏了身子……”徐恭跪伏在地,痛哭流涕道。 “说!”朱祁镇冷静的有点吓人,嘴里只吐出一个字。 “臣根据刘思塬的供述,臣查到了太医院太医陈邦治,此人有一手家传的解毒制毒的手艺,而且先帝在时,有疾常召他诊治……,后经过太医盛寅提醒,先帝在宣德五年后,常常服用丹药……臣连夜彻查京城内的大小道观,最后线索指向了宫内的三清观,臣该死,擅自命人潜入敬慈师太的房内,在其床下的暗阁内发现了此物。” 说完,徐恭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朱祁镇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红彤彤的两颗丹药出现在眼前。 朱祁镇一看就知道这玩意是用水银朱砂等物炼制的。历史上,朱元璋的第十子朱檀在就藩山东兖州后,酷爱炼丹服食丹药,死时年仅二十岁,朱元璋听闻后,大骂其荒唐,钦定恶谥:“荒。” 还有清朝的雍正,也特别喜欢食用丹药,还相信采阴补阳邪说,最后年服食丹药过度死于圆明园。 方士害人不浅啊。明朝历代皇帝,大多活不过40岁,原主大明战神也是在37岁就挂了。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特别喜欢吃这些用剧毒炼制的丹药。 “臣的人还在暗格内发现了五封信,前四封都是丹药配方,臣已让人抄写下配方送给盛寅查验。” “启奏陛下,太医院盛寅有事见驾。”侍卫在门外大声报告。 “传。”朱祁镇面色发青,显然内心的愤怒已经忍到了极点。 第32章 人丹 盛寅颤颤巍巍的在侍卫的搀扶下进了朱祁镇的书房。 “老臣盛寅叩见吾皇万岁。”盛寅满头大汗的跪下行礼道。 “查出什么了?”朱祁镇看着盛寅问道。 “回陛下,徐大人给老臣的这几个丹药配方,臣在先帝在时就见过,宣德六年,先帝让臣拿着其中一个配方为其配制丹药,当时臣看后大吃一惊,因为配备此丹药需要用到朱砂、水银、硝石,臣当时就劝过先帝,说这类丹药万不可服用,久服之后毒侵入骨,非药石可救,然先帝一笑了之。”盛寅激动的说道。 “后来呢?”朱祁镇起身,打开了窗户,一股凉风吹入书房,可怎么也浇不灭心中的怒火。 “后来,不知先帝从何处得来丹药,据说,每隔三五天就要进食一次,而且进食后,必每夜夜宿后宫,或临幸宫女。老臣数次上书,却惹来先帝大怒,还下旨令宫中内侍斥责了老臣。” “明知有毒还要吃,你丫死的也不冤枉。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死了,里外里都被掏空了,再加上毒侵五脏六腑,就特妈放到医学发达的后世,也救不活你。活该!!”朱祁镇心里暗道。 “陛下,老臣还发现,这前三个配方虽然有毒,可分量极小,但都是虎狼之药,先帝在世时,虽多临幸后宫嫔妃,吃些提振之药也不是大事,可坏就坏在这第四张药方上,这第四张药方配置出来的丹药完全是将前者隐藏的身体里的药力催化出来,从而让人瞬间阳气鼓胀,人虽感觉精神饱满,实则体内已经空空如也,精血耗尽。” “你的意思是,前三种丹药无伤大雅,后面的才真正是毒药?”朱祁镇疑惑道。 “非也,其实前三种丹药是为了将药力埋于体内,而第四种是催化埋于体内的药力完全释放,这几个配方里用的草药单独一个方子是没有毒的,但若混合在一起,天长日久,就会在体内形成剧毒。” 明白了,完全明白了。徐恭恍然大悟,怪不得查用药记录没问题,查方子没问题,查脉案没问题,根子在这。 朱祁镇此时举起颤抖的手,指着徐恭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将那贱人抓来,押到皇太后处,向皇太后说明实情。” “臣遵旨。” “回来,不得惊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若知道了真相,必定受不了。”朱祁镇对他那死鬼老爹没什么感情,却对这个一心扶持他的祖母感情颇深。 “此事到此为止,烂在肚子里。若日后有只言片语传出去,你知道后果。”这话是对盛寅说的。 出了这等丑事,如果传扬出去,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老百姓会说,蛐蛐皇帝不务正业也就罢了,还被自己的前妻给毒死了,那他吗的真就是天下笑谈。 “老臣遵旨。”盛寅叩头道。 书房内,朱祁镇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的盯着远处的天空,不知他在想什么。 而此时的坤宁宫,被锦衣卫押来的前胡皇后,敬慈大师,一脸平静的跪在地上。 皇太后孙氏在殿内一边听着徐恭的述说,一边流泪,一旁的朱祁镇握着自己母后的手默默不语。 “臣已查明,丹药配方是太医陈邦治亲自研制,据胡皇……胡氏交代,早在先帝剿灭汉赵两王谋反前,故赵王朱高燧就将刘思塬介绍给了胡氏,而陈邦治和这胡氏都是济宁州人。胡氏的父亲早在永乐朝时就已投靠了汉王朱高煦。” “起初汉王兵败被先帝囚禁,他们就密谋要毒杀先帝,但是胡氏严词拒绝了。后先帝废了她的后位而改立陛下生母为皇后,并强令她去道观修行,这胡氏才起了歹心。她收买了先帝身边的司礼监太监在先帝面前进献丹药,这才导致先帝壮年驾崩。” (此段故事是作者意淫,并无历史依据,不喜勿喷。嘿嘿,各位看官看个热闹就行。别骂我。) “贱人,蛇蝎心肠,亏得哀家还心中对她有怜悯,经常给她送些吃食衣物,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歹毒。”孙氏一边流泪,一边咒骂。 “这么说,她也是白莲教的人?”朱祁镇突然问道。 “不是,但是她的父亲,原光禄卿胡荣却是。不仅是,而且还是无清和尚的救命恩人。后无清推举他为白莲教教首。永乐17年,此人被赵王的锦衣卫侦得,不知为何却未杀他,而且他得官职还从一个微末小官短短两年内升到光禄寺卿。” “不用说了,你到门外等候。”朱祁镇挥挥手,说道。 “母后,此事您看怎么处置?”朱祁镇问道。 “她不是喜欢炼丹吗?那就将她塞入那丹炉内,哀家倒想看看,她得这副蛇蝎心肠能不能炼出一颗丹药。还有那三清观内得所有贱人,全部坑杀给先帝陪葬。”孙氏恶狠狠得道。 我去,拿活人炼丹?人丹啊。自己这位母亲可够狠的。都说女人狠起来比男人还狠,果然名不虚传。 一切水落石出,宣宗驾崩的真相被查明,皇宫内又开始了一次彻底的清洗。 宫中牵连的太监,宫女多达千人,一时间人头滚滚,太医院的太医被杀者三十余人,朝中大臣凡有嫌疑、或勾连内监者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一时间,京师内人心惶惶。菜市口每天都是人山人海,观刑的,趁着人多做小买卖的,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新皇刚登基就兴酷刑,于国不祥啊。”一个士子装扮的年轻人看着被押来的一队队人犯说道。 “不详个屁,你们这些读书人,满嘴仁义道德,新皇杀人,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一个身材壮硕,满脸虬髯的汉子骂道。 “你…”,这士子一看是一个虬髯粗汉,拳头如海碗般大,正瞪着双眼恶狠狠的看着他,“打扰了。”说完,转身挤出人群,“有辱斯文…”,没料到那汉子回头挥着拳头来了一句,“你娘的小白脸,找揍是不是…”,这士子顿时撒丫子就跑。 “我可听老辈人说了,咱们这位新皇帝,可有些像洪武爷啊,你看这杀人,一杀就是上千人,自成祖爷迁都以来,哪发生过这么大的案啊。” “是啊,我外甥的娘舅就在刑部当差,听说光抄家就抄了上百万两银子呢…” “那些狗日的当官的,就该杀,听说他们的家眷都发卖到教坊司了,明儿我就去看看,买个官小姐回家当妾…”众人一阵白眼。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人群中的徐恭带着人慢慢退了出去,进了旁边一个酒楼。 “陛下。”二楼沿街的窗口旁,朱祁镇带着几个侍卫坐在桌旁,喝着茶,吃着点心,听着楼下的议论。 “这是第几批了?”朱祁镇拿着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问道。 “第5批了。共200人。”徐恭不时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心里有些忐忑。 “你说这些人当中,有没有冤屈者?”朱祁镇叹了一口气,扔了手中的点心。 徐恭知道,皇帝到底还是年轻,于心不忍,“陛下,此案涉及先皇,这些歹人筹划数年,极其隐蔽,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宫中太监宫女牵扯其中,有些人为活命相互攀咬也是情理之中,但为大明国运,为陛下安全,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一旦有个别漏网,后患无穷。” 朱祁镇看了看血淋淋的刑场,默不作声。 “回宫吧。”说完,径自下楼,上了后院的一辆普通的马车,朝德胜门而去。 自此,明兴元年第一大案,就此落下帷幕。 第33章 古人诚不欺我 随着明兴元年第一大案的落幕,京师再次恢复了平静。 这一日,朱祁镇一脸痛苦的从文华殿走出来,身后跟着杨荣,杨士奇等人,朱祁镇嘴里不住的嘀咕着。 “圣人之言要有用,哪来那么多亡国之君。还治国须尊孔孟,屁…” “陛下说什么?”跟在后面的杨荣现在是越发的谦恭了,一脸笑容的问道。 “啊,那个,朕没说什么,你们各自忙你们的吧,朕回去了。”朱祁镇说道。 “陛下,今日所讲《论语》一课,还望陛下仔细研读,圣人之言…”杨士奇硬邦邦的又开始絮叨。 “杨阁老放心,朕回去自会好好研读。你忙去吧。啊。”朱祁镇一翻白眼,带着侍卫快步走开。 这几日,也不知道这些大臣怎么回事,只要他上课时一走神,这帮学士就拿汉献帝,隋炀帝长篇大论,说什么帝王只有谨记亡国之君的教训,才能励精图治,只有尊圣人之言,才能治理好国家。 还时不时的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打小报告,说什么陛下懈怠课业,常常说一些违背圣人教化的言论… 朱祁镇昨日又被太皇太后叫去,溜溜训了半个时辰,耳朵被拧的痛不欲生,在他发誓好好跟着学士们研读圣人之言后,才从仁寿宫跑出来。 这不,为了监督他,皇太后专门派了一个太监来,天还没亮,朱祁镇还想睡会呢,就听那死太监扯着沙哑的公鸭嗓子开始大声读着皇明祖训。 搞的朱祁镇半点脾气也没有,只好乖乖爬起来梳洗,然后去文华殿上课。 杨老三已经派人送了三次信,说新军初具规模,请陛下前来检阅,提振士气。 他倒是想去,可太皇太后和他母亲一天三次派人盯着,他是半点偷闲的时间都没有。 回到东宫,朱祁镇趴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陛下,陆大宝派人送信来了。”侍卫进门禀报。 朱祁镇立刻来了精神,道,“快让人进来。” 来人是朱祁镇专门安排在潭柘寺的锦衣卫,专门负责传递消息的。 “卑职锦衣卫镇抚使王天云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王天云大声跪拜。 “起来吧,带回什么消息?” “回陛下,将作监陆大宝让卑职带回一个枪管,请陛下御览。” 说完,拿起一个长布条包裹的长方形盒子,双手奉上。 侍卫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危险,才打开,又将缠绕着枪管的布条放在鼻子上闻闻了,这才放心的打开双手端到朱祁镇面前。 没办法,自从上次的事件后,他也是心有余悸,他算是见证了古人杀人的手段,不提高安保级别不行啊。自己还是个花蕾呢,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就坏菜了。 朱祁镇拿起这根枪管,只见枪管通体黝黑,掂了掂重量,有七八斤沉,单眼从枪口看,四条均匀的螺旋膛线贯穿管壁。 朱祁镇心中狂喜,真是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在没有机床的情况下,居然能拉出如此均匀的膛线,太不可思议了。 “陆大宝还说什么?”朱祁镇兴奋的问道。 “他让卑职转告陛下,说此枪管经过反复实验,可连续点火发射二十次,一共造出10根,每根枪管都没有炸膛。他还说,只是这枪管工艺复杂,而且掌握拉膛线的工匠数量太少,打造一根成品枪管,需要五天的时间。” 已经很不错了,至少造出来了,那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他相信,随着工艺慢慢成熟,掌握技术的工匠越来越多,时间会大大缩短。 “你回去告诉陆大宝,不要着急,一定要保证质量,确保每一根枪管都是精品。还有,以后他有任何需要,不必每次请示朕,让他去找杨老三,朕会让杨老三配合他。” 见朱祁镇不再说话,来送信王天云起身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又听朱祁镇道,“你不必回去了,派别人去。你过来,朕有话问你。” 老老实实回来跪下后,就听皇帝问道,“你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入的锦衣卫?” “回陛下,臣是山东沂州府人,宣德元年以武举身份入锦衣卫。” “山东沂州府?今年多大了?” “臣今年要25了。” “你能从地方以武举身份进去锦衣卫,想必身上的功夫不错?” “臣自幼跟随家父修习内家拳,十八般武艺也算通达。”王天云老老实实回答。 “好,家里还有什么人?” “臣家里还有一个弟弟,父母已经亡故。” “王天云,朕欲留你在身边随侍左右,你可愿意?”朱祁镇说道。 “啊,臣,臣只是…”, “你就说愿不愿意?”朱祁镇摆手打断他道。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随侍皇帝左右,那就是陛下的近臣,日后只要小心谨慎,办差得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臣谢陛下简拔之恩,臣愿意。”王天云激动的已经不能自已。能入皇帝眼,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不,那是祖坟喷火啊。 殿外的侍卫们偷偷瞄着王天云,满眼的羡慕嫉妒恨,前面一个杨老三,又来一个王天云,这特么怎么就人同命不同啊,皇帝太偏心了… “好了,起来吧。日后在朕身边,小心办事,朕不会亏待你。还有你们,别那么眼热,你们只要尽心尽职,朕同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顿时,殿外那些侍卫一个个激动不已,个个挺胸抬头,站的笔直。 谁想一辈子就是个看大门,拎包倒水啊,好好干,博一个封妻荫子,那这辈子就值了。 是人就有功利心,是人就有进取心,作为老板的朱祁镇,深知这一点,所以,画个大饼,让这些淳朴的古人为他效命,在简单不过了,再说,这大饼可是有真实案例的,眼前这位王天云不就是嘛。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朱祁镇笑道。 “臣弟叫王天赐。” “呵,你们哥俩这名字,起的不错。看来你父亲对你们哥俩期望很高啊。他现在是读书还是?” “臣的弟弟自幼不喜练武,却对医术情有独钟,所以家父还在世时就遍请名医教导,现在臣弟在沂州府也算是小有名气。尤其擅长跌打损伤,臣不是自夸,不管多严重的骨折,只要经他正过骨,基本不会留下后遗症。” 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战场上尤其是现在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的群殴式的战斗,大部分受伤的都是骨伤,如果有一个这样的高手在那就太好了。 “好,你立刻去信给沂州府锦衣卫负责人,让他派人一路护送王天赐进京觐见。” “陛下,您…”王天云疑惑道。 “你只管去信,朕对你弟弟有大用。” 殿外的侍卫们又是一阵吃醋,这特妈的真是活的好不如生的好,更不如有一个有本事的爹啊,我咋就没有这样的爹呢? 拼爹,自古有之。虽说只是现代的产物。 第2章 朕这个皇帝 文华殿,几个大学士又在摇头晃脑的教授圣人之道,今天讲的是《孟子·三章》 杨簿拿着书,站在朱祁镇的龙案前,抑扬顿挫的读着,其他几位学士端坐在下首侧边,眼睛盯着朱祁镇。 朱祁镇被几个学士盯的心里发毛,屁股都坐麻了,眼神不住的往殿外瞄。 “陛下,可知孟子为何写这三章?”看着心不在焉的皇帝,杨簿有心提醒一下,没看那几个老家伙眼睛都快喷火了嘛。 “朕哪知道他当初为何写这个…”朱祁镇正神游太虚呢,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刚说完就觉得气氛不对,那几个学士拿着戒尺就站了起来,“陛下懈怠课业,无心学业,臣愧对先帝重托,臣等奉太皇太后,皇太后懿旨,督导陛下学习治国之道,但陛下却心不在焉,视圣人之言如无物,今天臣就遵先帝遗旨,行学堂规矩。”杨士奇硬邦邦的道,“然陛下乃九五至尊,天下共主,臣不敢伤您,”说完,转身走到门口,恨恨的盯着王天云,盯得他心里直犯嘀咕, “这老头,拿个破木板子,想干啥?” “伸出手来。”杨士奇一把拉过王天云的胳膊。 “我特…”,“啪,”,“哎呦,杨大人,您下死手啊,” 三层竹板做成的戒尺,瞬间打在王天云的手心,疼的他顿时龇牙咧嘴,直抽冷气。 “业精于勤,荒于嬉,陛下荒废时光,懈怠课业,非国家之福。”说完,又是带着风声的几下,抽的王天云冷汗连连。 “尔等身为陛下近侍,平日不多多劝诫陛下,却怂恿陛下厌文好武,本官今天就代先帝给你们个警醒。” 说完,又是重重的几下,王天云心里大骂道,“狗日的,老子哪得罪你了,你老王八蛋…” “杨士奇,朕何时受他们怂恿?”朱祁镇忍不了了,站起身,走到王天云身边,盯着杨士奇怒道。 一把把王天云拽到一边,“朕问你呢?” “陛下,臣并非不让陛下亲近武人,但是老臣既然受先帝,太皇太后嘱托,教授陛下治国之道,就要尽心尽力,督导陛下。” “不要答非所问,朕问的是你怎么知道他们怂恿朕的?”朱祁镇依旧盯着杨士奇, “陛下,杨阁老一时失言,还望陛下看在他一心为陛下课业的份上…”一旁的杨荣劝阻道。 “你闭嘴。”朱祁镇怒喝道。 一旁的杨荣瞬间闭嘴,老老实实的垂首而立。 “臣听闻陛下登基以来,驱除身边的太监,独留侍卫日夜在侧伺候,还经常跟着他们演武枪棒,臣等留给陛下的课业陛下常常置若罔闻,嗤之以鼻。陛下不学圣人治国之道,日后如何治理好这偌大的国家?”杨士奇依旧梗着脖子道。 “你…哈哈哈,”朱祁镇被杨士奇给气乐了。 “按你说的朕不学那些圣人之言,朱子讲义,这大明国就要亡国了?朕就那么昏庸无能,忠奸不分?” “朕知道诸位学士是为朕好,”朱祁镇突然语气软了下来,“你们起五经睡半夜的只为能好好辅佐朕,朕知道诸位爱卿的苦心。”朱祁镇拍了拍一旁王天云的胳膊,使了个眼色,后者搓了搓手感激的退了出去。 “朕记得父皇在世时,常对朕说几位皆是忠正耿直之臣,都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大家,朕到现在也觉得此话甚对。” “但是,朕这个皇帝,不想成为什么唐宗宋祖,什么秦皇汉武,他们的功绩朕还看不到眼里,朕要做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位皇帝,朕虽年幼,可朕也清楚,自古以来,所谓圣人之言,不过是书本上的话,可若真要按照他们所说的来治理国家就能使万民安居乐业,就能让社稷万年不倒,那就大错特错。” “陛下,您…”杨士奇刚开始听到前半段还觉得皇帝醒悟了,心里很感动,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怎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你都不放在眼里?你老祖都不敢这么想。 你想做什么样的皇帝?连你爹都是我教出来的。 刚开口,就被身后的杨荣拉了一下,立刻闭口。 “呵呵,诸位爱卿,朕今天就告诉你们,朕这个皇帝,绝不做大地主,士大夫们的皇帝,而是要做天下普通万民的皇帝。”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们也教过朕,朕虽然看不上李世民,但魏征的这句铮言却时时刻刻在提醒朕,这天下虽然是朕的,可也是千千万万个老百姓的,他们才是这个国家能够繁荣昌盛的基石,他们才是这个大明帝国不二的主人。没有他们,你们和你们背后的士大夫阶层,什么也不是,你们身上的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哪一样不是万民供养的,他们辛苦一年,即使太平年景也只能勉强吃饱。” “你们常说仁宣之治,是,朕承认,皇祖父和父皇仁慈,广施仁政,去除苛捐杂税,与民休息,老百姓看着是日子好过了,可你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大多数依然是无隔夜之粮,有病看不起只能等死,依然是节衣缩食,受冻挨饿。” “你们看不到的是,自洪武朝到现在,户部每年的赋税在减少,不,或许你们知道,但你们选择性的看不到罢了,赋税为何每年都在减少?为何每年失地的百姓越来越多,为何江浙地区工商业发达,商税却收不上来,为何从江南运到太仓的官粮官盐损耗如此多,这里面的猫腻,你们恐怕比谁都清楚。” “还有,你们以为大明威加海内,万国来朝就算是盛世?实则是我们在自欺欺人,你们或许不知道,现在的边军日益腐败,各地卫所军官侵吞军户田地,军户逃亡严重,还有,军商勾结,明知道贩运的是资敌的货物,可为了钱财,就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堂而皇之的走私。你们常说,北方的鞑子已经被我们打怕了,不敢来了,可你们不知道,他们的伤口已经结疤,,他们已经磨快了弯刀,训好了战马,就等着咱们打盹呢。” “今日,朕不怪你们。但这就是朕,朕是不会按照你们的意愿治理国家的,你们觉得朕说的有道理,那就去做,去做好,觉得朕说的不对,也不要紧,回去写份辞呈,明日呈上来,朕保你们荣归故里,富贵下半生。” 几位内阁大学士愣怔的站在原地,看着朱祁镇背着手离去,“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孟夫子的话,朕送给你们。” 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杨士奇等人觉得皇帝很陌生,一阵穿堂风吹过,众人不禁觉得刺骨,原来,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从内心讲,朱祁镇并不讨厌杨士奇等人,他们历史风评不错,也还算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官,朱祁镇反感的就是他们一直想为他们背后的文官集团,士大夫阶层争夺话语权。 所以,朱祁镇有必要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自己掂量一下,别觉得自己位极人臣,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要让他们明白,挑战皇权,就是死路一条。给你们的,我同样可以拿回来,而且你得加倍还回来。真当我老朱家没人了。 第3章 唠叨 “士奇兄,陛下走了。”一旁的杨荣最先反应过来,对仍然发呆的杨士奇说道。 “他……陛下怎能如此说。”杨士奇有些失魂落魄,他万万没想到,皇帝年纪尚小却如此强硬,当着他们的面,居然说不做士大夫的皇帝,而要做万千百姓的皇帝,和你说出了百姓才是天下的主人这种话。 自古就是皇权与士大夫共掌天下。历朝历代,强硬如汉武帝,李世民也不敢轻易得罪世家大族,只能温言抚慰,互相妥协。所以,无论朝代如何更替,他们这些趴在这个国家躯体上吸血的蛀虫,依旧世代富贵。 其实,朱祁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是告诉他们,别看如今你们读书人的地位高了,就开始翘尾巴,别整天只想着你们那一小撮人的利益; 二是告诉他们,你们士大夫阶层别没事找事,我忍你们已经很久了。若能好好替我办事,那荣华富贵还能保得住,若只想着结党营私,挑战皇权,肥一己而穷天下,那干脆回家抱孩子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弘济兄(杨溥),你怎么看?”侍读学士高谷、曹鼐、马愉走过来,围着杨溥问道。 杨溥看了看他们,微微叹了口气,“皇帝长大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时,一个羽林卫跑过来,道:“哪位是马愉马大人?” “我就是,谁派你来的?有何事?”马愉肃声问道。 “陛下口谕,传马愉仁寿宫见驾。”说完,转身赳赳离去。 “性和,愣着干嘛,还不快去。”一旁的高谷说道。 反应过来的马愉啊了一声,整整官服官帽,迈出文华殿,朝仁寿宫而去。 朱祁镇离开文华殿后,在回东宫的路上就被太皇太后张氏派人给叫了去,文华殿中发生的事,早就有人第一时间报告给了张氏。 朱祁镇刚迈进仁寿宫的殿门,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小畜生,你给我过来……” “哎,哎,哎,皇祖母,疼,疼,您轻点啊,孙儿的耳朵都要被拧掉了……”朱祁镇痛的大叫起来。 “小畜生,你…你想气死你奶奶我啊,敢和学士们顶嘴了。你,看我不抽你。”张氏右手拧着朱祁镇的耳朵,左手拿着一根藤条打着,朱祁镇被打的一蹦三个高。 一旁被叫来的朱祁镇的生母孙太后,站在一旁心疼的看着挨揍的儿子,又不敢说话,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祖母,祖母,哎,祖母,您轻点,孙儿明日还要去潭柘寺阅兵呢,您…” 不说还好,一说藤条上的力气又增三分,直抽的朱祁镇嘶凉气。 又打了几下,许是年龄大了,张氏喘了几口,一伸手,旁边惶恐的宫女赶紧搀住,扶着回到了桌旁。 又喝了几口水,张氏杏眉一瞪,“臭小子,圣人之言你不学,你还有理了。” “小嘴叭叭的,竟然说的那些大学士们哑口无言,你随谁?” “嘿嘿,祖母,我是您孙儿,您说我随谁啊。”朱祁镇也算是摸透了这位皇祖母的脾气,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卖着可怜道。 “哎呀,祖母,孙儿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您看,孙儿饿的都前胸贴后背了。”朱祁镇边撒娇边揉着张氏的肩膀。 “都聋了?没听见皇帝说饿了,还不赶紧吩咐小厨房上膳食?” “儿媳告…”孙太后一看人家祖孙又和好了,正准备起身告退,又听婆婆道,“你留这,难得咱们一家人能凑到一起吃饭。” 不一会,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膳食。水晶肘子,葱烧海参,芫菜拌三丝,盐焗大虾,还有烤的的酥脆的鹿排,一盆水晶米饭。朱祁镇食指大动,刚要坐下,一阵巨痛让他蹦了起来。 “哼,你也知道疼?我看还是打的轻了。”张氏嗔怒道,随即又转头,“赶紧给皇帝拿个软垫!” 孙太后掩嘴一笑,“你也是,也不拦着点。” 张氏又瞪了儿媳一眼道。 “您这位祖母教训孙子,儿媳可不敢劝。您看您,打了孙儿您又心疼的不行,您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孙太后劝慰道。 “哎,想当初,瞻基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他爹一天能打他八遍,他一挨打,就跑去他爷爷那告状,他爷爷拿着藤条追着他爹打…”瞬间,两个女人眼眶湿润,孙太后掩面哭泣。 “算了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来吃饭,皇帝最爱吃葱烧海参,来多吃点。”边说,边给朱祁镇夹菜。 看着朱祁镇狼吞虎咽的吃着,又有些伤感,随即又道,“记吃不记打。” “祖母,您也吃,我记得您也喜欢吃葱烧海参。”说完,也夹了一筷子放在张氏的碗里。又夹了一筷子凉拌三丝给了自己母亲。 两个女人相互看了看,无声的笑笑,低头不语吃起来。 饭后,母子二人告辞,出了仁寿宫。 “皇帝,知道你皇祖母为何打你吗?”孙太后一脸严肃的问道。 “儿子不该在学士们授课时分心,还袒护自己身边的人。”朱祁镇看着前方,边走边说。 “你皇祖母打你,是不希望你做一个一会打打杀杀的皇帝,母亲知道,你心怀大志,圣人之言虽不全是正确的,但学了你就有自己明辨的能力,就知道谁可信,谁在骗你。读浩瀚史书,知兴亡更替,方能成一代明君。” “你喜好武事,母后没意见,但不可过分依靠武人,皇帝过分宠幸武人,非国家之福。要懂得文武制衡,这才是君王御下之道。” 听着自己母亲的谆谆教导,朱祁镇心里十分感动,“母亲,儿子明白了。” “明白了,还要记在心里。你皇祖母年纪大了,以后切不可在行此孟浪之举气她,她对你期望甚高。” 说完,爱怜的拍了拍儿子的手,朝坤宁宫而去。 看着这个30岁就死了丈夫的女人,孤零零的身影有些萧索,朱祁镇第一次感到她太可怜了,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一扭头,几滴泪水滑下。 人只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才会迅速成长。尤其身在这个充满尔虞我诈,权谋诡计的皇宫,一个八岁的帝王,犹如一头茁壮成长的幼狮,在失去雄狮的庇佑下,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开始将属于他这个王的权力迅速的握在手中。 “马愉,你也是先帝简拔在帝心的饱学之士,先帝对你赞誉有加,听说你还是北方第一位状元?”太皇太后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蓝天道。 “臣得先帝慧眼提拔,却未能尽心辅佐陛下,臣愧对先帝。”马愉哽咽道。 “杨士奇老了,杨荣人老成精越来越圆滑,杨溥呢听说身体也不大好。你和高谷他们今后要多费些心力,皇帝常常天马行空,但性格执拗,他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所以尔等切不可顺着依着皇帝,要严加督导,不能放松课业。” “臣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恩,去吧。哀家累了。过几天就是先帝出殡的日子了……” “太皇太后,您切莫伤心过度,伤了凤体。” 张氏挥挥手,马愉起身无声的躬身行礼退出殿外。 第4章 酒精 又被揍了之后,朱祁镇老实了几天,每天上朝听政,下朝就去文华殿跟着学士们学习,然后到武英殿练习写字或写策论。 一直到傍晚,才能有自己的时间,王天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都说皇帝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可眼前咱这位皇帝,不光身体累,心更累,做皇帝,有啥好的。 几次想进去提醒一下,当他抬起头看见几个老顽固恶狠狠的目光时,又放弃了。 陛下,您自求多福吧。 …… “陛下,杨老三又来信了,说新军已初具规模,想请您去阅兵。”王天云进来禀报道。 “哎,你也看到了,朕每天被这些老学究看的死死的,哪还有空去阅兵,朕倒是想去。”朱祁镇毫无帝王形象的半躺在龙榻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告诉杨老三,让他心无旁骛的练兵,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还有,给将士们和工匠增加伙食标准,蔬菜,肉,蛋,每天都不能少。” 王天云无奈的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不一会又端着茶水进来,刚放下,就听见朱祁镇的声音,“天云,你弟弟现在收到信了吧。” “臣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天了,臣当时写信让他收到信就跟着沂州府的锦衣卫马上进京,估计再有个七八天就到了。”想想能见到自己的亲人,王天云内心很高兴。 “好,等他到京后,马上带他来见朕。” “对了,朕让你砌的锅炉弄的怎么样了?还有买的酒你买了多少?” “陛下,臣…实在愚笨,那图纸臣和几个工匠挠破脑袋也只琢磨出个大概。现在刚刚封顶。管子密封问题还没解决……”王天云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的说道。 “你是够笨的,密封你不会用胶泥?走,和朕一起去看看。”白了王天云一眼,起身向东宫而去。 不一会,东宫后的一个偏院内,几个工匠正围着一个红砖砌的炉子抓耳挠腮。 “大师傅,这炉子咋还有个排气孔连着锅体呢?有烟囱不就行了吗?” “住嘴,就你话多,皇家的事,也是我等草民多嘴的,小心你的舌头。”年纪大的男子低声呵斥着一个年轻人,还时不时转头看看四周。 “我…”年轻人瞬间闭嘴,他看到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簇拥着一个身穿黑色十二章龙袍的少年快步走来。 两人瞬间跪下,“草民等叩见大人…”话未说完,只听王天云大喝一声,“瞎了你们的狗眼,什么大人,这位是当今天子。” 师徒俩一听那脸上挂着微笑的少年竟然是皇上,顿时吓得浑身哆嗦。 “草民有眼无珠…”,“罢了,你们无错,起来吧。” 朱祁镇无所谓的摆摆手道。 “这锅炉看着砌的不错,…只是这管子嘛差点事。为何用竹子?” “皇上问话呢,还不赶紧上前回话。”王天云看师徒俩已经呆住,气的直接踢了那年轻人一脚。 “回皇上万岁爷,草民的师父说这个锅炉有可能是用来蒸馏酒用的,所以把铁管换成了竹管,这样酒气说着竹管易于降温,节省材料,而且铁管时间长了容易生锈腐蚀,影响酒的口感。” “人才啊,人才。”朱祁镇心中赞叹一声。 其实蒸馏酒最早出现在元朝时期,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就有过记载,“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使创,其法用浓酒和糟入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其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 到了清朝蒸馏技术改良,才有了我们现在喝的高度白酒。 “呵呵,你们说对了一半,朕是要蒸酒不假,可得到的可不是酒。”朱祁镇笑道。 “烧酒清洗伤口,可使伤口不腐坏,你们知道为何?”朱祁镇又问道。 有几个边军出身的羽林卫知道些,战场上伤口尤其腐坏的伤口用高度烧酒清洗几次,就不会在感染,伤口会重新长出新肉。 一旦发生感染救治不及时,人很快就会因为感染而死,尤其是在这个感个冒就能死人的年代。 看众人不解,朱祁镇轻咳一声,“因为酒里含有杀菌消炎的酒精。” 众人更加不解,杀菌消炎是什么意思?不管了,反正皇帝觉得好,那就是好东西。 朱祁镇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开口道,“密封问题,用胶泥解决,把管道的缝隙都封紧实了,确保不漏水气。” 师徒俩赶紧从一个侍卫手中接过一盘胶泥忙活起来。 朱祁镇看他们差不多已经弄好,于是吩咐侍卫们把铁锅放好,倒上准备好的烧酒,点火开始蒸馏酒精。 大约半个时辰后,五十斤白酒开始沸腾,整个东宫都弥漫着一股酒香味,不时有路过的太监宫女对着东宫指指点点。 含有酒精的蒸汽开始沿着竹管冷凝,高度的白酒开始从另一端的出口一滴一滴的滴进缸里。 朱祁镇走过去,拿起一个小碗,盛起半碗闻了闻,好浓烈的酒精味,不过这还不是他想要的酒精,这顶多算是四十度的白酒。 “王天云,别在那咽口水了,这碗酒赏你了。”朱祁镇大气的一挥手道。 “谢陛下赐酒。” 王天云接过碗,一饮而尽,一滴都没浪费。 “啊,好浓烈的酒啊。”四十多度的酒入喉,一股辛辣从舌头根传到胃里。瞬间,王天云的脸涨红。 摸了摸嘴边的胡须,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又看看蒸出来酒。 “没出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赏一碗。”朱祁镇笑骂了一句道。 一群欢呼,十几个侍卫轮流喝了一碗,都是大赞好酒,有劲道。 “你们砌锅炉有功,朕赏你们师徒二人50两银子,在给你们安排个活,以后你们就是朕的司酒郎了。月银5两,一天管三顿饭。明天你俩拿着朕的手谕就去京西的潭柘寺找杨再兴,他会安排你们具体干什么。” 师徒俩呆住了,月钱五两啊,可以买三石大米了,省着点,说不定不到半年就能给徒弟娶个媳妇…… “你俩还不快谢恩,都欢喜傻了。”王天云提醒道。 “草民谢万岁爷天恩啊!”师徒俩千恩万谢,咣咣一顿磕头,月钱不仅高,皇帝还给大字不识一个的他们封了个官,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品级,但足以让他们一步登天了。 “一次蒸馏的还不够,还需要至少两次,你们去了潭柘寺后,要抓紧研究,争取蒸馏出更好的酒精。” “草民和徒弟绝不辜负陛下期望。” “好,现在你俩把这个锅炉在研究研究,研究完,就把它拆了。回去之后管好自己的嘴。”朱祁镇嘱咐道。 “是,草民遵命!”在师徒俩一顿千恩万谢中,朱祁镇满意的走了。 “师父,皇上真的给咱们封了官?”小徒弟仍然一脸懵逼。 “三儿,好好干,明年师父给你娶个师娘。” “好。恩?” …… 第5章 千古一帝 文华殿,朱祁镇正在临摹王羲之的字。 “陛下的字虽已有王佑军的几分形似,但毫无神韵,陛下还需多加练习才是。” 一旁的马愉说道。 “马学士,朕还需要练多久?”朱祁镇已经临摹了十几张宣纸,胳膊都累酸了。 “陛下当知,佑军先生的字如群鸿戏海,舞鹤游天,若陛下每日研磨数十次,臣敢保证,十年之后,陛下的书法造诣不在古人之下。”马愉一板一眼的道。 “什么,十年?还得每日数十次?”朱祁镇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陛下只要有恒心,铁杵亦可磨成针。”一旁的高谷附和道。 得,又来一个属犟驴的。走了杨士奇,又来了俩犟驴,这日子没法过了,也不知道皇祖母怎么想的。 朱祁镇不断的朝殿外的王天云使眼色,眼珠子飞酸了,那货就跟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殿外的王天云被杨士奇的板子彻彻底底的打怕了,我滴个娘啊,那帮贼书生不仅话狠,打板子更是狠,小王我的手到现在还不敢拿筷子。 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捏捏发酸的手指,继续练习。 “不练了,不练了,朕是天子,字好不好有什么用?打死也不练了。”朱祁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扔了毛笔,撅着嘴嘟囔着。 没等来杨士奇般的唠叨,只见马愉回身从旁的书案布包里拿出一个卷轴,走到一旁的书画架,很是恭敬的打开,赫然是他爹朱瞻基的画像,画像上的朱瞻基面容不怒自威且俊伟,身材壮硕,端坐在龙椅之上,两旁扶手的龙头怒目圆睁。 让朱祁镇目瞪口呆的是马愉居然噗通一下跪在画像前,痛哭流泣的哭喊起来,“臣马愉得先帝简拔,忝为文华殿大学士,臣愧对先帝啊,先帝啊,您睁眼看看吧,先帝啊……” 这一幕来的来突然,朱祁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马愉简直戏精附体啊,就是前世的影帝也不过如此吧。 “先帝啊,臣……臣奉太皇太后之命为陛下侍读,可陛下……先帝啊,您睁眼看看吧……” 门外的王天云目瞪口呆,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鸭蛋,我尼玛什么情况?这状元郎比那梨园的当家花旦还能演啊,这手哭戏信手拈来,炉火纯青的让咱老王佩服啊。 “哎,马学士,马学士,你先起来,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只是觉得这练字太过枯燥无味了些,你何必拿出父皇的画像哭诉呢?”朱祁镇一时手足无措,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茬,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说哭就哭,连一秒钟都不带等的,那眼泪,那哭腔,比死了自己亲爹还悲伤。 “先帝啊,您听见了吗?陛下倦怠课业,臣活着无法报您的恩德,臣这就一头撞死在这文华殿,去地下向您请罪。” 说完,就起身准备撞向旁边的柱子,旁边的高谷眼疾手快一下拉住了马愉的衣袖,“马大人,马大人切不可行此悲壮之举,陛下年少,我等深受先帝隆恩,且可因陛下一句戏言就以死明志呢?” “我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文华殿内,先帝对我等有天高地厚之恩,世用兄(高谷的字),你也是成祖爷钦点的庶吉士,今天你我一同撞死在这文华殿内,以报先帝简拔之恩……” “行行行,我说二位学士,朕练字还不成,练,练……”朱祁镇一阵无语,这波操作着实让他手足无措,只好软下来。 马愉一听,顿时眼泪止住,用用袖子擦了擦鼻涕,站起身来躬身道,“臣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我草,什么操作,这变脸比特妈的翻书还快啊,刚刚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又一脸正经的请罪,你特妈不去哭坟都屈才了。”朱祁镇一阵气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葩。 “那个高谷,你带马学士下去净面,朕自己练会。” 说完,走到桌前,拿起毛笔,又练了起来。 看着皇帝认真练起来,两个老头会心一笑,走出了文华殿。 “性和(马愉字),你这招可真行啊,你瞧陛下,那认真的劲头……”高谷偷偷给马愉竖了个大拇指。 “世用兄,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陛下喜武不喜文,可先帝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对陛下期望甚深,陛下性子跳脱,不愿吃读书之苦,可陛下贵为天子,当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若陛下疏于学问,那于国不利啊。” “哎……”高谷没有说话,叹息一声,他自问自己不如马愉一般能豁得出去。 一个时辰后,朱祁镇头昏眼花的走出了文华殿。 身后的王天云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个屁,你属木头的,那脑子里都是什么?也不知道替朕打打掩护。” “陛下恕罪,臣是有心无力啊……”王天云使劲憋着笑,可是全憋成了喷嚏打了出来…… 朱祁镇白了他一眼,也是苦笑一声道,“其实朕也明白学士们的苦心,他们都希望朕可以学贯古今,经史子集无一不通。治国,不懂史不行,不懂圣人之言不行,这不好字更不行。” “王天云,朕给你一道口谕,从明日起,你来提醒朕,每日必须练一个时辰的字,少一分都不行。知道吗想?朕不仅要做一个武功浩大的帝王,还要做一个文治冠绝古今的帝王,让天下的书生们看看,朕是一个怎样的帝王。” “臣,遵旨。天佑大明,陛下必定成为一代圣君。”王天云郑重的跪下接旨道。 “不,不是一代圣君,而是千古一帝!”朱祁镇看着天空中翱翔的雄鹰,斩钉截铁的道。 “臣愿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王天云彻底被朱祁镇折服了,真不愧是龙种! 第6章 外科专家 武英殿。 朱祁镇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皇祖母太皇太后张氏那边让人送来的批过的奏疏,一百多份奏疏堆在那里如小山一般。 这是他每日必修的功课。也是难得的学习政务的机会。即使眼睛已经酸涩难耐,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这是今天所有的奏疏?”朱祁镇看完一本后,抬头问了一句。 “回陛下,这里是一百三十五份奏疏,还有一百五十八份太皇太后尚未批完。”一旁端茶倒水的王天云回道。 “什么?还有一百五十多份?内阁是怎么办事的。皇祖母年事已高,这么多奏疏,她老人家身体哪能吃的消。”朱祁镇咋舌道。 怪不得历史上凡是有所成就的开国皇帝大都没有长寿的,光这每天几百份奏疏,都能累死人。据说秦始皇每天批阅的竹简多达几百斤,就连流氓无赖出身的刘邦每天批阅的竹简也有一百多斤。 “陛下若是累了,可休息片刻,现在学士们不在。”王天云瞄了瞄殿外,说道。 朱祁镇站起身,伸了伸酸痛腰,在殿内踱了几步,忽然听到殿外有脚步声传来,立刻又回身坐在案前,拿起奏疏看了起来。 “启奏陛下,锦衣卫镇抚使徐恭求见。”一个侍卫站在殿外高声禀报。 “传。” 不一会,徐恭气喘吁吁的快步走了进来,显然一路走的急,气还没喘匀。 “陛下,沂州府锦衣卫来报,王天赐已安全送至京城。” “哦,人在哪?带他来见朕。”朱祁镇站起身,兴奋道。 “臣已安排他在京城的仙客来客栈住下,由锦衣卫的番子陪着。”徐恭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表示满意,这样的人才,必须好好保护着。 “这样吧,也不着急带他来见朕,他们一路舟车劳顿,让他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下午,你再带他来见朕。” 说着,看了看一旁的王天云,“行了,你也不用在这杵着了,去见见你的弟弟吧。” 王天云赶紧躬身道谢,兴高采烈的跟着徐恭走了。 王天云走后,朱祁镇陷入了沉思,王天赐虽精通骨伤,但毕竟就一个人,即使医术在高超,一旦开战,受伤的人一多,也无法面面俱到,看来还是缺人啊。 “有了!”朱祁镇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来人,让敬事房给朕送一份宫里太监宫女的名册过来。” 宫外的人不好找,而且培训起来难度太大。宫内的太监宫女尤其是在朱瞻基开设内学堂教授这些奴婢读书识字以后,识字的太监越来越多,给自己老爹一个赞! 不一会,敬事房的总管太监端着厚厚十几本名册屁颠屁颠的来了。 “皇爷,这是自宣德元年到明兴元年的太监宫女花名册,在册籍的一共一万五千九百八十六人。其中,太监九千九百六十五人,宫女六千零二十一人。” “这么多?”朱祁镇惊呼一声,平时也没见着这么多人啊。 “回皇爷,紫禁城内的算上低等太监宫女一共一万两千余人。这在册籍的还有一些是各地登记后报上来的。只等宫中有空缺就补上来。” “你叫侯宝儿?”朱祁镇对这个约摸四十来岁的太监起了兴趣。 “奴婢贱名侯宝儿,永乐十年起得成祖爷隆恩为敬事房总管太监。”侯宝战战兢兢的回答道。眼前这位小爷不喜太监那是闻名紫禁城,没看见自小跟着他的两个贴身太监都被改名了吗? “恩,不用怕,朕觉得你还算是个认真做事的,人数记得也清楚,这样吧,敬事房总管太监你不用干了……”说完,顿了顿,还未开口,就听侯宝大声哭喊道,“皇爷饶命啊……” “恩?你哭什么?”朱祁镇纳闷道。 “奴婢…奴婢得见天颜,心内不胜惶恐,又听皇爷不让奴婢做敬事房总管太监…” “哈哈哈,看你那胆子,起来吧。朕虽讨厌太监,但讨厌的是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朕看你还不错,以后你就跟在朕身边吧。”朱祁镇站起身,走到跪着的侯宝身边说道。 “奴婢叩谢皇爷天恩!”侯宝心里惊喜万分,从敬事房总管太监到还给身边的总管太监,简直一步登天啊,那可是管着整个皇宫的太监宫女,虽然敬事房油水大,但是哪有跟着皇爷威风,总管大太监,那可是所有太监的终极目标。 “以后跟在朕身边,知道该怎么做吗?” “奴婢知道,以后跟在皇爷身边,不该看的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拿的不能拿,唯有忠心事主,万死不辞。”侯宝认真的答道。 “你还算是个省事的。起来吧。”朱祁镇满意的点点头。 “朕再给你立几条规矩,1.不得染指朝政,若朕发现你和外廷有染,定斩不饶。2.不得贪污纳贿,朕不管以前,以前你那些破事今日起自己料理了。3.不得收义子义孙,若有,自今日起你自己料理了。” “暂且这三条,你可记住了?”朱祁镇冷冷道。 “奴婢记住了。”侯宝小心的点点头道。 “父皇开设内学堂,当时有多少太监入学学习?” “奴婢记得到宣德九年时,宫中一共选派了七百八十名太监就学。” 这奴婢没选错,数字信手拈来。 “朕欲办一群医学堂,第一批学员300人就从这七百多太监里选,你亲自带人去挑,要选那些即识字,人品没问题的。” “是,奴婢遵旨。皇爷,那这医学堂地址?还有医师从哪里来?”侯宝问道。 “内学堂那边有多少房舍?”朱祁镇摸着下巴问道。 “皇爷,内学堂一共就一间大房,放不得这么多人的。” “这样吧,给你三天,选好了人之后,交给王天云,朕自会安排他们。告诉所选之人,学成以后他们会充入军旅为随军军医,他们学习期间月银二两,入军后每月月银五两。若有军功,可脱了奴籍,不必为奴,若战死,他们的家小朝廷奉养。”朱祁镇说道。 “啊,皇爷,您这是给了他们天大的恩德啊。”侯宝都有些羡慕嫉妒了,是啊,自入宫那天起,他们就是奴婢,一生在无出宫的可能,只有在宫中老死,如果跟的主子仁慈,或许能赏快地和一口薄棺入土为安,而更多的则是死后被拉到化人厂直接烧成灰,骨灰撒进护城河。 太监和宫女这种惨无人道的奴隶制产物,自夏朝以来就有,那时还是俘虏敌国战俘或者是敌国平民,阉割后入宫,有的则直接成了祭祀的人牲,有的则被杀掉陪葬,可以说他们的生命完全掌握在自己的主人手里,生杀予夺,全凭主人的喜怒哀乐。 朱祁镇其实变相的给了他们做人的机会,让他们有了正常活下去希望。 “奴婢代他们叩谢天恩。”侯宝跪下哽咽的说道。 都说眼前这位皇爷厌恶太监,可今天却又给了他们一条成为人的路子,能不让他感动吗? “行了,别动不动就跪,以后好好给朕做事,朕也会给你脱了奴籍,让你回老家好好过日子。” “奴婢…奴婢老家没人了,奴婢伺候皇爷一辈子。”侯宝感动的泣不成声。 “行了,别嚎了,朕渴了,滚去给朕上茶。”朱祁镇踢了一脸侯宝,笑骂道。 侯宝连滚带爬的去端茶去了,朱祁镇回到御案前,打开一张纸,提笔快速的写着什么。 第6章 外科专家2 翌日下午,结束了一天功课的朱祁镇斜躺着,享受着侯宝舒适的按摩,眯着眼睛在想事情。 “陛下,王天赐带到。”殿外,徐恭禀报道。 “进来吧。”说罢,迅速起身,整了整衣冠。 “草民沂州府王天赐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王天赐大礼参拜大声道。 “呵,中气十足,面色黝黑,全然不像是个读书人。”朱祁镇心道。 “平身吧,赐座,上茶。”朱祁镇吩咐道。一旁的侯宝赶紧搬来锦凳和茶水。 “草民不敢。”王天赐紧张的不敢抬头,昨晚兄长王天云跟他聊了一晚上,主要让他进宫面圣时要多多注意礼仪,千万不要君前失仪,否则就要掉脑袋。 “听你兄长说,你擅长骨伤?”朱祁镇随和的问道。 “回万岁爷,俺没啥大本事,自幼耍不了刀枪,唯对医术颇感兴趣。” “朕这里没别人,你别紧张,咱们都放松一些。”看着端着茶杯有些哆嗦的王天赐,朱祁镇说道。 “你们兄弟俩一文一武,倒是相得益彰。” “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前来吗?” “兄长昨天已和俺说了,万岁爷要培训一批懂治疗外伤的医师。。”王天赐回答道。 “对,第一批300名生员,全部从宫中太监中选出,他们年纪都在13-16岁,全都粗通文墨,这样呢你教授起来也容易一些。” 朱祁镇又道,“你来做这个医科学堂的校长兼总教习,朕在从太医院给你派了十名擅长骨伤和伤寒的年轻太医作为教授,你管着他们。” 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草民,俺……管着太医?”王天赐的声音有些颤抖,自己一个乡野游医,现在管着皇家太医,这让他有些诚惶诚恐。 “朕知道你的担忧,怕他们不服你?”朱祁镇笑笑,道。 “是,俺就是一个乡野游医,太医们都是给万岁爷您……” “呵呵呵,别怕,他们啊朕看还不如你,只有你有真本事,还怕震不住他们?好好干,朕看好你。”朱祁镇宽慰道。 “两日后,你拿着朕的手谕,让徐恭派人带你去京西的潭柘寺,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学堂,你只管大胆的干,任何事情,报给那里的大总管杨再兴,他会协助你的。” “是,草民领旨!” “这样吧,朕在给你个从五品的太医院副院正的头衔,你管起他们来也合情合理。”朱祁镇说道。 “草民叩谢万岁爷天恩。”一个乡野游医,一跃成为一个从五品的太医院副院正,这让殿外的王天云又高兴又有些醋味,自己才是个七品,自己的弟弟面了回圣,直接一个五品的官职到手,特娘的,看来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能混的开。 拿着朱祁镇的手谕,心情忐忑的王天赐出了武英殿,偷偷瞄了眼兄长王天云,只见王天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顿时心中安定不少,跟着领路的侍卫出宫去了。 搞定了医学院的事,朱祁镇长长出了口气,想做点事还真不容易,既要面面俱到,还要平衡各方利益,更要防着那帮文官,不然,第二天案头上的劝谏的奏疏又满了。 想要打造一支强军,烧钱是必须的。这不,杨老三又来信说原本抄了潭柘寺的二十万两银子快见底了,打造兵器铠甲,修缮房屋要钱,士兵每月的吃喝拉撒更要钱,尤其是陆大宝和杨火药那边,花钱和流水似的,两个月的时间,二十万两银子没了。 好在陆大宝那边研发进度惊人,在保质保量,多劳多得的激励政策下,工匠们研发的热情高涨,现在每天能打造出合格的枪管10只,照这样的速度,一个月能生产300只米尼步枪,随着工匠队伍的不断扩大,以老带新,每月估计能造出五百到六百只。 杨火药那边颗粒火药也快成功了,一旦火药成功,再有一年的时间,这五千人就能全部列装米尼步枪,到那时这就是一支可以以一敌十的全火器部队。 整个亚洲,乃至整个世界,都没有敌手。 现在,北面也先的势力开始向新疆,甘肃,青海一带渗透,蒙古西部原本松散的部族或者臣服大明的部族正逐渐被也先征服,东面的朵颜三卫已经出现不服明廷管束的迹象,时间,时间啊。 根据历史走向,以后的几年,大明会对麓川大规模用兵,而这次的用兵,虽然表面上看明朝又一次确定了在西南的霸主地位,但连年的用兵抽干了北部边军精锐,使得北方防备力量空虚,也使得也先能够不断将势力南压,最终在大明第二战神的骚操作下,大明的精锐之师尽丧土木堡,从此大明丧失了对北方蒙古的军事优势地位,被迫转为龟缩防守,也导致了大明文武颠倒,大明文官集团彻底做大,为大明的灭亡,埋下了祸根。 都说明朝亡,亡于万历,但笔者看来,正统年间的土木堡之变,其实是个开端,一个国家文武兼备,方可强盛。若像大明中后期这样,文官集团做大,武官不管品级多高,见了个七品文官都要下跪行礼,这就有点扯犊子了,所以,后期大明对蒙元的历次作战中,基本上都是胜少败多。 每一次的失败,都让大明伤筋动骨,再加上小冰河时期,天灾不断,土地兼并严重,贪官污吏横行,最终让野猪皮们甩着鼠尾巴入主中原,从此这个尚武的民族进入近三百年的屈辱历史。 “不行,必须加快速度,五千人的火枪部队还是太少,要想彻底平定北方,没有十万大军是不行的。可若组建十万大军,一年的军饷就要近两百万两,这还不算打造盔甲和给将士们的安家费。”想到这里,朱祁镇又是一阵头疼,钱,钱,钱啊。 “侯宝,朕的内帑里还有多少银子?”朱祁镇问道。 “皇爷,内帑现在还有黄金一万五千六百五十两三厘,银两百二十三万两,加上您抄没那些贪官的古玩字画家产,估摸着还能卖个六十万两左右…”侯宝仔细的回答道。 “什么?怎么就剩这么点钱了?”朱祁镇怒道。 “皇爷,奴婢看过账册,因营造先帝的陵寝,户部拨了五十万两,太皇太后年前又给那边拨了三十万两,这钱是从您的内帑里出的。上月,您登基时,户部嚷嚷着没钱,太皇太后没法子,只好从内帑里拨了四十万两,前几日,因先帝过几日要出殡,户部又哭穷,您亲自点头,又给礼部拨了二十万两过去。奴婢这的账册每一笔支出都有帐可查。” “哎,都说皇帝富有四海,可钱在哪?”朱祁镇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爷,您可是要用银子?”侯宝试探性的问道。 “怎么,你有?”朱祁镇笑道。 “这…奴婢这些年确实攒了些,想着以后给自己买块墓地…” “行了行了,你那点银子,自己留着吧,朕还瞧不上。”朱祁镇无奈的摆摆手。 “奴婢该死,帮不上主子的忙,不过奴婢打小就听老辈人说,奴婢老家河南桐柏,经常有人偷摸着去山里挖矿炼银,奴婢的爷爷也曾经去偷…”侯宝尴尬的说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老家有银矿?”朱祁镇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大声道。 “奴婢小时候也是听老辈人说起过,未曾亲眼见过。”侯宝吓得跪在地上道。 “起来起来,快起来跟朕好好说说。” 主仆二人低声嘀咕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朱祁镇对着门口喊道,“王天云,去传徐恭来,要快。” 王天云应了一声,快步跑出去了。朱祁镇兴奋的挫着手来回踱步,若真能发现银矿,那自己的计划又能提前一步。 他不是没想过利用自己的数理化知识做些肥皂啊,香水,高度酒之类的东西卖钱,可在这个物流不发达的时代,这种事来钱太慢,又加上自己刚登基,无人可用,总不能自己去卖吧。 “侯宝,若你说的属实,可是给朕帮了一个大忙,说吧,要何赏赐?” 朱祁镇高兴的拍了拍侯宝的胳膊道,就这一个亲昵的动作,让侯宝顿时热泪盈眶。 “奴婢的一切都是皇爷您的,奴婢不要赏赐,奴婢只希望一辈子都守在皇爷身边。”侯宝哭着说道。 “行行行,你这老货,动不动就哭,娘们唧唧的,好了,这样吧,朕原本想赏你个老婆,可你不是那个了吗,所以朕想着你老家若是有子侄,你可过继一个,也算是给你续了香火了。”朱祁镇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奴婢说道。 “奴婢…奴婢谢皇爷天恩啊…”说完,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太监本是无根之人,但也有七情六欲,人伦亲情,今天皇爷让自己过继一个子侄,那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行了,越说你还越来劲了,滚一边去…”说完,对着侯宝的屁股就是一脚。 第7章 银矿 其实,朱祁镇不是没动过其它的心思,比如东瀛的银矿,或开展海上贸易,郑和下西洋留下的宝船收拾收拾也能用,但是,一来时间太慢,东瀛那边情况不明;二来若组建远洋商队,开埠通商,收取商税,成本太大,朝中那些文官们肯定会集体反对,弄不好连自己的皇祖母也会反对。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干起来再说。 朱祁镇现在需要的是短平快的来钱路子,短期内要有源源不断的银子,来支撑他迅速把自己的规划架子搭起来,所以,最快的速度就是挖银矿。 “让徐恭来见朕。”朱祁镇此时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一旦确定有银矿,那自己暂时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你亲自带人,去一趟河南南阳桐柏的朱家庄,据说那里的山里有银矿,带上几个有经验的矿工,实地勘探,切记,秘密行事,不要走漏风声。”朱祁镇小声的对徐恭吩咐道。 “是,臣今日就带人南下。只不过陛下,这南阳是唐王的封地,若是…”徐恭话没说完,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真要是以后在那里大规模开采银矿,势必会惊动唐王,县官不如现管,唐王如果日后从中作梗,那又是一堆麻烦事。 “先不管他,先确定是否真有银矿,若有,朕自有办法。”朱祁镇才不管什么唐王,主打一个老子看上的东西,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徐恭走后,朱祁镇回忆着唐王这一系的族谱,第一代唐王朱桱是朱元璋的二十四子,洪武24年分封,永乐六年就蕃,到现在应该传到了第三代朱琼炟的手里,是宣德三年承袭爵位的。唐王这一系总的来说在历史上还算老实,最着名的就是他这一系在南明时出了个皇帝叫朱聿键,史称隆武皇帝,最后被郑成功他爹郑芝龙坑了一把,来了个御驾亲征,结果战死了。 现在的唐王在历史上没留下过多的记载。朱祁镇也不知道朱琼炟这人怎么样。想到这,朱祁镇一阵烦躁,特娘的,若是听话,老子就留着你的唐蕃,若不听话,给你的唐蕃改个名字。 打定主意,朱祁镇心情又好了起来,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信步走进了书房。 一旁的侯宝看朱祁镇心情不错,就小心翼翼的说道,“皇爷,刚才太后那边来人问了,太后做了您爱吃的点心,想请您过去呢。” 朱祁镇这才想起来,已经有好几日没去看自己的母亲了,顿了顿,说道,“那就去坤宁宫吧。山东进贡的苹果,挑些好的给母后送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仪驾。” “准备什么仪驾,朕在自己家还要摆谱?腿着去就行。”说着,大步走出了武英殿。 路过乾清宫时,听见乾清宫内传出的僧侣诵经之声,叹了口气,向后宫走去。 一旁跟着的侯宝心里一阵心疼,这位皇爷也是挺可怜的人儿,八九岁就没了父亲,小小年纪就要扛起偌大的江山… 一会,朱祁镇到了坤宁宫。 皇太后孙氏仍然是一身孝服,面带忧伤之色,看着多日不见的儿子来了,脸上强挤出笑容,拉着儿子的手,爱怜的摸了摸朱祁镇的脸,看着已有几分帝王之资的儿子,开口道,“皇帝又长高了,若你父皇还在,定然高兴…” 说着,眼泪就要落下,朱祁镇赶紧扶着孙氏坐下,“母后莫要伤心,是儿子不孝,这几日都没来看望母后。” 看着懂事的儿子,孙氏心里安心不少。 “快把今天刚做的桂花糕,栗子饼给皇帝拿来,挑些热的,热的吃着香。”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孙氏一边倒水,一边说着:“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你父皇也是爱吃母后做的桂花糕…” “母后,您做的桂花糕,天下第一,皇祖母那里也没您做的好吃…”朱祁镇一听孙氏又要讲伤心的事,只好岔开话题,说好听的话逗孙氏高兴。 “你啊,就是嘴甜…”孙氏破涕为笑。 “哦,对了,儿子知道母后老家是山东,所以儿子让那边进贡了些苹果,”说着朝门外喊到,“侯宝,把苹果给母后呈上来。” 侯宝和两个宫女端着洗好两盘苹果,端了进来。 又大又红的苹果煞是好看,让人食欲大动。朱祁镇拿起削皮的小刀,拿起一个苹果,削起皮来。 不一会,一条完整的苹果皮便落了下来,黄澄澄的果肉散发着诱人的果香,让孙氏不禁咽了口口水。 朱祁镇又用小刀把苹果分成几块,拿起一块递到孙氏口边,“母后,快尝尝,听说这苹果又脆又甜。” 孙氏张开嘴,轻轻咀嚼着,心里和吃了蜜似的,儿子孝顺,还有什么可说的。 “母后,怎么样?” “恩,好吃,香甜。母后有好几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了。”孙氏开心着说道。 “母后喜欢吃,儿子让他们每年都进贡一些给母后尝鲜。” 吃完苹果,拿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笑着说,“母后这什么都不缺,以后不要总记挂着母后,这苹果,农人伺候一年方有收成,切记,要爱惜民力,这么大个的苹果,下面定是精挑细选,劳民伤财,山东距离京师近千里之遥,运送过来实属不易,以后不要让他们送了。” “母后教训的是,是儿子考虑不周。”朱祁镇认真的说道。 “我儿纯孝,母后心里明白。你祖父,父皇两代帝王施仁政十余年,于民轻徭薄赋,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你要谨记在心,牢记唐明皇的故事。” 朱祁镇明白,母亲是在提醒他,不能像唐明皇李隆基那般,为了取悦杨贵妃,命人从几千里外将荔枝送到长安,劳民伤财,骄奢淫逸。 “母后苦心,儿子铭记在心。”朱祁镇真心感到这位皇太后的舐犊之情。不禁想起前世的妈妈,他上大学后,妈妈也是隔三差五给他寄些家里的鱼干,或者是卤好的海味,要么就是家长的苹果,梨。 “妈妈,不知道您现在怎么样了?儿子回不去了,只能在这里为您祈祷……” 看着泛着泪花的朱祁镇,孙氏还以为儿子受委屈了,不住的宽慰着。 第8章 人殉 御花园,凝香亭。 三月的北方依然有些料峭,却依然挡不住温暖的春风,御花园的柳枝已经吐出嫩黄色的枝芽,随风飘荡的柳枝似翩翩起舞的舞娘,煞是好看。 凝香亭内,朱祁镇扶着栏杆,看着湖边的随风摇曳的竹林出神。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脱出而出一首清朝书画家郑燮的一首《竹石》。 “皇爷好诗才!”一旁的侯宝适时捧哏道。 朱祁镇面皮一热,随即厚着脸皮一厚,笑着接下了侯宝的马屁。 “将这首诗抄写下来,送给朕的老师马愉。”朱祁镇吩咐道。 侯宝应下,下去准备去了。这时,几声隐隐的哭声从御花园的东南角传了过来。 朱祁镇循着哭声,找了过去。原来是两个宫女躲在假山后偷偷的抹着眼泪。 “大胆,你们两个光天化日在这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一旁找过来的侯宝跳出来大声呵斥道。 两个宫女一见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侯宝,顿时止住哭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看你们……”话没说完,就被朱祁镇一脚踹翻在地。 “滚一边去,你这狗才,吓朕一跳。”朱祁镇怒道。 “奴婢该死。”侯宝爬起来跪着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你们为何在此哭哭啼啼?”朱祁镇问道。 “死奴婢,还不赶紧回万岁爷的话。”一旁的侯宝看着两个被吓傻的宫女,呵斥道。 朱祁镇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侯宝讪笑一声,退到一边不敢在出声。 “奴婢…奴婢该死,扰了陛下的雅兴,奴婢该死…”两个宫女磕头如捣蒜。 “起来回话。你俩是哪个娘娘宫里的?” 一个看着有十二三岁的小宫女大着胆子回答道:“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是何妃的贴身侍婢云儿,她是奴婢的妹妹玉儿。” 原来是她,这个何妃是朱瞻基十位殉葬妃子里地位最高的一位,在被殉葬后获赐何贵妃,谥号端静。 “你俩为何在此哭泣?”朱祁镇大概能猜到一二,皱着眉头问。 “奴婢不敢说,请万岁爷责罚。”俩小宫女跪下磕头道。 “说,朕恕你们无罪!” “奴婢听娘娘说,我们姐妹因为伺候过万岁爷,过…过几日要随着娘娘殉葬…” 人殉,这一惨无人道的殡葬陋习自殷商直至西汉中期一直广为盛行,不光皇帝下葬时实行人殉,皇亲国戚,乃至普通地主也有,直到西汉中期后才被废止,然而到元明清,又开始盛行。 殷商武丁最好人殉,有历史字数记载的多达九千多人,两周时期人数有所下降,有时几人,十几人,最多时一次一百七十七人。而且诸侯,王,贵族死后也喜欢用人殉。 殉人一般用青年男女,乃至童男童女,多数杀死后全躯入葬,电视剧《大秦帝国之黑色裂变》中提到,秦穆公死前令奄息、仲行和针虎三位秦国贤臣等177人殉葬,这就是佐证。 朱祁镇从心底里非常抵触这种非人道的殡葬陋习。明朝的朱元璋一生英明神武,然却为明代人殉制开了恶例,他死后,有多达46名嫔妃为其殉葬南京孝陵。 “侯宝,去和何娘娘说,就说朕说的,朕这里缺几个聪明伶俐的宫女,朕觉得她俩不错。” 两个宫女一听,皇帝这是在救自己啊,一时喜极而泣,不住的给朱祁镇磕头。 “好了,你俩以后就跟在朕身边。”说完,大步朝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僧侣们依然在唱诵着佛经,硕大的棺椁下摆着一圈冰块,整个大殿冷冰冰的。 朱祁镇在偏殿换上孝服,先是在朱瞻基的灵位前上了三炷香,后又在棺椁前行叩拜之礼。 随着边上礼部一个官员唱和,行完礼,站起身来,盯着棺椁暗道,“您虽然是个好皇帝,但人殉太过残忍无道,人死魂灭,死后什么都没有了,若多放些陪葬品,我能做到,但让活人为您殉葬,我断不能做。您一生宽仁治国,善待百姓,死后为何要自污呢?” 武英殿内,朱祁镇坐在上首,内阁的几位大臣和六部九卿均垂手而立。 “诸位爱卿,朕今日召尔等前来,是有一事想和诸位商议商议。”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几个大臣一阵纳闷,眼前这位皇爷被马愉收拾的服帖后,几乎不问政事,每天除了读书写字,就是看奏疏学政务,连之前最喜好的武事都很少过问了。他能有什么事? 莫不又是一时兴起,玩什么幺蛾子? “臣等恭听圣训。”杨士奇出班答道。 “朕昨日读史记,读到秦之穆公一段,穆公在位期间审时度势,任用贤能,内宽于民,外和诸侯,国土千里,称霸西戎十二国。为何晚年昏聩强令三贤殉葬,致使秦国后260年无法东出,朕百思不得其解,诸位有何高见?” 十几位大臣一时摸不着头脑,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谈文治武功,穆公不过一周天子册封的诸侯,虽有功绩,但比起后世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却没法比,谈个人修养,那更没什么可说的。 见没人回答,朱祁镇站起身来,走到大臣们中间,又来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诸位可知何为仁?” 说完,微笑着环看一周,目光落在马愉的身上,微微点了下头,马愉心领神会,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些拙见。” “马爱卿是我朝北方第一位状元,又是文华殿大学士,朕的侍讲学士,那就你来说说。” “所谓仁在圣人看来,人应该友爱大众,亲近贤德的人。孟夫子则对“仁”做了进一步阐述,认为“仁”是人的本性,是人与禽兽的本质区别。孟子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是一个人仁德的开始。”还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把“仁”上升到人本性的高度。” “好。”朱祁镇拍掌叫好,“好一个无恻隐之心,非仁也。” “朕还有一个问题,皇祖父仁宗皇帝驾崩后,为何庙号为仁?”朱祁镇跨度太大,众人有些跟不上节奏,刚才还在讨论圣人之言,这下又跳到了仁宗皇帝的庙号上了呢? “朕想,无外乎就是一点,皇祖父在位时间虽短,但广施仁政,与民休息,得万民爱戴,即为仁也。”朱祁镇一字一句的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想当年成祖皇帝五征漠北,六下西洋,西南用兵,百姓赋税沉重,苦不堪言,即仁宗皇帝继位,与民休息,内宽外和,革除弊政,万民称颂,为仁宣之治奠定基础,是以上尊号为仁皇帝。” 杨荣朗声道,他听明白了,也看出来了,皇帝今天绝不是无的放矢,据说皇帝向即将殉葬的何妃要了两个须陪葬的宫女,看来应该是为了这事。 “陛下,我大明立国至今已七十载,历代先皇励精图治,文治武功,方有当今盛世,但也有弊端仍需革除。”杨荣说道。 朱祁镇满意的点点头,啰嗦了那么多,只有杨荣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陛下,当今天下,虽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但我朝人殉制度上违天道,下失仁和,老臣以为,当废除此弊政。” 殿内嗡的一下炸开了锅,这人殉制可是太祖皇帝钦定的祖训啊,怎么能说废除就废除,再说,要是废除人殉,我们死后谁在地下陪着我们?我家里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妾岂肯独守空房? “陛下,杨荣此言大逆不道,臣请陛下治杨荣妄议祖训之罪。”杨士奇梗着脖子道。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 一下子五六个大臣跪下道。 “陛下,人殉虽有违仁和,但祖制不可轻改,望陛下三思啊。” “陛下,人殉自古就有,蒙元更甚,为何我朝就不可呢?” “陛下……” 一个个的痛哭流涕,好像朱祁镇刨了他家祖坟一般。 “哼,一个个的又拿祖制说事,祖制又不是万年不变的真理,为何不能改?”朱祁镇心里冷冷道,“想跟老子争话语权,你们打错了算盘。” “呵,这是干什么,朕不过是和诸位讨论圣人之言,你看看你们…”朱祁镇平静的说道。 “陛下,臣等万万不敢苟同杨阁老的意见,擅改祖制,于国不利啊。” “是啊,祖制不可改,改了就是不孝。” 一听这话,朱祁镇气乐了,特妈的老子要是改了成了不肖子孙? “你们的意思呢?”朱祁镇看着马愉,高谷问道。 他们二人现在是朱祁镇的侍讲,说好听点就是皇帝的老师,如果自己的学生当老师的不支持,那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臣以为杨阁老所言极是。人殉制残忍无道,于陛下名声不利,再者说,人死灯灭,阳间的一切都于其没有关系,再说有没有阴间还两说,世人都说阳间阴间,可有谁真正见过阴间?只不过是一些阴阳道家以讹传讹罢了。”高谷道,“人死魂灭,化为白骨,再无魂魄精神,再也无法享受人间的一切,若死后还需要杀人陪葬,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尔。” “高谷大胆,你敢忤逆太祖高皇帝?你罪该当诛灭九族!臣请陛下治高谷忤逆之罪”杨溥怒斥高谷。 “杨爱卿,杀人诛心,不好。”朱祁镇冷冷的瞪了一眼杨溥道。 “好了,朕决心已定,从即日起废除人殉,先帝之遗诏中人殉一项,责令礼部烧制陶俑代活人陪葬景陵。此令旨写进祖训,后世之君务必遵循。”朱祁镇圣心独裁,一锤定音。 第9章 借银子 人殉废止,后宫那些妃子宫女喜极而泣,尤其是朱瞻基遗诏中要求的十个嫔妃,更是抱头痛哭。 武英殿内,朱祁镇正在练字,就听门外噔噔的脚步声传来,刚想发怒,就听太皇太后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兔崽子呢,啊,反了天了……” 朱祁镇嗖的一下,跑进了后殿,不用问,肯定是皇祖母因为人殉的事来兴师问罪来了。 “奴婢叩见太皇太后……”侯宝慌忙跪下磕头道。 “皇帝呢?”张氏双手叉腰,身后的嬷嬷双手端着那根藤棍。 “皇爷,额……奴婢…”说完不住的往后殿瞄着。 “滚出去,十步之内,不得靠近大殿。” 侯宝哀怨的看了一眼后殿,心道,皇爷,您自求多福吧。 奶奶教训孙子,人家的家事,自己就是一个奴婢,哪敢多嘴? 大殿关上门,朱祁镇被张氏揪着耳朵拎了出来。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啊,才当皇帝几天啊你,就敢破祖制,违逆你父皇遗诏,我,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往常,若是这样,朱祁镇早就撒丫子跑了,可今天,不但不跑,还挺着脖子站在原地,咬着牙受着。 一连七八棍,朱祁镇结结实实的挨着,屁股火烧火燎,硬是一声不吭。 “恩?”张氏也纳闷了,这臭小子平时最会撒娇耍泼,这回怎么躲也不躲? 许是打累了,张氏扶着腰,坐下,指着朱祁镇道:“说,为何更改祖制,违逆你父皇的遗旨?知道错了吗?” 朱祁镇跪下,昂着头道,“祖母,孙儿没错!” “恩?我打死你个不孝的小畜生…”说完,举起藤棍就要打,可朱祁镇一脸决绝,硬邦邦的道, “皇祖母,您就是打死孙儿,孙儿也还是那句话,没错。” “皇祖母,难道您也认为人殉是对的吗?孙儿还记得当日在父皇灵前,您对孙儿说,日后孙儿为帝要宽仁治国,不可滥用民力,不可残害百姓,让孙儿做皇祖父那样的仁君,可到了自家事上,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人殉,残忍无道,自西汉后便被废除,唐宋以人殉为耻,可我大明为何还要如此?太祖高皇帝推翻蒙元,恢复汉礼,复我汉家诗书礼仪,方有我煌煌大明礼仪之邦,方有当今锦绣江山。再说,人死身灭,肉体化为泥土,如何还能享用诸多陪葬之物?活生生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要被杀死陪葬,此乃残民之举,孙儿断不能认同。” “你…你还有理了…”张氏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你父皇尸骨未寒,你就忤逆不孝,你父皇地下有知,非打死你不可。” 说实话,张氏从内心是反感人殉的,可人上了年纪,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还真就上心了,有些事你还就不信不行。 朱祁镇一阵腹诽,你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无神论穿越者,和几百年前的封建古人谈无神论,那不是对牛弹琴嘛。 “祖母,”朱祁镇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手轻轻摇了摇张氏的腿,“孙儿实非不孝,孙儿已命礼部会同工部按照殉葬人的画像,为父皇烧制人俑,目前父皇的陵寝还未完工,孙儿想着可以仿秦制,以彩绘人俑代活人埋入地下陪伴父皇,父皇一生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孙儿是这样想的,按照大明京营军制,一比一比例烧制兵俑,乐俑,奴俑,舞俑,马俑等,全部按照父皇生前的样子…” 朱祁镇心里清楚,自己这位祖母其实并不是反对废除人殉,只不过因为自己儿子这么年轻就驾崩,心里太过难过而已。 良久,张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朱祁镇的头,走出了武英殿。 “皇爷,皇爷…太皇太后走远了,您起来吧。”侯宝轻手轻脚的俯身搀起朱祁镇。 “你说,朕真的错了?”朱祁镇喃喃自语道。 这话侯宝不敢接,只是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爷,您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这话他说不下去了,再说就有干政的嫌疑。 “侯宝,刚才朕说的话,你通通转给工部,人俑原定的数量,加倍。” “奴婢遵旨。” 朱祁镇站在桌前,看着自己写的大字,心中一阵烦闷,拿起纸,撕碎后扔在地上。 “人选的怎么样了?”朱祁镇站在窗口,盯着远处的天空道。 “回皇爷,300人已经选定,他们听说皇爷给了他们出路,都要过来给您磕头谢恩呢。”侯宝笑着说。 “都是自愿的?你没强迫他们?” “奴婢哪敢呀?奴婢把这事跟他们一说,这帮人跟疯了似的,都想去呢,可第一批只有300个名额,奴婢那的门窗都快被他们挤爆了,甚至还有给奴婢塞银子想加塞儿的…”侯宝看了一眼朱祁镇,发现皇帝脸色如常,继续说道,“不过奴婢谨记皇爷的要求,每个人从年龄到身体状况,学识,奴婢都一一甄别过,绝不会错。” “你收银子了?”朱祁镇回过身,面无表情的问道。 “皇爷明鉴万里,奴婢就是长一万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在这事上收钱耽误您的大事啊。”侯宝立刻跪下,背后的冷汗直流。 “哼,看来宫中的太监挺有钱啊。”朱祁镇心里盘算着,这宫中十二监,能不能捞点银子。这些个太监,尤其是掌事太监,哪个没唠过银子? 就连之前那个药膳局的双喜,最后查抄住处时还抄出了一万多两银子。 “宫中十二监的掌事太监你都熟悉?”朱祁镇问道。 “回皇爷,基本上都是宫里的老人,奴婢都认识,有的还是和奴婢同年入宫的。” “好,既然都认识,你找个时间,摆一桌酒请他们吃酒,告诉这些奴才们,朕缺钱,跟他们借点,日后还给他们。”朱祁镇玩味的一笑道。 “这…奴婢遵旨。不知皇爷缺多少,奴婢们也好有个章程。” “呀呵,听你这话的意思,他们还挺有钱?” “额…这…奴婢不知,但就拿奴婢以前的敬事房来说,那些自己料理了想入宫做太监的,不使点银子,就得等着,若使了银子,就可以…”侯宝越说声越小,朱祁镇心里明白,这些太监,没一个不贪财的。 “你也没少收吧。”朱祁镇笑着问。 噗通,侯宝跪下,流着眼泪道,“奴婢该死,奴婢打小被叔叔卖进了宫后,就绝了亲情这个念想,就想着在宫里除了主子,就属银子靠的住,奴婢就使劲攒银子,想着老了老了,能给自己买块坟地,入土为安。自当上敬事房总管后,奴婢也想过不能收,可架不住下面的人送啊,有几回奴婢真想剁了自己这双爪子,可有第一次就有下一次,奴婢到现在攒下三万多两…”。侯宝声泪俱下。 “什么?三万多两?你好大的狗胆,你要那么多银子干嘛?你想买多好的坟地?你真真气死朕了。”朱祁镇怒道。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把银子给您搬到内帑去。” “滚回来,朕说了要你的银子吗?”朱祁镇笑骂道。 “行了,这样吧,你拿出两万两,在他们跟前做做样子,等他们都捐了,朕再把那两万两还给你。”朱祁镇拍拍侯宝的胳膊道。 “皇爷,您这是…” “你这狗才,抓紧滚去给朕捞银子去,看你哭哭啼啼就烦,滚…”朱祁镇一脚踢倒侯宝,笑骂道。 侯宝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一路上,侯宝都在庆幸,幸亏皇爷仁慈,可转瞬又愁眉苦脸,这事好做它不好听啊,皇帝朝家奴“借”钱,传出去了,有损皇爷的名声啊。 再说,事是他起头的,太监们都是无根的人,攒银子是为了晚年有个保障,不至于孤苦无依,死后有个安葬的地,可把他们手里的银子抠出来,那以后自己在宫里可就混不下去了。那些掌事太监还不得把我活撕了? 可转念又一想,咱是皇爷身边的大太监,皇宫的大总管,只要尽心伺候皇爷,还怕晚年没个保障?银子在亲,他也不是主子啊,咱的小命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有再多银子,也得有命花不是。 想到这,侯宝心一横,替皇爷办好这差事,皇爷就是自己的保命符,谁敢欺负我,小样,皇爷要…不是,借你们的银子,那是瞧得起你们。 想完,心里底气陡升,叫过一个小太监,耳语吩咐了几声,小太监快步跑开了。 第10章 唐王要倒霉 几日后,朱祁镇收到了徐恭的六百里加急奏报,确定了桐柏确实朱家庄附近的山上有银矿,而且储量巨大,含银量巨大,而且还有伴生矿铜、铅,金。 这让朱祁镇非常兴奋,他立刻给徐恭回信,让他在当地立刻组织工匠开山炼银,并从内帑拨给十万两银子做开矿之用。至于徐恭提到唐王那里,朱祁镇想了想,还是要和太皇太后通过气后在做,毕竟老太太现在身上还兼着宗人令一职。 “侯宝,让杨溥来见朕,顺便带着唐王一系的玉蝶。”朱祁镇吩咐道。 杨溥,以礼部尚书入阁,正好管着下面藩王们的具体事务。由他出面摆平唐王,最好不过。毕竟都姓朱,都是实在亲戚,若他这个皇帝出面,弄不好下面的藩王会一起闹事,但是由礼部出面那就不是一回事儿了,若出了乱子,他这个皇帝在出面也不迟,里外里都能落下好。 “唐王一系的玉蝶都带来了?”朱祁镇板着脸问道。 “陛下,带来了。”他正在事务房喝着下午茶,看奏疏,不曾想,皇帝让他带着唐王一系的玉蝶陛见,一时一个脑袋两个大,皇帝又整哪一出啊,一点章法都没有。 无奈,命人找来玉蝶,跟着传旨的太监来到了武英殿。 “南阳的唐王可还安生?”朱祁镇又问。 什么情况,皇帝怎么想起唐王来了,没听说那边闹什么事情啊,难道说唐王上奏疏了?礼部没见着啊。 “回陛下,唐王那边一直很安生,据说,这一代唐王体弱多病,一直在府内读书写字,修身养性,很少出府,最近几年也没听说唐王府有残民之事发生。”杨溥说道。 “真没有?”朱祁镇不满的盯着杨溥问道。 “额,确实没有!”杨溥不敢直视皇帝,他怕万一皇帝向礼部知道了一些事,自己陷入被动,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说没有。 “杨爱卿,朕让你管着礼部,可不是让礼部那帮人吃干饭的?懂吗?” 杨溥身体一抖,坏了,难道地方藩王真出事儿了?不可能啊,自宣德以来,宗人府不再管理藩王具体事务,交给了礼部负责,凡是藩王册立,就藩、册立等都需经过礼部核准,这些年没出什么岔子,前几日自己还翻看过档案,都是记录详实,没有违制啊。 皇帝今天突然问起,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 朱祁镇心里一阵腹诽,老家伙,榆木疙瘩,要是徐恭在,还用的着你? “陛下,臣这就派人去南阳一趟,查一查唐王是否有违朝廷禁令的事。”还不算糊涂,上道了。 “不急,慢慢查,多走访,争取查个三年五载的。”朱祁镇笑着说道。 “啊,陛下,这恐怕不妥吧。”杨溥大惊道。 “没什么不妥的,下面这些藩王,一个个在地方无法无天惯了,你还怕查不出什么?”朱祁镇收敛笑容,板着脸说道。 “另外,让河南的监察御史把河南那些藩王都暗查一遍,一个个富可敌国的,吃的肥头大耳,他们的钱粮哪来的?” 当初分封藩王时,河南的藩王都扎堆了,一想到他们一个个富得流油,朱祁镇就生气,凭什么你们吃的满嘴流油,朕就得受穷,想的美。 “告诉督察院和那帮监察御史,别整天呆在地方混吃等死,朕的明兴一朝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能干就给朕好好干,不能干趁早挪屁股,让能干的人干。” 看皇帝不只针对唐王,杨溥放下心来,躬身应下。 哎,河南的藩王要倒霉了,陛下这是对藩王不满了。想想也是,你们一个个占着那么多好地,每年的粮食都堆的发霉变质了,也不舍得掏出一分来,朝廷每年的赋税还得从那些苦哈哈的农民身上出,早该整整他们了。 杨溥回身看了看武英殿,回身叹了口气。 站在窗前的朱祁镇看着杨溥走远,回身回到御案前,拿起笔刷刷几笔写就,封上蜡签,交给了王天云。 “快马送到河南,命徐恭就地令河南锦衣卫依计行事。” 王天云转身离去,朱祁镇又坐回桌前,抽开桌下的暗格,拿出一封锦衣卫的密奏,仔细看了起来。 “臣江西泰和县东厂小旗刘大有启奏陛下,近年,杨士奇之子杨稷,贪财好色,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抢夺他人田产店铺数十起,据臣查之,至明兴元年二月,杨稷奸杀民女七人,谋夺他人田产逼死告状之人8人,开设赌场放贷,敛财无数,开设妓院三处,其间不乏有拐卖乡里良善女子数十人……” 杨士奇,你养的好儿子!朱祁镇啪的一声将密奏摔在地上,历史上你虽有贤明,但治家不严,你的儿子横行乡里,残害百姓,朕岂能容他。 一旁的侯宝见皇帝发怒,悄悄的将一杯温热的蜜水放下,捡起地上的密奏,放回桌上。 “侯宝!”朱祁镇怒喝道。 “奴婢在!” “你现在管着东厂,告诉他们,给朕仔细的查,查清楚,查彻底,他的儿子这些年到底做了那些龌龊事,都给朕一五一十的奏上来。还有,江西那些官员,都给朕查一遍,不管是谁,都要查清楚。”朱祁镇指了指桌上的密奏道。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说完,躬身退下。 猛喝了几口水,才将心里的怒火压下。一个内阁首辅的儿子,横行乡里,残害百姓,无法无天,当地官府置若罔闻,趋炎附势,江西的一众官员是该好好查查了。 第11章 人头滚滚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方的寒意彻底被湿润的东南风赶跑,淅淅沥沥的春雨滋润着干旱的大地。 京师内城的祥福楼,一个面白如玉的少年,坐在二楼的雅间靠窗的位置,吃着瓜子,喝着茶,不时的看着窗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桌旁身后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随从,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带着家伙,正警惕的看着四周。 “皇…小爷,咱们出来快两个时辰了,该回家了。”一个尖声尖气,面无胡须的中年随从小声说道。 “急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爷我还没玩够呢。你要是想回,你自己回。” 那少年正是偷偷溜出宫的朱祁镇。 “都放松,出来玩,别那么紧张兮的。”朱祁镇笑着对王天云他们说道。 “小爷,您还要逛啊?”侯宝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心里胆战心惊的。万一出点岔子,他得被后宫的两个女人五马分尸不可。 吃完手里的瓜子,拍拍手,喝了口茶水,朱祁镇站起身,向楼下走去。 “几位吃好喝好了?”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在楼梯口问道。 “恩,差不错,侯宝,结账。”朱祁镇笑着说道。 “拿着。”侯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五两的银窠子,扔给店小二,“剩下的是我们小爷赏你的。”侯宝傲气的一甩袖子,赶紧跟上去。 “谢爷的赏。”店小二笑容更甚,刚想把银窠子揣进怀里,被店老板一把夺过去,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喜滋滋的放进钱箱。 店小二嘴唇动动,显然是一句国骂,随后又转身伺候别的茶客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一片市井生活,卖糖葫芦的,吹糖人的,卖日用杂货的,糖果点心的,琳琅满目。 朱祁镇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亲临其境的感受着大明的市井生活。 朱祁镇走进自家糖果店铺,里面琳琅满目的摆着十几种糖果,朱祁镇买了些高粱饴,桂花糖,龙须糖,花生糖,果脯蜜饯,自然是跟班侯宝掏银子,几个侍卫拎着。 朱祁镇又买了几串糖葫芦,三个糖人,这才朝皇城走去。 “皇爷,您买这么多糖果,可是自己吃?太子说了,您不能多吃糖的。”侯宝提醒道。 “你想齁死我啊,这么多糖果。家里还有三个姐姐呢,朕的大姐常德公主最喜欢甜食,这些糖果都是给他们买的。回头,你差人送过去一些。另外那软的龙须糖给皇祖母送一份,花生糖和高粱饴给母后送些。”朱祁镇吩咐道。 他嘴里的大姐,是他的亲姐姐“历史上没留下名字,只有封号常德公主”,这位公主也是短命的可怜人,只活了47岁,比朱祁镇多活了几年。 好像自朱大胖开始,他这一系的儿孙都没长命的,不知道是基因有问题,还是怎么着。 回到宫中,朱祁镇刚换好衣服,侯宝急匆匆的拿着一本奏疏进来了。 “皇爷,江西的密奏到了。” “放在桌上。”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宫女云儿和雨儿给朱祁镇换好鞋袜,安静的退了出去,殿内就剩下朱祁镇和侯宝。 “你看了吗?”朱祁镇一根手指有节奏的点着那本红色的密奏,问道。 “奴婢未拆开看过,此等密奏,奴婢是无权看的。”侯宝惶恐的答道。 “东厂那边还说什么了?”朱祁镇一边看一边问。 “回来的人说,那位的儿子在泰和县说话比知县还管用,就是当地的知府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哼,该死。江西上下的官员通通该杀,该杀!”一盏茶的功夫,朱祁镇脸色铁青的看完密奏,怒气冲天道。 “这上面涉及到的官员和商人地主做的事,有证据吗?” “有,证据基本搜集完整了,为防冤枉好人,奴婢让人飞鸽传信回去,务必做到证据确凿,不能栽赃陷害,但也不能放过一个贪官污吏。” “你考虑的周全。”朱祁镇站起身,习惯性的走到窗前,盯着远方的天空,两根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窗棂,若有所思。 见朱祁镇不说话,侯宝退到一边,静静的候着。跟在这位主子身边一个多月,他也摸到了一点这位皇帝的脾性,朱祁镇只要心中烦闷,必会站在窗前,沉思不语,手指轻轻动着,若是心情不错,就会摸下巴。 只听敲击窗棂的声音越来越大,可见朱祁镇心里的愤怒已经即将爆发。 谁这个时候不长眼要是惹了这位爷,那算他倒霉,肯定没好果子吃。 “你去告诉内阁和礼部,明日举行朝会。”朱祁镇吩咐道。 “是。”侯宝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刚走出大殿,一个茶水太监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纸,打开一看,原来是宫内十二监的捐款名单。 来不及细看,塞进胸前的内衬里,匆匆吩咐小太监送一杯茶水进去,便匆匆去准备朝会的事了。 “王天云!”殿内传来朱祁镇的喊声。 “臣在。”王天云进了大殿,答道。 “拿着朕的手谕和令牌,带200锦衣卫,去一趟广西协助东厂的人办案。一会侯宝回来,他会告诉你怎么找到东厂的人。事不迟疑,今晚就动身出发!不要惊动沿途的官员。” “是,臣即刻出发。”王天云激动的说道,终于可以出京办案了,这回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的,回来皇帝肯定给自己升官,自己弟弟都从五品了,他这个哥哥都快急死了。 “记住,手谕上的所有人,务必活捉,跑了或者死了一个,你们拿自己的脑袋顶上。”朱祁镇冷声道。 王天云肃然躬身,“陛下放心,臣定不辱皇命。” 王天云离开后,朱祁镇又写了封信,封好,叫来一个侍卫,耳语交代了几句,便朝后殿走去。 坐在榻前,朱祁镇心里一阵烦闷,一个内阁首辅的儿子,竟然猖狂到如此地步,这杨士奇枉为辅政大臣,一生名节,毁在自己儿子手中。 这江西的官员腐败至此,是他没想到的,杨稷打着杨士奇的旗号,居然卖官鬻爵,杀人灭口,放高利贷逼的人家卖儿卖女最后投水自尽,霸占矿山良田三千顷,买通当地通判狱卒,私下为罪犯开脱罪名,最恶心的是居然聚众淫乱,闯入良善人家当着人家丈夫的面轮奸杀害妇女,简直畜生不如。 更可气的是,人家父母抬着尸首带着证人去衙门告状,当地衙门居然说是土匪行凶,而证人则是被当场判了诬告之罪,当晚不明不白的吊死在狱中,苦主一家也因一场莫名大火,烧死在家中。 朱祁镇又替杨士奇感到可悲,从一介布衣,到内阁首辅,再到托孤重臣两朝帝师,四朝元老,一生谨慎小心,没想到教子无方,到老了却弄的个身败名裂,真是时也命也。 瞬间,心中又是怒火中烧,江西那么多官员,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呢?该杀,都该杀! 想着那密奏上的一百多个涉案官员和豪商富贾,朱祁镇暗暗攥紧拳头,这一次,要让人头滚滚的杨稷案,给天下官员一记棒喝。 别以为天下太平,就可以尸位素餐,整天就知道歌功颂德,溜须拍马,藏污纳垢。 第12章 杀,全杀了 仁寿宫 朱祁镇和太皇太后张氏低声说着什么,张氏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皇帝你打算怎么做?”张氏问道。 “杀,全杀了。首恶和包庇的官员,行剥皮实草之刑,余者以《大诰》之刑处决。”朱祁镇恶狠狠的说道。 张氏错愕,盯着朱祁镇看了良久,她没想到,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居然能说出如此残忍的刑罚决定。 “那杨士奇你打算怎么处置?” “全凭皇祖母圣裁。”朱祁镇想了想,脱口而出。 张氏站起身,看了看殿外,思索一阵后,回身道,“他毕竟是四朝老臣,又是内阁首辅,两朝帝师,而且为官清廉,官评不错,这些年为我朱家尽心尽力,他今年七十多岁了吧,”张氏顿了顿,叹了口气道,“这事一出,他也没脸在朝中为官了,就不要在牵连他了,给他个体面吧。” “孙儿全凭皇祖母圣裁。”朱祁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尽管儿子混账,但他杨士奇毕竟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辅佐四代君王,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尤其是朱棣在立储君时,问杨士奇该立谁时,杨回答,立储君,看圣孙,这才让朱棣下定决心传位给大胖,不然也就没有他朱祁镇的今天了。 “哎,老了老了,晚节不保…世事无常…”张氏叹息一声,挥挥手,示意朱祁镇先回去。 “孙儿,这事祖母来和他说吧。”张氏叹息一声,反身回了寝殿。 朱祁镇站起身,躬身告退,回到了武英殿。 朱祁镇明白,一个四朝老臣,家门不幸被株连,如果由他这个新君来说,恐怕会留下兔死狗烹的非议,皇祖母这是为他的声誉着想。 …… “皇爷,英国公张辅在偏殿候您多时了。”侯宝轻声说道。 “知道了,传吧。” 回到座位坐定,一身铠甲的张辅迈进大殿。 “老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辅单膝跪地,轰然道。 “老国公甲胄在身,不必行此大礼,来人,给老国公上热茶,赐座。”朱祁镇起身,快走几步,虚抬了一下张辅,笑着道。 侯宝搬来一个锦凳,退出殿外,带上了门。 “老国公不必拘礼,坐吧。” “老臣不敢。” “老国公,朕这里没有那么多虚礼,再说,从成祖爷那里论起来,咱们还沾亲带故呢。”朱祁镇说的沾亲带故,是因为朱棣的侧妃,是张辅的姐姐,他爷爷大胖论起来还得称呼人家姐姐一句姨娘。 这话张辅不敢接,什么是客气,什么是真情,你得分的清楚,皇帝说咱们是亲戚,你要是真当真了,那你离死也就不远了。这话,皇帝可以说,但你不能接。 “臣不敢。”张辅赶紧躬身道。 “寅夜叫老国公前来,是有一件事,想和老国公商议。” “臣,恭听圣训。”张辅赶紧起身,抱拳道。 “你看你,坐坐坐。”朱祁镇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你现在管着五军都督府,朕呢,现在还未亲政,所以自登基至今,也就没叫老国公来说话。” “今天叫老国公前来,是找你有事。你可知现任江西的都指挥使是谁?”朱祁镇微笑着问道。 “回陛下,江西现任军都指挥使司为汤杰。其人武艺冠绝,带兵有方,谙熟兵法,历年军中考核均为优等。” “这么说,这个汤杰还是个将才?”朱祁镇来了兴趣。 “老臣不敢妄言,只是据实禀奏。陛下可能有所不知,这汤杰,乃是开国元勋东瓯王汤和的玄孙。” “哦,还是勋贵之后,原来如此。”朱祁镇高兴道。 “是,但自东瓯王后,汤家便没落了,他的子孙也多有夭折,所以至今仅留有汤杰这一支嫡亲血脉。” “恩,好。既然这个汤杰是个忠君体国的将才,又有老国公举荐,朕定会重用。但是今天朕有另外一件事请老国公去做。” “请陛下吩咐。臣必亲赴…”还未说完,朱祁镇打断他的话,“呵呵,老国公不必亲赴,你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给这个汤杰去一份公函,让他亲率两千人去一趟吉安府,到了那里,自然有人会告诉他该做什么。”朱祁镇道。 “是,臣这就回都督府行文。以六百里加急送往南昌。”张辅站起身来,躬身领命。 “老国公莫急,朕听闻你老来得子,怎么也不打算请朕喝杯喜酒?”朱祁镇笑着说道。 “额,老臣…”张辅瞬间看脸通红,这事他好说不好听,自己嫡长子张忠因为从小是个残废,因此不能继承爵位,又早早死了,所以张辅在晚年,又生了个老来子张懋。这个儿子可不简单,最高官职做到了太师,他先后任中军都督府事,京营、五军都督府等。后加太子太傅,累进太师兼太子太师。 而且,这人是个有福且长寿之人。为公侯六十六年,为太师者二十五年,握兵柄者四十年”,宠冠勋戚,以富贵寿考而令终。 且历代英国公都深得皇帝信任,手握重兵,直到崇祯末年,最后一代英国公张之极随着北京陷落,自杀殉国了,可以说一门忠烈。 “哈哈哈,老国公不要不好意思,朕多少知道点你家的事,这也是一桩美谈。这样吧,喜酒朕就不喝了,但朕给你准备了些礼物,过会,让人给你送到府上去。”朱祁镇端起茶杯,示意聊完了。 “老臣代幼子谢陛下隆恩。”张辅大礼跪辞,退出大殿。 张辅走后,朱祁镇吩咐侯宝,去内库选些名贵药材和金玉,送到英国公府上。 处理完这些,朱祁镇揉揉发昏的脑袋,喝了口蜜浆,回到书桌前,又开始写写画画。 两个时辰后,侯宝回来,看见朱祁镇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口水将胳膊下的宣纸阴湿,侯宝不禁眼睛酸涩,双臂稳稳的将皇帝托起,抱到了龙床上,脱下龙靴,为皇帝盖好被子,悄悄退到外殿。 “干爹,皇爷睡下了?”一个小太监端过一杯热茶放在侯宝手里,轻声问道。 “小崽子,咱家告诉你多少次了,宫里不要叫我干爹,皇爷最烦咱们这些奴婢任干亲。小心你的脑袋。”侯宝怒斥一声。 “奴婢该死,您老息怒。”小太监两股战颤,一股尿意顿时袭来。 “告诉下面的人,在皇爷身边伺候,都把嘴把严了,把手攥紧了,把眼放亮了,谁若是日后说了不该说的,拿了不该拿的,看了不该看,别怪咱家不讲往日的情面。” “还有,谁要是不长眼,故意怂恿皇爷纵情玩乐,哼哼…咱家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侯宝冷冷的道。 “是,奴婢记住了。”小太监此时脸色煞白,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 “没出息的东西,滚回去擦洗干净,换了衣服再来当差。”侯宝反手抽了小太监一巴掌道。 小太监走后,侯宝看了看殿内,没有动静,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想了想,道, “云儿,雨儿,你俩过来。”侯宝柔声的对两个被朱祁镇救下来的宫女轻声唤道。 “侯总管。”两个花儿一样年纪的小姐妹也是被父母卖进宫来的,命运和侯宝差不多,平时侯宝也多有照顾。 “私下里,就不要叫我总管了。来,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干净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几颗香甜润糯的龙须糖,这是朱祁镇赏给他的,一直没舍得吃。 “是糖。”年纪小的雨儿见是糖,高兴的手舞足蹈,拿起一颗,闻了闻,却没吃,而是递到了侯宝嘴边“您先吃。” 侯宝心里一暖,笑了笑,推到雨儿嘴边说,“咱家不得意甜口,你们吃。” 两个小姐妹一人一块,小口慢慢吃着,幸福满足的笑容瞬间弥漫在脸上。 “慢慢吃,好几块呢。”侯宝看着两个女孩可爱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 侯宝在进宫前,也有两个妹妹,可是自己那狠心的叔叔把两个妹妹卖给了地主家,把自己卖进了宫。这些年,他也悄悄托人去寻过,可是都没找到两个妹妹。 看见这两个小姐妹,心里莫名的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好啊,你们竟然偷吃。”一声大喝,从身后传来,吓得三人惊呼。 第13章 明兴第一大案 江西,南昌军都司大营。 “家主,五军都督府来人了。”汤杰的家兵进帐禀报道。 “快,打开中门,迎上官。”刚下操,还未卸甲的汤杰扔下擦脸的手巾忙道。 “汤兄,别这么客气,我进来了。哈哈哈。”来人中气十足,话音震的大帐内嗡嗡作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一任定国公徐景昌的儿子徐显忠。说他爹他爷爷可能大家都不太熟悉,但是他的老祖,正是明朝开国元勋故中山王徐达。 “哎呀,原来是小公爷到了。末将有失远迎,还望小公爷恕罪。”汤杰抱拳躬身施礼道。 同是开国勋贵之后,为何汤杰还要向徐显忠行礼呢?因为汤和一系的子孙没有一个长寿的,还未活到能承袭爵位就去世了,到了汤杰这代,朝廷一直没有册封其承袭信国公爵位,历史上汤杰曾向朱祁镇上表请求承袭爵位,可朱祁镇给否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汤杰现在要向徐显忠躬身行礼的原因,人家祖父为朱棣打进南京立过大功,还救过朱棣的三个儿子,还是皇亲,自己就是个军都指挥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 不过汤杰这个军都指挥使从心里不大瞧得上徐显忠,凭着祖上的功绩混日子,自己这个指挥使虽然比不上他,但都是自己真刀真枪拿命换来的。 “汤兄太客气了。”说罢扶起汤杰,笑着对他说,“宣德三年,京中一别,咱们哥俩就再也没见过,幸得张老国公举荐,让我来江西公干。咱们兄弟俩这回可得好好喝几杯。” “卑职不敢。”汤杰依然谦逊的说道。 “哈哈哈,你啊,还是那个性子。”说着,掏出五军都督府的行文,递给了汤杰。 汤杰接过,打开一看印鉴,确定是五军都督府的大印和英国公的公印后,仔细看了起来。 通篇只有短短几句话,就是让他接到行文后,三日内点齐两千兵马,赶到吉安府,控制吉安卫所和兵马司,协助朝廷抓人。 看汤杰面露疑惑,徐显忠靠近压低声音道,“汤兄,来前老国公有几句话让我转告你,此事务必办好,上面…”说着指了指屋顶,“非常看好你,还夸了你几句,此事办好了,承袭爵位也未可知啊。” 听到后面八个字,汤杰眼里射出狂热的兴奋,不过转瞬即逝。 旋即,汤杰躬身领命道,“请小公爷回复张老国公,末将必谨慎小心,全力协助东厂,不使一个贼人逃脱。” “哈哈哈,公事谈完了,汤兄可以给杯茶水喝了吧。”徐显忠又是一阵大笑。 “走走走,哥哥我做东,这南昌府虽不能和京城比,但也有几家当地特色的酒楼,别有一番风味。”汤杰一扫多年来心中郁闷,拍着胸脯,拉着徐显忠就往外走。。 “哈哈哈,汤兄,不急,在哪吃饭喝酒都一样,我这次来,可是要在你这呆一阵子。”徐显忠神秘的说道。 在我这待一阵?什么意思?监军?还是有其他事不方便我知道。 看汤杰皱眉,徐显忠大咧咧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吐出茶叶沫子,道,“汤兄不要多想,是好事。此间是了,估计京中的圣旨也该到了。” 说完,指了指汤杰又指了指自己。汤杰瞬间明白了,原来这徐显忠是来接他的班的。那自己? “汤兄,据说当今那位欲编练新军,扫平北方鞑子,你又有边军资历,不愁日后没有用武之地啊。” “多谢小公爷提醒,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汤杰彻底兴奋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我汤家看到了雄起的曙光。 …… 第二日天蒙蒙亮,徐显忠还在睡梦中,就听帐外鼓声大作,他也是少入军旅,一听就是擂鼓聚将,瞬间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迅速穿好衣服,来到了营中校场。 一通鼓刚过,校场上数千名将士便已披挂整齐,肃然站立在校场上。 “好兵,好将!”徐显忠心里由衷的赞叹一句,“这汤杰带兵果然有一套,恐怕京营的精锐现在也未必能再一通鼓内披挂整齐,全部集合到位。” “孙参将,迅速点齐两千步兵,一千骑兵,随本将奔赴吉安卫。”汤杰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参将领命而去,其它兵士在自己长官的带领下,开始了一天的晨操。 “汤兄,你这兵练的真不错。几千人,一通鼓便能集合完毕,还能做到人不语,马不嘶,让我大开眼界啊。就是京中的三大营,也未必能做到。”徐显忠由衷的赞叹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某只是尽了一个武将的职责罢了。”汤杰有些骄傲的说道。 “哎,只让你出两千人,为何还要多带一千骑兵?” “有备无患!”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让徐显忠对汤杰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那就祝汤兄马到功成。”徐显忠抱拳道。 “开拔!”汤杰在马上一挥令旗,三千铁流滚滚而去。 “也不知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让陛下另眼相看。”徐显忠心里确实有些吃醋,自己一个小公爷,凭着祖上的荫庇,在五军都督府混了个有名无实的佥事,哪有在地方手握重兵来的威风。 不过,转瞬心情又好了起来,这次江西的事毕,自己即将代汤杰成为江西镇军都指挥使,“未来可期!”。 暗暗握了握拳头,又看向烟尘滚滚的前方,一撩披风,转身回了大帐。 “臣五军都督府右军指挥佥事徐显忠奏报吾皇陛下:臣自三月二十五日抵达江西南昌大营……”,他来之前,朱祁镇特地召见过他一次,命他这一路多走多看,每到一地,事无巨细的将地方上的事情奏报上来。 “臣入得大营,观其军备整齐,军士操练有方……”写完奏疏,吹干墨迹,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这才卷起来,放入一个铜管中,封好蜡签,唤来一个家丁,低声嘱咐几句,家丁出帐迅疾跳上马,一人三马卷出大营。 做完这些事,徐显忠换上一身普通的棉布常服,走出大帐,打马信不走出了大营,带着几个随从往南昌城而去。 却说汤杰的三千人马,骑兵在前,步兵紧跟其后,避开城镇,不消两日,便抵达吉安府卫大营在三十里。 “报,镇台大人,前方三十里便是吉安府卫大营,是否派人知会。”前方探路的夜不收回来请示。 汤杰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还有三个时辰才天黑,低头沉思后道,“传令,大军就地扎营,天黑后再出发。” 传令兵跑去传令,一个身穿千户铠甲的虬髯大汉打马靠近道,“将军,还有三十里,兄弟们屙屎的功夫就能赶到了,为啥现在要扎营啊?” 汤杰面无表情道,“等人!”,顿了顿,又道,“传令下去,所有将士不得生火做饭,违令者斩!” “诺!”千户悚然答道。 就在汤杰坐在一块石头上吃完干肉干饼后,一个亲兵带着一个头戴尖顶帽,着赭色衣服,脚蹬白色皮靴的汉子来到面前。 “汝是何人?”汤杰其实明知故问,他打眼一看来人的穿着,就知道这人是东厂的番子,从心里讲,他不喜欢东厂这些人,这些人一天人事不干,净干些见不得光的事。 “卑职东厂小旗李敢参见汤镇台。”来人不卑不亢的回道,说完,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递给了汤杰。 汤杰斜眼瞟了李敢一眼,拿起名单看了起来,“嘶…”汤杰倒吸一口凉气,“这上面的人…”话说了一半硬生生的将后半句憋了回去。 “镇台大人,卑职只负责将名单给您。其他的卑职一概不知。”李敢硬邦邦的回道。 “你娘的,要不看你是陛下的一条狗,老子单手捏碎你的蛋黄子。”汤杰对这个油盐不进的李敢一阵暗骂。 “本将知道了,回复你的上官,今夜子时一到,本将亲率人马控制吉安府全城,一个贼子也逃不了。” “卑职告退!”李敢抱拳走了。 汤杰啐了口唾沫,拿起水壶,猛灌几口水后,摊开吉安府的地图,认真看了起来。 第14章 大案2 天色渐晚,细雨蒙蒙,雾气霭霭。 轰隆隆的一队铁骑狂飙般卷向三十里外的吉安卫所大营。 一炷香的功夫,为首的汤杰勒住喘着粗气的战马,远处不远,已经隐隐可以看见卫所的火光。 “刘千户!”汤杰掏出一根令符,接着道,“你持本领军令,进入卫所,先行召集卫所小旗以上将官到点将台集合,凡三通鼓未到者,斩!” “末将尊令。”拿过令符,刘千户大手一挥,麾下两百多彪悍的骑兵呈三角攻击队形,向吉安府卫所急速冲去。 “这厮…”汤杰笑骂一声,摇摇头,手中马鞭一甩,大喝一声,“走!” 这刘千户,是他在甘肃镇时的亲卫队长刘大海,此人是大漠响马出身,一身的武艺尤其是马上功夫更是了得,汤杰在奉命剿匪时,降服了此人,又救了他的老婆孩子,从此,刘大海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吉安卫所寨门,值夜的士兵昏昏欲睡,忽听大地震动,惊醒之余还未看清,只见一队骑兵已经冲入营门,怀里多了只令符。 待看清令符后,睡意全无,扔下长矛撒丫子跑进了大营报信去了。 “一队,守住营门,任何人不得进出,有违令者,嘿嘿…”刘大海舔舔嘴唇,“全抹了脖子,挂在辕门杆子上。” “诺。”一队骑兵领命而去。 “二队,守住点将台,擂鼓聚将。” 随着战鼓隆隆作响,熟睡的卫所官兵一个个骂骂咧咧衣衫不整的跑出帐篷。 “狗日的千户,大半夜的发什么癔症…” “妈的,老子都摸到娘们的炕沿了,就差脱裤子了…” “汤镇台有令,凡小旗以上将官,聚将台前点将集合。有违令者,斩。” 一队骑兵扯着嗓子不断喊着。 众人一听,瞬间清醒,一个百户模样的拉过一个大头兵道,“赶紧去城内的香满楼,叫千户大人过来,娘的,要出人命了。” 吉安府内,香满楼。 千户孟庆阳正搂着香满楼头牌紫云翻云覆雨,全然不知城外发生的事情。 “干什么的?”营寨门口把守的骑兵看见一个身穿鸳鸯袄的士兵鬼头鬼脑的跑了过来。 “嘿嘿,兄弟,通融一下,我要出营。” “滚回去,大人有令,今晚吉安卫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守门的军士一把抽出腰刀,耍了个刀花,大声喝道。 “兄弟,我有急事,通融通融。”说着,手中多了块银饼子。 “拿下,砍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兵攥着腰刀,夹起这个卫所兵,刀把子朝他腰间软肋一捅,那卫所兵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求饶的话还没说,只见刀光一闪,人头已飞到一丈之外。 躲在不远处的百户一看,脑袋一缩,“娘啊,出人命了。” 随着第二通鼓毕,陆陆续续前来的将校骂骂咧咧的按班站好,有几个显然是喝多了酒,身体摇摇晃晃的,浑身散发着酒气。 “镇台到!”随着一声长喝,汤杰赳赳走上点将台。 “人来齐了?”汤杰面有不善的环视一周,问道。 “镇台,吉安卫千户孟庆阳未到。”刘大海回答道。 “刘大海何在?” 台下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方才那个让人报信的百户战战兢兢的站出来,“回将…将军的话,卑职可能知道刘千户在哪里。” 汤杰厌恶的看一了眼贼眉鼠眼的百户,开口道:“刘大海,带上他,把人抓来。” 刘大海跟抓小鸡子似的,拎起那百户就走,众人这时心里都明白了,刘千户怕是凶多吉少。 就连刚才喝多了酒的几个校尉酒也醒了大半。 “看看你们这个鸟样,本将上月才巡视完本省所有卫所,你们特妈的就敢松懈,我看不用敌人了,一群山匪就能摸进大营把你们一锅端了。”汤杰看着穿戴松垮的众人,恶狠狠的道。 “从现在起,停用孟庆阳一切印信军符,吉安卫暂由本将代管。即刻起,营内众军只进不出,没有本将军的将令,擅自出营者,杀无赦!” 说罢,一甩披风,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前。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一炷香的功夫,刘大海在香满楼把正在和紫云“激战”的孟庆阳抓了回来。 “镇台,卑职在妓院里把这厮抓了回来,抓这厮时,他正和一妞玩的热火朝天,卑职进去的时候,这厮和那妞正玩老汉…”,话没说完又噎了回去,汤杰瞪了他一眼,一挥手,刘大海尴尬的退了下去。 “孟千户,好雅兴啊。”汤杰戏谑的看着地上的孟庆阳。 “镇台大人,镇台大人,卑职今晚不当值,所以卑职就去城里多喝了几杯水酒…”孟庆阳为自己辩解着。 “喝酒喝到娘们床上了?孟千户还有这癖好,难得。” “镇台饶命,末将…末将知错了。求镇台大人饶命啊。” “饶命?要是你只是喝喝花酒,我还能抬抬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收了不该收的钱,干了不该干的事!” 汤杰一使眼色,刘大海拿着一张纸摊开,拿到孟庆阳面前。 “查,吉安府卫孟庆阳,自宣德元年开始,私吞军饷,交于杨稷钱庄放贷,至明兴元年三月,共贪军饷五万余两,得放贷银钱八万四千两百两。宣德三年,伙同杨稷,买通吉安府通判,狱吏,杀害告状之人。宣德五年…” 一条条罪状看的孟庆阳肝胆欲裂,每一条罪状都是实打实的有据可查,他都干过,尤其是私吞军饷,吞没卫所田地,就这两条他就的被砍了脑袋。 豆大的汗珠从孟庆阳脸上落下,孟庆阳嘴唇发白,身体抖动不止,突然两眼一闭,吓晕过去。 汤杰冷笑一声,“弄醒,让他签字画押,明日交给东厂的人。” 众人看着像死狗一样的千户被拖了下去,一个个后脊梁骨发凉,有两个百户已经瘫倒在地上,一股屎尿味弥漫开来。 汤杰厌恶的挥了挥手,立时有几个亲兵拖起那两人下去了。 看了看铜漏,铁条刻度停在亥时,汤杰肃然道,“本将没有那么多耐心,凡吉安卫所有小旗以上将官,若有玩忽职守,贪墨军饷,侵吞军户田地等不法之事,一个时辰内写成罪状,交于本将处,视情节轻罚之,若有故意隐瞒者,哼,本将这里有本名单,你们自己心里掂量掂量,明日若东厂的人来抓,本将可保不住你们。” 众人一听东厂,顿时两腿发软,人都说宁进锦衣卫,也不进东厂,锦衣卫的诏狱能让死猪说话,那东厂的诏狱是能让阎王害怕的地方,众人纷纷俯身称是。 “来人,擂鼓,吉安卫所有军丁全部集合。” 三通鼓后,一千一百多身穿鸳鸯袄的军丁集合完毕。 汤杰难得的露出笑模样,“孟庆阳贪财不假,好在没有吃空饷,这兵练的还算合格。” “刘大海,范三刀,胡大牛,你们三人各领三百人,分别把守吉安城四门,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了,控制城门后,发响箭通知城内东厂那邦没卵子的货。” “镇台,咱们不进城?这难得的发财机会…”刘大海话没说完,就被汤杰瞪了回去。 第15章 知县麻濑伍 亥时三刻,泰和县内。 “大人,兄弟们已经把杨府围住了,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一个东厂番子对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百户低语道。 “那还等什么?早干完早回去睡觉。干特娘的。”百户笑骂一声,一百多人翻墙的翻墙,撞门的撞门,一时间,杨士奇在泰昌的家里顿时鸡飞狗跳。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搜捕结束,一队番子押着一个肥嘟嘟的胖子走了过来。 “大人,杨稷抓到。”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我爹是当朝内阁首辅。放开我…”杨稷大喊大叫着。 那百户围着杨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啧啧啧,这一身肥肉,得炼出不少油来。”说完,还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杨稷鼓起的肚子。 冰凉的手指让杨稷瞬间打了个冷战,“你们…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要抓我?我爹可是当朝宰辅,内阁大臣。” “呦,来头还不小啊,当朝宰辅,内阁首辅,啧啧啧,好大的官啊。吓死我了。”百户皮笑肉不笑的戏谑道。 “老小子,爷爷我没工夫和你磨牙,”说着冰凉的手掌又摸了摸杨稷肥嘟嘟的肚子,似乎意犹未尽。 “站稳了,听清了,爷们是东厂的。听说过嘛?嘿嘿。” 一听东厂,杨稷瞬间痿了,本来还想拿他老子杨士奇的官职压人,没想到,人家背后是皇帝。 说完,左手换右手,又在杨稷肉嘟嘟的大肚子上摸了摸,摸的杨稷浑身鸡皮疙瘩,这特么东厂的人都什么爱好,男人的肚皮也喜欢摸。 “大人,杨家上下一共135口,全部抓获,怎么处置?”一个小旗过来禀报。 “全部押回县衙大牢,严加看守,不能死一个人。”百户冷喝道。 整个晚上,整个泰昌县是鸡飞狗跳,上至泰昌县知县麻濑伍,下到涉案的地痞流氓无赖,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获到案。 这给了泰昌县牢狱空前的压力,本来为数不多的牢房顿时人满为患,狱吏们忙乎了一个晚上,好歹是把所有人犯全归置清楚了。 当第二天的太阳刚刚从东方露出头来,喧嚣了一夜的泰昌县,总算安静了片刻。 与此同时,北京,紫禁城。 朝会刚刚结束,杨士奇背着手,正准备下朝回去办公。 “杨阁老,太皇太后传您过去说话。”一个小太监快步走到杨士奇跟前,低声道。 杨士奇心里纳闷,太皇太后这么早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和自己最近处置的一些事物,没什么纰漏,随即一板脸道,“头前带路。” 跟着小太监来到仁寿宫,进得第一进门时,张氏身边的宫女彩云拦住了他们。 “杨阁老,太皇太后给您准备了早膳,这边请。” 杨士奇错愕,太皇太后赏赐臣子饭食,这还是头一次。跟着宫女来到一间房内,精美的瓷器内盛满了稻香粥,还有两份是他的家乡特色美食,一份白糖糕,一份薄酥饼。 杨士奇顿时心头一热,不禁热泪盈眶。随即朝着太皇太后居住的方向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屋外的宫女彩云撇了一眼杨士奇,悄然离去。 杨士奇手拿白糖糕,细细品着,时而皱眉,时而点头,说心里话,这白糖糕做的勉勉强强,用的白糖不是广西的沙糖,而是琉球进贡的霜糖,太甜太腻了。吃完一个白糖糕,又拿起一个薄酥饼,轻轻咬去一块,又喝了口稻香粥,满意的点点头。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用完早膳的杨士奇垂首站立在仁寿宫正殿内。 “杨爱卿久等了。”人未到,音先道,张氏从后殿款款走出。 今天,张氏特地穿上了较为正式的凤袍,凤冠。 杨士奇心里一阵疑惑,今天怎么了?又是赏赐早膳,又是穿的这么正式。 “臣杨士奇,参见太皇太后。”杨士奇跪下行礼道。 “罢了,你也快八十岁的人了,别跪着了,起来吧。” “上茶,赐座。” “谢太皇太后。”杨士奇心里又是一惊,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刚才说自己快八十的人了这句话好像语气不对啊。 “杨卿,哀家记得你老家是江西吉安府的吧?” “是,老臣家在吉安府泰昌县。”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啊。”张氏随口一句贺知章的诗脱口而出。 杨士奇纳闷不已。 “哀家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还是哀家为太子妃时,时光荏苒,一转眼,咱们都老了。”张氏叹息一声,似乎回忆起当年的事和人来。 杨士奇更加纳闷,太皇太后到底想说什么?接着又听张氏说道, “哀家记得你的夫人和大儿子都在老家?”张氏的话题跨度太大,绕是聪慧如杨士奇,一时也没转过弯来。 “是,老臣的大儿子现在老家泰昌县。” 回答完,还等着太皇太后下文呢,结果对方不说话了,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被看的有些发毛,杨士奇决定转被动为主动,你不是一直不入正题,那我也懒得和你绕圈子,直接切入正题。 “不知太皇太后今天唤臣前来有何事?”杨士奇躬身施礼问道。 “哎…”一声叹息,张氏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来一份奏疏,递给了杨士奇。 杨士奇认得这种制式的奏疏,这是东厂专用来向皇帝传递情报的奏疏。 当他打开首页定睛一看时,心里咯噔一下,上面赫然写着江西吉安府东厂百户的字样。皇帝什么时候在自己的老家也安插了这些鹰犬?老家出事了? 稳了稳心神,杨士奇翻开第二页,开始看起来,渐渐的,捧着奏疏的手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上面写的正是东厂奏上来关于他儿子的罪状,他没想到,自己宠爱的大儿子居然背着他干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 “不,不可能,上次回老家探亲,大儿子表现挺好,周围的亲戚朋友都说儿子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为何……” 可这又由不得他不得不信,上面一天天罪状来龙去脉,时间地点人物清清楚楚,甚至还有被害家人的手印,这做不了假。 再说也不可能是东厂那帮鹰犬故意陷害他。啪的一声,奏疏掉在地上,杨士奇只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瘫倒在地。 张氏静静的看着地上的杨士奇,只说了一句话,“护送杨卿回府好好休息。”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士奇愣怔了片刻,在两个大汉将军的搀扶下,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失魂落魄的走出了皇宫。 画面转回泰昌县。 该抓的人抓了,该抄家的也抄了,东厂的人此时正在牢房审讯着知县麻濑伍。 说是审讯,其实一鞭子都没动,这货就全交代了。甚至把当年如何讨好高中状元的杨士奇,如何审理杨士奇第一个老婆黄金妹毒杀婆婆的案子都说了出来。为了保命,他又攀咬出了不少官员富商。 笔吏奋笔直书,直累的头冒大汗,右臂酸软,足足记了万余字才完事。 东厂的百户拿着厚厚的口供,嘬舌道,“特娘的,你写话本呢?捡重要的写,废话不要。” 笔吏讪笑,揉了揉胳膊道,“大人,不是小的不认真,而是他的事实在多了点,您看小人这一头汗…” “狗日的,当了这么多年知县,干了这么多坏事,到底是读书人,脑子就是聪明,几十年前的事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接下来的三天,随着牢房内接二连三的惨叫,一百多份罪状口共罗在一起像小山一般高。 “大人,圣旨到!”一个东厂番子进来禀报道。 第16章 人血馒头 却说杨士奇被送回府中,紧接着,宫中太监将他吃剩下的白糖糕和薄酥饼,还有一碗稻香粥一并送到了他的府上。 杨士奇心里五味杂陈,同时又恨死了自己这个大儿子,他如履薄冰一生,勤勉本分,兢兢业业好不容易从一个要饭的升斗小民爬到如今的位置,全被这个小畜生给毁了。 “父亲,父亲?”二儿子杨道看老父亲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发呆,怕出什么事,轻声唤了一句。 从思绪中转回,杨士奇看着这个酷似他的二儿子,瞬间泪如雨下。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别哭啊。”杨道大惊失色,三十多年了,他从未见过自己父亲如此失态过。 “道儿啊,为父…为父的一世清名啊…”杨士奇痛哭道。 “父亲,到底怎么了?您倒是说啊。”杨道大急。 “道儿,你跟为父说实话,你大哥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杨士奇抓着杨道的胳膊,追问道。 “这…大哥…父亲,我与大哥素来不怎么亲近…他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杨道说的磕磕巴巴,也不怪他,而且自小就被杨士奇放在老家养着,自然没什么感情。 “父亲,大哥怎么了?怎么还扯上您的清名了。” “你说,你大哥的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杨士奇突然大吼起来。 “跪下,你这个逆子,连你也要忤逆我?亏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 “父亲,大哥的事我也是这几年听老家来人提了那么几嘴…说大哥在老家做了些许不法之事,还…” “啪”的一个响亮的耳光,杨道半边脸肿了起来, “说,一五一十的跟为父说。” “老家那边的人说大哥自小就有些嚣张跋扈,这些年来没少勾结当地官府地痞流氓无赖,欺压良善,听…听说还害了几条性命。” 杨士奇的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天旋地转,晕死了过去… 杨府一片大乱。 吉安府首府庐陵县。 城外的土地庙人山人海。 “哎,听说了吗?朝廷又要杀人了” “啷?(怎么了的意思)” “城门口贴了告示,说咱们这一个大官的儿子犯了事,朝廷要剥了他的皮呢。” “他祝西里?还得剥皮?(他干了什么?)” “憨吧了不是(傻了,傻子的意思,)不是犯了大奸大恶之事,怎么会被剥皮。” “我二舅姥爷的外甥的表舅就在吉安府当差,听说抓的人海了去了,咱们吉安府的十几个官老爷都被抓了…”有小道消息的人交头接耳道。 众人一阵错愕,这特么什么拐弯抹角的亲戚…不过国人就这毛病,就喜欢听这拐弯抹角的小道消息,还一脸崇拜的听的津津有味。 不远处,一队队骑兵在外,前头是十几个光着膀子,肩扛鬼头刀的刽子手,后面押着三百多穿枷带锁的犯人。 “二蛋他娘,你儿子痨病有治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对旁边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说道。 “他二爷,你是说…” “瞧着没,前头那个刽子手,是我外甥,我跟他说好了,一会那帮天杀的砍了脑袋,给你几个人血馒头,回去给二蛋吃下,保准第二天就好。” “老天爷保佑,我儿有救了…” 众人纷纷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那老头,有几个家里有病人的纷纷挤了过来,手里拿着钱,也想弄几个人血馒头带回去… 一声铜锣响,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查,吉安府通判魏子义,草菅人命…” “查,吉安府卫所指挥使勾结本地恶霸杨稷,贪墨军饷,草菅人命,强奸民女…” “查泰和知县麻濑伍,勾结恶霸杨稷…” “查…” 三百多人的罪状足足念了一个时辰,台下的百姓群情激奋, “还我儿子儿媳性命来…” “儿啊,老天开眼了…” “父亲,您在天有灵看看吧,皇上给您报仇了…” “陛下有旨,杨稷并吉安府一众首恶二十三人,刑剥皮实草之刑,其余二百九十人,交由当地百姓任意处置。” 圣旨念完,台下的百姓嗡的炸开了锅,犯人让老百姓处置,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一个个摩拳擦掌,嘴里不断咒骂着那些瑟瑟发抖的犯人。 “午时三刻已到,验明正身,行刑。” 三声追魂炮响,十几个刽子手拿着薄如蝉翼的小刀,走到了被绑成大字的杨稷面前。 “不…不…我爹是当朝宰辅,内阁首辅,大学士,你们…啊…”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锋利的小刀瞬间从杨稷的后脑勺下一下滑到了尾椎骨处,那刽子手熟练的用刀分离着皮和脂肪。 “啊…疼死我了…啊…”不一会,后背的皮便被一分为二的分离开…… 被要求前来观刑的江西官员们哪里见过这等惨绝人寰的场面,有几个已经受不住刺激,晕死过去,还有几个瘫倒在地屎尿横流…… 一旁的汤杰轻蔑的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十几个亲兵上前把那几个官员押了下去,不用问,这几个人肯定有事。 “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你看看这些个肥头大耳的官,平日里一个个鼻孔朝天,拿咱们这些武人不当人,刚见了血就怂成这样,驴球蛋子表面光的货,呸……”一旁的刘大海一口浓痰飞出,不偏不倚,正好吐在一个看热闹的汉子头上。 “哪个狗日的吐老子……”那汉子刚想回头骂,看见刘大海瞪着眼杀气腾腾的看着他,瞬间尴尬一笑,一把抹下脏兮兮的浓痰,挤到一边去了。 二十三人,二十三张完整的人皮,就这样挂在架子上,随风摇曳。不断有兵丁抱来稻草,刽子手们则负责朝人皮里塞入稻草,塞满一个,用粗大的钢针缝上。 整整两个时辰,二十三张人皮才弄完,饶是边军出身的汤杰,战场上也杀过不少人,可看着地上被剥了皮的血拉拉的犯人,尤其是还没死透的,因为疼痛还在不断抽动的躯体,腹内也是翻江倒海,台下的很多百姓从刚开始的好奇,到现在已经是呕吐不止,现场恶臭熏天。 “来人,所有兵丁解下腰刀,扔进场内,让百姓们泄愤。”汤杰强忍着恶心,说道。 瞬间,地上扔了满地的腰刀,临时圈起来的刑场大门一开,众百姓纷纷挤进刑场,捡起地上的刀就是一顿砍瓜切菜。 “大哥,别杀我,我有钱,我有小妾可以送给你…” “送你妈个头,老子宰完你,不会去你家抢?” “我不能死,我是有功名,我是举人…” “嘿嘿,老子一辈子大字不识,今天老天开眼,杀个读书人玩玩…” “二蛋他娘,快来,人血馒头,快拿着,热乎的…” 老妇人一把抓住两个血糊糊的馒头,兴高采烈的走了。 “哎,二蛋他娘,别忘了,我家小子和你家河丫的亲事。” …… 一个多时辰后,刑场人散,满地的脑袋和残肢断臂,甚至有几条大腿还被剥了肉,只剩下森森白骨… “天作孽尤可活,人作孽不可活。”汤杰看着这一幕,吐出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吉安府刑场上发生的事,三天后,朱祁镇收到了东厂的奏报,同时还有汤杰的奏疏。 “这次,汤杰干的不错。”朱祁镇看着东厂的奏报,笑着对张辅道。 “是,他是武勋之后,颇有其祖之风。这次多亏陛下慧眼识珠。”张辅罕见的拍了一记朱祁镇的马屁。 朱祁镇摆摆手,道:“没有老国公举荐,朕还不知道他呢。日后,老国公还要多多举荐这样的青年俊才才是。” “是,为国举荐贤才,老臣义不容辞。”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之时,侯宝在门口探了探头,显然是有事。 “什么事?”朱祁镇瞥了一眼,端起茶杯道。 张辅一见,知道谈话结束,识趣的退了出去。 “陛下,杨士奇求见。”侯宝一脸焦急之色道。 “他来干什么?”朱祁镇心里暗道。 第17章 大明第一坑爹的儿子 朱祁镇阴沉着脸,端坐在龙椅上,盯着披头散发痛哭流涕的杨士奇。 “陛下,老臣教子无方,致使那畜生草菅人命,为害地方,老臣罪该万死。”杨士奇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朱祁镇没有说话,而是拿起旁边的一本奏疏,打开,看了起来。 “陛下,这畜生死不足惜,但老臣恳求陛下,不要株连臣的孙子们。” \"啪\"的一声,一本密奏扔到了杨士奇的面前。 “打开看看!”朱祁镇冷笑道。 杨士奇颤颤巍巍的打开,瞬间身体如坠冰窖一般。 “臣东厂百户黄三江奏报武吾皇陛下,据查,杨稷之子杨瑞,在其父纵容授意下,强奸致死民女两人,拦路打死告状之人,并将告状之人尸首系于马下,拖拽数里……” 杨士奇曾听过几次从老家来的官员说自己的儿子嚣张跋扈,可自己太溺爱这个儿子了,全当了耳旁风,只是写了封信劝诫,没成想,他们居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杨士奇看不下去了,瘫坐在地上无声的流着泪。 “杨士奇,太皇太后和朕念你是四朝老臣,功勋彪炳,所以特意交代没有牵连你和你在北京的家。切莫自误!”朱祁镇道。 “陛下,老臣愧对先帝知遇之恩,愧对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回护之恩,老臣……”杨士奇捶胸顿足,同时内心又感到庆幸,“好在保住了一个儿子,总算没绝了后。” “行了,念你是老臣,这个情面朕还是要给的。回去吧。” 杨士奇爬起来,刚走到门口,又听殿内传出皇帝的声音,“你自己上辞呈,回老家去吧。” 杨士奇如遭雷击,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爬了几次,在侍卫的搀扶下才站了起来,流着泪走了。 看着杨士奇走远,朱祁镇冷哼一声,爱子如杀子,你儿子不坑你这样的爹,都对不起你这护短的性子。 翌日,朱祁镇在太皇太后那看到了杨士奇的辞呈,太皇太后没有批复,而是交给朱祁镇道,“皇帝,你的臣子,你来批复吧。” 朱祁镇拿起朱笔,想了想,只写下一个准字。 出了仁寿宫,朱祁镇心情比较低落,不是因为杨士奇辞官,而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庞大帝国所隐藏的种种弊端。 一个官二代,官三代,毫无权力在身,却能危害乡里数十年,随意草菅人命,践踏国家律法,和官员沆瀣一气,坏事做尽,若不彻底整治一番,那这些老鼠苍蝇败坏掉的就是民心社稷。 想到这里,朱祁镇又回身走进仁寿宫。 “皇帝为何去而复返。”张氏正在批阅奏疏,看见朱祁镇又回来,诧异的笑着问。 “皇祖母,孙儿有件事,想和您商量商量。”朱祁镇坐定,说道。 张氏放下朱笔,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走到朱祁镇旁边坐下,宠溺的笑道,“什么事,说吧。” “孙儿这几日思来想去,杨稷的案子一味的杀虽能起到一时震慑的作用,但以后呢?肯定会出现王稷,李稷等很多这样的事来,孙儿想不如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一次肃贪扫黑除恶的专项行动,这样的事,地方上肯定不少,这些官二代凭着父辈手中的权力,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欺压良善,甚至勾结官吏,使其伸冤无门,更有甚至被逼阖家至死,他们虽然没有功名、官职,可他们就像茅厕里的蛆虫一样,损害的是朝廷的威信,败坏的是我朱明王朝的民心。” “孙儿想以杨稷的案子为引子,朝中选派能臣干吏,派往全国各地暗中调查,锦衣卫和东厂配合,将这些附着在我大明帝国身上的蛆虫一扫而光,还大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朱祁镇一字一句的说道。 张氏错愕片刻,转而笑道,“孙儿你的想法没错,但…不现实。” “为何?”朱祁镇纳闷道。 “此事你父皇在世时也曾想干,但是最终没有成行。一个字,难。” “单单就说选派能臣干吏来说,你敢保证选派的这些人就能真心的去干?这可是得罪人的事儿,他们巴不得撇得远远的,躲都躲不及,还让他们查案?”张氏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和愤恨。 “另一个,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多了,那些地方官在地方上经营多年,早就为自己织就了一件密不透风的保护伞,想彻底查清楚,说不定会掀起一场内乱啊。” 不得不说,张氏的分析是对的,可你不做,我不做,难道就让这种事情周而复始的循环下去嘛? 大明为何亡国,除却外部的军事压力,最大的原因还是在内部,官员腐败,横征暴敛,天灾不断,基层官员和富商不作为,大肆兼并土地,逼的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能不反才怪。 “皇祖母的担忧孙儿考虑过,但孙儿若不做,我皇明将渐失民心,百姓从此对朝廷离心离德,若碰上外寇入侵或天灾人祸,那积攒起来的矛盾就像一个火星扔进了干柴,我大明江山且不危已。父皇在位十年,励精图治,才有如今的太平盛世,孙儿作为后继之君,绝不能坐视不管,将此祸端留给后世之君。” “孙儿这几日总是做着一个可怕的梦,孙儿梦见我大明江山在几代人后,天灾不断,官员无为,反而和地方上的豪强地痞无赖勾搭连环,横征暴敛,百姓易子而食,道路两旁,尽是森森白骨。百姓被官府逼的走投无路,只能揭竿而起,北方鞑子趁我大明内乱之机,数次攻破边关,长驱直入,烧杀抢掠,最后大明江山被鞑子又一次取代…” “皇帝!”张氏嗔怒道。“如今大明江山社稷稳如磐石,边疆安稳自若,断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形。” “皇祖母,您也说了,如今。”朱祁镇眼神坚定,反驳道。 “现在看,大明确实政通人和,百姓也算安居乐业,边疆安稳,可以后呢?朕既然要让大明社稷万年不倒,就必须把这些潜在的危险一一清除掉,不能留给后人去做。” 朱祁镇第一次在张氏面前称呼自己为朕,其实是想表达自己的决心和毅力。张氏惊愕的看着朱祁镇,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和作为帝王的霸道。 第19章 炸了 “请陛下示下。” “前些日子,江西的案子让朕深感忧虑,这几日朕一直夜不能寐,一个内阁首辅的儿子,无权无职,无半分功名在身,却能上下勾连,整个江西官场有三分之一的官员为其大开方便之门,甚至有的则和杨稷狼狈为奸,谋财害命,视国家律法于无物,草菅人命,东厂办完案子,给朕上了奏报,说行刑现场群情激奋,有几个作恶多端的恶人居然被百姓啃成白骨。” “郭爱卿,不知你有何感想,朕想起来就觉得脊背发凉,这等事若不根除,不用多少年,大明江山就会被这些蛆虫啃的千疮百孔,到那时,不用北方鞑子来攻,大明百姓就能把我们生吞活剥了。”朱祁镇眉头紧蹙的说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陛下洞若观火,管中窥豹,臣听陛下之言,也感到后怕。” “自夏商周以来,历代王朝灭亡无不是官逼民反,导致民不聊生。臣为吏部侍郎时,就深感我朝吏制弊端,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考中功名,全族皆起,逃税者有之,仗势欺人者有之,巧取豪夺者有之,当初臣曾上书先帝言及此事,先帝对臣说,弊端不除,国将不国,但此事牵扯利益太大,先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将此事搁下。” 朱祁镇听着郭琎的话,心想,这个人选选对了。 “那有没有解决之道?”朱祁镇笑着问道。 “臣当时对先帝说,若想革除此弊端,需以雷霆手段扫除宵小之徒,然后改革科举制,减少限制读书人的特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土地政策必须改变。” 朱祁镇眼前一亮,他没想到,郭琎居然想的这么深,看的这么透。 “郭爱卿之言,甚得朕心,好,非常好。”朱祁镇高兴的拍起手叫好。 “陛下秒赞,臣只不过是尽了一个臣子的本分。” “正如臣所说,此事牵扯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着不慎,恐有颠覆社稷之危。” “郭爱卿所言甚是,朕也是这么想的。朕是这么想的,既然有些固有利益现在动不了,那就暂时留着,咱们也学学孙子兵法,来个围点打援怎么样?” 郭琎想了想,眼神瞬间明亮,心道,皇帝虽然年幼,但是这份心计和谋划简直逆天啊。 “朕是这么打算的,既然老百姓对这些地痞流氓无赖怨气冲天,那就来一次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由各地的东厂和锦衣卫番子牵头,在当地搜罗证据,带证据确凿之后,再异地调兵前去抓捕,抓一批杀一批,直到肃清为止。” 郭琎刚想说话,朱祁镇打断他,接着道,“朕知道,这样也许动不了根本,但至少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他们收敛一些,等朕收拾了北方的鞑子,回过头来在收拾他们这些肥猪。” 郭琎听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皇帝小小年纪,套路竟然一套接着一套,而且手段狠辣,不做则已,做,就要人家的命。 一旁的徐恭听得也是心惊肉跳,皇帝不声不响居然谋划了这么大的一盘棋,而且手段还特别狗,养肥了在杀。 “郭爱卿,历年来哪个省的官吏考核最差。”朱祁镇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道。 郭琎想了想道:“南直隶!此地为天下富庶之地,多有官商勾结行不法之事,而且因为曾是国都之地,当地勋贵,世家大族众多,不法之徒甚多。” “好,你回去之后拟个单子,就从宣德元年开始,南直隶所有考核中等以下的官员,全部报上来,朕交给东厂去办。” “是,臣遵旨。”郭琎心事重重的走了,朱祁镇看着郭琎的背影,笑了笑,心道,“我这是在拉你一把,若是再过几年,你就得步杨士奇的后尘。” “你俩过来。”朱祁镇一挥手,徐恭和侯宝凑到跟前,三人头对头的耳语了一通,徐恭两眼冒光的走了。 “东厂如今是你在管着,莫要让朕失望,办好了,朕不吝赏赐,办砸了,你这个东厂都督就滚到南京孝敬守陵去。” 在朱祁镇心里,太监就得时刻敲打,若是给的好脸色多了,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做大之后冷不丁的就会骑在主人头上耀武扬威。 侯宝跪在地上表了忠心和决心后,朱祁镇才放过他。 “皇爷,时辰不早了,您早点歇息吧。明日,还有早朝呢。” “知道了,朕在看几份奏疏,把灯挑亮些。”朱祁镇头也不抬的翻看起张氏今天批阅过的奏疏。 侯宝吩咐雨儿给朱祁镇上了份燕窝银耳羹后,看着陷入沉思的朱祁镇,叹息一声,退到殿外守着去了。 潭柘寺内 杨老三刚刚查完哨回来,正准备喝点小酒解解乏,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间的瓦当被震的哗啦啦掉落一地,杨老三瞬间弹射出门, 看着火光冲天的菩提苑,杨老三破口大骂,“狗日的杨火药。” “大人,是菩提苑的实验室爆炸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巡夜士兵气喘吁吁的跑来禀报。 “人呢?狗日的,人怎么样了?”杨老三跳脚大骂。 “兄弟们没事,就是前头的两个兄弟被震飞瓦砾砸中了脑袋,军医已经赶过去了。” “肏你娘,老子问的是研究火药的那帮狗日的。” “大人,菩提苑的火药实验室屋顶被炸出一个窟窿,没见有人跑出来啊。” “你特娘的,还不滚去救人,死了一个人,老子特娘的剥了你的皮。”杨老三一脚踹翻那个士兵,飞快的跑向菩提苑。 之前,为了安全起见,杨老三将火药研究室安排在了菩提苑,这座园子四周空旷,又在整座寺庙的一角,很是幽静,很适合火药研究,就算出了事,也波及不到其它地方。 可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火药研究院的人,皇帝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都是人才啊,万一炸死几个,估计皇帝得给他改名字。 当杨老三跑进菩提苑时,就听一个满脸黑炭,只露一口白牙的人疯了似的在那里手舞足蹈,一边跳,还一边喊着,“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杨老三以为自己碰到鬼了,刚想拔刀冲上去,就见那厮冲着自己扑了过来,杨老三一个侧身,脚下一抬腿,那黑面鬼嗷的一嗓子来了个狗啃地。 “杨老三,卧槽你祖宗…”那人站起身,跳脚的指着杨老三大骂道。 “你特么谁啊?跟个黑白无常似的。” “我是你老子…” 听出来了,是杨火药。 “揍性。”杨老三啐了一口,笑骂道,“怎么没炸死你个狗日的。” “炸死老子,你就等着万岁爷把你扇了吧。” “得得得,你特妈的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幺蛾子呢?” 此时,围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杨老三一把拉过杨火药小声问道。 “老子成了,成了。” “啥成了?” “火药,陛下要的颗粒火药,成了。”杨火药吐了口嘴里的土,咧着嘴喊道。 杨老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狗日的小点声,忘了保密条例了?” “呜呜呜…”杨火药被杨老三捂着嘴,按着脑袋,差点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挣脱,杨火药又飞奔冲进了屋子里。 杨老三一把没抓住他,这时又见杨火药带着一股浓烟跑了出来,怀里多了一张纸,和一个小罐子。 “配方给你,快去给陛下报喜。”杨火药兴奋的说道。 “真成了?”杨老三狐疑的看了看宛若黑旋风李逵的杨老三,问道。 “操,你若不信,这里还有一罐,我这就给你看看它的威力。”说完,就要掏火折子点引信。 杨老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把夺过火折子道,“行行行,明天到后山,找块石头炸一下就知道了。” 说完,夺过杨火药怀里的罐子,塞给一旁看热闹的李大嘴,踢了他一脚,李大嘴会意,抱着罐子撒丫子跑了。 第18章 说干就干 错愕良久,张氏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口,看着远处的白云,道, “听说你组建了一支新军?” 说扫黑除恶呢,怎么又扯到这上面了。朱祁镇一阵腹诽。 “是,孙儿命杨再兴招募了五千人,打算成立一支火枪营。” “兵练的怎么样了?”张氏回头,笑着问道。 “还差点火候,就是火枪还没配备齐全。”朱祁镇倒是光棍,一五一十的说道。 他也知道,这事早晚也瞒不住,反正自己这位奶奶也不会出卖自己。 “没见过血的军队,算不得真正的强军。”张氏突兀的来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盯着朱祁镇又道,“这件事,你若想做,皇祖母全力支持你,朝臣那边有什么意见,让他们来找我这个老太婆掰扯。但你要记住,万事不可操之过急,谋定而后动!” “皇祖母万岁…”朱祁镇大喜道。 “臭小子。”玉指一点朱祁镇的额头笑骂一声,挥挥手,“滚滚滚,看见你我就少活十年。” 吧唧一口,朱祁镇亲在张氏的脸颊上,这让张氏顿时老脸通红,旋即张开胳膊就要打,朱祁镇嗖的一下跑出三丈远,还回头朝她吐了吐舌头,“这臭小子…”。 张氏笑骂一句,回身回到案前,拿起朱笔批阅起奏疏。 回到武英殿,朱祁镇唤来徐恭,让他通知杨再兴,最近要加紧训练,同时抓紧招募工匠,打造米尼步枪。 “侯宝,东厂在全国有多少人?”朱祁镇回身问道。 “皇爷,东厂在册的有一万五千人。这还不包括被东厂收买的各色人等。粗略算起来,超过两万人。”侯宝认真的回答道。 “在京的呢?” “在京的一共两千五百人,都分布在京城和周边县乡。” “晚膳后,你把郭琎(jin四声)、徐恭叫来。”朱祁镇吩咐完,转身回了寝殿。 郭琎,绰号“小方面”,宣德朝时升为吏部尚书,但因为资历不足,威望尚浅,历史上在正统五年因为儿子收受贿赂牵连,被御史弹劾丢官。 这个人也是一个被儿子坑的丢掉官职的人,虽然做官不行,人品却不错,尤其是有伯乐之才,宣德朝时他举荐的人基本上都是品德高尚,有真才实学的人。 这样的人,朱祁镇不吝啬拉他一把。至少他现在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很关键,自己要想清查全国的官员,还真绕不开他。 “来人,给朕揉揉肩膀,这一天天的,累死人。” 朱祁镇一回后殿,便毫无形象的脱了鞋袜,赤脚走在厚厚的地毯上。 一双玉手悄然搭在朱祁镇肩膀上,力道适中,朱祁镇闭着眼享受着舒适的按摩。 “云儿呢?怎么是你啊。”朱祁镇依旧闭着眼,问道。 “回陛下,云儿去给您打泡脚水了。”宫女雨儿柔声道。 “恩,还是你俩会疼人。不像这个侯宝,粗手粗脚的…”说着伸手摸了摸雨儿的手,一旁的侯宝心里直膈应。 雨儿身子微微一颤,小脸一红,手触电般的缩了回来。 “怎么不按了,继续啊。”朱祁镇纳闷道。 “是。”雨儿红着脸羞涩的继续给朱祁镇按摩肩膀。 “我说侯宝,你也跟着她俩学学怎么伺候人,你瞧瞧你,浑身肥膘子都长腰上了,你那水桶腰得有二百斤了吧。” 朱祁镇半睁着眼,戏谑的看着胖乎乎的侯宝道。 “皇爷,奴婢该死,长的太胖污了您的眼。”侯宝知道皇帝在拿他打趣,也不恼,低眉臊眼识趣的捧哏道。再说,他敢恼吗,没看见这宫里这么多太监,皇爷为啥只拿他打趣,那说明咱得宠啊,这份荣光,简直就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别人想占,咱家和他拼命。 按了摩,泡了脚,打了趣,朱祁镇又精神抖擞的坐在案前练起字来,现在不用人催,练字已经成为他每日的习惯了。 马愉,高谷见皇帝读书练字这么认真,也没在找朱祁镇的麻烦,再说,朱祁镇算是彻底被马愉搞怕了,只要他一不认真,马愉就冲到他爹朱瞻基的画像前痛哭,一个大男人四五十岁的人了,哭的那叫一个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马愉在哭自己的爹呢。 从此朱祁镇读书不再偷懒,这让马愉很高兴。加上上次朱祁镇剽窃了一首《竹石》,送给了马愉,马愉是只要有客人到访,便会拉着人家到书房显摆显摆,还不忘隐晦的夸自己两句教出这么个神童皇帝,惹的那些清流们纷纷上书请求朱祁镇赐诗。 最后,朱祁镇下旨骂了一顿马愉,这才平息了一众人的吃醋。 御花园,晚风轻拂,片片落花飘落在湖面上。 着名剽窃诗人朱大才子,诗兴大发。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一首清朝龚自珍的《己亥杂诗》脱口而出,捧哏大师侯宝适时的一记马屁,拍的朱祁镇心神荡漾。 “皇爷才情堪比李杜,羞煞一众大明才子。” “你懂个屁才情。”朱祁镇笑骂一句。 “对了,上次让你办的事办的不错,没想到那些狗奴婢还真有钱,十二监居然能凑出60多万两银子来。” “为皇爷办差,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不敢贪功。”侯宝笑着说道。 “朕不能在赏你官职,这样吧,这首诗赏给你了,一会朕写给你。” 侯宝顿时心花怒放,皇帝的墨宝,那是可以传家的宝贝啊,有这首诗在,以后自己又多了套护身符,正想着呢,又听皇帝开口道, “但是,不可拿着朕给你的诗到处宣扬,若让朕知道了,打断你的狗腿。” “奴婢谨记皇爷的话,好好珍藏这首诗。”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王天云快步走来。 “陛下,吏部尚书郭琎,锦衣卫指挥使徐恭,已在武英殿候着。” “这事啊不能拖,说干就得干,越拖越严重,走,回去。”朱祁镇心情不错,拍拍手,哼着小曲朝武英殿走去。 “臣参见陛下。”两人躬身行礼。 “平身吧。”朱祁镇随意的摆摆手,拿过云儿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尔为何在此?”突兀的一声怒喝,吓的朱祁镇呛了一口水。 郭琎回身看见侯宝站在殿内,顿时大怒,“陛下,皇明祖训有制,君臣奏对,阉人需在殿外十步以外,否则以乱政论处。” 朱祁镇一阵头疼,又是一个老古板。 侯宝被郭琎吓的裤裆一紧,气的肚子上的肥肉哆嗦个不停。 “你这老杂毛,咱家在这是皇帝特许的,今天敢骂老子,你给我等着。” 侯宝缩着脖子,可怜巴巴的看了看朱祁镇,得到对方的默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郭琎看侯宝没动,上前指着侯宝的鼻子就要开骂,就听朱祁镇道,“郭爱卿,是朕让他在这的。接下来的事,还需东厂帮忙。” 郭琎瞪了一眼侯宝,回身气哼哼的道,“陛下,阉人六根不全,最是妖言惑主之辈,陛下万不可亲近这等人。” 朱祁镇又是一阵无语,同时也有些佩服郭琎,他是在提醒自己唐末的阉人乱政。 “好好,郭爱卿忠君为国,朕深感欣慰。”朱祁镇无奈的宽慰他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郭爱卿搬个锦凳过来,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打断你的狗腿。” 朱祁镇只好将一肚子憋屈撒在侯宝身上。 侯宝点头哈腰的搬了个锦凳,笑着说道,“郭大人,请坐。” “哼。”郭琎看也不看,从鼻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又弯腰用袖子扫了扫侯宝刚才手碰到的地方,这才坐下。 “你娘的老杂毛…”侯宝肺都要气炸了,又不能发作,只好心里骂了一句,退到一边。 朱祁镇被这一幕气乐了,看了看徐恭,道,“交代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看热闹的徐恭心里正乐着呢,忽听皇帝问他,赶紧躬身道,“陛下,都已经办妥了。锦衣卫各司镇抚使都已接到命令,正加紧遴选人员。” “恩,办的不错。告诉下面的人,选人时一定要注意。”朱祁镇点头道。 “是,臣回去后亲自盯着。” “郭爱卿,今儿个叫你过来,是有件事需要你来办。” 第20章 都是白糖的功劳 “你说真的?搞出来了?”朱祁镇听到徐恭说杨火药将威力巨大的颗粒火药搞出来了,再也坐不住了。 “走,去潭柘寺。”说完,就要往外走。 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对雨儿和云儿说,“给朕更衣,便服。” 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个面白如玉的少年,冲出平则门,守门的五城兵马司的军卒啐了口唾沫,顺带着一句国骂,又老老实实的站回去看大门了。 半个时辰后,潭柘寺。 气喘吁吁的朱祁镇拉起跪下行礼的杨火药道,“给朕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朱祁镇毫无帝王形象的坐在台阶上,一把拽过杨火药,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杨火药的屁股瞬间像被狗咬了似的弹了起来,朱祁镇又一把把他按住,道,“别整虚的,快说。” 杨火药即兴奋又忐忑,特娘的,怎么也想不到能和皇帝坐在一起,这下要是回老家,够吹一辈子的了。 杨火药稳了稳心神,娓娓道来,“万岁爷,草民刚开始没用您给的配方,做出来的火药总是威力不够,后来我就想是不是原料的纯度不够。” “恩,对,你这思路是对的。”朱祁镇点头道。 “草民挨个把原料都研究了一遍,发现是硫磺纯度不够,草民就把硫磺石碾成粉末,用细纱布筛出粗粝,把最细的粉末加入了一些麻油,刚开始比例不对,草民反复对比,发现用十斤硫磺粉加一斤麻油,提纯出的硫磺粉品质最佳。” “妙,妙啊,”朱祁镇一拍杨火药的肩膀,吓得杨火药瞬间跪下。 “起来起来,接着说。” “是。草民把提纯后的原材料按照比例混合在一起,蒸煮后在提纯,威力虽有所提升,但还是没有达到万岁爷的要求。也是巧了,昨天晚上,杨老三…额,杨大人给草民送吃食时,顺带给了一小包白糖,草民打开布包时,没注意将一些白糖撒进桌上的火药罐里,当时心疼的草民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无奈,草民想把白糖给捡出来,可是草民一起身,碰倒了桌上的火烛,火星子落进了火药罐里,发生了爆炸,而且威力巨大,您看,”说着指了指不远处菩提苑被炸毁的屋顶和散落一地的砖瓦, “今天上午,草民又配置了一些,和王大人去后山一起试了一次,埋在两个巨石缝中,巨石瞬间被炸碎。” “还有吗?再试一次,朕要亲眼看一看。” 朱祁镇兴奋的说道。 “陛下不可,这火药威力巨大,万一…”一旁的侯宝大急道。 “陛下,您万金之躯,万不可涉险啊,若出事……”一旁的杨老三,王天云,徐恭也是纷纷劝道。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的朱祁镇一阵郁闷,“就是听个响,你们至于嘛,朕离远些总可以吧。”朱祁镇无奈的笑笑。 “那臣等必须在您前面挡着,不然您就是杀了臣,臣也不能答应。”杨老三执拗的说道。 “得得得,按你们说的办。”朱祁镇白了一眼杨老三道。 杨火药去配置火药去了,杨老三不放心跟着过来了。 “杨火药,老子告诉你,你给老子弄仔细了,若出了事,伤了陛下,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杨老三咬牙切齿的对杨火药说道。 “信不过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杨火药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有数,能把屋子给炸了?老子最不信的就是你这张嘴。”杨老三揶揄道。 “你娘的,你要是闲的蛋疼,就多想想啥时候给我多找些工匠来,站着说话不腰疼。滚一边去。”杨火药碎碎念的骂道。 “狗日的……” 两人唇枪舌剑的低声对骂时,朱祁镇正在询问陆大宝关于米尼步枪的情况。 “陛下,目前这里有工匠一千二百人,其中熟练工五百人,他们两天就可做出一条枪管,而且合格率都在八成以上。其他人臣让老工匠们带着,五天可出一条枪管,合格率也在七成左右。” 陆大宝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发现朱祁镇始终面带微笑,壮着胆子道,“臣敢打包票,等那七百人全部熟练后,一个月可出成品600支,保证全部都是良品,不会炸膛。” “好。”朱祁镇一拍大腿,高兴的来回搓着手,“好,陆大宝,朕果然没看错你。来人,着升陆大宝为军仗局掌事,从五品将作大监,总管火器造办一切事物,陆大宝所需一应材料,敞开供应,不得克扣。” 朱祁镇的赏赐太丰厚了,一旁的其它工匠眼里都是羡慕嫉妒恨,这特娘的陆大宝走了狗屎运了,大家都是一起进的军仗局,凭什么他就能升官发财? 朱祁镇环视了一下众人,道,“从今以后,不管是谁,若有功,朕不吝赏赐。”,笑了笑,又道,“知道你们眼热,那就给朕拿出真本事来,不光是打造火枪,若是研究出其它好用的火器,朕不光给你们脱了匠籍,而且还会给你们升官发老婆。” 众人眼中瞬间迸发出狂热的目光,娘啊,有机会脱了匠籍,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平民百姓,还能升官,发老婆,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光棍工匠,脸涨的通红,看着朱祁镇的目光愈发坚定起来。 当消息传回将作营后,整个作坊沸腾了,每个人都暗暗发誓,一定要打造出最好的火枪。大家铆足了劲干的热火朝天,不时的瞅瞅一旁坐在那里喝着茶吃着瓜子的陆大宝,心里骂上一句“狗日的,嘚瑟啥”,又抡圆了胳膊更加卖力的干起来。 潭柘寺,后山。 杨火药选了块大青石,把火药卖了下去,火折子点燃引信,杨老三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跑到一棵老槐树下猫好。 朱祁镇则是被杨老三他们远远的围在中间,踮起脚往前眺望,实在看不到,一脚踹翻挡着他还有点发抖的侯宝,站在椅子上看着,“砰”的一声巨响,远处的大青石被火药直接炸碎,一阵地动山摇,呛人的浓烟散去,众人都是面无血色。 “这威力也太大了,若是做成震天雷,几百人一齐扔进鞑子的军阵中,蛋黄子都给他炸回老家去。” “快去看看杨火药,别被炸死了。”朱祁镇大喊道。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杨老三撒丫子就往大槐树跑去,等到了树下一看,笑的肚子疼,只见杨老三脸埋在土里,屁股翘的老高,双手捂着耳朵,嘴里还在咕囔着“佛祖保佑”。 看着杨火药狼狈不堪的样子,杨老三憋着笑,一把把他拎起来,拍了拍他的腚道,“哈哈哈,你狗日的要做土鼠?顾头不顾腚,怎么没把腚给你炸飞了呢?” “杨老三,你狗日的把老子放下来。”杨火药破口大骂,瞬间,又看见皇帝走了过来,赶紧擦了擦脸上的土,跪下道,“万岁爷。” “好,果然是个人才,不错。说吧,想让朕赏你点什么?”朱祁镇看着狼狈他大笑道。 “草民想要…”还没说完,就感觉有人踢了他一脚,一看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侯宝正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 “草民…草民啥也不要。都是草民应该的。” “你不用管别人,朕说的话就是圣旨。”想了想,又道,“这样吧,从今儿起,成立大明火药研究院,你任院长,从六品,月奉二十两。年终双奉。你可满意?” 杨火药目瞪口呆,自己祖宗八辈都是泥腿子,大字不识一箩筐,今天皇帝居然赏赐了自己从六品的官不说,一个月还有20两的银子。苍天啊,大地啊,我家祖坟喷火了。等得空了一定要回老家把祖坟修的比村里刘财主家的还漂亮。 第21章 不贪功 朱祁镇这几天心情非常好,不仅是米尼步枪和火药研究有了成果,更让他兴奋的是东厂在南直隶的奏报。 “你在东厂做不错,把有功人员的名单呈上来,还有你,朕有赏赐。”朱祁镇微笑着点着一摞奏报说道。 “奴婢不敢贪功,都是下面的人的功劳。”侯宝笑着说道。 朱祁镇看着侯宝,满意的点点头,喝了口蜜浆,“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 “皇爷运筹帷幄,奴婢和下面的人不过是尽了做奴婢的本份。”侯宝谦逊的说道。 “知道朕为什么留你在身边吗?”朱祁镇笑着问道。 “奴婢愚钝。” “因为你这人从不贪,而且知道分寸。更难得的是忠心。” 这样的褒奖,让侯宝心里一阵暖洋洋的,伺候了这位爷两个月了,总算是稳了。 “奴婢心里清楚,皇爷是奴婢的天,奴婢的一切都是主子您给的,奴婢唯有死命效忠,方不负主子的厚恩。”侯宝哽咽道。 “夸你两句你还流马尿了,起来。”朱祁镇笑骂一句。 “给你,朕这几日太忙,给忘了,昨晚睡不着,起来写的。”朱祁镇将那首《己亥杂诗》誊抄了两份,一份说好的,是赏给侯宝的。 侯宝双手拿过来,又跪下磕头谢恩。 朱祁镇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臣锦衣卫镇抚使马三刀奏报吾皇万岁,臣率人在苏州,扬州,常州三地暗查月余,收获甚多。 苏州制造局掌事太监吴富贵,自宣德五年起合谋苏州富商赵,周,钱,孙四家,倒卖生丝十万石,棉布三十万匹,苏州经历经历傅德与其内地私设钱庄,放高利贷,常有百姓因偿还不起,而被其手下打手逼的家破人亡,或卖儿卖女偿还债务;昆山知县任豫、县丞吴仲郢昏庸无能,贪污受贿,放纵家仆当街行凶,强占桑田丝厂、长洲县典史薛孟真买凶卖凶,无罪之人被冤入狱,有罪之人逍遥法外,薛与当地地痞流氓沆瀣一气,欺行霸市,强收保护费,商贩稍有不从,轻则遭殴,重则被杀,当地百姓为其取绰号“薛扒皮”…” “一群畜生,让你们在多活几天。”朱祁镇暗骂一句,旋即心里又高兴起来,这些人可富的流油,老子又能捞钱了。 随即,在密奏上批阅道:“迅速查明其家产。” 接着放下后,又拿起另一本,是南京东厂的密奏。 “臣东厂千户苗子文恭呈吾皇万岁,本月,东厂遍查南京全城,所获甚巨……” “臣东厂千户张五哥奏报吾皇万岁,本月,东厂暗查……” 一本本密奏看的朱祁镇火大,但又有些窃喜,这些密奏涉及的官员,富商,地痞流氓无赖,无不是和钱有关。 “哎,看来老天爷都让咱发财啊。”朱祁镇心里乐开了花。有了钱,五万火枪军不用一年就可形成战斗力,到时候,朕手里有人有枪又有钱粮,谁敢扎刺?弄死丫的。 “王天云,进来!” 上次派王天云去江西协助汤杰办案抓人,王天云一直在暗中协助,连面都没露,其实朱祁镇派他去还有一个非常隐晦的目的,那就是看看当地的锦衣卫和东厂到底涉没涉案,朱祁镇知道,不可能完全听信侯宝和徐恭的奏报,必须要有多条情报来源。所幸,当地的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虽然有些吃拿卡要的行为,但是没有烂掉。 朱祁镇也不好明着赏赐王天云,只好私下里抚慰了他几句。 “你去趟南京,看看这上面的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朱祁镇拿过密奏递给王天云,点了点密奏。 “臣遵旨。”王天云会意,接过密奏,揣入怀中,躬身退下。 “看来南直隶14府问题不小,尤其是南京,自迁都北京后,大部分勋贵都迁到了北京,但是开国勋贵太多,还遗留了不少勋贵,这些人经过这么多年的蛰伏,又开始不老实了。” 想着想着,朱祁镇的眼神杀机尽显,这些勋贵经过近七十年的经营,早就形成了庞大的关系网,想要动他们,不是那么容易,正如张氏所说,一个不小心,有可能造成内乱,到那时若北方的鞑子趁机南下,大明危矣。 揉着酸痛发胀的太阳穴,朱祁镇一阵烦闷。 大明现在表面看着太平无事,可封建王朝的各种弊端已经显现,后世史学家说,大明亡,亡于万历。其实笔者看来,大明之所以没有逃脱亡国的命运,还是因为没有清醒的认识到封建王朝最根本的问题所在:土地。 朱元璋在开国之后,也曾理想化的改变土地政策,当年朱元璋曾问对李善长,刘伯温,吕昶等追随他的文臣,言及元朝灭亡的原因,众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元廷暴虐,索取无度。朱元璋说,你们只说对了一半,当年阖家十几口活活饿死,皆因无半尺良田。 其实自夏商周以来,历朝历代都是围绕着土地问题建立灭亡,似乎土地兼并成了无法摆脱的梦魇,让历朝历代烦恼不已。前一个朝代灭亡,新建立的王朝即使明知前朝灭亡的原因,还是继续沿用旧的土地政策,直到灭亡,周而复始。 直到伟人在深入农村实地调查后得出解决农民土地问题,就能取得革命成功的结论后,随后在秋收起义时,提出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并付诸实施,压迫了华夏农民三千多年的土地问题,才得以解决。 建国后,国家层面吸取历朝历代的教训,国家提出全国土地国有,农民和富农只有使用权,没有产权,再到后来安徽凤阳的小岗村的试点成功,中国土地政策又一次改变,农民拥有自己的责任田,但产权仍归属集体所有,更好的解决了农民和土地的关系。 即使到了经济飞速发展的21世纪,不论科技和经济怎么高速发展,始终离不开土地作为最重要的基础提供动力。 土地,土地,大明若想长治久安,必须根除这一弊端。 想着这些问题,朱祁镇沉沉睡去…… 梦里,金戈铁马,锦绣文章,万里长城,如画般的从脑海中飞过…… 第22章 麓川 “臣云南总兵沐晟奏报,自明兴元年一月使,孟养宣慰使思伦发次子思任发聚兵万余,侵占麓川平缅(今云南瑞丽),麓川宣慰使刁宾玉软弱无力,致使兵败。后思任发趁缅地内乱,攻入缅地孟定,弯甸,大肆屠杀劫掠当地百姓,并占地筑寨,大有割据之势。思氏父子狼子野心,挑战天威,臣奏请陛下允臣调云南、广西、湖广十二万大军一鼓灭之。明兴元年四月初十。” 朱祁镇看着黔国公沐晟的军报,脸色阴沉。 按照自己的想法,肯定是立即下旨命沐晟率大军征讨,干净彻底的灭了思任发的叛乱。可自己尚未亲政,他的老爹还没出殡,一应军国大事需太皇太后首肯才能执行。 历史上也正是因为明廷得拖拉,给了麓川思氏三年的壮大机会,致使明朝不得不在1439(正统四年)、1441(正统六年)、1442(正统七年)、1448(正统十三年)连续发动四次大规模征讨麓川的战役,经过四次征讨,明朝北方边镇精锐几乎抽掉一空,临近云南的几个省份的精锐卫所军也是为之一空,更使的朝廷国库空虚,大军疲惫不堪,导致北方瓦剌趁机做大,不断骚扰北方边境。 当时的内阁只是派了文官发了道颇有威胁的公文,说你思氏父子世受皇恩,应该老老实实当你的宣慰使,别没事找事,不然我大明不是好惹的。 哪知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还把使臣连人带轿子一起扔进了河里,朝廷居然忍了。 “叫徐恭来。”朱祁镇吩咐一句,站起身走出了殿外,在连廊的一角坐下。 不消一会,徐恭赶到。 “连夜叫杨老三回京见朕。”朱祁镇看着远处的夕阳说道。 “是,臣这就放出信鸽。” “不急,朕问你,云南黔国公那里,有没有锦衣卫的人?”朱祁镇盯着跪在地上的徐恭问道。 “有,黔国公府上的管家余庆,洪熙元年奉命进入黔国公府。” “这人可靠吗?最近可曾传回消息?” “已有三个月没有消息了。”徐恭额头冒汗,这余庆不是他的人,他也没见过此人,按规矩,暗哨一个月没有消息,当地锦衣卫的百户就得暗查,三个月没消息,恐怕是… “该死,这些日子光顾着江西和南直隶的事了,怎么就忘了云南的事了呢,当时手下的人提过一嘴,他一忙就给忘了…” “啪”的一声,上好的紫砂壶砸在了徐恭的额头上,滚热的茶水烫的徐恭嘴脸直抽抽,可他不敢动,更不敢喊疼,自己确实做错了事,皇帝震怒,理所应当。 “臣失职,臣该死,请皇上责罚。” “你确实该死,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能给忘了?还要你有何用?”朱祁镇阴恻恻的怒道。 锦衣卫,皇帝的家奴,打手,专门给皇帝干脏活的,他们无孔不入,市井小民到勋贵朝臣之家,都有他们的影子。他们就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他们若不认真干事,那皇帝等于半个聋子瞎子。 朱祁镇站起身来,扔了个手绢给徐恭,让他擦擦额头的血迹和茶叶。 “滚回去,把云南的事给朕处理好,以后云南的事半个月一报,朕要知道他黔国公府上所有事。”朱祁镇面无表情的道。 “是,臣亲自去云南,将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东西都清了。”徐恭如蒙大赦,起身走了。刚走出皇宫,腿一软,瘫倒在地,脸色煞白。 “他妈的,云南那帮狗崽子,害惨老子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徐恭摸了摸额头上被烫出的几个水泡,“嘶…”。 “徐大人,留步。”身后传来侯宝的声音。 “侯公公,可是皇上有事唤我?” 侯宝笑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乳白色的瓷瓶,“皇爷让我交给徐大人的,这是前几天高丽那边进贡的獾子油,对烫伤最是管用。” “陛下…”徐恭面朝武英殿的方向跪下,泪如雨下。 “徐大人,起来吧。”侯宝微笑着说道。 “多谢侯公公。”徐恭又是一躬身道谢。 侯宝慌忙一侧身,避开不受,又笑着道,“徐大人,不是咱家多嘴,咱们做奴婢的做错了事,主子生气打骂,那是应当应分的,日后记住教训不再犯错就是了。” 徐恭感激的拱拱手,看了看四周,凑近侯宝道,“以后还得多拜托侯公公提点一二。” 侯宝瞬间跟碰见鬼一样连连后退几步,心道老子好心宽慰你几句,你狗日的想害死我? 侯宝看了看四周,尴尬的一拱手,走开了。 “草,瞧你丫那胆子…没卵子的…”徐恭暗骂一句,瞅瞅手里的瓷瓶,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 用过晚膳,朱祁镇正坐在御案前想着云南的事,侯宝进来禀报说杨再兴到了。 对于这个第一个跟着皇帝的武将,侯宝对杨老三有点吃醋。刚进来之前,侯宝有意想和杨老三套套近乎,怎奈杨老三总是对着他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侯宝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杨老三这货总是目不斜视且带着戒心看着他,看的侯宝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杨老三则是暗骂,“陛下不是最讨厌没卵子的骚太监吗,怎么弄了这么个胖猪在身边?还想跟老子套近乎,不行,瞅着机会得在陛下那给这肥猪上上眼药…” “臣,新军指挥使杨再兴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老三郑重行礼道。 “呵,几个月不见,你倒是学乖巧了。”朱祁镇站起身来笑着开玩笑道。 门外的侯宝心里又是一惊,皇爷对这个杨老三还真不是一般的恩宠。 杨老三被皇帝一阵戏谑,有点窘迫起来,“臣得陛下隆恩,出任新营指挥使,臣无时无刻不感念陛下知遇之恩,唯有忠心事主,方不负陛下厚爱。”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什么时候学会文官那套了,文绉绉的,还像你杨老三吗?”朱祁镇笑着拿杨老三一阵打趣。 看着杨老三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看着他的样子,朱祁镇会心一笑。 “行了,一个领军的将军,你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朕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办。凑近些。” “你在新营里挑选二百人,组成一个侦察大队,必须优中选优,哪怕人数少些。” 说着,递给杨老三一个小册子,《侦察兵训练大纲》。 “陛下,这侦察兵是何意?”杨老三疑惑道。 “和夜不收一个性质,但是朕想组建的侦察大队和你在边军时的夜不收还不一样,这支侦察大队不仅要深入敌后近距离侦察敌情,还要学会绘制地图,易容,潜入敌营暗杀敌军将领,趁机制造混乱等。” “这支特殊的队伍,每一个人都要粗通文墨,并且单兵作战素养必须百里挑一,心智坚韧,行动迅速,灵活。尤其是必须具备团队合作意识。” “额…”杨老三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陛下,要是论单兵素质,新营里大部分人身上都带着功夫,一打三绝对没问题,只是这粗通文墨…” 朱祁镇明白杨老三的想法,那些大头兵,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一出生就和读书没缘分,不是跟着家人侍弄庄稼,就是舞刀弄枪的。五千人里,有几十个会写自己名字的就算不错了。 “不要求能写文章,但是必须要看懂军情谍报。不然怎么传递消息??耽误了军情,有可能葬送整支队伍。知道吗?”朱祁镇语气严肃起来。 这都是后世血的教训,所以朱祁镇不得不严令侦察兵们识字。 “朕不是给你派了王天赐过去吗,你选好了人,安排好时间,让王天云每天都去教授识字。告诉侦察大队的所有人,必须在一个月内学会两百个字,不然就滚回家去。” “是,臣遵旨。”知道皇帝不是心血来潮,杨老三肃然躬身领命。 “朕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朕要看到一支精锐之师,明白吗?” “是,臣定不负陛下期望!” “恩,好。”朱祁镇点点头,对于杨老三,他是放心的,自己的任何命令,他都能无条件的执行。 “好了,朕这里可没给你留饭,回家找你老婆去吧。在家陪陪桃红,三天后在回去。”朱祁镇微笑着道。 “臣谢陛下体恤之恩。”杨老三叩首起身,赳赳而去。 题外话:“这几天家里孩子感冒生病,书海被折腾的不轻,状态也不是很好,各位看官老爷将就着看吧,实在对不住。”麻烦各位看官老爷如果觉得还可以,动动您发财的小手,加入书架即可。书海会更加努力的码字,回报各位看官老爷。 第22章 狼牙 杨老三回到家中,夫人桃红已经站在门口带着下人们候着了。 “夫人。”杨老三下马,一把将桃红拥在怀中。 桃红羞红脸扭捏着挣脱,嗔怒道,“还有人呢。” “滚滚滚,老子有正事要办。”笑骂着赶跑了捂着嘴偷笑的下人,杨老三一个公主抱,抱起桃红就往屋里走去。 桃红感受到杨老三粗重的喘息,身体无力,任由他抱着。 屋内红袖添香,大汗淋漓,媚色满屋,拔步床晃动的山响……一片不可描述的画面。 半个时辰后,杨老三看着怀里的夫人,心满意足的笑了。 “笑什么,一回来就弄那事,你是公猪啊?”桃红娇嗔道。 “嘿嘿,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咱们都两三个月没见了,再说了你爷们是纯爷们,和自己老婆…是吧…”杨老三坏笑道。 “死样。”桃红白了丈夫一眼,趴在杨老三强壮的胸前,散发着桂花香的发髻让杨老三一阵心猿意马,忍不住低头吻住了香唇。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晃动,两人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刚亮,杨老三就醒了过来,看着熟睡的桃红,轻轻抬起桃红搂住他的胳膊,悄悄起床。 “你怎么起那么早?”桃红听到响动,睁开惺忪的双眼道。 “吵醒你了?你再睡会,还早着呢。”杨老三温柔的说道。 “我起来给你做饭去。”桃红刚一起身,就觉得下身有些疼,嘤咛一声,没有起来。 “嘿嘿,夫人,对不住啊,昨晚太用力了…”杨老三坏笑着坐在床边看着一脸娇羞的桃红道。 “跟个公猪一样,吃个不够…”桃红骂了一句,挣扎着起身,穿好衣服。 “家里有下人呢,你在休息一会吧。”杨老三有些内疚的说道。 “再不起床,还不知道他们怎么笑话我呢。”说着,整理好头发,朝门口喊道,“进来吧,老爷起了,进来伺候着。” 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小丫鬟端着水盆,拿着毛巾走了进来。 屋内还残存着昨夜的味道,两个二八年华的丫鬟脸色一红,放下铜盆,躬身退下了。 盏茶的功夫,夫妻二人已坐在饭桌前,吃起早饭。 杨老三吃饭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能吃饱就行。 桌上一盘咸菜丝,一大盆海米疙瘩汤,炸的酥脆的油条,豆浆。 杨老三吃的山响。 一旁的桃红看着丈夫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的给他盛了一碗疙瘩汤,“老爷,怎么说你也是皇爷亲封的指挥使,我看你咋跟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呢?” “啥话?咱虽然是一营指挥使,也不能高高在上,搞特殊。大头兵吃啥,咱就吃啥,这样才能带好兵。” “陛下那话怎么说来着,”杨老三挠挠头,“对,叫官兵一致。” “陛下对咱们有皇天后土之恩,咱们更不能恃宠而骄,做出让陛下伤心的事来,知道嘛。”杨老三放下筷子,对桃红郑重的说道。 “知道了,老爷,看你那吃人的样子。”桃红嗔怒道。 “夫人,我知道你是个晓事的。你我都是从陛下身边出来的,陛下最厌恶的就是自己身边人恃宠而骄,嚣张跋扈,你没看以前那两个太监,得宠的时候鼻孔朝上,在宫里谁都瞧不上,可最后呢,还不是被陛下…”杨老三压低声音,拍了拍桃红的手说道。 “我明白。你啊就好好帮着陛下带好兵,家里一切有我。我会约束好家里的下人低调行事。” 知道夫人懂了自己的意思,杨老三喝完最后一口疙瘩汤,站起身来。 “爷,陛下不是给了你三天假吗,这就走?”桃红急道。 “陛下心疼咱们新婚不久,给了三天假让咱们团圆,可咱们不能不懂事。等事忙完了,老爷怎么天天陪着你…”说完,搂过抹着眼泪的桃红说道。 “还有人呢。”桃红不好意思的挣脱开杨老三。 “走吧,记得常捎信回来。”桃红的眼圈又红了,哽咽着陪着杨老三走到门房。 杨老三看了看美丽温柔的妻子,眼中满是不舍,但还是心一横,跨上战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定军山 大丈夫舍身不问年 百战余勇 我以丹心见苍天……”杨老三哼着小曲,一路向西急驰。 半个时辰后,杨老三回到了潭柘寺。 刚好赶上早操结束,杨老三命传令官全营在大校场集合。 一通鼓刚毕,大校场上全英五千人全部集合完毕,横竖看都是一条线,全场肃静无声,只有山风吹过的声音。 杨老三满意的点点头,一脸郑重的走上将台,环视一周道,朗声道,“陛下口谕。” 瞬间,一阵甲叶轰鸣之声,全场五千人全部单膝跪地。 “自今日起,新军营更名为大明皇家龙虎军,全营自今日起,下辖三个千人火枪营,一个千人火炮营,一个后勤辎重营,一个救护营。”说完,杨老三顿了顿,又道,“陛下天恩,赐给我们大明皇家龙虎军,我们该怎么办?” “忠于吾皇,为国死战,杀,杀,杀!”五千武卒挥舞右臂,震天响的嘶吼响彻云霄。 “好!下面宣布一条命令。” “龙虎军从即日起成立狼牙侦察大队,人员从你们当中遴选。陛下天恩,凡是入选狼牙侦察大队的,普通士卒饷银每月十两,安家银一百两。若战死朝廷刻石记碑彰显功绩,其父母朝廷奉养终生,所有子女,奉养到十八岁,若家中有子愿意入学者,可免费就学。若伤残,朝廷终身奉养,每月发给一石精米,五斤肉,两斤细盐,十斤酒,五两银子。” 说完,下面仍是肃然无声,但是很多人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娘的,皇帝老子可真大方,老子就是拼死也得入那鸟狼牙侦察大队,不为那些金银米面,就为能刻石记碑,让后人能记住,他爹他爷爷曾经的功绩。 “陛下万岁。”千户李大虎率先开口呐喊道。紧接着,全场迸发出狂热的万岁呐喊声,久久不能平息。 谁不想封妻荫子,谁不想光耀门楣,凭什么那些个酸秀才写几篇文章就能当官,老子在战场上脑袋别裤腰带里杀鞑子就白死? 人人内心都迸发出狂热的冲动,拼了也要进侦察大队! 接着,李大虎,李大嘴,张贺分别被任命为龙虎军三个火枪营的千户,火炮营由原先的百户吴国忠担任,辎重营500人由新兵推举,一个叫孟发财的四十岁汉子担任百户,救护营因为王天赐那边还没培训完,暂时由王天赐暂领,编制300人。剩下的200人,为狼牙侦察大队,大队长的人选等人员遴选后要由皇帝亲自任命,暂时由杨老三暂代。 紧锣密鼓的遴选开始了。徒手格斗,全副武装负重奔袭三十里,武装泅渡,枪法,马术,箭法等二十多项选拔条件。 十天后,最后的淘汰开始了。 二百三十名精壮黝黑的汉子站在校场上,他们眼神坚定,身穿六十斤重的鱼鳞甲,配上近十斤重的米尼步枪,短刀,弓箭,全身负重达到了惊人的一百斤。 杨老三完全借鉴了战国时期魏国魏武卒的选拔标准,朱祁镇甚至担心他把侦察大队的这些兵尖子给练废了。(有疑问的读者可以查一查魏国魏武卒的选拔标准。这里就不做详细说明了。) 朱祁镇也来到现场,看着这些眼中迸射出狂热崇拜神情的士兵们,朱祁镇笑着点点头,表示满意。对杨老三说道,“开始吧。” 杨老三手拿令旗,来到前面道,“狼牙侦察大队第三轮淘汰赛开始,第一项,徒手格斗。第二项全副武装奔袭二十里,到达目标地域后绘制敌军布防图,期间被俘一人,全队淘汰。第三项,斩首行动,本指挥使亲自坐镇中军,我就是你们的斩首对象。” “本次考核,陛下亲临现场,并亲自担任主裁。”一旁的侯宝说道。 听到皇帝亲自担任主裁,众人纷纷一凛,娘啊,皇帝在这,可得拿出真本事来,平时那些溜门撬锁打闷棍的伎俩可不能在用。 朱祁镇笑呵呵的站起身来,“众将士,你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虎贲之士。这次考核,你们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不要因为朕在这里,就畏首畏尾,孙子兵法云,兵者,诡道也。平时训练怎么样,现在都使出来,就一个目标,完成任务!” “侯宝,把东西拿上来。” 两个侍卫端着两个红绸子盖着的托盘,里面是五百两黄金,还有两个侍卫抬着一个牌匾,是朱祁镇亲自写就,命造办处连夜装裱好的,上面书写着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第23章 精忠报国 “此牌匾是赏赐给你们当中最强一队,但不是永久赐给他们的,日后谁能在作战中拔的首功,这牌匾就要轮给他。” 朱祁镇参照后世的流动小红旗的模式,就是要激起他们的争强好胜之心,军人嘛,既要有严格的纪律、血性,还要有集体荣誉感。 一个没有集体荣誉感的队伍,是没有战斗力的,为什么战争年代我们的人民军队始终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除了政治思想工作无与伦比,还有就是集体荣誉感,你追我赶,才能战胜一切敌人。 说完,朱祁镇笑着一挥手,杨老三会意,“你们十人为一队,共计23队,日落之前,最先到达的20队即为最终可留下的队伍。剩余的30人……”还未说完,朱祁镇打断他的话道,“剩下的30人,就充入你的亲兵队伍里吧。” 杨老三赶紧单膝跪地,“臣谢陛下隆恩。” 朱祁镇看着远去的队伍消失在后山,回身走进了临时搭建的作战室内。 里面摆着一个用胶泥做好的北京山川地形图。朱祁镇拿起一面小红旗,拿在手里把玩着。 “陛下,各营主管已在帐外候着了。” “叫进来吧。” 朱祁镇回身,坐在主位上,一会五个主官鱼贯而入,正襟站好。 “参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躬身行礼。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今儿个趁狼牙侦察大队考核,朕见见你们,你们呢,也见见朕。”朱祁镇随和的说道。 “你们当中,朕除了王天赐其他人还叫不出名字,你们挨个介绍一下自己吧。” 众人都有些紧张,第一次见皇帝,谁不激动。 “臣,大明皇家龙虎军一营千户李大虎。”李大虎正色躬身道。 朱祁镇面带微笑微微颌首,“李大虎,你也是边军出身?” 看皇帝随和的和自己说话,李大虎紧张的心渐渐平和了,“回陛下,臣原宣府军骑兵出身。” “怪不得。”朱祁镇突兀的一句话让李大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陛下啥意思?” 其实朱祁镇是看到了李大虎的小腿有些往外弯曲,猜测他是骑兵出身。常年在马背上的人,腿都有些往外弯曲。就像常年摸枪的人虎口有茧子一样。 “臣李大嘴,大明皇家龙虎营二营千户。” 朱祁镇一听这名字,又看了看李大嘴,心里觉得好笑,还真是人如其名,嘴是挺大。 看着皇帝笑着看自己,李大嘴不禁也咧嘴一笑,这一笑让朱祁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的杨老三则是恨铁不成钢,使劲朝李大嘴使眼色,皇帝面前,你狗日的竟敢盯着皇帝看,还咧着嘴笑,真是找死。 “作为一营主官,你这名字不是太雅。” “回陛下,俺从小嘴就大,又能吃,一顿饭能造四斤烙饼,爹娘就给俺起了这个名字。”李大嘴憨厚的回答道。 “哈哈哈,你倒是个直汉子。父母赐不敢辞。但你是一营主官,这样吧朕给你改个名字,就叫…” 杨老三一听,皇帝要给李大嘴改名字,还以为皇帝因为刚才李大嘴笑,要杀了李大嘴,赶紧躬身道, “陛下,李大嘴一身的近身功夫,每战必第一个冲杀在前,勇不可当。” 朱祁镇白了他一眼,侧过脸道,“日后,你在军中就叫李冲,古有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今有你李冲。望你在作战时,勇往无前,始终冲在前列,扬我大明军威。怎么样?” 皇帝一解释,杨老三如释重负,妈啊,太吓人了,皇帝喜欢给不喜欢的人改名那是传遍紫禁城的。 “臣李冲谢陛下赐名。臣日后必第一个冲杀在前,扬我大明军威!”李大嘴又是咧嘴一笑。 皇帝赐名,那是无上荣光,这李大嘴还真是好运气。一旁的侯宝抬起眼皮看了看李大嘴,心道。 “臣,大明皇家禁卫军三营千户张贺,叩见吾皇陛下,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陛下恕罪。”张贺躬身,轰然道。 “听你说话,读过书?” “臣读过8年私塾。” “哦,那为何从军?” “臣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可家父希望臣能走科举仕途,逼着臣读了8年书,可臣实在不愿意读书,后来16岁那年,臣瞒着家人,偷偷跑到大宁府入了边军。” “原来如此,好。希望未来你能成为我大明第一儒将。”朱祁镇期许道。 “臣,定不负陛下期望。”张贺单膝跪地,正色道。 之后,辎重营,救护营分别介绍了自己,朱祁镇毫不吝啬的予以嘉许。 转眼,到了午时。 辎重营的伙头军抬进来两个大木盆一个筐,一个木盆盛着冒尖的大米饭,另一盆则是一大盆白菜猪肉炖粉条,柳条筐里放了十几张油花花表面带着肉片的大烙饼。 侯宝一阵皱眉,弯腰低声道,“陛下,奴婢还是吩咐厨子单独给您做一份膳食吧。” 朱祁镇瞪了他一眼,侯宝一缩脖子,腰弯的更低,“奴婢该死。” “来来来,说了一上午了,大家都饿了,今儿个朕也尝尝你们龙虎军的伙食如何。”朱祁镇大咧咧的一手拿着长柄木勺,一手拿着一个大海碗,俨然后世大学食堂里打菜的大妈。 “陛下,军中伙食粗鄙不堪,臣还是让……”杨老三起身刚想劝,就听朱祁镇笑着说,“粗鄙不堪?将士们吃得,朕就吃不得?少聒噪,来来来,排队站好,今天啊,朕给你们盛饭菜。” 众人心中一惊,皇帝给咱这些丘八盛饭菜,还和咱们一起吃饭,古往今来,也没听见有哪个皇上和丘八们同吃同喝的啊。 众人纷纷劝道,陛下九五至尊,不可如此纡尊降贵云云…张贺还准备引经据典劝诫皇上,杨老三踢了踢厨子,提醒他过去把木勺拿过来,这货一紧张,噗通一声跪下了。 “咦,吃饭呢,你跪朕干什么?” “小人…小人…”胖胖的厨子紧张的腮帮子肉一抖一抖的,杨老三恨不得掐死厨子。 “起来起来。”朱祁镇看了看他,又道,“你是伙头军?” “是,小人是伙夫。” “那就你了,既然是你辛苦为大家做的饭,那就你是第一个。来,这片最肥的肉片给你。”说完,一大勺猪肉炖粉条扣在米饭上。 厨子已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一旁的侯宝见状,赶紧拿起那碗饭菜端起来,递给他。 厨子端着皇帝亲自给盛的饭菜,激动的手都在抖,这尼玛我祖上十八代都没这待遇啊,没想今天自己能有这殊荣,自己回去,能吹三辈子。看特妈以后谁还敢欺负老子。 “小人叩谢万岁爷天恩!”厨子终于憋出一句整话。身后的杨老三拉了拉他的衣服,厨子千恩万谢的端着碗走了。 大家见皇帝没有架子,也就安心下来,一个个排好队,由着皇帝给自己盛饭菜。 一顿饭,朱祁镇吃的满嘴流油,大锅饭就是香,虽然比不上宫中御膳房做的精致,盛在料足分量大,又加了重油,倍香。 众将多多少少有些拘谨,李大嘴吃了两个烙饼,意犹未尽的看了看筐子,又不敢上前拿,只好看着杨老三,无奈这货正和一块肥肉片子较劲,根本不搭理自己。 “没吃饱?”朱祁镇随手拿起两个大烙饼扔了过去,“没吃饱就接着吃,你看他干什么?吃,不够这还有。”说完,朱祁镇又拿起两个个扔了过去。 李大嘴一阵无语,一个烙饼有一斤多沉,自己已经干掉两个,在吃两个就够了,没想到皇帝又给了四个,咋吃啊… 皇帝让你吃,你敢不吃,不吃那就是违抗圣旨,要杀头的。 一旁的李大虎低着头嘿嘿笑着,那眼神好像在说,“狗日的,让你贪吃,吃,给老子吃,不吃都不行。” 吃完饭,朱祁镇拍拍肚子,站起来,众人纷纷放下碗筷起身站好,李大嘴还在一脸苦相的啃着大饼,一边大骂厨子,“狗日的厨子,烙饼弄这么大干什么?撑死老子了…” 杨老三一脚踹过去,李大嘴猛的一起身,嘴里还未咽下去的饼喷了出来… 众人纷纷捂嘴偷笑,好在朱祁镇一直朝前走,离得比较远,没察觉身后发生的事。 第24章 狼牙侦察大队 参与围剿这23个小分队的众军,不时三五成群的回到大营,他们一个个不是灰头土脸,就是鼻青脸肿。 “特娘的,这帮孙子下手也太黑了,老子一不留神,他给我来了个猴子捞月,差点让老子断子绝孙。” “就是,二队那帮狗日的简直不是人奏的玩意,我们准备在河边伏击他们呢,没想到让他们把我们给伏击了,你看看他们给我们打的,我们百户肩膀都给弄脱臼了。” “驴日的五队那帮怂货给我打的,乌眼青,两只眼,特妈的临走还给我嘴里塞了个臭袜子,恶心死老子了。嘶哈,疼死老子了…” 远远听着军士们的笑骂,朱祁镇笑了笑,回身慢悠悠的朝潭柘寺的大雄宝殿走去。 潭柘寺自从被清理以后,所有偏殿的佛像都被毁掉,改成了宿舍和训练室,只有大雄宝殿,朱祁镇下令不得拆除。 朱祁镇走进殿内,宝相庄严的佛像金光闪闪,朱祁镇抬头盯着释迦牟尼的眼睛出神,突然,他怒指佛像,大声喊到: “众生皆平等,为何你还要受人间香火朝奉?” “众生皆苦,为何你却安坐如此豪无作为?” “人间多苦难,为何你只冷眼旁观?” 越想越气,朱祁镇又忽然一指佛像,大声道,“你只会躲在这大殿的阴影里永远看不到阳光下的阴暗,你只会若无其事的端坐在莲花座上无所事事却无耻的享用着众生的朝奉。哈哈哈,你不过是泥塑的佛像,这世间若真有佛,朕愿跪求于你,保我大明风调雨顺,万千子民丰衣足食,但你终究不是,但朕是,朕是天子,朕才是这世间万物的佛,朕才是这世间万物的依靠,你,不行……” 殿外的侯宝探了探脑袋看着朱祁镇癫狂般的大叫着,只是无声的一挥手,指挥着侍卫将大殿围住,任何人不得靠近。 发泄了一通的朱祁镇心情不错,回身看向佛像,嘴脸上扬,轻蔑的一笑,走出了大殿。 “陛下,您……”侯宝担忧的想问问,却又欲言又止。 “朕没事,刚才的事,半个字都不准透出去。” 朱祁镇低声呵道。 回到临时作战指挥室外,就看到杨老三在屋内破口大骂,“你们都是吃干饭的,驴球狗日的,五百人守卫中军大帐,居然让这十十个人偷偷混了进来,一帮蠢货……” 不用问就知道,杨老三肯定是被一队侦察兵给“斩首”了。 朱祁镇朝屋内看去,却发现十几个只穿着短裤的军卒低眉臊眼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就像褪了毛的猪,就没见你们这么蠢的,一个百人队,居然连人家面都没见着就被打了闷棍,还被扒光了衣服……” “将军,那帮狗日……那帮兄弟滑的跟泥鳅似的,兄弟们刚看到他们身影,等追上去一看,他们就冷不丁的出现在咱们身后了,后队的兄弟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打晕了过去…” “你这百户是吃干饭的?平时一个个的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好了,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兄弟们不是没有尽力,平时的反侦察手段也都用上了,可面对他们,就感觉有力使不上。刚追上他们,他跑没影了,顺带着还“弄死”我们几个人,我们就地防御,他们又躲在暗处不断的骚扰,兄弟们被他们搞的实在苦不堪言…” “揍性,只有没脑子没卵子货才会干出你这样蠢猪式的指挥,滚滚滚,丢人现眼的玩意,回去全队负重越野十里,跑不完不准吃饭。” 侯宝跟在朱祁镇身后,听到杨老三的话,瞬间心里破口大骂,“狗日的杨老三,你特妈骂人都带拐弯的……”。 朱祁镇走进室内,杨老三正叉着腰看着墙上的地图,“怎么样,被斩首的滋味不好受吧?” “陛下,臣…”杨老三没脸说下去了,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被斩首15次了,每次都是意想不到的地方被侦察小队的人摸进来干掉。 “太丢人了。”杨老三嘟囔了一句,旋即又高兴起来,“陛下此法真厉害,这样训练出的兵卒简直犹如神兵天降,如果咱们有一万这样的士卒,保准让北边的鞑子亡族灭种。” “呵呵,知道厉害了?兵再精不在多,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但是若面对大规模团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的任务还是刺探军情,传递消息,斩首行动。其他的都是辅助。” “行了,你也不用自责,都是你训练出来的,你该高兴才对。” “臣不敢居功,这些都是陛下您的功劳。”杨老三还真没说错,没有朱祁镇给他的训练大纲,他打死也就会个刺探情报,什么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这样的后世经典游击战术,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出来。 朱祁镇摆摆手,道,三个月结束后,让他们去南边见见血,见了血,才能真正的成为精锐。 “南边?到底是交趾还是缅甸?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他透漏这个消息。看来,以后的训练要加强山地作战了。南方多山林,不适合大兵团作战,这种小型的侦察分队却能游刃有余。” 见杨老三不语,朱祁镇走到沙盘前,看了一会,又道,“朕提前告诉你也无妨,云南那边几个土司不老实,朕有意派兵镇压,但是那边山高林密,又多瘴气,人多了反而会事倍功半,糜废军饷不说,而且徒增伤亡。” “以后,你要多根据云南那边的情况,有侧重点的训练,狼牙侦察大队不仅要学会山地作战,还要掌握平原,大漠,高原等复杂环境条件下的的作战,做到在任何环境,任何情况下,都能稳准狠的完成任务。明白吗?” “是,臣定不负陛下期望!”杨老三彻彻底底的服了,皇帝小小年纪,说起军伍之事头头是道,而且还很新颖,和他过去任何一种战法都不一样。 就是刚开始皇帝让他组建侦察大队,他心里还是以夜不收的想法来搞的,甚至认为皇帝花费重金打造这样一支队伍有点浪费了,今天结结实实的打了脸,方才知道皇帝的厉害,更看出了皇帝那深藏在内心中的勃勃野心。 正在君臣二人聊着时,侯宝焦急的站在门口道,“陛下,宫中来人了。” 朱祁镇走出去,侯宝低声道,“太皇太后病重,皇太后让您赶紧回宫。” 朱祁镇心里咯噔一下,不应该啊,按照原历史走向,张氏应该是在正统七年十月去世,之前也没听太医院那边说皇祖母有隐疾,怎么会突然病重? “来人,告诉杨老三,剩下的事让他按照事先说好的办。另外,带上王天赐,跟朕回京。”说完,急匆匆下山而去。 半个时辰后,朱祁镇回到紫禁城,快速换完衣服,一路小跑的到了仁寿宫。 第25章 庸医,要你们何用? 仁寿宫内,来去匆匆的宫人都是小心翼翼,朱祁镇走到大殿门口,看见皇祖母的贴身嬷嬷苏嬷嬷正焦急的等在门口。 “皇上,您总算回来了。” “怎么回事?皇祖母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病重?” “皇上,”苏嬷嬷压低声音,“马上就是先帝启殡(出殡的意思)的日子了,这几日太皇太后总是夜不能寐,每天都要去乾清宫那看看,回来后一个人在寝殿里偷偷掉眼泪…”说着,苏麽麽眼泪流下来了。 这时,殿内忽然传出大喊之声,夹杂着哭泣之声,朱祁镇快步走了进去,只见凤榻前跪满了哭泣的太医和嫔妃宫女太监,自己的母亲孙氏则侍坐在一边,无声的流着泪。 朱祁镇脑袋轰的一下,他扑到凤榻前,握着张氏的手,哭喊道, “皇祖母,皇祖母,您醒醒,您看看啊,孙儿回来了,孙儿回来了。” 哭喊几句,朱祁镇瞬间弹起,拉着一旁的太医院太医怒斥道,“给朕救活皇祖母,快,救不活,朕要你们全部陪葬。” 太医院院正哭喊道,“陛下,太皇太后已经…已经崩世了,您…啊…陛下饶命。”院正被朱祁镇一脚踹翻,痛苦的捂着脸求饶道。 “你这庸医,要你何用?” “来人,把王天赐叫进来。” 王天赐快步走了进来,刚要行礼,就被朱祁镇一把拉到凤榻前,“王天赐,快,快救救朕的祖母,今天若能救活,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快…” 王天赐三指扣在张氏的尺关寸三穴上,又翻了翻张氏的眼皮,然后迅速拿出银针,来不及消毒,拿出银针,分别在张氏的天门穴,劳宫穴,大陵穴,鱼际穴扎入银针,又不断撵动银针,只见银针轻微颤动,这时,张氏的身体不自主的抖动了两下。 朱祁镇大喜,“如何了?” 王天赐道,“陛下,别急。”说完,又抽出一根,迅速扎在了天突穴上,又命人将张氏扶起来,在后背上重重的拍起来, “陛下,这可是大逆之罪啊…”一个太医喊道。 朱祁镇剑目一瞪,道,“滚出去!没用的东西。” 这时,只听张氏喉咙里发出汩汩的声音,王天赐又加重拍打,只听“呕”的一声,一口浓痰夹带着腥臭味喷射而出。 张氏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微微睁开了眼,看了看朱祁镇,又闭上了双眼。 “无关人等都下去。”朱祁镇怒道。 众人退出殿外,寝宫里只留下朱祁镇和孙氏,以及王天赐。 见张氏呼吸平稳,面色渐渐红润,王天赐依次取下银针,面对着朱祁镇的疑问眼神道,“陛下,太皇太后是忧思伤心过度,顽痰难排,堵塞气道,以致心脉骤停,就是所谓的假死。” “好,非常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朕要重重赏你。”朱祁镇差点蹦起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对这个名义上的祖母有了很深的感情。 孙氏见婆婆转危为安,破涕为笑,也是对这个不知皇帝从哪里弄来的大夫赞不绝口。 王天赐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草民捶打太皇太后凤体,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朱祁镇正要开口,就听张氏悠悠开口道,“你…救了哀家,何罪之有,皇帝,要赏他。” “皇祖母,孙儿不孝,孙儿竟不知您这几日……” “祖母没事,乖,你看,都做皇帝了,怎么还能掉眼泪呢,你的臣子还在呢。”张氏缓缓抬起手,给朱祁镇擦了擦眼泪道。 “孙儿不管,孙儿顾不得那些,孙儿只要祖母您健健康康的。”朱祁镇呜咽道。 一旁的王天赐算是开眼了,都说皇家无亲情,就是亲父子之间也是防着,这种普通百姓家的亲情流露,简直百年难遇。 “陛下,太皇太后身子虚弱,还需服药静养。”王天赐道。 “皇祖母,您看呢?”朱祁镇其实是在问,王天赐怎么样?可不可信。 张氏莞尔一笑,道,“皇帝做主便是。” “王天赐,这几日你就就在仁寿宫,伺候太皇太后,直至痊愈。不可懈怠。凡入口之物,务必亲尝之后再让皇祖母服用。” 看着孙儿小大人般发号施令,张氏看了看儿媳,点头笑了笑。 “草民遵旨。”王天赐跪下行礼。 “另,从即日起,王天赐任太医院院正,赐爵沂州县男并黄金百两,银三千两,京师府邸一坐。”朱祁镇的赏赐太厚重了,就连孙太后都感到惊讶。 “皇帝……”孙太后想提醒一下,可是看到婆婆的眼神后,硬生生憋了回去。 王天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扎了几针,竟然被皇帝如此厚赏。 “陛下如此厚赏,臣愧不敢受,请陛下收回成命。”王天赐道。 “你受的住,朕还觉得赏赐轻了,一个子爵的爵位,又不是世袭罔替,你今天救驾有功,首功非你莫属。” “臣谢陛下隆恩。”王天赐道,接着又说道,“陛下,微臣以为那位太医院院正罪不至死,反而有功。若没有他在太皇太后的百会穴上下了一针,臣恐怕也无能为力。” “恩,知道了,朕自有公断。下去给太皇太后煎药吧。” 王天赐退下后,后宫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看着眼前不断长高的孙儿和儿子,心照不宣的相互一笑。 “皇祖母,您躺下休息吧,孙儿就守在您身边。”朱祁镇眼中泛起泪花,哽咽的说道。 “乖孙孙,莫哭,祖母没事。”张氏爱怜的抚摸着朱祁镇的头,宽慰道。 “祖母,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父皇已经去了,孙儿只有您和母亲两个亲人了。”说完,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一旁的孙氏也是泪水连连。 张氏挣扎着坐起身,一把搂过年仅九岁的孙子,瘦弱的身体不住抽动的,张氏一声长叹,“乖,不哭,啊,祖母在,祖母在呢。我的心肝宝贝啊,咱不哭,不哭,咱们要坚强,天塌下来,还有祖母和和你母亲在呢。” “你是皇帝,是这万里江山的主宰,是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泪水只会让人觉得你懦弱可欺,只会让心怀不轨之人有机可乘。” 说完,刮了刮朱祁镇的鼻子,“刚才那个睥睨天下,发号施令的皇帝哪去了?嗯?” “那祖母您答应孙儿,以后切莫伤心了,孙儿以后一定听您和母后的话,再也不惹你们生气了。”朱祁镇抽噎的道。 “好好好,为了我的大孙子,祖母也要撑着,怎么着也得看着大乖孙娶妻生子。” “不行,祖母要长命百岁!”朱祁镇攥紧拳头大声道。 “活到一百岁,那还不成了老妖精了。”说着又摸了摸孙子的下巴,笑着道。 一句玩笑话,朱祁镇破涕为笑。 一旁的皇太后孙氏一时竟有些吃儿子的醋了,儿子可从没有在自己面前如此撒过娇。 三代人正聊着,王天赐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母后,先服药吧。”儿媳端过晶莹剔透的白玉碗,亲自尝尝,觉得温度可以了,将汤匙送到了婆婆嘴边。 看着孝顺的儿媳,懂事的孙子,张氏瞬间百感交集,十年之内他经历了三代帝王,自己的公公出征塞外,病逝于榆木川,自己丈夫登基仅十个月不到,就撒手人寰,儿子登基也仅十年,便突然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致痛,莫过于此。 第26章 教训家奴 看着张氏服下汤药,沉沉睡去,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珠,朱祁镇转过身,示意王天赐跟着自己出来。 外殿,朱祁镇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沉的能滴出水来。 “你实话告诉朕,皇祖母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朱祁镇十指交叉,两个拇指不断的转动着。 “陛下且请宽心,太皇太后的底子不错,刚才臣再次把脉,太皇太后的脉象洪博有力,不像油尽灯枯之象。”王天赐字斟酌句的答道。 “只是以后不能伤心过度,操劳太甚了,早年间,太皇太后伤心过度,又强自隐忍,以致伤了心脉,需静养,不能动气。” 是啊,一个女人,亲身经历了身边最重要的三个男人离世,任谁也承受不住。 “有你在太皇太后身边,朕就放心了,以后每日这边的脉象,必须每日呈给朕看。”顿了顿道,“一会你去慈宁宫,也给皇太后把把脉,然后告诉朕。” 说完,站起身走到殿外。看着跪在殿外的太医们,朱祁镇的眼神又变得如刀一般。 “冯春来,你知罪吗?”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臣…臣死罪!”冯春来颤抖着不住磕头。 “臣看太皇太后突然晕厥,未得细查只是探了探鼻息就慌奏太皇太后崩世,臣万死之罪。” “你是该死,身为太医,遇事自乱阵脚,惶恐不安,居然说出什么太皇太后崩世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朕将你剥皮实草也不为过。”朱祁镇怒道。 “陛下,臣…臣该死,臣该死…”。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在探探脉呢,假死之人鼻息若有若无,但脉象细查之下还是能品出来的,真是玩了一辈子鹰,让鹰给啄了眼睛。 “哼,你是该死。但是,”说着顿了顿,冯春来一听,狂跳的心转瞬静止,“但是念在你医术还算不错,又在危急关头在太皇太后的百会穴上下了一针,稳住了他老人的心脉,不然,哼,朕会杀你全家为太皇太后陪葬。” “滚回去,好生伺候着,若在出状况,朕定斩不饶。”朱祁镇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时,冯春来如蒙大赦,劫后余生,刚起身,看见皇帝带来的那个大夫,悄悄走了过去。 “王…王大人,”冯春来其实是想问问王天赐和皇帝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王天赐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冯大人,日后为贵人诊病还需多加小心,今日多险啊。”一句夹枪带棒的话让冯春来老脸憋的通红,冯春来心中破口大骂,“黄毛小子得瑟什么,老夫出师诊病时你还在娘们怀里吧唧嘴呢。哼。” 心里即使不情愿,依旧笑着说道,“王大人胆色过人,冯某佩服。” …… 两人,一老一少,远远看起来都是和和气气,实则话里全是讥讽,最后,冯春来一拱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冯春来远去的背影,王天赐叹息一声,摇摇头,又转身回了仁寿宫。 朱祁镇回到武英殿内,侯宝端来一杯香茗,“皇爷,这是今年苏杭的雨前茶,您尝尝,奴婢让云儿给您端洗脚水了,您一会泡泡脚,解解乏。” 朱祁镇依旧站在窗前,看不出什么表情。 侯宝放下茶杯,又往香炉里加了一点檀香,瞬间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飘满大殿。 “侯宝,南直隶那边有信了吧。”朱祁镇面无表情的问道。 “皇爷,也就这一两天了。您别急,奴婢一会问问。” “没事,朕也就是问问。”说完,叹口气,坐回软榻上,任由云儿给他脱了鞋袜,把脚放进金盆里。 不大一会,朱祁镇沉沉的睡了过去,侯宝看了看皇帝,悄无声息的把朱祁镇放在榻上,盖上被子,一挥手,殿内的人全部退了出去。 “侯大叔,皇爷这是怎么了?”雨儿忧心忡忡的问道。 “皇爷许是累了,放心吧。”侯宝捶捶有些酸胀的小腿,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来来,趁着皇爷休息,你们也别崩着了,都坐下歇会吧。” 姐妹俩长的很相似,虽相差一岁,但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云儿,雨儿,给,趁没人,赶紧吃了。”侯宝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道。 “呀,是糖饼。”两个小姑娘一人拿起一个,小口的吃着。 “大叔,你也吃。”云儿将手中的糖饼撕下半块,递到侯宝嘴边。 “大叔不吃,大叔不得意这甜食。”侯宝又将甜饼推了回去。 三人悄悄说着话时,只见吏部尚书,内阁大臣杨荣带着几个礼部侍郎走了过来。 侯宝赶紧起身,走了过去躬身道,“杨大人,几位大人,陛下累了,刚刚睡下。要不您几位先回去?” “陛下可是从太皇太后那里回来?太皇太后怎么样了?”杨荣问道。 “是的。奴婢不知。”侯宝笑着说道。 其实杨荣本不用来,可他还是来了,不为其它,就为了能在皇帝面前多露露脸,杨士奇走了,空出来的首辅位置一直悬而不决,所以杨荣最近心思又活泛开了。 杨荣心里暗骂一句狗才,留下礼部拟定的先帝启殡章程,心有不甘的走了。 侯宝心里清楚,杨荣这些日子有事没事就往皇爷身边凑,八成是为了首辅的位子。 可皇爷和太皇太后那边根本就没选人的意思。 其实不是没有中意的人选,而是朱祁镇在考虑是否有必要留在内阁。一群文臣担任内阁大臣,已经让大明朝出现了文官集团,这样下去文武之争现象必然愈演愈烈,如果不是朱祁镇这个穿越货,历史的走向可想而知。 “刚才谁来了?”就在侯宝想着事的时候,朱祁镇及拉着布鞋走出了寝殿,问道。 侯宝脑袋一缩,赶紧回身小跑到皇帝身边笑着说,“皇爷,您怎么起来了?” “朕问你呢,刚才谁来了?”朱祁镇及拉着布鞋,一屁股坐在高大的门槛上,云儿回到殿内,拿起一件外衣,轻轻披在朱祁镇的身上。 “皇爷,刚才礼部尚书杨荣来了,听说您歇息了,就把奏疏留给奴婢,回去了。” 侯宝递过去礼部拟定的启殡章程,朱祁镇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斜眼看着侯宝道,“什么时候你敢替朕挡着朕的臣子了?” 侯宝大惊,双腿一弯扑通跪下,“皇爷饶命,奴婢也是看您累了,所以……” “啪,啪,啪啪啪”,奏书被朱祁镇反手拿在手里,当成竹片,对着侯宝的脸就是一顿抽。 十几个耳光下去,侯宝那白白嫩嫩的大脸盘子瞬间肿了起来,鼻血如注。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侯宝磕头如捣蒜。 “来人,把这个不开眼的奴婢拉下去,杖责二十。给朕狠狠的打。” 其实朱祁镇也知道侯宝是好心,可他敢私自接下朝臣呈给皇帝的奏疏,作为一个强势帝王,这种事看似事小,实则事大。若不把这种事消灭在萌芽状态,那日后,这帮奴婢就敢欺上瞒下,霍乱朝政。 朱祁镇不得不狠心,历朝历代的宦官干政的教训,实在太沉重,太血腥了,代价太大了。 第27章 人定胜天 第二天,文华殿。 马愉正在为朱祁镇讲授吕蒙正的《寒窑赋》。 马愉抑扬顿挫的念道,“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似乎意犹未尽,放下书本,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马学士?”朱祁镇见马愉良久不说话,童心大起有心捉弄他一下,走的马愉背后,大声叫了一声。 马愉吓了一跳,赶紧咳嗽一声掩饰刚才失态的尴尬。 旋即正色道,“陛下可知刚才的句子是何意?” 朱祁镇暗暗骂了声老狐狸。《寒窑赋》,当时初中必背必考的课文,被后人尊为“千古奇文”。当时自己对这篇文章非常感兴趣,于是把整篇文章背的滚瓜烂熟。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天气不好,就见不到太阳和月亮的光辉;如果土地没有合适的气候条件,草木都不会生长;如果水得不到恰当的环境,就会掀起疾风巨浪;如果人得不到机遇,好运就不畅通。这是在强调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变化无常,以及机遇的重要性。”朱祁镇一口气解释完,喝了口茶,然后又道,“我猜刚才马学士是不是想到了当年高中状元时意气风发的时候一时才失神。” 马愉被说中心事,老脸一红,双手不知该往哪放。 “呵呵,马学士不必这样,朕听人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三大喜事。” “再说,当年马学士文章内藏锦绣,父皇看过之后连说了三个好字,亲自朱批钦点你为状元,据说当年北方学子为之振奋,京师上下的北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庆,轰动一时?” “都是过往烟云,臣那时……” “哈哈哈,马学士不必自谦,谁还没有高光时刻。” “不过,这《寒窑赋》确实是难得的奇文。这吕蒙正官拜故宋丞相,写出这等奇文,足见其人品才学都是上等。”朱祁镇没有纠缠刚才的话题,而是转而又回到课业上。 马愉也是感慨道,“天道无常,人情冷暖都是世间常态,芸芸众生,都要接受现实和适应天地时空的变化。” “马学士是这样认为的?” 朱祁镇笑着站起身,走下御案,看着远处的飞鸟,又道,“朕倒是觉得把人生际遇归为命,不可取。” “哦?那陛下有何高见。” “古有陈胜吴广反抗暴秦,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有我太祖皇帝一介布衣淮西寒士,却能推翻暴元,一统南北,难道都是命?朕觉得不然,朕只相信四个字,人定胜天!” 马愉顿时一惊,皇帝说出这样有违天道皇道的话来,若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就是心怀异志,意图不轨,大逆不道,是要诛九族的。 再说这“人定胜天”四个字,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你想干嘛?你朱家不就是天?你不就是天子,难道是要鼓动别人造你朱家的反。 马愉冷汗连连,又听皇帝说,“历史上多少豪杰名噪一时但最终淹没在滚滚红尘中,朕以为他们不是没有能力,而是缺少了实事求是的踏实劲,如强大者楚霸王,自以为出身贵族傲视天下,就不把刘邦这个小小草根亭长放在眼里,结果被刘邦率领一群农民军逼的乌江自刎。” “又如秦始皇,遥想当年,大秦帝国百万大军横扫六国,如摧枯拉朽,锐不可当。为什么二世而亡?”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变通。世人总说秦法太过严苛,然却不知彼时彼地,有彼情彼况,六国一统,旧的贵族尚未根除,蠢蠢欲动,始皇帝想必也曾想过怀柔天下,可怀柔天下带来了什么?带来了层出不尽的刺杀,带来了思想文化上的大动荡,殊不知大一统的国家,必须要有一个高度统一的思想文化核心。” 马愉有些纳闷,不是在聊“人定胜天嘛,怎么又扯到思想文化上了?哎,咱们这位皇帝的思想,还真是捉摸不透。” “朕自登基以来,也读过一些儒家经典讲义,我虽不喜欢那些古板的之乎者也,但也不得不承认,儒家的一些思想精华对于治国还是有些裨益的。” 马愉又是一惊,“你不喜欢儒家文化?天下读书人都以孔圣为先师,皇帝不喜孔圣,你难道要和天下读书人为敌不成?” 马愉刚想张口反驳,朱祁镇一挥手,打断了他,“朕知道你是山东人,山东是儒家思想的发源地,你想说什么朕都知道。” “马学士,朕今天的话看似天马行空,你回去好好想想,朕不是那些书生,一味的读死书,死读书,朕需要的是活学活用的读书人。” 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高谷悚然一惊,“皇帝是在点我们啊,不可因循守旧,固执的认为圣人之言就是对的,尤其是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其实皇帝还有一句潜台词没说,那就是他需要实干的官员,而非那些纸上谈兵,外强中干之流。” 想到这,高谷后背发凉,他看了看已经走远的皇帝,起身走到愣怔的马愉身边道,“性和,陛下走了。” “啊,额……”马愉回过神来,对高谷道,“世用兄,今天陛下…”。 “性和,皇帝在点我们呢。”高谷捋着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可皇帝怎能说他不喜孔圣呢?这…这简直是在向天下读书人下战书啊。他就不怕…” “呵呵呵,性和,你还没看出来?皇帝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你我,他不会做我们期望的帝王,也不会成为臣子们希望的皇上。” “日后,我们就教授好课业,其他的事就不要做了。皇帝快恼了。”高谷拿起几本书,抬腿出了文华殿。 刚出文华殿,就见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两位大人,陛下口谕。” 两人一愣,随即跪下接旨,“臣接旨。” “马愉,高谷从即日起晋为文华殿大学士,一品光禄大夫,入阁辅政,参预机务。”简短的几句话,让两人惊呆当场。 “恭喜二位大人。”小太监恭维一句,又直起身道,“陛下在武英殿为两位大人设下了晚宴,一会有人会去公事房带二位大人过去。” “奴婢告退。”小太监刚想走,高谷最先反应过来,“公公慢走。” 说罢,手里多了一个通体晶莹的玉扳指,塞到了小太监的手里,小太监连连后退,将玉扳指推了回去道,“高大人您发发善心,奴婢还想多活两年。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可不敢受如此贵重的东西。” 说完,小跑着走了。 “臣,谢陛下隆恩。”马愉高呼道。 二人一脸心事的回到了公事房,屋内就他俩,两个人低声聊着,“世用兄,陛下这是何意?” “陛下年纪虽小,可这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手段可是炉火纯青啊。”高谷笑着说道。 “那日后…” “日后,最好是萧规曹随。”高谷眨了眨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8章 南直隶 “皇爷,南直隶那边来消息了。”侯宝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双手恭敬的奉上东厂的厚厚的密报。 “打开。”朱祁镇头也不抬,淡淡的说了句。 “皇爷,您请过目。” 朱祁镇接过密报,没有看,而是放在一边。 “身上有伤,就歇几日,朕这里有云儿雨儿就够了。” “皇爷,您千万别赶奴婢走啊,都是奴婢该死,惹恼了皇爷。”侯宝跪下,痛哭流涕道。 他们这些首领太监,别看平时跟着主子耀武扬威的,可一旦让主子烦了恼了,什么都不是,谁都可以踩,谁都可以欺负。 “行了,朕让你回去养伤,又没说不要你了。”朱祁镇拍拍侯宝的胖脸道。 侯宝立刻心花怒放,皇爷要是喜欢谁,就喜欢拍拍那人的脸或者胳膊。看来咱家还没失宠。 “去吧,朕这里暂时不用你们伺候。”朱祁镇摆摆手道。 侯宝退出殿外,朱祁镇拿出锦衣卫的密报,和东厂的密报,还有王天云的密报放在一起,三方比对起来。 一个时辰后,朱祁镇阴沉着脸,胸口起伏不定,来回在御案前走来走去。 “啪”的一声,一个通体晶莹剔透的笔洗瞬间四分五裂,一旁的云儿刚想弯腰去捡碎片,又听朱祁镇怒到,“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一个个贪财无度,草菅人命的畜生,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来人!”朱祁镇着实被气到了,原本他想着或许东厂和锦衣卫的调查会为了讨好讨好他这个皇帝而故意小事放大,或冤枉忠良,可看了王天云的密奏后,他彻底怒了,王天云在密奏中提到南京部分勋贵子弟当街杀人如喝水一样随意,还有些官员子弟强抢民女,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整日纠结一些地痞无赖充当打手,招摇过市,稍不顺眼就对他人随意殴打。甚至有勋贵子看上了出门赶集的一个小娘子,直接令家丁将其拉上茶楼聚众轮奸致死… “臣遍查苏杭等地富商大贾,多有骄奢淫逸,广置田产,走私逃税等事发生,丝布场多有残害工人之事发生。” “臣在浙地侦知,有数家大族联合勋贵倒卖私盐几十万石,并控制运河南盐北贩渠道,致使苏北地区盐价暴涨,民无食盐可买,若想吃盐,必出高价购买私盐……” 我说怎么自洪武年间到现在每年的江淮盐税是越收越少,从刚开始的一千二百多万两到现在的八百多万两,原来症结在这里,该杀。 朱祁镇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侍卫道,“下去吧。” 他不是不想立刻行动,将这些牛鬼蛇神统统扫除干净,但是当他看完奏报后,他隐隐有些担忧。 正如皇祖母告诫他的,谋定而后动。 …… 武英殿内的烛火一直到子时方才熄灭,朱祁镇躺在龙床上一夜未眠,直到晨钟响起,他才沉沉睡去。 其实,他想的太简单了,以为一股脑的把这些不法之徒抓了砍了就完事了,但从现实情况来看,远非杀了那么简单。 怪不得自己的老爹都不敢轻易动手,如果只是一些官员富商也就罢了,直接抓了砍头了事。 但是就连当地的卫所军和驻军也牵扯其中了,那就不是直接抓,直接砍的事了。 一个弄不好,闹成哗变,这些人能将大明财税重地搅得天翻地覆,到时候朝廷财税枯竭不说,还容易生出边患,据大同,大宁,宣府的锦衣卫奏报,多有南方不法商人贩运盐铁糖等朝廷严格管制的物资卖给鞑靼兀良哈等部族,而且这些商人和晋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晚上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烂事,以至于早膳都没吃多少,朱祁镇便前往仁寿宫。 一晚上没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朱祁镇决定请自己的祖母给出出主意,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经过几日的调养,张氏恢复的不错,此时儿媳孙氏正端着白玉药碗一勺一勺的给张氏喂药。 “皇祖母,孙儿来了。” “见过母亲。”朱祁镇乖巧的行礼道。 “孙儿(皇儿)可用过早膳了?”两个女人同时开口道。 朱祁镇顿时感觉幸福感爆棚,有人关心,真的很不错。 “回皇祖母,母后,我没吃饱嘿嘿。” 朱祁镇俏皮的一句话,让两个女人眉头紧蹙。 “下面的这些奴婢都是怎么照顾皇帝的,苏麽麽,去料理了,再从哀家这里拨几个老成稳重的去照顾皇帝。” 张氏一听自己的乖孙子连饭都没吃饱,怒道。 “皇祖母,不怪他们,只不过孙儿想吃您这小厨房做的膳食了,御膳房那些饭菜,孙儿吃腻了都。”朱祁镇赶紧说道。 “也是,御膳房那些厨子,也就会做些样子货,是该换换了。”张氏说完,看了看苏嬷嬷,对方会意,悄然离去。 一会,几个宫女端着几样色香味俱全的早膳走了进来,朱祁镇食指大动,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看着皇帝吃的香甜,张氏和孙氏也是会心一笑。 “慢点吃,别噎着。”孙氏一边说,一边给朱祁镇又盛了一碗软糯香甜八宝粥。 风卷残云般的吃过饭,朱祁镇拍拍肚子,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来走到凤榻前,拉着张氏的手道,“皇祖母,您这几日可好?” “都好,祖母这几日吃了你那御医的药,感觉已经好了很多。”张氏笑着说道。 “您身体好,孙儿就放心了。王天赐医术不错,不像那些庸医,只会下些吃不死人,又治不了病的方子。孙儿已经下旨,再从民间征召一些有真本事的大夫充入太医院。”朱祁镇笑着说道。 “孙儿有心了。”张氏拍拍他的小手,接着说道,“可是有事找祖母?” “嘿嘿,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朱祁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是那些大臣又给你气受了,还是朝政上有解决不了的事?” “是南直隶的事。”朱祁镇说道。 张氏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孙子前些日子跟自己说的扫黑除恶的事。 一挥手,一众宫人悄然退下。 “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了?”张氏语气柔和的问道。 “是,经过东厂和锦衣卫的调查,情况触目惊心,南京多有不法勋贵……”朱祁镇将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张氏叹息一声,旋即坐起身,一旁的孙氏赶紧给自己婆婆身后放了个软垫。 “你打算怎么办?”张氏开口问道。 “孙儿现在想想,当初的想法太幼稚了,也体会到了父皇的难处。”朱祁镇面有愧色道。 “知易行难啊。这些人和事当年你父皇……算了,不说你父皇了,听你说那几个富商大贾买卖私盐?” “是,他们勾结南京户部的官员,买通漕运衙门,将运送官盐的船凿沉,然后趁夜再把盐捞出来……” 朱祁镇眼神一亮,果然姜是老的辣。 第29章 钦差大臣 朱祁镇心满意足的从仁寿宫出来后,直奔武英殿。 “传朕的旨意,让几位内阁大臣和户部尚书王佐到武英殿议事。”半路上,朱祁镇下旨道。 回到武英殿,朱祁镇翻看着近几年大运河漕运的记事。 “陛下,几位阁老已在殿外等候。”侍卫进来禀报。 “叫进来吧。” “臣等参见陛下。” “平身吧。赐座,看茶。”朱祁镇合上记事本,看了看几人,会心一笑。 还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就这四五个人,也能泾渭分明。新入阁的高谷和马愉靠的比较近,而杨荣和杨溥则是比较近。 朱祁镇也没在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今儿把你们叫来是有个事和你们商议一下。 “杨荣,你是工部尚书,你说说朝廷每年花在漕运上的钱有多少。” 杨荣一愣,皇帝怎么突然关心起漕运了。 “陛下,自宣德元年起,朝廷每年花在维护漕运上的费用平均是150万两左右。但是自宣德五年起,这个数字逐年有所增加,每年大约增加30万两左右。” “每年南粮北运,能转输多少粮食?损耗几多?”朱祁镇又问道。 “每年转输约670万石左右,损耗……”杨荣看看王佐,欲言又止。 “损耗多少啊?”朱祁镇又问了一遍。 这时,新进的户部尚书王佐(原时空王佐应该在正统六年被任命为户部尚书)站起身道,“陛下,臣近日便查历年来漕运账册,发现每年漕运损耗都有所增加,平均每年递增20-30万石左右。宣德九年开始至今,南方的盐损耗更甚,多达40万石。” “为何损耗这么多?”朱祁镇面无表情的道。 “回陛下,漕运衙门那边报上来的理由不是运河堵塞多暗礁以致漕船倾覆,就是遇大风雷雨天气…”。王佐额头微微渗出汗珠,这些理由如果皇帝不问,他根本不会说,说出来谁他妈信啊? 每年朝廷拨给漕运衙门的维修费用高达150万两,却还能连年堵塞,护漕银哪去了?是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呵呵,每年150万两的维护漕运费用,还能损耗这么多,真是奇闻怪事。”朱祁镇冷笑一声。 “陛下,臣请陛下遣钦差赴江南彻查漕运之事…”马愉站起身来,躬身道。 “不急,朕今天说的不是查漕运的事。”朱祁镇一摆手,打断了马愉的话。 说着,转身回到案前,拿起那本苏北盐荒的密奏,递给了高谷,道,“高爱卿,你读读吧。” 高谷接过密奏,粗略一看,心里一惊。他最近是听下面人说苏北盐价有些高,可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高谷读完密奏,四个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有大事将要发生。 果然,就听见皇帝语气不善的道,“这上面涉及的人,都该杀。为一己私利,竟置苏北百姓死活于不顾,居然连漕运兵丁都敢杀,沿途卫所官兵都敢收买,他们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哎,看来又是人头滚滚啊。”杨荣暗自叹息一声,其实他们不是不知道里面的猫腻,只不过不愿意得罪人罢了,整个大运河,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大了,从最底层的运河护漕户,到小商小贩,再到各类商家,再到漕运衙门乃至朝廷勋贵,这里面的利益网可以说是贯穿整个大明朝,甚至说皇帝也牵扯其中(锦衣卫和东厂以大运河为主线,监视搜集各种消息)。 “这几个盐商和牵扯的一众官员如何处置?你们都说说。”朱祁镇指了指密奏说道。 “额…恩…”几人哼哧憋肚的就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朱祁镇冷笑一声,他明白,这几个人不是不想说,也不是没有想法,只不过怕得罪人而已,而且得罪的还是江南的世家大族,因为涉案的一众官员当中,不仅有朝中的大臣,还有地方上的,这些人清一水的江南大族出身。 “陛下,臣愿往江南查察大案,还苏北百姓朗朗乾坤。”马愉一咬牙站起身来道。 朱祁镇微微有些惊讶,旋即明白了,这四个人中,只有马愉王佐是北人,和他们三个有着天然的地域区别,大明朝自洪武朝开始的科举考试,就分南北榜,正因为如此,南北的士子也大多看不对眼,每当会试时,经常有南北士子当街追逐斗殴。 大明朝堂上几乎三分之二的官位都被南人占据,这些人基本都出自世家大族,关系盘根错节,如果派其他人去还真不一定能搞定。 “高谷,你有何看法?”朱祁镇暂时没理会马愉,而是忽然问起高谷。 高谷猛然哆嗦一下,跪下道,“陛下,臣…臣…觉得该杀,该杀。” “哈哈,高爱卿这是怎么了?咱们君臣议事,不必行此大礼。”朱祁镇揶揄道。 “陛下,臣死罪,臣约束家人不利,致使他们打着臣的旗号倒卖官盐,走私禁物,臣请陛下罢黜臣交有司处置!”高谷额头后背全是冷汗,说完,看了看皇帝,只见皇帝依旧微笑着看着他。 “高爱卿,你再看看这个。”朱祁镇扔给他另一本密奏。 “臣追查至扬州兴化县,有高姓三人牵扯私盐案中,其中翰林侍讲高谷之子侄,私下以其为旗号,开设码头大仓两处,转卖私盐五万石。并和晋商多有资敌行为…”高谷哆哆嗦嗦的看完,已经虚脱,他没想到自己的侄子们居然如此的胆大包天,就光倒卖私盐这一项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这帮畜生还不知足,居然还和晋商联合起来向鞑子们倒卖私盐生铁,这特妈的自己找死啊。 “好在密奏中提到是背着我干的,皇帝应该不至于把我怎么样。”想到这,高谷心下一松。 “起来吧,高爱卿。你的子侄犯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起来坐下说话。” “陛下,他们虽然私下背着臣干这些勾当,但臣毕竟有治家不严之责,臣请陛下责罚。” “你的事以后再说。”说完,顿了顿,看了看马愉道,“马爱卿,你有何良策?” “臣愿为办案大臣,前往南直隶,彻查官盐私卖一案,为陛下,为朝廷,为苏北百姓除此毒瘤。” “好,朕就任命你为钦差大臣,东厂和锦衣卫以及沿途卫所官军你可随时调用,另外朕再给你便宜行事之权,赐尚方宝剑,前往南直隶,给朕把这些国之蛀虫全部揪出来,杀之,绝之。” “圣旨即刻下达。”朱祁镇说完,看了看他们,又道,“此次马愉去南直隶办案,此为绝密,为防宵小之徒得到消息提前隐觅,朕觉得在此之前几位爱卿就临时住在宫中吧。正好,这几日马爱卿不在,你们替他给朕讲授课业吧。朕已经让人为你们安排好了住处,就在文华殿的侧殿。” 几人错愕,皇帝都安排好了,还不信任我们? “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此事牵扯甚广,一个不留神便会功亏一篑,朕不得不防。”朱祁镇走到门口,轻轻叹息一声道。 随即,几个太监无声的走了进来,对着高谷,杨荣,杨溥,王佐恭敬的道,“几位大人,请随奴婢们来。”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阵摇头叹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对皇帝多少有些怨言,“哦,你不信任我们,还叫我们来这里商量了半天,干脆你直接给那北方佬下道圣旨,带人南下得了。” 王佐倒是没那么多想法,他也是北方人士,祖籍山东滨州,和马愉是老乡,从内心讲,他是支持皇帝的。此时他心里甚至有些鄙夷高谷他们,你们这些南方豪族出身的大臣,仗着家大业大,在朝中对我们这些北方文臣多有傲慢,这下好了,倒霉了吧,就该好好杀一杀你们的傲气。 想到这,径自跟着太监走了,剩下的三人无奈,只好也跟着走出了武英殿。 走到半道上,突然一个朱祁镇身边的侍卫叫住了王佐道,“王大人,陛下让您回武英殿。” 王佐有些错愕,旋即明白了过来,正了正衣冠,看也不看其他人,转身走向武英殿。 高谷他们一看,皇帝这是完全信不过他们这些南方大臣啊,心中不禁有些怒气,可是看看周围跟着的侍卫,无奈的摇摇头,乖乖的向文华殿的侧殿走去。 “臣王佐,参见吾皇陛下。”王佐认真行礼道。 “王卿平身。”“此次马愉奉旨南下查察私盐一事,朕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马愉虽正直无私,但对经济一事尚有不足,朕担心他搞不定南方那些富豪劣绅。你觉得朕该派谁辅佐马愉合适?” “臣愿往。”王佐再次叩拜道。 “好,王爱卿不愧是我朝肱骨之臣,朕心甚慰。” 第30章 送葬 马愉、王佐接到圣旨后,稍作准备,当日便收拾妥当,没带钦差仪仗,二人轻车简从,兵分两路,马愉带着十几个皇帝赏赐的侍卫从北京直奔天津走海路经山东半岛南下。王佐则打扮成富商模样,从北京的太仓码头,坐船南下。 二人秘密南下,并没有引起朝内各方势力的关注,因为马上就是宣宗皇帝启殡的日子了,大臣们几乎全被朱祁镇调动起来准备启殡事宜。 明兴元年六月初二,礼部尚书杨荣上书朱祁镇,确定宣宗谥号,朱祁镇命内阁及礼部并翰林院商议,并报太皇太后决断,太皇太后张氏最后钦定宣宗谥号为“宪天崇道英明神圣钦文昭武宽仁纯孝章皇帝”。 朱祁镇又严令工部加紧烧制人俑,陪葬景陵。 因为宣宗朱瞻基即位位时并没有马上营建自己的陵寝,为了体恤民力,宣宗自己也认为还年轻,就驳了工部和礼部修建陵寝的建议,直到宣宗最后一年,自己深感命不久矣,这才紧急命工部和礼部选配风水宝地修建陵寝,最终确定在天寿山东峰下修建陵寝。整个景陵比起其他几位皇帝规模都比较小,但还是耗时23年才完工。 整个景陵建筑风格和工艺水平却展现出明朝时期的较高水平。此外,陵墓内部布局精致,壁画、石刻等装饰也都保存完好,这些装饰物展示了明朝时期的艺术特色和文化内涵,让人感受到了那个时代的风华绝代。 后世康麻子为加强统治,收服前明人心,下令重修明朝历代皇帝陵寝,曾说过,明之帝陵,为景陵最俊。足可见明朝艺术水平的高超,也体现了当时明朝文化水平的强盛。 六月十八日,朱祁镇开始沐浴素食,开始为三日后的启殡大典做准备。 整整三天,朱祁镇基本上都是在乾清宫守灵。 六月二十一日,晨钟响过,整个北京素缟满城,京城上下压抑着无尽的悲痛。 虽然朱瞻基后期有“蛐蛐皇帝”的绰号,但是总体来说他在位期间能够广施仁政,使百姓安居乐业,更废除了洪武和永乐时期的许多劳民之策,算得上是一位好皇帝。 京师百姓多自发在道路两旁设坛祭拜。尤其是朱瞻基在位期间赦免了不少靖难遗孤后人,这些人劫后余生,更是对宣宗皇帝感恩戴德。 当长长的启殡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德胜门走出后,沿路两旁白蕃遮天蔽日,日月无光,痛哭之声盖过哀乐,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一旁扶棺而行的朱祁镇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父亲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看着这一幕幕,朱祁镇的脚步更加坚定,眼神更加锐利。 巨大的棺椁灵车由108位大汉将军护佑其间,于棺椁随行的是一条青铜铸造的青龙,象征着皇帝死后龙驭宾天。之后是由在京的勋贵公侯伯及文武大臣组成的庞大送葬队伍,在后是由宦官宫女组成的仪仗队伍。 本来,朱祁镇是不用亲自扶棺步行的,但是他还是征询张氏和自己的母后意见之后,带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郕王朱祁钰一左一右扶棺送葬。 两个时辰后,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终于抵达天寿山东峰下景陵的陵园,棺椁被暂时安放在刚刚建好的祾恩殿内,进行安神礼。 朱祁镇作为长子,在奉慈殿门外捧着老爹的神主(牌位)由中门进入,然后跪行至神座前安放好神主,并行三叩九拜大礼,身后送葬的大臣行四叩九拜大礼。 安神礼毕,棺椁由36位壮硕的大汉将军抬着,缓缓通过甬道,进入梓宫,待棺椁安放在汉白玉雕刻的椁床之上后,点燃长明灯,暂时封闭墓道,为什么是暂时封闭呢,因为朱瞻基的老婆孙氏死后也要葬入景陵,所以不能完全封闭。 葬礼完,朱祁镇站在景陵的墓道前久久不愿离去。穿越到这大明,他还是第一次为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真心哭过,感慨过,痛惜过。 “您英年崩世,害您之人已被处以极刑,若您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父皇,我虽然是您的儿子,但是我却不能按照您设定的路走下去,我要走的是一条全新的道路,我要让这大明帝国成为横扫东亚,傲世全球的强国。” “我要让北方草原成为我大明的牧场,让美洲大陆成为我大明的富饶粮仓,让南亚成为大明帝国的后花园,让太平洋成为我大明帝国的鱼场……” 回到宫中的朱祁镇去了趟仁寿宫和坤宁宫,安抚了张氏,孙氏后,朱祁镇在返回武英殿的路上,被自己老爹原先勒令陪葬的十几个嫔妃拦住了去路。 以何贵妃领头,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向朱祁镇磕头道谢。 朱祁镇慌忙侧身避开,不敢受其礼,礼节上他们都是朱祁镇的长辈,虽然他强势废除了人殉,救了她们的命,但是最后还是被太皇太后决定送往景陵旁边修建的道观,出家修行,为自己的男人祈福。 朱祁镇感慨万千,面带愧色,人虽救下,但还是更改不了她们的悲惨命运,她们如花一般的年纪,从此却要青灯黄卷,苦守陵寝,孤苦终老。 哎,万恶的封建主义啊。 送走了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朱祁镇返回了武英殿。已经是掌灯时分,朱祁镇毫无食欲,御膳房送来的精美膳食让朱祁镇赏给了侍卫们,他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直到将近子时,侯宝再次进来催促他歇息,他才长长叹息一声,转身回了寝殿。 躺在龙床上,朱祁镇转辗反侧,脑海中不断想着自己的计划,渐渐的,意识开始模糊,不知不觉和周公相遇。 梦中,已经三十岁的自己,身穿明黄龙袍,站在紫禁之巅,手中长剑挥舞,瞬间周围的迷雾化作无数利剑,将远处的黑龙斩成无数碎片…… 第31章 狼牙行动 葬礼完毕,朱祁镇长长舒了口气。 乾清宫已收拾完毕,在太皇太后张氏的多次催促下,朱祁镇才不情愿的搬进了乾清宫。 整个大殿所有的饰物全被换成了新的,唯有那座龙椅和御案还是那么的熟悉。 看着这座雄伟的宫殿,朱祁镇不禁想起后世来故宫参观时看到的介绍。 乾清宫始建于永乐时期,初时称为奉天殿,它共分为四个大殿和后三宫。但是在永乐十九年1421时,不知什么原因突遭大火,前三大殿被焚毁了,后洪熙朝和宣德朝只是把剩下的乾清宫稍加修缮作为皇帝的寝宫,之后正统五年时才大规模修缮整个太和殿落群。 不幸的是明朝紫禁城似乎和大火很有缘,嘉靖三十六年一场特大火灾将前三殿,奉天门,文武楼,午门全部烧毁,连嘉靖皇帝都吓的整日魂不守舍,再到万历二十五年,直接把前三殿和后三宫都给焚毁了,后来在“木匠皇帝”朱由校的亲自主持设计下,于天启七年重建。可是过了不到二十年,李自成被清军从山海关杀回北京城后,李自成觉得额老子没法享受的皇宫,你猪尾巴辫子们也别想,于是在退出北京城时,又放了一把大火,整个紫禁城被烧的面目全非。 朱祁镇看着这座雄伟的建筑群,想到它们的经历,于心不忍,于是在住进去当天就下旨,成立500人的皇宫救火队,由侯宝统领,从太监中选拔强壮者组成,每天十二个时辰轮流值班,并在各宫广社储水大缸,以防不测。 坐在御案前,朱祁镇翻开抽屉下的暗格,抽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是徐恭从云南发来的关于黔国公沐晟的密报。 其实不是朱祁镇信不过沐家,毕竟有明一朝,沐家世代镇守云南,为云南边疆的安定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沐家,大明在云南以及整个西南半岛都不会安稳。 之所以派徐恭去云南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完全是因为这个穿越货想到了麓川战役时,沐晟为何在第一次征伐思氏父子时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正统四年(1439年)正月,英宗命镇守云南黔国公沐晟、左都督方政、右都督沐昂率师讨思任发,太监吴诚、曹吉祥监军。当时思任发觉得打不过明军,假意被招降,沐晟竟然接受了。 然而左都督方政认为这是缓兵之计,于是和沐晟大吵一架,自己率军渡江攻打思任发。刚开始一切顺利,没想到最后中了埋伏,但是有生力量还在,加之思任发的全部兵马被方政吸引到了空泥这个地方,方政就派人回去求援,请求沐晟派兵合围思任发的大军,沐晟觉得方政违反将令,有损主将威严,最终只派了小股部队过江救援,结果导致方政大军大败。 这件事如果放在原主大战神那,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穿越来的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小心应对。所以,才有了徐恭被派往云南的事。 “……臣已查明,现任黔国公沐晟虽席其兄长,然统兵非其所长,治下大军似有糜烂之势,当地各族吐司皆以晟之言为令旨。另,黔国公府近年来广置田产庄园达360处,私产甚巨。且每年向两京勋贵重臣多有馈赠,以博得美名。” (以上不是作者意淫,而是清朝的好奴才张廷玉修的《明史》中有记载,可能为了讨好自己的满清主子会有故意抹黑,但是从笔者查阅的资料来分析,也八九不离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朱祁镇的责骂而自己吓死了。) “好一个黔国公,简直污了其父祖的威名。”朱祁镇恨铁不成钢的暗骂道。 “来人,给杨再兴传信,让他来见朕。” 侍卫躬身领命而去。朱祁镇打开云南地图,仔细看了起来。麓川平缅宣卫司,位于云南,木邦宣慰司(今缅甸),孟养宣慰司的中间地带,向西可控今天的孟加拉国进而可攻入今天的印度,向南可控今天的缅甸泰国,老挝,是明朝控制西南半岛的咽喉要地。 麓川不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那以后自己的计划就难以实施,麓川必须掌控在自己手中。朱祁镇打定主意,回身回到御案前,继续看着云南的奏报。 “皇爷,杨再兴回来了。”侯宝脸色怪异的进来禀报。 “你怎么了?”朱祁镇看着表情怪异的侯宝道。 “没什么,奴婢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侯宝低着头,不敢看朱祁镇。 朱祁镇站起身,围着他转了一圈,看的这老货浑身发毛。 “咣叽”一下,朱祁镇踹了侯宝一个趔趄,“你还能干点什么,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能摔着。”骂完,走到门口,正好看见杨老三正在捂嘴偷笑。 “滚进来!”朱祁镇笑骂一声,杨老三脸色一凛,跟着朱祁镇走进了殿内,正好侯宝刚要退出去,眼睛余光刚好碰上杨老三威胁的目光,瞬间缩了缩脖子,快走几步出了殿外。 “臣大明皇家龙虎军指挥使杨再兴参见吾皇陛下。”杨老三一改刚才浪荡子的模样,郑重行礼道。 “行了,你是朕身边人,没那么多规矩。起来吧。” “狼牙侦察大队训练的怎么样了?”朱祁镇问道。 “回陛下,那帮猴崽……”杨老三尴尬一笑,马上改口道,“狼牙侦察大队按照陛下您制定的训练大纲有条不紊的进行,目前有人员180人,全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基本上已经熟练掌握山地,丛林作战技巧,只是还没有经过实战检验,战斗力不好说。”杨老三一五一十的汇报道。 “恩,既然是精锐,就得多见血才能成为真正的精锐。”朱祁镇点点头,对杨老三的谨慎回答比较满意。 杨老三一听,马上两眼放光,就像孤狼闻到了血腥味一样。 “陛下可是有战事?狼牙可以一战。”杨老三立即表态。 “你啊,属狗鼻子的。”笑骂一声,扔给他云南那边的奏报。 杨老三看完,一脸郑重道,“陛下,臣请亲自带狼牙侦察大队入麓川斩杀那鸟思氏父子。若不得其首,臣愿领军法。” “按理说,应该让你们去见见世面,可是朕担心……” “陛下,臣愿立军令状!”杨老三跪下道。 “好,国难思良将,不愧是朕的爱将。那此次麓川那边的斩首任务就交给你们狼牙侦察大队了。”朱祁镇满意的笑了笑。 带兵就要有点套路,这个时代的军人最重的是什么?当然是军功,所以适当的反激励更能激发将士的勇气和进取之心。 朱祁镇想了想,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放心,你们不是孤军作战,朕会给文政将军下旨,让他统领云南大军在你背后跟进,一旦你们得手立即发出信号,他的大军会趁乱杀进敌巢,到时你们里应外合,一股破之。” “还有,听说那些蛮子的象兵很厉害,你要多注意,有机会的话可以干掉他们的象兵,减少方政那边的麻烦。” 朱祁镇事无巨细的和杨老三一一交代云南那边的事,搞的杨老三都有些怀疑皇帝是不是去过云南。 一个时辰后,君臣二人嘀咕完,杨老三起身告退,突然屁股上挨了一脚,就听朱祁镇道,“刚才侯宝的裤裆为什么裂了?” “臣……臣……”杨老三眼珠子不断转着,嘴里憋着笑。 “说不说,不说让你光着腚回家。”朱祁镇嗔怒道。 “回陛下,刚才臣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侯公公,臣和他一前一后走着,臣许是步子迈的大了些,不小心踩到了侯公公的脚后跟,侯公公直接来了个大劈叉,加之他又有些胖…富态,所以裤子就……”没说完,杨老三再也憋不住,眼泪鼻涕喷嚏一起出来,惹的朱祁镇一阵嫌弃。 朱祁镇怎能不知道,杨老三是故意绊倒侯宝的。 他俩自第一次见面,杨老三就看不顺眼这个没卵子的货,他总觉的皇帝最近身上少了些阳刚之气,完全是因为这个没卵子的死太监影响的。所以一见到侯宝,杨老三就气不打一处来,趁着侯宝上台阶,黑了他一脚,哪知道裤裆直接给撕裂了……里面的亵裤夹着两拌白胖胖的屁股蛋子…… “滚滚滚,回家抱媳妇去,再有下次,让你成杨不起。”朱祁镇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脚又踢了过去。 杨老三两腿一紧,赶紧行礼,一溜烟的出了皇宫。 第31章 银车到了 杨老三带领狼牙侦察大队出京后,朱祁镇的密旨也随即通过600里加急送往云南。 这几日朱祁镇有些无聊,每日不是看奏疏,就是练字,烦了就去御花园,转来转去,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甚至连冷宫他都去了。 这一日,天气愈发炎热,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就像一座大蒸笼,朱祁镇穿着单衣,敞开胸,御案下的冰盆换了一盆又一盆,可还是压不住体内的暑气。 好在身后有两个可人的宫女给他卖力的扇着扇子,侯宝则是一趟趟的搬来冰块。 “皇爷,太皇太后那边传话过来了,说今年热的早,所以这些天熬制了些祛暑的酸梅汤给您送过来。”侯宝笑着说道。 “快给朕盛一碗来,多加冰块。”朱祁镇站起身,赶紧说道。 侯宝端着冰镇好的酸梅汤放在御案旁,又从一旁的冰盒内拿起夹子往里面放了三个冰块。 朱祁镇一饮而尽,瞬间从里到外一阵清爽。 “好,还是这酸梅汤解暑。还有吗?再来一碗。” “皇爷,可不敢多喝,会伤着脾胃的,太凉了。”侯宝马上说道。 “屁话,这么热的天,喝几碗冰镇酸梅汤就伤着脾胃?”朱祁镇不满的道。 “皇爷,王太医特意嘱咐过了,您…最多只能喝两碗。” 侯宝口中的王太医,就是王天赐,这酸梅汤就是他熬制的。 “别废话,赶紧给朕再来一碗。”朱祁镇瞪了一眼侯宝,又踢了一脚侯宝肥硕的屁股,催促道。 第二碗端上来,明显量比第一碗少了。朱祁镇不满的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桌前,看了看青花瓷盆里的酸梅汤,然后抱起青花瓷盆就喝了起来。 “哎呦,皇爷,祖宗哎,这可使不得,您这样会喝坏肚子的…”侯宝大急,急忙劝道。 几大口冰凉的酸梅汤下肚,朱祁镇舒坦的坐回御案前,斜着眼看着侯宝。 “你这狗才,这么多酸梅汤,你给朕盛半口,胆子越来越大了。” “皇爷,不是奴婢怕死,只是若您喝坏了肚子,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会扒了奴婢的皮,奴婢还想多伺候您几十年呢。”侯宝一脸委屈的道。 “得得得,一说这个你就抹眼泪,得亏你是个太监,这要是放在平民百姓眼里,你就是个娘炮,人人喊打。”朱祁镇直接来了句后世的词,直接让侯宝听蒙了。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应该是骂人的话。 一说到平民百姓,朱祁镇眼前一亮,问道,“这个时候,京城里应该很热闹吧。” 侯宝一听,就知道皇帝是在紫禁城里待烦了,想出宫溜达溜达。 “皇爷,皇城马上就要落锁了,要不…” “落锁怎么着,这是朕的家,朕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你敢管着朕?少废话,趁着傍晚,有些凉意,朕出去走走。”朱祁镇一挥手,云儿鱼儿两个姐妹花跟着朱祁镇回了后殿,伺候他更衣去了。 不过一会,一个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的少年,带着两个漂亮的丫鬟和打扮成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出了正阳门,来到了正阳门大街。 此时的正阳门外的居民区,还没有城墙包围,拜第二战神所赐,鞑子们经常跑到北京附近烧杀抢掠,到了嘉靖朝,为了保护外城的百姓,这才下决心修建起了外城城墙,往南扩了几里地,也就是我们后世看到的安定门附近,这就形成了北京城特有的凸字型城池形状。 直到建国后,为了城市发展需要和考虑现代战争形态的改变,于是才大规模拆除了全部外城墙。现在北京的二环基本上就是建在外城城墙地基之上的。 (闲话说多了) 一出内城,贩夫走卒引壶卖浆叫卖声此起彼伏,江湖卖艺杂耍敲锣打鼓高声叫好,道路两旁商肆鳞次栉比迎来送往,路上行人比肩接踵大声交谈,一群孩童拿着风车穿梭在人群中来回嬉戏打闹,勾勒出了一幅丰富多彩的市井生活图。 突然,一阵铜锣之声响起,吸引了朱祁镇的兴趣,几人在膀大腰圆身穿便装的侍卫的开路下,挤进了被人群围着的一片空地,瞬间引来几句骂声,骂人的几个汉子被侍卫一瞪眼,瞬间偃旗息鼓,要不是皇爷微服出宫看热闹,老子们捏碎你的蛋黄子! 原来是耍皮影戏的。演的是武松打虎这一段,一声锣响,只见白色的幕布后几展风灯亮起,随着悠闲的笛声响起,布幕上出现了一个扛着根水火棍的汉子,后台操控的人将酒后的皮影武松上山这一段耍的唯妙唯俏,朱祁镇大叫一声好,又接着到,赏。瞬间便有一个和皇帝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捧着铜锣又到了朱祁镇面前,朱祁镇一愣,旋即一笑,习惯性的一伸手侯宝适时的将一个二两的银饼子放在他的手心,朱祁镇一扔,当啷一声落进铜锣,那少年赶紧躬身道谢,心道“出手这么阔绰,肯定是哪家的小少爷内城玩腻了,跑外城撒钱找乐子了…”。 正好此时演到武松醉酒走不动,躺在一块大石上睡觉,也不知那操控皮影的人手指头是怎么长的,活灵活现,后台的口技师傅适时的吹出各种鸟鸣和鼾声,朱祁镇一阵大奇,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好,商,侯宝无奈,又掏出一个二两银子饼,铜锣少年嘻滋滋接过赏还不忘甜嘴道,“这位少爷您以后肯定高中状元。” 朱祁镇一阵大笑,又是一伸手,侯宝直翻白眼,两个眼珠子瞪了瞪那少年,又掏出一个金瓜子放在了朱祁镇手中,朱祁镇垫了垫,转头瞪了一眼侯宝,侯宝一缩脖子,又从荷包里掏出四五粒金瓜子递过去,朱祁镇这才满意的放进铜锣里,少年兴奋的一蹦三个高,喜滋滋的围着全场大叫,“这位少爷又赏金瓜子六个”,后台捧哏的几人大喊一声谢爷赏。 朱祁镇一副阔少模样,翘着二郎腿,一旁的云儿不断递过来拨好的瓜子栗子,后面的侯宝则是苦着脸,“皇爷您这撒银子撒的可真大度,我这荷包里的仨瓜俩枣,全让您赏出去了。” 一个武松打虎的皮影戏,朱祁镇看的是心满意足,又在外城转悠了一圈,终于被侯宝催促的烦了,“我说你这催催催的没完没了,催命呢你?不就晚回去会吗?爷我还没玩够呢,你们呢?” 说着,对云儿雨儿问道,“唔…我还没玩…”云儿嘴里塞满了糖饼,话都说清楚,嘟囔道。 侯宝瞪了她一眼,道“爷,再晚点家里老夫人“张氏”该派人出来寻了。” “你是不是出宫前给祖母那边说了?”朱祁镇不满的道。 “爷,好爷,您出宫,奴婢不敢不报啊,不然老夫人真会扒了奴婢的皮啊。”侯宝都要哭了,他报给太皇太后那是他一个奴婢的职责,若是真不报,那他一准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没用的东西,云儿雨儿,吃饱了吗?” “小爷,我还想吃松子糖和桂花糖。”两个小姑娘兴高采烈的说道。 “听见没?快去买去啊。带回宫吃。多买点。”朱祁镇不满的踹了一脚侯宝。 侯宝点头哈腰的将荷包递给旁边一个侍卫,吩咐几句,跟着朱祁镇往内城走去。 刚回到乾清宫洗漱完,侯宝喜滋滋的拿着一封信进来了。 “吃蜜蜂屎了你。”朱祁镇笑骂一句,“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 “皇爷,大喜啊,大喜啊,送银子的来了。” 朱祁镇笑骂道,“什么时候你侯大总管成财神爷了,朕怎么不知道。” 侯宝赶紧躬身笑道,“奴婢哪有那个本事,是皇爷您,您发财了。” “快说,在吞吞吐吐,割了你的舌头。” 侯宝缩缩脖子,谄笑着低声道,“皇爷,是南阳的银子到了。足足十大车,五十万两呢,纯银!” 朱祁镇一听,腾地站了起来,“真的,在哪?” “奴婢让他们直接送到了内库,没惊动户部,现在正在清点入库呢。” “好,好,非常好!这件事你办的不错。” 第32章 眼红了 朱祁镇在侯宝的引领下,盏茶功夫便来到了内库的大门外。 看着十辆特制的四轮加长银车,停在银库前,每辆车厢都由铁板和铁栅栏组成,可以说非常坚固,即使路上 遇上强盗,只要押运的兵丁不怕死,那些强盗就是摸到了银车也打不开车厢。 两个库管太监正抬着一杆大秤,另一个太监不住的往秤盘里放着铸造好的银锭,看样子一个银锭足有50两。每十个称一次,称完便有一个太监唱和一声,:“第十称,赤银锭,10大枚,500两,入。” 意思是我称到第十次了,这一称是纯银锭,一共10个银锭,检验完毕可以入库。 接着一旁的一个小桌上有一个太监拿着毛笔飞速记录着,一旁还站着一个管库太监,一边核对秤上的数字,一边看着记录的太监,防止他们舞弊。 记账太监记完,又会唱和一声,“第十称,500两,记。” 朱祁镇看着他们的操作,暗暗点头,这样就可以防止有人在银子的重量上做手脚,三方监督,可防止这些人见钱眼开,监守自盗。 “去把押运银子的人给朕叫过来,朕有事问他。”对侯宝吩咐一声,侯宝一挥手,立马有小太监将一把轻便的龙椅放在了朱祁镇屁股下面。朱祁镇顺势坐下,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的看着太监们搬银子。 哗啦一声,也许是银箱太沉,一个太监失手将银箱打翻在地,哗啦啦银箱内的银锭滚落一地,管库太监一看,立马呵斥道,“哎呦,瞎了你的狗眼,搬个银子你也毛手毛脚,你那手长腚眼子上了?我……”话音未落,瞬间转怒为喜,一躬身道,“哎呦,大总管,您老今儿怎么有空来这了,六子,快着,给大总管上茶。” 侯宝狠狠瞪了他一眼,暗骂道,这狗日的是想害死老子啊,皇帝就在墙外边,你喊我大总管,是给我上眼药呢。虽然皇爷还未封他为内官监的首领太监,可大家伙都默认他已经是内官监的首领太监了。 虽然皇帝有时候会拿他打趣说他是大总管,可侯宝还是很有分寸的,从不以大总管自居,自从上次皇帝为了捞银子,让侯宝主持内廷十二监捐银子,大家伙明知道这个银子有捐无回,可在侯宝的左哄右骗加上威逼利诱下,还是捐了60万两。就这个管库,一个人还捐了三万两。 侯宝自知那次捐银子把人都得罪遍了,所以行事说话更加低调,没想到这次碰上这个不开眼的东西,应该还在记恨自己逼他捐银子的事。 “怎么回事?”侯宝看着地上一地银子,眉头皱道。 “回大总管的话,这小畜生干活毛手毛脚,将银箱打翻了。”说着,转头瞬间变脸,对地上跪着的小太监厉声道,“还不赶紧归置好,少一文银子,咱家要你的命!” 小太监吓的磕头如捣蒜,手忙脚乱的开始捡银子。 “大总管,您里面请,外面有些热,您喝喝茶,祛祛暑,这里蚊子多,您看您老在皇爷身边,这些日子都瘦了,小的看着都心疼。”管库太监一脸谄媚的说道。 侯宝不想与他纠缠,转头道:“押运银子的人呢?” “哦,在东厢房里歇息呢,我这就给您叫来。”管库太监点头哈腰的去了,不一会带回来一个身穿藏青色衣服三十来岁的虬髯大汉。 “大总管,这就是这次的押运使。” “下官锦衣卫小旗李家田见过公公。”,那汉子自报家门道。 侯宝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挥手中的浮尘道,“跟咱家来吧。” 那库管还想跟着献献殷勤,结果侯宝转身道,“管好库房,出了丁点岔子,咱家要你们好看。” 库管太监一脸恭敬的送走侯宝,看他们已经走出第二道月亮门,转身一声国骂,“狗儿的,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上次逼着老子捐了三万两银子……” 一边暗骂着,一边一脚踩在那个正在捡银子的小太监的手上,使劲的揉搓几下,小太监痛的撕心裂肺,手掌面上瞬间皮开肉绽。 “你也别记恨咱家,咱家也是为了你好,这次伤的是手,下次就是脑袋。在这宫里做事,冤死的鬼多了去,可像你这样笨死的可不多。再有下次,咱家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小太监显然被吓坏了,赶紧磕头认错,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也就一两,这是他刚发的月钱,还没焐热,就送给了这库管。 “起来吧,你还不算太笨。以后记得,学聪明点,不然咱家也救不了你的命。” …… “皇爷,人来了。”侯宝在侧躬身道。 “叫什么名字?”朱祁镇问道。 “小人锦衣卫小旗李家田。”李家田不卑不亢的行礼道。 朱祁镇站起身来,看了看这汉子,心下道,这锦衣卫倒是藏龙卧虎啊,如此孔武有力的人只是个小旗可惜了。 “南阳那边怎么样?”朱祁镇其实问的很隐晦,他是想问唐王那边有没有对银矿使绊子,但是话不能直说。 “回陛下,银矿自开采至今,一切顺利,共有工匠三百五十六人,银矿驻地有两百名锦衣卫兄弟看管,只不过……”李家田欲言又止。 “尽管说,说错了朕也不会怪罪。” “只不过,五月份的时候唐王府那边派人扣我们采买物资的车,后来千户大人出面,费了些口舌才放行,但从那时起,我们再去附近的镇店采买,不管是工具还是肉食,价格都贵了好几倍。” 听着李家田的话,朱祁镇的脸慢慢阴沉起来,本来还想着唐王能懂点事儿,自己也就没太在意,也没有派人去。看来唐王这是眼红了,想雁过拔毛啊。 “起来吧。你说的朕自会派人核实,若真如你所说,朕为你们做主。” 朱祁镇此时心中已经计较开了,唐王,老子能看上你封地的银子,那是给你脸,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你叫李家田?老家是哪里的?是怎么进的锦衣卫?”朱祁镇旋即笑着问道。 “是。臣老家是山东沂州府河东村的。洪熙年间入山东备倭兵,后被发展为军中锦衣卫,负责监视军中事务。” 瞬间,朱祁镇明白了,怪不得自己老爹能那么快将两个叔叔的叛乱那么快镇压,连山东的备倭兵里都有锦衣卫,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当中,你还想谋朝篡位,也就剩下想想了。 “知道了。此次你们押运有功,朕稍后有封赏。”朱祁镇说完,转身走进了内库大院。 第32章 出事了 五十万两银子收入囊中,朱祁镇高兴了好几日。 这一日,朱祁镇正在太液池的琼华岛纳凉,一旁的云儿和雨儿一个扇着扇子送风,一个用金牙签递过去切成小方块的冰镇香瓜,朱祁镇一边感慨皇帝生活的惬意,一边又暗骂万恶的封建主义。 波光荡漾,微风送爽,鱼儿嬉戏,荷叶连连,鸳鸯戏水,惬意的不能在惬意了,朱祁镇甚至很想高歌一曲《让我们荡起双桨》,刚想起开头,正准备唱呢,就看见侯宝一头大汗的从连廊那边跑了过来。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让狗撵了?”朱祁镇的美好时光被破坏,对着侯宝就是一阵抱怨。 “皇爷,南直隶…南…”侯宝大热天的跑的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 “云儿,给他倒杯水,告诉你多少遍了,少吃点少吃点,你看你胖的,跑几步都喘,白瞎你这一身肥膘了。”朱祁镇笑骂一句。 喝了杯茶,侯宝顺了顺气,道,“皇爷,东厂来报,马阁老出事了。” “什么?怎么回事?你快说。”朱祁镇马上站起身,走近几步急切的问道。 “东厂奏报,马阁老是6月23日经山东半岛走海路到达淮安府,在海州港(今连云港地区)上岸,一路经东海,新沂,沿大运河南下,经宿迁,泗阳,清河,每到一处马阁老那边每隔两三天就会发出一份密奏,可自五日前,他们在清河渡口过洪泽湖抵达山阳后,就再也没传出消息,随行的十几个侍卫也不见了踪影。”侯宝仔仔细细的说完。忐忑的低下头,站在一边。 “山阳县?淮安府?”朱祁镇沉吟道。 山阳县是连接南北大运河的重要枢纽,明朝时黄河经由安徽,江苏中段的滨海附近入海,所以山阳县就成了南北货物的中转集散中心,繁华富庶。 山阳,淮安府所在地,因其特殊的交通枢纽站,所以有明一朝非常重视此地,他也是南方赋税押解进京的必经之地,这里单独设立了四个较大的卫所:大河卫,淮安卫,邳州卫,宽河卫。足见明朝对这里相当重视,并且,淮安城内不仅设有府,道两级衙门,还有总兵府。整个淮安府可谓是重兵拱卫。 想到这里,朱祁镇走到栏杆边,不断用双指敲打着白玉栏杆,稍倾,转过身,道,“王佐呢?到哪里了?” “王大人因为是从通州直接坐船经运河南下,比马阁老要快些,昨日的奏报奴婢报给您了。算日子,他现在应该在扬州府境内。” “恩。速传信给淮安东厂的探子,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他知道,肯定是马愉查到了什么,惊动了那些人,让那些人不得不采取措施,一旦他们知道了马愉的真实身份,那些人为了保命,肯定什么事都做的出来,马愉危矣。 朱祁镇懊恼的一捶栏杆,再也没有心情纳凉,烦闷的回了乾清宫。 “皇帝回来了?”乾清宫内,太皇太后张氏看见孙子回来了,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谁给咱们皇帝气受?”张氏看了看侯宝,侯宝缩了缩脖子,眼皮子突突直跳。 毕竟是个孩子,所有的事都在脸上。 “皇祖母,您怎么过来了?您身体好了吗?”朱祁镇快走几步,扶住刚要起身的张氏问道。 “好了,天天躺着,喝了那么多苦药汤子,你那太医天天盯着祖母,汤药加针灸的,连祖母这痛风的老毛病都给治好了。” 张氏笑的合不拢嘴,显然病已大好。 朱祁镇放下心来,扶着张氏来到书房坐下,书房内,祖孙二人低语交谈着。 … “皇祖母,马愉的事不简单,孙儿觉得江南私盐一案又是个窝案,而且比江西杨稷案牵扯还要广。”朱祁镇一脸郑重的道。 “恩,那些江南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他们不仅在地方上,就是在朝中也是如此。孙儿,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彻底把水搅浑,让那些水底的鬼全都浮出水面,到那时…” “到那时,孙儿就可以拿着渔网,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朱祁镇茅塞顿开。 “祖母,果然是人老成精…”朱祁镇一时兴奋,说了句犯忌讳的话。 张氏笑骂一句,“臭小子…”。 又和张氏密谈了会,朱祁镇送走了她,自己一个人回到书房。 一个时辰后,朱祁镇出了书房,递给侯宝三封信,并低语交代了几声,侯宝躬身告退。 入夜,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在侍卫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 “臣张辅,参见陛下。”来人正是英国公张辅。 “哈哈,寅夜劳老国公进宫,朕心不忍啊。侯宝,给老国公上茶,赐座。”朱祁镇客气的道。 “臣已知晓江南之事,国事要紧,请陛下下令。”张辅一脸郑重的道。 “好,老国公不愧是肱骨之臣。太皇太后和朕果然没看错你。” “马愉出事,朕有种感觉,江南尤其是淮安四卫必有人牵扯其中,这些年南北无战事,江南的卫所官兵更是承平已久,不免有些人会动歪心思。” “朕打算派老国公去一趟江南,以代朕祭扫皇祖陵寝为由,率军先期控制住淮安各卫。朕许你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并赐尚方宝剑一把,代天牧狩,所到之处,如朕躬亲。” “圣旨即刻下达!” “那南京和浙江?”张辅果然是沙场老将,牵一发而动全身,淮安一出事,南京和浙江那些涉案的人肯定会出来作妖,到时候万一出了乱子,朝廷肯定又要大费周章,说定到最后鱼没捞着,最后还得推出几个替死鬼平息他们的怒火。 “朕已密令山东备倭兵指挥同知蔡福以清剿倭寇之名,率军从登来乘船南下,一路绕过各海卫,直扑长江口,直抵南京城下。” “另一路,朕已密令汤杰领江西总兵官,辖制两广全部兵马,接到密令后率军急速北上,控制浙江北部各卫所,估计这一路最慢,但只要你和蔡福能成功,此役便有八成圆满。” 张辅惊为天人般的看着眼前这个不满十岁的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个孩子吗?这简直就是个军事天才,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调动,皇帝竟然不声不响的就完成了部署,而且手段老辣狠毒,简直要把江南一窝端啊。 朱祁镇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喝了口茶道,“如今朕刚继位,就逢多事之秋,老国公是皇祖遗臣,定国柱石,一切就拜托了。”说完,拍了拍张辅的手道。 “臣虽老迈,但仍能上得了马,拉的了弓,陛下重托,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辅跪下郑重行礼道。 “哈哈哈,老国公不用死而后已,只要尽力即可,朕在京中为你们备好庆功酒,等你们凯旋归来。” 张辅躬身告退,连夜领了金牌圣旨,带人去了京营。 第33章 退路 却说当朱祁镇部署完成后,咱们画面转到五天前的淮安山阳县。 “山东的盐商?”淮安府,大板街旁的知府后衙,知府姚斌坐在躺椅上听着手下的汇报。 “是,小人觉得蹊跷,山东胶州那边就有盐场,就问他们为何舍近求远跑到我们这来买盐,他们说听说这里可以买到低价的官盐,所以就来碰碰运气。” “碰运气?哼,运气要是那么好碰,老爷我早就成六部阁臣了。”姚斌一对三角眼滴溜溜的直转。 “小人派人一路跟踪,终于偷听到他们在房间内的谈话,他们对那个满口山东土话的人私下称大人,而且还隐约听到官盐私卖。” 听到这四个字,姚斌身后就像安了弹簧一般,瞬间站起身,“人呢?” “小人使了些手段,半夜迷晕了他们,现在都关在运河边上的一处隐蔽的废弃的仓库内。派人日夜把守。” “再去查,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另外写信给大河卫和淮安卫的两位指挥使,让他们近日别在往外运盐了,还有,马上快马通知南京那边,就说北边来人了,让他们赶紧处理一下尾巴,别到时候真让人人赃俱获,那咱们就都完了。” “可是大人,今晚还有十几船的盐都和北边说好了,他们定金也付了,这可是五万两银子啊。”那幕僚提醒道。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万事谨慎些总没错,既然那帮人是官身,又是从北边来的,不得不防。去,让船先把盐卸了,藏好。” “还有,那些护漕丁…”说着手作刀在脖子上一滑,狠厉的眼神让幕僚一哆嗦。 “大人,那…那可是三百多人啊,都杀了?”幕僚双腿发软,颤声道。 “哼,那些个穷鬼,本官给他们口饭吃已经是对他们不薄了,又让他们捞盐,运盐,给他们工钱,他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也该是时候为咱们出点力了。现在不杀了,若万一出事,你我的脑袋便不保。” 幕僚转身刚又要走,就听姚斌又说到,“做的干净点,那些人死后,给他们的家人点钱,封口,告诉他们,谁若是胡说八道,本官诛他九族。” “是,小人这就去办。保准办的神不知鬼不觉。”幕僚点头哈腰,猫着腰走了。 不一会,幕僚又跑回来了。 “你放罗圈屁呢?一次性说完,老爷我一会要去醉红院。”姚斌不满的道。 幕僚一阵恶心,就你那身板,醉红院那帮窑姐还不三下五除二给你折腾出来。腹诽一句,腆着脸的凑近道, “大人,那些人该怎么办?” “先留着,好吃好喝供着,别饿死了,我有用。说不定还能是我的助力。”姚斌奸笑两声,喝下一大碗驴鞭汤,一摸嘴,一个饱嗝打出,正好喷在幕僚的脸上,腥臊之气瞬间让他恶心至极。 一脸谄笑的送走姚斌,幕僚暗暗啐了一口,拐进后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此时的淮安城内,华灯初上,人流涌动,因为是南北枢纽,这里不仅有众多依靠运河谋生的普通老百姓,还有很多南北客商都会在此停留买卖货物,所以,这里一到夜晚,三教九流,富商大贾,操着各种口音的外地客商都出来逛街凑热闹。 那幕僚从知府后院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传话办事,而是在后门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后,又转身进了后院,四下瞧瞧,鬼头鬼脑的朝着一处小院走了进去。 “嫣红,嫣红…”幕僚趴在窗边,小声叫了几声。 窗纸上出现一个玲珑曼妙的身影,“死鬼,你还知道过来。”说着,吧嗒一声,窗户打开,幕僚轻巧的一跃,跳进了屋内。 “你还知道来?十天半月不见人影,死哪去了?”嫣红嗔怒道。 “哎呀,我的心肝宝贝,这不是忙吗?最近事多,姚大人催的紧,我抽不开身啊。”说着,抱着嫣红就要解扣子。 嫣红何人,是姚斌去年刚娶的小妾,今年才17,说是娶,倒不如说是别人送给他的。 此女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蛋,一口吴侬软语让见过她的男人都不禁想一亲芳泽,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姚斌刚开始还特别卖力,可几个月后,就把她给忘了,不知是年龄大了精力不济,还是小妾太多,反正自此以后,幕僚和嫣红就勾搭到了一起。 幕僚对这嫣红是一见倾心,沉迷的不能自拔。 “一见面就弄那事,你是公猪啊,吃不够…” 幔帐内,脱了个精光的幕僚猴急把火的把嫣红压在身下。 “你就不怕那银样蜡枪头回来?” “那老东西去醉红院了,一时半刻回不来。嘿嘿。” “哼,家里小妾十几个,还跑去…” “你先别急,我问你,你答应我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光想着上车,幕僚一时没反应过来。 嫣红一听,一起身,将幕僚掀个了王八倒地。 “哼,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靠的住的。”嫣红气哼哼的要落泪,幕僚大急,道, “哎呦,心肝宝贝,别哭,那座院子,我已经派中人去问了几次,要价太高,你在容我几日,等北边的钱一到,一准给你买下来。” “钱一到,钱一到,你都说了几回了,哼,别以为老娘好糊弄,你就是不愿意为我花钱,今天你不给个准话,就从老娘的床上滚下去。” “呦,心肝啊,我几时骗过你,这几日风声紧,货运不过去,听说朝廷派人下来查了,老东西似乎怕了,已经开始安排退路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我的宅子不就泡汤了?” “哪能啊,有我在,放心,这几年我也偷偷背着他做了些手脚,他运不出去的货,我自有办法运出去把钱赚回来…快别说了,赶紧的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等等…我问你,你有什么办法?你不说,以后你就别来了。” 幕僚的狐狸眼转转,挠挠头道,“我在运河旁的洪泽湖芦苇荡里藏了十几条趸船,这些年我暗中养了些心腹,从洪泽湖一路向西,走通济渠,一路向西北,到洛阳,在哪里交给北边的金主。嘿嘿,怎么样,如何。” “死样…哼”屋内一阵淫词浪语… 当二人在鬼混之时,殊不知屋顶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正伏在屋顶,透过掀开的瓦片,将屋内的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 半个时辰后,窗户开了一角,幕僚鬼鬼祟祟的跳了出来,四下看看没人,又从后门拐了出去。 窗内的魅影娇嗔一句,“死鬼…”,吹灭蜡烛,兀自躺回了床上。 幕僚不知道,他的身后跟上了一个人,这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七拐八绕,出了城,来到了一处码头仓库。 此时的仓库内,工人们正在装船,幕僚一到,自有一个满脸横肉,工头模样的人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凑了过来。 “大人,按您的吩咐,一共十五艘趸船,马上装完,今晚就能北上。” “我说马三,你狗日的越来越会办事了。” 叫马三的工头也不恼,虽然长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但是却没半点阳刚之气眼袋浮肿,脚步还有些虚浮,嘴里吐着酒气,一脸的猥琐。 “全是大人您的教诲,才有我马三的今天,我马三早已立誓,从今以后跟着您刀山火海,斧钺不避,两肋插刀…” “屁话,咱们都是跟着财神爷,跟我算怎么一回事?”幕僚打断马三不算高明的马屁道。 “你过来,我有事吩咐你。” 二人来到一处僻静处,幕僚低声耳语了几句,马三面色狰狞,不住的点头。 “此间事了,你先去山西大同那边躲躲,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 “要么说大人您能发财呢,姚大人胆子也特妈…谨慎了。”马三谄媚的恭维一句。 幕僚被拍的有些自得,一手扶着胡须,一手扇着扇子,若要给他一把雁翎扇,别人还以为他是诸葛孔明还魂了呢。 不远处芦苇荡中一双明亮的眼睛始终盯着这俩货,低下头,沉思一会,悄然隐匿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不多一会,一只通体白玉般的信鸽径直直冲云霄,向北飞去。 第34章 晕倒 两天后的京城,朱祁镇上完早朝,正在乾清宫练习书法,他发现只要自己烦闷,练练字,心情竟然能平复下来。于是,便坚持了下来。 几个月的练习,王羲之的书法他已经练的有模有样,连杨荣杨溥都啧啧称奇,只是朱祁镇仍不满意。用马愉的话说,形似无神。 “扑棱棱,咕咕咕…”,一只白玉信鸽落在了窗台边,侯宝见状从旁边的小几上的瓷碗里抓起一把小米走了过去,抓起信鸽,看看鸽子腿上的竹筒蜡封确认没有动过的痕迹,随即取出里面的密信,撒下小米,急匆匆的走进了书房。 “皇爷,王天云的密信到了,用的是飞鸽传书。” “哦?快拿来。”朱祁镇放下笔,拿过密信打开,蝇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 “臣自南京一路追查至淮安府内,五日前发现马阁老一行,但臣发现他们似乎已被人察觉,后跟踪至客栈,寅夜,马阁老一行十几人全部被迷晕后绑藏至山阳县运河码头旁的一处仓库内,现无性命之攸…” “臣多日密查,现已查明淮安知府姚斌以下通判、主簿、兵备、财政、兵马司、刑名等大小官吏均涉案其中。知府姚斌幕僚苟富贵似有通敌之嫌,近日有北方胡人出入其宅。” “两淮盐运使亦有数十人涉案,苏、杭、江阴、常州、盱眙十几地多有不法富商巧取豪夺,压榨桑农,多地卫所指挥使贪污军饷吃空额为走私暗中保护,强占屯田,逼迫军户为其劳作,以致江南卫所屯田军户大量逃亡…另臣还查明,私盐一案,皇太后的子侄似有牵扯其中…” 朱祁镇看的目瞪口呆,双手不住的颤抖,手中的密信无声落下,眼中竟然留下了泪水,一旁的侯宝大急,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将要摔倒的皇帝,“皇爷,皇爷,您可别吓奴婢啊,皇爷…” 朱祁镇被气的脸色煞白,嘴唇发紫,有气无力的靠在侯宝怀里,手指颤抖的指着地上的密信道,“收起来!” 说完,头一歪,昏了过去。 “皇爷…”侯宝大惊,“云儿,快传太医,快,皇爷晕倒了…叫王太医来。” 乾清宫瞬间大乱,皇帝无缘无故晕倒,这是天大的事,后宫两个女人急匆匆赶到了乾清宫,孙氏急的直落泪,刚死了丈夫,儿子又无故晕倒,这让她没法承受,她不敢想儿子若有个三长两短…瞬间她想起了丈夫的死因和胡氏被塞进炼丹炉内怨毒的诅咒,“我活不了,他们朱家人一辈子也别想安生…” 孙氏刹那间脸色煞白,她将目光盯在了一旁瑟瑟发抖的侯宝身上。 “来人,皇帝无缘无故晕倒,这帮该死的奴婢一个也别放过,拉出去,严加审讯,查明原因。”孙氏狠厉的说道。 一旁的嬷嬷一挥手,殿外的大汉将军进来后将侯宝,云儿,雨儿等十几个太监宫女全部拉出去了。 张氏坐在床边,盯着王天赐为皇帝施救,一片参片放入嘴中舌下,几根银针刺入,不一会,朱祁镇悠悠转醒,刚要挣扎做起来,就听张氏道,“孙儿躺下,乖,躺下…” “祖母…让您跟着担心了,孙儿不孝”一声祖母,喊的张氏心都要碎了。 “莫要说话,等太医诊治完再说。” “皇儿…”孙氏抹着眼泪走近,“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张氏怒斥一声。 “王太医,怎么样?”张氏又问。 “回太皇太后,陛下无碍,就是急火攻心,以致神志不清,导致昏厥,加之近日天气炎热,暑气升腾,陛下又年少昂阳。多亏宫人给陛下掐住了人中穴,不然微臣也要费些力气。” “臣开几付调理的药,陛下服下,三天后可痊愈。” 说完,依次取下银针,又让朱祁镇吐出参片,下去下方煎药去了。 张氏一挥手,寝宫内就留下她们三人。 朱祁镇半躺着,就听见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和女人的哭声。 朱祁镇看看自己老娘一脸愤愤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多了,于是开口道,“母后,不怪那些奴婢,是儿子身子不争气…您就放了他们吧。” “侯宝,云儿,雨儿……”说着就朝外喊。 侯宝连滚带爬浑身是血的爬了进来,“太皇太后,皇太后,陛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滚过去伺候着。”张氏呵斥道。 “侯宝,去把密信拿来呈给皇祖母和母后过目。” 侯宝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怎么回事?是江南那边…”张氏问道。 朱祁镇点点头,叹息一声。 又看了看母亲孙氏,道,“江南一案,母后的子侄也牵扯其中。” 孙氏一个趔趄,瞬间感觉天旋地转,身后的宫女赶紧扶住,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家里人竟然如此大胆。 “扶皇太后下去歇息。”张氏平静的说道。 “母后…”孙氏哀怨一声,流着泪走了。 侯宝取来密信,张氏打开,静静的看着,良久合上双眼,喃喃自语道,“太平盛世,太平盛世,好一个太平盛世!” 瞬间,睁开凤眼,眼神中充满杀气。 “你怎么看?”嘴里吐出四个字。 “杀,全部处以极刑,剥皮实草,炮烙之刑。”朱祁镇恶狠狠的说道。 “你母后那边的家人确定有人牵扯其中?” 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媳妇,潜台词很明了,就是让朱祁镇松松手,别让自己的母亲太难做,落下刻薄寡恩的名声。事发,肯定会求到她那,一边是国家和儿子,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戚,手心手背都是肉,确实不好做。 又是一阵沉默后,张氏拍拍朱祁镇的手道,“你长大了!” 说完,起身,走出了殿外。 朱祁镇躺在床上,回味着刚才张氏那句“你长大了。”似乎意有所指。 走出寝宫的张氏,看见儿媳正坐在椅子上无声的哭泣。 “孩子,你跟我来!”张氏难得的没用皇家官称,而是用一个平常百姓家的长辈和晚辈说话的语气。 回到仁寿宫,二人坐定,张氏挥挥手,宫人无声退下。 “你怎么想的?”张氏开口问道。 “儿媳现在脑子混沌,六神无主…” “哀家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自你入宫后,对哀家,对先帝都是恭敬有加,更有诞下皇帝之功,所以那些年,瞻基对你和你的家人多有赏赐,本来这些无可厚非。可人都有欲望,黄白之物动人心啊。” “母后,儿媳知道,儿媳就觉得自己命苦,儿媳年纪轻轻夫君便…现在自己的家里人不争气,损了国法…这些年,儿媳也曾数次写信告诫家里人,让他们谨慎行事,不要恃宠而骄,谁知他们…” “你啊,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张氏看了看梨花带雨的孙氏,叹了口气。 “儿子和家人,你自己选吧。”张氏目光锐利,捅破窗户纸,道。 “母后,这…这让儿媳怎么选啊?”孙氏大惊道。 “你若选,日后你和皇帝之间还有亲情在,若不选,日后你们母子之间只有国,没有情!”张氏恨铁不成钢的道。 “镇儿九岁登基,就碰到这种事,他这个皇帝,难啊。难道你想他以后对你这个母后日渐疏离不亲近嘛?” “母后…” “皇帝虽小,但主意正,有担当,有魄力,有远见,更是个心怀天下的雄主。日后哀家不在了,就希望你母子能相亲相爱,别让外人笑话咱们天家只有国,没有亲情。” “这事哀家替皇帝出面办了,这段时日你就不要出坤宁宫了,任谁来求情,一律不见。知道吗?” “是…儿媳遵命!”孙氏失魂落魄的起身,就要往外走,又听婆婆道,“哀家不仅仅是为了你的面子,更是为了皇帝的声誉,他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 哭哭啼啼一路的孙氏回到了坤宁宫,恰好路过御花园时看见两个小太监在假山旁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的笑一笑,孙氏大怒,“先帝刚刚下葬,这些不开眼的奴婢就敢在宫中肆无忌惮,拉出去,杖毙!” 小太监哀嚎一声,被侍卫们捂着口鼻拖走了。 “是啊,自己婆婆说的没错,这个时候自己确实要大义灭亲,亲戚是亲戚,可说到底没有儿子亲啊。”孙氏颓然的坐在凤榻上,流着泪想着想着,沉沉的睡去。 第35章 尿性的侯宝 朱祁镇起身,看着一瘸一拐的侯宝,有些于心不忍道,“侯宝,身子没事吧。” “皇爷,奴婢没事,奴婢皮糙肉厚,几下板子还是挺的住的。”侯宝见主子关心自己,一时间心中一阵暖流涌上心头。 “一会让王天赐给你配点药,好的快。过几日,你得替朕出趟京。抓紧把伤养好。” “是,奴婢无碍,就是些皮外伤。”侯宝心安道。 “没事就好,这几日你先回去养伤,就让你那徒弟叫什么来着,先过来伺候几天。” “是,奴婢遵旨。” 朱祁镇走到窗前,看着西北方向的不断卷积着的黑云,喃喃道,“暴风雨要来了!” 三日后的傍晚,侯宝带着几人,到了潭柘寺。 亥时(夜晚9-10点),一条铁甲长龙,在夜色的掩护下,向西南急速卷去。 一夜的急行军,众军人困马乏,此时天以微亮,队伍中打马走出一个魁梧的将领,“公公,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吧。白天行军,容易暴露目标。” “行军打仗,全凭李将军做主,咱家只是陛下派来的监军,另有任务。”侯宝疲惫的说道。 “前面有一处河谷,传令全军,进入河谷,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吃过饭后,全都睡觉。没有本将军令,不得走出营寨。” “全都睡觉?”传令兵以为自己听错了,大白天的睡觉? “还不快去,小心军法。”李大虎虎目一瞪,就要抽刀。 “诺!”传令兵飞奔而去。 “李将军,你估摸着,咱们还有几日?”侯宝揉着裤裆,咧着嘴问道。 李大虎打开地图,又拿过司南(古人发明的指南针),对照了一下道,“陛下吩咐过,昼伏夜出,按照昨夜的行军速度,估计需要7天。” “什么?七天?不行,必须五天内赶到。陛下在圣旨中可是严令过的。” “公公,你看这一段入山西的路,全是山路,而且还不能走官道,都是晚上行军,我说七天,还是按照走官路的速度。”李大虎说道。 “杨指挥在时,对陛下的命令是从不打折扣的。李将军,咱家只有一句话,若因为晚到放走了贼人,误了皇爷的计划,你我就等着被凌迟吧。” 李大虎一愣,心中破口大骂,“这没卵子的骚太监,你特么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过旋即又有些佩服侯宝,一个深宫中的太监,有那么胖,一夜急行军,居然没掉队,也算是个爷们…恩,不对他不是爷们,顶多算个鸟人…可不就是只剩鸟了吗,以后就叫他鸟人。 李大虎笑笑道,“公公别急,翻过太行山,就是平坦的平原,到时候将士们加紧脚步,保证误不了事。” “当真?”侯宝不懂地图,看不出所以然。 “公公且看,咱们现在是顺着太行山东侧行军,若要节省时间必须在南边翻过太行山,这太行山南麓连着河南地界,咱们翻过太行山后,就到了陵川,那里可是一马平川,到时候咱们急行几日避开晋城,过黄河,直插洛阳北的邙山。当年我跟着叔叔在邙山盗过…当过几天绿林好汉,对那里熟悉的很,他们想把货运到关外,最近的路就是邙山里的一条古道,到时候咱们在山口和山中各埋伏两只人马,两侧再各埋伏一支人马,嘿嘿,那时老子给他来个掐头去尾,中间拦腰切成数段,他们插翅也难飞。” 侯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对李大虎的部署半信半疑,怎奈自己不懂军事,又加上皇帝严令不让他插足军事安排,他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这时,帐篷已经搭好,伙头军们开始烧火做饭,营寨内只听的到马儿的响鼻声,再无其它声音。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必须一暗一明双哨,其他的暗哨撒的远些,两侧山头上必须安排人……”李大虎正在布置防务,侯宝又凑了过来。 “公公,还有事?”李大虎皱眉道,“这鸟人怎么老是往我身边凑,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想到这,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将军,刚才咱家脾气急了些,给您赔个不是。”说着,侯宝递过来一个镶着玉石的精致扁平铜壶,“这是咱家出京前,皇爷赏赐的西域葡萄酿,李将军若不嫌弃,喝点。” 李大虎错愕,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原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鸟人不是个心胸狭窄的,还挺爷……尿性! “既然是陛下赏赐,我怎敢夺人所爱,不好不好。”话里满是推辞,手却很实在,一把接过,拧开壶盖一通牛饮,看的侯宝直心疼,“这匹夫,给他喝糟蹋了。” “啊,好酒,好酒。”几大口温凉的葡萄酒下肚,腹内一阵舒坦。 说着,酒壶往胸前甲胄一塞,拱手道,“谢公公。”说完,站起身回了帐篷。 侯宝愣怔半天,这才回过神来,特奶奶个腿的李大虎,喝了老子的酒,还把老子花五十两银子买的酒壶给顺走了。 谁说这些臭丘八一条筋,这特么见了好东西心眼子比头发丝还多。 懊恼一阵,侯宝苦笑着回了自己的帐篷。 吃过饭,整个大营鼾声四起,见不到一个人,只有巡营的兵丁和暗处的暗哨。 侯宝在帐篷里转辗反侧,睡不着,大腿根里的皮肉都被马鞍磨出血了,钻心的疼。 “侯公公,李将军让我给您送来些白药和纱布。”一个亲兵站在帐篷外小声说道。 “放门口吧。”侯宝艰难起身,一瘸一拐的打开帐篷,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兵,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小瓷瓶,和一卷纱布。 “公公,将军说了,看您走路有点外拐,肯定是大腿根磨破了,大热天的若不涂药,会化脓的。” 说完,放下托盘,朝侯宝咧嘴腼腆一笑,走了。 侯宝一阵感动。这丘八,别看五大三粗的,心还挺细。 涂了药,火辣辣的大腿根一阵清凉,“舒服!”,侯宝长长呼出一口气。 胖胖的伙头军端来了大锅饭,一大海碗浓浓的肉粥,两个拳头大的酱牛肉,还有一张油渣烙饼。 伙头军把油花花的手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擦擦,一把筷子夹在胳膊下快速一抽,放进粥碗里,侯宝看的嘴脸直抽抽。 侯宝的表情伙头军看在眼里,憨厚的一笑,“公公,军营的伙食不比宫里,您将就一下。” “放这吧,咱家暂时不饿。”侯宝恶心的实在没有食欲。 伙头军出了帐篷,暗暗啐了一口,“这骚太监,皇帝都吃过我做的饭,你比皇帝还讲究?揍性,饿你几天你就知道吃了。” 第36章 行动开始 却说英国公张辅当晚拿着虎符,进了京营。 张辅进入帅帐,成国公朱勇皱着眉头迎了出来,“文弼兄,寅夜来此,可是有事?” “奉旨,急调五千京营骑兵,赴凤阳代陛下祭扫皇陵。惟真,这是圣旨,调兵虎符。”张辅也不废话,直接掏出圣旨和虎符递给了朱勇。 他俩都是平辈的人,两人都是跟随他们的父亲张玉,朱能在朱棣手下效力的。 俩人早年间不管是在靖难,还是永乐五征漠北时都立下过赫赫战功,真正的一起扛过枪的生死之交。 朱勇接过圣旨看完道,“中旨?” (中旨即皇帝未经过内阁而下发的一种圣旨。明朝前中期皇帝下发的中旨还是能够很好的执行只不过到了嘉靖后期,随着内阁权力的空前膨胀,皇帝的中旨出了紫禁城还不如一张擦腚纸值钱。) “文弼,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让你去中都祭扫祖陵?”朱勇疑惑的问道。 “太皇太后身子这些日子一直不大好,钦天监给出的主意。”张辅本就不会扯谎,老脸一红道。 朱勇一听就知道扯淡,看了看虎符,道,“文弼,你给我交个底,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辅看了看周围,附耳过去道,“你家里的铺子有没有卖南边的盐?” “盐?南边的?嘶,你是说两淮…”朱勇明白了,随即摇摇头道,“你知道的,我家就那几个当铺酒楼,还有一个皮货铺子。没有盐。” “没有最好,要是有,赶紧撇清,扔出个顶雷的。”张辅说完,大声道,“成国公,快快点齐人马,陛下可着急的很。” 最后一个“很”说的很重。 朱勇恍然大悟,跑到帐外道掏出将令符递给了亲兵道,“速去五军营,命马营都指挥佥事夏瑛点齐五千骑兵,由英国公统帅。快!” “惟真,此事你知我知,若泄露机密,你我两家都将万劫不复。” 临行前,张辅又低声嘱咐道。朱勇身体一抖,他听出来了,这件事恐怕会如当初的洪武空印案一般,上万人头落地。 张辅率五千脱掉重甲的骑兵,一夜疾驰,三日后,便赶到了新沂。 在新沂稍作休整,在第三天的子时到达了山阳县对面的清河渡口,准备连夜渡过运河,直扑淮安府。 “大人,大人,快醒醒,大人…”淮安府后衙,门被拍的山响,屋内正搂着娇滴滴的小妾睡觉的姚斌被叫醒了。 “拍拍拍,别拍了,你家祖坟被人刨了?”姚斌破口大骂。 房门打开,姚斌的幕僚苟富贵满头大汗,满脸惊恐。 “大半夜的不睡觉,碰见鬼了?”姚斌打了个哈欠,满嘴的酒臭气喷了苟富贵一脸。 “大人,不好了,北岸的巡河兵丁来报,清河渡口突然来了大队人马,全是骑兵,深夜看不清具体人数,恐有数千之众。” 姚斌听罢,气不打一处来,一个耳光扇过去,道, “蠢货,那是去凤阳祭扫皇陵的卫队,前几日的檄文你不是看了嘛。” “大人,小人觉得不对啊,既然是去凤阳皇陵祭扫,为何要半夜渡河?有那么着急吗?”苟富贵捂着脸道。 姚斌一听,身体一激灵,也觉得有些不寻常,赶紧穿好衣服,和苟富贵到了书房。 “你是说他们来此是冲着我们来的?” “大人,此事已经明了,咱们的事让朝廷知道了,大人快想想办法吧。” “对对对,想办法,想办法…”姚斌慌了,额头上冷汗直冒。 “上次你抓的人查清底细了吗?” “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啊。” “那些人怎么样了?” “还关在废仓那。” …… 就在二人在商量着怎么办时,运河边,芦苇荡内的废仓。 看守的几个人昏昏欲睡,此时三个身穿夜行衣,嘴里叼着匕首的人,悄悄摸到了仓库门口,只见两人将袖箭对准门口的两个打着瞌睡的看守,一拍,两只带着见血封喉毒药的铁箭嗖的一声,准确射进看守的喉咙,两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未发一声便倒地身亡。 仓内,听到倒地声音的两个看守骂骂咧咧的往外走,“特娘的,二狗子,大半夜的闹鬼呢你。” 刚探出脑袋往外看呢,只觉得脖子一紧,身体就被拉到了空中,另一个人一看,就想往里跑,可是刚转身,眼前寒光一闪脖子一凉,一股温热的鲜血喷出,凉凉。 剩下的一个看守拿着鬼手夜行刀,哆哆嗦嗦的看着眼前这三个杀神,当啷一声,刀落地,膝盖一软跪地求饶,“好汉爷,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吧。” “把他绑起来。”中间的黑衣人道。 瞬间,那人被五花大绑的绑了起来,嘴里还多了块破布。嘴里呜呜呜的。 三人走到马愉面前,马愉还以为是来杀他们的,开口道,“士可杀不可辱,死则死尔,跟他们拼了…” “马大人,马大人,是我,是我王天云。” 王天云扯下脸上的黑纱,笑着道。 马愉顿时像脱了力一般,瘫倒在地,其它十几个侍卫们被解开绳索,羞愧的站好,等着王天云骂他们。 王天云看着昔日的兄弟们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到嘴的骂人话硬生生吞了下去。只是环视了一周,在每个人的肩头捶了一拳,算是安慰了。 众人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王将军,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抓了?” 喝了水,恢复了体力马愉问道。 “十几天前,我从南京跟踪运盐的船队到此,发现你们被人跟踪,半夜时分,几个人将你们迷晕,带到了这里。” “什么?十几天前你就知道我们被抓,为何不救我们?”马愉怒道。 “马大人别生气啊,那时我还不知道你们为何被抓,抓你们的人是谁,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人,我就一路调查下去,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前天我收到陛下传信,让我等候张老国公的消息再行动,并伺机救出你们。这不我就来救你们了嘛。” “若提前救了我们,那就会打草惊蛇,陛下的计划就会落空,好谋划,好计策,陛下真是圣明啊。”说完,倒头就对着北方磕头。 “王将军,请受马某一拜,谢将军救命之恩。” 王天云赶紧侧身,不受谢,道,“马大人不必如此,我只是奉命行事。” 王天云心道,“这读书人还真就认死理,陛下摆明让你们当探路的棋子,自己差点送命,还那么感恩戴德,哎,真是傻的可爱。” 其实刚开始派马愉为钦差大臣来江南查案,朱祁镇不是这么想的,可是谁知出了马愉被抓这档子事,朱祁镇只好将计就计,赌一把,没想到,赌赢了。 “马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得赶紧走,不然赶不上看热闹了。” 马愉一行被救后,运河上突然升起一颗明亮的信号焰火。不远处英国公张辅看到信号,大手一挥,“传令已经渡河的两营马军,迅速进城,包围知府、道台、各有司衙门,淮安卫,大河卫,以及那几个盐商的府邸。” 淮安城城门此时已被王天云手下买通值夜的兵丁打开,两千骑兵狂飙一般飞驰进城,城门楼里睡觉的城门校尉一脸惊惧,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大板街,府,道衙门大院周围,一道道火把组成的包围圈,将两个衙门团团围住,换上钦差仪仗的马愉,站在淮安府大堂之上,神色严峻的看着来来往往搜查的兵丁。 张辅则是带兵直接控制住了淮安、大河两卫的大营,直接将两个指挥使,和一众大大小小的涉案军官全部逮捕,没有想象中的反抗,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 第37章 行动2 “大人,淮安知府姚斌,通判黄子成,道台马苏,兵马司使王源还有财政,刑名,教愉,商贾,盐漕官等涉案人员合计378人已抓获。” 一个百户过来禀告道。 王天赐在马愉耳边低语几声,马愉厉声问道,“姚斌的身边的那个幕僚苟富贵可曾抓到。” “所抓之人中,没有叫苟富贵的。” “马大人,此人身上秘密太多,必须将此人抓到。不然将功亏一篑。”王天赐急道。 马愉这才重视起来,赶紧吩咐全力搜捕苟富贵。 其实这货哪也没逃,而是躲进了后宅嫣红的房内。京营的兵擅长野战并不擅长搜捕,当搜到嫣红的房内时,只是翻了翻厨子门后房梁,就走了,而苟富贵就躲在床板之下的夹层里。当时嫣红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大头兵们没想那么多。 当王天云再次确认外围的兵丁没有人跑出府衙后,王天云带着人直奔后院的嫣红房间。 众人撞开房门,正看见苟富贵正好从夹层里探出个脑袋,和嫣红说话呢。 苟富贵被王天云像提死狗一样从夹层里提了出来,只穿了肚兜的嫣红要扑上去,王天云粗鲁的一个反手耳光她抽了回去。 其它几个大头兵看的直心疼,都暗道,“你不稀罕,哥几个还旱着呢。” 王天云看着几个眼睛冒光的士兵,双眼一瞪,“啥时候,还想那事,等她们被充入教坊司,你们随便弄,现在谁还敢趁机行奸淫之事,斩!” 几个大头兵顿时缩缩脖子,跟着退了出去。 来到大堂,王天云把苟富贵扔在地上道,“马大人,淮安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有要事赶往扬州,告辞!” 马愉站起身来,送走了王天云,立刻回到正堂,吩咐前来协助报案的东厂和锦衣卫连夜搜查账册,抄家,审讯。 整整三天,鸡飞狗跳的淮安府才算安静下来,包括初期抓获的378人外,后期审讯相互攀咬之下,又在附近各县抓了包括知县在内的官员,地主流氓无赖一千多人。加起来超过1400人,人太多,大狱放不下这么多人,只好把一部分人关进卫所大营内。 此次淮安府收网行动,干净利索,几乎将淮安府上下的官员一扫而空,有的县最大的官就剩下一个教愉。 英国公张辅以雷霆之势将一众军官全部抓获,并迅速控制住了周围所有卫所。 这天,张辅在营中聚将,宣读圣旨:凡有贪污军饷、侵吞屯田、欺压良善军户、倒卖朝廷管制物资者,一日内写明罪状,言明状况,根据情节轻重,可从轻处罚,若心存侥幸,故意隐瞒者,查出,一律夷三族,抄没家产,妻女充入教坊司。 张辅觉得皇帝到底还是年轻了,这些人都是犯了军法的人,杀了便是。其实,朱祁镇并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了之后呢?那么多卫所军官,他们不像文官,杀一波,一个科举考试后,又填满了。军官不一样,培养一个军官尤其是会带兵,有战斗经验的的军官更不容易,另外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彻底解决卫所制,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淮安暂且不表,且说王佐一行到达扬州后,便公开了身份,一行人进了扬州城后,便被扬州知府陈贞请进了馆驿之中。 一日一小宴,两日一大宴,每天前来陪酒送礼的如过江之鲫,王佐住的院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王佐更是来者不拒,酒照喝,礼照收。 一连十几天,白天醉的一塌糊涂的王佐,到了晚上就精神抖擞,拿着狼毫毛笔在小本本上记账,连今天喝了什么酒,吃了几道菜,甚至连菜名都记了下来,礼物谁送的,送的什么,此人是干什么的,或为官,或经商,或为地主恶霸等等,事无巨细。 “大人,咱们都来十几天了,每天就是吃吃喝喝听小曲,不出去看看?”这一日,侍卫马六问道。 “不急,不急,一切等消息。”说完,又问道,“今天来了几波送礼的?” “十几波了,小人的脸都笑抽了。”马六抱怨道。 “累了就去休息,我这里一个人可以。”王佐道。 “是。”马六一脸不情愿的退下了。 “陛下怎会用此人呢,这是个贪官啊,不行,等王将军来了,我要把此事告诉王将军。” 马六愤愤的打定主意,嘟囔着回去休息了。 当王天云赶到扬州驿馆时,也被这小山高的礼物吓到了,“没听说王佐是个贪官啊,怎么收了这么多礼呢?”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您看看,我们来了十几天了,这王大人就知道和那帮人吃吃喝喝听小曲,要不就是收礼,您看看,这厢房都快盛不下了。”马六对着王天赐就是一顿抱怨。 “难道这王佐真是个贪官?”王天云顺手拿起一个礼盒,盒子里是两对上好的南海大珍珠,就是皇宫里也不多见,又翻开一个,里面是几本古香古色的唐代佛经绢本。 “哈哈哈,王将军如果喜欢,可以挑几件。”不知何时王佐已在身后。 王天云阴沉着脸简单一拱手道,“王大人,这礼物是怎么回事?” 看王天云脸色不善,王佐会心一笑,摆摆手,让马六出去了。关上门,王佐掏出了一个小本本道,“王将军请看。” 翻看几页后,王天云疑惑的看着王佐道,“这是何意?” “这上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该死的人。”王佐神秘一笑,收回小本子。 “你是说…”王天云恍然大悟。 “不可说,不可说。哈哈哈。”王佐又是爽朗一笑。 “王大人,您挺鸡贼啊。”王天赐竖着大拇指道。 “过奖过奖了。” “我在官场也算摸爬滚打十几年了,从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干起,这些当官的什么德行,我也算了解。若我们暗中查访,或许会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可太慢了,还容易暴露,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在地方上盘根错节,势力很大,想无声无息的弄死咱们,还不跟玩似的,我王某身死事小,可连累了这十几个陛下的侍卫,那罪过就大了。” “王大人,某刚才对您不敬,请不要怪罪。”说完,躬身一拜。 “哈哈哈,王将军快人快语,又是陛下的近臣,我可不敢受你一拜。” 说完,压低声音道,“走,回房间细谈。这馆驿里,透风…” 二人回到房间,坐定后,王天赐将淮安那边的情况向王佐仔细说了一遍,王佐一拍大腿,“好,终于开始了。哎,你是不知道,这些天喝酒喝的我啊,苦不堪言。” “恐怕您还得在喝几天,淮安那边的人犯陛下密令全部押往凤阳皇陵。马大人和张老国公处理完淮安的事估计还得两三日才能到扬州。” “那我就在喝三天?对了,你还别说,昨天他们送来的梅子酒不错,丝丝甜甜的,来点?” “行。哈哈哈。”王天云搓搓手,咽了咽口水道。 “马六,马六,你小子是不是又偷喝本官的酒了。赶紧把昨天那谁送的梅子酒拿两壶来,还有牛肉蚕豆花生唔的各来一盘。”王佐大声喊道。 正躲在房间偷喝梅子酒的马六听到王佐大喊,手一哆嗦,酒洒了一裤裆,赶紧藏好酒壶,拿起两壶梅子酒,颠颠上楼去了。 第38章 为了孙子 京城,武英殿,夜。 窗外狂风卷积着乌云,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朱祁镇站在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雨滴出神。 远处的天空中,黑云中似有勇士正在拿着一把闪电利剑奋勇劈砍,时而似白云出岫,时而似神龙飞天,时而天坤倒悬,时而横扫千军,闪电利剑所到之处所有黑云化作雨滴,洒落大地,滋润着早已干涸的大地。 渐渐的,风止雨稀,天空中依稀露出了点点星光。 “皇爷,亥时三刻了您该歇息了。”云儿过来,柔声说道。 “淮安的信鸽还没到?”朱祁镇问道。 “雨儿一直在乾清宫那边候着,只要到了,一准马上给您送过来。” “好,记得不管多晚,都要送过来。”朱祁镇头也不回的去了寝殿。 “皇爷,皇爷,淮安…淮安…信鸽到了。”雨儿气喘吁吁的小跑进武英殿。 朱祁镇快步走出来,一把抓过雨儿手里的竹管,迅速看了下蜡封,然后走进了书房内。 “臣张辅,马愉谨奏:自明兴元年7月18日晚,臣张辅率五千骑兵已控制淮安各卫、所,凡涉案大小将校均已捉拿归案,共计136人,现共查抄金银五百二十一万两,米79万石,棉布20万匹,各色生丝,彩娟,锦无算,军屯田地……以上臣已清点封存,不日遣大军押解进京。 臣马愉得王天云救出后,坐镇淮安府衙,三天内共抓获涉案大小官员及商贾劣绅、地痞流氓无赖合计1400余人,胡人16人。共查抄金20万,银1200万两,粟米138万石,丝,帛,棉无算,金银玉石268箱……臣已命人清点封存交于英国公一并押解进京,另,臣请陛下允臣就近调南京国子监生来淮,暂领各政务。” 朱祁镇看着惊天的数字反而高兴不起来,这还是那些大臣口中的太平盛世吗?太平盛世,自欺欺人罢了。 此刻,他甚至感到了悲哀和无助,随即他又有些恼怒,恼怒那些天天粉饰太平盛世、歌功颂德的六部九卿,恼怒这天杀的贪官污吏。 “皇爷,刚刚又来一封密奏。”雨儿在书房在道。 “拿进来。”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臣马愉谨奏:此番淮安大案,因臣大意尔险遭倾覆,臣愧对陛下信任……人犯供述罪状多涉及朝中六部大臣……臣已命人将胡人秘密押解进京,等候陛下圣裁…”。 这是马愉写的第二封密奏,第一封看来是两人联名上奏的,第二封是请罪的。 朱祁镇苦笑的摇摇头,暗道,“看来朕这个老师做学问还行,和那些贪官污吏玩心眼耍手段还差点火候啊…” 一场疾风骤雨初歇,第二日清晨,朱祁镇早早起床,做了一套后世的广播体操,出了一身汗,洗漱沐浴后,精神抖擞的坐在桌前吃着张氏那边送来的早膳,一盘咸菜丝用热油滚过,撒上芝麻芫菜,一碗香甜的稻香粥,五六个荤素搭配的水晶包子。 吃饱喝足后,朱祁镇起身,拿起昨晚的密奏,去了后宫。 “皇祖母,孙儿来了。”朱祁镇人还没到,声先到了。 “呵呵呵,镇儿来了,早膳用过了?”张氏关切的问道。 “孙儿用过了,就是水晶包子不够吃。”朱祁镇俏皮的道。 张氏侧头皱眉看向苏麽麽,苏麽麽低头一个万福笑着道,“太皇太后,陛下,可不是奴婢故意给您少送的,王太医特意叮嘱过,陛下得病初愈,早膳不宜用太多。” 朱祁镇歪着头,拿起桌上的糕点嘟囔道,“王天赐管的也太宽了…” 张氏这才眉头舒展,笑着对朱祁镇说,“听太医的没错,以后想吃,等彻底好了,让苏麽麽给你做就是。” “那感情好。我要吃加了海米的,味道鲜。”朱祁镇说道。 “好,奴婢记下了。”苏嬷嬷笑着说道。 看自己孙子有些心不在焉,张氏一挥手,宫人无声退下。 “说吧,又有什么事把你难住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嘿嘿。”朱祁镇笑着拿出昨夜的两份密奏,递给张氏。 张氏看完,良久没有说话。 “祖母,此案涉及孙儿的舅舅和表哥,母后那边…”朱祁镇看了看张氏道。 “前几日,祖母已经和你母亲说过了,”张氏说着,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过一张纸递给朱祁镇。 打开一看,“敕夺会昌伯孙忠世袭罔替,收回丹书铁券,其次子孙显宗废为庶人,发往大宁府充军,其家奴韩兴为非作歹,祸害乡里,背主谋私盐之利,施剥皮实草之刑。” “祖母,这…”朱祁镇其实是想说是不是有些重了。自己那个姥爷他还是知道的,为官方正,乐善好施,官声在当地很好。而且历史上当时王振诬陷国子监祭酒李时勉“伐文庙树”,孙忠上书直言,救了李时勉,是个很不错的人。 历史上也确实有韩兴这个家奴,为非作歹,放印子钱,当地官府非但不管,还一起干。 “皇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家自有法度。你首先是天下万民的皇帝,再次才是你母后的儿子,哀家的孙子。莫要因为私情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张氏柔中带刚道。 “这件事你就不要出面了,祖母来做吧,祖母老了,面子还是有的。过几日,祖母会让人把会昌伯叫进宫来,再怎么说,我们还是亲家,有些话祖母说,更合适。至于你母后那边,你也不要管了,先处理好江南的事。” 从仁寿宫出来,朱祁镇特意绕路去了趟坤宁宫,只不过他没进去,只是远远看了看紧闭的宫门,摇摇头走了。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就收到了侯宝发来的密信,说已经翻过太行山麓,抵达山西南部的邙山。 朱祁镇心情好了一些,见王天赐颠颠的端着碗药汤走了进来,道,“我说老王,你这天天给朕灌苦药汤子,朕现在出恭都是药味。” 一声老王差点没把王天赐吓死,皇帝叫他老王,对亲近的臣子来说表示宠信,对他一个太医来说那就不一样了,再说自己也不老啊才26岁。 “瞧把你吓的,你和天云都是朕身边的人,朕自然对你们信赖有加。以后没人的时候,你我君臣随意些。” 说完,端起那碗药汤,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陛下,臣来皇宫已经月余,潭柘寺那边的教学可是耽误了。” “你不说朕倒是给忘了,这样吧,太医院的差事你先兼着,半个月在潭柘寺,半个月在宫里吧。太皇太后那边谁去朕都不放心,你在朕才放心。” 王天赐躬身行礼,端着药碗出去了。 第39章 邙山设伏 邙山,被后世称为“东方金字塔”、“中国帝王谷”。这里自东周开始至五代十国,埋葬了40多位帝王,上千名皇族贵胄,可见其风水极佳。 此时的邙山古道边,两侧山峦起伏,山间袅袅白雾升腾,一片祥和宁静。 “侯公公,将就着吃点吧,现在这里离洛阳很近,生火做饭容易被发现。”说话的是李大虎。 李大虎从怀里掏出一块油渣烙饼,撕下一半就放在嘴里大口吃着。 侯宝夺过另一半,也不管脏不脏,几口就吞了下去。李大虎笑了笑,又递给他一个水壶,侯宝一愣,这不就是被这厮顺走的酒壶吗,刚想喝,定睛一看,妈的这个李大虎,把酒壶上镶嵌的两颗红宝石和一块白玉给撬走了。 侯宝狠狠的瞪了李大虎一眼,咕咚咕咚的灌下几口水,把酒壶扔给了李大虎。 “你狗日的,穷疯了?”侯宝低声骂了一句。 “啥?”李大虎装傻充愣道。 “你…”,话音未出,就被李大虎一把捂住嘴按在了地上,“别说话,有人。” 侯宝刚要抬起头,又被李大虎一把将脑袋按在地上,嘴巴鼻子里全是土。 “不对,是车队。二蛋,给对面的打旗语,让他们准备。”说完,松开了侯宝。 “李大虎,咱家草泥姥姥。啊呸…呸…”。 李大虎一脸浪荡子的样子道,“你行吗?”,说完,还不忘斜眼瞥了瞥侯宝的裤裆,一脸傲娇的坏笑。 “咱家草泥…”侯宝这才发觉不对,“你个鳖孙…”一急眼家乡土话脱口而出。 “哎,别骂了,老侯你快看,他们那大车上拉着的是什么?这么沉。” 侯宝探出脑袋,只见山间的古道上三十多辆大车组成的车队正缓缓朝这边行来。车似乎很重,两头骡子拉着都比较费劲。 一百多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或手持鬼手夜行刀,或持棍棒,赶车的人不时的抽打着拉车的骡子,吆喝声由远及近。 “大人,山下的来报,他们说的是鞑子话。”小亲兵二蛋过来禀报。 “鞑子?”李大虎眼珠子顿时通红,“告诉兄弟们,一个不留,全部宰了。” “不行,要留活口。”侯宝低声说道,“陛下吩咐过!”又强调一遍。 李大虎的十指都快攥出血来了,关节发白,嘎嘎作响。 最终松开,开口道,“告诉弟兄们,尽量抓活口。” 车队毫无察觉的慢慢走进了李大虎设好的口袋阵中,随着一声信炮响起,负责去尾的一队人马率先杀出,噼里啪啦的枪响后,车队后面几辆车附近的人便都倒下了,还没等那帮鞑子反应过来,这队人马已经拦住了退路,列好了三段击阵型。 只听鞑子车队中的一人大喊着,这伙人中冲出十几个人快速向前,显然是想冲出去,可是为时已晚,等那十几个人冲出去几十米远时,前面一排排黑洞洞的米尼步枪对准了他们。 噼里啪啦的一排枪响,一地的鲜血尸体和没死透的满地打滚哀嚎。前后的龙虎军踩着有节奏的步伐挺枪稳步向前,鞑子车队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手中的刀一挥,所有人全部放弃大车,往李大虎埋伏的这边山上跑去。 “找死!”李大虎拔出腰刀,大喊一声,“兄弟们,是爷们有卵子的,全给老子扔了火枪,抄刀子跟着老子剁了他狗日的鞑子啊。” 侯宝刚想赞美一句,又觉得不对味,驴日的李大虎,咱家操…你个鳖孙。 李大虎如猛虎下山,怒吼着第一个冲下了山坡,另一侧的龙虎军也相机杀下了山坡,亲兵小二蛋则是负责留下保护侯宝,一脸羡慕的看着山坡下袍泽们。 侯宝跳脚的骂完李大虎,一把夺过二蛋的腰刀,拽着二蛋就往山下跑,“侯公公,使不得,使不得,将军让我保护你,你咋能抢我的刀…” “少废话,跟着你侯爷爷,杀鞑子去…杀啊”,一声不阴不阳的尖利声在山间响起,大伙都是一愣,只见侯宝肉球般的身体奔下山,举刀就砍,一个背对着他的鞑子,刚转过身,就感觉脖子一凉,侯宝一刀就把他的脖子砍断了,还剩一层皮连着脑袋耷拉着,一股血雾喷出。 “操,这鸟人,还算是个爷们…鸟爷们。”李大虎暗骂一句,一刀一个,一连斩杀了十几个,冲到了鞑子领队跟前。 鞑子领队把上衣一撕,露出古铜的坚实的胸膛。 “操!整的谁没胸肌一样,”李大虎啐了一口,提刀一个猛虎扑食,鞑子抬刀一挡,两刀互砍之下,火星子乱飞。 鞑子只感觉虎口一阵酸麻,心道,“碰上硬碴子了。”闪电火石之间李大虎刀锋横扫,奔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刀,鞑子顺势后仰,往后连滚几次,躲过了数次劈砍。 “李将军,留他性命,活捉他。”侯宝提着刀跑了过来,大声喊道。 “滚一边去。老子要剁了这骚鞑子。”李大虎已经杀红眼了,哪听的进去。 “李大虎,你个鳖孙,你想违抗圣旨?”侯宝跳脚大骂。 一听圣旨,李大虎瞬间清醒,他瞥了眼那鞑子,扔了手中的雁翎刀,搓了搓手,对着鞑子做出了一个挑衅的手势,那鞑子也不示弱,同样扔了刀,摆出一个摔跤的姿势。 两人展开肉搏,拳拳到肉。李大虎不愧是草莽出身,净往下三路招呼,就在两人打的难解难分之时,李大虎趁鞑子准备熊抱他时,一个深蹲,顺势一个猴子捞月,一把攥住鞑子的下身,右手使劲一攥,鞑子只感觉浑身力气瞬间被抽干了,痛苦的倒地,身体扭成了虾米状。 “绑了!”李大虎站起身,喘着粗气道。 “李将军威武!”侯宝赞叹一句道。 “球,要不是你拦着,老子早结果了他。”李大虎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不满的说道。 “哈哈,李将军,此番你擒获鞑子奸细,咱家自会将你的功劳禀明皇爷的,还有龙虎军的所有将士,功劳一分不会少。” “将军,侯公公,兄弟们伤了十来个,其他的都没事。”一个百户过来禀报。 “赶紧让军医诊治,这大热天的,伤口别化脓了。” 百户离去,又一个士兵来报,“将军,咱们的人抓了一个会说汉话的鞑子。” “哪呢,带上来。会说咱们话的鞑子,老子还是第一次见。” 不一会,两个士兵押着一个满脸横肉,一脸猥琐的人过来。 “军爷,军爷,我不是鞑子我就是个车夫,军爷…”这人不是马三还能是谁。原来当日他乘船来到洪泽湖后,将所有护漕丁全部赶到了一条大趸船内,船仓内放满了硫磺硝石,一把火,300多护漕丁全部被烧死沉入洪泽湖中。 “你说了不算,爷说你是你就是,说你不是你也得是。”李大虎阴恻恻的一笑,笑的马三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 “太霸道了。”马三哀怨的看了眼李大虎,暗道。 “这位军爷,我真不是鞑子,我是他们雇来带路的。”马三大急,这人一看就是个杀人魔王,虽然是官军,但官军有时比土匪还土匪。 “你不说自己是车夫吗,怎么又成带路的了?老子看你不老实,不说实话,嘿嘿,拿你的人头充数,算军功,一个鞑子人头十两银子。”说罢,举刀就要砍。 “军爷饶命,饶命,我说我说…” 马三竹筒倒豆子,问的没问的,全招了。 两个时辰后,龙虎军将山谷打扫干净,连血迹都仔细用土掩盖住,掩埋了鞑子尸体后,赶着大车,朝北而去。 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40章 扬州 李大虎带着龙虎军全部走进了邙山深处的一个山洞内。 “李将军,咱家看你路挺熟啊。”侯宝不阴不阳的走过来,踢走二蛋。 “啊,那什么,咱不是在这干过几天绿林好汉嘛。” “狗屁的绿林好汉,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咱家问你,这山洞如此隐秘,你是如何知道的?” “唉我说侯公公,你要是没事干,就去清点物资,陛下派你来不就是干这事的吗?老子这还有正事要干,起开,一边凉快去。” 说完,一把推开侯宝,径自走了。 “咱家日…你特妈个鳖孙玩意。”侯宝骂完,一脸愤愤的去清点物资了。 其实他多少也能猜出来这李大虎以前是干什么的,这邙山是啥山他也多少知道点,这一路走来,随处可见石人石马的雕像,还有不少东倒西歪的墓碑,那些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可都是王侯将相。 “侯公公,一共30大车,全部都是精盐,还有一万多两银子,50贯铜钱。”临时负责后勤统计的胖火头军拿着账册过来禀报。 “好…”话没说完,就听李大虎一把夺过账册,“盐看好了,一袋都不能少,银子嘛,给兄弟们分了,出来一趟不容易,鞑子的银子,不拿白不拿。” “不行,这都是贼赃,没有陛下准许,谁都不能动。”侯宝一把又夺过账册道。 刚开始龙虎军的将士们一听有银子拿,正高兴呢,又被侯宝一句话给浇灭了。一旁的伙头军暗自破口大骂,“狗儿的骚太监,不让老子发财,你等着,以后多往你饭菜里吐几口唾沫。呸,骚太监。” “我说行就行,这是战利品,又不是抢老百姓的。再说了,陛下以前亲口说过,战利品只要分配公平就行,没说不能分。” 说完,大手一挥,“兄弟们,老子一文钱不要,全是你们的,一会都到侯大总管这登记领银子。” “我日你八辈祖宗…”侯宝感觉又被李大虎涮了,还被拉下了水,他要是敢不分,估计用不了盏茶功夫,这群丘八就得把他大卸八块。 “你行吗?”说完,李大虎得意洋洋的搂着二蛋走了。 临走还不忘朝侯宝裤裆的方向故意吹了声口哨。 侯宝气的直跺脚,没辙啊,皇帝确实没说过不能分,这李大虎钻了空子,官司就是打到皇帝那,皇帝也只能默认。钱都分了,还能再收上来?军心还要不要。 两千人,一人能分二两银子,看着周围眼神不对的大头兵,侯宝咽了咽口水,拿起毛笔,坐在石板上,开始登记分银子。 银子分完,众人喜滋滋的三五成群的商量着回去该怎么花。 侯宝又凑到李大虎身边。从怀里拿出一份密旨,递给了李大虎。 李大虎一看,神色立马郑重,“陛下这是啥意思?” “按陛下吩咐办!”侯宝捏捏酸痛的手指道。 “事不迟疑,走。”李大虎站起身,快步安排去了。 一个时辰后,山洞里走出一百多穿着普通老百姓衣服的汉子,赶着大车,无声的出发了。 等到大车出发有一个时辰,众军这才列队从一旁的山道小路,向北急去。 画面转回扬州。 王佐又大醉三天,这几天依然是礼照收,酒照喝,回来继续记本本。 入夜,送走最后一波送礼的。王佐和王天云吹灭烛火,在房间里小声的说着话。 “王大人,张老国公那边已经率大军到了扬州城外。今晚子时,大军入城。”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在喝了,这十多天喝的我都快成酒缸了。” “呵呵呵,王大人海量!” “鸟的海量,你连喝十几天试试。”王佐确实挺痛苦,他本来就有痛风的老毛病,这些天折磨的他不轻。 随即,王天云无声的打开门,轻轻一声猫叫后,楼下阴影里出现了五六个精悍的便服侍卫,无声的摸出了驿馆,消失在了黑夜里。 子时的打更声一过,扬州城北门被悄然打开,只听大地震动,由远及近,眨眼间狂飙一般的骑兵大队已经冲进了扬州城内。 “速速包围扬州各府衙,按照名单,一个人也不要放过,统统捉拿归案。”张辅有条不紊的下着军令,一队队骑兵领命而去。 一时间,整个扬州城鸡飞狗跳,咒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王大人,这怎么话说的?”扬州知府陈贞颤抖着问道。 “陈大人,稍安勿躁,且和本官一起看一出好戏。” 陈贞两股战战,跟着王佐坐在大堂内,这时,有兵卒过来禀报,“王大人,张老国公让小人来通报,扬州所有城门已控制,城内正在抓捕罪犯,张老国公派小人带来一个百户队,供您驱使。” “张国公人何在?”王佐站起身来,问道。 “老国公已率部进驻扬州卫。” “好,回复张国公,有他在,本官就放心了。” “是。”兵卒大步而去。 咣当一声,陈贞一屁股坐在地上,颤声道,“王…王大人,下官……”。 王佐一脸厌恶的看了看他,旋即笑笑,“陈大人,屁股疼吗?” “疼…”陈贞两眼无神机械的点头。 “日后,还有更疼的时候。哼!”一甩袖子,坐回了主位上。 “啊…”反应过来的陈贞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人您救救下官,下官可是送您…” “闭嘴,你送的那些东西,过些日子,皇上就能看到了。” “啊!”陈贞如遭雷击,随即心中破口大骂“卧槽你祖宗十八代啊,你特妈玩的真阴啊,原来你早就挖好了坑,你把老子匡进坑里还不算,你还把整个扬州府的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人都给骗进了坑里。完了,整个扬州府完了……” “来人,请陈大人挪个地方,好生对待,别让陈大人觉得咱们京城来的人礼数不周。”王佐一挥手,两个士兵夹起陈贞就往外走。 “大人,大人,我检举,江淮盐运司还有南京户部……呜呜呜……”大头兵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破布,塞住了陈贞的嘴,拖走了。 王佐轻蔑的一笑,悠然自得地端起一杯茶,品了起来。 扬州富商周家。 当管家把睡的跟死猪一样的周世仁摇醒后,抓捕他的官兵已经破门而入。 周家大院内装修的富丽堂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非常的雅致且不失富贵。 “查扬州富商周世仁,伙同扬州知府陈贞,江淮盐运司镇守太监薛贵、淮安知府姚斌等侵吞官盐……”,周世人听着听着,白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查扬州富商刘大风……” 这样的场面在扬州城内不断上演,有不明事情的百姓探出头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被大兵们一顿呵斥吓了回去。 甚至还有的涉案官员家里的管家想凭着自己老爷是官身,呵斥前来抓人的兵丁,直接被一刀宰了。 一夜的抓捕,所有涉案的官员、富商、地痞流氓无赖全被一扫而空。第二日,王佐打出钦差副使的仪仗,并张贴安民告示,扬州百姓大哗。 “这些狗日的,平时就知道欺负咱们这些苦力,看看,被抓了吧,呸,等着砍头吧。” “唉,听说了吗,昨晚咱们扬州的那几家赌场,妓院都被封了,听说还死了人。” “什么赌场妓院都封了?那老子输的钱怎么赢回来了。” “二狗子,你还想着赢回来?没看见安民告示上说吗,是啥…唉二叔,那词怎么说来着。” 一个穿着皱皱巴巴长衫,好似读书人的老者,抚着胡须道,“让你多读书你不读,平时就知道耍钱攒花活,那叫扫黑除恶,净化社会空气。” 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老者更加得意,读书人,到什么时候都高人一等。 第41章 裤裆烂了 “皇爷,侯公公来信了。”侯宝的徒弟顺喜小心的说道。 “拿过来。”朱祁镇正在看《资治通鉴》,头也没抬的说道。 顺喜小心翼翼的将装有密信的铜管递过来,放在了朱祁镇的左手边。 朱祁镇皱皱眉,顺喜慌忙拿过一把小刀递了过去。 “你跟着侯宝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下去下去。”朱祁镇懒得再说什么。 拿起铜管,检查了一下漆封上的飞虎印记完好,然后用刀刮开漆印,拇指在铜管的凸起处轻轻一按,哒的一声脆响,铜管应声打开。 “好,好,好。”朱祁镇连说三声好。 “这个李大虎真是有勇有谋。” 看完之后,朱祁镇提笔给侯宝回复: “此次设伏成功,全赖主将有谋,士卒用命,回京之后朕有重赏。尔须尽心辅佐李大虎,不得懈怠。谨记,尽心查明盐运物资入伪元渠道及所涉各路官员人等。凡鞑子战利品可任将士取之,尔不得横加干涉,但若有抢夺朕之百姓财产者,可依军法处置,不得姑息。尔虽为内侍,却能提刀上阵,连斩数人,朕心甚慰。” 写完后,封好后,交给顺喜让他给信使送回。 却说扬州一夜疾风骤雨,在东厂和锦衣卫的协助下,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抓获。接下来便是抄家,扬州府府库大院,一箱箱金银玉石字画被抬了进来,整个大院被临时征调来的十几个账房先生的算盘声淹没了,同时十二个账房奋笔疾书,各色奇珍异宝简直晃瞎人的眼。 从周家搜出来的一颗珊瑚树高一丈有余,通体红色,部分交接处甚至襄了黄金,更让抄家官兵眼馋的是那十二座用纯金打造的佛像,佛眼用上好的猫眼石镶嵌,简直浑然天成。 经过三天的统计,结果让王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银1800万两,金60万两,各色玉石宝石五百多箱,名贵古董字画两百多箱,珍奇药材一千五百斤,良田30万顷。 “江南之富,一府可半国库矣。”最后,王佐喟然一叹。这让他这个北方官员彻底感觉到了南方财税的重要性。 “回去要向皇上建议,商税必须改变,要收,而且对于这些豪商巨贾必须征收重税。去特娘地十抽一,十抽三都是便宜他们了。”暗自忖度着该怎么给皇帝写奏疏,就听一阵马嘶声传来。 “公弼。”马愉走进了府衙。 “性和兄,别来无恙?”王佐高兴的站起身来,两人相互问候过,自有公人奉上香茗。 “收获如何?”马愉喝了一口茶,呼出一口浊气问道。 “唉,我到现在才真正理解陛下为什么非要开展扫黑除恶行动,你看看吧。”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递给了马愉。 “嘶……这……这么多?”马愉倒吸一口冷气。 “我担心的不是这些贪官污吏,而是陛下下面的动作。”王佐神色有些惶恐道。 “是啊,经过这些天,我隐约觉得陛下和太皇太后似乎,似乎……”。马愉低声道。 “嘘,心知肚明即可。性和兄,你我皆是北方人,陛下用你我二人查察南方私盐一案,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唉,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我也算青史留名了。”马愉苦笑一声,面有戚戚然。 “你我皆为陛下臣子,为君父分忧乃我等臣子的本份,且能因些许虚名至国家利益于不顾。性和兄,我心已定,你呢?”王佐眼神坚定,看的马愉有些愣神。 “我心亦然!”马愉王佐二人相视一笑。 两人又聊了会案情,就听门外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于是二人起身,看见一士卒跑来。 “二位大人,门外聚集数百扬州百姓,举着诉状,说有冤情。” “哦,公弼,你我二人去看看吧。”说完两人正了正官袍,走出府衙大门。 “这…怎么会这么多百姓?”马愉有些惊讶,还有听到消息,不断往府衙跑来的。 “性和兄,你这个钦差大人可有的忙了。” “恐怕暂时不行,我已得到线报,南京那边已经是箭在弦上了。”马愉说道。 “这样吧,先派人收了百姓诉状,同时向周围县乡贴出告示,凡有冤情者在一个月内向扬州府衙投递诉状,同时调南京国子监监生来此填补缺额。”王佐建议道。 “抄送一份,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请奏太皇太后和陛下,尽快调派淮安,扬州两府主官,不然两府政务就要停摆了。” “好,就这么办。”两人商定,命人接下状纸,并贴出告示,告诉告状的百姓,十五日后开堂审案。 此时,山东备倭兵已经抵达南京城下两天,刚开始浩浩荡荡的船队让南京京营和守备官兵紧张了一阵。当得知这些山东佬是去清剿倭寇,突遇大风才不得不临时到此休整的之后,紧张的神经又松弛下来。 南京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尤其是秦淮河畔,各色画舫,勾栏院酒肆茶楼更是人满为患。 站在船头,蔡福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冷笑一声,回了船舱。 “将军,我们已经在此两天了,将士们都有些议论。为何我们还不下船。”参将廖德阳说道。 “告诉儿郎们,在宁耐一时。” “再去派人问问,汤杰的人到哪了?二十多天了,连个信也没有。”蔡福多少有些不耐烦了,皇帝严令他一定要等汤杰的兵马到达杭州后再行动,可这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大热天的,将士们又不能上岸,天天闷在船舱里,有不少人已经中暑了。 “将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儿郎们的裤裆都捂烂了,这江南的夏天太闷太热,兄弟们又不能下水洗澡,都臭了。”参将继续抱怨道。 “我咋知道等到什么时候,狗日的,滚滚滚,别来烦老子。”无厘头的一阵烦躁,蔡福挠挠瘙痒的裤裆,一阵破口大骂。 “回来,你带人上岸,去采买一些绿豆,给儿郎们多煮点绿豆汤。” 参将廖德阳闷声闷气的带人去了,蔡福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咒骂了一句,返回了船舱。 入夜,一声老鸦声将蔡福惊醒,多年的军人职业生涯让他迅速起身,抓起腰刀就冲到了门口。 “将军,南边来人了。”哨兵在门口低声说道。 “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浑身湿漉漉的汉子进了船舱。 “末将江西镇指挥佥事汤炳林叩见蔡将军。” “可是汤杰的手下?”蔡福急问。 “是。汤总兵命在下前来送信。”说罢掏出一个防水的竹管,打开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看罢信,蔡福转忧为喜,“好,回去回复汤总兵,明日子时收网。” 第二日清晨,匆匆用过早饭,蔡福便秘密安排军中的夜不收乘小船向上游驶入,然后在隐蔽处上岸,化妆成普通百姓,趁机混入南京城中。 其实他是信不过东厂和锦衣卫的那帮人,再怎么说,也不如自己的兵踏实。 “船上可是山东备倭兵指挥同知蔡福蔡将军。”正站在船头看风景的蔡福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正要恼怒,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穿绫罗绸缎,商人打扮的男子,笑吟吟的在看着自己。 “本将就是蔡福,你是何人?”蔡福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哈哈,蔡将军,可否让在下上船说话。” 蔡福看了看来人,看此人虽然商人打扮,可站姿上看,此人腰板挺直,双臂微微弯曲垂于腰间,必定是从过军的。 来人上船,递过一个铜牌,蔡福一看,“嘶…你是陛…” “哈哈哈,蔡将军,可否赏杯茶喝。”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京城侍卫统领王天云。 二人回到船舱,主次坐定。 “王将军此来是…”蔡福不得不谨慎,仅凭腰牌,他是不能全信的。 “蔡将军,陛下有密旨给你。” 蔡福一听,就要起身跪下接旨,王天云笑笑,扶住他道,“陛下让你亲自看。将军不必行此大礼。” 蔡福恭敬的打开明黄色的密旨,神色凝重的看完,缓缓放下。 “蔡将军,可有难处?” “啊,难处但是没有,只是陛下让本将暂领南京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一职,我难以胜任啊。” 也是,让一个从二品的武将,去干只能由勋贵出身的武将才能担任的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确实有些不符合国朝的规制。 第42章 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苏州,知府衙门后院。 苏州知府况钟此时正和自己的两个人趴在桌上,一口青花罐内,两只颇为雄壮的蛐蛐正撕咬的难解难分,那只黑斑赤尾,青鳌直须得蛐蛐一个翻身跳跃,用它强壮得外鳌咬住了对方得大腿,对方闪避,一只大腿便被咬断,败下阵去。 “好,羽林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况钟高兴的手舞足蹈。 “来来来,彩头拿来,快着点。”说完,伸手从旁边两人面前一把抓过几个银元宝放在自己面前。 “大人果然精通此道,在下佩服。大人您这只寿星头小人出五万两银子,如何?”说话是苏州盐商钟岳。 “五万两就想买走我的羽林将军?”况钟一脸拉垮,不满的道。 “额,小人再加一万两。”钟岳咬咬牙,心中暗骂一句,“贪得无厌。” “我说钟老板,你家财万贯,日进斗金,区区六万两银子就想买这只寿星头?”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道。 “哎我说林老板,六万两,那也是我钟某起五更睡半夜赚来的,有本事,你出个价。”钟岳不满的道。 他俩其实都不善于斗蛐蛐,只不过是为了下半年的盐引一事,花钱走门路来了。 “大人,小人出10万。正好和我家那只大圆头凑成一对雌雄双煞。”林子祥伸出胖乎乎的十个手指头说道。 “我……”钟岳气瘪,端起茶杯猛喝一口水,不再说话。 “哎,要我说啊,这玩虫呢,整个苏州,我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况钟得意洋洋的说道。 两位富商又是一顿恭维,拍的况钟是飘飘欲仙。 “大人,这是惠昌票号见面即兑的十万两银票,您看下半年的盐引……”林子祥一脸谄媚的将银票推了过去。 况钟端起茶杯,拂去茶末,看也不看银票,而是看着钟岳道,“这本来呢,今年的盐引我和两淮盐运司那边谈好了,奈何那边也是人吃马嚼的……” 显然,十万两少了。林子祥用胳膊肘推了推还在盘算的钟岳,钟岳无奈,从怀里掏出银票,又拿出一张地契,“呵呵,大人,这是五万两惠昌票号的本票,这是小人一处宅院,刚刚完工,里面全都是一水的黄花梨木,我在里面养了十几个扬州瘦马,大人……” 况钟顿时转怒为喜,听到扬州瘦马,更是乐不可支,笑呵呵的拿过银票地契,塞进了袖子里。 “后天这个时候,你们过来拿盐引。” 两个富商顿时喜出望外,连连拱手作揖,千恩万谢的走了。 “呸,什么玩意,半年的盐引,他敢要二十万,也不撑死他……”走到僻静处,钟岳狠狠啐了一口。 “行了,有的赚总比没有强,至少还有一半的盈余不是。”林子祥也是一脸无奈。 二人一阵叹息,各自回了家。 子时刚过,苏州城南门守城的兵马司几个兵丁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惊醒,“不好,是军马。”一个年纪大的兵丁说道。 二人透过城门缝看到远远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由远及近。 “快,快去禀报大人。” “嗡……”还未来的及去通报,二人当场吓的魂飞魄散,只见一只三角锥羽箭穿破厚厚的城门,箭头透着森森银光,箭尾还在不住的晃动。 “打开城门。”汤杰打马上前,一声大喝。 “你们是何人,城门早已关闭,有事明天再说。”年纪大的兵丁壮着胆子喊道。 “某是你江西总兵汤爷爷,奉皇命,来苏州捉拿侵犯,速速开门,不然惹得你汤爷爷性起,老子直接攻城。” “既然是江西总兵汤达人,可有朝廷的通关文牒,若没有,小人不敢私开城门,还请将军见谅。” “操,来人,上城墙!” 只见一队人下马,掏出飞虎爪,卯足力气往上一扔,飞虎爪牢牢抓住女墙,十几个人迅速攀爬上了城墙,只听几声惨叫,城门被打开了。 汤杰带队飞马进城,后续大队人马分别奔向四个城门。 “大人,不好了,有大批官军进城。”知府况钟的管家一脸惊恐的在窗外大喊道。 况钟此时正搂着两个小妾正在神魂颠倒呢,一听窗外大喊,差点痿掉,披上衣服就想冲出门踹死管家。 “大人,不好了,大批官军已经包围了知府衙门。”管家哆哆嗦嗦的说道。 “什么?”况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快,快,守住府衙大门,不能让他们进来,再派人去扬州卫所,请刘千户带兵前来。” “大人,来不及了,恐怕此时前后门都出不去了,他们来的太快。” “快快快,迅速捉拿苏州知府况钟,府内所有人丁,一个都不能放过。”大喊之声传进了后宅,况钟吓的只觉两腿之间一股热流,对,他吓尿了。 管家一阵恶心,但又不得不拽起况钟,往屋里跑去。跑进屋内,管家瞥了一眼床上精光的两个小妾,咽了咽口水。 “快,把老爷我藏起来,快。”可是能藏哪呢?出了衣柜就是床底,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嘛。 就在这时,一阵铁甲响声,大门被啪的踹开,汤杰跨着腰刀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定睛一看,乐了,“嘿,兄弟们,看看,还是人家文官会玩嘿,这特么二龙戏凤啊。”一阵大笑,臊得况钟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我说况大人,你真是癞蛤蟆玩青蛙,你玩得真花啊!”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你……你是何人?夜闯知府衙门,等同造反。我……我要具折告你。”况钟哆哆嗦嗦指着汤杰道。 “况大人,你案发了,跟本将军走吧。”汤杰笑眯眯得说道。 “放开我,我哪里也不去。我是朝廷钦命得正四品知府,捉拿我,必须要有朝廷得旨意。” “况钟,你也是个读书人,我劝你给自己留点体面。若没陛下得旨意,你以为本将会大老远得从江西跑来苏州抓你?带走。”汤杰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查,苏州知府况钟,贪污受贿,勾结苏州林、钟、王等十余名富商,倒卖盐引,中饱私囊,滥施刑狱,逼良为娼,着即查办。” 况钟被大头兵拖走了,留下一地屎尿。 这况钟是何人呢,历史上这人虽名不经传,但有一件事得和大家交代一下,都知道朱瞻基后期被称为“蛐蛐天子”,而这况钟呢,投其所好,曾经向朱瞻基进献过四个顶级蛐蛐,还特意命工匠烧制青花蛐蛐罐,一时间,江南文人雅士喜爱非常,由此江南之地有很多百姓为了生计,每天都会去田间地头抓蛐蛐卖钱。 第43章 风水轮流转 苏州府涉案的大小官员富商地痞流氓无赖一夜之间被抓的干干净净。 整个浙江卫所也被汤杰根据东厂和锦衣卫提供的情报扫了一遍,涉案军官多达4百多人,抄的家产更是无数。 押运罪囚的队伍和抄家得来的金银车队一眼望不到头。 “快点走,别装死狗,平时你不是挺能耐的吗,动不动对我们非打即骂,”一个押运人犯的卫所兵拿着鞭子对着他曾经的百户就是一鞭子,那百户白胖的脸上顿时一条血痕。 “刘老三…刘爷…别打了,以前是我瞎了眼…”百户哭着求饶道。 “啪”又是一鞭子,“日你娘的,还想睡我媳妇,老子今天就让你成太监。”说完对着那百户裤裆大力抽射,啪的一声闷响,百户一声惨叫,捂着那活满地打滚。 一旁负责看守警戒的江西士兵只是站在一边笑着,还时不时指指点点,全当看热闹了。 “行了,别看了,赶紧拉开,别给弄死了,距离凤阳还几百里地呢。这大热天的…”一个千户过来吩咐道。 …… 这样的事情一路上都在发生,人犯们哭天抢地,后悔万分。 “看着没千户大人这几日都对咱们客气不少。”一个小兵说道。 “哼,你没看咱们抓的这帮军官什么下场吗,千户这是怕了。” “也是,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平时这些当官的拿咱们大头兵不当人,说克扣军饷就克扣,现在你看他们多惨。” “娘希匹……” 南京在昨夜子时同时行动。 “查南京守备太监孟宝,户部右侍郎孙德家,兵部右侍郎王佑安,员外郎洪峰,右都御史……一长串名字念完,抓捕行动随即展开。” “放开咱家,咱家是先帝钦命的南京守备太监,你们长了熊心豹子胆了…”一队士兵将守备太监孟宝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大人,抓到太监孟宝,这骚太监,居然还有老婆,还不止一个。”一个小旗一脸嫌弃的说道。 “啥,太监娶老婆?嘿,老子第一次见。”百户对太监娶老婆似乎很感兴趣,刚想进屋瞧瞧,就听孟宝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丘八,咱家和你们没完,我要告你们。” 一个响亮的耳光后,孟宝半边脸肿了起来,畏惧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百户。 百户瞪了他一眼,一口老痰喷射而出,正好喷到孟宝的鼻子上。 百户进屋不久,拿着一根蜡烛和一条红绳出来了,“兄弟们瞧瞧嘿,这骚太监玩的挺花啊,瞧瞧,咱只听说过兔爷玩这花活的,没想到太监比兔爷还会玩…” 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让孟宝羞愤不已。“行了,什么时候了,还玩呢,赶紧把人押走,还有好几家呢,赶紧的。”一个千户呵斥道。 南京守备府。 “汤老弟,别来无恙?”蔡福对汤杰一拱手。 “哈哈,蔡将军经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两人其实是认识的,宣德六年时,京中会操,两人还曾同台竞技过,只不过那时的汤杰还是个五军都督府里的千户,而蔡福已经是山东备倭兵的都指挥佥事了,但是蔡福却对这个勋贵之后很有好感,不为别的,就为汤杰没有别的勋贵子弟那种桀骜不恭,对待同僚和士卒都很随和。 两人寒暄一阵,低声谈起这次行动。 “汤老弟,你怎么看这次陛下搞的扫黑除恶专项行动?” 汤杰心想,这是想套我话啊,其实他自己也知道的很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呵呵,蔡将军,你怎么看?”汤杰又将球踢了回去。 蔡福一愣,哑然失笑,暗骂一句,“狗日的。” “我至今还有些懵,按理先帝新丧,陛下刚刚继位,正是主少国疑之时,不宜搞这么大的动静,我当初接到密旨时,还以为有人假传圣旨呢。”蔡福说的没错,他当时还真差点将送信的锦衣卫抓起来。 “莫说你懵,我也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的当上了这个总兵,陛下居然还让我辖制福建全部兵马。”汤杰也有些感慨的道。 “唉,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又想不通是哪里不对。”蔡福挠挠头。 “你那冬瓜脑袋能想通就怪了。”汤杰心中揶揄道。 “算了,想不通就不用想了,咱们就各司其职,把陛下交代的事办好就成,其他的交给那些酸秀才来办。只要南京周边不出乱子,咱们就算全功了。” “走,去看看儿郎们抓了多少人。”说罢二人走出守备府,来到南京京营的大校场。 此时的大校场已经被辟成临时囚犯看押点,不时有人跟押来,哭声,呵斥声,咒骂声,鞭打声响成一片。 “别杀我,我全说,我全说…” “放了我吧,我就是个小瘪三,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出一万两买自己的命…” 大校场上叫喊声不断,出钱买命的加码越来越高,到最后居然有人喊出了50万两银子买自己的命的天价。 “哈哈,汤老弟,听着没,咱们要发财了。”蔡福开玩笑的说道。 “发财,我看是索命符。”汤杰瑞说道。 他们二人都清楚,抓的都是些什么人,当今那位少年天子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谁敢贪,他就敢杀,汤杰是见识过行刑现场的,那种活剥人皮的场面,至今让他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蔡将军,汤总兵,本官来迟了。”马愉和王佐走进了大校场。 几人寒暄几句,蔡福和汤杰拿着花名册和抄家账册和马、王二人做了连接,就走了。 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他们是武人,天生就和这帮文人不对付,如果不是皇帝严令,他们这帮武人打死也不会和这些文官有牵扯。 好像自古文武就势同水火,文官骂武官拥兵自重、嚣张跋扈、居功自傲,武官骂文官妖言惑众、媚主求荣、耍嘴皮子不干人事。 大明朝文武之争自开国至灭国到南明小朝廷,就没停过。尤其是战神在土木堡翻车后,武勋势力遭到毁灭性打击,大明的文官集团迅速崛起,武人被文人打压成了孙子,一个总兵见了个七品芝麻官都要行大礼,人家骂你你还要腆着脸的哄着,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啊。 “蔡将军,等此间事了,你我一同回京复命吧。”汤杰突兀的提了一嘴。 蔡福一愣,旋即笑笑道,“恐怕有负汤老弟美意了,陛下有旨,我暂领南京五军都督府大都督。” “哦?这…那就恭喜蔡将军高升了。”汤杰心中一惊,“这蔡福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陛下竟然打破了非武勋不得担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传统,真是…” 想到这,又想想自己也是武勋之后,至今也没能继承爵位,心里一阵失落。 许是看出了汤杰的心事,蔡福一拍汤杰的肩膀劝慰道,“此次江南一案,汤老弟荣升江西总兵,又有这次的功劳,想必陛下会有恩赏的。” 汤杰心有戚戚然的摇头苦笑,没在说话。二人在一路无话,各自回了大营。 第44章 午门贴诗 江南的雷霆行动,举国震惊,朝堂上炸开锅。 奏疏雪花一般淹没了朱祁镇的龙案。太皇太后看着孙子苦瓜一样的脸,笑了笑道“这就愁的不行了?” “孙儿不是愁,而是对这些人有些无奈。” “哈哈,孙儿啊,民间老百姓有句话说得好,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你啊,还是年轻。” “祖母,您是说不搭理他们?” “你说呢,这些文臣你别看他们一天到晚跟乌鸦一般嘎嘎乱叫,其实都是扯虎皮拉大旗,一天天叫嚷着什么国家大义,什么圣人之言,他们啊,全都是为了自己,为了他们背后的利益。” “这次你搞的这个扫黑除恶,可是把他们给打疼了,逼到墙角了,他们能不反击吗,他们这是在挑战皇权,向你这个皇帝示威呢。” “那孙儿不搭理他们,他们还不吵翻天了?” “孙儿啊,从今儿起呢,你只管安安稳稳的听朝,少说话,这话是越少越叫他们这些个大臣摸不透,你看那观音菩萨,这天下人呢,成天都对着它拜呀拜的,可是,菩萨从来不吱声,因为那,在菩萨面前没有人敢欺负皇上,因为菩萨什么都知道。” “孙儿懂了,孙儿也叫他们供着。” “除非你能修成正果,成千手千眼的时候,什么都让人家看不透,你说呢?” 朱祁镇若有所思,点头称是。看着孙子这个样子,张氏继续说道, “镇儿,你干脆把这些整天聒噪的大臣当作一块磨刀石,你磨他们,他们呢也磨你,不磨啊,你成不了大器。” …… 朱祁镇一身轻松的从仁寿宫出来,嘴里哼着小曲,突然停住脚步,他看到了一个人正跪在坤宁宫的大门前。 “去看看,那是谁?”朱祁镇皱眉道。 不一会,侍卫回来了,“陛下,是会昌伯。” 朱祁镇一下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为他儿子孙显宗求情来了。 “母后那边没话传出来?”朱祁镇问道。 “小人不知。只是听太皇太后那边说,昨日太皇太后和会昌伯谈了一个时辰,会昌伯流着泪出了仁寿宫后就晕倒了。” “天作孽,尤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啊。”朱祁镇扔下一句话,回了乾清宫。 过了一会,有宫人开报,说会昌伯走了,朱祁镇笑了笑,没说话,估计是自己老娘心寒了。 “陛下,两位杨阁老在殿外求见。” “说什么事了吗?”朱祁镇抬起头来问道。 “两位阁老没说,只是看着有些着急。”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叫进来吧。” 两个老头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二位阁老今儿怎么有空来见朕啊?”其实朱祁镇不想见他们,只不过又想起张氏的话,所以决定见见。 “陛下,最近甘肃,大同,山西,宣府大宁等边军的甲衣棉服都该预备了,这是户部和工部拟的条陈,臣等仔细看了,觉得没什么不妥,请陛下御览。” 朱祁镇一听,心里就乐了,这两个老家伙,明知自己还没亲政,却还来向自己请示,这是有事啊。 “杨荣,朕尚未亲政,这等事你们内阁票拟后报太皇太后那里朱批然后让司礼监用印即可,以后无需报给朕。”朱祁镇说道。 “额…这…”看皇帝不接话茬,两人精心编纂的说辞就没法用了。 “对了,两位阁老都是书法大家,朕这些日子研习佑军先生的字帖,有些心得,昨夜朕写了首打油诗,请二位阁老品评。” 朱祁镇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 “来啊,把朕昨晚写的那首诗拿给两位阁老。”朱祁镇笑着站起身来说道。 宫人展开一张宣纸,一首诗跃然纸上: 满朝文武着锦袍,闾阎与联无分毫; 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羮万姓膏。 人落泪时天落泪,笑声高处哭声高; 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 这是清朝嘉庆皇帝写的一首骂贪官的打油诗。 在中国古代,不少皇帝骂贪官、罚贪官甚至杀贪官,但像嘉庆写诗骂得如此痛快淋漓的却不多见。在诗中,嘉庆把百官看作自己和百姓的对立面,对百官生活奢侈、残害百姓、辜负“皇恩”表示出冲天怒气。“牛羊付与豺狼牧”的诗句,正反映了皇帝心目中的“君”、“臣”、“民”的位置:当官就像放牧一样应该把皇家的牛羊(百姓)养肥,谁知豺狼似的官员却把牛羊吃掉,皇帝当然不能容忍了。 看完这首诗,两人面色都有点难看,皇帝这是在借这首诗骂他们呢,虽说自己没怎贪过,但每年下面人的“炭敬、冰敬”还是收了不少,大明朝俸禄低啊,大家都是一大家子,那点禄米烂布头,够干啥的。他们都是四朝老臣,门生故吏便布朝野,谁敢保证下面这些人不贪不占? “两位爱卿觉得朕这首诗怎么样?”朱祁镇笑呵呵的问道。 “陛下的字越来越有佑军先生的神韵了。”两个老头实在不敢评论这首诗怎么样?说实话,这首诗顶多算得上一首打油诗,而且骂人骂的太直白了,皇帝一点都不含蓄,怎么说大家都是读书人,多少给点面子啊。 看两个老头只说字不说诗,朱祁镇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这样吧,二位,你们就帮朕把这首诗贴到午门外的墙上,每天上朝的时候,组织满朝的文武,先读一遍这首诗,在上朝。” “啊,这,陛下这于礼不……” “恩?”朱祁镇冷哼一声。“难道朕的诗就这么不堪入目?” 谁嫌命长了敢说皇帝的诗不好?可您这首诗这是在骂天下官员啊,普天之下,历朝历代,哪有皇帝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骂臣子的,再说,明天一早让百官看了这首诗,还不把您喷出那啥来… 两人都是心中发苦,碰上这样一位不走寻常路的皇帝,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臣等遵旨。”二人无奈,只好答应。 两人走后,朱祁镇一阵大笑,他能预见,明天一早是什么场面。 “皇爷,云南的密奏到了。” 朱祁镇心情不错,笑着打开,可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凝重起来。 “臣杨再兴谨奏吾皇陛下,臣于7月15日抵达云南,当日即拜访黔国公,以补充粮草,然黔国公沐晟连续三日营中醉酒,未得见。臣无奈,恐军情如火,随未得陛下旨意,臣私自和锦衣卫指挥使徐恭取得联系。臣观黔国公治下大军多有败坏军纪残民之举。臣发文之日起,便会率军前往麓川,熟悉地形,预练战法,以期不负陛下重托。臣杨再兴再拜顿首!” 朱祁镇阴沉着脸放下密奏,这个沐晟,敢在军营之中饮酒宿醉,胆大包天,不知替朕安抚边疆百姓,却纵容士卒欺压百姓,残害乡民,简直该杀。 第45章 早朝 晨钟响起,沉寂了一晚的北京城开始了一天的新生活。 京城的百姓似乎有早起的习惯,每天天不亮,大街上便都是洒扫庭除的人。 一辆辆马车轿子鱼贯而出长安街,一看就是文官居多,而武将们则是习惯骑马,他们往往对那些坐着轿子马车的文官指指点点,有时还相互对骂,谁都看谁不顺眼,一直到午门外才罢休,又相互一瞪眼,似乎在说下朝你给老子等着。 今天两侧的朝房一个候朝的大臣都没有,全都挤在午门城墙下,仰着脖子看上面贴着的一首诗。 “杨阁老,这…这是陛下所作?”兵部右侍郎邝埜(ye三声)惊讶的问道。 杨溥叹了口气,算是回应。而邝埜则是抚须说道,“陛下才情不输李杜啊,曾闻陛下一首《竹石》震惊京师,还作有一首《落花》(己亥杂诗)虽未亲眼得见,但今天这首诗却是别具心裁。” 一旁的武将石亨看罢,嗷嚎一嗓子,“哈哈,骂的好,陛下此诗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骂的好。” 一旁一众文官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哼,一个粗鄙武夫,他懂个屁的诗。” “粗俗不堪,简直有辱斯文!” “走走走,离这武夫远点。” 众人纷纷附和,石亨也不在乎这些酸文人的指责,环视一周道,“怎么,某说陛下诗写的好,听你们的意思是陛下这诗不好?还是陛下搓中了你们的肺管子?” “粗鄙!” “无知!” “粗俗不堪,有辱斯文。” 眼看你指我,我骂你,又要乱成一团,杨荣大喝一声,“住嘴。午门外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瞬间,两帮人噤声。武人则是拿着挑衅的眼神看着文臣一队,不屑的嘴唇不断动着,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陛下口谕,凡文武大臣,每日朝会前,都要在此诵读此诗,每五日,写一篇观后感。”杨荣大声说道。 “什么,还要写观后感?这…简直儿戏。”有的大臣愤愤然。 “我等又不是贪官,为何要写?” “就是就是,贪官才写这观后感…” 吵吵嚷嚷的诵读完,众人分成文武两队,文官在左,武官在右,分别从两侧掖门进去,走到奉天殿下,众人愣住了,怎么皇帝的“黄金台”摆在奉天殿门外,左右两侧大汉将军分立两侧,其它仪仗全部去掉,而且奉天殿外全都是侍卫,一个太监宫女都没有。 正在愣神时,只听一声唱喝,“皇上驾到。” “跪!”众人纷纷下跪。 “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三遍,朝会开始。 “有事请奏,无事退朝!”一个侍卫高声唱班。 “陛下,臣有奏!”都察院御史刘宇出班奏道。 “臣弹劾英国公张辅、山东备倭兵都指挥同知蔡福,大学士马愉,户部尚书王佐。” 朱祁镇心里好笑,“你这货一下子弹劾四位办案大臣,还真是狗急跳墙,豁出去了。” “哦?刘爱卿弹劾他们什么?” “臣弹劾他们在淮安、扬州、常州、松江、苏州、浙江等地罗织罪名、陷害忠良,滥施刑狱,贪赃枉法,与民争利。” “可有人证物证?”朱祁镇一脸关切道。 “臣自然有人证物证。只是人证物证需陛下下旨。” “哦?什么样的人证物证还需要朕下旨?”朱祁镇心里清楚的很,刘宇说的这些人证已经被抓,估计现在正在被押往凤阳,物证当然是那些抄家所得的财物。 “陛下难道真的不知?”刘宇豁出去了,他看的出,这几个人都是皇帝和太皇太后授意前往南直隶办案的,而被抓的那些人中就有自己本族的族人。 “朕知道?”朱祁镇继续装傻充愣。 “陛下,南直隶乃我大明财税重地,陛下此举非国家之福啊。”刘宇跪地哭喊道。 “哎呀呀,这怎么话说的?朕怎么觉得朕平白无故的做了恶人啊?”朱祁镇站起身来,装的很冤枉的样子道。 杨荣杨溥是知道内情的人,看着皇帝厚颜无耻的装无辜,都是一阵无奈,皇帝年少,这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陛下,臣也有本奏。”兵部左侍郎王象乾出班跪下道。 “臣弹劾英国公张辅,江西总兵汤杰,山东备倭兵都指挥同知蔡福私调兵马,围攻府衙,蓄意谋反。” “臣户部左侍郎余子俊弹劾户部尚书王佐寡鲜廉耻,贪污受贿,坑害扬州富商。” “臣弹劾…” “臣也弹劾…” … 哗啦啦,一群南直隶出身的官员三十多人全都出班弹劾马愉他们。 朱祁镇心中冷笑,哼,你们弹劾马愉他们是假,逼宫争权才是真。想欺负朕年少怕你们,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你们越团结,朕越高兴,朕看的更清楚。 “陛下,老臣也要弹劾。”礼部尚书胡濙出班奏道。 刘宇等南直隶一系的官员一看,连胡濙这样的老臣都出来弹劾了,心中顿时大喜,看来这次的事稳了。 “胡爱卿平身。”对于这个清廉正直的四朝老臣,朱祁镇笑着说道。 “老臣弹劾他们!”胡濙突然转身,指着刘宇目光锐利道。 “尔等也是苦读圣贤书的人,可知为人臣子之道乎?可知君为臣纲乎?可知何为君父乎?”胡濙的三道质问,宛若洪钟,惊得刘宇他们目瞪口呆。 刚开始还在窃喜,此时却如丧考妣。 “尔等身为臣子,却在君父面前大吵大闹,出言不逊,形同逼宫,你们眼中还有君父吗?”胡濙的一声声质问,让朱祁镇连连喝彩,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啊。 突然画风一转,朱祁镇和满朝大臣差点惊掉下巴,只见胡濙突然跪下,声泪俱下道, “陛下,老臣为您感到憋屈啊,陛下,”胡濙瞬间泪流满面,这说哭就哭的本事还真是厉害。 “陛下,刘宇等人明着弹劾,实则逼宫,先帝刚刚龙驭宾天,他们就敢如此,陛下啊,老臣无能,不能位君父分忧…”。 哭是一门学问,哭也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你若哭的不是时候,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俗话说人老成精,胡濙这场哭戏还真是时候,顿时朝会上议论纷纷。 朱祁镇暗暗给胡濙竖了个大拇指,这老家伙,比猴还精,还知道适时出来给皇帝转移矛盾,真是…真是困了有人送枕头,舒坦。 “老尚书,你怎能如此?”刘宇怒指胡濙道。 “就是,我等为南直隶官员鸣不平,老尚书你整这么一出,是何意?” “大胆,尔等位列三班,国朝重臣,如此咆哮朝会,公然指责四朝老臣,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君父?”杨荣站出来呵斥道。 “呵呵,杨大人,我等心里自然是有君父的,但是我等也是大明臣子,作为臣子,就有为国谏言的责任,为国谏言,我等何错之有?” 矛头又转移到了杨荣身上,朱祁镇差点笑出声来,你们接着吵,你们吵的越凶越好,最好打起来。 一个朝会,杨荣杨溥胡濙还有几个北方官员和江南一系的官员吵的是不可开交,而武人那边看的也是津津有味,还不时火上浇油,推波助澜,唯恐不热闹。 朱祁镇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云南,南直隶的事已经结束,贪官污吏,富商劣绅抓了两三千,等他们吵完了,闹完了,他们在江南的代言人已经处死,自己在派一些北方的官员去填补空缺,到时候,让这些北方官员去和南方世家大族干,最好打的头破血流,这样,他这个皇帝在来一次清洗,一直到把你们洗的老老实实,明明白白。 “你还别说,康雍乾三代对待江南世家大族的法子还真好用,猪养肥了在杀,然后再扶植一批代言人养着,听话就留着,不听话就干掉。” 朱祁镇正在思忖着云南的事,就听一声唱喝,“太皇太后驾到!” 臣子们纷纷停止了吵闹,朱祁镇整整了衣冠,站起身来,候迎自己的祖母。 “孙儿恭迎皇祖母!” “臣等叩见太皇太后!” “都起来吧。”张氏随和的虚抬一下手,看了看台下,笑着说道。 “哀家闲着没事,今儿呢天气难得凉爽,出来溜达溜达,听着前朝这边挺热闹,这后宫啊有些冷清,哀家就过来凑凑热闹。”说着,坐在了一旁的凤椅上。 “恩,这有些日子没见你们了,还都是老熟人,王直,胡濙,杨荣杨溥,你们啊都是先帝老臣,皇帝还小,朝廷上的事你们要多帮着皇帝。” “这哪是闲的慌出来溜达,您这是为自己孙子站队来了。”刘宇心中嘀咕道。 对这个年轻的皇帝,他还敢呲哒几句,可是对这个历经五朝的太皇太后,他莫名的感到心虚。 “刚才哀家隐约听到你们在议论南直隶一事?”张氏淡淡的说道。 “皇祖母,几位朝臣对南直隶的事有些看法,所以争执了几句。”朱祁镇笑着说道。 “好啊,都说说,也让我这个老太婆听听,我啊,最喜欢听人辩理。” 等了一会,见没人出来说。张氏起身,环视一周,拍了拍朱祁镇的肩膀,就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拉着朱祁镇的手,往前走几步道,“南直隶的事,是哀家同意的,人也是哀家安排的,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哀家。” “这…” 谁敢问,谁有那个胆子问,老太太护犊子,而且还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再说南直隶那些破事,谁不清楚,这些年自己可没少收他们送的钱和东西。若是惹毛了她老人家,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说的挺热闹的,你们倒是问啊。”张氏脸上渐渐有了怒气。 “哼,一群耍嘴皮的东西。”张氏骂了一句。 众人一阵寒颤。 “哀家今天在这里明着告诉你们,谁若是想着趁着先帝新丧,皇帝年少,我老婆子年老,就敢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哀家就要让他好看。”张氏的话让一些人胆战心惊。 张氏说完,突然一笑道,“累了,乏了,走了。” 说完对着朱祁镇一笑,带着宫人走了。 朝会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臣等恭送太皇太后。”反应过来的胡濙等人率先道。 张氏走远。朱祁镇笑着说道,“谁还有本奏,都一并说来,朕洗耳恭听。” “臣等无本可奏!” “既然如此,那就散朝。”朱祁镇笑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宇等人垂头丧气的出了午门,不经意间回头,又看见贴在墙上的那首诗,顿时身子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头也不回的往前快步走了。 第46章 密谋 朝臣们吵吵闹闹几日,紫禁城里始终没有回应,这让南直隶一系官员莫名的心慌。 “刘大人,这几日不对劲啊,皇上和太皇太后那边半点口风都没有?” 御史萧大亨担忧的问道。 “是啊,搁往日,咱们这位爷可不是这个性子,就拿国子监的事,这位爷可是办的雷厉风行。”御史中丞王崇古喝了口酒叹息一声道。 刘宇看着两人,拿起筷子,插进了一碗银耳汤里。 “有定海神针在,你我也是白费力气。”刘宇看几人不明白,说道。 “那就这样算了?咱们的家族可都…”王崇古急道。 “事到如今,人财权都在人家手里,保命吧。”刘宇扔了筷子,拍拍手就要起身。 一直没说话的户部左侍郎余子俊这时一拍桌子,“保命?根都断了,刘大人这是要舍藤保瓜?只怕你这瓜什么时候被人开瓢了都不知道。” “余大人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硬刚到底?咱们一没权,二没兵,拿什么斗。”刘宇有些恼怒。 “里面没有,外面可不好说。”余子俊指了指西北方,狰狞的笑道。 “你是说…不可,我等怎么说也是大明臣子,这等事万不可做,一旦事发,你我将遗臭万年的啊。”王崇古急切的说道。 “哼,事到如今,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难道你们还没看清楚,小皇帝和老太太对我们这些世家大族早就看不顺眼,这次他们搞的所谓扫黑除恶专项行动,明面上是讲什么净化社会空气,还老百姓幸福生活,可实际上呢,不仅地痞流氓无赖抓了,连咱们这些世家大族也不放过,这是什么?这是要彻底断了我们的根,彻底让我们失去根基,到时候,你,我,还有其它江南官员,还不是想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余子俊说的没错,朱祁镇的目的就在于此。 打蛇打七寸,斩草要除根。朱祁镇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文官集团还没有成势的时候动手,趁你软要你命。 文官集团为什么能够在大明朝屹立不倒,还不就是大明朝所依仗的江南财税重地一直掌握在他们手中,朝廷后期甚至连税都收不上来,崇祯穷的都快当裤子了,到最后也没敢动他们。 这些世家大族掌握了大明的经济命脉,想怎么拿捏朝廷就怎么拿捏,高兴了,给你仨瓜俩枣,不高兴了,你一分钱的税也别想收上去。没钱,皇帝老子也没招,到最后还不是和他们妥协。没看万历,嘉庆,崇祯都差点和这些人斗成自闭了吗。 这些江南一系的官员,只不过是他们在朝堂上的代言人罢了。有了话语权,才有争取利益的渠道,他们很清楚这些,所以不遗余力的建私家书院,供养自家族人读书考取功名,这些人一旦考取功名后,考虑的自然是自家的利益,如此一代一代,他们就像寄生藤蔓一样,最终将大明这棵参天大树缠绕至死。 余子俊猛喝一口酒,喘着粗气道,“事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拼了!” “我给那边去信,让他们起兵,只要大军叩关,朝廷的注意力必竟转移,朝廷要用兵,就得要钱,到时候你们在给南边去信…嘿嘿,到那时我们在朝上如此这般……” 几人眼前一亮,连连称赞此计甚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散去。只是他们不知,暗影里,几个乞丐模样的人悄然跟了上去。 入夜,紫禁城,乾清宫。 “皇爷,侯公公回来了。” “哦?”朱祁镇站起身,刚走出书房,就见侯宝一个跪滑,“皇爷,奴婢回来了。” “皇爷,一月不见,奴婢无时无刻不念着您,想着您,奴婢不在身边,您都清减了。”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朱祁镇有些动容,侯宝走了一个月,一看就知道吃了不少苦,原本白白胖胖的的脸,现在黑了瘦了不少。 “起来说话,来人,给侯宝上一热茶。”朱祁镇柔和的说道。 侯宝又是感动的稀里哗啦。 一杯茶进肚,侯宝顺了顺气,垂首站着等着皇帝问话。 “山西那边的事搞清楚了?”朱祁镇站在窗前问道。 “皇爷,这是奴婢和李将军调查的结果,请皇爷御览。” “朕就不看了,你说说吧。” “是。” …… 侯宝将这一路调查的结果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朱祁镇听的面色逐渐阴沉起来。 “这么说,这些商人和鞑靼瓦剌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是,他们从江南那边把粮食,铁,盐,糖运到山西,在由当地的富商买通榷场和关隘的守将,以茶叶布匹的名义运出关外。” “该杀!”朱祁镇挤出两个字。 “皇爷,李将军抓住的那个鞑子,就是也先的亲卫队长。” “据他交代,每年光山西经大同运出的铁料就有五万斤。”侯宝顿了顿,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接着说道, “据那亲卫队长交代,也先现在正在吞并蒙古各部,并和鞑靼、兀良哈等部达成了盟约……” “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侯宝退下,朱祁镇打开大明北方舆图,看了起来。 按照历史记忆,应该还有三年,这个也先就能驯服蒙古诸部,其人政治军事眼光比他的爷爷和爹都要强,他不断通过军事征伐,联姻等手段一度将势力发展到今天的哈萨克斯坦以北的广大地区。 “不行,必须加紧扩军备战,不能被动防御挨打。”良久,朱祁镇站起身,喃喃自语道。 “皇爷,亥时了,您该歇息了。”侯宝端着一杯参汤,站在书房门口轻声说道。 “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奴婢不累,再说,其他人毛手毛脚的,奴婢也不放心。” “你啊。” “对了,李大虎呢?” “奴婢返京的时候,李将军命其他人和奴婢一起回来了,他亲率十几人伪装成行商,去了鞑靼。” “奴婢将信鸽也留给了李将军。奴婢和李将军商量好了,每十日,他会传回消息。若过了日子……”侯宝低着头,没再说下去。 朱祁镇明白,李大虎这是亲自带人去侦察去了,一个不小心,就回不来了。 “这次参与行动的将士,一律官升一级,赏银五十两,盐十斤,肉十斤,酒五斤,布一匹。从朕的内帑里出。” 侯宝笑着说,“皇爷,封赏是不是太丰厚了?” 朱祁镇转头,一脸正色道,“他们都是朕的兵,又立下大功,在厚赏也不为过。” “是,明天一早奴婢就吩咐下去,将封赏拉去潭柘寺。” “至于你嘛,这次干的不错,听说还提着刀上阵了?”朱祁镇笑着道。 “奴婢是无用之人,只有一颗忠心。”侯宝说道。 “恩,你能这样想朕很欣慰。这样吧,司礼监那几个人让朕打发去给父皇守陵了,你就兼着司礼监掌印太监吧。” 侯宝大喜,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皇爷,奴婢何德何能……” “行行行,天天磕头,你累不累,滚下去好好办差。若办不好,朕让你永远跪着。” 朱祁镇笑骂道。 第47章 四道圣旨 “皇祖母,孙儿来了。”一下朝,朱祁镇笑着走进了仁寿宫。 “苏嬷嬷,快,给皇帝把水晶包端一盘子过来,还有小米粥,咸菜丝多切些,用热油滚一下,别忘了淋上香油。”张氏看见孙子来了,急忙吩咐道。 “还有山东进贡的腌野鸭蛋,切上几个,皇帝爱这口。” “奴婢都预备好了,这就整治去。”苏嬷嬷含笑离去。 “可去你母后那里了?”张氏看了看捏着包子喝粥的孙子道。 “去过了,母后那里还是紧闭宫门。” 张氏轻叹一声,又给朱祁镇盛了一碗粥。 早膳用完,朱祁镇掏出侯宝带回来的情报,递给张氏。 张氏看完,低头沉思良久,然后说道,“镇儿你怎么想的?” “先发制人!”朱祁镇道。 “把于谦叫回来吧!让他任兵部尚书。”张氏思虑片刻道。 杨士奇被迫辞官后,兵部尚书一直悬而未决,其实朱祁镇不是没考虑让于谦回来。毕竟老于不管在统筹谋划,还是在战略眼光方面都比杨士奇要强,分析一下历史上的北京保卫战就知道。 “一切全凭皇祖母做主。”朱祁镇笑着说道。 此时的于谦还在河南巡抚各地方,圣旨当天就飞马出了京城,其它暂且不表。 朱祁镇回到乾清宫,又连发四道中旨。 一封是发给张辅和蔡福的,命张辅火速率军北还,命蔡福迅速整顿南京守备大营,裁汰老弱,整顿军纪,并迅速上报南京各卫所指挥使等将领的任命名单。 第二封是发给云南沐晟的,严厉斥责沐晟在云南的种种行为,并告诉他,如果不能胜任,就回家抱孩子去,并迅速整顿边军,协助杨老三和左都督方政剿灭思任发的叛乱。 第三封则是发给杨再兴的,命他尽快实施斩首行动,完成后尽快北归。 第四封朱祁镇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发出去,这是发给镇守在宣府镇的杨洪。 杨洪这个人可能名气没有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蓝玉等人有名。咱们的第二战神在土木堡翻车后,如果没有杨洪死守北京门户宣府而为北京保卫战调兵遣将争取了时间,那明朝的历史或许就要改写了。 这人后世被称为“明朝的杨家将”。此时,他还仅仅是个游击将军,奉命镇守虞台岭的万全右卫。其实宣府镇在明中前期隶属于万全都司管辖,虽然距离北京仅四百里,但是却是瓦剌,兀良哈进攻北京最近的路线。所以,终明一朝,都非常重视宣府镇的建设。 如果宣府一丢,北京西北门户洞开,北京将无险可守。 朱祁镇正是看出了此地的重要性,所以才非常慎重的给杨洪发了道圣旨。因为他镇守的虞台岭属于整个宣府的突出部,如果也先攻打大明,最先接敌的就是万全右卫。 朱祁镇在圣旨中大大的褒奖了杨洪这些年戍边的功绩,并赞扬他为当代杨家将。并且还升他为都指挥使佥事。命他接到圣旨后立刻回京面圣。 同时晚间,朱祁镇给潭柘寺的陆大宝和杨火药同时去信,严令他们加紧保质保量生产米尼步枪和颗粒火药,并且在十二月份之前必须生产出一万支米尼步枪和弹丸火药。 又从内库中拨给了他们五十万两银子,购买铁料等物。 安排完一切,朱祁镇走出乾清宫,带着侯宝来到了御花园。 刚在凝香亭坐定,就听到旁边的假山处传来隐隐的哭声。朱祁镇眉头微蹙,侯宝得到会意,躬身带人去查看。 不一会,侯宝跑了回来,“皇爷,是顺德公主。” “长姐?她在这里干嘛?把她带过来。” 要说这个顺德公主,也是个苦命的人,本来自己是嫡长公主,可自己老爹把她娘给废了,她从一个天之骄女跌落神坛,成为一个普通的公主。后来下嫁给了一个叫石璟的武将,这货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文不成武不就,可以说是样样稀松,还挺贪财。但是这位驸马似乎是个天选之子,战神在土木堡翻车,他竟然奇迹般的没死,而且还活着回来了,虽然被朱祁钰贬为庶民,可“战神”复位成功后,又把他给提拔上来。这货后来在镇压太监曹吉祥的养子曹钦的叛乱中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立了大功,被朱祁镇提拔掌管宗人府,直到成化十五年才死去,活了60岁。 朱祁镇穿越回来见过几次这个长姐,长的确实挺漂亮,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话柔柔弱弱,很好听。 “参见陛下。”顺德公主一个万福礼。 “皇姐,为何躲在假山后哭泣?”朱祁镇关心的问道。 刚问完,顺德公主又开始梨花带雨,前世朱祁镇就看不得女孩子哭,这一哭,让朱祁镇有点手足无措。 侯宝躬身上前在朱祁镇耳边说了几句,朱祁镇这才明白过来。 “来啊,给顺德公主赐座,上茶。” 顺德公主坐定,朱祁镇开口道,“皇姐,可是为皇祖母为你选驸马一事伤心?” “皇弟……不,陛下,是。”顺德公主脸一红,扭捏道。 “朕多少听说了,石璟这人朕不是很了解,但既然是皇祖母安排的,想来不会有错。” “可是,本宫(明朝公主自称)听说那石璟不学无术,经史子集不通也就罢了,出身武人世家,兵法韬略也是稀松平常,而且此人常常呼朋唤友鼓噪于市,听说在京师的名称不甚好。” “是吗?那皇姐的意思呢?” “我不想嫁给他。我宁愿出家。” 朱祁镇其实挺同情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出嫁没几年,连个孩子都没生出来,就病死了,丈夫还对她不好。可怜人。 说完,又开始哭起来。 “侯宝,去打听一下这个石璟为人如何,如果品行不端,朕和皇祖母说去,这不是良配,为皇姐另择良缘。”朱祁镇心一软,把事情揽了过来。 “皇弟,你说的可是真的?”顺德公主喜极而泣。 “皇姐,你我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也是朕的姐姐,朕自然希望你能幸福。” “皇弟,谢谢你…母亲去的早,我…” 朱祁镇又好好宽慰了一阵,送走了这位姐姐。他实在没兴趣在谈那位静慈师太。 人走了,朱祁镇也没了休闲散心的兴致,只好又回了乾清宫。 第48章 己亥杂诗 随着南直隶那边的抄家所得的财物一船一船的运回京师,朱祁镇的笑脸就没停过,同时他给马愉去了旨意,让他们留下一成的银子,设立一个举报有奖基金。 只要百姓举报得实,就奖励给举报人一百两银子。这道政令一出,府道县各级衙门前每天是人山人海,新上任的国子监生们忙的脚不沾地,接诉状,抓人,审案,每天都要从早忙到晚,遇到想浑水摸鱼骗举报金的人,还得打板子。 这一招太狠了,连乡下那些里长地保甚至二道贩子都被抓了不少,只要坐实罪名,一律砍头抄家充军。 一时间,南直隶各府竟然出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景象,朱祁镇看完奏疏大感震惊。 马愉仍坐镇南京守备府处理善后事宜,而王佐则是押运人犯去了凤阳。 经过十几天,所有人犯全部被解押到凤阳皇陵。 这一天,雷雨刚过,凤阳皇陵的神殿广场上。 王佐在祭祀完皇陵后,坐在了临时搭建的行刑台上。 三声追魂炮响,第一批两百人押了上来。因为会剥皮的刽子手不够数,临时又从凤阳周边几个府临时抽调了一批这才凑够数。 行刑台上,姚斌被排到了第一位,可是当刽子手用刀豁开他的后背后,怎么也剥不下来,一旁有经验的锦衣卫老手马上端来了滚热的黑油(现在叫沥青),将人用铁丝固定在木板上,用黑油从头到脚浇一遍,等冷却后,两个刽子手从头到脚轻轻一揭,一张完整的人皮便被剥了下来,场面非常血腥。 饶是经常砍人头的刽子手,也被一幕吓的手直哆嗦,那凄厉的惨嚎,血淋淋的人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惊惧。 王佐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只看了开头,腹内就开始恶心不已。尤其是那几个富商,胖乎乎的身体全被黑油淋上,只留眼睛鼻子,当刽子手从头开始揭人皮时,那惨嚎声就没断过,一直揭到腹部时,生命力脆弱的人已经气绝,富商周世仁被揭完人皮,却没死透,嘴里仍然在喊着冤枉,他每喊一声,身上爆裂的血管呲出的血就像一条水管被扎了无数的小洞一样,像个喷泉…… 王天云则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刑场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王将军,这都快晚上了,才剥了四百多人,太慢了。” 一旁刚吐完的王佐靠过来,有些不忍直视道。 “王大人有何快的方法?”王天云不接他的话茬,把问题又抛给了王佐。 王佐讪笑一声,道,陛下只说了施以极刑,我的意思是那些罪大恶极的首犯可以剥皮实草,剩下的那些,不如直接砍了。 王天云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说了,按照《大诰》行刑,我这里有一本,就赠与王大人,王大人可以做个参照。” 王佐心里暗骂一句,“这武夫比猴还精!” 说实话,他也不愿意干这个监斩官,可皇帝圣旨里专门提了,就得是他。他可以想象到,等这次事完,他一定会成为朝堂里的孤臣,甚至他还给自己提前想好了绰号,“王扒皮。” 王天云看着王佐苦瓜似的脸,心里也是一阵泛苦,本来打定主意在皇帝身边干几年,然后外放一地干个带兵的指挥使啥的,可没想到,却干起了密探的活。 “不行,回京之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和陛下说说,在干这样的活,自己都快疯了。”王天云暗自想定,又抬头看看天色,扔下王佐一个人走了。 王佐看看场内躺着的四百多具血淋淋的尸体,又吐了一场,有气无力的对身边的侍卫说道,“天色已晚,其他罪犯先收监,明天继续,呕……” 围观的南直隶一众官员和即将赴任的国子监生们也是你扶我我搀着你,一路吐着苦胆水回了住处。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四十来岁,眼神锐利,浓眉长髯的汉子看着满场的人皮和尸体,摇头叹息一声,牵着一头骡子,带着书童离开了。 此人正是于谦。恰好这几日他微服凤阳访友,碰到了这事。 回到客栈,于谦摆好文房四宝,磨就了墨,提起笔,却始终没有下笔。 “哒哒哒”门外的书童敲响了门,随后说道,“老爷,京城来人了!” 于谦放下笔,快步走向门口,打开门,只见一个孔武有力的金吾卫身后跟着十几个身跨绣春刀的锦衣卫站在院中。 “可是于谦于大人?”金吾卫朗声问道。 “我就是于谦,你们是何人。”于谦皱眉问道。 “于大人,圣旨到。”金吾卫手捧圣旨,大声喊道。 于谦一个愣怔,随即整理衣冠,郑重跪下道,“臣于谦,恭迎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自三皇治世,五帝分伦,帝者以牧养生民为社稷,当体上天好生之德,循加万物。君明则臣举,朝野同心矣。然朕常思二世之倾,隋炀之没,二帝非庸也,然卧榻之侧,虎视眈眈,倾帝于狂澜之中。朕思古事而究今朝,边备整饬国之根本,万民之幸也。宣府、大宁者朝之重镇,内护生民,而外御诸夷,无能轻觑,军治尤为重焉。故着武英殿大学士,加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于谦代天巡狩,查察军治,便宜行事,所至之处如朕躬亲。 钦此。” 于谦内心掀起了波澜,自己被冷处理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新帝竟然记起了自己,一时间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他不在乎什么大学士头衔,更不在乎做什么左都御史,更不屑那位极人臣的兵部尚书头衔,他只想做一个一腔热血为万民的于谦。 他是耿直的,耿直的让满朝文武既爱又恨;他是无私的,无私的连自己的妻儿对他都有怨言;他是激进的,激进的连皇帝都敢怒怼。 可自己这一生从未忘记“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誓言…… “于大人?于大人?”宣旨的金吾卫看于谦迟迟不肯接旨,于是轻轻唤了几声。 “于谦,为何还不接旨?想抗旨不成。”金吾卫有些恼怒,怎么皇帝给你加官进爵,你还得瑟上了? “啊…臣于谦谢陛下隆恩!” 刚要起来,又听传旨的金吾卫道,“于大人别忙,陛下还有口谕。” 于谦又马上跪好,“朕听闻爱卿忠正耿直,清廉如水,常常以青菜白粥度日,朕深感愧疚,今特赏赐爱卿内苑骏马两匹,大银两锭,松江棉布一匹,以资家用。” 于谦刚想拒绝,又听道,“陛下知于大人清廉正直,所以特意让卑职转告于大人,陛下赏赐的这些物事,都是从陛下的内帑里出的,没有动用国库分毫。” “臣,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于谦哽咽了,他万万没想到,皇帝想的如此周全。 “于大人,这还有一份西华门的房契,是陛下特地赏赐给于大人老母亲居住的,卑职离京时,陛下钦赐您的母亲为二品诰命夫人。” 于谦彻底愣怔住了,随即对着北方大礼叩拜谢恩。 随即起身道,“谦无功而受陛下重赏,受之有愧,内心湟然,请代转陛下,西华门的府宅,谦不能受。”于谦历史上明代宗听说于谦住的很简陋,常常漏风漏雨,所以就打算赏给他西华门外的一处宅子,他却说“国家如今多难,臣子怎敢自己安居。”坚决推辞,明代宗不准。于是把明代宗以前所赏赐的玺书、袍服、银锭之类的东西全部封好写上说明放到新宅子里,每年去看一看。 朱祁镇这个穿越货自然知道这个故事,于是他先斩后奏,让人把于谦的母亲老婆孩子近乎强行的搬了过去,还手书牌匾:钦赐于府。 金吾卫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于谦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先这样了。 “于大人,陛下还让卑职给您一样东西。” 于谦对这个大喘气的金吾卫有些恼怒,你特娘的,老子跪在地上一炷香的功夫了,这地上满是鹅卵石,你一句话说完不就行,你是拿我打趣不成? “于大人,这次不用跪。”金吾卫赶紧扶住要跪下的于谦。 双手接过一张纸,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工整挺拔,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又是一首《己亥杂诗》,朱某人抄袭的水平和脸皮是越来越厚颜无耻,呸! 读完这首诗,于谦也不顾地上鹅卵石跪着疼了,顿时放声大哭,嘴里喊着“陛下,臣何德何能,得您如此褒奖啊。” 朱祁镇借此诗,来说明他就是自己想找的人才,能不感动吗,你就是没眼泪也得挤出几滴啊,不然对的起抄袭大王的诗吗? 传旨的人走了,于谦对那两锭银子看都不看,一直拿着朱祁镇亲手抄…不是,亲手写就的诗出神,从诗中,他感受到了皇帝对他的知遇之恩,也同样感受到了皇帝对人才的渴求和些许无奈。 “六子,连夜收拾东西,回京!”于谦大声喊道。 第49章 镗床 (兄弟们,起床了没?) 潭柘寺。 陆大宝自从接到皇帝的信后,头发都快薅成地中海了。 按照现在的速度年底能够完成八千支已经不错了,可是皇帝要求的是一万支火枪,怎么办呢? 单纯打造枪管一万支火枪肯定没问题,可还需要镗出膛线,就这一步,就非常耗时。 皇帝上次交给他的镗床图纸,几个工匠研究了快两个月了,一直没有结果,不是钻头转速不均匀,就是镗出的枪管壁厚薄不均。 第二天一大早,陆大宝刚刚睡下不久。 “师父,师父,成了成了……”,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十五六岁面色黝黑的少年,兴奋的跑进来道。 “小三子,让狗撵了你,天天冒冒失失的。”陆大宝骂了一句。 “师父,上次陛下送来的那张图纸,刘师傅他们给琢磨出来了,您快去看看吧。”三子依旧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陆大宝一听,鞋都来不及穿,光脚就往外跑。 工棚内,一帮工匠围着一台奇怪的木床指指点点。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把一根实心铁管固定在平板的卡扣上锁死,另一头有一个手摇的木柄轮,轮子的右侧连接着一根长长的钻头,为了能腾出双手,木床的底部还有两个脚踏板带动钻头转动,类似于缝纫机的原理,钻头转动时,一旁的工匠不断往枪管里滴些水以防钻头过热损坏,约莫一个时辰后,一个有膛线的枪管便被镗出来了。 原来,朱祁镇上次来到潭柘寺时,将达芬奇发明的最早的镗床图纸交给了陆大宝,陆大宝组织人手开始研究,两个月的时间,工匠们就做了出来。 历史上最早的镗床是由达芬奇发明出来的,是由水力或者脚踏作为动力,镗削的工具紧贴着工件旋转,工件则固定在利用杠杆做成的简易起重机上移动。1504年,一名画家画了一幅“火工术”的画,画上就有镗床图。 陆大宝兴奋的像个孩子,赶紧跑到锦衣卫驻潭柘寺的卫队那里,请他们将此事报告给皇帝。锦衣卫的百户不敢怠慢,赶紧派人飞马回宫报喜。 半个时辰后朱祁镇就得到了消息,这让他非常高兴,别说一万支米尼步枪,就是三万支也不在话下。 “传旨,重赏这几个工匠。”朱祁镇对着侯宝说道。 侯宝躬身带着送信的锦衣卫走了。 有了这简易的镗床,效率蹭蹭往上涨,那自己扩军的计划就要抓紧进行了。 虽然米尼步枪的射程,精度,杀伤力在这个时代都是逆天的存在,可若只有步兵,兵种太过单一,而且步兵方阵在作战时灵活性不够,没法长距离奔袭作战,而且非常依赖后勤,步兵没有后勤,即使打胜了,也是惨胜。(这让我想起前几日看的抗美援朝某纪录片,在没有后勤的保障下,先辈们简直是在用命堆出了胜利。) 所以,组建一支适合穿插奔袭,切割敌人战阵的骑兵,势在必行。这个时候的大明中原马场每年还能产出6000-8000匹战马。 纵观历朝历代,中原对北方游牧民族单纯从装备上来讲,中原汉家男儿吃亏就吃亏在骑兵数量上的劣势。而明朝对于马,是最为看重的一个朝代。朱元璋在对蒙元作战中,看到了骑兵的重要性,所以立国以后,非常重视战马的牧养,在全国各地圈占水草丰美的土地设立马厂,并设有专门的养马机构--太仆寺。 到永乐时,朱棣这个塞王出身的皇帝,更加重视骑兵的建设,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马政体系,对马政的重视,相关管理体系的基本完善,加上养马方面激励政策的不断出台,使明朝早期的马政事业达到兴盛。永乐二十二年全国有“马数共八十九万一千二百八十匹”,其数量基本能满足官私所需。 但是养马尤其是培养出合格的战马非常耗费银钱。朱祁镇也清楚这一点,但是骑兵比战马还要难培养。 但是刚刚“洗劫”了南直隶的朱某人表示不差钱。 “来人,给南京太仆寺卿仲敏去旨命他在一个月内向京营提供匹上等战马。”(太仆寺卿相当于现在用装备部车船部长) “命山西,甘肃,大宁在一个月内向京营转输6000千匹战马。” 圣旨发出后,朱祁镇又开始琢磨着步兵扩军的事情。骑兵训练还是交给懂行的人比较好。 “侯宝,现在朕的内库中有多少银钱?” “皇爷,截止昨日,内库现在共有银两千四百五十万两,金55万两,这还不算各种玉石古玩字画,实在太多,奴婢到现在也没估出具体价值多少。”大管家侯宝拿着小册子,笑着说道。 “好,你做个计划,先拿出两百万两,朕有用。” “是,皇爷。”,“那个,皇爷,昨个户部的来问,这次南直隶抄家所得银两是否能分出五成给户部?” “什么?五成?他们也真敢开口。”朱祁镇立马炸毛,老子费劲巴拉的好不容易弄了些银子,你们就盯上了,还一开口就要要走一半,没门! 朱祁镇思索片刻,这钱若是不给还真说不过去,到时候等王佐一回来,那他这个皇帝就等着天天和户部打官司吧。 万一闹到太皇太后那,估计他老人家也得给户部一些面子。 “这样吧,给户部拨五百万…不,三百万两,让他们闭嘴,整天就知道哭穷,连个税都收不上来,还好意思打朕的秋风,简直不可理喻。”朱某人将吝啬发挥到了极致。 侯宝在一旁暗自腹诽,“皇爷,您多少把零头给户部也好啊,就给三百万两,等王佐一回来,还不得天天和你们要钱,他可是知道抄了多少的。” “江南抄家的粮食运来多少?” “一共运来60万石,有二十万石入了您的皇庄私库,剩下的全部存在了太仓里。” “什么?谁让存在太仓的?”朱祁镇生气道。 存在太仓,等于是这四十万石的粮食白白送给了户部。这才是朱祁镇生气的地方。存进去容易,取可就难上加难。 但是已经入了仓,在取出来他这个皇帝估计能被大臣们喷的体无完肤。 “算了,给他们吧。”朱祁镇沮丧的说道。 “以后抄家得来的粮食,你给朕看紧了,别又让户部的人给黑了。再有下次,朕让你去看守太仓去。”朱祁镇恨恨的说道。 侯宝缩缩脖子,壮着胆子说道,“皇爷,听说英国公回来时押运了30万石粮草,现在船已经到了通州。” “你不早说。”朱祁镇听到又有粮食运来,瞬间站起来,“飞马去通州,告诉张辅,这三十万石粮食,就地卸船,在通州择稳妥处建军仓存粮。选可靠之人看守,若有人胆敢监守自盗,朕摘了他的脑袋。” “是,奴婢这就差人前去传话。”侯宝笑着走了。 “唉,总算没白忙活,现在终于可以铺开自己的计划了。” 第50章 杨洪进京 杨洪进京了。 一路上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皇帝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升官,而且还给了他这么高的褒奖:“当代杨家将!” “皇爷,万全都司都指挥佥事杨洪将军已在乾清宫外等候陛见。” “哦?好快啊。”朱祁镇暗自忖度,估计这杨洪接到圣旨就出发了,去传旨的锦衣卫昨天下午才刚刚回来。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朱祁镇问道。 “是,杨将军单人单骑入京,未带兵。”侯宝回道。 “叫进来吧。”朱祁镇站起身,走出了书房。 “臣,万全都司右卫游击将军杨洪参见吾皇万岁。”宛若洪钟般的声音,震的大殿嗡嗡作响。 “是个知道谦逊的人。”朱祁镇暗自笑了笑,对杨洪没有以新官职自称的态度很欣慰。 “杨爱卿免礼。”朱祁镇笑着说道。 “谢陛下!” 一番繁文缛节,君臣奏对开始。 “杨卿镇守边关多年,辛苦了。”朱祁镇开口道。 “臣身为大明武将,为皇上、为大明戍守边关乃臣子本份。” “会说话。是个忠君体国的人。”朱祁镇又给杨洪暗赞一句。 “朕刚登基不久,又不通军事,然宣府乃京师西北门户,尤为重焉。” 皇帝想说啥,宣府的重要性天下皆知,皇帝不会不知道,忽然又听皇帝开口道, “爱卿久在宣府,屡立战功,历年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那边对你的考语都是上上,而且朕还听说你在万全右卫领兵有方,爱兵如子,深得将士们的拥戴。” “陛下,自古文死谏武死战,这些都是臣的本份。”摸不清皇帝的意图,杨洪决定以退为进。 “杨卿不必自谦,有功就是有功,朕和太皇太后对有功将士,向来不吝啬。”朱祁镇站起身,走下丹阶,笑着说道。 “万全都司现在是什么情况?”朱祁镇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白云道。 “额…这…”杨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就是,说错了朕也不会怪罪,但是朕要听真话。” “是。”顿了顿,理了理思路,“陛下,这些年瓦剌和兀良哈还算老实,虽偶有犯边之举,但规模不大,他们大多来了抢些粮食就走,等朝廷大军到了,他们已经跑了。这些年万全都司各卫…士卒训练有些松弛,兵器也有些老旧,战马补充的也有些不赶趟…”杨洪说不下去了,他不是万全都司的都指挥使和总兵,说太多,传出去,得罪人。 “恩,继续说下去。”朱祁镇面色平和,看不出表情。 朱祁镇看过宣德朝历年来给宣府的物资账册,虽然比永乐朝有所减少,但足以满足目前宣府近10万大军所需,而且每年的军饷都不曾克扣过。 “这些年朝廷和瓦剌那边互通互市,往来频繁,可臣总有些不好的感觉,这几年瓦剌和兀良哈那边需要的铁器越来越多,臣也曾问过几个胡商,他们说这些年草原上水草丰美,繁齿日增,对中原的铁器,棉盐糖茶需求大增,而且臣这几年也抓到过几次走私的商队,他们为了避税,买通榷场的官员,贩出关外。” “你觉得大明的军队和瓦剌的军队在军力上有没有差距?”朱祁镇突然将话头转到军队上。 “单论战斗力,平分秋色,若从装备上我大明优于他们。” “装备上优于他们,那为何战力却平分秋色?” 朱祁镇反问道。 “这…我军兵种齐全,但还是多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不像那些鞑子,他们从小就在马背上,弓马娴熟,骑兵不用训练就可补充到位,而我们骑兵损失一个就少一个。我们每次和他们作战,若想赢,必须以几倍的兵力方有取胜的机会,而且步兵作战,对后勤依赖较大,一旦粮道被断,往往不战自溃。” “杨卿不愧是边关宿将!”朱祁镇赞扬一句,“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这个短板?” 杨洪微微低头,思忖着该怎么说,朱祁镇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嘴唇,看向门外道, “侯宝,给杨卿上茶,你看朕,把你大老远的叫回京师,光顾着和你说话了,连杯热茶都忘了给你上了。” “臣不敢,有劳公公了。”杨洪小心翼翼的说道。 侯宝腰弯的更低了,放好茶,躬身退到了殿外。 一杯温热清香的茶下肚,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杨洪躬身道,“陛下,我军可以借鉴鞑子的方法。”说完,看了看皇帝,皇帝正以鼓励的眼神看着他,杨洪心下大定,继续说道,:“鞑子每次作战,都有专门的牧民驱赶牛羊随军出征,每到一地,就地宰杀牛羊以供军需。而且他们会提前将牛肉制成肉干,这种肉干可以存储数月不坏,鞑子们即使一天不下马,也可在马背上解决饭食,这就保证了他们长途奔袭的能力。” 朱祁镇想起后世看到的一篇文章,当年成吉思汗指挥他的蒙古军团一路横扫中东各国,甚至一路打到了法国的南部地区,靠的不仅仅是拉瓦战术和弯刀、骏马,牛肉干在整个蒙古军团西征过程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甚至成吉思汗的士兵亲切的称牛肉干为“成吉思汗的行军粮”。 确实,牛肉干营养丰富,已与储存,但这仅仅局限于蒙古草原,他们有广袤的草原放牧养殖牛羊,但是中原不行,我们的祖先在漫长的历史进化过程中早就把自己的胃进化的娇贵了,汉家男儿几顿不吃口热乎的米面,就会感觉身体没有力气,光吃肉食不补充蔬菜等含有维生素铁元素的食物,长时间就会得病,最常见得就是夜盲症和败血症。 朱祁镇将自己的这些担忧说了出来,并不是他不想学习鞑子的经验,而是不同种族之间的生活习性不同,这也就导致了体质的差异。欧美人为什么普遍都比较高大壮硕,吃的方面就能看出来。人家每天不是牛奶就是牛肉,而且肉类甚至生吃。再看看我们中国人,食物必须做熟才能下咽甚至还要求色香味俱全。孔夫子不是说过嘛,“食不厌精”,甚至到了在吃肉的时候肉切的不方正都不吃的地步。 最后朱祁镇说道,“明日早朝过后,你随朕去一个地方。” 朱祁镇又问了一些骑兵训练方面的事情,杨洪说的头头是道,朱祁镇很满意,君臣二人相谈甚欢,最后,朱祁镇赏赐给杨洪御膳房做的六道珍馐,让他带回家给妻儿老小一起享用。 皇帝赐宴,甭管好不好吃,这种求之不得的恩宠,使杨洪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眼眶顿时湿润,对皇帝又是一阵感恩戴德。 二人谈话结束,杨洪出了乾清宫,快出午门时,碰见了急匆匆进宫觐见的英国公张辅。 张辅不认识杨洪,只是惊讶皇帝的贴身大太监侯宝怎么对一个游击将军笑意连连,侯宝也看见了张辅,远远的就打躬作揖,杨洪见对方一身明黄鱼鳞甲胄,虽须发皆白,但身上散发的那种势不可挡威风凛凛的气势,让他感到此人非同寻常。 侯宝小声提醒道,此人就是英国公张辅。杨洪赶紧躬身行礼。 张辅只是礼节性的微微颔首,便大步朝乾清宫方向而去。 快到城门口,侯宝躬身笑道,“杨将军,咱家就送您到这了。” 杨洪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十两重的银子,眼睛余光瞥了瞥周围,不着痕迹的塞到了侯宝的手里,侯宝顿时一惊,顺势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杨洪的同时,又将银子塞了回去,低声道,“杨将军,您别客气,宫里有规矩,咱家万不敢收您的东西。” 杨洪来京之前,就听说皇帝身边的太监比较贪财,可现在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啊。 杨洪还以为给少了,正要说话,侯宝已经转身离去。他不知道的是,之前的王振和曹吉祥已经被朱祁镇“改了名字”。 一路无话。杨洪在京师的家是一座二进院的宅院,这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 刚拐进巷口,就看见门口有一队侍卫和两个太监,手捧肩扛的站在门口。 杨洪有些纳闷,刚出宫,怎么宫里又有人来了。 门口的杨魏氏看见自己夫君回来,急忙对一个小太监道,“我家夫君回来了。” 小太监回身,脸上的笑意更浓,“奴婢见过杨将军。” “公公,这是…”杨洪诧异。 “杨将军,您刚出宫,陛下就让奴婢们给您送些家用之物。” 说完,也不管杨洪,一挥手,宫人们就进了院子。 “陛下赏赐:御制马刀一把,内苑千里驹一匹,铠甲一副,银五百两。另米面油盐各百斤,肉五十斤,御酒一斛。” 杨洪感动的热泪盈眶,他常年在边关,饷银不多,他又不像其他将领吃空饷甚至做生意,又经常接济战死士卒的遗孀,家里就只有夫人魏氏和两个妾室在支撑,还有两个儿子,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夫妇俩刚要下跪谢恩,又听太监朗声道,“赐魏氏松江棉布两匹,苏绸两匹,玉镯一对,各色金银首饰十对。” 夫妻俩当场愣住,小太监躬身说道,“陛下说了,这些东西都是从内帑里出的,没有计册,你们尽可使用。” 二人面朝紫禁城方向,大礼叩拜,杨洪更是泪流满面,“臣何德何能受陛下如此厚赏啊,臣唯有死战报君恩,方不负陛下天高地厚之恩。” 听话听音,不说死战报国,而是说死战报君恩,虽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当小太监将此话传回宫内后,朱祁镇满意的笑了。 第51章 全是套路 “臣张辅,叩见陛下。” “老国公不必多礼,快起来,赐座,上茶。”朱祁镇笑着站起来道。 经南直隶一案,张辅更显老态,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看张辅坐定,朱祁镇悠悠叹了口气。 看皇帝有些愁眉不展,还以为皇帝还在为南直隶忧心,张辅思忖片刻道,“陛下,南直隶一案,臣…” 朱祁镇挥挥手,打断了他,“南直隶一事,老国公居功至伟,朕已下旨褒奖。等会圣旨和赏赐就会送到你的府上。” 张辅赶紧起身,躬身推辞道,“臣只是按陛下计策行事,不敢居功。” “哈哈,老国公不必自谦,朕说过,赏罚分明,这次若没有你在南直隶,想必会多生出许多乱子。”朱祁镇倒不是夸赞他,而是实话实说,他之所以派张辅前去,正是因为南京守备大营的很多将领多出自当年的燕王朱棣麾下。张辅去南直隶,那些将领就会有所顾忌,不敢动歪心思。 张辅自然明白,但还是坚持不受赏赐,“臣微末之功,不敢当陛下赏赐,若陛下非要赏赐,就赏给将士们吧。” “好吧,就依老国公。”朱祁镇笑笑,然后又是一声叹息。 张辅纳闷,皇帝唉声叹气,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陛下,自臣进殿以来,陛下便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难事?”张辅问道。 “你看看这个。”说着,递给张辅一份密奏。张辅翻开,认真看了起来,渐渐的脸上凝重起来。 “陛下,臣请陛下以老臣为将,出兵二十万,趁其还未做大前,征伐那狼子野心的也先。”张辅站起身郑重道。 “老国公先别急,朕之所以紧急叫你回来,是为了此事,但也不全为此事。”朱祁镇说道。 “恩?不全为此事?那还有什么事比这事更重要?”张辅暗自纳闷。 “陛下还有什么事,老臣虽老,但只要老臣能做到的,必定为陛下办到。”张辅不假思索的道。 “好,不愧是四朝老臣,识大体,顾大局!”朱祁镇一顶高帽盖过来,让张辅老脸一红,旋即又觉得不对,皇帝这是有事。 “老国公,你觉的咱们大明朝的骑兵和瓦剌的骑兵相比,孰优孰劣?” “若论装备,自然是我大明更胜一筹,若论战力,瓦剌骑兵…不过那些鞑子打仗不通兵法,就只会成吉思汗那一套,几百年了,就没变过。” “呵呵,朕不担心这个。我大明现在的将领中,很多都是功臣宿将,他们大多都和鞑子打过仗,自然熟悉这些。” “你不担心这个,那你担心什么?”张辅更加纳闷了,皇帝说话怎么总是云里雾里的。 “朕最近翻了翻大明边镇的花名册,发现现在镇守边镇的将领大多已经年老,而年轻将领又多缺乏战阵磨练。青黄不接啊。” 也是,自永乐朝后,很多将领大多已经年老,而且十多年都没有打大仗了,边关承平已久,虽偶有战事,但都是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上像样的战斗。 “京营目前有多少骑兵?”朱祁镇突然转移话题,让张辅有些措手不及。 “目前京师三大营共有骑兵……” “不对,皇帝是不是要…”张辅心中一紧,绕来绕去,皇帝是不是要骑兵? “1万两千人,”说着顿了顿道,“还是太少了。” 太少?拱卫京师足够了啊,再说还有山东的备倭兵,河南安徽等地也有近20万卫所兵。 “陛下,这一万两千骑兵其实已经能够……” “朕知道,再加上五军营,神机营等共计二十万人,是足够拱卫京师了。” “不过朕想重新编练一支骑兵,成立这支骑兵不是为了拱卫京师,而是打出去,大明北境国境线太长,如果没有一支成建制规模的机动部队,只是单纯靠各地卫所镇守,力量太过分散,中枢得到预警消息太滞后,调兵遣将,大军粮草征发,民夫后勤,等准备就绪了,那些鞑子早就跑了,还容易贻误战机。” “如果有一支2-3万人的骑兵部队经常游走在北方边境线上,那些鞑子就是想来也得掂量掂量。” “明白了,皇帝这是给自己下了个套,就等着自己往里钻啊,他是看上了京师的骑兵。刚才自己一激动,大话说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张辅一阵郁闷加着急,皇帝真是人小鬼大,套路一个接一个,防不胜防啊。 “陛下,京营骑兵……”不等他说完,朱祁镇又道,“朕知道,组建这么一支大的骑兵军团,非一日之功,所以朕打算和老国公打个秋风,你呢先从京营里拨五千骑兵出来,然后再从京营的二十万大军里在遴选出一万五千人,朕已经命各地马场在一个月内向京师转输一万五千匹战马。如此,便凑齐了两万之数。” “老国公以为如何?”朱祁镇一改刚才唉声叹气的模样,笑着对张辅道。 张辅看着皇帝看似真诚的笑容,心里在滴血,五千骑兵,说要走就要走啦?您直接明抢算了,干嘛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太皇太后那边……”张辅不死心,还想在挣扎一下。 “朕已和皇祖母商定了。”朱祁镇其实是在扯谎,他要是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铁定不同意,会说骑兵糜费钱粮甚巨,如今大明百姓刚刚过上点好日子…… 先搞起来再说,我都组建完成了,你总不能说解散就解散吧。 “你放心,不白要你的。新组建的骑兵军团暂时还归京营,朕要的这支骑兵军团,上马可奔袭冲阵,下马可列阵迎敌,全员不仅配备铠甲马刀,还要全员列装火枪。” 听到暂时还归属京营编制,张辅暂时放心了,这些骑兵,可都是这些年留下来的精锐。 “朕给这支骑兵军团起了个名字,叫龙威。老国公以为如何?” “一切全凭陛下做主。”张辅无奈的说道,名字再好听也没用,最后还要看战斗力。 “陛下,这支军团的主将可有人选?”不愧是老将,上来就抓住了核心问题。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选将是重中之重。 “朕打算让新任的万全都司都指挥佥事杨洪担任主将,汤杰任参将。其它各部将领在成军后根据考核在定。” 皇帝连主将参将都选好了,自己若在不识时务,那就彻底把皇帝得罪了。 看张辅有点失落,朱祁镇笑笑,道,老国公,朕刚才也说了,现在大明朝的将领大多青黄不接,朕打算在京营内开设“讲武堂”,选派一些老将作为授业教授,在从边镇和全国卫所军中遴选优秀的将才苗子,入讲武堂学习,朕打算让你担任这讲武堂的第一任总教官。 张辅惊的张大了嘴,他实在跟不上皇帝的思路了,一会说鞑子,一会说组建骑兵,一会又说什么讲武堂,还让自己做总教官。但是毕竟人老成精,他旋即明白过来,这是皇帝给他的一个大恩典,讲武堂是干什么的,那是培养大明将军的地方,他担任总教官,那不就和国子监祭酒那酸秀才性质一样了吗?以后自己也能门生故吏遍军中,想到这,张辅激动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呵呵,文有国子监,武有讲武堂。一文一武,方相得益彰。大明不能只有锦绣文章,更要有源源不断的将星闪耀。”朱祁镇道。 “臣必不辱使命,绝不藏私,将此生作战经验,倾囊相授!”张辅虽甲胄在身,仍然一个全礼大声道。 君臣二人,一老一少,又商量了一个时辰,终于敲定了创建讲武堂的各种事宜,为此朱某人还颇为大方的为讲武堂拨款五十万两银子,用于营建房舍,购买器具等。 张辅甚至还申请从国子监中选派一批监生进讲武堂教这些大老粗们识字。朱祁镇一一爽快答应,能不爽快吗,没看五千骑兵都被你套路走了吗,没看张辅的心都在滴血吗?再不大方点,这老头没准要操刀子给你理论理论,做皇帝,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商量完,张辅出了乾清宫,回头看了看华灯初上的大殿,皇帝的身影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高大,他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了他年轻时曾经誓死追随的那个身影。 一阵秋风吹过,张辅回过神来,赳赳大步而去。 第52章 杨洪进潭柘寺 第二日早朝。 内阁奏报了几件政务,朱祁镇嗯嗯啊啊不知可否的全是回应了,这些事本来太皇太后已经朱批过了,拿到朝会上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让朱祁镇纳闷的是前几日闹的挺凶的南直隶一系的官员这两天全都不说话了,朱祁镇还以为凤阳那边该杀的都杀了,他们也就无计可施了。也就没往深处想,因为今天他很忙,要带杨洪去潭柘寺。 下了早朝,陪着老太太用完早膳,一回乾清宫,就看见杨洪顶盔掼甲的站在殿外等候。 “哈哈,杨卿,朕来晚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是臣来早了。” 二人进殿,朱祁镇拿过温热的毛巾擦了擦手,又端起一杯温热的蜜浆喝了口。 “咕…咕…”朱祁镇听到了一阵肚鸣,笑着说道: “杨卿,可用过早膳了?”看杨洪盔甲上的露水,就知道他一大早就来了,肯定没吃饭。 “陛下,臣失仪,请陛下责罚。臣只用一碗豆腐脑,因记挂着今天的事,所以……” “侯宝,通知御膳房,给杨卿拿些早膳来,告诉他们,别糊弄,量要大。” 武人饭量大,所以朱祁镇特意嘱咐了一句。 不一会,一盆稻香粥,一盘咸菜炒肉丝,一盘肉包子,还有十来个剥好的鸡蛋,便端了上来。 “你先用,要吃饱,不够和侯宝说,再加。朕去练会字,半个时辰后咱们再出发。” 杨洪内心感受到皇帝的关心,心中暖流阵阵,随着侯宝去偏殿吃饭去了。 偏殿里,侯宝给杨洪盛了一碗粥,笑着说,“杨将军,若不是你来,平时陛下也只用一碗米粥,两个鸡蛋,几个水晶素包子。” 杨洪又是一阵感慨,都说皇帝富有四海,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可听侯宝这么一说,这位皇帝倒是非常简朴。其实也不是朱祁镇简朴,他只是觉得大早上的吃那么多荤腥对身体不好,单纯注意养生而已。 “陛下简朴非常,心系天下万民,臣等自愧不如。”杨洪由衷的感慨道。 “杨将军,您快用膳吧,咱家去皇爷那边看看。如果不够,可以让门口的侍卫再去端来。”侯宝笑着躬身出去了。 杨洪看着满桌饭食,抓起两个包子放在一起,又夹了一大筷子咸菜炒肉丝放进粥里,呼哧呼哧的吃喝起来,一盘包子加十几个鸡蛋,一碟咸菜,一盆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进了杨洪的肚子。 门口的侍卫听到动静进来拱手道,“杨将军,可是要加饭食?” 杨洪擦了擦嘴道,客气的说道,“我已用好,不用劳烦了。” 侍卫无声的退出,不一会侯宝就来了,其它废话也没说,就领着杨洪进了乾清宫得书房。 到了门口,侯宝进去通禀,得到允许,杨洪第一次进了皇帝的书房。 没有得到皇帝的允许,他只能在一旁躬身站着。只见皇帝正聚精会神的在书案上写着字,额头微微有汗珠渗出。 不一会,朱祁镇放下毛笔,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笑着说道,“用完了?吃饱了吗?” “谢陛下赐膳,臣…额…”一个饱嗝让杨洪瞬间脸红,今天已经两次君前失仪,该死啊。一旁的侯宝皱着眉看了看杨洪,“这武将,怎么回事?” “臣君前失仪,请陛下治罪。”杨洪跪下道。 “起来起来,不就是打个嗝吗,你也是,吃不了就不吃,剩下的给下面人吃就是了。还有,侯宝这办事越来越不小心了,撑坏了朕的爱将,朕活剐了你。” 侯宝苦笑,心中道,“说量大的是您,说多了的也是您,奴婢我冤枉啊。” “陛下,此事不怪侯公公,臣自小家贫,见不得浪费粮食。”杨洪赶紧解释道。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百姓们种田不容易,是要珍惜,不能浪费。”朱祁镇感慨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侯宝,准备一下,出发。” 换完衣服,一行人出了北京城,一路向西,不久便到了潭柘寺。 皇帝没说去哪,杨洪也不问,一路跟着皇帝拾级而上来到了寺里。只不过寺庙的牌匾已经被换掉,换成了“大明皇家龙虎军”的牌子。 一行人在门口岗哨处检查了腰牌,这才被放行进去。其实门口的锦衣卫是认识皇帝的,只是朱祁镇严令,不管是谁,就是他这个皇帝,也必须出示腰牌,对口令,方可入内。 杨洪对岗哨的负责捏了把汗,他甚至想到了汉时周亚夫细柳营的事。 这时一行人刚进第一进院,就看见李大嘴,陆大宝,王天赐,杨火药,跑了过来。 “末将、臣等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无妨,是朕唐突了,没有提前告知你们。都起来吧,李冲(李大嘴),陆大宝留下,其他人各司其职。” 王天赐,杨火药走后,朱祁镇在李冲的引领下来到了作战指挥室,一幅巨大的北疆地图挂在墙上,各种红蓝箭头清晰的标出了双方的功放态势,红蓝小旗则是标注出了双方驻军地点,室内中央则是摆着一个巨大的台子,台子上用胶泥做出了各种山川缩放地形,甚至连人道、兽道都标注的非常清楚。 杨洪看的非常仔细,尤其是对地图上的那些红蓝箭头很感兴趣。以往在军中他们所用的地图非常简单,简单的有点感人,而这幅地图不仅将河流、道路、水源标注的很清楚,甚至每条进军路线上的山川丘陵高度都标注了出来,那围绕着山川一圈圈的线他有些看不懂,其实那是朱祁镇这个穿越货根据后世的地图搞出来的等高线。 看杨洪对着地图出神,朱祁镇走了过去,又说道,“这是狼牙侦察大队去北境训练时绘制的地图。” 杨洪回过神来,拱手道,“陛下,此图可否给臣一份。” 朱祁镇笑笑,一伸手,李冲便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长皮筒,道,“陛下,这是副本。” 杨洪接过,搂在怀里,跟搂着小娇娘似的不撒手。 看完作战指挥室,一行人又来到了训练场,正好碰见一队兵士在训练射击打靶。 只见第一排士兵站定后,每个人手中拿着一条黑色沙布将眼睛蒙住,拿出一个小竹筒,熟练的将火药倒进枪管,又拿通条压实,接着将一个圆柱形的弹丸敲进枪膛,然后肩膀顶好枪托,旁边一个拿着小红旗的校尉手中红旗一挥并大喊一声,“放。”噼里啪啦爆豆般的声音响起,一阵烟雾过后,百步开外的木靶木屑横飞,一个报靶的士兵挨个看过之后,挥动手中的红蓝小旗,打中的便挥动红旗,脱靶的挥动蓝旗。 第一排打完,自动后退到第三排开始装填,第二排向前一步,周而复始,连绵不绝。杨洪看的目瞪口呆,这和原来大明的火器训练不一样啊,而且那是什么火器,怎么如此犀利,百步开外都能将一寸厚的木板击穿。 杨洪的眼睛确实有点不够用的了,不光火枪,还有类似震天雷的东西,点燃引线扔出去爆炸威力比震天雷更大,他拿在手里试了试,原来是铁皮壳成圆形,而且底部加了木柄,木柄中空,里面有一根引线,用的时候用松香点燃,迅速扔出去,爆炸威力非常惊人。 “杨卿,这叫手榴弹,是工匠们发明出来的,铁皮内不光有火药,里面还掺杂了铁粒子,爆炸时能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 “陛下,若边军能配备这等杀器,臣敢保证,鞑子来多少死多少。”杨洪激动的说道。 一上午,看了龙虎军的体能训练,近身搏斗,刀术训练,短刃格斗,武装越野,还有炮术训练,都让杨洪感觉自己像拿着瓢量海,见识短啊,自己这几十年白活了。 中午,朱祁镇和大家一起吃了大锅饭,看皇帝系着围裙打饭的样子,以及众将坦然自若的神情,杨洪又一次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下午,吃过午饭,君臣二人坐在作战室内。 “杨卿,看了一上午,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其实他早就看出杨洪有话想说了。 “陛下,这支军队有多少人?” “五千人。三个火枪营,一个后勤辎重营,一个救护营。还有一个狼牙侦察大队,这次你就看不到他们了,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去了,估计一个月后能回来。”朱祁镇向杨洪介绍。 “主将是谁?” “朕原来的侍卫统领杨再兴。说起他,论起来你们还算本家,都是杨令公的后人。呵呵。”朱祁镇开了个玩笑道。 第53章 龙威骑兵军团拜将 作战指挥室内,朱祁镇详细的给杨洪介绍了龙虎军的情况,杨洪再次被震惊了,陛下还是人吗?想出这么多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东西。 “杨卿,你觉得如果骑兵配上这火枪会如何?”朱祁镇摸着一把打造精良的尼米步枪说道。 杨洪眼前一亮,若骑兵配上火枪,那比鞑子的弓箭要实用的多啊。上马冲阵可用马刀劈砍,下马结阵可密集齐射,简直逆天啊。 以前的骑兵只是用来冲击对方的步兵方阵,或者做侧翼迂回,长途奔袭之用,而且骑兵就算配备了弓箭,但弓箭的射程有限,而这火枪就不一样了,在马上虽然只能发射一次,可骑兵一波一波的射击,射击完后,就算敌人没有死绝,那火枪的威力对敌人的心理也是不小的震撼,在然后拔出马刀近身搏斗,只要指挥得当,胜利还不是唾手可得。 “臣以为大有可为。骑兵配马刀火枪,将改变骑兵单纯的作战方式,上马冲阵劈砍,下马结阵齐射。臣以为如果在配上大炮等火器,那大明军队将无敌于天下。” “好!英雄所见略同!朕也是这么想的。”朱祁镇一拍桌子道。 “你就不要回宣府了。”朱祁镇说完,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不回宣府?那我去哪?京师也没我的位置啊,再说自己也不喜欢呆在京师。 “陛下,臣还是……” “朕打算成立一支骑兵军团,名字就叫龙威。这第一任都指挥使就是你了。”朱祁镇近乎强拉壮丁道。 “这……臣……”杨洪既惊又喜,回一趟京城,皇帝又升官又赏银子,自己祖坟冒青烟了不成? “这支骑兵军团编制暂定2万人,由京营拨付五千骑兵给你,其他的一万五千人、马一个月后也会陆续交付给你。朕只有一个要求,一年之内龙威没有任何作战任务,一年之后你们要像一支出剑的利刃,军旗所指,所向披靡。用你们的铁蹄,踏碎一切敢于向我大明挑战的敌人。有没有信心?”朱祁镇郑重的说道。 “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杨洪隆重行礼朗声道。 “好。杨爱卿,朕就将这两万人马交给你了,希望一年以后朕能看到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二人又在一起商量确定了龙威骑兵团的编制,军饷,装备,战术等问题。 杨洪也不客气,直接开口就向皇帝要两百万两银子,骑兵所需要的马匹,蹄铁,护具,马鞍,马刀,火枪,铠甲,一年两次换装都需要钱,这还不算士兵的安家银,伤残战死后的抚恤,赡养,立功的赏银等,这钱户部肯定不会出,只能由朱祁镇的内帑出钱。 当账房先生侯宝拿着账册报账时,朱祁镇心疼的直抽抽,这两天小三百万两银子流水般花出去了,吝啬如朱某人,感觉钱还是不够,好在南阳的银矿每隔两个月会送来五十万两,而且产量还在不断增加,这让朱祁镇的小心脏好受了些。 回到宫里,朱祁镇就接到了云南杨老三发来密报,说他们已经训练完毕,已经和方政沐晟商量妥当,准备分批潜入麓川,伺机行动。 对于杨老三的行动,朱祁镇还是比较放心的,本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思任发父子父子俩的人头他早就预定了。 但朱祁镇还是给杨老三回了信,让他们行动前不必请旨,伺机行动,一旦得手,快速回撤,把后续的事交给沐晟方政他们,务必将这180个队员一个不少的带回来。 处理完云南的事,朱祁镇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落山,朱祁镇起身伸了伸懒腰,歪着头盯着一旁的侯宝,看的侯宝一阵心里发毛。 “我最近没犯事啊,皇爷盯着我干啥?”侯宝脑子里赶紧回忆这几天的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为。 “皇爷,您…”咣叽一脚,侯宝一个趔趄。 “这一脚是让你长个记性,你这个大总管当的悠闲啊,后宫的流言蜚语都快飞到宫外了,你长着耳朵眼睛喘气的?”朱祁镇怒道。 “皇爷,奴婢该死。”侯宝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劲的告罪。 “自己看看!”朱祁镇将一张纸条扔在了地上。 侯宝哆哆嗦嗦的爬过去捡起来一看,瞬间脸色煞白。 “奴婢齐顺谨奏皇爷,近日后宫关于静慈师太死因流言四起,奴婢以在追查流言出处,目前尚无线索。”侯宝哆哆嗦嗦的看完,心里一阵后怕,这齐顺是谁?皇帝什么时候在后宫还安排了探子?流言竟然还牵扯到了宣德朝的第一位皇后,静慈师太当时被处死,太皇太后是下了封口令的,当时他这个敬事房总管太监是知道的,为此,他还奉皇太后的命令亲手处理了两个知情的宫女。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宫中传播流言,而且手段这么隐秘,连他都不知道。 “皇爷息怒,奴婢该死,请皇爷留奴婢一条狗命,奴婢一定为皇爷查出流言出处,亲手料理了这帮碎嘴之人。” “哼,若不是看在你上次有功的份上,朕早就命侍卫把你乱棍打死,扔出宫外。” “滚出去,三日之内,查不出流言出处,你自己掂量。” 侯宝连滚带爬的出去了,朱祁镇余怒未消,将书桌上的一个笔架摔碎了。 雨儿悄悄走到皇帝身后,开始给皇帝按揉太阳穴,朱祁镇闭着眼睛,渐渐的开始回忆起当初的种种,当初查出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胡氏,胡氏在临死之前说出那句毒誓也似乎验证了所有事情都是她所为。 “哎,总算是见识到了宫斗的残酷!”朱祁镇暗自苦笑道。 想不出为什么胡氏死后流言仍然能够传出的真正原因,也就只好不想了,拍了拍雨儿的手道,“朕饿了,传膳吧。” 雨儿去传膳了,朱祁镇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远处的黑暗天空出神。 “陛下,汤杰进京了。”一个侍卫走来禀报道。 “让他先回去歇息,不必这么着急陛见。朕明天上午在见他。”朱祁镇摆摆手,回身走进了殿内。 第54章 有话说 写了二十多万字了,在这里非常感谢兄弟们的支持和批评。 因为之前的不严谨,和部分书友有些分歧,在这里诚挚的谢谢大家能够给书海提出错误,非常感谢。 书海已经开始倒查之前的错误并逐个改正。比如之前习惯性的称“朱棣”为成祖皇帝,其实在嘉靖之前他的庙号一直是太宗,到了嘉靖朝才改为成祖。 第二个就是大家说我的故事人物关系不够严谨,比较混乱,这个事情我也在加紧修改当中,但是不可能改动太多,因为这中间很多故事情节都还没写完,书海这本书不是爽文,上来就把人物关系介绍的简单清楚,那样我完全可以糊弄大家,可是书海不是那样的人,既然写出来了,就要对的起大家的信任。 第三个是关于部分书友反应的关于所谓书海美化“孙太后”,抹黑胡太后,这个真不是哦,我设定故事情节还没写完呢,大家也别着急下结论,高抬贵手。如果不喜欢这一章,大家可以跳过。剧透一下,以后朱祁镇会为胡氏平反哦。 第四个,就是大家关心的《明史》正史。其实每个朝代的历史都是下一个朝代为其编纂的,明朝的历史大多是清朝的文人修撰的。我们都知道,清朝在编纂《明史》时,删去黑化歪曲了不少明朝的事,所以之前我在看明史时,一直是带着疑惑去看的。也查阅了很多野史,甚至还通过大学时的老师进了国家图书馆查阅了很多资料。明史一书我只读了一遍,因为一个已婚男人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读书,每天一睁眼不是老人老婆孩子,就是工作,这几年不管什么行业,内卷都很严重,书海只能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工作上。 第五,感谢“李七夜找羊” “爱吃圣诞火鸡的密信” “万花筒” “用户” “风流天子” “盘古神殿宫的蓝皮鼠” “勤奋的虫子” 打赏的礼物,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六,我一直认为读书犹如饮水,尤须善用其心。牛饮水成乳,蛇饮水成毒。有正确的认知,读书才能让你开阔视野,增长才干;缺乏正确、辩证的价值观读书,往往会坠入误区,害人害己。 借明末着名作家冯梦龙的《智囊》一书的开篇序的一段,送给大家,希望各位兄弟们能喜欢: 天地黝黑,谁为照之?日月火也。人事黝黑,谁为照之?智也。天地之智曰日月火;人心之日月火曰智。 ……是故有智之人,游行世间,如白日、满月、万炬火之下,见重泉,得其水骨,见砂石,达其本际……无智之士,如走落日、死月、息炬之下,摘埴索涂,或触其踵,不戒而堕于深堑,则毕其命而已矣! 这段话我很喜欢。也一直把这段话当做读书学习时的座右铭。 说心里话,我写这本书不是为了赚钱,更不是为了浪费大家的时间,只是单纯想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感悟写出来。 毕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任何一本书都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毫无瑕疵,满足所有人的胃口,也请大家手下留情,多多支持书海,多多支持敢于写小说的番茄作者们,敢于去尝试写,就是勇者,如果只是想想,而不敢去做那干脆就别想了,安安稳稳,按部就班就好。 生活千姿百态,人生更需要挑战。男人更不能说自己不行。既然做了,就要坚持下去,在奋斗的路上,累了,倦了,或许蓦然回首,你会发现,哇,原来自己坚持走过的路已经这么远了。 大家一起加油!!!! 第55章 朕不会亏待你汤家 今天是大臣们休暮的日子,朱祁镇难得睡了个懒觉,直到侯宝进来将他唤醒,他才伸伸懒腰,揉着惺忪的眼睛,起了床。 “什么时辰了?”朱祁镇坐在龙床边,喃喃问道。 “皇爷,已经辰时三刻了。”侯宝笑着说道,“难得大臣们休暮,您也能好好睡一觉。” 侯宝一边给朱祁镇穿鞋,一边说道。 “他们能休息,朕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哼,他们倒是清闲的紧。”朱祁镇不满的嘟囔两声,做到铜镜前,侯宝拿着象牙梳子,仔细小心的给他梳起头发。 “你昨晚没睡?”朱祁镇突然问道。 侯宝一阵尴尬,昨夜他奉命去查流言出处,一夜未睡。 “奴婢昨晚在东厂查那件事所以…” “嗯,一会朕去皇祖母那用早膳,你就不用跟着了,回去睡会下午朕有事交给你去办。” 梳好头发,朱祁镇站起身,带着姐妹花宫女和几个侍卫,迈着方步,朝后宫而去。 侯宝看皇帝走远,并没有回住处休息,而是转身朝着东厂的方向去了。 昨夜一晚抓了五六十个宫女太监,一夜审讯下来,什么刑具都用遍了,结果一无所获。侯宝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这等涉及皇家辛秘之事绝不可能空穴来风,肯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将宣德三年到今年的宫内的花名册找来,咱家有用。”侯宝对身边一个东厂番子说道。 很快,人去复返,从库档里提来了侯宝需要的花名册。 “都出去。” 众人退出,侯宝关上门仔细翻看起胡氏宫中的宫人记录。 侯宝在屋内翻看了两个多时辰,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每个宫女太监的去留生死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包括年老恩赐出宫后居住地址都很详尽。 接着他又翻看起了孙氏的宫档。从宣德三年三月,孙氏成为皇后,所有宫人的进出去留生老病死等也很清楚,而且孙氏自成为皇后以来,宫人人数每年都是固定的,几乎没有变过。 可是,等到他翻开宣德五年的记录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细微的变化,他又赶紧翻开宣德三年的记录,“李云儿”,在翻开宣德五年,“李芸儿”,一个部首之差。是同一个人还是当年记录的人写错了字? 于是他根据这两个名字,去查找这两人的进宫记录,结果让他心惊胆战,这两个人竟然都是永乐二十一年同一天入宫的,而且这两人一开始并不在同一个主子那当差,李云儿是在坤宁宫负责洒扫,而李芸儿则是在当时的太子妃现在的太皇太后那里当差,都是最低等的粗使宫女。 奇怪的是在宣德二年时,此二人不知什么缘故,都被同时换了主子。“李云儿”被调到了孙贵妃处,而李芸儿则是去了当时还是皇后的胡氏那里,从那以后再也查不到二人的调动记录。 同时进宫,同时被调了地方,这不能说是巧合了,这是人为的。 侯宝双眼露出精光,“来人,” 两个小太监规规矩矩的站在他面前,侯宝来回踱了几步,将写有这两人名字的纸条递给了他们,“给咱家查一查,这两个人现在在哪里?半个时辰后,咱家早知道消息,不然,你们俩,哼哼…” 小太监诚惶诚恐的去了,侯宝站起身,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回头道,“此屋上锁,没有咱家的允许,谁都不能进。” 侯宝匆匆去了乾清宫,见皇帝还没回来,于是在朱祁镇的衣物箱里拿出了一件厚点的衣服,朝仁寿宫而去。 此时的仁寿宫,朱祁镇正和张氏聊着家长里短,张氏不时的被朱祁镇逗笑。 张氏瞥了一眼出现在门口的侯宝,对朱祁镇说,“入秋了,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这些奴婢就是这样伺候皇帝的?” 说罢一挥手,侯宝和两个姐妹花宫女进来,为皇帝披上了衣服。 朱祁镇陪老太太吃完早膳,又闲聊一会,便回了乾清宫。 “侯宝。”朱祁镇习惯性的喊了一句,这时门口的侍卫进来禀报,“陛下,侯公公刚才去东厂了,还没回来。” 朱祁镇抬起头,看了看外面,一挥手,将侍卫赶了出去。 最近自己的强军计划一步步走的很顺利,南直隶一案也顺利结案,经此一案,南直隶14府4州96县社会治安情况空前良好,各府道县官吏也基本恢复,苏北盐荒得到解决,就差云南了,只要云南的事一了,自己就可以腾出所有精力加紧扩军备战,争取五年之内,彻底平定北境。对外扩张还是要等一等,大明现在看起来是一片祥和,国力蒸蒸日上,那不过是衰败前的回光罢了,根子还在土地上,土地问题解决不了,农民就彻底无法摆脱底层富农和地主阶级的压迫束缚,那工商业就不会得到大的发展…… “皇爷,奴婢回来了。”侯宝无精打采的进来了。 “查的如何了?”朱祁镇一边练字一边问道。 “回皇爷,奴婢查到了一些线索,东厂那边还在深挖。”侯宝忐忑的说道。 “要抓紧。”朱祁镇扔下毛笔,擦了擦手道。 “李大虎那边传了几次消息了?” “三次了。昨晚收到飞鸽传书,奴婢将密信放在您书桌下的第三个暗格里了。” 两人正在聊着,侍卫在门口禀报, “陛下,江西总兵汤杰已在殿外等候。” “行了,下去歇息吧。下午再过来,朕有事吩咐你去办。” 侯宝退下。汤杰赳赳走了进来。 “臣江西总兵汤杰,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祁镇笑着说道。 “江西那边怎么样了?” “回陛下,自臣到任以来,严查江西17个卫所、千户所贪污腐败,目前除南昌卫、九江卫、袁州卫、赣州卫查出部分将校有贪墨军饷,吃空饷,或侵吞军户土地,其它各卫、千户所尚可。并严抓各卫会操,裁汰老弱,补充精壮,具体情况臣已在奏疏中报于陛下。”汤杰一板一眼的说道。 “朕已看到你的奏疏,做的不错。”朱祁镇微微颔首,对汤杰上任紧紧两个月就把江西都司各卫做成这样很满意,也可见此人是有能力的。 “你是勋贵之后,你的曾祖父信国公汤和还是开国功臣,大明这些开国功臣的后人里,大多已经不堪使用,他们早已忘记了祖辈创业的艰难。”朱祁镇看着汤杰颇有感触的道。 不知道皇帝想说什么,汤杰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接话。 “朕也看了你奏请承袭爵位的请求,之所以先帝和太皇太后那里一直压着没准,也是这个心思,朕有心重用你们,可内阁和朝臣们有意见,朕和太皇太后也有难处。”朱祁镇走到汤杰身边,盯着他的脸说道。 “陛下,臣虽是勋贵之后…”还没说完,朱祁镇又开口道,“朕知道,这些年你没有堕了祖上的威名,这些年的军功都是你一刀一枪在边镇拼杀得来的。朕都记在这里。”说完,指了指心口处。 “所以朕不顾内阁和五军都督府的反对,还是把你提到江西总兵的位置,你可知为什么?” “臣…得陛下简拔,感激涕零!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汤杰哽咽道。 “这次朕把你从江西叫回来,想给你换个地方。”朱祁镇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道。 换地方?我才当了几天总兵,屁股还没坐热,江西那边很多事情还没理顺啊。 “陛下,江西都司臣尚未理顺,此时离开,怕是…” 朱祁镇摆摆手,“江西那边你不必担心,朕会派一个稳重之人过去。” “国朝对北境的安排你怎么看?”朱祁镇有意考校汤杰。 汤杰思索有顷道,“陛下,国朝自洪武年间到永乐朝,对北方鞑子一直保持着进攻态势,但自仁宗朝以来,朝廷为恢复民生,改进攻为防御,这些年虽不曾对边镇放松过建设,但军力和之前比还是有所减少,而且边关承平十多年,边军已久疏战阵,战力上恐怕要打个折扣。而且臣还听说,边关有些守将似有…似有…”汤杰说不去了,这话他不能说,但皇帝肯定知道。 “似有监守自盗,为一己私利助纣为虐之势对吧?”朱祁镇挑破道。 “臣不敢。”汤杰后背隐隐有冷汗冒出。这话他一个地方总兵就是知道,也不敢说出口。 “居安思危。朕最近常常焦虑不安,在如此下去,边军将不堪一击。北方的瓦剌,兀良哈等前元余孽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成势,尤其是瓦剌的也先……”朱祁镇将最近得到的情报一一向汤杰道明。 良久,汤杰郑重拱手道,“陛下目光如炬,居安思危,是大明之福,百姓之福。臣虽不才,也愿手提三尺剑,为陛下斩杀那狼子野心的鞑子。”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朕打算成立一个骑兵军团,人数嘛刚开始不会太多,也就2万人……”朱祁镇又不厌其烦的说了创建骑兵军团的目的,听罢,汤杰眼睛一亮,“妙啊,若能有如此机动军团陈兵北境,那北方鞑子只有挨揍的份!” “朕已命万全都司的杨洪为都指挥使,你呢先去给他做个副手,任参将,如何?”朱祁镇笑着说道。 “臣愿意,莫说做一个参将,陛下就是让臣做一个普通兵卒,臣也愿意。” 看着是从一地总兵,降为参将了,可汤杰不是傻子,他已经看出来,这个骑兵军团是皇帝的亲军,而且成军后是在第一线作战,那军功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莫说一个挂印总兵,就是恢复爵位也不是不可能。 “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去吧,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汤家的。” 汤杰内心激动不已,皇帝没说不亏待他汤杰,而是说不会亏待汤家,这信号还不明显? “臣谢陛下隆恩,臣定当全力协助杨指挥使,为陛下练出百战百胜之军。”汤杰大礼叩拜谢恩。 朱祁镇满意的点点头。龙威军的主将参将到齐,只等人马到位,就可以加紧训练。 鞑子,颤抖吧。 第56章 石灰吟 两日后,杨洪奏报京营拨付的五千骑兵已经到位,并且按照朱祁镇的要求开始了训练,并且催问各地的军马什么时候能够到位,因为从京营遴选一万五千骑兵的事也快完成,光有人,没有马怎么训练? 火枪可以暂时不着急,但是马刀和甲胄必须尽快解决。如果和兵部、户部要,那自己的计划恐怕有提前泄露的风险,于是朱祁镇给陆大宝下了旨,让他留下一半的工匠继续生产火枪,其他的工匠全力打造马刀和盔甲。 朱祁镇完全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因为有银子就是好办事,再过几日,又有南阳的银车送到。自从上次唐王眼红使绊子后,朱祁镇给唐王发了份颇有威胁的圣旨,大意是说,你要是老老实实在封地吃喝玩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你的手伸的太长,管的太宽,朕不介意缩小你的封地。 削蕃,朱祁镇站在还没那个权力和能力,但是找个由头砍了你的势力范围,还是能做到的。 据说唐王收到圣旨后吓的大病半个月,这段时间还很贴心的给矿上送些温暖。朱祁镇对唐王的懂事上道很满意。 看了一上午奏疏,朱祁镇站起身,拉伸一下酸痛得后背,这段时间身体长的挺快,9岁的他已经快一米五了,再加上平时和侍卫一起习武,身体比以前更壮实了。 “皇爷,于谦于大人递牌子进宫等候陛见。”侯宝在书房门口奏报。 “哦?于谦回京了,来人,给朕更衣。”说完,自有姐妹花宫女上前贴心的换上龙袍。 一番捯饬,朱祁镇精神抖擞的坐在了乾清宫的龙椅上。 宫人一声唱和,于谦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臣,新任兵部尚书于谦参见吾皇陛下!”于谦声音有些嘶哑道。 “于爱卿平身,快起来。”朱祁镇笑着抬了一下手道。 “来人,给于爱卿赐座,上茶。”朱祁镇站起身,走下丹阶,“知道你是杭州府人,朕特意让人给你准备了你家乡的龙井茶,一会回去,再拿一些回去。” 于谦愣怔了一下,皇帝果然对他这个于铁头关心备至。 于谦赶紧躬身谢恩。 “一路从河南回京,还未回家吧?”朱祁镇问道,因为他看到于谦的官靴上满是泥土,甚至左脚的大脚趾处已经磨坏了。 “是,臣自接到陛下的旨意,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怎料在半路上遇到了大雨,耽误了几日。” “哦?在哪里?当地百姓如何?当地官员可有赈济灾民?”朱祁镇急着问道。 “确实是个爱民如子的皇帝。”于谦暗自给朱祁镇打了个好评。 “回陛下,是徐州,不过黄河未决堤,雨虽大,但三日便停了,只有徐州附近的几个地势低矮的村庄被淹,死了几个人,臣离开时,当地官府已经开始赈济灾民了。(明朝黄河穿徐州南下江苏入海)” “辛苦了。”朱祁镇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也不知道说的是于谦还是那些地方官。 “叫你回来,是有些事让你去做。杨士奇的事你听说了?” “臣已看过朝廷的邸报。”于谦顿了顿道,“杨阁老一生忠君为国,辅佐三朝,为官方正,对臣也多有提携教诲,可惜家门不幸,被子所累…” 朱祁镇点点头,算是认可于谦对他的评价,从本心讲,朱祁镇并不讨厌杨士奇,反而有些佩服他,说他是“仁宣之治”的头号功臣也不为过,他的奋斗一生,堪称逆袭的一生,但也许正因为自己年轻时受尽了磨难,所以对自己的儿子才多有溺爱。 “惯子如杀子!”朱祁镇吐出五个字。 “朕叫你回来,让你接杨士奇的班就是看中了你和他的相似之处,忠君体国。但是你于谦有杨士奇没有的东西。” “臣才疏学浅,以前又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嘴,有些气盛,还有些恃才傲物,所以…” “朕知道,你这个人刚烈方正,嫉恶如仇,用那些官油子的话说,你这种人不适合做官,是不是?”听于谦这么说自己,朱祁镇就知道,这些年在外,于谦也悟到了一些,知道自己的缺点,懂得些进退了。 “陛下体察入微,臣愧疚难当。”于谦不好意思的道。 “朕还是希望你还是原来的于谦,嫉恶如仇,刚烈果决。如果大明朝多几个你于谦,也不至于贪官污吏横行,关河不宁。” “臣定为陛下扫除邪佞,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于谦正色道。 “好。让你回来,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朕还是太子时,就时不时听父皇说起过你,先帝对你评价颇高。所以朕才要重用你。” “臣……”于谦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好啦,谢恩的话你留着和太皇太后去说吧,朕这里一天能听八百句这样的话。”朱祁镇开了个玩笑道。 “这次你回来,先去先帝的景陵拜祭一番吧,然后去山西,沿着山西镇,大同镇,宣府镇,居庸关一直到山海关一线,给朕好好巡查一遍。有什么问题立刻上报,不得拖延。” “臣遵旨。” “还有,你到了大同镇以后,朕在那里给你安排了一个副手协助你,估计等你到了,他也从瓦剌回来了。”朱祁镇说的副手就是化装潜入瓦剌探听消息的李大虎,这些日子不断传回消息,包括路线图,瓦剌军的布防等。 “另外,朕在赐你你尚方宝剑一把,可先斩后奏。”朱祁镇又给于谦加了一项权力。 对于历史上这个鼎鼎大名的“于少保”,朱祁镇非常钦佩他,不光是他在北京保卫战中的出色谋划指挥才能,更重要的是他的操守和气节,炼如他做的那首《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全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也如他的诗一样,一生不畏权贵,敢说敢做更敢当,他做到了。 可能有的皇帝会不喜欢这样刚烈的人,但朱某人表示,此人很合自己的胃口。 于谦捧着皇帝赐的尚方宝剑走了,朱祁镇站在大殿前的御阶上,看着于谦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 “皇爷,奴婢回来了。天凉了,您还是回殿里吧。”侯宝不知何时来到朱祁镇的背后无声的给朱祁镇披了件衣服道。 “走吧。”朱祁镇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大殿内。 “皇爷,奴婢已经查出来了。这是人犯的供词。” 朱祁镇接过来,却没看,而是盯着侯宝问道,“这事还有谁知道,这份供词还有谁看过?” “回皇爷,传播此事的人和看过供词的奴婢准备料理了。”侯宝小心翼翼的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打开供词,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身体如坠冰窖一般。 “啪”的一声,朱祁镇将供词拍在桌上,喘着粗气,脸色涨红。 侯宝被吓坏了,赶紧跪下道,“皇爷,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皇爷…” 朱祁镇指着供词道,“这上面所说的,都是真的?” 侯宝无言以对,这件事太大了,当他亲耳听那个“李芸儿”说出来的时候,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他才狠了心将参与审讯记录的十几个人全部毒杀了,这事要是传出去,莫说皇宫内,就是宫外又要血雨腥风,说不定很多无辜的人也要被牵连。 看着侯宝伏在地上,只是一个劲的磕头,朱祁镇就知道了八成是真的了。 “人呢?”朱祁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关外东厂的水牢里。” “抓人的时候,还有谁知道?” “奴婢是子时将一屋子宫女迷晕后,将人偷偷运回东厂的,一路上没人看见。”侯宝瑟瑟发抖。 “此事先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查下去了。”说完,走到窗前,想了想,对着侯宝勾了勾手指,侯宝赶紧跪爬过去,“此事所有传播流言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料理了他们,绝不留下祸患。” “那个李芸儿,找个稳妥的地方关起来,别让她死了,好吃好喝伺候着,若她出了事,你和所有人,诛九族!”侯宝顿时肝胆俱裂,浑身发抖,他从来没有见过皇帝这么可怕过,冰冷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刃,洞穿他的五脏六腑。 侯宝出了乾清宫,一阵秋风吹过,整个人顿时瘫倒在地。 他恨不得抽死自己也不愿看到、听到这些事。涉及到皇帝太后母子之间的事,若是好事还则罢了,可是这等事… 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去想,在侍卫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看了看金碧辉煌的乾清宫,一步三颤的回了东厂。 第57章 去山西 东厂,议事厅。 十个头戴尖帽,身穿褐色衣服,脚着白皮靴的东厂番子站在大厅中央。 侯宝坐在上首一言不发,不断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不一会,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百户跑了过来,“公公,一切准备妥当了。” “确定没有遗漏?”侯宝阴恻恻的问道。 “回公公,小的敢拿脑袋担保,绝无错漏。”百户躬身道。 “记住,咱们都是陛下的家奴,家奴就要有家奴的规矩,不该看的,不该听的,你们心里要有个数。今天的事若日后有个只言片语传出去,皇爷定饶不了咱家,咱家在死之前,定会先宰了你们。听明白了吗?”侯宝冷笑道。 “公公,我等明白。”众人躬身道。 侯宝站起身,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侯宝掀开上面的红绸子,托盘上摆着整整齐齐的二十个金元宝。 “一人两个,这是皇爷给你们的赏钱。” 众人喜滋滋的接过元宝,揣进怀里。 百户皱了皱眉,旋即明白了,些哪是赏钱,这是买命钱啊。这十个兄弟,恐怕有去无回了。 番子们走了,只留侯宝和百户在屋里,“刘海,你是东厂老人了,有些话咱家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牢房里那些个太监宫女弄死了之后,你知道该如何办吧?” “回公公,我已经准备好了大车,等兄弟们完事,全部打到城外的乱坟岗埋了。” “糊涂,”侯宝尖尖的声音让刘海后背发凉。 “全部拉到化人厂去!” “啊,公公,那可是一百二十个人啊。”刘海大惊。 这么多人,全部烧成灰,太残忍了吧。 “错了,是一百三十个人。”侯宝斜着眼看了看刘海道。 刘海瞬间脸色煞白,双腿不断地抖动。 “咱们是皇爷的家奴,做奴婢的,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主子不高兴,你说该怎么办?” “明白,小人明白…” “念你这些年有些功劳,咱家给你日后谋了个清闲的差事,去地牢,做个看守吧。你的家人,咱家自会替你照顾的,你的儿子等成年了,咱家许他个百户的职位。” 刘海只觉脚下一软,瘫倒在地,去地牢,暗无天日,永远不能出来,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咱们做奴婢的命,你也别怪咱家心狠,咱家若不心狠,自有人心狠,到那时,死的就不是十个人了,还有他们的家人。” 刘海哆嗦着的嘴唇,想说话,嗓子像卡了块骨头可怎么也说不出来。 “咱们都是一样的命,只不过早晚的事儿,你若恨咱家,就等咱们到了下面,任你打杀。”侯宝贴着刘海的耳朵低声说道。 说完,手一挥,阴影里走出两个番子无声的将刘海拖走了。 一炷香过后,一个小太监来报,牢房里已经完事,一百三十个人,一个不少。 侯宝点点头,将一杯茶送给了小太监,“辛苦了。喝杯茶,润润嗓子。” 小太监千恩万谢的喝了茶,不一会,只觉腹内绞痛,不一会便七窍流血而死。 “你也别怪咱家,谁让咱们都是奴婢呢,这都是命。”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乾清宫内,朱祁镇正在练字,侯宝悄无声息的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将茶放在一旁,垂首站在门外。 “回来了?”朱祁镇道。 “皇爷,奴婢已经办妥了。参与此事的东厂番子,奴婢也…给他们家里送了抚恤,保证他们一家老小衣食无忧。” “你办事,朕放心。”朱祁镇笑着说道。 看着皇帝笑着,侯宝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那笑容的后面似乎是一张血盆大口,随时都会将他不满意的任何人一口吞掉。 “于谦不日要去山西,你从东厂里选几个身手好的,机灵的,随于谦一起去。” “是。” “去了山西知道该怎么办吗?”朱祁镇放下毛笔道。 “只看只听不说,让他们伺候好于大人。回京后将一切报于皇爷。”侯宝小心的说道。 “嗯,去吧。明日出发。”朱祁镇满意的点点头道。 第二日,御花园。 “陛下,臣已准备妥当,今日就出发去山西。”于谦说道。 “去了山西,给朕好好查查,若有贪赃枉法,出卖国家之事不用请旨,一律以国法严惩。” “是,请陛下放心,臣眼里容不得沙子。” 朱祁镇笑了笑,心道,还真是和史书上说的一样,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朕欣赏的正是你这点,但担心的也是你这一点。” “你走的路线都是边镇,那里胡汉杂居,民风彪悍,真不怕你查不出事,是怕查出事之后那些人会狗急跳墙,对你不利。” 于谦一阵感动,“陛下不必担心臣,臣行得正,坐的直,量那些宵小之人也不敢对臣怎样。” “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万事还是要小心为上。”朱祁镇站起身,笑了笑,“朕给你派了几名护卫,他们身手不错,关键时刻,可保你无虞。” “臣…谢陛下护佑之心。”于谦哽咽道。 “哎,还真是个耿直的人!”朱祁镇心道。 “去吧,他们在西直门外的长亭等你。” “陛下保重,臣告退。”于谦跪下,郑重行礼道。 朱祁镇摆摆手,于谦退了下去。 现在,江南赋税重地基本被朱祁镇掌控在手里,剩下的一些小鱼小虾他现在懒的去管他们,即使他们想闹估计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剩下的就是慢慢解决边镇问题了。 刚开始听杨老三说边镇问题时,他还有些半信半疑,毕竟自己老爹在位时,对边军将领要求还是很严的,也时常派一些巡查御史或五军都督府的公侯勋卫去查访。 派于谦这个兵部尚书去,看似有些随意其实他还有一个比较隐晦得目的,那就是山西大同的代王朱桂。 他是朱元璋的第十三子,也是朱元璋这么多儿子当中最长寿的一个。 朱祁镇之所以关注他,并不是他活的长,而是因为这货在原时空中一辈子就没干过啥好事,不仅在封地大肆搜刮民财,还经常杀人取乐,甚至还逼死了自己的嫡子并给他上了恶谥,老百姓对他是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所以朱允炆刚当上皇帝,就把他废为庶人。 朱允炆废他不仅仅因为他胡作非为,深层次的原因是他还是朱棣的连襟,两人都娶了徐达的女儿。 他安排东厂的人跟着于谦,目的就是要好好查查自己这位叔祖爷,看看他有没有和瓦剌那边有联系。毕竟他的封地不是富庶之地,老百姓也没那么多油水可刮,他要是想敛财,很有可能就是和鞑子做生意。 朱祁镇不介意再次废了他,毕竟自己的曾爷爷朱棣一上台就把各地的边王们收拾的和软蛋一样,早就失去了为国镇守边疆的能力,留着只会耗费国家钱粮。 第58章 斩首行动 云南,麓川。 “大人,去侦察的兄弟回来了。” “操,嘶…快叫过来。”杨老三从一棵榕树上跳下来,挠着被蚊子叮肿的半边脸道。 “大人,已经摸清楚了,那帮土贼的大营就在五里外的河谷里。思氏父子也在大营。他们的中军大帐设在这里。” 说着,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布防图。 “中军护卫有多少?” “有三百多人。大帐的北、西、南各有一个百人队。每半柱香巡逻一次。” 杨老三想了想,忽然一声夜猫叫,从黑暗中走过来六个人。 “兄弟们,好事来了,咱们不用在这该死的地方喂蚊子了。” 说着,指着地上画的思任发的大营简易布防图开始分配任务。 “一队,从东面泅渡过河,把他们的外围岗哨暗哨给我拔了,完事后在外围等着接应兄弟们。” “二队,渡河后绕到大营后面,准备好火油,等老子信号,我这边一旦得手,你们就将他们的后营纵起大火,来前陛下配发的手榴弹都给老子扔进他们的象群里,让他们的大象乱起来,越乱越好,尽量把这些土贼往南面的葫芦口赶。” “三队,等一队清除完外围的岗哨后,跟着老子从西面的悬崖下去,摸进那鸟贼的大帐,嘿嘿,咱们给那思氏父子来个一勺烩。” “记住了,一旦被发现,不要恋战,直冲中军大帐,宰了那狗日的再说。还有,得手后立刻发出信号,并放出孔明灯,给大军指明方向。” 众人无声点头称是,带着自己的小分队出发了。 “你去通知方总兵,让他准备好,别误了时机,看到信号立刻派大军封堵出口。” 部署完,杨老三看了看这些日子跟着他在丛林里训练的兄弟们,笑了笑道,“兄弟们,终于不用当猴子了,等回了京城,老子请你们去教坊司乐呵乐呵。” 一个个精壮的汉子们嘿嘿笑着,“大人,俺可听说了,那里可都是犯官家的小姐,她们细皮嫩肉的,咱们兄弟还不得把他们折腾散架了。” 众人又是一阵无声大笑。 “草,赖皮子,你小子别说大话,别到时候三下两下让那些窑姐给你夹出来,丢咱们狼牙侦察大队的脸。”杨老三揶揄道。 “那不能的事,陛下不是说了嘛,说…啥来着。”叫赖皮子的士兵挠着头问旁边的队员。 “陛下说了,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众人嘿嘿直笑,杨老三一板脸,“狗日的,干完活,不行也得行。出发!” 一百八十人的侦察大队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消失在丛林里。 此时的思氏大营内。 中军大帐里,思任发父子正在大摆筵席,今天他们又屠了几个个寨子,精壮男人全部拉回去做奴隶,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则被虏到了大营内,分给了有功的将士。 大营内不时传出女人的惨叫声和男人肆无忌惮的喝骂笑声。中军大帐内,思任发左搂右抱,他已经喝的有点醉了,身旁前来的女子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喂给他水果。 思任发的大将兼军师阿瓦,看了看思任发,轻蔑的一笑,旋即换了脸色道,“王(他们私下称呼),如今我们把孟定,弯甸,干崖,腾冲都打下来了,占据了这么大一片地盘,缅甸那些个黑猴子也都臣服您,不如您称帝吧。” 思任发正眼神迷离的吃着豆腐,乍一听阿瓦劝他称帝,思任发将咸猪手拿了出来,擦了擦手道,“阿瓦,你真的以为我们很强大?” “那是自然,咱们现在有五万大军,还有那么多人口粮食,干脆反了明廷,不受那鸟宣慰司管。” 思任发邪魅的一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走到阿瓦面前,猛的一个耳光扇过去,阿瓦猝不及防,直接给打倒在地,从嘴里吐出两颗洁白的牙齿。 “王…我…”阿瓦被突然暴起的思任发打懵了。 思任发没理会阿瓦,转过身,脸色狰狞着道,“中原汉人在汉朝时就有一个成语叫夜郎自大。而你,”思任发突然指着阿瓦得鼻子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父王怎么派了你这么个白痴来做军师,称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哼!”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我们和北面的大明相比,就是蚂蚁和大象,我们只不过占了些许地方和人口,有些人就开始骄傲自满,不把大明这头庞然大物放在眼里,真是可笑。” 说着,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一挥手赶走了所有侍女,“但是,如今大明这头大象已经病了,听说大明那小皇帝正忙着大杀特杀他的臣子,还有云南的那个黔国公,只知敛财,闹的天怒人怨,云南那边有几个土司已经暗中派人联系我们了,只要咱们这边支持他们,他们就起兵响应我们,到时候咱们一鼓作气杀进云南,赶走汉人,整个云南就都是我们的。到那时,你,你,还有你,我都会让你们过上汉人官老爷的日子。” “蚂蚁虽小,也能啃倒大象!”思任发大手用力,手中的银杯立时被捏扁。 “对,王说的对…” “杀进云南,赶走汉人…” “杀光汉人…” 大帐内一时间热血沸腾,狼嚎一片。 此时,思任发和一众将领还在做着打进云南的美梦,殊不知一把索命利刃即将割碎他们的美梦。 “噗噗…”短刃无声的割破了外围两个打着瞌睡哨兵的喉咙。 不一会,大营外所有哨兵全部被无声无息的干掉了,随着一声夜猫叫,杨老三爬了过来,“怎么样?” “大人,咱们高看这帮土人了,他们就在外围放了十几个哨兵,全特娘的睡着了,兄弟们确认过了,一个暗哨都没有。” “按计划进行。” 说完,手一挥,二队的人悄然转向了大营的北面。 杨老三看了看营寨大门,带着三队的人转向了西面的山崖。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三队的人顺着绳索悄悄溜进了营寨里。 杨老三一阵手语比划,三队二十多个人分成两队,一队解决大帐外围的亲卫,二队则是向大帐摸了过去了。 一队的十几个人又分成三人一组,分别潜入思任发亲卫的帐篷里,子时刚过,正好是人最放松,睡的最沉的时候,不一会,七八个帐篷里睡的跟死猪一样的土兵就被割了喉,死的不能再死了。 突然,一声高亢的怪叫打破了宁静的营寨,巡逻的土兵咒骂一声,带人向大帐走来。原来,一个半夜被尿憋醒的土兵出去撒尿,回来发现帐篷里一片血迹,刚嗷嚎了一嗓子,就被紧随其后的狼牙侦察队员给来了个透心凉。 “操,捅炸了,兄弟们,速速杀进中军大帐,宰了那鸟人。快。” 此时巡逻的土兵越来越近,杨老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出一颗手榴弹点燃引线就往巡逻土兵那边扔,“砰”的一声,前面几个土兵被炸死,随后杨老三带人迅速冲进了思任发的大帐内,此时的思任发因为醉酒,正搂着两个赤身裸体的女子睡觉,听到爆炸声,思任发翻了个身,任由两个女人怎么摇晃就是不醒。 杨老三大步向前,粗鲁的一把扯开两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对着躺在床上的思任发就是两个耳光。 思任发被抽醒了,睁开眼睛一看,一张黑黢黢的脸映入眼帘,“你们…”。 “嘿嘿,爷爷是索命的无常,来取你的狗头了。”说完,手中短刀一挥,手一提,思任发的人头已经在手。 “啊……”两个女人一声尖叫,身后的狼牙侦察队员一个掌批,两个女人软绵绵的躺了下去,杨老三拿起一个女人的内衬,将人头一裹,系在腰间,“走。” 此时,营寨北侧的队员得到信号,迅速将自制的竹筒里燃烧瓶点燃扔进营寨,一时间,营寨北边火光冲天,还时不时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喊声,哭声,咒骂声响成一片,一个队员甚至将一颗手榴弹系在了大象的尾巴上,点燃引线,轰的一声,大象被炸的悲鸣不已,其他象群被惊,一个劲的往没有火的南面冲去,不少土兵被大象踩死。 “快,杀了那帮明……”一个头目样的土人刚想喊,就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短箭准确的插进嘴里。 “啊,将军死了……” “土王死了……快往南边跑”一边撤退的杨老三等人还不忘用土人的话大喊制造混乱。 土兵们本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炸营了,又听道自己的土王死了,一时间军心大乱,朝着南面的峡谷出口跑去。 此时负责在外围接应的一队立刻掏出一个铁管,点燃后高举着,一颗红色的火球瞬间腾空而起。 “啾…”红色的信号弹在黑夜里给了五里外埋伏的大军清晰的信号。 “总兵大人,杨再兴他们得手了。”一个亲兵跑过来指着天空的红色信号说道。 “好,传本将令,南北同时封堵山口,大军急速前进,包围叛贼,告诉儿郎们,今晚放可劲的杀。” “儿郎们,随本将军杀啊。”说完,一马当先,举着刀策马冲向河谷。 第59章 将军,放了他们吧 方政得到信号,立刻率军急速向河谷杀来。 此时的河谷葫芦口已是血流成河,哀嚎声响彻山谷,旁边的河流已经被鲜血染红,残肢断臂尸体铺满了河谷。 已经带人杀了三进三出的方政骑在马背上,气喘吁吁,铠甲的裙摆还在不断的滴着乌黑的血,胯下的战马嘴脸吐着白沫,喷着响鼻。 “将军,让兄弟们喘口气吧,杀…杀不动了。”参将廖大勇提着砍刀,气喘吁吁的说道。 方政看看东方,已经微微有些泛白,旋即一挥手中的鬼头连环刀,大声喝道,“兄弟们,拿出在床上折腾娘们的劲儿,跟着老子再来一次,杀啊!” 战马悲鸣一声冲进了敌阵,身后的大明儿郎们,举着长矛大刀紧跟着主帅卷进了敌阵中。 与其说是厮杀,倒不如说是一边倒的屠杀,思氏大军此时群龙无首,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再说他们本身就是刚刚拿起刀的平民,平时穿山越岭打个山猪野鸡还可以,可若是结阵厮杀根本就不是明军的对手。 明军之前之所以不能完全剿灭这些叛军,甚至有时候派出大军还能战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里山高林密,土兵们一碰到明军前来,四散遁入密林,让你有力也使不上。 大军分散进山搜索,经常被他们的陷阱暗箭毒虫骚扰的不胜其烦,有时大队人马在林中过夜,第二天一早全部中瘴气而亡,明军最后只能无功而返,甚至损失惨重。 现在,好不容易抓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方政怎能错过,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尽,作为一个沙场宿将,方政非常清楚这个道理。 明军又从南到北杀了个对穿,一万对三万,四个来回,明军人人累的气喘如牛,而思氏军队这边更是伤亡惨重,能站着的土兵仅剩四五千人,而且人人带伤。 此时天已大亮,刺鼻的血腥味让很多明军忍不住呕吐出来。地上受伤的土兵撕心裂肺的叫声,受伤未死的战马,大象的悲鸣声,震撼着每一个明军。 方政此时看着山谷中密密麻麻的尸体,已被鲜血染红的河流,嘴脸抽了抽,眼神中有了些不忍。 “大将军,放了他们吧。”廖大勇也是有些不忍,低声咬牙说道。 方政吐了口带血的口水,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道,“放了他们?把他们放回去不出几年,他们又能拿起刀来,”说着,咬咬牙,“一个不留!谁敢在为他们求情,本将定斩不饶!” “将军,他们降了!”一个亲兵指着不远处跪下的土兵说道。 “大将军,弟兄们厮杀一夜了,实在没有力气了。再这样下去,兄弟们也会白白送命,大将军。” 方政环视了一圈儿郎们,笑了笑大声道,“儿郎们,这些土兵抢过咱们的粮食牛羊,杀过咱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你们说,放还是不放。” “不放,不放,不放” “杀光,杀光,杀光”呐喊声响彻云霄。 原本跪下投降的土兵听到这一幕,也知道自己今天是死定了,一个个慢慢站起身,捡起早已卷刃的刀,死死盯着对面的明军。 “儿郎们,跟着本将,杀光…”还未喊完,就听传令兵大喊,“报!” “禀将军,黔国公到!” 方政牛眼一瞪,看看远处,一个身穿鱼鳞铠,胯下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的人打马走了过来。 “见过黔国公!”方政在马上不情愿的拱拱手道。 “哈哈哈,方将军,辛苦了!”沐晟提着玉柄金丝马鞭,笑着说道。 “为国杀贼,不敢言辛苦二字。”方政硬邦邦的回复道。 “哈哈哈,方将军勇冠三军,麾下儿郎更是骁勇善战,本公定会禀明圣上,为方将军和儿郎们请功。”沐晟似乎没把方政的态度放在心上。 “方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沐晟凑近,低声说道。 方政皱皱了鼻子,一闻就知道沐晟昨晚肯定又喝酒了。 “方将军,你看现在你手下的儿郎们已经疲惫不堪,不如这剩下土兵就交给本公的儿郎们……”沐晟笑着说道。 方政一脸嫌弃,“妈的,老子的人忙活了一晚上,你一来就想捡现成的,你还要不要脸?想分军功,没门。” “就不劳沐国公大驾了,剩下这些歪瓜裂枣,我手下的儿郎们包圆了。” 说着,也不管沐晟阴沉的脸,打马向前,走到阵前。 沐晟阴沉着脸,心里破口大骂,“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老子能自降身份和你商量,那是看得起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时,就听方政大喊道,“儿郎们,一个人头二两银子,一个不留,杀啊!” 众军一听一个土兵人头二两银子,立马来了劲头,操起刀子就冲了上去,几乎没什么反抗,等大军从北冲到南站定,山谷中一个站立的活物都没有,连马也被宰了。 “来人,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的,活着的一律再补一刀。”各队军官吩咐道。 “大将军,咱们毕竟是在黔国公的地盘上,兄弟们的粮草还需他来供应,若得罪了他,日后一个月的粮草怕是……”参将廖大勇看了看远处的沐晟,小声提醒道。 “哎,罢了。你看着办吧。”方政最终叹了口气,恨恨的看了眼沐晟,头也不回的骑马走了。 廖大勇走到沐晟马前,躬身道,“沐公爷,我家将军脾气火爆,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记恨。” “哈哈,廖将军哪里话,我沐晟也是自小从军,哪能不了解军中规矩。”沐晟话里有话道。 廖大勇此时暗骂道,“操,见过不要脸的,就不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老子过来是想分你些人头,你还得寸进尺了,阴阳怪气的说我们不懂规矩,操。” “沐公爷,我家将军说了,此番剿灭思任发叛军,若不是得您粮草相助,也不能有如此大胜,所以想给您这边五千颗人头的军功,您看……” 沐晟听闻,瞬间大喜,下马拱手道,“哎呀呀,你们劳师远征,客军作战,我云南提供些许粮草,哪能分润你们的军功,不行不行。” “沐公爷就不要推辞了,日后我军粮草的事……” “哈哈,好说好说,包在本公身上。”沐晟大笑着道。 廖大勇一阵恶心,还是躬身行礼道,“如此,就拜托沐公爷了。” 说完,转身离去。 沐晟此时感觉无比畅快,哼,小样,跟我斗,本公动动手指就能拿捏你们。 “公爷,咱们这样做,怕是不妥吧,若是被陛下知道了,那…”身边的一个幕僚有些担心得说道。 “你在教本公做事?”沐晟斜眼看了看那幕僚,轻哼一声,打马走了。 不远处的杨老三一行人,悄然撤出了战场,大军团作战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强项,再说思任发的人头已经到手,还顺手宰了不少头目,一个首功肯定跑不了,再去和山下的兄弟们争那几个人头的军功,实在没意思,于是杨老三派人和方政沐晟传了话,准备休整两日就启程回京。 方政那边再三邀请杨老三过去喝酒,杨老三推辞不掉,只好去了。 一顿简单的酒宴过后,杨老三心情有些复杂,席间方政欲言又止的那些话让杨老三心声警觉。 回到住处,杨老三提笔开始给朱祁镇写密奏。 第60章 谎报军功 “皇爷,云南大捷,皇爷…云南哎呦。”侯宝激动的举着黔国公沐晟发来的捷报跑进了文华殿内。 “大胆,一个阉人怎敢擅入文华殿大学堂。” 马愉双手叉腰大声呵斥道,侯宝一个愣怔,没站稳,咔嚓,刺啦,完,裤裆又撕裂了,还把蛋…不对,把鸟给扯了。 朱祁镇腾的站起身,一把抓过捷报,迅速看了几眼,疑惑的抬起头道,“朕记得只让沐晟为大军提供粮草,没有让他带兵上阵吧。” 侯宝艰难的爬起来,看看马愉不善的眼神,一手捂着裤裆乖乖的退到了殿外。 “陛下,可是云南的战事?”马愉走过来问道。 “云南大捷,你看看吧。”说着,将捷报递给了马愉。 马愉看完,“哎呀,真乃难得一见的大捷啊。” “确实是大捷,出兵一万,不仅斩杀思任发父子,还将三万叛军全奸,我军损伤不到两千。黔国公沐晟不愧为忠烈之后,有勇有谋。”一旁的高谷也说道。 朱祁镇心里冷笑,斩杀思任发父子可不是她沐晟的功劳,再说这沐晟在捷报里只提自己率军如何如何,只字未提方政一路大军,这让朱祁镇疑心大起。按照之前锦衣卫的奏报,这沐晟就是个只知道敛财,治军平平的人,怎么还能暴起一波以五千人干翻三万人? “今天课业先到此为止,两位学士辛苦了,朕还有事和太皇太后商议,明日继续。”说完,也不管马愉同不同意,大步跨出了殿外。 侯宝立马跟上,走着走着,朱祁镇回头道,“没摔坏吧?” “奴婢没事。”侯宝一边捂着裤裆,一边臊眉搭眼的说道。 “你都多大的人了,行事还这么孟浪,让你少吃点少吃点,你看看你,回京后又胖起来了。”朱祁镇饶有兴趣的挤兑着侯宝道。 “额,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的,喝凉水都长肉。” “也是,你那啥都没了,可不就只剩下长肉了吗。”朱祁镇想起后世一个短视频上介绍的要想猪长肉快,还没膻味,就得把猪劁了。 “奴婢该死…” “行了,赶紧回去换条裤子再来伺候,丢人现眼。” 朱祁镇大步走向后宫。 仁寿宫内,老太太眯着眼睛看完捷报,“孙儿,这仗是黔国公打的?” 显然,老太太也有疑虑。 “孙儿当时给沐晟下的圣旨是方政为主,沐晟负责粮草转运。” “你想怎么办?” “孙儿想让云南的锦衣卫查一查,并召方政回京。” “祖母问的是万一是沐晟谎报军功,你怎么办?”张氏看了看朱祁镇,笑着说道。 “孙儿拿不定主意,请皇祖母圣裁。” “沐家世代镇守云南,又是开国勋贵之后,这些年对咱们朱家也是忠心耿耿,这个沐晟祖母多少知道一些,大才没有,是有些贪财,念在他沐家祖上这些年功劳的份上,就小惩大诫吧。” 朱祁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是,孙儿听皇祖母的。” “等锦衣卫做实之后,削去他一切官职,黔国公的爵位给他留着吧,让他回府思过。”张氏叹息一声,说道。 “一切全凭皇祖母圣裁。” 见朱祁镇脸色不对,张氏笑了笑,宠溺的拉着朱祁镇道,“是不是觉得祖母处罚的轻了?” 朱祁镇一笑,“按孙儿的想法,应该削去他的爵位,贬为庶民,另选贤才承袭黔国公爵位。” “孙儿啊,祖母知道你的心思,只怕你削去了他黔国公的爵位,就没打算在另立他人吧?” 被张氏看穿心思,朱祁镇脸有些挂不住,“祖母,您也太心善了。” “呵呵,祖母不是心善,沐家自沐英洪武十六年镇守云南以来,在云南和周边各省关系错综复杂,尤其和南京那些勋贵关系匪浅,目前沐家在云南还是有些声望的,尤其是那些土司。你想削了黔国公,现在还不是时候。此时若削了,云南那边肯定会出大乱子,到时候,朝廷又要派大军征剿叛军,糜废粮饷不说,云南及周边的百姓们又要遭殃,还有北境的瓦剌兀良哈,若他们趁大军南下伺机寇边,朝廷就要两面作战,恐怕难以应付啊。”张氏语重心长的为朱祁镇分析道。 朱祁镇听后,也觉得自己有些意气用事了,“皇祖母深思熟虑,是孙儿考虑不周。” 知道皇帝懂了,张氏一笑道,“午膳还没用吧?苏嬷嬷,把小厨房炖的鸡汤给皇帝盛一碗来,在整治几个可口的小菜。” “苏嬷嬷,给朕炒个河虾吧,好久都没吃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 一会,四个可口小菜,两碗米饭,一盆鸡汤便端上了桌。 朱祁镇将鸡汤淋在米饭上,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两碗米饭全部进肚,毫无帝王形象的抹了抹嘴道,“祖母,还得是您这的膳食好吃。” 看着孙子胃口不错,张氏笑的合不拢嘴,“若吃不惯御膳房的膳食,祖母让苏麽麽每天给你做好了送去。” “太麻烦了,苏麽麽,你手艺那么好,在哪学的?”朱祁镇笑着说道。 “奴婢啊是跟着太皇太后学的。”苏嬷嬷笑着说道。 朱祁镇惊为天人,他甚至有一种冲动,他想问问张氏自己那位只做了十个月皇帝的爷爷那么胖,是不是有一半是老太太的功劳。 可他看了看放在旁边博古架上的藤棍,屁股一紧,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主仆三人说了会家常话,朱祁镇便告辞回了乾清宫。 “皇爷,杨再兴的密奏到了。”侯宝将铜管呈了过去。 检查无误,打开铜管,朱祁镇仔细的看了起来。 “侯宝,给杨老三去旨,让他火速返京!” 杨老三在密奏中详细报告了事情的经过,这样朱祁镇更加笃定了沐晟谎报军功的事实。 但是一想到老太太的分析,他又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只能等等再说了。 至少麓川的事情能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已经算是完美了,没有了西南的牵绊,自己就可以完全腾出手脚全力备战,龙虎军扩军迫在眉睫,等杨老三回来,扩军正式开始。 “侯宝,去问问,现在陆大宝那边产量怎么样?实在不行,让他在招一批工匠,抓紧生产。还有那个镗床,多弄几台。告诉他们,必须保证质量。” …… 朱祁镇突然发现,自己所掌握的很多现代数理化知识,在这个朝代根本用不了,因为这些方法必须依托高精尖的仪器设备才能做到。 哎,任重道远啊,朱祁镇苦笑一声,闷头走进了书房。 第61章 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扶 朱祁镇实在有些着急,所以第二天干脆又放了马愉他们的鸽子,带着侯宝等人又来到了潭柘寺。 工坊内,朱祁镇饶有兴趣的看着一个工匠利用最原始的镗床镗枪管,不到一个时辰,一根带有简易膛线的枪管已经初具模型,后续只要在换上硬度更高钻头,再次拉深膛线就可以。但是这一步最挑战匠人的水平,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膛线拉的深浅不一。 “陛下,现在这里一共有五十台镗床,每天可以生产100条枪管,经过测试,大约良品率在80-90支之间。” “前不久因为拨出去一半工匠打造战甲和马刀去了,不然这个数量还能翻倍。”陆大宝左手拿着个小本本仔细的汇报着。 一天按80支产量算,一年是余支,还是不够。朱祁镇看了看另一个工坊,对陆大宝说,集中全部熟练工匠全力打造火枪,盔甲和马刀可以暂时用原来的,分批更换。 他要在一年内步军扩军5万,骑兵2万,光火枪就有5万5千支的缺额,按照自己的计划,最迟后年的春天,就要发动对瓦剌和兀良哈的征讨,全员配备火器至少也要在明年的上半年全部到位。还要训练半年左右的时间。 “还要加紧招募工匠,至少在招募1千人。”朱祁镇对陆大宝说道。 “陛下,在招募一千人,潭柘寺恐怕没那么多地方。”这个问题陆大宝早就想过,现在就有些拥挤不堪,他只好把工匠们分成三班倒,轮流休息,一天12个时辰保证工坊都能正常运转。 “实在不行,把冶铁的那部分工匠转到山下去,朕给你们另外划出一片地,用于建住所和工坊。” “另外,所有工匠的月银不能拖欠,每天的饭食至少有肉和鸡蛋。”都是体力活,没有肉食,人长时间会撑不住的。这些工匠对于朱祁镇来说都是宝贝,肯定不能亏待。 陆大宝又拿出账册,一一向朱祁镇汇报了每个月月银和奖金的发放情况,保证不会出现贪墨的情况。朱祁镇对陆大宝的敬业精神很满意,并当场赏赐了他100两银子。 陆大宝当场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接着,朱祁镇又去了医学堂,向王天赐了解了教学进度,目前所有学员(太监)都已经掌握了最基本的外伤治疗手段,甚至还有几个太监向去顺天府衙借几具尸体来研究研究,朱祁镇表示明天就可以让顺天府衙送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过来以供教学之用。 朱祁镇毫不吝啬的表扬了王天赐的功劳,同样赏赐了王天赐和几个表现优秀的学员。 接着,他又去看了制作酒精的作坊,本来只有师徒俩的小作坊,现在已经发展成拥有二十人的大作坊,从酿酒到蒸馏,二十几个步骤进行的有条不紊,目前他们已经生产了两千斤高度白酒,五百斤酒精。朱祁镇表示要继续扩大生产,多多生产。 下午,朱祁镇又和李冲等龙虎军将领一起进行了军棋推演,十几个大小将领百户校尉分成红蓝双方,在地图上展开理论上的厮杀。双方各有胜负,朱祁镇最后发表了激情洋溢的演讲,并对表现优异的人进行了赏赐和口头表扬,甚至还答应日后若他们的战术能够在战场上起到作用,那么统统官升三级,还能封妻荫子。 一众将校眼中迸射出狂热的崇拜之情,众人对皇帝纷纷表示一定会忠于吾皇,忠于大明,杀尽胡虏,为国尽忠。 一天的视察后,朱祁镇回到了京城,不过他没有马上回宫,而是带着侯宝几个侍卫和两个姐妹花宫女闲逛起来。 侯宝则是充当起了冤大头的角色,不住的往外掏银子,而几个侍卫手里都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包裹。 云儿雨儿正是爱玩爱美的年纪,朱祁镇也不管他们,任由他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什么胭脂水粉,瓜果糖茶,只要喜欢,都买了一大堆。 侯宝跟在朱祁镇后面嘟囔道,“小爷,您也太宠着她们了,都快宠上天了。” 朱祁镇看着两个花一样的姐妹俩,瞪了一眼侯宝道,“怎么,你吃醋了?” “奴婢…小的哪敢啊,只是尊卑有别,若是让太皇…家里老太太知道了,奴婢吃不了兜着走。”侯宝一脸委屈的说道。 “谁敢?若是老太太问起来,你就说朕说的。再说了,她俩也就是在宫外,在宫内,你什么时候见她俩胡闹过。” 一行人穿梭在热闹的大街上,感受着市井百态生活。 “你不能走,你把我撞倒了,赔钱!”一声大叫,引来了一群人的围观。 朱祁镇一边吃着炒南瓜子,一边探头往里看。 “街坊邻居老少爷们们给我评评理,我路过,看到这老太太被人撞倒了,好心过去把她扶起来,没想到居然被她反咬一口,说是我把她撞倒的,还要让我赔钱,这…这特妈还有天理吗?”那汉子对着围观的众人连连拱手道。 而那老妇人则是坐在地上,双手抱着那汉子的腿不撒手,“就是你撞的,你还想跑,还有天理吗。” 这时,就听有人喊到,“让开,让开,马头来了,起开。” 只见几个身穿五城兵马司服饰的巡街兵丁走了过来,粗暴的推开围观的人群。 “呦,这不是李家二蛋吗,怎么着?”那个叫马头的说道。 “马头,您总算来了,您救救小人,小人被这老妇人讹上了。”二蛋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喊道。 马头儿又看看地上的老妇人,“嘶…怎么是她?” 马头儿转转眼珠子,嘿嘿一笑,蹲下身,一脸谄媚之色道,“呦,这话怎么说的,怎么是您啊。”说着就要去扶老太太。 老太太斜眼看了看马头儿,叫嚷道,“我说马三,你若不给我主持公道,老娘我就去找我女婿来评理。” “嘶…您老别急,先说说,怎么回事?” “马三,你眼瞎了?没看见我被人撞倒了?”老妇人破口大骂,马三被当众骂的有些挂不住脸,平常自己也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别说没有敢这么当众骂自己的,自己平时就算白吃白喝白嫖也没人敢扎刺。 奈何这老太太的女婿是这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自己的顶头上司。 “二蛋,你想怎么解决?”马三换了副盛气凌人的嘴脸道。 “马头,我下了工,正往家走呢,就看前面有几人嗖的跑了过去,这老太太被一人给撞倒了,我就好心过去把她扶了起来,没想到,她居然恶人先告状,说是我撞倒的,还说自己钱被我偷了让我赔钱。”二蛋急着辩解道。 “我说二蛋,既然不是你撞的,你为啥去扶,这么多人就你丫热心肠?隔壁孙寡妇家的水缸莫非也是你给挑满的?”马三斜着眼,吐了口痰,咂吧着嘴道。 “哎我说马头,您不能冤枉好人啊。” 周围的人也是指指点点,一旁卖伞的大爷想上前为二蛋说句公道话,被老婆拉住了,“别惹事,小心把咱们也赖上。” “二蛋,别说我不照顾你,活该你倒霉,既没人证又没物证,谁能证你清白?要么你跟爷去兵马司走一趟,要么赔钱破财免灾。” “我…”二蛋气结,喘着粗气脸色涨红却说不出话来。 “赔钱,就是你撞的我。”老妇人撒泼打滚的嚷嚷着。 二蛋有理说不清,又没人敢给他作证,自己平时本本分分做人,怎么就好人没好报,想到这,二蛋指着马三和地上的妇人道,“好好好,既然没天理,我就已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说罢,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上,顿时血流如注。 这二蛋平时蔫了吧唧,没想到骨子里性子这么刚烈。 外围看热闹的朱祁镇想起了后世某法官在法庭上说的那句全国闻名的话。瞬间,脸色阴沉,对着侯宝低语几声,侯宝应声离去。 马三上前一看,人已经死了,闹出了人命,这下事儿大了,可他是什么人,平时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指着二蛋的尸体道,“别想吓唬爷,你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旋即有转身对着众人道,“老少爷们们,你们可看到了,我可没让他撞柱子,是他自己非要撞的。” 说着带人匆匆走了。地上讹人的妇人见出了人命,腾的一下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跑了,那速度,简直可以媲美短跑冠军。 闹出了人命,自然要通知顺天府衙。一会顺天府的兵丁来了人,把二蛋的尸体抬走了。 “走,去顺天府衙。”朱祁镇心里已经怒气冲天。他倒要看看,这顺天府如何审理这个案子。 若不还苦主一个清白,朱祁镇不介意再来一次扫黑除恶行动。 第62章 泼妇的代价 “咚咚咚”顺天府衙的鸣冤鼓被敲的震山响,一时间府衙门口围了一大圈吃瓜群众。 “冤枉啊,冤啊…”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妪边敲鼓,边喊冤。 “何人击鼓鸣冤?”一个衙吏出门大声道。 “老妇人李氏,为我儿鸣冤。”李氏跪在府衙大门前,大声哭喊道。 “在这等着,我去通报府尹大人。”说完,跑进了府衙。 此时的顺天府尹李庸正在后堂查阅卷宗,一个衙吏进来禀报,“大人,府衙前有一老妇人李氏,鸣鼓喊冤。” “哦?为何含冤。”李庸站起身,皱眉问道。 “说是为其儿子喊冤!” “速速拿本官官服来,升堂。”李庸吩咐道。 正当换完衣服,又有人来报,说宫中来人。 李庸走出门外,只见院中站着一个面白无须,水桶一般的中年人。 “可是李庸李大人?”侯宝笑着一躬身道。 “正是本官,公公来顺天府,所为何事?” 侯宝看了看左右,李庸瞬间明白,一摆手,衙吏退下。 “皇爷来了。”侯宝压低声音道。 “啊,这,陛下…” “李大人不要惊慌,皇爷不想惊动旁人,只想旁观听审。” “嘶…”皇帝来顺天府旁观听审,那还是头一遭,皇帝是怎么知道今天有人喊冤告状。 “李大人,快升堂吧,别让皇爷等急了。”侯宝提醒道。 “对对,公公请。” 说着,李庸整了整官袍,昂首朝大堂走去。 衙吏两班站定后,李庸坐在案前,朝大门口看了看,只见一翩翩少年,被一群孔武有力的便装侍卫簇拥在中间,正盯着他呢。 李庸心中一紧,皇帝果然来了,看来今天这个案子,如果让皇帝不满意,那自己恐怕… 一想到这,李庸额头冒汗。 旋即一拍惊堂木,“来人,带告状之人入堂问话。” 一个衙役搀着李氏进了大堂。 李氏进了大堂,噗通就跪了下来,大喊,“青天大老爷,我儿冤死,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儿做主啊。” “堂下何人,姓氏名谁,为何击鼓鸣冤,从实道来。” “老妇人李氏,家住城南,只因我儿好心扶了一个摔倒的路人,却被那人反污讹诈,而那城南巡街吏马三故意偏袒那老妇人让我儿赔钱了事,我儿木讷口拙争辩不过,一气之下,撞死当场。大人,我儿冤啊…” 李庸一听,又看了看门口的皇帝,皇帝正眼含怒气,李庸心下了然,皇帝定是微服碰到了此事,这才让人通知他。 “李氏,你的冤屈本官已经知晓,但是本官不能只听你一家之言,来人,传南城巡街吏马三,还有那讹诈之人到堂!” “还不是个糊涂官。”朱祁镇心中暗道。 此时的南城兵马司副指挥薛怀义的家里。 “女婿,你可得给岳母做主啊,那泼皮无赖撞倒了我,还顺走了我的钱包,我让他赔我医药钱,他竟然百般抵赖,等马三过来,为我主持了公道,没想到那人想逃跑,一个不留神竟然撞死了。” 薛怀义一阵头疼,他这岳母孙氏什么德行,他是一清二楚,平常撒泼骂街刁蛮成性,骂起人来一个时辰都不带喘气的,街坊邻居一言不合她是见谁骂谁,平时都躲着她走,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多半这个岳母又惹事撒谎了。 “岳母大人别急,小婿先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咱们在做计较。” 孙氏一听,女婿这是不相信自己,真要是去街上一问,那还不露馅? 孙氏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踢蹬着,哭喊道,“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一辈子本本分分,从不与人争执…” 一边哭闹,还一边给自己的女儿使眼色。 “母亲,您别这样,让怀义去打听打听…”孙氏这个女儿倒是和她不一样,性子柔柔弱弱的。 孙氏一听,立马破口大骂,“你个白眼狼,老娘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你,如今你嫁了人,胳膊肘子往外拐了…你这个赔钱货”说着狠狠掐了女儿一把。 “还有你,当年若不是他爹看你可怜收留你,又使银子让你当了这个副指挥,你早就饿死街头了。如今你忘恩负义……” 薛怀义一阵厌烦,正要说话时,就大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一队顺天府衙役闯了进来。 薛怀义有些恼怒,再不济自己也是个副指挥,你们顺天府衙再牛逼,也不能这么闯进我家。 原来,衙役一路打听去了孙氏家里,结果扑了个空,最后一路又问到孙氏躲到了女婿家里。 “薛指挥,对不住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如今你岳母孙氏摊上了人命官司,李大人命我等必须带有孙氏过堂。”衙役班头拱手说道。 薛怀义一听,就知道没辙了,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妻子无奈点点头抱着孩子转身回了屋。 薛怀义只好点点头,随即两个衙役上前夹起已经吓傻的孙氏就往外走,孙氏反应过来,嚎啕大哭道,“姓薛的,你这个忘恩负义……” 马三是被衙役从醉香楼里薅出来的,一路懵逼的被带到了顺天府衙。 见被告已带到,李庸一拍惊堂木,“马三、孙氏,如今有人把你们告下,说你们逼死了她的儿子,你们可承认?” 马三一脸愤愤道,“大人小的冤枉啊,我只不过去劝架,谁知那二蛋自己一头撞死了,和小人无干啊。” “孙氏你有何说辞?” “大人,那汉子把我撞倒,还偷走我的钱包,百般抵赖,我现在还腰疼呢。说我逼死他,纯属诬告啊。”孙氏一脸委屈道。 “哈哈哈,见过厚颜无耻的,还没见过把厚颜无耻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朱祁镇拍着手说道。 “我们都见到了,也听到了,你偏袒那个肥婆,那肥婆明明诬陷人,你身为公人,却为讨好上官家人,便是非不分,偏袒徇私,似你这等无耻无下限之人,居然也能身穿公服,代天牧狩,真是可笑至极。” 门口的衙役刚想开口呵斥,就见侯宝亮了亮腰牌,衙役瞬间闭嘴。 堂上的李庸一见皇帝亲自给苦主作证,哪还用审啊,直接惊堂木一拍,“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将这马三重打五十大板,那孙氏,上拶(za一声)刑(夹手指)。” 马三一听,顿时吓得连连磕头,“大人,大人,我说我说……”,马三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经过说了个一清二楚,甚至连以前孙氏干的坏事也说了出来。 这时,又听朱祁镇开口道,“李大人,他还落了一句,说什么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她。啧啧啧,可见此人心术不正,毫怜悯之心,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围观众人见这少年越说越激动,有好心大娘小声劝道,“小郎君,可不敢这么说,他们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 朱祁镇点点头,算是领了情。又接着大声说道,“听闻顺天府尹李大人不畏权贵,秉公执法,今天我等也想看看,这二人逼死人命,李大人如何判法?” 李庸顿时心里心花怒放,皇帝亲口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满朝文武,恐怕也不多吧,这个案子必须当着皇帝的面做成铁案。 心里有了计较,于是大声道,“孙氏,你是想受刑还是自己招?” 孙氏此时已经吓得屎尿尽出,丑态百出,那还有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于是承认自己并没有看清是谁撞倒的她,她出门也没带钱包,之所以诬陷二蛋偷钱包,就想着找个冤大头。 就此,此案已经明了,李庸当场判定,马三身为公门中人,媚上徇私偏袒恶人逼死二蛋,又有欺行霸市之举,判流三千里。 孙氏讹诈他人,逼死良善之民,不守妇道,多有扰邻之举,系此案元凶首恶,判斩监候并罚没家产全部赔偿苦主,秋后问斩。 孙氏女婿薛怀义,家风不正,纵容岳母,免去副指挥官职,贬为平民。 围观的众人纷纷叫好,都在赞叹李大人不愧是青天大老爷。 朱祁镇一脸阴郁的看了看李庸,退出人群。 李庸一下堂,穿堂风一吹,后背凉飕飕的,这叫什么事啊,皇帝亲自旁观听审,还给苦主作证,“嘶…皇帝临走那眼神,似有所指啊。” “来人,命人去买一口好棺木,在给苦主送去二十两银子。”衙役领命而去。 “这京师的风气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若日后在被皇帝碰见这些腌臜事,那自己这个顺天府尹也就干到头了。” 想到这,李庸提笔准备给皇帝上一份奏疏。 第63章 月老和榆木疙瘩 朱祁镇一路闷闷不乐的回到宫中,洗漱后,朱祁镇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堵。 一个小小的巡街衙役,相当于后世派出所辅警或者普通城管,掌握了芝麻大点的权力,就敢徇私枉法,欺压良善百姓,甚至闹出人命,杀了都不为过。 “侯宝,徐恭回来没有?” “皇爷,算日子,也就这一两天了。” “去,告诉东厂那些番子,别整天在京城混吃等死,给朕满京城的去查,凡是有欺压良善,作恶多端的地痞流氓无赖,统统给朕抓了。” “回来,给顺天府尹李庸下旨,让他严查京城四城内的衙役皂吏,有徇私枉法收黑钱,还有像今天这样欺压百姓徇私媚上的,统统抓起来,按大明路律,一律重判!” 侯宝躬身去传旨,朱祁镇躺在榻上瞬间感觉很累,甚至有些无力。 “皇爷,顺德公主求见。”云儿站在门口通报道。 朱祁镇一阵头疼,这个皇姐也是个可怜人,自从上次朱某人答应给这位公主退婚后,人家眼巴巴的等着,可朱祁镇一忙就给忘了,这不,前天太皇太后又把顺德公主叫去,说了说婚事,顺德公主不敢忤逆这位奶奶,哭了一晚。 “皇姐,你这是怎么了?”看着眼睛肿成桃子的姐姐,朱祁镇急忙问道。 “皇弟,皇祖母非要我嫁给那人…呜呜呜…” “这…皇姐,你先别哭,别哭,这样,一会侯宝回来,我问问他什么情况。” “云儿,把今天出宫买的糖果,糖炒栗子,还有糖葫芦给顺德公主拿一些来。” 果然,女人吃了糖,瞬间心情就好了大半。 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主要朱某人在后世就是个钢铁直男,不善和女孩子聊天。 不一会,侯宝哼哧哼哧的回来了。一进门,见朱祁镇和顺德公主在那聊天,就知道什么事了。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侯宝,前些日子让你打听的那个谁,哦是石璟是吧,你打听的怎么样了?”朱祁镇问道。 “奴婢昨日刚刚收到回报。” “说说,这人如何?” “石璟的父亲是靖难功臣,颇有贤名,但是石璟这人有些…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吞吞吐吐,仔细说说。”朱祁镇瞪了他一眼道。 “奴婢派去的人回报,石璟这人从小读书就不认真,经常在私塾里打架闹事,气走了好几任塾师。虽然也是武人之后,但是却不能吃苦,武功也是稀松平常。经常纠集一帮官家子吃喝嫖赌,打架斗殴。” 朱祁镇点点头,又看了看这位皇姐道,“皇姐,看来这个石璟实非良配,你放心这事我和皇祖母说去,让她老人家再给你另寻良配如何?” 听自己这位皇帝弟弟亲口应下,顺德公主高兴的手舞足蹈,还把手里吃剩下的半串糖葫芦塞给侯宝,侯宝顿感受宠若惊。 “皇姐,你想长个什么样的驸马?”朱祁镇笑着问。 顺德公主顿时脸色忸怩起来,低着头,拧着衣角不说话,朱祁镇有心逗逗她,“皇姐你若不说,我就皇祖母随便给你找一个了哦?” 顺德公主一听,急忙道,“不行不行,我…人家不好意思嘛” 说完,抬头看了看侯宝,侯宝一脸懵逼,突然屁股上挨了一脚,就听皇帝笑骂一句,“滚,你一个没卵子的在这碍眼呢?滚滚滚…” 侯宝一脸懵逼的出去了,他怎么也想不通干自己何事? “皇姐,没人了,你现在可以说说了,我也好给你留心着,看看哪家小子这么有福气。” 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一炷香得功夫后,朱祁镇抚额表示无奈,这个皇姐还真是活在天真里。 “…还有,就是一定要对我好,还有…” “皇姐,皇姐,喝口水,喝口水。”朱祁镇站起身,无奈的朝门外的侯宝使了个眼色。侯宝会意,立刻进来道,“皇爷,几位学士在文华殿候着了。” 朱祁镇回头对顺德公主说,“皇姐,朕有事,先走了,你慢慢想,回头写下来让人交给侯宝。” 说完,逃也似的溜出了乾清宫。顺德公主气的一跺脚,站起身,回了自己的寝宫。 “哎,朕这位皇姐,还真是活在童话里,按她的要求,整个大明也没几个能配的上她的。”朱祁镇无奈的摇了摇头。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一拍大腿道,“侯宝,你去,把汤杰叫来。快去。”总算逮着一个,可不能让他跑了。 …… 御花园内,凝香亭。 “皇爷,汤参将到了。” “叫。” “臣汤杰,参见吾皇陛下!”一身甲胄的汤杰单膝跪下道。 汤杰正在大营巡营,被一脸笑开花的侯宝拉住,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大堆恭喜的话,懵逼中就被侯宝拽到了宫里。 “赐座。上茶。”朱祁镇笑着看着汤杰说道。 第一次当月老,朱祁镇表示很好玩。 “龙威那边怎么样?” “回陛下,龙威骑兵团五千老兵已经到位,遴选的一万五千人也全部到位,只是战马还未凑齐。” “嗯,这事急不得,慢慢来。”朱祁镇点点头。 短暂沉默,朱祁镇有些微微脸红道,“家里一切都好?” 汤杰原本以为皇帝寅夜召他来是问骑兵军团的事,怎么又问到我家里了。 “回陛下,臣家里一切都好。” “朕听说你家里还有老母在堂?” “是。”汤杰更加纳闷,皇帝今天怎么了,尽问一些我的家事。 “那个…嘿嘿,家里人可曾给你说亲?” “这…臣暂时还不想成家。” “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想着给你汤家延续香火?”朱祁镇有些不高兴道。 “陛下,臣已立誓,业未立,不成家。” “胡说,成家和立业一样重要。”朱祁镇有点生气道,怎么竟碰到这些榆木疙瘩,不开窍的。 见皇帝语气有些严厉,汤杰心里有些忐忑,心下又有些腹诽,陛下管的有些宽了吧,臣子成不成婚您也管? “这样吧,明天让你母亲进宫,面见太皇太后。” 这怎么又扯到我母亲了,还要进宫面见太皇太后。汤杰一脸的纳闷。 看着眼前这个榆木疙瘩,朱祁镇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也没辙,话不能明说,现在这个时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接跟人家说我要把姐姐嫁给你,你愿不愿意? 这不好说也不好听啊,人家敢不愿意,公主是谁?人家金枝玉叶能选中你那是看的起你,你敢不从? 再说这个汤杰日后朱祁镇是要重用的,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硬拉郎配。 侯宝领着汤杰一路向午门走去,看汤杰满脸郁闷,侯宝笑笑道,“汤将军,咱家多句嘴,您别不高兴。” “公公哪里话,请公公示下。”汤杰对这个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不喜也不算恼。 “汤将军如今是简在帝心的,今晚皇爷为何说成家和立业一样重要,汤将军就没想过皇爷为何这么说?” “据我所知,陛下还从未对哪个臣子如此关心过。就是以前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杨再兴,陛下也都没这么关心过。” “陛下对臣天高地厚之恩,我就想着为陛下尽忠其他的没有想过。”汤杰被侯宝云里雾里的话绕的有点晕。 侯宝暗自骂了一句,“还真是个吃地瓜长了一个心眼的武夫!” “汤将军,您今晚回家将陛下的话说于家里老夫人,老夫人自然会明白的。”侯宝站定,一躬身道,“咱家就送您到这了。” 汤杰满头问号的走了,侯宝叹了口气,回了御花园。 “怎么样?”朱祁镇问道。 “皇爷,那汤参将还真是个榆木…耿直的人,奴婢点了几句,让他把今晚的话说给家里老夫人,自然就明白了。” “恩,对这样的武将,以后就得明说,玩这些弯弯绕,他就是把头抓破也想不出。”朱祁镇笑着说道。 “你去传话告诉皇姐,明天让她来文华殿,等朕下了课一起去见皇祖母。” “是,奴婢这就去。” “回吧,这一天天…” 第64章 好姻缘 第二日,文华殿。 一个时辰的课业,朱祁镇上的是索然无味。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做月老这件事,对马愉和高谷讲的《论语》实在提不起兴趣来。 好不容易挨到讲完,高谷又让他写一份针对今天所学的论文。朱祁镇一万个不情愿答应下来。 两个老夫子走后,朱祁镇带着顺德公主风驰电掣得去了仁寿宫。 刚走进仁寿宫,就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朱祁镇踏进殿内,只看一个身穿罗裙的四十来岁的妇人正和张氏聊天。 “皇帝来了。”张氏笑着说道。 “民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汤夫人快起来吧。”朱祁镇坐定,微笑着说道。 “皇帝,汤夫人说,你准备给汤杰说亲?”张氏问道。 “是。汤杰乃朕的爱将,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朕有意成全他一段好姻缘。不过这段姻缘还得皇祖母点头才行。”朱祁镇看了看汤夫人又看了看张氏笑着说道。 “什么样的好姻缘还得我这个老太婆首肯才行?”人老了,就喜欢操持点儿女婚事,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和喜庆。 “皇祖母,您先看看这个。”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送到张氏面前。 张氏笑呵呵的打开,刚看几眼就眉头紧蹙,“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 “孙儿让人打听过这个石璟了,虽说他父亲人品不错,又是靖难功臣,但这个石璟却是个不学无术的人,皇姐日后若嫁过去,虽有独立的府邸,但肯定是要受气的。” 张氏长长叹了口气,道,“既然不是良配,那…就算了?只是石家那边?” “皇祖母,石家非良配,而且现在既没三媒六聘,只不过当初比较属意他们,一会孙儿让侯宝去传旨,退了就是。” “皇姐,还不进来叩谢皇祖母。”朱祁镇对着门口说道。 张氏点了点朱祁镇,嗔怒道,“开始学会算计你皇祖母了?” “皇祖母睿智无双,孙儿也不过是成人之美。”朱祁镇笑了笑。 “祖母…”话没说出,眼泪就流了出来。看着这个曾经最疼爱的孙女,张氏也有些动容。 “既然不想嫁,那就不嫁。你也是,拉着皇帝合起伙来算计哀家。” “孙女其实就是不想离开您…” 一旁的汤夫人看的云里雾里,不过她有一点没看错,那就是眼前这个顺德公主,就是皇帝所说的好姻缘了。 只是她的母亲是废后,听说因为得罪了太后被处死了,想到这,汤夫人心里就有些别扭,自己家怎么说祖上也是开国勋贵,这些年信国公的爵位虽然一直空悬,但儿子如今简在帝心,说不定哪天爵位的事就落了下来,如果娶这么个公主,日后… 朱祁镇看汤夫人脸色不对,就知道她对顺德公主的身世有些顾虑,于是开口道,“皇祖母,这是钦天监那边合算的汤杰和皇姐的生辰八字,简直是天作之合啊。您看看。” “好,果然是天作之合,不错。”张氏把纸递给了汤夫人。 “汤夫人,我这位皇姐可是天生丽质,性子柔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做的一手好茶饭,这些年皇祖母最疼爱的也是她。连我这个皇帝都要靠边站。”朱祁镇施压道。 一听皇帝这么说了,老太太也首肯了,人家都把生辰八字给合算过了,自己心里就是在不愿意也不能表现出来,虽然她母亲…可那也是公主,能下嫁到他们已经落败的汤家,那就是皇恩浩荡,你还敢推辞,那日后汤家也就只剩下姓汤了。 朱祁镇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怎么着,我皇家的公主你都瞧不上,朕现在是宠信你的儿子,可你儿子又不是不可替代的,能下嫁到你家,那是给你汤家恩宠,别给脸不要脸。 “公主能下嫁我们汤家,那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恩宠,我们汤家如今落败,然仍得陛下和太皇太后不弃,简直是皇恩浩荡祖宗保佑,这门亲事我们求之不得。 ”汤夫人笑着说道。 朱祁镇暗自点点头,对汤夫人的识时务表示较满意。 一旁的顺德公主此时已经羞红了脸,他也听皇帝说过这个汤杰,也是个青年俊才,前途无量,虽然不是那种谦谦君子,但还有别的好选择吗? “顺德,你觉得如何?”老太太侧头看着羞红脸的孙女,问道。 “一切全凭皇祖母做主。” 说完,害羞的跑出了殿外。 “既然顺德愿意,皇帝,这事就着礼部选个好日子,成全这俩孩子吧。”张氏说道。 “是,谨遵皇祖母懿旨。” “奴家谢陛下,太皇太后隆恩。请陛下和太皇太后放心,我们汤家尚有些家底,回去后我们便给公主殿下另起一座府邸,保证不会让公主殿下受委屈。”汤夫人笑着说道。 一段姻缘就此牵线成功,朱祁镇表示自己这位皇帝果然有月老的潜质,不错,不错,真的好极了。 宫中有喜事,自然躲不过皇太后孙氏,毕竟她这位皇太后从名义上还是朱祁镇这些同父异母的姐姐妹妹弟弟的嫡母。 当礼部的官员将大婚的黄道吉日送到坤宁宫时,孙氏心中有些五味杂陈,甚至有些恼怒。 但是这种事老太太已经点头同意,她这个儿媳就是再怎么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同时,她自从上次的事对老太太心里的不满日益加深。 丈夫在时,她只能将这种不满深埋心底,还得装出一副贤惠无比的人设,如今丈夫走了,儿子是皇帝了,孙氏心中的不满越来越表现在脸上了。 朱祁镇自然知道母亲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他也懒得去说,路是自己走的,做儿子管母亲,要是传出去,民间怎么看他们天家?你皇家都做不好表率,凭什么要求我们普通老百姓。 婚事定在明年的六月初八,时间还早,汤杰知道自己成了驸马,傻愣了半天,自己母亲去了趟皇宫,就给自己弄了个驸马身份回来,日后自己总算挤进了勋贵行列,至少是个驸马都尉了。 听母亲说公主长的冰清玉洁,要模样有模样,身段也好,这个血气方刚的汉子顿时对自己日后的婚姻生活有了别样的期待。 第65章 二踢脚 处理完家事,朱祁镇又开始鼓捣起火炮来。 对于火炮,他是完全没有概念的,他看过兵仗局铸造的神铳车炮,重量仅为一二百斤,最大射程能达到3-4公里。但是发射的弹丸还是实心铁弹,而且准头太差装填慢,杀伤集群冲锋的步兵尚可,可要是高速冲锋的骑兵,就有些鸡肋了。 朱祁镇把后世能想到的各种火炮画了数十张图纸,可最后都被他一一pass掉了,不是这个时代的铸造水平达不到,就是工艺太过复杂,关键在于更大威力的黄色火药无法生产,这种火药的提纯工艺和用到的各类化学材料没有条件生产。 他甚至想到了后世的迫击炮,虽然迫击炮的发射原理非常简单,底部撞针击发弹体尾部内的火药,火药爆炸产生推力把炮弹飞出去,可这玩意怎么落地后爆炸是个技术性的难题,它的核心就在于炮弹落地后撞击头部引信引燃弹体内的火药爆炸,爆炸后弹体破裂成无数碎片产生杀伤力。 可如何制造引信成了难题,自己并不知道,朱祁镇苦恼的摇摇头,早知道当初和爱好军事的室友多学学了。 侯宝站在门口,用眼睛余光看了看书房地面被皇帝扔了一地的纸,又看见皇帝眉头紧皱,就知道皇帝碰到难题了,这个时候若有不开眼的去打扰他,那这位爷肯定不会给对方好脸色,闹不好这位爷还会给人改名字。于是侯宝悄悄的关上了书房的门,退到了殿外眯着眼当起了门神。 朱祁镇冥思苦想了一上午,也没想出合适的解决方法。直到中午,肚子提出了抗议,朱祁镇这才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云儿,把书房里所有的纸拿去烧了,不要让人看见。侯宝呢?”朱祁镇对着云儿问道。 “皇爷,侯公公去了太皇太后那里,说是给您拿午膳去了。”云儿轻声细语道。 “他倒是有心。”嘟囔一声,走到殿前的广场前,看着天空南归的鸿雁,心里顿时有些酸楚,“爸,妈,你们现在好吗?”,眼眶湿润,几滴眼泪落了下来。 仁寿宫内,侯宝紧张的站在殿内。 “皇帝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正是张氏在问侯宝。 “回太皇太后,皇爷每天都是寅时三刻即起洗漱,先打一通奴婢也看不懂的武术(广播体操),然后走着去上朝,下了朝用了早膳后就去文华殿和学士们一起上课。上完课后就回乾清宫看书写字。” “嗯,”张氏点点头,对孙儿的表现很满意。 “皇帝最近睡觉如何?”张氏又接着问。 “额…奴婢不敢说。”侯宝缩了缩脖子。 “说!” “额…皇爷最近睡觉总是不踏实,有时半夜会醒,有时…有时…”侯宝吞吞吐吐说不下去了。 “狗奴婢,再不说,割了你的舌头。” “太皇太后恕罪,都是奴婢们没有伺候好主子。奴婢该死。”侯宝马上跪下求饶。 “皇爷有时会从睡梦中哭醒,会说些梦话。” “都说什么了?”张氏站起身,听到孙儿睡不好,心中大急。 “奴婢也听不真切,有一次就听皇爷在梦里喊爹,然后就开始哭…”侯宝哆哆嗦嗦的说道。 张氏心里一阵酸楚,甚至有些埋怨起儿子来,“儿啊,你咋就走的这么早呢?你看看你的儿子吧,小小年纪就要撑起你留下的江山,小小年纪就没了爹,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 张氏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少卿,擦了擦眼泪,端坐回榻上,“传哀家懿旨,让王天赐回宫,日夜伺候着皇帝。还有你们这些奴婢,更要把皇帝放在心尖上,皇帝若身体有恙,哀家活剐了你们。” “是,奴婢遵旨,奴婢一定把皇爷照看好。”侯宝吓连连磕头道。 “你还算稳重,这也是为什么哀家能允许皇帝留你在身边伺候,想必你也清楚皇帝的脾气,做好奴婢该做的,别整天想那些非分之想,日后若让哀家知道你们这些奴婢狐假虎威干些龌龊事,哀家决不轻饶,听明白了吗?”张氏敲打侯宝道。 王振死了,唉呲哒的任务就落到侯宝身上。 “是,是,奴婢绝不敢越雷池一步。奴婢只知道尽心伺候好主子,其他的奴婢绝不敢做。奴婢回去后也会约束好其他宫人。” “恩,去吧,记得,每天皇帝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吃了多少,睡觉如何,都要如实禀报给哀家。” “是,奴婢遵旨!”侯宝胆战心惊的提着食盒走了。 “哎,我可怜的孙儿…”。张氏叹息一声,转身回了寝殿。 …… 一盘清炒虾仁,一盘炒鲜虾,一盅清蒸狮子头,还有一盘热气腾腾的三鲜饺子,朱祁镇吃的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朱祁镇散了散步,又马上回了书房。 侯宝贴心的送上一杯消食健胃的养生茶,这是上次御医王天赐给太皇太后留下的配方,张氏用过后觉得好,也吩咐侯宝每天给皇帝冲泡一杯。 喝过养生茶,朱祁镇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白云出神。 突然,就听朱祁镇大喊一声,“有了。”侯宝赶紧探头往里看,只见皇帝手舞足蹈的跳起来,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原来,他想到了后世小时候玩的二踢脚,小时候父亲怕他被炸着,就用家里的铁管给他焊接了一个类似迫击炮形状的发射桶,把二踢脚放好,点燃引线,二踢脚底部火药爆炸,瞬间飞出很远才爆炸。 “侯宝,京城内有没有烟花作坊?” “皇爷,您要放烟花?奴婢这就差人让火药局做一些。”侯宝还以为皇帝玩心起来,想玩烟花。 “这么多废话,快说,有没有?” “有是有,不过皇爷,外边的东西不安全,奴婢还是让…” “快去,找几个做烟花的老师傅,朕有用。” 侯宝害怕屁股上在挨一脚,最近自己皇爷脚劲增加不少,蹭的一下跑了出去,朱祁镇看着侯宝浑身肥肉有节奏的颤动,哈哈哈大笑起来。 皇爷一个上午没有笑模样,现在大笑起来,这样乾清宫上下的宫人们暗暗舒了口气。 下午,朱祁镇练完字,侯宝进来禀报说找了三个做烟花的老师傅,已经把人领到了火药局。 朱祁镇大喜,连忙赶往火药局。侯宝大急,赶紧劝阻道,“皇爷,您万金之躯可不能去,那地方太危险,您要什么样的烟花,奴婢去吩咐他们做就是。” 朱祁镇怒道,“你敢拦着朕?”。 “皇爷,不是奴婢非要拦着您,那地方但凡有个闪失…若是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知道了,非得把奴婢剐了,奴婢还想留着有用之身,多伺候皇爷几年,皇爷。” “行行行,你不说他们不说,太皇太后和母后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一众侍卫和宫人都跪下了,那意思就是你要去我们就跪死在这。 朱祁镇一阵无语,眼珠子一转,“去,把人给朕弄到潭柘寺,交给杨火药。朕去潭柘寺总可以吧。” 侯宝想了想道,总比去火药局安全,只好说道,“奴婢遵旨。” 朱祁镇白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寝殿换衣服。 不一会,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朱祁镇,带着一群膀大腰圆的便装侍卫和一个胖子管家出了西直门,直奔潭柘寺而去。 一路策马扬鞭,腿太短无法骑马的朱祁镇,椅靠在侍卫怀里心情大好,不断催促侍卫快点。一旁的侯宝则是瞪大眼睛用眼神示意慢点。 朱祁镇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拿过侍卫手中的马鞭,轻抽了几下马儿,胯下神驹飞也似冲了出去。 侯宝看的心中肝颤,中午刚被老太太耳提面命的敲打一番,现在还心有余悸。无奈这位爷从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们整天担心挨板子。 第66章 小舅子逗姐夫 潭柘寺,火药研究院。 皇帝一来,潭柘寺上下的头头脑脑都来了。 杨火药纳闷的看着皇帝带来的三个灰头土脸的老头。 “杨火药,朕今天给你带来三个做烟花的高手。” 杨火药心中纳闷,皇帝要做烟花?京中有庆典?没听说啊,再说现在离过年还早啊。 “万岁,臣这里…”杨火药本能的想拒绝。 朱祁镇摆摆手,“你先看看这个。” 杨火药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纸上画了一个上面锥形中间圆鼓下又修长尾部一圈锯齿状的东西,下端底部的孔洞里还伸出一截引线。不仅有正面图,还有侧面分解图。杨火药一个头两个大,实在看不出皇帝画的是什么。 这玩意从来没见过啊,皇帝心血来潮设计的大烟花? 陆大宝凑过来看了看,感觉有点新奇道,“陛下,这是炮仗?” 朱祁镇神秘的一笑道,“这叫开花弹,朕从二踢脚想到了这个,二踢脚既然能腾空爆炸,为什么就不能把它的发射原理用在开花弹上呢。” “陛下,若说是开花弹,这怎么看着形状有些怪异。咱们那些炮的炮弹都是圆的,而且多是实心的。若是做成这种形状的,恐怕不好做啊。”陆大宝皱着眉说道。 “陛下,以前兵仗局也曾试着做了些开花弹,但是因为引线掌握不好,飞出去的炮弹不是提前爆炸,就是落地后把引线砸断。”杨火药也说道。 “不急,你们铁匠组根据朕给你们的尺寸图纸,先把弹体打造出来,其他的就交给他们三位。另外给他们三人单独劈出一间作坊,配两个手艺好的铁匠。待遇嘛,暂时先和你们一样。”朱祁镇说道。 “杨火药,陆大宝,他们三人所需的一切东西,你们要全力配合,不得推诿阻拦。这个开花弹若能搞出来,以后咱们大明的士兵就能少死人。” 看皇帝说语气严肃,又听这是日后给自己兄弟们用的,在场的人全部一凛,躬身称是。 朱祁镇又对那三个老师傅说道,“你们在这里,如果成功研究出来开花弹,朕每人赏银两千两,在赏你们每人一个官身,教会一个赏银十两。若能研究出更好的,朕还有重赏。” 众人一听,眼中满是嫉妒,朱祁镇笑着说道,朕刚才说的不局限于他们三人,你们也是。众人一阵兴奋,纷纷把胸脯拍的啪啪的,表示下一个天选之子就是自己。 朱祁镇又视察了火枪的生产进度,并亲自试射了一次,精准度还不错,一百步外一寸厚的木板轻松击穿。这让一旁的侯宝心惊胆战,这万一要是炸膛伤着皇帝,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得被活剐了。 回京的路上,侯宝就像个碎嘴的老太太一样,不住的提醒朱祁镇大哥您贵为天子,可不能弄险,有那么多将士在,您一个皇帝非要亲自操枪打靶听响?真想听,让将士们放枪就行,何必亲自操枪,再说这也不符合您高贵的身份啊。 朱祁镇被他叨叨的不胜其烦,他也知道,肯定是老太太又敲打侯宝了,所以也没责备他,只是一笑了之。 回到京师,朱祁镇马不停蹄的又去了京营一趟,在京营,朱祁镇对杨洪和汤杰最近的进展很满意,杨洪趁机又向皇帝提出要装备的事,并表示自己就像个家里没米的妇人,家里一大桌子人等着吃饭呢。 朱祁镇只好安抚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汤杰建议是否可以和兵部要一批马刀,朱祁镇考虑后直接给否了,他现在暂时还不想公开,一旦公开,指不定朝中有些大臣议论纷纷,皇帝什么时候又养了这么多骑兵,养骑兵不费钱吗?一个骑兵等于两到三个步兵的花费,再说这钱从哪出的?皇帝哪来那么多钱? 别看那帮御史平时就知道吟诗弄月,卖弄风情,真要是让他们抓住了皇帝的小辫子,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反正喷就是了,喷的越厉害,自己在朝中的声望就越高,最好还能被皇帝打板子,那更厉害了,谁见了他都要给他竖大拇指。 再说,京城里有不少瓦拉兀良哈的胡商,如果传到也先那里,也先会不会提前叩关? 所以,能保密就先保密,这也是为什么朱祁镇当初没有把龙威骑兵军团从京营单独划出来的原因。 其实潭柘寺那边每个月现在能产出马刀2000把左右,随着人员和技术的更新,用不了半年全员就可以齐装满员。 所以朱祁镇让他们不要着急,现在战马基本配齐,粮草从皇帝私建的粮仓出,绝对可以支撑两万人马三年的消耗。 给他们打了打气,朱祁镇将后世的骑兵战法汇编成的小册子交给杨洪,杨洪翻开后简单看了看,眼神明亮,同时心中疑惑,皇帝一个孩童,是怎么想到这么多战法的? 并且朱祁镇特意吩咐他,让他近日在军中遴选一批骑术高超、技战术水平较高的士兵组成特战队员,等杨再兴从云南回来后,交给他跟着狼牙侦察大队训练一段时间。 杨洪早就想组建一支这样的队伍,当场就拍着胸脯向皇帝保证一定会坚决完成任务。 最后,朱祁镇单独召见了自己未来的姐夫:汤杰。 “最近怎么样?”朱祁镇突兀的问了一句。 汤杰一愣,什么什么怎么样?皇帝问话,不敢不回,汤杰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臣最近一直协助杨将军训练……”话没说完,朱祁镇打断了他的话, “朕问的不是这些。” 汤杰纳闷,在军中你不问这些,那问的是什么,看着这个钢铁直男的姐夫,朱祁镇恨不得踢他两脚。 “明年六月初八,你的婚事。”朱祁镇提醒道。 “臣……臣不知。”一听是自己迎娶公主的事,平时大大咧咧的军中糙汉顿时脸红脖子粗,连话都说不溜了。 朱祁镇看汤杰窘迫的样子,有心逗逗他, “你说你一个七尺汉子,平时看你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怎么一谈到这事就跟大姑娘似的?还脸红,你臊不臊得慌?”。 “臣确实没想到自己会迎娶公主,这些天整个人都是蒙的。” “哈哈哈,蒙就对了,你要不蒙,朕这月老不是白做了。” “啊,陛下您……原来……这……臣受宠若惊。”汤杰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是太皇太后主持的这件事,没想到居然是皇帝从中牵线。 “行了,别蒙着了。现在没人,咱们君臣私下里说几句话。” “姐夫,我这个小舅子不错吧。”朱祁镇突然调皮的一笑,说道。 “哎不错,啊……”咣叽一声,汤杰吓的摔倒在地,意识到自己失态,立马跪好道,“臣万死,臣万不敢得陛下如此称呼。” “你看看你这人,真不经逗,算了,起来吧。”朱祁镇揶揄道。 “君臣有别,臣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和陛下攀亲戚。”汤杰吓得浑身冒冷汗,妈啊,皇帝叫自己姐夫,自己下意识的还答应了一声,这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了,那还不得被定上一个大不敬之罪?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行了,朕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朕这个皇姐,自幼乖巧懂事,性子柔弱,现在她母亲薨了,以后你要多多关心她,不可让她受委屈,知道吗?”朱祁镇悠悠说道。 “是,臣与公主成婚后,定当将公主捧在手心里,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谁若是欺负公主,臣必定饶不了他。”每个有责任感的男人都有强烈的保护欲,尤其是自己的女人,谁敢欺负必定十倍百倍的返还。否则还算是男人吗? “这次成婚你家必定花费不少,等成婚当天,朕会另外给你们家一份赏赐。” “臣谢陛下厚恩。”汤杰也不客气,直接应承下来。 也不是他不知道客气,而是这次成婚,需要给公主另起一座府邸,京城寸土寸金,一片府邸,花费巨万,他汤家虽然有些家底,可这些年的消耗下来,也没有多少了,母亲甚至为了盖房子,把自己的首饰都拿出来典卖了。 “行,就这样,走了姐夫!”朱祁镇临走又来一句,汤杰又顿时浑身冷汗直冒,不带这么玩的,要出人命的。 门外的侯宝则是嘿嘿偷笑,小舅子逗姐夫好玩吓死人。 第67章 宝剑何时出鞘? 时间如流水,转眼,整个北国已经是万里冰封,银装素裹。 此时,山西大同镇的驿站内,于谦搓了搓冻僵的手,握着毛笔,奋笔疾书。 “臣于谦谨奏陛下:臣于十月初八抵达大同,现已月余,臣在李将军协助下明察暗访,发现大同镇各卫…”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于谦在纸上盖上一本书,起身走到门口,“谁啊?” “于先生,是小的,天太冷,给您送个炭盆。” 原来是李大虎,此时的他已经伴做于谦的长随,而于谦则是伴做南方的客商。 “吱呀”一声,门开了,夹杂着冷冰的西北风让于谦不禁打了个寒颤。 放好炭盆,于谦双手放在炭盆之上烤了烤,又搓了搓脸说道,“那边有信了吗?” 于谦喝了口热茶,长长舒了口气道。 “人还没回来,现在大雪封山,那几个关口又远,估计明天差不多。” “这次陛…”于谦突然停住,警惕的看了看门口,走过去侧耳听了听门外,继续低声说道,“这次从京城到大同这一路,地方上那些官多有不法之事,残民之事也时有发生,我已具折送往京城,不知道陛下收到没有?” “于大人,您也别急,陛下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 “李将军这次去漠北,收获如何?”于谦突兀的一问,让李大虎心生警觉,心道你一个文官问这个干嘛? “呵呵,于大人问的是哪方面?” “李将军不必担心,于某只是有些忧心。”说着于谦重重叹了口气,又道,“这一路上想必你也看到了,百姓多有流离失所,无田地者卖儿卖女,可笑那些朝堂上的大臣还在鼓吹什么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可笑至极。” 李大虎皱眉,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些酸秀才都一个德行,好好人话不说,非要拐弯抹角。” “李将军,你可知道什么样的国家最容易被打败?”于谦突然盯着李大虎道。 “那当然是将士贪生怕死的国家。”李大虎脱口而出。 “错!”于谦突然提高声音,紧接着俯身将脸几乎贴在李大虎脸上道,咬牙切齿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堡垒往往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李大虎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将脸抬起。 “山西重镇,京师西北屏障,若发生民变内乱,也先再瞅准机会叩边,山西危矣。” “于大人,这…这有点耸人听闻了吧。”李大虎瞪着眼惊讶的说道。 “耸人听闻?你觉得耸人听闻?哈哈哈。”于谦有些悲戚的笑笑。 “于大人,此等话还是少说为好,小心隔墙有耳。”李大虎好心提醒道。 这几日和于谦相处下来,他也有些了解于谦,人不错,就是有些文人不该有的刚烈。 “怕什么,我于谦立身这天地间,就要为国直言,为万民鸣不平,何惜此身!”于谦喘着粗气脸色涨红道。 “于大人,莫激动,莫激动啊。你看看,咋还说到身死上了,我一个武夫都知道留着有用之身报效陛下,您怎么…” 于谦猛灌一口茶,看了看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重重摇摇头,回头道, “于某知道,你是直接听命皇帝的,我不该问你漠北之事,可我着急啊,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你也看到了,山西,尤其是大同各卫,烂成什么样了?他们简直在通敌卖国。若长此以往,国将不……!” 腾地一声,李大虎站起身来,一个箭步上去捂住了于谦的嘴,“我说于大人,我敬你是条汉子,可这话说不得啊,你想死我还没活够呢。” 于谦被李大虎捂着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挣脱,白了一眼他道,“你个狗日的,想捂死我啊,什么味,这么臭?” 李大虎咧着嘴一笑,“咦,没看出来啊,看你白白净净的一个书生,没想到嘴里的零碎不少。” “我问你手上为什么这么臭?呸呸呸。” “啊,来之前去拉了泡屎,草纸抠破了,我用雪搓了搓。你是不知道,这大冬天的拉屎快把我鸟给冻掉了,特娘的。”说完,还把手放在鼻子边闻闻,“不臭啊!” 于谦一阵恶心,“不臭你拿舌头舔舔。狗日的,呕…”,赶紧拿过毛巾擦了擦。 “于大人,没事我回去了啊。”说着哼着最近刚学的小调走了,“小妹妹送我的郎啊…”… 于谦苦笑一声,“谁说武夫就一个心眼,这特么浑身都是心眼。呸…呕。” 于谦也知道,他是别想从李大虎嘴里套出半点东西,即使李大虎主动说,他也不能听。 他虽然现在是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可他管不到李大虎,人家直接听命于皇帝,皇帝之所以派他到自己身边,他自己也多少能猜到一些。 但他之所以要问,是他看到了大明这棵大树内部已经开始腐烂,那颗忧国忧民的心在也不能等了,他要提醒世人,提醒皇帝,希望满朝文武能从自己织就的美梦中醒来! 想到这里,他回身做回书桌前,铺开一张纸,奋笔疾书起来。 一夜大雪过后,于谦被窗外吱吱喳喳的麻雀吵醒。 于谦起身,打开房门,院内已经被厚厚的大雪覆盖,刺眼的阳光让眼睛有些睁不开。 “于先生,起来了?吃饭了。”李大虎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进了屋,李大虎端出一碗刀削面送到于谦面前,于谦嘴角抽抽,他看到了李大虎的右手大拇指插进了面里,而且这货给自己端的那碗是用的左手。 “我吃你那碗。”于谦不容分说,把两个碗调换了过来。 李大虎笑笑,“放心,我洗手了!”说着又从食盒最下一层端出一盘羊杂割。 “吃啊,于大人?”李大虎把一双筷子头放在嘴里砸吧一下,夹起一大筷子羊杂放进了自己碗里。 于谦又是一阵恶心道,“吃个屁,你能不能别添完筷子在夹菜?都是你的口水。” 李大虎往嘴里送了一大筷子面,含糊不清的说道,“哪那么多讲究,老子在漠北…” “在漠北怎么?”于谦盯着他问道。 “没啥,没啥,吃啊。这羊杂真不错。” 李大虎的嘴砸吧的山响,于谦把碗往旁边挪挪,生怕李大虎的口水饭渣子蹦到自己碗里。 吃完饭,李大虎从怀里掏出了张纸,“于大人,探子回来。” 于谦一把夺过,打开认真看了看,良久,眼中蹦出杀意。 “于大人,你那把尚方宝剑什么时候出鞘啊?”李大虎站起身,摸了摸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尚方宝剑道。 第68章 接头 “于大人,您的尚方宝剑何时出鞘啊?”李大虎问道。 于谦放下那张写满调查结果的纸,胸膛中的怒火不断升腾,站在窗前吹着冰冷的寒风,于谦渐渐冷静下来。 “这些人从哪里进的货,卖家是谁?中间层层关卡他们是何如过来的?他们是如何买通关隘守将的?这些货中间的牵线人是谁?接货的人按理说应该是鞑子,可调查的结果却是汉人,他们是如何顺利通关的?货运到哪里?”于谦心中都是疑问。 于是,于谦将这些问题说给了李大虎。 李大虎这才重视起来,这是条庞大的利益链条,涉及的人必定是个庞大的数字,而且这些人背后肯定还有人。虽然皇帝的扫黑除恶行动将南直隶的的不法奸商一扫而空,可走私到漠北的货物却没有减少,甚至还有所增加,这就说明货物的根源没有断,依然还有人在铤而走险。 于谦清醒的认识到,他们只不过刚摸进了门,里面的水有多深,谁也不知道。 “李将军,此事牵扯重大,我认为咱们先别声张,按照陛下给的线路走一遍,然后再作计较如何?”于谦说道。 “一切全凭于大人做主。某协助好你就是了。”李大虎正色道。 “那好,我们再来商议商议下面的事该怎么做……” 二人在房内商议了两个多时辰,屋外的寒风依旧呼啸,屋檐上的冰凌在太阳的照射下在慢慢融化。 山西大同城内,悦客来客栈。 天字一号房内,两个身穿熊皮大氅,头戴狐狸帽的汉子正在小声说着什么。 “二哥,咱们都在这等了快一个月了,天天不是面就是羊肉,我现在放屁都是羊肉味。咱们什么时候回京?”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嘟囔道。 “急个求!等不到信就回去,老爷非得扒了了咱们的皮不可,不想要命了?”另一个尖嘴猴腮,左脸脸颊上长了个铜钱大小的痦子的汉子白了络腮胡一眼道。 “二哥,你说瓦剌那边真的能出兵吗?” “啪”的一声,络腮胡挨了一耳光,“你特妈想死啊,这是什么地方,你那嘴巴怎么跟老娘们的裤裆一样宽呢?” 挨了一耳光的络腮胡畏惧的看了看黑痦子没敢说话。 “你给老子记住了,要想命长,管住嘴,”顿了顿,伸手拧住络腮胡的招风耳一扭,“管住嘴!” 络腮胡捂着耳朵疼的直抽凉气,不住的点头。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黑痦子给络腮胡使了个眼色,络腮胡手一抖,袖中短刃无声滑落在手心,一背手,将短刃藏起,打开了房门。 “是松江来的余老板吗?”门口站立的汉子瓮声瓮气的说道。 “二哥,找你的。”络腮胡喊了一声,却没动,死死盯着门外的人。 “您找余老板有何贵干?”黑痦子一拱手道。 “听说今年松江棉布便宜,我们老板想买三万匹。” 暗号对上了,黑痦子拍了拍络腮胡,把人让进了屋里。 络腮胡则是转身出了门,在门口伸伸腿脚,假装晒太阳,实则警惕的看着周围。 “您贵姓?”黑痦子倒了杯热茶放在那人面前,谄媚的问道。 “巴特尔!” “原来是巴兄,幸会幸会!” “你叫什么名字?”巴特尔盯着黑痦子。 “您叫我余风就好。” “我们老板得到你们的信后,就让我来了,路上遇到暴风雪,耽搁了些时间。”巴特尔并没有喝那杯茶,而是从腰间掏出一个皮囊,猛的灌了两口酒。 “这是我们老板的回信!”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扔到了桌上。 余风拿起信,顿时一股刺鼻的羊膻味夹杂着汗臭味扑鼻而来。 余风不动声色的将信放在一边散散味,又道,“你们要的东西,已经运到大同,不知这钱…” “放心,等我们检查没错,钱一分不少的给你。”说完又灌了一口酒,,从怀里掏出一根拇指粗的肉干嚼了起来。 “您放心,我们老板最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个信字。从不会缺斤少两,那不是砸自己买卖吗?”余风笑了笑道。 “你们汉人诡计多端,缺斤少两的事你们没少干。”说完,站起身,径自出了门看了看门口的络腮胡,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看,出了客栈,消失在人群中。 “呸,骚鞑子,跟爷这耍横,早晚玩死你。”余风粹了一口。 “余胡子,别傻站着了,收拾东西今天下午就走。” “二哥,那臭鞑子瞪我!” “瞪你又不会少块肉,别啰嗦,赶紧收拾东西。” … 二人吃过午饭,和那个巴特尔交接货物,收了汇通票号见面即兑的兑票,急匆匆的出了城。 二人一路向南骑马飞奔,天色渐晚时,二人找了个背风破窑洞,准备过夜。 “二哥,为什么非要下午走,这天寒地冻的,能冻死人,我的脚趾头都不是自己的了。”余胡子不满的嘟囔着。 “你懂个屁,夜长梦多,老爷还在家等消息呢。去,捡点柴火来,升上火。” “你怎么不去,就知道偷懒…”络腮胡嘴上不满,身体很诚实的出去了,不一会抱着一捆树枝进来了。 点上火,二人将随身带的羊腿烤了烤,就着酒,吃喝起来。 “胡子,晚上我上半夜,你下半夜。”余风喝了口酒道。 余胡子一听,心里破口大骂,“狗日的,就知道欺负老子,怎么好事都是你的,轮到我的全特码是脏活累活。” “二哥,这荒山野岭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有必要吗?”余胡子不满的道。 “小心行的万年船。再说咱们出来干什么的,你忘了?别喝了,后半夜在睡着了,让人抹了脖子你都不知道。”余风一把夺过胡子手里的酒壶,扔到一边道。 “赶紧睡觉去。你那件大氅给我。” “我睡觉还得盖呢。冷,不给。”胡子好不容易硬气一次。 “特娘的,老子平时有酒有肉也没见你少吃,这大冷天的站岗放哨,你想冻死老子?拿来吧你。壮的跟头牛似的,冻不死你。”余风一把夺过大氅,披在自己身上,蹲到火堆旁。 “肏你娘的…”胡子嘴脸动动,没敢骂出声。 … 第69章 我家祖传的劁猪手艺 “醒醒,啪”又一个耳光把胡子扇醒了,“刚睡着…”胡子睁开惺忪的双眼,嘟囔道。 “都他妈子时了,你特妈属猪的,吃饱就睡。”余风骂道。 “起来,到你了。” “又没滴漏,你怎么知道子时了?净骗我。” “日你娘的,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的。冻死老子了。”余风不由分说的踹了胡子一脚,“别偷喝酒!” 说完,倒头就睡。 胡子无奈,往火堆里扔了把树枝,紧紧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的大氅被余风盖在自己身上了。 “入你娘的,怎么不冻死你。”暗骂一句,抓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个身影悄然进了破窑洞中,一个手刀砍在睡着了的胡子脖子上,胡子头一歪晕了过去。 一个黑影蹲在打着呼噜的余风身边,用手指推了推余风,余风嘟囔一句,砸吧着嘴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啪”那黑影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耳光,余风惊醒,“我日你…”还没骂完,就看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身后还站着两个。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你醒啦?”黑影问道。 “好…好汉,你们别杀我,我有钱…”说着就往怀里掏。 “你是在找这个?”说着黑衣人手里多出一沓银票,抖了抖道。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我这人心善,劝你一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大哥跟他废什么话,一刀宰了算求。”身后一个汉子道。 “别,别杀我,你们想要什么,我给我给…”余风觉得自己裤裆里一阵温热,顿时一股尿骚味传了出来。 “呦,这还没怎么着呢,尿了。哈哈哈。”三人大笑。 “几位,听口音,你们是京城人士?在下在京城多少认识几个朋友,如果放了我,日后…” “啪”“啪”一连两个耳光,抽的余风眼冒金星,一圈小鸟围着头转。 “几位好汉,别打了,别打了…” “为什么不打?” “我哪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我啊。” “啪…”又是一连四五个耳光。 余风直接被抽成了猪头。耳朵鼻子鲜血直流,脑瓜子嗡嗡的。 “几位爷,几位祖宗,别打了,别打了…”余风哭喊道。 “说一个让我不打你的理由。” “我…我有钱…”。 “啪”又是一个反抽。“这个理由不行。你的钱老子自己不会取?” “我…我是当朝御史余子俊的管家。”余风心一横,搬出了自己的靠山。 “啪”又是一耳光。 “我说,我说,我们老爷让我俩来大同镇送信的,送给北边的。” “我是个好脾气,我身后俩兄弟可都是暴脾气。”黑衣人说道。 你要是好脾气能抽我这么多耳光? “我们在这等了差不多一个月,就是等他们回信,今天北边来人,送了一封。”说着,手伸向裤裆里摸索几下,掏出一封被牛皮纸包着的皱巴巴的信。 “草,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你咋想的,藏裤裆里。” 黑衣人嫌弃的捏着鼻子扯掉牛皮纸,拿出信封。“味真特妈大,你狗日的上火了,回头弄点菊花茶喝喝,去火。” “回头,我还有回头嘛?”余风哀叹道。 “大哥,信到手了,咱们回去复命吧。” “带回去复命。”黑衣人站起身,旁边一人踢了踢早就醒了但是在装晕的余胡子道,“那他呢?” “都带回去,说不定有用。” … 大同城里,驿站内。 于谦和李大虎并排坐着,两人盯着眼前的一个鞑子,一言不发。 原来,下午交完货,这巴特尔本该立刻就走的,可这货非要逛窑子,结果裤子脱了一半就被东厂的番子打晕弄走了。 此时他被五花大绑的绑在屋内的柱子上,嘴里塞了个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肚兜。 “说吧说了就放你走。”李大虎开口道。 巴特尔挣扎几下,两眼瞪着他俩,嘴里呜呜呜的喊着。 一个番子好心提醒道,“大人,他是不是听不懂咱们的话…” “别急!”李大虎白了那人一眼。 “骚鞑子,跟你说,我家以前啊是劁猪的,祖传的手艺,劁猪知道吗?就是把猪的蛋用线勒紧,然后趁着猪不注意时给咔嚓一刀,”说着,李大虎还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啧啧啧,那猪啊,一点都不觉得疼,放心,老子虽说十几年没动刀子了,可手艺还在,可能会有点疼,不过爷爷我这里有上好的白药,一会都给你。”说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半寸的小刀子,对着巴特尔的裤裆比划着。 巴特尔一下夹紧双腿,摇着头呜呜乱叫。 “你看,他能听懂。”李大虎笑笑。 “嘿嘿,别叫,不疼,啊。来俩人按住他的腿,脱了他的裤子。” 一旁的于谦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幕,心道,“陛下从哪里找来的这货,简直有辱…绝了。” 巴特尔被人按着腿,裤子已经扒下来了,李大虎瞧瞧,“啧啧啧,看看,毛还不少,我听说啊,有成年的男子要想进宫当太监,扇之前都得刮毛,来,爷爷我先给你刮干净了。” 说着走近巴特尔,用小刀在他的小腹部比划,巴特尔使劲扭动着屁股,一不小心,刀子划破了皮肤,血流了出来。 “草,你特娘的多长时间没洗澡了,这特么骚臭。”李大虎嫌弃的抬起头骂道。 “呜呜,我说…呜呜,我说…”巴特尔含糊不清的说道。 “哎,可惜了,本想把祖传的手艺捡起来,不给机会啊,”说着,还打了自己一巴掌,“爹啊,儿子不孝,把祖传的手艺丢了。”李大虎痛心疾首的道,众人一阵无语。 “行了,别玩了,把嘴里的肚…布扯开,让他说。”于谦终于开口。 一个番子扯开肚兜,在手里揉搓几下,塞进了自己怀里,李大虎瞪了他一眼,“他嘴巴臭不臭,你恶心不?” 那番子有些惋惜的扔了肚兜,搓搓手站到一边。 “说吧,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干什么?”于谦问道。 “我叫巴特尔,是瓦剌大汗也先的侍卫队长。我是受大汗命令来这里送信的。” “送的什么信?” “我不知道,”说着,惊恐的看了看一旁的李大虎,发现李大虎正把玩着那把小刀子,还时不时比划一下,有赶紧说道,“我只知道,你们明国的一个大臣给我们大汗写了封信,其它的我真不知道。” “谁给也先写的信。来给你送信的人叫什么?” “谁写的信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来送信的人叫余风,他脸上有一颗黑色的痦子,还有一个壮硕的汉人,满脸络腮胡子。” “你不单单是来送信的吧…”李大虎笑笑,用小刀点点巴特尔道。 “是,是,南边来了一批货,我是来收货的。” “什么货?”于谦站起身,问道。 “盐,还有铁料。一共十车。” 于谦内心一惊,这些都是朝廷严禁管制的物品,尤其是铁。 “你来接了几次货?” “这两年每个月来一次,每次最少十车,最多的时候一次二三十车。” 当啷,于谦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两年,每月一次,量还如此大,于谦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要他沿着长城这条线巡查了。肯定是皇帝早已察觉到了什么。 “你们怎么运出关外的?” “我们有通关文牒,是大同镇都司发的,而且沿途关卡都已经打通了。” “还有每年我们都会派很多人前来觐见大明皇帝,回去的时候也会夹带不少货物。” “特娘的,你们这是来吃大户来了。”李大虎一拍桌子,怒道,“不仅吃拿要,还特么瞒天过海的夹带朝廷的严禁之物。” “于大人,赶紧上报陛下。” “你们,你们是明国小皇帝的探子?”巴特尔惊恐的看着眼前众人。 “小子算你聪明,听好了,爷爷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徐恭!” 众人齐齐看向李大虎这个不要脸的货,人家徐恭怎么着你了,“呸,真不要脸。” 此时的徐恭,在北镇抚司的公事房里连连打着喷嚏,“特娘的,谁他妈的骂我。” “你们是锦衣卫?”巴特尔眼皮狂跳。 …… 第70章 味大 于谦等人正在屋内审那巴特尔,这时进来一黑衣人,披着熊皮大氅颇有些后世杨子荣的气势。 “呦,哪发财去了?皮大氅都穿上了。”李大虎斜眼呲哒道。 黑衣人也不恼,拍拍大氅道,“谁让咱命好呢。” “德性!”,“人抓回来了?” “抓到了,就在麻袋里。”黑衣人指了指地上的麻袋道。 “行啊,不愧是东厂的人,佩服!”李大虎笑笑。 于谦上前,用脚尖踢了踢麻袋道,“死了?” “没死吧。刚才还动呢。”说着解开麻袋,露出一个鼻青脸肿,尖嘴猴腮的脸。 试了试鼻息,“还有气,估计是冻的,”说着拿起桌上得茶杯,喝了一口,对着余风喷了一口,余风一哆嗦,醒了过来。 “齐活儿。”黑衣人又解开另一个,余胡子睁开眼睛,恐惧的看着屋内的人。 “弄出来,绑柱子上。”于谦说道。 又被红肚兜堵住嘴的巴特尔呜呜呜的叫着,李大虎一个耳光扇过去,巴特尔瞬间安静。 余风惊恐得看着巴特尔,瞬间一脸的愤怒,“狗日的鞑子出卖我。” “闭嘴。”黑衣人骂道。 “大人,这是信。”黑衣人掏出信,又赶紧说道,“大人,有点味,您最好先晾晾味。” 于谦缩回手,指了指桌子,黑衣人讪讪的把信放在桌上道,“这货不经吓,兄弟们还没说三句话,他就尿了,谁能想到他把信藏在裤裆里呢?”。 于谦强压心中的恶心道,“查清楚他们的来历了吗?” “那个尖嘴猴腮的叫余风,御史余子俊的管家,那个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叫余胡子,是余家的护院。”黑衣人哈了哈气,搓搓手道。 “人证物证齐了,上报吧,于大人。”李大虎正色道。 “不急,在审审,问问那个瘦猴,他们每次运过来的货都是从哪来的,走的什么线路,中间是否有官员为其行方便,线人是谁?供货人,都要问清楚。”于谦低声说道。 “行,交给我了。”李大虎笑笑道。 于谦伸手拉住他,回头撇了瞥那几个跟自己来的东厂番子,小声说道,“人是东厂抓的,就让他们审吧。” 李大虎眼睛一转,心中明了,于谦这是要把这份功劳给东厂。自己如果去审功劳自然没有他们的份,说不定以后还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明白了其中意思,李大虎一笑,“谢了于大人。” 于谦回身,走到那黑衣人面前道,“人是你们抓的,你们了解,一个时辰内,让他签字画押。” 黑衣人一喜,拱拱手,去了。 于谦和李大虎坐到桌前,饶有兴趣的准备欣赏东厂的刑讯手段。 黑衣人走到余风面前,嘿嘿一笑,猛的抬起手掌,余风浑身一哆嗦,两眼一闭,他是彻底怕了,这家伙手劲太大了,扇的自己都有阴影了。 “大人,大人,我招我招了…求您别打了。”余风赶紧说道。 于谦和李大虎瞪大双眼,满脸的惊讶,“我草,东厂的人这么厉害吗?一句话没说,就抬抬手,就招了?” 黑衣人索然无味的放下手,转过身对着于谦和李大虎摆摆手,表示东厂的人办事就是这么快。 李大虎白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另一个番子身边一把扯下他身上的熊皮大氅,披在自己身上身上,用手摸了摸皮毛,道,“啧啧啧,好皮子!”说完,也不管那番子愿不愿意,直接出门走了。 “老大,他抢我大氅…” 黑衣人瞪了他一眼骂道,“活该你被抢,笨。” “记录!”于谦说道。 一个番子铺开纸,拿起毛笔,开始记录。 余风确实怕死的紧,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供词足足写了七八张,当记录的番子擦着汗,放下手中的毛笔时,于谦阴沉着脸站起身走到门口道,“李将军。” 站在门外的李大虎跺了跺靴子上的雪,进了屋。 “看看?”于谦抖了抖手中的供词道。 “您害我?”李大虎狡黠的一笑道。 于谦阴狠的看了看余风,转头进了内屋。 不一会拿着一个铜管出来,交给李大虎道,“李将军,你路熟,带着他们三个,把这份供词交给陛下。要快。” 于谦指了指绑在柱子上的三人,道。 “交给我,五天之内,必定安全送到京城。” “千万别让他们死了。”于谦又嘱咐道。 “我用我的人头担保,若死一人,我用自己的命填。龙虎军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李大虎正色道。 “好,明天一早,出发。路上一切小心。”于谦拍了拍李大虎的肩膀道。 李大虎点点头,咧着大嘴无声笑笑,回屋准备去了。 于谦对着黑衣人努了努嘴,黑衣人会意,一人一手刀,三人齐刷刷的晕了过去。 “晚上三人一班,轮流休息。”于谦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话,回了内屋。 于谦无力的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渐渐的,眼皮开始打架,于谦沉沉的睡去。 梦中,他似乎梦见了儿时在读书时的书桌旁的文天祥画像,瞬间,他又梦见一个慈眉善目老和尚对他说:“拯救时局非你莫属。”画面一转,永乐十九年自己金榜题名,风光无限,突然他脚下一空,坠入无尽的黑渊…… 于谦被梦惊醒,汗已打透衣服。换了衣服,下床,黑洞洞的天空,点点星光,不时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东方渐渐变亮。 敲门声响起,于谦打开门,是李大虎。 “于大人,我们走了。”李大虎站在门口,抱拳拱手道。 “李将军,此事关乎大明国运,一切拜托了。”于谦一个九十度躬身,把李大虎和几个随行的军士吓了一跳。 “诸位,拜托了!”又是一个九十度躬身,众人纷纷侧身,表示不敢受如此大礼。 那三个货已经被他们装在麻袋中放在一辆运粮的大车里,上面垒上粮袋,一行十五人,轻轻松松出了大同城,急急向东南的而去。 第71章 发财梦 京城,余子俊府邸。 室内的地龙烧的很旺,屋子里的人只穿了薄薄的衣衫,袒胸露怀,一个个左拥右抱,不时传来一些淫词浪曲的靡靡之音。 “余大人,你这些瘦马从哪得来的,味道不错啊,哈哈哈”,说着手伸进怀里女子的肚兜里,吃起豆腐来。 余子俊喝的满脸红光,哈哈一笑,放下酒杯道,“这些都是南边送来的,你们要是喜欢,一会一人领一个回家。” 众人眼睛一亮,看了看各自怀中的女子,淫笑不已。 看火候差不多了,余子俊手一挥,满屋子的莺莺燕燕刹那间都消失在屏风后。 “哎,怎么走了嘿?” “别走啊,爷我还没好好疼你呢,燕燕…” 余子俊心里一阵鄙夷,脸上却是满面春风。 “咳咳,诸位,诸位,听我说,好饭不怕晚,我府里房间多的是一会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今天叫各位过来,是有件好事和大家商议。” 一听有好事,众人纷纷竖起耳朵。 “咱们今年的货交的差不多了,这最后一批货款我估摸着这几天也就送过来了。” 众人一听,眼睛发亮,又有钱拿了。 “这是今年的分红,诸位看看,有没有错。”说着每人发了一本。 众人仔细看了看,不住的点头,对上面的金额表示满意。 余子俊又开口道,“虽然下半年南直隶那边损失了一些,但我这人做事向来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能让朋友吃亏,我呢从自己这里拿出了三十万两,给各位补齐了。” “余大人,怎么能让你破费呢,这不合适啊,这钱我们拿着可烫手啊。”御史萧大亨推辞道。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可心里却骂开了,“你想舔人家,别拉着我们,谁特妈嫌银子多?” “诸位就不要客气了,安心收下便是。等最后一批货款一到,我就让人给各位送去。” “余大人大气,跟着您,我们就等着数钱了。不瞒您说,这几日我家里又修了三个银窖,就等着钱来呢。哈哈哈”,王崇古乐呵呵的说道。 众人一阵哄笑,余子俊摆摆手道,“诸位,今天我是想着和你们商量一下明年该怎么办?” “北边那帮鞑子现在非常缺铁,尤其是精铁。我听说他们打算明年开春向青海用兵,这下他们要的各种物资就只能靠我们了。” “我已经给广东,福建,还有湖广那边去信,让他们趁着年末,多囤一批货,尤其是茶叶和铁,至少翻这个数”说着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道。 众人一听,翻三倍,这是要发了啊。 “哈哈哈,余大人真是财神爷下凡,跟着余大人真是我等的福气…”萧大亨又是一顿马屁。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余子俊被拍的飘飘欲仙,心里不禁感慨,“官再大如何,一个月苦哈哈的几十两俸禄,玩个女人都不够,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还是有钱的日子舒坦,看看,这些平时在朝堂上所谓的纠弹劾奸邪,公正耿直的大臣们,在金钱面前丑态百出,人性啊…” 正当一帮蛀虫在余府筹划着明年发财大计时,西直门外,一个身穿熊皮大氅,骑着高头大马的富家公子趾高气扬的扔出一块腰牌,城门兵丁一看,赶紧点头哈腰的让开道,富家公子又扔出一块银饼,悠哉悠哉的打马入城。 此人正是李大虎,昨晚他就到了京城近郊,只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先去了趟潭柘寺。 京城内人多眼杂,这事又涉及到朝中大臣,一旦被有心人听到看到,打草惊蛇不说,还会坏了皇帝的计划。于是他决定先把人关押在潭柘寺里。 进了内城,李大虎一改刚才趾高气昂的神态,左拐右拐,围着长安街兜兜转转了两三圈,确认没有盯梢的,这才牵着马转到东华门,递了牌子,进了紫禁城。 “皇爷,李大虎回来了。”侯宝进来低声通报。 “哦?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朱祁镇疑惑的抬起头,问道。 “李将军没说。” “把他叫到书房来,大殿外十步之内,不得有人。” “臣龙虎军一营李大虎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大虎还是第一次进宫觐见,紧张的满脑门都是汗。 “起来起来,别拘束。侯宝,给大虎上杯热姜茶。”朱祁镇笑着说道。 “谢陛下隆恩!” “一杯热姜茶,算得什么隆恩,快起来。”朱祁镇摆摆手道。 一杯热姜茶进肚,李大虎只觉得浑身舒坦。 见他喝完茶,朱祁镇问道:“几时回来的?” “回陛下,臣是昨晚子时回来的。臣先去了趟潭柘寺。” “于谦让你回来的?山西那边有事?” “是,于大人让臣把这个亲手交给陛下。”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管双手恭敬的举过头顶,呈了过去。 朱祁镇打开铜管,拿出厚厚一沓纸,认真的看了起来。 朱祁镇越看脸色越难看,砰的一声将那供词拍在桌上,“人呢?” “臣怕城内人多眼杂,把他们暂时关押在潭柘寺的地牢里了。一个小旗的人贴身看押。” “人就放在潭柘寺,十二个时辰务必有人看管。” “是,臣回去就安排。” “这次在大同,还发现了什么?” …… 君臣二人在屋内谈了近两个时辰,直到侯宝进来说太皇太后那边派人送了午膳过来,这才结束谈话。 朱祁镇站起身,笑着拍了拍李大虎红肿的手道, “这趟受苦了,一会让王天赐给你配点冻疮药,多配点,带回去给你手下的人也用用。”朱祁镇有些心疼的说道。 “臣…谢陛下!”李大虎动容的跪下道,一个铁骨铮铮死人堆里滚过的七尺汉子眼眶居然湿了。也是,从小到大,只有自己的娘对自己好过,自从母亲在自己六岁那年得了急病走了后,就没人这么关心过自己。 “行了,说着说着怎么还哭了。起开,朕这里没那么多大规矩。”朱祁镇笑笑道。 朱祁镇又对侯宝说道,“给尚衣监的说,上次朕让他们做的熊皮手套,多做几双,还有脸套,棉袜,一会一并让李大虎带回去给将士们。” “臣谢陛下赏赐。”李大虎躬身道谢。北境的冬天太冷,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冻掉耳朵手指脚趾是常有的事。 “一会陪朕吃完午膳在回去,休息几天在回大同吧。”朱祁镇又说道。 “是。臣谢陛下赐食。”李大虎激动不已,整个龙虎军谁能在紫禁城和皇帝一起吃饭?也就是我了。回去够吹一辈子的了。 一顿饭,李大虎吃的非常紧张,因为那鸟太监侯宝一直用不善的眼光盯着他,一直提醒他吃饭不要出声,不要多夹菜,吃不饱也得忍着。 吃完饭,侯宝送他出宫。 “你吃饭能不能别吧唧嘴?”侯宝嘟囔道。 李大虎见四下无人,恢复了往日浪荡不羁的神色,“我说老侯,陛下都没说什么,你还急眼了?” “你…狗日的!”侯宝低声骂了句。 “嘿嘿,老侯,多日不见,你又胖了嘿。”说完,还不着痕迹的用手指捅了捅侯宝腰间的肥肉。 “咱家…我…日你八辈祖宗…见面就挤兑咱家…”侯宝急眼道。 “切,你行吗?”李大虎笑笑道。 两人一前一后,互相低声挤兑着对方来到了东华门。 “行了,就送到这吧,老侯,没事去潭柘寺玩啊。”李大虎站定,说道。 “你想害我?”侯宝白了他一眼。 “行了,真不经逗。走了。”说着牵着马就要走。 “等等,”侯宝叫住他, 说着从肩上拿下包袱递给了他。 “陛下给的,不是你一个人的。里面还有一封给于大人的信,务必亲手交给他。”侯宝郑重的说道。 “放心,就是我死了,这信也丢不了。”说着,牵着马往南面的长安街走去。 “路上小心!”侯宝扯着公鸭嗓子,喊了一声。 李大虎心头一暖,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心道,“这鸟人人也不错,以后见面不挤兑他了。” 第72章 斗起来 李大虎回到潭柘寺,安排好事情,第二天一早便带人急急向山西而去。 刚刚下朝的朱祁镇便来到了仁寿宫。 “孙儿,这事你想怎么办?”太皇太后张氏指了指桌上的那封信道。 “祖母,既然他想做大,那就给他个机会,让他做大,猪养肥了,咱们再上。” 朱祁镇信心满满的道。 “这些吃里扒外的人呢?”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咱们继续装聋作哑,他们不是嫌官小吗,皇祖母,不如给他们升升官,所谓若想让他灭亡,必先让其猖狂。让他们放松警惕,到时候孙儿给他们来个一勺烩。”朱祁镇一攥拳头道。 张氏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朱祁镇,好半晌才说道,“你啊,跟你皇爷爷年轻时一样,忒儿蔫坏。你那两个叔爷,从小到大被你皇爷爷耍的提溜转,尤其是你二爷爷,被你皇爷爷玩进坑里还对你皇爷爷感恩戴德呢。” “嘿嘿,祖母,要么说咱们是一家人呢。”朱祁镇调皮的笑道。“我要是像你老公,我不得累死?幸亏我就铖王一个弟弟。” “对了,那小子最近在干嘛?自从当了皇帝就见过他一次。是不是…” 张氏看着孙子脸上玩味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又在琢磨着什么坏事。 “镇儿,在想什么?”张氏笑着问道。 “啊,没,没什么…”朱祁镇被打断思绪,有些尴尬,刚才想的事有点缺德,说出来张氏还不得拿藤棍揍他? 张氏也不拆穿,站起身走到鱼缸旁,捏起一把鱼食撒进了鱼缸里。 “孙儿,你瞧,这鱼儿平时都躲在水底觅食,若想让他浮出水面,就要给他撒上些鱼食,鱼儿闻到腥味,自然就能浮出水面,争抢鱼食。”张氏道。 “鱼食给多了,就有了仇,所以呢,每次要少给一些,既饿不着,又不能让他们吃饱,贪心的人一旦吃不饱,会发生什么?”张氏又道。 “皇祖母,您是说不仅要给他们甜头,还要让他们相互争斗起来?” “聪明!”张氏轻轻拍了拍朱祁镇的头,莞尔一笑。 “皇祖母,还是您技高一筹!”朱祁镇笑着说道。 祖孙二人又商量了半个时辰,朱祁镇笑着离开了仁寿宫。 回乾清宫的路上,朱祁镇一直在想着怎么离间这些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了。 朱祁镇站定,转头盯着侯宝,侯宝被看的有些发毛,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事,惹了皇爷不高兴。 “皇爷您…” “过来,近点。”朱祁镇勾勾手指道。 “你同时去给王崇古余子俊和萧大亨传旨,然后先……如此这般。” 侯宝应声去了,朱祁镇嘴脸上扬,一抹狡黠一闪而过。 乾清宫内,王崇古心情忐忑的站在大殿门口,他本来下朝后回家准备和从余子俊家中得来的女子来个三温暖的,刚到家,宫中太监来传旨,让他马上进宫。 王崇古本想打发走传旨的太监,先找小情人温存一番再去,可那太监就是不走,非要等他一起回宫,王崇古只好硬生生按下升腾的欲火,换上官服,拉拉着脸跟着那太监走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皇帝怎么想起他来了,他一个站在末尾的御史,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朝会上基本上都不说话,皇帝认不认识他还另说。 “王大人,跟咱家进来吧。”侯宝笑着说道。 “有劳公公。”说着,手中一张银票就塞进了侯宝的手中,侯宝一惊,想塞回去,但是看见皇帝已经从书房走了出来,只好迅速把银票塞进袖子,领着王崇古进去了。 “臣都察院御史王崇古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卿平身。”朱祁镇笑着虚抬一下手道。 “看皇帝脸色应该没什么坏事。”王崇古心下稍稍放心,暗道。 见皇帝坐定后一直不说话,王崇古决定先开口。 “陛下,不知您唤臣来是否有事?” 朱祁镇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看了看门口的侯宝,侯宝不露声色的点点头,朱祁镇会意,笑着道,“听闻王卿也是书香门第之家?” “是,臣的老家在湖广平江,自臣的曾祖父时便以诗书立家。” “哦”朱祁镇回应了一声。 “你在都察院多少年了?” “臣自宣德三年平调都察院已有8年。” “哎呀,做了八年御史了,可惜了。”朱祁镇摇摇头,叹了口气。 “可惜?难道……嘶…”王崇古心中有种莫名的冲动。 “王爱卿啊,朕自登基以来…哎,算了,不说也罢。”朱祁镇有些欲言又止。 其实王崇古是个不折不扣的官迷,他自从做官第一天起,就把眼光放在了一部尚书的位置上,于是他先是想投入杨溥门下,可杨溥听说他的人品有问题后果断拒绝,后又投蹇义,可蹇义鸟不都鸟他,还把他叫过去一通大道理批的他头都抬不起来,于是王崇古思来想去,痛定思痛,决定投在余子俊门下,不是余子俊官有多大,而是这人就是个万花筒,在朝中关系极广,不管文官武官,地方布政使或一地总兵,他都能说得上话。 于是他就彻底倒向了余子俊,但是他对余子俊多多少少有些怨言,这些年自己舔来舔去,余子俊只会利用他当枪使。 今天听皇帝话里的意思,是想给自己升官啊,这种机会哪能放过。 心中热血沸腾的王崇古跪下道,“陛下可有难事,臣虽人微言轻,但也是陛下臣子,为君父分忧,臣唯有忠心一颗。” 这话说的漂亮,“人微言轻?哼,只怕你是嫌官小了吧。还一颗忠心,总有一天朕要看看你的忠心是红还是黑的。”朱祁镇暗骂道。 “哈哈哈,王爱卿果然是中正耿直之人,朕果然没看错。只是此事有些难办。” 朱祁镇继续钓鱼道。 “陛下,为君父分忧,臣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好,爱卿快快平身。” 殿内的谈话声从里面传出来,皇帝爽朗的笑声让在外候着的余子俊,萧大亨对视一眼,都在想这是谁啊,这么得圣心,声音听着耳熟啊。 余子俊往旁边悄悄挪了几步,“侯公公,殿内是谁啊,听着陛下很高兴啊。” 侯宝面露难色,余子俊心领神会,手中一个十两重的金元宝塞进了侯宝手中。 侯宝顿时面露喜色,悄悄说,“是督察院的王大人,听说皇爷准备派他去做巡按监察御史。” “嘶…王崇古这老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别看这监察御史官不大只有七品,可却有“代天子巡狩”的职责,不仅地方的都、布、按三司及府县、卫所,乃至巡抚和镇守总兵、镇守中官及全体民众,都在其纠举的范围之内。”,可谓是除了皇帝和勋贵,这货谁都可以查,谁都可以弹劾,地方上的官员都争着巴结。是个十足的小官权大的狠角色。 朱祁镇站起身,亲自扶起王崇古道,“爱卿的忠心,朕以了然,这些年真是埋没你了。” 王崇古感动的都要哭了,皇帝如此礼遇他,满朝文武,除了几个内阁大臣恐怕也没其他人了吧。 “听说余子俊是你的座师?” 王崇古一愣,反应过来立马又跪下道,“陛下,臣万死啊,臣这些年郁郁不得志,所以…所以就沾染了官场上的一些恶习,不得已才投到余大人那里,可臣实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陛下…” 王崇古声泪俱下,全然不知自己一番“忠心”之言让殿外的余子俊怒火中烧,“王崇古,我日你八辈祖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在老子那这些年赚的盆满钵满不说感恩,居然出卖我,你还舔着脸的说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侯宝看着余子俊猪肝色脸心中暗爽,“一会,拿你这十两金子再给你添把火。” 第73章 切割 “起来起来,朕是知道你的,也不用担心。朕既然要重用你,就会用人不疑。”朱祁镇说的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臣叩谢陛下信任之恩。”王崇古顺杆就往上爬。 “这样吧,骤然给你升官呢,恐朝中大臣多有非议,你也知道,朕现在尚未亲政,一切官员任免都要内阁和太皇太后同意才行。”朱祁镇面露难色道。 “臣无所谓官职大小,只想着能一心一意为陛下办好差事,不让陛下为国事忧心。”王崇古一脸渴望的看着皇帝道。 “那…这样吧,你现在是七品的监察御史,朕派你去河南,为河南巡查御史,河南那边藩王多有不法残民之事发生,且地方官多有依附纵容,你去了河南给朕好好查查,朕许你专奏之权。” 王崇古大喜,赶紧跪下身道,“臣必不负陛下重托,还河南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好。不过…”朱祁镇一停顿,王崇古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皇帝反悔了? 这时就听朱祁镇又道,“不过只给你一个七品监察御史恐怕镇不住那些藩王和官员,你在兼着右佥都御史吧。” 王崇古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娘的,祖坟冒青烟了,祖坟喷火了,回去后一定要写信回老家,让兄弟好好把祖坟修缮一下,从正七品直接连生三级,成了正四品的佥都御史,真是特娘的产房传喜讯,生(升)了。 王崇古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下,让朱祁镇都替他感觉疼,只听王崇古哭着道,“陛下啊,臣何德何能……” “好啦好啦,朕也只是觉得你是个人才,又忠心听话,所以才不吝提拔。到了河南好好做事,别辜负朕的一片苦心就好。”朱祁镇忍着心中恶心安抚道。 好一顿安抚,王崇古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出了乾清宫,不过他心中都在盘算着怎么干出点事来好升官,全然没注意到侯宝身后不远处的余子俊和萧大亨。 “两位大人稍后,咱家去通报。” 侯宝进了大殿,不一会就出来了,领着两人就进了大殿,两人刚迈进大殿,就只见一黑影朝着余子俊的脸上飞来,“啪”的一声,地上散落了几本奏疏。 余子俊定睛一看,心中一紧,那不是自己联合几个大臣上奏弹劾山东都指挥同知蔡福的奏疏吗? 萧大亨吓得两腿颤颤,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皇帝的声音传来,“余子俊,这就是你身为右副都御史干的事?什么时候咱们大明朝文官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弹劾一地都指挥同知了?啊!” “陛下,臣身为右副都御史,有风闻奏事,弹劾不法之权,再说这蔡福在南直隶却有不法之事,臣也是为国进言…”余子俊说道。 “放屁,风闻奏事?你哪来的风闻?你闻的是南风还是北风?你明知道南直隶一事是朕主导的,你还敢如此行事,哦,朕想起来了,朕还觉得纳闷,这几日怎么你们一帮人这么安静,原来在这等着朕呢。莫非,欺朕年少无知乎?”朱祁镇一顶顶大帽子砸下来,让余子俊和萧大亨心惊胆颤,尤其是萧大亨,他刚当上左佥都御史没几个月,就被余子俊拉着一起弹劾蔡福,当初他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架不住又吃又喝又拿还睡了人家的瘦马,只好硬着头皮按照余子俊的吩咐,一起上了弹劾奏疏。 “萧大亨!”朱祁镇大声道。 萧大亨一哆嗦,上前跪下道,!“臣在!” “你也算是饱学之士,寒门子弟,历年来吏部对你的考语都是中上,原以为你也是个明辨是非的人,没想到你也如此昏庸。”朱祁镇看准了萧大亨是余子俊的跟班,胆小怕事,吃柿子,必须专捡软的捏。 “陛下,臣…不是…” “不是什么?写奏疏时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结巴了?”朱祁镇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别以为朕不懂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朕劝你们一句,能做好御史就做,做不好,哼哼,朕不介意扒了你们的官服。” 余子俊心中一颤,立刻跪下道,“陛下恕罪,臣知错了。” “臣也知错了。”萧大亨是真的怕。 “余子俊,右副都御史你不用干了,降为七品监察御史罚俸两年。还有你萧大亨,身为御史,毫无主见,随波逐流,如何能为国纠弹奸邪,匡正视听?去翰林院当个编修去,在干不好,自己上辞呈,朕派人送你们回老家。” 萧大亨此时脑袋一片空白,自己这么多年毫无底线的舔余子俊,就差把自己老婆送给他了,可到头来不仅惹了一身骚,刚当几个月的左佥都御史也打了水漂,此时他看余子俊的眼神,满是怨恨,“余子俊啊余子俊,你害苦老子了。” 说完,朱祁镇背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两人瘫坐在地上,无助的看着皇帝走远,这时朱祁镇突然回头,对着余子俊扔过来一个东西,余子俊一看,顿时吓得心惊肉跳,那是他刚才给侯宝的金元宝。 就听皇帝的声音传来,“你如果家里钱多的花不完,朕劝你多买点米面,送给城内的穷苦百姓。” 余子俊顿时后背湿了一大片,同时心中破口大骂,“狗日的死太监,出卖我,老子跟你没完。”接着,他又在心中恨起了王崇古,肯定是王崇古在背后告了他的黑状,不然皇帝也不会大发雷霆,风闻奏事本就是他们御史的特权,即使蔡福是皇帝的爱将也不会对他处罚这么严重,连降四级,自己摸爬滚打二十年,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王崇古,老子扒了你的祖坟!”余子俊心中恶狠狠的咒骂着。 回到家的王崇古高兴的不知所措,一个陛见,不仅有惊无险,还升了官,虽说都是七品监察御史,可在京和在地方可不一样,在京城当官的就那么多,参这个那个的都是一个套路,而且就在皇帝眼皮底下,想贪都没得贪,还怕的要死。 可是到了地方上就不一样了,自己几乎手握一省官员的生死大权,自己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到时候那些贪官为了保命还不是大把大把的给自己送银子?这钱来的多快,何必跟着那余子俊偷偷摸摸干那些脏事。 可是转瞬间,他又改变了主意,“老子要的是官职,钱再多有什么用?官职大了,自然有人求着来送银子,只要自己把河南的事干好了,一个小小的佥都御史算什么,老子要当正二品的都御史!对,不能收钱,绝对不能。” 正想着事呢,只觉一双玉手缠住他的脖子,软香温玉娇滴滴的说道,“哎呀老爷,您想什么呢?奴家还等着您来…” 哐叽一声,王崇古一脚把美人踹倒在地,大声道,“来人,把这贱人哪来的送哪去。” 他已经彻底决定,要和余子俊切割,看都不看地上梨花带雨的美人。 “阿湫…”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王崇古揉揉鼻子,坐回书桌前,悠哉的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第74章 埋雷 朱祁镇借用春秋时“二桃杀三士”的故事,轻松化解了朝中内奸抱团,这样就为自己解决其它事情奠定了基础。 他相信,那些附庸余子俊的官虫们一听说余子俊失势,肯定是树倒猴孙散的结局,到时候自己往朝堂上撒上一把不值钱的鱼饵,水底的那些乌漆嘛糟的人肯定一窝蜂的出来抢,自己只用呆在岸边,拿着网子捞鱼就可以,而且专挑那些肥的。 朱祁镇之所以没有直接杀了他们,而是想利用他们做一篇大文章,直接铲除国内外的威胁。 ………… 下午,朱祁镇坐着马车,出了京城,直奔潭柘寺而去。 潭柘寺的山下原来的十几户小村子已经搬走,一大片空地上盖起了一大片厂房,每个厂房分工明确,有冶铁的,有锻造的,精加工的,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大食堂,澡堂。 朱祁镇检查了一番,对陆大宝的办事能力大加赞赏,并对陆大宝说,在开辟一片地出来,让那有家室的工匠可以搬过来住,房子不用太大太好,结实保暖就可以,而且对于那些认真做事的工匠,其家人也可以到作坊做工,给予工钱。 工匠们一片欢呼,人人都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了。 回到寺内,地牢里。 阴暗的地牢里,余风,余胡子,巴特尔被分别关押在三个独立的牢房里,这里本来是关押惩罚犯事的兵卒的,现在被临时征用了。 “陛下,地牢条件不好,您还是…”李冲(李大嘴)说道。 “没事,将士们能一待一整天,不就是味道不好吗,朕不介意的。” 李冲还想在劝,被侯宝悄悄拽了拽衣角,只得作罢。 朱祁镇下到了地牢,一股霉味混合着屎尿味直冲鼻子,朱祁镇皱皱眉头,还是往里走去。 来到一间光线好的房间,道,“把余风带过来。” “是。”李冲一挥手,两个龙虎军士兵进了一间牢房,把余风拖了出来。 “我不去,我不去,我什么都说了啊…” “闭嘴!”一个耳光,余风瞬间闭嘴。 “你叫余风?”只听从阴影里传来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 “是,小人是余风。御史余子俊的管家。”虽然看不清那人是谁,可声音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余风不得不老老实实。 “余子俊的那些脏事都是你出面干的?” “是,小人不干,就要被灭口啊,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话没说完,就听那阴影打断他道, “听说过东厂吗?” “啊…东…东厂,你们是东厂的人。”余风顿觉头皮发麻。东厂的凶名他是听说过的,落入东厂手里,你就是根竹竿,也能炸出二两油出来,他们比锦衣卫还要阴狠。 “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死。另一个活。”阴影又道,语气不容置疑。 “我选活,活。”余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点头道。 “交给你了。”说完,朱祁镇推门出去了。 侯宝阴柔的狞笑几声,让余风觉得自己的每条骨头都在发抖。 侯宝从阴影里走出来,俯下身子道,“想活,就得给咱家说说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冰凉的手指点了点余风那颗大痦子,余风瞬间浑身如坠冰窖。 “我…我…我能为你们提供余子俊的情报。求求你们,我真的不想死。”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在撒谎呢?”侯宝饶有兴趣的拽拽痦子上那几根黑毛道。 “大人,只要不杀我,我我甘愿加入你们。”事到如今,他彻底想明白了,形势比人强啊,如果不这样干,那自己活不过今天。 “好啊,不过加入东厂,咱家得借你点东西用用。”侯宝猛的一拽那几根黑板,疼的余风直抽抽。 “来啊,给他净身。” 四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把余风绑在一块木板上,成一个大字型。 余风只觉下身一凉,裤子被扒掉,一个步履蹒跚的太监拿着一个木箱走了过来。 “厂公,是齐根断还是只切蛋黄子?” “我说老刘头,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老规矩。” “嘿嘿,一会又有下酒菜了。”叫老刘头的太监嘿嘿一笑。 “啊,不…不我不。”余风挣扎道。 “你不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加入我们,放心,他啊,切了一辈子,老手艺了,一点都不疼,咱家的都是他切的。”侯宝笑着说道。 老刘头颤颤巍巍的打开木箱,一排瓦光锃亮的小刀闪着点点寒光。 老头低下身,用手掂了掂余风的宝贝,“啧啧啧,别看你瘦,家伙事还挺大,足有三两多。” 余风一个哆嗦,“大人,大人,能不能不切,我是真心投效啊,大人,求您了。” “真心?咱家最不信的就是从别人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人心比人性更不可靠,咱家只信利益两个字,唯有利益可以得人心,也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你说你的真心值几两?恩?” 说话间,老刘头拿出一根丝线,将余风的宝贝上半部分紧紧系住,直到下半部缺血由红变紫,突然手起刀落,余风只觉下面一凉。 “我的…”余风哭了。 “爹啊,娘啊,媳妇啊,我对不起你们啊,啊…” “啪”一个耳光让哭声戛然而止。 “嚎丧呢?老子割歪了,草。切你大腿肉上了。”老刘头骂道。 余风听到这,动了动屁股,感觉到家伙还在,瞬间转悲为喜。 侯宝挥挥手道,“滚一边去,老么咔嚓的玩意,这也能切歪了。” “滋味如何啊?”侯宝阴恻恻说道。 “大人,我服了,我真的服了。我心甘情愿的投效,真的,五体投地的那种,大人…” 余风虚脱了一般,浑身被汗水湿透,这特么太刺激了,瞬间他又感觉自己被套路了,这东厂的人太阴险了,估计以后自己但凡有点异心,下一刻自己就得去和阎王把酒言欢。 当一个人被恐惧打败,那日后他很难从这种恐惧中走出,而这种人是最容易被掌控的。 “把他放下来,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马五,这人交给你了,两天之内,让他回余府。”说着,侯宝出了地牢。 “皇爷,办妥了。”侯宝谦卑的说道。 “恩。”朱祁镇站起身,从竹林的凉亭里走出,大雪后的竹林小道上,只留下主仆二人一大一小的长长鞋印。 朱祁镇决定让余风这条狗回到余子俊身边,等于给余子俊埋下了一颗雷,以后他的一举一动自己可以随时掌握。 你余子俊作死,那我就给你添把火,让火烧的旺些,直到你这口锅被烧穿烧成灰。 第75章 赏赐 一切办妥,就剩下也先的侍卫队长了,这让朱祁镇很难决定。 策反他,一旦放他回去,就等于鱼入大海,而且很难掌控他。杀了他,又有些可惜,最终朱祁镇决定先不杀他,而是派人去通知了杨洪,让杨洪把这个巴特尔带回去,既然能做到也先的侍卫队长马上功夫至少没得说,让他发挥发挥自己的专业知识,做个骑术教官,教教新兵蛋子们马上功夫还是不错的。 至于也先那边,朱祁镇则是安排人在大同镇放出风去,伪造一场劫匪杀人越货的现场,先糊弄过去再说。 那个余胡子,朱祁镇最终决定废物利用,把他交给了陆大宝,一身肌肉,不去打铁屈才了。 处理好一切,朱祁镇巡视了米尼步枪的生产作坊,现在镗床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台,熟练工近千人,所有工匠全部三班倒,看着仓库内囤积的一万五千把火枪,朱祁镇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看着皇帝脸色转好,陆大宝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按照现在的生产速度,到明年7月,保证可以至少生产3万把火枪。” 朱祁镇点点头,表示满意。随即他又问道,“怎么没看到杨火药?他人呢?” “额…杨师傅…他疯了。”陆大宝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什么?疯了?怎么回事?带朕去看看。”朱祁镇大急,这难得的火药专家要是疯了,那损失就大了。 “其实,他也没全疯…”陆大宝又道。 “没全疯?”朱祁镇纳闷,人还有半疯的? “自从您上次带来的那个铁炮图纸之后,杨师傅就像着了魔一样,整天和那三个烟花师傅在屋子里琢磨,吃喝拉撒全在里面,上次臣去看他们,杨师傅居然不认识臣可,而且总是神神叨叨的说些臣听不懂的话。” “就在前天,杨师傅发疯一样突然大喊大叫,说成功了成功了,结果那炮弹刚放进炮筒里就炸了,幸亏放的药量小,只是把他的脸炸伤了,性命无碍。” “得亏王太医救治及时,不然眼睛就保不住了。”陆大宝将情况说完,朱祁镇笑笑道,“走,去看看。” 走到菩提院内,就看见杨火药脸包着纱布穿着单衣在雪地里走来走去,脸色冻的发青,还不时的自言自语,如果不是朱祁镇后世见过类似的科研人员,他还真以为杨火药疯了。 “杨火药,陛下来了,还不赶紧过来参拜。”陆大宝喊道。 可他竟然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杨…”陆大宝刚想呵斥一句,朱祁镇挥手打断他,自己一人上前,蹲在杨火药身边,看着杨火药在雪上画着什么。 朱祁镇腿都蹲麻了,正准备起身,忽然杨火药一拍大腿,大喊一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喊完,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屋内。 紧接着屋内传来桌翻凳倒的声音,还有几句骂娘声,朱祁镇跟着走进屋内,只见杨火药把迫击炮的底部拆开,对着三个烟花师傅说道,我们可以在炮弹底部发射药的击发处放入一个小火石,炮筒底部中间装上一根击发针,一旦炮弹放进去底部的铁针撞击火石,火石点燃发射药产生爆炸,炮弹不就得飞的远了吗?这应该比之前发射的要更远些。 朱祁镇站在门口,听的真切,果然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现代的迫击炮弹击发点火用到的是雷酸汞,撞针击发底片产生挤压触发雷酸汞产生爆炸引燃发射药。而杨火药能想到这个方法,绝对是现在国宝级的人才。 “好!”朱祁镇拍手笑着走了进来。 屋内的人一愣,转身看去,皇帝居然来了。杨火药愣怔的看了看,还没反应过来时,侯宝用脚尖踢了踢他,杨火药这才反应过来,四人赶紧跪下口称万岁。 “哈哈哈,起来起来,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功臣,不要跪着了。快起来,侯宝,赶紧把杨火药扶起来,再给他拿件棉衣,别冻坏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杨火药哪敢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扶啊,赶紧爬起来道,“陛下,臣衣冠不整,有碍天颜,请陛下恕罪!” 朱祁镇摆摆手道,“无碍的无碍的。你能有如此奇思妙想,朕应该代三军将士感谢你啊。” 说完,朱祁镇又转身对众人道,“今天起,不管你们是冲锋陷阵的将军,还是为大军输送粮草救治伤员的医士,或者像杨火药一样,研发出对大明有利的武器,均可得到重赏,甚至可以封爵。” “封爵!”众人内心无比激动,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只要肯动脑子,就可以封妻荫子,光宗耀祖,而且还是皇帝亲口说的,老天爷啊。 众人此时在看皇帝的眼神,满是狂热的崇拜。 朱祁镇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在他心里,画大饼不能让大饼虚无缥缈,要的是看的着,还能够的着,这样手下的人才能为你拼尽全力,效死力。 作战指挥室内,朱祁镇正和一众将领,王天赐等人聊着,忽然山下站岗的士卒来报,说杨再兴回来了。 朱祁镇非常高兴,杨再兴一去云南三个多月,并且任务完成的非常漂亮,180人的狼牙侦察大队一人未失,还能将叛军思任发父子及其兄弟子侄全部斩首,为方政大军全歼叛军创造了有利条件,朱祁镇准备大赏特赏他们。 本来,杨再兴是直接去了皇宫,得知皇帝去了潭柘寺,又赶紧率人赶回了潭柘寺。 君臣相见,一番寒暄后,朱祁镇对着180人的狼牙侦察大队士兵们开始赏赐,所有参战的士兵均官升三级,赏银一千两,并且对有功的十五人再次官升两级,赏银两千两,并为其在家乡刻石记功,立于门前。 朱祁镇甚至想到了后世的勋章,准备回去画出图样让工匠们打造出来,制定好立功受奖具体章程,以后就照此执行。 杨再兴居首功,晋为都指挥同知“从二品”,赏银五千两,并特赐杨再兴的老婆桃红为三品诰命夫人,并各种丝、绵、锦缎百匹。之所以只赏官位和金银等物,而不赏土地,朱祁镇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想自己亲手在创造一批地主出来,以后更不会。 杨再兴再三推辞,觉得赏赐太重,其实他不知道他这次的斩首行动,为大明朝不仅节省了近千万两白银的军费,还为后来朱祁镇三扫灭草原各部积蓄了力量。 因为原时空,麓川叛乱持续数年之久,明军发动四次大规模征伐,大量抽调精锐边军入缅作战,糜废钱粮无数,宣德一朝积攒的家底差点打光,更使得百姓负担加重,轮输转运艰难,致使三军力竭,也间接导致了土木堡的翻车。 历史的车轮在朱祁镇这个穿越货的到来,发生了逆转,曾经的“大明第二战神”,已经蜕变成一头雄狮,向他的敌人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当一车车的金银从内帑里运走时,作为大管家的侯宝心疼不已,直搓牙花子,而财大气粗的皇帝则是一笑了之,甚至觉得赏赐的还是轻了。 第76章 讲武堂 回到宫中,朱祁镇又恢复每天上朝,装聋作哑,下朝后就跟着马愉和高谷他们学之乎者也。不学不行啊,每天太皇太后都会亲自派人过来监督朱祁镇学习,这让朱祁镇痛苦不堪。 好不容易熬完课业,马愉还时不时的安排朱祁镇写篇策论,不想写?可以,再加一篇,另加一顿太皇太后的竹笋炒肉。 写完最后一篇策论,朱祁镇毫无形象的任由姐妹花宫女揉肩捏腿,侯宝则是来回端着各种鲜果和糕点,朱祁镇只需张张嘴,一块切的大小合适的水果就被贴心的送去嘴中。 突然,朱祁镇想起了什么,赶紧起身走到书案前。 铺开一张纸,朱祁镇开始制定他的扩军计划,并决定对新军军制进行彻底的改革。 现在龙虎军的五千人朱祁镇决定不动,只挑选出部分技战术优秀且从未违反军纪的老兵作为新兵教官,而原龙虎军的老兵则另有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磨刀石。 等到新兵完成基本的技战术训练后,就会不定时的进行两军对抗,以最快的速度倒逼新军尽快成长起来,适应全新的现场环境,迅速提高作战能力,树立起敢打必胜的信心和士气。 在这份计划中,朱祁镇甚至为龙虎军设立并提供了所有周边假想敌的作战装备和战术。只有让战场环境模拟的更加逼真,才能让新兵们适应各种复杂的作战环境,最终达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铁军精锐。 写好计划,朱祁镇又开始犯难,五万人的如何招募,招募后各种装备的打造,军饷,都是问题。虽然他现在通过南直隶的扫黑除恶专项行动抄家得来的两千多万两金银看似很多,可五万人光前期安家银,军服,武器,甲胄,火枪的打造就要近二百万两,这还不包括大军每日训练的消耗。 侯宝拨了半天算盘珠子,一张肉球脸都拧成了窝瓜了,最后报上来的预算是四百万两。 朱祁镇心疼的直抽抽,四百万两,自己好不容易抢…不是,攒下的家底,一下就出去五分之一? 不行,钱还是不够花,还得想别的办法搞钱。虽然南阳的银矿每隔两个月源源不断的提供五十至七十万两左右的银子,可一年最多也就四百多万。 即使有心想多开采一些银矿,但朱祁镇也知道最起码的经济规律,市面上的钱多了,就会导致钱的迅速贬值,进一步导致通货膨胀,最后遭殃的还是老百姓。所以这个方法被放弃了。 思来想去,朱祁镇本着“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的原则,决定将手伸向天下的藩王们。 老百姓的钱是不能动的,那就只能宰那些富的流油的藩王了。怎么让那些藩王心甘情愿的拿出钱来,让朱祁镇颇为头疼。 于是朱祁镇找来了藩王名册,一个个的看了起来,看了很久也没理出头绪,索性扔了名册,开始考虑起新军兵员的事来。 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山西陕西地区,因为根据最近两省布政使司和锦衣卫奏报,今年雪灾,两省灾民众多,虽然户部已经筹措了五十万两银子和三十万石粮食运往两省,可灾民太多,再加上贪官污吏层层克扣,真正能落到灾民手里的粮食够果腹的就不错了。 徐恭还奏报,通往京城的官道之上多有灾民,且有转为流民之势,最近京城也陆续有灾民出现。朱祁镇决定借用宋朝的政策,变灾民为兵。 而且自古秦兵耐苦战,尤其是边镇一带的边民,更是彪悍异常,简直就是天然的兵源。 于是,朱祁镇让侯宝给杨再兴和陆大宝去信,务必在一个月之内搭建起可以容纳五万人的营房和大校场。 同时,又召英国公进宫。因为筹建讲武堂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了,他也没来汇报讲武堂的进展情况,朱祁镇决定第一批学员毕业后,一律充入新军中担任基层军官。 “老臣张辅叩见陛下。”张辅神采奕奕的行礼道。 朱祁镇看他这脸色,就知道张辅给自己带来了好消息。 “老国公不必多礼,你我君臣私下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侯宝,快,给老国公上杯热姜茶,在拿个暖手炉来。”朱祁镇道。 张辅又是一阵感恩戴德,君臣二人坐定,朱祁镇端起一杯姜糖茶,对张辅道,“老国公,尝尝这姜糖茶,寒冬腊月喝上一杯,整个身子都是暖洋洋的。” 张辅端起茶杯,大口一饮而尽,不一会鼻尖和后背隐隐有细汗冒出,张辅长长出可口气,顿觉满身寒气都被驱散了,“果然如陛下所说,没想到这小小的姜汤有如此功效。” 君臣二人闲扯了一阵后,朱祁镇转入正题,“老国公,讲武堂筹建的如何了?” “老臣也正为此事准备奏报陛下,一月前,讲武堂校舍已经完工,臣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向全国军、卫下发遴选令,目前已在山东,河南及京师附近遴选粗通文墨的百户以上校尉军官103人,勋贵子弟60人,其他较远省份目前还未上报。”说完,顿了顿,又道,“预计可遴选至少700人入讲武堂就学。” 朱祁镇笑着点点头道,“教官一事老国公如何安排?” “臣正想请陛下恩准,那些当年随太宗靖难的功臣现在大多赋闲在家,他们当年可都是跟着太宗皇帝戌守北疆五征漠北的悍将,臣的意思不如让他们发挥发挥余热,担任教官一职,也省的那帮老不死…老将们天天混吃等死的强。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朱祁镇站起身,笑呵呵的说道,“让那帮老将入讲武堂教授,那是这些年轻将领的福气,朕自然是准的。” 张辅刚要道谢,又听皇帝说道,“不过朕以为,光教授行军打仗的知识恐怕有些单薄了,在加上文化知识的学习吧。基层将领不识字,关键时刻会贻误战机,所以必须将文化课提到与军事课同等重要的位置上来。” “陛下,讲武堂里学那些酸文章恐怕…”张辅纳闷,这又不是私塾学堂,又不用金榜题名,武人就应该刀头舔血,拼命厮杀,学那些之乎者也有屁用。 第77章 该杀 “老国公,朕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一支没有文化知识的军队,是一支愚蠢的军队(致敬伟人,这句话是多么的至理名言。),一支军事素质过硬,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军队才是一支百战百胜,攻无不克的军队,只懂得打打杀杀,一味只靠蛮力的军队,只能称之为野蛮军队,蒙元不就是个例子吗?” “朕建立讲武堂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我大明的军队彻底脱胎换骨,既要他们有敢打必胜决心,也要有忠君爱国的思想。要让他们懂得,他们是为谁而战,也要让他们懂得,他们为之牺牲流血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为我大明而战,生的光荣,死的伟大!他们的功绩将流芳百世,他们的名字将与我大明江山一起,万世不朽!” “老国公,现在明白了吗?”朱祁镇一脸严肃的问道。 张辅彻底被朱祁镇的话震撼到了,朱祁镇的这番话,竟然让他这位老将莫名地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在年轻三十岁,横刀立马冲杀敌阵。 以往的士兵,死了也就死了,甚至连名字都不会留下,下葬时连一张裹身布都没有。皇帝竟然要让他们名留青史,这种在文人看来绝对的离经叛道的话,一但让那些大头兵们听得……他不敢想象这支军队会拥有何等强悍的战斗力,至少可以预想北方的鞑子可以提前洗洗睡了。 “陛下,老臣懂了,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好,有老国公在,朕就放心了。讲武堂开学那天,朕会亲临。”朱祁镇笑着说道。 张辅走了,朱祁镇觉得自己有些心累,和这个时代的人讲道理真的特别费劲,这不仅是眼光思想的差距,更是时代的局限。 朱祁镇苦笑着摇摇头,自己累点就累点吧,好在等三五年新生代的将领成长起来,完全取代这些老将后,自己就可以轻松加愉快的铺开自己的所有计划和设想了。 “侯宝,收拾一下,和朕一起出宫。”朱祁镇站起身,走到寝殿,任由云儿和雨儿为他更衣。 他要出去亲眼看看,京城到底有多少灾民,他是从来不信那些奏疏上说的,只有亲眼看到,自己才能相信。 出了内城,一行人来到了外城,一路向南,出了正阳门道路开始变得泥泞不堪,随侍而来的徐恭赶紧上前道,“陛下,此地鱼龙混杂,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 “怕什么,都是我大明百姓,你还担心他们会刺杀不成?”朱祁镇怒道。 不是他非要生气,而是他看到了比奏疏中说的还要严重的情况,道路两旁全是灾民搭建的临时窝棚,甚至有的灾民连个窝棚都没有,蜷缩在一堆稻草堆里,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灾民直让朱祁镇想杀人。 朝廷钱也给了粮也给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灾民,山陕两地的官员都该杀! “这位老伯,你们是哪里人?”朱祁镇躲在一个窝棚前,问道。 那老人抬抬眼皮,看看朱祁镇,又闭上眼睛,嘴里嘟囔着,“你是拿额老汉打趣不是?” 朱祁镇一阵错愕,瞬间明白过来,他们这一行人虽然都穿着便装,可都是上好的布料,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带着一众仆人。 朱祁镇一伸手,一旁的云儿递过来一个糖饼,朱祁镇递给那老汉,老汉迅速接过,可是没有吃,而是撕下一大块,递给了蜷缩在破被子里的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男孩狼吞虎咽的将糖饼吞下,眼巴巴的看着老汉,老汉又把剩下的一点糖饼给了男孩,男孩看了看手中的糖饼道,“爷,你吃。” 朱祁镇看的心疼,又一伸手,三个还热乎乎的馅饼送了过去。祖孙二人三两下就给吃了下去,噎的老汉直翻白眼,一旁的侯宝见状马上递过去水壶,老汉灌下一大口后,长长舒了口气。 “您多久没吃东西了?” “有个三五天了。”老汉流着泪摸了摸孙儿的头又道,“都说京城人善,额们就来了,来时一家五口,可到了京城,就剩下额们祖孙二人了。” “他的父母呢?” “死了,活活冻死饿死了,老婆子为了口吃的,让人给活活打死了……” “当地官府没有赈济吗?朝廷已经拨了钱粮过去了。” “官府?”老汉目露凶光,“这位贵公子,你也是富贵人家,你何曾见过当官的管我等草民死活的?他们只知道征粮要钱,大鱼大肉……嗨,不说了,不说了。”老汉无助的摇摇头,又抬起头拉着朱祁镇的胳膊道, “贵公子,一看您就是好人,您家里定然是不缺吃喝的,您发发善心,就…就买了额这孙儿吧,他跟着额,也是个死,求您了。” “你这人怎能如此狠心,卖自己的孙子,你还是人吗?”一旁的徐恭怒道。 朱祁镇瞪了他一眼,又道,“你们来京城这些天,顺天府难道就没有救济?” “救济?别说救济了,额们想进城要饭,那城门的士兵一顿棍棒把我们赶了出来,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想混进城内,结果被那帮天杀的兵丁给活活打死了。” “该杀!”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小爷,该回去了。”侯宝低声说道,朱祁镇抬起头,一看自己周围已经围了一大群饥民,朱祁镇知道这时候不离开,一会人越来越多,他们就走不了了,饿坏了的人,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于是站起身,在侍卫们的开道下离开了。 走进正阳门门口,正好碰见几个下值的五城兵马司衙役,嘻嘻哈哈的边走边聊,“昨天一个肉饼就换一个黄花大闺女,今儿估计一个馒头就行。” “且,昨天我用半个肉包子就换了一个13岁的…我家那婆娘还跟我闹,特娘的,老子上去就是一顿揍。” “哈哈哈,哥几个,今天我买了十个肉包子,咱们多换几个卖到勾栏院…” 朱祁镇大怒,回身给徐恭使了个眼色,徐恭会意带人跟了上去。 “走,去顺天府衙!”朱祁镇冷喝一声,朝着安定门而去。 顺天府衙,在安定门大街一侧,对面就是国子监和文庙。 到了顺天府衙门口,侯宝手持腰牌,一路闯了进来,守门的兵丁根本就不敢阻拦,稍有阻拦,就被侍卫们揍的满地找牙。 “李庸,滚出来!”朱祁镇站在大堂内,厉声喝道。 第78章 咸菜滚豆腐 此时的后衙,吃着咸菜滚豆腐的李庸,刚好喝下一杯绍兴黄,哼着小曲,忽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筷子上的豆腐掉进了锅子里,溅起的汤汁正好蹦在手掌上,烫的他直抽冷气。 “谁这么大胆,敢直呼本官的名讳。”李庸大怒,抬脚出门,就要破口大骂那狂徒。 结果,就见皇帝带着侯宝等一众人杀气腾腾的来到了后堂院中。 “皇…臣李庸,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哼,只怕再过几日你就要喊别人万岁了吧。”朱祁镇一句诛心之言,让李庸顿时汗毛乍起。 走进书房,朱祁镇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小泥炉上坐着一个精致的小铜锅,铜锅里正咕嘟咕嘟的煮着冻豆腐,桌上是一盘咸菜丝,一盘水煮花生,还有一瓶绍兴黄。 “呵呵,李大人真是会享受啊,黄酒咸菜滚豆腐!”朱祁镇捏起几粒花生扔进嘴里,冷笑道。 李庸此时吓的浑身发抖,当值期间喝酒被皇帝当场抓了个现行,不死也得脱层皮。 朱祁镇坐在小桌前,拿起一双筷子插进铜锅里搅了搅,夹起一块软糯的豆腐饶有兴趣的左右翻看着,“李大人,朕前几日让你严查五城兵马司和京城内外的黑恶势力,你查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臣已安排人手去查,现在还…还未见回报。” “呵…一个多月了,连个地痞无赖都没有?什么时候我大明京师竟然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了?” 啪的一声,朱祁镇摔了筷子,快走几步指着李庸的鼻子骂道,“你这庸官,朕的旨意你也敢怠慢,是嫌自己的命长不成?” 李庸顿时双膝一软,跪下磕头道,“陛下,臣…臣该死,臣立刻就加派人手,十天…不…五天之内,必定…” “晚了。”朱祁镇道。 “啊!”李庸肝胆俱裂。 “陛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啊…” 其实他不是不想查,而是不愿意得罪人,那些个小吏说实话只要他动动手指就可以弄死,可你还真别以为这么轻巧,这些人混迹公门和市井之中,黑白两道通吃,离了他们,你想办个事,还真就办不成。 地痞无赖依附于他们,而他们则依附于管着自己的小官,而这些小官依附于上官,一层一层环环相扣,早就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网,你今天动了一个,就等于得罪了一串,人家表面上得罪不起你,可你若让他们办个事,他们背地里定会推三阻四,装聋作哑,到最后事没办成不说,闹不好最后背锅的还得是自己。 李庸也想大有作为,可自己的政令发出去一个多月了,这帮人不仅推诿扯皮,甚至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京城首善之都,绝没有那些欺压良善之人,至于那些所谓的地痞无赖的黑恶势力更是无稽之谈。 李庸大怒,当场将那小吏打入大牢,结果第二天顺天府丞和通判就称病不来,李庸一打听才知道,那小吏的姐姐竟然是府丞的宠妾,而那通判则是小吏的表姑父。 李庸无奈,只得将那小吏给放了,第三天府丞和通判的病就好了,还给李庸送来了五百两银子,美其名曰“炭敬”。 从此,李庸也学会了为官第一要诀:拖。时间一久,谁还在乎,只要糊弄过去就行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听了李庸的自辩,朱祁镇冷笑连连,好一个拖字。 “城外的那些灾民你知道吗?”朱祁镇问道。 “臣略有耳闻,臣也曾派人去查看过……” “你是老的自己走不动道了,还是压根就不关心灾民的死活?” “陛下,臣也曾令五城兵马司的建粥厂施粥…” “你放屁!”朱祁镇直接爆了粗口! “朕刚从城外回来,何曾见过你口中的粥厂,你所谓的派人施粥,恐怕那些粮食早就进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里了吧。他们身穿公服,干的却是糟蹋良家妇女,买卖人口的肮脏勾当。” “李庸啊李庸,亏的朕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勤政体恤百姓疾苦的人,没想到,你昏庸至此。 来人,扒了他的官服,把他和那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狗东西全都扔到正阳门外,不准给棉衣,也让他们尝尝受冻挨饿的滋味。顺天府自你以下全部去城外给百姓们煮粥做饭,干不好,全部剥皮实草,人皮就挂在正阳门外,任由进出的百姓唾弃。” 李庸吓得浑身哆嗦,自己埋头苦读多年好不容易做到这四品的顺天府尹,结果就因为自己的随波逐流,全完了。 好在皇帝没有马上要了自己的命,也没说罢了自己的官职,只要自己干的好,总有戴罪立功的时候。其实李庸这人历史上风评不错,为官还算清正廉洁,在任期间平反过很多冤案,这也是为什么朱祁镇没有杀他的原因。 李庸千恩万谢的去了。朱祁镇怒气未消,一脚踢翻了桌上的泥炉锅子,锅中的汤汁豆腐洒了一地。他怒的不是李庸,而是整个官场这种不正之风。看来,大明官场是要好好整顿一番了。 “来人,叫户部尚书王佐户部左侍郎郭义到顺天府来。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赶不到,让他们自己辞官吧。” 一个侍卫立刻飞奔而去。 “侯宝,传朕口谕,命张辅调两千京营士兵到南城维持秩序,搭建帐篷,让灾民有栖身之所。还有,命令杨再兴率人在灾民进京的官道上设立临时收容所,多设几处,务必保证所有灾民每日有两顿饭吃,有帐篷住,帐篷不够,可就地取材搭建草屋。命令王天赐,带人带药为灾民诊疾治病,太医院除却太皇太后、皇太后身边的太医,其他人全部去南城外。药不够,可从大内药局支取,不用上报。” “还有,让徐恭成立执法队,赈济灾民期间若有官员士卒衙役欺压百姓者一律当着百姓的面斩立决。” 侯宝立刻躬身飞奔而去。 安排好事,朱祁镇来到大堂,此时的王佐带着侍郎郭义已经进了顺天府衙。 “臣王佐,郭义参见陛下。”两人跪下行礼道。 “王佐,朕问你,正阳门外的灾民你可知道?” “臣知道。臣前日具折上奏,可迟迟不见回复。” “郭义,你是户部左侍郎,你可知道?”朱祁镇不想为难王佐,他知道王佐这几日不眠不休都是为了山陕两地赈灾的事,所以转而问他的副手郭义。 “回陛下,臣知道,臣的管家前几日从城外回来,就将此事说给了臣,臣当时就命家人把家中所有米面全部做成粥饼,运到城外送给灾民果腹,可…可臣家里…实在无能为力。” 郭义惭愧的低下头道。朱祁镇也知道,他是个清官,家中老母七十多岁了还在帮别人缝补赚些散碎银两补贴家用。而每年那些地方官的“冰敬”、“炭敬”他从来不收。 “从今天起,你兼任顺天府尹一职,总领京师周边赈灾事宜,务必不能让一个灾民冻饿而死,能不能做到?” “臣愿立下军令状,若死一人,臣和臣家里上下一十五口,全部自裁,以赎其罪!”郭义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朕在给你增派五百锦衣卫,受便宜行事之权,不管是谁,胆敢欺压灾民,鱼肉百姓、贪墨粮款者,不论皇亲国戚还是勋贵官员,一律杀无赦,能不能做到?” “能!”郭义大声说道。 朱祁镇又对王佐道,“南新仓还有多少粮食可调用?” “回陛下,南新仓除却京师三大营的军粮五十万石不能动之外,还有四十万石可用。” “郭义,你先去城南,统计灾民人数,然后和王佐议出个章程来,看看用多少粮食,尽管从南新仓支用。先让灾民吃饱饭。”朱祁镇吩咐道。 “陛下,不可,灾民多日未进食,骤然让他们吃饱饭,会出人命的。”王佐道。 “为何?” “陛下,人在极度饥饿下,脾胃虚弱,突然暴饮暴食,会撑破肠胃的…”这一点朱祁镇倒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后世就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被王佐一说,脸色有些尴尬。 “就按王卿的话办。朕就在这等着。” 郭义领命而去。 直到戌时(晚上八点多钟),郭义一身泥水的回来了。 “陛下,臣已统计清楚,目前正阳门外共有灾民五万三千人,其中青壮三万五千人,老人妇孺一万八千人。不过这个数字还在增加,臣回来之前还有不少灾民正陆续往京师赶来。” “这么多?”朱祁镇有些惊讶,然后问王佐道,“你算算,若提供五天的粮食,这五万多人需要多少粮食?” 王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迷你小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起来,不一会抬头说道,“按每人一天最低一斤粮食,五天最少需要2万4千石。” 朱祁镇考虑了一下道,“从南新仓先调拨3万石粮食给郭义,另外组织城外的灾民和官兵一起搭建帐篷,参加搭建帐篷的人,每人每天可多给半斤粮食。” 二人分工忙碌起来,朱祁镇看他们事情已经理顺,在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于是便带着人回宫了。 一回到宫中,朱祁镇就给陆大宝又去了一封信,让他和李冲二人带领全部工匠士兵参与建设营房事宜,营房不用太好,只要保暖不漏风雨的即可,最好是那种大通铺上下两层的。 (书海当时在部队集训时睡过大通铺,三四十人一个大房间,放屁磨牙打呼噜,那叫一个酸爽。) 第79章 懒政榜 第二日,朱祁镇在早朝上发了一通业火,骂的都察院和内阁抬不起头。 也不怪他发火,这些人都是属磨盘的,推一推才往前动一动,你若不推,说不准他还往后退,朱祁镇问李时勉为何不见他上书弹劾顺天府,李时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朱祁镇又问内阁为什么户部上奏的京城灾民一事不见回复,答曰正在商议。这让朱祁镇非常恼火,站起身走下丹阶,指着一众大臣就是破口大骂: “侯宝!一个时辰内,给朕准备一个懒政官员公示栏,就放在大明门外,要大,让进出的大明百姓都好好看看,这几个所谓的官老爷是如何为国家为百姓出力的。把他们的懒政事迹都写出来,选几个嗓门大的,每隔半个时辰就念一遍。” “你们平时满口的仁义道德,你们平时在朝堂上不是整天向朕聒噪要体恤万民吗,好啊,现在嗷嗷待哺的灾民你们看不见,“冰敬、炭敬”你们倒是收的痛快,那好,朕就让百姓们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朕就是要让他们指着你们的脊梁骨骂,看你们是要官位还是要脸!” “朕告诉你们,朕的明兴一朝,绝不允许你们这种尸位素餐、懒官庸官存在,你们若想指着科举考试升官发财,哼哼,白日做梦。实话告诉你们,朕在南直隶砍贪官的刀还没生锈,那些在凤阳皇陵前被剥皮实草砍头腰斩的贪官们,可还在地下天天的盯着你们呢。” 此话一出,那几个懒政官员顿时瘫倒在地,朱祁镇厌恶的一挥手,金吾卫进来拖起来就要往外走。 这时,又听皇帝大声喝道,“都是我社稷之臣,你们怎可拖拽,架出去!” “吏部,从今天起,考核天下官员再加一条,凡任职期间有懒政、推诿扯皮或拿百姓生死不顾者,不管辞官还是调任,一律革除功名,严肃查办,抄没家产,并其家族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 吏部尚书郭琎刚要出班,就听皇帝又说,“郭琎,从今儿起,给朕严查!办不到,你就上辞呈,朕当场批!” “臣遵旨。”郭琎朗声道。他早就对现在的官场现状不满了,怎奈自己人单力薄,他也曾和内阁的三杨商量此事,怎奈这三人只想稳定大局,不想惹事。 “等散朝后要找陛下好好商议此事。”郭琎打定主意 似乎说累了,朱祁镇揉揉酸胀的太阳穴,一屁股坐在丹阶上,喘着粗气嘴唇有些发白,侯宝见状赶紧过去扶起朱祁镇,将他扶回龙椅上。 朱祁镇喝下一杯蜜浆,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又开口道,“从今天起,凡是上了懒政榜的官员,一律去城外为百姓煮粥施粥,不准穿官袍,只能穿粗布麻衣。若是干的好,朕自会让人把名字擦去,干的不好,你们就等着“青史留名”吧!” “啊,还有一件事,回去之后,好好想想,如何做一个好官,清官。明天给朕上道奏疏。退朝!”朱祁镇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满朝文武在那干瞪眼。 “阁老,皇帝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还有那懒政榜,简直…简直杀人诛心啊。”李时勉走到杨荣身边小声说道。 “杀人诛心?我看陛下今天还是给咱们留了面子了。李大人,你要是想保住名声,本官劝你把家里的存粮送到顺天府去,你们平时消息不是挺灵通的吗。”杨荣瓮声瓮气道。 “阁老高义,我等拍马不及。”李时勉瞬间明白过来,赞叹一句。 “李大人,你最好去拍陛下的龙屁,别在这拍老夫的马屁了,闹不好,这懒政榜上就有你…” 李时勉脑袋一缩,他知道,杨荣是话虽有些讥讽他,但也是好心提醒他让他捐款捐粮留下个好名声,免得上了懒政榜,被人满京城的追着骂,到时候一出门那还不是烂菜叶子臭鸡蛋满天飞? “下官多谢阁老提点。”李时勉道谢后,快步出了午门,赶紧吩咐小厮回家打开粮窖,把粮食第一时间送到顺天府。 一天的时间,不少反应过来的大臣勋贵们送钱送粮的车队竟然堵塞了安定门大街。第二天侯宝将这些消息说给朱祁镇时,朱祁镇居然有些错愕, “他们捐了多少粮食?”朱祁镇问道。 “现在应该有十万石了。还有二十多万两银子。英国公府不仅捐了银子粮食,还命人连夜做了一百多条棉被送给灾民,会昌伯典卖了家中田地店铺,所得银两全部购买了棉花和祛寒的药材,送到了顺天府。” 侯宝笑着说道。 “朕这个外公倒是舍得下血本,一会你去从朕的内帑拿一千两银子,悄悄给他送去,他现在家里也不富裕。”朱祁镇知道,自从上次他家被私盐案牵连后,家里被罚没了一大笔钱,家境一天不如一天,害的自己太后女儿也无脸见人。 “还有吗?” “还有就是京城百姓富商听说当官的都在捐款捐粮,也跟着捐了,奴婢刚刚听说,有一家做烧饼的父子俩,连夜做了八百多个烧饼送到了城外呢。” “哈,百姓们也开始捐钱捐粮了?”这让朱祁镇感到高兴,同时也感到欣慰。只要你当官的能做个好榜样,百姓们自然跟你一条心,反之,就算你整天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实则一肚子坏水,老百姓不骂你才怪。 “走,跟朕出宫。”朱祁镇起身道。 “皇爷,一会还有早课呢。” “让马愉,高谷他们跟着一起出宫。” “出宫干什么啊,您不都安排好了吗?” “在废话,朕把你嘴缝起来。去告诉马愉他们,就说朕今天请他们吃烧饼。”朱祁镇笑骂一句,走到后殿换衣服去了。 不一会,马愉、高谷三人换好便装等在了乾清宫外。 本来马愉还要劝皇帝不要经常出宫,皇帝本来就应该高高在上,保持一种神秘感,百姓才能畏惧,结果被高谷给劝住了,免得惹了这位爷再次雷霆震怒。 “都来了?”朱祁镇一身上好的棉袍,戴着熊皮帽子走出殿外说道。 “臣等参见陛下。” “出了宫你们要注意称呼,就叫朕少爷吧。他,朕的管家。”朱祁镇指了指身后穿的跟狗熊一样的侯宝道。 一行二十多人悄悄出了皇宫,朱祁镇和俩宫女坐上一辆轻便马车,其他人则是步行,在锦衣卫的引领下七拐八绕的穿过长安街,来到了一条不算宽敞的街上。 此时正值饭点,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响成一片。 “哎呀,好热闹啊。真是一派祥和的市井生活。”马愉感慨道。 “吹糖人喽…” “羊汤喽,正经的口外羊…” “花生瓜子…” “少爷,你看有卖糖葫芦的。”云儿喊起来。 “侯宝,去买两串!”朱祁镇笑着喊道。 又往前走了一阵,就听: “烧饼,正宗的吊炉烧饼,一文钱两个。”一个汉子一边用火钳子摆弄着炉子里的炭火,一边大声叫卖。 “少爷,就是这家了。”徐恭过来禀报说。 “走,吃吃他家的烧饼。今天本少爷请客。”朱祁镇一挥手,豪气的说道。 看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富贵少年走来,卖烧饼的汉子赶紧出来笑脸相迎,“几位贵客,快请坐。小店的烧饼有羊肉馅的、甜口豆沙的、芝麻瓜子仁的、还有椒盐的。” 朱祁镇暗笑,这老板真会做生意,看见自己带了俩丫头和这么多膀大腰圆的随从,净说些贵的。 第80章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那汉子顺势用手中的汗巾扫了扫长条凳,又擦了擦油花花脏兮兮已经包浆的桌子,看的侯宝嘴角直抽抽。 “少爷,要不咱们换一家,您看这…” 朱祁镇白了他一眼道,“要换你换,小爷我就得意这一口。”说完大步跨进店内,大咧咧的坐了下去。 后世的他就喜欢和同学一起去学校后面的小吃街吃地摊,什么臭豆腐、热干面、炸串都是他的最爱。朱祁镇甚至想着回宫后让御膳房的那帮天杀的厨子研究一下臭豆腐。 马愉高谷徐恭一看,无奈的跟着进了店内,小店不大,只摆了三张桌子,九个条凳,还有两个凳子是瘸腿的用几块砖头垫着。 “愣着干啥,坐啊。”朱祁镇对着马愉他们说道。 “这…”,谁敢和皇帝平起平坐啊,众人扭捏的不敢落座,朱祁镇又道,“怎么还要少爷我请你们?” 几人无奈,只好坐下,不过都是半个屁股挨着凳子,徐恭和王天云正好坐在皇帝的对面,紧张的一脑门子汗。 “你们,都找地方坐。”朱祁镇又对王天云和跟着一起来的侍卫们说道。 “几位客官,来几个烧饼?”那老板笑着说道。 “他们一人先来三…五个肉的,那俩丫头一人俩甜口豆沙的,我来三个椒盐的。你们呢?”朱祁镇问道。 “臣…我们一人来俩羊肉的。”马愉和高谷说道。 “我来五个肉的。”“我也来五个肉的”徐恭王天云倒不客气,反正也不是自己花钱,最后还不是那骚太监买单。 侯宝眼皮跳跳,没说话。 那汉子转头笑着问侯宝道,“这位爷,您也坐啊,您吃啥口味的?” “咱…我不饿。” “你不用管他,赶紧上来就是。”朱祁镇白了侯宝一眼,又嘟囔一句,“一天天的净事。” 侯宝顿时吓得差点跪下,四下看了看,只好跟着那汉子去端烧饼去了。 “烧饼来喽,几位爷热乎着呢,你们先用着,两位女客的豆沙饼要现烤才好吃。对不住。” 说完那汉子却没走,而是搓搓手看了看朱祁镇,他正要拿起一个烧饼啃呢,就觉得有人盯着自己,抬头一看,那汉子笑着对他说道,“这位公子,要不要再来碗鸭血粉丝汤,正宗的南京老手艺。听说当年洪武爷也喜好这一口呢。” 朱祁镇道,“行,每人来一碗,她俩的不要芫菜,我那碗多放香油。”指了指云儿雨儿说道。 “好来,水娃子,二十三碗鸭血粉丝汤,多放香油。”汉子喊了一嗓子,对面铺子里顿时应了一声。 那汉子搓搓手道,“那是我内弟开的小店,祖传的手艺。” 朱祁镇笑笑,对着马愉他们笑着说道,“看着没,这就叫会做生意,钱都让他们家赚去了。” 侯宝一使眼色,顿时几个看似逛街的便装侍卫就进了对面小店,不一会,出来一个对着这边点点头,示意安全。 朱祁镇吃着烧饼,喝着鸭血粉丝汤,一边和那老板聊着天。 “听说你们家给城外灾民送了不少烧饼?” “嗨,那算个啥,就是一口吃的。总不能见着不管不是。” “老板哪里人?”朱祁镇夹起一筷子粉丝,问道。 “我祖籍山西的,至正三年,我曾爷逃荒要饭到了山东,从此就在山东德州落了脚。因为做的一手好面食,渐渐的家就起来了,到我爹时,我爹嫌在当地赚不到钱,又没地种,于是举家到了京城,开了这家烧饼店。”汉子憨厚的笑道。 “没想着再回山西?”一旁的高谷问道。 “回去?回去不是饿死就是让那些贪官欺负死,还是京城好,虽说赚的不多,也偶尔有几个公人过来吃白食,可比其他地方好多了,一年到头也能勉强给老婆孩子扯上几尺花布,做件新衣服。”汉子麻利的翻了翻炉子里的烧饼,说道。 “总比城外那些灾民要强,啧啧啧,可怜啊。”汉子自言自语道。 朱祁镇低头喝起汤,心中无限感慨,要不是为了口吃的,谁愿意背井离乡,谁愿意抛家舍业呢?人活一世,就是为了一张嘴啊,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吃完饭众人起身,汉子见状走了过来笑了笑道,“几位爷吃好了?一共50个铜钱,您谁付账?” 朱祁镇拍拍肚子,指着侯宝道,“他!” 侯宝嘟嘟着嘴,不情不愿的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在桌上。 汉子依然伸出手笑着看着他,侯宝一瞪眼,“钱不是给你了吗?” “啥钱?” “烧饼钱。” “不够!”汉子又道。 “你这烧饼镶金边了?50文都不够?”侯宝急道。 汉子又是憨厚一笑道,“客官您误会了,还有鸭血粉丝汤呢,一碗三个铜板,给您打个折您再给60个铜板就行。”汉子出溜了一下鼻涕道。 “你特…”侯宝看看皇帝,皇帝和马愉高谷他们跟没事人似的看着店外,徐恭和王天云低头扣着手指甲。侯宝无奈,只好又掏出一个二两重的银元宝,刚想说找钱呢,就听那汉子笑眯眯的喊了句,“谢公子赏!” “我尼玛…”侯宝心中大骂,看着你憨厚老实,你特娘的钻钱眼里去了。 朱祁镇大笑,大步走出了店外。 侯宝瞪了一眼店老板,一脸愤愤的出了烧饼店。 这时王天云走了过来,一伸手道,“钱!” “什么钱?你要钱干什么?”侯宝下意识的捂住荷包道。 王天云也不说话,一把夺过他的荷包,转头就走。 “我这…你大爷的王天云抢我荷包,你特妈多少给我留点啊。”侯宝低声骂了一句。 王天云抢了侯宝的荷包,掂了掂,足有二三十辆,里面还有十几个金瓜子。 “这骚太监,还挺有钱。” 说罢转身又进了烧饼店。 “呦客官,您这是…”店老板问道。 “我们公子吃的高兴,这是赏钱!”说完扔过去一个精致的荷包。 “以后再有人来吃白食不给钱,你就去北镇抚司找一个姓徐的,就说是刚才那公子说的。”说完,转身走了。 “啊!”汉子愣在当场,北镇抚司什么地方,那是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啊,在仔细看那人穿的是官靴。汉子打开荷包,里面除了几个元宝,还有十几颗亮晶晶的金瓜子。 汉子愣神片刻,反应过来冲出店外,人早就没影了。 “阿弥陀佛,太上老君,南海观世音菩萨,我牛家可算是遇到贵人了。”汉子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激动的语与伦次。 一旁的茶楼内,坐在二楼窗边的朱祁镇笑着看着这一幕,转头对着马愉道,“马爱卿,高爱卿,吃的如何?” “好吃,臣没想到这么一个市井小店竟然能将烧饼做的如此美味,羊肉鲜香,烧饼酥脆,好吃。”马愉回味着说道。 “是啊,那鸭血粉丝汤鲜美无比,臣明日还要再来吃上一碗。”高谷也笑着说道。 “民以食为天。老百姓其实要求的不高,只求一日三餐能吃饱即可。可就是这样的要求,眼下整个大明仍有很多百姓在忍饥挨饿,遇到个旱灾水灾,不是逃荒要饭,就是卖儿卖女,甚至因为灾荒交不起租子,被地主恶霸官府逼死。 朕听过这么一句话,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按理说吃饱饭就应该满足,可老百姓为什么还要骂娘呢?他们骂的不是别人,而是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有朕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朱祁镇的话让马愉和高谷既惊惧又无奈,这话估计也就皇帝敢说。他们其实也知道,那些官员们也知道,就是装作不知道。一出事,就知道捂着,他们不敢和皇帝说,所以,他们选择性的习惯了装聋作哑,习惯了看百姓受穷挨饿,因为他们怕,怕什么?怕失去了大好的荣华富贵和手中的权力! “你们常跟朕说永乐盛世,仁宣之治,是,朕承认,经过几代先祖励精图治,百姓的日子是好过了些,难道勉强吃饱饭就是盛世?万国来朝就是强大? 朕若不是出宫碰见那么多灾民,差点就信了。你俩是朕的肱骨之臣,今天朕和你们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们,若想让我大明达到真正的盛世,还差的很远。 朕心里的盛世,绝不是让百姓吃饱就算是盛世,而是让百姓们活的有尊严,人人有奋进之心,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病了能看的起,孩子们可以免费读书,老人们有奉养,人人有房住,有地耕种,没有贪官污吏豪绅压迫,只有做到这些,百姓们才会真心拥戴朝廷,只有做到这些,这个国家才会有力量,咱们这个民族才会有希望。” 说完,朱祁镇顿了顿,喝了口茶又道,“你们可能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蒙元乱我汉家大地三百年,多少男儿埋骨他乡,他们为了谁在拼命?往小了说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小家,往大了说,他们是为了这个民族而拼命,他们是为了这个民族的传承而拼命!” “所以,这就是朕为什么一定要扫除贪官奸佞,为什么要整军备战的原因。或许你们心里会笑话朕,认为朕想的太天真了。是,朕承认,历朝历代都有贪官,杀不尽灭不绝,太祖皇帝严刑峻法之下杀的天下人头滚滚,依然有人敢继续贪,但是朕可以告诉你们,反贪肃贪在朕这一朝绝不能停,也不敢停。” “你们的人品操守朕是信的过的,但是朕希望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京官,不要忘记常常去民间走一走,看一看,多了解了解百姓们的疾苦,多去给百姓们解决点实事,方不负百姓们的供养,不要天天想着弹劾这个,参那个,或者绞尽脑汁的贪污受贿,最终,受苦的还是这些淳朴的百姓。” 说罢,朱祁镇笑着站起身,对着已经愣神的马愉高谷说道,“行了,朕回宫去了。跟着朕你们也不自在。你们就去城外看看吧,看看那些灾民。” 说罢,径直下楼,上了马车。 第81章 自家人 朱祁镇并没有回宫,而是走到半路折返去了会昌伯府。 虽然被削去爵位,但太皇太后仍然允许他们住在伯爵府内。 朱祁镇没有走前门,而是去了后门,王天云见开门,递了牌子进去。不一会,朱祁镇的外公孙忠带着一众家人急匆匆赶来。 “罪臣孙忠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外公,外婆,赶紧起来吧。”看着不到半年已经步履蹒跚病殃殃的孙忠和瘦弱的董元贞(孙忠的夫人,活到了92岁。),朱祁镇忍不住叫了声外公外婆。 “请陛下万万不可如此称呼,罪臣…”话没说完,已经老泪纵横。 “外面天寒地冻,进屋说吧。”朱祁镇叹息一声道。 “快扶你父亲母亲起来。”朱祁镇对着自己的大舅孙继宗道。 孙继宗和他夫人赶紧搀扶着起两位老人。 进了屋,朱祁镇在主位坐定,朱祁镇一挥手,所有闲杂人等全部退到了门外,屋内只留下孙忠、董元贞、和他的大舅孙继宗。 一阵沉默后,朱祁镇开口道,“外公、外婆,让你们受苦了。” 一句外公外婆,让两个老人瞬间泪雨如下,皇帝还是念着亲情的,心里还是有我们孙家的。 “二舅的事,朕希望你们不要怪罪母后,她…也很难。父皇新丧,又出了私盐一案,一边是国法,一边是亲情,朕和母后确实很为难。若徇私情,必然会引起天下震动,于国无益。”朱祁镇开口道。 “臣知道,臣不是迂腐之人,那逆子触犯国法,承蒙太皇太后和陛下庇佑,才没有被杀头,已是皇恩浩荡了,孙家上下对陛下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绝没有半句怨言,现在虽然被敕夺封号,但是这些日子确是我们过的最舒心的一段日子。”孙忠哽咽道。 朱祁镇点点头,心道,自己这个外公和史书上评价的一样,公正耿直,憨厚之人。 “大舅,”朱祁镇看着孙继宗道, “臣在。” “起来起来,现在这里没有君臣,只有亲情。我这个外甥回外公家,你们这样跪来跪去是要把我往外撵啊。”朱祁镇开了个玩笑道。 “臣绝无此意,家父从小教导臣,君臣之礼不可废。”孙继宗坚持行完礼,朱祁镇无奈,只好随他。 “听说你现在在五军都督府挂了府前军卫指挥使的闲职?” “是,臣文不成,武不就,不敢居要职而损国家,所以只挂了个闲差。” 还真是个忠厚醇实之人,朱祁镇暗道。 他这个舅舅可不简单,不仅遗传了孙家的长寿基因,而且在宣德朝时还干过一段时间的锦衣卫指挥使,并且在战神成功复位后,一直在五军都督府督扶军务,一直干到宪宗朝。 他也是为数不多的外戚得掌军权的人之一。抛开皇帝制衡朝局的想法,他能总督五军营、十二团营军务,可见此人在带兵和军事指挥上还是有些本事的。 “舅舅自谦了,若像你说的文不成武不就,那当初父皇也不会让你任锦衣卫指挥使了。呵呵。”朱祁镇道。 “外公,朕有意让舅舅任一营指挥使,你什么意见?” “陛下,孙家现在是戴罪之身,又是外戚,您让继宗执掌兵权,有违祖制,恐惹朝臣非议啊。” 朱祁镇摆摆手道,“这里没外人,咱们关起门来说几句知己话,我让舅舅掌兵,一来是舅舅确实有这个能力,二来朕在朝堂上确实没有几个可用之人,自己家人若不帮衬着,那朕真成孤家寡人了。” “虽然孙家目前是受了点波折,日后只要舅舅建功立业,朕自会去求皇祖母,为孙家恢复爵位的。” “至于二舅那边你们不必担心,朕已经吩咐过了,他在边关吃苦是一定的,但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们也可去信多关心关心他。” “罪臣孙忠,谢陛下隆恩!”眼看又要哭上,朱祁镇赶紧起身,从袖子中掏出几张银票道,“舅舅,这是一千两见面即兑的汇通银票,知道你们生活清苦,这次你们又典卖房产捐给灾民,母后也是于心不忍,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让朕给你们送过来,补贴家用。” 说着,塞给了孙继宗。 “好了,事说完了,朕该回宫了!” “臣等恭送陛下。” 朱祁镇摆摆手,径自又从孙家后门上了马车,朝皇宫而去。 “少爷,刚才家里太夫人派人来寻您。”侯宝又到车旁,小声说道。 “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 “快点,回宫。”朱祁镇用脚尖踢踢赶车的侍卫,侍卫轻甩鞭子,拉车的马儿便加快了脚步。 半炷香的时间,仁寿宫。 “皇祖母,孙儿来了。”朱祁镇大步跨进殿内。 朱祁镇一个急步刹车,跟在后面的侯宝差点撞到他。 因为他看到了张氏正拿着藤棍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过来!”张氏说道。 朱祁镇早就有了经验,嗖的一下跑到柱子旁,嘿嘿一笑,“祖母,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张氏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拿着藤棍就走了过来,“你!” “嘿嘿,那个孙儿何时惹您不高兴了!” “何时?臭小子,你在早朝上都干了些什么?” “孙儿没干什么啊,就是听朝看奏疏。” “你还敢狡辩,人家都把话递到我这来了,你还敢说你没干?” “你给我过来,别跑…” 张氏拿着藤棍打了一下,没打着,朱祁镇一闪躲过,跑到苏嚒嚒身后,装可怜道,“苏嚒嚒,快救命啊。” 张氏气的七窍生烟,这小子现在学聪明了,知道躲了。 “太皇太后,您…” “你给我闭嘴,躲开…” “祖母,您别生气,您不能动气。” “知道我不能动气你还气我,你早晚气死我你个小畜生,过来…” “祖母,孙儿都是做皇帝的人了,您别…哎呦…” “你爹当了皇帝我照样打,我…我让你跑…” 祖孙二人你追我跑,顿时大殿内鸡飞狗跳。 老太太毕竟年岁大了,追了几圈就已经气喘吁吁,苏嚒嚒顺势接过藤棍,扶着张氏坐下。 喝了几口茶,老太太顺匀了气,指着正揉屁股的朱祁镇道,“你把那几个尸位素餐的官员赶到城外赈灾也就罢了,还要毁人家的名节,你可知他们回家之后,哭着喊着要上吊自尽?” 原来是为了这事,朱祁镇眼珠子转转道,“祖母,您是没看见些灾民的惨状,孙儿见过,那些官员明知道城外灾民饿殍满地,就是瞒着不报,而顺天府的那些衙役趁火打劫,买卖良家妇女,简直畜生不如,孙儿一时气不过,才…” “气不过你就弄了个懒政榜,非要毁人家名节,那些个书生,你要他命可以,但是你毁人家名节他们还不寻死觅活。” “祖母,您消消气,听孙儿说。说完了,您在打也不迟,好不好?”朱祁镇走过去,搂着张氏的胳膊撒娇道。 “你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这顿棍子你是逃不了。”张氏气哼哼的说道。 于是,朱祁镇又把在朝堂上说的话,和下朝后朝臣百姓捐款捐粮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张氏听罢,玉指一点他的额头笑了笑道,“就你鬼主意多,这么个馊主意亏你也能想的出来。” “孙儿也是觉得任由这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咳咳…对咱们大明百姓太不公道了。您常说做皇帝,心里要时时刻刻装着百姓的疾苦,可那些官员只知道自己贪图享乐,他们和咱们朱家就不是一条心,既然他们不要脸,那就别怪孙儿毁他们名节。”朱祁镇道。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朱祁镇想想道,“我已经让郭琎修改天下官员考核章程,但凡有违反的,视情节轻重,一律按国法处置,就是辞官或调任,也要终身追责。” “终身追责?”,“这样一来,你就不怕他们闹翻天?” “孙儿还真不怕他们闹,这天下又不是他们士大夫的天下,他们再怎么闹也只是那一小撮人,成不了气候。孙儿要的是天下百姓的民心,而不是士大夫的人心,只要咱们对百姓们好,百姓心中自然有杆秤。” “百姓心中有杆秤,恩这话说的好!”张氏喃喃一句,“你啊……还是太急躁。” “祖母,不急不行啊,那些嗷嗷待哺的灾民不能等啊,大明北境的敌人也不会给咱们多少时间。” 张氏挥挥手,殿内的宫人退下关上门。 “山西的事有眉目了?” “是,于谦奏报,山西大同镇问题不少,宣府也有。” “何时收网?” “嘿嘿,猪还没养肥,再说孙儿也没准备好。” “谋定而后动!” “是,孙儿记着呢。”朱祁镇调皮一笑道。“祖母,我想吃桂花糕了…” “苏嚒嚒,快去给皇帝做些桂花糕来。”张氏一听孙子饿了,赶紧起身吩咐。 “出宫吃烧饼喝鸭血粉丝汤,你就不知道给祖母也带点?你个小没良心的。”张氏白了他一眼道。 朱祁镇又是嘿嘿一笑,“下次,下次…” 第82章 招兵 在朱祁镇的一系列安排下,京城外的灾民迅速得到了安置,京营的士兵效率很高,三天后,一大片简易的小草屋和临时帐篷就搭建起来了。 灾民们感恩戴德之余,又开始咒骂起家乡的官员。 “施粥了施粥了。”一队锦衣卫番子敲着铜锣,扯着嗓子喊道。 灾民们拿着碗纷纷走出草屋帐篷,在顺天府衙役的吆喝声中自觉排好队,一队队的走向粥棚。 在执法队的强力执法下,从第一天乱哄哄的一窝蜂,到现在的井然有序,这让微服私访的朱祁镇很满意。 “小子,一会不够大叔再给你盛一碗。”化身施粥大叔的顺天府尹李庸系着围裙,手拿大勺,笑呵呵的对着一个半大小子说道。 “大叔,额够了,粮食金贵着呢。”半大小子笑着一边说,一边吸溜着热乎乎的浓粥。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来,大叔再给你一片肉。”说着,李庸又给他夹了一块肥肉片子。 “谢谢大叔!”半大小子高兴的看着肥肉,又道,“也不知道额娘有没有吃上饭。额要把肉留给娘吃。” “放心吧,你娘在那边工地上干活,比你吃的还好。”朱祁镇走过来说道。 “额知道,可是额娘每天总是省下大半碗粥带回来给额吃,额…”半大小子眼红着说道。 朱祁镇叹了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粥施了,灾民们或蹲在地上吃着,或端回去吃。这时,朱祁镇拿起一个碗道,“来,给我也来一碗。” “皇…小爷,这粥不干净,您还是…”一旁的李庸赶紧说道。 “灾民们吃得,我就吃不得?少废话,盛粥。”朱祁镇道。 朱祁镇端着粥,喝了口,皱了皱眉头,味道确实不太好喝,里面虽然加了盐,但是大锅饭味道能好到哪里,能吃饱就不错了,可看着那些灾民吃的香甜,朱祁镇皱着眉头,硬是喝下去了。 “你平时也吃这个?”朱祁镇问李庸道。 “是,但是臣吃的不多,也能省下半碗给灾民们。” 君臣二人走到一旁的僻静处,“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来施粥了吗?” “陛下的良苦用心,臣这几日已经体会到了。臣悔不当初,随波逐流,差点酿成大祸。”李庸哽咽道。 “你能体会到,至少你还是一个有良心的好官。但是犯了错就要认罚,顺天府尹你就不要干了,朕给你安排到都察院,任陕西巡查御史,给朕到陕西好好查查,朕许你专奏之权。明天你就出发吧。” 从四品的顺天府尹到七品的巡察御史,天壤之别,许多官员穷其一生也跨越不了这几级,而他李庸因为懒政,连降三级,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悔恨。 “你和徐恭一起去,一明一暗,把陕西的官场彻底调查清楚。干的好,四品的官位朕给你留着,干的不好,你知道后果。”朱祁镇又道。 “臣…谢陛下回护之恩。请陛下放心,臣定不辜负陛下期许。”李庸跪在地上,哭着说道。 “好了,回家准备准备吧。”朱祁镇背着手,走远了。 看着皇帝走远的方向,李庸默默的磕了个响头,喃喃道,“陛下保重!” 灾民们吃完饭,正准备返回自己的临时住所,就听见铜锣又敲响了。 “招兵了,招兵了。”几个龙虎军士兵扯着嗓子喊道。 而负责招兵的李冲大马金刀的坐在一个桌子前,一旁坐着一个负责记录的文书。身后两个魁梧的士兵扯开一条横幅,上书:“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八个大字。这是朱祁镇的主意。 “诸位父老乡亲,我们是大明皇家龙虎军的,现在奉圣谕招兵,凡年16至35岁的青壮,皆可入我龙虎军。有志参军的,可以到这里报名。” 灾民们好奇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二娃子,你这一身子力气,你去。” “狗剩,你狗日的为啥撺掇额去,你咋不去。” “切,我才不去,等灾荒过去了,额还要回去娶山枣呢,万一当了兵,死球了,山枣就是别人的了。” “瞧你娃这点出息,我去瞧瞧…”二娃心一横,走了过去。 见有人主动过来,李冲咧着大嘴笑着道,“兄弟,参军不?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军爷,额想问一哈,咋个光荣法?”二娃子道。 “额这…”他哪里知道怎么个光荣法,皇帝让说的,他也一知半解,可这货平时油嘴滑舌惯了,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道,“你看是这,你参加了龙虎军,先给你二十两银子的安家银外加一百斤粮食,每月还有二两银子的饷银绝不拖欠克扣,另外一天三顿干的,顿顿有肉,还有以后你要是上了战场,一个鞑子人头五两,缴获的战利品不论多少都是你的,咋样?” “能有这好事?额怎么觉得你是在骗额呢。” 李冲笑笑道,“知道为啥叫皇家龙虎军吗?” 二娃子摇摇头, “笨,”李冲笑骂一句,“所谓皇家龙虎军,那是直属皇帝的亲军,放眼整个大明,你可见过还有哪支军队是直属皇帝的。再说了,额要是骗你,额这个千户给你来坐,一个月二十两饷银。”李冲学着陕西话说道。 “真的?” “那还有假,看着没,这里面装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按个手印,签了名字,二十两就是你的了。”李大虎走到一个银箱旁边,翻开盖子,露出白花花的银锭。 二娃子挠挠头,一拍脑袋道,“行,额当兵,他娘的回去也是饿死,还不如上战场搏个出息。万一死了,那就算求。” 李冲哈哈一笑,拉着他不由分说的在花名册上第一个位置按了手印,生怕这小子反悔,李冲看着兴冲冲离去的二娃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总算忽悠到一个。” 二娃子拿着两锭十两重的银子,傻呵呵的跟着招兵的人去领衣服去了,周围的灾民哄的一下全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差点把招兵的桌子给挤散架了。 一个士兵负责简单体检,主要看有没有残疾,听力视力不好的一律不要,还有一个士兵负责询问年龄,小于16超过35岁的也不要。一旁的书记官大冷天的愣是累的满头大汗,写字写的胳膊都酸了。 一个上午,这一处招兵处就招了五千多人。灾民营里还有十几处招兵站,场面异常火爆。 而参军的大多都是家里没有了地的佃户,即使挨到了明年开春回老家,也是饿死的命,索性不如拿了安家银,爹娘老婆孩子还能吃几天饱饭。 三天的招兵工作,一共招了两万八千人,甚至还有几个从小学武术的半大小子嚷嚷着要当兵,其中就有那个二娃子。 李冲不敢做决定,将此事报给了杨老三,杨老三拍板,决定特招这几十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进龙虎军。 当二娃子拿着二十两银子回了住处,他娘眼泪汪汪的摸着孩子的头,一脸的不舍,“娘,你放心,等额杀了鞑子立了功,额就回来给你盖大瓦房。” “娃啊,你还这么小,娘怎么放心啊,那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 “娘,爹以前不是跟额说,好男儿就要杀敌报国吗,额参加的还是皇帝老子的亲军呢,额也要上战场,杀鞑子,为爹报仇!” “娃啊,…”话没说完,一行清泪流下。二娃子他爹在太原镇的一个卫所是个百户,宣德年间瓦剌人过来打草谷,他爹战死了,连尸首都没拉回来。 “娘,你放心,额从小练武,招兵的千户大人说了,说我有特殊技能,日后肯定能立功。” 二娃他娘擦了擦眼泪,转头从内衬里摸索出了一个银镯子,“娃啊,这是你爹就给娘的念想,你拿着,以后想娘了,就拿出来看看。” “恩!”二娃子郑重的点点头,收起镯子,揣进怀里。 第二天一大早,铜锣响起,参了军的众人排好队,在亲人眼泪汪汪的送别下,赳赳奔赴潭柘寺。 剩下的三万多灾民,朱祁镇最后决定,在潭柘寺山下东南方的空地上,建造一座小城镇,把这里的灾民和其他几处收容点的人全部送到那里,一来,这里的男女老幼都是免费的劳动力,二来扩充的兵员都是他们的子侄亲属,有了城,就有了家,新兵们就可以安心训练,城里的人可以去山下的兵工作坊做工养活家人,或者在山下开垦荒地种田。 说干就干,在施粥五天后,由锦衣卫和龙虎军的护送,城外所有灾民陆续抵达了潭柘寺山下。 朱祁镇让人在灾民中招募泥瓦匠,石匠,木匠等有一技之长的人,全部参与建城,这些有技能的人不仅每天可以领到10文钱的工钱,还能每天吃上三顿饱饭。这让他们干活的积极性瞬间提高不少。 为了提高建城的速度和质量,朱祁镇将大青砖的烧制方法写出来送给了工匠们,工匠们实验了两三次,第一批合格的青砖就出窑了。 于是,几十个炉窑日夜不停的挖土做坯,烧制青砖,工地上干的热火朝天。 那些干不动重活的老人妇女儿童,有的帮助工地送饭送水,有的砍柴烧火做饭,每天都能从工头那里领到2至5文钱,每个人都觉得日子有了盼头,都对朱祁镇这个皇帝感恩戴德,甚至有父老提议要给朱祁镇立生祠。 朱祁镇听后表示非常高兴,但难以接受,并下旨此风不可助长,要爱惜民力,同时再次提高参加建城民工们的待遇。得到消息的人们短暂沉默后,纷纷对着京城的方向高呼万岁。 第83章 军制 招兵工作能这么迅速圆满的完成,让朱祁镇始料未及,于是他再一次亲临潭柘寺,召集龙虎军百户以上军官开会。 会上,朱祁镇公布了对新军的建制整体规划: 新军共招募了人,划分为龙威、龙扬、龙兴、龙健四个师,每个师齐装满员约人,四个师合计约人。 师以下设团,营,连,排,班。 其中龙震、龙扬、龙兴为步兵师,每个师下辖三个火枪团,每个团约3000人,一个师直属迫击炮营800人,一个野战救护营500人,一个师直属侦察大队200人,一个后勤辎重营1000人,一个师直属警卫骑兵大队500人。 龙健为全军重装师,全师配备永乐大将军炮800枚(每枚大炮配备8-10名士兵,其中观察测量手一人,炮长一人,弹药手3人,其他人为辅助兵,战时负责牵引火炮,运送弹药),500挺重型迫击炮(每挺迫击炮配备3-5人),1500人的辎重营,300人的救护营,200人的前沿观测手,还有一支师直属骑兵警卫大队500人。因为龙健火炮师属于全军的技术兵种,朱祁镇要求选入该师的所有火炮观测手必须要会识字、会计算弹着点。 同时,四个师的辎重营行军时负责押送本部粮草,战时负责战场弹药的运送并配合本部救护营负责伤员的救治转移。 每个师的救护营人员必须经过严格培训,懂得基本的战场救护技能,如简单包扎,止血、伤口清理等。 朱祁镇的一套军制下来,很多人闻所未闻,营还好理解,目前大明就以营为最高作战单位,人数大约在3000至6000千人不等,有的则更多,而地方守备部队也就两三千人。 而杨再兴却有些明白,皇帝这是仿先秦夏商周的军制,在夏商周时期,师、旅、团、营的军制就已经出现,而且每个单位的人数比现代的人数还要多,比如商王武丁时就首次以师为编制。很多人普遍认为这样的编制源于欧洲,殊不知咱们的老祖宗比他们先进的多。 可是这连排班,听都没听过,啥意思? 朱祁镇知道他们听不懂,手一挥,王天云抱着一摞详细说明书给每人发了一本,众人接过仔细看了起来,看完后,众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皇帝,这哪是九岁的孩童啊,简直就是神啊,这样的编制下,各部环环相扣,指挥衔接有序,能够保证军令从上至下传达至班排甚至每个士兵,更是保证了军队的战斗力,太厉害了。 众人纷纷夸赞皇帝真乃真龙天子,是天神下凡,朱祁镇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全盘接受了(呸,真不要脸!哈哈)。 “陛下,这以后兄弟们怎么称呼啊?”李冲开口道。 “以后将士们可以对自己的上级称为师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班长。”朱祁镇解释道。 大家纷纷表示这样称呼朗朗上口,简单易懂。 “另外,每个作战单位除了正级指挥官以外,还要配备一个副手,辅助指挥官指挥作战,平时训练。同时也要做好士兵们的日常思想工作。”朱祁镇又道。 “陛下,啥是思想工作?”一个百户站起身躬身行礼问道。 “所谓思想工作,就是要把龙虎军的军纪军规贯彻到每一个士兵,改变他们旧的观念和立场,要让每一个军官和士兵知道自己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每一个供养他们的老百姓而战,而不是为了钱和自己的上官而战,要贯彻忠君爱国的思想,从而达到激发每个士兵战斗意志和决心的目的。新军中的每一个基层军官,必须经过严格考核才胜任,若发现想混饭吃混饷银的或者一门心思钻营的兵油子,经过两次处罚教育还不能改观的,一律剔除出去,朕的龙旗下绝不能有这样的士兵存在。都听清楚了吗?” “末将遵旨。”众人齐齐大声轰然道。 一支能够保持旺盛战斗力的部队,必须是一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部队,一个士兵自由散漫,可能会带坏几个甚至十几个士兵,长此以往,这支部队也就毫无战斗力可言。所以,朱祁镇尤其注重这一点。 “陛下,让龙虎军做磨刀石是什么意思?”杨再兴也没明白啥意思?磨剪刀锵菜刀吗? 众人也是不解,纷纷看向皇帝。 朱祁镇喝了口茶,毫无形象的吐了口茶叶沫子,开口道,“所谓磨刀石,简单说就是通过两军对抗,锤炼新军的战斗力,倒逼他们快速提高技战术水平,提高他们的战斗意志和死战决心。刀不磨不快,而龙虎军就是这块磨刀石。朕要求你们,在日后的对抗演习中,要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新军进行磨练,要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众人不禁感叹,皇帝这脑子是怎么想出来这么好的方法的,以前大家顶多就是演武,这种演武的方式就是大会操,多半是给上官看的,所以大家积极性也不是很高。 要是按照皇帝的要求去做,那新军的战斗力肯定能直线飙升。 “陛下放心,末将等必定做好磨刀石的角色!”杨老三兴奋的道。 “好,杨再兴,朕今天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副手。”朱祁镇神秘一笑道。 “一切全凭陛下安排。”杨老三丝毫没有犹豫道。 “王天云!” “末将在!”王天云一个军礼抱拳道。 “朕早就看出来你不愿意在宫里窝着了,朕今天就成人之美,你就暂时到杨老三手下干个都指挥佥事吧。”朱祁镇笑呵呵的说道。 “末将谢陛下隆恩!”王天云激动的说道。 自从南直隶一案后,他就提不起精神,整天干些密探的活,让这个习惯了战场厮杀的汉子浑身不得劲,尤其是昔日的战友杨老三都成了都指挥使了,自己还是个站岗放哨的侍卫统领,一想起这个他就浑身不得劲。 朱祁镇也早就有外放他的打算,所以趁着扩军,也就满足他的心愿了。 杨老三一脸兴奋的看着王天云,皇帝这是又给他送来一个虎将啊。 “好了,叙旧的话你俩等会再说,现在来商议商议新军训练和装备的事。”朱祁镇看着这俩好基友,揶揄道。 “陆大宝和杨火药来了没?”朱祁镇问道。 “奴婢这就派人去传。”门外的侯宝说道。 不一会,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作战指挥室。 “先说说新兵训练的事。那册子上都已经写好了,你们龙虎军抽调技战术水平最好的2000老兵和部分军官到新兵营去充做教官,就按照你们龙虎军的训练方法训练。三个月后,朕会来亲自检验成果。” “陛下,新军的侦察大队是否现在就选拔?”杨老三问道。 “先不着急,可以让老兵们在训练的过程中先观察,三个月后基本技战术考核通过后在进行选拔。”朱祁镇想了想道。 “杨再兴担任新军训练总教官,李冲副之。”朱祁镇安排道。 “末将遵旨。”两人领命。 “记住,军规军纪必须让每个士兵都要背会,这也是考核的一个重要指标。到时候朕会随机抽查。若有一个背诵不熟练,负责的教官和你们俩都要被处罚。” “是!”二人心中一凛,赶紧领命。 “好了,现在说说装备的事。”朱祁镇看向陆大宝道。 “陛下,现在龙虎军有库存成品火枪一万五千支,这是给龙威骑兵团预备的。每日可以生产约120支火枪,若想全军齐装满员还需要至少6个月的时间。最近因为搭建军营和收容灾民,产量有所下降,等灾民营全部安置妥当,产量会恢复的。”陆大宝拿着个小本本,眯着眼仔细汇报道。 朱祁镇点点头,表示满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呼啦啦来了这么多人,肯定要先把人安定下来再说。 “等新城建好后,你可到新城招募工匠,增加人手。” “是,臣也是这个打算。” “杨火药,你那边如何了?” 杨火药自从上次成功研发出简易迫击炮后,居然一路开挂,不仅改良了发射药,研发出了威力更大的火药,甚至对永乐大将军炮也进行了创新,以前都是把火药倒进炮筒,在用杵压实,现在他根据定装科技火药的原理,创造性的研发出了火炮定装火药,不仅提高了装填速度,还节省了人力。朱祁镇对此非常高兴。 而且这货还和工匠们改良了初始版本的迫击炮,射程从原来的200步,达到了现在的500步,甚至重型迫击炮的射程达到了恐怖的1200步,比得上大将军炮了。 炮弹也从刚开始只能炸开两半,或者落地后过一会在炸,在工匠们夜以继日的攻关下,终于创造性的研发出了撞发式引信,原来同底部撞针一个原理。现在炮弹合格率已经达到85%。而且炸开后的碎片方圆一丈内可以穿透三层甲,三丈内可以穿透锁子甲,效果相当不错,对付鞑子的皮甲绰绰有余。 “回陛下,臣这里目前已生产火枪定装药30万发,其中10万发是给龙虎军日常训练用的。每日可产2000发。自从上次用了您给的铁模铸造法之后,大将军炮的产量和质量都有很大提升,现在三四天即可铸造一枚,而且都是上上品。轻型迫击炮已经打造300具,重型的尚在实验中,估计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若想全军列装,最少还需要半年时间。” 第84章 二十军棍 朱祁镇点点头,“看来还是要时间啊,自己的养猪计划已经开始,那就再多养一段时间吧。” “现在新军四个师的主官尚未选定,朕考虑等三个月训练过后在定夺,你们在平日训练过程中可多观察观察,基层的班排长的人选任命你们可自己做主,新任的班排长人选必须技战术水平过硬,思想过硬,具有一定的指挥能力。”朱祁镇站起身,字斟酌句的说道。 “另外,狼牙侦察大队从云南回来后的训练情况怎么样?”朱祁镇话锋一转,问道。 “回陛下,狼牙侦察大队不敢有一日放松,日日都在加紧训练,只是这帮兔崽…咳咳……”杨老三说不下去了。不是说不下,而是不敢说,这事不好说也不好听。 看着皇帝问询的目光,杨老三脸红脖子粗的就是不敢说。 “说啊,是不是又闯祸了?”朱祁镇笑着说道,“些许小错,只要不违反军规军纪,朕还是能宽容的。” “那倒没有,是臣当时在云南…答应他们…” “答应什么?”朱祁镇更好奇了。 众人也是伸长脖子等着下文。 “答应…答应他们那个去。”杨老三哼哧憋肚的不敢说出口。当初在云南行动前,他夸下海口,等完事回了京城带兄弟们一起去勾栏院乐呵乐呵的,可回了京城这货就感觉自己牛逼吹大了。180人,集体去勾栏院,这尼玛还不得把勾栏院给掀翻了。再说,哪个勾栏院能一下子盛下这么多人集体那啥。 这些火爆脾气的汉子,一个不如意万一把人家勾栏院给拆了,到那时闯下大祸,他杨老三吃不了兜着走都走不了。 “陛下,容末将私下向您禀报可好?”杨老三憋出一句话。 朱祁镇更纳闷了,什么事还得私下汇报,可是他看见下面有几个将领正在那挤眉弄眼的坏笑,他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于是,朱祁镇有心捉弄他一下,开口道,“军中议事,身为主将怎可吞吞吐吐,就在这,说!” “陛下,末将…” “你说不说?不说朕就让侯宝把你扔进敬事房当差。”朱祁镇憋着坏笑道。 杨老三顿觉夸下一紧,于是心一横,单膝跪地道,“陛下,末将在云南时,为激励将士们,所以…所以夸下海口,说等战事一结束回了京城,末将…末将就带他们去乐呵乐呵。” “乐呵乐呵?”朱祁镇纳闷,又道,“庆功酒不是已经喝过了吗?赏赐也给了,还想怎么个乐呵?” “陛下,不是这个乐呵,是…末将答应他们一起去勾栏院乐呵。”杨老三说完,恨不得头钻到地缝里去。 众人都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都是捂着鼻口憋着笑。 一旁的王天云瞪大眼睛看着杨老三暗道,“你可真彪啊,这种牛逼也敢吹,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啊。” 朱祁镇本来还存着捉弄他的心思,一听居然是要去集体p c,顿时面如冷霜,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走到跪在地上的杨老三面前道,“杨再兴,你好大的胆子!” 杨老三顿时浑身一哆嗦,皇帝从来都是叫自己老杨或者杨老三,从没真正叫过自己的名字,现在直呼其名,可见皇帝真的生气了。 可他也没办法,这些天他都快被侦察大队的兄弟们催出火星子了,甚至还传出闲话来说什么都指挥使大人有老婆,当然有撒火放枪的地方,兄弟们现在却是弹丸上膛都快憋炸了,也没个放枪的地方…还有几个士兵干脆训练一结束就守在他的门口,眼巴巴的看着他。 杨老三看他们那两眼冒绿光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自己似的。作为主将,答应部下的事若兑现不了,那以后谁还能听自己的。可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谁都兜不住。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和皇帝说实话,最不济挨上一顿骂,堵住那帮兔崽子的嘴。 “杨再兴,朕看你是昏了头,此等败坏军纪的馊主意你也能想的出来,真是狗胆包天。来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免去其都指挥使一职,回家思过去。”朱祁镇大怒道。 其实他也多少能理解杨老三,毕竟这个时代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就是军功、银子和女人。那些战场上杀红眼的大头兵们,下了战场发泄心中戾气的最好最快的方法就是温柔乡,女人的柔情最是能消磨男人心中的戾气,但是也能消磨掉男人的英雄气! 殊不知世上多少英雄好汉倒在了女人的石榴裙下,最着名的当属西楚霸王项羽和唐明皇李隆基。 毕竟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从心底是接受不了这种龌龊事的,没处发泄情绪,去训练场上往死里练啊,练到你想不起来为止。偏偏想出这等歪门邪道的方法,简直胆大包天。 众人见皇帝大怒,一个个赶紧起身低着头站好,再也没有刚才那种无所谓的表情了。 “陛下,您饶了杨将军吧,他也是为了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李冲道。 “住嘴!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管不住裤裆那活,还能成什么大事。龙虎军自成军那天起,朕就三令五申过,你们是朕的亲军,代表的是朕的脸面,是整个大明军队的脸面,龙虎军五千将士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大明军队的荣誉,如今刚立了点军功,就想干出败坏军纪,有辱军队荣誉的事?谁若还想为他求情,就一起脱了甲胄,回家去,朕的亲军里,绝不容此等人存在。”朱祁镇冷喝道。 见众人默不作声, 朱祁镇大声喝问道:“龙虎军的军规是什么?”。 “1,以下犯上,违抗军令者,斩!” “2,贪生怕死,投敌叛国者,斩!” “3,克扣军饷,杀良冒功者,斩!” “4,奸淫掳掠,祸害百姓者,斩!” “5,私吞财物,聚众赌博者,斩!” “6,浪费粮食,买卖不公者,斩!”众人大声背诵道。 朱祁镇走到大厅中间,环视一周道,“记住了,你们龙虎军,是一支纪律严明,敢打必胜的铁军,军纪大于天!” “末将遵旨!”众人轰然道。 “从今天起,每天吃饭前,包括新军,都要背诵一遍这六条军规,要把这六条军规刻进骨子里,时时刻刻要牢记。”朱祁镇扔下一句话,走出了作战室。 门外,二十军棍已经打完,杨老三被打的血肉模糊,却一声没吭,他其实心里清楚,自己不挨这个打,这个坎就过不去,狼牙侦察大队的180个兄弟可能还会被牵连,如今他这个主将一人受罚,好过大家一起被罚,只是没想到会被撸了军职。 “知道错了吗?”朱祁镇问道。 杨老三趴在长条凳上,有气无力的回道,“陛下,末将不该孟浪行事,差点败坏了军纪,末将…” 话没说完,便昏死过去。 朱祁镇赶紧说道,“叫王天赐过来,好生医治。” 其实朱祁镇刚说出处罚杨老三时就有些后悔了,但最终还是狠下心,处罚了他,只为了这支他倾尽心血打造的军队,必须是一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部队。 杨老三被抬下去治伤了,朱祁镇一直等到王天赐给他包扎完伤口,又确认不会留下残疾后,才闷闷的离开了潭柘寺。 杨老三被安排在朱祁镇的马车上回了京城家里,夫人桃红见丈夫被打的血肉模糊,心疼的不行,挺着大肚子一边哭一边给丈夫换衣服。 杨老三苦笑着说道,“哭什么,我这顿打挨的不冤,不然被罚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就数你能,枪打出头鸟,你就不能老实点?如今惹恼了陛下,又被撤了官职,以后你怎么办?”桃红哭着道。 “嘿嘿,娘子别哭,这不正好嘛,再说你也快生了,我在家也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以后啊,我哪也不去,就陪着你和孩子。” “德行,你就这张嘴了。”桃红擦了擦眼泪,嗔怪道。 “刚才陛下派人来过了,给送了好多药和补品,还派了个太医,我把药材补品收下了,打发那太医回去了。”桃红说道。 “咱家你做主,现在我是无官一身轻,就两件事,陪老婆孩子,养伤。”杨老三咧嘴一笑道。 “行了,你好好趴着吧,我去给你熬个母鸡汤喝,补补身子。”说着,轻轻给杨老三盖上被子,出了房门。 第85章 再当红娘 回到宫中的朱祁镇气也消了,坐在案前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来。 杨老三错了吗?从这个时代人的眼光和思想来看,这点事算得了什么啊,就是龙虎军五千将士一起那啥也没什么,将士们无非缺一个发泄心中戾气的地方,憋得时间久了,非得出大乱子不可。可若是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又觉得从心底里接受不了。 “侯宝,现在敬事房那边谁在当差?”朱祁镇问道。 “回皇爷,现在的敬事房总管是皇太后以前身边的太监荣祥。”侯宝答道。 “去,叫他过来。” 不一会,一个五十多岁,干巴巴的穿着太监常服的老太监跟着侯宝进了乾清宫。 “奴婢荣祥叩见皇爷!”荣祥跪下行礼道。 “起来回话。”朱祁镇挥挥手道。 “朕问你,现在宫内18至30岁之间的宫女有多少人?” “回皇爷,大约有4500人,具体数字奴婢要回去查查名册。”荣祥有些紧张的说道。 侯宝去叫他的时候,他正喝着六安瓜片,哼着小曲烤火呢,就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他的前任现任大内总管的侯宝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他是有些看不上侯宝的,想当初自己可是比他早入宫几年,那时自己已经是个七品带班太监了。谁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这侯宝居然成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还是内监中品级最高的太监,正一品,不仅替皇帝打理司礼监,还兼着东厂督主,可谓是权倾一时。 侯宝倒是没什么架子,进来先拱手,废话也不多说,便说皇帝叫他过去,这老太监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呢,扔了茶壶就屁颠颠的跟着侯宝来了。没想到皇帝居然问起宫女的数量,好在他接手敬事房总管太监时,仔细核对过名册,知道个大概数字。 朱祁镇不语,只是用手指敲着桌子,盯着他看。荣祥一时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被皇帝盯着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这老太监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道,“皇爷饶命,奴婢这就去查具体人数。” 朱祁镇心里正在盘算事儿呢,忽然被荣祥嗷嚎一嗓子吓了一跳,一旁的侯宝自然了解皇帝的脾性,赶紧把荣祥拽起来拉了出去。 “那个荣祥,以前是干什么的?”朱祁镇问道。 “皇爷,荣公公以前是先帝跟前的御前司茶太监,因为泡的一手好茶,在宣德五年时被升为左右主事,贴身伺候先帝,后来因为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犯了错被处死,先帝就把他调到皇太后身边听用。” “哦,怪不得看着有些眼熟。”朱祁镇说了一句。 “你去让他把这四千多宫女的花名册整理一份,要家世清白的,明天午时前拿给朕。”朱祁镇说完,便走进了书房。 侯宝躬身出了乾清宫,就看见荣祥正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屁股撅的老高。 侯宝一笑,走到荣祥身侧道:“荣公公,起来吧。” 荣祥抬起头,看侯宝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一脸惊恐的问道,“大总管,皇爷……” “没事了,快起来吧。您都一把岁数了,受了凉可不得了。”侯宝一挥手,自然有两个小太监过来一左一右扶起了荣祥。 “多谢大总管,多谢大总管。”荣祥心有余悸的说道。 “谢什么啊,咱家入宫时还得过您的照拂呢,咱家还得谢谢你呢。” “可不敢,可不敢,您如今是皇爷身边的红人,我这土埋脖子的人了,可受不起大总管的谢。” 两人说了会闲话,侯宝转回正题,“皇爷让您明日午时前预备好那些宫女的花名册,明日皇爷要亲自过目。”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荣祥颤颤巍巍的走了。侯宝叹息一声,转身进了殿内。 刚走进殿内,就看见皇帝换了一身常服,迈步走出了书房。 “皇爷,您这是?”侯宝赶紧快走两步,走到皇帝身侧问道。 “去仁寿宫。”朱祁镇吐出三个字。 仁寿宫。 太皇太后张氏正眯着眼睛,坐在藤椅上晒太阳。脚下一只溜光水滑浑身雪白的狮子狗正乖巧的趴在地上。 “皇祖母,孙儿来了。”朱祁镇依旧是人未到,声先到。 张氏半睁着眼,看了看走进院中的朱祁镇,呵呵一笑,“镇儿来了啦。” “皇祖母,晒太阳呢。”说着走到老太太身边,一脚踢开那只狮子狗,蹲下给老太太捏着腿道。那狮子狗哀怨的看了一眼朱祁镇,不情不愿的跑到走廊下去了。 “奏疏看完了?” “没呢,孙儿看的头晕眼花,正好想您了,就过来看看。”朱祁镇现在撒起谎来腹稿都不带打的。 “哼,无事献殷勤,说吧,又遇到什么难事了。”张氏宠溺的点了点朱祁镇的额头道。 “嘿嘿,祖母,要么说您是这个呢。”朱祁镇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道。 “祖母,孙儿今儿个问了敬事房,咱们宫中的太监宫女也太多了些,这些人吃穿用度,每月的例银,逢年过节的赏赐都要一大笔支出,孙儿想着能不能放一些低等的宫女出去,也好给宫中节省一笔开支?”朱祁镇试探着说道。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了?”张氏纳闷道。 “祖母您看啊,其实现在皇宫里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孙儿现在还小,后宫呢父皇原先那些嫔妃有的去皇陵守陵去了,剩下的几个太妃身边人手也够了,在养着这么一大帮子人,确实有些浪费了。您不是一直教导孙儿要爱惜民力嘛,不如放些年轻的宫女出去,让他们回原籍,或者找个人家嫁了,一来可以节省宫中用度,二来也可增加大明人口,人口多了,赋税不就多了吗,两全其美啊。” “恩。”张氏又眯着眼睛,轻轻晃着藤椅,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字。 “哎呀,祖母,您倒是说句话啊。”朱祁镇摇了摇老太太的腿道。 “说什么?”张氏歪过头,一脸玩味的笑着问道。 “合着孙儿刚才说了那么一大通,您老就没听进去?”朱祁镇懊恼的说道。 “哈哈哈,祖母逗你玩呢,你看看你还是那个急性子。哈哈哈”。张氏笑了笑说道。 “祖母,孙儿跟您说正事呢。您说行不行啊?” “你要放些粗使宫女出去,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不说实话,祖母可不答应。”张氏故意板着脸道。 朱祁镇眼珠子转转,心道,“这老太太,真是人老成精,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嘿嘿,祖母,您老火眼金睛,孙儿这点道行还差点火候。是这样,孙儿的亲军,这次不是在云南立下了大功吗,他们都是战场上的英雄,孙儿虽说赏了他们官爵银子,可总觉得还少点什么,孙儿今天恰巧看到了宫人的花名册,就想着要不放些宫女出去许配给有功的将士们,一来将士们成了家有了老婆孩子就可以安心服役,二来也可以激励其他将士们奋勇杀敌立功,三呢……”还没说完呢,头上就挨了一巴掌,手劲还挺大。 “臭小子,就知道你没憋什么好屁,你给我过来,别跑!”张氏站起身,佯装生气道。 朱祁镇挨揍都被揍出经验来了,一看情势不妙,嗖的一下跑到了苏麽麽身后躲了起来。 “祖母,孙儿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是说打就打?”朱祁镇委屈道。 “宫里的宫女怎可轻易赏赐给将士们,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啊!小畜生,你给我过来吧你。”张氏趁着朱祁镇一个不留神,拧着耳朵就给拽了过来,疼的这小子直抽凉气。 “疼,疼,疼,苏麽麽救命,苏……哎呦,”又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现在知道疼了,整天那脑袋瓜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净想些乱七八糟的。”张氏拧着朱祁镇的耳朵,嗔怒道。 “祖母,祖母,您轻点嘿,轻点,耳朵要掉了,要掉了……” “跟祖母说说,谁给你出的坏主意?”张氏说着,眼光却瞟向了不远处的侯宝。 侯宝一哆嗦,顿觉尿意横生,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袭来。 “不是他们,是孙儿自己的主意,疼……祖母。”朱祁镇喊道。 “真是你的主意?”张氏狐疑的问道。 “真的是孙儿自己的主意,您看侯宝那笨样,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出来。”朱祁镇赶忙说道。 张氏松开手,盯着朱祁镇道,“说说。” “说什么?” “给将士们娶媳妇的事儿。” “理由孙儿说了啊。” “臭小子,你想气死我啊你。”张氏笑骂一句。 “滚滚滚,看见你就头疼,也不知道祖母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到你这么个混世魔王。”张氏又是一句笑骂。 朱祁镇知道张氏这是同意了,一蹦三个高的跑出了仁寿宫。 计划得逞,朱祁镇很是高兴,一边揉着耳朵,一边盘算着怎么给将士们搞个相亲大会。 “侯宝,你去,告诉杨老三,让他在潭柘寺准备个大场地,布置好桌椅板凳,每张桌子都要用帷幔隔开。” “皇爷,杨将军现在在家养伤呢,他的官职也被您给……” “朕差点忘了,那就通知王天云,快去。” 第86章 代王 王天云得到消息后,半天没反应过来,皇帝居然给将士们安排相亲?自古以来哪有皇帝干过这事,能干这种“异想天开”事儿的估计也就咱们这位小爷了。 送走了来传旨的锦衣卫,王天云亲自带着人开始布置场地,甚至比任何人都积极,能不积极吗,自己还是光棍一条呢,又长的不赖,又是个都指挥佥事,找个媳妇那还不是手拿把攥。 王天云甚至要求所有参与相亲的士兵这几天必须一天洗一次澡,别整的酸味熏天的把小娘子们给熏吐了。 “将军,陛下是认真的?”一个百户挤眉弄眼的问道。 “哎我说二驴子,陛下什么时候糊弄过你们?你丫敢质疑陛下的旨意?”王天云瞪了二驴子一眼道。 “嘿嘿,咱不是想媳妇想疯了吗?那杨将军还说带兄弟们去乐呵呢,这还没去呢,就被陛下给撸了官职,回家思过去了,”二驴子嘟囔一声。 “你狗日的,瞧你那点出息,没女人你就不能活了?”周围的将士们也一起架秧子起哄。 “那倒也不是,我家就我一根独苗,咱又是个刀头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命,就是想找个媳妇给我们老刘家传宗接代。万一我哪天死求了,媳妇也能代我侍奉老娘不是。”二驴子说道。 “行,冲你这份孝心,过两天你也能找到一个媳妇。”王天云拍拍他的肩膀道。 “找不到咋办?”二驴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拉碴的脸道。 “百户大人,找不到,您就地当和尚也行啊。”一旁一个士兵一脸坏笑道。 “日你姐的,老子要是找不到媳妇,你小子也别想。”二驴子笑骂道。 “嘿嘿,百户大人,您要日我姐也不是不行,那我以后就叫您姐丈了。”那士兵舔着脸笑嘻嘻的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 “我说兄弟们,相亲那天都打扮的精神点,争取每人抱一个媳妇回去。别整的灰头土脸的,别给咱们龙虎军丢人。”王天云笑着喊道。 “好来!”众人热情高涨,潭柘寺内瞬间荷尔蒙爆棚。 宫中,乾清宫内。 朱祁镇正仔细看着于谦发来的密奏。 这份密奏是关于大同塞王朱桂的。 朱祁镇回忆着历史上这位恶贯满盈的代王,他是朱元璋的十三子,一生作恶多端,最着名的就是给自己的嫡子朱逊煓上了一个“悼戾”的恶谥,还把自己的正牌夫人—徐达的二女儿给赶出了家门,作为姐夫的永乐大帝怎么能忍下这口气,于是下旨申饬他为傲狼悖慢,上违祖训,下虐军民,无君无兄,大逆不道。可见朱棣对他这个弟弟是有多讨厌了,他干的坏事还有很多,有兴趣的兄弟们可以百度。 于谦这份密奏中提到,“代王桂常着短衣小帽,引其子逊炓、逊烠出游市中,或步,或骑,手执大棍,袖藏斧、锤,迫逐军民而捶之。” 朱祁镇气的把密奏扔在了地上,你在府中怎么胡闹我都可以忍,毕竟那是你的家事,可你现在都七十多岁了,还带着两个小儿子胡作非为,随意打杀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朱祁镇带着密奏,又来到了仁寿宫。 要想动这位代王,必须得经过老太太的同意。 “皇祖母,孙儿来了!”朱祁镇说着,走进了殿内。 “怎么了这是,谁惹你生气了?”老太太心疼得看着脸色不对的孙子道。 “皇祖母,您先看看这个。”说着,把密奏递了过去。 张氏眯着眼足足看了盏茶功夫,这才抬起头放下密奏道,“你想动他?” 朱祁镇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拿起密奏放在手里敲打着。 “他是太祖的第十三个儿子,算起来是你的曾叔祖了,太宗皇帝在时就屡次下旨申饬过他,建文时他还被废为庶人,后又复起,依然我行我素,现在都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这么不知悔改。”张氏叹息一声道。 “祖母,这是家事,但也是国事,他做为塞王,如此荒诞昏庸,简直有辱国体,孙儿的意思不如将代王及其子孙全部送往中都凤阳皇陵圈禁,那个徐小妾杖毙。”朱祁镇说道。 “活了七十多岁,他也该知足了。”老太太说道。 朱祁镇就明白了,老太太其实早就知道代王的所作所为,只是碍于毕竟是亲戚,所以一直忍让。现在孙子想动天下的藩王,代王正好是个由头。 朱祁镇站起身,对着老太太一躬身,然后大步走出了仁寿宫。 不多时,一人双马出了京城,直奔西北而去。 这几天朱祁镇一直在琢磨着如何从藩王那里搞钱,可南边富庶之地的藩王基本上都很老实,实在找不出充分的理由,正好这个代王想作死,那就成全他吧。 两日后,六百里加急的圣旨就送到了于谦手里。 于谦思索片刻,决定招钦差卫队入城,摆开钦差仪仗,直奔代王府。 钦差卫队一直隐秘驻扎在城外,得到消息后,钦差卫队直奔大同城而来。进城时,守城的军士根本没敢阻拦。 不多时,钦差仪仗准备停当,李大虎怀抱尚方宝剑,走在仪仗最前面,浩浩荡荡的往代王府而去。当钦差卫队到达代王府前,只见代王府前两只巨大的石刻瑞兽被涂上了血红色,而守门的代王府护卫见状,直接关上了大门。 李大虎上前大声道,“御赐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钦差大臣于谦于大人,奉上谕面见代王。” 门后没有丝毫回应,于谦也不着急,只是骑在马上等着。不肖一会,侧门打开,一个太监走了出来,一甩拂尘,态度颇为傲慢道,“我家大王身体不适,不能亲迎钦差大臣,请钦差大臣先去馆驿歇息,待大王病愈后自会大开中门,迎钦差大人入王宫觐见大王。” 说完,转身回去了,侧门随即关上了。 一旁的李大虎彻底懵了,这代王好大的架子,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也敢不见,还如此无礼,于是他回身走到于谦的马前道,“于大人,这代王如此无礼,下面该怎么办?”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闯进去。”于谦的犟牛劲也上来了,你就是皇帝的曾叔祖也不行,老子今天跟你杠到底了。 李大虎得到命令,手一挥,七八个护卫抽刀,使劲砸着大门,还有几人直接找来了梯子,翻墙跳进了王府内,只听几声惨叫后,王府裕门被打开,于谦下马,大步走了进去。 众人刚跨进端礼门,刚才那个太监不知从何处又跳了出来,扯着公鸭嗓子大声质问道, “尔等大胆,竟敢带兵私闯王府,难道不知……”太监的话还没说完,李大虎抽出尚方宝剑直接一剑,太监便捂着喉咙倒下去了。 “杀人了,杀人了,”顿时王府内一阵鸡飞狗跳。 “来人,命钦差卫队封锁王城,将王府上下所有人员全部押到承运殿前!王府内外所有财物就地封存,不得私动。” “大人,承运门落了锁,兄弟们打不开,看门后,似有弓弩手。”一个士兵向于谦禀报。 承运门口,一队王府护军,搭弓拉箭瞄准了大门。护军中间簇拥着一个身穿藩王龙袍手提铜锤的老头。 于谦透过门缝看了看,轻蔑的一笑,直起身道,“代王千岁,陛下让下官来传旨,速速打开大门。” 朱桂手里挥舞着铜锤,吐了一口痰道,“呸,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于谦算鸡毛?” “代王,于谦敬你是个不怕死的汉子,可你也要为整个王府上下着想,抗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难道你想带着阖府上下一起抗旨不成?” “呸,于谦,老子在大同杀鞑子时,你特娘的跨门槛还喇蛋黄子呢,少特娘的吓唬本王,本王可不是吓大的。” 第87章 代王2 “尔等听着,守住宫门,本王重重有赏。守不住,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别想活。”代王面露狰狞道。 “大王放心,末将誓死保大王安全无虞!”护卫郎将大声道。 “儿郎们,死守宫门!”郎将给护卫们打气道,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说的有些心虚,握着刀的手都有些抖。 “诸位将士们,本钦差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放下手中武器,打开宫门,我就可保你们无事,还会上奏陛下为你们请功。”于谦继续喊道。既然你代王冥顽不灵,那你王府上下总不能也是铁板一块吧,所以于谦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只要护军放下武器,你代王就是个孤家寡人,你还拿什么和朝廷嘚瑟。 “兄弟们,你们想想,你们也有妻儿老小,难道要一起跟着代王抗旨不成?抗旨是什么后果你们也清楚,难道真的要和这个作恶多端的代王一起陪葬不成?不值得啊。你们还年轻,你们的老婆孩子还小,难道你们就忍心老婆改嫁,孩子跟别人姓?”一旁的李大虎扯着嗓子喊到,一句老婆改嫁孩子跟别人姓直接击中门后的数百护卫军的软肋。 护军纷纷你看我我看你,突然一个护军扔下手中的刀喊道,“兄弟们,他说的对,我们……”还没说完,代王的铜锤直接落在了他的脑袋上,“谁再敢蛊惑军心,本王杀他全家!” 鲜血混着脑浆迸裂,护军们吓得浑身哆嗦,突然一把刀架在了代王的脖子上,“千岁,对不住了。”代王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护卫郎将, “兄弟们,他平日在王府随意鞭笞殴打我等,还克扣我们的军饷,在城内肆意打杀百姓,平时我们忍气吞声也就罢了,现在有皇帝和钦差大人为我们做主,我们不能再助纣为虐了,拿了代王,立功赎罪!” “你们…你们…放开本王,大胆…哎呦,我的胳膊…” 不一会,承运门被打开,就见代王朱桂披头散发的被五花大绑摁在地上,手里的流星锤也不知被扔到了哪里。 “于谦,本王是太祖第十三子,放进皇帝的曾叔祖,你敢辱我?”朱桂气急败坏的嚷嚷道。 “代王千岁,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恒辱之!”于谦一句文绉绉的话差点把朱桂整懵了。说完,也不搭理叫嚷的朱桂,而是喝道, “众军听着,封锁王宫上下,任何人不得出入!” 钦差卫队开始搜查,一队队宫女太监等被押到承运殿前,在搜捕过程中,居然有几个仗着是朱桂身边的太监,狗仗人势想呵斥钦差卫队,直接被砍了脑袋。 几颗脑袋落地,众人也就老实了,纷纷表示配合,居然还有个二五仔主动要求带着卫队士兵去找代王府的金库。 带队的百户欣然接受,当众人打开金库后,却只见金库内零零散散的摆着几个银箱,再无其他财物,“特娘的,你敢耍老子?” “大人,大人,小的哪敢啊,这就是王府金库。” “你特娘的大白天说梦话,真当老子眼瞎,这里面的金银呢?一个代王府,就这点银子?不说实话,老子活劈了你!” “大人,小人…我知道哪里有银子了,我知道了。” “你俩,押着他,去找钦差于大人。”百户吩咐道。 整整搜了两个时辰,一个负责记录的书记官这才满头大汗的走了过来,“大人,整个王府上下都搜遍了,除了几箱不值钱的字画玉器古董,就搜出不到两万两银子。” “嗯?一个五六十年的王府,就这点东西?可搜仔细了?”于谦赶紧问道。 按理说不应该啊,代王在大同经营五六十年了,王宫内不说富可敌国,百万两金银应该是有的,怎么就搜出这点东西? “大人,兄弟们把王府每块地砖和夹缝都搜过了,好几处库房都是空的,里面连个老鼠都没有。”书记官赶紧说道。 “偌大的王府,就这点东西,属实有点蹊跷。”于谦暗道。 “大人,会不会是财物没有藏在府内?”李大虎摸着下巴道。 这时两个士兵押着那二五仔走了过来。 “大人,这小子说他知道代王府的财物在哪里。” “从速招来!” 那二五仔一五一十的把情况说了,于谦和李大虎的脸上瞬间精彩异常。 “走,去会会代王。李将军,你带人,去那两个郡王府走一趟!” 此时的代王再也不复刚才嚣张跋扈的样子,蜷缩在承运殿内,一脸惊恐的看着走来的于谦。 “代王,你这日子过的挺清苦啊,偌大的王城里,就搜出不到两万两银子。”于谦挖苦道。 朱桂被奚落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本王是塞王,比不了那些中原腹地的王爷。” “哦,这么说来,您还是位清廉的番王?本官怎么听说,您这些年不仅和江南的富商做生意,还和北边的瓦剌兀良哈也有生意往来。” “胡说,说本王和江南富商有生意往来,本王承认,不然这王府上下几百口子人吃什么喝什么?若污蔑本王和鞑子勾搭,要拿出真凭实据。”朱桂狡辩道。 于谦也不想和他废话,直接说道,“既然你不说,本钦差自有办法知道。来人,将那徐氏带上来。” 不一会,朱桂的宠妾徐氏被带了进来。 年过四十的徐小妾保养的非常好,看起来就像刚刚三十出头一样,而且长的妖娆多姿,一双丹凤眼颇为勾人。难怪历史上朱桂会为了他把自己的结发之妻给赶出王府。 “王爷,你可能不知道,您最宠爱的这位小妾,为了她的几个儿子监守自盗,都快把你这王府给搬空了。”于谦指着被卫士们押着的徐小妾道。 “你胡说,大王,奴家没有,奴家没有啊。” 朱桂一脸茫然的看着于谦,当于谦说整个王府就剩下不到两万两银子的时候,他还不信,他以为这个于谦是为了来敲诈勒索钱财来了。可于谦说出自己的钱财全被宠妾弄走了,他就有些将信将疑了。 这些年他也有几次发现,可都被这娘们给糊弄过去了。自己把原配夫人赶出门后,就把整个王府交给她来打理,这些年封地的田地赋税虽然少,可每年也有个三五万两,再加上这么多年南运北贩,和几个内地藩王入股做生意,每年也有四五十万的进项,尤其是这两年自己向北边走私盐铁茶叶,更是日进斗金,不可能只剩这点钱。 朱桂指着徐小妾问道,“你说,为何王府内的银子所剩无几了。” “大王,我…我不知…”徐小妾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于谦一挥手,徐小妾被带了下去。刚要说话,就听朱桂哭喊道, “这个贱人,贱人,本王悔不当初啊…于大人,给本王一把刀,本王要杀了她,杀了她…” “不急,代王,陛下还有几句话让本官带给你。” 说完,于谦俯身贴在朱桂耳边说了几句,听完,朱桂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太祖十三子,是他的曾叔祖,他不能这样对我,太宗皇帝也…” “来人,将废庶人朱桂及其亲眷等明日起押往中都凤阳皇陵,圈禁!”于谦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此,这个大明藩王中的第一恶人,被永久圈禁!代王番被除。 临行前夜,于谦来到牢房送行,两人四目相对,朱桂似有悔意道:“于大人,本王一生浑浑噩噩,恣意妄为,你可知为什么?” 第88章 代王3 见于谦不说话,朱桂自嘲的笑了笑道,“说本王十恶不赦,没皮没脸,甚至对上不恭,本王都认,可本王不这么做,恐怕死的更惨。 我不这么做,我那四哥第一个饶不了我!当年本王就蕃大同时,和二哥三哥一起扬鞭北境,鞑子闻风丧胆,十几年不敢南下骚扰我大明。后来大哥走了,二哥三哥也死的不明不白,” 于谦听到这,心中一紧,赶紧打断朱桂的话道,“代王,不可胡言造次!”,能从他嘴里说出秦晋二王死的不明不白这句话,那当年太祖皇帝为何没有彻查,依着朱元璋多疑的性子,能不怀疑两位壮年而死的嫡子的死因?一个被几个近不了身的老妇毒死,一个突然暴毙……“嘶…难道是…”于谦只觉的浑身冰冷。 “于大人,别那么大惊小怪的,谁家还没点龌龊事呢。继续听本王讲啊…再后来那小子(朱允炆)把我废为庶人,我也没恨过,我甚至还有些庆幸,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毕竟是大哥的儿子,我的侄子。 我记得小时候偶尔听大哥抱怨过,说我那四哥每次闯祸都是他在背后怂恿我们这些弟弟,出了事,他倒是躲到皇后那装无辜,挨打的都是弟弟们,我那母亲也总是护着四哥。”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恨他,恨他夺走本该属于我的母爱,从那时起我就认准一个道理,只有拳头才能解决问题。但是父皇偏心啊,把我改封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比起那几个嫡子塞王,我的大同封国最弱,还要受晋王的节制,你再看看他朱老四的燕蕃,人家虽不是皇后亲生的,但人家依旧住着旧元王城,雄兵烈马应有尽有,我呢,什么都没有,即使打了胜仗功劳都是人家嫡子的,大把的赏赐,最后给我的不过是一堆没用的破烂。” 于谦眼角动动,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藩王,一时间竟然有些同情他,帝王之家就是这样,尤其是朱元璋,在他眼里那些庶出的儿子,甚至可有可无。 可平心而论,无论哪个儿子就藩,他都是尽可能的敞开府库多给,哪怕是儿子们到了封地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也总是尽可能的维护,在他心里,儿子总是自己的好,也许天下父母都是这样吧。 “你还别不信,我小时候还真想做个谦谦君子,可就是他,是他害了我,从此我就要胡闹,就要所有人讨厌我,就是要用拳头解决问题,我就是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拼命的练武,拼命的表现,可是事与愿违啊,父皇偏心的厉害,他只在乎他那几个嫡子。”,朱桂惨笑一声,又道, “我到底还是不如他,既然不如他,那我也不能让他舒服了,他靖难时说的那么好,到头来不仅把我们这些兄弟都给坑了,事后他当上了皇帝,还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这些弟弟,你说我能不恨嘛?所以我恨跟他有关系的一切,包括我的王妃。” “这也就是你把他们母子赶出王府,专宠妾氏的原因?”于谦问道。 “是,也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贱人是在怂恿我?我知道,可我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一想到王妃是他的小姨子,我就不安,就恨,甚至害怕。” “不安,恨,害怕,你就可以逼死儿子,就可以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就可以出卖国家利益?”于谦大声喝问道,“你可知道,那些惨死在你铜锤之下的大同军民他们的父母妻儿怎么想?那些被你摧残致死的宫人他们怎么想?你把一己的私愤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你这不是恨,你这是自私,你从来都没想明白,也没活明白。” “明白如何,糊涂如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朱桂长长吁了口气,两眼浑浊,几滴眼泪落了下来。 “人这辈子,最难过的就是心中的执念!本王心中的执念,你不懂。”说完,朱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于大人,我的这番话你大可一字不漏的说给京城的那位听,活了七十多岁了,比起大哥二哥三哥,我值了,哈哈哈……” 于谦瞬间一凛,刚要开口,又听阴影中传来声音,“于大人放心,你是个好人,本王不会让你难做……” 于谦默然,走出牢房,对着看守的卫士说道,“不要难为他,晚上给他点酒,多给床棉被。” 按朱祁镇的想法,朱桂恶贯满盈,杀了他都不为过。可在于谦看来他又是可怜的,为了自保,为了心中的执念,胡作非为,视人命如草芥,你说他十恶不赦吧,他又没那个能耐。他只会游走在大明律法的边缘,干一些离经叛道没道德的事。 他就像个没脸没皮的无赖,没人管时就嚣张起来,碰见硬的赶紧缩回去。 他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戾和狂躁,只是看人下菜碟。 对于皇帝来讲,藩王只要没有兵权,不谋逆,就没有威胁,他们乐于维持一种“亲亲之谊”的假象,对其他小错误表现得很宽大,所以仁宗也好,宣宗也罢,都是好言相劝,甚至有些纵容。 只是苦了代王妃祖孙三代,摊上了这样的混蛋丈夫、混蛋父亲、混蛋祖父。 “哎,都是命!”于谦长叹一声,默然回了馆驿! 第二日,于谦站在城头,看着押送代王的车队慢慢走来,沿街的百姓一个个怒目而视。这个祸害他们五六十年的大魔王终于被除,大同百姓闻之,奔走相告,甚至有的百姓在朱桂的囚车经过时,点燃爆竹相庆,车内的朱桂听着外面百姓的咒骂,哈哈大笑。 李大虎这时走到他身边道,“于大人,陛下密旨。” 于谦打开铜管,只有短短几一句话,“将朱逊煓子孙送往京城。” 于谦将密旨递给李大虎道,“李将军,你来安排吧。” 说罢,看了看远去的车队,走下了城墙。 李大虎看着远去的车队,此时朝阳初升,大地再一次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第89章 王崇古的信心 代王的事解决完,朱祁镇心情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有些沉重。 朱元璋的分封制度对明初的社会和政治环境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它巩固了边疆稳定、维护了朱氏皇族地位、辅助了皇位继承以及传承家族文化。然而,明朝藩王制度的劣势也十分明显,它削弱了中央集权、中央及地方财政负担过重、军队实力独立以及阻碍了社会人才的发展等。 通过代王这件事,内地的那些平时在封地搞小动作的藩王确实老实了许多,临近春节,各地藩王的节礼陆陆续续就送到了京城,而且具侯宝清点后得知,今年的节礼比往年的丰厚许多。 朱祁镇并没有在意多少,再丰厚也是民脂民膏,有什么可高兴的。 朱祁镇把精力又放在了新军上面。 而作为河南巡察御史的王崇古,此时正在河南开封的驿馆内。 这家伙自从和余子俊划清了界限以后,决定要痛改前非,迎接美好的明天。 甚至将这些年的贪墨所得都一五一十的上交给了皇帝,并且痛哭流涕的痛陈这些年自己瞎了眼,被官场潜规则迷了心窍… 朱祁镇要利用他,自然是对他的投诚一阵好言抚慰,又赏赐给他两道御菜和一盘桂花糕。 王崇古感动的无以复加,皇帝赏赐臣子御菜,那是内阁和六部大臣都少有的恩赐,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能获此殊荣。 于是王崇古再次把胸脯拍的啪啪响,立誓要为皇帝肝脑涂地。 朱祁镇虽然心里腻歪,但还是不吝夸赞了一番。直到这货抹着感动的泪水离开了乾清宫。 王崇古确实有些道行,一出京城,就换了便服,带着两个常随,急急向河南而去。 他来开封已经有几天了了,这几天里,他起五更睡半夜,把开封府全部摸了个遍。 此刻的他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胡子,原本白白胖胖的脸,如今又黑又瘦,“啪”的一声,王崇古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自言自语道,“让你能,呆在京城享福不行嘛,非得跑到这里受罪。” 王崇古坐在书桌前,又有些愁眉苦恼起来,皇帝只说河南有问题,又没给出具体问题,到底查什么?怎么查?查谁? 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既然皇帝让他来查,那就肯定要找个突破口,不然查不到不光官职无望,回去说不定皇帝还要打板子,自己又和余子俊划清了界限,已经没有了退路。 “老爷,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一个常随在门口说道。 “让他进来吧。”王崇古又恢复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傲娇样子,翘着二郎腿喝了口茶道。 “老爷,都打听过了,周王府在开封地面上名声不错,而且那周王整天就知道和一群乐户在一起吹拉弹唱写戏文,要么就是邀请歌姬在府中寻欢作乐。也没听说有残民之事。” “混账,谁让你查周王了?” “老爷,您不是让小的查访周王府的不法之事吗?” 王崇古气的差点摔了手中的茶杯,“你这个笨蛋,你老爷我算哪根葱啊,你也不用你那狗脑子好好想想,人家是皇亲国戚,是咱们能惹的起的吗?” “那皇帝不是给了您权力了吗?”常随一脸无辜的道。 “我特妈…”王崇古气结,狠狠瞪了常随一眼。 “你就不会查查王府里的人?” “周王不就是王府里的人吗?” “我…”,王崇古站起身直接给了那常随一个耳光,“老子真是瞎了眼了,让你跟着我出来。” 常随一脸委屈道,“老爷,您不查周王,那查谁?” “查你娘!”王崇古恨恨的道。 “查我娘干啥?我娘又不在周王府内。”长随嘟囔一声。 王崇古恨不得一刀劈开他脑袋看看这货脑壳里装的是什么。顺了顺气,王崇古也不再理会他道, “你就不会查查王府里的太监,管家,他的子孙?”王崇古气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老爷,我打听过了,他连个儿子都没有,更没有孙子,只有一个弟弟祥符王。” “滚!”王崇古一脚将那长随踹出了门外,长随在地上惨嚎一声,见自家老爷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只好憋了回去。 “滚进来!”王崇古四下看看没人之后,又低喝一声。 长随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一脸的委屈加可怜。 王崇古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转过身换了副和蔼可亲的表情。 “德彪啊,老爷我平时对你怎么样?” 叫德彪的长随虎躯一震,他看着笑吟吟的王崇古,心里没来由的一紧,他是彪,但不傻,自己这老爷什么德行他是门清,那是典型的笑面虎,好事轮不到他们这些下人,顶雷挨打的事倒是不少。 “老爷,您吩咐就是。”德彪心一横道。 “我听说五月份的时候祥符王曾给陛下上了道奏请增加禄米的奏疏,你和麻五一起去……”主仆二人嘀嘀咕咕一阵子,德彪点头哈腰的走了。 “哼,我就不信,你周王我不敢查,那查查你的亲戚总可以吧。老子能不能升官发财说不定就着落在你们周王一系上了。”想到这,王崇古又恢复了信心,眯着眼抚摸着自己的八字胡迈着方步笑眯眯的出了门。 第90章 王崇古送礼 王崇古带着人,在开封城内兜兜转转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在一家金石店内买了本宋刻版的《孝经》,出了金石店,再确认没有盯梢后,这才在开封府衙门前站住了脚。 “这位差爷,我们是京城来的,想拜会黄大人,麻烦您通传一下。”王崇古身边的长随点头哈腰的递上拜帖,并在拜帖上放了一个一两重的银元宝道。 那值班的官差斜眼看了看不远处背着手,目不斜视的王崇古,又掂了掂手中的银元宝,撂下一句话“在这等着。” 转身走进了府衙。 现任开封府知府黄璿,宣德十年由户部湖广清吏司郎中任上调任开封知府的。 其人在明朝是有名的大孝子,夏原吉、杨士奇等都因其孝行而纷纷作诗褒扬过他,其中杨士奇称赞他“黄氏子孙贤且贵,作诗为告观风使。”,足可见其人品德行非常好。 王崇古之所以来拜会和他毫无交集的黄璿,目的只有一个:他想攀上黄璿的大腿,利用其在朝中的人脉,谋求户部云南清吏司郎中一职。 他为什么要谋求户部云南清吏司的官职呢?单从名字上看,这个官职似乎只是管理云南的钱粮,没什么油水,毕竟此时的云南还是大明比较穷的省份。 因为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赋税,所以明朝自朱元璋起就非常重视户部的建设,而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直接推动了朱元璋对户部的一次巨大改革,后期又经过永乐、洪熙、宣德三朝的不断调整完善,最终确定了大明13清吏司,而且经过细化后,每个地方性清吏司还分管中央的漕运、盐课、勋贵大臣俸禄等业务,而王崇古之所以看上了云南清吏司郎中一职,是因为云南清吏司分管大明天下漕运这一肥差。 漕运,自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后,南粮北运,带动了运河两岸的经济发展,北方的皇权为了控制日益富庶的江南财税,尤为重视漕运的发展。 到了明朝,尤其是朱棣迁都北京以后,漕运又一次迎来了大的发展,北直隶地区有三分之一的粮食都是江南湖广地区通过大运河运来的。 王崇古其实早在和余子俊勾搭在一起时,就看上了户部的肥缺,怎奈这几年无论自己怎么暗示怎么舔,余子俊都不愿意为他说话。 正好,自己被皇帝派来河南巡察,天赐的良机不抓住,那他这些年就白混了。 不一会,差役出来了,明显比刚才热情了许多,恭敬的说道,“王大人,请随小的来,这边请,请。” 王崇古的鼻子轻哼一声,带着长随大步走进了府衙。在差役的引领下,穿过第一进的大堂,便来到了二堂,这里是府尹日常办公的地方。 差役却没有领他们进二堂,而是在走廊的尽头一转,走到了一个小花园内。 花园内松柏翠竹交相呼应,假山亭台错落有致。虽是寒冬,但花园内的腊梅却开的异常娇艳,沙沙的风吹竹林声,曲径通幽的小路,让王崇古一阵恍惚。 又往里走了一会,穿过一座假山后,来到了一个非常别致的小院,此时小院内的正房门口内站着一个越弄五六十岁的老头,王崇古赶紧快走几步,上前躬身行礼道,“都察院河南巡察御史王崇古,拜会黄大人。” “哈哈哈,王大人一路辛苦了,快快进屋。”黄璿(xuan二声,美玉的意思) 按理说,一般的地方官听说都察院巡察御史来了,都巴不得上赶着出来迎接,而黄璿只是象征性的在门内迎接,有些失礼,可在王崇古眼里,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哪有官职来的实惠。 且不说黄璿在地方,就是他在京城为官的十年,不管是官声还是人脉都是杠杠的。更是和内阁六部的诸多重臣相交颇深。 所以王崇古上来就把姿态放的很低,想给黄璿留下个好印象。 进了屋,二人一套官场问候,下人上了茶,退出屋后,黄璿开口道,“王大人几时来的河南?” 开口不问来开封,而是问河南,王崇古心中暗道,“真是个老狐狸。这是想摸我的底啊。” “哦,下官奉陛下旨意,刚到开封。”王崇古开口道。 “哈哈,既然王大人是奉陛下旨意巡察河南,若有什么需要本官协助的,尽管开口。” “下官也是例行公事,不敢劳黄大人费心。临行前陛下特意交代了,让下官尽量不要叨扰河南地方官吏。” 说到这,黄璿就懂了,这是来暗访来了。这王崇古来了开封不去布政使司衙门,却来我这,莫非开封府治下发生了什么让陛下知道了?想了想,黄璿也没想出有什么事,于是笑呵呵的端起茶杯道,“王大人请用茶。” 王崇古谢过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赞叹道,“好茶!此茶香味浓郁,却又回甘悠久。” “哈哈哈,这是我家乡的野茶蒙顶甘露,长于山间绝壁之上,极难采摘,这还是今年我的老友送给我的,一直不舍得喝。”黄璿说道。 “哎呀,下官何德何能,得黄大人珍藏,实乃三生有幸。”王崇古赶紧起身道谢。 “坐坐坐,王大人。如此,寒冬腊月,你我二人围炉品茶,听涛赏梅,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啊。”黄璿继续打着哈哈道。 他对王崇古的到来,一直心存疑虑,你不去布政使司,却来我这里,虽说皇帝让你暗访,但他又上来将此事说明,他这是主动向我示好,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而此时的王崇古心里却有些着急,这黄璿一直在跟他聊些不着边际的风雅之事,自己一路想好的说辞就不好提。 刚才暗示他自己是受皇命来河南暗访,就是想卖他一个人情,治下若有什么腌臜事赶紧处理了,别到时候被下面牵连。可听黄璿的话,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啊。 于是,王崇古决定主动出击,刚要开口,就听黄璿开口道,“王大人,陛下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可都好?” “都好,都好。如今太皇太后监国,陛下勤学修习政务,加上几位内阁老大人尽心辅佐,如今的大明朝堂可谓是政通人和,人才济济。”王崇古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喝茶,喝茶!呵呵呵。” 下人进来又换了一次茶,王崇古心里更加着急,于是开口道,“黄大人,下官前来拜会,也没带什么礼物,只是有一本家传的宋刻《孝经》,望大人不要嫌弃。”说完,拍拍手,门口的长随赶紧推门进来,双手捧着礼盒,放在了黄璿面前。 黄璿眼睛一亮,打开礼盒,盒内躺着一本古香古色的线装古本,看纸张和字体,应是宋本无疑。 黄璿只是看了看,又将盒子合上,笑呵呵的说道,“既是家传,本官可不能夺人所爱。”说完,把礼盒向前推了推。 王崇古赶紧起身道,“哎呀,黄大人您是我朝少有的至纯至孝之人,先帝都曾赞誉过您的孝行,再说我朝又以仁孝治天下,黄大人堪称吾辈楷模,此《孝经》能得黄大人藏之,实乃物归原主啊,黄大人切莫推辞。” 这话说的漂亮,让黄璿一时有些尴尬了,收吧,还没摸透对方来意,不收吧,得罪人啊,毕竟人家是巡查御史,自己是清廉如水,勤政爱民,可保不齐下面人给你捅娄子,自己被牵连再来个晚节不保。 最终,黄璿还是收下了,他也是个书痴,爱书如命,家中的各种孤本不少。 见黄璿收下了,王崇古放下心来。 “王大人是哪年的进士?” “下官是永乐二十一年三甲第十名。” “哦,王大人一直再都察院任职?” “是啊,哎…”王崇古叹息一声。 “王大人为何叹息?” “这些年下官也算兢兢业业,怎奈朝中无人,我又不善奉迎,所以到现在还是个七品监察御史,空有一腔抱负,却无用武之地!哎…”王崇古一脸悲愤道,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黄璿“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王崇古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暗道“我这暗示还不明显,难道礼轻了?这老狐狸,胃口还挺大。” 其实,黄璿心中早已破口大骂,“呸,你是真不要脸啊,要不是我早就听说过你的为人,我差点就信了。” 第91章 皇帝的新衣 黄璿稳如老狗一般的态度让王崇古心里七上八下,他甚至后悔没多带几张银票。 “黄大人,您公务繁忙,下官就不多叨扰了,下官告辞。”尴尬的王崇古决定以退为进。 “怎么这就要走啊,那黄某就不远送了。”黄璿借坡下驴道。 这一下把王崇古闪的不轻,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心中大骂道,“收了老子的礼,居然装傻充愣,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呸。老东西。” “不送,不送。下官告辞了。”王崇古强颜欢笑,黄璿笑眯眯的站起身,依然没出书房的门,站在门内目送着王崇古离开了。 黄璿转身回到书案前,看着王崇古送来的礼盒,轻蔑的一笑,掏出袖中的手帕,擦了擦刚才拿礼盒的手后,将手帕丢进了火盆里。 过了一会,书房的门打开,“来人,将此信和这盒子一并快马送往京城。” …… 回到馆驿的王崇古越想越气,一本宋刻的《孝经》对他来说虽然不贵,可也是实打实的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买来的,那狗日的黄璿连个态度都没有,特娘的。 正在郁闷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谁!”王崇古没好气的喊道。 “老爷,京城来人了。” 王崇古一听,立刻站起身去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面如白玉却无须的人,王崇古看着面熟,突然想起这人好像是乾清宫的太监,于是赶紧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把来人迎进了屋内。 “王大人,陛下密旨。” 王崇古立马作势就要跪下,却被太监扶住了,“王大人,陛下说了不必跪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布包,双手递了过去。 王崇古恭敬的接过,打开后仔细的看了起来,“崇古吾卿,”开头四个字让王崇古瞬间血压飙升,皇帝如此亲昵的称呼,让他身体不由得抖动起来,刚才心中的不快瞬间被冲散。 “…卿到河南后,务必谨言慎行,卿可前往洛阳…寒冬腊月,朕心有不忍,特命尚衣监为卿缝制披风一件…” 看完,王崇古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皇帝御赐的披风,眼含热泪面朝京城方向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陛下待臣…天高地厚之恩,臣唯有忠心赤胆,已报陛下隆恩啊…呜呜呜…” 太监嘴脸抽抽,没说话,只是扶起王崇古。 “哦,内官一路辛苦,这点散碎银两您拿着路上买点御寒的衣物。”王崇擦干眼泪,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各一百两的银票,笑着道。 太监眼角一扫,眼带惊喜之色,一改刚才颇为倨傲的态度,笑眯眯的说道,“王大人,皇爷对您期望颇高,洛阳的那位最近可不太老实,您可要仔细点。” 王崇古心领神会,自然知道太监口中的洛阳那位是谁,那位和他老子一个德性,无恶不作。 “请内官回复陛下,王崇古必不负陛下期望。” “那咱家就回京复命了。王大人保重!” “我送公公!公公请。” 一直送到驿站门口,目送那太监骑马走远,王崇古才返回屋内。 “二子,去把德彪他们找回来,吃过晚饭都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咱们启程去洛阳。”王崇古身披朱祁镇赏赐的精美披风,一脸的的神气活现。 入夜,王崇古坐在书桌前,慢慢的抚摸着皇帝赏赐的披风,细腻的布料内衬上绣着一只腾云驾雾的仙鹤,王崇古暗自抽了一口冷气,难道皇帝这是对自己期望更高?仙鹤,那是只有一品大员才能绣纹在常服补子上的,皇帝居然让人纹绣在了披风的内衬里?这是一种强烈的暗示信号啊,难道陛下已经把自己内定为一品大臣了? 想到这,王崇古血压直飚天灵盖,小心脏狂跳,妈呀,老子要升官了,要升官了… 一个晚上,王崇古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周围不是同僚们恭维的吉祥话,就是看见昔日得主子余子俊跪在他脚下痛哭流涕,求他高抬贵手,而自己则是像看一条哈巴狗一样看着余子俊,突然面前一道金黄色的光芒,他看到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金龙朝着他飞来,就在金龙即将把它吞下的时候,有感觉有人在摇晃。 王崇古努力睁开眼睛,发现管家正在使劲晃着自己,“醒了醒了醒了,老爷,您可总算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王崇古艰难的起身问道。 “老爷,您一个晚上不是在笑就是在哭,还净说些胡话,可把我们吓坏了。” “什么时辰了?”王崇古打了个激灵问道。 “老爷,已经辰时三刻了。” “快,伺候老爷我梳洗穿衣,让他们准备好车马,不要马车,一人双马,咱们即刻出发。”王崇古一脸着急道。 擦了擦脸,有用柳枝蘸着细盐刷了牙,王崇古精神百倍的披上皇帝那大红披风,一路风驰电掣般直奔河南府洛阳而去。 两日后,灰头土脸的王崇古一行来到了河南府洛阳郊外。 “老爷,要下大雪了,咱们赶紧进城吧。”一旁的管家说道。 “不急,那有个茶棚,咱们喝点热茶暖暖身子。”王崇古抹了抹脸上的雪花说道。 一行七八人牵着马来到了茶棚,茶棚老板热情的招待他们坐下,道,“几位客官,喝点啥?” “红枣姜汤茶,一人先来一碗驱驱寒。每碗多加一勺红糖,一并给你算钱。”管家说道。 “客官,热水俺这有的是。您说的红枣姜汤没有。”茶棚老板为难的说道。 “那就热水加红糖。”管家又道。 “客官,俺刚才说嘞,热水有的是,红枣和姜汤没有,更别说红糖嘞,那都是大户人家小姐太太才能喝的东西。”老板憨厚的笑了笑道。 “要啥没啥,你开的什么茶棚?”管家瞪了一眼老板,骂道。 “客官,俺这平时都是那些进城干活的力巴、行商过路歇脚的地方,比不了城里的茶楼。” “行了二子,喝点热水,咱们就进城。”王崇古发话道。 第92章 出宫 王崇古的事朱祁镇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他也没希望这货能在河南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之所以给他送件披风,那不过是稳住他的手段而已。对这样一个只知钻营贪财的小人,有利用价值时,那就给些小恩小惠加以利用,没用了,必须及时清除。 朱祁镇想动各地的藩王,但又不能自己做恶人,只能找一个代言人出来,让他去得罪那些无法无天的藩王,处理的好自然无话可说,若惹出了乱子,朱祁镇这个幕后推手在站出来,化身正义的使者,杀了他不仅可以平息众人的怒火,还可以顺势将闹的最厉害的几个藩王一并收拾了,两全其美! 春节临近,京城内外都是喜气洋洋的。皇城内,侯宝正指挥着太监宫女们洒扫庭除、挂灯笼,所有宫人全都穿上了喜庆的衣服,朱祁镇这几天也很忙。 这天,风雪终于停了,朱祁镇正在仁寿宫内写春联。一旁的太皇太后张氏笑眯眯的看着孙儿认真的写着春联,不住的点头。 侯宝进进出出忙的满头大汗。“太皇太后,皇爷,其它偏殿都已经贴好了,就差正殿了。” “不忙,朕这就写!” 侯宝赶紧铺开写春联的红色大纸,狼毫大笔蘸满金色的墨汁,朱祁镇歪着头想了想,落下了笔,“喜享遐龄寿比南山松不老,欣逢盛世福如东海水长流;横批:万寿无疆。” 老太太看着孙子一挥而就的春联,喜笑颜开道,“恩,孙儿的字越来越有王佑军的神韵了。这春联写的也好,好。” “皇祖母,孙儿献丑了。哈哈。”朱祁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说话间,侯宝已经拿着春联出去了,吩咐宫人用上好的桃木板刻好,描金。 “镇儿啊,这一年长进不少,这马愉高谷教的不错,他们也辛苦了。” 听话听音,朱祁镇马上说道,“不如祖母您赏他们点什么?” “你们是君臣,但也有师生之情,你自己做主吧。”张氏笑了笑道。 朱祁镇又走到条案前,提起笔写道,“上联:善管善教为育新人倾热血;下联:重才重德常怀大志绘宏图。” 第二份,朱祁镇沉思有倾后这道,“四海蒙庥,用作霖雨;三天纳诲,坐我春风。”这幅对联是清代某贝勒在老师朱嶟70大寿所送的寿联。朱嶟是云南通海人,是嘉庆二十四年的进士,后任户部、礼部、工部、吏部尚书,官至内阁大学士,官凭人品都很不错。 “来人,将这两幅对联的上联送给两位学士。”朱祁镇道。 “镇儿,你又搞什么?”老太太问道。 “嘿嘿,祖母,他们平时不都自诩学富五车嘛,都是他们给孙儿留课业,这次孙儿也给他们留份课业。”朱祁镇道。 学生天天受老师的摧残,朱祁镇也想难为难为老师。 “就你鬼主意多。那哪一份是给马愉和高谷的?” “第一份给马愉,第二份给高谷吧。侯宝,命人送到两位学士府上。还有,从朕的内库中支取米面油盐肉酒各五十斤送给两位学士。” 侯宝领命吩咐去了。 “祖母,您多久没出宫了?”朱祁镇喝着蜜浆,吃着点心问道。 “记不清了,有年头了。”,“臭小子,你问这干什么?是不是又想跑出宫外溜达去?”老太太看穿了朱祁镇的心思,笑道。 “嘿嘿,祖母,要不您陪孙儿一起出宫玩玩呗,孙儿听说宫外面可热闹了,还有大集市呢。孙儿想去嘛,祖母…”朱祁镇晃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 老太太被朱祁镇一阵撒娇弄的头晕,想了想道,“叫上你母后,还有祁钰,咱们一起出宫。” “祖母万岁…”朱祁镇一阵欢呼,可口的蜜浆也不喝了,爱吃的桂花糕也扔了,赶紧吩咐侯宝去准备。 不一会,皇太后孙氏一身便装素衣就来到了仁寿宫,吴氏带着朱祁钰一样的普通棉衣也来了。 众人先是给老太太行了礼,接着吴氏和朱祁钰给朱祁镇这个皇帝又行了礼。 “臣弟叩见皇兄陛下!”朱祁钰行礼道。 朱祁镇看着这个比自己小9个月的弟弟,朱祁镇一脸淡然,现在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原来那个顽劣不堪的战神。朱祁钰对他来说,就是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现在毫无威胁可言。 朱祁钰见皇帝直勾勾的看着他,有些怯懦的看了看一旁的母亲吴氏,转头低声道,“皇兄,我最近在跟着学士们读书练大字。母亲常叮嘱臣弟说,皇兄每天都很忙,让我不要总去找你玩。” “哪有那么忙,咱们是亲兄弟,应该经常走动走动才是,莫要因为那些大规矩,就疏远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你们两兄弟是该经常亲近亲近,莫让外人说咱们皇家的闲话。”一旁的老太太宠溺的看着两个孙子,笑呵呵的说道。 孙氏赶紧拉着吴太妃的手道,“是啊妹妹,咱们姐妹俩也该常常走动走动。” 吴太妃有些愣神,心里确是有些尴尬,“我倒是愿意和你多走动,可你以前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母子,谁敢啊。” “走吧,今天啊,你们都沾了皇帝的光。哈哈。”老太太说着,拉着朱祁镇和朱祁钰走向了宫门外的马车。 而孙氏自己则是不管吴氏径直走向了另一辆,吴氏稍稍落后,也上了最后一辆马车,在便装锦衣卫的簇拥下,悄悄出了午门,来到了长安街上。 一出紫禁城,扑面而来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朱祁钰显然要比朱祁镇更加好奇,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二次出皇宫,第一次还是给自己老爹送葬。 老太太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看着一边一个探着脑袋往外看的孙子,笑的合不拢嘴。 两个少年此时关系拉近了不少,时不时指着外面的新鲜事互相大声聊着。 “看,有杂耍。”,“祖母,我想看。”朱祁钰被一阵敲锣声吸引,半个身子都伸出车窗外。 朱祁镇则是化身贴心大哥,叫停了马车,拉着朱祁钰就下了马车,老太太则是在马车上一挥手,十几个侍卫便悄悄围了上去。 两个富家公子在侍卫们的护卫下,挤到了最前面,朱祁镇一看乐了,这不就是几个月前自己赏过的那一家嘛,此时他们的队伍似乎又壮大了,节目也增加了,不光有皮影戏,还有耍猴的,顶大缸的,耍九节鞭的,耍到精彩处,众人纷纷叫好。 朱祁镇大叫一声,“赏!”,一旁的侯宝赶紧掏出一把铜钱扔到场中。 “皇…大哥,我也想赏他们。”一旁的朱祁钰一脸羡慕的看着阔气的哥哥道。 “你带钱了吗?”朱祁镇想逗逗他道。 朱祁钰转头看了看一旁跟着他的小太监,小太监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摸遍了全身,只摸出五个大子,朱祁钰气鼓鼓的踢了他一脚,骂了句“废物。” 朱祁镇暗暗偷笑,对着侯宝努努嘴,侯宝会意,递给朱祁钰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朱祁钰这才喜笑颜开,又瞪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尴尬的低着头,心里暗道,“我一个月的例钱也才几十个大子,这五个大子还是留着准备买酒喝的呢。哪够您赏人的啊。” 朱祁镇掏出一把金瓜子,犹豫了一下,又塞回去几颗,将手中的两个金瓜子扔到了场中,顿时,场中那男孩子大声喊到,“这位贵公子赏金瓜子两颗!” 而朱祁钰则是满脸兴奋,被这么多人投来羡慕的目光,还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朱祁镇乐呵呵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弟装逼,又转头和侯宝低语几声,侯宝便挤出了人群,带着几个侍卫走了。 两个少年也不坐马车了,在侍卫们的簇拥下,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两人一人个糖人,还互相比着谁的好看,谁的甜。 车上的老太太一直乐呵呵的看着,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而孙氏则是紧张的盯着自己的儿子,从心底讲,她对朱祁钰一直没有放松过警惕,虽然朱祁镇是嫡子,可谁让丈夫就俩儿子呢,万一自己儿子有个…那皇位不就是朱祁钰的了。 脑袋里胡思乱想的孙氏和最后一辆马车上的吴氏形成了鲜明对比,吴氏对于自己的儿子虽然课业方面管教的严,但其他方面则是放养式的,她也没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当皇帝,只希望儿子15岁以后能顺顺利利的外出就番,做一个富贵王爷。 兄弟俩左看右买,不一会,跟着的侍卫们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大兜子。玩的吃的一大堆,把侍卫们累的不轻。 朱祁镇一路走来,发现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付钱,而一到掏钱的时候朱祁钰就躲在后面不吱声,敢情这小子吃大户来了。 朱祁镇感觉自己有点吃亏了,有几次自己故意拖拉着不付钱,没想到这小子东西不要了,而当自己付了钱后,这货不知从哪冒出来拿了东西就走,气的朱祁镇跳脚就要骂,想想后面马车上的三个女人,还是无奈的把钱付了。 逛了一个多时辰,三辆那车上都放了不少两人买的东西,朱祁镇甚至给孙氏买了糖果和一个凤凰灯笼。 给老太太则是买了些软糯的年糕,老太太非常高兴,尝着软糯香甜的糯米年糕,心里别提多美了。 第92章 龙凤呈祥 一行人沿着大街慢慢向前行进,两个皇家少年竟然和十几个百姓家的孩子玩成一片。 几个孩子手中的爆竹烟花瞬间吸引了兄弟俩的兴趣,咋咋呼呼的叫嚷着要亲自放一个,一旁的侯宝则是紧张的不行,不时的劝着两位小爷不要弄险。 朱祁钰直接给了侯宝一个窝心脚,骂道,“胖子,我大哥都没阻拦,你敢扰了我的兴致?” 侯宝又可怜兮兮的看看朱祁镇,朱祁镇好不到哪去,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顿时侯宝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马车上的孙氏一脸紧张的看着手拿爆竹的儿子,吩咐一旁的贴身侍女赶紧过去拦着,可哪能拦的住,朱祁镇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拿着半截点燃松香,小心的想点燃引线,由于太紧张,一连试了几次都没点着,惹来一圈孩子们的嘲笑,朱祁镇脸上挂不住,心一横,“砰…”刚把手缩回去,爆竹就炸了,把另一只耳朵震的嗡嗡作响。 一旁的朱祁钰拍着手大声叫好,也要试试。朱祁镇揉揉耳朵,把松香递给他,这小子倒是胆大,一次就成功了,而且贼溜的窜到了一个侍卫身后,还探出半个脑袋看着, 又是一声炸响,孩子们一阵欢呼。 马车上的老太太看着孙子们玩的危险,赶紧吩咐苏麽麽把他们提溜过来,兄弟俩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嘴里还一个劲的嘟囔着自己还没玩够。 老太太一人给了一巴掌,又瞪了一眼马车外的侯宝和徐恭,两人直接打了个哆嗦。 又向前行进了一会,人太多马车走不动了,侯宝这时过来道,“小爷,到了。” “你又让他们搞什么名堂了?”老太太问道。 “祖母,往常都是钟鼓司排唱的一些歌功颂德的样子戏,听着实在没什么新意,这次孙儿跟您请个恩旨,咱们也来一次与民同乐,看看百姓们都喜欢听什么戏,怎么样?”朱祁镇笑着说道。 老太太一辈子都是心系百姓,这个理由没法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一行马车进了戏院的大院里,早就有锦衣卫的人提前进了戏院摸排,不一会徐恭出来禀报说几个包间已经检查好了,请几位主子进去。 众人在锦衣卫的簇拥下,进了包间落座,包间外徐恭和侯宝一个忙着安排布置警戒,一个检查主子们入口的茶水点心。 一切准备查验妥当后,这才将茶水和点心送了进去。 老太太和朱祁镇一个包间,而孙氏和吴氏朱祁钰一个包间,但是朱祁钰一直叫嚷着要去找大哥玩,一旁的吴氏尴尬的看着孙氏,孙氏开口道,“妹妹,就让祁钰去吧,让他们兄弟俩玩去,”顿了顿,又吩咐身后的宫人道,“别让他们吵吵嚷嚷的,陪着太皇太后安安静静的听戏。” 宫人这才领着朱祁钰到了老太太的包间。 此时,正好台上报戏的上来,一拱手道,“各位老少爷们,过年了,今天咱们春喜班特意编排了一出《龙凤呈祥》,希望老少爷们喜欢。”(这出戏是后世梅兰芳、马连良大师一起创作改编的,作者借用一下烘托一下氛围。不要喷哦。) “这名字听着就吉祥,有新意。”老太太捏着瓜子道。 “祖母您喜欢就好!”朱祁镇笑着说道。 “你的主意吧。” “您老忙了一年了,听听曲,放松放松。”。朱祁镇不好意思的摸着头道。 一声锣响,戏曲开始。 这部戏剧的故事主要讲的是三国时皇叔刘备在赤壁之战后借荆州不还,引发了东吴孙权、周瑜集团的不满,他们决定以孙权的妹妹孙尚香为诱饵,使出美人计诱导刘备进入东吴将其扣为人质。 但是计谋被诸葛亮识破,主导了甘露寺相亲的好戏,刘备与孙尚香喜结连理,此后,两人又在诸葛亮的接应下顺利离开东吴,留下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笑谈。 这出戏颇有一种爽文的既视感,喜欢京剧的年轻人相信不会失望。 当唱到甘露寺相亲一段时,台下一片叫好,有几个肚大腰圆脖子粗的有钱人居然把银子铜钱不断的往台上扔,砸的台上的孙尚香和刘备连连打躬作揖,老太太笑呵呵的看着楼下闹哄哄热闹的场面,一挥手,“赏!” 一旁的徐恭赶紧从苏嚒嚒手中接过一个荷包出了门,徐恭掂了掂,“嚯,出手也太大方了,足足十几条小金鱼。” 徐恭走到台下对着一个戏院的小厮低语几句,小厮立马喜笑颜开,咧着大嘴高声道,“谢天字包间朱家老太太赏金五十两。” 这一下场下更加沸腾了,台上的戏被迫中断,春喜班班主带着众人齐齐来到台上对着楼上的天字包间连连拱手道谢。 台下几个财大气粗的员外富商一见自己的风头被一老太太盖过,脸上有些挂不住,立刻解下荷包宝石戒指就往台上扔,有一个富商因为手指太胖,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把戒指拔出来,急的脸红脖子粗的。 朱祁镇看的大笑连连,而朱祁钰也不甘落后,把原先侯宝给的一包金瓜子也大方的交给小太监,小太监会意,也跑下楼,对着小厮咬耳朵。小厮又是一声,“谢楼上朱家二公子金瓜子一袋。” 众人纷纷侧目朝楼上看去,都在想这哪来的富贵人家,撒钱跟泼水一样。台下几个富商刚想把自己的金豆子扔过去,就觉得胳膊被一股大力按住,手里的金豆子也被一把夺了过去。 刚想大骂,就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自己,用不善的眼神等着他,腰间还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带着家伙事的。 侍卫们心里暗道,“特娘的,两位爷装逼的时候你们敢出来抢风头,找死呢。” 几人讪讪一笑,赶紧猫腰坐下喝茶嗑瓜子去了。 孙氏听老太太都赏了,无奈自己吩咐宫女将随身带着的一个玉镯也送了过去,吴氏一看,太皇太后,皇太后都赏了,自己若不赏那就说不过去了,于是狠狠心,把头上的一个金钗拔下来,也让人送了过去。 一阵争风吃醋的斗富后,戏曲继续,老太太半眯着眼,嘴里跟着戏子的节奏哼着曲,还时不时的比划几下手势,一旁的朱祁镇乐呵呵的傻笑。 “备漂泊半生四海为家,今日得配郡主,真乃三生有幸。”一曲终了,朱祁钰坐在马车上还在意犹未尽的回味着刘备相亲的台词,一旁的老太太则是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臭小子,你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的事了?” 吃瘪的朱祁钰嘿嘿一笑,捅了捅身边的朱祁镇,朱祁镇笑着说道,“皇祖母,二弟这是着急想让您抱重孙呢。哈哈。” 老太太被一句抱重孙逗的连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一行人一路欢声笑语,马车不知不觉驶进了皇宫。 第93章 也让你们着急 刚换完衣服,侯宝进来禀报说马愉高谷两位大学士递牌子要进宫觐见。 “什么事这么着急?”朱祁镇喝了口茶道。 “奴婢没问,不过看着两位学士满头大汗的,许是有急事。” “大过年的,也不让朕消停。叫吧。”朱祁镇抱怨一声。 不一会,马愉高谷就进了乾清宫,可是没看到皇帝。 “两位爱卿,朕在书房,进来吧。”书房传来皇帝的声音。 进了书房,朱祁镇正假模假式的拿着本书看着,他时领教了两人的教学威力,闲着吧说你荒废学业,练武吧说你崇武贬文,于是朱祁镇干脆学会了做样子。 “大过年的,两位学士有什么急事,非要急着进宫见朕?” “臣等是进宫谢恩的。”俩人齐齐说道。 “谢恩?谢什么恩?”,朱祁镇纳闷道。 “谢陛下赐臣等酒肉米面之恩。” “哦,这事啊,过了年递个奏章就行,没必要亲自来,快回去过年吧。” “额…”两人互相看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有事?”朱祁镇笑着问道。 “陛下,宫人下午送来一副春联,说是陛下亲笔书写。”马愉说道。 “是朕在仁寿宫写就的,太皇太后念及你们二人教学有功,朕也感同身受,所以就写了两幅春联赏给你们。” “可是…下联,臣等愚钝,我与高大人都没想出合适的。”马愉老脸有些微红,尴尬的说道。 也是,这俩人都是正经的读书人,春联这种小伎对于他们这种传统的读书人是不屑于触碰的。 “让你俩平时嘚瑟,你们也有做难的时候,该!”朱祁镇一阵暗爽,“就是不告诉你们,急死你们。” “两位学士一位状元,一位庶吉士,都是学贯古今,学富五车的,怎么一个对联还把你们难住了?” 俩人一阵无语,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帝师,今天竟然被皇帝的一副对联给难住了,这要是传出去,还有脸见人吗? “想不出就慢慢想,先挂着,回去吧。”看着两人尴尬的表情,朱祁镇心中大爽。 “该,让你们平时我逼我写策论,错一个字你们都要唠叨半天,这回也让你们着着急。” 两人一看,皇帝居然下了逐客令,心中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躬身告退了。 出宫后,两人都没说话,心里都想着春联的事,这春联只挂一半,另一半空着,让同僚们知道了自己对不出那还不得笑掉大牙? 二人拱拱手作别后,急急回家想下联去了。 学生难倒老师,这让朱祁镇高兴了好久。 大年初一早上,身穿黑色十二章龙袍的朱祁镇先是去老太太那里拜年,恰巧碰到了前来拜年的朱祁钰母子。 老太太摸了摸两个孙子的头,从托盘里摸出一个红纸包,一人给了一个。 打开纸包,里面是两枚金光闪闪的彩币,这是工部铸造司特意铸造的,一个彩币足有五两重,正面刻有二龙戏珠的图案,背面则是祥云。 俩兄弟拿着彩币互相比着,这时,又有宫人来报,说皇太后及几位太妃还有几位公主来拜年了。 老太太坐在上首,看着大殿内呼啦啦进来十几个人,纷纷跪下磕头,说着祝福的话,笑的合不拢嘴,一一给了红包。 “顺德,过了年六月初八你就该出嫁了,祖母让尚衣监已经把嫁衣准备好了,你可满意?”老太太笑着问道。 “皇祖母,我…”顺德公主害羞的拧着衣角。 “瞧瞧,都快嫁人了,还这么扭捏。”老太太道。 一说不要紧,顺德公主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众人都是笑着看着顺德公主,纷纷附和道。 孙氏则是一脸的不高兴,胡氏被自己化了人丹,可她的两个女儿却还在,平时有老太太护着,这俩“孽种”也算老实,自己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高兴也不敢表露出来,可这顺德公主的婚事还是自己儿子给撮合的,孙氏一想起来就生气。 老太太何其精明的一个人,她知道孙氏恨这俩丫头,又看孙氏脸色不对,于是也没当着众人的面继续说下去。 而是对着孙氏一招手,孙氏赶紧走上前,老太太一抬手,孙氏赶忙扶住她的胳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老太太的寝殿内。 “坐吧。”老太太说道。 “儿媳不敢。” “坐吧,今儿过年,咱们娘俩说说话。” 老太太坐定后,看了看孙氏,叹了口气道,“胡氏的事吾也听说了,这也怨不得谁。瞻基和你自小青梅竹马,感情颇深,按理说当初应该立你为太孙妃的。” “母亲…” “你先别说话,有些话,这么多年了,吾憋在心里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老太太打断孙氏道。 “当初吾的母亲彭成伯夫人经常说你知书达理,聪明贤惠,太宗皇帝和仁宗皇帝这才答应让你进宫。吾调教你多年,你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瞻基也很喜欢你。” “但是为何没有立你为太孙妃而是立了胡氏,你可知原因?”老太太一脸伤感的问道。 孙氏摇了摇头道,“儿媳不知。” “当真不知?”老太太突然加重语气严肃的问道。 “母亲,儿媳也曾想过,可…儿媳真不知啊?”孙氏有些忐忑道。 老太太直起身,盯着孙氏,没有说话。 良久,才叹息一声道,“当年太宗皇帝曾对仁宗皇帝说过,娶妻娶贤,一个女人再漂亮,再聪明,可没有贤德,那就是男人的噩梦,尤其是嫁入皇家的女人,德是首位。本来太宗皇帝不愿你嫁进太子府的!可瞻基那晚听说后,跪在屋外求了太宗皇帝一晚上,太宗皇帝这才答应。” 孙氏听到这,如遭雷击,这些事她的丈夫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也没人暗示过自己,她一直以为自己自己能嫁进皇家,是因为自己才貌出众。 “不想让你嫁进来,是因为你的心思太多了,你啊,一点都不随你父亲,老实本分。”老太太的道出了真正的原因。 “母后,我…”孙氏被老太太点破心思,急着要辩解。老太太一抬手,打断了她。 “这些年,你私下里有些小动作,小心思,吾都装作没看见没听见,瞻基宠你,疼你,吾也就没多说什么,做母亲的不想让儿子为难。自你诞下镇儿,瞻基对你更是宠上了天,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背地里撺掇瞻基废后!”老太太提高声音道。 “母后,儿媳没有…”孙氏想辩解,可发现心里的那些话实在太过苍白无力。 “看来瞻基临终前和吾商量过,让你殉葬,是吾劝他,说镇儿太小,离不开母亲,这才把你的名字从殉葬的名单上去除。” 孙氏听到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丈夫那么爱他,怎么这么狠心让她陪葬? “瞻基虽然宠你,可他不糊涂啊!”老太太叹息一声道。 “如今你的儿子做了皇帝,你也应该满足了,那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张氏走到门口,看了看殿外玩闹成一片的孩子们道。 “儿媳知道了。”孙氏擦了擦眼泪,起身走到老太太身后。 这时,老太太突然转身,死死盯住孙氏,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胡氏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死的,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孙氏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噗通一下跪下了。 老太太弯下腰,把她扶了起来,“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后怎么做不用吾在多说什么,去吧。” 孙氏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殿外,温暖的阳光洒在院里,可她觉得自己浑身冰冷。 她回头看了看殿内的众人,带人走向了奉先殿。 第94章 去大同 当整个大明还沉浸在祥和的春节氛围中时,北地蒙古草原,依然冰天雪地,大雪纷飞,连续的极寒天气,让草原上的牛羊牲畜冻死无数。 “父王,今年的冬天太冷,白毛雪下起来没完没了,咱们子民的牛羊冻死无数,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顺宁王脱欢的大帐内,他的儿子也先紧了紧身上的熊皮袄说道。 “是啊,大王,我的部族已经冻死了一千多只牛羊了,去明廷采购物资的人怎么还不回来,很多牧民家里都已经没有盐和茶叶了。” “是啊,我的部族已经冻死人了。” … 大帐内,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顺宁王脱欢端起金杯喝了一大口马奶酒,重重将酒杯顿在了桌上。 “也先,你的那个巴特尔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脱欢喘着粗气问道。 “父王,和南边约定的时间已经迟了一个多月了。我已经派了两拨人去接应了,可他们就像消失了一样,一次消息都没有传回来。”也先看了看其他几个部族首领,没好气的说道。 “再派人,多带些金银牛羊,明人贪婪,只要给足了钱,他们什么都愿意帮咱们干,一定要把盐铁茶买回来。”脱欢说道。 “父王,咱们的金银也不是白毛雪送来的,那脱脱不花,整天就知道喝酒吃肉玩女人,您不知道,他又要让我给他采购一批大明歌姬和金银器…” “给他。”脱欢说道。 “可…”也先想争辩几句,却见自己的父王顺宁王脱欢在两个艳丽奴女的搀扶下,走进了后帐。随后,后帐里传来了女人的嬉笑声。 大帐里的人一阵大笑,纷纷退出大帐,也先愣怔的看了看后帐,苦笑的摇摇头,戴上帽子,走进了漫天风雪中。 回到自己帐篷内,也先盘腿坐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看着眼前的冒着热气的奶茶出神。 这时,自己的弟弟伯颜进来了。 “大哥。”伯颜看着出神的也先,轻轻唤了一声。 也先回过神来,看是自己得弟弟,笑着给他倒了杯奶茶递过去,又将一盘切好的烤羊腿也推了过去。 “你从母亲那边来?”也先问道。 “是,母亲的病还是不见好,老巫医说草原上没有治疗母亲病的药。”伯颜叹息一声。 他俩的母亲是苏州人,后随夫一起戍守边关,有一次他们的老爹脱欢在边关把她给抢了回来,看这女子颇有姿色,于是就强娶了人家,生下了也先和伯颜,从此颇受脱欢的宠爱。 据传也先俘虏明英宗后,想要杀了他,是也先的母亲求情道:“我曾经是大明的百姓,现如今你名义上仍然是大明的臣子,臣无杀君之礼。”并且跪下痛哭流涕,也先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又见大明又有了新皇帝,再留着这个废物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于是便好吃好喝的伺候一年时间就给送了回去。 可见这个女人还是非常明事理的。 “大哥,你得想想办法,那巴特尔到现在都没回来,是不是已经…”伯颜面带忧色道。 也先点点头,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然后道,“我亲自去一趟大同。” 伯颜大惊,“大哥,不行,太危险了。如今父王年老,母亲身体又不好,你不能去。”说着看了看帐外,又道,“现在那几个弟弟手里可都握着不少勇士,一旦出了意外,你又不在,那王位…” 也先看了看这个颇有汉人面孔的弟弟,有些感动,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我手里还有三万父王最精锐的勇士,他们不足为惧。母亲曾经教过我们汉人的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他们折腾去,咱们静观其变。你留在王帐,只要控制住手下的三万勇士,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放心。” “可…”伯颜还想在劝,却被也先打断,“伯颜,我的好弟弟,记住,没有母亲,就没有我们,就像雏鹰离不开母鹰一样。” “明日风雪一停,我就带人去大同。” 见哥哥打定主意,伯颜只好同意。兄弟俩又在帐中秘议了一番,这才散去。 第二日清晨,草原上滴水成冰。也先带着十几个贴身侍卫急急向大同而去。 他去大同,为了买药,但最主要的是想实地探查一番。巴特尔是他的卫队长,为人精明能干,胆大细心,又不是第一次去接应物资,从来没有失手,就算遇到暴风雪,也不能这么久连一次消息也没传回来,自己派出去接应的人也没了消息,实在太诡异了。 按理说,大同那边不应该出问题的,可偏偏就出了事。若是大同这条生命线断了,那瓦剌不用鞑靼兀良哈等部族的来攻打,自己本族内部就会分崩离析。 一路上,也先都在想着对策,一行人顶风冒雪,虽然都穿着厚厚的羊皮大袄,可还是被冻的跟个鹌鹑似的。 直到五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榆林,在榆林镇也先花了一天时间,终于联络上了自己的暗桩,一个姓范的汉族商人。 通过这范姓商人,他得知大明小皇帝派了一个叫于谦的钦差大臣到了大同,在大同抓了不少人,还把代王给一锅端了。 听到这些消息,也先心中暗道遭了。自己辛辛苦苦花费巨资经营的大同这条物资中转站估计悬了。 “这是这次需要的清单,你看一下。” 范商人拿过清单,面露难色道,“这布匹和茶叶还好说,盐和铁没法筹措。您不知道,那明兴皇帝在南直隶搞了一个什么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听说杀了好几千人呢,和我们有关系的那些江南商人,基本上都被杀了,一时半会恐怕找不到合适的货主。您也知道,这甘肃陕西这边几个关口的守将咱们试探了几年,油盐不进呐。” “能搞到多少算多少,钱不是问题。”说着,一挥手,一个侍卫将一个皮囊子扔到了桌上,撒出金灿灿的金沙。 范姓商人面露喜色,眼冒绿光,但随即又有些惋惜的说道,“金子是好东西,可真的搞不到。” “这边的几个盐矿都是官营的,又有边军把守,而且都是军供,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也先轻蔑的一笑,身旁的侍卫又扔过来一个皮囊子,里面同样是金灿灿的金沙,范姓商人这才砸吧着牙花子,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应承下来,并保证一个月后来取货。 “不行,半个月,最迟半个月。”也先面露凶色道。 “这…” “既然收了雇主的钱,就得为雇主把事办成了,不然这金子…”说着,也先就要把皮囊子往回拿,范姓商人赶紧换了副热情的嘴脸道,“一定,一定。” 也先冷哼一声,起身就要走。 “您这是回去?” “去大同。” “哎呦,可不能去,我刚才说了,现在大同那边危险,那钦差还没走呢。” “草原上的雄鹰,从来不知危险是何物。”也先冷笑道。他实在是腻烦这些贪财的汉人,可又没办法,打造兵器马掌铁锅都需要汉人的精铁,子民们更是缺不了汉人的盐巴和茶叶。 第95章 范姓商人 “记住,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好了之后,送到关外西山坳的山洞里。我会派人来取。”也先扔下一句话,走出院外。 见他们走远,范姓商人吐出一口老痰,“妈的,你们想找死,我才不拦着,最好你们都死在大同算求。老子也不用费劲巴拉的给你们供货了。” “啧啧啧,还别说,这臭鞑子的金沙成色就是足。”说着,拿起一粒放在牙上一咬,又喜滋滋的将两袋金沙装好,放进了柜子的暗格里。 “王子,那商人分明就是讹诈我们!”一个侍卫低声抱怨道。 “住嘴,咱们是在汉人的地盘上,不要叫我王子,叫掌柜的。”也先训斥道。 “小的错了,掌…柜的。”那侍卫有些大舌头,汉人的称呼实在不好发音。 “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族人能安全过冬,钱算什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都吐出来的。”也先目露凶光道。 “阿瓦,你带几个人,去找几个汉人郎中,把这上面的药买齐了,多买些,买完后直接回去,要快!”也先又吩咐道。 “那您呢?” “我带他们几个去大同看看。”,也先驻足看了看榆林镇的城门口,又道,“告诉伯颜,让他派人半个月后到西山坳的山洞里取货。路上注意安全。” “可那汉人说大同那边…” 话没说完,一队巡逻的明军路过,一行人赶紧噤声,走到一个摊子面前,假装买东西。 “你们,干什么的?”巡逻的带队明军百户按着刀把子,眼神不善的走了过来。 也先的几个侍卫刚想伸手摸怀中的短刀,就被也先眼神制止住了。 “这位军爷,我们是草原上的行商,过来卖羊皮子的,这不恰巧遇到白毛雪,道路实在难行,就被困在这榆林了。”也先一口标准的汉话道。 说着,掏出一块十两重的银子,就要塞过去。 “一边去,我问你,这几天羊皮子多少钱一张?”百户看他们眼生,警惕的问道。 “哦,上好的羔羊…”还没说完,那百户打断他指着他身边那个叫阿瓦的侍卫问道,“你说。” 阿瓦一愣,我哪知道羊皮子多少钱,我特娘的就知道睡你们一个汉人妓女要三头羊。 这阿瓦也不笨,反应过来后,连比划带叽里咕噜哇啦的一阵乱叫,也先忙解释道,“军爷,他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哑巴?”说完,不由分说的走上前一双铁手就捏住了阿瓦的下巴,一用力,阿瓦的下巴就脱臼掉了下来,阿瓦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负,手立刻伸进了怀中。 “大人小心,”一旁的士兵喊道。 “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不然老子今天让你人头落地。”这队明军迅速抽出腰刀,成扇形将也先一行人围了起来。 “误会,误会,军爷,都是误会。”说着,他把手伸进阿瓦的怀里,掏出了一小袋金沙。 “军爷,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这是一袋金沙,您和兄弟们拿着买些茶叶喝。”也先恭敬的说道。 那百户接过金沙,掂了掂,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走吧走吧。” “哎,哎,这就走,这就走,军爷!”也先点头哈腰的带着一行人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消失了。 “百户大人,这些臭鞑子真有钱啊,一个跟班都带着金沙。”一个明军眼睛盯着袋子道。 那百户却低头思量起来,“一个小小的草原皮货商,出手这么大方,跟班都带这么多钱…”说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袋子,摸了摸袋子的质地,不是普通棉布缝制的,也不是羊皮缝制的。 打开袋子,里面确实是一小把金沙,突然,他发现内壁上锈了几个曲里拐弯的文字,他虽不识字,可看那几个用金丝线绣的字,就知道这种袋子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不好,快,追上那几个鞑子。海子,拿着袋子去禀报千户大人。”百户赶紧带人朝那巷子追去。 可哪里还能追到,连个鬼影都没有。 “大人,还追吗?”一个士兵问道。 “快去通知守城门的兄弟,拦住那几个鞑子。快!狗日的。”百户跳脚大骂道。 一个明军飞奔朝城门跑去。 与此同时,也先一行人也非常警惕,他们并没有着急出城,而是又转回了范姓商人的院子里。 那商人正喜滋滋的盘着帐呢,就听院中砰砰砰的声音,出了门一看,就看也先一行人又回来了。 “呦,几位,怎么又回来了?” “快,找个地方让我们藏起来。” “这话怎么说的,您几位不是要去大…” 说着一把明晃晃泛着寒光的匕首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废话少说,赶紧把我们藏起来,我们被抓住了,你也别想活,私通外族,你知道什么后果。”也先目露凶光道。 “别价啊,几位爷,有话好说,好说。” “快点!” “后院的柴房橱子旁,有个夹层,你们可以躲到那里面去。”商人指了指后院道。 “带路!”说着,拽着范商人就进了后院。 “拿着!”,一个小袋子就塞进了范商人的手里,又是一袋金沙。 “我懂,我懂,几位放心躲着,我这绝对安全。”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外一阵吆喝声,还有女人孩子的哭声,砸门声传来。 也先一行人赶紧闪进了夹层内,范商人把橱子重新放归原处,又洒了些草木灰在地上,这才赶紧跑到大门口,打开了大门。 “啪啪,特娘的,你他妈的让娘们盘废了,这么久才开门。”门口为首的一个士兵上来就给了他一顿耳光,骂道。 “军爷,军爷,怎么生这么大气,发生啥事了?”范商人被抽的两眼直冒星星。 “你个驴求日的,闪开,搜查鞑子细作!” 一群大兵不由分说的闯了进来,开始搜查。 院子不大,总共两进院八间房,一泡尿的功夫后,带队的明军什么也没搜到,气哼哼的拿过范商人递过来的一串铜钱走了。 第96章 行,还是不行! “几位,他们走了,出来吧。安全了。”范商人进了柴房,对着橱子说道。 也先探出头,看了看,这才从夹缝里挤了出来。 “几位,恐怕你们出不了城了,城里戒严了。只许进不许出。” “不行,我们必须出城,待在城里就是等死!”也先道。 “对不住各位,这个我实在没办法。”范商人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 “真的没办法?”也先拿出匕首,随意的在手里耍着刀花。 见也先又亮出了刀子,范商人腿肚子就抽抽,膝盖一软,差点摔倒,“我说几位爷,今儿你们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没办法啊。” “没办法,那就想办法!”也先拿着刀子,指了指他道。 “今儿天色已晚,不如先在我这住下,咱们想想办法再说?”范商人哆哆嗦嗦的说道。 也先看了看天空,天色确实暗了下来,点点头道,“烤两只羊,再来一坛酒,最好是马奶酒。” 范商人心疼的直抽嘴脸,一只羊三两银子啊。不行明天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送走这帮瘟神,这要是十天半个月走不了,那还不得把老子吃的吊蛋精光? “我这只有杏花村,没有马奶酒。”。“呸,特娘的谁特妈愿意喝那骚不拉叽的臭酒,也就你们了。”又在心里暗骂几句,范商人老老实实安排人烤羊去了。 “王子,现在该怎么办?王妃的病可等不起啊。该死的汉人若一直不开城门,那…”阿瓦问道。 烦躁的也先拔出匕首狠狠扎在桌子上,“今晚,你们出去探查一番。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也先万万也想不到,暴露身份的东西竟然是他亲手给的,若他知道,估计非得给自己两大耳刮子不可。 酒足饭饱后,范商人被也先留了下来。 “几位爷,刚才我派人出去打听了,据说连延绥镇总兵府都惊动了。你们到底怎么暴露的?” “狗汉人,是不是你告的密?”阿瓦握着刀子骂道。 范商人满脸黑线,“这特娘的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是我告的密?肯定不是人脑子。狗都比他聪明。” “这位爷,我要是告密你们还能在这吗?早就被抓到卫所去了。” “得了,几位爷,安心睡觉,明儿我在派人去打听。”范商人端起托盘,就要往外走。 “范先生,”也先站起身笑呵呵的走到他旁边,“听说你们这些人到什么时候都会给自己和家人留条后路,不知你有没有?” 范商人一哆嗦,这狗鞑子还懂这些? “这个…下午您不是看到了吗,我这里就一个夹层,这屁大点的榆林卫,拉泡屎的功夫都能从北到南逛一圈,我就是个商人,哪有那么多心眼。” “哈哈,可你不是个简单的商人,对吗?”也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 “您…什么意思?” “别害怕,我就是随便说说。去吧。” 范商人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快步出了门。 “你们几个,半夜后去盯着他,今晚,或许我们就可以逃出生天。”也先吩咐道。 众人吹灭蜡烛,不一会,房间内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当鸡叫两遍后,房间的窗户慢慢打开,几个鞑子跳出屋外,摸到了范商人的卧房窗户下。 “老爷,他们还要住多久?一个个凶神恶煞,长的歪瓜裂枣的,奴家都不敢出门了。”一脸娇媚女子趴在刚耕耘完的范商人身上娇滴滴的说道。 范商人喘了喘粗气,摸着女子光滑的后背说道,“男人的事,婆娘少插嘴。你以为老爷我愿意他们在这住?” 女子白了他一眼,又道, “老爷,你不会用咱家那密道送他们出城?” “哎呦,我的心肝啊,嘘…”范商人赶紧捂住了女子的樱桃小嘴,“你特妈嘴巴是老太太的棉裤裆啊,这要是让人听见,咱们都得死。” 女子没好气的挣脱起身道,“我不管,你要是不把他们送走,明晚你就别想上老娘的床。” “我特妈…哎…那密道是留给咱们保命用的,让他们知道了,以后咱们的命根子就握在人家手里了。万一让官府知道了,咱们都得死。”范商人大急道。 “哼,都得死?就你干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死罪。再说了,你若救了那些人,说不定日后人家还能念你的人情。” “屁!我告诉你,以后管好你的嘴,祸从口出,知道吗?”范商人怒道。 见自家老爷生气了,女子换了副嘴脸道,“哎呀爷,奴家跟你开玩笑呢,别生气了。”说着,玉手就顺着范商人的大肚皮往下摸。 “你个狐狸精,爷我早晚让你榨干了…心肝宝贝…” 屋外的几人不知何时又消失了,只留下屋内的一片春光和晃动的帷幔。 “王子,我们偷听到他家里有通往城外的密道。”阿瓦兴奋的说道。 “这些狗汉人,心眼比羊身上的羊毛还多。”也先骂了一句。 “睡觉,明天咱们出城!”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范商人亲自来送饭菜。 刚一进屋,门就被关上了,范商人暗道不好。 “范先生,可想出什么办法了?”也先漫不经心的问道。 “大人,我已经让人出去打听了,一会就有消息。” 见这货软硬不吃,就是不愿意动用密道送自己走,也先决定直接点破。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草原的汉子向来喜欢直来直去,范先生,借用一下你家的密道送我们出城如何?”也先端起一碗小米粥,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道。 “啊?”范商人大惊,“他们怎么知道的?” “你的事我们还知道很多,我也不想多跟你废话”说着,也先杀人一般的目光盯着范商人的眼睛又道,“行,还是不行?” 范商人的笑脸比哭还难看,“几位爷,我…” “行,还是不行?”也先又亮出了刀子,指了指他的下身道。 第97章 卖密道,立字据 看着在也先指尖上下翻飞的刀子, 范商人只觉裤裆里一阵凉风吹过,下意识的加紧了腿。 “几位爷,不是我不愿意给你用,这条密道年久失修,我怕…”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能出去,我自会有报答的。”也先收起刀子,拿起一块牛肉大口吃了起来。 “那…那好吧,我去准备准备。”说完转身就想走。 “范先生,留下一起吃吧。你们汉人的米粥我实在吃不惯。” “不了,不了,我吃过了,你们用,你们用。”说完,就蹲在墙角低着头不说话。 “她妈的,这帮臭鞑子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嘶…”他现在恨不得抽自己,“那女人不能留了,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万一以后这帮鞑子打过来,通过密道进了城,那老子全家都得让朝廷剐了。不行,等他们出了城,就堵上,对,堵上!” “范先生,走吧!”也先起身道。 “啊,吃好了?” “废话真多,在草原上,你这样的男人连个母马都找不到。”一旁的阿瓦骂道。 “是是是,您说的对…” 不一会,他就带着也先来到了后院的柴房里,挪开一口盛水的大缸,一块青石板露了出来。 “几位,搭把手?” 两个鞑子费力的搬开青石板,一个只能容一人进出的洞口就出现在眼前。 一个鞑子想往里跳,范商人直接拦住了他道,“等等,这密道密封许长了,里面有瘴气会死人的,要先通通风才能进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也先等的不耐烦了,“行了吗?” “几位,稍等。”说着拿出一个火折子,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扔进了洞里,洞口离地道里面大约有一丈深,探探头,看火苗还在着,于是笑着对也先说道,“好了,可以下了。” 也先却没动,而是笑着说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范先生,你不送送我们?” “我就不去了,我留在这给你们把风,把风…哎…”,“噗通”,阿瓦一推他,这货直接掉了下去。 不一会,十几个人都跳了下去,范商人被摔的鼻青脸肿,又不敢骂,只好硬着头皮在前面摸索着往前走。 洞里面倒是宽敞,看样子,应该是依着地下山穴开凿的。里面居然还建有石屋,看样子里面别有洞天。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众人七拐八绕的渐渐看见了亮光,范商人一脸谄媚的笑道,“几位,前面就是出口了,放心,这出口原先是座古墓,后来被盗了,你们自己推开上面的墓碑,就能出去了,我就送到这了。” “范先生,你们汉人果然聪明,这么精巧的设计也能想的出来。厉害。”也先难得恭维了一句。这一路,他借着火把光亮看了密道的布局,密道里中间的位置不仅能藏东西,就是藏个百八十人也没问题。这以后若率军攻打榆林,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轻松破城。 “岂敢岂敢!” “范先生,你这密道,卖给我如何?”也先笑着说道 “啊,卖?这怎么卖?”,听说过买粮买盐买女人孩子的,头一次听说买密道的。 “怎么,不舍得?” “啊,不是,您买这密道做什么?” “自然是方便你我做生意。” “这…”,范商人心里破口大骂,“老子就知道带你们出城你们没憋好屁,还方便做生意?就你们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懂?” “怎么样?” “那…您能出多少钱?” “不出钱。”也先玩味的说道。 “不行,不行…哪有这样做买卖的。”范商人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范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我实话跟你说吧,等我们的大军攻入陕西,我会请我们的大汗封你为陕西王,如何?” “封王?”范商人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不是,你们要攻打榆林?” “不行,绝对不行,我就是个商人,不干…” “行还是不行?”一把刀子瞬间抵住了他的后心。 “我…” “不急,范先生,我们可以慢慢商量。”说着,也先倒是不急着走了,坐在地上的石头上,看着他。 “等我们恢复大元,一统天下,我会记得你的功劳,一个陕西王,比些许金银更实惠吧,你是商人,最会权衡利弊,你觉得呢?” “我特妈信你给我封王,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呸!”暗骂一句,开口道,“不是我不想卖,而是这事吧,太那个了点。我毕竟是大明子民,这是通敌卖国的死罪啊。” “难道,你现在就不是通敌卖国?我若把这些年你卖给我们的物资清单交给你们的官府,你一样也得死,我可听说你们汉人最讨厌的就是汉奸,对吧。那宋朝的秦桧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你不能这样,我们是做生意。” 范商人现在恨死自己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是被人拿捏了把柄,刀子还抵在后背上呢,若他不答应,估计就得是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结果。死在这山洞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好吧,我答应。”范商人最后无奈的点点头,道。 “好!范先生果然是个人杰!也是我们瓦剌的好朋友。放心,你的功劳我不会忘记的。哈哈哈。”也先大笑道。 “范先生,你们汉人做生意都喜欢立字据,不如你也给我立个字据,日后事成,我也好拿给我们大汗为你筹功。” 范商人顿时气的想咬死也先,这小子太他妈的坏了,老子咒你生儿子没屁眼,娶老婆给你戴绿帽子,狗日的鞑子,太狠了。 无奈,最后还是写了字据给了也先。 “非常好,范先生大义!” “我日你先人的大义。”暗骂一声,看着他们出了洞口。 一阵阴风吹过,范商人打了个哆嗦,“这鬼地方!”骂了一句后,哆哆嗦嗦的往回走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若干年后,朱祁镇在扫灭了瓦剌后,他的那份字据竟然成了朱祁镇血洗陕甘商人的导火索,也间接的导致了大明版《汉奸录》的全国印发。 第98章 人多的地方 一路风餐露宿,吞风咽雪后,也先吸取了在榆林的教训,里里外外全部换成了大明服饰,甚至还找了个澡堂子洗了个澡,他们七八个人居然用了五六斤皂角去味。发型也换成了大明普通百姓的束发。 澡堂的伙计已经捏着鼻子冲出屋外换了好几次气,又把隔夜饭给吐了出来后,这才敢进澡堂子给浴桶换水。 那一桶桶飘着油花、黑乎乎的水被倒掉时,桶底的泥都是一股羊骚味。 也先又花了十几两银子置办了行头,还专门叫来裁缝铺的伙计,让他闻闻身上没有味后,这才付了钱,晃晃悠悠的坐着雇来的马车,进了大同城。 刚进城门,迎面走来了一个马队,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龙虎军的李大虎,而他的后面正是奉旨巡查边防的于谦,李大虎看着迎面而来的马车,也没多想,而是打马和他们错过了。 如果李大虎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朝思暮想都想弄死的人,那他非得后悔死不行,可天意弄人啊。 如果也先知道,若干年后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瓦剌的草原遍地插满大明的军旗,子民的尸体躺满了草原,而自己最终被围困在肯特山,最后受辱被逼自刎而死,所有的这些都是拜眼前的这个明国将领所赐,那他肯定会现在第一个拔刀杀了李大虎。 只可惜,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于谦在大同处理完代王的事后,决定收网,将一干吃里扒外,贪污受贿的将校和地方官以及地主富商全部抓获抄家砍了脑袋。一切处理妥当后,这才启程准备离开大同,前往宣府。 进了城,也先并没有着急去联络他们的暗线,而是住进了客栈之中,而且出手颇为阔绰,俨然一个富商做派,客栈老板更是把他们一行人当成了财神爷。 “王…掌柜的,刚才听客栈老板说,前些日子那个明国钦差在这里杀了不少和我们做生意的明国商人。” 也先喝了口茶,心里开始盘算开了,他也注意到了,一进大同城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往常熙熙攘攘的马市冷冷清清,甚至好多家店铺都贴着封条。 “巴图尔,一会你出去找个人多的地方转一圈,探探具体情况。记住,别多说话,有人问你就说你是鞑靼部的牧民,来这里找失散的家人的。”也先对着他叮嘱道。 巴图尔领命而去。 这货是第一次来大明,他在大同城里兜兜转转了一个多时辰,谨记也先王子说的,要找一个人多的地方,可穿街过巷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找到个人多的地方。 突然,他眼前一亮,只见前面有个门楼,门楼上挂着两个粉红色的大灯笼,门口还站着俩穿着艳丽的女子,不时对着过往的男人抛媚眼,里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巴图尔刚一走近,门口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便扭着腰肢招呼起来,“呦,爷,进来玩玩啊。” 一阵香风,搞的这货心猿意马,鬼使神差的跟着那女子走了进去。 一进大厅,里面男男女女,淫词浪曲撩拨着巴特尔,雄性荷尔蒙瞬间爆棚,再加上那女人不时用圆鼓鼓的胸脯蹭他胳膊,他只觉得浑身发热。 “这是什么地方?”巴图尔用蹩脚的汉语问道。 “呦,还是个蒙古汉子。”那女子眼中闪出一丝鄙夷。 “这啊,是能让男人快乐的地方。一看您啊,就是个雏儿,呵呵。” “什么是雏儿?” “感情还是个棒槌。”女人暗喜,这回不让他出点血都不行。 “您是在雅座喝酒听曲呢,还是进房间玩啊。” “有什么区别吗?”巴图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欲火道。 “您要是在雅座喝酒听曲呢,十两银子,都是穿着衣服的,您要是进房间玩呢,呵呵,我啊让你您看个够…哈哈”那女子抛了个媚眼道。 “我…听不懂你们的曲子。” “那就去房间啊,开吧。”,说着朝一旁的一个龟公使了个眼色。 龟公会意,点头哈腰的走了过来,“这位爷,楼上请吧。” 巴图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女子给拉上了楼。 “等等。”巴特尔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是来找人打听事的。” “呦,那个男人来了不是找人的。咱们这啊,都是人。”说着,把这货推进了屋里。 不一会,一个小厮就把几样小菜和一壶酒送了进来,并客气的关上了房门。 “爷,您先坐,奴家去换身衣服。” 不一会,透明的幔帐后面,那女子只穿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走了出来,巴特尔一时看愣了神。 那若隐若现的山峰让他血压瞬间飙升,“你,这是干什么?” 巴特尔脸红脖子粗的喘着粗气道。 “还害羞了呢,您是第一次来吧,这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来,先喝杯水酒,解解渴。” 巴特尔眼神不时的描着那挺拔的山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女子是何人,三下五除二变把一壶酒都灌进了巴特尔肚子里。 醉酒迷离,香风撩人,两人便滚上了床,没一会,巴特尔便败下阵来。 那女子咯咯一笑,“看您五大三粗的,原来是个银枪蜡枪头啊。哈哈哈” “什么意思?”巴特尔听不懂什么意思,但能猜到这汉人女子在笑话他时间短。 “没什么,您太紧张了,敢不敢再来一次?”女子勾起玉腿,有些挑衅道。 “草原的汉子,不能服输,尤其是不能被女人看扁。” “呦…”女子惊呼一声,彻底沦陷。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沉沉睡去。而在客栈中的也先,已经等的急不可耐。 “巴图尔怎么还不回来。”也先有些生气的道。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要不我去找找?”一个叫马苏尔的亲卫说道。 也先沉思一会,“不,在等等,我相信巴图尔,他是个稳重的人。” 焦急等待了一夜,也没把巴图尔等回来,也先一大早就打发马苏尔去找他。 马苏尔刚出客栈门,就见巴图尔脚步虚浮,眼眶发黑的回来了。 “巴图尔,你去哪里?掌柜的都着急了。”一把拽过巴图尔,就把他拉上了楼。 “巴图尔,你这混蛋,去哪里了?”也先强压着怒火道。 “王…掌柜的,我去打探消息了…”巴图尔低着头,不敢正视也先逼问的目光。 “消息打探到了吗?” “我…我…”巴图尔结结巴巴的不敢说他去妓院的事,不然也先非扒了他的皮。 “啪”,一个也先把水杯砸在可巴图尔的脸上。 “巴图尔,你是草原最勇猛最忠诚的勇士,勇猛忠诚的勇士是不会对自己的主人撒谎的,对吗?” “对不起,主人,我错了!”巴图尔羞愧的跪下,请罪道。 接着,巴图尔把昨天下午和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旁的几个也先侍卫顿时瞪大了眼睛,“卧槽,七次?不愧是草原上最强的搏克庆(蒙语摔跤手的意思)。” 也先上去就是给了巴图尔几个耳光,“你这个蠢货,一个汉人女子就把你的魂给勾走了,你的力气应该用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而不是浪费在女人的床上。你这个蠢货。”,也先怒其不争道。 “王子,巴图尔知道错了,求您别赶走我。巴图尔不能离开草原,就像白天离不开黑夜一样。”巴图尔趴在地上,亲吻着也先的靴子道。 也先一脚将他踹翻,“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有下次,你和你的族人,全都得死。” 巴图尔畏惧的点点头,站起身又道,“王子,我听那酒肆里的人说,好像那钦差大臣离开大同了。” “当真?” “是的,其中一个我听他们都叫他将军,应该没错。” “哼,你总算没白去嫖!”也先瞪了他一眼道。 第99章 假客气 也先在大同的事情,身处皇宫得朱祁镇自然不知道。 这一天正好是元宵节,朱祁镇又溜出了皇宫,上午去了趟潭柘寺,和将士们一起吃了顿饭,朱祁镇顺便了解了一下有功将士的相亲过程,结果五十多个有功的狼牙侦察大队将士全部在年前娶到了媳妇,并在山下分到了一套不大不小的二层带院的房子。 朱祁镇非常高兴,并表示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很多,将士们各个摩拳擦掌,甚至有的士兵大着胆子问皇帝,什么时候让他们上战场,捞军功,赚银子娶宫女。 朱祁镇神秘一笑,留下一众懵逼的将士。 朱祁镇还宣布,再次提高龙虎军及山下新军将士们的待遇,娶到媳妇的士兵每月家属还可以领到两石大米面,五斤盐,十斤油,半斤糖。此刻,军心再次高度凝聚! 而米尼步枪的生产已经开始慢慢提速,现在每月至少可以产出近四千条合格的火枪,而轻型迫击炮和重型迫击炮也开始大规模量产,并且已有少量配发了龙虎军的火炮营。 同时,近六万名新军的训练也已见成效,朱祁镇将后世的队列、内务训练作为基本的日常训练,起初新军士兵们不屑一顾,叠个被子还要那么多规矩?咱只要能杀鞑子不怕死就行,整这些娘们干的活简直不可理喻!但是在老兵们的严厉批评和惩罚了几个刺头后,新兵们这才重视起来。 在新兵宿舍看着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内务,以及干净的卫生环境,朱祁镇非常满意,口头表扬了新军中训练中表现最好的几个教官,并和他们亲切的握手。 这些教官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纷纷表示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一定会把新军训练好。 接着朱祁镇又马不停蹄的视察了新城的建设速度,灾民们知道这是在给他们建造自己的家,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建设热情,这才一个多月,四周的城墙以及瓮城就已经快完工了。自从青砖的烧制成功,速度更加快速。 可现在砌砖石还是用的老办法,糯米和鸡蛋清混合熬制,太浪费粮食,朱祁镇当场写下了水泥的制作流程和原料配比交给几个老窑工,希望他们加紧研究,争取早日把水泥烧制出来。并发布悬赏,只要谁能成功烧制出合格的水泥,就赏赐千两银子,外加一个七品工部营缮司主事的官职。 根据朱祁镇的要求,新城内每条街道下必须挖一条下水道,每家每户的生活废水都要统一倒入下水道,流入城外的污水蓄水池中。 并且要求每隔一百米都要建造一个公共男茅厕,并安排专人打扫卫生。这是为了随地大小便引起传染病以及蚊虫滋生。 众人虽然不解,但还是以皇帝说的就是对的惯性思维,进行了充分贯彻。 日异月新的新城建设进度让朱祁镇非常高兴,并召集工头们再次严令不得克扣伙食和工钱,灾民们听说皇帝关心他们,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声音传的很远,很远。 朱祁镇看着眼中充满希望的灾民,心中无限感慨,并再次暗暗立誓,一定要将大明建设的更加富足强大,让他们永不再受战乱之苦。 下午,朱祁镇带人回到了京城。没出正月都是年,古人亦是如此。大街上,身穿白绫袄的女子比比皆是。 朱祁镇化身富家公子,而侯宝还是个散财管家,两个小宫女一左一右,手里拿着糖饼糖葫芦桂花糕,嘴里塞的满满当当,一路买一路吃。 路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一左一右两个小美女不说,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这气势,这派头,啧啧啧,咦,心里咋酸溜溜的呢? “侯宝,杨老三家住哪?”朱祁镇问道。 “小爷,就在前面的帽儿胡同边上,左手第一家。”侯宝赶紧说道。 “都走累了吧,走,去杨老三家喝口水,歇歇脚。” 朱祁镇一挥手,众人纷纷跟了上去。侯宝则是暗中给暗中护卫的东厂番子使了眼色,自有人提前去了杨老三的宅子报信。 等朱祁镇走到杨老三家门口时,只见杨老三已经带着老婆,家丁,丫鬟等在门内院中,因为知道皇帝不喜欢张扬身份,所以他们只好等在一进院的大门口。 朱祁镇大步走了进来,“罪臣杨再兴,恭迎吾皇陛下!事起仓促,臣未能全礼相迎,请陛下恕罪。”杨老三带着众人跪下道。 “呵,最近进步不小啊,怎么掉进书袋子里了,也学会那些酸秀才一套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君臣之礼不可废,臣是陛下的臣子,更不能如此。”杨老三继续说道。 “行了,快起来吧。你媳妇这么大肚子了,你也忍心?快起来。” “谢陛下!” “陛下请正堂用茶。” 朱祁镇也不客气,进了正堂直接坐在了右手边的主位上。 “不知陛下驾临寒舍,臣未及准备,只有一些茶叶沫子,您不要见怪。”杨老三亲自奉上茶水道。 朱祁镇听着他文绉绉的话,白了他一眼道,“你在这跟朕装什么装?” 杨老三突然跪下哽咽道,“罪臣坏了陛下的龙虎军军纪,每日在家无不后悔痛哭,陛下回护臣,臣铭感五内。可…可臣是武将,臣的宿命是在杀敌报国的战场上,不是在这温柔乡里。请陛下允臣为一小卒,臣宁愿战死边关,也不愿苟活在家里。” 朱祁镇叹了一口气道,“老三,你可知朕为何重罚你,还撸了你的官职?”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从情分上说,你没错,可朕还是处罚了你。因为你是一军主将,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将士们的生死。作为主将,你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激励将士们,可你偏偏选了那种龌龊方法。你也说了,一个武将的宿命不是在温柔乡里。” 说着,朱祁镇站起身,扶起杨老三道,“温柔乡是英雄冢啊!身为大明将士,应该把国事正事大事放在心上,而不能沉溺于一己之私和一时之快的男欢女爱上。明白吗?” 皇帝的话如春雷一般在杨老三的心里炸开,他现在终于明白原来皇帝对自己的期望这么高,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 “陛下,臣懂了!”杨老三稳了稳情绪后,铿锵道。 “懂了,还要时刻记在心里!要知行合一。” “你是朕身边的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朕,切莫因为小节落人口实,到时被小人听到看到,朕也脸上无光。”朱祁镇语重心长的道。 “是,龙虎军军纪大于天,臣铭记五内。” 看杨老三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朱祁镇笑笑有意缓和气氛道,“你看朕,来你家串门,也没带点礼物就上门了。” “陛下能驾临寒舍,是臣和桃红的福分。” “这不好,朕可不是小气的人。”说着,喊道,“桃红!” 不一会,桃红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 “预产期是哪天?”朱祁镇一路后世的专业术语把小夫妻俩给整蒙了。 “预产期?啥产?”杨老三满头问号道。 “咳咳,就是什么时候生孩子。”朱祁镇尴尬道。 “回陛下,郎中说还有三个多月,应该是清明前后了。”桃红羞涩的说道。 “男孩女孩?” “郎中说好像是男娃!”杨老三爱怜的看了看媳妇的肚子道。 “男孩好!你杨家后继有人了。”朱祁镇一拍桌子,又道,“侯宝,一会叫人回宫,选两个有经验的产婆过来,亲自照顾桃红直到生产,再让太医院每隔几天就来一趟为桃红诊脉。所需滋补品全部从大内出。” 二人听罢,赶紧要跪下谢恩,朱祁镇摆摆手,免了这些俗套。 赏赐一番后,桃红知趣的退下。 朱祁镇笑着问,“伤好了?” “好了!”杨老三拍了拍后腰道。 “过完元宵节,滚回潭柘寺去!” “是,末将领命!”杨老三兴奋的大声道。 “回去后,把新军的训练抓起来,朕上午去了,训练的还不错,但是王天云毕竟没有经验,有些地方还是有些欠缺,你回去后要查缺补漏,一定要把训练抓起来。” “是,末将遵旨!” “好了,朕回宫了!” “陛下这就走了?怎么也得用过晚膳在走啊。”杨老三又恢复了往常嘻嘻哈哈的性子,挽留皇帝道。 “假客气。朕要真留你这用膳,你们家还不得鸡飞狗跳?朕有自知之明,不扰民了,走了。”说着,在杨府众人的恭送下,朱祁镇拐出路口,朝皇宫而去。 第100章 轻点 “明天要走?” 入夜,桃红偎依在杨老三的怀里,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柔声的说道。 “恩。”杨老三看着怀里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妻子点点头道。 “还说从此以后就守着我和孩子呢。”桃红白了丈夫一眼道。 “军令如山!”杨老三憋出四个字。 “都要走了,你就不能多说几句话?” “啊,我说了啊。” “哼,真是个木头!”说完,扭身翻过去,不一会,杨老三就听见了桃红的啜泣声。 “娘子,娘子,好娘子,别哭了,我休沐了就回来看你和孩子。” 桃红抹了抹眼泪,转过头道,“陛下对你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知道,我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女人,我只是担心你,你说你整天舞刀弄枪的,孩子还未出世,万一有个…你让我们娘俩咋活啊?” “哎呀,娘子多虑了,现在大明河清海晏的,哪有那么危险。”杨老三宽慰道。 “那你上次去云南…”桃红又哭了起来。 “娘子莫哭,你还不了解你夫君我,我是一军主将,不用亲自带兵冲锋的。放心啊,放心。”杨老三擦了擦妻子的眼泪,又把他揽入怀中。 “去吧,好好为陛下尽忠!家里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桃红叹息一声道。 “好娘子!”杨老三低头就要啃,结果被桃红打了一巴掌,没好气的说道,“想死啊,你想让你杨家绝后?一天天的,净想那事。” “嘿嘿嘿嘿…那除了娘子你,我也没地方啊要不…” “好啊,杨老三,你还想娶个小的?”桃红瞬间起身,拧着杨老三的大腿内侧肉道。 “娘子,娘子,疼,疼…不敢了,不敢了。”杨老三抽着凉气求饶道。 “你手劲咋这么大?”杨老三揉着大腿肉道。 “哼,这还是轻的,你若敢娶小的,我就告诉陛下,让陛下给我做主。” “行,行,我就是嘴上没把门的,我嘴欠,行了吧。” 孕妇的脾气是说来就来,杨老三在家憋了一个多月,可算是领教到了。 二人沉默一会,就听桃红道,“来吧!” “啊,来啥。” “榆木疙瘩,你说来啥。你不是想了吗?”桃红羞涩的说道。 “我…这能行吗?可不能伤着我儿子。” “他这段时间挺安静的,没事。” “真没事?” “你轻点…” 二人红袖添香,屋内春意盎然,此地无声胜有声。 第二天一大早,桃红还未起床,杨老三已经悄悄起床,披挂整齐。 “夫人,我走了!”杨老三看着床上泪眼婆娑的老婆,柔声道。 桃红默默的点了点头,转过头,抽泣起来。 杨老三稳了稳心神,牵着马大步走出了家门。 一路疾驰,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了了潭柘寺山下。 看着已经初见规模的新城,和错落有致的工坊,到处都是一片忙碌的身影,杨老三一阵感慨,将战马扔给哨兵,快步朝山上而去。 “杨将军回来了,杨将军回来了。”一群龙虎军士兵兴奋的喊道。 得到消息的王天云小跑着从作战室出来,见了杨老三,一拳头砸在他的胸前道,“我还以为你小子掉温柔乡里拔不出来了呢。” “哈哈哈,老子是谁?温柔乡再好,能有军营舒服?”杨老三对着围过来一众将校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主将归来,高兴的自然是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部众。 “告诉火头军,今天中午给杨将军接风。整点硬菜,做好点,不然老子踹他屁股。”王天云一边拉着杨老三往回走,一边吩咐道。 亲兵笑着赶紧去通报。 “都是自家兄弟,整什么接风酒啊,不行,陛下严令,军中不得饮酒。”杨老三说道。 “知道了我的杨大将军。那吃点好的,总行吧。”王天云笑着说道。 “那行…你是不知道,我这一个月在家陪着老娘们吃的是清汤寡水的,你看看我,吃白菜吃的自己快成白菜了,这一路上就想着咱们营里的大锅饭。哈哈哈。” “哈哈…”一众将领哈哈大笑。 作战室分班站定,王天云郑重的向杨老三汇报了这一个月来军队的训练等情况,各部也汇报了各自的情况。 杨老三暗暗点头,王天云完全严格按照了训练大纲的要求来做的,总体上做的很好。 “你来之前,陛下的旨意到了。”王天云挥了挥手,众人都退了出去。 杨老三整了整甲胄就要结旨,王天云摆摆手道,“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 “陛下说了啥?” “你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去哪?陛下怎么突然…” “去新军,调任新军第一师龙吟师,任副师长,兼着师长职务。”王天云笑呵呵的说道。 杨老三愣怔片刻后,一拳锤在王天云的肩膀上,“我说你小子怎么非要给我接风洗尘,原来是你高升了。” 王天云揉揉有些发麻的肩膀笑骂道,“你狗日的手劲还这么大。” 二人又是一阵唏嘘,从边军入选京营,后充入东宫宿卫,得太子简拔,又有从龙之功,可以说他们是朱祁镇一手提拔上来的。 自然对皇帝忠心耿耿。 “龙扬和龙兴、龙健的主官陛下确定了吗?” “还没有,不过据传龙威骑兵团的汤杰有可能调任新军…” “哦?他可是马上要和顺德公主成婚了,驸马掌兵,这…” “杨兄,慎言。咱们只需要听从陛下安排即可,其他的不是我等臣子该操心的。”王天云低声提醒道。 杨再兴点点头,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因为杨老三离开一个多月需要去检查军务,所以二人没再多聊。 两人披挂整齐后,便朝大校场而去。 一个下午的检查,龙虎军士气如旧,各项训练有条不紊,内务整齐划一,丝毫不亚于自己离开时的状态。 “干脆你别走了,就留在龙虎军算了。”杨老三对王天云说道。 “你敢不敢去和陛下说?”王天云笑着说道。 “哎小云子,你激我是不是?”杨老三白了他一眼说道,“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和陛下说。”杨老三嘟囔一句道。 杨老三理解这位老战友的心情,在他这里干副手,多少有些不得劲,哪有去干一军主将来的痛快! “好了,查了一下午了,吃饭去!”王天云笑笑道。 二人说说笑笑,来到了食堂。 因为朱祁镇要求军官和士兵必须一起吃饭,所以二人和普通士兵一样,端着吃饭的家伙,一起在食堂外面背完了军纪军规,排队进入食堂。 因为有交代,今天伙头军们特意杀了两头猪,做了个猪肉炖粉条子,也算加餐了。 第101章 身宽体胖 二人排队打了饭,来到一个角落站在桌前目视前方站好,今天的值班军官是李冲,李冲板着脸环视一周后,大喊一声“坐”! 所有士兵齐刷刷坐好就开始埋头刨饭,食堂内只有筷子和勺子搅动的声音。 吃过饭,二人将饭碗洗好,准备离开时,就看见伙头军的军头黑着脸抬着一桶泔水走进了食堂,李冲皱皱眉,走了过去。 “李将军,我们在泔水桶里发现了半块饼。”伙头军军头一脸气愤的道,“浪费粮食,太丢人了。” “全体都有,食堂外集合!”李冲大喝一声。 所有士兵齐齐出了食堂整齐站好。 “谁干的,站出来!”李冲一把从泔水桶里捞出那块饼,举在手里大声喝问。 全场肃静,没有人回应! “都是顶天立地的爷们,敢做不敢当?站出来!” 过了一会,一个士兵捂着肚子出了队列,“报告!” “报出你的姓名!” “报告,大明皇家龙虎军一营三大队士兵周炳辉。”士兵满头大汗的说道。 “是你干的?”李冲大声斥问道。 “报告,是我丢的。将军,我今天肚子疼,实在吃不下,所以…” “吃了它,不然军法无情!” “将军,我…” “陛下三令五申,龙虎军军纪不能废,吃了它,本将可依军规从轻处罚!” “是!”说着,周炳辉拿过那块酸臭的饼,放进了嘴里。 吃了一半,一阵恶心涌上来。 “捂住嘴,咽下去!” “呃…”周炳辉强忍着恶心和肚子的绞痛,把最后一口饼咽了下去。 “士兵周炳辉,浪费粮食,违反龙虎军军纪,禁闭三天,其所在大队取消本月优秀大队评比资格,全队武装越野十里。”李冲喝道。 “等等。”杨老三走了过来道。 “周炳辉,为何浪费粮食?”王老三问道。 “回将军,我…我今天肚子绞痛,实在是…”话没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 “快,送军医处。”杨老三急道。 两个一营的士兵快速抬起周炳辉就往医务处跑。 “一营营长、三大队队长出列!” “报告,一营营长张大彪到!” “报告,一营三大队队长魏大勇到。”两个孔武有力,身高八尺有余的汉子站了出来! “张大彪,身为一营营长,未能坚决贯彻龙虎军军纪,从今天起,降为一营副营长,代理一营营长职务,罚没两月饷银。” “是。” “魏大勇,身为三大队队长,未能坚决贯彻龙虎军军纪,从今日起,”说着,杨再兴顿了顿,环视一周道,“去伙房帮厨一个月,罚没两个月饷银。” “噗嗤…”众军都差点笑喷出来,去伙房帮厨,比降职还丢人,伙房什么地方,那是龙虎军技战术水平最差劲的一帮人,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官员就是伙夫!平时大家都暗地里赌咒发誓就是死也不进伙头军! “将军,您干脆打我军棍算了,伙头军我不去,丢不起那人。”魏大勇倒是个汉子,硬邦邦的道。 “不去?丢人?” “是,丢人!” “那就脱了甲胄,去山下拿锄头,当老百姓去。”杨老三怒道。 “我…我去!”魏大勇涨红着脸道。 “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子摔八瓣种出来的粮食,你们也敢浪费?狗日的,当初老子把你们从老家带出来时,怎么跟你们说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刚吃了几顿饱饭,就忘本了?丢人,可耻!你们这群王八犊子,都给老子滚到校场去跑圈,没有老子的命令,谁都不能停。”杨老三怒喝道。 “你,”杨老三指着李冲道,“带队,滚去大校场!” 李冲没说话,带着队伍,跑向了大校场。 “哎,我说,你这处罚的有点重了吧。”王天云看着大校场上疯跑的士兵忧心道。 “陛下给龙虎军立下的军规军纪不可废,那周炳辉虽无意触犯军纪,情有可原,可这种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必须把这种苗头及时掐灭,不然,就像…就像蚂蚁啃河岸…” “那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王天云扶额揶揄道。 “都他妈一个道理。反正我就是要让这帮兔崽子永远记住,军纪大于天!” 王天云看着杨再兴,觉得这货回家一段时间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走吧,去医务处看看那小子怎么样了。” “你啊…”王天云苦笑着摇摇头叹息一声。 到了医务处,军医号完脉,又看了看舌苔,压了压肚子说道,“你这是饮食不规律伤了脾胃,没多大事,一会我给你扎几针先止住痛,然后开几副药,吃完就没事了。” 这军医是当初朱祁镇让侯宝从内学堂遴选的太监,也是王天赐的得意门生之一,针灸,号脉,开药,学的有模有样。 还别说这些太监当中还真有不少中医苗子,这让朱祁镇很高兴。 收了针,周炳辉揉揉肚子道,“还真不疼了。药就不用吃了吧。我还得训练呢。” “针灸只是暂时压制住了你的疼,要想除根,还得吃药。”太监军医尖声尖气的道。 “听他的。”杨老三探进头说道。 “将军,我…我给龙虎军丢人了。您处罚我吧,砍头都行。” “行了,先治病,治好了在处罚。”杨老三笑着说道,“这几天你就不用训练了,按时吃药,身体养好了,才有力气训练。” “是…”周炳辉有些哽咽道。 “怎么还跟个没卵子的娘们似的,说两句就流猫尿?”杨老三板着脸说道。 一旁的太监军医斜眼看了看杨老三,嘴唇动动,没敢说出声。 杨老三感觉自己失言,这还真有个不男不女没卵子的。于是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医务处。 第二天一早,杨老三送别了王天云,在山角下遇到了陆大宝。 “我说陆胖子,几天不见你这腰快赶上侯胖子了。”杨老三吊儿郎当的一脸坏笑。 “呸,杨老三,你丫好了伤疤忘了疼。见面就挤兑人是不是?”陆大宝确实胖了不少,别人点灯熬夜不仅掉头发,而且还减肥,只有他天天熬夜,一天三顿吃清粥小菜的还净乎乎长肉,他也为此颇为苦恼。 “哎,我说,你那的手榴弹在给老子来五十箱,过几天新军演习,用得着。” “你可拉倒吧,你想炸死那帮生瓜蛋子?” “我哪是炸他们啊,我是想给侦察大队用。” “侦察大队总共才180人,你要五十箱?你咋不开口要一百箱呢?” “一百箱也行。我下午就让人去拉。”杨老三是给根杆就往上爬。 “一边玩去,一箱也没有。”陆大宝白了他一眼,呼哧带喘的爬着台阶。 “哎陆胖子,老子平时可没少请你喝酒,你就这么对我?” “拉倒吧,我特妈每次喝完你的酒,就得出一次血,今儿你就是说破大天,也没有,没有一箱也没有。”陆大宝骂道。 也是,每次杨老三去要装备,都会带一坛那酒精厂自酿的高度酒,再来一包猪头肉,两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最后,陆大宝晕晕乎乎的就在清单上盖了章,还拍着胸脯说不够再来拿。 第二天醒来一查账,恨不得把嘴给呼肿了,那哪是领装备,土匪吗,净捡好东西搬。 后来陆大宝学聪明了,也不随身带着印章了,只要龙虎军来领装备,一律严格按照清单和人员匹配供给,多一两火药都不多给。 “哎,昨儿我回来时,从京城带回来天津的大麻花,还没舍得吃呢,光闻着那味就香。啧啧啧。”杨老三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瞟着陆大宝。 他对陆大宝绝对的了解,这货一爱研究火器,二就是吃天津大麻花。 陆大宝被他说的直咽口水,但还是不为所动,闷头往山上走。 “那麻花,可是正经的祥福记的手艺,炸的是酥脆酥脆的,外面还粘了层芝麻,咬一口,满口生香。啧啧。好吃。” “杨老三,故意气老子是不是?”陆大宝被他馋的有些把持不住,回过头骂道。 “你是没口福了,你这…”杨老三张开手,上下左右比量了一番,戏谑的看着陆大宝。 “日你大爷的。十箱!”最终,陆大宝的馋虫还是被勾了出来。 “十箱?你特娘的自己留着下仔吧。我还是回去吃我的大麻花去。” “二十箱,最多了。再多就得报给陛下批准了。”陆大宝心一横,牙一咬,说道。 “哈哈哈,我就说嘛,你陆胖子够意思,哈哈哈。” “我胖吗?” “不胖,绝对不胖,侯大胖那才是胖,您陆大监这叫身宽体胖,以后谁他妈敢说你胖,老子第一个收拾他,哈哈哈…” “麻花呢?” “放心,一会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二人说说笑笑,回到了寺里。 第102章 范广 紫禁城,文华殿内。 “皇爷,杨洪、汤杰两位将军已到殿外。”侯宝进来通报道。 “让他们进来吧。”朱祁镇放下手中的书道。 “臣龙威骑兵团杨洪、参将汤杰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起来吧。” 二人站定,朱祁镇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道,“杨爱卿,骑兵团最近训练的如何?” “回陛下,龙威骑兵团一切训练完全按照训练大纲进行,以以老带新,新兵成长很快,已经掌握了基本的骑术和马上劈刺,再过一个月,臣打算进行一次演武,考核一下他们的技战术水平。” 朱祁镇点点头,表示满意。杨洪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边军将领,以老带新,绝对是提高新人能力的最快方法。 “很好,继续保持!”朱祁镇夸赞了一句。 “杨爱卿,朕听说你有个叫杨信的侄子?” “是!臣确有一个侄子唤作杨信,今年15了。” “他现在在干什么?” “回陛下,他现在兴州军中。” 杨洪纳闷,皇帝怎么突然问起自己的侄子来了? “此人如何?” “去年臣的兄弟来信曾提及他,读书尚可。” “朕问的不是他读书怎么样。听说他少小便精通武艺,勇气过人,而且非常聪明?” “陛下缪赞了,臣侄确实自小习武,一套杨家枪法使得倒还凑合,也确实有些小聪明。”杨洪谦虚道。 杨信,明中期名将,是继杨洪后,正统至成化年间的大明军队的领军人物,他少入军旅,跟着叔叔杨洪在兴州(今河北滦平)一带作战,后累功逐步升为都指挥佥事,参加了北京保卫战。景泰年间一路高升,任副总兵,协镇宣府。后战神复位成功,依然得到重用,并在青羊沟大破瓦剌大军,被封为彰武伯,挂总兵印,是个实打实的实权总兵。 后来历经成化十四年,卒于任上,享年57岁,明宪宗钦赐墓地等,并追封他为彰武侯,谥号“武毅”。 他的前半生可谓是轰轰烈烈,敢打敢拼,可随着官职越大,尤其是被封了伯爵之后,就有些膨胀了,而且胆子还小了,成化二年朝廷让他率领八万精锐去河套地区搜索捕杀那里的蒙古牧民,杨信竟然狮子大开口向朝廷请求在增兵十万,明宪宗果断拒绝了他,杨信一看朝廷不给他面子,干脆带着八万大军龟缩到长城以内,拒不执行朝廷的“搜套”命令,他给出的理由是明军骑兵少,蒙古人又于善诱敌深入,也就是成吉思汗的老战法:拉瓦战术。害怕贸然进入河套地区中了埋伏,其实当时进入河套地区的蒙古兵数量很少,可他愣是错过了收复河套的最佳时机。 朱祁镇自然知道这些,只是想问问杨洪,确认一下,自己穿越回来,自然要人尽其力,物尽其用。 “这么说,这个杨信可用?” “啊,陛下,这杨信年少轻狂,还需多加历练才是,若骤然…” “杨爱卿多虑了,朕不是个鲁莽的人,当然知道用人的道理。这样吧,你今天回去就去信,召他回京,先去讲武堂系统学习一段时间,朕自有安排。” 杨洪心中一阵感慨,也不知道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让陛下亲自安排进讲武堂学习,看来我杨家要雄起了。 “汤杰,你那边怎么样?” “回陛下,臣日日协助杨将军,加紧训练新丁,一切如常。”他一个参将,有名无权的,也只能干些协助的活,现在又要忙着娶公主,哎,一堆破事。 自从上次被皇帝叫了姐夫以后,汤杰对这个皇帝是越来越敬畏了,听说皇帝从难民中招募了五万多人的军队,而且装备精良,他那颗心又开始活泛起来了。 “家里呢?” “呃…一切都好!” 朱祁镇盯着他笑了笑,笑的汤杰有些心里发毛。皇帝啥意思?上次叫我姐夫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 “好就好。”朱祁镇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好?哪好?早知道我就在江西干我的总兵才好。”汤杰腹诽道。 “今儿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说一下。” “臣恭听圣谕!” “汤杰,从即日起不再任龙威骑兵团参将一职,朕另有任用。” 杨洪心中一惊,睁大眼睛问道,“陛下,为何?” “没有什么为何。这是军令。”朱祁镇突然严肃道。 “是,臣遵旨。” 说实话,汤杰在他手下帮了他很多忙,不然就是把他劈成两半,也不够忙的。 “陛下,那骑兵团参将一职?” “朕给你选了一个人,保你满意。”说着,对着殿外说道,“把人叫进来。” 不多时,只听脚步铿锵,一阵甲叶之声传来。 “臣,宁远卫指挥佥事范广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范广单膝跪下朗声道。 “起来吧。” “谢陛下。” 范广,大明中期名将,历史上也是个悲剧性的人物,死的很惨。其人忠正耿直,善骑射,每临敌必身先士卒冲杀在前,还善于使用火器,无往不胜,鞑子们被范广打的只要看见他的战旗,掉头就跑。 后经于谦举荐,协助大将石亨参加了北京保卫战,立有大功。后来因为其看不惯石亨的亲信贪赃枉法,出言训斥,而得罪了石亨,后又得罪了战神的宠臣,张辅的弟弟张軏,从而遭到两人的构陷说他投敌叛国,战神为了维护自己的宠臣,竟然在不查之下将这位忠贞报国的名将下狱问斩,还把范广的妻女送给了鞑子为奴,人都杀了,还要羞辱人家的妻女,可见历史上朱祁镇是多么的昏庸。不过朱祁镇是不是昏庸还是因为朝堂斗争平衡朝局需要故意牺牲范广,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范广死的冤枉。 “杨爱卿,范广你不陌生吧。”朱祁镇笑着说道。 “臣谢陛下隆恩!”杨洪大喜,凡有血性的武人大都是惺惺相惜,这样一位冲锋陷阵的猛将,皇帝竟然调他到自己手下,这让他欣喜异常。 早年间他俩有过几面之缘,虽然之后他们一个守宣府,一个在辽东都司,可经常能从朝廷的邸报上知道对方的情况。 “范爱卿精于骑兵作战,你俩搭班子,朕放心。” “范爱卿,去了龙威骑兵团后,你要好好协助杨洪,把骑兵团给朕练好。” “是,臣定不辱使命!”范广兴奋的道。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汤杰留下。”朱祁镇端起茶杯道。 二人相视一笑,出了文华殿。 第103章 这条鱼不好吃 “你,跟朕来。”朱祁镇站起身,对汤杰说道。 一前一后,二人穿廊过苑走到了御花园内。 虽已立春,可倒春寒却冷的让人有些受不了。皇帝怕冷,宫人们赶紧将凝香亭用厚厚的羊毛毡围起来,并放置了几个火盆。 “坐吧。”朱祁镇说道。 “府邸盖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家母说还有三个月就能完工,绝误不了婚期。” “你看那边。”朱祁镇努努嘴,朝着竹林方向。 “公…公主。”汤杰有些紧张的对着竹林那边的倩影赶紧起身打躬作揖。 “你紧张什么?朕的皇姐能吃了你?”朱祁镇看着汤杰局促不安的表情揶揄道。 “陛下,这…臣…” “行了,一个血气方刚的七尺男儿,见了自己未婚妻也如此紧张,日后朕怎么放心让你独当一面?”朱祁镇假装生气道。 “不是,陛下,臣…这私下于公主见面,臣吃罪不起啊。” “放屁!什么叫私下会面,你当朕这个小舅子(内弟)是摆设?”朱祁镇一时气结,爆了粗口。 “陛下恕罪,臣一时…” “行了,起来吧。”朱祁镇看自己姐丈扭捏无状,便收起了继续逗他的心思。 “是皇姐她想见见你,可不是朕有意的。虽然于礼不合,但是你俩毕竟快成婚了,远远的见一面,谁也说不出什么。” “臣谢陛下。” “坐着,朕有事和你说。”朱祁镇见顺德公主已经回去,便说道。 朱祁镇一挥手,所有侍卫和宫人都撤到十步之外。 “你可能也听说了,朕从灾民中招募了五万新军。” 五万,他只是听说皇帝怕灾民闹事,于是仿宋制从灾民中招兵,没想到一下子就弄了五万人。 “是,臣有耳闻。” “朕把你从龙威骑兵团参将一职上调走,是想让你任新军第二师龙扬军的师长。你可愿意?” “臣谨遵陛下军令!”汤杰激动的道,旋即他又有些担心的说道,“可是陛下,臣马上要和公主成婚,驸马掌兵,恐怕…” 朱祁镇知道他担心什么,自永乐朝以后,为避免外戚干政,驸马都尉就是个富贵闲人,基本上都不会当官或者在军中担任一军主将,顶多挂个锦衣卫的虚职或者一个指挥使顶天了,多领点俸禄。 像朱元璋那样好几个上门女婿都手握兵权的,大明朝也就老朱一人敢这么干。 “怕什么?有朕给你撑腰,你还怕别人说闲话?只要干好了,就能堵住别人的嘴。” 汤杰一阵感动,皇帝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也是,姐丈都叫了,能不是自己人嘛。 龙扬军的主将已经确定,就差龙兴和龙健了。 这两个师的主将人选让朱祁镇有些头疼,尤其是龙健师,它是朱祁镇重金打造的重火器师,是镇国利器。必须要选一个精于运用火炮的人。 可考虑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朱祁镇只好暂时把希望寄托在新军和讲武堂。 这一天,朱祁镇刚从仁寿宫回来,就有人来报说锦衣卫指挥使徐恭来了。 朱祁镇直接让人把他叫进了书房。 “说吧,什么事?”朱祁镇换完衣服,进了书房,对着跪在地上的徐恭说道。 “陛下,榆林卫锦衣卫急报。”说着,双手恭敬的呈上了一个黝黑色的铜管和一个精致的荷包。 朱祁镇接过,拿在手里没有打开,而是问道,“你看了?” “臣看了。” “说说。” “今早刚刚收到榆林卫锦衣卫的急报,瓦剌密探现身榆林,被榆林卫巡逻士兵发现,后不知所踪。榆林卫全城搜索三天,瓦剌的密探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丝毫线索。榆林的锦衣卫明察暗访,最终确定了其行踪最后消失在了一个范姓商人的院门前。” “经调查,这个范姓商人名叫范福贵,陕西延安府人氏。十年前还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发家,后以贩卖丝绸为生,宣德七年时,其生意已经遍布宁夏、平凉府、汉中府、西安府,其买卖扩展到茶叶、布匹、棉花、盐。” 说着,徐恭顿了顿,瞥了眼皇帝的脸色,看皇帝没什么表示,又说道,“宣德九年时,这个范福贵开始和塞外的行商一起做起来皮货生意,偶尔…偶尔和代废王那边也有牵扯,只是尚未证实。” “人呢?”朱祁镇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臣已下令命那边的锦衣卫暗中监视起来。” “恩,干的不错。”朱祁镇这才打开铜管,看了看后就放下了,拿起那个荷包仔细看了起来。 “陛下,这荷包内里是狼皮缝制的,外层是普通的松江棉布。内里绣着几个蒙文。” “这几个蒙文是什么意思。” “怯薛长阿瓦!怯薛长蒙古人的意思就是他们大汗身边的宿卫队长,阿瓦应该是这个人的名字。” 朱祁镇饶有兴趣的摸了摸这个荷包道,“看来他们着急了。” “他们来了多少人?”皇帝又问道。 “据巡逻的士兵说,一共十二个人,个个都是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不过巡逻士兵说,这个阿瓦并不是这群人的头,他们里面有一个长着颇有些汉人面孔的人应该是这些人的头,他们出手阔绰,想用这荷包里的沙金贿赂巡逻士兵,结果被识破。” “锦衣卫在榆林有多少人?” “回陛下,人不多,总共八个人,都在军中。” 朱祁镇思索片刻后又说道:“既然在军中,行事必然不便。侯宝!” 守在殿外的侯宝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皇爷。” “东厂在榆林卫有没有人?” “回皇爷,东厂在榆林那边有三十五人,各行各业都有。”侯宝答道。 “给他们传信,让他们动起来,别整天混吃等死的,瓦剌的探子都渗透进来了,他们竟然一无所知。”朱祁镇有些生气道。 侯宝顿时一哆嗦,东厂专门替皇帝打探各行各业消息的,他们无孔不入,上到勋贵大臣,下到平民百姓,就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消息。可是他最近确实没有收到榆林的消息。 “是,奴婢马上去办。” “你和侯宝说一说具体情况,让榆林军中的锦衣卫全力配合东厂的人。先不要惊动那个范…福贵。”朱祁镇吩咐道。 “是!”徐恭赶紧说道。 二人出了乾清宫,徐恭斜眼看了看在他前面低头走着的侯宝,心里老大不愿意,“皇帝太偏心眼了,明明是锦衣卫发现的,到手的功劳便宜这死胖子了,他妈的,你这么胖,捞那么多功劳也不怕撑死你,死胖子…” 正暗自骂着呢,就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坨非常有弹性的东西上,不自觉的自己被反弹的倒退几步。 “我操…”正要开口骂谁特么这么不长眼呢,就看见侯宝的大圆脸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徐恭老脸一红,尴尬的笑笑道,“侯公公,有事?” “徐大人,您说呢?” “我呸,死胖子…”徐恭暗骂一句,脸上笑意更盛。 “说什么?”徐恭装糊涂道。 “笑面虎!不就是怕东厂抢了你们的功劳吗。那是皇爷交代的,你以为我想管啊。你个二货。”侯宝暗骂一句。 “侯公公,这条大鱼可不是谁想吃就想吃的?没一副好牙口,恐怕…”徐恭阴阳怪气的说道。 “呵呵,您放心,咱家牙口好着呢,一条鱼而已,咱家还是能咽的下去。” “死胖子,真不要脸!想独吞,没门!”徐恭暗骂一句。 “我怎么就这么不爱听呢,这条鱼可是我的兄弟们先发现的,况且,鱼饵我们都放出去了。” “那又怎么样?只要没做熟端上桌,还不是谁想吃就吃。”侯宝笑着说道。 “这鱼鱼刺太多,小心别卡了喉咙,到时可没人给你们拔刺!” “这就不劳锦衣卫的兄弟们操心了,我们东厂的人啊,眼神好着呢!” 徐恭有些气结,死胖子怼人还真有一套。 看徐恭吃瘪,侯宝心中畅快无比。他也不是想独占功劳,就是单纯想挤兑挤兑徐恭,之前二人在南直隶配合的还不错,厂卫联合办案,一时威风无他! 徐恭气哼哼的歪着脖子不说话,侯宝笑笑道,“我说徐大人,这是皇爷吩咐的,您也听到了,这可不是咱家硬抢来的。” 徐恭鼻子里哼了一声,依旧没说话。 “徐大人,咱家刚才跟你开玩笑呢,放心,等事情了结咱们两家功劳一人一半。”侯宝大方的说道。 见侯宝给了自己台阶,又把功劳分给锦衣卫一半,徐恭瞬间笑呵呵的竖着大拇指道,“侯公公大气。” “老侯,正阳门那新开了家鲜鱼馆,走,我请客,一起尝尝去?”徐恭说道。 “切,徐大算盘,你是故意的吧,内官私自出宫是死罪。你想害死我?”侯宝掐着腰大骂道。 “对不住对不住,这样,改天我让人做好了给你送过来。”徐恭嘿嘿一笑道。 二人又商量一会,各自散去。 第104章 郭敬 瓦剌探子出现在榆林,而且来的人必定级别不低,那个酷似汉人面孔的人到底是谁,还需要瓦剌大汗身边的宿卫队长护送。 朱祁镇心中逐渐有了计较,渐渐嘴脸上扬。 “侯宝。” “奴婢在。” “你告诉榆林的东厂番子,故意…”主仆二人低语片刻后,侯宝笑着竖着大拇指说道,“皇爷,您是这个。” 朱祁镇罕见的接受了这个马屁,然后大声道,“朕今天高兴,中午多加个肉菜!” “奴婢遵旨。” …… 却说也先一行人进了大同后,还真像个皮货商人一般,天天不是去官市看行情,就是在大同城里的几家皮货商行里转悠,似乎有许多生意。 这天晚上,也先刚吃完饭,巴图尔进来禀报说有人来访,并递过来一个四方的纸。 也先打开,纸上画着一个狼头,狼头的下方写着两个字:把伯! 也先放下心来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穿着披风,头戴黑色面罩的人走了进来。 “你来迟了。”也先盯着黑衣人说道。 “狗太多!”黑衣人冷冰冰的说道。 “坐吧。” 黑衣人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去。 片刻安静后,黑衣人开口道,“你们一进大同,我就知道了。也看到你们留下的标记了。” 也先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黑衣人。 “怎么老朋友来了,也不给口水喝?” 也先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推了过去。 黑衣人拿起茶杯,却没喝,而是用右手扯下了面罩。露出了一张面目狰狞的脸,一条不规则的伤疤从左眼一直延伸到嘴脸处。 黑衣人摸了摸伤疤道,“当年在塞外,得您相助,我才捡回一条命。”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忘了。”也先开口道。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黑衣人要喝了口水,又道,“你怎么来了?” “家里没吃的,来进货。” “哈哈哈,堂堂顺宁王的儿子,也有口腹之忧?” “家大业大!” “把伯,以前大同的那些人都被杀了,只有靠你了。”也先道。 “要什么?要多少?”把伯问。 “盐两万石,精铁十万斤。” “没有!” “有多少?” “盐一万,精铁两万,再加一万支羽箭!” “什么时候交货?” “五天后,青石口外的林中,那里有个山洞,山洞口有一歪脖子松树。”把伯说道。 也先点点头,笑着说道,“你那太监主子怎么样?” “挺好。” 也先口中的太监主子,名叫郭敬,这货是个历经四朝的元老级太监,刚开始是朱棣身边的太监,山西夏水县人,跟着朱棣数次北征,后朱棣念其有功,老家又是山西的,于是便派他到山西大同做镇守太监。 这老货年轻的时候确实挺爷们的,颇受朱棣的宠信。到了战神年间,这家伙又和王振勾搭在一起了,而且还和王振一起私通鞑子,向鞑子倒卖火器,甚至命令大同镇卫所为鞑子铸造火炮,羽箭等军事物资。这家伙到了地方后更是作威作福,起先和代王朱桂勾搭在一起捞钱,可大同毕竟是军镇,当地百姓也没有多少油水可榨,正在这时,他身边的一个亲戚出现了。 这人就是把伯,把伯这人历史上没有过多记载,只知道这家伙是也先的密探,而且交情匪浅,作者也就延伸了一下,说他被也先救过命。 郭敬所有私通鞑子的事都是经把伯的手干的,不过当年战神御驾亲征时,郭敬不知为了什么目的,竟然跟王振说大军再继续往前就会中也先的埋伏,王振怕的要死,于是战神神奇的躲过一劫。 “最近大同怎么回事?”也先问道。 “小皇帝突然派了于谦为钦差大臣,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等我发现苗头不对时,咱们的人已经被抓了,要不是老太监护着,加上我藏的深,恐怕我也会被杀了。” “大同这条线要尽快重建起来。草原上今年大雪不断,冻死牛羊无数,很多子民都被冻死了。没有了明国的盐铁糖茶,我们撑不了多久。” “我尽量想办法。” “这里有五袋金沙,足够你收买那些贪官了。”也先将一个小木箱推了过去。 把伯听到是金沙,眼角跳了跳,一只手按在木箱上拍了拍道,“京城的那位最近胃口有点大。” 也先嘴脸动动,“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这些你先用着,后续我会派人再给你送来。” “我该走了。”把伯站起来,颇为费力的将金沙抱在怀中,出了门。 “王子,汉人贪得无厌!”巴图尔进来愤愤的说道。 “哼,他们越贪,我越高兴。”也先冷笑一声道。 “为什么?那些金沙可都是您…” 也先挥挥手,打断了巴图尔的抱怨,“现在的明国就像一头狮子,而我们现在顶多算是一头草原狼,我们还没有实力跟他们硬碰硬,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金钱捆住他们的手和脚,蒙住他们的眼睛,让这头狮子的鼻子失灵,在他打盹时,我们才能有一击必胜的把握。” “钱,只不过是腐烂的块肉而已,这头狮子吃下去了,生了病,我们才有可能将他驯服,杀死!”也先目露凶光,一拳砸在桌上道。 “巴图尔,汉人虽然软弱,但是他们有句话说的很好,成大事者,不必拘泥于小节。你要记住,草原的汉子,不要被这些身外之物牵绊住。不然大雕如何能翱翔天际,骏马如何能驰骋?” 巴图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先也不管他是不是听懂了,只要自己懂自己就足够了。在他看来,所有的一切,都不如辽阔的疆域,至高无上的权力重要,女人、金钱、牛羊、甚至手下的万千子民,只不过是他更上一层楼的垫脚石而已,仅此而已。 第105章 二弟? 把伯回到郭敬的府中,将三袋金沙提在手中,朝后院郭敬的书房走去。 “三叔,您老歇着没?”把伯俨然没有了在也先面前的冷面孔,转而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 “没,进来吧。”书房内传来一声公鸭嗓音。 “三叔,您看看,那边给您送的东西。”把伯将三个袋子放在书桌上,恭敬的解开,露出了金灿灿的金沙。 “恩,收起来吧。这些鞑子啊,还算懂事。”郭敬看了看袋子,端起茶杯,翘起兰花指说道。 “三叔,如今他们离不开您老,那也先说今儿冬草原上大雪连绵,冻死牛羊无数,好多个牧民也冻死了。”把伯走到椅子后,双手按在郭敬的肩上揉了起来。 “他们死不死的咱家可没功夫理会,最好啊,多起点,咱家也省的整天提心吊胆的。”郭敬眯着眼,显然很享受把伯的按摩服务。 “三叔,这次他们要的东西可有点多,光盐就要两万,精铁张口就要五万斤,羽箭两万支。我是费劲口舌,才给砍到盐一万五,精铁三万,羽箭一万五。”这货居然还从中还截留。 “哼,这些臭鞑子,胃口倒不小,东西要给,也不能全都给他们。”郭敬又道。 “三叔,为什么?” “你把狼崽子一下子喂饱了,他们反过头来就会咬人。明白了?” “侄儿明白了,三叔您老谋深算!”把伯拍马道。 “好好学着点吧小子。以后啊,我就不出面了,你负责和他们联系。” “是,侄儿一定把事办好。您老就等着在家数钱就行。”把伯谄媚的说道。 “三叔我这辈子不在乎钱,不在乎地,也不在乎娘们,唯遗遗憾的就是…”说着,郭敬居然流下了眼泪。 “呸,老不死的,还特妈惦记我儿子呢,想的美。”把伯暗骂一句。 “呵呵,三叔,您这不是还有侄儿吗,还有侄孙,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孝敬您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当年要不是家里穷的实在揭不开锅,你大爷爷也不会把我卖进宫换粮食,都是命啊!”郭敬面有痛苦之色道。 “三叔,您老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在这大同的地面上,您打一个喷嚏,那些个总兵参将的不都得巴巴的过来孝敬您?” “呵呵,孝敬?你以为他们是真心的吗?他们还不是看你三叔我是皇爷身边的人,他们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呢。” “哪有自己的孩子贴心啊。”郭敬斜着眼,看了看把伯道。 把伯心中心中一紧,这老东西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你特妈都割了卵子,还惦记什么传宗接代的事。再说了,我要把我儿子过继给你当儿子,那他妈的老子以后竟然和自己儿子平辈了,见了自己儿子我这个亲爹还得管他叫一声二弟? “你家的虎子今年五岁了吧。” “是,刚五岁。” “也到了读书启蒙的时候了。这样吧,赶明儿啊,我请个先生,你把虎子送来,就在我这读书。” “这…孩子淘气,恐怕会扰了您的清静。还是让他去私塾吧。”把伯委婉的拒绝道。 “人老了,就喜欢热闹。”郭敬有些生气,加重了语气道。 把伯见实在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好硬着头皮道,“三叔,我回去和媳妇说一声,您也知道,您这侄媳妇有些…呵呵。” “你拿一袋金沙回去吧。”郭敬站起身,说道。 “这…”也先总共就给了五袋子金沙,把伯自己闷下了两袋,他爱财,可这袋子金沙却很烫手,这是拿他儿子换来的金沙,他就不大愿意了。 “怎么,嫌少?” “不少,不少,侄儿是觉得这您要过继虎子,日后,我俩这称谓上…有些…有些尴尬不是。” “哈哈哈…你…哈哈哈”郭敬直接被把伯逗笑了,尖利的笑声让把伯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笑声戛然而止,郭敬看了看把伯道,“既然你不愿意,这事就算了!不过孩子读书这事,必须在我这。日后咱们郭家的富贵就要着落在虎子的身上。” 把伯大喜,以后终于不用称呼自己儿子二弟了,日后等二叔一翘腿,自己儿子就能继承他的遗产,那自己还不是老太太摸电门,抖起来,富贵的日子不远了。 暗自抹了把汗,把伯千恩万谢的走了。只是没能带走那袋子金沙,让他有些惋惜。 把伯走后,老太监阴沉着脸坐回书桌前,打开书桌下方的一个暗格,拿出一个盒子,然后开口道,“无舌!” 一个鬼魅的黑影从房梁上无声落下,一躬身算是回应了。 “拿着里面的东西,去一趟京城。”郭敬低语道。 那个叫无舌的黑影接过盒子,拿出一个白玉牌子,塞入怀中,又是一躬身,旋即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却说也先在客栈中,心情不错,让客栈老板送了条烤羊腿,五斤杏花村,一个人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榆林遇险,却大有收获,他并没有指望范福贵能给他筹措多少物资,而是那条通往城内的密道。一旦他日攻打榆林,这条密道简直比任何神兵利器还要厉害。 暗自高兴了一会,他又担心起自己的母亲的病情,也不知道阿瓦带着药到了没有,老巫医能不能治好母亲的病。 而此时的榆林,东厂的一个探子正趴在范福贵的房顶,偷听他和一个男人的谈话。 “都准备好了?” “老爷,您放心,都准备好了,东西都从密道运出去了。” “明天你们把东西送到后,就不用回来了,拿着这些钱,先回延安府老家呆一阵子。”说着,范福贵每人给了一个袋子。 几人脸上一喜,显然袋子里的钱不少。 “老爷,那小夫人真的要杀?” “这臭娘们,差点坏了我的大事,必须宰了。你们出去的时候,把她带走,半路上…”说着,范福贵用手在处抹了抹。 几人会意后,便出了门。 房顶的东厂番子思索片刻,决定跟上那一伙人。 当他准备起身时,就听房内传来一声物体摩擦声,他马上俯身去看,只见范福贵面前的书柜不知怎么被打开了,露出了黑洞洞的洞口,范福贵转头看看,随即闪身走进了洞里。 那番子随即学了一声夜枭叫声,另一个负责把风的番子一个鹞子翻身跳上了房顶。 “你留下,盯着那个书柜,看他什么时候出来。我去跟踪另一伙人。” …… 第106章 三娃子 东厂番子一路跟踪来到了一处院子内,院子内灯火通明,里面有十几个汉子正把一个个麻包扛到车上。 “快点,麻利点!”一个手持鬼手夜行刀的黑衣汉子不时的催促着。 “头,货都装上车了。” “盖上油纸布,天一亮运出城。今晚安排人,看着点货。” “是,您放心。” …… 黑衣人说完,带着两个人出了院子。 “大哥,这一趟兄弟们赏钱…” “放心,我心里有数,少不了你们的。” 几人相视一笑,跟着黑衣人向前走着。 东厂番子一路跟着他们,见他们又返回了范福贵的院子,他又折返回后院,学着也猫叫了几声,房上探下一个脑袋。 “出来没?” “还没有。进去快一个时辰了。” “你继续盯着。” 二人一个房顶一个院外,一直盯到东方泛白,范福贵才从书柜后钻出来。 看样子这家伙挺累,一身的汗水。 范福贵一转书架上的一个铜鼎,书柜便缓缓滑动,将洞口关上。 他又用笤帚在书柜滑动的地方扫了扫,确定没有划痕后,这才打着灯笼,出了门。 “哎,他走了。”房顶上的人低声说道。 此时,天已大亮,如果潜入房间,有被被发现的风险,二人无奈,只好离开了。 此时的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进来的出去的都堵在了城门口。孩子的哭声,汉子的吆喝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这时,一队城门军缓缓走了过来。 “闪开闪开,官凭路引准备好,没有的回去拿。” 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士大声吆喝道。 “都准备好了,抓紧检查吧,我们还等着出城呢。” “三娃子,你狗日的地无一分,房无半间的,今儿是不是又去城外马寡妇那?” “哈哈哈……”一群人哈哈大笑。 “刘爷,我今儿有正事急等着出城呢。” “呦,你还能有正事?天天吃喝嫖赌偷的,你还有什么正事?” 叫三娃子的汉子左右看看,挤到那校尉身边,神秘兮兮的道,“刘爷,我可跟您说……” 姓刘的校尉听完,皱着眉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刘爷,这榆林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我跟你说,我昨晚从赌场出来,碰见一伙人,他们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这批货运到那山洞里藏好,就等着领赏。我瞧着他们鬼鬼祟祟的又是大半夜的,肯定没好事。所以,我就想着趁着一大早,去他们说的那片山坳里找找,看看能不能…”三娃子神秘的说道。 “你狗日的说的是真的?”校尉斜愣着眼道。 “刘爷,我要是说谎,您把我头拧下来当夜壶。”三娃子拍着胸脯说道。 “你随我来。”校尉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就往卫所大营走去。 到了卫所大营门口,校尉递过去一块腰牌,又跟那军士耳语了几句,那军士上下打量了一下流里流气的三娃子,转身跑了进去。 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自带威严的千户走了出来。 “你叫三娃子?”那千户声若洪钟,震的三娃子耳膜发疼。 “大…大人,小的就是。”三娃子哆哆嗦嗦的吸溜着鼻涕道。 “你说的是真的?” “大人,小人昨夜亲耳听到的,若有假,就让小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得得得,”千户嫌弃的摆摆手,“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自会验证,若是真的赏钱少不了你的,若是假的,嘿嘿…”千户摸了摸腰间的雁翎刀的刀把子,狰狞一笑。 三娃子瞬间吓的面如土色,赶忙说道,“军爷,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一片山坳我去过,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千户摸着下巴浓密的胡须思索片刻后道,“你们在这等着!”说完,转身走了。 不一会,千户穿着便装,拿着刀,带着一队便装卫所兵带着三娃子从榆林城北门出了城。 约莫辰时三刻,七八辆牛车顺利的从榆林城南门而出,顺着大路向南而去。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支车队突然加快了速度,拐向了通向西北的一条小路。 “他妈的,今儿这车怎么有点沉啊。”一个赶车的车把式抱怨道。 车上一个尖嘴猴腮的人说道,“早让你把车轴修修,你早干嘛去了。赶紧赶路,到了地方卸了货再说。” 车把式撇撇嘴,没说话,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拉车的黄牛屁股上,黄牛吃痛,闷叫一声,低着头用力拉着。 这俩人都不知道,车上的盐包下藏着一个人。 车队行进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后,车队到达了一处山脚下。山上松林茂密,不时传来鸟兽的叫声。 “来两个人,跟我进去。”为首的一人手里提着刀,带着两个人走进了山坳。 他们在山坳里转了一会,没发现异常,这才出了山坳,一挥手,车队再次出发,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山口。 车队向前行进了一会,在一颗巨石旁停住。为首的那人先是走到巨石旁,用刀将覆盖在洞口的枯枝藤蔓砍断,不一会,一个可以容纳牛车进入的大洞口就显现了出来。 “大人,我没说错吧,你看,七八辆车呢。”三娃子兴奋的表功道。 “嘘…”千户瞪了他一眼,三娃子赶紧闭嘴。 “麻包里装的是什么?” “听他们说好像是盐,可能还有其他东西,您老那车辙印…” 一听到盐,千户眼睛一亮,这年头盐就是钱,这些大车上最起码也得有七八千斤盐啊。 “千户大人,怎么办?”一个士兵摩拳擦掌。 “别急,看他们的样子,他们应该只是负责送货的,既然送到这里,这些盐肯定是送给北面鞑子的。” “那些鞑子身上可都带着钱,你回去,多叫些人来,咱们给他们来个一勺烩。” 山下,这帮人正赶着牛车往山洞里走,山洞里光线很暗,跟着车队而来的押车的都提前走进了车队的前面。而这时,最后一辆车的车尾处麻包动了动,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溜下了车。 山洞很深,一行人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空间,山洞的那头不时还有暖风吹过来。 “大哥,我刚才检查了一下,里面没问题,咱们的机关陷阱都还在。” “好,赶紧卸货,卸了货把牛套解了,把牛牵到里面去。” 说完,众人开始卸车解套。虽然洞外天气寒冷,可这洞里却温暖如春,一行人干的的汗流浃背。 不一会,所有麻包都已经卸完,黑衣人带着人却没有走原来的路回去,而是往更深处走去。 不一会,里面传来几声惨叫,黑衣人和他的手下拎着带血的刀子走了出来。 “今晚,留下两个兄弟在这里看守。里面有锅和米肉。”说完,带着其他人出了洞。 “大哥,留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少了?” “要不你也留下?”黑衣人斜眼看着那人道。 “嘿嘿,大哥,我还等着回去领了赏钱去翠花那里呢。” 黑衣人一阵无语,“你早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扔下一句话,兀自走了。 第107章 三娃子2 山上的榆林卫官军见洞口走出几个人,正准备抄刀子动手时,嗖的一声,一个飞刀不偏不倚插在那千户的脚下。 千户被吓的差点尿了,顿时又感觉有些恼怒,他娘的,感情还有和我抢活的。 正四下寻找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和他抢食儿时,就听旁边一个士兵拔出飞刀说,“将军,有张纸条。” “装神弄鬼!”千户咒骂一声,打开纸条一看,脸色大变。恨恨的看了看山下,啐口痰道,“撤!” “军爷,为啥撤啊,这到手的肥肉…”三娃子不甘心的急忙说道。 “再敢多嘴,老子现在就让你见阎王。”千户没好气的骂道。 三娃子立马噤声。 一行人从山的另一边下了山,一个百户走过来道,“将军,白白到手的功劳,就这样不要了?” “滚,老子还窝火呢。这帮东厂的杂碎,就特妈属狗的,鼻子怎么这么灵,老子刚想动杀心,他们就来了。” 一听东厂,百户也不再说什么,他其实是锦衣卫安插在榆林卫的暗桩,之所以过来问,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既然东厂的人出面截了胡,那肯定已经有了周密部署,他早就得到了老大徐恭的信,让他配合东厂,虽然锦衣卫和东厂私下里有些龃龉,可说到底都是皇帝的家奴,再怎么闹,终归还算一家人。 “回去之后,让兄弟们把嘴给闭紧了,露出半点口风,我可保不住他们。”千户嘱咐道,“还有,那个三娃子,不能留。”千户又道。 “小的去安排。”百户说完,慢慢落到队伍后面。 “三娃子,老家哪的?”百户笑眯眯的问道。 “延安府的。”三娃子没精打采的说道,本来还以为今天能发笔横财,结果在山上挨饿受冻蹲了半天,毛都没有,早知道就去相好的那里钻被窝去了。 “怎么到了榆林了?” “我爹当年跟着皇帝老子运粮草去打鞑子,因为偷喝押粮官的酒,被罚劳役,后来一家子就在榆林落了脚。” “想回老家不?” “咋不想,谁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混日子。” “今天就送你回老家,怎么样?” “今天…你…”,噗嗤一下,一柄短刃已经插进了他的心脏,三娃子还想喊,可是嘴巴被人捂住,刀子拔出,三娃子感觉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走,睁着眼睛倒了下去,“你也别怨我,只怪你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吧。” 百户擦了擦短刃上的血,一挥手,两个士兵上来拖着三娃子的尸体扔进了旁边的枯草堆里。 不出三天,他的尸首就会进了山中野狼的肚子。 一行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兜兜转转回了城。 而此时的山坳里,黑衣人带着人也朝榆林卫城走去。只不过这次他们走的官道。 山洞内,两个范府的家丁正蹲在火堆旁烤着肉。 一个黑影无声的摸到了他们的身后不远的大石头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仔细听他们的谈话。 “你说这次那些骚鞑子能给多少赏钱?”一个胖子一边拿着树枝捅着火堆,一边说道。 “这次的货比上次多,赏钱肯定少不了,上次不就给了咱们二十两吗。”另一个说道。 “二十两?你不是跟我说就给了十两吗?你狗日的敢骗我。” “额…咳咳…这次多分点给你。”那人见说漏了嘴,赶紧说道。 “不行,上次差点没把我累死,你得先把上次的先给我。” “还赌债了,没了。” “给我!” “我…”正要说话,就感觉自己脖子一凉,一股鲜血喷出,血喷到火堆上,发出刺啦啦的响声,冒出一大股烟,随即,仰面倒下。 “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到这里的?”胖子惊恐的对着一个黑影说道。 “过路的。” “你…你骗鬼呢,过路的,你走你的路,干嘛杀我兄弟。” “他不是个好东西,贪了你的钱,我只是给他个教训。” “那也不用杀人啊。”胖子已经被吓的连连倒退。 “兄弟的辛苦钱都敢贪,难道不该死?” “你你到底是谁?” “问你三个问题,答对了,我就告诉你我是谁。答错了,”说着,黑影转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尸体,尸体还在汩汩流血。 “好汉爷,饶命啊,饶命啊,您问,我说,我全说。”胖子再也坚持不住,跪地求饶道。 “你的上线是谁?” “我…我是范老爷家的家丁。” “范福贵?” 胖子赶紧点点头。 “你们一共运了多少次?” “加上这次一共五次。” “运到这做什么?接货人是谁?” “好汉爷,您不说就三个问题吗?” “啪啪啪”一连五六个耳光,打的胖子肥嘟嘟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爷我不识数,继续回答问题。” 胖子捂着脸,委屈的带着哭腔说道,“范老爷让我们把货运到这,是给北边鞑子的,说月圆之夜就会有一支驼队来把这些东西运走。我们两个只是留下来看守东西的。” “他们每次来多少人?带没带武器?” “不固定,有时候货少就来十几个人,有时候货多,能有一两百人。都挎着弓箭和弯刀。” 黑影思索片刻,又说道,“转过去。” 胖子浑身哆嗦,“爷,求您了,别杀我,我干这个也是迫不得已啊,就是混口饭吃。” 黑影直接一个手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胖子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黑影走到洞口,两根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不一会上下来十几号人。 “头,打听清楚了,这伙人是给北边鞑子送物资的,月圆之夜就有人会来把这些东西运走。估摸着,鞑子得来百十号人。”黑衣人对着一个面容冷峻,面色黝黑的四方脸说道。 四方脸没说话,而是带人走进洞中,看了看地上躺着两人,又看了看码成小山一般的麻包,这才开口道,“全是盐?” “还有几箱精铁和铁锅。” “拿着我的令牌,请延绥右都督王祯调榆林卫所兵协助我们。快去快回。”四方脸吩咐道。 一个番子接过令牌,骑着马就往榆林城飞奔而去。 “头,里面还有几具尸体,看样子刚死不久,都是一刀毙命。”一个番子举着火把过来禀报。 “这帮人,倒是心狠手辣。”四方脸啐了一口。 却说也先身边的阿瓦在大同买了药后,一路向西北,顶风冒雪五天后终于穿过鞑靼的势力范围,进入瓦剌境内。 又走了大约一天的路程,终于回到了王帐。 “阿瓦,我大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也先的弟弟伯颜帖木儿看到阿瓦回来,赶紧抓着他问道。 “二王子,放心。大王子很好。”阿瓦一边烤火,一边说道。 “大王子说,让您带人在月圆之夜到榆林卫外的野山坳里把物资拉回来。” 第108章 大明京师 京城,紫禁城乾清宫内。 朱祁镇正享受着姐妹花宫女的投喂服务,电灯泡侯宝不合时宜的走了进来。 “皇爷,榆林来信了。”侯宝低着头,用余光扫了一下云儿雨儿。 两个宫女识趣的放下果盘,走了出去。 “说了什么?”朱祁镇站起身,说道。 “那边的人来信说已经找到他们藏匿物资的山洞,并且抓到了范福贵的一个手下,那人招认,范福贵这两年一共向瓦剌运送了五次物资,大部分是盐,还有些铁料。这次他们约定在月圆之夜瓦剌来人运走。”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初八,还有七天。” “七天?”朱祁镇暗自忖度起来,“说没说来的都是什么人。” “没说,估计那人也不知道。” 朱祁镇想了想,对着侯宝勾勾手指,侯宝弯着腰凑近。 “之前的钓鱼计划取消,让东厂的人伪装成范福贵的人,跟他们正常交易,把货给他们。设法打探出来的人是谁。”朱祁镇低声道。 “给杨老三去信,命令狼牙侦察大队随时待命。”朱祁镇又道。 “是,奴婢这就去传信。” “回来,”朱祁镇快速转动着拇指,想了想,“你去吧。” “是!” 朱祁镇刚才确实想让榆林那边抓住来接货的人,可是最后还是放弃了,现在抓了,等于打草惊蛇了,即使来的是也先,他也有可能会放过,他要的不仅仅是某个敌人,而是整个草原! 他甚至想来接货的是不是也先,那就最好了,可是想想这个想法多么幼稚,可他没想到的是,也先已经到了他的眼皮底下了。 要说有野心的人胆子确实非常人可比。这也先在大同搞定了物资之后,第三天得到信后就带人离开了大同,向东南而去。 “王子,咱们这是去哪?”巴图尔骑着马,对着坐在马车里的也先问道。 “去大明京师!” “啊,太危险了,王子,我们已经离开草原快一个月了,是时候回去了,不然大王和王妃该着急了。” “巴图尔,你总是这么谨慎。你知道吗?我在八岁时,父王带我去猎狼,我那时非常想养一只狼崽子,可我那时非常胆小,远远看见狼就想跑,我竟然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握着刀。父王告诉我,想要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冒险。于是我壮着胆子把母狼赶走,终于我掏到了一窝小狼崽子,而我把其他几只不强壮的都摔死了,只留下一个最强壮的。” “您王帐里的那只老白狼是您亲手抓到养大的?”巴图尔惊讶的问道。 也先点点头,继续说道,“巴图尔,汉人虽然软弱,可他们在一千年前的汉朝就懂得了一个道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巴图尔摇摇头道,“汉人的话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也先没有说话,也懒得跟他解释,你听不懂,所以你也就是个护卫了,大道理多的是,而真正懂的人却少之又少。 去大明京师,其实他的目的很隐晦,一是想看看大明所谓的最精锐的京营,尤其是曾经跟随朱棣北征漠北打得蒙古各部屁滚尿流的神机营,这些年他暗中花重金试图购买大明火器,可买回去的不是没人会用就是质量参差不齐,草原上的勇士们也不习惯用这些火器,他们更习惯骑着战马惯挥舞着弯刀在战场上驰骋。 大明骑兵曾经在洪武年间暴走过一波,打得北元一度怀疑人生。现如今大明在北线实施全面防守的态势,大明军队尤其是大明精锐的三大营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出现在草原上了。 这只雄狮现在的獠牙还锋不锋利,他要亲眼看一看。 第二个目的,从这些年他安插在明国朝堂上的暗装提供的消息看,大明内部似乎出现了问题,税收在减少,他们赖以骄傲的卫所养兵制也在迅速崩坏,而且贪官越来越多。对于瓦剌,这是一个非常利好的消息。这次去大明京师,他要见一见这些大明吃里扒外的大明官员。 想到这,他轻蔑的一笑,“汉人,贪财重利,还喜欢窝里斗,呵呵,给我二十年时间,我也先一定灭了你们,成为成吉思汗那样的人物。” 想到这里,也先感觉自己像一只充满斗志的头狼,带领着草原上的群狼,在俯视着瑟瑟发抖的绵羊。 一路走走看看,十天后,他们才进入大明京师。因为之前有郭敬为他们办好的官凭路引,所以一路下来畅通无阻,顺利的进入了北京城。 在一家鞑靼人开的酒肆住下,也先换上一身读书人模样的衣服,甚至还淘换来一把扇子,带着两个侍卫,大摇大摆的逛起了京城。 大街上车水马龙,宽阔的街道两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人来人往的酒楼,让这群草原上只知道数羊的鞑子们看傻了眼,哪哪都是景,尤其是那些细皮嫩肉的大明女子,看的巴图尔口水都流了下来。 “巴图尔,注意点,你的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也先不满的低声呵斥道。 巴图尔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顺手抓了一把摊子上的瓜子。 “香吗?”卖瓜子的老妇人说道。 “香!” “给钱!” “…”,巴图尔瞪了那老妇一眼,吃你一把瓜子,给你脸了是吧。 “怎么?大白天的想吃白食?告诉你,五城兵马司里咱有亲戚,不给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老妇人双手掐腰,准备开撕。 当啷一声,一个铜板落在了老妇人面前,也先拉着巴图尔就走。 “巴图尔,你这个冒失鬼,我路上怎么跟你说的,大明和草原上不一样,你想害死我们吗?你这个蠢货。”三人走到一条小巷子里,也先对着这货就是一顿臭骂。 “王子,我错了。” 啪的一个耳光,力道极大,“叫我什么?” “王…掌柜的。”也先的手掌刚要举起来,巴图尔立刻改口道。 “蠢货!”也先又骂了一句。 大骂完,也先气也消了大半,于是便来到街上的一个茶水铺子歇脚喝茶。 就在这时,一队锦衣卫番子呼啦啦的涌进了隔壁的客栈内。 国人爱看热闹的毛病自古有之,不一会客栈门口就围了一大圈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叔,这帮杀神干什么呢?” “狗蛋,你小点声,让他们听见可没你的好。”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赶忙劝道。 “听说客栈里有鞑子的细作,他们是来抓人的。” “哦…原来是抓狗鞑子的。” “该抓,这帮狗鞑子没事就跑我们这里不是杀人就是抢东西。” 不一会,客栈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和惨叫声。 约莫半炷香后,锦衣卫押着两个人走了出来。看面相,就和中原人不同,圆脸,高额头,单眼皮,细长眼,典型的蒙古人特征。 “好…”围观的众人开始纷纷叫好。 一旁看热闹的也先悄悄退出了人群,匆匆结了账走了。 回客栈的路上,也先七拐八绕,生怕有锦衣卫的探子跟踪,围着客栈转了七八圈,确认没有被跟踪后,这才进了客栈。 “掌柜的,那几个人听口音好像是兀良哈的人。”巴图尔说道。 “我听出来了。” “他们来大明京师干什么?我听说兀良哈今年可没有雪灾,他们那一片水草丰美,还有朵颜三卫的互市,他们也不缺过冬的物资。” “巴图尔,你看见没有,明国人的鼻子很灵,所以我们以后行事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明白吗?”也先叮嘱道。 “掌柜的,我知道了。” “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吃过晚饭就休息,明天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都回去吧。”也先一挥手,几人退出房间。 直到掌灯时分,店里的伙计过来送饭食,也先才从书桌前离开。 “小二,跟你打听个事。”也先笑容满面的问道,并将几文铜钱放在桌子上。 “客官您问。”店小二见了钱,笑的合不拢嘴,连忙弯腰说道。 “京营驻地在哪里?” “呦客官,一看您就是外地来的,这城内城外都有京营驻地。”说罢便不再说。 也先心中暗骂一句,“狗日的,还卖关子。”顺手便又是几枚铜钱,店小二笑意更盛,连忙抓起铜钱揣进了怀里。 “怪我没说清楚,我有个兄弟,常年在京师当兵,如今家母年事已高,甚是想念,这不让我来京师寻他,我这来了京师两眼一抹黑,又没有熟人,今天出去打听了一天,也没打听到具体位置在哪。”也先赶紧解释道。 “嗨,原来是寻亲的啊,这京城里确实有一部分,可都是负责皇帝老子安全的,其他的都是巡查城门,守城墙的。大部分都在城西十里外的高岗上。”店小二熟门熟路的介绍着。 “您啊,赶明儿一早,出了城门,沿着官道一直往西走十里,就能看到了。” 打探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也先会心一笑道,“多谢了。” 店小二拿着十几文铜钱嘻滋滋的走了。也先心情舒畅的吃着丰盛的晚餐,甚至破天荒的喝了一壶酒。夜晚睡的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三人赶着马车出了西直门,便一路慢悠悠的往西而去。 也先坐在马车内,拿着木炭削成的笔,在一块羊皮纸上不断的将一路的山川河流甚至村庄都画了下来。 第109章 婚前册封 仁寿宫内。 朱祁镇早早下了朝,便赶到了仁寿宫,陪着老太太用过早膳。皇太后孙氏,吴太妃,顺德公主,常德公主等一众后宫得女人都来了。 老太太坐在首位笑呵呵的拉着顺德公主的手说着什么,顺德公主羞的满脸通红。 原来,今天是顺德公主出嫁前的册封仪式。这是年前朱祁镇的老娘孙氏和老太太一起定下的,并让礼部和钦天监算了日子。 朱祁镇知道后,又命侯宝从内帑中专门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去江南等地采买大婚所用的各类金玉珠宝。 为此杨荣和杨溥等大臣还集体上书太皇太后,说皇帝为一个公主花费巨金,劳民伤财,张氏则是一笑了之,罕见的没有责备孙子。 并当着两个内阁大臣的面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说我孙子拿自己的银子给他姐姐花,有什么错,你们这些大臣没事多关注关注老百姓,别整天没事就盯着我们家的事说三道四。” 杨荣杨溥被太皇太后说的哑口无言,也只能默认了。毕竟是皇家的家事,你个外臣跟着瞎掺和什么。 今天难得的晴朗天气,喜鹊一大早就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天家有喜事,自然京师的百姓也跟着高兴,两天前朱祁镇就特意下旨给顺天府尹,凡是京师内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全部赏酒肉十斤。 户部左侍郎兼顺天府尹的郭义接到圣旨后,愁的一夜没睡着,顺天府也没那么多银子啊,于是他只好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王佐,王佐早知道他要来,早上下了朝借去巡查太仓为由躲了。 郭义在王佐的公事房前气的差点破口大骂。他虽然是户部左侍郎,但要从户部支取银两,必须王佐同意才行。 郭义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去了乾清宫见皇帝。还不忘把自己的老大给告了一状。朱祁镇无奈,只好允许他把年前京师扫黑除恶抄的部分财物划入顺天府的库房,由他支配,郭义这才一脸委屈的勉强回了顺天府。 一边处理堆积如山的财物,郭义一边腹诽王佐不仗义的同时,也对皇帝有意见,你们老朱家嫁闺女,为什么让我们顺天府出血,太抠了…同时又感慨要是在周边几个府县再来一次扫黑除恶顺天府是不是就能富起来? 礼部的官员一大早就准备好了各种册封的物品。册封仪式比较繁琐,先要加冠服,先冠后册。加冠服后,就可以以成人的身份,参与一些皇家典礼。首先要“用祝帛牲酬(后改祝帛猪羊)告奉先殿”。但是顺德长公主受册,本应设金册案于乾清宫御座之东南的,但是这次罕见的没有这样做,原因是礼部官员以其母为废后由取消了上置金册,改用银册二片、镌字镀金,这让老太太颇为恼火,她知道这肯定是孙氏授意,但是为了不让孙子难做,也只好如此。 册文内容大致为:皇帝制曰:古之君天下者,有女必封。先帝之长女今已成未有封号,特以顺德为尔之号。配东瓯王汤和之孙汤杰,彼为驸马,尔为公主。既入汤家之门,恪遵妇道,以奉舅姑,闺门整肃,内助佳美,毋累父母生身之恩。尔惟敬哉。 册封仪式开始后,朱祁镇和太皇太后张氏升御座,孙氏次之,遣礼部官员捧册传制如仪。使者捧册送到顺德公主处,那里事先已经设好了册案、香案等一应仪仗。 顺德公主身穿九翠四凤冠翟衣谦恭的在香案前跪着受册。本来这套衣服孙氏也不大愿意的,可听说是自己儿子特意吩咐尚衣监特意吩咐做的,只好作罢。 册礼之后还有谒殿谢恩礼,先去奉先殿祭拜,之后再去仁寿宫给老太太和嫡母皇太后谢恩行八拜大礼。同时,身穿吉服的准驸马汤杰要在奉天门外受册。 已经在奉天门外等了两个多时辰的汤杰,这才看着一众礼部官员带着仪仗慢悠悠的走来。 宣礼官站定后,打开太皇太后亲书的诰命书:驸马都尉汤家之子汤杰接诰: 诰曰:夫妇之道,人之大伦,婚姻以时,礼之所重。帝女下嫁,必择勋旧为姻,此古今通义也。吾今命尔为驸马都尉,当坚夫道,毋宠毋慢,永肃其家,以称亲亲之意。恪遵吾言,毋怠。 汤杰恭敬的接过授语和冠服后,礼部又将驸马都尉的仪仗、鞍马、玉带、纱帽、蟒衣等物,一股脑的塞给了汤杰。看着已经愣怔在原地的汤杰,宣礼官咳嗽几声,俯身将汤杰扶起来,笑眯眯的道,“驸马爷,还愣着干什么?快叩拜谢恩啊。” 汤杰反应过来后,又跪下郑重的行了八拜大礼。 等他起身后,却发现那宣礼官仍然笑眯眯的看着他,汤杰一时没懂他的意思,两人干瞪眼看了片刻,宣礼官当时就不乐意了,暗道皇帝怎么选了这么个榆木疙瘩做驸马,兄弟们一大早早饭都没吃就来忙活册封礼了,在宫里不敢明着要赏赐,本以为这驸马是个省事的,没想到却是个呆子。 “驸马爷,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您…”说着,食指和中指勾勾,意思在明显不过了,要喜钱啊。 汤杰还是没反应过来,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还是他身后跟着来的管家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宣礼官的手里。 宣礼官接过,“挺沉,估计有个三五十两,还行,上道。” “驸马爷,没别的事,我们就回宫复命去了,您就回去等着大婚迎娶公主吧。” 汤杰反应过来后,这才满脸堆笑的送走了礼部的人。 第110章 探查京营 西郊的京营,大约在今天的北京香山一带。 也先为了避开京营外围的巡逻士兵,特意绕到北香山北侧,在一处僻静无人的山脚下上了山。 远远的看见连绵不绝的大营内,传来战马的嘶叫声。 “大明京营果然是精锐之师!”也先远远观察一阵后感慨道。 “花架子罢了。”巴图尔嘟囔一声,“王子,你看他们的阵列,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碰上我们的铁骑和弯刀,肯定溃不成军。” 也先没有搭理他,对于这样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有一身蛮力的家伙实在懒得解释。 “他们的骑兵练的是什么阵法?看着和以前不一样。一个个挨的这么近,似乎像一面墙一样。这样该怎么发挥骑兵快速灵动的优势?奇怪。”也先心中暗道。 “王子,您看他们的骑兵,怎么背上还背着一根短棍?” 隔得太远,又因为骑兵带起的烟尘,实在看不清他们背上是什么东西,他们的马刀和以前似乎也不一样。 确实,龙威骑兵团现在用的马刀是朱祁镇照搬后世解放军所用的65式军刀设计的,这种马刀刀柄带有全包围护手,在高速飞奔过程中,它的劈、砍、斩比现在明军骑兵所用的马刀更具威力,侵透力和斩切面更强! 解放军的65式马刀是集合了中国古代马刀和近代小日子的马刀优点而研发的,当第一批马刀配备龙威骑兵团后,杨洪新自策马试了一圈,刀不仅轻,使得劈砍次数增加,而且刀柄贴心的带了护手,起到了保护骑兵手和胳膊的作用,并且这把刀还带有双面血槽,一刀捅进去,鞑子不死也得流血流死,简直太好用了。 杨洪还因此特意向朱祁镇上表要为研发马刀的工匠请功,朱祁镇这个不要脸的居然大言不惭的回复说是他这个皇帝想出来的。 “这才几年时间,明军装备又换了,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指不定明军还会有什么厉害的武器。”正想着,山下大营里又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火枪!”巴图尔惊呼道。 “可他们的火枪看起来和以前的也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王子您看他们的站队,好像是三排,一排打完迅速后撤到最后一排,第二排向前接着齐射,然后射完后又退到最后一排,第三排接着,周而复始,连绵不绝。可…他们是骑兵啊。” 最后一句话点醒了也先,骑兵配火枪? 也先顿时脸色有些难看,骑兵配备了火枪,加上骑兵快速的优势,他们完全可以上马追击,追上后噼里啪啦一阵齐射后再次上马冲锋劈砍,简直… 也先不敢再想,这样的军队不多,有三五万之数,如果有充足的弹药,那我们就是有十万大军,也会全军覆没。 看他们的列阵速度如此之快,而且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慌乱,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新式火枪威力如何,不用想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巴图尔,下山。马上回瓦剌。”也先一身冷汗的下了山,脸色铁青,一路闷闷不乐。 这些年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明国人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太可怕了,如果这次不是自己亲自探查,估计以后会吃大亏,甚至连明军的面都没见自己已经去见长生天了。 不行,瓦剌必须尽快完成草原上的统一,回去后必须向父王进言,尽快征服周边鞑靼兀良哈和南面的乌司藏,这样才能有和大明抗衡的资本。打定主意,也先觉得自己刚才很可笑,自己也太高估了明人的勇气了,他们这些年一直在收缩防御,连河套地区和大宁朵颜三卫都让出去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明自己都认识到了自己虚弱不堪,他们的实力已经不如洪武和永乐时期了。 想到这,也先的信心又开始爆棚,什么大明铁骑,什么新式火枪,只要碰到草原勇士和骏马,一切都得臣服在我们的弯刀下。 回到客栈,也先也不着急回瓦剌了,而是换上一身普通的棉布长衫,独自上了街。 有了几条街后,也先在一个大院的后门停下了脚步。 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跟踪后,这才敲响了门。 过了片刻,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内响起,“客从哪里来?” “从北海来(贝加尔湖的古称)。”也先答道。 “来此做什么?” “北海的风太大,来这里避避风!” 吱呀一声,门开了半边,也先立刻闪身进入。 “老奴…”话没说完,也先打断了他,“他在吗?” “刚回来,在书房。” “你去通报一声,说老朋友来了。” 老人点头称是,带着也先往后院的书房而去。 第111章 卖国求荣 在一处杨柳环抱的二层小楼前停下,老者敲响了门,“老爷!” “什么事?”屋内的传来了一声慵懒的声音。 “北海的老朋友来了。” 屋内沉寂片刻后,门打开了,也先也不管书房主人同不同意就挤进了门。 “余大人,好久不见!”也先开口道。 此人正是御史余子俊。 “你怎么来?”余子俊面色有些不自然,紧张的看了看窗外。 “草原的风雪太大,太冷,听说老朋友这里温暖如春,所以我就来了。”也先自顾自的坐在了余子俊的书桌前,端起茶杯大口喝了一杯。 余子俊眼角跳跳,关上了房门。 “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余子俊换了副嘴脸笑道。 “老朋友,你觉得我是跟你开玩笑吗?”也先斜眼看了看他。 余子俊心中破口大骂,“臭鞑子,该给你的都给你了,还这么贪得无厌。呸。” “你这次来所为何事?”余子俊明知故问道。 “余大人这么健忘吗?你们汉人一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如今收了钱却不办事,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哦?这话从何说起?” “余大人,你也别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这里可有你写给我的信。”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打信,放在书桌上。 余子俊嘴脸动动,立刻笑着说,“你们要的货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本来运到了洛阳,可是你们的人接了货就没了消息,这可不能怪我吧。” 也先点点头道,“但是我没有收到货,你怎么解释?” 余子俊暗骂一句,“不要脸!你们的人出了问题,还怪到我了,你还真会倒打一耙。” “我的人也没了,况且为了弄到这一批物资,我都赔了钱。钱是退不了了。”余子俊干脆耍起流氓。 “那点钱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就想知道,余大人以后如何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 “哈哈哈,余大人难道和钱有仇吗?”也先阴恻恻的说道。 “钱是好东西,谁也不嫌多,可若没命花,就是有再多钱有什么用。想必你也听说了,南直隶那边被小皇帝来了次扫黑除恶,和我有生意往来的富商官员几乎全部被杀了。” “余大人这是怕了?” 余子俊呵呵一笑,算是承认了。 “余大人,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这次来不是来找你算旧账的,而是想让你帮个忙。”也先道。 “什么忙?要是买大宗盐铁,还要等等,南直隶短时间内是不行了。湖广那边我还需要时间。” “不是盐铁,这事对我来说难于登天,但是对余大人来说是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我被小皇帝连降三级,现在只是个七品御史。如今我是个芝麻粒大的官,就连以前那些朋友,也都是树倒猴孙散了。”余子俊一脸的愤愤不平。 “哈哈,你以前不是特别想做陶渊明吗?”说着指了指墙上的一首陶渊明的诗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啧啧,你们汉人真是会享受生活。” “那他妈是享受生活吗?没文化,真可怕!”余子俊心中嫌弃道。 “说吧,什么事?” “我今天去了你们的京营,发现你们的京营好像骑兵不仅人数增加了,而且马刀还和以前不一样。并且每个骑兵好像都配备了火枪。”也先不紧不慢的道。 “你去京营干什么?你不要命了,万一被他们抓到,你…” “余大人,我还没有蠢到能让他们抓住。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也先一脸不屑的道。 “你…不会是让我给你打听京营的底细…不,不行,这绝对不行。”余子俊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摇头摆手道。 “你让我给你提供盐铁甚至火铳都行,让我出卖大明军事机密,我绝不能干,这会遗臭万年死无葬身之地的。” “真不能干?”也先将手放在那一打信上笑着看着余子俊。 余子俊只觉也先的笑容像一把把带血的刀子,时刻会要了他的命。 “余大人,我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个有趣的事,讲给你听听。” “某个镇上有一个良家妇女,早年死了丈夫,耐不住寂寞又和一个有妇之夫勾搭上了,结果被当地官府抓住卖进了青楼当了妓女,后来这女人跑回了家,为了挽回名声不让人说三道四,自己花钱在家门口给自己立了个贞洁牌坊,你说有趣不?”也先笑眯眯的说着,甚至还很回味。 余子俊听到这,脸上立刻狰狞起来,双拳攥紧,浑身发抖,“狗日的,敢骂我!”这也先嘴也太毒了骂他当了婊子立牌坊。 “余大人,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助,那还不是应该的吗?在我们草原上,朋友是可以相互托付生命的。” “谁和你是朋友?”余子俊愤怒到了极点,被一个臭鞑子用自己国家的典故骂的体无完肤,自己还无法辩驳,这种气谁能受得了,他余子俊和鞑子做生意,只为了求财,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卖国家情报。 如今却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人家手里有自己的亲笔书信,若那些信落到皇帝手里,自己只怕真的会被挫骨扬灰,遗臭万年。自己身死事小,自己的家族恐怕也会被牵连一并处死。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自己万万是不能做的。 “不是朋友?”也先收起笑容,一脸寒霜道,“别忘了,你把你们明国管制的物资卖给我们,这就是资敌。哦,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叫…叫身在曹营心在汉,对吗?” 余子俊又是破口大骂,“这特妈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你…你…你敢威胁我?” “我哪敢威胁你啊,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也先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余子俊彻底没了脾气,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两眼无神。 “余大人,草原上的汉子从来都不会让朋友白出力的,放心,只要情报到手,就会有人把酬劳给你送来。这可比你费劲巴拉的弄那些盐铁之物来钱快多了。” 余子俊脸色蜡黄,嘴唇发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双鬓流了下来。 “好吧。我尽力。”余子俊无力的点点头道。 “不是尽力,是必须。”也先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 余子俊默然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哈哈哈,余大人够朋友,我果然没看错人。”也先高兴的站起身,拍了拍如丧家之犬的余子俊。 “拿到情报后,交给你后院的老管家,他也是我的人。”也先走到门口轻飘飘的说道。 瞬间,余子俊如坠冰窖,原来,人家已经把暗装都安插到自己身边了,自己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没有察觉,而且自己干的很多脏事还都是通过他干的,余子俊此时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扒光了的娘们,任由也先欣赏把玩。 “也先,我操你八辈祖宗!”余子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的砸在地上。 房门打开,一个白发老翁走了进来,“老爷,您没事吧。” 余子俊抬头,猩红的双眼瞪着老头,恨不得立刻一口咬死他。 老头一脸淡然的看着余子俊,没有说话,只是此刻的眼神中,带了些许的不屑,甚至还有鄙夷。 “当年我父亲派来的老管家呢?”余子俊问道。那个老家派来的管家,他从来没有见过,只是父亲捎信来说从家族里给他选了个稳妥可靠的老仆来照顾他的生活。这个管家自从来了之后,也很守规矩,办事稳妥,自己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死了。” “为什么你们会选中我?” “老爷,这不是我能回答的,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余风呢?他也是你们的人吧。” 老头摇摇头,算是回答了。 “他人呢?也被你们给杀了?” “不知道。据邙山当地官府说,他们是被一伙山匪给杀了,发现他们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无法辨认。” “下去吧。”余子俊低着头无力的挥挥手。 老头嘴脸上扬,鼻子里轻哼一声,退了出去。 第112章 逛庙会 冬去春来,大地回春,京师内外一派生机盎然。 朱祁镇刚刚从奉先殿祭祖回到乾清宫,门外的侯宝就看见顺德常德两位公主拉着朱祁钰向这边走来。 侯宝赶紧快步向前,跪下磕头道, “奴婢参见两位长公主殿下,铖王殿下。” “侯胖子,我大皇兄呢?”朱祁钰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说道。 “回铖王殿下,皇爷祭祖刚回来,此刻正在更衣。”侯宝臊眉搭眼的说道。 这宫里,能直呼自己侯胖子的估计五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可只有眼前这位小爷一见他就这么称呼,侯宝虽然心里不舒服,可也不敢有丝毫表露出来。 “你去通传,就说我和两位皇姐来了。”朱祁钰大咧咧的说道。 “额…这…铖王殿下,皇爷一会还要…”侯宝话没说完,铖王已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跑进了乾清宫。 此刻换完衣服的朱祁镇,正躺在榻上,任由两个姐妹花宫女给他揉腿喂水果呢。 朱祁钰跑进去,大喊道,“大皇兄,大皇兄…” 吓的正拉着云儿细嫩的小手给人家看手相的朱祁镇嘴里的苹果都掉在了地上。 “我草…”朱祁镇差点爆了粗口。 “大皇兄?你在干什么?”拿着糖葫芦,从门边探出半个脑袋的朱祁钰傻呵呵的问道。 朱祁镇站起身,板着脸道,“二弟,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去文华殿听学士们授课吗?” “大皇兄,今儿是清明节,学士们都回家了,我和两个皇姐来找你出去玩。”朱祁钰回头看看殿外说道。 “两个皇姐也来了?快请进来吧。”朱祁镇一听,赶紧整了整衣服。 两个公主手牵手一起走进了书房,给朱祁镇行了个福礼后,坐在了宫人搬过来的锦凳上。 “两位皇姐,你们来找朕是…”朱祁镇祭祖累的腰酸背疼腿抽筋,他可不想出去玩,明知故问道。 “皇弟,是大姐说今天是清明节,想出宫游玩,还想去庙里祈福,所以我们就来了…我也想去逛庙会…”常德公主红着脸说道。 原来是在宫里待腻了,想出去玩玩。 “皇祖母和母后同意了?”朱祁镇不死心的问道。 “我们问过皇祖母了,她说让大皇兄你带我们出去玩。”朱祁钰蹦蹦跳跳的说道。 朱祁镇一阵无语,我累的都快散架了,还得陪着你们出去玩,老太太也太宠溺这皇姐了。 不过旋即他又看到顺德公主眼里泛着泪花,心中了然,这位皇姐在宫中怕是不敢公开祭奠自己的母亲,想去庙里给胡氏上柱香祭奠。 “好吧。”朱祁镇笑着说道。 “侯宝,通知徐恭,安排车马,一会我们出宫去都城隍庙。” 皇帝要出宫玩,最紧张的莫过于徐恭了,一接到旨意,徐恭赶紧吩咐下去,光暗中的护卫就安排了三百多人,每个小主子身边还要跟着十几个侍卫。 “嘿嘿,大皇兄,那个…”朱祁钰看看侯宝,吞吞吐吐的说道。 “有话就说,你看他干什么?吞吞吐吐的憋着什么坏呢?” “听说城隍庙那里的庙会可大了,有好多卖好吃的,可我没带钱,你看…”说着,眼睛不时在侯宝腰间扫着。 朱祁镇一阵无语,感情这小子又来吃大户了。 朱祁镇只好对侯宝吩咐,去拿着钱给这个厚脸皮的弟弟。 没想到,两个皇姐齐齐向他伸出了手,得,又来两个吃大户的。无奈之下,只好又让侯宝一人给了一个荷包。 朱祁钰这小子居然打开荷包,把里面的铜钱碎银子金瓜子倒出来数了起来。 数完,一脸不高兴的道,“大皇兄,不够啊,就这点钱,还不够我赏人的呢?皇兄,好皇兄,你就多给我点嘛。”朱祁钰抬着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朱祁镇。 一旁的侯宝赶紧下意识的捂住腰,朱祁镇无奈,被这个小财迷缠上,实在没招,只好又让侯宝取来一个荷包,朱祁钰这才破涕为笑,将两个荷包塞进了胸前的内衬里。 两个公主一看,太偏心了,又齐齐伸出手,侯宝这次学聪明了,不等皇帝开口赶紧一人又给了一个荷包。 看到三人都笑的合不拢嘴,朱祁镇这才把心放下。 这时,徐恭进来禀报,车马准备停当,可以出发了。 于是众人分坐两辆马车,朱祁镇自己一辆,两个皇姐和朱祁钰一辆,出了内城,一路朝今天的复兴门成方街而去(成方街,旧称城隍庙街)。 等到一行人赶到城隍庙街口,只见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这时徐恭来报说前面人太多,马车无法通行,请两位小爷和小姐步行。 众人只好下车,好在有便装锦衣卫的开道,众人很轻松的就进了城隍庙街。 一路走,一路买,朱祁钰身边跟着的小太监脖子上,双手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甚至还买了个木鱼,理由是一会去庙里要送给老和尚,朱祁镇对这个弟弟一阵无语。这特么这个庙和佛家有关系吗?真是在宫里待傻了。 不过朱祁镇也懒得跟他解释,出来玩,高兴就成。 顺德公主只买了些香烛元宝之类的东西。而自己的亲姐姐常德公主则是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大堆,全挂在侍卫身上,女孩子的胭脂水粉,各种糖果,风筝,甚至还买了两个拨浪鼓,说是等顺德皇姐生了孩子送给孩子玩。 朱祁镇也不管这些,也就由着他们性子胡闹。毕竟出宫一次不容易,家里平时有老太太管着,身边还有管教嚒嚒管着,想笑都不敢大声笑。 又逛了会,众人有些累了,在贴心管家侯宝的安排下,众人来到了街边的茶楼喝茶歇脚。 突然,前面锣鼓喧天,只见一行身穿大红衣服的人,前面锣鼓开道,几个壮汉举各色着旌旗伞扇,全份执事,后面是八个人抬着的城隍爷,有舍身还愿的,或扮做马僮,或扮成判官鬼卒,或披枷戴锁,扮作罪犯,彳亍而行。 甚至还有笃信的老人,店铺老板自家门前摆上香案,祈求城隍爷保佑风调雨顺,财源广进。 第113章 公主府 城隍爷经过几户富商店铺时,富商还大把的朝街上撒着铜钱,围观众人一阵哄抢,朱祁钰这小子见状,就想跟着去抢,被朱祁镇一把拽了回来,这小子出来玩是彻底玩野了,什么热闹都想掺合,那么多人挤成一团,还不把你小子的隔夜饭挤出来? 不一会,城隍爷被抬着走到茶楼下,朱祁镇对这个弟弟说道,“二弟,听说今天谁的赏钱多,谁就能得城隍爷保佑。” 朱祁钰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睛转了转嘿嘿一笑道,“大哥,你骗人,它就是个泥塑的,谁说他能保佑人。我的钱还要留着给母妃买礼物呢。不给!” 朱祁镇惊为天人一般看着朱祁钰,感情这小子是看人下菜碟啊,他不喜欢的半文钱他都不会出。 “二弟,大哥什么时候骗你了,你看楼下那些撒钱的,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这钱啊只有花出去了才叫钱,你留那么多钱在手里,那不叫钱,这顶多算是一堆破铜烂铁。不信你问大姐。”朱祁镇继续忽悠道。 “大姐,真的吗?”朱祁钰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听着似乎有道理。”顺德公主说道。 “那好吧,那我……我就赏一两银子吧。”朱祁钰不情不愿的掏出一把散碎银子,数了数,又将多出去的几块放回荷包,犹豫了一下,这才心一横,撒了下去,楼下的人群瞬间又是一阵哄抢。 “抠门!”朱祁镇揶揄道。 “嘿嘿,大哥,你那么有钱,我可不能跟你比,我每个月的例钱都在母妃那里,还要贴补舅舅家,所以我每个月都没钱的。要不,以后我缺钱了就找侯胖子,行吗?” 朱祁镇斜眼看了看他,要不是有两个皇姐在,他都想上去揍这个不要脸的小子。 城隍爷被抬着走远,一行人这才下了楼,慢悠悠的朝城隍庙而去。 进了庙里,顺德公主径直走向焚香炉,点燃香烛,插在香炉里闭着眼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什么,眼角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朱祁镇一阵戚戚然,此时他甚至有股冲动想过去劝一劝,刚想张口,袖子被一旁的常德公主拽了拽,常德摇摇头,朱祁镇会意,只好作罢。 祭拜完,一行人出了城隍庙,见自己大姐还是一脸戚然,朱祁镇有意活跃一下气氛,笑着说道,“大姐,想不想见见你的公主府?” 顺德公主脸上瞬间飞上两片绯红,朱祁镇对着徐恭使了个眼色,徐恭会意,立马安排去了。 众人挤出城隍庙街,坐上马车,兜兜转转半个时辰,来到了汤杰府门前。 说是府,其实也不过是个四进院,二十多间房,占地不过七八亩地。比起其他勋贵,占地还不如人家的一个后花园大。 汤杰不在家,还在军中,公主府就建在汤府的对面,占地约二十亩。当初工部给出的规划是十亩,老太太看后非常生气,为此还把工部和礼部的人叫到仁寿宫,嗷嗷训斥了他们一下午,说他们狗眼看人低,我的孙女出嫁,你们敢这么糊弄我,是不是觉得我老糊涂了? 工部和礼部的负责人还被罚俸三个月。工部的营造司连夜修改规划,将周围十几户人家的院子强行拆走,这才又腾出十亩的地,为此这十几户人家还把状纸送到了顺天府,当时的顺天府尹李庸哪敢管这事,只好从府库里拿出些银两补偿了事。 朱祁镇知道后只是一笑了之,二十亩地,还不够英国公家的花园大,朱祁镇又下旨申饬了户部主事房子相,说你能耐了,敢惹太皇太后生气,又罚奉三个月。工部主事房子相郁闷不已,并且上书说有违祖制。 朱祁镇气的把他的奏疏当着他的面给撕了,这事传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气哼哼的只说句罚的轻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公主府占地大了,花钱的地方自然也就多了,汤杰的母亲愁的大把掉头发。好在后来朱祁镇心疼这个姐姐,私下给了汤杰十万两银子,这才解决了问题。 此时公主府内的主体建筑已经完工,颇有气势的大门前,尚未雕刻完工的石狮子还摆在那里,因为皇帝要来,所有工匠被隔离的远远的。 众人走进府内,雕廊画柱,亭台楼阁层层叠叠,主殿室的八根立柱甚至用的是百年巨木,这种规制已经超越了一般亲王的府邸了,可老太太还是觉得委屈了自己孙女。老太太曾私下对朱祁镇说,她也给孙女准备了一份嫁妆,朱祁镇都有点吃醋了。 后花园用的太湖石,全部从江南花费巨万采购,因为顺德公主喜欢荷花,汤杰还特地命工匠挖了一个荷花池,荷花池上建了一座亭子,专用于日后小两口赏荷,这个没啥墨水的老粗专门花钱请了马愉来亲自题写了牌匾:沉香亭。 常德公主看着马愉亲自书写牌匾笑着说道,“皇姐,你这个驸马真用心啊,我都有些羡慕了。” 顺德脸一红,“那你也让皇弟给你选一个如意郎君。” 常德公主脸一红,低着头坐在亭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朱祁钰毕竟是个孩子,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一路上他都盯着侯宝,看的侯宝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位小祖宗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爱财呢,简直就是个钱串子。以后得离这位小爷远点。”侯宝想着,就觉得屁股上挨了一脚,一转头,发现朱祁钰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铖王殿下,您……” “给钱。” “这…”侯宝局促着不知怎么办时,朱祁钰哎呦一声,坐在了地上,揉着自己的脚直喊疼。 侯宝一愣,这就讹上我了。 众人见朱祁钰坐在地上喊疼,赶紧过来查看,只见双眼通红的朱祁钰坐在地上,挤着双眼带着哭腔道,“皇兄,侯胖子欺负我。” 朱祁镇面带疑色看向侯宝,侯宝此时笑的比哭还难看。 “说,怎么回事?”朱祁镇问道。 “奴婢…奴婢屁股太硬,硌着殿下的脚了。”他实在想不出怎么解释了。 “屁股太硬?”朱祁镇瞪大眼睛,看着递上撒泼打滚的朱祁钰。 “到底怎么回事?” “额…刚才殿下踢了奴婢一脚,然后跟奴婢要钱,奴婢还没说话,殿下就躺在地上说自己脚疼。” 朱祁镇一阵无语,看看朱祁钰,又看看侯宝,伸出手道,“拿来。” 侯宝无奈,只好把荷包拿出来,递了过去。 朱祁钰一把抓过荷包,瞬间脚也不疼了,嗖的一下跑到旁边的大树下蹲在地上数钱去了,一边数,还一边嘀咕,“死胖子,带这么多钱,发财了…” 两个公主,一个皇帝,看着他这波操作,都直翻白眼。一旁的徐恭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十两银子,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第114章 野心 时间如白驹过隙,当北方最后一丝寒气被温热的南风赶走,大雁北归时,草原上的冬雪也开始迅速消融。 也先也回到了瓦剌。此时的瓦剌虽然寒冷,因为物资源源不断的运到,牧民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冰雪消融,草原上开始露出斑斑点点的绿意,幸存下来的牛羊撒欢儿般的在大地上寻觅着刚刚冒出的嫩芽。 “父王,各部族今冬损失的牛羊马匹已经报上来了。”也先将一张羊皮纸放在了王案上。 “我就不看了,你母亲的病如何了?” “吃了药,已经见好,能下床了。不过老巫医说要想彻底除根,最好是到温暖的南方。”也先皱着眉头道。 绰罗斯·脱欢喝了口酒,垂下头,没有说话。 “父王,我这次去大明,发现大明京营骑兵好像增加了不少,而且大明的那个小皇帝似乎不好对付。咱们要不要提前准备?” “哈喇沁(东蒙古比较强大的部落)那边怎么样了?”脱欢抬起头,突然问道。 也先皱眉,自己这个父王看来真是老糊涂了,哈喇沁部现在还算恭顺,没有什么反意。 “父王,哈喇沁部最近还算老实,他们…” “你看看这个。”脱欢将一张羊皮卷扔了过去。 “他们可不像看起来那么老实,这几年他们暗中和黄金家族的那些人相互勾结,趁着我们征伐西蒙古各部,他们可没少在我们背后搞小动作。” 也先看了看羊皮卷上的密报,顿时觉得头疼,宣德九年时,他们征服了哈喇沁等部之后,战略重点就转向了鞑靼控制的南部地区的漠南北部的哈喇莽来和沙净州(今天的二连浩特地区和呼和浩特北部区域),也就是大明的广武镇。 也先放下羊皮卷,心里对自己这个父王有些失望,哈喇沁不过是疥癣之疾,大明才是肘腋之患,总是死盯着那些部族窝里斗早晚会错失和大明的争霸。 “父王,儿子觉得哈喇沁等部不过是马身上的虱子,而大明始终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这次去大明…” “也先,草原不是大明,大明也不是草原,如果五个手指不健全,怎么能攥紧拳头抓住东西?” “可是父王,我们和大明…” “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征得脱脱不花大汗的同意,等冰雪消融后,你亲率两万人马去把那几个不听话的部族灭了。”说完,脱欢双手一伸,身旁两个金发碧眼的女奴立刻站起身来,将他肥硕的身躯扶起来,向后帐走去。 “对大明,现在还不是时机。”脱欢扔下一句话,揽着两个女奴进了后帐。 “父…”也先无奈的叹息一声,眼中满是不干。 出了王帐,伯颜帖木儿走了过来,“哥哥,父王怎么说?” 也先摇摇头,回头看了看硕大的王帐道,“父王真的老了。” “哥哥,你没和父王说大明的情况?” “说了,父王听不进去。他让我率军去攻打哈喇沁等部。”也先失望的看着湛蓝色的天空,颇为无奈。 “疥癣之疾和肘腋之患父王怎么分不清,我去和他说。”伯颜帖木儿说道。 “伯颜,别去了。父王听不进去的。”也先再次回首看了看王帐,拉住伯颜道。 “可…” “算了,我们还是去看看母亲吧。”说着拉着伯颜走了。 兄弟二人进了他们母亲的大帐,一股浓浓的药味让也先不禁皱眉。 “母亲,老巫医不是说您已经大好吗?怎么还需要吃药。”也先跪在床榻前关心的问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啊。” “我这次去大明,买来了很多名贵的药材,一定能治好您的病。” “我儿孝顺,母亲就是死,也能瞑目了。”说着,叹息一声。 …… 母子三人聊了一会,也先告辞,出了大帐。 “大哥,”伯颜追了出来。 “伯颜,有什么事吗?” “大哥,再过几天就是我们使团去大明的日子,我想随使团一起去大明。”伯颜说道。 也先看了看他,沉思一会道,“你我二人都不在王帐,我担心会出事。父王最近一直沉迷酒色,身体大不如从前,我担心你我兄弟都不在时…” “大哥不必担心,老巫医前几日曾为父王检查过身体…”,说着,他把也先拉到僻静处,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低声道,“父王虽然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可还能撑个一到两年。” 也先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伯颜,许久才道,“可信吗?” “绝对可信。我已经让老巫医为父王诊过多次了,绝对可靠。” “这事你知我知,老巫医那要下封口令,绝不能透出半点风声,母亲那也不能说。知道吗?”也先叮嘱道。 “大哥放心,我知道里面的轻重。那我去大明的事…” “这事还是要和父王说,他答应了,你才能去。到时候我在旁边也会为你说话的。” “谢谢大哥。”伯颜帖木儿兴奋的说道。 回到自己的大帐内,也先一直坐在案前想事情。他对出征攻打哈喇沁部丝毫提不起兴趣,他们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 可这盆散沙背后却有一个让他不得不正视的问题,那就是他们是黄金家族:成吉思汗的后裔,这种身份对于瓦剌来说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即使日后自己统一了蒙古草原,可那些部族会承认自己的可汗身份吗? 绝对不会,他们即使会屈服在自己的铁蹄之下,可并不会长久,因为这个身份的短板太致命了,也太有号召力了。到那时,自己若强行登上大汗的位子,也坐不安稳。 “我决不能像父王一样拥立一个傀儡,屈居他人之下。”,也先喃喃自语, “什么黄金家族,那不过是过气的名分,一群只会盲目崇拜,毫无远见的人!你们不仅败光了伟大的成吉思汗的荣光,更不配做黄金家族的后人!” 第1章 步、骑大演武 (四千五百字大章奉上) 草原上发生的一切,远在北京的朱祁镇在收到情报后,只是说了句“让他们斗”,便不再理会。 随即,他带着张辅杨洪就去了潭柘寺。 在杨再兴、汤杰、李冲等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皇帝的车驾最终停在了山下的大校场上。这个大校场占地三百多亩,比京营的校场还要大上一倍。 “陛下,一切准备妥当,演武随时可以!”杨再兴手持令旗,肃然躬身道。 朱祁镇环视一周,皱眉问道,“讲武堂的军官生呢?” 张辅一愣,片刻后回道,“陛下,军官生尚未完成学业,所以臣未安排他们到场观摩。” “他们都是我大明军队未来的顶梁柱,如此重要的演武机会,他们怎能缺席?我们创办讲武堂不仅让这些年轻军官们掌握基本的战法战术,更要让他们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才行,空有理论而无实践,那不成了赵括纸上谈兵了吗?”朱祁镇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是老臣考虑不周,老臣这就去安排。”张辅赶紧躬身道。 “这次就不要安排他们参加演武了,让他们到场观摩,演武完后让他们根据观摩的结果再来一次沙盘推演,然后每人写一篇观后感。” “是,臣遵旨!” 半个时辰后,所有讲武堂学员都到场后,演武正式开始。 这次演武是朱祁镇和张辅、杨再兴等一众将领早就计划好的。目的就是检验龙威骑兵团的训练成果怎么样。事先杨洪等一干龙虎骑兵团的人都不知道,为的就是想真正看看骑兵团到底有多少战斗力。 好在自辰时擂鼓鸣金开始,骑兵团两万骑兵在一通鼓内(10-15分钟)全部集结到位,这让朱祁镇比较满意。 今天龙威骑兵团的作为进攻方,五万新兵营步兵为防守方。这次演武不限时间,不限战法,攻守双方自由发挥,朱祁镇为了提高双方的士气,拿出白银一万两作为奖励。 龙卫骑兵团以五千人为一个阵列,分成三个巨大的正品字型。 而守方的是汤杰和王天云的两个火枪师,他们则是反过来,成倒品字型,每个师又以团为单位分成了三个小倒品字型,每一横排有一千人,层层叠叠。 演武开始前,王天云很大方的让出了指挥权,两个师由汤杰统一指挥,王天云叶是负责具体部署。 朱祁镇在特制的巨大观战云车上俯瞰整个大校场,两边的阵列皆寂静无声。 “陛下,请!”杨老三双手呈过令旗,请朱祁镇发号施令。 朱祁镇拿过令旗,稳了稳心神,手臂向下一挥,演武正式开始。 首先,龙威骑兵团派出三个排面共3000人的骑兵缓缓向前摆好锥字型进攻队形,第一波冲杀的约有一千骑兵,而另外两千骑兵则是徐徐跟进。 “杨洪将军这是采用的咱们大明常用的锥形进攻阵型,陛下请看,前面一千骑兵高速冲锋突进,如锥头一般直插敌阵,搅乱敌阵,后续两千骑兵快速跟进切割打乱敌方前军阵列,臣如果没猜错的话,等这三千骑兵突入敌阵后,他会将剩下的骑兵分成两路,一路侧翼包抄,另一路则是外围游走瞅准时机配合突入的三千骑兵直取敌方中军大纛。杨洪不愧是沙场宿将,这一场步骑对决,很快就见分晓。”张辅一边看一边扶须说道。 “老国公,别急,看看再说。”朱祁镇笑着说道。 而龙吟,龙兴,两个师正在快速列阵,前排全部是清一色的一人高的盾牌,盾牌后则是一排排的火枪阵列,随着各级指挥员的命令一一传达,火枪阵列迅速完成了。让朱祁镇颇为惊讶的是两个火枪师直接列阵成了雁形阵,让出了纵深,两侧的阵列如同大雁飞行时的v字型。 “哎呀,新军到底是没有经验啊,步兵大军团作战,怎么能把纵深让出来呢,骑兵一个冲锋不就垮了?”校场旁一个观摩的军官叹息道。 “就是,火枪再厉害,那也是步兵,让出了纵深,骑兵快速突进,配合外围骑兵直接分割包围,两个阵列直接被切断,不能相互支援,这是哪个没脑子的指挥的。” “这骑兵赢的也太轻松了。让我指挥,五千骑兵就足够杀的他们丢盔弃甲了。” 讲武堂的军官生们都在指指点点讨论着,云车上的朱祁镇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阵型,不禁为新军暗暗捏了一把汗。 “汤杰在哪学的这种阵型?”朱祁镇看向一旁的杨老三问道。 “陛下,汤杰出身将门世家,列出这种阵型想必有其道理。这雁形阵源自于战国时期,孙膑在其兵法十阵中也有记载,这是一种横向展开、左右向前或向后梯次配置犹如大雁群飞的战斗队形。其舒张的两翼可在后列的弓弩掩护下迅速沿敌军两侧展开夹击敌军。这种队形既能保证大量战车的快速运动,又使弓弩具有宽大射界,便于发挥弓矢威力。较适车骑作战。它还可从行军队形中直接展开,应付突袭或实施追击。但其翼纵深单薄,攻击力差,无法实施正面强攻,不适于大部队作战,因此《孙膑兵法》称之为“微阵”。它适于担任前锋、后卫、侦察、警戒、突袭、追击等轻车锐骑作战使用。” 杨老三直接化身成讲师,现场为皇帝讲解起了雁形阵的由来和这种阵法的优缺点。 朱祁镇听后嘴脸上扬,古代的远程攻击利器是弓箭,不能很好的保护侧翼安全,而如今他们使用的是火枪,火枪外围又加上了盾牌,即使杨洪的骑兵迅速包围了侧翼,那火枪兵则可以迅速后队变前队,灵活的调整攻击方向,不管哪个方向受到攻击,只要指挥员不是个死脑筋,怕死鬼,完全可以轻松应对。再加上一排排的齐射火力打击,先射马后射人,骑兵肯定无法突破齐射的火力网。 即使少部分骑兵突破火力网,进入阵中,也会被迅速歼灭,根本无法撼动雁形阵。这个汤杰,倒是很有指挥才能,看来还真没选错人。朱祁镇笑着说道,“中间的空地恐怕杨洪的三千骑兵是有去无回了。” 一旁的众将领也是纷纷颔首。这时,杨洪在己方的云车上也看出了门道,暗道不好,他迅速发出指令,想让突击的三千骑兵调整攻击方向,可是已经冲刺起来的骑兵哪那么容易迅速调整,一半的骑兵已经突入中间地带,这时两侧的火枪兵已经开火,不过是火枪都是只加了火药没有填入弹头而已,担任演武裁判的龙虎军老兵则是直接判定这部分骑兵全部阵亡,退出了演武。 杨洪懊恼不已,刚刚还信心满满,结果出师不利啊。此时他叫停了原先中间突击,两侧迂回包抄的战术,而是命令五千骑兵下马,按照步兵火枪方阵列队,徐徐向前推进,用火枪对火枪,吸引对方的火力,剩下的骑兵则是从两翼直插对方的后阵。 “陛下,步兵又开始变阵了。”张辅眯着眼睛说道。 此时,步兵方阵的云车上令旗挥舞,雁形阵迅速合拢,又迅速成圆形向外扩张,三万六千人迅速结成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圆阵。 待杨洪的骑兵突进时,圆阵堪堪结成。 而汤杰似乎是在挑衅杨洪一般,直接将自己的大纛立在了圆阵中央,大圆阵由三层士兵组成密不透风的火枪阵,内里围绕大纛旗又是三层密不透风的小圆阵。 “有意思!”朱祁镇说道。 圆阵,在古代是野战防御战时的环形战斗阵形,系古代“十阵”之一。圆阵是园阵为了进行环形防御的,金鼓旗帜部署在中央,没有明显的弱点。 显然龙威骑兵团的骑兵绕着圆阵转了几圈,留下不少“阵亡尸体”,一直找不到对方的薄弱点,只能被动挨打,而和圆阵正面硬刚的五千步骑兵在和圆阵的护射中也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出了战场。杨洪此时叫苦不迭,暗骂汤杰不给他这个老上司面子,太鸡贼了,不到一个时辰,自己的两万骑兵已经有一半“阵亡”。 观战云梯上的一众将领也是惊讶不已,要知道,步兵对骑兵,没有数倍兵力没法抗的住骑兵的冲锋,尤其是那排山倒海的气势,没有非凡的定力和坚韧不拔的决死之心,步兵对骑兵,同等数量下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快看,龙威骑兵团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收拢回来的一万多骑兵迅速组成一排排密不透风的横排阵列,杨洪则是亲自下场,带领骑兵准备亲自冲锋。 “杨洪这是要拼命了。”朱祁镇说道。 “杨将军这是被逼急了。”一旁的张辅叹息道。 也确实,两万骑兵,对两万四千名步兵,不到一个时辰被打的还剩下一半人,谁能咽的下这口气。杨洪这是想来个最后一博,挽回败局。 “行了,叫停吧。”朱祁镇说道。 正当杨洪怒吼着做最后动员时,就听观战台方向传来鸣金收兵的鼓声。杨洪恨恨的看了看对面的步兵方阵,又看了看眼前一排排的龙威骑兵团将校,“丢人现眼!都给老子滚回去,各领二十军棍!” 众人自知这次演武是败了,还是输给了步兵,太丢人了,众人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这时对面则传来了呐喊欢呼声,汤杰和王天云一起打马过来,看到杨洪正在骂娘,笑呵呵的对视一笑,一齐拱手道,“杨将军,承让了。” 杨洪正窝着一肚子火呢,见这俩货居然幸灾乐祸过来看自己笑话,顿时火冒三丈,“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可承让的。”说完,骑着马,也不管这他俩朝皇帝的方向奔去。 两人又看看龙威骑兵团的一众将官,顿时觉得不妙,这些人正用吃人的眼神看着他俩呢,情况不妙,赶紧撩吧。 演武结束,一众将官随着皇帝来到了作战室,张辅是第一次来,看着地上摆着的巨大沙盘,顿时来了兴趣,独自一人蹲在那研究起来。 而参加演武的龙吟和龙扬两个师除了师长,连长以上军官都有幸获邀进入作战室,龙威骑兵团亦是。 “肃静,演武作战总结会议现在开始。”临时充当会场值班员的杨老三大声喝道。 众人纷纷按照职务大小或坐或站。朱祁镇笑呵呵的环视一周说道,“今天这次演武,非常精彩,也非常有意义。同时也暴露出了很多问题,现在大家都说说各自的感受,尤其是不足。大家不要拘谨,可能今天的不足你们发现了,补上了,日后战场上就能多一份胜算。来,畅所欲言,别因为朕在这里就都拘着,不敢说。” 众人尤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的军官们都很紧张,皇帝在这呢,谁敢乱说。 见没人说话,朱祁镇只好点了自己的准姐丈汤杰发言。 “汤杰,你是这次演武步兵的总指挥,你来说说。” 汤杰赶紧起身立正站好,一抱拳道,“陛下,诸位,今天演武,我们步兵方阵好的一方面我就不说了,大家也看到了,我就说说不好的几点吧,”说着看了看坐在对面还在气鼓鼓的杨洪,杨洪被他一看,瞪了他一眼,将头拧向一边。 “第一点,龙吟、龙兴在变阵时,有两个团的团长在指挥时出现慌乱,导致士兵出现混乱找不到相应位置;第二,有些火枪兵面对气势如虹,声势震天的骑兵冲锋时,居然吓得浑身哆嗦,甚至还有几个士兵当场愣在原地,忘记了开枪。这说明我们有些士兵从心理上还是有些畏惧骑兵冲锋的。第三,各团在应变能力方面还有欠缺,以后要加强这方面的训练。” 说完,朱祁镇站起身,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说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克服步兵恐惧骑兵冲锋吗?” “臣…一时还未有好的办法。”汤杰挠挠头道。 “汤杰说的这三点非常好,大家先针对这三点开始讨论讨论,自由讨论,不算君前失仪。”朱祁镇继续鼓励道。 众人一听,纷纷开始小声相互说起来,讨论了一会,朱祁镇又道,“怎么样,大家都说说吧。” 张辅对这种会议刚开始是看不上的,他觉得只要主将谋划好,下面人执行就行,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实力决定的,开这种会议,完全是浪费时间。 可随着会意的深入,他开始体会到了这种总结会议的厉害之处了。分析作战成败,让每一级指挥员都参与进来,知道自己的短处,才能在以后的作战中扬长避短,战胜敌人。 “陛下,末将想说一说。”一个团长有些紧张的说道。 “说就行,只要对提高部队战斗力有益,都可以说。”朱祁镇笑着鼓励道。 “末将,龙吟师二团团长胡天宇,就是刚才汤师长口中那个变阵混乱的团长。其实并不是末将慌乱,而是我大明的令旗种类太多,末将一时没有记住,导致下面的兄弟们没有跟上节奏…” 众人听后,都是一阵暗笑,这小子,还真是个二杆子,啥都敢说。 朱祁镇并没有因为胡天宇的抱怨而生气,反而鼓励道,“你的这个问题提的很好,可想到了解决办法?” “末将还未想到。”胡天宇有些尴尬的说道。 “没关系,能发现问题就很好,那大家都来讨论讨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 第2章 箪食壶浆 总结会渐渐的热闹起来,有的说火枪发射几次后前握把处因为木托太薄烫手,随即朱祁镇就让人叫来了陆大宝和杨火药列席会议并现场给出了解决办法。龙吟、龙兴两个师的军官们讨论的热火朝天。 这时,朱祁镇看见龙威的主将杨洪一直耷拉着脑袋,没说话,随即说道:“杨洪,你也说说。” 今天演武丢人不说,还被皇帝点了名,杨洪一脸愤愤道,“陛下,臣不服!” “哦?不服?”朱祁镇纳闷,“朕是让你说说演武过程中存在哪些问题。不服,有的是机会,这次龙扬和龙健两个师没有参加演武,等下次,朕给你机会。” 一听皇帝说下次和重炮师硬刚,杨洪心里就有些打鼓,火枪师都打不过,您老还要让我跟重炮师干?我还是洗洗睡吧。 杨洪尴尬的笑笑说道,“陛下,其实臣也知道,这次主要的原因是臣这个主将轻敌所致,臣的战法还是那套和鞑子的打法,没能及时结合战场情形改变相应的战法。以往骑兵对步兵,基本上都如砍瓜切菜一般,可今天的演武确实给了龙威两万官兵当头一喝,彻底把我们打醒了,臣应该感到庆幸,幸亏这是演武,而不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不然臣就是万死也无法恕罪。” 刚开始听杨洪说不服,火枪师的很多军官都是轻蔑的一笑,心道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不服的?玩不起?可以啊,玩不起等老子们收拾了鞑子你们牵着战马给老子拉战利品去。 可是当听到杨洪后面带着颇有些自我检讨的讲话时,众人不由得在心里开始佩服起杨洪来,能正视问题,还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时,不由得对这个边军出身的将领竖起了大拇指。 朱祁镇也是感到意外,一向刚毅果决的杨洪,居然能这么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和错误。于是,朱祁镇笑呵呵的说道,“今天的演武,朕看到了,龙威的将士们也是拼了命的,要说没有一点错也说不过去,但是杨将军能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难能可贵,”,说着,站起身,走下将台,笑呵呵的走到大厅中间。 思索片刻后接着说道,“众位将士们,你们记住,演武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提高将士们的作战技能和水平,也不是为了操练给朕看的,而是在演武的过程中发现问题,及时解决问题,这才是关键。你们,上到一个师的主官,下到一个连级甚至班级指挥官,都要记住,你们在现场上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发出的每一个命令,都关乎着战士们的性命,所以朕希望你们在战场上不光有勇猛,还要有脑子,我大明军旗之下,要有猛将,更要有智勇双全的帅才。” “你们记住,你们的敌人不仅仅只有北方的鞑子,朕不妨告诉你们,鞑子,朕还没放在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大明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更有星辰大海任你们自由驰骋。” 众人内心都被深深震撼,没想到皇帝的野心如此之大,北方的鞑子都不放在眼里,还要去征服星辰大海。 “诸位将士们,你们可愿意跟着朕的军旗一起,碾碎这世间一切不愿臣服我大明的敌人?” 众人稍微一愣神,杨老三最先反应过来,马上单膝跪下,抱拳大声道,“忠于吾皇,扫灭四夷!” 众人纷纷跪下,轰然道,“忠于吾皇,扫灭四夷!” 此刻,军心高度凝聚。门口的侯宝悄悄往屋里看去,只见厅中的皇帝仿佛像一头渐渐长成雄狮,向世间敢于挑战他的敌人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总结会议进行的很成功,会后,朱祁镇跟着将士们一起,来到食堂一起用饭。 因为皇帝的到来,食堂的火头军们超水平发挥,菜式增加了七八种。 龙威骑兵团的军官们见皇帝和普通士兵一样,都是排队等待打饭,显得很激动。尤其是站在皇帝后面的一个龙威骑兵团的团长,一脑门的汗,端在手里的饭碗叮叮当当的响,整的跟在皇帝身旁的侯宝一直回头看他,越看他这团长越紧张。 好不容易轮到他打饭了,皇帝突然接过火头军的勺子,笑着说道,“今天你们辛苦了,朕为你们打饭。来,下一个。” “当啷,”手里吃饭的家伙掉在地上。这货赶紧跪下磕头道,“陛下恕罪,末将…末将…” “侯宝,赶紧扶起来。” 待侯宝把他扶起来,朱祁镇笑着说道,“紧张什么?朕为自己的将士们打饭,是应该的。来,奖励你一个鸡腿。”说着拿过硕大的海碗,加了两个鸡腿又给他扣上了一大碗米饭和菜。 “下一个!”朱祁镇熟练的喊道。龙威骑兵团的军官们一个个绷直身体,目不斜视,紧张的要死,皇帝给自己盛饭,自己八辈子也没遇到这事啊,回去够和兄弟们吹一辈子的了。 饭后,朱祁镇又亲临龙吟师,颁发给他们荣誉锦旗一面,并勉励他们勤加苦练,争取更大的荣誉。 随后,马不停蹄的视察了新城,新城主体已经完工,已有大部分灾民入住,还未搬进新城的灾民也已经搬出草屋,住上了颇为牢固保暖的砖瓦房。 当朱祁镇的车驾进入城门后,铺天盖地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所有灾民都跪在地上高呼万岁,甚至有耋耄宿老在街道两旁设案焚香,感念皇帝的恩德。很多妇孺儿童拿出家中仅有的吃食,双手高高举起,想呈给皇帝品尝。 朱祁镇下了车架,亲手扶起一个老人,老人激动的浑身哆嗦,朱祁镇害怕他激动过度晕过去,只好往前走,这可把后面的侯宝吓的不轻,万一里面混进了歹人,皇帝出事,即使只破了点皮,估计宫里的老太太和皇太后立刻把他挫骨扬灰了。 “皇爷,您还是上车吧,这里鱼龙混杂,您万金之躯,万一…”侯宝悄悄的说道。 “怕什么,都是朕的良善子民,你还怕他们有人图谋不轨不成?”朱祁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侯宝无奈,赶紧给徐恭使眼色,徐恭也是无奈,两人嘀咕几句,跟着而来的侍卫们赶紧分成两队,混进了两旁夹道欢迎的人群中,只要看见有想靠近皇帝的,立刻打晕拖走。 “万岁爷,这是我们从老家带来的小米,想献给万岁爷尝尝。”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捧起一个白布袋子,颤抖的说道。 “老人家,谢谢你。”朱祁镇接过袋子,侯宝顺势接过,皱了皱眉,袋子上脏兮兮的,这里面的小米也干净不到哪去。 一路走,不断有百姓将自己珍藏的粮食拿出来,想献给皇帝,都被朱祁镇一一婉拒了。 三百米长的主街,朱祁镇愣是走了两炷香的功夫。百姓们的热情也感染了跟着他来的讲武堂军官生们。 “什么叫箪食壶浆,今天算是看到了。” “是啊,若有一天某德胜回朝,也有如此盛景,某就算战死沙场也值了。” “陛下仁爱之心,千古罕见啊!” …… 第3章 樊忠 在新城视察完,回宫的路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辅来到车架旁,盛情的邀请皇帝去讲武堂给军官生们讲几句,朱祁镇盛情难却,只好答应。 来到京营的讲武堂内,看着台下一个个年轻的军官生们,朱祁镇肃然大声说道,“你们的使命是什么?” “忠于吾皇,守土安民。奋勇杀敌,扫灭四夷。” 朱祁镇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今天,你们的总教官,英国公张老将军说,请朕为你们讲几句,那朕就啰嗦几句。”朱祁镇笑着说了句玩笑话道。 一句平常话,瞬间拉近了皇帝与军官生们的距离。 “你们都来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但是,你们心中应该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为国而战,为我华夏万千百姓而战!” “将士们,我华夏自大一统开始,屡遭夷狄欺辱,他们企图用他们的弯刀快马,斩断我炎黄子孙的脊梁,他们想把我们的良田变成他们的牧场,他们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成为他们的奴仆,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杀光夷狄,杀光夷狄!” 数百年轻的军官生们从心底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张辅也是热血沸腾,他没想到,皇帝年纪虽小,可这鼓动人心的本事,可玩的真溜啊。 “将士们,太宗皇帝五征漠北,将北方的蒙古人打疼了,父皇把他们打服了。可他们仍旧贼心不死,依旧在窥伺中原,他们的伤口已经结疤,他们的弯刀已经磨快,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你们的田地变成他们的牧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让你们的妻儿兄弟姐妹臣服他们,将士们,你们答不答应?” 皇帝的话就像一颗火星,彻底点燃了这些年轻军官们的热血,他们喘着粗气,眼神坚定的挥舞着拳头道,“不答应,不答应!” “将士们,太宗皇帝当初力排众议迁都北京,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十个字: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大明从此没有投降的帝王,大明从此没有贪生怕死的将士,朕能够做到,你们能不能做到?” “死战不降,死战不降!”老国公张辅也跟着一群年轻的军官们挥舞着拳头怒吼着。 “将士们,一百年了,北面的敌人握着弯刀,他们做梦,都想把我们的尸骨埋进他们的牧场,肥沃他们的土地,摧毁我们的房屋,践踏我们的土地,一百年前他们就这样干过,一百年后,他们仍然不死心,朕不管你们怕不怕,但是我们没得选,一但我们退后,我们的老祖宗会在地下抱头痛哭,因为他们的不肖子孙,因为胆怯,沦丧了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土地,一旦退后,你们的妻儿老小将永远沦为他们的奴隶,终生饱受欺凌之苦,将士们,怎么办?” “杀!杀!杀!”三声杀字气贯长空,声震四野! …… 皇帝走了,可一众军官生们却像着了魔一样,光着膀子,在校场上拼命训练摔打。站在一旁的一众老将军们都很纳闷,怎么这帮小犊子们今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平时这帮兔崽子不是偷奸耍滑就是逃课睡觉,怎么皇帝来了一趟,全都转性了? “老国公,咋回事,这帮瘪犊子玩意今儿是怎么了?”副总教官樊忠问道。 “皇帝来过了。”张辅说道。 “我知道陛下来过了,我问的是这帮兔崽子…” 话没说完,就见张辅脱下身上的甲胄,露出一身腱子肉,顺势拿起一杆长枪,走到场中,和军官生们一起练了起来。 “咦,这老头,也打鸡血了?”泰宁侯陈营道。 “咋回事?都疯了?”一旁啃着大猪蹄子的成国公朱勇问道。 一旁一个知晓内情的讲武堂士兵将皇帝来这里的话,大概说了一遍。 “哥几个,还等什么,一起上吧!”朱勇也不啃猪蹄子了,拿起一把刀和一个盾牌,扯了衣服,露出一片护心毛,走向了训练场。 从此以后,每日的训练场上,前面总有几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带着几百后生拼命训练。 朱祁镇听说后,大笑之后下旨褒奖了讲武堂的几个老将。 这一日,乾清宫内。 “皇爷,樊忠将军已到殿外。”侯宝进来禀报道。 “叫。”朱祁镇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走出书房。 “臣讲武堂副总教官樊忠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樊忠朗声道。 朱祁镇继位前,他是宫中殿前护卫将军,创立讲武堂后,张辅向朱祁镇要人,朱祁镇当即就把樊忠派了过去。对于这个武力值爆表,又忠心耿耿的历史名将,只做一个护卫将军太憋屈了,于是便给了他一个出路。因为他是世袭官,但朱祁镇对他颇有好感,于是让他做了张辅的副手。 其实,让他做张辅的副手,朱祁镇还有一个比较隐晦的目的,那就是监视讲武堂内的一举一动,同时,他也想看看这樊忠是不是和历史上评价的一样。 “在讲武堂这些日子,怎么样?”朱祁镇抬抬手,问道。 “臣到讲武堂后,一直协助英国公负责讲武堂的筹备工作,自讲武堂开课后,英国公一直亲力亲为,亲自授课,其他几个老军侯也是兢兢业业,不曾有丝毫懈怠。英国公一直要求军官生们要忠君爱国,不忘陛下的期望……”樊忠认真的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事,原原本本的奏报给了皇帝。 朱祁镇笑着点点头,让侯宝给他搬了个锦凳,让他坐下。 “朕今儿叫你来是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臣不敢,陛下但有差遣,樊忠必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你也知道,现在新军的龙扬师还缺一个主将,朕思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觉得谁可担任此职?” 樊忠心中一动,随即便起身抱拳道,“臣不敢妄言!” 新军,说白了那是皇帝自己出钱养着的私军,军内一切大小事务都是皇帝说了算,他一个护卫出身的世袭军官,怎么敢接这种话茬,接了,那就给皇帝留下一个染指军权的印象,那就离死不远了。 “你觉得成国公朱勇怎么样?”朱祁镇问道。 “成国公忠勇,且身经百战,又是国朝勋贵,军中威望不输英国公,定能担当大任。”樊忠小心翼翼的回道。 朱祁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说道,“恩,朱勇确实悍勇,可谋略不足。” 朱祁镇接二连三又说了几个勋贵子弟,樊忠回答的是满头冷汗,皇帝想干什么?不会是那几个货有什么把柄落在皇帝手里了吧。 正暗自忖度着该怎么回答呢,就听皇帝朗声说道,“朕看,还是自己人靠的住,你明天就卸了讲武堂的差事。去潭柘寺报道吧。” “啊!陛下,臣何德何能……” “朕说你行,你就行。你虽然一直是宫中的护卫将军,少有战阵磨练,但你曾数次跟随太宗皇帝征战漠北,对那边也算熟悉,龙扬师交给你,朕放心。” “是,臣谢陛下隆恩!”樊忠激动的说道。 “去吧,好好干,别给朕丢人。” “是!” 看着樊忠离去,朱祁镇长长舒了口气,三个火枪师的主官总算配齐了,就剩下龙健了。 第4章 罗通报道 第二日,樊忠早早来到了讲武堂。 “什么?陛下怎能这个时候把你调走?你走了,这大大小小的事物都丢给我一个老头子?不行,老夫要进宫面圣。”张辅一听樊忠是来辞行的,直接火冒三丈,他不仅是这几百军官生的总教官,还管着京营呢,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 “老国公,老国公,别着急,陛下如此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您这么冒冒失失的进宫,会惹的陛下不高兴的。”樊忠赶紧拉住张辅,劝说道。 “可…可陛下把你调走了,你这摊子事谁能顶起来?老夫都快七十的人了,陛下就不知道怜惜老臣?”张辅气哼哼的说道。 “想来陛下肯定会另有安排的,您老就宁耐一时,暂且先等等。” “你俩干嘛呢?”刚刚授课完毕的成国公朱勇走了进来。 “你问他!”张辅白了一眼樊忠,没没好气的说道。 “小樊子,咋回事?” 樊忠无奈,只好把事情又说了一遍,朱勇眼珠子转转,哈哈大笑,蒲扇般的大手拍着樊忠的肩膀道,“恭喜恭喜啊,你这是特娘的产房传喜讯,生了啊!哈哈哈。” “哎,不对,老张,你为啥生气?小樊高升,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高兴个屁,他走了,事全压老子身上了,我能不生气吗?” “这…对啊,小樊子,你丫是高升了,拍拍屁股走了,你让老张咋办?”朱勇反应过来后,皱眉大声喝道。 “我…这…这是陛下安排的,我有几个脑袋,敢抗旨不成?”樊忠双手一摊,说道。 “你就不敢和陛下…”朱勇刚开口,就听见门外有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就听到了值班士兵的声音,“军营重地,下马步行。” “我是兵部郎中罗通,奉旨前来讲武堂报道。”门外传来兵部郎中罗通的声音。 “罗大人稍待,小人这就去通传。”值班士兵扔下一句话转身跑进了大院内。 “这个色胚他怎么来了?”张辅皱眉问道。 樊忠也是纳闷,皇帝派他来干嘛? 罗通,永乐十年进士,帅哥一枚,而且文武双全,但曾因上书力陈时政得失,语言过于犀利,朱棣将他贬到了交趾任青化知州,宣德年间交趾发生叛乱,这货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和指挥使何忠率兵平叛,充分发挥了他的军事指挥才能,无论排兵布阵还是后勤保障,安排的非常到位。 宣宗觉得他是个人才,于是把他调了回来,先让他在户部干了一段时间的员外郎,朱祁镇登基后,杨溥上奏给太皇太后张氏说这人不错,文武双全,于是就把他调任到了兵部任郎中。历史上这货此时应该是要随王冀去甘肃整肃边务的,可因为朱祁镇这个穿越货的到来,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这货明明文武双全,可就是情商太低,说低还是夸奖他,应该为负数,经常语惊四座,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所以朝中很多大臣都不喜欢他。而且他还有一个特殊爱好,就是喜欢女人,特别是和很多个女人一起那个。 “张老国公,门外有个人自称是兵部郎中罗通,说是奉旨调任讲武堂。” 张辅、朱勇、樊忠相互对视一眼,张辅没好气的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罗通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下官兵部郎中罗通拜见英国公、成国公。” 樊忠眼角跳跳,心里骂了一句,“老色胚,老子官阶比你还高一品,你敢轻视我。” “樊将军,久仰久仰。”罗通抱抱拳,敷衍道。 樊忠没搭理他,轻哼一声,而是走到一旁兀自喝起了茶。 罗通也不在乎,拿出了可吏部的调令,双手呈到了张辅的面前。 张辅一把抓过,草草看了一下,就把调令扔到了桌上。 “老国公,下官临来之前,陛下特意交代,让下官任讲武堂副总教官,辅助您!” “老夫还没老到看不清调令。既然是陛下安排的,那你就干活吧。”张辅没好气的道。 “干活?干什么活,我特么刚来,两眼一麻黑,就让我干活?这老头,吃了大力丸不成。”罗通暗骂道。 看罗通脸色涨红,一旁的朱勇笑着说道,“既然陛下安排罗大人来讲武堂任副总教官,那你就和樊忠交接一下吧,他马上要调走了。” 罗通虽然生气,情商低,但他不笨,屋里这三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虽然他刚才对樊忠有些傲慢,但毕竟人家品级比自己还高一级,还有就是樊忠还是皇帝身边的人,自然不能得罪死了。 “多谢成国公。”罗通转怒为喜,笑呵呵的说道。 “小樊,你和罗…罗什么来着?”张辅气哼哼的站起身道。 “尼玛,老匹夫,故意的吧。”罗通心里暗骂一句。 “下官罗通!” “啊对,你和罗通交接一下,完事就走吧。”说罢,张辅摔门而去。 “啊那什么,小樊子,你忙吧,五军都督府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朱勇也不大待见罗通,找了个理由,也走了。 樊忠坐在那也不说话,只是端着一杯茶水小口啜着。 二人沉默了一会,罗通忍不住了,开口道,“樊将军,你看这军务是不是先交接一下?” 樊忠抬头斜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都在这上面,自己看吧。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去找张老国公。某还有事,就不陪罗大人了。告辞。” 说完,也不管罗通愿不愿意,站起身走了。 罗通一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脸上是一会红一会白。 “老子是奉旨,奉旨,你们…”罗通好一会反应过来,大声喊道。门口的值班士兵探头看了看,立马进来道,“罗大人,您…” “滚…”罗通大骂。 小兵嘴唇动动,赶紧跑了出去。 “早知道老子跟着去甘肃不行吗?非要来这里受这鸟气。” 气归气,冷静下来后,罗通打开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需要干的事。看了一炷香的时间,罗通抬起头暗道,“这武夫人看着粗鄙,没想到心思还挺缜密,字也不错。” 第5章 樊忠上潭柘寺 樊忠离开京营,先去宫里递了牌子陛辞,朱祁镇和他交代了一番,下午太阳落山前,才堪堪赶到了潭柘寺山下。 杨老三、汤杰、王天云等一众将领早就等在了山下龙扬师的辕门口。 “哈哈哈,樊大哥,你可算来了,你要再不来,我们可要开饭了。”杨老三大笑着说道。 “小杨子,我说你小子成婚后就不见人了。原来你调到新军来了。”樊忠快步走过来。 二人早就相识,私下关系不错,经常下了值一起喝酒吹牛皮。只不过当时的樊忠是正三品的护卫将军,管着他,两人官职上更是差了四五级,现在杨老三已经是和他平级了。 二人相视一笑,杨老三拉着樊忠的手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龙吟师师长王天云,你认识的。当年你喝醉了酒,让他去买酒,结果这小子半道上偷喝了半坛酒,你还揍过他,哈哈。” 王天云腼腆的一笑,赶紧拱手道,“见过樊将军。” “原来是你小子,一年多不见,你也升官了。”樊忠锤了他一拳道。 “都是陛下抬爱!”王天云笑着说道。 “这是龙兴师师长,汤杰。其祖父…” “不用介绍,我俩认识比你还早。” “哈哈,樊大哥,好多年不见了。”汤杰握住樊忠的手,激动的说道。 “是啊,当年你去了江西,我也没来得及送你,”说着,顿了顿又道,“啥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汤杰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六月初八,到时候肯定要请你喝喜酒,兄弟们都去。” 众人哈哈大笑。 杨老三又一一引荐了李冲,陆大宝,杨火药等人,这才一起上了山。 “吩咐下去,开饭。”杨老三大咧咧的说道。 因为军中不得饮酒,一顿饭吃的很快,吃完后,杨老三、王天云、汤杰、樊忠四人来到了作战指挥室。 四人又相互寒暄了几句,杨老三开口道,“樊大哥,刚接到陛下的消息,我还以为是做梦呢,没想到是真的。这下好了,我们以后又能在一口锅里搅马勺了。” “陛下隆恩,让我独领一军,我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辜负圣恩。”樊忠道。 “嗨,这个你不用担心,有我们三个呢,你来之前龙扬师由我的副将李冲代领,一会我让他和你仔细交代交代,下面那些小兔崽子们最近练的不错,基层的军官暂时都是由原龙虎军的军官代领,就是装备上还没有配齐,不过不用担心,再有一个月,火枪,炮都会到位。”杨老三道。 “那就行,我来时陛下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和你们先了解了解,看来我是来捡现成的了。”樊忠放下心,笑着说道。 “哈哈,说这个就见外了。你一来,我也轻松了,我的那些兵也该撤回来了。”说完,杨老三狡黠的一笑。 樊忠纳闷道,“撤回去干嘛?我听陛下说基础训练还没结束呢?” “樊将军,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最近一直憋着坏呢?”王天云道。 “憋着坏?憋什么坏?我怎么听不懂呢?”樊忠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你们就别卖关子了。我来说吧。”坐在樊忠身边汤杰说道。 “陛下早有旨意,日后我们三个师和他的龙虎军要经常展开对抗演武,不限时间,不限地域,不限人员装备,让龙虎军充当咱们的磨刀石,锤炼新军的战斗意志,快速提升咱们的技战术水平和指挥能力。” 樊忠恍然大悟。 “还有呢,我们有一个口号叫攻下潭柘寺,活捉杨老三。”汤杰哈哈大笑道。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活捉你?”哈哈哈,樊忠笑的前仰后合。 杨老三道,“我说你们,不带这样的,好歹你们的兵都是我给练出来的。” 王天云道,“我们可不管这些,以后你杨老三可要小心了,说不定那天晚上,你就光着腚被我们堵在被窝里,别怪兄弟们不给你你面子。哈哈哈。” 四人又是一阵大笑。 “陛下这主意太好了,以前都是武将们按照自己的思路练兵,很少有相互演武的,就是南北京营也少有。”樊忠感慨道。 “是啊,陛下是五百年一出的大才,这不仅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还能提高效率,一举多得的好事。”汤杰也说道。众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演武对抗有没有具体章程?”樊忠问道。 “只有一条,不能死人。其他的只要不违反军纪就行。”杨老三说道。 “陛下这是尽可能的还原战时状态啊,太好了,这样咱们就可以自由发挥,不用畏首畏尾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 “过些日子,等你捋顺了龙扬那摊子事,估计演武对抗就要开始了。” “好!到时候,我可不留情面!”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别看我龙虎军只有五千人,照样把你们揍趴下。”杨老三傲娇的说道。 “吆吆吆,你看这小子得瑟的,樊大哥,王兄弟,咱们可说好了,日后演武时,咱们三个师谁要是碰见了龙虎军的人,就往死里干,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咱们不是吃素的。”汤杰笑着说道。 “对,就要杀杀龙虎军这帮兔崽子的威风,你看最近把他们得瑟的,老子的连长见了他们的大头兵,都得行礼。这口气,我可憋了好久了。”王天云也说道。 “哈哈哈,那没办法,谁让我们是老大哥呢。” “你看这小子,说他胖,他还喘上了,哈哈哈…” 几人又闲聊几句,因为晚上要查营,所以汤杰和王天云就告辞走了。 留下樊忠和杨老三在作战室里。 杨老三又叫来李冲给樊忠详细交代了龙扬师的情况,然后樊忠跟着杨老三到了临时住处。 “樊大哥,今晚你就暂时在我这里休息,明天一早用过早饭,我让李冲带你去山下的大营。” “好。” 二人躺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一会,房内传来了打雷般的鼾声。 第6章 龙扬亮剑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樊忠已经洗漱完毕,一个人来到院内,打了一套拳,活动筋骨。 杨老三揉着惺忪的眼睛,及拉着鞋,斜靠在门框上,看着院内虎虎生威的樊忠。 一套拳法后,樊忠又拎起自己的紫金铜锤,开始练了起来。他天生神力,四五十斤的大铜锤在他手里舞的是虎虎生风,杨老三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老大,樊将军这铜锤使得可真是出神入化。”赶过来的李冲说道。 “那是,要不然能得三代帝王信任,充任殿前将军吗?” “一会吃完饭,你带他去山下的龙扬师,记得务必交代清楚,尽快将咱们的的人撤回来。” “可训练还没完事呢,这么快撤回来,耽误了训练,陛下知道了…” “你懂个屁,就这小子,”杨老三朝院中努努嘴,“属貔貅的,许进不许出,他要是真捋顺了龙扬的事,咱们的人恐怕是肉包子打狗了…” “好,我安排。”李冲一听杨老三这么说,看樊忠的眼神就有些怪了。 见樊忠已经收势,杨老三笑着说道,“樊大哥,你这是堪比祖狄闻鸡起舞啊!” 樊忠一边擦汗,一边说道,“多年的习惯了,改不了了。” “洗洗脸,咱们去吃饭!吃完饭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去龙扬了,让李冲陪你去。” “好!你忙你的。” 二人吃完饭,樊忠在李冲的陪同下,一起到了龙扬师的驻地。 大营内,已经开始了操练,看着校场上热火朝天有条不紊的训练场面,樊忠不住的点头。 “樊将军,前面在训练火枪的是你们一团,西面的是二团他们今天的训练科目是阵法,南面的是三团,他们今天应该是体能训练。”李冲介绍道。 看樊忠没说话,李冲又道,“北面那一片木棚是战场救护队训练的地方,东面是炮兵的训练场地,一会你就能看到。” “训练他们的都是你们龙虎军的老兵?”樊忠指着那些教官问道。 李冲心里一紧,还真让老大说对了。 “是,不过他们也快完成任务了,该撤回去了,陛下上次来视察,说等新兵训练结束,龙虎军要齐装满员的正式开展演武对抗。”李冲将“齐装满员”加重了音量说道。 樊忠没说话,接着往前走,一直看了一个多时辰后,这才来到龙扬师的作战指挥室。 “樊将军,估摸着他们的早操已经完事了,是不是擂鼓聚将,你也好和军官们认识认识?”李冲说道。 “好。让连以上军官全都到隔壁议事厅集合。” “擂鼓聚将,通知下去,连以上军官全部一通鼓后赶到议事厅集合。”李冲走到门口,大声对传令兵喊道。 “是。” 不一会,隆隆的鼓声响起,不时有军官向议事厅这边跑来。 樊忠站在门口,不住的点头,看来这杨老三没跟自己说大话,看这些军官的集合速度就知道平时训练没少下功夫。 一通鼓刚结束,所有军官已经齐齐静静的站立在议事厅内。 樊忠在前,李冲落后几步进了议事厅。 “值班军官,点名!”李冲喝道。 “一团、魏无畏” “到!” 李冲则是小声的对樊忠介绍道,“这是一团代团长,魏无畏,陕西人,这小子一身的内家功夫,一套棍法在师里无人能及。” “二团、刘杰” “到!” “二团代团长刘杰,陕西人,他是秀才出身,你别看他文文弱弱的,这小子格斗术和刀术全师第一,而且蔫坏,经常耍的那两个团长团团转。” “三团、王大勇” “到!”一声炸雷般的喊声,震得议事厅嗡嗡作响。 “狗日的王大勇,跟你说多少次了,小点声。”被吓一跳的李冲笑骂道。 “三团代团长,王大勇,山西太原人,当兵前在五台山出家当和尚,一场雪灾,庙里的和尚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这家伙就跟着逃难队伍一起逃到京师来了。你别看他长的歪瓜裂枣的,身上的功夫可是了得,七八个人进不了身。第一次考核,这小子一人就放倒了三十多个老兵。” 樊忠不住的点头,看来手下这三个团长还真是人才。 随着点名,樊忠已经全部记住了所有军官的名字,特长。 “陛下旨意:今特任命讲武堂副总教官,原皇家殿前军护卫将军樊忠为龙扬师师长。”李冲上前,宣读了任命。 “现在由樊师长训话!” 众人肃然,静静等待训话。 樊忠暗暗舒了口气,笑着走到台前,环视一圈道,“本将只有一句话,忠于陛下,苦练杀敌本领,爱百姓,严军规!” 简短的一句话,闪的李冲不轻,你好歹也多说几句啊。其实这也不能怪樊忠,他自跟随朱棣开始,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尤其是在军中,绝不废话。 不过他也不能多说,只好跟着一起鼓掌。 见面会结束,李冲就告辞离去了。樊忠送走李冲,回到了议事厅。 “都坐吧。”樊忠坐到主将位置上,一改刚才严肃的表情。 众人纷纷落座后,都是笔直的坐好,静静等着这位新师长继续训话。 “刚才李将军已经将你们每个人的情况都跟本师长说了,你们都很不错,都很出色。你们日后都是要亲自领兵冲杀的军官,所以今后要更加的严于律己,对军令要不折不扣的完成,你们要永远记住,咱们龙扬师要永远做陛下最忠诚、最悍勇的军队。” “是!”众人又是轰然道。 “我问诸位一个问题,若他日在战场上,你们遇到了比你们强大的敌人,你们该怎么办?” “这还用说,能动手的绝不吵吵。抄刀子干就是了。”王大勇咧着大嘴道。 “宁可战死也不后退!”一团长魏无畏也跟着说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二团长刘杰来了句文绉绉的话。 樊忠点点头,“你们说的没错。但是,我要说的是,从今以后,纵使敌众我寡,纵使深陷重围,咱们龙扬师全体官兵,要敢于亮剑,我们要敢于和敌人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不管敌人如何强大,也要毅然向敌人亮剑,即使倒下,也要给敌人以重创,让他们日后想起我们,就毛骨悚然,要把恐惧和死亡,刻在他们的骨子里!”(李团长的名言,借来用用,嘿嘿!) 简短的几句话,如同刀砍斧剁一般砸进了众人的心里,众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也正是因为这几句话,让樊忠彻底收服了台下的军官们,也因为这几句话,在以后的数十年间里,龙扬师里走出了明兴一朝十几位威名赫赫的名将,而在数年后,北方的狼族彻底被他们打断了脊梁,几近灭族! 第11章 你瞅啥,瞅你咋滴! 樊忠在龙扬师的讲话自然会传到皇帝的耳中,朱祁镇得到线报,赏赐了樊忠家一些米面和银两,并特招樊忠16岁的儿子樊勇进入讲武堂学习。 这一日,朱祁镇刚从坤宁宫出来,就碰到了从潭柘寺前来送信的锦衣卫。 “陛下,这是陆大监送来的采购物资清单,请陛下御览。” 朱祁镇微微皱眉,“陆大宝呢,他怎么没亲自来?” “额…”锦衣卫番子欲言又止。 “说!” “是!就是陆大监他,他最近破相了,怕有碍观瞻,所以委派小人前来。” “破相?”朱祁镇纳闷,“他又不是杨火药,他怎么会破相?如实说来。” “是。就是,就是前几日汤师长去找陆大监领物资,不知怎得,俩人就吵了起来,后来汤师长就把陆大监给…给揍了,陆大监被揍成了乌眼青,鼻梁骨也断了。” “什么?”朱祁镇顿时瞪大眼睛,一个师长,一个将作监,打起来了。 “汤杰呢?”朱祁镇有些生气的问道。 “额…汤师长肋骨断了一根。” “我去…陆大宝战斗力这么强吗?”朱祁镇惊呼。 “也不是,小的听说汤师长是被陆大监绊倒之后一屁股坐在了身上,把肋骨给压断了…” “噗嗤…”朱祁镇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身后的侍卫宫女都憋着笑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皇爷,要不要把驸马爷接回家中疗伤?”侯宝也是憋着笑。 朱祁镇好不容易忍住笑,说道,“你去趟潭柘寺,问问什么情况。哈哈哈…” “奴婢遵旨。” “还有,这事别告诉我皇姐,免的她担心,又跑来哭天抢地的。” “是。” 侯宝接了旨意,换了衣服,带着人便赶往了潭柘寺。 “侯胖子怎么来了?”杨老三此时刚从山下回来,就看见半山腰上侯宝那肥硕的身子,一身肥膘随着动作上下舞动。 “呦,什么风把侯大总管给吹来了。”杨老三大马金刀的站在门口,满脸坏笑的说道。 侯宝爬山爬的满脸汗水,气喘吁吁,就见杨老三这厮站在门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侯宝嘴脸动动,喘匀了气,走到他面前道,“奉旨…” 一听奉旨,杨老三赶紧站好,准备接旨。 “咱家奉旨来询问驸马爷和陆大监斗殴一事。” 一听不是给自己的旨意,杨老三又恢复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斗殴?斗什么殴,我怎么不知道。” 侯宝暗骂一句,笑着说道:“是锦衣卫奏报的。” “这帮狗日的,嘴这么长。”杨老三低声骂了一句。 “你说什么?”侯宝故意问道,其实他听到了。 “啊,我说这帮人还挺尽职尽责。那什么,老侯啊,你去吧,我就不陪你了。”说完,杨老三直接抬腿溜了。 侯宝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侯宝来先是去王天赐那里问问了两人的伤情,得知陆大宝鼻梁骨断了,并不是被汤杰打的而是被汤杰绊倒磕在了桌角导致的,王天赐已经给复位了,没什么大问题。 汤杰的肋骨确实是被陆大宝给压断的,那是汤杰准备拉起陆大宝时,陆大宝脚下一滑,一屁股坐了上去…养个把月就没事了。 然后侯宝去了医务处,看到两人一个半躺着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正气哼哼的相互瞪着眼,只不过陆大宝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 “你瞅啥?”汤杰气哼哼的道。 “瞅你咋滴?”陆大宝也不示弱。 “你在瞅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你能咋滴?我还就告诉你了姓汤的,想要多拿多要,没门!” “你敢,信不信老子把你蛋黄子给捏碎了,让你媳妇守活寡。” “你来啊,有种你来…” “哎呦,二位,这是怎么话说的,您二位都这样了,就少说两句,以和为贵,以和为贵。”侯宝赶紧进来劝道。 “侯总管,你怎么来了?”两人赶紧起身。 “你俩多大的人了,还能在军中斗殴?陛下都知道了。” “啊…”二人顿时没了刚才的气焰。 “陛下让我来问问,怎么回事,你俩因为什么打起来的。”侯宝看看俩人,问道。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闷哼一声,转过头谁也不搭理谁。 “驸马爷,您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好回去向陛下交差不是。” 汤杰瞪了一眼陆大宝道:“我带人去领装备,这货硬是不给,我好话说尽,他就是不给,还出言讽刺说我们师一群生瓜蛋子,要这么好的武器糟蹋了,我气不过,就给了他两拳。” “姓汤的,你那是去领装备吗?啊,你让侯公公评评理,我跟你说侯公公,这小子带了一百多号人,到我这来领火枪,结果趁我不注意,搬走了五门重迫击炮,您不知道,这重迫击炮陛下有过交代,优先配发给龙健师的,这个月刚打造好二十架,好家伙,他们一下子就偷走五门,赶明儿我怎么跟龙健师交代?侯公公,你说是不是?”陆大宝顶着乌青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额…这…真是这样?”侯宝看向汤杰问道。 “没他说的那么玄乎,老子的龙兴师光有炮兵,没有炮,算哪门子炮兵,总不能让老子的炮兵上了战场,掏出裤裆里的小炮把鞑子一泡尿兹死吧。我打了几次申请,他就是不批,我才搬了几门。” “你那是搬吗?你那是抢!是偷!” “你放屁!” “汤杰,你姥姥的,老子就是不给你!” “信不信老子揍的你娘都认不出你。” 侯宝一阵头疼,这特妈都是什么事啊,就为几门炮,一个师长,一个五品将作监,打的不可开交。 “我说二位,二位,消消气,消消气,驸马爷,您做的确实有些…有些那个了。” “你说什么?”汤杰牛脾气上来了,“老侯,你可不能不分里外,胳膊肘往外拐。” 侯公公也不叫了,直接称呼老侯了。 “咱家…额…咱家是替皇爷来了解情况的,按理说咱家不应该多嘴。可你俩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说实话,这两个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一个是皇帝的姐丈,一个是皇帝倚重的科研大佬,偏袒谁都说不过去。 “侯公公,我也不是不清楚他们的情况,可龙健师至今装备才装备了不到一半,人家眼巴巴的等着呢,我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又不是单单针对他们龙兴师。你看他把我揍的,我到现在还头晕呢。”说着,还可怜巴巴的碰了碰肿胀的眼睛。 “嘶…” 侯宝一阵头疼,他算是明白了,这俩冤家就为了五门炮打了起来。 正要开口呢,就听门口传来一声“丢人!” 众人回头,一看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们。 “皇爷…陛下…”几人纷纷跪下行礼。 “你俩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事,不会商量着来,还打架,丢不丢人?” “你,都快成婚的人了,让朕说你什么好。”朱祁镇指着汤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陛下,臣…臣也是迫不得已。”汤杰小声的说道。 “你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不就是缺了几门炮,你就把他揍了?朕看你就是闲的。朕问你,让你们组建自己的侦察大队,组建的怎么样了?” “尚在遴选中…” “哼,都一个多月了,还在遴选中?你数蜗牛的?”朱祁镇气的破口大骂。 “臣知错了,请陛下责罚。”汤杰被皇帝一骂,顿时后背发凉。 见汤杰低头,朱祁镇也不好在说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姐丈,回头他俩完婚,这货在给皇姐说了,那自己别想安生。 “陆大宝,你也是个五品朝廷命官,平常脾气不是挺好的吗,你也吃枪药了?” “陛下,臣…臣也知错了。臣没搂住脾气,惹怒了汤师长。臣请陛下责罚。” 看陆大宝主动认错了,汤杰老脸一红,马上说道,“是臣不好,不应该骂人。” “哼…你俩今天这事影响非常不好,不得不罚,来人,召集全军团以上军官,到大院集合。” 一炷香后,一众军官战战兢兢的站在了院内。朱祁镇板着脸,看着眼前跪着的汤杰和陆大宝。 “念吧!” “是。”侯宝清清嗓子,“今有龙兴师师长汤杰,将作监大监陆大宝,军中斗殴,影响恶劣,为严明军纪,特做出如下处罚:将作监陆大宝,军中斗殴,罚奉半年,降为将作监副监,暂代大监一职。龙兴师师长汤杰,为一师之私,指使部下偷抢装备,出手伤人,着即所有人员全部仗二十,罚奉半年,汤杰降为龙兴师火头军,师长一职由原一团团长暂领。” 众人一听,都觉的对汤杰处罚有点重了,毕竟人家是你姐丈,你这也太不近人情了,这家伙,从师长直接成了伙夫。 “你俩可认罚?”朱祁镇怒气冲冲的道。 “臣认罚。” “军法官,行刑!” 两个膀大腰圆的军法官把汤杰外衣脱了,架到了条凳上,一旁的侯宝一个劲的朝他们使眼色,让他们轻点,得到信号,二人开打。 二十军棍打完,汤杰后背已经被血染红,朱祁镇也有些不忍,但还是挥了挥手,让人把汤杰抬下去治伤。 第12章 护夫狂魔 朱祁镇被这两人气的不轻,堂堂师长和科研大佬两人斗殴,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不得笑掉大牙,他这个皇帝还要不要脸? 狠狠处置了汤杰后,朱祁镇又去将作监安抚了陆大宝,陆大宝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为汤杰说了几句好话,结果又被皇帝训了几句,再也不敢说话了。 “去,将汤杰接回京城家中,养好伤再回去。”朱祁镇终究还是不忍,吩咐道。 于是当晚,一辆马车载着哼哼唧唧的汤杰,回了京城。 汤老夫人看着浑身是血的儿子,眼泪直流,汤杰苦笑着劝了半天,这才把母亲安抚好。 刚要睡着,就听见院中人声嘈杂,不一会,听到院中高呼万岁,汤杰赶紧挣扎着要起来,门被推开了。 “陛下,您怎么来了?”汤杰强撑着半跪在床上道。 “小舅子来看看姐丈,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朱祁镇一身便服,走到床前,笑着说道。 “臣…臣万死不敢当陛下如此称呼。” “行了,现在没有君臣,你也不用绷着了,赶紧躺下吧。”朱祁镇坐下道。 “啊…” “啊什么?难道要朕扶你躺下?” “陛下,臣…臣背部刚受了二十仗责,只能趴着。”汤杰尴尬的苦笑。 朱祁镇一头黑线,真是个榆木疙瘩。不过这也能看出,这货倒是个老实人。 “东西拿上来。” 侯宝端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打开放到床头。 “这是王天赐最新配置的金疮药,和祛瘀消肿止痛的药膏,效果不错,朕给你带了一些。” “谢陛下赐药。”汤杰哽咽的说道。 看他这样,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是不是觉得朕对你处罚重了,心里委屈?” 汤杰哽咽的摇摇头,“臣自知身份特殊,承蒙陛下简拔,才有幸独领一军,可臣千不该万不该带头破坏军纪,臣…臣给陛下丢人了。” “恩,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认识到错哪了,你是皇姐的驸马,皇家的外戚,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干的好别人可能不会说什么,若有错,即使有一丁点错误,也有可能被别有用心利用被无限放大,到那时朕就是想保你,恐怕也会有人不答应。 朕提拔你,还让太皇太后把皇姐许配给你,就是看中了你人踏实,有进取之心,从来不已自己出身而骄纵。” “朕今天重责了你,一是为了维护军纪,二是打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的,以免日后落人把柄,明白吗?”朱祁镇严肃的说道。 “臣明白,臣毫无怨言,只是觉得愧对陛下,愧对公主。臣…”皇帝的一番肺腑之言,让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潸然泪下。 “行了,动不动就落泪,丢人现眼!”朱祁镇笑骂道。 “臣谢陛下维护之恩!”汤杰跪在床上,郑重的给朱祁镇磕了个头。 “呐,这是皇姐托我带给你的。”说着,从侯宝手里接过一双靴子,递了过去。 “公主…给臣的?”汤杰一脸惊喜的看着做工精致的靴子道。 “哼,朕都有些嫉妒了。”朱祁镇白了他一眼道。 “嘿嘿…”汤杰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顺势把靴子搂在怀里,像是搂着什么宝贝似的。 “得了,你好好养伤,养好了伤,回去当好你的火头军去。再干不好,朕让你永远见不到皇姐。” 朱祁镇扔下一句话,大步出了门。 汤杰搂着靴子,一晚上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翻过来覆过去的一遍遍看着靴子,还时不时的傻笑几声,直到鸡叫三遍,才沉沉睡去。 回到宫中的朱祁镇,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刚换好衣服,就听见殿外传开了脚步声,紧接着侯宝惨叫一声,“狗奴婢,本公主见我皇弟,你敢拦着?” “长公主殿下,奴婢哪敢拦您,只是陛下忙了一天,刚刚歇息,您若有事,明天也不迟啊。” “你给我滚开!” 不用问,听声就是顺德公主,看样子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朱祁镇赶紧让云儿把门关上,别让她闯进来。 “砰砰砰,”“皇弟,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朱祁镇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喊道,“皇姐,朕睡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砰,”“我告诉你,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给我开门!” “皇姐,你让我带的东西,我都给他了。” “开门,再不开门,我就去找皇祖母告你去。开门!” “感情还没成婚呢,胳膊肘就往外拐,护夫狂魔啊!”朱祁镇暗暗叫苦。 “皇姐,咱先说好,你可以进来,但是你不能动手。”朱祁镇苦着脸说道。 “你开门,我保证不动手。” 得到朱祁镇的允许,云儿把门打开,顺德公主掐着腰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皇姐,嘿嘿,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朱祁镇躲在屏风后,没敢出来。 “你说,汤杰是不是你让人打的。” “啊?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朱祁镇装傻充愣道。 “你还敢装不知道。”顺德公主一听他装傻充愣敷衍自己,顿时火冒三丈,跑到屏风后面揪着他的耳朵就往外拽。 “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皇姐,你可是说了,保证不动手的,哎…疼…” “本公主是女子,不是君子。你现在知道疼了,你让人打了汤杰二十军棍,还把他赶去当什么火头军,你能耐啊。” “皇姐,后宫不得干政。”朱祁镇喊道。 “你打我男人,我还不能说了是吧。” 朱祁镇顿时一头黑线,自己这个皇姐平时文文弱弱的,怎么现在跟个河东狮吼一般。 “他触犯了军纪,朕处罚他,天经地义。” “我…我叫你天经地义,走,跟我去见皇祖母去。让她老人家评评理。” 姐弟二人正拉扯着,就听殿外老太太的声音传来,“顺德,不得胡闹。放手!” 一听声音,刚才还凶巴巴的公主,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哭着跑到老太太跟前,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朱祁镇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来救兵了。 原来侯宝一看情势不妙,赶紧派人去了仁寿宫,请老太太赶来灭火。 顺德公主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太好一顿安抚,这才把她安抚好。 “你也是,罚俸,降官职就罢了,怎么还能打他呢,他本来肋骨就断了一根,你在打出好歹来,让你皇姐怎么办?”老太太嗔怒道。 “皇祖母,孙儿也没让人使劲打,就想给他个教训!毕竟,军纪大于天!” “理是这么个理,可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你不考虑后果?” “孙儿正是为了他好,所以才重重处罚了他,您想,他现在身份毕竟不同了,若孙儿不严惩他,那日后肯定会落人口实,到那时朝臣们一拥而上,孙儿就是想保他,也保不住他。他既是驸马,皇家外戚,又是孙儿的将军,其实我重罚他,是在保护他。”朱祁镇认真的说道。 老太太其实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人,她也早就明白朱祁镇这么做的用意,可是涉及到家事,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老太太当着孙女的面,也不好偏袒自己的孙子太明显。 “顺德,你平时文文弱弱的,祖母没看出来,你还挺厉害的,都还没出嫁呢,就知道护着自己的夫君了?羞不羞!” “祖母…都怪皇弟…我也是一时着急嘛。” “哈哈,行了,回去吧,你们俩啊,早晚把祖母气死。哼。” “祖母…” “回去吧!”老太太站起身,走到门口,看见侯宝哆哆嗦嗦的站在门口,瞪了他一眼道,“没用的奴才,赶紧进去伺候皇帝歇息。” 侯宝赶紧连滚带爬的进了屋,伺候朱祁镇就寝。 第13章 伙夫 “师长,团部我都安排人打扫好了,被褥我都让人换成新的了。”龙兴师一团团长侯轩雷笑着说道。 “恩,还不错。”在家养了几天伤的汤杰,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回了龙兴师。 脚上穿着顺德公主亲手做的靴子,高兴的这货走路都不知道该迈哪条腿了。 “师长,您看还缺点啥,我让人给置办去。” “我说一团长,你现在是师长,老子现在是伙夫,别总围着老子转,该忙忙你的,去吧,把师里的事搞好就行。”汤杰半躺在炕上,一边看着脚上的靴子,一边说道。 “师长,您可千万别这样说,咱们师谁来他都不好使,我们就认准您是我们的师长。”侯轩雷认真的说道。 “得得得,陛下让我来是当伙夫的,不是来享福的,去,把伙头军的那个罗胖子给老子叫来。” “师长,您还认真了?陛下那不过是在气头上,让您体验生活来了,您就踏踏实实在这住着,一日三餐有人给您送来,我都安排好了。” “放屁,少废话,赶紧把罗胖子叫来。老子今晚就去烧火做饭。” “师长,您会做饭吗?”侯轩雷笑着说道。 “滚犊子,老子今晚就让你尝尝本师长的手艺。” 侯轩雷一脸无奈的去叫罗胖子了。汤杰则是和大爷似的半躺在炕上,哼着小曲,眼睛盯着脚上的靴子看个没够。 不一会,一团的伙头军军头罗胖子哼哧哼哧的跟着侯轩雷来了。 “师长!”罗胖子进来一挺肚子,立正站好。 “我说罗胖子,你狗日的是不是偷吃兄弟们的肉了?你看看你那肚子,跟特娘的怀孕的娘们似的。”汤杰戏谑的笑骂道。 “嘿嘿,师长,额也不知道咋了,喝西北风都长肉。” “哈哈哈……” “行了,你小子准备怎么安排老子?” “额…”罗胖子看看侯轩雷,看自己的团长正瞪着自己,马上说道,“师长,您歇着就行,伙房那边兄弟们能忙开。” “别扯淡,老子是奉旨来当伙夫的,你让老子歇着,万一让陛下知道了,你想害死老子?这样吧,今晚老子掌勺,你在一边看着就行。”汤杰坐起身,揉揉胸口道。 “师长,您有伤在身,休息几天在干活也不迟,活先让罗胖子干就行。”一旁的侯轩雷劝道。 汤杰站起身,拍了拍侯轩雷的肩膀道,“歇着?” “肯定得歇着,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呢。晚上我让罗胖子给您做了鸡汤,您得补,您看这几天都瘦了。” 说着,踢了踢罗胖子,罗胖子会意,赶紧疯狂点头。 “行,那老子先歇着,鸡汤就免了,陛下不是常说…说…” “官兵一致。” “对,官兵一致。别整那些,晚上吃饭叫老子。我先睡会。” 侯轩雷和罗胖子擦着汗出了屋,“团长,过几天咋弄?真让师长去伙房啊?” “你自己看着办。” “额…咋弄吗?”罗胖子急的直跺脚,他是真不敢让汤杰去伙房干活。 “我看你那脑子让狗吃了,陛下让师长来当伙夫,师长肯定得干,不干那不是抗旨吗?这样,伙房里有啥轻省的活没?” “有到是有,”罗胖子想了想道。 “啥活?” “给兄弟们盛饭。” 侯轩雷想了想道,“这活好,不累。听说陛下还亲自给士兵盛饭呢,就这活了。” “那额忙去了。”罗胖子满脸心事的要走。 “回来,鸡汤!” “啥鸡汤?” “笨,师长身上有伤,得补!做鸡汤的时候别让别人看见。” “哦,额知道了,额这就去熬鸡汤去。”罗胖子恍然大悟道。 侯轩雷吩咐完,又回头和院子外站岗的几个士兵吩咐了几句,这才背着手,朝师部走去。 “侯师长,这是干嘛去啊。”走到半道,二团长关鼎天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我说老关,你成心恶心我是不是?”侯轩雷白了关鼎天一眼道。 “你侯大团长现在是代师长,我怎么敢恶心你啊。” “少来,我告诉咱你,咱们师只有一个师长,那就是咱们汤师长。要不是有陛下的旨意,你以为我愿意干这得罪人的活,我那一团的事我还忙不过来呢。”侯轩雷气哼哼的说道。 “哎,我说老侯,你说陛下这是啥意思?不就搬了几门炮吗?这处罚也太重了些吧,好歹咱师长也是个驸马,说撸就给撸了?” “你小子不要命了,你敢质疑陛下的旨意?”侯轩雷看看四周,低声道。 “我那不是替咱师长委屈吗。我看那陆大宝就是欠揍,师长揍他那是给他脸了,他还有脸了?” “你特娘的小点声!” “说几句公道话还不行?”关鼎天嘟囔一句道。 “什么叫公道?你也不看看咱师长什么身份,若是其他师长,也就罢了,陛下不这样处罚,以后谁还服咱师长?” 关鼎天揉了揉脑袋,“以后有事找你还是找师长?” “废话,当然是找师长,找我我也办不了啊。” “知道就好。”关鼎天白了他一眼。 第14章 于谦回来了 “皇爷,于大人回京了,刚递了牌子。”侯宝蹑手蹑脚的进来禀报。 “是吗?他们终于回来了。”朱祁镇高兴的合上书,站起身说道。 朱祁镇走到窗前,想了想道,“让于谦不用着急进宫,先回家好好休息几天,过几天朝会的时候在说。另外,通知御膳房,做几样点心,赏给于谦。”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李大虎呢?” “也在宫外候着呢。” “让李大虎进宫,到御花园等着。” “是。” …… 御花园,凝香亭。 “臣龙虎军李大虎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朱祁镇笑着说道。 “谢陛下。” 君臣二人坐定,侯宝一挥手,所有侍卫和宫人都退的远远的。 “从去年山西开始到现在半年了,辛苦你了。” “为陛下办事,臣不敢言辛苦二字,唯恐事情没办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朱祁镇微微点头,心道这李大虎出去半年,倒是会说话了。 “陛下,这是臣率人绘制的鞑靼瓦剌的地形图,这是大同至山海关一带的地形图。”李大虎解开衣服,把外衣的内衬撕下来双手呈上地图。 朱祁镇赶紧接过打开,一尺见方的布上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地图。 山川河流,大路小路兽道,哪里能过大队人马,哪里能宿营,甚至水源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做的很好。之前你的奏报朕都看了,非常好。”朱祁镇笑着说道。 “臣不敢居功,都是手下的兄弟们的功劳。”李大虎谦虚的说道。 “该是谁的功劳,朕自有封赏。此次你跟随于谦巡查,有没有什么发现?” “回陛下,臣不敢妄言。不过从大同事发到回京之前,臣发现国内多有不法商人与或与鞑子勾结,或与当地官府勾结……” “朕问的不是这些。”朱祁镇打断他的话道。 李大虎一愣,不是这些,那是哪些? 看李大虎不明所以,朱祁镇说道:“于谦怎么样?” 原来是问于谦,皇帝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 “额…于大人一路轻车简从,明察暗访,从未有逾制之事,处置的那些贪官蠹役也是依国法处置。所抄财物于大人都是亲自监督登记造册,查验无误后才封存命人押解回京,于大人每日基本上都是清粥小菜,若有肉食,也基本上都分给下面的人。具臣了解,于大人是个秉公执法,正直清廉的好官。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一次于大人曾经对臣说过,说太祖之屯田卫所制乃一大弊政,且兵部有名无实,天下兵马当归于兵部…” 听到这,朱祁镇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很快就转为平静,“还说了些什么?” “于大人在回京之前曾说,他回京之后要向陛下上书,将卫所管辖权收归兵部,还说五军都督府权力过大,当削之。还有就是于大人对陛下私自募兵养兵也有些微词。” “他真是这么说的?”朱祁镇端起茶杯,大口喝了一杯道,将茶杯重重放下。 “是,臣亲耳听见的。”李大虎听出了皇帝有些恼怒,赶紧跪下。 “行了,你回去吧!封赏及圣旨下午就会送到潭柘寺。”朱祁镇扔下一句话,大步迈出了亭子。 李大虎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见皇帝走远,起身跟着一个小太监出了御花园。 回到乾清宫的朱祁镇怒气未消,一脸阴沉的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 为何生气?单纯从于谦为官方面说,于谦绝对称得上是忠臣,也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不然历史上北京保卫战如何胜利的?没有于谦的力挽狂澜,估计历史就会改写。 他生气的是文臣居然开始染指军权,大明最终亡国,除却绕不开的那些历史死结,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文臣权力过大,甚至到了最后一个三品武将见了一个五品文官都要大礼参拜的地步,这特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文贵武贱,亡国之兆。 还要将卫所军权收归兵部,那帮子文臣还不乐开花了,收归之后是不是还要把边军的军权也收回去?五军都督府还不彻底成了摆设?野心倒是不小。 当初老朱在兵部之上又设立了五军都督府,一是因为方便皇帝对军队的绝对掌控,二就是防止文官过度干预军事。 大明历史上文官集团开始崛起,就是始于此,北京保卫战之后朱祁钰这个二货居然还答应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朱祁镇没想到于谦从这时就开始谋划这事了。朱祁镇越想越气,烦躁的他将面前的一摞奏疏给推倒了。 农牧民生这么多事还不够你们干的,现在就开始想着从老子手里分军权了,可恶。 “侯宝,吩咐下去,明日举行午门听政。凡在京所有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全部参加,不得告假。” 侯宝应声而去。 朱祁镇站起身,带着俩宫女慢慢踱向了后宫。 “皇祖母,孙儿来了。”朱祁镇依旧是人未到,声先到。 “呵呵,镇儿来了,进来吧。”老太太笑眯眯的从后殿走了出来。 “皇祖母,御花园的花儿都开了,您怎么不去看看啊。”朱祁镇快走两步,扶着老太太坐下。 “人老了,就见不得那些光鲜艳丽的东西。”老太太嘟囔一句道。 “您哪老了,依孙儿看,您就像那花园里的花,年轻着呢。”朱祁镇哄着老太太道。 “你啊,嘴是越来越甜了,说吧,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小心思被看穿,朱祁镇笑着说道,“皇祖母,于谦回来。” “回就回吧,怎么,又给你出难题了?”老太太淡淡的说道。 “倒也不是什么难题,这次他奉旨巡查边备,狠狠将边关那些贪官蠹役整治了一番,孙儿想赏他,却有些拿不准,所以想请您老给拿个主意。”朱祁镇心不由衷的说道。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了看朱祁镇,开口道,“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哪有,孙儿真是拿不准。” “是拿不准,还是有其他想法?” “祖母,孙儿想着,于谦能力不错,品行端正,也不贪财,最近孙儿看了五军都督府的奏疏,说地方上的卫所多有不法之事,孙儿想着既然于谦回来了,不如让他去将各地的卫所给整治整治,五军都督府那边派人协助?” “这是于谦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额…孙儿的主意。”朱祁镇笑着说道。 “糊涂!”老太太点了点他的额头道。 “我朝的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为什么并行而立,那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五军都督府有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兵部有调兵权,没有统兵权。你现在让五军都督府协助兵部治理卫所,你就不怕那帮文臣翻了天?” “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今日如此,以后也不可!” 朱祁镇赶紧躬身道,“皇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儿考虑不周,孙儿知错了。” 看到朱祁镇如此,老太太莞尔一笑,“孙儿,这文和武就如人的两条腿,两条腿只有协调了,路才能走的稳,才不会摔倒,若一条腿粗一条腿细,早晚要摔跟头的,知道吗?” “是,孙儿懂了。” “于谦是有大才,可越是有大才的人,往往心也就大,别忘了,他也是文官!”老太太语重心长的说道。 朱祁镇郑重的点点头。 出了仁寿宫,朱祁镇心里乐开了花,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来仁寿宫只不过想探探老太太的意思,没想到,老太太看得如此透彻,如此明事理。 朱祁镇蹦蹦跳跳的走了,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孙子,老太太笑眯眯骂了一句,“小滑头,现在也学会跟我耍心眼了。” 第15章 御门听政 朝会,也叫御门听政,也就是在皇极门举行的朝会。 明朝的官员上班都很苦逼,一般凌晨三点就得赶到午门外候着,春天和秋天还好点,不用遭罪,冬天就完犊子了,凌晨三点啊,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傻呵呵的站在午门外,零下十几度几十度的天气,一个个冻的和鹌鹑似的,想想就觉得难受。然后按照文武排好队,陆陆续续赶到皇极门。 起床困难户朱祁镇今天却没用侯宝这个人工闹铃来叫床,就已经爬了起来。殿外的侯宝听到动静,赶紧吩咐宫人进来给皇帝梳洗穿戴。 “皇爷,奴婢给您梳梳头。”说着,侯宝从梳妆台上的鎏金盒子里拿出一个白玉梳子,小心翼翼的梳起了头。 “什么时辰了?”朱祁镇打了个哈欠问道。 “快卯时了。”侯宝笑笑,接着又道,“皇爷您今天起的挺早。” “朕倒是也想一觉睡到天亮。”朱祁镇不满的嘟囔一声。 梳完头,朱祁镇站起身,任由云儿雨儿两个可人的宫女穿衣。 穿戴整齐,用过早膳,朱祁镇破天荒的第一次坐上了龙辇,朝皇极门出发。 此时,勋贵和文武两班的大臣们已经在皇极门列班站好,礼部负责纠仪的官员正拿着小本本神情严肃的来回检查,若是有说话咳嗽吐痰的不管官职大小一律记在小本本上,朝会后奏报给皇帝处理。 皇极门的上廊内正中已经摆好了皇帝的御座,御座两旁站立着身穿明光铠甲的威武大汉将军。 看到皇帝的龙辇到来,一个身材壮硕的太监甩动皮鞭,开始鸣鞭,钟鼓司开始奏乐。距离皇极门还有大约十步的距离,龙辇停住,朱祁镇走下龙辇,身后的大汉将军们迅速撑起五伞盖、四团扇等代表皇帝威仪的旗帐从御座两侧跟随皇帝登上丹犀,站立在皇帝身后两侧。 朱祁镇登上御座,笑着看看台下的大臣,慢慢坐在了龙椅上。这时,鸣鞭再次响起,侯宝先是向前几步,运足气息后,长声喊道,“跪!” 文武百官整齐划一的跪下行一跪三拜之礼,山呼万岁后,早朝正式开始。 众人起身,都微微有些惊诧,皇帝今天穿的的并不是黄色龙袍,而是黑色的十二章团龙袍,这只有在大朝会或者国家重要的庆典时才会穿,今天皇帝怎么穿这一身。 接着,先是由鸿胪寺的人出班向皇帝奏报这几日进京谢恩和离京请辞的官员人数,朱祁镇对这个程序不感冒,但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听着,好不容易听完,接下来进入了正式的奏事环节。 只听一声咳簌,接着户部尚书王佐拿着笏板率先出班奏事,“启奏陛下,开春以来,据各省上奏,目前全国春耕已经完毕,去年受雪灾影响的山西陕西甘肃三省灾民已经陆续返乡,春耕所需谷种、耕牛等物户部已经下拨各省。” 朱祁镇皱皱眉,道,“户部不能只管调拨物资,还要派人到这三个省,严格监督三省地方官务必把谷种耕牛发放到百姓手中,”顿了顿,又道“原顺天府尹李庸不是在山陕甘巡查吗?户部今日下朝后调派清正官员派往陕甘等地,归李庸听用,着即升李庸为山陕甘巡抚,赐尚方宝剑一把,代天牧守,就地敦促三省各地官员务必保证春耕,兴修水利,若遇贪污鱼肉百姓者,不必上报,依国法严惩。” “锦衣卫徐恭!” “臣在。” “你即刻通知三省的锦衣卫,务必配合李庸,巡查三省。” “臣遵旨。” 吩咐完,这时众臣和商量好的一样,纷纷躬身道,“陛下仁德!” 朱祁镇暗自好笑,仁德个屁,本来这些事都是你们应该做的,尤其是那些地方官,遭了灾不是捂着不报,就是只会向朝廷伸手要钱,一个个尸位素餐,敛财娶小老婆倒是一个比一个强。 “还有事吗?”朱祁镇拉着脸,面无表情的问道。 一声咳嗽,于谦出班。 “启奏陛下,臣有事起奏。” “于爱卿刚刚巡查北地回来,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日?有什么事可以给朕先上个奏疏。”朱祁镇换了副笑脸道。 “陛下,臣自去年末奉旨巡查北地边关以来,所遇所闻所查之事让臣寝食难安,臣每每想起都有一种夜半临渊、毛骨悚然之感。”于谦梗着脖子道。 “哦?究竟是何事,能让你于铁头毛骨悚然?” “一、太原、大同、宣府、蓟州、山海关等边镇,都有内地不法商人为谋取私利,勾结当地官府吏员,甚至买通关隘守将,向北方鞑子大量走私朝廷管制的盐、铁、布、糖、茶,甚至臣在大同镇查获的一家商铺内,这家商铺明面上是做皮货生意的,实则背后是为鞑子私造羽箭的作坊,而作羽箭的工匠竟然是当地卫所的工匠。”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这些人居然如此胆大,私造羽箭,那是要夷三族的啊。” “胆大妄为啊,这些商人没有一个好鸟。” … “肃静。”侯宝大喝一声,众人赶紧闭嘴。又听于谦说道,“其二,边关卫所逃兵严重,多数卫所逃兵都在三分之一以上,臣细查之下发现,这些卫所上至指挥使千户,下至百户,无不侵吞军户土地,导致军户失去土地,无以为生,只好沦为这些人的佃户,而军户们不仅要向这些上官们上缴地租,还要负担当地的军粮,落到自己口袋里的粮食自己都吃不饱,这些军户不得不大量逃亡。边镇如此,内地那些承平已久的省份可想而知,臣请陛下下旨严查各省卫所!” 说罢,于谦侧头向以英国公为首的武将这边看了看。 张辅纳闷道,“你瞅我干啥?老子又没侵吞军户土地。”转念一想,张辅后背冷汗就出来了,特娘的,卫所是五军都督府管着的,卫所出了事,五军都督府脱不了干系,至少也得治你个督查不力的罪责。 “于爱卿,你可有具体解决办法?”朱祁镇一脸平静的问道。 于谦等的就是皇帝这句话,于是赶紧说道,“臣认为,卫所制崩坏,关键在于当地卫所军官贪财,而贪财的关键在于土地,而当地卫所之所以能肆无忌惮的侵吞军户土地,多有残民之事发生,全在于五军都督府督管不利,甚至有放纵之嫌。” 于谦这话一出,中军都督朱勇忍不住了,立刻反驳道,“于大人,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地方卫所军官侵吞军户土地,贪财残民都是五军都督府让他们干的?” “是于不是,成国公心里难道不清楚?”于谦反问道。 “当然不是。”英国公张辅黑着脸出班反驳。 第16章 御门听政2 英国公张辅黑着脸,捧着笏板出班站定,先是向皇帝躬身行了礼,然后缓缓转身踱到于谦面前,据朱祁镇估计这个距离两人不是干起来就是亲起来。 张辅如闪电一般的眼神让于谦有点招架不住,心道这老匹夫不愧是沙场宿将,眼神都能杀人。 可他于谦也不是吓大的,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可还是迎着张辅的目光,不甘示弱。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张辅突然呵呵一笑,“于大人,你错了。” “请英国公明示,我错哪里了?”于谦硬邦邦的问道。 “于大人,敢问这卫所制是谁所创?” “当然是太祖皇帝所创。” “太祖皇帝为什么将卫所制军权放在五军都督府,而不是兵部?” “当然是为了方便统帅全国兵马!” “那我在问于大人,你兵部为何只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 “太祖皇帝如此设置,当然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说着于谦突然觉得自己居然着了这老匹夫的道了,这个老狐狸,自己光顾着和他争辩了,没想到他早就想好了怎么给自己挖坑了。 “陛下,依老臣看来,即使各省卫所有败坏之像,也应由陛下下旨五军都督府,由五军都督府进行整顿。兵部如此行事,怕是另有所图吧。”张辅一脸严肃的说道。 “陛下,臣还有话说。”于谦上前一步,大声说道。 “于爱卿,别急,慢慢说。”朱祁镇笑着说道,这以往临朝听政,这帮大臣也是吵来吵去,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文官集团和皇权军权的第一次争夺战。 “陛下,臣并非有意污蔑五军都督府,而是确有其事。臣在边关巡查期间,查获了几起卫所贪污侵吞军户土地案,根据东厂和锦衣卫提供的线索,有几条线索直接指向了五军都督府的几个将领,臣已将证据线索整理好了,请陛下御览。”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疏,侯宝见状,赶紧过去接了过来,放在了皇帝面前。 朱祁镇笑着拿起奏疏,却没打开,而是掂了掂,放在了一边。 “于爱卿,你先说说,你想整顿全国卫所,该如何整顿?” 恩?皇帝啥意思,真要让这个于铁头来分五军都督府的军权?张辅心里暗道,皇帝到底是年轻,容易受这帮子酸秀才的蛊惑。 “臣以为,首先要将全国卫所统兵之权收归兵部;其二,兵部会同户部共同丈量全国卫所土地;其三,对各省卫所,千户所将官实行异省轮职,每人的任职期限不得超三年;其四,对世袭勋职的将官应严格审查,若有能力不足,品行不端者,不得为官。其五,安抚失地军户,返还其被侵吞的田地,并由国库出资给予适当补偿,以安其心。” 户部尚书王佐乍听可以丈量卫所屯田,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甚至还在心里为于谦默默加油,毕竟卫所的田地都属于军田,而军田户部是没权收赋税的,军户们交粮都是军粮,每年他们户部还要从自己收上来的粮赋里拿出一部分粮食补贴军用,虽然是正常规定,可总是觉得自己忙活半天,像是给别人白干一样。 又听于谦说道还要从户部掌管的国库里掏钱补贴给军户,王佐又不高兴了,他们自己人弄的一兜子烂事,凭什么还让我们给他们擦屁股,于谦啊于谦,你上嘴皮碰下嘴皮,说的轻巧,哦,你兵部收了卫所统兵权,还要扣老子户部的钱,名声功劳便宜都让你占了,门都没有。 朱祁镇听着于谦这几条建议,说实话,除了第一条他万万不能答应以外,其他的几条确实是老臣谋国之言。 “陛下,统兵权和调兵权绝不能操于兵部之手,祖制不可违。”朱勇上前大声说道。 “是,一帮文臣,他们懂打仗吗?” “若统兵权给了兵部,我们以后还怎么领兵作战,难不成眼看这帮文臣的脸色?” “就是,给了他们,那不是让他们骑在我们头上……” 武将一班的大臣纷纷出言反对,朱祁镇面露难色道,“于爱卿你的第一条建议朕会考虑,也会将你的建议呈给太皇太后,让她老人家决断。” 于谦眼神复杂的看看皇帝,心有不甘的想再争取一下,一旁的王佐赶紧拉了拉他的衣服,于谦回头,看见王佐正示意他不要说了,并给了他一个警示的眼神。 “诸位爱卿,刚才于爱卿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这土地才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朕最近也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今天正好借着朝会的机会,咱们君臣一起商量商量这个事。”朱祁镇借着卫所的事,一下子将问题转到了土地问题上。 众人一阵默然,刚才不是说卫所的吗,皇帝怎么又转到土地上来了,难道…“嘶,皇帝想动天下的土地?” 王佐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所有田亩赋税征收。他这个尚书不说话,别人也不好插嘴。 王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土地政策自古以来历来历代都是如此,我朝自立国以来,太祖皇帝心系万民苍生,鼓励百姓开垦无主荒地为个人私田,所以洪武一朝田亩人口数大增,这才有了太宗皇帝五次北征,这才有了仁宣之治。若是骤然改变土地政策,恐怕会引起动荡啊。” 总之一句话,你祖宗定下的政策,不能轻易改动,你要改,就是违背祖制,就是不孝,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朱祁镇听的冷笑连连,却又有些无奈,这帮人说到底,背后都是代表着各自的地主阶层的利益,他们为什么这么富,为什么能为官,归根到底还是有地,有了地就有粮,有了粮就有钱。纵观五千年华夏历史,不管是哪个朝代,最终还不是为了一口吃的打的死去活来,血流如河。君不见中国人问好的方式从来都不是今天天气怎么样,而是来一句,“吃了吗?”,因为我们的老祖宗活的太不容易了,太艰难了,因为他们真正尝过什么叫饥饿的滋味,他们这几千年来始终在温饱线上拼命的挣扎。 凭什么你们一出生就可以锦衣玉食,凭什么老百姓的孩子一出生就要挨饿?凭什么? 但这话朱祁镇不能说,也不敢说,因为此刻他就是最大的地主。若想改变这一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太复杂。 所以,面对王佐的话,他现在也就只能表达不满,但若想提出他自己的构想,恐怕他这个皇帝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问题。 伟人说的没错,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不过现在自己实力还是很弱,现有的七八万军队,还不足以和全国庞大的官僚体系抗衡,目前只有先解决了外部的威胁,才能腾出手来解决国内的问题,等到了自己手里有个五十万左右忠于自己的军队,那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什么狗屁的文官集团官僚体系,不服,老子的米尼步枪要不要尝尝? 其他大臣也纷纷出班奏道,反正听来听去一句话,土地政策不能改,改了就是不孝。 朱祁镇也懒得和他们解释,这种跨时代的代沟,和东海的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你就是把珠穆朗玛峰填进去,也填不满。 不过今天他还是达到了目的,至少确定文武两波人没啥瓜葛,至于土地问题,只不过是他放出来的一个饵,想看看大臣们的反应,谁反应最强烈,我这里都给你记在小本本上,下课之后就要找你的麻烦。 第17章 御门听政3 “陛下,臣有事启奏。” 一直没有说话的马愉这时站了出来。 “马爱卿是四朝老臣,有事就说,不必行此大礼。”对于这个老臣加老师,朱祁镇还是很客气的。 “谢陛下!”马愉站了起来。 马愉定了定心神道,“臣以为,王大人及诸位大人之言大缪!” “马大人,您什么意思?”王佐不禁大惊道。这个昔日老友不管是做事风格和政见都和自己相似,怎么今天会公然和自己意见相左? “王大人先别急,听我说完。土地,就是朝廷的钱赋,我朝自太祖朝开始,就鼓励百姓多种田,多开垦无主农田,百姓手里的田地多了,缴纳的赋税自然就多了,赋税多了,朝廷自然就可以办更多的事了,而百姓没有了口腹之忧,自然生齿日繁。洪武朝能多次对蒙元,西南诸夷用兵而得胜,为何?我想诸位非常清楚。” “我举个例子,我朝洪武十四年到二十六年,户、口数量变化不大,但田赋总量却一直在增多,从洪武十四年的两千六百多万石,增加到三千二百多万石,人口数量未增加多少田赋却一直增加,为何?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大部分百姓手中的田地增加了,田地增加,百姓手里的余粮自然就多了,夏税和秋粮缴纳的就多。那为何到如今人口越多,土地也在增多,夏税和秋粮却越来越少?甚至于到了宣德年间时,田赋总量最高时也就只有两千万石。” “洪熙年间各州府上报的田亩总数约为800多万顷左右,而到了宣德年间,田亩总数降到了600万顷左右,这中间的两百多万顷土地去了哪里?难道诸位真的不知?” 马愉的话犹如一块巨石,扔进了平静的湖面,在众人的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他们当然知道,而且还乐此不疲的干着这些事,为什么就没有人捅破呢?两个字,利益! 朱元璋立国之初,给了读书人太多的实惠,考中秀才举人就可以见官不跪,可以免田赋等等,所以这就给了很多人钻空子的机会,只要自己家族里有人考中功名,只要沾亲搭故的都纷纷要求把田地挂在其名下免税,范进中举不就是个例子吗? 为了躲避田赋少交甚至不交,久而久之,土地越来越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再加上当地地主豪绅巧取豪夺,大肆购买土地,很多自耕农失去土地后不得不依附于他们,进一步加剧了土地的兼并,促使了地方上很多豪族大姓的崛起,他们甚至到明朝后期所拥有的财富比整个国家的税收还多,甚至还绑架了国家的经济(参考满清八大皇商)。 马愉说完看了看王佐,笑着道,“王大人,你也是参加过南直隶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的,难道你忘了那些贪官污吏和当地豪绅是怎么隐藏田地人口的了?” 王佐顿时哑口无言。马愉说的这些事他知道,而且他自己的名下都有亲戚们挂的免税田。 “诸位同僚,大家都是寒窗苦读圣贤书十几二十载方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显贵楣门,可我们既然做了官,就不能只想着自己和自己家族的利益,要多为陛下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多考虑考虑。如果任由这种事情发生,那朝廷以后就会走到有田无赋的地步!” “马大人,你这是危言耸听,亡国之言,其心可诛。” “是啊,这话怎可乱说。现在天下河清海晏,南北大治,国库充盈,怎会无赋可征?” …… 众人纷纷指责马愉危言耸听,而朱祁镇则是暗暗点头,崇祯一朝到最后国库连个毛都没有,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王佐被这个昔日的老战友说的有些无地自容,羞愧的低下了头,是啊,刚才自己确实着急了些,当他再次抬头看向御座时,只见皇帝正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从皇帝的目光里看到了愤怒和失望。 王佐顿时后背发凉,双腿不由得有些颤抖。 马愉的这番话说到了朱祁镇的心里,朱祁镇给了马愉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慢慢从御座上站起身,缓缓开口道,“拟旨,即今日始马愉升任文华殿大学士,入阁任内阁首辅。赏银两千两,荫一子入国子监就学。” “诸位,古人云居安思危,有备无患,今天马爱卿的话朕希望你们好好的回去想想。你们若是想明白了,给朕上道奏疏,想不明白的,日后可就没机会了。散朝!”说罢,也不待马愉谢恩,直接甩袖子走人了。 “没机会了?”皇帝啥意思?什么叫没机会了? 事还没说清楚呢,怎么就散朝了?好好的聊着卫所的问题,突然转到土地上来,聊了一半就不聊了? 于谦出神的望着皇帝龙辇消失的方向,心里一阵失落,他心里明白,皇帝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 “马大人,于大人,高大人,两位杨大人,陛下让您几位到乾清宫候着。”一个小太监追上来说道。 五人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 过了盏茶功夫,换了一身清爽便服的朱祁镇走了出来。 “臣等参见陛下。”五人赶紧起身行礼。 “坐吧,上茶。” “谢陛下。” 朱祁镇坐在御案前,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看着眼前的五人。 “几位爱卿,今日朝会的事,你们怎么看?”朱祁镇端着一杯蜜浆,抿了一口道。 杨溥和杨荣起身躬身道,“陛下,臣等以为今日马阁老所言极是。” “哦,那就都说说,杨溥,你先说说。” “是。”杨溥思忖有顷,“老臣说之前,请陛下治臣之罪。”说着就跪了下去。 朱祁镇对他这一番操作有些惊讶,赶紧说道,“杨爱卿为何如此啊?” 第18章 争一争 “陛下,因为今日马阁老所言之事,老臣…老臣也干过。”杨溥哽咽道。 朱祁镇了然,但是还是让人把杨溥给扶了起来。 “朕知道,不就是有人在你名下挂了些免税田吗,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在追究你的责任,就显得朕有些不能容人了,朕也知道,我朝历来俸禄较低,你们又都是京官,京城居大不易,又都是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平时人情往来也不少,想赚些钱粮贴补家用,人之常情。”朱祁镇宽慰道。 “既然提到了免税田,那咱们就说说这免税田的事。” “老臣以为,太祖当初定下的给读书人的特权,是为了激励读书人好好读书,报效国家,然而如今却成了他们压榨百姓,躲避赋税的门路,这种情况必须尽快改变,诚如马阁老所说,长此以往,国将无赋可征。” “如何解决呢?” “臣以为朝廷应当派出得力干员,严查各地隐藏田地人口之事,对那些豪绅地主大户这些年来的土地进行彻底清查,补交这些年来欠缴的赋税,若不愿意,当以国法严惩!” 朱祁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虽然能收一时之效,但是恐怕十几年之后又走回来了老路。再说,谁敢保证派下去的人不会徇私舞弊。 “于爱卿,你久在地方,你说说。”朱祁镇点了点于谦。 “臣的意思和杨大人的差不多。不过,臣以为,若全国清查田亩人口,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选一两个省先行试点。若效果不错,再全国施行较为妥当。” “那你认为先从哪几个省开始比较合适?” 于谦想了想,说道,“河南。不过陛下,这里面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藩王。”于谦说道。 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老朱的分封藩王政策可是够头疼的,这些藩王动不动就是几万亩,十几万亩土地,不好弄啊。 “臣以为若能解决藩王土地问题,那其他的问题,自然而然的就可以水到渠成。”要么说咱们的于少保看问题就是毒辣呢,这话还是给皇帝留了面子了,就差直接说你老朱家的龙子龙孙那么多免税田,自己都解决不了,还敢要求天下士绅?凭什么? “于爱卿一语中的,老成谋国之言。”朱祁镇夸赞了一句。 “你们几位也是这个意思?”朱祁镇又看了看马愉高谷杨荣问道。 “是。”几人回答道。 得,第一把火烧到他朱祁镇头上来了,这就有点尴尬了,想动藩王的土地,必须要和老太太商量,老太太不同意,想的再好也白搭。 “此事朕会和太皇太后商议,你们一会回去后联名上个条陈,朕拿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看看。” “是。”感情您这是拿我们当盾牌啊,皇帝现在越来越鸡贼了。几个大臣心里一阵吐槽。 “今天叫你们来,是朕有个想法,既然土地是我朝的赋税根本,那朕想着不如先把土地管理权从户部单独拿出来,成立一个单独的管理部门,择一能臣领之。” 王佐顿时大惊,啥,单独拿出来,那户部还是户部吗?土地管理权不在户部,以后我怎么收税?户部还不成了个空架子。 朱祁镇似乎看出了王佐的心思,对王佐道,“等清查完土地人口之后,这个部门可以考虑在并入户部。” 王佐心里开始嘀咕开了,“恐怕也就剩下考虑了。” “这个部门就叫国家土地管理司吧,第一任司长就由翰林院侍讲学士陈循担任,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陈循不过是个从五品的翰林侍讲,且从未在户部任职,骤然提拔,臣恐其难当大任啊。”王佐还想在挣扎一下,赶紧起身说道。 朱祁镇心有不满,脸色慢慢有些难看,“谁天生就会当官,不会可以学,既然你担心陈循干不好,那好,就从你的户部里面的总部调郎中焦宏过去辅助他,另外,在调主事一人,典吏两人一同过去。” “这…”王佐顿时哑口无言,本想争一争,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哼,你也是大学士,格局要大,别整天只考虑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事。明白吗?”朱祁镇重重说道。 “是,臣遵旨。” “陛下,那这个国家土地管理司司长为几品合适?”一直没说话的杨荣问道。 “正三品吧。再调都察院巡察御史王崇古为正四品巡察御史。土地清查,就从河南开始。”朱祁镇端起茶杯,说道。 五人一看,得,皇帝这是早就想好了,就不是和他们商量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皇帝都要送客了,还说啥,多说无益,在惹恼这这位小爷,吃不了兜着走。 五人只好起身告辞,出了乾清宫。 “杨大人,陛下如此行事,您就不劝劝?”王佐走到杨溥身边说道。 “王大人,你还没看出来?”杨溥站定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看出什么?” “陛下如此安排,肯定是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同意。” “啊,这…” “别瞎操心了,陛下虽然还小,可心里的主意正着呢,再说清查天下田亩,说到底,对天下百姓是有利无害的,你我做好臣子的本分就行了,别再多言。”杨溥叹息一声。 “你没看见吗,乾清宫里今天多了几个宫人?” “我看见了,那又如何?”王佐一头雾水。 “这么笨呢。他这户部尚书怎么做的。”杨溥暗骂一声。 “其中一位就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苏嚒嚒!” “啊,您是说太皇太后也在…”王佐大惊,额头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 …… “孙儿,这些人不好对付吧。”老太太笑呵呵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祖母,”朱祁镇快走几步,扶着老太太的胳膊,笑着说道,“您不是说过吗,把他们当做磨刀石,孙儿磨他们,他们也磨孙儿,孙儿现在感觉挺好。” “你啊!”老太太宠溺的点点朱祁镇的额头,“走吧,陪祖母去御花园走走?” “孙儿遵命!”朱祁镇俏皮的一笑,跟在老太太身旁,走出了乾清宫。 御花园内,祖孙二人在前面走着,不时低声说着什么。 “于谦想收回统兵权,你怎么考虑的?” “您不是不愿意吗,孙儿也觉得此事不妥。”朱祁镇随手扯下一朵花,撕着花瓣道。 “不是不愿意,而是坚决不行。” “不过孙儿倒是觉得他想整治卫所一事还是可以干的。” “你想好了?”老太太站定,看着他道。 朱祁镇点点头,“孙儿想着这事还是得五军都督府牵头,兵部辅之,国土司也要参与。孙儿不是弄了个讲武堂吗,第一批学员还有几个月就结业了,到时候空出来的那些位置,就让那些学员顶上。” 老太太点点头,没说话。祖孙二人围着御花园转了一圈,两人又商量了清查藩王土地的事后,老太太又叮嘱了几句,便回了仁寿宫。 第19章 信的过你 陈循,字德遵,永乐十三年进士第一,妥妥的状元公。杨士奇的老乡,还是一个县的。 在永乐二十二年至宣德五年的时间内,陈循连续晋升,先后担任翰林院侍讲、翰林院侍讲学士。正统九年后,陈循以翰林院学士的身份进入了内阁,历任户部右侍郎湣11p可惺榈戎啊t谕聊局变后,陈循因为支持于谦的主张而被提升为户部尚书。明英宗复位后,他曾被廷杖一百并被贬谪到铁岭卫,最终削籍为民。尽管经历了多次政治风波和个人挫折,陈循在天顺六年(1462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去世,享年七十八岁。 他历经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五朝,在朝时间长达四十三年,并在正统十四年八月至天顺元年正月(1449-1457年)间担任内阁首辅。陈循在明代前期政治领域的地位和影响力显着,他对朝廷的典章制度有深入了解,因此在历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他参与了许多重大政务,既涉及宫廷内部的高级机密,也包括地方基层事务。陈循以其深厚的学识和对国家的忠诚,成为了明代初期政治舞台上的一位杰出政治家。 “皇爷,翰林院侍讲学士陈循大人已经在殿外等候。” “进来吧。”朱祁镇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离开书案。 “臣,翰林院侍讲学士陈循,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陈循一丝不苟的跪下行礼。 “陈爱卿不必多礼,朕这里没那么多大规矩,起来吧。”朱祁镇坐定,笑着说道。 “君臣之礼不可废,臣子觐见君父,自当恪守臣子的本分。”陈循坚持行完三叩九拜大礼,这才起身。 得,又来一个头铁的,不光头铁,还很轴。 “给陈爱卿上茶。” “谢陛下。”陈循又跪下了。朱祁镇一阵无语,看他这认真样,朱祁镇只好收起笑容,认真的接受他的行礼。 这时,侯宝进来禀报,“皇爷,已近中午,皇太后那边命人送来了午膳。” 朱祁镇笑着站起身对陈循说道,“相请不如偶遇,陈爱卿你有口福了,走,陪朕一起用膳吧。” 说着,拉着陈循的手就往桌前走去,陈循还是第一次陪皇帝用膳,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本来早上喝了一肚子稀粥赶早朝,下了早朝又忙活了一个上午肚子早就抗议了,原本想着去南门外的吃点东西,结果被太监叫到了乾清宫。 两碗冒尖的米饭,一碟炒鲜虾,一盘油泼三丝,一份凉拌薄荷,再加上一盘葱烧老豆腐,陈循一看,“陛下简朴如此,臣等惭愧。” “哪里话,陈爱卿,别拘着了,赶紧坐。”朱祁镇坐下,也不用侯宝伺候,拿起筷子端起碗就开吃。 陈循哪敢不客气啊,每次夹菜都是只夹眼前的那盘,可那盘油泼三丝里有大葱,他一个江西人实在吃不惯,只好硬着头皮就着米饭吃。 “陈爱卿,别光吃米饭,这鲜虾不错,尝尝。这可是母后亲自做的,你可是头一个吃到皇太后做的菜的臣子。” “臣惶恐!” “吃个饭惶恐什么,侯宝,把这盘鲜虾给陈爱卿端过去。” 朱祁镇吃饭比较快,一碗米饭,很快见底,这时朱祁镇叹了口气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百姓不易啊。” 陈循赶紧放下筷子道,“陛下为何有如此感慨?” “陈爱卿,不瞒你说,如今的国库,就像这碗中的大米,吃一些可就少一些喽。” “陛下可是担心赋税一事?”陈循问道。 “是,也不是。” 陈循一听,一时没明白啥意思。 “朕再问你,据你了解,如今普通百姓家中,可有隔夜之粮?” “这几年我大明还算风调雨顺,没有大的天灾,臣不敢说家家都有隔夜之粮,但是吃饱饭应该还是可以的。” 朱祁镇笑笑,看了看侯宝,侯宝会意,赶紧从书案上拿过来两本奏疏,递给了陈循。 陈循打开一看,一本是监察御史王崇古发来的,一本是李庸发来的。 陈循越看眉头紧锁,良久才抬起头,“陛下,这…可是真的?” 朱祁镇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手,站起身说道,“朝会上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是,臣当时就在场。” “说说你的看法。” 陈循想了想道,“陛下,此风断不可长,若纵容此风蔓延,那天下百姓将无田可种,朝廷将无赋可征!” “陈爱卿一针见血。太皇太后果然没看错人。”朱祁镇点点头道。 “啊,太皇太后…”陈循大感惊讶。 “朕有意成立一个清查全国田亩的机构,叫国家土地管理司,负责全国土地的清查和管理事宜,你看如何?”! “臣以为可行!田地是国家赋税的命脉,若任由这些豪门大族,贪官污吏肆意兼并,那将…”陈循没敢说下。 “你想说百姓最后会揭竿而起,大明将国将不国吧。” “臣不敢。”他就是在头铁,也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没什么不敢的,你看看朕的御案上,每天三四百件奏疏,有三分之二是歌功颂德的废话,剩下的多半也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吉祥话。哎,朕呆在这紫禁城里,若没有几个知根知底,敢说真话的臣子,还真以为朕的大明朝国富民强,河清海晏了呢。”朱祁镇恨恨的说道。 “叫你过来,是想让你把国土司这摊子事管起来,给朕查,好好的查,该杀的杀,该追缴的必须追缴。具体章程,你可回去仔细想想,奏报于朕。” 说罢,朱祁镇笑着又说道,“鉴于此事难度太大,朕给你配了几个帮手。一个就是王崇古,他可任国土司监察,正四品;李庸,原本是顺天府尹,因救灾不力,朕把他贬到陕西甘肃去了,他可任国土司少卿,配合你调查那些隐藏田地人口的案子。另外其他几个人朕已经下旨给户部,让他们三天之内找你报道。” “另外,考虑到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所以朕从锦衣卫调拨两个百户的人在你帐下听用,河南的锦衣卫也归你调遣,一会你就去北镇抚司找徐恭,朕已经和他说好了。” 陈循张大嘴巴,没想到皇帝将事情考虑的如此周全。 “臣,肝脑涂地,必为陛下,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陈循郑重的跪下磕头道。 “你可不能死,你是朕和太皇太后都看重的人,朕以后还有很多事要交给你做。”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一下子全面铺开,不如选一两个省先试试水?” “你说的不错,那你认为先从哪个省开始比较合适?” 陈循低头沉思一会,突然看见了手中那本王崇古的奏疏,心里计较开了,“王崇古在奏疏里虽然只提及了河南当地藩王强买强卖田地人口,若只是个别不法藩王陛下不会将自家的事拿出来给我一个外人看,完全可以自己下旨申饬…嘶…明白了。” “臣以为,可从河南开始。”陈循说道。 “好,就从河南开始。朕再给你一项权力,如遇紧急情况,你可有权调周边卫所之兵弹压。调兵的手令等你到河南之后,朕会派人送到。” “陛下,河南藩王众多,他们的土地?”陈循担忧的说道。 “查!他们的土地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朕已经和太皇太后商议过了,就以就番时朝廷赐予的田亩数为标准,多出来的田亩人口,一律充公,过往这些多出来的田地所收的粮税,必须一一追缴,少一粒粮食,一个铜板都不行。” 顿了顿,朱祁镇又说道,“朕在给你便宜行事之权,赐钦差仪仗,尚方宝剑一把,谁敢阻拦生事,不管他是何身份,你可先斩后奏。” “谢陛下。”得到了皇帝的允许,陈循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有什么要求,可一并奏来。” 陈循想了想,摇摇头道,“陛下信任臣,臣铭感五内,清查田亩一事,臣定为陛下办好此事,不让陛下失望。” “好,朕信的过你。” 第20章 小霸王 清查田亩人口,并不是朱祁镇心血来潮为之,他本想解决了北面的威胁,然后腾出手来在解决国内的问题。 但是根据各地东厂锦衣卫的奏报,情况远远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 看来那些所谓的政通人和、河清海晏,只不过是这个帝国衰败前的繁荣假象。 现在就看河南地面上的藩王和官绅有没有觉悟了,若他们识相的话,朱祁镇不介意给他们留点体面,若不识相,他也不介意再来一次扫黑除恶。 官绅好解决,他们在怎么闹腾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只要刀子一亮基本就可以解决,头疼的就是那些藩王了。 这些藩王有些都是朱祁镇的叔爷辈,仗着辈分在封地胡作非为,强势如太朱棣他们都敢阳奉阴违,别说一个差着几个辈分的十岁的朱祁镇了。 要说王崇古,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做起事来还是有些能力的。年前让他去洛阳,还真让他折腾出点名堂来。 从他搜集的伊王朱颙炔(yong三声 que二声)的黑料来看,确实用心了。 老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点都没错,朱颙炔的老爹第一代伊王朱彝就是个混账东西,在洛阳可谓是恶贯满盈,这朱颙炔很好的继承了自己老爹的“优良”基因,也是洛阳城的小霸王,他老爹是精尽人亡,二十来岁就挂了,而这个小霸王作恶多端早就应该被雷劈死了,嘿,这家伙居然活了五十岁,历经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天顺六朝五帝,真是让人感念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王崇古一到洛阳,买通了朱颙炔王府的校尉李卫,王崇古时不时的请这货喝花酒逛窑子赌钱,随着二人感情的深入,大喇叭李卫几次醉酒之后,就把朱颙炔干的那些缺德事倒的一干二净。 王崇古自然欣喜若狂,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呢,这不就是现成的黑材料吗,于是连夜跟妓院的老鸨子要来了纸笔,一字不落的全记在了小本本上。 之后王崇古带着两个长随,根据李卫说的一件件的去查,结果还真确有其事,比如朱颙炔纵容府内的太监敲诈勒索来往客商,低价大肆圈占百姓土地,而且遇到不想卖地的,朱颙炔为了寻求刺激,居然带着王府护军拆了人家的房子,当着老两口的面强上了人家的闺女,临走还把人家辛辛苦苦养的鸡鸭给开膛破肚后挂在大门上。 根据王崇古奏报,这些年这个伊王强买圈占的的土地达到了两千多亩,逼死了七八条性命。 洛阳附近失地的农户去州府告状,结果当地州府怕惹祸上身,直接来了个“托”字诀,致使当地百姓申冤无门,怨声载道。 朱祁镇其实心里挺高兴的,不怕藩王惹事,就怕藩王不惹事,不惹事哪来的小辫子让我抓啊。 对于这个所谓的叔爷,朱祁镇对他是厌恶至极,当他把这货的罪行拿给老太太看时,老太太居然很平静,还说比他爹强,这让朱祁镇一时无语。 好吧,正愁找不到突破口,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再不照单全收,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那也不是我朱某人的脾气啊。 三日后,朱祁镇收到了陈循草拟的国土司办公章程,林林总总的一百多条,凡是能想到的,全都写上了。朱祁镇看后很满意,表示他们可以开赴河南开始破冰之旅了。 正当陈循带着人赶赴河南时,在河南已经半年之久的王崇古收到了朱祁镇的圣旨,圣旨中皇帝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朱祁镇用了一半的篇幅赞扬了他,并鼓励他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圣旨最后还升他为国土司的副司长,职同右侍郎,从三品。王崇古眼珠子都快喷出火来了,当传旨的太监把圣旨给他时,这货激动的差点背过气去,差点上演一波“范进中举”,哦不,是王崇古升官。 当天夜里,王崇古奋笔疾书,把这几十年的学问都用上了,给朱祁镇上了一道辞藻华丽的谢恩折子。 河南的土地清查,必然会引起其他势力的连锁反应,尤其是当地卫所,为此,朱祁镇又给龙威骑兵团的杨洪范广下了密旨,命他们秘密率五千骑兵开进河南和山西的交界邙山驻扎,等候命令。 一切安排妥当后,朱祁镇又一次来到了潭柘寺。 因为马上要进行第一次龙虎军和三个火枪师的演习。 “演习都准备好了?”朱祁镇在作战室内,对着台下众人问道。 “全部准备妥当!”杨老三答道。 “我看了你们的预案,感觉还是有些放不开,有些规定还是限制的太死,战场上瞬息万变,不可能完全按照预案来打,你们几个主将都是边军出身,都上过战场,更深知其中的道理,所以,预案内容不要太多的条条框框,战术上要充分发挥将士们的主观能动性,你规定的太死,他们打起来就会畏首畏尾,看不出真正的实力和差距。” 杨老三一头雾水的问道,“陛下,啥事主观能动性?” 朱祁镇笑着说道,“所谓主观能动性,就是充分让将士们发挥出自己的想法和能力,不要局限在条条框框里面,兵者,诡道也。不管是什么战法,只要能打赢,它就是好战法。” “臣等明白了。臣这就和几个主将回去商议修改预案。” 第21章 演习 演习预案很快修改好了,原本十几条的预案,被修改的只有两条:不能死人或重伤他人;被俘虏立刻退出演习,偷奸耍滑耍赖的一律二十军棍。 朱祁镇满意的点点头,“朕看演习就定在今夜子时开始吧。” 众人轰然一声“是”便各自准备去了。 “老三,最近汤杰怎么样?”朱祁镇问道。 “陛下,汤师…不,臣听说汤驸马最近一直在龙兴师一团的伙房里帮厨,听说厨艺见长。”杨老三笑着说道。 “他倒是会躲清闲。”朱祁镇嘟囔一声。 “那还不是你让他去干的。”杨老三腹诽一句。 “吩咐下去,今儿中午就去龙兴师一团用膳。”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侯宝赶紧安排身边的太监去通知。 “中午你就不要跟着了。”朱祁镇对杨老三说道。 “陛下,何必再去山下,虽说都是一样的伙食,可咱们龙虎军的火头军做饭比他们好吃多了。”杨老三劝道。 “行了,就这么定了。好好准备演习的事吧。”朱祁镇摆摆手,走出了作战指挥室。 山下,龙兴师。 “啥,陛下要来用膳?”汤杰瞪大眼睛看着前来通知的太监。 “驸马爷,您别愣着啊,赶紧吩咐下去准备着。哦,对了,您可千万别因为陛下要来就特意加餐,不然,陛下要生气的。”小太监好心提醒道。 “那不能,今天的菜单就两个菜,白菜猪肉炖粉条,菜包子。”汤杰说道。 “弄干净点。”小太监又提醒道。 “放心,我们龙兴师的饭食卫生我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汤杰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太监又看了看伙房,这才放心下来。不过他没走,而是一直在一旁看着几个伙头军切菜,洗肉。 侯宝让他来通知,特意嘱咐他要一刻眼睛不眨的盯着,如果因为饭菜不卫生皇帝吃坏了肚子,估计自己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 朱祁镇又如视察了陆大宝和杨火药的武器研发情况,这才带着人下了山。 “来者何人?军营重地,下马步行!”门口的岗哨看一群骑马而来的人,赶紧高声呵斥道。 “放肆,陛下在此,你敢阻拦?”为首的侍卫怒气冲冲道。 站岗的士兵明显一愣,但旋即又道,“不管是谁,军营重地,必须验明身份,下马步行。” “你长了几个脑袋,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侍卫没说完,朱祁镇背着手就走了过来。 “陛下,这哨兵胆大妄为,竟敢…” “行了,军中自有规矩,拿腰牌。”朱祁镇不满的瞪了侍卫一眼。 “是。”侍卫一哆嗦,赶紧小跑过去递上腰牌,哨兵中一个班长模样的士兵拿起腰牌一看,脸色大惊,赶紧拿着腰牌跑进了大营。 不多时,一团团长兼师长的侯轩雷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 “陛下恕罪,哨兵不知陛下驾到……” “行了,这条规矩是朕定的,他们只不过是严格执行规定,何罪之有。”朱祁镇笑着说道。 朱祁镇走到辕门口,对着跪在地上的门卫说道,“起来。今天你做的很好。” 几个哨兵一脸惊讶的看着远去的皇帝,激动的不能自已,皇帝居然夸奖自己,妈啊,回去又有的吹了。 “侯轩雷,汤杰呢?”到了作战指挥室,朱祁镇问道。 “回陛下,他在伙房。”侯轩雷擦着额头上的汗有些紧张的说道。 “他倒是稳的住,朕来了,他也不说来迎一迎。他不来,朕去看他,走。”朱祁镇笑骂一句。 一团伙房,烟火缭绕,小太监被油烟呛的咳嗽不止,“闪开,你在这干嘛?碍手碍脚的。”汤杰不满的说道。 “咱家…咳咳咳…” “开水来了…挺大的人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罗胖子瞪着一双牛眼,不满的对小太监吼道。 小太监被伙房里的几个人推来搡去,尴尬至极,可他又不敢抱怨,只好挪到了门口,翘着脚的往里看。 “汤杰,滚出来!”一声大喝传进了厨房里。 汤杰一听,立刻拿着切菜的菜刀冲出来怒道,“谁特妈敢直呼老子…” “当啷,”菜刀掉在了地上,“陛下…陛下恕罪…臣不知是陛下…”汤杰赶紧跪下磕头,冷汗当即就流了出来。 “行啊,当了厨子,脾气见长啊。”朱祁镇戏谑的看着他道。 “臣…臣…”汤杰想死的心都有了,拿着菜刀,你想干刺杀不成? “行了,起来吧,滚回去做你的饭去。”朱祁镇笑骂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陛下,汤驸马不是故意的,您…”侯轩雷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碍的。”朱祁镇笑笑,没在说话,而是在营区内转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午饭时间到,朱祁镇这才返回龙兴师的作战指挥室。 “你们都不用陪着朕了,各自回各自的团里,汤杰留下。” 三个团长担忧的看了看他们的师长,好像在说,“师长您自求多福吧,我们救不了你了”。 “坐吧,杵在那干什么?”朱祁镇没好气的说道。 “臣不敢,臣刚才…” “行了,真啰嗦!用膳!”朱祁镇拿起一个大包子直接吃了起来。 “这包子是你包的?味道不错。”朱祁镇拿着包子问道。 “额,馅是臣剁的,臣不会包包子。”汤杰挠挠头,尴尬的说道。 “想来也不是你包的,就你那擀面杖似的手指头,拿刀还差不多。” 朱祁镇吃了一个大包子,就有些饱了,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演习的事听说了?” “臣听说了。” “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我师长都被你撸了,如今就是个伙头军。汤杰腹诽道。 “看你那样!行了,下午滚回去指挥好这次演习,做的好师长的位置给你留着,干不好,哼,你就一辈子干你的厨子吧。”朱祁镇看着可怜兮兮的汤杰,骂道。 “是,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汤杰兴奋的说道。 第22章 演习2 当天晚上,朱祁镇没有回宫,只是派了人回去和老太太请了个假。老太太听罢,嘟囔一声,最后吩咐苏麽麽给朱祁镇准备几件厚衣服和两份点心,让来人捎回去。 朱祁镇坐在龙虎军的作战指挥室内,静静的等着子时的到来。 当滴漏的指针指向子时时,一声信炮打破了宁静的夜空。 这时,一个士兵疾跑进来,单膝跪下道,“陛下,狼牙侦察大队已渗透进龙吟、龙兴、龙扬师营内,目前战果不明。” 此时山下,狼牙侦察大队分成三队,他们已经在三个师的营外潜伏了三个时辰了。 子时一到,他们按照事先侦察好的线路,留下接应的小队,其余人分批次摸进了三个师的营内。 龙吟师作战指挥室内灯火通明,屋内人影绰绰。师长王天云此时正在分配任务,屋外的巡逻队来回穿梭。 穿着龙吟师甲胄的狼牙侦察大队一分队的队员,此时化妆成一队巡逻兵慢慢的朝龙吟师作战指挥室走来。 当走到龙吟师师部外围时,岗哨端着米尼火枪大声喝道,“好雨知时节,” 原来是暗号,带队的分队长轻蔑的一笑,“走路会湿鞋!” 岗哨收起枪,躲到了暗影里。分队继续向前,经过门口时,队尾的两名士兵迅速将站岗的两个士兵捂嘴扑倒,顺便给打晕了过去,将人拖到了一边,然后迅速归队。 “队长,前面就是他们的作战指挥室。” “告诉兄弟们,行动。” 狼牙侦察大队的士兵迅速分成三小队,成扇形朝作战指挥室包抄而去。 “什么人?”指挥室旁突然出现一个士兵,大声喝道。 “被发现了,强攻。”随着命令发出,正面强攻的小队急速向作战指挥室冲去,另外两队则是从左右两翼迅速包抄。 门口的龙吟师警卫也反应了过来,此时他们将手中的米尼枪背在后背,拔出战刀加入了混战。这些新兵虽然近战搏斗不错,可在狼牙侦察大队面前还是实力悬殊,几息之间大部分人都被放倒在地。 屋内的王天元等将领听到动静,也纷纷拔出刀冲了出来。 “擒贼先擒王,抓了他们的师长!”小队长大喝一声,左右两翼的队员迅速改变战术,成三角队形围住了王天云他们。 这时,一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小队长暗道一声不好,“死战!杀!” 如果在拖下去,等龙吟师其他士兵围过来,他们这三十来个人就得全军覆没。 “手榴弹!”小队长大喊,其他队员反应过来迅速点燃引线朝包围圈内扔了过去。 正在和狼牙侦察大队士兵搏斗的王天元已经“杀”的兴起时,突然看见十几个冒着火星子的手榴弹从天而降,格挡开一刀后直接就地一滚,但是就在他即将滚出手榴弹爆炸范围时,一个侦察大队的士兵直接来了个猛虎扑食,保住了他。 王天云扔了手中的战刀,一个顶膝重重的顶在了对方的腰眼子上,对方吃痛,但仍死死抓着他的后背,王天云见没奏效,直接用后脑勺王对方的面门撞去,这一撞直接让对方鼻子飙血,对方下意识的松开了手,王天云笑骂一句,“狗日的,再来。” 此时躺在地上已经被判定“战死”的侦察大队队员正嘿嘿看着他笑,王天云纳闷,就看见一股白烟从背后飘了过来。“不好!”王天云暗道,可惜为时已晚,一颗演习用的手榴弹已经“爆炸”。 “特妈的!”王天云懊恼的骂了一句,这帮人太特么狗了,死缠烂打不说,手段还很脏。 小队长见王天云已经“战死”,吹了一声口哨,剩余“生还”的队员迅速向一个方向突围。此时外围的侦察队员也没闲着,为了配合他们行动,他们在龙吟师的后营、马厩、营房附近放了一把火,很多留守大营的士兵都被派去救火了,能支援师指挥所的人手太少了,根本拦不住突围的侦察大队的队员。 “师长,”赶来支援的一个连长看着身上还在冒烟的王天云,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别特妈的问我,老子阵亡了。”说完,一屁股坐在一个“阵亡”的狼牙侦察大队队员的身体上,那队员惨叫一声,被王天云一巴掌拍晕了过去。 “特妈的,都死球了还叫唤。”王天云骂了一句,“这次是老子大意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他们会来袭营呢。”王天云看着营区内四处慌乱的士兵道。 “嘿嘿,王师长,这不叫袭营,这叫斩首行动。”另一个坐在地上的侦察队员傻呵呵的说道。 “滚你娘的,老子这次大意了,你们给老子等着,下次别让老子抓到你们。”王天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您都阵亡了,还怎么抓啊。你们师营以上军官阵亡三分之二,已经被判定全军覆没了。投降吧。” “放屁,老子的人宁可战死,也不可能投降。” “这话您跟我说不着,王师长,认输不丢人。”那货一脸得瑟的说道。 “你……”王天云气结,恨恨的朝他瞪了一眼,站起身,骂骂咧咧的回了指挥室。 本来,王天云计划以自己的一团为饵引诱龙虎军主力来进攻,等把他们引诱到设伏的战场,再给他们来个掐头去尾,中间截成几段的。 可没想到杨老三这狗日的不按常理出牌,演习还没开始,人家就埋伏在自己的大营附近,一到时间直接行动,这打法太狗,太脏了,完全不给你排兵布阵的时间。 而且人家压根就没想着跟自己硬不硬,而是派出少量精锐部队直接杀进了自己的营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自己两个团长,五个营长加上自己这个师长,全报销了。 此时,龙吟师外围,当诱饵的一个团还没展开呢,直接就被包了饺子。另外两个团还没完成集结,团长开会还没回来呢,就被龙虎军的一个骑兵营给搅的天翻地覆。 战果一一传来,王天云气的在屋内大骂杨老三卑鄙无耻,一点情面都不给自己留,这下,自己可丢大人了,况且皇帝还在山上看着呢。 正当王天云发脾气的时候,去龙兴、龙扬营区实施斩首行动的狼牙侦察大队的队员却陷入了苦战,尤其是龙扬师的那一队侦察小队,几乎全军覆没。 第23章 演习3 “报……”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陛下,山下来报,龙吟师师长王天云及麾下三分之二的将领被斩首,其第一团全军覆没,第二第三团还未展开,便被龙虎军骑兵营冲散分割。” “什么?龙吟师这么快就完了?”朱祁镇腾的一下站起身,惊呼道。 “是,龙虎军的狼牙侦察分队潜入龙吟师师部,当时王师长正在作战指挥室部署作战计划,结果被一锅端了。” “哈哈哈……”朱祁镇大笑起来,随即又问道,“侦察大队伤亡如何?” “阵亡23人,其余队员安全撤离。” “伤亡还是有点大。”朱祁镇暗道。估计狼牙侦察大队这次并没有尽全力,如果真是遇到真正的敌人,他们不会采取这种单刀直入的战术,更不会派这么多人潜入敌营,毕竟人数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这个杨老三还是给王天云留了面子的。 “报……”又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 “禀陛下,龙扬师全歼狼牙侦察分队的斩首小队。” “哦?细细说来。”朱祁镇对这个战果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回陛下,樊忠将军在大营内设了一个假的指挥室,真正的指挥部临时搬到了北山东侧的山洞里。樊将军用士兵假扮他,引诱侦察队员潜入,侦察队员在不查之下陷入龙扬师的重兵包围圈内,经过一个时辰的激战,60名队员全部力战而亡。” “好,姜还是老的辣啊,这樊忠打仗还是有些本事的。”朱祁镇赞叹了一句。 “还有其他情况吗?” “有,龙扬师的两个团将李大虎将军的一营包围在了北面的山坳里。目前龙虎军一营正在寻机突围,李冲将军已经派人支援去了。不过援兵并不是直奔北山坳,而是去了东面的龙扬师师部,小人回来前,已经听到了枪声,估计他们已经接上火了。” “围魏救赵,围点打援。这个李冲平时看着大咧咧的,打起仗来套路倒是不少。”朱祁镇饶有兴趣的走到沙盘旁,看起了地形图。 不得不说李冲的这一招绝对高明,现在就看樊忠上不上当了。因为根据规则,只要指挥主官被“斩首”,那么这场演习也就结束了。 还有就是围魏救赵的战术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包围圈内的李大虎必须坚持到龙扬师回援,而一旦樊忠急调援军回救中军,则有可能会在半路中了埋伏。 这就非常考验樊忠的指挥能力和定力了。 正在这时,又一个传令兵进来了。 “禀陛下,前往龙兴师斩首的侦察大队队员伤亡惨重,仅有十几人突围。” “详细说说。” “是。刚开始一切顺利,队员们也摸进了指挥部的周围,可就在他们要发起突击时,被隐秘在周围的师部警卫大队给围住了,但是还是有十几个队员杀进了指挥部,可汤师长并不在指挥部内,指挥部内只有一团团长侯轩雷和几个传令兵在。队员们击杀了侯团长后准备撤退时,被汤师长亲自率领的骑兵营给包了饺子。队员们拼尽全力,抢了骑兵营兄弟们的马这才突出了重围。” “而且,突出来的队员也是人人带伤,汤师长估计下了狠手。队员们一个个都是鼻青脸肿的,其中有两个肋骨都断了。” “这个汤杰,倒是有股子狠劲。” 朱祁镇挥挥手,几个传令兵会意出去了。 “皇爷,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侯宝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过来道。 “不急,再等等,演习还未结束。”朱祁镇打了个哈欠,端起参汤一饮而尽。 “天快亮了吧。”朱祁镇揉揉脸道。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大亮了。” “恩,下去吧。”朱祁镇挥挥手道。 “额,要不奴婢给您预备点吃的?” “不用了,这有点心,给朕换一杯蜜浆来。”朱祁镇紧紧披风,向门口走去。 “看来新军的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战斗力提升不少,但是个别将领在指挥上还很欠缺……”朱祁镇一直站在山门口,看着山下的点点灯光,直到红日初升。 “陛下。”杨老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皇帝的身后,轻声唤了一句。 朱祁镇回过神,看了看杨老三道,“怎么样?” “除龙扬师的演习战斗还在持续外,其他两个师均已退出演习。” “还没结束?龙扬师的战斗这么强了吗?”朱祁镇疑惑的问道。 “不是,主要是……主要是李冲的围点打援的战术被樊将军识破后,樊将军将剩下的两个团全部打散,他们以班排为作战单位,四处出击,神出鬼没,不断骚扰龙虎军,兄弟们被这种打法弄的疲惫不堪,又不得不疲于应付,他们来打,经常是占了便宜就跑,咱们分兵去追,连个鬼影都没见到,等我们回来,他们又粘上来,来来回回,折腾的兄弟们烦不胜烦。” 杨老三懊恼的说道。 “哈哈哈,你也有愁的时候。之前发给你们的小册子让你们不好好读,这下知道厉害了吧。”朱祁镇大笑道。 “臣看见书就头疼,一看书就犯困。”杨老三挠着头,尴尬的说道。 “头疼犯困?好啊,从今天开始,朕给你一个任务,一个月内,把孙子兵法和朕给你们的小册子背熟。” “啊,陛下,这……臣……臣遵旨。”杨老三苦着脸只好应下。 “落下一个字,一军棍!”朱祁镇踢了踢杨老三故意板着脸道。 “还有什么事吗?” “哦对了,您让臣这些日子留意观察龙健师的师长人选,臣这些日子考校了不少人,有三个人不错,这是名单,请陛下过目。”杨老三掏出一份名单,双手呈给了皇帝。 “既然是你考校的,那你先说说吧。”朱祁镇并没有打开名单,一边走一边说道。 “是。第一个,龙虎军狼牙侦察大队副大队长东方雷,此人现年30岁,读过三年私塾,善用火器,尤其是迫击炮,在他手里简直和手榴弹一样,指哪打哪,而且这小子对火炮也有很有研究。” “第二个,龙兴师三团团长雷战,此人今年28岁,他原本是陕西的卫所匠户,世代给当地卫所打造火器,对火器有很深的见解和认识,并且能够熟练操作现有所有火器,尤其善使火炮。” “第三个,龙扬师一团二营营长万海,此人今年25岁,指挥能力非常出色,力大无穷,善使一双铁锏,这次演习过程中利用三门迫击炮和两门将军炮将李冲的援军阻挡了足足一个时辰。” 朱祁镇默默听着,低头思索一阵后道:“等演习结束,让这三人进宫来见朕。” 第24章 龙健选将 演习在中午时分终于结束了。 王天云在作战会议上被皇帝狠狠的骂了一顿。 “这次演习,龙扬师和龙兴师表现的都不错,战术使用得当,灵活,各兵种之间配合的还算不错,尤其是龙扬师,樊忠。” “虚虚实实,游击战术运用的非常好,可见樊忠是用心研究了的,很好。传旨,赏樊忠飞鱼服一件,银一千两,龙扬师全体将士通令嘉奖一次,每人赏银五两。” “臣代龙扬师全体将士谢陛下赏赐。”樊忠兴奋的马上单膝跪下谢恩。 “龙兴师。” “臣在。”汤杰站起来大声道。 “此次演习龙兴师整体战术运用的还算灵活,各团之间配合熟练,将士们敢打敢拼,誓死不退,很好。传旨,恢复汤杰师长职务,赐飞鱼服一件,银五百两。龙兴师全体将士赏银三两。” “臣谢陛下!龙兴师一万两千名将士将不负陛下重托,誓死效忠陛下。”汤杰有些哽咽的说道。 “行了,起来吧。这些日子做厨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臣……” “知道错了就行,知耻而后勇。”皇帝点点头,这一页算是接过去了。 朱祁镇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扫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王天云,大声喝道,“龙吟师那个规规矩矩,刻薄死板的王大师长来了没有?” “臣在!”王天云被皇帝的话臊的脸红脖子粗,瓮声瓮气的说道。 “你也是边军出身,兵者诡道的基本意识都没有吗?一个师,连同你在内的三分之二的将官全部被斩首,你那脑子是人脑子还是猪脑子?你看看你手下的兵,主将一死,全都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两个团,六千人,被一千骑兵不到半个时辰就给分割全歼了。你的营连排班长呢?简直就是蠢猪式的指挥,就是六千头猪,龙虎军那一千骑兵就是抓也得抓上几天。”朱祁镇越说越生气,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 屋内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不行。杨老三偷偷瞄了王天云一眼,眼中满是愧疚之色。 “王天云,你告诉朕,何谓龙吟?” “龙啸九天,如狂飙骤雨,龙吟苍穹,风卷残云!” “哦,你还记得啊,朕还是以为你忘了呢。哼!”,朱祁镇走到他跟前,看了看他,这货眼中满是不服,朱祁镇气不打一处来,“传旨,龙吟师师长王天云,指挥不力,致使此次演习中龙吟师全军覆没,自王天云起全师连以上军官全部杖责三十,暂时取消龙吟师番号。” “啊,陛下,不可啊,番号不能取消。”王天云大惊,赶紧跪下说道。 “不能取消?就你们这种表现,还配的上龙吟二字?朕看,叫蠢猪师还不错。”朱祁镇冷笑道。 “陛下,臣指挥不力,连累三军,您怎么处罚臣无话可说,但是求陛下不要取消龙吟师番号。” “陛下息怒!”杨老三、汤杰、樊忠和其他军官都纷纷跪下劝道。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朱祁镇装模作样的一甩袖子道,“番号不取消也可以,但是,从今日起,龙吟师全体将士所有训练加倍,尤其是基层军官的指挥训练,必须加强。朕会从讲武堂调一批军官学员充入龙吟师,换掉龙吟师这次演习当中不合格的所有军官。”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可马上又羡慕起王天云来,陛下真偏心,讲武堂培养的那些青年军官,一个个都是那些老将们培养出来的,无论指挥能力还是战场组织能力,那肯定没得说。陛下明着是骂龙吟师,实则是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好处。 早知道,我们也学学王蠢猪……呸,王天云,装傻充愣的最后得了最大的好处,偏心,陛下真的偏心。 处理完这些事,朱祁镇又和他们一起总结了这次的得失,最后检阅了三军讲了一些鼓励的话后,这才返回了京城。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洗了个热水澡,一晚上没睡,实在困得受不了,爬上龙床蒙上被子就呼呼大睡起来。 掌灯时分,朱祁镇被饿醒了,起床换完衣服,侯宝就进来禀报,说龙健师的三个候选人已经进宫候着了。 “哎,事情怎么这么多。”朱祁镇嘟囔一声,但还是走出了寝殿,来到了正殿。 “臣东方雷、雷战、万海,叩见吾皇陛下。”一套毫无新意,一天要听几十遍的程序化叩拜大礼,朱祁镇直接打断了。 “行了,没有别人,都是朕的爱将,都不要多礼了,起来吧。” 三人都是第一次进宫,多少有些激动。 “朕也不跟你们废话,你们也知道龙健师一直没有主官,经过考核,你们三人入选,但是师长的位子只有一个,谁能当上师长,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朕只问你们一个问题,若你是龙健师的师长,该具备什么样的素养?” “灵活、多变、奇谋。”年龄最小的万海第一个答道。 “胆大、精确、细心。”东方雷回答道。 “忠诚、忠诚、忠诚!”雷战不假思索道。 “就是你了,雷战!”朱祁镇指着雷战说道。 “你们说的都不错,也很对,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忠诚,只有忠诚,才能为朕扫平一切敌人,只有忠诚,才能为朕掌管好全军的重装火炮师。龙健师是朕重金打造的一支劲旅,只有交到可靠的人手里,朕才放心。”朱祁镇笑着站起身,对侯宝挥了挥手,侯宝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雷战,从今天起,你就是龙健师的代师长了,这里是兵符印信,还有一套将官甲胄,回去后,要把龙健师好好给朕带好,争取下次演习时,朕能看到龙健师大放异彩的时刻。”朱祁镇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臣,谢陛下厚爱,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雷战是个大老粗,也不会那些表忠心的词语,硬邦邦的说了句他认为最好的一句话。 “好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去侯宝那各领五十两银子,这是朕赏赐给你们的,也算是对你们这次演习的额外奖励。” 东方雷和万海退出殿外,朱祁镇一挥手,示意雷战跟着自己,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第25章 老太监 “这本册子是朕亲自编写的,里面都是关于火炮的相关资料,拿回去仔细读读。”朱祁镇说道。 “是,臣一定将它读熟。”雷战恭敬的接过,有些激动的说道,这可是皇帝亲笔所写啊,以后这是可以传家的啊,比那些金银值钱多了。 “光熟读不行,还要灵活运用,记住,龙健师是镇国利器,国之重宝,朕把他们交到你的手上,要好好把他们训练好,龙健,将是碾碎世间一切敌人的利剑!” 雷战惊愕,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看重龙健,“臣一定不负陛下期望,为陛下、为大明练好这支军队,让他们成为陛下开疆拓土、碾碎敌人的手中利剑!” 朱祁镇点点头,站起身道,“不早了,晚膳你就留在这里吃吧。” “是,臣遵旨。” 一顿饭,吃的再慢,也就半个时辰。晚膳后,朱祁镇又和雷战聊了一会,发现雷战不仅精通各类火器,而且对火炮的运用也有比较独到的见解,这让朱祁镇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不过他还是很谨慎,并没有因为高兴就直接让雷战直接担任师长,因为纸上谈兵永远都是理论,只有不断经过火与血的实战的军队,才能成为真正的强军。 送走雷战,朱祁镇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转身去了御花园。 “皇爷,人来了。”一个瘦高个的太监不知何时从一旁的黑影中走了出来,嘶哑的说道。 朱祁镇感觉他的嗓子似乎像后世的砂纸一样,说话的声音让人汗毛直竖。 “年前交给你的那些孩子怎么样了?”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回皇爷,有五个年龄较小的孩子感染时疫死了,其他的120名孩子已经安置妥当。” “这些孩子怎么样?” “回皇爷,有六十个十五六岁的孤儿身体强壮,他们都愿意从军,奴婢已经选派了几名高手作为他们的武师,尽心教授他们武艺。” “有二十名孤儿选择从商,十五人选择从医,剩余的孩子选择参加科举或农或工等行业。” “很好,这件事你还要辛苦几年,要时刻盯着,这些孤儿要照顾好,有什么需要你可以随时找侯宝。”朱祁镇俯身,递给他一个火红色的玉牌。 老太监接过玉牌,看了一眼,眼神闪烁了几下,便把玉牌塞进了怀里。 “等这批孤儿训练完成之后,知道怎么办吗?” “奴婢但凭皇爷吩咐。” “去吧。”说完,朱祁镇从假山后走出,远处的侍卫赶紧跟上,一行人默默走出了御花园。 “下猴子,几年不见,成了大总管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假山后,老太监和侯宝相对而坐。 “老祖宗,经年不见,您老风采依旧啊。”侯宝笑着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精致的酒壶递了过去。 老太监尝了口酒,咂吧咂吧嘴道,“是这个味,这么多年了,算你小子有良心,还记得咱家的喜好。” “皇爷赏的,我一直记得您的口味,所以给您留着呢。”侯宝笑着说道。 “哎,怎么这些做奴婢的,只要主子能记得咱们一二,就算死也值了。”老太监阴柔的笑笑,又喝了一口酒。 侯宝没说话,只是看着老太监。 “恩,这些年是长进不少。”老太监把玩着酒壶,夸了一句道。 “全都是您的栽培,没有您,当年我早就死了。” “咱家也是看你还算机灵,又犯的不是什么大错,所以才会替你说了句话。可你要记住,在这宫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咱们都是无根的可怜人,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的主子,对主子咱们这些奴婢要知道分寸,对主子要知无不言,要懂得尊卑有序,明白吗?” “老祖宗,我记住了。”侯宝恭敬的一躬身道。 “记住,还要时刻记在心里,尽心伺候主子,切莫恃宠而骄,枉费了自家性命。咱家从燕王府起就跟在主子身边,只有一条,那就是不能对主子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隐瞒,若是哪天主子知道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老太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拍了拍侯宝的肩膀,叹了口气,看着天上的月亮似乎在回忆着过往的种种。 “老祖宗,您那边清苦,要不给您……”侯宝想问,却又硬生生止住了。 “咱家给老主子守了十几年的陵,早就习惯了,也不打算离开了,只盼着小主子能念在咱家这些年为老主子守陵的份上,在陵寝边上赐块巴掌大的地,咱家死了之后也好下去继续伺候老主子。这话,咱家想和皇爷说,可不知如何说,你现在是皇爷身边的红人,瞅个时机,你替咱家说说?这个人情咱家不会忘了的。” “老祖宗,看您说的,您还硬朗着呢,说这些不吉利。” “有啥不吉利的,黄土埋脖子了,早晚的事儿。”老太监笑了笑,回过头,递给侯宝一张纸。 侯宝借着月光,打开纸条一看,嘴角顿时抽了几下。 “皇爷吩咐的,三天之内,派人送到天寿山。你小子要是有良心的话,再给咱家装上几坛好酒。走了。”说完,老太监在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下,无声的走向了御花园的一个角门,不见了。 “老家伙,张口就要这么多银子,你当皇爷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侯宝心里暗骂了一句,摇摇头,出了假山,奔着皇帝的方向疾步走去。 “走了?”朱祁镇淡淡的问道。 “走了。”侯宝低着头,小声说道。 “说什么了。” “额……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侯宝心里七上八下的。 “说!” “是。黄公公说,希望皇爷能看在他这么多年为太宗皇帝守陵的份上,在太宗皇帝陵寝旁赐块坟地给他,等他死后,也好下去继续伺候太宗皇帝。”侯宝说完,额头已经隐隐有细汗冒出。 朱祁镇停住脚步,回头盯着侯宝,过了一会,才继续向前走去。 进了乾清宫,朱祁镇突然说道,“这么多年难为他了,告诉他,朕允了。” “是,奴婢代黄公公谢过陛下天恩。”侯宝哽咽的跪下说道。 “起来吧。他要的东西,如数给他,不得克扣,朕信的过他。”朱祁镇说着,走进了书房。 第26章 孝敬钱 人活一世,或求权,或为财,或要名声。有些人生下来就不用了为权、财、名声发愁,而大多数人为了其中的一点,忙忙碌碌一辈子,也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 而王崇古发誓要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财、名都想要,。 最近,洛阳坊间不断流传着一则消息,说伊王要倒霉。 流言很快被王府的有心人听到了,报给了伊王朱颙炔。 “哪来的消息?”朱颙炔坦胸露乳,一脸病色的斜靠在精致的榻上,端着水晶杯问道。 “奴婢是从坊间听来的,不过他们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奴婢不敢不报。主子,无风不起浪啊,您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切,江湖流言,指不定是哪个贱民想败坏本王的名声罢了。”朱颙炔喝了口酒,不屑的说道。 “主子,从京城那位这一年多的手段来看,先是江西、后是南直隶、再然后是大同的代王,奴婢担心……” “无妨,本王这王爵也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了的,再说这些年本王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要说有,也就是置办了些地而已,怕什么。当年孤的父王那般胡闹,不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别庸人自扰了。”朱颙炔不耐烦的挥挥手,将太监赶了出去。 “回来,”,“叮嘱府上的人,最近都给本王夹着尾巴做人,别到处打着本王的旗号招摇过市。”朱颙炔吩咐完,起身打着哈欠搂着一个艳丽的侍女,淫笑着走向了寝殿。 太监谄媚的笑着跟在后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两颗黑的发亮的药丸,朱颙炔拿过一颗扔进了嘴里。 朱颙炔其实并不是不在乎这则流言,而是自己主打的就是一个只要自身实力够弱,朝廷就得照顾我的主意。如果碰到原主,或许他的如意算盘还真能打下去,只可惜他碰到了一个穿越货。 一夜疾风骤雨,空气格外清新。 洛阳城外,赶了一夜路的陈循终于在天亮时分到达了洛阳城外。 依旧是那个茶摊,只是喝茶的人换了而已。一壶粗茶,两块干饼,陈循垫饱了肚子。 撒下几文铜钱,陈循和仆人牵着马进了城。 “这洛阳也算是十三朝古都,中原的大城,商贾往来的必经之地,怎么街道上如此萧条?”陈循兀自问道。 “老爷,路上小的打听过了,以前这里确实商贾如云,可自从第二代伊王承袭了王爵之后,为了敛财,纵容王府的内侍向过往商贾收取孝敬钱,听说有的行商为了躲避盘剥,故意绕开洛阳,结果被王府护军抓到后,不仅扣了货,还把人家老板活生生的给打死了。” 陈循听后脸色瞬间变的铁青,“王崇古那厮现在在哪里?” “王大人应该在洛阳城的驿站。” “走,去驿站。”说完,主仆二人牵着马,朝城中的官驿而去。 然而还没到驿站,陈循二人就被一队兵士给拦住了去路。 “外乡来的?”一个油头粉面的太监嗑着瓜子,斜着眼一脸不屑的问道。 “我们是江西来的。”仆人一见是个太监,自然明白了这人是从哪来的,连忙笑着说道。 “江西的?来洛阳干什么?”小太监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循问道。 “我们打算去山西进货,路过洛阳。”仆人赔着笑脸说道。 小太监冷哼一声,扔了手里的瓜子皮,伸出手,直勾勾的盯着陈循。 “干什么?”陈循努力压制着心里的火气,说道。 “切,感情是个雏儿,”小太监轻蔑的一笑,又道,“爷我就费费口舌,给你这外乡人讲讲洛阳的规矩,凡是进了洛阳城的商贾,都要给我们大王孝敬钱。” “这位公公,怕是你弄错了吧,大明朝的律法里可没有规定商贾行商外地要交孝敬钱的。” “知道咱家是王府的,还这么多废话,怎么滴,不想交?” “多少钱?” “那就看你们的心意了。” “给钱。”陈循向仆人说道。 仆人无奈,只好从荷包里取出一个二两的银子,递了过去。小太监拿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往后一扔,后面的军士顺势接过,随即又伸出了手。 “什么意思?” “给--钱!” “不是给你了吗?” “他们辛苦出来收孝敬钱,你那点银子算是给他们的跑腿钱了。”小太监笑着说道。 陈循气的差点原地暴起,可一想到临行前皇帝的交代,只好忍下怒火,又让仆人递过去二两银子。 “哼,穷鬼,还做生意的,真是无奸不商。今儿咱家心情好暂且放过你们,记住你的孝敬钱只够一天的,明儿让我遇到你,还得交钱,滚吧。”小太监扔下一句话,带着人继续朝前走去。 “狗仗人势的东西,呸。”仆人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算了,别声张,先去驿站。”陈循恨恨的看着远去的太监,眼里满是杀意。 “老爷,您为何不亮出官身,咱们也不至于白白扔了四两银子。”仆人低声抱怨道。 “闭嘴!”陈循一肚子火还没处撒呢,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就是在京城,也没有哪个太监敢如此对他。 到了驿站,早有当地锦衣卫的在门口不远处等着了。 “是陈大人吗?”胖乎乎的锦衣卫带着一身酒气迎了上来。 陈循一皱眉,“本官就是陈循。” 胖锦衣卫打了个酒嗝,一脸歉意的道,“今亲戚家娶亲,喝了杯水酒。陈大人勿怪。” 陈循暗骂道,“你特妈撒谎都不会找理由,谁家娶亲大早上的摆酒席?指不定昨晚去了哪家窑子喝花酒去了。” “王大人在驿站天字号房间,请随我来。”胖锦衣卫依旧笑呵呵的说道。 陈循没说话,跟着他进了驿站。 “陈大人稍等,我上去叫王大人下来。”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你忙你的去吧。”陈循冷冷的说道。 胖锦衣卫也不客气,笑着说道,“您上楼左转第一间房便是,小的还有事,先走了。” 陈循摆摆手,自己上了楼。 敲了敲门,房门便打开了一条缝,陈循也不废话,直接推门进了房间。 “陈大人,您怎么了来了?”王崇古披着外衣,头发还没来及的梳洗,惊讶的说道。 “王大人好清闲啊,这都辰时末了,刚刚起床。我真是羡慕你啊。”陈循上来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王崇古赶紧穿好衣服,胡乱的抹了抹头发,陪着笑脸道,“大人勿怪,您先坐,下官一会跟您解释。” 洗了洗脸,王崇古精神抖擞的坐在陈循的下首,低声道,“大人,十非下官懒惰,昨晚下官宴请王府的校尉李卫,喝酒喝到了半夜,故而起晚了。” “呵,早在京城就听说王大人交友广泛,怎么,这洛阳伊王的校尉也是你的旧相识?” 王崇古心里骂道,“老子要不是想搜集伊王的罪证,你以为我愿意陪着一个小小的校尉喝酒?” “大人,且听下官说,下官初来洛阳,人生地不熟,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伊王府的校尉,就是那个李卫,下官……”王崇古绘声绘色的将怎么认识他,又是多么费劲才和李卫攀上关系,从而套出了很多伊王的罪证,当然有一条他们说,那就是他陪着人家一起去满花楼逛窑子的事。 第27章 世事无常 “看看吧,你这个叔爷还真是乖巧。”仁寿宫内,老太太扔给朱祁镇一本奏疏。 朱祁镇接过,翻开看了看,笑道:“皇祖母,他一个藩王,不至于连个药都买不起吧,还要孙儿给他派太医、赐药?”,说着,随手放下奏疏,又道:“孙儿可是听说伊王在洛阳可是首屈一指的富人。过往的客商都要给他孝敬钱才能安全过境。” 老太太冷笑一声,“当年你父皇为了拉拢了他们这些地方上的藩王,也是纵容了他们。没想到他们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皇祖母您别生气,为他们这帮寄生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的。”朱祁镇从一旁的宫女那接过养生茶递了过去。 老太太接过茶,并没有喝,而是看了看孙子,“你搞的那个国土管理司第一把火真要从他身上烧起来?” “孙儿也是没办法啊,之前王崇古从河南发来的奏疏您也看到了,实在太不像话了,每年那么多禄米,还不知足,他干的那些事实在是罄竹难书。孙儿若连自家人都管不好,怎么管好亿兆百姓呢?老百姓会说,咱朱家是穷天下而肥己,那和前朝暴元又有什么区别。”朱祁镇道。 “理是这个理,可河南的藩王不光他一个伊王,你就不怕到时候他们闹起来?” “孙儿巴不得他们闹起来呢,他们若不闹,孙儿还没理由动他们,若闹起来,孙儿派人在后面在来个煽风点火,嘿嘿……哎呦”朱祁镇正说的起劲,就觉得头上挨了一个脑瓜崩。 “臭小子,哪有这么坑自家亲戚的。”老太太嗔怪道。 “皇祖母,您这手劲忒大了。”朱祁镇揉着头道。 “孙儿啊,记得,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过犹不及啊。河南是朝廷的粮赋重地,一旦那些藩王们闹起来,其他的省的那些藩王说不定也会趁机发难。” “祖母教训的是,孙儿记住了。”朱祁镇举着一块点心,眼神坚定的说道。 此时,侯宝在殿外向里探探头没敢说话,老太太转头说道,“别在我这老太婆这里聒噪了,一天天的净是些破事,走走走。祖母要礼佛了。” 朱祁镇端起那盘桂花糕,对着一旁的苏麽嬷笑了笑,苏麽麽会意,搀着老太太朝佛堂而去。 出了仁寿宫,朱祁镇问道:“什么事?” “皇爷,内阁的几个大人现在乾清宫外。” “说什么事了吗?” “奴婢没敢问,看样子几位大人挺着急的。” 朱祁镇心道,“难道是鞑子打来了?不应该啊,按照历史走向,也先他爹还没死呢,还不到也先在背面横着走的时候。小日子又来打劫了?也不应该啊。” 想着事,不一会就来到了乾清宫。 见过礼之后,杨荣颤颤巍巍的呈上一本奏疏,有些哽咽的说道,“陛下,杨士奇卒了。” 朱祁镇表情一滞,杨士奇死了?这么快吗?按历史走向应该还有六七年的寿命才对,怎么这就死了? 不应该啊,虽然他因为自己儿子的事被牵连罢官回了老家,可杨士奇回到老家后的情况朱祁镇还是了解一些的,当地的东厂探子每隔一个月都会上奏一次,最近的一次还说杨士奇经常读书写字,或荡舟湖上吟诗作对,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何时的事情?”朱祁镇站起身,拿过奏疏问道。 “十五日前,其子遣人前来臣这里报丧,昨日刚刚到京。奏疏是杨士奇临终前所写。”杨荣老泪纵横,对这个昔日的战友的离世,显然悲痛不已。 “说没说是什么原因?” “报丧之人说,杨大人自回乡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且酒量越来越大,即使在病榻上也是豪饮不止,其家人苦劝无果,二十天前杨大人外出访友回来后在书房又喝了一顿闷酒,大骂一通后,第二日就一病不起,口歪眼斜,半边身子动不得。” 原来是得了中风,不光是现在,这病就是到了21世纪,也是非常凶险的病。朱祁镇心中了然。 “他的那几个儿子也不管管?”朱祁镇怒道。 “陛下,杨大人估计是因为其子杨稷的事,郁闷填胸,无处排解,只好借酒消愁。臣听那报丧之人说,因为杨稷的事,当地的百姓对杨家颇有微词,经常有百姓徘徊在杨府前大骂。” “知道了。”朱祁镇心道,“谁让你摊上这么个作恶多端的儿子呢,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说,家乡的百姓也对你嗤之以鼻。” 朱祁镇打开奏疏,仔细看了起来:“……臣重病缠身,自感无期,冒死向陛下进言,陛下有太宗之风,陛下刚烈果决,行事不拘一格,然国家大事需徐徐图之,不可急功好利,不然受伤害的是天下百姓,损的是陛下的声誉……臣治家不严,纵容过度酿成大祸,臣羞愧万分……”后面的字已经有些走形,显然是气力不济所致。 合上奏疏,朱祁镇重重叹了口气,想了想道:“传旨礼部,派官员赴江西杨士奇老家,会同当地官府,操持其丧葬事宜,并赐银2000两,用以丧葬花费。” “是。” “陛下,杨士奇大人的谥号是不是也定下来?”新晋内阁首辅马瑜问道。 杨士奇原本时空的谥号是“文贞”,并追赠了太师。朱祁镇默然,然后说道,“此事你们几个和礼部先拟个条陈吧。” “是。” 处理完杨士奇的事,朱祁镇也没了看书的心情,心中烦闷的紧,带着侯宝在宫里毫无目的的来回走着。 “皇爷,您都走了一个时辰了,要不歇息一会?”侯宝担忧的说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朕怎么从来都没来过?”朱祁镇抬头,看了看前面那处斑驳的宫墙和上锁的宫门说道。 “皇爷,这里……这里是长安宫,静慈仙师的修行之地。”侯宝胆战心惊的说道。 “怎么上锁了?打开。朕进去看看。”朱祁镇走到大门前,拨了拨已经上锈的铜锁道。 “使不得啊,皇爷,这里……这里晚上……不干净。”侯宝跪下劝道。 “不干净?难不成还有鬼不成?打开。”,少年人的心性就是这样,越不让干的事情,自己非要一探究竟。 “皇爷,您饶了奴婢吧,皇太后吩咐过,没有她的懿旨,谁不能私自打开长安宫。”侯宝声泪俱下道。 “母后?”朱祁镇疑惑的转身,看向了慈宁宫方向。 “罢了,既然是母后下的命令,那就算了,走吧。”朱祁镇皱着眉又看了看长安宫的大门,心有不甘的走了。 入夜,朱祁镇打发走了侯宝,带着几个侍卫悄么的出了乾清宫,往后宫而去。 第28章 长安宫的秘密 “砸开!”长安宫宫门口,朱祁镇对着侍卫命令道。 “啊,陛下,小的…小的不敢啊。”侍卫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敢抗旨?”朱祁镇怒道。 “小的不敢,陛下,您不知道,他们都说这长安宫…闹鬼。” “放屁。”朱祁镇爆了句粗口。 “这世上哪来的鬼神,在废话,朕给你改了名字信不信?”朱祁镇威胁道。 侍卫两腿一紧,哆哆嗦嗦的抽出刀,壮着胆子走到门前,稳了稳心神,在心里迅速将能想到的神仙都求了个遍,这才举起刀把,砸在了铜锁上,也许是太紧张了,铜锁只是跳动了一下,没有被砸开。 “废物,”朱祁镇骂了一句。 “陛下,小的用力了,这铜锁似乎被灌了铁汁了。”侍卫委屈的说道。 “灌了铁汁?”朱祁镇走到门前,看了看,果然铜锁缝隙里被铁汁糊死了。 “笨,把铁链砍断!”朱祁镇白了侍卫一眼。 “是。”咔嚓一刀,火光四溅,铁链应声而断。 “进去。”朱祁镇推了推前面的侍卫,自己探着头,有些心虚。人就是这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己穿越来这么久了,多多少少也受了点封建迷信的影响。 侍卫们举着灯笼,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朱祁镇探着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院中杂草丛生,两个硕大的丹炉倒在院中,长安宫的大门半掩着,窗纸和蛛丝破破烂烂的挂在门框上,随风飘荡,还真是有点渗人。 几个侍卫把风灯点上,院子里总算能看清楚原貌。 看了一圈,朱祁镇走进了大殿内,大殿内的神龛上供奉着三清、四御还有诸星神,“嘿,供奉的还挺全。”朱祁镇暗道。 在元始天尊神像前,朱祁镇看了看,突然他发现神龛的下面的供桌底下,有块凸起的青砖。 “把那块砖撬开。” 两个侍卫费了好大劲才把砖起开,里面黑洞洞的,似乎有东西。 灯笼拿过来,借着灯光,朱祁镇看清了,里面放着一个木盒子,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木盒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侍卫拿出了木盒,交给了朱祁镇,朱祁镇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玉牌,和一张绢帛。 拿起玉牌,正面刻着一条龙个一个凤凰,背面刻着一排小字,不过好像被人故意给磨掉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清“钦赐胡”三个字。 朱祁镇又打开绢帛,绢帛上几排娟秀的小字,朱祁镇看完,脸色煞白,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侍卫们大惊,手忙脚乱的将皇帝扶了起来,“陛下,陛下…” 侍卫们看见朱祁镇脸上满是汗水,嘴唇发白,双手紧紧攥着。 “快,抬着陛下回乾清宫,传太医。” “把朕放下来!”朱祁镇突然大喝道。空旷的大殿内,回音阵阵。 “再仔细搜搜,大殿内外一草一木都不要放过,每一块地砖都给朕撬开,搜。”朱祁镇几乎声嘶力竭的喊道。 侍卫们一听,赶紧手忙脚乱的搜起来。 长安宫不大,加上两侧的厢房,半个时辰后,侍卫们搜查完了,任何东西都没搜到。 “陛下,都搜遍了,除了些桌椅板凳,再无其它东西。” 他们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失态,可从皇帝的神态和让他们搜查长安宫来看,皇帝肯定知道了什么。 朱祁镇走出大殿,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左侧厢房已经被木板封上的水井。 “木板挪开!”朱祁镇抓狂般的跑到水井边,大喊道。 很快木板被挪开,朱祁镇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风灯,“绳子!” 侍卫们找来一截绳子,系在风灯上,将风灯放了下去。 “陛下,这井已经干了,井下什么都没有。”朱祁镇趴在井边,往里看了看,井不算深,大约五六米深的样子。 “下去看看。”朱祁镇仍不死心,命令道。 一个身材较瘦的侍卫腰间栓上绳子,两个侍卫在上面慢慢往下放绳子。瘦侍卫到了井底,抬头看了看四周,忽然他发现在上半部分的阴影里的井壁上有个洞口,于是赶紧大喊,“上面有个洞口,快拉我上去。” “快,拉!” 瘦侍卫到了洞口,慢慢挪了过去,洞口不深,有一米左右,洞里放着一个木箱子,于是他伸手慢慢将箱子拿了出来。 箱子不沉,很快众人将他拉了上来。 “带回去!”朱祁镇站起身,面如冷霜的扔下一句话,走出了长安宫。 乾清宫,书房。 “皇爷,您去哪了,奴婢找您都快找疯了。您再不回来,奴婢…” “侯宝,叫其他人都出去,你留下。”朱祁镇面色苍白,无力的坐在书桌前说道。 侯宝见皇帝有些魂不守舍,赶紧跪下磕头道,“皇爷,您可别吓奴婢啊,皇爷…” “朕没事,把那个箱子打开。” 侯宝看了看皇帝,皇帝的眼神冷如冰霜,侯宝一哆嗦,赶紧打开木箱。 木箱内,一套崭新的深青色、用各色金线织绣的皇后朝服—翟衣,上面绣着只有皇后服饰才能有的红腹锦鸡。朝服拿出来后,下面有三个小盒子,一个盒子里是一方五寸左右的熊钮朱般金印,文用篆曰:皇后之。 侯宝大骇,双手哆哆嗦嗦的将衣服和宝印取出,放在了皇帝面前,朱祁镇已经猜到了,这应该就是胡氏的皇后朝服和金印,按理说当年她被废后这些东西应该被一并收回的,可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吗?”朱祁镇冷冷的问道。 “还有,一本小册子。”侯宝将小册子放在了皇帝面前。 朱祁镇挥挥手,侯宝悄然退了出去。 朱祁镇几次想抬手打开那本册子,可最终还是不敢打开。他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绢帛上的那几行字:朕悔不当初不听尔劝,如今毒侵五内,朕自知毒瘾发作药石难救,或不久于人世。今特命人将你我大婚时所用之翟衣、宝册送于你,以安朕心。若有来生,必与尔同穴共眠。 这应该是自己那便宜老爹写给胡氏的信,看来自己这个老爹应该知道自己是被人下毒了,而且还成瘾了,但是已经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了,自己也感觉快不行了,这才生出了悔意,临终前给胡氏写了这封信。 朱祁镇最终还是打开了小册子,然而小册子里记载的却是某年某月孙氏去大内药局取药的记录。 “永乐一十七年,孙氏支取淫羊藿、锁阳、菟丝子五次。” 朱祁镇有些惊讶,永乐十七年,那不是自己老爹刚大婚的时候吗?那时他才刚二十岁啊,就不行了? “永乐十八年,孙氏支取乌香五块,各类固阳之药十二次。” “永乐十九年…” “永乐二十年…” 一直到宣德九年…轰,朱祁镇脑袋如遭雷击,怪不得说自己毒瘾发作,药石难救,原来从他二十岁起就开始吸毒啊,乌香是什么,是鸦片,提炼于罂粟汁液,早在中国唐朝时就有关于罂粟的记载。到了明朝,乌香通过海外流入中国,起初只是作为阵痛或头痛等病的药物,可是长期服用以后就会成瘾,因此,明朝在这方面管制的非常严格,而且这东西本身明朝没有,又是进口的,非常昂贵,只有少部分贵族能用得起,比如万历皇帝,他不仅吸食上瘾,而且还给这东西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福寿膏。 看来当初胡氏死后后宫的流言绝非空穴来风,只可惜人都死了追查不到流言出处。 毒品加上长期的纵欲使用壮阳药物,不死才怪啊。 可自己的老娘为什么要给自己丈夫用乌香呢?她肯定知道这东西吸食时间长了会上瘾并会摧残人的身体,难道… 朱祁镇不敢再想下去了,真是那样,她的动机是什么?就是为了毒死自己的丈夫? 第29章 神伤 长安宫的秘密让朱祁镇一夜未眠,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的母亲会给朱瞻基下毒,而且还是用这种方式。 胡氏为何又在临死之前说出那句诅咒的话来呢?朱祁镇是不信什么诅咒的,可他清楚,孙氏当初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了胡氏,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但却没有从胡氏那里得到想要的,所以才这么快将胡氏残忍的杀了。 现在看来孙氏想得到的就是自己手中的这本小册子了。 胡氏的死自己是有责任的!当初查出的那些证据肯定是有人故意栽赃到胡氏身上的,而且现在想想那些所谓的线索也指向性太过明显了,当时自己也有所怀疑,可当时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了胡氏,就像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始终牵着自己一样。如果说这个皇宫里谁还有如此大的能力和高明的手段,除了皇祖母,那就是自己这位母亲了。皇祖母肯定不会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朱祁镇冷笑连连,你不仅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丈夫,还把自己的儿子也陷于了不仁不义的漩涡里。你为何如此啊?好歹毒的心思! 寝殿外,侯宝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在宫里这么多年,听过见过太多皇家的腌臜事,今晚皇帝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那些东西,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哎,”侯宝叹息一声,看了看滴漏,又看了看窗外,此时东方已经有些亮光,皇帝一夜未眠,这该如何是好? “侯宝。”朱祁镇沙哑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 “皇爷,奴婢在。” 朱祁镇打开帐幔,坐在床沿上,红肿的眼睛带着些许血丝,“昨晚的那个木箱子,放好,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动。” “奴婢遵旨。”侯宝赶紧跪着上前,给朱祁镇穿着鞋袜,披上衣服。 “什么时辰了?” “皇爷,时间还早,您再睡会吧。”侯宝关切的说道。 朱祁镇摇摇头,走到了殿外。 “你说,什么是人性?”朱祁镇苦笑道。 “额…奴婢…”侯宝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朕也不知道…以前朕觉得人性本善,天下的官员豪绅、普通百姓本性都是善良的,只不过是因为放不下爱恨情仇、权力金银罢了。可现在……”朱祁镇摇摇头,苦笑一声,“都说两笔成人,一笔修心,可人心难测啊。” 侯宝默默的跟在皇帝身后,听着皇帝絮絮叨叨,漫无目的的说着。 忽然,朱祁镇转过头,侯宝赫然发现皇帝已是泪流满面。 “皇爷,您别吓奴婢啊,您可千万要放宽心啊,皇爷,奴婢虽是五根不全之人,可奴婢听过一句话: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皇爷……”侯宝跪在地上,哽咽的看着皇帝说道。 “起来吧,朕没事。风大,迷了眼睛。”朱祁镇擦了擦眼睛,回了乾清宫。 换完了衣服,朱祁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大步跨出了乾清宫。 早朝,朱祁镇依旧装聋作哑,看着眼前的大臣们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个个冠冕堂皇,个个衣冠楚楚。 下了朝,朱祁镇并没有去仁寿宫,而是换了便服,带人出了宫。 一路向西,半个时辰后,潭柘寺山下。 “去龙兴师!”朱祁镇举鞭一指,带着人飞马朝龙兴师大营而去。 “陛下,你怎么来了?”一身汗水的汤杰快步走进了指挥室。 “朕来看看,坐吧。”朱祁镇摆摆手道。 “家里都好?” “一切都好。前几日收到家母来信,公主府已经完工,大婚所需的物品也已经备齐。” “朕的皇姐…她的情况想必你也听说过,她母亲…” “臣有耳闻,臣娶的是公主,不是所谓的名声,若为名声,臣当时也不会…” 朱祁镇松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门口道,“皇姐命苦,以后好好过日子。” 汤杰赶紧跟出门外,却见侯宝对着他摇了摇头。 “皇帝怎么了?突然跑到军营里和自己说这些?”汤杰满肚子疑问,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又跑去了训练场。 “皇爷,还去潭柘寺吗?”侯宝看着心事重重的皇帝问道。 朱祁镇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潭柘寺,摇摇头,上了马,朝京城方向而去。 回到宫中,就见老太太笑眯眯的坐在乾清宫外的阴凉地和苏嬷嬷说着什么。 “宫外就那么好玩?”老太太故意板着脸问道。 “皇祖母,您怎么过来了?”朱祁镇挠挠头,走了过去。 “去哪儿了?” “孙儿去了趟潭柘寺那边。”侯宝搬了个锦凳,朱祁镇挨着老太太坐下。 “谁惹咱们的皇帝不高兴了?”老太太看着强颜欢笑的孙儿,爱怜的抚摸着朱祁镇的头。 “谁敢啊,孙儿只是有些累了。”朱祁镇掩饰道。 老太太何等精明的人,朱祁镇昨晚夜探长安宫,一夜没睡,早就有人报给了他。 张氏一挥手,围在周围的人全部退到十步之外。 “昨晚去了长安宫?” “恩,去了。”朱祁镇趴在老太太的腿上,低声说道。 “箱子里的东西都看到了?” 朱祁镇直起身子,惊讶的看着老太太。 “祖母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但是想必和你母后有关系。”老太太依旧笑眯眯的说道。 “是…”朱祁镇再次趴在张氏的腿上,喃喃的道。 “祖母,孙儿感觉好累,好怕…” 张氏叹息一声,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孙儿,一阵心疼。 “孙儿不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有祖母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乖。”张氏轻轻拍着朱祁镇的后背,祖孙二人就这样坐着,不一会,朱祁镇眼皮越来越沉,沉沉的睡着了。 张氏见朱祁镇睡着了,对着侯宝使了个眼色,侯宝碎步悄悄走了过来,双手轻轻将皇帝托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向了寝殿。 … … 第30章 缓过来了 第二日清晨,御花园内。 “缓过来了?”太皇太后张氏看着满脸笑容的朱祁镇问道。 “嘿嘿,孙儿本来也没事。”朱祁镇拿起一个糕点,放在嘴里大口的嚼着。 看着眼前充满活力的孙儿,张氏暗暗放下心来。“这就是命啊,谁让你出生在皇家呢。”老太太暗道。 “皇祖母,内阁的拟的条陈您看了吗?”朱祁镇吃完糕点,拍拍手,拿起温热的手巾擦了擦手道。 “哎,老家伙,他倒是轻省了。” 张氏叹息一声,松开了一株怒放的牡丹,回身走进了亭子坐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 过了一会,朱祁镇才开口道,“皇祖母,杨士奇毕竟是四朝老臣,谥号内阁和礼部拟了几个,您要不要过目看一下?” 侯宝弯着腰,双手呈上一本奏疏。 老太太看了看眼前的奏疏,嘴唇动动,“人死了,还要那些虚名干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张氏起身,慢慢踱出了御花园。 “皇祖母…”朱祁镇快走两步,想宽慰几句,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传旨给内阁,杨士奇的谥号就定文贞吧。另外特赐晋一品光禄大夫,蟒袍一件随葬其身。并命当地官府刻石记碑。” “是。”侯宝领命躬身传旨去了。 朱祁镇最终还是赏赐了杨士奇“文贞”的谥号,而且还晋他为一品光禄大夫,赐蟒袍随葬,这规格不得不说非常之高了。大明朝开国至今,还没有哪个文臣能得赐蟒袍随葬的,朱祁镇也算是补偿了杨士奇这一辈子尽心辅佐四代君王的功劳了。 当日,礼部的人带着圣旨便南下江西了,随行的人当中,还有两个锦衣卫的番子… 不知不觉,端午节到了。 宫中有品级的太监宫女都穿上了五毒艾虎补子蟒衣,宫中各处都悬挂了艾草和菖蒲,用以驱邪避灾。 而朱祁镇则是带着人来到了东苑校场,他要在这里进行两场活动:射柳和击球。 射柳,源于宋时的辽国,当初是一项体现个人箭术的军事竞技比赛,武士们弯弓搭箭,瞄准自己想要得到的柳枝,射断柳枝后还要在柳枝落地之前拿到柳枝,非常考验一个人的箭术水平。 此后的金国、宋朝以及元朝射柳都极为盛行。到了明朝,这项运动越来越娱乐化,甚至改为将鹁鸽装入葫芦中,悬挂于柳树上,射手射中葫芦,鹁鸽不受伤而能应声飞出者获胜。《明实录》有记载,洪武二十四年端午节时,朱元璋还兴致勃勃的去富贵山观看射柳活动。 到了永乐时代,由于朱棣自己骑射的本领极高,他不但热爱射柳,还非常钟爱击球。所谓的击球,就是马球运动。和明代后期演变成设立球门,让参赛者逐个击入球的观赏性运动相比,永乐时代的击球还有攻防之分,具有相当强的对抗性,朱棣还曾专门赋诗一首:忽闻有诏命分朋,球先到手人夸能。马蹄四合云雾集,骊珠落地蛟龙争。—《端午赐观骑射击球侍宴》。朱祁镇的老爹朱瞻基也是个马球高手。 由于这一次是朱祁镇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端午节,他打算普天同乐,因此让文武群臣、四夷朝使和京师耆老都聚集在东苑观看比赛。而参赛双方也抖擞精神,准备各展所长。 由于朱祁镇平日经常跟着侍卫们练武射箭,身体素质练的不错,但是他没打算自己下场亲自射柳,一是因为自己箭术确实一般,二是老太太特意叮嘱了,只准他观看,不让他下场。 朱祁镇百无聊赖的看着射柳活动,心中不禁感慨起后世的端午节,赛龙舟、庙会、舞龙舞狮等等,还有好多好看的小姐姐…… “皇兄。”小财迷朱祁钰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孩用的弓箭,乐呵呵的看着朱祁镇。 “二弟,你会射箭?”朱祁镇笑着问道。 “皇兄不要小看人,我已经练了一年多了,不信,我现在射给你看。”说着从背后的箭篓里拿出一根特制的短箭就要射,侯宝赶紧挡在朱祁镇面前,如临大敌。 “侯胖子,你什么意思?”朱祁钰气哼哼的说道,眼睛不时的瞄着侯宝腰间的荷包。 “二殿下,奴婢怕您伤了自己。”侯宝弯着腰笑呵呵的说道。 “你起开,挡着皇兄看我箭术了。”,说着眼睛余光又瞥了瞥侯宝的荷包,转怒为喜道,“皇兄,光射箭多没意思,要不您来点彩头如何?” 朱祁镇怎能不知道这小子的意思,站起身道,“好,你说吧,要什么彩头?” 朱祁钰贼兮兮看了看侯宝,“皇兄,如果我能射中柳树上的葫芦,你就把他的荷包赏给我如何?”说罢,指着侯宝说道。 侯宝一阵无语,自从在公主府被这小子讹了一次之后,朱祁钰隔三差五就带人在乾清宫附近堵侯宝,被堵了几次之后,侯宝也学聪明了,荷包里就只装些铜钱。之后朱祁钰见侯宝没有油水可捞了,也就没在去堵他。 今天这小子提前打听过了,侯宝的荷包里有不少钱,所以他觉得自己发财的机会又来了。 “你要是射不中怎么办?”朱祁镇问道。 “额…射不中,我把这支弓输给皇兄。” 侯宝眼角跳跳,感情这小子里外里都不想吃亏,一支小桑木弓,能值几个钱。 “弓朕不要。”朱祁镇笑着说道,“不如,你把你舅舅送你的那把弯刀给我如何?” “啊,”朱祁钰心有不忍,那把弯刀可是他舅舅从一个胡商手里花三百多两买回来的,刀鞘上镶满了各色宝石。 “怎么,二弟输不起?”朱祁镇故意激他。 “谁说我输不起,皇兄莫要小瞧人。”朱祁钰的小脸涨红,气呼呼的说道。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开始吧。” 说罢,朱祁镇对着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悄摸的走到了柳树后面。 朱祁钰站在柳树下,看着系在树顶的葫芦,迈开弓步,搭弓瞄准,定了定呼吸,“嗖”的一声,就在箭头马上射到柳枝时,柳树晃动了一下,箭射偏了。 朱祁钰愣怔怔的看着柳枝上的随风荡漾的葫芦,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 “二弟,你输了哦?你那把弯刀大哥是让侯宝去拿,还是你差人送过来。”朱祁镇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第31章 马球 “我还要再来一次。”朱祁钰不甘心,那把弯刀他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把玩,就这么输给自己的皇帝大哥,实在舍不得。 “二弟,愿赌服输,你这就有点输不起了啊,你要是这样,大哥以后就不带你玩了。听说南门大街可又来了个几个杂耍班子,我还打算过几天带你出宫瞧瞧呢。不过今天看你这样,哎,还是算了吧。”朱祁镇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 朱祁钰小眼珠子转转,一边是出宫的诱惑,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宝刀,一时犯了难。 朱祁镇见他开始犹豫,决定再加一把火,“哎呀,明天听说还有庙会,侯宝,记得把两位长公主也叫上,多带些钱,那些好玩的,好吃的多买一些回来,到时候也给二弟送一些。可惜啊,那些杂耍班子只能看,没法带回来啊。” “是,奴婢遵旨。”侯宝打着配合,又道:“皇爷,听说长安街那边又开了家正宗的粤菜馆子,他们的脆皮烧鹅、烤乳鸽、佛跳墙那是一绝啊。” “哎,对了二弟,”朱祁镇不顾皇帝形象的搂着朱祁钰的肩膀,“听说上次去的那家戏院,来了一个昆曲班子,那清曲唱的真是让人流连忘返,那当家戏子的身段,啧啧啧……” “哎,可惜喽。”说着,朱祁镇就要回去。 “皇兄,好皇兄。”朱祁钰嘿嘿笑着凑了过来,“那弯刀我给你就是了,你带我出宫玩嘛,好不好?”一边说,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了侯宝肥硕的屁股上,瞪了他一眼道,“侯胖子,去跟小李子说,把我那弯刀晚些送到我大哥宫里。” 朱祁镇计谋得逞,心里一阵偷乐,还不忘给了侯宝一个眼色。 “皇兄,明天真的出宫玩?”朱祁钰担心朱祁镇忽悠他,不放心的问道。 “看你表现!”朱祁镇给了他一个摸头杀,哈哈大笑着走了。 朱祁钰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一脸兴奋的说大喊道,“皇兄,我这就让小李子把刀送过来。” 回到观赛台上,一旁的张氏问道,“你们兄弟俩说什么了,祁钰怎么输了还这么高兴?” “额……男人之间的事。”朱祁镇神秘的一笑道。他可不敢和老太太说自己耍了小聪明,忽悠了朱祁钰一把宝刀,说了肯定耳朵又要被拧。 老太太一脸疑惑的看着一旁大口喝着茶水吃着糕点的朱祁钰,又看看朱祁镇,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侍卫们射柳、打马球。 马球场上,侍卫们穿着红、蓝两种颜色的衣服分成两队,其中红队是朱祁镇从龙威骑兵团挑出来马术高手过来参赛。 这些骑兵各个长的威武帅气、古铜色的皮肤更显男人的雄姿。 朱祁镇还是第一次看这种古代的比赛项目,很是好奇。 其实这种运动最早是从吐蕃传入大唐,大唐的历代皇帝都是马球的狂热粉丝和爱好者,那时叫““击鞠””,两队二十多人,手持偃月形的球杖(形状有点像冰球杆,杖身往往雕上精美纹彩,被称为“画杖”、“月杖”等,球杖长数尺。),而马球所用的球状小如拳,用质轻而又坚韧的木材制成,中间镂空,外面涂上各种颜色,有点还加上雕饰,被称为“彩球”、“七宝球”等。 为了今天的马球比赛,穿越前作为资深球迷的朱祁镇还特意为龙威的参赛队员们提供了各种攻防站位,前锋、边路、后卫等,并特意教了他们经典的2-3-5战术队形,当时一旁旁观的张辅只是觉得皇帝少年心性,对此嗤之以鼻,可是自己回去之后在沙盘上推演了几次之后,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皇帝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就是个游戏而已,也能玩出军阵阵法出来。 这种比赛非常考验骑士的骑术和灵活性还有眼力,对抗也非常激烈,宛如两军对冲厮杀,甚至比赛过程中一个不慎就会跌落马下受伤甚至被马蹄踩死。只不过到了宋以后,演变成了一种观赏性的比赛了。 场边锣声一响,比赛正式开始,只见红队的两名担任前锋的骑士手持偃月球棍迎着蓝队冲向了场中,蓝队的队长见状,心中轻蔑的一笑,只来两个人抢球,不是找死吗。 电光火石之间,蓝队队长一挥球杆,所有蓝队队员呼啦啦的上前围住了红队的两名前锋,就在他们以为第一个进球分他们莫属之时,红队的两个边路骑士却不管被围的两名队员,突然奋力打马冲向蓝队的球门,而红队的一名骑士用球杆用力一击,马球从蓝队的防守缝隙飞了出去,正好落在左边的红队边路骑士马下,这骑士得到球之后,用力挥舞球杆,啪的一下,马球稳稳当当的打进了圆形的球门里。 红队进球,场边观看的朱祁镇笑了起来,“好,好球!”朱祁镇拍着手,兴奋的大喊起来。一旁的太皇太后张氏、皇太后孙氏以及一众后宫的女人们都惊诧的看着兴奋的皇帝,不就进个球吗,至于这么兴奋,还是皇上呢。 随着比赛继续,两队球员球杆挥舞,争夺着场上的马球。球在他们的杆下飞速穿梭,仿佛一颗流星。比赛中,红队的骑士们越战越勇,战术配合越来越纯熟,马球不断的攻破蓝队的球门。 其中一个年轻帅气的骑士的表现引起了朱祁镇的关注,只见他身姿矫健,球技娴熟,仿佛与马球融为一体。他的球杆就像哈利波特的魔杖一般,每一次挥舞都能带来神奇的效果。他的战马也仿佛懂得他的心思,灵活地奔腾跳跃,为他创造出一次次机会。 观看比赛的承德公主更是兴奋不已,但是碍于这么多长辈和皇家规矩,她不敢像朱祁镇那样大声的喊叫。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个抢眼的骑士,脸蛋微红。一旁的顺德公主看着妹妹痴痴的看着那个欢呼的骑士,会心一笑,用肩膀碰了碰看的出神的顺德公主,“妹妹,好看吗?” 承德公主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回了句“好看。”之后这才回过神来,小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妹妹,你要是喜欢,可以和皇弟说,让那个骑士做你未来的驸马啊。哈哈哈。”顺德公主故意逗着她道。 “哎呀,皇姐,你羞不羞啊,不和你说了。”说着,低着头,使劲拧着手里的手帕不语。 “哎呦,还害羞了啊,那个少女不怀春,喜欢就和皇弟说,让他和皇祖母说去。”顺德趴在她耳边悄悄的说道。 “顺德,你俩说什么呢?咦,你妹妹的脸怎么红了?”老太太侧头问道。 “皇祖母,我跟你说……”话没说完,顺德公主的嘴就被承德公主给捂住并被拉到了一边。 “皇姐,你羞不羞,这种事怎么能说的出口,再说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身为皇室公主,更是由不得自己的。”说着,眼眶里就充满了泪水。 “你啊,就是胆子小,你就不能学学我?” “我可学不来,再说我也不敢。”说着,眼睛还时不时的瞟向场内那个年轻阳光的骑士身上。 “我可告诉你,咱们女人可不能随便乱嫁,就是驸马也得挑一个自己喜欢的,若是所托非人,那这辈子可就完了。” “哎呀,我还小呢,以后再说吧。”说完,承德公主又跑回了老太太身后,老太太疑惑的看着自己孙女,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场中,心中了然。 一场激烈的球赛以红队的绝对压倒性优势完胜,朱祁镇当场宣布,红队每人赏100两银子,并且给进球最多的那个年轻骑士额外奖赏了500两,官升两级。场外的承德公主看见这一幕,脸更红了。 第32章 清丈田亩1 自古河南便是农业大省,这片土地因为黄河的贯穿、土地肥沃、环境适宜,所以这片大地孕育了商、周、秦、汉、唐、宋等十三个中原王朝,也见证了无数历史的兴亡,历代中原王朝对河南尤为重焉。 朱祁镇之所以选择河南开始清查田亩,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 河南,八府十二州九十六县,包括开封、河南、汝宁、南阳、怀庆、卫辉、彰德、归德8府和汝州1直隶州。陈循自到达河南洛阳后,马不停蹄的开始一个府一个府的调阅田亩人丁黄册,近乎两个月的时间几乎将整个河南走了个遍。 而作为副手的王崇古则是被陈循甩在了洛阳,名义上陈循是让他继续搜集伊王的罪证,实际上是陈循实在不喜欢王崇古,一来此人哪有一点读书人的风骨,只会趋炎附势;另一方面就是总想着钻营往上爬。对于传统读书人的陈循来说,王崇古就是典型的小人,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用他。 所以他干脆将河南府的事也扔给了王崇古,反正伊王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让王崇古这个小人对付那个小霸王,自己正好抽出时间来调查其他州府。 经过近两个月的调查,陈循总算是对河南的田亩有了一个较为详细的统计,当最终的数据出来后,陈循气的暴跳如雷,在房间里大骂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河南省土地兼并竟然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洪武二十四年间河南的土地在0.99亿亩左右(这个数据有待考证),人口大约有400万人,自耕农大约有二百万人,可这才过去三十多年,人口也没增加多少,土地不增反而减少了,要知道朝廷一直支持是支持百姓开垦无主荒地,并且给予田契的,自洪熙朝至今,朝廷停止了大规模对外用兵,这几年又是风调雨顺,河南每年都是大丰收,人口按理说应该大幅增加才是,怎么人口增长的速度比洪武一朝还低呢?用脚趾头想想也明白,大量的失地农民沦为了大地主的佃户,而这些地主为了避税,又将土地挂在了很多有功名的人身上,土地自然而然的就少了,那些佃户,签了卖身契,也就成了隐丁。 还有就是目前在河南的五个藩王(周王、唐王、伊王、赵王、郑王),他们原本就藩时朝廷给的土地都是有数的,加起来的也就一两百万亩,但是这一圈调查发现,他们现在手中的土地远远超过了朝廷当初给的,再加上依附于他们的大量佃户人口,怪不得这几年河南的粮赋是越收越少了。 不下来亲自走一圈是真不知道,大明朝表面的河清海晏,实则已经开始慢慢腐烂,那些官员、大地主、豪绅和藩王们就像吸血虫一样,附着在大明的躯干上,正在快速的蚕食着这个国家的命脉。 陈循在房间里慢慢冷静下来,提笔开始给皇帝写起了奏疏,将自己近两个月的调查结果一五一十的都奏报给了皇帝,并请示皇帝该如何整治。 几日后,朱祁镇看到陈循的奏疏,朱祁镇当场就写了两道圣旨,一道是给陈循的,在圣旨中,朱祁镇要求陈循务必做到以下几点: 1、土地清丈必须彻底,不止百姓的土地,宗室、亲王的占地也被重新丈量,“丈国均粮,但有执违阻挠,不分宗室、官宦、军民,据法奏来重处。” 而且朱祁镇借鉴了张居的“考成法”,以强势姿态要求地方官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谁若有退位阻挠、隐瞒的,一律革职抄家查办、并且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举。 2、清查出的隐田全部暂时收归国有,那些以前依附于大户人家的佃户,重新录籍,编写皇册,将这些隐田根据田亩、人口多少平均分配,若有剩余土地可租给有能力或人口较多的农户,隐田分配后,免除两年粮赋。这些分下去的田地不得买卖、租赁,若想卖,必须卖给官府,其他人一律不能买卖。这一条类似于后世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包干到户。在很大程度上杜绝了因为土地买卖造成的土地兼并。 3、统一亩制。原先北方存在“大、小亩”现象,朱祁镇真正的目的是借“土地清丈”统一全国的亩制,一律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统一亩制”可以减少税粮征收的麻烦,杜绝了底层官员利用“大小亩”牟利的漏洞。 4、在清查田亩过程中,凡是有挂靠在官员、有功名人身上的田地,一律充公,并且这些官员、有功名的人全部割除功名官职,五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并且限期让他们缴足历年积欠的赋税,不交或者交不上的,直接抄家。这一招太狠了,别说五代了,三代恐怕这些人就沦为彻头彻尾的平民百姓了。 朱祁镇的想法很简单,要么不干,干就干彻底,反正自己是个穿越货,我才不在乎什么名声,名声是什么,咱不知道,名声有老百姓吃饱穿暖重要吗?有国富民强重要吗?所以,干就完了。 其实这四点也有缺陷,朱祁镇经过再三考虑,还是暂时放弃了让藩王交税的想法,现在还不时候,若逼得急了,这些藩王还真能给自己闹出不少麻烦,得先哄着他们,不能过分刺激,如果他们识趣配合清丈行动,自己主动交出隐田和人口,自己不介意给他们发个锦旗,若不识趣,他不介意拿出祖宗家法来和他们讲讲道理,毕竟老朱家的人最讲道理了。 另一道圣旨是给龙吟、龙兴、龙扬师的,朱祁镇命他们立即停止训练,全部齐装满员开赴河南开封,由樊忠暂时接管河南都指挥使司,先行控制河南境内的卫所、千户所,龙吟、龙兴、龙扬三个师分别开赴河南卫、弘农卫、陈州卫、睢阳卫、宣武卫、信阳卫、彰德卫、南阳卫、怀庆卫、颍川卫、南阳中护卫、洛阳中护卫,汝州卫,控制住当地卫所官兵。并且朱祁镇密授樊忠,必要时可以演武备操的名义招河南诸卫赴开封演武,这样既可以免去不少麻烦,还可以迅速控制那些卫所,并顺利进行清查屯田。 先行开赴河南北部邙山待命的龙威五千骑兵迅速控制赵府群牧所、郑府群牧所、崇府群牧所、徽府群牧所,清查账目、清点战马数量,凡是有贪墨或私自买卖战马者,一律砍头抄家。 第33章 清查田亩2 给陈循的圣旨朱祁镇并没有让宫中内侍去传旨,而是让徐恭亲自带人去传旨,并且让徐恭留在河南,配合陈循清查田亩。 当天,徐恭就带着圣旨南下河南。 当徐恭带着圣旨赶到洛阳当场宣读了皇帝的圣旨后,陈循的额头冷汗直冒,他倒不怕得罪整个的河南的官绅地主,只是觉得皇帝这样的大手笔会彻底激怒河南的士绅和卫所军官。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皇帝一这样的雷霆手段那是打算将人直接得罪死啊,整个河南八府十二州九十六县的地主豪绅权贵估计都将被逼上绝路,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产会干出什么事……想到这,陈循莫名的有些后怕起来。 随即,他又想起了当初在京城时和皇帝的一番对话,“国将无赋可征!”这六个字此刻就像六道惊雷一样一次次的击打在他的心中,他现在完全被皇帝的强硬情怀感动了,虽然这种情怀会伤害一部分人的利益,可相比全天下的百姓,这些人的利益算个毛线球子啊,干! 怎么干,皇帝已经给列好了,可是他却又有些犯难,随即问道:“徐大人,陛下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徐恭一拱手,冷峻的脸上挂上一丝笑容道:“陈大人,陛下命在下留在河南配合您的清查田亩行动,整个河南的锦衣卫也由您统一调度,我也是。” 陈循一听,皇帝都把自己的鹰犬派过来,可见皇帝不是脑袋一热就不管不顾的愣头青,这时又听徐恭说道:“这位是东厂的刑官诸葛谋,您清查藩王时应该能用的上。” 陈循又是一愣,徐恭身后那位不苟言笑、面如冷霜,脸颊上有一条如蜈蚣一样的刀疤的人居然是东厂的人,陈循是个传统的文官,对皇帝身边的这些鹰犬历来没有什么好印象,于是只是礼貌性的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诸葛谋只是微微点头,也没说话,打过招呼后独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喝起了茶,陈旭眉头皱了起来。 “呵呵,陈大人,不要在意,他就是那个鸟样,前些年在边关受了伤,伤了脸,从此就不会笑了。”徐恭注意到陈循的不悦,打着哈哈道。 陈循也不想过多计较,于是又问道:“徐大人,你们在河南那些官绅家里也有探子?” 徐恭一滞,陈循这是在探他的底啊,皇帝虽说让他在陈循帐下听调,可没说要给他交底,于是徐恭哈哈一笑道:“陈大人放心,您啊就居中指挥调度即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两位了。” 见徐恭不上套,陈循也就没在追问,和徐恭客气了几句,就坐回去喝起了茶。 “徐大人,诸葛大人,你们可知伊王?”陈循放下茶杯问道。 “略有耳闻,陈大人的意思是?”徐恭回道。 “据我这几个月的了解,要想动这个伊王,难度不小啊。”陈循面有愁色道。 徐恭心中了然,陈循这是借伊王的事又在探皇帝的决心了,也不能怪人家,谁让这个小霸王和他那混蛋爹在洛阳为非作歹,皇帝的老子和爷爷都那他们没招,洛阳知府李冀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他妈的,这些文臣的弯弯肠子可真多,你不敢去试探陛下,拿老子开刀了?” 徐恭正色道,“陈大人不必担心,临行前陛下还有句话让我交代陈大人,” 陈循赶紧站起身躬身道,“臣恭听圣谕!” “陛下说了,陈爱卿放手干就是了,谁敢在清丈田亩中蹦跶,就让他试试是他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尚方宝剑硬。” 徐恭说完,轻蔑的一笑,回身坐下了。 陈循总算放下心来,同时也暗自吸了口凉气,心道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把河南收拾一遍,不过随即他又想起了年轻皇帝刚登基就在南直隶和江西做过的那些事,暗道这位皇帝也是个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陈循终于放下心来,于是转身道,“王大人,召集人手,咱们开始议事。” 陈循立刻开始着手安排清查官员,因为由皇帝事先给自己的两个百户的锦衣卫,加上徐恭的听调,还有东厂的人,这次如果干不出彩来,那他陈循恐怕也就没有机会回京了。 其实陈循的这些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皇帝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难度有多大,可他要改变这个帝国的颓势,必须要有符合自己壮大的根基,皇帝的根基不是那些士大夫,也不是朝堂的那些大臣,而是民心!这次的改革最终受益的是亿万百姓,只有百姓富了,有钱有粮了,国家才有底气。 眼下河南就是个很好的试点,只是这个试点就像个烫手的洋芋,因为河南还有大约二十万的卫所兵,一旦对河南整个官绅和藩王们动刀子,势必会引起强烈的反弹,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做,他要趁着北边草原还在内斗时机,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的计划铺平道路。 陈循完全可以猜到,只要自己下令全河南境内开始清查田亩和人口,皇帝那里定然压力巨大,而自己深陷这个随时爆炸的火药桶里,也是危险重重。 好在皇帝将所有可能的危险都想到了,有四万多皇帝私募的大军开进河南,那些卫所量他们也不敢掀起什么浪花来。至于那些士绅,听话给你们发个三好士绅的锦旗外加三百亩责任田养家,不听话自有锦衣卫和东厂的刀子让他们乖乖就范。 好在皇帝只是在河南试点,要是一开始让他在全国进行清查,那他就是抗旨丢官甚至被杀头,也不敢这样做,做了那就是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自己以后恐怕就是想做个孤臣也没这个命了。 河南府新安县县令宋讫府上,灯火通明,十几个官面上的官员富商来到他府上聚会,香艳的舞乐,满桌的珍馐美食,围桌而坐的是十几个肥头大耳。 宋讫道,“各位同僚,我最近得到了些消息,听说皇帝派人到了河南,开始清查田亩和人口了。派来的人听说还是个翰林侍讲,叫陈循。” 众人一听,纷纷交头接耳,有的说小皇帝还挺能折腾,刚折腾完南直隶,又要折腾河南,河南又比不上南直隶那么富,真是一点面子都给我们啊。 通判周仕迪沉吟道:“会不会是雷声大,雨点小?” 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道,:“俺不信,小皇帝又不是洪武爷,再说了那位是皇帝,他代表的是俺们的利益,这要是清查田亩和人口,把俺们都得罪了,谁给他交税纳粮?他这不就是自毁长城吗?” 第34章 清查田亩3 富商的这句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可不就是吗,你老朱家就是最大的地主,你祖宗立国后都要承认我们,依靠我们,没有我们,你能干成什么事? “呵呵,诸位不要惊慌,清查田亩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一次咱们不都是轻松应付过去了。这一次还用上次的办法。”宋讫喝了杯酒,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 说罢,宋讫一挥手,一旁伺候的艳丽侍女退了下去。 “一会你们去师爷那把各自的田亩数报一下,明日派人过来把名下田契的名字改过来,改到你们信得过人名下,等风声过了再改回来就是了。”宋讫笑着说道。 “额…这…”众人一听,心里一紧,又得吐血了,“你可真是逮着瘸子就往死里踹啊,捞银子真是不挑时候啊。”众人都是割肉一般的心疼。 改田契,相当于买卖一次田地,就得交税,虽然田契是真的,但是宋讫手里却让人做了两个田亩账册,有人来查就把假的田册交上去应付,这次他还是打算这样操作,每次操作,这老小子都是赚的盆满钵满。 “诸位,你们别以为你们交的是银子,我告诉你们,这啊是你们一家子老小的命,是你们保住吃饭家伙的保障,哪天你们惹了麻烦得罪了人,谁给你们抹喽?我就是跪在那把腚眼子撅上了天,没有银子,也不好使,所以啊,今天看似你们割了肉,心疼的不行,可是啊,比起自己的小命,你们还觉得心疼吗?”宋讫轻蔑的一笑,说道。 “大人自然不会亏待我等,可是俺们每人手里不光有那些贱民的田地,还有不少卫所那边私自发卖的地呢。”周仕迪臊眉搭眼的说道。 “是啊,大人,那河南卫的指挥使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咱们要是改了军田,让他知道了,还有我们的好?” 宋讫抬抬眼皮瞧了瞧他们,心中冷笑连连,“平日里告诉过你们,不要碰军田,你们为了那几斗粮食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次清查若是走个过场还好,若是动真格的,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你们买了多少军田?”宋讫手拿筷子点了点桌子道。 “额…大概五万多亩。” 宋讫心中一惊,这帮人胆可真肥啊,简直要钱不要命啊,不过随即他又有些恼怒,这帮人背着他这几年没少捞啊,这次非得让你们大出血不可。 宋讫打定主意,拿着牙签一边剔着牙,一边说道,“这事啊在你们那是难事,在我这…呵呵。” “大人有何妙计?”众人一听面露喜色。 “你们啊,死脑筋,别忘了咱们这可是还有位藩王呢。”宋讫继续卖关子道。 他口中的藩王就是伊王,可他们和伊王也说不上话啊。 “本官有一表妹,是王府典史的五夫人。”宋讫说道。 “屁的五夫人,就是一小妾,说的比唱的好听,屁股上贴金,给谁看呢。”周仕迪心里骂了一句。 “明日本官便备下上好的礼品,去洛阳走一趟,诸位就静候佳音吧。”宋讫笑着站起身,端着酒杯看着这帮守财奴又道,“只是这礼品…” “额…” “这…” “哼,一群视财如命的狗东西,让你们掏点钱跟要了你们的命似的,等刀架到了脖子上我看你们是要命还是要钱。”宋讫心中破口大骂。 “诸位,你们不会让本官空着手去吧。”宋讫笑眯眯的说道。 “大人,我最近收了一根百年人参,大人若不嫌弃可拿去用作礼品。”家里开药铺的李姓富商咬了咬,说道。 “下官的家里还有几张上好的紫貂皮,据那胡商说可融雪于三尺之外。”县丞刘安仁也是一脸肉疼的说道。 “下官的家里有一套宋朝的酒器,大人若不嫌弃,可用作打点。”主簿孙和宁也说道。 “小的家里有…” …… 一番“众筹”后,宋讫满意的点点头,举起酒杯道,“众人拾柴火焰高,诸位,于日后的收益比,你们今天这点东西绝对物超所值。” “是是是,大人为我等的事煞费苦心,我等铭感五内。”众人对着宋讫一阵言不由衷的恭维道。 一直没说话的师爷苏大江摸着自己的羊角胡开口道:“诸位,苏某以为那位在南直隶杀了那么多官员和士绅,整个南直隶士绅阶层一夜之间几乎被屠尽了,甚至几个知府被剥皮食草了,听说南直隶那边光抄出的土地就两三百万亩,说没就没了,大家不可掉以轻心啊。” 周仕迪面色沉重的点点头道:“苏师爷说的对,我那本家的族长也被拉到凤阳皇陵给剥皮食草了,为此我那老爹整天哭的死去活来的,想我周家也是当地百年大族,就因为多买了些土地,就被屠戮殆尽,一夜之间百年积累化为乌有。”说着,周仕迪竟然落泪了。 众人一阵唏嘘,不时宽慰两句。 “我说各位,目前也只是空穴来风,再说这里是河南府,不是南直隶,他想查就能查?他要是敢如此,这整个河南的官员必定不答应,还有那么多的卫所,一旦他们闹起来,嘿嘿,够小皇帝喝一壶的。如果上面来人,他们若识相,咱们就送点好处让他们走个过场,若是他们不识好歹给脸不要,那就让那些佃户把他们打出去。你们回去之后告诉那些泥腿子们,就说朝廷清查田亩以后要把田地收回去,这些泥腿子还不得炸了窝,到时候他们来多少人都没用。”宋讫低声说道。 “大人此计甚妙!”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大人,若此计不行怎么办?”一个举人打扮的士绅问道。 宋讫轻蔑的一笑道:“如果这次试探朝廷和小皇帝他们服软了,那也就算了,如果他们还是强行清丈,那咱们只能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了。” 众人大吃一惊:“大人,咱们这是要公然对抗朝廷?咱们可都是一大家子啊。” 宋讫啪的一拍桌子道,“瞧你们这点胆子,平时欺负泥腿子的气势呢?这就是最坏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的招儿。你们一个个的,哼!” 众人沉默片刻,周仕迪心一横道:“好!就依大人的计策!” “对,就这么干!” “来来来,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咱们也别杞人忧天了,再说了只要大人帮我们摆平了军田的事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喝酒喝酒。” “对对对,来,喝酒。哎,那几个歌姬呢,来啊,伺候老爷我喝肉酒。” 何为肉酒,就是歌姬含一口酒在嘴里,以嘴做盅,嘴对嘴的将酒灌进对方的嘴里。 “诸位,我府上房间多的是,一会你们随意,哈哈哈……”宋讫大手一挥,活像个老鸨子。 第35章 清查田亩4 宋讫府上的事,在许多州府县都在上演,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帝压根就没想着明查,而是直接动用了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暗地里查访。 河南开封,布政司参议阎君钦府上。 “老爷,老爷,不好了。”管家急促的敲着门大喊道。 “你爹死了?大晚上的你特妈嚎丧呢?”阎君钦在房内不耐烦的骂了一句道,又索然无味的在小妾丰满的山峰上摸了一把,胡乱披了件衣服下了床。 “大半夜的,你嚎什么嚎?”阎君钦打开门,瞪着管家骂道。 “老爷,不好了,今晚我去账房查账,发现咱们家的田亩账册没了?”管家满头大汗的说道。 “账册没了?怎么没的?账房呢?” “小的去查账时,账房就不在了,我派人找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找到,账房连同那本田亩账册一起失踪了。” “蠢货,还不加派人手赶紧找,找不回来,老爷我活剥了你。”阎君钦彻底慌了,账房人有没有事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那本账册,那账册上是他这么多年巧取豪夺来的命根子啊,那本账册若是落到有心有人手里,自己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他白天去布政使司,听说朝廷要清查河南的田亩,偏偏这个时候自己那本账册又丢了,这绝对不是巧合,账房是跟着自己七八年的,也算是心腹,他要是有问题,自己早就出事了。难道是自己得罪了谁?想偷走自己的账册要挟自己?若是这样,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对,肯定是自己的得罪了谁,来报复自己的。 阎君钦自我安慰了片刻,可是那颗心始终静不下来,他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一直到子时,阎君钦才从书房出来。 “人和账册继续找,派可靠的心腹,把这封信送到京城……”把信交给管家,阎君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回到房间去了,不过他回的不是小妾的房间,而是自己的房间。 一大早,阎君钦向布政使司告了病假,一直在自己家里等着消息。直到中午,下人回报,说全城都搜遍了,连城里的水井都搜了,连账房的人影都没见到。不过,一队搜索的下人来报,说有个乞丐昨夜见过和账房长的很像的人去了城西的紫云楼。 “去紫云楼的人回来没有?”阎君钦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问道。 “应该快了老爷,您别急。”管家一脸不安的劝道。 “再派人去催。”阎俊钦不耐烦的挥了挥,把人都赶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去紫云楼的人终于回来了,不过那家伙脸上多了个红印,说话时嘴里还有酒气,显然这家伙去紫云楼这么久没干好事。 可是阎俊钦此时没有功夫管这些,他一把拽过那家伙问道,:“人呢?” “老爷,人没找到。”下人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啪”的一个耳光,下人被打的口鼻飙血。 “老爷,小的去仔细问过了,账房昨夜确实去了紫云楼,可半夜的时候他被一个人给叫走 了,就再也没回来。他家和那相好的马寡妇家我们也去了,都没找到人,不过在马寡妇家我们找到了这个。”下人揉着肿起来脸,把一个小布包递了过去。 阎君钦一把夺过小布包,打开一看,是一本小册子。他翻开小册子,前几页记得都是账房送出去了几个首饰银饰,可是越往后看,阎君钦脸色越白,这个狗日的账房居然给自己的做假账,这些年居然从账上偷偷闷下了三千多两银子。 “这个狗日的,一定要把他抓住,老子非得将他碎尸万段不可。”阎君钦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道。 “老爷,您消消气。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先找到人再说。”管家凑到他身边说道。 “对,找到人,快,派人再去找,妓院、赌场、酒肆凡是人多的地方,一定要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老爷。”管家小跑着去安排人去了。 阎君钦慌了,彻底的慌了,那本小册子上记录了账房闷下的自己钱财,还记录了这些年他的一些灰色收入。看样子,这小册子应该不止一本,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下力气去找人。 于此同时,龙吟、龙兴、龙扬三个师经过十昼夜的急行军,已经到达了开封府城外十里处。 “樊将军,咱们什么时候进城?”汤杰走到樊忠面前问道。 樊忠低着头,思索片刻后道:“派去的人回来了没有。” “已经出发半个时辰了,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河南都指挥使司了。” “你说陛下给襄城伯李隆的信带过去了吗?” “放心,我亲自安排的,已经带过去了。”汤杰道。 此时,河南都指挥使司府。 因为带着皇帝亲赐的腰牌,送信的人很快就进了都指挥使司府,见到了襄城伯李隆。 “请襄城伯屏蔽左右,陛下密旨。”送信的人也不废话,上来就掏出了皇帝的密旨。 李隆不敢怠慢,一挥手,一干人等全都退出了正堂外。 “伯爷,陛下密旨。”说着将密旨交给了李隆。 李隆恭敬的接过密旨,打开一看,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帝告诉他,朝廷的四万大军已经到达开封府城外,命他接到密旨后马上下令河南各卫所指挥使、千户所千户于五日内全部到都指挥使司府报道,并且让他全力配合樊忠清查卫所屯田事宜。 他抬头疑惑的看了看送信的人,又看了看圣旨上的印章,不像是假的,可是皇帝让他配合樊忠,那就是变相的把自己手里的军权也要交给他,这让李隆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可李隆向来识大体,顾大局,历史上名声也不错,所以朱祁镇只是让他暂时交出兵权配合樊忠。 李隆心中叹了口气,心道这一天还是到了,他在河南任上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他也知道下面那些卫所的指挥使和千户都是什么德性,中原无战事承平日久,很多将领已经堕落不堪,但是为了顾全大局,也为了地方上的稳定,李隆一直隐忍不发,虽然他还兼着中军都督府副都督的虚职,可对下面那些事他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只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去告诉樊将军,李隆一定全力配合他。我会安排人今日子时打开开封府东门,大军子时可进驻开封。”李隆对着送信的人说道。 “谢伯爷。小人告退。” 第36章 行动开始1 子夜时分,龙扬师到达开封府城外,城楼上的升起了两盏灯笼,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李隆带人已经到了城楼,城墙下黑漆漆的一片,只能偶尔听到几声不远处传来的战马的响鼻声。 “伯爷,真要放他们进城?”副将廖飞云担忧的问道。 “你想抗旨?”李隆冷哼一声道。 “陛下此举明显是不信任您,您还要支持他们,末将不服。”廖飞云嘟囔了一声。 “休得胡言乱语,你的话本伯只当没听见,再敢质疑陛下的旨意,别怪本讲不讲情面。”李隆怒斥了一声。 廖飞云赶紧退后两步,躬身告罪。 “传令,放下吊桥,放大军入城。” “是。” 一万两千人的大军,一个时辰后全部入城,临时安置在了原开封府都指挥使司的大校场上,所有人一到地方全部开始搭建帐篷,现场井然有序,没有丝毫乱象。 李隆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心道:“如此军容军纪,大明恐怕也就只有边军才有了。” 这时,樊忠带人走了过来。 “樊忠见过李伯爷。”樊忠率先抱拳一个军礼道。 “哈哈,樊忠老弟,一别数年了,没想到你现在也独领一军了。”李隆笑着回礼,恭维道。 “全是陛下厚爱。”樊忠回道。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见四下无人,李隆悄悄把樊忠拉到一旁低声问道,“老弟,你给我说句实话,我手下的那些卫所指挥使涉案的有多少?严不严重。” 樊忠一滞,随即笑着说道:“伯爷,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陛下让我带兵前来是以防万一的,具体的调查情况,陛下另有安排。” 李隆抹了抹络腮胡子,看了看樊忠,樊忠也看着他,二人对视片刻,李隆尴尬的一笑。 其实樊忠还真不知道具体详情,多年在帝王身边当差,已经养成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的习惯。皇帝不说,那自己就不能多嘴去问,不问,事没干好,顶多算是个能力不足办事不力的罪过,多嘴问了,即使事情成了你在皇帝心中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去,说不定哪一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隆多少理解樊忠,也不再多问,二人简单的聊了几句,李隆就要告辞,这时樊忠却拦住了他的去路道:“伯爷,陛下还有封信给您。” 李隆赶紧整理了衣服,带上头盔,在裙摆上擦了擦手恭敬的从樊忠手中拿过信。 良久,李隆看完信,一脸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樊忠,樊忠则是对他点了点头。 李隆满腹心事的离开了,他能预想到,河南的卫所、官场乃至全河南的士绅阶层都将是人头滚滚血淋淋的场景。 第二天,河南都指挥使司二十多匹战马飞出大营,奔向了各府的卫所,千户所。 五天后,20几个卫所指挥使已经到了,他们一到,就被带入了都司府内,再也没有出来。 同时,樊忠发出一道道军令,命令驻扎在城外的龙吟师、龙兴师分别星夜兼程进驻河南诸卫,并且明令各地卫所不得善动,如有易动者,全部以谋反罪当场格杀。 随着河南诸卫被完全控制,徐恭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陈循第一时间通知了樊忠,二人约定在第二天的凌晨整个河南各地开始行动,一时间整个河南上空弥漫着压抑的氛围。 范广在第二天下午率军抵达了最远的南阳诸卫,刚分兵控制住南阳卫、邓州卫、唐县右护卫、南阳中护卫,樊忠的信鸽就到了,范广顾不上休息,命令龙威骑兵团的五千骑兵抓紧喂饱战马、埋锅造饭。 第二日凌晨,整个河南大地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中,人们还在熟睡中,就听街道上马蹄隆隆,哭声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河南府洛阳河南卫驻地。 听到大军开进的隆隆声,守军脸色煞白,连滚带爬的去上报自己的上官,因为指挥使大人和参将都被叫去了开封,此时的河南卫是一个千总负责,千总见大军直扑而来,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赶紧命人紧闭城门。 负责河南卫的是汤杰亲自率领的龙兴师第一团一营,汤杰策马上前,看着城墙的那个千总道:“速速开城,老子要进去。” 千总壮着胆子道:“将军,敢问你们来此何为?” “奉陛下旨意,龙兴师第一团一营接管河南卫,捉拿贪赃枉法之徒,如有闭城反抗者,杀无赦!” 他话音刚落,一营的炮兵们就把迫击炮摆到了城墙下,剩下的火枪兵也开始列阵装填弹药。虽然一个营的迫击炮数量有限,但对上这帮拿着鸟铳的地方性部队,火力直接碾压。 千总从来没见过这种奇怪的炮,那么细的炮管,放炮仗玩呢?于是他心一横道:“将军,没有指挥使大人的命令,恕末将不能打开城门。” “给脸不要脸,来人给他们听个响,两发急速射,准备。”汤杰骂了一句,也不废话,直接给对方来了个火力展示。 “目标,前方城楼,距离180步,两发急速射,预备,放!” 随着迫击炮弹的破空声,十几颗炮弹准确命中了炮楼,顿时地动山摇,火光四溅,爆炸过后,城门打开了,几个灰头土脸身穿破旧甲胄的卫所官兵跪在城门口大喊:“将军俺们投降了,别开炮了。” 汤杰咧嘴一笑,对着身边的一营长道:“一营长,来活了,进城。” 进城后,汤杰立刻命令一营将河南卫大营内的所有卫所兵全部赶到校场上,并拿着名册开始一一核对人数。 一些卫所兵仗着自己是官兵,拿着武器企图反抗,结果被米尼步枪恐怖的火力直接带走了。 两千多名卫所兵,全都被光着膀子穿着短裤赶到校场上,一营的书记官开始一一点名,结果发现两千多人有五百人是附近的百姓,因为指挥使担心会有人趁他不在核查,临时让附近的百姓过来冒充卫所兵的。汤杰看着最终报上来的人数,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他在审问了几个百总之后这才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整个河南卫额定的三千兵额,现在被吃空饷只剩下一千六百多人,其余的一千四多人全都被指挥使给吃了空饷。 不过现在他可没空管这些,只是命人将这些记录下来,等清查完军田后报给皇帝裁决吧。 第37章 行动开始2 这种场景在8个府的境内都在一一上演,皇帝的大军来的太快、太突然了,人还在被窝里睡觉呢,就被稀里糊涂的抓了,各卫所将官、士绅、官员、富商接到消息后一片混乱。 宋讫是被管家强行叫起来的,因为喝酒喝到半夜,又有点老年病,所以不容易被叫醒,管家没招,只好端来一盆凉水直接泼到了他脸上,这才把他叫醒。 管家急头白脸的把外面的情况说了,宋讫楞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对管家说,“快,赶紧拿上十万两银票去洛阳,送给伊王,让他出面阻止。” 目前,在他心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也就是那位小霸王,皇帝的叔爷,伊王了。可是管家还没出门就直接被闯进来了龙兴师的士兵一枪托打晕在地,紧接着就是一片鸡飞狗跳和家眷的哭喊声。 此时的洛阳城内一片混乱,一队队作恶多端的地主、富商及其家眷甚至连平日里欺软怕硬的地痞流氓也都被绑着押往城内的校场。 伊王府的城墙上,瑟瑟发抖的伊王看着不远处的大街上的景象,差点昏了过去,嘴里一直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他这时才想到,现在的小皇帝是铁了心要和自己过不去,而自己平时的嚣张跋扈在人家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自己的护军说被缴械就被缴械了,自己看到那黑洞洞的火枪口差点尿了。 就在伊王刚想下城墙时,就听见一队士兵在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的带领下朝他的王城这边走来。 “大明皇家龙兴师第二团奉旨进驻伊王府,尔等速速开门。” 为首的二团团长关鼎天站在城墙下大喊道。 “放肆,你个丘八,知道这是哪吗,敢在王城大呼小叫,找死。”一个傲娇的太监不怕死的跳出来指着关鼎天大骂道。 “聒噪!”说着,手中的马刀一挥,太监睁着大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关鼎天倒了下去。 而城墙上的伊王见自己的内侍居然直接被杀了,当场晕了过去。 关鼎天可不管这些,随意在那太监尸体上擦了擦刀上的血,挥挥手,二团的士兵直接呼啦啦开进了伊王王城。 “末将皇家龙兴师二团团长关鼎天见过伊王殿下。”关鼎天抱拳对着悠悠醒来嘴里哼哼唧唧的伊王行礼道。 伊王嘴唇发白,哆嗦着指着关鼎天道:“你……你……” “伊王殿下请宽心,我等只是前来清查田亩人口,并不会伤及王府内的家眷。” “你怎敢擅闯王府,难道不知道这是死罪吗?” “伊王殿下,末将已经说了,奉旨!”关鼎天将奉旨两个字咬的极重。 “胡说,本王向来奉公守法,就算是当年天子也不能随便派军闯进本王的王城。” “伊王殿下,末将劝您还是回寝殿好生安歇,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说罢,关鼎天大喝道,“将王府全部账册抬到前殿封存,命书记官查账。” 一队士兵迅速冲进王府的库房,不仅是账册,王府的大量金银也被一箱箱抬了出来。 一个班长带着几个士兵进了其中一个银窖,大头兵被满满的银砖惊的张大了嘴巴,“班…班长,你说这得有多少银子?” “老子不知。”班长也被惊道,但随即反应过来,大声喝道:“全部抬出去,一分一毫不得擅动。” 几个士兵回过神来,赶紧把银子装箱往外抬。 整个伊王府被搜出金8万两,银子三百八十万两,各种珍奇古玩字画三百多箱,因为洛阳是十三朝古都,伊王府的古玩五花八门,甚至还有几个玉男根。这让负责清点的书记官非常为难。 经过一夜清查,伊王名下的土地居然占到了整个河南府的1\/4,十个大粮仓内共计有将近三十万石粮食,隐藏的人口有三万五千多人。 洛阳城中,不断的有各县的地主豪绅官员富商被龙兴师的士兵押过来,府衙大牢很快就人满为患。 这天清晨,王崇古和陈循二人正在洛阳城的早餐摊喝着胡辣汤吃着新炸的油条时,恰巧碰到了被押送过来的知县宋讫等新安县的一众罪犯,看着狼狈不堪被铁链锁拿的众人,王崇古捏着一根油条走了过去。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新安县的知县宋大人吗?怎么,吃了没?还别说这油条配胡辣汤啊,真是一绝。”说着,一边吧咂着嘴吃着油条,一边说道。 “王大人,王大人,求求您,求求您,跟他们说说,我是被冤枉的啊,您当时去我那里,我还给您送了…” “我呸,你那点“土特产”本官还没放在眼里,实话跟你说了吧,本官是陛下钦赐的河南道巡查御史,本官来河南,就是为了查你们这些国朝蛀虫,本官且能和你等同流合污。呸…”王崇古一口老痰喷在宋讫的脸上。 “你…你…”宋讫被气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当初王崇古去新安县拜访他,因为他们是同年,俩人颇为投缘,王崇古在新安县又吃又喝又睡的,被宋讫伺候的那叫一个舒服,结果现在王崇古居然翻脸不认人。 “这位兄弟,这死胖子就拜托你们好生照顾照顾。”王崇古对着押送的军士使了个“你懂得”的眼色。军士会意,回身就往宋讫那肥硕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大骂道,“狗日的贪官,快给老子走!” 王崇古哈哈大笑着回了小吃摊,继续喝起胡辣汤。 “你们认识?”陈循放下筷子,看着哭哭啼啼远去的宋讫皱眉问道。 “算不上亲近,只是同年进士罢了。当初我们进京赶考,住在同一家客栈,所以算是同年吧。”王崇古说道。 “收了他的东西了?”陈循突兀的问道。 王崇古右眼皮狂跳,马上开口道:“陈大人您别听他胡说,我当时也是为了故意接近他所以不得不收了他的东西,不过您放心,他送的那些银票和东西,我都已经记下来了,就等着回京后交给陛下。” 陈循看了看王崇古,“这样最好,切莫引火烧身。” 一句引火烧身让王崇古冷汗直冒。收的礼记没记他自己最清楚了,看着陈循冷峻的目光,王崇古心虚的坐立不安。 “是,下官多谢大人提醒。”王崇古赶紧躬身道谢。 第38章 行动开始3 陈循对王崇古小人得志的行径嗤之以鼻,所以吃完早饭,也不管王崇古,结了自己的饭钱,回了洛阳府衙。 王崇古心里可没那么多不快,相反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春天马上要来了。对于陈循的警告和无礼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自己一人乐呵呵晃晃悠悠踱着方步,朝府衙大牢走去。 回到知府衙门的陈循马上投入到了土地清查核算中,因为数量账册太多,府衙的人不够用,知府李衍只好把城中较大商铺的账房伙计全部强行征用,这引起了不少老板的抱怨,不过看到前来“请人”的龙兴师将士们凶神恶煞的表情,老板们只好陪着笑脸主动将人送出。 一个上午,知府衙门里算盘声不绝于耳,堆积如山的账册也才堪堪核查了十分之一。 “大人,这样下去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核算不完啊,卑职这一上午看的是头晕眼花的。”李衍揉揉发酸的眼睛,说道。 陈循从账册中抬起头,也感到无奈,可不查如何能厘算出准确的数字呢,皇帝下了这么大的力气铁了心要改变土地政策,难道到头来要给皇帝交一个糊涂账吗?那也不是自己做事儿的风格,况且自己身边那些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说不定他每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甚至上了几趟茅房都有人告诉皇帝。 “这样,把人分成三组,一组人清查田亩账册,一组人清查家财账册,一组人对前两组人核算出的数字进行汇总,这样能快点。”陈循想了想,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李衍揉了揉腰,无奈的说道。 李衍是宣德六年担任的河南知府,他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官员,到任之后就大力整顿吏治,减轻百姓负担,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爱戴。 可他和他的前任李冀一样,也是拿洛阳城中的小霸王朱颙炔没招,不过李衍为人比较低调,凡是涉及到伊王的事,他都会第一时间上报给宣宗,让皇帝处理,对伊王,他是能躲就躲,不然就是装病,伊王也拿他没招。 河南府、卫辉府、归德府、开封、怀庆府的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当地卫所官兵被压制的死死的,一点乱子也没出,只是卫辉府的几个地主豪绅组织家丁反抗了半个时辰,就被龙兴师的一个排给镇压了。 由于人手不够,南阳的一府两州十一县范广实在顾不过来,在请示了樊忠后,范广征调邓州、裕州两地的卫所兵进行异地清查,在清查过程中,锦衣卫来报,有不少卫所官兵趁火打劫,奸淫官绅家中的女眷,引起了骚乱,范广听后直接派人将那些趁火打劫、奸淫妇女的官兵当众砍了头挂在城门口,又贴出告示安民,向百姓解释朝廷此次是为了清查田亩、抓捕作恶多端的官绅富贾,如果百姓有发现官兵不法之事,尽管来告状,查实后不仅赔偿损失,还要将不法官兵砍头,百姓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于是大家纷纷称赞京城来的军爷就是处事公平,有担当,一场骚乱这才平息下去。 不过让范广比较头疼的是现任的唐王朱琼炟(da二声),这位爷能当上唐王也算是幸运,按理说应该对朝廷感恩戴德,可这家伙情商似乎永远都是负数,从史书上来看他似乎没有什么作奸犯科的经历,可就是和周边的人处理不好关系,和谁都玩不到一起,你说他智商不高,可他偏偏文采还不错,虽然情商负数,可他对封国内的百姓还算不错,他在南阳积极发展当地的经济,自己掏银子赞助官府兴修水利,鼓励百姓开垦田地,南阳的经济一时间颇为繁荣。 而且他还自己出银子兴办官学,培养了不少人才,推动了南阳地区的文化发展。 就是这么个复杂的人,却娶了个河东狮口脾气暴躁的老婆焦氏(继妃),当范广带人来带王城要查阅王府田亩账册时,朱琼炟看着虎视眈眈的龙威将士,乖巧的选择了认怂,而她的老婆焦氏一听,吆喝,真是吃屎自传捡软的捏啊,说着就提着一把大铁锤要和范广拼命。 “王妃,本将前来是皇帝的旨意,你敢抗旨不成?”范广大声呵斥道。 焦氏估计是平日里骄横跋扈惯了,自己的王爷老公都管不了自己,你一个四品武将敢在我家里撒野,焦氏举着铁锤指着范广破口大骂道:“少在老娘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他就算是皇帝,按辈分到了老娘跟前也得叫我一声奶奶,你算个什么东西?想查我家的田册,让皇帝亲自来。滚。” 范广见她越骂越离谱,阴沉着脸道:“唐王妃焦氏,抗旨不遵,辱骂当今圣上,来人,拉下去,将焦氏今天的话全部奏报给陛下,请陛下裁决。” 三个如狼似虎虎背熊腰的士兵上去三两下就把焦氏给绑了起来扔在了一边。 “唐王殿下,得罪了。”说着一挥手,大队士兵就涌进了王城,大堆的账册和金银全部被抬了出来。 “范将军,你这是清查账册吗?你这分明是抄家,我要奏报太皇太后,请他老人家做主。”朱琼炟一看也急眼了,说好的清查田册,居然还把我的钱也一起抄了,糊弄鬼呢? “唐王殿下,本将也是奉旨行事,您可以给太皇太后上奏此事,本将不拦着,不过我劝您一句,既然当今陛下能如此行事,您觉得太皇太后会不知道?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允许陛下这样干呢?”范广软中带硬的说道。 “你是在威胁本王不成?即使他是皇帝,本王是藩王,也容不得他肆意欺负。” “哈哈哈,殿下不要生气,该是您的谁也夺不走,不该是您的,您也攥不住。” “继续清查,一分一毫都要查清楚,可不要让唐王殿下吃亏。”范广大声吩咐道。 “你……你……”朱琼炟词穷,现在他才突然发现,自己这个藩王在皇权兵峰面前,啥也不是。 一天一夜的清查后,结果出来了,范广原本以为这些地方上的藩王都一个德性,贪婪无度,没想到这个唐王倒是个例外,只是查出了一千多亩挂在他名下的免税田,其它的还真没查出他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殿下,田亩清查完毕,您名下那一千多亩的免税田按照朝廷规定要收回,还有这一千多亩的田赋您也要补齐,您看是用金银折价还是用粮食实物补?” “哼,本王现在还有的选吗?” “哈哈哈,殿下说笑了,本将是奉旨办差,可从来没有胁迫过您啊。” “哼,城外的粮仓,还有八万石粮食,欠多少,你们自己去拉。本王身体不适恕不远送。”说罢,朱琼炟一甩衣袖,径直走了。 不过范广怎么看都觉得朱琼炟的脚步轻松了不少,腰板也直了。 第39章 要升官? 经过半个多月的查核,整个河南的土地清丈任务总算初步完成了。 八府六十六县共计核查出隐田九百六十万亩,抓获不法地主士绅官员两千三百多人,整个河南的士绅阶层几乎被一扫而空。 现在最令陈循头疼的不是各府县源源不断运来堆积如山的财物也不是那九百六十万亩田地,而是抓来的那两千三百多人该如何处置。 陈循思来想去,头发都快薅秃了,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给皇帝上的奏疏都快半个月了也不见回复,该怎么办,他实在有些为难。全杀了?不可能,不杀放回去,那自己当初费多大劲抓回来的,估计就得费多大劲在送回去,那不就白折腾了吗? 正当陈循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崇古从外面回来了。 “陈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王崇古一脸关切的问道。 陈循抬眼看了看这家伙,本来他是安排王崇古去大狱里审讯那些不法士绅的,不要总在自己眼前晃悠,看着他就烦,没想到这家伙效率还挺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两千多人全部审理完毕了,陈循也懒得问他是用什么手段,反正锦衣卫和东厂那边也有调查结果,只要皇帝没意见就行。 “现在田亩是清查完了,人也抓了,后续的事着实让本官头疼。”陈循端起茶杯,撇去浮沫,喝了一口。 “陛下不是已经在圣旨中说明了吗,陈大人还有什么头疼的。” “哎,你不懂啊!”陈循突然灵光一闪,王崇古不就是最合适的接盘侠吗?于是赶紧起身,笑呵呵的拉着王崇古道:“我听说王大人深得陛下信任,此次河南的事了,估计王大人又要更上一层?” “额…这…陈大人说笑了,大家都是为陛下办差…”王崇古被陈循突如其来的热情搞的有点手足无措。 “哈哈,王大人不必自谦,本官已经将此次河南之事中王大人的功劳据实上奏了,想必不日陛下的封赏旨意就到了,王大人,本官现在这里提前恭喜了?”陈循忍着心中的恶心,恭维道。 “哎呀,陈大人,这…这让崇古如何消受的了啊,这次的事全赖陛下运筹帷幄,陈大人周密部署,我只不过是从旁协助出了点微末小力,实在不敢居功啊。”王崇古受宠若惊,心中狂喜,看来这次升官又稳了。 “哎,只不过…”陈循突然叹气一声,颇有些为难。 见陈循突然如此,王崇古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上前道,“大人有何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下官虽不才,可也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自己升官在望,此时不舔,更待何时。 “不行,不行,”陈循摇着头,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哎呀,大人,我的大人,您就放心吧,不管什么事,崇古必然为您办的妥妥帖帖,保证不会出乱子。王崇古此时已经被升官的喜讯冲昏了头脑,大急道。 “哎,那…本官就说了?” “大人您就吩咐吧,崇古必然为大人办的妥妥帖帖。” “你也知道,这次抓了两千多不法士绅官员,我半个月前就给陛下上了奏疏询问该如何处置,可陛下一直没有旨意下来,这么多人总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啊。”陈循见王崇古已经上钩,一脸无可奈何的说道。 王崇古心里一紧,暗道不好,招了这老小子的道了,可自己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而且这次能不能升官还得靠他给自己说话,自己这次可是被陈循架在火炉子上烤了。 看王崇古犹豫,陈循换了副口气又道:“还是算了,你要是觉得为难,本官也不强求。” 听出了陈循语气中的不悦,王崇古马上说道:“下官不是为难,而是在想陛下为何没有旨意下来。” “大人您想,陛下没说,那就说明陛下也有难处,既然陛下有难处不便直言,那我等做臣子应该主动为陛下排忧解难啊。” 陈循心里对王崇古一时有些刮目相看了,难怪这小子一年之内能连升四级,这揣测上意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大人,要说此事也不难办,我是最了解这帮人的,他们在地方上或贪污受贿,或草菅人命,或欺行霸市,可以说是无恶不作,百姓们早就怨声载道了,百姓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这次下官审讯了他们,所得的罪供简直罄竹难书啊。” “其实,我们可以效仿陛下在南直隶…”王崇古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陈循大惊,卧槽,还真没看出来,他原本以为这人就是个喜好钻营贪财的货色,没想到还有这么狠厉的一面,两千多人,全杀了?那整个河南还不得血流成河? “这…可行吗?”陈循有些担忧的问道。 “大人不必担心,陛下既然没说,想必也是这个意思。只是陛下碍于朝堂舆论,不便明着下旨而已,陛下想做一代圣君,怎能在史书上留下污点呢。所以这些事只能我们这些臣子来做,这恶人恶名也只能你我来担。”王崇古一副悲愤的表情说道。 “是你来担,本官可不跟你趟这趟浑水。”陈循暗道。 陈循低着头,来回踱了几步道,“好,既然如此,那此事就由我来办吧。王大人你简在帝心,又是年轻俊杰,老夫已经年过半百,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了。” 王崇古还指望着升官呢,怎么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呢,赶紧说道,“大人,河南田亩清丈后续的事情繁复甚巨,大人总揽全局,不可为此等小事分心,下官不才,愿为大人分忧。” 陈循装出一副痛苦复杂的表情,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说道,“好,此事就交给你来,但是本官必须说明,不能漏掉一个,也不能冤杀好人,切记。” “下官谨记。下官告辞。”王崇古笑着去了,陈循心中一轻,回到书案前提笔的手都轻省了不少,午饭都多吃了半碗米饭。 却说王崇古走出之后,直接去了开封河南都指挥使司找到了樊忠,想借五百火枪手,樊忠也不多问,直接大手一挥就调给了他五百人任他驱使。 樊忠看着离去的王崇古,喃喃自语道,“陛下还真没说错,恶人自有恶人磨。” 两日后的午时,开封府的土地庙前,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刑场,已经被前来围观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有商业头脑的人甚至摆上了茶水吃食的摊子,还不时的向来往的人说着自己探听到的小道消息,一时间生意爆棚。更有做白事的商人开始兜售棺材等物,并且还免费提供装殓哭丧抬棺等一条龙服务。 就在人们顶着大太阳等得不耐烦时,一声锣响由远及近,待斩的犯人们在两队荷枪实弹的龙扬师士兵的押送下哭天抢地的向刑场走来。 “这帮天杀的贪官,还我儿子的命来…”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头,一时间烂菜叶子臭鸡蛋漫天飞舞,全都砸向了犯人头上。 一时间路两旁摆摊的铺子生意火爆异常,手里没了东西的人们也不管东西什么价钱,扔下铜钱抓起来就往那些贪官士绅身上扔。 还没走到刑场呢已经有七八个犯人已经被砸的脑浆迸裂而死,两旁的士兵也很佛系,只要没有劫法场的,随意砸。 第40章 藩国之祸 “奇怪了,往日官府杀犯人人不都是砍头吗?今天怎么一个刽子手都没有?”一个汉子说道。 “你懂个球,我告诉你们,俺三舅他姨夫的外甥的大表哥就在开封府做牢头,他告诉我今天这些犯人都要用火枪打头的。”一个消息灵通的汉子一脸骄傲的卖弄着他的小道消息。 众人一脸崇拜的“哦”了一声,心道这他妈都是什么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哎,看看看,来了来了,看看嘿,脑袋大脖子粗,浑身白胖胖的,一看就是贪官。” “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吃的肥头大耳的,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都该杀。” 人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刑场上一百个火枪手已经站好,而他们脚下就跪着一百个贪官士绅。 “行刑手准备,装填子药。”一个连长挥动手中的小红旗,大喊道。 所有士兵从右侧腰间挎包中拿出定装纸壳火药,倒入火枪管中,用通条压实,再装入弹头,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瞄准!” 一百支火枪下压顶住了犯人的后脑勺,此时的刑场内瞬间弥漫着一股屎尿味,有的贪官则是大喊冤枉,有的喊我是四品官员,没有圣旨和刑部裁决你们无权杀我,但是他们的哭喊声被刑场外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给淹没了…… 随着爆豆般的枪响后,硝烟散去,地上多了一百具尸体,脑浆迸裂,红白之物流了一地,有极个别心理素质稍差的士兵开始干呕起来,但是他们的目光却变的无比坚定起来。 两千三百五十八名犯人,整整枪决了三个时辰,直到夕阳落下,最后五十八名犯人被枪决,刑场外再也看不到一个百姓,数千人被集体枪决,场面太过血腥和残忍了,直到数十年后,一些老人还是不愿提起当年的场面,不过也正因为这种震慑力,河南在此后的数十年间,官场吏治出奇的清明,因为每一个新上任的官员都要来到此地,听当地的宿老讲述当时的画面。 当河南事情传到京城时,所有官员都被震的目瞪口呆,但是另朱祁镇和太皇太后张氏没想到的是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保持了沉默,只有杨荣和杨溥两人联名上了份奏疏,而奏疏中却一句都没提河南的事,而是写了简单几句话:臣年老力衰,精力不济,愿乞骸骨,告老还乡! 朱祁镇拿着这本辞官奏疏,在书房里静坐了半个时辰,然后扔下奏疏,去了仁寿宫。 “皇祖母,孙儿来了。”朱祁镇依旧人未到,声先道。 朱祁镇刚刚右脚踏进仁寿宫门内,眼前就飞过去一件东西。 朱祁镇下意识的一低头,那件东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侯宝的脸上,掉到了地上。 朱祁镇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本奏疏。他捡起来打开看了看,是南阳唐王上的奏疏,朱祁镇眼珠子转转,看向在一侧站着的苏麽麽,只见苏麽麽正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快走。 朱祁镇知道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河南的事,正准备拔腿就走,就看见自己的母亲孙氏从书房内走了出来。 “进来!”孙氏一脸怒气的说道。 “嘿嘿,母后…”朱祁镇尴尬的笑了笑,一步一步地慢慢朝书房挪。 “进入了,先给你祖母认个错。”孙氏低声嘱咐道。 “哦,知道了。”朱祁镇撅着嘴,嘟囔一声。 进了书房,只见地上散落着不少奏疏,而老太太正坐在案前的太师椅上笑眯眯的看着朱祁镇。 “皇祖母,您老怎么了?”朱祁镇咧嘴一笑道。 “镇儿,你过来。” “祖母,孙儿站在这里挺好,俗话说距离产生美。”朱祁镇依旧站在门口,甚至还往后挪了挪。 “过来,祖母不打你!” “那个什么…祖母,孙儿刚想起来还有几本字帖还没练完,孙儿改天在过来陪您说话。”说着就转身往外跑,可自己刚迈出一步,就被一旁的孙氏给拉住了。 不一会书房内传来了朱祁镇的惨叫声。 “祖母这个大宗正还没死呢,你瞧瞧你干的好事,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咱们朱家的亲戚,你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啊。” “洛阳的伊王也就算了,周王,唐王人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你还是把人家王城给抄了,你那些兵还把唐王妃给绑了,人家现在要死要活的让我给个说法,你让我这张看脸往哪放?你这个小畜生,我…我打死你…” 打着打着,朱祁镇突然不吱声了,以往棍子还没落下,这小子惨嚎声就起来了,这次反而不叫了。 “你说,你错没错?”孙氏在一旁赶紧说道。 “儿子没错!”朱祁镇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老太太一听,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指着朱祁镇问道,“好,你既然没错,那你说说,河南五个藩王的事你打算怎么善后?” “祖母,母后,孙儿之所以如此做,就是看到了藩王的存在,弊大于利。太祖皇帝英明神武一辈子,唯有分封诸王这件事上实乃一大败笔。祖母,您先别打孙儿,听孙儿说,孙儿若说错了,您在打也不迟。” “好,好好,我倒要听听,你说。” 朱祁镇喘匀了气,开口道,“太祖皇帝当初分封天下25藩王,当初确实起到了稳定国家政权,外御夷狄的作用,但是随着国家边疆稳固,国内承平,他们已经成了朝廷的负担,25个藩王,经过近百年的繁衍生息,藩王之下又有一大堆郡王,郡王之下又有一大堆镇国将军等世袭爵位,他们什么都不用干,却尽享民脂民膏,朝廷每年拨给他们的禄米钱粮已经占到了国家总体税负的1\/4,他们成为了坐靡厚禄无所事事的寄生阶层,宗室们毫无节制地繁衍后代,占据了大量国家资源。祖母,您难道真的看不出藩王之祸吗?长此以往,国家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膏腴之地分封给他们,分给了他们,那天下百姓该怎么办,百姓们无地可种,没粮可吃,他们就会揭竿而起造咱们朱家的反,到那时我大明江山就会狼烟四起,赤地千里啊。皇祖母,母后,这天下,不光是咱们朱家的天下,更是万千百姓的天下。祖母,母后,镇儿还记得当初你们教导我的话,让我以天下百姓为己任,事事都要为天下百姓着想,可到了咱们自己人身上,你们为什么就分不清了呢?”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百姓们其实要的不多,他们只求有几亩地种,有口果腹之粮而已,皇祖母,您只看到了宗室们的不容易,可他们在不容易,依然每天可以锦衣玉食,依然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百姓们起五更睡半夜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应当应分的,他们已经堕落成了大明这颗大树上的吸血虫,他们在封地里凭着身上的特权,横征暴敛,为所欲为,他们干的那些事早就天怒人怨了。” “今天,孙儿说这些话,不是想惹您不高兴,而是孙儿必须说,事也必须做。为了我大明江山万年永固,孙儿宁肯背负一世骂名,也不愿给后世子孙留下如此大患!” 张氏和孙氏看着义正言辞的朱祁镇,第一次感到了陌生,眼前这个年仅十岁的皇帝,还是自己曾经眼中的孙子和儿子吗? “你抄了他们的王府,清查了他们的田地,他们日后怎么活?”老太太无力的问道。 朱祁镇笑了笑,走到老太太面前,蹲下仰起头看着老太太说道:“您放心,孙儿不会断了他们的生计,孙儿让人清查了他们的家产,只要是合理合法的收入,孙儿分毫不差的会返还他们的,若是巧取豪夺来的,必须返还给百姓们,地还是会按照分封时的亩数如数给他们,但是日后必须是这个数,不得多一分。” “地不能增加,他们的子孙后代吃什么,喝什么?” “谁让他们生那么多的……”朱祁镇嘟囔一声…… …… 一个时辰后,朱祁镇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从仁寿宫里走了出来。 第41章 军制改革 画面转回河南。 田地清丈完了,该杀的也杀了,该抄的也抄了。接下来就是按照当地无地人口分田地了。 陈循王崇古和樊忠、汤杰、王天云、范广、李隆碰了个头,几人商议一番,卫所田地由樊忠李隆几人负责,而陈循则是带着王崇古等国土管理司的人负责民田分配。 因为此次清查出的隐田数量巨大,平均分配到无田的百姓人头上的亩数也就相应增多了,平均每家每户可分到上等田地(也就是靠近河流水源的地)1-2亩,中等田约3亩,下等地如林地坡田4亩。 陈循为了保证分田的公正性,实行了抓阄制,每个分田衙门口都有三个木箱子,分成红蓝绿三色,对应上中下三等田地,每家派出一个代表抓阄,抓到哪块就是哪块,一旁的书记官就会唱喝道某某家分到几等田几亩,甚至对于男劳动力少的家庭还有机会分到一头牛或者骡马驴子牲畜。 “李家村李尚武,一等田一亩二分,中等田三亩,林地四亩,耕牛一头,免粮税两年。” 李尚武激动的接过新鲜出炉的地契,嘴里不断念叨着“爹娘,你们看看,咱们家有自己的地了,有自己的地了…”说着,哭了起来。 周围等着分田的百姓也是一阵唏嘘,李家村因为有条河流经村东,土地比较肥沃,又有山林,因此被伊王强行圈占成了自己的田庄猎场,所以八成的人家都没了自己的地,只能沦为伊王府的佃户,每年交完租子和赋税,家家户户几乎是半年野菜半年糠,吃顿白面馍馍就跟过年一样。 “苍天有眼啊,俺们这群穷鬼也有自己的地了。”一个老汉带着一家人从书记官手里接过盖着鲜红大印的地契,跪在地上喜极而泣。 “老人家快快起来,不要跪我,要感谢皇上,是皇上收了他们的地,分给你们的,以后好好种地,多打粮食,一家人吃饱穿暖,呵呵。”一旁龙扬师的一个书记官赶紧扶起老汉,笑呵呵的说道。 “是皇上老子给俺们分的地?他在那皇宫里也知道俺们李家村的事?”老汉疑惑的问道。 “哈哈,老人家,那还有假,当今天子最是关心老百姓的疾苦,陛下虽然远在京城,可他的心始终牵挂着百姓呢。” “哎呀,俺要给皇帝老子立个长生牌位,每天都要好生供着,唉军爷,你们还招人吗?俺们家那俩小子从小练武,壮实的嘞。” “老人家,别人家都是害怕当兵,你为什么还要把自家儿子送去当兵?”一身便装的樊忠走过来,笑着问道。 “唉,你这后生咋说话呢?害怕当兵那是以前,现在皇帝老子给俺们分了地,还免了两年粮税,还分了一头牛,免费给种子,俺不能不知道报恩,俺把儿子送去当兵,那是去保护皇帝老子呢,他把富人的地分给了穷人,肯定有人记恨他嘞,俺要让俺俩儿子当兵去保护皇帝老子,希望他长命百岁,这样俺们穷人家的好日子也好长久一些不是?”老人家质朴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很感动,樊忠内心更是对远在京城的皇帝更加敬佩起来,自古把民心挂在嘴边的帝王不少,可把这两个字真正做到的没有几个,而他,做到了。 “老人家说的对,要感谢皇帝,咱们要一心一意的拥护皇帝。”樊忠大声说道。 “你这后生是干啥的啊?”老汉反应过来,问道。 “老人家,他是我们龙扬师的樊忠师长。”一旁的书记官介绍道。 “师长是个啥官?” “师长就是都指挥使使,正三品。” “哎呀,那可是大官啊,乡亲们赶紧给樊将军扣头啊。” 呼啦啦一大片人全都跪下了,樊忠赶紧侧身不受礼,让人把百姓们扶起来,这个礼他怎么能受,万一传到某些人耳朵里,在给他安上一个居功受拜的罪名,那自己有一百张口也解释不清。 “将军,你就收了俺那俩儿子吧,他们有的是力气,还会武,肯定能把皇帝保护好。” “老人家,不是我不肯收,朝廷有令,不得私自募兵,否则是要杀头的。” “哼,俺老汉还就不信了,以往躲都躲不及,现在俺们主动送孩子当兵,你们却不收了,自古也没这个理。” “哈哈,老家人,你们家分了这么多地,总要留几个壮丁在家侍候地不是,乡亲们,”樊忠站到一个小土坡上,大声喊到,“乡亲们,陛下隆恩,给你们分了地,耕牛,种子,就是希望你们不在受那些地主豪绅的盘剥,陛下就盼着你们能吃饱穿暖,陛下说了,将来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顿顿都能有肉吃,有白面馍吃,有冬暖夏凉的房子住,有暖和的衣服穿,家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乡亲们,你们信不信?” “信,俺们信。”众人挥舞着拳头大喊道。 铺天盖地的呐喊声直冲云霄,当远在北京的朱祁镇得到奏报后,只说了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 至于招兵一事,是朱祁镇没有想到的,于是他紧急召张辅杨洪杨老三进宫商议此事,几人一直商议了一个下午,最终一道圣旨当天便出了京城,直奔河南开封而去。 和张辅等人商议过后,朱祁镇决定在河南进行招兵,预计招收预备役五万人,并且责令襄城伯李隆对河南各卫所进行裁汰老弱,将河南各府卫所整合裁撤,最终形成以河南开封为主的三大卫所,并严格考核现有军官,不合格的直接剔除罢免,留下的军官则全部进入皇家讲武堂进行为期半年的严格训练,训练考核合格后才能领兵。 河南卫所军制的改革,将进一步节省大明朝廷的军费开支,为后续全国的军制改革创造了有利条件,也使得皇帝对军权的掌控更加牢固。 河南的大变,震惊了全国,各省的地主豪绅,尤其是手握大量佃户土地的人,都感觉天要变了,自己锦衣玉食的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北直隶一些地主豪绅甚至在偷偷贱卖土地。但是,随着土地改革的开始,一场阴谋叛乱也正在悄悄酝酿。 第42章 皇帝的大饼 经过一个多月的忙碌,河南所有土地总算分配完毕了。 这一日,陈循难得的享受着少有的清闲,正当他坐在躺椅上喝着雨前新茶时,就听大门处传来一声长喝:“圣旨到。” 陈循刚一口茶水入口,被呛的咳嗽连连,此时传旨的锦衣卫已经手持圣旨走了进来。 “圣旨到,陈循接旨。”锦衣卫面无表情的说道。 “臣陈循,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古来圣王治世赖有贤臣,周、召以降,有晏婴、百里奚、孙叔敖之属;汉有萧何、曹参往续。臣举则君正,天下治焉。朕思朝中,忧府县,南直隶者,国朝税赋之重地也,堪承国脉,位尤重焉,朕殊重之。今特擢升原翰林院侍讲、国土管理司司长陈循为南直隶巡抚,提调江南一切民政要务。代朕巡狩,体察民情,整饬吏治,便宜行事。所至之处,如朕躬亲。钦此。” “臣,陈循接旨!” “陈大人,恭喜了。”传旨的锦衣卫一改刚才严肃的表情,笑呵呵的递上了圣旨。 陈循此时却是心里发苦,皇帝的圣旨当中虽然给了他非常大的权力,可以说是自己在南直隶可以一手遮天,南直隶的官员自己可以不用上奏就可以行使生杀予夺大权,可皇帝也把他推到了一风口浪尖上。 圣旨中虽然没有提及土地清丈,可皇帝的用意在明显不过了,南直隶是一块比河南还难啃的硬骨头,它不仅是朝廷的赋税重地,更重要的是朝中三分之二的官员都出自南方,尤其是南直隶。 “皇上这是让我陈循当孤臣啊。”陈循内心发苦,可是面对传旨的锦衣卫,只好强撑着笑意打发走了他。 “陈大人?陈大人?”不知什么时候,王崇古这厮进了二堂,走到陈循身边唤道。 “听说陛下的圣旨到了?”王崇古跟着陈循走到了屋内。 “看看吧。”陈循将圣旨递给了王崇古。 王崇古却没接,而是拱手道:“这是陛下给陈大人的圣旨,下官怎敢看。” 陈循收回手,将圣旨放在桌子上,重重叹息一声道:“本官不日将巡抚南直隶,河南的事,就拜托你了。” “啊?陈大人,皇上为何调您去南直隶?河南可离不开您啊。”王崇古故作惊讶不舍之意道。其实他早就嫌陈循碍事了,要不是陈循压着自己,说不定河南的事自己处理的更好,这个死板的老家伙干事拖泥带水,瞻前怕后的,一点也不爽利,。 “圣旨都到了,本官还能抗旨不成。”陈循没好气的说了句,也不知道是生王崇古言不由衷的气还是生皇帝的气。 “本官已经具折将你在河南的功劳奏报给了陛下。”陈循说道。 王崇古是皇帝提拔重用的人,即使他自己在讨厌这个人,可也不愿意给自己多树敌,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多谢大人成全。下官……”王崇古刚要拍马屁,就被陈循制止了,“王大人,本官这里有几份锦衣卫前阵子的奏报,你看看吧。” 王崇古喜滋滋的打开,脸色瞬间大变,“这……这简直是污蔑,我何时收受贿赂了,污蔑,纯属污蔑。” “是不是污蔑,关键看陛下信不信。” “大人,您可要为下官做主啊,我之前为了打探消息,那都是不得已啊,而且我已经将他们送的礼都一一登记造册了,只等着回京就面陈皇上的。” 陈循心里冷笑,还面陈皇上?你干的那些腌臜事儿,你以为锦衣卫都是吃素的?皇上之所以一直没动你,那是看你还有用,现在河南的事儿已了,恐怕你没机会回京面陈了。 “我是相信你的,所以这些奏报我一直压着没有上奏皇上,但是我能压着奏报,可管不到锦衣卫的人啊。听说锦衣卫指挥使徐大人还在开封,你为何不去……” 王崇古心里顿时破口大骂,“去找那个阎王,那我不是自投罗网吗?你这糟老头子坏的很呐。” 王崇古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回到自己的住处,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身穿飞鱼服的人正坐在他的屋内悠闲的喝着茶。 “敢问您是?”王崇古退后两步,谨慎的问道。 “王大人挺忙的啊,我在这等你半天了。” “你是何人,怎能如此无礼擅闯本官的房间。” 飞鱼服转过身,手里把玩着青花瓷的茶杯,一脸玩味的看着王崇古。 “是你。”王崇古赶紧关上房门。 “陛下口谕。”飞鱼服也不再废话,直接说道。 王崇古赶紧跪下,恭敬的听宣。 “陛下命你在夏收之后开始巡视河南各地,如何哪个衙门、士绅地主敢私自收税,统统抓起来,不管是谁,后台是谁,一一查清后全部诛杀。” 飞鱼服语气平和的说完,让王崇古大气不敢出,甚至额头虚汗直冒,原本以为升官在望就可以回京了,现在皇帝仍然让他留在河南,自己前阵子杀那两千多人之后一直噩梦连连,每天晚上一闭眼都是那血呼刺啦的场面。自己要是还留在河南,恐怕命不久矣。 “王大人,接旨啊。” “啊,臣接旨。”王崇古反应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哦对了,王大人,陛下还说了,河南的事儿你是有大功的,陛下给你留了个二品的官职,希望王大人不要辜负陛下的期望啊。” “二品?”王崇古跌到底谷的心瞬间又活络起来,二品?老子要发达了,二品啊,自己一年之内从一个七品芝麻官要一跃成为二品大员了? 王崇古脸色开始涨红,呼吸开始急促,飞鱼服轻蔑的一笑,放下茶杯,走了。 皇帝的大饼再一次点燃了王崇古的斗志,他反应过来后马上追出去,终于在大门口追上了那人。 “兄弟,劳烦你,回京之后将这份册子亲手交给陛下。拜托了。”说着,从手里掏出两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塞到了那人手里。 飞鱼服颠了颠银子,也不客气直接揣进了怀里,“放心,三日后陛下就会看到。” 第43章 叔侄相见:吃了吗? 调陈循巡抚南直隶,不是朱祁镇心血来潮,而是他最近查看了近几年江南各地的粮赋和田亩皇册,他隐约的发现在商业逐渐发达的南直隶,很多肥沃的田地逐渐变成了桑田,而且江南各地的纺织作坊越来越多,但是朝廷的赋税却没有增加,甚至还有所减少。 朱祁镇察觉到了这个不好的苗头。按理说商业越发达,当地的经济就会越兴旺,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商业太发达反而并不是什么好事,商业的发达让原本种地的百姓都去城里做工赚钱了,导致荒废的土地越来越多,粮食产量一年不如一年。 素有鱼米之乡的江南,现在反而要从湖北和广东地区进口粮食。粮食是所有商业和工业的基础,不论社会文明发展到任何程度,吃,才是最重要的。 朱祁镇是想发展商业,也想征收商税,但不是现在,现在大明的农业问题解决不好,其它的都是扯淡。 农业是社会发展变革的最基本最核心的前提和基础,只有农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商业和工业才会出现,农业水平的大发展可以极大的促进商品的流通,而以基础农作物为商品的低级商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自然会出现更高更高水平的商业行为,而更高水平的商业行为会进一步推动经济向前发展,社会才会有多余的劳动力从事小商品经济的发展。 当社会对商品的需求量超过小商品经济无法满足时,必然要对生产方式进行改革,改革的方向就是大生产大机械的使用,这样才出现工业生产的出现。这是全世界对经济发展的一个共识,若是哪个国家想跳过某个过程那只能是最后发展成一个三不像,干啥啥不成,就像某象一样。 而南直隶商业的发展,却给当地农业带来了潜在的危机。熟知明末历史的穿越货们都知道,明末天灾人祸不断,作为朝廷赋税重地的江南,却因为天灾和缺粮,居然要从湖南湖北和广东江西等地买粮,简直匪夷所思,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农业被过度的商业所挤压,造成了有钱无粮的局面,空有一堆银子铜钱,没有吃的,一切都是扯淡。 朱祁镇要想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能提前准备,这样看似短期内抑制了商业的发展,但是长远看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他派陈循巡抚南直隶,一是调查南直隶的土地情况,二是为南直隶的清丈工作铺路。 南直隶的情况要比河南更复杂,尤其是南京周边的扬州、苏州等地,勋贵世家大族太多,他们经过近百年的发展,相互之间已经形成牢不可破的利益网,如何破局,这才是关键。 陈循有没有这个能力破局,朱祁镇没有指望他,因为这个局他也没想用温和的手段破,虽然上一次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杀了一圈贪官污吏和士绅地主,但是并没有对他们伤筋动骨,尤其是南京的勋贵故旧。 陈循只是一枚楔子,如何把这枚楔子钉进去,只有他背后拿着锤子的皇帝了。 河南卫所军制改革只要完成,自己手里到时候又可以多出十几万军队,加上现在的六万多人,那就是将近20万的军队,有这么多军队在手,谁敢蹦跶,那就毫不留情的将其碾碎。 陈循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就向王崇古交接了事务,向西南而,这次去他还有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押送伊王及其家眷去凤阳。 老太太最终还是拗不过朱祁镇,终于废除了伊藩,伊王一系的子孙全都被除爵,永久圈禁凤阳皇城。 不过朱祁镇还是给了伊王一些体面,他可以自由在凤阳城活动,朱祁镇考虑其身体不是很好,特意下旨给凤阳的知府,让他每个月都要派医术好的大夫去给伊王请脉,所需费用由当地皇庄支取。 一路上伊王只是不断的要酒喝,陈循也不管,酒没了就去买,只要还喝的下,就送。 伊王的几个儿子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吃的都是干饼,一点油睲都没有,路上他们闹了几次,大喊“我们也是太祖子孙,他不能这样对我们。” 回应的只是士兵的呵斥,伊王躺在马车里,看着车外吵吵闹闹的儿子们,只是苦笑一声,又开始喝酒。 陈循是没有心情管他们的,一帮国朝的蛀虫,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行进了六天后,终于队伍终于到达了中都凤阳。 也不知道当年朱元璋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啥,非要浪费民力在自己的家乡修建这么一座比南京皇城规模还要大的皇城,直到明末被农民起义军焚毁,也没起到啥作用。 不过中都凤阳有一座名为“高墙”的地方,这是大明监禁那些为非作歹的龙子龙孙的地方,这也算朱家人的独创了。 高墙内已经住进一个藩王了,那就是大同的代王朱桂。此时的代王正穿着粗布麻衣,手里拿着半块窝头,蓬头垢面的斜靠在一堆稻草堆里,眯着眼看着被押进来的伊王等一众家眷。 “哟,大侄子,来啦。”朱桂一边啃着窝头,一边笑眯眯的大声说道。 伊王侧头看了看朱桂,苦笑一声,对着一旁的士兵说道:“本王想和王叔说几句话,劳烦行个方便。” 士兵不敢擅自做主,只好跑去和正在交接的陈循请示,陈循抬头看了看道:“毕竟是叔侄,让他们说几句吧。” “王叔,小侄有礼了。”朱颙炔走过去,行礼道。 “屁的王叔,老子现在是废人,吃了吗?给。”说着朱桂把手中啃剩下的窝头递了过去。 朱颙炔没接,他分明闻到了窝头散发的一股酸臭味。 “不愿吃?呵呵,饿几天你就愿意吃了。”朱桂鄙夷的说道。 “以后啊,咱们叔侄俩总算也能做个伴了。”朱桂笑了笑,把剩下的窝头扔进嘴里,似乎吃的很香甜。 “大侄子,别忘了,你我现在什么也不是,别摆王爷的谱了,不然有你的苦头吃。这高墙里 啊,我不是第一个,你也不是最后一个,以后啊,咱们一大家子人,热闹喽。”朱桂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 看着这个王叔走远,朱颙炔想哭,可又哭不出来,想必现在他终于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 交接完事务的陈循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转头又对凤阳知府熊概说道:“他们虽然被废,可毕竟还是太祖子孙,吃食上不要太过苛责,酒菜还是要有的。” 熊凯赶紧答应下来,他已经从朝廷的邸报上得知自己这位老乡已经是南直隶巡抚,手握南直隶所有官员的生杀予夺之权,可不能得罪。 “陈大人放心,从今日起,他们顿顿有肉有酒,绝对不会苛待他们的。” “还有,来之前陛下有旨意,伊王虽然被废为庶人,但是可以在凤阳城内自由活动,他只要想出去转转,都不要拦着,派几个人跟着就是了。” “是,下官已经接到通知,您放心。” 第44章 顺德公主大婚 随着陈循的到来,南直隶暗潮涌动,阴云密布,而地处北直隶的京城,则因为顺德公主的婚期将近,整个京城一派喜气祥和。 本来公主府已经营建完毕,可老太太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公主府的规制还是略微有些不符合祖制规定,最主要的是公主府应厅堂九间十一架,正门五间七架,而当时因为汤家财力有限,没有那么多钱购买昂贵的百年巨木,所以厅堂就缩减至八间十架。(所谓的几间几架指的是中国古代建筑的结构。梁与梁之间叫“间”,桁与桁之间叫“架”。九间指厅堂可以有十根柱子,十一架指梁上可以有十一根檩条。大门用绿油、铜环,石础墙砖。) 当时工部和礼部曾经向内阁及朱祁镇上奏过,朱祁镇也没在意,觉得少就是少根柱子的事,也就没有和老太太汇报。 这里要说明一下,当年朱元璋立国后,为消除蒙元的胡俗对中原的影响,将汉唐至宋以来的各种汉家礼仪进行了整合和恢复。所以,明朝公主府的规制是按照一品规制来营造的。而老太太生气的就是这个。 但是已经完工,在拆了重建也不可能,况且婚期将近,在破土动工改建也不吉利,老太太嘴角撇撇,也就认了。 为了这个宝贝孙女,本应该在公主府设置家令一人,正七品,司丞一人,正八品,录事一人,正九品的祖制,老太太大手一挥,直接驳了礼部拟定的人选,改由让顺德公主自己选派自己的人担任。为此礼部还去朱祁镇那里闹过,朱祁镇板着脸斥责了礼部的人,并且放下狠话:“以后谁再敢质疑太皇太后的旨意,朕这里的板子随时候着。”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多嘴一句。 因为之前采纳、问名、纳吉、册封礼已经举行过,所以节省了不少时间。 六月初六这一天,是奏请婚期的日子,虽然已经定了婚期,但是这个流程就像父母双方初定了婚期,类似于还要有个订婚宴的程序。 一大早,朱祁镇身穿皮弁服,到达奉天殿。殿中设捧表案及玄纁案。因为汤杰的父亲早就去世,所以改由其母捧表笺及玄纁至丹墀,跪置于案。执事者一人捧笺由奉天殿西至谨身殿甬道上,跪授内官。内官捧入乾清宫,女官接进并禀告公主:“汤家主母谨择六月初八日,令男杰亲迎公主,上笺奏期。” 表文内容如下: 伏以圣人法天地而定尊卑,配阴阳而品贵贱。所以立教建治,叙彝伦而垂法于天下也。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伏惟皇帝陛下膺乾运,兴家邦。统一寰宇,辛勤二十余年。 而亿兆生民之众咸获皞皞熙熙,同泰和之治。臣一家骨肉,首赖生全,继叨荣禄,德至渥也。 臣夙夜兢惕,思所报效,耄而未能。乃荷至恩,不以臣男杰之愚庸,赐公主下为伉俪。 荣出望外,吉辰在迩。谨用奏请至期,令男杰俯伏阙门之外,恭听恩命。 臣下情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以闻。 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公主下嫁我们家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全天下的百姓普天同庆,我们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娶公主了,我儿子都快望眼欲穿了,您就赶紧同意六月初八这一天把公主嫁过来吧。 婚礼当天,天还没亮,礼部的官员就已经带着各种仪仗,等候在仁寿宫外,这也是老太太特意安排的,因为胡氏早薨,所以老太太把自己的仁寿宫当做了顺德公主的娘家。 顺德公主已经穿戴完毕,看着身穿翟衣,头戴翚四凤冠,在红烛的映衬下,显得端庄华贵。看着即将出嫁的孙女,老太太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就往下掉。一旁的朱祁镇叹息一声,侧头看了看在大殿一侧坐着的孙氏,走出了仁寿宫。 在礼部的引导下,顺德公主穿着礼服先到了奉先殿辞别祖先(奉先殿乃明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庙)。朱祁镇穿着常服和老太太、孙氏在乾清宫等着,从奉先殿回来后,引礼女官引公主到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前,先行四拜礼,饮酒,因为朱瞻基已经驾崩了,所以皇太后孙氏代为训戒公主,然后顺德再行四拜礼。至太皇太后面前,在行四拜礼。一套繁琐的礼节行完,顺德公主还要回去换上燕居冠服,将后宫的皇妃、亲王及妃等一一跪拜一遍。 看着这些,朱祁镇就觉得累的要命,一大早还没吃饭,就要跪那么多次,换好几次衣服,这哪是结婚啊,这是找罪受啊。 于此同时的汤府,汤杰也在经受着类似的折磨,先是去祠堂祭告汤家的列祖列宗,过了中午,汤杰的母亲坐在正堂,汤杰上前跪拜高堂,然后汤母致戒辞,汤杰再拜一次。 驸马爷汤杰受醮戒结束后,穿着大红便服上马要到午门西侧,下马至朝房换朝服等候。申时(15时正至17时正),礼部的官员引领驸马汤杰由午门西角门进宫,到达右红门等待公主醮戒礼完成,再然后礼部领着汤杰又走到右门西,面向东站好等着。 汤杰其实早就盼着这一天,所以头天晚上他是激动的一夜没睡,当看到顺德公主的出嫁仪仗来了之后,汤杰居然傻愣愣的看傻了眼。一旁的女官一连咳嗽的几声,汤杰这才回过神来,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马上走到轿子前,用手揭开轿帘,两个贴身宫女扶着顺德公主升轿坐好。 一切就绪,长长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汤杰身披大红花,而杨老三、王天云、樊忠等人则是被请来当了类似伴郎的角色,一路上人潮涌动,似乎整个北京城的百姓都出来了,路两旁欢呼声、恭贺声此起彼伏,而杨老三和王天云两人则是大把撒着铜钱糖块,每撒一次,都是争抢一片,汤杰则是傻呵呵的骑在马上一路傻笑,脸都笑抽了。 好不容易到了公主府,汤杰在女官的引领下,要为公主揭开轿帘。小财迷朱祁钰则是充当起了亲王角色,要亲自送公主到汤府。两人同谒祠堂。一人牵着大红花的一头,进了汤府,先要到汤家的祠堂进行拜谒,引礼女官引领这对新人由府中便门到祠堂拜位,汤杰站在东侧,顺德公主站在西侧。他们要对祠堂内的高祖父、高祖母,曾祖父、曾祖母神位行跪拜礼。 礼毕之后,两人就可以回公主府邸行合卺礼。合卺(音jin),指新郎、新娘在结婚当天的新房内共饮交杯酒(合欢酒)。喝完交杯酒,一声礼成,大婚才算正式完成。 顺德公主揉着早已累酸的腰,端坐在床榻边,这一天,从早到晚几乎水米未进,又累又饿,简直痛不欲生。 而她的驸马汤杰呢,则是被杨老三等人拉着去给宾朋敬酒去了,一圈下来,汤杰就喝高了,最后被人扶着送回了洞房内。 屋内红烛摇曳,佳人在侧,喝的有些醉意的汤杰摇摇晃晃的走到顺德公主前,拿起一旁侍女准备好的秤杆,挑起了大红盖头,一脸娇羞的顺德公主在红烛的映衬下美艳动人,而一旁的侍女则是懂事的走出了洞房,关上了房门。 屋内红袖飘香,佳人入怀,春意盎然…… 第45章 前戏要做足 皇帝的生活看似是按部就班,上朝听政,下朝批阅奏疏,实则非常乱。 封建皇权发展到现在,皇权集中,尤其是朱元璋废除了丞相制度以后,明朝以后凡是比较勤政的皇帝日子过的都比较苦逼,凌晨三四点就得起床上朝,一直熬到六点多才能下朝,下了朝还得召见大臣,接见使臣,一天下来累得半死。 朱祁镇一大早和老太太吃了早膳后,就乖乖回去了文华殿学习政务,看奏疏,听马瑜、高谷等人讲解政务。看他们讲的眉飞色舞,精神抖擞,朱祁镇甚至怀疑这帮四五十岁的人是不是每天需要打鸡血。 “陛下,刚才讲的是边关奏请批复修建长城的奏疏,您可知太皇太后为何如此批复?” 这样的论政通常朱祁镇都不会发言,一是因为他现在名义上还没有亲政,自己身后有老太太撑着,那些所谓的大事在他看来都没有自己的计划重要。他现在需要的是积攒自己的实力,稳重低调点。 “太皇太后不是批复过了吗?这有什么好讨论的。”朱祁镇歪着头,一只手托着下巴道。 “再说了,那长城还需要修缮吗?秦始皇想凭借万里长城挡住北方蛮族入侵,一千多年了,挡住了吗?每年把大把的银子浪费在一堆毫无用处的石头堆里,还不如拿这些钱提高边关将士们的武器装备和饷银来的实在。”朱祁镇站起身,扔了手中的奏疏道。 “陛下此言臣不敢苟同。”马瑜梗着脖子说道。 朱祁镇摆摆手,他实在不想跟这些思维僵化古板作风的人辩论这个。 王佐此时站了起来,“臣觉得陛下说的有几分道理。” “王大人,你这是何意?长城虽然不能完全阻挡蒙古人,但最起码也给了我们一个缓冲的机会,若长城破烂不堪,我们连防守的地方都没有。”马瑜道。 “马大人不要着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你有没有分析过,这些年不管是我们打过去,还是鞑子打过来,哪一仗是依托长城取胜的?没有,与其每年将大把的银子花费在长城的修缮上,还不如像陛下所说提高边关将士的装备和饷银。有了好的装备,提高了将士们的饷银,他们就能更加的奋勇杀敌,何愁边境不靖呢?” 王佐是户部尚书,他自然要站在自己的立场反驳,每年扔到长城上的费用都要一大笔钱,而且朝廷拨过去的钱到底有几成能用到修缮长城上都不好说。反正是年年修年年有破损,对此他早就有意见了。 马瑜刚想反驳,可又觉得王佐说的还真不好反驳。 “行了,一个修缮长城的奏疏,就让你们争争吵吵半天,有这些时间你们还不如去做更多的事。”朱祁镇不耐烦的从马瑜手里拿过那本奏疏,扔在了一边。 “修缮长城的事,朕自会在找太皇太后商议,下一件。”朱祁镇一锤定音。 一上午,不是朱祁镇和他们辩,哦不是辩,是吵,他和几个大臣吵,大臣之间吵,吵的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最后几人还要让他这个皇帝裁决,朱祁镇痛不欲生。 好歹挨到了中午,侯宝过来催促皇帝用膳,马瑜他们这才放过了朱祁镇。 “皇爷,北边来消息了。”跟在后面的侯宝小声说道。 “说了什么?” “瓦剌的脱欢将客列亦惕部落正式更名为土尔扈特部落,意思是护卫军部落或常备军部落,还有就是这一年多他的儿子也先先后将卫拉特部的很多部落都都给征服了,势力暴涨。” 朱祁镇心中一惊,好快啊,这个脱欢野心还真不小。 “不过,信中还说那个脱欢似乎身子不大好。” “也先呢?”朱祁镇并不在乎脱欢的死活,因为根据史实,脱欢顶多还能活三年,他最关心的是那个原时空折腾的原主不要不要的那个汉蒙混血的男人。 原本自己计划下半年要对北边进行一次试探性进攻的,计划必须抓紧了,最迟也得在七月底把龙威骑兵军团调到大同。 “暂时没有消息。” “给杨老三去信,让他来见朕。还有,下午传张辅、朱勇、杨洪、范广来见朕。” 侯宝领命传旨去了。 朱祁镇草草吃了几口饭,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一个时辰后,张辅等人先来了。 几人一进乾清宫,就见皇帝正在蹲在硕大的地图上写写画画。 “都来了,不要拘礼,都来看看。”朱祁镇站起身,一脸严肃的说道。 几人脱了鞋子,走到地图上,发现地图上被皇帝用红蓝两种颜色标注出了攻防态势,这也是讲武堂军官生们的必修课。 几人心下明了,皇帝要有大动作了。 “陛下,是不是要对瓦剌用兵?”张辅有些激动的说道。他已经快十年没有披甲上阵了,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在临死之前还能上阵杀敌。 朱祁镇点点头,然后将这一年多以来搜集的瓦剌等部的情报简要说了一遍。 “现在看来,这个也先还真是心腹大患,咱们几年没有揍他们了,他还成气候了。陛下,臣愿领军出战,若不胜,臣提头来见。”朱勇大声说道。 “不!”朱祁镇挥挥手,突然笑了笑道,“打是要打的,但也不能真打。” 不能真打?什么意思?几人都有些不解道。 “陛下,您的意思是先试探一下脱欢的实力?”杨洪说道。 朱祁镇赞赏的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不仅要试探,还要狠狠的坑他们一次,要让他们知道疼。”朱祁镇笑着说道。 “你们看这里。”朱祁镇指着地图上大同北侧的画上红色叉号的地方道。 “杨洪这里你不陌生吧。”朱祁镇问道 “这里是青石口,臣当年率军追击鞑子的时候曾到过那里,那里有一片山坳,曲折往返,如果不是熟悉地形的人,进去之后很容易迷路,……陛下,您是说……” 朱祁镇点点头道:“没错,这里虽然山势不高,可非常适合埋伏。” “可是鞑子不会轻易上当的。”张辅疑惑的说道。 “这一次,他不上当也得上当,因为朕给他准备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鱼饵。” 众人齐齐看向朱祁镇,看的朱祁镇不好意思,于是他开口道,:“鱼饵就是朕。” “啊,这怎么可以,陛下身系社稷安危,怎能冒险御驾亲征。”张辅感觉皇帝还是小孩子心性,怎能如此儿戏。 “放心。朕还不会傻到真把自己当做钓鱼的饵。只是让他们相信,朕这个皇帝就在那里就足够了。” “可怎么让他们相信?鞑子的斥候也不是吃素的啊,陛下。” “附耳过来。”四个大头,一个小头,围成一圈,嘀嘀咕咕说了半炷香的时间。 “陛下,此计能成吗?”朱勇瞪着眼说道。 朱祁镇白了他一眼说道,“由不得他不信,只要咱们前戏做足,加上朕这个饵,他们肯定上钩。” “可是陛下,那一片山岗上没有什么树木,伏兵不好隐藏啊。”杨洪道。 “笨的瓷实,讲武堂的课你都白听了,没有树木,不会挖壕沟那一片山岗都是黄土,有没有石头挖壕沟还不简单,士兵们隐藏在壕沟里,上面在盖上杂草,到时候我们放出斥候把那一片封锁住,鞑子的斥候隔着那么远能看清吗?”朱祁镇爆了句粗口。 “张辅、朱勇,你们一会回去,就把消息散播出去,就说朕将于一月后亲率十万大军亲征瓦剌,争取要让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尤其是胡商居住的西市那边,要多派人去,尤其是马市,不管什么马都给朕买回来,还有开始在城中及周边几个县大肆收购木炭,声势一定要做足了,知道吗?”朱祁镇吩咐道。 “杨洪范广,从今日起,以五千人为一个批次,大摇大摆的将龙威骑兵团放到城外,不要带火枪,每天一趟,围着京城周边转,一定要营造出从周边调集兵马的假象。” 众人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是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于是都各自回去准备了。 第46章 战神要亲征? 张辅、朱勇二人出了乾清宫,见四下无人,二人小声的说着刚才皇帝的计划。 “文弼兄,陛下的计策可行吗?”朱勇满脸忧色道,“这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从来没有这么个打法。” 张辅没说话,而是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金碧辉煌的乾清宫,回过头说了一句话:“咱们都老了。” 朱勇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道这跟自己老不老有什么关系。 “你啥意思?我总感觉心里不踏实,陛下年龄还小,要不咱们回去在劝劝?” “你觉得陛下是心血来潮?”张辅瞪了一眼朱勇道。 “也是。”南直隶和河南的事哪一件不是人家皇帝周密安排部署的,朱勇想了想说道。 “那陛下说的方法怎么弄?总不能扯着嗓子在大街上喊吧。” “长那么大脑袋干什么使的?过来,咱俩这样……”张辅对着朱勇就是一阵咬耳朵。朱勇的脸色瞬间变的精彩异常。 “老狐狸,还是你有主意。” …… 五军都督府,在六部办公场所的西侧,也就是今天出了天安门外天安门广场的西侧,一直到大明门,这里不仅有五军都督府,还有锦衣卫、太常寺、通政使司、南镇抚司等衙门。 进了西公生门,左侧为中、左、右、前都督府;右侧为后军都督府。 二人进了后军都督府,朱勇就扯着嗓子喊道:“不行,我越想越不行,哪有这样打仗的,自古都是大事密成,这样大张旗鼓的,生怕瓦剌不知道?那可是十万大军,不是十万头羊。” “你小点声,南边就是锦衣卫,小心祸从口出。” “那帮狗腿子,老子不怕。” 后军都督府值班的将官们都趴在公事房门口朝大厅那边侧耳倾听。 “你……” “英国公,老子看你是越活越胆小了,你怕啥?啊,你为什么就不敢和陛下争一争呢?” “放屁,你狗日的,陛下不就是没让你领军出征吗?你少在这里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你当时也在场,你为啥不说?” “我……老子嘴笨。” 院内的一众看热闹的将官们指指点点,听那二位的意思是要对鞑子用兵了,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吵起来了。 这时朱勇走出了大厅,对着一众将官道:“看什么看,不知道要打仗了,都闲的没事干了是吧?” “打仗?”一众将官两眼放光,“将军,打谁啊,鞑子还是倭寇?” “陛下刚刚下了旨意,狗日的瓦剌不老实,这次陛下要亲征瓦剌,陈怀那狗仔子呢?” 陈怀,正统年间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佥事大人昨天去居庸关巡视防务了,还没回来。” “赶紧的,命人把陈怀追回来,告诉他回来的时候通知各县烧制木炭,囤积火药,运往大同。” “是,小的这就去。” 不出一天,皇帝要亲征瓦剌的消息就传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 甚至还传出了英国公张辅和成国公朱勇因为不和大打出手的传闻。 此时的皇宫内,朱祁镇刚吃完晚膳,刚想出去走走消消食。 前脚刚踏出门槛,就看见太皇太后张氏和自己的母亲孙氏一脸怒气的走了过来。 朱祁镇刚想溜,就听见老太太喊道,“往哪跑?” 朱祁镇笑着回过身,“祁镇见过皇祖母,母后。” 朱祁镇朝侯宝使了个眼色,侯宝一挥手一众太监宫女侍卫散了出去。 “说说吧。”张氏坐下,神色不悦的说道。 “说什么?”朱祁镇装傻充愣道。一旁的孙氏急的直跺脚。 “说说你亲征的事。” “有这回事吗?亲征?征讨谁?” “小畜生,你还在这给祖母马虎眼是吧。”说着,伸手就拧住了朱祁镇的耳朵。 “祖母,祖母,疼…” “祖母,您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还我怎么知道的,小畜生,你学什么不好,还学你父皇亲征,你父皇亲征时多大了,你才多大?” “你以为那鞑子是软柿子,你想捏就捏?兵者,凶也。你皇祖母我还有几天活头?你就要上阵打仗?你是能提的了剑还是舞的动枪?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娘怎么下去见祖宗,这大明江山交给谁?” 老太太声色俱厉,说着松开了手,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流了下来。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打仗是那么好玩的吗?你以为是猎场围猎呢?”孙氏也是一脸怒气的说道。 朱祁镇走到老太太面前,蹲下仰起脸笑着对老太太说道,“皇祖母,孙儿知道您担心,可是孙儿是朱家子孙,更是大明的皇帝,您和母后是最了解镇儿的,镇儿不想一辈子都躲在您的羽翼之下。” “当年曾祖父五征漠北,把他们打疼了,父皇亲征漠北,把他们打服了,可他们口服心不服啊,他们一直在窥伺着中原,他们一直希望把我大明肥沃的土地变成他们的牧场,把我华夏子民变成他们的奴隶。祖母,不是孙儿非要任性亲征,而是这仗非打不可,孙儿这代人不打,难倒要留给后世子孙吗?祖母,就让孙儿去吧。” “哎,都是犟种,都是债,一个比一个犟。”说着擦了擦眼泪,对着孙氏说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让他去吧!” 孙氏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老太太,“母后…” “镇儿,你说的对,我和你娘总不能像老母鸡一样护着你,管着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你得答应祖母,不管到啥时候,你不能亲上战阵,祖母得找个人看着你。” “嘿嘿,祖母,我就知道您最疼孙儿了。祖母是全天下最好的祖母。”说着,撒娇般的抱着张氏。 “行了就你嘴甜,祖母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敢上前线,回来看我不抽死你。” “嘿嘿,抽死我谁孝顺您啊?” “小畜生…” “对了,你亲征后,政务怎么安排?”老太太起身,走到门口问道。 “孙儿想让二弟祁钰监国,祖母以为如何?”朱祁镇笑着说道,眼睛却看向了孙氏。 孙氏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随即又恢复平静。 “恩,他也是你父皇的儿子,过几年就该就藩了,是该熟悉熟悉政务了,行了,忙你的吧。” 送走了老太太和不靠谱的老娘,朱祁镇狡黠的一笑:笑话,我堂堂大明“战神”,我会没有自知之明? 第47章 新式军粮 晚上,杨老三来到了乾清宫。 “看明白了吗?”朱祁镇问道。 “陛下,臣懂了。只是狼牙侦察大队目前人数太少,要想在这么多部落里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臣怕他们短时间内没法达到想要的效果。”杨老三挠着头,看着地图说道。 “那些小的部落先不管,重点照顾他们那些大的部落,”朱祁镇想了想,又道:“朕让王天赐准备的东西已经放在宫外的马车上了,记住了,药粉千万不能入口鼻。” “嘿嘿,有了这些药粉,臣保准让他们他们做上三年噩梦。” “还有,那些部落领头的尽量弄惨一些,只有把他们弄的越惨,脱欢才会越生气,到时候你们可以说顺道在散播一些流言,就说大明天子将率三十万大军要亲征,此战乃是灭国大战,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着。” “陛下高明!”杨老三拍马道。 “狗屁的高明,朕这叫兵不厌诈。” “对了,朕让他们做的军粮准备的怎么样了?味道如何?” “已经制作出来了,那帮山西人做面食那是一绝,那面做的又细又劲道,蒸熟之后在用油一过,无论干吃还是泡着吃,味道都不错。” 大明军队的军粮,基本上都是咸菜加泡饭,要么就是干饼,吃饱没问题,可没什么营养,尤其是米饭蒸过三次之后,什么滋味都没有,别说每天都有肉食蔬菜了。就是待遇最好的京营三五天一顿肉已经算是好的了,更别提地方卫所的官兵了。 所以朱祁镇想起了后世的方便面,这东西自己在家只要上网查查流程都能做出来,只是费点事而已,只要能做出来后面的就简单多了,也不需要多高的技术含量,虽然做不出后世那种味道,但是加上肉粉、盐、蔬菜脱水磨成粉一起加进去,妥妥的野战口粮,只要有水喝就没问题。 朱祁镇还借鉴了后世志愿军的炒面,这玩意虽然不怎么好吃,但好在没啥技术含量,加上糖、盐放到铁锅里炒熟装袋就可以,比做方便面还快。 “那就好,离大军出征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尽量让新城的百姓加紧生产,还有炒面,肉干,一定要尽量准备十万大军半个月的口粮。朕在大同代王府还存了十万石粮食,这次咱们几乎是在本土作战,后勤补给这块不用担心。” “是,臣回去之后就下令让他们加紧生产。” “告诉陆大宝,百姓的工钱一定要给足了,不得随意克扣。若发现中饱私囊者,军法严惩!” “是!请陛下放心,自新城的百姓知道要为大军制作新式军粮后,百姓们热情很高,很多人家都自愿把家里的口粮拿出来做军粮。陆大宝前些日子还跟臣抱怨说有些百姓把粮食放在收购点连钱也不要就走了,怕您知道了没法跟您交代呢。” “陆大宝带着人挨家挨户送钱,百姓们都说给自家男人做军粮还能要钱?钱都被百姓们退了回来。” 听了之后朱祁镇很欣慰,不过还是再次叮嘱一定要给足钱,不要钱的可以安排其家里人到工坊做工,算是变相补贴百姓的损失吧。 杨老三带着任务走了,朱祁镇却要面对更加头疼的事。 “让他们进来吧。”朱祁镇揉揉太阳穴,用手擦了擦脸,无奈的说道。 不一会,内阁的马瑜、杨荣杨溥,兵部尚书于谦、户部尚书王佐、礼部尚书胡濙、工部尚书李时勉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陛下。”几人行完礼,面色不善的盯着朱祁镇。 “有话就说,朕忙着呢。”朱祁镇面有不悦的说道。 “敢问陛下,是不是要对瓦剌用兵。”杨荣问道。 朱祁镇一听杨荣的口气,心里的无名火就起来了,但因为他是老臣,还是压着火气说道:“杨阁老,听说因为你善于谋划军务,太宗皇帝每次出征都要带着你,这次朕打算亲征瓦剌,你有何谋划教朕?” 朱祁镇心里有气,是因为他和杨溥两个人因为自己搞的河南的事,他俩居然以辞官要挟自己,还真以为自己是四朝老臣就可以倚老卖老,还真我还是个孩子怕了你们不成?还真以为这大明朝离了你们就不行了? “陛下,老臣没有谋划。但老臣有几句话要对陛下说。”杨荣梗着脖子,激动的脸色有些微微涨红。杨荣脾气也上来了,想想自己的几个得意门生在河南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加上自己上了辞呈以后皇帝居然一个字都没回复,老头就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心里头火气也不小。 “朕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参赞军务的能臣干员。你有什么话,明天早朝再说也不迟。” “陛下,您不能如此乾纲独断,不听臣子谏言。自古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诤子不败其家,陛下如此行径和周厉王有何不同?”杨荣大声说道。 朱祁镇一听,胆子不小啊,敢把周厉王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比作朕,这些文臣上纲上线的本事还真是不能小觑,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朱祁镇大怒一拍桌子道:“杨荣,你放肆!朕念你是四朝老臣,对你处处恩宠有加,你竟敢将朕比作周厉王,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是觉得朕年幼可欺不成?”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人坐不住了,赶紧跪下道:“陛下息怒!” 身后的于谦赶紧拉了拉杨荣的衣服小声道:“杨阁老,慎言!” 朱祁镇站起身,走到杨荣面前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几人道:“你们也和他一个心思?” 一阵沉默后,于谦起身道:“陛下,臣不是不同意征伐瓦剌,而是不同意您御驾亲征。自古帝王亲征,一曰平叛,二曰开疆,三为收复失地,抵御侵略,如今我大明四夷臣服,国内承平,陛下亲征似乎……似乎师出无名。” “师出无名?都什么年代了,还要讲究这些?”朱祁镇气笑了。 “于谦,你是兵部尚书,朕给你个任务,既然你觉得师出无名,那你就给朕亲征想个由头出来,想不出来你就别回家了。”朱祁镇知道于谦的脾气,这家伙要是二杆子脾气上来,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 “陛下,这……”,于谦刚想说话,就听皇帝对着殿外喊道:“侯宝,你死哪儿去了,滚进来。” 侯宝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皇爷,奴婢在。” 第48章 岁寒松柏 “去,给于谦准备个僻静地方,让他去偏殿想。想不出来,不许吃饭。”朱祁镇又看了看礼部尚书胡濙,“你一个礼部跟着瞎掺和什么,你也去。”,说着,摆摆手,将于谦胡濙打发走了,看着剩下的几个人,坐回书桌前猛喝了一口茶道:“王佐!” “臣在!” “你给其他几人说说,陈循在河南清丈田亩上报的具体数字说给他们听听。” “额……是。”王佐有点跟不上皇帝的思维,不是说亲征吗,怎么又扯到清丈田亩上了。 王佐将河南清丈的事一五一十详尽的说了一遍,其余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只听说那陈循和王崇古将河南搞的天翻地覆,尤其是活阎王王崇古将河南的官绅阶层杀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没曾想河南的事这么大,当他们听到为首的几个知府、按察被杀头后,马瑜杨溥等人抬头看了看还在那梗着脖子的杨荣,眼中多了些异样,乖乖,怪不得一项顺着皇帝的杨阁老今天火气这么大呢,感情那几个被杀的河南官员都是你的学生啊。 “陛下,尽管您不愿听老臣说,但是老臣还是要说,陛下亲征瓦剌,非国家之福。瓦剌这些年来对我大明一直比较恭顺,年年称臣纳贡,态度谦卑,从无不臣之心,如今陛下无故却要靡费巨万征讨瓦剌,这如何能让四夷信服我大明这个宗主国。难道日后让他们说我大明恃强凌弱不成?”杨荣道。 朱祁镇看着杨荣,耐着性子听他讲完,然后回身,从身后的书架上翻翻找找,终于从一摞奏疏下找出了一本已经密封的奏疏,朱祁镇撕下封签,拿在手中道:“杨阁老,朕听闻你有个人生信条叫事君有体,进谏有方,以悻直取祸,吾不为也,是不是?” 杨荣一愣,随即开口道:“是。老臣辅佐四代君王四十余年,一直不敢忘此信条。” “那好,你看看这个!”朱祁镇将手中的奏疏递给了他。 杨荣疑惑的接过奏疏,打开看了一起来,不一会,杨荣的手开始哆嗦起来,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这上面所说的每一条可是冤枉你了?”朱祁镇厉声问道。 “陛下,臣……这……”杨荣再也不复刚才的气势,一下子跌倒在地,说不出话来。 “哼,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老家有数千亩地?那些当地士绅富商挂在你几个儿子名下的土地想必你也清楚吧?”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自己府中的日子过的比朕都要舒坦?杨阁老,河南那几个门生每年送给你的碳敬冰敬你收的可是心安理得啊,你就不问问他们送给你的银子是怎么得来的吗?”,“那都是河南当地百姓的民脂民膏!”朱祁镇突然提高嗓音,大喝道。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同族多有造海船走私牟利之举?他们每年给你带回来的胡椒就有几百石吧?”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儿子孙子在家乡胡作非为,闹出了多条人命官司?若不是当地官员为你遮丑,你以为你官帽还能带的稳吗?” 朱祁镇一连数问,让早已瘫倒在地的杨荣无言以对。 “杨荣,你老了!”朱祁镇的五个字让地上的杨荣身子一哆嗦,“陛下,臣知罪,臣糊涂啊……” “行了,要哭回家哭去,要悔去先帝的陵前悔过去,朕没空听你的悔过之言。”朱祁镇冷冷的说道。 “臣,谢陛下隆恩。”杨荣颤抖的跪下道。 朱祁镇摆摆手,两个侍卫进来,搀起杨荣走了出去。 “你们还有什么事?”朱祁镇看着马瑜、杨溥、高谷、曹鼐等人问道。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垂下头,不敢说话。谁还敢说啊,杨荣这样功勋卓着的老臣,皇帝没用一炷香的时间就给办了,指不定皇帝那还有他们自己的小黑料呢。 “没有的话,都回去吧,朕乏了,有什么事明天早朝再说。” 几人识趣的刚要往外走,就听皇帝又说道:“杨溥,把这个给杨荣送去。” 杨溥回身恭敬的从皇帝手中接过一张宣纸,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岁寒松柏!” 杨溥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四个字是当年太宗永乐皇帝称赞杨荣的话,当年华盖殿大火,马上要烧道秘书阁,别人都不敢进去抢救重要资料,只有杨荣冒险冲进去抢出了不少重要文献资料,朱棣闻知称赞其为“岁寒松柏”。 这四个字出自《论语·子罕》,“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这句话的含义是在最严寒的环境中,只有松柏能够坚持到最后而不凋谢,从而比喻那些在困难和逆境中仍然坚守原则、保持高洁品质的人。松柏因其能够在冰雪覆盖、其他植物凋谢的冬季依然挺立,成为了坚强和高尚的象征,与竹、梅一起被称为“岁寒三友”。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松柏的形象代表着不屈不挠、坚贞不渝的精神,象征着具有远大志向和坚韧力量的君子,他们能够经受各种严峻考验,不因困境而改变初衷。 可见当时朱棣对杨荣的褒奖之高。而现在小皇帝借太宗之言将这四个字送给杨荣,却似乎意有所指。其实杨溥想的没错,朱祁镇一是为了安抚杨荣,二是为了敲打他,提醒他不要忘了当年的自己。 “臣代杨大人谢陛下隆恩。”杨溥跪下,郑重的行礼。 “去吧。”朱祁镇说着,朝寝殿走去。 而此时的偏殿,于谦和胡濙两人相对而坐。 “于大人,您想出来了吗?”胡濙托着下巴问道。 “想什么?,”于谦反问道。 胡濙一怔,心道你小子现在心这么大吗?你向来都是头铁认死理的,最近这是怎么了? “当然是陛下亲征的由头啊。”胡濙白了他一眼。 “你当真以为陛下让我们俩想出征的由头?”于谦没好气的说道。 “那陛下为何把咱俩关在这里?连口水也不给。”胡濙舔了舔嘴唇。 “笨,难怪你到现在还在礼部,”于谦腹诽一句。 第49章 胡濙 “你把南直隶的事、河南的事、还有近期成立的那个土地管理司、陛下派陈循巡抚南直隶串起来想想不就明白了。”于谦淡淡的说道。 胡濙想了想,摇摇头,他实在想不出这和出征讨伐瓦剌有什么关系。 “你在好好想想,为什么这次要打仗,不出一天就闹的满城皆知。”,“哎,真是笨的瓷实。”于谦心里又骂一句。 胡濙想了想,“你是说这是…故意的?”胡濙指了指正殿方向。 “总算你还没笨到家。”于谦又是一句腹诽。 “胡大人聪明。其实陛下让我俩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出征的由头,而是另有深意。我听说瓦剌朝贡的使团已经到了山西了?” “对,礼部五日前接到山西行都司的信,不过听说他们这次来朝贡的人数有两千多人。这帮鞑子,简直是来吃大户来了。”胡濙抱怨道。 “胡大人,你立功的机会来了。”于谦朝胡濙使了个眼色道。 “立功?什么意思?”胡濙一时没反应过来。 于谦此时恨不得想扒开他的脑子把自己的脑子放进去,真不知道这老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想想,陛下为什么故意将亲征的消息散播出去,还有听说太皇太后还因此将陛下给揍……给训斥了,我估计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把戏做足了,让瓦剌信以为真陛下要亲征。” “还有,陛下要亲征,这日子选的也太巧了吧,难道陛下不知道在过几日瓦剌的使团就要进京了,既然想大张旗鼓的亲征讨伐瓦剌,为何不等使团进京之后向使团下战书,这样不就更名正言顺了?” “本官还是有些不明白,你能不能直说,本官都被你绕糊涂了。” “在这次的使团上做做文章。”于谦说完,举起右手做了一个挥刀的姿势。 胡濙大惊,身体猛然前倾道:“你不要命了,杀害使团,那是大罪,要夷三族的。” “要么说是大功呢。你就说你想不想要吧。”于谦轻蔑的一笑道。 胡濙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说道,“这哪是大功,这是大祸,我还一大家子人呢,我可不敢要这种功劳,你要你拿去,我绝对不和你抢。” “哎,可惜了这泼天的功劳,若是那王崇古在这里,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敢干。”于谦翘着二郎腿,抠着指甲道。 胡濙白了他一眼,挪了挪屁股,没说话。 “哎,这事儿办成了别说什么文华殿大学士了,就是位极人臣也是轻而易举。”于谦继续忽悠道。 胡濙眼角跳跳,大学士?进内阁?杀使团还能杀进内阁? “于老弟……”胡濙有些动心了,“哎,于老弟,和我说说啊,怎么个杀法啊,你这又不搭理我算怎么回事?” 胡濙动心了,于谦故意气哼哼的不搭理胡濙,扭过头不说话。 “我说胡老弟,你就别生气了,你说我一个礼部,要动刀子杀人,我也没干过啊,杀鸡我都没干过,别说这杀鞑子的使团了,你也得容我仔细考虑考虑不是。再说陛下也没明说啊,我可没你那脑子。” “想通了?” “想…想通了。”胡濙咬咬牙,点头道。 “这事到底怎么办,于老弟你可得给我出出主意。你说让我安排伺候好那帮鞑子也专业,可如何将他们杀了我还真不是专业的。” 于谦嘴脸动动,你娘的胡濙,你不专业,我就专业了?拐弯抹角的骂我呢。 “啥意思?我专业?”于谦没好气的说道。 “你不是兵部的吗?你们干的不就是杀人越…不是,不就是打仗杀人吗?” “行行行,不跟你啰嗦了。明白告诉你吧,陛下说是亲征,我猜陛下应该不会真的亲征,而且这两年瓦剌对大明还算恭顺,但是他们这些年背地里可没少吞并其他部落壮大自己的实力,陛下眼光长远啊,若是任由他们这样下去,迟早会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所以陛下这才动了要亲征的心思。” “可…”,胡濙看看门外,低声说道,“可这通过杀了人家使团来挑起战争,不好说也不好听啊,手段有点…有点太下作了点,一点也没有天朝气度。” “下作?鞑子杀咱们的人,吃咱们大明孩子的肉时,你怎么不说他们下作。”于谦冷哼一声。 “算了算了,跟你扯这些就是白扯。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 “过来,我和你说,你这样…”于谦和胡濙一顿咬耳朵后,胡濙的脸色煞白。 “这…能行?” “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胡濙看着于谦,心里破口大骂,“狗日的于谦,你小子这是让我将自己一世清明全给毁了啊,你也太损了,那是两千多人,不是两千头羊。” 可想到事如果成了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入阁,心里又活泛起来,说不定干好,还能入功臣庙,世代享受皇家香火,那自己也算值了。 “干!”胡濙一捶桌子,眼睛通红道。 “明天我就去信给山西行都司。”,胡濙想了想又道,“光让他们找麻烦也不行啊,兵我可没权力调动。” 于谦笑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调兵的兵符和一个印,递了过去,“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胡濙瞬间感觉上了当,感情这小子兜这么大一圈,就是等自己上当啊,阴,真特妈阴,我说怎么刚才他非要拉我一起来呢,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胡濙没好气的一把夺过去就要走,于谦一把拉住他道,“急什么,陛下要见你。” 胡濙又感觉自己不好了,这哪是上了于谦的当,这原本就是皇帝和于谦给自己早就挖好的坑啊,自己瞬间有种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的感觉。 “胡爱卿。”旁边的小房间里传出了皇帝的声音。 胡濙赶紧快步走到门口跪下,“陛下!” 房门没有开,朱祁镇站在房内,房内也没有掌灯,只能听见皇帝来回踱步的声音。 “事情成了,朕会有重赏,入阁,配享太庙都可。” “啊,”胡濙又惊又喜,“臣为陛下,为大明,一定不辱使命,将此事办好。” “去吧。” 第50章 没打起来 “陛下,臣要不要给山西行都司那边再派些人手?臣担心他们…”于谦欲言又止。 “这样才能更真,才能让脱欢他们相信,戏做的过了,就容易露馅了。” 于谦走后,朱祁镇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皇爷,东厂的人已经出发了。”侯宝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奴婢选的人都是生面孔,保证没人认识他们。” “睡觉!”朱祁镇笑着回了寝殿。 一夜无话,朱祁镇睡的天昏地暗,小小年纪居然打起了鼾声,这让在一旁守着的侯宝颇为惊诧。 第二天早朝,和朱祁镇预料的一样,都察院的御史们火力全开,引经据典,长篇大论,总结下来就一句话皇帝亲征瓦剌不行。 朱祁镇一直笑眯眯的听着他们在下面表演,看着他们一个个义正言辞的样子,朱祁镇就像看猴子杂耍一般。 整个早朝,六部的尚书没有一个出班奏报的,武将们则是和御史们唇枪舌剑,争的面红耳赤,到底是粗坯武将,肚子里的墨水和心眼不够用的,最后朱勇等武将被那帮御史喷的差点上演全武行,要不是朱祁镇及时叫停,估计真能打起来。 最后张辅朱勇挥舞着海碗大的拳头瞪着喷他的御史余子俊等人道:“你们给我等着!” 御史们也毫不示弱的回瞪,“等着就等着,怕你就不是大明的御史。” 早朝结束,朱勇等人蹲在在午门外眼神不住的在那些走出来的大臣身上扫来扫去,张辅走过来道:“不回家,在这干嘛?” 朱勇眼神不善道,“等那帮狗日的御史,老子非要让他们知道是老子的拳头硬,还是他们的嘴硬。” “就是,那帮狗日的书生就是欠揍,老国公,这次您别管,我非把他们蛋黄子捏碎了下酒不可。”方政大声冲着还未走远的文官们嚷嚷道。 “对,狗日的书生,就知道耍嘴皮子,都快骑到咱们爷们头上拉屎了,绝对不能忍。”一帮武将也跟着嚷嚷道。 这时,午门当值的侍卫副统领驸马都尉井源跑了过来,笑呵呵的拱手道,“几位公爷,等啥呢?”。 “原来是你小子当值啊,”朱勇斜眼看了看井源,“怎么,马倌改看门的了?” 井源,礼科给事中井田的儿子,朱祁镇的姑父,嘉兴公主的驸马,樊忠被调往龙扬师后,朱祁镇觉得井源人品还不错,武艺也还行,尤其是其在历史上的土木堡之变时力战殉国,表现的还算不错。于是就把他从太仆寺马政升为侍卫副统领,兼殿前军副将。 “胡扯什么?”张辅呵斥了朱勇一句,回身对井源说道:“近日太忙,还未恭喜井驸马高升。”说着,拱了拱手。 井源哪敢受张辅的礼,赶紧侧身不受礼道,“末将不敢。您几位是等那些御史吧,他们从东华门走了。听着是要去醉仙楼。” 朱勇一听,马上站起身道,“走,去醉仙楼!” “站住,一帮没脑子的,去了你们还真揍他们,也不看看什么时候,马上要出征了,少惹麻烦。” “张叔,就这样便宜了他们?”泰宁侯陈瀛对着张辅叫嚷道。他爹是第一代泰宁侯陈珪,和张辅关系不错。 “你要去你去,没人拉着你,出了事,你自己去陛下面前抹脖子谢罪。”张辅没好气的扔下一句话走了。 “叔,张叔啥意思?”陈瀛又对朱勇说道。 “谁他妈是你叔,滚!”朱勇骂了一句,牵着马走了。 陈瀛看看井源,又看看其他几个人,恨恨的一跺脚骂了一句:“狗日的。”也不知道他骂的是朱勇,还是那帮欠揍的御史。 “走,去我家酒楼喝酒!”说完,一脸愤愤的走了。 井源满头大汗的将这帮杀才送走了,刚回到值班房,就看见御前的一个小太监着急忙慌的走了过来。 “驸马爷,陛下让您过去。” 井源赶紧整了整身上的甲胄,抹了把脸上的汗跟着小太监去了乾清宫。 “臣井源叩见陛下!” 书房内,朱祁镇毫无形象的半躺在榻上啃着冰镇西瓜,咔咔的脆声让井源有些口渴。 “来一块?”朱祁镇说道。 “臣不敢,臣不渴。”井源赶紧说道。 朱祁镇也不跟他客气,挥挥手,侯宝拿过一块西瓜,送到了井源手里。 井源小心的接过西瓜,小口的吃着。 “怎么样了?”朱祁镇吐出一个西瓜子,问道。 “没打起来。朱老公爷带着泰宁侯陈瀛、恭顺伯吴克忠、平乡伯陈怀、永顺伯薛涭等人在午门外等了那帮御史半个时辰,张老公爷将他们劝走了。臣按照陛下的吩咐,跟他们说御史们从东华门走了。然后泰宁侯陈瀛带着其他人去了他家酒楼喝酒去了。”井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可惜了。”朱祁镇扔下瓜皮,擦了擦手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一本奏疏递给了陈瀛。 “现在别看,到了居庸关在打开。” “是!” “锦衣卫的人已经在城外等着你了,去吧。注意安全。”朱祁镇说道。 “是。” 陈瀛满脸问号的出了乾清宫,刚走到值班房,就看见锦衣卫指挥使徐恭坐在他的位置上喝着茶。 “呦,徐大人,你怎么来我这了。” “驸马爷,任务领了?”徐恭也不跟他客套,直接说道。 “啊,领了。刚从乾清宫回来。” “跟我走吧!”徐恭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去哪?”井源下意识的一哆嗦。 “去该去的地方。” “啊?可是陛下让我去居庸关。” “对啊,就是去那啊。”徐恭纳闷道。 井源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对徐恭暗骂,“你他妈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老子以为自己做生意的事让皇帝知道了呢。” “我得回家和公主说一下。”井源道。 “用不着,我已经派人去传话了,你的随身衣物都准备好了。”徐恭突然笑了一下道。 “这…”井源没想到,这帮人办事这么直接。 “走吧,驸马爷。”徐恭站在门口催道。 井源无奈,只好跟着徐恭走了。 出了德胜门,果然有一队锦衣卫番子等着自己,一匹马的马鞍上系着一个包袱,包袱皮井源认识,那是嘉兴公主前年给自己亲手做的,上面还有他们家的徽标。 骑上马,一行人就急急向居庸关而去。 画面转到山西大同。 瓦剌的使团已经来了五天了,山西行都司的总兵朱瑛因为还没有等到京城的准许,不能私自放他们进京,只好把他们留在大同。 两千多人的使团,每天吃喝拉撒让朱瑛有些头疼。 “镇台,这帮鞑子穷疯了了吗?怎么今年呼啦啦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那么能吃。”一个负责接待的千户抱怨道。 “他们吃你家大米喝你家酒了?”朱瑛没好气的说道。他也一肚子火呢,他们吃的喝的可都是大同的军粮。 “那倒没有。属下就是觉得这帮鞑子是拿咱们当冤大头了,您看看他们,一会要吃烤全羊,一会要喝好酒的,他们一天能造进去五六十只肥羊,三十多坛烧刀子,肉饼啥的属下都还没算过。比咱们兄弟们吃的都好。” 千户幽怨的看了一眼远处那些鞑子,又道,“镇台,朝廷啥时候来人?” “你问我,我问谁谁去,滚滚滚!少来烦老子。” 千户无奈的走了,朱瑛看看远处那帮胡吃海塞的瓦剌人,骂道:“都是饿死鬼托生,吃吃吃,噎死你们这帮狗日的。” 第51章 没那个命走到京城了 朱瑛刚出辕门,就碰到了时任大同指挥使的郭登,他是武定侯郭英的曾孙,今年才二十岁,是于谦在大同时举荐上来的。 原来郭登只是个内廷侍卫领班,因为其曾祖父郭英的缘故,宣宗在位时给了他一个勋卫的虚职。于谦在大同将大同勾结瓦剌的不少将校给杀了,后来给朱祁镇的奏报中就举荐了包括郭登在内的十几人。 郭登此人从小就很聪明,而且堪称神童,还是个诗人,同时又喜好军事,可以说是文武双全。这在那些勋贵的后代中算是出类拔萃的。朱祁镇看到于谦的奏报后,将郭登叫来亲自问询了几个问题,郭登回答的很干脆利落,深合帝心,本来想把郭登放到龙扬师的,后来感觉他太年轻,又在军中没有什么威望,怕将士们不服所以先按照历史的轨迹把他放到大同历练一番。 “镇台。”郭登一个军礼抱拳。 “出去巡营了?”朱瑛难得的露出了笑脸问道,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后生,自从到任后,兢兢业业,事必躬亲,既能和同僚们相处融洽,又能和普通士兵们一起同甘共苦,身上一点也没有那种勋贵世家子弟的傲慢。 “是,刚巡查完。”郭登回道。 “你来了也有半年多了,听说大同周边都让你跑遍了,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朱瑛指着瓦剌使团的营地说道。 “回镇台,大同西北方的沙窝、栲栳山附近适合大兵团野战,而东北方的青石口一带则适合伏击作战,属下亲自去侦察过地形,青石口表面上看光秃秃的没什么密林,但是谷底曲曲折折,周边还有几个天然的洞窟,适合藏兵,若发生大战,能将敌人引到此处,给他们来个掐头去尾,山坡两侧配以弓弩火枪手,必叫他们有来无回。”郭登一字一句斟酌着说道。 朱瑛听后非常高兴,夸赞道:“果然是将门之后,不错。” 二人正边走边聊,就听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由远及近。 “好俊的骑术!”郭登赞叹一声。 那几名骑士由远及近,还不待战马停住,一个马上空翻,眼看就要跌落马下,却又腾空一个鹞子翻身,稳稳站住。 来人身穿裘皮大氅,大氅之下却隐隐有蟒纹裙摆露出。“锦衣卫?”朱瑛暗道。 “敢问哪位是朱瑛朱总兵。”骑士很客气的抱拳行礼道。 “某就是,你是何人?”朱瑛问道。 “朱大人,陛下密旨。” “臣朱瑛接旨!”,一旁的郭登也要跟着跪下,就听骑士又说道,“闲杂人等退下!” 郭登也没生气,直接起身牵着马进了大营。 “朱大人请起,陛下说了让您亲自打开,阅后即焚!” 朱瑛拿过铜管,看了一眼封蜡印记完好,掏出短刃刮去封蜡,拿出了密旨。 良久,朱瑛的脸色已经变换了好几次,疑惑的抬头看了看来人道:“陛下还有什么交代?” “没了,请朱大人依计行事。哦对了,礼部的人距此还有一日的路程。”说完那人已经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朱瑛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又看了看瓦剌使团的营地,心里发苦:“老子啥时候干过这种脏活?” 回到大营,朱瑛将自己关在大帐里不吃不喝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一个人走出了大营,来到了郭登的驻地。 “镇台,您怎么来了。”郭登放下碗筷,马上起身道。 “给我也来一碗。”朱瑛对着一旁郭登的亲卫说道。 “镇台,我这里没啥好吃的就是一碗浓粥和几块咸菜疙瘩。”郭登不好意思的说道。 朱瑛摆摆手,端起热腾腾的粥,夹起一块咸菜就吃起来。不一会,一大海碗粥加上几块咸菜疙瘩就进了朱瑛的肚子。 “找你商量个事。”朱瑛坐在矮凳上良久才憋出一句话。 “有事您吩咐,属下肯定给您办好。”郭登说道。 “不是啥好活。” “?”郭登疑惑的看了看朱瑛。 “早上密旨的事你知道,”说着朱瑛掏出了密旨,递到了郭登面前。 郭登没接,而是说道:“镇台,皇帝到底让咱们干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郭登接过密旨,认真看了起来。 “这……逼反他们?还要半路截杀,还不能全杀。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郭登也有些不明白。 “陛下的意思就是让咱们故意找那帮鞑子使团的茬,让他们先动手,然后咱们在半路上杀他们一些人,过了居庸关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半路杀人好说,可怎么逼反他们啊。”他俩干的都是直接操刀子上去砍人的活,哪里干过这种玩心眼的下作事,一时间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来人说,礼部的人也来了,还有一日就到。”朱瑛说道。 “要不等等礼部的人?”郭登说道。 “等他们干嘛?一帮只会坏事的穷酸货。”朱瑛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两人一直商量到子时方才散去,朱瑛刚回到营帐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第二日,雨过天晴,太阳炙烤着大地,暑气开始升腾。 原本该给瓦剌使团送水送饭的人却没有来,瓦剌使团的头头阿拉克忒睦尔去问大营站岗的明军士兵,士兵说不知道,只说昨夜大雨,将军们都去城里一直没回来。 阿拉克忒睦尔,又称阿剌知院,也先后期就是死在他手里。 两千多人的使团前几日被当做猪一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现在却突然断顿了,这些人饿的实在受不了,纷纷跑到阿拉克忒睦尔那里七嘴八舌的询问。 阿拉克忒睦尔不耐烦的大吼道:“都闭嘴。这些该死的明国人,简直不讲信用。我们是使团,居然敢如此怠慢我们。走,跟我去讨要说法。” 当他们一群人来到营门口时,刚才还在这里站岗的几个明国士兵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营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阿拉克忒睦尔想了想,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大人,我们去还是不去?”一旁的副使问道。 “走!” 两千多人,摆出了行军队列的阵势,煞有介事的朝大同镇驻地而来。 刚走出没多远,就见远处轰隆隆的声音,阿拉克忒睦尔脸色大变,也是沙场宿将,自然听出这是大队骑兵出动的声音,听声音好像左右都有骑兵。 “列阵。”阿拉克忒睦尔大呼道,虽然随使团来的人都是骑兵,可他们现在没骑马,更没有带武器,列什么阵?不少人只好将阿拉克忒睦尔等随行的官员护在中间,紧张的看着明国骑兵迅速的逼近。 不消一会,郭登一马当先的在使团前勒住马,手里的马刀一挥道:“阿拉克忒睦尔,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不成?” 阿拉克忒睦尔一听,心中大怒,上前道:“你们明国人为什么今天不给我们送水送饭,你们自诩礼仪之邦,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吗?” “胡说八道,昨夜大雨,冲毁了我们的粮仓,给你们准备的粮食也被冲毁了,想吃饭,就等着。再敢擅自出营地,本将就以敌国细作知罪杀了你们。” 瓦剌使团的人一听,个个神色大变,议论纷纷,这时就听阿拉克忒睦尔道:“我不管你们的粮仓是不是真的被冲毁,我的人要吃饭,赶紧做好饭送过来,不然等我们见到了你们的皇帝,定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郭登心里此时乐开了花,心道这狗鞑子居然还会“吃不了兜着走”这句话了,还见我们的陛下,怕是你们没这个命走到京城了。 第52章 鞑子谋反 “要吃饭,可以。”郭登大咧咧的说道。 “不过,你们得干活。”郭登又道。 “干活?干什么活?老子哪次来你们大明干过活?”阿拉克大怒,这帮明狗简直欺人太甚,还没听说过哪国使臣朝贡还需要干活的。 “我们是使臣,不是奴隶!” “对!你们太欺负人了!不干!” 瓦剌使团的纷纷嚷嚷道,甚至还有几个暴脾气的已经准备抢夺战马和兵器,一时间推推搡搡,乱成一锅粥。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杀人了。” 郭登和阿拉克同时向那边看去,只见一名大明士兵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胸口还插着一把刀。 郭登大怒,立刻抽出马刀大喝道,“瓦剌使团阴谋攻击大同,兄弟们,杀啊。” 阿拉克还没回过神来,手臂就被砍飞出去,落在了不远的地上。 “啊!”阿拉克捂着断臂倒地哀嚎起来。 郭登的手下骑兵反复交叉冲锋,所到之处一朵朵血雾腾空而起,伴随着头颅飞起,很多鞑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躺下了。 由于瓦剌使团没有带长兵器,很多人只有随身携带的割肉用的小刀,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半个时辰后,地上躺了一片尸体,有的胸口被一刀从上到下劈开,心肺肚子肝脏流了一地,更多的是脑袋被齐刷刷的砍飞,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还有的出门没看黄历的,脑袋直接被明军的鹤嘴尖锤给锤了五六个窟窿眼,活像个漏水的水缸。 这帮明军砍杀时很有分寸,外围的一千八百多鞑子被杀光后,就不再冲杀,只是缓步打马,围着剩下的一百多个鞑子。 躺在地上的阿拉克痛苦的被扶起来,断臂处不知从哪扯来的破布包上了,还滴答着流着血,他用仅剩的左手指着郭登大怒骂道:“你们这帮明狗,竟敢擅杀我瓦剌使团,我们的脱脱不花大汗一定不会饶了你们的。” “脱脱不花?”郭登满脸血迹的打马走了过来,“那不过是你们养的一条狗而已,有本事让脱欢和他儿子也先来,只要他们敢来,老子给他们爷俩来个一勺烩。” “你…你…好好,郭登,你等着,等我面见了你们的皇帝,一定要你血债血偿!”阿拉克面目狰狞道。 “哈哈哈…怎么不回你们瓦剌想见我们大明皇帝,可以,本将不仅不会阻拦,还会派兵护送你们。”郭登大笑道。 “我们走!去居庸关,去大明京师,我们儿郎的血决不能白流!”阿拉克被气的脸色铁青,转身被扶着走了。 “好走,不送啊。”郭登戏谑的喊了一嗓子,阿拉克被气的一口老血喷出,昏死过去。 “啧啧啧,就这还想报仇?下辈子你都没机会。”郭登得理不饶人道。 “将军,刚才兄弟们搜罗…清点尸体,搜出不少值钱的东西…”一个百户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笑着说道。 “这趟兄弟们也辛苦了,搜出来的钱财,分了吧…哎,咱们的人有没有受伤的?” “有十几个受了点轻伤,装死的那个兄弟被自己人的战马给踩断了小腿,其他人连个寒毛都没伤着。”百户嘻滋滋的把得来的一包金沙揣进了怀里,大咧咧的道。 “受伤的赶紧让军医包扎,大热天的别感染了,要命。还有装死的那个兄弟要给双份的补偿。”郭登吩咐道。 百户点头称是,忙活去了。 看着一地的鞑子尸体,郭登脸色转阴,心里也开始忐忑起来,杀了这么多鞑子,还是使团,这要是在战场上,两军冲杀,杀了也就杀了,可杀这些手无寸铁的鞑子,还是自己故意找茬杀的,虽然是奉皇帝的密旨行事的,一旦日后被当做替罪羊推出来,那自己……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远处朱瑛陪着礼部的官员走了过来。 来的是礼部的右侍郎章谨,章谨强忍着恶心看了看一地尸体后,转头对郭登问道:“这位将军,人都杀了?” “没啊,还给你们留了一百多个,都被押回营地了。”郭登在裙摆上擦了擦手里的血,又把手放在鼻子下稳了稳,嫌弃的说道。 这一幕看的章谨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一直吐的苦胆水都吐完了,章谨这才脸色蜡黄的直起身子道:“明天…呕…明天还得劳烦…”还未待说完,又喷出一口腥臭的黄色水。 好不容易止住了吐,“明天就动身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帮文官,见点血都吐,也就剩下耍嘴皮的本事了。”朱瑛道。 “镇台,属下总感觉这事…感觉不踏实。”郭登又道。 朱瑛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年轻人,别怕,这事不是有人来抗了吗?”说完朝着章谨走的方向努努嘴道。 话说回到营地的阿拉克气的把能摔的东西都摔碎了,其他人也不敢多言,畏畏缩缩的站在他的帐篷外。 突然阿拉克喊到:“恩克,吐尔坤,你俩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帐篷,不多时两人又走出了帐篷。 夜幕降临,营地一片寂静,营地西北角处,两个阴影鬼鬼祟祟的摸到了栅栏边,四下看了看无人后,猛的一跃两人翻过栅栏,迅速的消失在了夜幕中。 不远处,两双黑亮的眼睛盯着那两个瓦剌人消失的方向相互点了点头,迅速的跟了上去。 阿拉克的帐篷内,章谨一脸愤怒的大骂着:“太不像话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屠杀使团一千多人,真是胆大包天,阿拉克大人,请你放心回京之后我一定奏明陛下,还你们一个公道。” 阿拉克阴沉着脸道,“公道?人都死了,还要什么公道?我要亲手杀了郭登,用他的人头给我的儿郎们祭奠!” “阿拉克大人,息怒息怒,您还有伤在身,我带来了上好的白药,赶紧换上。”章谨一脸讨好的说道。 对于章谨的态度,阿拉克还算满意,只是冷哼一声,任由军医给他换药。 第53章 忍辱负重的鞑子 在章谨开了光的铁嘴的安抚下,阿拉克总算是暂时被安抚住了。 又给使团们送了一顿丰富的饭食后,第二天一大早使团准备离开大同营地,前往居庸关。 负责护送的是披挂整齐的郭登,此时他正骑在马上,一脸无所谓的看着蔫头耷脑的使团走出营地。 “呦,真巧,阿拉克老子烤的羊腿味道如何?哈哈!”郭登一副浪荡子模样,笑嘻嘻的说道。 阿拉克气的牙都快咬碎了,不过看着前来护送使团的一千大明骑兵,他只能暂时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我们的带来的礼物和马匹呢?”阿拉克努力控制自己的火气,问道。 “什么礼物马匹的?他们带了吗?”郭登装出一副不知道的表情问旁边的一个士兵,那士兵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那就是没有,不过你们放心,本这一路上,本将定然好生护送你们!”郭登又道。 阿拉克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礼物没有,连他们来时骑的马也被明狗给黑了,明国人太不要脸了,太卑鄙无耻了。 “我说,走吧,这里到居庸关还有百十里地,腿脚快点,说不定晚上还能赶到,蹭顿饭吃。”郭登说完,手一挥,一千多骑兵压着一百多个浑身带伤的使团朝居庸关方向而去。 一个上午,不时有使团的人因为太累或者太渴掉队,明军也不惯着他们,上去就是一顿鞭子,如果还不走,那就再来一顿,抽的他们哭爹喊娘,用蒙语咒骂着明军,明军中有懂蒙语的,听到这帮鞑子在骂人,上去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鞭子声,阿拉克看着这一幕忍无可忍,他找到躲在树荫下喝着清凉泉水的郭登,大声质问道:“我们不是犯人,我们是使团,瓦剌是大明的臣邦,你们如此对待我们,就不怕大明皇帝杀了你们?就不怕我瓦剌二十万铁骑?” 郭登轻蔑的一笑,“你们假借使团朝贡之名,意图不轨,杀我大明将士,本将留下尔等已经是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的份上了,还敢在本将面前吆三喝六,活的不耐烦了?” “你…你这是污蔑!”阿拉克气的浑身发抖,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又有血迹渗出。他捂着发痛的伤口又道,“我们要喝水,要吃饭。” “喝水吃饭?可以,不过你得拿东西来换,本将这里一个肉饼五十两银子一个,水十两银子一碗,绝对的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阿拉克一听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暗骂你他妈的脸皮还能在厚点吗?一个又硬又馊的干饼要五十两,一碗水居然要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呢? “啊,这泉水又甜又解渴,配上一口大饼,恩,美味啊!”郭登夸张的一边喝水一边吃饼,嘴巴砸吧的山响。 阿拉克下意识的舔舔干裂的嘴唇,转身回去了,郭登看着他的背影,冷哼道:“看你们能撑多久!” 阿拉克回去把郭登卖饼卖水的事一说,那帮鞑子炸开了窝,有几个颇为有志气的鞑子怒吼道自己宁愿饿死渴死也不受此等羞辱敲诈,甚至还抱怨阿拉克为什么非要坚持去大明京师,现在回去禀报太师,让太师发兵大明,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阿拉克没有说话,他何尝不想回瓦剌,可是来之前也先就私下交代过他让他摸清从大同到京师明军的兵力布防情况,这对日后他们夺取大明江山非常重要。 “闭嘴,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今天受到的屈辱,日后必要百倍千倍奉还。”阿拉克说道。 “阿拉克,你怎么变的这么胆小懦弱,咱们被杀了那么多儿郎,如今还要受到如此羞辱,我看你是被明狗吓破了胆。” “图里,你想去送死没人拦着,但是只有活着,才能报仇!”阿拉克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怒火道。 图里恨恨的攥着拳头,从怀里掏出一袋金沙扔在地上道,“有钱得都拿出来!” 不一会,众人凑出的一百多两金沙就送到郭登面前,郭登看都没看的问道,“多少?” “应该有一百多两?”一个百户掂了掂沙金道。 “还算他们识趣,给他们五十张饼,十个,十个水袋。” “是。” 瓦剌人看着自己出血换来的这点吃的,一个个都是咬牙切齿,但是不争气的肚子却让他们不得不拿起饼,一人一半小心翼翼的吃起来,十个水袋,每人分了一口,算是润润喉咙了。 有几个没吃饱的想抢自己人的饼,瞬间打成了一片,阿拉克怎么劝都没有用,只能在一旁冷眼旁观。 一旁的一个明军百户道,“将军,这帮鞑子为了争一口吃的打起来了,要不要拉开。” “最好打死几个,省的一会老子还得动刀子。”郭登躺在树荫下,头枕着马鞍眯着眼道。 护送的明军则是放下戒备,三五成群的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鞑子打架,时不时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道:“哎呀,你揍他肚子啊,真笨,对着肋条骨来上一拳啊!” “臭鞑子,爷爷这里有肉饼,你们谁打赢了爷就把这张肉饼赏给他。” “二狗子,你狗日的吃饱了撑的,给他们肉饼,他们也配?” “狗不吃肉他不听话啊。” “哈哈哈……” 听着明军的起哄架秧子。阿拉克一脸气愤的看着,却又无可奈何,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保命,只能干瞪眼。 “行了,跟兄弟们说,启程,这才走了多远,狗日的太热了!”郭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着不远处看热闹的众军说道。 “启程!” “百户大人,那帮鞑子刚才争抢打架,有一个被打的就剩一口气了。” 百户斜眼看了看道,“老子哪有功夫管他们,扔在路边就是了。” 阿拉克出奇的没有反抗,任由明军把受伤的自己人扔到了路边。 下午行军,暑气升腾,不时有中暑的鞑子倒地,阿拉克也好不到哪里去,断肢处已经发炎化脓,伤口处的散发着一股恶臭。 阿拉克摇摇晃晃的走着,他现在完全凭着一口气撑着,又走了几里地,阿拉克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将军,那狗鞑子晕倒了。” 郭登被热的满头大汗,再加上身上几十斤重的披挂,后背刺挠的难受,不耐烦的扭头看了看后面倒在地上的阿拉克道,“别让他死了,找随队军医给看看。” 军医检查一番后说是伤口化脓,高烧不退,自己没带退烧的药材,没法医治。 郭登想了想吩咐道,“把人抬上马,派一队小旗带着他先去居庸关,路上注意别让他跑了!” 第54章 主将 阿拉克被送走了,其他鞑子可没这么好的运气,顶着大太阳继续前进。 一百多人,中暑晕死过去的就有五十多人,明军本着能省事绝不麻烦自己的原则,对晕过去的直接一刀子抹了脖子,扔在路边任由狼虫野狗吞食。 到了晚上,大队行进到一处废弃的军堡宿营。 篝火点起,大锅里煮着腌肉和大米饭。 又累又渴的鞑子们现在又恨又悔,他们都是瓦剌各部落选出来的青年才俊,当初他们在也先的忽悠下,本以为这次来大明又能得到丰厚的赏赐,可没想到不仅来前的骏马财物被黑了,现在连小命都不保了,有的人甚至恨起了也先,如果不是这瘪犊子玩意自己至于受这罪吗? 晚上,郭登难得发了回善心,不仅大饼管够,甚至每个鞑子还给了块肉。这让鞑子们颇感意外,有熟悉汉人习俗的认为这是他们最后一顿上路饭。 其实也不是郭登发善心,而是剩下的这些人没必要在杀了,留着他们有大用。 瓦剌使团逃走的那两个人已经被跟上去的明军宰了,一时半会消息还传不回瓦剌,朱祁镇在国内把亲征的消息搞的满天飞,却在边境严防死守,所有南来北往的商队全部扣住,也杀也不抢夺财物,只为封锁消息。 而朱祁镇的狼牙侦察大队,已经出发,经过五日的急行军,终于经大同越过长城进入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七月份的草原夜晚,宁静而祥和。 狼牙侦察大队的180名队员矗立在马上,这次带队的主官是有深入漠北经验的李大虎。几个分队队长围在李大虎周围,听着他分配任务。 如豆的灯光偶尔闪烁一下,李大虎将一份份油纸地图分发给六个分队长,地图上标明了各个部落的大致位置以及进军路线,还有集合撤退地点。 “一共需要处理四十八个部落,记住了只需要按要求把鞑子部落首领弄死,再就是把他们的牛羊马给毒死即可,弄完之后各分队迅速撤离到集合点,明白吗?”李大虎最后强调道。 六个分队长无声点头,各自散去,领着自己的队员悄然消失于无边无际的夜幕中。 朱祁镇之所以派出狼牙侦察大队搞这出,一是为了在敌人后方搞起恐慌和混乱,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二是为龙虎、龙威、龙吟、龙兴、龙扬、龙健秘密开进预设战场争取足够的时间。 古代大军出征,可不像现代这样,说出发就出发,大军出征首先要举行各种各样的仪式,比如祭天,劳军等,钦天监还要算个出发的好日子,最重要的是后勤物资的征发,粮食兵器马匹医药等等,没个一两个月根本准备不足。 因为对外宣传是要亲征,这几天朱祁镇都很忙,来往京营和潭柘寺的次数多了起来,而且这些天那些武将尤其是永乐朝的那些武将勋贵们,整天递牌子请求陛见,理由就一个:身为武将,杀敌报国应当应分。 朱祁镇听说后无奈的苦笑,他们一是想杀敌,更重要的是想立功,在给自己家族争取个几十年的富贵罢了。 对于这次出征,朱祁镇并不打算抽调宣府,大同、榆林等边镇的边军,不是他不信任这些边军,相反这些边军还是有相当的战斗力的,一方面他想试试自己编练的新军尤其是三个火枪师战斗力如何,虽然经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演习,各师在不断的补足短板,可毕竟没有真正经历过血与火的历练,战斗力如何还需检验。 另一方面是新式武器到底能不能适应这个时代的战斗也需要战斗的检验。 “你们几个师长和团长都是在讲武堂学习过的,理论能否经过实践检验,这次的战斗就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朱祁镇站在潭柘寺的作战指挥室内,正在召集团级以上战前动员大会。 “这次大战,朕只有一个要求,全歼敌人。战前的兵棋推演你们会后在好好琢磨琢磨,把能想到的都要尽可能想到,你们每一次的命令,都关乎着下面战士们的生死,大胆、谨慎这两点一定要把握好。” “陛下,是不是要设一个主将,这样可以方便统一指挥。”汤杰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你们几个师长都有过边军出身的经历,这次朕打算让樊忠任主将,统一指挥这次对瓦剌的战斗,你们觉得如何?” 杨老三、杨洪、范广有些无所谓,龙虎军这次是中军,性质是护卫主将,不可能有太大机会亲临一线;龙威骑兵团的任务是袭扰和引诱敌人,这些刚才开会的时候皇帝都分配好了的,当不当主将无所谓。 而王天云、汤杰和龙健师代师长雷战则是有些不服气,朱祁镇将他们三个的表情看在眼里,正色道,“朕之所以让樊忠担任主将,一是他曾数次跟随太宗,先帝在漠北鏖战,熟悉鞑子的战法,二是这次出征,是朕登基以来的首次对外用兵,决不能有失,必须选一个既了解鞑子又沉稳干练的人为主将,樊忠的经历是你们没有的,也是你们需要学习的。”说着,朱祁镇一笑道,“放心,这次又不是灭国大战,鞑子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消灭干净的,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独自领军出征,朕自会给足你们机会。” 皇帝说完,几个人面面相觑,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是,这次主要是试试新军战力,又不是没有机会了,再说皇帝说的没错,他们几个比起樊忠来确实有不足之处。 于是几个师长站起来拱手道“谨遵陛下旨意!” 樊忠则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激动。皇帝任命自己为主将,这事皇帝提前和他说过,也多次找自己了解过鞑子的战法战力和作战习惯,而且皇帝从之前的作战安排上就可以看出,很多细节上都是他的建议。 主将任命完毕,杨老三突然道,“陛下,这次是否要委派监军?” 其他人听到监军二字,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监军一职自古有之,秦之前设置都尉等军职都有监督将帅的用意,而自明朝永乐朝开始,宦官监军成为定制,历代统治者便大力推行和完善监军制度。 这个制度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军事监控网络,可谓是无孔不入。使得皇权对军队的掌控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武将们,尤其是在外领军作战的大将们对这种制度深恶痛绝,却又不敢明言。很多派来的太监根本不懂军事,却非要横挑鼻子竖挑眼染指军权,导致主将的自主权得到很大的削弱,从而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比如武将为了自身利益甚至攀附太监,或者干脆和监军太监一起克扣军饷贪欲腐败,导致军队战斗力越来越差。 朱祁镇对这种制度并不感冒,但是一时也没有打算裁撤,自从自己当上皇帝,尤其是有了自己的军队后,那种隐藏在内深深处对天下任何事物的掌控欲越来越大,作为朱家人,他很好的继承了老朱的多疑基因,皇权需要军权拱卫,但是人心都是会变的,权力是最好的催化剂。 “这次出征,朕就不派监军了。”朱祁镇考虑了一会说道。不是他不想,而是暂时没必要,这几个人自己还是有信心能掌控住的,尤其是那些士兵是吃他朱祁镇的大米活过来的,即使主将说兄弟们我们造反吧,造了反我们就可以怎么怎么样,估计下一秒他就会被人下黑手。 最后,朱祁镇又视察了军器生产和储备以及后勤辎重情况,然后又叮嘱了陆大宝和杨火药一番,这才在太阳落山前,赶回了紫禁城! 第55章 和你做一桩买卖 居庸关内,驸马都尉井源一脸愁苦的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夕阳。 他是昨天到的居庸关,一到就打开了皇帝给他的密信,看完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信中皇帝居然让他在合适的时机秘密放走此次瓦剌的使团长阿拉克特睦尔,这不是让他里通敌国,做汉奸吗?而且还要取得人家的信任,他也没干过啊。 “驸马爷?看啥呢?”一旁居庸关的守将张臣纳闷的问道,这位爷一到居庸关不是闷在屋里,就是站在关墙上发愣,这是怎么了?有啥毛病不成? “啊,哦,是张将军啊,我失礼了。”井源回过神,尴尬的说道。 “驸马爷,想啥呢?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还是我收下的小兔崽子难为您了,若是如此您说句话,我一刀劈了他个驴球日的。”张臣一口陕西口音,大咧咧的说道。 “没有没有,张将军多虑了,我只是被这雄关美景折服,一时有些…有些难以自拔罢了。”井源言不由衷的说道。 “美景?额咋看不出呢?美在哪里?这井驸马,就是矫情!看来皇帝又派来个绣花枕头!”张臣心里嘀咕着。 井源摇摇头,走下城墙,突然转身问道,“瓦剌的使团什么时候到?” 他这猛的一转身差点让跟在他身后的张臣撞倒他,“也就今明两天了。我昨天刚接到礼部章谨的通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下了关墙,就听见城墙上的士兵大喊,“将军,关外有人来了。” …… 居庸关,一处石屋内。 “这老小子不会死了吧?”井源对正在检查阿拉克的军医问道。 “死不了,就是伤口化脓了,加上天热中暑高烧,一会小的给他扎几针,再把伤口处烂掉的腐肉割去,换上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千万别死了,死了我就白来了!”井源松了一口气。 军医医术不错,几针下去,阿拉克睁开了眼。 “明狗,我杀了你们…”阿拉克睁开眼骂道。 “操,还有力气骂人,看来你没事。”井源挥挥手把军医赶了出去,走到床前笑骂道。 “你是谁?” “你猜。” 阿拉克没搭理井源,痛苦的闭上眼睛,喘着粗气。 “得,老子热脸贴冷屁股上了。”井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坐在床边道。 “跟你说了也没什么,老子叫井源,大明嘉兴公主的驸马,当今大明皇帝的姑姥爷,大内殿前副将。”井源自曝身份道。 阿拉克眼皮动动,依然没有说话。 “行,架子够大的,你抓紧时间歇着吧,时间不多了。”井源弹弹衣服上的褶皱,站起身说了句后,走出了门外。 “给屋里那位做点好吃的,好歹人家也是鞑子的使臣,别让人家说咱们大明不懂礼数不是。” 门外站岗的小兵赶紧躬身称是,跑去置办吃食去了。 井源侧脸,斜眼看了看石屋,轻蔑的一笑,回了自己的住处。 晚饭后,井源剔着牙,慢慢悠悠的走到了阿拉克的石屋外,“吃了吗?”,井源朝石屋努努嘴道。 “吃了,一条羊腿还不够,刚才还嚷嚷着要喝酒呢。” “德行!”井源笑骂一句,“我进去看看。”说着,推开门进了石屋。 阿拉克见又是他进来,瞥了他一眼,躺回床上,盯着房顶不说话。 “喝两口?”井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铜制酒壶。 阿拉克一把夺过酒壶,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 “你到底是谁?” “不是告诉你了吗?驸马都尉井源。” “你说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井源笑笑道,“放心,我保证你死不了。” “呵…”阿拉克翻了个身,半躺着盯着井源的眼睛。 “不用这么看着我,本来本驸马也没指望你相信,实话跟你说吧,我来是跟你谈一桩买卖的。”井源神秘的一笑。 “买卖?大明驸马,你怕是找错人了吧。” “这庄买卖和你想的可不一样,本驸马做买卖从来不做那些低端买卖,贩马、盐铁茶糖这等生意能赚几个钱,你可以打听打只听,本驸马做生意,本驸马做的生意那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买卖。”井源忽悠道。 “切,本使劝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口舌了,我是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做生意的。”阿拉克轻蔑的说道。 “哎,看来余子俊说的没错,你这人啊疑心太重,你知道疑心重的人最后都是什么结果吗?”井源道。 “俗话说疑心生暗鬼,最后只有这种人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被自己愚蠢的疑心害了自己。” “你和徐子俊什么关系?”阿拉克坐直身子低声问道。 “生意伙伴!”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信不信的由不得你,实话告诉你,我在这等你三天了。要不是余子俊说这是一桩大买卖,你以为本驸马会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冒着被小皇帝摘脑袋抄家的风险来这里等你?我傻吗?” “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一个字:金子!” “那是两个字。” “这不重要。”井源嘿嘿一笑,“重要的是你做不做这庄生意。” “我要是不做呢?” “可以,明儿一早我就给郭敬那老杂毛去信,说他预付的一万两只能买你一具尸体。”井源有些失望的站起身道。 “等等,你说谁?” “郭敬,大同镇守太监!” “他让你买我的命?”阿拉克站起身,走到井源身边问道。 “是啊,早告诉你,本驸马只做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生意,这世间除了人命,还有什么东西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他出多少钱买我的命?我可以出双倍。” “哎,这就对了,你总算开窍了。”井源回过身,笑眯眯的说道。 “说吧,多少钱?” 井源也没客气,直接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两银子,这价格还算公道。”阿拉克惨笑一声。 “银子?你太小看本驸马了,是五万两金子。” “哈哈哈,没想到,我阿拉克的命这么值钱,五万两金子,狗太监够下血本的。” “井驸马,说吧,什么时候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井源诧异的说道,突然他笑了笑道,“哈哈,贵使多虑了,那狗日的郭敬不是想杀你,是想让本驸马救你,哈哈哈。” “救我?”阿拉克疑惑不解。 “这里的守将张臣已经被我买通,而且我在皇宫的内应通知我小皇帝准备让锦衣卫的人在你们入京后就将你们押入诏狱,所以我们最多只有三天时间,这三天内,你抓紧养足精神,三天后子时,我已安排好人,到时他自会送你安全出关。” “我能相信你吗?”阿拉克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他始终对井源的话有些琢磨不透,不过他又能说出也先安插在明国内部的两个最为隐秘的探子。 “没关系,你不相信我没关系,左右我都不会吃亏,大不了你被锦衣卫的人抓去,即使你供出我来,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顶多是失去官职,罚些俸禄闭门思过,而你丢的却是命,命没了,一切也都没了。” 井源已经听送他来的人说过,这老小子被郭登折磨了一路,愣是隐忍不发,可见此人不仅心智非常人可比,而且懂得取舍!他断定阿拉克会相信他的话,即使有怀疑,他也会选择和自己合作,因为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好!我相信你!”阿拉克最终做出了选择。 “识时务者为俊杰!”井源竖起大拇指道。 “你救我只是为了钱?”阿拉克问道。 “是,也不是!” 阿拉克一时被他的话搞糊涂了,他最烦的就是这些汉人说话云里雾里的,还总是虚虚实实,一点也没有草原人直爽来的痛快。 “小皇帝登基后搞的扫黑除恶,河南清丈田亩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吧,这两次行动,让我和我的朋友们可是损失惨重,所以…你懂得。” “我懂你奶奶个腿,有话不直说,非要放罗圈屁!”阿拉克暗骂一句。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似懂非懂的道,“井驸马这算是良禽择木而栖了。” 井源则是暗骂,这特妈哪跟哪啊,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沐猴而冠! “好了,此后三天我会让军医尽可能的为你医治疗伤,你好好歇息,看在钱的份上,我会保你平安。”井源再也不愿多待,他心里实在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自己恐怕就会露馅。 第56章 高端老板井源 入夜,一匹骏马从居庸关奔出,朝京城而去。 井源将事情原委一一写了下来,连夜让锦衣卫的人送回京城,面交皇帝。 第二天一大早,居庸关城墙上,刚换班的士兵就发现远处尘土飞扬,大地震动。 “是大同镇骑兵?快,通知将军。”带队千户吩咐道。 不一会,居庸关的大门大开,一千多骑兵鱼贯而入。 郭登一身泥水的下了马,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亲卫,对着迎面而来的张臣道,“张将军,别来无恙。” “哈哈哈,一别数年,郭将军风采更胜往昔啊!” 两个武将居然学起了文官那一套,客套起来。 他俩算不上熟悉,只是在五军都督府时有过几面之缘。 “哎,不是说还有一百多个鞑子吗?人呢?”张臣看了看郭登身后道。 “我嫌累赘,都给宰了!”郭登说道。 张臣心惊,几年没见,这小子怎么这么彪了?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你一句嫌弃人家累赘,说杀就杀了?胆子也太大了吧。 “我说郭老弟,你可得小心些,京城里那些文官可是属狗的,鼻子灵着呢。” 郭登知道张臣是在好心提醒他,所以拱手道,“多谢张大哥提醒。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知道你一向做事稳重,可这居庸关里来了个绣花枕头,你要小心了。”张臣说的绣花枕头,指得是井源,郭登一时没明白过来,“绣花枕头?” “皇帝派了驸马都尉井源到我这里,来了三天了,也不说什么事,整天不是看风景就是闷在屋子里,昨儿个你派人送来的那个鞑子,那位驸马爷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有事没事就去鞑子的屋里。” 驸马都尉井源?这人他听说过,为人还算方正,口碑也不错,和嘉兴公主琴瑟和鸣,颇为恩爱。没听说和鞑子有什么牵扯,而且最近听说还升了官。 见郭登没说话,张臣也不好再多嘴,寒暄几句后就带着郭登去拜见“做高端生意”的井源去了。 “大同镇指挥使郭登,见过驸马爷。”郭登见到井源,礼数颇为周全道。 “哈哈哈,郭指挥不必多礼。快请坐,尝尝我带来的茶叶如何。”井源随和的说道。 一番寒暄,三人入座。 “好茶,好茶,我在大同好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碧螺春了。”郭登赞叹一句。 “我这里还有一些,一会给你带上一斤。” 一旁的张臣心里暗骂,“你他妈来了三天了,老子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也没见你给我茶叶。呸!” “张将军也有一份。”井源又道。 张臣面上一囧,赶紧道谢。 一杯茶喝过,井源压低声音道,“既然人来齐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郭登。 “这是我离京之前陛下给我的密旨,要我按照密旨行事,只是这件事颇为棘手,所以还需要你们二位配合我才行。” 郭登看完,又递给了张臣,张臣嘴巴惊的能塞进去一个鸭蛋,皇帝居然让井源干这种事,随即他又想起井源来时的表情,瞬间明白了。 “大同那边没问题,我这就派人回去安排。”郭登说道。 “我这边也会全力配合驸马爷。”张臣也说道。 “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昨晚我和那阿拉克已经谈妥,三日后子时,送他出关。到时咱们还要把戏做足。” 三人秘商了一会,各自准备去了。 画面转回草原上。 狼牙侦察大队化整为零,三个分队先是对靠近大明西南部山西附近的几个小部落进行了投毒暗杀,按照皇帝的要求,只毒杀他们的牛羊马匹,然后暗杀他们的部落首领,一时间这几个小部落的牛羊马匹毫无征兆的死的死,病的病,牧民们损失惨重,更为离奇的是他们的首领也死了,而且死状极为恐怖,有的被割去五官,剁去双手或双腿,有的头颅被斩去挂在帐篷外边。 有年老的牧民甚至说这是长生天不满黄金家族无休止的相互征伐,长生天降下了神罚。流言就像野火一样,向漠北草原蔓延。 此时,漠北瓦剌太师顺宁王的王帐内,十几个部落首领正愁眉苦脸的围坐在帐篷内,向脱欢诉苦。 “太师,我的部落牛羊不知什么原因,死了两千多只了,而且大部分都病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部落的牛羊就要死绝了。” “是啊,不光是牛羊,我听说南边几个部落一夜之间牛羊马匹全都死绝了,甚至连带他们的首领也死了,而且死状凄惨。” “对,我听说这是长生天降下的神罚,不满草原各部落之间相互攻伐,不敬黄金家族,所以才…” 一旁的也先道,“什么神罚?什么不敬黄金家族,这是有人在故意散播流言,意图不轨。” “父王,请准许我派出特使,查明原因,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 脱欢点点头,看向也先道,“派往明国的使团到哪了?” “十天前来报,他们已经到了大同,在等待明国皇帝的准许,按照之前的惯例,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快到大明京师了。” “这次我们派出两千多人的使团,想必大明皇帝又会厚厚的赏赐一番。”土尔扈特部的新任首领可温克汗大笑道。 “就是,明国人好面子,我们只是给他们送些牛羊皮毛,就能换来大笔的真金白银,盐铁糖茶,我恨不得每个月都派使团过去,哈哈。” 帐篷内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此时帐篷的门帘被撩开,一个侍卫进来禀报:“大王,大同密使到了。” “让他进来。”脱欢神色一滞,放下酒杯道。 不一会一个裹着羊皮大袄,头戴熊皮帽子面白无须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一脸谄媚的躬身行礼后,“顺宁王,咱家是郭镇守派来送信的。”说着脱下帽子,撕开帽子内里掏出一张纸条恭敬的呈了过去。 脱欢接过纸条打开一看,脸色大变,随即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还没有车轮高,竟敢亲征。哈哈哈…”脱欢笑的前仰后翻,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也先开口问道:“父王?什么亲征?” “郭敬给本王传信,说大明那个刚登基两年的小皇帝半个月前居然宣布要亲征咱们瓦剌,结果亲征的消息第二天就传的天下皆知。哈哈哈,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众人听罢,也是轰然大笑,“大王,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哈哈” “明国的小皇帝,怕不是还没断奶吧…哈哈哈” “我说图里深,听说你们部落的羊奶最好,你这次没给那小皇帝带些过去?哈哈哈…” 众人一阵取笑,都对朱祁镇亲征视若儿戏,毫不在意。 也先看罢密信后,一脸郑重的问那太监道,“你是说亲征的消息是半个月前就传出来了?” “是。我干爷爷郭镇守十天前收到京中传信,马上就让我来送信。” “你可知这次大明派出多少兵马,何人为帅?” 第57章 也先的分析 “额…这个咱家不知,想必皇帝亲征,人数应该在十万到二十万,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等一众老将必定随行左右。干爷爷猜测,陛下应该会以英国公为帅,朱勇为前锋将军。” “你可知我们的使团怎么样了?”也先问道。 “使团来到大同后,因为人数众多,就被安排在了大同城外的兵营里了,我来之前听说和大同指挥使郭登发生了些矛盾。” “他们人呢?”也先急问。 “听说伤了几个人,其他的我不就不知道了。” “父王,儿子以为不可大意,您想想,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在明国朝堂上的探子为何没有传过来消息?还有使团的阿拉克是个稳重警惕的人,我和他约定每五天一定要传回消息,可这都过去七八天了,还没有消息传回,这不正常啊。” “明国人封锁消息不足为奇,再说也不必担心使团安危,那些汉人最讲究的就是…就是…那句话怎么说的?”脱欢一时想不起来,拍拍脑袋问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二儿子伯颜帖木儿提醒道。 “对,就是这句话。明国人虽然软弱,可还是很守规矩的。”脱欢没有将也先的提醒放在心里,大咧咧的说道。 “父王,不可大意啊,您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草原上好多部落牛羊马匹离奇死亡,各部落首领死的死,消失的消失,这本身就不正常,难道您真的以为这是长生天降下的神罚?”也先大急道。 “我说也先王子,这草原上哪年不闹个瘟疫啥,死些牛羊马匹太正常了。”图里深毫不在意的说道。 “就是,王子多虑了。” “父王,我曾去过大明京师,亲眼探得大明京营增加了数万骑兵,还有他们的骑兵还配备了新式火枪,那明国小皇帝趁着山西陕西雪灾救济灾民之际,征召了近六万大军,而且我前阵子得到消息,他们这六万大军全部都配备了新式火器,听说威力惊人,这是大患啊父王,大明小皇帝绝不像我们认为的那样只是个孩子,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培植自己的军事力量,而且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能装备近六万大军新式火枪,儿子还听说他在河南还搞了田亩清丈,不仅他们河南所有士绅官员被血洗,而且连那些藩王也被收拾了。这个明国小皇帝,行事迅速果决,计划周密,不是一般人可比啊。”也先一番苦口婆心后,大帐内众人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也先,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脱欢扔了酒杯,身体前倾道。 “千真万确!”也先单膝跪地道。 脱欢面色凝重,站起身踱了几步后,突然转身道,“也先伯颜,本王命你们速速征召草原勇士八万,十日后向大明边境开进,同时给派出使者进入大明,一定要找到我们的使团,将他们带回来。还有,你们也都马上回去,召集本部兵马,迅速查明各部落牛羊马匹死亡情况,若真是大明细作所为,全部绞杀,不,最好活捉几个,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 “遵命!”瞬间,大帐内只剩下脱欢、也先、伯颜父子三人。 “父王,大明小皇帝这次是有备而来,他派出细作是想让我们内部先乱起来,没了牛羊,尤其是马匹,我们就是待宰的羔羊,他们在以大军压境,到时我们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也先分析道。“我的儿子,我没有看错你,你分析的没错,父王是小看那小皇帝了。”脱欢一脸疲惫的坐下,懊悔的揉着酸胀的太阳穴。 “父王也不必担忧,现如今我们已经征服了鞑靼兀良哈等部,黄金家族不过是我们掌中的玩物而已,我们现在可以征召的勇士有30万之众,大明想灭了我们,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儿子以为这次他们主动进攻,一是那小皇帝为了显示军威,震慑周边小国,二是他们明国内部这些年矛盾不断,朝堂上各种势力明争暗斗,小皇帝此举估计也是为了能够稳固皇权,趁机解决那些反对他的人罢了。” 不得不说,也先的眼光和判断真的很厉害,如果朱祁镇在这,肯定要给他鼓掌叫好。 “大哥,你的意思是他们这次是做做样子,不一定能打起来?”伯颜帖木儿问道。 “不,这次他们肯定要打,而且肯定会大打。不然他们费那么大力气只是为了到草原上游玩吗?”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他们的火器犀利异常,以往我们可是吃了不少亏的。” “别慌,伯颜帖木儿,草原可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的,再说了,现在的大明,可不是二十年前的大明了。他们的边军虽然还有些战力,可也是强弩之末罢了,现在大明内部文官势力做大,武人地位下降,甚至武人还要受文官节制,而且他们的皇帝也并不完全信任武将,那些武将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 “可是小皇帝的六万新军?”伯颜又问道。 也先轻蔑的一笑道,“那些新军?不过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民罢了,碰上我们的弯刀骏马,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到时候就怕我们的儿郎拼命追赶,都追不上他们。” 脱欢听了也先的话,也是神色一松,笑道,“哈哈哈,也先说的没错,伯颜,不要太过担心了。这次出征还是以你大哥为主将,你留在后方负责督运粮草,清查明国细作。” “是,儿子遵命!” 商议完毕,脱欢又来到汗帐,向傀儡大汗脱脱不花说了明国准备攻打他们的事,并请脱脱不花大汗以大汗的名义向草原各部发布命令,集结军队,整军备战。 脱脱不花丝毫没有犹豫,当场同意了脱欢的提议,脱欢则是毫无顾忌的从大案上拿过调兵的符节,看的脱脱不花心里直骂“老贼欺人太甚!” 其实他同不同意的结果都一样,自己就是个傀儡大汗,除了护卫自己的几百侍卫,他丝毫调动不了草原上的大军,只不过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是黄金家族的血液罢了。 出了汗帐,脱欢叫来传令兵,吩咐几句后,传令兵骑上马飞奔出了营地。 第58章 逃出生天 居庸关内,阿拉克在闷热的石屋内焦躁不安,来回踱着步,今夜子时是他和井源约定逃跑的日子。 城关内的打更人再次敲响手中的梆子,苍老无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在关内回荡。一队巡逻的士兵无精打采的走过。 此时石屋的后窗被人从外面撬开,一个脑袋伸了进来,“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阿拉克眼睛一亮,心道这井源果然没有欺骗自己,于是他迅速走到窗前,踩在事先准备好的凳子上,在井源的帮助下,跳出了窗外。 “你还算讲信用!”阿拉克低声道。 “少废话,门口的守卫马上就回来,赶紧跟我走。”井源有些紧张的说道。 二人顺着一侧的石崖摸到了关墙下,井源四下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关墙上,此时一展红色的灯笼被挂到了旗杆上,井源指了指红灯笼,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阿拉克摸到了关墙的大门处,这时关上上响起了几声夜枭声,而井源则是学着猫叫,回应了三声,城门无声的打开了一条缝隙,井源一把拽过阿拉克,拉着他就出了城门。 二人拼命的往外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井源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道,“歇会…累死老子了。” 阿拉克喘匀气道,“没想到,你果然有能耐。” “废话,本驸马的能耐还多的是,这才哪到哪。” “接下来怎么办?” “再往前走半个时辰,那里我安排了人接应,走吧!”井源站起身,回身看了看居庸关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又道,“剩下的钱你打算什么时候给?” 阿拉克一愣,不是郭敬给钱吗?跟我要钱算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怎么着,想不认账?”井源站住脚有些恼怒道,“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救你一命,你想翻脸不认账?现在只要我一喊,不出一刻钟,守军就能把你抓回去交给锦衣卫。” “……”阿拉克一时无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不是郭敬付钱让你救我的吗?” “嘿,听说过蹭吃蹭喝的,还没见着蹭钱的,今儿本驸马算是开眼了。实话告诉你吧,郭敬付的钱只是定金,这点钱仅限于我把你捞出来,至于你能不能顺利出关,那还得另外付钱。”井源脸色不善的说道。 “真他妈黑,一万两黄金只是定金?你他妈怎么不抢呢?”阿拉克心中破口大骂。 说罢,井源干脆一屁股坐下了,“想好了怎么把剩下的四万两黄金给我,咱们在谈出关的事。” 阿拉克一时气结,老子现在哪有钱给你,谁他妈出门带那么多金子,本来老子带着两千多人的使团,一路骑着马,唱着歌,打算来你们大明捞好处的,现在就剩我一个,就是回到瓦剌,老子也没那么多钱给你。 “额井驸马,我身上确实没有那么多钱,你看能不能……” “不能!本驸马做生意向来最遵守规矩,钱货两清这是最起码的信任。没钱,咱们现在就回去。”井源直接拒绝了阿拉克的商量。 “不是,我们出使大明,谁带那么多钱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为难你?是你在为难我?我告诉你,要么给钱我保你出关,要么回去我把你交给锦衣卫,两条路你自己选。” 阿拉克气的脸色发青,这都是什么人啊,简直就是个贪得无厌的无赖嘛,可眼下自己确实没钱,自己还得靠他出关回去报信呢。 阿拉克心里盘算片刻后道,“我可以答应你三个条件,你随便提,只要我能办到的。”现在形势比人强,阿拉克也豁出去了,先回去再说吧,只要自己回了草原,什么狗屁条件,自己完全可以不认。 井源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撮着牙花子唉声叹气的直说自己这回亏大发了。 “好吧,”井源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我这人呢从来不相信什么口头承诺,只相信这白纸黑字,上面是我写好的条件,就一条,你签上字,盖上印,我吃亏就吃亏吧。” 阿拉克此时心中破口大骂,“合着你他妈早就料到我不会付钱,绕这么大一圈子就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的往你挖好的坑里跳,大明的汉人,没一个好东西。” “哈哈哈,井驸马,佩服,好手段!”阿拉克冷笑道。 “不用佩服我,我只是个传说。”这句话是井源从皇帝那学来的,当初井源觉得这句话很适合自己,就暗暗记住了,没想到自己头一回在鞑子面前装逼,就用上了。 阿拉克拿过纸,可惜自己会说,但是汉子字认不全。 “上面写的什么?” 井源狡黠的一笑道,“只有一个条件,回去之后杀了脱脱不花,嫁祸给脱欢父子,然后大明支持你做瓦剌的太师,怎么样?” 阿拉克的脸色由愤怒一会转换成不可置信,又变成惊喜,接着又变成狰狞。 “我杀了你这两面三刀的明狗!”阿拉克突然暴起,单手掐向井源的脖子,不料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一股凉意,一把闪着蓝色幽光的匕首正顶在他的咽喉处,阿拉克伸出的手硬生生的停住了。 “实话告诉你,老子能救你出来,也防备着你呢,这把匕首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只要我轻轻这么一滑,我敢保证一息之内你狗日的就得去见你的长生天去。”井源一脸狰狞的说道。 阿拉克瞬间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瘫坐在了地上。 “你是你们小皇帝的人?我怎么这么傻,居然听信了你的话。我阿拉克活了四十多年,没想到到最后竟然被一个十岁的娃娃给坑了,哈哈哈…长生天啊,你睁开眼看看吧…”阿拉克老泪纵横的哭喊着。 “去球的长生天吧,他要是能保佑你,早他妈告诉你不要和大明为敌了。”井源一副无所谓的骂道。 “我说,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杀了脱脱不花,嫁祸给脱欢、也先他们,让你们黄金家族的人收拾他们,而你会成为整个蒙古草原真正的大汗,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要是我,我肯定答应。”井源继续忽悠道。 “呵呵呵,井源,日后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会把你碎尸万段,剁成肉泥喂狗。” “嘴硬!”井源轻蔑的一笑。 “拿来!我签!” “别急。” “怎么,你想反悔?” “反悔是不可能反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反悔。只是我有个担心,担心你回了草原你反悔!嘿嘿…” “草原的汉子说出话就是承诺,从来不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阿拉克揶揄的说道。 第59章 忘忧丹 井源知道他在讽刺自己,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道:“吃了它!” “这是什么?你什么意思?”阿拉克又感觉自己要掉进坑里,退后两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是担心你会反悔,所以我在你每天的饭食里都加了这玩意:忘忧丹!” “什么是忘忧丹?”阿拉克恐惧的问道。 “这东西啊,在我们大明堪比黄金,黄豆粒大小的一块就得一两金子,和其他疗伤的草药配伍,有镇痛安神的奇效。你难道没发现你这几天伤口不疼了,睡觉也香甜了?” “嗯…”阿拉克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也是,一般断臂即使用上上好的白药也是疼的难以忍受,最起码要十天半月才会不疼。 自己还奇怪呢,这几天伤口一点也不疼,吃饭睡觉比以前还香甜,原来是那黑药丸的功效。 “你给我下毒?”阿拉克气的浑身哆嗦,“卑鄙无耻!” 井源摇摇头,笑道:“我怎会干这等下流的事,好歹我也是大明驸马。” “最下流无耻的就是你!”阿拉克咬牙切齿道。“随你怎么说,本驸马不在乎。”井源笑嘻嘻的道,“不过我要纠正你,这不是毒,是神药,来自遥远的海外,听说在那里他们的贵族每天不吃点这东西就抓耳挠腮,鼻涕眼泪一把把的,浑身的骨头缝和蛇鼠虫蚁咬撕咬一般。” “你还说不是毒药?” “不死人,当然不算毒药。” “你…”,阿拉克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不过此时他感觉自己鼻涕救了出来,擦了一把又流了出来,眼睛痒痒的,眼泪也出来了。井源笑嘻嘻的看着阿拉克毒瘾发作的样子,心道,“小皇帝太阴了,这等让人成瘾的药也能找到,以后自己得离这玩意远点。” “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来一颗?”井源从盒子里拿出一颗忘忧丸,闻了闻,一股幽香直入心脾,瞬间浑身汗毛乍起。 “我…啊呸…”阿拉克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鼻涕眼泪满脸都是,狼狈至极。 打完了喷嚏,浑身跟爬了蚂蚁似的又痒又疼,似乎每个骨头缝里都有蚂蚁在啃食一般。 “快,快给我,给我一颗,” “想要,就把这字据签了,这一盒自然都是你的。” 阿拉克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如果签了,他就彻底把瓦剌卖了,成为彻头彻尾任大明摆布的傀儡,自己以后一旦不听话,不用大明出手,那些黄金家族的人就会把自己乱刀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他的家族,他的妻儿老小将永世为奴。 可毒瘾发作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我看你还能忍多久。”井源老神在在的抱着膀子一脸坏笑。 “啊…给我一颗,井驸马,我求你了,给我一颗,我答应你…我签…”阿拉克最后一丝理智被毒瘾消磨殆尽,跪在地上哭喊道。 “哎,这就对了,干嘛跟自己做对呢,签了字据,杀了脱脱不花,脱欢一死,草原上的一切都是你的。” 阿拉克一把夺过井源手中的字据,盖上了自己的私印和手印。 “我签完了,快给我…” “啧啧啧…给。”井源一脸嫌弃的拿了一颗忘忧丸,给了阿拉克,阿拉克此时就像一条听话的老狗,井源相信现在让他拿刀杀了他爹,他都会干。 过了一会,药效发作,阿拉克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走吧,再不走就天亮了。” 井源一把拽起阿拉克就走,阿拉克此时眼神无光,六神无主的任由井源拉着他往前走。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一棵歪脖子松树下,两个人,四匹马。 “驸马爷。” 两个人行礼道。 “这人就交给你们了,记住务必安全的送他出关。然后你俩直接回京城。” “驸马爷放心,锦衣卫办差,绝不会丢了标靶。”一个黑衣人说道。 井源点点头,转身将盒子交给了阿拉克,“这里面有30颗,够你一个月的用的了,用完了,派人到大同卫的郭登那里取,这是取货腰牌。” 阿拉克默然的点点头,跟着锦衣卫上了马,突然阿拉克回过头道,“希望你们皇帝能兑现承诺!” 井源一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阿拉克惨笑一声,狠狠抽了一下马鞭,马儿吃痛,悲鸣一声,迅雷般飞驰而去。 井源站在那棵松树下,脸皮抽了抽,仿佛刚才阿拉克抽的是他的脸一样。 皇命难违,若不是乾清宫里那位小兔崽子,他也不至于来这里干这脏活。 “小兔崽子!”井源低声骂了一句。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郭登和张臣立住马,看了看出神的井源,郭登道,“井兄,送走了?” “啊!送走了。回吧。” 张臣看了看井源,发现这货又是一副刚来时的脸色,心里暗骂一句,“还真是个绣花枕头,送走个鞑子也能整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呸,小白脸。” 井源回到居庸关内,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就连郭登过来辞别,他也没出门。 直到两日后,胡子拉碴的井源走出了屋外,斜眼看了看雄伟壮观的居庸关,走进了张臣的院子。 “张兄,某是来辞别的,叨扰多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只有些离京时陛下赏赐的新茶,还望你不要推辞。”二人见了面,井源说道。 张臣一愣,驸马爷和自己称兄道弟,还给自己送了皇帝赏赐的茶叶,他不会是有什么事求我吧? “啊…这就要走啊?在住些日子啊。你我一见如故,我还想着等忙完这几天好好和驸马爷喝一杯呢。” “不了,已经够麻烦的了,事办完了我也得回去交旨了。” “就此作别,后会有期!”井源放下茶叶,抱拳道。 “这…好吧,我送驸马爷。” 两日后,紫禁城乾清宫内。 “嗯,差事办的不错,当初太皇太后果然没看错人,你还真是个人才。”听完井源的叙述后,朱祁镇满意的说道。 “臣不敢,臣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此番事成全赖陛下运筹帷幄…” “行了,事是你办的,朕有什么功劳,侯宝宣旨。”朱祁镇打断他的话道。 “驸马都尉井源接旨!” “臣,驸马都尉井源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赏赐蟒袍玉带一副,升尔为大内殿前三品将军,赐…”一长串的赏赐圣旨念完,井源领旨谢恩后,又去了仁寿宫外叩谢了老太太,索然无味的回了家。 第60章 誓师出征 明兴二年八月初一,北京城德胜门外,旌旗招展,人潮如水,火枪如林,数万大军身背新式米尼步枪,肃立在雄伟的北京城下。 朱祁镇登上临时搭建的点将台,此时的他一身工部为其精心打造的华丽甲胄,鎏金盔甲正面雕刻象征皇权至上的五爪金龙,背后的大红披风上用金丝线绣着团龙,让已经接近1.5米的朱祁镇显得颇为英武! 朱祁镇看着连绵不绝的军阵,猎猎军旗,心中激动万分,这是自己重生后第一次阅兵,也是第一次率军亲征。 所有新军的将士们都用狂热的眼神看着点将台上的这位少年天子,而点将台上一众随军出征的将官单膝跪地大声呼喊万岁。突然,朱祁镇抽出腰间的宝剑,斜指向天,大声嘶吼道,“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大明,万胜!” 瞬间阅兵现场响起连绵不绝的呐喊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万大军的呐喊声响彻云霄,震撼四野,现场围观的京师百姓也被感染,挥舞着拳头大呼万岁。 此时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将鼎沸的呐喊声覆盖,龙健师二百门大将军炮一字排开,整齐划一的礼炮声震撼着现场的每一个将士,每一个百姓,每一个大臣。 前来观礼的不少国子监生脸色涨红,激动不已,他们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威武霸气的明兴皇帝,同时又在心里感叹少年天子背后势力竟如此强大,他们相信如果日后谁还敢不开眼的跟这位讲“道理”,谈条件,那自己会瞬间变成齑粉! 观礼台下的六部大臣和在京的勋贵们则是一个个被如此浩大的军威震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以前只是听说小皇帝建了自己的卫队,从那帮泥腿子难民中兄招了兵,没想到这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小皇帝居然背着他们搞出了数万军队,不,京营那两万骑兵也是皇帝的。 皇帝哪来的钱养这么多军队这个问题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了,现在很多大臣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重新站队。 浩瀚的铁甲方阵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冷峻刀锋上的阵阵寒光让在场的所有人感觉谁若是敢在他们面前亮剑,那将死无葬身之地,军阵中威武的将士们,同样是热血沸腾,他们的眼中闪烁着神圣激动的色彩,身为如此如此强军的一员,他们感到无比自豪。 一年前他们还是濒将饿死的灾民,在英明神武的明兴皇帝的领导下,他们以及家人不仅住上了宽敞暖和的房子,自己还成了皇帝的亲军,自己的家人不仅能吃饱穿暖,还有地种,有工做,有钱拿,所有新军将士们此时心里都在暗暗发誓,一定会誓死追随伟大的明兴皇帝,谁若是敢在明兴皇帝面前蹦跶,自己将毫不犹豫的把那跳梁小丑撕碎! 朱祁镇一撩身后的披风,跨上通体雪白的战马,手举宝剑,策马缓缓看着眼前的将士们,内心涌起无比自豪: 这就是朕的资本! 浩大的阅兵仪式,朱祁镇不在隐瞒自己的实力,这个一年半前还躲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身后的真龙天子,已经羽翼渐丰,嗜血的獠牙已经向世间所有敌人亮出,这个古老的帝国将在自己的带领下走向新生,在这里,雄伟的紫金城下,年仅十岁的少年天子向自己的子民,大臣,各国使节展示出了一个全新的大明军威,他向所有人宣示了一种信号:谁若于自己为敌,那就是自讨死路! 检阅方阵完后,朱祁镇登上点将台,他看到左侧站立的以英国公张辅为代表的一众老将,他们个个神情肃然,甚至带有几分畏惧。这次亲征朱祁镇特意成立了一个军事顾问团,成员就是这些老将。 而右侧,肃然站立的是朱祁镇倾尽心血培养起来的新生代将领,他们以樊忠为首,个个眼中闪烁着狂热激动的崇拜,对于他这个天子,恭敬的行礼,他们知道,这次出征,将是他们开启为将生涯的最重要一战,他们在伟大的明兴皇帝率领下,将会名震天下。 朱祁镇稳了稳心神,从一旁托盘中拿出《讨贼檄文》打开,看向台下大声念道,“七十年前,朕之太祖洪武皇帝扫荡四夷,驱除鞑虏,克复中原,开大明万年丕基。” “此诚千古一帝之圣主也。然北地之跳梁小丑瓦剌,不服王化,屡次掠我边民,妄图篡我帝祚,窃夺神器!” “洪熙、宣德二帝常怀仁爱之心,然瓦剌大汗脱脱不花、太师脱欢不思天朝恩德,以怨报德,屡开战端,致使边镇军民生灵涂炭,苦不堪言,更有瓦剌使团,假借朝贡之名,意图不轨,杀我将士,此乃不共戴天之仇也。” “今朕上承天道,下顺民心,吊民伐罪,统兵二十万,御驾亲征,廓清北境,使我大明百姓在无战乱之苦,使我大明北境永世安虞!” 自古讨贼檄文尤其是皇帝御驾亲征,都非常讲究师出有名,而朱祁镇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这篇檄文先是陈述了洪熙、宣德两朝对瓦剌的怀柔忍让政策,然后又说瓦剌狼子野心,数次侵犯大明北境,恩将仇报,典型的背恩弃义的无耻之流,然后又说瓦剌贼心不死假借使团进京之名图谋不轨,这就激起了民愤,老百姓的思想很单纯,你来做客,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临走还会给你带足好处,没想到你们吃干抹净后还要霸占我的家?这他妈谁能忍,干就完了。 而此时也只有他朱某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手段罢了。 当然在檄文里,他也吹了个牛,那就是统兵二十万。 檄文宣读完毕,轰隆隆德战鼓响起,本来礼部安排的还有古乐,朱祁镇觉得没有逼格,把这一环节给省了。 三通战鼓后,朱祁镇看着台下铁流滚滚,心中激荡万分,一甩大红披风,猛然拔剑向天斜指道:“将士们,随朕出征!” “大明万胜,陛下万岁!”三声呐喊后,以龙威骑兵团两万骑兵为先锋的队伍缓缓开拔,后面依次是龙吟、龙兴、龙虎、龙扬、龙健,朱祁镇的御驾走在队伍的中间,由龙虎军护卫,担任护卫将军的是杨老三,副将则是驸马都尉井源。 大军隆隆开进,整齐的步伐,铿锵的甲叶,坚定的目光,逆天的火枪火炮,道路两旁送别军中二郎的百姓,混合成一道利剑,似乎要斩尽世间妖,魔,鬼,怪! …… …… …… 第61章 脱欢的愤怒 少年天子不做太平天子,使大明百姓民心大振。 甚至有爱国情节的士绅富商宿老开始捐款捐物,当消息传到河南境内时,河南新改制的三大卫所新军官兵更是写血书请战,河南百姓捐钱捐粮,甚至自发组成民夫队向山西大同边境运送粮食,他们表示一定要全力支持皇帝亲征。 当消息传到还在率军亲征途中的御驾时,朱祁镇笑着对樊忠等将领们说道:民心可用,民心不可违!只要我们一心为百姓着想,一心一意为百姓做实事,大明将天下无敌! 樊忠非常激动,“陛下,如此盛况,臣从未见过,这全赖陛下治国安民之功也!”不大不小的一个马屁,拍的朱祁镇非常舒服,好话人人爱听,况且这是自己实打实的干出来的。 八万大军,皇帝亲征,消息如狂飙暴雨般迅速向北卷去,当草原上还在三五成员群的征召大军时,瓦剌王帐内: “父王,阿拉克回来了。”也先跑进来,脸色难看至极。 “哦,快让他进来。”脱欢说道。 阿拉克自被两名锦衣卫送出大明边境后,就马不停蹄的一路向西北疾驰,三天后,几乎累脱相的阿拉克赶回了瓦剌的汗帐。 “见过大王。”阿拉克颇为痛苦的单膝跪下行礼道。 “阿拉克,你的胳膊?”脱欢非常惊讶,怎么好好的去明朝打秋风,回来还少了条胳膊呢? “大王,明国人不讲信誉,蓄意栽赃嫁祸使团,两千多人的使团,被他们……被他们全杀了。”阿拉克痛哭流涕道。 “什么?”脱欢瞬间脸色煞白,接着脸色慢慢变得狰狞起来。脱欢腾的一下踢翻王案,走到阿拉克面前一手拉起阿拉克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拉克哭哭啼啼的将这一路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他故意隐去了自己是怎么逃出生天,又是如何在井源威逼利诱下签了那个字据,还有自己怀中那盒忘忧丹。 脱欢听完,一脚将阿拉克踹倒在地,狰狞道:“大明是不是已经发兵?” “这……可能…应该吧。”阿拉克怎么知道,不过他从护送他的两名锦衣卫的只言片语中猜到大明可能要对瓦剌用兵了。 “废物,让你出使大明,你却什么消息都没探听到,还葬送了两千多人的使团,他们可都是各部落首领的儿子子侄,一旦各个部落知道…”脱欢突然意识到什么,止住了怒吼,转头看向也先道,“也先,给各部落传信,告诉他们,大明狗皇帝背信弃义,屠戮两千使团,他们的儿子、子侄全部被明狗杀了,此等大仇,不共戴天,让他们速速集合兵马,我们要向大明复仇!” “还有,派出使者,向察哈尔、土默特、科尔沁(含永谢布部)、鄂尔多斯、阿速(奥塞梯人)等部游说,希望他们可以在我们和大明交战时,从东北方出兵攻打大明的宣府、大宁等军镇,如果可以,可以让他们率军占领明国的怀明、居庸关等要地,彻底切断大明的后路。” 也先看着愤怒的父亲脱欢,本想劝一劝,可脱欢此时就像一头被激怒的老虎,眼睛血红的似乎要杀人,也先暗自叹息一声,拉起阿拉克特木尔走了出去。 瓦剌使团被大明杀害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草原,每个部落的上至五六十岁的老人,下至15岁以上的青壮,全被征召赶向王帐。 不到十天,瓦剌就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其中出兵最多的是和硕特、绰罗斯(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另有辉特等小部也出兵几百到一两千不等。 当朱祁镇率领大军到达居庸关时,瓦剌、鞑靼联合的消息及时的传了回来。 “陛下,瓦剌和鞑靼各部苟合,共同出兵,我军或将面临两面作战的境地。”樊忠看着情报忧心的说道。 “你现在是大将军,统领全局,你先说说自己的看法,如何应对。”朱祁镇笑着说道。 樊忠看了看沙盘,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地图,深思一会道:“陛下,诸位,瓦剌和鞑靼联合南下,我军将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这是兵家大忌,当此之时,请陛下下令,令甘肃宁夏、榆林、宣府、大宁、山海关收缩各卫兵力、裁汰老弱,修葺兵器,整修战马,据城坚守,我想瓦剌联合鞑靼无非是想用鞑靼人牵制我们的后方,切断我军粮道,只要各镇据城坚守,牵制住鞑靼人,瓦剌的目的就会落空。 还有就是大宁的朵颜三卫,应该急调山海关一万骑兵防备之,以防他们临阵倒戈攻我向背,还有命内长城一线的紫荆关、居庸关抓紧修葺城关,囤积粮草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朱祁镇听后连连点头,不过他没有说话,这种关乎千万将士生死的专业性问题,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干,自己不懂就不要瞎指挥,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不过他还是想听听其他人的想法。 龙威骑兵团的杨洪站起来,先是朝朱祁镇躬身行礼,然后拿着长长的指挥棒指着地图说道:“据情报显示,这些年鞑靼和瓦剌矛盾不断,相互攻伐互有死伤,估计这次鞑靼是出工不出力,不会倾巢而出,各军镇的兵力应该足够应付鞑靼人了,唯一让人担心的是朵颜三卫。他们兵强马壮,尤其是他们的骑兵,凶悍异常不可小觑,我认为山海关至大宁一线的兵力还是单薄了些,不如从京营中再抽调五万劲卒,再调一稳重的大将指挥,可保我军侧背无虞。” 朱祁镇若有所思后抬起头,看向一侧的张辅、朱勇等老将们,“你们认为呢?” 众人看向张辅,张辅起身道:“刚才樊、杨二位将军说的也是老臣心里想的,老臣不才,愿去东线,抗拒鞑靼。” “老将军是我朝定国柱石,此等重任非你莫属!”朱祁镇省心独裁道。 “传旨,加封张辅为宣大总督,总领宣府、大宁、山海一线所有兵马,”说着又看向了随军出征的兵部尚书于谦,笑了笑说道:“于谦,迅速传朕旨意,急调京营骑兵一万、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各部火速向山海关开进,务必在十天之内到达。” “还有,令户部火速筹措粮草,运往山海关。” 张辅单膝跪下,向皇帝行了礼,一句话没说,起身拿起兵符和圣旨后,大步走了出去。 张辅走后,朱勇坐不住了,站起身问道:“陛下,那陕甘一线是不是也要加强兵力,以防瓦剌突袭。” 第62章 三线作战 朱祁镇站起身,看着墙上硕大的地图,沉思片刻道:“杨老三,传令给李大虎,命狼牙侦察大队向西北方向侦察敌军动向,一旦敌军有向甘肃陕西移动的迹象,务必拖住他们,给陕甘两地争取准备防御的时间。” “陛下,狼牙侦察大队只有180人,是不是在调一些龙虎军老兵过去?”杨老三说道。 “朕相信他们!”,朱祁镇看看眼巴巴的朱勇,一笑,“成国公,别急,此等大战自然少不了你的份。” 朱勇听后兴奋异常,“陛下,老臣等这一天等了十多年了,如今…” “朕知道,且听朕说完。”朱祁镇笑着说道。 “于谦,” “臣在!” “马上以兵部名义调河南三卫5万步卒,五千铁骑前往榆林,命河南都指挥使司李隆为前将军,率军十五日内到达榆林。到达榆林后,依计行事。”说着将一个铜管递了过去。 “臣马上去办。”于谦接过铜管,出了大帐。 “成国公朱勇,”说着朱祁镇顿了顿,侧头看了看井源,井源心里一紧,“小皇帝这是要我也去?来前公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我,说太皇太后让他看好皇帝,千万不能让皇帝亲临一线。” “还有驸马都尉井源。” 井源心中懊悔,又开始腹诽道,“我就是个中军副将,我是来保护你的,你心这么大吗?回去之后我怎么和太皇太后还有公主交代?让那俩女人知道了,我还不被她俩挠个满脸花?” “臣在!” “命成国公朱勇为陕甘总督,提调两省一切军政要务,驸马都尉井源为监军。你二人到了陕甘之后,务必督促两地边军整军备战。另外,朕从河南调过来的五万五千兵卒也归朱老将军指挥。” “朱老将军,你性格颇为暴躁,行事容易意气用事,朕把井源放在你身边,是为了关键时刻有人能提醒你一下。朕让你提调陕甘两省军政要务,是还有几件事要你做。” 朱祁镇的话让朱勇老脸一红,搓着粗糙的大手有些不知所措。 “老臣…老臣定不负陛下重托。”朱勇起身行礼道。 “一旦开战,陕甘一线压力不小,切记不能主动进攻,一定要牵制住进攻的敌军,若敌军后撤,粘住他们,不主动进攻,也不要撤退,占了便宜就后撤,然后在黏上他们。什么时候进攻,等朕的旨意。” “是,臣等遵旨。”二人领了圣旨和虎符之后,带着卫队出发了。 “陛下,我们这可是三线作战了,一旦…”于谦有些忧心的说道。 朱祁镇摆摆手道,“于爱卿不必担心,瓦剌人找的是朕,东西二线不会有大战的。” “可是…”于谦还想说什么,被朱祁镇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小皇帝虽然才十岁,可皇家威严一点也不输太宗皇帝,那种不容辩驳不容置疑的语气和神色,让他这个头铁的人也感觉不好伺候。 “樊忠,接着说。” “是。” “…瓦剌的优势在于骑射和速度,而我军只有两万骑兵,我意将两万骑兵分成前、左、又、中、后五队,每队4000人,在外围游弋,每队均打龙旗,混淆瓦剌人的视线,三个火枪师成品字形列阵,之前陛下定下的诱敌深入的计策还需…臣想借陛下的御驾仪仗一用。” “准!”朱祁镇说道。 “樊将军,我们龙健呢?”龙健师师长雷战一听没有自己的事,马上站起身问道。 樊忠看看朱祁镇,只见皇帝轻轻点头,得到允许后,樊忠抚了抚胡须道:“你们龙健师就埋伏在这里。”说着将指挥棒指向了沙盘上的青石口。 “这次你们的重炮就不要用了,那是大材小用了,朕已经下令将全军的迫击炮全部调给你们。这次能不能全歼这帮鞑子,就看你们了。可以这么说,他们,”说着指了指其他三个师长,又道:“都是为了配合你们。” “太好了,这次臣一定要把这帮鞑子轰的他娘都不认识。”雷战爆了一句粗口道。 樊忠刚要呵斥,朱祁镇哈哈哈大笑起来道,“对!” 屋内一众将官哈哈哈大笑,会前的压抑气氛一扫而散。 晚上,朱祁镇召见了居庸关一众守将,其中张臣态度不卑不亢、对话思路清晰;对练兵打仗等都是对答如流,这让朱祁镇感觉他是个人才,暗暗记住了他。 第二日一大早,全军用过早饭,开始向西北方向的大同开进。 八月份的北方按理说已经有些凉意,可最近却是艳阳高照,虽然头顶烈日,身披三层甲胄,但是将士们的士气已然高涨,一个个生龙活虎,精神抖擞。 虽然已经行进了一个多时辰,但是他们依然保持着急行军的节奏,丝毫没有放缓速度,甚至走在最后的龙健师也是如此。这让一众军事顾问团的老将们感到非常惊讶,同时也在赞叹好多年都没有见到如此强军了,但从这急行军一项上就能看出这支队伍的战斗力是何等强悍。 大约行进了两个半时辰后,大队人马开始停下埋锅造饭,饭食很简单,就是朱祁镇让人做出的方便面,每个连队的火头军将一块块的面饼放入滚开的大锅中煮上五六分钟,在配上些浓油赤酱,一锅香喷喷的面食就此出锅。 朱祁镇和将士们一样,都是吃的同样的饭食,只不过他的碗里最下面埋着两个荷包蛋。 因为天热,朱祁镇并没有装逼的穿着他那鎏金铠甲,而是换上便服,和一众老将们一起端着海碗,毫无帝王形象的蹲在树荫下吸溜着面条。 吃完饭,朱祁镇拍拍肚子对侯宝道:“回京之后告诉陆大宝,这料包滋味还是差点,光有盐不行,醋和酱油也要有。” 侯宝笑着应承着,心里却泛起嘀咕,:“味道差,您还吃了两大碗!” 吃过饭,全军列队,又开始继续急行军。 大军一路急行,尽管天气炎热,但是此时更能看出四个师平时的训练的成果,直到月上树梢,大军终于到达了怀来县。 刚刚驻跸,怀来县知县卫子刚在亲卫的引领下战战兢兢的来到了皇帝的大帐前。 侯宝进来禀报说怀来知县前来问安,并询问是否需要怀来县提供粮草。 朱祁镇想了想,让人将卫子刚叫了进来。 “臣怀来知县卫子刚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卫子刚紧张的行礼道。 “起来吧。”朱祁镇坐在龙椅上端详着这个怀来县的父母官,发现此人袍服内衬膝盖处打着补丁,脖领处的内衬也已经磨破起了卷毛。 “你是卫子刚?”朱祁镇端起一杯清茶,走到他的面前道。 “是,臣就是怀来知县卫子刚。” “在任几年了?” “臣是前年从蔚州任上平掉怀来的。”卫子刚小心的回答道。 “蔚州?那不是死太监王振的老家吗?”朱祁镇腹诽道。 见皇帝神色有些异常,侯宝赶紧让随军的徐恭去调取卫子刚的档案,徐恭效率很快,不一会一张纸条就到了朱祁镇的手里。 朱祁镇看完,心道此人还是个清官,在任十五年居然能没有贪过,甚至连上任离任时同僚赠送的仪金也都拒绝了。 “朕身边以前有个太监叫王振,你可曾听说过?” “臣听说过。不过臣和王中官不熟。”卫子刚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了,自然听说过这个王振,当初王振当上还是太子的朱祁镇的伴读时,王振还曾写信给他让他帮着照顾家中老小,卫子刚直接以“外官不得结交内官”的祖制给拒绝了,后来自己在蔚州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经常被下属各种理由欺负,他这个知县成了个光杆知县,连小小的狱卒都敢违逆自己,后来还是他在京中同年好友为他请托,这才调到了怀来。 不一会,徐恭又进来了,俯身在朱祁镇耳边嘀咕了几句,朱祁镇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在怀来这两年干的还不错,听说当地百姓都称赞你为卫青天?” “臣当不得百姓如此嘉奖,臣只是尽了作为父母官的职责而已。”卫子刚道。 “呵呵,一个人说你好朕不会相信,两个人说朕也不会相信,但是当地百姓一提起你就说你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一到任就连破累年积案,怀来当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你还带领百姓兴修水利,开垦荒田,使十年九荒的穷县两年就变了样,可见你是个清官,是个有能力的好官。” 皇帝的一番褒奖,让卫子刚内心激动异常,赶紧跪下道:“臣只知当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家母在世时经常劝诫臣要忠君体国,为民请命。臣唯愿以此身,上不负陛下所托,下不负嗷嗷待哺百姓,中不负父母教化。” “好!好一个忠君体国、为民请命。从明天起,怀来知县你就不要干了。”朱祁镇高兴道。 这个卫子刚能顶住上官压力,两年就把一个盗匪横行、穷的叮当响的县治理的如此好,可见此人不是没有手段,只是能力被埋没了而已。 卫子刚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皇帝说让自己不干知县了,那自己干啥? “一会圣旨就会下达,你明日交接政务后直接去南直隶陪都南京,朕任命你为南直隶巡察御史。到任后找陈循,他会交代你做什么的。” “巡察御史,典型的官小权大,看似没有升官,实则手中权柄更大。”卫子刚暗道。 “陛下,臣在怀来的摊子刚刚铺开,恐怕……”卫子刚平静的说道。这要是放在别的人身上,早就巴不得跪下谢恩了,而这个卫子刚还在担心自己治下,确实是个好官。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走了,朕自然会派一个好官来的。” 朱祁镇大手一挥,直接掐断了卫子刚的挣扎,君臣二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就让卫子刚下去了。加上行了一天军,虽然朱祁镇是骑马,但马上颠簸也非常累,骨头架子都快颠散架了,朱祁镇沐浴后沉沉的睡去了。 第63章 明军战法太脏了 一连几天的急行军,大军终于抵达了大同城外。 按照事先的部署,龙健师稍作休整后,将全部大将军炮全部留在了大同,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越过外长城,向青石口急行而去。 而龙吟、龙兴、龙扬三个火枪师则是在休整一夜后,于第二日清晨向青石口西北方向的三岔沟一带移动。 短短十几天,草原上人潮如海,马嘶阵阵,一群群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蒙古士兵在脱欢的王帐前肃立。 脱欢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十几万勇士,仿佛自己又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大汗、父王,瓦剌勇士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征讨大明。”也先腰跨弯刀,单膝跪地道。 脱脱不花似乎有些精神不济,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居然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让一旁的脱欢不禁皱了皱眉头。 “把人带上来,祭旗!”脱欢咬牙切齿道。 原来狼牙侦察大队的三名队员在喀尔喀一个部落袭杀完这个部落首领后,并没有马上撤离,只是撤到距离这个部落五里外的河流附近宿营,结果晚上遇到了狼群,而正在草原绞杀狼牙侦察大队的喀尔喀骑兵闻讯赶来,在付出了五十多名士兵的代价后,这三名侦察队员身负重伤被俘,并被送到了瓦剌王帐。 “狗鞑子放开老子,老子自己能走!”被俘的王大海一只胳膊已经断了,但是眼中却迸发出冰冷的仇恨。 “明狗,死到临头还嘴硬!”一个瓦剌士兵在王大海背后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王大海吃痛,却狞笑一声,“嘿嘿,小子,记住爷爷这张脸,十八年以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其他两名队员也是怒骂不已。脱欢冷笑一声:“祭旗!”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三名队员声嘶力竭的怒吼道。 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三名狼牙侦察队员人头落地,可是他们的眼睛却始终睁着,盯着台下的那些瓦剌士兵。 “血洗大同,杀光明狗!”脱欢振臂高呼。 台下四周的将士们也跟着呼喊起来,声震云霄! 祭旗完毕,十五万瓦剌骑兵迅疾向大同方向卷去。 十天后,瓦剌的前锋斥候已经和狼牙侦察大队的队员数次交锋,每次都被狼牙侦察大队的队员击杀。 通过询问幸存斥候,也先认为陕西甘肃一带明国人并没有做准备,如果此时分出一支两万人骑兵突袭陕西甘肃的大明各卫所,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战果。 在和几个将领商议后,瓦剌大将乌格齐哈什哈率领着一支两万彪悍的瓦剌骑兵向西南方向悄悄掩进。 而他们分兵行动自然没有躲过狼牙侦察大队的眼睛,当夜一只信鸽就冲破黑夜,向陕西榆林而去。 分兵后,也先率领剩下的十三万大军向大同方向扑来! 深入今天乌兰察布地区的龙威骑兵团的前锋四千骑兵在范广的带领下如同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一直吸引着瓦剌的前锋骑兵部队向三岔沟方向游走。 “王子殿下,这些明国骑兵胆子不仅小,手段还特别脏,”担任前锋大将的格鲁懊恼的说道,“他们不敢和我们的勇士正面迎战,却不断用他们的火枪骚扰我们,我们停下来他们就攻上来,等我们集结完毕,他们又一窝蜂的跑了,临走之前还要用他们的火枪来一次齐射,而且他们的火枪似乎和以前也不一样,不仅打的远,而且准头也不错。这几天我们已经损失了几百儿郎了,可连这帮明狗的毛都没抓到。” “这帮明狗,就像奶油沾到了手上一样,怎么甩都耍不掉。儿郎们被他们袭扰的苦不堪言,我们停,他们也停,我们追,他们就跑,昨天我的一个前锋千户气不过,率领八百个勇士去追,结果……结果都没有回来,等我们赶到,我们的八百儿郎全部被斩去了头颅。” 也先听完格鲁的话后眉头微蹙,看着地图沉思着。 盏茶功夫后,也先睁大眼睛,眼中一丝狡黠闪过,“我倒是小瞧了这个明国小皇帝。” “这几天我们遇到的明国骑兵人数有多少?”也先问道。 “第一天也就几百人,第二天人数差不多,可是最近几天人数越来越多,昨天下午差不多有三四千人之多。”格鲁掰着手指头道。 “看来,我们距离明国的大军越来越近了!”也先低声道。 格鲁眼前一亮,这几天受的憋屈早就让他憋着一肚子火,这次终于可以好好痛快的厮杀了。 “王子殿下,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格鲁,”,也先指着地图上的三岔沟西南的岱海(现为岱海湖风景区)道,“我估计,大明的小皇帝应该就在这附近。” “多派斥候,四下打探,一定要确定大明主力的位置。” “那那些骚扰我们的明国骑兵呢?他们实在太烦人了。” “派出几个千人队缠住他们即可,不可恋战,不能靠的靠近,他们休息你们也休息,他们来,你们就撤,他们走,你们就跟上去,保持在火枪的杀伤范围之外即可。” 格鲁眼睛一亮,用明国人的方法制衡明国人,妙啊。 格鲁兴奋的去了。也先的脸色却凝重起来,大战一触即发,可他们对大明军队的主力位置还是一无所知,自己派出的斥候大部分都是有去无回,想着这些,也先瞬间感觉后背有隐隐凉意渗出,一丝莫名的恐惧涌进心里。 努力稳了稳心神,也先走出帐外,碰到了带队巡逻回来的弟弟伯颜帖木儿。 “大哥,”伯颜帖木儿上前,“大哥,这几日你总是愁眉不展,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伯颜,我的弟弟,”也先上前,拍了拍伯颜的肩膀,“现在我们距离大同越来越近,大战一触即发,这几日明军的袭扰越来越多,看来我们距离明军的主力越来越近了。” “是啊,大哥。这几日我们的斥候损失太多了。可还是没有探听到明军主力的位置。”伯颜担忧的说道。 “现在勇士们的士气如何?”也先问道。 “呵呵,大哥放心,勇士们士气不错,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想多抢一些东西回去过冬呢!” “那就好!”也先叹息一声,抬头看了看天空,回了大帐。 第64章 君臣对弈 也先派出的斥候终于带回了消息,三十人的斥候小队仅回来了三人,而且两人重伤,一人的右臂还被火枪打断了。 这还是龙威骑兵团的故意放水的结果。 “王子殿下,我们往南深入一百多里,终于在这里,”那个手臂被打断的斥候指着三岔沟的位置,“发现了明军的大片营地,但是无法靠近,远远看去营地连绵至少十几里长,还时不时有大队骑兵出入。小的通过他们每次从南面海子运水的次数来看,差不多应该有七八万人上下。” 果然在这里,也先暗道。 “他们的大纛是什么标识?” “看不清,只是隐约能看见似乎是明黄色。” 明黄色,那就对了,这里应该就是明军的主力了。 “传令下去,大军前移五十里,同时派出使者向鞑靼部确认他们是不是已经出兵南下了。” “是!” “明国小皇帝,你终究还是太嫩了些,选择在三岔沟扎营,哼,本王子叫你有来无回!”也先冷笑道。 也先分析的没错,岱海三面都是高地,而三岔沟在正北方向,那里沟壑纵横,因为经过数百年的雨水冲刷,两侧高地几乎直上直下,加上植被稀疏,大军很难躲藏,而且南面又是岱海,只要自己派一支骑兵率先强占岱海南部的出口,明军插翅难飞。 同时,明军大营。 “陛下,这几日斥候报告,鞑子的探子越来越频繁,甚至我们在岱海南边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要不要派军提前在岱海南边的出口驻扎,以防不测?”樊忠看了看地图,对朱祁镇说道。 “樊将军,战场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也先不是傻子,肯定也注意到岱海南边的重要性,可是这次既然是钓鱼,当然要把戏做足,朕就是要让他知道朕这个皇帝不懂军事,率性而为,故意让他放松警惕,这样我们才能将这条草原狼引入咱们的包围圈。” 朱祁镇的嘴角上扬,坏笑的表情让樊忠感觉小皇帝学坏了,动不动就阴人。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让也先彻底相信的问题了。” “传令给杨洪、汤杰,命杨洪率一万骑兵、汤杰的龙兴师全军出动,给也先送个大礼。让范广继续在外围引诱他们的前锋到这里。”说着,朱祁镇指了指三岔沟以北,十里外的一处南高北低的山坡道。 “您是想先干掉他们的前锋?”樊忠疑惑的道。 “那几千人朕还没放在眼里,告诉杨洪、汤杰,只准败,不许胜,但是也不能让鞑子太容易取胜,不然戏就过了。”朱祁镇起身,拍拍手道。 樊忠会意,叫来传令兵将朱祁镇的话复述一遍,传令兵看了一眼皇帝,皇帝点点头,传令兵疾步走出帅帐。 “我说老樊,放轻松些,你也是跟着太宗皇帝数次亲征漠北的,别太紧张了,来,陪朕下下这象棋,你还别说挺有意思。” 象棋,最早的记录是起源于尧舜禹时期,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到北宋末年现代中国象棋的形制基本确定,但是因为受中国传统士大夫思想的影响,只是在民间流行,而那些士绅读书人则认为这是一种奇技淫巧,登不得大雅之堂,文人圈里嗤之以鼻,却在军中和民间传播甚广,知道明朝中后期,一些江南士子、才子佳人也逐渐爱上了象棋,甚至还为此写了不少棋谱。 说着,一旁的侯宝已经将一张檀木棋盘摆好,两个金丝锦带里放着用上好和田玉打造的棋子。 樊忠也是个象棋高手,在宫中休沐期间,经常拉着兄弟们一起下象棋,甚至还有彩头,樊忠在皇宫侍卫圈里是公认的下棋高手,少有败绩。 车马炮将帅摆好,四个小卒虎视眈眈,因为朱祁镇是皇帝,樊忠多少有些顾忌,开局下的有些谨慎,朱祁镇则是不管那些,开头就放弃空头,直接跳马拐角,杀进了樊忠的腹地,不到一刻,樊忠的车、马、卒就在朱祁镇凌厉的攻势下杀的丢盔弃甲,剩下的一个瘸腿马和象士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 一旁侍立的侯宝看着兴致高昂的皇帝,内心则是一阵感慨:“当初皇爷的象棋还是自己手把手教的,这才过去不到一年,皇爷这棋艺长进不少啊,手段也是越来越多,尤其是引人入瓮的计谋是越来越高明,樊忠的四个小兵直接掉进了皇帝的陷阱里连个水花都没翻出来。” 眼看自己的瘸腿马马上就要被吃掉,樊忠决定不再忍让,直接跳马将朱祁镇的隐藏在右路的卒子给吃掉了,可不料皇帝还藏了后手,刚想高兴一下,就发现皇帝的炮从天而降直接将他的马给打掉了。 樊忠无奈,只能上士保老将,但是皇帝的一直在河对岸没有动的车直接过河困住了他的象,虽然不能吃掉,但是他的象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右路彻底失手。 之后朱祁镇似乎没有想直接杀入樊忠的老巢,而且将炮和马一直在老将的外围游走,似乎是在戏耍对方。 樊忠眉头紧锁,手心出汗,此时他也看出皇帝这是不想赶尽杀绝,给自己留了面子,最终樊忠双手一摊道:“臣输了。” “棋盘如战场,一味的守,只能是失败。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朕也看出来了,你是碍于朕的身份不敢大胆进攻,本来你的车是有机会的,可是你却有些瞻前顾后,既想守住自己的根基,又想进攻夺地,反而是困住了自己的手脚。”朱祁镇笑着说道。 樊忠心中一惊,他不是傻子,哪里能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赶紧起身躬身道:“陛下教训的是,臣确实太保守了。” “保守没错,保守之余若能趁敌人放松警惕之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也未尝不是个好将领。”说罢,朱祁镇走到大帐门口,回过头对樊忠道:“接下来的大战,你全权指挥,不要因为朕在这里就放不开手脚,大胆的去做,朕相信你。” “是!”樊忠眼中闪烁着泪花,哽咽道。 君臣一番对弈,樊忠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皇帝那句“朕相信你!”,就是对他最大的褒奖。 第65章 明军太狗了 杨洪、汤杰接到军令后立刻整军出发,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在三岔沟十里外开始安营扎寨。 也先得知有一股明军竟敢前出在自己面前安营扎寨,马上派人前去探查,这一探查不要紧,探子回报前出的明军只有一万骑兵和一万步卒,这让瓦剌的将领嘲笑明军将领是不是来送人头的。 一番讨论后,也先决定派出两万人前去试探一下,毕竟大明已经十多年没有向草原大规模用兵了,尤其是那明国小皇帝在国内的一系列操作让他实在看不透,为避免有诈,他觉得先还是小心为上,这让一众将领心里对也先多少有些微词,区区两万兵马,用的着这么谨慎吗?老子一个冲锋过去,让那帮明狗尸横遍野! 领兵大将格鲁也觉得王子殿下太谨慎了,可是也先再三叮嘱他不要贸然进攻,一定要慎重接敌,试探出对方的意图后在让大军出动。 格鲁心中虽有不满,奈何人家是主帅,得听令行事,于是当天就点齐两万骑兵狂风骤雨般的向50里外的杨洪、汤杰部杀去。 五十里路,对于骑兵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格鲁带着几个将领来到距离明军大营两里外的一处山坡上,远远看见明军营寨森严,而且他们驻扎在半山坡上,骑兵若是进攻,就是仰攻,会失去速度上的优势,格鲁性格虽然粗鲁,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加上马上要天黑了,他决定先休息一晚上,让儿郎们养足精神,明天在寻找战机。 此时的明军营寨内,高高的观战台上,汤杰手拿单筒千里眼,看着五里外瓦剌的营地笑了。 “杨兄,你看,这帮鞑子果然如陛下所料,开始安营扎寨了。今晚你有好戏唱了。” 杨洪也是微微颌首道:“陛下料敌如神,既然他们这么给面子,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不能客气不是。” 两人回到营帐又商议了一番,各自准备去了。 夜凉如水,月黑风高,明军大营一片寂静,子时时分,几队骑兵悄悄出了军营,向瓦剌的大营摸了过去。 约莫距离瓦剌大营还有两里地时,带队的杨洪命令全体上马,全力向瓦剌大营冲刺。 正在打瞌睡的瓦剌哨兵猛然被轰隆隆的声音惊醒,“是骑兵,”哨兵脸色大变,急忙吹响牛角号示警。 凄厉急促的示警声顿时响彻整个大营,原本已经睡下的格鲁被手下唤醒,被告知明军夜袭,格鲁迅速披挂整齐,提着他那标志性的大砍刀冲出大帐跃上战马道:“勇士们,集合,杀明狗啊。” 可是就在他们刚刚整好队伍冲出大营列阵时,那股明军却又突然撤了回去,格鲁吐了一口痰大声骂道:“这帮明狗,胆小如鼠,呸!” 就在他刚刚骂完,一个士兵气喘吁吁来报说后营方向发现大股明军骑兵,格鲁一听,瞬间来了精神,带着人又匆匆赶往大营后方。可是当他赶到时,那股明军已经跑了,气的格鲁狠狠抽了那个报信的小兵,小兵被他抽的直委屈,暗骂道:“老子报信还报出错来了。” 格鲁无奈,只好带人又返回了大营,可当他刚刚坐下,又听营寨东面轰隆隆一片炸雷之声传来,格鲁走到门口,手下人来报:“明军在大营东面放炮,炸塌了几处寨墙。” “混蛋!这帮明狗太可恶了,来人,跟我上马,老子要亲手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又有人来报,说南面又有大股骑兵来袭,已经冲到距离大营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了,格鲁一时间感觉脑子不够使,又在大骂手下那些斥候都是废物,怎么连明军的动向都探查不清楚,这东南北三个方向怎么都有大股明军骑兵,不是说他们只有一万骑兵吗。然而容不得他多想,又有人来报说营寨西侧燃起大火了,已经烧毁了几处营帐。 “明狗卑鄙,就会耍阴谋手段,不敢堂堂正正的和我们对阵,一帮胆小鬼!”说着,格鲁率军又冲出了南门开始列阵,然而这帮明军眼看就要冲到眼前却又调转马头从两边跑了。 格鲁气的大骂,却又无奈,这黑灯瞎火的他也不敢派兵追击,万一中了埋伏,自己马上就得玩完。 格鲁大人在营外站了一个时辰,确认明军不会再来,只好悻悻的又回了大营。 可是当自己刚要睡下,又有人来报说明军又来了,格鲁本不想搭理,可万一这次是真的袭营呢?所以不得不又重新带人冲出去,可只看到明军留下的股股烟尘,连明军的人影都没看到。 “传令全军,紧闭营寨,加强巡逻,多派斥候巡逻,在遇到这种情况远远射箭逼退明军即可。”格鲁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方法了,只好增派人手加强巡逻。 一直闹腾到东方有些微微泛白,好不容易有些睡意的格鲁又被四面八方的爆炸声给惊醒了,一个满灰头土脸的士兵过来禀报说是明军不知用的什么东西,大营的四个方向同时受到攻击,大营被炸塌了十几处,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格鲁使劲拍打了几下头昏脑涨的大脑袋,满眼血丝道:“抓紧修补营寨,让勇士们抓紧休息,天亮后我们要找那帮明狗算账!” 明军轮流出动袭扰,让瓦剌的两万大军苦不堪言,不是大队骑兵就是爆炸声不断,一个个的顶着熊猫眼,强打着精神出营列阵,可是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太阳到了正午时,还不见明军出营迎战。 “格鲁大人,这帮明军不会是跑了吧?”一个亲卫过来问道。 此时的格鲁一夜未睡,又穿着厚厚的甲胄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一上午,早就跟霜打的茄子似得,“你去带人看看!”格鲁喘着粗气说道。 亲卫带人去了,不一会一个人回来了,而且胸前还在汩汩流着血。 “说,怎么回事?”格鲁睁着猩红的牛眼道。 “我……我们刚到明军军营一里外,不知哪里射来的弹丸……兄弟们都死了……”说着,一头栽下马,死了。 “明狗,出来,有种出来老子单挑,明狗,出来……”格鲁气的大骂不止,可回应他的只是无尽的风声,再也不见一个明军。 “大人,还是回营休息吧,昨晚兄弟们都被折腾惨了,又暴晒了一上午,若是此时明军来攻,我们肯定损失惨重。”一个千户模样的将领劝道。 格鲁恨恨的啐了一口唾沫,无奈的回了大营。 刚刚吃过饭,就听示警的牛角号又响了起来,格鲁骂骂咧咧的穿戴整齐,又带人出了大营,只见前方烟尘滚滚,轰隆隆的马蹄声让大地震颤起来,那股烟尘在自己一百五十步外停住后,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传出,紧接着自己手下的勇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惨叫声、呻吟声响彻一片。 格鲁到底是沙场宿将,反应极快,迅速下马躲在了马后,可是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见枪响,格鲁探出脑袋查看,只见前方烟尘已经散去,哪里还有明军的影子。 “大人,我们死伤六百多勇士。明军用的什么武器,打的这么远?是火炮吗?”亲卫胆战心惊的说道。 “传令全军,马上集合,跟老子杀过去!”格鲁实在受不了了,我这个暴脾气,在草原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啊。 “大人不可,您看看我们的儿郎们,一夜未睡,又暴晒一上午,早就没了力气,此时出战肯定中了明军的埋伏,到时,恐怕也先王子会怪罪下来的。而且他们的铁炮太过厉害,还没照面我们就损失额六百多人。”一个将领拉住格鲁的赶紧劝道。 “滚开,老子要将那帮明狗撕碎了下酒。”格鲁彻底丧失了理智,一马鞭将那个将领抽下马,“勇士们,我们是骄傲的草原之鹰,是受长生天保佑的大蒙古勇士,明军胆小如鼠,不敢正面迎战,今天我们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是他们的火器厉害,还是我们的弯刀锋利,冲上去,杀了这帮明狗,老子重重有赏。杀啊。” 格鲁此时早就将也先的嘱咐抛到了脑后,不管什么阵型不阵型了,一股脑的带人就向明军的大营冲了过去。 第66章 明军的实力 在格鲁眼里,胆怯弱小已经成了明军的代名词。一夜没睡又能怎么样,被暴晒了一上午又如何,草原上的勇士,就应该像天上的雄鹰一般,无所畏惧,傲视苍穹! “勇士们,跟着我冲啊,杀光对面的明狗!”格鲁骑在战马上,挥舞着硕大的弯刀,声如洪钟。 “杀啊!”身后的瓦剌士兵们同样挥舞着弯刀呐喊着,他们毫不吝惜胯下的战马,不断用刀背拍打着已经伤痕累累的马身。 而明军一侧,汤杰早已将一万两千名将士按照四段击的战术要求排列好了阵列。一万两千名将士按照品字形阵型,形成三个四千人的线列阵,每个排面一千人。 杨洪的骑兵从容的从两侧绕到火枪阵列后,迅速整队,以备再次出击。 “汤老弟,前面拜托你了!”杨洪对着观战台上的汤杰大喊道。 “距离,三百五十步……三百步、二百五十步……” “全体预备!瞄准!” “二百步!” “开火!”随着命令下达,三个方阵第一排共计三千把米尼步枪一起齐射,巨大的爆豆般的声音响彻草原。 当全速冲锋而来的格鲁发现明军奇怪的列阵后,不禁咧嘴大笑,“老子还以为这帮明军有多厉害呢,原来是个只会耍点阴谋诡计的小丑,连防御纵深都没有,直接排成一排,直愣愣的还站在哪里举着个烧火棍,哈哈哈,来吧,老子要将你们全部杀干净!” 可是,刚得意没多久,就看见由远及近有无数个小黑点向他们飞来,紧接着,身边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的身上飚出一个甚至数个血雾。 三千把米尼步枪齐射,第一波就带走了差不多六百多个鞑子的生命,还有三百多个重伤跌落马下的,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自己的人救助,而是自己人的马蹄,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此时想要勒住缰绳已经不可能,甚至有不少鞑子因为冲刺的过快,在勒缰绳时,被自己的马给甩了出去,摔了个狗啃地。 而受伤落地没有立刻死亡的瓦剌骑兵瞬间就被无数马蹄踏成了肉泥。 “明狗可恶!”格鲁看着这一幕,心中破口大骂! 他很幸运的躲过了第一次弹雨,可是自己身边的亲卫却死伤了两百多,但是他也不顾上这些了,躲是不可能躲的,永远不可能躲,为了勇士的荣誉而战,死又有何惧!老子有长生天保佑! 可是在面对跨时代的科技面前,光凭借勇气和荣誉硬刚钢铁,怎么可能呢,紧接着,第二批弹雨接踵而至,随着距离越近,米尼步枪的优势越来越大,准头越来越准。 “先射马,后射人,预备,开火!” 第一排射完,迅速退到最后一排清理枪膛,装填火药,弹丸,等待指令。如此反复,龙兴师攻势连绵不绝,鞑子上来一批,倒下一批,战场上出现了一边倒的态势。 很多瓦剌士兵被这一幕吓目瞪口呆,“不是说只要明国人看见我们的集体冲锋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吗?怎么他们还不逃跑?他们用的是什么铁炮,射速这么快。” “分散开,不要挤在一起,分散开…从三个方向杀过去。”格鲁终于发现了明军集火的特点,大喊道。 可是战场的排面就这么大,而且汤杰也发现了鞑子们开始分散,马上下令三个火枪团开始向三个方向进行自由齐射。 一个品字阵型四千人,一次齐射完毕后,四千颗弹丸,一个排面打过来,鞑子就死伤一大片,三个四千人的方阵就是一万两千发弹丸,对面鞑子如果没有他们长生天的加持,今天铁定是要全部被排枪枪毙在这里的。 “我说汤老弟,你可要记得陛下的要求,可别真把这帮鞑子都给弄死了,要不然把后面的鞑子吓跑了,兄弟们可就白跑这一趟了。”杨洪在一旁对着汤杰说道。 “嗨,杨大哥放心,我老汤可是最听陛下的话了。”汤杰嘴里叼着不知从哪薅来的狗尾巴草,斜靠在木栅栏上,一脸的轻松,好像他不是来打仗的更像是来看风景的。 战前,为了保证钓鱼计划能够完成,朱祁镇特意将汤杰叫到了大帐内面授机宜:“朕把你叫过来,是要叮嘱你几句,你们是负责抛鱼饵的,不是去杀敌的,打的时候不能把鞑子逼的太紧,打的太猛会把那帮鞑子给吓跑了,后面的大鱼就会被吓跑了,以后就不好找机会了。你们要营造出一种我很想灭掉你,但又貌似实力不够,打不动你的假象。” 汤杰挠挠头,有些不解,朱祁镇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把自己装成一个弱女子,把这场大战比作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壮汉打架,你就是那个弱女子,你拿着你的粉拳去锤对面的大汉,你越锤他越兴奋,越来劲,有冲动……”,“明白了吗?”朱祁镇有些生气道。 “额……这,臣明白了。”汤杰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歪心思。 此时在损失了五千多人的代价后,格鲁终于冲到了距离明军百步以内,格鲁终于看到了希望,他已经换过一次马了,他的坐骑在明军第三次齐射时就被十几颗弹丸打成了筛子。 而格鲁自己那平时引以为傲的英俊脸颊也被一颗弹丸擦伤,炽热的弹丸在他的右脸颊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给老子冲过去,杀光他们!”格鲁大怒。 汤杰见时机已到,马上对杨洪道:“该你们了!” 汤杰手中的令旗一挥,三个方阵在各自团长的指挥下迅速收缩,而此时一直在后阵的龙威骑兵团也迅速从两翼杀出,紧紧百步的距离,双方高速的骑兵碰撞到了一起,不时有人被撞下马来。 “龙威骑兵团,跟着龙旗,杀!”杨洪声如洪钟,亲自高举着龙旗,冲锋在前。 双方第一次硬不硬的惨烈战斗拉开了帷幕。 第67章 龙威骑兵团的损失 龙威骑兵团最先冲在第一排的都是京营中原先选拔的老兵教官,他们将马刀斜向右前方,眼神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鞑子,两腿加紧马腹,身体前倾,抓住机会就会给鞑子来个透心凉,而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们则是紧张不少,他们或是挥舞着马刀大喊着给自己壮胆,或者紧紧握着缰绳,碰到迎面杀来的鞑子胡乱的格挡一番,忘记了在训练场上学会的那些劈刺技巧,不时有新兵被瓦剌人砍下马,痛苦的哀嚎着。 杨洪看着这一幕心疼不已,但是他又想起了皇帝的那句话“不敢刺刀见红的军队,不是一支强大的军队。”,这也许就是新兵成长为老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吧。可毕竟这些士兵都是自己手把手没日没夜训练出来的,眼看这些年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就这样一个个的消失,杨洪一边冲杀,一边大喊大喊道: “兄弟们,擒贼先擒王,找到他们的主将!” 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吸引了杨洪的注意,只见这名普通的大明士兵在马上左腾右闪,手中的马刀上下飞舞,不时有鞑子的胳膊、人头被其砍下,由于这名小兵表现太过抢眼,被十几个鞑子团团围住了,而这个小兵却不慌不忙,利用娴熟的马术,边跑边劈砍,不一会十几个鞑子就被他纷纷砍下了马。紧接着他一个马腹绕环,躲过鞑子射来的暗箭后,插回马刀,抽出弓弩搭箭就射,远处射箭的鞑子就被他射中了眉心。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堪称完美,看的杨洪大声叫好。 “对面的,报上名号!真正的草原勇士从不杀无名之辈!”格鲁看到了那个身穿炫酷甲胄、高举龙旗的杨洪,大喊道。 “爷爷乃杨洪是也!鞑子,受死吧!”说着,杨洪将龙旗递给了一旁的护旗手,自己抽出新式的马刀,迎着格鲁就冲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马刀和格鲁的弯刀碰撞在一起,“狗鞑子力气真大!”杨洪瞬间感到虎口有些发麻,手中的马刀被震的嗡嗡作响。 格鲁也好不到哪里去,握着弯刀的右手手臂也是被震的发麻,而自己视如生命的宝刀已经在刚才的互砍中出现了豁口! “哈哈哈,你还行,配和我做对手!”格鲁狂笑道。 “废话真多!”说着杨洪再次策马冲来,二人交手三四个回合,杨洪发现这个鞑子除了力气大之外,马上劈砍功夫其实一般。 再一次冲杀时,杨洪故意将自己的后背卖给了格鲁,格鲁顿时大喜,一个反手挥刀想要从后面斩杀杨洪,可是当刀锋就要砍到杨洪的后背时,杨洪却抱着战马脖子一个前绕,弯刀的刀锋堪堪贴着杨洪的后背扫了过去。 而杨洪此时右手的马刀迅速换到了左手,此时的格鲁招式已老,右手下方的胸肋漏了出来,趁他病要他命,杨洪左手的马刀迅速对着他的胸肋斜刺过去,趁格鲁刚想用粗壮的胳膊回护,却已经晚了,带着放血槽的马刀已经插进他胸肋上方的腋窝中。 “啊!”就听格鲁一声惨叫,自己的右臂被杨洪硬生生削去了,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鲜血狂喷不止,格鲁跌落马下,而格鲁剩下的亲卫见自己的主将有危险,立刻向格鲁靠拢,在砍翻了几个龙虎骑兵团的士兵后,终于把格鲁扶上了马,带着受伤的格鲁向后狂奔。 龙威骑兵团到底还是在骑战上经验不足,虽然配备了精良的甲胄和马刀,但是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和从小生活在马背上得鞑子作战,几次冲杀过后,龙威骑兵团就已经伤亡了两千多人。 而鞑子这边因为马术娴熟,马上功夫则很好,反而伤亡不大,也就仅有七八百人而已。 如果不是杨洪重伤他们的主将格鲁,鞑子士气受挫,估计龙威骑兵团的伤亡还会更大。 眼看刚刚战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兄弟此时已经身首异处,龙威骑兵团的将士们血红的眼里满是复仇的怒火,死死盯着对面的鞑子。 而鞑子因为主将重伤,也是满眼猩红恶狠狠的盯着对面的明军,誓要把对面的明军杀光给格鲁大人报仇。 两军刚刚整队完毕,准备发起再一次冲锋时,明军和瓦剌阵后却同时响起了收兵的鸣金之声。 双方士兵都在相互咒骂着慢慢向后撤退,谁也不愿第一个撤出战场。 看着几乎人人带伤的龙卫骑兵团将士们,杨洪的心在滴血,皇帝倾尽心血打造的精锐骑兵,第一战就战死了两千多人,重伤一千多,轻伤更是不计其数。 大战戛然而止,明军要钓鱼,瓦剌则是因为主将重伤,不得不退出战场。 杨洪立于马上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重伤的哀嚎着的双方士兵,一拨马头,走回了大营。 “杨将军,怎么样?”汤杰迎上来问道。 “我军死伤三千多人,轻伤无算。”杨洪叹息一声道。 “这……”汤杰睁大眼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清楚这支骑兵部队在皇帝心中的分量,甚至曾经他还抱怨过皇帝太偏心,什么好的装备都是紧着龙威骑兵团用,而且龙威骑兵团的待遇也远远高于他们四大火器部队,没想到第一战就损失如此惨重。 “哎,先回营休息吧。”汤杰知道此时越劝解杨洪,他的心里更难受。 “我有罪,辜负了陛下的重托,辜负了儿郎们……”说着,杨洪开始哽咽起来。 “战场上生死难料,况且这支鞑子是他们的精锐,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想来陛下也不会责罚于你。毕竟你还重伤了他们的大将。” “走吧,将士们都看着呢,别让兄弟们的血白流,过几天,咱们在找鞑子报仇雪恨就是了。” 杨洪看了看周围龙卫骑兵团的将士,大家的情绪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高,有些人甚至在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杨洪稳了稳心神,强挤出笑容道,“揍性,都特娘的把眼泪憋回去,老子问你们,恨不恨鞑子?” “恨!”所有人怒吼道。 “怎么办!” “杀,杀,杀!” “好,下一战,谁特娘的不砍五个鞑子脑袋,老子活劈了他!现在都去吃饭,吃饱饭,咱们在和鞑子拼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怒吼声似乎要撕裂天幕,冲出云端! “走吧,陛下来了!”汤杰道。 二人走进临时大帐,朱祁镇正脸色平静的看着地图,丝毫看不出任何不悦。 “末将汤杰、杨洪叩见陛下!”二人行礼道。 “哈哈哈,两位辛苦了,都起来吧,军中不需行大礼。”朱祁镇向前走了几步,虚抬一下手道。 汤杰站起身,默默站到了一侧,而杨洪却没站起来。 朱祁镇微微皱眉。 “陛下,此战我龙威骑兵团战死两千多人,重伤一千多人,全因臣指挥不利,请陛下责罚!”杨洪惭愧的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 朱祁镇脸色依旧平静道,“朕都看到了,这也不能怪你,毕竟这是龙威骑兵团第一次实战,况且大部分都是新兵,伤亡大一些在所难免。你重伤了对方的主将,狠狠挫败了鞑子们的士气,不仅没罪,而且有功。起来吧!” 皇帝的话让杨洪心中一暖,不仅没有怪罪他,而且还说自己有功,看来这一关是过了。 “不过,”朱祁镇有节奏的敲着桌案道,“你们要及时总结教训,避免下次在犯同样的错误。” “是!”杨洪郑重的道。 第68章 抚恤政策 “这次龙兴师表现的不错,几个齐射就干掉了他们五千多人,很好!但是不能骄傲自满,要及时总结教训,提升作战水平。”朱祁镇对汤杰说道。 “是,臣遵旨!”汤杰心中有些激动,第一次实战,未损失一人,就有这么大的战果,这让他对米尼步枪有了更大的信心,他现在也终于相信了当初皇帝看似吹牛的那句话:“一个齐装满员的火枪师,可以和五倍甚至更多的敌人相抗衡。”,如果不是自己的三百多架迫击炮被皇帝借给了龙健师,老子能让这帮鞑子有来无回。 “算起来,如果没有龙威骑兵团的前期骚扰,那格鲁也不会那么轻易上当,你们龙兴师想要取得如此战绩也不会那么容易,你最应该感谢的是杨洪。”朱祁镇笑着说道。 汤杰马上心领神会,对着杨洪拱手道谢,说了一番感谢恭维的话。杨洪的心里这才好受些。 “鞑子受此重创,那格鲁必然会通知后面的大军!你们抓紧休整,半个时辰后王天云的龙吟师会在你们东南方的这片谷地作为第二梯队迟滞瓦剌的进攻。杨洪,你马上下令让范广回来,赶到岱湖以南的两侧高地埋伏起来,一旦鞑子想过来切断我军后路,杨洪,你知道怎么做。” “臣让他们有来无回。”杨洪感激的应道。皇帝不仅没有怪罪自己,反而送给自己一个天大的功劳,这让他内心对皇帝的崇敬之情又上升到一个高度。 “樊忠,”朱祁镇指着沙盘上青石口的位置道,“将朕的御驾摆在青石口谷口,朕将亲自会会那个也先!” “陛下不可!”汤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 “是啊,陛下,太危险了,您应该和中军在一起,有龙虎军五千精锐保护,会安全一些。若有零星鞑子冲撞御驾,我等万死难赎其罪啊!陛下!” “诸位,稍安勿躁,我龙吟师一万两千名将士肯定能保陛下无虞!”樊忠说道。 “樊忠,你是何居心?你敢拉着陛下弄险?”汤杰急了,也顾不得樊忠是不是主将了,直接直呼其名! 临行前,太皇太后和顺德公主对他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皇帝,若皇帝出事,哪怕就是蹭破点皮,自己也就不用回京了。 “樊将军不可,陛下身系大明江山社稷,我等臣子怎能将君父置于险地?一旦…”匆匆赶来的王天云走进来,还算客气的说道。 一旁的侯宝也是急的直跺脚,但是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他也只能干着急。 看着王天云、汤杰、杨洪围着樊忠对喷,场面一度火爆,汤杰差点就要撸袖子揍樊忠,“凑,你敢让皇帝小舅子当诱饵,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啊,老子非揍你不可。” 樊忠招架不住,尴尬的看向皇帝求助。 “好了,这是朕的主意,你们就不要为难樊忠了!”朱祁镇站起身道。 “可是陛下,太皇太后和公主…”汤杰无奈,打算搬出老太太来劝皇帝放弃以身犯险的想法,不料就看见皇帝正用不善的眼神盯着他,汤杰赶紧闭口不言。 “行了,朕有自知之明知,再说了有你们在,难道害怕朕出事不成?难道你们怀疑自己的能力?”朱祁镇反将一军道。 众人见无法劝的动皇帝,又齐齐将目光看向了杨老三,杨老三被他们看的有些不自在,“皇帝想上战场装逼,又不是老子怂恿的,你们看我干嘛!”杨老三腹诽道。 “老三,我把我的卫队留下归你指挥,你一定要保证陛下的安全。”汤杰说道。 “我的卫队也就给你小子…” “我的也是…” …… 众人纷纷表示要将自己的卫队留下保护皇帝,看的朱祁镇直摇头,暗道“我这么惜命的一个人,有那么不靠谱吗?不靠谱的那是原主好吧。” 杨老三可不敢答应,同时心里又有些恼怒,“特娘的,你们这是怀疑我杨老三和龙虎军的实力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他只要说出这句话,他百分之百相信在场的这几位老炮铁定能把自己生吞活剥了,还有那死太监侯胖子。 “行了,乱哄哄的,你看看你们和菜市场讨价还价的老太太有什么区别。” “朕意已决,勿要多言。你们打的越好,朕就越安全。都各自准备去吧。”朱祁镇不耐烦的挥挥手,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道。 “是!”众人无奈,只好答应。不过经过侯宝身边时,这几位眼神不善的瞥了瞥侯宝,这杀人的眼神让侯宝尿意横生,心里暗骂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咱家就是个太监,皇爷想怎么样,是我一个没卵子的人能劝的了的吗?” “陛下,这次的战利品如何分配。”汤杰去而复返。 “传令全军,告诉将士们,日后和鞑子作战,鞑子身上的金银等物都归自己所有,但是严禁争抢,谁若是敢因战利品斗殴,一律格杀勿论!”朱祁镇说道。 自古以来激励士兵最好的办法一是金银,二是女人。 但是作为穿越人士,尤其是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新世纪青年,对于第二种奖励是深恶痛绝的,这种乱搞行为必须绝对禁止,不仅会极大的败坏军纪,而且乱那啥还会染病。 “还有,抓紧将有功将士名单统计上来,尤其是那些伤残阵亡的将士,要从优抚恤。朕一会就下旨,凡是伤残经过军医鉴定不能在上战场的,家中子女朝廷出钱抚养至十八岁,同时朝廷每月发给米面一石,布一匹,油十斤,肉五斤,酒一斛,其家中田地终生免除一切赋税。阵亡的将士,当地官府要为其刻石立碑,彰显其功勋,并给予阵亡抚恤金200两,家中子女朝廷抚养至十八岁,可以优先入学,其父母奉养终生,同时每月米面两石,布两匹,油十斤,酒肉各十斤,家中田地终生免除一切赋税,若无人耕种,当地官府需要派人为其耕种。伤残阵亡将士的妻子允许改嫁,若有不愿改嫁的要为其树立贞节牌坊,当地官府应修书立传,以彰其名节。” 朱祁镇的抚恤政策不可谓不厚重,汤杰甚至激动的身体有些晃动,他可以预见,只要这道圣旨一宣读,全军将士士气肯定会空前大涨,而且这些大头兵们眼中以后只有皇帝一人。 皇帝为他们免除了几乎所有的后顾之忧,伤残或者阵亡,家人有朝廷管,田有人帮着种,还不用交赋税,孩子有书读,千百年来闻所未闻! 汤杰从皇帝的话语中似乎看到了这个十岁皇帝巨大的野心和唯我独尊的强大皇霸之术! 第69章 议和条件 格鲁及其前锋大军受到重创,消息很快被传回到了也先的铁案上。 “什么?格鲁被人斩下右臂?” “两万大军,连他们步卒的毛都没碰到就死了五六千人,还有两千重伤。” “格鲁人呢?”也先怒道。 “格鲁大人重伤,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信使紧张的要死,格鲁其实早就醒了,他是不敢来,自己脑袋一热致使大军第一战就伤亡惨重,好在最后骑兵对决时挽回了些颜面,不然自己这次铁定要被也先给杀了。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敢回大营,只是派了自己身边信得过的亲信去报信。 “好在你们最后还斩杀了两三千明军,总算挽回了些颜面,不然…哼…”也先冷哼一声。 “明军现在动向如何?”伯颜帖木儿问道。 “我们派出的探子在三岔沟东北方向的青石口探查到明国军队正往那里集结,还发现了明国皇帝的御驾。” “人数呢?” “步卒大约有六万,护卫明国皇帝的中军约有四五千人,不过看他们的穿戴和武器应该都是精锐之师。” “骑兵呢?” “人数不多,奇怪的是自从这次大战后,明国的骑兵主力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们的人只看到约有一两千骑兵在外围游走。” “主力骑兵不见了踪影?”也先若有所思,这里面肯定有阴谋,接连两次的试探,他多少摸到点朱祁镇的套路了,这股骑兵绝对不可能会凭空消失,明国小皇帝肯定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大哥,他们往青石口进军,难道是要攻击我军左翼?”伯颜帖木儿看着地图道。 “岱海南边的谷口探查清楚了吗?” “已经探查过三次了,明国人在那里没有驻扎军队。” 也先走到地图前,看着青石口沉思良久,从地图上看青石口两侧不过是一条条低矮的土包,最高处也不过五十来米,但是谷地却非常宽阔,而且越往里走越宽敞,里面还有多条纵横交错的道路,高地两侧光秃秃的没有什么树木,也不利于大军埋伏,倒是那纵横交错的谷地利于大军疏散。 难道这明国小皇帝真的是个草包?也先一时也拿不准了,就算那小皇帝是草包,他的那些将军们难道看不出青石口并不适合大兵团决战吗? “在派探子探查青石口一带,务必将这里摸清楚。”也先道。 “大哥,青石口两侧并不适合大兵团作战,而且谷口外面这块地就像是个倒扣的碗,明国大军将大营安扎在这里,简直愚蠢至极,他们这是自寻死路。只要我们分出四路人马占领谷口两侧的高地,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啊!赶快派兵围上去吧。”伯颜帖木儿有些兴奋的说道。 “不,没那么简单,还是等探查清楚再说。” “大哥,机不可失啊。”伯颜帖木儿劝道。 “是啊,王子殿下,这种机会还等什么,选择青石口驻扎,这明国小皇帝简直就是蠢猪!给我五万…不,三万骑兵,我就能把他们全都宰了。”大帐内的其他瓦剌将领七嘴八舌的嚷嚷着请战。 “都给我住嘴,我意已决,等!”也先怒喝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对也先的谨慎有些恼怒,可也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等着。 过了两天,探子回报,青石口两侧高地并没有伏兵,而且他们还在探查时抓到了一个掉队的明军士兵,那士兵说因为作战不利,小皇帝一怒之下把骑兵给调回了大同,又下令从大同周边调集两万骑兵。 他们之所以驻扎在青石口,是在等大同的骑兵到来。 “太好了,大哥,机不可失啊,趁着他们的骑兵还没来,咱们冲过去围住他们,骑兵对步军,还不是砍瓜切菜一样简单?大哥,我愿为先锋,给我三万人马,我把明国小皇帝给你抓来。”伯颜帖木儿兴奋的说道。 “王子殿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赶紧决定吧。” “是啊,就六万步卒,骑兵才一两千,咱们十几万大军,还不够塞牙缝的。” “王子殿下,我们土尔扈特部两万勇士愿为先锋,杀光这帮明狗,生俘明国小皇帝。一旦俘虏了明国小皇帝,哈哈哈,那我们还不是想怎么拿捏明国就怎么拿捏,到时候粮食、金银、女人…”土尔扈特部的首领克里苏木尔淫笑着道。 一听俘虏明国小皇帝能换这么多好处,其他几个部族首领将领也纷纷请战,甚至为了争夺先锋差点打起来。 看着大帐内乱哄哄吵成一片,也先啪的一下将杯子摔碎了,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门口的侍卫走了进来,“王子殿下,大营外有一个自称明国皇帝的使臣求见!说是来商量议和的。” “哦?议和?”也先站起身,暗道大战一触即发,这时候派使臣来议和,那小皇帝想干什么? “那小皇帝肯定是怕了,来求饶了,哈哈哈。”克里苏沐尔醉醺醺的嚷嚷道。 伯颜也跟着笑了起来,明国小皇帝这时候派使臣来,确实是怕了。 不一会,朱祁镇派来的使臣于谦来了。 于谦进了大帐,鼻子皱了皱,暗道真不愧是骚达子,一股羊骚味! 于谦走到帐中,颇为傲慢的抱了抱拳道,“大明使臣于谦见过也先王子。” 也先冷笑一声,对于谦的无礼傲慢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明朝皇帝倒是大手笔,派了个兵部尚书来。” “你是来求和的?”伯颜问道。 “是,也不是!”于谦斜眼看了一眼伯颜道。 “有话直说!”也先把玩着手里的金杯道。 “这是大明皇帝陛下给你们的条件,若能满足,我们就此罢兵言和,也免得到时候你们死伤无数,回去跟那脱脱不花无法交代。” “明狗大胆,口出狂言侮辱我瓦剌大汗,老子活劈了你!” “哈哈哈,于谦,我是说你们小皇帝胆大呢,还是说他狂妄无知呢?”也先看完朱祁镇写的条件后,笑的前仰后合。 “我…哈哈哈…我给大家念念。”也先忍着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道。 “一、每年向大明进贡五万匹优良战马,牛羊各十万头。 二、每年向大明进贡金沙十万两,各类珍惜兽皮一万张。 三、赔偿大明军费一千万两白银。 四、顺宁王脱欢去除王号,到大明御马监任司马官,脱脱不花去除汗位,任大明浣衣监首领太监。” 众人听罢先是一愣,然后都是哈哈大笑,声音差点把大帐给掀翻了。 于谦冷笑着看着这群满身散发骚气、张着大黄牙肆无忌惮狂笑的鞑子暗道:“现在你们笑的多么肆无忌惮,过几天你们就会哭的有多惨!”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们这小皇帝还真有意思…哈哈哈。”也先道。 “答不答应给个准话,我大明皇帝陛下还等着本使回话。” “回去告诉你们的狗屁小皇帝,让他洗干净了等着,我父王账下还缺个提鞋的小太监,本王子觉得你们大明小皇帝就不错。”也先冷笑道。 “告辞!”于谦也不呈口舌之争,快步走出了骚气熏天的大帐。 于谦一走,也先阴沉着脸道,“传令全军,明日辰时,大军全速南进,绞杀这股明军,一个不留,除了那个小皇帝。” 第70章 科技就是力量 其实朱祁镇派于谦去“议和”,于谦是不同意的,你写的都是什么狗屁条件啊,他也先要是能同意这条件,我都相信母猪能上树。 于谦回到了大营,原原本本的把也先的话说给了朱祁镇听了,让于谦意外的是朱祁镇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于谦看着皇帝兴奋的表情,开始怀疑皇帝是不是真的有当小太监的倾向,人家辱你,你还这么高兴,缺心眼不成? “来人,打出朕的龙旗。”朱祁镇高兴的跑到门口,大声命令道。 不一会,象征皇帝至高无上权力的红丝缎面,用金丝绣着一条硕大金龙的大纛龙旗在军营中心升起。 随即,战鼓隆隆,龙吟、龙兴两个师开始在大营外两里列阵。 瓦剌的四路大军在两个时辰后也赶到了三岔沟外围的高地上。 看着高地下方里三层外三层的明军圆阵,以及阵中随风飘扬的龙旗,也先策马向前,嘴脸上扬道:“花里胡哨的,想学你祖宗朱棣,可惜你还嫩了点。” “传令下去,四路大军不分主次,冲下山坡,杀光他们!活捉明国小皇帝!” 凄厉的进攻号角吹响,瓦剌第一波次骑兵开始了冲锋,大地开始震颤,整个谷地都被漫天烟尘遮盖住了。 “距离四百步,”各个团的测距手在纷纷报着距离。 “三百五十步!” “两百五十步!” “两百步!” “开火!”噼里啪啦爆豆般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隆隆的马蹄声。 一波接着一波的排枪,冲锋的鞑子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麦田一般,一片接着一片的栽倒,再也没有爬起来。烟尘夹杂着血雾,让整个的战场笼罩在了一层红色的团雾里,也先在西北侧的高地上看着谷地的交战情况,不禁皱眉。 战场中,两万四千条米尼步枪无情的射出夺命的铅弹,如同狂风骤雨一般一排又一排的扫进了瓦剌冲锋的人群里。 哀嚎声,咒骂声,濒死战马的哀鸣,此起彼伏,可是明军的铅弹好似没完没了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无情的射来,一炷香的时间,战场上出现了短暂而又诡异的安宁。 朱祁镇站在高五六米的观战台上,手持单筒望远镜一脸坏笑。 一旁的侯宝看着四面八方震耳欲聋的枪声和随风飘来的血腥味,强忍着恶心,脸色煞白! “传令樊忠,圆阵不变,后后撤一里。”朱祁镇命令道。 瓦剌的第一波攻击以惨败告终,骑兵冲锋和步兵冲锋不同,骑兵战马冲锋讲究的是梯次冲杀,这样才能发挥骑兵最大的优势,不然像步兵一窝蜂的全压上,反而会窝了兵力,发挥不出骑兵速度上的优势。 随着战场硝烟散去,第一波次进攻的八千瓦剌骑兵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每个尸体上基本都有最少两个窟窿,有几个运气实在太差的同时被七八颗弹丸集火,死的不能在死了,运气逆天的只是被打中了胳膊或者大腿,躺在地捂着伤口大声的哀嚎着。 也先看着这一幕,心里在滴血,八千草原勇士,一炷香的时间,逃回来的仅仅几百人,明军的火器太恐怖了。 但是此时已经容不得多想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抓住明国皇帝,不仅可以要挟明国称臣纳贡,凭这样的功绩,自己以后在草原上废掉黄金家族自己做大汗谁也不敢反对。 在巨大利益面前,谁也无法拒绝! “伯颜,组织第二次进攻,一定要冲破明军的壁垒!”也先咬牙切齿道。 “是!”伯颜骑着他那通体乌黑的高大战马,挥舞着镶嵌宝石的弯刀怪叫着准备去了。 进攻的牛角号再次响起,这一次瓦剌把兵力增加到了一万五千人。排山倒海般的冲向了明军的圆阵。 堪堪后撤一里的明军刚刚整队完毕,战鼓再次响起,“杀、杀、杀!”三声怒吼响彻山谷,让冲锋的鞑子们的阵型有了松动。 “不要乱,蒙住马眼,冲过去!”伯颜大声喊道。骑术精湛的瓦剌骑兵迅速掏出布条蒙住了战马的眼睛,战马看不见前方,只能随着主人的命令高速冲刺。 距离明军两百步时,震耳欲聋的枪声再次响起,一排排的弹丸无情的收割着鞑子的生命,战场上一边倒的屠杀让朱祁镇感慨道:“科技就是力量”这句话一点不假,什么叫降维打击,这就是啊! 明军这次的圆阵缩小了一圈,由原来的三层圆阵变成了四层,火力更加密集,甚至每个大明士兵都是肩膀挨着肩膀,他们打完一发立刻后退清膛,咬开定装火药包倒入火药用通条压实,在敲入弹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的士兵甚至不用看,凭熟练度就可以迅速完成,一排一排的枪弹泼入鞑子冲锋的队伍里。 增加兵力,蒙住马眼,鞑子们终于冲进了百步距离,这时已经有不少鞑子开始搭弓准备射箭,只要冲进六十步内,就可以让这帮明狗尝尝草原复合弓的威力,可是就在他们得意之时,就听见轰隆隆一片爆炸声响起,马下的沙土伴随着火光开始飞渐。 “不好,有埋伏…”伯颜大惊,“撤!”可是他的喊声迅速被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给掩盖了。 原来樊忠早就安排人在这里埋上了手榴弹,虽然需要点花,但是在几个神枪手的加持下,引线成功点燃,数千颗手雷一个接着一个的炸响,大地震动,躲在高地俯瞰战场的也先嘴脸直抽,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明军的震天雷吗?好厉害!” 第71章 伯颜被俘 一万五千骑兵,此时只剩下八九千人,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冲进明军一百步内,剩下鞑子也不敢贸然在往前冲,因为越往前,弹丸越密集,躲都没办法躲,有几个身穿铁甲自认为头铁的鞑子想凭借铁甲的加持为后面的兄弟打通道路,结果被重点照顾打成了筛子。 他们只能凭借战马围着圆阵高速运动,凭借手中的复合弓来回应明军的射杀。但是复合弓虽然射速高,但是毕竟射程有限,仅有一百多个力大无穷水平可比奥运冠军的人将箭射进了明军阵中,不时有英勇的明军士兵被重箭射中,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这时伯颜突然睁大了双眼,一队队抬着担架带着红十字袖章的人给伤口包扎止血后迅速把受伤的明军抬走了,而他们空出的位置又被迅速补上。 伯颜的心中中突然有了一种让他不寒而栗的想法,恐怕这次瓦剌的这十五万大军,要凉在这里了。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就感觉自己胯下战马突然悲鸣一声,自己就被摔了出去。好在他从小就被名师教导,在落地的瞬间迅速就地一滚,减缓了冲击力,可还是把他英俊的脸给擦破了。 “二王子,快上马!”仅存的一个亲卫想要拉伯颜上马,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一颗弹丸击碎了脑壳,脑浆混合着鲜血喷了伯颜一脸。伯颜帖木儿心中大骇当场晕了过去。 此时龙吟师担任神枪手绰号“刘三枪”的刘猛发现了伯颜这边的情况,他敏锐的觉得伯颜应该是个鞑子大官,不然那些鞑子为什么拼命了也要去救他。 于是刘猛迅速调整装弹,瞄准射击,一个下马营救伯颜的鞑子去见他的长生天去了。 “班长,好枪法!你今天杀了十五个鞑子了吧。”一旁的一个明军羡慕的说道。 “我的目标是五十个鞑子。”刘猛笑着说道。 “五十个?班长,那战后论功行赏,你得做额们营长了。” “别说话,老子瞄着呢!” “啪!”又一个想救伯颜的鞑子被爆了头。 失去指挥的鞑子们此时再也坚持不住,心态彻底崩了,一个吓破胆的鞑子扔掉手中的刀,撕心裂肺的叫着就往后面跑。战场上逃跑就像传染病一样,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然后就是全部! 一万五千鞑子骑兵,跑回来的仅有四千多人。 “伯颜呢?”也先抓住一个惊恐的鞑子,怒吼道。 “没…没看到。” “废物!让你逃!”,咔嚓,也先手中的弯刀一挥,那个可怜的鞑子从此人头分家。 “谁看见二王子了?”也先发疯似得大喊道。 终于一个受伤的鞑子说好像看到伯颜王子被弹丸打中跌落马下了。 也先顿时脸色煞白,自己的亲弟弟就这样被明军打死了?我回去该怎么向母亲交代? 报仇,我要杀了明国小皇帝为弟弟报仇!也先双眼中闪出骇人的凶光,瞪着远处飘扬的大红龙旗。 “来人,整队,随本王子冲杀!为二王子报仇!”也先彻底失去了理智。 “大王子,不可,现在太阳快落山了,天黑于我军不利,况且我们士气受挫,不能再冲杀了!”喀尔喀部落首领目尔黑劝道。 其实他也有私心,两次冲锋都有他的族人,他带来的一万多人,此时就剩下五千多人了,战马损失了好说,可人没了尤其是青壮,那不是韭菜,割了还能长出来,没个十年八年,根本就恢复不了元气,再说草原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自己部落实力大减,以后只不定哪天就被别人给吞了。 所以目尔黑第一个站出来劝道。“目尔黑,你这个胆小如鼠的混蛋,滚开,我要给我的弟弟报仇!”也先发疯似得骂道。 目尔黑被他骂的有些恼怒,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想死你就去,我们可没那么多人陪着你送死。” 暗骂一句后,目尔黑打马走到一边,一言不发。 此时,谷地上正在打扫战场的明军士兵发现了昏死过去的伯颜,在扇了他四五个大嘴巴子之后,伯颜悠悠醒了过来。 “本王子在哪?”伯颜揉揉脸道。 明军士兵听不懂蒙古语,可伯颜一身炫酷的甲胄,还有那头发上精美的饰物一看就是个大官。 “班长,班长,这有一个鞑子大官。”小兵李来福激动的喊道。龙吟师三团一营二连一班的班长鲁大海一听有大官,带着人就跑了过来。 几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伯颜帖木儿给绑了起来,“行啊,小子,你立大功了。”鲁大海拍着李来福的肩膀笑着说道。 李来福腼腆的一笑道,“等发了赏钱,额请大家喝酒吃肉!” 几人一阵欢呼! 因为要防备鞑子再次进攻,明军草草打扫了战场,把受伤的鞑子统一押走看管,人头都没来得及剁就匆匆集合整队了。 发了一阵疯的也先看了看西落的太阳,又恨恨的看了一眼硝烟弥漫的战场,终于恢复了理智,“撤!明日再战!” 鞑子撤军,明军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如果他们再次进攻,朱祁镇就要调埋伏在青石口的龙健火炮师前来支援了。 因为米尼火枪如此高频率的射击,已经到了枪膛承受的极限,在齐射几轮就有炸膛的风险,那就得不偿失了。 入夜,明军大营内四处飘着肉香,数百个大铁锅里炖着大块的马肉,由于鞑子的战马死的太多,明军也豪气了一次,只选肉多的前胸和后腿,其他的为了防止腐烂产生疫病,全都集中掩埋了! “我说,咱们连伙头军的手艺又有长进了,这肉炖的真特娘的香!”一个把嘴巴吧唧的震天响的龙扬师士兵说道。 “额还是觉得面好吃,这马肉太柴了,塞牙!” “揍性,你也不看看整个大明就连京营那帮龟孙子有咱们伙食好吗?你还嘚瑟上了,活该你小子穷三辈!” “班副,我这次可是分了三个鞑子人头,有十五两的赏银,回去俺就让人去你家提亲去。” “草,你小子敢打老子闺女的主意?我闺女才十岁,你狗日的也下得去手?” “嘿嘿,俺可听说了,新城男多女少,俺这不是想提前预定吗?省得到时候媳妇被人抢走了。” “叫爹,叫了之后老子就把闺女给你留着。” 大头兵挠挠头,一旁的兄弟们也在起哄,大头兵嘿嘿一笑把脸凑过去贱兮兮的说道:“爹!” “滚!” 哈哈哈, 远处的朱祁镇看着这一幕,笑着侧头对樊忠说道,“士气不错!” “陛下,今天的战果统计出来了,我军伤亡四百二十八人,全都是鞑子弓箭造成的,斩首一万八千三百六十,俘虏三百零八,其中有一个俘虏看着像是个鞑子的大官,这是从他身上搜出的金牌。” 樊忠将伯颜随身带着的金牌递给了朱祁镇,上面刻满了歪歪扭扭的蒙文,他也不认识,“军中可有认识蒙文的?” “末将军中的一个书记官会说些蒙语。”身后的王天云说道。 “将他叫来,看看上面刻的是什么?”朱祁镇吩咐道。 不一会那名书记官就被叫了过来,其实他的蒙文水平也是个二把刀,说会说,字认不全,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会,紧张的满头大汗,说道,“陛下,师长,这上面我就认识四五个字,翻译成汉语是瓦剌…什么…伯颜…” “伯颜!”朱祁镇眼睛一亮,其他几人也是满脸惊喜。 “徐恭,去好好审问一下!确认身份,别把人弄死了,朕有大用!” 第72章 倔强的伯颜 徐恭到了俘虏营,看着蹲在地上的几百鞑子,冷笑一声,指了指蹲在中间的伯颜,拿出腰牌对看押的士兵道:“把那厮提出来,本都要亲自审问。” 看押的士兵二话没说,粗鲁的拨开围在伯颜周围的鞑子,抓起伯颜就要往外拖拽,一旁几个鞑子见状想要阻止,明军也不惯着,对准他们的伤口就是一枪托,直揍的鞑子哀嚎连连。 伯颜倒是还算个汉子,一脸平静的跟着徐恭进了俘虏营旁的一个帐篷。 “坐吧!”徐恭难得的露出笑脸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恭,大明皇家的锦衣卫镇抚使!” 伯颜一进帐篷就看见了左右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奇怪的刑具,孬好他也听说过明国锦衣卫的凶名,不过此时他还算镇定,只不过徐恭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慌乱。 “放心,这些刑具都不是给你用的!太低级了,配不上你这位王子的身份!”徐恭居然倒了两杯水,端着走了过来。 “来,别怕,喝杯水压压惊!”徐恭的笑容实在让伯颜感觉浑身不自在,似乎笑容背后就藏着无数洞穿身体的利刃! 不过他并没去接徐恭递过来的茶水,而是颇为镇定的用流利的汉语说道,“要杀就杀,别给本王子来这一套!” “呵呵”徐恭笑意不减,摸着下巴浓密的胡须道,“伯颜王子爽快,既然你承认了自己的王子身份,那也就无需再问了。” “来人,去告诉陛下,罪犯身份已经确定。”说着顿了顿道,“把人拉出去毙了!麻利点!” “毙了?一句话没问你就要杀了我?你整这么一出就为了确定身份然后杀了我?”伯颜心中大惊!这帮明国人什么套路啊! “你敢杀我?”伯颜有些慌乱强装镇定道。 “怎么会不敢?”徐恭一脸无辜地反问道。 “我是你们大明皇帝钦封的顺宁王脱欢的儿子!” “哦!”徐恭无所谓的应付道。 “凑,哦?完了?你特娘的什么脑回路?”伯颜心中大骂。 “愣着干嘛?拉出去毙了啊,留着过年啊?”徐恭对着两个番子瞪眼道。 “督堂,是留全尸还是嘣脑壳?”一个番子问道。 “他配留全尸吗?一个骚鞑子而已!记得告诉行刑手,从嘴里打,上面的脑壳老子要留着做个酒杯送给他爹!” “是!”说着,两人伯颜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伯颜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整懵了,心中的那份骄傲和镇定突然被死亡的恐惧给占据了,战场上他是见识过自己的手下被轰碎脑袋的场景的,简直惨不忍睹! “饶命啊,饶命啊,徐大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都说!” 当一个人的内心被恐惧打败,那他剩下的只有恐惧!这个人是魔鬼,不折不扣的魔鬼! 徐恭不为所动,厌恶的挥挥手,两个番子不由分说的把伯颜拉了出去。 此时的伯颜脑中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要死了。 “跪下,”一个锦衣卫番子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处,顺势捏着他的下巴一使劲,伯颜的下巴就脱了臼,张着嘴。 “我说兄弟,我们督堂吩咐了,要从他嘴里打,留着这狗日的上脑壳做酒器。” 负责行刑的龙吟师士兵挠着头嘟囔道:“你们锦衣卫都什么爱好?直接崩了不就得了,真特娘的费劲!” “别管那么多,让你怎么打就怎么打!” 行刑手不满的举起米尼步枪把黑洞洞的枪管强行插进了伯颜的嘴里,伯颜此时被吓的剧烈挣扎,奈何两条胳膊都被用力压着,无法动弹,喉咙里无助的呜呜呜的发出求饶声。 “啪!”机头撞击声传来,可是枪没响。 “什么情况?” 行刑手拔出枪,看了看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不好意思啊,忘记装子药了!” 伯颜此时已经万念俱灰,闭着眼睛就等最后一哆嗦了,他从没想过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自己在辽阔的大草原上策马奔腾的场面,然后是自己和美丽动人的妻子缠绵的画面,还有自己的大哥也先…… “枪没响?我没死?”伯颜睁开眼睛看着周围,舌头动动,对,自己还没死,劫后余生的美妙感觉真好! “槽,干活能不能麻利点!”东厂番子骂道。 行刑手挠着头道:“重来,重来。”说着就咬开定装子药往枪管里装填。 “什么味?”一个番子嗅嗅鼻子道。 “日他大爷的,这骚鞑子尿了!” “行了,别玩了,把他拉进来!陛下要见他!”徐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伯颜下巴被装好又被重新拉回了帐篷内。 “徐大人饶命,饶命!”伯颜主动跪下痛哭流涕的喊道。 徐恭上去一脚踹翻伯颜道:“大明天子在此,你敢无礼?” 伯颜这才看见坐在金光闪闪的龙椅上的少年,大明皇帝朱祁镇。 伯颜赶紧倒头磕头道:“拜见大明皇帝陛下,臣…啊不…罪囚瓦剌顺宁王脱欢第二子伯颜帖木儿叩见陛下!” “抬起头来!”朱祁镇不怒自威的语气让伯颜顿时感觉浑身一哆嗦。 伯颜畏惧的抬起头,眼睛却不敢直视朱祁镇。 朱祁镇看着狼狈不堪的伯颜,嘴脸轻蔑的一笑道:“说说吧。” “说什么?”伯颜一愣,我特娘的刚从阎王殿门口被拽回来,你倒是问啊。 “啊?”,“哦,不知大明皇帝陛下想知道什么?” “说说你们瓦剌的内部情况,比如军力,各部落的分布情况,现在的军事部署情况。” “啊,这……”伯颜一惊,原来是想探听瓦剌内部的情况,伯颜心中迅速盘算起来,“看来这大明小皇帝野心不小啊,他是想通过了解瓦剌的情况进而对付瓦剌,一旦大明根据自己的情报攻入瓦剌,那……” “怎么,为难?”朱祁镇此时不知从哪里拿过一串烤的外酥里嫩香喷喷的羊肉串,吃的满嘴冒油。 “不我决不能出卖父王,出卖瓦剌!”伯颜心下一横道:“我是瓦剌王子,骄傲的草原之鹰,绝不可能出卖瓦剌!” 虽然心中还是害怕,但是他还是强忍着不断袭来的恐惧,梗着脖子硬挺着道。 朱祁镇扔了光秃秃的竹签子,又拿起一根,微微一皱眉头,一旁的侯宝赶紧将一个精致的小盘子递了过去,“奴婢该死,忘了陛下您喜欢蘸着芝麻盐吃肉串!” “你想好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伯颜梗着脖子颇为豪气的道:“死则死耳,无需多言,你们杀了我吧。” 说完,伯颜就觉得浑身热血沸腾直冲脑门,呼吸都变的急促了。 朱祁镇看着他涨红的脸和随着粗重喘息上下起伏的身体,他冷笑道:“你这是装逼综合症,得治啊!” 说罢,挥挥手道:“这逼货没用了,拉出去砍了吧。记得,砍完了把他的头皮连着脸皮一起揭下来,送给也先。” 一片死亡的恐惧顿时将伯颜内心刚刚升腾起的豪气给冲的无影无踪,砍了头还要把我的人皮揭下来送给我大哥,这个明国小皇帝太狠了,他比那个徐恭更加可怕残忍百倍。 陡然间,他感觉冰凉的胯下又有一股热流不争气的喷出,他感觉自己离朱祁镇越来越远,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啊,大明天子饶命啊,我说,我说,我全说…” 可是朱祁镇不为所动,仍然在和那串羊肉串较劲。 尽管他卖力的大喊,可拉着他的龙虎军亲卫们却不管,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拉着他的双脚就往外拽。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伯颜被拖到了战俘营门口行刑,一把给战马铡草的铡刀被抬了过来。 “刘老歪,你特娘的弄个给牲口铡草的铡刀干什么?” “用刀砍太费劲了,用铡刀多省事,咔嚓一下就完事,再说这狗鞑子是人吗?” “也是。”亲卫想想,咧嘴一笑。 伯颜双腿挣扎着,可那两个亲卫却不管这些,钳子一般的大手硬是把他按在了铡槽上摆,旁边刘老歪好像有强迫症似的,还拿着伯颜的脑袋给摆好了姿势。 第73章 好奴才养成记 伯颜看着这把锈迹斑斑甚至刀口还有豁口的铡刀,又一次万念俱灰,人也丢了,命还没保住,还被拉到战俘营门口被杀,太丢人了,他现在恨不得变成草原上的土拨鼠,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现在开始怨恨起了自己的父亲脱欢,当初自己是不愿意跟着大哥也先来的,可脱欢却让他辅助大哥一起来,不过现在恨谁也没用了。 看着铡刀,伯颜无助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句:刀下留人。 此时铡刀已经被用力压下,饶是刘老歪铡草经验丰富及时止住,铡刀的刀刃还是切入了伯颜的皮肤里,一时间鲜血流了出来。 一旁的龙虎军亲卫一把撩开铡刀,把伯颜拖了出来。 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伯颜半晌之后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顿时冷汗浃背,长生天显灵了,我又活了,长生天保佑!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太美妙了,他甚至发誓这种感觉胜过自己征服女人那最后一哆嗦的感觉。 杨老三捂着鼻子走了过来道,“给他换身衣服,陛下要见他!” 几名亲卫捏着鼻子屏住呼吸,一脸嫌弃的拖着伯颜去换衣服了。 伯颜的狼狈样让那些鞑子俘虏心中拔凉拔凉的,自比天骄的他们此刻看着瓦剌的二王子,他们彻底丧失了心中那仅存的骄傲,他们现在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过了一会,伯颜再次被带到了朱祁镇面前,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精气神,就像一只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朱祁镇看着眼前的伯颜,刚喝的一口水噗嗤一下喷了出来,也不知道亲卫是不是故意整蛊,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肚兜和一件蓑衣给伯颜穿上了,下身被蓑衣裹着,实在没法形容,太辣眼了。 原本生龙活虎的草原之鹰伯颜此时神情木讷,如丧家之犬一样,他现在就想浑浑噩噩的活着。 如果还有机会,他肯定会不遗余力的跪在地上,亲吻这位大明天子的龙靴,哪怕去给这位天子做个奴婢也比现在强。 伯颜彻底想明白了,以后自己大哥登上王位自己还不是要听他摆布,况且自己还被俘虏,回去也是凶多吉少,自己曾经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给大明天子做狗至少还有饭吃。 伯颜心中迅速选择了后者。 “罪囚伯颜帖木儿,愿意永世臣服在圣明的大明天子脚下,祈求大明天子能让我做您身边一条忠实的猎狗。”伯颜低三下四的说道,一旁的侯宝心中却泛起了醋意,“你狗日的是想抢咱家的饭碗?你也配!” 朱祁镇似乎没有在意,走过来拍了拍伯颜的脑袋,说了声:“朕的身边不缺猎狗,你也不配。” 伯颜的身子猛的剧烈抖动了一下。 侯宝心中生起阵阵暖流,还是皇爷! “不过,朕倒是缺一个听话的奴才!听说在你们草原上,俘虏了别的部落的人,他们就会变成你们的私人财产。” 伯颜心中一喜,马上说道:“您圣明,您把奴才俘虏了,您自然就是奴才的主子…” 说完伯颜偷偷暼了一眼朱祁镇,心中一阵担忧,他害怕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不喜欢自己这个奴才,一刀把自己给嘎了! “说说你为什么愿意做朕的奴才?” “回主子的话,在我们瓦剌,不,在鞑子那,他们敢和强大的圣天子为敌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奴才被您惶惶天威震慑的心神荡漾,六神无主,七魂八窍都被震碎了……” “既然你心甘情愿的做朕的奴才,那就说说草原上的情况。”朱祁镇打断了伯颜拙劣的表忠心的话。 “是是是,奴才一定知无不言。目前草原上……”。伯颜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期间朱祁镇看他说的口干舌燥,还很贴心的赐给了他一杯茶,这让伯颜感觉自己的春天似乎又来了,主子的茶就是香! “对了,主子,这次顺宁王…” “什么顺宁王,那就是一条癞皮狗!”朱祁镇突然呵斥道。 “是是是,是癞皮狗脱欢,征召了十五万大军,又联系了鞑靼兀良哈的十几个部族起兵。” “在地图上指出来!” 伯颜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地图,非常专业的指出了三路大军分别进攻的方向,不过这些消息朱祁镇早就知道了,狼牙侦察大队可不是吃干饭的。 他只是想确定一下伯颜是否真心而已。 “主子,奴才还有一个消息,是从我那大哥也先那里听来的。”伯颜就像个哈巴狗摇着尾巴等着主人赏他几根骨头。 “说!” “我听也先说,他去过榆林,在榆林有个范姓商人和他交好,而且还从这个范姓商人手里得到了一条与城外相通的密道,这条密道可以藏兵!” 朱祁镇表面看不出任何表情,心中却是一惊,糟糕,如果鞑子通过这条密道攻入榆林,那陕西危矣! “你说的可是真的?”朱祁镇似笑非笑的问道。 “您是奴才的主子,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不敢欺瞒主子。”伯颜惊惧的看着朱祁镇道。 “起来吧,朕可没有收奴才的癖好,只要你忠心耿耿,多立新功,日后朕不吝赏赐!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朱祁镇的大饼让伯颜狂喜,赶紧匍跪在地,哽咽的说道:“万岁爷您要是不收奴才,奴才情愿跪死在这。” 朱祁镇一阵无语,心中泛起一阵恶心,心道这狗日的简直戏精附身,大明要是有那啥马奖,老子肯定给你颁个小金人! 但是还是说道:“好啦,好啦,起来吧,朕收了你了。” 朱祁镇哪里知道,此时他在伯颜心中已经是一个恶魔般的存在了,在喜怒无常心思缜密的他面前,伯颜不敢耍小聪明。 伯颜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磕头,一旁的徐恭杨老三看的都快吐了,心道这狗日的好歹也是个王子出身,怎么这么贱呢。 伯颜刚要起来,就听朱祁镇说道,“既然你做了朕的奴才,你的名字自然就不能用了。” 伯颜给杆子就爬,马上跪下道:“奴才乞求主子赐名。” 朱祁镇想了想道:“朕赐你国姓,朱,表字吗,”朱祁镇咂吧一下嘴,“你就叫朱能成吧,寓意能干成大事,如何?” 伯颜心中大喜,和皇帝一个姓,这是天大的恩宠啊,伯颜感动的稀里哗啦,把能想到的赞美之词夹杂着蒙语说了一通。 侯宝彻底被酸着了,“这狗日的骚鞑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皇爷居然赐他国姓,简直是…啥词来着…” “侯宝,以后他就跟着你了,好好调教,莫让朕失望了!”朱祁镇意味深长的瞅了侯宝一眼。 侯宝心领神会,笑着应下了。 “朱能成,”朱祁镇叫了他一句,伯颜此时还未完全适应,当他看到周围几个人都在看他时,这才想起来皇帝是在叫自己,马上回道:“奴才在!” “朕有件事现在让你办,就是有点…”朱祁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主子您吩咐就是,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帖帖。”伯颜义正言辞道。 “好,你现在就给也先写封信,就说你已经归顺了朕,让他马上率军投降,朕给他留一个总兵官的位子。” 伯颜听后嘴脸直抽抽,这位主子简直是杀人诛心啊,还彻底把自己的路给断了,以后自己别想回瓦剌了。 “朱能成,走吧!”侯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是!”伯颜失魂落魄的被侯宝拽走写信去了。 “不愿意写可以不写,回头啊,咱家和皇爷说一声你不愿意写。”侯宝看着眼泪汪汪的伯颜冷哼一声! “我愿意写,我愿意写!”伯颜强挤出笑脸,活像个被用强的小媳妇。 “哎,这就对了,我可跟你说,以后皇爷就是你的天,皇爷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就是去死也得心甘情愿,你若是有半点迟疑,皇爷不高兴喽,咱家就不高兴,咱家不高兴了,你说你有好日子过吗?”侯宝阴阳怪气的说道。 “是是是,您说的对,万岁爷就是奴才的天,我…我就是还不太适应。” “皇爷仁爱,给你时间,咱家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你适应,快写,皇爷还等着呢。” “我写,我写……” 一刻后,新鲜出炉的劝降书到了朱祁镇手里,朱祁镇看完后感叹这个奴才收的还挺值,就是不知道也先看到后是什么表情! 第74章 生死之战1 不管伯颜是否真心归顺自己,朱祁镇都没有放在心里,他想要的只不过是瓦剌以及周边鞑靼和瓦剌的情况。 按照他掌握的情报,现在瓦剌看似强大,实则就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仅凭强有力的武力和利益维持,里面各个部族之间矛盾重重,为了争夺草场、水源、人口、牲畜他们背地里没少干仗。 黄金家族和脱欢家族,鞑靼和脱欢家族、兀良哈和脱欢家族、鞑靼和兀良哈之间,甚至黄金家族内部都是矛盾重重,这样的联盟也就只能维持在一方武力强盛之时,一旦这一方势力衰落,他们又会陷入无穷无尽的乱斗中。 难怪历史上也先被阿拉克特睦尔(知院)杀了之后,蒙古草原就彻底乱了套,再也不复明初时期的盛况,到了明中后期,随着野猪皮努尔哈赤的崛起,蒙古草原各部竟然被收拾的和小绵羊一样,不仅出钱出兵,连女人都哗哗的往外送,还是心甘情愿的。 朱祁镇觉的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主动发起对蒙古草原的战争,给予其致命一击,然后给大明争取十年的发展机会,然后一鼓作气东进,解决女真,再然后就是棒子和脚盆鸡。 “皇爷,夜里凉,您回大帐歇息吧。”侯宝在身后对着朱祁镇小声提醒道。 “信送出去了?” “半个时辰前就已经送出了。奴婢亲自从俘虏营那边选了一个鞑子,想必现在也先应该也快收到信了。” “走吧,回!”朱祁镇回过身,拍了拍侯宝的胳膊,侯宝心中一暖,暗道,“皇爷心中还是有我的。” 当夜,瓦剌大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伯颜帖木儿我了解,他是绝对不会背叛瓦剌的。”也先拿着信向一头发怒的公牛,在大帐内咆哮着。 大帐内一圈各部族首领窃窃私语,看向也先的眼神多了几丝异常的神情,甚至有几个小部族已经暗中考虑撤兵了。 “你说,伯颜没有背叛瓦剌,是不是?”也先双眼猩红,提着弯刀对着那个被当做信使放回来的瓦剌士兵怒吼道。 “小人…小人只是听见伯颜王子喊求饶,其他的没看见!”那个瓦剌士兵哆哆嗦嗦的说道。 “废物,该死!”也先手起刀落,可怜那个士兵脑袋被劈成了两半! 大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众人纷纷低头,不敢直视也先。 也先狰狞的环视一周,突然哈哈哈大笑,突然他双手一用力,铁案瞬间断成两节!众人大骇,都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狂笑不止的也先。 “图里琛,连夜给明军送信,明日本王子要和那小皇帝决一死战!” “是!” “各位,明日一战,拜托了!若能战胜,本王子允许你们进入大同后抢夺三天,所得财物我分文不取,女人,孩子,金银都是你们的,我就一个要求,我只要那明国小皇帝!” “是!” “放心!哈哈哈”。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总是会变得激进和无知,曾经的流血和伤疤只不过是这场即将到来的欢宴的前奏曲罢了。 众人兴奋的各自散去准备了,也先却颓然的瘫坐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大帐外,嘴里呢喃道:“伯颜,我的弟弟,哥哥对不起你!” 瞬间,也先空洞无神的双眼又迸发出骇人的狠厉之色,“明国小皇帝,明天之后,我要让你和你引以为傲的万里江山,永远被我踩在脚下!” 一夜无话。 第二天刚刚辰时,血红色的朝霞映红了整个天空。晨雾散去,朱祁镇满头大汗的回了大帐,这是他穿越以来保持的一个习惯,晨跑,练武! 虽然刚刚十岁,可是经常锻炼的他身高已经接近1.5米了,加上营养均衡,身体素质非常好。 “皇爷,您擦擦脸!”侯宝贴心的拿过来一个温热的热毛巾。 “换凉水!”朱祁镇皱皱眉头道。不是他不习惯用温水,还是今天会有一场生死大战,他必须保持清醒。 “奴婢该死!”侯宝赶紧去准备凉水去了。 洗漱完,朱祁镇换上他那套出征时的甲胄,贴心的云儿雨儿又给他披上了大红纹龙披风,面对铜镜里英姿勃发的自己,朱祁镇嘴脸上扬:“又帅了!” 大营内,将士们已经开始整军列队,陆续开出大营外列阵。 “参见陛下!”樊忠、杨老三、汤杰、王天云走进大帐,见到皇帝身穿鎏金甲胄,腰悬宝剑,微微一愣。 “昨夜朕收到了也先的战书!”说着,朱祁镇转过身,把那封战书递给了樊忠,樊忠又递给了王天云。 樊忠昨夜已经看过了,无非就是说几句狠话,没什么新意。 “昨晚下发给你们的作战任务都清楚了?” “清楚!” “好,照此准备!”朱祁镇一撩披风,冷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这帮鞑子想找死,你们也别太客气了。” “是!”众将轰然道。 …… 随着隆隆战鼓响彻整个三岔沟谷地,真正的大战终于开始了。也先带领一众鞑子将领来到阵前,远眺前方的明军阵地。 只见明军阵列尘土飞扬,山谷中满是盔甲森然,战鼓激昂,源源不断的小方阵不断汇集成密集的方阵队列。 三万六千名大明士兵迈着整齐沉重的步伐,每一步前进,仿若滚滚巨浪,他们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身上的红色盔甲远远看去就像海浪一样,让人胆寒。 鼓声隆隆,铁甲如林,大明士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似乎如一声声巨雷,轰击着每一个鞑子的内心。前阵的鞑子似乎被这一幕震撼到了,心中隐隐有了退意。 “哼,虚张声势!”也先心中冷哼一声,随即他抽出弯刀,开始了阵前鼓动:“草原的勇士们,今天将是你们的嗜血盛宴,一百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就把这帮汉人踩在了脚下,他们温顺的像一只绵羊,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又来了,这一次我们一定会重现祖先的荣光,用你们的弯刀砍断他们的脊梁,用你们的铁蹄踏碎他们的尊严。让他们的男人孩子成为你们的奴仆,让他们的女人成为你们胯下的玩物,杀进明国,生俘明国皇帝,杀!” “杀杀杀!”鞑子们怪叫着挥舞着弯刀,开始策马慢慢朝着明军的阵地涌去。 “王子殿下,今天的明军阵列似乎有些奇怪啊。”一旁的目尔黑眯着眼睛眺望着东面的明军道。 “昨天他们用的是圆阵,今天怎么看着这么奇怪?他们连防御纵深也不要了?这不是找死吗?”图里琛也说道。 “是啊,他们的中军就在那两条阵列空间地带的后面,难道他们不知道只要我们的骑兵冲锋起来穿过那片空地就可以直捣中军?” “会不会是陷阱?” 鞑子将领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也先也觉察出了异样,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明军会摆出如此白痴的阵型。 “命令前军,直冲他们的中军,左右翼各一万人马包抄过去,在外围游走,只要前军冲入敌阵,左右两路大军合围他们。”也先迅速做出了调整,从这一点上看也先不愧是个将才,能够迅速根据敌方战场形式变化及时调整战术安排。 高大观战台上的汤杰放下单筒望远镜,笑眯眯的对一旁的樊忠道,“也先还算聪明,直接把他的前军当成了诱饵吸引我军火力,两翼的骑兵想要包抄中军。” 樊忠咧嘴轻蔑的一笑道:“陛下算无遗策,这帮鞑子果然还是老三样。”说完,手中令旗挥动了几下,只见左右两翼的明军迅速收缩,远远看去像一个倒三角形,三角阵底部完全空出,正对鞑子,两侧各站六排共计两万六千名士兵,三排对外,三排对内,剩余的一万士兵迅速后撤,围住了中军形成了一个圆阵。 “哼,现在才变阵,晚了!勇士们,杀!”也先大吼道。 刚才还在慢跑的鞑子骑兵得到命令后迅速策动战马,三万骑兵呼啸着从三个方向冲向了明军的阵地。 担任吸引火力的前锋鞑子毫无压力的冲进了那个明军摆出的巨大倒三角阵中,领军的是也先的心腹大将,也是土尔扈特部第一勇士乌日图,他身高一米八多,力大无穷,手持一杆六十斤重的狼牙棒,胯下战马更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杀,”乌日图大喊着第一个冲进了三角阵腹地。 第75章 生死决战2 待一万鞑子完全冲进三角阵后,原先没有锁死的三角阵底部迅速合拢,而顶部三角处也开始变形,如果有无人机从高空俯瞰,明军的阵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菱形。 “手榴弹准备!空爆!” 前排明军人手一个手榴弹,左手松香,引线被点燃后,所有人并没有立刻扔出,而是等待了几秒。 “扔!” 随着命令下达,重达两斤多的手榴弹被扔了出去,乌日图看着漫天黑乎乎的木柄铁疙瘩扔了过来,心道明军没武器了?扔铁锤干嘛? 可是下一秒,让他绝望的事情发生了,五千多枚手榴弹在他们的头顶瞬间炸开了花,手榴弹内部夹杂着铁屑等物随着爆炸的冲击力无情的射入了鞑子们的体内,一时间阵中硝烟弥漫,爆炸声震天。 好在乌日图反应奇快,在爆炸前一息就一个侧滑躲在了马腹下,堪堪躲过了第一波爆炸。 可是自己的战马却没有那么幸运,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此时浑身是血,再也站立不住,倒了下去。 乌日图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着周围满地哀嚎的士兵和战马,乌日图心中大骇,明军到底用的是什么武器,怎么会在空中爆炸,而且威力惊人,难倒是震天雷? 五千多颗手榴弹爆炸后,一万个鞑子几乎人人带伤,有数百个马术超群运气爆棚的鞑子不仅躲过了爆炸,还冲进了明军的后阵,就在他们沾沾自喜时,就听见噼里啪啦的排枪声响起,身体被弹丸巨大的冲击力突然贯穿了身体,弹丸进入体内迅速绞碎可他们的内脏,身体里的力量好似被迅速抽干了一样,有的鞑子脸上甚至还挂着即将胜利的笑容就去见了长生天。 “冲出去,冲出去!撤!”乌日图挥舞着六十多斤的狼牙棒嘶吼道。 可是明军阵列已经锁死,仅存的三四千能动弹的瓦剌士兵哪里还有胆量冲击明军的防御,天雷般的爆炸声早就把他们吓的不知所措了。 就在他们从满地的尸体碎肉中站起来时,明军的火枪又开始了无差别的精确射击,三轮排枪后,再也没有一个鞑子站着了。 明军本着好客的原则,重点照顾了乌日图,他的身上被洞穿了足足几十个弹丸,脑袋完全被轰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外围两翼负责包抄的鞑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想凭借奥运会冠军水平的射箭技术给明军来一阵抛射箭雨,却不料箭雨没整成,迎来的是一阵阵无休无止的排枪。 外围战斗还在持续,由于鞑子高速移动,明军的火枪带来的伤亡并不理想,鞑子们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不断向明军射箭,这给明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只不过明军人人三层甲,防御极强,即使是被重箭射中,只要不射中脸部,基本都不致命。 有几个鞑子还发现几个明明被他们射中倒下的明军,身旁突然出现了几个右臂带着红十字袖章的人正在现场给受伤的人治疗,经过包扎后受伤的明军又恢复了战斗力。 “呜…呜呜…”瓦剌的撤退牛角号终于响起,外围两翼的骑兵终于等来了撤退的命令,他们再也顾不上受伤的战友,只想逃离这个炼狱般的人间修罗场。 三万人马,前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连一匹马都没有剩下,前军主将乌日图战死,两翼的两万人马也是死伤过半。 明军的火器杀伤力恐怖如斯。 “迅速打扫战场,后撤五百步!”明军中军发出了命令,全军准备后撤。 也先阴沉着脸,死死盯着从容打扫战场的明军,咬牙切齿道:“休整半个时辰!” 就在这时,明军阵前走出了几个人,他们骑在马上,中间那人不是别人,就是被俘虏的伯颜帖木儿,朱祁镇的好奴才! “喊话!”徐恭对着伯颜命令道。 伯颜尴尬的一笑,拿起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酝酿了一下大声喊到:“对面的瓦剌勇士们,我是伯颜帖木儿,投降吧,大明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跟着脱欢是没有前途的,想想你们的父母,还有妻子儿女,他们都在家里等着你们呢,大明皇帝陛下仁爱,只要你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就会放你们回家和家人团聚,还会发给你们每人五两银子作为路费。投降吧!” 铁皮喇叭的声音传的很远,也先听的非常真切,那就是伯颜的声音。 “是伯颜王子,他真的投降明军了。” “他怎么会投降明军?他可是王子。” “王子怎么了,王子也是人,是人都怕死…” 听着周围议论纷纷的话,也先脸色铁青,丢人啊,不仅丢人,伯颜的投降会极大的打击大军的士气,而且更为严重的是此战过后那些被他们征服的部落因为这等丑事而会联合起来一起反对他们,到时候瓦剌就会面临土崩瓦解,众叛亲离的境地。 “伯颜,你这个叛徒,不得好死!”也先咆哮着,自己亲弟弟被俘就算了,居然还投降了明军,甘当明军的走狗,士可忍,我也先不能忍。 “拿我的弓箭来,我要亲手射死这个叛徒!” “大王子,不可,他可是二王子啊。”图里琛道。 “什么二王子,他现在成了明军的走狗,他是草原的叛徒!” 也先一把夺过亲卫手中的弓箭,打马走到了距离伯颜两百步的距离。 “大哥,”伯颜面有愧色的喊道,“你是来投降的吗?快投降吧,咱们打不赢的。” “伯颜帖木儿,你这个背祖求荣的叛徒,你这个胆小鬼!祖先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大哥,我…” “别叫我大哥,我不是你大哥。” 徐恭抱着膀子,眯着眼,津津有味的听着这哥俩对话。 “大哥,投降吧,和大明做对,只能死路一条,这几天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你这个叛徒,我杀了你!”也先突然暴起,举起弓箭就射,徐恭突然飞起一脚踢在了伯颜的腰上,伯颜跌落马下,箭头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 一个锦衣卫番子拉起伯颜把他拽上马,伯颜眼中含泪,他很想告诉也先,他也不想投降,可实在扛不住啊… “还真是兄弟情深啊,他想杀了你,你还在这哭哭啼啼,啧啧啧,哥哥杀弟弟,老子算是开眼了!”徐恭在一旁戏谑的说道。 “还杵在这等着他杀了你?怎么,你还想留下重温一下兄弟情深?” “也先,今天这一箭,你我兄弟恩断义绝,他日…”伯颜还没喊完,就被徐恭踢了一脚。 “特娘的,你还想他日,滚回去!”徐恭踢了他一脚,骂道。 伯颜被徐恭拽了回去,也先恨恨的看着弟弟离去,心中不禁一阵悲凉,阵前兄弟反目成仇,回去自己该怎么向父王母亲交代? 第76章 生死决战3 其实朱祁镇让伯颜去劝降,只不过是想彻底激怒也先,避免打的太狠让也先萌生退意,这样自己的战略意图就没法实现了。 也先回到阵中,看着用异样眼光盯着自己的各部族首领,也先心中一横,“迅速整军,进攻!” “也先王子,我们部族里的勇士死伤过半,士气受挫,实在…” “我带来的六千勇士还剩下一千多了,我们部族也无法进攻了。” “我们也是……” 七八个部族首领将军七嘴八舌的推诿道,倒也不是推诿,他们说的也是实情,开战以来,也先用的都是他们的人,自己本部的人马很少动用。 也先冷笑一声,“你们损失的人口,我用牛羊土地折算。” “这…” 几个部族首领心里不大愿意,人没了,要再多牛羊还不是别人的?傻子才愿意。 “怎么,不愿意?你们平时不是总嫌自己的土地不够多,牛羊太少吗?” “牛羊土地再多,没有人也守不住。”目尔黑嘟囔了一句,他天生嗓门就大,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是周围的人也都听到了。 “目尔黑,你什么意思?”也先手按在刀把上,怒道。 目尔黑心下一横,抽出弯刀大声道:“也先,开战以来,我们几个部族损失最大,而你的人马却丝毫没有损失,这仗要打,你打,我们要回去。” “你…”也先猛的抽出弯刀,“临阵缩,我杀了你。” “也先,我们部族也要回去。” “我们也要回草原…” 铿锵的拔刀声响起,让也先心下一惊,他怒视着这几个胆小懦弱的人,心中迅速盘算起来,不多时也先突然笑道: “瓦剌在阿勒泰的科不多有一座金矿,一年可以出金沙5万两。” “金矿!”周围人一听金矿,耳朵都竖起来了。 “此战若胜,谁的功劳最大,这座金矿就是他的了。” 巨大的利益面前,总能让有些人丧失理智。 况且还是年产五万两的金矿,有了钱他们就可以从明国买更多的粮食和盐铁,自己本部的族人就不用挨饿受冻。 “你说的可是真的?” 也先看着这群见钱眼开的人,心中冷笑不止。 “我向长生天发誓,有违此誓,就让我万箭穿心而死,永世如同猪狗!”也先发誓道。 众人面面相觑,也先都发毒誓了,他们可以不信也先,但是信长生天。 “好,我们答应你,但是你的人必须冲在前面!”众人纷纷说道。 “没问题!”也先大手一挥。 一场阵前闹剧,被也先口中的一座金矿轻松化解。还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要想让一群野狗心甘情愿的为狼服务,光龇牙没用,还要许诺他们些肉,哪怕这些肉遥不可及。 明军又变阵了,变成了三个大方阵。 但是也先此时顾不上这些了,他必须抓紧时间消灭这股明军,现在他和各部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趁着这些人被自己的许诺迷了眼,必须一鼓作气。 牛角号再次响起,数万鞑子骑兵疯狂的催动胯下战马,呐喊着冲向明军的壁垒。 “万胜,万胜,万胜!”明军嘹亮的呼阵响彻云霄,亲自领兵冲锋的也先此时脸上满是狰狞,他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目标,杀光对面的明军,抓住明国小皇帝才能挽回颜面! “杀!草原的勇士们,长生天保佑你们!” 大地震动,烟尘滚滚,呐喊声震天! 朱祁镇看向远方的高速冲来的瓦剌骑兵,右手缓缓按在刀柄上,“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将士们,杀!” “万岁!万岁!万岁!” 大明将士们一边喊着口号,一边拉长了阵列,每个方阵形成了六排阵列,前后两排错开一人宽的孔隙,一共三组,赫然是他们最新研究出的两排齐射战法。 三个师的赫赫军威让不少冲锋的瓦剌勇士们心中有些胆寒,不过再看看身边还有不少人,心中都在祈祷千万弹丸不要打中自己。 “开火!”随着各军阵令旗挥舞,三个军阵的火枪手同时扣动了扳机,震耳欲聋的枪声让也先一滞,明军怎么隔着这么远就开火了?还有三百步啊,难道他们的火枪能打这么远? 就在也先还在思索时,就看见伴随左右的亲卫已经跌落马下,刹那间淹没在了马蹄下,后面的骑兵不时被这些尸体绊倒,哀嚎声,呼喝声不断,第一次集火迟滞了他们的冲锋速度,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紧急勒住马,拥堵成一团。 米尼步枪,前装线膛枪的巅峰之作,这种因为朱祁镇这个穿越货而带来的跨时代的碾压火器,三百步开枪绝对能够保证精准命中,况且有了膛线之后,弹道更加稳定,精确度更高。 “不要停,冲过去,冲过去!”也先大急,这么拥挤在一起,正好给了明军集火的机会。 明军第二轮集火接踵而至,拥作一团的鞑子们还没来的及散开已经成排成排的倒下了。 此时,也先灵机一动,大喊道:“快向两翼散开包抄过去,避开正面。” 鞑子们如梦方醒,开始拼命朝两翼分开包抄,对面的明军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两翼,只是在不断的开火,后撤,装填,再开火。 经过七八轮集火射击,正面已经看不见一个站着的鞑子了,甚至连站着的匹马都没有了,这让樊忠一阵心疼,这可都是上好的战马啊就这么被打死了,太可惜,自己多次跟皇帝申请成立一个骑兵团,可朱祁镇每次都以战马紧张要紧着龙威骑兵团先用为由拒绝了,这让樊忠郁闷了很久。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过来传令:“陛下有令,龙吟,龙兴,龙扬交替掩护,撤往青石口!” 樊忠看了看战场局势,他很想拒绝这条军令,撤啥啊,我们三个火枪师就能干翻这些鞑子,龙健师该干嘛干嘛去,这伙鞑子我们包圆了。 可是皇帝的军令就是圣旨,这么长时间他们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陛下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 樊忠果断下达将令,顶在最前面的龙吟师率先撤回,由左翼的龙兴师接替,而右翼的龙扬则退到龙兴师的后面,跟随龙吟缓缓向后移动,为龙兴师撤退守住突破口。 第76章 生死决战4 明军的撤退,火力减轻,两翼游走的鞑子压力大减,这也给了他们靠近明军阵列的机会,突破近一百步的距离,不过也先并没有让勇士们太过于靠近,而是选择高速游走射箭远程攻击。 随着阵阵箭雨落下,明军的伤亡不可避免的增大了,龙兴师外围的儿郎们不断中箭退出战斗。一百多个医疗兵来回穿梭在火线上给受伤的兄弟们止血包扎,又受伤严重的直接担架抬下去。 “放开老子,老子死不了!狗日的鞑子!”大腿被射穿的龙兴师一团团长侯轩雷龇牙咧嘴的大骂着。 三个医护兵居然按不住他,被他一巴掌给打倒在地。这时,汤杰跑了过来,对着侯轩雷大骂道,“狗日的侯轩雷,你小子能耐了,敢打医护兵?” “师长,我没事,你看,”说着就要站起来,却一下跌倒在地。 “滚回去治伤,在特妈犯浑,老子毙了你!”汤杰一鞭子抽在侯轩雷的后背,骂道。 “一团副团长范大虎呢?”汤杰大喊道。 “师长,范副团长已经战死了!”一营营长谭北望浑身是血的过来禀报。 汤杰嘴脸动动,一挥手中的燕翎刀道:“一团现在由我指挥,全体结圆阵,盾牌顶上去。” 外围的明军迅速开始变阵,一人多高的铁盾牌被树立起来,一团的伤亡随即开始减少。 看着有条不紊撤退的明军,也先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迅速发出军令:“明军撑不住了,要跑,图里琛,目尔黑带着你们的人去截断负责断后的明军退路。” 图里琛和目尔黑等鞑子将领们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明军火力太强悍了,老子都换了好几匹战马了,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樊忠见鞑子一部人马想截断龙兴师的退路,当机立断令第二梯队的龙扬师展开队列迎击。 一炷香后,龙吟师已经退入青石口峡谷内,苦苦支撑的龙兴师终于得到了撤退的命令。 汤杰当即下令道:“全师以团为单位交替后撤!” 图里琛和目尔黑眼看就要率军切入明军后阵,可龙扬师的阵列就像他们的长城一般,屹立在那里怎么冲击就是冲不破。 随着正面龙兴师的撤退,正面进攻的也先看到了希望,他当即跨上一匹战马一马当先朝龙兴师压来,他们一边快速催动战马,一边搭弓抛射重箭,龙兴师的伤亡急速增加,汤杰看着这一幕心里在滴血,可是没有办法,为了全歼鞑子,牺牲在所难免。 一个被重箭射断小腿的龙兴师士兵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看着迎面而来的鞑子,又回头看看想要营救自己的班长,大喊道:“班长,不用管额了,告诉额娘,额当英雄了!” 说完,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了手榴弹,点燃后突然暴起举着手榴弹拖着断腿朝鞑子冲了过去:“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轰!”一团血雾升起,他与周围的几个鞑子同归于尽了!这等壮烈的死法不仅震撼着鞑子们的内心,同时也鼓舞着明军的斗志! “兄弟!”那位班长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撤!快撤!这是军令!”汤杰在阵前大喊着,此时他也是眼含热泪,他为自己有这样的士兵而骄傲,为大明有此等赳赳烈士而自豪! 汤杰身上插着三四支箭,胳膊胸前已经血流如注,可他还是坚持指挥着,直到最后一名士兵安全撤回青石口内,汤杰才气喘如牛的瘫倒在地。 龙扬师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不少士兵的米尼步枪已经无法发射,手榴弹已经扔了四轮,而负责包抄他们的图里琛和目尔黑已经被炸的他爹娘都不认识了,图里琛的大腿胳膊被炸飞了,下巴被弹片削去了一半,露出了森森白骨,目尔黑则更惨脑袋直接被弹丸轰碎,腹部被炸烂,下水流了一地。而他们剩下的几百勇士再也不敢上前,只是远远的用弓箭还击。 “各团交替掩护,撤!”樊忠下达了撤退命令,就在这时,樊忠突然回头看见青石口谷口突然竖起了皇帝的大纛龙旗。 “快速撤退,扔掉所有不必要的辎重,撤!”樊忠跨上战马,指挥着龙扬师开始快速脱离战场。 “冲上去,缠住他们,不能放过他们。”一直在两百多步外游走的也先一看,这是想逃啊,两条腿的人还想跑过四条腿的战马? 一直游走的鞑子们迅速呜呜怪叫着冲了上去,就在这时,青石口谷口冲出了大队骑兵,原来朱祁镇看到各部撤退后担心最后负责垫后的龙扬师会被缠住包了饺子,急令范广带领五千龙威骑兵赶来支援。 龙威骑兵团在第一次战斗后因为损失较大,被朱祁镇派去守住岱海南部的两侧高地,以防鞑子断了他们的后路,但是朱祁镇高估了也先的智商,也或许是因为伯颜的投降让也先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他居然没有派人来强占这里。 五千龙威骑兵在范广的带领下,迅速切入了龙扬师的前面,形成了一个扇形。 “樊将军,快撤,我来掩护你们。”范广对着樊忠大喊道。 “谢了!兄弟们快撤,不要恋战!”樊忠也不多言,催促着龙扬师的士兵们快速向青石口方向撤退! 五千龙威骑兵哪里是几万鞑子的对手,也先冷笑着看着这一幕,心道:“围杀不了你的步卒,你这几千骑兵就别想走了。” 可范广和他手下的骑兵根本就不和他们纠缠,在战场上且战且退,不断的灵活穿插,顺便还来个回手掏,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根本就让也先他们围不住,也先恨的牙都快咬碎了,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骑兵突了出去,跑了! “追上他们,明国小皇帝逃进了谷里,生擒明国小皇帝者,赏银万两,牛羊五千匹。杀进去!”明军的撤退加上之前朱祁镇的一系列的骚操作,让也先上了当。 “大王子不可,谷内情况不明,贸然冲进去若明军有埋伏,我们会全军覆没的。” “是啊,大王子,明军狡诈,我们还是先派探子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滚开,我要亲手抓了那明国小皇帝,杀了那背主求荣的伯颜。”也先此时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当即挥舞着弯刀就朝谷内杀去。 众人无奈,只好也跟着追了上去。 此时的青石口谷内,哪里还有一个明军的影子,只有谷口树立着的孤零零的龙旗还在那里迎风飘扬! “哼,想学诸葛亮玩空城计?明国小皇帝,你还是嫩了点,虚张声势!”也先下马,看了看朱祁镇留下的大纛,弯刀一挥,旗杆应声倒下。 “杀进去,追上明军!”此时谷内烟尘滚滚,却不见一个明军,谷内很宽,可以并排走十几匹战马,而且两侧山岗也不是很高,只有十几丈而且坡度很缓,即使遭到埋伏,十几丈的缓坡,一个冲锋就能冲上去。 由于在三岔沟外接连损失了三万多人,刚刚的大战又损失了四万多人,还分兵两万去了榆林等地,此时瓦剌军的人数只有五六万人,而且士气也不是很好。 瓦剌军在谷口放慢了追击速度,五六万人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全部进入青石口。 “留下五千人守住谷口!”也先倒是还有点理智,此时谷内的阴风吹来,也让他有些起疑了。 就在所有鞑子进入青石口谷地不久,突然天空啪的升起一颗红色火球,也先抬头看了看,顿时脸色大变,马上大喊道:“后队变前队,冲出去!”可是几万人挤在了里面,哪那么容易调转马头,就在鞑子们慌乱的想撤出去时,就听谷口方向传来了阵阵枪声,紧接着谷地上方的天空传来了破空之声。 隐藏在青石口谷地的龙健师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随着皇帝亲自打出的红色信号弹,他们从茅草覆盖的壕沟里一跃而起,一千多架迫击炮同时开火,虽然打不远,可从高往低打,一百多步的距离,加上下面的鞑子拥挤成一团,想不准都难。 谷内爆炸声震天,烟尘翻滚,想突围的鞑子舍弃了战马,挥舞着弯刀想从两侧缓坡爬上去,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明军一轮又一轮的空爆手榴弹,鲜血将干涸的山坡全部浸湿了,慢慢的形成了一道道小溪,又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朱祁镇站在谷地一个最高的山坡上,看着这血腥的一幕脸上毫无表情,只是转头对樊忠道:“停止炮击,让将士们冲下去,收玉米!” “啥是玉米?”樊忠等人一时有些纳闷,不过皇帝嘴里经常蹦出一些让他们不懂的话,他们也都习惯了,反正意思大概懂了就是了。 “玉米?对啊,如果能搞到玉米,多培育几次,然后全国推广是不是可以为天下百姓增加一些口粮呢?对这个主意不错,看来自己的出海计划要抓紧了!” 看着皇帝脸上奇怪的表情,众人还在以为皇帝为此次大战胜利而高兴呢。 谷内的哀嚎声,战马的悲鸣声,爆炸声,喊杀声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才慢慢停止。 第78章 伤兵营 硝烟刚刚散去,朱祁镇就带着徐恭、侯宝等人来到了谷地内,只见满地的残肢碎肉,五脏六腑肠子飞的到处都是。 朱祁镇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捂着鼻子向前走去。 这时就看见不远处的汤杰提着刀正在跳脚的大骂:“哪个狗日的把也先给炸死了,给老子站出来?” “小雷子呢,让他来见老子,老子还准备手撕了这货,这么轻易给炸死了,我那战死的三百多兄弟的仇我找谁报?” “胡说什么!”朱祁镇带人走了过来,呵斥道。 “谁特么……参见陛下!”汤杰刚想张嘴大骂,一听声音不对,一回头就见皇帝沉着脸看着他,汤杰赶紧俯身行礼。 “也先死了?”朱祁镇看了看地上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问道。 “臣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也先,不过臣刚问过一个重伤的鞑子,他只认这就是也先!”汤杰一改刚才的霸气,细声细语的说道。 朱祁镇走上前,从衣着上看这人穿的倒是鞑子贵族打扮,头发因为被烧焦了,看不出发饰,不过手指上戴着的一个飞鹰戒指倒是很特别。 “把他手上的戒指拿过来。”朱祁镇指了指道。 汤杰二话不说直接一刀把那尸体的手指头给剁了下来,看的侯宝等人眼皮直跳,心道这驸马爷也太彪了,敢在皇爷面前动刀,刚要呵斥,不过看看皇帝脸色如常,没有怪罪的意思,只好把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汤杰从断指上撸下戒指,在袖子上擦了擦戒指上的血迹,双手递给了朱祁镇。 朱祁镇瞪了一眼汤杰,汤杰尴尬的一笑,退到一边。 看着这枚戒指,过了一会朱祁镇将戒指递给了一旁的樊忠道:“在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带这种戒指的。” 众人一听,难道这不是叶先? “陛下,臣仔细看过这枚戒指,您看这,”樊忠指着飞鹰戒指的内壁道:“这几个小字虽然已经被磨的看不大清楚了,但是顶部的这两个字还是可以辨认的,刚才臣问过懂蒙语的书记官,他说这两个字在蒙语里是万户的意思。” “万户?”汤杰瞪着眼大失失望,合着自己费劲骂了半天认错了尸体! 这里要讲一下,明代时,瓦剌的军制基本承袭古代漠北游牧民族的十进制军政合一组织,最小的单位是十人小队,选其中一人来指挥其他九人,名为牌子头或十户、什长。其上为百户,管九个牌子头,各有自己直辖小队。百户之上是千户,又其上是万户。百、千、万长的职位通常是世袭的。成年男丁,都被编入这种组织中服军役。 朱元璋立国后借鉴了元朝的军制又融合了前面几个朝代的军制,形成了较为严谨的军制。明朝部队的编制,精妙得堪比一幅错综复杂的棋局。在明初,军队主要依靠卫所制度,设立卫、所、营、队等层级,以边防和镇压内乱为主。士兵分为“军户”即卫所军人世袭家庭,受到官府管辖,编组稳固。 随着时间推移,明朝又逐渐增设了奉国、护国、定国三大卫,并形成了由中央至地方的严密军事体系。明中期之后,引入募兵制,逐渐衰弱的卫所制度由职业军人逐步取代,编制更为灵活。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曾经辉煌的制度也暴露出了问题。军户世袭,势必导致官兵素质参差,加上后期文官集团做大,武人地位下降,朝廷从上打下几乎大大小小的官员往往将军饷贪污侵吞,这兵强马壮的景象也就名存实亡了。而这时,募兵制摇身一变,成了新宠。职业军队代替了世袭军户,军饷直接发放,军纪渐渐振作。 特别是在明中晚期,边疆的守卫更是成为一桩心病。北方的游牧民族不断侵袭,守边军队不得不渐渐转变思路,修筑长城,设置驻防,战斗方式和编制均迎来了变革。这期间,也衍生出了流动的边军,如着名的“锦衣卫”,这些精锐部队,行动灵活,专职从事情报收集和特殊任务,可以说是明代的“特种兵”。 另外,名将戚继光,他在抵御倭寇的战斗中,大刀阔斧地改进了军事编制,创建了“戚家军”,以小规模灵活部队和火器相结合的方式,有效提升了战斗效率。 朱祁镇明白,任何看似牢不可破的制度都只能限定于一个特定的时间段内,随着社会的发展、历史的进步,这种制度将慢慢没落、甚至成为阻碍国家发展的毒瘤。所以朱祁镇在河南下大力气废除了原有的卫所制,裁汰老弱,就是为了以后在全国推行军制改革打下基础。 “行了,赶紧打扫战场,搜仔细点,一定要找到也先!”朱祁镇扔下一句话,朝山岗上走去,侯宝跟在后面,看着皇帝一步一个脚印,那脚印里还沾着鲜血,格外的刺眼! 夜幕降临,青石口谷口,明军大营内灯火通明。 一堆堆的篝火上架着硕大的铁锅,铁锅里炖的自然还是马肉,伙头军们忙着把一块块剁好的的马腿肉扔进了锅里,又把大把的盐粒子一股脑的倒进锅里,盖上盖子,不一会锅里就飘出了肉香。 朱祁镇却没有在自己的御帐内休息,而是带着人来到伤兵营。 “陛下来了!”伤兵营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所有伤兵都不自觉的起身行礼。龙兴师的侯轩雷虽然大腿被射穿,但还是咬着牙站的笔直。 “参见陛下!”王天赐带着一帮太监军医赶紧过来行礼,“陛下,此地血腥味太重,您不应该……”王天赐刚想劝,就被朱祁镇打断了话。 “他们都是为我大明保家卫国的英雄,朕来看看英雄们!”朱祁镇此话一出,所有伤兵都是眼含热泪,皇帝亲口说他们是英雄,这就是最大的褒奖啊。 朱祁镇边走边向或站或躺在病床上士兵们点头微笑,当走到侯轩雷身边时,朱祁镇停住脚步:“你是龙兴师一团的团长侯轩雷?” “陛下认的末将?”侯轩雷没想到皇帝居然认得自己,激动的身体有些颤抖。 “怎么,腿受伤了?” “陛下放心,小伤,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现在就能提刀上阵砍鞑子。”侯轩雷激动的无以复加,大声说道。 “放肆,陛下面前怎能如此吆三喝四,一点规矩也没有。”跟随而来的汤杰呵斥道。 “没事,”朱祁镇笑着摆摆手,“朕听说你们一团负责全军殿后伤亡很大,你的副团长也阵亡了?” 侯轩雷有些伤心的低下了头,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陛下面前,不可失礼!”汤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侯轩雷随即抬起头道:“都是末将指挥不力,致使兄弟们死伤过半,请陛下责罚!” “哈哈哈,还是个性情中人!你们以区区三千人抵挡了鞑子的轮番进攻,为大军后撤争取了时间,更为全歼这股鞑子立下了大功,朕赏你们还来不及,为何要责罚?” “此战你们龙兴师一团不畏强敌,勇猛作战,在伤亡过半的情况下仍死战不退,不愧是我大明的虎贲,这样吧,以后你们一团就叫虎贲团吧。” “啊!”侯轩雷张大了嘴巴,皇帝亲赐他的一团为“虎贲团”,这是天大的荣耀啊,在场的几个师长都有些酸溜溜的,汤杰则是一脸的傲娇,那没办法,这是老子的团,你们吃醋也没用。 “好好养伤,养好了伤朕特批你进入皇家讲武堂进修学习!”朱祁镇赞许的看了看侯轩雷道。 “是!末将谢陛下天恩!” 随即,侯宝上前,打开明晃晃的圣旨,清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此番大战,凡战死、伤残之将士,着兵部查其功绩按制从重从优抚恤,凡立功之将士,不论功劳大小,均为其刻石记碑,立于家前,章其功绩。钦此!” “谢陛下隆恩!”伤兵营内一片欢腾,因为之前战死伤残抚恤的规定已经传达到每一个士兵,所以大家心里都非常高兴,千百年来谁听过这种好事啊,自古都是当兵吃粮,穷苦人死了也就死了,顶多给点铜钱粮食打发了,而明兴皇帝居然还要为他们刻石记碑彰显功绩,这是何等的恩荣啊,等到自己老了,可以告诉儿孙,自己当年跟随英明神武的明兴皇帝在战场上是如何如何浴血奋战…… 而随军的文臣们则是有些吃味,于谦作为随军伴架的兵部尚书,只是当了一趟信使,其他的活皇帝根本不让他插手,这让他多少有些郁闷。 不过看一看这一战的战果,于谦又释然了,八万明军,硬刚十五万草原铁骑,而且全歼,这放眼开国至今,整个大明朝也没有如此辉煌的战绩啊。 他们更明白这一战虽然是樊忠在指挥,可真正操控整个战局的是刚满十岁的皇帝,文臣们默然了,他们心中对这个少年天子最后的一丝轻视随着这场大战被击的粉碎,随之而来的是煌煌天威和令他们时刻心有余悸的王霸之气!因为那条金銮殿上的幼龙,羽翼渐丰,不仅对外地毫不留情,对于敢反抗他的人也会…… 第79章 高兴的太早了 朱祁镇回到中军御帐不久,一道圣旨又将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全军将士们的热血点燃了。 此战之后,皇帝将在潭柘寺大营外建立忠魂陵园,所有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烈士的骨灰将安葬在此,并安排专人负责祭祀扫墓,同时将每年的八月初一定为建军节,每年清明将以国家大祀之礼进行祭祀,享大明皇家万年香火。 将士们人人心中都在感叹,陛下如此抬高咱们这些丘八的死后哀荣,即使战死,也值了。 之后,朱祁镇在军中连夜召开作战总结会议,所有连以上军官均需参加。 正当中线大胜之时,东线也传来了捷报,东线的英国公张辅到达宣府后,立刻收缩各卫兵力,整军备战。 鞑靼虽然集结了五万人马,但是他们却不愿意打这一仗,因为这几年他们的草原风调雨顺,牛羊肥壮,和大明的互市交易还算不错,盐铁茶糖等物也不缺,尤其是靠近大明的科尔沁等部落更不愿意打仗。 能公平交易换来盐铁谁想拎着脑袋去大明抢啊,而且大概率还是有去无回的那种。 可是如今草原上瓦剌做大,连黄金家族都摄于瓦剌的强大实力不敢和瓦剌翻脸,鞑靼部不得不勉强凑了五万人马,同时他们又和兀良哈及朵颜三卫商议了一番,觉得不出兵不行,出兵吧又劳师动众万一败了啥都捞不着不说,还要白白耗损实力,于是他们硬是在南下的路上磨磨蹭蹭走了十多天,瓦剌派来的使者都快催出火星子了,他们这才赶到了宣府镇万全右卫虞台岭以北的安固里淖湖安营扎寨。 鞑靼的领兵大将是图里图哈帖木儿,此人长的脑袋大脖子粗,臂力过人,手持一对紫金流星锤,武力值爆表,在鞑靼部打遍天下无敌手! 张辅在综合各方情报后,决定实施诱敌深入的计策,他派出八千精锐骑兵,前出至虞台岭以北的沙城,沙城距鞑靼部的大营仅有三四十里路,而图里图哈帖木儿听说有不知死活的八千明军强占了沙城不走了,这几天他也被瓦剌的使臣催的一肚子火,当时他就觉得机会来了,随即拎起他那四五十斤的流星锤跨上战马点齐了两万人马就气势汹汹的朝沙城杀去。 沙城外围,八千宣府明军骑兵且战且退一路将图里图哈引诱到了沙城东南的兴和,在兴和城外,张辅趁月黑风高之夜率军火烧鞑靼大营,当夜鞑靼军营大火四起,一片混乱,张辅趁乱率大军杀入,经过一夜激战,张辅亲手斩杀图里图哈,并斩获鞑子首及一万八千余,鞑子仅余一千多人仓皇逃往安固里淖湖。 随后,六万明军休整一天后,继续向安固里淖湖进发,并在此地大败鞑靼三万大军,俘虏瓦剌使臣三人,鞑靼三万大军被歼两万余人,明军战死八千,朵颜三卫在得知鞑靼部大败后连夜拔营后撤两百多里。 “哈哈哈,好,英国公老当益壮,真不愧是我大明第一勇将也!”朱祁镇看完捷报,高兴的朗声道。 参加作战总结会议的众人也是非常高兴,不过心里被皇帝那句大明第一勇将说的有点不服气,六万对五万,还战死八千,真不知道皇帝是咋想的,给张辅这么高的赞誉。 朱祁镇何等聪明,看出台下这些人的不服,呵呵一笑道,“东线宣府一战,确保了我军后方的安全,若东线战事不利,我中路军打的再好也会有被断绝后路的危险,而且若鞑靼突入宣府境内,长驱南下,则京城危矣!” 众人一听,都是心中一凛,仔细想想皇帝说的确实有道理,再看看现在各军斩获颇多,军功已经不小了,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虚名争来争去,显得自己小气,而且咱们还是皇帝亲军,皇帝啥时候亏待过自己人。 想到这些,众人心里也就平衡了。 “现在东、中战事已毕,就看西线的成国公了。”朱祁镇心情非常好,在他看来西线那两万瓦剌骑兵掀不起大浪,顶多明军伤亡大些,只要牵制住他们等他们收到大同这边的消息后,自然就会撤走。 可是有时候你越是认为不应该出问题的地方,他就偏偏出了问题,而且问题还挺大,以至于朱祁镇气的想斩了朱勇。 作战总结会开完,朱祁镇高兴的泡了个澡,换上干爽舒适的衣服后,躺在行军床上仍然兴奋的睡不着,于是起身带着侯宝在大营里溜达。 直到快到子时,在侯宝的一再催促下,朱祁镇才回到御帐准备睡觉。就在这时,成国公朱勇的急报送来了。 朱祁镇打开刚看了一眼,就愤怒的把奏报扔在了地上。 “侯宝,把杨洪范广叫来!”朱祁镇大怒道。 侯宝不敢耽搁,小跑着去传信去了。 不一会,杨洪范广两人就急匆匆的进了皇帝的大帐。 直到一个时辰后,两人才从大帐内走出,二人脸色都是不太好,这时杨老三带人巡营回来迎面碰到了两人。 “杨将军,范将军,深夜急匆匆的,是又有什么战事吗?” 杨洪看看范广,范广点点头,于是低声对杨老三说道:“西线战事不利,成国公朱勇丧师两万,驸马都尉井源重伤,陛下震怒!” 杨老三心中一惊,他也认为西线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偏偏就出了问题。 “你们这是?” “陛下命龙威骑兵团连夜驰援成国公,不多说了,告辞!”两人说罢,一拱手匆匆骑上马走了。 杨老三愣怔片刻,反应过来后看看灯火通明的御帐内皇帝的身影时隐时现,心下一横,朝御帐走去。 原来,朱勇到达榆林后,确实也开始着手准备御敌,收缩防线,派出夜不收搜集情报,在得到皇帝情报说榆林城内有内奸且有密道后,他迅速命人将范商人抓了,并设下了请君入瓮的计策。 为了让计策成功,朱勇亲自审问了范商人,这货当场拍着胸脯保证可以帮明军把鞑子诱进密道,朱勇大为高兴,当夜就把他放出城外,哪料这范商人出了榆林进了鞑子大营就把朱勇卖了个精光,还和鞑子定下了将计就计的计策。 范商人回到榆林后说两万鞑子大军因为水土不服,很多人都染了病,路都走不动,又缺医少药,军中死了不少人。 朱勇起初也怀疑有诈,派出夜不收亲自去查探,但是明军的夜不收却不是皇帝身边的狼牙侦察大队,他们只在鞑子军营周围看到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拉着尸体的大车进进出出,于是就急匆匆回来报告了,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拉尸体的大车上装的全都是活人假扮的。 而狼牙侦察大队探得实情后想要去通知朱勇时已经晚了,朱勇已经率军出发了。 朱勇听到回报后大喜,当日就率领骑兵一万,步军三万匆忙向鞑子大营进发,不料就在他们行至半路时,鞑子突然从四面八方杀来,四万大军苦战一天一夜,一万骑兵几乎全军覆没,步卒战死一万多人,要不是狼牙侦察大队及时赶到并在鞑子大营放起大火,估计朱勇的这四万人都会交代在这。 这也就是为什么朱祁镇不放心朱勇并把井源派过去的原因。没想到这朱勇如此鲁莽,还真和历史上记载的一样。 丧师两万多人,千户以上就阵亡五人,驸马都尉井源当初就不同意朱勇轻率出击,哪料这货牛脾气上来以身份压人,还拍着胸脯说绝对不会有事,井源无奈,只好跟着大军一起行动,不料在激战中为了救朱勇被流箭射中前胸,幸好护卫拼死营救,这才把井源救了出来。 第80章 处置家奴 第二日一大早,中军御帐内。 “成国公朱勇轻率冒进,丧师两万,驸马都尉井源重伤,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办?”朱祁镇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看向众人道。 任谁都听的出来,皇帝已经是在暴怒的边缘,这时没人敢出来说话,一阵沉默后,中军护卫将军杨老三站了出来。 “陛下,臣请战!”杨老三单膝跪地郑重的说道。 “你?” “陛下,自开战以来,龙虎军一直作为陛下的中军护卫,龙虎军自成军以来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阵磨练,陛下您常说只有经历血与火的洗礼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强军。我龙虎军上下五千名将士不怕苦,也不怕死,他们有猛打善打,敢打必胜的决心。” 说着杨老三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块血迹斑斑的白布道:“陛下,这是将士们写的请战血书!” 朱祁镇接过血书,打开看了看道:“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好,就给你这个机会,去吧!” 杨老三没想到皇帝答应的这么痛快,心中大喜,马上跪下大礼谢恩。 “昨夜龙威骑兵团已经出发赶往榆林了,榆林镇现在还有多少能战之兵?”朱祁镇看着地图,问道。 “回陛下,延绥榆林原有兵额六万八千人,现在估算差不多应还有四万多人,之前您为以防不测从河南调集的三大卫五万人马现在也在绥德县驻扎,算下来现在有九万人马,加上前去支援的一万七千龙威骑兵团和龙虎军的五千人,共计有十一万可用之兵。”于谦一字一句的掰着手指头说道。 朱祁镇想了想道:“传旨,延绥榆林原有各卫兵马不动,命河南的五万大军立即开赴榆林、衡山、神木一带布防,待杨、范二人到达后,这五万人全归杨洪指挥。” “还有,徐恭!” “臣在!” “你亲自去一趟榆林传旨,把成国公朱勇给镇押回来!将驸马都尉井源接回大同医治!” “是!”徐恭接旨后,丝毫不敢耽搁,立刻下去准备了。 “陛下,那龙虎军…”于谦问道。 “他们朕另有安排。现在谈谈西线粮草的事。” ………… 一番安排后,又一道圣旨从中军飞出,向京城方向而去。 西线战事虽然还在继续,十一万明军打两万鞑子,打不赢没道理。 现在让朱祁镇头疼的是战后的事。 青石口一战,明军在青石口内外搜了三天也没找到也先,只在一具只有半截身子的尸体上找到了其随身携带的一块金牌,经过伯颜确认,这就是也先的身份文蝶,可脸却不像。 朱祁镇因为朱勇的事本来心情就不好,又因为找不到也先把王天云、汤杰、樊忠骂了个狗血喷头,火是发了,可又过了五天明军把青石口方圆五里掘地三尺就是没找到,朱祁镇无奈,只好让大军拔营回了大同! 明军全歼十三万鞑子的胜利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随着报捷的六百里加急塘报传遍了北直隶。 北直隶的百姓人人兴高采烈,甚至有爱国情怀的富商大贾在本地摆起了流水席,鞭炮锣鼓喧天,比过年还热闹。 京城内更是热闹非凡,大街小巷的茶楼酒肆被挤的水泄不通,每个说书的场子更是从早到晚的人挤人,满北京的说书先生们连夜编写剧本,一个比一个能吹,到最后居然把皇帝吹成了是玉皇大帝在人间的化身,而他麾下的杨再兴、王天云、樊忠、汤杰、杨洪、范广等将领成了皇帝身边的六大战神,人们挤在茶楼嗑着瓜子津津有味的听着唾沫星子横飞的说书先生说书,那舌灿莲花的嘴巴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嗓子都干冒烟了,甚至连带着药铺护嗓子的胖大海等物都卖脱销了。 身在西北的朱祁镇无暇顾及京城内的热闹,此时的他正在大同城总兵府审问家奴。 郭敬,大同镇守太监。此人历史上与王振交好,并且还和瓦剌不清不楚,甚至为了私利向瓦剌出卖情报,私下为瓦剌铸造火枪火炮,可谓是明朝版的秦桧。 对于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家奴,朱祁镇自然不会放过。 大堂内,胖乎乎白白净净的郭敬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一股尿骚味弥漫在空中,朱祁镇看着锦衣卫抄家的清单,嘴脸动动,“这些年倒是难为你了,啧啧啧,贪了五十多万两。” “皇爷饶命,皇爷饶命啊,这些钱是老奴帮皇爷攒的…” “啪”的一声,朱祁镇将手中的茶杯直接砸在了郭敬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郭敬却不敢喊疼,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喊饶命。 “你特妈上坟烧报纸骗鬼呢?还替朕攒的?你当朕是傻子不成?”朱祁镇破口大骂。 “朕给你个机会,说说,为什么贪这么多银子,这些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郭敬似乎看到了活的希望,赶忙说道:“回皇爷,奴婢自小就被叔父卖进了宫换了十两银子,从那时起奴婢就觉得这天下靠谁都没用,只有这银子可靠,奴婢想着等以后老了主子能给个恩典放奴婢出宫,奴婢这辈子断了是非根,无儿无女,只想着多攒点银子养老,所以奴婢有机会就使劲搂…攒银子,后来主子看奴婢机灵,就给了奴婢这个差事,奴婢到了大同后,刚开始他们送一千两奴婢不敢收,送五千两奴婢也不敢手,人家还以为奴婢嫌少,到最后他们就送一万两,奴婢就…就管不住,收不住了。”郭敬老泪纵横道。 说的一旁的侯宝心里有点同情这郭敬了,他们这些太监一辈子为奴为仆,一辈子劳心劳力的伺候主子,若跟的主子心善等年老了或许给个恩典放出宫外,若是跟着一个脾气暴躁的,那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太监宫女,皇家的奴仆,生死全在主子一念之间,也是可怜人。 “这就是你贪的理由?”朱祁镇站起身,走到郭敬身边冷冷的问道。 “也不是,奴婢想着收了人家的钱,自然要为他们办事,他们不会平白无故的送给奴婢银子,奴婢想着只要不违国法就没事,刚开始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奴婢身为大同镇守太监,只是动动嘴,事也就办了,可后来不知怎的就…就越陷越深,拔不出来了。” “哼,贪财还贪出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了。狗奴婢,这就是你私通瓦剌,背主求荣的理由?” “既然你这么喜欢银子,好,侯宝。”朱祁镇喊道。 “奴婢在!” “去将那五十万两银子搬来。他既然喜欢银子,朕成全他,将他埋进银子里,让他尝尝银子到底是什么滋味。” “是!” 侯宝带人去搬银子去了,不大一会一箱箱的银子就被搬了过来。 侯宝手一挥,两个锦衣卫番子抬着一箱箱银子就往郭敬身上倒,郭敬被砸的哀嚎不止。不一会就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私通敌国,出卖国家,走私盐铁,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你可真是皇家的好奴才啊,不杀了你,以后你们这些狗才怕是要翻天!”朱祁镇恶狠狠的对郭敬说道。 一旁的侯宝心中一惊,皇帝这话不仅是说给郭敬听的,也是说给他们这些奴婢听的,这位皇爷最恨的就是身边人背着他干这些脏事,看来等回了京,宫中的太监宫女还是要严加管束,有必要还得清查一番。 “侯宝,传旨,大同镇守太监郭敬,身为皇家家奴,却里通外族,出卖国朝利益,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罪不容诛,从即日起废除各地镇守太监、太监监军一职,并立即召回京城,严加管束。将此贼押解回京,待所有太监回来后,到东厂观刑。” “是,奴婢遵旨。这就去传旨!” “回来!” “命东厂赶赴各地,调查各地镇守太监、监军太监不法之事,尤其是南直隶,一律严惩!” “是,奴婢这就去。” “徐恭!”朱祁镇对着堂外喊道。 “皇爷,徐大人去榆林传旨,还未回来。”当值的锦衣卫番子进来禀报。 第81章 好奴才啊! 伯颜这段时间就像个被人甩了的小媳妇,一天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每天不是被侯宝挤兑,就是被监视他的东厂番子训斥,好在徐恭那个大魔头走了,他最近心里压力少了很多。 这一天,大同总兵府内的小花园。 两名艳丽的宫女站立在亭子外,亭子内朱祁镇嗑着瓜子,喝着茶,赏着菊花。 他的脚下,伯颜帖木儿卑微的跪在地上,将朱祁镇吐落的瓜子皮一点一点的捡起来。 “朱能成。” 听到主子叫自己的名字,伯颜帖木儿赶忙跪好道:“奴才在。” “你可真愿意做朕的奴才?你要是不愿意,朕可放你回去瓦剌。”朱祁镇一边说一边盯着伯颜的脸说道。 伯颜一下子慌了,把头磕的邦邦响,额头都渗出血了,可见是真磕啊。 “主子,您莫不是真不要奴才了?我是真心想做您忠实的奴仆啊。”伯颜呼号道。 朱祁镇笑道:“你好歹也是瓦剌的二王子,如此不堪传出去岂不是丢了瓦剌的脸?即使被朕抓住,大不了一刀子的事,你现在这副德性朕有些不喜。” 伯颜正色道:“瓦剌世受受大明册封,本应该感念皇恩,忠心耿耿,然而瓦剌首领脱欢不思还报,屡屡挑起于宗主国的战端,杀害掳掠大明百姓,每年却只进贡给大明几百匹战马,几十头牛羊,此次更是派出超出规制的使团,妄图骗取宗主国赏赐,此等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朱祁镇万万没想到,脱欢的儿子,也先的亲弟弟居然能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话来,真是小刀喇屁股,开眼了! 一旁的侯宝听的也是目瞪口呆,满头的问号,“卧槽这人得多么不要脸才啊,数落自己老子居然说的这么义愤填膺?呸,这特娘的不要脸!疯了,简直疯了。” 朱祁镇本来好奇于伯颜是否真心,想试探一二,但是没想到这货如此厚颜无耻,不过,他喜欢! 看着这货,朱祁镇突然想起了正史中关于战神被俘后的一些事,原主也不愧是个社交达人,到哪都能交到朋友,而且还对战神照顾有加,两人还因此成了无话不谈的哥们,伯颜不仅把自己温暖的帐篷让给战神居住,还怂恿也先把妹妹嫁给原主,可惜原主没答应,估计是因为那妞长的也不咋地。 伯颜看着皇帝此时一脸玩味的表情,还以为自己表达的力度还不够,刚想说话,就听皇帝说道:“看你如此忠心,也罢,不想回去就呆在大明。” 伯颜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又听皇帝说道:“你的那个哥哥到现在也没找到。你觉得他是死是活?” 一听皇帝提起自己的大哥,伯颜心中一跳,不过随即他就心一横道:“也先狂妄自大,狼子野心,螳臂当车,蜉蝣撼树,竟敢率军于大明天朝为敌,实在愚蠢至极,奴才已经与他断绝关系,他是死是活,从此于奴才没有任何关系,奴才以后心中只有主子您一个人。” 朱祁镇在此对伯颜刮目相看,这货虽然是个瓦剌人,没想到汉语玩的挺溜啊。 “这次大战,俘虏了三千多瓦剌骑兵,你觉得是杀还是留。”朱祁镇继续试探道。 “奴才以为,杀!”伯颜毫不犹豫的说道。其实伯颜都快哭了,这算什么嘛,我都真心实意的归顺了,你怎么还在试探我啊,再这样下去,我就快绷不住了。 “哦,为何?”朱祁镇故作惊讶。 “这些人用草原上的话说就是喂不熟的狼崽子,一旦他们养好了伤,日后必然也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 不得不说,伯颜说的有几分道理,历史上大明就吃过这样的亏,这里就不一一说明了。但是这三千多俘虏,他还真没打算杀掉,而是想把这些人交给杨洪,这可是现成的骑兵啊,马术精湛,只要洗脑洗的好,再不听话的人也会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效命。 朱祁镇点点头,却没说话,而是扔了手中的几粒瓜子,走到亭外,突然转身道:“这三千俘虏,从明天起就交给你了,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他们真心实意的为朕效力。能不能办到?” 伯颜一愣,随即心中狂喜,看来自己主子终于信任自己了,还把三千瓦剌俘虏交给自己,这是给自己脸啊,我得赶紧兜着。 “主子放心,一个月内,朱能成用人头担保,这三千俘虏必定心悦诚服的为陛下效力。”伯颜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朱祁镇哈哈一笑,大步走了。 第82章 谨慎的杨洪 三日后,杨洪范广率领龙威骑兵团到达了榆林镇东北方乌兰木伦河下游靠近今天鄂尔多斯市的一处海子附近。 “将军,咱们不去榆林吗?”范广问道。 一处高坡上,杨洪拿着皇帝送给他的一个千里眼望远镜正在观察地形。 “根据狼牙侦察大队传来的情报,那支两万人的鞑子在巴彦淖尔湖附近重创成国公所部之后就在伊金霍洛驻扎了。陛下在大同全歼也先大部后,他们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可是他们为何不逃,反而在伊金霍洛不走了?”杨洪放下千里眼,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地图道。 “您是说他们是在等待援军?”范广问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区区两万骑兵,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和我十几万大军对垒,更不敢贸然进攻榆林各卫,但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要不派出侦察兵探探他们的虚实?” “不必了,有狼牙侦察大队在,咱们手底下那帮兔崽子还是省省吧。”杨洪蹲在地上,顺手捡起几颗石子,放在地上摆弄起来。 “你看,这是我们的位置,这是鞑子德位置,距离咱们也就几十里路,他们一个冲锋就能打过来。传令下去,大军沿河往上游,到这里扎营。”杨洪指了指一处河湾处说道。 “是。”范广回身准备去了。 杨洪起身,看了看四野已经开始泛黄的草原,眼神中满是疑惑,一股不安在心头升起。 自从上一战后,杨洪深刻认识到了龙威与鞑子之间的差距后,一直在研究鞑子的骑兵战术,虽然这些鞑子不通诗书,可他们能在草原上数千年来生生不息,还越来越强大,不光是恶劣的环境造就了他们坚韧不拔的性格,更重要的是他们从无休无止的战斗中不断的学习磨就了一套自己独立的生存方式和作战技巧。 虽然数千年来中原王朝不断的对草原用兵,可每次重创他们之后,不出百年他们就像这草原上的野草一样又会死灰复生,繁衍生息。 中原王朝军队对他们作战,最致命的就是后勤粮草,往往十几万大军只要后勤被切断,在茫茫戈壁草原只有等死的份,而鞑子则不同,他们随军出征的只需赶着牛羊就行,到了地方杀牛宰羊,甚至可以生吃肉,而中原的士兵肠胃则娇贵的多,什么东西只要没煮熟甚至滋味,都撑不了几天。 “传令下去,这几日各团要严加防范,多派暗哨,一旦发现鞑子来袭,及时示警,不得擅自出战。” “是!”亲卫应声去传令了。 在没有等到榆林那边部署完成之前,龙威这一万七千人不能贸然行动,还是等狼牙侦察大队的消息吧。杨洪叹息一声,走下了山坡。 两个时辰后,龙威骑兵团刚刚到达扎营地,杨洪就收到了狼牙侦察大队的回报。 “那帮鞑子现在正在营地杀羊宰牛,看着似乎是在庆功。但是他们的营地布置的颇有章法,外围是用骆驼和大车围成,但是巡逻的鞑子却不多,我们想混进去,可发现他们的口令半个时辰就换一次,所以没有成功。而且他们在大营外还布置了暗哨,幸亏兄弟们机灵,不然就被他们发现了。” “外松内紧!这帮鞑子倒是学聪明了,还整上口令了。将军,要不要末将带人今夜试探试探?”范广一笑道。 “不!”杨洪沉吟片刻后,又道:“这帮鞑子不会无缘无故如此,看来他们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在这里等着我们。” “打又打不得,甩又甩不掉,那怎么办?”范总没好气的说道。 “老范你就是个急脾气,着什么急啊。”杨洪白了他一眼,“还记得你们当初袭扰鞑子前锋用的那招吗?” “那是陛下想出…”范广眼睛一亮,“对啊,既然他们想引诱咱们,那咱们就给他们来个虚虚实实,等玩的差不多了,在给他们来个回手掏,命根子给他捏碎了下酒。” “哎呀,老范,你口味竟然如此特别,佩服啊。”杨洪开玩笑道。 帐中众人哈哈大笑,范广道,“口味不特别,遇到鞑子还不得被羊骚味给熏晕了?是不是兄弟们?” “老范,你厉害!” “哈哈哈…” 月上中天,一个千人队的龙威骑兵悄悄出了营门,人衔枚,马裹蹄,向着远处的鞑子大营出发了。 到达瓦剌大营外五里地时,范广遇到了配合他们清剿瓦剌暗哨的狼牙侦察大队的人。 “活干完了?”范广问道。 “您放心,就鞑子们那点伎俩,兄弟们门清。一共十五个暗哨,一个不留,全宰了。” “好!不愧是陛下手中最精锐的兵。哎兄弟,跟你商量个事?”范广笑呵呵的说道。 他实在是喜欢这些侦察兵,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训练出来的,不足二百人的小队,就把整个草原搅的天翻地覆不说,还顺手杀了不少鞑子部落的首领。 这帮人放在平时和普通的大明士兵没什么区别,甚至有这方面还如他的兵,但是一旦他们出动,就像猛虎出山一样,对待任务不仅能快速高效的完成,而且出手稳、准、狠,从未失手过。 这样的兵谁不想要。范广也起了爱才之心。 “啥事?” “战后来我们龙威如何?我保证只要你来,先给你个连长干!咋样?” “不去!” “恩?为啥?”范广一瞪眼。 “不为啥。” “那为啥?” “不为啥!就是不去!” 范广听罢差点背过气去,合着老子低三下四半天你狗日的就会这三个字?这狗日的杨老三是怎么练的兵,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子。 还在行军途中的杨老三突然连打三个喷嚏,杨老三揉揉鼻子骂了一句:“谁他妈骂我?” 一个撬墙角的插曲并没有影响范广的心情,他看了看天,月亮似乎有些累了,此刻隐进了一大片云中,不想出来。 “子时到了,二十人一队,轮番上菜!”范广嘿嘿一笑,“都把炕头上的劲使出来,手榴弹都给老子扔进他们骆驼阵里,咱们给这帮狗日的鞑子玩一出神龙见尾不见首。” 众人嘿嘿一笑,各自带人出发了。 骚扰战术实施开始后,瓦剌的大营里就开始热闹非凡起来,明军时而大队骑兵冲锋,时而神出鬼没的不知从哪个风向把手榴弹扔进瓦剌大营里,那爆炸声谁听谁烦,你刚要睡着,不知从哪又被爆炸声惊醒,真的很烦呐! 一夜骚扰下来,瓦剌大营上下全都变成了熊猫眼,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骑在马上警戒着。 瓦剌领军大将乌格齐哈什哈提着弯刀,打着哈欠一脸愤愤的骂骂咧咧。 “这是哪里来的明军,不敢与我们正面决战,只会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伎俩,一群混蛋。” “乌格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眼下就剩咱们一支孤军了,也先生死不明,咱们要不要撤回去啊?” “撤?难道你忘了大王交代的任务了?” “可是大同那边也先、伯颜两个王子一个生死不明,一个投降明军,十三万大军全军覆没,就凭咱们这两万人,还完个屁的任务啊。” 第83章 赶羊计划 连续两天的骚扰,让这两万瓦剌骑兵是苦不堪言,追吧这里离大明太近,最近派出去的探子总是有去无回,害怕追出去中了明军的圈套,不追罢,这帮明军就像苍蝇一样,一直嗡嗡的围着你转,赶又赶不走,太烦人了。 而且这帮明军专挑晚上行动,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白天想睡觉,又怕明军大队来袭,乌格顶着越来越黑的眼眶,头皮都挠破了,也没想出好的办法。 现在让他头疼的不仅仅是睡不好,更致命的是他们带来的骆驼不知怎的开始一头头的生病,而且有蔓延的趋势。 “乌格大人,咱们的人在营地外发现了这个。”亲卫走了进来,把一个纸包放在了乌格的桌上。 “什么东西?”乌格蹙眉问道。 “一些白色地粉末,有股怪味。之前咱们部落死的那些牛羊,也跟这个东西有关。” “无耻的明军,打不过就投毒,卑鄙无耻。”可骂归骂,问题还要解决。 “把所有没生病的骆驼集中到营内,另外咱们战马在放出去吃草喝水以前必须仔细检查是否被明军投毒,一定要确保战马不能有任何问题。” 现在他也只能这样了,最近随着明军骚扰越来越频繁,他有感觉,大批的明军正在集结,眼下如果再等不到王帐的消息,只能撤退了。 又过了一天,杨老三率领的五千龙虎军和杨洪汇合了。并且杨老三还带来了皇帝的旨意,让杨洪统一指挥榆林各卫近十一万兵马,河南的五万精锐卫所军也在陆续赶到。 “杨老弟,你看这仗还怎么打?”杨洪笑着客气道。 杨老三也不傻,知道杨洪是客气,他们是皇帝的中军护卫,这次来顶多算是帮帮场子,打打酱油,让兄弟们适应一下战场环境,真正和鞑子硬碰硬的还是杨洪他们。 “哈哈哈,杨将军,你这可把我难住了,陛下可是让您统一指挥西路战事,龙虎军五千将士听您将令就是。”杨老三笑着说道。 其实杨洪是担心皇帝把自己的亲军派来,是否有掣肘自己的意思,没想到杨老三直接说听自己将令行事,这倒是让他多少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我在半路接到陛下军令,让龙虎军开战之后迅速穿插到鞑子后方,堵住鞑子北逃的路。” “哦?陛下还说什么了?” “陛下只有一个要求,他一个俘虏都不要。” “嘶…”杨洪一时有些犯难了,皇帝这是想把这帮鞑子一个不留的留在此地啊。看来皇帝是发狠了,铁了心要为阵亡的两万明军报仇。 这可是两万鞑子,而且他们几乎每人都是一人双马或者多马,可不是两条腿的人,想怎么追都行,这些鞑子上了战马想逃跑很容易,而且他们随身携带的干奶粉和肉干能让他们在马上就能吃饭,丝毫不耽误行军。 杨洪走到临时制作的沙盘前,仔细看着眼前的地形,这一马平川的,连个河谷山川密林都没有,想要把这两万鞑子包圆,谈何容易。 突然他眼前一亮,东胜卫所(今鄂尔多斯),这里在去年皇帝即位不久兵部及五军都督府曾在这里重新设立了东胜卫千户所,自古这个地方就是一座军事堡垒,只要把这两万鞑子赶进这座军堡内,再来个瓮中捉鳖,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可是如何让这帮鞑子自己跑进去,这是个问题。 于是杨洪赶紧召集龙威骑兵团营以上军官商议此事,恰巧河南都司指挥使,担任此次西线前将军的李隆赶到了龙威的驻地。 几人寒暄几句后,李隆落座,开始听着杨洪开始讲自己的作战计划。 “……” “本将的计划就是这样,这次作战最重要的是赶羊,北、西、南三个方向负责把守的队伍必须顶住,不管鞑子攻势有多凶猛,必须守住,而且还要主动进攻,把他们往东胜赶,只有这样才能完成陛下交给咱们的任务。” 说罢,杨洪看了看众人,然后又道:“现在北面由杨再兴的五千龙虎军负责,他们虽然是步军,可都是一人双马,他们守北面本将很放心。这西、南该由谁守呢?” “西面就由我河南的五万人马负责把守。”襄城伯李隆站起身,肃然道。 杨洪知道李隆也是沙场宿将,永乐朝时就多次跟随朱棣出征漠北,对付鞑子还是有经验的。 “好,西面就交给襄城伯了,另外你们骑兵少,我再从龙威调五千骑兵由你指挥。” “多谢!西面若放跑一个鞑子,李隆愿受军法!”李隆也不客气,当场立下了军令状。 “好!那就这么定了,南面由龙威把守,想来鞑子也不会轻易往南面来,若你们两个方向实在吃紧,本将随时领军支援。” “是!”众人纷纷起身领命而去。 一场赶羊入圈的战斗,马上打响。 为了掩人耳目,李隆让大军昼伏夜行,利用夜色掩护,悄悄的运动到了鞑子大营所在地伊金霍洛的西北方三十里的一处小山包后隐藏了起来。 而杨老三的五千龙虎军则是大摇大摆的从东胜卫和伊金霍洛之间穿了过去,五千人马声势浩大,让乌格紧张了大半天,在得到回报说只有五千骑兵后,乌格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为了防备后路被切断,他还是下令全军收拾行装,立即后撤一百里。 可是杨洪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立即命令范广带人缠了上去,乌格无奈,只好派出一万人马迎战,不料范广故意不接战,还是老套路,你来我就跑,你撤我就上,反正就是你别想跑。 “不理会他们的骚扰,全军抓紧后撤,把那些辎重能不要的都不要了,今晚必须后撤。”乌格预感到了不好,催促手下扔下辎重赶紧跑路。 “乌格大人,探子回报,西面,西面发现大股明军活动,人数不下四万。”亲卫慌忙跑过来禀报。 “西面?何人领兵?” “看旗号应该是明国襄城伯李隆。” 乌格脸色一变,这个李隆他听说过,也是个狠角色,真是人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怎么遇到这个人了。 “看来绕道走西面是不成了,现在北、西、南三面都有明军,东面暂时还没发现明军,可万一走东面中了圈套怎么办?”乌格暗道。 “乌格大人,向北突围吧,他们只有五千人,我们两万,还怕他们不成。” 乌格毕竟是个有经验的将军,他马上判断出那五千明军绝非泛泛之辈,从他们身上的装备就能看出来,不然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横插到自己背后,除非领军的将领是个白痴。 “不,向西。命令勇士们,向西突围。” “是!” 当天下午,瓦剌大军匆忙准备后,就向西面的李隆的五万河南卫兵扑来。 第84章 叠阵法 “伯爷,鞑子来了。”夜不收急忙跑来禀报。 李隆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好多年没和这些鞑子干仗了,心里还挺想他们的。 “儿郎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今天这一仗,咱们要打出咱们河南爷们的威风来。谁要是怂了,趁早滚回家抱孩子去。”李隆身穿一身鎏金红色甲胄,提着一杆银色铁长枪,策马走到阵前。 “杀!杀!杀!”五个万人方阵同时发出怒吼,声势滔天! “伯爷,龙威军五千将士请求出战!”杨洪派来支援李隆的五千龙威骑兵领军团长司马南上前请战道。 “好!司马将军,本伯带来的两千骑兵也归你指挥,待我中军与鞑子缠斗时,你们从两侧掩杀,务必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是!”司马南抱拳领命而去。 “全军列阵,准备鞑子冲阵!” 只见五个万人方阵迅速展开形成了一个扇形,前两排为长枪手,他们成半蹲状态,手持三米多长的长枪斜上前方,形成一排矛盾;第三排至第四排为强弓手,他们手持强弓,弯弓搭箭时刻准备听令给冲阵的鞑子来一波箭雨;第五排为神臂弓,这种弓射程远,威力大,中者立毙。 集团冲锋的骑兵,如狂风骤雨一般,声势浩大,一些新兵第一次遇到这种阵势,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各营的主官都在极力的大声喊到“稳住”之类的话,鞑子的骑兵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这时明军阵列中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新兵吓得扔下了长矛,“啊,”的一声就往后阵跑,当然迎接他们的是自己人的屠刀,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如果不及时处理,这种行为就会向洪水猛兽一样席卷整个大军,到时候不用鞑子来攻,他们就会不战自溃,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对于临阵脱逃的行为,绝对都不能容忍,哪怕这些人曾经是你朝夕相处的兄弟。 “距离150步,长枪手准备。” “杀,杀,杀!” 紧张的长枪兵们大声呐喊着,想缓解鞑子骑兵冲阵带来恐惧。 “80步!神臂弓,预备,射!” 李隆用的这套阵法,是南宋抗金名将吴璘所创,他根据车阵改编了当时对抗金军铁骑最佳的方案——叠阵法。外层长枪兵,中间弓弩手,最后是威力巨大的神臂弓手,作战时,神臂弓先射,百步之内,人马具糜,其次是强弓,七十步之内形成铺天盖地的箭雨,让目标较大的骑兵无处躲藏,即使鞑子人人骑术精湛,可战马是躲不过去的,所以这一波攻击能够有效迟滞高速冲锋的骑兵。 等到鞑子冲到阵前,遇到的是三米多长的长枪阵,马最怕的就是尖锐的东西,不管多么训练有素,遇到尖锐的东西,它就不敢在向前。 李隆沙场宿将,对鞑子的战法非常了解,这些年虽然没有在一线作战,可他仍然坚持研究,尤其是对古代步兵对付骑兵的战法钻研极深,在皇帝整合了河南卫所后,他就将毕生研究创新的阵法一股脑的交给将士们,虽然这五万将士是第一次上阵,但是他对自己的这套阵法非常有信心,至少自保没有问题。 况且,这帮鞑子从古至今打仗就那么几招,最厉害的也就是成吉思汗所创的拉瓦战术了。 面对突围的鞑子,叠阵法最为有效。 三次箭雨过后,鞑子的攻势果然减弱,有幸冲到阵前的鞑子突然看到明军阵前排列了密密麻麻的长枪,因为冲的太快太猛,战马一个如此密密麻麻尖锐的长枪,想要收住速度,却不料把背上的主人直接给掀翻了,有的鞑子直接被战马甩到了半空中,留下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直接落进了长枪上,向穿糖葫芦一般。 有个别受到长生天加持的鞑子在空中完成了好几个360度自由转体运动后,落入明军阵内,砸倒了几个明军后正在庆幸自己的运气不错时,迎接他的是头顶落下来的砍刀,瞬间这名鞑子带着自己的庆幸被砍成了肉泥。 第一波攻击受挫后,鞑子损失了两千多人马,而明军的伤亡也达到了骇人的五百多。 鞑子们毕竟只有两万人,每死一个就少一个,为了保存实力,乌格决定放弃再次进攻的打算,转而向北突围,北面的明军虽然只有五千,武器甲胄再精良,自己这剩下的一万七千多人就是轮番上阵,也能把他们碾碎。 现在乌格也顾不上北面是否有没有明军设下的圈套了,逃命要紧。 “鞑子退了,我们胜了!”明军阵列发出阵阵欢呼声。 “凑,老子的五千骑兵还没动手呢,他们就跑了?”司马南有些懊恼的骂道。 司马南之所以懊恼,是因为来之前杨洪告诉火他,要他好好打,一雪前耻,他要是打不出彩来,估计回去杨洪就要让他屁股开花。 “哈哈,司马将军不必如此,那领兵的鞑子将领我估计是在试探哪个方向更容易突围,第一次进攻他们并没有尽全力,在咱们这吃了亏后,必然会去找北面的龙虎军,你若真想会会这帮鞑子,本伯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司马南瞪大眼睛,惊喜万分。 “尾随这帮鞑子,等他们和北面的龙虎军打的难解难分时,你从背后…” “捅这帮鞑子的腚眼子!”司马南一拍脑袋粗鲁的说道。 李隆一听,惊诧之余后随即哈哈大笑,“对,就是这个意思!捅他腚眼子。” “哈哈哈,伯爷高明,那我去了!” “等等!” “伯爷还有事?” “我借给你那两千骑兵你得给我留下。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李隆一本正经的说道。自己骑兵本来就没多少,再让这小子拐带走了,自己找谁说理去。 “……”司马南一阵无语,只好应下,还别说他刚才还真有拐跑李隆骑兵的心思,没想到这位伯爷精的和猴似的,看来不好糊弄啊。 司马南郁闷的带人走了,李隆嘿嘿一笑,“这小子倒是有勇有谋,老子手下要是多几个这样的那该多好。” “伯爷您说谁有勇有谋?”参将廖大勇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老子说你蠢的像头猪!”李隆没好气的骂道。 第85章 赶羊去东胜 却说乌格带人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朝北而去,却不知自己背后悄悄跟上了一股想研究他菊花的明军。 “报!将军,鞑子骑兵正快速向我军冲来。距此五里!” 杨老三正骑在马上,享受着大草原上的美景。 “来的正好,让兄弟们准备,老子正闲的蛋疼!” “传令,全军列阵,三段击!” “是。” 龙虎军在一通鼓后就完成了列阵,静静的等待着鞑子的到来,准备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一炷香的时间后,大地开始震动,龙虎军已经看到远处飞起的烟尘。 乌格的大军在龙虎军两里外停住了,他实在看不懂前面的明军到底玩的什么花招,在他的认知里,明军作战,不管是百人队还是千人队,甚至几万人的团战都非常讲究阵法,而这帮明军似乎非常蠢,像他们的庄稼一样直接排成一排就这样站在那,似乎是在等着你去收割,连纵深防御都没有,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先派两千骑兵去试探试探,如果能直接冲散他们,那自己不介意就带大部队直接灭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军。 两千骑兵准备完毕,随即就狂风骤雨一般冲向了龙虎军。 很快,两千不知死活的鞑子就进入了龙虎军的火枪射程内。 随着杨老三令旗劈下,数千颗弹丸极速飞出枪膛,带着死亡的召唤无情的射入了鞑子的身体内。 四轮排枪后,硝烟还未散去,龙虎军阵前再也见不到一个活物。 乌格瞪大了眼睛,他已经揉了三次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满地的尸体。 “他们到底用的是什么火器,怎么如此犀利?”在乌格眼中,明军使用的都是射程很短,精度很差装填很慢的三眼铳。 “乌格大人,咱们背后发现了大股明军骑兵,人数不下五千。”亲卫气喘吁吁的跑来禀报。 乌格牙都快咬碎了,特娘的,又被明军阴了,前有猛虎,后有豺狼,他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窝囊的仗。 “全军出击,不管背后的明军了,一定要冲破前面的围堵。告诉勇士们,想要活着回家,就得拼命!” “是!” 乌格发狠了,没办法啊,只有冲出去才能活命,眼前唯一的选择就是把这五千明军吃掉,才能安心对付尾随而来的明国骑兵。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瓦剌骑兵开始了一股脑的冲锋。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无休无止的夺命铅弹,战场上龙虎军越战越勇,他们的装填速度奇快,前后排配合相当熟练,更有装逼的龙虎军士兵闭着眼睛进行装填,似乎他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狩猎的。 随着瓦剌骑兵攻势越来越猛,杨老三不得不收缩阵线,将原来的三排线列变成了五排,虽然防守宽度变窄了,可是火力更能了,又是十几轮齐射后,瓦剌骑兵突然迅速后撤了。 杨老三正在纳闷呢,这时就听来报说鞑子后阵被龙威骑兵团突入,鞑子的阵中大乱。杨老三一听,咧着嘴笑了,“狗日的龙威,干的好。” 随即他跃上战马,大声道:“全体上马,既然龙威的人来帮场子,老子也不能干看着,咱们前后夹击,杀光这帮鞑子!兄弟们,跟着老子,冲啊!” 此时的杨老三像是战神附体,一马当先,举着一把两米多长的大砍刀就冲了上去。 司马南此时已经和乌格交上了手,可是来回三四个回合,司马南就有些招架不住了,这乌格力气太大,自己的马刀几次都差点脱手。 乌格也好不到哪里去,胳膊大腿都被司马南砍中,伤痕累累。他看了看对面的司马南,又看了看四处陷入混战的勇士们,刚想大声喊撤,不料又听到背后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原来是杨老三率人杀了过来。 “撤!快撤,往东跑!”乌格此时已经顾不得了,现在腹背受敌,西面的明军肯定在向这边靠拢,目前只有向东跑了,尽管东面大概率会有明军的陷阱,形势比人强,没得选,多活一阵是一阵了。 主帅一跑,剩下的鞑子再也撑不住了,格挡几下后拔马就跑,甚至连兵器都丢了,只想着能快点逃出去。 杨老三在追砍了几个鞑子后,抹着脸上的血迹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还是临阵厮杀来的痛快!” “杨将军,别感慨了,赶羊重要,咱们要不合兵一处追上去?”司马南过来说道。 “别,咱们还是各追各的,你左我右,这样军功也好算。”杨老三嘿嘿一笑道。 司马南心里一阵无语,不过也能理解,他们龙虎军开战以来就没上过战场,寸功未有,分开追一左一右也好,反正这帮鞑子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们只要把这帮鞑子赶进东胜军堡内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好,听杨将军的,分开追。”说完,司马南带人朝着鞑子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告诉兄弟们,战场就不要打扫了,派人告诉襄城伯,让他来这里发财了。咱们完成任务重要,全军上马,追鞑子去。”杨老三看了看龙虎军的兄弟们道。 …… 草原上,如果在空中俯瞰,你就会看到三团黑压压的烟尘,前面拼命的跑,后面一左一右两团红色的军阵在拼命的追赶,时不时的还能听到零星的枪声,最前面逃命的鞑子不时有中枪落地的,还未来得及起来,就被后面的明军砍飞了脑袋。 杨老三一马当先,他的马鞍上已经挂满了血淋淋的鞑子脑袋,但是他还是感觉不过瘾,于是他拿过亲卫的火枪,熟练的装好火药弹丸后,双脚蹬着马镫身体微微前倾,枪托顶在右肩膀上,努力保持这平稳,瞄准前面的一个鞑子扣动了扳机,啪的一声,前面的鞑子应声而落。 “将军威武!”亲卫们一阵喝彩! “威武个屁,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可能来,每个人必须砍够三个鞑子脑袋,等回京后老子给你们一人发一个媳妇,谁要是砍了那鞑子将军的脑袋,娶媳妇的彩礼老子包圆了。” “发媳妇?包彩礼?”众人一听,瞬间来劲了,也不再怜惜胯下战马了,可不能让这帮鞑子跑了,他们的人头可是能换媳妇的,恩,杨老三说的。 东胜卫的卫所兵早在朱勇来了之后就全部退到了长城以内的神木城去了,所以这里现在已经是一个空的军堡了。 乌格带着七八千已经吓破胆的鞑子毫不费力的就跑进了军堡内,并且迅速将军堡的大门用麻袋石块木头堵住了。 军堡的城墙不是很高,也就两三米的样子,因为年久失修,又多是用泥土夯成的,早就破烂不堪。 一进到堡内,乌格就命人抓紧修补城墙,掘开被明军撤退时毁掉的水井,这一个下午被明军连虐两场,人困马乏,如果在没有水,那就要老命了,好在东胜卫的驻地是乌兰木伦河的下游,河流穿城而过,不一会城中的三个水井就被挖开了,有了水,鞑子们将战马赶到马厩里,在马槽里倒入清水,喂起了马。 乌格站在土墙上看着堡外正在集结的明军叹了口气,暗道草原勇士不善守城,看来要全部折在这里了,也不知道王帐收没收到自己的信。 这时,他突然看见几个明军骑着马拖拽着一个浑身血污身穿瓦剌服饰的人走到城墙下。 “对面的鞑子听着,你们就别想着派人出去送信了,乖乖放下武器投降,大明朝优待俘虏。” 乌格定睛一眼,那不就是早先自己派出去送信的吗,怎么落到明军手里了,乌格恨恨的一拳砸在了土墙上。 “对面的鞑子,给你们一个时辰考虑,投降了我们这里有好酒好肉,不投降我们就把你们全变成烤猪。对面的鞑子,你们听见了吗?” 喊话的明军用的是蒙语,乌格自然听的懂,可就这样投降了,自己的族人肯定会被脱欢屠的一干二净。 打是打不过的,降又不敢降,跑那就更没门了,乌格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最后经过一阵心里权衡,乌格决定固守待援,多派信使,兴许能跑回去一个两个的,只要脱欢接到自己报信,肯定会派大军前来支援。 “你,上去喊话,就说瓦剌勇士从来不知道投降二字怎么写,告诉那帮明狗,有胆就就让他放火,老子正想暖和暖和。”乌格对一个亲卫说道。 亲卫哆哆嗦嗦的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刚想张开嘴喊,结果一声枪响,亲卫直挺挺的摔了下去,乌格过去一看,亲卫的头上出现了两个窟窿,正汩汩的流着血呢。 乌格暗骂一句明狗阴险,却也无可奈何,只盼着天快黑,到时候让信使偷偷跑出军堡。 一个时辰到了,天也黑了,明军却没在喊话,而是在城下围着军堡燃起了数百个大火堆,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找来那么多干柴。 军堡内的瓦剌士兵现在是又累又害怕,又见明军真的要火攻,顿时炸了营,乌格带着亲卫极力弹压,在砍了十几个脑袋后,这才勉强镇住了场子。 可他明白,只要有一个火把扔进军堡内,自己手下这些人肯定不战自溃,不过他也没办法,能挺一会是一会吧。 第86章 与大明为敌的下场 东胜的战斗以乌格被杀,而迅速结束。 当然,他不是被明军所杀,而是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直入心脏,长生天也救不了他。 近九千名鞑子扔了兵器,垂头丧气的走出了军堡。这让杨老三大失所望,当他知道鞑子投降了,主将也被杀了之后,他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后悔下午的时候把这帮鞑子打的太狠了,以至于这帮鞑子自己吓破了胆。 喜欢研究鞑子菊花的司马南这次算是过足了瘾,龙威军一战杀敌五千多,自身损失不过百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亲手杀了乌格。 他暗暗发誓,日后皇帝再让龙威军出战,他一定要杀几个鞑子大将弥补这次的遗憾。 “头,这八九千鞑子怎么处置?”李大虎走到了唉声叹气的杨老三身旁问道。 “你说他怎么就被自己人给捅死了呢?太可惜了。”杨老三自言自语道。 “鞑子不是投降了吗?兄弟们也省事了。”李大虎回道。 “谁把他捅死的呢?问过老子没?” 李大虎一愣,这是怎么话说的?那乌格死了不是好事吗?怎么还埋怨上了呢? “特娘的,把捅死乌格的骚鞑子给老子找出来,老子要活劈了他。”杨老三突然嗷嚎一嗓子,把李大虎吓了一跳。 “头,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这帮投降的鞑子怎么处理?” “……”杨老三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时皇帝的交代,不过他是老边军出身,骨子里还是有些老传统的,那就是杀俘不祥。 历史上几乎所有战后处决俘虏的基本上都没有好下场,远的比如秦国的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军,最后一代战神落了个被奸臣诬陷,君王赐死的下场;还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坑杀了秦国二十万降卒,最后被逼的自刎乌江;近的就是本朝的开国大将开平王常遇春,他不仅杀蒙元的俘虏成性,还常常纵兵屠城,最后在四十岁时在征讨蒙元的路上暴毙而亡。 这也不怪杨老三顾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他刚刚娶了媳妇,而且老婆还还给他生了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杨老三表示自己还需要为他老杨家继续添砖加瓦,得多活几年。 “派人通知杨将军,让他来定夺吧。”杨老三道。 “那兄弟们从这帮鞑子身上搜出来的财物…”李大虎低声说道。 “老子没看见,也不知道,以后少拿这些破事来烦老子,”说着顿了顿,随即又骂起来,“捅死乌格的骚鞑子找到没?狗日的,马上带过来,老子要看看到底是哪个鳖孙敢抢我的功劳。”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捅死乌格的人,杨老三跳脚的指着蹲在地上的鞑子俘虏骂了半个时辰,搞得龙虎军的将士们觉得自家将军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就死了个鞑子大将吗,怎么还不愿意了呢? 杨洪接到鞑子不战而降的消息后,立刻带人就朝东胜赶来。 “哈哈哈,再兴老弟,你这次可是立大功了,两战下来斩首五千,生俘八千,哈哈哈。”杨洪走过来,高兴的说道。 杨老三一拱手道:“运气而已,若不是你老哥战术得当,龙虎军哪能有机赚这么多功劳。一会兄弟们从鞑子那搜罗的好处,我让人分一半给龙威的兄弟送去。” “哈哈,你老弟还和我客气?算了,这次司马南也算是给龙威长了脸,总算不算丢人。回去也好和皇帝交代了。” “老哥,来前陛下说的事你看……”说着,杨老三指了指那些瓦剌俘虏,面有难色道。 杨洪心中了然,他也是老行伍了,跟鞑子干了十几年仗,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膈应,但是皇帝的话就是圣旨,现在他名义上还是这十几万大军的头,只有他来下令最合适。 杨洪想了想,笑道:“我看此事不如交给河南来的那帮生瓜蛋子来干最合适,你觉得呢?” 杨老三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不过仔细想想也觉得这事交给李隆最合适。 二人相视一笑,都把目光投向了匆匆向这边走来的李隆。 杨洪虽然是这十几万人的头,可李隆身份上比他高的多,所以杨洪率先拱手道:“龙威骑兵团指挥使杨洪见过襄城伯。” “杨将军不必多礼。”李隆主动紧走几步,上前拖住了杨洪的胳膊笑着说道。 二人聊了一会,杨洪自然而然的就把话题引到了处理俘虏的事情来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李隆会心一笑道:“你们是皇帝亲军,杀俘有辱陛下仁德之名,正好我带来的这五万河南子弟许多人还没见过血,就由我们来吧。” “伯爷大气,杨某佩服。多谢!”杨洪没想到李隆这么好说话,赶紧笑着说道。 其实李隆不是大气,经过这次战斗,他也看出来了,自己手下的这五万将士虽说勇气可嘉,但是很多人没有真正杀过人,甚至看到鞑子冲锋直接傻在原地,手里的刀都掉了,更别说杀人了。 杀人本就是他们这些当兵的必须掌握的技巧,皇帝拿河南卫所开刀,李隆从心底是很认同的,军人嘛,不会杀人,那还拿什么刀,吃的什么军饷,正好杨洪犯难,我要给手下的人练胆,一拍即合。 “这帮鞑子,想当年老子跟随太宗爷三进漠北,哪里遇到过杀了自家主将投降的,真是黄鼠狼生孩子,一窝不如一窝了。”李隆感慨道。 “还是陛下有眼光,知道这帮鞑子现在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瞅准了机会给鞑子来上一刀。”杨洪也笑道。 “行了,你忙着吧,本伯去砍鞑子脑袋了,”说着,李隆搓了搓脸,刚转身又道:“人头砍下来是给榆林修长城用,还是筑京观?” 杨洪一滞,心道这位伯爷看着人畜无害的,没想到心这么狠。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陛下没说。” 李隆想了想说道:“成,搬回榆林也费尽,这次就便宜这帮鞑子了,在这里筑成京观,也算让他们叶落归根了。” 八千多鞑子俘虏就这样被李隆给接收了。 “一百个鞑子绑成一串,忙活的时候拉远点,别整的到处都是血。”参将廖大勇对着手下吩咐道。 “将军,才八千多鞑子,兄弟们也不够分啊。”一个千户愁眉苦脸道。 “笨,那些骚鞑子的胳膊大腿脑袋你们不会分一分。”廖大勇斜眼说道。 “啊,这……行吗?我担心兄弟们下不去手啊。” “有啥不行的,那些鞑子杀咱们的人时什么时候手软过,下不去手就让兄弟们想想战死的兄弟们。如果有哪个砍鞑子都怂,那就趁早滚蛋,河南卫不养废物。” “是!”千户咬了咬牙去了。 一队队被绑成串的鞑子被押走了,他们的眼中满是惊恐,不是说好的大明优待俘虏吗?这是把我们押到哪去? 有几个聪明的鞑子预感到了什么,拼命挣扎,大声叫嚷着,押运的明军也不客气,直接拿着刀上去就是一顿砸,一边砸一边骂道:“你个骚鞑子,臭鞑子……” “兄弟们,伯爷说了,砍完这帮鞑子,一人赏酒一碗,手上麻利点,干完活回营喝酒去。”一个百户模样的大声喊道。 “百户大人,才一碗酒,哪够喝的啊。”刚砍完一个鞑子的大头兵,满手血呼啦擦凑过来抱怨道。 “凑,给你一碗就不错了,喝多了晚上来了鞑子,你狗日的就得光着腚跟鞑子干,丢不丢人?” “哈哈哈……”一阵玩笑话,缓解了这些新兵砍人后的紧张情绪。 一直砍到后半夜,将近九千个鞑子才被处理完,处理完后,李隆命人将鞑子人头就地筑成了京观,硕大的人头京观就这样矗立在了荒凉的草原上。 “明年这地方的草长的肯定比其他地方好。”李隆看着阴森森的京观笑着说道。 “伯爷,咱们这么做,鞑子不会报复吧?”廖大勇担心的说道。这么大一座京观,鞑子肯定会对大明恨之入骨,报复起来也会更加肆无忌惮,更加凶残。 “就是要告诉他们,这是和大明为敌的下场!他要是想报复,尽管来,来多少,咱们就杀多少,呸狗日的。”李隆啐了一口,迈着四方步,慢慢踱回了大帐内。 第87章 你们太欺负人了 西线发生的事情朱祁镇没有心情关心,他现在忙的很。 因为兀良哈和鞑靼同时派了使团带着重礼来了,而且态度极其谦卑有礼。 朱祁镇在临时行辕看着鞑靼和兀良哈送来的礼单,撇撇嘴,扔到了一边。 “陛下,鞑靼和兀良哈的使臣已经连续三天请求召见,想一睹圣颜,您看是否抽空见一下?”随军的礼部尚书胡濙笑眯眯的问道。 “他们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不见,不见。他们愿意等就让他们等着,朕哪有空见他们。”朱祁镇挥挥手,一脸不耐烦。 “陛下,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鞑靼和兀良哈还带着重礼来的,大明乃礼仪之邦,宗主之国,如此怠慢臣属小邦,怕……” “怕什么,哦,朕没打瓦剌之前,怎么不见他们来朝贡,现在英国公把他们揍疼了,才想起来找朕求和?” “求和得有求和的资本,想谈,可以,告诉他们,每年给大明进贡一万匹上好的战马,牛羊各五万头。他们那个什么脱脱不花大汗去汗位,朕封他为恭顺王,世居京城,朕给他修宅子,保他一生荣华富贵,还有,让他们把自洪熙朝以来蚕食的大明土地全都吐出来,他们要是答应,朕可以考虑见,不答应,让他们带着礼物回去。朕自会亲自去取。” 于谦和胡濙哑然,你这哪是谈判啊,这分明是打劫吗,就算他们出的起这么多,他们也不会答应。 “于谦,你去和他们谈,胡濙副之。”朱祁镇站起身,刚走几步又道:“实力是打出来,不是求出来的,你们明明白白的告诉那帮鞑子,朕可以灭掉瓦剌十五万大军,同样也不介意一年之内把他们给抹掉。” “臣遵旨!”二人退出花厅,胡濙抹了抹头上的汗道:“于大人,皇帝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似得。” “陛下本来就是真龙天子。”于谦道。 “……”胡濙一脸惊奇的看着于谦,心道你小子胆儿是真大,敢说皇帝不是人是…… “如今天要变了,胡大人。”于谦突兀的说了一句。 “变天?这明晃晃的太阳,云淡风轻的……”胡濙一时没反应过来,刚说了半句,就觉得味不对。 “你是说,咱们这位陛下……” 于谦点点头,默然的回头看了看花厅,又看了看胡濙,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朝贡礼单,迈着大步走了。 驿馆。 鞑靼和兀良哈的使臣这几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连三天求见,都被拒之门外,更让他们心里惴惴不安。 此时于谦和胡濙走进了驿馆,鞑靼兀良哈的两个使臣一见,立刻围了上去。 “于大人,胡大人,大皇帝陛下何时接见我们?”说着一沓银票不着痕迹的塞到了于谦的手里。 “大胆,你敢贿赂本官?可知国法森严呼?”于谦扔了银票,正色道。 “胡大人,我看也别和他们废话了,咱们走吧。”于谦说完,拔腿就要走。 胡濙摇摇头,暗道这些鞑子还真是没有眼力劲,同时有些吃味,这狗鞑子还真是看人下菜碟,他于谦是兵部尚书,大权在握,老子也是尚书,你光给于谦塞银票是什么意思? 兀良哈的使臣阿尔乞蛮倒是个聪明人,赶紧上来说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此番来大明,还要两位大人替我们多多美言几句,屋里有给您二位带来的一点草原特产,二位大人莫要推辞,千万别客气。” 说着就拉着胡濙的袖子就往屋里拽,还不住的给鞑靼的使臣察赤轻打眼色,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鞑靼使臣达楞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阿尔乞蛮心道这脱脱不花怎么用这么一个傻缺作为使臣,这不是沙嘴驴子拉不了车嘛,真是又蠢又木啊。 见察赤轻依旧傻愣在原地,没明白他的意思,阿尔乞蛮索性也不管了,直接拉着于谦和胡濙进了自己的屋。 “两位大人,这是也先土干首领让我带给你们的些许薄礼,请笑纳!”阿尔乞蛮满脸堆笑道。 于谦看了看满箱子的黄白之物,鼻子里发出冷哼,“也先土干好大的手笔!” “不敢不敢,我们也先土干首领是觉得大明俸禄微薄,两位大人又是中正清廉之人,平时生活凄苦,所以就想着给两位大人送些散碎银两,聊表心意。” 于谦合上箱子,手指有节奏的在箱子上敲击着,开口说道:“那就说说这次的事吧。” 阿尔乞蛮没想到于谦这么直接,哼哧瘪肚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他心里清楚,这两个人前来肯定是得到明国皇帝的授意才来的,如果今天给不了一个让大明皇帝信服的理由,那自己这趟大明之行恐怕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想明白了此中关节,阿尔乞蛮突然哭丧着脸,十分委屈的说道:“两位大人,实不相瞒,我们也先土干首领是不愿意出兵的,可是那脱欢父子实在欺人太甚,他说如果我们不出兵,就要灭了我们兀良哈啊,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您也知道,这次我们兀良哈虽然出兵了,可是并没有直接和天朝发生任何战斗,而且我军在撤退时,还特意给追击的明军留下了五千头羊作为赔礼。” 阿尔乞蛮直接将锅甩给了脱欢父子,反正现在瓦剌最能打的军队已经被灭了,连那老不死的脱欢的大儿子也先都生死不明,还有他的二儿子伯颜帖木儿投降了明国,那还怕个鸟啊,这锅这时候不甩给他们,那他兀良哈就是下一个瓦剌。 “你倒是聪明,你这话你觉得本官会信吗?本官都不信,如何让陛下信?”于谦冷笑道。 “这……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啊,哦对了,这是也先土干首领亲自写给大明圣天子的信,希望能乞得圣天子的原谅。”阿尔乞蛮诚惶诚恐的将信递给了于谦。 于谦没有看,直接递给了胡濙,胡濙两只手捏着信,看了看信封上的字,暗骂道:“一群不通礼教的蛮子,字倒是写的有模有样。” “信我会呈给陛下,接下来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三人面对面坐好,驿馆的驿卒奉上香茗后,于谦端起茶杯,撇撇了茶杯的浮沫,轻轻啜了一口。 “1、兀良哈退出朵颜卫、泰宁卫和福余卫,由我大明派兵驻守。 2、兀良哈每年上供一万匹战马、五万头牛羊; 3、也先土干首领率领族人迁至内地,去除官职,在北京城荣养。” 阿尔乞蛮先是震惊,接着是愤怒,他一拍桌子道:“这就是你们大明的气度?简直欺人太甚!莫说我们拿不出一万匹战马,五万头牛羊,就算拿的出,那我们部族的子民就得饿死,大明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你们分明是在敲诈勒索。” “呵,永乐九年大规模掠夺辽东、永乐十年杀我边民两万余人,抢走人口五万、牲畜不计其数、永乐十一年,十二年,宣德五年你们在大同城下打草谷,你们兀良哈可是每次都积极的很呢。”于谦掰着手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眼神却不善的盯着阿尔乞蛮。 “这,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我们事后都向你们上表道歉认错了。”阿尔乞蛮有些气短,心里却暗骂:“合着你们这是记着仇呢?” “这些血海深仇,我们大明都给你们一笔笔记着呢。”于谦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一样,直接说道。 “你……” 胡濙探过身子拽拽于谦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别弄的太僵了。” 于谦斜了胡濙一眼,没搭理他,又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第88章 成国公朱勇 说着于谦啪啪拍了三下手,两个士兵将一支米尼步枪和一架迫击炮拿了进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阿尔乞蛮看着造型古怪的铁棍,问道。“我来给贵使介绍一下眼下我大明将士使用的火器,”说着,拿起桌上沉甸甸的一杆米尼步枪,“这支火枪贵使猜猜能打多远,破坏力有多大?” “我怎么猜的出来?”阿尔乞蛮没好气的说道。 “三百步内,可洞穿两层铁甲,两百步可洞穿三层甲,一百步,呵呵可连穿两人。” 什么?就这破铁棍棍,威力这么大?阿尔乞蛮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叫迫击炮,别看它的炮弹小,威力却不小,这小东西一爆炸,方圆三丈之内寸草不留。他还配有另外两种炮弹,毒烟弹、燃烧弹,尤其是那燃烧弹,啧啧啧,你是没看到瓦剌的那些被烧焦兵卒的惨状,惨不忍睹啊!” “它……能射多远?”阿尔乞蛮此时内心已经惊惧不已,这才短短一年多,大明是如何弄出来这么多的变态火器,怪不得一战能把瓦剌最精锐的十五万大军歼灭。 “不远,也就五百步。不过对付你们足够了。”于谦看似说的轻松,可是在阿尔乞蛮听来每一个字都是威胁,而且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大明皇帝陛下让我告诉你一句话:想和谈,那就拿出实力来,你们若是能拿出足以抗衡我大明的实力,我大明自然会和你们坐下来慢慢谈。若是拿不出,就得听我们的。” “你们欺人太甚!我兀良哈决不会答应。”阿尔乞蛮说这话时,明显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底气。 “呵呵,就是欺负你又能怎样?天道有轮回,我们大明有句话送给你: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阿尔乞蛮彻底没了刚才的气势,他相信,只要他今天一走,大明的炮弹明天就能落到他兀良哈的头上。 “不,绝对不能惹火上身,一定要求得大明的谅解,不然兀良哈就是灭族之祸!”想着这些,阿尔乞蛮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我大明也不是不讲道理,给你半天的考虑时间,晚饭过后,得不到回复,你就可以回兀良哈了。”说着,于谦站起身,在胡濙满眼的崇拜中走了。 “啊!”阿尔乞蛮反应过来,追出了屋外。 “于大人,胡大人,请留步,留步啊,兀良哈绝没有不臣之心啊,绝没有……”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胡濙抓住说话的机会,呵斥道。 “是是是,两位大人,万事好商量,好商量。只是这半天时间实在太短了,您二位也知道,我就是个使臣,这关乎兀良哈全族之事,我也做不了主啊,您容我十天,不五天,就五天,我派人将贵国的条件快马送回兀良哈,请也先土干首领决断如何?” “行了,戏演的太过了就崩了。”胡濙凑到于谦耳边低声道。 于谦轻轻点点头,回过头满脸怒色道:“三天时间,得不到回复,你自己掂量!” “好好好,就三天!”阿尔乞蛮都快哭了,这特妈的是和谈吗?说好的公平呢?你们太欺负人了,呜呜呜呜…… “走了,不送。”于谦心满意足的带着胡濙走了。 留下阿尔乞蛮欲哭无泪。 “哎,谈的怎么样?”不知何时,察赤轻走到他身后问道。 “兀良哈,完了。”阿尔乞蛮撂下一句话,失魂落魄的走回了屋内。 “怎么谈了一会就把兀良哈给谈完了呢?”察赤轻挠着头不解的自言自语道。 哎呦,差点忘了大事,察赤轻一拍脑袋,连忙追出了驿馆,可是留给他的只是一于谦和胡濙的背影以及两人开怀大笑的笑声。 此时的总兵府内。 “老臣有罪,轻信小人之言,率军冒进,丧失两万,有辱国体,请陛下治罪!”成国公朱勇跪在书房内,痛哭流涕道。 “别跪朕,朕可受不起你成国公的跪,你也别在朕的跟前请罪,去和因你轻率冒进战死的两万大明儿郎请罪去。”朱祁镇看着朱勇,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朱勇还真是有勇无谋,匹夫一个。 “陛下,老臣知错了,罢官夺爵老臣都认,请陛下看在老臣这么多年为大明出生入死的份上就留老臣一命,老臣甘愿为边关一小卒,手持三尺剑,上阵杀鞑子,为战死的儿郎们报仇!”朱勇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痛哭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成国公,你离开前朕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小心小心再小心,你把朕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一个宵小之徒的话你也能信,说你憨那是抬举你,你是蠢!”朱祁镇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恼,刚要端起茶杯润润嗓子,却发现早没了水,朱祁镇啪的一声将茶杯摔在了地上,在屋内来回的走着,屋外的侯宝胆战心惊的听着屋内的动静,两腿微微有些颤抖。 “驸马都尉井原劝你的时候,你耳朵塞驴毛了?啊,为何不听?仗着自己老资格,摆谱,偏听偏信,你怎么就这么听不进别人的话?丧失两万,我大明徒增多少孤儿寡母,你让他们的家人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朱祁镇越说越气,他恨不得抽刀杀了朱勇也难解心头之恨,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但是朱勇毕竟是四朝老臣,又是勋贵,其父朱能又是靖难功臣,对他老朱家可谓是忠心耿耿,尤其是历史上他率军出喜峰口,两次大败蒙古军,足可以看出其还是有一定的军事才能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刚愎自用。 “传旨,成国公朱勇,轻敌冒进,丧失两万,有辱国体,着即罢除其太子太保、经延主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讲武堂讲师一职,削其成国公爵位,降为怀远侯,杖二十,押回京师府中,无召不得出府。” 第89章 是战是和 “老臣,谢陛下不杀之恩。”朱勇老泪纵横,皇帝只是把他的公爵爵位降成了侯爵,削了他的军职,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要不是看在已故成国公靖难有功的份上,朕恨不得杀了你!”朱祁镇冷冷的说道,“滚回京师,好好反省!” “是,老臣告退,陛下切莫动怒,伤了龙体。”朱勇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低着头失魂落魄的走出了书房。 皇帝在书房召见他,就是顾及他的面子,免得丑事传扬出去,虽然国公的爵位被削了,好在皇帝没有赶他回怀远老家,俸禄也没减,这已经算是天恩浩荡了。 “陛下还是念旧情的。”不知何时,英国公张辅走到了他面前,拍了拍朱勇的肩膀,叹息道。 “文弼兄,我…”朱勇眼泪汪汪的想说什么,可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一样。 “惟真,以前看在咱们两家世交的份上有些话我不好说的太直白了,今天陛下之所以发如此大的火,其实是在保全你,此事若是放到别人身上现在早就被罢官夺爵人头落地了,你啊…”张辅重重叹息一声,这时他看到皇帝的贴心太监侯宝走了出来。 “奴婢见过英国公,朱…侯爷。”侯宝行礼道。 “侯总管,陛下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对于皇帝身边这个大太监,张辅客气的说道。 “奴婢不敢当公爷您称呼总管,咱家就是个奴婢。”侯宝赶紧后退一步,躬身道。 “皇爷说了,朱侯爷回京,怕是路上烦闷,让奴婢把这个给侯爷送来,皇爷还说了,让侯爷您好生读读,静静心。”侯宝将一本用红绸布包裹的书双手呈到了朱勇面前。 朱勇接过,打开红绸一看,是一本宋版的《孙子兵法》,朱勇瞬间明白了,于是朝着书房的方向跪下,声泪俱下,不能自已。 “臣定不辜负陛下期许,臣一定……呜呜呜”。 看着昔日的老战友,张辅也有些动容,他扶起朱勇,用力在朱勇的胳膊上拍了拍。 “侯爷,皇爷说了您身上有伤,就不要骑马了,马车已经给您备好了,由锦衣卫护送您回京。”侯宝又道。 “多谢侯总管。”朱勇难得第一次对太监这么客气,侯宝赶紧侧身不受其礼。 送走朱勇,侯宝笑着对张辅说道:“公爷,请跟奴婢来,皇爷等着您呢!” 张辅回头看看朱勇的马车,跟着侯宝进了总兵府。 七拐八绕之后,张辅来到了后院的小花园,朱祁镇此时正站在亭子里,和于谦胡濙说着什么。 “老臣张辅参见陛下。”张辅进了亭子,俯身行礼。 “哈哈哈,英国公来了,快快免礼。”朱祁镇高兴的虚抬一下手道。 “侯宝,宣旨。” 侯宝赶紧上前,打开圣旨,抑扬顿挫的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此次朕亲征伐北虏,英国公张辅奉旨总督宣大兵马,整军经武,用兵有方,战功卓着,朕心甚慰,特进张辅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并总督京营全部兵马,赏银五千两,蟒袍一件,各类锦缎一千匹,钦此。” “臣张辅领旨谢恩!”张辅赶紧跪下领旨谢恩。 “你在永乐朝太宗皇帝已封赏你为太师,位列三公之首,朕想来想去再封赏你一堆勋职虚衔也无甚大用,恰巧朱勇去职,你就顶上他的缺,帮朕把五军都督府和京营管好。以后你和于谦要好好配合,将全国卫所制改革这件事办好。”朱祁镇说道。 这话朱祁镇看似是在宽慰张辅,实则也是在敲打他,你已经位极人臣了,我这个皇帝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在封赏你更高的爵位了,祖制不能破,所以就给你军权吧,你要忠心辅佐才是。 张辅如何听不出皇帝的话外之音,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四个字:功高震主。后背立刻出了一层冷汗。 小皇帝的帝王之术是越来越纯熟了,看来自己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约束好家人,以后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其他的一概不管。 “陛下,此战之所以能胜,非臣一人之功,若非陛下运筹帷幄,神机妙算,三军将士用命,单凭老臣一人之力,无法取得如此大胜,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张辅跪下郑重道。 “你说,朕无有不允。” “请陛下将赏赐给臣的银钱等物分给战死的将士们,以安其家,不知可否。” 朱祁镇暗暗点头,这张辅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心里很高兴,于是顺坡下驴道:“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准了。” “臣谢陛下隆恩。” “起来起来。” “是。” “正好你来了,咱们一起商量一下战后的事。都坐吧。” 君臣四人坐定,朱祁镇道:“你俩把和兀良哈谈的结果和英国公说说,也听听他的意见。” 于谦于是将和兀良哈的谈判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张辅听后默然不语。 “张辅,你也是跟随太宗皇帝三出塞外的老将了,依你之见此后是战还是和?”朱祁镇看着不说话的张辅,于是问道。 “老臣以为此战虽然我军大胜,但瓦剌、鞑靼、兀良哈三部并未伤筋动骨,老臣估算他们若强行征发应还能征发三十万左右的大军,而此战之胜,全赖陛下运筹帷幄,情报准确,陛下麾下五军火器犀利。若战,依目前我军人数及装备,老臣以为还不足以灭其族,永绝后患,二来陛下军制改革还未全面推行,边军兵备多有腐败之像;三者老臣听闻陛下有意在全国推行土地新政,若此时对鞑子发动全面战争,老臣以为不是最佳时机。” 总之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你就别折腾了,先把家里的事弄利索了再说。 朱祁镇暗暗点头,不得不承认张辅说的就是他所想的。 “臣觉得老国公说的在理,现在确实不适合大打。”于谦说道。 “臣附议。”胡濙也说道。 朱祁镇笑着说道,“好,那就说说和的事吧。” 第90章 于谦献策 “陛下,臣已将我方条件告知了兀良哈,兀良哈的使臣阿尔乞蛮已经派人回去通知了。”于谦上前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你们记住一句话,实力永远是维护正义的基础,国防才是外交真正的后盾,国家尊严存在于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朱祁镇一句话把三个人惊的不知所措,同时对这位少年天子再次刮目相看,要说一个十岁的孩子搞出这么犀利的火器已经不可思议了,没想到对国家安全、外交竟然也有如此深刻的认识,简直不能用神童来形容了,简直…简直是妖孽啊。 皇帝这些话是谁教的?马愉?王佐?高鼎?他们都是传统的文人,不可能教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胡濙此时恨不得拿出小本本将皇帝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下来,以后在和外番交涉,又不听话的就把这话说给他们听,再不济去龙虎军那里借几杆火枪,咱也硬气硬气。 “陛下此言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一语道破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臣在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如此霸气外露的话,真乃三生有幸啊。”胡濙率先跪下,郑重行礼道。 朱祁镇面色微微一红,不过还是厚着脸皮接受了胡濙的龙屁,好话人人爱听,虽然他这话是借了后世某知名爱国教授的话,多少有些脸皮厚了。 “臣斗胆,请陛下允许将陛下此言赐予礼部,记碑刻石立于礼部门前,日后礼部与番邦交涉,也好以此言激励礼部同僚,并将此言作为我大明外交之准则。” “准了!”朱祁镇豪气的一挥手。 本来就应该如此,实力决定地位,整天搞那些礼仪之邦的虚套,人家还以为你好欺负呢,以后你敢惹我,我就敢揍你,还得是灭国的那种。 “臣历经四朝,从未听过如此振聋发聩之言,臣已过耳顺之年,但听闻此言后仍浑身热血沸腾,仿佛又年轻了二十岁一样。”张辅也躬身说道。 于谦更是夸张,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鸡蛋,脸色涨红,呼吸粗重,明显是激动的不行。 “好了。”朱祁镇摆摆手,“接着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英国公,你接着说。” “是,”张辅稳了稳心神,“此战瓦剌虽未伤及元气,但是朝廷不可不防,老臣看来日后的防范重点还是要放在甘肃、陕西、山西三省,尤其是宁夏、绥德、大同三镇,仍需屯重兵、派能将镇之,同时前出五十里广设军堡辅之。” 朱祁镇又看向于谦,对于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于少保,其军事眼光比很多武将都要毒辣,所以朱祁镇决定听听他的意见。 “臣以为英国公之言老成持重,但是朝廷不应把防御重点仅局限于西北三省。诸位请看,”于谦手指地图道,“大宁者,居宣辽之肘腋,为燕蓟之屏翰,然永乐初年,太宗皇帝为了靖难成功,稳定后方,朝廷将大宁都司内迁,使得燕蓟地区失去了屏障,变成边防前哨,同时使大宁西部的开平卫过于突出,难于自存,致使开平卫屡次易手,到宣德五年又不得不将防御阵线后撤到了独石堡(今河北赤城县独石口)。这使燕蓟又失一屏障,宣府成了边防重镇。” “大宁都司控扼蒙古高原和松辽平原通道,担负羁糜监视蒙古和女真各部重责,然而太宗皇帝将都城从南京迁到了北京后,虽意在巩固北部边防,还发动了五次北征,但由于先机已失、重镇已弃,因此既没能消灭北元主力,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边防问题。臣以为必须恢复大宁都司与西北三省形成钳行之势,日后不论我军防守或进攻,都可进退自如,也使得京畿之地多了一层屏障。” “于谦大胆,你敢非议太宗皇帝!”张辅虎目圆瞪,戟指于谦。 “老国公,气大伤身,稍安勿躁,听于谦说完。”朱祁镇笑着打圆场道。 他理解张辅为何生气,这个老将几乎一生都献给了征伐漠北,此时于谦的话等于将太宗皇帝五征漠北说的一文不值,还很隐晦的表达了朱棣为了夺取皇位出卖国家利益,这不就是在戳他张辅的肺管子吗,他如何能受的了。 张辅瞪了于谦一眼,愤愤的坐回去,朱祁镇对于谦道,“继续。” “是。”于谦也不怕张辅,回瞪了一眼,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臣以为此时正是恢复大宁都司的最佳时间,陛下向兀良哈提出的和谈条件料定他们不会同意,那就让他们把大宁都司全部吐出来,并且朝廷当迁十万军户到此戍边,并开设互市,监视其与辽东女真各部的联系。” “好!于爱卿之言甚得朕心。此事就交给你来全权负责,胡濙辅之。”朱祁镇站起身,拍手叫好。 “老国公,你以为如何?”朱祁镇又看向还在生闷气的张辅。 “老臣遵旨!”张辅气哼哼的回道。 其实他也赞同于谦说的有理,只是这厮说话太难听了,老子跟随太宗皇帝一路将鞑子打得屁滚尿流,到你小子嘴中到成了无用之功,简直不可理喻! 胡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怎么皇帝你把这事交给于谦了,这不应该是我礼部的事吗?不过想想,又怪自己没人家于谦那脑子和眼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陛下,此战之后,瓦剌那边不得不防,是不是……”张辅说道。 “不用担心,他们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说着,朱祁镇从桌上拿起一个铜管递给了张辅。 张辅打开铜管,拿出密信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珠,“什么,脱脱不花死了?” “脱脱不花死了?怎么回事?”于谦也是大吃一惊,一把夺过密信看了起来。 “陛下,脱脱不花是何人所杀?怎么会这么突然?”张辅连忙问道。 “还记得瓦剌的那个使臣阿拉克吗?” “陛下,他,他不是挟持了驸马都尉井源逃走了吗?” “那是朕安排的,朕让井源骗的他的信任后故意把他放走的。”朱祁镇狡黠的一笑。 朱祁镇也不再卖关子,和他们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三人听后心中同时出现四个字:干的漂亮! 同时又对皇帝佩服的五体投地,到底是龙种啊,这脑子就是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不光有正大光明的阳谋,连这种阴谋诡计也能让他玩的这么溜。 “现在脱欢头疼的不是我们,而是鞑靼和兀良哈。朕得到密报,鞑靼和兀良哈已经决定起兵征讨瓦剌,所以,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朱祁镇说道。 “陛下,老臣即刻回宣府整备兵马,争取在年前将大宁都司全部抢回来。”张辅正色道。 朱祁镇摆摆手道:“老国公别急,此事让于谦和胡濙去办就行,兀良哈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张辅想了想,又看了看于谦,暗骂一句,便宜你小子了。 “胡濙,鞑靼的使臣是不是还在驿馆?” “是。” “传旨,明天设宴,朕要见一见这个鞑靼使臣。” “臣遵旨。”胡濙领旨去准备了。 第91章 刀削面 君臣几人一直商量到傍晚才结束,朱祁镇站起身,对着门外道:“侯宝,这大同有什么特色小吃没?” 侯宝挠挠头想了想道:“奴婢听说大同的百姓都喜欢吃一种叫做刀削面的饭食,入口外滑内筋,越嚼越香,面条宽而厚实,口感有嚼劲。皇爷,要不奴婢让厨子给您做一碗尝尝?” 朱祁镇听后食欲大动,后世的自己也喜欢面食,每天不吃就觉得浑身没劲。随即看看于谦张辅说道:“要吃正宗的刀削面,还得是去街面上找个摊子吃才有滋味,这样再叫上杨老三和其他几个师长一起去,咱们换上便装,顺便也了解了解大同的风土人情,你们看如何?” “皇爷,外面小摊子不干净,奴婢还是…”侯宝的洁癖又犯了。 朱祁镇瞪了他一眼,侯宝赶紧闭嘴,退了出去安排去了。 大同不比京师,这里民风彪悍,汉胡杂居,皇帝要微服私访吃特色小吃,安全是第一位的,徐恭一听头立刻大了,马上吩咐手下的番子们赶紧换上便装出门警戒去了。 “老侯,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徐恭一脸担忧的说道。 “皇爷想微服私访,咱家怎么拦的住,皇爷眼一瞪,我腿肚子就抽抽。要不你去劝劝?”侯宝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我不敢去,我安排路线去了。”徐恭叹了口气,走了。 侯宝刚回身,就看见一身便装杨老三汤杰他们走了进来。 “见过几位将军。”侯宝笑容满面的行礼道。 除了杨老三,其他几个师长对皇帝身边这个大太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忌惮的,赶紧回礼。 杨老三则是一脸坏笑的瞄着侯宝,“侯大总管,今儿又要让你破费了。” 当着这么多人地面,侯宝也不敢和杨老三拌嘴,尴尬的笑道:“哪里哪里…” 正在这时朱祁镇带着张辅于谦走了出来,看人到齐了,大手一挥:“你们有口福了,今晚朕请客!” “胡濙呢?”朱祁镇走到门口,回头问道。 “奴婢已经派人通知了,胡大人应该快到了。”侯宝赶紧回道。 “你在这等着,一会胡濙到了,你和他一起赶上来。” “是!”侯宝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只要不和杨老三那个粗呸一起就行,和他一起,自己的荷包肯定保不住。 朱祁镇没坐锦衣卫给他准备的马车,而是选择步行,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总兵府后门,拐过两条巷子,走到了大街上。 因为大同是军镇,又临近傍晚宵禁,大街上人流稀疏,街边的酒肆店铺大多数也是准备关门打烊。 大同城不大,方圆不过七八里,一行人沿着主街走了一会终于看见一个路边摊。 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妇人带着一个半大小子在准备收摊。 不大的铁锅里还咕咕冒着热气,妇人见十几个大汉簇拥着一个面白如玉的少年走了过来,用沾满面粉的手抹了一下额头汗水,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热情的招呼道:“客官,快请坐。” 说着,麻利的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上的汤水,又擦了擦凳子。这一幕看的侯宝嘴脸直抽抽,刚想劝,却见自家皇爷已经大咧咧的坐了下去。 “这位小少爷,您想吃点啥?”妇人笑着问道。 “都有什么好吃的?”朱祁镇笑着反问。 “呦,一看您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不经常在外面吃饭,奴这小摊子只有面条和刀削面,不过胜在面条筋道,刀削面宽厚有嚼劲,量大管饱。”妇人泼辣的介绍道。 “那就给我来一碗刀削面吧,他们也是一样。”朱祁镇说道。 旁边那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数了数道:“娘,一共十二个人。” 妇人宠溺的摸了摸孩子的头,又笑着问道:“您是加肉还是清汤?” “全都加肉,不加肉不好吃。” “好嘞,您几位先坐着,面马上就好。”妇人麻利的开始揉面,一边揉面,一边在案板上撒几滴油,不一会一个亮晶晶,弹性十足的面团就揉好了。 妇人掀开锅盖,左手托起面团,右手拿着一个薄如蝉翼的铁片,开始削面,一条条长短厚薄均匀的刀削面就飞入了沸水中上下翻滚。 于谦看的啧啧称奇,不禁站起身走到锅边仔细看着妇人削面,沸腾的汤锅带起淼淼蒸汽,那妇人本来长的就不错,加上身段匀称,让蒸汽这么一映衬,面如桃花,煞是好看,于谦一时看的有些失神。 妇人被于谦直勾勾的盯着,有些不自在,手上动作一滞,面色更艳,尴尬的对于谦说道:“客官别急,面马上就好。” 一旁刚赶过来胡濙凑过来低声道:“于老弟,好看吗?” “好看。”于谦下意识的回了一句,马上反应过来,老脸一红,瞪了胡濙一眼,尴尬的咳嗽一声,低着头坐了回去。 朱祁镇正和张辅说话,看于谦脸色不对,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胡濙凑过来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朱祁镇顿时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了看于谦,又回头看了看那妇人,一脸玩味的坏笑道:“喜欢就上啊,平常看你也不是一个扭捏的人,怎么遇到这事就怂了?” “陛…少爷您别打趣我了,我已有家事了。”于谦脸红的像个猴屁股,不好意思的说道。 恰巧第一碗刀削面端了上来,上面铺了一层切好的羊肉片。 “大妹子,怎么只看你在忙活,你家男人呢?”张辅问道。 “死了,五年了。”妇人叹息一声,又回身捞面去了。 “怎么死的?” “战死的。我们是山东来的军户。”一团蒸汽升起,掩盖住了妇人眼中的哀伤之色。 “朝廷给没给抚恤?”朱祁镇问了一句。 “嗨,那点粮米够干嘛的,孩他爹战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在这也没个亲戚,就想着回山东老家算了,可是老家那边稍信回来说家里的地被地保赵四给卖了,奴一个女人哪里能争的过他们,回去也是饿死的命,也就绝了回老家的念头,好在官府不光给了粮食,还给了十两银子,说是孩子他爹砍了两个鞑子脑袋换来的,我就合计着也不能坐吃山空,于是就开了这个面食摊子,勉强糊口罢了。” “娘,隔壁李大叔说我爹砍死了五个鞑子。”半大小子端着一碗面,说道。 “住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赶紧给客官们端面。”妇人呵斥一声,又回身忙活去了。 “大妹子,按理说像你们这些军户,大同官府应该还会发给你们屯田才是,怎么你家没有吗?”张辅继续问道。 “原来孩他爹在的时候有十亩薄田,后来官府说人死了田就得收回,分给新来的军户,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再说家里男人没了,我们孤儿寡母也守不住,官府想收,也就让他们收回去了。” 朱祁镇面色有些恼怒,回身看了看徐恭,徐恭会意起身走到朱祁镇身旁低下身子。 “去查查,是谁克扣的抚恤,战死军户的田地是谁收回去的?是个案还是窝案,统统给朕查仔细了!”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是。”徐恭应声去了。 “你叫啥?小弟弟。”朱祁镇问道。 “俺叫虎子。” “长大想干什么?” “上阵杀鞑子,给爹报仇!”虎子攥着小拳头大声道。 “虎子,别胡说,快过来,别扰了客人用饭。”妇人轻轻拍了拍虎子的头,把孩子拉到一边。 “客官您的面上齐了,您先吃着,不够奴家在给你们煮。”说着,妇人退回面案前,搂着孩子不语。 朱祁镇低头吃着面,面的味道很好,可此时他觉得味同嚼蜡。 “张辅,京营有没有这种情况?”朱祁镇突然问道。 “臣以脑袋担保,绝无此种贪墨之事。” “哼,绝无?希望如此。”朱祁镇撂下筷子,将面推给了已经吃完一碗的杨老三。 张辅瞬间后背冷汗就流了下来,皇帝的话明显意有所指,看来一场风暴马上就来了。 见那位少爷只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妇人还以为面的味道不好,再看看这位少爷带来的这些人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惹恼了他,自己非但面钱没了,她这辛辛苦苦支撑起来的摊子怕也保不住。 于是赶紧上前紧张的问道,“这位少爷,可是奴家做的面不合您的口味?奴家给您重新做一份,不收钱。” 朱祁镇摆摆手道:“没有没有,味道很好,我不太饿。” 妇人看朱祁镇确实没有生气,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过想了想,回身端过一大碗切好的羊肉片道:“客官,这碗肉送给你们。” “妹子,谢了!”杨老三大咧咧接过肉,一筷子下去就夹了半碗肉,放在自己的面汤里,稀里哗啦的吃起来。 朱祁镇没好气的瞪了杨老三一眼道,“撑死你!” 杨老三嘿嘿一笑道:“少爷,这面的味道太好吃了,还有这羊肉味道也不错。” “你就是个吃货。”朱祁镇揶揄道。 杨老三也不还嘴,继续和剩下的半碗肉较劲。 “侯宝,明天的宴席,让这位妇人掌勺,就做这刀削面!”朱祁镇吩咐道。 “啊,是,奴…老奴遵命。” 一顿饭,众人吃的心满意足,只有朱祁镇吃的心事重重,吃过饭,自然是侯宝付钱,朱祁镇见他一枚铜钱一枚铜钱的数着,当即踹了他一脚,一把夺过荷包哗啦啦,全倒在了桌上,几十个金光闪闪的金瓜子和三个五两重的银元宝还有不少铜钱。 “大姐,这些钱你收着。”朱祁镇笑着说道。 “这…不行不行,太多了,这位少爷,奴家可不敢收您这么多钱,这要是传出去,奴家可就没法做人了,会被人家搓脊梁骨的。”妇人脸色大惊,赶紧推辞道。 “你的面做的好吃,这是你应得的。”朱祁镇说完,拔腿就走。 妇人见状,赶紧抓起桌上的钱,拽住侯宝的胳膊道:“这位客官,您快劝劝这位少爷,这钱奴家真不敢收,我要是收了,那不是丧良心吗。” “给你你就拿着,我们家少爷高兴赏你的。”侯宝虽然心有不忍,却还是装着大方说道。 “哦对了,你拿着这个,”说着递给妇人一个铜牌,“明天早上会有人来你铺子,明天我们少爷要摆宴席,想让你去掌勺就做这刀削面,多给你的钱就当是你的定钱了。”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妇人急的满头大汗。 侯宝不再理会她,抽出袖子追赶朱祁镇去了。 妇人看着一行人离去,傻傻的站在原地嘴里呢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老天爷啊,我这是遇到贵人了啊。” 虎子上前,“娘,”。 “虎子,快,把钱收起来,可不能让人看见了,收摊,回家。” …… 总兵府书房内,如豆的灯光下,跪着三个人,一个是大同总兵朱瑛,一个是大同卫指挥使郭登,还有一个是徐恭。 朱瑛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又迅速渗透进了青砖。随着徐恭将贪墨克扣抚恤银的事说出来,朱瑛的脸色越来越白。 “说说吧。”朱祁镇一脸平静的说道,可这声音在朱瑛听来好似刺骨的寒风。 “臣…臣有罪!”朱瑛哆嗦着道。 “罪在何处?” “臣御下不严,竟然出了贪墨抚恤银的事,臣无话可说,甘愿领罪。” “好一个御下不严,甘愿领罪,”朱祁镇冷笑一声,“身为大同总兵,封疆大吏,治下居然出了这等喝兵血的事,你竟然不知,真是可笑至极?朕问你,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是不想知道? “陛下明鉴,臣到任大同才一年,治下各卫、千户所臣也曾数次严令不得克扣粮饷,可谁曾想下面的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为国捐躯将士们的抚恤银子上了,臣回去一定严查,将这些害群之马全部清查…” “晚了!”朱祁镇吐出两个字,又道:“大同总兵你不用当了。”朱瑛浑身一阵,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同时又破口大骂那些背着他吃空饷搞贪墨的小人,平时你们吃个空额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们连死人的钱也贪,你们不让老子好过,老子和你们没完。 “郭登,”朱祁镇怒喝一声, “末将在!” “从现在起你升任大同总兵,朕给你十天时间,给朕从上到下的查,凡宣德元年至明兴二年的大同各卫粮饷抚恤一事,统统倒查一遍,不管涉及到谁,查一个,给朕杀一个,能不能办到?” “末将…遵旨!”郭登心下一惊,旋即心一横道。 “朱瑛,念你这几年镇守边关有功,又无贪墨劣迹,朕不杀你,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过段时间朝廷要恢复大宁都司,你,去大宁福余卫任指挥使去。”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朱瑛赶紧俯身行礼,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皇帝虽然没说锦衣卫查出了军中多少贪墨之事,他知道这是给他留了台阶和面子。 现在把他从一镇挂印总兵撸成了一个卫所指挥使,看似官职一撸到底,还是以前朵颜三卫之一的福余卫,可转而想想,朵颜三卫东背靠辽东,西临兀良哈,每年大大小小的战事不少,军功自然少不了,只要自己兢兢业业干几年,弄个总兵也到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朱瑛接受了现实,磕头行礼退了出去。 第92章 如意算盘 翌日一大早,朱祁镇正在用早膳,侯宝捧着一个铜管走进了书房。 “皇爷,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信到了。” “打开。”朱祁镇一边吃一边说道。 侯宝打开铜管,拿出信递给了皇帝。 其实不用看朱祁镇也知道老太太这是想孙子了,又在催自己赶紧回京呢。 想想也是,出来也快两个月了,该打的仗也打完了,再待下去也没多少事了,还不如早点回去,南直隶那边的事年前也该解决了。 “侯宝,你去告诉杨老三,三日后大军班师回朝。” …… 总兵府大堂外,鞑靼使臣察赤轻忐忑不安的站在院子里,眼睛不时的暼向大堂。 他已经打听过大明给兀良哈开出的条件,如果大明皇帝也拿这些条件要挟鞑靼,鞑靼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可是不答应鞑靼真有那个实力和大明对抗吗? 显然没有,那犀利的火器和火炮他虽然只听过没亲眼见过其威力,但是这几日他在大同城内也听到不少关于明军一战消灭十几万瓦剌大军的传言,如果真如传言所说,与其和大明彻底闹翻等着挨揍,倒不如先和大明苟合,等鞑靼有了实力再翻脸也不迟。 打定主意,察赤轻原本紧张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这时,一声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 “传鞑靼使臣觐见!” 察赤轻手持符节,跟着侍卫一前一后走进了大堂。 只见大堂内左侧是清一色身穿精良甲胄孔武有力的大明武将,右侧站着的是一众文官,文官们还好,一个个还算面善,可是武将那边就不一样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盯着他,让他浑身发冷。 “察赤轻,大明天子在此,为何不跪?”杨老三一手按在刀把子上,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 察赤轻回过神来,这才看见大厅正面金光闪闪的龙椅上坐着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少年。 “鞑靼使臣察赤轻见过大明皇帝陛下,愿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察赤轻跪下,以大明臣子的礼仪恭敬的行三叩九拜之礼。 “你就是鞑靼使臣?”朱祁镇身体微微前倾,面无表情的问道。 “好强势。”察赤轻暗道。 “是,小臣就是。” “你来此见朕所为何事?” “小臣奉鞑靼脱脱不花大汗之命专门前来朝见大明皇帝陛下。” “知道了,回去吧。”朱祁镇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嗯?这是什么意思,这小皇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我苦苦等了七八天,这就完事了? “大皇帝,小臣还带来了脱脱不花大汗修好的亲笔信。”察赤轻赶紧从怀中掏出信,恭敬的呈上。 侯宝颇为傲慢的走到他面前,轻哼一声,拿过信双手恭敬的放在了朱祁镇面前的大案上。 朱祁镇没看,而是开口道:“脱脱不花?他的信没用了。朕要的是你们新大汗的信。” “没用了?什么意思?新大汗?”察赤轻一惊。 看察赤轻愣住,朱祁镇嘴脸上扬,看来这货是真不知道脱脱不花已经死了。 “察赤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死人的信欺骗我大明天子,你是何居心?”于谦出班怒斥道。 “什么?脱脱不花大汗死了?小臣…不知啊。”察赤轻顿时后背发凉,满头冷汗,大汗死了?怎么死的?我怎么没收到消息?大明皇帝是如何得知的?一连串的问号塞满了察赤轻的脑袋,他有些迷糊了。 “无妨,鞑靼距此千里之遥,他不知道也无碍。”朱祁镇笑着打圆场道。 “敢问大皇帝,您是怎么知道脱脱不花大汗死了?”察赤轻硬着头皮问道。 “呵呵,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还能不能代表鞑靼。” “我…”察赤轻一时语塞,是啊,大汗死了,我这个使臣还算不算数? “看来你也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回去弄清楚再说嘛。”朱祁镇一脸玩味的说道。 “不过,你最好快点?朕可是听说瓦剌的脱欢可是想做你们的大汗。据说他已经举兵十万前往你们鞑靼了。” “什么?脱欢?他?”察赤轻大惊,难道大汗是他杀的?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想当初他就想做大汗,可他脱欢一族不是黄金家族的人,得不到各部族的支持,他只好迎立了脱脱不花为汗,自己做了太师,还被明国封为顺宁王,这些年脱脱不花就是个傀儡,真正掌控草原大权的是脱欢,现在脱脱不花死了,他的机会也就来了。不过现在若是能求的大明的支持,最好能让大明出兵攻打瓦剌,那鞑靼部完全可以吞掉瓦剌,成为草原上的霸主,日后不管谁做大汗,自己今后凭借今天的功劳再加上有大明这个后盾在,我不就是另一个顺宁王? 想到这里,他立刻跪下郑重磕头道:“尊敬的大明大皇帝陛下,小臣有一事相求,请求大皇帝发兵征讨瓦剌顺宁王脱欢。” 朱祁镇被他这一出吓了一跳,让我大明出兵攻打瓦剌?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让我大明出兵,等我大明撤兵,然后你们鞑靼就可以顺势吞并瓦剌,然后你们就可以称霸草原,和我大明抗衡,是不是?”朱祁镇冷笑一声道。 “不,小臣…不,鞑靼绝无二心!大皇帝,若您能帮鞑靼除此祸害,鞑靼部将永世不忘大明的大恩大德,鞑靼将永远臣服在大明麾下,永不背叛大明。”察赤轻被朱祁镇说中心里的小九九,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表忠心。 “呵…这话你自己信吗?”朱祁镇道。 “请大皇帝一定要相信我,草原男儿说话一向掷地有声,绝不食言。” “哈哈哈…诸位,朕今天是开眼了,他居然说绝不食言,哈哈哈…”朱祁镇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在场的文武官员也都捧腹大笑,连一向稳重不苟言笑的张辅也跟着笑了起来,汤杰更夸张直接笑的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这…大皇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察赤轻脸色难看至极,他再蠢也能看的出来,大明皇帝这是在嘲弄他。 他心里也有数,自大明开国至今,他们和大明打打合合几十年了,每次都是被打疼了,哭着喊着和大明求和,然后过上几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时不时的派兵到大明边境劫掠,反反复复,这也就是朱祁镇嘲笑他的原因。 朱祁镇好不容易忍住笑,喝了口茶道:“让我大明出兵,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 察赤轻的汉语不是很好,朱祁镇的话让他有些听不懂,怎么刚才还说出兵,这会又打算盘了呢? 第93章 属狗的 “出兵,你们鞑靼拿什么报答?”朱祁镇摸着下巴,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活似一个精明的商人。 “有门!”察赤轻一喜,赶紧说道:“大明若真能出兵帮助鞑靼,鞑靼部每年可以进贡给大明五千匹上等战马,牛羊各三千头,所有军资花销我鞑靼部负责。” “就这些?你也太小瞧我大明了。区区五千匹战马,三千头牛羊,打发要饭的呢?”,“朕给你盏茶功夫,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得舍得下本钱,别净想美事。” 察赤轻暗道这小皇帝还真如传言一般,不好糊弄啊,不过上面那些条件是他临出发前鞑靼部首领们吵了几天架最终商议出的结果,再多他是不敢做主的。 “只要大皇帝您答应出兵,日后灭了瓦剌,我们可以平分瓦剌。”察赤轻耍了个心眼道,不过也够为难他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这个条件看似很诱人,可是大明和瓦剌中间却隔着他们鞑靼,即使平分瓦剌,大明会不会派兵驻守都得另说,即使派兵驻守,能守的住吗?到时候还不是我鞑靼嘴边的一块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主意倒是不错,不过你也太小瞧朕了,察赤轻,朕劝你还是收起你的小聪明,平分瓦剌?你真当朕是三岁小孩好糊弄?瓦剌距离大明千里之遥,中间还有你鞑靼,你是料定了我大明不会兴师动众派兵驻守这块飞地,对不对?你那点小心思,连我大明三岁孩童都骗不了。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现在就滚回鞑靼。”朱祁镇一拍桌子,冷笑道。 “大皇帝息怒,察赤轻绝无此意。您也知道小臣就是个使臣,实在想不出还能答应您什么让您满意的条件了。小臣愚钝还请大皇帝赐教。” 朱祁镇给了张辅一个眼神,张辅会意,出班道:“出兵是不可能出兵的,本公劝你不要妄想了,不过我们可以答应你们和瓦剌争斗时,大明边塞的几十万大军可以按兵不动,同时还会给你们免费提供粮草辎重,你觉得如何?” 察赤轻一听,心里马上计较起来,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条件,如果大明趁草原各部相互攻伐的时候在背后捅刀子,那他们会损失惨重,说不定人家还会灭了你。 若大明真能按兵不动,他们就可以放心和瓦剌大打,加上明国的支援,还真有机会把瓦剌吞了。不过这些明国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他们肯免费送粮草辎重,肯定会另有所图,不行,我得问清楚了。 “大皇帝,此话当真?” “当然,朕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是我大明当朝柱石,英国公张辅!你们也算老朋友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察赤轻当然听过张辅的大名,不久前他还率军杀了鞑靼两三万勇士,简直就是个杀才。 “那请问大皇帝,我鞑靼何以为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好坏都是利益使然,眼前这个小皇帝一句话八个心眼,他能有那么好心?鬼才相信。 “我大明欲恢复大宁都司,这事,对你们鞑靼来说,不难办到吧?” 察赤轻心中大骇,果然处处都是坑啊。大明这是想让鞑靼出面说服兀良哈把大宁都司让出来啊。真是贼啊,你们啥事不干,得罪人的事让我鞑靼去做,真是好算计! “大皇帝,您也知道,大宁都司在兀良哈的地盘,我鞑靼恐怕有心无力啊。” “哦,有心无力,也好,强扭的瓜不甜,朕从来都不会强迫别人干不愿意干的事,此事就此作罢。”朱祁镇一脸惋惜道。 “张辅,杨洪、李隆,从今天起,速速整备兵马,抓住时机,主动出击,告诉将士们,现在正是草原上牛羊肥壮的时候,到时候多抢些回来,改善改善伙食。”朱祁镇道。 “臣等遵旨!”三人轰然单膝跪地道。 “大皇帝,万万不可啊,小臣也没说不可以啊。不过此事您还得容小臣派人回去和首领们商量一下,您看可以吗?”察赤轻没想到这大明皇帝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大明真要是背后捅刀子,那他鞑靼后果不堪设想。 “行,没问题,朕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贵使随意。”朱祁镇笑着说道。 讲理?你特妈要是讲理我还跟你在这掰扯这些?呸,真不要脸,察赤轻嘴脸抽抽,暗骂一句。 “小臣回去之后马上派人回去,一定将大皇帝的要求讲清楚。” “好,这样吧,于谦,胡濙,郭登,朕就全权委托你们作为谈判特使,处理此事,记住谈判期间一定要代朕好好招待鞑靼的使臣,莫要委屈了人家。”朱祁镇吩咐道。 “臣等遵旨。” 察赤轻擦着满脑门的汗出了总兵府,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看,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叽里咕噜的骂了一句,上了马,回驿馆去了,当天下午,一个蒙古装扮的骑士就飞马出了大同,一路向北而去。 总兵府内。 朱祁镇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走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内,驸马都尉井源正趴在床上,疼的直哼哼,他为了救朱勇后背被砍了一刀,大腿被流矢贯穿,好在没伤到要害就是血流的有些多,脸色煞白。 见皇帝亲自给自己送饭食,刚想挣扎坐起来,朱祁镇开口道:“好好趴着,在把伤口崩了,又要受罪。” “臣无能,未能及时劝阻…”井源一脸惭愧之色。 “事儿朕知道了,不怪你,也不要自责,你好好养伤。”说着,回头问跟随而来的王天赐道:“驸马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回陛下,驸马爷的伤并无大碍,臣已经缝合好了,只是失血过多,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朕三日后回京,驸马可能同行?” “可以,不过不能太颠簸,还要防止伤口感染,臣会派专人十二个时辰贴身伺候着。” 朱祁镇松了一口气,又对侯宝吩咐道:“把朕的马车收拾一下,多铺几床松软的被子,给驸马用。” “奴婢遵旨。” “这…陛下,这万万使不得,臣没事,臣…”井源赶紧推辞道,他可不敢坐皇帝的马车,若是回去让老太太和公主知道了,自己免不了又要挨一顿训。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此次你立了大功,又受了伤,朕还没封赏你呢,再说那马车也不是銮驾,你怕什么?就这么定了,这两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其他事回京再说。” “这碗刀削面,是当地的特色小吃,滋味不错,朕特意吩咐人给你做的,都吃了它。” “是,臣谢陛下隆恩。”井源感动的眼泪哗哗的,擦着眼泪,大口吃了起来。 第94章 凯旋回京 三日后,朱祁镇率领大军正式班师回朝。 原本大军凯旋归来的路线是东进,转向居庸关,在一路向南回京城的,朱祁镇临时改变了行军路线,一路由英国公张辅率领龙兴、龙扬、龙吟三个师沿原定路线经居庸关回京师,另一路则由朱祁镇亲自率领龙虎、龙威、龙健向东,在阳和口出关沿着长城外侧,一路浩浩荡荡声势滔天,向大宁都司进发,并在大宁都司的开平卫进行了一次军演。 得知有一股两万左右的明军突然杀来,兀良哈派出五万大军准备和这些嚣张的明军大战一场,找回点颜面,结果先锋部队一万人马只和龙健的一个团交战一个回合,就扔下五六千具尸体狼狈逃回了大营。 为了震慑兀良哈,同时也为后面大明全面恢复大宁都司,朱祁镇命人将这五千多鞑子的头全部砍了下来,在开平卫外铸成了京观。 兀良哈领军大将哈伦帖木儿见自己最精锐的一万前锋被明军三千多人打的只剩下四千多人狼狈逃了回来,哈伦帖木儿当天就派人给朱祁镇送去了两千匹战马,三千头羊,朱祁镇伸手不打笑脸人,大方的收下了礼物,之后双方同时宣布这是一场误会。 处理完这些事后,朱祁镇率大军到达了山海关,朱祁镇在山海关视察了防务后,便率军一路向西南的京师而去,终于在三日后和张辅会师了。 当大军行至距离京师外十里时,京中礼部的人飞马来报,京师百姓自发组织到德胜门外欢迎凯旋归来的大军。 只见德胜门以及周边城墙上彩旗迎风飘扬,城下礼部安排的乐队也在奏着欢快祥和迎宾乐。 德胜门外大道两侧人山人海,两侧站满了负责维护秩序的京营士兵,十月份的北京已经变得凉爽起来,可是前来观礼的京城百姓还是挤的满头大汗,谁都不想错过这难得的盛典。 少年天子,率军全歼瓦剌十五万兵马,这种大胜足以让普通百姓为之狂热崇拜。更有很多小姑娘小媳妇拼命的往前挤着,只为了一睹英雄的风采。 不多久,远处最先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是一面巨大的红色龙旗,随后人们隐隐听到了有节奏的隆隆脚步声。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队伍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龙威骑兵团,杨洪亲自手举本部旗帜,整个龙威骑兵团并没有戴铁盔,而是头上系着白布。 在杨洪身后,是整齐的骑兵方队,但是他们并没有骑马,而是右手牵着马,左手怀抱着一个个阵亡将士的牌位,每一个牌位上都刻着阵亡将士的名字,他们是和瓦剌血战牺牲的英雄。 因为没有时间将他们的遗体运回京师烈士陵园安葬,朱祁镇命人一定要把他们的牌位和生前所穿的铠甲等遗物带回来。 当大军即将到达德胜门时,礼部的官员立刻上来迎接,杨洪大喊道:“全体将士,整理军容,进城!” 随即,大军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几万人,步调一致,铿锵有力! 他们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向人们昭示这是从血与火中拼杀出来的强军,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杀气会碾碎一切敢于挑战他们的敌人。在场的所有百姓都被这一幕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那随风飘动的白布,森然的牌位。 他们是真正的战士,他们是血与火淬炼后的勇士,他们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以及每个人脸上显现出对牺牲战友的悲伤之情,让人们仿佛置身于那一场血战中,他们仿佛看到了震耳欲聋的厮杀,仿佛听到了大明将士为保卫家园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怒吼,仿佛看到了宁可同归于尽也绝不后退半步的大明将士们…… 进入德胜门后,骑兵方阵后才是步兵方阵,人们惊讶的发现,皇帝竟然没有乘坐龙辇,而是骑在通体乌黑的高头战马上,身穿金黄色的战甲,手中抱着一块牌位,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英魂不朽! 道路两旁的百姓们被这一幕感染,很多人的眼睛已经湿润,更有许多百姓流下了泪水。 皇帝为阵亡的将士带孝,这种千古未闻之事,竟然发生在我大明朝,很多百姓都被皇帝的这一举动感动了,道路两旁京营的士兵被感动了,龙威、龙虎、龙兴、龙扬、龙吟、龙健的全体将士被感动了,千百年来,何曾有过帝王为阵亡将士戴孝者?这样的帝王,誓死追随,九死无悔! 更有前来观礼的国子监生被这一幕感染,当场决定弃笔从戎。 朱祁镇此举是要告诉世人,为国捐躯,死的其所,死的光荣,他们配的上此等荣光! 他要告诉天下的将士们,面对外族的欺辱,能战,敢战,有必死之心,大明不会忘记你们,你们的功绩将永世流芳! 很多前来迎接皇帝的文官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们纷纷交头接耳道:“陛下九五至尊为死了的丘八戴孝,这是有意抬高武人地位啊,看来以后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了…”。 也是,自从永乐朝以后,他们这些文官们的势力渐渐抬头,已经快要全面压制武将了,可现在皇帝用此等看似有违礼制的行为明明白白告诉天下,告诉他们这些蠢蠢欲动的文官,别想着露头,也别想着挑战朕的皇权,如果谁觉得自己头铁脖子硬,尽管来试一试。 整个入城仪式用时两个时辰才结束,八万大军从德胜门入城后,并没有停歇,而是从西直门出了京城,回到了各自驻地。朱祁镇只留下了龙虎军五千人暂时驻扎在万寿山下的校场。 回到宫中,朱祁镇在乾清宫刚刚沐浴换完衣服,太皇太后张氏和皇太后孙氏就到了乾清宫门外。 儿行千里母担忧,虽然孙氏这个皇太后以前干的事让这个皇帝儿子不喜,可也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哪有当娘的不担心自己儿子的。 朱祁镇穿着常服,来到大殿中央,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和母亲行了礼。 孙氏看着显瘦也黑了的儿子眼泪都出来了,一旁的老太太虽然满眼都是心疼自己的这个孙子,但是随即她走到朱祁镇面前,揪着朱祁镇的耳朵骂道:“小兔崽子,胆子大了,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还亲自上前线,你是嫌你的小命太长了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你母亲怎么活?” “哎…祖母…祖母…孙儿错了,孙儿保证下次绝对不敢了,疼…”朱祁镇一边告饶,一边朝大殿瞅去,殿外的侯宝一听这架势,赶紧把闲杂人等赶得远远的,还把乾清宫的门给关上了。 “皇爷,您自求多福吧,奴婢也救不了您。”侯宝听着殿内传出的大呼小叫的声音,叹息一声。 “你还想有下次,我…”老太太手上的力气又增几分,朱祁镇疼的直吸冷气,眼看侯宝指望不上,朱祁镇又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孙氏,孙氏心里对儿子这种举动虽然也生气,但是到底是心疼儿子。 赶紧上前劝道:“娘,镇儿刚刚班师回朝,还没来得及休息,不如让他好好休息几日您在罚他也不迟。” “你给我上一边去!要不是平日里你骄纵他,他哪里来的这胆子,”老太太看来是真生气了,连过来劝架的儿媳妇也一起骂了。 此话一出,孙氏就不敢再说了,她哀怨的看了一眼儿子,好像在说:“你闯的祸太大了,为娘也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祖母,祖母,孙儿错了,真知道错了,您也知道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孙儿若不亲临一线,说不定鞑子就不会上当,也就没有后来的大捷,祖母…”朱祁镇见求援无望,只好解释道。 “呵,你还有理了哈,这个咱们暂且不论,你说为何把驸马都尉井源支开,他为何又受了重伤?” “那是…那是因为…”朱祁镇编不下去了,他本来调走井源,就是为了让自己行动自如,老太太当初把井源放在他身边就是为了看住他。 “编,你接着编,小兔崽子,你还学会跟我这老太婆耍心眼了。” “嘿嘿…祖母,孙儿哪敢啊,您老先放手,孙儿保证绝对不跑。” 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了,站了那么久,有些气力跟不上,只好放开了手,转身坐下了。 朱祁镇一看,这时不跑还等待何时,撩起裙摆蹭蹭几步就跑出了殿外… 第95章 战斗总结会议 三日后,潭柘寺。 作战指挥室右侧的的会议室内,硕大的圆桌旁站满了参战的排以上军官。 大战以后,朱祁镇曾经在大同召开过一次,可是规模远没有此次这么大,商讨的问题只是局限于龙威的问题,所以朱祁镇回京的第二天就下旨立刻准备召开总结会议。 “陛下驾到!”一声唱和,屋内的全体军官全部单膝跪地,向皇帝行礼。 “众将士甲胄在身,不必全礼,快快请起入座吧。”朱祁镇面南而坐后,虚抬一下手道。 众人入座后,朱祁镇微笑着环视一周,将目光落在了陆大宝的身上。 “陆大宝,朕从大同发给你的旨意让你修建大明烈士陵园,现在修建的怎么样?”朱祁镇问道。 众人微微一滞,心中不禁升起对皇帝的敬佩之情,皇帝如此看重阵亡将士的身后事,我们这些人日后即便战死,哪怕尸骨无存,也值了。 “启奏陛下,臣已亲自带人在潭柘寺北麓的向阳峰下选定了陵园地址,新城百姓们听说后都主动过来参与陵园建设,原本估计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完工,现在看来最多需要十五天就可以完工。” 朱祁镇微微点头,对陆大宝的效率非常满意,但还是嘱咐道:“建造烈士陵园,用料不求精美,务必厚实可靠,日后要方便牺牲烈士家属祭拜,明白吗?” “还有,参与建造烈士陵园的新城百姓都要给与工钱,不要工钱的可发给足额粮食。” “是,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尽力,亲自到场监督。” “烈士陵园建造好以后,朕会让礼部择吉日,对此次大战中牺牲的将士们进行祭拜。” 处理完烈士陵园的事,作战总结会议正式开始。 “诸位,一支拥有强悍战斗力的军队,不仅仅是需要精良的武器和严格的训练,更重要的是需要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而每一场战斗,就是一次磨砺,为了大明少走弯路,少些挫折失败,我们必须尽快强大起来,那么我们该如何做到呢?” “战斗总结?”杨老三回答道。 “对,”朱祁镇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日后,不仅是你们这些高级将领,还有你们这些基层军官,甚至普通的士兵,都要有一种习惯,那就是从战斗中不断学习总结经验教训,不管是己方的还是敌方的,我们都要学习。” 众人听的有些懵圈,尤其是营以下的军官,他们大部分都是从普通士兵中提拔上来的,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别提学习总结经验了。 在他们的传统习惯中,学习自己人的优点还能接受,可要他们这些天朝上国的子民学习那些臭鞑子,他们怎么也想不通,皇帝为何要他们学习敌人。 见不少人有些迟疑,朱祁镇只是笑笑,没有太过在意,这就是认知上的差距,这种认知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只有吃过亏,才能有反思的勇气。 “诸位,此次和瓦剌血战,我们虽然胜了,但是我们要知道我们胜在哪里?我军和敌军优势在哪里?劣势又有哪些?为什么我们拥有强悍的火器还会牺牲这么多将?是我们技不如人还是战术安排不当?这些都需要你们去思考,去总结。你们记住了,一支只知道猛打猛冲的军队固然可以战胜敌人,但是这种胜利只是暂时的,而一支善于学习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的军队才是一支常胜之师,才会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听到这里,杨洪麾下的龙威将领们都惭愧的低下了头,是啊,这次龙威损失三千多人,看似是他们训练时间较短,实战经验不足,但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他们认为自己拥有如此强悍的火器,又是大明军种中最精锐的,骨子里就没有把敌人放在眼里,所以才会致使战场上平日训练的很多技战术都无法形成有效的战斗力,导致很多将士白白牺牲。 说白了就是他们被自己的骄傲打败了自己! “陛下,臣有话说。”杨洪第一个站了起来行礼道。 “好,杨洪,你尽管说,畅所欲言,不必顾忌太多。”朱祁镇鼓励道。 杨洪稳了稳心神,开口道:“此次我龙威骑兵团虽然取得了一些战绩,但是同样暴露了很大的问题。首先龙威自我而下全体将士都有一种错误认识,那就是觉得我们拥有强悍的火器,新式的马刀,那群鞑子在我们面前自然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其次,很多将士缺乏真正的战阵磨炼,战斗开始后碰上那瓦剌的骑兵后,尤其是他们的飘忽不定又无时不在的暗箭偷袭,很多士兵甚至连最基本的劈砍动作都施展不出来,更别说战术配合了;第三是我军的优势在于火器的远距离攻击,平时的训练中缺乏对近战搏杀的训练。” 朱祁镇欣慰的点点头,难得杨洪能够有这么清醒的认识。 “好,杨洪能有如此深刻的认识,想必你也应该有相应的对策了,为了节约时间,会后你将这些经验总结形成奏疏报上来,朕会让人做一个全面的通报,发给团级以上将官。”朱祁镇说道。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多连排级军官都想说,可是他们的上官尤其是师长都还没有开口,他们也就只好憋着。 不料朱祁镇却不管这些,在他眼里,那些师长团长注重的是各作战单元的战术配合,而基层连排军官他们往往冲在一线,对自己的士兵优势是什么劣势是什么最清楚,所以,朱祁镇直接点起名来。 “那个连长,对就是你,你来说说。”朱祁镇指着外圈一个欲言又止的连长说道。 此人叫东方剑,曾经出家在少林寺做过几年武僧,身上的少林功夫不容小觑。这次战斗中,他的连队作为垫后,虽然杀敌不少,可自身也付出了阵亡三十人,重伤二十三人的代价。能够参加这样高等级的作战会议,他感到非常荣幸。 “龙吟师三团二营一连连长东方剑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被皇帝点名,东方剑有些紧张的跪下行礼道。 “朕早就说了,军中不必行跪拜大礼,起来起来。”朱祁镇笑着说道。 东方剑站起身,有些紧张的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我军优势依然是远攻火器,但是兄弟们近战能力比较差,兄弟们背着火枪,还要拿着刀和敌人近身搏斗,对战斗影响比较大,小人觉得这方面需要改进。” 朱祁镇点点头,这个问题他也发现了,这次战斗,虽然大家配合还算可以,但是同样暴露出了很大的问题,比如近战搏杀。 尽管三个师的火枪兵经过一年的严格训练,火枪兵们几乎人人都熟练掌握了火枪的各种操作以及阵法配合,但是问题也不少。 对付少于自己数量的敌人还暴露不出来,可是一旦被瓦剌这种快速的骑兵逼近,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你打,这种短处就暴露出来了。 朱祁镇道:“东方剑,你的提议非常好。侯宝,记下来。” 书记员侯宝坐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矮桌上,胖胖的身体此时正在随着手中舞动的毛笔有节奏的晃动着。 这时,一个营长也站起来说道:“陛下,小人以为火枪阵缺乏盾牌保护,骑兵冲进百步后,很多士兵容易被鞑子的流箭所伤。” “很好,记下来。”朱祁镇鼓励道。 接下来的发言可谓是水到渠成,只要有人起来发言,朱祁镇都不吝赞美之词给予鼓励,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言,现场气氛变得非常活跃。 作战总结会议一直从早上开到了中午,大家的表现让朱祁镇非常满意,“诸位,一切的想法和计划都不会完美,唯有将不足契合到平时的训练中,才能补足短板,将来在战场上才会取得更大的胜利。”朱祁镇最后站起来,总结道。 “是!”众将士站起身轰然道。 第96章 给你个伯爵如何? 作战总结会取得了圆满成功,朱祁镇当天中午留在了潭柘寺和参加总结会议的众人一起用了午膳,此刻军心再次高度凝聚。 下午,朱祁镇又分别视察了火器研究所和军医培训所,并且亲自给王天赐颁发了锦旗并且每人给与了100两银子以资鼓励。 这次战斗王天赐带领三百多实习军医冒着满天箭雨不断穿梭在战场上,救下了很多重伤员,因为得到了专业有效的救治,很多在以前需要截肢或者只能干等死的伤员没有留下残疾或被救活,可以说他们此战立下了大功。 如果没有这些专业有效的救治,此战伤亡说不定会增加一倍不止。很多将士开战前对这些太监军医原本是嗤之以鼻的,觉得这群不男不女的军医在满是阳刚之气的部队里简直不可理喻,可是当他们看到这些没卵子的太监军医不惧生死救治自己或者自己身边的兄弟们时,他们被感动了,开始佩服起这帮太监军医,尤其是当看到很多重伤的兄弟经他们救治脱离危险后,他们对军医们由佩服变成了敬重,平时说话也比以前柔和了许多,甚至有的人开始和太监军医们称兄道弟起来。 从军医所出来后,朱祁镇又来到了龙虎军狼牙侦察大队,看望了正在休整的侦察队员们,经过此战,侦察队员共伤亡二十多人,其中很多人的尸骨都没有来得及抢回来,大家的心情都比较低落,朱祁镇好言抚慰了这些英雄,并当场宣布狼牙侦察大队从即日起成为团级单位,由李大虎任第一任团长,他们可以从龙吟、龙扬、龙兴、龙健、龙威五个师中遴选合格的队员加入侦察大队,任何人不得阻拦。 并且朱祁镇还当场宣布近日会再次为有功将士们举行相亲大会,一旦相亲成功,全部赠送新城一座二层小楼,还是拎包入住的那种,全军将士听说后凡是有军功在身的都在翘首以盼,希望相亲大会抓紧开始,军营内的澡堂子更是被差点挤爆了,原本十天半个月不愿意洗澡的糙汉们突然变的爱干净起来,一天非要洗上两三次。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朱祁镇在傍晚时分赶回了京城,他没有立刻回皇城,而是命人回宫拿了些滋补品,自己则是去了自己的姑母嘉兴公主的公主府。 一听皇帝来了,嘉兴公主赶紧带着阖府上下到府门前迎驾。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嘉兴公主欲要跪下行礼,朱祁镇快走几步扶起嘉兴公主道:“姑母,这如何使得?” 嘉兴公主道:“君臣之礼不可废,陛下万不可如此。” “姑母,你我一家人,再说这又不是在宫里,侄儿到您这里和到自己家一样,您要是这样,侄儿以后可不敢来了。” 见皇帝一点架子都没有,从始至终都是以晚辈自称,嘉兴公主眼睛湿润了,心中感叹到底是自家人啊,心中原本对皇帝侄儿的一些怨言也烟消云散了。 进了公主府,在嘉兴公主的引领下,朱祁镇走进了井源养伤的房间。 “陛下,您怎么来了?”井源强撑着欲起来行礼。 “别起来,小心刚结疤的伤口再崩开了。”朱祁镇走到床边说道。 询问了一些关于伤势的情况,得知还需一个月左右才能痊愈,朱祁镇又让侯宝回宫后命太医院派两名御医轮流来公主府为井源诊治换药。 “姑母,朕有些话要和驸马说,您……” 嘉兴公主会意,笑着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伤好后有什么打算?”朱祁镇问道。 “啊?”井源有些吃惊,皇帝什么意思,自己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个既风光又不累的活,这是不打算让自己干殿前军副将了? “按你的军功,朕封你一个伯爵也是应当的。”朱祁镇又道。历史上,井源在土木堡战死后被追封为巨鹿侯。 “臣不敢居功,都是陛下预设巧计运筹帷幄,臣只不过是替陛下办了些小事而已,当不得陛下如此厚赏。再说立功的将士还没有封赏,臣更不敢要赏赐。”井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的,自己放着京城舒服的日子不过,跟着你瞎胡闹,好在有惊无险,成功忽悠住了瓦剌使臣,并把他拿捏的死死的,而且自己为救成国公差点死在了榆林,要说不想要点赏赐,那是骗鬼呢,不,他不是鬼,他是皇帝。 “这样吧,殿前军副将的职位朕给你留着,朕想着再给你安排个实务干干,”说着顿了顿,看着井源。 听到这,井源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事儿少钱多的工作还没丢。 “现在东厂是侯宝在管着,也还算中规中矩,但他毕竟是个外人,朕还是有些不放心,觉得东厂的事儿还要交给自家人朕才放心,你觉得谁合适接手?” “臣觉得……”井源突然心中一惊,你莫不是要让我去干吧, 井源赶紧又开口道:“东厂乃陛下亲勋,臣不敢妄言。” “怎么?你不愿意?”朱祁镇直接将军,掐死了井源心中最后的一丝挣扎。 “有你这么商量事的吗?我特么敢说不愿意吗?你都说了我还能说不愿意,你让我出去领军也比干东厂这种脏活强啊。那死胖子比我合适多了,他多阴啊。”井源腹诽道。 “臣愿意,只是臣是外戚,怕传出去会给陛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井源还想在挣扎一下,东厂什么地方?那是阎王殿,修罗场,阎王小鬼进去都得腿肚子转筋。 “你不必担心,有朕在,那些个朝臣顶多聒噪几句,只要你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的。”朱祁镇笑着站起身,拍了拍井源的胳膊道。 “好好干?我不愿意干!那特么是人干的活吗?”井源心中哀嚎阵阵,可是看皇帝的意思非自己莫属,井源只好赶鸭子上架,表示自己先干干试试,干不好,您在把我撸了让死胖子干。 “是,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替陛下管好东厂。”井源硬着头皮说道。 “好,就这么着,朕走了。” “恭送陛下!”井源趴在床上,目送着皇帝离去。 不一会,嘉兴公主送走皇帝又回来了,看自家驸马有些无精打采,笑着问道:“皇帝来看你,你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哎,你爷们升官了。”井源叹息一声摇摇头苦笑道。 “升官是好事啊,你怎么还拉拉着脸?皇帝赏了你什么官职?” “他让我伤好后去提督东厂!”井源白了一眼公主道。 嘉兴公主一听,也是一愣,自己这侄子看着一脸和善的样,怎么会让自己丈夫去东厂呢?这不是把你姑父往火坑里推吗? 第97章 双喜临门 “你答应了?” “我敢不答应吗?他就差把不答应就让我滚蛋写在脸上了。小畜……” “那就干呗。自家人,他还能害了你?再说你还能天天见着皇帝,说不定哪天就能封侯拜相。” “你这老娘们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东厂是什么地方?死人进去都能给整活了,阎王进去都得扒层皮,那是好人待的地方吗?说白了,我就是皇帝的狗腿子,文臣嘴里的皇家鹰犬!” “德性,他让你做他的耳目,那是对你的信任,难道你希望皇帝整天提防着你?” “我不想干,我真干不来啊。哎,不如你这几日进宫,和老太太说说?” “找死啊,我一个嫁出去闺女,回娘家碎嘴,老太太还不得抽我?再说,老太太疼孙子疼到骨子里,你这官职我看多半也是老太太的主意,你啊还是从了吧。呵呵”嘉兴公主笑道。 嘉兴公主这么一说,井源彻底没了后路,还能怎么办,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喜欢坑自家亲戚的皇帝呢? 正当夫妻二人聊着的时候,突然管家来报说有宫中内侍过来传旨。嘉兴公主刚要起身前往正堂,却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侯宝正一脸笑眯眯站在门外。后面还跟着一长溜肩扛手抬的宫人。 “呦,这不是侯公公吗?怎么皇帝刚走你又来了?” “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侯宝规规矩矩的行礼道。 “免礼免礼,怎么?皇帝有旨意?”嘉兴公主笑着问道。 “是,陛下有旨意,您啊今儿可是双喜临门呢。”侯宝笑的更加灿烂了,说着从一旁宫人手里拿过了圣旨。 “嘉兴公主接旨!”侯宝一声唱喝。嘉兴公主赶紧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承天地之恩,乘时秉命,钦奉圣母太皇太后命,以尔朱氏素嫃,柔嘉淑顺,端庄惠和,合宜膺兹重珓。特封尔为大长公主,锡之金册,永为藩屏。 尔需尚勤守训,服我成命。勿以高位自鸣,宜以谦冲持身。益笃兴门之枯,永垂宜室之声。钦此!” 嘉兴公主刚要拜谢,又听侯宝道:“大长公主殿下,别急,还有一道圣旨呢,原本这道圣旨是给驸马爷的,可皇爷说了,驸马爷有伤在身,让您代为接旨。” “是,臣妾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自古圣贤治国,皆赖英才辅翼。驸马都尉井源,忠诚勇猛,智勇双全,立下赫赫战功,乃我朝之栋梁也。今朕承天命,膺历数,临驭万方,兹考其功,命尔掌管宫廷禁军,护卫宫廷安全,加封尔巨鹿伯,赐黄金千两,白银五千两,宝册金印,以章其功。 望尔恪尽职守,忠君体国,不负朕之重托!钦此!” 两道圣旨念完,不管是屋外的嘉兴公主还是屋内的井源都愣住了,按理说自己老娘册封自己闺女为大长公主也是遵循祖制,没什么可说的,可是自己驸马居然还被封了伯爵,这可是破了祖制了。 “臣妾朱氏代驸马谢陛下隆恩。”嘉兴大长公主兴奋的赶紧跪下谢恩。 “大长公主快快请起,,奴婢给您和驸马爷…哦不巨鹿伯道喜了。”侯宝笑的脸上肥肉乱颤,上前扶起嘉兴公主道。 “这是圣旨,您拿好了。”说着一挥手,身后一长溜宫人将各种赏赐之物一一抬进了屋内放好。 “殿下,奴婢告辞了。”说着侯宝就要往外走,嘉兴公主回过神来,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了侯宝手里道:“这点散碎银子,公公拿着喝茶。” 侯宝这次没有拒绝,而是大方的收下了,再三谢过之后带着人走了。 出了门,侯宝捏了捏荷包,脸上笑意更甚,这哪是散碎银子啊,这可是实打实的金瓜子,掂了掂重量,估计有十几两,随即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如今自己东厂提督的大权被皇帝给了井源,自己就剩下一个大总管的头衔了。 却说嘉兴公主回到屋内,看着一脸懵逼的丈夫道:“呆子,高兴傻了?” “我…封伯了?”井源喃喃道。 “圣旨在这,还有宝策金印,你自己看。没想到你这伤受的还挺值,皇帝居然破祖制给你封了伯爵,你们井家可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对,冒青烟了,还喷火了。媳妇,明儿你进宫谢恩,一定要和万岁爷说,就说我井源一定帮陛下管好东厂。” “你这呆子,谢恩是一方面,别忘了这东厂提督原来是在谁手里的,你啊,别光高兴,现在你可是把那人给得罪了。”嘉兴公主玉指点了点井源的额头道。 “侯胖子……”井源心里一紧,“那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笨爷们,”嘉兴公主嗔怪一句,“等你上任,逮着机会多和侯宝亲近亲近,免得日后你得罪了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可跟你说我们朱家的爷们都有多疑的毛病。” 井源一听自己要屈尊和一个太监搞好关系,心里就有些膈应,一个阉人,得罪就得罪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嘉兴公主见井源不大情愿,叹了口气道:“你别看他就是个皇帝身边的太监,什么权力都没有,可你别忘了东厂现在的人可都是他的人,他们明面上不会拿你这个驸马爷加伯爷怎么样,表面上还得尊着你捧着你,可是暗地里下绊子使坏他们玩的可溜的很,让你在东厂寸步难行,你说你该怎么办?皇帝看在咱们亲戚的面子上一次两次还好说,可日子长了,皇帝交给你的事儿总办不好,你觉得你还有好日子过?就连我这个姑母以后也要受牵连。” “不能吧,陛下对你挺好的,老太太这不还加封你为大长公主吗?”井源瓮声瓮气的嘟囔一句。 “我真是对牛弹琴,说句大不敬的话,现在也就是我娘还在,万一…”嘉兴公主气的骂了一句。 “那我就按你说的办?” “你说呢?” “好,听媳妇的。”说着,井源拉着嘉兴公主的手,眼神变得热烈起来。 “死样,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老实。” “你爷们我就是变成金鸡独立,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来,咱们试试新姿势……” “滚……” 一声娇呼,屋内烛火熄灭,只留下一屋红袖飘香。 第98章 科举新政 班师回朝后,朱祁镇又开始了起五更睡半夜的日子。 早朝,起床苦难户朱祁镇表示太痛苦,一路上哈欠连天,心里叫苦不迭。 “皇爷,一大早嘉兴大长公主殿下就遣人递了牌子,说要进宫谢恩呢。”侯宝在一旁笑着说道。 “你去告诉姑母,朕这里就不必来了,让她直接去皇祖母那,朕下了朝也会过去。” “是。” …… 毫无新意的早朝,朱祁镇强撑着打架的眼皮挨了两个时辰肚子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看着台下那帮依旧神采奕奕口若悬河的大臣,朱祁镇甚至觉得他们还是人吗,起那么早,这么有精神吗?每天都打鸡血? 好不容易挨到完事,朱祁镇揉着早已酸痛的腰回了乾清宫。 换完衣服,朱祁镇喝了杯蜜浆,吃了块点心,总算有了点精气神。 “皇爷,太皇太后那边催了三次了。”侯宝低眉顺眼的走进书房道。 “知道了,这就去,这就去…”朱祁镇不情愿的离开床榻,走出了殿外,朝后宫而去。 刚到仁寿宫外,就听一阵笑声传出,朱祁镇后退一步,手指对着殿外一个小太监勾了勾。 小太监赶紧上前跪下行礼。 “朕问你,嘉兴公主何时来的?” “回万岁爷,大长公主殿下来了快一个时辰了。” 朱祁镇看了看天,又瞅了瞅殿内,打起精神走了进去。 “皇祖母,孙儿来了。”朱祁镇朗声道。 嘉兴公主赶紧起身走到朱祁镇面前,一个万福礼道:“见过陛下。” 老太太斜了一眼朱祁镇,对嘉兴公主的道:“他是你侄儿,你是他姑母,你行哪门子礼?” 嘉兴公主对着朱祁镇笑了笑,走到老太太跟前道:“呦瞧您说的,这不是在宫里吗?君臣之礼可不能废。闺女若真不知尊卑,您还不得抽我啊。” “我还记得小时候,您教女儿礼仪,说天家规矩大于天,女儿可是天天记在心里呢。” “就你会说。”老太太嘟囔一声,指了指桌上的膳食道:“都过来吃饭吧。” 朱祁镇知道老太太还在为自己在大同的事生气,也不多说,坐在凳子上就开吃。 “姑母,姑父的伤可好些了?” “后背的伤已经长出新肉了,您让侯公公送去的药特管用,抹上之后不疼不痒,现在驸马已经能拄着拐走路了。” “那就好,那就好。”朱祁镇小心的看了一眼老太太的脸色,笑着说道。 “哼,算你小子有良心。”老太太又是一句嗔怪。 朱祁镇尴尬的一笑,不再说话,拿起桌上盘子里的包子就吃了起来。 “你姑母一大早带着馅进宫给你包的,刚出锅。”老太太面上虽然还带着不虞,可还是将那盘包子往朱祁镇面前推了推。 “好吃,味道很好!”朱祁镇吃完一个又抓起一个一口下去鲜汁四溢,唇齿留香。 “皇帝喜欢吃,以后我常进宫给皇帝包。慢点,别噎着。”嘉兴公主笑着说道。 “半年也不见你进宫一趟,把我这老太太一个人扔在宫里,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没良心的货。哼。”老太太又把火撒到了闺女身上。 朱祁镇偷偷一笑,没抬头,继续吃着包子。 “这您可不能怪女儿,以前大哥还在时,女儿隔三差五的回来,您不总说女儿嫁出去了,要以夫家为重,老是回娘家于礼不合。” “哼,礼是这个礼,但我是你娘,女儿看娘,天经地义。”老太太嘟囔一声,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粥。 一连吃了四个包子,喝了一碗稻香粥,还想在吃时,老太太道:“你没完没了了?一盘包子,你都要给吃了?” 朱祁镇哭笑不得,一旁的嘉兴公主赶紧打圆场道:“您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皇帝抢呢?皇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不碍的。一会您想吃女儿再给您包就是了。”说着把剩下的一个包子夹到了朱祁镇面前的碟子里。 吃完饭,朱祁镇打算陪着母女俩说会话,不料老太太直接来了句:“你还有事?” “啊,哦没事了。” “没事就走,看见你就烦。大臣见完了?课业做完了?奏疏看完了?” 这话一出,朱祁镇尴尬无比,和嘉兴公主道了别无奈的出了仁寿宫。 走到半道上,朱祁镇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侯宝道:“给王天赐传旨,让他马上来见朕。” “是,奴婢这就去传旨。” …… 原来,他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事关自己这位亲姑姑生死的大事。 原本历史时空,嘉兴公主是正统二年被册封为大长公主的,可是仅仅过去两年,也就是正统四年,嘉兴公主就薨了,享年才三十一岁,十年后驸马都尉井源战死于土木堡,令人唏嘘。 朱祁镇也感到奇怪,怎么自己这位胖爷爷的女儿儿子就没一个长寿的呢?难道真是基因不好?有遗传病? 既然知道历史走向,朱祁镇打算做点什么,这些都是自己的亲人,哪怕生在皇家,他从心底还是非常渴望亲情的,所以能尽早发现他们的隐疾最好,哪怕让他们多活几年也好。 心里想着这些事,心情就不大好,一路面无表情的走回了乾清宫。 刚坐定,就听宫人进来禀报,说大学士马愉、王佐、高鼎还有翰林院的几个学士求见。 朱祁镇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回身进了后殿,又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衣服,这才从大殿侧面的小门走进了正殿。 “臣等参见陛下。”几个大臣俯首行礼。 “今儿倒是怪了,你们怎么凑的这么齐整?”朱祁镇道。 “陛下,臣等此番前来,是有件关乎我大明国本之事想奏于陛下。”马愉如今是内阁大臣,这里他官职品秩最高,于是他开口道。 “哦?是何大事,还关乎国本?”朱祁镇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 “陛下,自您登基以来,加上先帝最后两年也没有开科取士,朝廷已经四五年没有开科取士了,所以臣等商议是否今年的秋闱可以让各省开始了?” “公务员考试?”朱祁镇脑海里冒出了这个词。 马愉说的秋闱也叫会试,是古代读书人正式科举考试的第一关,通常每三年在各省省城举行一次,又称为大比。因秋季举行故又称秋闱。由主考官主持,连考三场,每场三天。考中者称为举人,俗称孝廉,第一名称为解元。举人可以替补当官,且享有免交赋税的待遇。 朱祁镇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可以,你们拟个章程报上来,朕先看看。” “内阁和礼部已经初步拟了个章程,请陛下御览。”说着马愉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疏呈了上去。 朱祁镇简单看了几眼,放下奏疏道:“既然是为国选材,就要选出那些有真才实学有能力,能干事,有担当的,只考那些四书五经和八股,选的都是一些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什么事都不会干,只想着凭着考试平步青云,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朕觉得不妥。” “这…陛下是否有别的章程?还请陛下示下。”马愉道。 “今年秋闱,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要加上六艺里面的数算和时政。”朱祁镇思索片刻后说道。 “数算?”下面几个大臣一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种不入流的…” “数算是奇技淫巧的东西,怎能拿到科举里呢?” “是啊,陛下此举也太儿戏了…” 第99章 读书人的特权 “呵呵,诸位爱卿,还有件事朕考虑了很长时间了,自朕登基以来从广西到南直隶,再到河南大案,你们是否考虑过一个问题,那就是贪腐!” 众人一愣,不是商量秋闱取士吗?怎么又扯到贪腐上了。 这话题有点敏感,下面的大臣没一个敢开口的,说不定小皇帝又要坑人,可不能触这个霉头。 “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我朝与蒙元一朝相比,对天下读书人怎么样?”朱祁镇问道。 “高谷,你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之家,饱学之士,你来说说。” “启禀陛下,自然是我朝更加看重读书人。蒙元化外之族,不通诗书,不序礼教,他们自侵夺我汉家天下以来,为压制汉人,甚至根据不同民族,将天下人种划分为四个等级,而我汉人更是被他们化为最低等的一族,而这种等级划分,也直接决定了他们的社会地位。同时,先天所处的等级,也决定了这个人的上升空间天花板在什么位置。” “元朝科举制度针对不同等级的民族有不同内容,且极力压制汉人发展,甚至有八十年没有举行科举的骇人之举,元朝的科举制度内容也有很大的不同,直接导致汉人和南人不可能在元朝的科举制度中凸显出来。再加上元朝官场中对血统出身的重视,汉人和南人的仕途根本不可能有很大的发展。 在考试内容上,汉人和南人比蒙古人和色目人的考试内容更多,而且难度更高。毕竟此前汉人和南人一直生活在科举制度的环境之中,所以对科举考试非常适应,但蒙古人和色目人,本来就不重视文化教养,自然不可能和汉人、南人相提并论。” “我朝太祖皇帝推翻蒙元暴政以后,大力恢复汉家礼仪,非常重视科举考试为国选才,并且给了读书人非常多的优待,比如考中秀才即可有见官不跪、一定的免税特权,而一旦考中了举人,优待条件更多,享有的社会地位更高,他们甚至可以做官,拥有更大的权力;如果他们考中了进士之后,优待条件更多……” 高谷说完,朱祁镇站起身,走下丹樨道:“诸位爱卿,高爱卿所说可有差错啊。” 众人一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同时他们心里隐隐有种感觉,皇帝意有所指。 果然,朱祁镇下面的话让十几个大臣目瞪口呆。 “太祖皇帝给天下读书人的优渥待遇,如今看来却让大部分人成了吸附在大明躯体上的吸血虫,他们不仅没有起到读书人该有的榜样作用,而且还带坏了天下读书人,把考取功名变成了他们吸髓敲骨的途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甚至有的官员名下挂着的免税田竟然有数十万亩之多。”朱祁镇越说越生气,说到最后他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臣是户部尚书,陛下所言臣感同身受,这些日子臣查阅了永乐二十年至宣德九年这十几年的田亩账册,每年地方上报上来的自耕农数越来越少,但是土地却没有减少,甚至还有增多,赋税却有减无增,问题就出在这免税二字上。”王佐站出来说道。 “如果没有这些优待政策,那读书人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国子监祭酒李时勉问道。 “李时勉,朕问你,孔圣人在《大学》中教育后来读书人的四个立身法则是什么?”朱祁镇走到李时勉面前,歪着头问道。 皇帝眼神不善,李时勉额头隐隐冒出了一层冷汗,但还是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哦,原来你知道啊。要做人,先修身,立身不正,那就枉为读书人,简直是给孔圣人丢脸!”朱祁镇冷哼道。 “朕在文华殿读书时,几位大学士常常教导朕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朕深以为然。如果读书只为做官,做官只为求财,只想着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把百姓当成他们敲骨吸髓的工具,那大明朝就会重蹈蒙元后尘。”,说着,朱祁镇喝了口茶又道:“朕绝非危言耸听,你们都是通晓古今的读书人,自夏商周至蒙元,历朝历代的兴亡教训你们比朕更清楚,也更明白。” “所以朕决定,废除读书人的免役、免粮、法律优待、免税特权。” 朱祁镇说完,大殿里一片寂静无声,没一个人出班反对,这倒是让朱祁镇有些意外,他原本想着免了这些特权这帮大臣非得炸锅不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一声不吭。 “敢问陛下,此项政策是从明年春闱后实施,还是?”马瑜出班问道。 朱祁镇知道,马瑜是问废除这些特权是从新一届举子身上开始实施,还是目前全国两京一十三省所有现任官员士绅特权都要废除。 “从明年开始。”朱祁镇话一出,众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每人名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家乡地主挂在自己名下免税的田地,若是现在废除,那他们的日子以后可怎么过? “陛下,臣担心若此项政令一旦传习天下,那天下的读书人恐怕要闹起来啊,到时候可能会出现罢考啊。”高谷忧心道。 “呵呵,闹?我正愁着没机会收拾他们呢。”朱祁镇暗喜,闹吧,使劲的闹,到时候老子在给他们添把火,哈哈。 朱祁镇之所以说从明年开始实施,那是因为他还想借着这件事把土地清丈一并在全国实施,到时候阻力会更小,而且趁此机会在来一波抄家,彻底斩断那些世家大族的根。 陈循在南直隶这些日子给他发来的密奏上可是有不少猛料,自己当时御驾亲征,没时间腾出手来做这些事,正好趁此机会一起搞。 第100章 要闹事 不出所料,皇帝要废除读书人特权的消息迅速在大江南北传开了。 一时间全国哗然,最先坐不住的是国子监的监生们,但是他们不敢明面上起哄,因为他们是见过小皇帝的强硬手段的,加上李时勉的强硬“抚慰”,这帮监生只能跑到各大酒楼青楼喝酒聚会,吐槽朝廷的这一“暴政”! 京城最着名的醉仙楼二楼,一间精致的雅间内,十几个书生打扮的士子此刻正在唉声叹气。 “皇帝要废除我们读书人的特权,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国子监监生周士笛喝了一口酒,脸色涨红的说道。 他是南直隶苏州府周姓大族之后,周家诗书传家三百多年,在当地影响力颇大,家族内在朝做官的就有十几人,而且周家现任族长,也就是周士笛的爷爷周兴祖还曾在洪武朝官至三品翰林。 这些年来周家一手栽培族内有潜质的学子考取功名,一手又扶植旁系子孙大力经商,那些考取功名当官的周家后人为经商的旁系子孙大开方便之门,同时这些为官之人又凭借强有力的财力支持,在大明朝混的风生水起。虽然朱祁镇在南直隶的第一次扫黑除恶行动也涉及到周家,但对于这种百年家族来说,周家根深树大,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并没有伤及根本。 “周兄说的对,没了特权,我们读书还有什么用,难道要和那帮泥腿子一样?”众人纷纷附和道。 “刘兄,你叔叔不是在翰林院做编修吗?他怎么说。”一个士子对一旁一个白胖胖的刘姓士子说道。 “我叔叔对皇帝此举也是颇为恼…惊讶,不过他只是一个翰林编修,无权无职,也只能干着急。” “那怎么办?就这样看着千百年来读书人的特权就被废除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士子怒喝道。 “他小小年纪,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违逆圣人之道?” “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小皇帝还有后手,大家先不要急,等等再说。”周士笛沉吟片刻道。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真理,他违逆圣学,打压读书人,难道我等还要继续忍气吞声?我们十几年如一日苦读圣贤书,就是为了一朝登榜,光耀门楣,如今什么都没有了,那读书还有什么用?” “对,李兄说的对,我等身为天下学子之首,绝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联合天下学子联名上书,去午门请愿,让皇帝取消这一错误决策。” “对,去午门请愿,我也去!” “我也去!” “诸位,稍安勿躁,难道你们忘了前车之鉴吗?”周士笛劝道。 “怕什么,如今书都没得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就不信了,他能把天下学子都杀了!走,回去!” 呼啦啦,一群人借着酒劲扔下酒杯筷子,怒气冲冲的散去,屋内只剩下周士笛和另外一个刘姓学子。 “周兄,咱俩是否也去?”刘士子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前日收到家信说老爷子身体不好,我已经和祭酒大人请了长假,明日就回苏州了。”周士笛把玩着酒杯说道。 刘士子心中暗骂:“你特妈的为人我还不清楚,有事儿让别人上,你在后面拱火,呸!读书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我劝你也请个假。”周士笛又来一句。 “我家中又没事,再说有什么事我叔叔也会帮我说话。周兄,告辞!”说罢,拱拱手,一甩袖子,开门而去。 “哼,蠢货,莫说你叔叔就是个编修,他就是一品大员,恐怕到时候也保不了你。”周士笛冷笑一声,出了酒楼,从后门上了马车。 “少爷,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在就走吗?”赶车的车夫道。 “走,去通州。” 此刻酒楼二楼的隔壁房间,一个面白如玉的少年正坐在桌前嗑着瓜子,喝着茶。 “都听清楚了?”少年开口道。 “听清楚了。”跪在地上的汉子回道。 “知道该怎么办吗?”少年又问。 “他们非议陛下,狂言造次,实乃大不敬之罪,又有串联天下学子闹事攻击国朝新政,死罪!” “恩,去办吧。”少年扔了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道。 “是!”汉子躬身出了房门。 那汉子走了以后,一旁侍立的无须中年人笑着弯腰又给少年倒了杯茶道:“皇爷,您消消气,跟这帮书生置气不值当的。” “朕生气了吗?朕高兴还来不及呢,呵呵。这次你又有的忙了。”原来,朱祁镇今天下了朝,就带着几个侍卫两个宫女出了宫,在京师溜达起来,逛了一会有些口渴,就来到这醉仙楼歇脚喝茶。 好巧不巧,他们碰到了这群国子监的监生在隔壁喝酒,他们的聊天内容被朱祁镇听了个真切。 “皇爷,东厂的人奴婢已经撒出去,奴婢保证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让东厂抓了人都集中送到北镇抚司,交给徐恭,你亲自去和徐恭说,先不要用刑,先给他们家里人去信,”说着,朱祁镇把面前一盘糕点端起来送到一旁云儿的手中,“哎,大同一战,朕的内帑可是见底了。” 侯宝笑着说道:“皇爷,奴婢明白了!” “恩,还是你靠得住!”朱祁镇拍了拍侯宝的肚子笑道。 侯宝顿时心花怒放,皇爷虽然把东厂提督给了井源,当初自己还以为失了圣心,难过了好一阵,没想到皇爷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云儿、雨儿,你俩别光吃点心了,走,跟朕一起去做客去。” 一行人穿街过巷,不多时来到了一处大宅门前。 “去叫门。” 侯宝赶紧上前,铛铛的敲起门来。 “谁啊,谁啊,别敲了,”门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厚重的朱漆大门闪开一条缝,露出半个脑袋,“你谁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家少爷要见他!”侯宝一脸倨傲的说道。 “嘿,我说你这人,我家将军是你们想见就见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滚滚滚,没空,不见!”说罢,哐当一声大门关上了。 “我……狗眼看人低。” 侯宝气的刚想大骂,又觉得不妥,只好又抓起大门上的铜环敲了起来。 “嘿我说你这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有完没完,都说了我家将军不见客。快走快走,哪凉快呆哪去。” “狗眼看人低。”侯宝实在没忍住,回骂了一句。 “嘿,你这老小子欠揍是不是,敢在我们杨府门前撒野,找死。”说着,看门的人上前抓着侯宝的衣领挥拳就要打。 “放肆!府门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一声娇喝,看门人硬生生收住了拳头。 “夫人,这老小子就是来闹事的,小人不让他进门,他就敲起来没完。” 朱祁镇看着这一幕,好似不关自己的事一样,抱着膀子靠在一旁的石狮子上津津有味的看着热闹,还时不时的从袖子里掏出几粒南瓜子扔到嘴里。 第101章 你娶了个好媳妇 这时,大门内走出一个打扮素雅的妇人,妇人刚想问话,突然脸色大惊,回身一个巴掌就抽在了看门人的脸上,“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滚!” “侯大总管,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看这事儿闹得,您没事儿吧。他是新来,没见过您,若有冲撞的地方,您别见怪。”妇人赶紧上前赔罪道。 侯宝对那看门人可以怒目喝骂,可对这妇人他是半点都不敢说重话的,因为她曾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女:杨老三的现任夫人桃红。 “呵呵,杨夫人,不碍的不碍的,是咱家冒昧了,那个,杨老…杨将军在家吧。” “让你敲个门,你看你费半天劲。”朱祁镇从石狮子后面走了过来白了一眼侯宝。 “奴婢叩见陛下!”桃红依旧还是自称奴婢,跪下行礼。 “什么奴婢,你现在是杨府的女主人,又有诰命在身,起来吧。” “杨老三呢?”说着,朱祁镇抬脚就进了大门。 一进大门,拐过屏风,朱祁镇噗嗤笑出了声。 只见杨老三正趴在地上撅着屁股背上驮着他那宝贝儿子骑马呢,孩子不时被逗得咯咯直笑。 “呵,你倒是清闲啊,这日子让你过的,朕都羡慕了。”朱祁镇笑道。 杨老三转过头,一见皇帝来了,赶紧起身要行礼,却不料忘了背上还有自己的儿子,孩子一下掉在地上,摔的哇哇大哭。 “行了,免了。”朱祁镇哭笑不得。 “陛下,您怎么来了?怎么事先也不打声招呼啊,臣好准备准备。” “朕也是临时起意,逛街走累了,想到你府上讨口水喝歇歇脚。” 杨老三何其聪明,皇帝说是累了渴了,那么多酒肆茶楼,他偏偏为何舍近求远到我家来。 君臣二人进了屋,杨夫人桃红亲自奉上香茗,退出了正堂。 朱祁镇环视一周道:“你好歹也是个三品都指挥使,这布置的也太寒酸了吧。” 杨老三搓着大手,不好意思的笑道:“让陛下见笑了,臣就是个粗人,不懂那些风雅,再说臣经常不在家,桃红也不喜那些繁琐的东西,所以自己过日子怎么简单怎么来,舒服就行。” 朱祁镇点点头,“这话说的对。” “陛下,臣家里也没什么好茶,就一些龙井,还是去年的,您将就着喝点?” “恩,坐吧,别站着了。” 杨老三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没看到异常,心稍稍放心,坐下又看了看一旁的侯宝,侯宝也是如常,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心中这才大定。 “这次大战的封赏都发下去了吗?” “臣亲自监督发的,所有有功将士的封赏都登记在册了。” “你们这些将官们的赏赐不日封赏圣旨就会下达,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加强训练。” “是,自大军班师回朝以来,尤其是总结会开过后,各师的训练都比以前更加用心了,现在又听说有功的将士的朝廷发媳妇,发房子,兄弟们的训练热情更加高涨了。” 朱祁镇点点头,似乎想起来什么,伸手从腰间扯下一个玉佩道:“给。” 杨老三赶紧起身摆手道:“陛下,这玉佩是您的御用之物,臣万不能要。” “又不是给你的,给你儿子的,朕两手空空而来,已是不好意思了,全当个礼物了。”说着,朱祁镇把玉佩塞到了杨老三手里。 “这…”杨老三捧着那温润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对二龙戏珠,活灵活现,杨老三一时眼中闪烁着泪光。 “行了,坐下吧,朕有话要说。” “是。” “朕有意扩编各军,你有什么想法?”朱祁镇问道。 杨老三微微一怔,怎么皇帝突然想起来扩编了呢。 “陛下吩咐便是,臣必定为陛下办好此事。” “通过这次大战,朕是觉得现有的六万大军还是太少了,勉强够用,日后若要彻底荡平大明四周的敌人,至少需要三十万大军。”朱祁镇话一出,杨老三大吃一惊,三十万大军?四周的敌人? “南直隶的事也得抓紧解决了。你或许听说了,陈循在河南清丈田亩的事,南直隶是朝廷的赋税重地,但是那边富商大贾,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他们经营了数百年,早已形成了一条牢不可破的大网,朕也颇感头疼。” 杨老三一边听,一边想着皇帝说的话,他虽是个职业军人,但他在皇帝身边待久了,多少也明白皇帝的想法,只是这些是国政,他一个三品的都指挥使是不敢插手的。所以他只是默默的听着,不敢插嘴。 “还有全国卫所制改革,也是势在必行,这些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着不慎大明就会乱,一旦北面的敌人乘虚而入,大明危矣。” …… “朕说的这些你明白吗?”朱祁镇看杨老三始终没说话,皱眉道。 “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杨老三挠着头,尴尬的一笑道。 朱祁镇瞪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你通知各师师长,后日早朝后到乾清宫的书房来,咱们商量商量。” “是。” 朱祁镇站起身道:“行了,朕走了。” “恭送陛下!”杨老三还在想皇帝的那些话,本能的说道。 “嘿,杨老三,朕要走,你还真敢送啊,你这个杨府主人,就不挽留一下朕吃个饭再走?”朱祁镇看着这个钢铁直男,一阵无语。 “啊?” “啊什么啊,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什么时辰了,难道你让朕饿着肚子回宫?笨死算了你。” “嘿嘿,是臣失礼了,臣这就吩咐下去准备酒菜。”说着杨老三跨出门外。 “桃红,桃红,吩咐厨房,赶紧整治酒菜,把家里那坛二十年的好酒搬出来,陛下要在咱家用膳,赶紧的。”杨老三大喊道。 因为皇帝到来,原本被赶到后院的杨府下人们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杀鸡的杀鸡,宰鱼的宰鱼,不一会炊烟升起,饭菜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杨府。 云儿雨儿被侯宝叫去帮厨了,其实主要是监督厨子做饭,皇帝在外用膳,所有入口的东西必须严查,本来杨府有一个厨娘的,可是当侯宝看到那两百多斤的厨娘后,就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胖了,妈啊,那还是人吗,简直就是直上直下的水桶啊,他甚至怀疑这厨娘是不是经常偷吃。 “侯公公,您放心,规矩我懂,这顿饭我亲自下厨,您是知道的,以前陛下还是太子时,每顿的膳食都是我整治的,我知道陛下的口味,您放心就是了。”桃红看侯宝眼神有些怪异的盯着厨娘,以为是他不愿意让外人做饭,于是开口道。 “呵呵,那就有劳杨夫人了。”侯宝回过神来,笑道。 “您去陛下身边伺候吧,这里有云儿雨儿在就成。” …… 半个时辰不到,十二道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就端上了桌,朱祁镇笑着说道:“看看,还是桃红知道朕的口味,看看这菜做的,看着就好吃。你娶了个好媳妇,偷着乐吧你。” “嘿嘿,嘿嘿……”杨老三老脸一红嘿嘿直笑。 “行了,坐下用膳吧。” … 一顿饭,朱祁镇吃的肚儿滚圆,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杨府,慢悠悠的回了皇宫。 第102章 江南的文人 文华殿内。 朱祁镇正在认真的练着字,一旁的高谷、马瑜等人看的不住点头。 皇帝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不管是在形还是在神方面可以说都是有模有样了,马瑜赞叹道:“下笔行云流水、苍劲有力、顿挫老辣;笔笔惊风起,点点莲花生,远看大气磅礴如悬瀑三千尺飞流直下,近观疏密有致似鱼戏荷塘动静相宜,好字啊好字。” 朱祁镇放下笔,拿过温热的手巾擦了擦手,笑呵呵的说道:“你们就别夸朕了,朕有自知之明,比起佑军先生,还差的远呢。” 看皇帝不骄不躁,几人都是相视一笑,暗暗点点,皇帝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面对盛赞能有如此清醒的认识,实非难得。 “你们也站了一个时辰了,都坐下歇息吧。朕去换件衣服,一会咱们在说话。” 说着,朱祁镇走出了书房,侯宝赶紧跟了上来,低着头小声的对皇帝说着什么。 “游行集会,谁给他们的胆子?”朱祁镇突然站定,盯着侯宝道。 “东厂的探子回报说这几日长江以南各省的学子都在往南京赶,奴婢估计这事儿背后定是有人暗中策划组织。” 朱祁镇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这个动作让侯宝心中一惊,皇帝只有在极其愤怒或者要杀人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动作,莫非…… “让徐恭进宫来见朕!” “是,奴婢遵旨!” 文华殿外的一处连廊,朱祁镇坐在连廊上,一脸的阴郁。 徐恭西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正在北镇抚司审问国子监的那些监生呢,忽闻皇帝让他进宫,衣服都没换就跑进了宫。 “参见陛下。”看皇帝脸色不善,徐恭心中一紧,莫非又出事儿了,电光火石之间他迅速将最近各地报上来的消息都过了一遍,除了南直隶最近说有各地士子陆续赶到南京,意图不明之外,他当时以为这不过是文人士子酸秀才们之间正常的集会,所以并没有上心。 “啪”的一声,皇帝将手中的青花瓷杯摔在他的身上,“徐恭,朕问你,南直隶还在不在你锦衣卫的监控之下?” 徐恭一哆嗦,心道坏了,果然是南直隶。好在皇帝说“你锦衣卫”,说明皇帝并没有完全责怪自己,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息怒,臣昨日刚收到消息,还未来得及甄别……” “朕不听这些,只要结果。”朱祁镇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臣回去就命人…亲自带人去南直隶处理此事。” “南直隶这些锦衣卫也给朕好好查查,如此大事儿竟然事先连个消息都没有,都是吃干饭吗?能用的留,不能用的……”朱祁镇下意识的又摸了摸下巴。 “是,臣明白了。”徐恭抹着冷汗出了宫,回到北镇抚司。 “特娘的这帮尸位素餐的蠢货,害苦老子了,好在今天皇帝没有追究,不然老子就是死了也得把你们拉着垫背。” …… “侯宝,传旨给杨洪范广,让他们午后进宫。还有,山东备倭兵的总兵蔡福是不是进京了?” “是,蔡总兵三日前进京述职,昨日递了牌子,准备陛辞。” “让他午后也来见朕。” “奴婢遵旨。” …… 朱祁镇坐在连廊里,嘴角上扬,“集会,好啊,老子正愁着如何将你们一网打尽,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也好,那我就给你们在添一把火。” 想到这里,朱祁镇对身边的一个侍卫勾勾手,侍卫俯身侧耳,不一会那侍卫便到了北镇抚司,将皇帝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徐恭。 徐恭听后先是愣了好久,然后冲出公事房,来到关押审讯国子监生的牢房,对着审讯的番子低声交代了一番。 “都堂,这能行吗?万一这小子反水,那不是耽误大事吗?” “放心,他不敢不听话,你就告诉他,他周家一百九十余口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间,想活命,就得按咱们说的办。” “是,小的明白了,您瞧好吧。” “抓紧办,老子下午要带他走。” 那番子答应一声,狞笑着去了监房。不一会,监房内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随后就听见有人大喊:“别扎了别扎了,我答应,我答应。” 监房外的徐恭吐了口唾沫,骂道:“呸,还以为你们读书人的骨头有多硬,软骨头。” 不一会,那番子两手血呼啦擦的出来了。 徐恭眉头一皱道:“你狗日的,把他弄伤了老子还怎么带他走。” 那番子嘿嘿一笑道:“都堂,那小子没大碍,这是狗血,我就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经吓,一个回合都没撑下来就答应了。” “他家里人来送保金了吗?”徐恭转头问身后的人。 “昨儿他家在京城的一个管家来过,送了五万两,说剩下的银子还在筹措,卑职让他今天必须缴清,估摸着也快了。” “派人去催催,就说午时之前送不来,就让他们等着收尸吧。” “卑职马上去办。” 文华殿内,朱祁镇从殿外走了进来。 “几位爱卿,让你们久等了,朕来晚了。”朱祁镇笑容可掬的说道。 “臣等君,天经地义。”几个大臣起身恭敬的说道。 “马爱卿,今天该讲《大学》了吧。” “是”马瑜站起身,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礼记》,翻开后开始读了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未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马瑜阴阳顿挫的读完,笑吟吟的放下书本对皇帝问道:“陛下,您可知“大学”二字作何解释?” 朱祁镇思索片刻道:“朕以为大学者,谓之博学也。也可做另一种解释,即相对于小学而言的“大人之学”。古人八岁人小学,学习“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等文化基础知识和礼节;十五岁人大学,学习伦理、政治、哲学等“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的学问。所以,后一种含义其实也和前一种含义有相通的地方,同样有“博学”的意思。” 皇帝一番话,让在座的几个大臣心中非常高兴,皇帝如此聪慧,讲一遍居然能无师自通,还给出了两种解释,真是孺子可教也。 “那陛下可知这道如何解释?” “道的本义是道路,引申为规律、原则等,当然在不同的上下文环境里有不同的意思。” 马瑜看着皇帝有理有据,娓娓道来,心中满是欢喜,自己这个学生真是聪慧异常,当初先帝让他来做朱祁镇的侍讲时,自己本是不愿意的,现在看来自己当时是多么的浅薄。 第103章 蔡福的想法 乾清宫内皇帝的书房里,气氛有些压抑。 张辅、蔡福正低着头,樊忠、汤杰、王天云、杨老三、杨洪、范广、雷战皆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张辅是抱病前来的,从大同回来后,就受了风寒,朱祁镇为此还派了御医并送了不少珍贵药材,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好起来有些慢,经过王天赐的诊治,吃了四五副药,今天刚刚好了些。 “老国公,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家歇息歇息吧。”朱祁镇说道。 “老臣无事,咳咳咳…”张辅刚要起身,一个趔趄就要往前栽倒,幸好蔡福及时扶住,此时的张辅已经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来人,准备暖轿,送老国公回府,再让太医院派个太医随侍左右。”朱祁镇对着殿外的侯宝吩咐道。 待张辅走后,朱祁镇接着说到:“江南士子公然集会,反对新政,你们几个怎么看?” “杀!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遭瘟的书生,连杀鸡都不敢的主,居然敢违逆陛下,统统都杀了。”杨老三站起身,挥着手臂恶狠狠的说道。 朱祁镇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 樊忠眼皮跳跳,心道这货这么狠吗?果然是皇帝身边出来的人,和皇帝还真是一个脾气。 汤杰站起身道:“陛下,江南各省士子能在同一时间赶去南京,说明背后一定有人怂恿挑唆,擒贼先擒王,应先查出幕后主使之人,杀之以震慑这帮不知好歹的士子。” “光杀主使之人怎么行,那帮酸秀才,整天就知道卖嘴皮子,依我看全都抓了送到边关干苦力去,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王天云气愤的说道。 “陛下,臣以为是否先派朝中大臣前往南京好言抚慰,实在不行在派兵。毕竟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蛊惑的。”樊忠起身,字斟酌句道。 杨洪范广相对而视同时起身道:“臣等认为樊将军所言有理。” 雷战是这里面资历最浅的一个,也是最年轻的,此时就剩下他了,他豁然起身道:“臣不懂什么国家大政,陛下让臣怎么干,臣就怎么干。” 朱祁镇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本来朱祁镇也没打算现在就动刀子杀人,而是想等着秋闱时在收拾这帮家伙。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本来朕打算派英国公去南京的,他是四朝老臣,不管是在北京还是南京的勋贵圈子里人望颇高,由他出面最为合适,现在英国公病体未愈,很难成行了。” “蔡福,”朱祁镇突然点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蔡福。 不是他不想说话,他是插不上嘴,屋里一圈人全是皇帝的嫡系,他一个在外的将领,根本就没有资格说话,而且他也不了解情况。 其实他是非常想成为皇帝麾下嫡系的,只不过顾虑太多,又苦于没有合适的人引荐。 “臣在!”蔡福起身,抱拳行礼道。 “之前南直隶的事你跟着英国公也参与过,比他们几个更了解南直隶的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蔡福先是一愣,然后心中大喜,这可是成为皇帝嫡系绝佳的机会啊,只要自己这次干出彩来,肯定有希望入皇帝的眼。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蔡福朗声道。 “朕再给你派个助手,”朱祁镇满意的笑笑,“汤杰!” “臣在!” “你也参加过南直隶的扫黑除恶行动,这次你做蔡福的助手,另外锦衣卫和东厂也会协助你们。” “是!臣一定协助好蔡将军。” “这次你们兵分两路,山东的备倭兵抽调出两万精锐,从胶东乘海船南下,汤杰的龙吟师从通州坐船沿运河南下。到了南京后,以抗倭为名入住南京京营。朕会给南京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下旨,将南京京营调出南直隶,随后你们要迅速控制住南京城,之后怎么办等朕的旨意在行事。”朱祁镇吩咐道。 “臣等遵旨。” “好,你们二人各自回去准备吧。” 二人退出了殿外,汤杰摆摆手,拒绝了要上前引路的太监。 二人走到无人处,蔡福笑呵呵的对汤杰道:“驸马爷,这次你我虽然是主副关系,可您也知道我久在山东,对国朝大政知之甚少,这次还要多仰仗你啊。” 汤杰会心一笑,暗道这蔡福是有心想亲近自己,这是想主动把功劳让给我,他俩以前也算合作过,有这层交情在,二人自从南直隶事以后也通过几封书信,汤杰是勋贵子弟,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比常人更懂得人情世故,他在蔡福给他的书信中多多少少能猜到蔡福的心思。 尤其是这次他进京述职,还差人给自己府里送了拜帖,他的意思就更加明显了。 “这人不错,不像那些钻营贪财的卫所将领,听说山东的备倭兵被他训练的非常好,而且军纪严明,值得一交。”汤杰暗道。 “哈哈哈,蔡将军太客气了,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之前又一起去过南直隶,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陛下让我做你的助手,我定然是依蔡将军军令行事。”汤杰笑道。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一会就出了午门。 汤杰在侍卫值班处领回了自己的配刀,回身对蔡福道:“蔡将军,天色已晚,估计你回驿馆也没什么饭食了,不如到我府上吃个便饭,顺便咱们商量一下陛下交代的事情?” 蔡福自然一百个愿意,这种机会要是自己不把握住,那自己就是个棒槌了,不过嘴上仍然客气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了,而且我听说公主殿下有了身孕,我一个粗鄙武夫,嗓门又大,怕扰了公主的清净。” “你是粗鄙武夫,那我又是什么,哈哈,走吧,没事。”说着,拉着蔡福的手二人牵着马出了皇城。 顺德公主府内。 因为顺德公主有了身孕,不便见客,这倒是省了蔡福的麻烦,二人直接去了后院的小花园,汤杰吩咐下人简单整治了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又搬出一坛他从潭柘寺酒精厂顺来的高度粮食酒。 “来来来,蔡将军,座,时间太晚,府里没来得及准备,咱们二人简单就对付一口。”汤杰笑着说道。 “已经很好了,”说着蔡福鼻子嗅嗅,看着酒坛道,“咦,这是多少年的陈酿,竟如此醇香?” “哈哈哈,这哪是什么陈酿,这是刚酿出来的酒,来,尝尝。” 蔡福也是个好酒之人,而且酒量奇大,平时不在军中,定要拉上三五好友好好喝上一顿。 二人酒杯一碰,二两酒顺着喉咙就进了肚,一股浓烈的辛辣从嘴到胃里,直冲脑门。 “啊,好酒,好酒,如此佳酿,我平生从未喝过,痛快,痛快。” “哈哈哈,喜欢喝一会走的时候带上两坛,先说好,不是我小气啊,这酒来的不易。”汤杰夹起一块子酱牛肉吃了起来。 “如此佳酿,酿造起来定然不易。” “也不是,这酒其实还有很多,你我二人这辈子就是敞开肚皮喝也喝不完,只不过不是我府上酿造的,说起来我也是沾了陛下的光。哈哈哈。” 蔡福一时听糊涂了,怎么这酒还是宫中所酿?宫中的御酒他也喝过几次,完全不如这酒绵香醇厚。 “来,蔡兄,吃菜吃菜。”一句蔡兄叫的蔡福心中大喜,当朝驸马爷,皇帝的大舅哥,还是皇帝的爱将,和自己称兄道弟,看来自己这次是赌对了。 二人吃喝一阵,期间顺德公主差人又送来了一些时令果蔬给他们解腻,蔡福对汤杰又是一顿恭维。 因为第二天蔡福要一大早回山东,汤杰也要回潭柘寺,二人匀了最后两杯酒,汤杰端着酒杯,有些醉意道:“蔡…兄,这酒好…好喝吗?” “好…好喝!”蔡福脸色涨红,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酒杯道。 “想…不想以后常…常喝?” “醉死了…我…我也愿意!嘿嘿” “妥…妥了……我来办,来,干……”汤杰大着舌头,拍着桌子道。 虽然有些醉意,可是蔡福听明白了,抓起酒杯一口灌进了肚子里。 第104章 打赌 “呵,真是稀奇事儿啊,大明各省州府的提学官、学政都闲的没事儿干了,跟商量好了似的,奏疏来的这么齐整,还都在劝朕放弃废除读书人的特权。”乾清宫书房内,传出了皇帝冰冷的声音。 “通政司是干什么吃的!”说着,朱祁镇将面前的一摞奏疏给扔到了地上。 “侯宝,传通政司李锡礼部右侍郎章瑾。”皇帝震怒,侯宝不敢耽搁,赶紧吩咐人去叫通政使李锡。 不一会,李锡和章瑾气喘吁吁的进了皇帝的书房,一进来就见撒了满地的奏疏,两人心中一惊,赶紧上前见礼。 “章瑾,胡濙、王英不在京,你这个礼部右侍郎就是这样做事的?”朱祁镇瞟了一眼章瑾冷哼道。 “不知道陛下所问何事?”章瑾一时懵逼。 被叫来前他正在公事房内和同僚们喝茶聊天,老大不在,加上左侍郎王英前几日又被派往大同协助胡濙,皇帝命他暂时执掌礼部,他现在成了礼部名义上的老大,这几日他的日子过的相当舒服,正享受着同僚们的连环马屁时,忽闻皇帝传召,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什么都不懂,你还做什么官!”皇帝一句话把章瑾吓的一哆嗦,脑子迅速的转动着,这几日礼部没什么大事儿啊,皇帝说的什么事啊? 朱祁镇也不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扔给他一本奏疏让他自己看。 “陛下,臣……这些事臣确实不知啊,这几日臣忙于大同那边的事儿……” “你放屁,大同的事儿用的着你!”朱祁镇彻底怒了,直接爆了粗口。 “各省的提学、道学都吵翻天了,你还在这里一问三不知,朕看你这个右侍郎也不用干了,来人!” 两个膀大腰圆的金吾卫立刻走了进来。 “将这厮拖出去,杖二十,扔出京城,命督察院提学御史、国子监李时勉监刑!” “陛下饶命啊,饶命啊……”章瑾跪下求饶哭喊道,可金吾卫不管这些,架起他就拖了出去。 “聒噪!快快拖下去,还有,命锦衣卫,给朕好好查查这厮。”朱祁镇又道。 为何让督察院提学御史监刑呢,因为正统年元,当时三杨辅政,各地官学多有腐败崩坏之象,而且各地科考舞弊频发,基于此内阁会同礼部、督察院提出了在两京设提学官,由都察院御史充任,称提学御史。在各省置提督学道,亦称提学道、督学道,简称学道,由按察司副使、佥事或布政司参议充任,分别称提学副使、提学佥事、提学参议。 这从表面上看确实起到了监督地方官学的作用,可也开了个坏头,因为这个口子一开,进一步加强了文官的话语权,使得明朝中后期文官势力进一步做大,到了明末,一个三品武将见了七品御史居然要点头哈腰,小心赔笑,真是可笑至极。 可以说,明朝文官集团做大,始于宣德,发展于正统,尤其是在三杨辅政期间,他们废除了很多限制文官的制度,这也为后来明朝的“党争”,埋下了隐患。 “李锡,像这种通篇狗屁不通的奏疏你也好意思往朕这里送了?”朱祁镇点着御案淡淡的说道。 李锡赶紧躬身认错:“陛下息怒,臣一时失察,请陛下降罪。” “你对此事怎么看?”朱祁镇用脚尖点了点一地的奏疏问道。 “额…臣认为各地学道上书陈情,是他们的本分,但他们却不体圣心,不坚国策,居然被士子舆情所控,惹恼了陛下,臣认为陛下应当将旨申斥之。” “呵,你倒是会做好人各打五十大板,谁也不得罪。”朱祁镇冷笑一声。 “我也不想这么干啊,我就是个上传下达的,哪里敢私扣奏疏,我要是真那么干了,下场和刚才被您叉出去的那位还惨。”李锡暗道。 “此人能力一般,算是个老实人。”朱祁镇心中给了李锡一个评价。也难怪,此人永乐六年就中了举人,一直干到现在还是个通政使。 “行了,你下去吧。”朱祁镇不耐烦的挥挥手,迈出了书房。 心情烦闷的朱祁镇走到殿外,侯宝一溜小跑的由远及近,他身上一圈一圈的肥肉随着他有节奏的动作上下起伏,活像后世的呼啦圈,看着这一幕,朱祁镇乐了。 “慌慌张张的,被狗撵了你?”朱祁镇斜眼道。 “奴婢该死!皇爷,要开始了。” “什么要开始了?” “廷杖,您不是赏了章瑾二十廷杖嘛,就在午门外面。” “走,去看看。”朱祁镇一时童心大起。 刚上任的督察院右都御史监提学张循理、国子监李时勉此刻正站在午门外,一脸惊恐的看着被扒光了衣服准备受刑的章瑾。 “臣冤枉啊,冤枉啊……”被摁在条凳上的章瑾哭喊道。 “我说这位大人,小的还是劝您省点力气,一会有得您叫唤呢。”手持水火棍的金吾卫笑道。 “我冤枉,我冤枉啊,这位小哥,我有钱,有钱,您帮我给陛下递个话,就说我冤枉啊。”章瑾此时被吓的六神无主,企图用钱买命了。 “呦,这廷杖之下没一个冤枉的主,我要是拿了您的钱,您觉得我还有命花吗?我若死了,我一家老小去你家吃喝拉撒去?” “我…我……” 午门城楼,朱祁镇趴在城墙上看着城下这一幕道:“开始吧。” 侯宝迅速下了城楼,来到午门外,此时很多下值出去吃中饭的大臣三三两两的围在午门外,对光着屁股的章瑾指指点点。 掌刑的金吾卫见到大总管侯公公来了,立刻板着脸站好。 “开始吧,皇爷还等着回报呢。”侯宝说罢,脚尖朝内闭合。 掌刑的金吾卫也是个老手,一看侯宝的脚尖,就明白了,看来今天自己杖下又要多一个死人。 皇宫里廷杖,如果监刑官脚尖张开呈“外八字”,就意味着“用心打”,那么受杖者就没有生命危险。如果监刑官脚尖闭合站立,就意味着“着实打”,那么受杖者必死无疑。 显然,皇帝是不想再留着这个章瑾了,一个尸位素餐的官虫,死了也就死了。 只见掌刑的金吾卫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双臂抡圆,高过头顶,“嗨”的一声,一记结结实实的大棍就打在了章瑾富有弹性的屁股上了。 啊的一声惨叫,响彻午门,周围围观的许多大臣不自觉的后退几步,甚至有的捂着眼睛再也不敢看。 “让你们不长眼,惹恼了皇爷,这就是下场。”侯宝心中暗骂一句,跟身后的小太监交代了几句,又返回了午门城楼上。 “皇爷,奴婢回来了。” “摆的内八字?”朱祁镇问道。 “是。” “你估摸着他能受几杖?” “额…这些文官们身子骨都比较弱,奴婢估摸着兴许七八杖就差不多了。” 朱祁镇摇摇头道:“七八杖?朕觉得他能受的了这二十杖你信不信。” “奴婢不信。”侯宝见自家皇爷童心大起,也壮着胆子打趣道。这种事儿他见的多了,这皇城里每年不得打十个八个的,就是那些皮糙肉厚的侍卫三五下之后半条命都没了,别说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了。 “朕赌十两银子。”两人蹲在地上,朱祁镇掏出荷包放在地上。 “那奴婢也跟十两。”侯宝想了想,也掏出荷包放在地上。 说罢,主仆二人又起身往城墙下看了看,已经打了六下了,章瑾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 “朕在加十两!”朱祁镇笑道。 “额…皇爷,奴婢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还没发呢,要不您借奴婢点?” 朱祁镇白了他一眼,“不借!” 二人说话间城下报数已经喊到了“八”。 “看着没,还在叫唤呢。”朱祁镇乐呵呵的说道。 侯宝不情不愿的从袖子里掏出荷包,拿出两个五两重的银饼哭丧着脸递给了皇帝。 “抠抠搜搜的,愿赌服输,你看你那不情愿的样子,你留着他能下仔啊。”朱祁镇一把夺过银子,笑骂道。 “……” “奴婢这半年都输给您一百多两了,太抠了……” 午门下的廷杖还在继续,条凳下的血已经留了一地,打到第十八下的时候,一旁数数的金吾卫探下身子用手指试了试章瑾的鼻息,却惊讶的听见这货还在喊冤枉。 “继续打。” 结结实实的二十杖后,章瑾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浑身被打的血肉模糊。 一旁监刑的太监挥挥手,几个太监抬起章瑾将他扔上了一个板车,身上盖了一张破草席,拉着车走了。 “你猜这次锦衣卫抄家能抄多少?”回宫的路上,朱祁镇又问起来。 侯宝下意识的捂住腰间的荷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猜。 “切!瞧你这胆子,算了,看在你这半年输给朕一百多两的份上,给你个肥差,带人去抄家吧。”朱祁镇白了侯宝一眼,又踢踢他那肥胖的屁股道。 第105章 与士林为敌 奉天殿中,武将们一个个抱着膀子看着文官们争的面红耳赤。 就连礼部纠仪的官员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了,任由这帮文臣们吵来吵去。 奉天殿的后门内,皇帝宝座屏风后,朱祁镇正蹲靠在墙角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小纸片在记录着。 “马阁老,陛下真要废除天下读书人的特权?如果是真的,那今年的秋闱大考会出大事的。”开口之人一副沙哑嗓子,像是嗓子里灌进了沙子一样,让人听起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话之人是尚宝司少卿,大明永乐朝有名的相术大师袁珙之子袁忠彻,其人生性阴险,不如其父忠厚友善,与很多大臣都搞不好关系,可以这么说,这货是智商高过天,但情商完全不在线。 “袁少卿,本官劝你少操心,管好你的尚宝司便可。”马瑜微闭着眼,嘴唇动动。 “你……” 马瑜一句话把袁忠彻噎的半死,是啊,你一个尚宝司少卿,五品小官,好好帮皇帝管好宝玺、符牌、印章就行了,天下士子科考和你有个毛关系,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 “马阁老,本官也是忧心国事,陛下年轻,行事难免有失偏颇,您身为前朝状元,也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榜样,又是当朝宰辅,理应多多劝阻陛下,不要意气用事。” 翰林院学士孔贞运走了过来,他看似是在吹捧马瑜,实则是在骂马瑜,你身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你也是士子出身,居然帮着皇帝一起打压天下读书人,皇帝年纪小,这主意指不定就是你撺掇的。 马瑜冷哼一声,也不理会他,而是抬头看了看丹樨上金光闪闪的龙椅,又把眼闭上,不再搭理孔贞运。孔贞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转而走向一旁的王佐。 “王大人,此事您怎么看?”孔贞运笑呵呵的问道。 王佐暗骂一句老匹夫,一脸笑意的反问道:“孔大人怎么看?” “陛下此举有违祖制,况且天下士子寒窗苦读数十载,就是为了光耀门楣,显贵一方,自古读书就是为了得到一定的社会地位,如今骤然废除特权,那天下士林会侧目的啊。” “哦,受教了!”王佐依旧面带微笑看着对着孔贞运回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等要向陛下谏言,若真要废除天下读书人的特权,我等就辞官回乡。”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嗓子,大殿内顿时嗡嗡响成一片。 朱祁镇在后面听的冷笑连连,他对着侯宝努努嘴,侯宝会意,绕过后台屏风,走上了丹樨运足气力道:“陛下驾到!” 瞬间还在争论不休的文官们和抱着膀子看热闹的武将们都纷纷列好班,一个个抱着护板目视前方。 只见皇帝身穿象征着皇权的黑色常服走上丹樨,众人一个个愣了愣,互视了一眼。 皇帝虽然依旧面带微笑,可今儿怎么感觉不一样呢?尤其是刚才大喊大叫的几个清流大臣,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皇帝今天没有穿黄色的十二章龙袍,却穿了黑色的团龙常服,这让那些大臣一时间噤若寒蝉,又想到最近传闻国子监失踪的二十几个监生是这位爷下旨给弄到锦衣卫去了,只怕今天讨不到什么好处了。 朱祁镇慢悠悠的走到龙案一侧,并没有落座,而是环视一周阶下的大臣们:“刚才不是挺热闹的吗,怎么朕一来,都不说了。” 众人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不善,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皇地的目光。 “咦,众位爱卿都是我大明朝的肱骨敢言之臣,此刻为何默不作声?莫非今天各位臣工都无事可奏?”朱祁镇又道。 武将们一个个侧目看向文官一列,而文官们则是低着头,哼哼唧唧的谁也不敢出班奏报。 朱祁镇叹息一声,看向侯宝,侯宝会意清清嗓子喊道:“有事早奏,无……” 一个无字还没喊完,袁忠彻咳嗽一声,出班行礼道:“臣有本奏。” 说着,他又用余光瞥了瞥刚才叫唤最厉害的几个大臣,心中大骂这帮人都是缩头乌龟。 “准奏。”说着,朱祁镇坐回龙椅。 “敢问陛下,是否要取消天下读书人的特权?”袁忠彻硬着头皮问道。 “是,你有意见?”朱祁镇直接承认了,这让袁忠彻闪的不轻,原以为皇帝会推诿几句,这样自己也好把想好的话说出来,现在皇帝直接承认了,自己那些话还真不好开口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若真废除读书人的特权,那天下将大乱啊。我大明虽以武立国,但从来都是优待读书人的啊,想当年太祖皇帝为招揽贤才,呕心沥血,大兴科举,这才有了我大明朝万里锦绣江山啊,如今您要废除读书人特权,无益于自断臂膀啊,陛下。” “袁忠彻,你的意思是说没了特权这读书人就活不成了?大明朝就要亡国了?我汉家江山就要倾覆?”朱祁镇故作惊讶道。 “陛下,袁大人此话有理,自古圣君治国,皆重教化,重视优待读书人,若我朝骤然废除读书人特权,恐日后我大明教化萎靡,礼乐不兴啊。”孔贞运出班支持道。 其他文官也纷纷点头附和,有几个头铁的甚至出班附议。 “陛下此举,有违祖制,请陛下收回成命,以安天下士林之心。”十几个大臣纷纷跪下哭喊道。 朱祁镇看的冷笑连连,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手指有节奏的点着龙案,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这样吧,朕也不是独断乾纲之人,”朱祁镇抹了抹下巴,站起身走到丹樨下,“同意废除的站在左边,不同意的站在右面,如何?” 众人一听,都是一愣,不过随即以袁忠彻、孔贞运为首的几个人纷纷起身站在了右边,而武将们则是无所谓,他们在刚刚病愈的张辅带领下呼啦啦都站到了左边昂首站立,以示和这帮酸秀才势不两立。 文臣中马瑜、高谷、王佐、国子监李时勉、督察院右都御史张循理等几个东宫旧臣站在左边。 杨溥是内阁资格最老的一个,如今三杨辅政就剩下他一个了,他已经向皇帝递交了辞呈,打算今年就辞官回乡,现在他不想得罪任何人,可自己也算东宫旧人,自己若是明确反对皇帝,估计自己没法善终,可要是自己不支持,那就等于得罪了全天的文人士子,自己回乡后恐怕晚年难过,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想了想,杨溥一咬牙,站在了左边。其实这帮人前天晚上曾经到他府上游说他希望他能以四朝老臣站出来劝说皇帝放弃,当时自己听说了之后也非常生气,他也是读书人,骨子里的传统思想也是如此。 但是他毕竟是历经四朝的老狐狸了,他敏锐的从皇帝这项政策中看到了大明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莫说今天废除读书人特权,这恐怕只是皇帝扔出探路的石子罢了,按照自己对这位爷的了解,他要是想干什么事,非得干成不可,他可不管你如何反对,他可不像洪、宣两朝皇帝那么好说话,惹急了这位爷,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头落地。 反对的大臣见杨溥站在左边没有动,众人心中纷纷大骂老匹夫,真特妈的没有骨气,真给读书人丢脸。 “都选好了?”朱祁镇笑着问道。 “选好了,”孔贞运理直气壮的回道。 “可说好了,不许反悔的。”朱祁镇突然收入笑容,一挥手,侯宝上前,递上来一个小册子。 “翰林院学士刘书明,永乐七年进士,官居五品,永乐十年调任户部给事中以来,收受江西、广东、云南地方贿赂20万两,京城田庄三处,永乐二十年,其三子在京城永丰楼携家奴殴人致死,刘书明上下请托,其子逃脱刑罚。” “翰林院孔贞运,永乐十年进士,官至今日,每年在苏、杭等地富商参股经商,并联合这些富商躲避关税,走私牟利,共获利一百余万两……” 念完,朱祁镇顿了顿,他看了看右班的人,此刻他们再也没有刚才那种趾高气扬的气势,转而是每人惊恐万分。 “啊,你别急,这就念到你,”朱祁镇对着袁忠彻说道,此时的袁忠彻彻底傻了眼,皇帝哪来这么多黑料,他自己屁股上也是不干净,有的事还是大逆之罪,若…… 想到这里,他扑通一下跪下哭喊道:“陛下,臣臣愚钝啊,臣是受了孔贞运和那帮督察院御史的蛊惑,这才鬼迷心窍违逆圣意,陛下,臣该死啊,臣该死。” 此话一出,反对的文官心中都在破口大骂:“特妈的袁忠彻你是真不要脸啊,要不是你串联鼓动我们,我们至于今天这样吗?现在你想把屎盆子都扣在我们头上,休想。” “陛下,昨日袁忠彻、孔贞运等人闯进臣的家里……” “陛下,臣也是被他们蛊惑的……” “臣也是啊……” 不得不说,这帮人角色转换那是非常之快,这要是放在后世都能拿小金人了,说哭就哭。 第106章 以原职致仕 一时间,殿内的风向全变了,变成了狗咬狗的闹剧。 武将们憋着笑,看着这帮文官们哭哭啼啼,咬来咬去。 原本庄严肃穆的奉天殿变成了攀咬现场,甚至还爆出了不少劲爆的内部,例如已经被夷九族的汉奸御史余子俊曾经向袁忠彻行贿了数次,每次或送银钱、或送店铺土地、甚至还送过歌姬,就是为了得到皇帝和中枢的一些情报。 看着这些不要脸的文官们狗咬狗,朱祁镇一阵恶心,都说文人相轻,还真没说错,平时凑在一起人五人六的,真遇到事了一个比一个拉胯。 “金吾卫,进来干活了。”朱祁镇将手中的小册子扔给了进来的侍卫,侍卫领班昂然道:“陛下,这些人怎们处置?” “拉去北镇抚司,告诉他们,好好给朕审审,审完了选个日子,剥皮食草!” 最后四个字,让好几个犯事的文官顿时屎尿横生,大殿内臭味冲天。 朱祁镇也彻底没了心情,对着侯宝挥挥手,侯宝向前几步朗声道:“退朝!” ~~~~~~~ 御花园内,凝香亭。 一老一少站在亭子里。 “老臣…” “都说了,私下里咱们君臣无大礼。你又是四朝老臣了,且还是朕的老师,这些大礼就免了吧。”说着,给太监说道,“给杨阁老上茶。” “皇上体恤老臣,老臣感激涕零,甚是惶恐,可君臣之礼不可废!”杨溥笑笑,“您是知道老臣的,老臣从不以年纪大就不讲礼法规矩的。” 朱祁镇随意的点点头,示意杨溥坐下说话。 “最近身体如何?朕怎么看你气色有些差呢?可曾叫太医看过?” “嗨,臣都这把岁数了,不是这个毛病就是那个毛病的,每天喝那些苦汤子,能多活一日就是赚了。”杨溥苦笑道。 说着,他顿了顿,看看皇帝的脸色继续说道:“不瞒陛下,臣现在就怕过节,尤其是过年,今年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挨到明年,看着膝下子孙满堂,可臣就是高兴不起来,哎,” “这话说的!”朱祁镇一挥手,一旁的太监赶紧给杨溥拿过来个熊皮毯子盖在了腿上。 “你身子一向结实,即使有个小病小灾的悉心调理便是了,若是需要药材,尽管差人从大内拿便是。” 朱祁镇嘴上宽慰这杨溥,可心里泛起了嘀咕,这老头,到底想说什么? 杨溥是四朝老臣,平时不管上朝还是教书说话可不是今天这样子。君臣奏对时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甚至言语还有些激烈。今天倒是怪了,话里有话,云山雾罩的。 “老臣的身体老臣清楚,不过是熬着罢了。看着没什么大毛病,其实里子早就空了,说不定哪天躺下就起不来了。”说着,咳嗽了两声,朱祁镇把茶杯端给了他,老头也不客气,渴了口茶,压住了咳嗽。 “早年臣跟着太宗皇帝、先帝的时候,以为早就看透了生死,可现在呢,呵呵,不瞒皇上说,老臣开始怕死了。” 朱祁镇没接话而是拿起一块点心,一小块一小块的掰开,散进了池塘里,引的鱼儿争相抢食。 “老臣现在精神是越发的不济了,现在上朝都是靠着一口参汤吊着精气神呢。前阵子老臣病了一场,当时陛下正在西北用兵,多亏了家中子女孝顺,没日没夜的伺候着,老臣这才活了过来。病好了,老臣让媳妇把给臣预备的寿衣拿了出来看了看。” “还有供奉在庙里的寿材,臣也去看了。老臣还记得以前和同僚们聊天时说过,这些东西都是糊弄死人的,做给活人看的,人死了穿什么不是穿?现在臣看到这些总觉得寿衣准备的不够精细,要多准备几件,那副楠木棺材板子有些薄了,自己百年之地的风水能不能在请个大师给看看。” 杨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圈,朱祁镇放下手中的点心,忽然开口道:“老师,你的辞呈朕看了……这些年你辅佐四代君王,呕心沥血,实属不易,这些日子朕也在考虑是不是要准你辞官归乡。” 说着,朱祁镇站起身,贴心的给杨溥拽了拽滑落在地的熊皮,叹了口气道:“老师,如今大明朝内忧外患,朕是真的舍不得你走啊,可是若朕强留你,那朕且不是不近人情了?” “这样吧,朕不准你辞官,准你以原职回乡致仕如何?你我君臣,总要有始有终才好,你觉得呢老师?” 杨溥心中一阵暖流,皇帝不允自己辞官而是以原职致仕,其实有两层意思,一是给足了他的殊荣,肯定了他这么多年为大明朝做出的功绩;二是为了保护他,今天早朝杨溥选择了支持皇帝,必然得罪了天下读书人,有了这层保护,想必回到家乡,地方上那些人也不会为难他。 “老臣,谢陛下隆恩!”杨溥老泪纵横,跪下行礼道。 “老师,你这是作何,赶紧起来,地上凉。”一旁的侯宝赶紧扶住杨溥,将他扶了起来。 “老师,你是知道朕的,朕这个皇帝从来没觉得你老了,以前太皇太后曾经对朕说过,说你是大明朝的杜如晦。现在你要走,这明兴一朝刚刚开始,朕身边离不开你啊。” “皇上天恩,臣感激涕零,铭感五内!都说读书人要为家国天下江山社稷不惜此身,可古往今来有多少读书人能遇到贤君?臣自问德行才学不如先贤,蒙皇上不弃,仍加重用,这份知遇之恩,已经是千古罕见了。” “现在臣老了,不堪大用了。而陛下您正如冉冉升起的旭日,光耀万里河山,陛下破旧创新,海纳百川,锐不可当。老臣暮年之人,如果在占据高位,只怕会适得其反。” 朱祁镇摆摆手,道:“普通百姓家都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现在朕身边时青黄不接啊。” “老臣明白陛下心里所想,现在朝堂上武将臣不敢妄言,就文官而说,马瑜有政才却无胆色,若是在盛世,也算堪用,高谷为人机敏,不失忠厚,缺点嘛,就是谋略不足;王佐……” 老头将朝中亲近皇帝的人一一分析了一遍,朱祁镇听的连连点头,杨溥到底是人老成精,他分析的这七八个人里,确实如他所说各有所长。 君臣二人又聊了一会,杨溥似乎精神有些不济,于是便止住了话头,起身告辞。 刚走出没几步,杨溥回身又走了回来,凑近皇帝身边道:“陛下,小心党争!” 朱祁镇心中一惊,随即笑道:“朕知道了。” 第1章 蓝图 这一日,秋风萧瑟,屋顶上的瓦片覆盖了一层白霜。 一匹秃斑老马拉着一辆吱吱呀呀的马车出了正阳门。 “老爷,外面凉,您还是回车厢里吧。”破旧的车厢内探出了一个满头白发身着朴素的老妪,担心的看着坐在车辕上的老汉。 “哦知道了,我再看看,哎,这次回去,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再也回不来喽。”老人浑浊得眼中满是不舍和离愁,嘴唇微微抖动着。 “老爷,前面好像是宫里的侯总管。”管家指着前面几个人说道。 “哦?”管家扶着杨溥下了马车,定睛一看,果然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侯宝。 “老大人,皇爷让咱家在这里等您。”侯宝笑着上前几步说道。 “这是皇爷给您的圣旨,”说着,侯宝从托盘里拿过圣旨,见杨溥要跪下,赶紧扶住他,又道:“老大人,皇爷说了,不用跪,这道圣旨您自己看就行了。” 杨溥打开圣旨,熟悉的笔迹跃然眼前,杨溥看完,已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皇上,皇上啊,老臣何德何能…”杨溥面朝皇城方向,跪下磕头道。 “老爷…”杨老夫人也跟着跪下了。 原来,圣旨中朱祁镇念其几十年如一日侍奉四代皇帝,劳苦功高,特晋封杨溥左柱国,太子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并赏赐他白银一万两,同时加封其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命其家乡湖广石首官员刻石记碑以彰其功。 这等隆恩,放眼整个大明朝也没几个大臣能有此殊荣。 “老大人,这箱子的东西是皇爷给您准备的,都是一些路上用的着的东西,您收着。”侯宝吩咐人将箱子抬到了马车上。 “还有,老大人,这是皇爷给您的关防文牒,皇爷还说了,凡老大人途经各州府,各地官员务必尽心尽力招待,所需费用皆从内帑支取。” “老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恩宠……侯总管,老汉我麻烦您个事?” “奴婢可不敢当您麻烦,老大人有事吩咐便是。” “麻烦侯总管回去后替我多给陛下磕几个头,就说老臣谢陛下隆恩。”杨溥擦了擦眼泪,又回头看了看巍峨雄壮的城墙,颤颤巍巍的上了马车。 …… “走了?”文华殿内,朱祁镇头也没抬的问道。 “是,奴婢将圣旨和赏赐都交给老大人了。” 侯宝抬头看了看皇帝,见皇帝脸色如常,又继续道:“老大人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夫人和一个老管家,一个车夫。行李也颇为寒酸,就三个包袱。就连您赏赐他的马车都留在了府里,没有用。” “朕这个老师啊,一辈子小心谨慎,临了了还是这么小心。”朱祁镇放下毛笔,揉了揉酸痛的手指,摇摇头走出了文华殿。 杨溥回乡致仕,标志着“三杨”执政时代正式结束,现在朝中六部主要官员几乎全是东宫旧人,或是朱祁镇一手简拔上来的,内阁的马愉高谷王佐等人更是为朱祁镇马首是瞻,也就是说,朱祁镇现在彻底掌控了朝局,他再也没有了牵绊和束缚,心中的那份蓝图终于可以铺开了。 历朝历代国力强盛的朝代,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拥有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妥善的社会管理体系,充足的军队和防御机制,资源和财富分配保障,以及适宜的发展战略,并对外进行开放合作。 原本时空中,大明王朝到了正统年间社会矛盾已经尖锐起来,看似和谐的大明中央政府其实已经出现了党争的苗头,文武相互倾轧,文官集团渐渐崭露头角,皇权势微;各级官吏贪污腐败行径已经无法遏制,卫所制开始崩坏,边军战力不断下降,土地兼并严重,社会矛盾层出不穷,再加上自然灾害频发,普通百姓生活日益贫困。 现在朱祁镇可以说军政大权一把抓,大明现在战力最强的军队基本掌握在自己手里了,通过清丈田亩和卫所制改革,中原产粮大省河南已经焕然一新,河南的抵定,就像一颗钢钉楔进了中原腹地,南可辐射湖广、南直隶等大片富庶之地,北可为北方四省提供充足的兵员和粮食供应,可以说这招棋非常的明智。 不久的将来,朱祁镇还打算将河南、山东打造成北方兵员和粮食大省,只要这两个省不乱,大明的北方就会坚如磐石。再加上即将恢复的大宁都司,北直隶的威胁将进一步降低,而且五大军即将进行扩军,到时拥有三十万装备米尼步枪和各种划时代火器的新式军队,那时,自己率三十万大军一举平定野心不死的草原鞑子,在挥军西进,恢复盛唐时期的西域版图,接着在平定乌斯藏(西藏),并进一步将大明版图南扩至今天的印度,彻底控制南亚大陆。 等国内的问题彻底底定,剩下的就是泡菜和脚盆鸡了。 …… 一路上,朱祁镇时而皱眉,时而面带微笑,一旁的侯宝看的莫名其妙,难道皇爷又想着坑谁了? 朱祁镇突然停住,对侯宝吩咐道:“传旨礼部,各省秋闱半个月后举行,朕的书桌第二个抽屉里有一张纸,六百里加急送往南京礼部,让他们照此行事。” “奴婢遵旨!” 第2章 取士之道 当北方进入初冬时节时,江南已然温暖如春。 明兴二年十一月初一,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秋闱正式开始了。 此时的南京的乡试会场外,四个衙役无聊的在桌子前看着场外的士子们。 随着一声锣响,原本还闹哄哄的士子们一个个全都噤声排好队等待衙役勘验姓名、籍贯。 “周旋,南直隶永嘉人士。” “施盘,南直隶苏州府吴县人士。” “陶兴祖,南直隶应天府人士。” “……” 录完姓名,江南才子们三五两两兴致阑珊的回到了客栈内。 今年秋闱,朱祁镇特地下旨给各省,凡参加秋闱的士子,朝廷出钱为所有参考士子提供免费食宿。 客栈中,一片黑压压的满是赶考的士子,都在等着朝廷免费提供的午饭。 几个士子时不时的对着角落里一个五十多岁须发皆白的老秀才指指点点,神色中多有惋惜之色。 很多人都在感叹,自己到了老秀才这个年龄是否还能坚持参加科举? 老秀才叫陶兴祖,这人在历史上毫无名气,可是提起他爹,大家肯定都听说过一个典故:万户飞天! 万户原名陶成道,他有个绰号叫“火器神”,据传他是元末明初人,喜好炼丹,一次炼丹事故后,他被火药神奇的魅力吸引转而开始研究火器制造,后来因为其把自己所着的两本火器书献给了朱元璋,朱元璋大喜,随即命人大量铸造火器,明军实力大增,在数次对阵北元时都将北元打的大败,朱元璋念陶成道献书有功,封其为万户。 晚年,陶成道想利用火药的巨大推力将人送上蓝天,去亲眼观察高空的景象。为此,他准备手持两个大风筝,坐在一辆捆绑着四十七支火箭的蛇形飞车上。然后,他命令他的仆人点燃第一排火箭。 只见一位仆人手举火把,来到陶成道的面前,心情非常沉痛地说道:“主人,我心里好怕。” 陶成道问道:“怕什么?” 那仆人说:“倘若飞天不成,主人的性命怕是难保。” 陶成道仰天大笑,说道:“飞天,乃是我中华千年之夙愿。今天,我纵然粉身碎骨,血溅天疆,也要为后世闯出一条探天的道路来。你等不必害怕,快来点火!” 仆人们只好服从陶成道的命令,举起了熊熊燃烧的火把。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飞车周围浓烟滚滚,烈焰翻腾。顷刻间,飞车已经离开地面,徐徐升向半空。 正当地面的人群发出欢呼的时候,第二排火箭自行点燃了。突然,横空一声爆响,悲剧发生了。只见蓝天上陶成道乘坐的飞车变成了一团火,陶成道从燃烧着的飞车上跌落下来,手中还紧紧握着两支着了火的巨大风筝,摔死在万家山上。 陶成道是世界上第一个利用火箭向太空搏击的英雄。他的努力虽然失败了,但他借助火箭推力升空的创想是世界上第一个,因此他被世界公认为“真正的航天始祖”。为了纪念世界航天始祖陶成道,世界科学家将月球上的一座环形火山命名为“万户山”。 可以这么说,明朝是中国古代科技水平尤其是热武器方面高速发展的唯一一个朝代,尤其是在明末涌现出了如阎应元、宋应星、张煌言、毕懋康等许多杰出人才。只可惜,随着野猪皮后代入主中原,中国的文化发展尤其是科技发展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清中后期的闭关锁国进一步拉大了中国与世界几大强国的差距,由此中国进入了一百多年的屈辱时期。 听闻皇帝下诏这次秋闱大考四书五经不再是科考重点,所考内容文体不限八股文,还有算学,甚至还特招百名特长生,在算学或格物等领域有着极深研究就有机会考中被推荐参加明年的殿试,陶兴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时,客栈外的公示栏被一群士子给围住了,士子们看完告示,有的摇头晃脑哀声叹息,有的则是面带喜色。 “国家取士之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国朝士子当学习先贤,通五经贯六艺......” “然今我大明守富饶土地而百姓日渐贫穷,为何? 今我大明拥强悍之民而兵威渐衰,为何? 今我大明据山川大海之便利而商贸萎靡,为何?” …… “大明自立国之初以来,历代先皇从无龟缩自保之意,若今我大明仍守旧地,遵旧制,何异于闭关苟活!今朕特召谕天下士子百姓,科举选材,不拘一格,凡有一技之长者,国朝必重用之。” 一些读死书,死读书的士子们越看脸色越白。 “这……我等都是传统读书人,从小就泡在四书五经里,苦练八股,皇帝如此选材,我们还有希望吗?” “大明朝科举历来都是考四书五经八股文章,谁平时关心那奇技淫巧的算学?” 士子们议论纷纷,有的甚至已经悄悄回了住处,打算收拾行李回乡了,这样考,谁特么能考中? 陶兴祖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忍不住道:“如今身兼六艺之人已然不多,我等总有一两个拿手的,不必妄自菲薄。” “不错,我听说这次秋闱皇帝将会亲自出题作为压轴,想来只要答上了最后一题,也有机会......” “皇帝亲自出题,怎么可能?” “哎,你还别不信,我大舅他二舅的三舅表哥就在南京礼部当差,皇帝前几日就派人将考题送了过来。” “你这什么拐弯抹角的亲戚,消息可靠吗?” “那不重要,兄台,走,某请你喝酒,咱们来聊一聊咱大舅二舅三舅表哥的亲戚……”有心思活络的士子拉着那人就走,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 “听说皇帝才十岁,想来他也不会出多么难的题。”一个士子轻松的说道,顿时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共鸣。 一旁的周旋说道:“不然,我听说皇帝年纪虽小,可天赋异禀,听说那首渴求人才的七言绝句就是出自皇帝之手,而且皇帝今年还亲率二十万大军全歼鞑子十五万人,那脱欢的儿子都被皇帝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我听说还要考时政,你们说会不会考清丈田亩啊?”一个士子忧心的说道。 “是啊,这两年可是发生了不少大事,江西大案,还有咱们南直隶的大案,今年上半年皇帝在河南清丈田亩,杀的人头滚滚,这些事估计必考。”有人现场开始了押题,惹的围观的士子们纷纷点头应和,深以为然。 “走走走,我们赶紧回去复习复习这些时政要闻,明天就要考试了。” 第3章 考傻眼了 江南贡院的晨钟一响,士子们纷纷排好队,等着门口的衙役检验号牌和搜身。 但是让他们惊讶的是,门口的衙役居然全部换成了身穿甲胄的士兵,单看精气神,就完全不像南京京营的那些老爷兵们,他们一个个顶盔掼甲,眼含杀气,不怒自威。 长长的队伍顿时出现了一些骚乱。 “都闭嘴,排好队!” 一队虎背熊腰的兵士走过来,带头的小队长怒喝道。 士子们被这一声怒喝吓的顿时噤声,有个别胆小的已经脸色煞白,其中有一个居然因为太紧张直接晕了过去。 那巡逻的小队长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那位晕厥的士子,咧着嘴笑道:“这帮读书人,平时看着人五人六的,没想到也是个绣花枕头。哈哈哈……” “哈哈哈……”兵士们一阵大笑,引来这群自诩天之骄子的读书人一阵侧目。 “粗鄙不堪的武夫……”众人心中纷纷暗骂,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队长,咋弄?”一个兵士蹲下用脏兮兮的手拭了拭鼻息。 “弄瓢水浇醒。” “队长这贡院里连口水井都没有,兄弟们上哪弄水去?” “你知道你以后是怎么死的吗?笨死的!”那小队长笑骂一句,又道:“你裤裆里那玩意是摆设吗?尿一泡滋醒他。” 小兵挠挠头,咧开嘴露出一排大黄牙嘿嘿笑道:“队长,俺这泡童子尿那可便宜这小子了。” “滚,赶紧的,别耽误事儿。”队长踢了一脚小兵的屁股道。 粗鄙不堪的话又引来士子们的暗骂和白眼。 一泡骚黄骚黄的尿结结实实的被滋到了那士子脸上,还没尿完呢,那士子就被熏醒了,醒来后发现有人提着那活正对着自己呢,“嗷”的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小小的插曲一过,士子们又老老实实的排好队等待搜身。 其实这次的考试四书五经的内容几乎没有,大部分都是时政策论,即使有夹带也丝毫用不上。 搜身只是抓那些心存侥幸心理的士子,剔除心术不正的人罢了。 科举作弊,自隋炀帝创立科举制度并成为以后历朝历代选材的重要途径后,那些“十年寒窗苦,一卷定终身”苦读的士子文人,为了心中的黄金屋、颜如玉,除了头悬梁锥刺股以外,每个人都得拼命,用真本事,也有用歪门邪道,用各种方法作弊的。 比如贿买考官。这种行为在唐朝最为严重。当时,考生的贵族官僚家庭无不行贿托请,因此,唐代科考几乎是有名无实,贵族官僚子弟基本垄断了科举。晚唐着名诗人杜荀鹤诗名很高,却屡试不第,他慨叹道:“空有篇章传海内,更无亲族在朝中。” 其次就是夹带经文。这是最为便捷一种作弊方式,某历史题材电视剧中,那些夹带作弊的方法简直五花八门,有的将答案直接写在肚皮上,有的将文章用蝇头小楷写在衣服的内衬里缝上,考试的时候趁考官不注意撕开偷看,更狠的将答案或文章写在纸条用油纸包裹住塞进菊花里……后世南京的江南贡院有一本《五经全注》,长仅5厘米,宽4。3厘米,厚0。7厘米,书上的字与跳蚤不相上下,一粒米可盖住8个字,堪称中国尺寸最小、文字密度最大的作弊奇书。 还有一种就是请人代考。因为古代没有现在的指纹人脸识别技术,往往一些有钱的人家会花重金请人给自己代考,这种作弊手段不仅古代有,即使科技技术发达的今天也是屡禁不止。 士子们一个个的进了门口用几块麻布围起来的简易帷幔里,脱下衣服鞋袜,任由那些粗鲁的兵士检查,检查完没有问题才能进入贡院内。 几乎每一个士子走出来后都捂着屁股,心中将检查的兵士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这武夫,手劲真特娘的大啊,老子何时受过这种气……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见士子们陆陆续续进入了各自的考棚内,担任此次秋闱考试的南京礼部官员敲响了开考的钟声。 一队队杀气腾腾的兵士手持试卷从考棚前经过,陆续分发试卷、稿纸、算盘等物品。 拿到试卷的士子们迫不及待的打开试卷,一看,顿时傻了眼。 第一场居然上来就考数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看着密密麻麻的题目,很多死读书的酸秀才们彻底绝望了,手上的笔迟迟无法落下,为何?不会啊,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比如有一题:宣德五年到宣德十年,哪里发生了洪涝?哪里发生了旱灾,受灾百姓约有多少,若朝廷赈灾,需粮食几何? 周旋虽出身富贵人家,但是他平时多有关注这些时政要闻,所学也颇杂,因此答起来非常快速,不一会答案便跃然纸上。 “湖广苏州杭州河南发生洪涝;山东、河南、山西、甘肃发生了旱灾,受灾百姓约两百万人,若朝廷赈灾,按每人每天一斤粮食……” 还有一题:请写出算盘加法口诀。 陶兴祖一看题目,笑了,自己平时为了维持家里生计,经常去铺子里帮老板当账房,这些东西自己滚瓜烂熟啊,提笔就开始奋笔疾书:“进位的加法口诀是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五去五进一,六去四进一,七去三进一,八去二进一,九去一进一。” …… 走进考场的蔡福带着人正来回看着这帮酸秀才们抓耳挠腮的,一脸痛苦之色,他心中觉得好笑,“一个个平时觉得自己学富五车、鼻孔朝上,瞧不起我们这些丘八,这回考傻眼了吧,考,给老子考!” 题目其实很简单,若要放到现在,小学毕业的基本上都能答个七七八八,但是在现在这些死读书的酸秀才眼里,这简直就是天书,完全看不懂,而且听都没听说过,这比自己写八股还要难啊。 有些士子并非死读书,学过一些算术,答的相对轻松,更有甚者提前半个时辰就已经做完了。其实朱祁镇出的这些题目只要看过《孙子算经》和《九章算术》,掌握方法,任凭数字怎么变,也能轻松算出,甚至有些高手会四元术,能解四元高次方程...... 上午的数算考完,这些士子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的出了考场,很多人一出考棚就两腿发软,哭了出来。 “我自中了秀才后寒窗苦读十三年,十三年啊……” “早知今日,我就多学学数算了……” …… “士子们听好了,下午考试政策论,皇帝特旨,可以开卷考试,也就是你们随便带书进来。”一个兵士敲着铜锣,高声喊道。 一听考试政策论,还开卷考试,众人又立刻来了精神,纷纷互相打气下午一定要超常发挥。 可是当他们拿到考卷后,又一次傻眼了。 第4章 罢考了 上来第一题就是:贪腐自古有之,请论述贪腐的根源何在?如何根除贪腐? 这道题还算比较人性化,对于大部分士子来说还算友好,很多人答起来相对容易。 第二道题考的是《大明律》,朱祁镇从大理寺和刑部历年的档案中抽取了几个有代表性的案例作为考题。熟读《大明律》的人作答起来也很容易,并没有多达的难度。 第三道题:大明如今赋税日益减少,如何提高赋税充盈国库? 接下来的一道题是一道时政策论:河南清丈田亩,废除人头税、土地全部收归国有,若在全国推行,你是否支持,请说明理由。 这两道题一前一后,分明是皇帝想进行全国土地清丈,废除人头税,将土地实施国有化再分配。怎样提高赋税充盈国库?废除了人头税,将隐藏人口释放出来并给他们田地,国家府库自然就充盈起来。 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富家子弟出身,家中土地少则几百亩,多则上万亩,甚至十几万亩也有,他们敢支持吗?再说听说皇帝要取消读书人特权,那以后自己名下没有了挂靠土地,一点进项都没有,自己还读个屁书啊。 施行废除人头税,清丈田亩,土地再分配,损的是自家利益,肥的却是那些泥腿子和朝廷,到时候再来个废除读书人特权,你有多少地,就得交多少税,这怎么支持? 很多士子遇到这道题都沉默了,家族利益和前途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了。 其实朱祁镇出这道题的用意很明显,那就是让他们选择站队,到底是家族利益重还是前途重?到底是国家利益重还是个人利益重? 只要选择不支持的,朱祁镇已经密旨给了蔡福,这些试卷将全部封存由军中书记官统一阅卷批注,而不是交给南京礼部处理。到时候这些人将士南直隶第一批被pass掉的人。 并且自己还会毫不留情的断了他们以及后代的科举之路。世家大族把持国朝经济命脉的时代必须被终结。 “我为什么要选择?凭什么选择?皇帝如此对待士绅阶层,天理何存?”一个士子猛的掀翻桌子,怒吼道。 他叫周文兴,苏州府人士,其家也是周家一个重要分支。家里不仅有良田五万亩,更有数千亩桑田和两个织布厂,家里还和东瀛等国家进行走私贸易,可谓是日进斗金。 他考的很烂,已经完全不在乎了,既然考不中,何不闹一闹,说不定这一闹能得到南直隶其他几个家族的支持,给自己赢得一些名望。 有了名望还担心日后没有晋升做官的希望?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我们南直隶开刀,这是欺我南直隶没人乎?老子要做罢考第一人!!! 周兴文第一个罢考,立即引起了考棚内其他士子的呼应,他们都没把握考中,还不如借此争取政治主张,赢得“吴江大姓”等江南地主、商人爸爸们的财力支持! “不考了,皇帝如此明目张胆的对待士绅,我等再考下去简直就是自掘坟墓!!!”周兴文振臂高呼道。 “对,皇帝逆天而行,我们要罢考,要联名上书,劝皇帝放弃这些想法。” “罢考!” 随着几声高呼,南京贡院彻底炸开了锅,士子们纷纷走出考棚,聚集到贡院中央的明远楼下。 “这次秋闱,根本就不是秋闱,而是皇帝和朝廷和我等南直隶士绅的摊牌,皇帝准备要断了我们士绅的根。” “罢考!罢考!” “走,去请孔圣人排位,罢考!” 明远楼上,南京礼部的人看闹哄哄的一片已经吓的两腿发软,瘫倒在地上了。一旁的蔡福看都没有他,而是手一挥,贡院外已经准备好的五千备倭军顿时呼啦啦将贡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队队士兵手持棍棒进入贡院考试弹压闹事的士子,一时间贡院内乱成一片。 “蔡…蔡将军,不可啊,他们都是有功名的士子。不如由本官下去跟他们好好谈谈,兴许能止住罢考乱局。”那礼部官员哆哆嗦嗦的劝道。 “哼,秋闱闹事,形同谋逆!”蔡福冷哼一声,笑话,皇帝如此强势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向这帮遭瘟的书生低头,说罢,再也不理会那官员,手按刀把,下了楼。 进入贡院的士兵人数还是太少,他们将闹事的士子按在了地上,可是闹事罢考的人太多,压根就弹压不过来。甚至出现了十几个士子围攻一个士兵的情况。 “秋闱罢考,形同谋逆,奉皇帝陛下旨意,所有闹事士子,不分从首,一律锁拿,杀!” “不可!”南京礼部尚书倪谦听说有人罢考,立刻赶了过来。 “倪大人,本将军是本次南直隶秋闱总裁,是奉皇帝圣旨行事,你敢阻拦?”蔡福大声呵斥道。 “蔡福,本官是礼部尚书,官居二品,你一个从三品的山东备倭军指挥同知,还管不了我南直隶的事。”倪谦大声道。 本来他就对皇帝安排一个武夫为南直隶秋闱副总裁恼怒不已,现在这武夫又要在南京贡院内大开杀戒,他再也忍不了了。 蔡福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掏出了圣旨,大声道:“倪谦接旨!” 倪谦一看蔡福真的掏出了圣旨,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赶紧跪下接旨:“臣倪谦接旨。” 蔡福冷眼看了看倪谦,大手一挥将圣旨扔到了地上道:“倪谦,抓紧看完收拾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去,不然别怪本将手中的刀子不认人。” “你……你……”倪谦气结,还是打开圣旨看了起来,看完后,倪谦两鬓冷汗直接流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闹事的士子们,又看了看杀气腾腾的蔡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废物……”蔡福啐了一口,跨过倪谦走向了一处高台上大声道:“陛下口谕,众士子听令,念尔等受人蛊惑,现在你们返回考棚,今天之事不予追究,若仍有冥顽不灵、蛊惑煽动罢考者,一律就地格杀,株连三族!” 周兴文已经彻底不在乎了,反正自己也考不上了,自己又是第一个掀桌子罢考的,怎么也逃不了,还不如继续闹,我还就不信了,他敢当着孔圣人的排位杀人不成? 周兴文抱着孔圣人的牌位走向前来:“大家都不要怕,听我说,今天皇帝欺世灭祖,公然破千百年来之规矩,置天下读书人于不顾,倒行逆施…… “啪”的一声,蔡福一个大嘴巴子直接把周兴文抽倒在地,一只大脚直接踩在了他的脸上。 “嘿嘿,小子,你敢辱骂当今圣上,老子今天且能容你。”说罢,手中的雁翎刀寒光一闪,直接插进了他的大腿里。 “啊!杀人了!”众人一看见了血,顿时开始四散奔逃,那些和周兴文同乡或者交好的士子们跑的比谁都快。 “来人,将他们统统锁拿,全部斩首!” 第5章 处决 还有些没有出考棚的士子此刻听到有人大喊罢考被诛三族,顿时吓的胆战心惊,皇帝太狠了,三族,这基本上是把所有直系亲属全部铲除了啊。 外围罢考的士子听罢后,又听闻杀人了,吓的顿做鸟兽散,也有些人彻底豁出去了,反正已经考不上了,又被贴上了谋逆的标签,还不如拼了,他们手持石块等物开始攻击周围的兵士。 蔡福一看这帮竟然还有人如此大胆,他怒吼一声道:“传本将令,外围留连个百人队封住大门即可,其余人全部进入贡院,捉拿罢考谋逆的贼子。” 一众山东备倭兵蜂拥而入,见人就直接锁喉按倒在地上了绳索就拖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有几个力气奇大的士子还想负隅顽抗,结果可想而知,直接血溅当场,人头飞落。 混乱的场面仅仅持续了半个时辰,所有罢考的士子就被锁拿押到了贡院外的小广场上。 没有参加罢考的士子们则是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幕,心里都在庆幸还好自己没有一时冲动跟着罢考,他们心里此刻非常清楚,外面那些人完蛋了。 “其余士子听好了,朝廷大军只捉拿罢考之人,尔等无需惊慌,继续考试!” 一间考棚内,周旋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其他士子罢考的时候他也出了考棚,但是一直没有上前而是在观望,当他看到气势汹汹的大队丘八们涌进贡院的时候他感觉事情不妙,于是悄悄又跑回了考棚。 “还好自己机灵,不然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周旋安慰完自己,又看了看未写完的考卷,深呼吸几次,平复了一下心情,又低头奋笔疾书起来。 另一间考棚内,老秀才陶兴祖叹息一声,摇摇头苦笑一声:“到底是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接着他看了看自己的考卷,又道:“早闻当今陛下手段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吾心之向往矣!” 说罢,低头开始作答起来。 考试结束后,当士子们走出贡院时,就看到了大门口军阵的中间跪着的数百名罢考闹事的士子。 众人远远看着,不时指指点点,有些和被抓的士子有些关系的士子甚至吩咐跟随自己而来的长随赶紧回去报信,设法救人。 蔡福见所有士子都已经出来了,大步上前掏出一份圣旨道:“读书之人,食国家之仓廪,当以四维八德为仪范,然南直隶罢考士子,胆大包天,煽动扰乱秋闱,形同谋反,处以斩立决,夷三族之罪!家族五代内禁止参与科举,钦此!” 念完圣旨,手中雁翎刀高高举起,大声道:“将这些谋逆之人,全部斩首!行刑!” 铿锵拔刀之声响起,所有大兵们整齐划一的将手中的刀斜举向天。 “预备,斩!”一声令下,刀光四闪,跪在地上的罢考士子们一阵哆嗦后,头颅滚滚而落。 无数血柱喷出,浓浓的血腥之气弥漫了整个南京贡院,看着满地的人头和抽动的尸体,不少士子瘫倒在地,有的甚至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那些准备营救人的士子脸色惨白,嘴里不住的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自古历朝历代从来都是优待读书人的……” 一旁的蔡福听到这些话后冷笑一声,他现在可没工夫理会这些,这帮遭瘟的书生考的怎么样和自己没有关系,皇帝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呢。 紧接着,两万精锐的山东备倭兵分批开始逮捕上次参加集会的读书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其中不乏一些举人甚至已经做官的人。 当然,这些读书人敢明目张胆的举行集会公然对抗国朝,背后要说没有人支持那是扯淡,锦衣卫和东厂联合摸排,虽然查到一些商人大地主暗中资助,可自后仅查到南京国子监祭酒王三泰这里线索就断了。 此时,南京召狱内。 “都堂,蔡将军那边派人传话说他那边已经完事了,此刻正在抓捕参加集会的读书人。”一个白胖的锦衣卫百户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对徐恭说道。 徐恭抬眼看了看这个百户,“刘大,这些人集会你事先是否知情?” 刘大浑身一哆嗦,随即谄媚的上前几步给徐恭的茶杯续上水道:“都堂,小的事先并不知情。” “是吗?”徐恭面无表情的盯着刘大吐出两个字。 “都堂明鉴,小的确实不知,不然小的早就把消息传给您了。起先小的也觉得奇怪,怎么那几天南京城突然就多了许多人,小的还以为这些读书人是在参加什么读书会,所以就没在意,后来下面人回报说这些酸秀才们都在议论陛下的新政,小的这才赶紧上报。这也怪我,没摸清楚就上报,坏了规矩,让督堂您难做了。” “刘大,你也是锦衣卫的老人了,听说你还是刘观举荐的,你应该知道锦衣卫的家法吧。”徐恭站起身,走到刘大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大被徐恭这么一拍,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肝儿肺都在乱颤,这件事他事先就知道,而且还有几个大人物给他传信并送给他南京城内一处宅子和一万两的银票,让他帮忙抬抬手,压一压。 所以他在集会时才把消息传出去,想打个时间差,而且内容还写的含糊不清。 就因为他的内容含糊不清,误导了徐恭的判断,也让徐恭平白无故的挨了皇帝一段臭骂! “都堂您放心,刘大知道轻重,我虽然是刘观举荐的,可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日月可鉴?只怕你忠的不是陛下,而是银子吧。” “啊,都堂,您……” “你是想问本都堂是怎么知道的吧?呵呵,”徐恭阴测测的盯着刘大笑了笑,这一笑不要紧,刘大直接破防,一屁股瘫倒在地。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锦衣卫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咱们这些人说好听点是为朝廷铲除奸佞,匡正视听,说不好听点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条狗,而且还得是忠心不二的好狗,若主子哪天发现这条狗吃里扒外了,你觉得这条狗还能活几时?” “都堂,都堂,我…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受了他人蛊惑,您饶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刘大在锦衣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非常清楚锦衣卫的那些手段,所以他干脆没有挣扎直接承认了。 “说出谁给你送的银子,又是谁暗中联络的你,我保你家小无事。”徐恭冷冰冰的说道。 “都堂…都堂…我…” “本都劝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不管你背后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许诺了什么前程,只要事发,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你抛出来当替罪羊,到那时本都就是想给你留个全尸也没办法,更何况你的家小了。听说上个月你老婆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就是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刚出生的儿子考虑吧,那可是你刘家唯一的独苗啊。” “都堂,我要是说了,您能保他们母子平安吗?” 徐恭笑了笑道:“你是在和本都讲条件?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本都的耐心是有限的,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磨牙,要说便说,不说,呵呵等兄弟们查出来,罪及满门!” “都堂,我说,我说,和我联系的是都御史王文。至于王文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我真不知道。”刘大哭丧着脸道。 “王文?怎么还牵扯到京城那边了?”徐恭心中一惊。 “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去年一个自称是都御史王文侄子的人突然来到小人的家中……”刘大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徐恭听完,感觉后背发凉,心中开始大骂:“他妈的狗日的遭瘟书生,挖墙脚挖到皇帝的锦衣卫里来了,你们还真是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还有没有?” “没了,真没了都堂,我就知道这些。” “你刚才说他们经常约你去秦淮河畔的花船上会面?那花船叫什么名字?哪家的买卖?” “是,那花船平时就停在秦淮河畔的港湾,船头挂着一个红色灯笼,很好认。可每次小的去,那花船上却一个歌姬都没有,而且没有令牌,根本上不了船。起先小的感觉奇怪,暗中调查过,可发现那花船根本就没有名字,也不隶属与秦淮河边上的任何一家青楼妓院。哦对了,约莫两个月前,小的在风花楼家的花船上听曲时,看到那艘花船上似乎有很多人,还有琴声传出。” 徐恭听罢,眉头紧锁,看来这帮人还挺谨慎,上船还得需要令牌,这就有些麻烦了。 第6章 扩军、改革 当南直隶的事情顺利进行时,远在北京的朱祁镇也陆续收到全国各地秋闱的考试情况,因为只有南直隶的考题是他亲自出的,所以其他各省的秋闱并没有出现罢考之类的风波,进行的还算顺利。 “前些日子让你报上来的扩军方案,朕看了。”朱祁镇双手抱着一个精致的小暖炉,看着张辅、樊忠、王天云等人说道。 “陛下,这次扩军,兵源从何而来?”樊忠眉头微皱,皇帝光说扩军,可没说从哪里招兵,怎么招,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们先看看这个。”说着,朱祁镇将几本小册子递给了他们。 几人看完,除了张辅之外,其他人都是心中狂喜,都在暗攒皇帝好大的手笔啊。 原来,朱祁镇已经和张辅等京营主要将领商议过了,京营中的二十万人马将经过严格筛选后,剩下的精锐全部充入五大军麾下。 朱祁镇的计划是这样的: 首先,各师建制扩编为军,每个军下辖两个火枪师,两个炮兵团,兵配属一个骑兵团。每个师齐装满员仍为一万两千人。 其次,各师、团基本配置不变,医疗兵、侦察兵各占一成。 为了使扩军后的五大军配置更为合理,战斗力更强,朱祁镇还专门给每个军配备了一个后勤大队,但是这个后勤部队虽然以大队称之,但是人数却超过了正规团级作战单位。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押送辎重粮草、战时还要运送弹药、配合医疗兵抢救伤员等。 辎重大队的人选由京营中那些考核居后者充入,但是他们同样也要进行严格系统的训练方可成为辎重兵,当各军在战斗时出现减员情况,他们就会就地转为作战序列,成为一名光荣的龙字旗战士。 每个士兵都将配备米尼火枪,其中他们会配备60发定装纸壳火药,四颗手榴弹,朱祁镇还借鉴了后世的做法,贴心的给每个士兵配备了腰带,腰带上装有四个用牛皮做成的长方形弹药盒,即防潮作战时取用还很方便。 手榴弹则是放在一个斜跨的牛皮油纸包里,用的时候直接掏出来点燃引线扔出去就可以。 当龙虎军第一批装备上这些东西时,其他几个师的师长羡慕的都流口水,王天云甚至已经悄悄请了陆大宝好几次客,就是为了让他们先装备上这些好东西。 可陆大宝酒也喝了,肉也吃了,曲也听了,就是不松口,这让王天云背地里骂了他好几天。 “陛下,各军下辖将近3万6千人,五大军就是接近20万人,那火枪火炮等装备是不是也要抓紧赶制?”获邀进宫参加会议的陆大宝开口问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我已经下旨,在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广召工匠,同时从明天起,大明皇家军工厂正式成立,地址还是在潭柘寺山下,现有的厂房规模还是太小,还要扩大至少三倍。” “三倍?陛下,潭柘寺山下目前已经没有那么多地方了啊?”陆大宝赶忙提醒道。 “这是你的问题,不然这第一任军工厂的负责人朕就换人。” “是,臣回去后立刻汇集工匠进行选址,争取过年前主体建筑能够完工。”陆大宝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朱祁镇示意他坐下,接着说到:“军工厂扩建完成后,预计三个月可生产火枪一万支,轻型迫击炮五百门,重型的300门左右,大将军炮一百门,甲胄五千套,各类棉服鞋子也能保证日常供应所需。” “这样一来,几乎新城所有的百姓都能有份工可以做,也正好能减轻朝廷的压力。”一年多来新城的百姓虽然有了稳定的住所,可仍然需要朱祁镇的赈济,这些钱粮可都是他从自己内帑中出的,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没办法的事,好在现在军工厂扩大,不仅大量需要有手艺的匠人,还需要很多的搬运、装卸、缝纫等辅助岗位,有劳动力的老人、女人都可以进入军工厂做工,有些女人实在无法进入军工厂的,朱祁镇还打算将他们也利用起来,让他们给将士们洗洗缝缝补补,给足工钱或者粮食,一举两得。 这样一来,新城的百姓就彻底摆脱了朱祁镇的赈济,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了。 “陛下,这上面怎没有我们龙虎军啊?”杨老三按捺不住,急的满头大汗道。 朱祁镇喝了口茶,瞥了他一眼道:“急什么,你们龙虎军扩编为师,成员从其他四个师中挑选有战功的老兵充入,仍为朕的中军。” 朱祁镇此话一出,王天云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狗日的龙虎军,怎么什么好事都是他们的,有了好装备优先龙虎军不说,还要我们出人,皇帝也太偏心眼了。 不过一听是作为皇帝的中军,其他人也就不敢再有意见了,毕竟没有皇帝,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杨老三听完皇帝的安排,咧着大嘴无声的笑了笑,还不忘朝那几个师长拱拱手,惹得王天云樊忠等人真想上去揍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货。 “陛下,这改组五军都督府臣是没有意见的,可这大明国防部是何意?”张辅一手拿着小册子,一手捋着胡须问道。 不仅张辅关心这个问题,其他人也是心有疑虑。 朱祁镇之所以要改组五军都督府,其实也是看到了五军都督府目前已经无法胜任当初成立他的意义所在了。 朱元璋当初改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安排其嫡系将领进入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形成了一套有效严密的统兵、调兵管理体系,加强了皇权对军队的控制,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五军都督府的各种职权成了很多勋贵子弟捞取晋升之道或养尊处优的所在,也造成了冗官冗员的出现,而且行政效率也非常低下。 尽管明朝初期朱元璋对于军事的大力发展无疑是正确的。严格且有序的军政体系让明朝军队的指挥部和执行部得以密切的配合,这种高质量的配合使得明朝初期有足够的军事实力来应对外来的侵略。 尽管它有这么多的优点,朱祁镇仍然下决心要改组它,不为别的,只为让这个严密的军事组织重新焕发出新的力量。 当然,改组后的大明国防部也只有统兵权,而调兵权直接被朱祁镇从兵部收归到自己手里,这样一来,朱祁镇手中的权力将进一步加大。 “呵呵,老国公,所谓国防,是指我大明为了防备和抵抗外族侵略、制止国内军事颠覆和分裂,保卫国家主权、统一、领土完整、安全和发展利益所进行的军事活动,以及与军事有关的政治、经济、外交、教育等方面的活动。”朱祁镇将后世的理论直接照搬了过来,说的他们几个武将一愣一愣的。 他们的表情朱祁镇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似懂非懂,不过也没有过多解释,你们只要服从就可以了。 其他几个师长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反正皇帝说好那就肯定没错。可张辅心里却掀起了波澜,依照这小册子上写的,皇帝虽然嘴上没说,可兵部以后该怎么办?于谦知道后有什么反应,朝臣们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不过看着皇帝胸有成竹的样子,张辅最终将心中的担忧硬生生的按了下去。 “五军都督府改组成大明国防部,朕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那些勋职荣职全部裁汰掉,多提拔一些有能力的青壮年军官,务必做到精,提高办事效率,国防部就设在五军都督府原址上。” “老臣遵旨!”张辅应下,心中却有些发苦,他都六十多的人了,这得罪人的活他是真不想干,现在五军都督府里一大把勋贵子弟,要将他们挨个都提走,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 “老国公也不必犯愁,新组建的大明国防部主要成员就由樊忠、王天元、汤杰、雷战充任各部门主官,你为首任国防部部长,其他人选你们会后根据需要拟个条陈报上来。” “是,老臣遵旨。” 正当乾清宫暖阁内的会议正在进行时,侯宝在门口探了探头,欲言又止。 “什么事?”朱祁镇问道。 “陛下,兵部尚书于谦、礼部尚书胡濙回京了!” 第7章 大宁条约 于谦和胡濙回京,朱祁镇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因为留在大同的锦衣卫已经提前将消息传回了京城。 于谦和胡濙在大同其实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 因为有李隆的五万大军在,鞑靼部罕见的对兀良哈部做出了强硬的姿态,扬言若不归还大明的大宁都司,鞑靼将出兵8万联合五万明军一举灭掉兀良哈部。 兀良哈虽然也有五万骁勇善战的骑兵,可毕竟敌不过大明和鞑靼的两翼进攻,最终不得不“心甘情愿”的与大明签署了条约,史称《大宁条约》。 条约规定:一、兀良哈完全退出大宁都司,归还大明东起西江河开鲁地区,西至英昌(今清平镇附近)的广大地区; 二、兀良哈割让原泰宁卫方圆500里土地给大明,且割让土地内的人口、牲畜等归大明所有; 三、兀良哈因侵占大宁都司十数年,需赔付大明一千万两白银,每年向大明进贡五千匹上等战马,牛羊各三千头。 四、大明进驻朵颜三卫后,8万骑兵所需战马等物资均由兀良哈和鞑靼提供,被拆除的全宁卫鸟丹城、赤峰城、大明城由鞑靼和兀良哈在半年内重建或修整。 五、因兀良哈这些年的无礼态度,大明有权每年派出大军自由出入兀良哈境内,以示震慑! 这份条约的签订,让兀良哈彻底沦为了大明北疆的牧场,战马牛羊的来源地,而鞑靼为了自身利益,也被迫割让了宣府以北三百里草原给大明,并且帮助大明再查干诺尔、阿巴哈纳尔、克什克腾旗、林西、巴林五处要地筑城修路。 当然大明也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大明任由鞑靼吞并瓦剌,并对鞑靼朝贡战马牛羊的数量进行了减免,鞑靼每年仅需向大明进贡一万两白银即可。 朱祁镇看着签署的条约,咧着嘴无声的笑了,大宁都司在丢失十几年后终于回到了大明的怀抱,下一个目标就是恢复奴儿干都司全域,并在合适的时候继续向北扩展,至少也要将大明疆域扩展到白令海峡北极圈附近,当然目前大明的实力还是不行,以后海军发展成熟以后,这些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小目标而已。 “传旨,于谦、胡濙不必急着来见朕,让他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日大朝会在来见朕!” “奴婢遵旨!”侯宝应声出了大殿传旨去了。 众人见皇帝面露喜色,已然猜到大宁都司有了好的结果,张辅笑呵呵的起身道:“陛下,可是大宁都司有了结果?” “老国公猜的没错,大宁都司又回到大明手中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众人纷纷起身向皇帝道喜,并不着痕迹的拍了拍皇帝的龙屁,朱祁镇罕见的照单全收了。 “陛下,大宁都司收回,是否选一得力干将立刻领兵进驻三卫?”张辅又道。 朱祁镇点点头,但是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张辅道:“老国公,你是第一任大明国防部部长,你认为谁合适为将?” 张辅沉吟片刻后,单膝跪下道:“老臣以为怀远侯朱勇可领兵进驻朵颜三卫,原大同总兵朱瑛可为参将辅之。” 张辅说完,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毕竟自己举荐的这两个人都是在皇帝这里挂了号的,一个打了败仗、一个约束部下不严都被皇帝降职处分了。 正当张辅以为皇帝会大发雷霆时,只听皇帝说道:“就依老国公之言,圣旨明日下达。命怀远侯朱勇、原大同总兵朱瑛圣旨到后即刻领原大宁都司八万人马北上。” “陛下圣明!”众人纷纷起身,躬身行礼。 朱祁镇摆摆手,他自己清楚,这两个人虽然各有缺点,但是优点也很明显,朱勇虽然鲁莽了些,但是朱勇论领兵作战还是有能力的,朱瑛虽然对待部下较为宽和,但此人行事谨慎,且排兵布阵非常在行,正好和朱勇互补。目前他可用的将才还是太少,各地卫所改革还未进行,内地的很多将领说实话他信不过,也不敢用,目前最合适的也就这两个人了。 “好了,一个大宁都司还不至于高兴成这样,等以后你们为大明朝恢复整个西域、乌斯藏、封狼居胥后在高兴也不迟。”朱祁镇看着众人,淡然的说道。 众人听后,心中皆是一惊,原来皇帝的野心竟如此之大,同时他们内心也开始变的狂热起来,试问哪个武将不愿为帝国开疆拓土,谁不想凭借战功搏一个封妻荫子,公侯万代。 “下面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 整个扩军会议一直持续到天黑才结束,朱祁镇抠门的没有留几人吃饭,当几人出了午门后,张辅罕见的对几个年轻的师长邀请道:“几位,天已经黑了,你们也无法出城回军营了,可否给某个面子,去府上喝几杯?” 英国公自降身份主动请他们几个无名小辈喝酒,放在平时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杨老三、王天云、樊忠、雷战、杨洪自然欣然受邀。 英国公府后院的花厅内。 六人围桌而坐,除樊忠外,其他几个人多少有些拘谨。 他们都是第一次出入国朝一位国公的府邸,刚一进国公府,就被偌大的国公府里的各种雕廊画柱、假山盆景和秀丽端庄的侍女给吸引住了,几个人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见什么都很新鲜。 进到后院,雷战更是张大了嘴巴,“我的娘啊,到底是国公啊,居然还有专门演武场?” 杨老三拍着雷战的肩膀道:“小雷子,把你的哈喇子收起来,你也不用羡慕,日后说不定你也能住上这样的国公府?” “杨大哥,你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个泥腿子出身,现在能坐上这一师之长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哪还敢奢望能做什么国公啊。”雷战古铜色的脸一红。 “哈哈哈……”几人纷纷笑了起来。 却不料,杨老三此时的无心之言,在十几年后却成为了现实。 “哎,今天听陛下的意思以后这国防部我们几个还要兼着里面的职务?”王天云喝了口茶说道。 “陛下怎么安排,咱们就做好便是。”杨老三把玩着花厅内博古架上的一把青铜古剑道。 “看那小册子上写的,这以后兵部可就成了一个空桶子了。” “成啥也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干好自己那摊子事,不给陛下惹麻烦就行了。”杨老三又回道。 “行了,都别说了,这不是在军营。”樊忠好心提醒道。 几个人这才想起来这是在人家国公的府上,马上不再谈论白天的事情,转而聊起了京师内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几位老弟,对不住,老朽来迟了。哈哈哈。”张辅推门而入笑道,坐定后,张辅拍了拍手掌又道,“管家,开宴吧!” 第8章 太庙的朝会 几人在张辅府上吃饭,自然有人通报给了皇帝,朱祁镇听后只是笑笑,并没有在意。 现在朱祁镇很忙,真的很忙。 军事改革目前刚刚开始,千头万绪,接下来就是对全国各地卫所驻军将领的掌控。 卫所制改革必须提上日程,只有尽快将全国的军事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才有资本和全国的传统士大夫阶层叫板,进而推动整个大明的社会改革。 不过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朱祁镇也不慌,手里有了足够硬的牌,才能掌控整个牌桌。 乾清宫的灯火一直亮到后半夜,朱祁镇才在侯宝的多次催促后上床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起床困难户朱祁镇出奇的没有用侯宝这个人肉闹钟,自己就起来了。 洗漱穿衣,也没用乘坐龙辇,而是带着人步行去了太庙。原本是打算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的,朱祁镇临时做了更改,将朝会改在了太庙举行。 因为恢复了大宁都司,它的意义不仅使大明将北疆防御纵深向北推进了七八百里,而且《大宁条约》的签订,进一步加强了大明对周边少数民族的管控和削弱,这也为以后大明对外扩张签订条约奠定了蓝本基础。 所以,朱祁镇前一天晚上就命人通知了礼部和太常寺,要在太庙举行祭祖大典,昭告列祖列宗,你们失去的国土,在我这给夺回来了。 一曲《帝社稷乐章》终结,祭祀大礼结束,朱祁镇穿着沉重的衮服已经累的出汗,要说朱元璋立国后废掉胡仪,恢复汉家礼仪,可以说功不可没,但是冗长繁琐的汉家祭祀流程还是让朱祁镇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光头上顶着几斤重的十二旒冕就够难受的了,还得穿着十几斤重的衣服跪来跪去,脖子已然没有知觉了,腰早就酸了,膝盖也磕疼了,腿肚子都快累抽筋了。 好不容易祭祀完,朱祁镇终于松了一口气。 侯宝将礼部准备好的祭祖吉文双手捧了过来,朱祁镇拿在手里却没有打开,而是环视一周群臣,开口道: “于谦、胡濙接旨!” 于谦和胡濙微微一愣,随即出班跪下道:“臣,接旨。” “兵部尚书于谦、礼部尚书胡濙,忠君体国,不辞辛劳,谋划得当,复我大宁,功勋卓着,特加封兵部尚书于谦为一品光禄大夫,入阁参赞机务,赏白银五千两;礼部尚书胡濙,加封尔为一品光禄大夫,入阁参赞机务,赏银三千两。” 于谦面色如常,而胡濙则是激动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天啊,我入阁了,我入阁了……列祖列宗在上,我胡家终于显贵了……” 于谦都谢完恩了,胡濙还傻愣着杵在那不知所措,一旁的司礼官连连咳嗽提醒,胡濙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磕头谢恩。 台下的群臣尤其是文官们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酸溜溜的,不就是把前朝丢的地方要回来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皇帝居然还让他们入阁了,真是岂有此理,尤其是那个于谦,平时怼天怼地怼同僚,看谁都不顺眼,跟着皇帝出去溜了一圈,居然成了内阁大臣,还是一品光禄大夫,上哪说理去。 不过吃醋归吃醋,没有人敢表露出来。 谁让这样的好事没有轮到自己呢?想当初皇帝要亲征,他们这些人还上奏劝阻过,就差说皇帝儿戏邦国社稷了,可是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皇帝不仅赢了,还赢得相当彻底。 只恨自己当初眼光太短浅。 朱祁镇可没时间了解吃醋大臣的心事,他如此重赏,其实有鼓励那些想做事要做事的官员们的意思,只要你们想做敢做有担当,朕就不吝赏赐,若是想着在官位上太太平平,碌碌无为白拿禄米就可以荣华富贵一生,那不好意思,我不介意把你换掉,朕的明兴一朝不养废物! “诸位爱卿,朕今天在太庙举行朝会,一是祭告列祖列宗,大宁失地已经夺回,北方蛮族业已臣服于我大明煌煌军威之下;二也是为了提醒你们,告诫你们,朕的明兴一朝,将会不同于任何历朝历代之王朝,朕将带领大明帝国走向一条前所未有的发展之路,土地、赋税、科举、军制在不久的将来会进行天翻地覆的革新,在这条改革之路上,如果有谁愿意同朕一起为大明、为天下亿兆百姓奉献一生,朕会让你们位极人臣、荣华富贵一生;若有人不愿与朕同行,或敢于阻挠破坏大明中兴大业,”说着,朱祁镇顿了顿,环视一周,走下台阶来到群臣中间,又道:“还是在这里,朕给你们的就不是赏赐了。一会退朝后,你们先不要离开,就在这太庙前,面对着大明历代先皇,都好好考虑考虑朕的话。” 皇帝的话让很多大臣心中一阵颤栗,同时又有些生气,哪有你这样的,当着你祖宗的面这么赤裸裸的威胁我们?你还有没有点敬畏之心啊?还有没有点礼贤下士之心? 不过他们也只是心有不满,谁敢反对?没看皇帝手中那如狼似虎的8万火器部队嘛,人家手里有人,有刀子,这才是皇帝的底气! 现场的很多人都开始考虑重新站队了,西北一仗后,皇帝的皇威更胜,心思也变的更加难以捉摸了。现在转变思想,搭上皇帝这条船,即使最后不能位极人臣,至少也能富贵三代。 朱祁镇说完,手一挥,身后的侯宝大声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全场寂静,没有一个人出班奏报。 朱祁镇微微一笑,稳稳的踏上龙撵,一十六人动作一致的将龙撵抬起,黄钟大吕再次响起,早朝结束了。 太庙的朝会一结束,朱祁镇就回了乾清宫的暖阁。 “侯宝,给襄城伯李隆去旨,命河南卫五万大军班师,给他送去五十万两银子犒赏二郎们;同时给大同代总兵郭登去旨,将朕的卫所改革计划一并发给他,让他遵旨行事,告诉他干的好,大同总兵的位子就是他的,干的不好就滚回淮西老家种地去。” “奴婢这就去传旨。” 第9章 犯我皇明者,虽远必诛! “陛下,辽东八百里加急军报!” 入夜,于谦手里拿着军报脸色铁青的快步走进了皇帝的书房内,他的头上肩上已经落满了雪花。 “于卿不要着急,侯宝,给他上杯姜糖茶去去寒。”朱祁镇抬起头说道。 “陛下,朝鲜都节制使李葳上月分军三道,上护军李桦领一千八百十八人,向兀剌山南红拖里,大护军郑德成领一千二百三人,向兀剌山南阿闲皆自理山越江。李葳与闾延节制使洪师锡、江界节制使李震,领四千七百七十二人,向瓮村、吾自岵、吾弥府等处,自江界越江,侵入我建州左卫,打死打伤我大明军民数百人,掳走牛羊牲畜数百,百姓三百多人。”于谦快速的说道。(其实这件事原时空发生在九月份,当时朱某人正在大同亲征,所以我给擅自改了时间。) 朱祁镇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拿过军报仔细看了起来。 “辽东总兵是巫凯吧?辽东镇目前有多少兵马?”朱祁镇问道。 “是巫凯。但是陛下,辽东此时已是天寒地冻,大军不易出击。而那李葳正是瞅准了时机才会在这个时节突然侵占我建州左卫的。” “建州左卫的那些女真人这么弱吗?”朱祁镇心里泛起了嘀咕,按理说没道理啊,到了明末他们可是号称“满万不可敌”啊,即使是吹牛皮,他们常年混迹于白山黑水之间,于野兽为伍,甚至可以滑铲东北虎,怎么会被棒子们打的这么惨? 于谦看着皇帝沉思不语,放下侯宝递过来的姜糖茶道:“陛下,臣以为还是先派使臣入朝鲜申斥一番,命其退出建州左卫,并向我大明赔礼道歉,发还被掳人口和牲畜。” “光派使臣申斥?他们从宣德年间到现在都几次了?有用吗?”朱祁镇反问一句。 “可是陛下,眼下快过年了,而且辽东苦寒之地,若c此时出兵征讨,不光粮草轮输转运艰难,军心恐怕也不稳啊,而且若被那李氏侦知,未等我大军到来,他们就已经撤回本土,大军徒劳无功不说,更会靡费巨万,得不偿失。” “哼,即使是苦寒之地,也是我大明疆土,大明疆土虽广,可没有一丝一毫空闲之地;北方女真虽不是我汉族百姓,但亦是朕之子民,如果不给李氏点颜色看看,朕的威严何在?大明国威何在?以后他会觉得咱们大明徒有其表,更加会蹬鼻子上脸!”朱祁镇冷喝道! “可是……”于谦还想劝,被朱祁镇打断,“侯宝,传旨,命英国公张辅、户部尚书王佐、礼部尚书胡濙、内阁马瑜、高谷、驸马都尉井源、杨洪、樊忠、王天云杨再兴、范广马上进宫。” “是,奴婢马上去传旨。” “马上就是年节了,朝鲜的使臣是不是已经到了京城?”朱祁镇问道。 “臣…不知。”于谦回道。 “你现在也是内阁大臣了,不能总是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其它事情你也要上心点,知道吗?”朱祁镇有些生气道。 于谦有些郁闷,不是他不想管,而是内阁这几个大臣都是各管一摊子事儿,平时虽然都在一起办公,也互通消息,可是有些事儿不是他想管就能管的了的,管多了,得罪人啊,再说他于谦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 见于谦不说话,朱祁镇没好气的扔了军报,走到地图旁看了起来。 这时门外的小太监适时的送进来几盏风灯,让皇帝看的更清楚一些。 “山东、南直隶、浙地的沿海卫所有多少福船?”朱祁镇看着地图问道。 “回陛下,山东沿海八卫十所共计有福船10艘,巡船五十艘,各类小船一百三十余艘;南直隶和浙地各沿海卫所共有福船三十余艘,巡船两百六十艘,各类广船、鸟船无算。不过臣听说当年郑和下西洋后,泉州港外还留有三艘宝船,不知还能不能用。”于谦不愧是兵部尚书,各卫所的数字信手拈来。 “宝船还在?你确定?”朱祁镇突然回过身,一把抓住于谦的胳膊道。 “额…咳咳……”被皇帝这么近距离抓着,于谦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后退一步道:“臣任兵部以来,翻阅过兵部存档,当年先帝最后一次派遣郑和出使时,曾造宝船三艘,后来就停靠在泉州港,就是不知道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宝船是否还能不能用。” “于谦,即刻以兵部的名义给泉州的卫所指挥使传令,命他们接令后马上去查看宝船是否能用,能修复的尽量修复,若损坏严重,实在无法修复,就地招募当年建造宝船的工匠,朕记得宫中还藏有宝船的建造图纸,等找到后一并给他们送过去。” “陛下,宝船建造耗费极大,且百年巨木不易寻得,即使有足够的百年巨木,那些巨木都生长在深山老林之中,轮输转运更是万难,负责伐采的民夫更是苦不堪言,当年建造这三艘宝船为凑足银两,先帝甚至把平辽的军费都挪用了。”于谦大急,赶忙劝道。 朱祁镇心中不喜,却也没表露出来,说实话于谦说的没错,一艘宝船光建造就需要几十万两,而且海船不是内江内河的小船,宝船制造所需的木头还不能用一般的木材,必须用质地坚硬且抗腐蚀性较好的南松木,这些南松木大多四川、云南、广西等地的深山中,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采伐,百年以上能够使用的更是难以寻匿,就是有,采伐容易,想要运出来也是难于上青天。 一艘宝船光龙骨就需要十几根百年南松木,还有船体桅杆上层建筑等等…… “起来吧,朕又没说要马上建造宝船。”朱祁镇白了于谦一眼,“你是兵部尚书,眼皮子别只盯着困难,什么时候没有困难,太祖开国那些年不困难吗?太宗皇帝时五征漠北不困难吗?为何大明还是能越来越强盛,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能因为有困难就不办事,知道吗?” “可是……”于谦还想说什么,这时,侯宝在外面说道:“陛下,张老国公和几位将军大臣都来了。” “知道了,让他们进来吧。”朱祁镇没再说话,又走回地图前看了起来。 张辅等人走进暖阁后,小小的暖阁顿时有些拥挤。 “都坐吧,于谦,你先和他们说说。”朱祁镇回过身,把那份军报扔了过去。 于谦将建州左卫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几个武将马上脸上都有些兴奋,又有仗打了,又有军功可以捞了。 而马瑜、王佐、胡濙等几个文臣就有些不大愿意了,特别是王佐脸色更加难看,他是户部尚书,管着大明朝的钱袋子,说他是大明朝的财神爷都不为过,可大明实在太大了,虽然每年有六千多万两的赋税收入,可也架不住家大业大,每年不是这个地方遭灾了,就是那个地方发洪水了,这可都是他户部掏出去的银子。 朝廷在一有个战事,那花的钱海了去了,战前要发足饷银稳定军心,战后还要赏银筹功,战死将士的安家银子等等,一场大仗打下来,没个三五百万两都玩不下来。 “这该死的朝鲜,怎么每隔几年就跳出来恶心人呢?”王佐暗骂一声。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等着皇帝开口。 “都说说,该怎么办?”朱祁镇端起茶杯,撇了撇浮沫道。 “陛下,臣听说朝鲜使臣已经进京了,不如明日召朝鲜使臣前来问话再做定夺?”马瑜说道。 朱祁镇没有说话,心中却实冷笑连连,对待这群狼子野心、夜郎自大的棒子,直接打就是了,还要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臣附议。” “臣附议。” …… 果然几个文臣都不想打这一仗。 “张辅,你曾率军去过辽东,你说说。” “打!”张辅言简意赅。 “你们几个呢?”朱祁镇又看向井源、樊忠、杨洪、范广。 “打!”几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可,”王佐忍不住了,立刻起身打断道:“陛下,朝鲜乃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若对朝鲜用兵,有违祖制啊。再说辽东苦寒之地,建州左卫更是粗鄙穷困之地,朝廷若为这就大兴刀兵,实乃下下策啊。臣以为还是等明日朝鲜使臣觐见完后再做定夺。” 朱祁镇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墩,茶杯倒在了御案上,“哼,朕把刚才骂于谦的话在说一遍:大明国土辽阔,但无一丝一毫无用之地;犯我皇明者,虽然必诛!” 王佐一听顿时一哆嗦,不敢在多言。 第9章 抠门的王佐 现在的朝鲜李氏就像脚面上的蛤蟆,不害人他却膈应人。 暖阁中,皇帝的声音时高时低,暖格外,侯宝时不时的动动眼皮,低着头,半眯着眼。突然一阵脚步由远及近。 “奴婢参见太皇太后,皇太后!”,原来张氏听闻大半夜自己的宝贝孙子还没有休息,就叫上了儿媳孙氏过来看看。 “皇帝怎么还没休息,你们这些奴婢是怎么当差的,也不知道提醒提醒皇帝!”老太太凤眼隐含怒气道。 “回太皇太后、皇太后的话,皇爷正和几位朝中大臣商议国事,奴婢…奴婢不敢打扰。”侯宝听出老太太生气了,吓得腿肚子都快转筋了,赶紧又跪下道。 “哼!”老太太也不再多问,直接抬脚进了乾清宫。 “皇祖母,母后,你们怎么过来了,这大雪天的,小心身子。”听到动静的朱祁镇带着众人走出暖阁。 “臣等叩见太皇太后,皇太后。” “呵呵呵,这都快子时了,还不休息,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切莫累坏了身子。”老太太宠溺的拍着孙子的手,然后环视一周,又道:“国朝这么多文臣武将,该让他们干的就让他们干,别总是亲力亲为,记住,你是皇帝。” 这话朱祁镇听起来是在关心自己,可张辅于谦他们听到了却不由的心中一惊,老太太这是在拐弯抹角的点他们呢。 “苏嬷嬷,将燕窝和点心送进去。”说着,看看朱祁镇,转过身又对众人道:“大明朝如今也算是家大业大,可这家业大了,子孙就多了,人一多难免就会出几个不孝顺忤逆长辈的,这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我看啊该教训的教训,该打的还是要打几鞭子!” 朱祁镇会心一笑,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这是在支持自己呢,一旁的母亲孙氏也是微微点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几个文官相互对视一眼,都是暗暗摇头,“这老太太,皇帝如此好战,你不劝也就罢了还这么宠皇帝,顺着皇帝……” “行了,走了。”老太太给了孙子一个摸头杀,笑了笑带着孙氏走出了乾清宫。 “恭送太皇太后、皇太后!” 朱祁镇目送来给自己撑腰的皇祖母和母亲离开,转过身道:“继续商议!” “户部,你说说,还能拿出多少银子来?”朱祁镇再也不跟王佐多费口舌,直接上来就要钱。 “陛下,户部还有结余银两680万两,其中500万两是压箱银,您说过无论到任何时候这些钱都不得动用。户部目前还能拿出180万两。”王佐不情不愿的说道。 其实他没有给皇帝报实际数字,户部实际存银还有一千二百多万两,不是他故意欺君,而是这些钱其中有两百万两是预备着明年开春后修黄河堤坝、清淤运河的钱,还有其中的三百万两是预备着赈灾之用的,皇帝五大军要扩军,还是要钱。 所以算下来,还真没余下多少钱。 “一百八十万两够了!”朱祁镇难得的笑了笑道。 本来他也没打算动用几十万大军,况且现在国内摊子才刚刚铺开,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他也不想难为王佐。 皇帝不想难为王佐,可王佐准备继续难为皇帝。 “陛下,这一百八十万两您不能全拿走。”王佐又道。 “恩?什么意思?”朱祁镇有些生气,本来这一百八十万两也只够两万大军的安家银的,自己还得从小金库里掏钱贴补,况且这仗又不是给自己打的。 “陛下,眼下年节将至,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的节礼也需要花钱,大概需要…二十万两。”王佐掰着手指头说道。 “你……”朱祁镇被王佐的一番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平常你们户部哭穷也就罢了,现在你还在这里给朕算计来算计去。 “王佐,你可知罪?”朱祁镇突然板起脸来,盯着王佐道。 “臣不知。”王佐牛脾气也上来了,“臣不是不愿意掏银子支持陛下打这场仗,而是如今国库真的没钱了,陛下,您也知道,先帝的陵寝到现在还没有修完,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陵寝也在营建当中,每年都需要三四十万两银子。过了年河南、两淮还要预备着修缮河堤、运河清淤,若来年开春再有个洪灾旱灾,臣现在一想到这里就头大如斗,所以…军费之事还请陛下另寻他法。”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没钱,没钱。皇帝你想打仗,我不拦着,要想让我户部把军费全掏了,门都没有。 几个文官都暗暗给王佐打气,可主张打的几个武将此时却是满脸怒色,特妈的这些狗日的书生,一到关键时刻就整幺蛾子扯后腿,敢情上前线拼命的不是你们,每个将士出发前十两银子的安家银多吗?遭瘟的书生,啥也不是!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户部还有存银一千多万两!”朱祁镇指着王佐大声道。 “陛下,您要是赈灾救济百姓,买谷种耕牛修黄河、修运河,臣就是砸锅卖铁也给您把银子凑足了。”王佐硬邦邦的回道。 “放肆!”朱祁镇忽然提高声音,“王佐,你敢忤逆朕?” “臣不敢,臣只是实话实说。臣知道陛下心怀天下,是五百年一出的雄主,可陛下如此好战,实非国家之福,也非百姓之福。” “大胆王佐,还不赶紧向陛下赔罪。陛下说要打,又没有说马上要打,两三百万两银子,户部挤挤不也就出来了吗?”马瑜一看气氛不对,心道这王佐吃枪药了吧,怎么和这位爷杠上了呢?你也不看看这位爷的脾性。 “臣无错,为何要赔罪!你你马阁老说的轻松,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王佐气哼哼怼道。 “你……”马瑜没想到这个老战友这么彪,好赖话听不出来吗?你这样硬顶,有好果子吃吗? “你……哈哈哈,好好好,王佐,你可真是朕的好臣子。”朱祁镇直接被气笑了。 “谢陛下夸奖,为国谏言,是臣子的本分。”王佐顺杆就往上爬,顿时暖阁内众人都被他这骚操作给整的差点笑出来。 “好,你不给朕钱,朕还不要了。明年的两淮盐税,你也甭想从朕这里要去一分钱。”朱祁镇硬逼不成,反手将他。 本来这两淮盐税从朱元璋起就供给皇家的,也可以说是皇帝内帑的收入来源,后来朱棣继位后,连年用兵,又不愿意向百姓加征税赋,于是干脆就把每年两淮盐税的一半收入拨给了户部,这两淮盐税每年大约有个一千多万两,辟出一半给户部也有五六百万两之巨,这可是一笔巨款,而且都是正儿八经白花花的现银。 所以每年两淮盐税经运河解运到京城后,户部就催着皇帝赶紧将一半的税银拨给户部,而且他们还要对账,少一分一毫都不行。 “陛下,这是太宗皇帝定下的成例,您怎么能说改就改?” “朕缺钱!既然是成例,又是朕的私钱,朕还没权力管他的去留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臣又没说不给!” “四百万两!少一分都不成。” “一百八十万两,再多没有。” “三百五十万两。这是朕的底线。” “两百三十万两,多一分臣都拿不出来。” “成交!” 王佐:“……” 众人:“……” 朱祁镇心满意足的笑了,同时心里又有些发愁,将士们的安家银有了,这造船的钱和采买粮草等的银子还要自己出啊。 暖阁的会议散了之后,朱祁镇带着侯宝冒着大雪来到了皇家内库大院。 负责看守的太监见自己老大领着皇帝来了,赶紧打开门,跪下。 “打开银库,让司库官带着账册过来。”侯宝吩咐道。 值夜的小太监哪敢耽搁,一溜小跑的去通知了。 不一会,司库官一边提着裤子,夹着抱着账册,一手拿着钥匙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朱祁镇从腰间递给侯宝一把黄铜钥匙,侯宝又从司库官那里拿过来一把钥匙,两把钥匙同时插进紫金大锁的两端,只听一声悦耳的金属之声,铜锁应声而开。 朱祁镇迈步走了进去。 “大总管,大半夜的皇爷这是?” “多嘴,小心你的舌头。”侯宝斥责一声,跟了上去。 第10章 敲诈 第二日,刚下了早朝的朱祁镇正带着人往仁寿宫走着,就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侯宝眼皮动动,落后几步浮尘一挥,喝骂道:“小崽子,找死啊,慌慌张张的你家祖坟让人给刨了?” “大总管,不好了。朝鲜使臣现跪在礼部大堂外,正哭天抢地的喊冤呢。” “嗯?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刚才礼部的人过来禀报的。” 侯宝想了想,挥挥手让那小太监下去了,看了看自己皇爷快走远了,侯宝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皇爷,刚刚礼部过来禀报,说朝鲜的使臣正跪在礼部大堂外喊冤呢。”侯宝小声的说道。 朱祁镇停住脚步,“为何?” “奴婢不知,估计那使臣听着什么风声了。” “哼,他的鼻子倒是挺灵的。”说完,朱祁镇转过头盯着侯宝,围着侯宝转了一圈,一脚踹在了他的肥屁股上。 侯宝吓的赶紧跪下,身体不住的哆嗦起来。 “知道朕为何踢你吗?” “皇爷息怒,是奴婢疏于管教,让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泄了密,奴婢这就回去严查。” “滚!”朱祁镇怒喝一声,径自走了。 看皇帝走没影了,一旁跟着的小太监赶紧上前将侯宝扶了起来,“干爹,您没事吧。” 侯宝擦了擦冷汗咬着牙铁青着脸道:“回去,将昨天下午到半夜子时当差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部叫到敬事房去。” …… “建州左卫的事儿,你真打算打?”老太太亲自盛了一碗八宝粥,放在朱祁镇面前。 “还不是时候,怎么着也得等过了年再说。”朱祁镇嘴里塞满了水晶包子,含糊不清的说道。 老太太没说话,兀自夹起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朝鲜的使臣是不是进京了?”吃完一个包子,老太太问道。 “恩,此刻正跪在礼部大堂外喊冤呢。” “哦?他们的消息倒是挺灵通。”说着微微一侧头,身后侍立的苏嬷嬷会意就要往外走。 朱祁镇没有抬头,一边继续喝着粥,一边摆手道:“此等小事不劳烦祖母操心了,孙儿已经让侯宝去办了。” “哎,要说这宫里啊,也是该好好整治整治换换新人喽。”老太太眼神锐利,淡淡的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笑了笑道:“您看着办就成。” …… 吃过饭,朱祁镇回了乾清宫。 “皇爷,内阁大臣,礼部尚书胡濙在殿外说有要事求见。”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朱祁镇抬起头问道:“侯宝呢?” “侯总管去了敬事房,还没有回来。” “知道了,让胡濙进来吧。” “是。” 不多时,胡濙一脸寒霜的走了进来。 胡濙行完礼,有些气哼哼的道:“陛下,这朝鲜使臣简直就是条癞皮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我大明要对朝鲜用兵,一大早就带着人跪在礼部堂外哭闹,简直像泼妇一般。” 朱祁镇笑了笑,示意他坐下说话。 “你怎么看?”朱祁镇敲着御案问道。 “一切但凭陛下吩咐。” “老狐狸,你这是里外不得罪人。”朱祁镇暗骂一句。 “朝鲜的国书递上来了没有?” “臣带来了,请陛下御览。” 朱祁镇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合上国书道:“呵呵,这李裪还真是个妙人,态度倒是谦恭,”随即朱祁镇脸色一变道:“一家子乱臣贼子,也好意思舔着脸和朕讨价还价,厚颜无耻!”说罢,将国书一把扔进了一旁的暖炉里。 为何说他们一家子乱臣贼子呢,这还要从李裪的爷爷李成桂说起了。 李成桂是元朝达鲁花赤(官职的名称,成吉思汗所创)李子春的嫡长子。 1356年,李成桂与其父帮助高丽王朝恭愍王辛禑夺取双城总管府后归附高丽,后来与元朝、红巾军、倭寇、女真等势力作战,战功显赫,不断获得提拔。 1388年,李成桂发动威化岛回军,掌握高丽政权,累官至门下侍中(首相),封和宁郡开国忠义伯(简称和宁伯)。 1392年,李成桂觉得现在的高丽王辛禑无法满足自己的胃口了,于是发动了叛乱废除了自己扶植的傀儡,登基为王。棒子们无耻,对外都说李成桂是受不了高丽王的迫害,逼不得已才造反的,真特妈的无耻,而且这种无耻好像还能遗传,一直到现在都是。 1393年明太祖朱元璋承认了他的统治地位,于是给了册封,并允许李成桂改国号为朝鲜。1394年定都汉城,还有模有样的学着大明建筑风格建造宫殿。 即位后,李成桂对内实行改革,采用血腥手段清洗了原高丽王族,并且对外向明朝称臣,其后其野心不减,不断的向朝鲜半岛东北面的女真部落蚕食,一度霸占了图们江一带的广大地域。 纵观中外历史,只要是被定义为乱臣贼子夺权上位的,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不是被属下所杀,就是被自己的儿子干掉。 这李成桂就是个例子。他当了朝鲜的王之后,他的几个儿子不干了,觉得自己老爹既然有本事夺了那高丽王辛禑的权,我不敢招惹大明,夺自家的权那不是应当应分顺理成章的吗,于是李成桂的几个儿子谁看谁都不顺眼,为了争当世子,给他来了一个“王子之乱”,大乱之后,李成桂眼看几个儿子人脑袋都打成了狗脑袋,想做王都争红了眼,于是李成桂被迫将王位禅让给了他的二儿子李芳果,而李成桂被尊称为“太上王。” 本来李成桂已经立了自己的大儿子李芳硕为世子的,可是这李芳硕却是个油头粉面毫无本事的纨绔,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后被自己的五弟给摸了脖子。 后来他的第五个儿子李芳远是个人物,觉得二哥这王当的还不如自己,心说大家都是你的儿子,你不能偏心啊,当老子的一碗水端不平,我这暴脾气可忍不了,于是李芳远发动了第二次“王子之乱”,逼迫自己同母同父的亲哥哥又把王位禅让给了自己。 这下子老父亲李成桂又不愿意了,眼看自己的几个儿子为了王位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那还是自己来做王位吧,于是,李成桂偷偷跑出了国都,回到了老家咸州(今朝鲜咸兴),联合了赵思义等旧部起兵反抗自己的儿子李芳远,没成想半年不到,老子就输给了儿子,李成桂兵败后被儿子叫回了京,于是就有了”咸兴差使”的典故。 按照正统的儒家思想来说,李成桂属于谋朝篡位,这也就是为什么朱祁镇说他们一家子乱臣贼子的原因。一家子权力狂魔为了屁大点的王位打的头破血流,还不自量力想要侵夺大明的领土,恢复隋唐时期的国土,做梦去吧。 “朕记得以前翻阅库存档案时,曾看到过洪武朝时,我太祖皇帝曾与那李成桂划清过国界,他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杀我百姓,略我国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朱祁镇提高嗓门道。 胡濙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朱祁镇也懒得搭理他,直接甩给他一张纸道:“回去告诉那朝鲜使臣,这是朕给他的回答,若能答应,朕看在太祖皇帝的面子上给他李氏一家留条活路,如若不答应,哼,朕不介意让朝鲜成为大明的第十三个行省。” “啊,陛下,这…行吗?”胡濙大惊,哪有你这样恐吓番国的,那朝鲜虽然做的事儿不地道,可大明毕竟是天朝上国,天朝上国就应该有天朝上国的气度胸怀,怎么就动不动就要灭了人家呢,你这也太霸道了吧,退一万步讲,那可是你祖宗定下来的不征之国之一啊,你连祖制都不遵守了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胡大尚书觉得不行,你倒是给朕想个办法出来啊。”朱祁镇不满的说道。 “额,是臣遵旨。”说着,胡濙从地上捡起那张纸,灰头土脸的出了乾清宫。 “哼,想让老子当冤大头,你们还嫩了点。幸亏我是穿越来的,要不然还真被你们给忽悠住了。”朱祁镇想起刚才烧了的朝鲜国书的内容,就觉得恶心。 怪不得历史上李成桂几次闹妖,朱元璋都没有发兵,朱棣也被他们忽悠的团团转,甚至到了万历朝还搞了历史上第一次抗日援朝。 若原主还在,那肯定又被朝鲜给弄迷糊了。而且朱祁镇很不明的是现在这些王公大臣哪来的自信,天天把天朝上国挂在嘴边,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就是吃亏的事儿,还要死要面子活受罪,就为了人家叫你一声“干爹?”,你就得大把大把的撒银子出去? 把他们的土地变成自己的他不香吗? 不过他又想起了早上在仁寿宫老太太的最后几句话:“对待朝鲜,还是怀柔为上,那李氏顶多算是个会叫的狗,而北面的蒙古人则是会吃人的虎狼,虽说瓦剌完了,可他们的根基还在,鞑靼部也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等他们缓过来了,吃人的獠牙就会露出来了,他们要的从来不仅仅是牛羊满地的草原,而是我汉家的万里江山!” 这一点上,朱祁镇确实很佩服老太太的头脑,疥癣之疾和肘腋之患分的非常清楚。 仔细想想,自己昨天确实操之过急有些武断了。哎,看来这脾气还是要改一改啊。 所以,朱祁镇写了一个单子,扔给了胡濙。既然现在打不得你,你还巴巴的给老子卖乖,好啊,我就将计就计,不打你,我弄穷你总可以吧。 于是一份“敲诈”清单就这样到了朝鲜使臣朴淼设的手中。 朴淼设接过清单,还未来得及看,就听胡濙鼻孔朝天的说道:“我大明皇帝陛下说了,”说着,他指了指朴淼设手中的清单,又道:“答应,朝鲜还是大明的属国,不答应朝鲜就是大明的第十三个行省。” “这,阁老大人,我王绝对没有不臣之心,这个您放心。”说着,打开清单,看了起来。 “贡金:300斤;虎皮貂皮熊皮银狐皮100张,鹿茸人参各100斤;良马500匹;高丽细布一万匹;各色海干货两万斤,岁以为常。” 朴淼设看完,脸色瞬间煞白,这是要贡品的样子吗,这简直就是敲诈啊,说敲诈还好听的,这简直就是明抢嘛,太无耻了,太不要脸了。 “怎么样?”胡濙翘着二郎腿,端起茶杯瞥了一眼朴淼设,问道。 “这……老大人,这也太多了,小臣就是一个使臣,能不能容我派人回去告知我王,由我王定夺?”朴淼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若没有收到回信,我大明三十万虎狼之师可就……” “您放心,不用一个月,半个月即可…即可。”朴淼设赶紧起身,拍着胸脯保证。 “哈哈哈,贵使果然爽快,好啦,既然如此,你先回驿馆吧。”胡濙直接下了逐客令。 朝鲜使臣朴淼设心情忐忑的出了礼部,冷风一吹,浑身一哆嗦,紧了紧衣袖,垂头丧气的回了驿馆。 第11章 点他 杨老三有些心不在焉的被一个小太监领着朝武英殿而去。 “小公公,你可知陛下叫我来所为何事?”杨老三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太监低着头,摇摇头道:“杨将军,您就别问了,小的还想留着脑袋吃饭呢。” 杨老三撇撇嘴,嘴唇动动,显然没什么好话。 “你们侯大总管呢?”杨老三没话找话道。 “自然是在宫里伺候陛下。”小太监心道,这位杨将军怎么还是个话痨,没看见我都不想搭理你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路过乾清宫往武英殿拐的时候,正看见一队队宫女太监满眼惊恐的在侍卫们的押解下朝后宫而去。 “宫里出事儿了?”杨老三问道。 “咱家不知。” 杨老三站定看了看被押走的太监宫女,心道:“怎么都是陛下身边的人?” “杨将军,快些走吧,别让陛下等急了。”小太监催促道。 杨老三回过神,不再想刚才的事,大步朝武英殿而去。 “来了?” 一跨进武英殿,还不待杨老三行礼,皇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臣参见陛下。” “过来吧,朕有事儿和你说。”朱祁镇扔下手中的书,拿起一张纸绕过御案,走了过来。 “狼牙侦察大队的情况最近怎么样?”朱祁镇问道。 “人员已经补充完毕,现在这帮兔崽子……都是按照陛下给的训练大纲在有条不紊的训练。”杨老三回道。 “给你这个。”说着,将手中的那张纸递了过去。 杨老三接过,打开一看,心中了然。这是皇帝亲自手绘的一张辽东和高丽的地图,只是和大明舆图有些不一样,而且上面标注的地名也不太一样。 不过这张地图虽然是手绘的,但是山川河流,道路城池,甚至海港都标注的非常清楚。 这是朱祁镇根据后世历史课本上地图画出来的,不说百分之百正确,但是比起目前大明现有的舆图来说精确了许多。 “有两件事你记下来。”朱祁镇手里拿了只毛笔,点了点桌子道。 “第一件事,年节过后,让李大虎选些人,跟着朝鲜使臣从登莱港出发,去朝鲜一趟,务必将途径的所有道路城池、山川河流、甚至海港潮汐变化都要记录清楚。” 杨老三眼睛一亮,皇帝这是要战前侦察啊,看来又有仗要打了,不过瞬间他又有些失落,龙虎军是皇帝的中军,也可以说是皇帝的亲军,应该没有多大机会能赶上这次大战。 “第二件事嘛,”朱祁镇顿了顿,看了看门外,杨老三会意,往前凑了凑。 “你去朝鲜使臣下榻的驿馆…………” 听完,杨老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皇帝,却发现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戏谑之色。 “陛下,臣是武将,您让臣带兵去吓唬吓唬他臣还在行,可是去怼他们,臣这笨嘴笨舌的,怕是……”杨老三说道。 “怎么,你不敢去?”朱祁镇斜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道:“杨老三,朕平时见你油嘴滑舌的,怎么让你去见个番邦小国使臣就完犊子了呢?” “臣不是不敢去……怼人臣倒是会,可那毕竟是一国使臣,臣是担心万一怼的厉害了传出去,给您和咱大明丢脸不是。” “你怎么这么笨呢,不是让你去硬怼他吓唬他,是点他,明白吗?”,朱祁镇白了他一眼,“你将朕刚才的话换成你的话转述给他,他自然会派人传回朝鲜去。” 杨老三眼珠子转转,抬头看了看皇帝,嘿嘿一笑道:“陛下,这行吗?依臣看,还不如直接亮刀子来的痛快。” 朱祁镇有些无语,没在搭理这货,而是眼神有些异样的盯着他道:“你身上什么味?怎么有一股胭脂味?” 杨老三一愣,随即脸红的和猴屁股似的。 小太监去他家传旨的时候,这货正抱着老婆啃呢,一听管家说皇帝派人来叫他进宫,吓的他差点痿了。 “行了,滚吧。”朱祁镇没在纠缠,挥挥手让他走了。 杨老三刚出武英殿,就见侯宝满头大汗的从远处走了过来。 “呦,这不是侯大总管吗,这大冷天的,一脑门子汗减肥去了?”武英殿外一角,杨老三拦住了侯宝的去路。 “呵呵,杨师长,许久不见,您风采依旧啊。”侯宝还嘴道。 杨老三也不在意侯宝的讽刺,拉着他来到一个避风的地方。 “你干什么,你一个大将军和我一个宦官拉拉扯扯的,让陛下看到了,小心陛下的板子。”侯宝看看四周,急忙说道。 “老侯,某问你个事儿?”杨老三笑嘻嘻的说道。 侯宝心中一激灵,这货肯定没憋好屁,我得小心点,刚刚在敬事房查出三个吃里扒外多嘴多舌的,自己要是不小心,那送去化人厂的就是自己了。 “哎打住,你要是想打听宫里的事儿,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侯宝说道。 “切,我是那样的人吗?”说着,杨老三低声又道:“你身边有没有高丽…现在叫朝鲜送过来的太监,会说咱们汉话的,借我两个用用。” 侯宝一愣,眼神怪异的眼看杨老三,嘴角上扬道:“没有!” “咦,看你抠门的样,就用半天,用完就给你送回来。” “真没有!” “回头请你喝酒,我那还有潭柘寺新出的酱香酒。” “不喝!” “借不借。” “不借!” “侯宝,你别给脸不要脸。”杨老三说翻脸就翻脸。 “你特么属狗脸的啊。实话跟你说吧,宫中的那些朝鲜太监,都被……”侯宝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道。 “恩?”杨老三瞬间感觉后脖颈有些发凉,抬起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要下雪了,我走了。” 说罢,抬脚大步流星了的走了。 第12章 吓的不轻 杨老三出了皇城,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朝驿馆走去。 皇帝让自己去驿馆“怼”那朝鲜使臣,自己心里完全没个章法啊,一路上搜肠刮肚也没想出几个文雅的词。 自己一个武将,平时日爹操娘的话倒是信口拈来,可这些话也不能当着人家面说出来啊,那太不体面了。 驿馆距离皇城不远,就在礼部大院的南侧,专门开辟出来给各国使节来京进宫朝见用的。 杨老三在驿馆门前下了马,自然有小吏上前帮忙牵马。杨老三从怀中掏出块银子,扔给了那小吏,“上好的饲料喂着,再加两个鸡蛋。” 小吏接了银子,马上喜笑颜开,点头哈腰的将杨老三迎了进去。 “朝鲜那鸟使臣可在?”杨老三问道。 小吏一愣,随即笑着说道:“敢问将军是?” 杨老三斜眼瞪了他一眼,将腰间的一块腰牌扔了过去,开口道:“龙虎军,都指挥使杨再兴,奉旨来问话。” 小吏哪敢说不,又听这武夫是奉旨来问话,更加殷勤道:“杨指挥使,您跟小的来。” 驿馆建的颇大占地十多亩地,还很精致,假山奇石,竹林荷塘,曲径通幽。 小吏一路指引,来到了东南角的一栋小独栋二层楼下。 “杨指挥使,这就是了,朝鲜那使臣住在二楼第二间房内。今天早上回来后就没出去过。” “恩,知道了。” 说罢,也不再搭理那小吏,大手将带路的小吏拨拉开,腾腾的上了楼。 小吏猝不及防,差点摔了个狗吃屎,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只是嘴唇动动,又捏了捏手中的银子,走了。 “哪位是朝鲜使臣朴淼设?”杨老三上了二楼,大声喊道。 屋内的朴淼设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赶紧开门,露出半个脑袋,定睛一看一个五大三粗,身穿大明官服的武将傲然站在楼梯口处。 “阁下是?”朴淼设小心的问道。 “你就是朝鲜使臣朴淼设?”杨老三大步流星了走了过去。 “小国下臣朴淼设,敢问阁下是?” “某,大明皇帝亲军龙虎军都指挥使杨再兴。”杨老三报上家门。 “哦,原来是大明将军,快请进快请进。”朴淼设一边热情的邀请杨老三进屋,一边心里泛起了嘀咕,以往自己也来过大明,从来没和他们的武将有过联络,从来也都是自己腆着脸的去结交大明的官员,今天这主动找上门的还是头一次。 二人坐定,朴淼设给杨老三倒了茶,开头道:“不知杨将军登门找小臣有何贵干?” 杨老三绷着脸,一脸严肃的盯着朴淼设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朴淼设被杨老三这么一扫,心里就有些慌,这武夫看来是来者不善啊,那眼神好似要吃人一般,一看就是杀人如麻的主。 突然,杨老三咧着嘴笑了:“阁下这名字,颇为有趣?敢问是有何出处?” 朴淼设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好在自己也是从小读汉家儒家经典长大的,马上开口道:“倒没什么出处,这是当年开蒙就学时,先生给起的。” 杨老三心中笑骂:“曹,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才能给你起这么一个名字,淼设,不就是秒射吗?老子都怀疑你小子的老婆是不是经常因为那活跟你干仗。” “哦,”杨老三憋着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饰住自己的笑意。 “某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向贵使求证。” “杨将军请说,小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某曾在辽东征战过,今天上朝听闻我建州左卫让你们的人给占了?” “啊,”朴淼设突然站起身,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大明将军,“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 “不管有没有,反正某是信了。听到这消息,某还挺高兴,你可知为何?” 朴淼设心里一机灵,早就听说大明这些武将桀骜难驯,虽说这些年大明少有战事,可他们这些武将都不是省油的灯,平时没事就琢磨着找点事儿干,你不也惹他他还想着法儿的找你茬呢,看眼前这个武夫,肯定也是个不好相与的,我得小心点。 杨老三突然欺身向前,差点将脸贴到朴淼设的脸上了,如果有把尺子,那距离肯定不超过五公分。 “嘿嘿,你可知武将凭什么立身?”杨老三阴恻恻的笑问道。 “这…当然是军功。” “对喽。哎,你可不知道啊,自从被调回京,这有些日子没打仗了,一不打仗杀人,老子这浑身就不舒服。” “您…” “某现在才是个四品的都指挥使,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就盼着能打一场大胜仗,立下大功,陛下一高兴,赏我个爵位啥的,你说带劲不带劲?”杨老三唾沫星子喷了朴淼设一脸,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以,我一听说你们竟敢发兵占了建州左卫,我就想着去面圣请战,可陛下忙,没空见我,所以我来找你了。” 朴淼设被他这一番话吓的面色苍白,暗道这特妈都是什么人啊,眼前这个武夫要么是个神经病,要么就是个魔鬼,怎么还有杀人上瘾的呢? “您……喝茶喝茶。” “喝茶忙什么啊,哎你别打断我啊,我说到哪了?哦对,来找你。我寻思着来找你问问到底有没有这个事儿。若是没有那就罢了,若是有……”杨老三止住话,两眼射出精光,嘿嘿一笑道:“我准备去找找其他当朝同僚,联合给陛下上个请战书,万一陛下允了,我这富贵不就来了吗?你说是不是?” “咣当”一声,朴淼设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你…你…我…” “哎呀,你看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好好的怎么还摔倒了呢,这么大个人了……”杨老三绕过桌子,像拎小鸡子似的将朴淼设一把给拽了起来。 蒲扇般的大手还好心的拍了拍他后背的灰尘,朴淼设被他拍的五脏六腑都快散架了,心道:“这武夫手劲可真大。” “杨将军,您可千万别听信谣言啊,我王对大明皇帝绝对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之心啊。此番下臣前来,给大明皇帝带来了好些礼物,已经交给礼部查收了。” “赤诚之心?不尽然吧。若是忠心耿耿,怎能擅动刀兵,越我疆土,杀我大明百姓呢?” 杨老三这话一出,朴淼设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摆手道:“那都是边关将领擅自做主,我王肯定不知啊。若我王知道此事,肯定会重重责罚他们,求得大明的原谅的。” 朴淼设这次来大明,是为了和大明重续友好,永固邦交的,哪曾想自己前脚刚踏上大明的土地,后脚家里就出了这等事儿。 今天又遇到这个不讲理的武夫,真是倒霉敲门,倒霉到家了。 “是吗?”杨老三又欺身向前,一脸狰狞的问道。 朴淼设此时已经被他吓的六神无主,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嘴巴一直想说什么,可嗓子眼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朴淼设吓成这样,杨老三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于是笑了笑道:“贵使很热吗?” “没,不……热。”朴淼设咽了咽唾沫,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哎,看来这军功又没了……”杨老三站起身,走到门口,甚为惋惜的摇摇头,苦笑道。 第13章 再添一把火 杨老三哼着小曲走了,房间里的朝鲜使臣朴淼设依旧愣怔在原地。 良久,门外的寒风将他吹了一个哆嗦,朴淼设嘴里不住的说道:“祸事了,祸事了……” 朝鲜使团副使李细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朴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祸事了,祸事了。” “大人,您脸色不对,是不是生病了?”李细针看着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的朴淼设,还以为他生病了,伸手就要摸摸他的额头。 “生你妈个头的病,赶紧追回信使,我要重新给我王回信。快!”朴淼设声嘶力竭的吼道。 李细针不明所以,眯缝着三角眼一脸的茫然,“大人,何事这么着急啊?” 他实在不明白怎么朴大人见了一个大明武夫之后就成这样了。 朴淼设简单的将杨老三和他的对话说了一遍,李细针直接吓的瘫软在地上。 这还是他印象中的天朝上国吗?这些武将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居然要撺掇这皇帝发兵攻打朝鲜,为了捞军功,连天朝上国的气度都不顾了,太可怕了。 李细针连滚带爬的下了楼,亲自去追信使去了。 朴淼设在房间里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非常清楚,虽然现在大明不如开国那些年兵强马壮了,可依旧不是朝鲜那等边缘小国所能抗衡的,该怎么办? 一炷香后,朴淼设出现在了礼部的大堂内。 在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后,终于一个礼部官员走了进来。 这官员上来也不废话,直接了当的说道:“空穴不来风,若陛下真有征伐朝鲜之心,你来礼部也没用,看你也不容易,本官给你指条明路,你何不找那些勋贵武将问问?” 朴淼设眼神一亮,一拍大腿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礼部官员被他吓了一跳,刚想发作,就见朴淼设将几张见面即兑的银票塞了过来,那官员轻轻一瞥,心中狂喜,每一张都是五百两,暗道老子二十年俸禄也没这么多。 这朝鲜使臣还挺上道,于是礼部官员不着痕迹的将银票塞进袖中,咳嗽两声压低声音道:“看你也不容易,我就在给你指条明路,如今驸马都尉井源最得太皇太后和陛下的信任,你可以去问问他,兴许能探听到一些口风。” 朴淼设喜滋滋的出了礼部,带着人在大街上采买一番,坐上马车来到了井源的大门前。 递上拜帖后,门房连正眼都没瞧他,只说了句让他等着,就把大门关上了。 直到傍晚时分,一身甲胄的井源这才骑着马回到了家,刚到府门口,朴淼设就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小国下臣朝鲜使臣朴淼设,见过驸马爷。”朴淼设直接跪下行了礼。 井源皱皱眉,开口道:“贵使起来,本驸马可当不得你跪。” 说着,将马缰绳扔给了门房,兀自进了大门。 进了府,井源换完了衣服,洗漱一番后,这才来到大堂。 还不待井源坐定,朴淼设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你这是……”井源有些纳闷。 “驸马爷,小国危在旦夕,求您救救朝鲜吧。”朴淼设抱着井源的腿哭喊道,眼泪鼻涕蹭了井源一裤腿。 井源也是出身行伍,浑身阳刚,最是看不惯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嚎丧,他颇为嫌弃的将腿抽了出来。 “你这是作甚?本驸马何德何能,能救你朝鲜国,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驸马爷,是下官冒昧失礼了,怎奈这事十万火急啊,还请驸马爷您体谅下官一番救国之心,今天贵国一个武将来到驿馆,跟下官………………” 朴淼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张辅听的心中好笑,心道皇帝也太胡闹了,怎么能让人去吓唬人家呢,同时又觉得这朴淼设太大题小做了,怎么着你们一边上供,一边占我大明土地,不打你打谁,再说那杨老三也没说错,这大明朝的武将都多少年没打仗了,这些年光在家吃老本了,在不打个大仗捞些军功,子孙后代吃什么喝什么。 “你是怕大明发兵攻打你朝鲜?”井源道。 “正是啊,驸马爷,”朴淼设大急,他能不怕吗,下午那武夫言辞凿凿,句句威胁,话里话外的意思太明显不过了,他又不是傻子。 “驸马爷,我朝鲜对大明真的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下臣知道您是大皇帝最信任的人,您若是能帮朝鲜在大皇帝面前美言几句,朝鲜上下定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井源暗啐一口心中大骂:“你们特妈的侵占我大明辽东国土,也特妈的天日可见。” “这事啊,难啊……”井源端起茶杯,一股热气将他的脸蒙住了,下首的朴淼设一听这话,小心脏凉了半截。 “驸马爷,您千万要帮帮朝鲜啊,实在不行,您看是否在大皇帝面前说句话,让小臣见一见大皇帝陛下也行。”说着,弯腰上前一步,低声道:“朝鲜上下肯定记得今日您的大恩大德,下官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说着,厚厚一摞银票就塞了过去。 井源眼皮动动,将银票接过,掂了掂放在了桌上,心道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看来这朴淼设被杨老三彻底给吓破胆了。 “哎,也罢,看你操持这摊子事也不容易,”说着,站起身,朝门外看了看,回身对着朴淼设低声道:“确实有这么一股风。” 朴淼设大惊失色:“啊!” “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只是那些武将们私下里在串联而已。”井源神秘一笑。 “这…私下串联?那不就快了吗?一旦他们上表给皇帝,皇帝一怒之下,大明的辽东近十万兵马,再加上他们刚刚收回的朵颜三卫一起出兵,那朝鲜还有活路吗?”朴淼设越想后背越发凉。 “不过这事儿毕竟还没定下来,你也不必太着急。”井源卖关子道。 “那大皇帝的意思是?”朴淼设是真的急了,又从另外一个袖子里掏出一摞银票,放在了桌上。 “驸马爷,您可一定要救救朝鲜啊。”朴淼设脸色惨白,哀求道。 “你这是干什么,擅自揣测圣意那是大逆不道之罪,再说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来这个?若是传到皇帝那里,我不是被你害了吗?” “驸马爷,好侯爷,下官知道您清廉如水,这些散碎银子也没多少,您拿着买些茶叶喝,下官只求您救救朝鲜啊,若此事能成,下官日后必有重谢。”朴淼设又跪下了。 “哎,要说这事儿也是你们那鸟李啥玩意来着咎由自取,怎地,你们朝鲜人多嫌挤得慌?跑大明抢地盘来了?抢就抢了,还特妈杀人放火,要是本驸马在,不用请奏,直接带人杀过去。”井源假装生气道。 “您息怒,那…都是那蛮夷女真屡屡挑起事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井源冷笑一声:“真的是迫不得已?从宣德元年到明兴二年,你们来来回回十几次吧了?都是女真人搞事情?图们江那块地你们说占就占,这几年你们嘴上说还,可背地里大明军队一撤,你们就跑回来,你还好意思说迫不得已。” “那……那都是些无主不毛之地……”朴淼设心虚的说道。 “无主之地?”井源斜眼看了他一眼道:“这话,你信吗?我太祖皇帝在时,早就和你们划定了疆界,为了两国邦交,彰显我大明天朝气度,才没有在图们江驻兵建城,你们倒好,给脸不要脸,本公还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等厚颜无耻之国。” 朴淼设被井源喷的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说实话,人家说的没错,国内那些人也做的确是不地道,一边道歉,一边占地,任谁都忍不了,何况还是国与国之间。 “太宗皇帝、先帝不和你们计较也就罢了,如今我明兴皇帝雄才大略,气度不输秦皇汉武,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了两国邦交,皇帝不计较,不代表别人不计较。” “恩,谁?” “本侯问你,大明朝以什么立国?”井源自被皇帝封了侯爵之后,一直对外很低调,这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自称本侯。 “以武立国!” “本侯再问你,大明朝如今有多少勋贵武将世家?少说也有四五十家吧,他们祖上可都是武将,他们可都是跟着太宗皇帝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功劳,这才有了今天的显贵。如今有这么个捞军功的机会,他们能坐得住?你让老猫枕咸鱼,他能安生了?” 朴淼设越听越心惊,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又听井源道: “你也听说了,如今我大明8万大军刚灭了瓦剌十五万人,可领兵的都是一群生瓜蛋子,别的勋贵武将看的眼热啊,这僧多肉少的,你说他们能不急吗?” 见朴淼设眼泪汪汪的,井源觉得再给他加一把火,又道:“捞不着军功,光吃老本,这荣华富贵还能长久吗?本来这些人没事还想着找事儿呢,现在倒好,你们自己送上门来,这些人为了捞军功,能看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您是说?”朴淼设抬起头,面露喜色道。 “所以啊,这些人抓住机会就想着在皇帝耳边撺掇,你说皇帝对你们还能容忍吗?”井源虎目含笑,给了对方一个你懂得眼神。 朴淼设后背顿时冷汗直流。 “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武夫,为了自家富贵,居然撺掇皇帝攻打朝鲜!那朝鲜岂不是要亡了?” 现在大明的小皇帝听说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你不找他事儿,他还想着找你事儿呢,那瓦剌不就是个例子吗? 想到这些,朴淼设心里又骂起了国内那些鼠目寸光的人来,天天聒噪着什么大明势微,国力大不如从前,朝鲜要奋起昂扬,恢复全盛版图之类的屁话。 第14章 敲诈勒索? (昨晚没看大纲,第13章人物设定有问题,已经修改了。) “哎,”井源叹了口气,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银票道:“如今万岁爷少年心性,做事也颇为激进,年轻人嘛,好面子,自己挨了打,他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能不想着还手?” “下官懂了,多谢驸马爷,哦不,多谢侯爷提点。”朴淼设虔诚的又跪下了,还行了大礼,这让井源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下官代我朝鲜国主,多谢侯爷,此等大恩,容当后报。” 说罢,起身拱手而去。 井源坐在那里则是冷笑连连:“容当后报?只怕你们没有以后了!” 随即看到桌子上的那两摞银票,心中有些痒痒,他娘的,一出手就是两万两银票,这朝鲜还真是有钱啊,正想着呢,嘉兴公主走了进来。 “呦,傻乐什么呢?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嘉兴公主笑道。 “嘿嘿,你爷们我发财了。”说着,拿起银票在嘉兴公主面前晃了晃。 嘉兴公主拿过银票,一脸凝重的说道:“发财?你还真敢收?” “他主动送我的,我又没答应他什么,怎么不能收?”井源眼睛盯着银票道。 “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笨爷们,你也不想想,他今天来找你,能躲得过我那侄子的耳目吗?你别忘了,你身上还兼着东厂提督呢。兴许这会,宫里就已经知道了。”嘉兴公主玉指点了点井源的脑门道。 “这……那怎么办?”有人给皇帝通风报信他不怕,本来朴淼设来找井源就是皇帝故意安排的,但是收银子这事儿皇帝可没提前交代。 “赶紧,咱们进宫一趟,将你们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和皇帝说清楚,再把银票交给皇帝处置,这钱,绝对不能留。今儿我正好多弄了些肉馅,我去老太太那包包子,你和皇帝说完,一起来。笨死了你。” “哦,那我吃完饭在去。” “现在就去!”嘉兴公主两手叉腰,怒道。 “去就去,这么大声干什么,好歹我现在也是个侯爷。”井源嘟囔一声,换衣服去了。 “德行。你要是个猴,老娘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了。” …… 不一会,在宫门即将落锁时,嘉兴大长公主的马车就进了午门。 一路上,夫妻俩又计较了一路,看着井源跟着内侍去了乾清宫,嘉兴公主这才稍稍放心,径自往仁寿宫而去。 朱祁镇此时正在暖阁内写写画画,侯宝进来传话说巨鹿侯井源求见,朱祁镇放下纸笔,走出了暖阁。 “臣,驸马都尉井源参见陛下。” “都是侯爵了,怎么还自称驸马?”朱祁镇对这个姑父现在越看越顺眼,人实在,不张扬。 “臣本就是大明驸马,得陛下和太皇太后恩宠加恩侯爵,自问未给大明立下可圈可点的功劳,这侯爵臣实在不敢拿出来炫耀。”井源认真的回答道,朱祁镇心里更喜,果然没看错人。 “这么晚来找朕,有什么事儿?”二人回到暖阁中,朱祁镇坐下问道。 井源恭敬的从怀中掏出一摞厚厚的银票,放在了朱祁镇的面前。 “呵,你这是发财了?知道朕最近缺钱,大晚上的就给朕送银子?”朱祁镇笑道。 井源朝门外看看,低声将傍晚时分那朴淼设和自己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不料朱祁镇一拍桌子道:“朕让杨老三去怼…点他,让你再加一把火再点点他,又没让你吓唬人家,你居然还收了人家的银子。” 井源连忙解释道:“陛下息怒,不是臣主动要的,实在是这朴淼设太热情了,他硬塞给臣的,臣想着陛下这些日子为军费发愁,想着不拿白不拿,又是藩邦的银子,于是就…就收下了。不过陛下放心,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暗示过他了。” “你…”朱祁镇被他的表情给气乐了,挥了挥手,不再追究这事儿。 “你怎么暗示的?”朱祁镇问道。 井源嘿嘿一笑,将勋贵武将为何串联说了一遍。 朱祁镇咧嘴一笑道:“大姑说你是个老实人,直肠子,现在看来,大姑看走眼了。哈哈。” 不过,朱祁镇随即又板着脸道,你让那朝鲜表孝心,你拿朕当什么人了?你当朕也和那些贪官污吏一样?眼里只有银子? “陛下,您不要,他得送啊,”井源道,“您要是不要,那他不就更加确信大明要征伐朝鲜吗?” 朱祁镇走到门口,拉了一下门口的绳子,绳子那头在殿外,系着一个铜铃,有事一摇铃,侯宝就会进来。 “皇爷,您有何吩咐?”侯宝低着头走了进来。 “你,和侯宝说说,这事儿让他出面办。”朱祁镇指着桌上的银票说道。 “还有,这事儿除了朕,你俩若敢外传……”朱祁镇威胁道。 俩人两腿一紧,赶紧保证绝对不敢外传。 这事儿他好说不好听啊,一国之君,居然让下面人去敲诈勒索属国钱财,还要拿着人家送来的钱做军费打人家,这要是传出去,朱祁镇还不得被满朝的文官给喷成大呲花?皇帝虽然脸皮厚,可也要脸啊。 此时的仁寿宫内,老太太正乐呵呵的看着嘉兴公主和面调馅包包子。 “大晚上的进宫,就是给娘包包子吃?”老太太笑眯眯的问道。 “瞧您说的,您上次不是还怪女儿不常进宫看您吗,女儿回自己家,还得挑时候?” “哼,无事献殷勤,自小你就是个有主意的,娘还不了解你?”说着,老太太给了一旁苏麽麽一个眼神,苏麽麽手轻轻一挥,大殿里侍立的太监宫女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说吧,是驸马惹你生气了还是他又惹什么事了?”老太太走到桌前说道。 “娘,看您说的,驸马好着呢。就是今儿傍晚……”嘉兴公主将事情说了一遍。 老太太眉头紧蹙,盯着嘉兴公主,好一会才挪开视线:“这事儿是驸马告诉你的?” 嘉兴公主点点头,继续和面团子较劲。 “混账东西,一个皇帝,一个皇家驸马,居然干这等事,若要传出去,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大明的威严何在?”老太太怒道。 “娘,您可千万别动怒,这兴许是女儿听错了。”嘉兴公主扔下面团,扶着老太太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你也是,就任由他俩胡闹?为何不拦着?”老太太心里有火,逮着闺女就骂。 “是是是是,您老说的对,是女儿的错,您消消气,一会啊,女儿给您做菜饼子吃可好?”嘉兴公主哄小孩一般,将老太太扶到软榻旁,又端过一杯水。 “哼,那臭小子现在在哪?叫他过来。”老太太对苏嬷嬷道。 苏麽麽看看嘉兴公主,不料老太太提高嗓门道:“你看她做什么,去,叫那两个小畜生都给我滚到仁寿宫来。” 苏嬷嬷浅浅一笑,下去吩咐人去通知皇帝了。 “您都多大岁数了,还生这么大气,太医都说了您要静养。” “早晚被你们给气死。”老太太白了嘉兴公主一眼。 “得,都是女儿的错行了吧,给您包包子吃还包出错来了。” “咋,你孝顺你娘不是天经地义的,还说不得了?” “行,您啊总有理,您说的对。”嘉兴公主一笑,又忙活去了。 …… “皇祖母叫我过去说什么事了吗?”朱祁镇侧头问过来传话的嬷嬷道。 “奴婢不知,不过听苏麽麽的口气,似乎太皇太后生气了。”那嬷嬷说道。 朱祁镇站住脚回过头看了看身侧的井源,瞪了他一眼道:“都是你惹的祸,一会你自己跟老太太解释去。” “……” 第15章 皇帝不仗义 “这包子真香……” 仁寿宫,朱祁镇和井源俩人蹲在仁寿宫的门口大口吃着羊肉大葱馅的包子,嘴里还不住嘟囔着。 而殿内的太皇太后张氏则被这俩没心没肺的货给气的牙根痒痒。 “你吃朕这盘干什么?”朱祁镇一把将面前的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端到自己怀中护着,对着井源瞪了一眼。 “额,”井源打了个饱嗝,但眼睛却盯着皇帝怀中的包子,似乎还想再吃。 “一边去,朕还没吃饱呢,大姑不是还在蒸着吗,你等会不行,非要吃朕的?”朱祁镇用手护着包子,屁股往一边挪了挪,转过身,大口将剩下的两个包子都塞进了嘴里。 …… “你俩,给我滚进来!”身后的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朱祁镇给了井源一个你先上,我撤了的眼神。 井源也不敢去触老太太的霉头,轻轻摇了摇头,努努嘴,意思是陛下您先上,我垫后。 朱祁镇虎目一瞪,不着痕迹的推了一下井源,井源无奈,只好站起来,转过身,脸上堆笑,低着头一步一步挪进大殿内。 看井源走了进去,朱祁镇站起身,快速的说道:“皇祖母,孙儿那还有奏疏没看完,先走了。”话没说完,人已经跑到十步之外,老太太还没来及的喊,人影已经消失。 一直跑出百米远,朱祁镇这才站住脚,回过头确认没人追来,拍拍胸口,“这老太太,太吓人了。” “皇爷,您慢点,奴婢都追不上您了。”身后,侯宝呼哧呼哧的终于跟了上来。 “回乾清宫!”朱祁镇踢了一脚侯宝的屁股,笑道。 而仁寿宫中的井源,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正跪在老太太面前撅着屁股,老太太手中的藤棍正雨点般的打在井源的屁股上。 一旁的嘉兴公主眼含泪花,担忧的看着丈夫,却不敢上前劝。 终于,老太太打累了,扔了藤棍,喘着粗气指着井源骂道:“皇帝年轻,做事冲动也就罢了,你这个做姑父的自小熟读圣贤之书的,你也跟着皇帝一起胡闹?” “太皇太后,您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井源跪在地上,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老太太狠狠剜了井源一眼,又看见一旁的女儿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居然也不问问自己老娘有事没事,气不打一处来:“有你们这些不孝子孙在,我早晚被你们给气死!” “你说,这事如何善后?”老太太又问道。 “啊?”井源他哪里知道怎么善后,话也说了,事儿也在办了,这时候如果跟人家说东西我不要了,那不就等于告诉人家我真要打你了吗? 再说,这事儿又不是我干的,是你孙子皇帝逼我干的,我顶多就算是个扛活的,你干嘛光逮着我一个人揍啊,我伤刚好啊。 皇帝也真是的,太不仗义了,见事情不妙居然撇下我自己撒丫子跑了。 “你别给我装傻充愣,你小子看着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骨子里也是个蔫坏的种。”老太太骂道。 “娘,井源好歹是您的女婿,您这么说您女婿,传出去……”嘉兴公主在一旁劝道。 “哼,还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现在知道想着夫家了……” “娘……” “皇帝要教训那帮不知好歹的,我不管;可你们这连哄带骗的,还要拿着骗来的金银做军费打人家,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且不说这手段也太…太脏了,传出去,让那帮文臣知道了,还不得吵翻了天?” “这不成器的东西,看着精,实则蠢。”老太太越骂越上头,“眼皮子就那么浅?连他爹都不如!” 老太太骂孙子,也是骂皇帝,谁也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只好硬着头皮听着,好在太监宫女都被赶的远远的。 随即,又冷笑一声道:“呵,这往年让他们进贡,都是拿那仨瓜俩枣的搪塞,现在倒是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两万两白银。” “皇帝下一步怎么安排的?”老太太突然问道。 “我哪知道他怎么安排的,您的孙子,您问他去啊。”井源腹诽道。 “臣…臣不知啊。”井源一个顿时头大如斗。 “一问三不知,你倒是轻省。” “是,臣太笨,也不敢擅自揣测圣意。” 老太太白了井源一眼,不再搭理他,沉思片刻后,无奈的叹息一声挥挥手道:“罢了,我老了,也管不了前朝的事儿了,下去吧。” 井源如蒙大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告罪后,快步走出了仁寿宫。 …… 长长的宫墙下,井源和嘉兴公主并排走着,宫人打着灯笼在前面无声的引路。 “疼吗?”嘉兴公主担心的问道。 “屁股不疼,这里疼。”井源有些委屈的指了指心口窝道。 “感觉自己被皇帝给卖了还在替他数票子呢吧?” “恩……倒也不是,就是那小畜……太不仗义了,扔下我自己跑了。”井源小声的嘟囔道。 嘉兴公主被他整的掩嘴笑个不停。 “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当姑父的被自己侄儿给耍了的,呵呵。” “你就别笑了,”井源说道,又四处看看,将嘉兴公主拉到一旁角落,“老太太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不管了呗。” “真不管了?”井源有些不信。 “我这娘啊,我最了解,她虽然疼这孙子疼到骨子里,可也得分事儿,别看老太太上了年纪,可这里,”说着,嘉兴公主指了指脑袋又道:“分的清楚呢,说不管,那就是任由皇帝去折腾,等到他撞了南墙,自然知道回头,我那弟弟从小也是这么过来的。” “那我怎么办?”井源又问。 “以后,皇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干好你分内的差事,不该干的不干,不该听的不该说的一律别做,你记住,咱家日后的富贵,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嘉兴公主嘱咐道。 “行,我听媳妇的。”井源重重点了点头。 “回吧?” “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井源咧嘴一笑,又摸摸微肿的屁股,和嘉兴公主出了宫。 第16章 王佐被讹 转眼已经是寒冬腊月,北国已经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京城内,春节的氛围越来越浓厚,不管是官宦士绅人家还是平常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迎接新年到来的喜庆,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街边茶馆酒肆叫卖的摊子,满满的年味。 “小爷,我要吃糖葫芦。”一个冰清玉洁,长相甜美的少女对着身旁的一个富贵少年说道。 “买!”少年大手一挥,自有长随将卖糖葫芦的老头连人带货全给弄了过来,任由那少女挑挑拣拣。 “小爷,我要吃糖人。”另一个肌肤如雪、甜美可人的少女看着一旁吹糖人的摊子说道。 “买!”少年依旧豪气万丈。 惹的周围很多百姓都纷纷侧目猜测,这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对下人都这么宠溺。 身后一个胖胖的长随累的满头大汗,不住的掏出荷包的银子,花钱如流水。 “小爷,要不咱们找个茶楼歇歇?都逛了一个多时辰了。”胖长随苦着脸说道。 少年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跑出宫玩的大明明兴皇帝朱祁镇。 “找个雅致点的茶楼。”少年说道,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长随瞬间跑到前头开始寻找。 不一会,一个长随过来禀告,前面有个“春和居”,一听名字,朱祁镇咧嘴笑了起来,一挥手带着众人就朝春和居而去。 春和居不是外人的产业,本来是皇家的产业,后来顺德公主出嫁,老太太心疼孙女婚后过日子没有多少进项委屈了自己,于是就将这春和居作为陪嫁赏给了顺德公主。 “自己皇姐的生意,做弟弟的得照顾照顾。” 走进春和居,一楼的散座已经满座,大家三三两两嗑着瓜子喝着茶吃着点心,听着大厅中央唾沫星子横飞的说书先生表演,不时打赏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侯宝侧耳听听,小声的对上楼的皇帝说道:“爷,楼下讲的是您亲征瓦剌的事儿呢。” “呵,这热度不减啊。”朱祁镇暗笑,这要是放在后世,还不得稳稳的霸占热搜第一的位置。同时也感叹现在的大明的业余生活太乏味了,人们除了听戏、杂耍,好像也没多少玩乐的项目。 自己要不要将后世的很多游乐项目弄些丰富丰富百姓们的生活? 想着这些,朱祁镇在茶楼店小二的引领下来到了二楼南向的一个雅间内。 店小二刚想上前,就被一旁警惕的长随给拦住了,那小二也不恼,这种事儿他见多了,京城内的公侯伯爵朝廷大员家的纨绔子弟派头一个比一个足,眼前这个公子虽然眼生,估计也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子弟。 侯宝掏出一个十两重的银饼子,扔给了店小二道:“上好的毛尖一壶,点心要瑞祥居现做的,热乎的。” 店小二笑的牙不见眼,这公子看着穿的一般,出手可真大方啊,这下自己起码又有三两银子的赏钱了。 “几位爷,要不要给两位女眷来点甜口的?”店小二热情的说道。 “你看着办。”侯宝不耐烦的挥挥手,将店小二赶了出去,同时眼睛看向一旁的侍卫,侍卫会意,带着人下了楼。 “你们也都坐吧,逛了大半天,喝口水解解渴。”朱祁镇指了指旁边另一个桌子道。 不一会,茶水瓜子点心就被送了上来,门口的侍卫挨个用银针试过之后,这才让店小二端了进去。 “公子,您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本店有新到的山西板栗,用糖炒过,软糯香甜;还有辽东那边的大松子……” 朱祁镇一笑道:“行,各来一份,给他们也来一份。”说着,指了指旁边一桌坐着的侍卫们。 “得来,您先喝着吃着,糖炒栗子、辽东松子马上就来。”小二高兴的下楼准备去了。 正午的阳光洒进雅间内,朱祁镇慵懒的靠在窗前,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突然,他眼睛大睁,站起身,脑袋探出窗外。 “侯宝,那是不是王佐?”朱祁镇指着楼下不远处一个书摊前的中年人问道。 侯宝眯缝着眼看了看笑着说道:“小爷,正是王大人。” “他在干嘛?”朱祁镇问道。 “似乎王大人正在和那摊主争执,小爷,要不要让人把王大人叫上来?” “派人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再说。”朱祁镇道。 …… 书摊前,王佐一身普通的棉服,此时已经被拉扯的有些凌乱,他脸色涨红,正和那摊主推搡着。 显然他一个文弱书生不是摊主的对手,周围围观的吃瓜群众们时不时的起哄着,那摊主气势更胜:“他妈的,嗑瓜子磕出你这么个臭虫来,管闲事管到爷爷我头上来了,废话少说,赔钱,五两银子,少一个大子都不行。” “你胡说,分明是你卖我假书,还在这里胡搅蛮缠,污人清白。”王佐气喘吁吁的说道。 “嘿,老少爷们们都听听哈,听说过假钱的,还没听说书还有假的,我这书是我起早贪黑走街串巷真金白银淘换来的,你说是假的,哪里假?你倒是说个清楚,说不清楚,老子和你没完,一会咱们五城兵马司走一趟。” “我问你这书卖不卖,你说这是南宋皇室流出来的孤本,要五两银子,可我看了看,你这书的纸就不对,还有这书的装订线明显就是我朝松江产的棉线……” “老子不管,你弄坏了我的书,就得赔,五两银子拿来。不然,咱们就去兵马司走一趟。” 周围的吃瓜群众们津津有味的看着,不时还评头品足一番。 “这读书人也够倒霉的,碰上赖五这狗皮膏药,这次不吐点血恐怕难以脱身喽。” “那狗日的赖五上次还讹了我十个大子呢,要不是我跑的快,恐怕还得挨他一顿揍。” “他就仗着他姐夫是五城兵马司巡街的小吏,在这条街上无法无法天……” 突然人群被一群五城兵马司的官差给扒拉开,为首的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官差握着刀把道:“怎么回事?闲的没事干了大过年的吵吵什么。” “姐夫,您来了,”赖五凑上前,指着王佐道:“就是他,弄坏了我的书不赔钱,还诬赖我的书是假书。” “一边去,大庭广众之下,少来这套,五城兵马司办案,向来秉公执法。”刀疤脸斜眼歪嘴道。 “是是是,”赖五满脸堆笑道。 “你,过来。”刀疤脸指了指王佐。 王佐走上前道:“这位差官,我来买书,他卖假书,我不想买了,他却诬我弄坏了他的书,非让我赔钱不可,还打了我。” 刀疤脸看眼前王佐见了他们这些官差不卑不亢,完全不是那些平头来百姓见了官差就害怕的模样,心下不免打量起王佐来,可自己左看右看眼前这人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若是有功名在身,也不至于穿的这么破旧吧,脖领处还打着补丁。 “穷酸读书人。”刀疤脸做出判断,随即笑了笑,心道我这小舅子就是个无赖地痞,碰到他算你今儿倒霉了。 “他说你弄坏了他的书,你说没有,可有人证物证?”刀疤脸问道。 “人证没有,物证就在他手里。”王佐指着赖五道。 刀疤脸从赖五手里一把夺过那本书,随意翻了翻道:“赖五,你这书哪里坏了,指出来。” “这里,还有这里,线都断了,书页也散了,封面也破了,都是他弄坏的。” “那封页分明是你夺过去时自己撕坏的。” “你说是我撕坏的就是我撕坏的?谁看见了,我还说就是你撕坏的,还嘴硬,姐夫,必须让他赔钱。” “你……”王佐气结,他平时怼同僚怼皇帝可谓是口若悬河,可遇到这种无赖,他还真是百口莫辩。 为官的人群中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皱眉看了看,对着一旁另一个人低语几声,那人钻出人群朝茶楼而去。 …… “什么?哈哈哈,真是有趣,一个朝廷二品大员,居然被一个无赖给赖上了,有趣,实在有趣。”听完侍卫的叙述,朱祁镇抚掌大笑。 “皇爷,要不要让顺天府尹出面?奴婢担心……”侯宝欲言又止。 “不用,你过去,将王佐叫过来吧。哈哈哈,真是有趣,有趣……王佐啊王佐,你也有今天。” 侯宝下了楼,走过去挤进人群,并没有着急上前,而是饶有兴趣的从袖子里掏出瓜子嗑了起来。 “既然他说是你弄坏的,赔点钱了事就行,我看你也不像是缺钱的主儿,大过年的别为了这点小事闹的不愉快不是。”刀疤脸劝道。 “不是我弄坏的,我为什么要赔?他分明是想讹人。”王佐怒道。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说着,将王佐拉到一边,小声的说道:“这赖五就是个无赖,碰上他也算你倒霉,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何况他还是个无赖,你就任倒霉吧。” “我为何要自认倒霉?”王佐大声说道。 刀疤脸一看这人油盐不进,大声道:“既然这样,那就跟我五城兵马司走一趟,你人证物证都没有,到了兵马司,你也一样得赔钱。”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还有人敢判冤案不成?”王佐牛脾气上来,直接回怼道。 “哥几个,押回去,交给大人。”刀疤脸一抖手中的锁链道。 “慢着!”一声不男不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哪来的管闲事的,一边去,官府办差,现在人等躲远点,不然……”话没说完,一只大手带着破空声就打了过来,刀疤脸一个猝不及防,人直接飞了出去,嘴中的几颗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这一幕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周围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等那刀疤脸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落在一丈远的地方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打官差。”刀疤脸捂着肿成猴屁股的脸,一脸惊恐的说道。 王佐转过身,整个人都愣住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侯宝,身边还跟着几个皇帝的贴身侍卫,这几个侍卫他是见过的。 一个侍卫上前,欺身对着躺在地上的刀疤脸,亮出了锦衣卫的腰牌。 “锦…锦…你们是锦衣卫……”刀疤脸浑身哆嗦一下,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平时欺负老百姓欺负惯了,可是遇到凶名在外的锦衣卫,立刻怂了,好在自己反应快,装晕。 “怂货!”那侍卫一口老痰啐到了刀疤脸的脸上,不偏不倚正好吐到他的嘴上…… “呜……”刀疤脸再也忍住,猛地爬起吐了起来。 侯宝上前,悄声对王佐道:“王大人,您往那看。”说着朝着皇帝所在的春和居茶楼努努嘴,又道:“皇爷等着您呢,这里交给他们来处理吧。” 王佐心中一惊,暗道丢大人了,怎么让皇帝看见了,完了…… 王佐又看看侯宝,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向春和居走去。 “大总管,这些杂碎怎么处置?”一个侍卫问道。 侯宝厌恶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刀疤脸和早已瘫倒在地屎尿横流的赖五,捂着口鼻道:“告诉五城兵马司的王指挥使,他的手下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就说这是皇爷说的。” 侍卫们点头称是,拖起地上的二人,往五城兵马司而去。 …… 第17章 交易 (第16章已经修改) 春和居二楼,朱祁镇憋着笑看着狼狈的王佐。 好不容易忍住笑,朱祁镇示意王佐坐下。 “一个二品官员,被一个无赖给弄的没办法,你也是独一份。”朱祁镇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臣…臣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像市井泼妇一般叫嚷于市……”王佐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道。 好一会,朱祁镇忍住了笑道:“行了,坐下吧。” 读书人有时候脸皮就是厚啊,刚才还扭捏脸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已经泰然自若的坐在桌前喝起了茶,朱祁镇暗道。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朱祁镇悠闲的翘着二郎腿,看着王佐,王佐微微低着头,故意躲开皇帝的目光。 一盏茶喝完,侯宝进来俯身对皇帝耳语一番,朱祁镇微微点头,脸色如常。 “王爱卿,朕有份富贵想送于你,不知你愿不愿意?” “陛下这是何意?”王佐有些惊讶,心道这位爷又想拿我开涮,还是想坑我?我得小心点。 “你也不问问,朕送给你的富贵是什么?”朱祁镇嘴角上扬,意味深长的看着王佐。 “无功不受禄,陛下给臣的俸禄够用了。”王佐道。 “书呆子,”朱祁镇暗骂一句,站起身道:“户部管着大明朝的钱粮,你这户部尚书是大明朝的大管家,看你在户部也不容易,有了好事儿,朕自然不能忘了你。” “还请陛下明言,臣洗耳恭听。”王佐一听,来了兴趣。 “刚刚从朝鲜那边传来消息,朝鲜北部的咸镜道的大山里发现了特大金矿。”朱祁镇道。 “特大金矿?”王佐瞪大眼睛,“不是,在朝鲜?” “这份富贵如何?” “你这等于没说。”王佐暗道。 “陛下,他国金矿,这怎么能算臣的富贵……”王佐还未说完,心中一惊,“陛下,您是说?” 朱祁镇点点头,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王佐这个户部尚书当的不容易,以前不在其位,每每遇到户部迟迟不肯拨款与他们磨牙时,甚至还私下里骂过户部,可当自己坐上这尚书位置之后才知道,大明朝每年的土地赋税是有数的,每年的税银就这么多,国家太大,人口太多,事儿也多,哪哪都需要花钱,每年那几千万两的银子,光修黄河一项就要一百万两,如果遇到黄河决堤,赈灾、粮食、修堤,没个三四百万两根本不够。 还有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各地的驻军每年军饷就要差不多一千万两,这还不包括每年将士们更换夏冬装,铠甲、兵器修葺、马匹更换等,杂七杂八算下来,又要去掉七八百万两,如若遇到大战,那钱花的更加没数了。 尤其是各地藩王的花销,更让人头疼,他们简直就是大明朝的吸血虫,每年没有个七八百万两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这不,最近户部和宗人府就陆续收到了各地藩王上表催要明年俸禄的奏疏,王佐看到那几十本要钱要粮的奏疏就头疼。 他是实在不想给,可不给那些藩王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给了吧国库就要穷个底掉,先皇的皇陵还在修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陵寝也在修着,这事上他王佐就是再头铁也不敢不给银子。 现在听说有来钱的路子,王佐顿时来了精神,可是那金矿在朝鲜,这就有些意思了。 他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其实想和他做交易,只要他掏军费,日后明军拿下朝鲜,再以金矿“抵”给户部,补缺户部这次的“损失”。 可是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便宜,他也不傻,自己真金白银的掏了,若仗打完了,皇帝万一不认账那自己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见王佐不说话,朱祁镇多少猜到些他的心思,于是又道:“不让你白辛苦,此事若成,朕许给你户部五年的开采权,如何?” 王佐心中又盘算开了,先前许给皇帝二百三十万两,顶多再给皇帝二百万两,加起来也就四百三十万两,再说他早就听说朝鲜那边产优质的沙金,沙金已于开采,每年产量还挺大。按照现在大明金银兑换的官价,即使核算道1:10的兑换价格,开采五年,这三百三十万两白银顶多两年就能回本,这笔生意不错,可以考虑。 “陛下,您也知道,户部的钱确实紧张的很,最近各地藩王都不约而同的上表催促朝廷下发明年的俸银钱粮,臣现在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王佐道。 朱祁镇笑笑道:“王佐啊,王佐,人都说你是王算盘,还真没说错,你这心里的算盘珠子打的可是精啊,都算计到朕头上来了。” “你也少拿各地藩王的事儿来堵朕的嘴,哪年你们户部给足过?再说又不是一次性给齐。” “臣不是那个意思,臣的意思是说……” “行了,朕也不多要,就两百万两。” “陛下,两百万,臣实在拿不出来。” “再给你一年的开采权,这总行了吧。你别忘了,这仗不是为辽东那些女真人打的,而是为整个大明打的,打下了朝鲜,你户部也多一地赋税,何乐而不为?” “能不能手上赋税还两说呢,你这就先许下了?皇帝现在画大饼的技术是越来越熟练了。”王佐暗道。 “朕说出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你若还不信,要不朕给你立下字据?”朱祁镇板起脸道。 这话就差说你敢怀疑我这个皇帝,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王佐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打朝鲜,他其实也不是不赞同,只是他这种文人骨子里的思想还是过于迂腐了些,总是觉得大明攻打藩国,是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传出去名声不好,影响大明的大国形象。 “好吧,臣答应陛下就是了。”王佐道。 听到王佐答应,朱祁镇瞬间换脸,笑呵呵的说道:“王爱卿果然是忠君体国之人,朕果然没有看错。” 王佐心中却在不断腹诽:“我敢不答应吗?你就差把让我滚蛋写在脸上了。” 第18章 心结 冬日,难得的大晴天,御花园内的凝香亭。 虽然是晴天,可雪后的晴天更冷,凝香亭已经被宫人们提前用毛毡围住,只露出向阳的一面。 亭内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精美的红泥火炉,火炉上的水壶不断冒着白色的蒸汽。 今天难得的大臣们休沐的日子,朱祁镇这个皇帝也难得的休息休息,也许是乾清宫的地龙烧的有些旺,朱祁镇觉得烦闷不已,于是带人来到了御花园内散心。 “皇爷,巨鹿侯井源在园外请求陛见。” “传。” 皇帝的生活在普通百姓眼里那是锦衣玉食,甚至可以为所欲为,可只有皇帝知道,一年三百多天,真正有属于自己的空暇时间,那是少之又少,当然这是对勤政的君王,如果碰到“万历、嘉靖”那两位皇帝,就另说了。 “臣井源,参见陛下。”井源行礼道。 “难得休沐,不在家好好休息,跑到朕这里有什么事。” “陛下,那朴淼设去了礼部。”井源道,这朴淼设去礼部之前,专门去了他家,不仅给他带了厚礼,还留下了一千两黄金作为酬谢。 此事井源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耽搁,送走那朝鲜使臣,立刻就带着东西进宫了。 “他怎么说的?”朱祁镇问道。 “他说他们国主已经答应了大明的要求,今天就会去礼部将那合约签了。”井源回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道:“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井源心中暗道,他们敢不给吗?你也不看看你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都。 “是不是要少了?”朱祁镇嘟囔一声,声音虽小,井源却听的真真切切。 “这小畜生,你是想让人家赔的亵裤都不剩啊。”井源暗骂一声。 “你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想什么呢?”朱祁镇不满的说道。 “啊……没,臣是在想着朝鲜还真是富得流油。” “他们这是在拿钱买命!”朱祁镇冷笑道。 “陛下明鉴万里。”井源道。 君臣二人又商议了半个时辰,井源这才从乾清宫里出来,前脚刚迈过高高的门槛,后脚却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就在这时一只胖乎乎的手及时将他扶住:“侯爷,您慢着点。” 井源抬头,扶住他的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侯宝,“有劳侯总管了。”井源道。 “侯爷,奴婢可当不得您这声称呼。”侯宝笑着说道。 侯宝不了解井源为什么会如此失仪,可井源心里现在却仍旧心惊肉跳。 刚才临走之前皇帝那句“先灭了东瀛好还是朝鲜好”让井源心惊胆战,皇帝小小年纪为什么就如此好战,大明已经够大了,还惦记着别家的地盘。 半个时辰的君臣奏对,井源的小心脏始终悬着,他没想到皇帝要的不仅仅是辽东的失地,而且还是整个原高丽半岛,而且他还要以此为跳板,将东瀛也纳入大明的版图内。 “他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大的野心?他对开疆拓土的狂热简直比大明前几任皇帝都要强烈,太可怕了。”井源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呦,这不是井侯爷吗?”井源正牵着马往家走,迎面碰上了刚从五军都督府出来的杨老三。 他俩一个被皇帝勒令去怼人家,一个被皇帝忽悠着去点人家,可谓是难兄难弟,不过井源却没有杨老三命好,他不仅被皇帝忽悠了,而且还被皇帝给卖了,最后还被老太太给揍肿了屁股。 “杨师长,你这是?”井源随意的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不是大明国防部要成立了吗,我过来找张老公爷商议些事。”杨老三看出井源有心事,走上前紧挨着井源道:“怎么,刚从宫里出来?” 井源点点头,没有说话。 “走,家里喝酒去!”杨老三咧嘴一笑,接着说道:“那些酸秀才咋说的来着,对,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哈哈。” 井源苦笑一声骂道:“那他妈是用在这地方的吗?” 杨老三大手一挥道:“我不管这些,反正我觉得挺应景。” 井源被杨老三逗乐,心情好了些,他也知道杨老三不单单是想找自己喝酒那么简单,于是便答应下来,二人骑上马,七拐八拐,绕过两条街,进了杨老三的家。 不一会,杨府后宅的暖房内,四五个下酒菜就已经上桌,虽是冬天,绿叶菜虽然不多,可杨老三的老婆还是给他们端上了一盘炒的芳香四溢的豌豆苗,翠绿的嫩叶让人食欲大开。 “井兄,尝尝我家的酒,”杨老三搬过一坛酒,又神秘兮兮的道:“这是我从潭柘寺的后院的酒精厂偷来的,要不是你来,我平时都不舍得喝。” 井源笑笑道:“呵呵,今天我有口福了。” 二人斟满酒,没那么多客套,上来就连干了三大碗,这酒是经过蒸馏后的酒,酒劲十足,二人三碗酒下肚,已经是酒气上头了,不过话也就多了起来,也没了那么多顾忌。 杨老三夹着一块肉冻放在嘴里大嚼起来,“井兄,看你心事重重的,怎么被陛下给骂了?” 井源放下筷子,撸起袖子给自己倒满酒喝了一口,道:“嗨,还不是朝鲜的事儿,你不都知道吗。” “怎么,那狗日的朴淼设又整幺蛾子了?”杨老三瞪眼怒道。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井源说道,“今儿他去了礼部,将陛下给的那份合约给签了。” “那不是好事儿吗,你为何苦着一张脸。”杨老三大咧咧的说道。 “好事儿?那他妈就是一张卖国条约,他怎么就能签的下去。”井源有些愤愤然。 “你管那些干什么,他卖他的国,咱收咱的钱,只要对咱大明有利,管他卖不卖国。” 井源斜眼看了杨老三一眼,“杨老弟,你见没见过陛下书房里的那张大明全舆图?” “恩?”杨老三一时不解,疑惑的看着井源。 “我今天看到了,那上面朝鲜和东瀛还有云南那边的几个地方都被陛下打上了红色的叉!”井源低声道。 “那又如何?”杨老三夹了块猪耳朵,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着。 “我特妈多余和你废话!”井源暗骂一声。 “不光这个,还有用红蓝两色标注的进军路线。”井源又道。 “陛下喜欢武事,这些也不足奇怪。”杨老三喝了口酒,吐着酒气,舌头有些大。 “怪不得你狗日的就是个师长。”井源又暗骂一句。 “我说井兄,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啊就是心思太多,说句犯忌讳的话您还是陛下的长辈,陛下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陛下喜欢用什么样的臣子你不清楚?” “如今咱们大明看着河清海晏,四夷宾服,可陛下为何还一心扩军备战?为何还一直强调大明内忧外患?你再想想江西大案、南直隶大案、河南清丈田亩、大同代王之事,陛下为何执意要杀那么多人,那些人难道真的罪该致死吗?” “井兄啊,你是京中呆的时间久了!”杨老三叹息一声。 井源听的浑身汗毛炸起,酒瞬间醒了一半,他愣怔的看着杨老三,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他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也曾暗地里心中对皇帝的种种作为不满,皇帝小小年纪却如此心狠手辣,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现在杨老三的一连串问题就像一声声惊雷,不断震撼着自己的内心,是啊,自己白白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娃娃看的透彻,看的明白。 大明朝如今看着风光依旧,可这风光之下却已经千疮百孔,所谓的河清海晏不过是那些文官粉饰太平的托词罢了。 “井兄,你如今深得陛下信任,可别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啊。”杨老三独自干了最后一碗酒,意味深长的看着井源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井源肃然站起,郑重的拱手道。 “哈哈哈,啥话,你我皆是粗坯武将,整这么酸溜溜的词,不嫌臊得慌?”杨老三笑道。 “来喝酒。”杨老三端起酒碗,却发现酒早已喝完,于是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扯着嗓子喊道:“狗日的,老爷我没酒了,上酒!” 第19章 廉政司 时光流转,转眼已到了年根底下。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京城内,因为春节的临近,鞭炮声此起彼伏,偶尔有几个胆大调皮的孩童拿上散装的鞭炮在皇城根下玩闹,嘭嘭嘭的鞭炮声偶尔让城墙上的士兵探头,但是他们并没有驱赶,而是任由孩子自胡闹,大过年的,在皇帝家墙根下放几个鞭炮,算什么呢。 乾清宫内,朱祁镇和六部的大臣们正在议事。 “边关将士们的节赏都发下去了吗?”上首的朱祁镇翻了翻六部呈上来的奏疏,问道。 兵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于谦起身给皇帝行了个礼,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册子打开,开口道:“回陛下,边关四十三万九千五百六十八人的节赏,月前已经陆续押运至各边卫了,这次兵部和户部以及新成立的大明…国防部都已派人跟着,绝不会出现贪墨之事。” 于谦对皇帝改组五军都督府近来颇有些微词,他甚至还听说皇帝有意将兵部也进行改革,可毕竟是传言,他于谦虽头铁,可还没蠢到听风就是雨,急吼吼的跑到皇帝跟前长篇大论去说服皇帝放弃改革的念头。 眼前的这个皇帝和大明之前的几任皇帝都不一样,他登基以来所想所说所做之事不仅让天下官员瞠目结舌,甚至于让他这个自认为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大臣都觉得匪夷所思。 “恩,干的不错,记得他们回京之后,三个账册要仔细核对。”说着朱祁镇将目光转向了王佐。 “户部要做好核对,确保三方账册一致,若有从中上下勾连,账目不清,贪墨军饷之事,一律严办!”朱祁镇道。 “是,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此事办好。”王佐回道。 “京营遴选扩军的事儿怎么样了?”朱祁镇问道。 一身甲胄在身的张辅起身,将一份厚厚的名单呈给皇帝,“陛下,之前京营共有一十九万八千六百余人,经过初步筛选,目前已选出十六万五千四百合格兵士,按照您的要求,只留十六岁至三十五岁之间的强壮兵丁,其余被淘汰的三万多人除年龄实在太大的发给安家银令其回乡外,剩余的两万九千人已按要求全部转为辎重兵。” 朱祁镇听罢,若有所思道:“不光要身体强壮,基本的军事素养也要具备,”说着,朱祁镇看了看张辅又道:“朕听说京营内有不少将领吃空饷,有没有这事儿?” 张辅心中一惊,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不光现在有,就是洪武、永乐年间这等事也是屡禁不止。一些勋贵官宦子弟及其亲戚为了混日子或者捞晋升的资本,走门路在京营或者五军都督府挂个名,人却不用来,若有上官或兵部核查人数时,便让家丁或雇人来顶替,这还是好的,至少还能见到个人;更有甚者干脆捏造名册,一到发军饷时,便让家丁或亲卫冒领。 大明朝之所以到后期军队战斗力低下,视北方建奴如虎,军队内部腐败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是,有。”张辅额头微微冒出了冷汗。 “朕的京营都有吃空额,冒领军饷的,那各边军是不是也有啊,南京的京营呢?其他各省卫所呢?”皇帝的声音越来越高,殿内内阁及六部大臣各个噤声,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 “长此以往,朕看不用那些胡虏来打,大明朝的百万大军就会一盘散沙;亏的你们还一天天的跟朕说,大明朝兵强马壮,威加海内。” 说着,朱祁镇将手中的奏疏重重拍在御案上,又提高声音道:“朕今天这番话不光是说给他们这些武将们听的,也是说给你们这些文官们听的,你们都是大明朝的肱骨之臣,朕的左膀右臂,你们这若烂一点,整个大明就得烂一片,若你们全烂了,大明朝也就快亡了。” 朱祁镇这话说的非常重,吓得十几个大臣全都站起来告罪。 “朕告诉你们,大明的心腹之患永远不是那些蛮夷胡虏,而是在这朝廷,在这庙堂之上,对了,朕最近听过一句顺口溜,是这么说的,千里做官只为财,乌纱帽下无穷汉,呵,还真是形象。圣人大义他们没学会,倒是将蝇营狗苟,贪财钻营的本事学的炉火纯青,这些人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皇上,臣请将说此话之人诛杀!”内阁首辅马瑜豁然起身道。 “呵,杀?能管住天下贪污之事?杀,能杜绝贪赃枉法之事?”朱祁镇冷哼一声道,旋即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深呼一口气道:“传旨,从今日起,立即着手成立大明廉政司,查处天下官员贪赃枉法之行为,大明吏治在朕的明兴一朝必须清明!” “廉政司独立于三法司之外,直接对朕负责,由锦衣卫、东厂、督察院抽调人手组成。”朱祁镇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尤其是文官们顿觉后脖颈发凉,这廉政司干什么的,他们在明白不过了,皇帝甚至还将它独立出来,直接对皇帝负责,三法司不得过问,这个廉政司所掌握的权力甚至超越了刑部,直接掌管天下官员的生死。 他们不禁微微侧头,将目光看向了已是满头白发的刑部尚书刘孜,心中都在替这位老战友叹息,而此时的刘孜却依旧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刑部,”朱祁镇回过身,对着一旁稳如泰山的刘孜说道。 “臣在。”刘孜听到皇帝唤他,起身道。 “朕听闻刑部侍郎何乔新刚正不阿,严正执法,这几年做的不错?”朱祁镇问道。 刘孜暗暗松了口气,这何乔新和他都是江西人,算是老乡,两人脾气性格颇为相似,一个清正廉明,刚正不阿,一个严正执法,宽严相济,这几年两个人将天下刑狱之事管理的妥妥当当。 “是,何侍郎为人方正廉洁,刚正不阿,这些年所办理的案子从没出过岔子。”刘孜道。 朱祁镇点点头,走回御案前,却没了下文,刘孜被皇帝闪的不轻,但是他也不好过问,只好乖乖又坐了回去。 直到此时,殿内的大臣们这才回过味来,皇帝今天的目的原来是在这,借着说军队吃空饷一事,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天下的文官,他这是要对天下士绅阶层全面开刀了啊。 其实,这也正是朱祁镇的计划之一,要想彻底让大明王朝脱胎换骨,光凭着土地改革、教育改革是行不通的,官僚体系的改革是重中之重。 现在大明王朝的官僚体系依旧掌握在这些士绅手里,他们把持着大明大部分的政治、经济、文化资源,进而形成了一种天然的同盟关系,不管王朝如何更迭,他们依旧牢牢控制着整个国家的资源命脉,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所以要想破局,必须从这些人入手,杀,只是迫不得已的手段,真正的目的是打破这种天然的同盟关系,重建为己所用的秩序规则。 “哎,以后没有好日子过喽!”这是很多殿内大臣们得出的结论。 第20章 过大年,抽大奖 看殿内气氛有些压抑,朱祁镇笑道:“你们也辛苦一年了,朕这个皇帝也不能总让你们干活,不给你们饭吃。明天是最后一次朝会,朕为诸位准备了惊喜,让你们过个肥年。” 一听有皇帝给他们准备了惊喜,还让他们过个肥年,众人心中一松。 大明朝官员的俸禄太低了,也难怪朱元璋杀了那么多贪官还是杀不干净,就拿马瑜这个二品内阁首辅来说,一年的俸禄也才六百石,在京师这种物价消费高的地方,又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不贪不占,日子过的相当紧吧,如果家底不厚,甚至都要靠典当来过日子,所以有些人宁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贪。 朱祁镇本就不是刻薄寡恩之人,自己登基两年了,这些人这两年还算得上兢兢业业,所以朱祁镇准备犒劳犒劳他们,俗话说,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得给马儿充足的草料。 朱祁镇照搬了后世抽奖的活动,他命人准备了一个大木箱子,然后在小纸片上写下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安慰奖。 当然,每个级别的奖项都有人数限定但又能保证每个臣子都能得奖。 比如一等奖三名,每人奖励五百两银子,外加米面粮油肉酒盐各五十斤,还有广西进贡的贡桔三斤,云南的茶叶两斤;二等奖十名,每人奖励三百两现银,米面粮油肉酒各十斤;三等奖每人奖励二百两现银,米面粮油肉酒各五斤;安慰奖每人奖励现银100两,米面二十斤。 这些奖品,没有从国库中出,而是他这个皇帝自掏腰包,从内帑中出的。 大管家侯宝心疼的直抽抽,皇帝赏赐臣子本没有什么,可这也架不住人多啊,光银子就得四五万两,还有那么多的米面粮油副食。 明兴二年,最后一次朝会。 皇帝要让大臣们过个肥年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所以今日的朝会,大臣们各个红光满面,喜形于色。 “陛下驾到!”一声唱和,身穿龙袍的朱祁镇缓缓登上了宝座。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众人站定。朱祁镇从龙椅上站起来,微笑着看着众人道:“ 看诸位爱卿的神色,想必已经知道了? ” 大殿内顿时传来一阵笑声,朱祁镇笑着拍拍手,立时就有两个侍卫各抱着一个朱漆箱子走了进来,箱子顶端开了一个洞,刚好能伸进一个成年人的手。 “一会,你们每人从木箱里抽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奖赏,当然奖赏有多有少,就看各位爱卿的运气了,朕先告诉你们,最大的奖赏可有一千两现银。”朱祁镇神秘一笑道。 勋贵武将一班还好些,文臣一班人人都露出惊讶之色,心道皇帝好大的手笔,自己如果能抽中一千两的奖赏,那今年过年家里父母老婆孩子每人都能做几套新衣服了。 这时,殿外又进来一几个侍卫,他们将抬着的三个银箱放在了大殿中央。 这时有眼尖的大臣通过箱子上的铜饰发现,这不是户部惯用的银箱,而是皇家大内特制的银箱,这种银箱是当年太宗皇帝迁都北京后特地命工部打造的,专门存放皇帝私库金银,所以在每个箱子的正面铜饰上都刻有龙纹。 “陛下居然动用的是自己内帑中的钱?”大臣们一时被皇帝的慷慨大方感动了,立刻就有几个大臣出班,彩虹屁一个比一个华丽,拍的朱祁镇有些得意。 “平时不见你们拍朕的马屁,现在见到钱了一个比一个有文采。”朱祁镇暗道。 “好了,银子都抬来了,你们就开始吧,今儿是腊月二十九,一会领完赏,大家都早回去和家人过年吧。”朱祁镇又道。 于是两个侍卫抱着箱子,分别文武两班走过,大臣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将手伸进箱子内,拿出一张红色的纸条。 不一会,殿中的大臣都已经抽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因为最少的奖品也有一百两现银,别小瞧这一百两现银,放到原时空时期的正统年间,这一百两银子的购买力还是相当可观的,足可以顶的上一个五品官员一年多的俸禄了。 “各位大人,抽完的都到奴婢这领银子吧。”一身吉服的侯宝笑着说道。 他的身旁,站着两个个小太监,一个拿着毛笔和账册负责记录,另一个则是负责唱票发银子。 “内阁马大人,二等奖,”小太监麻利的从银箱中点出三十个十两重的银元宝,放在一个托盘中,递给了马愉,马愉接过银子,喜滋滋的跪下向皇帝谢恩。 直到这时,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皇帝的奖赏还分等级的,二等奖居然有三百两银子,那些抽中三等奖的顿时觉得自己早上出门为什么不好好洗洗手,看人家那手气,再看看自己…… 甚至于有的人在怀疑皇帝是不是有意将大额奖赏分给了那几位亲近的大臣,不过随即他们就被打了脸。 “内阁高大人,三等奖,纹银二百两。”高谷面带微笑的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银子,笑呵呵的向朱祁镇谢恩。 其他人一听,心里立刻就平衡了,原来大家能不能抽中大奖,都是看手气,你看高阁老不也才抽中了三等奖吗。 “内阁大臣于大人,一等奖,纹银五百两。” “啊”,大殿内顿时发出惊呼之声,朱祁镇坐在龙椅上,将大殿内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于谦交好的人自然替他高兴,更多的则是嫉妒甚至不忿。 …… “英国公张辅二等奖,纹银三百两。” “巨鹿侯井源安慰奖,纹银一百两。”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井源也不在乎,拿着银子喜滋滋的对一旁的杨老三低声道:“晚上去我家喝酒!” 杨老三不屑的撇了撇他道:“你还是留着吧,我可是一等奖,哈哈。” 井源顿时觉得自己怀中的银子不香了,这特妈杨老三手气这么好吗。 “户部尚书王大人三等奖……” “礼部尚书胡濙一等奖……” “工部……” 随着闹哄哄的抽奖环节结束,一百多位大臣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银子。 这时,朱祁镇高声道:“都领完了?” 众人纷纷跪下,齐声谢恩。 “朕不光给你们准备了银子,还有米面粮油等物,一会散了朝,会有人将这些东西送到诸位家里去,诸位在家里等着收礼便是。” 众人又是一阵谢恩之声,甚至有几个大臣当庭落下了感动的泪水,马屁之声如潮。搞的朱祁镇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他还是乐呵呵的劝慰了几句,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年终总结,鼓励大家明年再接再厉,争取再创辉煌,最后还表示如果大家干的好,明年的奖励翻倍。 “砰,砰,砰”,皇城外,不时有声声爆竹声传入皇城,奉天殿一片君臣祥和之景,殿外则是漫天飞雪。 朱祁镇看着此情此景,顿时“诗兴大发”,于是当场挥毫泼墨,不要脸的借用了后世康麻子的一首《元旦书怀》。 乍回斗柄又芳晨,端月元阳万象新。 竹叶向风消积雪,梅花除腊报初春。 彤庭启节迎祥始,邃阁兴文起草频。 每绎晦翁真乐处,早知天意即生民。 一首“借”来的诗写就,让众人对皇帝的才情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陛下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文思敏捷,世所罕见啊。” “此诗立意高远,又不失雅致,好诗好诗啊。” 众人又纷纷拍起了皇帝的马屁,而朱某人表示自己不过随手一笔罢了,真是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第21章 美好的生活 最后一次朝会,君臣关系融洽,朱祁镇将“借”来的诗当场赐给了户部尚书王佐,这让王佐受宠若惊。 早闻皇帝诗才斐然,而且轻易不作诗,如今皇帝不仅当场作诗,还将此诗赏赐给了王佐,这让很多文官心里酸溜溜的,“不就是又给皇帝批了二百万两的军费吗,这不就户部该干的事儿吗,皇帝也太宠信王佐了,看人家这马屁拍的,借国家之利,楷皇帝的油,真是好手段。”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朱祁镇拿朝鲜金矿和王佐做的交易换来的军费,至于诗,又不是我朱某人所写,送给王佐不过是这老小子在自己打瓦剌时尽心尽力为大军转运粮草,没掉过链子,奖励他而已。 “诸位爱卿,明天除了安排各部轮流值司的以外,其他臣工无事就可以不用来坐班了,朕特许给你们多放一天假,拿着银子该采买的采买,回家过个好年。”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再次响起,大臣们一片万岁欢呼之声。 其实大明官员过的还是挺苦逼的,每年只有过年、冬至、皇帝生日这三天可以休息,其他时间除非你生病、或回乡丁忧,基本上全年无休。 这一切还要从朱元璋说起。 老朱这位开国皇帝,从小就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人,大概从出生开始,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小时候给地主家放牛,除非牛不吃草,不然哪有休息时间;少年时期出家在寺庙里做杂役,讨饭,这个时期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好好休息了;然后就是带着淮西二十四将创业打天下,这期间的辛劳苦楚,随时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哪有闲心休息;后来建国成立明朝,当上皇帝之后,总可以松一口气吧,但是朱元璋精力充沛,依旧发挥他艰苦奋斗的精神,马不停蹄地干活,不仅政务没落下,后宫也是遍地开花。 这也侧面印证了一个真理:“自律的人结果都很不错。”,不信你看人家老朱,从一个放牛娃一跃成了皇帝,不仅国家治理的杠杠的,后宫也是一片姹紫嫣红。羡慕吗?羡慕就自律起来,你也能当皇帝,哈哈哈。 着名历史学家吴晗先生统计过,从洪武十七年(1384)九月十四日到二十一日,仅仅八天内,朱元璋收到了一千六百六十六件公文,合计三千三百九十一件事,平均每天要看两百份文件,处理四百件事情。 以朱元璋这种劳模精神,官员想要休息,简直想得美。于是规定一年休息三天!分别是过年、冬至、朱元璋生日这一天。 不过这一制度实施后,出现了很多无法调和的问题,于是后来才规定从十二月起放寒假,为期一个月,才算解决了部分问题。 各个朝代的放假制度都不太一样。汉朝实行的是五天一休制,干五天休息一天,轮到哪天,就休哪天,这一天就叫做“休沐”。 隋唐时期,是十天休息一次,称为“旬休”,然后每逢新年、冬至休息七天。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假日,端午、中秋、重阳、皇帝的生日、如来佛祖的生日、老子的生日、孔子的生日也都放假。 宋朝沿袭隋唐的休假制度,也是“旬休”,但是在隋唐的基础之上,又增加了很多节日,比如元旦、寒食、冬至各7天假,圣节、上元、中元、夏至、腊月各三天假,合计每年假期也有一百多天。宋朝假期多,文官地位高,宋朝前期百姓安居乐业,大家的日子过得相对比较舒服,所以就有闲心和精力投入到文艺创作中,所以宋朝的文学艺术造诣非常高,出了很多文学大家。 到了元朝,大概元的统治者崇尚生命在于运动,废除了“旬假”制度,取消了固定工作休假日,只保留了各种节庆假日,算下来一年有十几天的假期。 到了明朝朱元璋这里,上面已经说过了,一年只给三天假。还好后面做出了调整。 甚至于原主的爷爷朱胖胖本身身体就不好,又碰到那么个喜欢东窜西跑的爹,直接将国家政务都甩给了自己的胖儿子,以至于朱高炽活生生的累出了不少毛病,只当了十个月的皇帝就撒手人寰了。 还有他爹朱瞻基,前期也是个工作狂,虽然后期有些怠政经常玩蛐蛐,但毕竟没有像他爷爷朱棣那样当甩手掌柜,临死前一天还在召见大臣商议国家大事儿。 朱祁镇甚至怀疑老朱如果能给自己多点假期,是不是能晚死几年,那大明朝的命运是不是会改写也未可知,不过这都是如果,历史毕竟没有如果,如果历史有如果,各位看官老爷也许就看不到那么多穿越小说了吧。 朱某人表示劳逸要结合,毕竟原主这身体是不是遗传了某些隐疾未可知,自己还想多活几年,可不能过劳死啊,那就悲剧了。 热热闹闹的朝会散去后,朱祁镇马不停蹄的回到了乾清宫,换上便服以后,带着十几个随从,出了西直门,快马朝潭柘寺而去。 要过年了,很多将士家都在外地,“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个时候他这个皇帝能来到普通士兵中,和他们一起庆祝新年,军心必将再度凝聚成铁。 对于自己耗费巨大心血建立起的这支军队,朱祁镇当然视若瑰宝,不仅要和将士们一起庆贺新年,还带来大量的赏赐。 有功将士通过相亲已经成家的,领完年节赏赐全部放假回家过年,单身光棍的不仅每人发了五两银子,还给每人发了一斤酒,两斤肉,一双新鞋,将士们感念皇帝恩德,“万岁”之声响彻整个潭柘寺山脉,以至于新城的百姓都纷纷跑上城头观看。 当然朱祁镇不会忘了潭柘寺内的那些科研大佬们,朱祁镇亲自来到专门新盖的研发大堂里,发表了热情洋溢充满鼓舞的新年贺词,鼓励他们再接再厉,争取研发出更好的火器装备。同时,朱祁镇宣布再次提高这些人的待遇水平,并承诺半年内将他们的家人全部安排到新城,并解除他们的匠户身份,免费送房子家具,有孩子的可以免费就学,没老婆的朝廷安排相亲,解决他们的一切后顾之忧。 不少工匠眼含热泪,跪在地上高呼万岁。他们这些匠户以往都是最低等的阶层,连种地的农民都不如,如今皇帝解除了自己身上的枷锁,让他们后代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沐浴在大明的阳光下,还免费给房子、地,孩子能上学,老婆能入军工厂做工,千百年来从来没有过啊,他们能不感恩戴德,拼命搞研发吗,能不效忠这位给自己好生活的皇帝吗? 朱祁镇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这个时代的人们还真是淳朴,千百年来森严的等级制度压迫着他们活的如同猪狗一般,可一旦给他们自由,给他们吃口饱饭,他们就能以命相托,真是令人唏嘘。 其实现在老百姓要的不多,有口饱饭,有地种,没有盘剥就满足了。如今朱祁镇要的却不仅是如此,他要的是大明所有百姓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人人奋发向上,天下每个孩子都有书读,没有盘剥,没有贪官污吏的清明世界。 虽然这种愿望很难实现,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这样的生活一定会到来!!!一定! 第22章 南下1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留下的只能让人回忆! 整个春节期间,朱祁镇除了去潭柘寺和将士们一起同庆外,还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会议后的第五天,也就是大年初三,原本每天喊杀声震天的五大军营地,突然安静了下来。 而在通州的大运河码头上,龙旗招展,一个个身穿三层甲胄,头戴八瓣黄铜明铁盔,肩背米尼火枪的彪悍士兵正笔直的站在岸边,形似一个火红色的方阵。 连绵不绝的红色方阵,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让沿河两岸的百姓不敢靠近。 “三叔,哪里来的丘八,要打仗吗?”一个裹着满是补丁棉袄的汉子,手里拿着一个油炸大饼,对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问道。 “看那旗号,应该是皇帝老子的京营。”老汉眯着眼,“想当年,我也在京营呆过……” “得了吧三叔,您那都是啥年月的老黄历了。”汉子笑着打断了老汉继续回忆过往,突然睁大眼睛道:“三叔,他们这是要登船南下啊,没听说南边有战事啊。” 老汉被那汉子打断话,有些恼怒,面有怒色道:“有战事也轮不到你狗日的去,赶紧干活去,小心东家扣你的钱。” 汉子也不在意,三两口将手中的油渣饼囫囵吞下,在棉袄上随意的擦了擦手,又抬头看了看那寂静肃杀的红色方阵道:“真威风。” 通州,大运河最北端起点,因“漕运通济”而得名,在明朝是名副其实的京师东大门,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所以有明一朝,尤其是朱棣迁都北京后,通州地位尤为重要,日益繁华起来,大运河也成了北方政权控制江南富庶之地的一条重要纽带。 此时的码头上,一个面白如玉的少年被十几个身穿鱼鳞甲胄的将官簇拥下登上了一条大趸船。 “皇上,臣还是觉得您没有必要亲自南下,有老臣和几位师长在,必确保此事万全无虞。”说话的正是新任大明国防部部长的英国公张辅。 “老国公不必再劝了,朕意已决。”朱祁镇紧了紧身上的熊皮大氅,笑着说道。 “南直隶是我大明最为富庶之地,也是未来海贸的重要海港地区,况且朕自出生至今还没有去过南直隶,朕也想看看南直隶是何等的富庶繁华。”说着朱祁镇顿了顿转头问一旁的侯宝道:“南京孝陵这些年一直有人祭扫吗?” “回皇爷,南京孝陵祭祀一直由南京礼部负责,每年四时三节,从未间断。”侯宝恭敬的回道。 朱祁镇点点头,抬头看看有些灰暗的天空道:“又要下雪了!” 说罢,转身回了船舱。 明兴三年正月初三,大明明兴皇帝朱祁镇,率麾下六万大军在通州集结,乘船南下南直隶。 这次南下,是朱祁镇筹划已久的,年前秋闱罢考,虽然蔡福以血腥手段镇压了下去,但是江南士绅的根基由在,南京那些勋贵的遗老遗少势力也不容小觑,此次南下,朱祁镇要彻底解决此事。 朱祁镇坐在船舱内,想着此次南下需要做的事情,这时舱门打开,侯宝端着一杯蜜浆走了进来。 “皇爷,您早膳没有吃多少,用杯蜜浆吧。”侯宝说道。 “恩,侯伴伴你有心了。”朱祁镇收回思绪,端过温热的蜜浆喝了一口。 一声侯伴伴,让侯宝心花怒放,自从井源接任东厂后,他这个大总管的地位在京师就有些尴尬,虽然在皇城内他这个大总管在众多太监宫女中仍然是说一二不二的存在,可毕竟没有了东厂提督的头衔,外朝的那些大臣尤其是那些御史文官们见了他,就少了些尊敬。 “朕怎么感觉你又胖了?”想事情想的有些头疼,朱祁镇索性打趣起侯宝来。 侯宝面色一囧,尴尬的一笑道:“奴婢自从卸了东厂的差事后,每天除了伺候主子您,无事可做,加上过年…吃的有些油腻,所以…所以胖了些。” 朱祁镇将剩下的蜜浆喝完,“恩,你是闲了些。” 说着,走到火炉前拨弄着炉火道:“那些孤儿现在怎么样了?” “年前奴婢去给孩子们送吃食衣物的时候问了一嘴,那些孩子现在每天读书习武都很刻苦,黄太监很用心。”侯宝回道。 侯宝口中的孤儿,是上次朱祁镇在京城外赈济灾民时,收容的一批孩子,那些孩子大的十五六岁,小的仅有五六岁,当时他们的父母或是饿死,或是病死,个个面黄肌瘦,朱祁镇见他们实在可怜,就单独将他们收容到一起,却没有将他们一起安排到新城,而是让侯宝将他们带到了天寿山下交给了负责看守明长陵朱棣墓的老太监。 这些孩子自交给黄太监后,朱祁镇就没再过多问过,只是定期给他们送去粮食和衣物,其他的事情都由侯宝暗中安排。 “皇爷您放心,黄太监平日一直教导他们要感念皇爷您的大恩大德,活命之恩,这些孩子也很争气,奴婢上次去黄太监说这些孩子当中有一百多个适合从军。” 朱祁镇点点头,放下火夹子道:“这一百多个孩子都是男孩?” “是。” “女孩可有堪用的?” “有十几个。”侯宝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看皇帝说道。 “选出几个读书身手最好的,过了元宵节后将他们交给井源,让她们进东厂,其它的你就不管了。”朱祁镇吩咐道。 “是,奴婢遵旨。”正欲转身离去,又听皇帝说道:“回来。” “那一百多个孩子你亲自负责………………”朱祁镇低声吩咐道。 侯宝眼神一亮,点头称是去传信了。 几万人马,分批次登船,一路从通州沿大运河南下,经潞河、香河、天津、沧州,进入了今山东德州境内。 因为朱祁镇早有旨意,沿途各船不得打出龙旗,只许悬挂日月旗,并且每到一地除后勤军需需要下船采买以外,其余将士不得下船骚扰当地百姓,可当到达德州码头时,浩浩荡荡连绵数十里的船队还是惊动了当地官府。 德州知州李瑢(我实在没查到正统年间德州知州是谁,只能将宣德年间李瑢挪过来了。)听闻从北面来了一支庞大的运兵船队,当即脸色一变,赶紧带着知府两班衙役急匆匆从陵县而来。 第23章 南下2孔家 当他来到码头,看到连绵不绝的船队时,李瑢心中一惊,赶紧走上前去,对着一个身穿鱼鳞甲胄,正指挥兵丁搬运物资的将军拱手道:“敢问这位将军,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龙虎师师长杨老三。 杨老三一看这人穿着四品官袍,长相白净文雅,于是一拱手道:“奉皇命,南下!” 李瑢一听,眉头皱了皱,不过他没敢继续追问,人家已经说了是奉皇命,他一个四品的知州,还无权过问军事。 又见下船采买的兵丁和商贩们说话客气,没有扰民,也没有派出人手向当地官府索要摊派,心下一松,不再多问。 “你是谁?”李瑢身后响起了一道阴柔之声。 李瑢转过头,见一面白无须,白胖的面带笑容的太监,心脏马上提到了嗓子眼,暗道不好,“这军中的太监监军比这些丘八还难对付。” “回这位公公,我是本州知府李瑢,敢问公公名讳。”李瑢不卑不亢的说道。 “德州知府李瑢?等着。”说完,侯宝转身上了船。不多时,侯宝又出现在船舷处,大声对岸上的李瑢道:“李知府,请到船上来,有贵人想与你一见。” 李瑢心中一紧,暗道自己真是放蚊子进蚊帐,自找麻烦,估摸着船上那位是这胖太监的上官,这种皇宫内外派出来的内官最是阴狠贪财,德州是个穷州,可没那么多银钱给他,不给钱就等于得罪了这阉人,该怎么办? 正当李瑢犹豫时,耳边又响起了那胖太监的声音:“德州知府,为何还不速速登船觐见?” 李荣听到“觐见”一词,身体立刻打了个哆嗦,莫非船上的是当今天子?不应该啊,听闻皇帝年纪还小,现在还是太皇太后辅政,他怎么能轻易出京? 可没办法,自己既然来了,那船上不管是皇帝还是谁,官职肯定比自己高,于是只好在衙役的搀扶下上了船,刚到甲板上,就上来两个如狼似虎的兵士,二话不说就开始搜身,半刻后,一旁的侯宝笑着说道:“李知府,得罪了,这是规矩,您请见谅。” “这位公公,敢问这位贵人是?”李瑢整理好衣冠,小心的问道。 侯宝微微皱眉,心道这德州知府也真够笨的,可这话不能说,于是指了指天上。 “啊!”李瑢大惊,赶紧快走两步走到舱门前跪下道:“臣,德州知府李瑢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来吧。”屋内响起朱祁镇的声音。 李瑢紧张的站起身,哆嗦着打开门,走了进去。 “你就是德州知府李瑢?”面前身穿团龙云纹衣服的少年开口问道。 “臣…德州知府李瑢,参见圣上。”李瑢跪下行礼。 “起来吧。”朱祁镇摆摆手。 这个李瑢他听说过,此人在德州任上施政宽松,兴官学,鼓励百姓兴修水利,颇得民心,每次吏部考核都是优等,可就不知为何年近七十了,仍然还是个四品知府。 所以当侯宝来请示的时候,朱祁镇决定见上一见。 “李瑢,朕听闻你在此地施政宽松,颇得百姓爱戴?”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臣既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替陛下牧养生民,是臣的本分。” 朱祁镇点点头,心道人和人真是不一样,这个老头还挺有分寸。 若是王崇古那厮在这得到皇帝嘉许,早就得意忘形翘尾巴了。 “德州民生如何?”朱祁镇又问道。 “回陛下,德州乃平原地带,这几年百姓的日子还算过的去,就是……臣不知当讲不当讲。”李瑢欲言又止。 “说,恕你无罪!”朱祁镇示意他说下去。 “陛下可知曲阜衍圣公孔彦缙?”李瑢小心翼翼的说道。 “恩?”朱祁镇来了兴趣,怎么德州民生还牵扯上了孔圣人的后人了?“不要吞吞吐吐,这又不是在朝堂,你大可放开了说,这里就你我君臣二人。” 李瑢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想了想道:“自太祖洪武皇帝继位至今,我大明朝共赐给曲阜孔家官田、学田、祭田合计两万多顷,这还不包括孔家族人这些年购入的私田,这些年孔家的在山东的免税田已达近五万顷之多,前些日子臣刚处理过几户农人状告曲阜衍圣公族祖孔克昫强买田地一案。” “五万多顷都是免税田?”朱祁镇坐直身子,语气有些急促。 “是,也不是。主要是当地及周边地主豪绅和部分百姓为了逃避赋税,就将自家名下的田地挂到孔家,以逃避朝廷赋税,日积月累……” “呵,他孔家世受皇恩,朝廷给他们那么多学田、祭田,还不满足,还要私下强买百姓田地,真是圣人的好子孙啊。朕看他孔彦缙枉为衍圣公称号。”朱祁镇冷笑道。 “陛下,这不能怪孔彦缙,他自受封衍圣公以来,大兴官学,经常救济当地百姓,还主动免除了很多佃户的佃租,要怪就要怪他那个族祖孔克昫,此人贪婪成性,尤其是其儿子和侄子,勾结当地官府,不仅强抢挂在他们名下的免税田,而且还对其家族内的佃户横征暴敛,肆意打杀告状的佃户,臣听闻每年到布政使司告状的曲阜百姓数不胜数。” “山东布政使和按察使呢?他们为何不管?”朱祁镇提高声音,显然心中的愤怒已经不言而喻。 “李布政对于孔家的种种劣迹也是深恶痛绝,但因为他们头上有朝廷亲赐的衍圣公头衔,而孔家又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所以李布政也只能好言抚慰告状的百姓,对于孔家所做的恶行,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瑢道。 “哼,布政使,主管一省民政、财政、司法等事务,居然对一个小小的衍圣公毫无办法,朕看他这个布政使不是不愿意管,而是怕管了得罪天下读书人吧。”朱祁镇一拍桌子,门外的侯宝微微探头,见皇帝没有叫他,又回头站好。 “……”皇帝这话说的太重,也太直接了,李瑢不敢回应,他也是自幼熟读圣贤书长大的,要说孔圣人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如何,那有时候可比皇帝的地位还要高。 “你是怎么处理的?”朱祁镇突然横眉看向李瑢。 “臣亲自去当地调阅查看了卷宗,发现孔家后人多以挂名田地多年无法缴足佃租为由强行霸占百姓土地,其实他们要求佃户缴纳的佃租比朝廷的赋税还要高上两三成之多,有的甚至高出五成,百姓越种地越穷,经年累积下来利滚利,更加还不上了,再遇上灾年,更是雪上加霜,而此时孔家就会以此为由将田地强占了去。因为佃户们当初都以签订了卖田契,从律法上讲孔家如此做也无可厚非,可为了治下百姓生活计,臣…臣不得已动用府库银钱花高价将强占去的田地从孔家手里买了回来,在租给百姓,让百姓以田租代偿官府所花的银子。” 朱祁镇听后,胸中的怒火已是即欲喷发,可还是生生忍住了。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处理孔家的时候,南直隶未定之前,动了孔家,只怕会得不偿失。 突然,他看向李瑢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暗道这李瑢今天怕不是简单的来巡查的,而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来告状的。 第24章 南下3查账 突然,他看向李瑢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同时,心里暗道这李瑢今天怕不是简单的来巡查的,而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来告状的。 朱祁镇也没点破这位在地方上兢兢业业干了四十多年的好官的心思,而是让人给李瑢上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说话。 “孔家的事,朕知道了。”朱祁镇说道。 皇帝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这让李瑢多少有些失望,不过皇帝说知道了,想必皇帝自有安排,李瑢也不敢在追问下去,喝干了茶水,起身便要退下。 “不急,朕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说。”朱祁镇看着岸边忙碌的兵士道。 李瑢只好坐下,静等皇帝的下文。 “鲁王朱肇辉…可还安分?”朱祁镇问道。 李瑢心中暗暗发苦,暗道这可是你的曾叔祖,你就这样直呼人家名讳?再说他一个就藩兖州的藩王,又不在德州,我一个外官怎好评价。 可皇帝问了,李瑢又不得不说,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回陛下,听说鲁王殿下在封国颇有贤名,未闻其有何劣迹。” 说完,低着头不再说话,同时心里也在盘算着,小皇帝登基两年多了,先是干掉了大同的代王,后又借清查田亩将河南的几个藩王也给收拾了,手段老练狠辣,该不会他又盯上了山东的藩王吧? “就这些?”朱祁镇笑了笑,继续问道。 “是,臣在德州任上七八年了,从未听说鲁王殿下在封国有何不法之事。” 朱祁镇也不想过多为难他,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锦衣卫在王府中的探子每个月都会将各地藩王的近况汇报给他。 这第二代鲁王朱肇辉自从承袭爵位后还真没有什么劣迹,原时空中这位鲁王也是堪称大明最贤明的藩王之一,而且还是个长寿藩王,一共在位六十四年。 现今在山东枣庄市山亭区有个东山腰村,此村里朱姓是一大姓,据说是当年清军攻破兖州后,明太祖第十世孙,朱以治南迁,见此地古槐枝盛叶茂,有巨龙腾飞之象,于是在此安家落户,从此隐居在此地。 这里东依三峰山,西邻薛河环绕而过,这里依山傍水,环境优美,钟灵毓秀,是山城街道最大最古老的村庄之一,如果有看官老爷感兴趣,可以来游玩。“给自己家乡打个广告嘿嘿。” “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记住,今天你没见过朕,朕也没见过你,若有上官追问,你知道该如何说。”朱祁镇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下了逐客令。 李瑢如蒙大赦,赶紧起身行礼告辞,出了舱室。 侯宝将李瑢送下船后,走进船舱内,见皇帝神情淡然,默默将茶盏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孔家,哼,真是给你们的先人丢脸!”朱祁镇心中盘算着,嘴角上扬,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尖,不再想孔家的事儿,坐回桌前,看起了奏疏。 大军在德州经停两天,因德州比较贫瘠,大军并未采购齐所需的粮食蔬菜,朱祁镇命令已经补充完毕的船只先行启程,剩下的船队到东昌府再行补充粮草。 朱祁镇率领的五千龙虎师并没有在东昌府驻跸,而是一路南下,一直行进至淮安。 虽然在途中并没有停留,但是浩浩荡荡的船队还是惊动了沿途的官府和卫所官兵,甚至有江淮盐运总督府的巡河官吏想强行登船检查,被龙虎军直接一阵排枪吓跑了,再也不敢靠前,只是远远的跟着。 淮安,明朝漕运枢纽、盐运要冲,驻有漕运总督署、江南河道总督等重要机构。它隶属于南直隶管辖,其下属的清江浦是当时的商业中心,非常繁华。 朱棣继位后,淮安得到了快速发展。尤其是在其迁都北京后,为了满足北方的物资需求,淮安成为了南北漕运的中转站,南方的大量粮食、棉花、丝绸布匹等物资在此南贩北运集散。同时,淮安也是大明盐业的重要产地,有明一朝,两淮盐税一直也是大明的一个重要经济来源。 即使到了明末崇祯年间,两淮盐运腐败不堪,朝廷每年依然能收上来两三百万两现银,可见淮安的富庶。 当时朱祁镇威胁王佐逼其拨军费就是拿两淮盐税来逼迫的,从洪武至成化年间,两淮每年给大明皇室上缴至少一千万两的盐税。这些钱基本上都入了皇帝的内帑,以供皇帝养家之用(不然万历他老妈李太后每年光在吃上就花百万两之巨哪来的钱。) “杨老三,打出朕的龙旗,命人传江南河道总督,漕运总督,淮安知府来码头见朕。”朱祁镇站在甲板上,看着波光粼粼的大运河,紧了紧领口。 杨老三领命而去,不多时又去而复返,静静站在皇帝身后,警惕的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严令将士们不得扰民,买卖要公平,不得强买强卖,违令者斩!”朱祁镇道。 “陛下放心,臣已下过严令,除后勤人员需要下船采买物资之外,其余人没有将令一律不得下船。”杨老三道。 朱祁镇点点头,轻轻勾了勾手指,杨老三上前几步弯腰。 朱祁镇在其耳边耳语几句,杨老三的表情瞬间精彩,压低声音笑嘻嘻的道:“陛下,这行吗?” “一会等人都到齐了,你拿着朕的金牌令箭带人去快去快回。”朱祁镇白了他一眼道。 “可咱们军中都是一群糙汉,抄家搂银子的事他们还行,这查账……” “年前国子监不是有十几个书生入了你龙虎军吗?” “臣…”杨老三瞬间气短,年前确实有国子监十几个书生投笔从戎,朱祁镇将他们安排进了龙虎军任军中教习教将士们读书识字,可杨老三这货压根瞧不上这些小白脸书生,说话办事磨磨唧唧不说,连刀都拿不动,还见不得血,甚至有一个看见伙夫杀鸡当场就晕了过去。 杨老三甚至暗地里曾和樊忠抱怨过,皇帝弄这些小白脸来简直就是给他找麻烦,他们连那些没卵子的军医都不如。 樊忠也是感同身受,军队是崇尚强者的群体,一群娘们唧唧,连血都见不得小白脸,他们若是上了战场,甭说让他们提刀砍人了,估计听见马蹄声当场就得吓得尿了裤子。 所以,这次杨老三干脆就没带这些人,把他们留在潭柘寺看家了。 “臣…臣…”杨老三吞吞吐吐的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说!”朱祁镇飞起一脚,踢在了杨老三的屁股上。 “臣嫌他们累赘,这次…这次让他们留守军营了……”杨老三心虚的回答道。 朱祁镇狠狠的又踹了他一脚,“书到用时方恨少,你觉得人家没用?还是压根瞧不上人家?” “臣…没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这次跟着陛下南下是去杀人的,他们连血都不敢看,臣是怕他们误事,所以……” “哈,所以,你还是瞧不上人家,杨老三啊杨老三,你也是上过私塾的人,你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对吧。” “……”杨老三又挨了一脚,他觉得委屈,委屈死了。那些书生有什么用,军队是啥,是一门心思准备时刻杀人的,若是上了战场,他们不误事就算烧高香了! “朕不管,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擦了,若是他们的账五日之内查不清楚,你,滚回京师抱孩子去。”朱祁镇扔下一句话,回了船舱。 杨老三直起腰,一回头,不经意看见侯宝正一脸幸灾乐祸的捂着嘴偷乐。 杨老三气不打一处来,嘴唇动动,显然一是一句国骂。 皇帝的话就是圣旨,杨老三无奈,抓耳挠腮的带着人下了船。 “头,你咋了?陛下有何吩咐?”李冲(李大嘴)凑过来问道。 “陛下要咱们去封了漕运、河道、盐运的账!”杨老三蹲在岸边,随手拿起一根木棍鼓捣着地上的泥巴道。 “封呗。抄家咱们还不是手到擒来。”李冲两眼放光道。 “你懂个屁,不光封账,还要查账。” “查账?那就查呗,咱们军中不是有……”李冲也想起来,他营中也有两个国子监来的书生,可是他和杨老三一个脾性,压根不拿正眼瞧这些人,这次没带这些人,李冲还觉得杨老三的决定非常明智。 “你特妈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你查?”杨老三没好气的说道。 李冲顿时也觉得头大,扯过一根木棍,也在杨老三身边蹲下,郁闷的拿地上的泥巴出气。 正当杨老三认真的鼓捣着地上的泥巴洞里的虫子时,一旁的李冲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了!” “头,你看那帮人!”李冲咧着嘴,指着不远处几个拿着算盘,毛笔的人道。 杨老三随着李冲指着的方向看去,原本郁闷的脸顿时变得兴高采烈,大手一拍李冲的后背道:“来几个人,跟老子抢…借人去。” 李冲被他这么猛的一拍,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趴进了泥水里。 “……”李冲抹了抹脸上的泥水,一看那黄不拉几的泥巴汤,嘴脸抽抽,干呕几声,就听杨老三嚷嚷道:“你狗日的饿疯了,屎也吃?” …… 第25章 做了恶客 一条大运河,养活了两岸无数的百姓,有靠给商船搬运货物的苦力,有开酒肆饭铺客栈招揽南北客商的,甚至还有开赌场妓院的,各行各业在此浓缩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古代商业盛景。 朱祁镇在船舱内看奏疏看的有些烦闷,刚走到船舷边散散心,看着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正感慨江南商业繁华时,突然河岸边一顿鸡飞狗跳,他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以杨老三和李冲为首,这俩货带着一群人就像在监狱里呆了十多年的大哥们,看见那些账房就像看见了美人一般,冲着河岸边那一排排仓库就冲了过去。 只要看见拿着算盘珠子的,一律“好言相邀”,识相的跟着走的立刻塞给对方五两银子,若是遇到不从的,直接上来两个笑吟吟的膀大腰圆的士兵,二话不说将银子塞进那账房怀里,也不管对方如何哭喊求饶,直接架起来就走,顺便还将对方赖以生存的算盘一并“拿”走。 “我去问问,杨老三又整什么幺蛾子?”朱祁镇皱眉问道。 侯宝应声而去,不多时,去而复返。 “皇爷,杨师长“请”了不少账房先生去。” “他找那么多账房先生干什么?百姓们还做不做生意了,简直胡闹。”朱祁镇有些气结。 “王师长说…说要完成皇爷您交给他的任务,奴婢本来想劝劝他不要扰民,没想到他还威胁奴婢让奴婢少管闲事!”侯宝趁机告了杨老三一状。 朱祁镇乐了,回过头对侯宝道:“你去告诉杨老三,请人家帮忙,要给足工钱,不要耍横,更不能拔刀子吓唬人家。要是出了事,朕会踢他屁股。” “是,奴婢这就去。”侯宝乐呵呵的颠颠去传旨了。 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追上杨老三,侯宝已经是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了。 “杨…杨师…长”侯宝一把拉住杨老三,嘴里像破了洞的风箱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杨老三颇有些嫌弃的甩开侯宝的手道:“哎我说侯胖子,你还没完没了是吧,有话说有屁放,没看老子正忙着呢吗?” 侯宝暗骂一句,没好气的说道:“杨老三,你狗日的别狗咬吕洞宾,咱家是来传皇爷的口谕的。” 杨老三一听,脸上的戏谑之色没有了,正色道:“陛下怎么说?” 侯宝白了他一眼道:“皇爷让咱家警告你,让你请人家去做事要客客气气的,要给足工钱,不能拔刀子吓唬人家,若出了事……”侯宝顿了顿,贴近杨老三耳边道“陛下要踢你腚沟子…” 杨老三被侯宝身上的脂粉味弄的打了个喷嚏,正好一坨鼻涕不偏不倚飞到了侯宝的额头上。 “唔……”有洁癖的侯宝顿时一阵恶心,“杨老三…你…”,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帕子擦拭额头。 杨老三哈哈大笑,拍了拍侯宝的肩膀道:“哎呦,这怎么话说的,你说这…”刚想用袖子擦,可看了看又缩回了手,“你看我,从来不带娘们用的手绢。” 杨老三知道这骚太监肯定刚才走在皇帝面前告了自己的刁状,最后一句话肯定是这货添油加醋了,所以他这喷嚏本可以躲着侯宝喷的,可他故意扭过头对着侯宝的脸喷,就是想故意恶心侯宝。 侯宝好不容易擦干净鼻涕,恶心的将鸳鸯帕子扔在了地上,指着杨老三气的脸色涨红。 “杨老三,沃日你姥姥…” “我很确定,你不行!”杨老三也不恼,一脸大仇得报的贱样笑嘻嘻的说道。 “狗日的…”侯宝丢下一句话,气哼哼的扭着肥硕的屁股走了。 “走好啊,不送。” “杨老三,你给老子等着……”侯宝心里那个气啊,可他又不能现在把场子找回来,这哑巴亏吃的,太特么恶心了… …… 却说淮安城内,当江南漕运总兵官陈暄(武将)、河道总督李源、江淮盐运史耿九畴(总督)接到圣旨后,都是一惊,三人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就往淮安码头赶来。 当他们赶到码头时,只见象征着大明天子的金黄色龙旗果然飘扬在高大的船楼之上,这时,侯宝出现在船舷处,冲着这三人大声喊到:“宣江南漕运总兵官陈暄、河道总督李源、两淮盐运使耿九畴觐见!” 一身甲胄的陈暄打头,登上船后,侍卫们搜完身,三人鱼贯而入船舱。 “臣江南漕运总兵陈暄、河道总督李源、两淮盐运使耿九畴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人齐齐跪下,行礼道。 “三位爱卿平身。”朱祁镇语气平和的说道。 “谢陛下。”三人起身,按品秩站好。 “朕事先没和你们打招呼,突然到访,还急吼吼的把你们叫来,是朕做了恶客了。”朱祁镇见三人有些紧张,开玩笑道。 第26章 那是来杀人的 朱祁镇看着这三人的表情,心中有了计较,他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只有陈瑄面色如常,其他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惶恐。 “朕这一路行来,看见运河两岸树木高大,河堤坚固,堤坝上道路平整,良田不计其数,朕这几日听到最多的就是你平江伯治理漕运有方,听闻去年还有护漕户给你送过万民伞?”朱祁镇看着平江伯陈瑄说道。 陈瑄赶紧起身,躬身行礼后,正色道:“老臣早年蒙太祖皇帝简拔,出任成都右卫指挥使,随先父参与过都江堰的修缮,后幸蒙太宗皇帝不弃,重用微臣辗转大明各地兴修水利,今小有微末之功,不敢当陛下如此褒奖。” 朱祁镇摆摆手,笑着说道:“三皇五帝时,大禹治服洪水,引水东进入海,奠定了我华夏九州基础;还有战国时李冰主持修建了都江堰,使的荒蛮的蜀中成为秦国的大粮仓,为秦国统一天下做出了重要贡献,如今你平江伯治理运河,使得蒙元时荒废的运河重获生机,不仅为南北客商提供了便利,更为沿途各省大量的土地提供了灌溉水源,贫瘠之地成沃野良田,使得粮食丰产,百姓富足,人丁兴旺,朝廷仓廪充沛,你居功至伟啊。” 说到这,朱祁镇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熙熙攘攘的码头又道:“朕在文华殿读书时,常有学士告诫朕,不要让朕学那暴虐无道、劳民伤财的杨广,朕还记得当时朕向学士们说,若没有隋炀帝劳民伤财,何来后世南北大融合,何来我大明每年上千万两的两淮盐税,何来后世的科举取士让平民子弟有了晋升之道,何来高丽如今对我大明毕恭毕敬。” “所以说,凡事不能只看一面,以当时隋朝的国力开凿大运河,看似是劳民伤财,实则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好事,你们说是不是?” 朱祁镇的话让李源和耿九畴心中有些疑惑,皇帝到底要说什么。 陈瑄是武将,虽然这些年都在地方上修河筑堤,不问政事,可他从皇帝的话语里猜到了一些,皇帝似乎对运河有想法。 “陛下的话老臣颇为赞同,臣这些年一直和大运河打交道,对它在了解不过。一条大运河,不仅养活了二十万的护漕户,更为我大明百姓带来各种实惠,就拿前元来说吧,蒙元上至皇室下至地方官吏都对运河嗤之以鼻,甚至认为修护运河浪费钱财,所以蒙元一朝,尤其是生活在运河两岸的百姓不仅没有因为靠近运河得到便利,反而因为运河常年失修淤塞一到暴雨连天时,洪水肆虐,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反观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历代先皇对运河尤为看重,年年拨款修缮清理运河,这才有了如今运河两岸的富庶,百姓们因此生活好了起来,江南各地商业日渐昌隆,朝廷的商税也多了起来。”陈瑄一口气将心中这些年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朱祁镇听的连连点头,暗道这个平江伯还真是个人才,自己的心思被他猜了对了七八成。 “平江伯此言甚得朕心。”朱祁镇走回桌前,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了陈瑄手中,陈瑄受宠若惊,赶紧接过。 “既然陈爱卿说到了商税,那朕就多说几句。”朱祁镇道。 而李源和耿九畴此时才明白过来,皇帝绕了那么大一圈,原来是为了商税。 陈瑄刚刚被皇帝夸赞又获赠一杯茶水,心中刚有些高兴,随即脸色一变,心中有些恼怒,合着小皇帝这是想借我的口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他当时就有一种被人利用了的感觉。 还不待朱祁镇继续说下去,耿九畴立刻起身道:“陛下可是要动商税?” 小皇帝这两年连翻的各种动作,他早已听闻,从朝廷的邸报上,他早就隐约感到大明朝将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变,尤其是他看了河南清丈田亩的邸报后,更觉小皇帝不会仅仅局限于改革土地,还有那陈循到了南直隶以后,明朝暗访,这半年多以来他不止一次听说陈循在南直隶清查各地田亩账册的事儿。 皇帝为何新年刚过就来了南直隶,而且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还有年前南京秋闱罢考事件,那蔡福竟然敢公然在贡院内砍杀罢考士子,还将孔圣人的排位给踢碎了,一系列事件串起来,加上今天皇帝引诱陈瑄引出了商税,耿九畴更加确信,皇帝来南直隶,南直隶即将要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他是个传统的文人,骨子里对皇帝的种种做法感到不满,甚至觉得皇帝这些做法简直是在挖士绅的根。他的老家就在河南,河南惊天动地的巨变自然他是一清二楚的,他的很多亲戚挂在他名下的土地也被一起清算了。 朱祁镇被他这猛站起来大声一说吓了一跳,顿觉面子有些挂不住,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但是耿九畴历史上风评不错,是个清官,而且在朱祁镇继位当年,因为两淮盐政腐败不堪,耿九畴临危受命前往江南整顿盐务,并向朝廷提了五条整改措施,当时的太皇太后张氏和内阁看过奏疏后对其大加赞赏,而且他在任盐运司同知的肥差上这些年,没有贪墨过一分一毫,可见其人品确实不错。 朱祁镇不想为难他,收回冷峻的目光,但语气仍然有些不善道:“怎么,耿爱卿有话说?” 耿九畴迎着皇帝的目光,道:“陛下,我朝太祖皇帝亲自制定商税十三抽一,此乃定制,而且历代先皇都不敢善动,若轻易调整税率,恐有与民争利之嫌,况且江南商业发达,若增加商税,臣担心会引起江南士绅的不满。” 他这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就是你祖宗定下的规矩,你曾祖到你爹都不敢改,你若改了就是违逆祖宗;第二层意思就是你要敢动商税,即使你是皇帝,江南的士绅也会造你的反,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朱祁镇刚刚柔和下来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无比,胸口起伏不定,显然被耿九畴的话给气的不轻。 陈瑄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耿九畴,心道你可真是头铁啊,这话你也敢说,你是真头铁还是脑子被驴踢傻了?皇帝既然敢这么说,就有他的底气所在,你没看见码头上停靠的那些船上的兵士?皇帝带那么多人前来,难道是来玩的不成?那是来杀人的! “呵,耿爱卿给朕扣了好大的一顶帽子啊。”朱祁镇吐出一句话,喝了口茶,将心中的怒气暂时压下。 “臣不敢,臣只是据实而奏。”耿九畴硬邦邦的说道。 第27章 朕不是翻旧账的人 “是吗?”朱祁镇冷冰冰的盯着耿九畴道,“那朕问你,我大明朝与前宋相比,商税如何?” 耿九畴自然知道宋朝商税远超现今的大明,而且宋朝的商税一度占到国家财政收入的七成,南宋偏安一隅苟延残喘一百多年仍然没有被蒙古人灭掉,依然有钱养兵百万,靠的是什么?还不就是靠海贸收取商税得来的钱吗? 耿九畴不接皇帝的话茬,他知道一旦回答了,皇帝必然将他引入彀中,到时候自己想反驳都没法反驳。 “今时不同往日,商税不可同日而语。”耿九畴道。 “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朕再问你,太祖当时制定三十抽一的税率,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让利于民,恢复生产,减轻百姓负担。”耿九畴回答道。 “那太祖开国之初,全国商业如何?”朱祁镇又抛出一个问题。 “蒙元横征暴敛,全国商业萎靡不振。” “所以太祖皇帝为了恢复民生,这才迫不得已将商税定的那么低,这甚至还不足前宋的八分之一,你刚才也说了,商税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大明虽禁止海贸,但江南沿海各地的大商人哪个没有私造海船出海贸易,他们交税了吗?江南各地的丝、棉厂,即使将税率提到十抽一,对他们来说依然是九牛一毛而已,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与民争利,再说了,他们是民吗?他们哪个人不是腰缠万贯,家大业大妻妾成群,他们哪家没有人在朝为官?到底是朕在与民争利,还是他们在与民争利?”朱祁镇极力压制着心中怒火,说道。 要不是耿九畴官评不错,他根本就懒得跟他解释这么多,直接就让人给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再谈。 朱祁镇之所以到了淮安动了改革商税的心思,那是因为他知道现在大明在国土面积、人口、耕地三方面都是宋朝时的两倍以上,商业方面丝毫不弱于宋朝,然而商税差距却差了几十倍。 而且大明的税率是宋朝的八分之一,却仍然遭到这些文官们的痛骂,真是厚颜无耻啊! 在他爹朱瞻基在位的那十年里,江南各地就不断爆出抗税风波,朱瞻基不仅没有选择与江南士绅硬刚,反而在文官们的忽悠下选择了妥协,下令减免江南赋税三百万石,田赋的基准线就降落到了二千七百万石,直至大明覆灭。 说到底,大明的皇帝除了朱元璋和朱棣外,其他的十几个皇帝都被文官们给忽悠瘸了。 可他朱祁镇根本就不是他老子朱瞻基,朱瞻基为了能获得江南士绅的支持,选择妥协,甚至为明朝的覆灭埋下了一颗大雷,以至于后期历代大明皇帝都拿江南士绅没招,想收税?好啊,那得看爷的心情,心情好给你仨瓜俩枣,不高兴,老子连你皇帝鸟都不鸟。 朱祁镇可不管这些,笑话,老子带了那么多枪炮来江南,玩呢?抗税?好啊,朕就喜欢你们抗税,你们闹的越凶,我的腰包就越鼓! “祖制不可轻改,陛下难道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耿九畴豁出去了,他这话一出,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源和陈瑄直接呆住了,两人相视时,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两个字:“完了。” “耿九畴,你是河南永乐十五年的举人吧。朕听闻你七岁时四天时间就能背诵《大学》全文,且一字不差,二十岁时,就补了弟子员。”朱祁镇冷冷的问道。 耿九畴一愣,他没想到小皇帝突然不谈商税了,开始谈起他的履历来了。 不过他仍然硬邦邦的回道:“是。” “你的亲族挂靠在你名下的三千五百亩地你觉得朕让陈循给强收了回去你心里有气对吧。”朱祁镇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小册子。 “臣……不知陛下何意?”耿九畴有些错愕,心中有些忐忑起来。自从河南案发,陈循在河南大杀特杀,但却没有牵连到他,他也自认为自己为官一向清廉自守,即使牵连到自己自己也会无事,顶多是被降职。如今皇帝突然翻起旧账,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可知挂靠在你名下的那三千多亩田地是如何得来的?”朱祁镇上前一步,盯着耿九畴道。 “臣不……自然是臣的亲族们的家田,他们挂在臣的名下,臣是不知的。”耿九畴自辩道。 朱祁镇摇摇头,突然咧嘴一笑道:“自家的田地?侯宝!” “徐恭到了吗?” 听到皇帝说出锦衣卫指挥使“徐恭”的名字时,耿九畴几欲站不稳,但此时骑虎难下,他也不得不强撑着。 侯宝无声的将舱门打开,徐恭走了进来。 “你和耿大人说说,他们家那三千多亩田地是如何而来。”朱祁镇指着徐恭说道。 徐恭上前,对着朱祁镇微微一弯腰,回过身对耿九畴道:“据锦衣卫查实,自永乐十五年开始,耿家亲族中以其族叔耿在用为首,采用强买强卖、或趁人之危等手段强占周边两百多户百姓两千六百亩……” 随着徐恭一一将事情原委道明,耿九畴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地。 “耿九畴,朕之所以没有牵连与你,是看在你整治两淮盐政有功的份上,你虽清廉如水,可你也不靠朝廷那点微薄的薪俸活着,朕说的对不对?”朱祁镇看着地上的耿九畴喝问道。 “臣…臣…陛下,臣错了。”耿九畴声泪俱下道。 “起来吧,朕不是翻旧账的人,说不牵连你就不会牵连你,你的父亲不是在老家活的好好的吗?”朱祁镇依旧语气冰冷道。 陈瑄和李源二人一阵恶寒,心道皇帝年纪轻轻,心机竟然如此之深,而且脸皮还挺厚,你这叫不翻旧账?你不翻旧账那耿九畴怎么突然被吓的和三孙子似得? 突然二人感到一道阴森森的目光正在看向他们,二人同时抬头,只见大魔头徐恭正盯着他们二人,二人脖子一缩,离耿九畴近的李源甚至挪了挪屁股,想离这个倒霉蛋远点。 “商税,朕是一定要收的,朕今天把话放在这,谁若觉得自己头铁,尽可找朕来理论,朕最喜欢和人辩理,所谓理不辩不明嘛。”屋内的人又是一阵恶寒,皇帝赤裸裸的威胁让他们感觉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十一岁少年该有的天性。 朱祁镇既然决定收取商税,他能想象到当消息传回苏杭等地后当地会是怎样的反应,可他必须这样做,最直接的原因是他缺钱啊,而且非常缺钱,大明要想走出历史的怪圈,必须走上一条与历朝历代都不同的道路,大明要想称霸世界,必须脱胎换骨,必须改变! 第28章 自嘲 大明自宣德年间开始,文官们开始渐渐沦为大地主和大商人们的代言人,直到万历年间,在他们不断“忽悠”之下,万历皇帝心甘情愿的将税率降低到了令人发指的百分之一点五左右,就这样,还是经常遭到江南士绅的强烈抵制。 其实这些根子还是在当政者,朱元璋在位时,他喜欢用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出身低微,家境贫寒,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凭实干爬上来的官员,所以这些官员更能体会底层老百姓的疾苦,他们在施政时也更注重百姓们的利益,对于那些为富不仁不听话的士绅,朱元璋从来不客气,抄家流放都是轻的。 而现在不管是京师还是在地方,很多官员大部分都是豪族大户出身,他们从小生活优渥,他们从小耳濡目染接受的教育使得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底层百姓真正需要什么,反而认为升斗小民天生就应该苦哈哈的为他们这些人辛苦劳作,这也就导致了社会矛盾越来越尖锐,以至于最后国家千疮百孔,百姓们被逼的没法子,只好揭竿而起。 纵观历朝历代的所谓盛世,不就是开国的头几十年嘛,那些立国之初的君王和大臣,大多经历过无数生死战乱,体会过创业的艰辛,才会有“民贵君轻”的想法,才会让利于民。 可历史就是这么奇怪,人亦是如此,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好不容易熬过了苦日子过上了富裕生活,再让他过苦日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就是历史的怪圈,也是人性的怪圈。 朱祁镇自然知道这些,所以他才想要彻底改变这些,哪怕自己的这些做法在现在看来有些离经叛道,哪怕会得罪全天下的士林,他依然要去做,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心中那个乌托邦式的梦想,哪怕身背骂名、千夫所指,他也不怕,就像鲁迅先生所说:“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拿起桌案的毛笔,一旁的徐恭赶紧上前为他磨墨,朱祁镇凝神聚思后,手起笔落,一首鲁迅先生的《自嘲》跃然纸上: 运交华盖欲何求, 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 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 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 管他冬夏与春秋。 一旁肃立的徐恭看着皇帝龙飞凤舞般的将一首诗写罢,心中对皇帝的敬佩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陛下文采惊世,冠绝天下!”徐恭激动的脱口而出,这倒不是他拍朱祁镇的龙屁,真的是有感而发。 朱祁镇放下毛笔,吹干墨迹,听到徐恭的夸赞,笑着说道:“喜欢这首诗?” “喜欢!”徐恭回道。 “你喜欢没用。”朱祁镇笑道。 徐恭一时无语,不过他记忆力向来不错,只看了一遍,就已熟记在心,尤其是那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简直就是神来之笔,那就不是在说自己吗?自己是皇帝的爪牙,最不讨人喜,当朝大臣甚至百姓们都视他和锦衣卫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可不就是千夫所指嘛,而自己和锦衣卫的兄弟却依然要任劳任怨的为皇帝搜集情报,审讯杀人,可不就是俯首甘为孺子牛嘛。 “回去后找人将皇帝这两句诗写下来,装裱好放在自己的公事房里,每天都要读一读。”徐恭心道。 朱祁镇拿起这首诗,走到陈瑄面前道:“你现在已经是伯爵了,按你这么多年的功劳和苦劳,朕赏你个侯爵都不为过,可朕思来想去,荣华富贵只是一时,子孙后代若无能,守也守不住,不如就赐你一首诗吧。” 说着,陈瑄诚惶诚恐的接过皇帝写就的诗,李源和耿九畴本就是文人,也听过皇帝所做的诗惊绝天下,一时来了兴致,凑了上来。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李源和耿九畴心中泛起阵阵醋意,皇帝对这陈瑄也太好了,评价如此之高,不过他们吃醋没用,谁叫皇帝就喜欢这样的人呢,再想想人家这些年栉风沐雨,从川蜀到天津,再从天津到钱塘江,治黄河水患修长江堤坝,几十年如一日,任劳任怨,得到如此褒奖也不为过。 “老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褒奖啊……”说着,陈瑄跪下,感动的痛哭流涕。 朱祁镇亲自上前,将陈瑄扶起,拍了拍陈瑄长满老茧的双手道:“你为我大明百姓数十年如一日奔波各地,父皇在时就常和朕提及你的功劳,说你是当代大禹,父皇还说过,若没有陈瑄为大明治理水患,恐怕大明每年都会因为水患死伤无数百姓,损失惨重,所以朕为你写这首诗,一点都不为过。” 陈瑄再次叩首道:“陛下放心,臣虽老迈,可身子骨还硬朗着,只要陛下有所需,老臣就是拆下自己的肋骨为陛下当火把,也心甘情愿!” 朱祁镇笑呵呵的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胳膊,点头道:“好!平江伯,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传旨,平江伯经年治理水患有大功于国朝,着即晋为南直隶总督,节制南直隶所有卫所兵马,加封太子太师,加授龙虎将军;追封其母为一品诰命夫人,加封其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赐予金宝,其孙陈豫文武双全,在边关屡立战功,着即调回京师,另有重用。” (其实陈瑄在宣德八年就已经去世,但是为了故事情节不脱节,只好将他复活了,各位看官别喷。) 一连串的封赏下来,陈瑄已经傻了眼,皇恩如此浩荡,让陈瑄感动的无以复加,其他的都是虚荣,唯有那南直隶总督,那可是实权,这等于皇帝将南直隶的军政大权全部交给他了,而且南直隶所有卫所兵加起来就有二十多万,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官职越大,责任越大,陈瑄并没有被皇帝一系列的赏赐冲昏了头脑,而是诚惶诚恐的跪下谢恩,表忠心的话一句也没说,只说了句“陈家上下为皇帝马首是瞻。”,朱祁镇满意的点点头,让他平身坐好。 “江南河道总督李源听旨,”朱祁镇看向李源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源赶紧跪下:“臣,李源领旨。” “卿数年如一日,任劳任怨,劳苦功高,朕心甚慰,着即日起调任陕西布政使,赐蟒袍玉带一条,银五百两。” 李源大喜,赶紧跪下谢恩。河道总督,听着官挺大,不过是朝廷临时委派的官职,哪有一省布政使来的实惠,那可是真正的手握一省政务大权的封疆大吏,如果干好了,说不定还能进入中枢,成为一部之尚书。 说罢,朱祁镇走回桌案前,将一本册子交给了李源。 “到了陕西,依照上面的行事,如遇不决之事可行先斩后奏行便宜之权,朕等你的好消息。”说着,压了压李源的手。 李源会意,连忙称是,起身坐回原位。 “好了,朕有些乏了,你们回去吧。”朱祁镇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 陈瑄、李源率先告辞,耿九畴愣怔了片刻,李源经过他身边时,不着痕迹的碰了他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失魂落魄的跟着出了舱室。 其实朱祁镇有想重用耿九畴的意思,可是这人和自己意见相左,而且颇为固执,朱祁镇只好将其舍弃,如果将这样的人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反而会坏了自己的事儿,将一个还不错的官给逼到自己的对立面。 三人刚走下船,就见两淮盐政司的一个官员疾步走了过来,对着耿九畴道:“大人,不好了!” 耿九畴回头看了看龙舟,皱眉问道:“火急火燎的,什么事?” 那官员三下五除二将杨老三去清查账册的事说了一遍,耿九畴心中大惊,随即面色恢复如常,对着陈瑄和李源拱了拱手道:“平江伯,李大人,在下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快步上了马车,一溜烟的走了。 陈瑄和李源相视一笑,两人都笑了…… 第29章 盐政 两淮盐运司衙门内,三十几个账房先生将算盘珠子打的震天响,左手算盘,右手账目,旁边还站着如狼似虎的虎贲,衙门外,耿九畴正和杨老三争执着。 “为何查我盐运司的账目,谁给你的权力?”耿九畴此刻已经被杨老三这个老兵痞气的血压飙升。 查账是他一个三品将军能干的事儿吗?若没有上面的命令,他杨老三敢吗? 但是耿九畴已经被气的不管不顾了,加上在码头龙舟上被皇帝夹枪带棒的一顿输出,他早就失去了理智。 “我说耿大人,你心虚什么,俗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某来查账,你说谁给的权力?”杨老三斜靠在衙门外的石狮子上,嘴里叼着一根木棒一脸流里流气。 “你……”耿九畴气的七窍生烟,怎奈面对这如狼似虎的皇帝亲军,他也没办法。 “好好好,查,你查,若查出什么,本官自会到皇帝面前任凭处置,若查不出什么,嘿嘿,”说着,耿九畴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杨老三道:“本官定会上奏弹劾你!” 杨老三何许人也,自然对耿九畴的话嗤之以鼻,转头对一旁的李冲道:“吩咐下去,准备些好酒好菜,本师长饿了。” 说着,再也不管耿九畴,转身走进了衙门,同时吩咐两边的守卫:“若有人敢擅闯,格杀勿论,不必请示。” 门口站岗的兵士顿时来了精神,将目光死死盯在不远处的耿九畴及盐运司的皂吏身上。 耿九畴此时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到盐运司主办李明九的身上。 “本官问你,年前让你查办的侵吞盐税一案,可有疏漏?”耿九畴目光如刀,李明久心中咯噔一下。 “大人,绝无疏漏,咱们盐运司里那几个蛀虫都已交代了,侵吞的银两已经全部追回,还有那几个勾连的盐商也被抓了,证人证词证物也都齐备,绝对的铁案。”李明久道。 耿九畴冷哼一声:“铁案?李明久,本官怎么听说你的堂弟也涉案其中?” 李明久脸色一变,心道自己的堂弟确实涉案,但是他只是个小盐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那几个大盐商给卷了进去,而且案发后堂弟不仅退回了低价采买的官盐,而且还主动上交了一笔罚款,这才免除了牢狱之灾。 当初自己二叔苦苦哀求自己,加上堂弟确实是不知情,李明久这才在审讯的时候将堂弟的名字划去了。 没想到还是没躲过耿九畴。 “大人,下官的堂弟……确实涉案,可是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卷进去的,而且案发后他就……” “不知情就是你帮他脱罪的理由?”耿九畴逼近一步道。 “大…大人…” “给你一个时辰,将你的堂弟缉拿归案!不然本官定上奏朝廷,定你个徇私枉法之罪。”耿九畴眼中喷火,厉声道。 “是。”李明久冷汗淋漓,带着人去抓他的堂弟去了。 耿九畴回过身,听着衙门里传出的算盘声,耿九畴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他自问自来到淮安以来,兢兢业业,两年的时间查处了大大小小的盐运司不法官员二十多人,为朝廷挽回损失五百多万两,清缴私盐贩子盐商数十个,查获的私盐上万石,这些政绩,都是实打实的。 大明俸禄虽然少的可怜,可他不缺钱,原因就是家里富裕,另一方面他对于贪墨这种事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这也有违他的做人做官原则。 所以,他不怕查账,但生气的原因在于皇帝不信任自己,居然趁自己去陛见时偷偷让人来强行查账,那个武夫居然还趾高气扬的当众羞辱自己,简直欺人太甚。 大堂里噼里啪啦得算盘珠子依然在继续,从中午到晚饭时分就没停过。 其实朱祁镇知道耿九畴是清官,也没有要查他的意思,他要查的是自洪熙元年到自己便宜老爹驾崩时的账。 这两年,王佐也和他上奏过关于两淮盐运的亏空,而且自己老爹当年也曾数次派人南下查处,可每次查出来的都是一些小蟊贼,但是每年高达三五百万的亏空绝不是这些小蟊贼能搞出来的。 他也调阅过相关卷宗,可那卷宗一看就是糊弄皇帝的,什么仓库失火或是运河淤塞暗礁丛生趸船沉没等等,每个理由看似合理,可是仔细推敲起来所有的理由都站不住脚。 比如宣德三年,淮安码头十三个盐仓居然有八个失火,要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偏偏失火了五六次,而且大火过后十几万石官盐居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粒盐都没有;再比如宣德四年,北上运盐的趸船居然连续在淮安以北连续翻覆了十几次,而且连同船上的人员也一并失踪,朝廷损失三十多石食盐,一度造成北方食盐价格大涨,苏北地区居然出现了盐荒。 王佐第一次随马愉来南直隶时曾经暗访过此事,也查到了一些线索,抓了些人。 可他总觉的这些事背后还有更大的硕鼠,但是当时为了尽快完成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王佐也就没有仔细查下去,而只是汇报给了皇帝。 这次朱祁镇之所以没有给耿九畴好脸色,也正是因为耿九畴对这些积案反应迟钝有关。 而且他的那五条措施虽然起了明显作用,但还是治标不治本。 盐铁专营,是封建统治者有效控制底层社会的手段。 人长时间不吃盐浑身就会没力气;严控铁料,则是防止叛乱,蒙古人入主中原后严令五家一把菜刀这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盐、粮之政必须改革!”朱祁镇坐在桌前,冥思苦想。 可怎么改,他这个曾经的新时代好青年可没有经验,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索性干脆不想了,直接带着狗腿子侯宝下了船,朝淮安城而去。 “小爷,淮安城有什么好吃的。”一旁一身素衣的云儿雨儿问道。 朱祁镇穿越前是北方人,他也不清楚这里有什么好吃,于是转头问侯宝。 侯宝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跟着咱们爷出来玩还能饿着。” 得,感情这位大总管也不知道。 不过提前去踩点的侍卫倒是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说淮安城内有一家非常出名的鱼庄,做的全鱼宴非常有名。 朱祁镇笑着说道:“走,吃鱼去!” 云儿雨儿嘟嘟着嘴,显然对吃鱼不感兴趣,小女孩对甜食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侯宝一人给了一个暴栗,又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交给侍卫,让他们去买些蜜饯糖果来,两个小丫头这才开心的跟着自家皇爷去了鱼庄。 第30章 负栋之梁,毁于蚁蚀! “小爷,杨师长来了!”侯宝打开雅间的门,进来禀报。 正在大快朵颐的朱祁镇皱了皱眉,放下筷子,示意让他进来。 不一会,杨老三推门而入。 看着皇帝点了一桌子的全鱼宴,杨老三咽了咽口水,躬身道:“少爷,账目查完了。” “可有发现?”朱祁镇问道。 “自从您继…接管以来的账目都没有问题,可是……”杨老三欲言又止。 朱祁镇知道他肯定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于是挥挥手,屋内陪吃的云儿雨儿懂事的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说吧。” 杨老三上前,也不客气,端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后道:“这是宣德元年至宣德九年的账册,臣还调阅了相关卷宗,对比之下发现了很多疑点。” 说着,将一本不算薄的册子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朱祁镇拿起册子,却没打开看,而是示意杨老三坐在自己旁边。 “陛下,”杨老三低声说道,“宣德年间的两淮盐税亏空达三千万两!” 朱祁镇一听到这个数字,顿时怒火中烧,瞪着眼睛道:“可有真凭实据?” “千真万确,臣让账房们核算了三次,就这三千万两,臣还是没将全部卷宗调阅对比完的结果,若是继续倒查,恐怕不止……”杨老三道。 “都涉及到哪些人?”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目前只查出工部右侍郎王佑、南京户部左侍郎徐曦涉案其中。其他涉案官员尚待查实。”杨老三小心翼翼的说道。 突然,他看见了皇帝那个习惯性的动作,摸鼻尖,杨老三暗道,坏了,皇帝又想杀人了。 此刻他再也不敢惦记这一桌的美味鱼宴,赶紧正襟危坐,目光低垂,等待皇帝的命令。 一盏茶的功夫后,朱祁镇面色恢复正常,将手中的册子揣入怀中。 “你去传旨给耿九畴,他的盐运司同知不用干了,让他随朕一起去南京。”说罢,朱祁镇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河虾,放在了杨老三面前。 “吃完再去传旨!”杨老三哪敢不从,一阵风卷残云,桌上一条四五斤的红烧青鱼便进了他的肚子。 …… 盐运司衙门外,耿九畴仍旧在闭目养神,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眼睛微张,又迅速闭上了眼皮。 “耿大人,饿了吧?”杨老三跳下马,手上多了一两个油纸包。 “本官不饿!”耿九畴饿了一个晚上,此时月上中天,他早已饥肠辘辘。 “路过一个酱肉铺子,闻着味还行,买了五斤酱牛肉,还有些驴杂碎,”说着,将油纸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恩,香!” 耿九畴知道这货是在故意气自己,可怎奈肚子不争气,“咕…咕…咕…” “哎,你们文人啊,就是煮熟的鸭子……”杨老三继续讥讽道。 “什么意思?” “嘴硬!”杨老三将马拴好,跨上几节台阶回头道。 “粗俗!” 说着,杨老三将手中的酱牛肉扔给了门口的李冲道:“将账册一律装箱封存,贴上金吾卫的条子,装船。” 一听杨老三要带走盐运司的账册,耿九畴不干了,立刻起身上前挡住杨老三的去路道:“这是我盐运司的账册,没有皇上的命令,你敢擅自带走?” 杨老三也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站好,大声道:“陛下口谕!” 哗啦啦,在场的人全部跪下了。 “陛下说了,你这个盐运司同知不要干了,跟着船队一起去南京!”说罢,也不管耿九畴,直接走进了盐运司衙门。 不多时,衙门里传来了一阵吆喝声,不一会,三十多个账房揉着胳膊手腕,面带喜色的出来了。 杨老三每人给他们每人又发了五两银子,并警告他们谁若是敢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半个字,那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众人唯唯诺诺,揣好银子,带着吃饭的家伙事算盘,一溜烟的离开了盐运司。 紧接着,一队队兵士将账册装箱,贴上封条,抬上马车,便朝码头而去。 耿九畴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自己被皇帝骂了不说,还被撸了官职,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了文人的傲骨,浑身哆嗦不停,当杨老三出来的时候,加上一天没吃没喝,他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地。 “这些酸秀才,身子骨就是弱,才几顿饭没吃就晕了。”李冲用脚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耿九畴,笑骂一句。 “不得无礼。”杨老三瞪了他一眼,一挥手,上来两个亲兵,将耿九畴抬起放在了马车上,随着账册一同被拉往码头。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子时了。 龙舟上的朱祁镇仍然没有睡意。 他正在灯下看着杨老三调查的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杨老三只说了直接损失三千多万白银,那还是看得见的,通过调查来看,那些被挥霍掉的更是难以统计。 看到最后,朱祁镇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连气都懒得生了,这帮蛀虫简直烂透了,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干,什么损招都敢使啊。 他无力的将头靠在床边,此刻脑海中只有一句话:负栋之梁,毁于蚁蚀! 原以为大明朝的吏治还不错,腐败只是个别现象,现在看来,自己是太自信了,太相信这群王八蛋了。 此刻他有些怀念以前看过的一本关于朱元璋杀贪官的书了,当时他还认为朱元璋太狠了,贪污六十两就要剥皮食草,家眷发配或充入教坊司任人蹂躏,太不人道。 可现在他终于体会到朱元璋的苦心和无奈了。 杀,总比不杀好!至少,杀一批,可以震慑几年,老百姓少受一些盘剥。 反正大明读书人多的是,大不了再换上一批,这一批不行,杀了再换!!! 第31章 鞑子的阴谋 在淮安呆了三天,朱祁镇带着新上任的南直隶总督李瑄以及被撸了官职的耿九畴,以及两淮盐运司的账册启程继续南下。 前来送别皇帝的淮安一众官员摸着额头上的冷汗,看着皇帝的龙舟行远,这才心中一松,各怀心事的散去。 “彭知府,皇帝突然而来,又走的如此急,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旁接任陈瑄漕运总督的原漕运都督府左军都督府佥事王廷器面有忧色的问道。 他口中的知府,正是刚上任不久的彭远,他上任以来直接贯彻了朱祁镇的要求,对辖内的所属县、乡、村狠狠的整治了一番,并累破累年冤假错案,淮安的吏治治安为之一新,并大力推行教化,大招贫寒子弟进入官学就学,百姓们纷纷夸赞其乃是当代包青天。 这次皇帝来,并没有召见他,可他从这几日的观察中觉察出皇帝这次南巡南直隶恐怕又要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哎,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彭远叹息一声,上了马车走了。 王廷器是个武将,对彭远这一句没头脑的诗句弄的一时头大,嘟囔一句,一撩披风,也走了。 画面转回运河龙舟之上。 朱祁镇的龙舟内,杨老三、井源肃立在舱内,看着皇帝的背影。 良久,朱祁镇转过身,对着井源道:“给南直隶所有东厂的探子散出消息,三日后,收网!” 井源显然已经适应了东厂提督的身份,也不多说话,躬身领命下了龙舟,乘着小船上了后面的一艘船。 不多时,这艘船脱离船队,大张船帆,迅疾向南而去。 “命令樊忠所部在扬州上岸、王天云所部在常州上岸、雷战所部在南京城外上岸,并迅速分兵控制住辖内所有城池要道,记住不得扰民。让船队放下帆布放缓船速,让他们先行一步。” 朱祁镇对着杨老三吩咐道。 杨老三眼睛一亮,洪声应下赳赳出门而去。 “皇爷,锦衣卫指挥使徐大人来了。”侯宝在门口禀报道。 “叫他进来。”朱祁镇坐回桌前,面无表情。 “参见陛下。”徐恭面有急色,跪下行礼。 “出事了?”朱祁镇问道。 “陛下,京中传来消息,鞑靼部以脱脱不花被刺杀为由,联合兀良哈等部举兵二十余万,兴兵讨伐瓦剌,脱欢不敌,退至西北部的卡拉干达,途中,脱欢被部下所杀。” 听罢,朱祁镇来了精神,此时徐恭已经打开地图,迅速在地图上为皇帝指出了相应位置。 “呵,这个脱欢倒是挺能跑的啊。”朱祁镇暗道。 “也先还是没找到?”朱祁镇问道。 徐恭额头隐隐冒汗,自去年大战之后,也先就像人间蒸发一般,青石口里里外外掘地三尺愣是没找到,连他的尸首也找到。 朱祁镇回到大同后曾经密令李隆率军以青石口为中心搜索了方圆五百里内所有地方,可还是一无所获。 后来回京后,此事就交给了锦衣卫,可是三四个月了,仍然没有消息。 “陛下恕罪,锦衣卫密查四个多月,到现在…还没有线索。” 说完,徐恭头趴的更低了,等着皇帝的怒火。 “起来吧。”朱祁镇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即他又说道:“别光顾着外面,里面也要好好查一查。那个伯颜也养了这么长时间了,不能光吃粮食不干活。” 徐恭眼睛一亮,暗道那也先不会是给自己玩了一招灯下黑吧。 “陛下,臣请可否进入当时参战的龙虎、龙威、龙吟、龙兴、龙扬军中密查?”徐恭道。 “可。”朱祁镇盯着地图,头也不抬的点头道,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令牌扔给了徐恭。 徐恭接过令牌,躬身出去了。 看着地图,朱祁镇的嘴角上扬,无声的笑了笑。 “侯宝,给郭登传旨,让他联络那个阿拉克,准备干活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是!” 本想着那鞑靼和兀良哈怎么着也得先乱上一阵,可没想到两个部族这么快就和好了。 朱祁镇的原本计划是等大宁边卫真正恢复以后,先联合鞑靼灭了兀良哈,巩固大明辽东,恢复奴儿干都司后在图谋瓦剌的,没想到鞑靼部为了争夺草原控制权,率先动手了,那就省了自己的事儿了。 原本自己还担心大军南下,让那些鞑子侦知会趁机南下,他提前让郭登率军出大同以防不测,可现在看来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他高看了鞑靼。 “哼,一帮只知道窝里斗的蠢货,斗吧,你们斗的越狠,到时候我收拾你们就越容易。”朱祁镇想着。 突然,朱祁镇豁然起身,目光定格在了甘肃西面的河西走廊。 “侯宝……”朱祁镇冲着门外大喊! 侯宝以为皇帝出事,肥胖的身躯“砰”的一声撞开门,嗖的一声一阵风护在朱祁镇身前,“皇爷别慌,有奴婢在!” 朱祁镇被他这一操作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心中一暖。 朱祁镇拍了拍侯宝肥硕的水桶腰,笑道:“紧张什么。” 侯宝此时也反应过来,长吁一口气道:“皇爷,您吓死奴婢了。,您若有个万一,奴婢万死……” “行了,朕有事让你去办。”朱祁镇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八百里加急给甘肃总兵陈懋、陕西总兵郭震去旨,让他们严防鞑子趁黄河结冰越过黄河侵入河西,告诉他们,若有懈怠,定斩不饶!”朱祁镇厉声道。 侯宝不敢耽搁,立刻去传旨了。 这次鞑靼兀良哈出兵攻打瓦剌,看似合情合理,可军报上提到的一句话让朱祁镇觉得他们所图非小,瓦剌的十五万精锐已经被自己干掉了,瓦剌已成强弩之末,脱欢也死了,可他们的二十万大军为何回师时要走吐鲁番北侧山麓,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朱祁镇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帮鞑子肯定要事情,而且目标很可能是大明。 如果鞑子的二十万大军攻入河西,以甘肃的七八万人马根本挡不住,而且甘肃还有他的一个叔爷肃王朱赡焰。 这可是个好人,即使朝廷虐他千百遍,他依旧对朝廷如初恋的大好人,绝对的朝廷铁杆粉丝。 况且,朱祁镇当初联合鞑靼逼迫兀良哈交出大宁卫时,兀良哈看似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看似顺理成章,可也太顺利了些。 当初自己光顾着高兴了,也有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现在想来,鞑靼和兀良哈也许提前早就商量好了,是在作戏给他朱祁镇看,他们图的是一箭双雕:趁瓦剌内乱,要了他们的命,然后挟大胜军威,进攻大明。 自己率五大军南下的消息应该早就被这帮鞑子侦知,所以他们才会选择这样一条班师路线。 班师是假,攻打大明才是真。 “河西走廊不能丢,一旦河西走廊被鞑子占领,要想再夺回来,那就费劲了。”朱祁镇陷入了沉思,以至于侯宝将晚饭端进来他也没有抬头。 又过了一个时辰,侯宝又进来催促他用晚膳,朱祁镇这才将目光从地图上挪开。 “飞鸽传书给在南京的范广,命他率龙威火速回京,并通知杨洪,待范广回京后,龙威骑兵团马上出发前往榆林。你再给朱能去一道密旨,朕准他统领宣府、山海关、辽东所有兵马之权,让他们做出准备攻打鞑靼和兀良哈的假象,气势要做足,可以事先散播一些消息出去,一定要让鞑子相信我大明要攻打他们的老巢。” “奴婢马上去办。” 第32章 侯宝的担心 对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晚膳,朱祁镇丝毫提不起兴趣,他现在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砰”的一声拳头砸在桌上,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皇爷,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一旁的云儿雨儿马上上前,清理桌上的茶水。 “这帮鞑子甚是可恶!”朱祁镇咬牙切齿的扔下一句话,走出了舱室。 船楼上的寒风吹过,让朱祁镇打了个冷战,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 雨儿无声的给自家皇爷披上了一件披风,默默的站在身后。 月色朦胧,寒风刺骨,二月江南的冷,完全没有北方的那种干脆,而是夹杂着湿气的冷,直往骨头缝里钻。 朱祁镇在船头足足站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宛如雕塑,远处运河上的雾气朦胧,朱祁镇的目光似乎陷入其中,想要努力看清雾气中隐藏着什么,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 “但愿是我多虑了。”朱祁镇呢喃一声,踱了踱站麻的双腿,径自回了船舱。 侯宝一直守在朱祁镇的床边,自从皇帝到了淮安以后,这一路上就没见自家皇爷有个笑模样,这样侯宝有些担心,在想想白天的事,侯宝的心就揪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皇爷如此失声过。 即使去年在大同战鞑子时,不管战事多么激烈,皇爷始终信心满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哎,小小年纪就要面对千钧重担,他也不容易。”侯宝心中叹息道。 床上的朱祁镇辗转反侧,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睡着。 守夜的侯宝却是一夜未睡。 第二天清晨,船行至长江,朱祁镇坐在铜镜前,任由侯宝给自己梳着头。 “一夜未睡?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朱祁镇问道。 “奴婢多谢皇爷关心,这几日见您总是睡不好,奴婢想着夜里离您近点,万一您有个差遣,奴婢可以立刻去办。”侯宝笑着说道。 “辛苦你了,侯伴伴。”朱祁镇笑着说道。 “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你的家人寻到了吗?”过了会,朱祁镇开口问道。 侯宝顿时跪下道:“奴婢何德何能让皇爷您还记挂着奴婢的事。”。 “起来。” 侯宝抹着眼泪起身道:“这些年奴婢每年都托人给老家去信,可回来的人总说奴婢当初的村子已经不在了,兴许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了。” “朕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是,她比奴婢小五岁,奴婢离开家时她才六岁,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侯宝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等南直隶的事了,朕给你一个月的假,回老家看看,找一找,总托人稍信,他们也未必尽心。”朱祁镇站起身走到桌前,准备用早膳。 “奴婢谢皇爷隆恩,呜呜呜……”侯宝感动的不能自已,倒头跪下谢恩。 “行了,大早上的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朱祁镇笑骂一句,低头开始吃饭。 他吃饭很快,一碗稻香粥,两块裹着鸡蛋炸的酥脆的山药饼子,一碟腌黄瓜,两个煮鸡蛋不多一会就进了自己的肚里。 “皇爷,您多用些吧,来前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特意叮嘱了奴婢,说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多吃些。”侯宝又给朱祁镇剥了个煮鸡蛋,用银针试过,又掰下一小块放在自己嘴里试过毒,这才放在朱祁镇面前。 “不吃了,朕还有事,撤下去吧。”朱祁镇擦了擦手,站起身,走出了船楼。 清晨,一望无际的长江上,东方升起的太阳将江面照映的波光粼粼,远处的江面上偶尔还能听到渔民的号子声传来。 “快到南京城了吧。”朱祁镇问道。 一旁的杨老三赶紧回道:“陛下,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南京城外的下关码头了。” “吩咐下去,船队到岸后,仪仗先行入城,咱们提前下船,绕道从南门进城。” “是。”杨老三躬身行礼,安排去了。 皇帝出巡南直隶,即使一路上偃旗息鼓,可庞大的船队还是让沿路不少官员猜到了,尤其是在淮安打出了龙旗,消息如风,迅速的传遍了整个南直隶。 南直隶大大小小的官员听说皇帝南巡,有的欣喜,有的惊诧,更多的是忐忑和惊恐。 官场就像眼前的这条长江,里面大鱼小虾多如牛毛,鱼龙混杂;它更像一面照妖镜,能把人性的善恶照的彻彻底底。 对于南直隶的官场,朱祁镇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这个大染缸里,只要你是人你手里有权,再正直无私的一个人掉进去,也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能坚守本心已经是万难了。 朱祁镇带着十几个人,在江心换乘了小船,向南岸而去。 小船靠岸后,侍卫们四处寻遍了,也没租到一辆像样的马车,正为难不好交差时,不远处一个商队由远及近。 “头,是马商。”一个侍卫低声对杨老三道。 杨老三上前,拱手笑着道:“这位大哥,可否问个路?” 同时眼睛暼向商人身后的马匹,心中一惊,是军马! “听口音你们是从北边来的?”商人一口南方口音。 “是,从北直隶来南京做生意。那位是我们少东家。”杨老三指着人群中一个少年说道。 商人似乎对他们不感兴趣,说道“你们是要进城?走下关码头最近了。不过那边已经封路了,你们最好从西门进城。” “多谢!”杨老三打躬作揖,目送那马商离去。 “小爷,那马商贩的是军马。”杨老三走到皇帝身旁,小声道。 “军马?你确定?”朱祁镇诧异道。 “臣敢确定,那些马的屁股右侧都烙有南京兵部的记号,而且蹄铁的花色和制式也只有南京京营才有。” “派两个人跟上去,看看他将马卖到哪里去,别打草惊蛇。”朱祁镇边走边吩咐道。 还没到南京城,就遇到了倒卖军马的事,这让朱祁镇心中隐隐愤怒。 看来,这南直隶自己还真来对了。有些事情光凭奏疏是看不见听不着的,只有自己亲眼看见了,听到了,才能了解其中的真相。 第33章 黄福的希望 朱祁镇坐在马车上,看着由远及近的金陵城,心中一阵感慨。 “哎,老朱啊老朱,你千防万防,到最后也没防住你的不孝子老四,不仅夺了你孙子的皇位,还在你百年之后把你孤零零的扔在金陵……” 看着远处龙盘虎踞的隐秘在云雾中的紫金山(今南京钟山),朱祁镇心有戚戚然。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城南。 赶车的杨老三将缰绳交给侍卫,扶着朱祁镇下了马车。 站在正阳门城下,历经七十年的南京城依旧巍峨挺拔。 “小爷,要不要小的先去通报……”杨老三低语道。 “不用,进城时尽量不要暴露身份,只说我们是从北直隶来南京做生意的。朕要看看这南京的风土人情。”朱祁镇边走边说道。 杨老三会意,回身嘱咐随行的人去了。 城门口的五城兵马司值班皂吏检查了他们的路引,又嘱咐一句说皇帝南巡,外来人等不得靠近内城,就放朱祁镇一行进了城。 一进正阳门,繁华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小爷,这里比京城还热闹啊。”云儿雨儿叽叽喳喳的说着,感觉眼睛不够用的。 “呀,鬼啊…”云儿指着大街一侧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大叫起来,小脸吓的煞白。 “怕什么,那是欧罗巴人。”朱祁镇笑着说道。 “他们怎么长和白无常似的,那眼珠子还是蓝色的,鼻子也太大了…” “天下,不只只有我大明一个国家,有欧罗巴,乌番人,……”朱祁镇一边走,一边和她们普及着知识。 一路走来,朱祁镇心中感慨道:“不愧是江南,商业比北方要繁盛数倍。以后大力发展工商业,南直隶必然成为大明的经济中心,而且随着以后开海贸,重新打通海上丝绸之路,江南的地位会更加重要。现在又不像后世有飞机高铁高速公路,京师远在北地,对江南的控制力势必会捉襟见肘……” 想着这些,朱祁镇突然站定回身对杨老三等人道:“咱们向西走礼街,绕道长安街进承天门。”说罢,抬脚便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长安街而去。 杨老三和侯宝相视,都在想皇帝第一次来南京城,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转到长安街上,朱祁镇突然看见几个士子模样的年轻人正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 其中一个士子身穿一件粉红色外套,头上居然带了一顶绿色的帽子,手上一把桃花折扇,遇到年轻貌美的女子,还颇为装逼的打开折扇矜持的扇上几下,这样朱祁镇一阵恶心,尼玛你穿粉红色的外套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绿帽子,大冬天的你扇扇子也不怕伤风感冒? 看见皇帝脸色有些难看,杨老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大睁。 “小爷,要不要让兄弟们上去教训教训这几个浪荡子?”杨老三攥着拳头道。 “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套上麻袋揍一顿。”朱祁镇恨声道。 他早就知道江南风气开化,可没想到居然开放到这等地步,一个大男人,居然恬不知耻的身穿女装招摇过市,简直辱我中华男儿英姿,是可忍朕不可忍! 杨老三狞笑着搓着大手带着三个侍卫悄悄跟了上去。 朱祁镇苦笑摇头,暗道怪不得到明末时朝廷的诸多禁令到了江南几乎成了一纸空文,崇祯想要收税,还要看这些江南豪族大姓的脸色。 时风日下,再不好好整治,那还了得。 正当朱祁镇一行人慢悠悠的走在长安街上时,南京的勋贵、六部官员已在定淮门外的码头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不少养尊处优的官员跪在坚持不住,干脆毫无形象的蹲在了地上。 大明实行两京制,源于朱棣。当时朱棣一方面考虑蒙古族的残余势力还在北方威胁着大明王朝的社稷安危,而北平“地势雄伟,山川巩固,四方万国,道里适均”,若迁都于此,即可以抵御蒙古贵族的威胁,又可以占据有利地形,控制南方各地,所以才有了后世“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句豪言壮语。 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抢了侄子建文的皇位,按皇明祖训他得位不正,江南的士绅勋贵大都不服他,综合以上种种因素,他决定迁都北平,并在即为之初就改北平为北京,在原蒙元大都皇城的基础上大兴土木,大规模营建皇城,为迁都做准备。 但北直隶毕竟不是江南,大明虽然迁都北京,可江南的粮饷税赋依然占据着大明朝税收的半壁江山,为了更好的控制江南,1421年明朝迁都北京,并改北京为京师,同时复原南京的名号。 迁都北京后,出于种种原因,朱棣仍然保留了南京的都城地位,并保留了一套中央机构。 南京和京师一样,设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官员的级别也和京师相同。 北京所在府为顺天府,南京所在府为应天府,合称二京府。 不过,南京各机构设员较少,管辖范围也仅限于南京。 虽品级与北京各官相同,权力却大大不如。时人均把南京官视为闲职,官员由北京调往南京,也往往是一种贬斥。 明中期以后,党争激化,在北京失意的官员多集中在南京。一时之间,南京顿时成为反对派的大本营。于是便出现了对立的两党各据一京,互相贬斥,针锋相对的情况。 这些南京六部的大臣一个个平时闲的没事干,除了吟诗作对外,净长肉了,而且保养的还非常好,一个个白白胖胖的。 南京守备太监金英此时已经是虚汗淋漓,虽然被割了,可架不住心里那股火,昨晚他和几个小妾喝酒听曲玩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又被管家叫起到江边码头迎驾,迎着刺骨的江风站了两个时辰,实在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金英可能名声虽然比不上历史上的王振、魏忠贤等人,但他的事却也是可圈可点。他不是中原人,而是安南人(也就是越南人),永乐五年征服安南返国的张辅大军带了些聪明俊俏的男童到中国,并送入宫中,金英就是其中的一个。 金英入宫后,在永乐末年升任司礼监右监丞。仁宗登基后,即将充军交的犯人张定名下的人口、家财包括房产和树株及其女婿田狗儿的人口、田地,都赏赐给了他。宣德七年(1432),由于他的忠诚勤谨,又赐给免死诏。后来又赐给银记,并升为司礼监太监。 原主英宗朱祁镇即位时只有九岁,太监王振会哄他玩,他也就最宠信王振。于是王振越过金英等太监,独揽大权,出掌司礼监,金英只好处处都让着他。 这货虽然贪财,但还算有些胆色,战神在土木堡翻车后,朝臣们建议南迁,面对险象环生的局面,金英和司礼监太监兴安召集廷臣商议对策。 翰林徐珵(后改名有贞)建议迁都南京,遭到他们严厉的斥责,他们强硬地提出“敢言迁者斩”,支持了于谦坚决抗敌、保卫京师的主张。 金英于是更得到了孙太后和新皇帝朱祁钰的宠信。 金英不但娶了老婆,还认了个儿子叫福满,还有个养子叫周全。这个周全后来累官成了锦衣卫带俸都指挥佥事。都指挥是流官,按制度是不能承袭的,但周全死后,宪宗特准由其侄周广袭职。 这货原时空是应该在景泰三年被打发到南京的,可朱祁镇刚一继位就设计杀了王振,对身边的条件一个都不信任,把他们能打发的走打发走了,这个金英就是那时被打发到了南京。 “干爹,您要不到轿子里休息休息?”一旁的小太监一脸谄媚的奉上参茶道。 “皇爷怎么还没有来?”金英捶着酸胀的双腿,眼神有些迷离。 这时,南京守备参赞兼户部尚书黄福走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随即浅浅一拱手道:“金公公,何故席地而坐?” 金英斜眼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骂:“你瞎眼了吗?” 不过骂归骂,他从心底里还是有些惧怕这个刚直不阿,被宣宗和杨士奇打发到南京养老的黄福的。 “咱家体力不支,休息一下,仪态不恭,待皇爷到了,咱家自会向皇爷请罪的。不劳黄大人寄挂。”金英给了黄福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潜台词就是你不过是一个不讨喜发配到南京养老的臣子,我是皇家家奴,再怎么失仪,也轮不到你管我。 黄福且能听不出金英的暗讽,口中提高声调道:“金公公身为南京守备太监,责任重大,如今陛下南巡驾临南京,如此失仪,就不怕国法森严吗?” 黄福早就看这个贪财的太监不爽了,他兼任南京兵部尚书时,就有人不断举报这老阉货指使手下太监串通南京京营部分将校侵吞军饷,倒卖军械物资,最后太皇太后也只是不疼不痒的训诫了几句作罢,最近这一年听说这货居然将手伸到了两淮盐业上,简直胆大包天。 朱祁镇刚继位时,黄福就连续上过几次奏疏,弹劾金英,可奏疏就如泥牛入海,没有下文,顶多就是阁部给的例行公事的回文。 这让黄福非常不爽,当时还是三杨当政,他曾得罪过杨士奇,不难想出,这些弹劾的奏疏肯定被内阁压下了,根本到不了太皇太后和皇帝那。 如今南京各部腐化堕落,南京京营侵吞军饷、倒卖军械、贩卖军马等不法行为已经人尽皆知,黄福对此早已深恶痛绝,只可惜自己人微言轻,加上上面还有这个阉狗暗中下绊子,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 恰好,皇帝南巡驾幸南京,他看到了希望,所以才上前斥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阉人。 第34章 金英的挣扎 正在众人等得不耐时,陈瑄一身甲胄从龙舟上走了下来。 随后,代表着皇帝出行威严的一整套仪仗队,也随即下船出现在码头上。 “平江伯陈瑄?” “他怎么在皇帝的御舟上?” “你看,那不是江淮盐运司的耿大人吗?他怎么也来了?他为何没有穿官服?” ……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 随即,陈瑄咳嗽一声,洪声道:“陛下口谕。” 众人赶紧躬身,等着下文。 “陛下口谕,南京六部大臣到午门外见驾!”说完,陈暄也不管惊呆的众人,大手一挥,仪仗开始出发,南京礼部为迎驾准备的鼓乐乐师们一时不知所措,傻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仪仗走远。 为首的金英反应过来后,腰不酸腿不疼了,迈开腿就去追陈瑄。 “伯爷,伯爷……”金英喊道。 陈瑄没有下马,他对这个镇守太监从心底里厌恶的很,早在宣德朝时,陈瑄奉旨修缮钱塘江大堤时,金英借口国库空虚,为难过他,其实就是想让陈瑄孝敬他银子,结果差点导致钱塘江大潮冲毁堤坝。 陈瑄假装没有听到,打马继续向前走,金英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上了,金英一把抓住陈瑄胯下战马的缰绳道:“伯爷,陛下何时进的宫?” 其实他是想问皇帝提前进了南京皇宫,为何没有提前通知他这个镇守太监。可这话他不敢明说。 “陛下何时进宫,本伯也不清楚,怎么,金公公身为南京镇守太监,管着整个南京城,居然没有收到消息?”陈瑄冷笑道。 金英一听,浑身一哆嗦,作为皇家家奴,虽然不再受皇帝宠信,可到底是家奴,自己的主子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有知会自己…… 顿时金英脸色有些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皇帝此举对他而言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不再信任自己了,到底是谁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还是自己之前干的那些事事发被皇帝知道了? 马刺轻轻刺了一下马肚,战马继续前行,陈瑄心中舒畅了一些,暗道皇帝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你这个阉狗干的那些脏事,恐怕皇帝早就知道了。 对于自己这个新任命的南直隶总督,陈瑄自问自己已经没有多大的功利心,自己已经到了迟暮之年,一辈子都在和江河湖海打交道,很少有插手地方军政大权的机会。 没想到最后了,又蒙皇帝垂青,重新重用自己,还把大明朝最重要的一个行省的军政大权交给了自己。 “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收拾南直隶这帮不法之徒了,原来的那场扫黑除恶或许只是个开胃菜罢了。”陈瑄一边骑在马上前行,一边暗自揣摩。“自己这个伯爵已经到头了,可自己还有一大群儿孙,为了陈家以后三代的荣华富贵,自己这次一定要紧跟皇帝的脚步,名声那东西无所谓了,只要跟对了皇帝的步伐,陈家或许还能更进一步!” 金英此时已经吓的两股颤颤,一旁的小太监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黄福路过他身边时,眼神瞥了金英一眼,暗暗啐了一口,昂头跟在仪仗后面走了。 “快,马,快把咱家的牵来,咱家要赶紧进宫伺候皇爷,快,小畜生……”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慌忙去找马去了,金英看着走远的仪仗,眼中充满了不安。 仪仗行进的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午门便到了。 跟在仪仗后面的,是一队队身穿红色甲胄、身背米尼火枪、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龙虎军将士。 他们清一色的冒儿铁尖盔,盔上的红缨随风舞动,宛如一条红色的海洋。 五千龙虎军斜跨火枪,步伐整齐一致,铁靴铿锵有力,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见队伍行进的步调声和甲叶的摩擦声,这让随行的南京六部大臣们心中一阵战栗。 “早就听闻当今天子喜好武事,亲近武人,当初自己还想上书劝诫,现在对比一下道路两旁负责警戒清道的南京京营人马,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难怪皇帝率七八万人就将瓦剌的十五万大军全部歼灭还生俘了一个王子,哎,确实是虎狼之师,只是不知道这些虎狼之师到最后是大明之福还是大明之祸啊。”黄福看着森然的军队,心中暗道。 躲在道路两侧民居中的南京百姓,被那撼天动地整齐划一的行军声吓震撼的不能自已。 而此时的朱祁镇,早已亮明身份,带着人登上了南京皇城的午门。 看着由远及近的仪仗和后面自己的亲军龙虎军,朱祁镇满意的点点头,对着一旁的侯宝一挥手,侯宝会意,带着人下了城楼。 去码头迎接皇帝不是所有官员可以去的,至少也得是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和当朝勋贵才有资格,所以此时当皇帝已经登上午门的消息传开后,城内凡是五品以上的南京文武官员都在急急向皇城赶来,他们喘着粗气在午门外排好队,有几个胆大的官员甚至抬头,看了看城楼上的皇帝。 “还是江南的水土养人啊,你看他们一个个白白胖胖的。”朱祁镇冷笑道。 下了城墙的侯宝,从午门侧门走出,对着排好队的群臣大声道:“陛下有旨,除六部九卿之外,其余众人先行散去,三日后在奉天殿举行朝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们急赤白脸的来了,好歹你也见上一见我们啊,这气还没喘匀呢,就让我们回家了? 气归气,可毕竟皇帝难得来一趟南京,自己总算见上皇帝了,于是众人摇着头叹着气纷纷离去。 一时间,午门下就剩下三十几个大臣。 侯宝一甩浮尘又道:“诸位大人,请先到武英殿候着,陛下一会就到。” 说完,侯宝转身就要离去,身后却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侯大总管。” 侯宝回身,这才看见眼前之人有些熟悉,突然他眼睛大睁道:“你是金太监?” “呵呵,小的贱名还劳烦您老记得,愧不敢当。”说着,金英凑上前,给侯宝使了个眼色。 侯宝在北京皇宫呆了二十多年,自然认识金英,当年自己当上敬事房总管时,金英还特地让人私下送来一份贺礼。 都是太监,又多年未见,宫中的老人已经不多见了,碰到这么一个熟悉的,侯宝也想和他叙叙旧,只是头顶城墙上自家皇爷还看着呢,他也不好表露的太明显。 于是一拱手道:“您有什么事说就是了,你我也不是外人。” 一句你我也不是外人让金英心花怒放,暗道自己这条路没有走错。 于是低声道:“南京皇城年久失修,虽说这几年朝廷也曾拨款修缮,可也仅够几个大殿的花费,武英殿……现在已经有些残破,杂草也未清除,不如您劝劝皇爷,改到华盖殿如何?那边已经打扫干净了。” 侯宝心中咯噔一下,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金英,步子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一步。 虽然皇帝不在南京了,可南京的皇宫朝廷每年都会给南京工部一大笔维修费用的,每年不少于五万两,虽说这些银子不多,可对于前朝这些主要的宫殿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么到他这就只够几个大殿的花销了呢? 莫非被这老小子给贪了?侯宝心中计较起来,不行,一会我得和皇爷说说这事儿,既然自己知道了,若不跟皇爷说,自己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那咱家和皇爷禀报一下。”侯宝扔下想继续套近乎的金英,转身带着人走了。 …… 侯宝赶上已经朝武英殿方向走的皇帝时,就听见前面的皇帝正对杨老三说着什么,他只好放慢脚步,慢慢跟在后面。 眼见着拐过前面的回廊就要到武英殿了,朱祁镇突然站定,看着远处已经有些残破的武英殿,心中居然生出一些酸楚。 “哎,物是人非啊!这武英殿竟残破如此!”朱祁镇叹息道。 身后的侯宝还以为皇帝生气了,赶紧上前对皇帝说了一通金英对他说的话。 朱祁镇听完,眉头皱皱,片刻后说道:“先去华盖殿吧。” 第35章 商税 华盖殿内,朱祁镇坐在上首,静静的观察着大殿内站着的南京六部的几个大臣。 良久,朱祁镇缓缓起身,嘴脸上扬笑道:“朕此次来南直隶,没有事先告知诸位,诸位心里是不是在怪朕?” 这几个人除黄福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面有忐忑之色。 因这几个人里黄福不仅是户部尚书,还是南京守备参赞,他官职最高,皇帝发话,他第一个站出来笑着说道:“陛下临幸南京,是我等臣子之福,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我等且敢怪罪。” 朱祁镇点点头,对黄福的态度表示满意。 黄福这人他在北京时听说过,也是个头铁的人,敢和自己的便宜老子对喷,而且宣德年间他的能力和观点比杨士奇还要强上一些,只可惜情商不高,看不惯的事情必定要上奏弹劾,以杨士奇为首的内阁大臣们对他多少有些厌恶,于是找了个机会就把他打发到了南京。 好在自己的便宜老子脑子还不糊涂,让他担任了南京户部尚书,负责南直隶的赋税,黄福到任后依旧兢兢业业,一扫南直隶积欠朝廷多年的赋税,还顺手收拾了几个闹的欢的士绅大族,宣德最后几年,南直隶的赋税居然有所增长,黄福可为首功。 朱祁镇想在南直隶收商税,黄福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头铁,敢干,不怕得罪人。 “南京守备金英何在?”朱祁镇突然问道。 “奴婢在。”金英从殿外走了进来,一脸的诚惶诚恐。 皇帝上来不问大臣南京政事,却要第一个见自家家奴,这让黄福心里有些不舒服,看着跪在殿中央撅着屁股的金英,黄福一阵恶心。 “抬起头来。”朱祁镇走到跪在地上的金英面前说道。 金英此时心里虽然慌得一批,但是脸上却带着谄媚之色。 “你这些年在南京辛苦了!”朱祁镇看着这个白胖胖的家奴笑着说道。 黄福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皇帝对家奴果然还是心有偏袒的,自己准备弹劾金英这事恐怕悬了。 听到新主子非但对自己没有一丝厌烦,反而夸赞自己,金英悬着的心放下了,眼泪说来就来,此时已经是泣不成声。 “皇爷,奴婢不辛苦……” 这时就见朱祁镇突然一脚踹在金英的脸上,金英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趴在了地上。 “狗奴婢,江淮盐税你也敢截留,朝廷每年拨给南京工部修缮宫殿的银子你还要贪,甚至于给太祖陵寝的修缮银子你也敢动,你有几个脑袋?”朱祁镇的这一变故让金英心中大骇。 他顾不得鼻子飚血,匍匐着爬到朱祁镇脚下痛哭道:“奴婢该死,皇爷饶命啊!……” “陛下,臣有本奏。”黄福站了出来,这种绝佳的机会若不给他加点猛料,怎能平息这么多年心中的怨气。 “说。”朱祁镇厉声道。 “臣要弹劾南京守备太监金英十大罪状:其一身为内廷宦官不尊法纪擅养外宅妻妾成群;其二贪赃枉法,收受各地官员富商贿赂;其三于兵部右侍郎李一丘,工部右侍郎王三第沆瀣一气,倒卖南京武库军械;其四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其五暗通倭寇,纵容浙地富商海上走私谋利;其六串通京营官兵,冒领军饷;其七侵吞军户土地,私收粮租;其八纵容家奴,欺行霸市强征保护费;其九纵马太祖陵前,藐视皇威;其十广收义子,图谋不轨!” 十大罪状说完,大殿中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金英已经瘫软在地,屎尿横流,异味横生。 黄福说的这十条罪状并非捕风捉影,而是实打实的罪状,这些事金英都干过,而且还不止一次的干过。 在他心里,天高皇帝远,自己又是守备太监,自己在京城憋了这么多年,虽说被撵到了南京,可江南是富贵温柔乡,自己手里有权,还被割了蛋蛋,一朝势权在手,过期要作废,肯定要往死里造。 只是没想到自己造过了头,又倒霉催的恰巧碰到皇帝突然来了南京,自己连擦屁股的时间都没有。 “侯宝!” “奴婢在!” “将这恶奴关进南京的诏狱,一个时辰内,朕要知道所有。”朱祁镇懒得再听金英狡辩,将他交给了侯宝处置。 立时进来两个金吾卫,拖着面如死灰的金英往外走,金英反应过来,大声喊到:“皇爷,奴婢该死,奴婢招了,招了…” 侯宝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轻声道:“金太监,咱家劝你省省力气,惹恼了皇爷…哼哼…。” …… 处理完这些琐事,朱祁镇心情不错,坐回龙椅,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道:“黄爱卿,朕听闻南直隶商贸这几年愈发繁盛?” 黄福不假思索道:“回陛下,近年南直隶尤其是江浙之地大小织坊如雨后春笋般激增,这几年朝廷虽然停了出使西洋,但我大明的棉布、丝绸、瓷器,茶叶深受那些番邦小国的青睐,他们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我大明求购,这也进一步刺激了江浙等地的豪商们,”说着,黄福喘了口气,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发现皇帝面色如常,继续道:“不仅江浙两地,全国各地的大商贾也纷至沓来开店盘货,尤其以晋、徽两地的商人最是积极。” 朱祁镇听的频频点头,他放下手中茶盏问道:“去年南直隶商税收了多少?” 黄福一愣,不过也没多想,随口拈来道:“去年南直隶商税折合白银一共收上来一百二十万两。” 大明商税,在开国之初因为白银紧缺,多以实物抵扣现银,尤其是开国的头三十年,多以棉布、生丝、绢帛为主。 朝廷给大臣们发的俸禄以及给各地藩王的岁禄并不全是给现钱,而是多以粮食,布匹参杂其中,这叫折色。官员们领了俸禄,还得拿着这些禄米布头去换现钱,所以明初官员过的相对苦逼也可以理解了。 “依卿所言,南直隶商贸如此繁盛,一年下来只收了这么点商税?你们觉得合适吗?”朱祁镇依旧笑眯眯说道。 除了黄福外,其他几个人唯唯诺诺,不敢直视皇帝问询的目光。 “皇帝要加征商税!”黄福脑海中冒出七个字。 “朕有意在南直隶开海通商,你们以为如何?”朱祁镇站起身,一挥手,两个金吾卫将一张硕大的舆图铺在大殿金砖之上。 这是朱祁镇亲自手绘的一张世界地图,地图上不仅有各个国家名称的标注,连海洋的名称都标明了,甚至郑和下西洋的海路图和路上的丝绸之路都标注的非常清楚。 “额…陛下,这是……”黄福有些蒙,在他们这些传统的士大夫眼中,天圆地方是从古至今固有的想法,大明就是世界的中心,泱泱华夏才是世界的主宰,除了大明,周边那些小国都是大明的附庸罢了,今天看了这舆图,怎么除了那些番邦小国,还有那么多国家? “这是朕以大内秘档的资料汇集而成的世界舆图。”朱祁镇走到地图前,拿过一根红木长棍指着江浙一带他标注好的港口道:“诸位,这天下不仅只有我大明一国,在大明的西面,欧罗巴大陆上就有……这里是亚美利加……这里这片大陆矿藏丰富,木材资源非常丰富……这里是南洲(《汉书地理志》中,司马迁对今澳大利亚的称呼。),非常适合放牧牛羊,这里不仅有巨大的铁矿,而且在这片大陆深处遍地黄金,易于开采……” 朱祁镇此时化身地理老师,给这些传统的士大夫们普及起了世界地理知识,这些人听的瞠目结舌,感觉脑子有些不够使了,让他们更加震惊的是皇帝小小年纪为何知道这么多…… 看着他们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朱祁镇小小的虚荣心瞬间得到了满足,这在后世一个十几岁的初中生就比你们这些自诩学富五车的文官强上百倍。 朱祁镇讲累了,干脆毫无形象的蹲在地图上,对众人说道:“诸位爱卿,你们常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现在知道朕为何要开海通商了吗?” 众人还在回味皇帝给他们普及的地理知识,皇帝突然这么一问,他们豁然惊醒,礼部尚书张瑛赶紧躬身行礼道: “陛下,此例万不可开啊,一旦开海通商,比等夷狄接会纷至沓来乱我海疆,如今江浙一带倭寇屡剿不尽,且有蔓延之势……” “你是何人?”朱祁镇不认识张瑛,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臣,南京礼部尚书张瑛。”张瑛道。 朱祁镇暗自苦笑,又来一个犟种,这张瑛历史上也算是个人物,算的上文武双全,官声不错,不过后来剿匪时和他的继父张继相继被害而死。 “谁还有不同意见,不妨都说出来,”说着指了指耳朵又道:“朕洗耳恭听。” 这时工部尚书周忱也站了出来:“陛下,臣有话说。” “你是?” “臣周忱,现任工部尚书。” 朱祁镇一听这名字,瞬间两眼放光,这可是个大人才啊,周忱名气虽然不大,但是其在明朝历史上可以算的上是一个高超的理财高手,他在南京期间创造的“平米法”,增加了朝廷的税收,减少了百姓们的负担,令出耗必均。正统初年(1436年),淮扬受灾,盐税收不上,周忱受命前往巡视,在当地实行“济农仓”的政策,使得当地群众在生活困难或遭遇灾荒时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济。 同时,他还是个颇懂农业水利的人才,为官期间为百姓做了很多实事。 碰到这样一个人才,朱祁镇怎能放过,于是笑着说道: “周卿有话便说。” “陛下,臣并不反对开海。”说着,他看着地图道:“开海通商,虽然有弊端,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最大的好处就是朝廷又可多一处税收,而且这不是小利,而是大利,南宋苟延残喘尚能养兵百万和蒙元周旋百年,哪来的钱呢,大部分都是海贸收税得来的。若朝廷能够肃清周围倭寇海盗,择深水良港开设港口,臣敢断言,二十年内,大明将富甲天下。只是……” “只是什么?”朱祁镇笑着问道。 “只是这税怎么收由哪个部门去收是个大问题。若完全照搬南宋做法,恐不合时宜。” “哈哈哈,周爱卿一语中的啊,好,非常好。”朱祁镇高兴的拍着手,大声说道。 朱祁镇之所以高兴,不仅是因为周忱支持了他的想法,而且还有理有据的为他改革大明税收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 “周大人,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户部总管天下赋税钱粮,海贸税收自然是归我户部管理。”黄福急忙道。 他不傻,如果能为税收再增加一条来钱的路子,何乐而不为呢? “海贸不同内陆普通百姓交粮纳税,黄大人切莫想简单了。”周忱好心提醒道。 “故宋如何收,我大明也可以如此收。”黄福铁了心要把海关收税的权力争到手,赶紧对着皇帝又道:“陛下,臣支持陛下开海通商。” 朱祁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后又摇摇头道:“此事容后再议,先说说商税的事。” 几人被闪的不轻,皇帝思维跳跃的太快,他们有点跟不上了。 第36章 开始行动 通过要开海贸收关税做铺垫,朱祁镇水到渠成的将事情引到了商税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殿外传来一阵甲叶之声,紧接着门口的侍卫禀报井源、樊忠、蔡福、王天云、汤杰、雷战等人已到殿外。 “让他们进来。”朱祁镇淡淡的说道。 片刻间,几个朱祁镇的铁杆心腹将军便已进入殿中。 “陛下,龙吟、龙兴、龙扬、龙健四个师共计四万八千人已按照您的部署,全部到位。”樊忠奏报。 “陛下,山东备倭兵一万余将士已经接管南京城内外防务,南京各城门已在我军控制中。” 朱祁镇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可是大臣们坐不住了,连稳如泰山的黄福也心中一惊,只听说皇帝南巡带了五千,还有那杀才蔡福的一万山东兵,怎么突然又多出了四万八千多人。 “敢问陛下,这是何意?”黄福问道。 “实话告诉你们吧,朕此次南巡的目的就是为了收取商税、清查田亩!谁若反对,朕带来的这六万大军就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若是谁拥护,那这六万大军就是他们的保护伞。”朱祁镇笑着说道。 可是任谁都听出了皇帝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而且毫不掩饰! “众卿谁反对,可以说出来嘛,朕是个听劝的皇帝。” 南京六部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特么敢反对,估计刚说一个不字,下一秒人头就会不保。 哎,小皇帝的套路真是防不胜防,而且强硬的很,上一秒还说要商议商税,下一秒你就给整出了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大兵出来,听那意思已经筹划许久了,自己怎么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不行,以后还得和京师那边多多联系才是。众人心里基本上都是这个心思。 “陛下,不知您打算如何收取商税?”周忱上前行礼问道。 “太祖朝时定的是三十抽一,朕打算改为十抽一。” “啊,十抽一,这…这么高。” “是啊,太高了,那些富商巨贾估计会炸了锅。” “确实有些高了……” 众人听罢顿时嗡嗡声响成一片。 “朕意已决,就这样吧。”朱祁镇本来也没打算和他们真的商量。 和这帮人扯皮,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没个结果。 “臣附议!”又是周忱,接着黄福也出班附议,其他几人一看,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先有命回家再说吧,不同意,这小皇帝能放人? 几个大臣的识时务让朱祁镇有些惊讶,在他的预案中怎么着也得有几个头铁的死命反对才是,可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好,众卿如此体恤朕的一片苦心,朕心甚慰!”。朱祁镇心情不错,又道:“传旨,明日设宴,朕要宴请南京勋贵及各部大臣。” 众人莫敢不从,纷纷应下,退出了华盖殿。 …… “这半年多,你在南直隶辛苦了!听说连过年你都没有回京和家人团聚。”朱祁镇坐在御花园内的一块假山石边,对陈循说道。 “清丈田亩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臣不敢有丝毫懈怠。”陈循躬身道。 朱祁镇看着他,心有感慨,这一年多以来,陈循似乎老了很多,才四十出头,两鬓已经白发横生,朱祁镇一时有些不忍起来。 “朕听说了你在南直隶的事儿,朕心不忍,所以没有通知你让人把你的老母从老家接到了京师,并赐给你一套府邸,拨了些宫内的嬷嬷过去伺候。”朱祁镇道。 陈循一听,眼窝一热,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他是个清官,日子过的清苦,这些年虽然有些积蓄,可在居大不易的京师,买一套宅子还是远远不够的,他的妻子甚至要帮人家浆洗衣物来贴补家用,皇帝让他到河南之前虽然赏赐了些金银细软,可他拿出大半全部资助了家乡在京师求学的学子。 这些年还要拿出钱粮资助族内一些子弟求学,所以日子过的相当紧吧。皇帝如此体恤臣子,怎能不让他感动的落泪。 “行了,朕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你的功劳苦劳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初朕成立大明国土管理司,你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朕的,朕一直记着,把你母亲接来京师,也算朕补偿你这半年多任劳任怨为朝廷做事的功劳了。” “陛下如此厚待臣,臣铭感五内。”陈循擦去眼泪,郑重的跪下谢恩道。 一旁的内侍将陈循扶起,朱祁镇转过头,看着有些破败不堪的御花园道:“这大明朝,就像这里,若有人勤于打理修整,定是郁郁葱葱,花团锦簇,可若主人懒惰成性,必定日渐破败。” 陈循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稳了稳心神后道:“陛下,臣这半年来在南直隶明察暗访,大体已经查清了南直隶的情况,只等您到来,便可动手。” 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奏疏。 朱祁镇接过并没有看,而是将奏疏放在一边道:“你办事,朕放心。朕已经下旨,不日大军会配合你的行动。” “对了,那位是朕新任命的南直隶总督陈瑄,你应该认识。”朱祁镇指了指站在远处的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道。 “是,臣但凭陛下吩咐。”陈循的态度让朱祁镇很满意。 “一会,你们陪朕一起用膳,然后咱们再把细节好好商议一番。”朱祁镇没了看景的兴致,拍了拍手,带人离开了御花园。 夕阳西下,朱祁镇和几个将军还有陈循等人一起在华盖殿的偏殿正一起吃饭。 几盘素菜,一份南京盐水鸭,一盆海鲜疙瘩汤,外加一大盆米饭,就是几人的晚饭,好在量大管饱,几个皇帝的心腹也不做作,坐下后就开始吃喝起来。 一顿饭吃的再慢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因为饭后还要商议几日后的行动细节,所以大家吃的很快。 吃过饭后,几人围坐一圈,朱祁镇在中间指着南直隶地图,开始分配任务。 “此次清丈田亩,不比在河南,根据陈循调查,南直隶隐田较多,你们清查时一定要对照宣德五年修订的田亩账册,加上清缴上来的田册,认真对比核准。”朱祁镇道。 众人纷纷称是,蔡福和几个武将倒是无所谓,他们只负责抓人抄家,其他的事儿还得交给陈循等人干,让他们这些武将算账,就是算到明年他们也算不明白。 “龙虎军负责皇城宿卫!” “蔡福的山东备倭兵留下五千人负责南京城外城的防卫,先期控制住城内的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京营,行动开始后,南京城只许进不许出。其余人进驻镇江、苏州、常州、松江四府。” “汤杰,率本部人马进驻应天府各县及,控制住卫所官军,如有反抗者,不用请奏,一律格杀!” “樊忠,你率本部人马进驻中都凤阳,控制住中都凤阳十五个卫所及北面的徐州卫;若有反抗,一律格杀。” “王天云,你率本部人马进驻泸州府、安庆府、池州府、徽州府、宁国府,……” “雷战,你率本部人马进驻淮安、扬州两地……” 一道道部署下达后,众人纷纷起身,轰然领命。 “朕再说一次,此次清丈田亩,各军务必紧守军纪,朕会在你们的辖区派出军法队,若有扰民、残民、敲诈勒索之事,朕定斩不饶!” 众人面色一凛,皇帝对军纪军法向来看重,他们平日训练时,也是如此。不过这次是在富饶的江南,难免有些人见了财帛会动心,所以必须再次重申军法。 随后,朱祁镇又指了指陈瑄和陈循,开玩笑的道:“你们俩都姓陈,五百年前或许还是一家,这次南直隶清丈田亩,你们两个搭班做事,朕放心。” 二人微微一笑,相视点头,算是认识了。 “陈瑄,朕再给你一个活,这事儿你不陌生。”朱祁镇站起身,走到御案前,拿过一道圣旨交到他的手上。 “今日即发出令旨,命南直隶各卫所指挥使、千户以上将官接到令旨后,火速前往南京。” 陈瑄眼睛一亮,暗道皇帝这是想趁着这些卫所群龙无首之际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 “等各路大军到了之后,率先控制住各卫,然后按照兵册清查员额,发现有吃空饷等行径,即行抄家。” “是!”众人领命,纷纷准备去了。 第37章 讨价还价 部署完毕,朱祁镇终于暂时轻松一会了。 因为前期有锦衣卫和东厂暗中调查,南直隶的田亩情况基本都已查清,只等大军一到,即行清丈抓人即可,只要那些士绅豪商不反抗,基本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卫所控制下的田地,为了清查的顺利,朱祁镇还是老套路,将卫所主要将官以召开军事会议的名义集中控制起来,然后自己的军队进入卫所控制住底层军官和士卒,再根据账册清查。 反抗肯定是有的,这些卫所将官也不是傻子,河南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也会想尽办法保住自己巧取豪夺来的福贵,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反抗只不过是死前最后的挣扎罢了。 朱某人表示他最喜欢反抗精神,你越反抗,我越兴奋,下手也会更狠。 侯宝探头看了看殿内凝神思索的皇帝,想了想,手捧一份状纸无声的走了进来。 “皇爷,夜深了,您累了一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朱祁镇抬起头,看见他手上的东西,笑了笑道:“都吐了?” “是,额…刚开始金太监避重就轻,交代的不多,奴婢只好让人用了些手段,所以费了时间。”侯宝说罢,将状纸打开,放在了皇帝面前。 见皇帝面色如常,侯宝又道:“皇爷,徐大人请示金太监如何处置?” 看着那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罪状,朱祁镇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叹了口气道:“你说这天下的贪官明知道最后是个死,为何还要去贪?” 侯宝不敢接皇帝的话,这种问题不是他一个太监敢议论的。 又听皇帝说道:“这世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他们都懂,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二十余载,一朝登榜,便把圣人大义抛之脑后,他们中也不乏出身贫寒者,可怎么一旦坐上那把官椅就忘了本?” 侯宝轻轻的给皇帝披上一件衣服,静静的站在原地听着皇帝的话。 “他们都说太祖皇帝对待臣子太过苛责,贪赃六十两以上就要处以极刑,甚至剥皮食草,可就是这么个严刑峻法,防住他们贪了吗?还是防不住,防不住啊!”朱祁镇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看侯宝像个木头一样低着头不说话。 朱祁镇踢了他一脚笑骂道:“朕和你说话呢,哑巴了?” “额…这…奴婢该死,奴婢没读过书,懂得道理不多,不过奴婢小时候总是听娘说人要知足才能长乐,或许…或许…”侯宝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其实他不是不会说,而是不敢说,内官不得干政,这是祖训,眼前这位小爷看着人畜无害的,可骨子里最是讨厌他们这些奴婢干政。 “行了,看把你为难的。”朱祁镇走进殿内,突然站定道:“告诉徐恭,金英罪大恶极,影响极坏,处以炮烙执行!待南直隶事了与那些贪官污吏一起在紫金山太祖陵前一起行刑,行刑之日南直隶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到场观刑,事后每人写一份五千字的观后感!” “还有,传旨给各边镇、地方,从明兴三年开始,废除镇守太监、监军太监一职,所有皇宫、藩王宫内侍,无召令不得擅自离宫,违者重处!” 侯宝听的浑身微微有些颤抖,同时心里又将金英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一遍,他们这些太监好不容易有些地位了,这下好了,全被你这王八犊子给害了。 朱祁镇确实有些累了,躺在龙床之上不一会鼾声就起来了。一旁守夜的侯宝担忧的心里直上火,考虑是不是将王天赐从京师给叫到南京随身伺候皇帝。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未亮朱祁镇刚刚起床,门口的侍卫就进来禀报说黄福、周忱来了。 见二人一脸寒霜,就知道他们早早等在午门,等着觐见。 “臣等参见陛下!”二人躬身行礼道。 “免礼。”朱祁镇强打精神,走到饭桌前坐下,起的太早,实在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侯宝,给两位大人上碗筷。”朱祁镇端起一碗小米粥,吹了吹热气,小口喝了起来。 这两人眼中一喜,陪皇帝用膳,那是八辈子难得机会,他们这些被打发到南京养老的臣子,这种机会更是难得,于是二人一阵谢恩后,小心翼翼的坐下。 侯宝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小米粥,二人赶紧道谢。 “陛下,您平时就吃这些?”黄福是个美食达人,虽然俸禄不多,可家境还算殷实,所以在吃上颇有些研究。 看着桌上只是两盘素包子,一盘热油滚过的咸菜丝,一盆小米粥,再无其他。二人都有些动容,皇帝吃的甚至比一般中等地主家庭还要差。 “这已经很好了,天下还有很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朕怎能只顾自己享受。”一句话说的黄福老脸一红,低头不语。 “陛下厉行节俭,堪称我等臣子的楷模。”周忱放下筷子,一脸正色道。 “好了,用膳吧。” 通过一顿饭,朱祁镇也算看出来了,黄福家境不错,这些饭他吃的味同嚼蜡,而周忱却是将碗中的每一粒米都吃的干干净净,甚至连掉落在桌上的饭菜都夹起来吃掉了。 吃过饭,朱祁镇洗了手,换了身衣服,走进了书房。 饭后练字,这是他两年多以来雷打不动的习惯,两个大臣坐那陪着少年皇帝又练了半个时辰的字,这才有机会说话。 “二位一大早来见朕,有什么事?”朱祁镇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舒展了一下有些酸胀的手臂问道。 “陛下,这是臣和周大人连夜拟定的收取商税的章程,请陛下过目。” “哦?”朱祁镇感到非常惊讶,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还连夜将商税改革章程给弄出来了? 朱祁镇看了看二人的神情,黄福一脸的兴奋之色,而周忱却是有些欲言又止。于是他打开奏疏认真看了起来,看到一半朱祁镇心中明白了。 难怪黄福这么上心,一大早拉着周忱跑来见我,你这算盘打的可是真精啊,想把收商税之权放在户部,怪不得这么积极主动。 既然你想抓权,我偏不给你,这就是帝王之术,有时候臣子想要,皇帝未必会给,而且还要抻着他,吊足胃口视情况而定。 再说他朱祁镇还未见着钱呢,你们这些人就想着提前把蛋糕分了?想什么呢? 朱祁镇将奏疏放下,嘴角上扬,一脸玩味的看着黄福。 “章程先放这吧,朕过后在看。朕前日得到奏报,鞑靼部联合兀良哈攻伐瓦剌,瓦剌部顺宁王脱欢死于逃亡途中,可鞑靼大军班师回朝的路线却很诡异,朕猜测他们会侵占我大明河西走廊,一旦河西走廊被他们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朕已下令陕甘两地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不测。可西北贫瘠,军粮补给困难,去岁朝廷刚和瓦剌大战,国库为之一空,一时间难以凑足军械粮草,”说到这,朱祁镇指了指黄福道: “黄爱卿,南京户部现在能拿出多少粮草?” 黄福心中还在盘算着如何向皇帝争取收税之权,见皇帝把话题转到了西北战事上来,还张口向自己要粮,心道小皇帝不好糊弄啊,跟自己玩起声东击西来了。 朱祁镇的意思很明显,你想要收税的权力,那得拿东西来换,拿的少了你好意思吗?正好借着西北有变,狠狠敲一笔。 “陛下,虽说这些年江南少有战事,可这几年各地大灾小灾不断,朝廷每次都会从南京户部官仓调粮,去岁陛下亲征,王部堂又跟臣要了五十万石粮草,现在春耕还未开始,夏粮还没收上来,南京的官仓存粮也不多了。”黄福说道。 不是他不想拿东西换,而是也想和皇帝讲讲价钱,你不给我权力,还想敲我竹杠,我又不傻,凭什么给你,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明抢不是。 “陛下,据臣了解,黄大人所言非虚。不过既然西北缺粮,臣以为可以从湖广调粮。这两年湖广基本上风调雨顺,粮食大熟,臣听闻湖广的官仓已屯有三百万石新米,除去民生官用,剩余的两百万石可用于西北战事所需。”周忱起身说道。 “周忱,你大爷的,你故意拆老子的台是吧。”黄福顿时心中破口大骂,我这正和皇帝讨价还价呢,你现在蹦出来拆台,你想干嘛。 朱祁镇心中乐了,这周忱还真是个妙人,黄福啊黄福,让你跟朕讨价还价,这下我看你怎么说。 黄福眼珠子转转,一咬牙道:“陛下,虽然南京官仓存粮不多,但臣挤一挤差不多…差不多能给西北的将士们凑出五十万石粮食。” “五十万石?”朱祁镇听后摇摇头,表示太少,“西北距离南京太远,即使通过运河运到河南洛阳,剩下的路都是陆路转运,这一路上人吃马嚼的,到了西北还能剩下三十万石就不错了。” “皇帝不好糊弄啊。”黄福暗道。 “黄爱卿既然有难处,那就作罢,朕一会就下令让湖广都司调拨一百万石粮草支援西北战事。”朱祁镇装出一副体恤臣子的模样道。 黄福一听,心中迅速盘算了一圈道:“陛下,湖广调粮北运山高路远,几乎全是陆运,耗损更多;运河毕竟直通黄河,向西可直达陕西,一路上可节省不少粮食…臣在调松江、常州等地官仓,为您凑足一百万石粮食,十日之后,就可装船北运。” 账,他算的很明白,只要有地在,这点粮食根本不算什么,和税权之利比起来,这点血出的值。 朱祁镇看着黄福心中暗笑,老滑头,不用点招,让你出点血还真难。 “哈哈哈,黄爱卿真不愧是朕的好臣子,朕心甚慰!” 黄福强颜欢笑,心中道,一百万石,还得从别的官仓调,下面人不得把自己骂死? 没办法,不出血,换不来更大的利啊。 第38章 人作孽不可活 当朝廷的大军抵达南京周边的几个县后,很多富商大贾士绅地主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师长,各团、营已经控制住各县城门及要道,他们插翅难逃。”传令兵飞马来报。 汤杰手按腰刀,面色沉稳,大手一挥,一旁的亲兵将一发红色信号弹点燃,随着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天空中一颗明亮的红色火球随即亮起。 “行动开始!” 随着各地锦衣卫和东边探子的策应,大军很快就找到了那些不法士绅地主和富商巨贾的院门前。 “开门开门,”砰砰砰,震天响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 “老爷,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丘八,正在砸门呢…老爷快醒醒…” 江宁县大地主刘三省的豪华宅院内,管家将后院一处房门拍的快散架了,刘三省这才顶着肿泡眼勉强下了床。 “老爷,什么事啊?”身旁是他刚花五千两银子从醉春楼赎来的小妾,名叫水胭,人如其名,此女子一身眉骨,面含桃花,肤白貌美,腰如杨柳,刘三省看着眼前赤身裸体娇滴滴的美妾,忍不住又在水胭的饱满的山峰上摸了一把。 “心肝啊,乖,老爷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一会…再来收拾你,哈哈哈。” “讨厌…” “老爷,快起来啊,那群丘八快闯进来了…” 屋外管家急的满头大汗,屋内却是春光无限。 “敲敲敲,你家死人了…”刘三省怒气冲冲的打开门,肥胖的肚子直接顶在了管家的脸上。 管家一阵恶心,不过他顾不了这么多,赶紧说道:“老爷,外面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丘八。” “这也没到征税纳粮的时候,他们来干嘛?”刘三省皱眉道。 “老爷,我刚才透过门缝看了看,他们穿的衣服不是当地卫所的衣服,也不是南京京营的,听口音好像是北方的兵。”管家急道。 “估计是路过的,给俩钱打发走了便是。特娘的,大半夜的上门要钱,晦气…”刘三省打着哈欠道。 “老爷,小的刚才说了,可他们指明要见你。” 轰的一声巨响,刘家大院的大门被撞开了,早就等得急不可耐的士卒们一股脑的冲进了院中。 此时的刘三省听到动静,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和管家跑到前院查看。 “军爷,军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刘三省看着如狼似虎手举火把的龙兴师士兵,来到一个军官面前瑟瑟发抖道。 “你干了什么坏事,你自己不清楚?”那军官一口浓浓的山西话,听的刘老爷连连皱眉,好一阵才猜明白人家说的是什么。 “军爷,我和南京守备太监金…”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刘三省抽的转了两圈,脸上随即肿了起来。 “废他妈什么话,来人,将这头肥猪押走,抄家!”军官也不跟刘三省解释,很是简单粗暴。 “你们…你们…管家,快去通知县令大人…快…”刘三省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呸,”一口千年浓痰准确无误的吐到了刘老爷的脑门上,“押走!” 管家还想趁机开溜,被一旁的一个士兵一枪托直接打晕,鲜血直流。 刘三省见求援无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刘家大院此时一阵鸡飞狗跳,一队士兵粗暴的催赶着府内的人将他们驱赶到前院集中,其中就包括那位水胭。 另一队则化身探宝大师,在各个房间搜查起来,连地砖都给撬了起来。 “连长,那边发现一个夹层,里面有十几口大箱子,全是银砖!”一个士兵跑过来汇报道。 “让书记官全部登记造册装车,运往南京!” “是!” 此时这种场景在江宁县,句容等地连番上演,一时间官道上来往押运不法士绅地主富商的队伍络绎不绝,车流滚滚,很多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胆子大的上前询问,龙兴师的士兵则是客气的告诉他们朝廷缉拿不法地主商人,让他们不必惊慌,各自回家。 “早该抓了这帮为富不仁的狗日的。”百姓们一听是抓这些人,纷纷拍手称快。 甚至有苦大仇深的百姓主动上前要给大军带路抓人。而龙兴师的士兵们罕见的婉拒了他们的要求,并告诉他们第二天会在县衙开仓放粮,每家凭户籍牌可以领到二十至五十斤不等的粮食。 这条信息瞬间引爆了百姓们的积极性,他们纷纷奔走相告,有的百姓甚至连夜拖家带口带着布袋锅碗瓢盆拿着板凳等在县衙门口,堪比后世某牌电子产品新品发布售卖现场。 当消息传回南京后,朱祁镇显得非常高兴,大手一挥道:“各地抄家所得耕牛骡马稻种全部留下分给当地贫苦百姓!” 当圣旨下达到各地后,百姓们纷纷在自家门前设案焚香,大呼皇恩浩荡,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句容县衙门口,当县令李德华被押着拖出县衙后,早就等在门口的百姓一拥而上,什么破鞋臭鸡蛋纷纷砸在他的头上,连一旁的龙兴师士兵都没有幸免,带队的排长嗓子都喊哑了可还是劝不住群情激奋的百姓,干脆将手下的士兵撤到外围,不管了! “排长,人犯要是被打死了可没法向团长交差啊。”一个班长凑了过来,看着被打的头破血流的李县令有些担心的说道。 “又不是咱们兄弟们打的,就是师长来了有老子顶着你怕个球?”排长斜着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 “狗官,还我儿子命来。”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妪举着拐棍对着李县令头上就是一阵毫无章法的“打狗棒法”。 “狗官,还我女儿清白…” “打死狗官…” “陛下说的对,这些狗日的死不足惜。若不是被逼无奈,百姓们怎会这样?想当年咱们不就是家里遭了灾,狗日的官府不仅不管,反而逼着我们卖儿卖女交粮纳税吗,若不是一路讨饭逃到京师,陛下开仓放粮救了我们,咱们早就饿死了。”排长自言自语道。 身边几个士兵也都是感同身受,他们都是活不下去才逃难到了京城,幸好老天开眼,皇帝救了他们,给了他们饭吃,不仅让他们的家人住上了冬暖夏凉宽敞明亮的房子,还免费给地种,农闲了还可以去军工厂做工赚钱补贴家用,这种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所以,他们遇到这种情形,虽然也想冲上去泄愤,但他们是光荣的龙字号亲军,军纪军法大于天,他们只好在外围维持秩序,不能上前亲自动手。 “啊…救命啊,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这样不管…啊…”那县令此时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甚至肥硕的肚子还被咬下了几块肉,看着惨不忍睹。 “杀了贪官,为冤死的乡亲报仇啊!”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瞬间无数棍子砖头锄头木叉落下,一时间人群中血肉飞溅,现场一片狼藉,有几个百姓甚至为了争抢一块碎肉打了起来。 “天作孽尤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妹妹,哥给你报仇了!”一个身穿长衫,像是落魄读书人的青年人满脸是血的大喊道。 “爹,大哥,我给你们报仇了,今天我剁下狗官的两只手,去坟上祭奠你们。” “娘,儿子杀了狗官了…” 一炷香的功夫,作恶多端的李姓县令被百姓们分了尸,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见了当官的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他们,此刻犹如杀神附体,一个个浑身是血,手里抓着贪官的身上的五脏六腑,胳膊大腿,大喊着痛哭流涕,发泄着这些年心中的冤屈。 “皇帝说的对,百姓如水,一旦成势,必定天翻地覆。”远远看着这一幕的汤杰长叹一声,吩咐道。 “师长,啥势?”一旁只有十五岁的小亲兵汤大河问道。 “老子说你啥也不是!”汤杰瞪了他一眼,“去,把那个排长关三天禁闭,打二十军棍,狗日的,敢拿老子的军令当放屁,老子饶不了他。” 不一会汤大河去而复返,“师长,兄弟们刚要带走那排长,就被百姓们围住了,百姓们说要惩处他,就先惩处他们,您看…” “嗯?”汤杰一听,虎目圆睁,刚想开骂,随即手一挥道:“禁闭和军棍免了,罚俸三月,通报全师。” “是!”汤大河眼中一喜,颠颠去了。 汤杰看着他跑远,咧着大嘴笑了:“特娘的,小畜生敢和老子耍心眼了,狗日的……” 第39章 有种被皇帝坑了的感觉 南京皇城的华盖殿内传出了皇帝爽朗的笑声,不用问也知道,这几天各部肯定进展顺利。 汤杰、王天云、樊忠、雷战四个师进展顺利,基本上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只是樊忠所部在进驻皇陵左卫、右卫时,因两卫指挥使被调去了南京,当樊忠亲自带人来时,几个不开眼的百户以皇祖陵寝之地外人无召不得入内的理由拒不开门,樊忠有所顾忌,当即飞鸽传书给远在南京的皇帝,朱祁镇回信不要顾忌太多,直接杀进去。 樊忠收到信后一刻也没耽误,直接让人向城门口扔了几颗手榴弹,炸开了城门,大队人马随即杀进皇陵左右两卫,将负隅顽抗的卫所官兵直接宰了。 “就目前来看,各部进展的还算顺利。”朱祁镇心情不错,而坐在下面的陈暄自从行动开始就有些担忧。 他名义上虽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具体事务由陈暄统一安排,可每次各地报上来战果仍然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陛下,这些人…都要杀吗?”陈暄忐忑的问道。 其实朱祁镇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按河南的经验,这些人中即使都杀了也不冤枉他们,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不分良莠全都杀了那对江南的工商业势必造成较大的影响。 朱祁镇来回踱着步,想通其中关节后,朱祁镇对陈暄和陈循说道:“除罪大恶极不可赦之外,朕想了个办法。” “他们可以交钱赎命,对于那些中小士绅地主比如交20万两可赎本人,加五万两可赎近亲一人,若想赎更多人,每多一人加收五万两。对于那些名下土地超过三千亩的,想赎本人,最低三十万两起步,父子一起的,朝廷吃点亏,就五十万两吧,每多一人,加收十万两。当然前提是必须先清偿这些年积欠朝廷的赋税,朕也不多要,就从宣德元年开始计算吧。” 皇帝话一出,众人心中一阵恶寒,你把人家家产都抄了,他们拿什么赎啊? 可是他们不敢说,因为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皇帝此举是要彻底断了这些违法乱纪士绅的根啊。 “你们是不是觉得朕这样做太过分了?”朱祁镇笑呵呵的说道。 “臣等绝无此意。只是臣担心这些人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赎人,毕竟…毕竟他们的家产已经被朝廷抄没了…”陈循说道。 “无妨,井源。”朱祁镇向殿外喊道。 “见过巨鹿侯!”几人纷纷起身,向井源行礼。 井源一一回礼,显得格外谦恭。 “朕决定在南北两京开设官营钱庄,就叫大明皇家钱庄,主营典当、放贷。这些不法士绅地主富商的财产土地是被抄了,可他们的家产可不光仅限于土地,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优点,那就是从来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他们不光种地,更多的是把钱拿出来做生意,让钱生钱。土地和钱财被充公,可他们的产业朕并没有让人动。” 皇帝话音刚落,一旁的周忱一拍大腿道:“妙啊,简直是奇思妙想,陛下真乃神人也。” 周忱精于理财,皇帝一说,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那些人没钱还,皇帝就成立钱庄,拿抄家得来的钱贷给这些人,他们再把钱交给朝廷赎人,这些人再以自己的产业做抵押还贷,朝廷甚至连本金都不用自己出,还能长期敲竹杠,这招空手套白狼玩的可真溜啊。 其他几个人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时,就听皇帝说道:“此事具体如何做,就交给驸马和周爱卿全权去办吧。” 商议完这些事,朱祁镇下了逐客令,几个大臣鱼贯出了华盖殿,周忱一脸兴奋之色,拉着井源去了自己的公事房。 黄福刚才在里面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他心情有些低落。皇帝说要办钱庄,他也听明白了,他不高兴的原因在于皇帝居然把办钱庄的事交给了周忱而不是他,而且自从答应皇帝一百万石粮草后,粮食也在陆续装船北运了,可皇帝这几天绝口不提收税权归南京户部的事,这让他有种自己被皇帝给坑了的感觉。 突然他站定,转身朝礼部大堂周忱的公事房走去。 井源和周忱正聊的热乎,就见黄福板着脸走了进来。 “黄兄,你可是稀客,来来来,刚沏好武夷山大红袍,快坐下尝尝。”周忱显然心情不错,热情的招呼道。 “喝茶免了,我来是想问周大人,礼部何时也开始管钱了?”黄福语气不善的质问道。 “咦,黄兄,你这是何意?”周忱有些惊讶。 “周大人,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就问你陛下要开钱庄,为何交给你,而不是我户部?” “明白了,你这是被皇帝坑了一百万石粮食没处撒火,找我兴师问罪来了。”周忱暗道。 随即周忱面色不改,依旧笑着说道:“黄兄,你刚才也在,这实非老弟我抢你户部的风头,分明是陛下指明让我和侯爷两人负责嘛,我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陛下既然吩咐了,咱们做臣子的,且敢推辞?你说是不是。” 周忱几句话就把责任推给了皇帝,就差明说你有火别找我撒,这事是皇帝让我干的,你想干有本事去找皇帝要去,老子可不惯着你。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为何不推辞?”黄福也是听明白了周忱的话,气血上涌,瞪着眼睛,双手攥着拳头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周忱也是个有脾气的,被黄福这么无赖的质问,脾气瞬间上来了。 “你说谁不可理喻?” “我说你…” 眼看二人剑拔弩张,就要打起来,一旁的井源赶紧过来打圆场道:“二位,二位,消消火,消消火,有事好商量嘛,这里是公房,外面还有人呢,传出去对二位影响不好。” “黄大人,你也不要过于恼火,这事毕竟不是周大人能左右的。” 这话不说还好,黄福一听瞬间又将矛头对准了井源:“哼,井驸马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没在户部,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我…”井源一时语塞,心道,得,老子多余管你俩的事,好心当成驴肝肺。 一个觉得被坑冤的很,一个觉得对方没事找事,劝架的也是闹了个大红脸,屋内一时气氛尴尬起来。 这时,恰巧皇帝身边的侯宝从外面走了进来。 “呦,三位都在呢,也省得咱家到处找你们了。”侯宝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侯公公来了,快快请坐。”周忱拱手笑脸相迎道。 侯宝赶紧侧身,不受其礼。 “万岁爷让我通知井侯爷,周大人,黄大人,明日各地抄家所得钱粮都会陆续押运到南京,陛下的意思是让您三位负责清点接收。” “之后呢?”黄福突然上前,抓着侯宝的胳膊道。 侯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两步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说道:“之后?什么之后?皇爷没说。” 黄福转怒为喜,迅速对着井源和周忱拱拱手道:“二位,对不住了,刚才是黄某得罪了,晚上我做东,咱们南丰楼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人已跑出礼部大堂。 “他这是?”井源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周忱道。 “这个老黄啊,属猫的,闻着点腥味就坐不住了,我如果猜的没错,此刻他要进宫面圣。”周忱笑骂一句,摇摇头苦笑一声。 “面圣?不是刚出宫吗?”井源还没想明白。 “这次各部抄家所得的钱财物资那是天文数字,陛下让我们三人负责清点接收,我一个整天烧香祭祖的礼部,哪来那么大的库房放下那么多东西,您也没有吧。” 井源一拍脑门,瞬间明白了,“这个老猫…黄,还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第40章 罢工 “罢工?谁给他们的胆子?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是谁在指使?”朱祁镇将蔡福报上来的奏疏扔在了地上,冷笑道。 “徐恭,带人去松江府,查清楚背后主谋是谁。带话给蔡福,织纺工人罢工就难住他了?你问问他,他手里的刀是烧火棍吗?不能干滚回山东去!”朱祁镇是真生气了,罢工影响太恶劣了,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很容易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进而发生更加严重的骚乱事件,如果背后之人加以利用,甚至可以蔓延到整个南直隶甚至南面的浙江。 这个蔡福也真是的,镇压南京贡院罢考时,手段干净利落之极,怎么碰到这事就不敢动刀了呢?还让罢工的百姓给打伤了几人,简直匪夷所思。 其实朱祁镇有些冤枉蔡福了,罢考,杀的是读书人,且有他这个皇帝的授益;而这次松江府罢工的都是一些百姓,他们大都是靠着在织纺干活挣钱养家糊口,蔡福不敢强力镇压也是情有可原。 “罢工,哼,来的还真是时候,早不罢晚不罢,偏偏等到此时,看来背后主使的人能量不小啊。”朱祁镇冷笑道。 “侯宝,去把井源叫来!” 侯宝不敢多问,走到门口,对着门口的小太监交代后,小太监飞一般的去了。 当小太监满头大汗的找到井源时,他正坐在南京户部银库的偏房里眯着眼哼着曲悠哉的一边喝着茶,一边听手下之人报账呢。 “哎呦,侯爷,您让奴婢好找啊。”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道。 井源睁眼一看,原来是乾清宫的领班太监三喜,他原是侯宝的干儿子,因为办事机灵稳妥,人品不错,又有点功夫在身,所以被侯宝举荐做了乾清宫领班太监。 “呦,三喜公公,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刚沏好的六安瓜片,尝尝?”井源站起身,笑着问道。对于宫中这些阉人,井源一向敬而远之,虽然现在是侯爵了,可每次进宫前,公主都要嘱咐他不要得罪宫中的太监。 这些人别看着无权无势,可最是会看人下菜碟,心里阴狠的紧,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们,明面上不敢把你怎么着,可背地里下绊子使阴招他们最在行。 “奴婢不敢。侯爷,您这就跟咱家走吧。”三喜着急的说道。 “走?去哪?” “哎呦,自然是皇爷找您啊。” 井源一听,刚迈出的脚又退了回来,一把将三喜拉到一边低声道:“出事了?” 三喜哪敢乱说,赶忙抽出胳膊后退一步道:“奴婢不知。您快跟咱家走吧,别让皇爷等急了,那奴婢可吃罪不起。” 井源无奈,只好跟着三喜出了户部,一路上他都在想着皇帝找他为了什么,自从跟着皇帝南下以来,他除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别的事他能躲就躲,平时也不主动往皇帝身边凑,就怕皇帝又把自己带坑里去,这次要不是皇帝将办钱庄的事硬交给他,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井源将这段时间自己干的所有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后,这才进了华盖殿。 “臣井源参见皇上。” “坐吧,朕批完这些奏疏在和你说话。给驸马上茶。”朱祁镇头也没抬的说道。 终于,朱祁镇放下笔,抬起头看了看井源道:“知道朕找你来有什么事吗?” “额…臣不知。”井源起身说道,心中暗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朕听说你最近挺清闲的。” 井源一听,眼神就往门口飘去,“死太监,敢告老子的状。”井源心中暗骂。 “臣这几日一直在忙着陛下交代的钱庄的事,今天臣在户部…” 话没说完,朱祁镇将蔡福的奏疏扔到地上,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朕让你提督东厂,不是让你去喝茶听曲打屁唠嗑当闲人的。” 井源心中一抽,暗道不好,还真让自己猜中了。他打开奏疏,扫了一眼后额头上的汗水就滴了下来,松江府罢工,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陛下,这…臣该死,臣立刻前往松江,查出幕后主使之人。”井源跪下请罪道。 “哼,你还算机警,知道有人幕后操纵,起来吧。” “这是刚才徐恭送来的,你拿去看看。”说着,将一份密奏递给了井源。 井源打开看了看,心中破口大骂:“特娘的,老子刚把苏州、杭州、松江的暗网建起来,就出了这事,线索还是锦衣卫查到的,自己这帮人都特么干什么吃的。” 单论侦探底层消息,东厂比锦衣卫强,他的情报网触及到大明社会的各个阶层,上到勋贵子弟,下到贩夫走卒街边乞丐,都有他们的人,几乎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可偏偏就是他引以为傲的情报网,此时却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要么内部出了问题,要么罢工背后之人能量巨大。 想到这里,井源根据锦衣卫的线报,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虽然发生在松江,可背后那人和朝廷的三大织造局:江宁(南京)、苏州、杭州有关联,情报上提到了一句话,事发前一夜,江宁织造局镇守太监李九曾派人去过松江,那人到了松江后,第二天罢工就发生了,而且这帮工人目标明确,罢工队伍不去知府衙门,而是直接去了蔡福的驻地,这就耐人寻味了。 若是没有人暗中导引,这些百姓哪里知道蔡福大军驻扎在哪里?即使知道普通百姓见了大兵躲都来不及呢,还敢围攻大军驻地,还打伤了几人,太明显了,怪不得皇帝发这么大的火。 “你眼珠子转来转去,想什么呢?”朱祁镇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恼怒。 于是,井源将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朱祁镇听罢,道:“分析的不错,”说着,他走到门口,“侯宝。” 侯宝从门外进来,将一个铜管递给了井源,然后说道:“侯爷,这是一份供词,或许对您有用。” 井源接过,打开一看,心中豁然开朗,“陛下,臣这就带人去江宁织造局抓人!” “让杨老三给你一个营协助你,以防不测!记住,朕要活口!” “是,人若死了,臣提头来见。”井源起身,一脸寒霜的出了华盖殿。 第41章 恼火 正当朱祁镇在为松江府织工罢工一事恼怒时,陈暄满是忧色的走了进来。 “皇上,南直隶各卫所屯田亩数已经统计出来了。”陈暄将怀中的厚厚账册放在御案之上说道。 “你打算让朕自己看?”朱祁镇看着厚厚的账册,顿时有些上火。 “朕让你总督南直隶卫所,不是让你干通政司使的。” 陈暄被皇帝一顿输出,老脸涨红,赶紧躬身请罪。 看着陈暄黑色的眼圈,就知道这个老臣这几日没有睡好,朱祁镇也感觉自己无端将火撒到他身上有些不妥,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语气平和的说道:“说说情况吧。” “是,根据宣德年间重定的黄册,南直隶各卫屯田有四万八千八百一十八顷三十六亩一分六厘五毫。每年需缴纳军粮四十二万七千四百三十七石五斗二升六合八勺零。每顷折色银六两三钱七分五厘。” “臣和陈循大人组织人手将各卫收缴上来的田册重新核算发现,现有屯田亩数差了…差了九千八百零五顷,以宣德五年至明兴二年,南直隶各卫军粮欠缴合计两百三十万四千二百五十一石六斗三升余,折合白银一百六十三万两……” “够了!”朱祁镇突然一声怒喝,吓得陈暄赶紧跪下。 “蛀虫,一群蛀虫!”朱祁镇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没想到南直隶卫所居然烂到了这等地步,七年就少了将近一万顷土地,不用问,这些地肯定进了那些卫所将官的各人名下了,甚至当地官员手中也有。他们手里的地多了,军户手里的地就少了,甚至不得不沦为这千户指挥使的佃户。 军户无田可种,还要负担兵役,还要给上官缴纳田租,不逃才怪。 事实上明中期以后,军户制已经名存实亡,大量土地集中在将官手里,在他们无孔不入的盘剥下,又有小冰河时期天灾不断,贪官污吏横行,明王朝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皇上,这些人怎么处置?”这个问题他这个总督其实不想问,但逃避不了。 “你是南直隶总督,你问朕怎么处置?” “臣…要不将他们降为普通士卒发配边疆充军,并补交这些年欠缴的赋税。” “你也是老行伍了,大明军法什么时候徇私过!”朱祁镇声调提高,带着怒气道。 突然朱祁镇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人大都是勋贵之后,关系错综复杂,不想把这些人得罪死了?再有你自己七十多了,想着保住晚年名声不让世人说你残暴成性对不对?” 被皇帝说中心思,陈暄尴尬的不知所措。 “行了,朕不为难你,这件事先放一放。先让他们把这些年欠缴的粮税交了再说。” “是,老臣遵旨!” “还有,告诉下面的人,身为大明朝的官,做事不要总想着和光同尘,不要总想着自己的身后名声,若只想着不得罪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哼,朕以后不会在给你们留面子,不想干就回去写辞呈朕立刻批准。” “你是四朝老臣,朕原本不想多说,可你要体谅朕的苦心,朕也不想听这些糟心的混账事,看着这些不法之徒为祸人间,可这大明朝不只是我朱家的,也不是朕一个人的,”。 说着,朱祁镇猛的灌下一大口凉茶,叹了口气,又道:“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没了土地,他们就没了活路,他们没了活路,只能铤而走险造反。当年太祖皇帝不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去造的反吗?栉风沐雨几十年方有现在大明的天下,可大明开国还不到七十年,不到七十年啊,烂成什么样子了,如果放任不管,朕完全可以做一个太平天子,躺在祖宗的福荫里安安稳稳的过这一生,但是朕就是个见不得百姓受苦受冤,朕的眼里就是容不下沙子,” 朱祁镇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后来简直有些声嘶力竭起来:“朕不愿做太平天子,更不能做昏君,大明朝要强盛,必须从根上彻底改变,土地改革就是第一步。什么是改革,就是要打破固有的利益网,要让天下百姓永享国家强盛所带来的红利,永远有地种,有工可做,有钱可赚,永远能够吃饱穿暖,不为一日三餐发愁。朕相信在有生之年一定会实现。” “这就是为何朕不顾太皇太后、母后和大臣们的反对,执意要来南直隶的原因。陈爱卿,这些你懂吗?” 陈暄彻底愣住了,他没想到小小年纪的皇帝内心居然藏着如此宏伟的目标,他要让天下所有人吃饱穿暖,这等宏愿就是放在历朝历代也没有一个皇帝敢说出来,也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做到。 因为想这么干的皇帝基本上都没有好结果,东汉光武帝刘秀不就是个例子吗? “陛下,老臣知错了,也知道该如何做了。” “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陈暄出了华盖殿,寒风一吹,这才感觉到后背已经湿透。 从华盖殿走到午门,正常一刻钟的时间就能走到,可陈暄现在只觉的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样,走出午门外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皇帝的话就像即将到来的春雷,一声声的激荡在他的脑海中。 出了午门,回望巍峨雄壮的皇城,眼神愈发坚定起来。 他拍了拍跟随了他二十年的老马,心中忽然想起了曹孟德的一句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老伙计,再辛苦你一次,跟着我在闯上一闯!” 马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嘶鸣一声,午门外响起了老将爽朗的笑声! 皇宫内的朱祁镇突然觉得自己很累,“文恬武嬉,亡国之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感叹一句,他无力的坐在榻上,两眼无神的看着房顶一言不发。 “当皇帝真特妈累啊,怪不得唐明皇晚年那么钟爱享乐,还钟情于玩父女恋,都特么是累的!” “皇爷,皇爷…” 侯宝满脸笑意的端着一杯蜜浆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看皇帝自言自语,轻声唤道。 “何事?”朱祁镇坐起身子,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道。 “太皇太后让人捎信来了,随信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嬷嬷。” “嗯?送信就送信,怎么还送来两个嬷嬷。” “太皇太后担心您吃不惯南方的膳食,让苏麽麽特意从尚善监挑选了两个手艺顶好的嬷嬷专门给您做膳食。” “皇祖母和母后身体如何?” “来的人说了,一切都好,只是皇太后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经过王院正的医治,已经大好了。” “传旨给王天赐,让他务必上心,另外通知胡濙,让他告诉朝鲜使臣,让他们在今年的贡品里多加些老山参和虎皮,东西送过来后直接送到两宫太后那里。” “奴婢遵旨。” 第42章 你不问,我说什么? 南京城内,江宁织造衙门。 “包围江宁织造衙门,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走,快!”井源骑在马上,大声吆喝着。 大街上的百姓和进进出出的织工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呼啦一下都围了上来。 井源下了马,看了看颇为华丽的府衙,马鞭一甩,带人进了织造衙门。 “干爹,干爹,不好了……哎呦……”一个小太监脸色煞白的跑进了二堂,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直接来了个狗吃屎。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江宁织造局镇守太监李九放下手中的手把壶,皱眉道。 “干…干爹,东厂的人来了。”小太监指着门外,话都说不利索了,显然已经被吓坏了。 小太监话音刚落,一身大红披风的井源已经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李九斜了一眼,不屑的问道。 李九原本就是皇宫中一个籍籍无名的最低等的太监,可偏偏上天给了他一副好皮囊,而且能说会道,一路从使唤太监被提拔到了江宁织造局镇守太监的位置上。 井源还未说话,一个黑影直接窜到李九的身前,一个耳光直接将他抽翻在地。 接着一只大脚踩在了他的脸上。 “猪狗不如的东西,就凭你也敢问爷的名讳。” 这李九也是见过风浪的人,虽然猜到一些这人来历不简单,可还是颇为硬气的喊道:“咱家虽是贱命一条,可也是先帝钦命的江宁织造镇守太监,总管江南织造,尔等不问青红皂白,擅闯皇家织造局,殴打内监,眼里还有没有先帝,有没有皇上。” “老小子,实话告你,你事发了。”井源呸了一口,狞笑道。 李九一听,浑身一哆嗦,刚才的那股正义凛然的劲没有了,眼中全是惊恐。 “我要见皇爷,我伺候先帝十几年……”李九哭嚎道,他们这些外派的太监,别看平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其实离开了皇权他们连条狗都不如。此时的他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不可一世。 “呸,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狗,皇帝是你这狗东西想见就能见的?本督提醒你,一会到了召狱,你若是识相,末了本督会给你个痛快,若不识相,嘿嘿,定让你生不如死!带走!”井源大声道。 李九被龙虎军的人捂着嘴拖走了,留下了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小太监。 “留下一队的兄弟将所有账册全部带走,其他的兄弟跟着老子去抄家!” 一听抄家,几个东厂的番子眼中冒光,一个番子壮着胆子凑上前道:“侯爷,龙虎军的兄弟够辛苦了,抄家这等累活就让兄弟们代劳吧。” 井源笑骂道:“滚,想发财另想辄去,你想害老子?”,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你们也够辛苦的了,本侯这里还有几张银票,都赏给你们了,下了值你们去秦淮河乐呵乐呵吧。” 几个番子面色一喜,各自将银票揣进了兜里,一副心满意足的跟着井源出了织造局。 南京召狱内,徐恭不在,龙虎军的人像拎小鸡子似的把李九仍在了值守的班房内,大咧咧的对着一个锦衣卫掌刑百户道:“奉旨给你们送来个太监。” 掌刑百户没接到通知,可也不敢怠待龙虎军的人,他们可是皇帝亲军,他们师长是敢和皇帝开玩笑的人,谁敢得罪。 于是点头哈腰的送走了来人,一转眼回到班房,瞥了瞥地上已经一摊烂泥似得李九,嘿嘿一笑道:“正好,牢里还有个太监,你俩正好凑一对。” 他说的那个太监,正是还没被处决的原南京镇守太监李英,而李九敢背地里鼓动松江府那边闹事,正是因为这个李英。 他俩是老相识,这个李九原姓冯,后来抱上李英这条大腿认了干爹,就连姓也改了,因他任干爹排到了第九,所以就干脆叫了李九。 李九听到自己干爹被皇帝干掉关进了召狱,心生怨气,由此想出了这么损的招,差点坏了朱祁镇的整体部署。 刑房内,李九被五花大绑按在了一条长条凳上,尽管他使劲挣扎,奈何这些锦衣卫的人都是用刑老手,绳扣越挣扎越紧,越紧就越疼。 “头,你说这太监下面长啥样?”一个番子不怀好意的问道。 “当然是两个……老子怎么知道,你特娘的一会扒了他的裤子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番子扔了手中的鞭子,一脸好奇的上前直接扒掉了李九的裤子,“咦,头,这老小子居然没有……” “老子看看……” “哈哈哈,还真没有……” “你们…你们……咱家是皇家的家奴,你们竟然如此羞辱我…我要告你们。” 房内的几个锦衣卫番子哈哈哈大笑,“老杂毛,实话告诉你,进了锦衣卫的诏狱,你就甭想着还有出去的那一天。” 说罢,掌刑的番子大手一挥道:“这老杂毛细皮嫩肉的,鞭刑就免了,给他直接上无情棍。” 他说的无情棍,其实就是后世的一种刑讯工具老虎凳,有读者老爷问明朝就有老虎凳这种刑具了吗?别说还真有。据我翻看野史记载,这种刑具记载最早出现在北宋末年。 当然正式进入史书记载的出现在清朝。这种刑具最是惨无人道,受刑之人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因为长凳的一头竖直安装着一根木桩或者木柱,木柱与长凳的夹角呈垂直90°。用刑时需要在受刑者的脚下垫砖头或者木棍,夹住犯人的膝盖、小腿施加重压,逼迫腿部以下关节全部绷直,时间一长随着脚下砖头或木棍的增高,从腰部以下的各个关节都会非常难受,特别痛苦,刚开始意志坚定的人还能忍住,可随着时间一长,那种感觉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所以我们常看到民国时期那些革命电影了常提到的一众刑具就是老虎凳,这种刑具非常的惨无人道,且对人体关节伤害极大,一直绷直的痛感还能忍受,可一旦被放下来,关节复位,真正的痛苦才会开始,可见我们的先辈的革命意志是如何的坚定才能承受的住这样惨无人道的酷刑(致敬革命先辈!)。 随着脚下的无情棍一根根加高,李九感觉自己腰部以下胯骨钻心的疼,小腿关节马上就要断了。 “啊……疼死我了……别加了……” “说不说!” “啊……我说…我说什么……” “特娘的,这没卵子的杂碎还嘴硬,再加一条棍子。” 此时,李九的脸已经疼的变形,五官几乎拧巴到了一起了,脚跟下已经加了三根棍子了。 “说不说!”掌刑的番子厉声道。 “我…你们倒是问啊,你们不问,我说什么啊。”李九哭喊道。 掌刑的番子一愣,回身问那百户:“头,问啥?” 百户也是一愣,对啊,龙虎军的那帮大爷也没说这货犯了什么事啊,问什么呢? 那百户一拍桌子道:“让他把这辈子干过的坏事都说出来!这样也可以给上头交差了。” 那番子一拍脑袋,“对啊!” “说,你这辈子都干过什么坏事,都给老子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不然,老子再让你尝尝苏秦背剑。”番子恶狠狠的说道。 “别,别,我说我说……” 一个时辰后,一旁的书记官满头大汗的拿着厚厚一沓走出了刑房。 “都吐了?” “应该是吧。” 那百户白了他一眼,拿起来看了看道:“先放这吧,一会都堂回来再说。” 第43章 梦由心生 “照这口供上来看指使之人就是他了?”殿内,朱祁镇看着手中的口供,问道。 “是,臣派往松江府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还抓回来了此次罢工领头的几个工人。这几人供述这次罢工他们是受了雇主的暗中挑拨和资助。”徐恭道。 “人抓到了吗?”朱祁镇又问。 “请陛下治臣失职之罪,锦衣卫赶到时,那织布厂老板阖府上下五十三口已经…已经全部自尽了。”徐恭跪下,冷汗直流。 “全自杀了?这你也信?”朱祁镇震怒。 “臣猜测应该是他杀,但是现场被人故意布置成了自杀模样。”徐恭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神,阖府上下五十三口同一时间自杀,说出来谁信啊,可他还没到现场,松江知府赵豫就率领兵马司的人将那富商的府上给封了,锦衣卫的人买通兵马司的一个小吏才混进了案发现场。 “陛下,臣以为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锦衣卫的侦缉能力还是很强的,怎么偏偏臣这里刚抓了李九,松江那边的人就被灭了口?臣有种预感,李九也只不过是个棋子,他的背后肯定另有其人。”一旁的井源道。 徐恭偷偷看了一眼井源,暗道:“你小子一上来就把这事定性为杀人灭口,不就是在说我锦衣卫办事不力嘛。” “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呵呵。”朱祁镇冷笑道。 “李九家里抄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一共抄得现银五十三万两,金两千三百二十五两,各类古玩字画一箱,宅子两座,店铺六间,其中南京四间,北京两间;地契二十三张,其名下合计共有良田一千二百亩。其他的书信也有一些,都查过,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一个被赶出京师的太监,还要北京的店铺干什么?”朱祁镇好奇的问道。 井源赶紧说道:“臣也觉得蹊跷,而且京师的两个店铺还是去年刚刚到了他的名下的。臣已经飞鸽传书回北京,让人去查了。” “暗中调查,别打草惊蛇!明面上就当此案已经了结,对外就说是是仇家寻仇。南直隶现在不能乱,一定要确保土地清丈顺利完成。”朱祁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吩咐道。 井源和徐恭相视一眼,行礼后,退出了大殿。 二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在午门分道,徐恭去了诏狱,井源看了看徐恭离去的背影,转身朝户部而去,他身上还兼着清查的活,这几天忙着办案,也不知道黄福和周忱弄的怎么样了,幸亏刚才皇帝没有问他这事,否则自己还真不好交代。 入夜,躺在龙床上的朱祁镇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自己走在一条平坦的大路上,走着走着,突然,身体猛然下坠,他吓的大声呼救,可是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直到侯宝焦急的将他唤醒,他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已经湿透,“呼,”朱祁镇长出一口气,“原来是个梦!” “皇爷,传太医吧。”侯宝急道。 “没事,一个梦而已,下去吧。”朱祁镇披上衣服,半躺在床上,殿中的灯火有些灰暗,不远处的侯宝看着皇帝的神情,悄悄的退出了殿外。 “三喜,拿着咱家的腰牌,连夜出城回京师,路上人歇马不歇,请王太医速速到南京来,记住不能惊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侯宝对着干儿子三喜道。 “儿子明白,就是自己跑死了,也要将人带到。”说罢,匆匆而去。 …… 松江府。 松江府同知张微和清军御史李立(清军御史,是宣德二年设置的一种监察地方卫所的官职,主要职责在于清点军队人数,防止军官谎报空缺。御史执行清军任务,须携同兵部官员和兵科给事中共同办理。),正焦急的等在府衙一处公事房内。 “去报信的人怎么还没回来?”张微此时急的满头大汗。 “哎呀,我说你就别转来转去了,我这头都被你转晕了。”李立没好气的说道。 “我能不急吗?那蔡福已经将各卫、所的人控制住了,若让他发现咱们干的那些事,那你我还有活路吗?” “不就是牵连了些在逃军户的亲戚吗,你怕什么?”李立道。 “牵连?你别忘了,这几年你我逼死的那些人的亲属可还在呢,他们心里能没怨恨,现如今皇帝可还在南京呢,那个油盐不进的蔡福若是知道了这些事儿,你我脑袋不保。”张微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一起抖动了起来。 李立抬抬眼皮,心道那是你逼死的,少拉上我。 “又不是你做的,到时候若是上面问起来,你推到下面人身上不就行了,看把你吓的。”李立对张微心生鄙夷,收钱的时候你比谁都积极,遇到事了你就怕成这样,老子当初瞎了眼用了你这样的怂包软蛋。 李立虽然看上去冷静,实则心里也有点打鼓,他当初奉旨巡查松江各卫时,就被金英给收买了,而后李九将侵吞织造局的丝绸通过松江海防卫走私,找到了他,李立借清军额的便利,将卫所千户刘耀祖趁机拉下了水。 于是一条狼狈为奸侵吞朝廷利益的利益链形成了。 他现在还有个担心,那就是知府赵豫。赵豫自从来松江做了知府后,三番五次的派人明察暗访,这两年虽然没有查到他什么实质的把柄,可有这颗雷在身边,始终是个隐患。 他也曾派人收买过赵豫,可这赵豫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将送礼的人给打了二十板子,扔出了知府衙门。 李立对赵豫是恨的牙痒痒,可又没什么办法。 现在松江府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强装镇定的他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 “张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他们还未查到我们头上,你让手下的兄弟们……”李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微被他这句话给吓了一跳,赶紧俯身低声道:“人我都让他们躲到乡下去了,昨晚的事儿还没有结论呢,现在再杀人,这不明白着给人口实吗?不行,绝对不能再死人了。” 李立冷笑一声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而且皇帝就在南京,我听说这小皇帝素来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家奴都给抓到诏狱里去了,你我的事一旦事发,我们还有好果子吃吗?你是想被剥皮食草还是被凌迟腰斩?” 一句剥皮食草,让张微脸色瞬间蜡白,嘴唇抖动不止,“不…不会的…” 李立看他这样,站起身道:“无毒不丈夫,不能再等送信的人回来了,你这就传信给手下的人,今晚就动手。” 说罢,李立甩袖而去。 第44章 商税之权 李立和张微的密谋的内容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被送到了蔡福的面前。 蔡福一刻也没耽误,当即命人分头将李立和张微从两人的家中给抓了,并交给锦衣卫连夜送往了南京。 接下来,蔡福在松江、镇江等地的行动异常顺利,几十个名单上的地主富商全部被抓,自此南直隶清丈田亩的行动再无阻碍。 翌日一大早,皇城内,刚刚打扫修缮完毕的乾清宫内,一场会议正在举行。 整个大殿被地龙烧的暖洋洋的,朱祁镇心情不错,听到各地汇总的战果后,连连拍手叫好,并豪气的宣布此次南直隶各府抄家所得金银,拿出两成犒赏所有将士。 而黄福则是一脸的不愿意,他这个南京尚书好不容易阔气了一次,皇帝大手一挥,两成的金银也就是近两百万两就没了。不过接下来皇帝说的话让他几乎跳了起来。 “朕打算成立大明税务部,位同六部,负责全国商税收缴事宜,这第一任税务部部长嘛,”说完,朱祁镇顿了顿,端起茶盏,悠哉的撇了撇浮沫,眼神却在众人的脸上扫过,黄福此时的面色涨红,睁大了双眼盯着皇帝道:“陛下,户部总管天下钱粮赋税,您怎能把收取商税从户部单独剥离出来?臣认为不妥。” 朱祁镇怎能不知道黄福的心思,可这个决定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是后世的经验。 而且以后随着大明海、陆丝绸之路兴盛起来,不仅大明东南沿海将成为整个国家的经济中心,也是全国的商税中心,如果将这些都交给一个部门管理,那势必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有他这个强势的皇帝在,或许他们还能听话,若是碰到一个软弱的皇帝,说不定政权颠覆都有可能,所以,后世将税收分为国税、地税、关税三权分立,再由中央税务部门统一管辖,集权于中央,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黄爱卿,南京户部管好南直隶的赋税钱粮就好,其他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朱祁镇道。 这还是朱祁镇觉得亏欠他黄福,将原来南京户部只管辖南京周边的赋税钱粮改为整个南直隶了,这相当于给了他们更大的收税范围。 一旁的周忱暗道:“你争权也分分时候啊,再说眼前这位爷什么脾性你还看不出来?他是铁了心不给你,人家就差明说了,你今天的一百万石粮草,想换明日那么大一块肥肉,恐怕你是打错了算盘了。” “陛下,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黄福一听立马着急了,皇帝这是要赖账啊,我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给你凑齐了西北的军粮。 “朕何时说过要将商税之权统归户部管理?你们当时都在,你们说说朕说过嘛?”朱祁镇满脸委屈的看向众人道。 众人心中一阵无语,心道咱们这位皇帝年纪不大,怎么脸皮比南京城墙还厚啊,同时又同情起黄福来,大家看向黄福的眼神,多少都带着些安慰的神色。 黄福没想到皇帝如此无赖,当众耍起了流氓,不认账了,这把他气的不轻,身体都不由的有些抖动起来。 “第一任税务部尚书就由…周忱担任。”朱祁镇不再管黄福,宣布道。 “臣,谢陛下隆恩,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帮陛下管理好税务部,为陛下多多聚财。”周忱跪下大声谢恩道。 “哈哈,你的能力朕是相信的。但是你有一句话说错了,不是为朕聚财,而是为天下百姓聚财。”朱祁镇笑着说道。 “为天下百姓聚财?”殿内众人一时不解,在他们传统认知中,天下百姓纳粮交税是供养他们这些官员及皇室的,怎么收税是为了百姓自己呢。 “常言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朱祁镇见众人还是不解,又道:“朕问你们一个问题,大明朝养兵百万是为了什么?” 右班的武将中,樊忠起身说道:“国朝养兵,自然是为了抵御外敌,保我大明亿兆黎民不受外族欺辱。” “那养兵的钱粮来自谁?”皇帝又问。 “自然是来自百姓们。” “明白了?”朱祁镇说道。 众人若有所悟的点头,都在回味着皇帝的那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话。 “臣明白了!”周忱想通了其中含义,郑重的说道。 和聪明人谈话就是轻松,其他人理解不理解的他也不再关心,只要事干成了就行。 “周爱卿,这个担子不轻啊,朕就交给你了。”朱祁镇走到周忱面前,严肃的说道。 “请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办好此事。” 朱祁镇点点头,坐回龙椅看着有些失落的黄福道:“第二件事,朕决定在山东青岛、淮安府的海州、上海县、浙地宁波、广东泉州、广州设立通商口岸,成立大明海关总署,直接对朕负责。” 朱祁镇顿了顿道:“大明海关总署朕决定暂时设在南京,这第一任海关总署的署长就由黄爱卿担任吧。” 黄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刚才还满心委屈的他立刻笑颜如花,赶紧跪下行礼道:“臣谢陛下信任之恩,臣定……” “行了,拍马屁有人比你会拍。再说你也不会拍。”朱祁镇揶揄道。 黄福起身,眼睛瞥向周忱,那意思好像在说瞧见没,不光你有收税权,我也有了,咱收的还是那些黄毛鬼的税。 周忱轻蔑的一笑,不搭理黄福的挑衅。 “陛下,这次南直隶清丈田亩抄了不少银钱,这些钱……”黄福刚坐下,屁股又弹起来道。 “别着急,朕接下来就要说这件事。”朱祁镇道。 “这次抄家,共得银钱一千三百多万两,除去拿出两成赏赐给将士们也就是两百六十万两外,再拿出二百万两成立江南造船厂,朕已命人将大内收藏的宝船图纸快马送来南京。” “皇帝不差饿兵,你们两个新任尚书朕每人给你们拨一百万两,用以筹建各自的衙门,人员你们拟个条臣呈上来,另外南北两京国子监中有些监生还是可堪一用的,你们也可挑选。” 二人大喜,皇帝不仅给钱,还给了自己人事权,皇恩浩荡啊。 第45章 龙江造船厂 摊子铺开了,主要人员也选定了,现在就剩最后一个任务了:分地。 “…河南清丈田亩,已经初见成效。老百姓有了自己的田地,尤其是那些以前失去田地的百姓,种田积极性空前高涨,有些百姓甚至五更不到便就已经到自家田地里干活了…河南各地的农具、耕牛骡马等一时间竟供不应求,有的商人甚至跑到临近几个省收购农具耕牛贩卖到河南…”乾清宫内,陈循正向朱祁镇介绍着河南分地后的成效。 朱祁镇听到这些很是高兴,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沉思一会道:“老百姓经常说,手中有田,家中有粮,心中不慌。之前朝堂上很多大臣还反对清丈田亩,如今分田到户,百姓们不仅为自己种地积极性高涨,而且还带动了当地其他产业发展…好,非常好,陈爱卿,你功不可没啊。” 陈循一听,赶紧跪下郑重行礼道:“臣不敢居功,陛下心系百姓,实行包产到户,让百姓们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土地,若论功劳,陛下当为首功。” 陈循还真不是故意拍皇帝的龙屁,当初河南分地,他还有些担心,皇帝行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之改革,打破地主豪绅控制田地的举措会不会造成动乱,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多余了。 百姓们有了自己的土地,不仅种田积极性高了,而且对官府的信任也高了,以前朝廷纳税征粮都要强拉硬拽,甚至威逼利诱,弄的天怒人怨,现在百姓们不仅主动缴纳粮税,还将自己多余的粮食拿出来售卖,当地粮价甚至和洪武朝的平均粮价差不多了。 朱祁镇摆摆手道:“朕只是提了想法,具体干活的是你们。” 一旁的南直隶总督陈暄道:“陛下,那南直隶是否也完全按照河南之法进行分地?” “可以,但是南直隶情况毕竟不同于河南,这里手工业比较发达,朕听说有些百姓觉得种粮收益少,不惜将自家田地种上了桑树养蚕?”朱祁镇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黄福。 “陛下所言非虚,尤其是苏杭等地,这几年当地改粮为桑确实有很多,臣前几日翻过黄册,松江、苏州、杭州等地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已经改粮为桑了。”黄福道。 朱祁镇听罢脸上的笑容没了,转而语气有些严厉:“此风断不可涨,良田都改成种桑养蚕了,一旦发生天灾,当地颗粒无收,当地官府拿什么来赈灾?若在碰上奸商囤积居奇,趁机哄抬粮价,百姓们还活不活了?” “陛下,江南丝织业发达,百姓们也比较富裕,若真有天灾,其实也不必担忧,当地粮食储备还算充裕,再说可直接从苏北等地调粮…” “糊涂!”黄福话没说完,便被皇帝一口打断。 “你也是为官多年的人了,亏你想的出来,一旦大灾,当地粮食你想没想过能撑几天?当地官府逐级上报需要几天?等朝廷的批复下来又要几天?你敢保证当地粮食够用?如果遇到洪灾冲毁了粮仓呢?这些情况你想过没有?”朱祁镇越说越生气,不过他并不是特意针对黄福,这些人的认知还是停留在传统的思维里,改变起来很难。 “传旨,这次南直隶分田,各地统一执行分田到户的政策,同时限定各地桑田、果园的田亩数不得超过总亩数的五分之一,已经种上桑树果树的,必须清除,还有,应天府附近的皇庄拿出一半的地来,发卖给百姓。皇家受天地万民供养,要那么多皇庄干什么。” “臣等遵旨!”皇帝卖自家田地,自然没人答对,几人还对皇帝此举歌功颂德了一番。 “皇爷,河南布政使司右参政兼右都御史王崇古大人,松江府知府赵豫赵大人已到殿外等候!”门口的侯宝进来禀报道。 陈循一听王崇古这厮来了,眼前一亮,暗道皇帝这个时候让王崇古赶来南京,恐怕又要让这厮背锅了,这几天他和陈暄正为那些该杀的地主士绅犯愁呢。 “让他们进来!”朱祁镇回到御案前坐好道。 不多时,二人走进殿内,行礼后等着皇帝问话。 “王爱卿一年不见,苍老了不少,你在河南辛苦了。”朱祁镇虽然不喜欢王崇古,可王崇古却是真心想攀附上皇帝这条大腿,这一年他是下了决心要干出点政绩,争取调回京师的,在下面虽然也是大权在握,可他还是觉得离皇帝太远,自己干的再多皇帝也看不到。 皇帝一句辛苦了,王崇古顿时心花怒放,可眼中确是泪花翻涌,他噗通一声跪下:“臣为陛下、为河南百姓办事,不敢言辛苦,只是陛下经年不见,您都瘦了,身为人臣,却让君父如此操劳,实在是臣等的过错。” 屋内众人对于王崇古的话是一阵腻烦,同时感叹这小子一年之内从一个七品御史升到一省三品右布政还兼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果然有一套,就这马屁拍的,他们就是拍马都不及啊。 果然皇帝笑道:“起来起来,爱卿一帆苦心,朕知道了。” 王崇古擦了擦眼泪,又郑重磕了个头才起身。 “朕将你从河南任上调到南直隶,是有重担要压给你。” “为君分忧,是臣的本分,陛下吩咐便是。”王崇古也不问皇帝让他干什么,一口应承道。 “想必你也听说了,南直隶马上要进行分田到户,你在河南做的不错,也有经验,所以朕决定任命你为南直隶巡抚,总理各地民政。” 王崇古心中狂喜,南直隶巡抚,那比一省布政使权力还大,不仅手握当地民治大权,且有对当地官员考核罢免之权,况且南直隶非常大,共有四州十四府,这些地方基本上涵盖了大明朝目前最富庶的地方了。 不过随即他心里又有些忐忑,皇帝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份甜头,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果然,皇帝的声音又传来:“此次南直隶清查田亩,抓了些人,本来朕是想着交给陈暄和陈循来处理的,可是大明刚刚成立了税务部,海关总署,还有江南造船厂,接下来全国各地也要逐步推行分田到户,所以此事只能交给你了。” 王崇古眼中闪过一丝幽怨之色,皇帝不地道,竟让自己干这些遭人骂的脏活。 不过随即他看了皇帝对这些人的处罚办法后,他的小心思又活跃起来了,皇帝这是要长期敲这帮士绅的竹杠啊,那自己… “臣理解陛下的苦心,臣一定为陛下办好此事。”王崇古赶紧说道。 朱祁镇看着王崇古这么识趣,也不再多说,转而对松江知府赵豫道:“赵卿,朕看过这几年吏部对你的考核,你在松江广施教化、为民申冤、鼓励农桑、兴修水利,干的非常好。” 面对皇帝的赞赏,赵豫一脸郑重道:“臣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不敢当陛下如此盛赞。臣还有一事,请陛下恕罪!” 朱祁镇纳闷道:“何来请罪一说?” “臣到任后至今,御下不严,导致张李立、张微……” “朕知道此事,这责任也也不全在你,此二人狼狈为奸残害军户,侵吞军户土地,贪赃枉法,豢养死士杀害罢工主谋,他们是预谋已久,你又没有三头六臂,自然无法侦知,朕不会怪罪你的。起来吧。” 听到皇帝如此说,赵豫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这一路自接到圣旨以来,他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甚至以为皇帝召他来南京是为了问罪他松江织工罢工一事,现在看来皇帝没有迁怒于他。 “朕刚才说了,江南造船厂现在是成立了,可现在只是有个名字,所以朕决定调你去江南造船厂,你意下如何?” “臣愿意!”赵豫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来之前,他已经听说皇帝决定重开海贸,他在松江干了这些年,对于江南沿海海贸还是有了解的,自朝廷停了下西洋后,虽然官方活动停止了,可民间海贸却从未断过,而且这些年那些崛起的富商巨贾靠着走私赚的盆满钵满,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重开海贸,自然要先有船,而且还必须是那种能远航抗风浪的大船。 “陛下,造船厂是否另择新址?” 其实大明早期的造船业非常发达,明朝造船业承袭于元,当年朱元璋和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双方能一次性投入数百艘战船厮杀,正是得益于江南造船业的发达。 永乐朝时,朱棣为了彰显天朝国威,同时也为了寻找自己的侄子建文帝朱允炆,令郑和六下西洋,在江南各地广建造船厂,更加进一步刺激了当时造船业的发展,史书记载“永乐年间,江西、湖广、福建、南直隶等,熟于造船者,絷家于提举司隶。” 意思是永乐年间这些省份有大量人员参与到造船业中,有的甚至几代人都是专业的造船技术人才,直到十全老人乾隆修四库全书,将大量明朝遗留下来的造船图纸及书籍给焚毁,中国的造船业由此一蹶不振。 “新址暂时先不用,朕来南直隶时,路过龙江造船厂,就暂时先用此地吧。朕已经拨给江南造船厂两百万两银子,用以助你扩建港口,增建船坞,招揽工匠。” 赵豫一听,合着自己几乎没啥操心的,龙江造船厂本来就有大量造船熟练工,虽然先皇停了下西洋,很多工匠为了谋生去了私人造船作坊,但只要报酬给的多,不怕招不到人。 “臣谢陛下!”赵豫言简意赅,一句废话没有。 朱祁镇很喜欢他的说话做事风格,示意他坐下。 第46章 人才兴邦 赵豫刚坐下,赵豫又站了起来。 “陛下,臣还有事。” “还有何事?”朱祁镇纳闷的问道,钱给你了,权也给你了,人江南多的是,你随便招募便是了。 “据臣所知,我大明现在很多走私海商多用广船,打造广船多采用的是一种叫做铁力木的木材,其通体坚硬如铁,船身坚固,抗耐波涛,且防火性能好。但是铁力木采伐不易,适合造船的铁力木多生长于深山老林之中,一根铁力木从采伐到运至造船厂臣估算了一下大约…大约需要一百多两,一艘长10丈、阔3丈的广船约需花费三千两左右,这还不包括匠人的工钱支出。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所造的宝船花费更是巨万。” 朱祁镇听后,也是眉头紧皱,赵豫说的没错,大明虽然地大物博,可千百年来历朝历代兴建宫室,易于采伐的巨木几乎已经被消耗殆尽了。据说当年朱元璋立国之初兴建中都凤阳,采伐一棵巨木基本上要搭上两三条人命,这还不包括山中修路、遇河搭桥等花费,确实是得不偿失。 “诸位爱卿,你们也来说说吧。?”朱祁镇问道。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我们也不懂造船啊,唯一懂点造船的现在也被难住了。 见无人说话,赵豫又道:“臣知道一人,此人姓沈,名敬,杭州人士。当年他曾数次参与过宝船的设计和建造,并跟随三宝太监数次下西洋,其造船技艺堪称一绝,据臣所知,当年他曾建议从安南等地采购柚木建造宝船,可太宗皇帝以小国敝远,拒绝了他的提议。” 朱祁镇听后眼前一亮,我擦,人才啊,这个沈敬可能不为后人所知,可他的曾孙沈整可是大名鼎鼎,嘉靖年间的造船专家啊,他家里可是藏有大量各类造船图纸。 “此人现在在何处?”朱祁镇有些激动的问道。 众人见皇帝有些失态,心中暗道这个沈敬何许人也,居然让皇帝如此激动。 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帝现在缺的就是人才,人才兴邦啊。 “此人现在应在杭州卫所。” “陈暄,快,快马传旨给杭州卫指挥使,务必找到此人,找到后务必礼遇此人,一路安全护送其到南京。” 陈暄虽然不解,可还是立刻去办了。 “哈哈哈,赵卿啊,你真是朕的福将啊。”朱祁镇大笑道。 “陛下,臣刚才说的改铁力木为柚木的事?” 朱祁镇虽然是个穿越货,可他也不懂两种木头之间的区别,于是问道:“柚木造船比铁力木如何?” “臣听说那些西洋人的商船多采用柚木,此木多产自安南缅甸等地,这种木头听说比铁力木轻,但是质地密且坚实耐用不易被海水腐蚀,且用它造船船体不易变形开裂,适合用于制造船板、龙骨、桅杆等关键部位。” “好,安南和缅甸都是我大明藩属国,这样吧,通知胡濙,自今年起,他们的贡品直接全部改成上贡柚木,运来的木头直接运到江南造船厂。” “传旨给沐晟,让他带兵进入缅甸,告诉缅甸那些当地土王,就说朝廷愿意出高价收购百年巨木,尤其是柚木多多益善,每根…恩…用半斤茶叶换。” 众人一阵无语,半斤茶叶换人家一根百年巨木?你这和抢有什么区别?你还让沐晟带兵去,赤裸裸的威胁啊,就沐晟那脾气,估计到人家土王手里连茶叶渣子都难剩下。 不过那是番邦,只要不是自家百姓,坑,也就坑了吧,反正大明只能占便宜,吃亏想都不要想。 夜色降临,乾清宫的灯火一直亮着,朱祁镇在书房内一直在奋笔疾书,现在摊子铺开了,人员也选定了,他需要尽快将各种细节落实。 南直隶的分田到户进行的热火朝天,而北京城内的内阁朝房里却吵翻了天。 “老国公,马阁老,于阁老,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啊,如今陛下南巡,鞑靼二十万大军围困兰县(今兰州),这可如何是好?”兵部右侍郎柴车急的满头大汗道。 于谦盯着西北地图,眉头紧蹙,不过他并不担心兰县会有失,毕竟大明在此地屯有七万大军,而且都是善于苦战的甘陕之兵。 前阵子皇帝发来谕旨说已筹集到百万石粮草,不日即可运到洛阳,算算日子也快了。一旦粮草运到,加上兰县城高且坚,只要不主动出击,七八万人收缩到城内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而且皇帝已经命朱勇统领山海、大宁、宣府大军出塞,做足了要攻打兀良哈的态势,想必这招围魏救赵会起到作用,只是需要时间。 “不必惊慌,兰县城防坚固,而且陛下早有部署,只要怀远侯能成功吸引兀良哈回援,兰县之危自会解除。”于谦心中计较片刻,说道。 “哎呦,我的于大人,我自然知道陛下的部署,可您别忘了,兰县可还有咱们一个藩王在呢。” 几人脸色瞬间一变,是啊,刚才光想着怎么解围了,怎么把肃王朱赡焰给忘了。 对于这位第二代肃王,也是大明最穷的藩王,大家本来对藩王就没啥好印象,尤其是他们这些文官,视这些藩王为洪水猛兽,恨不得隔三差五就撺掇着皇帝赶紧削了他们,就是知道,现在估计有人也是选择性的忽略了。 这位被大侄子建文和四大爷整的不要不要的最穷藩王,现在就躲在兰县里,如果一个不慎,被鞑子俘虏或者杀了,那影响太大了,毕竟大明自分封藩王到现在,还没有哪位藩王被鞑子俘虏过。 “陛下如今在南京,我看还是奏于太皇太后定夺为好。”马愉看了看于谦说道。 高谷、王佐等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于谦看了看一旁淡定自若的张辅,心道:我俩是最清楚皇帝的部署的,皇帝有意放开西北防线,放这帮鞑子进来,让李隆率军进驻在榆林一带,又让龙威骑兵团进驻大同一线,加上朱勇那边,这是要把这帮鞑子逐步干掉的节奏。 但是皇帝在给他们的信中只提了粮草及兵力部署,只字未提肃王的事,这会不会是皇帝有意为之呢?如果是,那就好办了,他们两个就可以以国防部和兵部的名义给甘肃总兵去令,只管守城其他的一概不管。 “本公以为既然陛下已有部署,就不必再拿这些事打扰太皇太后的清静了。”张辅看了看马愉和高谷等人说道。 “此事本公已飞鸽传书给陛下了,诸位就不要过于担心了,各自管好自己那摊事,其它的事就交给前线将士们吧。”张辅又道。 马愉一听,心中不快,立刻上前说道:“英国公,你此言何意?我等身为内阁大臣,什么叫各自管好自己的事其它的事不用管了?难到我们连过问军国大事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张辅虎目圆睁,锐利的眼神让马愉心中有些怯意。 不过随即他收回目光,笑了笑道:“马大人误会了,本公的意思是陛下既然已经有了安排,我们还是遵从为好,难道马大人对陛下的安排有异议?” 马愉被张辅怼的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但是还是硬邦邦的说道:“如今西北危急,陛下离京南巡,太皇太后有监国之责,无论如何必须奏于她老人家。” 张辅刚要开口,于谦伸手按了按他的胳膊,起身指着地图道:“西北看似危急,可陛下部署不可为不巧妙,我看还是等一等,至少也要等四天,毕竟我们收到的消息是四天前发来的,现在前线什么情况我们并不清楚。昨日太医院不是说太皇太后的头疾又犯了吗?现在将此事上奏,恐怕…不妥。” 一个当朝超品国公加一个实权兵部尚书都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反对,至少于谦有一句话说的对,那就是现在前线什么情况他们一无所知,急吼吼的上奏了,老太太现在身体不好,万一有个闪失,他们可吃罪不起。 见无人反对,张辅站起身,拱拱手,大步走出了公房。 其他人也觉得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也只好各自散去了。 南京城,秦淮河畔,朱祁镇正领着杨老三侯宝等人,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完全不知京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第47章 杀杀这帮江南才子的傲气 秦淮河畔。连续的阴郁天气终于被温暖的南风吹散,久违的阳光撒向大地,趁着天气晴朗,朱祁镇一身富家公子装扮,也学着江南士子一般手中一把古扇,腰悬玉佩香囊,显得颇为儒雅风流。 身后随行的杨老三眼睛已经不够用了,一会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看啥都新鲜。一会又像山寨里的土匪,冲着过往的女子使劲抛飞眼。 天气晴朗,气温转暖,加上江南风气开化,大姑娘小媳妇褪去臃肿的棉衣,换上了红绿罗衣,略施粉黛后,白玉般的俏脸显得光彩夺目。 “行了,眼珠子都飞出来了,没见过世面!”朱祁镇实在看不下去了,冲着杨老三笑骂道。 “你也是三品的武将了,怎么一点正行都没有,你看人家侯宝怎么没像你这样。”朱祁镇又道。 侯宝正沉浸在皇帝的夸奖中时,杨老三嘟囔一声道:“他倒是想啊…”,侯宝瞬间双手掐腰就要开怼,可见自己皇爷已经走远,白了杨老三一眼后,不再搭理这货。 又走走看看,朱祁镇被前方人群吸引,信步走了过去。 “快跟上去!”杨老三终于收回色眯眯的目光,吩咐侍卫们道。 在侍卫们的开道下,朱祁镇挤进了人群前面,惹得几个被挤出去的士子一顿骂声。 侍卫们眼一瞪,那几个士子顿时哑口,扭过脸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兄台,这是干什么的?”朱祁镇笑眯眯的问向一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士子道。 “你不是本地的?” “小弟凤阳人士,刚到南京。”朱祁镇说道。 “难怪你不知道,这是秦淮河的惯例了,每年这群芳楼都会在今天举行诗会,据说谁作出的诗句最佳,谁就能和群芳楼的花魁未出阁的崔莺莺独处一室吟诗作对,若能打动崔小姐,再给上一笔赎身钱,就能娶回家。”年轻士子顿了顿,见朱祁镇似有心动,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朱祁镇又道:“小兄弟,你小小年纪,不怕…” 朱祁镇搓了搓手面有尴尬道:“我就是随便看看…”。 “诗会何时开始?”朱祁镇问道。 “午时三刻,还有一个多时辰。” 朱祁镇不再多问,出了人群,走到对面的茶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下面里三层外三层两眼冒绿光的士子,朱祁镇一阵无语。 “这些读书人,表面上装的跟正人君子一般,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朱祁镇嘀咕一声,回过头就看见杨老三用胳膊肘子捅了捅随行的王天云脸贴过去道:“听说这崔莺莺不仅长的国色天香,琴棋书画还样样精通,天云,有没有兴趣?” 王天云老脸一红,有些害羞,说道:“我一个武将,肚子里的墨水还没你多,就别去丢人了。” “你俩嘀咕什么呢?”朱祁镇看着这俩哼哈二将,笑着问道。 “他对那崔莺莺有意思!”杨老三嘿嘿一笑道。 “陛…少爷,我没…有!”王天云只觉耳朵根发烫,赶忙端起茶盏假装喝茶,却不料茶水太烫,噗嗤一声,一口茶水喷了杨老三一脸。 屋内几人哈哈大笑,“你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泡个妞也这么扭捏。”朱祁镇笑着说道。 “陛下这泡妞是何意?”王天云瞪大眼珠子,问道。 “一不小心将后世的流行语给整出来了。”朱祁镇暗道,“这你别管,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你若有意,朕可以帮你。” 一听皇帝有意给自己助攻泡妞,王天云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不过随即又扭捏起来。 “你看看你,一个上阵厮杀的正三品大将军,怎么一提起女人来你反而畏手畏脚起来了。”杨老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她是青楼女子,臣的家乡在山东,娶一个青楼女子……” 朱祁镇了然,这个时代北方和江南在人伦理法上确实有轻重,北方尤其是在山东,儒家思想更胜,他们的思想偏向保守,不像江南风气开化。 “侯宝,去打听打听,这崔莺莺的身世如何。”朱祁镇吩咐道。 侯宝笑着应声去了。 雅间内,朱祁镇又和几人打趣一阵,侯宝满头大汗的推门而入。 朱祁镇看着王天云眼巴巴的神色,笑了一下道:“如何?” “小爷,都打听清楚了。这个崔莺莺原是犯官之女,其父是江西吉安府教谕,当年因杨士奇之子一案受到牵连,发配海南了,其家眷没入教坊司,这个崔莺莺是去年被老鸨子买到群芳阁的,今年正好二八年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她只卖艺不卖身。” “当年这个案子是你经手的吧。”朱祁镇看向一旁嗑瓜子的汤杰道。 “是,臣知道此人。当年因为他曾收受了杨稷五十两银子的孝敬钱,所以遭到株连,按律丈三十,发配海南。”汤杰道。 朱祁镇点点头,不再说话,一旁的王天云有些失落。 “你若有意,朕现在就写几首诗,一会背会了,你去参加斗诗。朕保准你拔的头筹,如何?”朱祁镇扔了手中南瓜子,拍了拍手道。 “臣…谢陛下!” “笔墨纸砚伺候!” 说着,自有侍卫下楼和茶楼老板要了笔墨纸砚。 宣纸一铺,狼毫毛笔蘸满墨汁,朱祁镇想了想,落笔生花。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臣听闻魏之曹植七步成诗,称为仙才,陛下几息之间就已落笔成章,堪称诗神啊!”一旁的樊忠赞叹道。 朱祁镇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继续龙飞凤舞:“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好诗,好诗啊……” “第三首,看好了。” “明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昆仑磅礴走泥丸。” 众人探过脑袋看着皇帝写的第三首诗,都感觉意犹未尽,纷纷看向皇帝,等着他继续落笔,然而朱祁镇却放下了毛笔,端起茶盏轻轻啜了起来。 “陛下,此诗大气磅礴,如蛟龙气吞山河,可臣怎么觉得没有写完呢?” 朱祁镇心中此时也有点小得瑟,这首诗是他借鉴后世伟人的《长征》一诗改成的,这首长征七言绝句堪称近代七言之首。 “确实没有写完,”朱祁镇在钓足众人胃口后,慢悠悠的放下茶盏,笑着说道。 “都说江南才子才学冠绝天下,朝廷每次春试他们能占据三分之二,朕的这首七言律诗之所以没有写完,是想考考这些恃才傲物的江南才子们,朕想看看是他们名副其实,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朱祁镇略有得瑟的说道。 “陛下诗才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臣现在就能想象的到他们抓耳挠腮的样子…”一直没有说话的雷战笑道。 “陛下,那臣就拿您写的这三首诗去?”王天云道。 “拿去吧,杀杀这帮江南士子的傲气!”朱祁镇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是!”王天云一个立正,接过三首诗,喜滋滋的躲到角落背诵起来。 他记忆力不错,三首诗只读了几遍,便已熟记心中。 第48章 高端玩家 群芳楼楼下一声锣响,随后围在门口的士子们争先恐后的涌进了群芳楼,都想占个好位置一睹佳人风采。 群芳楼的老鸨子擦着厚厚的脂粉,扭着水桶腰从来到大厅中央,她的身后跟着两排楚楚动人的佳人。 “也不知道这群芳楼的老鸨子有什么后台,能从教坊司弄来这么多的犯官家眷,经她这么一调教,这些姑娘个个精通琴棋书画。”一个身穿白色长衫,手中还拿着一本书的士子感叹道。 “这群芳楼虽是青楼,可不是那些专门卖肉的半掩门可比的,来这里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豪绅巨贾,这里的女子只要能排的上号的,都是卖艺不卖身。”一旁一个胖乎乎的士子扇着扇子卖弄道,显然他经常光顾这里。 “啧啧啧,这样貌,这身段,那小脸都能掐出水来,若是能娶回家…”不知哪个粗俗的憨货说了一句,顿时惹来众人侧目。 “粗俗!” “好色之徒!” “有辱斯文!” 众人的怒骂让那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只好尴尬的笑笑,挤出人群,再也不敢上前。 朱祁镇带着一群人听着士子们三五成群的低声讨论,缓缓上了二楼雅间。 此时二楼雅间几乎已经被提前抢占一空,朱祁镇一行来到视野最好的中间雅间,此时已经有几名侍卫等在里面,看皇帝已走到门口,他们对杨老三轻轻点头,示意安全,杨老三这才上前在朱祁镇耳边低语几句,朱祁镇这才跨进雅间。 看着楼下挤的水泄不通的士子们,朱祁镇心中感叹:“还是这帮人会玩啊,只要有功名在身,就不愁有人送钱给他们来这种高端局玩乐!” 再看看老鸨子身后一水的苗条女子,那眉眼楚楚动人,流波四溢,很是勾人心神,怪不得有些读书人都穷的快当裤子了,也要打肿脸充胖子来此玩上一玩,即使连人姑娘手都不一定摸得到,他们也不惜重金求乐,真是应了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风气使然。自古这些读书人就自视清高,孔夫子以“食不厌精”的教诲教诲了后世这些人不仅吃要吃的精细,玩也要玩的高端。那些普通青楼的胭脂俗粉他们瞧都不瞧,最主要的是这帮人有一种共同的精神洁癖:与凡夫俗子共用一女,如大车店的马车一般,只要谁给钱都可以用,这个用用,那个用用,太失读书人的体面了。 因此,这些傲气的士子们都喜欢来群芳楼这种高档青楼,即便知道这里的姑娘一般看的摸不得,也心甘情愿的掏银子,只为博美人一笑。 “这特么简直是一群舔狗!”看着楼下假装斯文,却一肚子不正经的读书人,朱祁镇骂道。 “崔姑娘来了!”随着老鸨子的一声唱和,众人转头齐齐望去,只见二楼北侧的连廊处的空台上,一位用粉纱遮面的女子袅袅而来。 “今天是我们崔莺莺姑娘出阁的日子,应姑娘相请,今天在座的才子们只要做出的诗入了姑娘的芳心,便可替姑娘赎身,从此才子佳人,相伴终身。”老鸨子话音刚落,就听有士子嚷嚷道:“我说你们群芳楼干脆改成相亲楼算了,我等来此可不单为亲近佳人的。” 他这话一出,身边几个士子顿时出口声援,可是其他人却满脸不屑,都在暗骂这货虚伪至极,你特么不为姑娘,难道你是到青楼读书来了?要读书,回家读去! 老鸨子虽然不喜却依旧笑意盈盈,一个福礼后开口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群芳楼在秦淮河畔能长盛不衰,自然有它独到之处。公子若是看不上群芳楼的姑娘,这群芳楼后院还有几间雅致的棋室,公子可到那里消磨时光。” “这老鸨子有胆色!”朱祁镇暗道。 一旁的侯宝上前在皇帝的耳边说了几句,朱祁镇“哦”了一句道:“怪不得!” 紧接着,一阵丝竹之声响起,挡在崔莺莺面前的帷幔渐渐升起,崔莺莺怀抱琵琶坐在圆凳之上,一身素衣如雪、妆容恰到好处,虽然还隔着一层细纱看不清脸蛋,但身段凹凸有致,行止有韵将江南女子的柔媚尽显无疑。 刚才那个嚷嚷着不是为了女人而来的士子已经看傻了眼,杯中酒水洒了一怀还不自知。 “这群芳楼果然不负盛名,单看那些侍女就已是雅致不俗。”朱祁镇暗道。 朱祁镇正要端起茶杯喝茶,只见随他而来的几个师长已经看的目瞪口呆,最夸张的是雷战,这小子平时一脸寒霜,话也不多,可遇到群芳楼的姑娘,哈喇子已经就出来了。 侯宝表现的最好,无论那些女子有多美,早就和他没关系了。 有几个急脾气的士子表面上装的一本正经,实则心里跟猫抓似的,恨不得马上将人家带回闺房好好探讨一番人生。 其中一个叫沈周的士子更是夸张,他花啦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几下,咽了咽口水大声道:“崔姑娘,我是南京国子监祭酒之子沈周,早就听闻姑娘倾国倾城,美貌无双,我愿出五千两为姑娘赎身,不知姑娘可否愿意跟沈某共续一段佳话啊?” 话说完,他还颇为倨傲的环视一周,好像在说你们谁敢和我抢女人?我老爹可是手握你们科举晋升命脉的人,谁要是不开眼,那你这辈子永远也别想考上。 众人虽然心中愤怒,可也不敢表示出来,谁叫人家他爹是国子监祭酒呢,自己得罪了这位,恐怕仕途堪忧。 “沈公子大才,奴家也是有所耳闻的,沈公子愿意为我们崔姑娘赎身,这是我们群芳楼的荣幸,更是崔姑娘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可群芳楼自开业以来,也有自己的规矩,凡看上了出阁的姑娘,必须是才气过人的,若沈公子有意,不如赋诗一首,如果能入得姑娘芳心,那自然是一段佳话。”老鸨子依旧不卑不亢不软不硬的说道。 沈周在老鸨子这吃了个软钉子,却丝毫没有退却,“本公子当然有诗,纸笔来!” 第49章 斗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尤其是对眼前这位婀娜多姿、楚楚动人的群芳楼头牌,美色的诱惑之下,读书人的最后一丝矜持也被抛之脑后,众人或看的目瞪口呆,或故作高深之态小眼睛还不时的往人家不可描述的部位偷瞄几眼,朱祁镇亲眼看见一个胖子居然激动的飙了鼻血…… 而台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崔莺莺好似视众人于无物一般,凤眼低垂,玉指在琵琶上辗转腾挪,琵琶曲如泉水叮咚,宛如玉珠落盘,随着佳人伴唱,一曲《琵琶行》弹的如泣如诉,柔夷悦耳,众人听的如痴如醉,仿若时间静止一般。 二楼雅间朱祁镇也被这精彩的乐曲吸引,静静的品味着。他身后的几个武将则是对这靡靡之音感到索然无味,这哪有战场上的金鼓之声听的来劲,咿咿呀呀的听的脑仁疼,樊忠和杨老三在低语交谈着什么,雷战和汤杰似乎对群芳楼的点心更上心,二人一人一盘点心,狼吞虎咽哐哐一顿造,惹得朱祁镇一阵鄙夷,而王天云则是痴痴的看向台上宛如仙子般的崔莺莺,似乎魂儿都被勾走了。 汤杰抹了抹嘴巴上的点心渣子,捅了捅身边的杨老三道:“哎,老杨,瞧这狗日的,刚还不情不愿的嫌弃人家出身,现在你看魂儿都被勾走了。” “用陛下的话说他就是装逼!指不定现在就做着如何洞房的美事呢。”杨老三嘿嘿一笑道。 “闭嘴,好好听!”朱祁镇笑骂一句,二人赶紧闭嘴。 过了许久,一曲终了,群芳楼内寂静无声,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乐曲中不可自拔。 老鸨子看着这一幕会心一笑,走上台前道:“各位才子,不知姑娘这首曲子可还行?” 啪的一声,不知谁往台上扔了一锭银子,紧接着无数银钱好似暴雨般扔在了台上,有几个囊中羞涩的士子甚至急的满头大汗直跺脚。 朱祁镇也跟着扔了几个金瓜子,惹得一旁的侯宝老大不愿意。 “天云,你的好事若成,今天这顿花费,算你头上!”朱祁镇对王天云说道。 王天云傻笑着搓着大手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雷战凑过来道:“天云大哥别怂啊,兄弟我可等着闹洞房呢!” “小雷子这话不错,我们几个份儿钱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吟诗作对,抱得美人归了。哈哈哈。” 几个武将虽然故意压低声音,可奈何他们本来嗓门就大,惹得楼上楼下的人纷纷侧目,暗道如此雅事怎么混进来几个粗俗武夫。 这时,又传来老鸨子的声音:“我家崔姑娘自幼才学无双,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今天既然大家看得起群芳楼,不妨请诸位公子现场作诗,题材不限,若是哪位公子的诗最出彩,便可和莺莺单独切磋诗词歌赋。” “如此甚好!”众人纷纷叫好。朱祁镇看着这帮荷尔蒙爆发的屌丝,心中不屑,不过也能理解,他们除了靠文采装逼泡妞,其他的也没有什么招了。 “天云大哥,上啊。”雷战捅了一下王天云,王天云看向皇帝,朱祁镇笑着说道:“想要就自己争取,你看朕作甚?拉郎配的事朕可做不来。” 王天云感激的看了看皇帝,站起身,走到门口处,摇了摇门口的铃铛,不一会自有小厮上前将笔墨纸砚呈了上来。 铺好纸,拿起毛笔,王天云落笔生风,他的字谈不上好看,可胜在笔力遒劲,一撇一捺尽显大丈夫本色,不一会一首《已亥杂诗》便跃然纸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后,摇响了铃铛,小厮进来,客气的将诗收走,下楼递给了一旁的老鸨子。 现场十几个士子也纷纷将自己自认为最好的诗写好交给了老鸨。 老鸨一一道谢后,开始逐个念了起来:第一首,金陵周公子的诗,“云清楼台露沉沉,玉舟勾画锦堂风。烟波起处遮天幕,一点文思映残灯。” 老鸨念完,台下众人一阵交头接耳,有的拍手叫好,有的则是暗暗摇头。而那位周公子则是一脸笑意的对周围拱拱手,环视一周道:“诸位,周某不才,献丑了,献丑了,哈哈哈。” “周公子大才啊,短短时间便能出口成诗,我等惭愧惭愧…”有几个士子对着周士子一顿马屁输出,拍的他颇为得意。 这时又听那周公子对着崔莺莺大声道:“崔姑娘,周某这诗可还入得小姐的芳心否?” 众人一听,尤其是写了诗交上去的士子们更是对他这番话一阵恶心,你特么的是真不要脸啊,我们的诗都还没念,你就想拔份了? 台上纱账中的崔莺莺杏眉微蹙,显然对他的唐突无礼有些厌烦,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发作,于是一个微微前倾行礼道: “小女子不才,不敢擅自评论您的诗。不过素闻周公子十岁便能背诵唐诗三百首,十五岁便考中秀才,去岁乡试更是名列首榜第三,不过还请周公子稍安勿躁,且听听其他公子的诗做的如何可好?”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心中暗暗发笑,更有甚者大喊道:“就是,我等的诗还没念呢,这么着急干什么?” 周公子闹了个大红脸,尴尬无比,不过在他心里,这里这些士子根本不配和他比试,他周家在南直隶是大族,不管在朝为官的还是在外经商的大有人在,你们这些土包子想跟我抢女人,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实力,于是对着纱帐里的崔莺莺抱抱拳,坐下悠然的喝起了茶。 “第二首,淮安沈公子的诗:画舫予所喜,云舟不是舟。雅宜风澹荡,那共水沉浮。荷净初过雨,竹凉飒似秋。分明太液上,借与米家游。” “好诗啊,”有人赞叹道。 “此诗看似写景,实则是在表达自己的心境,沈公子云淡风轻,有竹林七贤之风啊。” 也有士子对此诗不大感冒,对仗倒也还公整凑合,不过这意境吗就差了些。 “倒是有些才气。”朱祁镇捏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身后的侯宝赶紧往下面瞅了几眼,皇帝在意的人,他要赶紧记住,指不定哪天皇帝兴起,想起此人,他无从着落就抓瞎了。 … … … “第七首,山东沂州府王公子的诗: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老鸨一边念,心中一边赞叹好诗啊。 台下的众人纷纷暗叹真是好诗啊,那些还没念到本人诗作的士子面上虽然不服,但是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王公子这首诗确实比他们自己的诗好,而且此诗立意高远,乐观积极,极富艺术魅力,尤其是最后两句。堪称神来之笔。 纱帐中的崔莺莺听完后,脸上飞上一抹红色,她站起身,对老鸨道:“妈妈,下面的诗不用再念了,请王公子到后院我房中一叙吧。” 说完,转身欲走,她这一说,台下的士子们不干了,尤其是那周姓公子,顿时火冒三丈,他站起身来道:“崔姑娘不可如此草率,下面还有几首诗没念,姑娘怎么能认为这首诗就是现场最佳呢?” 他的话顿时引起其他士子的共鸣,尤其是那几个还没念到的,一时间大厅内乱哄哄的如菜市场一般。 朱祁镇撇撇嘴对王天云说道:“看见没,这就是所谓的才子,输不起开始耍无赖了,一群心胸狭隘之徒。” 王天云面露狞笑,手指关节攥的啦啦作响。 “一会朕给你机会,让你出出这口恶气。” 王天云暗暗点头,皇帝说的对,这帮人穿的人模狗样张嘴闭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坏水,一会定要好好杀杀这帮伪君子的威风。 第50章 认输了 王天云还未动,就听杨老三忍不住了,走出雅间,站在栏杆处怒骂道:“怎么?玩不起?你们有本事也写出我兄弟这样的诗,我们甘拜下风,不然就别在这打肿脸充胖子,狗日的。” “此人是谁?” “不知道,不过听他得话好像是那王公子的朋友。” “如此粗鄙不堪,群芳楼怎么能让这样的人进来。” “看着这人像个武夫!” 众人低着头议论纷纷,却不敢直视杨老三杀人般的目光。 “你是何人?”姓周的士子被骂,感觉自己面子挂不住了,怒道。 杨老三嘿嘿一笑,啐了一口唾沫轻蔑的笑道:“就你也配知道某的名字?告诉你,老子是你惹不起的人,识相的速速滚回家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果然是个武夫!” “呵,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个粗俗不堪的武夫。在这南京城,还没有我周立森惹不起的人。” 众人一听,有几个读书人已经两股颤颤。 “哦…”杨老三拉长声调,“原来是兵部郎中周仕杰的儿子。” “既然知道家父的名讳,还不速速给本公子道歉?”周立森哗啦一下打开折扇,颇为装逼的扇了两下,一脸得瑟的道。 “哈哈哈,小小五品郎中,看把你小子嘚瑟的。”杨老三冷笑道。 “你他…你敢藐视朝廷官员,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周立森见这武夫根本没把自己老爹放在眼里,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刚想爆粗口,不过又瞥见心爱的美人在场,为了给美人留下好的印象,更为了能成功牵手,他硬生生的忍住了。 “呸,狗杂碎!”杨老三又骂了一句,回到了雅间。 “少爷,那货是兵部郎中周仕杰的儿子。”杨老三道。 “回去之后让徐恭查查他!”朱祁镇淡淡一句,让几人心里一哆嗦,完,看来周仕杰凶多吉少了。 一个小插曲后,冷场片刻,在老鸨子的三言两语后,群芳楼内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不过在座的士子们自觉自己文采不济,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边开始讨论起其它的事情来。 “请王公子后院楼阁一叙。”崔莺莺站起身,一个福礼道。 “姑娘且慢!在下还有一诗。”沈周上前说道。 崔莺莺没想到此人如此顽固,不过她毕竟涵养不错,只是眉黛一皱,柔媚一笑道:“沈公子,不如请王公子现身,听听王公子的意见如何?” “可以,我也正有此意。” 雅间内,王天云有些紧张的看了看皇帝,其他人都在一旁对他挤眉弄眼。 “去啊,王大才子,美人在等着你呢。” “去吧,怕什么,堂堂龙吟师的师长,还怕一个女子?”朱祁镇怒其不争道。 王天云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整了整衣衫后,一咬牙,出了雅间。 王天云本来生的就颇为英武,加之这几年跟随皇帝左右,气质这块更是没得说,他刚一下楼,众江南士子们便自觉有些自惭形秽,只觉眼前之人不怒自威,一身肃杀之气迎面而来,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又来一个武夫?”周立森脱口而出。 “你不服?”王天云瞪了他一眼道。 周立森虽浪荡不羁,可他也是官宦之后,从小耳濡目染下,识人察色的本事不是一般士子可比的,此刻他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安,从此人气质谈吐来看,加之刚才那个粗鄙武夫连自己堂堂五品兵部郎中的老子都不放在眼里,这俩人背景肯定不简单。 不过随即他又有些不甘,一个武夫能有多少才情,“在下自然是佩服王公子的诗才的,不过若王公子今天能效仿魏之曹植七步成诗,我等江南士子定会钦佩不已。” 他这话用心歹毒,他心里料定这山东的武夫肚子里肯定没货,又用激将法逼王天云七步成诗,还故意将天下读书人分成了南北两派,如果今天王天云不能七步成诗,那就向他们这些南方读书人说明北方士子不如南方,一旦王天云输了,就等于王天云不仅自己丢了脸,还得罪了大明南北的读书人,以后他就等着被骂吧。 正当他得意洋洋之时,就听王天云说道:“若我作出诗来,你当如何?” “我…若你能七步成诗,今天在座的各位花费我包了。”周立森咬牙道。他没想到这武夫脑子转的挺快,不仅痛快的答应了,还反将他一军,这让周大少如何能忍,自己老爹也是堂堂五品京官,自己怎么能跌份,就是吐血也得把面儿撑起来。 “好!是个爷们。”王天云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周立森只觉王天云每拍一次他都矮上几分,肩膀处还隐隐作痛。 “这武夫好大的手劲。”周立森暗道。 说罢,王天云转过头,对着纱幔中的崔莺莺微微点头,然后道:“请沈公子先来。” 沈周面色有些红润,额头隐隐有些冒汗,显然面对气场强大的王天云心中有些紧张,不过他已经被周立森逼到绝路,不得不强打精神道:“献丑了。” 只见他低头沉思片刻开口道:“春云欲泮旋蒙蒙,百顷南沏一棹通。回望还迷堤柳绿,到来才辨榭梅红。不殊图画倪黄境,真是楼台烟雨中。欲倩李牟携铁笛,月明度曲水晶宫。” 此诗一出,那些江南士子顿时一阵喝彩。 纱幔中的崔莺莺早就被王天云的气质所迷倒,说实话,沈周这首诗做的确实不错,她担忧的看着王天云,心中默默为自己的情郎加油打气。 只见王天云单手背于后,假装沉思片刻后大声道:“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王天云脱口而出皇帝为他泡妞准备的诗后,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王天云心中也有几分忐忑,眼睛余光瞥了瞥二楼皇帝所在雅间的方向。 这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沈周上前真诚的一躬身行礼道:“王公子,在下输了输的心服口服。你这首诗诚挚恳切,雄健激昂,豪迈奔放,结构严谨,读之让我有种恨不得也立刻手提三尺剑奔赴沙场的冲动,在下佩服!” 说完,沈周推开众人,走出了群芳楼。 纱幔中的崔莺莺长长松了口气,暗道这王公子不仅身姿伟岸孔武有力,而且胸中文墨也比那些自视清高的读书人强上太多,简直是文武兼备,这不就是自己的理想夫君吗。 打擂的人认输走了,这些读书人顿时觉脸上无光,一众江南才子居然输给了一个武夫,还是北方的武夫,众人心中虽有不服,可也无计可施,同时心中对周立森恨了起来,你狗日的为了装逼,自己才学不济就使阴招让沈公子替你出头,现在好了,一个北方的武夫三言两语就让我们南方士子颜面扫地,咱们江南士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原本和周立森交好的几人也纷纷走远,生怕沾上晦气。 “周公子,全场一共消费两千三百两,您看…”这时,群芳楼得的一个跑堂的小厮适时捧哏道。 “什么?两千三百两?”周立森一听,立马炸毛,“你们群芳楼敢阴老子?” 见周立森打算赖账,王天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脖颈道:“呦,堂堂五品兵部郎中之子逛青楼,居然想赖账不给钱,某回京后可要去问问令尊,他这做父亲的是怎么教育儿子的。” 周立森当众被他抓的有些恼怒,“你到底是何人?” 王天云抬头看看二楼,恰巧看到皇帝正向他微微颔首,王天云低声道:“小子,听仔细了,爷爷我是正三品昭勇将军,大明皇家龙吟师师长。” 周立森顿觉脑中五雷轰顶,正三品的将军他也见过,但是王天云后面说的官衔把他彻底吓住了,大明皇家四个字让他直接瘫软在地,完了,完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一脚踢到铁板上了。 第51章 气盛的周公子 “听闻这江南文风昌盛,文人雅士层出不穷,没想到竟有你这般无赖之徒,真是拉低了江南士林的水平。”一直在楼看戏的朱祁镇突然开口道。 周立森见是一个小孩出口讥讽自己,气盛的周公子如何能忍,于是他还口道:“黄口小儿,你敢嘲笑江南士林,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江南士林很厉害吗?如果厉害,怎么面对我这随从随口做的诗也无计可施呢?”朱祁镇此话一出,有几个有心的士子心中大骇,一个三品昭勇将军给他做随从,这少年是谁?难道是… 在场的聪明人不少,加上最近南直隶动静那么大,他们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明白那少年是当今天子,再看看他身后几个孔武有力的人,这些江南士子顿时觉得两腿发软。 而周立森已经在气头上,自己文斗不过这个武夫,武更是拉胯,人家一个手指头估计就能让自己躺上十天半月,现在又被一个黄口小儿出言讥讽,简直是气煞我也。 他没注意到朱祁镇的那句话,直接怒指二楼的朱祁镇道:“你有何才学,敢口出狂言。” 只见朱祁镇轻轻合上纸扇对着一旁的侯宝说了句老气横秋的话:“哎,看见没,年轻人还是太气盛。” 侯宝一听,就知道自家皇爷准备装逼了,于是赶紧躬身笑道:“小爷,您不是常说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不过依小的看这小子就是个色厉内荏酒囊饭袋之徒。” 皇帝早就想杀杀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江南士子的傲气,作为皇帝的忠实狗腿子,自然要成全自家皇爷装逼打脸这帮恃才傲物之徒。 朱祁镇很满意捧哏专业户侯宝的表现,笑道:“要不本少爷就屈尊出道题考考他?” “您愿意赏脸出题考他们,那是他们天大的福分。” “下面的士子听好了,本少爷愿出一题,所有人能答出,本少爷重重有赏。”朱祁镇道。 楼下众人尤其是猜到朱祁镇身份的几个士子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眼睛发亮,妈啊,皇帝出题,若是自己能答出那自己以后就是入了皇帝的眼了,妥妥的天子门生了,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啊。 “公子看的起我等,我等愿意接考。”几个眼神狂热的士子恭敬的说道。 朱祁镇没有理会那几个眼神狂热的士子,开口道:“听好了,明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昆仑磅礴走泥丸。这只是前四句,谁能对出后四句?” “此诗立意高远,大气磅礴,首联就开门见山的赞美了我大明将士不怕艰难,勇敢顽强的精神。哎呀,真是千古佳句啊!” “不,我还是喜欢第三四句,这位公子以山写人,含蓄隽永,胸中却又有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气魄,公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胸怀,真乃吾辈楷模啊。小可不才,请教这位公子,这五岭是哪五岭?” 听着楼下滔滔不绝的拍马,朱祁镇小小的虚荣心顿时得到满足,暗道后世伟人的诗,就你们,想破脑袋估计也做不出来。 那周立森也反应过来了,他身边一个好友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周立森顿时吓的脸色蜡黄,看向朱祁镇的眼神中满是恐惧。 王天云对着二楼的朱祁镇一躬身,转身正要上楼,就听台上的崔莺莺娇声道:“王将军,请随奴家到楼阁一叙…” 自古美女爱英雄。她也看出来了,王天云一个三品将军,居然是这位少年的随从,显然这位少年的身份贵不可言,如果自己能嫁给王天云,那自己以后不仅可以脱离苦海,甚至还有机会让家人…… 王天云回到二楼雅间,脑门上已经大汗淋漓,紧张的不行。 “哈哈哈,王大才子,接着吟啊,接着装啊。”杨老三等人大笑道。 “少爷,我…我装不下去了啊,一会要是去了楼阁里,我可就露馅了。”王天云苦着脸道。 刚才要不是皇帝站出来救场,他还真要被那姓周的带沟里去。 朱祁镇笑道:“出息,平时让你们读书,比杀了你们还难受,现在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在座的几个人皆是面有愧色。 “不过也无妨,”说罢,朱祁镇拿起笔,刷刷刷,一首明末杨慎的诗跃然纸上。 “明月清风渡鹊桥,相思万里不辞遥。两情相悦恨夜短,红烛清樽碧玉箫。” 原诗为明月清风渡两桥,相随百里不辞遥。共怜话别无长夜,红烛清樽碧玉箫。 本来是写两个好友送别的,朱祁镇将其直接改为了一首情诗。 樊忠看后老脸通红,汤杰杨老三同时惊呼道:“呀,这首诗厉害了,王老弟,你要是再拿不下莺莺姑娘,可别出去说你是陛下的亲军将领,丢人。” 王天云看着这么露骨的情诗,脸上也是微微有些发烫,心道皇帝这么奔放吗? “拿去浪吧!”朱祁镇道。 王天云有些激动的红着脸接过道:“谢陛下隆恩。” 王天云默念几遍,走出雅间,早已等的有几分焦急的崔莺莺见情郎终于出来了,也顾不得矜持,起身出了帐幔走到王天云面前,一个福礼道:“请将军随奴家来。” 王天云心理素质不错,虽然心脏砰砰直跳可还是强装镇定,跟在崔莹莹身后,闻着佳人身上飘来的体香,朝后院楼阁而去。 穿过几道连廊,二人来到一处独栋木楼,上了楼,群芳楼的老鸨已经等在这里了。 见二人走来,老鸨掩面一笑:“王公子,请进吧。” “多谢…”王天云尴尬一笑,颇有些为难的跨进了房内,就好像嫖娼被抓光着身子被带走一样。 崔莺莺见这货进了屋内左顾右盼,和做贼一样,掩嘴一笑,上前倒了杯酒,笑盈盈的端过来,不料王天云一转身,碰撒了杯中的酒,酒水洒了王天云一身,崔莺莺赶忙拿起手绢要给他擦拭,王天云本能的摆手推辞,不料二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崔莺莺顿时面如白玉的脸色羞红,低下头手却没有动,而王天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和一个女子独处一室,加上紧张,呼吸有些急促,他不自觉的抓住了崔莺莺的玉手,只觉那手温热如水,柔软无骨一般,手心还有香汗,二人四目相对,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炽热。 不过房门还开着,一阵风出来,二人反应过来后立刻分开,崔莺莺面带娇羞,含情脉脉的说道:“将军今天所作的两首诗真是不凡,我非常喜欢,不知将军能为莺莺也作一首吗?” 王天云心中暗笑,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不然自己肯定露馅了,于是他假装沉思,来回踱着步缓缓开口道:“明月清风渡鹊桥,相思万里不辞遥。两情相悦恨夜短,红烛清樽碧玉箫。” 情诗一出口,崔莺莺已经愣住了,这…也太快了吧,这么胆大且热烈的表白,她一个一直被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何能抵挡的住。当即面如桃花,娇艳欲滴。 王天云也是看傻了眼,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崔莺莺的手,一使劲就把美人拥进了怀中。 崔莺莺娇呼一声,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便老老实实的不动了,此刻她脸贴在王天云厚实的胸膛处,听着这个男人强有力的心跳,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第52章 上道了 争女人江南这帮读书人输了,斗诗他们也被降维打击按在地上摩擦了,朱祁镇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待下去有被识破身份的风险,趁这帮人还没反应过来,手一挥,带着人下了楼,准备离去。 “陛…小爷,您让小的好找啊。”刚出群芳楼,就碰到了一脸焦急的井源和徐恭。 朱祁镇看着群芳楼内有几个士子也跟着出来了,他知道这几个读书人想干嘛,于是一摆手道:“回去再说。” 回到皇宫,朱祁镇换了衣服,洗漱一番后,走进了暖阁。 “说吧,什么事?”朱祁镇笑着说道。 “陛下,张老国公传来消息,西北告急,鞑子二十万大军围困兰县。”说着,徐恭将密信呈了上去。 朱祁镇脸色一滞,笑容逐渐消失,看完密信后,他手指有节奏的击打着桌子,“有没有朱勇的消息?” “还未收到。” “这个朱勇,怎么搞的。”朱祁镇一拍桌子,有些生气,大军行动,他这个主帅居然不主动上报大军动向。 在朱祁镇的计划中,鞑子那二十万大军围困兰县不足为惧,兰县在洪武年间就已经成为坚城,经过这么多年的扩建,早已形成了以主城、军堡,翁城、内城为防御体系的大城,而且城内常年屯有十几万石粮草,足够七八万人吃上三五个月。 况且自己让黄福筹措了一百万石粮草运了过去,只要他们据城坚守,守个一年半载根本不成问题,最为重要的是他曾下令李隆再次率河南五万人马进入宁夏榆林,只要兰县能抗住鞑子的前几轮猛攻,加上朱勇围魏救赵的策略,这二十万大军的中兀良哈部肯定会放弃攻打兰州紧急回援,到那时,李隆的河南兵马和朱勇手下的十几万大军在宣府附近会将兀良哈回援的兵马围而歼之。 “传令给朱勇,命他不要再虚张声势了,集合全部骑兵,加上杨洪范广部迅速攻入兀良哈腹地,一定要把他们打疼了,不打疼他们这盘棋就盘不活,兰县也就解不了围。”朱祁镇想了想后,对徐恭道。 徐恭躬身领命去了,井源则是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朱祁镇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开口道:“不用担心,兰县不会有事,肃王也不会有事的。” “陛下的安排自然是滴水不漏,臣并不担心,臣想着是不是趁着鞑子们注意力都集中在兰县,可否派人去瓦剌故地,联络那些瓦剌旧部,给鞑靼制造点麻烦。”井源摸着下巴看着地图,对皇帝说道。 朱祁镇心中一阵喝彩,自己这个姑父现在越来越上道了。 “你觉得派谁去合适?”朱祁镇问道。 “陛下,那位…可是在京城里养了很久了,总不能让他光吃饭不干活吧,都快养成肥猪了。”井源笑道。 “福寿膏一直给他用着吗?” “您放心,一天两次,这小子现在已经离不开这玩意了。” 井源一想起伯颜每次毒瘾发作时的惨样,就不寒而栗,那玩意太邪性了,只要沾上人就彻底废了,而且毒瘾发作后他为了舒服还特别听话,你让他干嘛就干嘛,或许你让他拿刀子去捅自己亲爹他都会干。 朱祁镇沉吟片刻后,低声道:“你今天就回京师,把事安排下去。记住,必须保证他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是,臣亲自带他回瓦剌,保证不会出事。”井源一脸郑重道。 “你去?不可不可,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皇祖母和大姑肯定饶不了朕,不行不行。”朱祁镇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井源则是暗道,小畜生,你以为我想去,可我不去,你能放心? “陛下,让其他人去臣不放心,再说没有人比臣更了解他了,臣去,能更好的掌控伯颜,即使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情况,臣也有办法全身而退。”井源道。 “你先回京,筹划好了之后和大姑商量一下在做定夺。” “是!”井源一个标准的抱拳军礼,退出了暖阁。 井源离开后,朱祁镇将侯宝叫了进来。 “你和井源一起回京,从那批孤儿中挑几个身手不错的,暗中安排在井源身边,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告诉他们,必须保证驸马安全回来。”朱祁镇吩咐道。 侯宝也不问为什么,出了暖阁后,对自己的干儿子三喜交代了几句后便急匆匆追赶井源去了。 安排好了一切后,朱祁镇又蹲在地上看起了北境的地图,直到三喜进来催促他用晚膳,他这才起身,谁料蹲的时间太久,腿麻了,头晕目眩一个重心不稳,摔倒了,头磕到了一旁博古架上,鲜血直流。 这可把三喜吓坏了,赶紧抱起皇帝,大喊道:“皇爷,皇爷,您可别吓奴婢啊,来人,太医,快传太医。” 看着受伤晕倒的皇帝,三喜一时间手足无措,干爹侯宝刚走,皇帝就出事了,自己刚才还窃喜能接替干爹伺候皇帝,现在可好,皇帝把头磕破了,自己这个贴身太监不死也得扒层皮。 乾清宫内一时大乱,皇帝受伤晕倒这是天大的事,刚刚到南京的王天赐拎着药箱几乎是一路狂奔的从太医院跑进了乾清宫,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老太医,其中一个甚至是被侍卫背着送进了乾清宫。 “皇帝是怎么晕倒的?”王天赐一边给皇帝把脉,一边问道。 “咱家也不知道,刚才咱家进来请皇爷用膳,皇爷一起身就摔倒了,头磕到了博古架上。”一旁的三喜吓的哆嗦着指着博古架说道。 “皇帝下午可进了些什么?” 三喜想了想道:“皇爷回宫后只喝了碗蜜浆,用了一块桂花糕,都是侯总管亲自尝过的,没有问题。” 三喜说完,惊恐的回头看了看一旁凶神恶煞的杨老三,顿时觉得裤裆一阵温热,接着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 皇帝受伤,作为皇帝身边曾经最信任的侍卫,他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从情感上讲,君臣之间的情谊早已不再是单纯的上下关系了,皇帝猝然晕倒,还磕伤了头,杨老三比谁都着急。 他现在正一肚子火没处撒呢,见三喜居然吓尿了,顿时火冒三丈,他抓起三喜的脖颈,像拎小鸡子似的把三喜拎出了殿外。 “狗日的,你干爹刚走,陛下就受了伤,你这狗奴婢怎么不去死?来人,将他拖下去,给老子好好审审这个没卵子的货色,看看是不是有人指使。”杨老三怒道。 三喜哀嚎一声,就被侍卫给堵上嘴,拖走了。 樊忠这时从殿内走了出来,他看了看被带走的三喜,拍了拍杨老三的肩膀道:“陛下醒了,叫你进入。” 殿内,王天赐正在给皇帝清理伤口,好在摔的不严重,只是擦破了些皮,上些消炎去肿的药几天就没事了。 朱祁镇躺在榻上,显得有些疲惫,看杨老三进来,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靠近些。 “陛下,您可好点了?”杨老三走到榻边单膝跪下焦急的问道。 “朕没事,就是有些累。”朱祁镇有气无力的说道,说罢又将目光看向了王天赐。 一旁的王天赐面有忧色的说道:“陛下,您本就有些气血不足,这几日您日夜操劳,以致心脾两虚,甘虚风动,这才导致晕厥,臣刚才为您施了针,一会臣再开个补气血,调理心脾的方子,按时服用,这几日您切不可太过操劳了,要好好休息。” 朱祁镇一听,心道这不就是低血糖吗,他心中也很无奈,原主这身体本来体质就弱,自己魂穿后虽然日日锻炼身体,可还是晕倒了。 “好,你安排便是了。” 说完,朱祁镇看了看一屋子的人,心中有些烦燥,于是又说道:“朕无碍,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事和杨再兴说。” 屋内只留下王天赐和杨老三,王天赐在不远处的小桌子上给皇帝配外敷的药,而朱祁镇则是小声的和杨老三说些什么。 换完药,绑好绷带,杨老三和王天赐见皇帝睡着了,便悄悄退出了殿外。 樊忠拉住杨老三的胳膊,将他拉到殿外一处柱子旁,看了看四下无人,樊忠低声道:“陛下今晚晕厥受伤,消息肯定瞒不住,现在正是南直隶分田到户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乱子,尤其是皇宫内,这几天你要多上上心,夜晚巡察要增派人手,尤其是陛下的寝宫附近,要保证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巡逻。我看还要通知一下蔡将军,让他多留意一下松江府那边,别再整出什么乱子来,还有,此事先不要派人告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对于樊忠的提议,杨老三很是感动,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多谢!”。 第53章 徐州驿站 已经出了南京城的井源和侯宝自然不知道南京皇宫内发生的事。 乘船过了长江后,由于侯宝太胖,驮着他的那匹战马实在跑不快,井源只好放慢了马速,尽管如此,侯宝的战马依然提不起速来。 “侯公公,要不你还是乘船吧,我率人骑马,咱们在东昌府汇合如何?”行进了大约一个时辰后,井源实在等不及了,对着马背上的侯宝说道。 “这…陛下让咱家和侯爷您一起回京,咱们分开走,怕是不妥吧。”其实他也不想骑马,自己胖,在皇宫内平常又不干重活,体力自然不如井源这样的武将。 井源笑道:“咱们一个水路,一个陆路,齐头并进,并无不妥。再说皇帝也没说不允许我们分开走啊。” 侯宝在一个侍卫的搀扶下下了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喝了水,脸色这才好了些,他想了想道:“咱家这身体骑马也实在吃不消,既然侯爷心疼奴婢,那奴婢就听侯爷的。” “这样最好。”井源心中一松,暗道老子本就不愿意和你这阉货一起回去,这下终于甩掉你了。 “据此十里,有一个两淮盐运司的货运码头,你可以到那里乘船去淮安换乘大船一路便可直达东昌府。”井源用马鞭指了指西北方向道。 说罢,井源和十几个东厂番子已经拔马飞奔而去。 “侯爷,一路小心啊…”侯宝扯着公鸭嗓子喊了一句,不料一股西北风裹挟着马蹄带起的尘土吹进了嘴里… 没了侯宝这个包袱,井源一行在半夜时分已经跑进了徐州地界。 徐州驿站外,井源有些痛苦的下了马,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两腿呈外八字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驿站。 “哎呦,疼死老子了。”井源摸了摸裤裆,额头直冒冷汗。 长时间骑马,裤裆两侧已经被马鞍磨破,皮肉和血和里面的衣服已经粘在一起,一碰就钻心的疼。 “侯爷,您先忍着点,一会小的给您打盆热水,把磨破的皮肉和衣服泡开,在敷上白药,睡一晚就好了。”一个东厂番子笑道。 “早知道骑马遭这罪,老子还不如和那胖子一起坐船了。”井源嘟囔一声。 刚进驿站大门,井源就感觉不对劲,徐州驿站是承接朝廷消息传递的重要驿站,因徐州千百年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所以朝廷自开国以来,徐州驿就是大驿,一般的驿站可能平时也就七八个驿卒,十几匹马,而徐州驿站却有一百多个驿卒,上百匹日行百里的优良蒙古马。 朝廷的军情、政令、邸报从北往南传递,大部分都要通过徐州驿站转递,可如此大的一个驿站,怎么晚上连一个站岗值夜的人都没有? “侯爷,有什么不对吗?”一个番子问道。 “驿站乃朝廷传递消息的重地,怎么大半夜的连个值夜的都没有?让两个两个兄弟进去看看。”井源倒吸一口冷气,直起身子退出了驿站大门。 两个东厂番子抽出腰刀,悄悄摸进了驿站。驿站很大,占地足有五亩,分前后两进院落,仅房间就有一百二十多间,马厩三处。 两个番子先是将前院探查了一番,除了驿卒值班的房间内有三个人正趴在桌上睡觉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两个番子又去了后院查探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这才回到驿站外。 “怎么样?”井源问道。 “侯爷,探清楚了,前院就三个人睡的和死猪似的,其他的全在后面喝酒赌钱呢。” “这帮兔崽子,驿站重地,居然如此玩忽职守,老子今晚要…”话没说完,井源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是大明驸马、是皇帝亲封的侯爵没错,可他没有权利管束归兵部管辖的驿站,一旦他管了,他的这些身份日后就是那些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御史弹劾自己的借口。 想到这里,井源挥挥手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进去,你俩去把驿丞叫来。” 两个番子进去不久,就带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人跑了过来。 “你是驿丞?”井源看着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人皱眉问道。 “小的麻九,见过侯爷!”驿丞诚惶诚恐的跪下道。 “你丫小日子过得舒服啊,本侯爷为了军国大事一路从南京跑到这徐州,裤裆都特妈磨破了,一口热汤都没喝,你们居然还喝酒赌钱?”井源阴阳怪气的讥讽道。 “侯爷恕罪,侯爷息怒,这…我…”驿丞磕头如捣蒜。达官显贵他见的多了,可眼前这位可不简单,人家是皇亲,还是当今皇帝的亲姑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驿丞能怠慢的。 “罢了,起来吧,本侯爷饿了,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统统上来,再给我这些随从安排好房间,洗澡水泡脚水饭后一并送到房间里。”井源起身,忍着疼,在驿丞的指引下,进了驿站最好的一间房间。 狼吞虎咽的吃完饭,井源拒绝了亲随给他涂药,那地方,除了自己婆娘见得,即使对方是个大老爷们,他也还是难以接受。 “嘶,”刚一躺进澡盆,伤口碰到热水,疼的他直接站了起来,“我特妈就是打肿脸充胖子,非要趟这趟浑水干嘛?”,井源龇牙咧嘴的忍着热水摧残伤口的巨痛暗骂道。 “疼死我了…”泡了一会,井源费力的把伤口处和皮肉黏连在一起的衣服揭开,粉红色的肉露了出来。 看着白嫩的大腿根已经惨不忍睹,井源懊悔万分,“小畜生,我可是你姑父,你连你姑父都坑,…” 井源在心中一阵破口大骂,接着又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你嘴欠,当初那小畜生说不让你去,你非要逞能…” 骂归骂,疼归疼,毕竟自己拍着胸脯向皇帝保证了,如果自己为了不遭罪不想去了,那小皇帝肯定第一个饶不了自己。 第54章 不容易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放亮,驿站就已经备好了饭菜,由驿丞亲自送了过来。 喝着喷香的小米粥,吃着油条煮鸡蛋,又夹起一根用香油炒过的咸菜丝,井源心中一阵感慨,还是北方的饭菜实在管饱,江南的饭菜虽然精致,可清汤寡水的还带着丝丝甜味,看着不错,他一个北方人吃一次两次还行,日子一长实在受不了。 “侯爷,咱们什么时候出发?”一个番子进来问道。 井源用筷子拨了拨浓稠的米粥,喝了一口道:“从徐州到东昌府还有几日路程?” “一天就能到。” 井源想了想道:“放慢速度,等等那胖子,现在是东北风,运河上的船行不快。” 番子应声出门准备去了。 井源心满意足的吃下最后一个煮鸡蛋,大腿根磨破的地方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但是不走不行,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出了房间。 刚走到前院,就看见自己的几个手下正拉着驿丞大声争吵。 “大清早的,吵吵什么?”井源不悦道。 一个番子小跑过来气呼呼的道:“侯爷,小的昨夜就交代了让他准备好十五匹好马,谁料那狗日的刚才和小的说驿站里凑不出那么多马,小的气不过,与他吵了起来。” “什么?”井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昨晚他明明看见马厩里有马,至少还有五六十匹,过了一晚怎么就没了。 “让他过来,老子倒要问问他长了几个脑袋,敢耽误咱爷们的事!” 尖嘴猴腮的驿丞被推搡着走了过来,井源看着他那一副猥琐的表情,心中一阵腻烦。 “为何没有马?”井源道。 “额…这…小的…”驿丞麻九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说!”井源一声怒喝。 麻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侯爷,不是小的不给您马,实在是…实在是没有马了啊。” “你放屁,老子昨夜还看到马厩里有马,马呢?” 这时一个番子跑过来在井源耳边低语了几句,井源听后顿时火冒三丈,上去一脚将麻九踢翻。 “狗日的,你敢私卖朝廷驿马?谁给你的胆子,说!不说,老子回京后定要去兵部问问于大人,他是怎么管的这天下驿站。” “侯爷,侯爷,不干小人的事啊,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私卖驿马。” “那驿马呢?难不成都特么长翅膀飞了不成?” “侯爷,您就饶过小的吧小的要是说了,我一家老小十五口活不过明天啊,侯爷…” 井源一听,暗道看来还真有内情,于是挪开踩在麻九身上的脚,又道:“本侯也不为难你,半个时辰内给老子凑够马,老子就当今天什么事也没有,若是耽误了朝廷大事,莫说你一家老小,就是诛你九族也是轻的。” 麻九满身泥土的爬了起来,赶紧说道:“您放心,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说罢,小跑着出了驿站。 “跟上他,看这小子去哪里弄马。” 话音刚落,两个番子便悄悄跟了上去。 “看来这徐州驿水还挺深,他一个小小的九品驿丞,不像是有胆子敢打朝廷驿马主意的样子,他背后的人是谁呢?” “侯爷,刚才小的问过驿卒了,他们说这徐州知府赵云鹏是那驿丞的姐夫。” “哦?” “要不要通知当地的兄弟,查一查?” “来不及了,咱们身上还有其它事,管不了那么多闲事,一会等咱们的人回来后再说。” 又等了一会,驿丞满头大汗的带人牵着马走进了驿站。 “侯爷,查清楚了,这驿丞刚才进了徐州卫的大营,不一会就牵着马出来了。” “徐州卫?怎么又牵扯到卫所了?”井源皱眉,看来这事牵扯的人挺多。 “你过来。”井源对着一旁一个小旗勾勾手。 “你马上回南京…”耳语交代一番后,井源站起身,走到满脸堆笑的麻九面前拍了拍马的脖颈笑着说道:“马不错!” “给侯爷办差,小的不敢不上心。” “希望爷下次再来,你还能这么用心。”井源扔下一句话,骑上马,飞奔出了驿站。 直到看不到井源一行的身影,麻九这才拍了拍已经笑僵的脸,哭丧着道:“总算把这帮瘟神送走了,哎呦,我的钱啊…” “驿丞大人,您没事吧。”一个驿卒谄媚的问道。 “你说有事没事,三百两银子没了,能好吗?”麻九懊恼的说道。 “那兄弟们这个月的进项…” 麻九看了看这个不开眼的驿卒,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甩了他一个耳光大怒道:“滚,哪壶不开你提哪壶,刚才要不是老子机灵去把马要回来,你们特妈的都得死,还想着要钱…” 驿卒捂着脸委屈的眼泪汪汪的嘟囔道:“兄弟们也不能白干活啊,您都三个月没发俸禄了。” “滚…”麻九怒喝一声,抬脚就要踹那驿卒,怎料那驿卒下意识的一躲,麻九踹空了,直接来了个高难度的一字马。 只听撕拉一声,“啊…”麻九嗷嚎一嗓子,完蛋,驿丞大人扯着蛋了! 一路向北,快跑出徐州地界时,井源勒住了缰绳,咧着嘴揉了揉裤裆,对着众人道:“前面有个茶铺,咱们喝口茶歇歇脚。” 一行人进到了茶铺,说是茶铺,其实就是四根木头几张破凉席搭起来的简易棚子。 开茶铺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汉,老汉一看十几个五大三粗的人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赶紧上前笑道:“几位客官,您来壶茶?” “上好的碧螺春一桌来上一壶,有什么点心一并上来,一会一并算钱给你”一个番子说道。 “额…您说的碧螺春小店没有,点心只有花生和蚕豆。”老汉紧张的说道。 “那有什么茶?”番子不满的拿眼斜楞了老头一眼。 “您也看到了,来小店喝茶的都是些南来北往的行商,所以小店只有些茶叶沫子。” “我特妈…” “算了,出门在外,别讲究那么多了,赶紧上茶,喝完了咱们继续赶路。”井源道。 “赶紧的吧,愣着干啥。”番子不满的嚷嚷道。 “几位爷,不瞒您说,小店的规矩,喝茶得先付钱。”老汉又道。 “我尼玛…” “给钱!”井源又道。 那番子无奈,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扔在了桌上。 老汉看见钱却没动,仍旧笑眯眯的看着那番子。 “咋?” “不够。一壶茶十个大子,一碟花生米十五个大子。” “什么?老头,你特妈想钱想疯了,一壶破烂茶叶沫子你敢要十文,你那茶叶是金子做的?”番子大怒,一把拉住老汗的衣领,怒喷道。 十文,在南京城最好的茶楼喝茶也才八文钱,一个乡野破茶铺子居然敢要十文,这老头心太黑。 “不得无礼。”井源呵斥一句,转头笑着对老头说道,“老丈,你这一壶茶为何要十文?” 看井源斯斯文文,说话还算客气,老汉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也不想卖这么贵,可县令大人有摊派,说是啥,哦,皇帝老子南巡,要各家各户买卖人都要交孝敬钱,就我这破铺子,一个月就要交一百文,交不上,那帮天杀的衙役就抓人,您说我若不涨价,上哪凑孝敬钱去,月底交不上钱一家老小都得蹲班房去。” “混账!岂有此理。”井源大怒,一拍桌子道。 “客官,您轻些。”老头赶紧扶了扶有些摇晃的桌腿,一脸心疼的样子。 “不瞒您说,小店这里也没有现成的茶叶,让您先交钱,我是想着拿着您的钱去买茶叶去。”老汉又道。 “他们竟敢私自摊派,你们没有去知府衙门告状?”井源道。 “告状?这位客官,看您也是个富贵人,怎么不懂世事呢?不是小老儿多嘴,这世道民告官,能有好果子吃?哎,现在早就不是洪武老爷子的时候喽。我听说前几日有几个商户实在受不了了,就写了状纸,想到州府去告状,结果人刚走到半道上,就被县里的衙役给抓了回去,关进大牢打的半死,家里人实在没办法,只好卖房子卖地,这才把人给赎了出来,哎造孽啊…”老汉叹了口气,烧水去了。 “侯爷,”一个番子凑近,“这徐州事事透着怪异,要不要上报…” 井源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记下此事,先回京,等事情办完一并奏报给皇帝。” 喝完茶,井源让人给了老汉十两银子,在老汉千恩万谢声中,一行人继续骑马沿官道向北急行。 半天后,一行人飞马到达了济宁府微山县的微山湖畔。 坐在微山湖畔,看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景色,成群的水鸟嬉戏于湖面,井源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一路走来,井源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真实的百姓生活,官官相护,上下勾连贪污腐败,搜刮民脂民膏…… “怪不得那小子非要搞什么分田到户,非要杀那么多人…哎你也不容易啊。”井源心中暗道。 第5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南京城内,乾清宫。 朱祁镇坐在榻前,一旁的杨老三和徐恭正低声给他汇报着什么。 … “这么老实?”朱祁镇的脸隐藏在帐幔的阴影中,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语气有些冰冷。 “是,锦衣卫在各家的探子回报,这些人最近特别安静,连他们常去的秦淮河喝酒呷妓也不去了。”徐恭道。 “呵…学聪明了。” “皇上,要不要让锦衣卫用点手段?” 朱祁镇的脸从阴影中露出来,一旁的杨老三赶紧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朱祁镇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后道:“撒出消息,就说朕不日将率军回京。” 徐恭眼前一亮,躬身行礼退出了殿外。 屋内只剩下皇帝和杨老三。 “王天云在干嘛?”朱祁镇问道。 “那小子现在每天下了值就回住处,听说斗诗当天下午他就给那崔莺莺赎了身,又在南京城里租了个小院,现在这小子正四处找媒婆要上门提亲呢。”杨老三笑道。 “呵,他倒是风流快活了,都快成亲了,也不来感谢感谢朕。”朱祁镇揶揄道。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天云也老大不小了…” “行了,朕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你也不用替他打掩护。” 杨老三讪讪一笑,站在一边静等皇帝发话。 “那个三喜有没有问题?” “臣让人严加审讯过了,没发现有问题。” “侯宝不在,你身上又兼着皇城宿卫,你这样白天黑夜的熬着也不是事,既然三喜没问题,就让他回来伺候朕吧,小心谨慎自然没错,可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臣从小练武,身体结实的很,能抗的住,其他人照顾陛下,臣实在不放心。”杨老三关切的说道。 “朕没事,这次也是朕不小心,再说你又不是铁打的,这么熬着万一你有什么事,桃红那里朕可没法交代,朕还听说桃红又有喜了?”朱祁镇笑道。 杨老三腼腆的点点头道:“前几日还来信说宫中太医把脉说这次还是个男孩。” 朱祁镇惊讶的看着杨老三道:“厉害啊老三。” 杨老三嘿嘿傻乐着,眼中满是幸福和骄傲。 “三喜的事就到此为止,让他回来吧。另外,你再去内帑支取三千两银子,拿几样首饰锦缎,给王天云送去,就说这是朕给他的新婚贺礼。” “是,臣代王天云谢过陛下。” “谢什么,你们跟着朕出生入死,上次大战后,朕没有奖赏你们什么,这也算朕给他的补偿吧。”朱祁镇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是。”说罢,杨老三躬身行礼走出了殿外。 井源派回来的东厂番子在皇城落锁时分飞马进了皇城。 午门门口值守的龙虎军士兵刚想阻拦,战马已经飞奔而入,随即一个的古铜色腰牌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的落入了龙虎军士兵手中。 “特妈的,东厂这帮狗日的,也太嚣张了。”一个班长模样的士卒骂道。 “噤声!”杨老三不知何时从侍卫值班房里走了出来。 “师长!”值守的士卒赶紧立正站好。 “遇紧急重大事情,锦衣卫和东厂可骑马直达御前,这是陛下特许的,难道你们不知道?”杨老三虎着脸呵斥道。 “那小子太嚣张了…” “滚回去,晚饭前围着校场跑五十圈,跑不完不许吃饭!” “师长…是!”小班长一个激灵,懊恼的站到一边不敢在说话。 杨老三叹了口气,看了看有些阴沉沉的天气,骂了句贼老天,钻进值班房内去了。 “陛下,井侯爷急报!”东厂番子带着一阵风小跑进了乾清宫。 朱祁镇正在看书,听到动静,出了书房。 “陛下,井侯爷急报。” “别急,慢慢说,来人,给他倒杯水。” 那小旗也不客气,端起茶杯三两下就将一大杯水灌了下去,喘匀气后一股脑将徐州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好了,朕知道了,下去歇息吧。”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之前南京京营倒卖军马的案子还没了结,现在又出了倒卖驿马的事,再加上那个松江罢工主谋还未揪出来,朱祁镇一时感到有些头疼。 不管是倒卖军马还是驿马,他相信这都不是个案,全国那么多卫所几乎都存在这种问题,即使天子脚下的京营,吃空饷,倒卖军械粮草也偶有发生。 “军队改革必须加快推进。”朱祁镇暗道。 想定了核心问题,他来到书桌前坐好,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大明军队改革纲领》,直到子时,乾清宫书房内的灯光一直亮着,门口值守的杨老三有些心疼的看着奋笔疾书的皇帝,几次要进去劝劝皇帝早点休息,可还是忍住了。 一旁的三喜对人高马大的杨老三现在很是畏惧,今天刚被放出来,就被杨老三赶到乾清宫了,理由就是只打了你几鞭子,别特娘的整的和个娘们似的,虽然割了蛋蛋,好歹你也算半个男人,只要站着撒尿,就得干活。 三喜是彻底怕了这个活阎王了,他几次想进殿提醒一下皇帝,可看到门神一样的杨老三,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身上的伤火辣辣的钻心的疼,那可不是几鞭子的事,这帮龙虎军的人下手专挑人最柔软的地方招呼,鞭子还蘸了盐水,一鞭子下去,连带着皮肉一块撕下去,盐水一碰,疼的那叫一个酸爽。 “你狗日的傻愣着杵在这干啥呢?”杨老三突然转过头,低声骂道。 “我…咱家…杨将军您有何吩咐?”三喜反应过来,赶紧一瘸一拐的上前弯腰行礼。 “侯宝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废物干儿子,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你比你干爹差远了。都子时了,还不赶紧去给陛下准备点夜宵点心?饿着陛下,小心老子再赏你几鞭子。”杨老三怒道。 “咱家这就去,这就去,您消消气…”三喜连滚带爬的去了,杨老三突然一笑,“是个老实人。” “知道他老实,你还吓唬他。”朱祁镇故意板着脸走了出来。 “陛下…嘿嘿,臣就是和三喜公公开个玩笑。”杨老三摸了摸后脑勺道。 “陪朕走走吧。”朱祁镇舒展了一下酸胀的身体,径自朝前走去。 杨老三落后两步,在皇帝身后默默跟着,同时警惕的看着四周。 “咱们来南直隶有一个月了吧。”朱祁镇说道。 “是。”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朕登基做皇上已经两年多了。怪不得孔老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见杨老三接话茬,朱祁镇回头道:“哑巴了,跟你说话呢。” 杨老三讪讪一笑道:“陛下,那老夫子的话太拗口,好好一句话非要整的模棱两可,让人抓耳挠腮还听不懂。” “你啊…”朱祁镇一笑,不再说话,而是走到一处连廊边坐了下来。 “坐吧。” “臣不敢。” “又没旁人,让你坐你就坐。” 杨老三无奈,只得规规矩矩的用半个屁股挨着栏杆坐下。 “朕记得你是宣德七年调入东宫的吧。” “是,是先帝亲自挑选了臣过来护卫东宫安全的。当时陛下刚被册封为太子不久。臣还记得,第一天臣当值,陛下就让臣打了一通拳给您看。”杨老三有感而发。 “呵呵,是啊,当时朕,是顽劣了些。”看着天空朦胧的月光,朱祁镇苦笑一声,不再说话,似乎再回忆着过去。 良久,君臣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老三,明天通知各师师长,陈暄、蔡福、黄福、周忱,朕要召开御前会议。”说着朱祁镇顿了顿,又道:“让耿九畴和王崇古一起参加吧。” “是,臣遵旨。” “好了,回吧。” 刚走进寝殿,朱祁镇又回头对杨老三道:“通知下去,后天启程回京!让三喜进来,伺候朕更衣。” 第56章 和天下士绅叫板 “恂如兄(周忱字),您这么早啊。”前来参加御前会议的王崇古在午门前下了轿子,正好碰到徒步而来的周忱。 周忱拱拱手道:“呵呵,原来是王布政啊。” 周忱这些日子和陈循相谈甚欢,二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从陈循口中多少了解了些王崇古的为人,所以他以官职称呼王崇古,意思就是我和你很熟吗?少来套近乎,咱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王崇古似乎并不在意周忱对他的冷淡,依旧笑呵呵的道:“我刚接手布政司,这几日太忙,还没到您府上恭喜您荣升税务部尚书一职呢。” 如今谁都知道他这个税务部尚书比户部尚书还要吃香,户部以后只管理全国人口和负责收缴粮税,而税务部收的那可是真金白银,孰轻孰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给你道喜了,若再不冷不热的,那就人家给得罪死了,尤其这货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官场最忌讳的就是处处树敌,所以周忱哈哈一笑道:“我也是赶鸭子上架,改天我做东,咱们泰丰楼喝酒。” “好,恂如兄这杯喜酒我一定要去喝。哈哈哈……”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樊忠等几个师长陆续到了。 王崇古向周忱告了罪,又凑到武将一旁套近乎去了。 周忱暗骂一句小人,便眯着眼,养精蓄锐等着午门打开。 鼓楼上的晨钟响过三遍后,沉重的午门被打开,杨老三顶着黑眼圈走了出来。 “诸位大人来的挺早啊,”杨老三朝众人拱拱手,又道:“陛下让人已在乾清宫里给各位预备了早膳,各位大人请随我来。” 一行人泾渭分明的分成两队,文官一队黄福打头,目不斜视面色凝重,武将一队以樊忠为首,皆是身穿甲胄铁靴,走的铿锵有力。 乾清宫,一队宫娥在三喜的指挥下将碗筷和各种膳食摆放好。 众人进了乾清宫,三喜道:“各位大人将军,早膳已备好,请入坐用膳吧。” 众人落座后,见面前只有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碗里的米粒都能数的清楚。 武将们目不斜视,端起碗三两口一碗粥水就进了肚。文臣一班的人端着碗,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给他们准备这样一碗清汤是何意。 正当他们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时,皇帝从屏风后慢慢踱了进来。 一番行礼后,朱祁镇环视一圈,笑道:“诸卿,朕给你们准备的早膳滋味如何?” 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王崇古眼珠子转来转去,随即咳嗽一声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陛下给臣等准备了一碗清粥,臣喝的五味杂陈。” 朱祁镇点点头道:“王爱卿那你说说吧。” “是。”说着,王崇古端起碗道:“臣在河南时,曾认领了布政司下的余田一亩,从耕地到施肥,再到播种,都是臣一个人完成的,说实话臣惭愧至极,空读了三十年圣贤书,却连一把犁耙都不知如何使用。臣还记得当时播种时,臣弄撒了几颗种子,一旁的一个老汉看见了,赶紧捡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埋进了地里。臣问他不就几粒种子吗?那老汉对臣说,一粒麦种,最后可以长出十几粒麦子,这几颗种子,来年麦收磨成面粉能做一大碗糊糊吃。臣当时听了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众人一听,都齐刷刷的看向王崇古,心道这老小子行啊,回答皇帝问题还不忘表功,真他妈是个人才。 朱祁镇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朕今天让你过来喝这一碗稀粥,是要告诉你们,农乃国朝之根本,这一粒粒米都是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从地里刨出来的,刚刚崇古说的对,粒粒皆辛苦!” 一句“崇古”,说的王崇古心花怒放,血压飙升,看向皇帝的眼神更加狂热。坐在他身旁的陈循不着痕迹的往一边挪了挪,心道你丫至于这么激动吗? “朕知道,朕推行分田到户有些人觉得朕是逆天而行,是在于天下士绅为敌,”说到这,朱祁镇忽然提高声调道:“朕要说,士绅代表不了大明,代表不了大明的百姓,朕既然敢把土地重新分给百姓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若有胆,尽可来找朕理论!” “皇帝这是要公开与天下士绅叫板了啊。”一众文臣暗道。 “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这么几个事情。第一件事,重修黄册。黄福,” “臣在。” “你是南京的户部尚书,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知道为何要重修黄册吗?” 黄册,大明的赋税档案和全国人口账册。 洪武十四年时,朱元璋亲自选定玄武湖中的梁洲岛为存储大明黄册,玄武湖从此被朝廷划为禁地,直至清军攻陷南京,这帮猪尾巴们居然一把火给烧了。 大明的黄册记载着天下每户人丁数量、姓名、籍贯以及所需缴纳的赋税钱粮等信息。黄册作为国家征收徭役及赋税的重要依据,其重要性不亚于后世的国家建立的户籍系统。 梁洲岛四面环水,常年禁火,并驻有官兵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逻,安全性自不必说。 大明黄册原则上十年重新增补修订一次,岛上的档案库房也是每十年要增建三十间,到了明末崇祯年间,梁洲岛上共有库房九百余间,存有近两百万册黄册。可见明朝对其的重视程度。 黄福当然知道黄册的重要性,也明白皇帝为何要重新修订黄册,因为随着分田到户的逐步完成,以前很多无地少地的农民名下有了更多的土地,土地性质发了生了根本变化,原来的黄册已经不能很好的行使分田到户后的新作用了。 “臣明白。只是陛下,如果全部修订增补,工程量大且繁巨,所需人手和银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人和钱你不用担心,南京国子监的三百多个监生,你可以随便挑选使用不用上奏,至于钱吗,南京户部先行垫付,等夏赋收缴上来,在行补其即可。” 黄福心中有些不快,心道皇帝怎么竟可着我一个人薅羊毛呢,南京户部是有钱,可那是留着的压箱银,一共才三百万两,这又要建库房,又要统计各地人口信息,这都需要钱啊。 不过好歹皇帝把海关总署给了他,虽然现在还是个只进不出的赔钱衙门,但是从长远看海关总署必定会成为大明财源的重要来源衙门。 “臣遵旨。”黄福苦着脸,退了回去。 看黄福这次没有抠抠搜搜的,朱祁镇甚为满意。 “第二件事,全国施行分田到户。陈循。” “臣在。” “回京之后,即刻着手向各省调派得力官员,在全国施行分田到户,朕给你一年时间,可有难处?” “没有难处,不过请陛下赐臣一把砍不断的尚方宝剑!”陈循大声道。 “好!朕要的就是你这种敢担当,敢做事的态度。尚方宝剑朕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朕在特许你便宜行事之权,如遇阻拦可先斩后奏。另外,各省锦衣卫也会同时配合你行动。” “谢陛下!” “第三件事,还有三个月就到了夏赋缴纳的日子了,周忱,” “臣在。” “朕让你制定的商税收取条臣,你制定的如何了?” “陛下,臣根据您说的纲目,现初稿已经完成,臣带来了请陛下御览。” 说着,周忱从袖中掏出一个厚厚的小册子,双手呈了上去。 朱祁镇接过翻看了几页后道:“朕就不细看了,朕就一个要求,为国收税,为民聚财,这条宗旨不能变。” “臣谨记!” “还有,税务部以后手握大明的钱袋子,内部人员的考核录用务必慎之又慎,严禁有人借收税之机行中饱私囊,敲诈勒索之事,一经发现严惩不贷。”朱祁镇道。 “陛下放心,臣已有对策。” 朱祁镇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这种事他也没想着能完全杜绝,大明朝这么大,所用之人难免会有个别人见财起意之徒,这种人凡是吃拿卡要贪赃枉法的,抓住了直接砍了便是,如果从上到下全烂了,那都杀了,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 “第四件事,整合南直隶卫所。陈暄,” “臣在。” “你现在是南直隶总督,总督南直隶军务,卫所制改革朕就交给你了。朕再给你配个副手,蔡福!” “臣在。” “你留在南直隶,任南京京营总兵官,配和陈暄半年内,对南直隶所有卫所进行整合,裁汰老弱,整编新军,兴建火器工坊,筹建大明皇家远洋水师,设立大明皇家讲武堂南京分校,简拔培养优秀年轻将才。” “一年之后,朕要看到一支虎狼之师。” “是。”二人轰然领命。 “第五件事,王崇古,” “臣在。”王崇古出班直接跪下了,惹得一旁文武两班的大臣将军们心里对他大骂不已,就你他妈的会拍马屁,刚才我们都没跪,你小子现在跪下,这不等于说我们目无君父嘛。 在王崇古期盼的眼神中,朱祁镇刚才严肃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他笑了笑道:“现在南京狱中的那些人,你搞的怎么样了?” 朱祁镇指的是前期抓的那些人,王崇古被任命为布政使后,陈循就将皇帝的意思告诉了他,并且让他全权处理此事。 这些日子,王崇古明面上忙的见不着人,实则确实很忙,他忙着见了很多前来请托拿钱买命的人。 要说这些人为了活命,还真够下血本的,各种珍奇古玩字画真金白银一车一车的往他这里送,王崇古看见这么多好东西,心里就跟猫抓似的痒痒的难受,可他却不敢收,一则是因为皇帝就在南京,在皇帝眼皮底下贪赃枉法,那不是自寻死路嘛,况且他现在有更高的追求,升官,不断的升官。 “皇上,臣根据陈大人的指示,已经发出了告示,现在那些犯人为了活命,都在绞尽脑汁的凑银子赎命,或者向大明皇家钱庄借贷,现在除了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不得赎出之外,其余九百八十三人中已有半球已经交齐了赎金,共得银六百八十万两,古玩字画还在清点中。” “恩,干的不错,继续加把劲,争取一个月内把剩下的都处理完,朕还有重任交给你。” 一听这话,王崇古像打了鸡血一样,满脸涨红,连磕了三个头道:“为君父分忧,崇古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祁镇不想听他的马屁,打断道:“那些罪大恶极之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臣以为,这些人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之徒,臣建议将这些人全部押解到孝陵,让南直隶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到场观刑,全部剥皮食草!” 王崇古这话一出,屋内的人心中一阵恶寒,心道这个王崇古简直就是个活阎王啊,那可是三百多人啊,还送到孝陵前行刑,集体剥皮,想想那场面,就让人不寒而栗,不行,以后得离这活阎王远点,这人身上煞气太重,指不定哪天就会遭殃,可不能被他牵连。 朱祁镇倒是很满意王崇古的做法,他走到跪在地上的王崇古面前道:“好好干!” “好好干!”这三个字在王崇古眼里就像皇帝向他抛出的橄榄枝,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臣纵使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也要为陛下办好此事。” 众人心中又是一阵恶心! 第57章 去凤阳种地去吧 “还有最后一件事,”说着,朱祁镇端起茶盏喝了茶想了想道:“春闱在即,以往咱们大明都是分南北两榜,朕看今年就不要再分两榜了。” 此话一出,几个文臣脸色一变,皇帝要取消南北榜,这能行吗?若再发生洪武初年北方士子大闹京城的事,恐怕到时候朝廷将颜面尽失。 “皇上,朝廷分南北两榜,乃太祖皇帝若定,如今骤然取消,恐有不妥。”黄福道。 “你是怕取消了南北榜,再闹出洪武年间的罢考事件吧。”朱祁镇笑着说道。 “陛下明鉴万里,自古江南各省文风昌盛,官学、书院众多,而北方屡经战乱,文风低糜,朝廷这些年虽然大力扶植恢复,可从这些年两榜士子们的答卷质量上看,北方士子还是不如南方士子,如若阅卷取士数量上引起北方士子不满,臣担心…” 朱祁镇摆摆手道:“今年春闱不同往年,今天的考题朕会亲自出题,保证绝对公平。” “您亲自出题?”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朱祁镇有些不悦道。 “早闻陛下文采惊人,曾作诗数首,皆是千古佳句,若陛下能亲自出题,那这次春闱必将青史留名。”王崇古第一个站出来力挺皇帝。 一旁的黄福、周忱、陈循则是微微蹙眉,科举取士可不像作诗,他考的是士子们对儒家经典及正史古籍的综合知识运用,皇帝小小年纪虽然诗才斐然,但也不能儿戏啊。 “以陛下之学识,给那帮酸…士子们出题,那是绰绰有余,况且陛下正推行新政,行千百年来之未有的大变革,臣等以为甚好。”樊忠文绉绉的说道。 他说完,几个武将也纷纷站出来支持皇帝。 旁边的几个文臣暗道科举取士关你们武将鸡毛关系,你们跟着瞎掺和什么,你们不仅不劝皇帝,反而还撺掇皇帝胡闹,你们想干嘛? 朱祁镇本来也没打算听他们的意见,心道老子一个后世的985高材生,随便拿出个乘法口诀表就能让你们目瞪口呆,若要是给你们说一说飞机坦克大炮,那还不得惊掉你们的下巴?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议。” 朱祁镇站起身,走到窗前对着众人道:“三日后,朕就要率军返回北京,南直隶的事不可因朕回京就有所懈怠。” 说到这里,朱祁镇看了看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耿九畴道:“耿九畴,” “啊,臣在!”耿九畴原本不想来的,自己被皇帝撸了官职还被带到了南京,可一个月了,皇帝对自己不闻不问,自己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围着整个南京城瞎晃悠,就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知道朕为何叫你来吗?”朱祁镇问道。 “臣愚钝,请皇上示下。”耿九畴老老实实的回道。 “你对朕的新政有何看法?”朱祁镇又问。 耿九畴一愣,说实话他这些日子确实想过,也分析过,可他是个传统的文人,在他的固有思维中,皇帝做的这些事儿实在是离经叛道,甚至在他看来还很荒唐,就拿分田到户来说吧,自古帝王治天下,都要依靠士绅,可咱们这位皇帝偏偏讨厌士绅,甚至视士绅为洪水猛兽,恨不得将他们连根斩断,这就触及到了他的原则了。 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如今皇帝不仅把士大夫的特权给取消了,还要通过改革科举考试大举提拔平民子弟,你让我们日后怎么活?你都已经把我们逼到悬崖边上了,还要怎样? “臣…”他刚一开口,就听朱祁镇道“你现在不是臣了…”。 耿九畴脑袋嗡的一下,刚刚想好劝诫皇帝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 “既然你在这南京城里还没想好,那朕就再给你换个地方让你继续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在自称臣吧。”说着,朱祁镇返回桌前,拿起一份录引扔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去凤阳的官凭路引,你去皇祖陵寝种地去吧。”朱祁镇冷冷的道。 “臣…草民…不会种地。”耿九畴怯声道。 “你的意思是拿笔的手,就拿不得锄头了?” “草民不是此意,草民确实没有种过地…” “呵…不会,学!什么时候学会了种地,什么时候地里长出了稻谷,你再来见朕!”朱祁镇怒道。 “《论语调.微子》一文中说: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耿九畴,你是有些能力,可在你的心里却没有忠君体国的心思,你有的是你心中的士绅阶层罢了。朕今天就明确告诉你,”随后,朱祁镇又看了看其他人,“也是告诉你们,士绅代表不了大明的百姓,朕不管以前如何,倒是从明兴一朝开始,所谓的士绅阶层将再也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我大明百姓。” “朕还要告诉你们,你们手中的权力,你们的俸禄是朕给的,也是天下百姓给的。如果谁还想着在明兴一朝恢复做大士绅阶层,那就来试试,看看是你们手中的笔硬,还是朕的刀子利。” 说罢,朱祁镇对着武将一班厉声说道:“这话不光是说给文官们听的,也是说给你们听的,现在告诉朕,你们手中的刀枪剑戟为谁而挥?” 几个武将几乎没有犹豫,单膝跪下大声道:“誓死忠于陛下!” “誓死忠于陛下!” “誓死忠于陛下!” 三声炸雷般的呐喊声,震的文官们耳膜生疼,更让他们惊骇的是武将眼中对皇权的狂热崇拜之情! “忠于朕,更要忠于奉养你们的百姓!” “是!” 说罢,朱祁镇走到门口,转身对众人道:“做个好官,更要做个爱民如子的清官,都散了吧!朕这里可没给你们预备饭食。” 群臣陆陆续续的走了,走到门口的陈循回头看了看瘫在地上的耿九畴,叹息一声,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耿大…禹范,起来吧,陛下走了!”陈循低声道。 耿九畴一个机灵回过神,口中呢喃道:“他怎能…怎能如此!” “走吧,哎!”陈循说道。 第58章 王崇古断官绅的根 “陛下,王崇古大人递了牌子,说有紧急事情求见陛下。” 第二天一大早,朱祁镇正喝着豆浆吃着炸着金黄酥脆的油条时,三喜走进来禀报。 “他来干什么?”朱祁镇皱了皱眉。 “王大人没说。” 朱祁镇喝完豆浆,吃下最后一口油条,擦了擦手,对着三喜道:“让他进来吧。” 三喜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王崇古就屁颠屁颠的小跑着进了暖阁中。 “臣,王崇古参见陛下!”王崇古跪下,磕头行礼道。 “这么早递牌子进宫见朕,有什么急事?”朱祁镇坐在椅子上,头也没抬,看着奏疏说道。 皇帝没让他起来,他就得跪着,王崇古却不管这些,还颇为享受,他膝行两下,郑重的拱手道:“昨日陛下一席话,让臣醍醐灌顶,彻夜难眠,觉得陛下的话真乃圣人之言,春雷炸顶,臣越琢磨越…” “行了,有话直说,歌功颂德的话就不必说了,朕不喜。”朱祁镇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马屁,皱眉道。 “是。昨夜臣回去再三回味了陛下的话,知道陛下有意改革敝政,如若陛下想彻底断了官绅勾结的根,臣有一策!”王崇古绷直了身子,义正言辞道。 朱祁镇一听,放下了手中的奏疏,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崇古道:“你有何良策?起来说话。” “臣以为千百年来官绅勾结之所以斩不断理还乱,根源就在于教化!” 朱祁镇一听来了兴致,暗道人才啊! “你接着说。来人,给王爱卿上茶。”朱祁镇站起身,称呼也换成了爱卿。 王崇古顿时来了精神,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废除私学,广建官学,将教化之权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 “我操,这王崇古自己以前倒是小瞧他了,以前只知道这货是个一心只想往上爬的官虫,没想到他还有这份认识。”朱祁镇暗道。 看到皇帝鼓励的目光,王崇古顿时觉得自己赌对了,虽然自己以及背后的家族也是士绅阶层,而且自己以前还没少利用御史的身份为自家子弟谋取利益,可家族和自己前途比起来,王崇古选择了自己的前途,只要自己官做的越大,家族的利益的暂时损失那都可以忽略不计,华夏大地自古就是个人情社会,只要自己手中有权,日后还怕家族利益受损?所以,想清楚了这些,他觉得这是他飞黄腾达的一个绝好契机。 他是从自家私学一步步从童生考上来的,他太了解这其中的道道了。当晚他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兴奋的居然一夜未睡。 “其实,臣能想到这些,还是托了陛下的福。陛下之前下旨废除士绅特权,其实想必陛下也应该有此意,只是缺一个合适的契机和合适的人去干这件事。” 朱祁镇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臣是从家族私学寒窗苦读十几年才考中了进士的,臣对这种私学的认识可能比其他人要更深一些。”说着他顿了顿,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发现皇帝并没有什么表示,于是继续说道:“眼下我大明官学日渐萎缩,而族学却逐渐兴盛,只要稍微有些实力的家族都在拼尽全力建书院,培养族内子弟读书考取功名,因为让宗族子弟入仕做官,是维系壮大宗族实力最好的办法。而这些人一旦考取功名,他们首先想的不是报效朝廷,而是自家利益。我大明朝对读书人的优待政策太好了,最典型的就是免税。而这些考取了功名的人为了族内利益,就会允许族内的亲戚将田地都挂在他的名下,长此以往,朝廷收上来的税就会越来越少,当他们的实力一步步膨胀后,朝堂之上甚至于各地方就会形成与皇权对立的势力,他们通过把持朝廷取士之道,与皇权分庭抗礼,直至最后……最后……”王崇古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明显看到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接着说!”朱祁镇语气有些冰冷,其实他并不是生王崇古的气,而是王崇古分析的太露骨了,也太直接了,让朱祁镇又想起了那些为富不仁的士绅。 “长此以往,他们把持住了大量的基层人口,而这些人就彻底成为了他们的附庸,最后就导致了皇权不下乡的结果。这也是为什么每个朝代到末期赋税越收越少的原因。” “如果陛下能下旨废除天下私学和族内书院,大兴官学,广收贫寒子弟入学,以皇权思想从小教化这些学子,那长此以往,陛下和朝廷对基层的把控就越来越强,再也不会出现豪族大姓把控地方的局面了,赋税自然而然也就多了起来。” 说罢,王崇古感觉嗓子有些干痒,可他没敢端眼前的茶杯,而是低着头,思索着刚才自己说的话。 朱祁镇听着王崇古的话,心中一阵喝彩:“以皇权思想教化学子,长此以往,这些从小接受忠君思想的学子,考上功名后第一个想着的就是感恩皇帝和朝廷,真是妙啊!” 见皇帝一直没有说话,王崇古的心开始变的有些忐忑起来,难道自己说错了,不应该啊,这些话自己可是琢磨了一夜啊。 “好,王爱卿果然是朕的肱股之臣!”朱祁镇猛然拍手叫好道,说着,朱祁镇面色由喜转忧,接连叹了三口气。 “陛下,可有难言之隐?”王崇古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祁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崇古,道:“朕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关系,可是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如今刚刚在全国推行分田到户,如今西北战事将起,国库一时难以为继啊。” 十年种树,百年树人。朱祁镇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毕竟教育是一个既费钱,又耗时间的事情,一个国家要想人才济济,长盛不衰,教育是头等大事。 即使知道教育的重要性,历朝历代的君王也很少去做,一则是因为当权者本身代表的阶级利益固化了他的思维,反而将愚民政策发挥的淋漓尽致;二则教育是长线投资,既费钱又耗时,十年二十年都很难见到显着效果,反而每年会消耗掉大量人力和金钱,这让统治阶层心有余而力不足。 即使放到后世,很多国家意识到了人才的重要性,可努力了几十年,国家依旧发展不起来,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如此。在短期利益和长期利益面前,很多人自然而然会选择前者。 因为前者见效快,人们喜闻乐见;后者即使投入巨大精力和物力,说不定还会给他人栽树乘凉,在本国学成,却跑到了更发达的国家拿高薪生活去了,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到最后也就无人去做了。 皇帝是富有四海,可他能动的钱也不多,除了自己的内帑,其余的钱不是他这个皇帝想花就能花的,若他敢不顾大臣反对从户部直接拿钱砸到办官学上,他这个皇帝肯定能被大臣们喷成狗头。 “钱!”王崇古脑中灵光一闪暗道。 “陛下的担忧臣有解决办法。”王崇古信心满满的道。 “哦?王爱卿又有何妙招!” “陛下,臣算了一下,大明两京十三省,要想每个省都广设官学,其实主要的花费就是建造房舍,但是臣觉得这些也没必要花钱,因为每个省都或多或少有不少私学,朝廷废除私学后,可将这些私学充为官学,这样朝廷就省下了最大一笔开支,即使房舍不够用,也可令当地士绅捐款捐物,筹建校舍,这些士绅为了保住自家的利益,必定心甘情愿。另一个花费就是刊印书籍,这个钱不能省,但是如果朝廷能统一教育书籍,统一排版刊印,成本就能控制到最低。最后一个费用就是教书先生的俸银和学子们的食宿费用,这些短期内可能需要朝廷拿出真金白银,但是随着分田到户政策的落实,农户的赋税降低了,他们手中的余粮多了,自然可以拿出一部分粮食供给自家学子就学,这样朝廷其实只要每年拿出少量的钱就可以实现全民教化的目的。”王崇古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这话说道有理有据,饶是朱祁镇后世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也是对他赞叹不已。 朱祁镇听的频频点头,而后道:“你算过没有,朝廷每年需要拿出多少银子?” “这个…臣不善算学,况且现在也无法统计一个完整的数字,臣估摸着每年大约需要一百万两银子应该是够了。” “哈哈哈,王爱卿啊,朕以前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不仅在政事上能解君忧,在教化上见解也非常独到,好,好,非常好!”朱祁镇站起身,高兴的说道。 谁说小人没有用处,王崇古这种小人有时候也能给你带来巨大的惊喜,只要这个人有欲望,皇帝善加利用,一样为我所用。 “依卿之见,此事该怎么去做,该由何人去做呢?”朱祁镇道。 “我擦,我唾沫星子飞了半天,嗓子都说冒火了你问该让谁去做?当然是我啊,选我啊,选我啊,皇上,臣等这个机会等的好辛苦啊!”王崇古心中呐喊。 “一切全凭陛下做主。”话虽如此,可任谁都看的出,王崇古那热烈的眼神里带着大大的期望。 第59章 回京 王崇古满眼的期待,却没换来皇帝肯定的答复。 “王爱卿,若朝廷一旦废私学、兴官学,势必会引起天下士绅的反弹,这个结果你想过没有?”朱祁镇敲着桌子,沉声问道。 王崇古虽然没等来皇帝肯定的答复,可这点小挫折对于脸皮厚的他不算什么,他稍稍安慰了一下自己,大声道:“陛下,教化是国之根本,人才是我大明朝盛世之根基,您说过,大明将会走上一条亘古未有之大道,您亲征漠北,血战鞑子,扫黑除恶、革除弊政、严惩贪腐、重征商税、开海通商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能万世不朽吗?可若没有人才,在好的基业也会衰败,臣斗胆请陛下下决心,废私学,兴官学,为我大明万年强盛奠定根基!” 说到此处,王崇古竟然热泪盈眶,几乎要哭出来。 “按你这么说,若朕不干这件事,还不行了?” “陛下,您若不同意,臣就跪死在午门外。”王崇古五体投地的跪下,痛哭流涕道。 “怎么说的好好的,又是哭又是死的呢,起来起来。”朱祁镇对这个官迷是彻底无语了,这尼玛不同意还不行了。 王崇古在三喜的搀扶下哭哭啼啼的站了起来。 朱祁镇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开口道:“你今天尽快将手头的事情交接给黄福,明日和朕一起回京!” 王崇古大喜,赶紧躬身道:“臣遵旨!” “传旨,王崇古忠君体国、老成谋国,着即调任内阁,为内阁参赞。”朱祁镇说道。 “啊,臣…谢陛下天恩。”幸福来的太突然,王崇古几乎要兴奋的晕了过去。 殊不知,皇帝给的你越多,将来你失去的会更多。 ……………… 第二日,南京城外码头,龙旗飘扬,人头攒动,南京六部及部分勋贵遗老排列两班,他们神态各异,有的面色平静,有的则是面有喜色,朱祁镇缓慢从众臣之间走过,将他们的神色都收入眼中。 走到船梯处,众人准备行礼恭送皇帝离开时,就看见皇帝突然转身,笑着对着众人道:“诸位爱卿,朕临幸江南月旬有余,你们是不是有些人盼着朕早点回北京啊?” 众人一听,心中一阵恶寒,赤裸裸的威胁,绝对赤裸裸的威胁。 “哈哈哈”朱祁镇大笑,“朕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你看看你们,好了,朕走了。” 皇帝已经登上龙舟,码头上的群臣们这才反应过来,参差不齐的喊道:“恭送陛下!” 朱祁镇理都没理,一头扎进了船舱。 杨老三冷冷看了一圈这些人,冷哼一声转身登上了龙舟,大手一挥,“开船!” 龙船风帆鼓满,舵手操舵,龙舟慢慢开始调转方向,向江北而去。 直到皇帝的龙舟消失在天际,码头上的众人这才散去。 皇帝一走,最高兴的当然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南京官员们,他们各个面带喜色,在回城的路上,三三两两并肩而行,低声议论着什么,不时还能听到他们刻意压抑的笑声。 黄福和陈循走在最后,皇帝走的太匆忙,甚至在最后都没有特地召见他们,向他们面授机宜,好在皇帝将蔡福的一万山东备倭兵留在了南京城,并任命他为南京京营总兵官,协助陈喧改革南直隶卫所。 本来朱祁镇是想等一切安排妥当再回北京的,可是西北的战事始终让他有些担忧,虽然临走前特地下旨让张辅代为处置军务,但是张辅毕竟老了,处理起事情来有些老旧守城,锐气不足。 还有那在背后策划松江府织工罢工的主谋始终没有查出是谁,朱祁镇认为只要自己一直在南京,那人就不可能浮出水面。 “陈大人,”黄福开口道。 “黄大人有事?” 黄福看了看四周,拉着陈循的袖子走到一旁,低声道:“陛下匆匆北归,是不是西北那边有变?” 陈循笑了笑道:“黄大人是简在帝心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这话倒是不假,皇帝召开完御前会议后,就没再召见过任何一个人,除了那个讨人嫌的王崇古自己去找了皇帝外,其他人都没有再见过皇帝,自然也就不知道皇帝突然离开的原因。 黄福看了看陈循,良久道:“哎,眼下南直隶的事情错综复杂,皇上在南京,或许不会有事,如今皇上北归,我担心……” 陈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随即他拍了拍黄福的胳膊道:“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陛下身边的那个三喜公公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 黄福眼中一亮,随即转头看向远处烟波浩渺的长江,二人相视一笑,向各自的马车走去。 画面转回龙舟。 船行至长江北岸,因为今天风浪较大,船行的不稳,朱祁镇有些晕船,所以杨老三命令船队靠岸,待皇帝好些后在启航。 “陛下,好些了吗?”王天赐收起银针,关切的问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没想到朕还有晕船的毛病。” 王天赐轻轻一笑道:“陛下不必担心,臣已经给您施了针,您休息一会后就会好了。” “你来南京时,皇祖母的身体如何?” “太皇太后毕竟上了年纪,有些小病小灾的也属正常,只是头疾颇有些顽固,臣一时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前段时间朕让你为嘉兴公主诊脉,你诊的如何了?” “这……”王天赐欲言又止。 朱祁镇心里咯噔一声,心道难道自己这个大姑真如史书上记载的那样,要英年早逝? “有话你就直说。” “是,大长公主似…有暗疾。”王天赐有些忐忑的说道。 “是什么暗疾?可能医治?”朱祁镇忙道。 王天赐突然跪下道:“上次为大长公主诊脉时,臣发现公主脉象往来艰涩、如轻刀刮竹;且三脉还有脉长而弦,此乃肝阳有余,阳惹内盛之病,公主和臣说过,她经常感觉会头晕目眩、且夜晚经常身热自汗、心烦口渴。臣才疏学浅,一时…一时还未找出治疗之法,请陛下恕罪。” 朱祁镇听的有些迷糊,中医术语他是完全不懂,只能从字面上理解,现在连王天赐都束手无策,难道真要如历史走向那般? 朱祁镇站起身,走到船舷处,迎着江风对王天赐道:“朕记得皇宫中还藏有不少医家典籍,回头朕让人都找出来送到你那,你都翻看一遍,看一看是否有治疗此病的方法没有。” “是,臣定当全力以赴。”王天赐躬身说道。 “现在军医培训的怎么样了?”朱祁镇回身,笑着对王天赐道。 “一切都是按照陛下制定的计划进行,现在第一批毕业且有战场救护经验的军医已经可以胜任教学任务了,臣也轻松了不少。”王天赐道。 “呵呵,这都是你的功劳。”说着朱祁镇顿了顿,又道:“朕打算以后在各省都要成立一所这样的学堂,你觉得怎么样?” 王天赐心中大吃一惊,每个省都成立一所这样的学堂?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第60章 养老制 “陛下心系天下万民,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福。”王天赐真心的说道。 朱祁镇摆摆手,说道:“比起太祖皇帝,朕还差的太远了。”说着,他似有所感,望着岸边的那些纤夫又说道:“西汉礼学家戴圣曾经说过: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朕每每读到这句话时,深以为然,一个国家不管在有钱、军事实力在强大,如果做不到幼有所依、老有所养,那就是对百姓的不负责,这样的盛世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天赐,你是在地方上待过的,你应该清楚百姓的艰难,偌大的大明朝,朕可能做不到每一个人都不挨饿,不受冻,可朕希望朕在位的这些年里,能为百姓们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至少在朕死后,老百姓们能说一句明兴皇帝是个好皇帝朕就满足了。” 皇帝的话让王天赐即震惊又感同身受,这些年他在家乡沂州府行医问药,见过了太多太多鳏寡老人悲惨的晚年生活,还有那些孤儿,自小父母双亡,或被卖于地主官宦之家为奴为婢,一辈子不见天日,或被饿死…… “陛下,臣定当竭尽全力!”王天赐郑重的跪下,大声道。 “回京之后,你就着手成立大明医疗保障司,你为首任司长,日后全国医校、医生、义药局、养老院统归医疗保障司管辖。”朱祁镇道。 “臣,遵旨。” 养老院其实并不是现代社会进步的产物,《明实录太祖实录》、《大明会典》中记载,洪武元年,朱元璋下诏:“诏民年七十之上者,许一丁侍养,与免杂泛差役。” 这条人性化的政策,朱元璋是站在平民百姓的角度去思考的,他了解农耕时代绝大多数人吃穿用度全靠田地上的收成,家里有70岁以上老人者,国家免除家中一人的差役,便可以让百姓有更多精力从事劳作,如此就可以多赚一点财物去奉养自己年老的父母。 这条政策是朱元璋实现构建老有所依的福利社会的开端,在朱元璋的设想中,他知道光靠子女种田来抚养老人效果并不好,因为如果某年收成不好,那全家人都会跟着饿肚子。 于是,朱元璋在洪武十九年又下令:“今特命有司存问于高年,恤鳏寡孤独者必得其所,笃废残疾者收入孤老,岁给所用,使得终天年。”(《明实录太祖实录》) 在这条新颁布的政策中,朱元璋增加了两条新的养老措施,第一条是定期给老人发放米、粮、丝绸、棉絮这些生活物资,第二条是修建养老院,由朝廷出资照顾那些没有子女照顾的老人。 这些政策从明初一直贯彻到明末,虽然后期因为天灾人祸以及北方野猪皮的入侵让这些政策已经形同虚设,更有甚者利用手中权力官商勾结骗去朝廷拨给各地的款项,但是这确实是封建社会中的一大进步,为朱元璋点赞。 朱祁镇看了看波涛滚滚的长江,望着南京的方向陷入沉思。 …… 画面转回兰州(明称为兰县,本文为了读起来方便,以下皆称为兰州)。 夕阳如血,战旗猎猎。 一场攻防战结束后,随着鞑子又一次败退,城墙上的身穿红色甲胄的明军发出阵阵呐喊声。 城墙下,黄色的沙土地上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尤以城墙根下的尸体最多,有鞑子的,也有明军的。斑驳的城墙上到处都是鲜血,碎肉和刀枪留下的痕迹。 未死者的哀嚎声、濒死战马的悲鸣声,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的寒风,以及城墙上不断抛下的尸体,让兀良哈的主将乌什哈有些恼怒。 连续几日的攻城,他的前锋两万大军已经伤亡殆尽,剩下的三万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士气低落。 “该死的明狗!”乌什哈骑在战马上,看着明军不断将登上城头战死的蒙古勇士随意的扔下城墙,还有城墙上时不时传来明军肆意的笑骂声,这他感到非常的愤怒。 “哈格,鞑靼那边怎么说?”乌什哈拨马回身问道。 “将军,那日勒将军让我们继续猛攻,他说明军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继续进攻,明日一定能破城。”哈格低着头说道。 “放屁,他那日嘞只会让我们兀良哈的儿郎去送死,他们有十二万大军,却只会在我们侧翼虚张声势!他不配做黄金家族的后人!懦夫,胆小鬼!” “大将军,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回营地吧。” 乌什哈又回头看了看对面高大的兰州城墙,狠狠的猛抽了一下马鞭,往营地而去。 刚进营寨,就看见了中军大帐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的来回踱着步。 “哈喇,我的弟弟,你怎么会到这里?”乌什哈跳下战马,给了哈喇一个拥抱。 “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哈喇急道。 “出什么事了?”乌什哈见一向沉稳的弟弟脸色不对,问道。 “大哥,明军十万大军正在攻打咱们的兀良哈部。” 乌什哈一听,心中大惊,暗道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本来他就不同意父亲和鞑靼结盟去攻打瓦剌,因为明军已经恢复了大宁都司,虽然他们还未完全掌控大宁都司,可他们就像躲在暗处时时窥测羊群的狼,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趁你不备咬你一口。 可惜自己的父亲乌伦被鞑靼许诺的利益蒙住了双眼,完全听不进自己的建议。 “大哥,撤军回援吧。”哈喇拉着乌什哈的胳膊道。 “撤军?”乌什哈一时犹豫了,现在撤军,等于告诉对面的明军他们不行了,再说他们这一撤,那两万战死的勇士不就白白死了?他刚刚还暗自发誓等破了兰州城一定要屠尽明国人,为勇士们报仇。 再者他们撤了,等于把鞑靼给卖了,明军如果趁机杀出城外,鞑靼那边肯定伤亡惨重,说不定日后还会把这笔账算到兀良哈的头上。 “不能撤军!”乌什哈迅速做出了决定。 “如今只有攻下兰州城,大军直下明国关中腹地,然后挥师向东直逼大明京师,吸引明军回援才能解兀良哈之围。”乌什哈道。 不得不说,乌什哈还是有些战略头脑的,你明军围攻我老窝,我反手也给你来一次,看谁着急,而且他们都是清一色的骑兵,来去如风,又是在明国境内,丝毫没有后勤压力,没有吃的,抢就是了。 “大哥,必须撤军回援。你不知道,这次明军中有一支两万人的骑兵,他们一人双马,还配备了一种非常厉害的火器,打的又准又远,百步之外就能将人打死。咱们的儿郎们刚刚开始冲锋,他们的火器就打了过来,且连绵不绝,儿郎们还未冲到他们六十步之内,就已经死伤大半。而且他们的战法很脏,根本不和我们正面交锋,打完了就跑,等你追累了,他们又反扑回来,在再来一次齐射,然后上马再跑,让勇士们找他们决战的机会都没有,这几日,父王帐下最精锐的虎师已经损失过半了。” “什么,连最精锐的虎师都伤亡过半了?”乌什哈一时脑子有些不够使的了,他听鞑靼的一些将领说过明军火器犀利,可是他不相信这世间有这么逆天的火器。 乌什哈有些游移不定了,撤军回兀良哈最近的句就是越过北面的阴山山脉,绕过明军的的关卡沿外长城穿过鞑靼的防区回兀良哈。 可是这一路也不太平,大明宁夏榆林镇陕西北部各卫,很容易就能侦知大军的动向,就凭这剩下的四万人马,只要明军半路层层设伏,估计自己回不到兀良哈就会交代在半道上,最安全的就是说动鞑靼一起撤军,两军合起来还有十七八万人,料他明军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和如此庞大的骑兵军团硬碰硬。 对,和鞑靼一起撤军。乌什哈打定主意,准备起身去鞑靼的军营,可随即他又有些犯难,该怎么劝说他们撤军呢? “哈喇,兀良哈单独撤军回援太凶险了,以明国人的狡诈,我们剩下的这点人怕是回不到兀良哈就已经被明军…所以,为今之计是说动鞑靼一起撤军最安全。”乌什哈道。 “他们会同意吗?”哈喇有些担心。 “哼,他们会同意的。抛开大家的祖先都是黄金家族的后裔不说,如果兀良哈被大明灭了,他鞑靼也不会独善其身,有兀良哈在,大明即使恢复了大宁都司,兀良哈也会是他鞑靼的东部屏障,明白吗?”乌什哈道。 哈喇点点头道:“大哥,要不我去劝说他们撤军吧。”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时间不等人啊,咱们南部的几个部落已经被明军屠了…” “哈喇,镇定!现在我们必须打下兰州,即使打不下,也要让明军知道兰州咱们志在必得,只有把他们打怕了,我们撤军背后才会安全。”乌什哈大声道。 “好吧,我听大哥的。”哈喇一屁股坐下,端起面前的一碗马奶酒,一口灌下。 第61章 那日勒 “那日勒将军在吗?” 鞑靼中军大帐外,身材魁梧的乌什哈对着那日勒帐前的亲兵问道。 “额……”亲兵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突然,大帐内传出了不可描述的声音,还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乌什哈顿时火冒三丈,老子的儿郎们在前面和明军拼的你死我活,你特妈的居然在后面玩女人,真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啊,我这暴脾气绝对忍不了。 “砰”的一声,大帐的木门被乌什哈一脚踹开,飞入了大帐内。 “啊,”几声尖叫后,两个赤身裸体的女子披头散发的慌忙捡起地上的衣服捂在身上跑到了角落里。 “哈哈哈,乌什哈,你来的正好,来来来,我们一起喝酒。这可是汉人的酒,简直太好喝了……”那日勒举着金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对着一脸怒气的乌什哈说道。 “那日勒,你在干什么?”乌什哈黑着脸,咬牙切齿道。 “当然是喝酒…还有玩汉人的女子…你还别说这汉人女子长的就是白嫩,我说乌什哈,一会你挑一个……”话没说完,那日勒的瞳孔瞬间瞪大,一只铁拳带着破空声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脸上。 那日勒瞬间被这突如而来的拳头打飞了出去,顺带着两颗白牙在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不知滚落到哪里去了。 “乌什哈,你疯了吗?”醉酒的那日勒瞬间酒醒了一半,他挣扎的站起来,只感觉嘴中有股甜味,他吐出一口血水,用猩红的眼睛瞪着乌什哈。 “那日勒,你这个黄金家族的败类,我兀良哈的儿郎们这几天为了拿下兰州城,已经死伤两万多人了,你却在军营里喝酒玩汉人女子,我打你都是轻的,老子恨不得一刀砍了你!”乌什哈大声叫嚷道。 屋内的打斗声自然惊动了门口的亲卫听到了,几个亲卫慌忙跑了进来,拔出弯刀将乌什哈围了起来。 “退下!”那日勒呵斥一声,几个亲卫相互看了一眼,收起刀,退出了大帐。 “你们,都滚出去!”那日勒又指着角落的两个汉人女子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两个汉人女子此时已经吓的瑟瑟发抖,听到让她们出去,赶紧穿上衣服,相互扶着跑出了帐外。 “乌什哈,本王子敬你是个勇士,今天的事不和你计较。”那日勒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盘腿做到桌前,拿起酒壶猛喝了几口酒道。 “哼,那日勒,这仗我们兀良哈不打了,我们要回兀良哈!” “回去?你觉得你们还回得去吗?”那日勒歪着头,斜眼瞟了他一眼道。 “你什么意思?”乌什哈上前,一把抓过那日勒的衣领,恶狠狠的道。 “本王子劝你一句,乖乖的让你的人明日把兰州拿下,拿下兰州一切都好说,别总想着回去,你若是不听,本王子不介意吞了你那四万人马。” “你敢威胁我?” “威胁你又怎样?” “你……”乌什哈一时有些气结,突然他心中暗道:“这狗日的不会已经知道了明军进攻兀良哈了吧,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嚣张。” “实话告诉你,你就是现在回去,恐怕也已经晚了。” 他果然早就知道明军会进攻兀良哈。 “那日勒,你这个狗杂种,原来你早就知道明军会攻打我兀良哈部,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乌什哈举起拳头,怒吼道。 那日勒轻蔑的一笑道:“你猜?” “那日勒,你这个野种,狼崽子,我杀了你。”乌什哈彻底被激怒了,他抓起桌子上的切肉小刀就要往那日勒的身上捅。 “哈哈哈,杀了我你就可以回去了。”那日勒倒也很光棍,拿起酒杯又喝了起来。 乌什哈举在空中的手到底没有捅下去,他愤怒的扔下刀子,对那日勒道:“鞑靼部今日对兀良哈的羞辱,我们不会忘记,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宰了你。” 说完,乌什哈扭头大步走出了大帐。 在鞑靼军营内被羞辱一番的乌什哈脸色铁青的回到了自己的大营内,刚一进大营,他就抓过一个蒙古士兵,对他吼道:“告诉儿郎们,连夜拔营,回兀良哈!” 小兵见自家将军那要吃人的目光后,一刻不敢耽搁,马上翻身上马,骑马通知去了。 “大哥,你回来了?那日勒怎么说?”哈喇迎上来急切的问道。 “拔营,我们回家!”乌什哈没好气的说道。 哈喇还要说话,却见乌什哈已经进了大帐,只好跟着他一起回了大帐。 “哈喇,一会由你率领一万儿郎押着辎重粮草和伤兵殿后,我带三万勇士在前,咱们直接向北越过长城回兀良哈,记住一旦遇到明军的埋伏,舍弃辎重,一定要把受伤的儿郎们安全带回去。”乌什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闷声道。 哈喇已经猜到了什么,也不再多问,回应一声后,出了大帐准备去了。 蒙古人行军打仗,所谓的辎重粮草其实就是一群群的牛羊,他们仗打到哪里,就有专门的牧民将牛羊就赶到哪里,大军安营扎寨,牧民们杀牛宰羊,很是便捷,他们的毛毡帐篷收拾起来也很方便,不到两个时辰,全军已经收拾停当。 “出发!”乌什哈一挥弯刀,三万蒙古骑兵纷纷上马,连夜向北而去。 一夜的急行军后,乌什哈率领的三万大军轻松的越过了长城,并扫荡了周围几个明军的军堡,在天亮后终于踏上他们熟悉的草原。 前方的蒙古斥候不断的在队伍前后穿梭,传递着各种消息。 一夜急行军,乌什哈不敢有丝毫懈怠,刚才斥候来报,方圆五十里内没有见到明军的身影,这让他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他摘下水壶和干肉,在马上吃喝了起来。 “报,将军,前方六十里,发现明军军堡,只有一个明军百人队驻守。”一个斥候飞马来报。 “恩?这里已经是鞑靼的地盘了,怎么会有明军军堡?”乌什哈疑惑道。 “你确定那是明军军堡?”乌什哈问道。 “将军,确定是明军宁夏镇的军堡,上面还插着他们的日月旗。” 乌什哈想了想道:“绕过去,不要惊动他们。” “是。”斥候领命,飞驰而去。 第62章 有何妙计 乌什哈的跑路让兰州城守军一时压力大减,因为侧面佯攻的鞑靼部这几日一直在打酱油,出工不出力。 “那日勒王子,乌什哈带着他的人马居然连夜跑了!”一个鞑子将领气急败坏的跑进大帐道。 那日勒轻蔑的一笑道:“乌什哈这个胆小鬼,他的眼里只有自己部族的利益,本来本王子也没指望他们,”说到这,他走到一旁悬挂的羊皮地图上看了看又说道:“传本王子令,让儿郎们准备,攻城!两日内,务必攻下兰县!” 鞑子将领一时有些懵逼,攻城?怎么攻城?从哪个方向攻城?攻城的云梯都没几架怎么进攻? “王子殿下,我们从哪个方向攻城?”其实他想问的是你好歹也确定一个主攻方向啊,啥都不说,你让儿郎们怎么打,这叫什么事啊。 那日勒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骂道:“笨蛋,四个方向同时进攻,不分主次,每个千人队轮番上阵,记住,一刻也不要停歇。” “可…可是这样的话,我们的伤亡太大了。” “我只要兰州!”,“碰”一声,那日勒踢倒了一旁的案几,怒道。 “还有,派人一定要守住北面的镇远浮桥。” “是!”鞑子将领赶紧跪下行礼,退了下去。 大帐外,人嘶马鸣,大帐内,那日勒盯着羊皮地图,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兰州,古称金县,到了明初,因兰州人口稀少,降为县,称兰县,随着肃王内迁兰县,到了明成化年间因为大量人口的繁衍,商贩云集,大量土地得到开发及水车的出现,兰县又升级为兰州。 兰州北靠皋兰山,一条黄河从城池北面穿过,它是连接河西走廊和内地交通的咽喉要地,所以明太祖朱元璋立国初就非常重视兰州的建设,不仅迁徙大量军户到了兰州,还将自己的十四子朱楧封到了甘州(今张掖市)。 并且为了能更好的控制黄河北面的大片土地,明初时还动用军民两万余人修建了明代黄河上游唯一一座使用了五百多年的浮桥,其实在唐代和宋代这里也有浮桥,只不过都是为了军事行动而修建的临时浮桥,不久就拆除了。 明代修建的这座浮桥一直使用了五百多年,镇远浮桥架设后,兰州取代其他渡口一跃成为内地通往河西、西域的主要咽喉通道,至今仍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日勒最后叮嘱手下人一定要控制好镇远浮桥的原因,因为一旦他们攻不下兰州,或是明国人的援军到来,他们也可以从容的从浮桥撤离,越过皋兰山直接回到鞑靼。 那日勒能这么得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现在瓦剌的大片地盘已经归了鞑靼,鞑靼部的实力可以说是一夜暴涨,而且自己还亲手杀了脱欢那老贼,如果再攻下明国的兰州,控制住兰州以西大片土地,凭着如此大的军功,回到鞑靼后,还有谁能和自己争夺王位? 同时他的野心远不及吞并瓦剌那么简单,在他的心中,自己虽然不及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但是一统蒙古草原,再次率领蒙古勇士南下,让汉人再次成为他们的奴隶,让汉人的土地成为他们放牧的草地,自己还是有这个实力的。 野心归野心,可他却生错了年代,也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因为他遇到了一个穿越货:朱祁镇。 朱祁镇早就给他挖好了一个大坑,就等着他往里跳,当然前提是兰州得守的住才行。 兰州城内,负责此次守城作战的陕西都司都督佥事李瑢正和几个参将千户在商讨军情。 “报,将军,肃王殿下来了。”传令兵跑进大堂,高声道。 李瑢蹙眉,暗道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这里的肃王,是第一代肃王朱楧的儿子——第二代肃王大好人朱瞻焰。 “李将军,本王不请自来,没有打搅到你们吧。” 李瑢正想着如何将这个老好人打发走呢,朱瞻焰身穿一身炫酷的甲胄的走了进来。 “见过肃王殿下。”一众将官行礼道。 朱瞻焰摆摆手,非常和气的说道:“呵呵,诸位将军甲胄在身不必多礼,孤不请自来有些唐突了,但是如今战事胶着,孤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孤是给你们送人来了。” 说着,他一挥手,两个王府中护卫校尉大步上前,轰然道:“中护卫千户郭虎、副千户邓豹见过佥事大人。” 李瑢眼前一亮,只见这二人身高八尺有余,长的孔武有力,二人均身套三层甲胄,郭虎手持一对鎏金铜锏,可见其人臂力过人;邓豹则是手持一张十力铁胎弓,身背两个箭壶,每个箭壶内均有铁羽箭五十只。 见李瑢面露喜色,朱瞻焰笑道:“李将军,随他们而来的还有本王的中护卫一千五百人,全都交给你让他们上城头,杀鞑子!另外本王还给你带来了粮草一千石,战马五十匹,虽是杯水车薪,可这也是本王能拿出的全部了。” 李瑢听后,有些动容,大明这些藩王,一个个肥的流油不说,还大多抠门,如今这个肃王不仅把自己仅有的卫队交了出来守卫兰州,还拿出了粮草战马,属实不易。 他也知道这个肃王殿下穷的要命,能拿出这么多估计是真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肃王殿下大义,此战之后末将定要据实上奏皇上,为殿下请功!”李瑢道。 其他人也纷纷躬身,夸赞肃王深明大义。 朱瞻焰许是很久没有被这么多人恭维过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还是侧身,不受这些人的礼,这倒不是他谦虚,而是和他本人胆小怕事的性子使然。(有兴趣的兄弟可以读读关于朱瞻焰的一些逸闻趣事。) “李将军,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朱瞻焰说道。 李瑢点点头,他一挥手,众人退出了大堂。 见四下无人,朱瞻焰小声的说道:“我听说兀良哈的人马撤了?” 李瑢点头称是,未说话。 “那接下来李将军有何谋划?”朱瞻焰又问道。 李瑢微微蹙眉,心道虽然你又送人又送东西的,但藩王不得过问军事你不知道吗?虽然心有不满,但他还是笑着说道:“请殿下放心,有我李瑢在,必保兰州无恙!您若担心兰州有失,末将可派人将殿下和王妃护送出城。” 朱瞻焰笑着说道:“李将军误会了。孤知道藩王不得染指军事的祖训,孤的意思是如果李将军有出城作战的计划,孤或许可以帮上忙。” 李瑢一听,眉头更紧,心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卖关子。 “殿下有何妙计,还请示下。” 第63章 鳅鳝钻泥 朱瞻焰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地图,摊在桌上,盯着李瑢笑而不语。 李瑢低头看了看地图,好半天才从地图上分辨出这是兰州城的地图,可上面三四条弯弯曲曲的黑色虚线让他有些迷糊。 “这是?”李瑢指着地图上的黑线不解的问道。 “密道!”朱瞻焰面有得意的说道。 李瑢大吃一惊,密道?他奉命驻守兰州时间也不短了,可从来没有听说兰州城下还有密道。 随即,他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密道的走向,发现这密道一共三条,其中两条短的分别通往城内的北、东两个城门方向,其中一条向西,直通城外的一处山岗下。 而这个山岗正好是原兀良哈驻军的地方。 “哎呀肃王殿下,您这图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李瑢有些颤音道。 他是沙场宿将,深知久守必失的道理,唯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城内的军民虽然目前看士气还算不错,可什么事情都说不准,鞑子打仗虽然不像明军一样讲究阵法计谋,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战争期间敌我双方为了取胜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城内每天都在死人,这些尸体一旦处理不当就会滋生瘟疫,瘟病一起,城内的大军不用敌人来攻也会完全丧失战斗力,成为敌人砧板上的肉! 如果利用这条密道,明军人数不用多,一两千人足以,趁天黑摸出城去,在鞑子睡熟之后悄悄潜进去放起大火,现在正好是春季,西北干燥,鞑子的毡房都是牛羊皮制成的,在加上猛火油的加持,更容易着火,到时候城内的守军在趁乱攻入鞑子大营,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功劳啊。 李瑢顾不得君臣有别,兴奋的拍了拍朱瞻焰瘦小的肩膀,搞得朱瞻焰疼的龇牙咧嘴。 “李将军,本王给你送的这份功劳怎么样?”朱瞻焰笑道。 “多谢肃王殿下,刚才是末将唐突了,还请殿下降罪。”李瑢难得的行了一个大礼,弯腰九十度向朱瞻焰赔罪道。 “呵呵,罢了,我也是朱家子孙,鞑子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既然他们不知道感念天朝皇恩,本王只好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记住我朱家的江山是他们永远也撼动不了的。”说着,朱瞻焰似乎有些动容,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道:“本王虽上不得马,拉不了弓,可也想为我朱家江山社稷出点力,所以将此图献了出来,李将军,我代兰州全城军民,拜托了!” 李瑢动容道:“肃王殿下不愧为皇明藩王的典范,李瑢佩服!请殿下放心,李瑢定不负陛下和肃王殿下的重托,全歼这股不知天高地厚的鞑子。此战若胜,末将必如实上奏肃王殿下献图之功!” 二人又密谈盏茶功夫,朱瞻焰喜滋滋的走了。 李瑢拿起那幅密道图,思忖片刻后,走进后堂,拿起毛笔刷刷写了起来,“臣陕西都司都督佥事李瑢奏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只信鸽飞出大院,划破天际,径直向东飞去。 兰州城头四门,身穿红色鸳鸯袄的明军士兵不断拼命的射出手中的弓箭,或搬起雷石滚木往下扔,由于鞑子的攻城云梯不是很多,所以当天的攻势虽然很猛,可能通过云梯登上城头的鞑子不多,明军压力还算不大。 直到黄昏,鞑子们撤军,防守了一天的明军士兵们这才有了喘息机会,他们疲惫的靠在一起,或烤着火,或啃着手里的干饼,有的士兵甚至刚刚坐下,鼾声就已经起来了。 这时,李瑢率一众将校登上了西门,这里直面鞑子大军,站在五丈高的城楼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鞑子的大营。 “今天是几月几日?”李瑢看了看夕阳,又看了看天空问道。 “将军,今天是四月初十。”身后的参将回道。 李瑢转身看了看东南方的一片黑色云团,用手沾了些涂抹放在空中,低声道:“关中的老霖雨要来了。” 众人不解,这正打着仗呢,下不下雨的有什么关系吗? “吴参将,准备一个木桶,木桶里盛满泥水,记住一定要是一半水一半泥,在桶中在放几条鳅鳝(泥鳅在古代称为鳅鳝)。”李瑢说道。 吴参将心中了然,看来李将军是要测天气变化,用泥鳅预测天气变化,是咱们祖先长期观察积累得出的经验,泥鳅还被现代科学家称为“活着的气压计”。作者小时候爷爷经常将泥鳅放在桶里,然后在桶里铺上泥沙,如果当天天气很热,且闷,泥鳅会显得很活跃上蹿下跳,那时候爷爷告诉我快刮风下雨了,春秋季节时,天气回暖泥鳅一般都会钻出泥洞,趴在淤泥上,如果要刮风下雨或降温,泥鳅就会钻进泥里。 而西北一带因为常年干旱少雨,农民经常会用这种方法预测近期会不会下雨。 不一会,一个亲兵就拎着一个木桶上了城墙,木桶里的几个泥鳅静静的趴在水底,一动不动。 “二愣子,给你小子一个任务,今晚给我好好看着这几条鳅鳝,如果它们钻进泥里了,马上来报。”李瑢对着那个拎水桶的亲兵说道。 “将军,几条鳅鳝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让伙头军做了给您当下酒菜呢。”亲兵二愣子嘟囔道。 “你狗日的,老子让你看你就看,你要是给偷吃了,老子让你钻桶里去。”说着,李瑢踢了他一脚,笑骂着走了。 “几条破鳅鳝,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嘴里不情不愿,可行动很老实,二愣子还是将木桶提到一角,自己拽过一个麻袋,斜靠在城墙上,盯着木桶里的半个月亮倒影出神。 直到后半夜,兰州西门的城墙上,昏昏欲睡的值夜明军被一声怪叫给惊醒了,“鳅鳝钻泥里去了,鳅鳝钻泥里去了!” 随即城墙上被吵醒的明军一阵咒骂,“日娘的,你爹钻泥里去了?吓老子一跳。” “老子刚脱了裤子,已经摸到炕沿了,被你个瓜怂给吓醒了……” “特娘的,明天早上老子就把你这几条破鳅鳝给烤了吃……” 而二愣子却不管这些,他飞快的跑下城墙报信去了。 第64章 血战兰州城头 二愣子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城墙下的帐篷里。 “家主,家主…钻进去了,钻进去了。”二愣子对躺在床上睡觉的李瑢大声道。 “钻你娘的…大半夜的嚎丧呢…”李瑢睁开眼,反应过来顿觉自己失言骂了自己,又道:“你爹死了?嚎什么…” “我爹死没死您不清楚吗?”二愣子嘟囔一声,随即嬉皮笑脸的吸溜着鼻涕泡道:“家主,鳅鳝钻泥了。” 李瑢一听,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道:“都钻进去了?” “小的看的真真的,都钻进去了,一个不剩。”说完,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鼻涕。 “外面起风了吗?”李瑢又问。 “额…”光想着报信了,他还真没注意。 李瑢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骂道:“狗日的,出去看看。” 二愣子无奈,嘴角动动,撩开帘子,出去了,不一会一个脑袋又探了进来道:“家主,没起风。” “给老子滚到城墙上去,什么时候起风了,在给老子回来。”李瑢笑骂道。 “哎。”二愣子答应一声,缩回脑袋,老老实实上了城墙等风去了。 刚回到城墙上,就发现刚才放鳅鳝的木桶没了,二愣子随即跳脚大骂道:“哪个狗日的把老子的木桶偷走了,站出来!” 周围几个老兵抬了抬眼皮,没有搭理跳脚大骂的二愣子。 “特娘的,守城好几天了,连个荤腥都没有,你个瓜怂…”一个小旗模样的老兵嘟囔一句,又翻身继续睡觉去了。 …… 北京,紫禁城中。 “陛下,您可回来了。”井源一进书房,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都办妥了?”朱祁镇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位姑父道。 “办妥了,他一听陛下放他回瓦剌联络旧部,兴奋的连用了两次福寿膏!” “别用的太多弄死了。”朱祁镇说道。 “陛下放心,臣心里有数。不过…宫中的福寿膏不多了。”井源侧头看了看一旁的侯宝,说道。 “皇爷,奴婢回来后听药局的人说王太医前阵子为了给京营的将士们治病,取用了五斤,奴婢这里有王太医取药的单子,所以…”侯宝赶紧说道。 “给京营将士治病?治什么病,你详细说说。”朱祁镇沉声道。 “是这样的,前阵子京营的将士们也不知怎的,有好多人突然就…就跑肚拉稀,把英国公急的不行,太医院的太医去看过,可也是束手无策,后来还是将王太医请过去,王太医诊断为滞下(也就是痢疾),后来王太医回到宫中就要了五斤福寿膏,您还别说,这福寿膏还真挺管用,将士们只用了三剂就大好了。” 朱祁镇面有不悦道:“滞下的原因查清楚了吗?” “奴婢不知。”侯宝低下头,小声的说道。 “传旨给王天赐,让他带人给朕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还有,告诉顺天府尹,现在天气慢慢热起来了,让他把京城那五城兵马司的人都组织起来,全部上街清扫垃圾,每条排污口清扫后都要撒上石灰,别整天没事干,混吃等死。” 这也不怪朱祁镇担心,历史上明末北京城鼠疫,一天运出城的棺材就一万多口,整个北京城的人口锐减了六七成,京营的人员本来就不足,鼠疫导致战斗力骤降,这才让李自成轻松的攻破了北京城。 “奴婢马上去办。”侯宝赶紧说道。 三人正说着,就听见窗外扑棱棱一阵声响,随即云儿手捧一只白色的鸽子走了进来。 侯宝接过鸽子,检查了一下后取下一支竹管将里面几个纸片取了出来,随后按照密语顺序排好后递给了皇帝。 “臣陕西行都司都督佥事李瑢谨奏陛下:明兴三年四月初九,兀良哈部乌什哈不知何故趁夜色率军北遁,臣已派出精锐斥候尾随。翌日,肃王殿下又将麾下中护卫一千五百人交于臣统领用以御敌,后又交给臣一份密图,上有兰州大小密道三处,臣决意趁鞑子不备,潜以密道发精兵三千出城,攻其不备。臣不敢善专,特此密报陛下允准。臣李瑢再拜顿首。” 朱祁镇看完,沉思片刻后对井源道:“计划不变,明日你们就出发吧。” “臣还有个事…”井源欲言又止道。 “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朕无不应允。”朱祁镇笑着说道。 “陛下,那几个少年…臣能不能…能不能不带他们去草原。”井源结结巴巴的说道。 “为何?”朱祁镇淡淡的问道。 “草原上凶险异常,这几个少年虽然都是陛下精挑细选来保护臣的,可他们毕竟年龄太小,经验不足,臣担心他们此去凶多吉少,不如陛下给臣换几个狼牙侦察大队的人…” “是骡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朕让他们到你身边,一是保护你,二是熟悉草原的环境,以后他们将是朕扫平鞑子的一支利剑。再说正是他们年纪小,鞑子才不会重视,若给你几个狼牙侦察大队的人,反而会引起鞑子的警觉。”朱祁镇站起身,走到井源面前,又低声道:“姑父,朕日后还要重用你,希望你能理解朕的苦心。” 井源身躯一震,马上明白了这个侄儿皇帝的意思,于是躬身行礼,退出了乾清宫。 “来人!” “陛下!”一个侍卫出现在门口躬身道。 “传英国公张辅,于谦,王佐,龙虎、龙吟、龙兴、龙扬、龙健五个师师长一个时辰后到乾清宫议事。”朱祁镇吩咐道。 “是。” …… 画面转回兰州。 第二日清晨,更加残酷的攻防战上演了。 兰州四门一时间全面告急。 李瑢身披甲胄,带着亲卫已经亲自上了城头。 城下如蝗虫一般的鞑子拼命的将云梯搭上城墙,然后一个个鞑子顺着云梯不顾城上扔下的雷石滚木,叽里呱啦大大喊着往上爬。 他们的外围,鞑子的大队骑兵不断围着兰州城转圈,他们一边快速的催动胯下战马,一边用弓箭往城墙上抛射羽箭,一时间城上的明军被一道道箭雨压制的抬不起来。 而鞑子则是趁着这段空隙,拼了命的往上爬。 “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勇士,赏牛羊一千头,金银各五千两,汉人女子十个。”城下的鞑子将领们不断的给手下的儿郎们许着愿。 鞑子们一听还给汉人女子,一时间士气大涨,他们挥舞着弯刀,怪叫着不要命的顺着云梯就往上爬。 “日你娘的鞑子,吃爷爷一枪。” “操八辈祖宗的……” “你个小嘎嘣死的……” 城墙上,悍不畏死的明军一边咒骂着一边用手中的刀枪将登上城头的鞑子砍下城头。 李瑢从南城墙,一路杀到了西面,此时他的甲胄上已经插了几支羽箭,幸好他里面套了锁子甲,才不至于被鞑子的重箭伤到要害。 “死!”李瑢怒吼着用手中的雁翎刀直接劈在了一个鞑子的头上,顿时脑浆和血溅了他一身,而他浑然不惧,手中的刀一个侧挥,空中便飞起一个戴着羊皮帽的脑袋。 “兄弟们,将这些狗日的都给老子砍碎了扔下城喂狗。杀!一个不留!”李瑢一边拼命砍杀,一边给将士们鼓劲。 “将军,东门…”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明军撞飞一个鞑子后,飞奔而来,然而话没说完,就已经倒地不起,后心处赫然插着一支羽箭,伤口处汩汩流着鲜血。 “三娃子!”身边的二愣子扔下手中的砍刀,抱起那个明军大喊道。 “军医,军医…” “二楞哥,俺冷…疼…娘啊,娘啊…”三娃子喊了几声后,头一歪,死了。 “三娃子,二楞哥给你报仇!”二愣子睁着猩红的大眼,提起砍刀怒吼着冲向了一个刚刚登上城头鞑子。 “我日你祖宗,”二愣子发狂似的朝着那个鞑子头上就是一刀,那鞑子显然有所准备,他举起弯刀将砍刀挡开,一个转身弯腰手中的弯刀就朝着二愣子的肚子挥去。 “呲啦啦”一道火星子闪过,二愣子的外甲被割开了,露出了里面的锁子甲。 二愣子一看,顿时大怒,“俺日你血爷的,这是俺娘亲手给俺缝的…”说着,手中的砍刀就已经落下,而那鞑子此时想要侧身躲开已经为时已晚,在他惊骇的眼神中,二愣子的砍刀已经斜砍进了他的肩膀。 刹那间,这名鞑子被劈成了两半,心肺肠子肝流了一地。二愣子一把抓起鞑子还在跳动的心脏就是一口。 “呸,狗日的心不好吃,腥臊烂臭的。”二愣子嫌弃的将血乎拉擦的心脏扔飞,颇为豪气的吼道。 他这一举动,直接吓懵了围上来的几个鞑子,这几个鞑子看着满脸是血,好似魔鬼一样的二愣子,再也不敢上前来。 二愣子正准备再往前冲时,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 “哪个狗日的踹老子,老子准备手撕鞑…”二愣子爬起来,一看是自家家主李瑢,赶紧闭上了嘴。 “揍性,就你还手撕鞑子,屁!赶紧起来,跟老子去支援东门!”李瑢骂道。 二愣子再也没有了刚才凶神恶煞的气势,乖乖的冲到李瑢前面,为家主开道去了。 当李瑢率人来到东门时,只见东门的明军已经快顶不住了。 “吴参将,你带上老子的卫队,将这帮鞑子杀下去。”李瑢大喝道。 吴参将手中银枪一挺,率人冲了上去。 有了援军的加入,东门的明军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将冲上城头的鞑子全部斩杀了。 城下的那日勒王子脸色狰狞,他的面前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鞑子将领。 “王子殿下,让儿郎们撤下来喘口气吧!”一个鞑子将领说道。 “不行,明军已经快撑不住了,再上人,就是用人命堆,也要在今天把这破城攻下来。”那日勒厉声道。 “王子殿下,一个上午,整整六个千人队的儿郎们都战死了,云梯都被血浸透了,儿郎们实在爬不上去啊。” “本王子说不行,就不行,咱们伤亡大,那帮明狗死伤也大,告诉儿郎们,攻下兰州城,本王子允许他们放肆三日,所得财物都归他们。” 几个鞑子将面面相觑,仍然没有动。 那日勒怒了,他拎起马鞭,就朝几人的后背抽了过去。 几个将领被他抽的满地打滚,大声求饶。 抽累了的那日勒将马鞭一扔道:“都滚到城墙下督战,敢退后者,全家处死!” 鞑子将领们无奈,只好回去督战了。 第65章 鞑子变烤猪 “将军,鞑子怎么突然退兵了。” 吴参将一边给李瑢包扎伤口,一边说道。 “他们肯定没憋好屁!”李瑢探头往城墙外看了看,又看了看天空,沉思一会道:“让兄弟们在咬咬牙,坚持到晚上!” “是!” 李瑢侧头,刚好看到了一旁正龇牙咧嘴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二愣子。 “二愣,受伤了?” 二愣子咧嘴一笑道:“家主,俺没事,就是被狗日的划了一下,皮肉伤。” “鞑子的心好吃吗?” 二愣子往这边挪了挪屁股,用满是血污的手擦了擦他那标志性的鼻涕泡道:“生吃不好吃,下次俺要烤着吃试试。” “特娘的,跟你爹一个揍性。给,吃了它,一会好有力气杀狗日的。”说着,李瑢掏出一个金黄的面饼,扔给了二愣子。 二愣子也不管手上的血,抓起饼就吃。 “甜饼?”二愣子道。 “咋,不好吃?”李瑢瞪眼道。 “好吃,好吃!”二愣子大口吃了起来,可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哭啥?” “去年,爹战死了,俺娘让我跟着家主给爹报仇,临走时,俺娘也给俺烙了甜饼,俺娘说,吃了甜饼不想家…” 李瑢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像他这样的将领,家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私兵。这些私兵大多都是这些将领个人出钱养着,装备精良,战斗力强悍,而且对家主异常忠诚。 二愣他爹李大狗从他爷爷那辈就一直是李家的私兵,原籍是山东过来的军户。 “二愣,爷给你个任务,一会你去城里的粮仓,如果看见城头升起狼烟,就把粮仓焚了,记住全部焚了,一粒粮食也不能留给鞑子!”李瑢低声道。 “俺不去!俺要保护家主你。俺娘说了,让俺片刻都不能离开您。”他叫二愣,可他不傻,他也看出来了,鞑子的攻势一浪猛过一浪,今天四个城门好几次差点失守,说不定下午就会守不住,一旦让鞑子攻入城内,兰州城陷落只是早晚的事。 家主让自己去守粮仓,不过是想让他活下来,给他家留个种! “放屁,爷的话你也不听了!给老子滚到粮仓去。”李瑢一脚将二愣子踹翻,怒道。 “俺就不去!别以为俺不知道你想把俺支开,要是让俺娘知道了,俺娘会打死俺的,俺娘的鞋底板子打人可疼了。”二愣子倔劲上来,梗着脖子道。 “特娘的,你娘你娘,你是听老子的还是听你娘的?” “俺听…听…听俺娘的!” 李瑢一时被这愣货给气笑了,随即他一把拽起二愣道:“傻小子,老子让你去守粮仓,是怕城内鞑子奸细趁机烧了大军的粮食,没了粮食,你让兄弟们喝西北风不成?” “那…那俺也不去,俺就要跟着家主。” “狗日的,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李瑢气的搓着大手,真想一巴掌抽醒这个憨憨。 突然,一声凄厉的牛角号骤然响起。 “鞑子进攻了,准备!” 李瑢豁然站起,拔出刀,看着城下如蚁的鞑子,眉头紧锁。 “去,告诉火器营的,把所有的猛火油和震天雷都抬上城,狗日的,老子不过了。”李瑢对着二愣吼道。 这次这货憨病没有犯,一溜烟的跑下城去了。 不一会,用陶罐盛着的猛火油被送到了四面城墙上。 “先别扔,等鞑子跑到城墙下再扔!” 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阵密过一阵的箭雨压的城墙上的明军抬不起头来,不时有明军中箭倒下,哀嚎声,咒骂声不断。 二愣亲眼看到一个明军百户想探头看看情况,却被一支突如其来的羽箭贯穿了脑袋。 “都别抬头,趴下,趴下…” 几次掩护的箭雨过后,鞑子们已经冲到了城墙下。 “家主,扔不扔?”二愣抱着一坛猛火油,眼睛锃亮。 “再等等,等这帮狗日的再多些,听老子口令在扔。” 又等了一会,鞑子的云梯已经架上了城墙,有的鞑子已经开始向上爬了。 这时就听李瑢大喊道:“兄弟们,烤猪了,扔!” 瞬间,无数陶罐砸向了城下的鞑子,随着一声声爆裂声响起,城墙外的地上顿时都是黑乎乎的猛火油。 一个经验丰富的鞑子用手指蘸了蘸猛火油,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后,脸色大变,立时大喊道:“猛火油,快跑…” 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城墙上又扔下了无数的火把,“砰”的一声,城墙下一片火海,扎堆的鞑子来不及逃跑,就被大火给吞灭了。 “啊…”哀嚎声不绝于耳,而城上的明军看着鞑子们一个个变成了烤猪,笑的前仰后合。 有几个被长生天保佑的鞑子登上云梯躲开了大火,可他们随后悲催的发现,城墙上的明军正狞笑着拿着长矛等着自己呢。 怎么办,往上爬会被明狗一枪戳死,跳下去会被烧死,不跳等云梯被烧毁了,一样是个死。 云梯上的鞑子一时间进退两难。 “哎,那几个狗日的,往上爬啊,老子保证不杀你。”嚣张的明军笑骂着那些鞑子。 “跳。”有几个鞑子非常有骨气的鞑子跳下了云梯,他们在心中已经想过,一旦跳下去就会就地打滚,把火扑灭,可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猛火油,通俗的说就是石油,也称原油。最早有历史记载的是东汉班固所着的《汉书.地理志》:高奴县有洧水可燃。高奴县,今天的陕西延安城东尹家沟。 最早提出“石油”一词的是北宋编着的《太平广记》,正式命名为“石油”的则是北宋杰出的科学家沈括,他(公元1031-1095)在所着《梦溪笔谈》中根据这种油“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而命名的。由于石油有燃烧“遇水不灭”的性能,因此后来被大量用于军事方面。《元和郡县志》中记载:北周宣政元年,突厥统治者派兵包围攻打甘肃酒泉,当地军民用“石脂水”烧毁了敌人的攻城工具,此火“得水愈明,酒泉赖以获济”。 这样的神兵利器明军自然没有不用的道理,而且还大量囤积,尤其是边军各镇,都屯有大量的猛火油。 “狗日的,老子烧死你,再给你加点…”二愣一罐接一罐的往下扔,一旁的李瑢怒道:“狗日的,你特娘的省着点。” “家主,您不是说不过了吗?留着干啥,兄弟们搬上搬下的也麻烦,还不如全扔下去烧他狗日的。” 李瑢气的直翻白眼,恨不得抽死这货,你说他愣吧,可他在很多事上看的比谁都明白,可你说他聪明吧,这小子又轴的很,一根筋,吃地瓜就长了一个心眼。 “一会鞑子还要进攻,你拿啥烧他们!”李瑢道。 二愣一愣,对啊,顿时脸上又有些心疼起来,白白浪费了好几罐猛火油。 城上的明军欢呼雀跃,而城外高岗上的那日勒王子却是跟死了爹一样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明狗阴险,不敢正面和我们决战,就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那日勒发狂的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宝刀。 他身旁的几个鞑子将领也是气愤异常,这兰州城的明军太不是东西了,居然用猛火油烧死了咱们这么多儿郎。 发泄完心中的怒火,那日勒恨恨的说道:“暂停进攻,全军撤回,明日再战!” 一场大火,明军大胜,鞑子的四个千人队几乎全军覆没,只有跑的慢的一些鞑子看见阵前燃起大火,形势不妙,赶紧撒丫子就往回跑,这才保住了小命。 经此一战,那日勒再也不复上午的傲娇,大火下的惨状让他心有余悸,以至于后来鞑靼被灭,他被朱祁镇的大军俘虏后,杨老三问他想怎么个死法时,他说只要不用火烧其他的都行,可见李瑢的一把火给他留下了怎么样的心里阴影。(靠,提前剧透了。) 战场周围黑烟滚滚,猛火油燃烧夹杂着人肉被烧焦的难闻气味,令人作呕。 “家主,好像起风了!”二愣看着四散的滚滚浓烟,说道。 李瑢也看到了,他立刻让人叫来了几个将领,商讨晚上夜袭的事。 一炷香的时间后,众人散去,李瑢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又看了看鞑子的大营方向,发现鞑子们都退回到大营内,他长长舒了口气,对着二愣道:“走,跟老子去肃王府!” 第66章 火烧连营 李瑢带着几个亲兵进了肃王府,不多时又从王府侧门走了出来。 一行人在城里兜兜转转,消失在西门处的土地庙里。 直到天黑,李瑢也没出来。 入夜,城墙上巡逻的明军举着火把,来回穿梭。当城内钟鼓楼的刁斗敲响时,隐藏在西门不远处小巷子里的明军悄无声息的走进了一处破败不堪的土地庙里。 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好似暗夜里的幽灵一般,迅速进了土地庙,土地庙好似老神仙的乾坤袋一般,永远装不满。 地道里很宽敞,可以供一个成年人直立行走,二愣子守在地道的入口,直到最后一个明军进入地道,他这才跳进洞口,又伸出手将地面上的一块木板慢慢挪动,把洞口掩埋了回去。 “家主,三千个兄弟,一个不少。”二愣小声说道。 “猛火油和震天雷都带了吗?” “您放心,俺亲自发下去的,每个兄弟一柄钢刀,一个皮囊猛火油,两个震天雷,五个人一个火折子。”二愣费力的掰着手指头,说道。 李瑢点点头,又踢了一脚站他前面的一个千户道:“传话下去,到了地方,一队绕到鞑子的后营,找马厩,等老子的信号再点火;二队分成两个队,东西各五百人,见到火光都给老子把震天雷点着了玩命的往里面扔;三队跟着老子守在旁边的小树林里,只要鞑子往外跑,弓箭手就拼命的招呼,把这帮鞑子往浮桥上赶” 一旁的吴参将挠头道:“将军,黄河上的浮桥是不是先派一队人拿下来,不然这帮鞑子跑了咋办?” “不用,”李瑢摆摆手,眼睛亮的吓人,“穷寇莫追,等他们都跑过了浮桥,咱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北边自然有人等着他们。” “啥时辰了?”李瑢拍了一下二愣的头,问道。 “子时三刻了。” 李瑢沉声道:“出发!” 而此时的鞑靼大营内,因为白天攻城受挫,那日勒很是恼火,此时他正一个人在帐篷里喝着闷酒,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汉人女子,显然已经没了呼吸,脖颈处的伤口还在不断的往外滴着血。 “明狗…阴险…”,一杯浓烈的西北烧酒下肚,那日勒含糊不清的咒骂一句。 大帐内的咒骂声渐渐没了,门口的侍卫终于不再提心吊胆,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一天大战下来,大营内鼾声不断。 距离大营不远的西北方向的山岗下,一个灰头土脸的明军从土里露出了脑袋,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这才蹑手蹑脚的从洞里爬了上来。 不久,三千明军陆续从密道口爬出,各队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西北风夹杂着沙尘成了明军最好的掩护,外围的鞑子哨探被明军毫不费力的解决掉后,已经就摸进鞑子大营的一队在千户王大奎的带领下很轻松的找到了鞑子的马厩,二十多处马厩的值夜的鞑子在睡梦中就见了长生天。 “千户大人,将军派人来了,让咱们动手。”一个小兵猫着身子,小跑过来道。 “猛火油准备!”王大奎低声道。 “扔!”一个个装满猛火油的水囊被点燃后瞬间被扔进了马厩中。 大火在西北风的加持下,瞬间弥漫开来,无数受惊的战马撞开栅栏,向营地跑去,不少战马因为身上沾满了猛火油身体着火,在恐惧和疼痛的双重作用下,嘶叫着发疯般的在营地里乱窜,结果将很多帐篷给点燃了,鞑子的帐篷都是牛羊皮做成的,本身就极易着火,很多睡梦中的鞑子被惊醒时,悲催的发现自己已经被大火包围,逃也没法逃,只能干等死。 战马受惊引起了连锁反应,连绵数里的鞑子大营一片大乱,大火趁着风势无情的蔓延到了整个大营,站在兰州城头的明军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西北方向的天空一片火红,不时还能传来战马的悲鸣声。 而此时中军大帐内,醉酒的那日勒睡的太死,侍卫情急之下连扇了他好几个耳光这才把他叫醒。 “王子殿下,快跑!明军夜袭,火烧大营。” “什么!”那日勒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来不及穿衣服的那日勒只穿着亵裤就被侍卫们架出了大帐。 一出大帐,一股热浪差点让那日勒窒息,好在他和自己卫队的战马都放在大帐周围,大火刚起来,侍卫们就将马赶到了帐前的空地上。 被眼前景象吓傻了的那日勒看着无边无际的大火,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白天明军用火攻,晚上还会用火烧了他的大营。 “王子殿下,快上马!”侍卫们的大喊惊醒了那日勒,那日勒来不及多想,跨上战马就朝大营外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喊:“往浮桥跑,快!” 就在他们刚冲出火海后,等在大营外的李瑢一声令下,一阵急促的箭雨朝那日勒他们射来,由于是迎风射箭,弓箭的力道被减弱了,只有十几个鞑子中箭跌落马下。 不过明军的意图并不是杀伤他们,而是将鞑子们往浮桥方向赶。 马上的那日勒又气又急,一边使劲抽打胯下的战马,一边大骂明军卑鄙无耻。 十几万鞑子逃出火海的大约有七八万人的样子,他们一个个全都灰头土脸,满眼惊恐的朝黄河浮桥涌去,全然不顾明军的弓箭手们无情的射杀,他们已经吓被破了胆,失去了战马的鞑子们跑起来居然堪比后世的短跑运动员。 而李瑢这边的弓箭手觉得齐射太浪费羽箭,距离又有些远,直接无视军令纷纷跑到距离鞑子二三十步远的地方进行精准射杀,一边倒的屠杀一直持续到明军手中的羽箭射完,这才结束。 “家主,让俺上去砍几个鞑子吧。”一旁的二愣举着他那把黑黢黢的砍刀说道。 “给老子老老实实待着,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李瑢一屁股坐在地上,吐了口满是沙土的唾沫道。 “家主,这可都是军功啊,一个鞑子人头五两银子呢,俺还想着多砍几个鞑子领了军饷给俺娘,让他给俺娶个媳妇呢。”二愣不甘的说道。 李瑢斜眼看了看二愣,见他一脸郑重,于是开口道:“你是该娶媳妇了。” “那俺去了!”说着,提着砍刀就要去砍人。 “回来!”李瑢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家主…咱放跑的可都是银子啊。”二愣嘟囔道。 “二愣,想娶媳妇不?” “想!” “爷把夫人身边的小红给你怎么样?” “啊…”二愣一滞,夫人身边的小红他幻想过无数次,那丫头要身段有身段,要屁股有屁股,可他听说那小红早就被自家家主给那啥了,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他要是敢娶回家,他娘非得上吊不可。 “啊什么啊,你特娘的不愿意?”李瑢虎着脸道。 “俺…那…小红是好,可她不是被…家主你给…”话没说完,一个巴掌扇的他两眼冒金。 “日你娘的,你听谁说的,老子是那样的人吗?”李瑢大怒道。 二愣很想说你是,可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 “你要日俺娘,那你不就是俺爹吗?” 得,愣劲又上来了。 李瑢一脚将这愣货给踹到一边,骂道:“日你…爹!你个瓜怂!” “啊,家主,俺爹死了啊,你…” 咣唧又是一脚,二愣飞了出去。 “你狗日的,老子早晚让你气死。滚,砍不够二十个鞑子脑袋,你就别回来了!”李瑢被这瓜怂给气的直接没了脾气,跳脚大骂道。 二愣一听,兴奋的提起砍刀嗷嗷叫着追赶鞑子去了… 第67章 家主,你是我亲爹 一场夜袭,兰州围城之困解决了。 天刚大亮,鞑子的大营内已是一片狼藉,满地被烧死的战马、烧焦的鞑子、冒着汩汩黑烟的帐篷,刺鼻的气味让李瑢有些想吐。 他骑在战马上,淡然的神色中又有些不甘,昨晚放跑的那七八万鞑子其实以兰州城内的五万大军,完全有能力将他们一口吃下的,可无奈皇帝先前的密旨中明确命令他只负责赶走这帮鞑子,而且不准追击,妥妥的天大的功劳就这样飞了,他怎么能甘心。 他的不甘来源于这个时代那种根深蒂固的“拜将封侯”的执念,文人安邦治国,武将开疆拓土,但凡有些血性的武将,谁没有争强好胜之心,谁不想拜将封侯,位极人臣。 听说皇帝最近还弄了一个什么大明国防部,能进国防部的都是战功赫赫的人物。 他在陕甘边镇这些年从百户做起,一路真刀真枪一步一个脚印厮杀上来的,比那些靠着父辈福荫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膏粱子弟强多了。 如今自己已经年近五十,白头发都有了,眼看官职也快到顶了,正想着能凭着这次大战能再进一步,谁料皇帝却不准他将鞑子聚歼于兰州城下,真是让人郁闷。 “哎,皇帝是想雨露均沾啊,算了,守住兰州城,又重创了鞑子,斩首五万多,也算大功一件了。”李瑢暗自安慰自己道。 斩首五万多,已经算是一场大胜了,而且兰州守军损失也不算太大,战死八千,伤一万七千人,还火烧连营,又缴获了三万多匹战马,无数的兵器,这次恐怕自己一个总兵是没得跑了。 正想着,亲兵二愣一手提着刀,一手拎着一个硕大的破麻袋臊眉耷眼的走了过来。 “家主,俺回来了。”说着,将那破麻袋扔在地上,有些沮丧的看了看李瑢。 李瑢一见这货的表情,再看看已经被血浸的发黑的麻袋,用脚尖踢了踢麻袋道:“二十个?” 二愣没抬头,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半截箭杆在地上捅咕着一条虫子,瓮声瓮气的道:“本来俺已经砍了二十个鞑子了,可等俺回来收人头的时候,被俺砍倒的那个鞑子突然站起身跳河里去了,俺不会水,所以这麻袋里只有十九个。” 李瑢哑然失笑,逗他道:“你狗日的真是个愣货,地上那么多鞑子尸体,你就不会随便挑一个顺眼的凑足了。” 二愣依旧没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俺娘说了,做人要实诚,不能骗人,是多少就是多少,您是家主,俺更不能骗您了。” 李瑢一滞,心中暗道这小子还真是个老实人,虽然有些憨,但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二愣,回去之后,让你娘请个媒人,挑个日子到前院夫人那里说媒吧,回去爷就跟夫人说,将小红嫁给你。告诉你,那小红虽然是家里的丫鬟,可我和夫人从来没拿他当丫鬟看,夫人更是将那丫头看做是自己的亲闺女一般,你狗日的走大运了。”李瑢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半截箭杆,拍了拍他的脑袋道。 二愣完全愣住了,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激动的赶紧跪下给李瑢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还有,你这次的军功爷做主了,再给你分十一个鞑子的人头,凑够三十个,一个百户是没的跑了;回头让家里的管家再给你支上二百两银子,该买的东西都置办齐了,家里的院子还空着一处,一并赏给你了。” “家主……”二愣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平时自家老爷去酒楼吃个饭都要算计半天的人,怎么今天这么大方呢。 “行了,回去就完婚,好生过日子,多生娃,以后跟着爷好好干,争取混个参将干干,也好给你李家光宗耀祖。”李瑢笑道。 说完,他拍拍屁股,上了马,巡查战场去了。 二愣彻底愣在了原地,随即他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强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这不是梦,是真的。 “家主,你是我亲爹!”嗷嚎一嗓子,惹的周围打扫战场的兄弟们纷纷侧目。 兰州大胜,消息不到两日就传到了朱祁镇的手里。 “哈哈哈,好,好,太好了,这个李瑢还真是个将才!”乾清宫里,传出了皇帝有些放肆的笑声。 “陛下,西北大胜,鞑子损失惨重遁走,我军斩获颇丰,全赖陛下部署得当,前方将士用命,李瑢将军灵活用兵,鞑靼部蚍蜉撼树,跳梁小丑,竟敢擅动刀兵犯我天朝天威,真是不自量力。”内阁首辅马瑜站起身躬身道。 他这话说的漂亮,朱祁镇听的连连点头,不过随即他又道:“朕看这次大胜,有一人也是居功至伟。” 内阁的几个人表情都是一滞,还有一人? “肃王朱瞻焰!”说着,将御案上的一份地图拿在手里又道:“诸位爱卿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马瑜高谷等人接过,凑过来一看,心中了然,这是李瑢根据肃王给他的密道图复画的一张,其中标明了三条密道。 “陛下,藩王私建密道,这……”高谷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 “无妨,”说着,他又拿起一份奏疏递给了高谷。 高谷诧异的接过奏疏,看过之后心中脸色有些微微涨红,他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没想到肃王如此深明大义,不仅将府中绝密的密道主动交给朝廷大军使用,又主动将自己仅存的中护卫也一并交了出来。 可高谷还是继续说道:“此番大战,肃王献图助我军大败鞑子,是有些功劳,可他毕竟是藩王,受百姓供养,臣以为肃王身为大明藩王,做这些不过是尽了藩王的本分。” 朱祁镇原本满脸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身后的王佐偷偷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再说了,可高谷却浑然不觉,依旧高声道:“陛下,臣以为您若是要赏赐,只赏赐将士们就可以了,至于肃王…” 朱祁镇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了桌上道:“高爱卿,你再说下,朕可就不高兴了。” 高谷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躬身请罪。 一旁新晋的内阁参赞大臣王崇古拿眼皮夹了夹高谷,心中暗道:“再怎么说,肃王是皇帝的亲戚,而且还是皇帝的叔祖辈,你一个外臣有什么资格说人家。皇帝虽然对藩王不喜,可你也不看看时候,如今西北战事大胜,重挫鞑子大军,这些如果没有人家肃王献图,能胜的这么干脆吗?你头是铁,可你也得分时候啊。” 朱祁镇其实也没拿高谷的话当回事,只是不喜他在这个时候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他也知道高谷的意思,就是不能明着赏赐肃王,不但不能明着赏,还要处处防着他们,抓住机会就往死里削藩。 第68章 马肉不好吃 如何封赏肃王,着实让朱祁镇头疼了一阵,虽说肃王这这一脉和自己隔着远了些,可毕竟是自家亲戚,如果封赏太少实在说不过去,一旦日后传出去说不定自己还要落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头疼,实在头疼。 “镇儿,唉声叹气的做什么?”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朱祁镇一看,皇祖母不知何时带着宫人也来了御花园。 朱祁镇行过礼,扶着老太太在亭中坐下。 “祖母,这次兰州大捷的捷报,您看了吗?” 老太太点点头,笑着看向朱祁镇道:“看你愁眉苦脸的,是在为肃王的事情犯愁吧。” “这老太太成精了。”朱祁镇心里腹诽一句,随即笑道:“皇祖母您真神了,”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李瑢的密报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没看,而是继续说道:“甘肃人少地寡,又地处边塞,比不得内地的那些藩王油水多,” 说着,老太太叹息一声,又道:“我记得你父皇在时,这个肃王曾上书要求增加禄米,不过你父皇给驳了。” 说到这,老太太不再说了,而是转头看着池塘中的几只水鸟。 朱祁镇沉吟片刻后,笑着对老太太说道:“祖母,孙儿明白了。” “呵呵,明白了就好。记住了,帝王应该喜形不露于色,唉声叹气更不行。”说着,宠溺的拍了拍朱祁镇的肩膀,起身,走出了御花园。 回到乾清宫的朱祁镇很快写好了封赏诏书,没有经过内阁,直接盖上印玺后,交给了侯宝,让他亲自带人去兰州宣旨。 侯宝刚出乾清宫,就看到了身甲胄的杨老三迎面走来。 “呦,侯大总管。”杨老三笑道。 侯宝可不敢像他一样在宫里这么放肆,赶紧行礼道:“见过杨师长。” “陛下可在?”杨老三道。 “在,您进去就成,咱家还有事在身,就不陪您进去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不料胳膊却被杨老三一把拽住,他虽然胖,可力气没有杨老三大,况且又是在宫中,拉拉扯扯的要是让皇帝看见了那还得了。 好不容易挣脱杨老三的手,侯宝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胳膊,不满道:“干啥?” “我问你,我给陛下上的请战书呈上去了没有。”杨老三道。 “什么请战书,咱家没见到啊。呈没呈给陛下,你得问通政司,这事儿他们管着呢,咱家就是一个太监,可没那么大的权力。”说完,白了杨老三一眼。 杨老三正要说什么,就听大殿里传出皇帝的声音:“殿外喧哗,成何体统,滚进来!” 画面转回榆林。 “伯爷,战场打扫完了,一共斩首两万三千颗首级,缴获战马三万多匹,只可惜让那个乌什哈给跑了。”副将廖飞云道。 “他跑不了。”李隆手里摆弄着一支米尼火枪,头也不抬的说道。 廖飞云又道:“为何?” 李隆放下手中的火枪,指了指东北方向道:“前方一百里处的海子南侧,龙威的那帮兔崽子在那等了好几天了。” 廖副将哦了一声,一屁股坐下,顺手就拿过李隆那把皇帝亲赐的火枪,欣赏起来。 “伯爷,您说咱们这五万弟兄什么时候能全装备上这等神兵利器?还有那种一个人就能扛着跑的火炮。我可听说上次青石口一战,人家龙健师就是用那种炮炸的那帮鞑子哭爹喊娘的。” “急什么,皇上不是给咱们调拨了两万条枪吗,如果这次不是这两万条枪,咱们若想取胜,估计要死不少兄弟。” 廖云飞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这帮鞑子打仗虽然没什么章法,可大队骑兵冲锋的气势确实有些吓人。” “回去之后要加强火枪的训练,尤其是对战骑兵的训练一定要加强,你看看这帮兔崽子见了狗日的鞑子连弹丸都装不利索了。平时一个个的眼睛长天灵盖上,一见对方骑兵冲锋就傻了眼。”李隆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的道。 “伯爷,要不您和皇上商量商量,给咱们调一些龙字旗下的老兵给咱们。” “净想美事,且不说陛下愿不愿意给,就是愿意,就那几个许进不许出的货,你敢要他们的人,他们能跟你拼命你信吗?” 说着,翻身上马,用手中的马鞭扶了扶头盔说道:“求人不如求己,这次陛下是想让咱们练练兵,让这帮新兵蛋子见见血,告诉兄弟们,抓紧收拾战场,咱们还有一波客人快到了。” 夜色降临,四月份的草原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 可是明军大营内确实热闹异常,一口口大锅煮着大块的马肉,早已馋的流口水的兵卒们端着碗守在伙头营门口,不住的咽着口水。 他们虽然是新军,平时伙食也还不错,可比起皇帝龙字旗下的士兵伙食还是差了些,为此李隆对皇帝颇有些意见。 “哎,咱们的伙头军做饭的水平又提高了啊,你看这肉煮的,真特娘的香。”一个小兵手里捏着一块腱子肉,嘴巴嚼肉的声音山响。 “这马肉俺还是觉得酱一酱好吃,煮着吃太柴了,塞牙。” “日你姐的,塞牙你还吃,就你特娘的吃的最多。”一个百户模样的军官抓起一个葱花大烙饼将一块马肉卷进饼里大口嚼着。 “百户大人,你说咱们以后能天天吃肉吃这葱花烙饼吗?” 那百户三两下将饼咽下,噎的直翻白眼,好不容易用水顺了下去,笑骂道:“这还用说,跟着咱们伯爷杀鞑子,别说天天吃肉了,就是鞑子女人兴许明天也给你整来,哈哈……” “鞑子女人?”一群光棍一听有女人顿时两眼冒绿光。 “百户,你狗日不兴骗人,老子到现在还没娶媳妇呢。”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兵凑了过来说道。 “你特妈是谁老子呢?就是有女人,也没你的份。”那百户笑骂道。 “哈哈哈……” 营地里不时传来笑骂声,巡营的李隆听着将士们插科打科,笑声不断,点点头道:“一天大战下来,这帮兔崽子士气不错!” 第69章 傲娇的那日勒 掐头去尾,层层设防,分段阻击,这是朱祁镇之前就部署好的策略,主要目的是为了练兵,也是为了平衡军功。 在朝中,文臣之间需要相互制衡,武将亦然。功劳给谁不给谁,都会引起另一方的不满,为了日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在事情开始前就将事情分配好,你干什么,他干什么,最后论功行赏,人人有份,皆大欢喜,同时避免了功劳全给一个人,造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局面。 李隆的河南卫新军不是没有能力将乌什哈的五万大军聚歼,而是他猜到了皇帝为何如此安排的原因。所以在开战之前他就故意在战场上给鞑子预留了一个口子,他本来预计消灭一两万就可以,毕竟之前跟随皇帝和瓦剌作战,河南新军已经捞了不少军功,再加上他们不是皇帝的嫡系部队,非常容易引起别人的猜忌和嫉妒。 可是皇帝给他调拨的火枪太逆天了,一战下去三万多鞑子命丧当场。 “哎,我也不想这样,皇上啊,要怪只能怪您给的火枪实在太厉害,”想到这,他又有些恼怒起来,“他娘的,这帮鞑子也是死脑筋,一股脑的往前冲,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们的斥候也是笨蛋,事先居然没有发现老子给他们留的口子,对,只怪他们太笨。” 自我安慰了一番后,李隆终于心满意足的接受了结果,提笔就准备给皇帝写奏报,刚写了个开头,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伯爷,夜不收在银川东南方向的青铜峡附近发现了鞑子大军。”一个矮小精悍的夜不收进来禀报道。 “有多少人?”李隆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看了起来。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榆林西部的银川镇石嘴山附近,这里东靠黄河,北依石嘴山,是那日勒部回鞑靼的必经之路。 “大约有七八万人的样子,不过……”夜不收顿了顿,看了看李隆又道:“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似乎很是狼狈。” “知道了,继续在探!”李隆吩咐道。 夜不收行礼,急匆匆离开了。 兰州城下一场夜袭,火烧连营,鞑子溃不成军,这事儿军报已经传来,他原本认为鞑子久攻不下北撤的时间怎么也得一个月左右,可没想到李瑢此人居然如此神勇,而且善用计谋,不到半个月不仅逼退了兀良哈还把将主力鞑靼部给干成了烤乳猪,实在痛快。 这帮鞑子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如果打的太狠,茫茫草原,自己只有五万人,骑兵不多,即使计划在周密,也会让这部鞑子改变路线逃走,那样就完不成皇帝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如何是好呢? 中军大帐中的灯火一直亮到东方泛白,李隆经过一夜的思索后终于定下了且战且退,引诱鞑子往龙威骑兵团的埋伏圈里钻的战术。 顶着黑眼圈,李隆一大早召开了千户以上的作战会议,详细的将此战的细节讲解清楚,并且再三严令各部不得恋战,违令者军法从事。 会议散去后,整个大营顿时忙碌起来,各部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经历了两次出塞作战的河南卫新兵们,已经渐渐成长起来,在血与火的淬炼下,他们已经敢于主动向敌人亮剑! 根据部署,两万火枪兵分为四个梯队,每个梯队五千人,每个梯队之间相距五里,第一梯队打两轮齐射后就要快速后撤,故意丢掉一些旗帜等破烂物资,引诱鞑子来追。 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万火枪兵顺着黄河西岸开始南下,并且提前知会了银川镇,让他们故意放这帮鞑子过来。银川镇守将虽然不高兴,可架不住人家是勋贵之后,爵位高,又得皇帝重用,到手的军功也只能拱手送给李隆。 四个火枪梯队在戈壁滩上依次摆开,不出所料,当那日勒率领人马赶到第一个火枪阵时,手下来报前方只有明军五千人。 那日勒根本没当回事,大笑之后道:“区区五千步兵也敢挡我去路,简直找死。”虽然自己被火烧的眉毛都没了,头发也焦了,可丝毫没有影响他身为草原王子的骄傲。 自己这边还剩下两万多骑兵,对面的五千明军,简直是给他们来塞牙缝的。既然自己在兰州城下没讨到便宜,那就拿这帮不知死活的明军挽回点颜面,也好振奋一下低落的士气。 “两个骑兵千人队,一个时辰,五千个明军人头,一个都不能少。”傲娇的那日勒又觉得自己雄起了,手中华丽的弯刀指着前方明军严整的方队道。 本来一路逃命就窝着一肚子火的鞑子们也觉得机会难得,正好没地方撒火呢,两千骑兵对五千步兵,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一个字:干就完了。 而且看看这帮明军,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连左右翼都不设防,直接露出中军,这不是找死吗,带队的鞑子将领想都没想,他也不想在搞什么左右包抄,中间突破的战术了,为了挽回草原勇士的尊严,直接正面冲锋,一举击溃对面的明军。 然而面子和尊严是要足够的实力维护的,仓促北逃的他们几乎没有注意到,这部明军装备的都是火器。 当鞑子们冲到距离明军方阵还有一百二十步时,鞑子将领突然发现对面明军方阵突然升腾起一阵烟雾,随即他嘴角升起一丝轻蔑的笑意:“一群蠢货,距离这么远就开枪,虚张声势。” 然而还没等他的笑容消失,他只觉胸口好似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一样非常难受,呼吸急促,“噗”的一声,一口老血喷出,一阵剧痛袭来,低头一看,一个碗口大的伤口在胸前正汩汩流血,鞑子将领到死也没明白,这帮明军的“三眼铳”为什么会打这么远。 一轮齐射,冲锋在最前面的几百个鞑子连人带马已经躺倒在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后面的鞑子因为速度原因,来不及勒住马,一个个纷纷被前面倒地的人马尸体绊倒。 剩下的鞑子里面还是有聪明人的,他们一见明军正面火力如此犀利,赶紧向明军两侧包抄,可是明军此时却开始变阵了,两侧及后阵的明军直接变阵面向包抄而来的鞑子,持续不断的齐射让这些大聪明毫无机会,他们的复合弓虽然犀利,可也只能逼近明军六十步时才能发挥最大杀伤力。 一个照面,两千鞑子骑兵损失超过一半,另一半鞑子见正面强攻和侧面包抄都无法突破明军方阵,只好狼狈的逃了回去。 第70章 且战且退 那日勒看着儿郎们溃不成军的样子,眼神逐渐凝重,他也觉察出了这股明军不简单,以往和明军作战,骑兵对步兵,明军往往要用两三倍的兵力才能有胆量和草原骑兵正面对决。 可今天这股仅有五千人的明军为何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两千骑兵打的溃不成军,实在透着诡异啊。 正在他思索着该怎么办时,亲卫骑着马过来禀报说对面的明军撤退了。 “恩?”那日勒顿时感觉脑子更不够用了,他们明明刚占了便宜,为什么要撤退呢?顿时他的脸上怒气升腾,“这帮明狗在羞辱他,占了便宜就走,胆敢羞辱黄金家族的子孙,你们找死。” “命令巴特尔,带五千勇士追上去,一定要将他们都宰了,一个不留。”那日勒咬牙切齿的说道。 “王子殿下,是不是先派人跟上去看看什么情况,万一明军在前面有埋伏怎么办?”亲卫好意提醒道。 “啪”的一声,那日勒的皮鞭狠狠的抽在了亲卫身上。 “笨蛋,本王子打仗用你教吗?滚去传令!” 那亲卫被抽了一鞭子,后背火辣辣的疼,心里暗骂一句:“蠢货,要不是你轻敌,我们至于被烧成这样吗?” 将令传到,巴特尔听后气的直翻白眼,暗道我怎么会和这样的蠢货一起出来打仗呢,可为了能早点回到草原,他也清楚只有消灭这股明军,才能顺利回撤。 巴特尔点齐人马后,便狂飙骤雨般的向北追去。 “将军,这帮明军跑的真快,似乎是真的害怕了,简直是丢盔弃甲。” 巴特尔也看到了,地上到处都是明军随意丢弃的旗帜甲胄,甚至连做饭用的大铁锅也扔了。 “哈戈,命令勇士们放慢马速,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巴特尔皱眉对身旁的副将哈戈道。 “将军,你是不是太谨慎了,明狗连吃饭用的东西都扔了,他们肯定是怕了。我们冲上去给死去的勇士们报仇。”哈戈大咧咧的说道。 “哈戈,我们现在就剩这五千勇士了,这是咱们部族最后的精锐了,如果明狗在前面有埋伏,你我死了不要紧,可要是没有了这五千勇士,我们的部族就会被别人给吞掉,到时候你我的妻儿父母都会沦为他们的奴隶。”巴特尔担心的说道。 一提到妻儿父母,哈戈也开始犹豫了,他出征前刚娶了妻子,刚刚体会到了做男人的快乐,还不知道自己射没射中,万一自己战死了,那老婆说不定都成了别人的了。 “那怎么办?如果我们不去,那日勒是饶不了我们的。” “追还是要追的,但我们要放慢速度,跟在后面就行,一旦发现危险,我们也好有时间应对。” 二人商量了一阵后,决定跟在明军身后,如果没有危险,瞅准机会上去咬上一口,如果明军有所准备,那就快速脱离战场,也不管后面的那日勒了,他们自己绕路回草原。 撤退的明军一路急行军后撤了五里后,于第二梯队汇合,两个方阵合计一万人,火力直接增加一倍。 让李瑢惊讶的是后面的鞑子们居然没有一股脑的跟上来,那自己定下的诱敌深入的计策就落空了。 于是他果断下令,第二梯队后撤,这次后撤要做足戏码,不仅要丢弃那些破烂,甚至连还要丢弃一些冷兵器和甲胄物资,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要整齐有序的撤退,要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来。 副将廖云飞有些心疼的看着扔的满地都是的物资,唉声叹气。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些东西和鞑子的战马比起来你要哪个?”李瑢笑骂道。 “伯爷,您要组建骑兵?”廖副将一听,两眼放光。 李瑢神秘一笑,一挥马鞭道:“撤!” “伯爷,组建骑兵您可别忘了我啊…”廖云飞兴奋的大喊道。 一、二梯队的明军刚撤退不久,巴特尔的追兵已经到了。 “将军,追吧,你看这满地的甲胄物资,肯定不是明国人故意丢弃的。”哈格兴奋的喊道。 巴特尔开始动摇了,但是他还是吩咐一旁的亲卫再去侦察一下,看看这伙明军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害怕而逃跑的。 没过多久,亲卫策马回来禀报,说这股明军逃跑时毫无章法,一路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的。 “追吧,将军,到嘴的肥羊再不追就要跑了。”哈格急的满头大汗。 巴特尔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追上去,吃掉这伙明军。 五千鞑子骑兵呼啦啦的向撤退的明军方向追去,大地开始震动,奔腾的马蹄带起漫天烟尘,而五里外的明军,已经严阵以待。 三个梯队的明军一万五千人组成了品字形火枪战阵,准备痛击这帮不知死活的鞑子。 痛击也不能打的太疼,不然后面的那日勒部听到风声肯定会跑,就像放风筝一样,要鞑子感觉我很想灭掉你,但又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所以一接战,左右两个凸出的五千火枪方阵只打了一轮排枪后,就迅速后撤五百步,中间的方阵负责掩护,且战且退,一直像放风筝一样始终钓着这帮鞑子胃口。 河南卫新军到底还是不如龙字旗下的五个师,训练和统一协调等方面差一些,在后撤的过程中,两翼撤离过快,让鞑子们钻了空子,中间掩护的方阵没了两翼的掩护,鞑子们终于跑进了六十步以内,只见他们两腿绷直,屁股离开马鞍,身体弯腰前倾,拉弓就射,沉重的破甲箭头无情的刺穿了河南卫新军的甲胄,伤亡开始上升。 又是一轮箭雨后,左右约有两三百明军中箭倒下,其中有个叫王铁柱的汉子,前胸大腿被破甲锥射中已经骨折,他拒绝了一旁兄弟们的救护,而是选择留下,因为他知道他一个人就可能会拖累两三个兄弟。 一个鞑子发现了受伤的王铁柱,挥舞着弯刀冲着坐在地上的王铁柱就冲了过来。 王铁柱用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鞑子,突然他用尽全力一个跃起,想要扑倒马上的鞑子,鞑子反应也是极快,横刀变前刺,锋利的弯刀无情的刺穿了王铁柱的腹部,王铁柱整个人被洞穿,两人目光相对,鞑子正准备抽刀时,只见王铁柱右手多了一个呲呲冒烟的铁疙瘩,他正好奇之际,王铁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雷塞进了他的皮甲里。 “轰”的一声巨响,血肉横飞,鞑子的人头瞬间被炸飞,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策马狂奔的哈格怀里,哈格吓了一跳,嫌弃的薅起那个面目狰狞的头扔了出去。 “铁柱…我日你娘的鞑子,老子跟你们拼了。”方阵中的明军士兵看到这一幕,撕心裂肺的大喊着就要冲出来给王铁柱报仇。 “回去!这是军令!他已经死了,他是英雄!”一旁的百户死死拉住那个士兵,眼里同样满是对鞑子的怒火。 一直在阵中观察战场态势的李瑢看到这一幕也是非常动容。 “以后谁在敢说老子的兵不能打,老子和他拼命!”李瑢暗道。 且战且退的明军一直退到第四梯队后,才渐渐稳住阵脚,而此时三个方阵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 看着身边昨晚还一起吃肉笑骂的兄弟就这样惨死在鞑子的箭下,所有河南卫的明军人人怒火万丈,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火枪,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鞑子。 “将军,这股明军怎么越打越多?”哈格一脸血污的说道。 巴特尔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是现在想退也退不了了,后面那日勒已经率部跟了上来,他现在就是想独自溜回鞑靼自己的部族也没法子了。 正在巴特尔思索着该怎么办时,那日勒来了。 “巴特尔,为什么还不进攻,明军已经被你吓破了胆,他们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那日勒又恢复了他那傲娇的神情。 “蠢货!”巴特尔暗骂一句,你特妈长着眼睛是喘气用的吗?眼前这帮明军军容整齐,军阵森严,你却说人家是吓破了胆。 要不是看在你身份的份儿上,老子早特妈提桶跑路了,跟你这个蠢货出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第71章 上钩了 “那日勒王子,不可轻敌,对面的明军显然有所防备,我们还是避开这伙明军绕道西面的阿拉善回鞑靼吧。”巴特尔忧心的说道。 那日勒轻蔑的看了一眼巴特尔,冷哼一声道:“巴特尔,我看不是明军被吓破了胆,是你被明军吓破了胆吧。草原勇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说着,他打马向前,捋了捋被烧焦还剩一半的络腮胡子又道:“怕死不丢人,你不敢上,就滚一边去,别妨碍本王子砍人头。” “操,这特么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你这样的脑子来?这么认不清形势吗?”巴特尔暗骂道。 “那就预祝您马到功成!”巴特尔笑道。 “去吧,去送死吧,你死了,老子正好提桶跑路!” 那日勒似乎忘记了前一天自己在兰州城下差点被烤成了乳猪,打了鸡血的那日勒立志要成为草原上的雄鹰,发誓要一战找回黄金家族的颜面。 可没有马的草原勇士还算勇士吗? 可结果却让巴特尔大跌眼镜,明军只和那日勒对阵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跑路了…… 那日勒得意洋洋的专门跑到巴特尔面前炫耀了一番,羞辱之意不言而喻,这让巴特尔郁闷不已,“这帮明军搞什么搞,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不仅巴特尔搞不明白,连忙于“跑路”的河南卫新军们都很郁闷,明明可以收一波人头,为啥自家伯爷还要撤退。 副将廖云飞更是嚷嚷着要带人回去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更是直接放话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李隆狠狠训斥了他一番,最后撂下四个字:“水满则溢!” 廖云飞虽然鲁莽,可也不笨,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伯爷说的似乎意有所指,在想想这几天下来本部人马军功也捞了不少了,光战马就缴获了近两万匹了,于是便不再唠叨,乖乖的跟在李隆身后向河套地区黄河浅滩撤退。 而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杨洪范广等人,终于等来了李隆的消息。 “传令全军,整军备战!” 军令一发,龙威将士们各个摩拳擦掌,上次他们对阵瓦剌,吃了大亏,这次他们誓要找回场子,让鞑子们好好体验一下上国天朝的怒火。 连追了一日,那日勒热情不减,现在他甚至觉得如果没有兰州城下的大火,自己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现在甚至连报捷的腹稿都打好了,只等着追上前面疲于奔命的明军大杀特杀一番后拎着明军的脑袋回鞑靼炫耀自己的军功。 至于兀良哈那帮胆小鬼,他们的死活已经无关紧要,只要自己一战灭了这帮明军,兀良哈只不过是一头肥羊罢了,到那时,自己挟胜利之威,再灭了兀良哈,完成蒙古草原一统…… 正当那日勒做着一统蒙古草原的美梦时,一声大喊声惊醒了他的美梦。 “王子殿下,前方五十里,发现大股骑兵,看旗号,好像是明国皇帝的亲军。”斥候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说道。 “大股骑兵?你没看错?”那日勒不解,这一路追来,前面那个大明襄城伯李隆只会跑,而且他们的骑兵少的可怜,怎么会有大股骑兵? “人数有多少?” “看旗号,应在两万人上下。” “两万骑兵,哪来的?他们的打的什么旗号?”那日勒问道。 斥候一脸无奈,老子刚才说了看旗号好像是明国皇帝的亲军,你特妈的是什么脑子? “是龙旗,龙旗之后是一杆杨字的帅旗!”斥候回答道。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宣府的杨洪,听说青石口一战,被瓦剌的也先打的溃不成军,他们还敢来?既然如此,本王子不介意一起把他们都收拾了,也正好让明国小皇帝看看我鞑靼部的实力,以后看他还敢不敢染指草原。”那日勒轻蔑的一笑道。 周围几个灰头土脸的鞑子将领似乎也被他们的王子不可一世的嚣张气势传染了,纷纷怪叫着请战。 那日勒对几个将领的请战莫不许可。 可是转眼那日勒便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忘记了,他们是一路从兰州逃到这里的,他们赖以为生的牛羊辎重全都被大火烧成了灰。 “王子殿下,儿郎们的口粮已经没有了。”一个鞑子将领凑过来,悄声说道。 “蠢货!”一旁的巴特尔又暗骂一句,扭头走了。 那日勒却毫不在乎,他喝了一口马奶酒大声道:“告诉儿郎们,杀光前面的明军,好酒好肉有的是。” “王子殿下,战马可以吃草,可儿郎们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了,实在没有力气了。” 那日勒大眼一瞪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杀马充饥!” 那鞑子将领顿时无语,心中早已破口大骂:“你是不是真傻啊,本来咱们的战马就所剩不多,我们的优势就是马上功夫,你现在要杀战马,对面可是两万骑兵,没了马的骑兵,那还不是退了毛猪,等着挨揍吗?” “王子殿下,不可啊,战马可是儿郎们的命啊,我们现在要冲破明军的防线,没有战马可不行啊,况且很多儿郎撤退的时候,连战马兵器都没了。在杀了战马,我们如何对付明军?” 那日勒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于是一鞭子就抽在了那人的脸上,一道清晰的血痕立刻出现在脸上。 “我草原的勇士,没有了战马,一样可以无敌于天下!”那日勒喊道。 “无敌于天下?”我操,你这什么脑回路,你要真是无敌于天下,还至于被人一路揍成这个鸟样吗? “滚回去!”那日勒上前就是一脚,踹翻了那鞑子将领。 “额日古!(蒙语笨蛋的意思)”鞑子将领嘀咕一句,连滚带爬的走了。 龙威骑兵团大营内。 杨洪正和李隆面对面,把酒叙旧。 “伯爷,一路辛苦了,来,干了。”杨洪双手举起酒杯,恭敬的说道。 “你老弟寒碜我李隆是不是,我这个伯爵就是个样子货,有没有的我还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一起上阵杀敌的兄弟情谊。我虚长你几岁,如果老弟不嫌弃,就称呼一声李大哥,我叫你杨老弟,如何?”李隆真诚的说道。 杨洪面色一滞,他没想到李隆能这么自降身份和自己称兄道弟,说实话,他和很多军中将领一样,对这样的勋贵之后从心底是排斥的。 可这李隆却宁愿自降身份,而且态度还这么谦逊,一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好,小弟敬李大哥一杯!”杨洪将酒杯放的更低,笑道。 “干!” 二人豪气的将酒一饮而尽,随即四目相对,哈哈大笑! 二人推杯换盏,一直到深夜。 “杨老弟,这次我河南新军缴获了不少战马,我决定上奏陛下,组建一支像龙威这样的骑兵,你觉得如何?”李隆打着酒嗝道。 “骑兵好啊,陛下肯定同意!”杨洪喝了口酒道。 “哎,只可惜啊。”,李隆长长叹了口气,一拳砸在案几上,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杨洪此时已经有些醉意,刚才李隆的感情铺垫做的太好了,见李隆唉声叹气,赶紧说道:“大哥,可是有什么难事?” “哎,算了都是些许小事,不说也罢,来喝酒。”李隆端起酒杯,和杨洪碰了一下。 杨洪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赶紧起身走到李隆身旁坐下道:“我与李大哥一见如故,又有同袍之情,大哥有何难事,做小弟的怎能袖手旁观,您说,只要小弟能办的,肯定给大哥办的托妥妥帖帖。” 李隆看了看杨洪,心中暗笑:“上钩了。” 第72章 一战定乾坤 “不满老弟你说,我河南卫穷啊,比不了你们。就拿白天这一仗吧,大哥我要是有一万骑兵,哪还用兄弟你亲自出马,我早就将这帮鞑子赶到黄河里喂鱼了。”李隆说的眼泪汪汪,情真意切,让杨洪有些动容。 “大哥,你到底想说啥?兄弟我是个直肠子,你有何难处说便是,兄弟全都给你办了。”杨洪大急道。 “兄弟,你真能给哥哥办了?”李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装出一脸惊喜,抓着杨洪的胳膊说道。 “只要不违军法,兄弟包了,大哥,你快说啊,忒不爽快!” “那为兄可说了?” “哎呦,大哥你就说吧,急死个人。” “我缺骑兵教官!” “……操,老子特妈着了这小子的道了。感情你找我喝酒又是自降身份,又是称兄道弟,合着你是来找我要人的啊。”杨洪顿时酒醒了一半,暗暗叫苦,刚才只怪自己说话没过脑子,被李隆带坑了去了。 果然这些勋贵子弟没一个省油的灯,放屁都是罗圈屁带三个心眼的。 大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反悔肯定来不及了,人家还是伯爵,你敢说个不字? 两个人就这样僵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杨洪突然哈哈哈大笑,用手指指了指李隆,一拍桌子道:“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李隆见自己计谋得逞,也是哈哈哈大笑,随即他俯身低声道:“老弟,这事儿哥哥也不白让你帮忙,我私下里给你留下五百匹上好的战马,权当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杨洪无奈的摇摇头道:“大哥你有缺人跟兄弟明说就行,你看看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费不费劲。” “哈哈哈……” …… 第二日,战鼓雷动,一队队彪悍的龙威骑兵飞奔出营,赶往预定地点集结。 而鞑子一方也正在快速集结,只是饿了一天一夜的鞑子们此时只是强打精神罢了,一个个蔫头耷脑,毫无斗志。 没饭吃,甚至武器都没有,拿石头和明军打吗? “王子殿下,昨晚…”一个亲卫打马过来,欲言又止。 “说!” “昨晚又有三千多儿郎跑了,而且巴特尔也…也带着他们部族的人跑了。”亲卫低着头,不敢直视那日勒。 “什么?”那日勒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时他心里开始慌了起来,巴特尔是他们仅剩的两万骑兵中建制最全的一支骑兵了。 “还有…还有巴特尔逃走时还把咱们仅剩的干肉也带走了。” 那日勒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喷出,昏死了过去。 大战在即,主将吐血昏迷,这仗还怎么打?况且他们本来也没多少斗志。 刚拖拖拉拉集结好的鞑子们一听那日勒王子吐血晕倒,开始骚动起来。 “怎么办?跑吧!”一个鞑子绝望的说道。 “我儿子才三岁,我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我不能死在这…” “出征那天我刚把媳妇娶回来,还不知道女人是啥滋味呢。” “兄弟,你放心,你要是战死了,你女人哥替你照顾…” …… 此时,明军军阵中传来呼阵之声,“杀,杀,杀!” 整齐响亮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毫无斗志的鞑子们哪里还能承受的住这样的精神打击,于是逃兵出现了,这玩意就像瘟疫一样,一个跑,能带动几十个上百个一起跑。 鞑子将领拼命挥舞着弯刀弹压逃兵,大喊着“逃跑者死”! 可他只喊了一声,只感觉脖子一凉,再也发不出声音来。没错,他被一个逃兵从背后抹了脖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明军这边担任前锋将军的范广疑惑的看着对面鞑子军阵尘土飞扬,还以为鞑子准备进攻了,手中令旗立刻向前劈下,第一波次攻击的两千龙威骑兵将士便开始缓缓策动战马,在匀速向前行进了一里地后,夜不收来报说对面的鞑子们不知为何自溃了。 范广也是沙场宿将,马上意识到这种机会可不多见,于是他赶紧下令前锋迅速分开两翼包抄截断鞑子逃跑的退路,第二波次中路突破,第三波次两千人将鞑子们彻底分割包围。 一边倒的屠杀开始了,已经毫无斗志的鞑子们哪里还有反抗的心思,没有战马扔掉一切累赘的东西甩开两条腿撒丫子就跑,可两条腿再怎么快也跑不过战马,一个鞑子跑着跑着就觉得自己的头突然没了,身体竟然往前跑了几丈远才重重摔在地上。 本来杨洪定下的计策是全军集结完毕后,在马上先集火排枪射击一次,然后在冲锋的,因为鞑子不战自溃,这倒是给明军省了节省了不少弹药。 负责正面冲锋的明军将士们连平时训练的那些马上劈刺技战术都懒得用了,他们直接将马刀横下,在溃军中来回穿梭,就像犁地一样,一波又一波,根本不需要用力,锋利的马刀所过之处人头鲜血横飞,直到胯下战马已经口吐白沫,杨洪这才下令鸣金收兵。 整整一个上午,明军最远追出去一百多里地,有几个鞑子跑的实在太快,后面追击的明军马鞭都快抽断了也没追上。 如果此时有无人机,你会看到,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躺倒的鞑子尸体,还有一些鞑子也不知道是饥饿导致方向感缺失,竟然跑到了黄河边,奔腾的黄河哪里有他们的逃生之路,后面追杀的明军勒住马,狞笑的看着一脸惊恐的鞑子,有几个颇有骨气的鞑子捡起地上的石块就要冲过去和明军拼死一搏,可他们还没冲到马前,就听“啪”的几声,他们的半边脸瞬间被炽热的弹丸削去,死状极其血腥。 “你们这些鳖孙,有种就跳啊,哈哈哈…” “骚鞑子,跳啊,正好洗洗你们身上的羊骚味,也省的一会老子砍你们头的时候沾一身骚了…” 这伙跑错方向的鞑子看着戏耍他们的明军,又看了看一边的黄河,其中一个鞑子突然大叫着往前跑了几步,跪在地上叽哩哇啦的哭喊起来。 紧接着,其他鞑子也开始有样学样,全都跪下磕头求饶,这让准备拿人头换赏钱明军有些恼怒,一个人头五两银子啊,你们居然投降了,害的老子白白损失了五两银子。 那日勒再次醒来时,已经在一个蒙古包里了,他的亲卫拼死将他救了出来,原本五百多人的卫队,最后逃出来的只有十几个人了,而且人人身上带伤。 看着围在身边仅存的这十几个人,那日勒肠子都悔青了,随即他又有些嫉妒起提前跑路的巴特尔的,要不是自己装逼非要和明军干这一仗,他那日勒就凭着没了瓦剌这一功劳,就已经能在草原上横着有了。 自己的装逼行为非但没有为他换来更大的军功,反而差点死在明军的手里。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才会明白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可笑无知。 经此一战,鞑靼部十几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和大明叫板的实力了。 大明终于没有了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大明在少年天子的带领下,开始将目光转向国内和深蓝色的大海,开启了新的发展篇章! 第73章 私事 明军在西北的大胜,再一次震动了全国,京师上下更欢欣鼓舞,这几天朱祁镇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一份份贺表更是像雪花一般被送到皇帝面前,朱祁镇伸手不打笑脸人,全部接收。 早朝结束,朱祁镇先去陪老太太吃了早膳,许是受了西北战事胜利的影响,老太太这几日的胃口也特别好,这不,今天早上的早膳破天荒的居然用了以往两倍的饭量,搞得太医院一众太医紧张的不行。 用过早膳,朱祁镇又去了母亲孙氏那里说了一会话,便回到了乾清宫开始了一天苦逼的批阅奏疏的工作。 通政司已经将奏疏送到了御案之上,朱祁镇看到那一摞摞的奏疏时,还是被吓到了,这刚回京才几天啊,让不让人活了。 “这里有多少份奏疏?”朱祁镇有些不悦的看着一旁的通政司小吏问道。 皇帝第一次和他说话,这小吏显得有些激动,赶紧跪下有些结巴的说道:“回…回…陛下,一共有…有二百八十九份…份奏疏。” “二百八十九份!”朱祁镇瞪大了眼睛,这尼玛要看到什么时候? 不过作为一个立志要成为“千古一帝”的朱祁镇,也只好接受现实,耐着性子乖乖坐了下来开始批阅起奏疏。 可只批阅了十几份,朱祁镇就怒了,对着门口就喊道: “把通政司使李绮给朕叫来!” 书房内,朱祁镇气的直接将面前一摞奏疏给推到了地上,也不怪他生气,一堆奏疏,大事小事不分前后全都杂乱无章的堆叠在一起毫无章法,这对于后世做事特别讲究方式方法的穿越货来说实在忍无可忍。 当李琦满头大汗的来到书房后,见到散落一地的奏疏时,心里咯噔一下。 “臣李琦叩见陛下!”李琦心有忐忑的跪下行礼。 “这就是你这个通政使干的事儿?”朱祁镇指着一地的奏疏面含怒气的质问道。 “臣……臣不知错在了哪里,请陛下明示!” “呵,不知错在哪里?那好,朕问你,通政司是干什么的?” 李琦不假思索道:“通政司是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章奏,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声息灾异等事。” “你们通政司就不会按照事情大小缓急分类整理在报上来?”说着,朱祁镇弯腰捡起一本奏疏,冷笑道:“你看看,一个尼姑庵的尼姑拾金不昧的奏疏竟然让你们给放到了第一摞的第一个,朕看不光这个地方知府昏庸,你这个通政使也?” 李琦顿时冷汗直冒,皇帝说的没错,通政司本来就有拆分、整理奏疏的职责,手下的人自己一天不敲打就给自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节骨眼上,西北战事大胜,皇帝本来心情不错,哪成想这些不开眼的玩意这个时候给皇帝惹麻烦,连带着自己也被皇帝骂,回去之后一定得收拾收拾这帮尸位素餐的东西。 “陛下息怒,请陛下治臣失察之罪。”李琦再次叩首道。 “呵,失察之罪,你倒是摘得快。”朱祁镇一听他不仅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开始推脱起来,气不打一处来。 通政司相当于皇帝的秘书班子,也是皇帝了解很多大事信息的重要来源之一,你作为秘书班子的班长,管不好手下的人也就罢了,自己也拎不清自己身上的责任吗?各种奏疏胡乱堆叠,一旦地方边关发生什么重大事情,皇帝怎么能及时了解,难道要一份份的翻看? “臣……” 朱祁镇直接打断了李琦的强行辩解,他也懒得再跟李琦解释什么。 “行了,你这个四品通政使也不用干了,”说着,他点了点刚才的那份奏疏,沉声道,“传旨,将这个浙江知府革职,一天天的没事可做了吗,难道他的治下就这么太平无事?将降为八品县督学。你,去南京江南造船厂,任船厂主事。” 说罢,厌烦的摆了摆手,大步跨出了书房。 李琦脑中一片空白,自己埋头苦干十几年才爬到这个位置,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中枢要职,结果皇帝一句话,就把自己扔到了南京江南造船厂任一个不入流的主事,搁谁谁也无法接受。 “皇上,皇上……”反应过来的李琦赶紧起身追了出去,可朱祁镇根本不想搭理他,门口的两个太监直接伸手拦住了他,只见皇帝带着几个侍卫宫人径直出了乾清宫,朝太液池方向去了。 发了一通业火,坐在碧波荡漾的太液池边,看着远处水面上的水鸟无忧无虑的戏水玩耍,随手又将一把鱼食撒进水中,惹得鱼饵争相抢食,朱祁镇心情好了一些,这时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 “皇爷,英国公和内阁几个大臣来了。” 朱祁镇微微蹙眉,叹息一声,怎么躲到哪都不得清净。 “让他们过来吧。” 不多时,小太监领着张辅、马愉、于谦等人便来到了湖边。 行完礼,还不待朱祁镇发话,马愉上前说道:“敢问陛下,通政司使何罪,为何被陛下贬到江南造船厂?” 朱祁镇一听就有些不悦,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通政司中枢要地,上承百官万民之情,下达朝廷政令,如此重要的部门,朕与太皇太后尤为看中,可你们看看如今却养了一群尸位素餐之辈,还有你们内阁,虽说你们每人都管着一摊子事,难道你们就没有监管之责吗?还有,那些个地方官平时是闲的没事干了?治下百姓农桑水利朕就不信没事可做?还是我大明江山真到了人人富足,安居乐业的程度了?一个堂堂四品知府放着正事不干,偏要管人家尼姑的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样的官不是庸碌,就是蠢才,食君之禄,却不思为君代天恩养百姓,留着有什么用。” 朱祁镇越说越气,捡起湖边一颗石子扔进了湖里,吓得争抢鱼食的鱼儿四散而逃。 “还有你马愉,你现在管着吏部,你如能和朕保证天下官员人人心系百姓,廉洁自律,朕就收回成命,如何?” 皇帝一顿抢白,让马愉哑口无言,他管着吏部,天下官员他哪敢保证各个清廉正直,懒官、庸官、贪官多的事,这也不是他一个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能管的了的。 马愉闹了个大红脸,有些自讨没趣的尬在原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一旁的张辅见气氛有些尴尬,出来解围道。 对于老臣张辅,朱祁镇还是要给他三分面子的,于是朱祁镇转过头,站起身走到亭下说道:“老国公免礼,外面太阳大,进来说话。” “谢陛下!”张辅上前进了亭子。 “陛下,京营遴选的士卒已训练完毕,所有千户以下将官按照您的要求已经全部进入讲武堂就学,只不过现在讲武堂教习不足,老臣不敢自专,请陛下定夺。”说着,张辅掏出一份奏疏,恭敬的放在朱祁镇面前。 朱祁镇笑着说道:“老国公,你如今是大明国防部部长,朕当初也说过,讲武堂及京营一切事物,国防部皆可自行定夺,事后报于朕知即可。” “老国公,今儿过来,恐怕不仅是为了这件小事吧。”朱祁镇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道。 张辅被皇帝戳破心思,老脸一红,有些局促道:“额…陛下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老臣确实有一事,额…只是有些难以启齿。” “坐下说,坐下说。”朱祁镇又看了看亭外几人,脸色一沉道:“还不赶快给几位阁老搬个凳子?” 见张辅依然有些不好意思,朱祁镇手指有节奏的击打着桌面开口道:“是不是张軏的事?” 张辅一听,心下明了,自己这个三弟的事皇帝果然知道。 于是他赶紧跪下磕头道:“陛下,老臣有罪。” “哦?老国公何罪之有?”朱祁镇嘴脸微微上扬,有些玩味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张辅道。 “老臣身为长兄,管束不力,致使张軏骄纵无度,败坏军法,多有骚扰百姓之举,老臣愧对陛下信任,请陛下治臣之罪。”张辅哽咽道。 “既是张軏有违军法,自有军法处置,老国公何罪之有,难道老国公认为朕是个昏君不成?”朱祁镇故意板起脸,沉声道。 “老臣…老臣不是…”张辅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张辅窘迫的样子,朱祁镇也不好在逗他,于是虚抬一下手,自有小太监上前将其扶了起来。 “张軏的事朕听锦衣卫的奏报过,朕本来想着等西北战事彻底完结之后再做处置,既然你提到了,朕也不能不给你这个四朝老臣的一个面子,”说着,朱祁镇站起身,对着亭外的胡濙招了招手。 胡濙走进亭中,躬身行礼后,就听皇帝开口道:“西北的战事后续事宜你们礼部是如何安排的?” 胡濙稍微整理了一下头绪,躬身道:“如今瓦剌已灭,鞑靼兀良哈元气大伤,昨日礼部已经收到他们的乞和书,臣在早朝时已奏明陛下,下一步礼部已经开始筹备谈判事宜。” 朱祁镇点点头又问道:“都有哪些人参与谈判?” “具体人员尚未定下,但以礼部为主,兵部、都察院和国防部也需有人参加。” “既然没有定下人来,朕就给你先指派几个人。” “请陛下示下。” “都察院左都御史杨善,都御史徐有贞,前军都督佥事王骥,锦衣卫指挥佥事张軏。让这几人参与和鞑靼兀良哈的谈判吧。”朱祁镇道。 胡濙心中大感疑惑,皇帝怎么尽派了些毫不相干的人参加谈判,不过既然皇帝说了,他也没法反驳,点头称是,退到一边去了。 这里人可不是他朱祁镇随意点的,杨善、徐有贞、王骥、张軏还有已被朱祁镇调往大宁都司的石亨以及早被他“改了名字”的曹吉祥,都是历史上“夺门之变”,拥立战神复辟的大功臣,但是这几个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是政治赌徒,朱祁镇之所以如此安排,那是因为南京那边的三喜传来了消息。 第74章 显眼包 “皇上,张軏行事浮躁,性子跳脱,让他参与同鞑靼兀良哈的谈判,臣担心…” 张辅也是心中有些疑惑,这事跟他三弟有关系吗?皇帝让张軏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参与谈判,为什么啊? 朱祁镇摆摆手,笑着道:“无妨,张軏虽说官职低了些,可也是军中之人,又在边镇历练过,熟悉鞑子的行事作风,他参与谈判,朕是放心的。” “可…”张辅还想说什么,就听皇帝又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犯了错,要知道错在哪里,知道错在哪里,就要改,张軏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呢也不小,不罚他国家律法说不过去、满朝文武也会有怨言,对你英国公名声也会有损,更会有人说朕偏袒勋贵子弟。” 朱祁镇顿了顿,敲敲桌面道:“指挥使的官他就不要做了,罚俸三年,杖二十,将他这些年贪污纳贿的钱全部充公,至于那些被他欺压百姓嘛,就让他一家一户的上门亲自赔礼道歉。” 张辅听的嘴脸直抽抽,罢官、罚奉、将钱财吐出来都行,可这让张軏给那些平头百姓上门赔礼道歉,这简直比拿鞋底子抽他英国公的脸还难堪啊。 小皇帝这是杀人诛心啊,不,这比杀人诛心还狠呐,这事要是传开了,他英国公的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那还不都毁了,可不这么办又能怎样呢?谁让自己这个三弟不知收敛,狂妄无知,闹的天怒人怨。再者听皇帝的意思他是早就知道了张軏的事,想必太皇太后那边也是知道的,皇帝这么处置张軏,还是给了他张家的面子的,要不就他干的那些腌臜事,判他个斩监候都不为过。 “哎,丢脸就丢脸吧,好在皇帝给他留了条性命。”想到这,张辅起身,躬身道:“臣代张軏谢陛下隆恩!”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又听皇帝说道,“你先别走,一会朕还有话和你说。” 张辅无奈,只好躬身坐到了一边。 朱祁镇走出亭子,对着于谦等人道:“你们来找朕,也是为李琦求情来了?” 于谦还未说话,最后面的王崇古先开口了。 “臣来是为了教化一事。” 王崇古自从被朱祁镇提拔为内阁参赞后,这些日子以来过的相当舒坦,每天他下值回家,家门口早已等着许多人来求他办事。 可王崇古愣是一个都不见,他的夫人方氏这几日没少和他抱怨,说他官越做越大,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人不敢见,礼也不敢收。 这让王崇古郁闷不已,他倒是想收,谁特么跟钱有仇啊,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刚进了内阁参赞机务,又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事,小皇帝又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他要是收了,自己还有好? “哦?王爱卿那就说说吧。”这几日朱祁镇一直没顾的上改革教化的事,也不见王崇古来找自己汇报。 “是。”王崇古站起身,上前几步一躬身道:“陛下,这是臣这些日子拟定的改革全国教化的条陈,请陛下御览。” 小太监恭敬的取过条呈,垂首低眉双手呈到皇帝面前,朱祁镇拿过翻看了一下,前几天倒没什么新意,最后一条让他有些错愕,他抬起头看了看王崇古,沉声道:“你想动孔家?怕是不妥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大臣纷纷脸色大变,不由得齐刷刷的看向了王崇古。 面对周围不善的眼神,王崇古有些忐忑,想到皇帝回京时和自己说的话,还是咬咬牙道:“陛下,孔圣先师是我儒家至尊至圣之人,其各种着作更是被历朝历代奉为经典,孔圣人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地位更是至高无上。自汉以来,孔家历经十朝,屡受册封,故宋更是册封孔家嫡亲为衍圣公,我朝太祖皇帝开元以来,沿袭前朝也是册封孔家为衍圣公,并不断赐给其祭田、学田,让其广施教化,笼络天下读书人,可如今他孔家表面上忠于朝廷,背地里却净干些欺压百姓,强占良田之举。” 听到这,马愉高谷王佐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欺身向前质问王崇古。 马愉更是痛哭流涕的跪下道:“陛下,王崇古奸佞小人,污蔑孔圣后裔,臣请陛下诛杀此人,以正视听!” 王崇古眼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心中却是不慌,只见他不慌不忙的从袖中又掏出一本奏疏,打开朗声道:“臣绝非危言耸听,污蔑他孔家,陛下,这是臣这些日子以来调查的孔家罪证,请陛下御览。” 从小太监手中接过奏疏,朱祁镇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其实他不用看,这上面写的罪证他早就知道,而且在他途径德州时,就已经暗中派锦衣卫调查过,可以说王崇古知道的他这个皇帝已经知道,王崇古没调查到的他也知道。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皇帝,只见皇帝脸色由晴转阴,进而怒气腾升。 “啪”的,朱祁镇将奏疏狠狠扔在了地上,怒道:“好一个衍圣公,枉为孔圣之后!” 众人心中一惊,跪在地上的马愉捡起那本奏疏看了看,脸色大变,“这…这他怎会如此…” 对于他这样的传统读书人,孔圣乃至如今的孔家,在他们心中几乎是圣人一般的存在,圣人的教化影响更是深入骨髓,他怎么也想不到孔子的后人居然会干出如此多的坏事出来。 “呵,侵占百姓田地数千亩,殴打拦截告状百姓,私设牢狱囚禁佃户,勾结当地官府乡绅为他们挂名土地免税,巧设名目放印子钱,逼死欠债百姓,好一个衍圣公!”朱祁镇冷笑一声。 于谦上前道:“皇上,孔家毕竟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若要处罚孔家,恐怕会引起天下读书人的…” 他本是好意,想提醒皇帝此事不宜闹的太大,否则一旦传扬出去,那些读书人一旦闹起来,朝廷威名有损,就连被天下读书人奉为神明的孔圣恐怕也会跟着名声大损。 朱祁镇看了一眼于谦,脸色稍缓,他心中明白,目前确实不宜大张旗鼓的处置孔家,他这个皇帝还要依靠这些儒家学说来控制天下的读书人。 况且,朱祁镇对孔子宣传的很多儒家思想还是很认同的,如“大一统、君臣父子等。” 如果饶了他们,那自己的改革教化,断士绅阶层根的计划就会是一句空话。 朱祁镇长出一口气,看了看王崇古,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道:“此事兹事体大,牵扯太广,还是…” 不料王崇古却不顾君臣之礼又跪下大声道:“陛下,孔家罔顾国法,败坏纲常,欺压良善百姓,即使您有心放过,那我大明国法何在,天地公心何在啊?” 这事本就是他提出来的,而且他暗地里没少和皇帝说孔家的坏话,最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更上一步,就指着这事呢,如果自己把皇帝的意图贯彻落实好了,“参赞大臣”妥妥的能成为正式的内阁大臣,他是真怕皇帝被那几个内阁大臣给左右,断了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路。 “这……”朱祁镇面有犹豫,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王崇古思索片刻,多少猜出了皇帝的顾虑。这事不好做,说出去也不好听,而且还得落一身骂名,皇帝如果亲自下旨处置孔家,那对皇帝的名声有害无益,如果自己去做,成为皇帝的挡箭牌,即使那些唇如枪,舌如剑的书生日后闹起来,也只会对他王崇古一人罢了,反正自己的名声在河南和南京时因大杀特杀士绅就已经臭了,也不必在多担一些,而自己勇于为皇帝担下骂名,皇帝能不记自己的好? 想到这,王崇古心一横道:“陛下,臣愿请缨,亲赴山东曲阜查察孔家一事,若不能妥善解决,臣提头来见。” 说着,重重的磕头,恰巧,地上有一个凸起的鹅卵石,王崇古一头便磕了上去,顿时血流了下来。 王崇古浑然不觉,大有舍我其谁的气势,这一幕看的众人心中皆是恶寒,尼玛你想在皇帝面前露脸,也不至于这么卖弄吧,还把头给磕破了,就你能,就你会?显眼包!怎么不磕死你。 第75章 主考官 朱祁镇也没想到这货能这么豁得出去,还会主动替自己背锅,于是朱祁镇装出一副非常痛心的样子说道:“王爱卿,你这是何必呢?” 王崇古血流了一脸,随意的摸了一把道:“陛下,身为臣子为君分忧是臣子的本分,臣其他的本事没有,唯有一颗忠心侍主之心,请陛下成全。” “恶心,真他妈恶心!”众人纷纷暗骂。 不过同时又有些佩服王崇古,自问这件事要是交给他们,他们或许迫于圣命会被迫接下,但真要是让他们去处罚孔家,那他们肯定下不了狠心。 难怪这货在一年的时间里从一个七品芝麻官一跃升到内阁,这货还真有些道行。 但是小人就是小人,对于他们这些从小熟读经典的传统读书人来说,他们不屑更不会与这样的人为伍。 “哎…”朱祁镇长叹一声,好似非常艰难的说道:“好吧,王爱卿,那就有劳你辛苦一趟了。孔家之事,务必处理圆满了,朕是相信你的。” 王崇古大喜眼泪说来就来,君父相信自己,那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又是咚咚咚几个响头,再抬起头时,眼泪和血已经让他成了一个大花脸。 朱祁镇强忍住笑意,板着脸对一旁的太监道:“都是死人嘛,没看见王爱卿流血了。” 小太监浑身一哆嗦,一溜烟的跑过来将王崇古搀起来,送他去太医院包扎去了。 王崇古一走,朱祁镇又道:“有何事,不会在朝会上说,非要追到这里?” 王佐看了看马愉,上前一步道:“陛下,南京的户部尚书黄福上书请朝廷拨款调人的奏疏不知陛下批红了没有?” 朱祁镇一滞,自己一大早就看了十几份奏疏,然后因为李瑢办事不力,这才躲到这里,他哪里知道。 “朕还未来得及看,你先说说,黄福都说了什么。”朱祁镇有些尴尬的说道。 “黄大人请朝廷再拨款40万两筹建各地税务衙门,另外请调两京国子监监生120名,充入各地税务衙门。”王佐说道。 朱祁镇微微皱眉,思忖了一会道:“40万两恐怕不够,这样吧,朕从内帑在出20万,一并拨给他。至于120名监生,等此次春闱后在定。” “臣遵旨。”王佐这次出奇的没有和皇帝打官司,而是痛快的答应了。 朱祁镇心里一琢磨,就知道他还有别的心思,然后道:“王爱卿,大明税务部现在只是个空架子,你们户部十二清吏司朕可是听说能写会算的人不少,还有几个颇懂经济之道?” “坏了,皇帝这是跟自己要人呢。”王佐暗道一声。 “陛下,户部总管天下钱粮,各司其职日常工作繁巨,臣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三个人用,臣还想着等这次春闱后,求陛下给户部多调拨几个干员,也能减轻一下户部的压力。” “老狐狸,我还没说要人你就来堵朕的嘴。”朱祁镇暗骂一句。 随即他眼睛一转,笑道:“也不尽然吧,朕怎么听说你们户部有几个主事下了值就往烟花之地去,每次都是喝的醉醺醺半夜才回家?” 王佐瞪大了眼睛,好像在说我怎么不知道? “朕还听说,这几个主事经常跟那人吹嘘,说什么闲来无事一杯酒,皇帝老子不及吾。呵,好一个闲来无事。王佐,这可不像你说的事务繁巨啊。” 王佐听罢直觉头上发麻,心里破口大骂这是哪个孙子这么胆大包天,你说你嫖就算了,还特妈这么狂妄,居然还传到皇帝耳朵里了,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皇上,臣有罪!”王佐躬身道。 “朕又没生气,他们也没说错啊,朕每天不到四更便起床上朝,下了朝要批阅奏疏,听各位学士延经讲读,还要召见臣子,商讨国事,每天忙的头晕眼花的,朕就纳闷了,为何朕如此的忙,朕一直想不通,直到听到那句打油诗,朕才恍然大悟。” “皇…”王佐差点跪了,皇帝这是在讥讽他太放纵下面的人了。 “臣死罪,纵容下属,监管不力……” 朱祁镇笑着走到王佐面前,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靠近耳边说道:“这几个人你留着指不定日后会给你惹出大麻烦,不如交给朕,朕给他们找个没时间逛窑子的事干,这样你省心,又没后顾之忧,多好!” “皇上说的是,臣明日就让他们去南京。”王佐是彻底服了,不仅被手下的人差点坑死步了李瑢的后尘,还被皇帝敲了竹杠,而且这竹杠敲的自己不敢说个不字,你还得心甘情愿,你说气人不气人。 “哎,还是你识大体,知道为朕分忧!”说着,朱祁镇转过身,笑眯眯的回了亭子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还有何事?”朱祁镇翘着二郎腿,乐呵呵的说道。 “陛下,今年的春闱臣等几个商议过了,这是拟定的条臣,请您御览。”马愉双手恭敬的将条臣递了上去。 翻看了几页,朱祁镇点点头,放下条臣又道:“再加一条,凡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朝廷一律发给往返路费,食宿费用也由朝廷供给。国子监那里是不是还空着很多房舍?” 最后面的国子监祭酒李时勉赶紧上前道:“是,还空有三十四间房舍。” “全部改成通铺,不要求精美,务必实用。所有家贫的考生皆可住进去。”朱祁镇说罢,看了看一旁坐着低头不语的张辅道:“老国公,武科是不是也该开始了?” 张辅一愣,这事以前都是礼部会同国子监一起弄的,他也不懂啊。 还不等他说话,朱祁镇道:“以大明国防部的名义下发天下,重开武科,待遇也和春闱一样,但是考上的不能立刻安排官职,要先入讲武堂就学两年,两年后考核及格才能入军,入军后一年之内不得安排实职,一年后根据其表现如何在酌情安排职务。” “臣遵旨!”张辅道。 “陛下,这次的主考官和考题如何安排,请陛下示下。”胡濙上前问道。 朱祁镇想了想,看了看几人,这几个文官一个个顿时来了精神,都等着皇帝选自己为主考官。 能当上主考官,自然是被公认的学问高深,且品行端方的,当然最重要的一条,也就意味着最后中进士的这些人名义上都是自己的门生,也称为座师,这种荣耀是可以跟随自己一辈子的,这些读书人终极的梦想大都有两个,一个是成为皇帝的老师,也称帝师;另一个就是成为天下考生的座师,桃李天下。 “副考官就于谦吧。”朱祁镇卖了个关子,不再说话,而是端起茶盏,一边喝,一边观察他们几人的神情。 胡濙和李时勉有些失望,马愉脸上因为激动有些潮红,王佐则是一脸平静,似乎对这件事不感兴趣,高谷则有些惊讶,似乎对皇帝选于谦做副考官有些不以为意。 “陛下,主考官?”马愉问道。 “至于主考官嘛,责任重大,还肩负着出题重任,朕决定由朕亲自担任主考官。”朱祁镇话一出,马愉高谷大失所望,其他人则是一脸惊讶。 皇帝亲自担任主考官?没听说过啊?这么着急吗?殿试你时自然有机会啊。 “今年的考题,也由朕亲自出。” 第76章 马愉啃老 明朝春闱一般在农历二月初七至初九这三天开考,所以天下所有有资格参加春闱的举子都会提前离家赶往京城赶考。 家里富裕的有马车坐有仆人书童在侧伺候,家境一般或者贫寒的只能凭着两条腿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走到京城。 因为年前秋闱罢考一事,礼部在未得到皇帝准许之前一直没有下发春闱何时开考的时间,天下的举子们都是翘首以盼,望穿秋水了。 好不容易等来了朝廷开考的榜文,他们收拾好行装,辞别家人后,就急匆匆的往京城方向而去。各地的官道上也随之热闹了起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连带着沿路各地的城池客栈马车店也跟着生意兴隆起来。 因为朝廷不仅提供路费,还提供食宿,各地的生员无不对皇帝交口称赞,大赞皇帝有上古之风,礼遇读书人。 等他们行至半路,又听说今年的主考官是皇帝,而且今年的考题也是由皇帝亲自出题,这让大江南北的考生们兴奋异常,同时又有些担忧。 高兴的是一旦这次高中,自己妥妥的天子门生,风光无限;担忧的是他们这个小皇帝不喜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更喜欢那些喜欢摆弄君子六艺的人。 读了这么多年书,圣人之书都读不完,谁还有时间学那些不入流的奇技淫巧之道? 距离京城近的河北山东河南山西的举子们自然是先到一步。 家中有亲戚朋友故旧的,自然要去拜访一番,而那些有在京为官的或能攀上某些官员关系的人,更是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带着家丁仆人前去拜会,以期能得到指点。 马愉是大明少有的北方状元出身,老家青州自古便是文风昌盛,能人才子辈出,加之自己又是内阁首辅,平日里也多有照拂狱家乡子弟,所以这几日他的府上每日递拜帖想要拜会他的人络绎不绝。 这天下了朝,马愉的马车刚在府门前亭下,呼啦一下,围上来一圈人,吓得马夫赶紧握紧手中的鞭子,两眼一瞪就要驱赶围上来的人。 “退下,成何体统!”车内的马愉探出头来,呵斥一声。 马夫被自家老爷训斥,心有不甘的看看这些读书人,换了副热情的嘴脸,将马愉扶下了马车。 马愉还未站定,就听几个读书人七嘴八舌的喊到:“姑父”“表叔”“大表舅”…… 马愉定睛扫视一圈,眼前这些人他是一个人也不认识。 不过好在他涵养很好,笑着对众人点点头,挥手叫来了管家。 管家小跑着上前,一一接过众人的拜帖,然后就听马愉道:“吩咐下去,让泰丰楼送两桌上好的席面来,老家来亲戚了。” 管家微微有些迟疑,他看了看自家老爷,心里直叫苦:“我哪有钱去泰丰楼啊,就是老爷您,每月的俸禄也仅够府里的开销。” 管家上前,微微拉了拉马愉的衣袖,马愉虽面有不悦,可还是走到一边,说道:“何事?” “老爷,咱家没钱了啊,泰丰楼的席面最少也要八两银子一桌。”管家面露难色道。 马愉一滞,这事他倒是不知道,家里都是夫人在管家,他向来不问这些琐碎之事的。 “过年的时候皇上赏的那些银两呢?”马愉面有不悦。 “老爷您忘啦?”管家咽了咽口水,看了看那些举子,又道:“过了年您就给老家族学寄去了150两,三月份老家来了几个穷亲戚,您看着可怜又…又给了20两银子,六月份大公子要定亲,剩下的钱夫人不让动,说是要给公子定亲用的。” “我…”马愉顿时气馁,真是一文钱憋倒英雄汉,这事要说出去他一个堂堂一品大臣,现在连两桌席面的钱都掏不出来,谁信啊? 他叹息一声道:“我书房里还有两把古扇,先拿去当了吧。” 说罢,摇摇头,对着不远处的众学习招招手,独自在前走进了府里。 他虽贵为内阁大臣兼吏部尚书,可他为官清廉,方正耿直,老家虽有几百亩地,可每架不住每年开销大,在这偌大的北京城,他这个一品京官既要顾及各种人情往来,又要资助老家亲戚和族中子弟,还有一大家子的开销,属实有些捉襟见肘。 妻子陈氏为此没少抱怨,“你一个内阁大臣,每天清粥小菜,连个荤腥都难见得,说出去不怕丢人。眼看着两个儿子马上也要娶亲了,家里却连聘礼都还未凑齐,你说你这官做的有什么意思?” 为此,马愉也是面有愧色,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样都行,可让老婆孩子跟着自己受苦,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往常一些下属同僚或者地方官逢年过节也会给他送些孝敬,可他都拒绝了,他清楚,这送的不是银子,而是在求你办事,更是送的看不见的刀子。 皇帝最讨厌的就是臣子贪污纳贿,不守德行,杨士奇权倾一时,不也因为约束不好家人倒了吗?南直隶杀的那几千人中,那些官吏被杀的原因哪一个不是因为一个贪字,所以不收,就一文钱也不收,而且还得告诉你以后你也别送,若是再送,我只好把你送进刑部。 从那以后,马愉便给家人立了规矩,凡是来求他办事送礼的,一律不见,也不准家人私下收受礼品,违者家法伺候。 入夜,送走了这些老家的举子们,马愉一脸疲惫的坐在书房中有些愣神。 “老爷。”书房外,夫人陈氏轻声唤道。 “哦,夫人呐,进来吧。”马愉回过神,起身,打开房门,陈氏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老爷,这么晚了,还不歇息?”陈氏看了看马愉疲惫的面容,关心道。 “嗨…睡不着啊。”马愉叹息一声,又坐回了椅子上。 陈氏抿嘴一笑道:“您不总是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有心人吗。还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怎么,你这个当朝首辅,谁还敢给您出难题?” 马愉脸一板,看了看门口方向,沉声呵斥一句:“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陈氏笑了笑,也不反驳,走到椅子后,双手食指轻轻按在丈夫的太阳穴处,慢慢的揉了起来。 马愉闭上眼,缓缓开口道:“皇上要动孔家。” 陈氏心中一惊,手上的动作随之停下,她也是出自书香门第,诗词歌赋不说样样精通,可也不是一般的读书人,自然清楚孔家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 随即她又一笑道:“皇上想动,就让他动呗,您跟着着犯什么难啊,又不是让您去。” “妇人之见!”马愉依旧闭着眼,轻哼一句。 “得得得,我是妇人之见,你们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只知道咱们征儿的婚事马上就要用钱了,你这个当父亲的一天天也不知道上上心。”陈氏有些埋怨道。 她口中的征儿,是马愉的大儿子马征,后官至河南汜水县知县。他的小儿子马微,官至河南布政司照磨所检校(管理文书档案的九品小官)。 他给儿子选的媳妇也是老家一个耕读人家的女儿,本来三年前就该完婚的,可女方家中老太爷过世,需要守孝三年,所以婚事也就拖了下来。 今年守孝期已满,夫人一过年就张罗着赶紧让儿子完婚,自己也好早点抱上孙子。 “那小子着急了?”马愉缓缓开口道。 “你这儿子,和你一样,整天呆在房间里,书不离手的,都快成呆子了。”陈氏叹息道。 “女方家催了?”马愉又道。 “我看你也快成呆子了。这事人家怎好开口?”陈氏嗔怪道。 马愉没有说话,而是坐直了身子,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你急什么?” “我能不着急吗?征儿眼看着都快二十了,家里老太爷几天一封信催着,怪我这个儿媳不上心,老太爷可是等着抱重孙呢。” 一听夫人提到自己夫人,马愉站起身脸色郑重道:“三媒六聘需要多少钱?” 见丈夫终于开窍了,陈氏掰着手指头道:“按老家的规矩,这三媒六聘台面首饰衣服,还要起新宅子,田地唔得怎么着也得要三百两。” 一听需要三百两,马愉面色一抖,三百两,相当于他一两年的俸禄了。马愉挠着头,颇有些窘迫道:“这么多?家里还有多少钱?” 陈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就还有50两。” “我……”,马愉顿时头大,良久才开口道:“能不能和亲家商量一下,聘礼少给些?” “少给?人家在青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又是个内阁大臣,说出去你不怕丢人我还嫌丢人呢。”陈氏没好气的挤兑道。 马愉有些生气,拉拉着脸,坐下不说话了。这哪是娶媳妇啊,这是敲骨吸髓啊。 “哎,写信给父亲吧,让他接济一下,等发了俸禄,在还给他。”马愉最后无奈的说道。 当年的状元公,如今的内阁首辅,就为了儿子的婚事,也开始啃老了。 第77章 初到兰州 京城因为全国举子云集,而变得更加热闹,咱们的主角穿越货朱祁镇每天仍勤劳如小蜜蜂一般,上朝,批阅奏疏,参加延经讲读。 而此时远在西北兰州,城墙上依然残存着大战留下的斑驳,前来传旨的侯宝此时坐在马车上,身边一个小太监正卖力的给他揉着酸疼的水桶腰。 “哎呦…哎呦…你没吃饭啊,使点劲嗨,对对对,就这,使劲…” 小太监挥汗如雨,使出吃奶的劲,卖力的揉着,怎奈眼前这胖子肥肉太厚,太吃劲了,自己无论怎么揉,都有些使不上力。 “干爷爷,委屈您老了,这大老远的,还得您亲自来传旨,回京后,皇爷肯定有赏。”小太监谄媚的笑道。 侯宝闭着眼睛,身上的肥肉随着马车上下颠簸,有节奏的晃动着。 “掌嘴!”侯宝呵斥一句,睁开眼瞪着小太监。 小太监顿时抖如筛糠,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耳光,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小崽子,这两个耳光你得感谢咱家,你记住喽,咱们是皇家的家奴,家奴就要有家奴的样子,主子让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得干什么,就是让咱们去吃屎,咱们也得甘之如饴,知道为什么吗?”侯宝笑眯眯的问道。 小太监依旧惊恐的摇摇头。 侯宝翘起兰花指,食指一勾,小太监前倾,“啪”的一声,又是一个耳光,五个清晰的红印顿时出现在小太监的脸上。 “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个死法吗?”侯宝道。 小太监摇摇头,眼泪流了下来。 “啪,”又是一个耳光。 “咱家告诉你,你是笨死的。”说着,肥硕的屁股往上挪了挪,又道:“奴婢就是奴婢,咱们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包括咱们的命,在宫里,你给主子办了点事就想着去邀功请赏,那爷爷我告诉你,你啊离死不远了。主子若是记在心里,自然会赏你,主子不赏你,你也得心甘情愿的受着。”说着,又给了小太监一个耳光,鼻血顿时流了出来。 “小子,记住了吗?”侯宝眯着眼,看了看窗外远处若隐若现的兰州城,问道。 “干爷爷,孙子记住了。”小太监顾不得鼻血横流,跪在车厢里连连磕头道。 “哎,太监命苦啊……”侯宝叹息一声,放下窗帘,又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太监轻轻唤醒侯宝,肿胀的脸上带着几分滑稽的笑容:“干爷爷,兰州城到了。” 侯宝似乎还未睡醒,嘴里哼哼一句:“告诉他们,换上便服,咱们先找家客栈住下。” 小太监想说什么,忽然又想起刚才自己挨的几个耳光,话到嘴边还是憋了下去,对着车外的几个随行侍卫吩咐了一句,便乖乖的蜷缩在角落里,低头不语。 兰州城是边防重镇,实行宵禁,城门口查验的兵丁都是当地卫所兵,侯宝又没让侍卫亮出真正的身份和文碟,所以一行人被盘查了好久才得以进城。 进得城去,一股羊骚味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扑面而来,侯宝使劲的用香帕子捂着鼻子,大气都不敢出。 侍卫在城里转了一圈,终于找了家条件还不错的客栈。 “悦来客栈。”侯宝站在客栈门前,看了看门上的匾牌,又探头往里看了看,眉头紧蹙,心道这就是兰州最好的客栈? 破破烂烂的,大堂里的桌椅板凳一层土,这能住人? 一旁的侍卫忙上前低声道:“公公,小的打听过了,这是兰州城最好的客栈了。” 侯宝无奈,叹息道“罢了,就这吧。” 说着,肥胖的身躯如山一般挤进了客栈。 客栈老板一看打头的无须胖子身穿绸布面料长衫,脚蹬官靴,知道来大生意了,脸都快笑成菊花了,一路躬身将这几人领进了后院。 “几位客官,您想住几间房?”客栈老板热情的招呼道。 侯宝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因为这老板一张嘴一股难闻的大蒜味夹杂着羊膻味简直让他当场晕厥。 侍卫扔过来一个十两重的银锭道:“准备两间上房,五间普通的客房,还有我们的马,用上好的精饲料喂着。” 客栈老板接过银子,笑如菊花的脸上顿时又生菊花。 “客官,您稍候,我这就去给您拿钥匙去。” 说着,笑呵呵的一溜烟跑去前院了。 “干爷爷,要不咱们还是住驿站吧,至少那里条件好些。”小太监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 侯宝挥了挥眼前到处飞舞的苍蝇,瞪了他一眼又是一顿呵斥,直到客栈老板回来,侯宝这才停止输出。 “几位客官,请随我来。” 看了看房间,条件就那样,好在屋内收拾的还算利落。 “行了,你退下吧,一会将热水和饭菜一并送到房间里来,我们就不出去吃了。”侍卫将老板推出房外,扔下一句话,就将门给关上了。 听见老板走远,侯宝解下披风,小太监顺势将一把椅子准确无误的塞到了他的屁股下面。 “公公,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去肃王府?”侍卫上前,微微躬身问道。 侯宝笑了笑道:“来前皇爷有吩咐,让咱们多听多看少说话。” 侍卫挠头,暗道这死太监给自己打什么哑谜呢。 侯宝喝了一口水,又道:“如何多听多看少说话呢?或者说怎么样才能听到真话看到真相呢?” 侍卫依旧不解,眼珠子瞪的溜圆。 “如果咱们一上来就亮明了身份,那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侯宝翘起兰花指,指了指侍卫道。 “咱们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最好的办法就是隐去身份,这样才能听的真切,看的真实。回去告诉他们,都把嘴捂严实了,别露了马脚。” 侍卫一阵恶心,但又不好发作,不过这话他听明白了,合着就是暗访啊,你特妈绕这么大一圈子,就不能简单明的说出来?好好的话你非得放一圈罗圈屁,云里雾里的,真尼玛脱裤子放屁找麻烦。 “小的明白了!”侍卫抱拳,退出了房门。 “你也去吧,咱家这不需要你伺候了。” 小太监躬身,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外,又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捂着脸回到了自己屋内。 第78章 大明军威 (兄弟们,实在对不住,这几天领导的大秘结婚,所以临时抓了我陪同出差几天,每天不是开车就是拎包倒水写讲话稿,把我累的要死,伺候人的活咱是真干不了。欠了兄弟们好几章了…实在对不住各位了,我会努力补上的。) 画面转回京城。 一大早,顺天府早早就将五城兵马司的全部人马撒了出去维持秩序,北京四门大开,尤其是德胜门外,更是人山人海,似乎整个北京城的人都出来了。 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们拼命维持着秩序,可还是惹来了不少围观百姓的怒骂。 这让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们颇为郁闷。兵马司指挥使赵安良骑在马上,看着越聚越多人群,眉头微蹙。 “大人,兄弟们人手不够啊,这万一一会鞑子的使团来了出了点事,咱们可要跟着遭殃啊。”一个把总看着人潮涌动的百姓,擦着额头的汗水说道。 赵安良斜眼看了看他道:“出事?老子巴不得他们出事,这帮狗日的最好都特妈死在半路上,也省了老子的事了。” 赵安良的右手握了握腰间的刀把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随即面色恢复如常,道:“去告诉府尹大人,咱们人手不够,请他再调拨一些人手过来。” “哎,听说了吗,北边的鞑子今天要来京师和咱们大明议和了。”路边一个看热闹的汉子,手里拿着卷饼,边吃边说道。 “鞑子都他妈是贱骨头,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特妈舔着脸来议和,呸!”一旁一个中年汉子说的兴起,一口老痰飞出,准确无误的飞到了吃卷饼那人的饼上。 “谁他妈吐的痰…老子的卷饼啊…”那汉子一边骂,一边心疼的用袖子擦去恶心的痰液,想吃又觉得恶心,不吃又觉得心疼。 “兄弟,对不住了,实在对不住了,老哥我一说起鞑子就压住火,这是两个大钱,一会儿你再买个饼吃。”中年汉子颇为大气的说道。 吃卷饼的汉子嘻滋滋一把接过铜钱,将手中吃剩的卷饼塞进了怀里咧嘴一笑道:“别说是你,我也压不住火。” “哎,二大爷,你家那小子不也在兰州当兵吗?他砍了几个鞑子?” 一旁的老汉一听,脸上的橘子皮皱纹顿时舒展开来,颇为自豪的说道:“啊那小子啊,昨儿收到他的信了,说是只砍了三个鞑子人头,上官给了十五两赏钱。” 众人一听,面有羡慕之色,同时心里又有些泛酸,瞧把你老头得瑟的,还只砍了三个人头,十五两都看不到眼里,特娘的。 “我说官爷,鞑子怎么还不来?我这一篮子烂菜叶子臭鸡蛋都准备好了。”一个胆子大的对着一旁维持秩序的五城兵马司的士卒嚷嚷道。 那士卒大眼一瞪,笑骂道:“瞧把你小子能的,告诉你,皇帝老子有旨,鞑子的议和使团来了之后,先去西面的京营观看咱大明虎贲演武,看完了在进城。” 众人一听,嘴里骂骂咧咧嚷成一片。 “皇上此举意在震慑鞑子,扬我国威啊,甚好!甚好!”一个身穿长衫的读书人说道。 “再怎么说咱们是天朝上国,该有的气度还是要有的,皇帝如此行事,有失天朝气度啊。”另一个读书人摇头叹息道。 他这话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不善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踅摸,看的他心里有些发毛。 “读书人就会耍嘴皮子,还天朝气度,天朝气度就他妈该吃亏?鞑子杀了我们多少人,你咋不让他们有气度呢?” “看他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居然向着鞑子说话,呸!” “揍他狗日的…” 那读书人眼看周围的人攥着拳头就要上来揍他,赶紧躬身作揖告饶,挤出人群溜了。 德胜门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西山京营内枪炮声喊杀声震耳欲聋。 鞑靼使团的众人看着演武场杀声震天的明军,人人脸色煞白。 鞑靼使团正使秃罗哈此时已经怒火中烧,你大明什么意思?耀武扬威吗?想借演武炫耀你们的武力,震慑草原各部?我们是败了,可我们还有一战之力,你大明就是想灭了我们,也要伤筋动骨,我们带着满满诚意来和谈,可你们呢,摆出这么大阵仗想干嘛? 秃罗哈看向一旁的张辅忍着怒气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英国公,敢问大明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张辅看都没看他,傲气的一撩披风指着演武场问道:“贵使,我大明军威如何啊?” 秃罗哈心中破口大骂,我鞑靼是败了,可你们竟然如此羞辱我们,这是和谈的态度吗? 可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说说,他是不敢说出口的,因为这次鞑靼败的太惨了,十几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不说,以往归附他们的那些部落已经在暗中和大明联络了,最重要的是他听说那个被明军俘虏伯颜已经悄悄返回了瓦剌,正在联络旧部准备讨伐鞑靼,这个时候如果不能争取到大明的原谅,那昨日的瓦剌就是明日的鞑靼。 所以不管大明如何羞辱他们,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还得表现的心甘情愿。 想到这,秃罗哈换了副笑脸忙道:“大明不愧为天朝上国,所练之兵皆是虎狼之师,贵国火器更是犀利异常,鞑靼佩服!” 张辅斜眼看了看他,冷笑一声道:“哦?只是佩服?” 秃罗哈心中一惊,赶紧躬身行礼道:“不不不,是臣服,臣服。” “哈哈哈,贵使不必如此,你们远道而来,我大明礼仪之邦,从不干以大欺小之举。”张辅也换了副笑脸,看着秃罗哈狼狈的样子,笑道。 秃罗哈心中破口大骂,呸,亏你还是大明的国公,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你是没干,可你们的皇帝干了,不要脸,真不要脸。 “是是是,小人此次前来,本就是代表鞑靼部和大明重修旧好而来,今天有幸见到大明盛大军威,真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第79章 庆幸? “不是三生有幸,而是庆幸。”张辅转头话里有话。 “庆幸?什么意思?”秃罗哈一时没明白过来张辅的话什么意思,从心底讲,他一点都不喜欢汉人,这些汉人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一点也不爽快,好好的话非得拧巴着说,一件事非要绕一大圈,最后你还得靠猜,你还不一定能猜对。 “额…国公大人,贵国这样的虎贲之师有多少人?” 秃罗哈看着演武场上手持米尼火枪的明军方阵小心的问道。 张辅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晃。 秃罗哈一头雾水,尼玛,又让老子猜,五千?五万?谁他妈知道你那五个手指头代表多少。 “五十万!” “什么?五十万!”秃罗哈一脸震惊。 “实话告诉你,在宁夏揍你们的不是他们,”不等他多想,张辅指了指眼前如海的红色枪阵又道,“那只不过是我大明的地方卫所兵,如果是他们,你们连兰州城墙上的一块砖都翘不走。” 演武场上明军一轮又一轮连绵不绝的排枪射击,百步外的标靶瞬间被炽热的弹丸击中,木屑横飞,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醒了沉思的秃罗哈。 “啊!”秃罗哈更加心惊,全歼鞑靼十几万儿郎的明军只是大明的地方卫所,这怎么可能,去年瓦剌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听说是明国皇帝可是动用了全部最精锐的火器部队。 “这货不是骗我的吧,我鞑靼的勇士战力虽然弱于瓦剌,可也不是一般大明卫所兵能相抗衡的,对,他绝对是骗我的,还五十万,你怎么不吹你们有五百万呢,吹牛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秃罗哈的自我安慰让他底气爆棚,眼神看向张辅,多了些不屑和嘲笑。 “贵使不信?”张辅好像猜到了秃罗哈的心事一般,对着站在一旁的李隆努努嘴道:“那是我大明襄城伯李隆,他是我大明河南都司总兵官,宁夏一战,就是他河南卫的手笔。” “襄城伯!”张辅对李隆喊了一声。 李隆一个军中之礼后,昂然站在张辅身边,虎目圆睁,盯着秃罗哈。 “哦,见过大明襄城伯!”秃罗哈被李隆瞪的有些不敢直视,赶紧躬身行礼。 “免了!”李隆眼皮抬了抬,吐出两个。 “你们那鸟王子回去了?本伯没有活捉他,真是可惜。”李隆鼻孔朝天,冷声道。 秃罗哈听罢顿时火从心起,心道这个襄城伯也太不把黄金家族的后裔放在眼里了,再怎么说,那也是鞑靼部的王子,他爷爷脱脱不花还被你们大明皇帝册封过的,虽然这次是鞑靼不对在先,可你也不能当众羞辱我鞑靼啊。 同时他心里又有些恨起了那日勒,狗日的要不是你那日勒无能白白葬送鞑靼十几万儿郎,老子怎么能在这受这些明国人的羞辱。 “襄城伯,那不是什么鸟王子,他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子孙,名叫那日勒。”泥人还有三分气呢,你是大明的伯爵的不假,可我也不怕你,秃罗哈硬邦邦的回道。 “听你的口气,不服?”李隆屈身向前,手摁在刀把上,死死盯着秃罗哈恶狠狠的说道。 “我…这…本使只是陈述事实。”秃罗哈没想到这个大明的襄城伯竟敢赤裸裸的威胁。 “哼,要不是老子故意留了个口子,那狗日的早就被老子一刀给剁了。”李隆冷哼一声。 “忍住,必须忍住…”虽然他很想一刀砍了眼前这个嚣张跋扈肆意羞辱自己的李隆,可秃罗哈还是在心底不住的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 只要这次能和大明议和给鞑靼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时间,不出十年,鞑靼又可以纵横草原。 看着脸色涨红却又不敢发作的秃罗哈,李隆心中一阵畅快,本来仗打完了,军功捞了不少,尤其是这次回京,他请求组建骑兵的请求皇帝居然当场答应了,不仅如此还升了官,皇帝让自己进了大明国防部担任副部长,这就相当于自己已经进去了大明军事权力的核心,自己也成了皇帝的人了。 “不可无礼,秃罗哈是鞑靼使臣,我大明是礼仪之邦,怎能如此说话。”一旁的张辅出来解围道。 “是!”李隆毕恭毕敬的对着张辅抱拳,然后微微站直身子,又对着秃罗哈一拱手道:“本伯一介武夫,说话粗鲁惯了,请莫见怪。” 见李隆给了自己台阶,秃罗哈也不好再僵着,赶紧躬身道:“不打紧不打紧,襄城伯快人快语,我喜欢。” 哪料李隆根本就不给他面子,直接冷哼一声,退到一边理都不理他。 “忍住,忍住…”秃罗哈又在心中默念。 好不容易等到演武完毕,度日如年的秃罗哈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完了,终于可以入城面见大明皇帝了,自己站在这里简直生不如死。 “敢问英国公,我们现在可否进城觐见大明皇帝陛下?”秃罗哈跟在张辅身后,小心谨慎的问道。 “现在就可以。”张辅笑眯眯的说道。 “如此甚好,甚好!”秃罗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眼睛的余光瞥了瞥不远处的大明礼部官员,笑道。 “贵使走好,本公就不远送了。”张辅说完,扭头上了战马,在秃罗哈点头哈腰中,绝尘而去。 走到迎接自己的礼部官员面前,秃罗哈姿态放的更低,他不是第一次出使大明了,大明的武将再怎么羞辱自己不过就那几招,而这些大明的读书人骂人三天三夜都不带脏字的,而且浑身长满了心眼子,一不小心就掉进他们挖好的坑里,而且这些文官还特别贪财。 “这位大人,我是鞑靼使臣秃罗哈。”说着,袖子一动,那礼部官员手中就多了一张银票。 礼部官员后退一步,脸色一凛,沉声道:“少来这套,你当本官是那些贪财好利之徒?” 秃罗哈一滞,暗道这是嫌钱给少了啊,于是又从袖中掏出两张一千两面值的银票,笑呵呵的说道:“大热天的劳烦大人亲自前来迎接,本使心中实在不忍,些许散碎银子,大人留着买些茶叶。” 那礼部官员瞥了暼银票上的数字,心中一喜,不着痕迹的将三张银票塞进了袖子里,面色缓和了许多,一拱手道:“尊使,请随本官入城吧。” “大人请!” 第80章 攘外必先安内 车队行至西直门外,秃罗哈见走的不是北面的德胜门,而是西直门,于是打马上前问道:“这位大人,为何要走西直门,而不是德胜门?我鞑靼也是大明藩属之国。”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即使我们是来求你们的,可你们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们吧,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收了钱的礼部官员自然不好隐瞒,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道:“之所以走西直门,本官也是为你们好,实不相瞒,那边人太多。” “还请您直言!如果这就是大明的待客之道,我看这次议和不谈也罢,我们立刻返回草原。”秃罗哈没好气的说道。 那官员捏了捏袖中的银票,看着秃罗哈心中大骂起来,老子是你们好,你特娘得不乘老子的情也就罢了,还拿走来威胁我,既然你自找苦吃,那也别怪我没提醒你,虽然拿了你的银票,可我话已经点到了,是你非要自讨没趣,到时候也怪不到我头上。 “尊使真要走德胜门?” “我等是为两国邦交而来,不容贵国小视,鞑靼虽然战败了,可举国征召,仍有一战之力!” 那礼部官员也不想再跟他啰嗦,对着仪仗喊到:“转道德胜门!” 说完,也不再搭理秃罗哈,自己则是带人径直朝西直门走去。 “混蛋!”秃罗哈暗骂一句,转身上了马,随着队伍向德胜门而去。 却说等在德胜门外的京城百姓被晒了一上午,早已等得不耐烦,有生意头脑的小商贩甚至就地摆起了茶摊。 “都特娘的午时了,这帮鞑子怎么还不来?再不来老子的菜叶子都能回家腌咸菜了。” “他们不会是吓破了胆,半道滚回草原去了吧?” “千万别啊,他们回去了,我这特意花五文钱淘换来的臭鸡蛋怎么办?” “傻不傻,臭鸡蛋还花钱买…” “你特妈懂个屁,鞑子就配吃咱们大明的臭鸡蛋…” 人群笑骂不断,就在这时,不知哪个眼尖的突然喊了一嗓子:“来了!” 众人齐齐伸长脖子看去,秃罗哈走在最前面,手持符节,看到不远处德胜门下道路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秃罗哈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对刚才那礼部官员腹诽一句,然后对身旁一个鞑子说道:“都打起精神来,别让明国人小瞧了我们!” 颇有些英武之气的秃罗哈正准备招手向大明的百姓们招手示意呢,突然就见空中一个黑点极速朝自己飞来,啪嗒一声,一股粘稠状带着骚臭味的鸡蛋在他脸上开了花,瞬间还算安静的人群顿时群情激奋起来。 什么臭鸡蛋、烂菜叶子满天飞,尽管五城兵马司的众人扯着嗓子大喊,让百姓们保持理智,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们是出工不出力,甚至有几个士卒就因为嗓门大了些,身上脸上挂满了烂菜叶子,屁股上也不知道被谁踹了好几脚。 “头,咋办?拦不住啊。”一个百户急赤白脸的看向赵安良道。 “谁让你拦了?都特妈是乡里乡亲的,意思意思得了。”赵安良此时正悠哉悠哉的翘着二郎腿,端着一杯凉茶,看着群情激愤的人群叹息道。 “可…万一出点事,府尹大人那边不好交代啊。” “笨,出了事老子担着,有你啥事?”赵安良笑骂。 得,有这句话就成,只要不出人命,爱谁谁吧,反正挨揍的又不是自己。 秃罗哈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大明京师,首善之地,这里的百姓居然如此粗鲁,敢这么对待一国使团。 那些明国的士兵让人生气,他们不仅不管,甚至有几个居然混在人群里也朝自己扔烂菜叶子,简直欺人太甚。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浑身挂满烂菜叶臭鸡蛋的鞑靼使团众人,狼狈不堪,滑稽至极,秃罗哈的帽子上甚至还在不断的往下滴答着腥臭的鸡蛋黄。 “明狗,明狗,我要杀了他们!”秃罗哈再也忍不住了,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后悔没有听那明国官员的提醒。 “嘿,那老小子居然骂咱们,老少爷们们,砸他狗日的。”不知谁又喊了一嗓子,刚停下来的人群此时又躁动了起来。 …… 乾清宫的书房内,朱祁镇和其他人笑的前仰后合,唯有内阁大臣兼礼部尚书的胡濙眉头紧蹙。 “皇上,顺天府如此行事,有失我天朝气度啊,若是被其他藩属国得知,恐怕……” 朱祁镇摆摆手,止住笑道:“随他们去。” 胡濙还想说什么,就听皇帝又开口道:“不过也别太过分了,传旨给五城兵马的那个指挥使,让他加派人手护送鞑靼使团到驿馆。” “臣遵旨!”胡濙躬身,退出了书房。 “陛下,”一旁的马瑜起身,开口道:“此次鞑靼使团进京议和,我方谈判人员是否稍显单薄?” 其实他是想说皇帝你看你选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官虫,就是整天想着上下钻营的人,还有那张辅的弟弟张軏,为非作歹,祸害百姓,让这样品行不佳,道德败坏的人去和鞑子议和,能谈出什么好来。 朱祁镇自然知道马瑜话里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你有何想法?” 马瑜躬身道:“臣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此次鞑靼惨败,兀良哈也已是苟延残喘,灭了他只是弹指之间,况且我大明此时兵锋正盛,轻易与这帮毫无信义之徒议和是否……” “你是说示弱?”朱祁镇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道。 “是。” “爱卿说的也对。其实不是示弱,而就是我们底气不足了。”说着,朱祁镇手一挥,书房外的小太监抱着一份地图进来摊开。 朱祁镇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红点道:“此次兰州一战,几乎掏空了江南各地的存粮,这次为了重创这帮鞑子,甘肃以西尤其是河西走廊各地几乎都被鞑子祸害遍了,战后恢复所需要的钱粮又是一大笔支出,现在商税改革刚刚开始,各地海港港口兴建更是一大笔支出,处处都要钱啊,朕也想一战彻底解决北地威胁,灭了鞑靼和兀良哈,但是现在大明国力不允许啊。” 马瑜、高谷、王佐等人一阵沉默,皇帝说的没错,现在新政刚刚铺开,尤其是皇帝没有说出口的土地改革,他们内阁这些天收到的各地弹劾陈循的奏疏一日比一日多,他们都明白,弹劾陈循只不过是个由头,这些地方官真正反对的是皇帝,是皇帝推行的新政。 这些奏疏已经呈给皇帝多日了,可皇帝全部留中没有批阅,更没有任何旨意,这几人都是人精,他们对皇帝的脾气太了解了,既然皇帝全部压下没有任何旨意,那就说明皇帝又要开始挖坑阴人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攘外必先安内。”说着,朱祁镇走到御案前,点了点桌上厚厚的一摞奏疏道:“内阁现在要全力确保各地土地改革的顺利进行,各省布政使、按察使、巡察御史要亲临各府巡视督促,务必在半年内将土地改革全部完成。” “臣等遵旨!”众人起身,肃然躬身。 “马愉,你管着吏部,下面那些地方官谁若推行新政不力,全部革职拿问,若有虚与委蛇,欺上瞒下的,一律交锦衣卫查办!” 马愉面色郑重,躬身行礼道:“是!” 第81章 挣扎 山东兖州府,曲阜县,衍圣公府。 第五十九代衍圣公孔彦缙,此时正一脸愁容的坐在书房内,书桌上摆着的正是大明几代皇帝赐给孔家的衍圣公诏书。 要说大明一朝除了朱元璋不大待见孔子的后人外,其他皇帝均对他们都还不错。孔彦缙今年也才三十八岁,他的理想就是安安稳稳的做学问,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安享一生富贵。 可他的梦想随着王崇古的到来,破灭了。 王崇古一来孔府,丝毫不给他这个衍圣公面子,上来斥责孔彦缙管束不力,纵容族内子弟侵占民田,私放印子钱,囤积居奇,低买高卖等数十条罪状。 到最后,这王崇古竟然搬出了太祖皇帝朱元璋给他祖宗第五十五代衍圣公孔克坚的话,一席话说的孔彦缙肝胆俱裂,冷汗直流。 孔家旁支甚多,他们干的那些事他孔彦缙多少也知道一些,可他和自己那个族祖孔克孔克昫历来不对付,而且那些脏事大多是这个孔克昫纵容其子孙辈干的,他不是不想管,可人家辈分比自己高了四辈,又是族长,孔家一多半的势力都站在孔克昫那一边,他真是有心无力啊。 此刻,他看着最上面那一份略显陈旧的明黄色诏书,心里猛的抖了一下,那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给他曾祖的诏书,诏书全文一句文言文都没有,全是白话文,他颤颤巍巍的翻开,朱元璋那算不上好看的字迹却如一把刀子一样,让他不敢直视。 朱元璋是个大老粗,从小就没正儿八经的上过学,学的那些字还是他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文臣谋士教他的。 朱元璋之所以不待见孔家,这和奉行“不管谁得天下,我就支持谁”的孔家做派有关,其他朝代更迭倒无所谓,毕竟天下都在汉族人手里,可元朝不一样,他是外族,可当元朝皇帝册封他们“衍圣公”后,一直奉行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孔家居然接受了。 而且到了第五十五代衍圣公孔克坚时,更是将屁股完全坐到元朝统治者一边,不仅替元朝统治者笼络天下读书人,还帮着这帮鞑子出谋划策对付红巾军。 孔克坚的立场,是反对元末农民起义的。 孔克坚为什么反对元末农民起义?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元朝竟然能亡。 也正因为孔克坚的立场,是站到元朝统治者那边,所以,朱元璋很不喜欢他。 只不过,孔克坚毕竟是孔子的嫡子孙,世袭衍圣公,杀他似乎不太合适,也没必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还是孔子的后人,没必要,后果还挺严重,聪明的老朱当然不会干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事儿。 公元1368年3月,朱元璋的大军,攻克山东济宁,朱元璋下旨,叫孔克坚到南京去见新皇帝朱元璋,为什么?拜码头啊,你祖宗连鞑子都拜了,咱老朱如今得了天下,你不来算什么事儿啊,是看不起咱吗? 虽然不屑于孔家后人趋炎附势、有奶便是娘的做派,可为了体现开国皇帝的胸怀,更是为了笼络士大夫阶层,朱元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这个孔克坚似乎并不想搭理朱元璋,又担心自己做过大元的官怕被清算,于是只好给老朱回信说:俺病了,实在动弹不得,这次就不去了,恁见谅。 老朱是何许人也,一听说孔克坚竟然不给他面子敢不来?那不行。 于是朱元璋对孔克坚的儿子孔希学说,我老朱闯荡江湖多少年,你爹那老小子假装称病,这种借口能骗得过我?必须来,不来,哼哼,咱的刀把子可不认人!(敕谕原文“称疾则不可”) 一听要动刀子了,孔克坚彻底没了脾气,连夜收拾行囊乖乖南下了。 一到南京,朱元璋命人将孔克用带到了谨身殿内,要说老朱的用意在明显不过了,一句话不说就凭这谨身殿三个字,就暗中将孔克坚给骂了。你孔家不是一直讲忠君爱国嘛,不是讲君君臣臣嘛,怎么鞑子的官你们也做?你们的骨气呢?你们的立身之本呢? 孔克坚自然知道老朱的意思,可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捏着,而且这个朱元璋是一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皇帝,惹恼了他,别说他孔克坚,就是整个孔家也许都会被宰了。 朱元璋本来想好好骂孔克坚一顿,数落他为元朝统治者做事的那些不光彩勾当,但是,见到了孔克坚,吆喝,不愧是孔子的后人啊,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文质彬彬,谦谦君子,说话也好听,想想他毕竟是孔子的后代,算了,朱元璋骂不出口,他忍住了。 于是,他们有了下面这个简短而有趣的对话: 朱元璋:老秀才(指孔克坚),你走近一点,靠近我一点。你今年多大了? 孔克坚:臣今年53岁了。 朱元璋:我看你是个有福的人,该享受清闲,我就不给你指派官职了。听说你还常常写书给你的孩子读?我看你这人,资质也算温厚,是个成家立业的稳重人。你祖宗(指孔子)给天下留下了三纲五常、治理千秋万代的好制度(指儒家制度),你家里如果不读书,就是不遵守你祖宗的教诲,那怎么能行?你也经常写书教导世人,坚持做下去,不要停止。希望你们孔家在我大明朝这一代,再出一个好人,好不好? (朱元璋在拐弯抹角骂孔克坚为元朝服务,曾经不是好人) (史料原文:洪武元年十一月十四日臣孔克坚谨身殿内对百官面奉圣旨。“老秀才近前来,你多少年纪也?”对:“臣五十三岁也。”上曰:“我看你是有福快活的人,不委付你勾。你常常写书与你的孩儿。我看你资质也温厚、是成家的人。你祖宗留下三纲五常、垂宪万世的好法度。你家里不读书,是不守你祖宗法度,如何中?你老也常写书教训者,休怠惰了。于我朝代里,你家里再出一个好不好?”) 朱元璋这人出身草根,说话赤果果,然而有其父必有其子,朱元璋的儿子朱棣,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永乐皇帝,他说话写圣旨,也是赤果果的风格。这里就不赘述了,有兴趣的兄弟可以去查一查资料。 朱元璋对孔家的行为只不过是进行了一次“威慑”,最后的结果却是把儒家文化继续加以“改良”,成为更加适合帝王统治的工具。 不过朱元璋对于“衍圣公”的评价还是很准确的,李自成进城之后衍圣公投靠了大顺军,多尔衮打下山东又投降了大清,真正做到了“头不断、血不流,孔家招牌不能丢”。 坐立不安的孔彦缙心里对着自己那个族祖孔克昫现在是恨到了骨子里,因为他已经从王崇古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那就是他孔家做的那些事皇帝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很不高兴。 这个小皇帝年纪轻轻,这两年干的事儿杀的人可让人丝毫不敢因为年龄就轻视他,既然皇帝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对,把自己摘出去,自己是嫡传衍圣公,只要自己这一支保住了,那就是保住了衍圣公爵位,就是保住了孔家。”想到这里,孔彦缙低落的心情马上好了起来。 他拿过毛笔,沾满墨水后,奋笔疾书起来,他要给皇帝上表,要表明立场,陈述事实,拥抱美好的明天。 “来人,”书房内的孔彦缙喊道。 “老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出现门口。 “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一定要亲交马阁老。”孔彦缙压低声音,重重点了点信封道。 “老爷放心,小老儿亲自去。”老仆应下,闪身出了书房。 信送了出去,孔彦缙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封信能送到御前,他相信皇帝能看在他是孔子后人的身份上,饶过自己。 可他没想到的是,要动他孔家的,就是皇帝本人,而且不仅要动,还要彻头彻尾的动。 第82章 拖一拖 翌日一大早,兖州府衙。 府衙前的鸣冤鼓被人敲的震天响,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手举状纸,跪倒在府衙门前,大喊冤枉。 值夜的府衙衙役打着哈欠骂骂咧咧的打开府衙大门,刚探出头,顿时被吓了一个激灵,赶紧又将伸出去的头缩了回去。 “妈啊,出大事了!”衙役吓得脸色发白,透过门缝,衙役又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随即他爬起来,发疯般朝后衙跑去。 “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出事了,出事了……”衙役一路狂奔到后衙,此时的兖州府知府鲁明义刚刚起床,正在吃早饭。 “噗通”一声,一个黑影突然飞进了房内,正在吃包子的鲁明义被吓了一跳,随即大怒道:“大清早的,你嚎丧呢?” 瞬间又感觉不对,他刚才喊的好像是自己啊。 “知知……府……知府大人……有人来告状。”衙役气喘吁吁的说不清楚话。 而鲁明义一脸悠然自得的吃完包子,又灌下一碗浓稠的小米粥,这才慢悠悠的道:“本府平时怎么教你们,遇事要淡定,淡定,再淡定。” “大人,淡……定没了,不是是淡定不了啊,您还是去看看吧。” 鲁明义轻蔑的一笑,又端起茶杯喝了杯浓茶,道:“这兖州府哪天没有告状的,是告鲁王的还是告他孔家的?” “小人不知,大人,黑压压的一群人啊,都快把府衙大门给挤破了,鼓都敲烂了……” “恩?一大群人?”鲁明义抹了抹自己的山羊胡,一把抓过那衙役问道:“这几日可听说那两家欺压良善了?” 衙役有些惧怕的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可听说有绿林豪强杀人越货了?” 衙役想了想谄媚的笑道:“大人您铁面无私,治下有方,自从您来了兖州府,咱们兖州府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哪来的绿林豪强呢,没有,这个真没有。” “那就怪了,”鲁明义松开衙役的衣领,瞬间又一把将那衙役抓回道:“先派人去鲁王和孔家通个信,顺便问问他们两家是不是家里人犯事儿了,快去。” “是,小人这就去。”衙役连滚带爬的出了后衙,正想往前厅去,就听身后知府大人大骂道:“蠢货,走后门。” 衙役点头哈腰的去了,路过后院时,见到鲁明义的小妾翠红的房内跑出一个光腿男子,衙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大,那人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巡检王大雷吗…… 瞬间,衙役脸上的神色更加精彩,因为王大雷的裤衩上还带着一个红色肚兜随着他的跑动来回飘荡… “我草,知府大人这绿帽带的可真特妈带劲…”衙役心中暗骂一句,想到还有要事去干,不再多想,闪身出了后门,径直朝鲁王王宫飞奔而去。 府衙前门,鲁名义猫着腰透过门缝往外看去,下一秒,他的鼻子动动,一股女人的脂粉味飘入鼻腔,他一回头,只见巡检王大雷肿着眼泡也正探头往外看,二人四目相对,王大雷尴尬的笑了笑。 因为心里发怯,王大雷五大三粗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讪笑道:“大…大…大人…” “你…昨晚去哪儿了?”鲁明义盯着王大雷疑惑的问道。 “我…小的没去哪啊?”王大雷心虚的额头冒汗。 鲁明义站直身子,围着王大雷转了几圈,又用鼻子嗅了嗅,这一下王大雷差点跪下。 “大人…您看…什么呢?”王大雷壮着胆子,讪笑道。 “说实话!”鲁明义沉声道。 “我特妈倒是想说我昨晚睡了你小妾,我给你带了顶大绿帽子,可我敢吗?”王大雷腹诽一句,心一横道:“嘿嘿,小的昨晚去了…去了城南马寡妇家。” “混账东西,你早晚死在那骚娘们的肚皮上。”鲁明义怒道。 “我特妈死在你小妾肚皮上!”王大雷心中大骂,可脸上神色却更加恭敬,“大人,门外这么多穷棒子来告状,出了什么事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说着,不顾自己读书人的体面,直接一脚踹在了王大雷的大腿上道:“还不快准备升堂!” 王大雷嘴唇动动,跑去衙役班房叫人去了。 “开门!”赶来的两个衙役打开府衙大门,迅速的跑了出去,来告状的百姓见状呼啦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退后退后,都特妈退后排好队,有冤的说冤,有屈的叫屈,没有写状纸的回去写好状纸再来。”为首的一个衙役粗鲁的喊道。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棍上前,对着那衙役就是一躬身道:“官爷,小人冤枉啊。” 说着,便把状纸举过头顶,跪下连连磕头,一边哭一边大喊冤枉。 衙役接过状纸,扫了一眼后,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又拿起收上来的其他状纸,迅速转身跑进了大堂,将状纸放在了鲁明义的面前。 鲁明义拿起那叠状纸看了看,嘴脸直抽抽,暗道今天邪门了,怎么都是状告孔家的。 他正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派人去通知了孔家,可下一秒他又开始暗暗叫苦,自己这官做的也真够窝囊的,自己治下不仅有个藩王,还特妈有个衍圣公孔家,都他妈是自己惹不起的。 “大人,”刑名师爷凑了过来,瞥了一眼状纸后又道:“孔家?” 鲁明义点了点头,摸了摸山羊胡面有痛苦之色道:“这些都是!” 师爷倒是不慌不忙,拿起状纸看了起来,少顷,他放下状纸笑着说道:“都是状告孔家圈占土地,放高利贷,其实这也不难办,您不是和孔家的那个孔克昫私交不错吗,让他私下里将这些地还给外面那些穷棒子们不就行了?” “你想简单了!”鲁明义叹息一声,看着被拦在门外的告状百姓,低声道:“这些年孔家的那些人仗着衍圣公的身份,缺德冒烟的事没少干,可你听说有哪个百姓敢来告他们家的?今天突然来了这么多百姓状告孔家,你不觉得蹊跷?” 鲁明义这么一说,刑名师爷面色一滞,瞬间脸色大变,“您是说有人暗中串联怂恿?” 鲁明义点点头,没有说话。 “大人,会是谁呢?”师爷问道。 “老子…本官哪里知道!”鲁明义突然没有好气的说道。 “难啊。”鲁明义又是一阵叹息。 师爷的三角眼转了转,笑道:“大人,不如拖上一拖…” 拖,自古至今为官之人常用的手段之一,有道是“事情慢慢拖,机会常常等。拖到没脾气,拖成官场精。” 鲁明义为官二十载,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可他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好似,好似自己背后总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一般。 “万一出了事,闹出了人命官司,”说着,指了指官帽,压低声音道:“若上面知道了,你我丢官事小,”说着,又指了指脑袋缩了缩脖子道:“丢了命事儿就大了。” 师爷不禁两腿一紧,一股尿意瞬间袭来。 “那该如何是好?孔家咱们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他们在天下读书人的心目中地位可比那啥还重要,即使朝廷不会怪罪,就是那些读书人也能把咱们给喷死啊!”刑名师爷此刻已经汗流浃背。 鲁明义脑子里的官场潜规则他是轻车熟路,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带苦主!” “威……武……”两班衙役唱和完后,一众衣衫褴褛的百姓被带上了大堂,大堂内瞬间便人满为患,连大堂外都站满了人,府衙门口更是被吃瓜群众围得水泄不通。大堂内各种臭脚丫子臭汗味熏得上首的鲁明义直犯恶心。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从实说来,如若诬告,尔等小心则个!”鲁明义官威拿捏的很足。 第83章 官场老油条 告状的百姓哪里见过这般情景,知府老爷高高在上,两班膀大腰圆虎视眈眈的衙役瞪着他们,这让百姓们一个个缩头缩尾,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回话。 “呔!本官再问你们一遍,因何事上告,所告何人?再不说,本官可要定你们一个滋扰公堂之罪,让人将你们叉出去。”鲁明义冷喝道。 “他二爷,你说吧,”一旁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推了推一旁的老汉说道。 “就是,二大爷,这里您辈分最高,就您识几个字,还是您说吧。” 老汉胆怯的看了看上首的官老爷,撞了撞胆子,心一横,上前跪下带着哭腔道:“青天大老爷啊,求您为草民们做主啊,我等原本都是曲阜县姚庄人士,今天来是为了状告孔府霸占草民们的田地一事而来。” “既然你们是曲阜县治下,为何要越级上告,尔等难道不知国法森严乎?”鲁明义将惊堂木拍的震天响,怒喝道。 “青天大老爷啊,我等是实在被逼的活不下去了,您是知道的,曲阜县知县也是衍圣公,俺们数次前去告状,可那衍圣公虽然接了状纸,却迟迟不肯开堂审理,我等实在没法子了,这才到州府衙门告状,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们做主啊。”老汉以头抢地,他身后的百姓则有样学样的也跟着跪下,哭喊声响成一片。 “啪!”,“肃静!”惊堂木一拍,暴喝之声响起,大堂内瞬间安静。 跪在地上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纷纷蜷缩成团。 “你们说孔家霸占你们的田地,可有凭证?”鲁明义抖了抖手上皱皱巴巴的状纸说道。 “有!”老汉胆怯的抬起头说道。 “拿来!” 一个衙役鼻孔朝天迈步上前,一伸手,那老汉一愣,随即哭喊道:“知府大人,俺们的田契房契都被孔家的人给骗走了啊,求您做主。”,说完,又是一阵磕头。 鲁明义一听,眼睛看向师爷,二人会意心中一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俗话说拿人拿赃,捉奸捉双,无凭无据,就凭一张状纸就想状告他人,而且告的还不是别人,还是世袭千年的孔圣人的后人,你们这不是找死吗?历朝历代都要优待他们孔家,铁血如太祖皇帝那般虽然讨厌他们,到最后不也得乖乖封人家为衍圣公吗?你们这些刁民想告人家,简直不自量力。 既然你们没有证据,那我这个知府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就是以后朝廷翻案,我也会一推二六五,就说你们没有证据,我也是依照律法判案,谅也没有人敢怎么着我。 “啪!”惊堂木又是一拍,居然差点将桌上的笔架震倒了。 “一群刁民,无凭无据,就敢状告孔圣后人,真是胆大包天!”鲁明义怒喝道。 “大人,我等……” “住口,诬告大明衍圣公,就等于辱没圣人,尔等刁蛮无礼,亵渎圣人,罪责当死!”一个个帽子扣下来后,大堂里外前来告状的百姓顿时吓傻了眼,怎么自己来要回属于自己的田地,就要被杀呢?这知府大人怎么比吗衍圣公还狠呢? “来人,将这些刁民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鲁明义大声道。 “大人,大人,草民冤枉啊,冤枉啊……”都是目不识丁的穷苦百姓,本来就没什么见识,来了府衙进了公堂见了知府大人,本就心里发虚,而鲁明义为官二十年,深谙和这些穷苦百姓怎么打交道,在他们眼里,一个里长就能轻松捏死他们,更别说自己这个四品知府了,对付他们无非就是一哄二骗三吓唬,实在不行再加一顿板子,保准这帮刁民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尤其是最后一招,非常奏效,往往棍子还没打下来,这些百姓就吓的不敢在告下去。 见知府大人这一招已经奏效,师爷放下毛笔,起身道:“大人息怒,小人看这些百姓也是我大明良善之民,念他们无知一时糊涂,无意冒犯孔家,不如这次就放过他们吧。” 有人想下台阶,就得有人给垫着脚,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鲁明义和师爷不知搞过多少次了,自然驾轻就熟,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配合的天衣无缝。 “哼,要不是师爷替你们求情,本官定叫你们皮开肉绽。”说着,端起一旁的青花茶盏喝了口茶,声调放缓又道:“以后做事,要考虑清楚,无凭无据,不可胡乱告状!” 说罢,扔下一句退堂,撇下告状百姓,拂袖而去。 “呵,这个鲁知府好手段好官威啊!”府衙大门口,一身便服的王崇古冷哼一声道。 “咦,你这后生,不要命了。”一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好心提醒道。 王崇古转过头问道:“老人家,这鲁知府平时就是这么断案的?” 老头似乎很是畏惧,尴尬一笑道:“俺不知道,俺…俺也是第一次过来看过堂的。”说罢,头也不回的用手中的拐棍拨开人群,颤颤巍巍的走了。 人群散去,府衙西面一条巷子里,一个四十来岁身穿长衫的白面书生正被一群破衣烂衫的人围着。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拿孔家开刀的王崇古。 “都怪你,俺们差点被那狗官给打死!” “就是,现在地没要回来,回去指不定孔家那帮狗腿子怎么霍霍咱们呢。” “俺就说不该信他的话,读书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这后生啊,看着挺稳重的,怎么能这么坑俺们呢。”老汉叹息一声,显然失望至极。 “二爷,现在怎么办,回去孔家的人肯定饶不了咱们,现在有家不能回,家里老婆孩子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众人七嘴八舌,王崇古闹了个大红脸,他也没想到这个兖州知府鲁明义居然如此昏聩,连忙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是王某思虑不周,让各位父老受委屈了,对不住了。”说着,从怀中掏出钱袋子,递给了那老汉又道:“诸位,王某出门匆忙,只带了这些银子,你们别嫌少,先拿着,找个客栈住下。” 说完,将那老汉拉到一边道:“老丈,请您和乡亲们宁耐一时,王某在布政司衙门还有些朋友,我这就写封信给我那朋友,请他为你们主持公道,如何?” “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只会官官相护,哪里管咱们穷人的死活。” “对,都不是好东西…” 那老汉狐疑的看了看王崇古,叹息一声道:“看你也是个实在人,俺们姑且在信你一次。” “二爷…” “行了,不告你们还有别的法子要回自己的地吗?实在不行,俺们就顶着大诰去京城找皇帝老子告御状,俺还不信了,这天下就没个讲理的地方。”老汉呵斥一句,转头又对王崇古苦笑:“后生,老汉信你,你是个好人!” 王崇古顿时心中一暖,好话恭维的话他听的多了,可今天百姓一句我信你让他莫名其妙的非常感动。 “老丈,各位乡亲,王某在这里立誓,十天之内,王某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结果。” 说罢,王崇古走出巷子,骑上马,带了几个长随,出了城,直奔曲阜而去。 第84章 跟对人很重要 (最近翻看了以前写的章节,终于知道为什么数据这么低了,故事情节,人物细节都有很大的问题,枉费自己还洋洋自得的觉得写了八十多万字。回过头来看看简直有些辣眼睛,今天终于下定决心重新修改,从第一章开始修改。当然不会改变主线,也不会欠了大家。) 孔府外的一处树林里,王崇古此时已经换上官袍,脸色难看至极。 “大人,咱们不是已经去过孔府了吗?为何还要去?”随行的一个官员不解的问道。 “你是在教本官做事?”王崇古斜了那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觉得咱们应先搜罗证据,待证据充分了,到那时,孔家那些为非作歹之人定然一个都逃不了。” 王崇古冷哼一声道:“有些时候,证据真的很重要吗?” 那人心中一惊,暗道王崇古现在这么嚣张吗?没有证据就想动孔家,你这不是办案,你这是作死啊,一旦事后被人捅了出去,你王崇古不仅被千夫所指,祖坟估计都会被人给扒了。 “大人,孔家毕竟…” “行了,本官岂能不道轻重,无凭无据,本官也不会再去他孔家。”说着,王崇古摸了摸自己那二品仙鹤官袍的补子,突然换了副笑脸道:“知道本官为何是二品,你才是个不入流的七品吗?” 那人一愣,随即又有些恼怒,被人看轻的滋味不好受,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名声?清誉?”说着,王崇古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世人被这两样东西所累最终一事无成者还少吗?” “请大人赐教!” “本官问你,这官帽子是谁给的?你又是在为谁做事?” “自然是朝廷给的,为朝廷做事。” “糊涂!”王崇古呵斥一句,又道:“你给本官记住了,官帽是皇帝给的,咱们就要一心一意为皇帝办事。” 那人若有所思,突然一拍大腿道:“下官明白了!” 王崇古被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道:“明白了还不赶紧的?” 做对事不如跟对人,跟对了人又能把事做好,你想不升官发财都难。抱住皇帝这条大腿,不管皇帝让自己干什么,就一个字干就完了,不仅要干,你还要做到皇帝心里去,这就是王崇古现在的人生准则,他也确确实实从中得到了好处。 第一次去孔家,王崇古既没穿官袍,也没亮出他的真实目的,只是旁敲侧击的敲打了一番孔彦缙,其实他也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害怕日后被人喷成狗,更害怕以后有人借此事清算自己。 现在看来这个孔彦缙自己是高看了他,作为第五十九代衍圣公,居然连自家家人都约束不好,你还配做天下读书人的榜样吗? 斩断士绅阶层的根,必须除了孔家,这是自己给皇帝出的主意,自己现在已经没了退路,这件事办不好,别说升官发财换老婆了,估计自己以前替皇帝干的那些脏事最后会成为自己身败名裂的由头,做好了,皇帝高兴了,自己这个内阁参赞大臣就能在朝堂彻底站住脚,而且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首辅… 在诱人的权力面前,一切都可以成为往上爬的垫脚石,既然你孔彦缙自己撞到枪口上,那老子只好却之不恭,将你当做我的垫脚石了。 想到这,王崇古眼中多了几分狠厉,一招手,查办大臣的旗牌仪仗瞬间摆开,浩浩荡荡朝孔府而去。 “老爷…老爷…”孔府的管家砰的一声推开了后院的书房门,脸色煞白。 “何事如此惊慌,一点礼数都没了。”孔彦缙正在书房练字,一手篆书写的点线成体,方寸之间尽显其功力深厚。 孔彦缙坚持写完最后几个字,放下毛笔,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这才缓缓开口道:“何事啊?” “老爷,不好了,朝廷来人了。还是前几日来的那人。”管家急道。 “哪个人啊?”孔彦缙端起茶盏喝了茶,想了半天也没明白管家说的是谁,他孔家每天慕名而来的访客多了,他怎么能记得住。 “就是那个姓王的啊。” “啊?”孔彦缙神色一滞,随即站起身道:“大开中门,迎天使!” 他孔家是世袭衍圣公不错,可面对绝对皇权什么也不是,人家当权者礼遇你孔家,只是把你当做笼络人心的工具,给你爵位俸禄,也只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罢了。这一点孔彦缙看的很透,面对皇帝派来的大臣,他能做的就是把姿态放低,给足他王崇古面子。 他之所以这么做,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个王崇古前两天来见他,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说了半天,自己也是事后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送往京城马愉那里的信至今还没收到回信,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得罪此人。 “混账东西,快给老爷更衣,”一旁的管家赶紧吩咐下人。 不多时,孔彦缙带着家人,齐刷刷的来到了前门,此时的王崇古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突然听到孔府大门缓缓打开,为首的之人身穿斗牛服,身后跟着一群孔府家人。 见孔彦缙亲自开了府中中门迎接自己,王崇古心里一阵畅快,读书时曾多少次畅想能亲临孔林祭拜一下至圣先师,现如今自己位高权重,又是查办他孔家案子的上官,心中不免对孔家又看轻了几分。 “呵,不过如此!”看到大门口规规矩矩的孔家的掌门人孔彦缙,王崇古冷笑一声。 “下官内阁参赞大臣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王崇古,奉旨前来孔家问话。”王崇古站在原地,颇有些倨傲的朝孔彦缙拱拱手大声道。 “原来是王阁老,失礼失礼!”说着,孔彦缙弯腰行礼。 一句王阁老,让王崇古十分受用,平时那几个内阁大臣谁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在内阁里位置很尴尬,现在连孔圣人的后人都对自己如此礼遇,怎能不叫人舒坦呢。 不过官面上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足,毕竟人家是公爵,自己只不过是个二品而已,连个大学士的头衔都没有。 王崇古一个侧身,不受其礼,跨上台阶后,笑眯眯的对孔彦缙说道:“上次来的匆忙,未曾给衍圣公带礼物,这次下官可是带足了礼物,望您不要推辞。” “王阁老能光临寒舍,已是看得起我孔家,带礼物就太见外了。王阁老,快快进府,外面风大。”孔彦缙依旧礼数周全。 “好,好!”说着,王崇古在孔彦缙的带领下,进了孔府。 进了大堂,宾主落座,茶香四溢。 端着茶盏撇了撇水面上的浮沫,王崇古透过水汽偷偷观察了一下孔彦缙,见对方脸色如常,镇定自若,王崇古心中暗道:“装的倒是挺好,一会有你哭的时候。” “王阁老,您此番前来是奉旨问话,孔某斗胆,想问一下皇上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孔彦缙开口试探道。 王崇古心中一笑,这孔彦缙还真沉不住气,到底是个书呆子,空有一个公爵之位,一点官场经验都没有。 王崇古笑了笑,点了点头道:“陛下,”说着,双手抱拳斜举到头顶,对着北方的方向抖了抖又道:“确实有些事涉及到您,朝堂上也多有议论,毕竟孔家在天下读书人的心目中的地位至高无上,陛下不放心,特意让下官前来询问一二。” 王崇古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一是说皇帝知道了你孔家为非作歹的丑事,所谓不放心,就是很生气,而且朝廷里很多大臣对你孔家也不满意,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了,别难为我。 孔彦缙虽然是个书呆子,可他不傻,怎么能听不出王崇古的言外之意。 不过他还是很镇定的说道:“是否是您上次说的那些事?” 王崇古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看下官这记性,”说着招了招手,门外一个随从端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第85章 绝户计 “这是下官给衍圣公您准备的礼物,些许薄礼,还请笑纳!”说着,长随将盒子放在了孔彦缙面前。 孔彦缙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您是钦差大臣,又是内阁大臣,既是奉旨前来我孔家问话,哪有收您礼的道理,不行,不行。” 王崇古不想再跟他啰嗦,站起身道:“下官这礼物可不是什么黄白俗物,这件礼物最是适合您了。”说着,上前打开盒子,拿出一叠纸,打开放在了孔彦缙的面前。 “您太客气…”话没说完,孔彦缙的笑脸便已经凝固,那哪里是什么礼物,分明是一张张带着血手印的状纸啊。 孔彦缙大惊失色,“王阁老,这是…什么意思?” “这全是状告你孔家的状纸啊。”王崇古向前一倾身子,脸几乎贴到孔彦缙的脸上,冷笑道:“衍圣公,您事发了,皇上很不高兴。” “啊…不…不干我的事啊。”孔彦缙彻底慌了神。 “哦?是吗?”王崇古依旧面带微笑,可这笑容在孔彦缙看来就是鳄鱼的眼泪。 “王大人…不…王阁老,您可要救救我啊,这些事我是真不知道啊,肯定是下面的人瞒着我做的。” “您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啊。” “这些状纸可是锦衣卫从您的曲阜县衙里找到的。”王崇古转身坐下,轻蔑的一笑道。 “啊…锦…”孔彦缙大惊失色,手中的状纸无声滑落。 “身为孔圣后裔,本应时刻感怀皇恩,恪守国法,尊卑重礼,替当今天子笼络天下读书人之心,但是如今看来你这位衍圣公却是徒有其表了!”王崇古喝道。 “这…王阁老,一定是有小人诬陷我孔家,孔家家大业大,难免会有几个不孝子孙,说他们侵占民田,私放印子钱都有可能,可若说他们草菅人命、私设公堂、强抢民女,我敢保证他们绝没有这个胆子。” “这几年我身为曲阜县令,确实也接到些附近百姓状告孔家的案子,不是我不想查,而是…而是…”孔彦缙说不下去了,其实说起来他也有难言之隐。 他孔家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自西汉刘邦以国家大祀之礼祭奠孔子以来,他孔家就一直身披圣人光环,如今孔家那几个旁支做了有辱圣人门楣的丑事,这种事一旦广而告之,那就等于自讨其辱,孔家千百年积攒下来名声就要被士林唾弃,这种结果他孔彦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那些前来告状的百姓他不是不想给人家公道,只是不能明面上给,给了你就承认了,承认了那就是丢人现眼,死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历代先祖? “为了你孔家的面子,你就可以罔顾国法,不顾百姓死活?当今天子即位以来,最重规矩,也最关心天下百姓,他老人家不止一次提醒我等臣子要时刻谨记民心大于天的道理,你作为孔圣后裔,也是饱读圣人学说之辈,如今却为了维护自家脸面,不顾百姓死活,纵容家人恶奴为非作歹,祸害乡里,你还说和你没关系?” 王崇古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喷了孔彦缙一脸。 “实话告诉你,孔家的好日子到头了!”王崇古看了看大堂正中悬挂的孔子画像,似乎有些惋惜的说道。 “不,大明不能没有孔家,孔家不能倒!”孔彦缙此时手足无措,已经完全被王崇古唬住了。 见火候到了,王崇古上前,对着面无人色的孔彦缙嘿嘿一笑,这一笑直接让孔彦缙汗毛乍起。 “哎,本官也是自小读着圣人之书一路走过来的,说实话本官初次听到这些也是不信的,皇上更是不信,可前有锦衣卫的密报,后有百姓佐证,陛下也是为难异常啊。”王崇古说的痛心疾首,而孔彦缙此时已经六神无主,王崇古的话就像是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赶紧起身一个大礼噗通跪了下去。 放声大哭道:“王阁老,说您救救我吧!我知道错了!” 这番操作着实吓了王崇古一跳,可下一秒他又有些恼怒起来,“你特妈一个堂堂公爵之身,一品官身,圣人后裔,居然为了保住自己的爵位名声,跪下求我?你他妈求的着我吗?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这事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我特妈非得被你害死不可。” 王崇古赶紧侧身,退后两步大怒道:“读书人的脸面全被你丢尽了。” “王阁老,求您救救我,救救孔家啊。只要孔家不倒,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王崇古等得就是他这句话,他眼珠子转转,上前一把扶起孔彦缙道:“此话当真?” “我愿立下毒誓,只要孔家度过此次难关……” “毒誓就不必了。”王崇古可没兴趣听他发什么毒誓,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发毒誓?骗鬼呢! “您需要什么,只要我孔家有的,我必定倾囊相助,孔府内三十六间库房随您取用……”孔彦缙赶紧说道,生怕王崇古反悔。 “你当本官是那种贪财好利之徒吗?”王崇古大怒,笑话,老子可不像你这么俗,同时心里又有些惊讶,心道这孔家还真是传承千年不倒的大家族,光库房就有三十六间,得存多少金银珠宝啊。 咽了咽口水,王崇古又道:“这样吧,看你操持这一大家子也不容易,本官也是于心不忍,就给你出个主意。” “您说,我一定遵从。” 王崇古想了想,缓缓开口道:“第一,你给皇上上表,就说自己德才不足,请朝廷另则贤德为衍圣公;第二,将这些年侵占的百姓田亩悉数奉还,并且以十倍差价补偿失地百姓,同时张贴告示,将自家名下的祭田、学田拿出九成,无偿发卖给官府;第三嘛,呵呵,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大义灭亲了。” 孔彦缙听完,心中破口大骂,王崇古你特妈这是要让我孔家彻底身败名裂啊,你好歹毒啊,老子要是上表自去衍圣公爵位,就以皇帝那脾气,他册不册封还两说呢,到时候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把祭田学田的九成卖给官府,没了这些田地,我孔家吃什么,喝什么?一旦将这些地都卖了,那我孔家就真成了一个空架子了,和一般的地主有什么区别。 让我大义灭亲,这特妈更是绝户计,我要是下令那杀了那几个比自己辈分高的族叔爷,我真特妈成了天下笑柄了。 见孔彦缙面色阴沉不定,王崇古心里清楚,这三条对于他孔彦缙来说都是伤筋动骨,任谁都不可能答应。 第86章 想揩油 “王阁老”孔彦缙脸色难看至极,咬牙切齿的站起身,双目猩红瞪着王崇古,“我孔家虽然有些小错,但让我自除衍圣公爵位,你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我孔彦缙可不是被吓大的。” “哈哈哈……”王崇古突然狂笑不止,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笑什么?”孔彦缙大怒。 “哈哈哈…我…本官纵横官场二十余年,今天算真是开眼了…哈哈哈。” “你…” “孔彦缙,本官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说着,王崇古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大咧咧的坐了下去,翘着二郎腿歪着头斜眼看着因愤怒满脸涨红的孔彦缙。 “就算你不上表陈情厉害,你以为你还能保得住爵位?”王崇古喝了口茶,吐出几片茶叶,吧砸一下嘴摇头叹息道:“我笑世人看不穿,世人笑我太疯癫,哎,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本官让你自除爵位,交出孔府,向朝廷请罪,其实是在保你,也是给你们孔家留些面子。” “不—可—能!”孔彦缙此时已经豁出去了,上表除了爵位,孔府上下的生死就全都握在皇帝手中,除非自己脑袋被驴踢了。 “这可由不得你!”王崇古突然暴起,上前一把抓住孔彦缙的衣领低声喝道:“临行前皇上让我给你捎句话:孔家一日不倒,朕就日日寝食难安!” 孔彦缙顿时目瞪口呆,他有感觉是皇帝想要动他孔家,可没想到皇帝竟然要让孔家万劫不复! 传承千年的衍圣公,他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除就除,他怎么敢? “不,不,不,”孔彦缙彻底没了刚才的硬气,顿时瘫软在地,嘴里不断呢喃。 “实话告诉你吧,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先帝和当今圣上都知道,之所以一直没有动孔家,完全是看在你们还有用处的份儿上,如今吾皇万岁雄才大略,北平鞑掳,南开海贸,兴大明商贸分田到户,此乃五百年不世出之圣君,今陛下决意改革科举,大开民智,不拿掉你孔家,陛下的宏图伟业怎能施行顺当?”王崇古冷眼看了看一摊烂泥的孔彦缙说道。 “王阁老,我孔家还有利用价值,我们可以帮陛下笼络天下读书人的,求你,求你帮我在陛下面前求求情,孔家…孔家真的不能倒啊!” 孔彦缙声泪俱下,抱着王崇古的大腿一顿嚎啕大哭。 “晚啦!”说着,猛的一拽被孔彦缙抱着的大腿,不料孔彦缙抓的太死,“刺啦”一声,王崇古上好的苏杭丝绣裤子直接被撕扯了下来,白花花的大腿露了出来! “我…”王崇古大怒,直接一脚踹在了孔彦缙的脸上,顿时对方鼻血飙出,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来人,”王崇古愤怒捂着露出来的大腿,对着外面的人喊道。 一队锦衣卫番子跑了进来。 “王大人!”锦衣卫千户纪明忠抱拳道。 “将所有孔家涉案人等即刻捉拿!” “是!”纪明忠抱拳,刚要转身,突然眼神扫了一眼王崇古的大腿,又道:“大人,要不要换条裤子?” 王崇古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赶紧用外面的官袍盖住破了的裤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纪明忠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走了出去。 不多时,孔府上下顿时鸡飞狗跳,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已经换了裤子的王崇古亲自带人抄家,当锦衣卫打开所有库房时,王崇古原本以为传承千年的衍圣公府应该是金山银山无数,自己或许还能趁几楷油,可除了前三个库房清点出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外,其他三十三个库房里存放的全部都是竹简字画和为数不多的青铜器。 还不等他吩咐,锦衣卫已经将那些金银箱子贴上了封条,这让他有些懊悔。 没办法,他是办案大臣不假,可锦衣卫只是协助他,人家听令抓人,可抄家这活皇帝可没下令让他去做,趁机揩油这事看来是没戏了。 “王大人,这些书简该如何处理?”一个锦衣卫小旗苦着脸过来问道。 “全部登记造册,装车运回京城!” “啊,这…足有上万册啊,三天三夜也弄不完啊,一把火烧了多省事。” “放屁,你以为这是你家擦腚纸呢?这里每一本书简都价值万金!”王崇古怒道。 “我家擦腚也不用竹片啊,死硬死硬的!”小旗嘟囔一声。 “废什么话,赶紧干活。哎,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这特么要是全烧了,估计自己得被皇帝活剐了不可。这里存放的可是从春秋战国到现在的所有孔家最值钱的东西了,甚至有些已经是绝世的孤本,连皇宫里都没有。 看来这孔家并非浪的虚名啊,这些书一旦被运回京城,皇帝肯定会龙颜大悦,皇帝一高兴,自己的官……心里想着美事,王崇古因没有趁机能揩到油的坏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 “来人,笔墨纸砚伺候!”王崇古有些兴奋,他要立刻将孔家之事第一时间禀报给皇帝。 不多时,一份表功的奏疏便写好了,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汁,王崇古将奏疏封好,交给了一旁的一个锦衣卫番子。 “六百里加急,一定要亲交御前!”王崇古郑重的交代道。 第87章 好奇心 北京贡院。 北京贡院始建于永乐十三年,它是在元代礼部衙门的旧址上扩建而来。坐北朝南,大门5楹。往里有二门五楹、龙门、明远楼、致公堂、内龙门、聚奎堂、会经堂、十八房等处。 最大时占地范围:东起贡院东街,西至贡院西街,南起建内大街,北至东总布胡同,包括贡院头条、贡院二条、贡院三条在内。 春闱即将开始,朱祁镇突发奇想,穿越来还没亲眼看过这个时代的“公务员考试”的地方呢,于是换上便装,带上礼部尚书胡濙、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出了宫,来到贡院参观。 “咦,这贡院怎么还有炮楼?”朱祁镇站在高大的贡院墙外,指着贡院两边的了望楼疑惑的说道。 “敢问陛下,这炮楼是何意?”胡濙纳闷道。 “这不重要,”朱祁镇打断它,继续向前走。 李时勉眼睛转转,快走几步跟在皇帝身侧道:“皇上,此为了望楼!贡院四角各有一个。” “哦?这有何用?”朱祁镇更加好奇。 “历次春闱,有个别学问不扎实的考生为了能金榜题名,不惜夹带作弊,所以后来就建了这了望楼便于士卒监视考生作弊所用。” 朱祁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跨过“三龙门”,即大门、二门、龙门后,一座气势恢宏的三重檐,歇山十字形屋脊打的木质砖混楼映入眼帘。 李时勉此时化身为皇帝的贴心导游,热情的讲解起来。 “皇上,此为明远楼,楼下四隅各开券门,至公堂七间,尖山式悬山屋顶,前出抱厦五间,两侧有东、西大库,东、西更道各设木栅,为东、西文场,各有号房五十七连(排),东文场内有官生号房六十一间,西北隅有小号房四十连(排)……”说起这些,李时勉如数家珍,信手拈来。 见他对建筑如此熟悉,朱祁镇突然嘴角上扬,他心里突然想起了大明的第十五位皇帝——朱由校,绰号木工皇帝,这是一个被皇帝耽误的天才木工。 见皇帝面有笑意,李时勉放下心来,正要带着皇帝进明远楼休息,不料皇帝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转身向考棚走去。 一进第三重院墙内,一种阴森之感扑面而来,而且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屎尿味。 朱祁镇掩住口鼻,指了指道:“这是考棚还是茅厕啊?气味如此难闻。” 胡濙终于逮到表现的机会,走上前将李时勉挤到一边笑着说道:“陛下息怒,这里确实是考棚,味道确实不好。” 朱祁镇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一排排低矮逼仄的考棚让人不禁有些压抑。 “这里有多少间考棚?”朱祁镇捂着鼻子问道。 “一共九千间。” “这么多?” “是,因为京师贡院还要承担秋闱,考生连年累增,自永乐十三年建成以来,每三年都要扩增。” 又往前走了一会,味道实在太冲,朱祁镇实在忍不了了,于是带人出了考棚,又看了居室、点名厅、守备厅、监试厅及刷印刻字、誊录、受卷、弥封等处所后,这才回到明远楼。 “这次春闱,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吗?”朱祁镇喝了口茶,开口问道。 “陛下放心,礼部已经于五日前将一切物事流程准备妥当,只待明日正式开考。”胡濙起身回道。 “一会以礼部明日全城张贴告示,本次春闱,不用搜身,可带书籍进入考场!” “啊!”众人大惊,历来春闱会试,考生要过的第一关就是搜身,为的就是避免夹带作弊,皇帝居然下令不搜身,还让考生带书籍进入,这简直拿朝廷取士当儿戏啊。 “陛下,这万万使不得啊,万一出现舞弊,让庸才中榜,那就是朝廷的损失啊。此令臣等万万不能奉召。”胡濙和李时勉同时跪下急道。 “起来,起来,朕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考题朕已经列出来了,一共三道题,实话跟你们说吧,就是朕今天公布了题目,他们也未必能在书中找到答案。” 经历了秋闱事件,胡濙和李时勉已经领略过了这位小皇帝天马行空、看似荒诞不经的想法,既然皇帝说找不到答案,那就肯定找不到答案,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是说平时那些四书五经肯定不在考试之列。 几人终于放下心来,胡濙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陛下,万一……” “没有万一,胡爱卿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出不了错,即使这些考生扎堆商量,朕看都可以。”朱祁镇又是语出惊人。 “扎堆商量?”这不搜身,带书进入考场已经是闻所未闻了,你还要让考生们扎堆商量,这是考试吗?那还不成菜市场了? 不过几人看皇帝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反正大明朝是你老朱家的,又不是我们的,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吧,到时候出了事,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朱祁镇又带着两个贴身宫女在城里转了两个时辰,又是大包小包买了一堆东西,还给已经出嫁的顺德大长公主买了很多实用物事让人送去。 “回家吧。”朱祁镇看了看身后几个侍卫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对着两个兴致高昂的小丫头笑道。 “小爷,我还没逛够呢?听说长安街西那边开了一家西域胭脂铺子,我想去看看。”满嘴塞满果脯的云儿嘟囔道。 朱祁镇一阵无语,心中一阵感慨看来这逛街的属性不分时代啊,古代的女人也很喜欢逛街啊。 “少吃甜食,对身体不好!”朱祁镇白了云儿一眼道。 “人家就爱吃甜的,吃了甜的东西心情就好。” …… 回到宫中,恰巧碰上了从山东回京报信的锦衣卫。 “皇上,王崇古大人从山东发来消息。”徐恭已等候多时,见皇帝终于回来了,赶紧将奏疏呈上。 朱祁镇衣服也没换,抓过奏疏就看了起来。 良久,他放下奏疏,走到书房内,在御案下的暗格中抽出一份密奏走了出来。 “告诉送信的人,将这份密奏交给王崇古,让他照此办理,另外,一并将朕的尚方宝剑也送过去。”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臣这就去。” “还有,王崇古在山东的一言一行,都要记录下来,每隔三天回报一次。” “陛下放心,臣早已安排妥当,”说着,将两本密奏从袖子中抽了出来,恭敬的呈了上去。 朱祁镇点了点头,却没看密奏,而是走到徐恭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在用脚尖踢了踢他道:“最近有喜事?” 徐恭一愣,“喜事?没听说啊,难道是哪个勋贵之家要和皇室联姻?承德公主吗?也不对啊,她还未到婚配年龄啊。” 徐恭迅速思索了片刻,也没想到谁家有喜事。 “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你紧张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朱祁镇笑了笑道。 “听说你夫人又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 徐恭心中一松,心中有些高兴,赶忙道:“多谢陛下挂怀,臣家中确实有添丁之喜,此等小事陛下居然知道,臣铭感五内。本想着等孩子百日时,在摆酒庆贺的。” “起来吧。家里添丁进口本就是人生一大喜事,你还藏着掖着。这两年你跟在朕身边聚少离多,朕也不便明着赏你什么,正好趁着你家中有喜事,朕也学着民间百姓家,给你家送些东西,”说着,他想了想又道:“直接给你金银,怕会引来朝中御史言官的非议,说朕宠信家奴,这样吧,一会让光禄寺给你家送些蜀王那边送来的蜀锦给你夫人多做几件衣服,还有一些米面粮油,都是过日子能用的上。” 徐恭感动的热泪盈眶,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平时就招人嫌,在朝中更是没有什么朋友,左邻右舍也是避之不及,都将他视为瘟神一般的存在,如今皇帝关心臣下,他自然感动的无以复加,连忙跪下咚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 “行了,办好差事比磕多少响头都有用,明儿放你一天假,在家好好陪陪老婆孩子,去吧。”朱祁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臣谢陛下隆恩!” 第88章 贴心的明兴皇帝 清晨的一场雷雨,让刚刚立夏的京城清爽无比,明兴三年,春闱正式开始。 北京贡院门口,天还没亮,赶考的学子们便匆匆吃过早饭,来到贡院门口排起了长队。 “听说了吗,今年的考题是当今圣上亲自出的题。” “也不知道咱们这位皇上会出什么题?你说他才十二岁,能出什么样的题啊。” “噤声,”一个年纪比较大,操着南京口音的考生好心提醒道。 这时正好有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士卒巡视经过,带队的百户是边军出身,如刀的眼神在这些考生身上扫来扫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按某的推断,咱们这位皇上喜欢君子六艺,我估计应该还是要考六艺。” 一个考生的发言顿时获得周围人的赞同。 “为此这次春闱,某可是在家请了个账房先生跟着学了三个月的算盘,你看,我算盘都带来了。” “切,你打算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还专门给我请了个武师,专门教我射箭,你看看我这手上的老茧,可怜我这拿笔的手了……” 众人一阵唏嘘感慨,纷纷叫苦不迭,有的考生甚至当场流了泪。 “哎,我昨日去内阁胡阁老家拜访时,打听到一个消息。”一个南直隶常州口音的学子故作神秘的说道。 “胡阁老?是礼部尚书胡濙胡大人?”众人纷纷羡慕的看着那个考生。 “听到什么消息,赶紧说啊。”有急脾气的实在等不及,催促道。 “听说今年的考题就三道题。而且昨日,陛下还带着大臣们来过贡院呢。” “三道题?”众人一听,嗡嗡声响成一片。 “咱们这位皇帝行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哎,我这苦练二十年的八股算是白练了。” “是啊,不考四书五经考六艺咱们忍了,现在连八股也不考了,简直岂有此理。” 正当众人纷纷抱怨之时,忽然,贡院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两队身披铁甲,肩跨米尼火枪的的高大军士,紧接着,杨老三和李大虎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杨老三环视一周,对身后的李大虎点头示意,李大虎会意,大步流星的走向贡院门外的高台上。 “奉旨,明兴三年六月,春闱开考,所有举子,准备好身份文牒,排队查看。”李大虎扯着嗓门喊了一声,瞬间,原本乱哄哄的现场一片肃静,紧接着候考的考生们规规矩矩的排好队,拿出自己的身份文牒,等候查验。 “李名山,壹号,北直隶静海县人士,”一旁的一个礼部官员查验完毕后唱和一句,旁边坐着的一个书吏飞快的在一张纸上写好考生名字、籍贯、考试座号,在中间的对折线处盖好骑缝章,然后迅速撕下一半,交给了这个叫李名山的考生。 “拿好了,这是这几天你的考证!考试期间如果丢失,不能补办,不能在进入贡院参加考试,明白了吗?”那书吏提醒道。 “明白了,明白了,谢大人。”李名山赶忙接过考证,将他揣进怀里,拿起自己的东西快速进了贡院。 考证,类似于后世的准考证,这是朱祁镇的主意,虽然他只出了三道题,可这三道题全是论述题,就算你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每一道题也不一定能答的全面,所以,一道题可以答三天,这三天内,考生不能离开贡院,吃喝拉撒都必须在考棚里解决,好在贴心的明兴皇帝给各位考生解决了吃饭问题,考生不用自己带食物自己做饭了。 以往的科举考试,也是考九天,所有考生这九天内不论刮风下雨都要呆在考棚内,还要自带吃喝,甚至还要自己动手生火做饭,搞的贡院内乌烟瘴气。加上考生多,厕所就设在每排的考棚后面,考试期间除了烟熏火燎之外,就是屎尿味冲天,加上每间考间矮小逼仄,在里面呆个一两天还行,时间长了,简直就是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太不人性化,所以朱祁镇临时更改了考试规则,允许考生每三天考一道题,每次考试前不用在检查那么详细,只要出示一下考证就可以进去,这样不仅节约了时间,也给考生们每考完一道题也有一晚上的休息时间。 “下一个,” “周旋,贰号,南直隶永嘉人士。” “考证拿好,丢失概不补办。” “下一个,叁号,陶兴祖,南直隶应天府人士。” …… 待所有候考举子全部查验完毕进入考棚后,随着一声锣响,考试正式开始。 “第一题,请论述土地兼并的危害?朝廷若在全国推行土地国有化,按人丁分配土地的政策,你是否支持?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请详细论述(字数不少于五千字)。” 一道题,四个小问,上来就涉及朱祁镇准备在全国推行的土地改革新政,很多考生尤其是南直隶的众考生都是经历过江南贡院秋闱事件的,他们对这样的问题很敏感,也很赞同,因为那些不赞同的几乎在秋闱罢考时,都被蔡福给砍了脑袋。 周旋看着这道题,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皇帝临幸南直隶时搞的那些大动作,他出身普通家庭,对士绅压榨普通百姓的做法早有不满,现在皇帝有意推翻困扰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土地问题,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寒霖一般舒爽。 他只是微微思考片刻,便提笔沾满墨汁,奋笔疾书起来。 很多出身寒微的考生对这样的问题并不陌生,答起题来也相对容易,加之没有八股限制,可以自由发挥,很多考生其实第一天傍晚时分前就已经全部答完。 但是对于那些家境优越或者根本没有种过地的人,他们平时就没接触过土地,根本就不知道从何处下笔答题,有的考生写了撕,撕了写,搞的来回巡视的监考官大皱眉头,暗骂你特娘的这是来考试呢还是来浪费纸玩呢? 其实这道题还算友好,因为这是朝廷已经开始执行的新政,尤其对于河南、南直隶的考生,他们答的都很快,有现成的例子在嘛。 答完了,如果觉得不错,你可以申请提前交卷,回住处休息,如果不愿意回去,也可以在考棚里休息,直到第二场考试开始。 因为考棚的环境实在太过恶劣,蚊虫苍蝇横飞,再加上味道实在难闻,大多数考生在第二天答完后,就选择了交卷,回住处休息。反正朝廷免费提供食宿,还不如回去舒舒服服的休息,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应付下一场考试。 第一场考试三天后结束,大部分考生都觉得还算容易,毕竟都是读书人,讲大道理谁不会,就是没种过地的也可以东拉西扯的写上几句。 不过不少没有答完的,不是他们不愿意答题,而是这些考生主要来自江西、浙江等地,他们都出自书香门第之家,背后背靠大家族,自然无法接受皇帝的新政,虽然在看到考题时就想直接罢考,但是想一想南直隶贡院内的罢考事件,这些人还是硬着头皮忍着怒气苦挨了三天,最后有的直接交了白卷,有的虽然写完了,但是完全是离题千里。 其中有一个江西的考生王明,他直接将考卷当成了奏疏,他引经据典,列举了从三皇五帝到大明洪武开国以来近几千年的历史,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的劝诫奏疏,希望皇帝收回成命,遵守祖制,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并且他还为天下士绅叫屈。 杨老三在巡视时发现了这货,直接将他的考卷呈到了皇帝面前,朱祁镇只是笑了笑,第三天早上,这个叫王明的考生被发现死在了客栈中,顺天府仵作验尸,结果为突发疾病而亡。 王明的死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因为每个人清楚,他们寒窗苦读数十载,等的就是这一天,等的就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那一刻,谁还会在乎一名籍籍无名的考生的死活呢? 第89章 罢考 第四天,依旧是一道论述题,题目为“商税之利。大明若全面收取商税,你是否同意,请说出理由。” 又是一道于“天下士绅”争利的题目,很多家中富裕的考生尤其是湖广浙江广西的考生,看到这道题后都是叹息摇头,有的考生甚至已经怒火中烧,皇帝此举明显是压制天下士绅,是行与民争利之举,他们家中不光有大量田土,更有大量生意,如果朝廷全面开始收取商税,那他们有多大产业就要交多少税,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大明朝开国以来,收取的商税在整个封建历史上都是非常低的,朱元璋将税率定位三十抽一,而他朱祁镇直接将税率提升到十抽一,对于那些豪绅巨贾之家来说这个高的税率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把土地分给那些贱民已经够过份了,现在又要收取重税,皇帝简直是不给我们留活路啊,他小小年纪怎么如此仇视我们,大明朝没了我们这些士绅,他朱家王朝什么也不是!”一个来自南直隶的考生怒不可遏,一把将面前的考卷撕了个粉碎,一脚将面前的桌板踢飞,站起身跑到考棚外大喊大叫。 “这不是科举取士,这分明是在向我等士绅阶层摊牌,这样的科举考试不考也罢!” “对,先是取消读书人的特权,后又假借土地改革之名清算我等士绅,现在更加变本加厉要收取重税,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不考了!” “对,他小小年纪如此仇视我等,日后我们为官,那还不是他砧板上的肉吗?罢考!” …… 贡院内顿时冲出一百多考生,举着全拳头高声呐喊抗议,要求皇帝悔过自新,重视士绅阶层。 负责维持内部秩序龙虎军一见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敢罢考,拎着枪托就冲进了考棚,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的怜悯之心,你们罢考,就是反对皇帝,还要让皇帝听从你们的意见,那还了得,老子家刚刚分得的田地那不就又回到你们名下了,这分明是在抢我们的命根子啊。 一时间考场内大乱,好在龙虎军的将士们还算克制,只是用枪托砸晕了几个冲在最前面闹得最凶的几个,其他的人全都被他们逼到了考棚的一角,任由他们喊叫。 “皇帝废除读书人特权,已经是天怒人怨,如今还要重利盘剥我士绅阶层,何其霸道乎?” “圣人云: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难道我们以后要和那些贱民一样平起平坐?” “我等不能束手就擒,我们要去午门请愿!” “对,去午门请愿!” 这些人看龙虎军没有进一步动作,于是几个胆子大的考生振臂高呼,企图煽动更多的人联合起来向皇帝施压。 明远楼内,杨老三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陛下,考棚内有少数举子闹事!”杨老三躬身行礼,说道。 “闹事?”朱祁镇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拍了拍手又道:“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说…说,请陛下恕罪,臣不敢说。” 朱祁镇眉头微蹙,沉声道:“说,恕你无罪。” “他们说您是倒行逆施,违背祖制,还说…还说您的新政是在与天下士绅为敌,大明如果这样下去将国将不国。” 啪的一声,一个精美的青花茶盏摔的粉碎,朱祁镇侧头一看,原来是胡濙。 朱祁镇一笑道:“胡爱卿,你怎么了?” “臣…陛下,这帮举子行事不羁,言语冲撞陛下,理应重处,但是念在他们年轻无知,又是朝廷科举取士的关键时刻,臣恳请陛下饶恕他们。”胡濙颤声道。 他太了解眼前这位爷了,别看年纪轻轻,可杀心甚重,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准确的说是只要反对他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好下场。 其实当他看到考题后也觉得皇帝此举不妥,你想改革土地政策,收商税,悄无声息的弄就行,非要将这些事放在科举取士中。这些读书人可不都是死读书的迂腐之人,他们家中以及背后的家族哪一个不是豪门大姓,如此行事,简直是太嚣张了。 “哎,到底是出事了,皇帝还是太…太年轻了些。”胡濙心中叹息道。 所以他不惜冒着被皇帝训斥的风险也要劝诫皇帝,忍一忍,等考完之后在处理,哪怕你要杀人,现在也不是时候。 “呵呵,年轻不懂事?”朱祁镇冷笑道。 “朕看是朕对他们太宽容了!”说着,朱祁镇站起身,对杨老三说道:“不论从首,就在贡院之内,全部枪决!” “臣遵旨!”杨老三一拱手行礼后退出了明远楼。 “陛下,陛下,您三思啊,这些举子出言不逊,妄议朝政是有错,可他们也是为国进言,若因言获罪,臣担心以后……” “胡大人!”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副主考官于谦大声制止了胡濙继续往下说,“这些人是读书人不假,可他们在科举之时非议陛下,言言狂吠,已经犯了大不敬之罪,陛下只杀闹事之人而没株连其家人,已经算是给了他们面子了,胡大人,你要认清形势在说话。” 胡濙一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于谦,又看了看一脸玩味的皇帝,突然他身体一抖,后背冷汗直冒,赶紧跪下请罪道:“臣一时心急,昏了头脑,狂言造次,请陛下恕罪。” 朱祁镇冷哼一声,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胡濙战战兢兢的坐了回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眼神看向于谦,满是感激之色。 于谦看似是在呵斥胡濙,实则是在提醒他,你站哪头啊?你今天替这帮愣头青求情,你是想站到皇帝的对立面吗?你是觉得自己进了内阁,手中权柄大了,想和皇权掰手腕了? 好在胡濙不傻,于谦的最后一句话他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万丈深渊,好在皇帝没有深究,如果今天自己真要固执的搅和进去,那自己就将万劫不复。 “陛下,这些考生狂悖无知,扰乱科举现场,若不重处,臣担心以后……”于谦起身,躬身又道。 一旁的胡濙又是一惊,暗道于谦现在也这么彪悍了吗?皇帝都说了只杀闹事的人,不株连家人的,你刚才也说了的,现在怎么又提这事? “继续说。”朱祁镇笑了笑道。 “陛下仁慈,没有株连其家人,臣觉得这些人光杀不足以震慑这帮宵小之徒及其背后的家族。”说着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胡濙,这一眼看的胡濙胆战心惊。 其实于谦是想让他一起和自己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胡濙这货脑子转的实在慢了一些,没能明白于谦的意思。 于谦心中暗骂道:“你这脑子里是浆糊吗?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的内阁。” “臣认为,为了震慑这些人,臣认为其家人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并褫夺其三代内朝廷给予各种勋荣。” 于谦此话一出,不光胡濙愣住了,连朱祁镇都愣了一下。 朱祁镇笑了笑,站起身抹了抹鼻尖道:“于爱卿此话甚得朕心,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着,指了指胡濙,意思是你跟人家于谦学学,不要总以为自己进了内阁就万事大吉了,你还差的很远。 第90章 南少北多 “于大人,” 皇帝走后,胡濙叫住了正要出门的于谦。 “有事?”于谦回头看了看胡濙,皱眉问道。 胡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关上门,走到于谦身边小声道:“你我都是孔圣的学生,如今这些无知的举子闹事,杀了也就杀了,您又何必自污呢?” 于谦盯着胡濙看了良久,看的胡濙心里有些发毛,胡濙讪讪一笑,朝门外努了努嘴又道:“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这也…这也太狠了些,一旦让天下人知道这主意是您出的,恐怕对您的名声不利啊!” 于谦突然一笑,踱了几步道:“胡大人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呢?” 胡濙一愣,什么懂不懂的,不就是几个举子罢考吗,杀也杀了,这有什么不懂的。 见胡濙确实没有猜透皇帝的意思,于谦转身坐下,翘起二郎腿掂了掂脚尖道:“陛下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沙子,更不许有人违抗他的旨意,” 说着,他指了指门外又道:“今天这罢考看似事儿小,可杀的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自然都是读书人?”胡濙脱口而出。 “什么样的读书人?”于谦又问。 胡濙心里咯噔一下,是啊,这些人都是来自江南世家大族的子弟,“你是说,皇帝是在向这些人示威?” “如果仅仅是示威那就好办了,南直隶的一万山东备倭兵可还在南京没走呢,直接动刀子不更直接。”于谦白了一眼依旧糊涂的胡濙。 “那…那是为何?” “笨,你是真笨,”于谦心中暗骂一句,又道:“你可别忘了,南京的事可还有个尾子没处理呢。” 胡濙眼珠子转转,一拍大腿道,“怪不得呢,可这…从您嘴里说出来,您以后恐怕要…只能做孤臣了。” 于谦明白,他不想做王崇古那种人,他也不屑去做那种只会阿谀奉承的人,今天之所以当着皇帝的面说出那话,也是有感而发。 从他被皇帝第一次从河南召回,后又奉旨巡察宣大,查办代王,一路走到现在,看到的是大明这位新的帝王,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个皇帝,他从朱祁镇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些许影子,同样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同样是雷厉风行说做就做,这些年的不如意和无法施展的抱负随着皇帝给的舞台,得到了施展的机会,他的心境慢慢变了,由刚开始的怀疑,到现在的铁杆帝粉! 于谦笑了笑道:“和光同尘也好,忠贞孤勇也罢,路就在脚下,只要鞋子合适,管那么多干嘛!你说是不是胡大人?” 说罢,于谦哈哈大笑,走出了明远楼。 胡濙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随即,他对着于谦离开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第二日,朱祁镇便看到了胡濙的奏疏,他在奏疏中深刻检讨了自己为官这么多年的过失,并向皇帝保证坚决拥护皇帝对士绅的政策,表示礼部要率先垂范,自查自省,做大明朝最忠心的礼部。 朱祁镇看完奏疏,只是摇头笑了笑,并在奏疏上写了一个字,就将奏疏放到了暗格里。 最后一道考题,朱祁镇倒是没有在为难这些读书人,出了道他们熟悉的题目:何为富国强民。 这道题对于这些平时就喜欢引经据典夸夸其谈的举子们来说简直就是送分题,大部分人都是第一天上午就完成了考卷,洋洋洒洒几千字对他们来说太容易了。 但是有些举子通过这道题却看出了皇帝的深层用意,皇帝这是意在通过此题广揽人才,为新政的全面铺开做准备啊。 周旋看完考题后,心中波澜起伏,听闻皇帝曾做诗一首,“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太切合这道题了,他稳了稳心神,手中毛笔蘸满墨汁写到:“故治国者,其抟力也,以富国强兵也。古之圣贤不凡几多,秦之商鞅,强秦数代,然秦法严苛,后世之君只知遵守,却不懂法随世变,世随人变之理,故有秦皇统六国而二世而亡,殊为叹矣;汉之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强行推恩,裁抑相权,改革币制,行盐铁官营、均输平准,……唐之太宗重用贤臣,远小人,然独留世家大族之患…后武皇篡唐,虽重用张、狄、姚等贤臣…宋立以来,亦重农桑,兴商利之便,然恐武如大敌……此皆不足道哉。 臣窃以为强国首在强民,强民首在强心,强心首在教化,……陛下雄才大略,高瞻远瞩,心系百姓,此我等之福也…强兵,意为国有强悍之兵,创新利器,强其筋骨,威压海内,四夷宾服,内亦重农兴商,使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病有所医,灾有所赈,商业兴达,方有国财用之四方……臣不才,愿以此身,报效吾皇,不避生死,不惧权贵,为我大明万世基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洋洋洒洒万字,周旋写的热血沸腾,仿佛自己已经置身于滚滚改革洪流之中…… 为期九天的春闱落下帷幕,有的感觉自己已经扑街的举子当天便收拾了行装,准备回乡继续苦读,为三年后的大考做准备。 更多的考生仍然继续留在客栈中,等着放榜,万一自己高中了呢。 春闱结束了,朱祁镇任命马瑜为阅卷总监,总理阅卷事宜。 因为要在十天内将两千多份试卷评阅完,数十位当朝大儒夜以继日的批阅打分,终于在第九天上午,将所有考卷批阅完毕。 “陛下,内阁几位大臣已在殿外等候。”小太监诚惶诚恐的走了进到书房门口,跪下奏报道。 “让他们进来!”朱祁镇合上手中的奏疏,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真起身伸了个懒腰。 “臣等参见陛下。”众人行礼道。 “起来,起来,”朱祁镇挥了挥手道。 “恩?”朱祁镇看着几个人都是笑意难掩,“今儿倒是奇怪了,你们几个难得凑的这么齐整,说吧,有何事?” 几人相视一笑,马瑜站起身笑呵呵的恭敬行礼,掏出一份喜庆的奏疏双手呈上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春闱阅卷已毕,这是中榜士子的名单。” “朕就不看了,你们说说吧。”朱祁镇接过奏疏,将它放在了御案上。 “是。”说着,马瑜从李时勉手中的托盘中拿过三张纸一一打开,对着皇帝又道:“陛下,这是臣等评定的可入殿试名单。” “怎么没有状元、榜样和探花啊?”朱祁镇奇怪道。 于谦赶紧起身提醒道:“陛下,这三人需要您钦定!” 朱祁镇老脸一红,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有殿试这个环节。 “今年殿试取了多少人?”朱祁镇拿起名单仔细看了起来。 “一共两百三十五人。” 忽然,朱祁镇想到了以问题,开国之初朱元璋为了平衡南北录取人数,调和南北士子之间的矛盾,稳定明朝的统治秩序就非常无奈的搞了个非常有特色的南北榜,自此,具有明朝特色的科举考试成了贯穿整个明朝的取士制度。 “南北各取了多少人?”朱祁镇又问道。 “回陛下,因为今年没有实行南北分榜,试卷更是统一,所以有些偏差。”马瑜顿了顿,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见皇帝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他只好鼓起勇气又道:“北方士子,180人,南方士子五十五人。” 朱祁镇一滞,心里纳闷道:“奇了怪了哈,以往在才学上北方士子是不如南方士子的,怎么今年北方士子突然中榜这么多?” 他神情复杂的看了看马瑜,这一看不要紧,马瑜正抬头看着皇帝,四目相对,马瑜被皇帝如刀的眼神扫过,心下一惊,暗道小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 赶紧躬身又道:“陛下,此次阅卷臣虽担任主阅卷官,可这些试卷大都是来自南方的同僚批阅评选的,臣只是负责把关。” 朱祁镇又看向于谦,于谦只是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表示马瑜说的都是真的。 朱祁镇这才放下心来,他之所以这么担心,还是因为他想起了洪武三十年(1397),爆发了一次“南北榜案”事件,这次事件在科举制度发展史上影响深远。 这一次考试,按照惯例,翰林学士刘三吾等人为考官,其中,刘三吾占据主导地位。 在此次会试中,一共录取了51名进士,在经历朱元璋主持的殿试后,在51名进士中又诞生了前三甲,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 这本是一次平平无奇的科举考试,但是,怪就怪在,此次的51名进士都是南方人,按照往年的情况,北方人的人数虽然不多,但依旧牢牢占据了一定比例。 这种奇怪的现象引发了北方举人的强烈不满,许多落第举人联名上书,状告考官徇私舞弊,偏袒南方士子。 一时之间,朝野轰动,掀起了轩然大波。 面对这番控诉,一向自诩公平公正的朱元璋自然勃然大怒,随即下令重新审查试卷。 但是,在复核过程中,考官们发现,北方人的试卷确实水平要低于南方人,且文理不佳。 面对这番情景,又有北方士子说道,这是考官中有人暗箱操作,“以卷之最陋者进呈”(《双槐岁钞》)。 事实果真如此吗?显然,朱元璋虽然疑心重,但也知道事情真相就是这一届的北方士子确实太差,根本比不过南方士子,再深究下去也只会进一步撕裂南北士子。 而且,朱元璋非常了解刘三吾是一个坦荡君子,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徇私舞弊。 但是,朱元璋还是不管不顾地给案子定了性,这次科举就是有舞弊。 朱元璋在定下基调后,自己亲自出马,担任考官,重新录取了61人为进士。 不止如此,朱元璋还严厉惩罚了第一次主持科考的相关人员,主持科考的官员纪信被处死,第一次科考的状元被剥夺功名,流放异乡,后又被处死,可真够冤枉的。 对于刘三吾,一向酷烈的朱元璋居然手下留了情,只是将其发配边疆,保全其性命。从中也不难看出,朱元璋自己对于南北榜案的真相其实心知肚明,只不过为了政治上的需要,只能牺牲刘三吾。 马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暗道这朱家的爷们就没一个好相与的,从老的到小的,疑心病还带遗传的。 “就这样吧,你们商定一下举行殿试的日子然后报于朕。”朱祁镇放下手中的名单道。 “臣等遵旨。”众人起身,行礼后退出了殿外。 第91章 山雨欲来1 几人离开后,朱祁镇看了看留下来的于谦道:“武科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于谦未说话,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恭敬的呈了上去。 朱祁镇打开看了看,指了指旁边的锦凳示意于谦坐下说。 “这是英国公拟定的武科条陈,臣看过,又增删了几条。”于谦说道。 朱祁镇看了看,点点头道:“再加一条,凡我大明军中小旗以上军官,均可参加!” “臣遵旨。”于谦又道。 旋即,朱祁镇好奇的看了看于谦,开口道:“朕怎么觉的你今天有心事呢?” 于谦老脸一红,有些局促道:“额…臣…臣没有心事,陛下多虑了。” “真没有?”朱祁镇逼问道。 于谦搓了搓手,额头渐渐有汗水渗出,只是事情对于他这么一个刚直无私的人来说,确实难以启齿了些。 “陛下…臣不知该不该说!”于谦站起身,躬身行礼道。 此时朱祁镇心情不错,有心八卦一下,于是笑道:“你平时是有什么说什么,人送外号于铁嘴,连那些都察院的御史见了你都要躲着走,怎么今天如此扭捏!说就是,咱们君臣这是私下里说话,有什么不可说的。” 听了皇帝如此说,于谦想了想,突然跪下郑重磕头行礼道:“陛下,臣死罪!” 于谦这么一跪,倒是让朱祁镇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你于谦是贪污受贿了还是卖官鬻爵了?” “那倒没有,臣不是那种人。是臣的内弟董兴!”于谦说道。 “董兴?他不是刚从燕山右卫任上调入京营任指挥使吗?朕记得还是新建伯李玉举荐的,他怎么了?” 有人说于谦的老婆是汉王朱高煦的女儿,其实那是扯淡,正史中朱高煦只有十一个儿子,没有女儿。而于谦的老婆董氏是永丰知县董镛的女儿。 董镛的儿子董兴,历任燕山右卫千户,后被新建伯李玉举荐入京营任指挥使,主管操练,后因能力出众被升为代理都督佥事,右参将,后在福建围剿海盗邓冒七时积功升任都督同知,景泰年间累功又升任右都督,镇守广东,但是这个人之所以能一路官运亨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后来攀上了一条大腿,那就是官宦曹吉祥,还和曹吉祥成了姻亲,“夺门之变”后,战神复位,论功行赏,曹吉祥给他争取了个爵位“海宁伯”,此后再次升官,升任辽东总兵,成为手握实权的一方诸侯。 “昨晚董兴到臣家中,和臣说了一件事。”说着,于谦抬起头来,一拱手道:“他说前几日张老国公的两个弟弟找到了他,想通过董兴在京城活动关系,行官盐私卖之举,因臣是兵部尚书,各路卫所隘口属兵部辖制,所以就想通过董兴走臣的门路,并答应事成后给臣一成的好处…” 画面回到昨晚,于谦府上。 “老爷,董二爷来了。”书房外,于谦的管家于老憨禀报道。 “他来做什么?”于谦打开房门,皱眉道。 “二爷没说。”于老憨人如其名,挠挠头憨厚的说道。 “带他到书房来吧。”于谦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小舅子他是颇有些微词的,无他,就是因为自从自己被调回京城任兵部尚书后,从不上门的他隔三差五找各种理由来家里,每次还带不少礼品,而且礼品一次比一次贵重。 于谦为官清廉,虽然皇帝赐了府宅,但家中的日子依旧清贫,仅有两个下人,夫人董氏更是亲自浣洗,每日的家常便饭就是清粥小菜,偶尔吃一顿肉夫人都要计较半天。 小舅子上门每次都是打着看外甥外甥女的旗号,他这个做姐丈的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可最近他越发的觉得这个小舅子变了,以前也拿些礼品,可大多都是些吃食布料,家中过日子都能用得着,别人也说不了什么,可最近,他发现小舅子送的东西不仅有日常过日子用的,还多了许多金银,这让于谦心中有了些警惕。 一会儿,董兴跟在管家后面屁颠颠的走了进来。 “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于谦半眯着眼问道。 “姐丈,”董兴朝管家挥挥手,凑书桌前,低声道:“听说朝廷在山东那边开了几个港口?而且皇帝有意想将胶州等地的盐场收归大内?” 一听到“盐”字,于谦突然睁大双眼,“你怎么知道的?你一个指挥使,怎么突然关心起盐来了,”说着,于谦站起身,走到门口关上房门,回身一脚踹在董兴的屁股上。 “你是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买卖?你这是在作死!”于谦低喝道。 于谦一声喝骂,让董兴打了个激灵,这个姐夫的脾气他还是了解的,嫉恶如仇,清廉自守,对于有违国朝律法的官员是从来不手软的。 董兴马上站起身,有些畏惧的说道:“姐丈,您打我干嘛……” 于谦一脸怒其不争的指着他的额头骂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该碰的不碰,不该拿的不拿,你在军中以前吃空饷收些孝敬钱也就罢了,更不要打着我的名头在外面乱伸手,盐是你能碰的吗?你这是在找死!” 虽然这个小舅子自幼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可书读的不咋地,舞枪弄棒倒是一把好手,因了岳丈的关系,考了个武举,后托人在军中谋了个千户的差事,干的还不错。 于谦对于这个小舅子太了解了,这些年虽然什么来往,可他却打着自己的旗号没少在外面划拉钱。 这些于谦看在自己夫人的面子上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毕竟自己岳父官声不错,也是个廉洁自守的人,家里日子过的也非常紧吧,作为女婿,总不能看着岳父一大家子人天天就着咸菜啃馒头吧。 要说这大明朝什么最赚钱,必须是盐、铁、糖、茶。江南的那些盐商哪一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的,就是那些依附于大盐商的小盐商听说每年也有大几千两银子的进账。 可自从皇帝南巡以后,两淮盐场全部换了人,以前的那些人革职的革职,杀头的杀头,江南的那些盐商更是被一扫而空,如今还背着皇帝发给他们的巨额贷款为朝廷赚钱呢,虽说明面上是关了,可里面的存盐仍有几十万石,这些存盐是皇帝为九边几十万大军准备的,没有皇帝的命令,谁都动不得。 所以于谦一听到小舅子提盐场,浑身就像炸了毛的猫,他太清楚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了,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牵连整族人性命的结果。 于谦更明白,盐场自开国以来就是大明朝的命根子,更是朝廷边军军饷的重要来源,也是皇帝内帑收入的重要来源,如今居然有人狗胆包天打上了盐场的主意,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你老实跟我说,你听谁说的皇帝要将胶州盐场收归大内?”于谦怒其不争,可为了弄清来龙去脉只好忍着怒火说道。 这事儿于谦是知道的,前几日胶州盐运使上奏说胶州私盐屡禁不止,且多有海防卫所暗中参与其中走私牟利,于是皇帝便召集内阁开了个小会,商量着将胶州盐场交给光禄寺,由光禄寺管理,也算是给皇家多了个来钱的路子,代价就是朱祁镇交出了南京、凤阳皇陵数千顷的皇庄作为置换。 董兴见于谦语气缓和下来,凑到他身边小声道:“是神策卫的张輗,还有禁军指挥同知张軏兄弟俩前几日找我去喝酒,在酒桌上说了这事。” “他们兄弟俩!”于谦顿觉头大如牛,太阳穴突突直跳。 为何?因为这哥俩是英国公张辅的弟弟,也是历史上参与夺门之变,迫害于谦的罪魁祸首。 “还有谁?”于谦忍着即将爆发的火气,咬牙切齿道。 “还有广义伯吴管者的侄子吴琮,不过听他们说好像有藩王也和他们一起做生意。” “广义伯?藩王?”于谦脸色煞白、脑子嗡嗡直响,怎么藩王也牵扯进来了。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直接扇在了董兴的脸上,董兴被这猝不及防的耳光扇的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响。 “畜生!你怎敢如此!”于谦怒火中烧,骂道。 “姐丈,我……”董兴有些恐惧的看着于谦,捂着肿胀的脸道。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打上了。”门外,董氏端着茶盏笑着走了进来。 姐夫教训小舅子,天经地义。董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看着两人说道:“弟弟,你怎么惹你姐丈生气了?该打。” “妇道人家,爷们之间的事儿少打听,出去!”于谦没好气的说道。 董氏也不恼,白了董兴一眼,放下茶盏,关上门出去了。 第92章 山雨欲来2 “这件事你还和谁说过?”于谦一把拽过董兴问道。 董兴被于谦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的眼神有些慌乱,嘴唇微微颤抖着说道:“没,没其他人了,他们刚和我说完,我就来找你了。” “啪,啪,啪”,书房内的耳光声震天响,直到董兴被打的鼻孔飙血,两侧脸颊肿的不成样子,于谦这才停了下来。 “” “管家,”于谦冲着门外怒喝道。 “把这个蠢货给我绑了,扔到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放他走!”于谦握了握有些涨疼的手,怒道。 “老爷,二爷这是怎么了?”关键看着已经原本俊朗的董兴已经变成了猪头,有些心疼的问道。 “闭嘴!”于谦骂道。 “那二爷吃饭喝水咋办?”管家又道。 “饿死他,渴死他!” “姐丈!”董兴嚎啕道。 “你是我姐丈!”于谦欲哭无泪,他指着董兴道:“岳丈大人要是知道你如此胆大包天,早晚会让你气死!” 说着,他在屋内来回踱步,眼睛四下寻摸着什么。 “老爷,藤棍刚才夫人离开的时候拿走了!”于老憨看于谦眼神不善,赶紧说道。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于谦一脚踢翻凳子,大骂道。 “姐丈,我错了,我不该来找你!”董兴揉着肿胀的脸颊,委屈的说道。 于谦一听,心中火气更盛,抬脚又给了董兴几下,“你连来都不应该来!你他妈这是人脑子还是猪脑子,这事儿你听都不该听?人家堂堂国公之后,为什么去找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你算哪根葱?” 这个小舅子还是太年轻了,官场上的事儿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情实意,况且人家还是国公府,那些勋贵子弟,最是会看人下菜碟,挖坑下绊子阴人的活说来就来。 “可…可我已经去了,也知道了!” “我入你娘!你不会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于谦大怒,抄起一个马扎扔了过去! “我娘是你岳母…”董兴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 “我说你最近怎么大手大脚的,又是送吃食,又是送金银的,你这是先收了人家的好处啊。”于谦又道。 “没,姐丈,我没收他们的钱,他们是要给的,可我没敢收。那些钱都是我在燕山卫任上攒的。” 于谦心中一松,还好,这货还没蠢到家,这要是收了钱,还把这钱又送到了我家,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完了,又要死人了…要死特妈很多人!”于谦一拳砸在头上,痛苦的蹲在了地上,他想哭,可却哭不出来。 “拖下去,关到柴房去,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能放这畜生出家门。”于谦对着管家有气无力的说道。 出了房门的于谦,只觉得脑仁生疼,浑身冰冷。 “这些杂碎,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满足,每天就像一条野狗一样,哪有腥味就往哪里凑,见了就想咬上一口,没吃到不惜把吃到咬死,特妈的,你们祖辈积攒下来的余荫,全让你们给败光了,你们这不是在挣黑钱,你们这是在挖大明朝的根啊,大明朝要是完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于谦坐在小花园边,看着天空有些灰暗朦胧的月亮,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 直到后半夜,露水打湿了衣襟,于谦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书房,书房中的灯光一直亮到天亮。 画面转回乾清宫书房内。 “这么说这事儿是张家兄弟挑的头?”皇帝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于谦的思绪。 “臣不敢妄自揣测,只是里面牵扯甚广,还有藩王牵扯其中,臣一时也不敢确定。”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自己再头铁,也不敢直接将一顶不确定的罪名扣在人家英国公弟弟的头上,要做也只有锦衣卫敢这么干。 “山东的几个盐商还在京城吗?”朱祁镇沉声道。 “应该还在,事情还没有眉目,估计他们还未离开。” “刘宝儿!”朱祁镇对着门口的一个小太监喊了一嗓子。 “皇爷,奴婢在。” “去北镇抚司把徐恭给朕找来!还有驸马都尉井源,让他一并滚进宫来。”朱祁镇心中已是怒火万丈,叫刘宝儿的小太监吓的两腿打颤,赶紧跑出去传信去了。 “董兴呢?”朱祁镇突然笑道。 他这一笑,直接让于谦第一次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皇帝的笑脸里,明显藏着要杀人的狠厉。 “他们想趁着盐场还没收回来之前账目混乱之际,将官盐弄出来卖掉,好一招鱼目混珠。”朱祁镇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尖,这个动作更是让于谦心中大骇,皇帝已然动了杀心。 不多时,徐恭和井源前后脚的小跑着进了乾清宫。 一见铁头谦哥正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两人心中一紧,赶紧上前行礼。 两人刚弯下腰,还未说话,“啪”的一声,一本奏疏直接砸在徐恭的头上,紧接着一块上好的端砚又在徐恭的头上,徐恭的帽子瞬间被砸飞。 徐恭的头上血流不止,徐恭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任由鲜血流的满脸都是。 一旁的井源见徐恭被皇帝开了瓢,脑中迅速回忆着这几日的事情,难道是广东沿海走私的事情?不能啊,我早就报给了皇帝了,要不就是北边的事儿?也不能啊,现在那帮鞑子还在和咱们扯皮呢?西南土司又闹事了?没听说啊。 “井源,”朱祁镇冷喝一声, “臣在。”井源躬身上前。 “最近你挺清闲啊。” 皇帝这话一出,井源心中一抖,这是反话啊,听皇帝的口气,看来又有大事儿发生,自己还是小心应对才是。 “臣……”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朱祁镇指着徐恭道:“你俩昨日在云霄楼喝酒听曲,好不惬意啊。” 井源大骇,赶紧跪下道:“陛下,请听臣解释。那云霄楼是东厂……” “闭嘴!”朱祁镇骂道。 “胶东盐政那边的锦衣卫是谁在负责?”朱祁镇用脚尖踢了一脚跪扶在地上的徐恭道。 “是百户钱子义。”徐恭被砸的头有些发蒙,哆嗦着说道。 突然,徐恭明白了,赶紧胡乱抹了把脸上血道:“陛下,今早臣刚收到胶东那边的线报,说…说这几日胶东盐场那边来了几个来路不明的盐商,他们行踪诡秘,经常早出晚归,而且和几个海防卫所的千户来往密切。” 他这顿打其实挺冤枉的,他这几日一直将重点放在了南直隶和北边,又恰逢春闱,今早的那份线报自己刚看到,还没来及的上报给皇帝,没想到皇帝早已知道了。 “疼吗?”朱祁镇蹲在他面前,用手指沾了些地上的血,问道。 “臣死罪,请陛下降罪!臣知道该怎么办了。”徐恭重重磕头道。 “哼,你这条狗命朕暂时给你记着,北镇抚司指挥使你就不要干了。”说着,他站起身,一脚踩在徐恭的肩膀上,使劲一踹,徐恭猝不及防被踹了个跟头,随即又马上跪好。 “你去找董兴,接来的事儿你知道该怎么办!”朱祁镇冷声道。 “臣遵旨!”说着,他的眼神无意间瞥向一旁跪着的井源,暗骂道:“都怪你,老子就不该听你的去云霄楼听曲喝酒,害的老子被皇帝开了瓢,你倒是和没事儿人一样。” “你!”朱祁镇又将目光转向了井源。 井源赶紧双手扶地道:“臣在。” “东厂交给你,不是让你当老好人的,更不是让你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你如果不想干,就回家当你的驸马爷去。” 我倒是不想干,是你非要让我干的,我能干这活吗?整天勾心斗角的我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以往井源心中腹诽道。 徐恭在一旁又腹诽开了:“喝酒听曲的又不是我一个,皇帝太偏心了,这不疼不痒的几句话…到底是亲姑父。” “是,臣知罪!请陛下责罚。”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可嘴上却很诚实。 朱祁镇对这个姑父实在生不起气来,人本来就老实本份,也不会藏着掖着,就是脑子有时候转的慢了些。 “胶东官盐私卖一事,锦衣卫主外、东厂主内,给朕好好查查!”朱祁镇感觉自己有些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累。 “臣等遵旨!”二人又是郑重行礼,退了出去。 两人走后,朱祁镇看了看仍在地上跪着的于谦,叹了口气,转身从御案的暗格中拿出一个小册子扔在了地上道:“这是国防部前几日呈上来的,你刚正不阿,又管着兵部,卫所改革的事情就交给你吧,你去找襄城伯李隆,他会协助你的。” 于谦心中一暖,皇帝这是在保全自己啊,把自己调离京城,远离这个是非圈子,日后就是自己那个小舅子因这件事获罪,也不会牵连到自己和家人。 于谦眼含热泪,郑重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下去吧。”朱祁镇无力的摆摆手,走出了书房。 第93章 山雨欲来3 仁寿宫外,一队值夜的侍卫正对着皇帝行礼,朱祁镇烦躁的摆了摆手,身后的小太监刘宝儿上前,驱散了侍卫们。 “见过陛下。”仁寿宫中的几个宫女看见皇帝走了进来,赶紧跪下行礼。 这个刘宝儿也是八面玲珑之人,知道今天皇帝心情不好,手中的拂尘左右挥了挥,宫人们诚惶诚恐的四散而去。 “皇帝来了。”老太太见自己的宝贝孙子来了,放下手中的书,笑眯眯的看着朱祁镇。 “皇祖母,”朱祁镇行了礼,一句话不说就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点心出神。 老太太何等聪慧,心下一笑,一抬手,一旁的苏嬷嬷顺势扶着她的胳膊,将张氏扶了起来。 “呦,这是怎么了?谁给咱们皇帝气受了。”说着,走到朱祁镇身边,摸了摸孙儿的头,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皇祖母,”朱祁镇转身,抱住张氏的腿,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见皇帝情绪不对,苏麽麽无声的带着宫人退出了大殿。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上鼻子了。”张氏用手轻轻刮了刮朱祁镇的鼻子柔声道。 “祖母,做皇帝真难。”朱祁镇将脸贴在老太太的腰间,无声的抽泣起来。 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打着孙儿的后背。 哭了一会,朱祁镇终于止住眼泪,松开了手,擦了擦鼻涕道:“祖母,孙儿给您丢人了。” “胡说,我的好孙儿是皇帝,是万民之主,是天子,错的只能是外边那些臣子和奴婢,皇帝永远都是对的,即使做错了,也是那些臣子的错。”张氏嗔怪一句,将一盘栗子糕推到了朱祁镇面前。 “祖母” “遇到不顺心的事了?”老太太拿了一个栗子糕,递给了朱祁镇。 朱祁镇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咬了一口糕点道:“您说我父皇如果还在的话,遇到挖咱们朱家墙角的人该怎么办?” 老太太先是一滞,随即笑呵呵的做到朱祁镇身旁,拉着朱祁镇的手揉搓了几下道:“若你爹还在啊,他肯定当做不知道,不仅如此,他还要让人帮着这帮人可劲儿的挖,直到这帮人撑的肚儿滚圆,到那时,你爹才会亮出刀子。” 说着,老太太拍了拍朱祁镇的脸蛋又道:“是不是那帮勋贵又给你找麻烦了?” 朱祁镇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那颗栗子糕塞进了嘴里,使劲嚼着。 “这就把你气哭了?没出息!”老太太故意白了他一眼。 “也不是,主要是孙儿突然感觉自己挺失败的。这几年孙儿领军御外敌,平内乱,行新政,就是想让咱们大明在孙儿的手上重焕发生机,您是知道的,孙儿不想做个守成之君,更不想坐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坐吃山空,可总有那么一撮宵小在后面扯孙儿的后腿。”朱祁镇叹息一声道。 老太太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孙儿啊,这世间的事说简单也简单,你说他难他也是真难,简单那是因为你不怕它,你敢直面它,难,那是因为你还没碰到它你就害怕了,害怕了,自然想的就不是如何解决它,而是躲避它。” 顿了顿,老太太叹息一声,“孙儿啊,大明朝最大的危机不在那些贪官污吏身上,也不在那些蛮族那,最大的危机在这,”说着她指了指朱祁镇的胸口,“在你自己的内心!” “你以为那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是被人吹捧出来的吗?他们之所以被后世之人称为千古一帝,并不是他们有多么出众的能力,也不是他有多少权谋手段,” “那是什么?”朱祁镇听的有些入迷,追问道。 “孙儿,你想做个伟大的皇帝,祖母相信你能做到,但是伟大不是等来的,而是熬出来的。 为什么用熬,因为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的委屈你得承受,为什么呢?因为你是皇帝呐;普通人需要别人理解安慰鼓励,但你没有,做皇帝注定要做个孤家寡人。普通人需要一个肩膀在脆弱的时候靠一靠,而你就是别人依靠的那个肩膀。明白了吗?” “做皇帝,掌控朝局、知人善用、杀伐果断、文治武功一样也少不了,但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那些大臣左右了你的内心,这些大臣你只当他们是一群只会聒噪的乌鸦,事儿做好了,给他们撒上一把粮食,看他们争抢打斗,你在上面只当是在看戏,做的不好,哼哼,咱们老朱家的爷们,杀人向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也不看什么天时地利,该杀就得杀!” 朱祁镇默默点了点头,仔细品味着老太太的话中的含义。 良久,朱祁镇站起身,笑着说道:“祖母,孙儿懂了!” “真懂了?”老太太呵呵一笑。 “您啊,擎好吧!”说着,端起那盘栗子糕走出了仁寿宫。 老太太笑骂道:“这孩子,跟他爹一样……” 苏麽麽见皇帝走远,无声的进了大殿,俯身在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着,老太太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看着朱祁镇走远的背影,老太太叹息一声:“难为这孩子了。” “您老也别太上火了,如今陛下还小,这大明朝还得靠您在后面撑着呢。”苏嬷嬷给老太太换了一杯茶水,轻声宽慰道。 “哎,”老太太长长出了口气,低头想了想道:“算了,由他折腾去吧,这天下,早晚都是他的。” “太皇太后,这事…牵扯太广,万一…” 老太太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乱不了,我相信皇帝!” 第94章 山雨欲来4 “你就是董兴?” 头上裹着绷带的徐恭,略有些滑稽的蹲在于府的柴房内,看着地上的董兴,斜眼笑道。 董兴见来人没见过,不过看此人一脸阴邪,看人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敢问阁下是?” “啪”的一声,原本还未消肿的脸颊又挨了一耳光,疼的董兴直吸凉气。 “你…你为何打人?” 徐恭轻蔑的一笑,反手又是一个耳光,笑道:“我这人呢有个习惯,只要主子不喜欢的人,那就是我不喜欢的人,我不喜欢的人,就喜欢扇他大耳刮子,别人越是反抗,我就越兴奋,我一兴奋,就抽的越起劲儿,我越起劲,就越兴奋……你说这是不是病啊?” “遭娘瘟的,这特妈都是什么人啊,打人还能越打兴奋,他是不是变态啊!”董兴暗骂一句。 “啪”又是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 “别,别打,这位大人,我哪里得罪您了,您划个道,我照做便是。”董兴忙道。 徐恭砸吧一下嘴,舌头在嘴里撮了一圈,啐了一口饭渣子道:“真特妈够笨的!” 这一幕看的董兴直犯恶心。 “老子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犯在老子的手里了。”说着,站起身,踢了一脚董兴,嘿嘿一笑,“一会北镇抚司见。” “你,你是锦衣卫!”董兴顿时面如死灰,抖如筛糠,“他怎么这么狠心,居然把我交给了你们。”锦衣卫的凶名他如何没听过,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亲姐丈给卖了。 徐恭也懒得跟他解释,一挥手,门外进来两个人,直接一个黑色面罩套在了董兴的头上,使劲一勒,头套缩进,还不待他喊出,另一个人一个手刀看在了脖颈处,他只觉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都堂,这小子真送北镇抚司去?他也不够资格啊。” “不送那,难道送你家去?”徐恭斜眼道。 那人讪讪一笑,乖乖的扛起晕过去的董兴出了门。 …………………… 北镇抚司内,董兴悠悠醒了过来,四处一片阴暗,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你醒啦。”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 董兴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我这是在哪?” “北镇抚司。”黑影中,冰冷的声音瞬间让他汗毛炸起。 “我为何会在这里?我什么都没干啊。我是被他们冤枉的,我肯定是被冤枉的。”董兴哭喊道。他很清楚,进了锦衣卫的大牢,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我说你有罪了吗?”黑影的声音依旧冷如寒冰。 “那你们为何把我抓到这?” “不是抓,而是请。” “请?有特妈这么请人吗?我是京营的人,即使犯了错,也该由军法处置。”董兴突然来了脾气,大声道。 “嘿嘿,你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的,而是我说了算,我说你有你就有!” “你们…你们这是冤枉好人,我是京营的指挥使,我要见左都督李伯爷。”他口中的左都督李伯爷是推荐他的新建伯李玉,是原五军都督府左都督。 “说说吧,”黑影站起身,走到亮光下,脸上一道骇人的疤痕让董兴心中一哆嗦。 “说……什么?” “说你该说的。”那人轻轻一笑,只是他这一笑,怎么看都带着狰狞。 “说了就放你走。”那人又道。 “我…我说什么啊,你们倒是问啊。” “呦,嘴还挺硬。”说着,手中多了一个铁钳子,他一边把玩着一边朝董兴走了过来,“你猜我来锦衣卫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董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了退。 “我之前是顺天府的仵作,平时没事就喜欢给那些死人开膛破肚,这人身上哪地方硬,哪地方软和,我是门清,”说着,用铁钳子对着自己的嘴巴指了指了道:“你知道人身上哪个地方又软又硬吗?” “不…不知道。你别过来。” “笨。”说着,他又向前走了两步,似乎很是惋惜的样子说道:“舌头啊。” “啊……”,董兴大骇。 “自从来了锦衣卫之后,我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和硬茬子说话,因为他们的舌头有时候是真硬,各种刑具用遍了他就是不说,你说他硬不硬?” “你猜我手上这把钳子是做什么用的吗?”那人舔舔了嘴唇,对着董兴嘿嘿一笑。 “你…你…” “别急啊,我还没告诉你呢,”说着,突然一把抓起已经瘫倒在地的董兴道:“拔舌头用的。” 董兴哪里受得了这个,精神上的摧残比肉体受刑还恐怖,他虽是当兵的,可从没见过这样审讯的,一听到自己的舌头就要被拔了,当时就崩溃了,一股尿骚味在牢房里弥漫开来。 那锦衣卫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生气,啐了一口道:“哎,看来今儿没有下酒菜喽。” 这句话一出口,董兴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头,这货吓晕过去了。”那锦衣卫朝牢房外喊了一句。 “凑,你特妈是不是又要拔人舌头?”牢房外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百户笑骂道。 “嘴硬,我就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这么不经吓。” “赶紧弄醒,把事儿办了,都堂还等着呢。” “哎,好嘞。”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布包内插着十几根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手指一一从银针擦过,选了一根最细的银针,捏在手中,俯身对着董兴的人中穴就是一针,然后轻轻拨动银针,不多时,董兴慢慢睁开了双眼。 可是刚睁开眼,一看又是这个活阎王,喉咙中“唔”的一声,两眼一闭,又晕了。 “给老子滚一边去,就你特妈这一脸刀疤,是个人都得让你吓死。” 刀疤脸锦衣卫讪讪一笑,又抽出一根较粗银针,看也不看就扎在了董兴的指骨关节的前方营穴上,因为这个位置相对来说皮肤比较薄,比较敏感,而且神经密布,和人中穴一样,一针下去,非常酸爽。 “啊!”董兴大喊一声,瞬间醒了过来。 “滚一边去。”锦衣卫百户一脚将刀疤脸踹到一边,粗鲁的将董兴一把拽了起来。 “小子,你知道你犯的事儿是诛族的罪吗?” “我…我还没干呢,我就是听了那么一嘴。” “呵呵,谁相信啊。”锦衣卫百户狞笑一声。 “我真没干,他们都是勋贵之后,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我不敢不去啊。” “这么说你是迫不得已?” “对对对,我确实是迫不得已啊。” “我相信你,可别人不信啊。”百户双手摊开,显得很无奈。 “那我该怎么办?大人,大人,您救救我,救救我。”董兴现在已经被吓的六神无主,大急道。 那百户沉吟片刻,摸着下巴来回踱了几步,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你要答应,不仅可以保住你和家人的性命,甚至还能立功也说不定。” “大人,我愿意,我愿意。”董兴忙道,生怕对方反悔。 “聪明。”百户打了一个响指,又对董兴勾了勾手,董兴会意,凑向前俯身,谄媚的笑道:“您请说。” 二人耳语一番后,牢房内只剩下了董兴。 锦衣卫的公事房内。 “都堂,”刚才的那个百户,走了进来。 “事儿办完了?”徐恭蹙眉问道。 “办妥了,他答应做内应了。” 徐恭想了想,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册子道:“带上你的人,去一趟胶州,把这上面的人查一遍。” 百户接过册子,躬身走了出去。 第95章 山雨欲来5 奉天殿内,朝会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龙椅上的朱祁镇脸色有些难看,双手紧攥,瞪着大殿中跪在地上的几个都察院御史。 “陛下,臣要弹劾内阁参赞王崇古,王崇古在山东曲阜恣意妄为,不尊孔圣,诬蔑第五十九代衍圣公孔彦缙,不仅如此,他居然查抄了孔府,擅自扣押了孔府上下三百多口。” 此话一出,奉天殿内一片哗然,一时间奉天殿里的文臣像是炸开了锅一般,而武将们则是反应平平,杨老三、樊忠等皇帝心腹爱将则是像看戏一样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帮文臣争吵不休。 “陛下,孔府可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王崇古目无孔圣,胆大包天侮辱孔圣后人,臣请陛下下旨杀了此人,以安天下读书人之心。” “呜呜呜……”一阵哀嚎声,打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朱祁镇坐在龙椅之上,寻声望去,只见督察院御史孟守礼不知何时抱着一块牌位正在痛哭流涕。 其他都察院的御史一见孟守礼居然抱着孔圣人的牌位上殿了,立刻心领神会,一个个眼泪说来就来,纷纷抹着眼泪围在孟守礼身边大哭起来。 朱祁镇一阵无语,这尼玛这帮御史简直都是戏精附体啊,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陛下,臣有事启奏。”马瑜手捧笏板出班躬身道。 朱祁镇没有说话,只是虚抬一下手,示意他可以说话。 正在哭牌位的几个御史见内阁首辅出来说话,瞬间止住了哭声,一个个红着眼睛看向马瑜。 “陛下,臣前几日收到了衍圣公孔彦缙送来的求救书信。”说着,从宽大的官袍袖中掏出了一个信封,双手呈上。 “朕就不看了,马爱卿你就说说吧。”朱祁镇有些烦躁,直接拒绝了。 “是。”马瑜收好了信,站直身体回身对着几个御史道:“大殿朝会,尔等身为御史,弹劾不法奸佞,本属分内之则,然国有国法,礼有纲常,你们在这奉天殿内哭天抢地,眼里可还有礼法纲常,心里可还有君父?” “马阁老,你这是何意?我等弹劾王崇古那奸佞小人,怎么就没有国法纲常了,我等身为御史,本就是依法奏事。再说,孔圣先师乃天下读书之人的共师,衍圣公一门代表着天下读书人的脸面,如今孔圣之后受辱,我等既为朝廷命官,又是读书人,为何就哭不得。” 老御史孟守礼顶着一头白发,抱着孔子牌位上前怒道。 “还有,既然你早就收到衍圣公的求救信,为何不早早呈给陛下,却要等到今天才拿出来,你到底是何居心?”孟守礼不愧是干了一辈子御史的人,谁都敢怼。 “呵呵,孟大人,消消气,一大把年纪了,再气出个好歹来,得不偿失啊。”马瑜冷笑道。 “陛下,臣还要弹劾一人。”孟守礼梗着脖子看向龙椅上的皇帝硬邦邦的说道。 “说,你说。”朱祁镇忍着怒火,不耐烦的说道。 “臣要弹劾内阁首辅马瑜,”孟守礼大声说道。 “看见没,还是读书人狠呐,逮谁咬谁,都特娘的属狗的。”武将一班的杨老三,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低声对他身侧的汤杰说道。 汤杰偷偷看了一眼皇帝,发现皇帝没看这边,微微歪头道:“遭娘瘟的书生也就剩下嘴硬了,咱们陛下也就是好脾气,若是他们敢弹劾我,老子蛋黄子给他们捏出来。” “噤声。”前面的樊忠皱眉道。 “你要弹劾他什么?”朱祁镇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道。 “臣要弹劾马瑜枉为内阁首辅,见死不救,致使孔门遭辱,天下哗然。” 马瑜依旧笑呵呵的看着孟守礼,满眼的不屑。 “听到了吗?马爱卿,人家弹劾你了,你有何话说?”朱祁镇突然不生气了,反而觉得有些好玩起来。 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帮御史其实不是在弹劾王崇古,而是在刷存在感呢,自他登基以来,这些只会耍嘴皮的清流文官被他打压的抬不起头来,现在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么个机会,还不得往死里整活啊。 “陛下,臣不是不想救,是臣实在不能救,臣才智平庸,然受陛下信赖,忝为内阁首辅,是非忠奸善恶还是分的清楚的,”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打开道:“陛下,臣收到孔彦缙的求救信后,当天就派人回了山东曲阜暗中调查此事,这是调查结果。” 他是内阁首辅,又兼着吏部,有监察百官之责,孔彦缙世袭曲阜知县,自然在他的监察之列,他调查孔彦缙,从国法上来说也说的过去。 “念念吧,朕一个人看有什么 意思。”朱祁镇笑着说道。 他这话其实是在告诉马瑜,既然都察院这帮御史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不如就让他们听个明白,让他们彻底死了这条心,省的他们到处乱咬人。 “是。”说着,马瑜清了清嗓子,将他调查到的孔彦缙这些年放纵家人干的那些脏事一一念了出来。 念完后,大殿内一时落针可闻,刚才那几个表演最入戏的几个御史此时已经完全吓傻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孔家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他们反应过来后赶紧站了起来,重新乖乖低着头站好了队,一言不发。 孟守礼此时也听傻了,他是个死板的读书人,在他心中,孔家或许有些许小错,但孔圣之后的衍圣公绝对没错。可没想到这个孔彦缙居然也是个样子货。 “孟御史,你有何说话?”朱祁镇脸上露出些玩味的笑意,有节奏的敲打着龙案问道。 孟守礼被憋的有些气结,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他被憋的说不出话来,朱祁镇顿觉没了意思,于是开口道: “行了,哭闹一早上了,众卿早就饿了吧,散了吧。”朱祁镇说罢,刚要起身,一旁的刘宝儿刚运足气力想要喊“散朝”呢,却听孟守礼突然大喊道: “陛下,臣还要弹劾一人。” 朱祁镇的屁股刚离开龙椅,听他这么一嗓子,心中无数只草泥马轰隆隆跑过,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又坐了下去。 “你还要弹劾谁,一起弹劾了不就行了吗?”朱祁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孟守礼左右看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下了很大的力气似的说道:“臣…臣…臣要…弹劾陛下。” “嗡”的一声,奉天殿里又炸开了锅。 “狂悖无知!”有的大臣指着孟守礼骂的比较斯文。 “他疯了不成?” “无君无父,竟敢弹劾陛下,疯子。” 而武将一班早已忍不住了:“姓孟的,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弹劾陛下。” “遭瘟的书生,没一个好东西。” “孟守礼,你就是一条疯狗,狗日的……” 武将这边抡胳膊撸袖子,污言秽语,文官那边含蓄而又恶毒的叫嚷着,更有大臣为了在皇帝面前露脸,居然痛哭流涕,捶足顿胸,哭喊着君父受辱,我等臣子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说着就要往大殿的柱子上撞,幸亏有人拉住,不然今天这早朝非得见血。 朱祁镇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帮人对着孟守礼开喷,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脸上却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奉天殿里,咒骂声不断,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一时间竟然空前的团结,齐齐将怒气撒向了孟守礼。 “肃静!”刘宝儿尖锐的嗓音直接响彻大殿,众人这才骂骂咧咧的站好,等着皇帝说话。 “呵,你弹劾朕?说说看,朕还是第一次被你们御史弹劾,还有谁想弹劾朕,一起来,朕,洗耳恭听。”说着,他指了指耳朵道。 “臣弹劾陛下识人不明,听信谗言,重用奸佞小人!”孟守礼直接豁出去了,将手中的孔圣牌位放在地上,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 “新鲜啊,朕怎么就识人不明,听信谗言了?这满朝文武皆为我大明肱骨之臣,何来的奸佞啊?”朱祁镇两手一摊,显得很是无辜。 还不待孟守礼说话,杨老三直接忍不住了,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发现佩剑放在了殿外,直接出班道:“陛下,都察院御史孟守礼目无君父,狂言造次,竟敢弹劾天子,臣请陛下杀了此人,以正视听,廓清朝纲。” “臣附议!”樊忠和汤杰等几个师长也站了出来,躬身道。 朱祁镇笑呵呵的站起身,对着下面的众人摆摆手道:“依朕看,孟御史不仅没错,还有功,朕,要赏他!” 说着,也不顾几个武将争辩,继续开口道:“赏什么呢?给你些金银?恩…不行,你们读书人最是有骨气,那些黄白之物在你们眼里简直臭不可闻;”说着,他看向了于谦,于是问道:“于爱卿,你觉得朕应该赏他些什么?” 于谦出班行礼道:“陛下,臣也是读书人,读书人最重的是名声,您要赏就赏他个名声吧。” 朱祁镇装出一阵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那就赏你个青史留名吧如何?” 说着,顿了顿,对着门外喊道:“来人!赏他廷仗!” 话音刚落,殿外的侍卫亲军已经进了大殿,还不待孟守礼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拖出了殿外。 这时又听皇帝的声音传了出来:“别在这打,拖到午门外打。” 第96章 疾风骤雨1 “公公,兄弟们打多少合适?” 午门外,刘宝儿站在一旁,一个金吾卫上前请示道。 “陛下不是说了吗,让他青史留名,这还用问?你问这话啊纯纯多余。”刘宝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那金吾卫也是个狠人,不再废话,挥了挥手,负责廷仗的人一见刘宝儿的脚尖,立刻明白了意思,这是要往死里打啊。 一时间,午门外惨叫声不断,这孟守礼本就六十多岁了,哪里受的了这么下死手的,打到第七下的时候,人已经晕了过去。 廷仗的人用手试探了一下鼻息,发现还有气,于是开口道:“公公,人犯晕刑。” 刘宝儿眼皮一挑,“继续,不打死怎么算青史留名!” 又打了十来下,只听咔嚓一声,脊椎硬生生被打断了,孟御史终于实现了他的死谏梦想。 “公公,人死了。”金吾卫试了试气息后,挠着头说道。 “等着,咱家去禀报皇爷。”说着,迈着小碎步,进了皇城。 不一会,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了出来,对着那俩金吾卫道:“皇爷说了,孟御史直言劝谏,忠心赤胆,允其家人收殓安葬其身。” …… “阁老,陛下如此杖毙御史,以后我们还怎么行揪弹百官之权…”奉天殿外,朝会散去,马愉被一帮都察院御史给围住了。 “陛下说了不让你们揪弹了吗?”马愉心有不悦,冷声道。 “这……可当众杖毙孟老大人,这也太…” “哼,一帮蠢货!”马愉暗骂一句,“你们以为你们是在单纯弹劾王崇古?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陛下这是在杀鸡儆猴,你们明着是弹劾王崇古,实则是在反对新政!” “各位手中的公事都办完了?”马愉板着脸说道。 众人一听,纷纷摇头叹息散去了。 看着这帮人散去,马愉冷笑一声,正准备回吏部时,却被刘宝儿叫住了。 “马阁老,陛下让您去乾清宫。” “陛下说了何事吗?”马愉问道。 “奴婢不知。”刘宝儿一低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马愉无奈,只好跟着小太监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宫内,朱祁镇正对着一盘三鲜馅的水晶蒸饺出神。 “皇爷,马阁老来了。”门口,刘宝儿轻声唤了一声,朱祁镇回过神,说道:“叫他进来吧。” “臣叩见…” “大规矩就免了,一起坐下用早膳吧。”朱祁镇说道。 马愉知道皇帝的脾气,也不做作,从宫女手中接过锦凳,规规矩矩得坐了下来。 “将那盘猪肉大葱的给马爱卿端过去,他是山东人,爱吃这口。”朱祁镇笑着说道。 “谢陛下!”马愉有些感动,赶紧起身谢恩。 “哎,吃个早膳你怎么这么多规矩。”朱祁镇无奈的苦笑。 “君臣之礼不可废,臣身为内阁首辅,更不能恃宠而骄。” 朱祁镇无奈,只好摇头道:“行行行,你愿意就做。” 朱祁镇吃饭不在乎精美,主打的就是量大管饱,他现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一会,一盘三鲜馅的蒸饺就已经下了肚,随后又夹起一筷子咸菜放进了浓稠的小米粥里,呼噜呼噜的喝了起来。 喝完粥,又拿起一个煮鸡蛋,往桌角上一磕,然后将鸡蛋放在桌上用手掌来回一碾,用指甲盖挑起蛋衣一撕,连带着蛋壳一起剥落了下来,不过他没有吃,而是放到了马愉面前。 皇帝亲自给臣子剥鸡蛋,满朝文武之中恐怕也就他马愉独一份了。 马愉赶紧又起身躬身道谢。 “听说你儿子要成婚了?”朱祁镇又拿起一个鸡蛋边剥边说道。 “是,本来三年前就应该完婚的,可对方家有老人故去,所以耽搁了三年。” “朕听说今年你儿子也参加春闱了?” 马愉老脸一红,有些羞愧之色,叹了口气道,“犬子才疏学浅,浅见寡识,今年…” 朱祁镇明白了,估计也是个只会孔孟之道的文人,所以今年落榜了,历史上他这个儿子也是考了数次,在三十多岁时才勉强考了个进士,这还是当时的主考官和马愉关系不错,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给疏通了关系考上的,最后也仅仅只混了个七品知县,他的小儿子更白搭,只混了个抄抄写写的小吏。 “其实犬子志向并非官场”说着,他叹息一声,又道:“犬子一直想教书育人。” 朱祁镇心中一笑,暗道他是知道自己要对全国教育进行改革,这是找我这个皇帝给他儿子走后门谋个前程呢。 不过他没接这个话茬,而是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起身朝书房走去。 马愉见皇帝没有表示,心中多少有些失落,见皇帝走了,他赶紧放下筷子,跟了上去。 书房里,朱祁镇从御案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在手里掂了掂道:“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臣不敢妄言。”马愉不想回答,他虽然是内阁首辅,可有些事也不是他能擅自揣测的,御史弹劾皇帝,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先例,唐朝的魏征经常把李世民怼的想杀他,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但眼前这位皇帝显然没有李世民那么豁达宽容,对待臣子尤其是文官可以说比他祖宗朱元璋还要狠。 “说你想说的。”朱祁镇看着马愉说道。 马愉无奈,暗道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饭。皇帝逼他说,再拒绝就是抗旨,后果很严重。 “是。”马愉一躬身,想了想道:“臣以为今天这件事只是个开始,也可以说是个试探。陛下即位以来,以雷霆手段查贪肃恶,改革土地,收商税开海通商,现在又要进行天下教育改革,这是何等气魄,这本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但是这些新政却是将一少部分人的利益强行分给大多数人,这些人自然不会同意,但是摄于陛下的煌煌君威,您又手握数万强悍的新军,这些人若是敢强行反对,就是投鼠忌器,甚至最后会落个身死魂灭的地步,所以他们……” “所以他们就找了几个代言人想试探试探朕的底线,对不对?” “陛下明鉴万里,聪慧异常,一眼就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只可惜这帮小丑现在还不死心,刚才在奉天殿外还想套臣的话。”马愉笑道。 朱祁镇把玩着手里的小册子,嘴脸有些上扬,眼中却是杀气升腾。 “你认为下一步该怎么办?”朱祁镇问道。 第97章 疾风骤雨2 “陛下不是已经在做了吗。”马愉也是老奸巨猾,抬起头看着皇帝说道。 君臣二人四目相对,二人心中都想到了四个字:釜底抽薪。 教育改革就是在釜底抽薪,就是要彻底断了这些世家大族的根,不仅要断,还要连根拔起,让他们以后再也生不出把控基层政权的藤蔓来。 “这是朕对教育改革的一些想法,你看一看。” 马愉心中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他给我看这个干嘛?不会是想让我……”,虽然不想看,可心中又对那本小册子里的内容有些好奇。 想到这,马愉顿时后背冷汗直冒,这种事谁干谁倒霉,出力不讨好,最后还要背一身骂名,闹不好祖坟都要被人给扒了。 现在他是骑虎难下,皇帝让他看,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打开认真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马愉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里面的很多词他听都没听过,比如“小学、中学、职业技术学院,大学这好理解,类似于国子监,可这又把大学分成了很多个学科,什么农林牧副渔,还有他理解不了的物理、化学,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啊。” 过了好一会,马愉满头大汗的合上册子,抬起头在看皇帝时,眼神中多了些畏惧,他还是人吗?这些东西他是怎么想到的。 朱祁镇像是看穿了马愉的心事一样,笑道:“怎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臣…才学不及陛下万一,这里面的很多东西臣看不懂,也从未听说过。” “老狐狸,想拒绝?哪那么容易。”朱祁镇暗骂一句。 “看不懂没关系,只要会干就行。”朱祁镇直接将马愉逼到了墙角。 马愉心中一阵哀嚎,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刮子,让你嘴欠,让你好奇,你就不会装糊涂,非要就显你能?旋即他又有些埋怨起朱祁镇起来,王崇古这种现成的人你不选,你干嘛选我啊,他比我合适啊。 不过再后悔也晚了,说也说了,看也了看,再看皇帝的目光是那么的恳切,他这个曾经的老师如果都不帮自己的学生,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一时间马愉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知陛下想让何人去做这件事。”马愉还想再挣扎一下,于是问道。 “你觉得谁合适?”朱祁镇又将皮球踢了回来,看着马愉笑道。 “臣……” 话音刚开始,就听皇帝说道:“嗯,朕也觉得你最合适。” 马愉当场愣住了,他没想到皇帝现在这么狗,太不像话了,太无耻了。 “可是陛下,臣还兼着吏部,眼下各省官员考核即将开始,臣担心无法……” “吏部的事你先放一放,或者交给其他人来做嘛。”朱祁镇不想再跟他扯皮,直接粗暴的打断了他。 过了一会,朱祁镇话音响起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等王崇古从山东回来后,朕让他做你的副手,有些事他做比你合适。” “这还像话。”马愉心中腹诽一句道。 “对了,里面那些筹建校舍的事,你找王佐商量吧。”朱祁镇又道。 马愉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又跌落冰点,合着你这是想做撒手掌柜啊,人你就给了个讨人嫌的王崇古,钱你一个大子也不愿意掏,明知道王佐那货是出了名的貔貅,他就是个只进不出的货,你还让我去找他要钱,这,这还有天理吗。 “你还有事?”朱祁镇看马愉在那脸色阴晴不定,就下了逐客令。 “臣…臣告退!”马愉躬身行礼,满腹心事的出了乾清宫。 “小皇帝学坏了,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出了乾清宫,走到一处角落里,看四下无人,马愉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碎碎念道。 心情实在不好,马愉就没有回内阁办公的地方,而是径直出了午门,回家去了。 “老爷!”刚进家门,夫人就迎了上来。 “何事如此慌张。”马愉没好气的说道。 “宫里来人了,送了一大堆东西,我瞧着心里不踏实,您还是去看看吧。” 马愉一进二堂,就见屋内摆满了各种礼盒,还有不少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等物。 “这是……” “呦,马阁老,您可算回来了。”这时,一旁的太监笑呵呵的说道。 马愉看了看他,感觉这太监有些眼熟,想了想这才想起来这是尚善监的首领太监朴不全。 “朴公公,这事…”马愉皱眉问道。 “不敢当您一句公公,咱家就是个跑腿的。”说着,朴不全指了指满屋的东西道:“皇爷知道您为官清廉,家中积蓄不多,又恰逢府上大公子娶亲,花费定然不少,皇爷说了,您是内阁首辅,又是皇爷的老师,您家中有喜事定然要办的热热闹闹的,所以啊,就差奴婢给您送些细软过来,哦对了,皇爷还说了,这些东西都是没有计档的,您可以随意使用,不犯忌讳的。” 马愉听后,心中一暖,赶紧朝着皇城的方向跪下,热泪盈眶道:“陛下,臣…何德何能啊!” “马阁老,快快起来,皇爷还说了,等贵公子大婚后,让他去新筹建的大明教育部任主事。哎呀,您这可是双喜临门啊,哈哈哈。”朴不全扯着公鸭嗓子,笑的前仰后合。 马愉已经被感动的泣不成声,只是一个人劲的朝着皇城方向磕头,嘴里还不断喊着“谢陛下隆恩。” 送走了宫里的人,马愉看着皇帝送来的这些礼物,刚才的喜悦又化成了些许惆怅。 “老爷,您怎么一回来就唉声叹气的。”夫人端过来茶,问道。 “哎,他这哪是送我礼啊,这分明是把我架到火上烤啊。”马愉无奈的说道。 “烤火?这大热天的,您要烤火?”夫人还以为马愉生病了再说胡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烤什么火,”马愉没好气的拨开夫人的手,又看了看那些东西,问道:“那小畜生呢?” “在屋里读书呢。”夫人一边摆弄着礼品,一边高兴的说道。 “就知道读书,都快读傻了!”马愉骂了一句,起身朝外走去。 “哎老爷,这都快到晌午了,您去哪儿啊?” “败家娘们,还能去哪,进宫谢恩!” 第98章 疾风骤雨3 当天,一道圣旨从皇城发往了山东曲阜。 圣旨很简单,只有简短的几句话:“除爵衍圣公,孔府上下孔姓之人全部流放西南山区宣传教化!孔家原有所有祭田学田由山东布政使司国土局统一发卖给无田百姓。” 当王崇古读完圣旨后,孔彦缙羞愤难当,当天就在孔林的孔子墓前掩面自杀。 孔家巨变,朝野上下反应平平,只有几个清流为了彰显自己心中的执念,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奏疏想劝诫皇帝还孔家清白,结果当晚这几个大臣就突发恶疾死在了家中,其家人第二天就将其拉出城外草草掩埋了。 当巍峨雄壮的皇城又迎来第一缕晨光时,明兴三年第一届春闱中榜的二百多名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越过金水桥,进入午门,然后在皇极殿前列队站好,等候殿试开始。 朱祁镇也是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后,他罕见的坐上了龙辇,仪仗浩浩荡荡往皇极殿而去。 “吉时已到,所有士子入殿!”一声唱和后,所有士子们井然有序的跨进了皇极殿,他们按照序号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站好,恭敬的等候皇帝驾临。 就在这时,大殿内一个士子因为紧张过度,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礼部的官员只是挥了挥手,两个太监上前,就将人抬了出去,让太医诊治去了。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这些人都是第一次参加殿试,本身就紧张,再加上为了参加殿试不失仪(比如上厕所、放屁等),所以他们早上几乎都不会吃饭,饿着肚子参加殿试,家境富裕的为了能够坚持下来,会喝一碗参汤或者在嘴里含上一片参片提神醒脑。 “陛下驾到!”一阵礼乐响起,朱祁镇在马愉、胡濙等人的簇拥下,走进了皇极殿内。 殿内等候的所有人全部齐刷刷的跪下行礼,山呼万岁。 “平身!”朱祁镇笑着虚抬一下手道。 众人起身后,低着头,有几个士子因为太过激动,身体开始不自觉的抖动,负责殿试维持秩序的礼部官员见状,无声走过去,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他不要失仪。 马愉在丹樨下朝皇帝看了看,见皇帝微微颔首,于是上前几步朗声道:“大明明兴三年,春闱殿试正式开始。” 紧接着,胡濙上前,从一旁的托盘内拿起一个密封的铜管,仔细检查后,单手举起,示意考卷未开封过,然后又拿起一把小刀,在铜管上下蜡封处将蜡封刮去,打开铜盖,从里面抽出一张绢帛。 “考题:养民末重于制田里、广树畜,教民莫大于崇学校、明礼义。”意思就是先要养民,百姓的基本物质需求得到满足,就要用学校来教授民众知识和礼仪,使得民风淳朴。 考的是养民和教民之间的关系,让考生根据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写出对策。朱祁镇没有继续采用春闱时以时政为题的思路,而是选择了以往殿试的传统,写策论。 这道题不是随便出的,当初几个内阁大臣都出了一道题以供皇帝选择,最终朱祁镇选中了马愉出的这道题,它不仅切合当下朝廷即将实施的新政需要,而且朱祁镇也想通过这道题看看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可用之才。 大殿内,只有考生们奋笔疾书的声音,上首坐在龙椅之上的朱祁镇看着这些考生显得有些激动,后世自己一直是被人监考,现在自己也成了“监考老师了”,而且这些人还即将成为所谓的“天子门生”,这些人也即将成为为自己实现理想的“急先锋”,想想就有些激动。 见皇帝表情有些异样,马愉还以为皇帝身体不舒服,走到丹樨一侧小声道:“陛下,可是有事?” 朱祁镇回过神,稍有些尴尬,他站起身,走下丹樨小声说道:“起的太早,朕有些饿了。” 马愉赶紧对着殿外的刘宝儿挥了挥手示意赶紧给皇帝端来蜜浆,他知道皇帝有个毛病就是不吃饭就会头晕。 朱祁镇绕过屏风,走后殿,几盘刚烤出来的点心已经摆上了桌,一杯温热的蜜浆被朱祁镇一饮而下,不过点心他是一个也没动,而是对马瑜问道:“这些考生怎么吃饭?” 马瑜作为曾经的状元,自然参加过殿试,为了能给皇帝留下好印象,也是饿着肚子考了一天,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他连忙说道:“朝廷没有强制不能带吃食,但是他们为了不当众失仪,这些考生基本上都会选择不吃不喝坚持答完考卷。” 朱祁镇微微皱眉,心道这有些不人道了,饿着肚子考试,能考好吗?想了想道:“传旨,让御膳房多备一些吃食和水,放在殿内,任由考生们取用。还有,让人在多点些烛火,殿内有些地方光线灰暗,影响他们答题。也不知道礼部是怎么办事的。” “臣马上去办。” …… 朱祁镇吃了些东西,又乖乖回到了殿内当起了“监考老师”,不过龙椅实在太硬,搁着屁股疼,忍了一会后,他实在是撑不住了,于是站起身,走下丹樨,逐一看起这些考生的答卷起来。 看了一圈,朱祁镇大为感慨,这些人的毛笔字写的简直堪比印刷机啊,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练出来的。想当初自己被逼着练字时,痛苦不堪,这些人从能忍这么多年,字儿还写的那么好,毅力还真不是一般人可比。 过了午时,有部分考生已经写完交卷,这些卷子由礼部人员当场糊名,然后抄录一份,然后将考卷放入特制的铜箱内锁好,锁也是特制的,必须由两把锁同时插入才能开启。一把由内阁大臣兼礼部尚书的胡濙拿着,一把则是在马愉手里。这也是为了有人暗中暗箱操作,给认识的打高分,提升排名。 只有当所有考卷全部批阅完毕后,选出三甲,才能打开铜箱拿出本人考卷,进行复核,若本人考卷有错别字或者墨点,都要重新进行排名。 下午,朱祁镇吃过午膳,正准备回皇极殿时,就见井源急匆匆而来。 “臣井源参见陛下。”井源气喘吁吁的站定,躬身行礼。 朱祁镇笑道:“出了什么事,搞得满头大汗的。” “陛下,瓦剌那边来消息了。”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份密报,恭敬的递给了朱祁镇。 朱祁镇打开,信是当初跟随井源去瓦剌的人发回来的:“伯颜已发旧部两万骑兵,于三日后进兵鞑靼。” “你怎么看?”朱祁镇问道。 “臣不敢妄言,这封信应该可信。”井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的意思的是目前咱们正和鞑靼兀良哈谈判,此时让瓦剌进攻鞑靼是否妥当?” “当下谈判还未见分晓,鞑靼依仗自己还有三五万能战之兵,拒绝我大明提出的条件,若这个时候让瓦剌从背后给他一下子,鞑靼必定会答应我们的所有条件,毕竟如果有了我们的支持,草原上才能保持相对的平衡。” 朱祁镇听后,将密信撕碎,刘宝儿上前直接张开了嘴,朱祁镇看也不看将信塞进了他的嘴里,刘宝儿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咽了下去。 “给咱们的人回信,让伯颜不要打的太狠,适可而止。”朱祁镇想了想,说道。 “臣遵旨。” “还有事儿?”见井源欲言又止,朱祁镇笑道。 “额…陛下,公主近日身体不适,臣有个不情之请,请陛下允准。” “哦?大姑病了?快说。”朱祁镇急道。 “臣想请王院正去给公主诊病,不知可否?”井源小心翼翼的说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王天赐这个太医院院正几乎成了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贴身太医,一般是不轻易给外臣瞧病的。 “这有什么不可的,刘宝儿。”朱祁镇说道。 “奴婢在。” “去传旨,让王天赐在带几个医术不错的太医一起去巨鹿侯府上给大长公主瞧病,另外大内库房全部打开,所需药品补药一律从大内支取,让太医院务必诊治好大长公主的病。” 说着,他又道:“等殿试结束,朕也会去看望大姑,这几天差事先交给可信的人,你就在家守着吧。” “谢陛下!”井源感激的又是躬身行礼。 第99章 疾风骤雨4 早朝后,徐恭正低着头往午门内走。 “呦,徐大人,这大热天儿的,您这是……”刚进午门内,侍卫值班房内探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大脸,笑道。 “原来是小侯爷,有礼了。”说罢,徐恭就要往里走,不料大黑脸却走了出来,紧走几步拉住了他。 徐恭赶紧和他拉开几步距离,拱手道:“小侯爷,您有事?” 被称为小侯爷的大黑脸是襄城伯的嫡长子李珍,也是个狠人,武力过人,兵法韬略甚至胜于他爹李隆,历史上他于正统十三年承袭爵位,转眼第二年便跟着战神亲征瓦剌,土木堡被围后,李珍宁死不降,深受重创仍奋力杀敌,最后力战而死。 因他爹李隆两次在西北立下战功,李珍得朱祁镇青睐,拔擢入侍卫上直亲军龙骧卫校尉,虽然只是个看大门的校尉,可谁也不敢小视这位小侯爷,不仅因为他有个圣眷正隆的爹,还有就是人家在朱祁镇亲征时,曾数次率家丁亲军冲阵担任先锋官,身上有结结实实的战功,比起那些受祖宗福荫入宫担任亲军侍卫的勋贵子弟,他这个校尉货真价实的多。 徐恭是锦衣卫指挥使,皇帝的鹰犬,这午门口拉拉扯扯的让人看到,再传到皇帝耳朵里说他于勋贵交往甚密,他就是有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李珍见他这么谨慎小心,也明白他的苦衷,笑道:“昨日回家听家父说你喜得贵子,咱们往日虽然走动的少了些,可现在咱们都是为陛下办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自然要多亲近一些。回头我带上好酒,到你府上认认门。” 徐恭暗道:“平时也没见你爹和我有什么来往,咱俩很熟吗?你莫不是有事求我吧。” “徐某只是个锦衣卫指挥使,一切听平陛下差遣,不敢高攀小侯爷。”徐恭有意疏远他,赶紧客气的说道。 “哎,徐大人这就见外了,我你还不了解,粗胚武夫一个,平生最喜欢交友,我一见到你,就有种……那词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李珍一拍脑袋道,“他乡遇故知,哈哈哈。” “这词是他妈用在这里的吗?咱俩也不是同乡啊。”徐恭心中鄙夷道。 “小侯爷平易近人,徐某感激不尽。”徐恭依旧不冷不热的说道。 “走,班房里有陛下刚赏赐的冰镇西瓜,刚切好,吃几块在入宫。”说着,也不管徐恭愿不愿意,铁钳般的大手抓着徐恭手腕就往值班房里拽。 “哎,小侯爷…这不合适…”怎奈这厮手劲儿奇大,又见远处有几个人往这走,徐恭无奈只好跟着他进了侍卫值班房。 值班房内,还有几个侍卫在,这几个侍卫徐恭都认识,一个是朱勇的儿子朱仪,另一个是永顺伯薛斌的儿子薛绶,他是蒙古人,历史上土木堡之变时,跟着朱勇在鹞儿岭遇伏,但是其面不改色,弦断矢尽,犹持空弓击敌。敌怒,支解之。既而知其本蒙古人也,曰:“此吾同类,宜勇健若此。”相与哭之。谥武毅。 还有一个是修武伯沈清之子沈容,历史上这位也是个忠勇过人的狠角色,土木堡之变时,率领麾下数百人面对瓦剌的数千骑兵围攻,毫不畏惧,反复冲杀,战死后瓦剌军收拢尸体时,沈荣半跪在地,怒目圆睁看向京师方向,瓦剌人钦佩其忠勇,殓其尸体厚葬之。 一屋子的勋贵之后,徐恭顿时感觉头大不已。 一见大魔头锦衣卫指挥进来了,屋内三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纷纷起身道:“见过徐大人。” 徐恭赶紧侧身不受其礼,赶紧拱手道:“几位都在呢?” 见桌上的西瓜被这几个货色给吃的还剩下三块,李珍怒道:“老子撒尿的功夫,西瓜都让你们给造了?滚滚滚!” 几人讪讪一笑,拿起雁翎刀出去了。 “来来来,徐大人,这帮兔崽子忒不地道了,就剩这几块了,您别嫌弃。”李珍拿起块西瓜塞给了徐恭。 徐恭一阵恶心,你特妈刚才撒尿洗手可吗。 “吃啊,嗯,陛下赏的就是甜,比家里的脆,沙瓤的。”说着,剩下的两块西瓜连皮带瓤一起被这货吃进了肚子。 “你特么吃皮也不嫌苦。”徐恭暗骂一句,捏着西瓜没动。 “小侯爷,我这几天闹肚子,吃不了凉的。”徐恭不着痕迹的将西瓜推到了李珍面前。 李珍也不在意,拿起来两口就吃了进去,吃完还用手摸了摸嘴巴上的汁水,看的徐恭直恶心。 “小侯爷,您找我是?” 李珍看了看门外,神秘一笑道:“不瞒您说,我这还真有个事想跟您打听打听。” 徐恭心中一紧,但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就是个锦衣卫指挥使,能帮上您什么忙?” 李珍又道:“前几日张軏找到我,说份富贵,想拉我入伙,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武将,哪懂得什么生意上的事啊,他没有明说,我也不好问,他只是说想让我通过我爹给兰州总兵李瑢递个条子,让他通融通融,免了检查,事儿成之后给我这个数的分润。” 说着举起两根手指头晃了晃。 随后又指了指外面道:“张軏也找了外面那三个。” 徐恭心里咯噔一下,浑身汗毛乍起,暗道这张軏这是想把京城里的勋贵子弟都拉下水啊,太他妈坏了,这些人的爹,可都是手握一方重兵的人啊,一旦被卷了进去,就皇上那脾气,几辈子打拼下来的福贵一夜之间还不得都给葬送了。 “他没说什么买卖吗?”徐恭假装不知道的说道。 “就是不知道我才找你啊。你们手眼通天,犄角旮旯什么事能逃过你们的眼睛。”李珍又道。 徐恭心里顿时破口大骂,你狗日的会不会说话,我们锦衣卫难道就是专门往犄角旮旯里钻的?狗日的。 “您这话说的,他们好好的做生意,也不在我们锦衣卫的监察之下啊。”说着,徐恭随即又道:“什么生意要让边关总兵亲自出面疏通关系?” “是啊,还要给我两成的分润,我思来想去心里实在不踏实,又不敢跟我爹提,所以才找你这个万花筒问问。”李珍挠头说道。 “你特娘的才是万花筒,你们全家都是万花筒!”徐恭心中大骂。 “小侯爷,你这就为难我了,锦衣卫虽有监察百官之权,可也不是什么人都监察啊。”徐恭两手一摊,站起身笑道:“陛下还等着我呢,小侯爷,对不住了。” 说着,快步走出了房间,朝乾清宫而去。 “老狐狸!”李珍从窗户里探出头,看着徐恭的走远,嘴里吐出一个西瓜籽,骂了一句,随后他又看了看外面沈荣三人,骂道:“滚进来!” 乾清宫内,徐恭正跪在地上,将这几日调查的结果正一五一十的说给朱祁镇听。 “这么说,胶州盐场那边参与的人还不少?”朱祁镇冷声道。 “是,据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暗中查实的大小官员就有二十三人,盐商六人。” “听说你进宫的时候,李珍请你吃西瓜了。”朱祁镇站起身,缓缓说道。 徐恭赶紧说道:“臣正要向陛下说此事。” 见皇帝没有表示,徐恭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呵,还真热闹,这张軏本事不小啊。”朱祁镇摸了摸鼻子,怒道。 “陛下,此事目前还不知道他们将这批官盐卖给谁,沿路还有谁参与其中,臣以为是不是在等等。”徐恭小心的说道。 “董兴可靠吗?”朱祁镇问道。 “这…应该没有问题,臣亲自安排的。若陛下不放心,臣……” “不用,戏才刚开始,人多了才热闹,你去安排让李珍,沈荣、薛绶、朱仪他们都参与进去,朕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徐恭身体一抖,心中一阵后怕,都参与进去,这…这要杀多少人啊,这简直是要将京师内的勋贵连根拔起啊,这也太狠了吧,看来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朕太狠了?”朱祁镇突然笑道。 “臣不敢!” “让他们参与进去是演戏,毕竟他们都是忠良之后。朕倒要看看这京师里到底有多少大鱼。” 得,懂了。徐恭心下一松,赶紧跪下道:“陛下放心,臣定安排的明明白白!” 第100章 疾风骤雨5 七月的北京城闷热难当,紫禁城中的朱祁镇此时正毫无形象的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斜躺在凉竹床上,身旁的两个宫女正卖力的给他扇着扇子,尽管书房里的两个硕大的冰槽里放着一块块冰块,可朱祁镇仍然是燥热难当。 “太热了,云儿,再给朕端一碗冰镇酸梅汤来。” “皇爷,您一上午都喝了三碗了,王太医说了,您不能吃太多凉的,会伤着肠胃的。”云儿娇声说道。 “最后一个碗,”朱祁镇坐直身子,看着浸在冰槽内的酸梅汤,舔舔了嘴唇道。 “皇爷,您真的不能在用了。”此时雨儿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笑道,“您要不吃个西瓜解解暑?奴婢刚切好的,用井水冰镇过了,您尝尝。” “还是雨儿好。”说着,拿起一块冰镇西瓜就吃了起来。 一连吃了四五块,这才勉强将心中的燥热之气压下,这时,朱祁镇突然指着冰槽里的冰说道:“这冰是哪来的?” “回皇爷,这是从宫里冰窖里取的啊。”云儿说道。 “不是,朕是问这冰是从哪里来的。”朱祁镇走到冰槽旁,拿起一块冰研究起来。 “回皇爷,这是光禄寺在每年寒冬腊月时,带人从太液池和护城河中采回来,放入冰窖中,待来年天热时供给您和后宫之用的。”刘宝儿站在门口,笑着说道,“奴婢刚进宫那会,有幸跟着光禄寺的大人们一起去采过冰,所以知道些。” “皇爷这里的冰块才不是从太液池和护城河中采回来的呢,”云儿鼓着腮帮子,白了一眼刘宝儿又说道:“皇爷这里用的冰块都是太皇太后命人用上好的山泉水制成的,她老人家都不舍的用……” “朕今天书房里的这些冰耗费几多?”朱祁镇微微皱眉,这寒冬腊月的,募集工匠,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就为了给他这个皇上弄些干净的冰?这也太浪费了。 “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听出宫采买的人说,现在市面上三尺见方的冰能卖到五两银子,若是到了三伏天,价格还要翻倍。” “五两银子?翻倍?”朱祁镇有些吃惊,他看了看眼前两个硕大的冰槽有大半的冰已经化为清水,那合着自己这一个上午就耗费了差不多五十多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按照大明现在的白银超强购买能力,放在普通百姓之家,吃喝三五年都不成问题。甚至很多穷苦百姓种一辈子地也挣不到五十两银子。 “刘宝儿,去,把光禄寺卿奈亨给朕叫过来。”朱祁镇有些生气,自己自登基以来,一直在缩减宫中用度,裁减宫人,没想到隐形的浪费还有这么多。 他不是抠,而是觉得这种浪费真是没有必要,就为了自己清凉一夏,几万两银子就化成了水,最后还被倒入护城河里,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宫里有没有硝石?”朱祁镇扔了手中的冰块,问道。 “硝石?”几人有些跟不上眼前这位皇爷的思路,好在这位小朱皇帝嘴里经常爆出一些他们无法理解的新词儿,几人也早就习惯了。 “皇爷,有倒是有,不过奴婢听说硝石很危险,您要硝石作何用?”刘宝儿上前给朱祁镇擦了擦手,笑道。 “在哪?”朱祁镇兴奋的说道。 “军器局就有啊,京营所需的火药都要用到这硝石的。” “快,给朕更衣,去军器局,叫上光禄寺卿奈亨跟朕一起去。”说着,走入后殿开始更衣。 刚刚换好衣服,光禄寺卿奈亨就挺着水桶腰气喘吁吁的跑进了乾清宫,下巴上的肥肉随着他的跑动不住的抖动着。 朱祁镇刚从屏风后出来,就见一个比侯宝还要胖的大胖子带着一股汗臭味卷了进来。 “臣,光禄寺卿奈…奈…亨,叩见陛下。”说着就要往下跪, “行了,大规矩就免了,你那肚子跪下去还不得挤爆了。”朱祁镇挤兑道。 几个宫人看着奈亨滑稽的样子都是颜面无声的笑了。 朱祁镇走上前,用手指捅了捅奈亨那硕大的肥肚子,皱眉道:“你怎么这么胖?” “额,臣…臣臣也不知为何,现在喝水都能胖三两。”奈亨有些郁闷的说道。 “管住嘴,迈开腿,朕还就不信你瘦不下来。”朱祁镇嘟囔一声。 “管住嘴,迈开腿。还挺押韵……”奈亨心里默念着皇帝说道话,这时,就听皇帝又道:“跟朕去一起趟军器局。” 奈亨一愣,去军器局?他这个光禄寺卿和军器局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愣着干什么?”走到门口的朱祁镇见奈亨还站在原地,怒道。 奈亨回过神,赶紧弯着腰跟了上去。 一炷香后,军器局内。 朱祁镇面前就摆了两袋硝石粉。 “纯度怎么样?”朱祁镇问道。 门外的刘宝儿见屋内没人回答,于是他不动声色的用脚跟踢了踢身边军器局的主事太监,这货身体一抖,赶紧跪在门外带着哭腔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朱祁镇纳闷道:“朕问你话呢,你嚎什么嚎。” 主事太监向前爬了几步苦着脸说道:“陛下,您面前的两袋硝石粉都是货真价实的,没有掺假。” 朱祁镇顿时心中明了,自己心血来潮来一趟军器局,没想到还有这收获,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管军器局的破事,而是给门口的刘宝儿一个眼神,刘宝儿会意,一挥手进来两个大汉将军,直接将那主事太监给架走了。 “准备一缸清水,一条棉被,几根竹签和竹筒,还有拿些白糖来。”朱祁镇吩咐道。 众人不解,但还是照做,不一会一个装满水的青花大缸,被抬了进来。 朱祁镇看了一眼奈亨,不满的说道:“光禄寺那么多人,不能整天混吃等死,一会给你们一个差事,办好了,朕有赏,办不好,哼哼……” 奈亨两腿一紧,“改名”皇帝的雅号他是听过的,奈亨赶紧躬身说道:“陛下,臣一定竭尽全力,不知陛下的差事指的是?” “卖冰!”朱祁镇说道。 “卖冰?谁买啊?那些老百姓也买不起啊?” “朕的冰,可不仅仅只用来消暑,还能吃。”说着,也不管众人惊讶的目光,朱祁镇拿起木勺就舀起一大勺硝石粉倒进了水缸里。 “你杵在那干什么,那棍子把他们搅匀了,不要停,”朱祁镇不满的对奈亨说道,随即又挥挥手对门外的侍卫喊道:“你们俩,拿绳子把棉被裹在水缸四周。” 一切准备就绪,随着奈亨的不断搅动,朱祁镇仔细观察着缸里水的情况,又往里添加了适量的硝石粉后,奇迹出现了,水面开始慢慢结晶,一股凉气随之冒出。 “哎,陛下,结冰了嘿,结冰了……”奈亨兴奋的大喊道。 众人纷纷称奇,都在感叹皇爷这脑子是咋长出来的呢,这种奇特的制冰方法都能想的出来。 “盖上棉被,让水完全结冰。”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棉被被打开,水缸里的水已经完全凝结成冰块,朱祁镇拿起一个凿子咔咔几下凿下来一些冰屑,将他们放进竹筒里,放一些冰屑撒一层白糖,反复几次后,冰屑填满了竹筒,往里面插上竹签,又将竹筒倒立放在刚才凿出的冰窟窿里等候。 过了一会,朱祁镇对身边的云儿雨儿笑道:“你俩不是爱吃甜食吗?朕今天就让你们吃个够。” 说着,他拿出竹筒,此时竹筒里面的冰屑已经重新凝结成冰块,只是在取出来的时候有些费力,好在侍卫随身带着刀,最后还是用刀劈开了竹筒,将大明朝第一个冰棍取了出来。 “给,尝尝。”朱祁镇将冰棍取出,递给了云儿。 看着这个圆筒状插着竹签的冰棒,云儿小心翼翼的用牙咬了一小口,瞬间一口甜丝丝的带着丝丝冰凉入喉,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爽。 “好吃!又甜又冰,奴婢谢过皇爷。” 一旁的奈亨咽了咽口水道:“陛下敢问此物是?” “冰棍!”朱祁镇脱口而出。 随即,他一把从云儿手里夺过冰棍,咬了一口,“味道还行,就是加了硝石粉后口感不如后世的冰棍好吃,看来还需要在改良改良。” “陛下,此物…不,冰棍您打算卖多少钱一个?普通百姓估计很难买的起,他们平时连糖都舍不得吃的。”奈亨有些犯愁,你那一根冰棍,最少加了三两白糖进去,哪个百姓能买的起。 “谁让你卖给百姓了,京师当中有钱的多的是,你就不会动动脑子,白长那么大脑袋了!”朱祁镇骂道。 “朕可告诉你,卖冰棍可以,但是你要是把这制作冰棍的手艺给卖了,你也就不用干了。”朱祁镇嘱咐道。 “臣,记住了。”奈亨愁眉苦脸的看着两个小宫女争抢冰棍,心里嘀咕道:“有那么好吃吗?” 第100章 收网1 “看来这个肃王还真如传闻一般,人老实,厚道。”朱祁镇放下侯宝从兰州发来的密报,笑着说道。 “臣安插…安排在肃王府的探子送来的情报也是这么说。”一旁的井源也是笑着说道。 “大姑的病好多了?”朱祁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藤床上问道。 “托陛下的福,公主已经大好,这几日一直念叨着要进宫给您包包子吃呢。” 朱祁镇摆摆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让大姑在家里好好休养,等身体彻底好了在进宫。” 说着,指了指井源面前的冰棍说道,快吃,都快化了。 井源拿起冰棍,也不客气,咔吃咔吃嚼了起来,“陛下,最近京城之中,就这冰棍卖的最火,各大酒楼简直供不应求,有些豪门大户甚至派家丁天不亮就等在光禄寺赖的店铺门口,今天早上臣路过那里,进了铺子瞧了瞧,您猜臣看见什么了?” “哦?看见什么了?”朱祁镇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将后世的消暑零食搬了过来,居然卖的这么好! “奈大人在数钱,数的手指头都抽筋了。”井源三两下吃完了冰棍,看了看竹筒里西瓜味的冰棍,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一般。 “想吃就吃,”朱祁镇高兴的说道,“不过这冰棍毕竟是寒凉,不宜吃的太多。” 就在这时,王天赐带着一名太医在刘宝儿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陛下,见过井侯。”王天赐躬身行礼道。 井源赶紧起身,走上前有些激动的说道:“哎呀,王院正,我正想着一会去太医院找你呢,公主只吃了你开的三副药,现如今已经大好,头也不晕了,还能吃饭了,这多亏了陛下派你给公主瞧病啊。” “侯爷千万别客气,公主的病能这么快见好,也是公主洪福齐天,下官不敢居功。” “行了,他是太医,干的就是治病救人的活,你要真感谢,回头把你家里珍藏的二十年的绍兴黄给王天赐送几坛。” 井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小畜生是怎么知道我家有二十年的绍兴黄,莫非他在我家也安插了眼线? “是,臣一会出了宫就亲自送到王院正府上。” “陛下,侯爷,这万万使不得,下官只是…” “哎呀,王院正就不要客气了,陛下都开口了,难不成你让我抗旨不成?” 王天赐无奈,只好应下。 “刚从太皇太后那里来?”朱祁镇坐直身子,问道。 “是,臣刚为太皇太后把过脉,一切无恙。只是最近暑气太盛,太皇太后饮食上有些清减,臣为太皇太后配了些既消暑又消食的药茶,她老人家喝了之后觉得不错,所以让臣也给陛下送些过来。”说着,身后的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了几副用纸包着的药茶。 “好,母后那也送一些去。还有,给后宫得其他太妃也送去一些。” “臣遵旨。”说着,王天赐起身,退出了殿外。 “这些药茶你拿回去吧,朕再让他们弄些就是。”朱祁镇对井源说道。 “谢陛下。”井源大喜,连忙谢恩道。 “一会你亲自给侯宝去信,既然肃王嫌弃兰州偏远,那就让侯宝问问他,是否愿意迁来京城。”朱祁镇单手托着下巴,一只手点了点桌上的密信说道。 井源脸色一滞,暗道这小畜生这是在趁机削藩啊,你一年就给人家五百石岁禄,还不让人家抱怨几句?你是逮着瘸子就往死里踹啊。这次兰州大捷,肃王可以说居功至伟,你不给人家封赏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落井下石,和你爹一个揍性! “你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想什么呢?”朱祁镇见他脸色来回变换,问道。 “额…臣是在想若让肃王迁来京城,那肃藩该如何处置。”好在他脑子转的快,赶紧说道。 “看看,大姑还说你脑子不灵光,这不挺灵光的吗?”朱祁镇揶揄一句。 随即,朱祁镇站起身,下了藤床,走到御案前拿出一份奏疏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井源接过奏疏,看了一眼标题脸色大惊,《藩王之害》。 “这特妈是哪个王八犊子给皇帝上了这么一份奏疏,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吗?”井源暗道。 井源越看越心惊,到最后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双腿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藩王不恭者生擒之,藩王不法者剿灭之。”这狗日的是真敢说啊,你这是要让朱家人杀自家人啊。 这份奏疏最后的署名被人抹去了,井源将在京有权限能给皇帝上表的大臣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可他实在想不起来谁有这么大胆子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是不是在想谁有这么大胆子敢给朕上这么一份奏疏?”朱祁镇笑道。 “臣不敢!”井源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这是孟守礼十日前给朕上的奏疏。”朱祁镇沉声道。 井源一哆嗦,孟守礼不是被你杖毙了吗,难道就是因为这份奏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之所以杖毙孟守礼,不是因为他当庭弹劾朕,也不是因为他抨击新政,”说着,他点了点井源手里的奏疏又道:“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这份奏疏送给了太皇太后!” 明白了,孟守礼这是触了皇帝的逆鳞了。如今太皇太后虽然名义上还有监国之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太皇太后根本就不管前朝的事了,皇帝也不再是那个躲在她老人家身后的少年天子了,他年纪虽小,可杀伐谋略,权谋手段一样不输他爹朱瞻基,这三年来,大明两京一十二省的布政使几乎全都换上了皇帝信赖的人,全国各地总兵也在更换当中,一百多万边军几乎全部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孟守礼这是仍然没把皇帝放在眼里,还把皇帝当做是一个儿皇帝,真是昏了头了。 “他这份奏疏倒是说的有些道理,分封藩王确实是亡国之道。”朱祁镇沉声道。 “陛下,臣…” “你先别说话。”朱祁镇走到窗前,“胶东盐场涉及的藩王查的怎么样了?” “臣有罪,目前还未查到。”井源赶紧起身说道。 “要下雨了…”朱祁镇看着远处黑压压的阴云,说道。 井源心里一惊,赶紧上前几步说道:“臣一定竭尽全力,尽快查出涉案藩王。” “去吧。”朱祁镇扔下两个字,走出了殿外。 而此时的长安街泰丰楼二楼雅间内,张軏、张輗坐在上首搂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悠哉的喝着酒,董兴正对着一个酱猪蹄较劲,一旁的李珍则是静静的坐着。 “我说三爷,人怎么还没来?”董兴啃完了一个猪蹄子,粗鲁的拽过那女子的裙摆擦了擦他那油花花的手,惹得那女子一阵惊呼。 张軏一把推开怀中的美人大咧咧的说道:“这些人向来胆小怕事,不管他们。” “胶东那边已经谈妥了,二十万石盐,已经在全部装车起运了。”张軏说道。 “二十万石!”李珍心中一惊,手中的酒杯抖了一下。 “让你给你姐丈说的事怎么样了?”张軏斜眼笑道。 “嗨,还用得着我姐丈吗,我以他的名义私下都给沿路的卫所说好了,他如今是内阁大臣,又是兵部尚书,上面现在正整顿各地卫所,他们现在都自身难保,四下正找门路呢,我跟他们一说,他们敢不答应,都说好了,不查。”董兴又拿起一个鸡腿,大口吃了起来。 “李老弟,你那边呢?”张軏又问李珍。 李珍放下酒杯道:“我这边也没多大问题,只是…我能问一下这批货卖给谁吗?毕竟是,”说着,他用手抹了抹脖子。 第101章 收网2 “你还信不过你三哥我?不过跟你说了也无妨,”说着,他小声说道:“鞑靼。” “嘶…”李珍倒吸一口凉气,暗道你们胆子大的没边了,居然敢私通鞑靼,还是大明的敌人,现在皇帝正想尽办法打压这帮鞑子,你们却暗中和他们做生意,说轻点你们这是资敌,说重了你们就是通敌卖国,是要诛九族的! “大惊小怪,”张軏拍了拍李珍的肩膀又道:“他们给的价可高出官价的三成。” “嘶……”李珍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暗道怪不得他敢给我两成的分润呢。 “现在他们的人就在京师。” “嘶…你是说鞑靼使团?”李珍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你牙疼?”张軏不悦的问道。 李珍摇摇头。 “那你特娘的老是嘶嘶哈哈的干啥?老子还以为你牙疼呢。” 李珍讪讪一笑,赶紧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这时,参与和鞑靼谈判的徐有贞推门而入,笑呵呵的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了,事务繁忙,下官来迟了,我先自罚三杯。” “见过二爷、三爷!小侯爷,董指挥使,”徐有贞一一见过礼,然后坐到下首。 “人呢?”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輗(ni二声)问道。 “二爷,人已经到了,就在隔壁。”徐有贞谄媚的笑道。 “谈妥了?”张軏问道。 “二爷三爷放心,下官已经和他们谈妥了,这是定金。”说着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恭敬的放在了张家兄弟面前。 “全是见面即兑的大通票号的银票,一共五十万。” “嘶……”李珍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你特妈……” “对不住,对不住,习惯了…”李珍尴尬一笑。 “二哥,你来分吧。”张軏两眼放光的盯着崭新的银票,咽了咽口水。 张輗拿起银票掂了掂分量,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说道:“这大通票号的油墨味就是特别。” 说完,数出十张面值五千两的推到李珍面前,又数出了十五张给了董兴。 徐有贞眼巴巴的看着张輗将剩下的银票全都揣进了怀里,满脸的失望之色。 “二爷,我那份…”徐有贞忍不住的说道。 “急什么,等货交割完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张輗板着脸说道。 “下官最近可没少出力…” “怎么,怕我们兄弟俩黑你的钱?”张軏一拍桌子,怒道。 徐有贞缩缩脖子,赶紧说道:“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自然是信得过二位爷的,只是下官手底下的人也要吃饭不是?所以…” 张輗瞪了他一眼,不情愿的掏出银票数了五张扔给了徐有贞。 “这张家俩兄弟太不厚道了,连下面办事人的钱也不愿给,就你们这些货色不出事才怪。张老国公那么一个忠正耿直的人,怎么会有这两个奇葩弟弟。”李珍暗骂一句。 “你还在这干嘛?”张軏对着徐有贞怒道。 徐有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站起身拱手道:“那下官去了,不送,不送。” 说完,嘻滋滋的拿着银票走了。 “特妈的,什么东西,这吃屎的狗什么时候也敢跟咱们爷们呲牙抢食吃了。”张軏灌了一口酒,骂道。 李珍自然知道他骂的是徐有贞那个小人,不过他还是举起酒杯说道:“三哥不必和这种小人一般见识,那不是跌了您的份儿吗,来,喝酒。” “还是你小子的话中听,来喝酒。” “刘三,你特娘的瞎眼了,姑娘们呢?” “来了,几位爷。”话音未落,泰丰楼的掌柜刘三领着五六个莺莺燕燕进了房间。 一时间房内淫词浪曲,不堪入目…… 北镇抚司衙门内,灰暗的烛光下,一双带血的手有节奏的敲着桌面。 “上来就是五万两,好大的手笔。”徐恭冷笑道。 “徐大人,我可是答应了你做内应的,到时候你得在皇帝面前给我做个证明啊。”李珍说道。 “小侯爷放心,徐某说到做到,咱们走吧。”徐恭换了副笑脸,站起来说道。 “去哪?”李珍有些忐忑。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啊。”徐恭洗了洗手上的血迹擦干手说道。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李珍赶紧退到门口。 “走吧,有人要见你,好事!”徐恭拉住他的手,就往外走。 “哎,哎,徐大人,我自己走……” “走吧,就在里面。”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阴森的长廊,越往里走,李珍后背的冷汗越多,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到了,小侯爷,进去吧。”徐恭在一处石屋前站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你不进去?”李珍心慌的厉害,腿肚子不自觉的有些打转,他虽然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可锦衣卫的108道刑罚他是听说过的,当初在河南,他是亲眼见过锦衣卫是如何剥皮食草的,那情景,比战场上杀人更加恐怖。 “您一人进去即可!”徐恭笑道。 李珍无奈,挪着小碎步,慢慢走到门前,冷汗顺着他的两鬓不住的往下流。 “进来吧!”屋内传出一道声音,吓了李珍一跳。 “爹?”李珍听出来了,这声音是他爹李隆发出来的。 李珍赶紧推门进去,还未站定,“啪”的一声,李珍直接被扇飞了。 “爹!” “你特么是我爹!”说着,一道铁塔般的黑影窜出,海碗大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了李珍的身上。 屋内一阵鬼哭狼嚎,李珍被揍的鼻青脸肿,哭喊着饶命。 “爹,爹,别打了,别打了……” “小畜生,老子今天打死你…” “爹,孩儿哪做错了,您为何打我啊?” “呀呵,还敢顶嘴,我打死你我,小畜生,你气死我了!” “行了!”又一道声音传来,李隆一滞,赶紧转过身跪下。 “陛下!”说着,蒲扇大的手又抽在李珍的身上,骂道:“狗日的,陛下来了,还不跪下见驾!” 李珍艰难的爬起来,跪在地上,衣服也破了,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有些滑稽。 “疼吗?”朱祁镇俯下身,看了看李珍,笑着问道。 “不…不疼!”李珍无声的抽泣着。 “继续!”朱祁镇说道。 “啊!”李珍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说,李隆更是当场愣住了。 “陛下,这小畜生不知天高地厚,干了杀头的事,臣不敢徇私枉法,求得陛下原谅,只望陛下念在臣略有微功的份上,求您…求您给这小子一个痛快。”说到此处,李隆已是泣不成声。 他就这么一个嫡子,当皇帝将李珍参与官盐私卖的事说给他听时,李隆如五雷轰顶,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当场气的吐血。 “朕说要杀他了吗?”朱祁镇郁闷不已。 “您不是让臣打死这小畜生?”李隆纳闷道。 朱祁镇被这爷俩给气乐了,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朕的意思是既然不疼,就是没长记性,打到他记住教训为止!” “是,臣遵旨!”李隆大喜,腾的站起身,雨点般的拳头又一阵猛过一阵,不过任谁都看的出来,李隆明显是出工不出力。 李珍明显有了经验,弓着身子抱着头,大声惨叫求饶。 “行了,别演了…”朱祁镇实在看不下去这父子俩不高明的表演,怒道。 “起来!”朱祁镇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李珍。 “和朕说说今天的事儿…” …… 第102章 收网3 “你是说这帮鞑子早就买通了徐有贞他们?”朱祁镇面如寒霜道。 “依臣看,是这么回事。当时在泰丰楼,徐有贞明显是刚和那帮鞑子在隔壁见完面才过来的,听他的口气好似早就相熟。”李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说道。 “看来朕还真没选错人,这些个二五仔,还挺上道。” “嗯?”李隆父子一阵纳闷,没选错人?什么意思?难道,“嘶…”父子俩同时倒吸凉气。 “什么毛病?”朱祁镇怒道。 二人尴尬的讪笑,低头不语。 朱祁镇摸了摸鼻尖,嘴角上扬,原地跺了跺脚,对李隆说道:“河南卫能战否?” 李隆一滞,随即心中大喜,大声道:“河南卫五万将士,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刀山火海……” 武将表忠心的话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实在没什么新意。 不过李隆刚说完,朱祁镇又有些犹豫了,依着他的脾气,不把鞑子按在地上摩擦三遍那都算他仁慈,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经过两次大战,户部的存银已经空了,夏税也才刚刚征缴完,各地的粮税尚在解运途中。商税尚未全面铺开,又要建港口和海船,云南四川刚送来奏报,有几个土司又开始闹事,到处都在花钱。 出兵很容易,大明九边陈兵百万,只要他一声令下,旬月便可集结几十万大军。 可粮饷、兵器、民夫征调都需要时间准备,这次可不同以往,前两次都是在大明边境打的,后勤供应不成问题,且都是他提前得到情报,准备充分。 这次要攻入茫茫草原,光补给线就要一两千里,二十万大军一日消耗的粮食就是天文数字,还要加上民夫的人吃马嚼,一百万石粮草运到前线,能剩下四五十万石就不错了,头疼,实在头疼。 “算了,朕想想再说。”朱祁镇摆摆手,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李珍道:“你,回家,先把伤养好,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是,臣遵旨!”李珍擦了擦脸上的血,有些滑稽的跪下磕头。 “李隆,跟朕去一趟潭柘寺!”说着,走出了屋外。 “皇上。”门外候着的徐恭躬身行礼。 朱祁镇摆摆手,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北镇抚司。 徐恭刚回到公事房,就看见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折返了回来。 “徐大人,”刘宝儿笑着走了进来。 “哦,刘公公,你这是?”徐恭问道。 “皇爷有事,让奴婢过来给您传个话。”说着,刘宝儿凑了过来,在徐恭耳边交代了几句。 “这…能行吗?刀剑无眼,万一伤着…”徐恭脸色大惊,赶紧说道。 “皇爷说了,让您依计行事便可!” “可…” 还不等他说完,刘宝儿塞给了他一个玉牌,便走了。 徐恭无奈,在公事房内来回踱步,一炷香的时间后,公事房内多了几个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番子。 “都堂,兄弟们抓人审犯人那是手拿把攥,可这假扮刺客,兄弟们也没干过啊。”一个番子一脸愁容。 “是啊都堂,况且还是刺杀…万一…那兄弟们还能有活路吗?” “要不小的抓些青皮无赖,让他们去?” 徐恭心里此时也是七上八下,骂道:“你他妈的脑子让驴踢了?咱们是去刺杀皇…算了,就按刚才说的准备,记着,胸前和后背都备着血包,刀箭用鞑子的。” 众人散去,准备去了,徐恭坐在椅子上苦着脸暗道:“皇上啊,您可把我害苦了。” 朱祁镇出了城,半个时辰后便赶到了潭柘寺山下。 “这个陆胖子可以啊。”看着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厂房,汩汩冒着烟数不清高大的烟囱,热火朝天的火器生产厂房,还有那些干劲十足的工匠,嬉笑打闹的孩子,朱祁镇感慨万千。 皇帝要来,杨老三、樊忠等人收到消息后,赶紧从各自的营区赶了过来。 “臣等叩见陛下!” 朱祁镇摆摆手,有些勉强的笑道:“朕许久没来了,过来看看。” “陛下,是否先去新城看看?”陆大宝扭着胖乎乎的身体,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不去了,上山!” 众人听罢,只好簇拥着皇帝往潭柘寺而去。 上山途中,樊忠故意拖后几步,走到汤杰身旁小声说道:“陛下突然到来,可能有事。” “不能吧,陛下以往来潭柘寺,也从来不打招呼的。”汤杰瞄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皇帝,说道。 “你没看见陛下脸色不对?” 汤杰挠了挠头,又摇摇头道:“不会吧,我看陛下有说有笑的,不像有事啊。” “别管那么多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说着,他对后面的传令兵做了几个手势,传令兵会意,一溜烟的跑下山去了。 剩下几个师长也都是人精,纷纷做出手势,各自的传令兵纷纷下山传令去了。 进了潭柘寺,大雄宝殿内,硕大的塑金佛像此时已经没了踪影,大殿内被改成了作战指挥室。 “李大虎来了吗?”刚坐下,朱祁镇便开口问道。 “回陛下,狼牙侦察大队今天进燕山进行野外生存训练了,为期五天,今天是第三天。”杨老三上前说道。 “发出信号,让他们回来!” 杨老三脸色一滞,随后赶紧跑出去传令去了。 “樊大哥,神了哈。”汤杰微微侧头,对樊忠竖了个大拇指。 “京营新选练的兵卒马上就要整训完毕,火枪和火炮的产量够不够?”朱祁镇看向陆大宝和杨火药。 “回陛下,目前后山仓库共有成品火枪十三万支,轻型迫击炮三千六百六十二门,重型迫击炮两千零五十八门,大将军炮五百六十门,定装纸壳火药三百余万发,各类火炮炮弹一十五万五千三百零六个,还有火药三十万斤,长枪五万支,手榴弹二十二万枚,新式马刀三万三千两百八十二把。” 陆大宝这个大管家熟练的报出了各类型武器火药的存量,这让朱祁镇很满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你这个大管家不容易啊,朕没选错人。”朱祁镇笑着点点头,夸赞道。 “你们记着,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只有粮弹充足,将士们才能一往无前,没有后顾之忧。你这个大管家就是在坐几位师长的主心骨,任重道远。”朱祁镇又叮嘱道。 “臣受陛下知遇之恩,无时无刻不敢懈怠。”陆大宝躬身行礼道。 “目前可用军医有多少?”朱祁镇又看向一旁的杨老三,王天赐自从当了太医院院正以后,无法兼顾军医学校的事,具体教学交给了他最得意的大徒弟,太监卢克文,杨老三则是兼任军医学校的总负责人。 “回陛下,目前共有在校军医三百七八人,经过三次考核均为优等合格者一百二十人,半年后还有一百多人可考核合格后随军救护。”杨老三躬身回道。 朱祁镇点点头,没有说话,又对刚刚从大宁都司返回的杨洪范广问道:“说说龙威的情况。” 杨洪抱拳大声道:“回陛下,龙威骑兵团经过数次与鞑子交战,目前战力已经超过鞑子,龙威目前共有骑兵五万五千人,下辖十个作战团,一个警卫团,战马十二万三千两百五十八匹,按照您的军令,大宁都司新建马场三处,每年可出成马五千匹。” 说完,范广上前抱拳行礼道:“陛下,目前龙威骑兵团各团阵法操练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各团战术配合熟练,臣敢拿脑袋担保,绝不会出现青石口那一战的情况。” 朱祁镇摆摆手道:“不要总把一次的失利当成包袱,让将士们放下心理包袱方能打胜仗。朕前几日听到一句,叫做失败是成功它娘。” 一句具有深意的俏皮话,一扫沉闷的气氛,众人哄堂大笑。 “是,末将遵旨!”范广肃然道。 “骑兵将来将大有作为,五万余人看似不少,但是以后若是扫除北元余孽还是有些捉襟见肘。”朱祁镇感慨道。 “你们俩要抓紧招募,朕这里要马给马,要钱给钱,就一个要求,五年内,给朕训练出至少十万攻无不克的骑兵军团来。” “十万!”众人一阵惊呼,同时看向杨洪范广的眼神又变的有些嫉妒,“特娘的,这帮龙威的这次可发达了,陛下朕偏心,也不说给我们多拨些钱粮,太不公平了。” 就在这时,李大虎一身泥水的走了进来,脸上画的和黑面无常一般。 “末将狼牙侦察大队大队长李大虎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李大虎单膝跪下行礼道。 “快起来,”朱祁镇笑着说道。“泥猴一般,先去洗洗在过来回话。” “是,末将遵旨。” “好了,杨老三留下,其他人各回各营吧。” 众人心中都有些失望,皇帝问了一圈,原以为又要打仗了,白兴奋一场。 第103章 收网4 “陛下…您…我们就这么回去了?”汤杰忍不住了,上前躬身问道。 “回去吧,怎么,你还想着留在这蹭饭不成?”朱祁镇笑道。 汤杰尴尬一笑,摇摇头,一把将杨老三推到一边,凑到朱祁镇身边俯下身小声说道:“陛下,您有啥好事可别忘了我啊,”说着,转头颇为嫌弃的看了看杨老三又道:“我们师也有侦察大队,一点都不比狼牙差。” 朱祁镇斜了他几眼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好事朕怎么不知道?” 见皇帝装傻充愣,汤杰不死心,走到朱祁镇身后,双手轻轻搭在皇帝的肩上揉了起来,这一幕把杨老三看的惊呆了。 “我去,你特妈想战功想疯了,你可是皇帝的姐丈,居然…”杨老三气的暗骂连连。 “恩…右边重些…对对,就这,使点劲儿。”朱祁镇闭上眼似乎很是享受汤杰的按摩服务。 “陛下,咋样?”汤杰说道。 “恩,手法不错,继续。”朱祁镇闭着眼,笑着说道。 “哎呦,我的好陛下,您就可怜可怜臣吧,臣和手下的一万多将士都快闲的浑身长毛了。”汤杰哭丧着脸双手作揖道。 “闲?”朱祁镇突出一个字,笑道:“那说明你们师训练强度还是有提高的空间,从今天开始,龙扬师训练加倍!” 一旁的杨老三“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同时心中幸灾乐祸的骂道:“该,你特妈就是活该,这下老实了吧,让你臭嘚瑟。” 汤杰一听顿时如丧考妣,朱祁镇笑呵呵的站起身,看了看他,觉得在逗下去汤杰说不定真要哭了,于是收起了玩心。 他抻拉了几下肩膀,走到悬挂的作战地图前,指了指榆林道:“还记得上次榆林城内的那个密道吗?” “记得。”汤杰赶紧点头如捣蒜。 朱祁镇沉吟片刻,又看了看地图,叹了口气道:“确实有个小事,需要有人去那里提前埋伏起来。” 汤杰一听,顿时眼睛发亮,赶紧躬身说道:“陛下,交给我们师的侦察大队吧。” “你们?行吗?”朱祁镇似乎有些犹豫不定。 “陛下,臣可立下军令状,若完不成任务,臣提头来见!”汤杰单膝跪下请战道。 一旁的杨老三气的直翻白眼,心中暗骂道:“特娘的,汤杰这狗日的仗着是皇帝的大舅哥,抢了老子的功劳,你是真不要脸啊。” “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动不动就提头来见!朕要是要了你的脑袋,大姐能饶了的了朕?”朱祁镇笑道。 “嘿嘿……”汤杰挠挠头,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一提起朱祁镇的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顺德公主,汤杰心里一阵甜蜜。 “具体什么任务,明日徐恭会告诉你,收到消息后,十日内务必赶到榆林城,潜伏下来。”朱祁镇突然正色道。 “臣,遵旨!”汤杰兴奋的大声道,同时还不忘回头瞥了一眼杨老三,眼神中满是得瑟。杨老三则是鼻孔朝天,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这时,匆匆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李大虎大步走了进来。 “末将李大虎叩见陛下!”李大虎单膝跪下,大声抱拳行礼。 “起来,起来,”朱祁镇笑着虚抬一下手,站起身,指着地图上陕西行都司最西面的肃州卫对李大虎道:“肃州卫最近有些不太平,你带上狼牙侦察大队走一趟,先到兰州,将这封信交给侯宝,他在兰州等着你。” “末将遵旨!”李大虎接过信,郑重的揣进了胸前的内衬里,抱拳退了出去。 朱祁镇之所以会选择肃州卫,而不是兰州,是因为他判定这次的官盐盗卖,这帮鞑子肯定不会通过兰州北上,最有可能的两条线路一是榆林,二是通过河西走廊走肃州,将官盐转运出至赤金蒙古,然后在转运回鞑靼。 赤金蒙古,又名赤金卫,明代永乐二年在嘉峪关以西建立的“关西七卫”之一,治所在今玉门市赤金镇 。管理范围约为今玉门市全境、瓜州县东部和肃北东部、肃南西部的部分山区。 明成祖永乐二年(1404年)九月,蒙古族部落首领塔力尼,自称为丞相苦术之子,率领所部500余人,归附明朝。朱棣大喜,将其安置在嘉峪关外,并下令设立赤金蒙古所,以塔力尼为千户,并赐以诰印、彩币和袭衣。 这样的安排在当时来说是比较合适的,因为当时朱棣刚刚夺了大侄子的皇位,急需要开疆拓土转移国内矛盾,为他的上位背书,同时作为一代雄主的朱棣,也非常渴望能打通西域,将疆域恢复到汉唐时的盛况,设立赤斤蒙古卫,为以后明朝势力向西域渗透奠定了基础。 其实早在洪武时期,平凉总兵璞英就曾率军数次攻入畏吾儿地区(也就是今天的哈密附近,并俘获了北元平章忽都帖木儿、元豳王亦怜真及其部属一千四百人,缴获金印一个、省哥失里王,阿者失理王之母、老婆孩子及其家属,并且斩杀了部将阿哈撒答等八十余人。兀纳失里差点吓死,赶紧给大明皇帝朱元璋写了一封极其谦卑的书信,派遣了使臣前往南京表示愿意臣服大明。) 可惜,终洪武一朝,朱元璋对西域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对恢复古丝绸之路更是没有兴趣,于是洪武一朝西域的实际控制权仍然在北元手里,只不过需要明朝的册封才能当官。 直到永乐元年,永乐大帝立誓要恢复西域广袤的版图,于是派遣使臣亦卜刺佥等前往哈密招抚,并且允许哈密用马和大明进行交易,当时的哈密北元肃王安克帖末儿因为通过互市得到巨大经济利益的哈密王,以在政治上拥护明朝作为回应,向明朝遣使,并数次上表请求朱棣赐给爵位。 因为哈密王安克帖木儿遣使再三请求,明朝遂以\"前代王爵不足论,今但取其能,归心朝廷而封之,使守其地,绥抚其民\"为由,乃封安克帖木儿为忠顺王。哈密已然成为了朝的边防前哨。 朱祁镇其实在乎的不是那二十万石官盐,而是他看上了哈密卫这个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地方,不仅仅哈密是古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日后明军进军西域,哈密会成为重要的战略枢纽,人转物资转运,必须要经过这里,即使一时无法占领西域全境,只要牢牢控制住哈密,那么它就是悬在西域各部族头上的一把利剑,进可攻,退可守。 而且,兰州大战时他就得到过肃州锦衣卫传来的情报,说最近几年赤斤蒙古和鞑靼瓦剌往来密切,始终勾勾搭搭,一边赚着大明的钱,一边还不断派小股部队侵扰肃州地区,截杀来往河西走廊的行商。 这次的倒卖官盐也正好给了朱祁镇一个绝佳机会,只是现在朝廷捉襟见肘,不适合进行大规模征讨,只好先派出小股精锐力量渗透进赤斤蒙古地区,先期摸清楚那里的情况,哪里适合行军、哪里有水源、哪里适合大军宿营等,必须搞清楚,为以后明军收复西域奠定基础。 “哈密?”杨老三、汤杰同时惊呼。 朱祁镇点点头,对着三人说道:“哈密地处丝绸之路要冲,保哈密所以保甘肃也,保甘肃所以保陕西也。” 两个人都是老行伍,朱祁镇这么一说他们心里就明白了,汤杰心里更是惊呼连连:“皇帝所图之大,远超前几代皇帝。” 第104章 收网5 “护驾!”一声怒喝声后,马背上的朱祁镇瞬间被随行的侍卫护在了中间。 侍卫统领魏戬手持绣春刀立于马上,对着围上来的三十几个黑衣刺客冷喝道:“尔等何方宵小!” 一个黑衣人手中鬼头刀一挥道:“全力击杀狗皇帝,杀!” 声音刚落,这群黑衣刺客已经冲到了眼前,魏戬冷哼一声找死,手中缰绳一动,拔马冲向刺客,五六个大内侍卫也跟着他冲了过去。 因为朱祁镇是微服出行,身边就带了十几个侍卫,围在他身边的七八个侍卫左手持刀,右手持弩,紧张的不行,然而朱祁镇却悠哉悠哉的坐在马上,看着侍卫们和刺客混战成一团。 魏戬等人抵挡了一阵后,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同时他发现这帮刺客虽然大喊着要刺杀皇帝,可这帮人却是只围着他们几个侍卫,而且这些人似乎并没有用杀招,只是在消耗他们的力气。 就在魏戬举刀要砍向一个刺客时,突然那刺客一抬手,一支袖剑嗖的一声从他左脸颊滑过,射向了不远处的皇帝,魏戬赶紧收回刀势,同时回头大喊道:“陛下小心!” 朱祁镇身边的一个侍卫本能的想扑上去替皇帝挡下这一箭,可还是晚了,冷箭已经射进了朱祁镇的左肩,他身子抖了一抖,在众侍卫的惊呼中跌落了马下。 “完了!”魏戬心中大惊,皇帝在回京途中遇刺,且被刺客冷箭射中,他这个侍卫统领和所有在场的所有侍卫难辞其咎,统统得死。 黑衣刺客们一看朱祁镇被冷箭射中跌落马下,其中一人吹了一声口哨,三十几个刺客瞬间朝北方呼啸而去。 “魏大人,刺客跑了,追不追?”一个侍卫大声道。 “追你娘!快救陛下!”魏戬大骂。 看着胸前一片血迹的皇帝,魏戬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在冷箭并没有射中要害,他抱起皇帝带着哭腔大声急道:“陛下,陛下,您醒醒…” 这时,朱祁镇捂着冷箭的手突然松开,脸上露出笑意道:“朕的演技如何?” 众人一阵错愕,就在这时,朱祁镇拿起那根射中他的冷箭说道:“徐恭还真是个人才,箭头做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魏戬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那早已撞成一坨的箭头,此时他也看出了端倪,原来那箭头是用胶泥做成的,被涂上了颜色,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陛下,这…”魏戬现在彻底懵了,怎么刺杀还扯上了锦衣卫了。 朱祁镇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道:“这是朕让徐恭故意做的一场刺杀,最近京师中混进来几条鲶鱼,所以朕打算利用这场刺杀,将这几条鱼给钓出来。” “啊…”魏戬等人惊呼,“陛下,您可吓死臣了,您就是做戏,也得事先让臣知晓啊,万一…” 朱祁镇摆摆手,环视一周沉声道:“别声张,就当朕真的遇刺了,赶紧回京。” 魏戬无奈,只好应下,为了把戏做足,魏戬特意将朱祁镇背在了背上,用披风裹住皇帝,一路朝京城狂奔而去。 皇帝遇刺,身受重伤的消息不胫而走,乾清宫一片大乱。 太医院院正王天赐被侍卫一路拉着跑进了乾清宫,同时内阁大臣马愉、高谷、于谦、胡濙、王佐等人被急召进宫,京师各门随即关闭,大明国防部部长张辅也被急召进宫。 得到消息的文武百官们此时也正急匆匆的朝午门赶去,希望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而此时午门已经紧闭,侍卫们也增加了数倍,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不断赶来的大臣们。 不久后,宫中传来消息,京城上下全部戒严实行宵禁,关闭所有城门,京营新遴选的十三万新军全部入战斗状态,五城兵马司所有士卒全部上街巡察,遇到可疑人员一律格杀勿论。 随后,以张辅为首的大明国防部发出命令,龙扬、龙兴、龙吟三个师急调入京,接管皇城宿卫,原上十二卫的所有兵马全部调出城外驻扎,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出营。 同时,以八百里加急向大明九边及辽东、大宁都司传令,各镇严阵以待,一兵一卒不得擅自调动,关闭边境互市,任何人不得进出关隘。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整个大明北部顿时笼罩在了压抑的气氛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百姓惶恐,群臣各怀心思,一时间北京城内各种真假消息满天飞。 刚刚得到皇帝遇刺消息的太皇太后张氏和皇太后孙氏万分焦急,二人第一时间含泪赶往乾清宫。 此时的乾清宫所有太监宫女早已被接管皇城内城宿卫的龙吟师官兵给集中看押了起来,乾清宫上下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凶神恶煞的士卒。 “我的宝贝孙儿如何了?”刚跨进乾清宫的张氏带着哭声,颤巍巍的说道。 “皇祖母来了。”正斜躺在龙榻上享受着两个可人儿宫女投喂水果的朱祁镇,嗖的一下下了龙榻,连龙靴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来。 “皇祖母,母后,怎么还把你们给惊动了?”朱祁镇摸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见自己的宝贝儿孙儿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面前,张氏担惊受怕的心终于放下,皇太后孙氏更是气的不行,上前用玉指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你啊…”。 老太太则是一脸笑意,走上前看了看朱祁镇,突然朱祁镇痛呼道:“疼…疼…皇祖母饶命…” “都下去。”老太太要收拾孙子,自然不会挡着外人,顿时在殿内的几个太医和内阁大臣都走出了殿外。 “小畜生,你什么时候学会狼来了这一套了,来人,取藤棍来。”老太太发觉自己被骗,火冒三丈道。 “祖母,祖母,您先消消气,听孙儿把话说完,说完您再打也不迟,行不行?”朱祁镇被拧着耳朵,疼的呲牙咧嘴。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理由来。”老太太气哼哼的说道,可拧着耳朵的手却没有松开,她知道这小子现在学精了,一松手,他肯定就会跑。 朱祁镇又道:“嘿嘿,祖母,您先松开,孙儿得叫个人进来。” 老太太冷哼一声,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朱祁镇吸着冷气揉了揉耳朵后,对着门口喊到:“把徐恭、井源叫进来。” “我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老太太气哼哼的坐下,怒视着朱祁镇。 不多时,井源和徐恭二人心有忐忑的走了进来。 “臣等叩见陛下,太皇太后,皇太后。”二人规规矩矩的跪下磕头道。 “哼,我一猜就是你俩撺掇着皇帝搞的这一出。”老太太怒道。 “皇祖母,这都是孙儿的主意,他们只是依计行事。”朱祁镇赶紧出来打圆场。 “哼,一会在找你算账。”老太太瞪了朱祁镇一眼,又道:“徐恭,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徐恭抬起头,看了看皇帝,欲言又止。 “你看他做什么,说!” 在得到朱祁镇的许可后,徐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一遍。 听完后,老太太默然良久,随后眼神柔和的看着朱祁镇叹气道:“罢了,你长大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吧。” 朱祁镇心中一松,他明白老太太这是彻底不管了。 说着,抬起右手,一旁的孙氏赶紧上前将老太太搀扶起来,二人刚走到门口,老太太回身又道:“明日,我和你母亲闭门潜修道法为你祈福。”说完,走出了殿内。 朱祁镇脸上笑容灿烂,老太太这是在告诉他,你放心去干,该杀的就杀,谁来求情她们都不会见。 送走她们,朱祁镇对着井源和徐恭又嘱咐了一阵,二人这才急匆匆的出了乾清宫。 第二日,京城泰丰楼内。 “李珍那小子怎么没来?”张輗端着酒杯,问一旁的董兴。 “我一大早去他家了,他家门房说他昨日在家练武时不小心磕着头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呢。”董兴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张嘴就来。 张輗没在多问,而是面有忧色道:“上面那位遇刺,听说受了重伤,现在北京城上下戒严,京营负责在城防卫,原来负责皇宫宿卫的十二卫全部被调到城外,换成了皇帝的亲军,会不会…” 坐在最下首的徐有贞笑着说道:“二爷不用担心,咱们的货已经出了山东,估摸着现在已经进了河南地界,这一路上各关卡您不是已经疏通好了吗,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啊二哥,你就放心吧,”一旁的张軏啃着油花花的鸡腿含糊的说道。 张輗叹息一声,又道:“到现在宫中还未公布皇帝的伤势,我担心那位怕是凶多吉少,诸位,咱们可要做好准备啊。” 徐有贞眼珠子转转,小声说道:“您的意思是郕王殿下?” 张輗点点头,看向张軏道:“你在宫中的暗桩怎么说?” 张軏放下鸡腿,喝了口酒说道:“昨晚皇帝被送回宫后,乾清宫上下所有太监宫女都被带走了,就连我那暗桩借着去送药的机会想探听虚实,也被那些龙吟师的人给挡了回去,根本就进不了乾清宫,不过他说太医院的王院正曾在夜里连续三次去了司药局取药,我那暗装买通了司药局的太监,看了取药的单子,全是止血的药!” 徐有贞面色涨红的说道:“一晚上三次用了止血药,看来皇帝确实伤的不轻,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张輗点点头,想了想道:“皇帝一旦伤重不治,九边各镇必定严加防范,我们的货想顺利出关可能有些麻烦。”说着,他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对徐有贞道:“你设法通知那些鞑子,不能走榆林了。” “不走榆林?”徐有贞有些惊讶。 “兰州更不能走,现在唯一能走的就是陕西行都司西面的肃州卫。” “肃州卫?这不是绕远了吗?万一路上出点岔子,咱们损失可就大了。”徐有贞急道。 “肃州卫靠近赤金蒙古,而且肃州卫的指挥使以前是我张家的家将,我回去后就传信给他,想来他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二爷好手段。”徐有贞及时送上一个马屁。 这几个货以为自己的的密谋很隐蔽,当他们还在乐在其中时,下一秒,泰丰楼屋顶上,一只信鸽却划破天际,朝皇宫飞去。 第105章 收网6 明兴皇帝遇刺的消息不出几日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引起了朝野剧烈的动荡。 历朝历代的皇位传承无不是带着血雨腥风和无情杀戮。 尽管如明朝这般早早在开国之初为了避免兄弟父子之间为了争夺皇位自相残杀,确立了嫡长子继承制,尽管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皇室流血,百姓跟着遭殃,但是明兴皇帝朱祁镇年龄尚小,没有大婚,更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庶出的弟弟朱祁钰,这显然和《皇明祖训》中的兄终弟及有些出入,于是在真假消息面前,很多心怀不轨之人的小心思又开始活泛开了。 “君父遇刺,这都十几天了,我等只能在宫门外干等着,却不能驾前侍奉君父,实在不像话。” “听说几位阁老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出宫,你看连禁军都是生面孔。” “我等不能这样空等着,几位大人,不如咱们联名上书,求见太皇太后如何?” ……午门外,每天都有大臣来这里守着,他们在这里守着可不是为了公事,其实是在想打听消息,因为他们着急啊,如果皇帝驾崩,那下一位皇帝是谁?如果谁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做出准备,说不定新皇登基后就能平步青云,改天换命。 尽管宫中一直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但是不少人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底,那位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的明兴皇帝估计是真出事了。 不然为什么要封闭宫门,京师上下实行宵禁呢,内阁和国防部两个最重要的部门的负责人为什么还不出来?他们肯定是在商议继承大统之事。 一些心思活泛的大臣甚至已经开始私下串联,各地得到消息的藩王更是蠢蠢欲动,往常不年不节,他们绝不会上奏疏问安,可自从皇帝遇刺后,他们和京城的来往更加密切了,甚至连被削去王爵圈禁在凤阳的代王和伊王听到皇帝遇刺的消息后也莫名其妙的变的兴奋起来,连醉了三日。 只是私下开始串联的那些大臣、藩王早已被各地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给盯上了,只要他们敢动,就会遭到锦衣卫的无情暗杀。 朱祁镇在乾清宫中,每天都能收到各地的动态消息。 “哼,他们还真是巴不得朕死呢。”朱祁镇将手中的密信撕了个粉碎,脸上的肃杀之气越来越重。 “陛下,陕西行都司总兵李瑢来报!”临时担任皇城禁军统领的杨老三急匆匆的从殿外走了进来。 “念。”朱祁镇回身坐到御案前,看不出任何表情。 “臣李瑢奏报,一日前,发现有操山东口音的商队途径兰州,然他们并未停留,而是在短暂补充粮水之后,便启程沿河西走廊向西而去。”密报很简短,信息量却很大。 朱祁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飞鸽传书给李大虎,让他们做好准备,只待时机成熟,就开始收网!”朱祁镇站起身,对杨老三说道。 杨老三应声,退了出去。 朱祁镇走出书房,站在乾清宫的殿门前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皇爷,已经午时了,您该用膳了。”刘宝儿在殿门外,见皇帝面有笑意,赶紧说道。 “行,叫上英国公和几个内阁大臣一起用膳。”朱祁镇笑着说道,等了十几天了,在这乾清宫内都快把自己憋出内伤了,现在事情终于快有结果了,朱祁镇感觉压力大减。 不多时,侍卫们将餐桌布置完毕,以往由尚膳监负责传送的膳食全部都由龙虎军将士们代劳了。 皇帝心情好,刘宝儿特意吩咐御膳房多加几了几个肉菜,胡椒醋鲜虾、烧鹅、燌(fén)羊头蹄、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饺儿、丝鹅粉汤、香米饭、蒜酪、豆汤、泡茶,平常朱祁镇见都没见过的宫廷御菜此刻摆满了餐桌。 看着这么多色香味俱佳的饭菜,朱祁镇食指大动,他端起一碗米饭,对着稍显局促的众人说道:“吃啊,这些天都辛苦你们,这顿午膳就当朕补偿你们了。” 众人赶紧起身,口称不敢。 “刘宝儿,给朕把那个羊蹄多夹一个。还有那个羊肉蒸饺,多来几个。”皇帝吃饭,自然不用亲自夹菜,都是身边的太监试吃过后,夹给皇帝。 “把那盘五味蒸鸡给英国公端过去,他喜欢吃。”朱祁镇捏着羊蹄,满手汁水的说道。 “老臣谢陛下。”张辅躬身说道。 朱祁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辅,心中一叹,眼前的美味羊蹄似乎不再那么好吃了,于是他将还没啃完的羊蹄扔在了骨碟中,一旁伺候的刘宝儿赶紧拿着手巾给皇帝擦净了手。 皇帝停了筷,几个大臣自然不敢再继续吃下去,纷纷起身,垂手站在一旁,等着皇帝发话。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山东胶州的二十万石官盐被人上下其手倒卖了,这些日子朕一想起这件事就寝食难安。”朱祁镇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 “陛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将二十万石官盐倒卖了?他们将这些盐倒卖给了谁?”王佐急道。 他是户部尚书,大明十二清吏司是他在管,两淮盐场虽然不归他管,可大明其它地方的盐场可都归户部管辖,自己治下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居然一无所知,这让他这个户部尚书感到一阵后怕。” 朱祁镇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走到大殿门口,长叹一声道:“朕自登基以来,从不敢有一日懈怠,朕还记得登基的前一日,皇祖母将朕带到先帝灵前,问我能否担的起这偌大的江山重担,朕对着父皇的灵位发誓,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说着,他似乎有些哽咽,但还是强忍住了。 “有人给朕上书说希望朕能学学上古尧舜,做一个仁德之君,不要总是和武人搅和在一起,不要动不动就杀人,想让朕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好皇帝。” 说着,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指着乾清宫上首的那座金光闪闪的龙椅说道:“坐上那座龙椅,朕就知道,朕不会做一个什么狗屁仁德之君,因为天下百姓还在嗷嗷待哺,大明四周强敌仍在,若朕一味的怀柔忍让,只会让这朝堂之上增添更多的蛀虫,只会让天下百姓越来越苦,这次官盐倒卖的事,朕本想着私下处理了便是,可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大明的公侯伯爵甚至藩王也牵扯其中,他们在做这些事情时,何曾想过他们父辈浴血拼杀的景象?” “他们缺荣华富贵吗?”说到这,朱祁镇面如寒霜,冷笑连连,“不,这些他们什么都不缺,他们缺的是公心,是良心!他们已经不是我大明的臣子藩王了,他们已经变成了只会敲骨吸髓的魔鬼,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他们根本不配做人,朕恨不得将这些人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皇帝的话如同一声声惊雷,在众人心中掀起巨浪,他们没想到看似一起简单的官盐私卖案,背后却牵扯了这么多人。 看来,这次的案子又要人头滚滚了,马愉暗自叹息一声,作为内阁首辅,又监管着吏部,他太清楚了下面那些官员都是些什么德行了。 “陛下,请您切莫动气,伤了龙体。这次倒卖如此数量巨大的官盐,臣作为内阁首辅难辞其咎,请陛下治臣失察之罪。”马愉跪下请罪道。 剩下几人一看内阁首辅都跪下了,他们也赶紧口称有罪,纷纷跪下。 “你们是有罪,”朱祁镇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冷笑道, “但你们的罪不在什么失察之罪,而在于你们看见了,却当做看不见,你们把一些你们认为的小事认为是无关痛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们想着的是同僚间的和光同尘,你们罪在宁可装作看不见,也不愿得罪人!你们觉得这江山是我朱家的,是朕一个人的,你们只要保住自己的官位爵位就行了,这天下谁来做皇帝都行,对不对?”朱祁镇怒道。 “臣等不敢,臣等有罪,请陛下息怒!” 朱祁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张辅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臣等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见几个内阁大臣走出了殿外,朱祁镇对张辅说道:“跟朕去见太皇太后。” 张辅神色一滞,心中升起一丝不安,跟着皇帝从大殿后门向后宫而去。 一进仁寿宫,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从大殿中传了出来。 “难道太皇太后病了?”张辅心中暗道,不过看皇帝的神色似乎又不像。 “孙儿见过皇祖母。”、“臣张辅见过太皇太后!” 老太太此时正一手拿着一本医书,蹲在殿中的一堆草药分拣着什么。 “先坐,”老太太头也没抬,说道。 “皇祖母,您怎么对医术感兴趣了?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在呢。”朱祁镇走过去,提着裙摆蹲下,拿起一个黑不溜秋的甲片笑道。 “放下,放下!”老太太没好气的夺过他手中的甲片说道。 “昨日王天赐来给我把脉,带了本医书来,闲来无事翻了翻,你还别说,这医术还真是别有洞天。”老太太继续分拣着地上的草药,说道。 朱祁镇也不多说,只是静静的蹲在那里看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老太太终于分拣完了,朱祁镇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哦,你这个老家伙来了。”老太太笑着拿过湿毛巾,擦了擦手,笑着对张辅说道。 “老臣见过太皇太后。”张辅起身,躬身行礼道。 “皇祖母,你们先聊,孙儿先去母后那里看看。”朱祁镇笑着说道。 张辅看了看皇帝,心中满是疑问,不过也不好多问皇帝为什么将他带到这里自己却走了。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然后摆摆手道:“赶紧走,看见你就烦!” …… 张辅坐在殿中,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太皇太后,不知您唤臣来可有事情吩咐?” 张辅起身,恭敬的问道。 张氏看了看这个忠正耿直的老臣,叹息一声对着身边的苏麽麽使了个眼色,随即,大殿内的宫人全部退出了殿外。 这让张辅心中更加不安。 “文弼,你是四朝老臣,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半个时辰后,张辅脸色煞白的走出了仁寿宫,走到无人处,他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地,老泪纵横。 “畜生,畜生,我张家怎么出了这两个天杀的畜生!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张辅老泪纵横,心中痛苦不堪。 突然他想起了乾清宫中皇帝说的那句话,“朕恨不得将这些人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张辅浑身颤抖着,脸上的冷汗吧嗒吧嗒的滴在青石板上,瞬间就被炽热的太阳蒸发的无影无踪。 现在他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把他带到仁寿宫,而不是皇帝亲口告诉他这件事了,皇帝一是在保全他,也是在保全英国公一门的脸面,二是在告诉他这两个弟弟要由他亲自料理了。 “文弼,皇帝之所以不亲口告诉你,那是心里还念着你张家对我朱家的两代辅佐之情,这件事若他俩只是从犯,我这个老太婆就是豁出脸面,也会干一次政,救下张輗张軏的命,可…可他俩是主犯啊,皇帝虽心有不忍,可若是不严惩他们,你让皇帝如何面对朝堂上那些咄咄逼人的大臣,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如何面对祖宗的江山社稷啊!哎,天作孽尤可活,人作孽不可活!”老太太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将这个沙场老将坚如磐石的心割的遍体鳞伤。 “父亲,文弼对不起您的临终嘱托啊…”张辅无声的掩面痛哭起来,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他如何能下的了手啊。 远处宫墙的拐角处,朱祁镇站在阴影里,看着须发皆白的张辅踉踉跄跄的走远,叹息一声,说道:“传旨给徐恭,抓了人以后,不要太过为难张家兄弟!” 阴影中的一道身影无声的点了点头,消失在宫墙之后。 入夜,燥热了一天的北京城迎来了久违的凉爽,一道道闪电过后,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宵禁后的长安街上,一队队锦衣卫番子闯进了涉案人远的家中,随后哭声怒骂声惨叫声响起,可旋即又被滚滚雷声淹没在了雨幕中。 英国公府侧院,锦衣卫指挥使徐恭面无表情的站在二堂的门口,他的脚下跪着两个中年愤愤不平的中年汉子。 “徐恭,你好大的狗胆,敢闯进英国公府来抓人,我明日定要到御前告你!”张輗怒骂道。 “徐恭,你无圣旨擅自抓人,你是想造反不成,你可知我大哥是谁?”张軏气急败坏的喊道。 徐恭眼皮动动,微微俯下身子对张輗和张軏说道:“二位,别喊了,多少给自己留些脸面,在下冒雨过来,费那么大劲儿,若是没有皇命,我敢闯进这英国公府抓人吗?” “我们兄弟俩向来奉公守法,皇上为何抓我们?”张軏心虚的说道。 “三爷,”说着,他弹了弹落在那飞鱼服上的雨滴,笑着说道:“非要在下说的那么明白吗?你们干了什么比我清楚,无凭无据,在下也不会来不是。” “你……我要见我大哥。”张軏不死心的喊道。 “二位,我劝你们给自己留点体面,真要在下说的那么清楚吗?莫说你们见不到老国公,就是见到了,也无济于事。” “你……” “我们家有丹书铁券……”张輗此时已经慌了神,失口说道。 “呵呵,丹书铁券?啧啧啧,好大的来头,不过在下要提醒二位,那丹书铁券是赐给英国公的,可不是给你们的。”徐恭阴恻恻的说道。 “你……你……” “带走,轻着点,二位爷养尊处优惯了,别出了岔子。”徐恭一挥手,厉声道。 几个膀大腰圆的锦衣卫不由分说上来将张輗张軏的嘴用破布堵住,随后给拖上了马车。 “都堂,他们的家小和家产该怎么办?”一个百户问道。 “皇上只让我们抓人,没说其他的。你要是想死,本都不拦着。”说罢,大步跨进了雨幕中,走了。 第106章 难,真难! 一夜的疾风骤雨过后,北镇抚司的诏狱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都堂,牢房都快塞不下了。”一个副千户站在徐恭身后,苦着脸抱怨道。 “告诉兄弟们,每间牢房都给老子塞满了,都特娘的进了诏狱了,还想着一人一个单间嘛?”徐恭大口吃着刚出锅的油条,斜眼看了看不断被押来的犯官,对着那副千户说道。 “是。”副千户应声而去,不久又去而复返。 “有啥事儿你特娘的就不会一次性说完。”徐恭骂道。 那副千户挠挠头,凑过来小声问道:“都堂,那两位毕竟是当朝国公的弟弟,也和其他人关在一起?” 徐恭一拍脑袋,懊恼的说道:“操,你狗日的不说,我差点给忘了。去告诉兄弟们,将那俩单独关押,派几个兄弟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看着,不能出一点事儿。” 徐恭吃完油条,又喝了碗甜豆浆,这才拍了拍肚子,站起身踢了一脚一旁的书记官道:“怎么样,弄完了吗?” 书记官谄媚的一笑,双手将一张纸捧过头顶躬身道:“都堂,全都统计好了。” “没有错漏?”徐恭拿过一边看一边问道。 “您放心,绝不会有错,小的都核对三遍了。” …… 一个时辰后,武英殿内。 一场小朝会刚刚结束,朱祁镇似乎心情不错,嘴里竟然哼起了后世家乡的《沂蒙山》小调。 “皇爷哼唱的是什么曲子,真好听。”一旁的云儿脸上泛着红晕痴痴的看着皇帝说道。 这时,一个侍卫大步跨进殿中,躬身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徐恭求见。” ~~ “臣叩见皇上!” 朱祁镇放下手中的茶盏,挥挥手,两个宫女躬身下去。 殿中只有他们君臣二人,朱祁镇这才开口道:“一大早进宫,有事?” 徐恭没说话,而是从怀中掏出折叠整齐的一份奏疏,双手举过头顶,“陛下,胶州一案京中涉案大小官员,锦衣卫奉命已全部抓捕到案,现全部羁押在诏狱,请您御览!” 朱祁镇没说话,而是点了点面前的御案,徐恭上前将奏疏放下,又小心翼翼的打开摊平,然后退后几步,垂手站好。 朱祁镇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单,就听徐恭开口道:“此案京中上下涉案的官员及顺天府三品官员五人,五品官6人,六七品官十三人。”徐恭顿了顿,继续开口道,“除主犯张輗张軏外,其中户部盐仓检校批验所六人全部涉案,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主事各一人,另外还涉及顺天府的城门税课吏三人。其他的还有兵部、吏部的几名官员。” “呵!”朱祁镇冷笑,“朕继位三年了,给他们提高了俸禄,居然养了一帮贪得无厌的蛀虫!” “那帮鞑子使团的人呢?”朱祁镇又问道。 “没有陛下的命令,臣没有动他们,只是派了人盯着他们。”徐恭道。 朱祁镇摸了摸下巴,叹口气道:“不用等肃州的消息了,将这帮人全部抓了,关进……”说到这,朱祁镇顿了顿,想了想道:“找个理由,将他们先关进刑部大牢,不准他们见任何人,看守的人全部换成锦衣卫的人。” “臣遵旨!” 徐恭等了一会,见皇帝没有下文,开口道:“陛下,臣斗胆问一下,张輗张軏二人……” 朱祁镇皱眉,脸色不善道:“徐恭,你最近的舌头可是有点长啊。” 徐恭身子一抖,冷汗直冒。 “下去吧。”朱祁镇挥了挥手,不悦道。 “是,臣告退。”徐恭一头冷汗的出了武英殿,这时他恰好碰见了往武英殿而来的张辅,张辅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双眼浮肿无神,须发皆白。 “见过英国公。”徐恭见躲不过,赶紧上前几步,行礼道。 张辅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徐恭,拱了拱手,道:“徐大人,忙了一夜?” 徐恭知道张辅没法出宫,却想知道他那两个弟弟的消息,但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徐恭看了看四下无人,探口气道:“哎,昨晚那雨下的有些大,电闪雷鸣的,没完没了。” 其实他是在说,现在是多事之秋,这个案子涉及的人太多,您老就别从我这打听消息了! 张辅想了想,看着依旧阴郁的天空道:“谁说不是呢,好在老天爷可怜天下众生,总有放晴的时候!” 张辅在说那也没办法,好在皇帝没有立刻动杀心,这件事还是等着皇帝裁决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的隐蔽,看似是在聊天气,可是双方想要的信息都已经得到了。 “哦,下官还有事忙,就不陪您聊天了。”徐恭又是躬身,礼数很是周全。 “徐大人请便。”张辅扔下一句话,径直朝武英殿走去。 看着张辅有些佝偻的身躯,徐恭长叹一声,暗道:“位极人臣又如何,功劳在大又如何,在皇权面前,只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 武英殿,偏殿内,隐隐传出了哭声。 “陛下,老臣未能约束好那两个畜生,愧对您的信任,臣罪该万死!”偏殿内,张辅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哭的撕心裂肺。 “那两个混账王八蛋,是让猪油蒙了心,竟敢动了损害国朝根基的心思,他们罪有应得,罪该当诛,老臣不敢为这俩畜生求情,只求陛下看在老臣以及臣故去的父亲的份上,让臣亲自去诏狱结果了他们。” 朱祁镇面无表情的看着痛哭流涕的张辅,缓缓开口道:“朕往昔在文华殿读书时,听学士们讲课,有一次讲到了三国时的吴主孙权,朕记得谋士鲁肃对吴主说,如今曹军势大,别人可以投降,唯独主公你不能降!” 朱祁镇走到张辅面前,亲自扶起张辅,叹口气又道:“老国公,你知道鲁肃为何这么说吗?” 张辅抽泣着摇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皇帝。 朱祁镇看着满面泪痕的张辅,不忍直视,扭过头指着午门方向缓缓开口道:“那些个大臣平时将国家大义、江山社稷挂在嘴上,说着所谓的慷慨为国,可私下里呢,他们一个个的却只顾着自己,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们眼里何曾有过朕、有过大明江山、有过大明的亿万百姓?这大明的万里江山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做官的地方罢了,这和大元朝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做官,反正都是荣华富贵,给哪个主子做官不都一样吗?大宋亡了,他们就给大元做官,大元亡了,他们就给大明做官,在他们眼里,国可以亡,皇帝可以换,反正又不是他们的错,那一堆堆的史书上每一个亡国之君在他们眼里都是粗鄙不堪,荒淫无道的君王,他们只管把一顶顶帽子扣在皇帝头上,他们一点错都没有,他们只管捞钱,只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说着,朱祁镇说累了,喘息几声,又是一声长叹:“老国公,朕还记得当初朕登基时,是你联合一众勋贵老臣力保朕登基无虞,这份情朕一直记在心里,朕不是个刻薄寡恩的皇帝,朕也希望咱们君臣长长久久,如今这大明朝刚刚有些新气象,就出了这么个腌臜事儿,朕的心里是真的苦啊,你懂吗?” 张辅点点头,又摇摇头,无声的流着泪。 “哎,祖宗将江山社稷交到朕的手里,朕就要对得起这份重托。白天朕要处理政事,晚上还要面对一摞摞的奏疏,朕看的不是奏疏,看的是这奏疏背后的人心。出了事,朕处置重了,别人说朕没有仁君之像刻薄寡恩;处置轻了说朕纵容包庇无君王之威。有些事不是朕年幼看不懂,而是朕不想戳破罢了。” “皇上,您…您别说了,老臣无地自容啊!”张辅又是大哭。 “老国公,朕知道,大义灭亲的事从古至今就很难办,很残忍,况且还是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朕为何让你去面见太皇太后,想必你应该清楚。” “老臣…谢陛下回护之心!”张辅跪伏在地上,痛心疾首道。 朱祁镇又将张辅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晚上去诏狱看看吧,看在你和你父张玉的份上,他们俩的家人朕没让人动,以后他们的家人依旧可以住在府里,依旧可以锦衣玉食,若是以后他们的后人有能者,朕会酌情提拔的。” 说完,朱祁镇走出了殿外,留下张辅一个人愣怔怔的站在那里。 突然,张辅追出殿外,跪在地上大声道:“老臣,谢陛下隆恩!” 以前,朱祁镇上中学学历史时,老师经常大谈特谈王朝覆灭昏君无道,现在在读史书,他开始同情起那些所谓的昏君来了,国家要亡了,皇帝首当其冲承担责任,可若皇帝要改变现状,那无益于自寻死路,因为你动了某些人的蛋糕,所谓断人财路由如杀人父母,你断了那些士大夫的利益,他们自然心里不服,自然想换个听话的皇帝上位。 难,真难。 以前自己认为只要自己当了皇帝,群臣在他脚下,百姓在他脚下,天下在他脚下,自己可以随心所欲,谁敢拦着,直接咔嚓一刀就完事儿,可是自从自己做上了这个位置后,他才知道有多么难,才明白这个皇位不是一个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的,很多事皇帝也特妈的有心无力啊! 大明朝要想改变,必须要有一个铁血君王,以前所未有的决心和武力铲除国家内部的内耗,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会流血,会有政权倾覆的风险,可他朱祁镇必须要做,而且必须做成功。 入夜,午门的偏门打开了一丝缝,一个人影从城墙内闪身出了午门,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静静的等在那里。 那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迈着沉重的步子朝马车走去。 “老爷!”车夫声有悲戚。 “哭个屁,”那人呵斥一句,上了马车。 “都准备好了?”车厢内传出声音。 “准备好了,两壶酒、几盘酱肉、两口上好的棺材,还有几件换洗衣服,都是两位爷的夫人亲自准备的。”车夫一边驾着马车,一边无声的流着泪。 “家里人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夫人让我问您,灵堂是否先布置上?” “糊涂!他们俩死有余辜,我好不容易在皇帝面前给他俩求了个全尸,摆灵堂,大操大办,找死啊!” 车夫不解,不过依旧还是点点头道:“老奴一会回去就和夫人说,不摆灵堂了。” 马车缓慢的朝前走着,不时有巡逻的禁军朝这边看来,带队的将官看了看马车上挂着的灯笼,挥挥手,带着人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北镇抚司,诏狱内。 “大哥,大哥,救救弟弟,救救弟弟,我不想死啊……”张輗见是自己的大哥来了,赶紧抓着栏杆大声叫嚷道。 “徐大人,劳烦将牢门打开。”张辅面无表情的盯着张輗说道。 “老国公看您这话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着,一挥手,一旁的一个番子上前,将锁链打开,张辅却没有进去,而是又道:“我三弟还要麻烦徐大人将他也带过来。” 徐恭叹息一声,又是挥挥手,两个番子从另一间牢房内,将张軏也带了过来。 “大晚上的,有劳徐大人了,一点意思,一会我们兄弟三人喝点酒,说会话。”说着,张辅将一沓银票塞到了徐恭手里。 徐恭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将那厚厚一沓银票直接塞进了袖子里,点点头,带着人走了。 “都堂,咱们不看着?万一出点啥事兄弟们可担待不起啊。” 徐恭回头看了看,将张辅给他的银票全都拿了出来塞给身边的番子道:“拿着,给兄弟们分了,本都分文不取。” 那番子满脸喜色,一把拿过银票喜滋滋的数着。 “告诉兄弟们,不要被这点钱迷了眼睛,今晚的事儿都给老子烂在肚子里,谁若是敢露半个字,本都绝不轻饶他!”徐恭咬牙切齿的说道。 众人一听,顿时觉得手中的银票烫手的很。 “拿着吧,过几天,还有你们发财的机会!”徐恭说完,径直回了公事房。 第107章 大哥亲自送你们上路 牢房内,张輗、张軏跪在地上,一旁的张辅无声的将三个酒杯斟满酒,然后端起一杯,走到他们面前。 “哎,”张辅叹息一声,又道:“老二、老三,来,和大哥喝一杯。” “大哥…我不想死,你救救我,大哥…”张輗此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沉稳,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老狗。 看着自己的二弟这般模样,张辅一时怒火中烧,他抬起脚一脚将张輗踹翻,指着张輗骂道:“畜生,到现在了你还想着有人能救你吗?” “大哥……” “闭嘴!张家的脸都让你们两个畜生给丢尽了!”张辅咬牙切齿道。 “大哥……” “老二、老三,我问你俩,你俩缺钱吗?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大哥你什么意思?”张軏腾的站起来,气呼呼的吼道,“我们可是亲兄弟。” “亲兄弟?”张辅冷笑,“你们做这些丑事的时候何曾想到我们是亲兄弟?你们心里何曾想过我这个大哥,想过整个张家!” 一阵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哈哈哈…大哥,你真是我们的好大哥!”张輗突然狂笑,指着张辅发狂一般的喊道:“你刚才问我缺不缺钱,堂堂河间王的儿子会缺钱吗?” 张辅一愣,随即大怒道:“那是为何?” “为何?大哥,难道你真不明白?”张輗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二哥……” “你别说话!既然他这个大哥不想救我们,我们又何必在认他这个大哥!今天,我就是要把这些年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张輗怒喝道。 “大哥,我,”说着他指了指张軏,“还有老三,都不缺钱,那为什么我俩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京师,都给你惹了不少麻烦?你难道真以为我们俩是本性使然?不,我们是故意的。哈哈哈。” “老二,你……”张辅一个踉跄,脸色顿时煞白。 “从小到大,我从来就没服过你,凭什么,凭什么你是老大,家里的好东西都要给你,我和老三就要捡你剩下的?父亲在世时,干什么事情都会把你带在身边,有了好东西都是先给你这个嫡长子,可我们呢,我们也是他的儿子,爵位爵位没有我的份,就是最后分家,也是你这个嫡长子分的多,你爵位有了,名声有了,我们呢,凭什么只能住偏房?就是到了现在,皇帝赏赐你的东西,你何曾给我过我们一分一毫!” “混账,混账……”张辅此时已经气的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这个平时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二弟,今天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就是不服,不平衡,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你这个当大哥的,我和老三只有喝汤的份儿。”张輗近乎疯狂的冲着张辅嘶吼道。 “说完了?”张辅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慢慢站起身,走到张輗面前,给他倒了一杯酒端到他的面前道:“老二,你说的对,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好!” 张輗冷笑一声,一把夺过酒杯,伏在桌上大哭了起来。 张辅叹息一声,又看了看张軏,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顿时牢房内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兄弟三人抱头痛哭,哭的其他牢房内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良久,张辅止住了泪水,又给张輗、张軏擦了擦眼泪,开口道:“大哥没用,没有护住你们,你们要恨,就恨吧!” “大哥,我不想死啊……”张軏抬起头,扑在张辅的怀中,痛哭起来。 “大哥知道,知道……老二、老三,父亲战死前曾给我留过书信,让我一定要好好待你们,这些年你们光看着我这个大哥在外面风光无限,手握大权,可你们知道我心里的苦吗?顶着英国公的头衔,外人看来那是何等的荣耀,咱家又是皇亲,可谓是红极一时,权倾朝野,”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道:“你们不知道的是,大哥这些年为了保住咱家的基业,过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多少个夜晚我都在做同样一个梦,梦见咱们家败了,家中的一切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父亲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质问我……” 看着两个弟弟满眼惊恐的看着自己,张辅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又道:“大哥不是不想救你们,实在是……你们犯得罪罪无可恕,来之前,陛下告诉我,这件事不会牵连你们的家小,以后他们仍然可以住在英国公府里,陛下还说了,会保你们一家老小众生富贵;你们……你们死后,我会告诉你们的儿子你们是为国战死的,而不是……这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为你们争取的最好的结果了……” 张辅再也说不下去,他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将纸包打开,白色的粉末渐渐融入酒里。 “老二、老三,”张辅一边倒酒,一边颤声道,“来,喝了它,大哥亲自送你们上路!” 张輗、张軏愣怔的看着眼前的毒酒,眼中的恐惧渐渐变得决绝,二人端起酒杯,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的张辅,又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仰头将毒酒喝了下去。 “大哥,弟弟对不起你,若有来生,弟弟肯定……”正说着,张輗的嘴角突然渗出血迹,“若有来世,我……我再也不会……给你惹事儿了……” 说着,二人口鼻出血,气绝身亡。 张辅俯下身子,将二人的眼睛一一合上,然后站起身,狠狠的搓了搓脸,大步跨出了牢房。 “老国公,完事了?”徐恭站在牢房外,小心的说道。 “有劳徐大人了,本公还有一事相求。” “瞧您说的,陛下早有旨意,只要不违国法,您需要什么,下官就给您办。” “劳烦你派几个人,将棺材抬进来,我要为他俩装殓。”张辅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有何难,”说着,徐恭一挥手,身后的几人赶紧小跑着跑了出去。 不多时,张辅给两个弟弟擦干净了身子,又换上了新衣服,亲自将他们放进了棺材里。 北镇抚司外,两辆马车拉着棺材沿着长安街一路向南,然后向西拐向宣武门,早就得到消息的守城军士打开了大门,两辆马车便出了城,隐没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陛下,锦衣卫徐恭求见。” 乾清宫的书房内,朱祁镇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道:“让他进来吧。” 徐恭一头大汗的走了进来,见皇帝站在窗前,赶紧走过去跪下道:“陛下。” “事情办完了?”朱祁镇的话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徐恭头低的更低道:“是,办完了。” “张辅呢?” “英国公亲自给罪囚张輗、张軏装殓了尸身,然后独自骑着马回府了,棺材被他家的两个老仆送到了城外的乱葬岗,锦衣卫的人一直跟着。” “确定都死了?” “是,臣在帮英国公抬尸体的时候,亲自试了脉搏,绝无生还的可能。” 朱祁镇突然回身,眼神如刀的盯着徐恭,徐恭顿觉浑身上的汗毛炸起,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神。 “下去吧。”朱祁镇挥了挥手,徐恭如蒙大赦,赶紧行礼,走出了殿外。 第108章 肃王的小心思 兰州,肃王宫内。 “王爷,奴婢奉皇命而来,封赏圣旨已宣完了,您看您还有什么话要奴婢代转给皇爷的?”侯宝恭敬的站在肃王朱曕焰前,轻声说道。 “大明第一老好人”的朱曕焰哪敢在皇帝的大太监面前托大,当即笑着开口道:“劳烦侯公公亲自前来传旨,本王感激不尽。”说着,一伸手,一旁的小太监赶紧将一个用红绸布盖着的托盘呈了上来。 “西北偏远之地,土地贫瘠,本王也没什么好送的,些许程仪,还望侯公公不要嫌弃。” 侯宝身后的小太监刚想上前接过,不料侯宝赶紧退后两步躬身行礼道:“奴婢可不敢受,奴婢是个腌臜之人,这几日得殿下款待已是惶恐不安,万不敢在受殿下的金银,若是被皇爷知道了,奴婢小命不保,还望殿下可怜奴婢。” 见侯宝说的真情实意,肃王本来就是做做样子,他本来就穷,就是这肃王府也比其他藩王要寒酸的多,如其说是王宫,真要比起来,还不如京城一个伯爵府建的好。 “哈哈哈,那也好,本王就不为难侯公公了。”肃王一挥手,自有下人将托盘拿走,看的侯宝身后的小太监嘴角直抽抽。 “这肃王,还真是会借坡下驴。干爷爷也是,您跟他客气什么,他就是再穷,好歹也是个藩王,来钱的路子多的是,咱们这一路风吹日晒吃了一路的沙子,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发财的机会,居然还不敢收。”小太监一阵腹诽。 “王爷,那奴婢今日就告辞了。”说着,侯宝又是行礼道。 “怎么,今天就要走啊?好歹多住几日啊,西北虽然地处偏僻,好在百姓朴实,风景也是独具一格,本王正想着让人带着你们多逛逛呢。”肃王嘴上说留,可身体却很诚实,说着,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奴婢已经叨扰多日了,再说皇爷身边也不能没有奴婢伺候,奴婢这就告辞了。” 朱曕焰又道:“好,那本王就不留你了,一路保重。” “王爷保重,奴婢告退!”说着,侯宝走出了王宫,宫门前随行的侍卫已经准备停当,侯宝踏上马车,车夫挥动马鞭,一阵扬尘飘起,混合着羊骚味的空气让车内的侯宝干呕阵阵。 马车上,侯宝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有节奏的抖动着。 直到出了兰州城,侯宝睁开眼睛,对着一旁给他揉腿的小太监说道:“拿出来吧。” 小太监心中一惊,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赶紧颤声道:“干爷爷,拿什么?” “啪啪啪!”一连三个耳光,小太监的脸又肿了起来,来时被干爷爷侯宝给扇肿了脸,没想到离开时又被扇肿了。 “干爷爷饶命,”说着,带着哭腔从怀中掏出卷成一卷的银票。 “咱家来时怎么嘱咐你的,不该拿的不拿,你的爪子怎么就这么长?”侯宝大怒。 “干爷爷,不是孙儿想拿,是…是…是他们非要给,孙儿推脱不过,只好收下了。”小太监哭喊道。 “呵,你可知那些人为何给你送钱?”侯宝声色俱厉道。 “孙子不知。”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吓了车外赶车的马夫一跳,差点掉下了马车。 “遭娘瘟的,”侯宝大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他们送钱是为了巴结你?我呸!”骂着,一口浓痰吐到了小太监煞白的脸上。 “狗东西,你以为真是给你的?那是给咱家的,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了钱,就没人知道了?小子,你道行还浅着呢!你以为这钱就是那么好拿的?咱家告诉你,这特妈将来就是你的索命符!” 听到这,小太监再也绷不住了,车厢内顿时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 侯宝捂着鼻子,厌恶的撩起窗帘喊道:“来人,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拉出去埋了!” 小太监一听,当时白眼一翻,晕死过去。马车停下,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二话不说便像拖死狗一样将小太监拖下马车,套在布袋里,拉到了远处的树林里。 “哎,”侯宝叹息一声,“银子是好东西,可也得分时候,不该拿的你拿了,就要用命还啊!”说完,放下窗帘,闭上了眼睛对着车厢外说道:“走!” 画面转回肃王宫内。 “殿下,人已经出了兰州城。” “恩……”肃王喝了口茶,哼了一声,“没出什么岔子吧。” “有,小的看见他们从马车上将那个小太监给拖走活埋了。” 朱瞻焰一听,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茶盏给打翻了,赶紧说道:“你看清楚了?” “小的看的清清楚楚,等他们走后,小的还去埋人的地方把人给刨了出来,已经没气了,脖子都给拧断了。” “呵,”肃王那老实巴交的脸顿时寒霜密布,冷笑道:“这个老阉货,还挺狠!” “王爷,是否派人在半路……”说着,那人在脖子上用手一抹,意思是要不要把这些人给做了。 “算了,杀了又怎样,本王已经得到消息,那小子遇刺重伤,京城已经戒严月旬了,本来想给那小子埋颗钉子,谁想到这人那么没用,以后再说吧。”说完,朱瞻焰将剩下的半盏茶一口喝下,站起身,搓搓手又道:“今儿吩咐那些厨子,本王要吃烤全羊!枪炮蛋都烤了!” “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让肃王没想到的是,自己想给朱祁镇埋钉子,不想被谨慎的侯宝给识破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人家早早就给他的王宫里埋了一颗钉子。 他们此时的对话早就被窗外的人给听了去,不多时,一只信鸽飞出了王府,划破天际,向东而去。 第109章 打兔子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河西走廊,古老而又神秘的土地,宛如一条金色的丝带,横卧在中国的西北边界。 它东起乌鞘岭,西至玉门关,这里曾是中西方文明交流的重要交通要道,也曾是无数汉家男儿折戟沉沙的悲壮之地,它见证了自大汉张骞出使西域的壮志情怀,也见证了中原王朝无数次抵御外族入侵的悲壮与无奈! 黄沙漫漫,驼铃阵阵,夕阳下的余晖,将沙丘上的魁梧汉子身影拉的很长,他的身后,数十骑彪悍的骑兵,立于马上,锐利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魁梧汉子。 “家主,要起风沙了,该回营了!”一个憨里憨气的黑脸士卒,牵着马,走近说道。 “哦…”那魁梧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原陕西都指挥佥事李瑢,兰州一战,因功擢升至陕甘行都司总兵,虎威将军,兼大明国防部副部长,可见朱祁镇对其的肯定。 李瑢应了一声,却没有动,而是问道:“去接应的人回来了没有?” “晌午接到回报,京城来的那帮老爷兵已经到了武威,现在估计快到了。”亲兵二愣擦了擦鼻涕,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住嘴!什么老爷兵?那是陛下麾下最精锐的将士,”突然,李瑢回身,怒喝一声,看见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多年忠厚老实的亲兵,李瑢的口气又柔和了几分,“以后不得无礼,小心祸从口出。” 二愣挠挠头,心中虽有不服,可自家家主下令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家主,小的不敢了!” 军队,这种特殊的群体,向来是崇尚谁能打,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不服?好啊,老子的拳头专治不服,你要是有本事就把老子撂倒,我服你,若不行,那不好意思,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老老实实窝着,别找不痛快。 大明的军队向来有个传统,那就是京营的兵瞧不起地方卫所兵,边军呢,又瞧不起这帮整日养尊处优的京营大爷们。 别看你们是皇帝老子的亲兵,边军向来不服他们,就凭你们饷银高还是凭你们吃的好穿的好?呸,狗屁不是! 老子们在边关拎刀子跺人头,爬冰卧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的那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哦,你们特娘的一帮小白脸平时演演武,射射箭,逗的皇帝老子高兴了就能升官发财,凭什么?不服,就是不服! 二愣现在就是这种心态,他的这种心态也代表了大多数悍勇的边军心态,在他们眼中,这帮京城来的士卒,都特娘的是娘们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家主,皇上他老人家为啥不用咱们,非要派一帮老爷…派京营的人来!”二愣忍不住嘟囔道。 李瑢跨上战马,玉柄的马鞭顶了顶头上的铁盔笑骂道:“滚一边去,陛下如此安排自有深意,哪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小的这不是觉得这么好的挣军功发财机会让给他们,有些可惜吗?”二愣咧嘴一笑道。 “揍性!跟着老子你的军功少得了?走,回大营!”说罢,马鞭轻轻一抽,胯下战马四蹄腾空,寂静的戈壁滩上顿时烟尘滚滚。 陕甘行都司大营的帅帐内,李大虎盘腿坐在一个矮案边,两手抱着一条烤的外酥里嫩滋滋冒油的羊腿,吃的津津有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条五斤多的戈壁黄羊腿就进了他的肚子,吃完羊腿,似乎还未吃饱,又抓起盘子里的烙饼啃了起来。 李瑢坐在上首,静静的看着李大虎胡吃海塞,暗道,都说这京营的人饷银高,饭食好,一年四季四身衣服,可看这家伙怎么活像一个饿死鬼托生一般,特娘的,这简直就是吃冤家来了。 四五个一斤左右的发面饼吃完,李大虎又灌下一大海碗水,这才心满意足的松了松腰带,拍拍肚皮,打了个又长又响的饱嗝,自言自语道:“可算是吃饱了。” “哈哈哈,李将军尽管吃,大饼、羊腿管够!”李瑢笑呵呵的说道。 李大虎赶紧站起身,拱手道:“下官吃相不雅,请总兵大人不要见怪!” “哈哈哈,李老弟不要拘束,你我都是粗丕武夫,这军营里没那么多大规矩!”李瑢笑道。 “下官奉旨一路疾驰,路上不敢耽搁,净啃干饼了,乍一见着如此美味的羊腿,一时没忍住……” “哈哈哈,”李瑢大笑,听李大虎这么一说,心中不由得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是个憨厚耿直的人,可交! “老弟,坐!来人,给李将军再上一罐马奶酒!”李瑢笑容更甚,冲着帐外喊道。 李大虎赶紧摆摆手道:“不可不可,军中禁止饮酒,末将可不敢违背军纪!若是耽误了陛下的大事,末将人头不保,还请总兵大人谅解!” 看李大虎搬出了军纪,李瑢也不好再相让,于是站起身,很是自来熟的拉着李大虎的胳膊,将脸凑了过去小声说道:“老弟,陛下可是要对赤金蒙古用兵?” 李大虎眼珠子一转,暗道:“这么直接吗?上来就老弟老弟的喊着,我跟你很熟吗?” 不过脸上却是神秘一笑,指了指头顶,意思是那只有天知道。 李瑢不解,蹙眉看着李大虎。 李大虎一阵无语,“不应该啊,他在兰州那一仗,火烧连营,一战烧死鞑子几万人,打的非常漂亮,怎么这脑子和榆木疙瘩似的呢?” “您是总兵,我就是个三品游击将军,陛下若有安排,自然是您先知道啊。”李大虎说道。 李瑢见套不住话来,也不好再问,尴尬的一笑,拍了拍李大虎的胳膊道:“也是!” “哦,对了,来之前,陛下让末将给您捎来一封信。”说完,从怀中取出浸着汗水的信,递了过去。 李瑢收起笑脸,神色严肃的打开信,信中只有短短几句话:“李瑢吾卿,肃州乃边陲重地,今闻赤金蒙古多有不轨行径,尔当重之,务必配合李大虎完成任务!” 看完信,李瑢心中一惊,同时又有些兴奋,皇帝虽未明说,可从信中可以看出来,皇帝早已对赤金蒙古不满,这次把那帮贩卖官盐的商队放到肃州而不是在内陆解决,就可以看出皇帝有意想向西用兵了。 读懂了皇帝的意思,李瑢将信装好,赶紧走到大帐门口喊道:“来人,擂鼓聚将!” 此时正值晚饭时分,一通鼓刚落,大帐外各部将官已经骑马赶到,可见李瑢治军还是有一套的。 李大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也是连连点头,暗道这李瑢还真是有几把刷子,一通鼓刚落,这些人就已经赶到,京营的那些人也就这水平了。 “见过总兵大人!”众将行礼后,纷纷神色严肃的站立两边,等着李瑢发话。 “诸位,”李瑢站起身,环伺一周又道:“这位是陛下派来的游击将军,李大虎,李将军!大家见过李将军!” 众人纷纷之滞,有的不屑,有的紧张,有的表情漠然,随即拱手,算是见过了。 “刘宝林,你狗日的最近吃啥了?胖的跟个猪似的。”李瑢笑骂一句,众人大笑,叫刘宝林的魁梧汉子嘿嘿一笑,道:“将军,俺这都是闲的,最近那些狗日的鞑子突然消停了,兄弟们没人头砍闲的发慌,可不就净长肉了。”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李瑢也是笑笑,随即骂道:“鞑子不来,你狗日的不会去他麻烦?” “咋没找呢,俺派了好几队兄弟出去,可最近这帮鞑子经常出没的那几个地方一个鞑子也没见着,连个毛都没有。”刘宝林有些失望的说道。 “揍性!”李瑢笑骂,紧接着又道:“鞑子突然老实了,这不是好现象,他们肯定没憋好屁,夜不收何在?” “在!”一个精瘦,脸上有一条纵观上下疤痕的千户大声道。 “让猴崽子们别歇着了,都撒出去,查明情况,迅速回报!” “是!”说完,夜不收的千户拱手赳赳而去。 “飞鹰、飞豹、飞虎三营听令!” “末将在!” “用过晚饭后,你们三个营整装,连夜赶往肃州卫,在肃州卫以西的夹子沟,沙风口一带隐蔽待命。” “末将遵令!” “火器营!” “末将在!” “明日辰时,跟随本将前往肃州卫打兔子!” “打兔子?”众人不解,纷纷看向李瑢。 “肃州卫的互市这几日会来不少胡商,这些人精的和兔子似的,火器营的任务就是进城将它们的老窝找出来,将这些人揪出来,”说着,狞笑一声道:“不听话的,都宰了!咱们喝酒吃肉!” 众人一听,咧着嘴大笑起来,同时又有些嫉妒火器营这帮兄弟,总兵大人都说了,是一群胡商,这群胡商别的没有,就特娘的钱多,而且他们还特别喜欢随身带着大量金子,火器营这次去,那钱还不是赚海了去了? “末将遵令!”火器营千户咧嘴大笑道。 第110章 药哪来的 肃州卫,今甘肃酒泉,辖境相当今甘肃嘉峪关、金塔、酒泉三市县及肃南裕固族自治县西部地,大明实际控制的最西的卫所,直到清雍正二年被裁撤。 狼牙侦察大队在城门未开时,便已经赶到了肃州城外的一个土坡处。 李大虎站在土坡上,看着东方泛白的天空,一脸的凝重。 虽是剩下,可西北的清晨仍带着些许的凉意,远处肃州城下,此刻早已挤满了出关的行商,这些行商大多都是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外藩人,因这是大明最西面的一个卫所,从这里出去后,便进入了赤斤蒙古的地界,所以大多数行商选择在这里进行补给水和食物,甚至有的大行商还会在这里雇佣镖局的武师护送他们。 这些年,大明管辖的河西走廊还算安宁,很少有马匪出没,但是一旦过了嘉峪关进入赤金蒙古,能不能安全通过那就要看脸了。 “头,出去侦察的兄弟回来了。”狼牙侦察大队的中队长晋鹏说道。 李大虎点点头,收回目光,下了土坡。 “大队长,城内传来消息,那帮盐商昨日进的城,就住在城内的大车店里。”那队员说着,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城内布局图。 “货还在不在?”李大虎问道。 “在!” “互市是今天开市吗?”李大虎又问道。 “肃州的互市是逢十开市,今天是七月初十,应该开市。” 听罢,李大虎嘴角上扬,站起身沉声道:“告诉一队的兄弟们,换便装,进城!” 不多时,三十多个精悍的狼牙侦察队员,已经变成了从内地而来的马商,李大虎大手一挥,三十多人便朝肃州城东门而去。 当他们赶到城门口时,随着城墙上的刁斗声响起,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随即跑出两队身穿鸳鸯袄的肃州卫所官兵。 “都特娘的让开让开让开,”为首的一个肃州卫百户举着手中的刀,指着拥做一团的行商,粗鲁的骂道。 “挤,挤,挤你娘啊……”那百户一脸横肉,对着几个前面的行商又骂道。 “妥当了?”百户环视一周,对着城门口的草棚下一个身穿长衫,手里捏着毛笔的书生说道。 “妥了,妥了……”那书生赶紧站起身,将一个破破烂烂的柳条筐放在了桌上,谄媚的笑道。 “排好队,拿出各自的官凭路引,”说着,他拿起桌上的大茶壶猛灌了几口水,又道:“规矩都知道吗?” 这些行商显然已经见怪不怪,纷纷点头称是,赶紧左手拿官凭路引,右手银子铜钱,一个个的等着查验。 “你,往关外贩卖的何物?” “这位将军大人,我…我们是波斯商人,我们的货物都是茶叶和上好的丝绸!这是清单。”波斯商人用蹩脚的汉语说道。 “八百斤茶叶,一百二十匹苏杭绸缎,大明海关税法,十抽二,需缴税银三十两!”那长衫税吏一边飞快的拨着算盘珠子,一边唱和道。 那波斯商人显然心有怨气,可看了看如狼似虎的大明士兵,他还是认了怂,乖乖掏出银子扔进了筐内。 “下一个!” …… “大队长,朝廷规定的税率是十抽一,这帮边军怎么敢多收一成?”晋鹏皱眉问道。 “别多管闲事,进了城再说!”李大虎沉声,同时心中暗道:“这帮边军兄弟也不容易,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兵,也就这点发财的路子了。” 折腾了半天,李大虎一行人终于进了城。 肃州卫是边卫,所以城池完全按照军堡样式建造,城墙不高也就一丈有余,而且完全由夯土垒成,城内半里见方,屯兵一千,再有就是从内陆迁来的屯田户了。 在城里转了一圈,半柱香的功夫李大虎他们就将肃州卫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难怪当初肃王死活要内迁,”李大虎嘀咕一句,这也算是封地?满地的羊粪蛋子,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怪味,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王爷哪受得了这个。 “大队长,前面就是那帮盐商住的客栈。”李大虎随着晋鹏的指向看去。 “让兄弟们住进去,设法打听出这帮人下一步的动向。”李大虎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客栈,吩咐道。 晋鹏点点头,带着人进了客栈。 李大虎则是带着几个人在客栈外对面的茶棚坐了下来,点了一壶茶,要了盘瓜子,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一壶茶进肚,李大虎起身,迈着四方步进了客栈。 “人呢?”房间内,李大虎问道。 “都在呢,西面的厢房里住了五个,后院的货仓那有七个在看着货。” “都盯着点,晚上派几个兄弟去后院货仓摸摸情况。” “您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说着,晋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笑道:“吃晚饭时,我给他们加点料,保准他们睡的跟死猪似的。” 李大虎疑惑道:“哪来的?” “我从那帮没卵子的军医那顺来的,听说是他们新鼓捣出来的,人吃了之后就是拿刀子在他身上乱剁都没事。” “管用?”李大虎感觉晋鹏说的有些邪乎,又问道。 “您放心,来前我用咱们伙头军养的猪试过了,嘎嘎好用。”晋鹏有些得瑟的说道。 “操,我说怎么咱们出发前伙头军到处嚷嚷着谁把他们养的猪给弄死了,原来是你小子。”李大虎笑骂道。 …… 入夜,子时刚过,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翻过低矮的院墙,进了客栈的后院货仓内。 “头,你的药还真管用,这帮人都特么睡的跟死猪一样。”一个队员小声说道。 “别废话,赶紧检查。”晋鹏看了看四周,说道。 几息之后,去检查的人回来了,“一共三百二十麻袋,全都是盐。” “回去和大队长汇报!”晋鹏一挥手,几人迅速翻墙而去,又躲过了巡夜的店小二,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111章 狸猫换太子 “大队长,出去的兄弟们回来了。”刻意压低的声音从窗外传进了房间。 房间内原本鼾声如雷,突然间戛然而止,一双双贼亮贼亮的眼睛,看向门口方向。 李大虎一个鹞子翻身坐了起来。 “如何?”李大虎悄声问道。 “摸清楚了,全都是盐,一共三百二十麻袋。” “那帮盐商什么情况?” “兄弟们偷听到鞑子那边会来人接应他们,然后运到肃州西北的狼窝沟,那边有人接货。”窗户下,黑影说道。 “给李总兵发出消息,让他带人提前赶往狼窝沟设伏,”说着,李大虎和房内的人已经穿戴整齐,轻轻推开房门,看了看隐在乌云后的月亮,舔了舔嘴唇一笑道:“月黑风高,老子给他们来个狸猫换太子!” “头,小的探过了,这破地方只有几只土狗,没有猫。” “没猫老子把你当成猫!”李大虎笑骂,随即,一挥手,众人分成两队向着盐商住的西厢房摸了过去。 李大虎蹲在西厢房窗户下,右手做了一个撬门栓的动作,立刻有一队员轻轻走到门口,耳朵贴着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认都房内的人都睡着了后,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插进了门缝,他的动作很轻,丝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几息过后,门栓便被匕首拨开。 李大虎又指了指后墙,另一队队员会意,悄悄摸了过去。 所有人就位后,李大虎发出了进攻的手势,随即负责正门的一队人推开房门迅速进了屋。 屋内的盐商被脚步声惊醒,但是还没来及的反抗口中就被塞进了破布,一人挨了一下手刀,都昏死了过去。 “把他们的衣服扒了,然后扛到咱们的那个房间去,都绑结实了,一个都不能少,这几个人都是陛下点名要的人,派五个兄弟看着他们。”李大虎神情严肃的说道。 众人一听是皇帝点名要的人,赶紧又给这些人紧了紧绳索,又将这些人的用一根绳子穿了起来,扛到了他们住的房间内。 “换上他们的衣服,明天咱们去会会那帮狗日的鞑子!”李大虎狡黠的笑道。 “大队长,还是您的这个主意高,真高!”晋鹏竖起大拇指,拍了李大虎一个马屁。 “高个屁,这都是在讲武堂学的,平时让你们好好听课,你们一个个的一上课都特娘的打瞌睡,陛下常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李大虎挠挠头,看向晋鹏。 晋鹏面有尴尬,摇摇头。 “对,”李大虎一拍晋鹏的肩膀,“知识的力量!” 晋鹏被他拍的有些吃痛,不过嘴上还是奉承道,“大队长就是有水平!” “揍性!”李大虎又是笑骂。 “换好了衣服赶紧赶紧去货仓看看,把他们的人都给绑了,也送到咱们的房内看起来!”李大虎又道。 “您就瞧好吧,二队的兄弟已经去了。” 李大虎点点头,吹灭了油灯道:“睡觉!” 第二日,鸡叫三遍,已经化妆成盐商的狼牙侦察大队悄悄出了客栈便朝互市而去。 互市开在城外,由一圈栅栏围成,此时互市门口已经聚满了前来交易的各色人等,李大虎带着人在人群中慢慢走着,观察着前来交易的人。 突然,他的右手被一个人高马大,浑身散发着羊骚味的蒙古人给拉住了。 “拉俺做甚?”李大虎一口山东土话,嫌弃的看着那蒙古人。 那蒙古人显然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不过他指了指李大虎腰间悬着的玉佩,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玉佩,叽里咕噜的连说带笔划,李大虎瞬间明白,原来这就是要和那帮盐商接头的人。 他从腰间将那玉佩拿在手上,又将那蒙古人的玉佩拿过来,比对了一下,果然大小花纹都是一样的。 随即李大虎的脸上像是笑开了花,赶紧打躬作揖,对着那蒙古人就是一通比划,好在那蒙古人不笨,看懂了他的手势,于是点点头,指了指城内。 李大虎点头哈腰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蒙古人颇为倨傲的向城门走去。 一行人进了城后,便来到了客栈内。 在李大虎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了客栈后面的货仓,看着摞的像小山一样高的麻袋,那蒙古人掏出匕首,上前割开一个麻袋口子用手指捏起一个盐粒子放进了嘴中,“咸的,是盐!” 蒙古人确认无误后,转过身,笑着对李大虎竖了个大拇指,随即从腰后解下一个沉甸甸的皮袋子,扔给了李大虎。 李大虎赶紧接住,袋子很沉,他差点没有接住,不过当他打开袋子后,还是把他震撼到了,整整一袋子的金沙,看样子纯度就很高。 李大虎装出一副贪婪的样子,捏出一个大颗粒放在牙上咬了一口,随即笑道:“甜,真甜,金子的味道就是甜的。” 那蒙古人显然对李大虎的这套操作非常反感,赶紧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又指了指城门,意思是时辰不早了,钱也给你了,赶紧拉上货出城吧。 李大虎和后面的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众人会意,赶紧将盐装上驼架,半个时辰后,众人便牵着骆驼出了城门,朝肃州卫西北方向而去。 大约行进了一个时辰后,那蒙古人突然打马跑到了一个高大的沙丘上,朝着西面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李大虎见队员们围了上来,赶紧做了个散开的手势,自己则是不慌不忙的下了骆驼,小跑着跑到沙丘上,他大眼望去,果然在不远处的沙丘后面出现了一支蒙古骑兵,看人数大约有五百多人。 那蒙古人叽里呱啦的指着由远及近的蒙古骑兵队说了一通,神色颇为傲气,李大虎明白,这特娘的是在夸自家的骑兵威武呢。 “操,你们丫的都让我们揍成什么德行了,还特娘的认不清行事,一会老子让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李大虎暗骂一句,不过脸上却是装出谄媚的笑容,不住的点头哈腰。 “啧啧啧,瞧咱大队长,装的可真像。”晋鹏撮着牙花子道。 “大队长为啥给那狗鞑子赔笑脸?要我说,一刀子剁了多省事。”一个队员不服气的说道。 “你懂个屁,”晋鹏笑骂,“大队长说了,钓鱼就要钓大鱼,就那货,够咱们兄弟们塞牙缝的吗?” 众人点头,赶紧将骆驼往狼窝沟里赶。 “王掌柜呢?他为何没有亲自来。”骑兵队中一个穿着铁甲的蒙古将领上前用蹩脚的汉语说道。 李大虎暗道难道他们认识?随即心下一横,管那么多呢,先忽悠着再说。 “哦,王掌柜在过兰州的时候就病了,我是他的外甥,他托我将货带过来。”李大虎赶紧编了个理由。 那蒙古将领似乎有些迟疑,看向和李大虎接头的那个蒙古人,用蒙语问道:“这人可不可信?” 那蒙古人点点头道:“信物对上了,货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蒙古将领这才打消了疑虑,缰绳一挥,身后的几百骑兵纷纷朝狼窝沟内而去。 就在那些骑兵刚全部进入狼窝沟后,就听沟内突然惨叫声不断,那蒙古将领瞬间脸色大变,一把抽出弯刀怒吼道:“我们被骗了,杀了这些汉狗……” 可他还没喊完,李大虎不知何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榴弹,“嘿嘿,狗鞑子,爷爷乃大明皇家龙虎军,今天爷爷来这就是送你们上路的。” 说着,将手榴弹的引线点燃,扔到了那蒙古将领的头顶上,只听轰的一声,浓烟散去,一地的碎肉骨头,连带着他胯下的战马也跟着炸没了半个脑袋。 李大虎抹了一把崩到他脸上的血肉,带着其他队员走了过去。 “大队长,这货带了不少金子。”晋鹏拎着两个沉甸甸的牛皮袋子兴奋的喊道。 “收好了,回京后要交给陛下的。” “是。” 而此时狼窝沟内,李瑢的那四营兵马已经将那帮鞑子团团围住,这帮鞑子倒是有些血性,宁死不降,嘴里还叽哩哇啦的骂着什么。 “家主,别跟狗日的废话了,让小的带人上去砍了他们吧。”二愣拎着他那标志性的大砍刀,揉了揉鼻子道。 “揍性,你就是个二杆子货,咱大明的儿郎都特么是爹娘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咱们的命可比这帮鞑子的金贵多了。”李瑢笑骂,随即说道:“告诉骑兵营,围住他们即可,让火枪营练练手。” 二愣无奈,乖乖的站到李瑢的马前,眼热的看着火枪营的人。 被围住的鞑子见明军的火枪营围了上了,瞬间慌了神,他们都是见识过明军火枪的厉害的,此刻见了火枪阵,一个个的瞬间心理阴影就上来了。 “家主,这帮鞑子好像要投降!”二愣眯着眼,看着沟底的鞑子说道。 李瑢似乎毫不在意狼窝沟内的战况,喝了口水道:“二愣,告诉兄弟们,老子今天给他们立个规矩,以后咱们陕甘行都司不收降兵。” 二愣眼睛一亮,撒丫子跑去传信去了。 “哈哈哈,大虎兄弟!”李瑢见李大虎走了过来,下了马,熟络的喊道。 “末将见过总兵大人!”李大虎规规矩矩的行礼道。 “哎,你我一见如故,如此客套可就见外了。”李瑢热情的拉着李大虎的胳膊说道。 “他一个总兵,官阶比我高,如此热情待我,莫不是有事?不行,我得小心点。”李大虎暗道。 “您这边还没完事?”李大虎站在沙丘上,朝沟内看去。 “不用担心,儿郎们许久没见血了,正好上次兰州大战后,陛下赏赐了我一千杆新式火枪,今天正好拿这帮鞑子练练手。”李瑢大咧咧的说道。 第112章 明日朝会 盛夏的天空似乎最近很是忧郁,就像是夜半独守空房的妇人愁云密布。 层层阴云将整个北京城包裹的密不透风,偶尔远处传来的几声闷雷似乎在说老娘很不高兴,大家谁也别想好。 所以,压抑的天空继续诉说着自己不满的情绪,而午门外已经等待了一个多月的大臣们此刻就像是那半夜欲求不满的妇人一般,面有愤怒、焦虑、不安甚至还带有几分兴奋! “皇上,胶州那边传来消息,此次官盐私卖的大小官员都已全部抓获,锦衣卫为防止夜长梦多,没有走陆路,而是从胶州湾坐海船直奔天津(1404年,朱棣亲自赐名天津,意为天子渡口之意,筑城设天津卫),两日后便可将所有人犯全部押解进京!” 一大早,徐恭就进了皇城,此刻正跪在地上,向朱祁镇汇报着情况。 朱祁镇喝了一口浓香的小米粥,又顺手拿起一个鸡蛋,却没有吃,而是站起身道:“恩,这次差事办的不错,给,吃个鸡蛋。” 徐恭心中狂喜,赶紧接过鸡蛋俯下身子又道:“臣不敢!” 朱祁镇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又道:“最近京中可有什么动静?” 徐恭赶紧换了个方向跪着说道:“回陛下,锦衣卫最近确实探听到不少消息,”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册子,双手恭敬的举过头顶。 “朕就不看了,你先记着,等西北那边来了信,再说吧。” “臣遵旨!” “英国公怎么样了?”朱祁镇继续问道。 “探子回报,自处决了张輗张軏后,老国公就一病不起。” “是真病还假病?”朱祁镇的疑心病又犯了,徐恭赶紧拱手道:“回陛下,确实是病了,太医院派了两拨人过去瞧了。” “哦……”说着,他走到殿外,仰头向午门的方向看了看,似是自然自语道:“暴风雨将至了!” 跟在身后的徐恭面色一凛,头低的更低了。 “传旨给郕王,明日大朝会,让他和朕一起上朝。” 身后的太监刘宝儿躬身应命,传旨去了。 “董兴你打算怎么办?”朱祁镇在连廊处坐下,随手扯下一片树叶,问道。 徐恭一滞,董兴他还真不敢自作主张给办了,毕竟这人的姐丈是内阁大臣于谦,且他还是皇帝受益做内应的,不过随即他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赶紧躬身说道:“回陛下,胶州一案牵扯甚广,目前虽然主犯张家兄弟已经扶诛,可背后牵扯的藩王至今还没有头绪,董兴或许还有用处。” 朱祁镇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这次的盐案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些,本想着自己自导自演一出刺杀,能将背后的大鱼钓出来,结果没想到这条大鱼定力还真是够强的,居然连东厂和锦衣卫调查了一个月居然没有任何线索。 “鞑靼的使团呢?” “已经抓了,关在刑部的大牢里。不过…”徐恭欲言又止。 “继续说。” “是,”徐恭看了一眼皇帝,继续说道:“这几个鞑子刚抓进去的时候还算老实,不吵不闹,能吃能睡的,可不知怎么的,从前天开始这几个人同时病了。” 说着,他再次看向皇帝,发现皇帝面色如常,继续道:“他们几个都是分开单独关押的,饮食喝水也都是刑部的人准备好了,经过锦衣卫的验查无误后才送进去的,臣前天一接到消息,就马上派人去查了,暂时…暂时还没发现是否有人蓄意投毒。” 说完,徐恭已是后背冷汗直冒,其实这事稍一分析就能判断出来,几个鞑子同时生病绝不是巧合,但是没有真凭实据,徐恭也不敢确定。 “负责送饭食的人查了吗?”朱祁镇问道。 “查了,暂时没查出问题。太医院也去了人,太医说是…是大牢内闷热潮湿,这几个鞑子或许是水土不服所以才生病的。” 朱祁镇怒道:“这话你也信?” 徐恭赶紧跪下道:“臣无能,陛下恕罪!” “滚回去,全力救治,还有明日早朝前,朕要知道结果!”朱祁镇确实生气了,这几个人要是真死在了大明京师,估计九边又要不得安宁了。 “是,臣立刻去办!” “哎…”朱祁镇叹了口气,正想转身回乾清宫,就看见马愉高谷王佐三人朝这边走来。 “臣等叩见陛下。”三人走到近前行礼道。 朱祁镇摆摆手,说道:“何事?” 马愉手捧几本奏疏说笑道:“陛下,各地夏赋昨日已经全部运抵京师,南直隶今年的夏赋比往年多了两成,尤其是河南一省的夏赋就足足比往年多出了三成之多,河南布政使张缙特地上了一道奏疏,”说着,马愉将一本奏疏拿了出来,恭敬的放在了朱祁镇身边。 “哦?这么多?”朱祁镇听到这,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可还是有些怀疑,他最担心的就是地方官为了自己的官帽政绩横征暴敛,强加赋税。 王佐上前几步躬身说道:“陛下,臣看到这些数字时也是颇有些疑虑,不过河南是朝廷首个开始土地改革的省,而且新上任的官员都是忠正耿直之人,再加上张缙此人为官清廉,勤务民政,想来不会有错。” “今年的夏赋能收多少银钱?”朱祁镇笑着问道。 “具体数字尚未统计出来,不过臣已经和十三清吏司粗略估算过了,应该在一千二百万两左右。如果再加上商税,应该能超过两千万两。”王佐掰着手指头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对于这个数字,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这只是上半年的赋税,而且商税刚在全国铺开,能有如此成绩已经实属难得。 “还有其它事吗?”朱祁镇问道。 “臣有一事。”高谷躬身说道。 “说。”朱祁镇往下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说。 “陛下,自陛下遇刺以来,京城内外已经戒严旬月有余,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长此以往恐怕会…会人云亦云,对陛下不利。”高谷面带忧色的说道。 朱祁镇看了看他,脸上随即有些恼怒,暗道你们三个今天这是来探朕的话来了,不过看在他们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处理政事的份上,朱祁镇不想迁怒他们。 “是该解禁了,”说着,他站起身,又道:“明日奉天殿大朝会,凡在京五品以上官员,皆入朝听政。” 三人一愣,随即心中暗道可算到头了,再不解禁,衣服都没得换了。 第113章 郑王朱瞻埈 明日举行大朝会的消息从皇城以各种渠道传出后,每日在午门前煎熬等待的大臣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明日奉天殿大朝会!” “太皇太后?莫非……” “很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等岂不是晚了一步,哎,早知道以前就和郕王殿下那边多多走动走动了。” “哎,失算了……” 午门外三三两两的大臣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 有的面有悲色,有的虽装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可眼神却是兴奋不已。 这一个月宫中虽然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但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底,明兴皇帝八九不离十已经出事了。 不然为什么要全京城的戒严,宵禁呢,还有就是负责京城内外安全的所有上十二卫的官兵全部换成了皇帝私下养的亲军,再有国防部、内阁大臣一个月了也不见出宫,肯定是在讨论谁继承大统的事儿。 一些心思活泛的大臣开始坐不住了,这些人当中主要集中在一些南直隶江浙出身的官员,自从朱祁镇登基以来,就没拿正眼瞧过他们,而且还时时打压剥夺他们手中的权力,他们早就看皇帝不爽了,以前你活着,我们不能把你怎么样,现在你死了,我们出头的机会就要来了。 按理说拥护郕王朱祁钰继承皇位是最好的选择,按照大明皇位继承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兄终弟及,明兴皇帝没有大婚,更不可能有后,自然要按照祖宗家法。 因此只能按照兄终弟及的制度,让庶出的郕王朱祁钰继承皇位,郕王继承大统,对他们来说更有利,一是他年纪尚小,登基后肯定没法亲政,需要太皇太后辅政,而太皇太后这几年听说身体一直不好,肯定没有那么多精力管前朝的事儿,那很多政务上的事儿自然就落到了他们这些大臣身上,到时候他们联合其他大臣将如今的几个内阁大臣搞下去,换上自己的人,那一直被打压的他们不就有了出头之日,以后这大明朝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拥立新君,从龙大功,在历朝历代都是天大的功劳,一些大臣感觉自己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马上命令自己的家丁长随往京城各个有头有脸的府上开始送拜帖,希望能赶上这波天大的富贵。 北京城中一片暗流涌动,在信以为真的谣言中,各路牛鬼蛇神全都跳了出来,商量着郕王继位的事儿,甚至有人已经写好了劝进奏疏,就等着明天大朝会上第一个跳出来在新皇面前表忠心了。 紫禁城内,御花园。 “二弟,你别抢大哥的啊,你那边不也有一窝蚂蚁吗。”一身淡青色清爽长衫的朱祁镇此刻正蹲在地上拿着一根小木棍,对着眼前的蚂蚁窝捅咕着。 一旁的郕王朱祁钰瞪大了眼珠子,鼓着腮帮子使劲儿捣乱着。 原本继续进然,正在搬家的蚂蚁大军此刻被这兄弟俩捅咕的乱成一锅粥,好端端的蚂蚁窝已经不成样子,翻出来的泥土里到处是白色的蚂蚁卵。 “大哥,还是让人拿铲子来吧,这一点点儿的捅咕,啥时候才能抓到你说的那个蚁后。” 朱祁钰第一个失去了耐心,扔了手中的棍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道。 一旁的井源则是满头黑线,暗道你俩好歹一个皇帝一个王爷,居然玩起了蚂蚁,这成何体统。 而凝香亭内的太皇太后张氏和皇太后孙氏,还有朱祁钰的生母贤太妃吴氏则是有说有笑,丝毫没有在意两个孩子的玩闹。 “你是说他们都没闲着?”一边用木棍捅咕蚂蚁窝,朱祁镇歪头看向井源问道。 “是,六部以及督察院都有人去了醉仙楼。”井源说道。 “名单有了吗?” “有,臣已记录清楚,请陛下御览。”说着,井源拿出了一个小本本,双手呈了过去。 朱祁镇没有接,一旁的刘宝儿赶紧躬身上前,接了过去,然后跪下,在朱祁镇面前打开了小本本。 朱祁镇抬头扫了一眼,随即冷笑道:“朕没记错的话这醉仙楼是郑王家的买卖吧?” 井源心头一颤,赶紧上前蹲下道:“是,此事在京城人尽皆知。自从陛下被……那啥之后,郑王府每日都是宾客盈门,郑王朱瞻埈来者不拒,每日都是大摆宴席,但是他们酒宴上绝口不提政事,酒宴散去后,他们才会入密室商谈,具体谈些什么不得而知。” 朱祁镇听罢,心中冷笑不止,这个郑王,平日自己看在老太太和李太妃的面子上,对他的诸多行径多有容忍,没想到现在越来越放肆了,居然和朝中大臣往来甚密。 郑王朱瞻埈,大胖的第二个儿子,朱瞻基的弟弟,生母为李贤妃,这货在历史上最高光的时刻就是大胖驾崩后他和襄王朱瞻墡监国,直到朱瞻基从南京赶回北京继位。 历史上他原来的封地是在凤翔府,也是个富庶之地,后来因为大胖的第十个儿子卫恭王朱瞻埏薨逝,故而在正统八年(1443年)明英宗下诏把他的封地改到了怀庆府。 不过因为朱瞻埈脾气不好,性格暴厉,数次杖打打死了人,所以当初宣宗一直没有让他去封地就藩,一直住在北京的王府里,并派了几个正直无私的大臣到他身边担任长史,希望他能有所收敛。 表面上这货自从朱祁镇登基后没惹什么大的祸,可也没少惹事儿。这几年朱祁镇因为忙于改革的事儿,一直没有收拾他,没想到这次的事儿他也掺和进来了。 “太皇太后知道这事儿吗?”朱祁镇蹲的有些腿麻,站起身跺着脚道。 “不知……”井源也跟着站了起来,不料却听见一旁的郕王突然扯着嗓子嚎道:“大哥,他把蚁后给踩死了!” 朱祁镇白了井源一眼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行事这么鲁莽。”说着,看了看坐在地上踢打着腿撒泼的朱祁钰,狡黠的一笑道:“你惹的事儿,你自己平。” “我……”井源无语,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看着地上被自己鞋底板子踩的爆浆的蚁后,井源一脸的无奈。 “那个…那个郕王殿下,臣一时不小心,踩死了您的蚂蚁,臣给您赔罪了。”不说还好,说完后朱祁钰嚎的声音更大了,可这货明显是雷声大雨点小,压根就没流眼泪。 听到哭声的三个后宫女人齐齐向这边看来,老太太站起身说道:“快去看看,祁钰怎么哭了?” 身边的宫人赶紧小跑着过去,朱祁钰的贴身小太监双喜一脸无助的跪在地上不住的劝着,可这货油盐不进,一边摸着眼睛,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井源腰间的扫来扫去。 “殿下,要不臣在挖一只赔给您行不行?”井源急的满头大汗,不住的向一边的皇帝求助,可朱祁镇压根就不往他这边看,嘴角似乎还有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井源无奈,只得赔着笑脸,不断的哄着。 “哼,赔钱!”朱祁钰突然止住了哭声,双手叉腰指着井源说道。 “这……”井源瞬间感觉头皮发麻,今儿怎么这么倒霉,被这个财迷给缠上了。 “殿下,不知臣要赔您多少?”井源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祁钰想都没想,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晃。 “五两?臣这就给您。”说着掏出怀中的荷包就要伸手拿银子。 不料朱祁钰蹭的一下窜了过去一把夺过井源手中的荷包,脸上立刻开了花一般,一溜烟的跑了。 井源惊的张大了嘴巴,“这……” “活该!”朱祁镇转过头,坏笑道。 第114章 试探 “你也是,他是自家人,怎么还能让祁钰讹人家钱呢?”傍晚,仁寿宫中,老太太对着坐在桌上狼吞虎咽的朱祁镇嗔怪道。 “皇祖母,这可怪不得孙儿,”朱祁镇一边撕扯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顺便用脚踢了踢抱着一个水晶肘子大快朵颐的朱祁钰。 “皇兄,你踢我干嘛?大姑父都说了他自愿赔给我的。”朱祁钰不满的嘟囔道。 “见面分一半!”朱祁镇瞪了他一眼。 “我不!”朱祁钰一听他的大皇兄要分他讹来的钱,瞬间感觉手中的肘子不香了,赶紧扔了手中的肘子嗖的一下跑到了老太太身后躲了起来。 “哎,你们俩啊…”老太太叹息一声,无奈的笑笑,对着一旁的苏嬷嬷道:“带郕王下去洗洗手。” 苏麽麽躬身领着朱祁钰走了。 老太太看了看门外,神情严肃的对朱祁镇道:“郑王的脾气是坏了些,这几年虽做了些出格的事,可毕竟他是你的王叔,即使做了什么,你也要宽容待之才是。” 朱祁镇放下手中的鸡腿,擦了擦手,笑着说道:“皇祖母,您也说了他是孙儿的王叔,可您看看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朝臣们弹劾他的不法奏疏就有几十件,不说他私下里开酒楼、当铺了,上个月工部要给九边将士换秋装,他居然不顾藩王之尊直接带人找到了工部,让工部把换装的供货事派给他私下经营的布庄,工部的人只是没有当场允准,他居然在工部大打出手,把人给打伤了不说,还让家丁半路截道揍人家…还有,这几年他动不动就打杀府里的奴婢,” 说着,朱祁镇给老太太倒了杯水,叹息一声道:“不是孙儿故意和他过不去,您说,他一个藩王,整天锦衣玉食的,一年两千多石的俸禄,难道不够他吃喝的?还不满足。孙儿还听说他最近居然花了三万多两银子派人专门从扬州买了十几个瘦马藏于府中,供他玩乐,他一个大明藩王,不想着为国家为孙儿分忧也就罢了,净干些丢皇家脸面的事。” 老太太静静的听着,其实这些事她都知道,也清楚郑王是个什么货色,可毕竟是自己丈夫的儿子,又涉及皇家脸面,一旦皇帝公开处置了郑王,她这个嫡母皇太后不光要跟着脸上无光,那些一直被打压的清流言官们更会找到机会群起而攻之向皇帝施压撤藩。 “这些御史闲着没事干了,怎么净盯着咱们家的事不放?”老太太怒道,“你也是,你是皇帝,怎么能放任外人随意干涉咱们自家的事?” 朱祁镇一阵无语,暗道我处置代王伊王的时候也没见您这么说,看来在老太太眼里,那些太祖的儿子孙子们也只是亲戚,面上过的去就行了。但是一旦牵扯到他们燕王一系的亲戚,完全就变了味,能护着就护着,还不准外人说三道四。 “祖母,”朱祁镇走到老太太身侧半蹲着仰面看着张氏,说道:“他不仅是您的儿子,更是咱们大明的藩王,如果只是私下里做些敛财的事,孙儿念一家人的情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这次他做的确实太过分了,他…哎,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老太太看着和自己儿子酷似的脸型,叹息一声,随即又有些生气,怒道:“这事也不能全怪那小子,谁让你整这么一出迷魂阵的。” “孙儿…”朱祁镇彻底无语了,老太太这就开始不讲理了。 “你也别怪祖母,你父亲就留下你和祁钰两个儿子,祁钰呢书读的一般,对于政事更是兴趣寥寥,以后祖母若是走了,好歹你周围有几个亲戚也能多帮衬帮衬你,孙儿啊,外人总是靠不住的,到最后还得靠自家亲戚!”老太太似乎有些感伤,眼中泛起泪花,继续说道:“当年你父皇能够顺利即位,一方面有祖宗家法在,外人想干涉也没法子,另一方面就是你父皇有九个兄弟在,当时你父皇远在南京,你皇爷爷驾崩他都没来得及回来见最后一面,多亏了你两个王叔在,这才稳住了朝局,等你父皇登基后,对他这几个弟弟也是善待有加……” 看着老太太落泪,朱祁镇心有不忍,站起身柔声道: “皇祖母,孙儿知道您的苦心,您看这样行不行,明日大朝会后,孙儿把王叔叫进宫来,您当面说说他,若他能迷途知返,知错改错,孙儿就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如何?” 老太太叹息一声,拉过朱祁镇的手,泪眼婆娑道:“孙儿啊,委屈你了!” 朱祁镇笑道:“您也说了,他毕竟是孙儿的王叔,父皇的弟弟,自家人,犯了错,该骂就骂,该打就打。您放心,他的王爵孙儿不会削了,给他留着,不过不让他吃点苦头,他不会长记性的,孙儿想着要不效仿当年太祖时的惯例,让郑王身穿粗布草鞋,徒步前往凤阳祖陵祭祖,一呢是让他一路上体会体会民间百姓的疾苦,二呢也是让他记住祖宗创业的艰难,您看合适吗?” 老太太听后,又是一声长叹道:“哎,家大了,儿孙多了都是债啊。”说完,起身朝后殿走去。 朱祁镇知道老太太这是同意了,于是走出殿外,对着刘宝儿低声几句,刘宝儿听后飞快的走出了仁寿宫。 …… 翌日,关闭了一个多月的午门终于打开了,因为今天的朝会非同寻常,所以很多勋贵、大臣早早便等在了午门外。 钟楼上的晨钟响起,文武大臣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步入了紫禁城内。 静鞭三响,奉天殿内,钟鼓之乐清脆悦耳,硕大的香炉内,升腾起沁人心脾的芳香,文武百官皆是神情庄重的等待着。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大殿外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唱和声:“郕王殿下到!” 声音刚落,奉天殿内嗡嗡声响成一片,很多大臣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激动和兴奋。 好像在说我们赌对了。 文官一列为首的郑王则是双眼微微紧闭,似乎这些事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众人看着郕王朱祁钰身穿五爪金龙亲王袍服,在内阁大臣的簇拥下走入殿中,内心更是喜不自胜。 朱祁钰是第一次上朝,小脸因为激动和紧张有些涨红,他抬头看了看丹樨之上那把坐北朝南的龙椅,头一低,默默走到文官一侧,对着郑王朱瞻埈躬身道:“侄儿祁钰,见过郑王叔。” 朱瞻埈睁开双眼,浓密的络腮胡子抖了抖,笑道:“祁钰来了,怎么不见陛下呢,朝会时辰眼看就要到了。” 朱祁钰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身侧的马愉,马愉上前,声音有些沙哑道:“陛下龙体欠安,今日朝会特命内阁和郕王殿下主持,” 说着,又转身对众人道:“诸位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马阁老,既然陛下龙体欠安,我等身为臣子,想去探望一番,不知可否?”有臣子说道。 “是啊,听闻陛下遇刺,这都一个多月了,陛下到底如何了?” 马愉皱眉道:“陛下无事,过几日龙体便可痊愈,诸位同僚有事说事,无事就退朝吧。” 这时,兵部郎中刘继业道:“马阁老,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君父龙体不适,我等臣子询问探望也是合情合理,如何问不得去不得?” 见兵部有人跳出来,身为国防部副部长的樊忠出班道:“奉天殿是议论朝政的地方,诸位若有国事便议,其他事情私下议论。” 这时,都察院御史王文突然高声道:“皇位继承难道不是国事?” 他这话一出,奉天殿内瞬间如菜市场一般,乱成一片,有的大臣指责王文大逆不道,祸乱朝纲,有的大臣则是痛哭流涕,更多的则是将矛头对准了内阁和樊忠等几个武将。 “肃静!”一声暴喝,镇住了乱成一锅粥的群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原皇帝的贴身侍卫杨再兴一身铠甲手持长剑从丹樨后走了出来。 “杨再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持剑上朝,你居心何在?”对于这个明兴皇帝的铁杆支持者,这些豁出去的大臣现在是逮着机会就要往死里整,反正是能整倒一个他们的阻力就会少一分,胜算也会更大。 第115章 太心急了 “王大人,本将劝你低调点,出头的椽子可是会先烂的!”杨老三咬牙切齿道。 王文没想到杨老三会当庭怼他,而且话里话外都是赤裸裸的威胁。 “哼,本官身为御史,为国谏言是我的本份,你一个侍卫出身的武夫有什么资格教训本官!”王文怒道。 到底是文化人,挤兑人都不带脏字的,他这是嘲讽杨老三不过就是个侍卫出身,不配和他同朝为官,不过他这话不仅得罪了杨老三,还得罪了同位侍卫出身的樊忠和王天云,王天云当即就有些忍不了,暗道这遭瘟的书生嘴可真是刁毒,他刚想站出来骂回去,就听樊忠冷呵道:“王御史,依你所言,本将也没有资格同你讲话是不是?” 王文一愣心中暗道怎么把他也给骂了,他光想着挤兑杨老三了,没想到自己的话一连骂了三个人,他可以看不起杨老三和王天云,可眼前这个樊忠他不能不放在眼里,这人历经四朝,从小就跟在朱棣身边,深受几代帝王的信任,一直担任殿前将军,贴身保护了三代帝王。 “本官…本官也是为国进言,樊将军自然可以!”王文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实则内心慌得一批,宽大的官服下,腿肚子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呵呵,”樊忠冷笑一声,习惯性朝腰间摸了摸,只可惜他的两个紫金大锤没有带上殿,不过他这一个动作,直接吓得王文快尿了,竟然不自觉的倒退了几步。 “怂货!”樊忠看他的样子,当众爆了粗口,王文被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今天是大朝会,各位切莫伤了和气,大家有事说事,都是为国进言,为国进言。”一直没有说话的左都御史王勉出来打圆场道。 “王大人此言有理,如今陛下遇刺,事关大明国运传承,我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说话的是刑部侍郎文昌明,他是杨士奇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杨士奇的遭遇心中颇为同情,一心想为杨士奇找回场子,当他听说皇帝遇刺身受重伤时,当时就在家中狂笑不止,甚至还大醉了一场,以示庆贺! “放肆!文昌明,你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一向以儒雅随和着称的高谷怒斥道。 一听这语气,很多文官心中都是大喜,暗道你们终于是露怯了,心虚了。 “放肆又如何!”性格暴躁,一直憋着没有说话的郑王朱瞻埈再也忍不住了,他冷笑一声,走到几个内阁大臣面前不屑的说道:“陛下遇刺已经一个多月了,若是没事,你们为什么一直推三阻四的不让我们探望陛下,你们心中没鬼,为何要把所有禁军全部调出了城?” 说着,他又回身走到樊忠等几个武将面前,面色狰狞道:“你们要是想立新君,那就痛快点,陛下没有子嗣,除了郕王殿下,还能是谁?磨磨唧唧的算怎么回事?” 满朝文武皆是一惊,他们早就听闻皇帝遇刺不治驾崩的谣言,一直不肯相信,如今看内阁和几个皇帝心腹将领的表现,看来传言不虚啊,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大臣此刻也都站在了郑王朱瞻埈这边,开始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 “郑王殿下所言极是,国祚传承不能只听你们几人的,如今陛下驾崩,按照祖宗家法,郕王殿下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郕王殿下年幼,我建议当由郑王殿下担任辅政大臣。”王文又跳了出来,高声说道。 朱祁钰此时听到这些,早已吓得嘴唇发白,脑子一片空白,他没想到皇兄让他来上朝,居然是为了皇位传承。 虽然他还小,可也不傻,多少看出些端倪,他看着朱瞻埈这个王叔迫不及待的样子,心中暗骂道:“昨天下午孤还和皇兄一起在御花园捅咕蚂蚁窝呢,你们这帮蠢货简直蠢的不可理喻,”,可下一秒他又有些莫名的兴奋,眼神瞥了瞥那座金光闪闪的龙椅,喉咙有些发痒,那座象征的无上权力的宝座,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看着郑王朱瞻埈自导自演的这一出,樊忠暗暗摇头,“郑王啊郑王,你这是在作死啊,事情都没搞清楚你就敢跳出来,哎,都是仁宗的子孙,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见内阁几人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朱瞻埈更加确信自己戳破了他们的诡计,哈哈大笑道:“你们觉得你们还能瞒的住吗?简直可笑至极!” 马愉摇头叹息,有些惋惜的看了看朱瞻埈,他不忍皇帝落下一个杀亲叔叔的恶名,同时也不想郑王越陷越深,于是深吸一口气好心提醒道:“郑王殿下,下官劝您不要越陷越深,后悔莫及啊!” “后悔?” “孤自小就不知道后悔俩字怎么写!”只要自己这个大侄子不在了,他还有什么怕的,他知道自己当不了皇帝,可混个王大臣加辅政大臣的位子还不是轻而易举,到时候朱祁钰那个小皇帝自己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定要效仿三国的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 “孤提议,当此多事之秋,为固国本,拥立郕王殿下继承大统,以安天下之心!”支持朱瞻埈的一众大臣立即表示赞同,纷纷掏出劝进奏疏,跪在大殿中大声嚷嚷着。 在他们心中,此刻已经笃定明兴皇帝已经不在了,此刻再不表态,等待何时? 一直处于懵逼状态的朱祁钰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对着朱瞻埈说道:“王叔,您是不是着急了些?” 朱瞻埈此时比打了鸡血还兴奋,他笑着对朱祁钰说道:“大侄子,这事能不急吗,难道你不想做皇帝?” 朱祁钰身子一抖,暗道谁特么不想当皇帝,可我大皇兄还在呢,哪有我的份。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声音传进殿中:“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唱和,朱祁镇在文武百官的错愕中,身穿一身簇新的黑色十二章龙袍跨进了奉天殿。 满朝文武大臣看着皇帝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惊呆了,尤其是刚才以郑王为首的几个聒噪最欢的大臣,此刻就像见鬼了一样,已是浑身发抖。 朱祁镇龙行虎步稳稳的走上丹樨,坐下后端起茶盏轻轻戳了一口茶,丝毫看不出任何病态,反而是笑容满面的看着殿中黑压压的大臣。 他环视一周后,剑眉一挑,对郑王朱瞻埈说道:“王叔,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急!” “我…臣…”朱瞻埈彻底慌了,刚才数他叫的最欢,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敢直视自己这个大侄子的目光。 “咚”的一声,朱瞻埈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颤声道:“臣有罪,臣有罪!” “哦,王叔何罪之有?”朱祁镇笑着问道。 “臣…臣…”朱瞻埈嘴唇哆嗦着,脑子飞快的运转着,想编出个理由来把自己撇清,不过也真够为难他的,这种情况下,他反应也够快的,赶紧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指着王文道:“臣是受了王文、文昌明等小人的挑唆,一时不查之下,这才昏了头脑,口出狂言…” “哦?王叔当真是受了小人的挑唆?” “是,是是,本来听说陛下遇刺,王叔我是心急如焚,茶饭不思,几次想递牌子进宫探望陛下,可都被禁军给挡了回来,我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啊。”朱瞻埈顺杆子就往上爬,说的还真有那么几分情真意切。 一旁的朱祁钰都看呆了,心中感叹道:“王叔你还真是个人才!” “你放屁!” “啪”的一声,朱祁镇将茶盏拍在了殿中,吓得几个胆小的文官当即瘫软在地,一股骚臭之气弥漫开来。 朱祁镇嫌弃的挥了挥手,几名龙虎军士卒走进殿中,将那几个大臣拖了出去。 看着刚才还叫嚣着的拥立新皇的大臣,朱祁镇满脸痛心的说道:“朕就不明白了,朕还好端端的活着呢,你们就迫不及待的想立新皇,怎么就这么着急呢?” “陛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啊!”王文反应过来,嚎啕大哭道。 “臣…万死啊,请陛下……”文昌明也跟着哭喊道。 直到现在,他们终于明白过来了,刺杀是假的,谣言更是假的,这完全就是皇帝给他们挖好的坑啊,就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朱祁镇没有理会他们,站起身,走到龙案前厉声道:“咱们君臣今儿难得凑的这么齐,朕就勉为其难的说几句。”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大臣说道:“看看这些人吧,他们哪个不是寒窗苦读几十载才坐到了如今的官位上,哪个不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朝廷栋梁,如今却为了心中的私利,居然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朕的心都要碎了!” “祖宗把这千钧重担交到朕的手里,朕自登基以来每日莫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辜负了祖宗的期望,朕自问即位以来也是礼贤下士,宽容待人的君王,没想到啊,”朱祁镇面有痛心,指了指龙椅道:“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就这么盼着朕死?” 满朝文武赶紧跪下,甚至有几个大臣已经哭了出来。 “是喽,你们当中有人怨朕,更有人恨朕,因为朕动了你们的利益,你们巴不得朕死呢,是也不是!”朱祁镇突然提高嗓音,刹那间,整个大殿内静的落针可闻。 朱祁镇喘了几口粗气,眼中杀机乍现,冷笑道:“朕今天正告各位,土地改革永远不会更改,收取商税必须推行全国,教化改革更不会因为你们的阻拦而停下来,谁若是不愿意,回去写好辞呈,朕立刻批准。” “我还要告诉你们,朕就是这么的无情,就是这么的铁血,谁敢阻拦新政的推行,就是和朕过不去,就是和天下百姓过不去,朕不怕后世史书上说朕是个暴君,更不会怕你们的明枪暗箭,谁要是有本事,尽管使出来,朕都接着!” 说罢,他对着杨老三怒喝道:“杨再兴,” “臣在!” “将这些乱党贼子全部拿下,交由锦衣卫审理!” “陛下,臣冤枉啊,臣不是乱党,臣…” 朱祁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些人就被龙虎军的士卒给拖出了殿外。 大殿之中,瞬间空出许多,没有被带走的大臣则是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同那些人同流合污。 “王叔,”朱祁镇重新坐回龙椅,轻蔑的看着朱瞻埈说道。 “臣在,臣在…”朱瞻埈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说道。 “来人,将将郑王带到仁寿宫!”朱祁镇喝道。 朱瞻埈顿时心中一松,如蒙大赦,心中暗道到底是自己的大侄子,念着旧情,没说削了他的王号,只是让他去见太皇太后,到底是一家人啊。 “陛下,郑王今日口出狂言,咒骂君父,大逆不道,陛下不可姑息养奸,纵容藩王,臣请陛下重处郑王,震慑不轨之徒!” 马愉、高谷、王佐、胡濙这几个内阁大臣纷纷跪下,大声喊道。 朱祁镇烦躁的摆摆手,立刻上来两个侍卫,将郑王带出了殿外。 第116章 彻底解决 郑王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大明皇帝,居然玩的这么阴,原本以为这小畜生就是心狠了些,没想到啊,实在没想到,太过分了! 好在这小畜生给自己留了些体面,让自己去面见太皇太后,自己至少还有希望。 想到这,虽然心有不甘,但自己已经掉进那孩子挖的坑里,也只能认命了。 “郑王!”走到大殿门口的郑王突然听到皇帝的声音传来,错愕的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大侄子似笑非笑的走了过来。 “陛下,臣…”朱瞻埈挤出几分笑意,可怜巴巴行礼道。 “王叔,朕忍你很久了!”朱祁镇冷冷的低声说道。 “……”朱瞻埈身体一抖,惊恐无比的看着皇帝,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 朱祁镇原本还想多说几句,在看到朱瞻埈这幅摇尾乞怜的样子,他顿时没了说下去的兴致,而是转过身往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王叔,一切皆有命数!” 皇帝的两句诗就像一声声夏日的闷雷,狠狠的敲击着朱瞻埈的内心,同时殿内的许多原本摇摆不定的大臣听到这两句诗后,更是吓得肝胆欲裂! “锦衣卫何在?”回到龙椅落座朱祁镇再次厉声道。 “在!”徐恭领着一群锦衣卫番子从后殿走了出来。 “干活!” “是!”声音刚落,徐恭拿出一张纸条,大声喊道:“查户部郎中万世芳、给事中刘观礼、吏部左侍郎胡进、礼部右侍郎李德松、国子监司业肖中、翰林院学士齐文、侍读向开阳、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长长一串名字念完,奉天殿内哀嚎不断,这些人或是与各地藩王有所勾连,或参与了郑王朱瞻埈的密谋,或曾经买通宫中太监宫女打探消息,此刻全被揪了出来。 “我悔啊…” “陛下,臣是被胁迫的,臣要检举揭发…” “拉出去,全部押往诏狱审问,将其同党连根拔起!” “臣遵旨!”徐恭躬身行礼,大步走出了殿外。 朱祁镇用雷霆手段,让这些朝臣体验了一次什么叫封建王朝的世途险恶! 朱祁镇看着剩下这些噤若寒蝉的朝臣,冷笑一声,“朕可没有仁宗皇帝那么仁慈,也没有父皇那么宽容,谁若是想着在朝堂上结党营私、搞团团伙伙,哼,他们就是日后你们的下场!你们若是想着心存侥幸,暗中勾连,朕现在就告诉你们,你们投错了胎,打算了算盘,朕的明兴一朝绝不养贪官,更不会养尸位素餐只会蝇营狗苟的官。” 说罢,朱祁镇站起身又道:“都察院王勉!” 王勉身子一抖,差点当场晕过去,刚才他可是立场不明的人,勉强稳了稳心态,王勉哆哆嗦嗦的跪下道:“臣…在!” “从今天开始,都察院改组为大明反贪总局,人员从吏部、刑部、锦衣卫抽调,直接向朕负责,你王勉就是第一任反贪总局局长,徐恭为副,具体章程,再行商议。谁有意见?” 谁敢有意见,谁敢反对?除非他的头够硬够铁,能撑的住锦衣卫的一百零八道酷刑! 不少人都在心中暗道,怕是从此刻起,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其实朱祁镇就是要告诉他们,为官就要行得正,坐的直,受百姓奉养,就要为百姓做事,不要以为自己身居高位就可以为非作歹,结党营私,你敢冒头,朕绝不姑息纵容,冒头就打,大不了全杀光了再换一批,反正大明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人。 再过一阵全国教育改革之后那些士绅的根就会彻底断了,再过几年,等接受新式教育的年轻一代成长起来后,他就可以从容的对官员队伍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换血,十年之后,大明将是一片朗朗乾坤! 朝会后,北京城内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清洗,凡是牵扯进逆案的,与郑王有勾结的官员,士绅,甚至一些攀附与郑王的商人均被锁拿抄家关进了诏狱。 而郑王朱瞻埈在去见了太皇太后张氏后,先是被老太太打了一顿板子,而后又被罚跪在奉先殿内,对着大明的列祖列宗面壁思过三天,三天后,已经有些脱相的朱瞻埈被告知,太皇太后以大宗正的名义下了懿旨,削去朱瞻埈郑王王号,贬为庶民,发往凤阳祖陵圈禁。 当朱祁镇听到消息后,感到很惊诧,不过下一秒他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这是动用了家法,而没有行公器之权,一是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避免了他这个皇帝给外人留下刻薄寡恩的印象,二是为了维护他这个皇帝的权威,同时也是在震慑各地的藩王,警告他们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经此事后,各地藩王纷纷上表问安,朱祁镇对于他们的奏疏来者不拒,只不过他只看了看名字,便让人按照先后顺序保存了起来。 …… 雨过天晴,燥热的北京城终于迎来了凉爽的天气。 朱祁镇在宫中又待不住了,于是换上便装,带着几个心腹侍卫,偷偷溜出了宫,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吸引了茶楼中朱祁镇的注意力,他循声望去,只见前方自家客栈门口被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客栈老板带着小二可劲的朝人群撒着铜钱和糖果,还扯着嗓子喊道:“今日朝廷放榜,我们客栈的周旋老爷高中状元,某特地在院内摆下流水席以示庆贺,欢迎各位老少爷们们都来沾沾喜气。” 一片恭喜声响起,众人抢完地上的铜钱,呼啦啦的涌进了客栈,生怕慢了一步抢不到吃饭的位置。 “这客栈老板不错!”朱祁镇嗑着瓜子,笑道。 “小爷,要不咱们也去沾沾喜气?”刘宝儿看皇帝兴致盎然,大着胆子问道。 “怎么你也想当状元?”朱祁镇笑着问道。 “奴婢可不敢,奴婢听说那状元公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奴婢这等腌臜之身,只想着伺候好主子,不敢奢望太多。”刘宝儿赶紧跪下紧张的说道。 “行了,开个玩笑都开不起,没劲!”说罢,他扔了手中瓜子道:“这段时间侯宝不在,你伺候朕做的不错,等侯宝回京后,你就去内官监当差吧!” 刘宝儿大喜,自从他的干爹侯宝升任整个皇宫的总管太监后,宫中十二监除司礼监被废除以外,其他各监的首领太监不是因贪污受贿被杀,就是被革职,尤其是内官监首领太监的位子一直空着,如今皇帝将他直接从一个六品中官提拔为三品首领太监,还是主要掌管采办皇帝所用的器物的肥差,这简直就是祖坟喷火的节奏啊。 “奴婢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刘宝儿激动的又是一阵磕头。 第1章 张辅的心病 明兴朝第一大案结束以后,朱祁镇以雷霆手段将朝野内外所有隐藏的反对他的朝臣势力一扫而空,一举彻底掌控了朝政大权! 从此再也没有掣肘力量的朱祁镇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开始自己的强明计划了。 英国公府内。 后堂卧房内,浓烈的中药味弥漫着整个房间,以往刚毅果决、丰神俊朗的英国公张辅此刻满脸病容,消瘦的脸颊两侧泛着青灰色的病态。 床榻前,太医院院正王天赐一脸凝重的正在为张辅诊脉,良久,王天赐长舒一口气,微微摇头叹息,走出了卧房。 “王院正,我夫君他怎么样了?”张辅的夫人李氏一脸担忧的问道。 “哎,”王天赐轻轻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张辅道:“医者虽能医天下百病,唯独医不了人心啊!” “这…王院正,这是何意?”李氏一时间慌了神。 “老国公一生忠君为国,刚烈激进,嫉恶如仇,他的病不在其身,”说着,王天赐指了指心口窝又道:“而是在这里啊!” “您是说我家夫君得的是心病?”李氏有些不知所措道。 王天赐点了点头,便将一应物事收拾进行医箱内,准备回太医院。 “王院正,麻烦您给开些药,哪怕…”李氏此时已经泪如雨下,几欲晕倒,一旁的侍女赶紧将其扶住。 “夫人,不是下官开不了药方,而是心病非药石可救啊。老国公如今脉象虽平和,但心火却凝于心中无法疏解,刚才我为老国公行针,也只是暂时为他疏通心脉,散去表面浮热。”王天赐缓缓开口道。 “夫人,”王天赐看着泪如雨下的李氏又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李氏流着泪点了点头,强撑着站起身道:“麻烦王院正了,这点诊费还望您不要推辞。” 一旁的家丁将一个托盘恭敬的放在桌上,王天赐看也没看,摆摆手说道:“切不可如此,没有医好老国公,我心已是愧疚万分,怎能收诊费。再说了,老国公他…心怀大义,王某敬佩还来不及呢。” 见王天赐坚辞不受,李氏只好说道:“麻烦您了。” “夫人,下官告辞!”王天赐背起药箱,刚走出门外,就见皇帝带着几个侍卫微服走了过来。 “臣叩见陛下。”王天赐赶紧跪下行礼。 听到消息的李氏等人赶紧走出屋外迎接皇帝。 “起来起来。”朱祁镇抬了抬手,看向王天赐又道:“英国公的病如何了?” 王天赐摇了摇头,朱祁镇心中一惊,暗道难道张辅不行了? 又听王天赐说道:“陛下,老国公的病不在其身,而是心病!” 听罢,朱祁镇悬着的心一松,低声问道:“什么心病?” “陛下,臣不敢妄言,臣猜测或许和…和老国公的两个弟弟有关。若是能解开老国公的心结,病就可痊愈了。”王天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朱祁镇疑惑的看了看王天赐,心中了然,他想了想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天赐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你们先下去吧,朕自己进去看看英国公。” …… “老将军,朕来看你了。”床榻前,朱祁镇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嘴唇青紫的张辅,轻轻唤道。 “老将军,朕来看你了!”朱祁镇提高了些声调,又唤道。 病榻上的张辅依旧没有反应。 朱祁镇微微蹙眉,随即高声喊到:“大明英国公张辅,尚能战否?” 三声喊完,病榻上昏迷的张辅居然神奇的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悲戚,他看清了眼前的来人是皇帝后,憋在心中的委屈瞬间化作成了泪水,嚎啕大哭起来。 朱祁镇只是静静的看着,任由张辅哭的撕心裂肺。过了许久,张辅终于止住泪水。 朱祁镇笑着问道:“英国公,委屈你了。” 一句委屈你了,张辅的泪水又无声的滑落,朱祁镇坐在床榻前,拍了拍张辅枯瘦满是老茧的手说道:“你是咱们大明百万将士的定海神针,你可不能倒下啊!” 这句话让张辅心头一热,不仅说明了皇帝对自己的信任丝毫没有减弱,还间接的褒奖了他的一生功绩,对于一生厮杀疆场的武将来说,皇帝的这句话比任何爵位金银都要珍贵,能得如此高的褒奖,恐怕大明朝也就他一个人了。 “陛下,老臣何德何能不敢当得您如此褒奖。” “你当得。”朱祁镇笑了笑,“朕还记得当初父皇驾崩,朝局不稳,百官各怀鬼胎,是你英国公振臂高呼,率人控制住了京营,才避免了一场动荡,太皇太后总说,若没有你,大明恐怕又会重蹈父皇刚登基时的局面。” “陛下…老臣有愧啊。” “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朱祁镇站起身,又正色道:“古人尚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云壮志,你英国公少入军旅,跟随太宗皇帝五征漠北,平定安南,现在大明又到了关键时刻,朕可离不开你啊,你我君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张辅一听,心中大定,说到底,他这病一半是因为亲手杀了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弟伤心所致,另一半是吓的,其实任何人都有私心,哪怕是他这种一心为国的将军,父子两代人先是跟着燕王起兵造反,冒着被诛九族的巨大风险好不容易挣来了今天的荣华富贵,如今两个弟弟胆大包天里通敌国贩卖官盐,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位皇帝身上都会重处他们张家一门,轻的是他张辅被罢官夺爵,全家流放边关为奴为婢,重的那就是被牵连,满门抄斩。 因为这种事它说不清楚,它不是你一句不知道和我不想干就能撇清的,你们是至亲,兄弟干出这些事你做大哥的真的不知道,即使是真的不知道,那也有治家不严的责任,况且张家一门位极人臣,手握大明最精锐的二十万精兵,本就受皇帝猜忌,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就是除掉你最好的时机。 所以,他是又怕又伤心,才会一病不起,现在好了,皇帝非但没有牵连他,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还说要继续重用自己,他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 看张辅有了些精气神,朱祁镇道:“眼下全国卫所改革还得你来主持大局,于谦毕竟是个文官,就目前看各省卫所改革阻力不小,尤其是九边,那些个骄兵悍将非你不能镇住。” “臣一定竭尽全力!”张辅肃然道。 “好!”朱祁镇哈哈一笑,“既如此,先把身体养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革命?革谁的命?”张辅心中一惊,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即他就想明白了,这话看似是在宽慰他,实则皇帝是在间接的提醒他事情不好办,杀人的事得你来干,同时也是在警告他,干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干不好,他就会把你的命给革了,说不定日后还会把你推出来顶雷,平息众怒。 果然,帝王心,深似海啊,张辅心中暗自叹息。 “好了,既然你醒了,朕也该走了!” “老臣,恭送陛下!” 走出门外,朱祁镇的就看到张辅的正妻李氏带着张辅的几个儿子跪在院中。 “都起来吧。”说着,朱祁镇走到张辅的嫡子张忠面前。 “你是张忠?” “臣正是张忠。” 朱祁镇微微蹙眉,眼前这个张忠病殃殃的,一身草药味,脸色白的有些骇人,在这个时代,嫡庶观念根深蒂固,嫡子继承家业这是共识,可眼前这个张忠简直就是个病秧子啊,日后张辅不在了,英国公的爵位传给一个病秧子儿子,恐怕不妥。 第2章 改组上直二十六卫 离开了英国公府,朱祁镇没了继续微服私访的兴致,而是带人出了京城,向潭柘寺而去。 逆案虽然就结束了,可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那就是原担任皇城宿卫的上二十六卫需要彻底改革。 明朝的二十六卫,也称为皇帝的亲卫军,或统称禁军,是从洪武朝上直十二亲军卫演变而来,它最早可追溯到朱元璋做吴王时的贴身卫队,公元1364年,朱元璋大败陈友谅后,设拱卫司,领校尉,隶属于都督府,侍从皇帝左右,负责皇帝的安全。 侍卫上直亲军是皇帝的侍从亲军,但设立之初,在行政上则直隶于全国军事统帅部的五军都督府。 侍卫上直亲军设十七卫亲军指挥使司:武德卫、龙骧卫、豹韬卫、飞熊卫、威武卫、广武卫、兴武卫、英武卫、鹰扬卫、骁骑卫、神武卫、雄武卫、凤翔卫、天策卫、振武卫、宣武卫、羽林卫。 既然是护卫自己的安全,自然要选对自己百分之百忠诚的将领担任,于是朱元璋选定了有勇有谋的郢国公冯国用为第一任亲军都指挥使。 后来经过一系列优化调整,于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朱元璋罢废亲军都尉府和仪銮司。 并设置了锦衣卫,下属南北镇抚司十四所,负责护驾侍卫、查察缉捕。 随后,正式设置护卫亲军十二卫: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 后来,历经建文、永乐、洪熙、宣德四朝,亲军十二卫共经历了三次较大的扩充调整,亲军扩充至二十六卫约二十五万人。 各卫指挥使、千户均从功勋子弟中遴选充任,而且这二十六卫的官兵均是从九边及全国挑选的精兵,战斗力强悍。 大家都知道,“土木堡”事件是大明由盛转衰的标志,就是因为最能打的二十万精锐亲军被战神白白葬送,大明原本的战略态势不得不由以对外进攻转为被动防御,生生一场征伐草原之战变成了惨烈的首都保卫战,由此,强盛的大明王朝一蹶不振,此后近两百年间,蛮族不断南下,加上天灾人祸,大明王朝最终被小小建奴灭亡,从此华夏大地进入了数百年屈辱的猪尾巴时代。 了解历史的朱祁镇自然不想这种悲剧重演,所以他才动了改制的念头。 原本他是想着等全国卫所改革完成后在对二十六卫进行改组,可逆案一案居然牵扯出了二十六卫中半数的将校,尤其是负责护卫午门的羽林左右两卫中,两个千户全部被郑王暗中收买,这让朱祁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于是他这才下定了决心提前改组二十六卫。 作战指挥室中,樊忠、杨老三、汤杰、王天云、雷战正襟危坐,认真听着皇帝的训话。 “这次叫朕来,是有件事和你们通个气。”朱祁镇坐在上首,开口道。 “陛下,有啥事您吩咐就行,上刀山下火海臣等万死不辞!”杨老三以为又有仗打,赶紧起身躬身说道。 上次被汤杰差点抢了头功,这次绝不能再让其他人把功劳给抢了去,所以他抢着第一个起身表态。 朱祁镇笑着压了压手,示意他先坐下。 “你们都知道这次郑王谋逆一案,朕的二十六卫当中有近半数的将校牵连其中,所以朕有意改组二十六卫。” 刚说完,几个武将神情都有些不自然,都不敢直视皇帝询问的目光,几个人也不是傻子,多少能猜出些皇帝什么意思,所以此刻都低着头,生怕皇帝点了自己的名。 按理说被选为皇宫宿卫,那是莫大的荣耀,不仅军饷高,而且吃的好穿的好,最重要的就是不用上战场,即使上了战场,也只是负责中军护卫,很少有机会上阵厮杀,可以说是个福贵闲差。 可这几个人都是上阵厮杀惯了的,与其整天站岗放哨,哪有上阵厮杀赚军功来的痛快。所以从心底讲谁也不愿意去干这种劳什子宿卫的活。 见这几个人精不说话,朱祁镇笑道:“刚才还说但凡朕有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怎么现在一说一个不吱声了?” 樊忠偷偷看了一眼杨老三一眼,暗笑道:“让你抢,大话说出去了吧,我看你小子这回怎么办。” 剩下几人也是不自觉的看向杨老三,好似在说刚才可不是我们说的,您看谁说的您找谁去。 杨老三此刻感觉脸皮有些发烫,心中也是叫苦连连:“特娘的,失算了啊,这次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既然你们不说,那朕继续说。” 朱祁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缓缓开口道:“第一,二十六卫现在所有将士全部打散,调往大宁都司和辽东都司;第二,朕决意以龙虎军为主体,从九边及全国卫所择其健壮、英武、勇悍者三万人充入禁军;其三,新组建的禁军统称为御林军;其四,杨再兴忠勇过人,机敏英武,着即升为御林军总兵官,兼殿前护卫将军,原龙虎军所有将士均官升一级;其五,原宫中1500名锦衣卫不在负责朕的护卫,全部遣回南北镇抚司,以听调用。” 朱祁镇说完,杨老三顿时心中拔凉拔凉的,他本来就是从侍卫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去了,虽然皇帝升了他的官,还把自己的安危也交到了他的手中,按理说这是莫大的信任和恩遇了,可从心底讲,他不想干什么御林军总兵官,他也不稀罕,他最想的就是驰骋疆场,整天在那牢笼般的皇城里,能把人憋死,哪里有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挥刀砍杀来的痛快。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伴君如伴虎啊,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有可能身死魂灭。 “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杨老三心中哀嚎一声。 樊忠等人听了皇帝的安排,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他们用同情在杨老三身上扫来扫去,好似在说兄弟,多亏了你抢着说话,可把我们给救了! 第3章 扩军 “你苦着脸给谁看呢!”朱祁镇见杨老三一脸的苦大仇深,又道:“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我就是不愿意。”杨老三心中哀嚎,可看皇帝的意思,自己是没有退路的,只好强颜欢笑道:“臣…臣愿意!” “呵,你愿不愿意,这个御林军的总兵官你也得干!”朱祁镇怒其不争道。 “臣…” “行了,解释就是掩饰,明天就滚回京城,把这摊子事支楞起来,干的不好…哼哼…”朱祁镇冷笑道。 “臣遵旨!”杨老三面色一凛霍的起身,朗声道。 见杨老三吃瘪,樊忠等人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们也别幸灾乐祸,朕还没说完!”朱祁镇站起身,严肃的说道。 几人强忍住笑,恭敬的站起身垂首等着皇帝发话。 “京营新选编的十三万劲卒马上整训完毕了,你们几个师长也该动一动了。” 四个师长一听,满脸惊讶,动一动?皇帝要把我们调走? “紧张什么,”朱祁镇神色一轻,手指点了点桌面笑道:“是好事!” 说着又指了指杨老三道:“他都升官了,朕也不好厚此薄彼,不然你们还不得在心里怨朕处事不公?” 说着,叹息一声,“自朕登基以来,虽有太皇太后辅政,可朝局不稳,主少国疑,三杨虽有政才,可朕看的出来,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有明哲保身的,有觊觎大权的,还有想…”说到这,又是一声长叹,“朕真正能信赖的,只有太皇太后和你们,朕只有和你们在一起,才能真正的感觉到安全。” 众人心中一阵感动,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此坦诚的和他们表露内心的想法,以往皇帝给他们的印象都是一个刚毅果决,杀伐果断的少年天子。 几人眼中含满热泪,不约而同的跪下道:“臣等誓死效忠陛下!” 朱祁镇摆摆手,“都起来,不要动不动就死啊死啊的,你们的忠心朕都知道。” 随即,朱祁镇话风一转,正色道:“从下月起,各师扩编为军,每个军下辖三个师,一个重炮团,一个骑兵团,至于各团、营、连主官你们就从各自的师里面遴选吧,朕就一个要求,这些主官必须忠心!” “臣等遵旨!”几人轰然道。 朱祁镇点点头,想了想道:“至于各师师长,先由原来的一团团长兼着,再过半年,首届讲武堂的武官就要毕业了,届时将有约三百多人会充入各军,他们到任后先任副职,一年之后若有战功,在行任命。” “是!” “陛下,各师扩编为后,京营还剩下约一半的人,这些人…”樊忠问道。 “剩下的朕自有安排,无需多虑!” “最后一件事,扩编后,这小小的潭柘寺恐怕就要人满为患,所以朕决定潭柘寺附近以后就只保留一个师,作安全保障之用,其余各师全部进驻原京营的驻地,朕去年就已命人将其重新修整扩建,现在已经完工,五日内各师收拾停当,准备进驻新营地。” “是!”四个师长兴奋的喊道。 “陛下,那留哪个师在潭柘寺?”汤杰问道。 朱祁镇看着他嘴脸上扬,汤杰一看心中一紧,心中懊悔不已,他太了解这个“小舅子”皇帝是什么德性了,你要是不问,兴许他还没考虑你,但你要是多嘴问了,下场和杨老三一样。 果然,朱祁镇笑着说道:“就从你们军里挑选一个师留在潭柘寺吧。” “啊…”汤杰的脸瞬间拧成麻花。 “哈哈,看你那样,跟割了你的肉似的。放心,三个军六个师,每半年换防一次。”朱祁镇笑道。 听罢,汤杰苦瓜似的脸瞬间又喜笑颜开。 “揍性!” “哈哈哈……”众人哈哈大笑。 宣布完扩军的事,朱祁镇走到硕大的地图面前,指着早已圈定好的几个红圈位置道:“三年之内,朕要扫平北面的鞑靼、兀良哈,五年内,辽东都司要彻底恢复至太宗时期的版图,十年内,恢复盛唐时期的西域版图。” 围在他身后的几人眼中皆是充满了狂热,同时心中大为感慨:“皇帝不是守成之君,他的心里同样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生逢盛世,又遇雄主,何其幸哉!” “不过饭要一口口的吃,大家也不要太心急,俗话说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皇帝一句粗话,又一次拉近了君臣之间的关系,此刻,军心再次高度凝聚! 安排好一切,朱祁镇又视察了新城,这才满意的带人回了紫禁城。 刚回宫,就有宫人来报,说侯宝回来了。 朱祁镇换了身衣服,刚踏进书房,就见一身肥肉的侯宝小跑着跨进了大殿。 “皇爷,皇爷,奴婢回来了,皇爷,您都瘦了。”侯宝一个滑跪,声泪俱下道。 “哭什么,回来了也不先休息休息。”朱祁镇柔声道。 “皇爷,奴婢想您啊,奴婢离京这些日子,满脑子想的就是皇爷,奴婢也不在您身边伺候着,也不知道那些奴婢伺候的用不用心,您每天可及时用膳了?睡的可香甜?头奴婢好几次做梦都梦见您瘦了,皇爷,奴婢想您啊。”侯宝哭的情真意切,鼻涕泪水糊了满脸。 “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快起来。”朱祁镇拍了拍侯宝的头说道。 这不拍还好,一拍之后侯宝感动的更加无以复加,抱着朱祁镇的腿就是嚎啕大哭。 “皇爷啊,皇爷…” 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朱祁镇嫌弃的抽出腿,“哐哧”一脚将侯宝踢翻,怒道:“操,你特妈嚎丧呢,滚起来,一旁伺候着!” 你还别说,侯宝还就吃这一套,被皇帝踹了一脚之后不但不恼,反而破涕为笑,喜滋滋的爬了起来,满脸肥肉笑的乱颤,乖乖走到门口站着去了。 “哎呀,没白哭啊,主子心里还是有我的,”侯宝站在门外,心里乐开了花。 这时,就见刘宝儿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杯蜜浆走了过来。 “站着!”侯宝缓缓开口道。 “大总管,您回来了。”刘宝儿一脸惊喜谄媚的笑道。 “啧啧啧…”侯宝咂吧着嘴,围着刘宝儿看了一遍,“几日不见,你小子升官了,这大红的官袍穿着可真是喜庆啊,真是可喜可贺啊。” 刘宝儿能做侯宝的干儿子,自然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他哪里听不出侯宝这是夹枪带棒的讥讽,于是赶紧将腰弯的更低,低声笑道:“托大总管您的福,才有了小的今天,小的知道,若不是大总管您临行前将这么好的差事交给小的,小的就是再扑腾,也就是个瞎家雀儿,屁都不是一个。” “呵呵,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侯宝笑道。 “干爹,儿子那里还有一坛皇爷赏的桂花酒,儿子知道您爱喝,就想着等您回来孝敬您呢!” “恩,晚上到我那去,咱爷俩啊,喝一杯!”说着,他从刘宝儿手中接过托盘,用手背试了试杯子的温度,刚刚好,这才又说道:“行了,你如今可是内官监的掌印太监,事务繁杂,去忙吧,这以后啊,端茶倒水伺候皇爷的活就不劳烦你了。” 刘宝儿听的他这话心里就骂开了:“妈的,你这老东西,你这是嫉妒我啊,看我不顺眼抢了你的风头,想赶我走呢。” 虽然心里骂着,可脸上依旧笑脸不断,点头哈腰的说道:“您回来了,自然没有奴婢的什么事了,那奴婢进去给皇爷磕个头就走?” 说着,就要往前走,不料侯宝却是一动不动,板起脸说道:“不必了,一会咱家和皇爷说一声就行了。” 刘宝儿无奈,暗骂一句老东西,弯腰行礼,有些失落的走了。 “呸,什么东西,仗着伺候了皇爷几天,也敢爬到咱家头上耍威风,狗东西!”侯宝看着刘宝儿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 “蜜浆呢?”殿内传来皇帝的催促声,刚才还一脸不忿表情的侯宝,立马换了一副无比恭顺的表情,喜滋滋的端着蜜浆进了大殿。 “不是叫你回去休息吗?刘宝儿呢?”朱祁镇见侯宝进来,微微蹙眉道。 侯宝放好蜜浆,笑着说道:“皇爷,奴婢不累,奴婢伺候了您这么久,担心外人伺候的不妥贴。” 朱祁镇一笑,他怎么不知道侯宝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没过多计较,而是端起蜜浆喝了起来。 喝完,朱祁镇问道:“这次去兰州,可有什么发现?” 侯宝赶紧上前几步,小声说道:“皇爷,奴婢去的这一路倒是没什么,到了兰州城按您的吩咐明察暗访了几天,也没发现多大的问题,肃王在兰州百姓中的口碑还不错,没有扰民残民之事发生,肃王还多次减免了封地内佃户们的赋税,若有灾荒,肃王殿下还打开粮仓赈济灾民,百姓们提起肃王殿下都是交口称赞。肃王宫内的宫人也没听说有欺压百姓之举。” 说着,他头一歪朝殿外看了看,又将声音压低几分道:“不过,奴婢在临回京城前得知,跟随奴婢一起去的太监曾收了肃王殿下赠送的程仪三千两,” 听到这,朱祁镇抬起头,盯着侯宝眉头又皱了起来。 侯宝赶紧又道:“皇爷您放心,奴婢知道此事后,在出了兰州城之后,就把那人给秘密料理了,没留下尾巴,而且奴婢按您的吩咐还在肃王宫内,安插了一个人。” “你选的这个人可靠吗?”朱祁镇问道。 “您放心,此人原就是东厂驻兰州城的探子,绝对的知根知底,这次正好肃王殿下的中军护卫参加兰州一战死了不少人,奴婢就暗中买通了肃王殿下的中军护卫千户,将此人安插进了王府做侍卫。”侯宝道。 朱祁镇这才舒展开眉头,笑着说道:“办的不错。” “奴婢不敢,这都是奴婢应当应分的。”说完,侯宝识趣的退了下去。 书房内,朱祁镇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暗道:看来你的忠厚老实也并不完全是真的! 第4章 教化改革 对于肃王的小动作,小心眼的朱祁镇自然给他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不过这些事儿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毕竟没抓到人家实质性的证据,朱某人难得的表现了一次大度,将此事先放在了一边。 这一日,一场小朝会正在乾清宫内举行。 “朕思量了几天,有这么几个事儿和几位爱卿说一说。”朱祁镇坐在上首,对着马愉等六部大臣说道。 一旁的内阁参赞大臣王崇古满脸激动的看着皇帝,这是他回京后第一次得见皇帝,因为山东孔家的事儿,他现在彻底被朝臣们孤立了,虽然他有几个死忠,可这几人用王崇古的话说也不是什么好鸟,全都是唯利是图臭味相投的小人。 回京一个多月了,除了大朝会他远远的见了一次皇帝外,其他的时间他几次递牌子想进宫单独面圣,可皇帝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这让王崇古很是郁闷,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没了皇帝的宠信,他王崇古屁都不是,这几日每日去内阁,人家对他也是爱搭不理,更让他迫切的想见到皇帝。 “王爱卿从山东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你来说说,关于教化改革的事你有什么想法。”王崇古没想到皇帝第一个就点了他的名字,这让他瞬间有了一种圣宠还在的感觉,至于皇帝说的教化改革的事,他还真下了一番苦功夫琢磨过,他尽量稳了稳激动的心情,站起身,躬身行礼道。 “陛下,臣自受命负责教化改革一事以来,多方走访调查,翻遍古今案例,终有所成,”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厚厚的奏疏,双手恭敬的捧过头顶。 朱祁镇接过,只是简单看了看第一页,就放了下去,这一举动让王崇古有些失望。 “朕就不看了,你仔细说说吧。”朱祁镇说道。 “是。”王崇古重拾信心,踱了几步后朗声说道:“诸位都知道,陛下即位之初即深感科举取士之弊端,陛下宵衣旰食、夜以继日为我大明前途担忧……” “恭维朕的话就不必说了,说重点。”朱祁镇打断了王崇古滔滔不绝的马屁,皱眉道。 王崇古被皇帝打断,丝毫没感觉到尴尬,而是继续说道:“诸位都清楚,我大明朝自立国以来,为恢复儒家礼教,对那些学子的待遇十分优厚,他们一旦考取了功名,哪怕是一个秀才,就可以拥有众多特权,什么见官不跪、免除徭役等等……而考取了举人享有的特权就更多了,他们则是不需要缴纳粮税,还具备了做官的资本。” 说到这,一直看王崇古不顺眼的高谷站起身说道:“王大人,这些特权,陛下早已下旨废除,现在除非考中了进士,否则一律和平民无异。” 王崇古对于高谷打断他的话丝毫不恼,笑着说道:“下官自然是知道的,高阁老,您请稍安勿躁,且听下官慢慢说。” 高谷暗骂一句小人得志,气哼哼的又坐了回去。 王崇古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朝廷给了他们太多的好处,让天下的学子们为其家族侵占大量土地,隐藏人口提供了机会。” 王崇古这话一出,引的六部大臣脸色大变,眼中满是怒气的看向他。然而这货却丝毫不惧,因为他知道,这事儿他如果办好了,自己的前途必须会更进一步,你们今天对我的怨言,明日老子让你们高攀不起。 “接着说!”朱祁镇鼓励道。 “臣参与过河南、南直隶土地改革,深有体会,那些延续几百年的大家族,刚一开始也是耕读起家的,他们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多的土地,可一旦他们当中有一人考取了功名,这人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报效朝廷,而是想方设法的维护家族的利益,只要是沾亲带故的亲戚,都会把自己的田地挂到他们的名下,为何?为了不向朝廷交税啊。长此以往,随着这个家族发展的越来越大,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到最后有的家族甚至能左右一县甚至一府当地的决策,下官说句大不敬的话,有的县,不是县令说了算,而是几个大家族说了算,朝廷钦命的县官要做什么事,还要和他们去商量,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嘛。” 王崇古越说越激动,他看了看皇帝,发现皇帝也正听的认真,于是大着胆子又道:“下官在走访河南多地乡村发现,当地的百姓可以不遵国法,但必遵家法族法。甚至有的乡民不知有朝廷,……” 说到这,朱祁镇站起身,叹息一声道:“所谓皇权不下乡,要想破除,是很难办。” 王崇古则是笑着向皇帝行了个礼道:“陛下不必忧虑,臣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臣认为若想破除这一弊端,必须从根上解决,那就是彻底革新教化,斩断各地的族学、社学,将教化之权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 “好!此法甚好!王爱卿你仔细说说。”朱祁镇适时捧哏道。 不捧不行啊,本来这事儿就是他这个皇帝授意搞起来的,不然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臣不敢居功,臣也是从陛下的旨意中延伸出的想法。”王崇古回捧道。 朱祁镇笑笑,示意他继续说。 “诸位,若想将教化之权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单靠国子监每年那几百个监生远远不够,我认为必须在全国大力重建官学进行教化垄断,不论官绅还是平民,凡适龄儿童必须入官学从小学起;其次,开设多科教学,朝廷统一编排教材书籍,但中心思想必须以忠君爱国为主;第三、几年以后,通过择优,选取官学成绩优异的学子为地方官吏,长此以往,官学学子充任地方官吏越来越多,那朝廷对基层政权的掌控就会越来越牢,再也不会出现以往历朝历代大族把控地方政权甚至国家政权的情况,那以后朝廷收上来的赋税将会越来越多。” 说到这,一旁的内阁大臣兼户部尚书的王佐深有感触,若是别人没有感觉倒也正常,毕竟朝廷每年收多少税跟他们也没多少关系,可他这个户部尚书却深知国家赋税对于整个大明的意义,钱粮多了,朝廷才有实力养兵,才有钱修运河、铺路架桥兴修水利,若是没钱,又遇到灾荒之年,百姓们没吃没喝,再遇到地方官吏巧取豪夺,百姓们被逼的没办法,必然要揭竿而起,朝廷为了剿灭他们,必然要对百姓收取重税,重税之下,百姓们本就食不果腹,被逼的没法子就要卖地卖房甚至卖儿卖女,最后就会全部站起来反对朝廷,这样朝廷就会陷入一个恶性循环,直至最后王朝覆灭。 他虽然不喜欢王崇古这个人,但此刻王崇古所说的方法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是非常好的方法。 见王佐听的频频点头,若有所思,朱祁镇笑道:“王爱卿,你是户部尚书,你来说说他的这个法子怎么样?” 王佐站起身道:“王大人此法臣觉得可行,没有了乡绅供养支持读书,那这些通过官学教化的学子们日后首先感念的必定是朝廷和陛下,皇权触及乡村,断了世家大族的把控,不管是对朝廷还是对普通百姓,都是是一个双赢的局面。臣附议!” 朱祁镇对王佐的识时务很是满意,然后看向其他几个人。 马愉、高谷等人心中也是极为震撼,暗道王崇古这个王八蛋做人虽然不行,但是他想出的这个法子还真不错,就是…就是太阴损了些。 虽然他们都是士绅中的一员,但自己的前程远比士绅特权重要的多,现在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进行教化改革,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他们没道理不支持。 “臣附议!”马愉第一个表态道。 其他几人见内阁首辅都表态了,于是纷纷起身表示同意。 这时,王佐又愁眉苦脸的说道:“陛下,如此以来,朝廷每年仅花费在教化上的银钱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甚至比军费都不遑多让啊,臣…臣手里没钱啊。” 朱祁镇可不管他户部有没有钱,“户部没钱,就要想想多开源,也要节流,现在全国商税已经开始起征,前几日你不是还向朕报喜说如今半年商税就抵得上往年的总和吗。” “你也不要哭穷,这笔钱也不要你一次性拿出来,现在各地族学、私学都有自己的校舍,建设校舍的钱就可以省出不少,即使每个乡都建两所校舍,也花不了多少钱。” 王佐还要争辩,不料皇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朕决定从今日起成立大明教育部,所谓教育,即教授知识,培育人才。你们记住了,教育乃朝廷兴旺之百年大计,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才是我大明强盛的根基,朕设立教育部,目的就是要强我皇明,谁若是扯后腿、使绊子,朕绝不饶他。” 得,皇帝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王佐就是再头铁,也听出来了,而且皇帝最后还是赤裸裸的威胁。 “前期可能会多花一些,但是这钱不能省,必须落实好。”朱祁镇这话是看着王佐说的,“这样吧,从朕的内帑中给户部调拨五百万两白银,你户部再想办法挤出个五百万两,共计一千万两,拨给教育部。” “臣遵旨!”王佐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想到自己支持了那该死的王崇古,还要自己出血,哎,失算啊。 可下一秒,他在心中又有些生气,感觉自己又被皇帝给坑了,他越想越觉得今儿这个局是皇帝早就专门给他设下的,此刻他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让你嘴贱,让你装大个…… “这第一任教育部部长就由王崇古担任吧。你能提出如此绝妙的想法,朕很是欣慰,教育部交给你,朕放心。”说着,朱祁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又道:“不过嘛,” 这一声不过嘛,让欣喜若狂的王崇古瞬间一哆嗦,此刻看向皇帝的眼神多了些畏惧之色。 “不过嘛,你一个人恐怕难以撑起这么大的摊子,这样吧,过几日朕再给你调拨几个人,你们尽快把事情落实下去。” 王崇古躬身道:“臣谢陛下隆恩,臣定当为陛下办好差事,绝不辜负陛下重托。” 朱祁镇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教化改革的事儿说完了,现在说说漕运改海运的事儿……” …… …… …… 第5章 漕运 “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锦帆未落干戈起,惆怅龙舟更不回。”朱祁镇念出一首唐朝诗人胡曾关于描写大运河的诗句,笑着说道:“胡曾说隋朝灭亡的是因为大运河的开凿,以前跟随你们在文华殿读书时,朕也觉得这隋炀帝是不是傻,为了自己的能够出游方便,不惜浪费巨大民力物力,因此激起民变,使得强盛一时的隋朝二世而亡。” 说着,他指了指宫人们铺开的运河地图,又道:“可现在朕要说,这只不过是这些文人的短视罢了,他们只看到了开凿大运河带来的坏处,却看不到这背后对于国家的长远利益。” “陛下所言极是。臣少年读书时也曾感慨隋炀帝暴虐无道,滥用民力,可自从得陛下简拔做了户部尚书以来才发现大运河的好处。”王佐感慨道。 朱祁镇笑了笑,叹息一声道:“可今儿朕却不是要说大运河的好处,却要说他的短处。” 众人一愣,你刚才还说古人短视,只看到了他的弊端,没看到长远的利益,怎么又要说它的短处。 “吴爱卿,你是工部尚书,你来说说朝廷为了这条大运河每年要投入多少银钱?”朱祁镇说道。 提起吴邦佐,可能他在明朝历史上没有太多出彩的事情,这人做官一般,可要是提起着名的“宣德炉”,那此人绝对名声大噪,这里篇幅有限,咱就不多说他了。 吴邦佐站起身,灰白色的胡须动了动,掰着手指头说道:“陛下,据工部存档可查,朝廷每年花费在运河维护上的钱大约在两百二十万两左右,这还只是发放漕户的护漕款、河道清淤的费用,若是遇黄河决堤侵扰,光组织民夫清理河道、重建堤坝这两项费用就多达五百多万两。” “王佐,你说说,从南直隶运一百万石粮食到顺天,耗费几多?” 王佐一愣,皇帝这个问题可把他给问住了,他从来没有算过啊,只知道漕运比陆运的成本要低,可具体低多少,他也不知道。 “臣…臣不知。”王佐有些汗颜的说道。 朱祁镇没想为难他,而是拿起御案上的一本奏疏打开道:“这是朕上一次南巡时南京户部给朕筹措的一百万石粮食,这上面是总花费,具体各项花费朕就不说了,朕只说最后核算的总花费,一共是白银二百二十万两。” “二百二十万两?”众人都有些不可思议,这都赶上朝廷每年维护运河的费用了。 “陛下,此花费可信吗?”王佐面有疑色道,运一百万石粮食花这么多钱,谁信啊,虽然他没算过运一次漕粮要花费多少钱,可他也知道现在大明一共有五千多艘运粮船,每艘船配备10名左右运军,因为在船上肯定比在陆地上亲自驮运粮食要省力很多,每个人按照每天2斤粮食计算,一艘船一天就是20斤粮食。从江南运至北京的漕船,如果一切顺利,大约需要3-4个月,如果按照4个月计算,就是120天。也就是说,一艘船从江南出发最终运到京城,船上人员一共要吃掉2400斤粮食。现在一石米大约等于今天的200斤左右,一艘标准漕船的载货量大约是400石左右,换算为斤也就是8万斤。 “呵呵,”朱祁镇冷笑一声,暗道就知道你们不信,既然你们觉得不可思议,那就拿出实际数字让你们彻底信服。 于是,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朱祁镇又拿出一本奏疏,交给了王佐,王佐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那批粮食从苏州起运到通州大仓各项具体花费,包括拉纤、搬运、守闸,还有沿途各种管理和护漕户的费用。 上面明明白白写明了每一项的开支,如:这一百万石粮食,其中要光给押运丁的俸银就要47万两白银以及41万石粮食(折合白银94万两),一共135万两白银。在运丁之外,地方上也要“配套”相关费用,包括沿途各种人员的花费,大约为朝廷给运丁开支的两倍左右。因此,运送100万石粮食,要花费200万两白银左右。小计起来,运送一石粮食,需要1.5石左右的粮食作为成本。 以上的数字这还是在理想状态下的花费,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纠葛,总得来说就是两个字:腐败。 漕运的腐败几乎尾大不掉,除了必要的开销之外,各种寻租、吃拿卡要、舞弊等行为犹如过江之卿。 各种以漕粮的名义产生的苛捐杂税比比皆是。清朝《户部漕运全书》记载:“漕粮杂费之苦,较正项而倍甚。开仓有派,修仓有派,余米有派,耗米有派。每年征米,或委员佐,或差本官,仆役经承俱有常例,名曰漕费。” 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老子从江南运一石(两百斤粮食)到京城,除了正常的人吃马嚼外,大头都孝敬了各路牛鬼蛇神了,本来从南直隶收一石粮食也就一两银子的成本,可运到了京城,要增加三四两银子的额外花销,粮食的价格自然要上涨,百姓们也就吃不起粮食。 而且这种苛捐杂税,沿途的运丁只能默默承受,因为如果不贿赂沿途的各路人员,甚至还有性命之忧。比如在洪水季节通过运河的船闸, 稍不留神就会船毁人亡,而船上人员的安危,则完全寄托在闸夫身上,“稍不遂意,绞关左右,绳缆松紧,闸棍略显神通,磕撞立时粉碎”。明末万历年间曾经有大臣给万历上书提议终止漕运的文章中写道:“非四十金不能运米一石入京仓”。现代思想家冯桂芬曾经也估算,明末尤其是崇祯年间从江南向北京潜运一石米,约耗费银二十一两。 除此之外,还需要考虑的成本是造船、修船、开河、清淤、修坝……等等水工通运环节的基础设施建设,我们就不细算了。这笔钱也不是笔小数目。 总之,如此一对比,漕运的成本和牛拉车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了。 “陛下,臣有愧!”王佐汗颜的站起身,对着皇帝躬身一行礼,他现在才明白皇帝为什么再说教化时让他既要开源又要节流了,朝廷白白花了那么多钱,却养肥了运河上的诸多蛀虫。 “这不能怪你,一条大运河,百万漕工衣食所系。”说着,朱祁镇语气变得凛冽起来,“一句话,腐败不除,国家不兴。尔等居庙堂之高,只知尔俸尔禄,却不知你们每月的俸禄背后,朝廷要花费数倍银钱为你们买单,其实朕也不是刻薄之人,朕也想着你们的日子过的清苦,想给你们提高薪俸,可你们的薪俸提高一倍,朝廷就要花费三倍的银钱,到最后你们高兴了,下面那些蛀虫高兴了,朝廷却成了冤大头,你们都是聪明人,这个账你们算算是不是朕说的这个理。” “臣等愧对陛下重托!”众人赶紧起身,哽咽道。 “朕不要你们说什么愧不愧对朕之类的空话,朕要看你们的实际行动。”朱祁镇缓缓开口道。 “陛下,臣提议废漕运改海运。”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皇帝的话,王崇古又先跳出来表态了。 一旁的王佐顿时心中破口大骂:“你丫刚升了教育部部长,就把手伸到老子的地盘来了,你可真是个马屁精,就数你狗日的聪明?” 朱祁镇却面露忧色道:“废漕运牵连甚广,还需从长计议,不能说废就废,毕竟运河两岸还有数十万漕户依赖运河维持生计。” “你狗日的让你能,你能你来啊,说啊,”王佐暗暗白了一眼王崇古,暗骂一句。 “这……臣思虑不周,请陛下责罚。”王崇古光想着当显眼包了,想在皇帝面前露脸,却没往这方面想。 “朕觉得运河弊端虽多,但是也不是一无是处,目前来看南粮北运可改海运,减轻朝廷支出,至于其它的民间商业活动,还是能发挥相当大的作用的,商船走运河,不仅可以给两岸的护漕户提供生计,朝廷还能收取一定的税银,这样百姓得到了实惠,朝廷也多了一项收入,两全其美。”朱祁镇开口道。 “妙啊,陛下天资聪慧,臣等不及!”王崇古一拍大腿,赞叹道。 “马屁精!呸!”众人心中大骂。 “大家在一起商议商议具体细节,务必做到事无巨细。” …… 第6章 吃饺子 文华殿中的小朝会一直从早晨开到了午时,直到侯宝进来催促皇帝用膳,朱祁镇这才揉着酸痛的腰站了起来。 “陛下龙体要紧,请先用膳,臣等告退!”几个内阁和六部大臣赶紧起身,躬身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也好,”说着,又对侯宝说道:“告诉御膳房,给几位爱卿准备几道可口的小菜送到他们的公事房里。” 侯宝躬身应下,退下准备去了。 刚拐到连廊处,侯宝就看见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麽麽带着几个宫女走了过来。 “侯大总管,”苏麽麽笑着开口道。 侯宝身子一抖,赶紧侧身不受其礼,不是他不想受这句“侯大总管”,要是普通太监宫女一句侯大总管,他受了也就受了,可眼前这位苏麽麽那就是皇帝也要给三分面子的人,如今人家是宫令,管理后宫琐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对其信任有加,加上其又代掌凤印,论权力比他这个大内总管还要大一些。 而且,听说皇帝出生时,苏麽麽还亲自伺候了皇帝几个月,那些日子皇帝身子不好,是苏麽麽整夜整夜的抱在怀里,小心的伺候着,这样一个对皇帝有恩的人,不是他一个半路跟随皇帝可比的,所以每次侯宝见到苏麽麽,都会表现的非常低调。 “呦,咱家可不敢受您一句大总管,”侯宝弯腰行礼笑道。 “陛下可用膳了?”苏嬷嬷又问。 “回苏宫令,御前会议刚散,陛下吩咐咱家给几位大人传膳去。” “哦。那劳烦侯总管通报一声,就说今儿大长公主进宫探望太皇太后,亲自包了些陛下爱吃的羊肉馅饺子,太皇太后请陛下过去用些。” “看您说的,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咱家这就去。”说着,又是躬身行礼,朝文华殿去了。 …… “哦,大姑今天进宫了?”朱祁镇放下茶盏,站了起来,抻了抻肩膀又道:“走,去仁寿宫。” 侯宝赶紧上前几步喊道:“摆驾仁寿……” 还没喊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只听皇帝笑骂道:“朕在自己家里,摆什么驾,前头带路。” 仁寿宫内,朱祁镇依旧是人未到,声先到。 刚跨进仁寿宫大殿,只见嘉兴公主正和老太太一人一个擀面杖,正在撵饺子皮呢,自己的母亲孙氏正在调馅,朱祁镇心中升起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来了,洗洗手,一会吃饺子。”老太太斜了朱祁镇一眼,又嘟囔一句道:“今儿你大姑进宫,你小子才有口福。” 一旁的嘉兴大长公主赶紧放下手中擀面杖就要行礼,不料老太太又道:“你是他亲大姑,你给他行什么礼?” “呦,女儿可不敢,您不是一直教育女儿,君臣之礼不能废嘛。”说着,给朱祁镇行了个福礼,朱祁镇赶紧笑道:“大姑免礼,一家人,没那么多大规矩。” 说完,朱祁镇又给孙氏行了礼,自有宫人端着金盆进来给皇帝净手。 “你就这么干看着?也不知道过来帮帮忙。”老太太怒道。 一旁傻呵呵看着三个女人包饺子的朱祁镇一听老太太又要准备发邪火,赶紧放下手中的糕点走了过来。 “嘿嘿,皇祖母,孙儿也不会包饺子啊。”朱祁镇捏起一片饺子皮,在手里把玩着。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老太太一把夺过朱祁镇手中的饺子皮,小心的摊平,又撒了一些面粉在桌上,又用擀面杖将其赶匀,嗔怒道:“你就是个卖嘴的吃货。” 一旁的孙氏宠溺的给儿子擦了擦手,道:“去那边等着吧,一会饺子就熟了。” 朱祁镇点点头,乖乖的走到一边又和那盘糕点较劲去了。 “您看您,镇儿不来吧,您这一天天的嘴上唠叨个没完,来了吧,您又看他不顺眼。”一旁的嘉兴公主笑道。 老太太瞥了一眼一旁胡吃海塞的朱祁镇,怒道:“你少惯着他!” 嘉兴公主和孙氏相视,苦笑着摇摇头。 不多时,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羊肉馅的饺子被端了上来。 “苏嬷嬷,有没有醋?”朱祁镇咽了咽口水,“要山西老陈醋。” “有,”苏麽麽婉儿一笑,转身从一旁的矮桌上拿了一壶醋,倒在洁白的小碟中,端了过去。 朱祁镇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沾了沾醋,大口吃了起来。 “嘶…哈,烫烫烫……”朱祁镇吐着舌头哈着气。 坐在一旁的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吃个饺子你还能被烫着。” 孙氏见儿子被烫着了,赶紧吩咐人将饺子端下去再过一遍凉水。 “嘿嘿,孙儿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饺子了。大姑,以后您可得多进宫来,御膳房那帮厨子做的饭味同嚼蜡,侄儿都瘦了。”朱祁镇撒娇道。 “好好好,听陛下的。”嘉兴公主笑得合不拢嘴。 过了凉水的饺子吃起来面皮有嚼劲,一口咬下去,大肚儿的饺子香气四溢,羊肉的鲜味让人胃口大开,朱祁镇一连吃了两盘,这才心满意足的斜靠在榻上,揉着肚皮直哼哼。 “你小子就是个吃货。”老太太嗔怪一声,又吩咐道:“赶紧给皇帝端碗消食汤来,可别撑坏了我的宝贝孙子。” 喝完消食汤,朱祁镇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嘉兴公主道:“大姑,您最近身体可好?” 嘉兴公主一愣,随即笑道:“多谢皇上挂念,自从上次吃了王院正给开的药,已经大好了,这不,”说着,轻轻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皮,又道:“你有表弟了。” 朱祁镇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大姑居然怀孕了,怪不得今天进宫呢,这是亲自报喜来了。 “恭喜大姑。”朱祁镇赶紧嘴甜的笑道。 “有了身孕就在家好好养着,跑来干嘛?井源也是,不陪你来就算了,进宫也不多带几个人在身边伺候着?”老太太嗔怪道。 “嗨,太医都说了,现在胎象稳固,还让女儿多活动动,说是对生产有利。” 一旁的孙氏也是笑道:“母后,姐姐有孕,可喜可贺,刚才媳妇还想着我那还有些年前辽东送来的人参鹿茸,一会让人给姐姐送到府上去补身子用。” “多谢皇太后。”嘉兴公主客气的说道。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老太太说着,又看向朱祁镇道:“如今你大姑有了身孕,井源天天忙的不着家,这可不行。” 朱祁镇瞬间明白了,果然老朱家的人没一个省心的,浑身长满了心眼,一顿饺子,背后也有事儿。 朱祁镇装作不明白:“大姑父最近挺忙?” 嘉兴公主刚要开口,就听老太太说道:“他忙不忙你这个做皇帝的不知道?” 朱祁镇眼珠子转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因为最近他确实让井源正在干一件事儿,但目前还没头绪,也没法明说。 “我的赶紧溜,”朱祁镇脑海中蹦出一计,于是他装作还有些撑,下了床榻,拍了拍肚皮朝门口走去。 “那个……那个……皇祖母,母后,大姑,下午朕还要召见臣子,就…不多待了,你们忙……”说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溜烟的跑出了仁寿宫。 “你别跑,小畜生……”老太太在身后笑骂道。 第7章 太阴了 “你最近在忙什么,也不见你进宫。” 下午,乾清宫内,朱祁镇喝着冰镇酸梅汁,毫无形象的斜躺在床榻上,看着坐在锦凳上的低着头的井源问道。 井源见皇帝喝着冰镇酸梅汤,咽了咽口水暗道:“小畜生,你也不知道给我这个姑父来碗酸梅汤,我忙什么你不知道?跟着你净干些生孩子没屁眼的事。” 随即他又恨不得抽自己,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老婆也怀了孩子。 “臣按照您的吩咐,这几日联系了南直隶的几家海商,事情基本谈妥了。”井源憨厚的笑道。 “哦,这么快?”朱祁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道。 “小畜生,我敢不快吗,你丫前几天恨不得一天问八遍,跟催命似的。”井源心中又是暗骂一句。 “是,这还多亏了南京的黄大人,是他给臣找了这几个海商。” “既然谈妥了,那就尽快派人过去吧。”朱祁镇喝完最后一口酸梅汤,说道。 “皇上,事是谈妥了,可船和物资…”井源说道。 “船的事你不用担心,朕一会就给你道手谕,你派人去江南造船厂,让赵豫调拨几艘海船给你。” “臣遵旨。” “随行的人员和火器朕都给你准备好了,都在胶州的海港那候着,随时都可以出发。”说着,他从一旁的矮几上拿起一块玉牌,一旁的侯宝赶紧上前接了过去,恭敬的递给了井源。 见井源接过玉牌没有动,朱祁镇问道:“你还有事?” 井源赶紧起身说道:“啊,皇上若无其他的事,臣就告退了。” 不料下一秒朱祁镇坐起来说道:“朕琢磨了几日,觉得光靠下面的人和那几个海商恐怕不稳妥。” “还得派个知根知底的人过去比较好,你觉得呢?” 井源心中一紧,暗道千万别派我过去,我特妈不会水,万一船翻了,老子这一百多斤不就喂龙王了吗。 “臣…”井源有些忐忑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倒是合适,”说着,朱祁镇抬起头,看着房梁有些犹豫不决,想了一会后,朱祁镇将目光收回,看着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井源,有些恼怒道:“朕问你呢!你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想什么呢?” “臣没想什么,臣…臣…臣也觉得是得派个稳妥的人过去。”井源赶紧说道。 “千万别让我过去,千万别让我过去…”井源在心中默念着。 “此事关系重大,派其他人朕还真没人选,你去一趟吧。” “啊…皇上,臣不会水啊,臣还晕船…”井源大惊失色,赶紧推脱道。 “瞧你那样,你好歹也是皇家的人,怎么如此没有担当,再说又不是让你游过去,至于晕船,一会朕让王天赐给你派个太医随行,若晕船让他给你扎几针不就好了。”朱祁镇板起脸说道。 “可…”井源还想说什么,却见皇帝已经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小畜生,你特么还是人嘛,让我去,我是你亲姑父,你就可着我一个人坑吗?那茫茫大海的,万一…呸呸呸…我特么是不是有毛病啊咒自己。”井源一脸不情愿的往外走,心中大骂不已。 “该怎么和媳妇说呢,要不和老太太说说?不行不行,老太太那人最是护犊子,人家是他亲孙子,我就是一外人,我说得着吗。” “哎,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出宫的路上,井源脑子里就没停下,一路上不是暗骂朱祁镇阴损坏,就是懊悔当初为什么自己非要接这个东厂的活。 随即,他抬头看了看在前面引路的侯宝,“死胖子,你丫也不是人凑的,活该你断子绝孙,老子怎么遇到你们这对主仆。” “侯爷,前面就是午门了,咱家就送到您这了,您走好。”前面引路的侯宝突然站定,笑着说道。 “有劳侯公公了。”井源回过神,突然他心中又有些恼怒:“什么叫我走好?你丫会不会说人话,咒我死呢?” 看着侯宝离去的背影,井源左右瞅了瞅发现没人,这才出声嘟囔道:“死胖子,看你走路那样,哈巴狗都比你走的强,你怎么不磕死呢。”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传来:“呦,侯爷,您这是要出宫?” 井源吓了一大跳,一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徐恭走了过来。 “你丫走路怎么没声音?”井源没好气的说道。 “呵呵,对不住了,侯爷,”徐恭笑着赔礼。 “你也是刚面圣出来?”井源问道。 徐恭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前门大街新开了家茶馆,左右无事,不如咱们去喝喝茶?祛去暑气?”二人出了午门,徐恭笑着说道。 “大热天的喝茶祛暑气,你丫脑子是不是有病。”心气不顺的井源暗骂道。 这时又听徐恭说道:“听说这家茶馆的凉茶可是一绝,还有一种叫做冰棍的东西,大热天的喝一碗凉茶,在吃上一根绿豆冰棍,别提多舒爽了。” 说到这,井源心中一紧,干了这么长时间的东厂,他多少也历练出来了,暗道这货平白无故的非要拉我去喝茶,是不是有事啊?我得小心点,别着了这大魔头的道。 “也好,”井源笑了笑,“难得徐大人有此雅兴,我正好也想尝尝那绿豆冰棍。” “哈哈哈,走着?” “走着!” 二人过了金水桥,出了皇城,骑上马,朝前门大街而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茶楼二楼,要了个雅间,走了进去。 “二位爷,您二位点点什么?”店小二见二人气度不凡,又是满身绫罗绸缎,脸都笑开了花,以为自己遇到了大主顾,殷勤的说道。 徐恭直接扔给他一个五两重的银元宝道:“废话少说,凉茶一壶,新鲜瓜果和绿豆冰棍,赶紧上。” 店小二点头哈哈的关上门出去了,心中一阵狂喜,果然是有钱人,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自己这次又有不少好处。 可下一秒,手中的银子就被店老板夺了过去,“傻笑什么,赶紧给客人上茶去。” 店小二嘴脸动动,最终一句国骂最终没敢说出口,只能不舍得看着自家东家将属于他的赏钱给揣进自己兜里去了。 “侯爷,听皇上说,您要去朝鲜?”徐恭给井源倒了杯凉茶,捏了一把瓜子边嗑边说。 “他这么直接吗?”井源暗道,“莫非那小畜生给他说了什么?不行,我得绷住了,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井源没说话,而是点点头,拿起一根冰棍,咬了一口。 “哎,千里之遥,茫茫大海,又是去的他国,听说最近朝鲜那个李祹又陈兵鸭绿江,听说还沿江建了不少军堡,建州左卫被打的跟孙子似的,辽东都司那边已经来了几次奏请,想让陛下同意他们发兵,可都被陛下压下了。”徐恭说道。 “哦?”井源吐出一个字,疑惑的看着徐恭。 “上个月朝鲜使臣带着重礼来京,皇上连见都没见,直接打发他走了。”徐恭又道。 “为何?”井源道。 “还不是朝鲜那帮狗日的贱皮子,占了咱们的地盘还倒打一耙说是建州卫那帮蛮子挑事,”徐恭脸上轻蔑的一笑,“您说,就咱这位爷的脾气,能忍吗?” “陛下没有直接发兵揍他狗日的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井源笑道。 “可不是嘛。”徐恭说道。 “所以,您这次去,可得注意。”徐恭又道。 “注意?注意什么?”井源问道。 徐恭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可井源却彻底懵了,我懂个毛线啊。 见井源还是不解,徐恭心中腹诽一句:“真是笨的瓷实!” “听说陛下把那个伯颜给放回去了?”徐恭突然转了话题,笑着说道。 “按理说咱们大明现在兵强马壮的,再征调五十万大军深入漠北灭了那帮鞑子也不是不可能,可陛下为什么又把他给放了回去,还暗中支持他呢。”徐恭有些玩味的看着井源道。 “自然是让他们自己争斗不休…嘶,你是说…”井源似有所悟,倒吸一口气,心中一惊。 “这小畜生是让我去煽风点火啊,我说他为什么非要让我带上那些老旧火器,原来是想彻底把人家搞乱,然后再趁火打劫,小畜生,你这招黄雀在后玩的真溜啊。” 瞬间,井源汗毛乍起,暗道:“我去煽风点火,该支持谁呢?” 这时又听徐恭说道:“侯爷是不是在想该拉哪个打哪个啊?” 井源赶紧坐到徐恭身侧,低声道:“说话别大喘气,赶紧的,我这都火烧眉毛了。” “嘿嘿,”徐恭阴测测的一笑,“要我说,您谁也别真支持,谁也别真不管。” “你是说…哪边弱就帮哪边,等他们打的难解难分,在反过来帮另一边?”井源瞪大眼睛说道。 徐恭点了点头,暗道你总算明白了。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拿着冰棍啃了起来。 “嘶…” “咋了?”徐恭纳闷。 “他妈的,冰棍里的绿豆没熟,太硬,硌着牙了!” 第8章 教育改革开始实施 又经过几日的深入讨论,终于,大明全国教育改革的方案出炉了。 自九月初一开始,教育部和工部即受命往各地派遣官员,监督各省建造学校,由以被收拾最狠的南直隶各府最为积极,一时间大江南北掀起了热火朝天的建筑高潮。 朱祁镇甚至下令,各省各级官员这几年年终的考核以校舍建造数量、孩童入学率为重要考核标准,但凡有官员执行不力或干脆敷衍了事的,直接罢官,永不叙用,并革除一切功名,家族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 在如此高压下,各地百姓惊奇的发现,以往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居然都不在府衙办公了,一个个化身为和蔼可亲的大叔,他们走街串巷,礼貌的敲开一家家百姓的门,进门就和颜悦色的介绍起新式学校的好处,并且允诺如果家中孩子今年入学,就可以奖励大米一斗,而且入学后半年成绩优异的孩子,第二年家中丁税全免,不仅如此,他们还拿出盖着官府大印的宣传单当场解释起来,入官学好啊,入了学你家孩子不仅不用交钱,学校每日还免费管两顿饭,每年还发统一的服装。 起初很多百姓觉得官府是忽悠人,都在观望。结果在有胆子较大的百姓真的让孩子入了学,领到了免费的大米后,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各地居然掀起了入学的高潮,不仅男孩子可以入学,女娃还有专门的女校,但是女孩子只能上到中学,且毕业后不能参加大学考试。 这其实不是朱祁镇故意为之,毕竟现在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还没有后世那么开放,始终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女人都能登堂入室考科举了,那不乱套了嘛,当时朱祁镇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不约而同的遭到了内阁和六部的反对,甚至有大臣联名泣血上书,说自古即是男尊女卑,若是女人也可考取科举,那不就成了牝鸡司晨,简直是道德沦丧,而且他们还表示若是皇帝不收回成命,他们就撞死在午门。 朱祁镇看完这些引经据典、情真意切的奏疏后,也表示无可奈何,这就是现代人和古人的代沟,没办法啊,朱祁镇也只好修改了入学条件,女孩子可以读小学中学,但毕业后无法考取大学。 当朱祁镇看到各地的报喜的奏疏以后,乐的嘴都快扯到耳后了,可当他又看到各地奏请拨款的奏请后,脸色又变的吝啬起来,前期拨款一千万两,按照目前各省上报的数字,需要重新建造约八千多所小学,三千所中学,至于大学,因为学科的分类,建造成本更大,数量虽然只有二百多所,可一建造一所大学的费用堪比十所小学的费用,这还不包括每年发给教师的薪俸、学生的食宿费用、以及书本纸张的刊印费用…… 算来算去,前期的一千万两直接就见了底。 “哎,钱还是不够用啊。”朱祁镇扔了奏疏,直接来了个葛优躺,一脸生无可恋的哀叹道。 这白花花的银子投出去,心疼的朱祁镇连蜜浆都觉得是苦的,可想想数年之后就能培养出拥护皇权的新式人才,还能以最小的成本控制住全国数十万读书人,朱祁镇渐渐又兴奋起来,这钱必须花,而且花的太值了。 大明一共有一千四百多个县,在朱祁镇强力推行的全民教育模式下,村、乡(镇)、县、府、省五级行政单位均有小学,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日后大明上下必然是好学之风蔚然成风,数十年后大明百姓人人皆有好学之心,人人皆有忠君爱国之心。 “王爱卿,”朱祁镇坐直身子,对着王崇古说道,“全民教育法令你们教育部拟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按照您的要求,法令草案即将完成,再有三日就可进呈陛下御览。”王崇古说道。 “好,你们教育部办事效率不错,朕很满意。”朱祁镇夸赞道。 得了皇帝的夸奖,王崇古面色有些涨红,激动的站起身又道:“陛下,臣敢保证,此法令一出,各省百姓必定是人人传颂陛下的恩德。” “恩,这也不是朕一个人的功劳,你们教育部居功至伟。”朱祁镇笑呵呵的说道。 “臣不敢居功,若无陛下英明神武,臣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想不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主意。”王崇古马屁说来就来,拍的皇帝一阵舒服。 “哈哈哈……”乾清宫中传出皇帝爽朗的笑声。 随即朱祁镇又想到了各地奏请拨款的奏疏,脸色郑重道:“各省贫富差距颇大,你们教育部在调拨银钱时,一定要考虑到当地的贫富水平,比如西北的陕甘等地,土地贫瘠,百姓本就没什么收入,此时若大量征调民夫修建学校,必然影响秋收,”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要适量的向比较穷的省倾斜,征调民夫必须给足钱粮,若是有耽误了秋收造成损失,要给予减免赋税或补足钱粮。” “请陛下放心,昨日臣就给各省学政下了政令,让他们务必爱惜民力,必须保证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民夫一日三餐必须顿顿有肉蛋,而且教育部还准备和反贪总局成立联合巡查组,派往各地暗访,若发现有贪墨教育拨款或残民害民之事,必严惩不贷。” “好,王爱卿果然是大明朝的肱骨之臣,做的很好。”朱祁镇笑道,此时他感觉其实小人也有小人的好处,你只要用对了地方,还是能给你带来不少惊喜的。 受到皇帝如此夸赞,王崇古激动的无以复加,当时就绷不住了,跪下就是声泪俱下的对着皇帝一顿拍马屁,搞得朱祁镇真感觉自己快成上古的三皇五帝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王崇古如潮般的马匹,朱祁镇又对教材内容做了重要指示,比如小学阶段学习的内容除了以往的《三字经》、《千字文》外、朱祁镇还当场将清朝李毓秀的《弟子规》写了出来,王崇古看完后,惊为天人的看着皇帝,内心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陛下之才学举世无双、冠绝古今、独步天下,这《弟子规》字字珠玑、句句皆有深意,臣…臣被陛下的才学惊的七魂没了六魄,心神荡漾不能自持,陛下之才可于圣人比肩。”王崇古确实被惊到了,而且这《弟子规》读起来朗朗上口,每句话还都挺押韵,且句句都有出处,简直就是经典中经典。 “哈哈哈,王爱卿若是喜欢,朕的这份手书,就赐给你了。”朱祁镇确实被拍的舒服至极,笑着说道。 “臣谢陛下隆恩!”王崇古大喜,此等奇书,皇帝居然赐给了自己,这特么比家里有万贯家财还要珍贵啊,这可是能传家的宝贝,有了这本皇帝亲自书写的书,以后这大明朝谁敢在瞧不起他,他王崇古简直就是老太太摸电门,抖起来了。 “另外,各类的唐诗宋词,要以忠君爱国为主,如岳武穆的《满江红》、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帖帖。” 其实,朱祁镇这一系列的操作,就是一个目的,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有家国天下的观念,若有家,必先有国,国亡,家必毁。 后世中华大地近百年的屈辱,是刻在每一个中国人心中的伤痛。满清入关,强力推行愚民政策,彻底断了我汉家尚武的血性,此后数百年间,中国人渐渐失去了反抗精神,一步步沦为列强肆意欺辱的对象,直到新中国建立后那一场保家卫国的悲壮一战,这才彻底洗刷掉曾经的屈辱。 为了避免这种惨痛事情的发生,朱祁镇认为必须培养大明百姓的尚武爱国之心,哪怕过几百年后大明亡了,只要这种思想一直流传下去,汉家男儿的脊梁就不会断,就会有反抗的精神在,就不会被人随意欺负。 同时,他也想慢慢通过改变教材,改变近千年的传统儒家守成思想。 教育,是培养人格健全的基础,爱国、仁孝、尚武、敬老爱幼,必须从娃娃抓起。 除了这些,朱祁镇还要求从小学开始就要教授学生算术、天文、地理等科学常识,从小培养他们对科学的兴趣,提高大明的科学技术水平,毕竟现在的大明有这个基础,他这个穿越货本身就是一本活着的教材嘛。 除了小学五年免费教育,学业优秀的还能通过考试后升入中学免费学习三年,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考上,毕竟现在这个时代不是后世,经济水平还不能支撑“全民义务教育”,所以朱祁镇规定每年小学升入中学的学生控制在三分之一左右。 另外,升入中学的孩子,除了要接受更高深的教育外,还要另外增加一门军事训练课,包括基础的武术、火枪火炮的操练。 在中学学习三年后,同样需要考试,考试优异者才能进入大学学习,当然还是免费的,这一波竞争会更加激烈,大约能刷下去八成的学生,也就是说只有大约百分之二的人能一路从小学进入大学,成为精英人才。 大学是精英汇聚之地,开设了农学、水利学、军事学、医学、理工等大明目前急需人才的学科,他们进入大学后会接受最好的、最专业的的教育。 从大学毕业的学生,将成为国家官员的后备力量,如从军事类毕业的学生就可以直接进入军队成为基层军官,这些具有高文化水平的军官,必然能够增强军队的战斗力。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王崇古面有忧色的说道。 “说。” “臣担心若干年后,随着我大明物阜民丰,生齿日繁,大学毕业生会越来越多,恐怕……恐怕会造成人才空置的问题。” 朱祁镇摆摆手,笑道:“王爱卿多虑了,首先你们教育部要根据以后的实际情况控制大学的招生数量;其次,要做到严把学子质量关,不能为了招生数量就降低标准,要做好严进严出,再次,随着以后人口增多,大明各地需要的管理人员是不是也要适当增多,所以爱卿的担忧影响不大。” 其实,朱祁镇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随着以后自己征服世界的计划实施,这些从小接受忠君爱国思想的人才将成为他手中另一种开疆拓土的利剑,以后每征服下一块土地,就要派人过去管理,哪还用担心人才过剩呢。 第9章 庆藩 八月的京城,终于散去了三伏天的燥热,紫禁城内的御花园中,一队宫人垂手立在凝香亭外不远处,亭内,朱祁镇正光着脚慵懒的靠在亭边栏杆上,偶尔撒一把鱼食,引的无数鱼儿争相抢食。 皇帝的贴身太监侯宝则是一脸平静的低垂着头,半眯着眼睛,静静的站在皇帝身侧,不时眼睛在周围扫上一圈,随即又垂下眼睑,似乎周围一切的美景都与自己无关。 这时,不远处的假山旁,探出一个脑袋,紧张的朝凝香亭这边看了看,暗中的侍卫立刻成扇形悄悄包抄了过来。 侯宝见皇帝无事,悄悄退出了亭内,手中的拂尘一扫,那些侍卫便又瞬间隐秘不见了。 “没规矩!扰了皇爷的雅兴,咱家活劈了你。”侯宝低声冷喝一声。 “奴婢该死,请大总管责罚!”小太监惶恐的跪下,不住的磕头。 见小太监给自己跪下,侯宝像拎小鸡子似的将这个不开眼的小太监一把拎到了太湖石后,四下看了看后恶狠狠的训斥道:“狗崽子,你想害死咱家是不是,你给咱家下跪,传到万岁爷的耳朵里,让万岁爷怎么想咱家?” 小太监被吓的抖如筛糠不知所措,侯宝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皇帝,又马上缩回去,训斥道:“看你年纪小,这次就饶了你,说,何事?” 小太监显然是被吓坏了,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回…回大总管,刚刚……刚刚太常寺来报,庆……庆王殿下薨了!”。说着,将手中的一份奏疏递了过去。 侯宝面色一滞,一把抓过奏疏,疾步向凝香亭走去。 刚进亭中,就听皇帝缓缓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皇爷,太常寺来报,宁夏的庆王殿下…薨了!”侯宝小心翼翼的将奏疏递了过去。 “庆王?太祖第十六子朱栴?”朱祁镇自语一句,打开奏疏,看了看,合上奏疏站起身,走到石凳上坐下,自有宫人过来将皇帝的脚仔细擦拭干净,又换上干净的袜子,穿上龙靴。 “哎,六十有二而薨,他也算是高寿了。”朱祁镇叹息一声。 这时,礼部尚书胡濙带着一个官员在侍卫的引领下,进了御花园。 “臣参见陛下。”二人在亭外站定,对着亭内的皇帝躬身行礼。 “得着信了?”朱祁镇道。 “礼部刚刚得知,庆王殿下于八月初二薨了,如何处置,臣请陛下示下。”胡濙语气沉重,一脸悲戚之色。 朱祁镇想了想道:“庆王者,太祖第十六子,少英武好学文,文采惊世,儒雅风流,敕封银川四十七载,上未闻其有错,殊为各藩王之典范;传旨文武百官,辍朝三日,以示哀思,令礼部派遣治丧大臣前往银川行丧葬礼仪;另外传旨给高谷,让翰林院撰写祭文、册文和墓志铭,让钦天监占卜吉日,另外,传旨给国子监,派出监生前往各王府送去庆王讣告,” 说到这,朱祁镇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道:“庆王的陵墓可建好了?” “回陛下,庆王的陵墓建在韦州罗山,尚未完工。”胡濙回道。 “去往银川治丧的人先不要动身,此事朕还要和太皇太后商议后再做定夺。”朱祁镇说罢,站起身离开了御花园。 朱祁镇之所以问庆王陵墓的事情,是从心底里替这位叔祖感到惋惜。 因为历史上,朱栴就藩甘肃银川后,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回老家南京,或许是从小在江南长大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他骨子里的文人情怀作祟,反正他就是看自己的封国不顺眼,但又无可奈何。 于是在永乐五年时,朝廷派内官太监杨升,工部主事刘谦、王恪和钦天监阴阳刘俊卿到宁夏,共同负责筹备建造新王府事宜。 但是庆王当时思亲求返内地相当心切,自己阻止了建造王府工程。当南迁要求被他的四哥朱棣一次次拒绝以后,他这才对王府陆续进行扩建,使这座新王府成为当时塞上壮观宏伟的建筑群。 就算是王府建造的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如诗如画,可还是阻止不了朱栴的想返回家乡的心,终于熬到自己那位强势的四哥驾崩了,自己刚想着写份讫请南迁的奏疏给好说话的大侄子朱高炽,结果讫请还没送到京城,朱高炽就挂了。 朱栴无奈,只好等着侄孙朱瞻基继位,心里想着新君继位,肯定会大赦天下,普天同庆,自己这个侄孙还算是个好人,趁着你高兴,我这个叔爷求你,你应当能给个面子吧?可没想到朱瞻基直接以“祖宗之法不可破”为由毫不留情的给拒绝了。 这让朱栴又气又急,可又没有办法,于是每天只能在王府内写写诗,抒发一下自己郁闷的心情。可总待在王府里也不是个事儿啊,好歹他也是九大塞王之一啊,从小文武双全,虽然现在自己就是个空桶子王爷,可出去打猎的权利还是有的,于是他就时常带人出城狩猎,可狩猎时,却因为手下人骄横,得罪了宁夏总兵史昭,史昭也是个强横之人,哪里能受的了这个气,再说你现在就是一个不受待见的藩王,我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于是就在朱祁镇继位的初年,史昭上书弹劾朱栴纵容家奴不法之事。 朱栴上书自辩,主动承认了错误,并上书痛说自己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藩王,天天憋在王府都快长毛了,偶尔出去打个猎,还被那些武将诬陷,好歹我也是太祖的儿子,大明的藩王,我太憋屈了。 当时还是三杨当政,朱祁镇自身难保,对于这个憋屈的叔祖他表示也是无能为力。好在老太太宽容,她也知道这位叔叔过的憋屈,于是好言抚慰了一番,并下懿旨给史昭让他收敛自己的言行,并表示庆王虽然现在是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但他也是我老朱家的人,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以后你管好边关的事儿就行了,只要庆王规规矩矩的,你不要有事没事的吓唬人家。 可老太太这份不温不火的懿旨被史昭直接给轻视了,时不时的以宁夏总兵官的身份吓唬朱栴,朱栴无奈,加上这些年自己身子不好,思乡心切,于是在今年上半年的时候又给朝廷上了份奏疏,还是那句话,我要回江南,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家乡。 当时朱祁镇正在南巡,处理南直隶的事儿,哪有功夫管这些,并心道你都在宁夏住了四十多年了,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死心?老老实实在银川封地待着吧。 又被拒绝的朱栴这次是彻底绝望抑郁了,收到明兴皇帝的拒绝信后直接气的一病不起,于八月初三日病逝在庆王府,享年61岁。 朱栴一生心心念念回到他朝思暮想的江南,可似乎霉运总是缠着他似的,不管他干什么,总是不顺,也是够倒霉的。 朱祁镇之所以让人暂时别先去银川治丧,要和老太太商议,并不是因为可怜这位叔祖,而是因为他记起了这位叔祖在宁夏时,编写了一部《宁夏志》,虽然后世已经失传,但这本书是宁夏历史上第一部地方志,开宁夏修志之先河,对于后世研究宁夏历史沿革有着重要的历史参考价值。 而且这位叔祖在书法方面的造诣也具有相当高的水平,其草书清放训雅,绝无俗碍,海内传重,视为珙壁。 “陛下,臣请庆王的谥号该如何定?”胡濙跟在皇帝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祁镇站定,回过头看了看胡濙道:“礼部先拟个条陈,朕看过之后在定吧。” 一边朝仁寿宫走着,朱祁镇突然心里冒出一个问题:“自己死后的谥号该是什么?”,该不会是原主的那个谥号吧,就原主那德行,居然还给个“法天立道仁明诚敬昭文宪武至德广孝睿皇帝”,呸,真尼玛丢人,你也好意思,最后还被称为“英宗”,你哪里有英明神武的样子,想到这,朱祁镇心底就有些生气,拳头不由的攥紧,脸色阴晴变幻不断。 突然,他站定,跟在后面低着头走路的胡濙差点没刹住脚步,吓了他一跳。 “陛下,”胡濙轻轻唤了一声。 “胡濙,朕问你,若朕驾崩后,你们怎么给朕上谥号?”朱祁镇怒气冲冲的回过头,盯着胡濙问道。 胡濙瞬间被吓的赶紧跪下,不住的磕头道:“陛下如旭日东升,龙体康健,何出此言啊,臣万死不敢想此事啊。” 朱祁镇的这一举动也吓坏了一旁的侯宝,赶紧跪下声泪俱下口称陛下保重龙体。 “哈哈哈,朕就是一时有感而发,你们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随朕一起去面见太皇太后。”朱祁镇突然笑道。 胡濙暗道你能不能不带这么吓人的,你现在才多大啊,就想着死后的事了,我都黄土埋脖子了,还没活够呢? 一行人进了仁寿宫,朱祁镇将事情简单说了说,并表示庆王朱栴最后的愿望仍然是魂归故里,这事儿他难以做出决断,毕竟是自家亲戚,就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老太太先是哽咽几声,随即对胡濙道:“你如今是内阁大臣,又管着礼部,你认为呢?” 胡濙心中叫苦不迭,暗道:“这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自己家的事儿,我一个外人哪有资格多嘴?再说大明朝也没这个先例啊。” “回太皇太后,按《皇明祖训》,藩王薨逝,理应…理应葬在封地,回葬故里,实无先例。”胡濙硬着头皮说道。 “你认为呢?”老太太又看向朱祁镇。 朱祁镇端着下巴想了想道:“孙儿以为十六叔祖一生心心念念的就是返回故里,这也是人之常情,并无不妥,可若是开此先例,恐其他藩王会有效仿,到时怕是会引起朝野议论。” 说着,他狡黠的一笑道:“回南京安葬不是不可以,但是他的后人尚在银川封地,这每年祭奠相隔千里之遥,恐有不便,若是不祭奠,恐怕有污我朱家仁孝之名。” 一旁的胡濙则是腹诽道:“还说别人,你们燕藩夺了天下把祖宗孤零零的扔在南京,还不是一样不孝。” 说到这,老太太似乎明白了,自己这个孙子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庆王的封国给除了,看似是给死去的人一个天大的恩典,实则是想借着此事削藩。 “臭小子,蔫坏!”老太太暗骂一句。 “你认为呢?”老太太又把皮球踢给了胡濙。 胡濙何等聪明,皇帝此话一出他就明白了,只是这话老太太和皇帝都不能明说,并且还要借着圆人家庆王遗愿的名义行削藩之实,还给扣上了一顶不祭奠就是“不孝”的帽子,你们这一老一少属实是太阴损了些。 “臣……”胡濙有些不敢说了,皇帝那话在明白不过了,那就是同意庆王归葬,可同意的前提就是得有人出来明确反对,反对不过在由反对的人提出庆王的后人得拿出诚意来,这诚意是什么?诚意小了皇家自然会有一万种理由拒绝,再大那就是拿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做陪,可人家也不是傻子啊,这话我怎么说啊? 胡濙再次抬头,发现老太太和皇帝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呢,那眼神有质询,更有威胁! 瞬间他的后背就被冷汗打湿了,“他娘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这事儿要是我提了,还不得被天下的藩王给喷死?可我要是不说,恐怕自己今天难以交代过去,该怎么说呢?” “说啊!”朱祁镇沉声道。 胡濙面对皇帝压迫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道:“额……臣……臣以为,当初太祖皇帝分封九大塞王,是为了应对胡人南下,拱卫中原,如今我大明河清海晏,北面的瓦剌已经灭国,鞑靼和兀良哈也已经被打残,数十年内无力在侵扰我大明,臣以为……以为塞王之名已是名存实亡,再留着也只是个虚名罢了,徒耗国力,银川远在边塞,苦寒之地,本就不富裕,庆王子嗣众多,长此以往,银川百姓恐难以负担起王府共给,臣建议不如趁此机会……削藩!” “这……合适吗?”朱祁镇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胡濙道。 一旁的老太太也是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胡濙,胡濙现在差点都要开骂了,装,你就装吧,你们祖孙俩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说出来了,你们又这副表情,呸,不要脸! “臣以为此时最为合适。”胡濙有些咬牙切齿,“不过臣一人毕竟人微言轻,若是其他内阁六部大臣联名提出……” “好,此事就交给胡爱卿了。”朱祁镇笑道。 完,完,完!胡濙心中哀嚎不断,这下自己彻底被皇帝带坑了,不,是逼进死角了,他敢确信,只要庆藩一除,自己一定会成为天下藩王攻击的目标,到时候自己怕是死的都不知道。 “不行,这事我不能干,得找别人去干。”出了仁寿宫,胡濙一路苦着脸想着对策。 第10章 太直接了 愁眉苦脸的胡濙刚出了午门,就见王崇古穿着二品官服,哼着小曲,迈着四方步,满面春风的朝这边走来。 “呵,小人得志!这么大太阳你穿这么厚的官服也不怕热死你。”胡濙暗骂一句。 不过下一秒,他嘴脸上扬,暗道庆藩的事让王崇古牵头最合适啊,他这人为了官位无底线的媚上那是天下皆知,这种事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吗? 想到这,胡濙差点为自己急中生智喝彩叫好,于是上一秒还冷冰冰的脸瞬间变的无比热情起来。 “哎呀,这不是王大人嘛,您这是要进宫面圣?”胡濙笑着迎了上去。 “胡阁老,您这是…”王崇古见胡濙主动和自己打招呼,快走几步,刚想习惯性的弯腰,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一部尚书了,虽然没有大学士的头衔,可也算是和胡濙平起平坐了,于是弯腰就变成了拱手抱拳。 “哎,刚得到消息,庆王薨了,陛下召我进宫商议葬礼之事。”胡濙压低声音,一副悲戚之色。 王崇古眼珠子转转,暗道这事你和我说的着吗?再说不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塞王死了吗,现在又没别人,你一脸悲戚的装给谁看呢。 “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王崇古故作惊讶道。 “三天前的事,信刚送到。哎,太皇太后听说了以后,悲伤过度,这不陛下正在仁寿宫守着呢,而且陛下现在正为庆王的事头疼着呢。”说着,胡濙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王崇古一听,果然来了兴致,赶紧将胡濙拉到一边问道:“胡兄,按理说亲王薨逝,依惯例就可以了,怎么陛下…” “我也是无意听到太皇太后说了那么一嘴,说庆王殿下生前就一直想回南京,可你也知道咱们大明的祖宗家法,所以一直未能如愿,也正因为此,庆王殿下就此郁郁成疾,这才…哎,陛下最是仁孝,所以才难办啊。”说着,胡濙竟然红了眼睛。 “哎呀你看看我,光顾着和说话了,您是要进宫面圣是吧?我就不叨扰了,再会,再会!”胡濙又道。 点一个人,有时候没必要把话说的太直白,对于聪明人,他可以从你说话的表情,语气中就可以猜到你想说什么,王崇古又不是蠢笨之人,胡濙相信,他肯定是听进去了,而且就他这种急功好利的性子,能不多想才怪。 事实也如胡濙所想,王崇古确实心思活泛开了,和胡濙道别后,王崇古并没有急于进午门,而是在午门外站了一会,他将胡濙的话来来回回品味了一番,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亲王死了,没有皇帝的特许,其棺椁是绝对不能运回南京城安葬的,再说了,大明立国以来,也没这样的先例啊。 这里还有一个关键点,就是胡濙说皇帝头疼此事的原因,到底这事是太皇太后不忍斯人已去,想圆其遗憾,还是皇帝有意,若是太皇太后,一切都好说,他王崇古没必要掺合,可要是皇帝想如此,那…里面的事可就有意思了。 “咱们这位爷到底想要干嘛呢?”王崇古侧头看了看高大的午门,捻着胡子自言自语着,惹得一旁的侍卫们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不对啊,那老王八蛋为什么和我说这事啊,他有什么目的呢?”正想着呢,突然一道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王大人,您想吃王八了?” “我尼玛…”王崇古被吓得一哆嗦,正想发作,回过头却见来人是皇帝的御林军总兵官杨老三,王崇古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道:“杨总兵,您…怎么来了?” 杨老三整了整身上簇新的鱼鳞齐腰甲,笑呵呵的说道:“某看你在这愁眉苦脸的,又听你念叨着什么王八,啥蛋的,你这是饿了?” 王崇古尴尬的一笑道:“没,没,本官是在…是在,哎对了,杨总兵,陛下现在在何处?” 杨老三“哦”了一声,笑着说道:“王大人有事?” “没,没事,我这是刚想起来教育部那边还有些公事还没处理完,就不叨扰了,告辞。”说罢,王崇古拔腿就走,他可不想和这货多说什么,自从皇帝重新组建了禁军后,现在进宫面圣经过午门和审犯人似的,不仅要登记,还要被这些臭丘八搜身,而且还是穿着短裤被搜身,听说前阵子有个翰林院的编修不知死活,就是不同意脱衣服搜查,说是有辱斯文,结果被这货从侍卫值班房内一路跟拎小鸡子似的给扔进了护城河里,差点没被淹死。 “我也没说啥啊,他干嘛跑了?”杨老三挠了挠头道。 “将军,您那眼神就够吓人的了,他一个臭酸文人,哪受的了这个。”身后的李冲探过脑袋,挤眉弄眼道。 “是吗?”杨老三一脸玩味。 “可不是咋滴。” “滚,都特娘的给老子站好,这是紫禁城,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杨老三怒骂道。 却说王崇古没进午门,也没回教育部,而是满腹心事的回了家。 刚下了轿子,门房就迎了出来。 “老爷,您回来了!”门房谄媚的点头哈腰道。 “恩,”王崇古随意的哼了一声。 “老爷,刚刚礼部尚书胡濙大人派人给您送了请帖,说是邀您今晚去他府上喝酒赏菊。” “恩?”王崇古疑惑的看着门房,“大晚上的赏菊?你没听错?” 门房赶紧说道:“绝对没错,请帖还在这呢。” 王崇古拿过请帖,看了看后说道:“告诉夫人,给本老爷准备些拿的出手的东西,老爷我今晚要用。” “小的马上去。” ………… 入夜,胡濙府内后花园。 胡濙频频举杯,王崇古来者不拒,二人相谈甚欢。 可胡濙净拉着王崇古谈风月了,这让带着目的来的王崇古有些心急了。 “他请我前来喝酒肯定是有事,却又不说,净扯些没用的废话,到底为了什么呢?”王崇古心里一阵嘀咕。 “来来来,王大人,今晚你我二人志趣相投,再喝一杯。”胡濙满面红光的举杯说道。 “胡兄,不能再喝了,明儿还得上朝呢。”王崇古确实有些醉意了,强压着胸中不断翻涌的酒气说道。 喝了口茶,压下酒气,王崇古决定不再抻着了,笑着问道:“胡兄,酒喝的差不多了,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 胡濙也是心中一松,暗道你总算憋不住了,再喝下去,我也要吐了。 “哎,”胡濙长叹一声,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王崇古暗骂一句。 “实不相瞒,今晚请王老弟过来,确实有一事,”说着,他又是一声长叹,面露难色道:“老弟你也知道,我这个内阁大臣,其实就是个凑数的,礼部那摊子事我都忙不过来,哪还能管其他事呢。” “你要是不想在内阁干,趁早挪窝,老子还等着转正呢。”王崇古腹诽一句。 “到底是何事,把您给难为成这样?” 说着,胡濙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陛下今天为何头疼庆王殿下的事?” “自然是祖宗家法,陛下也不好逆流行事,若是强为,恐怕朝野会有非议。”王崇古道。 “这只是其一。”胡濙又道,“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破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这位爷…”说着,他眉毛一挑,给了对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其二呢?”王崇古皱眉问道。 “庆王殿下生前想回南京,三月份的时候被陛下给驳了,没想到数月以后竟然郁郁而终,陛下心中愧疚难当,如今想随了庆王的意,却不知如何开口。”说着,胡濙竟然抹起了眼泪,哽咽着又道:“陛下忧心的是庆藩!” 王崇古明白了,暗道你拉着我东拉西扯大半天,原来是想让我向皇帝进言啊,你可真是个老狐狸!庆王归葬南京,于礼不合,不光朝臣们不同意,那些藩王肯定也不会同意,既然皇帝想随了人家的愿,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要想堵住朝臣和其他藩王的嘴,那就得拿出他们都能接受的结果。 这中间的事用屁股也能想出来,皇帝所图的并不是什么狗屁仁孝之名,而是想把庆藩都弄到南京去,庆藩没了人,封地自然留着也就没了用处,皇帝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废了庆藩。可这事皇帝肯定不能说出口,那就需要有一个人替皇帝去说,去做。 “哼,出头椽子先烂,老子也不是雏儿,这种得罪天下藩王的事,你怕惹一身骚不愿意干,想让我干,我呸,你个老东西,平日看你蔫不拉叽的,没想到你也是一肚子坏水。”王崇古心中破口大骂。 对于王崇古这种人,虽然做每一件事之前都会考虑这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但是对于这件事,他和胡濙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胡濙不愿意得罪人,想的是明哲保身,而他王崇古却看到了利益,一份足以让他位极人臣的巨大利益。 他虽然恶心胡濙这种祸水东引的小人行径,但是他不会拒绝这事背后给他带来的好处。 “哎,都说我们做臣子的难,可陛下比我们难多了,既要管着前朝的事,又要操心家里的事,”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胡兄,胡兄,”王崇古打断了胡濙的哭戏,笑道:“哈哈哈,胡兄,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怎么,老弟你有办法?”胡濙顺杆就往上爬。 “呵,你这老小子脸皮可真厚!”王崇古暗骂。 “我的意思是说你老兄想让我出面就直说,干嘛要绕这么一大圈呢?又是拉着我喝酒,又是赏菊的,哈哈哈。”王崇古单刀直入, “他也太直接了吧,”胡濙愣住了。 “你老兄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这么直接?”王崇古冷笑道。 胡濙被他说中心里话,顿时有些恼怒,却又不好发作,毕竟这事不好说也不好听。 王崇古站起身,拱手道:“胡大人,今晚的酒不错,告辞!” 说着,一甩袖子,走了! 留下胡濙,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他这是答应了?”许久,回过神的胡濙自言自语道。 第11章 朝会 夜深人静,王崇古府宅后门,几辆马车静静的等在墙根下,赶车的马夫偶尔抬起头,用惺忪的双眼看一看四周,嘴里嘟囔一句,又缓缓低下头,继续打着瞌睡。 直到二更子时,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后探出了一个脑袋,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这才将门彻底打开,门内迅速闪出七八个黑影,一阵嘈杂之后,马车随即驶离。 寅时初刻,当偌大的北京城还沉浸在梦乡之中时,皇城内,宫人们却早已起床开始洒扫庭除,为各自的主人忙碌着。 乾清宫外,大内总管侯宝早已带着一队宫人静静的等在门外。 这时,侯宝的耳朵动动,听到了殿内传来几声细微的响动,赶紧躬身上前道:“皇爷?” 殿内传来一声慵懒的回应声后,侯宝一挥手,身后的宫人们低着头鱼贯而入。 “什么时辰了?”朱祁镇眯着眼,半躺在龙床上,对着帐幔外说道。 “皇爷,寅时初刻了。”侯宝笑着上前,轻轻卷起帷幔,又道:“今儿有早朝,奴婢伺候您起床洗漱吧。” 朱祁镇叹息一声嘟囔道:“万恶的早朝啊,就不能让朕多睡会?” 侯宝赶紧躬身说道:“皇爷,您是天子,是天下万民的表率,理应…” “理应个屁…”朱祁镇笑骂一句。 说了几句话,朱祁镇总算有了些精神,于是趿拉上鞋子,下了床。 不多时,头戴金冠,一身十二章龙袍的朱祁镇便精神抖擞的跨出了乾清宫。 …… 奉天殿内,朝会正式开始。 待六部的人各自说完了自己那摊子事后,朱祁镇将目光落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胡濙身上。 胡濙手捧笏板,出班奏道:“陛下,昨日接到讣告,太祖皇帝之十六子,庆王旃殿下于明兴三年八月初三薨逝!” 朱祁镇面有悲戚,点点头,站起身道:“朕昨日已接到太常寺的奏报,”说着,他又叹息一声“三月份十六叔祖还曾给朕上过奏疏,没想到这才短短数月,竟然…”说罢,已是哽咽落泪。 众臣见状,赶紧躬身道:“陛下节哀。” “哎,”朱祁镇又是叹息一声,“礼部对于十六叔祖的葬礼可有章程了?” 胡濙犹豫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回陛下,亲王薨逝,已有定制,礼部昨日接到讣告后便开始着手准备了,只是有一事,臣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朱祁镇擦了擦眼泪道:“尽管说,只要不违祖制,朕无有不允。” “是。”胡濙用眼睛余光瞟了一眼似老僧入定的王崇古,稳了稳心神又道:“陛下您是知道的,庆王殿下自就藩银川后,屡次上书言及边塞苦寒,思乡心切,请求改封,太宗皇帝在世时念及年幼,数次下旨抚慰,还破例让其每隔半年到韦州居住,后及至仁宗、先帝时,庆王又上书请求改封…” “胡爱卿所说,朕知道,说起来庆王薨逝,也有朕的责任,”说着,朱祁镇走出龙案,一脸沉痛的表情道:“三月份朕南巡时,庆王给朕上书,也曾言及改封一事,当时朕忙于政务,无暇多想,还以为他是受不了边塞苦寒,便给驳了,没想到啊…” 胡濙叹息一声又道:“庆王殿下是太祖皇帝幼子,自幼长于江南,江南物阜民丰,景色秀丽,四季如春,自然是西北银川无法比的,庆王殿下想回江南,也是人之常情。”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王崇古,暗道:“你还真能沉得住气,你特妈在接话,我就快没词了。” 王崇古此时也看到了胡濙的暗示,可他还是一动不动,同时心中也是冷笑道:“亏你还是一部尚书,如此胆小不敢担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内阁的。” 见王崇古还是不说话,胡濙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既然庆王殿下生前一直想归乡,臣斗胆提议,不如…不如允其归葬南京,也算是了却了庆王的遗愿。” 这话一出,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归葬南京,简直岂有此理,亏你还是礼部尚书,这种馊主意你也能想的出来。”马愉上前斥责道。 “亲王薨了,理应葬在封地,怎可运回南京安葬,不说葬在哪里,就说重修陵墓这一项不仅劳民伤财,一年两年也完不了工部啊,那棺椁放在哪里?” “祖制不可轻改,我看胡大人这是昏了头了……” 胡濙被众人一顿夹枪带棒,早已是两股战战,冷汗直冒了。 这时,王崇古看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咳嗽一声,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一言。” 朱祁镇没想到王崇古会站出来,不过他看了看胡濙,心中明了,暗道:“这个胡濙,还真是个没担当的。” “王爱卿有话就说。” “是。陛下,臣以为胡大人所言虽有违祖训,可也是为国着想。当初太祖皇帝分封诸藩王,尤其是北方九大塞王,主要原因是大明立国不久,北元又不甘失败,常常侵扰我大明边境,太祖他老人家为稳固边疆,震慑北元,不得不出此下策。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我大明在陛下的带领下,犹如旭日东升的太阳,国力更是蒸蒸日上,不可同日而。陛下登基不久,便亲征瓦剌,一战重创贼寇,使其再也不敢窥伺中原,牧马南下。到如今,不管是鞑靼还是兀良哈已经是日薄西山,再也无力侵扰我大明。” 王佐有些听不下去了,于是皱眉道:“王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崇古笑道:“陛下,臣想说的是,当初设立塞王拱卫中原的目的现在看来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反而成了朝廷的巨大负担,西北本就贫弱,百姓生活困苦,既要负担朝廷赋税,又要供养藩王,早已是苦不堪言,臣提议,削藩!” 话音刚落,不仅朱祁镇有些惊讶,连带着文武大臣也都给惊着了,怎么刚才还在说庆王葬礼的事,怎么这会又扯到削藩上了呢。 不过还是有聪明人的,比如说内阁的这几个大臣。 “陛下,您自登基以来一直以仁孝治天下,天下臣民有目共睹,庆王殿下既是大明的藩王,也是您的长辈,既然庆王殿下生前留有遗愿,不如就随了他,毕竟亡者为大,这样既能圆了庆王的遗愿,又能成全陛下的仁孝之名,还能…还能造福西北百姓,减轻朝廷负担……”王崇古说着,朝后面看了看,昨晚到他家密谋的几个人赶紧出班。 “陛下,王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七八个侍郎御史出班支持,这让朱祁镇有些惊讶。 不过紧接着马愉高谷王佐等人也都出班行礼,表示支持。 现在谁还看不出来,这事就是皇帝想干的,只不过是通过王崇古这货的嘴说出来罢了,再者说削藩,也是他们这些大臣喜闻乐见的事,这么多年了,不一直都在干这些事吗? 朱祁镇看着台下的众人,心中则是冷笑道:“雪中送炭的时候见不到你们的影子,锦上添花你们倒是积极。” 想到这,他又看了看最先出班附议的那几个人,心中暗暗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也罢,此事就着内阁商议后在做定夺。”朱祁镇装出有些无奈的表情,重重叹息一声道。 第12章 敲打敲打 胡濙自下了朝以后,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尤其是皇帝临走时看他的那眼神,似乎对他很不满。 回到内阁公事房后,他左想右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皇帝对自己的不满他清楚,不过就是自己害怕弄一身骚,不愿意做这个恶人,把庆藩的事推给了王崇古。 要说自己想明哲保身,也没什么错,这满朝文武哪个臣子心里没点自己的小九九,做官不光只是做官,更要会做人,他胡濙自从踏足官场以来,不敢说官品有多好,就这些年做人方面自问没有几个人能比自己强,要不然自己也不会一路官运亨通,官至一部尚书,至于内阁大臣,说实话,他还真不想干,看着是位极人臣风光无限,谁见了都会恭敬的称呼一声阁老,更有无数底下的官员挤破脑袋想拜在自己门下,可人前显贵就要背后受罪,官位越大,意味着责任也就越大,别人光看着你风光无限了,可这背后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就拿庆藩的事来说,他不是不能干,而是自己实在不想干,要是自己再年轻二十岁,皇帝让他怎么干,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干,而且干的甚至比王崇古还要好,可自己已经黄土埋脖子的人了,早已没了年轻时的血气方刚。 几十年的宦海沉浮,当初的那些理想抱负,也早就被纷繁复杂的人情世故给磨没了。 他现在就想着在过几年自己能在尚书的位置上功成身退,一道请辞的奏疏后,自己便带着老妻归乡,从此不问朝堂政事,每天青灯黄卷,一心着书立说。 可看今天的情景,自己这套明哲保身金蝉脱壳的把戏是早就被皇帝看穿了。而且这位小爷是什么样的人他胡濙再清楚不过了,这位爷要是看你不爽,绝不会当面讲,而是给你攒着,等到了时候,会一起还给你,而且你还是感恩戴德的心甘情愿的接受。 所以胡濙的心有些乱了,他不怕皇帝当面斥责,就怕日后皇帝找他的旧账。 想了一会后,胡濙竟然感觉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于是他站起身,出了公事房,朝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外,气氛有些压抑,一众宫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座宫殿的主人,招来杀身之祸,就连大内总管侯公公也不敢主动上前,生怕惹恼了自己的主子。 …… “皇爷,礼部尚书胡濙求见。”侯宝站在乾清宫书房外,忐忑不安的说道。 为何呢,因为早朝后,侯宝就没见皇帝有过笑脸,甚至都没去仁寿宫陪老太太用早膳,侯宝让御膳房准备的皇帝最爱吃的小米粥和水晶包子皇帝也是一口没动。 “他来干什么?”朱祁镇没好气的说道。 “奴婢不知。” 屋内许久没有回音,侯宝探头往里看了看,发现皇帝正在背对着门口,蹲在御案不远处的书架下,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皇爷?”侯宝又轻轻唤了一声。 “让他到武英殿等着!” 侯宝赶紧缩回了脑袋,退了出去。 “胡阁老,皇爷这会没空,让您先去武英殿候着。”侯宝对着胡濙躬身行礼道。 “这…也好,有劳了。”胡濙迟疑片刻,只好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去了武英殿。 胡濙这一等,就是一天,此时夕阳已经落下,天色渐黑,武英殿外值守的宫人都换了两拨,胡濙一天水米未进,茶水到是喝了一肚子,也不知道是司茶的小太监故意为之还是怎的,只要他刚把茶盏放下,小太监就拎着一壶滚烫的开水进来,给他重新换上一杯,如此反复十几次。 “陛下何时见我?”胡濙等得实在受不了了,开口问道。 小太监只是低着头静静给他续上水,一脸平静的又退了出去,并不答话。 “本官…”刚想发怒,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见皇帝从后殿走了过来。 “臣…额…咳咳…”胡濙早就喝了一肚子的水,此刻一躬身,居然打了个嗝,幸亏他反应快,及时将漾出来的水又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这才没在在君前失仪。 可是皇帝没有让他平身,他就得一直弯着腰,可怜他那一肚子的水,被挤到了在嗓子眼,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胡阁老,胡尚书,呵呵”朱祁镇冷笑一声,“你可真是朕的好臣子。” “臣…”胡濙刚想开口,就感觉憋在嗓子眼的水马上又要翻涌上来,于是赶紧捂着嘴,深吸一口气,硬生生的又将水给憋了回去。 看着胡濙的囧样,朱祁镇却是不想放过他,于是又开口道:“胡爱卿,朕今儿听到一个为官的六字真言,叫做空、恭、绷、凶、聋、弄,朕不甚了解,你来给朕解释解释。” 胡濙身子一抖,这六个字他如何不懂,自己为官这么多年,不说他精于此道,但也是游刃有余,不然他怎么能坐到礼部尚书的位子上呢。 空即凡事不必认真,难得糊涂;恭即对上司卑躬屈膝,胁肩馅笑;立即对下属和百姓假装满腹经纶、威风凛凛;凶即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不择手段,而表面上又要温良恭俭让,以仁义之名行厚黑之实;聋即对批评装聋作哑,充耳不闻;弄即千方百计中饱私囊。 皇帝问他这六个字的含义,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皇帝这是在借着这六个字骂他呢,胡濙一时语塞,老脸通红,羞愧难当。 其实朱祁镇生气并不是因为他胡濙找王崇古那种人做出头鸟,而是生气他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耍心眼,你不想干,你可以当面说,我这个皇帝从不强求臣子去干他不愿意干的事,而且你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自己信任的臣子不敢担当,你若是以为你如今官位到头了,晋升无望了,就想着尸位素餐,搞明哲保身这一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胡爱卿,”朱祁镇看着胡濙两鬓的白发,冷声道:“你也是老臣了,有些话朕真是不想多说,怕伤了你这个老臣的心。可朕不想说,不代表朕就能接受。你说,是与不是?” “陛下,臣…” “朕让你说话了吗?”朱祁镇冷喝一声,胡濙赶紧噤声,身子有些发抖。 “朕早就说过了,明兴一朝不养庸官、懒官,更不会养只顾自己名声,不顾国家利益的自私自利之徒!” “今天的事,朕本可以当做不知道,不清楚,可朕就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朕原本以为你是老臣,应该有这个担当的觉悟,没想到啊,你为了不得罪那些藩王,竟然在朕背后耍心眼,呵呵,你可真是朕的好臣子。” “陛下,臣错了…” “不,你没错,错的是朕,是朕看错了你!” “皇上臣真的知错了,臣一时昏聩…”胡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皇帝。 “朕不想听你的解释,朕只看行动,做错了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朕这里不是容不下犯错的臣子,但要看他值不值得朕容他。” 胡濙脸色煞白,跪在地上无声的流泪。 看着两鬓斑白,已经六十多岁的胡濙哭的这么伤心,朱祁镇一时有些不忍,暗道我连王崇古那种小人都能容的下,胡濙虽然有错,可他品行没得说,这几年辅佐自己也算兢兢业业,没出过大错,想到这,朱祁镇语气柔和几分道: “起来吧。” “谢陛下!”胡濙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看着皇帝的背影,感觉此刻面前的这个少年天子是如此的陌生。 良久,朱祁镇又开口道:“庆藩的事你亲自去一趟银川,把庆王归葬南京的事办好,圣旨即刻下达!” 胡濙心中一松,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第13章 大明皇家近卫军 皇城西苑,内校场,旌旗猎猎,战鼓隆隆。 三个硕大的万人方阵呈品字形列于校场内,所有将士均身披三层重甲,肩背最新式的米尼火枪,腰悬新式战刀,凌然铁血的肃杀之气弥漫整个校场。 此刻三万六千名将士森然站立,眼神坚毅,不动如山,充满了百战余生睥睨一切的骇人气势。 忽然,战鼓震天,军乐宣天,只见仪仗卤簿如海,马蹄轰隆,最先进入内校场的是由原五千龙虎军组成的皇家御林军,队列最前面一杆硕大的金红色龙旗迎风飘扬,昭示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在龙旗的引领下,五千御林军身披明光铠甲,气势如虹的踏步而来。 在御林军后,是由一千三百名高大威武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仪仗,他们擎着各色黄盖、华盖、曲盖、紫方伞、红方伞、朱团扇等象征着皇帝威仪的物什,而在仪仗中间赫然是大明皇帝朱祁镇的硕大龙辇,当皇帝的龙辇缓缓驶入校场后,校场内所有将士整齐划一的单膝跪下,齐声山呼万岁。 龙辇之后,是以英国公为首的大明武将,汤杰、樊忠、杨洪、范广、王天云、雷战,以及大明皇家讲武堂的三百多年轻军官们。 龙辇在高大检阅台前稳稳停下后,立刻就有两队锦衣卫番子上前,护卫着皇帝下了龙辇。 然后朱祁镇在一众将官的簇拥下,身穿纹龙金甲,后披绣金团龙大红披风,脚蹬虎头瓒金靴,腰悬天子剑,龙行虎步登上了检阅台。 当所有将士看到阅兵台上的皇帝时,所有人眼中瞬间迸发出了狂热的崇拜之色。 朱祁镇环视一周,大步上前,猛然抽出腰间的天子剑,斜指苍穹,大声喊道:“大明万岁!” 台下的三万余名彪悍的将士们瞬间爆发出无比狂热的呐喊声:“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军威武!” “将军威武!” “明军威武!” “皇上万岁!” 呐喊之声直冲云霄,撼天动地! 这是朱祁镇从原京营中抽调的最精锐的三万六千名劲卒组成的军队,他们独立于其它大明军队之外,只听皇帝一人号令,今天是成军的日子。 这支军队装备最先进的火枪火炮,接受最严酷的训练,可以说这支军队是大明所有军队中战斗意志最强悍,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就连当初的龙虎、虎威、龙兴、龙扬、龙吟在他们面前都会逊色不少。 朱祁镇之所以组建这样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军队,完全是为了拱卫皇权所想,这倒不是说之前他组建的那些军队对他不忠诚,但是是人就会有欲望,随着日后朱祁镇霸图的开始,这些将领的地位和权柄会日益加重,谁也不敢不保证这些当初追随皇帝的将领会有异心,两世为人的朱祁镇深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基于此,朱祁镇这才组建了这么一支军队。 一是拱卫皇权所需,二是牵制手握重兵的杨洪、樊忠等人。 朱祁镇亲自为这支军队赐名为:“大明皇家近卫军!” 同时,朱祁镇经过再三考虑权衡,出人意料的任命了河南卫新军总兵官李隆为皇家近卫军第一任军长。 李隆此刻站在皇帝身后,看着台下的数万精锐之师,心潮澎湃,激动异常。 皇帝能把这样一支军队交给自己,足见皇帝对自己的信赖,当得知自己即将担任这样一支军队的主将时,李隆激动的一天一夜没合眼。 “陛下,全军三万六千名将士已全部到齐,请陛下检阅。”军长李隆同样是一身簇新的鱼鳞齐腰甲,身披大红色的披风,单膝跪地洪声道。 朱祁镇点点头,左手一伸,御林军总兵官杨再兴手举一杆红色金龙战旗上前,恭敬的呈给了皇帝。 朱祁镇接过战旗,仰头看了看后,朗声道:“大明皇家近卫军军长李隆何在?” “末将在!”李隆郑重的单膝跪下大声道。 “告诉朕,近卫军的使命是什么?” “忠于陛下!忠于陛下!!忠于陛下!!!”三声有力的呐喊后,朱祁镇满意的点点头, “接旗!”。 李隆无比郑重的接过龙旗,转过身,对着台下的三万六千名将士使劲挥舞着龙旗,台下的将士们则报以雷鸣般的呐喊声:“誓死追随陛下、誓死扞卫皇权!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呐喊声响彻云霄,台上的新锐将领们被震撼的惊出一身冷汗,当他们的目光再次看向皇帝时,心中满是畏惧! 英国公张辅眼含泪水,看着英姿勃发的皇帝,再看看护卫在皇帝身边的年轻将领时,心中暗道:“这只幼龙已经不需要他们的保护了,他已经长出了坚不可摧的鳞甲,他的獠牙、他的野心再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呐喊声结束,朱祁镇跨上通体乌黑的高大战马,一撩风骚的大红团龙披风,长剑再次出鞘,战马似乎感应到了自己主人要做什么,嘶鸣一声后,整个马身腾空站立,台下的数万将士一见,瞬间又被点燃,山呼呐喊声久久没有停息。 这个装逼的动作朱祁镇跟杨老三学了一个多月才掌握了技巧,也得亏了御马监特意给皇帝训练出的御马,这些马都是西域进贡的稀有战马,虽然不是名贵稀有的汗血宝马,但胜在身材高大性格温顺,又兼有蒙古战马的耐力,非常适合作为御马使用。 只可惜,这种战马没法大规模培育,只能少量的作为皇帝出行时的仪仗马队使用。 紧接着,朱祁镇走下检阅台,重新跨上战马,手中缰绳轻轻一挥,战马缓缓走进军阵中。 浩瀚的铁甲方阵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森然的杀气,随着战马走来,无数狂热的目光追随着战马上身穿团龙金甲的主人,他们的脸上溢满了神圣激动的表情,此刻他们感觉自己能够成为如此强军的一份子,感到无比荣耀和自豪,甚至于有些刚刚从讲武堂毕业充任到这支军队的年轻军官们认为,哪怕就在此刻皇帝让他们去战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冲入敌阵。 朱祁镇策马在军阵中缓缓前行,面对着枪如林、旗如海的军阵,他的心中顿时豪情万丈! 这就是自己的底气所在,这就是自己开疆拓土,横扫诸夷的倚仗! 第14章 史昭 时光飞逝,秋去冬来。 西北的冬天来的总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呼啸的西北风裹挟着漫天的鹅毛大雪一夜之间覆盖了整个西北大地。 西北重镇银川,宁夏总兵府内。 奉旨前来处置庆藩一事的胡濙,却没有先去庆王府,而是带人先来拜见了宁夏总兵史昭。 史昭,明前中期悍将,又有民治之才,永乐年间便屡立战功,历任都指挥佥事、凉州总兵官,后因镇压土军首领老的罕有功,到仁宗时,又升任都督佥事;到宣德五年时,曲先卫都指挥使散即思邀请北方的蒙古人一起去劫杀西域使臣,史昭闻讯后赶紧带着参将赵安和中官王安、王瑾等一起过去讨伐。散即思当即望风而逃,史昭一行人成功擒获其党羽答答不花等三百四十人,马驼牛羊三十余万,威震塞外。 宣德七年春天,史昭得以以征西将军的名义镇守在宁夏。不久后,北方的孛的达里麻前来犯边,史昭当即遣兵过去将其给击退了,战后因功劳被提拔为都督同知。 正统初年,史昭上书表示宁夏孤悬河外,往东距离绥德多达二千里,一旦有警,别的地方的士兵难以第一时间过来支援,请求在花马池筑哨马营,并增设烽堠,由此明朝西北边境的边防力量得到了明显提升。过后不久,被提拔为右都督。 史昭前前后后在宁夏驻守了十二年之久 总体表现相当不错,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在其治理下,宁夏边防力量得到提升,再加上当时敌人整体的势力都比较衰弱,所以西北边境方才能够常年无事。 年初兰州城下李瑢一把大火将鞑子十几万大军赶到了宁夏附近,史昭曾想数次给李隆去信想一起干那帮鞑子,可李隆以无圣上旨意为由给拒绝了,这让史昭郁闷了许久。 屋外一阵甲叶摩擦之声传来,紧接着房门打开,一身寒霜风雪的史昭走了进来。 “哈哈哈,哎呀,胡阁老,实在对不住,军务在身,某来晚了。”史昭摘下铁盔,搓着手哈着热气道。 胡濙站起身,笑呵呵的拱手道:“贸然来访,是本官唐突了,史总兵莫怪啊,哈哈哈。” 二人寒暄几句,自有下人送来暖身的姜茶,史昭一连喝下几杯姜茶,这才缓缓开口道:“胡阁老此来,是有什么事吗?” 胡濙往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本官是奉旨前来处理庆藩一事的。” 不料下一秒,史昭一拍大腿,豁然起身骂道:“那特娘的还等……” “嘘……噤声!我的总兵大人啊,小心隔墙有耳!坏了陛下的大事。”胡濙上去一把捂住了史昭的嘴大急道。 史昭一把推开胡濙的手,嫌弃的用袖子擦了擦嘴,没好气的道:“陛下让你来的?” 胡濙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份密旨递了过去。 史昭打开密旨,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让他务必全力配合胡濙。 至于配合什么,史昭心里清楚,庆藩现在势弱,但还有三个卫的护卫军队在,虽然这些年一削再削,可庆藩还有三千人的护军在,这些人不拿朝廷俸禄,完全是由庆藩的钱粮供养,他们也不会听从地方甚至朝廷的命令,只听命于隶属的藩王,可以说是他庆王的私兵,虽然战斗力不如边军,可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武装力量。 所以,胡濙在离开京城时,朱祁镇就给了他一道密旨,让他到了银川后先找史昭,让他派兵先解决了护军的武装后,再解决其他的事。 “陛下还真是惜字如金。”史昭看完密旨,见密旨上一个字也没有提他,有些失望的说道。 “何意?”胡濙看了看史昭,纳闷道。 史昭摆摆手,说道:“胡阁老放心,本将自会派人协助你。” 说罢,他站起身又道:“来人,传本将令,令参将王荣速来见我!” 门口的亲卫应声而去。 很快,王荣一身铁甲,顶着一头雪花,大步进了屋内。 屋外,风雪交加,屋内,窃窃私语,不多时王荣一脸郑重的走了出来,快步走出总兵府,跨上战马,朝城外的兵营狂飙而去。 …… 宁夏镇城南熏门内,庆王宫承运殿内。 庆王朱旃的棺椁停放在殿内,棺椁前,几个身穿孝衣的宫人正跪在那里一边哭一边捎着纸钱。 大殿一侧,朱旃的嫡长子朱秩煃正和一个太监窃窃私语。 “你是说他来了银川没有第一时间到庆王府奔丧,而是跑去见了史昭那个老王八蛋?”朱秩煃双眼红肿,面色有些难看。 “奴婢打听的真真的,这个胡濙,还真是胆大妄为不知尊卑,一点都没有把先王和世子您放在眼里。”太监一脸愤愤道。 “京城那边来信了吗?”朱秩煃道。 太监摇摇头道:“世子殿下,说来也奇怪了,往常和咱们走的近的那些个大臣,这次竟然没有一个人来信。” “哼全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父王在世时,每年四五万两银子喂着他们,没想到父王一薨逝,这帮人都特么成了缩头乌龟全躲了起来,狗日的白眼狼。”朱秩煃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在宫中的旧人呢?”朱秩煃又道。 “这…也没有信传来,”说着,他看了看大殿中央,又低声道:“奴婢听说前阵子皇帝遇刺,宫中有人里通外臣,结果整个皇宫内的太监宫女全都换了个便,就连负责宫禁的上直二十六卫也全部换掉了。” 朱秩煃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那太监,若有所思道:“那也不应该没有册封的诏书啊,这都多少日子了。” 太监眼珠子转来转去,一拍脑门道:“世子殿下,册封诏书会不会在胡濙手里?” 朱秩煃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道:“派人盯紧总兵府,一旦胡濙从总兵府出来,立刻回报,我倒要看看这个老杂毛到底想干什么!” 第15章 够狠,够阴,够毒 太监转身刚要走,又听朱秩煃道:“传令给护军千户赵安,让他这几日增加王宫护卫,其他人全部进入王宫,我总觉的有事要发生。” “奴婢这就去。”太监应声而去。 “都特妈没吃饭吗?哭,都给本世子大声哭,父王仁慈,没让你们这些贱人跟着陪葬,已是对你们恩宠有加了,如此大恩,难道不值得你们哭…”心情不爽的朱秩煃走到殿中,呵斥道。 陪灵的宫人们个个面露惊恐之色,使劲的放声大哭起来,生怕声音不大惹恼了世子,把自己勒死陪葬。 殿内哭声再起,一脸阴郁的朱秩煃心情烦躁的出了承运殿,回了自己的寝宫。 回到寝宫的朱秩煃正烦躁的踱着步时,就听寝宫门被人撞开,他正要发怒,就见自己护卫千户赵安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混账东西…”朱秩煃刚要怒骂,就听赵安大声喊道:“世子殿下,不好了,咱们王宫的护卫全被宁夏镇的官兵给缴了械了。” “什么?!”朱秩煃脸色瞬间煞白,随即他又怒道:“谁给他们的权力,胆敢扣押我庆藩的护卫?” “末将听回来报信的人说,是史昭那个老王八蛋下的令,说是奉旨办差!” “老杂毛…奉旨?他奉的谁的旨?”朱秩煃彻底慌了。 “他…”话没说完,就见一个宫人又跑了进来。 “世子殿下,朝廷派来治丧的人已经进了王宫,现正在承运殿。” “我…”朱秩煃脑子彻底懵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廷这是什么操作,治丧就治丧,扣住我庆藩的护卫算怎么回事? “来了几个人?”朱秩煃问道。 “六个,一个是内阁大臣兼礼部尚书胡濙和礼部的四个郎官,另一个是宁夏总兵史昭。”宫人忙道。 刚说完,扑通一声,又一个宫人一脸惊恐的跑进来摔倒在地,哆哆嗦嗦的指着门外颤声道:“世…世子,不不…不好了,兵…闯进了来了。” 朱秩煃一脚踹翻那人,厉声道:“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世子殿下,宁夏镇的兵把王宫给围了,而且…而且他们还围了承运殿,王妃她们也被他们给押到了承运殿!” “什么!”朱秩煃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良久,终于反应过来的朱秩煃突然放声大哭:“父王啊,父王,您睁开眼看看吧,您刚走,他们就欺负儿子啊…父王啊,父王…” 正当朱秩煃正在哭天抢地之时,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胡濙和史昭一脸寒霜的跨进了殿内。 “哪位是世子殿下?”胡濙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抹眼泪的朱秩煃道。 朱秩煃见胡濙如此无礼,刚刚还要死要活哭天抢地,瞬间变得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他站起身指着胡濙厉声道:“你又是何人?胆敢擅闯庆王王宫!可知国法森严乎!” 还不等胡濙答话,一旁的史昭猛的一压腰间的佩刀,冷哼一声道:“世子殿下认不得胡阁老,可认得本将?” 朱秩煃怎么能不认识史昭,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个该死的老王八蛋自从调任宁夏镇以来,就一直和他们庆藩不睦,隔三差五的找他们的麻烦,有一次他在马市看中了几匹蒙古马,于是就买了下来,结果马还没牵回家,就被人举报到了史昭那,史昭二话不说带人就在王宫大门前截住了朱秩煃,并且给他们扣了一顶私自购买战马意图不轨的帽子,朱秩煃气不过于史昭争辩了几句,结果这老王八蛋居然当着他这个世子的面拔了刀,吓得朱秩煃马也不要了,屁滚尿流的躲进了王府。 他父王朱旃听说过,气的在王府里大骂了一天一夜,到最后也没敢去找史昭理论。 还有一年秋天,朱旃身边的太监负责封地内的粮赋征收,因为这一年大旱,粮食欠收,封地内的佃户就请求前来征收赋税的太监希望能减免今年的粮赋,结果那太监油盐不进,还让人抓了几个带头的佃户吊在村头的大树上暴晒了三天,结果恰巧被巡视回来的史昭撞见了,史昭二话不说直接当众把那个太监给扒光了衣服,一路绑着押到了庆王宫前,朱旃带着护卫出宫质问,结果那些护卫被史昭的亲兵一顿胖揍,朱旃吓得当场求饶,并减免了封地内佃户的粮赋,赔偿了那几个被打的佃户一百两银子这才作罢。 从此,庆藩和史昭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隔三差五双方便你参我在封地有不法行为,我参你欺辱藩王… 此时的朱秩煃一见史昭,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平时在王宫外我是怕了你,如今你这个老王八蛋居然还敢在我家里耍横,老子要不骂你个狗血喷头我就不姓朱,想到这朱秩煃冷笑一声道:“大胆史昭,你算个什么东西,庆藩就是在势弱,它也是大明的藩国,平时你嚣张跋扈不把我庆藩放在眼里本世子也就忍了,如今你还敢带兵围了庆王宫,欺辱我父王的王妃,今晚我就具折进京告你以下犯上,欺辱大明皇家世子!” 史昭听罢,毫不在意的用马鞭顶了顶头盔,轻蔑的一笑道:“告我?世子殿下,恐怕过了今晚,你没这个机会了。” 说罢,他大咧咧的拉过一个太师椅,大马金刀的坐了下去,双手拄着腰刀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朱秩煃。 “你…你…”朱秩煃被他这嚣张的态度气的浑身发抖。 这时,胡濙笑呵呵的走上前道:“世子殿下,本官是内阁大臣、户部尚书胡濙,奉旨前来治丧。” “胡大人,有礼了!”朱秩煃冷笑一声,拱了拱手,便不再理会胡濙。 胡濙也不在乎,从一旁的随从手里接过圣旨大声道:“庆王世子朱秩煃结旨!无关人等回避!” 朱秩煃一听,诚惶诚恐的跪下道:“臣朱秩煃接旨!”其他人则是慌忙退出了殿外。 可等了一会,却不见胡濙宣读圣旨,他抬头看了看胡濙,只见胡濙依旧笑盈盈的看着他。 朱秩煃不解,纳闷道:“胡大人,为何不宣旨?” 胡濙笑道:“陛下口谕,这份圣旨由世子殿下亲自宣读。” 朱秩煃疑惑的接过圣旨,打开后看了起来,当他看到“允庆王棺椁回南京安葬,庆藩世子以下人员,全部护送棺椁归葬南京!”后,他瞬间明白了刚才史昭为什么说他没机会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胡大人,你是不是拿错了圣旨?”朱秩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咬牙切齿道。 “呵呵,世子殿下,这您可错怪下官了,下官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错拿圣旨,而且这份圣旨是陛下亲自手书,绝对不会有错。” “皇帝让父王的棺椁归葬南京,那请问我父王的陵墓选在了哪里?是赐葬钟山还是陛下另有安排?” “本官不知!” “皇帝让我等随父王棺椁一起去南京,这是自然本世子没什么疑问,但是本世子以什么身份送葬?” “呵呵,世子殿下莫非气糊涂了,您是庆王的嫡子,自然是以世子身份啊。” “按照皇明祖训,藩王薨逝,除朝廷派遣大臣主持丧葬事宜外,应该还有册封新藩王的诏书,还请胡大人将册封诏书当众宣读,以正视听。” “皇上派本官前来是协助您处理庆王殿下丧葬一事的,除了这道圣旨,陛下不曾给过我册封诏书。” “你…” “世子殿下,如果您有疑问,到了南京以后可以向陛下上书询问。” 说到这,朱秩煃算是彻底明白了,小皇帝压根就没想再留着庆藩,他这是在借着归葬他父王的名义,将庆藩上下都弄到南京去,然后再找个借口直接除了庆藩,“他真不愧是朱棣的子孙,够狠,够阴,够毒!” 朱秩煃心中破口大骂,眼看到手的藩王就这么飞了,任谁能咽下这口气,可看现在这架势,自己恐怕也只能是在心里骂骂了,他敢肯定,只要他敢有一句对小皇帝不敬的话,史昭那老王八蛋肯定会给自己扣上一个诽谤皇帝的罪名,到时候别说自己的藩王梦了,就是这个世子之位恐怕也难以保住。 可是他还是不死心,再次开口道:“敢问胡大人,陛下有没有说我们何时从南京回银川?” “本官不知。”胡濙依旧是一脸平静的回道。 “既然陛下允我父王归葬南京,为何连陵墓都不给营建?为何连本世子的册封诏书也不给?为何不允我们回庆藩故地?”朱秩煃彻底绝望了,皇帝想干嘛他彻底明白了。 “卑鄙无耻,卑鄙无耻!”朱秩煃现在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破口大骂起来。 “大胆朱秩煃,你敢辱骂圣上?”史昭果然第一个跳出来阻止。 “哈哈哈,”朱秩煃狂笑不止,指着史昭大骂道:“史昭,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肯定是你,是你向陛下屡进谗言,诬我庆藩,陛下这才有了削藩之心,你史昭就是本朝最大的奸臣!奸臣!奸臣!你不得好死!” 史昭被他骂的脸色铁青,可当着胡濙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挥挥手,让手下的亲卫将朱秩煃带了下去。 “史昭,你不得好死,我不会放过你的…”屋外又传来了阵阵咒骂声。 “哼,煮熟的鸭子—嘴硬!”史昭低声咒骂一句。 一旁的胡濙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走出了殿外。 (兄弟们,对不起了,发晚了,电脑坏了,存的稿都在电脑桌面上,结果全没了,只能用手里根据记忆手打了。) 第16章 莫要自误 庆王宫,承运殿内。 身穿孝衣的朱秩煃正跪在庆王朱栴的棺椁前,嚎啕大哭,哭声里似有悔恨、委屈,更有不甘。 “世子,圣旨已下,您还未领旨谢恩呢。”胡濙不知何时已站在朱秩煃身后,恭敬的弯着腰,低声说道。 朱秩煃的哭声戛然而止,转过头,狞笑着看向胡濙:“呵呵,领旨?谢恩?你让我怎么领旨,怎么谢恩。” “自然是心甘情愿的领旨谢恩。”胡濙站直身子,沉声道。 “本世子要是不领旨谢恩呢?” 胡濙脸色一沉,摸了摸胡子,颇有些威胁意味的说道:“世子,好歹您也是朱家子孙,多少给自己留些体面。”说着,他回头看了看大殿一角,蜷缩成一团的庆王妃和其他几个庆王的儿子,又道:“下官也是奉旨办差,还望您不要为难我。” “为难你?呵呵,胡大人还真是会倒打一耙,现在是你在为难我!为难我庆藩!”说着,朱秩煃霍然站起身,怒指京城方向道:“我父王自就藩以来,一直是奉公守法、谨小慎微,比起中原那些胡作非为的藩王,庆藩何曾对朝廷有过不恭,他凭什么要除我庆藩?凭什么?” 胡濙见朱秩煃还没有认清形势,还在挣扎,语气加重道:“世子,请注意你的言辞!” “言辞?我父王如今尸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的想削藩,想把我的家给毁了,还要我注意言辞?” “世子!”胡濙呵斥一声,“陛下是君,你是臣,听下官一劝,莫要自误!” “我呸!”朱秩煃一口浓痰喷出,直接喷了胡濙一脸,黄黄白白一股腥臭之气瞬间让胡濙差点吐了,他掏出手绢赶紧将浓痰擦干净,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 “来人,”胡濙气的当场发飙,大喊道:“庆王世子朱秩煃悲伤过度,神志不清,将他带下去。” 说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卒跑进殿中,粗暴的将朱秩煃架起来就往殿外拖。 “胡濙老儿,你不过是皇帝身边养的一条老狗,狗,狗……哈哈哈哈” 胡濙气的脸都白了,活了这么多年,不仅第一次被人吐了一脸浓痰,还第一次被人骂做老狗,他能不生气,好在他还保持着几分冷静,再怎么说朱秩煃毕竟是朱家人,皇帝的亲戚,皇帝厌恶藩王,可以打可以骂,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若是对他们不敬,那就等着挨收拾吧。 “我说胡大人,你可真是个书生,他这样对你,你也能忍?”宁夏朕总兵史昭上前,一脸玩味的说道。 “本官本就是读书人!”胡濙没好气的瞪了史昭一眼。 随即,他笑着对史昭又道:“史总兵,本官劝你一句,皇帝虽然要除庆藩,可没说其他的,说回来,他们和陛下可都姓朱,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可要掂量清楚了,别到时候板子打下来,还不知道为什么?” 史昭一愣,他是武将,可没有这些文官那么多弯弯绕,在他看来,庆藩已经完蛋了,还有什么不能说,不能做的吗。 见史昭还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胡濙也不想和他多说,而是走到大殿一角,对着梨花带雨的庆王妃汤氏一躬身道:“王妃,恕下官无礼了。想必您也知道了,陛下允庆王归葬南京,也算是陛下作为晚辈的一片仁孝之心。南京人文荟萃,气候宜人,最是养人,至于……还望您能多多劝劝世子,不要在口无遮拦,今天世子的那些话本官就当没听见,也不会上奏给陛下,还请您能体谅下官的一片苦心。” 汤氏冷笑一声,眼泪婆娑的站起身,对着胡濙道:“时也命也,胡大人,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朝政,还请你上奏陛下,庆藩上下谢陛下不杀之恩!” 胡濙一听,心中有些恼怒,不过还是忍住没有发作,只是叹息一声,躬身行礼后,又走到朱栴的棺椁前跪下,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拉着史昭走出了承运殿。 “史总兵,还要劳烦你吩咐下去,今晚就不要为难他们了。”胡濙回头看了看哭声又起的内殿,对着史昭说道。 史昭看了看大雪依旧的天空,呼出一口长气道:“哎,都是命啊!” “胡大人,他们何时启程?”史昭又道。 “三日后!” …… 三日后的午后,银川城,十几辆马车在数百名宁夏镇士卒的护送下,不,准确的说是在押送下,缓缓出了城门,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而去。 城门之上,胡濙注视着远去的车队,叹息一声,对身边的史昭说道:“史总兵,明日本官就要回京复命了。” “怎么,这就要回去了?”史昭有些意外,暗道:“虽然庆藩的人都走了,可留下这一大烂摊子事你拍拍屁股就走了?” “史总兵不必担心,我来之前,陛下都安排好了,过了年会有人来处理庆藩的后续事宜,你不要担心。”胡濙苦笑一声道。 史昭似乎没有听见,而是看着远处的车队突兀的说道:“你说咱们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 胡濙一脸疑惑的看了看史昭,嘴唇动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说出来,而是看着远处的车队,叹息一声,径自下了城楼。 …… 北京,乾清宫内。 “此事你办的不错,朕已下旨褒奖。”御案前,朱祁镇笑着对刚刚回京的胡濙说道。 “臣心中有愧……” 朱祁镇笑着摆摆手,走出御案,拿起火炉旁的钎子随意的摆弄了几下炭火道:“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朕说过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胡濙心中却暗自发苦:“过去了?你要是能让我过去才怪。” 果然,朱祁镇话锋一转,沉声道:“胡爱卿,朕听说当年你曾受太宗皇帝密令秘密寻访建文十四载,可有此事?” 胡濙心中一惊,顿时额头冒汗,赶紧跪下道:“皇上,臣…臣…确有此事。” “结果如何?”朱祁镇又问。 “回皇上,其实…其实当年太宗皇帝派臣走访各地,目的并不全是为了寻访建文。” “哦,难道还有其他的事儿?”朱祁镇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最近翻阅永乐时期的密档,在密档中发现了胡濙分别从永乐五年至永乐二十一年间,曾多次给朱棣密奏关于寻访的经过和发现,因为这段历史朱祁镇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很好奇,于是便想问一问。 “是,当初太宗皇帝之所以派臣密查建文下落,表面上看确实是在查访其下落,目的臣不说,皇上您也应该知道为何,其二是,太宗皇帝刚刚靖难成功,各地军政地方官其实对太宗皇帝……颇有微词,臣授命前往各地其实也有查访各地地方官的目的;其三,是为了寻访道教的仙人张邋遢。”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辛密的往事。”朱祁镇听后,心中有些失落。 “是。”胡濙苦笑道,“寻访十多年,也没有查到建文的具体行踪,臣愧对太宗皇帝的信任。” 朱祁镇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兴趣,安慰了胡濙几句,便打发他回去了。 第17章 毕竟是自家亲戚 仁寿宫中,地龙烧的很旺,整个大殿内温暖如春。 “庆藩的事儿都处理好了?”太皇太后张氏一脸慈祥的看着朱祁镇笑道。 “基本处理完了,孙儿已经给南京的黄福去旨,让他将南京的周王府收拾出来,等庆藩的人到了,就可以住进去了。”朱祁镇说道。 老太太点点头,“恩,这个安排不错!” “皇祖母,工部上午给孙儿上了道奏疏,询问十六叔祖的陵墓选址,孙儿没主意,要不您老给拿个主意?” 这倒是个难题,藩王归葬南京,这在大明朝还是头一回,也难怪工部不敢自专,甚至连个选择都没法提出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嗔怪道:“臭小子,都是你惹的祸,我这老太婆黄土都埋脖子了,还要给你擦屁股。” “嘿嘿,祖母,您知道那些朝臣都说您是什么吗?”朱祁镇舔着脸,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 老太太被他晃的有些发晕,笑着说道:“是什么?难不成还成了老妖婆不成?” “谁敢啊,”朱祁镇怒道,“嘿嘿,他们都说您是咱大明朝的智多星,当代诸葛亮。” “哼,你少忽悠你祖母,我还不知道那些人,他们巴不得我早死。”老太太嗔怒。 “哎呀,祖母,您怎么老是死啊死的,多不吉利,赶紧呸呸呸,”朱祁镇急道,“您不是总说要看着孙儿大婚,要亲自教导孙儿的儿子吗?” 看着朱祁镇的真情流露,老太太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神秘一笑道:“你是不是有中意的女子了?” 朱祁镇被说的脸瞬间红的像个苹果,有些尴尬起来,“祖母,孙儿还小呢。” “不小了,过了年你就十三了,当年你父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说到这,许是睹物思人,老太太的眼中多了些悲伤之色,许久,她叹息一声,语气有些严肃的说道:“皇家子嗣传承,关乎江山社稷,太祖皇帝早有定制,皇帝十六岁大婚,这是祖制,不能破。 说着,手指点了点朱祁镇的额头,又道:“你以为祖母还能活几年啊,这两年要不是天天泡在药罐子里,放心不下你这个不省心的,我早就去见你祖父了。” 朱祁镇愣怔了片刻,他忽然记起来后世史书上记载的,老太太崩逝于正统七年,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还有四年。想到这朱祁镇心中就涌起了一股悲伤,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老太太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而他也早就把老太太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一想到老太太还有四年的阳寿,朱祁镇不免心中难过了起来。 于是他赶紧强颜欢笑道:“祖母,您啊且活着呢,王天赐都说了,只要您按时服药,在活个五六十年不成问题,到时候啊,您不光看着孙儿大婚生子,您还要看着您的小孙孙结婚生子呢,到时候您再看看,一到过年过节,下面一大群重孙曾孙争着抢着给您磕头要压岁钱,那多美呢。” 朱祁镇一席话,惹的老太太哈哈大笑:“臭小子,滚一边去,我好不容易清闲几天,你还要我管你儿子孙子的事儿?自己的儿子自己管去,少来烦我。” 说罢,短暂的沉默。 老太太又开口道:“庆王那一支再怎么说也是咱家的亲戚,太宗皇帝在时对他这个十六弟也是颇为护佑,虽然现在除了人家的封地,可对他的后人也不能太过苛责,不然传出去,对你这个皇帝名声不利。” 朱祁镇点点头道:“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说着他笑着又道:“要不这样,皇家在南京还有一百多间店铺,孙儿让光禄寺挑出几间进项不错的赏给他们?” 老太太听后,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朱祁镇还以为老太太觉得太少了,于是又道:“凤阳那边还有几处皇庄,择一处一并赏给他们吧。” 不料老太太还是摇摇头,语气有些严厉的对朱祁镇说道:“孙儿啊,你削藩的目的何在?” 朱祁镇错愕,不过转瞬间他就明白了老太太的用意,然后郑重的对着张氏一躬身道:“皇祖母,是孙儿思虑不周,忘了削藩的初心。” 说着,他想了想道:“皇祖母,这次胡濙去银川,也清点了庆藩的库房,虽说银川地处偏远,地贫人稀,可这几十年下来他们还是有些家底的,虽说比不上中原富庶之地的藩王们,可也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家底,这次孙儿没有让人抄家,而是全部留给了十六叔祖的后人,这些钱本就希望他们在日后能有个衣食无忧,可若是没个进项那就等于坐吃山空。皇祖母,咱们大明现在海贸日益繁盛,这瓷器、棉布、丝绸最是畅销,不如这样,孙儿让江南造船厂给他们拨付几条海船,这样他们也好有个自食其力的进项,您看如何?” 终于,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宠溺的拍了拍朱祁镇的手,站起身,对着殿外说道:“行了,不要总围着我这老太婆了,去你母亲那看看吧。” 朱祁镇笑着出了仁寿宫,侯宝一脸笑意的跟了上来。 “怎么,吃了蜂蜜屎了,把你乐成这样?”朱祁镇打趣道。 “皇爷,井侯爷从北面来信了。” “哦?都说了什么?” “井侯爷从北边传来消息,说不负陛下所托,已经和建州左卫酋长凡察、董山联系上了,并且把一部分好用的火器卖给了他们。这次井侯爷可是发财了,听回来的人说,那帮建州卫的野人为了换取火枪,居然用三张虎皮加十张紫貂皮换一杆火枪,就这,井侯爷还觉得卖便宜了。” “呵,他们倒是大气。井源现在人呢?” “已经动身去了朝鲜,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松京(今开城,明朝时朝鲜的国都)。” “传旨内阁、六部、国防部的张辅、樊忠、李隆、王天云、汤杰、雷战,半个时辰后到乾清宫议事。” “奴婢马上去办。” 第18章 养不熟的狗 硕大的辽东地图前,几个新晋的军长正对着地图低声说着什么,并不时的在地图上标识着敌我双方的攻守态势。 另一边,朱祁镇正一脸不善的坐在御案前,听着几个文官争吵不休。 …… “辽东苦寒蛮荒,如同鸡肋,大军征讨后,朝廷势必要派兵筑城,还需迁徙军户,军户到了后还要给予粮种耕牛器具,为其建造屋舍,耗费甚巨,得不偿失啊!”高谷皱着眉头说道。 “高大人所忧不无道理,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辽东地广人稀,汉民稀少,粮草本就不足,仅辽东都司一年,北直隶每年就要轮输转运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这还不包括朝廷补贴给当地军户的钱粮。若大行征讨,户部恐力有不逮。再说那建州女真人,野蛮无礼……”王佐附和道。 刚刚回京述职的于谦脸红的像个斗鸡,怒视着王佐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怒斥道:“胡说八道,祖宗之地绝不可丢,也不能丢。女真人虽不通汉话,不习汉礼,可也是我大明子民,子民受辱,朝廷不能不管!” “哎呀,我说于大人,您别每次都这么激动行吗,我又没说不管,只是现在鞭长莫及啊。”王佐瞪了于谦一眼道。 “什么叫鞭长莫及,陛下登基以来,对外亲征瓦剌,重创鞑靼兀良哈,彻底平定了北患;对内,进行土地改革,收取商税、开阜通商,国家税源大大增加,你为何还要说力有不逮、鞭长莫及?”于谦嚯的站起身,唾沫星子喷了王佐一脸。 “于大人,你是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这国家大了,花钱的地方自然就多,就说你这半年进行的卫所制改革吧,裁汰老弱要给安家银吧,伤残者也要发给抚恤金和田地、耕牛吧,还有治理黄河、大运河……” “得得得,王大人,你别跟我掰扯这些,有没有钱,那是你户部的事儿,你既然能当这个户部尚书,就有本事弄来钱,如今陛下想用兵,不是听你在这叫苦的。”于谦又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王佐被他气的一甩袖子,气哼哼的坐下不再搭理他。 文官们的争吵声不时惹的一旁的武将们皱眉,可皇帝没有发话,他们也不好和这些文官们争辩。 朱祁镇听着文官们的抱怨反对之声,冷笑一声道:“朕问你们一个问题,大明其它各地均有管民政的布政使司、管军事的都指挥使司、管司法的按察司,而辽东只有都指挥使司,辽东的民政和司法,跨海隶属于山东的布政使司和按察司,这是为何?” 马愉起身躬身道:“回陛下,主要是因为辽东蛮荒、人口稀少,加上一年之中至少有五个月是严冬,所以自大明开国到明兴元年这些年间,只是设了都指挥使司,其它的民政司法事务就近划给了山东布政使司和按察使管辖,只是在陛下刚登基时,朝廷考虑辽东都指挥使司权力过大,所以才设置了巡抚。” 朱祁镇点点头道:“英国公,你来说说,从太宗皇帝起朝廷为什么要在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大量增设卫所?” 张辅轻咳了两声,站起身走到地图面前,拿着指挥棒先是点了点辽东、山东半岛,然后又点了点京师说道:“诸位,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就像两座城堡,更像是北直隶向东伸出的两只臂膀,拱卫着渤海最西头的京师,若是没有这两只臂膀在,京师在东面的防御将面临非常大的压力,倭患之害可是刚消停两年啊。所以,辽东和山东在海上防务的合作,对京师的安全异常重要,现如今山东半岛有备倭军五万,沿海各海防卫所建制也算齐全,战船火炮今年又重新换了一茬,可谓是兵强马壮,” 说着他指了指辽东半岛的海州、盖州、复州、金州四个卫所道:“目前辽东半岛这四州的防御压力非常大,兵力不足,尤其是金州,周围岛屿众多,战船本就老旧,加上这些年东面的朝鲜不断向我羁縻卫建州左卫侵扰,一而再再而三的侵入我大明辽东腹地,陛下继位之初,也就是去年,那李氏小儿又派出大军侵扰辽东女真各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辽东都司面临的军事压力与日俱增。” 说着,他对着皇帝一躬身正色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应加强对辽东都司的支持力度,不仅要向北拓展战略防御纵深,更应该将东部防线拓展到鸭绿江一线,如此才能彻底稳固整个辽东。” 朱祁镇听的频频点头,而几个文臣却脸色一变,暗道皇帝原来的目的并不是要征讨女真各部,而是要针对朝鲜的李氏。 “陛下,朝鲜李氏对我大明素来恭顺,每年四时朝贡从未断绝,若是……”胡濙起身,急道。 不料朱祁镇却打断了他的话,冷哼一声道:“恭顺?呵,洪武二十一年,太祖皇帝派人到高丽宣告设立铁岭卫,他们明面上说同意,可背地里却杀了我大明使臣, 高丽重臣崔莹还借此准备与明开战,并派李成桂出兵入侵辽东半岛;宣德八年,那李裪派金宗瑞出兵攻打我建州羁縻卫女真诸部并在图们江一带筑城建堡,迁徙人口,开荒屯田,强迫女真各部纳贡;正统二年,借口建州左卫勾结蒙古人再次举兵侵占我辽东大片土地。你管他这叫恭顺?” 胡濙闹了个大红脸,顿时不敢再说了,因为这些都是事实。而且那帮朝鲜人,每次占了辽东的土地后听说朝廷要派兵征讨,就哭哭啼啼的带着重礼来了,态度那是相当诚恳,又是赔礼道歉,又是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可回去之后还是我行我素。 “陛下说的对,那朝鲜李氏表面看起来恭顺的像个小绵羊,可背地里确是个阳奉阴违的野狗,狗若好脸色给多了,一样会咬主人,陛下,发兵吧!”汤杰上前说道。 “臣请陛下立刻发兵剿灭侵占我辽东边土的这帮土狗,臣自请为先锋,定将这帮狗崽子活捉了押到陛下面前谢罪。”王天云大声道。 “先锋的活哪轮得到你们步军,要说先锋也是我龙威首当其冲!”杨洪也上前说道。 “你龙威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龙吟如今也不差,陛下,龙吟军可立军令状,不灭了这帮狗日……贼子,臣等提头来见!”樊忠不顾身份,也上前争抢道。 “龙兴军也愿立军令状……” “龙扬……” 只有龙健军的雷战默不作声,因为他知道,无论是先锋还是侧面迂回包抄都没有他们的活,他们只负责火力支援。 “行了,”朱祁镇看着这几个活宝吵成一团,赶紧起身打断他们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吵吵什么!” 几人一听皇帝这么说,赶紧闭嘴,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好,不敢在说话。 而几个文官则是听的胆战心惊,暗道这帮武将也太胆大包天了,居然敢怂恿皇帝发兵攻打藩国,太胆大妄为了。 “陛下,朝鲜李氏虽然多有不敬,但侵占的多是不毛之地,他们毕竟是我大明最听话的藩属国,建州卫的女真各部毕竟不是我汉人,且野蛮无礼,朝廷若是只因为朝鲜些许小错就擅开战端,恐怕会让其他藩属国心寒,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不出所料,所有文臣都齐刷刷的反对,朱祁镇虽然生气,可也知道这些文臣对于辽东的认知非常有限,只知道那地方是蛮荒寒冷,但是朝鲜这帮狗崽子早在蒙元时期就已经对辽东垂涎三尺。 当初朱元璋刚刚立国不久,蒙元的残余势力依旧非常强大,朝廷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用于防范北元的身上,无法顾及辽东,当时还是高丽大将的李成桂却带兵在辽东肆无忌惮的东征西讨,不断侵吞辽东大片领土,还肆无忌惮的剿杀归顺大明的女真各部,到了洪武二十五年时,李成桂这个乱臣贼子居然发动兵变推翻了高丽王朝的统治,自立为王,并且不断向北蚕食鲸吞原女真部的势力范围。 朱元璋几次都想发兵灭了他们,可考虑到蒙元实力仍旧强大,也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等到了永乐时期,朱棣五征漠北,同时为了切断蒙古兀良哈部对辽东地区的钳制,这才不得不开始对女真各部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拉拢,各种封官许愿开设互市。 可是李成桂和他的儿子李芳远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敏锐的看出了明朝的重心其实仍然还是在蒙古人身上,于是肆无忌惮的在辽东地区建城筑堡,迁徙移民开荒种田,还拉拢野猪皮(努尔哈赤)的六世祖猛哥帖木儿,但是体验了大明送来的温暖的猛哥帖木儿哪还会搭理这些只会吃泡菜咸鱼的,于是毫不客气拒绝了李氏的拉拢,并且还警告李氏,如今老子认了大明为亲爹,才不稀罕你们的泡菜咸鱼,你们哪凉快哪呆着去。 李芳远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一见这帮建州女真人给脸不要脸,于是派军时不时的跑到建州左卫杀人放火。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猛哥帖木儿知道硬碰硬的根本打不过人家,于是就采取了坚壁清野、零星袭扰的战术,神出鬼没的打的朝鲜设在边镇的村镇是烦不胜烦。 但是女真各部毕竟当时还处在半原始的社会状态下,社会制度非常落后,虽然给朝鲜边镇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可毕竟实力相差太大,最终不得不从原来的阿木河一带退到了凤州(今吉林梅河口)。 此后的数十年间,朝鲜和女真各部时不时的就爆发冲突,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宣德年间,建州左卫的指挥使凡察也就是女真斡朵里部的首领,实在受够了朝鲜的侵扰,于是就和建州卫的指挥使李满柱达成一致,再次举兵反抗棒子们的迫害。 这次大战虽然背后有大明的默许支持,可最终还是以惨败告终,建州的女真各部不得不再次向西北迁移至今天的辽宁灶秃山一带(也就是野猪皮的龙兴之地)。 “陛下,太宗皇帝在位时曾和朝鲜李氏定下界约,承认逗满江(图们江)以南归属朝鲜的。若是现在我们不承认了,恐怕有损我天朝上国的信誉啊。”马愉说道。 “什么天朝上国的信誉,李氏小儿蒙骗太宗皇帝,太宗皇帝不查之下才承认了此事,那朝鲜在汉朝时就是我汉家的领土,你怎么不说呢?隋唐几次征讨高句丽是为了什么,你们都是学富五车的人,难道不清楚?”朱祁镇怒道。 “这……毕竟现在是大明,不是汉唐。”马愉小声的反驳道。 “呵,照你这么说,那大明面对藩属国的挑衅就要一味的纵容了?”朱祁镇冷笑道。 “臣不是那个意思,依臣看,不如先派使臣去朝鲜调查此事,等调查完后在做计议?” “不必了,朕已经派井源去了。” “啊!”众人大惊,井源是什么货色他们是最清楚不过了,除了锦衣卫,就剩下井源这个混世魔王了,你派他去,他不把朝鲜搅的天翻地覆都算他井源手下留情了。 第19章 给你找媳妇 听到皇帝居然派了井源去了朝鲜,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崇古心中有些惋惜道,“皇上居然把这么一个油水大的差事给了井源,我怎么没有这个命啊,太可惜了。” 就在他正暗自叹息这么好的发财机会没有落到他头上时,就发现皇帝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他,王崇古心中一琢磨,就知道皇帝是让他出言支持自己。 于是王崇古整了整簇新的二品仙鹤官服,恭敬的给皇帝行了礼道:“陛下,诸位,这俗话说斗米恩,升米仇,朝鲜的李氏就像是乡间的一条野狗,当你手拿大棒给他肉吃时,他定会乖巧的冲摇尾乞怜,可一旦你丢了手中的大棒,那它就会呲牙咬你,这等养不熟的狗,留着早晚是个祸害,臣赞同陛下,出兵讨伐那李氏。” 对于王崇古的贴心,朱皇帝自然是不吝啬的给以赞许的目光。 “怎可把藩属国比作是狗,此话若是传出去,让人怎么说咱们大明朝?”胡濙不满道。 “朕倒是觉得王爱卿的比喻很是恰当,只有手中有大棒,那咬人的狗才会听话!”朱祁镇说道。 “对付这等小人,一味的怀柔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可欺,只有拳头够硬,他们才会乖乖听话。”于谦出言支持道,“不过现在辽东正处严冬,此时发兵对我不利,依臣看不如等到来年五月,冰雪消融天气回暖再发兵。” 朱祁镇点点头,看向张辅。 张辅站起身道:“于大人所言,深谙兵法之道,臣以为可行,正好趁着这几个月朝廷可以筹措粮草,调配辎重,侦察敌情。” 其他的几个军长自然无有不可,有仗打,有军功赚,他们自然高兴。 “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朝鲜的使臣是不是快要进京了?”朱祁镇看向胡濙道。 “是,应该还有半月左右。”胡濙无奈的起身回道。 “好,既如此,礼部看着安排吧。”说着,朱祁镇端起茶盏,下了逐客令。 几个文臣面面相觑后,无可奈何的告辞,退出了乾清宫。 “哎,陛下如此好战,非国家之福啊。”高谷叹息一声,对着马愉说道。 马愉回身看了看乾清宫道:“既然陛下铁了心要教训朝鲜李氏,咱们也就不要在过多反对了。” “那朝鲜李氏也是,夜郎自大,屡教不改。”王佐也是叹息一声。 “走吧,这回又有的忙了。”胡濙也是无奈,刚才皇帝让他安排朝鲜使臣进京朝贡一事,可没给他一个具体章程,要打人家,难不成还要笑着跟人家说我要揍你了,你回去洗洗干净等着挨揍吧? 傍晚,忙了一天的朱祁镇走进了仁寿宫。 “慢点吃,别噎着。”看着狼吞虎咽的孙子,老太太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嗔怪道:“底下这些奴婢是怎么伺候的,就不知道给皇帝准备些点心,看把皇帝饿的。” 这话一出,门外的侯宝吓得赶紧跪了下去,身子哆嗦着不敢出声。 “皇祖母,不怪他们,您也知道御膳房做的那些点心都是样子货,好看不好吃,哪有苏嬷嬷做的好吃。”朱祁镇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的说道。 “哼,那也是这帮狗奴婢伺候不周。”说着,狠狠的剜了一眼门外的侯宝,然后又对一旁伺候的苏嬷嬷说道:“御膳房的那些厨子也该换一换了,去尚膳监,选几个厨艺不错的,平时就按着皇帝的口味做。” 苏嬷嬷笑着行了个礼,下去吩咐去了。 吃完一块香煎鹿肉,朱祁镇又拿起一个烤的外焦里嫩的鸡腿撕扯了起来,不一会一根完整的鸡骨就被仍在了盘子里。 “听说最近北边有事儿?”老太太又给朱祁镇添了一碗晶莹剔透的米饭,笑着说道。 “谁又到您老这聒噪了?”朱祁镇将菜汤倒入米饭,就这汤扒拉起米饭来。 “你先别管谁说的,你告诉祖母,井源是不是让你派去朝鲜了?” 朱祁镇眼珠子转转,四下在殿内踅摸着。 “不用看,你大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今儿没进宫。” 朱祁镇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道:“是有这么回事。” 老太太见朱祁镇这么光棍的承认了,也没再多问,而是叹息一声,又道:“这家大了,就是难管,孩子淘气不听话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别憋出病来。” 听话听音,朱祁镇知道他想教训朝鲜的事儿老太太知道了,也同意了,于是笑道:“您老说的对,淘气就该揍,不然等长大了更难管。” 只是老太太不知道的是,他这个孙子这次可不是教训人家那么简单,而是另有想法,而且此事还牵扯到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郕王,只是现在还不能说罢了。 扒拉完一碗菜汤泡饭,朱祁镇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皮站起身,打了个饱嗝,揉着肚子躺在榻上直哼哼。 “你小子就是个吃货!”老太太看着朱祁镇毫无帝王形象的样子,笑骂一句。 “那没办法,谁让您这的饭菜就是香呢。”朱祁镇乐呵呵的说道。 “吃完了赶紧走,见你就烦!” “皇祖母,我再陪您说会话吧,孙儿今儿的奏疏都批阅完了,也没其他事儿了啊,回去也是一个人,无聊。” 老太太坚持将碗中最后一粒米吃下,然后婉儿一笑道:“也是该给你张罗张罗了。” 话音刚落,朱祁镇立马警觉起来,赶紧坐起身道:“那个什么,皇祖母,孙儿刚刚想起来还有几本奏疏没看完,孙儿就不配您说话了,先走了啊。” “侯宝……” “你给我站那。”老太太板着脸,用手指点了点朱祁镇额头,怒道:“一说起这事儿你就躲,你这是随谁呢。” 朱祁镇尴尬一笑,暗道这万恶的封建主义,我现在毛都没长全呢,你们就张罗着给我找媳妇了,我好歹也是新社会的五好青年,接受过十多年的社会主义教育的,怎么能把大好青春浪费在儿女情长上呢,再说了早婚对下一代也不好啊。 “我和你母后商量了,你母后这几日正给你踅摸着呢,你自己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老太太看着脸红到脖子的朱祁镇,笑着说道。 “啊,皇祖母,孙儿……” “看你那样,还不好意思起来了,行了,你别管了,等你母后那边有了消息,就让画师把画像画好,你自己选。” “啊?这连面都没见就……” 朱祁镇大急,倡导自由恋爱的朱某人表示接受不了,还有就是现在这画师水平,你就画出花来能有后世的相机真实?再说会不会出现照骗呢? “臭小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想着先见人了?” “那个……孙儿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是吧……”朱祁镇一阵挠头。 看着朱祁镇手足无措的样子,老太太哈哈大笑,一挥手,朱祁镇一溜烟的跑出了仁寿宫。 第20章 抠门 回到乾清宫的朱祁镇彻底失眠了,无他,只是因为自己要娶媳妇了。 龙床的帷幔外,守夜的侯宝听着皇帝在床上辗转反侧,跟烙烙饼似得,赶紧轻声唤了一句:“陛下,可是龙体不适?” 朱祁镇看了看下半身那坚挺的小帐篷,哀叹一声,拉过被子盖住道:“侯伴伴,你说这娶媳妇需要那么早吗?” 侯宝一愣,有些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回答,“额……” “算了,问你一个太监你也不知道!”朱祁镇嘟囔一声,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烛光出神…… 侯宝:“……” 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境让朱祁镇有些疲倦,可直到起床时,小帐篷依旧是傲然独立,似乎在向他的主人表达着某种不满,朱祁镇低头看了看,无奈的叹息一声。 “侯宝,给朕拿条亵裤来。”刚要下床的朱祁镇只觉两股之间凉飕飕的,他伸手一摸,“我去,该死的青春期来的这么早吗?” 一早上,皇帝的神情总是奇奇怪怪的,上朝的时候也是沉默不语,总是盯着一个方向出神,尤其是皇帝额头上一夜之间冒出的几个痘痘,侯宝还以为皇帝病了不敢耽搁,赶紧让人去太医院请了王天赐过来给皇帝诊病。 不到一刻钟,王天赐就一脸忧色的出了乾清宫。 侯宝赶紧上前拉住他,忧心的问道:“王院正,皇爷的龙体是不是有恙?” 王天赐挠了挠头道:“陛下无碍,只是……”说着,他看了看门外站着的两个俏丽的宫女,面露忧色道:“侯总管,最近陛下的膳食需要清淡些,不能再吃牛羊鹿肉了,容易……容易上火,晚上值夜的时候最好是您亲自值夜,别让她们值夜了。” 侯宝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阴柔的笑声让王天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云儿雨儿,给朕更衣。”寝殿内,朱祁镇对着门口唤了一声。 可是进来的却不是云儿雨儿,而是两个年老的嬷嬷,朱祁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侯宝,立刻明白了这货是什么意思。 侯宝讪笑一声,赶紧说道:“皇爷,刚才太皇太后那边来人吩咐了,说您如今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所以太皇太后就让人选了两个稳重的嬷嬷过来伺候您。” “这也太稳重了吧!”朱祁镇一阵无语,这防范措施做的也太到位了吧,关键是我也不是那种人啊。 “云儿雨儿呢?”朱祁镇假装生气的问道。 “额…被苏麽麽叫走了,说是…说是等您大婚后在让她们回来。” 朱祁镇以手扶额,彻底无语了。 一脸不情不愿的换完衣服,朱祁镇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工作。 通政司经过他上次的训斥,学乖了,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将所有奏疏提前分好,送到了案头。 正埋头苦干的时候,就听门外的侍卫禀告说户部尚书王佐觐见。 “臣王佐参见……” “行了,大规矩免了,坐吧。”朱祁镇头也不抬的指了指一旁的锦凳,说道。 “何事?”朱祁镇终于批完手上的奏疏,抬起头笑道。 “陛下,按您的吩咐,臣将今年的赋税拉了个单子,请您过目。” 朱祁镇接过,打开之后仔细看了起来。 良久,朱祁镇一脸笑意的抬起头说道:“不错。” 可他这一笑,在王佐看来确是有些不怀好意,王佐心中警觉,赶紧起身道:“陛下,今年户部虽有结余一千三百万两,可其中的五百万两是户部的压仓银,动不得。” “朕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朱祁镇看王佐这守财奴的样子,不满的说道。 “臣不是着急,而是朝廷积攒这些银子属实不易,到年关了,各地呈报给户部要粮要钱的折子都来了,今年虽然中原各地的军费少了,可到处都要钱,仅江南造船厂明年的预算就高达八百万两,卫所改制后重新组建的新军花费也不少;还有各地土地改革后需要的良种、器具、耕牛等物更是海量,臣现在想想都头大。”王佐苦着脸说道。 “江南造船厂的花费一分一毫都不能少!”朱祁镇板着脸说道。 “是。” “知道你当这个户部尚书不容易,不是朕逼你,可你也要替朕想想,这偌大的国家,若是周边总是强敌环伺,老百姓还怎么安稳的过日子?你只觉的眼前花了这么多钱心疼,可这些钱花的到底值不值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说着,朱祁镇拿起一本奏疏,走出御案,笑道:“这是国防部刚刚送来的明年征讨辽东的军费预算,一共四百八十万两,你先看一看。” 一听又来找他要钱,王佐又是一阵肉疼,他打开一看,倒吸一口冷气,皇帝说的是四百万十万两,只是单纯的军费,征讨后的各类花费却没有说,林林总总加起来居然要八百多万两。 “陛下,这……”王佐惊的手有些抖,“怎会如此多,户部,拿不出!” “又没让你全拿!”朱祁镇白了他一眼,又道:“你在看看这个。” 说着,他将黄福的奏疏递给了王佐。 “这里面的银子以后都入你户部的账!”朱祁镇指了指那份奏疏揶揄一声。 王佐疑惑的打开看了看,顿时喜上眉梢:“陛下,有了这些税银,臣无话可说了。” “你也别先高兴,朕丑话说在前头,这些银子可以全部入你户部的账,但是明年辽东的军费……” “臣全出……不,户部全出了,一分一毫绝不拖欠。”王佐兴奋的说道。 “哎呀,这个黄福可真是个财神爷啊,海关加商税半年就有七百多万两,这黄福简直就是个摇钱树啊。”王佐暗道。 “那粮草呢?”朱祁镇笑道。 “啊!什么粮草?” “你别给朕打马虎眼,朕知道沧州、通州的大仓有二百多万石粮食,今年山东大熟,虽说朝廷的赋税降低了,可山东军仓今年也有八十万石存粮。”朱祁镇掰着手指头说道。 “可是这些粮食是给九边预备的啊,陛下。”王佐大急道。 “瞧你那守财奴的样子,”朱祁镇简直要被气笑了,大口喝了一口茶道:“朕已下令,命湖广、浙江调运一百六十万石粮食,现在已经到了胶州港,再过两三天就可以运到天津。” 王佐心中一松,暗道只要不动户部的存粮,怎么着都行。 不料下一秒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这一百六十万石粮食暂存在天津,明年开春后运往辽东都司。但是后续修路筑城征调民夫、迁徙百姓到辽东所需要的口粮由你户部承担。” 王佐感觉又被皇帝给带坑里去了,而且皇帝这次下的本钱还不少,一百六十万石粮食加七百万两税银。 王佐迅速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战后的费用,感觉有个一百万石粮食足够了,通州、沧州的存粮是绝对不能动的,它不仅是九边几十万将士的口粮,更是稳定北直隶粮价的关键。 “实在不行,从河南官仓调粮吧,”王佐心中计较一番后,算明白了账,然后有些心疼的起身躬身道:“臣遵旨!” “跟你要钱你哭穷,跟你要粮你也装穷,你这个户部尚书还真没白当。”朱祁镇又是一句揶揄,王佐讪笑一声,算是默认了。 “陛下,不是臣哭穷,实在是现在花钱的地方太多,臣来之前,教育部的王崇古大人刚找过臣,让臣再给他拨二十万两银子建京师大学和扩建讲武堂,”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道:“臣也不想抠抠搜搜的,可也架不住这么花钱法啊。” 朱祁镇一听,蹙眉道:“不是刚给教育部拨了五百万两吗?怎么又要钱?” “臣也是这么说的,可王崇古说京师大学和扩建讲武堂是您亲自安排的。”王佐一脸无辜的说道。 这倒是实情,当初定下全国教育改革之后,朱祁镇确实给王崇古下了道圣旨,命他尽快筹建京师大学和扩建讲武堂,王崇古的办事效率也很高,半个月内不仅和工部一起搞定了地皮,还让工匠绘制好了营造图,京师大学就悬在太液池的西面,占地五百多亩,当时朱祁镇还毫不吝啬的夸赞他一番。 “朕记得此事,可讲武堂的扩建兵部和国防部是从自己的预算中掏的银子,怎么又要钱?” “这……臣就不清楚了。” 朱祁镇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摆了摆手,王佐会意,退出了乾清宫。 第21章 怎么又是他 这一日,雪后,京城会同馆内。 会同馆,职能类似于现在的国宾馆,主要接待各方来朝贡的使团或者各国元首,但是它的职能又比现在的国宾馆广泛的多。 比如邮递、口译,甚至还兼顾着互市贸易的功能。 明朝的会同馆是古代很重要的一个涉外机构,对于发展和维护与周边各国的关系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明代继承并优化了了以前朝代的相关制度规定,在京城设置招待外国使臣的馆舍。在《明会典》中记载:明朝初年会同馆设置在南京,后来因迁都北京,于是又在北京设置了会同馆。 明朝时期,会同馆在当时主要作为邮传机构,隶属于兵部管理,主要负责招待朝贡的使者,并且负责使节入京后的一切衣、食、住、行等一切活动。 朝鲜使臣朴淼设一脸愁容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屋子的贡品,直摇头。 “也不知道大明的小皇帝记不记仇,去年他就派那个姓杨的混蛋来吓唬我,这次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朴淼设暗自叹息道。 没错,又是这货,去年就因为朝鲜派兵侵占图们江以南大片土地,朱祁镇忙着对付瓦剌,加上太皇太后不同意,所以才没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只派了杨老三去点他们,结果这货被吓的带着礼物满京城的找门路走关系,希望能面见大明皇帝朱祁镇,当面向大皇帝解释一番。 今年他又来了,和上次不同,这次他是奉朝鲜国主李祹之命,带着去年朱祁镇给他的物资清单来赔罪的。 而且来之前,他还在国内听说大明的巨鹿侯,当朝皇帝的亲姑父,驸马都尉井源从建州左卫入境,正朝国都而去。 而且国主李祹听说大明竟然主动派出使臣来朝鲜,居然激动的差点犯病。 “哎,”朴淼设正兀自叹息时,就听门外有人敲门,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顿时浑身哆嗦了起来。 “哈哈哈,朴大人,咱们又见面了!”一声粗犷的声音震的朴淼设耳朵疼。 “您…怎么又…怎么来了?”朴淼设都要哭了,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来大明两次,两次都是这货。 没错,来人正是大明御林军总兵官杨老三。 杨老三也不客气,推开朴淼设就进了屋,就好像回了自己家一样,将腰间的佩刀解下,“哐啷”一声,佩刀就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您…”朴淼设不自觉的弯下腰,努力的挤出几分笑意,“杨将军,您怎么来了?” 杨老三环视一周,将目光停在了内屋堆积如山的礼物上。 “某听说老朋友来了,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朴淼设一听杨老三这么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哈哈哈,下国小臣,承蒙总兵大人厚爱,朴某感激涕零。”朴淼设赶紧上前,拿过茶杯,试了试茶壶的温度,小心翼翼的倒满茶水,双手恭敬的将茶杯放在了杨老三面前。 杨老三斜眼看了看朴淼设,咧嘴一笑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朴淼设心中破口大骂,你特娘的不是明知故问吗? “哎,”杨老三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朴淼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玩味的笑道:“你就不怕我再…恩!” 朴淼设顿时一哆嗦,赶紧站起身道:“杨将军,不,杨总兵,您行行好,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朝鲜虽是穷邦小国,可始终视大明为君父,不敢有丝毫不敬,上次您来怼…不,点醒了下臣之后,下臣立刻就…”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杨老三叹了口气,“可是你们那小王李…李什么来着?”杨老三敲了敲脑袋,又道:“算了,这不重要,他可不地道,说一套做一套,你这个使臣如今就像风箱里老鼠,两头受气啊。” 对于杨老三的奚落,朴淼设心中虽有些生气,可不敢表露出分毫,而是苦笑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可身为臣子,小臣也是无可奈何啊!” “真是无可奈何?” “确实是啊,上次小臣回去之后,向我王痛说厉害,言明大明的宽容大度,我王也是悔不当初,屡屡下书给边镇的那几个武将让他们要礼待那些女真野人,可我们的容忍却换来了他们的得寸进尺,不光杀我边民,抢劫互市,还企图集结大军攻打我边镇堡垒,还扬言要恢复要恢复什么蒙元时期的祖地,我边镇军民为求自保,不得不出兵反击。” “照你这么说,还真是那帮女真人有错在先了?” “对啊,小臣绝不敢欺瞒总兵大人啊,都是那帮女真人挑衅在先,我们只是出于自卫而已。” “不对吧,”杨老三一斜眼,似笑非笑道:“既然是处于自卫,你们将那些挑事的女真人打跑也就是了,为何要赶尽杀绝呢,为何占了人家的地方不撤兵,反而建城筑堡,迁徙移民呢?” “这…这…”朴淼设心中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武夫还挺难忽悠。 “说啊,”杨老三拿起桌上的佩刀,一边把玩,一边看着朴淼设。 “这…这也是为了惩罚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真人,其实…其实我王真没有想侵占大明国土的意思。” “既然没有,那为何去年陛下下旨给你们那小王,让你们撤军,你们为何到现在还赖着不走?难道是觉得我大明可欺不成?”杨老三突然拔出了半截刀,吓得朴淼设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哎呀,贵使这是…病了?”杨老三故作惊讶的说道。 “没…没…站…站久了,腿麻了。”朴淼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扶着桌子腿,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 “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腿站麻了就坐下嘛,我又不是不让你坐。”杨老三戏谑的说道。 朴淼设尴尬一笑,半个屁股轻轻坐在椅子上,不敢直视杨老三。 “说啊!”杨老三又道。 “啊!说什么?”朴淼设苦着脸道。 “说你们为何赖着不走?” “赖着不走是因为…不是,您不知道,那些女真人难缠的很,他们就像河里的泥鳅,又滑又奸,经常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我们的边镇附近截杀边民,我们不是不想撤军而是不敢撤军啊。” “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想?”杨老三语气加重道。 “确实是不敢啊,大军一撤,那帮女真人就跑回来挑事,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边民苦不堪言啊。” 听罢,杨老三指了指里屋那些贡品道:“数都对?” 朴淼设脑子里还绷着呢,一时没反应过来杨老三说的什么,“什么数?” “数你妹!”杨老三暗骂一句,“陛下让我来问问你,去年给你的清单物资,这次可足额带来了?” “哦,带来了,绝对的只多不少。”说着,朴淼设心中大定,又马上在心里骂开了,“这狗日的就不是人揍的,你们皇帝让你来问礼单的事,你就问礼单的事,都这么大一圈子,你也不嫌累!” 说罢,朴淼设屁颠颠的走进里屋,鼓捣了一番后,端着一个玉匣笑盈盈的走了出来。 “杨总兵,下国穷邦,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这是我朝鲜特有的东珠一共三十颗,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杨老三也不客气,直接打开了玉匣,居然当着朴淼设的面一颗颗的数了起来。 这一幕让朴淼设心中顿时火冒三丈,你特妈还是总兵呢,朝鲜虽然是大明的藩属国,可也有尊严,能送你礼物那是瞧得起你,你连推辞都不推辞,居然还当着我这个使臣的面数了起来,呸,要不要脸! “恩,还真是三十颗,”说着,他拿起一颗朝光亮处看了看,又道:“可惜啊!” 一声可惜,让朴淼设心里一哆嗦,暗道是不是送少了? “啪”的一声,杨老三将手中的东珠扔进了玉匣,盖上盖子道:“我大明如今兵强马壮,日后这些东西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说罢,他嚯的起身,走到门口,侧头扔下一句话:“明日辰时,陛下在乾清宫召见你,别误了时辰!” 朴淼设一脸惊恐的看着杨老三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想追上杨老三问个明白,可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朝鲜使团的人见自家大人脸色蜡黄的瘫坐在地上,赶紧跑了过来将朴淼设扶了起来。 “朴大人,您没事吧?” “啪”的一声,朴淼设给了对方一个耳光,带着哭腔大声道:“西八,快,快,赶快给本官准备马车,去大明礼部!快!” 正当朴淼设像一头受惊的驴一般在礼部上窜下跳时,皇宫内,乾清宫中。 “你也是,朕让你去问礼单的事,你吓唬人家干嘛?”朱祁镇没好气的说道。 “陛下恕罪,臣见了那朝鲜使臣,一时没收住脾气,所以多说了几句。”杨老三低眉臊眼的垂首站在书房里,瓮声瓮气道。 朱祁镇没好气的又瞪了杨老三一眼道:“你这么一说,他还以为朕真要出兵打他们呢?让他传信回去了,知道咱们开始不待见他们了,他们有了防备,这仗还怎么打?” 杨老三赶紧跪下撅着屁股磕头道:“臣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去,把去年派人去朝鲜绘制的地图给朕找出来。”朱祁镇踢了一脚杨老三的屁股,说道。 杨老三赶紧爬了起来,到一旁的柜子里找地图去了。 第22章 圣心尤在 看完地图,朱祁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点着后世的仁川和釜山叹息一声道:“如果这两处有港口,那就稳了!” “陛下,这两处有什么不妥吗?”一旁的杨老三问道。 “根据侦察回来的情报,这两处最适合建造港口,不过现在还是破破烂烂的小渔村!若是在这两处建了港口,”说着,朱祁镇在地图上一南一北画了两个箭头,笑道:“你觉得会怎么样?” 杨老三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一南一北两路大军同时进攻,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再分出一部分精锐兵力在仁川登陆,直插他们的国都汉阳(今首尔),这帮兔崽子就是插翅也难飞,陛下好计谋!” “好个屁!”朱祁镇笑骂一句,“这两处的海滩目前都是烂泥滩,只有涨潮时船才能靠近,若是掌握不好潮汐规律,一旦我们的运兵船搁浅,只有挨打的份!” “这…那该怎么办?”杨老三有些郁闷的问道。 “要不是你擅作主张,恐吓那朝鲜使臣,朕早就让胡濙和他们商谈在这两处建造海港的事了,说不定现在都谈妥了也不一定!”朱祁镇怒道。 “臣该死,请陛下责罚!”杨老三慌忙跪下,面有愧色道。 “杨再兴,你是朕的东宫旧臣,平时你的那些小毛病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若是你倚仗着朕对你的宽容宠信,就可以为所欲为,出了事不光那些个御史言官容不下你,就是朕也保不了你,明白吗?”朱祁镇冷声道。 杨老三此时后背已被冷汗打湿,皇帝的话就像锦衣卫的七星鞭,肋排刀一般,狠狠的敲打着他。 见杨老三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朱祁镇叹息一声又道:“皇祖母曾说过,人这辈子要是太顺了,就要栽跟头,这句话朕今天送给你,希望你能记在心里,莫要辜负了你我君臣这段情谊!” “臣恃宠而骄,骄狂不敛,辜负了陛下的信任,险些毁了朝廷大计,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杨老三痛哭流涕的说道。 门外的侯宝微微侧头,眼神暼了暼书房内,心中也是暗自叹息,皇帝今天这番话不光是说给杨老三听的,更是说给他们这些太监宫女听的,“以后万不能自持是皇帝身边的人就恃而娇,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回去吧。”书房内,朱祁镇有些失望的说道。 “你的殿前将军和御林军总兵官就不要做了,降为一等侍卫,代管御林军。” 杨老三还未走出书房,就听皇帝又说道,杨老三身子一颤,失魂落魄的出了乾清宫。 刚一跨出殿外,杨老三身子一软,幸亏侯宝眼疾手快,赶紧搀住了他。 “杨将军,您没事吧。” 杨老三两眼无神的摇了摇头,踉踉跄跄的走了。 “侯宝,”朱祁镇不知何时走出了书房,站在殿中喊道。 “奴婢在!”侯宝脖子一缩,小心翼翼的走到皇帝跟前躬身行礼。 “去把王崇古给朕叫来。” “是,奴婢这就去!” …… 此时的王崇古,正在自家的书房内,红泥小火炉,喝着入口绵香的绍兴黄,好不自在。 直到宫中内侍前来传旨,他这才又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接了旨,又恭敬的送走了传旨的太监,这才又回了书房开始换衣服。 “你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呢?”夫人刘氏一边给他换衣服,一边说道,“陛下召见你,那说明他心里还有你,不就是京师大学堂的账目不清嘛,去和皇帝说清楚便是了。” “妇人之见!”王崇古训斥一句,“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这位陛下你要是其他事做不好,说不定骂你两句出出气也就算了,但是谁要是敢在钱上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你就等着被抄家砍头吧。” “户部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嘛,是下面的人在木石料上以次充好,故意抬高买价,做假账糊弄你,你又没贪一分,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我那是怕!我怕我这个总负责被牵连,到时候皇上震怒,咱们一家老小谁都别想活!”王崇古怒骂道。 “老爷,有这么严重吗?你平时不总说皇上最是明察秋毫,怎么会无故牵连到咱们?”刘氏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哼,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王崇古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刘氏,跨出了书房。 不多时,他又折返回来,对着刘氏嘱咐道:“告诉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这段时间让他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若是再惹出祸端,老子亲自把他送到北镇抚司去!” …… 王崇古急匆匆的赶到皇宫,刚想跨进乾清宫,眼神不经意的瞥见一身侍卫装扮的杨老三正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 他收回了脚,用问询的目光看了看一旁的侯宝,侯宝则是摇了摇头道:“王大人,快进去吧,陛下还等着呢。” 刚一进书房,就见皇帝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王爱卿,”朱祁镇笑着说道,“快坐!” “皇帝今天有些不一样啊。”王崇古暗道。 “臣谢陛下赐座。”王崇古心有忐忑的坐下,偷偷瞄了一眼皇帝,发现皇帝依旧笑眯眯的,这才将剩下的半个屁股挪到了凳子上。 “陛下,京师大学堂……”他刚一开口,朱祁镇就打断了他的话道:“今儿找你你来,不是谈大学堂的事。” “朝鲜使臣进京了,你应该知道吧。” “臣昨日听人说起过。” “恩,有这么个事,需要你去做!”朱祁镇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朝鲜地图前。 “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陛下的信任!”王崇古顿时来了精神,看来皇帝找自己来,真不是找他麻烦的,自己圣眷犹在啊,心中不免窃喜起来,他不怕有事干,就怕皇帝以后不再给他事做。 “过来,看看这两个位置!”朱祁镇指了指地图上的仁川和釜山。 “陛下,这两个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王崇古纳闷道。 朱祁镇回身看了看门外,低声对着王崇古交代了好一阵,随后收敛了笑容沉声道:“若是能谈成,日后朝廷征服朝鲜,你当首功!” 王崇古顿时眼睛一亮,他虽然是文官,可从皇帝给出的这两个地方也能猜出一二,皇帝这是又要挖坑阴人了,只不过这次朝鲜被阴的代价太大。 皇帝能把如此辛密之事交给我,是不是说我已经彻底成了皇帝的近臣? 想到这,王崇古一脸兴奋的走出了乾清宫。 杨老三的最后一句话威力实在太大,朴淼设在礼部哭求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胡濙回来,胡濙听完他的哭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叫什么事啊,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国使臣,你吓唬人家一次也就罢了,怎么还去呢?再说这次人家可是掏空家底带着重礼来的,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不过随即胡濙心里咯噔一下,“这不会是陛下安排的吧?”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朴淼设,胡濙心中有些腻烦,不悦道:“朴大使,你也是熟读圣人之言的人,且不闻每临大事有静气,你好歹也是一国重臣,怎能听风就是雨!” “大人,不是下臣故作矫情,实在是,实在是事关我国生死啊。”朴淼设痛哭流涕道。 “行了行了,你先起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胡濙呵斥一句。 “本官刚从宫里回来,实话和你说,那位杨总兵已经被陛下革职了。”胡濙又道。 “啊!”朴淼设一惊,随即擦干眼泪,站起身凑到胡濙身边又道:“大人,您是说那位杨总兵说的话不是贵国皇帝得意思?” 胡濙一听,暗道你还真是个呆瓜,我特码要揍你,会提前和你说吗?杨再兴这个莽夫险些坏了皇帝的计划,这才重处了他做做样子糊弄你。 “咱们两国一衣带水,交往甚密,无缘无故为何要攻打你们?再说,即使朝廷有心想攻打你们,你觉得会派人提前告知你吗?” “那倒也是,要我我也不会提前通知对方,不然那不成了棒槌了吗?”朴淼设一想,暗道。 “大人说的是,是下臣紧张过度了!”朴淼设笑道。 “不过嘛…”胡濙眼皮夹了夹朴淼设,故意压低声音道:“你们这两年做的确实过分了些,辽东虽然荒芜苦寒,人烟稀少,可那也是大明的土地,你们为何屡屡不听劝阻,派兵蚕食我国领土!” “哎呀,大人啊,这实在是冤枉啊…” …… 一个下午,朴淼设在礼部说的唾沫星子横飞,口干舌燥,总算是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了一遍,见胡濙态度不错,他这才安心的回了会同馆。 且说一脸兴奋之色的王崇古,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夫人刘氏来看了几次都被王崇古给呵斥走了。 掌灯时分,王崇古打开了房门,叫来管家耳语几句后,管家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画面再转回会同馆西上房。 朴淼设正坐在屋内品尝着大明美食时,却听有一个大明官员前来。 朴淼设赶紧起身,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来人颇为倨傲,鼻孔朝天,看都不看朴淼设,进了屋,扫了一眼桌上吃剩下的饭菜,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俗话说阎王好骗,小鬼难缠,朴淼设早就见惯大明朝这种官职不高却一脸狗眼看人低的小官,自然知道如何应付,于是他赶紧躬身行礼,笑的比见一部尚书还要真诚,同时手中一抖,就多了几张银票,递了过去。 来人捏了捏银票的厚度,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本官姓曾,大明教育部的,你可听说过?” 朴淼设一阵无语,大明官员多如牛毛,老子一个外藩臣子,如何认得你?再说老子平时见的最次也是一部侍郎,看你那穷酸样,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哦,原来是曾大人,失敬失敬,早闻贵国皇帝陛下为振兴教化,成立了教育部,小臣早就想去拜访,怎奈这几日…” “拜访就不必了,今儿本官来,是有件事知会你。” 来人神秘一笑又道:“好事!” 朴淼设一听,心里就有些犯嘀咕,按照他的经验,这些大明官员说有好事,一般都不会是啥好事。 “大人请说。”朴淼设殷勤的给对方倒了杯水道。 “我大明如今正在大兴土木兴建港口,你可知为什么?” 朴淼设自然听说了,而且这半年来大明和他们朝鲜的商船来往日益增多,尤其是朝鲜贵族,以穿明国丝绸为荣,更有贵族之家美餐必用明国瓷器,不然不能彰显身份,王族更甚。 第23章 给你送一件富贵 见朴淼设一脸懵逼,来人心中对他鄙夷之情更甚,“到底是下国穷邦,土包子!” “今上如今大兴商贸便利,开埠通商,是谓物流天下,惠泽四海!” “哦,原来如此,是小臣孤陋寡闻了!” “现在知道也不晚,今儿我是给你送一件福贵之事的。”来人笑道。 “大人请说!”朴淼设一脸感激之情。 “上面有意向东瀛拓展海贸,怎奈我大明前些年屡屡遭倭寇侵扰,海路不畅,上面的意思是希望你国能营造几个中转海港,如此我们将货物运到朝鲜,再由你国商人转卖给东瀛,这样双方都可得利,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建海港?”朴淼设疑惑不解,听说如今大明正全力建造能远航的海船,尤其是江南造船厂,十几个船坞昼夜不停的赶工,他们的海卫这一年可是更换了不少有大又快的战船,听说他们还要建造一种铁甲船,此时让朝鲜建造海港,会不会… 见朴淼设一脸疑惑,来人又道:“不知贵使今年贵庚,在国内官居几品啊?” “哦,下臣今年已四十有八,是议政府礼曹辞令(礼曹相当于明朝的礼部,辞令负责外交),正四品。”朴淼设回道。 朝鲜王朝早期效仿明太祖直接管理六部的方法,实行六曹直启制,六曹直接对国王负责,世宗后改行议政府署事制,六曹归议政府管辖。而议政府相当于现在明朝的内阁。 “啧啧啧,”来人砸吧着嘴一脸惋惜道,“哎,四十八岁,才是个负责外事的四品虚职辞令,可惜了。” 聊到自己的官职,朴淼设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些年自己为了朝鲜东奔西跑,抛家舍业,担惊受怕,不敢说立下多少功劳,可苦劳总还是有的,但是官职却是一动不动,想当年自己也是怀抱大志的大好青年,想着入仕就能为君分忧,为民请命,怎奈世事难料,岁月蹉跎,自己在官场既没有人脉又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比不了那些世家子弟凭着父辈福荫就可以出将入世,封侯拜将。 “不公,实在不公!”朴淼设心中泛起波澜。 见朴淼设表情不断变换,来人就知道这话说到了对方心里去了。 于是拍了拍朴淼设的手背道:“如今本官有一妙计,可让贵使一扫多年阴霾,平步青云,实现多年的夙愿。” 朴淼设此时已经被他调动起了好奇心,于是赶紧又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笑道:“请上官教我。” 来人见这货这么上道,于是不动声色的收了银票笑道:“贵使真乃妙人也!” 朴淼设心中破口大骂,妙个屁,你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货。 “其实很简单,两个字:营建海港!” “那特么是四个字!你特么不识数吗?”朴淼设心中吐槽道。 “还请上官明示。” “笨。”来人暗骂一句,耐着性子说道:“就拿你们本国生产的高丽纸来说吧,平时是不是只作为特产贡品和外交礼品?” 朴淼设懵懂的点点头,“是。” “如果有商人将这些纸贩卖到我大明,是不是你们国内的纸坊就可以赚钱了?” “是。” “纸坊有了钱,是不是需要扩大生产?是不是需要雇佣大量工匠?” “是。” “那他们赚了钱,你们是不是就可以多收税?” “那是自然。” “若是其他行业也如此呢?你想想看!” 朴淼设想了想,脸色涨红,一拍大腿道:“高,实在是高啊!” 随即他又有些失望,可怜巴巴的说道:“上官,您也知道,朝鲜是小国穷邦,营建海港工程浩大花费何止千万,而且缺乏工匠,即使我王有意,下面那些大臣怕是…” 来人笑着摆摆手道:“这有何难!” “恩?” “你们缺钱我们有啊,缺工匠大明可以出。” “有这好事?”朴淼设心中暗道。 “不过嘛,你们也不能让我们出钱出力白帮忙不是?毕竟大明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朴淼设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理儿。 “那您的意思是?”朴淼设问道。 “两个方案,”来人伸出两个手指头,差点搓到朴淼设的脸上。 “第一个,大明出钱出人建好港口后,凡是大明的商船免征一切关税,大明需在港口派驻水军,保护大明来往商船。” 朴淼设想了想,免关税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得有个免征期,毕竟人家花了那么多钱,也得让人回本不是,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派兵驻守,就有些…再说这事也不是他一个使臣能答应的。 “不知大明打算派驻多少兵力呢?” “不多,五千虎贲!” “啊!”朴淼设大惊,他常年出使大明,对大明军队的战力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五千大明虎狼之师,顶的上他们朝鲜两三万人的战力了。听说大明这两年发明出了更加犀利的火器,已经装备了十几万人,战力大增,若是有五千这样的明军在朝鲜,一旦日后两国交恶,这五千人还不得把朝鲜搅得天翻地覆,不行,绝对不行。 “上官,您也知道,下官就是个四品使臣,驻兵之事我没有权力做主,这要我们国主同意才行。” “此事可以商量,不急。” “那第二个方案呢?” “这第二个方案吗,就是港口建好后,你们将港口租借给我们,大明每年付给你们租借费用,但是往来商船的关税由我们收取,你们不得干涉。” “这第二个方案倒是可以。”朴淼设心中暗道。 可是下一秒对方又开口道:“但是,我大明需在济州岛派驻水军,以防倭寇打劫来往商船。” “还要派兵?”“济州岛?”朴淼设面露难色,虽然那济州岛现在就是个荒岛,可那也是朝鲜的岛屿,让别国派兵驻守,总有些膈应。 “放心,其实派驻水军,对你们也有好处,你想想,这么多军队,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天文数字,总不能一直通过海船从大明运过去吧,那样也得不偿失,所以就要从你们朝鲜购买,这样你们的百姓不就多了条挣钱的路子,百姓手里有了钱,是不是就可以足额缴纳赋税,国库是不是就充盈起来了?” 朴淼设被对方一阵忽悠,此时已经动了心:“是啊,区区五千驻军,即使日后有什么变故,我朝鲜水军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吃掉他们那还不是手拿把攥!最关键的是若能说动国主让明国人帮忙修建港口,好处太多太多了,到时候国家有钱,国力就会大增,就是大明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们,如此多的好处在这摆着,还真是大功一件,自己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啊,干!” “敢问上官,这件事是大明皇帝陛下的意思还是?”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清楚,朴淼设还没有被升官发财的美梦冲昏头脑。 “自然是上面的意思,不然本官敢前来和你说这些嘛?” “哎呀,没想到大明皇帝陛下如此爱怜敝国,若是我王听到此消息,定会感激涕零!” “那营造港口的事?” “包在下官身上。”朴淼设将胸脯拍的啪啪作响。 “如此,那本官就静候佳音了!” “上官放心,下官后日便启程回国,一定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来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朴淼设一直将此人送到会同馆外,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线外,这才满面红光的回了房内。 一夜无话,第二日,礼部。 兴奋了一夜没睡的朴淼设丝毫没有疲惫感,此刻的他反而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现在他一改往日卑躬屈膝之色,心中底气十足,无他,就因为作为天朝上国的大明有求于朝鲜,这种千年难遇的好事砸到了他的头上,是个人也会兴奋不已,何况这件事还能助他升官发财呢,简直是双赢。 礼部的门吏见朴淼设又来了,心中一喜暗道又有人来送钱了,今晚定要买上二斤牛肉给家里的孩子打打牙祭。 可当他迎上去时,往日见了他总会笑脸相迎并不着痕迹塞给他银子的朴淼设此刻仿佛像没看见他一样,居然径直走进了礼部大堂。 “咦,这狗日的今儿吃了大力丸了不成?腰杆子倍儿直溜!”门吏暗骂一句。 在礼部大堂内,朴淼设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胡濙。 听说朴淼设又来了,胡濙见不是,不见也不是,最后硬着头皮还是见了。 不料朴淼设这次来居然不是向他哭诉的,而是干净利落的向他交付了礼单,然后礼貌的提出了告辞,希望胡濙能予以方便。 送走了朴淼设,胡濙一刻也没耽搁的进了宫。 可令他意外的是皇帝听说此事后居然只说了一句话:“由他去。” 两日后,由礼部护送,朴淼设带着使团出了京城,一路向天津港而去。 第24章 快回来了 爆竹阵阵,瑞雪丰年! 雪过天晴,京城的长安街上人潮涌动,临近大年三十,京城内大小商贩使出全身解数想趁着年节大赚一笔,而百姓们辛苦劳作一年,也想趁着年节买些实用年货,过个好年。 “祖母,我要吃糖人!”马车的小窗口缩回一个脑袋,向着端坐在马车内的贵妇人撒娇道。 贵妇人宠溺的摸了摸那孩子的头说道:“都多大了,还吃糖!” 男孩一脸不情愿的又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少年道:“大哥,我想吃糖人!” “你不是有钱嘛,买就是了。”少年笑呵呵的说道。 没错,爱逛街的朱祁镇难得撇下一大堆政事,带着太皇太后张氏和他的弟弟朱祁钰又跑出宫了,美其名曰:与民同乐! “我的钱都被母妃锁起来了,母妃说我生在皇家有天下万民供养,不需要钱财傍身,母妃还说咱们大明朝如今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等攒多了,就送到国库去。所以…所以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朱祁钰低着头,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个吴氏倒是识大体。”朱祁镇暗道。 “侯宝,去,买三个糖人还有糖葫芦,还有给母后买些她爱吃的松子来。”朱祁镇将头探出车窗,对着跟在一旁呼哧带喘的侯宝说道。 “奴…小的这就去。” 不一会,侯宝拿着一个大纸包就追了上来。 “我要吃两个!”朱祁钰看着朱祁镇手里的糖人急道。 “不行,吃多了会长牙虫!”朱祁镇笑道。 “祖母,你看大哥…”朱祁钰晃着老太太的胳膊,一脸委屈的要掉眼泪。 老太太呵呵笑着,又给了朱祁镇一个白眼,从他手里拿过两个糖人,塞到了朱祁钰的手里。 “祖母万岁!”朱祁钰如愿以偿,高兴的手舞足蹈。 朱祁镇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祖母,您也太惯着他了。” 老太太笑了笑道:“难得出来一次,就让他吃个够。” 随即,老太太又对朱祁镇道:“你少吃糖!” “我…”朱祁镇彻底无语了。 “老祖宗,小爷,二爷,前面有个雅致的茶楼,要不咱们去那里歇歇脚?”马车外,扈从的杨老三说道。 朱祁镇看向老太太,老太太点点头,朱祁镇伸出手,示意去茶楼。 自有便装的侍卫提前去准备,侍卫们知道皇帝不喜扰民,只是在二楼找了个靠窗向阳的雅间,又不动声色的将周围的几个房间仔细的搜查了一遍,这才去请皇帝一行。 一行人刚进茶楼,一股市井气息扑面而来,说书的、弹唱的,店小二的兜售之声不绝于耳。 老太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拉着两个孙儿就准备上楼。 “刘大哥,你家小子年末考的怎么样?” “呦这你可问着了,别看我们老刘家八辈子没出一个读书人,您猜怎么着?我家那俩小子硬是争气,昨儿学堂里放假,我家那俩小子一人得了两个优等,就连先生都说我儿子以后是考状元的命。”一个汉子脸上满是骄傲之色的说道。 众人纷纷投来羡慕之色,另一个汉子颇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优等算啥,我家那小畜生不仅得了优等,学堂里还给发了五斤肉,说是只有考全优的才发肉,今儿一大早,坊长还给送了块牌子,说是为了奖励啥读书优异的家庭才有资格挂那牌牌。” 众人又是一阵羡慕之色,甚至有几个人叫嚷着回家要狠揍自家娃,连个优等都没得到,丢人! “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若不是咱们这位明兴皇帝大兴教化,哪轮得到你们这些人家的孩子读书识字。”一个富态的老头说道,说着又叹息一声:“世道变喽!” “哎,钱员外,您还别泛酸,咱就是赶上了好时候,”一个汉子不服气的说道:“我家那小子虽说读书只得了中等,可武科先生说了,我家小子以后是当将军的命,哈哈哈!” “呸!”姓钱的员外啐了一口,转头不再搭理这帮人。 “都是你的功劳!”老太太笑着对朱祁镇说道。 朱祁镇笑而不语,扶着老太太继续上楼。 进了雅间,茶水干果早已上齐,侯宝拿着银针反复试了毒,又每个盘子尝了尝,这才放下心,看的店小二直咧嘴。 “皇祖母,您看还需要点什么?”朱祁镇捏着几粒瓜子笑着问道。 “已经太多了,点多了浪费,”老太太又宠溺的看了看正和干果较劲的朱祁钰道:“祁钰,你还想吃什么?跟你皇兄说,他有钱。” “皇祖母,我还想吃松子糖,桂花糕,恩,还有芝麻糖饼。” 朱祁镇苦笑,回过头,侯宝赶紧点头哈腰的出去采买去了。 “镇儿,井源快回来了吧。” 朱祁镇点点头道:“前几日收到他的密信,说是再有几日就回来了。” “你也是,那么多大臣将军的不用,非要让他去。”老太太抱怨道,“你大姑眼看着就要生了,他这个做丈夫总是东奔西跑的不着家,不像话!” 其实,朱祁镇并没有说实话,因为自朴淼设走了之后,朱祁镇就秘密传信给了井源又给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配合朴淼设说动朝鲜国王李祹在朝鲜修建港口。 “外人哪有自家人信得过。您老不也总是说,外人再好,到最后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嘛。大姑父在京城除了东厂那点事,也没别的事做,孙儿想着与其让他这么闲着,不如给他点事儿做。一来呢堵住外朝那些御史言官的悠悠之口,二来也是看看他能不能担当大任。”朱祁镇笑道。 “你总是有理”老太太嗔怪道。 …… 画面转回朝鲜国都,汉阳府(今首尔)。 井源自从来到朝鲜后,整个朝鲜几乎都要沸腾了,因为这是自大明立国以来,第一次主动派使臣到朝鲜,而且来人身份非常尊贵,不仅是上国的驸马,还是当今皇帝的姑父,大明的侯爵,这把朝鲜国主李祹激动的不要不要的。 人家天朝上国如此看的起我们,我们可能不能让上国的使臣挑出理来。 于是,井源自从进入朝鲜境内开始,各道府几乎万人空巷,不仅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还派出重兵一路护送井源一行。 虽然朝鲜的冬天冰冷刺骨,可井源这一路除了参加沿途各道府的宴请,几乎都呆在朝鲜礼曹为其准备的特制暖轿中。 暖轿内宽大舒适,铺着厚厚的兽皮,燃着碳盆,甚至还有两个俏丽曼妙的朝鲜美人贴身伺候。 虽然被伺候的舒服异常,可井源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哎,小畜生太不厚道了。”井源在心中又抱怨起来。 “我是你姑父,不是苦力,这破地方有什么值得你关注的,除了山还是山,每天除了泡菜就是咸鱼就米饭。”,“哎,也不知道我媳妇怎么样了?” 看着屋内堆积如山的礼品,井源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侯爷,您该用饭了。”一声沁人心脾的银铃之声打断了井源的思绪。 “你会说汉话?”井源盘腿坐下,觉得不舒服,又把腿摊开,看着一旁俏丽的侍女问道。 侍女脸色绯红,低着头小声道:“奴婢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之家,家父自幼心向大明,熟读儒家经典,所以奴婢会说汉语。” “既然是书香门第之家,为何沦落至此?” “奴婢的家父因卷入两王子之乱被太宗皇帝所杀,奴婢全家遂被没入奴籍。”说着,侍女泪如雨下。 “哎,也是个可怜人。”井源叹息一声。 一餐饭,井源吃的寡淡无味,吃过饭后井源独自进了内房,四下看了看后,将外套脱了下来,从内衬的夹层中拿出了一张白布摊开。 白布上是他这一路按照朱祁镇的要求画下的朝鲜地图,地图很详尽,大路小路,河流山川,村庄人口都有详尽记录,甚至还标注了各个城池驻军的情况。 半个时辰后,井源放下毛笔,走出内房道:“狗子,来一下。” 黑暗中,一个精瘦的汉子悄声走了过来:“老爷!” “狗子,收好它,拿好这个腰牌,明日一早你带人出城回大明,不能坐船,骑马回去,务必将它亲自面交陛下!” “老爷放心。” “如果路上出了事,知道怎么办吗?” “老爷放心,狗子醒得,人在图在,人亡图毁!绝不会让它落入敌手!” 井源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天寒地冻,小心些!” 狗子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小畜生,你下次再让我干这种生孩子没屁眼的事,我跟你没完!” 井源暗骂一句,关上了房门。 第25章 朴淼设来访 第二日,朝鲜王城内。 为欢迎上国天使到来,朝鲜国王李祹命令礼曹安排了盛大的欢迎宴会。 此时的李祹,因多年积劳成疾,已患上了多重疾病,一只眼睛几近失明,暗灰色的脸上布满了老人斑,但是听说天朝驸马,巨鹿侯井源作为使臣来到朝鲜,原本暗灰色的脸色居然有了几分血色。 当井源手擎符节昂首走进王宫后,他发现这朝鲜王宫的规制居然是按照大明亲王规制的郡王府之制营建的,而且所有建筑均以丹青之色来区别于中国皇宫的黄色。整个王宫呈正方形,南面是正门光化门,东为建春门,西为迎秋门,北为神武门。 “这李氏还真是守规矩!也不知道皇帝怎么就看人家不顺眼了,你看人家方方面面做的,太到位了,简直就是大明的五好臣子啊。”井源暗道。 “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井源在朝鲜王宫景福宫前站定,脱口就是一句《诗经》里的诗句。 “上使好文采。”一旁刚刚回国的朴淼设拍马道。 “尔朝鲜不愧小中华矣!”井源道。 朴淼设听后顿时心花怒放,上使如此盛赞, 这倒不是井源故意夸赞他们,而是历史上自唐宋时期以来,中国周边的国家如日本、朝鲜半岛、越南等,都受到了汉文化的影响,形成了一种自称“小中华”的现象。 这种现象的出现,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小国家吸收了中国文化的精髓,运用儒家华夷思想来为国家定位; 另一方面,这些国家的文明在长期受汉文化的熏陶后已经发展成熟,民族文化和民族自尊大为提高,已不甘心以夷狄自居,对周边未接受中国文化的“夷狄”产生了优越感,故以“华”而自豪。 就拿现在这些国家的文字就能看出,尤其是某四岛之国。 其次,明朝时期朝鲜与中国的关系也是其被称为小中华的重要原因。在明朝时期,朝鲜与中国的关系非常密切,朝鲜是明朝关系最密切的附属国之一。 明朝时期,朝鲜对中国的文化、政治等方面有着深厚的敬仰和模仿。例如,朝鲜的官制、阶级出身等方面都受到了中国的影响,这种文化上的亲近和模仿也是朝鲜被称为小中华的原因之一。 最后,历史事件也是朝鲜被称为小中华的重要因素。在明朝时期,朝鲜曾经历过与日本的战争,这场战争中明朝出兵支援朝鲜,成功将日本人赶出了当时的朝鲜。这一事件加深了朝鲜对明朝的感激和敬仰,使得朝鲜在明朝灭亡后,依然不承认其他朝代的地位,而自称小中华,有一种光复明朝的感觉。 来自天朝上国使臣的肯定,这让朝鲜一众大臣脸上颇有荣光,甚至有几个老臣激动的从怀中掏出了《论语》等书希望宴会后天朝上使能给他们指点一二,这让文武双全的井源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就在井源暗自得意之时,就见一身材瘦削,满头白发的朝鲜国王李祹从景福宫内走了出来。 一国之主降阶相迎,如此礼遇,若是放在大明,那是对对方的极大尊重,给足了对方的面子。 可是井源是天朝上国的使臣,加上自己的身份,番邦之国国王降阶相迎,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正常的外交礼仪。 还不待井源开口,就听李祹爽朗的笑道:“天朝上国使臣驾临敝国,实乃我朝鲜三生有幸啊,哈哈哈。” “大明巨鹿侯、驸马都尉井源,奉大明皇帝陛下之命,出使朝鲜,见过朝鲜国主。”井源行礼道。 “贵使快快免礼。” 一番繁文缛节后,李祹居然握住井源的手,在一众大臣惊愕的目光中,与井源并肩进入了大殿中。 “国主竟然和大明使臣携手并肩而行,这也太有失身份了!” “大明虽是父母之邦,可我朝鲜也是一国,国主如此自降身份,让我等臣子如何自处!” “是啊,太过分太丢人了……” 个别有骨气的朝鲜大臣看到这一幕纷纷不满道。 而朴淼设心中却是知道自家国主为何会自降身份如此礼遇井源。 “哼,鼠目寸光之辈!”朴淼设暗骂一句,不再理会那些人,径自进了大殿。 一场欢宴,宾主尽欢,宴会后,井源已经有了醉意,刚回到驿馆,就听说有人来访。 井源无奈,只好强打精神,出门迎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朴淼设。 “上使,寅夜来访,实在是失礼了,怎奈事情紧急,小臣只好得罪了。” “呵呵,朴大人说哪里话,快请进!”虽然心里不大高兴,可毕竟在人家地盘,井源还是笑脸相迎道。 二人进了屋,相对而坐,自有侍女送上香茗。 “不知朴大人来找本侯,所为何事?”井源明知故问道。 朴淼设放下茶盏,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不瞒上使,小臣是代我王来找您商议营建海港之事的。” “营建海港?在何处?”井源装糊涂道。 “您不知道?”朴淼设有些惊讶。 “本侯出使贵国,远离大明,消息闭塞,未曾听说什么营建海港之事,况且今天在宴会之上贵国国主也未言及此事啊。” 朴淼设想了想,压低声音,将他出使大明以及回来后和李祹商议的结果前前后后详细说了一遍。 井源听罢,摸着下巴思索良久,这才开口道:“既然是吾皇陛下同意了此事,你国国主也有意,那就建呗!” 这一下把朴淼设整懵了,建,拿什么建?你当是在你大明呢?你在这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想让大明出钱帮你们建港口,你得拿出诚意来,你以为就凭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行了?”井源暗道,“你们也太天真了,我那侄子会有那么好心?连这都看不清楚,蠢货!” 见井源不说话,朴淼设心急如焚,这事不光对朝鲜有利,更重要的是这事关乎他日后能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前程问题。 “哎…这事其实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他也是真难。”井源终于开口道。 “还请侯爷明示。”朴淼设急道。 “朴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今上虽贵为九五至尊,可有些事他一人说了也算啊,就说给贵国营造海港这事来说,可不是皇帝一人说建他就能建的,毕竟建造海港耗费巨万,又不是在大明本土,不知你们核算过没有,一座海港需要耗费多少银两?” 井源这一问倒是把朴淼设给问住了,这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反正是大明出钱出人,他操这心干嘛? “据我所知,仅天津港朝廷就花费百万之巨,这还不包括数万匠人每日所耗费的粮食等等。” “那您…” “我担心,现在朝廷或许已经因为这事吵翻天了,陛下肯定正为如何说服那些反对的大臣头疼着呢!” “啊,那…” 井源见这货还没上道,于是继续说道:“其实朝廷那些大臣反对无非就是担心大明钱花了,人出了,到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朝鲜绝不会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举……” 井源摇摇头,笑道:“我自然是相信的,可那些大臣们他们不相信啊。” “那该如何是好?” 井源沉吟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的让朴淼设急的是满头大汗。 见火候差不多了,井源终于开口道:“说白了,这件事其实就是你我两国的生意,对不对?” 朴淼设点点头道:“对!” “既然是做生意,那就要在商言商,对不对?” “对!” “那就好办了!”井源面色一松,喝了口茶。 “如何就好办了?”朴淼设都快要急死了,你特么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急死个人。 “既然在商言商,我大明出钱给你们营造海港,是不是相当于变相的将钱借给了你们?” 第26章 谈判的技巧 朴淼设一时间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不是说你们出钱吗?怎么又变成我们借钱了? 井源也不管他明不明白,继续道:“既然是把钱借给你们,如此巨大的一笔银钱,若没有个押物,恐怕此事难以办成!陛下那边也无法向大臣们交代。” “这和我在大明谈的的怎么不一样了啊,不是说好的,港口建好了以后你们大明出钱租借吗,怎么现在又要起抵押物了呢?……”朴淼设暗道。 “哼,就不信你们不上钩,想让大明出钱,你们占便宜,恐怕你们打错了算盘,我不让你们吐血,我特么就不叫井源,老子可是做过高端生意的。再说了,就京城那位主儿,天下只有他占别人的便宜,你什么时候见他吃过亏?他要不把你们坑的裤衩都不剩,他就不姓朱!”井源暗道。 “侯爷,您知道,朝鲜穷国小邦,实在…实在拿不出能让贵国看得上眼的抵押物啊。”朴淼设可怜巴巴的说道。 “是没有,还是不想?”井源沉声道。 “确实没有啊!” “既如此,本侯也不好强人所难,那我明日就修书一封秉明陛下,此事就此作罢吧。” “别,千万别啊,侯爷,”朴淼设赶紧起身,拉住井源的胳膊道。 “大明出钱出力,又出人,给你们建海港,还要出租金,这等好事你觉得合适吗?亏你们还自诩把大明当做父母之邦,看来,也就是嘴上说说吧,至于心里…哼哼”说着,井源又是冷哼一声:“本侯一路从辽东而来,看到的听到的,可是多有不利于你们呐!那些女真人虽不是我汉人,可也是我大明子民,你们肆无忌惮的杀戮我大明子民,蚕食我大明领土,”说着,井源提高声调道:“实不相瞒,大明国内早就有很多人向皇帝建议出兵教训你们了,包括那位杨…总…兵!” 朴淼设大骇,辽东那边什么情况,他最清楚不过了,与其说是那些女真人挑事,还不如说是自家这位国主野心使然,只是面对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国主李祹的野心不敢表露的那么明显,只能一边忽悠大明一边偷偷摸摸的干。 “如果他将辽东的实情告诉了大明皇帝,依那位少年天子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派重兵前来,不光原先占据的那些地方要吐出来,甚至连我们朝鲜祖先的发源地白头山或许也将保不住。”朴淼设越想越心惊,可是他实在想不出,朝鲜到底有什么能作为抵押物让大明满意。 “侯爷,不知大明想要何抵押物?”朴淼设横下心,决定搏一搏,即使让出辽东侵占的地盘,也是值得的。 “那就看你们的诚意了。”井源笑道。同时心中对朴淼设破口大骂:“这老杂毛,还敢跟老子耍心眼,套我的底,可惜你太高估自己了。” 谈判,想要争取最大的利益,最重要的就是要先隐藏好自己想要得到的目标,不能轻易让对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然对方一旦知道了你想要什么,多半这事谈不成,显然作为高端商人的井源深谙此道。 笑话,老子都能把鞑子给忽悠瘸了,你一个小小的朝鲜,还治不了你。 “朝鲜愿意退出辽东之地!”朴淼设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哪料井源只是笑着盯着他,并不为所动。 “还不满意?”朴淼设暗道。 “那些无主之地,如同鸡肋,食之无味,要它何用?再说那本来就是女真族的旧地,你拿它做抵押,本侯实在怀疑贵国的诚意,既如此,营造海港一事就此作罢。明日本侯就启程回国了。”井源笑道。 朴淼设此刻都要被井源逼的哭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谈判的,而且人家还说的有道理,他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如果这件事谈不成,不光会影响朝鲜和大明的邦交关系不说,他朴淼设这些年好不容易混到的四品官位恐怕也会不保,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接受的! 朴淼设心中挣扎许久后,双眼通红的说道:“侯爷,还请您明示,只要我朝鲜有的,肯定让大明满意,如何?” “你能做主?”井源不紧不慢的喝着茶,说道。 “自然,国主授我全权负责此事,我就能做主。” “好!贵国有朴大人这等良臣,真是让人羡慕啊!” “羡慕你大爷,老子要不是为了自己日后的富贵,岂能任由你欺辱!”朴淼设心中滴血道。 “看你也不容易,本侯心中也是实在不忍,也罢,你们就拿咸敬道的惠山铜矿做抵押吧。”井源笑道。 朴淼设一听,直接愣住了,就这? 惠山铜矿,位于今中朝边境附近的朝鲜东北部省份两江道首府惠山市,是朝鲜已探明的最大的铜矿,也是朝鲜最大的露天铜矿,储量巨大,矿石含铜量极高,又易于开采,作为穿越者的朱祁镇,自然知道铜矿对于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大明虽大,可缺铜缺的厉害呀,不光铸造钱币要用到大量的铜,武器制造更离不开铜。 以后大明科技条件成熟了,研发生产真正的子弹,更加离不开铜,所以朱祁镇在给井源的密信中,就嘱咐他务必将惠山铜矿拿下。 “惠山铜矿?侯爷,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铜矿,怕是难抵两个海港的花费啊。”朴淼设又惊又喜,谈来谈去,原来人家只是看上了自家一个小小的铜矿,“这井源,原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色!大明皇帝看来也不像他们传的那么英明神武!” 井源摆摆手道:“不小了,我大明富有四海,掏些银子助藩属国发展,也是理所应当,之所以让你们以铜矿抵押,不过是陛下为了堵住那些朝臣的悠悠之口罢了。” 朴淼设大喜过望,他实在想不到最后竟然是这个结果。 一切谈妥,二人相视一笑,都以为自己占了相当大的便宜。只不过他朴淼设忘了一点,那就是一切利益的最大化,都是实力使然,大明看似吃亏了,可是他都亏的赚麻了。 朴淼设不敢耽搁,生怕对面这货反悔,当即就辞别了井源,当晚就进了景福宫,朝鲜国主李祹听后高兴的连连叫好,并当场升任朴淼设为承政院右承旨(正三品官职),并全权负责海港营建诸事。 承政院:朝鲜官职,主要是给国主起草诏书。相当于皇帝的秘书班子,类似于大明的翰林院。 朴淼设兴奋的差点晕过去,承政院右承旨,随时随地侍奉国主左右,虽然只升了两级,但是就这两级,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始终无法跨越,如今靠着大明送来的天大的馅饼,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了。 第27章 红玉令牌 一切谈妥后,井源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借口想领略朝鲜异国风光为由,沿着朝鲜半岛西海岸一路南下。 直到除夕这天,他才折返回汉阳(首尔)的港口,谢绝了朝鲜国王李祹的盛情挽留,乘船返回大明。 五日后,胡子拉碴的井源终于回到了京城。 马车刚在自家府门前停下,就见自己的媳妇嘉兴大长公主带着和府众人早早等在了府门前,嘉兴大长公主此时挺着大肚子,梨花带雨的几乎站不稳了。 “媳妇…”井源跳下马车,上前一把抱住了嘉兴公主。 “有人…”嘉兴公主两颊绯红,扭捏道。 “有啥人?老子离家这么久,抱抱自己的媳妇,谁敢说三道四!”井源怒目圆睁的看了一圈后面的下人。 下人们皆是强忍着笑,低着头。 “回家!”说着,井源一脸坏笑的扶着自己的媳妇进了公主府。 一进屋,井源就粗暴的赶走了下人关上了房门。 “看你猴急的样子。”嘉兴公主嗔怪道。 “你不知道,你爷们我这次可遭老罪了,不是钻山沟和那帮女真野人打交道,就是和那帮柿饼子脸的高丽人周旋,要么就是在海上飘着,我就是见到条鱼也想看看它是公母!”井源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道。 嘉兴公主咯咯笑着说道:“你们男人离开那活就活不了了?” “来来来,先别管其他的…”井源上下其手道。 “哎呀,不行,”嘉兴公主轻轻拍了拍肚子道:“快生了!” 井源看了看高高隆起的肚子,一时间高涨的火焰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不把翠儿…”嘉兴公主见自家爷们耷拉着脑袋,于心不忍道。 “你可拉倒吧,这事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非得行家法不可。算了,一个多月我都憋过来了,就在憋几天吧。”井源唉声叹息道。 “德性!”嘉兴公主笑道。 夫妻二人正说着悄悄话时,就听门外管家喊道:“侯爷,宫里来人了。” 井源一听,顿时一个激灵,心中最后那团火瞬间被浇灭。 刚要发怒,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侯爷,奴婢奉旨,请您入宫面圣。” “侯胖子怎么来了?”井源一惊,慌忙穿好衣服。 “那个…侯公公,请回复陛下,就说我沐浴更衣后马上就进宫面圣。”井源赶紧从地上捡起衣服,在嘉兴公主的笑声中尴尬的走出了房外。 一番沐浴后,井源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一脸不情不愿的登上了马车,来到了皇宫。 乾清宫,书房内。 “臣井源,参见陛下!” “哈哈哈,快快请起,朕这里没那么多大规矩。”朱祁镇笑道,“按理说你刚回来,应该让你在家先休息几天的,大姑也快生了,可事急从权,朕也顾不得这些了,你不会怪朕吧。” “你还知道我刚回来,我敢说怪你吗?小畜生。”井源心中抱怨道。 “臣不敢。”井源赶紧说道。 “来人,赐座,上茶!” 待井源坐定,朱祁镇说道:“这次你立了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无有不允。” 井源赶紧起身说道:“这一切都是陛下运筹帷幄,臣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实在不敢居功!” 朱祁镇暗暗点了点头,“自己这个姑父现在越来越低调了。” 朱祁镇摆摆手,笑道:“你不用自谦,这次能拿下惠山铜矿,你当居首功,朕刚才说了,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说句大不敬的话,臣也是皇家的人,为自家人做事,还要赏赐,那且不是外道了。”井源笑道。 朱祁镇笑了笑,说道:“立功却不要赏赐,若传出去,外人会说朕刻薄寡恩,”说着,朱祁镇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太皇太后一直说你有领兵之才,如今朕刚刚组建了大明皇家近卫军,李隆现在任该军的军长,正缺一个副手,委屈你一下,到他的手下任副军长,如何?” 井源一愣,心中顿时大喜,随即起身躬身行礼道:“臣谢陛下隆恩!” “陛下,那东厂的事…”井源又道。 “东厂朕自有安排,你回去先好好休息几天,陪陪大姑,等元宵节后再去近卫军报到吧。”朱祁镇站起身,笑道。 “臣遵旨。”井源谢过后,见皇帝没有其他的事要交代,行了礼,便出了乾清宫。 刚到午门,就听身后传来声音,“侯爷,慢走。”侯宝捧着一个大包裹,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过来了。 “侯公公,你这是…”井源皱眉。 “奴婢在这里恭喜侯爷了,这是陛下和太皇太后让奴婢拿给您的。”说着,将沉甸甸的包裹塞给了井源。 “皇爷说了,您为咱大明朝立了大功,原本这些东西是要风风光光的送到您府上的,可太皇太后说大长公主即将临盆,奴婢们去了担心扰了大长公主的清静,所以就让奴婢直接给您送过来了。”侯宝笑容可掬道。 井源心中一暖,赶紧对着乾清宫方向跪下,大声道:“臣谢陛下、太皇太后隆恩!” 侯宝将井源扶了起来,四下看了一下,小声道:“侯爷,皇爷让奴婢问您,到了近卫军后,可知如何做?” 井源一愣,随即心中暗道:“我就知道这小畜生让我去领军不会这么简单。” “请侯公公回复陛下,井源到任后,事无巨细,每日必报于陛下周知。” 侯宝听后,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将一块红玉牌塞到了井源手中。 “侯爷,携此牌者,无论何时,都可带兵入宫勤王!” “啊!”井源心中一惊,暗道这小子还真是… “侯爷,奴婢多句嘴,您别嫌烦,皇爷给您这块玉牌,等于将自己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您的手上,侯爷,您…可莫辜负了陛下的这份信任和重托呀!” “臣井源……”井源又要跪下谢恩,却被侯宝一把拉住,“侯爷,皇爷还说了,他不听您说了什么,只看您怎么做。” “臣遵旨!” 公主府内。 “你这进了一趟皇宫,怎么回来就蔫了吧唧的,怎么,我那大侄子又骂你了?”嘉兴公主笑道。 “那倒没有,他…陛下还给我升了官,那一堆,都是老太太和陛下赏赐的。”井源指了指桌上的包袱说道。 “那你还不高兴?”嘉兴公主一边说,一边在一堆赏赐里拿出一对翠绿色的玉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你看看这个。”井源从怀中掏出那块红玉令牌,说道。 “红玉牌令!”嘉兴公主一声惊呼,“陛下竟然把红玉令牌都给你了?” 井源苦笑一声道:“你说,我能高兴的起来吗?他这哪是给我升官啊,这是把我架到火上烤啊!” 嘉兴公主赶紧走过去,抱着井源道:“夫君,要不咱们和陛下说,这活咱们干不了,什么爵位官职咱们都不要了,咱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好不好?” “哎,”井源抚摸着媳妇的秀发,叹息一声道:“傻媳妇!” 第28章 朕要换了他 在朝鲜修建港口,本来也就内阁几个大臣知道一些,但是建造港口的真正目的,却几乎没有人知道。 开年第一次大朝会,当朱祁镇提出在朝鲜建造海港时,不出所料,果然遭到了绝大部分大臣的反对。 理由无他,说来说去就一句话,给那撮尔小国出钱出力出人建造港口,徒耗国力,于大明有百害而无一利。 朱祁镇听着谢谢老夫子们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讲着大道理,一阵头疼,不过他还是挺佩服这些人的,不管多难的问题,他们总能把这些事和祖制牵扯到一起。 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整整一个早上,朱祁镇只是静静的听,却一句话也不说,这让反对的大臣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有力使不出! 咱们引经据典甚至把祖制都搬出来,皇帝居然一句话都没有,怎么过了个年,皇帝的脾气这么好了吗?不应该啊! 再看那帮武将,一个个的老神在在的样子,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难道真是皇帝一时心血来潮? 不可能啊,往常皇帝要做什么事,他可不管什么祖制不祖制的,想了就干,干了你还不能说不行,你要敢提出反对意见,轻则罢官夺爵,重则身死魂灭。 其实建港口也不是不行,反正又不是花自己的钱,整个国家都是你一个人的,想折腾你就去折腾呗。 可在这些大臣看来,如果自己不时不时的反对几次皇帝,就显示不出自己的作用来,不光同僚会疏远你,说不定皇帝一不高兴就把你定性为庸官懒官,后果很严重。 “好了!”终于,朱祁镇站起身,“诸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你们觉得大明出钱给人家建海港,有些得不偿失对不对?” 众臣纷纷称是,却又听皇帝说道:“巨鹿侯,你来说说。” 井源稳了稳心神,出班奏道:“陛下,臣此次出使朝鲜,朝鲜上下对我大明建造港口的提议非常支持!” “他们当然支持,又不用他们出钱出力,这等好事,他们哪有不上杆子往上贴的道理?”工部左侍郎胡景山说道。 “呵呵,胡大人,我还未说完呢,你急什么?”井源笑道。 “虽然钱、人咱们出,那也不能白出不是,既然是做生意,那就该有来有往,胡大人你是文官,没做过生意,怎能知道里面的道道呢?”井源笑道。 “那就请井侯爷明示!”胡景山冷哼一声。 “两座港口换一座铜矿,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铜矿?!” “在哪里?” “朝鲜有铜矿不假,可什么样的铜矿值两百万两银子?” “自然是大铜矿,这座铜矿我亲自去看过,根据朝鲜那边勘探的结果,这座惠山铜矿极其易于开采,而且储量比大明任何一座铜矿都要大,若是工部能派遣能工巧匠前去,臣敢担保,从此我大明将不在为铜发愁!”井源这话一出,整个殿内直接炸了锅。 “侯爷,您此话当真?”工部左侍郎赵仲之激动的喊道。 “没想到小小的朝鲜,竟有如此巨大的铜矿,若是能在我手,那自然是好事,可是毕竟是在他国境内,冶炼出铜块后运输还是有些不便啊,辽东那边毕竟荒蛮,道路不畅。”工部尚书吴邦佐担忧的说道。 “吴大人多虑了,”井源又道:“此铜矿毗邻鸭绿江,我们可以直接通过海船驶入鸭绿江,将冶炼所得的铜块装船运回国内即可,何须陆路运输。” 吴邦佐沉思片刻,拱手道:“陛下,若如此,臣以为可行!” 权威人士都说可行了,内阁本来就同意,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反对,只好纷纷附议。 毕竟反对了也没用,听井源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事肯定是已经谈妥了,而且皇帝也早就知道了,自己如果再梗着脖子反对,那就不是在皇帝面前彰显自己存在那么简单了,说不定自己还要被骂,既然目的达到了,适可而止最好不过。 “好!既如此,此事后续一应事务由工部吴爱卿负责,即日起立刻派能工巧匠赶赴朝鲜惠山,接手惠山铜矿!”朱祁镇一锤定音。 朝会后,户部大堂内。 王佐捂着腮帮子,唉声叹气。 “哎,又出去两百万两银子!”看着工部送来的皇帝批钱的条子,王佐又抬头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吴邦佐,肉疼的道。 “哈哈,王大人,这钱又不白花,过段时间,等运铜的船一到,您还愁没钱吗?到时铸币司火炉一开,您就等着数钱吧,哈哈哈!”吴邦佐笑着说道。 “那不还得等着吗!”王佐道。 “行了,我的王大人,”吴邦佐站起身,走到王佐面前拿起一支毛笔,递到了王佐跟前,“签字盖印吧。” 王佐不情不愿的拿过毛笔,蘸了蘸墨汁又道:“吴大人,可得省着点花,毕竟是给他国建港口,能用就行!” “嗨,您啊,只管批钱,其它的事自有陛下定夺!”吴邦佐揶揄道。 王佐签完字,又拿起户部大印和自己的官印,郑重的在批条上盖了章。 钱一到,工部上下忙翻了天。 最让吴邦佐头疼的是招募工匠,忙活了大半个月,只招募了一百多,记名在工部下的工匠自不必说,他们都是靠工部挣钱养家,可人数毕竟有限,按照皇帝的意思六月底以前必须完工,且两个港口必须能停泊五千料的大船。 招工的告示都贴到南直隶去了,可南京那边最近却一个人也没招上来,吴邦佐胡子都愁白了,也想不出更好的招来。 前期派去朝鲜的工部官员回报,釜山港吃水深度涨潮时可以满足五千料大船停泊。 可仁川就不一样了,现在那里到处是淤泥,如果要开挖,工程量巨大不说,工期肯定会延后,到期完不成,耽误了皇帝的大事,他这个工部尚书吃罪不起! 一脸愁容的吴邦佐在训斥了左右侍郎后,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宫。 文华殿内。 “这就把你给难住了?”一脸不悦的朱祁镇扔了手中的书,有些怒道。 “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吴邦佐唯唯诺诺道。 “朕问你,你让人家背井离乡去他国做工,一个月就给二两银子,要你,你愿意去?” “可是陛下,户部就批了二百万两银子,采买木石砖料就花去了一大半,两个港口同时开工,所需工匠至少要三万人,这三万人每个月二两银子就要…六万两,五个月需要三十万两,还有粮食等又需要大约二十万……” “你是来给朕诉苦的还是给朕算账的?”朱祁镇没好气的说道。 “这个吴邦佐,脑子一根筋,办事死板,看来工部尚书的位置要考虑换人了。”朱祁镇暗道。 叹了口气,朱祁镇说道:“朕问你,朝鲜那边为何没能力建造深水港?” 吴邦佐想了想,说道:“穷邦小国,既没有没钱,更没精通建造港口的工匠。” “朕再问你,你工部里是不是有精通建造港口的工匠?” “有,可是…” “这些人够不够用?” 吴邦佐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道:“若是让他们现场绘制营建图,指导施工自然够用。” “那你还愁什么?”朱祁镇说道。 “可光有这些人,谁干活啊?” 朱祁镇一听,直接被吴邦佐给气笑了。 “你…榆木脑袋!”朱祁镇怒道,“有营建图了,又有现场施工指导,那些下苦力的活你为何要舍近求远?” 说到这,吴邦佐终于算是开窍了,一拍大腿道:“陛下,您的意思是具体干活的人从朝鲜招募?” “你可算开窍了!”朱祁镇暗道。 “可是陛下,那招募的这些朝鲜人也需要吃喝发工钱啊!”吴邦佐又皱眉道。 朱祁镇直接被他气的翻白眼。 “这么一个榆木疙瘩,怎么就当了工部尚书了呢,不行,得赶紧换人,以后大明修路架桥的大工程多了去了,如果让这样的人继续再干下去,自己非得给气死不成。”朱祁镇暗道。 “你就不会和朝鲜那边谈,咱们出粮食,其它的让那朝鲜国主李祹自己想办法去。”朱祁镇吼道。 吴邦佐挠着脑袋,出了文华殿,一路走,一路想,刚出了午门,他这才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突然放声道:“陛下天纵英才啊!” 他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吓了旁边侍卫一大跳,值班房内的杨老三正喝着茶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茶杯中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裤裆,杨老三不禁大怒道:“哪个狗日的胆敢在午门前喧哗!” 第29章 有海无军 在朝鲜营造海港的事宜安排妥当后,朱祁镇便开始着手准备整合登、莱等山东半岛的九卫十所的以及山东备倭兵都司! 这些卫所包括安东卫、鳌山卫、灵山卫、大嵩卫、靖海卫、成山卫、威海卫、任城卫、平山卫和雄崖所、夏河寨前所、浮山前所、王徐寨前所、宁津所、寻山后所、百尺崖后所、金山左所、海阳所、奇山所。 其中,靖海卫、成山卫、威海卫,宁津所、寻山后所、百尺崖后所、海阳所在威海。 由于明初倭患日趋严重,严重威胁大明沿海地区,洪武年间朱元璋就非常重视山东半岛的海防建设。 尤其是在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朱棣认识到山东海防的重要性和迫切性,下令在沿海增设了七个卫和两个守御千户所,大大增强了山东海防力量。 永乐、宣德年间,山东又增置了备倭都司和海防三营,基本奠定了明代山东海防的基本格局。 但是这些海防卫所大多都是防御性质的,在对抗倭寇侵扰时有一定的滞后性,并不能完全有效应对倭寇的侵扰。 加之宣德朝以前,明廷皇帝及大部分朝臣都认为大明真正的威胁仍然是来自北面的草原,还有就是此时的大部分人并没有意识到海权的重要性,虽然这些年大明海防力量有所好转,但是始终无法摆脱被动防守的思维。 为了建设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一改大明有海无军的现实,基于这一点,朱祁镇决定首先整合山东半岛的海防力量,正式建设一支具有强大战斗力的海军。 乾清宫的军事会议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下午,为了让这些武将文臣彻底认识到海权的重要性,朱祁镇嗓子都说冒烟了,这才让这些大臣们勉强接受了他的后世思想。 会议结束后,朱祁镇宣布了南巡的命令。 此次南巡的第一站便是山东半岛。 已经是山东备倭都司总兵官、兼大明国防部副部长的蔡福在接到皇帝即将到来的消息后,异常兴奋。 因为自南直隶事后,虽然积功升任了总兵,又进了大明国防部任副部长,可一直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 当他和打前站的扈从将军杨老三聊过之后,通过杨老三含糊其辞的言语中,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皇帝似乎对海防非常感兴趣。 为了能在皇帝面前展示山东备倭都司的最好面貌,蔡福向各海防卫所,千户所下了严令,所有将士全员上船,务必在十日内,皇帝来之前肃清盘踞在山东半岛附近的海盗和零星倭寇。 济南府,山东承宣布政使司驻地。 山东布政使司,明朝时管辖范围极大,除了今天的山东地区,还包括辽东半岛,下辖6府15州89县。 朱祁镇的皇驾并没有选择白天进入济南府,而是在日落之后,从济南府北门轻车简从的进了济南府。 此时,山东布政使司布政司使曹弘、按察使汤涤正紧张的朝布政司衙门后堂走去。 “臣曹弘、汤涤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进了房内,二人略有些紧张的行礼道。 “平身吧。”朱祁镇淡淡的说道。 “谢陛下。” 二人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等待着皇帝的垂询。 “曹爱卿,山东土地改革你做的不错,朕这一路行来,听到最多的就是你这个布政司使为民除害、亲自到田间地头为民分田的轶事。”朱祁镇笑着说道。 “陛下行千古未有之事,臣虽愚钝,但也知道此事事关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生死,臣不敢懈怠。”曹弘躬身道。 朱祁镇点点头又道:“山东民风淳朴,又是儒家思想的发源地,且是人口、产粮大省,这几年你这个布政使可要多用些心。” “臣必谨记陛下教诲,鞠躬尽瘁,为大明,为陛下,守好山东。” “放手去做,朕看好你!”朱祁镇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汤涤。 “朕听当地百姓说,你这个按察使不畏权贵,处置了多起侵吞军户和百姓土地的案子,深得百姓的称赞,尤其是孔家一案,你处置的非常好!” “陛下……”汤涤眼含热泪,几乎不能自已。 “好了,朕知道这几年你这个铁面判官受委屈了,但朕是信任你的。”朱祁镇笑着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脖颈处的补丁又道:“听说你的老母亲和妻子现在仍然在老家养蚕织布?” “是,臣家境贫寒,所以母亲和夫人这些年在老家以养蚕织布补贴家用。” 朱祁镇点点头,动容的说道:“汤爱卿,朕有意调你进京,任大明反贪总局局长,你可愿意?” 汤涤一愣,随即跪下磕头道:“臣听凭陛下吩咐!” 之前成立的廉政司因反贪总局的成立而并入反贪局,现在的李时勉不管是从能力上还是执法力度上都让朱祁镇很不满意,反贪局成立以来,只查处了一些小鱼小虾,朱祁镇在权衡再三后,决定将其换掉。 而这个汤涤无疑是最好的人选,此人嫉恶如仇,不畏权贵,能做事,敢得罪人,最适合这个位子。 朱祁镇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曹爱卿,朕接下来说的几件事你要牢记。”朱祁镇沉声道。 曹弘面色一紧,赶紧走到皇帝身侧。 “第一件事,半年内,为备倭都司准备十五万石粮草!” “第二件事,加紧在莱州府的威海卫、莒州的石臼建造两座深水港。” “这两件事,务必在今年的六月底之前完成。” 曹弘听罢,心中一惊,暗道皇帝这是又要打仗?可打谁啊? 鞑子被揍的不敢南下,倭寇这两年还算老实,轻易不敢来山东半岛抢劫,猛然,曹弘身子一抖,莫非皇帝要打朝鲜? 随即,他又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朝鲜虽说在辽东小动作不断,可在这些藩属国中,数朝鲜对大明恭敬,就差跪下认爹了。 而且从朝廷的抵报上看,皇帝还力排众议、出资给人家修了两座海港,没理由打人家啊。 “陛下,十五万石粮草半年内筹措到位,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陛下要这么多粮草……”曹弘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该问的不要问。粮草筹措到位后,立刻交给备倭都司,其它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朱祁镇有些不悦的打断了他的话。 “是,臣遵旨!” “海港的事务必上心,还有,朕已命黄福从南直隶给你调派了十几个在营建海港方面有经验的工匠,到时候你可让他们负责具体事务!” “是,臣谢过陛下。” “还有什么困难吗?”朱祁镇又问道。 曹弘张了张嘴,最终摇摇头,表示没有困难。 朱祁镇这才端起茶盏,下了逐客令。 第二天一大早,朱祁镇用过早膳后,撇下大队人马,带着几十个人,便装出了济南府,一路向南而去。 没错,他的此行第二个目的地,就是济宁府的曲阜县孔府! 之所以要来孔府,一是他想实地看一看自从孔家一案后有没有遗留问题,二是去孔林祭拜孔子。 在朱祁镇看来孔子能被称为至圣先师,其儒家思想虽有瑕疵,可瑕不掩瑜,他的很多思想和着作不仅推动了中华文明的进步,更是对全世界都具有很强的影响力,他虽然讨厌孔家,可并不代表他同样讨厌儒家思想和儒家的经典着作。 分田到户是朱祁镇推行土地改革的核心,一路行来,虽然还是料峭寒冬,可地里已经有很多百姓开始劳作。 “这位大叔,离开春还有些日子,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整治田地啊?”朱祁镇走到一处地头,对着一个正在休息的中年汉子问道。 那汉子见朱祁镇一行皆是鲜衣怒马,为首的这个少年更是貂裘锦衣,他身后的那些长随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带了家伙,不禁有些紧张。 朱祁镇倒是随意,一屁股坐在脏兮兮的地上,递给那汉子一个水囊笑道:“大叔,您别紧张,我们是从京城来济宁探亲的,路过这里,看你们在整治田地,所以好奇问一问。” 朱祁镇可没撒谎,因为济宁府确实有他一位亲戚——兖州的鲁王朱肇煇,按辈分,他得叫人一声叔爷。 身后的侯宝看皇帝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刚想开口,就被随行的护卫李冲给一把拉住了。 中年汉子一听,这才放下心来,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口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随即指了指眼前的田地难掩高兴之色的又道:“今年雪大,早早的翻上一遍土,就能把地里的虫子给冻死,夏收的时候也能多打些粮食。” 朱祁镇又道:“听说济宁府大部分都是孔家和鲁王的田产,你们家是给谁家种的地?”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这位公子一听就是外地人,孔家早就完蛋了,俺们现在种的地啊,都是自己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块布,小心翼翼的打开后,朱祁镇这才看清是一张地契。 中年汉子小心的打开地契,面有得瑟的指着上面鲜红的大印说道:“您看,官府发的地契。” 朱祁镇接过,“吴二狗,分得上等田十五亩八分……此田不得私卖个人,违者重处!”上面盖着的确实是山东布政使司和济宁府两级官府的官印。 “要说咱们这位皇帝老子,真是不错,俺们家世世代代给他孔家种地交租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吃不饱,半年野菜麸皮,半年稀粥就算是好年景了,要是遇上老天爷不开眼,不光饿肚子不说,租子还得一分不少的交,一家人一年到头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俺爹就是因为……”汉子说着,眼中满是泪水,不过随即他狠狠擦了擦眼睛又道:“苍天有眼,皇帝老子不光惩治了那孔家恶霸,还把他们的地分给了俺们,发给地契,每年的皇粮不仅减了五成,免了人头税不说,俺家那几个小崽子也能免费入学堂读书,虽说这书读的不咋样,可俺老吴家也算有了读书人,以后再也不是睁眼瞎了。” “再跟你说,这如今没了人头税,皇粮又少了,家里有了余粮还可以拿到镇上卖了换钱,偶尔还能割上一斤肥肉吃,哈哈,这要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汉子似乎很是回味肥肉的味道,口水都流出来了。 朱祁镇听的暗暗点头,同时他心中感慨道:“只要解决了农民的土地问题,让他们吃饱穿暖,哪还有那么多的社会矛盾,可历朝历代那么多皇帝大臣,他们知道却不愿意去做,唯恐农民吃饱穿暖会影响他们的统治。” “大叔,听说鲁王在兖州也有大片田产?” “哎,公子慎言!”中年汉子有些害怕的看了看四周,“可不敢私下议论人家藩王,人家可是当今皇帝的亲戚,若是被人听到状告到官府,非得被打板子不可。” 朱祁镇笑了笑道:“大叔您放心,我家在京城也认识一些朝中大臣,不打紧的。” 说着,朱祁镇向后一伸手,李冲会意,从马鞍上解下包袱,从包袱拿出两个肉饼递了过去。 朱祁镇将一个肉饼递给了那汉子,汉子也不客气,手里还沾着土呢,就撕开一块往嘴里扔,看的侯宝直咧嘴。 第30章 太监娶老婆? 一个肉饼半斤多,这汉子硬是三两口就给吃了下去,吃完后还看了看朱祁镇手里的饼,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给,都吃了!”朱祁镇将手里的饼塞过去笑道。 汉子这次却没吃,而是将肉饼卷了起来,塞进了脏兮兮的衣服里。 “家里婆娘还没吃过这么香的肉饼呢,留给婆娘吃!”汉子腼腆的说道。 “大叔,刚才听您的意思,鲁王在兖州这一带还挺霸道?”朱祁镇问道。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那中年汉子憨厚的一笑道:“那倒不是,俺听说如今这位鲁王还算宽厚,也不大扰民,还经常减免佃户得赋税,只是……” “只是什么?”朱祁镇追问道。 “和你说了也不打紧,”汉子又喝了口水,抹了抹胡子上的水渍道:“人家是皇亲国戚,不愁吃不愁穿,可他鲁王宫里的人却不咋地,尤其是那几个没卵子的太监,坏的很,俺听说其中有两个太监不光经常欺压佃户,还强抢民女为妻,您说他一个太监娶妻,这不是糟蹋人嘛!苦主去县里的官府告状,知县大老爷还算公正,判令鲁王府将被抢民女送回,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朱祁镇问道。 “结果,那两个太监跑到县衙将县太爷给打了,不光打了,还在人家大堂上撒了泡尿!” 听到这,朱祁镇心中已是怒火中烧,他侧头看了看侯宝,侯宝一哆嗦,会意后领着几个侍卫骑马朝兖州方向而去。 “哎,他们怎么走了?”汉子问道。 “没事,他们有别的事,你继续说,最后怎么了?” “最后俺听说还是知府大人出面才平息了此事,听说那位知县老爷最后被调走了。”说着,汉子摇了摇头,说道:“幸亏俺们村不在鲁王封地内,不然没好日子过。” “这些恶奴,该死!”朱祁镇怒道! “哎呀,公子,你不要命了…”那汉子惊慌失措的跳了起来,紧张的向四下张望道。 朱祁镇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笑道:“大叔,不打紧,若今后有人因此找你的麻烦,你就去济南府的布政使衙门找一个叫曹弘的,跟他说是一个姓龙的年轻人让你来的,他必会给你主持公道。” 中年汉子半信半疑的看着这群人骑上马绝尘而去,嘴里嘟囔一句:“你就是和皇帝老子一个姓,也惹不起人家!” 说罢,站起身,拍了拍胸口的肉饼又道:“不管姓啥,都得特娘的吃饱了才行啊!” 却说侯宝一行来到兖州府后,一路打听实地走访,搜集了不少鲁王身边几个贴身太监的证据,随后便离开了兖州,直奔曲阜而去。 山东曲阜,衍圣公府现在已经被改为中学,不时有读书声传出。 “陛下,是否进去看看?”一旁的李冲小声说道。 朱祁镇笑着摆了摆手道:“不进去了,直接去孔林。” 孔林,距离衍圣公府只有三四里路,在衍圣公府的北面。 “徐恭。”在孔林前,朱祁镇站定,对身后喊道。 “陛下!”徐恭上前几步,躬身道。 “去准备些祭奠用的香烛纸钱等物,朕要亲自祭拜孔圣。”朱祁镇说道。 徐恭领命而去,朱祁镇带着众人缓缓走进了孔林。 孔林,因孔圣而又被称为圣林。 是孔子及其后裔家族的墓地,自春秋战国鲁哀公十六年开始营建,经过历朝历代的不断修建,延续至今其占地极广,足有200万平方米(约3800亩!)。 内有大小坟茔近十万座,有城门和神道相连。 孔子的墓冢坐落于孔林的正中,封土呈偃斧形,汉代设祠坛建神门,宋代刻制石仪,元代立碑、作周垣、建重门,明初重建享殿墓门、添建洙水桥坊,到了万历时期,又建造了万古长春坊。 孔林内不光有历朝历代皇帝或者名人为孔家篆刻的石刻,还有近十万棵树木,简直就是一座小森林! 苍松翠柏,春寒料峭,香烛摇曳,朱祁镇站在孔子的神碑前,沉默不语。 孔家一案,说实话他这个皇帝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的结果。 在他看来,孔子和孔家是需要区别对待的,毕竟两千多年的至圣先师,在读书人的心目中地位甚至比他这个皇帝还不遑多让,所以在王崇古密奏中请示是否连同孔林一起铲除时,朱祁镇经过深思熟虑后给否了,毕竟孔子是孔子,孔家是孔家,既然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就不能再自毁根基,为了稳住天下读书人,必须要肯定孔子,肯定儒家思想! 肯定儒家思想,不光是对孔子地位的肯定,更是有利于加强统治,儒家思想中讲的大一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中国乃至整个东亚甚至后世都有深远的影响。 中华民族为何历经数千年仍旧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根源就是这种大一统思想已经深入到了每个华夏儿女的骨髓中,哪怕像蒙元、满清入主中原,他们依然不得不承认继承了前朝大统,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后世在网络上经常出现一些抹黑儒家思想的观点,在朱祁镇看来这些人要么是数典忘祖,要么就是别有用心心怀不轨! 虽然文化思想这玩意没有绝对的,可后世伟人说的对,我们看待世界对待任何事物都要辩证的去看,要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一个有文化传承的国家,才能保持长久的生命力,才能在外族入侵时保持自己的纯粹性。当年小矬子在中国烧杀抢掠,甚至在中国占领区强行推行本国文字历史,可是改变我们了吗?没有!这就是刻到骨子里文化力量! 朱祁镇推行教育革新,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就是要将这种文化力量植入每个百姓的心中,变成一种任何外部力量都不可撼动的强大基因! 正是想通了这一点,朱祁镇才决定只诛杀孔家首恶,并没有将其他人赶尽杀绝,而是发配边疆,行教化之事。 第31章 鲁王朱肇煇 “陛下,皇驾已到曲阜!鲁王听说您驾幸曲阜,已经快马加鞭赶来了!”徐恭见皇帝在孔子墓前久久没有说话,小声提醒道。 思绪转回,朱祁镇对着孔子墓郑重的行了礼,回过头皱眉道:“谁让他擅离封地的?” 徐恭又道:“兖州距离曲阜不远,鲁王或许是…” “让他回去管好自己的事再说!”朱祁镇扔下一句话,出了孔林。 徐恭自然知道皇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赶紧去传话了。 “皇爷,奴婢回来了。”车驾前,侯宝扶着朱祁镇登上马车,随后胖胖的身子也挤进了车内。 “查清楚了?”朱祁镇闭着眼说道。 “查清楚了,鲁王在当地还算颇有贤名,可是底下的人狐假虎威欺压良善的恶行却有不少。”说着将厚厚的一沓纸递了过去。 “将这些罪证交给徐恭,让他当面读给鲁王听!告诉鲁王,少做华而不实的事,多做点实事!” “奴婢遵旨!” 车驾转向东北,向青州府而去。 此时,赶来见驾的鲁王朱肇煇刚进曲阜地界,就碰到了前来的徐恭。 徐恭一身飞鱼服,立于马上,看着鲁王的马队由远及近,这才跳下马,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道:“臣,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徐恭,见过鲁王殿下!” 鲁王朱肇煇前来见驾,却没有穿亲王龙袍,而是一身儒生打扮,此刻骑在马上显得风流儒雅,颇有江南才子的风度。 “原来是徐大人,徐大人前来,可是陛下有旨意?”鲁王笑着问道。 “殿下多虑了,陛下让臣前来是来告诉殿下,心意到了就行,见驾就不必了,请殿下返回封地,此时陛下已经离开曲阜。” 朱肇煇心中一惊,暗道果然如传言所说这位万岁爷行事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如此,还请徐大人转告陛下,就说臣为陛下准备了些封地内的特产,劳烦徐大人上呈陛下。”说着,自有家奴将几个箱子抬到徐恭面前。 “本王封地狭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吃食和几本古籍,请徐大人务必转呈。”鲁王又道。 徐恭这才放下心来,一挥手,上来几个锦衣卫番子,将礼物抬走。 正说着,又见几骑马由远及近。 一个侍卫上前,将侯宝调查来的结果送到了徐恭手里,并对他耳语了几句。 徐恭将罪证拿在手里,思索一番后,然后一脸平静的说道:“殿下,请屏蔽左右!” 鲁王面色一凛,赶紧跳下马,将侍从赶的远远的,这才一脸郑重的走到徐恭面前。 “徐大人,可是陛下有旨意?” “倒不是什么旨意,不过陛下让臣念给殿下听,听完之后,殿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经查,鲁王素有贤名,其本人并无不法之事,然王下之护卫千户、宦官……”半刻钟后,鲁王满头大汗的听完,两腿已经软的无法站立,幸亏徐恭扶住了他。 “来人,扶鲁王殿下上马!” 结果朱肇煇连上了几次都没有上去,腿软的不行啊,他没想到底下的人竟然背着他干了这么多坏事,自己这么多年礼贤下士,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自己父王朱檀那样荒唐的人,没想到居然被这些恶奴给败坏的一干二净。 而且这事还被皇帝知道了,想想这两年被皇帝以各种罪名削藩除爵的几个藩王,朱肇煇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听说如今的代王一家全在凤阳皇陵种菜,他可不想去凤阳皇陵种菜去。 “殿下,陛下让臣给您捎句话。”徐恭看着一脸煞白的鲁王,说道。 “臣……恭听圣训!” “陛下说让您管好自己的事,多做实事,少做华而不实的面子活!” 顿时,鲁王汗又是如雨下,皇帝这话就等于是在警告他,别为了博取名声整日招揽一帮文人士子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你是大明的藩王,不是文人雅士,在封地内多做些利国利民的事比什么都强! “臣…臣…遵旨!”鲁王嘴唇哆嗦着说道。 “殿下,臣告退!”徐恭不再搭理已经呆若木鸡的朱肇煇,打马而去。 回到王宫内的朱肇煇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将王宫内几个犯事的内侍和中军护卫千户绑缚,亲自送到了兖州知府衙门,并放下一句话:“这几个恶奴罪大恶极,请以国法处之。” 并且将这几人这些年所得的钱财全部交出,赔偿那些苦主。 紧接着,鲁王朱肇煇出资二十万两,在兖州捐建了三所小学,一所中学。 第二日,还在去往青州府路上的朱祁镇得到了鲁王处置家奴的消息,朱祁镇只是轻蔑的一笑,将密奏扔到了一边。 他实在没心情管这些破事,但凡平日你们这些藩王能多加管束下面的人,也不会有这些腌臜事。 皇驾在三日后抵达青州境内。 青州府城,在今山东青州益都镇益都城。自古这里便是华夏九州之一,青州府在历史上曾是山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商贸发达,被誉为“三齐重镇,海岱都会”。 明朝时期,青州府是山东地区的重要行政单位,其地位和影响力在山东乃至更广泛的区域内都非常显着。 皇驾依旧没有入城,而是在青州北面拐了个弯,向东北方向而去。 朱祁镇则带着侯宝徐恭等十几个随从侍卫一身富商打扮,在中午时分进了城。 自胶东盐场案发,山东半岛多数官员牵扯其中,青州府内落马的官员尤其多,这也是朱祁镇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来青州一趟的原因。 此时的青州城,是山东半岛商业集散中心,商业非常发达,加之朝廷开海贸易,青州城日益的繁华起来,南来北往的客商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小爷,前面有个酒楼,是锦衣卫的一个驻点,店里的大厨做的一手地道的鲁菜。”徐恭走到皇帝身侧,小声说道。 朱祁镇抬头看了看日头,笑道:“好,”随即又转头对侯宝、李冲等人说道:“今儿你们可是沾了徐恭的光了!” 众人一笑,随着徐恭的指引便来到了徐恭说的那家酒楼。 酒楼的掌柜原是锦衣卫的一名百户,自然识得自己的老大,此时见自家老大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便想上前打招呼,可见到徐恭对为首的一个年轻公子非常恭敬,心下大惊,随即心思动动,便猜出这个年轻公子是谁。 徐恭将皇帝一行带上二楼后,酒楼的掌柜一脸谄笑等在楼梯处。 “大……掌柜的,您怎么来了?” 徐恭一笑道:“马武,你小子现在可以啊,这酒楼让你开的,日进斗金啊。” “托大掌柜的福,小的这点家当都是咱锦……东家您的。”掌柜的恭维道。 “行了,别废话,先给楼上的贵客一人来一碗红糖姜汤热热身子,一会好酒好菜整治的精致点。”说罢,徐恭亲自取了热水,铜盆,进了二楼雅间。 朱祁镇净过手,对着徐恭道:“青州的锦衣卫有多少人?” “一共三十二人。”徐恭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道,“这家酒楼的掌柜就是锦衣卫的百户,叫马武,当年跟着臣在南直隶时立了些功,臣见他办事稳重,心思缜密,所以……” 朱祁镇摆了摆手笑道,“朕不是问你这些。” 徐恭想了想又道:“陛下放心,自胶州盐场案以后,登、莱、莒、青等地的锦衣卫臣已经都换了一遍,臣以人头担保,绝对不会再出现吃里爬外的事情。” 朱祁镇点了点头,随后坐下,端起姜汤慢慢的喝了起来。 酒楼厨房里,侯宝被油烟呛的直咳嗽,可任由掌柜的怎么劝说,就是不肯出来。他要亲自盯着这帮厨子做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哪怕自家皇爷就是吃坏了肚子,老太太肯定能要了他的命,所以他不敢不上心。 “哎,你那手洗了没有,” “哎呦,你瞧瞧你那指甲缝里全是泥,洗干净在切菜啊!” “那海参一定要洗干净喽,若是我家小爷吃坏了肚子,咱家要了……我砸了你们家酒楼!” “那大黄鱼怎么看着不新鲜啊,鱼眼都白了,这哪成啊,换喽!” 侯宝的一顿乱指挥,让整个厨房顿时鸡飞狗跳。 酒楼的几个大厨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自家掌柜,感觉自己都不会做菜了。 “侯管家,您尽管放心,整个青州就属咱这酒楼干净卫生,小的知道轻重,您老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便是。”掌柜的赔着笑脸道。 “放心?瞧瞧你这厨房,我怎么放心?”侯宝瞪了他一眼道。 说着,侯宝像是见了鬼一般的叫了起来:“混账东西,这等下水货也能给我家小爷吃!” 侯宝嫌弃的指着一个伙计手里的猪大肠说道。 “这位爷,这是做九转大肠的……” “放屁…我家小爷是九…何等尊贵,哪能吃如此腌臜不堪的东西!” “再尊贵他也得吃饭拉屎不是!”伙计嘟囔一声。 一旁的酒楼掌柜一脚踹翻那个伙计,赔着笑脸道:“您说的是,您说的是,换,马上换!” 说罢,指着一个木桶里正活蹦乱跳的鲤鱼又道:“侯管家,您看,这是正宗的黄河大鲤鱼,每条都有七八斤重,今天一早刚刚送来。” “鲤鱼刺太多,土腥味最重,不妥!”侯宝又道。 “侯管家,小爷好不容易来一趟山东,这鲁菜中,鲤鱼跳龙门这道菜最适合咱们小爷用了。” “鲤鱼跳龙门?!恩,名字听着倒是吉祥,行吧,就它了!”侯宝道。 二人正说着时,李冲来到了后厨。 “侯管家,小爷说了,家常便饭就行,不要为难人家,快些做,小爷饿了!”李冲说道。 “听着没?”侯宝对着掌柜的斜眼道。 “听着了!” “听着了就赶紧的吧。饿着我们家小爷,我找你们东家算账!” …… 第32章 被狗撵了? 吃罢饭后,朱祁镇听了酒楼掌柜、锦衣卫百户马武的汇报后,便带着众人离开了青州城。 “看来,官制改革也要抓紧考虑了。”马车上,朱祁镇眉头紧蹙,思索着如何改变目前的大明官员体制。 朱祁镇的那个便宜老爹虽然爱玩不着调,但留给自己的班底却还不不错。 但是历经洪武、永乐两朝强权皇帝的高压后,洪熙、宣德两朝,被压制许久的文官势力逐渐抬头,现在满朝文官中,大部分或出自三杨门下,或间接投效世家大族,在朝中渐渐有了党争的苗头。 自己登基以来,虽然换掉了三杨,拔出了一些世家大族,可各省、府、县仍旧有大量因循守旧不思进取的官员。 “要想让大明彻底改变,官制改革势在必行!”想到这,朱祁镇又是一阵头疼,朝堂上好说,用谁不用谁基本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实在空缺没人,从各省的官员中简拔便是,可若是要将两京一十三省的官员重新洗牌,这个难度简直是难于登天。 官制改革并不是简单的把那些庸官懒官贪官都给砍了抓了就完事了,大明的读书人虽然多,可也不是每个读书人都可以做官,尤其是能跟的上他这个具有现代思维的穿越皇帝的人却是凤毛麟角,甚至一个都没有。 这些人杀了之后呢?空出来的位置再上来一个或贪、或慵、懒的,必然会造成更大的浪费,甚至带来的损失更严重。 “哎,难啊!”朱祁镇叹了口气。 “官员体制改革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太多,一个不慎,有可能会掀起滔天巨浪,甚至政权被颠覆都有可能。目前接受新式教育的这一代人还尚未成长起来…缺人,严重的缺人。” “现在也只能慢慢来了!”朱祁镇喃喃自语道。 “皇爷?”车厢内,侯宝看着自家皇爷一直紧蹙眉头的考虑事情,心疼的不行,可他又不敢去打扰。 “没事,到哪了?”朱祁镇撩开窗帘问道。 “刚出了青州地界。” “今天的奏疏送到了吗?” “还没有,您放心,奏疏一道,奴婢立刻给您送来。”侯宝笑道。 他这次皇帝出巡,一个文臣都没有带,原本想着直接去登莱两地巡视的,天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去曲阜呢,这一拐弯不要紧,耽误了不少事情。 如今随着自己的皇位日益稳固,内阁彻底沦为了自己的秘书班子,加上老太太彻底放权,躲在后宫享清闲,自己越发的忙碌了。 现在的朱祁镇虽然年龄上还稍显稚嫩外,其实心智上已经超越大部分成年人。 “车厢里闷,朕出去吹吹风!”说着,马车停下,赶车的侍卫利落的跳下马车,扶着皇帝下了车。 “陛下,可是有事吩咐?”扈从的徐恭、李冲下马走了过来。 朱祁镇摆了摆手道:“一直闷在马车里,颠的身子都要散架了,朕出来透透气,李冲,告诉大家,不必着急赶路,缓行即可!” 李冲点头称是,安排去了。 继续往前步行了一段路,打前站的侍卫前来禀报,说是前面有个村子,朱祁镇看了看马上就要日落了,于是说道:“就在那个村子过夜吧!” “不要扰民,多给银钱!”朱祁镇又道。 侯宝会意,带着人提前去村子里准备去了。 一行人刚到路口,就见侯宝像见了鬼一般大呼小叫的从村口跑了过来。 “慌慌张张的,见着鬼了你!”朱祁镇怒道。 “皇爷…不,小爷,这帮村民好不懂事,小的去借宿,他们非但不允,还…还放狗咬小的。”侯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朱祁镇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侯宝那肥硕的屁股上,破了几个洞,棉絮都漏了出来,随风摇曳,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朱祁镇忍住笑,骂道:“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被狗给撵了出来。” “小的该死……”侯宝一脸无奈的说道:“这村子里的人实在难缠,小的给银子都不要,就是不同意借宿…” “定是你没和人家好好说,告诉你多少次了,出门在外要低调,你还以为是在皇宫里呢!” “是,小的知错了!”侯宝可怜巴巴的捂着屁股站到了一边。 “走,进村!”朱祁镇带着众人向村口走去。 还未走到村口,就听村内一片铜锣声响起,紧接着十几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拿着棍棒粪叉等物簇拥着一个老头出现在村口。 “护驾!”侯宝大惊,肥胖的身子像堵墙般直接挡在了朱祁镇身前。 “滚开!护个屁的驾!”朱祁镇一脚踹在侯宝的屁股上,就要往前走,不料却被李冲给拦住了。 “小爷,他们摆的是军阵,小心!”李冲低声说道。 “军阵?”朱祁镇打眼看去,只见这十几个汉子站位身法颇有章法,确实是大明军队结阵厮杀时常用的阵法。 “小爷,让李冲先过去看看。”徐恭手伸进腰里,护在一旁说道。 “去吧,万不得已,不要动武!”朱祁镇说道。 李冲点头,向村口走了过去。 “站住!大明律,未经同意擅闯村者,打死勿论!”一声呵斥传来,李冲一滞,随即暗骂道:“操,一帮泥腿子,瞧把你们能的还把大明律给搬出来了,大明律老子比你们熟!” “老丈,不要害怕,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因为错过了宿头,想在贵地借宿一宿,不知可否?不敢白住,川资奉上!”说着,李冲上前将一个十两重的银饼扔了过去。 都是苦哈哈的农人,一见这么多银子,瞬间两眼放光。 “大爷爷,银子!”一个汉子兴奋的说道。 “滚一边去,你个愣种,要钱不要命的愣货!”中间的老者显然有些见识,对着徐恭说道:“年轻人,对不住,俺们牛家村没有多余得房舍,你们还是另寻他处吧。” 李冲刚要开口,却见皇帝走上前,拱手开口道:“大爷,您放心,我们都是良善之人,从京城来的,着急赶路错过了镇店,您看眼看太阳落山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您给通融通融如何?若是钱不够,我们还可以在加。” 老头见朱祁镇一个少年说话得体,又长的文雅素净,颇为面善,于是想了想道:“可有官凭路引?” 徐恭一听,从怀中掏出一份路引扔了过去。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路引后说道:“还真是从京城来的。既如此,那就在给十两银子吧。” 侯宝听罢嘴脸直抽抽,心中破口大骂:“还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特么和抢没区别,二十两银子,就是在京城最好的客栈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朱祁镇倒是没说什么,挥了挥手,李冲又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当众人准备进村时,就听那老头指着侯宝又说道:“你们可以进去,那胖子不行!” “我特么…”侯宝刚想开骂,结果看见皇帝瞪了他一眼,随即讪讪一笑,躲到后面去了。 “大爷,先前我这位管家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多包涵,这样,我再加五两银子,您老就别生气了,可好?”朱祁镇笑着说道。 “大爷爷,二十五两,可以了,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一个汉子看着银子急道。 老头想了想道:“当真的再给五两银子?” “我家小爷向来一言九鼎,说给你五两,一分都不会少。”李冲不悦道。 看在银子的份上,最终众人进了村。 “你们人多,就住我家吧,我家西厢房还空着,挤一挤,能住开。”老头摸了摸怀中的银子,终于露出笑脸说道。 “大爷爷,我们家也有空房!”一个瘸腿的汉子急道。 村里来了外乡人住宿,住谁家都要给钱,不光是要住,人家还要吃饭吧,自然又是一份钱,况且一看这些人的穿着就知道不差钱,一出手就是二十五两,对于他们这些穷庄稼汉来说多少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银子,哪个不是眼巴巴想趁机挣点。 “俺家也能…” “俺家宽敞,婆娘做的饭菜好吃…” 众人也不傻,纷纷叫嚷道。 老头一听,顿时不乐意了,骂道:“滚滚滚,就你们那些破烂房子,风一吹就要倒的货,人家客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能住你们家才怪。” “客人,俺是这个村的族长,也是里长,别看俺们村穷,可俺家是清一水的青砖瓦房,保证让您住的舒服。”老头对着朱祁镇笑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客随主便。” 老头顿时咧着嘴露出一口残缺的门牙道:“走走走,我让老婆子给你们杀鸡吃。” 刚走了几步,又听几个汉子叫嚷道:“族长,先把银子分了!” “分分分,分你娘个头。就不能等等,没见客人还在,净干些丢人现眼的事。”老头回过头,边走边骂。 朱祁镇笑笑,他多少知道这里面的事,于是也不多说,跟着老头来到了一处泥糊的院墙前。 进了屋,众人就开始收拾起来,说是青砖瓦房,其实就是用青砖垒了半人高的墙后上面全用泥垒打起来的,屋顶铺了茅草,连一片瓦都没有。 “小爷,您哪能住这啊,要不小的…”侯宝刚想劝,就见朱祁镇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是不想住,滚回京城去,一天天的,净事!” “我…” “侯管家,”李冲笑着对侯宝说道。 “您…” 李冲一伸手道:“还钱!” “什么钱?” “住宿钱!” “我…”侯宝气结,求救似的看向朱祁镇,不料朱祁镇一脸戏谑之色的抱着膀子,准备当吃瓜群众。 “别看朕,你俩的事,自己解决!” 求助无门,侯宝又不敢发作,一脸委屈的说道:“回京城再说。” 不料李冲根本不上他的套,“不行。” “哎呦李大人,您又不是给咱…我花的钱。” “那你别睡这屋!那外面还有间牛棚,你去和人家说说,和咱们的马挤一挤,还暖和。” “我…” “还钱!” 侯宝无奈,最终掏出荷包,肉疼般的拿出了三个银元宝。 李冲一把抢了过去,喜滋滋的说道:“小爷,小的一会去买几只鸡,给大伙做叫花鸡吃!” 朱祁镇笑着说道:“如此甚好!” 第33章 军户 不一会,出去买鸡的李冲有些懊恼的回来了,身后还带着那个老头。 “小爷,鸡没买到。”李冲垂头丧气的说道。 “不怪这位小哥,”那老头局促的搓着手,“俺们牛家村原本是永乐爷那会从山西那边迁过来的军户村,属于青州卫,以往除了种地,大家伙还能拿些军饷,现在朝廷裁撤卫所,大家伙也就没军饷可拿,家里养的鸡鸭自己都不舍得吃,就等着下了鸡蛋拿到集市上换点盐油。” 朱祁镇有些纳闷,便问道:“大爷,我听说朝廷裁撤卫所,不光给了田,还发了一笔补偿款啊,怎么你们的日子过的还这么艰难。” 一听补偿款,老头顿时来了精神,眼中满是愤怒:“那些当官的,田是给了,可给的全是长不了庄稼的山地,我们村三十一个卫所兵,拿到手的补偿款分到每家才一贯铜钱,刚开始大家伙去找千户要,千户大人说让我们去找守备大人,我们到了守备府,没想到守备大人更狠啊,直接抓了带头的几个人,给吊在了城门口,俺们不能看着乡亲们活活被吊死啊,于是就凑了些钱,这才把人给赎回来。” 说罢,老头抹了抹眼泪,又道:“哎造孽啊!” 此时的朱祁镇已然是怒火中烧,“大爷,据你所说,你们青州卫都是这个情况吗?” “嗨,那哪能都一样,那些当官的可是各个肥的流油!” “混账!”朱祁镇怒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本是想通过卫所改革,彻底扭转大明卫所土地兼并的腐败现象,提高卫所整体战斗力,却没想到成了某些人敛财的好机会! “你们没想着去都司衙门告状去?”一旁的李冲问道。 “告状?俺们拿什么告?别说去都司衙门了,怕是你还没有到那,就被守备大人在半路派人给宰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歹啊还有几亩山地,多少能从石头缝里长点粮食,勉强糊口,过一天算一天吧。” 老头叹息一声,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们给了那么多银子,俺这心里说实话拿着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俺让老婆子杀了只母鸡,灶上已经炖上了,还贴了饼子,一会就好,你们再等等。 说罢,老头出了门。 “陛下,咱们这次出巡是为了海军一事,这些小事还是等到以后在…” 李冲话没说完,就听皇帝怒不可遏道:“放屁!这是小事吗?” “传旨给张辅、于谦,命他们严查全国卫所改制存在的问题,一个省一个省的查!不管是谁,胆敢趁机侵吞军户补偿款或者田产者,一律杀无赦!” “还有,徐恭!” “臣在!”徐恭硬着头皮慌忙上前。 “你不是说附近四个府的锦衣卫全换了了吗,这件事为何不见有人上报!”朱祁镇死死盯着徐恭。 徐恭一时后背冷汗直冒,这件事他是真不知道,虽然锦衣卫规矩严苛,可遍布大明各地的锦衣卫番子们想报什么,不报什么,有时候他也实在控制不了。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徐恭跪在地上,身子有些颤抖。 “你是该死!”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全都低着头,屋内瞬间落针可闻。 朱祁镇在屋内来回踱着步,过了许久,似乎是有些累了,朱祁镇缓缓开口道:“你的脑袋朕先给你留着,滚回京师去,配合国防部、兵部,严查此类问题,办不好,你自己提头来见!” 徐恭如蒙大赦,赶紧磕头行礼,起身,带着两个人骑上马,返回京师了。 一盆黄油油的鸡汤,朱祁镇喝的却是味同嚼蜡,当晚什么也没吃,只是眼神中的杀气越来越重。 众人都知道接下来,大明又是一场暴风雨。 当晚,朱祁镇独自坐在院中,直到子时,寒风骤起,雪花飘落,已经冻的有些四肢麻木的朱祁镇,这才被侯宝抱进了屋内。 侯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皇爷,您有什么委屈,您就说出来,要不您打奴婢一顿出出气也成啊,可千万别憋在心里,您若有个万一,奴婢也不活了…” 躺在烧热的土炕上,朱祁镇良久才缓过劲来。 “朕没事。明日一早,启程!”说罢,便沉沉睡去。 一夜的担惊受怕,侯宝成了熊猫眼,好在皇帝没有发烧,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这让侯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小爷,这是用昨晚剩的鸡汤给您做的面条,香着呢,您尝尝?”侯宝笑着说道。 “怎么还有鸡蛋?”朱祁镇皱眉道。 “小爷,您安心吃便是,这鸡蛋是李将军拿钱和村里人买的。” 朱祁镇这才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饿了一晚上,确实有些饿了。 一大碗鸡汤手擀面条下肚,额头出汗,朱祁镇走到院中,活动活动了筋骨,这才回道屋内。 “小爷,昨夜大雪,道路不好走,要不咱们等几日在走?”侯宝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行,时间宝贵,现在就出发。” 众人不敢耽误,收拾停当后,按照皇帝的吩咐,又给那老头一家留了些银两,这才骑上马,顶风冒雪一路向登莱而去。 第34章 现状 一行人顶风冒雪,快马加鞭,终于两日后,在平度州(今青岛平度)赶上了提前走的皇驾。 这一路行来,朱祁镇一直眉头紧锁,很少说话,直到大队人马进入登州府境内,朱祁镇这才走出车厢,对侯宝说道:“侯宝,朕饿了,弄点吃的来。” 一路提心吊胆的侯宝听闻皇帝主动说饿了,顿时大喜,暗道皇爷总算主动要吃的了,说明没事了。 再看皇帝脸上恢复了往日笑盈盈的笑脸,众人也是心中一松。 不一会,侯宝去而复返,喜滋滋的说道:“皇爷,杨将军和山东备倭都司总兵蔡福、登州府知府于子仁、莱州府知府崔恭及各县官员前来迎驾!” “这个蔡福,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他们这么兴师动众,百姓们还要不要出行?”朱祁镇皱眉道。 “陛下您…误会蔡福将军了,他们皆是便服而来,没有净街扰民,更没有带一个随从。”说着,侯宝朝前方的一个驿亭指了指。 “估计是杨将军提前嘱咐过了,他知道您不喜扰民,所以…” “恩,杨老三还是有分寸的。”朱祁镇这才恢复了笑脸。 “臣备倭都司总兵蔡福、登州知府于子仁、莱州知府崔恭携各县主官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车架前,十几个官员齐齐跪下行三叩九拜之礼。 “众卿平身!”朱祁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虚抬一下手,尽显帝王威仪。 随后蔡福起身上前躬身行礼道:“陛下,皇驾行辕已安排妥当,就在备倭都司指挥使衙门,恭请陛下驾幸!” 朱祁镇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众人,说道:“天色尚早,让其他人先回去吧,晚些再入城。” “你和崔恭、于子仁留下!”说罢,登上了马车。 蔡福会意,赶紧跑到前来迎驾的众人面前吩咐了几句,带着于子仁和崔恭朝皇驾而来。 自有侍卫用厚厚的毛毡围起一个挡风的简易的露天帐篷。 对于于子仁和崔恭,朱祁镇还是提前做了些功课,了解一些的,崔恭是宣德年间进士出身,先是在户部任主事,因刚直不阿,为同僚所不喜,所以胶东盐场一案后,朱祁镇将其外放莱州任知府,至于于子仁,他是洪武二十九年进士,一直在地方任职,秉性耿直,又清廉自守,因不愿曲意逢迎上官,几十年了,胡子都白了,才被马愉举荐,任了个登州知府。 二人是第一次见皇帝,都有些紧张,朱祁镇看到二人穿的单薄,当场赐给二人两件熊皮大氅,把这二人感动的稀里哗啦。 “好了,闲话说完了,该说说正事了。”朱祁镇搓了搓手,双手插进袖子中。 “蔡福。” “臣在。” “登莱两府各卫所、千户所改制后裁汰的老弱可都安置妥当了?”朱祁镇问道。 “回陛下,此次共计裁汰老弱病残共计一千八百五十六人,共补发田亩一万零三百余亩,发放补偿款三万七千一百二十两。查处吃空饷将官一十六人,空额…空额两千一百二十八人。”蔡福越说声音越小,额头隐隐有冷汗冒出。 “田亩和补偿款是否都发放到每个人的手里了?”朱祁镇又问道。 蔡福一滞,赶紧说道:“陛下放心,田亩和银两都是臣亲自监督发放的,绝不会出现贪墨之事。” “很好!若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都有如你蔡福这样负责任的将官,朕也不必多此一问了。”朱祁镇往火盆里扔了根木棍,叹息一声道。 “臣没有多大的本事,唯有一颗忠心赤胆!”蔡福心中一松,大声说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问两位知府登莱两地的民生问题,二人回答的也是井井有条,这让朱祁镇甚为满意。 沉默有顷,朱祁镇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幅山东半岛的地图,然后指着一个地方说道:“此处是威海卫,朕听说这里有一处天然深水湾?” 蔡福暗道皇帝竟然连威海卫这种小地方的情况也非常清楚,连忙道:“是,此处正是威海卫,确实有一处天然深水湾,非常适合扩建成大型港口。” 然后朱祁镇又询问了青岛胶州湾、莒州的石臼两处地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大明如今开海通商,现在江南沿海往来的外藩商船日益增多,江南是日益富庶起来了。” “陛下您的意思是在这三处增设海港?”于子仁一脸兴奋的说道。 朱祁镇笑了笑,说道:“胶州湾和石臼这两个地方可以给你们地方开设港口,至于威海卫嘛…” “陛下,威海卫此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于辽东半岛的几个卫所对渤海湾乃至内陆的天津和京师形成拱卫之势,进可攻,退可守,如果建成民用港口,实在可惜!”蔡福指着地上的地图说道。 “呵呵,蔡爱卿别急,朕还没说完。” “威海卫确实更适合建造军用港口。” 皇帝此话一出,蔡福心中顿时大定,他在登莱多年,非常熟悉两地的情况,早就想向皇帝建议在登莱地区建造一两处大型军用海港,并且对于大明如今水师的状况十分担忧,想当年永乐年间大明水师可以说是独霸整个东亚的存在,只可惜随着宣德年间最后一次下西洋后,大明水师再也不复当年的盛况! 如今年轻的皇帝终于再次将目光投向大海,这怎能不令他兴奋! “蔡爱卿,你来说说如今大明水师的现状如何?” 蔡福对此早有准备,他稳了稳心神,开口道:“陛下,别的地方臣不甚了解,但山东备倭都司来说,臣有些话不吐不快。” 朱祁镇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蔡福心中大定,随即开口道:“如今大明虽然在登莱地区设置了不少沿海卫所千户所,可这些卫所无论从船只还是军队战斗力上都无法与洪武永乐时期相比。就说船吧,陛下未设立江南造船厂以前,将士们手中的只有一些中型的福船,能载约百人,船上配有舰首备红夷炮1门、碗口铳3门,喷筒60个,弩箭500支,火药弩10张,火箭300支,火砖100块,这些火器对付一些零星海盗或者规模不大的倭寇或可足矣,但是如果是在海上对付大规模倭寇就有些力不足心了,一是福船是机动性能不好,虽然其高大如城,非人力可驱,全仗顺风顺潮,而回翔有所不便,又其吃水深,惟利空阔大洋,在里海则易胶浅,须跟哨船接济。” 第35章 大明北海舰队 “还有就是朝廷这些年……”蔡福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说这些年随着倭患减少,朝廷对水师不那么重视了?”朱祁镇笑道。 蔡福尴尬的一笑,算是默认了。 “蔡爱卿说的对,朝廷以往一直将重心放在了防御北边的鞑子上,确实忽略了水师的建设。” “不过,现在也不晚。”朱祁镇笑着说道。 “装备的短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观念的转变,大明虽广,可毕竟土地有限,从大明立国到现在,人口每年都会增加不少,但是地就那么多,人却不断增多,长此以往,百姓手中的地平均下来就会越来越少。” 两个知府也是深有感触,这次裁汰卫所老弱,蔡福为了地可没少和他们呛呛,甚至有一次就差一百多亩地,崔恭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打算把一百多亩山地分给这些军户,不料蔡福听说后直接带人闯进了知府衙门,和崔恭大吵了一架,到最后蔡福直接拔了刀子,崔恭吓得在书房里躲了一天。 后来蔡福见崔恭确实拿不出这一百多亩地,只好自己掏银子从一大户人家手里半买半抢的弄了一百多亩地分给了兄弟们,此事才算了结。 “陛下深谋远虑,臣敬佩之至。” 崔恭说道,还不忘瞥了一眼蔡福。 蔡福尴尬的笑了笑,低着头,拨弄着火盆。 “陛下,您的意思是向大海要土地?”于子仁紧锁眉头的说道。 “呵呵,对,但也不对。”朱祁镇说道。 几人更加不解了,皇帝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们实在不明白皇帝想说什么。 “茫茫大海,深不见底,哪里来的土地,但它并不是一无是处,一是海水可晒煮成盐,二是海里有大量鱼虾可供人食用,三是这大海的另一边可有着更加广袤未加开发利用的土地。”说到这,朱祁镇站起身,跺了跺脚又道:“若大明能有一支能征善战的远洋海军,那土地、鱼虾各种矿产将要多少有多少,你们觉得如何?” 三人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在他们的认知中,这世上除了大明,也就那么几十个小藩属国,怎么大海那边还有呢?简直匪夷所思! 最先反应过来的蔡福兴奋的说道:“陛下,您是想组建水师?” 朱祁镇笑了笑,更正道:“不是水师,而是海军!既能海上作战,又能登陆作战的新型海军!” “臣第一个支持!”蔡福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拳头,说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又道:“成军必先选将,这支军队的将领必须既要懂海战,又要懂得登陆作战。” 蔡福此时在心中狂喊:“选我选我,必须选我!” 不料皇帝却不往下说了,这让蔡福很是懊恼不已。 “天色不早了,进城吧!”朱祁镇笑道。 他怎么能不知道蔡福的心思,可在朱祁镇的心里,以后海军的作用将比陆军还要大,而且这是大明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海军,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蔡福能不能升任,朱祁镇还要考虑考虑。 日落之后,皇驾从城南进了城,此时备倭都司衙门早已收拾停当,朱祁镇进了都司衙门后沐浴稍更衣稍作休息后,这才来到前厅。 皇帝驾幸,自然要有欢迎晚宴,不过在朱祁镇的要求下,晚宴改到了第二日,因为他将参加宴会人的级别给降低了,除了各卫的千户,原本没有资格见驾的百户也获准应邀参加宴会。 这让蔡福有些不解,可还是照办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入夜,简单用过晚膳的朱祁镇继续召见了蔡福和崔恭、于子仁。 “人、船、火炮,”朱祁镇一字一句的看着威海卫的地图,对着三人说道:“咱们先说说人:山东半岛九卫十所加上你们备倭都司的十万人马,共计十三万人,这些人有多少熟悉海战?” 蔡福想了想有些汗颜的起身说道:“陛下,大约…大约两万人。” 出乎意料,皇帝并没有责怪他,而是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两万人足够了!”朱祁镇笑道,同时心中也有些无奈,毕竟现在不是人多少的问题,而是船的问题,自从大明结束了下西洋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大明数十年间积累的海上实力消失殆尽,大明也逐渐丧失了海上霸主的地位,最好的例子就是明中后期倭患日益严重。 最关键的问题其实朱祁镇并没说,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海权意识极度缺乏,从夏朝开始直至现在,不管是历代君王还是士大夫乃至普通百姓都有一个顽固的想法那就是陆地思维,大海,什么东西,全都是苦了吧唧的水,要那有什么用!又长不出粮食来。 正是有了这种顽固思维,中国才在近代逐渐落后于西方各国,当西方国家开启大航海时代时,从山沟沟里崛起的满清政府却彻底的摒弃了明朝所有先进的技术,居然开始闭关锁国,从乾隆给英国国王的信中就可以看出这帮人是何等的自大愚昧和无知! 正是基于历史的惨痛教训,朱祁镇这才不惜不顾大臣们的反对,每年投入重金,发展航海技术,可光有商贸上的兴旺也不行,你大明富得流油,总有人会羡慕嫉妒恨,为了保障财源不断,并拓展海上势力范围,大明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海上军事力量震慑那些敢觊觎大明的宵小之徒,比如东瀛! 虽然南京泉州还保存着两艘宝船,可这两艘宝船修复起来的难度及成本也是非常高。 不过好在宫中还保存着当年建造宝船的图纸,朱祁镇当时还在南直隶时就和工匠们一起探讨过能否在宝船的基础上建造五千料的巨型战舰,得到的答案虽然能建造,可成本太高,木料好解决,这一年多沐晟率军在缅甸打的那些缅甸人乖乖的向大明源源不断的提供柚木。 可造船最关键的是缺人,准确的说是缺当年参与宝船建造具有高超技艺的工匠。 “可是陛下,咱们…没有那么多船啊,尤其是缺两千料以上的大船,这一年多江南造船厂虽然提供了几艘大型福船,可还是远远不够啊。”蔡福说道。 “船的问题,春节前朕已命江南造船厂又增设了两个大型船坞,另外南京和泉州尚存的两艘五千料的宝船,朕已命江南造船厂尽快修复改造,估计再有三个月便可重新下水试航。”朱祁镇说道。 “陛下,这两艘宝船都给臣吗?”蔡福兴奋的问道。 朱祁镇笑了笑道:“都给你不是不可以,不过嘛…” “啊…”蔡福一脸可怜巴巴的看向皇帝。 “不过那也得等三个月后啊!”朱祁镇哈哈大笑,其他二人见蔡福居然被皇帝戏耍了,先是一滞,然后都是捂嘴笑了起来。 堂堂天子,居然也和臣子开起玩笑来了。 蔡福浑然不觉,兴奋的像个孩子一般。 “两艘巨舰给了你,但你要向朕否保证在六月底之前,两万名将士务必形成初步战斗力,若做不到…” “若做不到,臣提头来见!” “好!”朱祁镇站起身,又道:“从即日起,山东备倭都司衙门更名为大明北海舰队,登、莱、莒、津、辽五地水师统一归北海舰队管辖,并立刻全员进入整训,裁汰老弱,更新战船及各类火器装备。即日起,你蔡福为大明海军北海舰队总兵官。崔恭、于子仁!” “臣在!”二人赶紧跪下正色道。 “即日起,你二人暂时兼任北海舰队总后勤官,于子仁为正,崔恭为副,务必全力支持北海舰队筹备事宜。” “臣等遵旨!” 第36章 贝氏炼钢法 “人、船朕给你解决了,下面咱们在说说火炮。” 朱祁镇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以往大明主力战船上配备的火炮装填慢,射程短,且准头不足,无法对敌形成有效的火力打击,最后只能通过撞击敌船或跳舷短兵接战,或用火箭火枪,伤亡巨大,得不偿失。” 蔡福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您说的都对,可一是咱们的战船承载有限,无法装载射程远,威力更大的火炮;二是海上不同于陆地,平时无风状态下大海上也有三尺浪,船身不稳,火炮更难瞄准。” 这些都是实情,即使朱祁镇作为穿越者,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懂,很多问题只能交给时间去解决,随着日后新式教育培养出越来越多的人才,这种问题将会得到慢慢解决,现在急也没用。 虽然这些都是短板,但并非没有其他办法弥补,如改进造船技艺,通过提高船体整体强度的方法,来增加火炮数量,以弥补火力不足的情况; 再一个就是发挥他这个穿越者优势,用自身掌握的数理化知识,改进火炮铸造工艺,在减轻火炮重量的同时,提高火炮的使用强度和寿命,增加火炮的射程。 朱祁镇暗自叹息一声道:“你说的这些问题,确实在短时间内没法解决,不过朕前几日刚刚得到江南造船厂传来的消息,五千料的大船在经过加固龙骨后,两侧可分别装载18门神威大将军炮,整艘船共有36门火炮。” “36门?”三人皆是大惊,一艘船能装载36门大将军炮,即使一侧18门同时开火,至少也有两三发弹丸能击中敌船,那这就是绝对优势啊。 “还有,”朱祁镇见他们惊讶不已,又放出王炸:“潭柘寺兵器厂的工匠们最近炼出了一种新型钢材,这种钢材不管是强度还是纯度上都大大胜过以往的所有钢铁,而且铸造一门大将军炮所用钢铁料比以前少了四分之,但火炮使用次数却增加了一倍多。” 三人再次被皇帝的话给惊到了,他们看向皇帝的目光中,敬畏之色更甚了。 其实潭柘寺兵器厂之所以能炼出这种钢材,是朱祁镇将19世纪出现的“贝氏炼钢法”的具体步骤教给了工匠们。 工匠们起初觉得简直匪夷所思,用风箱将空气吹进炼炉内就能提高钢的纯度?那还要锻打干什么? 可直至第一炉钢水炼出,经过锤炼后的钢材经测试展现出了比以往钢材更强的硬度和韧性后,众人对皇帝的崇拜之情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陆大宝和杨火药甚至想给皇帝颁发一面锦旗,朱祁镇知道后给婉拒了,笑话,本穿越者还有太多逆天的现代技术没有拿出呢,一个19世纪的炼钢方法就能拿锦旗? “陛下,您说的当真?”蔡福再次激动的喊道。 “朕什么时候骗过人?”朱祁镇假装不悦道。 门外的侯宝眼皮动动,暗道皇爷您可没少坑过奴婢的银子。 “好了,瞎激动什么,以后大明的将士将会有打的更远,更准的枪炮,这才哪到哪啊。”看着蔡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朱祁镇揶揄道。 “好了,人、船、炮朕都给你解决了,剩下的可要看你们的了。”朱祁镇站起身,对着三人说道。 “臣等必不负陛下重托,办好此事。”三人皆正色道。 “陛下,”蔡福想起还有一事皇帝始终没说,于是大着胆子说道:“北海舰队成立,您…能否给臣拨一笔钱粮?” 朱祁镇一听,赶紧说道:“哎,这事你可别找朕,朕可没钱,”说罢,他笑了笑又道:“朕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找王佐要去,他可是咱大明朝的大管家,财神爷。” 蔡福一听,暗道你好歹也是皇帝,怎能如此耍赖皮,我去找王佐要钱,就他那守财奴的样子,要一分钱就跟挖了他祖坟一样。 “陛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王大人那您总得帮臣打个招呼啊?”蔡福继续纠缠道。 “各人自扫门前雪,你蔡福既然能当这个舰队总兵,就有本事弄到钱,不然,你趁早回家抱孩子去!”朱祁镇瞪着蔡福说道。 蔡福还想再争取争取,可朱祁镇没打算给他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蔡福只好无奈的走了。 第二日,山东备倭都司衙门正式更名为大明海军北海舰队衙门,前来参加宴会的所有将官们都是一脸新奇的围着北海舰队的牌子指指点点。 “哎,刘千户,这好端端的备倭都司衙门怎么就成了北海舰队衙门了?北海舰队啥意思?” “你问老子?老子特娘的咋知道啥意思,不过这名字听起来倒是霸气了许多。”刘姓千户大咧咧的说道。 “我可听说皇帝来咱们登莱了,昨晚和蔡总兵谈了一个晚上。”有消息灵通的将官神秘的说道。 “都说啥了?”一众将官好奇的问道。 “说啥了,反正不是给你们狗日的升官!”众人哈哈大笑。 “你特娘的倒是说啊!” “说啥?皇帝说啥我哪知道!” “操,感情你小子也是个卖嘴的货!” 那人不屑的瞥了一眼,满不在乎的对着众人道:“虽说咱不知道皇帝说了啥,可老子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马上就要升官了。” “真的假的?你狗日的可不兴骗人,不然老子揍你。”有人瞪大了眼揪住他的胳膊激动的说道。 “滚开,就你这熊样,不降你官职就不错了,还想着升官?”那人笑骂道。 “别搭理他,你赶紧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整了整身上簇新的甲胄,神秘一笑道:“你知道为啥这次宴会连你们这些百户都能参加吗?” “为啥?” “知道为啥咱们备倭都司衙门换了牌子了吗?” “为啥?” “知道为啥陛下突然来咱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吗?” “为啥?” “因为它!”说着,那人指了指北海舰队的牌子说道。 “你特娘的就别卖嘴了,赶紧说明白点!”有人急道。 “你别急啊,”那人白了一眼。 “备倭都司衙门改成北海舰队衙门,说明啥,说明上面开始重视海防,为啥重视海防?因为皇帝重视!”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不过这货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朱祁镇确实重视海防! “没听懂?” 众人纷纷摇头。 “一会宴会开始,就知道了!” “操,原来你狗日的也不知道的!”众人哄堂大笑。 第37章 藏酒 北海舰队衙门大堂内,摆满了十几张八仙桌,所有应邀参加宴会的将官们皆正襟危坐在桌前,等候着皇帝驾临。 “陛下驾到!”一声阴柔的唱和传来,朱祁镇身穿五爪龙袍,头戴翼善冠,在蔡福等人的簇拥下,龙行虎步而来。 “末将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堂内一时声震云霄。 “诸位免礼,平身吧。”朱祁镇笑容可掬的说道。 “谢陛下!”一阵甲叶之声,众人站定,这才看清原来皇帝竟然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只见这位少年天子面白如玉,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王霸之气侧漏,让人不敢直视。 皇帝的强大气场让在场的不少将官都不自觉的身体抖动了起来。 这时又听皇帝随和的说道:“都是我大明的好儿郎,不错,不要拘束,入席吧!” 待皇帝坐定,众人这才坐下。 “想必诸位也都看到了门口的牌匾了,诸位心里或许有疑惑,为什么备倭都司改成了大明北海舰队,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朕就告诉大家为何。” “诸位可曾记得,洪武、永乐年间倭寇为何敢凭借几艘破船,就敢截杀我大明商船,甚至登陆我国土烧杀抢掠?” “不是我大明没有敢战之心,相反,我大明有的是热血男儿,” “我大明有的是百战雄狮!” “我大明有的是保家卫国的勇气!” 朱祁镇的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武将们的精神为之一振,皇帝原来也是尚武的君王,他不是墨守成规高高在上只知守成的皇帝! 紧接着,又听皇帝说道:“我大明幅员辽阔,百姓亿万,既有百战老将,亦有百万雄师,难道怕了那区区四岛倭奴不成?” 都是热血男儿,皇帝这么一刺激,每个人的心中都已升腾起对倭寇的仇恨怒火,蔡福第一个站起来大声道:“杀尽倭寇,扬我国威,大明万胜!” “杀尽倭寇、扬我国威,大明万胜,万胜,万胜!”大堂内的嘶吼声声震寰宇,震的人耳朵嗡嗡直响! “今天,朕成立大明北海舰队,目的就在于此,将士们,告诉朕,你们敢不敢战?” “战,战,战!” “将士们,告诉朕,怕不怕死!” “不怕、不怕、不怕!” “好!诸位,端起举杯,与朕一起向天盟誓,”朱祁镇端起酒杯,目光坚定。 “苦练本领,热血报国;杀身成仁,马革裹尸;不灭敌寇,死不旋踵!” “不灭敌寇,死不旋踵!” “不灭敌寇,死不旋踵!” “不灭敌寇,死不旋踵!” 大堂内久久回荡着铿锵有力的呐喊声,这一刻蔡福懂了,文官们懂了,众将们也懂了! 年轻的皇帝不愿做太平君主,他有锐意改革的坚强决心,有开疆拓土的宏大野心,这一刻,军心高度凝聚,这一刻,年轻的帝王再也不需要隐藏自己那蠢蠢欲动的皇途霸业之心! “儿郎们,这第二杯酒,朕敬你们,因为有你们在,才有了我大明万里海疆的河清海晏,因为有你们在,才有了大明的万家灯火,来,干!” “干!” “这第三杯酒,与朕一起敬那些为护我海疆,壮烈捐躯的赳赳烈士们!” …… 一场宴会,硬是让朱祁镇搞成了热血沸腾的誓师大会,参加宴会的几十名将官们或许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后,他们已然成为雄霸东亚,威震欧洲大陆的蓝星第一铁血强军! 宴会结束后,朱祁镇虽然喝的是随扈太医特意调配的果酒,可架不住喝的多啊,有些头晕的朱祁镇在侯宝和杨老三的搀扶下,这才回了房间。 “这刘太医也太不靠谱了,回头咱家定要找他算账!”侯宝站在门口,向杨老三抱怨道。 杨老三撇了撇嘴,对于皇帝身边这个狗腿子,杨老三向来对他不感冒,一有机会就要挤兑捉弄他。 “你省省吧,关刘太医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自从出京到现在,也就今天晚上笑的最开心,平时在宫里,你可曾见过陛下如此高兴过?这人一高兴,酒量就大,酒量一大,就容易醉,”说着,杨老三探头向房间内看了看一脸坏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陛下最后那一壶酒你偷偷往里掺了半壶水!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欺…君!” “我那…咱家那是担心皇爷喝醉了伤身!”侯宝听到“欺君”两个字,身子一抖,嘴硬道。 “放屁!”杨老三笑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半壶果酒被你藏了起来!” 侯宝一听,心中破口大骂,“好啊狗日的杨老三,合着你这是惦记着我藏的那半壶酒啊!” “拿出来吧。”杨老三面有得瑟的说道。 “没有!”侯宝心一横,说道。 “拿不拿?”杨老三脸一板,瞪眼道。 “杨老三,咱家忍你好久了!” “你又打不过我!”杨老三戏谑的朝他裤裆方向吹了一声口哨,洋洋得意道。 “你…”侯宝气结,顿时语塞。 过了一会,侯宝突然一笑道:“真想喝酒?” “不稀罕!”杨老三鼻孔朝天,暗骂道:“你个老阉狗,敢和我耍心眼,老子是那么好骗的吗?” “不喝拉倒,回头啊,咱家把那半壶果酒给李冲喝。”侯宝见杨老三不上当,又来一计。 杨老三一听,顿时有些恼怒,可随即他又一脸不屑道:“嘿嘿,老子才不上你的当,你能拿我咋滴!” “谁上当了啊?” 二人正聊的热乎,浑然不觉刚刚睡下的皇帝居然趿拉着鞋子走到了门口。 二人慌忙跪下道:“陛下,您怎么起来了,外面冷。” 朱祁镇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道:“没事,屋里的地龙烧的太燥,朕出来透透气!” 侯宝赶紧跑进屋内,拿了件貂皮披风给皇帝披上。 “老三,传旨下去,皇驾先行回京,明日朕要微服巡视登莱两地海防卫所,让蔡福跟着。”朱祁镇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天空的月亮说道。 “臣遵旨。”说罢,杨老三要走,不料皇帝却拍了拍地面说道:“不急,坐下,陪朕说说话。” 杨老三无奈,可又不敢不从,只好在皇帝的下首处坐了下来。 良久,皇帝裹了裹披风开口道:“朕把你的官职给撸了,你是不是还在心里怨朕?” “臣不敢,陛下责罚臣,那是陛下心里有臣,臣已然知道自己错了!”杨老三跪在地上说道。 “知道自己错哪了,就要改!” “是,陛下不管是骂臣还是降臣的官职,臣心里明白,陛下是爱之深责之切,是恨铁不成钢,这几年罪臣幸得陛下简拔,伴君左右,凭着陛下的宠信,又立了些微末之功就翘了尾巴,幸亏陛下及时发现,这才让臣有了重新做人的机会,臣…感激涕零!” 杨老三流着泪说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道:“从明日起,恢复你禁卫军总兵官、殿前将军的官位。” “臣,谢陛下隆恩!”杨老三已是泣不成声。 “堂堂七尺男儿,哭个屁!”朱祁镇笑骂一句。 杨老三一听,哭的更厉害了,看的一旁的侯宝直咧嘴。 皇帝骂人,也分情况,今晚皇帝骂他,说明此事在他心里已经过去了,他杨老三怎能不喜极而泣? 说实在的,当初派杨老三去和朝鲜使臣朴淼设谈礼单的事,朱祁镇也有让杨老三吓唬他的意味在里面,只是没想到杨老三这货心眼太直,说的太露骨了,这就导致朱祁镇很被动,为了堵住朴淼设的嘴,打消他的疑惑,只好重罚了杨老三,其实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朱祁镇。 可皇帝有皇帝的考量,自己的身边人,必须要时刻敲打,这就是帝王心术。 一夜无话,朱祁镇第二日早早起床后,用了早膳,只带了十几个侍卫,加蔡福上侯宝杨老三,一行人便打扮成京城来的盐商,沿着登莱的海岸线,开始了巡视! …… 第38章 巡视 一路巡视下来,虽然发现了不少问题,不过都是些小问题,并没有发现吃空饷贪污受贿的情况,这让朱祁镇很满意。 随行的蔡福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这兵带的不错!”朱祁镇难得的夸赞了蔡福一句。 “末将别的本事没有,唯有替陛下管好山东半岛,替陛下带好兵。”蔡福被皇帝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涨红的说道。 威海卫港湾前,工匠们已经开始进场清除滩涂淤泥,打桩垒砌堤坝,如今钱粮给的足,前来干活挣钱的百姓不用官府强征,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到海边报名参加海港的营造。 甚至连一些渔民也来报名, 看着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朱祁镇心情大好,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干活的是不是崔恭?”朱祁镇指着远处一个正在挥舞锄头的人对蔡福说道。 蔡福眯着眼看了看道:“是崔知府,他怎么干上这活了。” “侯宝,把崔恭叫过来。”朱祁镇笑着说道。 听说皇帝微服来到了威海卫,登州知府崔恭一身泥水的跑了过来。 “臣…”崔恭正欲下跪行礼,不料却被朱祁镇一把拉住,“崔爱卿免礼。” “崔爱卿,你这是…”朱祁镇一边问道,一边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他。 崔恭也不客气,接过手帕擦了擦满是泥水的脸颊,说道:“威海卫军港乃我大明朝第一座军港,又是陛下亲自命名的军港,还在臣的辖区内,臣不敢不上心,所以才…” 朱祁镇点点头笑道道:“你这个从四品的知府能放下架子和百姓们一起干活,实属不易。” “不光是臣,”崔恭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指着远处一处泥滩又道:“那一片泥滩是臣给府衙官吏和文登县官吏划定的责任区,每个人又有自己负责的一片,他们上午在衙门处理完公事之后,就要到这里和百姓们一起劳作。” “哦?”朱祁镇打眼看去,果然发现十几个皮肤白皙的人或用铁铲卖力的清淤,或二人合力一前一后推拉着太平车(明时也称鸡公车,现在叫独轮车),或略显笨拙的挥舞着锄头,不过每个人却干的非常认真,一看就不是在作秀。 “很好,古人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这个知府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说着,朱祁镇又叹息一声道:“若我大明官员人人都如你崔恭一般,那天下也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事了。” “臣相信会有那么一天,陛下如今励精图治…”崔恭话没说完,就被朱祁镇打断了。 “崔爱卿,工期很紧,你们能否在六月底前完工?”朱祁镇说道。 “陛下放心,臣已下令,所有官员工匠三班倒,必须在六月底前将海港建好。”崔恭信心满满的说道。 “哦?说说你们的具体安排。”朱祁镇面有疑惑,这么庞大复杂的工程,就是放到现在利用大型机械,也很难保证能在四个月的时间内完成。 “是。陛下您可能有所不知,以往朝廷征发徭役百姓们大多是从心底里是不愿意干的,大多是出工不出力,因为没有钱赚,还要自费搭上粮食,百姓们没有积极性。 可现在不同,臣和几个大师傅将整个海港的营建划分了责任区,如清淤区,是臣负责的;还有砖石,是同知李大人负责,木料责任人是通判贺文昌大人负责……如此每个官员都有自己负责的事情,这样不仅提高了干活的效率,还能落实责任,一旦哪个环节出现问题,都可以轻松找到责任人,不会再出现以往推诿扯皮的现象发生。” 朱祁镇惊为天人般的看着崔恭,暗道这不就是后世的扁平化管理吗,这个崔恭是个人才啊。 “还有最关键的是,凡是来做工的百姓每人每天二十文钱,一日三餐管饱,而且中午还有一顿肉食,工钱当天结算,绝不拖欠,告示贴出去第三天,文登县几乎所有青壮百姓都来了,差点挤破了县衙大门!” “一个县的青壮恐怕不够吧。”朱祁镇又道。 崔恭点了点头,又道:“陛下明察秋毫,是不够。但是临县百姓们听说后,也都赶了过来,现在这里共有八万余人一起劳作,为此臣还接到了那几个县县令的奏报,说青壮们都来做工了,眼看着就要春耕了,若是耽误了春耕怎么办。” “恩,”朱祁镇点点头,“农时耽误不得!” “是,不过陛下放心,这些臣也考虑到了,现在距离谷雨还有一个月,前期的主要任务是清理滩涂挖深打桩等活,修筑临时堤坝,臣算过有这八万人,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可以完成,这些活干完了,这里便不再需要这么多人了,留下来的大多是木工、石匠等有手艺的工匠,即使有部分百姓不能回去春耕,臣已命凡是各县有参加海港营造造成耽误春耕的,各县要组织春耕队帮助这部分百姓种地。” “好!崔爱卿真不愧是位能臣,干的好!”朱祁镇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道。 “都是臣份内之事,臣不敢居功!”崔恭一脸郑重道。 “有功,你有大功。”说着,朱祁镇转头对侯宝说道:“传朕旨意,即日起,登州升为上州之地,登州知府崔恭升为从三品知府,登州凡参与军港营建的百姓工匠,一律免除今年赋税徭役!” “奴婢遵旨!” “陛下,这万万使不得,登州乃偏远小州,如何能升为上州之地?” 有人可能会说,明朝的知府不就是四品吗,怎么会出了从三品呢? 其实明朝知府在初期根据缴纳粮食的多少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其中上知府从三品,中知府正四品,下知府从四品。直到明朝中后期以后,一州知府的品级才最终被确定为从四品。 而所谓上州之地,基本上也是按照各地富庶程度来划分的,如南直隶各府就是如此,而身为龙兴之地的凤阳府因为是朱元璋的老家,又是朱家的祖陵所在地,自然在品级上要高于一般的州,它的官员自然也都是高配。 其实崔恭不知道,不光是登莱地区,就是后世的青岛日照地区日后都将随着大明商品倾销到全世界而成为大明北方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 第39章 也先现身 朱祁镇升登州为上州,不光是因为崔恭能力不错,还有就是威海卫即将成为大明海军最重要的军事基地,登州行政级别上的提高,也有助于日后的发展。 “目前看登州无论从富庶程度,还是人口数量上都不具备上州之地的条件,但是崔爱卿,看事情要把眼光放长远些,你登州一府之地日后可不仅仅只有威海一处海港!再说威海卫是军港,于民生来说没有多少助力,日后朝廷还要扩建胶州港,将其打造成我大明北方最大的商贸海港,到那时,你想一想,是个什么情形?” 皇帝的话如同一声惊雷,让崔恭茅塞顿开,同时也为皇帝的眼光所折服,“到底是龙子,就是不一样啊!” 日后如果真如皇帝所说,那登州府的富裕程度必将与南直隶的州府相媲美,不过随即他又有些困惑起来,南直隶富裕是因为它们盛产缫丝、棉布、丝绸、瓷器,且本身商业底子比北方强,他的登州乃至整个山东有什么? 粮食?笑话,北方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还需要人家江南的粮食支援呢。看来是要提前考虑日后如何发展了,崔恭紧锁眉头,思考着这些问题。 朱祁镇捡起几颗石子,在手里来回掂着,随即说道:“这么多百姓聚集在此处,一定要注意防火防疫,吃喝一定要干净卫生,这方面绝不能省钱。还有,派出衙役,定期检查,发现问题,不得隐瞒,立刻上报。” 崔恭感叹皇帝的心细如发,赶紧上前躬身说道:“陛下放心,臣已让惠民药局在此设了个点,定期给伤病的工匠们瞧病,污秽之地也会每天撒石灰,防止疫病的发生。” “走,去看看匠人们吃的如何。”不管下面人说的多好,只有眼见为实,他朱某人才放心。 远离海滩工地的一处开阔地,一排茅草棚子下,一队刚下工的工匠正端着碗,排成几队,等着打饭。 “四哥,今天吃啥?”一个工匠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对着一个刚刚打完饭,正捏着大肥肉片子吃的起劲的汉子说道。 “大饼,白菜炖肉,还有萝卜汤。”那汉子一边大口扒着菜,一边还不忘咂吧着嘴:“香,真特娘的香。” 一听有肉,长长的打饭队伍顿时变得有些急躁起来,不时有急脾气的人对着前面负责打饭的人叫骂几句,惹得负责打饭的人郁闷不已。 “我说狗剩,你小子是饿死鬼托生啊,四斤饼还不够吃?你又来排队?”一个汉子对着后面又来排队的狗剩笑骂道。 叫狗剩的汉子拍了拍肚皮憨厚的一笑,小声道:“家里还有两个娃呢,俺想再领两张饼给娃带回去。” “揍性!你狗日的吃冤家来了!”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走了过来骂道,“都特娘的像你这样多拿多占,多少粮食也不够大家伙吃的,滚滚滚,别耽误别人打饭。” 衙役瞪着眼,用棍子将狗剩怼出了队伍。 狗剩一脸委屈的看着衙役,最终嘴唇动动,垂头丧气的走了。 这一幕刚好被走过来的朱祁镇看到了,他看了看崔恭,崔恭尴尬的一笑道:“陛下,这几天粮食有限,所以…” “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人要养活一大家子,今天领了钱,又不能马上变成粮食,拿点吃的回家也是情有可原,怎能如此对待?”朱祁镇面色不悦道。 “陛下恕罪,给臣五日,不,三日时间,粮食肯定到位。”崔恭说道。 “这样,以后你们可以改成两种报酬发放,一种愿意领钱的可只给钱,一种是粮钱混搭,这样可以让一部分工匠家里不至于挨饿。”朱祁镇说道。 一连看了几个地方,朱祁镇突然问道:“你们官员在哪里用饭?不会是单独开小灶吧。走,带朕去看看。” 崔恭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可皇帝已经往前走去,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处低矮的茅草棚里,几个一身泥水的官员正在吃饭,见知府大人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赶紧起身行礼。 朱祁镇走上前,往桌上的菜盆里看了看,只见盆里是一些白水煮萝卜片,上面零星的飘着几小块肥肉片子,这才放下心来。 他最担心的就是有些官员为了作秀,说一套做一套,后世的他在电影里曾见过有一个官员为了作秀,下乡的时候故意穿了件满是补丁的衣服,到了贫困户家中还特意尝了尝人家的野菜糊糊,还面有愧色的对着村民说是他们的工作没做好云云,结果到了晚上,他就坐在村长家里大吃大喝起来,酒是用矿泉水瓶子装的特供酒,一桌子的大鱼大肉他还不满意,又让人上山打了几只野味,这才满意。 所以,朱祁镇才执意要亲眼看一看,他最厌恶的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官员,大明朝后期这样的官员可不在少数,尤其是万历朝开始,那些所谓的清流御史言官,哪一个不是人前装廉洁,人后收受贿赂,大肆敛财。 他朱祁镇管不了以后会如何,可在他明兴一朝,绝不能出现这种情况。 出了官员们吃饭的草棚,朱祁镇笑着说道:“官员们只有以身作则,才能管好下面的人,才能让百姓们相信官府,这一点你做的不错。” 崔恭也是感同身受,做了这么多年的底层官员,大明朝官场的种种弊端他是深恶痛绝,可人微言轻,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尽自己所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好了,看也看了,说也说了,朕饿了,崔大人,你打算让朕饿着肚子?”朱祁镇笑道。 “臣该死,”说着,他抬头看了看皇帝身后的侯宝,侯宝轻轻摇了摇头,崔恭会意道:“陛下,这里人多眼杂,饭菜又不卫生,臣斗胆请您移驾到府衙用膳。” “不必了,朕就在吃。”朱祁镇摆了摆手说道。 “陛下,可不敢啊,这里……”侯宝赶紧要算数,就见皇帝不善的目光射来,他顿时身子一抖,不敢再说。 “李冲,去,打些饭菜来,今儿咱们就在这里用膳。” 崔恭还想再劝,可皇帝却已经在草棚里坐下,他只好跟着李冲一起安排去了。 不一会,一盆白菜炖肉,一盆萝卜汤,还有十几张油花花的葱花大饼就上了桌。 侯宝拿过皇帝用的碗筷,用开水烫了三次还觉得不干净,又用丝帕擦了数遍,这才一脸担忧的给皇帝盛好饭菜。 朱祁镇倒是没什么,一把抓着大饼,一手拿着筷子就吃了起来。 菜的味道并不好,胜在浓油赤酱,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正吃着,就见崔恭带着一个厨子,端着一盘炸的金黄酥脆的海鱼走了过来。 崔恭接过盘子,挥挥手赶走了厨子,这才有些惭愧的说道:“陛下,臣这里没什么好招待您得,臣临时让人去买了些海鱼,用花生油炸过了,酥脆可口,您尝尝。” 金黄酥脆的小海鱼散发着诱人的焦香,朱祁镇夹起一个,掰掉了鱼头,熟练的吃了起来,刺不多,外焦里嫩,非常好吃。 “如果有椒盐就更完美了。”一边吃,朱祁镇一边回味着后世爷爷给他炸的香酥小黄鱼。 见皇帝吃的香甜,并没有责备他,崔恭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都看着干什么?都坐下吃啊,这么多菜,朕一人也吃不完,别浪费了,这盘鱼拿去分了,蔡福,将鱼端走给他们分分。”朱祁镇笑着说道。 众人这才坐了下来,一人盛了碗菜,矜持的吃了起来。 用完膳,朱祁镇当晚便在文登县内住了下来。 入夜,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文登县的宁静。 城门上,睡眼惺忪的城门士卒被城墙下的唤门声惊醒,骂骂咧咧的透过门缝骂道:“谁啊,特娘的大半夜嚎丧呢!” “放肆!锦衣卫办事,速速放下吊桥,耽误了事,老子宰了你!”一声怒喝,吓的那士卒一个激灵。 “你…你说你是锦衣卫的就是?有何凭证?” “啪”的一声,一个铜牌准确无误的扔到了城门门下,士卒捡起来一看,顿时吓得赶紧往一旁的值班房跑去。 不一会,城门打开,吊桥放下,那锦衣卫策马便冲进了城内。 东来客栈内,如豆的灯光下,那锦衣卫番子跪在朱祁镇面前,气喘吁吁的说着什么。 “人呢,抓到了没有?”朱祁镇怒道。 “小的来之前,徐大人已带人去追了!” “也先!”朱祁镇咬牙切齿的怒道! 第40章 自罚 “废物!”朱祁镇一声怒喝,“人就藏在京城,还藏在朕的近卫军里,这么长时间了才发现,还被他给跑了!他李隆和井源是干什么吃的!废物!都是废物!” 那番子吓得大气不敢出,也不知怎么回答,他就是个送信的,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 朱祁镇在房内来回踱着步,听到声响的杨老三等人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外,不敢擅自进屋。 渐渐的,朱祁镇由怒转静,他在思考应变之策,这个也先不仅胆大,而且心细,藏匿京城这么久绝不会只是为了躲避朝廷的搜捕那么简单,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突然,朱祁镇对着门外大喊道: “来人,八百里加急传旨九边各镇,关闭边境各关隘、互市,严查过往商队行旅,务必将也先抓住!记住,朕,要,活,的!!!”朱祁镇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 “还有,传旨东厂,飞鸽传书在伯颜身边的东厂探子,务必看住伯颜不要让其与外部有所勾连,必要时,杀!” “蔡福、李冲!” “末将在!” “蔡福,即刻调船!” “是!”蔡福躬身行礼而去。 “李冲,乘船回京,暂领钦差总督东厂一职,在也先可能的逃跑路线上广布耳目,配合徐恭务必在大明境内将也先抓获!绝不能让他再逃脱!” 李冲一滞,随即拱手道:“末将遵旨!” “杨老三!” “臣在!” “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回京,告诉蔡福,多备一条船,朕坐船回天津!” 杨老三躬身应下,急匆匆追赶蔡福去了。 房间内,朱祁镇静静的坐在桌前,如豆的烛光不时跳动几下,将皇帝的身影拉的很长。 “好一个也先,居然跟老子玩了一出灯下黑,你果然不好对付!”朱祁镇暗道。 徐恭奉命回京察查卫所改制中有无贪墨一事,不料刚进京城,就碰到了近卫军的井源正带人搜查逃兵。 皇帝的贴身卫率居然出了逃兵,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当时徐恭并没有在意,毕竟这事是人家近卫军的家丑,锦衣卫若插手,说不定会引起近卫军的不满。 可当他刚回到北镇抚司时,近卫军中的锦衣卫暗探就将那逃兵的详细消息给送了过来。 徐恭看后顿觉大事不好,凭着他多年的职业敏感度,他本能的觉察出这个化名为范有财的人有问题,而且这个名字很耳熟,可一时想不起来。 于是他赶紧调阅了最近两年锦衣卫经手的案件卷宗,果然在明兴二年榆林一战的案卷里发现了范有财的名字,两相对比一下,徐恭发现二人的户籍地址居然都是陕西榆林。 “这个范有财当初被抓捕后,不久就被皇帝下令凌迟处死了,怎么又冒出一个?” 徐恭不敢大意,赶紧飞鸽传书榆林的锦衣卫,命他们秘密查访榆林卫所有叫范有财的人,结果整个榆林只有四个人叫范有财,一个已年近七十,另一个是个瘸子,第三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第四个就是被处死的范姓商人,也就是范有财。 得到回报的徐恭又看了看近卫军送来的画像,最终确认此人就是神秘消失了一年之久的也先! 徐恭不敢耽搁,马上派人去山东报信并报于皇帝他的抓捕方案,同时知会了李隆和井源。 抓捕计划很简单,请求皇帝允许锦衣卫和近卫军一明一暗,对也先进行搜捕。 为了不扩大影响,他并没有知会国防部和刑部,毕竟此事一旦惊动刑部,势必就要发下海捕文书,那样一来,不仅近卫军将蒙羞,皇帝的脸上也会无光,更会给那些御史言官借机发难的借口。 还有就是也先既然能隐藏进京营一年之久且没有被发现,这里面是不是有帮凶,是不是京城还有瓦剌的秘密据点?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当初是怎么从战场上逃脱的,且还混进了近卫军没被发现?! 这里面有太多的疑点,只能等抓到也先撬开他的嘴才能得知。 正当徐恭还在为此事焦头烂额之时,皇帝的密旨到了。 看完,徐恭长舒一口气,皇帝同意了他的计划,并派东厂协助,这就好办了。 徐恭不敢耽搁,立刻去了近卫军的军营,找李隆和井源商量去了。 一进近卫军的营门,就见十几个赤裸上身的军士正被绑在宽条凳上,旁边还站着一队行刑手。 一进堂内,徐恭就见李隆也趴在宽条凳上,背上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一旁的军医正满头大汗的给他擦拭伤口。 “伯爷,您这是?”徐恭皱眉问道。 “出了此等丑事,我这个主帅要负主要责任,”李隆侧过头,虚弱的说道,“是不是陛下的旨意到了?” “军长,您先别说话,不然伤口又要流血了。”军医提醒道。 “您先疗伤,井侯爷呢?”徐恭扫了一圈,问道。 “外面受刑呢!”李隆苦笑一声。 “这人还没抓到呢,你们一主一副两个主官就…嗨…”说着,徐恭拔腿跑出了大堂。 营门口,军棍带着破空之声打在受刑之人的身上,棍棍到肉,绝无藏私,看着就疼。 可这十几个人也是硬汉,硬是一声也不吭! “住手!”徐恭大喊道。 扒拉开观刑的众人,徐恭赶紧走到井源身边俯下身子道:“侯爷,先别打了,陛下来旨意了。” 井源此时已被打的神志有些模糊,听得旨意二字,强睁着眼睛说道:“臣罪该万死,不查之下…”说着,便昏了过去。 “侯爷?赶紧抬进去,抬进去啊…” “叫军医!” …… 第41章 取消计划 “我说您二位这是何苦呢?人还没抓着呢,你们倒是先把自己罚上了。”徐恭看着趴在宽条凳上的李隆和井源苦笑摇头。 说着,他看了看屁股被打烂的井源又道:“这事陛下又没说是你们的责任,您这一自罚倒好,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嘛?” 井源疼的龇牙咧嘴,直抽冷气,“放屁,我俩一个伯爵,一个侯爵,要不这样,嗨你特娘的轻点…嘶…疼…” “要不这样,等陛下回了京,还有好果子吃?!”井源道。 “其实这事责任主要在我,当初我接手近卫军时,想着都是京营的老兵,又是英国公亲自挑选的,一准没错…嘶…就没…就没再甄别,咱们九边各镇也有不少胡人兵卒,京营也…也有不少,”李隆强撑着想起来,可实在太疼,又趴下继续说道:“谁特娘的能想到也先这狗日的居然混进了近卫军啊!” “也怪我…”井源说道。 “得,二位,您二位先别忙着往自个身上揽事,下官先说说抓人的事吧。”徐恭苦笑道。 见二人侧头看着他,徐恭挥了挥手,将军医赶了可出去。 “二位,陛下让咱们一明一暗,你们近卫军在明,负责打扫惊蛇,我们锦衣卫在暗,负责…” “溜门撬锁打闷棍!”井源笑道。 “嘿,您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跟下官逗闷子呢!”徐恭笑道。 “这不是你们锦衣卫最擅长的嘛…嘶哈…”井源道。 “我…”徐恭苦笑着又是摇了摇头。 看了看这二位伤成这样,徐恭看今天估计是没戏了,于是起身说道:“二位爷,你们先好生养着,下官那还有不少事,先告辞了。” “等会,”李隆说道,“负责搜捕的人都准备好了,我让他们在京城外松内紧,城外各个要道小路都派了人手,这狗杂碎…一准跑不了!” 徐恭暗道:“跑不了?你们近卫军野战行,搜查缉捕人犯却有些差强人意了,现在说不定现在人已经不在京城里了!” “好,您二位先歇着,下官忙去了!”说罢,徐恭一脸担忧的出了近卫军的大营。 回到北镇抚司,徐恭将能派出去的人全都撒了出去,连市面上平日里为锦衣卫提供消息的混混青皮也都动了起来。 直到入夜子时,消息倒是传回来不少,可经过锦衣卫确认要么是不相干的人,要么干脆就是假消息。 “这狗日的既然这么喜欢玩灯下黑,会不会…嘶…”徐恭随即站起身,带人急匆匆的出了京城。 “大人,咱们去新城干嘛?那小子也不会傻到藏在新城吧,那附近可有一万多驻军呢。”一个锦衣卫百户问道。 徐恭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断催促胯下的马儿。 半个时辰后,潭柘寺山下,新城内锦衣卫的联络点。 新城锦衣卫的负责人站在徐恭面前,正小声说着什么。 “大人,这几日小的敢用脑袋担保,城里绝没出有新面孔。” 徐恭听到此话,暗道难道自己想错了?这也先自被发现逃出近卫军的大营后,京城里被来回搜了个底朝天,他肯定不敢在藏在京城里,北、东、南三个方向都有重兵围补,也先肯定逃不掉,他现在最想干的就是逃出大明,返回草原,那就只剩北面和西面两个方向了。 也先若想尽快逃出升天,最便捷的路就是一路往西北,出居庸关,走宣府,可北面的保安、延庆、昌平、密云皆有重兵把守,莫说他能不能逃脱,就是让他侥幸蒙混了出去,宣府那边的几处长城关口他也休想逃出去。 再说皇帝早就下令将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给关闭了,通往山西最便快的路没了,那就只剩下往西这一条路了。 这小子有本事能从青石口战场逃脱,还能一路潜进京城混进了近卫军,能耐还真不小,要说没有内应安排…对,内应! 徐恭一拍大腿,关心则乱,怎么把这个重要的关节给忽略了,只要把这人找出来,一切就能一清二楚了。 于是,他转身对着身边一个番子耳语几句,那番子点头称是后,骑上马,一路朝京城而去。 “不可松懈,”徐恭站起身,“这人是天字号第一逃犯,陛下钦定的人犯,此人奸诈无比,最擅隐藏,告诉新城的县令,这几日务必将城内所有所有住户在搜查一遍!” “是,小的这就去县衙通知他们。” 一刻钟后,新城内示警的铜锣声大震,睡眼惺忪的百姓们不明所以,还以为鞑子打来了,一个个衣衫不整的跑到了街上。 在听到巡街的皂吏说是追捕朝廷钦犯后,百姓们瞬间来了精神,一个个化身为后世北京街道红袖章大妈,打着灯笼挨家挨户的搜查。 “大人,让这些老百姓搜人,怕是不妥吧。”一个番子看着满街乱窜的百姓忧心的说道。 “有什么不妥的,咱们人手有限,单靠我们和这些衙役,累死也搜不完,”说着,徐恭看了看干劲十足的百姓们又道:“陛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叫让敌人陷入人民群众的革命汪洋之中。不要小看这些泥腿子,他们比我们更了解市井百态,他们要想藏个人,你就是挖地三尺也不一定能找到。” 那锦衣卫番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直到天亮,热闹了一夜的新城总算平静下来。 除了抓了一对饥渴难耐的野鸳鸯之外,其它的毛都没抓到。 搜捕一夜无果,一大清早徐恭顶着一双熊猫眼回了北镇抚司。 刚一进门,他顿觉浑身汗毛乍起,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他的公事房内。 “臣徐恭,叩见陛下!”徐恭胆战心惊的走上前,跪下行礼。 “人抓到了?” 徐恭额头冷汗直冒,硬着头皮说道:“臣无能,人…还没抓到。” “起来吧。”朱祁镇站起身,手里的一支毛笔,在之间来回翻飞,看的徐恭有些发愣,暗道:“毛笔还能这么玩?” “陛下,臣无能,人犯未抓到,请陛下恕罪。”徐恭实在实在不敢起来,因为现在皇帝越平静,说不定心中的怒火已经快要喷发。 不料下一秒,皇帝的话更让他吃惊不已。 “搜捕计划取消,将人全都撤走吧。” “陛下,那是…臣遵旨!”徐恭道。 … … … 第42章 辽东之地 “认真去查卫所改制中的贪墨一事,其它的锦衣卫暂时不要管了!”朱祁镇又道。 “是,臣遵旨!”徐恭一肚子的疑惑,皇帝突然回京,怎么一回来却不让他抓人了呢?明明前面的圣旨中让他务必抓到人,现在又不抓了,那可是皇帝朝思暮想都想抓到的人啊。 不过皇帝不愿意说原因,他也不敢多嘴问,起身站好,等着皇帝开口。 其实在回京的路上,朱祁镇思来想去,总觉的哪里不对,又一时想不明白,这里面的事有些诡异,按理说当初挑选这三万余人成立自己的亲军时,个个都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子弟,这也先怎么就混了进入了呢? 若要说也先来进城,那理由只有一个,为了他的弟弟伯颜,伯颜被俘虏之后一直被自己秘密囚禁在东厂一处别院内,也先要想打探伯颜的消息,冒这个险也算值得。 如今要不是也先主动暴露目标出逃,所有人还被蒙在鼓里,又是什么原因让他甘愿冒着被抓的风险逃走呢? 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那就是也先肯定知道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必须不得不甘冒其险。 他要是逃走,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瓦剌,他也只能去瓦剌! 青石口一战后,鞑靼和兀良哈为了争夺地盘,被大明怂恿着灭了瓦剌,还杀了他的父王脱欢,如今三部早已经势同水火、成了死敌。 除非也先脑子被驴踢了,否则他是绝不会去鞑靼和兀良哈的。 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货肯定探听到了伯颜已经回到了瓦剌故地,而且还收拢了不少旧部,所以他这才猴急的不惜暴露身份逃离京城。 想通了这一点,朱祁镇决定暂时放他走,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如果能成,将来或许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患,为大明彻底铲除来自草原的威胁。 “此案你将所有手中的线索交给东厂的李冲,由他来负责。”说罢,朱祁镇一脸走出了公事房。 “东厂?李冲?他怎么成东厂的督主了?!” …… 匆忙结束巡视返回京城的朱祁镇,一回皇城,顾不上洗漱,就紧急召开了军事会议,内阁的几个大臣也应邀参加。 “你俩怎么回事?”朱祁镇看着李隆和井源怪异的姿势,皱眉道。 二人尴尬的一笑,将自罚的事说了一遍。 朱祁镇听后有些恼怒道:“荒唐!朕有说要罚你们吗?” 一旁的杨老三眼皮子动动,暗道:“您没说吗,回来的路上你还一直大骂他俩无能呢。” “陛下仁慈,但臣和井副军长自觉无脸见陛下,毕竟这事是发生在臣的治下,臣……” “行了,一个伯爵,一个侯爵,也亏你们能干的出来!侯宝,给他俩拿两个软垫!”朱祁镇直接被气笑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一松,暗道总算过了一关。 “嘶…”井源的屁股刚一坐下,就跟触了电一般蹦了起来。 众人皆是捂嘴偷笑,朱祁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活该!” “陛下,臣…臣还是站着吧。”井源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弓着腰如同大虾米一般。 朱祁镇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陛下,老臣有罪!”英国公张辅这时站起身,一脸郑重的说道。 “老国公何出此言?”朱祁镇笑道,挥了挥手,让他坐下说。 张辅却没有坐,而是跪下道:“近卫军乃天子亲军,当初陛下让臣筛选劲卒时,老臣未曾细查,让贼人混进了近卫军,差点酿成大祸,臣请陛下降罪,重处老臣!” 朱祁镇站起身,亲自扶起张辅,笑道:“老国公,言重了!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一句带着宽慰的玩笑话,让张辅愧疚之色更甚。 “老国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好事到最后不一定是好事,坏事有时或可成为好事。你说呢?”朱祁镇又道。 张辅不解的看着皇帝,其他人也都没听明白皇帝说的什么意思。 于谦此时却站起身说道:“陛下,辽东之事未决,此事若再对草原用兵,臣担心两线作战,朝廷准备不足,恐生变故!” 朱祁镇点点头道:“于爱卿老成谋国之言,朕心甚慰!” 说着,他走到地图前,指着辽东说道:“至少五年内,只要大明保持对草原各部的高压态势不变,它们绝不敢生事!咱们五年之内的主要任务就是将辽东这片荒芜之地,变成北国粮仓!”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咋地?辽东变粮仓?皇帝不是开玩笑吧。 朱祁镇就知道众人不相信,于是继续说道:“井源,你来说说,辽东之地如何?” 井源背弓如虾,动作有些滑稽,龇牙咧嘴的走到地图前说道:“年前,陛下命我出使朝鲜,我有幸路过辽东,虽然辽东之地一年当中有五个月的冬季,但正如陛下所说,那里地广人稀,林木茂盛,土地肥沃,且有大片平原,河流纵横,非常适合耕种。” 众人更加疑惑了,尤其是马愉等内阁大臣,暗道你们姑侄俩一唱一和,不会是忽悠我们吧。 “可是陛下,辽东毕竟苦寒,若是大规模到辽东开荒,怕是…怕是没有人愿意去啊!”马愉说道。 高谷等人也是点头,纷纷表示赞同,只有王崇古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一脸不屑的看着这几个老古董。 几人的表情被朱祁镇尽收眼底,但是他却没有说话,而是侧头看了看武将那边,几个军长师长也是一脸茫然,若是论打仗,那没得说,可是涉及到种地移民这些民政,那就抓瞎了。 最后,还是张辅最先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思索片刻道:“陛下,依老臣看,大明各地牢狱中关着不少囚徒,且大部分囚徒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不如将这些人发配辽东,已做开荒屯田之用。” 朱祁镇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张辅说的这个主意虽然不错,可还不是最佳方案。 第43章 脑子转的快 这时,王崇古咳嗽一声,站起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朱祁镇道:“哦?王爱卿有话就说!” 王崇古整了整身上簇新的从二品官袍,走上前说道:“陛下,诸位同僚,如今陛下英明睿智,体恤万民,行千古未有之变革,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土地改革已经完成,大部分百姓手里都有了自己的土地,若想再移民恐怕难以奏效,陛下去年又取消了军户制,这些人恢复了自由身也有了自己的土地,更不愿离开故土,迁往辽东…” 王崇古说的这些事大家都知道,暗道你啰里啰嗦的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说重点!”朱祁镇敲了敲御案说道。 王崇古丝毫不觉尴尬,躬身称是,随即提高声调道:“其实,除了张老国公说的囚徒一法之外,咱们大明还有几十万人完全可以迁至辽东,那就是堕民!” 几个内阁大臣皆是一惊,随即又有些嫉妒起王崇古来,特娘的,怪不得这小子这两年升官这么快,除了会溜须拍马外,这脑子转的也比咱们快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堕民呢。 所谓堕民,其实就是也就是贱民,他们所从事的行业也被称为“贱业”。 如山西的乐户最早的一批乐户的来源是前朝元代蒙古族统治者的遗民。 朱元璋确立了对全国的统治之后,将国内部分蒙古族都编入乐籍作为惩罚。 除了这些蒙古人以外,因各种原因入乐籍的汉人百姓也是主要的组成部分。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想必各位看官老爷都看过《绣?刀》这部电影,主人公沈炼最大的动力就是来自于教坊司中身为乐户的女孩。 还有卖身官宦地主大户人家的奴仆,这些人的数量并不在大明人口统计之中,他们一旦签了卖身契,一辈子就得为奴为仆,共主人驱使,毫无自由可言,甚至主人可以随意打杀他们。 再有就是妓女,最出名的如明末的秦淮八艳的柳如是、寇白门等。 最后就是浙江的渔户,广东的胥民,绍兴的堕民以及丐民(乞丐)。 这些划定为“堕民”的人,世代不得科举,不得务农,只能做些小生意,或者当个矿工之类的。由于堕民的社会地位极低,被排除在“士农工商”之外,属于社会的边缘人物,常常被人排挤歧视。 一日为堕民,终身便为堕民,父为堕民,子孙后代也会为堕民,这样的身份是没有办法更改的。 要想实现阶级的跨越,除了有钱,便是有权,可堕民是不被允许从事商业和读书识字的,这就相当于将能够改变堕民命运的两条路,已经完全堵死了。 而且朝廷还规定,堕民不得与其他阶层的人通婚,堕民只能与堕民成婚,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堕民,这样代代相传,在清朝时期,堕民已经有了相当庞大的数量。 “若是朝廷能够还了他们的自由身,在给其提供必要的生活物资,想必开发辽东必会事半功倍!”王崇古说道。 “不可!简直荒唐,这些堕民制度是太祖皇帝钦定的,怎可说改就改!若是将这些堕民全恢复了自由身,那还不乱套了!简直胡闹!”胡濙起身反驳道。 高谷也起身附和道:“陛下,一旦取消堕民制度,那就是破坏了千百年来的士农工商规矩,这些人或不劳而获、或游手好闲,一旦如此庞大的人群公然恢复自由身,天下必将哗然!” 马愉看了看还给的表情,思索片刻道:“王大人所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就怕这些人不愿意去辽东怎么办?” “不愿意去的,朝廷便不允其恢复自由身!”王崇古大咧咧的说道,“朝廷可以出台一些奖惩措施,愿意去辽东的,不仅可以获得朝廷提供的免费房子,两年之内免除赋税等。” 王佐听不下去了,暗骂一句:“你小子说的是人话吗,还免费给这些贱民盖房子,合着花的不是你的钱,你倒是不心疼。” “不可,朝廷能恢复这些贱民的自由身已是对他们极大的恩宠了,若是还要给他们盖房子免赋税,这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朝廷?”王佐站起身,目光不善的看着王崇古说道。 “怎么就不行了?他们也是陛下的子民,也是大明朝的百姓,既然已经恢复了自由身,理应受到公平的对待!”王崇古反驳道。 “哼,你王大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轻巧,那是几十万人,不是几千人,这些人莫说不愿意去那冰天雪地的蛮荒之地,就是全都愿意去,你有没有算过,这一路上人吃马嚼要花费多少?到了地方按你说的,朝廷是不是要给他们盖房子,是不是还要给他们提供稻谷耕牛器具,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 “王阁老所言甚是,有些人就是想的太简单!” “……” 王崇古的主意引起公愤,一时间乾清宫内吵成一团,全都将矛头对准了王崇古,差点就要撸袖子开撕! 武将们津津有味的听着文官们吵,而朱祁镇则是埋头思考起来。 不得不说,王崇古的主意说到他的心里去了,这件事他自打算土地改革开始就在考虑了,只是当时条件不成熟,只好先放下了。 现在朝廷马上就要解决辽东问题了,一旦打下了朝鲜,朝鲜成为了大明的土地,辽东那边必须要派重兵驻守,以备随时准备镇压朝鲜之地的反叛。 有驻兵,自然就要有能够就近为驻兵提供给养的地方,如果光靠朝廷从各地调粮,朝廷势必压力山大。 再说,既然下决心要在辽东彻底扎根,让他们不再是飞地,那就要彻底改变以往的方式,不是说封几个建州卫所就算了,不仅要从实质上将主权确定下来,还要让那帮女真族彻底成为大明的一个少数民族。 若要从真正意义上实现占领,最好的办法就是大量移民,开荒种地,并且以后通过通婚、经济、文化等手段,彻底同化当地的原住民,这种手段,咱们老祖宗自古就玩的很溜。 如秦统一六国时,为了震慑占领国的原住民,不仅将关中地区的老秦人大量迁往各地,还书同文,车同轨,以国家意志强行推行秦国文字律法,可惜奸臣昏君,加之步子迈得太大,二世而亡,但是后世的历朝历代,哪个朝代没有效仿过秦的办法,都效仿过,而且效果都不错最明显的就是汉朝。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咱们汉族是一个包容兼蓄的民族,且同化异族的能力超强,并且只有汉族有这个能力,这里作者并不是煽动民族情绪对立或展现民族优越感,而是这些是经过华夏几千年历史验证的结果。 原因就在于我们始终保持着自己强大的且独立的文化传承,并且还能让几十个民族都能认同我们的文化,这就非常了不起。 世界上的四大文明古国,为什么只有中国没有出现过文化断层而导致分崩离析,原因就在这里。 好了,废话不多说,画面转回乾清宫。(作者你真啰嗦!) “好了!”朱祁镇终于打定主意,开口道。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朱祁镇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说道,“但辽东之地不是你们口中一无是处的地方,也不是说三五年之内就能兴盛起来的,这需要十几年甚至几代人共同努力才能发展起来。” “你们反对堕民迁徙,理由原因朕不想深究,也不愿意听!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说到这,几个反对的大臣面有尴尬,低下头,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 如今皇帝是越来越强势了,也越来越深不可测了,虽然年龄还尚小,可说话做事可是越来越老辣了。 “传旨给陈循,让他在六月底之前返回京城,朕有事交给他做!” “关于堕民一事,此事先放一放,朕还需和太皇太后商议后在做定夺。下面说说朝鲜的事!” 第44章 祖制不可违 乾清宫中的军事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太阳落山才结束。 “关于朝鲜战事你们还有没有要补充的?”朱祁镇站起身,揉了揉酸胀的腰,问道。 几个武将表示没有需要补充的,朱祁镇刚想宣布散会,于谦站起身说道:“陛下,此战以什么理由打?” 几个武将面色怪异的看着于谦,打仗就是打仗,大明想揍谁,还需要找什么由头吗?揍他就完了。还要搞什么劳什子理由,学啥古人之风,到底是读书人,一身书生气,哎! “于爱卿以为呢?”朱祁镇又乖乖坐下,端起茶杯问道。 “臣以为不如给朝鲜发份国书,限期让他们退出侵占的建州左卫等地,并赔偿损失,朝鲜必定不愿将吞下的肥肉再吐出来,如此我们暗中再资助那些女真人,让他们先挑起事端,以女真蛮子的实力,肯定打不过朝鲜,到那时朝廷以救援的名义陈兵辽东,如此名正言顺。”于谦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笑道:“此事就交给兵部和礼部去办吧。” 于谦和胡濙起身,躬身应下。 “不过,这份国书发出的时间要掌握好,朝鲜那边的港口还尚未建好。”朱祁镇又补充道。 “还有事吗?若无事,就散了吧。”朱祁镇看向众人。 众人起身,行礼后退出了乾清宫。 后宫,仁寿宫。 一进宫门,朱祁镇就看见自己母后及后宫几个太妃身边的女官都站在外面,殿内还不时传来老太太爽朗的笑声。 “赵麽麽,母后也来了?”朱祁镇笑着对自己母后身边的赵麽麽问道。 平时不苟言笑的赵麽麽一个福礼,满面春风的笑道:“回皇爷,太后来了有一会了,就等您呢。” 朱祁镇点点头,抬脚就进了仁寿宫。 “皇祖母,孙儿来了。”一进殿中,朱祁镇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而且气氛有些不对。 而且朱祁钰那小子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见过陛下!” 几个太妃行礼后,笑眯眯的看着皇帝。 “这……皇祖母,母后,今儿后宫是有什么喜事吗?”朱祁镇走到老太太身侧,疑惑的说道。 “是你的喜事!”老太太拉住朱祁镇,拿起桌上的画像又道:“来,看看,这些你有没有相中的!” 朱祁镇定睛一看,豁,全是女人的画像,不过这画的…还真不错,一个个风姿卓越,粉黛桃花,眉目传情。 “祖母,母后,这是……”朱祁镇翻看了一遍后,瞬间明白了,这是老太太张罗着给他找媳妇呢。 “皇兄脸红了了…呵呵”一旁的朱祁钰笑着拍手道。 朱祁钰这么一说,殿内的几个女人皆是掩嘴笑了起来。 朱祁镇尴尬瞪了他一眼,低着头,端起茶盏想掩饰一下自己尴尬的表情。 “皇祖母、母后,朕还小,不想这么早大婚!”朱祁镇低着头说道。 “过了年你就十三了,不小了,当年你母后十岁便入了宫。”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 “是啊,镇儿,这次你皇祖母为了你大婚的事可没少操心,你看看这些姑娘,都是豆蔻年华,窈窕淑女,快选选,若有合眼缘的,母后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让她们进宫来,你们见一见。”孙氏说道。 “母后,孙儿前朝一堆的政事都处理不完,哪有时间啊!”朱祁镇扭捏的说道。 “大皇兄,你赶紧选,选完了就轮到我了。”朱祁钰躲在吴太妃身后,探出个脑袋挤眉弄眼道。 “对,祖母,让祁钰也到年龄了,让他先选,孙儿不着急。”朱祁镇笑道。 “胡闹!”老太太板起脸,瞪了一眼吴氏,“皇家自有皇家的规矩,祖宗定下的家法不能改!你这个皇帝加皇兄都还没定,哪能轮到祁钰!” 吴氏一听,脸色大变,赶紧将朱祁钰按住就要跪下请罪,一旁的孙氏赶紧将吴氏扶住,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吴氏这才神色稍缓,坐了回去。 见老太太生气,朱祁镇眼珠子一转,走上前微微晃着老太太的胳膊说道:“皇祖母,光看画像孙儿实在不知如何选,要不您和母后定个日子,让这些姑娘都进宫,那天孙儿再选如何?” “母后,我觉得镇儿说得有些道理,毕竟这画师就是把人画的再漂亮,也不如见上一见踏实,您看…”孙氏小声的说道。 老太太叹息一声道:“也罢,那就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吧!”说着,她又看了看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吴太妃身后的朱祁钰身上说道:“祁钰也不小了,再过两年也该就藩了!” “母后!”吴氏眼含泪水,一脸不舍的看向老太太。 “祖制不可违!”老太太沉声道。 “是!”吴氏流着泪,行了谢礼。 待众人散去,老太太对着朱祁镇问道:“祁钰就藩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老太太自然知道朱祁镇心里怎么想的,这几年自己这个孙子一直想削藩,代王伊王庆藩的事都是例证,只不过现在涉及到自己的孙子,老太太还是心有不忍,于是就想问问朱祁镇的意思。 朱祁镇也明白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从内心讲,他不希望大明日后再有新的藩王,藩王之害可是大明亡国的重要原因。 可这话他又不能和老太太说,于是朱祁镇笑着说道:“您不是说了嘛,过两年让他去就藩?祖母,您刚才跟吴太妃说祖制不可违,恐怕另有深意吧。” “臭小子,长大了,敢和祖母耍心眼了?”老太太嗔怪一句。 “孙儿哪敢啊,您不是说了嘛,这是祖制。”朱祁镇捏起一块糕点,小口吃着。 “你真这么想的?”老太太点点桌子。 朱祁镇想了想,然后笑笑道:“祖母,还有两年时间呢,到时再说吧。” “到时再说”也就是不想让朱祁钰就藩,老太太心里了然,叹息一声道:“你父亲子嗣不盛,就你们俩兄弟,祖母希望你们兄弟俩……” “祖母,您放心,祁钰是孙儿的弟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毕竟都是父皇的亲骨肉,即使有一天他做了什么,孙儿也不会动他的。”朱祁镇正色道。 老太太显然是非常了解眼前这个孙子的,于是又问道:“镇儿,假若有一天祁钰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该怎么办?” 朱祁镇眼皮跳跳,看着老太太笑道:“祖母,您就放宽心,即使如您所说他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不是还有家法吗,孙儿虽是皇帝,可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真到了那一天,孙儿就夺了他的王爵,将他软禁在京城,虽然没什么自由之身,可能保他一生吃喝不愁,绝不会牵连他的子孙后代,若他的后代有可堪用者,孙儿也会给他们一条自食其力的路,您看怎么样?” 老太太这才心中一松,脸上有了几丝笑容。 “哎,对不起了老太太,大明以后绝不能再有藩王!”朱祁镇暗道。 “哦对了,皇祖母,今儿在前朝朝臣们为了一件事争吵不休,孙儿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请您老给出出主意。” 朱祁镇拍了拍手,将王崇古提出的堕民迁徙辽东之策说了一遍。 祖孙二人一直说到月上枝头,朱祁镇这才返回了乾清宫。 “苏嬷嬷,”帷幔中,太皇太后张氏道。 “奴婢在呢。” “将那份先皇遗诏拿来。” 苏嬷嬷从梳妆台下,取出一个精致的玉匣,打开后捧出一份圣旨,还有几张纸。 老太太披着衣服,走到桌前,摊开那份遗诏,看着儿子熟悉的笔迹,两行清泪无声的落下。 “将火盆拿来。” “是。” 第45章 想不想换个封地 转眼,又到了一年清明。 天寿山下,朱瞻基的景陵,享殿内。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正对着阴影中的朱祁镇说着什么。 “这几年,你辛苦了。”朱祁镇缓缓开口道。 “奴婢不敢,奴婢本想着以残年之躯伴着先帝爷就此了却残生,却承蒙皇爷不弃,奴婢这才有了活气儿,为皇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奴婢的福分。”老太监叫黄狗儿,原是朱瞻基身边的大太监,朱瞻基驾崩后,自请来为其主子守陵。 而朱祁镇当初救下的那三百多孤儿,正是朱祁镇交给他由他调教的。 “那些孩子如今怎么样了?”朱祁镇开口道。 “回皇爷,那些小崽…孩子如今各个身手都不错,上个月按您的旨意,奴婢挑选了五十多个十六七岁的男娃,让他们分批随商船去了朝鲜。”黄狗儿说道。 “再选出三十个,交给东厂的李冲。” “皇爷放心,三天后,奴婢一准将人送到。” 谈完事,朱祁镇从阴影中走出,看了看还在建造中的景陵道:“父皇的陵寝,你多上心,至于你托侯宝求朕的事,朕心里有数。” 黄狗儿心中大喜,颤颤巍巍的跪下,老泪纵横道:“奴婢…谢皇爷隆恩,呜呜呜…” “起来吧,你侍奉了父皇一辈子,主仆情深,朕能理解,但礼法不可违,陵园内你就不要想了。” “奴婢知道…知道,奴婢腌臜不全之人,不求死后能埋进先帝爷陵旁,只求离先帝近点,以后到了下边,也能伺候先帝。” 再抬起头,已不见皇帝的身影。 出了景陵,朱祁镇坐在回京的马车,一脸平静的看着道路两旁一望无际的田野出神。 车窗外,郕王朱祁钰正在侍卫的护持下,骑着马,悠哉悠哉的看着风景。 “二弟,”朱祁镇慵懒的趴在车窗上,对着朱祁钰喊道。 “大皇兄,您叫我?”朱祁钰拨马来车驾前,一脸兴奋之色。 “皇兄问你个事。”朱祁镇一脸猥琐。 “皇兄,我可没钱,你是知道的。”朱祁钰见大皇兄不怀好意,赶紧捂着腰间的荷包紧张的说道。 “皇兄不要你钱,”朱祁镇不屑的摆手,随即开口道:“你长大后想干嘛?” 朱祁钰挠着头想了想,一脸憧憬的说道:“母妃说了,我过两年就要去封地就藩,到了封地,吃好的,玩好的,”不过随即他又有些茫然,“皇兄,您即位之初只是封赏臣弟的封号,封地您还没指定呢。” 朱祁镇哑然,这倒是真的。 当初朱祁镇刚即位,老太太和朱祁镇商量对他这个弟弟如何封赏,朱祁镇联想到历史上朱祁钰的封号,想也没想就用了“郕王”这个封号,只是当时并没有立刻确定其封地,再加上朱祁钰当时只有七岁,老太太做主以“奉藩京师”,暂时不用就藩。 不过按照这个“郕”字字面意思,指的就是古代中国有一个古国叫郕国,在今山东济宁汶上县境内,朱祁钰的封国也就在这里。 不管内廷还是外朝,都以为朱祁钰的封地就在山东济宁。 不过封号是封号,要想换你的封地,也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如果和皇帝关系好,你换几个都没问题,如历史上朱祁镇的叔叔朱瞻堈,换了一次封地不满意,连续换了两三个。 “祁钰,你想不想去一个遍地都是美人的封国?”朱祁镇笑道。 “在哪?!”果然,朱祁钰来了精神。 “渤海东面!”朱祁镇继续忽悠道。 “渤海东面?那不还是大海吗?皇兄,你莫要骗人。” “皇兄说的是朝鲜!你看啊,那里有现成的王宫,都是按照我大明亲王规制建造的,还有数不尽听话温顺的美人,还有好多铜矿、金矿、银矿,你到了那里就有花不完的钱,多好!” “皇兄,那是人家的地盘,合适吗?”到底是孩子,听说有这么多好处,动了心。 “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去吧?”朱祁镇决定加把火。 “可是皇祖母和母妃那…” “只要你愿意去,一切有皇兄为你做主,怎么样?” 朱祁钰想了想,然后道:“真的?” “皇兄是皇帝,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怎么就不算了!算数,必须算数!”朱祁镇将胸脯拍的啪啪作响,心中窃喜。 “拉勾!”朱祁钰露出孩童心性。 朱祁镇一阵无语,不过为了稳住这货,只好和朱祁钰拉了勾,二人相视大笑。 车后的侯宝则是暗暗撇嘴,“皇爷现在都开始坑自己的兄弟了!” 回到皇城,朱祁镇面对堆积如山的奏疏,哀叹几句,老老实实的坐在御案前开始搬砖。 直到傍晚,朱祁镇才站起身,揉了揉酸疼的手指,对着门外的说道:“侯宝!” 可等了一会,也没见侯宝进来,朱祁镇有些生气的喊到:“来人!” 门口进来一个小太监,小太监神色慌张的跪下道:“皇爷!侯公公被太皇太后叫去仁寿宫了。” 朱祁镇一滞,随即道:“去仁寿宫!” 小太监赶紧爬了起来,退了出去。 到了仁寿宫,朱祁镇就见侯宝正撅着屁股,跪在殿外,屋内传来一阵哭声。 朱祁镇勾勾手指,仁寿宫的一个小太监神色紧张的走了过来跪下。 “里面,怎么回事?”朱祁镇问道。 “回皇爷,吴太妃娘娘正在里面哭呢,具体什么事,奴婢也不清楚。” 朱祁镇了然,嘴里骂道:“这个叛徒!” 他骂的不是别人,就是他二弟朱祁钰,这小子肯定是一回来就和吴氏说了自己忽悠他去朝鲜就藩的事。 朱祁钰对朝鲜没有什么感觉,可吴氏在宫里这么些年了,宫里有不少宫女是朝鲜进贡来的,多少也知道些朝鲜的事。 吴氏这才来老太太这里哭诉。 “母后,祁钰也是您的孙子,如今却要被封到那朝鲜去,隔着茫茫大海不说,就是日后我们母子俩见上一面也难啊,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都和大明不同,祁钰哪能受得了啊。”吴氏跪在殿内,哭着说道。 老太太也是一脸震惊,暗道这小子怎么能这么坑自己的兄弟,再说那朝鲜现在还不是大明的地方,你就这么着急把祁钰弄过去? “母后,您可要为祁钰做主啊!呜呜呜…母后…” 老太太被吴氏哭的有些心烦意乱,于是厉声呵斥道:“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这不还没有定下来嘛!” 第46章 就你事多 “皇帝来了没有?”老太太走到门口,问道。 苏麽麽看了看宫门口消失的皇帝身影,硬着头皮道:“刚才…陛下来过了,见您正忙着,又走了。” “哼,惹了事他倒是溜的快,净让我这老太太给他擦屁股!”张氏嘟囔一句。 “母后,祁钰本就有封国,如今又没有犯错就被皇帝改了封地,还是异国他乡……” “够了!”老太太怒道,“祁镇是大明天子,祁钰虽是他的兄弟,可首先是他的臣子,朝鲜本就是汉家旧地,他日王师收复了旧地,怎么就不能封王过去?就你的儿子金贵,去不得?” 吴氏被老太太呵斥的顿时语塞,不敢在发出声,只是不断的抽泣。 老太太在殿内烦躁的来回踱着步,许久,眼神落在了她桌上的藤棍上。 “你怎么还不走?”老太太对着吴氏怒道。 “啊!”吴氏茫然道。 “走走走,要哭回你宫里哭去!”老太太不耐烦的说道。 吴氏只好起身,哭着出了仁寿宫。 吴氏走后,老太太抄起藤棍道:“来人!把皇帝叫来!” 苏麽麽见老太太手拿藤棍,赶紧上前劝道:“您消消气,太医都说了,您有头疾,万不能生气。” “皇帝呢?把他叫来,气死我了!”老太太怒道。 “陛下去了太后那里,说一会再来给您请安。” “去清宁宫!”老太太倔劲上来,气势汹汹的拿着藤棍出了仁寿宫。 “臭小子,小畜生,”一路走,一路骂。 皇城东外路,清宁宫,太后孙氏的居所内。 “你啊!怪不得刚才吴氏过来找我哭诉,我还以为你们兄弟俩又闹矛盾了,就没见,没想到你…你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孙氏有些生气道。 “母后,我也是为大明着想,现在大明境内都多少个藩王了,日后朝廷打下朝鲜,将祁钰封过去,对大明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你若不喜他,可以改封其他地方,为什么非要让他去朝鲜,这要传出去,你让朝臣们怎么看你这个皇帝!” “他们敢有什么看法!”朱祁镇嘟囔道。 “你皇祖母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孙氏见儿子主意已定,于是问道。 “不……”话没说完,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殿门被打开了,老太太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你自求多福吧!”孙氏见这架势,小声说了一句,然后笑着迎上去道:“母后,这大晚上的您怎么了?”说着,看了看苏嬷嬷,苏麽麽则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孙氏,你出去,我找镇儿有事说!”老太太盯着已经躲到柱子后面的朱祁镇,怒道。 “那个…那个…祖母,嘿嘿,您有事啊?”朱祁镇从柱子后探出脑袋,嬉皮笑脸道。 “你过来。” 朱祁镇指着张氏手里的藤棍道:“祖母,您拎着它也怪沉的,要不孙儿帮您先拿着?” “小畜生!你别动!”老太太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快步走向朱祁镇藏身的柱子。 朱祁镇哪里还敢不动啊,“嗖”的一下就窜到了一旁的屏风后。 “小畜生,你给我出来!” “我不出去!” “出来!” “就不!” 一时间,清宁宫内祖孙俩一个追一个跑,乱成一团。 过了许久,殿内却突然没了声音。 孙氏正担心想要推门进去看看,却见朱祁镇一脸笑容的扶着老太太走了出来。 “母后,您…镇儿,怎么回事?”孙氏紧张的说道。 “行了,你们母子聊吧,我回去了!”老太太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朱祁镇一眼道:“欠揍的货!” 朱祁镇讪讪的一笑,看着老太太走远。 孙氏疑惑的看了看朱祁镇,道:“奇了怪了,这老太太今天转性了?” 朱祁镇浅浅一笑道:“母后,儿子回去了,您早些歇着。” “你等会!”孙氏拉住儿子,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朱祁钰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皇祖母说了,两年后再说!”朱祁镇模棱两可的说道。 “两年后?”孙氏暗道。 “母后,您没别的事,儿子就先走了。”朱祁镇不想自己的母亲过多掺和这件事,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并非什么心地善良心胸宽广的女人,相反,她的报复心极强,且城府极深。 他平时从老太太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感觉到自己这个奶奶并不喜欢她,而且可以说在胡氏一事中非常憎恶她,如果没有自己在,估计就孙氏干的那些事她早就被打入冷宫了。 并且,自己这个母亲野心还不小,如果自己仍是原主,估计自己现在仍是一个空桶子皇帝。 回乾清宫的路上,侯宝看着皇帝屁股上的两个鞋印,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忍住道:“皇爷,您没事吧?” 朱祁镇奇怪的问道:“有话就说!” “您龙…臀上有东西。” 朱祁镇反应过来,有些恼怒道:“就你事多!” “我说错了?”侯宝对着杨老三说道。 “就你事多!”杨老三学着皇帝的口吻说道。 “你…” 第47章 越王病重 春雨绵绵,傍晚,御花园内的凝香亭内。 朱祁镇坐在亭下看着漫天纷飞的蒙蒙细雨出神。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首杜甫的《春夜喜雨》念了上半首,朱祁镇突然忘了下半首,晃晃了脑袋,拿起一本东厂报来的密奏,对身边垂手而立的李冲说道:“他果然回了瓦剌旧地,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臣正要和陛下请示,是否暂时撤掉伯颜身边的探子,让他们兄弟俩先接上头?” “仔细说说!”朱祁镇站起身,拿起一个苹果把玩起来。 “据伯颜所说也先这人野心不小,他绝不会甘心就这么失败,但是现在不管是鞑靼还是兀良哈经过上次兰州一战后实力大损估计十年之内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如趁此机会咱们扶持一部,让他们自己人先斗起来。” “你的意思是要扶持瓦剌?”朱祁镇沉思片刻道。 “是!瓦剌如今和鞑靼兀良哈结了死仇,而且还把脱欢给杀了,自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而且现在他们人口稀少,生活艰难,具探子回报,他们那已经开始饿死了人,如果此时咱们出手相助,相信瓦剌人一定会感恩戴德,鞑靼和兀良哈肯定不希望瓦剌再度崛起,到那时他们自己就会乱起来,然后陛下就可以……”李冲一字一句的说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计谋!不过朕可没奢望瓦剌人对大明感恩戴德。帮助瓦剌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明着帮,这样,你暗中找一批行商,朕让陕西行都司的总兵李瑢给他们在边境开一个口子,记住,除了铁器,其它的都可以。还有,朕让人给你送去的三十个少年你安排进商队中。” “臣遵旨!” “陛下,那伯颜身边是否留一两个咱们的人?”李冲说道。 朱祁镇想了想道:“算了,作戏要做全套,外围留几个暗中监视的就行,将他身边的人都撤了吧。” “是,臣立刻去办。” “对了,那药不能停!”朱祁镇摸了摸鼻尖说道。 李冲一阵寒颤,赶紧躬身又道:“陛下放心,井侯爷之前还留下不少,臣已经差人送过去了。” 朱祁镇点点头,将手中的苹果递给了李冲说道:“朕把你从殿前副将的职位上调到东厂,还委屈吗?” 李冲面色一窘,憨厚一笑道:“臣不管在哪里都是为陛下办差,唯有鞠躬尽瘁,一心只为陛下。” 朱祁镇满意的笑道:“好好办差,朕相信你!” “臣谢陛下隆恩!” 春雨连绵,朱祁镇一回到乾清宫书房,宫门侍卫疾步禀报,说是内阁大臣礼部尚书胡濙紧急求见。 不多时,一身湿漉漉的胡濙走进了乾清宫,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朱祁镇换完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回御案前道:“胡爱卿,这么晚了进宫,何事?” “陛下,越王病重!”胡濙说道。 “什么!”朱祁镇站起身,“过年的时候三叔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重?” 胡濙道:“此人是越王身边的长史刘文杰!” “快说,怎么回事?”朱祁镇急道。 刘文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月前越王殿下说想去打猎,围猎后就在昌平的庄园里住下了,可第二天一大早,内侍就发现殿下发烧了,回到王府后不久就开始水米不进,王妃几次想请太医来诊治,可越王殿下不允,说太皇太后身子不好,不能惊动他老人家。所以…所以就…” “混账!”朱祁镇大怒,指着刘文杰怒道:“越王病重,如此大的事你这个长史竟然敢隐瞒不报!该死!” “陛下饶命,不是小的不报,是…是越王殿下不让小的禀报啊。”刘文杰痛哭流涕。 越王朱瞻镛,仁宗皇帝朱高炽的第三子,嫡次子,也是一位大孝子,虽然受封越国(在今浙江衢州),可直到去世,也没有就藩。 这位历史上被称为宣宗朝大明皇室最后的底牌,说不好听点,就是备胎。 为何如此说呢,第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地位仅次于他的大哥朱瞻基,都是张氏所出,按照《皇明祖训》规定“父死子替,兄终弟及。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而仁宗一共有三个嫡子,即朱瞻基、越王和襄王,故而在朱瞻基无子的前提下,越王朱瞻墉就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第二个原因或许就是因为朱瞻基有更深层次的考虑,自己到宣德二年才有了第一个儿子朱祁镇,而这个儿子自幼身体也不好,这就让朱瞻基不得不为皇位继承多做打算。 自己这个亲弟弟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假若有一天自己的儿子突然夭折,皇位也不至于落到别的藩系手中。 虽然后来又有了第二个儿子朱祁钰,可朱瞻基仍没有让自己的二弟去就藩,反而还在北京的昌平赏赐了他四十四顷田地,并且每年拨给的赏赐都是其他藩王的两倍,这足以看出朱瞻基对这个弟弟的宠爱和寄予厚望。 同时也从另一侧看出,朱瞻基其实从心底压根就没想着让二儿子朱祁钰染指皇位,一心想着儿子不行了,就让自己这个弟弟上。 “侯宝,传旨给王天赐,命他火速带人去越王府上为越王诊病,同时打开大内库房,里面所有药材任其取用,不用记录,还有,封锁消息,不能让皇祖母知道此事。”朱祁镇道。 “奴婢遵旨!”侯宝应声,急急去了。 朱祁镇一阵头疼,坐回御案后,他忽然觉得有些后背发凉,回想起后世史书上说的,大明的皇帝普遍寿命都不长平均也就42岁,除了朱元璋、朱棣还有万历皇帝,其他的好像都是壮年而崩。 尤其是在明朝中后期,凡是想做点实事的皇帝,都死的很蹊跷,如明武宗朱厚照,就落了一次水,回去不久就死了,死时才31岁;还有明孝宗朱佑樘,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女色,勤于政事,广开言路,开创了“弘治中兴”,结果年仅三十六岁也死了;还有泰昌皇帝朱常洛,明明身体纵欲过多,但是太医崔文升却给开了泻药,导致身子更虚病情加重,最后居然听信鸿胪寺丞李可灼的谗言,吃了他进献的红丸不久就一命呜呼,更奇怪的是事后李可灼非但没有被追究,反而被首辅方从哲拟遗旨时厚赏了他,咄咄怪事! 想到这些,朱祁镇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在联想到自己那个只当了十个月皇帝的爷爷朱高炽和自己的便宜老爹朱瞻基,都是壮年而崩,还有原主也是三十来岁就挂了,朱祁镇瞬间脸色煞白! “陛下,陛下!”胡濙见皇帝脸色不对,急忙唤道。 朱祁镇扶额起身道:“朕没事,你们都退下吧。” 胡濙还想说什么,见皇帝已经起身走向寝宫,只好退了出去。 第48章 皇帝病了 入夜子时,值夜的侯宝悄然掀开帷幔,帷幔内一阵热浪传出,侯宝大惊,只见皇帝脸色涨红,脸上豆大的汗珠已经将枕头湿透。 “来人,来人!”侯宝跑出殿外,拉住门口昏昏欲睡的小太监厉声道:“速速传太医进宫,快!” 一时间,乾清宫内大乱,皇帝突发高热,太医院值守的两个太医几乎是一路被侍卫夹着送进了寝宫。 “胡太医,皇爷如何了?”侯宝急的满头大汗,带着哭腔道。 胡太医收回手,又翻看了朱祁镇的舌苔和眼,说道:“陛下无碍,只是偶感风寒,突发高热,我开一副清热解毒、退热镇静的药,每隔两个时辰给陛下服下,三日内陛下即可痊愈。” 一听皇帝没事,侯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可还没等他吩咐人去煎药,就听胡太医大喊不好,侯宝回头一看,只见皇帝突然浑身抖动,眼球上翻,口吐白沫、面色扭曲。 “快,快,按住陛下,快!”胡太医大喊。 皇帝高热抽搐,一时间胡太医手足无措,侯宝更是吓得瘫倒在地。 “胡…胡…太医,皇爷…皇爷…”侯宝爬到龙床前,看着被侍卫按住的皇帝,面色扭曲,口吐白沫,一时间说话都不利索了。 正在众人乱作一团之际,王天赐被杨老三扛着跑进了寝宫。 “院正大人,您可算来了,陛下…陛下…”胡太医就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喊道。 “王院正,您可要救救皇爷啊…”侯宝也哭喊道。 皇帝就是他的天,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贴身太监肯定是第一嫌疑人,不光要承受后宫老太太和皇太后的怒火,就是外朝那些忠于陛下的武将文臣也必定饶不了他。 “都给我闭嘴!”王天赐一边翻看皇帝的舌苔,同时怒道。 “银针!” 胡太医哆哆嗦嗦的取出银针递给了王天赐,并说道:“院正大人,没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允准,擅自给皇帝行针,这是大罪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这些!”王天赐不满的怒道。 王天赐迅速抽出银针,快速的在水沟、印堂、后溪透劳宫、涌泉、合谷四个大穴上扎了四针,一旁的另一个太医焦白术大急道:“大人,你怎敢擅动龙体!这是死罪!” 王天赐暗骂一句庸医,不为所动,仍然仔细的捻动着印堂、少商穴上的银针,过了一会,将银针拔出,只见两个穴位上慢慢渗出了几滴黄豆粒大小的黑色血滴,随着黑血被放出,朱祁镇的身子也慢慢安静下来,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王天赐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一旁已经瘫坐在地上的侯宝说道:“侯公公,赶紧命人取温水来,为陛下宽衣解带,擦拭身子。” 侯宝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皇帝如何了?”朱祁镇突发疾病,惊动了两宫的太后,太皇太后张氏和太后孙氏急匆匆的走进寝宫,孙氏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回太皇太后,皇太后,陛下高热惊厥,臣刚才僭越,未经您和太后允准,擅自为陛下施了针,此刻陛下已然无事了。”王天赐此时也是满心后怕,擅自给皇帝扎针,一个不好,就是祸连全家,满门抄斩的大祸。 听到皇帝暂时没事了,张氏上前,爱怜得抚摸着宝贝孙子的脸颊咬牙切齿道:“晚上都是谁在身边伺候的皇帝?” 一屋子的太监宫女惊恐的全都跪在了地上,皇帝突然发病,老太太震怒,第一个逃不了的就是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人。 “不中用的东西,留着你们有什么用,来人!”老太太怒道。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走了进来。 “全都拉下去,杖毙!” “啊,太皇太后饶命啊…” “奴婢错了,太皇太后饶命啊…” 寝宫内一时哭喊声大作,老太太一挥手,十几个太监宫女全都被侍卫们扭送出去。 “祖母…”龙榻上的朱祁镇虚弱的睁开眼,开口道。 “孙儿啊,祖母在,祖母在这,没事,啊,有祖母在呢。”老太太焦急的抚摸着朱祁镇的额头,说道。 “祖母,母后,不怪…他们,我只是…咳咳咳…” “拿水来!” 一杯温水喝下,朱祁镇止住了咳嗽,有气无力的说道:“祖母,孙儿没事的,您就饶了他们吧,侯宝!” “狗东西,还不滚进来,没听见皇帝叫你!”孙氏对着门外怒道。 被侍卫拖到门口的侯宝听到皇帝叫他,连滚带爬的来到床边:“皇爷,皇爷,奴婢在,奴婢在。” “朕要喝蜜浆,去调一杯来!” 侯宝心中大喜,皇帝这是在救他呢,于是赶紧爬起来跑出了殿外。 寝宫外,王天赐看了看脉案,又根据皇帝刚才的脉像,随即写出了药方。 “胡太医,焦太医,你们看看。”说着,将方子递了过去。 两个太医看后,疑惑的问道:“院正大人,柴胡桂枝汤为何又加入了一味干姜?” 王天赐看了看寝宫,沉声说道:“难道你们没有看到,陛下虽然高热,但只是头汗如雨,龙体却无汗,而又内寒重外热轻,这是少阳证,从陛下的脉象上看,属胆热脾寒之症,加入这味干姜,是为逼出邪寒。”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都是老中医,王天赐这么一解释,自然都明白了,再说人家是自己的领导,领导都这么肯定了,他们也就无话可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选择,二人赶紧将名字签在了药方上。 王天赐又拿着药方进了寝宫内,不多时杨老三和王天赐匆匆抓药去了。 喝了蜜浆的朱祁镇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祖母,孙儿没事了,您和母后都回去歇息吧。” “小东西,怎么就突然病了?哼,定是那帮狗奴婢没有尽心伺候!”老太太嗔怒道。 朱祁镇看了看孙氏,孙氏会意,上前劝慰道:“母后,今夜儿媳在这里看着镇儿,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不料老太太又将矛头对准了孙氏:“你这个做娘的也是,平日里多关心关心他也不至于今晚如此凶险。” 孙氏苦笑摇头,给了朱祁镇一个你看着办的表情,退到一边去了。 正说着,侯宝已端着煎好的两碗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孙氏端过药,试了试温度,然后又看了另外一碗,说道:“试过了?” 侯宝赶紧端起另一碗药给了一旁的小太监。 小太监一口喝了下去,过了一刻钟后,孙氏这才将那用玉碗盛着药端了过来。 “我来!”老太太接过碗,拿起汤勺就要喂朱祁镇。 朱祁镇心中一阵温暖,可还是硬撑着坐了起来笑道:“祖母,孙儿自己来吧。” 老太太慈爱的一笑道:“好,你自己来。” 浓浓的中药味让朱祁镇一阵反胃,可还是坚持将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朱祁镇便沉沉的睡去了,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安静的熟睡,张氏悄悄走出了寝宫,对在殿外值守的王天赐招了招手,王天赐会意,跟着张氏来到了乾清宫外的连廊拐角处。 “实话实说,皇帝为何突发高热?”老太太面色阴沉,眼神凌厉。 王天赐思忖片刻道:“回太皇太后,陛下是急火攻心,加之又受了风寒,以致胆热脾寒。” 张氏转过身,正好看见孙氏从殿内走出,心中一动,又问道:“这么说无人投毒?” “臣以脑袋担保,陛下并无中毒迹象!”王天赐也是一惊,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皇帝可有隐疾?” 王天赐摇了摇头道:“陛下正值青春茂盛之际,加之平时又经常练武强身,臣观陛下脉象,并无任何隐疾。” 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又吩咐了王天赐几句,这才返回了乾清宫内。 第49章 有蹊跷 三日后,乾清宫内! 朱祁镇斜躺在榻上,下首,王天赐坐在锦凳上正和皇帝说着什么。 良久,朱祁镇坐直了身子,一脸阴郁的说道:“你是说越王的病有蹊跷?” “臣也不敢确定,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一向稳重的王天赐此刻却已满头大汗,涉及皇家辛密之事,不是他一个御医能掺合,敢掺合的,他只能模棱两可的说出自己的疑惑。 “仔细说说!”朱祁镇强忍着的怒火说道。 王天赐稳了稳心神道:“臣仔细问了越王身边的王妃,内侍、厨子、侍卫,他们说越王殿下这几年就时有腹痛腹泻之症,但是每次越王殿下却不召太医诊治,而是会派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去城西的天佑庙求药,吃了天佑庙给的药后病就好了。” “天佑庙?”朱祁镇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叫“庙”,但他却不是一座佛家寺院,而是一座道观! 因为明朝大多数皇帝和勋贵大臣都信奉道教,终明一朝,道教发展一度异常兴盛,北京城内在明朝就有相当数量的道观。 这“天佑庙”是永乐十八年有一个叫周思德的道士来到北京城鼓吹自己能知祸福先,笃信道教的永乐大帝朱棣与这道士座谈论道,不知不觉就被这道士忽悠住了,于是出资给他建了这座庙,刚开始叫天佑庙,后来到了成化年间,成化皇帝又将其改名为大德显灵宫。 “是,臣也听说过这个道观,世人都传这座道观的观主不仅乐善好施,还精通医术,经常免费为穷苦百姓诊病,尤其擅长妇科不育之症,据说京城内有不少达官贵人之家的女眷去找他看过,吃了那观主给的灵药后,不久就能怀了孩子!臣也想去拜访这位观主,一探真伪。”王天赐说道。 不育,也就是不孕不育,就是放在后世擅长妇科的中医大家也是颇为头疼,他一个道士会有这么高超的医术? “你也想去看看?”朱祁镇突然笑道。 王天赐赶紧站起身道:“臣失言,请陛下恕罪。只是世人将这观主传的神乎其神,尤其是医术精湛,臣一时技痒…” 朱祁镇摆摆手,笑道:“朕知道,孔圣人都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想去也无可厚非。” “这个观主既然这么神,那为何越王的病却没有除根?”朱祁镇又道。 “陛下圣明,臣也疑惑,如果越王殿下只是简单的腹痛腹泻,其实两三副药就完全可以治愈,可偏偏却治不好,真是奇事一件。”王天赐皱眉道。 “越王服用的药你见过吗?”朱祁镇问道。 王天赐摇了摇头道:“臣问过越王妃,王妃说每次越王殿下服药都不许任何人在场,只让那个小太监一人近身伺候。” “那个小太监呢?” “据王府的人说,越王病重后,此人就再也没见过。” 明白了,这里面果然有阴谋! “好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王天赐走了之后,侯宝带着李冲从后殿的小门进了乾清宫。 君臣二人在寝殿内说了不到一刻钟后,李冲急匆匆的回了东缉事厂。 画面来到天佑庙。 已近傍晚,天佑庙内前来求仙问药的人大多散去。 三清殿内,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跪在文昌帝君面前,嘴里不时振振有词,而殿外的执事道士却是一脸不屑的看着此人。 又过了一刻钟后,天色渐黑,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三清殿知客道士走进殿内对着那个书生道:“我说孙秀才,差不多行了,天下的学子多如牛毛,文昌帝君那么忙,哪顾的上你啊。你月月都来,这都来了七八年了,也没见你考中个举人,你说你好好的在越王府当个记事多好,王府不缺吃不缺喝的,要那功名有何用?” 被叫做孙秀才的男子站起身,一脸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从袖中摸索了一会,掏出几文铜钱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道:“知客,麻烦您了,小生还想求见东岳真人,麻烦您通禀。” 看着桌上的几枚铜钱,知客道士更加不屑,手指捏起铜钱放在掌心掂了掂道:“孙秀才,您啊还是拿着这几文铜钱买俩烧饼果腹更实在,文昌帝君不缺您这点小钱,再说,师叔祖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说罢,将手中的铜钱扔到了地上。 被知客道士一顿奚落,孙秀才倒也不生气,反而更加恭敬,坚持道:“麻烦您了。” 知客道士厌烦的推着孙秀才就往外走,道:“走走走,走吧,连个举人都没考中,再求也没用!东岳真人也是你能见的?” “净诚!”一声苍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知客道士一激灵,刚才还满脸嫌弃的表情瞬间化成谄媚之色。 “师叔祖,您老怎么来了?”净诚道士三步并作两步,手中的浮尘也扔了,赶紧跑出了殿外,扶着一个仙风道骨的紫袍老道士走了进来。 紫袍老道一进大殿,先是唱了句道号:“无量天尊!”然后就坐在蒲团上,俨然一副高深莫测。 “见过东岳真人!”孙秀才上前躬身施礼道。 老道用手一指旁边的蒲团道:“坐!” “净诚,你去吧。”老道挥了挥手。 净诚道士一脸懵逼的看了看孙秀才,不解的捡起地上的浮尘出去了。 殿中二人对坐,直到子时,三清殿的大门才被打开一条缝,孙秀才从门缝中闪了出来,又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穿过几条胡同,孙秀才在一处院子的后门前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后,这才上前敲开了门。 “人都到齐了吗?”进了院子,孙秀才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副大爷派头十足。 “都来了,就等您了!” 孙秀才点了点头,朝对面的屋子走了过去。 推门而入,屋内的十几个黑衣蒙面人齐齐站起身低声行礼:“见过堂主!” 孙秀才鼻孔恩了一声,顺势坐到了上首。 “堂主,咱们的人从南洋已经回来了,不日那药就可以送进京城。” 孙秀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另一人。 “堂主,襄王那里咱们的人已经安排进了王府,只是王府规矩甚严,咱们的人尚无机会靠近襄王。” “不急,慢工出细活儿!告诉咱们的人,潜伏待机!”孙秀才面露狰狞之色道。 “是!” “堂主,”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让屋里的众人汗毛乍起,“御用监那边也已经安排妥当了,只待南洋的药运进来就可以将其混进小皇帝平时用的器皿中了。” “景德镇那边怎么了?”孙秀才又问。 “您放心,也安排妥当了,在过十来天皇家定做的一批瓷器就要运抵京城,这些瓷器的釉里都加足了料,呵呵呵!” 这人笑完,众人这才听出,原来此人是个太监。 “北面可谈妥了?”孙秀才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道。 “堂主放心,那帮鞑子见了咱们的礼单,眼珠子都拔不出来了,这两年小皇帝将他们揍的元气大伤,他们现在缺衣少粮,又对小皇帝恨之入骨,他们的几个部落首领一听立刻就同意了。” “哈哈哈,好!”孙秀才一拍桌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只要小皇帝一死,天下必将大乱,到那时…哼哼……” 第50章 鱼饵没了 “慢点吃,别噎着。” 仁寿宫内,大病初愈的朱祁镇正坐在桌前,对着眼前的羊肉馅饺子狼吞虎咽。 一旁的太皇太后张氏慈爱的给他倒了杯水,又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推到孙子的面前。 “大姑包的饺子就是香!呃…好吃。”朱祁镇一边吃,一边说道。 “大姑、大姑,你眼里就只有你大姑?”老太太不满的嗔怪道。 “呵呵,娘,您怎么还吃起闺女的醋了?”嘉兴公主笑呵呵的端着刚出锅的饺子,走了进来。 “哼,没良心的东西!”老太太又骂一句。 朱祁镇对着嘉兴公主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拍了拍肚皮,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摇篮旁,逗弄着刚出的小堂弟,井源和嘉兴公主的小儿子。 看着粉嫩似莲藕般的小胳膊,朱祁镇笑着说道:“你怎么这么胖啊?” 孩子被朱祁镇逗的咯咯直笑,一只小手抓着朱祁镇的手指头就往嘴里送,朱祁镇的手指头被孩子吮吸的有些痒,正笑着呢, “啪”的,朱祁镇的后脑勺被老太太拍了一下,“一边玩去!手也不洗,弄脏了我的乖外孙。”老太太嫌弃的说道。 朱祁镇吐了吐舌头,冲着小堂弟做了个鬼脸,又坐到了桌前。 朱祁镇正要夹着一个饺子往嘴里送,不料又听老太太嘟囔道:“饿死鬼托生,和你爹一个揍性!” “皇祖母,我也是您亲孙子,没您这样挤兑您亲孙子的。”朱祁镇笑着说道。 老太太抱着粉嫩可爱的孩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坐到朱祁镇对面道:“今儿你大姑进宫,是有事求你!” 朱祁镇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笑着说道:“是大姑父的事?” 嘉兴大长公主看了看老太太,这才有些为难的说道:“陛下,原本我是不想进宫跟您开口的,可毕竟是自家亲戚,我这实在是抹不开面,所以…” “大姑,咱们是一家人,有事您就直说。”朱祁镇放下筷子,擦了擦手道。 “您也知道的,驸马还有个弟弟叫井滢,也还算是个文武兼备的知上进的孩子,去年考进了讲武堂,最近我那公婆常来哭求驸马,说什么他们家老大尚了驸马,又在军中,说井滢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非要闹着到边关历练,公婆爱子心切,不想让这个小儿子去,您也知道驸马这人脸皮薄,不敢来求您,所以公婆就托我想求您给就近安排。” 听罢,朱祁镇这才放下心来,又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吃了下去。 “这也是人之常情,井家本就男丁少。如今井源在军中,他家老二井滢再入了边军,若有个万一,你让那老婆子怎么活啊。”老太太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帮腔道。 “他那个婆婆我也见过,还算是通情达理之人,那孩子脾气也倔,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井家也不会来求你大姑,你大姑好歹也是大长公主,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朱祁镇笑着说道:“瞧您说的,孙儿也没说不帮啊。”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大姑,赶明儿让大姑父带着井滢进宫一趟,侄儿和他们聊聊在定如何?” 嘉兴公主赶紧起身,笑着给朱祁镇行了个福礼道:“谢陛下!” “你谢他干嘛?侄儿帮姑天经地义,我才是你娘!”老太太不满的又道。 嘉兴公主苦笑摇头,又对着老太太行了礼道:“天底下,就娘最好了!行了吧。” “哼,一群白眼狼!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净往外拐!”老太太又骂道。 朱祁镇苦笑,心道老太太现在是越来越像个老小孩了。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正埋头批阅奏疏,侯宝拿着一本奏疏走了进来。 “皇爷,大宁那边刚送来的。” 朱祁镇头也没抬,点了点御案,侯宝将奏疏放下却没有走,而是又道:“皇爷,” “还有何事?” “来送信的人还带了几个人犯。” 朱祁镇抬头,皱眉道:“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 “这个朱勇,搞什么名堂,几个人犯也至于弄到御前来?”朱祁镇放下手中毛笔,说道。 “要不奴婢让人给送到刑部去?”见皇帝没有说话,侯宝要走,不料却又被皇帝叫住。 “回来!” “皇爷?” “把人交给李冲。”朱祁镇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 “皇爷,锦衣卫更擅长审讯,不如…” 朱祁镇侧头,看着侯宝冷笑一声道:“侯公公,你最近的舌头可是有些长啊!” “奴婢该死!”侯宝吓得顿时跪下,磕头如捣蒜。 朱祁镇摆了摆手,侯宝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乾清宫。 坐回御案,朱祁镇又埋头进了奏疏中。 一个时辰后,李冲走进了乾清宫。 “陛下!”李冲见礼后,将几张供词放在了御案上。 “说说。”朱祁镇放下朱笔,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说道。 “朱侯爷送来的几个人犯是南直隶的商人。据他们所说,他们是去辽东收皮货人参的。”李冲说道。 “他们的官凭路引和身份臣已核实过了,表面上看都是合法商人。可臣总觉的这几人在刻意隐瞒什么。” “没动刑?”朱祁镇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问道。 “暂未动刑!” “为何?” “臣此来是想向陛下请示,放了这几人。” “恩?”朱祁镇睁开眼,疑惑的看着李冲。 “臣想放长线钓大鱼!” 朱祁镇站起身,笑道:“看来朕选你任东厂督主是选对了。” “臣……”李冲面色涨红,怎奈胸中墨水实在太少,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漂亮的词来。 “好了,朕知道你忠心,”朱祁镇看出李冲的窘迫,宽慰道。 “越王那边和也先那边不能放松,要盯紧了!”朱祁镇又道。 “陛下放心,越王府中臣已安插了人手,越王殿下身边的近侍和厨子都换了人。至于也先那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若有变故,臣立刻来报。”李冲正色道。 “好,你做事,朕放心,去吧。” 离开了乾清宫,李冲一回到东缉事厂就下令将那四个人犯给放了。 却说这四个人出了东缉事厂大牢后,并没有立刻出城,而是在城中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东厂暗中跟踪的人在客栈内监视了一夜,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第二天中午,客栈内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杀人了!杀人了!” 外围负责监视的东厂番子立刻冲进了客栈,只见后院的一个客房的房间门开了半扇,屋内正堂的桌子上趴着四个人,桌下是一滩尚未凝固的鲜血。 “操蛋!!”一个东厂番子暗骂一句。 “快去禀报督主!” 死的这四人,正是昨日放走的这四个人。 他们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客栈里,这让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李冲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当他急匆匆赶到客栈后,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将现场看管了起来。 “督主,小的看过了,全都是一刀毙命,凶手下手干净利落,一看就是老手,而且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似乎这几个人和凶手认识。”一个番子小心的说道。 李冲面色凝重的在屋内仔细的看了一圈,窗户完好无损,窗台上也没有被踩踏的痕迹,而且屋顶房梁上的灰尘也没有被动过,他派来监视的人就一直躲在外面,也没看到有人进来,这四个人究竟是怎么被杀的呢? “谁第一个发现他们被杀的?”李冲问道。 “店小二。”番子指了指屋外浑身颤抖的店小二说道。 “将他带回东厂!还有店老板和所有住店的人,全部带回去,一个一个的查!”李冲面有狰狞之色道。 回到东厂,李冲并没有立即提审,而是一个人坐在公事房内,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四个人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以至于刚被放走,当晚就被杀了。 “究竟是什么人杀了他们,他们为何连反抗都没有?凶手和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就是朱勇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才费那么大力气将人送进京城……”一连串的疑问不断在李冲的脑海中翻涌。 “特娘的,刚上任就遇到这么棘手的案子,昨晚还为自己能想出这么个好主意沾沾自喜,现在倒好,鱼没钓到,鱼饵先没了!”李冲气的扇了自己一耳光,暗骂道。 “来人!” “督主!”门被打开,一个番子走了进来。 “给大宁的兄弟传信,让他们务必见到朱侯爷,搞清楚这四个人为何被抓!” “再将这四个人的户籍信息发给南直隶的兄弟,让他们一个个按照地址去找,一定要将这四人的身份搞清楚!” “是!” 吩咐完,李冲出了公事房,带人来到了牢房内。 ……两个时辰后,李冲一脸寒霜的拿着供词进了宫。 第51章 阴谋的味道 “人死了!”朱祁镇嚯的站起来。 “都是臣疏忽大意,让贼人钻了空子,臣死罪,请陛下降罪!”李冲跪在地上,一脸自责道。 “此事你怎么看?”朱祁镇问道。 “这四人死的太过蹊跷,臣已下令在南直隶、大宁的东厂重新调查这四人的底细,不日就会有消息传回。” “这些人既然是去辽东,为何会出现在大宁,大宁如今可是深入兀良哈,当初为了抓也先,朕让人封锁了进入草原的所有道路关卡,这四个人是怎么避开大宁卫的封锁的?他们去兀良哈为了什么?”朱祁镇在书房内踱着步,一边说道。 “臣也疑惑,这四人如果是普通行商,是绝对不敢冒着送命的风险进入草原的,除非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朱祁镇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悸,自从自己登基至今,即使面对十几万如狼似虎的鞑子,他也从未有今天这种感觉。 “阴谋!”朱祁镇眼睛突然睁大,猛然回神对李冲道:“告诉顺天府,对京城各城门进出人等严格盘查,发现可疑人员一律抓捕,京城上下实行宵禁!” “侯宝、杨老三!” “奴婢在,臣在!” “传李隆、井源、徐恭进宫议事!” …… 第二日一早,进出城门的人们惊讶的发现各个城门口不仅排起了长队,连城门口的守卫都换成了陌生的面孔。 “排好队、排好队,拿出官凭路引,一个个来!” “军爷,能不能快点,家里老娘还等着我拿药回去呢。” “是啊,军爷,我们还有事呢。” “……” 长长的队伍不时有抱怨声传出,一时间城门口乱哄哄成了菜市场一般。 “闭嘴,朝廷捉拿凶犯!都给老子老老实实排好队!”带队的近卫军连长凶神恶煞的吼道。 可京城的百姓向来胆子大,火气更大,近卫军连长的话音刚落,有几个要出城的百姓立刻不满的嚷嚷道;“朝廷抓凶犯,关我们普通老百姓啥事?” 带队的近卫军连长眼睛瞪得像牛眼,拔出腰刀,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嗓门最大的一个汉子揪了出来,恶狠狠的说道:“你狗日的再说一句试试?嘿嘿,老子看你贼眉鼠眼的,说不定你就是要抓的贼人!” 那汉子一听,再也没了刚才的气势,登时就萎了,连连告饶。 可近卫军的士兵却不听他的解释,直接将他绑缚了起来,交给了一旁的锦衣卫番子。 见当兵的动了真格的,刚才还不满的人群立刻老实起来,一个个乖乖的排好队,等着检查。 而此时,队伍中两个男子见情况不对,悄悄的退出了队伍,朝不远处的胡同口急急而去。 此刻隐藏在暗处的东厂番子见这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于是便悄悄跟了上去。 这两人非常谨慎,在城南七拐八绕,还不时停下来假装买东西问价格,查看是否有人跟踪。 在城南绕了一大圈,最后,这俩人在一处小院前停住了脚。 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踪后,这才敲了门,大门开了一条缝,二人迅速闪了进去。 “堂主,不好了,京城戒严了,现在京城各个城门口全都换成了皇帝的近卫军把守,而且查的非常严,兄弟们出不了城了。” 孙秀才此刻正端坐在房内,听闻京城戒严,脸色一变道,沉思片刻后他轻轻一笑道:“怕什么,出不了城就不出了。” “可是堂主,咱们还有不少兄弟在城外,眼看货就要到了,若是…” 孙秀才冷笑一声道:“这个不用你们操心,本堂主自有安排!告诉城内的兄弟们,这几天都老老实实的待着,谁都不准擅自行动。” “是,堂主。”二人应声,退了出去。 这时,大街上传来了一阵铜锣声,随后孙秀才所在的小院大门被拍的震天响。 “开门开门开门,快开门!”门口,五城兵马司的衙役大声叫喊着。 不久,门被打开了。 孙秀才一脸诚惶诚恐的挤出一丝笑容道:“王头,您这是?” 姓王的衙役一脸倨傲的推开孙秀才,走进小院环视一周后说道:“朝廷有令,搜查杀人要犯。” “王头,您看我这小院就这几间破房子,哪里能藏人啊。”孙秀才哆哆嗦嗦的说道。 “藏没藏人你说了不算,”王姓班头一把推开孙秀才,带人进了房内。 屋里陈设倒也简单,除了一张书桌几把椅子外,在无其他东西。 几个衙役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会,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搜到,骂骂咧咧的回道院中道:“头,这特么就是一穷鬼,家里除了半升米,啥也没有。” 王姓班头瞪了一眼孙秀才,见他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样子,不耐烦的一挥手,带人出了小院。 见这帮人走远,孙秀才关上大门,回到房间,将书桌底下的几块青砖撬了起来,又将青砖下的一个石板打开,赫然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 孙秀才谨慎的听了听外面的声响,然后说着洞口跳了进去。 …… 胡同拐角处,王姓班头被东厂的人给拦了下来。 东厂的番子仔细问了搜查情况后,留下一人继续监视小院,另一个人迅速回东厂报告去了。 东厂内,回来报告的人一口气将情况说明后,李冲将一张京城的平面地图摊开道“城南?” 那人在地图上迅速指出了小院的大概位置道:“督主,兄弟们跟踪的那俩人就是进了这个小院,可五城兵马司的人进门搜查,里面却只有一个姓孙的秀才在。” “这院子有没有后门?”李冲皱眉问道。 “有,但是前后都有咱们的人,绝没有人从院子里出来。” “有意思!”李冲挠了挠头,笑道,“加派人手,将这个院子给老子看死了,没老子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行动!” 却说进了密道的孙秀才在密道中走了大概一刻钟后,又出现在了靠近城东的一个院子中。 灰头土脸的他走进屋内,等他再出来时,却已变成一个富家公子模样。 出了门,登上马车后,不多时,车夫将车赶上了长安街,在长安街走了一段后,马车拐了个弯,一路向西面的天佑庙而去。 第52章 瓷器 夜色静谧,微风抚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御花园内的凝香亭内,朱祁镇斜靠在栏杆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出神。 “哎,”朱祁镇叹息一声,这几日京城里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让他有些疲惫。 听到皇帝的叹息声,一旁侍立的侯宝微微抬起头,有些忧心的看着皇帝,心中暗自叹息道: “哎,他还是个孩子啊,即使他是皇帝,富有四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每天的日子过的甚至还不如那些普通百姓,没完没了的国事,尔虞我诈的朝堂争斗,还要面对各种看不见的阴谋诡计,累,实在是累啊!” “皇爷,天色晚了,该回去歇息了!”侯宝上前,小声的说道。 朱祁镇收回思绪,抬头看了看被阴云笼罩住的月亮,站起身,出了御花园。 刚走到半路,朱祁镇突然站住了脚,几声轻微的人语从宫墙一侧传了过来。 侯宝刚想上前呵斥,却被朱祁镇拦住,朱祁镇轻轻走到宫墙处的雕窗下,透过雕窗两个黑影隐约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交谈着什么。 “听说那批瓷器已经在运来的路上了?” “已经到了天津港,再有三日就可以运进皇城了。” “……” “你说这次堂主会给我们多少银钱?” “谁知道呢,反正少不了,够咱俩几辈子吃喝不愁了。” “等银子一到手,咱们就偷偷出宫,从此隐姓埋名,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做个富家翁,且不逍遥自在,哈哈。” “嘘…事还没办完,一切小心为上。” “对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听完这两个黑影的谈话,朱祁镇一脸寒霜的看了看侯宝,侯宝会意,一挥手,几个侍卫悄声绕过了宫墙,只听几声闷响,侍卫随即拖着两个已经被打昏的太监走了过来。 侯宝俯身一看了看,只觉得这两个小太监面生的很,于是在其中一个太监身上摸索一下,从其腰间摸出了一个木牌一看:“御用监” 侯宝赶紧起身,小跑到皇帝身边道:“皇爷,这二人是御用监的太监,平日里负责为皇家采买订购各类金银器皿和瓷器。” “御用监?”朱祁镇拿过身份腰牌,翻看了一下,寒声道:“一个时辰后,朕要知道所有!” “奴婢遵旨!” 侍卫们拖着这两个太监跟着侯宝左拐右拐,来到了皇城西侧一座杂草丛生的院子里。 “你们俩,去弄两盆水,将他俩浇醒。”侯宝吩咐道。 俩侍卫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半滴水。 “没水?”侯宝坏笑一声,“你俩不就有现成的轮回酒吗?” 俩侍卫一愣,暗道啥时候自己身上有酒了,大内喝酒,那不是找死吗? 见二人不解,侯宝笑道:“瞧你俩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罢了,今儿咱家就让你们长长见识。” “知道北镇抚司吗?” 侍卫们点头,鼎鼎大名的魔窟北镇抚司谁不知道。 “知道锦衣卫的一百零八道酷刑吗?” 侍卫们又点头。 “这轮回酒就是其中一道刑罚。” 侍卫们齐齐“哦”了一声道:“侯总管,那轮回酒到底是啥东西?” 侯宝白眼一翻,随即指了指侍卫的裤裆笑道:“尿!” “尿?”侍卫们睁大眼睛,随即一脸坏笑的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两个太监。 “尿吧!”侯宝捏着鼻子退后两步。 侍卫们狞笑几声,解开腰带掏出那活就开始放水,其中有个侍卫拿着那活专门往地上的太监嘴里滋,一时间小院内尿骚味十足。 “呸…呸…咳咳咳…呕…”被打晕的太监不知是被尿滋醒的还是被熏醒的,睁开眼睛一看,五六个侍卫围着他们正大江东流呢。 侯宝嫌弃的看了看地上的俩货,干笑两声道:“你俩醒了?” 宫中太监多如牛毛,侯宝不认识他们,可谁不认识皇帝身边大名鼎鼎的总管太监侯公公呢? “侯总管…”俩太监眼中顿时满是惊慌之色,刚才家人还做着发财的美梦的,怎么现在就到这了。 “叫什么?”侯宝用脚尖踢了踢其中一个。 “回…回侯总管,小的叫小顺子,他叫小福子。” “你俩是御用监的?” “是…是”二人抖如筛糠。 “那就把你俩捞银子的事说说吧。” “啊!”二人大惊,顿时面如土色。 “侯…侯总管,您说什么,小的不明白啊。”叫小顺子的太监哆嗦着说道。 侯宝冷笑一声,啐了口唾沫道:“小杂种,嘴还挺硬!”说着,朝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嘿嘿一笑,抡起胳膊对着小顺子就是一顿输出,直抽的他耳鼻口飙血晕死了过去。 叫小福子的太监哪见过这架势,当时就被吓的屎尿横流。 “啧啧啧…”侯宝一脸惋惜之色的摇了摇头道:“太暴力了!” “要不你也试试?”侯宝一脸痛苦之色的说道。 “我说,我说!”小福子大喊道。 “恩,你啊,比他懂事!” …… 半个时辰后,侯宝满头大汗的进了乾清宫。 “皇爷,都问清楚了。” “说!”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俩太监是御用监负责采买的,据他们供述,他们早在五年前就入了白莲教,两年前净身被人送进了宫,而负责把他们带入皇宫的就是御用监掌事太监马顺。而这个马顺早在十岁时就入了皇宫,被分到…分到…” “说!” 侯宝咽了咽唾沫,小声道:“被分到了…太后宫中。” 朱祁镇听闻,拳头瞬间攥紧,咬牙切齿道:“放肆!” 侯宝吓得赶紧跪下磕头道:“皇爷息怒,奴婢该死!” 过了许久,朱祁镇呼出一口长气,缓缓开口道:“继续说。” 侯宝跪在地上稳了稳心神道:“先帝五年时,马顺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进了御用监,成了掌印太监。” “这个马顺也是白莲教的?”朱祁镇问道。 “是。” “接着说。” “据这两人交代,京城城南有个姓孙的秀才,是他们的在京城的堂主,他们在宫墙边说的事是最近皇家从景德镇采买了一批御用瓷器,而这批瓷器正是…正是陛下为给太皇太后寿辰准备的。” “瓷器?!” “是瓷器,就是皇爷您临去山东前吩咐御用监为太皇太后寿辰定制的一批,算日子,这几天也应该到了。” “瓷器,瓷器…”朱祁镇摸着下巴,走到博古架前,顺手拿起一件元青花瓷罐看了起来。 第53章 多吃核桃能补脑 “马顺人呢?”朱祁镇问道。 “奴婢该死,担心马顺得到消息潜逃,未经陛下您同意,就让侍卫先将其控制住了。”侯宝一脸紧张的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抬了抬手,侯宝如蒙大赦,规规矩矩的站了起来。 “传旨给李隆、井源,命他们解除京城各门的盘查。” “皇爷,这帮贼人所图不小,万一让他们跑了…” “哼,他们费尽心机,秘密筹划了这么久,事没办成之前,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按朕说的办。还有,告诉李冲,密查这个姓孙的所有关系网,凡是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都要查清楚。” “奴婢遵旨。”侯宝应声而去。 朱祁镇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个遍,也没想明白这些白莲教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而且这件事还和自己的母亲孙氏有牵连,这其中会不会…… 想的越多,脑子越乱,半个时辰后,满头问号的朱祁镇走出了乾清宫。 看着漫天的星斗和若隐若现的月亮,朱祁镇第一次陷入了迷茫当中。 直到月上中天,朱祁镇这才收回思绪,回了寝殿。 画面转到天佑庙。 三清殿后的一处房间内,仙风道骨的紫袍老道东岳真人端坐在矮几前,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孙秀才。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东岳真人微微睁开双眼,问道。 “回教主,都已办妥了,北面的鞑子、南面的苗人,都已经答应只要咱们这边事儿一成,他们就会起兵和我们遥相呼应,到那时朝廷群龙无首,京师必定大乱,教主您到时振臂高呼,高举义旗,天下教众必然响应,咱们隐藏在北直隶的七堂十会的十数万教众便会趁机攻破京城,占领皇宫,大事可成。”孙秀才一脸激动的说道。 东岳真人睁开眼,冷笑道:“围攻京师?不自量力!” “教主,可有不妥?”孙秀才一脸疑惑道。 “你真以为小皇帝身边那些武将文臣都是吃素的?”东岳真人继续冷笑道,“这些人可都是他们朱家的死忠,即使小皇帝死了,那些忠于小皇帝的武将手中仍有二十万大军,加上九边的近五十万大军,你觉得我们胜算有几何?” “这……教主,难不成咱们筹划这么多年,就这样算了?”孙秀才面色苍白道。 “呵呵,你啊,还是太书生气了。”东岳真人一甩手中的浮尘,用手将面前的棋盘上的棋子搅乱道:“看懂了吗?” 孙秀才有些懵逼的摇了摇头道:“教主,这是何意?” “笨!” 孙秀才尴尬一笑,给东岳真人倒了杯水:“请教主赐教!” “就凭北直隶这十几万泥腿子攻打京城无疑是火中取栗,自取灭亡;咱们若想成大事,就要清楚自己的短处,看透对手的长处,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看着孙秀才似懂非懂的表情,东岳真人暗自摇头:“也难怪你屡试不中,这脑子啊不是谁都有的。” “那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孙秀才问道。 东岳真人指了指乱作一团的黑白棋子,“乱!” “乱?您是说浑水摸鱼?” 东岳真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是乱中取胜!如今大明看似固若金汤,国力强盛,小皇帝又搞了个什么土地改革,将土地分给了那些穷人,可他忘了,这天下自古就是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他得罪了天下士绅和读书人,这些人可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咱们若想取而代之,就要让天下乱起来。” “哦…”孙秀才恍然大悟,随即又皱眉道:“教主,那如何乱起来?” 东岳真人叹息一声,将一盘核桃推到孙秀才面前道:“你日后还是多吃点核桃吧。” “核桃?”孙秀才想来想去,也没明白这老杂毛是什么意思。 “本教主问你,小皇帝是不是得罪了天下士绅?” 孙秀才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对啊,咱们若是鼓动这些人闹起来,咱们白莲教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传经布道,归化人心,到那时天下必然大乱。” “孺子可教矣!”东岳真人终于夸赞道。 “教主,属下明白了。”孙秀才兴奋的说道。 “真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了就去吧。”东岳真人又闭上了眼睛。 “回来!” “教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把这核桃拿上!” “教主,这是何意?” “补脑!” “多谢教主赏赐!”孙秀才抱着一盘核桃喜滋滋的去了。 “蠢货!”道房内,东岳真人站起身,看着孙秀才的背影骂道。 却说东厂的人在跟丢了孙秀才后,几乎将整个城南翻了个遍,也没发现孙秀才的踪影。 “人没了?”李冲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东西东倒西歪。 “是的,督主,兄弟们明明看着他就在小院里,可当兄弟们进去后,搜遍了整个院子,就是没发现有人。” “难不成他长了翅膀飞了不成?!”李冲怒道。 几个番子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低着头,一脸惭愧之色。 “小院四周都查过了吗?”李冲问道。 “都查过了,除了一家是去年从城东搬过来的商人,其他都是世代居住在此的。” “姓孙的呢?” “根据邻居所说,这个姓孙的是十年前买下这个小院的,之后一直住在这里,平时这人极少出门,整天就知道在屋里读书,即使出门,也很少和周围的邻居街坊说话聊天。” “十年前?” “是,哦对了,有人说这姓孙的每个月月底都会买些水果糕点去庙里。” “什么庙?” “叫天…天…对,天佑庙,是天佑庙!” “马上带人,查查天佑庙!”李冲急道。 “是!” 过了一会,几个番子去而复返。 “督主,天佑庙是皇家道观,那里的观主东岳真人是文宗皇帝钦赐的道号,咱们要查是不是…” “查!出了事,本督一人承担!”李冲咬牙切齿道。 “是!” …… “督主,人回来了!”另一队负责监视的人回来禀报道。 “回来了?” “是,他是坐马车回来的,督主,抓不抓?” “不急,”李冲抬手,“告诉咱们的人,盯死了他,另外,查一查那马车,尤其是那车夫,这次,千万不能让人再死了。” “督主放心。” …… 城南,一条石板街上,车夫悠哉的赶着马车,哼着小曲,很是高兴。 车夫摸了摸怀里的银子,脸上的笑容更甚,心里正想着回家正好切上半斤猪头肉,再打上一壶老白干,美滋滋的喝上一顿,这日子,美啊! 不料刚拐过一个街口,一道黑影突然窜出,车夫还没来得及喊,就觉得脖子上重重挨了一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你醒啦?”车夫睁开眼,顿时吓了一跳,一张满脸麻子的柿饼脸和一个刀疤脸正对着自己。 “你们…干什么?”车夫惊恐万分,还不忘摸了摸怀中的银子是不是还在。 “你是在找这个?”柿饼脸咧嘴一笑,手中的二两银子掉落在车厢里。 “几位好汉,我就是个赶大车的车夫,没得罪过你们啊,银子,银子我不要了,你们拿去,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 “啪,”车夫脑袋上挨了一下,就听另一个人说道:“少特么胡扯,老东西,你丫光棍一条,哪来的八十老母。” “几位好汉爷,我…我就是个车夫,您几位给我画个道,我……” “啪”,又是一巴掌,直打的车夫眼冒金星。 “老小子,今儿爷爷找你,不是为了银子,也不要你的小命!只要你乖乖回答几个问题,答对了,就放你走。”柿饼脸说道。 车夫一听,心中一松,喜极而泣道:“几位爷随便问,小的知无不言。” “今天你赶着马车去了哪?” “一个客人给了我二两银子租了我的马车,去了天佑庙。” “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刀疤脸道。 车夫摇了摇头道:“爷,您也知道,咱们这行只要客人给银子,我就只管赶车,哪敢问客人名讳。不过给银子的人看着挺年轻富贵的,说话文绉绉的。至于长什么样,小的实在没看清,不过我记得那人好像是个左撇子。” “你怎么知道他是左撇子?” “他上下车的时候,都是先伸的左手,而且他给钱时候也是用左手给的,因为我也是左撇子,平常没少受人笑话,所以…您懂得。” “你是在城南接的人?” “城南?不是,小的是在城东猫耳胡同的一处院子前接的人。” “城东?你确定是城东?老小子,你要是敢骗爷爷,爷爷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柿饼脸抽出短刀,一刀插在车夫的耳边道。 车夫被吓得一哆嗦,带着哭腔说道:“爷,爷,是城东,是城东,没错啊。” “头,咱们得赶紧告诉督主。”刀疤脸道。 “你把马车赶上,带着这老小子,让他带路!我回去禀报。”柿饼脸跳下马车,骑上马,飞一般的冲了进了夜色之中。 第54章 跳梁小丑 李冲得报后,思索片刻,便急急离开了东厂,来到了城东猫耳胡同。 “督主,您来了。”柿饼脸道。 “什么情况?”李冲问道。 “督主,兄弟们根据那车夫指引,找到了他接人的那个院子,就在前面左数第三家。” “车夫呢?” “在车厢里,小的担心他坏事,就将他嘴捂了手脚绑了。” 李冲走到马车前,撩开布帘子看了看,只见车夫赤裸上身正蜷缩在车厢里呢,于是回头皱眉道:“他衣服呢?” 柿饼脸面色一窘指了指自己道:“嘿嘿,夜里有些冷,我…暂时借来穿穿,穿穿。” 李冲瞪了他一眼,放下车帘子道:“院子里有人吗?” “兄弟们搜过了,没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李冲走到院门前,想了想,推门而入。 进了院子正堂,屋内陈设颇为考究,一水的红木家具,屋内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李冲在屋内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出了门,环视一周,突然小院中的一处水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李冲走到水井旁,俯身往里看了看,又摸了摸辘轳上的木桶的桶底。 “干的?” “督主,这木桶有什么问题吗?” “来人,下去看看。” 一个瘦小的番子灵活的攀着绳子,溜到了井内。 不一会,下井的人又爬了上来。 “督主,是一口枯井,下面很大,西侧有一个洞,有半人高。” 李冲心中大喜,暗道果然有密道。 “来几个兄弟,跟老子下去瞧瞧!” 七八个人点了火把,下到井底,顺着密道的方向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密道尽头赫然出现了一个木梯。 李冲顺着木梯向上爬了大约一丈,头顶处出现了块木板,他用手掌推了推了,只觉得木板很沉,似乎木板上面还压着什么重物似的。 出口上面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万一冒冒失失打开让对方跑了,那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李冲又顺着木梯滑了下来。 “督主,上面情况如何?” “嘘…回去再说!”李冲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众人心领神会,又顺着密道折返而回。 回到城东的院子内,李冲吩咐人将动过的所有东西全部恢复原样后,又叮嘱了一番,这才急匆匆向皇城而去。 一夜没睡,李冲此时却是格外清醒,甚至还有些激动。 探查多日终于有了结果,自从那四个被当作鱼饵的商人离奇被杀后,他就没怎么睡过好觉,即使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仍是如何破案。 “李督主,皇爷刚刚初寝(刚醒来,还没起床的意思),您还要再等一会。”侯宝从殿门后探出头笑着说道。 李冲点点头,站在一旁看着渐白的东方想着进去以后该怎么和皇帝说此事。 一刻钟后,侯宝打开殿门,李冲整了整身上的官袍,走进了乾清宫。 一番见礼后,李冲将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后,就站在一旁等着皇帝问话。 “你打算现在收网?”朱祁镇坐在铜镜前任由侯宝给他梳着头发。 “臣觉得此事的关键人物孙秀才已经查明,可以收网了。”李冲说道。 “侯宝,将马顺和那两个太监的供词都拿给他。”朱祁镇指了指案几说道。 看完供词,李冲额头冒汗,暗道自己差点坏了大事。 没想到这些人所图这么大,他们不仅要搅乱天下,更要毒杀皇帝和太皇太后。 而越王,只是他们的试验品! “带毒的瓷器、天佑庙中的白莲教首、北直隶的白莲教贼众,还有宫中是否还有这些邪教的内应,这些都没有查清楚,你觉得现在收网合适吗?”朱祁镇语气渐冷道。 “臣思虑不周,险些坏了大事,请皇上责罚!”李冲跪在地上,请罪道。 侯宝眼睛瞥了一眼李冲,暗道哎,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太年轻啊。 “你是边军出身,对付这些诡计多端的贼人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朕能理解,”朱祁镇站起身,端起宫人奉上的温热盐水,又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明白吗?” 李冲挠挠头,尴尬的挤出几丝笑容道:“臣…明白了!” 朱祁镇也不管他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漱了漱口又说道:“这次白莲教所图定然不小,锦衣卫和东厂是朕的耳目,你们若是消极怠慢,朕还不成了聋子瞎子了?” 李冲面色一凛,冷汗又流了下来,他不傻,更不笨,相反还很聪明,皇帝的话说的看似平和,其实是在警告他,东厂作为皇帝的耳目,这次白莲教在全国各地如星星之火几欲燎原,你们居然后知后觉,甚至事先都没有察觉,这已经不是渎职那么简单能敷衍过去了,作为皇家的家奴,皇帝盛怒之下杀了你们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朱祁镇对于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怎么苛责过李冲,也是因为自从调井源进了近卫军后,东厂督主一职一直空缺,导致这段时间东厂群龙无首,消息滞后也是情有可原。 再加上李冲出身边军,面对这种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经验不足,一时间无所适从也是情有可原。 其实早在山东时,朱祁镇就收到过锦衣卫关于白莲教又死灰复燃的密奏,只是当时自己觉得这些人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好了,朕要上朝了,你先回去吧。京中的这几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看住了他们即可,什么时候收网,等朕的旨意。”朱祁镇笑着说道。 “是,臣告退!” …… 今天是小朝会,朱祁镇将地点从奉天殿改到了武英殿,他实在不喜欢奉天殿那种非常严肃正式的场合,相反他更喜欢将六部内阁几个尚书集中到一起开个小会,实用而且效率高。 去往武英殿的路上,朱祁镇对侯宝说道:“你觉得李冲怎么样?” 侯宝心中一紧,他可不敢随意评价皇帝身边的宠臣,闹不好一个不慎,一顶官宦干政的帽子就会扣下来。 皇帝看起来虽然年龄尚小,可一手帝王之术如今是玩的愈发炉火纯青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身边人尤其是太监干政,没看这几年曾经风头无两大权在握的司礼监已经有名无实了吗,虽说皇帝没有废除司礼监,可皇帝也没说在给司礼监任何权力,现在只剩下管一管皇帝印玺,传旨之类的活了。 “奴婢是个蠢笨的人,皇爷目光如炬,聪慧绝顶,您选中的人自然不会有错。”侯宝小心翼翼的说道。 朱祁镇突然站住,回头盯着侯宝,侯宝被皇帝盯的心里直打颤,胖胖的身子弯的更低了。 片刻后,朱祁镇伸出手捏了捏侯宝腰间的一圈肥肉道:“你说说你,这几年智商没长多少,净长肉了!” “智商?何为智商?”侯宝暗道,好在皇帝时不时嘴里蹦出个他从来没听过的新词,他早就习惯了。 “呃…奴婢跟在皇爷身边,就想着伺候好皇爷,其他的事奴婢不敢多想,也没那脑子去想啊。” 朱祁镇笑了笑,继续朝武英殿走去。 一路无话,刚到武英殿前,朱祁镇开口道:“你在宫中多年,又执掌过东厂,有时间和李冲谈谈。” 侯宝赶紧躬身行礼:“皇爷,奴婢是内官,大明祖训,官宦不得干政,奴婢万死不敢违背祖制。” 朱祁镇暗暗点头,随即笑道:“无妨,朕知你是个有分寸的,去吧。” “奴婢遵旨!” 第55章 忠心 却说满腹心事的李冲回到东华门旁的东厂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公事房内,一路上他都在想皇帝那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是什么意思。 “早知道特娘的去年就申请进讲武堂跟那些酸秀才们多识几个字了。”李冲嘟囔道。 东厂也有不少书,可那些书上的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啊,如今勉勉强强能看懂各地发来的密报已经不错了,今天皇帝说的这九个字自己听都没听过,更别说是什么意思了。 “不行,老子要请个先生教我读书识字!”不料话音刚落,就听一道阴柔之声传来:“呵呵呵,谁要读书识字啊。” 李冲被吓了一跳,刚想开骂,就见侯宝笑容满面的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哎呦,这不是侯大总管吗,您不在御前伺候皇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李冲话里有话的说道。 侯宝也不在意,将食盒放在桌上,环视一周道:“恩,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李冲一听,心中暗骂道:“死太监,你成心挤兑我呢。” “侯大总管光临,是皇上又有旨意了?”李冲正烦着呢,不想和这个胖子多废话,于是问道。 “呦,李将军这是让咱家赶紧走啊。”侯宝大咧咧的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笑道。 李冲一听这死太监不称呼自己现在的官职,却称呼起以前的官职,心中火气更胜:“看您说的,您侯大总管再怎么说也是我东厂的老人,如今李某承蒙皇上抬爱,做了这督主一职,自然什么事都要公事公办,您要是没别的事,本督就不远送了。” 李冲一顿夹枪带棒,侯宝却笑容不减,他知道眼前这货和杨老三都是一丘之貉,最是讨厌他们这些太监,于是也不恼。 站起身,走到桌前,将食盒里的几样精致小菜摆放好,又从最底层拿出来一壶酒和两个酒盅两双筷子。 “李督主,咱家今儿过来可是皇爷准允的,咱们边吃边聊?”侯宝笑着说道。 李冲一愣,暗道皇上让他来的?让他来干嘛?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他不喜欢皇帝身边这些没卵子的太监,可毕竟人家是皇宫内的大总管,又是皇帝身边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且还带着酒菜上门,如果彻底把人得罪了,自己以后恐怕也不会好过。 “哈哈哈,哎呀,你还别说,这几天把老子累坏了,一顿正经饭都没吃过,”李冲搓着手,坐到桌前,拿起酒壶闻了闻道:“好酒,好酒,够年头。” 侯宝将酒倒满,也不管李冲,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菜没吃多少,一壶酒片刻便见了底。 “再来一壶?”侯宝笑道。 李冲喉咙动动,道:“不能再喝了,一会还有事,喝多了耽误事!” 侯宝也不劝,而是叹息一声道:“要说呢,你我都是一类人,” “打住!”李冲翻了翻白眼摆摆手道:“咱俩什么时候成一类人了?老子还没成亲呢,你可别瞎说。” 侯宝没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说道:“你我都是皇爷身边的人,皇爷今儿让咱家过来,是想让咱家给你说道说道这东厂里的事。” 李冲一听,这死太监还真是皇帝派来的,看来皇帝是真对自己这几天的表现不满了,不过既然皇帝派侯宝过来,说明皇帝虽不满,但还是非常信任自己的,不然也不会派他来。 李冲放下筷子,拱手道:“李冲恭听圣训!” 侯宝抬手压了压李冲的胳膊笑道:“皇爷没有圣训,只不过看你接手东厂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咱家恰好以前替皇爷管过几天东厂,所以让咱家过来跟你说道说道。” 这话倒是说到李冲心里去了,自己这些天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要说带兵打仗排兵布阵,上阵厮杀,那是手拿把掐,可玩手段耍心眼自己确实不在行。 “还请侯总管不吝赐教!”李冲郑重的抱拳说道。 “赐教不敢,只是咱家有些心里话要和你说说,说的对您就听着,说的不对,您自当听一乐子。”侯宝说道。 “哪里哪里,您是前辈,我自当洗耳恭听。” 侯宝笑了笑,然后说道:“要说起来,你、我还有徐指挥使都算是皇爷最信的过得人,咱们这些人都是一样的,都是皇爷的家奴,家奴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冲想了想道:“自然是一心为了皇上,为了大明。” “对但也不全对!”侯宝说道。 “哎,”侯宝又是一声叹息,“咱们做家奴的,最重要的是忠心啊,要把皇爷放在这里。”侯宝指了指胸口,“说句大不敬的话,皇爷年少睿智,却又刚猛激进,咱家进宫这么多年了,伺候了三代帝王,只有咱们这位皇爷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侯宝看了看李冲,又道:“这忠心呐,说起来容易,可要做起来却不容易,这有的人呢,一辈子将忠心二字挂在嘴上,比谁喊的都欢实,可最后却是遗臭万年,有的人呢只做不说,虽蒙冤身死,却仍旧彪炳青史。” “李督主,你知道东厂为何各路神明都不供奉,独奉岳爷爷吗?” 李冲摇了摇头,问道:“为何?” 侯宝挺了挺肥硕的肚子站起身,对着大厅外的岳飞画像郑重拜了拜道:“岳爷爷一生忠君为国保境安民,可谓是忠君的典范。东厂以岳飞为精神领袖,并以狻猊、狄公断虎等砖雕影壁装饰来提醒东厂缇骑,务必在办案过程中力求公正,毋枉毋纵,从而可以“流芳百世”,造福大明。” 李冲有所悟的站起身,对着侯宝抱拳道:“侯总管一席话,李冲醍醐灌顶,多谢!” 侯宝侧身,不受其礼,笑道:“哈哈哈…李督主,咱家说了些醉话而已,不必行此大礼”说着,他走到李冲面前低声道:“咱家在多说一句,咱们都是依附皇权而生,皇爷在,咱们的富贵就在,若有一日不知深浅僭越不法,那咱们就成了无根的浮萍,谁都可以让咱们万劫不复!切记!” 李冲不禁打了个冷战,侯宝讲的这些他从未想过,如今听了,却只觉自己无形间已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潭渊之中,无法自拔。 “多…多谢侯总管!”李冲愣怔怔的说道。 侯宝拍了拍李冲的肩膀,大笑而去。 第56章 本是汉家故土 侯宝走后,李冲在岳飞的神位前驻足良久,自己虽然看不上侯宝这个太监,可他的那番话却在他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自己以前只觉得听皇帝的话就是忠心,就是好臣子,可今天侯宝一席话却让他体会到了忠心的另一面。 皇帝让他接手东厂,刚开始他还沾沾自喜,甚至觉得自己终于独当一面,手握别人的生死大权,可现在他才体会到,他的生死只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皇帝三年之内换了三个东厂督主,其用意不言而喻,只为了能把权力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俗话说做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但是你在这个位置上,你又不得不去做,不但要做,还要做好,怎么做好? 自然一切要以皇帝为中心去做事,还要做到皇帝心里去。 这次白莲教谋逆一事,自己错误昏招频出,难道真是自己经验不足所致吗?并不是,皇帝宽慰他的话只是给他留着面子而已。 从内心讲,自己只是把这件事当作了皇帝的事去办,而没有站在皇帝的角度去看,去做,若自己知道有人想谋杀自己,自己肯定会想尽办法把对方给先解决了。 “把皇上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办,对!”李冲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随即他又嘴脸上扬,“死太监,跟老子说什么忠心七拐八绕的,不就这么一句话吗,好好的话不直着说,非要放这罗圈屁。” …… 却说武英殿内,小朝会刚散,几个军长刚要准备离开,就被皇帝叫住了。 这次通过抓捕马顺审讯得知,白莲教不仅在北直隶有十几万信徒,他们在大明东部七个省份发展了信徒近百万,而且信徒当中不仅有穷苦百姓,更有经过土地改革和科举改革后落魄的士绅阶层,他们是白莲教中的中坚力量,他们不仅憎恨新政,更加憎恨他这个皇帝。 这些人虽然在当地已经失势,但是其影响力还是很大,煽动性更强,很多百姓受其蛊惑稀里糊涂的就加入白莲教。 更有士绅竟然出资私自整理刊印白莲教邪教学说,在教众中散发。 虽然邪不压正,但是一旦让他们成了气候,其破坏力不亚于一场大规模农民起义,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不仅大明几代君王呕心沥血攒下的家底要被耗光,就是自己这几年厉行的新政恐怕也会付诸东流。 朱祁镇敏锐的察觉到了潜在的危机,本着先下手为强,手下手遭殃的原则,决定派出军队提前行动。 朱祁镇将情况对几个军长详细说了一遍后,几人立刻兴奋起来,一年多没打仗了,这次又有军功可以捞了。 “陛下,白莲教妖言惑众,图谋不轨,必须将其斩草除根!”汤杰一脸愤忿道。 “臣请陛下下令,龙吟军三万六千名将士必将这些宵小碾成齑粉!” “对,陛下,下令吧,南直隶几省的情况咱们都很熟,大军沿运河南下,这些邪教恶徒定然无处藏身。” 朱祁镇压了压手,笑道:“些许宵小杀鸡焉用牛刀?你们是我大明最精锐的虎贲之士,剿灭这些白莲教还用不到你们!” “用不到我们?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众人心生疑虑,难道还有谁比我们更适合? “今日可是五月初三了!”朱祁镇意味深长的笑道。 几个军长更加不解了,是啊,是五月初三了啊,难道还不到日子? “陛下,您是说…大军该北上了?”樊忠不愧是老将,一语道出皇帝心里所想。 朱祁镇笑而不语,走到地图前指着辽东的建州左卫说道:“朕已令狼牙侦察大队在旬月前秘密潜入了建州左卫,据报,朝鲜又在建州左卫增兵屯田了。” “启奏陛下,内阁大臣、兵部尚书于谦、礼部尚书胡濙已在殿外等候。”门口,侍卫洪声禀报。 “传!” 不一会,于谦和胡濙进了大殿。 二人对皇帝见礼后,胡濙上前躬身道:“陛下,刚刚收到朝鲜回复的国书。” “哦,都说了什么?”朱祁镇坐回龙椅道。 胡濙看了看一旁的于谦说道:“正如先前于大人所说,朝鲜李氏还是老样子,赔礼道歉,可只字不提退兵之事。” “呵…”朱祁镇冷笑一声,“看来这个李祹还真是个欠揍的货!” 朱祁镇站起身,将那份朝鲜国书大声道:“诸位,辽东、朝鲜自商周使,就是我汉家故土,其民亦是我华夏遗种,我华夏历代皇帝念其血缘宗亲,任其繁衍生息,建国开元,一千年来中原王朝对其屡施恩泽,但是换来的是他们不思天朝恩惠,忘恩负义,屡屡犯我国土,今竟对我大明阳奉阴违,欺瞒于朕,其行可恨,其心可诛!” “朕决意,”说到这,朱祁镇走到剑架前,拿起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天子剑,猛然抽出,斜指上方道:“兴王师二十万,讨伐不臣朝鲜,夺回我汉家故土!” 众人一听,齐齐站起洪声道:“讨伐朝鲜,复我故土!” 几个武将更是眼睛发亮的看着皇帝,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灭国大战啊,这种机会可是不多,谁若是任主将,一旦得胜还朝,至少也会被封个侯爵,这可比那些拿女儿换来的爵位更值钱啊。 朱祁镇看着几个武将,心里一笑,知道他们都在等着自己下面的话,可他偏不说,而是转头对着于谦道:“朝鲜的两处港口进展如何?” 于谦道:“回陛下,主体已经完工,两处港口各能一次性停泊五千料的巨舰三艘,外围滩头清淤加固彻底完成后,我军两千料的福船可以直接驶进岸边。” “好!传旨蔡福,命他三日后进京,商讨进军方略!” 众人一滞,三日后?如今已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皇帝为何非要让蔡福进京?莫非皇帝要让他新近编练的三万水师也参战? 在座的几个武将都是最早跟随皇帝起家的,自然对蔡福这个后晋之辈有所隔阂。 “好了,你们各自准备去吧,三日后,武英殿议事!记住,今日所议之事,视为绝密,任何人不得泄密!违者,斩!” 众人面色一凛,躬身应声而去。 第57章 瞒天过海 三日后,蔡福悄然进京。 临行前,他命各部迅速整备军务,并派出战船封锁了渤海湾,严令任何船只不得下海,违者一律击沉。 乾清宫书房内,朱祁镇听了蔡福的安排后,非常满意,不过唯一让他担心的是仅仅训练几个月的大明海军是否形成了初步战力。 蔡福看出了皇帝的担忧,说实话,他对自己编练的这三万多将士还是放心的,尤其是一个月前江南造船厂将刚刚修复改造完成的两艘巨舰送来后,北海舰队战斗力提升不少。 “陛下是否担心北海舰队战力不足?”蔡福躬身问道。 朱祁镇点点头,面有忧色道:“北海舰队毕竟刚刚成立不久,据报朝鲜水师虽说规模不大,但这些年他们和东瀛屡屡发生海战,海上战力增长不少,所以朕确实有些担心。” “陛下勿忧,虽然北海舰队成立仅四个月,训练时日尚短,但是士气高昂,且这几个月不断有大型新式战船和火器装备进来,对付朝鲜那些一两千料的战船,北海舰队丝毫不惧!” “不可轻敌!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但是战术上必须重视敌人!”朱祁镇走到海图前,指着济州岛又道:“济州岛这个战略支点不容有失,岛上的五千将士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放心,自我军驻扎济州岛后,原济州岛上的朝鲜水师已经全部撤走,我军已经将济州岛方圆一百里内的海域全部控制,且济州岛东北部的朝鲜海峡也在岛上守军的监视之中。”蔡福道。 朱祁镇这才放下心来,带着蔡福出了乾清宫,向武英殿方向而去。 刚走到半路,胡濙一头大汗的走了过来。 “参见陛下!”胡濙看了看一旁的蔡福,行礼后,走到皇帝身侧,欲言又止。 蔡福心领神会,往后退了几步,抬着头,假装看着头顶的雕廊画柱。 “何事?”朱祁镇有些不悦道。 “朝鲜使臣朴淼设率使团已到山海关外,山海关守将未得朝廷允准不敢放其入关,特派人前来请示,是否放朝鲜使团入京?” 朱祁镇面露惊讶,问道:“他们此时进京?说了为何事了吗?” “说是一是为了感谢朝廷为他们营建港口,二是为了和朝廷签订商贸合约。”胡濙道。 “呵…他们倒是心急!”朱祁镇冷笑道。 “陛下,是否放其入关进京?若是放他们进京,万一…” 朱祁镇嘴脸上扬,摸着下巴冷笑道:“传旨给山海关守将,派兵“护送”他们进京!同时下旨申饬辽东总兵巫凯,朝鲜使团从辽东一路南下,他竟如此迟钝,简直该死!命他立刻加强抚顺至定辽一线的监视,关闭抚顺关,严格盘查辖内的可疑之人,尤其朝鲜商人!” “臣遵旨!”胡濙应声,急匆匆去了。 朱祁镇确实有些生气,辽东总兵巫凯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人家都到了山海关了,他居然未上报,若不是山海关守将尽职尽责,恐怕人家进了京他朱祁镇才知道。 刚进了武英殿,张辅等几个武将立刻起身向皇帝行礼。 朱祁镇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走向主位坐下道:“都坐吧!” 众将落座后,朱祁镇环视一周,开口道:“朝鲜使团到了山海关了!” 众将一惊,他们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 若是让他们探听到大明即将讨伐朝鲜的消息,那此战就有些难办了。 虽然大明火器犀利,五大军战力不俗,锐不可当,可敌人有防备和没防备完全是两种打法。 发动突袭不仅可以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同时也会给敌人造成巨大的心理恐慌,趁他们慌乱之际,大明的虎贲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占领朝鲜全境。 要是让他们有了防备,那这仗就要费时费力了,尤其是会白白牺牲不少将士。 “陛下,不如将朝鲜使团暂时扣留在山海关,我军即刻秘密北上,绕过山海关从大宁都司进入辽东。”张辅缓缓开口道。 “臣以为老国公此计不妥,”锦衣卫指挥使徐恭开口道:“无故扣留一国使团,不仅会有所陛下和大明声誉,同时也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如今大明开海通商,大明各地尤其是京师有不少朝鲜商人,这些人中有的可不仅仅只是商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平日里结交京中权贵和官员,到处刺探情报,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将信息传回国内,一旦他们有所准备,那此战就会徒增变数。” 朱祁镇点点头,想了想道:“老国公的计策不是不行,只是朕刚才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看向皇帝。 “瞒天过海!”朱祁镇笑着说道。 众人一愣,瞒天过海?怎么瞒?那可是二十万大军,不是两万。 见众人不解,朱祁镇神秘一笑道:“东厂回报,北直隶各县的白莲教贼众可是不少。” “陛下,您是说借搜剿白莲教之机掩护大军北上?”杨洪道。 “对。”朱祁镇点点头道。 “妙啊!”汤杰一拍脑袋,“既可以顺手解决北直隶的这些邪祟,又可以骗过朝鲜密探,高,实在是高!” “高个屁!”朱祁镇笑骂一句,众将纷纷大笑,皇帝爆了粗口,不仅没人觉得不合适,反而让他们觉得舒服,也是,军中男儿本就是血气方刚的糙汉,几句粗话不仅提气,更加拉进了君臣之间的关系。 “好了,下面说说这次进军方略。”朱祁镇道。 “朝鲜地势狭长,人口城镇大多集中在西部沿海地带,且近些年朝鲜水师实力不容小觑,所以朕决议,这次出兵,兵分两路,一路在由北向南,一路跨海由南向北。” “北路以龙吟、龙兴、龙扬、龙威、龙健五大军为主,出山海关,自建州左卫跨过鸭绿江,攻入朝鲜腹地;南路以大明北海舰队为主,蔡福为靖海大将军,率三万海军从釜山、仁川港登陆,而后兵分两路,一路向西南配合济州岛上的守军肃清朝鲜南部之敌,一部从仁川直插朝鲜蜂腰部,截断他们的退路。” “陛下,那北路军由谁统领?”汤杰急道。 如此灭国大功,说实话几个军长都有资格担任统帅,朱祁镇之所以没有先说北路军的主将,而是他心中的人选还没有最终确定。 这两年不管是和瓦剌还是鞑靼兀良哈大战,其实背后都是朱祁镇在主导,几个亲信将领基本上都是机械性遵从自己的命令行事,可他作为皇帝,不可能任何一场战斗都要亲力亲为,这些将领日后要想成长,必须要经过大战的历练。 张辅倒是最合适的一个,一生基本上都是在沙场厮杀,指挥这样的大兵团作战也非常有经验,可朱祁镇并不打算用他,一是因为朱祁镇打算派他到南直隶主持清剿白莲教,二是他有心想要培养年轻一代的将领。 “北路军嘛…”朱祁镇环视几人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张辅的身上。 “老国公,你觉得此战他们几个谁最合适?”朱祁镇笑道。 张辅一听,心下不免有些失望,自己虽然已到迟暮之年,可老骥伏枥,依旧有建功立业的壮志在心,不过想一想他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随即站起身,沉声道: “老臣觉得五个军长都合适,若要非选出一个,老臣首推王天云军长。” “哦,为何?”朱祁镇有些惊讶道。 “老臣以为二十万大军出征,主帅人选不仅需要极高的统筹协调能力,更要有心如止水的脾性和临机决断的能力,在座的的几个军长虽各有所长,但若论综合能力,王天云军长最为合适。”张辅真诚的说道。 这倒不是他夸赞王天云,而是有感而发,这两年王天云确实成长不少,性子越发沉稳,且其手下的三万六千余将士在历次演武中表现格外亮眼,各部之间的战术配合相当纯熟,曾经创造过一个团“歼灭”对方一个师的成绩。 那次演武后,张辅亲自到了王天云的龙扬军,在观摩了沙盘推演后,对王天云的战术安排大加赞赏。 朱祁镇点点头,其实他心里的人选是从汤杰和王天云二人里选一个。 “哈哈哈,老国公不愧是沙场宿将,看人的眼光是越发毒辣了,哈哈哈…”朱祁镇大笑道。 “朕决议,任命王天云为征东大将军,杨洪、范广为先锋官,统领二十万大军,由北向南,扫灭朝鲜李氏。” 王天云激动的无以复加,他豁然站起身单膝跪下道:“末将定不辱皇命,扫灭朝鲜李氏,恢复我汉家故土。” 第58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英国公,讲武堂现在有多少学生?”朱祁镇问道。 “回陛下,讲武堂现有六百八十一人。”张辅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然后笑道:“朕打算让这些人随大军出征,你意如何?” 张辅有些意外,这些人虽然有多半都有军旅经历,可毕竟没有大战的经历,尤其是从过往的武举中招收的两百多人,更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把这群生瓜蛋子送上战场,那不是让他们送死吗? “陛下,这些学生尚未完成课业,很多人更是没见过血,贸然将他们送上战场,恐怕…” “无妨,”朱祁镇打断了张辅的话,“俗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嘛!” “是啊老国公,您平常把这帮生瓜蛋子当宝贝疙瘩似的捂着,是金子还是废柴,上阵厮杀一番便知!”汤杰揶揄道。 一旁的樊忠悄悄用胳膊肘子捅了捅他,意思是让他注意场合,别说粗话,皇帝还在呢。 谁料汤杰根本就没在意,大嘴一咧又道:“你捅我他们也是生瓜蛋子啊!是不是,天云?”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都是低头憋着,还不时用眼睛余光看一看皇帝。 朱祁镇脸一板没好气的说道:“就你汤杰是熟瓜?侯宝,把这熟瓜拿到御膳房,给朕做到一道南瓜粥!” 皇帝此话一出,众人再也憋不住,一时间武英殿内笑声震天。 殿外十步,侯宝听到笑声,对着一旁的杨老三小声道:“杨将军,心里边痒痒的不行了吧?” 杨老三嘴角一撇道:“老子不在乎!” “真不在乎?那可是灭国大战啊!” “侯胖子,你丫成心的吧!”杨老三恶狠狠的说道。 “想去就和皇爷说呗!”侯宝笑道。 “滚!”杨老三拳头捏的嘎嘎作响。 …… 殿内,朱祁镇正对着沙盘,部署具体进军事宜。 “…下面咱们再说说具体出征日期。”朱祁镇正色道。 “今天是五月初七,朕意下月六月初六五大军誓师出征!” “是!”众人起身,轰然躬身领命。 “好了,朕还有事,你们几个再研究研究具体的进军方略,务必保证一战定乾坤!” “是!恭送陛下!” 朱祁镇这才放心的出了武英殿。 灭朝鲜之战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提上日程,具体的进军方略国防部已经进行过十几次兵棋推演,而且这半年来,五大军还根据朝鲜军队的作战特点进行了有针对的演武,从纸面数据来看,大明基本上都是完胜。 但是战场瞬息万变,考验的是领兵将领根据战场形势临机决断的能力,更为重要的是粮草后勤能否及时跟上。 为此,张辅等国防部的几个勋贵将领在三个月前就上书朱祁镇,加强对成立的后勤保障军队的训练,朱祁镇对此大为赞赏,甚至还从自己的内帑中专门拨出六十万两白银,作为提升后勤保障的专门经费。 朱祁镇之所以这么重视粮草后勤,也是是基于历史教训,隋炀帝三征高句丽,第一次三十万大军分水路将军大举进攻,因天气原因,后勤不畅,后因军中疫病四起,以致隋军死伤极为惨重,三十万人回来的不到十万。 其它两次虽然各有原因,其实究其根本原因还是粮草不济,不管是天气还是疫病,如果后勤跟的上,也不至于无功而返,劳民伤财,给隋朝的灭亡埋下了祸根。 还有唐太宗李世民贞观十八年,李世民亲率大军进攻高句丽,还是因为粮草不济,以致唐军损兵折将,功败垂成而归。 直到他儿子唐高宗李治时,唐帝国举全国之力并且联合了新罗先灭了百济这才最终将高句丽灭亡,虽然胜了,但是也是惨胜。据说当时关陇集团的大家族几乎家家戴孝。 历史上也就元朝比较顺利,蒙古铁蹄所到之处,面对不投降就屠城的蒙古人,高丽人抵抗了几次之后就开始纷纷投降。 直至朱元璋推翻暴元建立大明后,起初高丽趁着明朝注意力全都放在对付蒙古人身上之机,伺机出兵侵占了辽东大片领土,朱元璋本想出兵教训这帮狗崽子,但是考虑到国家初创,千疮百孔,如此劳师远征,必定劳民伤财,加之朱元璋也认为辽东地区蛮荒之地,人家高丽又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朱元璋最后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老国公,陛下请您到文华殿。”皇帝走后不久,侯宝又折返了回来。 张辅一滞,随即站起身,跟着侯宝往文华殿而去。 进了文华殿,宫人奉上香茗,却不见皇帝的身影。 张辅只好坐下,喝起了茶。 直到半个时辰后,朱祁镇这才姗姗来迟。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队东厂番子。 “哈哈,老国公,让你久等了。”朱祁镇笑道。 “臣不敢!”张辅道。 “老国公,这次出兵朝鲜,朕没有让你领兵,你可不要埋怨朕啊。”朱祁镇坐下后,端着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道。 张辅刚抬起屁股想要说话,不料朱祁镇抬手示意他坐下,而后接着说道:“朕没让你去,是想将一件大事交给你去做。” “请陛下吩咐,老臣万死不辞!” 朱祁镇摆摆手,笑道:“什么死不死的,没那么严重,”随即他又皱起眉头,叹息一声道:“论起来,你我还是沾亲带故的亲戚,朕也就不瞒你了,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白莲教自从被太祖皇帝镇压后,数十年来贼心不死,朝廷也是屡禁不止大为头疼,” 说着,一个东厂番子将一份库档放在了张辅面前。 “老国公,先不急着看,等朕说完了,你可以拿回去仔细看看。”朱祁镇道。 “是。”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实话说,朕现在也是分身乏术,这些白莲教妖人不仅蛊惑百姓,现在都将手脚伸到了朕的皇宫里了。” “啊!”张辅心中一惊,随即明白了皇帝叫他来的目的,于是站起身道:“陛下,老臣请命,立刻带兵清剿这些害人不浅的贼子。” “老国公,坐,听朕把话说完。”朱祁镇笑道。 第59章 你就那么不愿意? “如今大战在即,这些白莲教不仅勾连了鞑子,甚至还唆使南方的苗人起兵叛乱,还有这几年那些落魄的士绅读书人也在大量响应,九边、大明西南、南直隶这三个方向如果同时烽烟四起,不仅这次攻伐朝鲜将功败垂成,更有可能会动摇国本,到那时,朝廷将不得不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镇压这些贼人,大明各地必会烽烟四起,如此下去,四代先王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将彻底被耗空。” 说着,朱祁镇站起身,走到张辅跟前又道:“你是四朝老臣,老成持重,对我燕王一系有大功,朕最是信的过你,这也就是为什么朕将你留下的原因。” 张辅心中一阵感动,皇帝能如此推心置腹,将实情相告,可见皇帝对自己的信任。 “老臣必不负陛下信任,为陛下剿灭白莲教!”张辅躬身道。 其实,他对于是否能挂帅出征朝鲜倒也不是那么热衷,一是张家自他父亲张玉起,就是大明重臣,张家这些年凭借着军功已经贵为大明第一勋贵,若是自己这次挂帅出征朝鲜再立大功,那对于他张家来说不是破天的富贵,而是祸事,因为国公往上就是王爵,大明自立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勋贵活着的时候被封王的。 二是这两年他的二弟三弟因触犯国法被杀,张辅不得不防,为了张家的富贵地位不至于葬送在自己手里,他只能小心谨慎,低调做人,甚至最近这半年就连国防部很多事情他也是不怎么过问了,只是一心呆在讲武堂教书育人。 朱祁镇点点头道:“好,”说着,手一伸,门外的侯宝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隆和井源身穿铁甲铿锵进了大殿。 “参见陛下,见过英国公!” 朱祁镇点点头,又对张辅说道:“近卫军自成军以来,一直呆在京城,未经过战阵的磨砺,这次镇压白莲教,朕将他们交给你,让他们跟着你去见见血!” “陛下不可,五大军远征在即,您又将自己的亲卫军给了臣,京城的兵力只有把守宫禁的一万禁军,兵力太空虚了,万一白莲教作乱…”张辅急道。 “无妨,朕已调河南山东的八万新编卫所军秘密入京,对付京城周边的白莲教足够了。”朱祁镇道。 张辅一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朱祁镇回到御案前,拿起桌上的兵符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走到张辅跟前道:“这是调动近卫军的兵符,老国公收好,这是可以调动两京一十三省卫所军的金牌令箭,朕全交给你了。” “陛下,这…老臣…”张辅彻底懵了,皇帝这是将除了九边外几乎全国的兵力都交给了自己啊,这等于说自己手握百万大军,如果自己想改朝换代,那简直轻而易举。 “朕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放心大胆的去杀,朕信得过你张家!” 一句信的过你张家,而不是信的过你张辅,这让张辅瞬间老泪纵横,皇帝还是念着旧情的,他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君主,他没有因为自己那两个混账弟弟而对他张家就从此猜忌,这等恩遇简直无人能及。 “老臣…”张辅感动的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只是不住的给朱祁镇磕头。 “好了好了,老国公不必如此,”朱祁镇将他扶了起来,随后指着井源笑道:“驸马能文能武,就是缺少历练,这次朕让他跟着你和襄城伯,一起去历练历练。” “臣遵旨。” “谢陛下!”井源躬身,心中却满是牢骚,老子还不知道你?你是让我去历练吗,老子好不容易离开东厂那个火坑,没想到你这小畜生又把我派到这老头身边监视人家,你那是信任人家嘛,呸,小畜生,浑身八百个心眼子! 一旁的襄城伯李隆倒是浑然不觉,相反他还挺高兴,整天憋在京城早就把他憋坏了,这次终于可以出京挥刀子砍人了。 “李隆!”朱祁镇道。 “臣在!” “此次出京镇压白莲教,务必协助好英国公!”。 “臣遵旨!”李隆朗声道。 李隆和井源走后,徐恭和李冲从文华殿后门走了进来。 张辅一滞,暗道这俩魔头怎么也来了。 “徐恭最近清查卫所改制贪墨一案刚刚回京,带回来不少各地关于白莲教的消息,一会他会和你说。” “这次清剿白莲教,朕让东厂全力配合你,李冲也会随你一起行动,他在暗,你在明,你们相互配合,务必将白莲教彻底干净得清剿掉,绝不能让一人漏网!” “臣等遵旨!” …… 众人散去已是华灯初上,朱祁镇走在幽暗的雕廊下,看着远处一队队的宫人和侍卫,对身侧欲言又止的杨老三说道:“有话就说!” 杨老三先是侧头看了看侯宝,只见侯宝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就知道这个死太监肯定和皇帝说了什么。 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臣…臣…” “你想随军出征,对吧。”朱祁镇站定,一脸严肃的说道。 杨老三赶紧跪下道:“是!” “呆在朕身边你就那么不愿意?” “陛下误会臣了,臣只是…只是想…”杨老三哼哧憋肚的不敢说。 “你是在想,伴君如伴虎,不如在外领军来的舒坦对吧?”朱祁镇突然发难,杨老三瞬间额头冒汗。 “臣绝无此意,只是臣当初从军时,家父就嘱咐过臣,杨家自祖上杨令公使就沙场浴血、马革裹尸,杨家没落后,杨家后人这么多年从未忘记过精忠报国之志,臣这些年来身无尺寸之功,却蒙先帝和陛下隆恩,先是入东宫为陛下侍从,又蒙陛下简拔为贴身卫率,后又赐婚于臣,如今又忝为三品宫禁总兵官殿前将军,臣心里一直觉得愧对陛下,愧对杨家的列祖列宗,臣就想着有一日若能为陛下浴血疆场,保境安民,哪怕身死魂灭,也不能辱了杨家的门风。”杨老三道。 听罢,朱祁镇哑然,他没想到这个杨老三心里居然还有这个心结。 第60章 郕王殿下 “起来,堂堂三品将军,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丢不丢人!”朱祁镇揶揄道。 杨老三抹着眼泪站起身,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又道:“臣失仪,请陛下责罚!” 一阵沉默后,朱祁镇又道:“朕准了,你去吧。” “啊?”杨老三大喜,高兴的大手搓来搓去,一旁的侯宝看的直翻白眼。 “不过嘛…”朱祁镇瞪了他一眼又道:“你去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陛下请说,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一百个臣也答应。”杨老三把胸脯拍的啪啪直响。 “朕把郕王交给你,你带他一起去历练一番!”朱祁镇道。 “啊!”杨老三张大嘴巴,此刻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嘴就那么欠呢,皇帝也太坏了,净给自己下套,合着你让我去,又给我弄了个拖油瓶,我是拎刀子上阵砍人啊,不是保姆啊! “陛下,郕王殿下金枝玉叶,战场上刀剑无眼,臣怕万一有个闪失…” “想不想去?”朱祁镇没好气的说道。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郕王殿下年幼,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臣担戴不起啊。”杨老三担忧的说道。 “放屁!”朱祁镇笑骂道,“朕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弯弯绕,你是嫌郕王累赘,耽误了你上阵杀敌吧。” “臣不敢!”杨老三此刻脸就像个苦瓜一般低着头垂头丧气道。 “郕王去朝鲜,不仅是朕的主意,也是太皇太后的主意,把他交给你朕最放心,你不要有过多顾虑,”说着,朱祁镇往前走了几步又道:“朕从皇城禁军中给你拨两千人,不过朕就一条,务必确保郕王的安全。” 杨老三见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于是赶紧躬身道:“陛下放心,郕王殿下若少一根汗毛,臣提头来见!” 朱祁镇这才有了笑脸,又道:“这几天你就不必在宫中了,将防务交割好,回去好好和家人团聚团聚,然后带着你的兵滚吧!” “谢陛下!”杨老三一脸兴奋的说道,还不忘回头朝着侯宝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侯宝会意,眼皮动动,随即跟上走远了的皇帝。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并没有马上沐浴休息,而是将侯宝唤进了书房。 “那批瓷器到了吗?” “回皇爷,已经到了御用监,王院正已经带人在查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侯宝说道。 “宫中暗查白莲教可有结果了?” “皇爷放心,目前查出可疑太监宫女五十八人,不过都是一些低等太监宫女,他们没有机会接触后宫的主子们,奴婢已经将他们秘密关押进了水牢,慎刑司的人正严加审讯,一有消息,奴婢马上报于皇爷。” “宫中这些人也该换换了…”朱祁镇坐在御案前,揉了揉太阳穴,缓缓说道。 侯宝心中一惊:“皇爷的意思是?” “好了,你看着办吧,朕再看会书,没有要紧的事,不要打搅朕!”朱祁镇挥了挥手,侯宝应声退出了殿外。 出了乾清宫,侯宝嘱咐了几句司茶太监,便急匆匆的带人赶到了皇宫西北角的一处宫墙外。 院内,隐隐约约的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和怒骂声。 侯宝走到大门前,一个眼尖的小太监立刻点头哈腰的跑了出来跪在侯宝面前道:“奴婢穆顺见过大总管。” 侯宝嘴角抽了抽,一把拽起那小太监咬牙切齿道:“小杂种,你找死啊,你在宫中跪咱家,若是传到皇爷耳朵里,咱家还不得被你害死?不懂规矩的东西。” 小太监被吓的面如土色,赶紧哭喊着求饶,侯宝挥了挥手,身后两个健壮的太监立刻上前,捂着小太监的嘴拖到了一旁,不一会,劈了啪啦的耳光声响起。 “你们都给咱家听好了,在这宫里,除了皇爷和各宫的主子可以跪,其他人若是不懂规矩坏了事,咱家今儿打的可就不是耳光了,明白了吗?”侯宝厉声说道。 “是,大总管!”众人心惊胆战的回道。 “恩,前头带路,咱家看看里面什么情况!”侯宝扬起脸,手背在后腰,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走进了院中。 院子很大,虽说地处皇城偏僻之地,却丝毫没有破败之像,进了院内,顺着台阶往下走了一会,一股夹杂着发霉和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侯宝皱着眉头用香帕捂着鼻子,看了看不远处绑在木架子上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几个太监,开口问道:“都招了吗?” 负责审讯的慎行司太监一脸谄媚的上前道:“回大总管,就剩这几个嘴硬狗杂碎还未开口,不过您放心,今夜奴婢定然让他们开口。” “还未开口!”侯宝提高嗓门,双眼瞪着眼前的掌刑太监就是一个耳光:“废物!” 掌刑太监被打了却不敢还嘴,眼中畏惧之色更甚,马上跪下哭道:“大总管饶命,饶命啊,不是小的懈怠,实在是这几个人嘴太硬,咱们的刑具都用了个遍,他们就是不开口啊!” “嘴硬,说明他们肚子里有料,继续用刑,咱家就不信,进了慎行司的,就算他是条死狗也得给老子开口说话!”侯宝走到一个满脸扭曲的太监身侧,恶狠狠的说道。 “大总管,奴婢忽然想起来,东厂原来有个老人叫七爷,听说他的一手扎针的绝活无人能及,不管嘴多硬的犯人,只要落他手里,几针下去保管他开口说话,若是把他老人家请来……” 侯宝似笑非笑的转过头,说道:“小子,你成心的吧。” 掌刑太监一缩脖子,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胖子以前就是东厂的督主,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被皇帝给撸了,自己今天嘴欠,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想媚上邀功,却不想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于是赶紧说道:“小的多嘴!”随后举起自己的双手,就开始扇死自己的耳光。 一直扇到口鼻飙血,侯宝这才冷笑道:“罢了。” 掌刑太监如蒙大赦,却丝毫不顾满脸鲜血,继续弯着腰赔着笑脸道:“大总管,这里污秽不堪,您老在外间看着就行。” “恩,”侯宝撇了撇这厮,心道倒是个可用之人。 第61章 水牢 出了审讯牢房,茶水点心水果一一上齐,侯宝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人咱家给你带来了。” 说着,地牢口上方,一个健壮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个满脸胡碴、走路一步三晃的老头走了下来。 “小老儿孙七,见…嗝…见过大总管!”一股酒气喷出,恶心的侯宝差点吐了。 一个太监在侯宝耳边耳语几句后,侯宝微微皱眉道: “我说孙老七,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又在哪个骚娘们那喝了这么多猫尿啊?” 孙老七嘿嘿一笑,也不辩解,而是端起桌上的侯宝剩下的半杯茶水喝了起来。 侯宝鄙夷的又道,“你这老东西,不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就是泡死在酒缸里!” “嘿嘿,承蒙大…大总管挂怀,老七我平生没别的喜好,就两样,一是白花花的娘们,二嘛就是这…这琼浆玉液了,哈哈哈…”孙老七一把拉着侯宝无所谓的笑道。 侯宝嫌弃挣脱那双满是污秽的手道:“老东西,今儿咱家这可没你要的猫尿和娘们,看着没,”侯宝兰花指一翘,指了指牢房,“里面那几个杂碎嘴硬的很,皇爷严令,必须让他们开口,老东西,把绝活亮出来吧,也让这些后辈们开开眼!” 孙老七嘿嘿一笑,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将人脱光,绑在条凳之上。”侯宝赶紧吩咐道。 “嘿嘿,老七一辈子不知给多少人扎过针,这给太监扎针还是头一遭呢。”孙老七猥琐一笑,惹得屋内的一众太监满头黑线。 “老东西,赶紧的!皇爷还等着呢。”侯宝笑骂。 孙老七不再废话,右手在一排银针上扫过,随即拿出三根细如牛毫的银针走到了条凳旁。 被绑在条凳上一丝不挂的太监此刻浑身颤抖,惊恐的看着孙老七手中的银针。 “小子,别动,你一动,你孙爷爷的针就要扎偏了喽,若扎偏了,爷爷呀还得给你补上一针不是,这多受罪啊,你说是不是,嘿嘿…” “不…不要…别过来…” “啧啧啧,这皮肤可真嫩啊…” 说话间,“唰、唰、唰”三根银针已插进了那人的肩井穴、天宗穴和中脘穴! “啊…”一声惨叫,那人顿时眼睛圆睁、脸部表情扭曲,浑身不自觉开始颤抖起来。 “啊…疼死我了…杀了我!杀了我!” 惨叫之声震得人耳朵生疼,侯宝抠了抠耳朵,大拇指压住小拇指这么一弹,俯身看了看痛不欲生的太监冷笑道:“想死?呵呵,说了,咱家就给你个痛快!” “啊…啊…杀了我,杀了我…”那人依旧惨嚎,仍旧不说。 “哎,啧啧啧,你为了你那藏头露尾的主子卖命,不值啊!其实你不说,咱家也都知道,”说着,侯宝挥了挥手,牢房内的其他人会意,退了出去。 “咱家说你不值,你还别不信,你就是不说,咱家也知道你那主子藏在哪里!”侯宝笑道。 那太监看了一眼侯宝,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你休想诈我…” “哈哈哈,呸!咱家是何等人,你这狗东西也配咱家诈你?”侯宝冷笑,俯下身一字一句的又道:“天—佑—庙!” 那太监浑身一抖,惊恐之色更甚,“你,你,你太可怕了…” “能想出如此毒计的人不是更可怕嘛?” 说罢,侯宝走出牢房说道:“他已经没用了,来两个人,将他拉出去化了吧!” 化了,也就是把人烧了。 “我说…我说…”那太监再也撑不住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大声哭喊道。 “晚啦!”侯宝冷冷的道。 “大总管,我说,我说,蓟州、通州、遵化、密云、昌平的白莲教堂主我都知道,大总管,求您千万别把我化了…” “贱皮子!”侯宝骂道:“问仔细了,记清楚了,让他签字画押!” “是!” …… 有了第一个,其他几个人再也绷不住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当东方刚刚泛白,侯宝和孙老七一前一后出了水牢。 “老七,拿着。”侯宝从荷包中掏出一块十两重的金元宝。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孙老七嘴上说着,可手却很实诚,喜滋滋的拿过金元宝塞进了怀中。 看着孙老七离去,侯宝勾了勾手指,身后一个太监躬身上前道:“公公…” “郭俊,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保守秘密!”侯宝看着孙老七的背影说道。 叫郭俊的太监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死人。” “去吧,告诉他的家人,就说他因公殉职了!多给些银钱!” “公公,地牢的这些人是不是也一并杀了?” “恩!还是你想的周全,怪不得皇爷将暗卫交给了你。”说着,侯宝轻轻叹了口气,独自朝乾清宫而去。 …… “皇爷,”侯宝进了寝殿,从梳妆盒内拿出象牙梳子,挥手赶走了正要为皇帝梳头的宫女。 “一夜未睡?”朱祁镇闭着眼说道。 “为皇爷办事,奴婢不敢不用心!” “都吐了?” “是!” “将名单交给王天云,告诉他,除恶务尽!”朱祁镇道。 “奴婢遵旨。” 梳洗完毕,朱祁镇走出了乾清宫。 “今天你就不用在朕身边伺候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吧。” 侯宝心中感激,没在推辞,跪下行礼,目送着皇帝走远了。 却说侯宝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却丝毫没有睡意,思来想去后,召来了宫中十二监的掌印太监。 “最近你们这日子过得可比咱家舒服多了!瞧瞧你们一个个的,身上的肥膘可比咱家都要多啊。”侯宝环视一周冷笑连连。 “这…”十二个首领太监不知侯宝为何生气,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 “哼…”侯宝冷哼一声,“一群废物!” 十二个人更加噤若寒蝉。 “实话跟你们说了也无妨,这宫中最近混进来了一些臭鱼烂虾,污了皇爷和各宫主子的眼,”侯宝指了指众人又道:“各自回去,都给咱家好生查查,该办的办,该换的换了。” 第62章 最大的理想 五日后,礼部在胡濙的授意下,这才派了人前往山海关传信,让他们派出一队人马,“护送”使团进京。 山海关守将看过信后,顿觉头大,倒不是文绉绉的内容让他看不懂,而是这封信太过简单,只有一句话,让他将原本三天的路程拖延至少十日。 信倒不是假的,因为不仅盖着礼部的大印,还盖着兵部的关防大印。 可是山海关到京城快则两日,慢则三四日即可到达京城,这要拖上十天,有些难啊。 为何要拖上十天,守将是挠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再想了,反正就是一小国使团,大明允许你们来我天朝上国朝贡,那是看的起你们,如何进京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晾这些棒子也不敢诈刺儿。 于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一个百人卫队便护送着朝鲜使团出了雄伟的山海关,慢吞吞的朝京城方向而去。 使团刚出发不到两个时辰,负责担任此次护送任务的卫长百户沈云扬便以天气炎热,人困马乏为由下令就地休息,埋锅造饭,等日头偏西,天气凉爽后在启程。 朴淼设虽然心中不满,但是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好多问,只好一起下了马,坐到树荫下喝水休息。 众人刚刚吃过午饭,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朴淼设大惊,因为他们此刻正在一处山谷中,万一碰到贼匪,插翅难飞。 “沈将军,有马队!会不会是匪盗?”朴淼设急道。 吃饱喝足斜靠在一处阴凉地假寐的沈云扬眼皮都没抬,缓缓说道:“怕啥?如今咱们大明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片河清海晏,哪来的匪道!” “将军,不可不防啊,咱们身处险地,万一…” “怕个鸟啊,”沈云扬睁开眼,不满的瞪了朴淼设一眼又道:“实话跟你说吧,朝廷近日正在清剿白莲教,那些马队如果我猜的不错,是陛下派出的龙威骑兵团正在追赶那些白莲教的贼人。” 朴淼设心思动动,换了副笑脸,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了沈云扬的胸甲里。 “哎,你…你这是作甚?…这多不好意思啊!”沈云扬坐直了身子,一看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顿时喜笑颜开。 朴淼设心中暗骂一句,一屁股坐到沈云扬身侧,小声道:“沈将军,本使出使大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白莲教?” “哎,贵使,我就是个百户,还不是将军,您还是直呼我的姓名即可。”沈云扬笑道。 “这…也罢,沈老弟,您还是给老哥我说说白莲教的事吧。”对于眼前这个见钱眼开的大明百户,朴淼设打心眼里是瞧不起这种人的。 “嗨,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前几日朝廷发来通报,说这白莲教是邪教,且意图不轨,谋害皇亲,皇帝震怒,命京中大军倾巢而出,清剿北直隶各地的白莲教。” “沈老弟…”朴淼设正要再问,就见远处谷口来了一队人马,中间押着许多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带枷的犯人,一眼望不到头。 队伍由远及近,使团的人纷纷退到路的两边。 沈云扬一脸羡慕的看着为首身穿三品武将甲胄的将军和肩跨,嘴里喃喃道:“不愧是皇帝的亲军,就是不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朴淼设眼珠子一转道:“沈老弟,这是大明皇帝的亲军?” “那还有假,”沈云扬一脸傲娇的说道:“看见那些普通士卒了吗,他们肩上跨的火枪是我大明最新式的火枪,百步之内可穿透三层甲胄,你再看他们腰间的那两个木柄铁疙瘩,那叫手榴弹,那玩意一炸一大片,十步之内寸草不生。” 朴淼设心中一惊,“只听说明军善用火器,没想到他们现在的火器竟然如此犀利。如果我们的军队也有这些火器,那国主日后征服东瀛且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朴淼设笑道:“沈老弟,不知贵国有多少军队装备了如此神器?” 沈云扬似乎没有听见一般,眼睛仍然直勾勾的盯着那些威武霸气的皇帝亲军。 直到长长的队伍过完,沈云扬这才收回羡慕的眼神,唉声叹气的又坐回了阴凉处。 “沈老弟,”朴淼设又凑了过来,手中多了两张银票。 “你这是做什么?无功不受禄嘛!”沈云扬嘴上说不要,手却很诚实,半个时辰不要,六百两银子到手,这朝鲜还真是富的流油啊,老子十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银子啊。 “我与沈老弟一见如故,些许俗物而已,沈老弟莫要嫌弃。”朴淼设言不由衷的说道。 “这…那我就多谢了!”沈云扬笑道。 “沈老弟,敢问贵国大皇帝陛下的亲军都装备了你说的那种火器了吗?” “这个…”沈云扬一滞,“这个…” “老弟有难言之隐?” “告诉你也无妨,”沈云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道:“当今天子手里有五大亲军,龙威、龙兴、龙吟、龙扬、龙健,每军三万六千人,人人具备火枪一杆,两枚手榴弹,” 说着,沈云扬看了看四周,故作神秘一般道:“朴大哥,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你知道是什么吗?” 朴淼设心中暗骂,我特娘的哪知道你的理想是什么,再说了,跟我有关系吗,我就想知道你们有多少军队装备了这种火器。 “封妻荫子,拜将封侯?”朴淼设笑道。 沈云扬一脸不屑的摆摆手道:“不瞒你说,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日能选入陛下的亲军。” 朴淼设心中一阵无语,暗道:“到底是一介匹夫粗汉,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沈老弟的志向果然远大,老哥我佩服!”朴淼设笑道。 “那是,你也不打听打听,全天下的大明将士,哪一个不希望自己能被选入亲军,哈哈哈。” “沈老弟,不知贵国的此等神兵利器可有多余的?” 沈云扬一滞,眼神怪怪的看向朴淼设道:“贵使何意?” 朴淼设笑道:“老弟别多想,”说着,他又重重叹息一声道:“老弟有所不知啊,朝鲜穷邦弱旅,又和那穷凶极恶的东瀛为邻,这些年我国没少受那帮东瀛人欺辱,若是贵国能将如此神兵利器卖些给我国,那我国必能将那些东瀛人赶尽杀绝。” “哦……你早啊!吓我一跳!”沈云扬笑道,“不过,这事你可问不着我,我就是一个百户,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啊” “老子就知道你特娘的屁用没有!”朴淼设心中大骂,不过六百两银子换来的情报可不少,至少他知道了大明这位少年天子手里至少有十五六万火器部队。 “哎,沈老弟,他们抓了白莲教的人为何往北而去?”朴淼设疑惑的问道。 “哦,那些白莲教的人啊,没一个好东西,皇帝说了,这些人都送到大宁都司开荒种田去。” 朴淼设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空道:“沈老弟,我看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赶路要紧,要不……” “急什么,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赶路,兄弟们可受不了,再等等!”沈云扬不满的说道,说罢,他换了个姿势,不再搭理朴淼设。 “我……”朴淼设心中大骂,你特娘的的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呸! “早知道就走海路了。”朴淼设用朝鲜语嘟囔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63章 弱国无邦交 一路上,沈云扬基本上是日上三竿而行,慢悠悠的走个一两个时辰不是要撒尿拉粑粑,就是太阳太毒,总之就一句话,弟兄们得休息。 朴淼设一路上都差点催出火星子了,可人家沈云扬依旧是我行我素,说不走就不走。 不仅如此,这几天沈云扬这货还时不时的找借口“卖”些所谓的重要情报给朴淼设,朴淼设为了不得罪这货,还得笑着脸交银子,这让朴淼设是有苦说不出。 他此行的目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代表朝鲜国主李祹和大明签订通商条约,因为港口竣工在即。 这次为了营建海港,朝鲜几乎是下了血本,虽然钱是大明出的,可用的工匠基本上都是朝鲜人。 为了赶工期,也为了自己的的官位,作为总提调官的朴淼设这次是发了狠,前期不仅征召了国内二十万百姓参与营建海港,中途发现人手不够,不惜以耽误农时为代价,又强行征召了十五万青壮。 为此,朝鲜各地不少大臣屡屡上书弹劾朴淼设,说他为了一己私利,罔顾本国子民性命,致使修建港口的朝鲜百姓死伤甚多,而且因为大量青壮都去营建港口了,导致朝鲜春耕被耽误,大量农田荒芜…… 到最后朝鲜国主李祹也开始对朴淼设有了意见,所以,朴淼设现在就像两头受气的小媳妇,他还不能解释,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马上和大明签订通商条约,只要条约一签订,不仅可以堵住国内的悠悠众口,还能让国主李祹对自己另眼相看。 “沈老弟,这几日咱们走了还不到一百里,这也太慢了。”一大早,朴淼设又来到沈云扬的房间内,催促他赶紧出发。 “哎呀,急什么,你看看外面,这么大的太阳,还时不时有白莲教余孽出来作乱,本卫队长这么安排,也是为了贵使安全考虑嘛!”沈云扬半躺在床上,打着哈哈。 “你特妈是不急,老子着急啊,早点签了条约,老子就能早点回去升官!”朴淼设心中暗骂。 “哎呀我的沈老弟,这都第六天了,我是实在着急啊,如果不能按时回国复命,老哥我恐怕……恐怕有性命之忧啊。” “什么什么什么?就没按时回去,你们国主就要杀人?!啧啧啧,看来你们这朝鲜国主也不咋地嘛!” “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老弟,今天无论如何得早走!”朴淼设有些生气了。 “你说了不算!”沈云扬也不惯着他,突然变脸,硬邦邦的回道。 “为何?”朴淼设怒道,“本官是朝鲜使臣,是代表我国国主来觐见你们大明天子的,我有权利……” “你没权利!”沈云扬坐起了身子,一边穿鞋子,一边又道:“负责护送的是本队长,我说走就走,说停就得停!” “我抗议!” “抗议无效!” “你……”朴淼设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沈云扬简直就是个流氓无赖。 “沈队长,算我求您了,咱们早早启程,快马加鞭,明日便可到达贵国京师,可好?”朴淼设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气,低三下四的说道。 “不行!” 朴淼设再也忍不住了,怒道:“沈云扬,虽然朝鲜是你们大明的藩属国,可我朝鲜也有尊严,你一路推三阻四,逡巡不前,不到三天的路程,你拖拖拉拉走了六天,是何道理?!” “是我大明求着你们来了吗?”沈云扬也不恼,反而一副吊儿郎当的无所谓的态度坐在床沿上,翘着二郎腿笑道。 “……”朴淼设气结。 “告诉你,来了我大明,就要守我大明的规矩,在这卫队中,老子的话就是军令,就是规矩,谁敢不遵老子的号令,哼,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沈云扬猛的站起来,他本来就长的高大威猛,朴淼设在他跟前像极了后世一米八的帅哥和一米五五的小美女。 “你……不可理喻!我要到你们兵部告你!”朴淼设后退几步,抬着头,大声嚷嚷道。 “告我?!好啊,尽管去告,你知道兵部怎么走吗?要不进了京城,沈某陪你一起去?”沈云扬像看傻叉一样看着朴淼设,戏谑的说道。 “你……”朴淼设只觉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马车里。 “大人,您醒了?” “本官这是怎么了?”朴淼设挣扎着坐起来,看了看车窗外,问道。 “大人您一大早去找那姓沈的理论,结果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咱们现在到哪了?” “刚过玉田。” 朴淼设一听,叹了口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现在才彻底体会到那堆史书写的弱国无邦交是什么意思了,那就是给自己量身定做的啊! 大明一个小小的百户就能明目张胆的为难他们,欺辱他们,而且即便打碎了牙,你也得强忍着咽回去,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西巴!”朴淼设大骂一句。 “呦,朴大使醒了?可好些了?”马车窗外,沈云扬笑道。 朴淼设一见这家伙还敢来,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呵呵,不劳沈将军挂怀,本使好的很!” 骑在马上的沈云扬一咧嘴笑道:“朴大使既然好了,那就请下了马车,骑马而行吧。” 朴淼设怒道:“你这是何意?” “哎呀,你有所不知,这马车是沈某自掏腰包雇来的,花了我二两银子呢。”沈云扬肉疼般的说道。 “你……”朴淼设心中破口大骂:“西巴,你狗日的一路坑蒙拐骗我一千多两银子,给老子雇辆马车花二两银子你都不舍得,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吗?” “沈将军可是真大气啊,二两银子租辆马车,好大的手笔!”朴淼设阴阳怪气的说道。 不料沈云扬根本不搭理他的冷嘲热讽,而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沈某打小穷怕了,花一文钱都觉的如割肉一般,” 说着,他把手一伸道:“贵使财大气粗,不会吝啬这点小钱吧。” 朴淼设彻底无语了,这货简直是个无赖啊,给一国使臣租马车,竟然还要自己掏钱,太特妈无耻了。 “本使没钱!”朴淼设脸一黑,硬邦邦的说道。 “啊,您没钱啊,那就难办了。”沈云扬一脸可惜的样子道。 “停车!”沈云扬大喊一声,车夫将车停稳后,沈云扬又道:“来人,将朴大人的马牵来。” “姓沈的,你这一路辱我骗我,就不怕引起两国交恶?”朴淼设怒道。 沈云扬双手一摊,有些无奈的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沈某也无能为力啊,至于你说的什么两国交恶,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一个小小百户,哪里有资格引起两国交恶,您这顶大帽子沈某可承受不起。”说着,他脸色骤然变得狰狞道:“交恶又如何,你们又打不过大明。” “你……”朴淼设气的浑身发抖,咣当一声,又昏死过去了。 “哎,先别晕啊,你要是在晕一天,可就欠老子四两银子了。”沈云扬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第64章 不能走了 从玉田到京城也就走官道也就二百来里路,如果快马加鞭两天就可到达京城。 趁着朴淼设又晕死过去,沈云扬这次赶路的速度倒是快了些,下午日落时分,队伍已赶到了京城东北方的顺义县郊外。 “来人!”骑在马上的沈云扬看了看远处的顺义城墙,说道。 “百户大人,有何吩咐?” “去通知顺义县令,就说朝鲜使团到了,请他准备好馆驿,另外…”说着,他看了看马车内还未醒来的朴淼设又道:“就说朴大人身子有恙,请他们给叫个郎中来瞧瞧!” “是!”传令兵应命,一骑绝尘而去! 半个时辰后,使团队伍终于进了顺义县城,下榻进了馆驿客栈。 郎中摸着胡须仔细给朴淼设把了脉后,给朴淼设扎了几针,他这才悠悠转醒,郎中又开了个方子,交代几句后就走了。 听说朴淼设醒了,沈云扬一脸姨母笑的拎着个大茶壶走进了朴淼设的房间。 “呦,朴大人,你可算醒了,这睡了一路,休息的如何?”沈云扬放下茶壶,笑呵呵的说道。 朴淼设心中破口大骂:“这个兵痞,明明是他把我气晕过去的,竟然倒打一耙说自己睡了一路,西巴!” “不劳沈百户挂怀,本使休息的很好!”朴淼设冷笑道。 “哎呀,既然朴大人无恙,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他大马金刀的摘下铁盔,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朴淼设现在是一刻都不想看见这货,于是开口道:“本使要休息了,沈百户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沈云扬自顾自的连喝了三杯茶后,这才放下茶杯,笑道:“朴大人,我过来呢,是告诉你一声,明儿个咱们走不了了。” “为何?”朴淼设一听,顿时急了,赶紧爬起来问道。 “朝廷捉拿白莲教余孽,听此间县令说,三天前整个顺义境内大小道路全都被封锁了,没有国防部张老国公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通行,违者…”说着他做了一个夸张的抹脖子动作! 朴淼设一听,心里凉了半截,眼看大明京城在望,却不让走了,可是他还是不死心的问道:“那何时能走?” 沈云扬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朴淼设顿时面如死灰,无力的躺了下去。 “得嘞,朴大人,你也不用着急了,这几天你也怪累的,好好休息休息,说不定明天就能放行了,沈某告辞。”说着,沈云扬起身,瞥了一眼床上的朴淼设,吹着口哨走了。 “兵痞!我一定要去兵部告你!西巴!”见沈云扬走远,朴淼设捶着床大骂道。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喝了药的朴淼设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趁着馆驿内的人还未起床,想溜出馆驿出门打探打探沈云扬说的是不是真的,可当他走到馆驿门口,就见门口站着两个身背火枪的大明士兵,大街上不时有一队队凶神恶煞的士兵押着几个人走过。 “敢问这位壮士,这是怎么了?”朴淼设双手作揖的问道。 “站住!”门口的大明士兵见朴淼设衣着怪异,举着火枪面无表情的呵斥道。 朴淼设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不会被吓到,眼珠子一转笑着上前几步手一抖,一张银票就塞到了那名士兵手里。 士兵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又看了看另一个人,这才放下火枪道:“你是何人?” “本使是朝鲜使臣朴淼设,前来觐见贵国大明皇帝陛下的,”朴淼设笑容依旧,“敢问两位军爷,你们这是?” “你叫啥?”两个大明士兵顿时瞪大了眼问道。 “朴淼设啊,有何不妥?” “呃…哈哈哈…嫖秒射…哈哈哈…你这名字还真是…真是…有趣啊…哈哈哈”俩人笑的前仰后合。 朴淼设顿时皱眉,暗道一句粗鄙武夫。 虽然不懂眼前这俩货笑什么,不过他也明白肯定这俩人不是什么好鸟。 “二位,”朴淼设又探头看了看街上形色匆匆的一队队大明士兵,又道:“你们是在搜捕白莲教?” 俩大明士兵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这才说道:“白莲教意图谋害皇帝,皇帝震怒,命我龙吟军出兵清剿。” “啊!”朴淼设一惊,“那贵国皇帝陛下没事吧?” 俩士兵四目相对,顿时警觉起来,脸一板,说道:“大胆,看你长的贼眉鼠眼,又拿银子贿赂我哥俩,到底是何居心?!实相的老老实实跟我俩走一趟,不然…”说着,二人举起火枪对准了朴淼设,“不然,老子轰碎你的脑袋!” “哎……” “二位,二位,误会,误会!” 沈云扬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此情景赶紧说道。 “你又是何人?”见来人身穿大明百户的甲胄,二人皱眉道。 “两位龙吟军的大哥,我是护送使团的卫队长,他是朝鲜使臣,不懂规矩,二位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沈云扬赔着笑脸道。 他是可以欺负吓唬朴淼设,可也真没到拔刀子举枪要打杀的地步,可眼前这俩龙吟军的士兵却不是他。 人家是真真正正的皇帝铁杆亲军,又是打过硬仗的人,这样的人一般脾气都很火爆,一言不合就会拔刀子砍人。 今儿真要是杀了朴淼设,估计也没什么罪责,可他身为护卫队队长,一国使臣在自己眼皮底子下被杀,自己估计小命难保! “二位大哥息怒,他不懂规矩,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说着,一把将朴淼设推到一边,又给了朴淼设一个眼神。 朴淼设会意,赶紧躬身作揖道:“二位军爷,在下初到大明,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宽宥则个!” 二人又检查了沈云扬的腰牌,面色一凛,这才收了火枪,将朴淼设塞给他们的一百两银票扔了回去道:“下次说话注意点,再让额们听见你对陛下不敬,老子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滚!” 朴淼设灰头土脸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手中还握着刚才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心里那个气啊。 “我说朴大人,你也不是第一次来我大明了,今天要不是我,你早被他们给抓走了。”沈云扬门也没敲,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你……”朴淼设刚想发怒,忽然笑了笑道:“哎呀,今天本使算是长了见识了,堂堂大明百户,居然对两个士卒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佩服,佩服!” 朴淼设冷嘲热讽道。 “你懂个屁!”沈云扬骂道,“你知道龙吟军是什么背景吗?” “不就是你们大明皇帝的亲军吗,至于让你一个百户这么害怕吗?”朴淼设打算逮着瘸子往死里踹,继续挖苦道。 沈云扬也不恼,则是像看啥比一样看了看眼前这货,笑道:“龙吟军的军长樊忠将军,乃是文宗、仁宗、先帝的殿前将军,说句大不敬的话,人家是看着当今陛下长大的,” “再说个你不知道的,知道明兴二年的青石口大战吗?” 朴淼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沈云扬轻蔑的一笑,道:“那一战,吾皇陛下命樊大将军指挥作战,一战灭了瓦剌十五万大军!” 说着,他又指了指门外道:“别看人家就是个普通士卒,可他们的军功簿上的功劳和我的比,多了去了,你说,我能不对人家敬重吗?是不是?” 朴淼设到底是个文人,他实在是没听懂,也不想懂,但是有一点他听出来了,那就是大明皇帝连自己最信任的将领都派出来清剿白莲教了,那也就是说现在大明朝堂肯定是乱成一锅粥了,如果此时他带着重礼进京走访那些大明重臣,说不定……? “哎,跟你说话呢,你愣什么神啊。”沈云扬见这货一动不动,对他的话爱搭不理,有些恼怒道。 “啊…没…没什么!”朴淼设尴尬一笑,“你刚才说龙吟军的军长叫樊忠?” “是啊,怎么了?” 朴淼设眼珠子转来转去,然后笑道:“既然无法成行,那我们就在耐心等几天吧。” 沈云扬一脸疑惑的看着朴淼设,暗道这家伙前几天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 既然他愿意等,那就等,我看你等到什么时候! 第65章 又挨揍了 四天后,昌平县境内解禁,朝鲜使团终于上路了。 这一次,沈云扬一反常态,连连催促队伍向京城而去。 昌平距离北京倒是也不远,可大明的官道虽然称的上是官道,但是坑坑洼洼路况并不好走。 一路上,源源不断的有大明的士兵押运着运送物资的马车驶来。 马车内的朴淼设暗道:“都已经解禁了,怎么还有源源不断的粮草运往北面?难道大明北面又有战事?不对啊,自己从山海关过来,没见着有大军调动的迹象啊?” “停车!” 朴淼设叫停了马车,跳下车,骑上马,追上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沈云扬笑道:“沈老弟,” “哦?朴大人有事?”沈云扬勒住马问道。 “沈老弟,大明有战事?”朴淼设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押运粮草的车队,问道。 “呵呵,朴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大明的事了?”沈云扬不冷不热的说道。 “没有没有,本使可不敢干涉天朝上国的事,只是好奇,这白莲教已经清剿完毕了,怎么还有如此多的粮草源源不断的运来。” “那是给宣府的粮草。”沈云扬信口胡邹道。 朴淼设“哦”了一声,心中疑惑更甚,他虽然是朝鲜使臣,可这些年对大明也颇有研究,宣府在大明京师的北面,要说给其押运粮草也是走居庸关最近,怎么这些人舍近求远,走昌平呢? “难道大明要对蒙古人用兵?不对,听说大明去年刚和蒙古各部签了条约,不应该啊?这些押运粮草的士兵人人身背火枪,腰跨战刀,还有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势根本就不像自己以前见过的大明士兵,这些人眼含杀气,装备精良,却只配押送粮草,这里面有问题!”想到这,朴淼设心中疑虑更重。 “沈老弟,”朴淼设催马赶上沈云扬。 “又有何事?”沈云扬皱眉道。 “沈老弟,前几日听你说贵国皇帝陛下将他的十五万亲军都派出来清剿白莲教了,抓到了白莲教都送到大宁都司充军了,对吧?” “你问这些干嘛?”眼看就要到京城了,沈云扬不想和这货纠缠,有些怒道。 “不发往大宁都司充军,难道给你们朝鲜送去啊?”沈云扬没好气的又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路上他可是见了不少被大明士兵抓捕的白莲教,少说也得有一两万人之多。 尤其是那匹夫说送到朝鲜,虽然是句玩笑话,却让朴淼设心中一惊,他很快就联想到了前段时间大明皇帝给他们国主下旨让他们退还辽东建州左卫一事。 朝鲜国内对于大明这封国书基本上是嗤之以鼻的,但是表面工作还是要做足的,这次他出使大明,一是签订通商条约,二就是为了打探大明是否有对辽东出兵的可能。 “沈老弟真会开玩笑,”朴淼设面色有些忐忑的说道。 “贵使,抓点紧,日落前,咱们就可以进入京师了。”沈云扬不再搭理这货,一甩马鞭,胯下战马四蹄奔腾,给朴淼设留下了一嘴的烟尘。 “呸,粗鄙武夫!”朴淼设吐了一口沙子,暗骂一句。 当夕阳西下,在路上磨蹭了十天的朝鲜使臣终于进了北京城。 大明京师繁华依旧,虽然到了日暮时分,可大街小巷子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长安街两侧的酒肆茶馆里仍然是人声鼎沸。 “不愧是天朝上国,愈发的繁华了,”朴淼设心中感慨道,“如果我朝鲜能有大明这般繁华盛况,大明必不敢小觑我们,更不敢轻易跟我们讨要土地。” 一路行至四方馆外,因事先沈云扬派了人打了前站,礼部早早就派出了两个负责外事接待的主事在四方馆前迎候。 一番繁文缛节后,礼部的两个官员客气的婉拒了朴淼设的盛情邀请,并告知他明日请他到礼部,内阁大臣兼礼部尚书胡濙有要事和他商谈。 朴淼设满脸堆笑的送走了欢迎队伍,又检查清点了这次所带的贡品后,这才回到了房间内。 此时,皇宫内,仁寿宫中。 杨老三和侯宝站在殿外,一脸担心的看着殿内。 “小畜生,你给我站住!”老太太的声音和皇帝求饶的声音不断从殿内传出。 “祖母,孙儿错了,错了…哎呦…” “你让祁钰随军历练也就算了,你也要亲往辽东,啊,你们兄弟俩都不在京师,万一有事,你让我这老太太怎么办?”老太太揪着朱祁镇的耳朵,气喘吁吁的怒道。 “疼…疼,祖母,您轻点…”朱祁镇两手护着耳朵,疼的他龇牙咧嘴,往常老太太揍他虽然是真打,可从来没像今天这么下狠手过,朱祁镇不光耳朵疼,屁股早就肿了起来。 “你爹就你们两个儿子,你们都出去了,万一出事,你让我怎么跟咱们朱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小畜生,我打死你我……” “哎呦…哎呦…”朱祁镇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可老太太手中的藤棍依旧力道不减,雨点般的落在朱祁镇的屁股上。 “老侯,进去劝劝啊,”杨老三对着侯宝说道。 侯宝畏畏缩缩的看了看殿内,摇了摇头道:“咱家可不敢,要不你去?太皇太后平时对你不错。” 杨老三脸一抽,迅速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敢。” “那你就让陛下这么挨揍?” “那还能咋滴,陛下又不是第一次挨揍了。”杨老三翻了个白眼道。 这时,仁寿宫门口,胡濙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侯宝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去。 “胡阁老,您可算来了!” 胡濙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侯宝指了指殿内小声道:“太皇太后正…正在揍陛下呢,您赶紧去劝劝吧。” 胡濙一滞,心中了然,大概知道了太皇太后为何生气了。 他摇了摇头,整了整官袍,规规矩矩的走到殿门口,躬身行礼道:“臣胡濙,有事求见陛下!” 殿内朱祁镇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朱祁镇龇牙咧嘴的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从殿中走了出来。 “胡爱卿,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你还追到后宫来了。”朱祁镇道。 “启奏陛下,此事确实非同小可,臣不敢自专,特来请陛下裁决。” 朱祁镇回头看了看殿内,老太太手提藤棍,怒气不减的走了出来。 “见过太皇太后!” “胡濙,”老太太拿着藤棍指着胡濙怒道:“我问你,皇帝要去辽东前线,你身为内阁大臣,礼部尚书,为何不劝阻?” 胡濙哪里见过这架势,身子一抖,赶忙跪下道:“太皇太后息怒,臣…臣…” 第66章 一箭五雕 “皇祖母,这都是孙儿的主意,胡濙他们…” “你住嘴!”老太太又举起了藤棍,朱祁镇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尔等身为内阁大臣,国之柱石,朝廷栋梁,本应时时尽心尽力辅佐皇帝,为君分忧,如今皇帝要亲赴险地,你们不加劝阻,反而纵容皇帝胡闹,朝廷养你们何用!”老太太怒道。 “太皇太后息怒,老臣有罪!”胡濙跪在地,唯唯诺诺的回道。 “哼!”老太太气的扔了藤棍,又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杨老三和侯宝。 “还有你们两个,定是你们怂恿皇帝亲征,是不是?”老太太又把矛头对准了这俩可怜虫。 “来人,将他俩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 “太皇太后饶命…” “皇祖母,孙儿……” “你给我住嘴!”老太太一甩衣袖,怒气冲冲的回了殿内。 “起来,起来!”朱祁镇一边往外走,一边不耐烦的说道。 胡濙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小跑着跟了出去。 “去和行刑的人说,意思一下得了!”朱祁镇对着一个侍卫吩咐道。 侍卫得了口谕,赶紧跑开了。 又往前穿过几道宫门,朱祁镇这才停下脚步问道:“找朕何事?” 胡濙躬身行礼道:“回陛下,朝鲜使团进京了。” “今天是几月几日?” “五月二十。” 朱祁镇默然良久,直到乾清宫外,他这才对胡濙说道:“告诉朝鲜使臣,明天下午,朕在御花园见他!” 胡濙一滞,随即道:“陛下,御花园接见一国使臣,恐怕于礼不合啊。” 朱祁镇冷笑一声道:“哼,什么礼不礼的,朕能亲自见他一个小小使臣,够给他朝鲜面子了。” 胡濙无奈,只好应下,随后行礼,出了宫。 一夜疾风骤雨却没带走燥热,反而让天气更加热了。 一大早,朱祁镇满头大汗的从奉天殿中走了出来。 “快快,给朕更衣…”朱祁镇一进乾清宫,就嚷嚷道。 几个老嬷嬷手忙脚乱的给皇帝脱了龙袍,龙靴。 “呼…舒服!”朱祁镇长长出了一口气,又端过茶盏,将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毫无形象的斜靠在紫藤椅上,享受着嬷嬷们给他送来阵阵清凉。 “皇爷,几位阁老求见。”门口,侯宝禀报道。 朱祁镇一听,心中一阵不悦,这帮人,朝会上东拉西扯一件事能扯半个时辰,现在下了朝,还不放过他这个皇帝。 “哎,”朱祁镇心中哀叹一声,无奈的起身,走到后殿换了一身衣服后,走进了书房。 “臣等叩见陛下。” “起来,起来。”朱祁镇装模作样的将手中的奏疏放下,看了看他们又道:“几位爱卿何事啊?” 几人相视,马愉犹豫片刻后开口道:“敢问陛下,是否有意亲往辽东?” 朱祁镇收起笑容,一脸怒气的看向胡濙。 胡濙根本不敢直面皇帝的目光,垂着头,不敢说话。 “马愉,你这是何意?”朱祁镇不悦道。 “陛下,兵法云,兵者,凶也。陛下您身为大明天子,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怎能草率行事,亲赴险地呢?”马愉硬着头皮说道。 “是啊,陛下,辽东穷山恶水,民风彪悍,且我朝从未有帝王涉足此地,若…臣肯请陛下三思啊!”高谷道。 “请陛下三思!” 朱祁镇一阵无语,就连最懂他的于谦也开始劝他三思了。 朱祁镇站起身,走到门口,回头没好气的说道:“别跪着了,跟朕来!” 几个大臣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朱祁镇走了。 朱祁镇在皇宫中带着他们七拐八绕,两刻钟后来到了一个大院内。 “德遵兄?” 一进大院,众人惊讶不已,只见陈循一身麻布粗衣,赤着脚,正满头大汗的在一片绿油油的稻田里拔草呢。 陈循一见皇帝带着几个内阁大臣来了,赶紧从泥水里走了出来,跪下行礼。 “免礼,免礼,陈爱卿,朕不是让侯宝给你派了人手吗,你怎么还亲自下地除草,你看看你,这还哪像是个大明二品尚书…”朱祁镇指了指陈循的一身泥水,笑道。 陈循尴尬的一笑,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和手,赤着脚跟着皇帝来到凉亭下,郑重的跪下磕了个头道:“陛下,臣算是服了。” 众人更加不解,看向皇帝。 朱祁镇也不说话,而是看着已经抽穗,散发着稻花香的稻田。 “德遵,你这是…”马愉指着稻田,疑惑的问道。 “种田啊。”陈循起了身,笑道。 “陈循,跟他们说说。”朱祁镇收回目光,说道。 “臣遵旨。”陈循走到水田边就着水田里的水洗了洗脚,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过满是黑色泥巴的鞋子,磕了磕鞋子上的泥,然后说道:“几位阁老,” 他指了指稻田,一脸陶醉的用鼻子狠狠嗅了嗅空气,又伸手抓起一把黑色的土问道:“诸位大人,可知这是什么?” “大粪?”王佐连忙等人捂着鼻子,后退几步说道。 “呵呵,这是黑土。”陈循说罢,居然用鼻子凑近闻了闻,这让这几个请示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内阁大臣们一阵侧目。 “恩,真香啊,你们也闻闻,味道确实不错。”陈循一脸陶醉的说道。 高谷再也忍不住了,一捂嘴,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诸位大人可知这黑土产自哪里?”陈循笑着又道。 “这…本官只知道中原各地的土是黄褐色,却从未听说还有黑土。”马愉捏起一小撮土,看了看说道。 “这是产自辽东的黑土,去年秋天,朕让辽东总兵巫凯运了一船黑土,在这里僻了块地。”朱祁镇在凉亭下,端着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水说道。 “辽东?!”几人惊呼。 “几位大人再看看这稻子,有没有什么不一样?”陈循道。 于谦上前,看了看刚刚接穗的稻子,眼睛一亮道:“这稻子比江南的稻子长势还要好,而且稻穗谷粒饱满,粒数更多,我敢保证,这一亩稻田秋收时的产粮定然比江南的一亩地产粮要高出两成!” 陈循笑而不语,目光看向皇帝,满是崇拜之色。 “敢问陛下,这是何种稻谷,产量竟如此之高?”户部尚书王佐走上前激动的说道。 “这稻谷就是普通的稻谷。”朱祁镇笑道。 “啊…”王佐又小跑到稻田边,直接薅下一个稻穗捧在手里双手颤抖的说道:“天啊,天啊,这…天下百姓有福了…” 陈循一把夺过王佐手中还未成熟的稻穗,心疼的要死,嘴里不时嘟囔着罪过,罪过啊。 “其实,不管是江南的土地还是这辽东的黑土地,只要能长出粮食,就是可用之地。”朱祁镇走出凉亭,看了看众人,又道:“你们常说辽东苦寒,荒蛮无用,且不知在你们口中的无用之地,却是一块蕴含着无数宝藏的土地,那里不仅有取之不尽的木材,更有铁矿山,金矿、煤矿!” “还有金矿、铁矿?!”众人一惊,暗道皇帝怎么知道的? “朕也不想劳师远征,劳民伤财,可那辽东之地春秋战国开始,就有我汉人在那里世代耕种居住,如今那撮尔朝鲜,狼子野心,占我故土,杀我子民,朕身为天子,若是连祖宗留下的故土都守不住,百年之后,朕,还有你们有何面目到地下面对祖宗?”朱祁镇语调有些沉重。 几个大臣听的也是面有羞愧之色,于谦上前几步躬身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胸怀天下,如今兴王师,讨逆贼,夺回汉家故土,臣未能体会陛下的良苦用心,请陛下治罪!” “于大人,你…”马愉刚想说,却被高谷拉住。 “陛下,臣等明白了!”高谷王佐俯首道。 “明白就好。”朱祁镇笑道。 “陛下,辽东目前人口稀少,就是加上在册的女真人,也不过五六十万,若是大规模开发辽东,臣担心没有人愿意去啊。”王佐道。 朱祁镇摆了摆手,侯宝上前几步躬身笑道:“几位大人可还记得白莲教?” “这跟白莲教又有什么关联?”王佐本就厌恶这些宦官,现在他们这些大臣正在和皇帝讨论国事,你一个阉人哪有你插话的份儿。 “王大人,这次白莲教作乱,陛下英明神武,已经派兵前往各地围剿了,这些人可都是种庄稼的好手啊。”侯宝一笑道。 “对啊,”王佐一拍手道。 “陛下此举真乃一箭双雕啊,既能夺回故土,又解决了人的问题,妙啊!” “不,是一箭五雕!”朱祁镇笑道。 “五雕?哪五雕?”众人齐声纳闷道。 朱祁镇给了他们一个自己猜的眼神,笑呵呵的走了。 其实很简单,除了王佐说的两件事,还有三件事,一是顺手解决了为祸大明的祸患白莲教,二是灭了朝鲜大明将多出一块为日后灭掉东瀛的跳板,还顺手给朱祁钰解决了一块封地;三是增加了大明的粮食产量,毕竟后世的东三省在最困难的时候可是撑起了整个华夏粮食供应的半壁江山。 第67章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下午,朱祁镇坐在御花园的凝香亭内,一手拿着绿豆冰棍,一手拿着一本《汉书.陈汤传》看的津津有味,一旁的侯宝指挥着宫人不断往冰簋里添加冰块。 不一会,朝鲜使臣朴淼设在胡濙等几个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心情忐忑的走进了御花园。 “陛下,来了。”侯宝小声的提醒道。 “恩,”朱祁镇嗦了一口冰棍,依旧看着手中的书。 “陛下,朝鲜使臣请求觐见!”胡濙上前,行礼道。 朱祁镇将眼前的书挪开一半,右眼瞧了瞧站在远处的朴淼设道:“他…就是朝鲜使臣?” “回陛下,正是。”胡濙道。 朱祁镇又嗦了一口冰棍,对着侯宝努努嘴道:“朕看你越来越没眼力劲了,这么大热的天,赶紧给胡爱卿拿根冰棍啊!” “奴婢该死!”侯宝赶紧从冰簋中拿出拿出一根冒着凉气的冰棍,恭敬的送给了胡濙。 胡濙拿着绿油油的冰棍,吃不是,不吃也不是,他年龄大了,肠胃不好,吃不得凉的,一吃就窜稀。 “吃啊。”朱祁镇吃完最后一口冰棍,看胡濙对着冰棍一脸犹豫,说道。 “臣谢陛下赏赐,只是…只是他国使臣还在,当众吃东西,实在…实在与礼不合,更有损陛下天威。”胡濙说道。 “吃个冰棍你还能扯到礼节上!”朱祁镇揶揄道。 “也罢,叫他过来吧。”朱祁镇坐直了身子,可手中的书却没放下。 “小国朝鲜,下臣朴淼设,奉我国国主之命,觐见天朝上国大明皇帝陛下,特此奉上国书。”朴淼设双膝跪下,高举国书,行三叩九拜大礼。 一套礼仪行完,上首的大明皇帝朱祁镇依旧手不释卷,看也不看朴淼设道:“听闻贵使经史子集无一不通,贵使可知朕手里这本书的来历?” 朴淼设暗道这和他进宫礼部官员和他讲的流程不一样啊,看来这大明的小皇帝果然如传说一般行事不按套路出牌啊。 “下臣不敢,朝鲜物寡民弱,教化不兴,粗陋不堪,实在不敢在天朝上国皇帝驾前献丑。”朴淼设撅着屁股,虔诚的说道。 “哎,贵使谦虚了。”朱祁镇翻了一页书,说道。 “大皇帝陛下,这是我国国主亲笔国书。” 侯宝看了看皇帝,然后走出亭外,接过国书放在了石桌上。 “贵使,可曾读过这汉书陈汤列传啊。”朱祁镇又开口道。 朴淼设心中泛起了嘀咕,这大明小皇帝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劲儿的和自己聊书呢。 “回大皇帝陛下,下臣读过。”朴淼设还真没吹牛,他确实读过,而且对汉朝历史还颇有研究。 “真读过?”朱祁镇终于放下书,笑吟吟的看着朴淼设问道。 “下臣不才,确实读过。” “很好,既然贵使读过,那朕有个问题,想请教贵使一二。” “下臣才疏学浅,不敢当大皇帝请教。”朴淼设心中越来越没底了,心虚的说道。 “贵使,谦虚是好事,且不闻过分谦虚就是虚伪了。” “那…下臣就请大皇帝赐教。” “这就对了嘛。”朱祁镇站起身,走到亭边,突然星眉一挑厉声道:“就请贵使告诉朕,何谓犯我强汉者,虽然必诛!” 朴淼设一哆嗦,暗道不好!这小皇帝果然没憋好屁! “这…这…”朴淼设这次来本来是想和大明签订通商条约的,顺便打听一下大明对辽东的动向,这小皇帝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给他来了个极限施压。 “说啊!”朱祁镇缓缓说道。 “下臣…下臣愚昧,不知大皇帝陛下何意?”朴淼设明知故问道。 “贵使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朱祁镇冷笑道:“朕给你提个醒,大明的建州左卫。” “啊!”朴淼设大惊,一脸惊恐的看着朱祁镇。 “大皇帝陛下,那可是我们朝鲜的祖地啊。” “胡说八道!”一旁的胡濙怒斥道,“亏你还自称统晓汉史,且不问自商朝开始,辽东就有我汉人在你所谓的祖地耕种,东汉更有清河崔氏迁往高句丽繁衍生息,你朝鲜国内大姓崔氏、李氏、金氏更是我汉人遗种,隋唐两代帝王为何征伐你朝鲜,你难道真不知为何?” “这…这…胡阁老,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国和贵国一衣带水,且侍大明皇帝为君父,从未有过怠慢之举啊。”朴淼设慌了,因为人家胡濙说的都是有据可查的,而且他从胡濙的话中听出了让他毛骨悚然的意思。 “国书,你拿回去,顺便告诉李祹,既然你们不愿归还所占之地,那就别怪朕自己拿回来了。”朱祁镇拿起桌上的国书,扔到了朴淼设面前,冷哼一声后,扬长而去。 良久,朴淼设回过神来,眼中除了惊恐,就是悲愤了。 兴冲冲的来大明,本想着能顺利签下通商条约,没想到大明皇帝上来就是讨要失地,而且还是不留余地的赤裸裸的威胁。 “啪”的一声,朴淼设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而后看了看亭下的胡濙,想爬起来,可连续努力了几次,腿软的不行,实在爬不起来。 “胡…胡大人,这是为何啊,为何啊?”朴淼设痛哭流涕道。 胡濙冷笑一声道:“你还是去问你家国主吧。走吧,本官送你出宫。” 两个侍卫上前,架起朴淼设就走。 回到四方馆中,朴淼设一刻也不敢耽搁,用秘语写了一封告急信,交给了随行的人,可过了一会,随行的人顶着俩熊猫眼哭丧着脸又回来了。 “西巴,你怎么又回来了?”朴淼设急道。 “大人,小人还没出馆,就被大明的士兵给拦住了,您写的信也被他们给搜去了,还…还把小人给揍了!” 朴淼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捶足顿胸的哭嚎起来:“完了,完了…” “大人,怎么了?” “朝鲜要完了,大明要对朝鲜用兵了,咱们上当了!” 那人更不解了,怎么这朴大人进宫去觐见大明皇帝,回来就成这样了? “大人,不会吧。” “西巴,你知道大明为什么愿意出巨资给我们建海港吗?那是他们为了征伐朝鲜准备的。明国人太阴险了,完了,朝鲜完了…” 第68章 越王监国 “真要去?” “是。” “非去不可?” “是。” 仁寿宫中,正殿内,一老一少坐在桌前,正是太皇太后张氏和朱祁镇。 “你去了辽东,朝政怎么办?”老太太不放心的说道。 “嘿嘿,皇祖母,不是还有您吗?有您在,孙儿放心。”朱祁镇笑着说道。 老太太叹息一声,看了看殿外道:“祁钰的封地你决定了?” 朱祁镇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会你三叔就过来了,你和他说吧。”老太太又是一声叹息道。 朱祁镇的三叔,正是越王朱瞻镛,历史上因病死于正统四年,可因为朱祁镇这个穿越货,破获了白莲教逆案,救了朱瞻镛一命,所以他又活了过来。 这个历史上几次临危受命监国的大明王爷,是非常有能力的,后世对其评价颇高。 “这次多亏了你,你三叔才捡回一条命。”老太太一说到自己的这个儿子,眼神变得清亮了许多。 “三叔是吉人自有天相。”朱祁镇笑着说道。 祖孙俩正聊着,就听见殿外传来了脚步声。 “太皇太后,陛下,越王殿下求见!”苏嬷嬷出现在门口。 “瞻镛来了,快让他进来。”老太太站起身,急切的看向殿外。 不一会,一脸络腮美髯的朱瞻镛走进了殿中。 “儿子…”朱瞻镛刚要行礼,发现自己的大侄子皇帝也在,于是赶紧躬身行礼道:“臣朱瞻镛见过陛下!” “儿子见过母亲。” “快来,快来,刚才我和皇帝还说起你呢,怎么样,身子可好了?”老太太见到自己的儿子,笑的牙不见眼。 “三叔免礼,自家人,没那么多大规矩。”朱祁镇也笑着说道。 “谢陛下!”越王坚持行完礼,这才直起身子,走近几步,谦恭的站在一旁。 老太太见自己儿子有些拘束,回头瞪了朱祁镇一眼,朱祁镇装作没看见,径自走到主位坐下,这才一笑道:“三叔,随便坐,别拘束。” “臭小子,摆谱!”老太太暗骂一句。 “母后,您先坐。”朱瞻镛扶着老太太坐下后,这才在宫人搬来的锦凳上粘了半个屁股。 “三叔,身子都好了?”朱祁镇道。 朱瞻镛的赶紧站了起来,躬身道:“臣惭愧,竟然轻信了那妖道的鬼话,妄想着长寿成仙,险些丢了性命,这次要不是陛下,臣恐怕已经…已经和母后阴阳两隔了…呜呜呜…” 朱瞻镛说到这,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老太太看着儿子如此,心中也是一阵酸楚,自己的丈夫和大儿子都是英年早逝,现在这个亲生的第三子差一点也要离他而去。 “瞻镛,这次教训要铭记在心,以后行事切不可如此荒唐。”老太太训斥道。 “母后、陛下,我记住了!”朱瞻镛擦了眼泪,站起身面如寒霜又道:“陛下,臣请亲自手刃这些白莲教贼人,为那些被他们欺骗的百姓讨还公道。” 朱祁镇看了看老太太,笑道:“三叔既有此意,那就交给您了,这样吧,一会朕就下旨,命三叔为白莲教案钦差大臣,会同大理寺、刑部、锦衣卫一同办理此案。” “臣,谢陛下隆恩,臣这就去…” 朱祁镇摆摆手,又道:“三叔别急,今天叫你过来,是朕和皇祖母有一件事想托付给你。” 朱瞻镛听罢,面色郑重道:“臣恭听圣训。” “三叔,可能你听说了,朝廷已尽发精锐,准备征伐那不臣朝鲜,现在大军已经到了山海关,侄儿和皇祖母商议过了,准备御驾亲征,侄儿离开京城这段时间,京城诸般事务就拜托三叔了。” “陛下乃九五至尊,身系江山社稷,战场上刀剑无眼,您不能轻涉险地啊,再说,前线有那么多将领在,您何必要亲自去呢?”朱瞻镛急道,随即又对老太太说道:“母后,您怎么能让镇儿亲征呢,太危险了。” 老太太白了朱祁镇一眼,叹息一声道:“和你大哥一个脾性,犟!” “三叔,”朱祁镇站起身,“诸般国事,就压在你的肩上了。” “陛下,可是臣…” “好了,你就不要推辞了。”l太太也站起身,对着苏麽麽说道:“传膳吧。” 苏麽麽走后,老太太又道:“镇儿和祁钰去辽东也好,让他们出去见见世面,经经风雨,比整日窝在这皇宫里强。” 朱瞻镛没有说话,而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三叔,侄儿这次亲征,短则两个月,长则三个月,你若在监国期间遇有不决之事可交皇祖母处决断。”朱祁镇亲自端起酒壶,给朱瞻镛倒了一杯酒。 朱瞻镛赶紧站起身,连称不敢。 “老三,”老太太给朱瞻镛和朱祁镇各夹了一些菜后说道:“你大哥走的早,就留下祁镇、祁钰两个孩子,祁镇呢,又是你大哥唯一的嫡子,你是他的亲三叔,你要多帮衬帮衬他。” “母后,儿子还是觉得让陛下去辽东太过草率了。”朱瞻镛其实并不是自己承担不起监国的重任,相反,历史上他干的很好。 所谓监国,也就是代天子行驶国家权力。 他担心的是外朝的那些大臣,最近几年,自己这个大侄子在老太太的帮助下,几乎将六部主要官员换了个遍,完全掌控了朝局。 让他监国他自然是乐意的,不仅能过一次皇帝瘾,还能带给他不少好处;但是那些朝臣尤其是内阁和六部的大臣,全都是铁杆的帝党,在他监国期间这些人是否能听其号令这是最让他担心的。 “三叔是不是想说内阁和六部会不遵你的号令?”朱祁镇笑道。 被大侄子看穿,朱瞻镛老脸一红,点点头道:“是。” “三叔放心,离京之前,朕会给内阁和六部下旨,让他们全力配合你。” 朱瞻镛这才放下心来,赶紧起身行礼,接下了这监国的差事。 第69章 福将 三日后,昌平县郊外。 金色的麦田里,一身古铜色、赤裸上身的农夫们正挥舞着镰刀,将一垄垄的小麦割下,又熟练的将麦子捆扎成一抱,他们的身后,跟着妇人和孩子,将遗落的麦穗或麦粒小心翼翼的捡拾起来。 “陛下,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啊。”一身普通善丝长衫的王佐对着一旁的朱祁镇笑道。 良久,朱祁镇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麦穗,放在手心里使劲搓了搓,饱满的麦粒便从麦壳里跳了出来,朱祁镇对着手中的小麦吹了吹,麦壳飘落,手中只剩下金黄色的麦粒。 朱祁镇数了数手中的麦粒,一共十三颗,心中暗道:“这个时代的小麦产量还是太低了,后世北方地区一个麦穗最少也有二三十粒,看来这麦种是关键。” “王佐,户部可有熟悉育种的?”朱祁镇将麦粒交给一旁的侯宝,皱眉问道。 王佐想了想摇头道:“陛下受罪,户部没有。” 朱祁镇又转头道:“陈循,你是咱们大明的土地爷,你可认识?” “回陛下,臣在河南山东时,确实碰到过几个种田高手,陛下如有需要,臣让人将他们请来。”陈循上前说道。 朱祁镇摆了摆手,笑道:“这样吧,你从今年进士及第的人中选几个擅长农事的,去河南山东跟着这几个农夫学习学习。” “臣遵旨!”陈循想了想又道:“陛下,如今各省的大学中都开设了农科,可这些学子学的基本上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实际经验不多,臣建议不如将这这些学子学习的时间改一下。” “哦?如何改?”朱祁镇来了兴趣。 “臣建议,将这些学子在育种、春耕、秋收的时间派到当地,跟着百姓们一起劳作,如此不仅可以将他们所学内容帮助百姓们,还可以提高他们的种地经验,一举两得。” “恩,不错!俗话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好,好,陈循你这个建议非常好!”朱祁镇拍手叫好。 接着,朱祁镇对侯宝说道:“将陈循的建议整理好,发给越王,让他照此执行!” “奴婢遵旨!” 正说着,远处的大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带起滚滚烟尘。 为首的骑士虽然一身重甲装备,却丝毫不影响他飞身下马。 “报!陛下,井副军长让小人来报,近卫军已过玉田。” 朱祁镇一笑道:“朕知道了,回去告诉井源,就说让他们不必等候皇驾,两日后朕在山海关和他们汇合。” “是!”传令兵一个军礼,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朱祁镇回身看了看一望无际的麦田,转身上马,扬鞭东指道:“走,去山海关!” 两日后清晨,山海关内。 朱祁镇起了个大早,登上了这座被后世称为天下第一关的城楼,向东方眺望着正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的红日。 “陛下,王天云回报,五大军已进入广宁卫,辽东总兵巫凯已为大军安排好驻扎之所。”李隆道。 “这么快?”朱祁镇面有惊讶。 李隆上前几步笑道:“陛下,臣听国防部的人说,大军开拔前,王天云和蔡福两位将军私底下打了个赌。” “说说。” “王、蔡二位军长赌哪路大军率先攻入朝鲜国都,输的一方给……给对方洗一个月袜子!” 朱祁镇哑然,这个王天云,看着越来越稳重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喜欢争强好胜。不过军人嘛,有些争强好胜的心思是好事。 “告诉王天云,按照既定进军方略,北路军务必稳扎稳打,先扫清鸭绿江以西的朝鲜修建的各城堡,再行过江。朝鲜虽小,可毕竟也有十几万军队,不可为了争功,就轻敌冒进!”朱祁镇说道。 “臣这就传令下去!”李隆刚走,侯宝胖胖的身子出现在了楼梯口。 “皇…皇爷,北海舰队急报!”侯宝气喘吁吁的说道。 朱祁镇皱眉,接过密报,打开一看,咧着嘴笑了。 “哈哈哈,好个蔡福,还真是个福将!”朱祁镇大笑道。 “敢问陛下,是何喜事?”于谦笑道。 “你自己看看吧。”朱祁镇将奏报递给了于谦。 于谦扫了几眼后,抚须长叹道:“没想到小小东瀛,居然还有银矿。” “银矿?!在哪里?”王佐一听,眼睛瞬间瞪大,他这个户部尚书这些日子可是不太好过,今年北方西部各省普遍干旱,尤其是甘肃陕西一带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下雨了,各地的报灾求救文书让他彻夜难眠。 南方呢,尤其最近一个月,浙江福建广东三省突降暴雨,洪水泛滥,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当地官府虽然极力赈灾,甚至皇帝将湖广军仓的两百万石军粮运了过去,可三省灾民不下百万,两百万石军粮也只能救急。 赈灾的大头在灾后,灾后的重建需要的不仅仅是粮食,更需要天量的银子扔进去,这几年户部倒是攒了些家底,可这些银子对于灾后所需不值一提。 所以王佐才这么激动,他一把从于谦手中夺过密报,看完后有些垂头丧气道:“相隔茫茫大海,又是东瀛的银矿……” 朱祁镇自然了解王佐内心所想,于是开口道:“是东瀛的不假,但是也是大明的。” 众人一听,心里哆嗦了一下,暗道难不成你还想出兵去夺回来不成? “陛下,此次出兵征伐朝鲜,加上营建海港,朝廷已经入不敷出,国库空虚了,若是在出兵东瀛,臣实在是拿不出银子了。”王佐双手一摊,沮丧的说道。 朱祁镇白了他一眼道:“你急什么,朕又没要出兵。” “好了,东瀛的银矿咱们暂且不说,先说说朝鲜战后的事吧。”朱祁镇又道。 这次蔡福在海上抓了几艘东瀛幕府的商船,在商船上不仅搜出了十几万两白银,并且在审讯中,无意得知了东瀛有一个特大银矿:石见银矿。 石见银矿位于日本岛根县大田市,是日本战国时代后期、江户时代前期日本最大的银矿山(现已闭山),据推算,其产量曾高达当时全球的三分之一左右。江户时代初期称为佐摩银山。 在朱祁镇的计划中,在完成对朝鲜的征服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东瀛,而这个石见银矿就是朱祁镇灭掉东瀛的目标之一。 第70章 北守南攻 二十万明军进入辽东,终究逃不过朝鲜暗探的眼睛。 大股明军集结辽东意图不明的消息被迅速发回朝鲜国内,朝鲜上下顿时惊慌失措,国主李祹强撑着病体,召开了一次议政府会议。 景福宫内殿中,几个大臣吵的不可开交。 “父王,大明陈兵二十万于辽东,意图不明,儿臣以为可先派使臣前往大明,探明虚实后再做图谋。”李祹的儿子世子李珦说道。 “世子,大明陈兵辽东,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朝鲜大将赵末生轻蔑的一笑,又道:“王上,大明三番五次向我们讨要属于我朝鲜的祖地,这次他们又向辽东增兵二十万,其用意就是要以武力抢夺鸭绿江以西的建州左卫,臣请王上允臣调兵十万前往鸭绿江一线早做防备,以备不测。” “王上,不可!”朝鲜重臣黄喜赶紧出来阻止,“大明乃朝鲜的宗主国,且我朝鲜一直对大明谦恭有加,从无嫌隙,大明素有礼仪之邦之称,且从未对藩属国有过以大欺小之举,若我们骤然增兵边境,必然会惹怒大明,到那时,天朝怒火降下,朝鲜将有灭顶之灾啊!” “黄大人未免危言耸听了吧!”赵末生一身甲胄,冷笑道:“白头山本就是我朝鲜祖地,他大明就是在强势,也得讲道理!再说,我朝鲜十几万虎狼之师,也不是吃素的。” “父王……” “好了!”李祹揉了揉太阳穴,艰难的坐直身子道:“朴淼设去了大明也有些日子了,可有书信传回?” “说来也怪了,前些日子接到回报说是已经到了大明山海关,自那以后再也没接到信,难道……嘶…王上,难道大明将我国使团扣押了?”礼曹许椆大惊失色。 如果大明真要派兵攻打朝鲜,必会封锁消息,而扣押使团就合情合理了。 李祹一听,也觉得非常有可能,但是他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大明前段时间还上杆子出钱出技术的给他们修建海港,两国海贸大兴,大明没理由此时出兵攻打朝鲜啊。 “不好了,不好了!”正在此时,景福宫外,一个信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世子李珦呵斥道。 “禀王上,全罗南道传来急报,济州岛附近出现了大批大明战船。” “什么?!”正当众人还在震惊之余,又一个信使跑了进来。 “王上,忠清南道、全罗北道还有庆尚南北二道海域发现大明战船。” “……” 李祹彻底慌了,不过到底是国主,片刻后,李祹猛的站起身道:“我们被骗了,堂堂天朝上国,竟然敢行如此下作之举!” “父王,这是何意?大明一向…”李珦一时没明白过来。 “哎呀,世子,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明国资助我国修建港口,明面上说要和我国通商惠工,实则是为了攻伐朝鲜做准备啊!”许椆最先反应过来,随即他又咬牙切齿道:“王上,这一切的祸根,都是朴淼设带来的,臣请王上下旨,抓捕朴淼设族人,尽数杀之,以儆效尤!” “父王,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北有二十万明军,南面东西两面海域被明军封锁,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李珦惊慌失措道。 “王上,看来大明这次绝非危言恫吓,他们这是要彻底灭了我们啊,王上,赶快发兵吧!”赵末生大声道。 李祹恨恨的一锤桌子道:“赵将军,现在南北皆有明军,该如何退敌?” “王上莫忧,”赵末生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他走到地图前,指着鸭绿江道:“如今之计,臣以为我们应主动放弃鸭绿江以西的土地,诱使明军来攻,北路明军看似气死汹汹,但是他们的补给线太长,咱们只要沿鸭绿江沿线设下重兵,凭借大江天险据守,明军想要攻入我腹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南路,现在好在仁川、釜山两处的港口还在我们手里,南路的海上明军若想从海上登陆,必然会走两处港口,王上只要派两路精锐,守住两处港口,明军也只能望洋兴叹!” 说着,赵末生一笑道:“王上,明军的战船看似庞大,可也有其致命缺点,那就是过于笨重不灵活,而我们的海船看似小,但是在海上作战却灵活异常,明国人有句话叫做蚂蚁虽小,可撼大树。只要我们充分发挥我军优势,以小船装载火药,近身引燃,大明的战船将葬身茫茫大海。” “计策虽好,可明军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济州岛上还有五千明军啊,他们若是从全罗南道登陆,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李珦看着地图说道。 “世子未免也太涨他人志气了,区区五千明军,不足挂齿。况且南面的几个道有大军五万,在临时征调三五万人充入军中,近十万人的兵力,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这些人淹死!”赵末生不屑的说道。 “北守南攻!”李祹看了看地图,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好!赵将军不愧是我朝鲜肱骨之臣,这个计策甚好!” 计策定下,李祹恢复了信心,连下几道命令,任命赵末生为朝鲜兵马大元帅,统领朝鲜全部兵马,抗拒明军来侵,同时任命黄喜、孟思城为提调官,为大军征发转运粮草,世子李珦前往仁川,安定民心,并兼领京畿道大总管。 五日后,辽东都司的辽阳镇。 朱祁镇正在辽东总兵巫凯的陪同下,视察辽阳左卫的改制成效。 看了一大圈,虽然有些小纰漏,但总体来说没有大错,朱祁镇这才放下心来。 “陛下,大军已出发数日,那朝鲜李氏在建州左卫经营日久,城堡军屯无数,臣担心…”巫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说道。 “巫凯,朕这次征讨朝鲜,没用你辽东镇的兵,你是不是心中在怨朕啊?”朱祁镇笑道。 巫凯脸色一变,赶紧跪下道:“臣不敢,臣只是担心王将军他们不熟悉辽东情况,万一有事…” “这个你不用担心,朕早在半年前就已派人将建州左卫和朝鲜的国内情形摸了个遍。”朱祁镇亲自扶起巫凯,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 巫凯心中一惊,暗道果然如传言所说,小皇帝行事非常人可及。 “之所以没有用辽东镇的兵,是因为一是接手管理好那些白莲教的罪人,让他们在辽东开荒种地,二是朕打算让你率麾下将士北进,收服那些女真野人。” 巫凯眼睛一亮,抱拳洪声道:“臣遵旨!” 自镇守辽东以来,巫凯很少有率军出征的机会,虽然辽东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但是这些年不管是西北的兀良哈还是北面的女真各部,摄于大明的虎威,还算老实,再加上去年大明恢复了大宁都司后,他就更没有机会了。 一个武将,一个有理想抱负的武将,唯一能让自己兴奋起来的不就是率领千军万马,厮杀疆场嘛,本想着这次征伐朝鲜皇帝能让他也参与进来,可没想到他和王天云一聊,直接郁闷了,皇帝压根就没打算用他。 再看看皇帝派来的这二十万大军,尤其是那几个鼻孔朝天牛逼哄哄的领军将领,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能坐上这辽东总兵,也是凭着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凭什么皇帝不用我? 如今皇帝让他管理辽东屯田和收服女真野人,虽然比不上人家在前线厮杀来的痛快,好歹也算聊胜于无,总算可以领兵出去杀人了。 “女真野人常年混迹于白山黑水之间,若想将他们收服,你还要好好想想。”朱祁镇嘱咐道。 “陛下放心,这些年臣虽然窝在这辽东,少经战阵,可也没闲着,那些女真人有多少部落,部落里有多少人,他们的具体位置在哪,臣摸的一清二楚,这次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巫凯搓着大手,兴奋的说道。 朱祁镇一听,就知道这货会意错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有些生气道:“胡闹,朕让你收服他们,不是让你将他们赶尽杀绝!” 巫凯一脑门子的问号,这些女真人天不怕地不怕,不识礼仪,不懂教化,不服管教,还经常和辽东的汉人起冲突,和野人无异,不杀怕了他们,他们肯定要闹事。 “朕的意思是,你率军将他们从山沟沟里迁出来,然后选些平原地带让他们在此居住,明白吗?”朱祁镇道。 “臣…明白了。”巫凯道。 “算了,你明不明白不重要,”说着,他朝远处的陈循招了招手,陈循小跑着过来。 “他是陈循,想必你也听说过,这次辽东大规模开荒屯田,他来辅助你,兵事上他听你的,屯田上你听他的。”朱祁镇说道。 巫凯看了看须发皆白的陈循,又看了看皇帝道:“臣遵旨!” 刚走没几步,巫凯又折返回来道:“陛下,那帮女真人野惯了,若是他们不愿意迁走臣该怎么办?” 朱祁镇气结,怒道:“你手里的刀子是烧火棍啊,”接着,又指了指巫凯的脑门道:“凡事多动动脑子!” “是,臣遵旨!” 第71章 郕王耍无赖 打仗,意味着有军功可捞,有了军功傍身,那便是有了大量赏赐和晋升之资。 在五大龙字军成军之初,朱祁镇就给这支部队留下了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所以五大龙字旗下的将士们,不管是底层大头兵,还是一军之长,都憋着一股气,这次出征,定要大量斩获。 当然那些师长军长们想的是战略战术层面上的胜利,而大头兵们最关心的还是战后能分到几个人头。 一个人头又能得到多少赏赐,得了赏赐,回家向官府买上几亩地一头牛,在盖上几间房,娶个能生养的媳妇,再生上一群娃,小日子不要太美! 所以,这个时代,对于他们而言,好男儿的富贵前程,就在这些朝鲜人的脖子上挂着呢。 可是五大军自出抚顺关和鸦鹘关后五天了,一路上除了逃难的朝鲜百姓,一个正儿八经的朝鲜兵都没遇到。 而且大军所过之处的朝鲜军屯军堡和城池,别说人了,就连狗也跑的干干净净。 直到大军行进至朝鲜平安道重镇宽甸堡时,才遇到了零星抵抗,最先接敌的龙兴军汤杰,只派了两个连的兵力,迫击炮还未展开呢,城墙上还未完全逃跑的朝鲜士兵五百多人居然打着白旗投降了。 这让连日来憋了一肚子火的汤杰是又气又恼,看着抱着头蹲在城墙根下猥琐的朝鲜士兵,汤杰真想把武器还给他们,然后逼着他们跟自己真刀真枪的来一次。 “特娘的,你们些狗日的,一点骨气都没有,”说着,汤杰手里的马鞭雨点般的落在了那些朝鲜士兵的身上,“狗日的,你们要是老子的兵,敢投降,老子非得把你们剁了喂狗!” “军长,兄弟们这一路净看风景了,连个军功也没捞着,下面的兄弟们都说…。”一个团长模样的将官凑了过来,嘟囔道。 汤杰一听,眼珠子一瞪道:“那帮狗崽子都说啥了?” 团长畏惧的缩了缩脖子,看了看那帮朝鲜俘虏,咽了咽口水道:“军长,你看这些人,好歹也是五百个脑袋,不如都咔嚓了算了,好歹我们团那两个连的兄弟们也能分到一两个人头不是。” 汤杰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这货是想军功想疯了,他抬脚就把那团长踹翻在地,怒骂道:“你狗日的,陛下钦定的军纪军法都忘了?” “军长,我…我这不是为了兄弟们着想嘛,这一路,兄弟们除了行军就是吃饭睡觉,一个像样的敌人都没碰到,那些朝鲜老百姓您不让杀,兄弟们理解,可这些人都是实打实的敌军啊,兄弟们总不能白忙活一趟吧。” “滚!”汤杰怒不可遏,大骂道。 杀俘不详,这是这个时代军人的共识,一来历史上凡是杀俘的将军,没有一个好下场,远的如秦国的战神白起,近的就是大明的常遇春了,这厮哪哪都好,就是嗜杀成性,每攻下一城,不仅投降的敌军要杀,就连城内的百姓也要屠,为此朱元璋没少劝诫他,可他依然我行我素,以至于自己四十岁时暴病而亡。 没被选上主将的汤杰,本来就憋着气,再加上这帮朝鲜鸟人连打都不敢打就投降了,这让他连日来的火气再也憋不住了。 不过军法大于天,虽然这些没骨气的朝鲜士兵让他恶心,可他还是强忍着怒火,派人将这五百俘虏看管了起来。 中军大帐,王天云正和樊忠几个军长师长在商谈进军事宜。 汤杰一脸怒气的将佩刀重重的扔在桌上,拿起茶杯又狠狠的灌下一大口水,这才喘着粗气坐下。 “老汤,咋了?”王天云问道。 “还能咋了,你看他那熊样,肯定是那帮朝鲜棒子又跑了,哈哈哈。”樊忠戏谑道。 “呸!”汤杰淬了一口道:“这帮狗日的,老子的兵还未展开,你们猜怎么着,这帮鸟人居然投降了!特娘的!” “这不是好事吗,你生气干嘛?”杨洪道。 “好个屁,”汤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又道:“老杨,下次在有这事,你去,反正老子不去。”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王天云皱眉看着沙盘道:“按照侦察回来的情报,仅平安道鸭绿江以西就有大小城池军堡十几座,兵不下两万,按常理他们收缩兵力主动放弃一些军堡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我们找遍了整个平安道,他们居然连宽甸堡这让的重镇都放弃了,这就不正常了。” “要我说这帮兔崽子肯定知道打不过咱们,又怕死,跑了!” “会不会他们想麻痹我们,诱我深入,然后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道理,不过最好还是先派人到鸭绿江对面侦察一番。”众人纷纷说道。 王天云想了想道:“传令下去,各军向鸭绿江预定地点开进,再飞鸽传书给蔡福将军,问问他北海舰队支援我们的运兵船到哪了,没有船,我们二十万大军想要渡江,难度太大。” “是!”传令兵不敢耽搁,赶紧跑出大帐传令去了。 而此时,鸭绿江出海口临江而建的九连城外,江面上却是炮火连天,喊杀声震天。 杨老三站在九连城城头,看着江面上北海舰队不断调整船体方向和朝鲜水师对轰,心里痒痒的不行。 而他身边的朱祁钰也是一脸兴奋的看着远处不断被击中起火沉没的战船,挥舞着拳头大喊着打的好。 “殿下,您看,那艘最大的战船,是我大明的旗舰,船上装备了二十八门大将军炮,一次齐射简直可以毁天灭地啊。”杨老三兴奋的说道。 “殿下您再看,龙健师已经在岸边布置好重炮阵地,只待我军佯装败退,将朝鲜水师诱到我军重炮射程之内,数百门大炮齐发,朝鲜水师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朱祁钰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杨将军,要不咱们去江边看吧,站在这里太远了,看的不过瘾啊。” 杨老三一听,立刻想起临走前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嘱托,赶紧躬身说道:“殿下,江边太危险了,您是亲王,不能轻涉险地,而且临行前,陛下再三嘱托臣,一定要保护好您的安全。” “我皇兄又不在,我们就去江边看看就回来。”朱祁钰人小鬼大,想了想又道:“杨再兴,你不会是害怕不敢去吧?” 杨老三一阵无语,暗道你要不是皇帝的弟弟,老子才不愿意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呢,居然还敢对我用激将法,小子,你玩的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 “殿下,臣不是害怕,而是陛下有吩咐,您不能轻涉险地。”杨老三说道。 “哼,本王就要去,谁敢阻拦!”朱祁钰见激将法不行,准备以身份压人。 “殿下,还请您不要逼臣。”杨老三上前,一挥手几个近卫军的将士挡住了朱祁钰的去路。 “滚开!你们好大的胆子,敢阻拦本王,小心我告诉皇兄,治你们的罪。”朱祁钰来了脾气,呵斥道。 然而几个近卫军的将士依然不为所动,任由朱祁钰怎么推搡,就是不让他走。 “哇…”的一声,朱祁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眼见朱祁钰撒泼打滚全然没有皇家子弟该有的矜持,杨老三顿觉头疼不已。 “本王就要去,就要去,”朱祁钰踢踏着腿,耍起了无赖。 眼见朱祁钰越哭越厉害,甚至几欲喘不过气来,杨老三没招了,他现在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非要来辽东了!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回京城,我要找皇祖母,告你们欺负本王,打你们板子,呜呜呜…” 杨老三被朱祁钰折磨的实在受不了了,只好蹲下赔着笑脸道:“殿下,去江边可以,但是您必须离炮阵两百步外。” 朱祁钰一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副计划得逞洋洋自得的神态道:“走走走,快走,快给本王备马。” 众人心中一阵无语,堂堂大明的郕王,居然耍无赖,这还真是小刀喇屁股,开眼了。 “杨将军,陛下可是吩咐过的,不让郕王殿下亲临前线,他若是有个万一,你我没法交代啊。” 杨老三不耐烦的摆摆手,看着走在前面的朱祁钰道:“不要紧,咱们多注意些,一旦有事,立刻回城。” “可是…”侍卫还想在劝,被杨老三制止了,只好跟着一起下了城墙。 第72章 铁山城 尽管临战前朱祁镇就说过,前线作战由王天云全权负责,不用上奏请示。 但是随着前方敌情的不断传来,为了稳妥起见,王天云还是给远在辽阳的皇帝发去了战情通报。 他在通报上请示留下龙威军一部分兵力在满蒲、碧瞳一线,虚张声势,制造出明军要大举从这两处过江的假象,以牵制对岸的朝鲜军队,同时其他主力部队迅速隐蔽转向东南,秘密掩进至九连城以南的鹿岛附近,在此乘船出发,进驻皮岛和须弥岛,以迅雷之势迅速攻占朝鲜的两个重镇:铁山和宣州。 宣州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他是朝鲜另一个重镇平壤的北大门,一旦宣州被攻破,平壤北部将再无险可守,根据侦察回来的情报显示,朝鲜大将赵末生在铁山和宣州一线布下了重兵,仅宣州外围就有两万所谓的精锐驻扎,城内还有接近三万兵力,加上临时强行征发的兵役,总兵力不下八万。 而且赵末生一到宣州后,就命人在宣州城四周的高地上修筑城堡,挖掘壕沟,修筑城墙,一副死守的态势。 他的目的很明显,只要能将北路的大明二十万大军拖住三个月,明军就会因后勤不济而撤兵,到时候自己就能率军杀过江去,撵着明军屁股后面打。 不得不说,若是没有朱祁镇这个穿越货,他的这个计策很有可能成功,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自从朱祁镇穿越到大明后,大力发展造船业,大明的海上力量已经今非昔比。 为了这次大战,朱祁镇几乎征调了南直隶沿海各地的所有的战船,为明军转运后勤物资。 朱祁镇在看完王天云的战情通报后,毫不犹豫的批准了王天云的请示,毕竟战场形势千变万化,作为主将能及时根据敌情我情的变化而调整作战思路,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军事素养。 “告诉王天云,放心大胆的打,朕在后方全力支持他。” 传令兵走后,朱祁镇在沙盘前驻足良久,直到城门的刁斗之声响了三遍,他才在侯宝的再三催促下走出了大堂。 …… 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五大军除龙威骑兵团留下的一万人迷惑敌军外,全部到达了九连城外围。 进了城后,王天云得知驻扎在铁山、宣州的朝鲜水师已经被北海舰队全部消灭,此刻得须弥岛、皮岛附近海域一艘敌船也没有。 “哈哈哈,好,北海舰队干的好!”几个军长看了军报,皆是喜笑颜开,因为朝鲜北部的水师被消灭,他们就可以从容的从鹿岛乘船进攻铁山和宣州了。 “事不迟疑,趁着敌人新败,丧失制海权,本将决意五大军全速向鹿岛进发,樊忠何在?” “在!” “命你部为先锋,待船靠岸后,迅速占领须弥岛、皮岛,并消灭岛上守军。” “遵令!”樊忠领命而去。 “汤杰!” “在!” “命你领龙兴、龙扬两军,一部围攻铁山,一部前往宣州以南五里的两侧高地阻敌南逃北援。” “遵令!” “杨洪范广!” “在!” “铁山被围后,宣州的敌军必会北上增援,你部秘密掩进至两城之间的东林山脉以南的晴江里,这里是他们的交通咽喉,山坡平缓,两侧山坡又密林遍布,适合大股骑兵隐藏,待宣州的敌军前来,你们从两处突然杀出,让他们有来无回!” “遵令!” “雷战!” “在!” “龙健军为我军重装军,攻城利器所在,铁山城墙低矮,用你们大材小用了。” “将军,那我部任务是?”雷战皱眉道。 “别急,从蔡福将军发来的密报上看,朝鲜大将赵末生的战略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在北线拖住我们,然后集中兵力解决北海舰队,主意倒是不错,”王天云冷笑一声,又道:“我估计铁山在三天内必会陷于我手,铁山被攻破,宣州外围的守军必会龟缩城内,而宣州城高三丈,城墙全部由条石铺就,是一座真正的坚城。” “所以,我另外从我的龙扬军里给你拨了一万人,他们的任务就是佯攻宣州,而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集合全军火力,将宣州的东西两面的城门轰塌,城一破,敌军必乱,到那时你们将重炮留下,带上所有迫击炮,把这帮惊弓之鸟往南撵。” 雷战看着地图,沉吟片刻后抱拳道:“遵令!” 部署完毕后,随军的讲武堂几个年轻准军官一脸忧心的道:“将军,您如此布置,中军可就无兵护卫了啊,万一…” “无妨,中军留两千护卫足矣。”王天云笑道。 众人见主将如此,也不好在劝,纷纷出了大厅,各自忙碌去了。 却说樊忠的龙吟军到达皮岛和须弥岛后,正准备拉开阵势进攻时,前出侦察的人回来报告,对面的敌营里空无一人,敌人全跑了! 这把樊忠闪的不轻,旋即他命人将消息传回中军后,留下两个营的兵力把守,其他人再次登船,向铁山进发。 一个时辰后,龙吟军登上了铁山以西的海岸,随即开始建立防线并开始搜集木料为后续部队搭建临时滩头登陆点。 后续的龙扬、龙兴、龙健、龙威行动也非常迅速,按照战前部署分别抵达了预定地点。 铁山城外围,旌旗蔽天,铁枪如林,战鼓震天。 而铁山城墙下,负责守卫铁山的朝鲜义兴卫(朝鲜此时的军制还是仿元制,明朝中后期,尤其是万历三大征后,因为戚家军在帮助朝鲜抗日战争中的出色表现,朝鲜请求大明帮助他们进行军制改革,并完全仿照明军军制。)将军崔加里看着城下的军阵,轻蔑的一笑道:“明军气势倒是不错,可他们的领军将领却是个实足的蠢货,传令下去,本将亲率两万人,出城会会他们。” 一旁的副将金龟又则是一脸担忧,“将军大人,明军势大,而且赵大将军命我们坚守不出的。我听说如今明军新装备了一种非常厉害的火枪,您千万不可大意啊。” 崔加里轻蔑的一笑,这个金龟又是个门族子弟,平时贪生怕死,屁本事没有,就是仗着他家族势力,这才混了个副将的职位,崔加里非常瞧不起这种人。 第73章 降维打击 “金副将,你要是害怕就躲在这城墙上看着吧。”崔加里扔下一句话,腾腾下了城墙。 “你特妈想送死,老子才不拦着,你最好死在城外,那老子到时候就可以升为主将了。”金龟又暗骂一句,随即他叫来心腹道:“不管城外打的如何,务必紧闭四门。” 心腹领命而去。 却说崔加里点齐了人马,列阵于城门前。 而明军这边,依旧摆出了三个军阵,三个军阵成一字型排列,每排五千人,共计三排。 崔加里看着明军这种军阵,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催马上前几步道:“本将熟读汉人的《三国演义》和《孙子兵法》,从未见过有如此愚蠢的将领!” “将军,这是何意?”一旁的一个将官好奇的问道。 崔加里高深莫测的一笑,指着远处的明军军阵笑道:“你看看他们,人挨人,像个竹竿一样成排现在那里,还没有纵深,他们的后阵似乎只有几千人,而且还没有骑兵,如此愚蠢的排兵布阵之法,也敢来挑衅我朝鲜,真是自不量力。” “大人说的是,如此排兵布阵,就像是稻田里的水稻,等着我们去收割一般,哈哈哈……” 周围的将官似懂非懂的恭维着崔加里,崔加里此时气焰熏天,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战神附体,铁山一战后,自己肯定能扬名天下,到那时什么赵末生,什么门阀贵族,统统都得对自己毕恭毕敬。 “传令下去,中军随本将正面冲击,弓箭手上前射住阵脚,两翼骑兵趁中军与明军缠斗时从两侧包抄,告诉儿郎们,斩首一个明军人头,赏银五两。” 崔加里话音一落,一众朝鲜将士欢呼雀跃,主将如此勇猛善谋,这场仗看来稳了。 随着军号响起,朝鲜的中军开始齐步向前,当走到距离明军军阵两百步后,崔加里抽出战刀,声嘶力竭的喊到:“儿郎们,随本将冲杀明狗!杀啊!” 而明军这边,汤杰站在高大的观战台上,看着对面这帮朝鲜人嚎叫着冲了过来,他轻轻挥动了手中的令旗。 明军军阵中所有士兵开始有序的装填子药弹丸,随着阵前观测手的不断报数,“两百步,一百八十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声音戛然而止,明军战鼓极速擂动,冲锋的朝鲜士兵只觉得明军阵列一阵烟雾升腾,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明军军阵前排五千人齐齐开枪,五千发滚烫的弹丸在火药的推送下极速射出枪膛,冲在最前面的朝鲜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滚烫的弹丸射中,弹丸在他们的体内不断的搅动着,裹挟着碎骨内脏血肉后从他们的后背钻出,其势能不减,又射中了后面的人。 如果从高空俯瞰,被射中的朝鲜士兵就像谷子一样被成排成排的击中,然后又迸射出一团团红色的血雾,非常好看! “啊…西巴,我的胳膊!” “啊,我的腿!” “西巴…” 崔加里骑着战马正在冲锋,此时他只觉胯下战马一个趔趄轰然倒地,在倒地的一瞬间,饶是他骑术精湛,仍然被摔了个狗啃地,当他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的战马脑袋已经被轰碎了,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而他周围,冲在最前面的儿郎们此刻哀嚎声不断,到处都是残肢内脏。 明军一排火枪齐射就带走了一千多人,如此恐怖的火力一时间让冲锋的朝鲜士兵有些不知所措,而崔加里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因为刚才落马,自己的战刀不知摔到可哪里,他随手捡起一把刀,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大声喊到:“儿郎们,不要怕,只有一百步了,只要冲过去,为两翼的骑兵争取时间,咱们就赢了,给我冲啊!” 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当他们再次往前冲锋时,明军的第二波弹雨接踵而至,跨时代的火力降维打击,让这帮朝鲜士兵再次体验了一把什么是科技的力量。 “砰、砰、砰!”明军军阵顿时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一阵阵爆豆般的枪响之后,好不容易冲到百步距离的朝鲜弓箭手们刚刚从箭壶里抽出羽箭,还未调整好姿势,就被无情的弹丸给一波带走了三分之一。 再次见识了明军恐怖的火力后,崔加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勇气,他一把拉过两个拿着盾牌的士兵,让他们挡在自己的前面,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冲,西巴,都爬起来给老子冲上去!”崔加里挥舞着刀,踢打着趴在地上躲在自己袍泽尸体后面的士兵。 “要冲你特娘的冲,老子才不冲呢,” “我刚娶了老婆……我还不想死” “……” 明军自然不知道朝鲜士兵们的想法,他们依旧在自己长官的一道道命令下,有条不紊的开枪射击、后退,装填,然后在射击…如此往复。 一波接着一波的弹雨,让那些无脑冲锋朝鲜士兵们死伤惨重,原本崔加里的中军有一万五千人,而经过五轮的三段射击后,仅剩下不到九千人了,可见明军火力之凶猛。 这九千人还是跑的相对靠后的,有些大聪明一看明军火器如此凶猛,直接扔了手中的刀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拉过几具尸体给自己挡铅弹。 而此时准备包抄明军两翼的朝鲜骑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虽然冲到了距离明军两翼百步之内,可他们悲催的发现明军两翼阵列后居然还埋伏了大量的火枪手。 这些大明士兵狞笑着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随着枪声有节奏的此起彼伏响起,高速运动的战马悲鸣着轰然倒下,数百个朝鲜士兵猝不及防的被摔下了马下。 刚想爬起来时,接着就被后面的战马无情的撞飞或者踏成了肉泥! 有具有奥运水平的朝鲜神射手凭借着高超的骑术左右腾挪,冲到明军五十步以内搭弓就射,正当他们暗自窃喜时,却发现自己的箭确实射中了明军,可被射中的明军居然没有倒下,全然不顾插在身上的箭矢,依旧在那里有条不紊的装填射击。 “西巴!明军的铠甲居然如此坚硬!五十步居然射不穿!” 而此时,站在铁山城墙上的副将金龟又已经是脸色惨白,两腿强撑着靠在城上城,“这…这…明军到底用的什么火器,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副将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快…快…派人,前去宣州,让赵将军火速增援我们,就说明军装备了神器,如果不增援,我们撑不住两天,不,一天。快去!” 城下,战斗依旧在持续,只是,明军的军阵开始动了,一万五千名悍不畏死的大明士兵整齐的跟着鼓点,排山倒海般踏着步,向前行进。 “西巴,”崔加里到底还算是个有点血性的军人,虽然自己已经是灰头土脸,己方的儿郎们死伤惨重,但是他还是从一堆死尸堆里爬了出来,声音嘶吼道:“儿郎们,跟着本将,冲上去,杀一个明狗赏银十两,杀两个发一个妙龄女子。” “什么,十两,还发女人?”一帮趴在地上的朝鲜士兵顿时来了精神。 一个叫崔恩少的年轻人刚想爬起来,就被一旁一个老兵给摁住了。 “大叔,你拉我干什么?” “小子,你想找死吗?” “大叔,主将大人说了,杀一个明国人十两银子啊,得了赏钱,我的阿玛尼就不用天天那么辛苦了,运气好我还能娶个老婆。” 那老兵一巴掌拍在崔恩少的脑袋上骂道:“你这个愚蠢的家伙,那不是赏银,是催命钱,别听当官的忽悠你,留着命你才有机会睡女人!” 崔恩少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自家主将,对着那老兵感激的说道:“谢谢大叔!” “谢个屁!听我的,一会冲的时候,躲在人后面,大声喊,小步走,知道吗?”老兵显然很有经验。 崔恩少点了点头,捡起地上一个满是血肉的盾牌挡在胸前,跟着那个老兵猫着腰小步向前挪着步。 “西巴,蠢货,快冲!冲上去!”崔加里躲在后面,不断抽打着这些怕死的士兵。 突然,明军战鼓骤然停止,而前进中的明军也是立刻站定,最前排的明军迅速半跪在地上,手中的火枪却依旧对准了冲上来的朝鲜士兵。 第74章 太倒霉了! “预备,放!” 明军的排枪射击又开始了,此时距离朝鲜士兵仅有五十步,这个距离上,还未反应过来的朝鲜士兵又是一批批的倒下,躲在最后面的崔恩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腥臊之物糊了一脸,他下意识的抹了一把后,这才看清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老兵的脑袋已经被弹丸轰碎了,人此刻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就剩了半个脑袋,脑浆和鲜血喷了他一脸。 “妈啊!”这恐怖的一幕让崔恩少杀猪般的嚎叫一声,扔下盾牌和刀就往后跑。 剩余的朝鲜士兵再也绷不住了,这种一边倒的屠杀给他们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去特娘的银子和女人,老子不要了,命要紧啊,对面的明军太可怕了,跑啊! “快开城门,老子要进城!”铁山城墙下,被明军打怕了跑回来的朝鲜士兵对着城墙上的人大喊道。 “金…金大人,怎么办?”一个士兵哆嗦着问道。 “开…开…不,不能开城门,告诉他们,死战!”金龟又脸色惨白的瘫在地上,说道。 “可是下面还有几千我们的兄弟啊!” “你这个笨蛋,一旦打开城门明军就会趁势杀进来,到那时,我们都得死!” 城墙上的朝鲜士兵沉默了,他们此刻也明白这个道理,与其让那些城下的人死,也好过自己死,能活一阵是一阵啊,对面的明军太可怕了! 而此时,明军军阵再次移动,整齐划一的踏步声,震得大地都在颤动。 “杀!” “杀!” “杀!” 观战台上,汤杰一脸不屑的对着樊忠说道:“这帮狗日的太怂了,这才哪到哪啊,就这么溃败了!” 樊忠也是点头笑道:“还是鞑子抗揍!” “老樊,老弟我卖你个人情,剩下的那些棒槌给你龙吟军了,如何?”汤杰大气的说道。 樊忠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开战以来,虽然的龙吟军被当做先锋,可到现在一个敌人还没杀过,底下的兄弟们早就憋不住了。 “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樊忠笑道。 “哎,你我是兄弟,那两三千个人头,兄弟送你了,送你了!”汤杰大手一挥很是豪气的说道。 “够意思!等回京后,老哥我请你逛牡丹楼!” 汤杰一听,心中开始痒痒起来,牡丹楼可是最近京城新冒出来的顶级青楼,听说光进去什么都不干就要二十两银子,如果你想让那里面的清婉人陪酒唱曲,没个百八十两银子,别想。 更别提做些男人们都喜欢做的运动了,牡丹楼的三楼听说有十三个绝色花魁,各个不仅长的国色天香,倾城倾国,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才艺,或弹的一手好琵琶,或精通吹箫(别想歪了,那是乐器!乐器!),或文学素养极高吟诗作对… 想到这里,汤杰刚想答应,顿时想到自己的身份,大明驸马啊,若是让公主知道自己偷偷逛窑子,再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估计皇帝能把他给扇了送进宫当太监! “额…牡丹楼就算了!”汤杰尴尬的说道。 “传令,命前军止步,待龙吟军的兄弟们准备好,再让咱们的儿郎们有序后撤,剩下的活交给龙吟的兄弟们了。” 一旁几个龙兴军的师长心里一阵无语,暗道军长也太爽快了,那可是三千个人头啊,但他们还是不情愿的领命而去了。 樊忠下了观战台,对着自己的几个师长叮嘱了一番后,又回到了观战台。 明军到底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汤杰所部刚刚撤出,龙吟军便已列队而来,那排山倒海的踏步声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朝鲜士兵们顿时一片哭天抢地。 本想着明军大发仁慈不想赶尽杀绝,原来人家玩的车轮战,又换了一波人来揍他们。 “滚蛋,西巴,快开城门!” “我要杀了你们,开城门啊!” “西巴!” 无论城下的败军如何哭求,城门依旧没有开。 观战台上,汤杰举着单筒望远镜看了看战场,扭头道:“老樊,你这是打算让儿郎们近身肉搏啊。” 樊忠笑道:“龙吟军虽然也是齐装满员,可很多儿郎没有见过血,陛下不是常说只有敢于刺刀见红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强军嘛!今天就让儿郎们拿这些朝鲜士兵练练手!” “行啊,老樊,不愧是跟着文宗皇帝五征漠北过的,佩服!”汤杰竖起大拇指。 “开始了!”樊忠道。 只见龙吟军前出的两个团约五千多人,皆是举着插上三棱刺刀的火枪,向着城墙下的朝鲜溃兵杀了过去。 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可早已被吓破胆的朝鲜溃兵哪还有勇气去面对杀气腾腾的明军,逃回城已经无望,也不知道哪个大聪明喊了一句朝两边跑。 三千多溃军一窝蜂的散开,有几个似乎脑袋不好使的家伙居然跑反了,直勾勾的向明军的方向跑了过去。 “阿依幺,思密达!” “达,达你娘的头!”一个明军将跪在地上求饶的朝鲜士兵一枪托砸倒,紧接着一个挑刺,三棱刺刀狠狠的从那人的下巴插进了脑门里。 “呸,这狗日的朝鲜人的血和鞑子的血一个味,骚!” “二驴子,你狗日的,好好一个人头,让你给糟蹋了。” “嘿嘿,排长,我也没想到这狗日的这么不经,脑袋跟泥捏一样。” “滚,老子是副排长!” 一边倒的屠杀仅仅持续了半个时辰不到就结束了,有十几个朝鲜士兵实在太能跑了,就连经常负重训练长跑的大明士兵也追不上他们。 汤杰和樊忠见城外战事已经结束,儿郎们正在收拾战场,于是俩人便下了观战台。 战场上,刺鼻的硝烟、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残肢内脏让城墙上的一众朝鲜士兵胆寒不已。 刚才开战前,他们站在城墙上看的真真切切,自己的同袍在明军连绵不绝的排枪射击下就像谷子一般被收割殆尽。 铁山的朝鲜士兵虽然也有些火器,但是在开战前就已经被赵末生严令交出运往了宣州,此时的他们城墙上只有两三门锈迹斑斑的铁炮,能不能打的响还很难说。 “金…金大人,明军开始割咱们兄弟们的头了!” 此时,已经被吓的两腿瘫软的金龟又嘴唇不住的哆嗦着:“割…割就割吧,反…正没割你们的头。” “金大人,要不咱们投降吧。” “投降么?” 金龟又原本空洞的眼里顿时有了几丝光彩,他强撑着爬起来,看了看城墙外,又蹲下说道:“能投降吗?投降了,王上会杀了我等的家人的。” “不投降,咱们只能等死啊,我听说明军军纪严明,从不杀俘虏,我们投降了,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啊。” 金龟又想了想,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投降,自己的族人可都在国都呀,为了自己的家族不受牵连,他也不能投降。 况且城内还有五千守军,宣州距离铁山不远,只要赵末生接到求援的消息,肯定会派援军前来,到那时他们里外配合,一定能击退明军。 “不!不能投降!”金龟又突然暴起,面目狰狞的喊道。 “可是…” “闭嘴,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蠢货!”金龟又抬起他的黄金右脚踹倒了那个劝他投降的亲卫,腾的站起身,拔出腰刀声嘶力竭的吼道:“兄弟们,咱们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只要我们坚持一天,到那时就可以击败那些明国人。” 刚才还贪生怕死的金将军此刻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站在城楼最高处,大声喊道:“对面的明军是如何残杀我们的兄弟的,你们都看到了,如果我们投降了,下场将会和他们一样,到那时你们的兄弟姐妹老婆孩子就会落到明狗手里,他们会将你们的父兄子弟杀尽,姐妹会被他们蹂躏至死,田地房屋粮食被他们焚烧殆尽,你们说,我能能投降吗?” 不得不说,金龟又屁本事没有,但是此刻鼓动人心的一番演讲倒是让这些吓破胆朝鲜士兵瞬间回血不少。 “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一众朝鲜士兵像打了鸡血似的的哇哇乱叫,惹得城下的明军一阵侧目。 “排副,他们鬼叫什么呢?”二驴子剁下一个人头,用血糊刺啦的手指了指不远的铁山城笑道。 “老子哪能听懂他们的鸟语!”那副排长看了看二驴子手里的人头,顿时火冒三丈,上来就是一脚,“你特娘的还真是驴日的,这人头让你剁的,知道的是你在剁人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特娘的剁菜呢。” “排副,这也不怪我啊,要怪就怪龙兴的兄弟们枪法太准了,您看,这狗日的下巴都没了。”二驴子无所谓的说道。 “我尼玛…” “不对,也不怪龙兴的兄弟们,要怪就怪这狗日的太倒霉了。”二驴子挠头道。 “胡咧咧个甚!”一个连长模样的军官提着刀走了过来,他的腰带上还挂着三个滴着血人头。 “赶紧干活!” 第75章 铁山城破,郕王问藩 “樊老哥,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们龙吟军的了!” 汤杰骑在马上,看着满地狼藉的战场说道。 樊忠点了点头,看了看破败的铁山城,又看了看夕阳,对着一旁的传令兵喝道:“传令全军,准备攻城。” “是!” 战鼓再次雷动,仅一通鼓毕,龙吟军三万六千名将士便已集结完毕。 樊忠策马走到三个师长跟前道:“按照战前部署,一师负责北门,二师负责西门,三师负责南门。本军长丑话说在前面,哪个师进攻不利,军法从事!” “是!”三个师长面色一凛,抱拳道。 “军长,这帮朝鲜人太拉胯了,干脆,这三个城门我们一师包圆了,二师三师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一师师长廖全忠咧着大嘴大声道。 “这个廖大嘴,一项是有好处就多吃多占,瞧把你嘚瑟的。”樊忠指着廖全忠笑骂道。 “哈哈哈…” “此战是我龙吟军出征以来的首战,各部务必确保首战必胜!明白吗?”樊忠一脸严肃道。 三个师长皆是一凛,再无刚才的嬉戏之色,领命赳赳而去。 半个时辰的准备后,三个师已到达指定位置。 攻城战,一般都要遵循“围三阙一”的战术,同时确定一个主攻方向,另外两处作为佯攻,而剩下的一个方向看似没有人,实则是故意留给敌人的陷阱。 在敌人被围,守不住时,一般就会选择突围,习惯性的会选择最薄弱的方向展开突围。 城墙上,金龟又看着城下森然的明军军阵,眼皮突突直跳。 “这些明军简直是疯了,疯了,马上要天黑了,他们刚经历一战,居然不休整一番,还要继续攻城!” “金大人,明军似乎是兵力不足啊,只在北、南、西三个方向有,城内咱们的守军士气低落,怕是守不住了,依小人看不如咱们从东门趁夜突围回宣州吧。” “西巴!你这个蠢货!”金龟又怒骂道。 他到底是门阀子弟,虽然没多大本事,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懂一些的,那哪里是明军兵力不足所致,而是人家故意留出来给他们送死的。 “大人,崔将军如今生死不知,派出去求援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就凭咱们这几千人根本守不住啊。”那人继续说道。 金龟又探头看了看城外,眼珠子一转,随即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李将军,你说的对,兵法云久守必失,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那人暗骂一句:你特娘的守了吗? “大人有何锦囊妙计?” 金龟又难得的挤出几分笑意,拍着那人的肩膀说道:“趁夜突围!” “大人好计策!”一记马屁让金龟又信心满满。 “可是大人,咱们该如何突围?”那人又道。 “看明军的架势,估计是他们兵力不足,又害怕咱们宣州的援军前来增援,前后夹击他们,所以东门才没有明军,只要我们能坚守到天黑,明军就会停止攻城,到那时咱们悄悄的从东门突围,撤回宣州!”金龟又说道。 “大人妙计!” “只是有一个隐患!” “大人,是何隐患?” “若是我们几千人同时从东门而出,明军必会发现,到那时恐怕…”金龟又叹息道。 “那该如何是好?” 金龟又突然戏精附体,眼含热泪哽咽道:“本将决定,率一部分儿郎留下迷惑明军,李将军,你是王族后裔,身份贵重,就由你率军突围吧,若是我战死了,我的妻子就拜托你了。” “啊,不可啊大人…”那人还想在劝,可金龟又似乎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李将军,拜托了!”金龟又重重拍了拍那人的胳膊说道。 正说着,二人就见城墙下的明军军阵中走出了两队人,一队扛着一根短粗的铁管,一队扛着木箱子。 “大人,那是什么?” “那是何物?”金龟又猫着腰眯着眼,看着明军摆弄着短粗铁管疑惑的说道。 “难道是明军的火炮?” 正想着呢,就听城下一个明军举着手中旗子大声喊着什么。 “标尺五,距离三百步,一发装填!” “一发装填!” “发射!” “嗵,嗵,嗵…”一阵沉闷的响声后不久,铁山城三个方向的城墙上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啊…”一轮爆炸后,铁山城上的朝鲜士兵顿时乱作一团,凄厉的哀嚎声不断响起。 距离金龟又不远处的几个倒霉蛋直接被几发迫击炮弹同时命中,身子直接被炸成了无数碎片,血肉心肝肺肠子崩的到处都是。 而此时被吓懵的金龟又刚想抬起头就见一个圆球状的东西滚了过来,他定睛一看,妈啊,居然是一颗人头,那颗头颅上的眼睛在停止滚动后,居然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啊西,啊西,啊西,”金龟又吓的赶紧用脚将那颗人头踢开。 “大人,大人,现在怎么办?” 金龟又哪里见过明军这等大杀器,不仅打的远,打过来的弹丸居然还会爆炸。 “这难道就是明军的开花弹?”金龟又哆哆嗦嗦的说道。 “大人,明军的铁炮火力太猛,咱们…咱们还是快逃吧。” “逃…逃…对,快走,快走!”金龟又爬了几次,终于在亲兵的搀扶下,这才站了起来。 还不等金龟又跑,明军的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 紧接着,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 每一轮炮击后,铁山的城墙便会坍塌几处,直到五轮炮击后,南侧和西侧城墙完全坍塌了,城墙下,到处是被炸死的朝鲜士兵的残肢断腿。 “报,军长,铁山城墙已破!”传令兵大声禀报。 “传令三军,杀入城内!”樊忠抽出腰刀,斜指铁山城道。 “是!” 铁山城不大,只不过是方圆五里的小城郭,龙吟军杀进城中,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将城中的残军给清剿干净了。 而妙计横生的金龟又是被龙吟军的一个普通士卒从一户百姓家中的水井里给薅出来的。 刚抓到这货时,他已经换上了朝鲜百姓的服装,蓬头垢面的样子让抓他明军士兵真以为抓错了。 直到他被押解到俘虏营后,那个朝鲜李姓将军为了立功赎罪,直接跳出来指认他就是铁山城副将。 金龟又就这样被带到了樊忠面前。 金龟又见到铁塔一般的樊忠后,当场跪在地上用熟练的汉语痛陈自己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和天朝上国为敌,还说自己早就对大明向往已久,表示要弃暗投明,拥抱美好的明天! 樊忠厌恶的看也没看他,对于这种毫无骨气,卖主求荣的货色,多留一分钟都是浪费空气。 不多时,金龟又被斩首,头颅被悬挂在了俘虏营中,以示震慑! 城内的枪声渐渐沉寂,整个铁山城慢慢又恢复了平静,因为事先朱祁镇曾严令五大军不得滥杀无辜,所以龙吟军的将士们并没有做出过激的扰民的行为。 这让城内的百姓安心不少。 “军长,郕王殿下进城了。”亲卫匆匆来报。 说话间,十二岁的大明郕王朱祁钰在杨老三等一众近卫军的护持下,走进了被当做临时军部的铁山州衙府。 “臣等见过郕王殿下!”樊忠带着一众将官走到门口行礼道。 “樊将军不必多礼。”朱祁钰双手扶住樊忠的胳膊,又笑着对他身后的一众龙吟军将官们说道:“诸位将军免礼。” “谢殿下!” 朱祁钰本来被杨老三安排在鹿岛上,可是这货似乎天生就喜欢看热闹,非要闹着去看大明将士们是如何攻城掠地的。 杨老三起初不同意,朱祁钰搬出朱祁镇的话:郕王此次随军,务必多听多看多学。 杨老三见状,也不敢在阻拦,只好硬着头皮护持着这位小祖宗登岸来到了铁山。 “你们这是在干嘛?”朱祁钰一脸新奇的看着大厅内的沙盘,问道。 “回殿下,铁山城已被攻占,按照陛下的要求,每战后必开战后总结会。”樊忠上前说道。 “何为战斗总结会?这词儿本王从未听说过。” “回殿下,所谓战斗总结会,就是总结这次战斗的得失教训,好的经验要积极推广,不足之处要及时更正以免下次战斗再出现类似错误,此所谓总结会。” “哦…”朱祁钰似懂非懂的点头。 “樊将军,”朱祁钰眼珠子一转,拉着樊忠走到一边小声道:“本王问你,你觉得这铁山作为本王日后的封地可好?” 樊忠心中一惊,额头冷汗直冒,暗道这个郕王是不是傻,你问我?我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回答啊,这话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自己一个僭越之罪是逃不了的。 “回殿下,何地能做您的封地,臣不敢妄言,一切还需陛下定夺。”樊忠擦着额头的冷汗说道。 朱祁钰笑道:“樊将军不必紧张,本王只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说着,他又道:“那本王就不打搅你们了,本王去城内转转。” “恭送郕王殿下!” 别看朱祁钰这小子傻呵呵的,其实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在试探朱祁镇的这些将军们,看看他的大皇兄是不是真想把他封到朝鲜。 见识了大明京师的繁华,从内心讲,他才不愿意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藩,虽然朝鲜也是崇尚汉家,不管是官话,礼仪,文字几乎都照搬了大明,可再好也不如自己家里好不是。 樊忠历经四朝,哪里听不出朱祁钰话中的意思,于是干脆直接搬出皇帝,也是在告诉他,你就是个藩王,别想太多,能给你块地方让你做个富贵王爷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你还想挑挑拣拣?想也别想。 朱祁钰走后,樊忠将朱祁钰的话写成密报和报捷的文书一并发往了远在辽阳的皇帝。 第76章 陆大脑袋 铁山城一天不到就陷落的消息被朝鲜溃兵带回了宣州。 朝鲜大将赵末生震惊之余,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派出援军,否则这些援军肯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不过他在心底里又对溃军所说的明军的火器如何如何厉害有些不信,这些年他也时刻关注着明军的发展。 自从大明走马灯似的连着换了三个皇帝,大明再也不像洪武年间,尤其是永乐年间那么强盛了,就从大明从攻转守的策略就可以看出一二,大明这个庞然大物,看着吓人,其实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再说了,明军的火器他也见过,朝鲜这些年从各种渠道也搞到了一些,那些个火铳看似厉害,可准头堪忧,还不如弓箭好用。 至于能在一百五十步以外就能精确射杀人的火铳,他就更不信了,世上要是能有这么变态的火铳,他都不姓赵。 还有这帮溃兵所说的那种短粗的火炮,放在地上塞进铁弹就能发射开花弹的铁炮,更是胡扯。 在严厉斥责了那帮溃兵后,赵末生还是非常谨慎的下了军令,让宣州城外两处高地的守军务必加强戒备,防备明军偷袭。 负责向宣州迂回包抄的汤杰、杨洪、雷战三部在急行军两日后,终于在后半夜悄悄抵达了各自作战地域。 而樊忠所部在解决完铁山城后,又派出部队以营团级为单位,将铁山附近较大的城镇清剿了一遍后,留下一个营的兵力驻守铁山,其余兵力来不及休整,便急急向宣州而去。 两日后,随着龙吟师赶到宣州以北的二十里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按照王天云的战前部署,雷战的龙健师主要任务是炮击宣州城,并将城内的守军赶往杨洪范广设下的口袋阵里。 可如此大规模的明军调动,自然逃不过朝鲜斥候的眼睛,得到消息的赵末生大惊之余,赶紧收缩城外防线,并对城外的两处高地再次增兵。 因为只要那两处高地失守,明军就可以居高临下得炮轰宣州城,到那时,宣州不保,平壤将无险可守。 第二日一大早,大雾弥漫,整个宣州地区都被大雾笼罩了起来。 宣州城头,因紧张一夜未睡的赵末生眉头紧蹙,这样的天气对他们来说太不利了,明军若是趁着大雾突袭东西两处高地,估计高地上的儿郎们将凶多吉少。 可是他着急也没用,现在宣州城已经成了一座孤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明军。 “希望明军今天不会发动突袭。”赵末生暗道。 可是越担心什么,它就会发生什么。 就在他刚想转头回将军府时,突然听见两处高地传来一阵阵爆炸声,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喊杀声响起,又过了半个时辰,两处高地又重归于平静。 渐渐的,浓雾散去,旭日高阳再次升起后,赵末生绝望的看到两处高地上朝鲜的旗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明那鲜红的龙旗! “完了,完了,”赵末生一拳砸在城墙上,怒道:“明军太无耻了,居然趁着大雾偷袭!” “大将军,两侧高地就这么没了?”一旁的副将金恩脸色惨白的说道。 是啊,从听到动静到战斗结束,人家明军总共才用时不到一个时辰,他赵末生精心构筑的两翼,就这么没了,每个高地上可是有整整三千人啊。 “传令各部,死守!”赵末生咬牙切齿道。 “我就不信,宣州城高且固,只要我不出城,看你明军能奈我何?”赵末生冷哼一声。 明军中军此时已经转移到了宣州城西侧的高地上了。 王天云拿着单筒望远镜看了看宣州城貌后,转身回到沙盘前说道:“这个赵末生还算谨慎。” 雷战上前,抱拳道:“将军,我部何时开始炮击?” “不急,在等等!”王天云盯着沙盘说道。 “将军,敌人新败,锐气受挫,我军当一鼓作气攻城才是,为何还要等?”雷战不解的问道。 王天云神秘一笑道:“陛下给你们龙健准备了好东西,已经从国内运到了皮岛。” “是何好东西?”雷战双眼一亮。 “运来了你就知道了。” “……” 傍晚时分,一支明军辎重队缓缓进了军营。 王天云站在辎重车队前对着雷战笑道:“这就是陛下让兵器局研发的新式炮弹。” “大将军,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吧。”雷战急道。 “这些迫击炮弹是兵器局的人根据陛下要求改装成的毒弹!虽然杀不死人,但是可以让敌人瞬间丧失抵抗。” “太好了!”雷战打开一个弹药箱,将炮弹拿在手里,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道:“等会就拿这帮朝鲜人尝尝鲜!” 这时,辎重车队里探出了一个圆圆的大脑袋。 “陆胖子!”雷战惊呼道,“你小子怎么也来了?” “小雷子,你特娘…”陆大宝刚想开骂,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又憋了回去,赶紧规规矩矩的站好,挺了挺肚子道:“下官陆大宝,见过征东大将军!” 王天云走过来揶揄道:“陆胖子,你小子故意臊我呢?” “嘿嘿,哪敢啊,您是陛下钦封的征东大将军,我可不敢造次!”陆大宝嬉皮笑脸的说道。 “滚蛋!”王天云笑骂一句又道:“你都来了,那杨火药呢?没跟着来?” 陆大宝撇了撇嘴:“别提那老东西了,从天津上船到皮岛,一路吐的没完没了,恶心的我两天都没吃饭,他现在虚的直接走不动道了,我把他扔在皮岛上休息了。” “你啊!哈哈哈!”王天云雷战哈哈哈大笑。 “得了,不打屁了,我和杨火药这次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毕竟是新研发的炮弹,还没经过实战,陛下担心将士们误伤,所以派我来看着。” “这玩意真的有毒?”雷战也有些担心。 “前面十五车的炮弹里只加了些硫磺,借助火药引燃后产生大量的毒气,虽然不致命,但足可以让人喘不过气来,剩下的五车炮弹要格外注意。”陆大宝走到车前,打开一个箱子指着里面的炮弹又道:“这些炮弹里都加了巴豆、砒霜、硫磺和狼毒!” “这么毒?”雷战惊喜的拿起一颗,像看媳妇一样。 “不止,这里还有,”陆大宝走到最后几车前道:“这几车,一共三百发,是火油烂骨头弹!按照陛下的说法叫…叫…哦对,燃烧弹。” “里面加了猛火油?” “用油纸包填装了半斤猛火油,三两火药!只要粘到身上,水土极难扑灭,这原本是要用在鞑子身上的,可陛下说既然是新东西,先在朝鲜试用一番,看看效果如何!” “啧啧啧,你这大脑袋到底是没白长啊,这种绝户计你也能想的出来,佩服!”雷战说道。 “滚你娘的…这都是陛下的主意!” “我就说嘛,就你这八斤半的脑袋里全是豆腐脑,怎么会想出如此绝妙的办法!”雷战马上改口骂道。 “老子…入你娘!”陆大宝被雷战气的直哆嗦。 “好了,你俩别吵吵了!”王天云走了过来。 王天云又看了看风向标,此刻正是东南风。 “雷战,带着你的炮和那批硫磺弹,到城南的高地上,晚饭前,给这帮朝鲜人加加餐!” “遵令!”雷战兴奋的跑去准备了。 第77章 烤乳猪 宣州城东侧高地,龙健军的将士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布置着火炮阵地。 因为那些大将军炮太过沉重,所以都留在了船上,将士们只携带了轻重型迫击炮。 “我说陆大脑袋,一会你雷哥让你看看什么叫万炮齐发!”雷战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高地上正在忙碌的将士们说道。 “我说小雷子,你以前可没这么贫,怎么现跟杨老三和汤杰一个德性了?”陆大宝笑道。 “你懂个屁,老子这是近朱者赤!” “我看你是近墨者黑!” “哈哈哈……” 二人正相互斗嘴时,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大声禀报道:“军长,全军六百八十门迫击炮已部署完毕。” 雷战收敛了笑容,竖起胳膊,大拇指竖起对准了宣州城东门,心中快速估算了一下大体距离,然后肃省道:“传令各师,按照各自的任务区域,自由炮击。” “是!”传令兵急急跑去传达军令了。 随即整个东侧高地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号令声。 测距手,炮手,弹药手,开始纷纷有条不紊的根据各自炮长报出的数据开始调整高度距离,填装药包, “前方宣州城东门,燃烧弹一发装填,预备,放!” 此时,宣州城墙上,一帮朝鲜士兵正在拿着饭团和泡菜吃的起劲,突然一片“嗵嗵”的闷声从东侧高地传来,紧接着,天空中无数黑点带着破空之声来到了眼前。 几个朝鲜士兵下意识的刚想站起来时,砰……砰……砰……一片爆炸声瞬间响彻整个东门。 六百八十枚迫击炮燃烧弹瞬间炸开,内装的猛火油在火药爆炸瞬间被点燃,一时间整个宣州城东门大火冲天,惨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然而,还不等这帮朝鲜人反应过来,龙健军的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 正在城中将军府享受八个菜的赵末生,听到爆炸声,扔掉了手中的筷子,跑出屋一看,城东的半边天已经被烧红了,熊熊大火伴随着无比凄厉的惨叫声让他瞬间脸色惨白。 “快,备马,去城东!”赵末生对着家奴急道。 家奴慌忙牵来马,赵末生翻身上马,急急向城东赶去。 当他赶到城东时,城墙上已经是火海一片,而且一股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股股浓烟在东南风的加持下不断向城中蔓延。 “咳咳咳……”赵末生猛烈的咳嗽起来,瞬间他神色大惊,赶紧用手捂住口鼻,呼喝着战马向后跑去。 “赵……赵大人,明国人不知用了什么妖术,打过来的炮弹不仅会爆炸起火,还有毒……咳咳咳……”一个校尉模样的人被熏的眼泪鼻涕横流,咳嗽连连。 此时的赵末生也好不到哪里去,硫磺燃烧产生的毒气虽然不致命,可吸入肺中却是让人无法喘息,眼睛更是被熏的红肿睁不开眼,鼻涕也是止不住的流。 “西八!该死的明国人!咳咳……呸……” “大……大人,咱们还是去城南吧,现在正好是东南风……这里……咳咳……”校尉被熏的无法站立,哭丧着脸说道。 正当赵末生准备拐道向南时,龙健师的炮弹又打来了,不过这一次不是打到城墙上,而是炮火开始延伸,宣州城内大多数都是民房都是木质,再加上明军的燃烧弹不要钱似的的扔进城内,一时间靠近东门的数十间民房被大火吞没了。 “快救火!救火!”赵末生此时顾不得什么有毒没毒了,对着慌乱的人群大喊道。 可此时正是天干物燥的夏天,加上明军发射的燃烧弹里填装了极易燃烧的猛火油,火势根本就控制不住。 东城到处都是四处乱跑躲避大火的百姓,无论赵末生怎么命人救火,可还是没用,附近的几口水井挤满了前来打水灭火的人。 “大人,不行啊,水泼上去火根本灭不了,而且水也被点燃了。” 此刻赵末生也发现了问题,他弯腰下在一处墙壁上用手指沾了沾一团粘黑的东西,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是猛火油!”赵末生大惊。 “快!掘土灭火!” “不行大人,火势太大,这里是城内,上哪里掘土啊。” 赵末生无力的看着大火无情的吞噬的一栋栋房屋,房屋内被大火吞噬的人的惨叫声响彻天空,“完了,完了!” 赵末生嘴里不住的哆嗦道。 “大人,为今之计,不如组织人手在着火区域外围拆掉一排房屋,在挖一条深沟,阻止火势蔓延。” 赵末生一听,来了主意,大声吼道:“去,把所有百姓都组织起来,拆房子,挖沟!另外,将城内的守军调过来几队,发现可疑的人,一律抓住砍头!” “是!” 正当宣州城内大乱之际,城东的高地上,双手叉腰的雷战看着红了半边天的宣州城,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打的好,哈哈哈,烧,给老子烧,烧死这帮王八犊子!” “老陆啊,看见没,这些朝鲜人现在成烤猪了,哈哈哈!” 陆大宝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暗骂道:“称呼从陆大脑袋到老陆,你狗日的变的太快了。” “哈哈哈,打的好,”雷战叉腰,跳脚的大喊道。 “行了,都特娘的炸了三轮了,省点用吧。”陆大宝看着一箱箱炮弹见底,有些心疼的说道。 “咋,你狗日的再说一遍?”雷阵突然 变脸道。 “曹,你特娘跟谁学的,说变脸就变脸,属狗的!”陆大宝骂道。 “老子正玩的高兴呢,你跑出来扫什么兴呢!来人,在给老子炸一轮,老子要让整个宣州成油锅!” “行了,”王天云不知何时来到了东侧的高地。 “大将军!”二人见礼, 王天云看着远处浓烟滚滚的宣州城道:“此战我们的目的是将敌人的有生力量撵到咱们的伏击圈内,这次大火,已经让城内的守军胆寒了,没必要在浪费炮弹了。” “大将军,敌人现在还没有逃跑的迹象的,不如我率人到西门在给他们加把火,到时候一把火将整个宣州烧的一干二净,岂不省事?”雷战急道。 “胡闹!”王天云呵斥道,“朝鲜乃我汉家旧土,陛下让我等征伐朝鲜不是让咱们将朝鲜变成白地,日后打下朝鲜,这里就是咱们大明的土地,你现在一把火都给烧了倒是轻松,日后朝廷再想重建就要投入重金,得不偿失!” 雷战一听,心中一惊,赶紧俯首躬身道:“大将军,是末将草率了。” 王天云缓和了一下脸色,看着宣州城道:“让将士们回去吃饱饭,明天本将军还有安排。” “是!” 第78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夜疾风骤雨,宣州城内的大火总算被浇灭了。 一身泥水,满脸污渍的赵末生两眼无神的坐在将军府内,听着手下之人汇报着大火后的情况。 “大人,东城大半房屋被烧的只剩瓦砾,死伤两百多人,还有……”那人看了看赵末生,似乎很是畏惧的不敢再说下去。 “还有什么?说!”赵末生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还有……还有咱们屯在东城的三万石粮草也……也被焚烧殆尽了,一粒都没剩下!” “咣当”一声,赵末生仰面栽倒。 “大人,大人!来人!”顿时,将军府内大乱。 赵末生急火攻心晕死过去,众人一时间不知所措,将军府内的医士掐人中、往脸上喷水,就差给赵末生俩嘴巴子了,这才将赵末生给弄醒了。 “城内还有多少粮草?”刚醒来,赵末生问道。 “大人,城内还有……大约还有两万石粮食,不如,不如咱们弃城退往平壤吧,那里屯有二十万石粮食,还有无数军械物资,且城墙高大,足可以抵御明军。” 赵末生艰难的坐起身子,眼中带着狠厉之色咬牙切齿道:“宣州不能丢!” “可是大人,我们粮草不多了,无论如何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赵末生狞笑一声:“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守了,汉人的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明军劳师远征,后勤必不济,只要我们能打退城外的明军,挫其锐气,就能为南路大军争取取胜的时间,南路危情一解,我们就可以绝地反击,重创明军!”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打起来鼓:“你这么认不清形势吗?还置之死地而后生,恐怕是咱们一出城,连一条活路都没有。” 见众人神色复杂,赵末生心中也是无奈,要怪就怪明军的火器太过凶猛,一顿乱轰之下,粮草被烧,城内人心惶惶,自己却连个明军的毛都没摸着,不仅憋气,你还得想办法硬撑着。 “大家不要灰心,本将熟读汉人兵法,这些年也对明军的作战习惯颇有研究,只要我们众志成城,打败明军指日可待!”赵末生为众人打气道。 “大人,明军火炮太厉害了,尤其是那会引起大火的火炮,万一咱们出城作战,明军火炮齐发,咱们可是有去无回啊!” “是啊,大人,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保存实力,退守平壤。” 剩下的人也是纷纷点头,显然他们对守住宣州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因为他们不傻,他们和明军实力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的。 现在跑,兴许还能活命,毕竟打不过啊,这年头打不过还要硬刚,这不是找死吗,毕竟大家都是一大家子人呢。 即使朝鲜没了,顶多是换一个主子,再说朝鲜也不是没有过,往前说大元铁蹄一来弯刀一举,咱们不也乖乖投降过吗,再后来大明立国,咱们虽然有了国主,可对人家大明不也是唯唯诺诺,跟三孙子似的的嘛,既然大家都习惯了,那就再投降一次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总比跟着那李家一起身死魂灭要强的多吧,或许以后明爹看在自己投降有功的份上还会给自己加官进爵,且不美哉! “放屁!” 赵末生猛然暴起,指着众人环视一周,厉声道:“尔等世受国恩,身居高位,如今朝鲜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身为武将,临战之前不想着如何死战御敌,却想着如何逃跑,你们以为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众人被赵末生说中心思,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赵生末喘了几口粗气又是冷笑道:“你们觉得明军会看得起你们这些投降的人?一旦朝鲜亡了,不光是你们自己,你们的妻子会成为明军胯下的玩物,你们的孩子孙子都将沦为明国人的奴隶,世代受尽屈辱而永无翻身之日!” 众人被说的有些面皮发烫,想想也是,再看看明军如今的架势,可不像是为了教训一下朝鲜蚕食辽东之举那么简单,若是只是为了教训一下朝鲜,何必南北并举,下那么大本钱呢。 “大人,我等……错了!”副将金海惭愧的说道。 众人低头抱拳,纷纷称错。 见自己一顿忽悠加威胁终于起了效果,赵末生指着宣州地图又道:“如今我们被四面包围,城中粮草即将断绝,宣州即使不保,也必须在重创明军后失守,所以我意趁着明军还不清楚城内的情况,打出去!” “大人,那该如何打?” 赵末生颇为自信的摸了摸胡须,指着铁山笑道:“明军火器犀利,但是这几日据我观察他们主要驻扎在东西两侧,而背面只是派了些游骑侦查,并未有驻军,想必他们肯定认为铁山失陷了,我们肯定不敢在进军铁山,那我就偏偏要向铁山进攻。” “这……”众人一时不解,铁山丢了是不假,可明军也不是傻子啊,人家在铁山肯定有驻军啊,再说我们这一出城,城外的明军游骑肯定会示警,到时候两侧的明军包抄过来,我们想回城都回不去了,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呵呵,”赵末生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笑了笑:“各位不必担心,只要我们派出两万人马牵制住东西两侧的明军,大军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向北,做出向铁山进军的态势,趁明军还未反应过来,大军转向龟城,补足粮草后越过大宁江,绕道方蚬,突然出现在东侧明军的背后发起突袭,到时候东侧明军必然大败,如此明军必然后撤,我们趁势向西,将他们逼退到西海岸边,到那时……” 赵末生顿了顿,无比自信的笑道:“到那时,诸位,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本将在这里保证,此战斩获的所有物资本将一概不取,全归你们,而且战后本将会根据你们的功劳大小向国主为你们请功!” “哈哈哈,大人计策妙绝天下,明军这次必败无疑!”众人纷纷像打了鸡血似的,嗷嗷直叫。 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攻下铁山的龙吟军此刻正在宣州北侧二十里外的一处高地上埋伏了起来。 而且赵末生这些日子派出去的斥候基本上都被四周的明军或抓或宰了,他的情报基本上等于零。 见手下的将领们信心爆棚,赵末生决定趁热打铁,于是命人拿来他的战甲,披挂好了之后,精神抖擞的站在帅位上大声道:“本将决定,金副将、王参将各率军一万,出东西两门,牵制住明军主力,切记不可恋战,本将亲率主力趁乱出北门,向龟城迂回,你们记住,” 赵末生对着金、王二人又嘱咐道:“待我军出城一个时辰后,你们立即脱离向北,在宣州背面的三省里于主力汇和。” “是!”金、王二人应声,只是他们俩人的声音多少带了些迟疑。 第79章 快跑(今天连更3章) 此时,明军大营内,一只信鸽扑棱棱的落在了中军大帐外的鸽笼上。 门口的卫兵赶紧上前将信鸽抓住,取出密信疾步走进了大帐内。 “大将军,宣州城内传来密报!” 王天云接过密报,打开后将四片指甲大小的纸片按特定顺序摆好,随即他走到沙盘前看了起来。 “大将军,可是宣州有变?”雷战急道。 王天云看完沙盘,思忖片刻后笑道:“赵末生想跑!” “恩?”雷战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大将军,我立刻率军南下!” 王天云摆摆手道:“你就是急!” “兵贵神速啊!万一让这帮兔崽子跑了…” “现在咱们把宣州围的跟铁桶一般,他往哪跑?”王天云拍了拍雷战的肩膀,“城内咱们的人说赵末生想率主力从北门突围,绕道龟城过大宁江从侧背袭击我东侧大军。” 雷战一听,看了看地图:“北门?他那是找死,北面二十里有樊军长的三万人,他敢去,必定会被打回来。” “这个赵末生倒是有点本事,知道南下回平壤必定中伏,想反其道而行之,”随即,王天云冷笑一声,“可惜,他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 “那末将去北门把他们轰回去!” 王天云点点头道:“说的好,不把他们赶回去,那不是让杨洪白等了吗?” “末将领命!”雷战赳赳而去。 看着雷战兴奋的而去,王天云叹息一声暗道:“哎,自己这个大将军可真是难当啊,既要想着如何打胜这一仗,又要平衡军功,难啊!” 说实话,就宣州城里的七八万乌合之众,五大军随便拿出一个军就可以碾压对方,但是临行前皇帝面授机宜时,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他这一路都非常谨慎。 大家平日里既是同僚又是生死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捞军功的机会给谁不给谁,都会得罪人。 “难啊!”王天云又是苦笑一声。 却说雷战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宣州北门便传来了爆炸之声。 王天云站在帅帐前,看着宣州北门浓烟滚滚,对着身边的亲卫低语几句,亲卫随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却说赵末生此时正在城内集结兵马,北门附近突然的爆炸声让他心中一惊,暗道遭了。 因为北门内此时已经集结了大量兵马,明军毫无征兆的一顿炮轰,北门的兵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受伤者的凄厉惨叫声,军官的厉声弹压声,吓破胆的大叫声,受惊战马的狂叫声,生生不绝。 乱象四起,就如同瘟疫一般,在城内快速蔓延开来。 加之之前明军火烧东城留下的阴影,城内的老百姓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纷纷跑出家门,朝城门涌去,都想尽快出城避祸。 “大人,百姓和溃军拥挤在一起了,您快拿个主意啊。” 赵末生看着一边想要出城躲避战乱的百姓,一边是被吓破胆想要逃离北门的士兵拥挤在一起,一时间他也没了主意。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在如此下去,不用明军来攻,我们就先乱了!” 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场面,赵末生眼中满是狠厉之色,他猛地抽出腰刀,向前几步一刀将一个慌乱的朝鲜百姓劈死,然后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些乱民就地斩杀,全军退往南门,快!” “你们,快去命令金、王二人,让他们马上带人出城牵制住东西两侧的明军。” 为了逃命的乱军在砍杀了一部分惊慌失措的百姓后,终于冲破了人群,纷纷向南门跑去。 “大人,我们真要从南门跑…不…出城吗?” “西巴,北门已被明军封锁,如今只有从南门突围了。”赵末生骑在马上,有些绝望的吼道。 “报!” “说!” “大将军,金将军的一万人马出了东门不到一刻钟,就被明军击溃了,金将军也不知所踪!” “什么?”赵末生大惊,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一骑来报。 “大将军,西门的王将军被明军火器打死了,剩下的兄弟们已经投降了!” “嗡”的,赵末生只觉的天旋地转,自己精心布置的巧计,两万人,居然连半个时辰都没撑住,明军战斗力恐怖如斯! “大人,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是啊大人,如今城内已乱,东西两门洞开,明军随时都会杀进城来,再不跑,咱们这五六万人真要全军覆没了!大人!” “快,快,打开城门,随本将撤回平壤!”赵末生再也没了以往杀身成仁的勇气和重创明军的信心,现在只有保住自己手里的这六万精锐才能护自己周全。 宣州城门被打开,顿时城门口涌出了一群吱哇乱叫的朝鲜士兵。 “不要乱,不要乱,…西巴…”赵末生看着乱哄哄,拥挤在一起想尽快逃出城的溃兵,怒骂道。 “不好了,明军进城了,快跑啊。”这时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场面彻底失控了。 一时间,拥挤在南门附近的大量朝鲜士兵全部跑向了北门城门口。 “老子的鞋子…” “操,挤,挤,挤你娘啊!” “啊…别踩,快扶我起…啊…” 明军确实进城了,但是进城的两个团的明军却没有着急向南门包抄,而是不断的朝天空放枪,驱赶着无头苍蝇般的朝鲜士兵朝南门跑。 而赵末生呢,好不容易在亲卫的护持下,终于是挤出了南门,没错,是硬生生挤出来的,甚至连他的鞋子不知何时都被踩掉了。 好不容易挤出了城门,赵末生看了看左右,他惊喜的发现左右两翼的明军仍然还在高地上,居然没有趁乱前来截击他们。 赵末生哈哈大笑道:“明军的将领简直就是个蠢货!” “大将军何意?” 赵末生骑着马,一甩马鞭道:“如今我军人心惶惶,毫无作战之力,明军居然不趁此机会将我军一网打尽,他们居然想着占领宣州,你说他们的将领蠢不蠢?” 刚说完,周围人的马屁还未拍过来,就听几声破空之声响起。 “轰” “轰” “轰!” “大将军快跑!” 赵末生被一发炮弹掀翻马下,登时大怒,刚想开骂,就被身边的卫兵给驾上了马。 “西巴!该死的明狗!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在马上狂奔的赵末生回头看着宣州城门方向,大骂道。 “大将军别骂了快走吧,再不走明军该把我们碎尸万段了!” “……” 第80章 约阵 朝鲜溃兵一路狂奔,龙健的将士们一路狂追,只是他们打出去的炮弹大多都落在了这帮溃军两侧和后方,就这样,经过一天的追赶,终于将近五万朝鲜士兵赶进了杨洪范广的伏击圈内。 “这帮朝鲜兵怎么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在西侧密林中,范广探出脑袋,看着一个个瘫倒在地,喘着粗气的朝鲜士兵低声道。 “管他呢,副军长,干吧!” “干个屁,等军长的信号在冲下去也不迟!”范广抬头看了看对面山坡,心里急的不行,这几天几万人挤在两侧的山坡密林里,又热又闷,又要受蚊虫叮咬,他早就快憋坏了。 就在这时,只见凄厉的响箭腾空而起,随即,战鼓震天,杨洪已率军向大路上的朝鲜溃军冲杀了过去。 大道上,跑了一路已经累成狗的赵末生听到喊杀声,脸色大变,赶紧翻身上马,想要继续逃命,可是他没跑几步,就绝望的发现前方的路已经被明军堵住! 此刻他才明白,宣州的明军为何迟迟不攻城,而只是用炮轰,原来,就为了此刻在这里,将他们全歼! 赵末生狰狞的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明军,抽出腰刀指着明军军阵用汉语学着三国里的故事情节喊道:“我是朝鲜大将军赵末生,汝是何人?报上名来!” 阵前,一身鱼鳞甲,手握马刀的杨洪拨马上前轻蔑的一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老子是大明皇帝驾下,龙威骑兵团军长,杨洪是也!” “杨将军,久仰了!”赵末生拱了拱手,“杨将军,我自知今天必死,也不跟你废话,实话告诉你,我手里还有六万精锐,你想一口吃掉我这六万精锐,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还特娘的说不想废话,你啰里啰嗦一大堆,到底想说什么?”杨洪骂道。 “杨将军,你们是骑兵,我们是步军,这不公平!”赵末生又喊道。 “呸,一帮乌合之众还敢跟咱们谈条件,军长,甭跟狗日的废话了,下令冲杀吧!” 杨洪摆手,又对赵末生喊道:“两军对垒,输赢各凭本事,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杨将军,我知道,大明乃天朝上国,你们的装备精良,尤其是火器,更是天下无双,但我朝鲜小国也不是被吓大的。” “你到底想怎样?” 赵末生心中一喜,暗道你果然上套了。 “杨将军,不如这样,你们下马,我用我手下这六万儿郎和你们进行步战,你我各自选出两万人正面捉对厮杀,若是我赢了,还请杨将军放我麾下儿郎回去,若是你赢了,本将任你处置,如何?” “呸,狗日的,想的挺美,骑兵下了马,那还是骑兵吗?军长,别跟他废话了,儿郎们这几日可是憋坏了!” 杨洪一听,当时就乐了,看来这狗日的赵末生知道步军遇到骑兵肯定是必败无疑,现在想忽悠自己舍弃自己的优势和他打啊。 只是这老小子不知道的是,龙威骑兵团虽然是骑兵,但是他们除了马上能作战外,下马结阵照样可以,甚至他们的火枪射术和龙兴等几个步军相比都毫不逊色。 “好,老子答应你!”杨洪笑道。 “军长不可!” 杨洪笑道:“这老小子既然想找死,那本军长就成全他!传令,全体下马列阵!” 随着一通鼓声,五万龙威将士齐齐下马,就光这下马的齐整动作,就让赵末生既羡慕又胆寒! 这是怎么样的人才能训练出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啊,没来由的,他的内心突然冒出了一阵阵寒意! “全军列阵,五段击!” 随着令旗舞动,两万龙威将士开始变阵,他们脚步一致,随着令旗不断的调整各自的位置。 而远处的赵末生内心却是发苦,看看人家明军,再看看自己手底下这些兵,简直没法比啊,一路逃过来,很多人的兵器都特娘的扔了,这仗能打赢才怪。 不过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可没想着真想和明军来什么正面厮杀,只不过想趁两军厮杀正酣时,自己能冲出包围,逃回平壤! “杀!杀!杀!”随着三声响彻云霄的呼阵声传来,明军军阵开始踏着整齐的步子,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向朝鲜军阵压来。 “他们这就要进攻了?”赵末生眯着眼,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军阵,疑惑道。 “儿郎们,生死就在今日了,冲过去,杀光这帮明狗,给我冲啊!”赵末生手中长刀一挥,两万朝鲜士兵怪叫着,向明军军阵开始冲锋。 而明军这边却丝毫不慌,始终是跟随着鼓点,齐齐踏步向前,距离朝鲜军阵还有三百步时,鼓声戛然而止。 “全军听令,五段击,准备!”军阵中响起了命令声。 “喝!”两万人齐齐低喝,气势磅礴,声势震天,对面冲锋的朝鲜士兵皆是一顿,妈啊,这气势,太吓人了,很多朝鲜士兵没来由的放慢了脚步,更有甚者早早就把木头盾牌挡在胸前,一边跑一边在心中默念自己不要被明军打死。 就在朝鲜士兵冲到距离两百步时,亲自前来压阵的杨洪迅速抽出马刀,斜指向天怒吼道:“第一排,预备,开火!” 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整个战场。 “两百步就开枪了?他们的火枪能打这么远!”还不等赵末生想明白,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因为冲在最前面的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掀翻了似的,齐刷刷的倒下了。 后面高速奔跑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跑在自己前面的人就已经到自己身后了。 一阵甲叶之声后,第一排打完枪的士兵立刻枪口压低,从后排一侧的缝隙之中退回去开始快速的清理枪管,装填子药。 紧接着,第二排上前,举枪瞄准,令旗劈下,又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紧接着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龙威骑兵团自从成立以来,尤其是在第一次出塞对阵瓦剌受挫后,杨洪便发了狠,不仅狠命的训练将士们的马上功夫,对结阵厮杀,更是严格到了变态的地步,以至于他们龙威骑兵团火枪更换频率最高,每次他们龙威骑兵团去申请换修火枪,陆大宝都是心疼不已。 为这事,陆大宝没少和皇帝上奏抱怨,朱祁镇只好好言抚慰,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龙威久经训练,战场纪律尤其严格,其中就有如果因一人火枪操作失误,而影响他人,以怯战之罪,斩首! “开火!”杨洪手中令旗再度挥下,第二轮排枪再次响起。 每排四千发弹丸,一共五次,连绵不绝,怎么说呢,就是量大,且管饱的那种! “太惨了!啧啧啧!可惜啊,我们军没这机会了。”前来观战的汤杰站在山坡上,俯视着整个战场,笑道。 明军火器如此逆天的输出,让赵末生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降维打击! 好在明军这次信守承诺,没有动用那种一炸一大片的火炮,不然,自己辛苦忽悠起来的两万炮灰不用人家火枪打,当场就得领了盒饭! 第二轮火枪打完,军阵前已经见不到站着的朝鲜士兵了。 浓烈的硝烟散去,满地的惨叫声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人作呕,一些龙威的新兵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当场就吐了起来。 第81章 再约一阵 “两…两万人,就这么没了?”赵末生张大了嘴巴,满脸煞白,额头冷汗直冒。 “大…大…大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等等,等等…让我想想。”赵末生现在还是没有明白过来, “你想的净是馊主意!”那人没来由的嘀咕了一句。 “有了!”赵末生一拍大腿。只见他拍马上前,对着明军军阵又叫嚷道:“对面的杨将军,你们明国人的火器非常犀利,但是我军用刀箭,而你们却用火器,这不公平!” 杨洪暗骂一句不要脸,随即答话:“用什么你们也不是对手,赵末生,你若是不服,条件随你提,本军长只有一句话,你,和你身后的这四万颗脑袋,本军长要定了。” “哈哈哈,你们明国人口气可真大,也不怕闪了舌头!既然你如此自信,那咱们再各派两万人,真刀真枪的厮杀一番,如何?”赵末生狂笑不已。 “好!”杨洪轻蔑的一笑。 “一言为定!谁跑谁是孙子!”赵末生大喊道。 “揍性!”杨洪直接被气笑了,暗骂一句道:“你这老东西最起码比我大二十岁,输了还得叫我爷爷,哎,这世道,做人太难了,也罢,老子就勉强收了你这个乖孙!” 不多时,在赵末生的花言巧语和威胁恫吓下,朝军这边勉强又凑够了两万人,稀稀拉拉的在各自军官的呵斥驱赶下,终于来到了阵前开始列队。 “我不想死啊,我刚娶了媳妇,也不知道媳妇怀没怀上我的孩子!”朝军中,一个鞋拔子脸的弓箭手浑身颤抖的说道。 “兄弟,你是弓箭手,射中应该没问题!”一旁的一个朝军劝慰道。 “我和媳妇新婚之夜还在床上,就被他们抓来了!”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朴无后。” 那人一听,一脸兴奋的说道:“兄弟,那你没戏了!不过你放心,兄弟我会替你照顾弟妹的!” …… 战鼓再次擂动,龙威这边几个师长为了抢出战的名额差点打了起来,最后还是范广嗓门大,凭着老资格,将名额抢了过来,惹得几个年轻师长一阵白眼。 “军长,你放心,就对面这群怂货,给我半个时辰,我保证一个不留全给他宰了!”范广将胸脯拍的啪啪作响。 杨洪面无表情点点头,一挥手,示意他快去准备。 话说范广点齐了两万人马,很快列阵于阵前。 “兄弟们,跟老子杀尽对面的鸟货,你们怕不怕?” “杀!杀!杀!”两万明军手举马刀,高声呐喊。 范广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转身大声道:“擂鼓助阵!” “咚,咚,咚!”十八面战鼓同时雷动,声震寰宇。 一通鼓闭,范广和所有将官均走在最前面,将马刀斜指向下,刀刃朝外,眼中寒光四射,死死盯着对面的朝鲜军。 “呼阵!”赵末生见明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整好了军阵,赶紧喊道。 “吆!吆!吆!”稀稀拉拉的喊声响起,赵末生心中一沉,对着一旁的亲卫嘀咕道:“一会若是我军不敌,就让其他人全部压上!” “大将军,您不是说各出两万吗?” “蠢货,老子那是忽悠他们呢,能跑出去,管他呢!” “您不是说谁跑谁孙子吗?” “沃特玛……一会趁乱,你们护着本将军,杀出重围,只要咱们到了平壤,国主定会派兵支援的,到那时,呵呵,老子一定一雪前辱!” “大将军,那叫一雪前耻!” “滚!” …… 龙威军威压而来,对面的朝军却毫无斗志,两万明军的铁靴踏地之声震的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更震的朝军胆战心惊。 “咻!”不知是谁太过紧张,朝军阵前的一个弓箭手箭矢飞了出去,紧接着其他弓箭手也跟着放箭,稀稀拉拉的箭射的乱七八糟,最远的也仅仅射了六十步。 “蠢货,谁射的箭!没看见明军还没进到射程之内吗?”赵末生大骂道。 走在前列的范广此时已经脱了战甲,光着膀子拎着马刀冷笑一声:“小崽子们,你范广爷爷来了!” 双方军阵不断靠近,直到距离一百步时,各自才停下。 “军长,优势在我,为何让兄弟们肉搏啊?肉搏战兄弟们的伤亡可就大了!咱们得不偿失啊。” 杨洪看着军阵,沉声道:“青石口一战,龙威骑兵团出战不利给陛下丢了脸,陛下虽然没有责罚,但是我知道整个龙威的将士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再有最近一年陛下天恩浩荡,给龙威增添了不少京营的精锐,可他们久在京城,已经数年没有见过血了,这次,就让他们见见血,练练胆,找找感觉。” 众人纷纷点头,看向军阵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 一支军队,一支百战百胜的铁血军队,如果没有经历过无数次血与火的淬炼,是无法被称之为强军的。 “开始了!” “兄弟们,跟着老子,冲过去,剁了这帮狗日的怂货!”范广光着膀子,挥舞着马刀,一马当先,冲在第一位。 电光火石之间,两军已经冲撞在了一起,刹那间,兵器互砍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团战开始,明军各个仗着身穿三层甲,防御力惊人,即使被流箭射中,也不会伤到脏器,所以很多将士直接放弃了自身防御,任凭朝鲜士兵砍杀,自己只管对着这帮呲哇乱叫的棒子们大开大合。 血,无数鲜红的血从双方士兵的身体内喷射而出,刀枪的碰撞声,濒死之人的惨叫声,还有将官们的嘶吼声,将整个战场交织成了一场人间修罗场。 杀戮只为了让对方倒下自己能活下来。 朝军的抵抗决心最终还是被明军凶悍的攻势给压了下去,尤其是明军这边在数百赤裸上身陷阵搏杀的军官带领下,越战越勇。 “入你娘!” “入你娘!” 范广犹如战神附体,几乎是一刀一个,对面的朝鲜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的被砍翻在地。 不多时,范广周围的地上已经躺满了朝军的尸体。 “哈哈哈,这个范广,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这么血勇!” 杨洪大笑道。 冷兵器时代的大战,与其说是作战,倒不如说是群殴! 四万人挤在东西不到五里地方,奋力拼杀,一方是甲胄精良,训练有素的明军,一方是为了活命,不得不死战的朝军。 然而,这帮朝鲜士兵到底是没有坚持多久,在坚持了不到一刻钟,朝军前阵就开始崩了。 明军这种大开大合、猛打猛冲的不要命打法,一时间打的朝军措手不及。 范广此时浑身是血,双眼通红,一边奋力砍杀,一边大叫着,来啊,小崽子们,你范爷爷最稀罕你们了! 周围的朝军被范广这架势彻底吓破了胆,纷纷怪叫着四散奔逃,生怕被这个瘟神一刀带走了。 第82章 祖坟冒青烟了 眼看又要崩盘,赵末生骑在马上急的满头大汗。 “左翼撑住,不准后退,后退者死!” “后阵给老子顶上去,快!” “右翼,右翼的明军上来了,他们人数不多,快,将他们杀退!” 赵末生急的跳脚着大喊大叫,想要弹压住不断后退的士兵,但是已经被吓破了胆的朝军再也坚持不住。 这帮明军的打法太刚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他们根本就不和你缠斗,上来就照着要害或砍或刺,完全不顾自身安危。 赵末生亲眼看到一个身中五箭的明军被己方七八个人围攻,没想到这个明军丝毫不惧,他居然扔了手中的马刀,捡起地上的一把长矛左突右刺,几息过后,围攻他的己方士兵全都被他刺死了。 一个普通士卒就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足见明军的悍勇。 “快,吹号,让咱们的人全部压上去,快!”赵末生大喊。 随着赵末生将最后的兵力全部压上去,这才堪堪稳住了阵脚。 “操,这狗日的急眼了,军长,要不要支援范副军长?” 杨洪看了看战场,随即摇了摇头道:“不用,范广能应付的了!” 战场中,范广一刀劈死了一个朝军后,也看到了战局的变化,于是他赶紧拉过护在自己周围的亲兵道:“传令左右两翼,老子在中间牵制住这些狗日的,让他们分兵包抄过去,生擒对方的大将!” 亲兵也是一身鲜血,气喘吁吁的接了将令,跑去传令去了。 明军训练有素,接到命令后迅速做出了调整,两翼的两个团紧紧跟随军旗,迅速成锥形向前突进。 “恩,范广的计策不错,中军牵制,两翼包抄直插对方的中军,好一个擒贼先擒王!”杨洪笑道。 朝军这边虽然有了支援,暂时稳住了阵脚,可狭长的战场此时却是人满为患,一方是明军更加猛烈的冲阵,一方是朝军被压缩的空间无法发挥人数上的优势。 “大将军,大军已经缠住了明军,咱们撤吧!” 赵末生看了看战场形势,又看了看斜对面明军那杆飘扬的红色中军大纛,心中一阵悲愤。 “走!”赵末生狠狠的抽打了几下胯下战马,战马吃痛,一声悲鸣,飞快的冲了出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范广大喊道。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扔掉了已经砍卷刃的马刀,捡起地上一把桑木弓搭箭就射。 “咻”的一声,弓箭带着破空声朝一路狂奔的赵末生飞去。 “啊!”战马上的赵末生一箭被射中后肩,差点跌落马下,幸亏亲卫拼命护持把他扶了回去,他这才坐稳了。 “快撤,撤回平壤!” “大将军跑了!快跑啊!” 还在勉力抵抗的朝军一看自家将军扔下他们跑了,哪还有斗志继续抵抗,纷纷向四周逃窜,一时间朝军彻底崩溃,龙威军开始了屠杀。 “这个赵末生,你说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一点诚信都不讲呢?”杨洪看着奔逃而去的赵末生,摇头苦笑叹息道。 “军长,追吧,那可是敌方的大将!” “追啥啊,他跑不了!就让他多活几天。”杨洪看了看战场,叹了口气又道:“此战我们已经斩获颇多了,多他一个不多,就留给其他军的兄弟们吧。” “军长!”范广此时跑了回来,一身是血满脸杀气。 “那狗日的赵末生跑了!我带人追吧。”范广懊恼的嚷嚷道。 “此战我军已然大胜,跑了一个赵末生无关大局。” “可是…”范广还想坚持,就听杨洪又道:“南路的蔡福将军发来通报,他已在釜山港、仁川登陆,朝鲜南部的几个道府已尽归我军手中,朝鲜灭国,只是时间问题。” “哎!”范广一跺脚,气哼哼的走了。 此一战,赵末生好不容易从宣州带出来五六万人,全军覆没,被龙威消灭了四万多,受伤被俘或投降的也有两万,在加上在宣州城被龙兴龙扬龙健三军干掉的近三万人,至此,朝鲜北部在无力量可与明军抗衡。 这几日王天云看着中军大帐外堆积如山的礼物颇为苦恼,无他,朝鲜大军大败,铁山、宣州甚至平安道各地的城镇守军纷纷归降,这些城镇军堡的富家豪绅为了保住自家的富贵,带着各种礼品来到了明军大营外,希望能和明国第一时间攀上关系。 此刻就在大营外,还有很多人带着各色礼物甚至美女等候他接见呢。 “大将军,辕门外又来了几个自称是什么崔氏李氏家族的人,说是自己都是中原后裔,想来拜见您。”亲卫挠头道。 “不见,不见!”王天云烦躁的摆摆手道。 “还有事?”见亲卫未走,王天云瞪眼。 “杨总兵派人来传话,说是郕王殿下想到宣州看看。” “哎!”王天云苦笑,这个小祖宗,这几天时不时的让人带话给他,说是朝鲜以后就是他的封地,让他作战时不要用力太猛,以免生灵涂炭。 王天云哪里不懂这小子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担心大战时城池损毁严重,影响他日后的富贵吗! “知道了,知道了!”王天云无奈的摆摆手,赶走了卫兵。 不多时,亲卫慌慌张张的再次进入大帐。 “大将军,陛下来了!” “什么?!”王天云一惊,赶紧起身,刚走出大帐,果然见到皇帝一身便装的站在辕门外,身后几个乾清宫侍卫一脸怒气的看着门口的士兵。 “遭了!”王天云暗道。 五大军军纪严明,尤其是对出入军营的人若无手令,哪怕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这还是朱祁镇亲自定下的规矩。 “陛下,臣该死!”说着,王天云怒目圆瞪,对着一旁的士兵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陛下亲临,尔等胆敢阻拦,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这时,郕王朱祁钰从胖胖的侯宝身后探出脑袋,阴阳怪气的对着王天云道:“王大将军,你好威风啊,难不成你想学周亚夫的细柳营?” 这话一出,吓出王天云一身冷汗,赶紧跪下磕头道:“陛下,臣万死不敢学周亚夫!” “祁钰,不可胡闹,天云是朕的心腹大将,还不快过来向王爱卿赔罪!”朱祁镇瞪了一眼朱祁钰,呵斥道。 朱祁钰吐了吐舌头,上前一步嬉皮笑脸的说道:“王大将军,本王和你说笑呢,对不住了,啊。” “臣不敢!” “在胡闹,朕送你回京师!”朱祁镇说着,扶起王天云笑道:“天云,郕王给你开玩笑呢,再说这条规矩还是朕定下的,若朕都不遵守,那要这军纪军法有何用?朕看守门的将士没错,不仅没错,还要重赏!侯宝!” “皇爷!” 说着,朱祁镇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交给了侯宝。 朱祁镇走到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的卫兵身边道:“起来!” 卫兵站起身,一脸局促不安。 朱祁镇道:“不错,你做的很好!” 说罢,跨步走进了大营。 侯宝这时上前走到一旁得卫兵身边,一脸不情愿的说道:“小子,你家祖坟冒青烟了,拿着吧!回家可要好好的供着,这可是皇爷赏你的。” 一块通体翠绿的玉佩落在了卫兵的手里。 那卫兵激动的捧着玉佩,流着泪朝着大明方向跪下,嘴里振振有词道:“祖宗保佑,俺老刘家祖坟冒青烟了!” 第83章 朕跟你要个人情 进了中军大帐,朱祁镇没有急于听王天云关于战况的汇报,而是走到沙盘前,对着上面红蓝双方的态势看了起来。 良久,他走到主位上坐下,然后压压手笑道:“都坐吧,不要拘束!” “谢陛下!”铿锵之声响起,众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等待皇帝的垂询。 “朕这次来呢,一是想了解了解朝鲜当地的风土人情,二是看看你们!” 说着,他指向了一个身材魁梧,英俊神朗的年轻人道:“杨俊!” 杨俊,杨洪的庶长子。这是一个饱受历史争议的人,土木堡之变前,他曾在宣府镇掌管马营,作战勇猛,尤其是善于带领小队精锐神出鬼没,长途奔袭,经常打的鞑子鬼哭狼嚎,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就是这么一个有勇有谋之人,却在土木堡之变时,主动弃城而逃,致使宣府至居庸关的七座城池相继陷落。 有人说他是不忍见皇帝受辱才做出的无奈之举,也有历史学家评论他就是个政治投机分子,因为当明代宗朱祁钰登基后,杨俊居然没有因弃城逃跑获罪,反而不久之后官至左都督,后来还承袭了昌平侯爵位,并且他和石亨的关系也是不清不楚。 后来因为嚣张跋扈获罪,最终被朱祁钰下旨杀了,其实细论起来不难看出,这货打仗确实猛,可情商堪忧,甚至及格都算不上,自从承袭了他二弟杨杰(杨洪的嫡子)的爵位后,他就彻底放飞了自己,不仅得罪了很多文官御史,甚至在其封地内多有骄横不法之事。 这一点上,他一点都不像他爹杨洪,杨洪不仅军事才能出众,而且还很会做人,即使打了败仗犯了错,朝中仍有不少大臣替他撑腰。 杨俊听到皇帝叫他,赶紧起身上前,单膝跪下道:“学生在!” 为什么自称学生,因为此时他正在大明皇家讲武堂学习。 朱祁镇之所以点他的名,也是因为这货在土木堡之变中上比较出名。 “听说你在讲武堂每门课业都是优等?”朱祁镇道。 “学生不才,唯有刻苦学习,苦练杀敌本领,方不负陛下期望。”杨俊不卑不亢的说道。 “这不挺会说话的吗!”朱祁镇暗道。 问到这,朱祁镇没再问下去,而是转头又看了看一众随军历练的讲武堂军官生们笑道:“前线打的火热,朕没让你们上阵杀敌,是不是心里像猫抓的一样?” 众人局促的笑了笑,这几日却如皇帝所说,整天在中军里不是对着地图沙盘进行兵棋推演,就是在战场边缘观摩,恨不得自己也拿上一杆火枪亲临战场杀敌,那多痛快。 尤其是听到龙威一战灭掉朝鲜军六万人,还基本上是白刃战取胜后,他们更待不住了。 要不是王天云掌管着战后对他们各自的评议,这些人早就偷偷混进前线的作战军队里了。 “天云。” “臣在!” “朕向你讨个人情如何?”朱祁镇笑道。 “臣不敢,”王天云慌忙道,刚才朱祁钰那小子一句话吓得他不轻,“陛下乃九五至尊,上至朝堂,下至黎民百姓皆是陛下的,陛下吩咐便是,臣莫敢不从。” 朱祁镇侧头白了一眼一旁无所事事正在四处踅摸的朱祁钰,好像在说你干的好事,朕一员虎将让你吓得也开始唯唯诺诺起来了。 朱祁钰尴尬一笑,低着头盯着脚尖不敢在乱看了。 “这俗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他们是我大明未来的将才,死读书也不是个事,朕看下面平壤一战,让他们也参加吧!”朱祁镇沉吟道。 “一切但凭陛下做主。”王天云一板一眼的说道。 朱祁镇看了看一脸兴奋的军官生们,突然板起脸道:“人情朕替你们求来了,还不快谢谢你们的大将军。” 众人赶紧上前对着王天云抱拳道:“谢大将军!” 王天云一摆手,板起脸道:“陛下给了你们机会,你们这些生瓜蛋子莫要给陛下丢人,平壤是朝鲜重镇,此战关乎我军收复汉家故土的关键一战,” 说着,他声音渐冷,眼含杀气:“谁若是临战怕死不敢前进,或不听指挥坏了大事,本将定斩不饶!” 众人一凛,赶紧躬身洪声道:“忠君报国!” “这批军官生有三百多人吧?” 王天云点了点头。 “将他们组成一个军官营,从你的中军里选出一老成持重之人为营长,他们之中再选一人为副,平壤之战开始后,让他们打头阵!”朱祁镇道。 王天云一滞,暗道皇帝平时把这帮讲武堂的小崽子们当宝贝疙瘩一般,怎么今天却让他们当先锋了? 不过看这帮小子们正挤眉弄眼的看着自己,他只好将心里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众人散去,大帐中朱祁镇和王3,你做的不错!”朱祁镇看着沙盘上平壤的方向,拿着小红旗说道。 “都是陛下之功,臣…” “你看你,郕王一句戏言,你还真当真了?”朱祁镇揶揄道。 “臣不敢!此战关乎我大明日后百年大计,臣不敢不用心。” 朱祁镇摆摆道:“小小朝鲜,还不足为虑!” 说着,他又走到硕大的地图面前,将目光看向了东瀛。 随后将手中的小红旗用力插在东瀛国都京都的位置上道:“朕知道,朝中有不少大臣反对朕对朝鲜用兵,可有些话朕没法和他们说。” 说什么,难道要让自己顺再过五六十年,这东瀛四岛倭奴趁大明国力衰弱,肆虐大明东南海疆?还是说三百年后,这帮瘪犊子玩意完成了明治维新走上了侵略东亚各国的道路? 这话说出来谁信啊? 况且现在那东瀛小国还处在幕府时代,他们那什么狗屁天皇如今就是个傀儡,东瀛境内各大名之间打的头破血流,几十个村子的人,人脑子都打成了狗脑子了,你说他几十年后会侵略大明沿海? 这些传统的士大夫们似乎有着一种天然的共识,泱泱华夏,天朝上国,怎么会被这撮尔小国欺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历史就是如此,所以朱祁镇不能说,也没法解释,解释多了,这帮士大夫们说不定还会合起伙来说你就是个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帝王,你祖宗朱元璋厉害吧,他都不敢这么干,你毛都没长全就想着对毕恭毕敬的藩国动手,看我不喷你一脸口水! 第84章 难言之隐 “陛下可有难言之隐?”王天云低声道。 朱祁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朝鲜一战后,朕打算将郕王的封地改在平壤,你觉得如何?” 王天云一时语塞,这话他不能接,也不能掺和,他就是个武将,武将只管打仗就好,朝堂纷争,尤其是涉及皇家辛密,作为武将想要活的长久一些,尽量别掺和进去。 “臣…臣…”王天云额头冒汗,支支吾吾。 “这里就你我君臣二人,你是朕的身边人,有什么话说就是。”朱祁镇似乎没有看到王天云的表情,又道。 “陛下早就说过,藩王之害,胜过边患。臣以为与其让他们在国内折腾自己人,还不如将藩王们分封到海外折腾这些蛮子。”王天云字斟酌句道。 朱祁镇一笑,拍了拍王天云的胳膊说道:“难得你能看的这么透!” 王天云说的没错,这正是朱祁镇所想的。 大明再大,经过这近六十年,当初分封的藩王们如今在大明各地繁衍生息,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藩王们现在虽然没了兵权,可依旧是锦衣玉食,奢靡无度。 朱元璋分封二十五藩王,想着他朱家人能永享富贵,藩王薨逝,嫡子即位,亲王年俸万石,之下分封郡王,每年俸禄两千石,下面还有镇国将军每年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 奉国将军六百石, 镇国中尉四百石, 辅国中尉三百石, 奉国中尉两百石。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藩王们简直就是正规的超生游击队,两百多年下来,整个大明的宗室每年光靠朝廷拨付的禄米就占了大明财税收入的一半还多,以至于到了后期朝廷拿不出钱粮给这些藩王们,很多宗室后人因为领不到禄米,活的还不如普通百姓,有的甚至活活饿死。 朱祁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你觉得战后谁适合镇守朝鲜?” 王天云一愣,随即心中生出些许悲凉,最是无情帝王心,他心中立刻想到可一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朝鲜远离大明本土,即使在繁华,也不如大明好。 谁也不愿意远离故土,跑到这地方来,到这来,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发配。就像那些文官不愿到岭南为官一样。 “臣愿意!”王天云硬着头皮说道。 “你?”朱祁镇惊讶道。 “是,臣为征东大将军,如今战事虽未结束,可要论谁熟悉朝鲜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属臣最合适!” 朱祁镇何其聪明,他一听就知道王天云想歪了。 从帝王角度来讲,这等灭国之功,回去后朱祁镇封他王天云一个侯爵都是亏待了他,封个国公都不为过,还有其他将领,至少也是个伯爵。 可这不又平白给大明增添了不少特权阶层吗? 王天云不是傻子,在皇帝身边久了,他多少摸透了些眼前这位年轻帝王的脾气。 他不吝啬,但也不大方,这几年他极力打压士大夫阶层,几乎将他们的特权连根拔起,更别提那些开国勋贵和靖难功臣了,看看如今的朝堂和地方,还有各边镇的领军将领,几乎全部被皇帝换了一个遍。 那些老军侯和他们家的子弟,也都已经淡出了世人的视野。 皇帝不想大封特封,更不想滥官乱爵。 “你还年轻,朕日后平定草原和西域还要用你。”朱祁镇道。 王天云心中一松,俯首称是。 可他心里一直有种隐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了,不管是侯爵还是国公,都是显贵于人前,皇帝愿意给,他不敢不接着。 可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你显贵了,就要遭人嫉妒,这些人恨不得每天八百双眼睛盯着你,哪怕你无心犯了芝麻粒点的小错,到他们嘴里,能把小事说成心怀不轨,藐视皇权的大罪,到那时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自圆其说。 抄家灭门,株连九族,这种事大明朝可没少发生。 “难,做人真难!做皇帝的臣子更难!”王天云心里苦笑不已。 “郕王年轻,依朕看还是从勋贵中选一老成持重之人过来镇守辅佐最好。”朱祁镇又道。 王天云不敢接话了,帝王心,深似海,眼前这位少年天子现在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以后郕王就藩朝鲜,没有护军恐怕难以震慑当地的豪强。”朱祁镇又道。 王天云下意识的刚想说,突然他觉得皇帝今天有些不对,可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皇帝今天三番五次提到郕王,肯定不是随口说说,如今又提到了给郕王那小子增加护军,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呢? 突然,他心里咯噔一下,皇帝刚一进来,就点了杨俊的名字,而如今杨洪父子三人皆在军中,皇帝这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武人抱团,父子都在军中且手握重兵的杨家恐怕……“嘶!皇帝是不是对杨家不满了?”王天云暗道。 “陛下,臣以为杨洪之嫡子杨杰可为郕王殿下的中军护卫。” “哦?为何是他?”朱祁镇笑道。 “据臣了解,王杰此人行事稳重,作战勇猛,臣还听说此人和巨鹿侯井源交好。” 有些话不能说的太多,点到为止即可,王天云之所以着重强调杨杰和井源交好,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井源是谁,那是皇帝的大姑父,又曾掌管过东厂,现在又是近卫军的副军长,妥妥的帝王党啊。 你说杨杰和井源交好,那不就是说这个杨杰你可以放心大胆用,这人好掌控,以后郕王在封地吃喝拉撒睡只要您想知道,他随时可以上报。 再者,杨家父子三人皆在军中,杨洪又掌握着大明战力最强的五万铁骑,而且他的嫡子又在其父麾下,战后论功行赏,您正好可以将他外调重用。 “恩,”朱祁镇点点头,没在说话。 …… 宣州一战,守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朝鲜国都汉阳(今首尔)时,举国哗然。 本来就身患糖尿病高血压的李祹听闻兵败的消息后,直接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李祹的糖尿病可是有据可查的,不是笔者杜撰的。) 第85章 仁川攻防战 好在宫内医官对于李祹病情熟悉,在罐下了几碗苦药汤子,又在李祹舌根下放了两片百年人参后,这才将李祹弄醒了。 听闻赵末生连丢朝鲜北部两个重镇后,一向主张对大明朝俯首称臣的朝鲜世子李珦急匆匆的返回了国都汉阳。 与其说他是自己回来的,倒不如说他是被蔡福统领的北海舰队给吓回来的。 北海舰队在蔡福的指挥下,仅仅损失了两艘一千料的老旧战船,就彻底将朝鲜水师主力给消灭了。 朝鲜水师全军覆没后,蔡福率军乘胜追击,三万余将士分别在釜山和仁川港强行登陆。 北海舰队在釜山港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如狼似虎的大明将士刚一登陆,原本驻扎在釜山港的三千朝军顿时作了鸟兽散,甚至还接收了不少投降的,这些人为了讨好明军,不仅充当了带路党的角色,甚至还帮着明军抓自己人。 而在仁川登陆的北海舰队将士们却遭遇到了激烈的抵抗。 因为仁川隶属京畿道,距离朝鲜国都汉阳非常近,李祹担心明军出奇兵占领仁川港,于是早早让世子李珦带领京畿附近的精锐前往仁川布防。 蔡福此时站在高大的旗舰上,手持单筒千里镜看着登陆的北海舰队将士们此刻全窝了在海滩上,躲避着朝军一轮密似一轮的箭雨,心里急的不行。 “来人,取本将铁甲来,本将要亲自带队冲杀!”蔡福怒道。 “大将军不可!”副将廖全忠急忙上前劝阻。 蔡福回过头一手指着滩头不断中箭倒下的大明将士,一边怒目圆睁道:“带队主攻的是哪个团?团长叫什么?” 廖永忠面露惭愧的说道:“是我一师一团,团长是庄敬!” “狗日的,完全是蠢猪似的指挥!去,速传本将令,半个时辰内攻不下仁川港,老子活劈了他!”蔡福怒道。 “是!”廖全忠急忙让旗手打出旗语。 而此时滩头阵地上,一团团长庄敬也是窝了一肚子火。 看着身边不断中箭倒下的儿郎们,他急的不行,可对面朝军占据着高处,羽箭连绵不绝,己方又处于低洼处,儿郎们连装填火枪的时间都没有。 “团长,大将军将令,命我团半个时辰内攻破朝军,违者斩!”传令兵爬了过来,肩头处插着一根羽箭,疼的龇牙咧嘴。 “操!”庄敬双眼猩红,看了看远处海面上的旗舰,一把抓过一个盾牌怒吼道:“兄弟们,咱们一团的口号是什么?”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好,嘿嘿,”庄敬狞笑一声,手中长刀一指对面的朝军军阵又道:“给老子扔了火枪,跟着老子,冲上去,宰了这帮狗日的。”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一团将士们猛然跃出,前排是手持盾牌的人开道,后面的士卒们则是人手一个火折子,将手中的手榴弹引线引燃,然后默数五个数后,迅速直起腰用力扔向了朝军的军阵中。 轰隆隆,轰轰隆。 瞬间,一百多颗手榴弹在朝军的头顶上接连凌空爆炸,无数颗碎片无死角的向四周喷溅而来。 “啊…我的眼睛!” “啊…西巴…” 朝军的军阵前惨叫声不绝于耳,硝烟散尽,前排的朝军弓箭手顿时死伤惨重。 不过到底是拱卫汉阳国都的精锐部队,在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后,朝军恢复了阵列,刚刚被炸开的缺口又重新站满了人。 “艹特姥姥的,再给老子扔一波。”盾牌上插满羽箭的庄敬吼道! 又是一轮爆炸声,对面的朝军军阵终于出现了松动。 “哈哈,兄弟们,那帮兔崽子不行了,跟着老子,冲阵!杀啊!”庄敬兴奋的一挥手中的长刀,第一个冲进了朝鲜军阵之中。 顿时,五千人的朝鲜军阵大乱,两方人马卷在了一起,明军如惊涛骇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着朝鲜军阵的防线,而朝军则是死命的围堵缺口。 一时间双方杀的难解难分,尽管朝军在人数上多于明军一倍有余,可单论单兵拼杀,明军更胜一筹,几乎是四五个朝军打一个明军,堪堪才能打个平手,尤其是训练了四个月的拼刺,明军在白刃战中力压朝军。 朝军在明军一浪高过一浪的猛打猛冲下,隐隐出现了退意,后阵负责指挥的朝军万户金英年看着不断往后退却的军阵,额头上的汗珠和下雨似的。 如今世子借国主重病躲回了国都汉阳,这里就剩下他和这八千儿郎了。 虽然儿郎们奋力拼杀,可架不住明军更加勇猛,早就听说大明虎狼之势锐不可当,他当时还不信,今天亲眼目睹,让他心里一阵阵发毛。 “金将军,儿郎们快顶不住了,怎么办?” 一个千户跑过来,急促的说道。 “死战!”金英年咬牙切齿道道。 “可是…”千户还想说什么,却两眼一闭,直挺挺的倒下了。 几个朝军将这千户翻过来,顿时大吃一惊,千户的后心之处插进去了一把斧子,血流如注! 这时,带头冲锋的庄敬猛然看见了一杆大旗下,身穿炫酷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他猛吹了声口哨,身边迅速聚拢过来了十几个浑身浴血的儿郎! “看见那个骑马的了吗?敢不敢跟老子杀过去,宰了他?” “哈哈哈…团长,干啊,一看就是只大肥羊!”十几人哈哈大笑。 “好,兄弟们,剁了那狗日的,他身上的财物老子分文不取,谁抢到算谁的!”庄敬大声道。 众人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一看对面那家伙就是个将军,可算逮着一个了,操,豁出命也得将他干死。 十几个彪悍的大明儿郎在庄敬的带领下,呈锥子型又卷进了混乱的战场内。 一路猛打猛冲,敢上来阻挡的朝军无一例外被砍成了肉泥,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马上指挥的金英年这时也发现了这一小股明军,他们脱离大部队,完全是不要命的向他这个方向冲杀而来。 金英年脸色大惊,刚想让人过去阻挡,就看见一把斧子朝他的面门飞了过来,金英年吓得连忙躲避,带血的飞斧带着破空之声从他的头顶嗖的飞了过去,连带着他的铁盔也给劈落在地。 “啊西…西巴!”金英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定睛一看对面,只见一个满脸是血,赤裸上身的明军正狞笑着看着他。 “找死!”金英年猛的一夹马腹,通体乌黑的战马猛然窜了出去,直奔那伙明军而去。 “狗日的,老子正想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庄敬啐了一口,大吼一声,对着金英年便冲了过去。 金英年马上功夫不错,只见他屁股稍稍抬起离开马鞍,右手的战刀微微向下倾斜,刀刃朝外,所过之处,几个大明儿郎皆被他砍翻在地。 就当他打算冲向庄敬时,只见徒步而来的庄敬就在要撞到战马的瞬间,身体突然往后一仰,从战马的前蹄下方滑到了金英年战马的马腹下。 金英年只觉得胯下战马一个踉跄,自己想要稳住身子时,却发现已经被甩飞了出去。 当金英年灰头土脸的再次站起身时,只见胯下的战马已经死了,马腹不知何时已经被庄敬硬生生的剖开了,战马的心肝肺肠子流了一地,血腥至极! “呕…”金英年觉得腔子里上下翻涌,可还是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西巴!”金英年大怒,举起刀就向不远处的庄敬冲了过去。 庄敬见对方刀已经快到面门,直接一个就是打滚,堪堪躲过了金英年的一击! “好小子,还是个练家子,”庄敬笑道,“那老子就陪你玩玩!” “明狗受死!”金英年居然用汉语骂了一句。 庄敬没有搭理他,而是将手中长刀横在胸前,刀刃朝内,马步扎紧,腾出一只手挑衅的朝金英年勾了勾手。 “横刀胸前,还敢刀刃朝内,这个明国人会不会打仗?既然你这样,老子一会从上往下劈下来,看你怎么格挡!”金英年心中轻蔑的笑道。 金英年一个飞身跃起砍下,就在这一瞬间他惊喜的发现这个明军居然被他这骇人的气势吓的连格挡都放弃了,就在他大力猛劈落下的一瞬间,他突然看到这个明军猛然一个弯腰,手中的刀突然被扔到了他的左手上。 庄敬左手持刀轻轻举刀一个漂亮的横扫! “额…额…” 金英年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觉得突然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从裤裆到胸前,一条齐刷刷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你…”话还没说完,金英年悲愤的看了一眼庄敬,便倒在了地上。 “敌酋已死,快快投降,否则格杀勿论!”庄敬上前,一刀将金英年的头砍了下来,举着还在滴血的人头,大声喊道。 瞬间,整个战场一下子安静了。 “将军死了。” “将军大人被杀了!快跑啊!” 瞬间,反应过来的朝鲜士兵被眼前这个活阎王的气势给再也绷不住了,掉头就跑。 “直娘贼!想跑,一营长,你特娘的长眼睛喘气的吗,还不给老子带上你的人抄了他们的后路。”看见朝鲜士兵要跑,杀红眼的庄敬一脚踹在一营长的胯上,怒骂道。 远处,海面上的大明北海舰队旗舰上。 “哈哈哈,好小子,打的好,打的好啊。”蔡福站在船楼上,一边通过千里眼看着岸上的战事,一边放声大笑。 “大将军,一团已经击溃敌人,二团、三团已乘快船准备登陆了。”副将廖全忠看着岸边一边倒的局势,笑道。 “给二团和三团传令,让他们登岸后,迅速向仁川南北两个方向进攻,肃清周围五十里内的敌人,另外,派出快船在海上昼夜巡逻,务必保证我军战船安全。” “末将遵令!” 第87章 割地求和? 仁川港被明军攻占,整个京畿道的朝鲜守军人心惶惶! 怕死跑回国都的世子李珦此时正跪在景福宫内的李祹床前,手里端着一只玉碗,碗中浓浓的药味让他有些恶心。 “世子。”躺在床榻上气若游丝的李祹艰难的侧头看了看李珦,又闭上了眼睛。 “父王,儿子在,儿子回来了。”李珦哭喊着跪行几步,靠近了床榻。 “大明无道,侵我国土,杀我子民…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后,李祹终于喘匀了气,又道:“父王不行了,” “父王,您别这么说,医官说了,您只要静养几日身子就会大好。”李珦带着哭腔说道。 李祹微微抬起手,睁开眼看了看不远处几个议政府的大臣,开口道:“世子年轻,日后,日后你们要好好辅佐。” 几个议政府的大臣也是面带悲色,纷纷跪下,痛哭起来。 “从今日起,世子承袭王位…为我朝鲜新一任国主,统领全国民政军治…”说到这,李祹头一歪,死了。 “父王……” 景福宫内,哭声一片! 李氏朝鲜第四代君主,朝鲜王朝第二任国王,李祹,在山河破碎,社稷崩塌的前夕就这样死了! …… 景福宫外殿,十几个大臣将军身披孝衣,神色惶恐的看着新任国主李珦。 说是惶恐,其实更多的是他们内心的各种担忧。 “国主,先王薨逝,如今又是这么个局面,还是请您保重身体,以国事为重。”垂垂老矣的三军都体察使李成茂劝慰道。 “父王骤然薨逝,本世…本王悲痛欲绝,无心处理政事,你们…”李珦泪眼滂沱。 “王上,如今明军接连攻破我南北数道防线,国破家亡就在眼前,您可不能因小失大啊!”朝鲜又一大将金宗瑞大声道。 李珦苦笑一声,因小失大?如今大明的虎狼之师步步紧逼,南北数道府已尽数被明军占领,眼看国都快保不住了,朝鲜还有什么什么不能失去的? 李珦此时已经心乱如麻,不过他还是缓缓开口道:“那就说说吧,你们有何良策能击退明军?” 金宗瑞站起身,面带怒气大声道:“赵末生丧失辱国,连丢我平安、咸敬两道,实乃奇耻大辱,臣请国主下召,将赵末生押回国都,当众斩首示众,提振我军民士气!” 金宗瑞此话一出,众人心中便破口大骂:“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党争杀人,清除异己!” “不可!”李珦站起身直接拒绝,到底是世子,虽然性子文弱了些,可他也明白,此时若是杀了赵末生,那汉江以北的平壤以及周围的城池将会迅速落入明军之手,再加上南边的明国水师,朝鲜亡国只是时间问题。 自从做了世子,朝中局势他非常清楚,这个金宗瑞和赵末生一直是面和心不和,两人为了军权明争暗斗多年。 “王上……”金宗瑞还想在争辩,忽然听有人来报。 接过军报,李珦看完,吓得倒退几步,手中军报跌落在地。 “王上!” “仁川…明军已占领仁川港,这可如何是好?”李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仁川距离汉阳这么近,明军眨眼便到,这该如何是好?”众人纷纷嚷嚷着,不时看向坐在地上已经被吓的六神无主的李珦。 “我看还是跑吧。” “跑?跑哪去,我听说南边几个道府都已经丢了。” “那该怎么办?难不成要被明军堵在国都?” “我看还是投降比较好,大明毕竟是礼仪之邦,你我都是熟读汉家典籍的,只要我们主动投降,想来明军会以礼相待的。” “住口!尔等世受国恩,如今国破家亡就在眼前,你们怎可只想着自家富贵,而不顾国家社稷存亡?”李成茂怒斥道。 “没了脑袋,光有国家社稷有什么用?”有人小声嘟囔一声。 …… “够了!”李珦痛苦的抬起头,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众人,站起身走到殿门口,看着黑云滚滚的天空,沉默良久。 “王上,臣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议政府大臣,李珦的老师崔恒出班奏道。 “老师,您有何良策?”李珦对于这个教导他十几年的老师,还是非常信任的,而且他父王李祹当政期间无论是对大明还是女真、东瀛,很多大政方针都是他给谋划的,因此崔恒在朝鲜素有“智老”的美称。 “王上,老臣以为,大明之所以出兵我朝鲜,根本原因还是在于鸭绿江以西的平安道!”崔恒缓缓开口道。 “老师何意?”李珦有些不明白,那里自古就是他们朝鲜祖先居住之地,更是有祖地白头山在那里。 “哎!”对于自己这个笨学生,崔恒重重一声叹息,暗道教了你十几年,怎么还不开窍呢? “王上,大明如今之所以如此气势汹汹,无非就是向我索要鸭绿江以西土地不成,恼羞成怒发大军攻阀朝鲜,为今之计…老臣建议割地求和!” “割地求和?智老大人,您是想把我朝鲜祖地拱手让于大明?您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嘛!”李成茂怒道。 “王上,现在局势虽不利,可我朝鲜还有十万精锐,皆在京畿道附近,仍有一战之力。”金宗瑞说着,又看向崔恒怒道:“下官不敢苟同崔老大人的计策,割地求和?只怕是那大明是一只喂不饱的豺狼!” “那依你金大人之计呢?”崔恒倒是不生气,眯着眼说道。 “王上,请给臣五万精锐,只要我们重创仁川之敌,臣就可从容调兵北上,现在平壤还有两三万人,在临时征召两万民人,且那里屯有十几万粮草,据城坚守三个月不成问题。”金宗瑞自信满满的说道。 “五万?京畿道总共才有十万人马,他一下子抽走一半,如果釜山那边的明军来袭,汉阳怎么办?” “是啊,这个计策太冒险了,不可不可。” “此计确实有些异想天开,如果明军那么好对付,赵将军也不至于败的如此惨重,一个人逃回平壤了。” “……” 李珦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不过老师提议割地求和,求得大明退兵,倒是可以试试。 不过派谁去呢?现在满朝文武估计没人愿意去,朴淼设那货要是在就好了,李珦不禁感慨道。 第88章 老好人 还不等他下定主意,又有一个信使飞奔进了大殿。 “王上,不好了,不好了!”来人惊慌失措,一脸血污。 众人心中又是一惊,暗道难道明军兵临汉阳城下了? “快说,何事?”金宗瑞一把拉住那个信使,恶狠狠的说道。 “王上,明军重兵围困平壤,平壤守军死伤惨重,赵将军命末将杀出重围,向王上求援!王上,快发救兵吧!”信使说完,倒地不起。 嗡的一声,殿内炸开了锅,有几个大臣已经悄悄开始往殿门口挪步准备开溜了,怎耐李珦一直站在殿门口,他们想趁乱溜走想法一时无法成行。 “好在不是仁川的明军来攻!”李珦心中一松。 “平壤距离汉阳太近,王上,请速做决断啊,一旦平壤失手,汉阳不保啊!” “是啊,王上,平壤乃朝鲜陪都,那里可是有历代先王的陵墓啊!” “慌什么!平壤这不是还没丢嘛!”李珦被吵的耳朵有些脑仁疼,说实话,他现在也是心乱如麻,派兵吧,国都又时刻在仁川方面明军的威胁下,不派兵吧,平壤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思忖片刻,李珦先是看了看文臣这边,文臣们一个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又看向武将这班,武将们则是眼观鼻,鼻观口,反正就是你别叫我去,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不去送死! 见众人这副态度,李珦心里哇凉哇凉的,暗骂这帮人都该死! “朴实、柳廷显,本王命你二人各领军一万人马,速速支援平壤,务必配合平壤守军击退明军!”李珦看向武将一班,沉声道。 “末将遵令!”两个将领硬着头皮躬身领命而去,其余人则是面色一松,庆幸自己没被点名。 而此时,汉江北岸,平壤城北! 连绵十几里的大明军营内,硕大的中军大帐中,龙威、龙扬、龙兴、龙吟、龙健五大军的军长和十几个师长正围站在硕大的沙盘前,听着征东大将军王天云分析着战事。 明军围攻平壤三日,尽管明军火器优势明显,可平壤城毕竟数次作为朝鲜国都,城墙不仅高大坚固,守军抵抗也异常顽强。 赵末生自逃回平壤后,在城内紧急征调了一万平民昼夜加固城防,并选出六千精壮协助守军守城。 这几日,龙健军不要钱一般的向平壤城头扔了无数炮弹,虽然炸塌了城东一处城墙,可冲进缺口的龙兴军的二团却遭到了朝军的猛烈反扑,缺口处的城墙数次易主,最终还是因为后续部队没有跟上,龙兴军的二团功败垂成,在损失了二百多儿郎后,撤了回来。 “大将军,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们一定攻下东门!”龙兴军一师师长胡兴邦一拳砸在沙盘的桌边上,将插在平壤处的蓝色小旗给震倒了。 率先攻入缺口的正是他的二团,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朝军疯狂的向城下投掷檑木滚石和金汁,阻断了一团的支援,致使冲入城内的二团孤立无援,两百多儿郎战死,尸首都没能抢回来,胡兴邦这几天羞愤难当,发誓要找回场子。 “胡闹!”王天云皱眉,“这几日的猛攻,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今我军四面合围,平壤现在已是一座孤城,加上这几日的轰炸,城内的守军死伤过半,士气低落,现在我们只需等待敌人的援军到来,先灭了他们的援军,断了他们的希望,之后平壤城唾手可得!” 实事正如王天云所说的一样,此时的平壤城看似固若金汤,可经过连续三天的大战,尤其是龙健军密集的火力大击下,两万多守军已经死伤大半,赵末生不得不又强行征发了一万平民百姓协助守城。 就连城内的妇女儿童也被逼着为大军运送物资,送水送饭。 现在城内人心惶惶,有不少富商士绅大族已经偷偷开始隐藏金银细软,并且准备了投降用的白旗。 加上早早混进城内的大明锦衣卫的暗探到处杀人放火,赵末生被折腾的心力交瘁,有苦难言。 但是他还不得不强打精神,自己一路败退到平壤,已经是大罪了,如果平壤再丢了,即使侥幸逃回国都,他也没脸再活下去了。 其实自开战以来,王天云的战略战术就一个:稳扎稳打,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 赵末生也是戎马半生,又熟读兵法和三国演义,自然也看出了明军的意图。 所以,他在给国都求援时,特别叮嘱援军不可直接渡过同江走最近的路支援平壤,要绕道走平壤以东的江东一线过江,在探明明军虚实后谨慎进军,千万别中了明军的埋伏。 “大将军,那我们师请命去伏击他们的援军!”胡兴邦又道。 王天云摇了摇头,指着大同江两岸的江东至顺川说道:“此地地势平坦,无险可守,据报汉阳的援军有五千骑兵,皆是精锐,步军对战骑兵,再无第利优势,太过冒险。” “哈哈哈,大将军,这活我们龙威接了。”杨洪未说话,范广大咧咧的拍着胸脯说道。 “大将军,他们龙威刚经历大战,我看这活还是交给我们龙吟军稳妥。”樊忠上前洪生道。 “你们都一边去,这活我们军最合适。”汤杰上前,大声道。 “我们……” “好了!”王天云呵斥一句,看了看众人,揉着太阳穴又道:“看看你们,还军长呢,像什么样子,也不嫌丢人。” 众人嘿嘿一笑,对于这些杀才来说,现在是狼多肉少,朝鲜就这么屁大点地方,他们的军队更是越打越少,南边他们分不到肉吃,自然要争,手下的儿郎们可都眼巴巴的等着呢,如果争不到,回去没法交代啊! “本将决议,龙兴一个师加龙威两个团前往顺川方向阻击南援之敌,龙扬负责平壤北门和西门,龙健负责火力支援各部,龙吟负责东门和南门并一部相机向南攻占松林、南浦、沙里院之敌,切断平壤与汉阳之间的联系;龙兴余部为预备队兼护卫中军之责。” 王天云此话一出,众人一滞,暗道你可真会分润,不让吃饱,也不让咱们饿着,佩服,佩服! 虽然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但也只能这样,几个军长知道皇帝就在后帐,也不敢太放肆,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有,总比没有强。 “瞧你们这点出息!”皇帝的声音从后帐传出! “参见陛下!见过郕王殿下!”众人赶紧躬身行礼。 “行了,都平身吧。”朱祁镇带着朱祁钰和杨老三等人,从后帐走了出来。 “你也是,朕封你为征东大将军,不是让你当老好人的!”朱祁镇又对王天云斥责一句。 王天云脸色涨红,搓着大手不知所措。 第89章 围点打援 “臣…”王天云低着头,他确实是有苦说不出。 “行了,平身吧。”朱祁镇叹了口气,走到地图前看了看双方态势,沉思片刻后又道:“平壤城的守军已是强弩之末,朕看可以分兵,一部继续围攻平壤,另一部解决完南援之敌后,迅速南下直奔海州,威胁开京!(也就是后世的开城)” “开京?”众人一愣,海州自不必说,那里守军不过五千,以目前明军的战力,或许一个时辰都用不到就可以攻下,至于开城,那里也没大股敌军啊,不过是一座小城罢了。 “开京曾是高丽王朝的首都,又距离海州最近,并且那里屯有大量粮草和物资,朕刚收到消息,今年朝鲜北部的粮税就屯于开城府内。” 朱祁镇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亮,要发财了。 自从进了朝鲜以来,一不让收礼,二不让抢,很多军中将士尤其是以前京营中的将士们颇多牢骚,打自己人你不让抢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咱们都出国了,这些朝鲜人又不是咱们自己人,不抢上一波,等回去了家里婆娘一问挣了多少银钱回来,咱怎么交代啊。 众人的心思朱祁镇怎能不明白,刚开始他是觉得打下来的土地就是大明的,这些人也就应该老老实实臣服大明,可这几天铁山宣州接连发生数十次袭击驻扎明军的事后,朱祁镇才明白,一味的仁义并不能换来人家的理解,要想彻底让这片土地上的人臣服大明,刚开始必须要狠,不仅要杀,还要抢。 既要你的东西,更要你的命,只有他们怕了,才能继续下面的事,这就叫做先立威在施恩。 “这样,朕调整一下作战计划。杨洪范广!” “末将在!” “你部两万人马,由范广率领,前往顺川方向阻击南援之敌!杨洪率其余三万人马绕过平壤,直扑海州,沿途这些小城顺便清扫一下!范广解决完援军后,一路东进,走顺川、新成川、阳德、马转里,攻占朝鲜半岛东部的元山、兴南两城。” “末将遵命!” “其余各部,不分主次,继续围攻平壤!”朱祁镇说完,大帐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想要围点打援,必须要造成平壤城随时陷落的假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既要让赵末生觉得自己还有一丝力气能守住,还要让汉阳方面觉得平壤马上陷落。 王天云的计策虽稳妥,可火候不够,只有派出一部直插平壤以南的海州,才会刺激汉阳方面做出快速反应。 皇帝前面的安排没什么可说的,可后面的话就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了。 “不分主次!”就这四个字,几个军长相互交换了眼神,只不过那眼神中多了几分兴奋。 “都明白了?”朱祁镇看看着众人,笑道。 “额…陛下,那进城之后呢?”汤杰壮着胆子问道。 “哼,就你心思多!”朱祁镇笑骂,“城内的那些普通百姓日后亦是我大明子民,你们进城后要约束好将士们,不得扰民,明白吗?” 众人一听,心下有些失望,又不让抢,皇帝还是太年轻了,须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抢不杀,如何震慑他们? “既然都明白了,赶紧的吧!”朱祁镇看着这些杀才们一脸沮丧,提高声调道。 “额…末将等告退!” 大帐外,汤杰拉住了樊忠。 “老樊,你说陛下这是何意?”汤杰瓮声瓮气的问道。 汤杰这话一出,在前面走着的杨洪、范广、雷战等人呼啦啦围了过来。 樊忠本不想搭理他们,可毕竟都是一起过命的兄弟,实在抹不开情面。 “对对,老樊,你年纪大,你说说看看,陛下是什么意思?”范广急道。 樊忠白了一眼范广,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陛下说不分主次,也就是说咱们各部要各凭本事,谁先攻入城内,谁就是首功。” “这我们都知道,我问你陛下为何不让咱们抢…不让咱们发财!”汤杰瞥了一眼大帐,低声道。 “陛下说了不让你们抢了吗?”樊忠反问。 “说了啊,不得扰民!” 众人点头。 “笨!”樊忠笑骂。 “哎…你这人,有什么话赶紧说!” “你急什么!” “能不急吗,我的樊大爷,咱们手下的儿郎们可都眼巴巴等着呢,陛下苦心,咱们自然理解,铁山宣州穷,没什么可抢的,咱们不抢刘算了,可这平壤,富的流油啊,兄弟们抛家舍业的来这里,总不能空手回去吧。”汤杰道。 “是啊,是啊,兄弟们可都一大家子等着呢,我那龙健军,可还有不少兄弟打着光棍呢,这抢不到金银也就罢了,咱可是听说了,朝鲜这边的娘们可是漂亮…”雷战两眼放光道。 “哎,小雷子,你小子可是学坏了,哈哈哈。”范广笑道。 “都是为了兄弟们,为了兄弟们!”雷战拱拱手,一脸得意。 “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子踢死你!”樊忠再也忍不住了,这帮杀才,不仅惦记着人家的金银,还要抢人家的女人,简直…简直臭不要脸! “行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陛下只说城内的普通百姓是大明百姓,可没说那些士绅门阀也是啊。” “你是说…陛下让咱们抢?” “你是榆木脑袋啊,那些穷棒子有什么好抢的,要抢当然是抢那些士绅大贾啊。” “嘿…听说这城里还有王城,那里面金银珠宝海了去了…” 不远处,中军大帐外,王天云黑着脸看着这帮杀才围在一起嚷嚷着,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呵斥道:“还不快滚去准备!” 众人这才一脸兴奋的匆匆走了。 “一帮杀才!”王天云骂了一句,回了大帐。 平壤城四门外,号声如雷,铁枪似林。 平壤城虽大,可周围却没有宽大的护城河,这倒是给明军攻城省了不少力。 “看着没,处处学咱们,到最后却是只学了皮毛。”汤杰骑在马上,对着一旁的几个师长笑道。 “哈哈哈,军长,您放心,我们几个都商量好了,一定会第一个攻上城头,绝不给您丢脸。” 汤杰拿着千里镜看了看远处的中军观战台,思索片刻后道:“传令下去,集合全军迫击炮压制城头的弓箭手,先锋营给老子玩命的冲到城门下,用火药炸开城门,老子要第一个进城!” “得令!” “咚!咚!咚!”中军发出了进攻的信号,平壤四门外的明军军阵开始动了起来。 随着一声声号令声响起,无数炮弹像冰雹一样无情的砸向平壤城头,顿时各处城墙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被一路炸回平壤,又在平壤被炸了几天的赵末生此时也有了些躲避明军炮火的经验。 为了保存更多有生力量,赵末生并没有在各处城头布置过多兵力,大队人马都隐藏在城内的城墙下,城头上只放了些巡逻示警的,所以这一轮明军炮击,并没有给朝军造成多大的伤亡。 第90章 滚蛋! “这个赵末生,倒是学聪明了!”观战台上,王天云冷笑一声。 “传令各军,只留少量迫击炮压制城头,其余迫击炮集中火力轰开城门!”朱祁镇放下千里镜,对王天云说道。 “是!” 随即,中军飞出几骑,奔向各个城门。 其他几个军长也发现了问题,分别调整战术,明军对城头炮击减弱,赵末生急令城下躲避轰炸的士兵上城御敌。 可当他们登上城墙,惊讶的发现城墙外百步之内居然一个明军也没有,这不对啊,按照现在的攻城习惯,明军此刻应该抬着云梯,全都挤在城下才是啊,可现在连个毛也没有。 “阿西巴!” “轰!” “轰!” “轰!” 明军的炮弹再次袭来,只不过这波弹雨集中砸在了城头,两边的城墙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发炮弹。 这时,城下,几个由盾牌阵组成的小方阵正快速的朝城门移动。 “不好,明军想炸开城门,快去人,将城门堵住,快!”赵末生大急,挥舞着手中的剑,大喊道。 “大将军,城门附近已无砖石可用。” “笨蛋,去城里拆房子,能拆的全拆了,快!”赵末生大骂,同时心中一阵后怕,幸亏自己提前识破了明军的阴谋,否则城门被炸开,城外的明军一拥而入,平壤破城就在今日。 “不要乱,热油,金汁全部抬到城门上,往下倒,快,快点!”赵末生大声指挥着慌乱的士兵。 城墙上,朝鲜士兵拼命的往城下射着羽箭,城下,明军躲在盾牌方阵下,咬着牙往城门冲去,不时有明军被流箭射中倒地痛苦的呻吟着。 而医疗兵们则是冒着箭雨穿梭在战场上,将受伤的明军抬回去救治。 看着明军步炮协同如此纯熟,并且还有医疗兵将受伤的人迅速抬下战场,赵末生心生悲凉,这就是差距,一种无法逾越的差距。 “这一战,悬了!”赵末生心中冒出五个字。 就在这时,突然传令兵跑来大喊道:“大将军,不好了,北门城墙被炸塌了,明国人已经冲上了城头,朴易城将军已经战死了。” 赵末生一个趔趄,“快,快,让本将的卫队顶上去,一定要夺回北门,快!” “报!大将军,西门…西门被炸塌了!” “报!赵大人,南门,明军攻破了南门,崔将军崔将军他投降明军了!” “嗡”的一声,赵末生只感觉天旋地转,差点摔倒,此刻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嘴唇哆嗦个不停。 “报,大将军,南边…”来人一脸的惊恐之色。 “南边怎么了?”赵末生突然暴起,双眼猩红。 “南边…南边…明国大股骑兵往南而去了,看旗号至少三万上下。”来人被赵末生吃人般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 “完了,完了!”赵末生自言自语,再看看城外那森然的明军军阵,此刻他心如死灰。 “大人,我们还有援军,王上不是派了两万守备京畿的精锐吗,咱们还没完!”身边的亲卫急道。 赵末生苦笑的摇了摇头:“没有援军了,我们完了!” “大人?” “朝鲜,完啦!哈哈哈!”赵末生仰天长啸,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而落。 “大人,咱们还是快撤吧,等回到了国都…” “那还有什么国都啊,一切都结束了,”说着,赵末生扔了手中的刀,踉踉跄跄的走到了东门的城楼上,城楼下,明军已经埋好火药,引线已经接好,正在撤退! “大人,您要干什么?” “你们走吧,各自逃命去吧!”赵末生看了看亲卫们,苦笑一声又道:“我本就是死罪,你们还年轻,不要跟着我白白葬送自己的有用之身。” “大人,我等护着您杀出一条血路…” “滚!”赵末生大骂。 “架起大人,走!”几个亲卫倒是忠心耿耿,强行架起赵末生,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下了城墙。 “轰”的一声,一股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砖石横飞,高大的平壤城东门被明军硬生生给炸塌了。 巨大的黑色蘑菇云腾空而起,无数瓦砾砖石飞的到处都是,甚至还不时落下一些人的残肢断臂。 就连三百步以外的明军军阵前都落下了不少炸碎的砖石。 “过瘾,过瘾啊!”汤杰骑在马上拍着大腿笑道。 “军长,城门已破,咱们赶紧杀进城去抢他狗日的吧!” 汤杰手中令旗一挥大声喊道:“兄弟们,杀进城去!” “杀啊!” 无数明军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城内,令各部失望的是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巷战,几乎是明军端着米尼火枪刚刚出现,城内的朝鲜守军就已经排好了队,打着白旗主动投降了。 “特奶奶个腿的,老子刀还没拔出来呢,这些软骨头就降了,扫兴!”一个老兵不满的踢了一脚双手抱头蹲在在地上的一个猥琐朝军,骂道。 “草,倔驴子,你狗日的可以啊,一个人就俘虏了三十多人,这次赏银少不了。”另一个跑过来的明军笑骂道。 “滚犊子,老子宁愿不要这些累赘,”看着继续往内城跑的兄弟们,倔驴子一脸不屑,随即又踹了一脚跟前的俘虏吐出一口浓痰骂道:“特娘的,耽误老子进城抢东西!要不是有军法在,老子非特么……” “铛!”话还没说完,倔驴子就被踹了一个趔趄, “谁他妈…”刚想开骂,却发现身后军长汤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军长!” “倔驴子,你狗日的,就你牢骚多!”汤杰又踢了这货一脚骂道。 “嘿嘿,军长,咱不是惦记着进城多抢些孝敬您嘛!” “滚蛋!老子家里金山银山的,用你孝敬!”汤杰被他逗乐了。 话音刚落,倔驴子已经跑出了三丈开外,一边跑一边喊道:“军长,您让我滚蛋的!” “草!真特么驴!”汤杰又是笑骂。 看着满大街的俘虏,汤杰想了想道:“传令下去,将俘虏集中押送到东门外看管起来!!” 平壤城在朝鲜虽然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建造的也颇有些汉唐遗风,但终究国小财薄,不像咱们中原各地的大城,基本每座大城都是征发数十万民夫耗费巨大,又经过几代人的维修扩建最终成型。 近十万明军涌进了城后,抓俘虏的抓俘虏,抢东西的抢的热火朝天,一时间城内不时传来零星枪声和打骂叫喊声。 由于提前告诫了全军不得滋扰城内普通百姓,明军还算克制,他们抢的大多是城内的富商大户人家。 “走!”一队身穿鱼鳞甲胄的明军押着一个赤裸上身,只穿了举子的明军向北门而去。 “松开老子,你们凭什么抓老子,放开!”被抓之人一脸愤愤! “抓的就是你,有什么话,到军法办再说!” 第91章 郭登娶妾 看着被战火摧毁的平壤城墙,朱祁镇一阵心疼。 “陛下是否在心疼平壤城墙被炸毁了?”王天云看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的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毕竟是几百年的大城,还略有汉唐之风,就这么炸毁了,实在可惜。” 还不等王天云组织好措辞,一旁的朱祁钰笑道:“大皇兄,等日后臣弟就藩朝鲜,干脆您就把平壤赏赐给臣弟,反正朝鲜有的是人,重修就是了。” “殿下慎言!”杨老三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二弟,你想把平壤当做你的封地?”朱祁镇依旧没有回头,淡淡的说道。 朱祁钰依旧嬉皮笑脸的说道:“皇兄,你就把朝鲜赐给臣弟吧,这一路看下来,也就平壤还算顺眼,旁边还有大江,又有出海口,交通便利,日后皇祖母若是想我了,我也好…” 话没说完,朱祁镇回头,看着朱祁钰笑道:“你不再看看了?听说那汉阳可比这里繁华多了。” 朱祁钰摇了摇头,嬉笑道:“嘿嘿,大皇兄,汉阳是朝鲜国都,我还是有分寸的!” “好吧,平壤给你了!”朱祁镇点点头,叹了口气,暗道这小子总算有了些长进。 他原本也在犹豫,是把平壤还是汉阳赐给他这个二弟当做封地,临行前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一定要选一个富庶之地给他这个宝贝孙子,生怕委屈了他,这下好了,他自己选了平壤,自己回去可以交差了。 “陛下,龙兴、龙扬、龙吟、龙健已肃清全城,四位军长请陛下和郕王殿下入城。” 朱祁镇点点头,转身下了观战台,骑上战马,在一千近卫军的护持下,从北门缓缓进了平壤城。 “杨老三!”朱祁镇看着一队队被押运的朝鲜俘虏的喊道。 “陛下,末将在!” “去,给铜矿那边去个信,问问他们,还缺不缺人。” 杨老三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笑道:“陛下仁慈,给这帮狗日…俘虏找了个干活吃饭的地方。” “仁慈个屁,朕这叫人尽其用!”朱祁镇笑骂一句,打马继续朝内城而去。 通往旧王城的大街上,到处冒着青灰色呛人的烟雾,四处散落的残肢断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不少明军正从大街两旁的高门大户人家中进进出出,一箱箱金银珠宝等物被堆积在王城前的广场上,一边还有不少被明军抢来的朝鲜妙龄少女,一个个梨花带雨的样子,看的周围明军心里跟猫挠的一般。 “给老子松绑!你们凭什么抓我!”一声怒骂引起了朱祁镇的注意。 “放肆!”杨老三见皇帝皱眉,赶紧跑过去呵斥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杨老三指着被绑着的一个赤裸上身的汉子说道。 “回杨总兵,此人是龙吟军三师二团的团长郭登,他…他…强上了平壤判尹朴恩少的女儿。依军法,奸淫妇女者,斩!” “恩?”杨老三看着被绑着的郭登,思索了片刻后,赶紧跑到朱祁镇马前将事情小声说了一遍。 “郭登?”朱祁镇皱眉道,“将他带过来。” “是!”杨老三快跑过去,和军法部的那人说了几句,军法部的人面色一凛,赶紧带人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陛下!” “好了,免礼!”朱祁镇道。 “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朱祁镇又道。 “回陛下,末将郭登。” “站起来!” 郭登规规矩矩的站起身,低着头,再也没有刚才的傲气。 “说说吧,为何违反军纪!”朱祁镇沉声道。 “陛下恕罪,末将…末将并未违反军法!”郭登瓮声瓮气道。 “大胆郭登,陛下面前还敢狡辩!”杨老三呵斥道。 朱祁镇摆摆手,显得很有耐心,笑道:“说说理由!” 郭登可能觉得自己反正一死,干脆壮着胆子说道:“回陛下,您当初制定的军法,是约束将士们不得残害我大明百姓,可末将强…上的是朝鲜女人不是我大明女子,所以末将以为自己没有违反军法!” 朱祁镇一听,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也是一滞,都替郭登捏了把汗,尤其是跟在皇帝身后的樊忠,拳头捏的嘎嘎直响,恨不得马上上去捶死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 “郭登,安徽凤阳人氏,你曾祖父是武定侯郭英,对不对?”朱祁镇止住笑,一脸严肃的说道。 “回陛下,正是。” “听说你们团是第一个杀进城内的?” “是!” 朱祁镇点了点头,回过头对着一旁樊忠道:“朕记得你的第二师还缺一个师长,现在是一个团长代理对不对?” 樊忠赶紧上前,躬身行礼道:“回陛下,正是。” “郭登攻城有功,擢升为龙吟军二师师长!”朱祁镇看着众人,随即脸色一变,一脸寒霜的看向郭登:“朕拔擢你,是看在你郭家于大明有大功,望你不要堕了祖辈的名声!” “末将谢陛下隆恩!陛下放心,臣定不敢辱没了先祖荣光,必誓死效忠陛下!”郭登单膝跪下兴奋的说道。 “可是陛下,他毕竟违了军法。”樊忠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朱祁镇微微皱眉,随即开口道:“功,朕酬了,过,也要罚,” 郭登心中一紧,刚想抬起的膝盖又乖乖跪下:“末将知罪,请陛下责罚!”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朕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罚你了!”朱祁镇笑道。 “……” “郕王,” “臣弟在。” “你说,该怎么处罚这个郭登?”朱祁镇笑问。 朱祁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笑道:“陛下,不如就罚他把那什么判尹的女儿娶了算了。”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然后皆是捂着嘴,一边偷笑,一边看向皇帝。 朱祁镇故意板起脸:“胡闹呢你!” 朱祁钰吞了吐舌头,赶紧躲到了杨老三身后。 “刚才郕王说的你可愿意?”朱祁镇道。 一旁的樊忠见郭登愣怔的不知所措,赶紧踢了他一脚。 “啊…末将…末将…” “你不愿意?” “笨蛋!陛下隆恩,你敢…” “末将愿意,愿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末将已有正妻,臣害怕…”郭登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了。 杨老三在京中人缘不错,对这些王公勋贵之家的事情多少知道些,这个郭登,别看长的相貌堂堂,孔武有力,还会写诗,但是却是一个实实在在惧内的人。 杨老三将郭登怕老婆的事在皇帝耳边耳语了一番,朱祁镇哑然失笑。 “有正妻又如何,让那女子做妾不就行了?”朱祁镇怒道。 “是,是,”郭登擦着额头的汗水,心道做妾?他要是敢把那女子带回家,家里那母老虎还不得闹翻了天?不行,回京后得寻个宅子安顿才保险。 “你也是个三品将军,怎能如此惧内,丢人!” 朱祁镇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朝王城而去。 众人苦笑摇头,樊忠更是气的又踢了郭登一脚,追赶皇帝去了。 杨老三走到郭登身侧,一脸坏笑的说道:“兄弟,自求多福吧。” 郭登站起身,揉了揉屁股,自言自语道:“堂堂皇帝,怎么能如此拉郎配!” 第92章 东路 平壤城中的朝鲜王宫门前,明军正在驱赶那些投降的俘虏搬运尸体。 明军进入城内,抵抗最激烈之处就在这里,毕竟曾是自家国都所在,一些李氏死忠也算值得尊敬,即使自家旧都王城陷落,这些人也不曾惧怕。 汤杰率军一路攻打至此,在这里遇到了块硬骨头,两千旧王城的守军没有一个投降的,全部战死。 这些朝鲜士兵保卫家园的决心,堪称壮烈。 “陛下,这些人死硬死硬的,臣劝说了好几次就是不投降,臣实在没办法,只好将他们全部斩杀!”汤杰有些汗颜的说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们也算对得起那李氏了。”朱祁镇叹息一声又道:“传旨下去,好生安葬,不得毁其尸身!” “臣遵旨!” 踏着满地的鲜血,朱祁镇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踏出了一串血脚印…… “这一战咱们的人死伤如何?”路上朱祁镇问道。 “回陛下,平壤一战,我军伤亡两千三百余人,其中战死五百八十人,其余伤者均得到了及时救助。”王天云心情有些沉重,在他眼里所有的大明将士都是宝贝,死伤一个他都心疼的不行。 “把战死将士的尸体收敛好,天气炎热,朕不能把他们的尸身带回去交给他们的家人了,”说着,叹息一声,“都火化了吧,将每个人的骨灰装好,带回国,连并他们的盔甲战刀等遗物交给他们的家人,留个念想吧!” “还有,把阵亡将士们的名单交给杨老三一份,让礼部将这些大明的烈士的名字刻于忠烈祠中,方便他们的家人前来祭拜。”朱祁镇又道。 “臣遵旨!”王天云鼻子一酸,哽咽道。 “陛下,这些战死儿郎们的抚恤?”樊忠上前,问道。 “战死的,凡家中还有妻儿老小的,除阵亡抚恤金外,要多给田地,命当地官府每年四时六节均要带人上门慰问,他们的儿女朝廷奉养至成年!”朱祁镇顿了顿,又道:“命当地官府给他们的家里发放牌匾,以召其功。” “陛下,牌匾上写什么?” 朱祁镇长叹一声:“忠烈之家!” 呼啦啦,一阵甲叶之声,除了几个军长,十几个年轻的师长和讲武堂的学生纷纷跪下,热泪盈眶,哽咽道:“陛下如此厚待阵亡将士,末将等感激涕零!” “赳赳烈士,天地难泯。陛下隆恩,日月可鉴!”伴驾而来的王崇古突然大声道。 朱祁镇突然回头,冷冷的盯着王崇古,王崇古顿觉后脖颈一凉,暗道自己这马屁算是拍到马蹄子上了,马上低头往边上挪了挪,不敢再说话。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陛下的心性还是不够硬啊!”樊忠暗暗摇头,对于他们这些将领来说,别说死了五百多人,就是五千,甚至上万都是在平常不过的了,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打赢了,死再多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哎…”站在台阶上,朱祁镇看着东边的方向,叹息一声。 王天云心思转动,问道:“陛下可是担心范广?” 朱祁镇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 “范广久经战阵,长年和鞑子鏖战,也算是百战之将,陛下不必担忧。”王天云笑道。 …… 而此时的顺川东南部大同江上游,范广站在岸边的巨石上,看着浅浅的江水,皱眉沉思着。 不久,河里冒出了几个脑袋,一旁的卫兵指着河对岸提醒道:“副军长,咱们的人回来了。” 范广收回思绪,果然几个头戴野草编织的草帽,浑身湿漉漉的儿郎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 “副军长,我们回来了。”来人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喘着粗气。 “情况怎么样?”范广扔过去一个水囊,问道。 “骑兵五千,步军一万五,还有三千民夫押运粮草,现在全在江东城外驻扎着。” 那人猛灌了几口水,又道:“领军的主将叫朴实,副将是柳廷显,听说他们曾带兵重创过东瀛。” “东瀛?”范广笑了,就那帮小矬子,他一只手都能将他们干翻了。 “对了副军长,我们回来前,他们已经开始拔营了,估摸着再有半天时间就能赶到江边。” 范广看了看已经偏西的太阳,转身上马道:“回营!” 夜半子时,在江边负责监视朝军动向的几个龙威军的侦察兵突然听到了对岸传来了战马的叫声。 “特娘的,这些人属王八的,几十里地,硬生生的走了大半天,害的老子在这快被蚊子咬死了。”一个明军挠着满头的包,咒骂了一句。 “班长,这些王八羔子咋走的这么慢啊?”一个同样被蚊子叮咬的肿成猪头的脸凑了过来,小声说道。 “操,你这还是人脸吗,狗日的吓老子一跳!” 那人嘿嘿一笑道:“这里的蚊子太厉害了,咬一口肿一个大包,您看我额头上这俩大包,一边一个,肿的跟娘们胸脯子似的。” “你特娘的,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娘们。” 那人看了看对岸影影绰绰的火光,贱兮兮又凑了过来道:“班长,你说女人是啥滋味?” “老子哪里知道。” 那人又抬头看了看平壤方向,有些怒道:“来前我可是听说了,皇帝老子说进了平壤城,大军可以随便抢,不管是金银还是娘们,只要你能抢到手,战后都是自己的,俺长这么大,金银的味道倒是尝过,可就这娘们的滋味…哎,你说班长,我要是战死了,这连娘们啥滋味都不知道,多亏啊!” “滚!你特娘的枪上没几根毛,见了娘们你也是拉稀跑路的货!”班长笑骂一句。 “哎,命苦啊,”那人哀怨的看了看班长又道:“班长,这次若是俺立了功,军长能不能发俺一个媳妇?” “咋,你小子想媳妇想疯了?” 那人摇了摇头道:“俺家就我一个独苗,爹死的早,老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俺拉扯着大了,如今俺就想娶个媳妇回去孝敬她老人家。” “你想娶个啥样的?回头班长给你踅摸踅摸。” 那人想了想,咧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腼腆的笑道:“俺娘说了,要那种磨盘腚,水桶腰的,既要好生养,还能干活的,最好像村头老王家的媳妇,气不顺了揍上一顿,照样把干的捞给男人吃,这样的媳妇最好。” 班长眼皮动动笑道:“行,冲你小子这份孝心,这次老子的功劳都让给你了,回头见了军长,我给你求个情,让他给你发个女人带回去!” “真的?” “嘘…河里有动静!” 第93章 徐承宗献计 “这怂货就是朝鲜的斥候?” 顺川,龙威军军营大帐内,范广撕咬着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腿,含糊不清的问道。 “是。”被蚊子咬的满头大包的明军咽了咽口水,说道。 “就来一个?”范广又道。 那明军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原本来了俩人,哪料这帮朝鲜人瘦的跟麻杆似的,兄弟们用力过猛,给弄死了一个。” “特娘的,平时让你们抓舌头的时候轻点轻点,你们这群狗崽子,下手没轻没重的,耽误了军情,老子锤死你们!”范广笑骂一句。 “嘿嘿,副军长,这也不能全怪弟兄们,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瘦的一阵风就能刮出二里地去。” “得得得。”范广看着满眼惊恐瑟瑟发抖的朝鲜斥候,又斜眼看向下首的书记官道:“去,找个会朝鲜语的兄弟来。” 书记官放下手中的笔,大步出了军帐。 “副军长,没别的事,小的就回去了。”那人说着,脚步却没动,眼睛直勾勾盯着矮几上冒着油的羊腿。 “滚吧。”范广说着,拎起一只羊腿,扔到了那人怀里。 那明军喜滋滋的抱着羊腿,退出了大帐。 不多时,书记官领着一个面白如玉,颇有些书生气的明军走了进来。 范广一见,皱眉道:“老子的军营里怎么还有个小白脸?哪来的?” 要说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范广长的本就五大三粗,他的手下全和他一样,要么长的似青面獠牙一般,要么就是歪瓜裂枣,要不是这帮人穿着大明的甲胄,这要是走到大街上,大家还以为土匪结群来打家劫舍了。 他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臭酸文人,屁本事没有,小嘴巴巴的吵的人脑仁疼! 书记官笑道:“副军长,他是今年随军历练的讲武堂学生。” 说着,侧头道:“还不见过副军长?” “学生徐承宗,应天府人氏,见过范副军长!” 来人上前,一个标准的军中见礼,中气倒是十足,这让范广眼睛一亮。 “徐承宗?”范广心思一动,突然笑道:“可是中山王徐达之后?” 徐承宗一愣,随即脸色有些微红开口道:“回副军长,军中没有中山王之后,只有武学见习生徐承宗!” 这个回答倒是让范广颇为惊讶,同时也暗暗佩服,到底是开国功臣之后,果然不下般,原本听了他的名字后,还以为这小子是来军中镀金混资历的公子哥,现在看来倒是自己轻看了人家。 历史上,徐达的后人分为南北两支,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役后,因他的小舅子徐辉祖是建文帝的死忠,在燕军攻破长江防线后,朱棣曾数次招降徐辉祖,都被他严词拒绝,后来朱棣攻破南京,徐辉祖留在父祠,不肯迎接朱棣,朱棣大怒之下将他下狱审问。 后朱棣亲自召见询问,徐辉祖一言不发,始终没有推戴朱棣称帝的意思。 法司逼迫他招供,徐辉祖振笔直书:“中山王开国功臣子孙免死。”朱棣大怒,想要诛杀他,因其是元勋之后,且身为国舅,又怕江南的读书人骂他,这才作罢。 之后,朱棣勒令徐辉祖返回私宅,革去了他的俸禄和爵位,于永乐五年郁郁成疾壮年而逝。 这个徐承宗就是徐辉祖一脉,历史上的第五代魏国公。 范广点点头:“你会朝鲜语?” 徐承宗又是一个军礼,朗声道:“是,讲武堂开设的课程里,除了教授军事课程,还有一些选修课,学生觉得这朝鲜语有用,于是就跟先生学了一年。” 范广心下了然,暗道皇上搞的这个讲武堂,果然不一般。 “给你半个时辰,审审这小子。”范广正色道。 “是!”说着,徐承宗一把将瘫在地上的朝鲜斥候拎了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帐外。 “啧啧啧,看着弱不禁风的,劲儿倒是不小!”范广撮着牙花子笑道。 …… 一刻钟后,范广的羊腿还未啃完,徐承宗满手是血的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 在范广错愕的目光中,徐承宗将纸摊开放在案上道:“副军长,这是供词,请您过目。” 范广拿起供词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徐承宗,一拍案几道:“好小子,有手段!” “都是学生份内之事,当不得您夸赞。”到底是年轻,徐承宗脸一红,低头道。 范广又看了一遍供词,心中一动,有意想考较考较徐承宗,于是点了点案几笑道:“若你是我军主将,按照这份敌情所说,明日你该如何应对?” 徐承宗沉吟片刻,走到地图前不卑不亢的说道:“学生以为,若想全歼这两万人,可将我军一分为二,一部下马列阵,吸引他们的骑兵来攻;一部隐于火枪军阵两翼,待他们的骑兵于我军缠斗时,两翼骑兵突然杀出,直奔他们的中军,那时敌军骑兵必会回援,而我火枪军阵则迅速上马,从后面包抄过来,敌骑兵必定手尾不能相顾,趁敌大乱之时,合围全歼之!” 范广听的连连点头,暗叹一句,到底是将门虎子,确实有些本事。 “那你觉得战场设在哪里最合适?”范广又问。 “这里!”徐承宗指着地图上的顺川东南部的一个低洼处说道。 范广皱眉问道:“为何选择在这里?” “副军长,今天上午学生曾跟随上官去过这里侦察过,地图上看这地方地势低洼,不利于大军展开,实则此地北高南低,两侧的山坡虽然低矮,但是林木茂密,适合隐藏大队人马,我军背北面南,自上而下,而朝军骑兵则是仰攻,地势上可以迟滞他们的冲锋速度,而两侧山坡的南面却极为平坦,出口又非常适合大队骑兵快速出击包抄,所以,学生以为此地最为合适。”徐承宗说的有根有据,范广听的频频点头。 “好小子,眼光果然毒辣!”范广拍手叫好。 “不过…”徐承宗迟疑片刻,看了看范广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将这两万人诱至此地。” 范广一听,哈哈大笑道:“你在讲武堂里,张老国公可曾给你们讲过鞑子的战术?” 徐承宗听罢,低头思索片刻,眼睛一亮:“您是说成吉思汗所创的拉瓦战术?” 所谓的拉瓦战术,就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先是派出小股部队,不远不近的引诱敌人来打,一边打一边退,直到打的敌人彻底丧失了警惕之心,被引诱到自己的伏击圈内,然后在一股歼之。 “恩!”范广满意的点了点头。 “学生愿为先锋,引诱朝军。”徐承宗壮着胆子说道。 “你?”听到徐承宗一个还未毕业的愣头小子请命为先锋去引诱朝军,范广心中又有些不放心起来,毕竟还是个未上过几次战场的学子,鞑子的这种战术虽然简单有效,但是风险也很高,一个不慎被敌方骑兵包围,神仙难救。 况且这个徐承宗能入讲武堂,想必在皇帝那也是挂了号的,一旦出了意外,他还真不好向皇帝交代。 正当他犹豫不定时,徐承宗却单膝跪下抱拳道:“学生愿立军令状,若不成功,提头来见!” “好!”范广一拍对方的肩膀,哈哈一笑道:“给你一千精骑,去准备吧!” 徐承宗一听,差点蹦起来,涨红的脸上全是激动之色。 “谢副军长!” “去吧,哈哈哈!” “是!”徐承宗兴奋的挥了挥拳头,赳赳而去。 一旁的一个团长模样的人凑过来说道:“副军长,您让一个毛头小子去干这么危险的活,万一出事…” 范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感慨道:“长江后浪推前浪,陛下将这些武学生放在我们这里随军历练,用心良苦啊!再说,谁特娘的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打仗的,多见见血,死人堆里滚几次,就会了。” 第94章 明军肯定有埋伏 翌日清晨,等了一夜也没等回斥候消息的朝军统兵将领朴实决定冒险过河,因为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接到平壤的消息了。 虽然心里隐隐不安,可平壤的安危关系到国都汉阳的生死存亡,即便心中再不安,朴实却不得不强行安慰自己,同时心中对新国主李珦也是颇有微词。 “柳副将,你率五千骑兵先行渡河,我率剩下的一万五千步军随后跟进,渡河后,务必派出斥候将四周探查清楚,如果遇到明军,第一时间回报。”朴实看了看雾蒙蒙的大同江面,有些底气不足。 柳廷显对于朴实这一路来所表现出的谨慎安排有些不屑,如今明军主力正全力攻打平壤,即使他们分兵前来阻击我们,能有多少人?自己手下的这五千骑兵虽然没有和明军交过手,但是这些年不管是弹压女真野人叛乱,还是对付那帮东瀛魔鬼,也是百战百胜,战力颇为不俗。 即使明军火器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再说明军的火器他不是没见过,射程短准头差,最关键的是装填极其麻烦费时,只要自己的骑兵全速冲击,不消片刻就可以冲到明军眼前,以骑兵那排山倒海山崩地裂般的气势,明军能撑多久? “朴将军,平壤危在旦夕,咱们如此谨慎,一旦平壤那边有变,我们无法向国主交代啊。”柳廷显显然心里不服,可又不好当面发作,大战在即,主、副将不合,那是会影响军心的。 朴实忧心忡忡的看着河对岸,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良久,他才开口:“柳副将,不怕你笑话,我是真怕就这两万人过了河有去无回啊!” “你特娘的就是怕死!”柳廷显暗骂一句又道:“将军多虑了,明国人又不是洪水猛兽,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咱们顺利到达平壤,就是大功一件,即使遇到前来阻击的明军又如何,只要有这五千铁甲骑兵在,砍那些明军,还不是如砍瓜切菜一般。” 朴实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汉阳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汉阳附近有八万守军,对付那三万明军绰绰有余。”说着,柳廷显不知哪来的自信,哈哈一笑道:“朴将军,只要有我的五千铁骑在,明军…嘿嘿,来多少咱们杀多少。” 朴实像看傻逼似的看了看柳廷显,暗道自己怎么跟这么个蠢货一起出征,还砍瓜切菜,来多少杀多少?你特娘的以为那明军是地里的谷子?等着你去砍? 正要开口,朴实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他非常亲昵的拍了拍柳廷显的肩膀笑道:“柳副将是我朝鲜国内数一数二的悍将,明军遇到你也只有乖乖投降的份儿。” 柳廷显一摆手,脸上的骄狂之色更甚:“那是自然!朴将军,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率铁骑先行一步,你在后面徐徐跟进,若遇明军,我自会派人告知你,到时你我里外配合,也让那明国人知道咱们朝鲜人的厉害。哎,不过说好了,我可不留俘虏!” “柳副将自管去便是,若有事,本将必会……”还不封朴实说完,柳廷显已经打马走远了。 “你自己想找死,可别怪我!”朴实暗骂一句,拨马回了营地。 柳廷显点齐了人马,五千骑兵就这样在呼啦啦的过了大同江。 约莫一个时辰后,朴实这才慢慢吞吞的带着剩下的步军深一脚浅一脚的从浅水区趟过江。 刚开始,偶尔会遇到一些零星的明军散骑,这些明军或三五一组,或二三十人一群远远的瞧见这么多骑兵,还不等柳廷显派人去打,便撒丫子跑路了,这更加让柳廷显觉得自己想法的正确性,明军不过如此。 于是,柳廷显再也耐不住性子,连斥候到最后都懒得派了,直接率军朝明军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直追了大约一个时辰,五千朝鲜骑兵来到了徐承宗说的那处地方,柳廷显虽然为人骄纵,又自命不凡,可作为一个将领,最基本的战场意识他还是有些的。 见此地地势有些古怪,于是赶紧勒住了马,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凉意,就在这时,忽听有人来报,说是在前面五里处,发现了五千明军。 “有没有明国骑兵?”柳廷显问道。 来人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没有明国骑兵,只有五千步军?”柳廷显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五千骑兵对五千步军,这简直是上天白给的功劳啊,要知道即使平时步军对阵骑兵,如果没有三五倍的兵力,步军想和骑兵对阵,那简直就是找死。 “传令下去,跟着本将,杀明狗,冲啊!”柳廷显在马上兴奋的喊道。 “柳副将,是不是通报一下朴将军,万一……” “恩?!”柳廷显满脸的横肉一哆嗦,三角眼瞪的溜圆,怒道:“到嘴的功劳分给别人,你还真是个蠢货!” “可是朴将军他严令……啊!阿西…”那人还想在坚持,却不料柳廷显一鞭子将他抽落马下。 “哼,你想禀报,本将不拦着,但是谁要想夺了老子的功劳,老子跟他没完!”柳廷显扔下一句话,策马而去。 “柳…”那人看着绝尘而去的柳廷显,恨恨的站起身,又看了看四周地势,一股不祥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腾。 “不好,明军肯定有埋伏!”那人惊呼一声,快速翻身上马,看着已经率军跑远的柳廷显,那人快速调转马头,朝后方飞驰而去。 却说柳廷显的五千骑兵一句风驰电掣带火花的朝龙威骑兵团的五千军阵杀去。 “哈哈哈,儿郎们,杀光明国人,冲啊!”柳廷显一边策马猛冲,一边大喊道。 “杀光明国人!” “杀!” 五千骑兵冲锋,声势震天,五里地眨眼便到。 而埋伏在一侧山坡后的范广看着冒冒失失一头撞进埋伏圈的五千朝鲜骑兵,笑道:“看见没,对方的将领倒是有些本事,急行军五千人马却没有丝毫混乱,前后首尾相顾,两翼配合得当,若是遇到突发状况,马上就能结阵厮杀!” “看来朝鲜,也不都是酒囊饭袋,至少这个骑兵将领是个知兵的人!” 第95章 圆阵 范广说的虽然郑重,可他手下的几个团长却是不屑一顾,知兵又如何,在我龙威面前,这帮连甲胄都凑不齐的朝鲜人就是挨揍的货,还有他们的武器,除了少数人手中有马刀和弓箭外,其他人,呵呵,居然还有人拿着竹枪的…就这也算王师精锐? “副军长,我就不明白了,这帮怂货为啥要走这边,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团长罗森笑骂道。 “呵呵,你小子,”范广笑笑,指了指平壤方向,顺手捡起地上的几块石子在地上摆了个简单的示意图,又道:“你们现在还是和鞑子打仗的思维,脑子转不过来,” 说着,他指了指一个代表平壤的石块说道:“朝鲜国小,可也能凑出十几万人马,现在平壤被围,他们若直接走海州一线进入平壤,虽然能增加平壤的防御力,可对于整个战场局势没有丝毫作用。” “朝鲜能打的兵力基本都屯于他们的京畿道周围,如果当初赵末生能坚守宣州不逃,现在陷入被动的或许就是我们了。” “可是咱们火器天下无敌,就算他们有十万人守城,结果不也一样吗?” “笨!”范广骂了一句,点点他的脑子道:“老子问你,若你是守城的赵末生,在四面被围时,如何脱困?!” 罗森想了想,挠头道:“您说过,久守必失,若想解困,自然是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还算没笨到家!平壤被围,若想解围,他们就必须和咱们野战,那么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趁我军全力攻城时,从侧翼进攻,以顺川和江东一线和平壤守军形成犄角之势,这样才能有机会解平壤危局!” “平时让你们多读读兵书跟要了你们的命似的,抡刀子砍人一个个比谁都积极!” 罗森挠了挠头,听的也是一知半解,尴尬一笑道:“副军长,您说的太绕了,咱就是一个丘八,您说怎么打就怎么打,那些兵书,兄弟们看的确实眼晕的紧,哪有轮刀子砍人来的爽快!” “这也不是我说的。”范广笑道:“这是咱们陛下说的!” 说着,他微微叹气道:“此战虽然是王大将军指挥,可战前部署均出自陛下之手。其实从一开始,陛下就没有把朝鲜放在眼里,陛下之所以要灭朝鲜,其真实目的却是在东瀛!” “东瀛?”众人惊呼,“为何?”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徐承宗那边有消息了吗?”范广看了看远处朝鲜骑兵带起的烟尘,问道。 “他们应该到位了,刚才咱们的人来报,对方的一万五千步军已经全部过了河,正在朝这边而来,估摸着再有两个时辰就可以到。” 范广看了看已经开始向前移动的明军军阵,笑道:“开始了!” 此时的山坡下,柳廷显立马于阵前看着明军紧凑而又单薄的阵型,狂笑不止。 “明军将领也不过如此,简直就是蠢猪!如此布阵,我军一个冲锋即可冲乱他们。” “将军,快下令进攻吧,兄弟们已经等不及了!” “传我将令,以千人队为波次,从正面冲杀明军,第二队紧随其后,第三、四、五队负责两翼和包抄明军后方,记住,本将不要一个活口!!” “是!” 片刻后,一千朝鲜骑兵已经准备就绪,开始慢慢朝明军军阵缓缓加速。 而负责指挥的龙威骑兵团的团长赵良看见对面朝鲜骑兵只派出了一千人马,轻蔑的一笑道:“看不起谁呢!” 随即手中令旗一挥,原本三排的军阵迅速变成五层的圆形阵列。 “这就变阵了?这是什么阵法?”柳廷显看着明军的圆形阵列,疑惑不解。 “将军,明军这似乎是要死守啊。”一个看出些门道的朝军校尉说道。 “怎么说?” “小人听说,明军和鞑子对阵时,若是陷入重围经常会以此阵作为防守之用,您看他们,最外面是一排半人高的铁盾,那是用来抵挡弓箭的,里面那几层…嘶…” “怎么了?” “不对啊!” “哪不对?” “第二层应该是重甲长矛手和勾镰手,是对付骑兵冲阵的,第三层应该是刀斧手,最里面两层应该是弓箭手压制骑兵才对,怎么都没有呢,而且他们穿的还都是明军骑兵所用的轻甲。” 柳廷显听的有些云里雾里的,怒道:“老子管他什么阵法,在我大朝鲜铁骑面前,他就是个铁王八壳子,老子要把他们踏碎!” “令所有弓箭手,围着明军这王八阵游射,一旦出现缺口,后面的人立刻冲进去,搅乱他们!” “是!” …… “先射马,再射人,预备,放!” “砰砰砰!”明军军阵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爆响,白色烟雾升腾,正在高速冲锋的朝军骑兵眨眼间便有数十骑栽倒在地,摔倒的朝军还想在站起来,却被后面的骑兵无情的踏成了肉泥。 “两百步就开打了?”柳廷显脑子显然不够用了,在他的认知里,即使是朝鲜最厉害的铁炮,最多也只能打三百步,明军火枪手两百步的距离就开火还干掉了己方五六十人,这是什么火器! 还不等他想明白,明军的第二波弹雨已经紧随其后,又是一百多匹战马被击中栽倒,冲锋的朝鲜骑兵见势不妙,赶紧调转马头想从两侧包抄,且料明军是圆阵,不管他们朝哪个方向攻击,都会有无数弹雨向他们袭来。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又是一轮紧似一轮密集弹雨后,冲锋的一千朝军骑兵已经没有一匹马一个人还站立着了,濒死的战马,受伤哀嚎的朝军骑兵,还有满地令人作呕的残肢断臂,让对面的柳廷显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火器时代。 “将军,怎么办?咱们外围游射的弓箭手根本近不了明军五十步内,反而是咱们这边不仅损失了一千人马,弓箭手也死伤惨重!” “西八!明军火器居然这么厉害!”柳廷显虽然狂妄,可此时却是冷静了下来。 看来想吃掉这伙明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既然吃不下,我磨也要磨死你们,我就不信你们的火枪能一直发射! 柳廷显迅速在脑中脑补了一下战术,决定亲自带人冲阵。 “兄弟们,不要怕!明军的火枪虽然厉害,但是不可能一直发射,只要他们的火枪停射,就是我们的屠杀时刻!给老子冲上去,杀光明狗,杀!” 第96章 现场教学 很明显,柳廷显这货并没有将第一次教训放在心里,其实他是在赌,拿己方的四千条人命在赌一个看似唾手可得功劳。 一个人若是被贪婪迷住了双眼,哪怕教训无比深刻,他也会不计成本的往前冲,就好比赌桌上的赌徒一般,总以为自己下一把就能赢回来,却不知庄家就是看中他的这种心态,不断的诱惑你下注,到最后输的裤衩都不剩还怪自己手气太差。 柳廷显就是这样的人,军功等于权力和地位,对于他来说这种诱惑是致命的存在。 其实明军结成圆阵不过是拖住他的骑兵,真正的用意却是骑兵后那一万五千步军。 徐承宗这边,为了将戏做全,做的像,他不仅让将士们且战且退,甚至还故意丢弃一些辎重,什么破衣服烂裤头子,甚至还从伙夫营借了几口破铁锅,一边佯装打不过撤退,一边扔东西。 开始朴实还算谨慎,突然冒出这么一伙明军招呼都不打就是一阵排枪,干掉了自己百十口子人,将士们见这伙明军人数不多,就想追上去砍杀,被朴实给呵斥住了。 可这伙明军就像嗜血的蚊子一样,不管朴实如何不搭理他们,他们跑出去几里路就会折返回来乱放一阵枪,打死一些人后见大军扑上来掉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扔东西,手下的将士们被他们打的怒不可遏,可又无可奈何。 毕竟对方都是骑马的,靠两条腿怎么追?万一前面有埋伏呢? 就这样,来来回回五六次后,明军一颗不知谁打来的弹丸正好击中了朴实的坐骑的脑门,高大的战马轰然倒地,脑浆子都流了出来,朴实颇为英武的脸上被沙石划的彻底成了大花脸。 “西八!可恶的明狗!” 这次,他实在忍不了了,换了匹战马后,他一脸怒气的下令一定要追上这伙明军,将他们碎尸万段。 当他们追到明军预定的伏击圈内后,朴实突然发现那伙把他们骚扰的不要不要的明军失去了踪迹。 “大将军,前方五里,柳副将正在围攻明军!”一个斥候策马来报。 “五千骑兵打五千步军,这都两个时辰了,还没拿下?”朴实微微皱眉道。 “伤亡如何?”朴实又道。 “我军已伤亡过半,这伙明军以圆阵对垒,柳副将一时间无法破阵。” 朴实心中一惊,随即又看了看四周地势,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快,让柳副将撤回来,咱们上当了!”朴实大惊失色,同时心中一阵后悔,自己大怒之下居然上了那伙明军的当了。 就在这时,两侧山坡后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响声由远及近,大地也跟着颤抖起来了。 “不好,是大队骑兵!快,快撤,”朴实大喊。 一万五千人,哪里说撤就能撤的,再说现在是正午时分,本来这一路就被那伙明军折腾的够呛,朝鲜士兵又狂奔了十几里地,一个个累的和死狗似的,有的人甚至把武器都扔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后队变前队,全力冲出去,快!”朴实大喊,埋伏两侧山坡已久的龙威将士们如同两只铁钳一左一右迅速完成了包抄合拢。 后路被堵,突围无望,朴实又看了看四周山坡,只见两侧山坡也布满了明军旗帜,还有大股烟尘扬起,朴实彻底慌了,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他的额头留了下来,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发不出声来。 “冷静,冷静……”朴实在心里默念着,同时心中在想着脱身之计。 “向前冲,和咱们的骑兵汇合,快!” 这也算难为他了,因为左右后三个方向都有明军,而且还都是重甲骑兵,不光人披挂着重甲,就连明军的战马的头和前胸都被铁甲包围,这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和骑兵汇合,击溃正面阻击的五千明军步军,逃出生天。 已经乱了阵脚的朝鲜士兵拥挤成一团,不管朴实如何弹压也无济于事,有些大聪明慌不择路的居然朝着明军方向跑了过去,结果却是被龙威一顿远程输出,瞬间成了筛子。 “将军,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一个亲兵上前急道。 “可恶的明狗,可恶!我要把他们斩尽杀绝!” “将军,快跑吧,再不跑,我们就要被斩尽杀绝了!” “……” 山坡一侧的制高点处,范广此刻正神情严肃的立于马上,徐承宗则一脸平静的站在其身旁,看着不远处山坡下的战况。 “不骄不躁,是个可塑之才!”范广眼睛的余光瞥见一脸平静的徐承宗暗道。 山坡下,龙威的一万多重甲骑兵已经将朝鲜的一万五千步军切割成了数段,喊杀声马嘶声,金铁交织声不断传来。 没了主帅的朝军成了一群无头的苍蝇乱成一团,而龙威的将士们似乎并不急于将他们一口吃掉,而是一直围着他们转圈,时不时的有些朝军想冲出包围圈,毫无意外的被龙威的将士们给砍杀踏成了肉泥。 “副军长,为何不一口吃掉这股朝鲜人?”徐承宗疑惑的开口问道。 “呵呵,见过草原上的狼群围猎羊群吗?”范广笑道。 徐承宗尴尬的摇了摇头道:“学生惭愧,未在九边历练过,从未见过狼,更别提狼群捕猎了。” “也不能怪你,像你们这些勋贵子弟,从小锦衣玉食…”说着,范广似乎觉得不妥,拍了拍徐承宗的略有些单薄的肩膀,又道: “狼这种畜生又凶又猾,草原上独狼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成群结队行事,连老虎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群狼捕猎,往往喜欢攻击成群的猎物,他们围住猎物后,并不急于将猎物杀死,而是将这些猎物团团围住,猎物们在惊恐之下必然有个别胆大的想逃出生天,他们才是狼群首先猎杀的目标,等把这些胆大的杀完了,留下的全是无力反抗的弱者,这个时候它们会将这群猎物逼入绝境,此时才是真正的猎杀时刻。” 徐承宗认真听着范广的话,暗暗记在了心里。 “谢副军长教诲!徐承宗感激不尽!”猛然,徐承宗单膝跪地,朗声道。 “哈哈哈,你还年轻,多历练历练这些东西自然就会了。”范广笑道。 “是!” …… 第97章 嗜血成性 看着山坡下将士们玩的差不多了,范广手中令旗一挥,下达了最后的进攻命令。 “哈哈哈,今日,让你们这帮朝鲜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兵!” 山坡上,范广看着一边倒的战况,放声大笑,“徐承宗,可有胆量,随我一起冲杀下去,砍几个人头玩玩?” 徐承宗眼睛一亮,兴奋的说道:“人死卵朝天,怕个球!!” “有种!”范广戴上铁盔,抽出腰刀,一把扯过一杆龙旗一挥道:“兄弟们,跟着老子,为陛下,为大明,杀!” 漫山遍野的马蹄声,犹如夏天的惊雷一般,瞬间踏碎了包围圈中的朝鲜士兵最后的心理防线。 “快跑啊!逃命啊!” “跑?往哪里跑!” “噗嗤!” 一支铁枪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从天而降,将一个狂奔大叫的朝军穿了个透心凉! “好小子,枪法不错!”范广对着手持一杆通体乌黑长枪的徐承宗赞叹一句。 “将军小心!”徐承宗大喝一声,手中长枪犹如苍龙出海迅疾而出,擦着范广的左耳边就是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噗嗤”一声,一个准备猥琐偷袭的朝鲜士兵被铁枪直接捅穿了脑袋,手中刚刚举起的长刀落在了地下,眼睛里还带着偷袭要成功的喜悦之色。 范广面不改色的回头,手中的细长马刀轻轻一挥,那颗还插着铁枪的人头已经被削了下来。 “轰,轰,轰!” 一声声巨响,那是来回绞杀的龙威军将士们正在策动战马,撞飞朝军的声音。 别看范广的手下一个个长的歪瓜裂枣的,可打起仗来确是凶悍异常且颇有章法。 被分割包围的朝军失去了主将的指挥,本就军心大乱,此刻在明军数次的冲锋绞杀后,已经是肝胆俱裂,毫无斗志。 就在范广杀的起劲时,一骑轻甲骑兵突入战场中,来人大喊道:“范副军长何在?” “老子在这,你是何人?”范广浑身是血,提着马刀策马跑了过来。 “范将军,陛下口谕,平壤已被我军攻占,陛下让您尽量多抓俘虏。”来人微微皱眉道。 “你特娘的再说一遍?”范广一瞪眼,“传错了旨意,老子杀你的头!” 笑话,老子正杀的过瘾呢,你说皇帝让我抓俘虏,留这么多人干嘛?留着过年! “范将军!你想抗旨?!”那人虽然就是个普通传令兵,可人家穿的却是禁卫军才能穿的特有甲胄,对范广丝毫不惧,反而厉声呵斥一句。 “特娘的,嗨!”范广一刀又劈死一个朝军,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恨恨的喊道:“传令下去,全部留活口!” 他实在想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给他下这道旨意,全杀了不好吗,留着这些人不仅要费时费力的看管,还要时刻防备他们作乱,简直匪夷所思。 来人见范广结了旨,也不再多说,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副军长,陛下旨意,自有深意,咱们还是遵从的好!”一团团长罗森策马过来,小声劝道。 范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看着漫山遍野抓俘虏的将士们,不甘的将手中马刀插回了刀鞘。 “副军长,二团的赵良回来了!” 范广回身,只见赵良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色战马,战马后面,还绑着一个满脸血污垂头丧气的朝鲜人。 “副军长!小的这次抓了条大鱼。”赵良咧着大嘴笑道。 “恩?”范广冷哼一声,一鞭子抽在那人肩头,骂道:“狗日的,抬起来,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起头,一脸惊恐之色,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小…小的叫…叫朴实,是这支军队的主将。” “呵,还真是条大鱼!”范广冷笑。 “副军长,这小子打仗一般,跑路却实在行,要不是兄弟们提前设下了绊马索,兴许就让他给跑了!”赵良一脸傲娇之色。 “老子问你,他们的骑兵主将呢?”范广问道。 “呃…这…死求了!”赵良有些畏惧的看了看范广,低着头,说道。 “操!那小子也算是个人物,”范广难得的夸赞了对方一句,随即又有些遗憾道:“老子还想着和他过过招呢!” “副军长,这都怪那小子冲的太猛,连伤了我七八个兄弟,所以兄弟们无奈只好将他给打死了!” …… 天边,残阳如血! 阵前,人间炼狱! 一部分龙威的将士们正将那些投降的朝军用绳子串绑起来,准备解送到平壤;而另一部分人则是提着刀子,收拾战场。 “饶命,我不想死!”一个胸前被嚯开一道长长伤口的朝军,惊恐的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明军,苦苦哀求。 “班长,这货说啥鸟语呢?叽哩哇啦的。” “老子哪知道。” “班长,要不送他去救护所?” 那班长咂吧了一下嘴,斜眼道:“你送?” 那小兵一愣,随即手中的马刀轻轻一挥,一股鲜血喷出,那个朝军的头已经被拎在了他的手里。 “啧啧啧,千万莫怪啊,你的一颗头,能换五两银子呢,再说我就是送你去救护所,他们也不会尽心尽力救你,你啊还是早死早托生吧!” “我说李大牛,你小子啥时候这么磨叽了。” “嘿嘿,班长,五两银子到手。”李大牛晃了晃腰间血糊刺啦的布袋子,笑道。 “赶紧摸摸他身上,这家伙穿着甲胄,说不定身上还带着其他值钱的东西!” 其实朱祁镇成立五大亲军以后,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战场上除了以人头计算军功外,其他的缴获一律归个人所有,但是谁要是因为为了争抢人头或者缴获的金银打起来,一律皆斩! 所以,这些龙字旗下的骄兵悍将们打起仗来才会不要命,见了敌军就像狼闻见了肉味一样,如果不是军纪约束,估计战后你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见不到。 看着将士们兴致勃勃的打扫战场,范广对着众军官道:“我军伤亡如何?” “一团,伤三百七十八人,战死十六人!” “二团,轻伤二百零三人,重伤三十五人。” “三团,伤二百二十二人,战死一百二十人!” 随着伤亡数字报来,范广的脸抽搐了几下,从心底讲,这帮朝鲜兵若不是主将贪生怕死早早跑了,此战说不定龙威伤亡更大,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再说这帮朝鲜兵战力还真不弱。 如果是在战场上拉开阵势堂堂正正的和明军对垒,未必会败的这么快,如果他们的主将再谨慎小心一些,更不会败的如此狼狈不堪。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嗜血成性的明军,这群战无不胜的野狼,在一条金龙的带领下,正逐渐成长为令整个东亚乃至南亚次大陆胆寒的铁血兵团! 第9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夕阳下的大同江,流水迢迢,太阳的余晖撒在宽阔的江面上,江面上,偶尔有几条调皮的鱼儿跃出水面,带起点点波纹。 朱祁镇坐在江边的一块巨石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江水出神。 杨老三和侯宝安静的站立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老侯,皇上坐在那已经一个时辰了,你去看一看。”杨老三低声道。 侯宝依旧低着头,眼睛余光看了看皇帝的方向,又摇了摇头。 “皇爷想事情的时候,咱们最好别过去找骂!”侯宝说道。 “死胖子,学聪明了!”杨老三暗骂了一句,这时他耳朵动了动,是战马的声音。 杨老三本能的将手按在了刀把上,警惕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马蹄声由远及近,原来是中军的传令兵。 “杨将军,王大将军有军情报于陛下!”来人飞身下马,将军报恭敬的呈了过来。 杨老三检查了铜管上的封蜡口印记,随后签了格单,转身大步朝朱祁镇走去。 “皇上,范广的军报到了。”杨老三轻声说道。 朱祁镇回过神,淡淡的说道:“打开。” 片刻后,朱祁镇放下军报,微微叹了口气道:“回营!” 硕大的中军大帐内,王天云、汤杰等几个军师长簇拥着皇帝站在朝鲜半岛的地图前。 “陛下,东路大胜,下一步咱们是否可以渡过大同江,直逼汉阳?”王天云一脸轻松的说道。 其他众人也是纷纷点头,叫嚷着一鼓作气平定朝鲜全境。 毕竟,平壤在一天之内被攻陷,除主将赵末生失踪外,其余人或死于战火,或被俘,紧接着东路围点打援的范广所部又传来捷报,全军上下欢腾一片,大家都认为最后的胜利就在眼前,趁着士气正盛,一鼓作气拿下汉阳。 朱祁镇环视一周,众人脸上都是期待之色,毕竟拿下汉阳就等于从事实上灭了朝鲜,灭国之功谁不想要。 “呵呵,”朱祁镇淡淡一笑,“等不及了?” 众人低声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好饭不怕晚,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猴急的样儿,汉阳就在那,还怕它跑了不成?”朱祁镇笑道。 “陛下,我军目前士气正盛,应一鼓作气南下,拿下汉阳。”汤杰道。 “你想说什么?”朱祁镇笑道。 “臣…”汤杰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说啊。”朱祁镇又道。 汤杰咬了咬牙,心一横道:“龙扬请命愿为先锋,请陛下允准!” “你们,愿不愿意?”朱祁镇笑了,在场的都是人精,都知道他汤杰向来都是有了好东西都是多吃多占,吃完占完还非常无耻的拿出来炫耀一番:“咱也不想啊,谁让我龙扬就是强呢!”,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愿意!”众人高喊! “那就没办法了!”朱祁镇双手一摊表示你看着办。 “……” 众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开始七嘴八舌的指着汤杰就是一顿笑骂,连几个龙扬的师长也没幸免,汤杰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腾的一下跳起来道:“龙扬就是强,这汉阳最后一战我们龙扬包圆了。” “瞧把你能的,汉阳可是有五六万守军,你一个军就想独吞了?你想屁吃呢?”一向稳重的樊忠也实在看不下去,当着皇帝的面直接爆了粗口。 “就是,平壤一战,你们龙扬抢的盆满钵满,我们龙健连口汤都没捞着,还不知足,臭不要脸啊!” “住嘴,陛下面前,怎可口出秽语!”王天云呵斥道。 朱祁镇倒是没什么,而是颇有兴致的看着一帮杀才叫骂不断。 军队是干什么的?杀人啊!若是整的每个人都是出口成章一股子文人的酸臭味,那还打什么仗?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是这个道理。 自己这五大军中,论军纪严明当属龙兴,论团结非龙吟莫属,可若是说哪个军最野、最疯,打起仗来不要命,这些人都会众口一致的说:自然是他汤杰的龙扬。 因为他汤杰就是这么个人,别看这小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骨子里的那种不要命的疯劲却是无人能及。 一支军队,尤其是一支强军,首先具备的就是一种特殊的气质和性格,而这种气质和性格是和首任军事主官分不开的,他的性格强悍,这支部队必然强悍,打起仗来就会嗷嗷叫,敢和敌人硬碰硬,那么这支军队也就有了灵魂,从此无论这支军队换了多少茬人,它的灵魂仍然在! “好了,”朱祁镇走到端着桌前,端起茶盏撇去浮沫轻轻啜了一口道:“朕早就说过,此战北路军是天云为统帅,一切都听他的将令行事!” 众人面色一凛,赶紧躬身口称遵旨。 ~~~ 汉阳城外,连绵数十里的明军军营,灯火通明,几乎映红了半天夜空。 无数的篝火旁,明军的欢声笑语不时传出大营,飘进了死一般寂静的汉阳城内。 “这汉阳的城防可比平壤强了不少!光这翁城的城墙至少也有一丈多高,而且还都是条石垒砌而成,堪称铜墙铁壁!” 汉阳城外,刚刚率军抵达的雷战皱眉道。 “小雷子,想想办法,炸它一家伙?”汤杰到底是把攻城先锋的活给抢了过来,他打仗虽疯,可不是蛮疯。 “不好打!咱们的大将军炮一炮打上去顶多就是给这城墙挠痒痒,若是强行用火药炸,兄弟们的死伤恐怕会增加。”雷战说道。 “只能强攻?”汤杰暗道,若是强攻,他不是对龙扬的战斗力没有信心,而是一旦如此,他龙扬军伤亡必然惨重,这买卖显然不划算,也不是他汤杰的风格。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就是有些脏!”雷战看了看一旁的王天云,又看看汤杰,坏笑道。 “管他脏不脏的,只要能打胜仗,就是好战法!”汤杰急道。 “陛下不是让咱们把那些朝鲜俘虏都带过来了吗,里面可是有不少伤病的,如今咱们自己人都医治不过来,哪还有精力管他们,再说咱大明的药给他们用,他们也得配才行,与其浪费粮食和药,不如把他们宰了,这酷暑难耐的,放上两天尸体就臭了,到时候,咱们用抛石机将尸体仍进城去…” “嘶…”汤杰吸了口凉气,随即笑道:“小雷子,你狗日的太坏了,这种绝户计亏你也能想的出来!” “你这厮,净给他出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馊主意。”王天云骂了一句,“全城的人都死绝户了,咱们拿下一座空城有什么用,此计不可行!” 汤杰默然片刻,随后点了点头道:“万一咱们的人也染上瘟疫,你小子就等着被陛下降罪吧!” 随即又开口道:“若是行此毒计,整个朝鲜必定瘟疫大作,即使咱们占了朝鲜几十年甚至百年,恐怕人家仍旧记得这个血海深仇!” 一旁的樊忠也是点头道:“不到万不得已,万不能行此下策!” “那你们说怎么办?反正我是没办法!这汉阳城,就是放在咱们大明也是一座坚城,若是强攻,不死个万把人,恐怕难以攻下!”雷战说道。 正当几个军长商量着如何破城时,传令兵飞奔而来。 王天云接过密报看过后,又递给了一旁的樊忠,樊忠看完一脸阴郁之色道:“倒是小瞧了这个李珦。” “怎么了?”汤杰问道。 “你自己看看吧!”樊忠将密报递给了汤杰,汤杰看完,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狗日的也跟咱们玩起来了三十六计了!呵呵,直娘贼!”汤杰大骂。 第99章 女真 “传令东进的范广,让他们马上折返回护铁山至平壤一线!”王天云立刻做出了判断,吩咐道。 “有这个必要吗,不就一万骑兵消失了吗,咱们可是在这几个城各留了一个团防守,他们敢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攻城?”汤杰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或许不会攻城,但是铁山至平壤一线是我军的粮道命脉,现在北海舰队又分兵去了朝鲜东海岸防备东瀛,我们的粮草只能运往铁山,一旦被他们阻断了粮道,大军将不战自溃!” “我建议给辽东总兵巫凯将军也发一道通报,让他派出大军沿鸭绿江一线布防,以防这股敌人偷袭!”樊忠提醒道。 王天云点点头,对传令兵吩咐道:“将此消息飞鸽传书给平壤,辽东都司那边我无权过问,只能请陛下下旨了。” 传令兵应声飞驰而去。 朝鲜一万精锐骑兵居然在大明强大的情报侦察网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无疑给本来十拿九稳的战局带来了些许变数。 “一万骑兵消失了?”接到传书的朱祁镇此时正在平壤的旧王宫内和朱祁镇下着围棋。 “是!事先汉阳城内咱们的人也没有侦知此异常,直到今日,方才获悉。王大将军已急令范广率军折返回护粮道安全,并且王大将军请陛下给辽东总兵巫凯下旨,为防止敌人趁我军后防空虚乘势作乱,请巫总兵派大军前往鸭绿江一线布防。” “天云的安排很周密,”朱祁镇点了点头,手中晶莹剔透的白玉棋子落在了天元一格上,原本看似颓势的棋局瞬间局势扭转,吃掉了朱祁钰的一大片棋子,朱祁钰龇牙咧嘴的扔了手中的黑棋道:“大皇兄,你这套路太深了,臣弟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呵呵呵,”朱祁镇浅浅一笑,“棋局如战场,以前咱们在文华殿读书时,学士们常说不谋全局者,不可谋一隅,不谋一世者,不可谋一时。你啊,还是心不静,还需多加磨练才是。” “大皇兄教训的是,臣弟记住了!”说罢,朱祁钰识趣的跨出了殿门。 “老三,你亲自跑一趟,去辽东都司给巫凯传旨,严令他,接到旨意后立刻就近调兵布防于鸭绿江一线,严防死守,不可逡巡罔顾,违者严惩不贷!”,随后,给了杨老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遵旨!”杨老三先是一滞,随即会意领命而去。 朱祁镇不光是要防着这一万骑兵在后方破坏,其实还有一个隐患:建州的女真! 朱祁镇早在刚抵达辽东都司时,就接到过密报,这半年多来建州女真和鞑靼兀良哈多有来往,虽然奏报上说只是一些草原行商之间的买卖行为,可他朱某人历来就是多疑。 也不能怪他多疑,自从穿越过来仓促继承皇位后,看似河清海晏的大明朝不管从内到外就没消停过,尔虞我诈的朝堂,狡诈凶残的鞑子不得不让朱祁镇看问题时多几个心眼。 现在的建州女真虽然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万人,这还得包括被他们偷摸强行掳去的汉人,目前能凑出个万八千的青壮就不错了。 大明自明成祖朱棣以来,奴儿干都司虽然归于朝廷管辖,可任谁都知道其实明朝对奴儿干都司的管辖一直停留在纸面上,而那些在大明兵锋强盛时乖宝宝一般称臣纳贡,一旦大明势弱,这些鞑子就变成了喂不熟的白眼狼,时不时的咬你一口,到最后,要了你的命。 早在朱祁镇安排井源北上时,就秘令过井源踏勘女真各部位置所在,绘制地图,为的就是有一天腾出手来解决这一祸患。 “女真,女真!哼!收拾完朝鲜,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既然你们不识相,就别怪我了!”朱祁镇暗道。 正想着事情时,侯宝走进了殿中。 “皇爷,越王殿下和内阁的几位阁老联名发来了奏疏。”侯宝将奏疏放在皇帝面前,无声的站在了一旁。 朱祁镇拿过奏疏,打开看了看,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旬月内,福建、广东、江西三省连降暴雨,洪水肆虐、房倒屋塌,百姓流离失所,死伤近二十万……各地官仓已无粮可赈,内阁大臣马愉拟调湖广、浙江军仓四百万石粮草发往灾区……臣知军仓储粮事关军国大事,不敢自专,遂上奏陛下定夺……” 下面是内阁及户部关于调配粮食的具体章程。 朱祁镇看完奏疏,在房内来回踱步,现在朝鲜战事到了最紧要的时刻,一旦后勤不济撤兵,那就等于功亏一篑。 而且奏疏中几个内阁大臣虽然没有明确提出让他赶紧结束战事,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很明显了,皇帝你在外征战,耗费粮草巨大,家里要看都揭不开锅了,赶紧打完撤回来吧。 “不,绝不能半途而废!”朱祁镇打定主意。 “侯宝,” “奴婢在!” “将这份奏疏誊抄两份,一份送给王天云,一份给蔡福。” 侯宝迟疑的看了看皇帝,接过了奏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刚出了殿外,侯宝就看见王崇古一脸兴奋之色的大步走了过来。 “哦,侯公公,陛下可在?”王崇古笑着迎了上来,问道。 “见过王大人,您有何事?”侯宝说道。 “这几日陛下让我就地筹措军粮十万石,这不刚刚筹措到位,我来是向陛下奏请后续事宜!” “呃…”侯宝听罢,心思流转,这王崇古虽然是个小人,但是这办事的能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才三天时间十万石粮草就凑齐了,于是又想到皇帝正忧心国内的灾情,侯宝计上心来。 “王大人,奴婢多句嘴,这十万石粮草可是要发往前线的?” “那是自然。” 侯宝看了看四下无人,于是低声道:“陛下正忧心国内赈灾一事,您进去后,说话可要仔细些。” 说罢,也不等王崇古明不明白,侯宝低着头走了。 第100章 为君分忧 “这老阉货,说话说一半…他什么意思?”骂到一半,王崇古似有所悟道“没到这阉货还送给我一份大功劳。” 你看,这事要是寻常官员碰到了,准以为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唯恐避之不及,而他王崇古却能从中嗅出升官发财的味道出来,怪不得杨老三一见到王崇古就咬牙切齿的骂他为“狗官”,狗鼻子不灵怎能替主人干活呢? 原本打算报喜的王崇古瞬间脸色变得哀怨至极,甚至还有几分惶恐不安。 “臣王崇古叩见陛下!”王崇古进了殿内就是大礼参拜。 “崇古啊,有何事?”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这让王崇古刚才精心准备的一番腹稿一时间找不到机会说出来。 “找朕何事?”朱祁镇问道。 “回禀陛下,臣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王崇古一脸委屈的说道。 “恩?”朱祁镇抬头,疑惑的看向王崇古。 “陛下让臣就地筹措十万石粮草,臣原本已筹措到了,可臣路上听说如今国内水患频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朝廷赈灾却苦于无钱粮,臣知陛下爱民如子,臣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再筹措十万石粮草,为陛下解忧,”说着,原本委屈的王崇古脸色一变狰狞道 “谁料这小国百姓多是奸诈之徒,居然敢藏匿粮草,不尊天朝律令,更有当地富商大贾世家公然抗拒征粮,甚至殴打我天朝将士,所以三天过去了,臣…臣枉为人臣,却不能为君父解忧,臣五内俱焚,愧对陛下,愧对我大明嗷嗷待哺百姓,所以,请陛下责罚!” 王崇古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若是朱祁镇不了解王崇古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就被他这自揽责任的一套说辞给骗了。 不过朱祁镇却并没有责怪王崇古,反而好言抚慰了一番,并临时任命他为平壤道行营大总管,总督当地一切民政要务。 王崇古当时就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保证在十天之内为两广和福建赈灾筹措五十万两银子加三十万石粮食。 朱祁镇也不管他王崇古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解了国内的燃眉之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苦的又不是大明子民。 画面转回汉阳。 接到皇帝转来的国内奏疏,蔡福当即决定全军压上,连破三道敌军防线,兵锋直逼汉阳城下。 此刻,王天云和蔡福正坐在大帐内,二人面前各放了一本奏疏。 “王老弟,是快打还是慢打,看来陛下是让咱们做选择啊!”蔡福拿起酒杯咕咚咕咚将一大杯酒灌了下去。 王天云也是一脸凝重,良久开口道:“是啊,想来陛下心里也在纠结,又不想过多干涉你我的行动,所以才会把奏疏转给你我,让我们自己看着办。” “难啊!”蔡福叹了口气,“我仔细观察过汉阳城,不说固若金汤,也是防守严密,若是强攻,我军必然伤亡惨重,可若是长久围困,陛下那边的压力…” 王天云站起身,走到沙盘前,低头思索片刻后道:“蔡兄,汉阳城虽然固若金汤,可也不是没有办法破城。” “你有主意了?”蔡福道。 “恩!不过得借蔡兄一样东西用用。”王天云笑道。 “哎呀,只要能破城,别说一样,你就是让我亲自披甲上阵我也愿意!”蔡福豪气的说道。 “火炮!” “火炮?”蔡福一滞,“你们龙健什么样的火炮没有,就我那几门小炮,你未必能看的上眼。” “不,我说的是你北海舰队旗舰的海战主炮。听说陛下特意吩咐陆大宝为你们的旗舰专门铸造了二十八门巨炮,威力巨大,一炮下去,有毁天灭地之力,如今我们想要速战速决,非此炮不可。” “没问题,我这就下令让人给你送过来!”说罢,蔡福急吼吼的走出了大帐。 “这个蔡福,还真是…真是个实在人!”王天云心中暗道。 两日后,王天云接到了蔡福发来的通报,说二十八门舰炮已经运抵汉阳北门,王天云当即下令全军列阵,准备攻城。 湛蓝天空下,明军大营战鼓震天,大地隆隆,无数个红色小方阵不断汇集,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铁甲方阵。 龙健接手了二十八门巨炮后,将其全部呈扇形排开对准了汉阳城北门。 刷膛,填装药包、弹丸,测距,明军一气呵成。 “各炮准备,前方三百步,汉阳北门,预备,放!” “轰!” “轰!” “轰!” 二十八门巨炮同时开炮,声势震天,巨大的爆炸声震的人耳膜生疼,弹丸在巨大膛压的作用下,迅疾而出,狠狠的砸在了汉阳北门的巨大城门上。 “这…这…明军火炮威力居然如此巨大!”北门城楼上,负责守城的正是朝鲜号称虎将的金宗瑞,他也是力主抗明的主力人物。 “大将军,我们…我们是否还击?”参将朴不其脸色惨白,哆嗦着说道。 “还击?拿什么还击?就汉阳城头那几门破铁炮?炮管子还没人家明军火炮的炮孔粗呢,怎么打?”金宗瑞暗骂道。 “命令其他各门守将守好自己的防区,防止明军声东击西!另外,告诉他们,将城门附近的民房全部拆了,运到城头!”金宗瑞说道。 现在明军利用装备上的优势,集火北门,看似这里是主攻方向,可兵不厌诈的道理他金宗瑞还是懂的,即使明知汉阳最终会陷落,可作为一个忠君爱国的武将,金宗瑞已决定誓与汉阳共存亡,大不了最后学学那南宋的文天祥,绝不投降敌军,也好让明军知道,朝鲜也有忠臣烈主! “轰、轰、轰!” 一个上午,明军的炮击从未间断,即使巨炮打几发就需要冷却,可龙健又把大将军炮推了上来,虽然威力相比不大,可也完全碾压朝鲜的火炮。 等大将军炮冷却后,龙健的重迫击炮又上场了,这次他们没有炮击城门,而是将目标对准了城头的守军。 无数弹雨不要钱似的砸向汉阳城头,一时间汉阳城头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惨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就连金宗瑞引以为傲得胡子也被战火给燎的只剩半截。 “大将军,明军太欺负人了,咱们打又打不着,兄弟们干等着挨炸,这样下去不行啊。” 金宗瑞也是被炸的一肚子火没处撒,此刻他正蜷缩在一处城墙根下,气的浑身发抖:“难道你想出城野战不成?” “大将军,久守必失,咱们城内还有五六万守军,不如搏一把,万一重创明军,或许还有转机!” “重创明军?”金宗瑞冷笑一声,随即叹气又道:“若是明军那么好打,他赵末生也不可能丧师近十万,还连丢大同江以北数十座城池了。”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等着挨炸不成?” 金宗瑞看着城头不断落下的炸弹,灵光一闪,摸了摸还剩下的半截胡须道:“把城头的将士们撤下来,只留几人观察警戒即可,如此可减少我军伤亡!” “大将军妙计!” 明军的炮击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太阳落山,王天云才下达了停止炮击的命令! 看着已经被炸毁的北门城楼,以及千疮百孔的城门,王天云笑道:“传令下去,明天上午继续炮击。” 第101章 夜猫子进宅 入夜,明军大营内欢声笑语不断,各军的伙头军使出了浑身解数,将一盆盆热气腾腾的炖肉、烙饼运到了将士们面前。 “排好队,排好队,”一个负责盛饭长的脑袋大脖子粗的伙头军,举着硕大的铁勺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平壤那边新送来的猪肉,王大将军说了,全炖了,给你们改善伙食!敞开肚皮吃啊!” “哦!”顿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香啊!真特娘的香!”一个五大三粗的明军,端着碗抓着一大块肥肉片子边吃边大声说道。 一旁等着打饭的其他人伸长了脖子留着口水用鼻子使劲的闻着,还不忘叫骂着伙头军打饭太慢。 “顾大脑袋,你狗日的腚胖的跟磨盘似的,老子的肉是不是又让你小子给偷吃了!”一个连长模样的明军笑骂道。 “嘿嘿,连长,你别看咱胖,要不是伙头军不能上战场,我就是用这俩腚垂子,也能给您坐死俩敌人。” “哈哈哈……” 不远处,抱着大腿骨大口撕扯肉的汤杰看着这一幕笑道:“兄弟们士气不错,明天攻城,你们一师要第一个把龙旗插到城头!” 一旁的一师师长威钺放下手中的棒骨,豪气的说道:“军长,您就把心放肚子里,一师上下没有一个孬种!” 汤杰啃完了骨头上的肉,又抽出腰刀,将棒骨一分为二,拿起一根递给了一旁的二师师长邓勇,自己拿起另一半,用筷子将骨头里的骨髓捅了捅,吸溜起来。 “秀才,你们二师,明天紧随一师后,等他们冲上城头后,直奔其他三个城门,杀光守军夺下城门后,接应其他几个军入城。” 邓勇长的有些清秀,眉宇间还透着几分儒雅之气,但却是个十足的狠人,打起仗来不要命,人称拼命三郎,又因为经常怀里揣着圣贤书,又被人戏称秀才。 “军长放心,秀才定不辱军令!”邓勇正色道。 “闷葫芦,你的三师跟着老子,杀进城去,直奔王城!” “是!”三师师长梅升沉闷的应了句。 “军长,那个…进了城兄弟们的出息怎么办?”威钺说着,还对着其他两个师长挤眉弄眼。 汤杰一斜眼,扔了被吸干骨髓的骨头骂道:“平壤还没抢够?” “军长,您是知道兄弟们的,都是苦哈哈出身,穷怕了啊,这好不容易…是吧,都是拖家带口十几张嘴的…” “放屁!”汤杰一脸踹倒威钺怒道:“府库里的东西还不够你们分的?那些老百姓你能榨出几两油?” 说着,他又道:“陛下来旨意了,大军进城后,严禁劫掠百姓,但是,王城府库内的财物,可以任由你们分润,就当是给你们的犒赏了。”说着,叹口气道:“我听说江南数省洪水肆虐,朝廷已经拿不出多余得粮饷给咱们了,陛下也正为此事闹心呢,你们最近都给老子老实点,谁要是触了霉头,老子也保不了你们!” 威钺被踹了一脚,丝毫不影响他的厚脸皮,凑过来又道:“嘿嘿,军长,陛下苦心,我等都知道,不过那女人…这可不是我要问的,您是知道的,咱们军中,光棍汉子可多的是,这平时是个眼他们就想夯进去,如今破了城见了那些白花花的女人…” “滚犊子!”汤杰直接气笑了,这群杀才,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 还记得去年军中新分来了一个太监军医,人长的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说话娘里娘气的,这帮糙汉有事没事的就往军医处那里挤,还时不时的说几句荤话,甚至有几个饥不择食的大半夜直接闯进了人家的屋里要看看人家是男是女,吓的那个太监军医一连好几天躲在军部不敢出门。 “操,你们给老子听好了,谁若是进城之后当众行奸淫之事,老子把他扇了送进宫当太监!”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想找个女人做媳妇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我做主了,只要人家朝鲜女子愿意,战后都可以带回去。” “谢军长!”几人眼睛一亮,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还有,闷葫芦,进了城后立刻封住王城,没有老子的军令,擅入者一律格杀勿论!”汤杰又道。 梅升依旧言简意赅的回了一个是字,低头啃着手里的面饼。 王天云的大帐内,“狗官”王崇古此时正坐在案几前,刚刚喝下一碗粥,他拿出一方粉红色香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脸,又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这一系列操作看的王天云直皱眉头。 王崇古知道这些皇帝身边的武将不待见他,也不在意,反正自己是要做孤臣的人,朋友?那是什么?老子不在乎!再说,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武将做朋友,自己还能有好? “王大人寅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王天云打着官腔道。 王崇古将自己被任命平壤道大总管总督一切民政要务的事说了一遍,说到国内灾情皇帝寝食难安时,这货居然老泪纵横起来,惹得王天云不得不也跟着长吁短叹。 “王大人,你此来的目的是?”王天云实在装不下去了,他是个纯粹的武将,那些民政朝局他实在看不懂,也不想过多接触,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打胜仗。 “国内灾情想必将军也清楚,陛下让我总督朝鲜民政,筹措粮草银钱用于国内赈灾,您也知道朝鲜国小民穷,陛下仁心,怜惜他们,可咱们大明百姓却急等着粮食救命啊,所以本官就来找您了。”王崇古道。 “找我?”王天云皱眉,“大军粮草也是从国内运来,如今我军粮草也是捉襟见肘…” “不不不,将军误会了,本官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军粮的主意。”王崇古笑道。 “算你老小子识相!”王天云暗骂一句。 “军粮是万万动不得的,可这汉阳城里有啊。”王崇古一笑,“我听说汉阳城内的大仓里可是屯了不下二十万石粮食,还有汉阳府库中光白银就有十几万两…所以,本官想请将军给个人情,大军破城后,派人将这些钱粮封存,然后交给蔡福将军装船运回国内。” “这…”王天云有些纠结了,前天的时候他刚接到皇帝的密令,朝廷粮饷紧缺,大战之后将士们的酬饷让他直接从汉阳城里出了。 现在这王崇古一来就想把汉阳府库里钱粮都拿走,这就很难办了,万一都交给了他手底下那些骄兵悍将还不得把天给捅破了! “将军有难处?”王崇古一笑。 “国内赈灾,按理说我五大军本应支持,可王大人是知道,我们这些武人上阵杀敌,本就是为了军功,军功就是银子,陛下已经许诺,汉阳府库内的银钱归全体将士分润,若是…哎,实在难办啊,您也知道,万一这些将士们犯起浑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王天云道。 王崇古本来就没希望能从这群杀才手里拿走那些银子,他要是真拿走了,恐怕不出一天,他的尸体就会被人扔到大同江里喂鱼。 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汉阳城里那些士绅大户人家藏匿的巨额金银,汉阳府库里的那点金银,还不如一两个大户人家银窖里的银子多呢。 “如此,不如这样,”王崇古走到王天云身侧,在他耳边小声说了起来。 “捐饷?!”王天云皱眉,同时心中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那些大户人家呢,随即心中暗道难怪杨老三一见到这货就大骂他是狗官,此人的嗅觉还真是…真是灵啊。 “特娘的,这些文官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操!”王天云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不禁心中破口大骂。 “那…好吧!这样,汉阳城大仓的粮食本将做主,可以给你,再从本将的贴身卫队里抽出一个连,听你命令行事!”王天云最终还是同意了,不同意又能怎么样,王崇古虽是个小人,可他办的事却不是为了自己,如今皇帝也难,作为臣子,体谅圣心是必须的。 “多谢大将军!”王崇古笑意更甚,连连拱手道。 第102章 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 战鼓再次响彻云霄,红色的铁甲方阵隆隆开进。 “杀!杀!杀!” 担任主攻的龙扬军嘶吼声撼天动地,铁枪如林,军旗如海,军阵正前方,一杆迎风飘扬的金红色龙旗在朝阳的映照中熠熠生辉。 手擎龙旗的旗手是龙扬军一师一团团长冠烈,他目光坚毅,紧紧盯着汉阳城。 “我一定要第一个登上城头,将龙旗插上汉阳最高处!”随即他又看向了汤杰,“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一定!” “前方五百步,城门,开花弹装填!” “预备,放!” “轰!轰!轰!” 巨炮的怒吼震的汉阳城头的守军胆战心惊,被火药高温灼热的铁弹丸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幻影,精准的砸向已经破烂不堪的城门。 “轰,轰,轰!” 明军的开花弹在砸中城门后瞬间被引爆,爆炸的威力将整个城门震的尘土飞扬,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大木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恩?”雷战通过千里镜发现,倒塌后的城门后面居然被这帮朝鲜人连夜堆砌了一道砖木墙。 “再来一轮!”雷战放下千里镜,“特娘的,这帮兔崽子学聪明了!不过你们也就这点本事了!” 龙健的火炮手们熟练清膛,装填药包,测距瞄准。 “各炮准备完毕!” “好,给老子把那道墙轰碎了!” “轰!轰!轰!” 随着开花弹的再次爆炸,朝鲜人堆砌起来的砖木墙轰然倒塌。 “墙塌了!”汤杰一脸兴奋的喊道。 “威钺,告诉主攻团的冠烈,一会都给老子玩命的冲进去,谁敢退缩,老子宰了他!” “是!”威钺策马而去! “咚咚咚!”急促的进攻鼓声响起,龙健军的重炮停射,重迫击炮开始向两侧城墙倾泻炮弹,压制朝鲜守军。 “兄弟们,跟着龙旗,为了陛下,为了大明,杀啊!”冠烈一马当先,一手高举龙旗,一手举着腰刀冲了出去。 “明军…明军进攻了!”一名朝军冲着城下大喊道。 “上城,快,上城,特妈的,明军攻入城里,都得死!”金宗瑞对着蜷缩在城墙下不肯上城的士兵狠命的挥舞着鞭子。 “快!杀一个明军,赏大银一块,杀两个,免赋税一年!都给老子拼命去,快!” 金宗瑞无奈,只好对着这群已经被炸怕了的士兵许诺,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真有不少大聪明动了心,提着刀枪就往城上跑。 一个满脸稚嫩一看还未成年的朝军刚想起身,就被身后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兵给摁在了地上。 “金大叔,有赏银啊,大银一块够买一百多斤大米了,杀了明军,得了赏银,阿玛尼和弟弟们就不用挨饿了。”少年急道。 “小子,那是索命的银子,那些上官不会给的!”老兵好心劝道。 “金大叔,大将军不会骗人的。”少年固执的起身,提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刀就要走。 “回来,孩子,要上也得等明军的炮火停了再上。” “为何?” “笨蛋,现在上去,就是被炸死!” 巨大的爆炸声,凄厉的哭喊声,咒骂声,还有不断的残肢断臂甚至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被爆炸的气浪掀下城墙。 “咚”的一声,一个血呼啦次头发还冒着烟的人头从城墙上飞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想挣赏银的少年脚前,眼珠子还对着少年动了动。 “啊西…啊西…”少年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一幕,顿时吓得尿了! “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少年疯了似的扔了手中的刀,拔腿就要跑。 “想跑?临阵退缩,斩!”一个凶神恶煞的军官拎着刀恶狠狠的骂道。 “阿依呦…阿依呦…阿玛尼…”少年被摁在地上,哭喊着。 “大人,大人,他还是个孩子,他这是第一次见死人,您大人有大量,息怒,息怒,”那老兵上前,不动声色的将一点碎银子塞给了那个军官。 军官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小子,爷爷这次饶你一命,再有下次,军法从事!” “是是是,您放心,我看着他!”老兵点头哈腰的送走了他,拽起那少年走到墙角处,叹了口气道:“孩子,一会你跟着我,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如果明军打过来,听我的,扔了刀趴在地上别动,听见了吗?” 少年机械的点了点头,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明军杀进城了!快去堵住城门!” 话音刚落,一柄钢刀就贯穿了那人的胸膛。 “狗日的,”冠烈猛的拔出刀,啐了一口,看了看不断涌来的朝军,冷笑一声道:“跟着老子,杀上城头!” “杀!”明军悍不畏死,一往无前,见人就砍,刀刀致命,一路猛推之下,城门下血流成河,尸体铺满了整个城门口。 “操你姥姥的,”一个龙扬先锋团的士兵正杀的起劲,不料一支羽箭射来,正好射在了他的前胸处,射黑箭的猥琐朝军正洋洋自得的以为自己赏银马上到手时,却不料被射中的明军居然没有倒下。 反而龇牙咧嘴的一把拔出了嵌入甲胄中的箭。 “杀!”那明军提着刀子猛喝一声就往前冲,一连砍死了七八个准备上前围攻他的朝军,吓得其他朝军像见了鬼似的怪叫着往后跑。 “好,一团已经杀进了城中,传令,二团三团交替掩护杀进城去,半个时辰内,肃清北门城墙上的敌人。”师长威钺抽出腰刀,下令。 “团长,你胳膊流血了,赶紧下去包扎一下吧!”亲兵见自家团长冠烈左臂血流不止,赶紧护在身后,大声道。 “滚开,老子要亲自把龙旗插上城头!”冠烈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此时他已经快杀到了城墙上了,至于自己左臂什么时候受的伤,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死!”冠烈一刀砍死了一个朝军,大步跨上了城墙。 “快,快,把明军赶下去,快去!”金宗瑞急的不行,连连催促手下往上冲,想把明军压下去。 “大将军,不好了,你快看!” 金宗瑞向城外一看,大惊失色,明军后续大军已经赶到。 “雷石滚木快往下扔,不能让他们和城内的明军汇合,快!” 可无论金宗瑞怎么大喊弹压,已经乱了阵脚的朝鲜士兵哪还有心思管那些。 “金宗瑞!”一声怒喝,吓了金宗瑞一厥掠,他转身寻声看去,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明军将领提着还在滴血的战刀,浑身是血的朝他走来。 “啊…西八!”金宗瑞骂了一句,提刀就往冠烈扑去。 冠烈丝毫不惧,一个侧身躲过了金宗瑞的迎头怒劈,反手就是一刀砍在了他的后背甲胄上。 他这一刀力道极大,金宗瑞身上炫酷的精铁甲胄瞬间被劈裂开来。 “这厮好大的力气!”金宗瑞背部被震的隐隐作痛,暗惊道。 “汝是何人,报上名来,本将不杀无名之辈!”金宗瑞冷笑道。 “操,废话真特么吗多!”冠烈骂了一句,一个横扫,刀锋带着破空之声就朝金宗瑞的脖子砍了过去。 金宗瑞下意识的一个后仰,堪堪躲过了冠烈致命的一击,不过剩下的半截胡子却直接被锋利的刀刃齐刷刷割掉了。 摸着被刀子划破的下巴,金宗瑞顿时火冒三丈。 “西八!还我胡子来!” “操!”冠烈也不躲,而是一个猛然前滚,手中的长刀瞬间变成了一把短刀,对着金宗瑞的下盘小腿就是一刀狠狠扎了下去。 “啊!”金宗瑞小腿被扎了个对穿,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小人!”金宗瑞怒骂不止。 “金宗瑞,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说罢,冠烈举刀就要砍。 “等等!”金宗瑞大惊失色,用生硬的汉语喊道。 “恩?”冠烈硬生生的收住了手中的刀。 “团长,别跟狗日的废话,宰了他再说!” “这位将军,我是朝鲜大将金宗瑞,我有一个请求…” “你想怎样?”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我败了,请…请你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金宗瑞道。 说罢,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看着兵败如山倒的战况,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落下。 冠烈看了看这个须发皆白的朝鲜老将,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将地上的一把刀踢到金宗瑞脚下。 “谢谢!”金宗瑞艰难的捡起刀,缓缓抬头,看向王城方向,突然放声大笑:“先王啊,金宗瑞对不起您!” 说罢,刀刃划过脖颈,一股鲜血喷出,金宗瑞的身体踉跄着后退几步,最后颓然倒下。 一个明军立刻上前就要剁人头,被冠烈呵斥住了。 “文死谏,武死战。身为武将,为国尽忠,他也算死的其所,”说罢,他将龙旗一挥,猛然下插,钢铁做的旗杆刺破城砖,直挺挺的插进了汉阳城头。 “找副棺材,好生安葬了吧!”冠烈看着惨烈的战场,低声说了一句。 第103章 着急的王崇古 龙扬军顺利攻入了汉阳,其他各军分别从其他三门杀进了城中。 “走,去府衙!”城中的战事还没结束,王崇古就带着王天云给他的卫队急不可耐的进了城。 “这帮丘八,简直穷疯了!”一路走来,满大街全是明军挨家挨户的搜查,说是搜查,其实就是抢。 虽然早有禁令不得抢掠普通百姓,可这群闻见了肉味的群狼一见汉阳城如此繁华,早就把禁令扔到了脑后。 普通百姓那点鸡零狗碎抢着没啥意思,可沿街的商铺大户人家却遭了殃。 王崇古正带人往前走,突然一声巨响,王崇古下意识的嗖的一下钻到了一个大明士兵身后。 “怎么回事?”王崇古探出脑袋,颤声道。 “王大人,没事,”说着,笑着指了指前方又道:“兄弟们把府衙的大门给炸开了。” 王崇古一听,蹭的一下又窜了出来,跳脚的大骂道:“一帮杀才,快,赶紧去府衙!” 身后的士兵则是鄙夷的看了看王崇古。 汉阳城府衙前,大门已经被炸的支离破碎,大门内的地上,几具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阵阵血腥味。 府衙两侧的箭楼上还在冒着白烟,洁白的墙壁上还粘着些鲜血混合着的碎肉等物。 几具明军的尸体倒在地上,身上插满了羽箭。 “呕…”王崇古一时没忍住,哇的吐了出来。 “陛下有旨,府衙内所有物品任何人不得擅动。”好不容易止住呕吐的王崇古走进府衙后,大声喊道。 可是已经抢红了眼的大头兵们哪还管他喊的什么,依旧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 王崇古看的眼皮直突突,他活了四十多年,自问杀人砍头的场景也看过几次,可像今天这般血腥场面,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大胆,本官刚才的话你特妈没听见吗?”王崇古拉住一个怀里塞满金银珠宝的明军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那明军一滞,随即刀子就架在了王崇古的脖子上骂道:“嘿,特娘的,你狗日的再骂一句试试?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你…”王崇古看着还在滴血的战刀,想说又不敢说,这帮杀红了眼的丘八现在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兄弟,兄弟,误会,误会!你忙你的。”王崇古身后的卫兵见事情不妙,赶紧上前解围。 那人骂骂咧咧的收了刀,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扔给了那卫兵道:“看好这老小子,在特妈出来乱叫,老子活劈了他,呸,狗日的!” 那卫兵笑笑,直接将王崇古给拉到了一旁。 “王大人,小的劝您一句,您最好还是别管,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若是出了什么事,小的可拉不住他们。”说完,那卫兵将手中的金锭放在嘴里咬了咬,喜滋滋的揣进了怀里。 “你…”王崇古彻底无语了,这帮杀才,杀起人来不要命,抢东西也特娘的不要命。 这时,王天云带着人走了进来。 他像是没看见王崇古似的,径直带人来到了正堂。 一进正堂,恰好碰见一个排长模样的明军扛着一个漂亮的朝鲜女人就往里走。 “狗日的!”王天云大骂一声,“将那厮给老子拉过来。” “过来!”王天云的亲兵上前,一把拉住那人厉声道。 “别特么着急,等老子快活完了在…”那人以为有人上来抢他的女人,可下一秒,一个大嘴巴子直接将这货给抽倒在地。 “你带的队?”王天云怒道。 “大…大将军!”小排长一个激灵,赶紧站好。 “刚才王大人的话你没听见,你拿他的话当放屁了?”王天云一脚踹了上去,怒骂道。 王崇古:“……” “大将军,小的…实在没听见啊,要不我这就去约束兄弟们!”说罢,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收队,收队,都特娘的别抢了! 王天云看了一眼面色阴晴不定的王崇古,怒道:“这帮杀才,战后老子一定好好收拾你们!” 王崇古明知王天云是在演戏,可他真不敢站出来怼人家,没看人家一大帮亲兵正杀气腾腾的看着自己嘛。 “哈哈哈,王大人,莫怪莫怪,一帮粗鄙武夫,杀人杀惯了,您别介意。”王天云转眼换了副笑脸道。 “不妨事,不妨事!”王崇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陪笑道。 “汉阳府衙的判尹可找到了?”王天云问道。 “回大将军,找到了,正绑在二堂!” “去二堂!” 二堂,一个白胖白胖的朝鲜官员此刻就像褪了毛的白皮猪,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将军,他就是此地的判尹,叫…嘿,死胖子,你叫啥?” “小…小人叫朴全成,是汉阳判尹。” “噗嗤”一声,堂内众人哄堂大笑, “嫖全城?就你,你特娘的行不行啊。哈哈哈!” 王天云皱眉,转头对王崇古道:“王大人,此人是你的了,本将还有其他事,先告辞了。” 说罢,他扭头就跨出了大堂。 王崇古见这帮杀才终于走了,这才笑眯眯的上前,将朴全成给松了绑,然后笑道:“你别害怕,王师前来,是来讨伐逆臣李氏,还朝鲜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的。” 朴全成见王崇古一脸温和,说话也不像那些凶神恶煞的明军一般,暗暗松了一口气。 “本官是大明教化部尚书,内阁大臣,此番前来是奉了我大明天子圣旨,如今大明虎贲已占领全城,朝鲜全境已尽归我大明,不知朴兄可愿弃暗投明,为我大明效力啊?” 王崇古的话让朴全成心中一动,暗道这是条活路啊,不仅是活路,兴许还是一个攀上这位天朝尚书大腿的机会。 “下官愿意,愿意!”朴全成激动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赶紧应承道。 “哈哈,大人真是个妙人。”王崇古一笑,又道:“拿纸笔来!” 笔墨纸砚齐备,王崇古一把扶起朴全成道:“还请朴大人给全城的士绅大户写个告示,告诉他们,本官在府衙设宴,请他们来喝酒,顺便为他们压压惊,宽宽心,如何?” “我这就写,这就写。”朴全成点头如捣蒜,很快,告示写完了,一个明军上前一把将朴全成拉着就往外走。 朴全成还以为王崇古卸磨杀驴用完了他要杀了他,叽哇乱叫的哭喊着不肯走。 “不要怕,你看告示是写完了,可这人本官不认识,他们更不认识,所以,还得劳烦朴大人走一趟,挨个去请。”王崇古说道。 朴全成这才止住了哭喊,爬起来赶紧说道:“您放心,这城中所有的士绅大户我都认识,在下一定一个不少的都给您请来。” “好!此事一成,我定会上奏天子,为大人美言几句!” 朴全成顿时大喜,千恩万谢的跟着几个明军去了。 第104章 战终 汉阳城的抵抗之心,不可谓不强,可当外围城墙尽归明军之手后,他们仅存的最后几分决心也开始动摇了。 五万汉阳守军,在明军强悍凌厉的攻势下,死伤惨重,剩下的一万多人狼狈逃回了王城。 王城宫墙外,汤杰骑在马上,对着宫门大喊:“…我是大明信国公之后,驸马都尉、大明龙扬军军长汤杰,吾皇陛下派来我前来是讨伐不臣李氏的,与尔等无关,只要你们打开宫门,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证你们都能活着回家!” “破城就在须臾之间,尔等再为李氏小儿卖命,值得吗?你们若是忠臣孝子,就应当在天朝大军进城后就抹了脖子为国尽忠,既然不想死,那就赶紧放下武器!尔等若是继续冥顽不灵、顽固抵抗,待王师攻入城内,必定鸡犬不留!” 宫墙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刻钟后,就在汤杰快要丧失耐心准备下令强行攻城时,王天云和另外几个军长赶了过来。 “怎么样了?”王天云看着有些斑驳的宫门,皱眉问道。 “这帮朝鲜人真是不知好歹,大将军,下令攻城吧!”汤杰急道。 “别急!”王天云道,“毕竟是一国王城,陛下事先有过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武力攻城。” “可是……”汤杰刚想说话,就听朱红色的宫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隙,从缝隙中挤出了一个头戴铁盔的脑袋来。 那人哆哆嗦嗦的走到王天云等人面前,强行挤出几丝笑容点头哈腰道:“敢问哪位是天朝来的王大将军?” “瞎了你的狗眼,”汤杰大骂一句,一脚踢在那人的膝盖处,那人吃痛,当即跪在地上。 “将军饶命,饶命啊!” “尔是何人?”王天云虎目圆瞪,厉声道。 “小人…小人叫金不立,原是金宗瑞将军麾下的副将,王师攻入…不,是进入城内后,小人便被国主任命为王城护国将军。”金不立小心翼翼的说道。 “护国将军?”王天云冷笑,国都都特么没了,还护个屁啊。 “你来见本将,有什么事吗?”王天云又道。 “上官,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上官可否答应?”金不立谄媚的说道。 “你一个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跟本将谈条件?要打便打,本将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磨牙!”王天云将刀猛然抽出,厉声道。 “上官饶命!”金不立吓的当场跪下,差点尿了。 “上官,其实我们也不想打,天朝虎贲锐不可当,挡者必死,”金不立看了看王天云,突然抹起了眼泪,哭着说道:“上官有所不知,我其实也是个读书人,自小熟读中原圣贤书,想着能效忠君王,为朝鲜苍生立命。” 说着,他的脸色又变的愤慨起来:“谁知生不逢时,李氏本就是高丽一家将,弑君篡位,屠戮功臣世家,而李祹狼子野心,倒行逆施,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霸占天朝国土拒不归还,然天朝仁德,屡屡规劝,可那李氏居然不自量力,不顾百姓死活,与天朝为敌,实乃大逆不道,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乱臣贼子,罪该碎尸万段!” 金不立的一番话说的说的情真意切,义正言辞,惊的众人目瞪口呆。 “卧槽,这货简直就是个人才啊,这特妈得多么不要脸才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樊忠暗道。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王天云不耐烦的说道。 “呃…上官,若我等投降,不知能否留我等一条性命为天朝效力?”金不立舔着脸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王天云一阵恶心,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天下罕有,他是真想立刻一刀宰了这个卖主求荣的金不立。 可转念一想,留着这条听话的狗,兴许以后能省不少事。 金不立见王天云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于是壮着胆子跪行几步可怜巴巴的说道:“其实我等死了没什么,不过是成全了所谓的君臣大义,可若是留着有用之身为天朝,为大将军您效犬马之劳,日后朝鲜百姓必定对天朝感恩戴德,不敢有丝毫反叛之心。” “好!本将答应你。”王天云突然笑道,并俯身亲自将金不立扶了起来。 “谢大将军,谢大将军……”金不立喜极而泣,激动的脸上的胡子都抖动了起来。 “让你的人,全部放下武器,走出王城,王师要接管这里!”王天云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金不立说完,冲着宫门方向挥了挥手,而后宫门缓缓打开。 一队队垂头丧气,毫无精神的朝鲜士兵扔了手中的武器,在明军的看押下老老实实的抱头蹲在了王城外的广场上。 “大叔,不是说投降者死吗,怎么连金将军也投降了?”原本想上城墙杀明军挣银子的少年,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解的问道。 “嘘…这些狗官,为了活命,哪管咱们的死活啊!”老兵叹息道。 “闭嘴!”看押的明军厉声呵斥。 王城守军投降,宫门四开,明军如潮水般的涌了进来。 新任朝鲜国主李珦见大势已去,去了太庙哭了一场之后,准备在自己父亲李祹灵前上吊自杀,结果被宫里的几个侍卫给拽了下来。 “干什么?让我去死!”李珦挣脱了侍卫的拉拽,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起来。 “王上,您不能死!”王宫侍卫统领崔加恩缓缓开口道。 “不死,难道等着被明军羞辱不成?” “我说了,您不能死!”崔加恩咬着牙说道。 “您死了,我们这些兄弟们就活不了!” “你什么意思?” “呵呵,为了兄弟们的活路,如今只能委屈您了!来人,绑了!” “你们…你们怎敢!崔加恩。你这个小人,叛徒,亏我父王对你崔家恩宠数十年,你竟敢叛国投敌,你…你…你们不得好死!” “哈哈哈,你李氏不过是前高丽大将,弑君篡位,本就不得人心,我们今天这样做,不过是顺天应人,再说了,如今天朝王师已经占领朝鲜全境,您还不如随本将投降天朝,也许天朝皇帝看在你主动投降的份上还能饶你不死!”崔加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西八!崔加恩,你不得…呜,呜,呜”李珦还要再骂,却被一团破布塞进了嘴里。 “李珦,你就任命吧,你一个人死,好过大家陪你一起死强啊,”说着,他居然用手拍了拍李珦的脸颊又道:“如今天朝王师征讨朝鲜,是讨伐你李家,与我等无关,你李家得国本就不正,我们把你交给大明,也算是正义之举,去吧,别怕,听说明军优待俘虏。” “恩…恩…不得好死…” 李珦被几个侍卫夹起,带出了殿外。 王天云一行进了王宫没多久,就来到了景福宫前,恰巧遇到了崔加恩绑着李珦往外走。 “站住!”几个虎背熊腰的明军抽出了腰刀,大声喝道。 “别误会,别误会,”崔加恩诚惶诚恐的弯着腰小跑了过来。 “大将军,他就是王宫侍卫统领崔加恩,被绑着的那位就是伪王李珦。”一旁已经成了明军带路党的金不立谄媚的说道。 “这个崔加恩背后的崔家是朝鲜四大世族之一,在朝鲜影响力颇大。”金不立又补充道。 王天云没有搭理金不立的话,而是对崔加恩勾了勾手。 崔加恩会意,像个哈巴狗似的跪行几步来到王天云脚下。 “抬起头来!”王天云冷冷的说道。 崔加恩一脸谄媚的抬起头,刚想说话,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噗”的一声,一把匕首直接插进了他的脖颈内! “呃!”崔加恩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天云,想说话却无法发声,头一歪,死了! 被绑着的李珦见崔加恩被一刀捅死了,捂着的嘴里发出了笑声! 就在这时,朱祁镇的禁军贴身侍卫急匆匆来报,皇帝已经进了王城。 众人脸色一惊,赶紧上前迎驾。 第105章 发财了 朝鲜王宫,景福宫内。 朱祁镇坐在稍显寒酸的王座上,手指不住的敲打着桌面,侯宝将一杯香茗轻轻的放在桌上,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了。 王座下不远处,李珦面如死灰的跪在地上。 “李珦,”朱祁镇缓缓站起身,开口道。 “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朱祁镇走下王座,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珦又道。 李珦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两眼无神的直勾勾的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李珦,你好大的胆子,天子问话,你敢不应?”王天云呵斥道。 李珦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一般,抬起头,看了看站在他面前这个剑眉星目,自带无上龙威的少年,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大胆…”汤杰拔出腰刀,却被朱祁镇的凌厉眼神给制止了。 “山河破碎,社稷无存,我只求速死!”李珦哽咽道。 “恩,”朱祁镇点了点头,笑道:“你倒是还有点骨气!” “你父李祹也算个有作为的,”说着,朱祁镇叹了口气又道:“朕问你,朝鲜之地已尽归大明,剩下的事该如何善后?” “哼,”李珦冷笑一声,“大明天子还真是妙人,如今你已占了朝鲜全境,居然问我这个失国之人,你不觉得好笑吗!” “找死!” “大胆李珦…” 几个武将见这李珦不知好歹,怒喝道。 “呵…,给脸不要,既然你这么有骨气,好!”朱祁镇冷笑一声。 “你们这么喜欢白头山,还把白头山看作是你们的祖地,朕就成全你。”说着,朱祁镇斜眼看了看侯宝,侯宝会意,一挥手,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陛下!” “将他丢到白头山上!”说着,又对侯宝说道:“别让他死了!” “奴婢遵旨!” 李珦被拖了出去,其实朱祁镇原本是想把他带回国内和朴淼设关在一起的,可这李珦如此态度,让朱祁镇有些恼怒,将他丢到白头山上,也是教训他一下,毕竟也曾是一国之主,直接弄死了不好说也不好听。 之所以不杀他,一是朝鲜刚刚平定,肯定还有不少心怀旧主的士绅百姓,留着他可以安抚民心,同时还能钓出那些想反的人;二是尽可能的消除不利的影响,也是在告诉其他藩属国,你们不必担心,大明朝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泽被四海,只要你们以后乖乖听话,大明不会斩尽杀绝。 “陛下,这个李珦冥顽不灵,何不将他…”王天云皱眉问道。 朱祁镇笑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看众人道:“听说李祹的灵柩还未下葬?” “是,刚才臣去看过,还停在偏殿内。”汤杰说道。 朱祁镇想了想,开口道:“朝鲜初定,正是笼络人心之时,给越王去旨,让他派人将朴淼设送回朝鲜,主持李祹葬礼一事,完事后将他也送到白头山上。” “是!” 正当朱祁镇准备参观参观朝鲜王城时,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陛下,杨将军和巫凯总兵发来军报!” 王天云上前接过军报,双手呈给了皇帝。 朱祁镇打开军报扫了一眼,笑着对樊忠说道:“果然被你猜中了。” 樊忠笑道:“都是陛下运筹帷幄,臣不敢居功。” “这部骑兵胆子倒是挺大,居然想翻过朝鲜东部的盖马高原,偷袭我后方,结果被范广追上,一路撵到了鸭绿江边,又被巫凯诱入伏击圈内全歼。” “好!”众人一阵喝彩! 朝鲜最后一股军事力量被消灭,朱祁镇心中大定,当晚在汉阳王城内大设宴席,以示庆贺。 酒宴一直持续到快子时方才结束,朱祁镇喝的虽然是随军太医专门为他调制的果酒,但是架不住敬酒的人多,一高兴,就喝多了。 侯宝小心翼翼的过去提醒了好几次,都被朱祁镇给呵斥了回去,没辙啊,这货又假借给那些武将送酒想提醒一下他们千万别让皇帝喝多了。 结果在这些武将不善的眼神中仓皇出逃。 当王城内的宴席热闹非凡时,汉阳城判尹府内的酒宴却是有些冷清。 被判尹朴全成强行请来的士绅大户此刻一脸懵逼又无奈的坐在桌前,看着王崇古卖力的演讲。 不是他们听不懂汉话,相反,这些人反而个个都是从小熟读汉家经典长大的。 他们懵逼的是请他们来赴宴的天朝上官一上来就说了一大堆什么王师前来是为了广施仁德,让朝鲜百姓共同沐浴在天朝的阳光下。 他们无奈的是,这位王大人把他们叫来不是为了安定人心的,而是让他们掏钱出粮的,并且言辞毫不避讳,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他们不是没钱没粮,而是不愿。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些人在朝鲜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就连李祹活着的时候也不敢这么赤裸裸的逼着他们出钱出粮。 你大明如今是占了朝鲜不假,可你总有走的一天吧,即使驻军派官,也不可能完全控制住整个朝鲜吧,说到底你还得用我们,虽然表面上不敢跟你明着干,可若是背地里时不时给你下绊子使个坏,你就别想安生,这就是他们不愿意的底气。 王崇古一杯酒举的胳膊都酸了,嗓子都快说冒烟了,这些人就是没一个说话的。 “不说话?”王崇古心一沉,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扔,冷笑道:“本官将你们请来,是给你们留着面子,诸位若是不知好歹,哼,别怪本官翻脸无情!” 话音刚落,大堂外突然冲进一队凶神恶煞的明军,“锵锵锵”,一阵拔刀之声响起,堂内落针可闻。 “大人息怒,息怒,”朴全成扭着胖胖的身体凑到王崇古身侧,看了看众人谄媚的对王崇古笑道:“大人,不是他们不愿意为天朝出力,而是…” “而是什么?”王崇古斜眼。 “而是大家心里没底啊!”朴全成又道。 “此话怎讲?”王崇古怒道。 “大人,今晚来的这些人绝不敢与大明为敌,但是说到底他们在朝鲜也算是一言九鼎的,天朝征伐不臣李氏,我等举双手赞成,如今李氏覆灭,王师即将凯旋,不知以后这朝鲜民治……” 听明白了,原来这些人是想保住自己的富贵啊,王崇古脸色缓和不少,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还用说,本督是天子钦命的平壤大总管,总督朝鲜一切民政要务,诸位的前程还不是本督一句话的事?” 众人一听,绷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不过嘛,你们想要前程,本官却不知你们诚意在哪里?”王崇古又道。 “诚意自然大大的,大人,这是小人孝敬天朝的,”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份礼单,王崇古拿过一瞧:白银五万两,金沙一千两,粮食五千石。 “大人,这还有一份,”说着朴全成又凑近了些,小声道:“这是小人给大人的程仪。” “大人不远千里来到朝鲜,舟车劳顿,为朝鲜百姓劳心伤神,小人看着着实心疼,这点东西,还望大人不要推辞。” 王崇古打开一看,眼睛一亮:“白银一万两,金沙两箱,东珠一箱,百年辽参十支,鹿茸貂皮各一箱。” “这厮这么有钱!”王崇古暗惊,“老子这回要发了!” 随即,他又有些忐忑,“不行啊,这钱不能收,皇帝还在呢,他要是收了这钱,保不齐哪天就会有御史弹劾他趁机勒索朝鲜百姓贪污受贿,倒时官位不仅保不住,阖家上下几十口子都得跟着掉脑袋!” “你这是干什么!”王崇古突然变脸,“本官食君之禄,定然要公私分明,坦坦荡荡,你以为本官是你吗?” 朴全成浑身一哆嗦,赶紧跪下磕头道:“小人…小人…” “呵呵呵,朴大人不必紧张,”王崇古果然是属狗的,这脸变的比川剧变脸谱的还熟练。 “我知你的忠心,”王崇古将朴全成扶了起来,“这样吧,看在你忠心的份上,明日我就上书给天子,保举你为汉阳知府,正四品官职,如何?” “啊!”朴全成愣住了,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特么什么情况?拿钱买官? “谢大人,谢大人栽培,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小人…” “行了,退下吧。”王崇古一脸不屑的挥了挥手,暗骂一句:“你特妈比老子岁数还大,认我当爹,我呸!” 众人一见朴全成这骚操作,全都反应过来了,纷纷跪下磕头,表示要尽心尽力为大明效忠。 “既如此,就看诸位如何效忠了!”王崇古说罢,一挥手,上来一个端着笔墨纸砚的明军。 “请吧!”王崇古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看着众人。 “崔氏族长崔恭,捐银十万,金两斗,东珠二十颗,粮一万石!” “金氏族长金恩英,捐银八万,粮八千石…” 每登记一个,都有人在旁边大声唱和,王崇古听的他们捐出的数字,心里大骂不止:“都他妈一群贱皮子!” 半个时辰后,前来“赴宴”的三十多人全都登记完了,王崇古拿过捐簿看了看,笑道:“诸位辛苦了,喝完这杯水酒,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酒宴至此,圆满结束。 众人虽然出了大血,可都觉得值得,当他们走出府衙时,让他们心惊的是这王崇古居然怕他们毁约,每个人都派了一队明军跟着,美其名曰护送! 其实就是怕他们不认账,有这一队明军跟着,他们回家就得乖乖交钱交粮! 至于王崇古说的保他们前程一事,王大人表示自己就是是临时工,只要钱粮到手,过几天自己跟着皇帝就会回大明,谁还管你们的死活。 …… 第106章 他是真狗啊!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胜利者当然有权决定战败者的一切。 朝鲜亡了,亡的有些让人如同做梦一般。 都说弱国无外交,亡国者更没有做人的尊严,弱肉强食,从来都是国与国之间关系变化的准则,人和人之间亦如此! 整个汉阳城,成了胜利者肆意横行的无主之地,整整三天,汉阳城在朱祁镇的一道撤兵的圣旨后,这才恢复了平静。 汉阳城的大街上,一辆辆大车从城中府库里驶出,满载着无数财货被运往城外的明军大营内。 皇帝念及将士们劳师远征,特赐恩旨,汉阳府库所有金银财帛全部赏赐给将士们。 当皇帝的圣旨刚一宣读完,整个军营欢呼声震天,高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当然朱祁镇并没有参与,而是在营中的大帐内,召开了战后善后会议。 王天云、樊忠、蔡福、汤杰以及随驾的王崇古、陈循等几个文官恭敬的围坐在朱祁镇面前,仔细听着皇帝说话。 “朝鲜灭了,但是事却刚刚开始,今天把你们都叫过来,是想说说以后的事。”朱祁镇环视了一周,轻轻啜了一口茶水,笑道。 “大家都说说,以后该怎么办?不要有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朱祁镇又道。 打仗,这些武将一个比一个猛,一个比一个精,可仗总有打完的时候,之后就是民政,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哼哧憋肚一番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一旁的王崇古看了看这些吃瘪的武将,心中无比畅快,不是他从汉阳士绅大户中为朝廷狠狠敲了一笔横财而骄傲,而是他自从跟着皇帝来到朝鲜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哼,打仗你们行,治理地方,你们行吗?”王崇古心中冷笑,同时也在准备着措辞,一但皇帝垂询,他就可以做到有的放矢。 “陛下,朝鲜小国,偏远穷困,教化不兴,民智未开,且刚经历大战,民心惶惶,更有不少遗老遗少心系旧主,臣以为为日后朝鲜安定计,朝廷需派遣大将镇守此地,一来可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遗老遗少,二来可为日后进军东瀛做准备。”王天云谨慎的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依旧自顾自的喝着茶。 “臣附议!朝鲜国虽小,可也有百万之众,派遣大将镇守,可谓老成谋国之言。”樊忠拱手也说道。 “臣附议!”汤杰雷战二人也起身说道。 “设藩王、遣将驻军都是战前陛下安排好的,”一身布衣的陈循起身说道,“臣以为战后如何让朝鲜百姓如何归心我大明才是关键!” “丫一种地的居然抢了我的话!”王崇古暗骂一句,看向陈循的眼光有些不满。 “恩,陈爱卿所言甚是。”朱祁镇放下茶盏,笑道,并给了陈循一个鼓励的眼神,让他继续往下说。 “臣以为,首先应在朝鲜按我朝制,设立一到两个省,从行制法统上将朝鲜之地彻底变成我朝固有疆土;” “操,丫说的可不就是我这几天所想的嘛!”王崇古心中又是大骂。 “恩,不错,继续!”朱祁镇点点头道。 “其二,进行户籍土地改革,重新统计人口,将原先朝鲜土地丈量登记重新分配,可按照国内目前的法子来。臣这一路走来,发现朝鲜百姓之所以穷困不堪,一是当地世家大族林立,他们不仅把持了官、商之路,同时名下还有大量土地,若是能将他们手中的土地分给百姓,臣相信,不出三年,朝鲜将彻底摆脱李氏余阴而彻底心向我大明,以后就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想造反,也没人愿意跟着他们反。” “不错,不错,”朱祁镇由衷赞叹道,“还有吗?” “此外,”陈循说着,看了看身侧的王崇古,“教化一事臣不在行,想必王大人有话说。” “你丫还知道啊,你再说下去,老子这几天精心准备的进言不就白准备了吗!”王崇古暗骂一句。 随即他站起身躬身行礼道:“陛下,刚才陈大人所言臣以为及是!朝鲜虽小,可自汉唐以来都以我中原为榜样,处处学我汉家精华,如今王师霹雳,复我汉土,陛下皇途霸业…” “说干货!”朱祁镇不悦的点点案几道。 王崇古丝毫不觉尴尬,稳了稳心神开口继续道:“臣以为应当在朝鲜兴教化,开科取士,并废除当地士绅豪强一切特权。” “恩,所言不错!”朱祁镇点点头,“仔细说说。” “是。此教化非彼教化,大明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温顺的朝鲜,而不是一个思想活跃的朝鲜,臣建议在朝鲜废除私学,独办官学,且教师皆从国内选拔,每年进入官学的子弟必须严格控制人数,他们考中功名之后,不得在朝鲜为官。” “不在朝鲜为官,那去哪里?总不能到我大明为官吧!”汤杰冷笑道。 “汤将军别急,”王崇古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笑道,“诸位看看这。” 说着,他走到地图前,指着东瀛,又道:“陛下胸怀四海,日后这东瀛必成我大明之土,还怕没地方安置他们吗!” “高,真高,坏,也真是特妈的坏,这帮读书人心眼坏透了!”众武将看着王崇古心中大骂。 让朝鲜的读书人日后去东瀛做官,那这帮东瀛人还有好? 不把那帮小矬子给折腾死才怪!而且还转移了矛盾,大明日后少了很多麻烦,不得不说,王崇古这个主意深得朱祁镇之心,就是,就是太损了些。 “这王崇古真特么狗,不仅狗,还特么坏,坏到骨子里了!”一直没说话得蔡福心中暗道。 “王爱卿之言深得朕心,就按你俩说的办吧。”说罢,他又看向刚刚赶来的辽东都司总兵巫凯道:“辽东都司距离朝鲜一江之隔,朕本想着给你加加担子,可如今辽东土地改革移民等事才刚刚开始,女真那边又有些不老实,这些事都需要你来坐镇居中调度,所以朝鲜的军政…你要明白朕的苦心!” “臣明白!”巫凯站起身,正色道。 朱祁镇点点头,又笑道:“不过朝鲜虽小,可此地物产还算不错,以往辽东的军需粮都需要从中枢乃至湖广转运,现在朝鲜归了大明,单这军粮一块,就为朝廷省下不少,国内的百姓也可少些赋税。” “而且辽东地广人稀,新政又刚刚开始,日后肯定需要大量人口,你可和辽东知府商议,从朝鲜征调民夫,入辽东开垦土地,筑城修路。” “陛下思谋甚远,臣定为陛下守好辽东,让辽东成为我大明的粮仓!”巫凯激动的说道。 “恩。”朱祁镇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 “至于分封藩王嘛,”朱祁镇思索片刻,“来之前,朕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商议过,朝鲜虽小,可也不算小,只封一个藩王肯定不够,除了确定的郕王外,朕想着将越王的封地改封汉阳,汉阳以后改名为汉城吧!”朱祁镇道。 涉及到皇家分封藩王,在座的几人都不敢插嘴,毕竟这是皇家自己的家事,皇帝既然能提出来,那是没拿他们当外人,可你要真是不知深浅,认为自己真不是外人站出来说三道四,那你不是傻子就是太骄狂,你离死也不远了。 就眼前这位爷,他可以说,你可以听,但是你要是不知好歹对他的家事指指点点,呵呵,不好意思,他还真是六亲不认的主。 “皇帝好手段啊,如此下去,国内的那些藩王日后要么被他弄到海外去,要么就被找各种理由圈进凤阳。 以后随着大明海上军事力量的崛起,这些分封在大明周边的藩王们还不都成了他的棋子和马前卒,如此下去,不出百年,大明的疆域之大将超过历朝历代!好大的图谋,好大的野心!”樊忠暗道。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朱祁镇下面的话:“凡是分封朝鲜的藩王,在其封地内享民治之权,但官员任免必须经中枢同意,考虑到此地刚刚平定,局势不稳,朕决意恢复三护卫,护卫人员可从国内自行招募。” “啊!”众人一听,皇帝这是要干嘛,你给地给钱给人甚至给权都行,居然还恢复了永乐朝以前的三护卫,你不怕这些藩王们在封地做大,日后造反? “陛下,恢复三护卫恐怕有些不妥,还请陛下三思!”这里在座的只有樊忠是老资格,其又是历经三朝的将领,又因其受历代皇帝看重,所以他是最有资格提出反对的人。 “呵呵,樊爱卿多虑了,”朱祁镇摆摆手,笑道:“朕虽然恢复了三护卫,可这人数要有定数,朝鲜此地以后有朝廷的驻军,藩王们的左中右三个护卫队总人数嘛,就暂定六千人吧,军饷从当地赋税中出吧!” 六千人?倒也不多,想当年永乐爷削藩前,秦晋楚宁等势力较大的藩王,他们手中的三护卫总人数可是不少,人数从一万到七八万呢,尤其是秦晋宁等塞王手中的护卫人数,朱元璋再世时,他们手中的这些护卫私兵人数更多,如果他们造起反来,甚至可以对中枢形成不小的压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建文帝刚一即位,就急吼吼的削藩的重要原因之一,叔叔们一个个的实力不俗磨刀霍霍向皇位,他一个不是嫡出的小辈根基本就不稳,自然胆战心惊,结果心急没吞下这块热豆腐,被朱祁镇的祖宗朱棣给赶下了台。 武将们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但是朱祁镇也有他的考虑,大明日后本土没有了这些吸血虫般的藩王,加上自己铁血手腕推行改革,大明本土必将愈加强大,只要保持住中央集权且具有强大的战争机器,藩王们就是再怎么闹腾,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即使有不开眼的敢挑衅中央权威,派出军队讨伐即可! “民治、分封的事说完了。下面说说人事!”朱祁镇道。 “蔡福!” “臣在!”蔡福豁然起身,朗声道。 “此战北海舰队打的不错,你居功至伟!” “臣不敢居功,一切都是陛下运筹帷幄,臣和将士们只不过尽了人臣的本份。” 对于蔡福的谦虚态度,朱祁镇很满意。 “山东半岛距离朝鲜最近,能者多劳,朕决定任命你为汉城行省总兵官,驻兵两万,行省内一切军政由你做主。” “臣谢陛下隆恩!”蔡福跪下,激动的身子都有些抖了。 皇帝不仅让他兼着北海舰队总兵一职,还把半个朝鲜的兵事也交给了他,这就是说从今日起,他蔡福算是彻底进了皇帝亲军的圈子了。 其他的几个武将纷纷投来了羡慕嫉妒的眼光,这个蔡福,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居然身兼两地总兵,手握近十万大军,皇帝还真是对他宠信有加。 “任命范广为平壤行省总兵官,带兵两万,驻兵平、宣、铁三地。” 因范广还在带着人马在朝鲜北部各地清剿散兵游勇,所以他今天没有到场。 “民政嘛…”朱祁镇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他突然看到王崇古的眼神躲躲闪闪,以往这货可不是这样,朱祁镇心思流转,就知道他不愿意留在朝鲜。 你越是不愿意,我就偏要把你留在这。朱祁镇打定主意,说道:“王崇古!” 王崇古听到皇帝叫他,暗道不好!真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最近几件差事你办的不错,朕心甚慰。这样吧,你暂时先属理朝鲜民政,待朕回京和内阁商议后,在确定最终人选。”朱祁镇笑道。 “皇上,臣…”王崇古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现在非常想说,这地方谁特妈愿意待就待,我不愿意,我要回大明。 不过看皇帝那不善的眼神,王崇古只好硬着头皮跪下领旨谢恩。 安排好了诸般事宜,朱祁镇又在汉阳待了一天,第三天一早,朱祁镇就在仁川港登船,返回了大明。 第107章 去江西 明兴五年八月初八,朝鲜平定。 蔡福、范广留在朝鲜镇守,朱祁镇带着朱祁钰启程,乘船返回北京。 朝鲜的事其实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敲定,但是朱祁镇不得不返回,因为南方的灾情越来越严重。 “混账!一帮尸位素餐的混账!都该杀!”,船舱中,传来朱祁镇的咆哮声。 船一到天津港,徐恭就急匆匆的上了船,将福建、广东、江西三省锦衣卫的密奏呈给了皇帝。 “大皇兄这是怎么了?”船舱外,晕船吐了一路的朱祁钰问道。 “好殿下,您就别打听了,快跟着奴婢们下船吧,您这一路可是遭老罪了。”随身伺候的小太监神色紧张的说道。 “滚一边去!”朱祁钰瞪了小太监一眼,走到二层船舱前,就见侯宝和杨老三二人皆是神色紧张的守在门外。 “过来!”朱祁钰对着侯宝勾了勾手,小声说道。 “呃…奴婢见过殿下!”侯宝挤出几丝笑意。 “里面,”朱祁钰指了指屋内,“谁惹我大皇兄生气了?” “奴婢不知!” “本王刚才好像看见锦衣卫的徐魔头进去了。”朱祁钰又道。 侯宝依旧低头不语。 “你不说本王也知道,肯定是我三叔(越王)又惹大皇兄不高兴了。”朱祁钰笑道。 “哎呦,好殿下,小祖宗哎,这话可不能乱说!”侯宝急道。 侯宝刚说完,像是见了鬼一般赶紧捂着腰间的荷包,连连向后退。 因为他发现,朱祁钰这个财迷正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的荷包。 “死胖子,你不是说你都输干净了吗?把你的荷包给我!”朱祁钰笑骂道。 这一路上,侯宝被朱祁钰折腾的不轻,不光随身带的财物被朱祁钰打劫去了不少,甚至还时不时的拉着侯宝等几个太监一起推牌九摇骰子赌钱,朱祁钰若是赢了,自然是欢欣鼓舞,输了就耍赖不认账,反正就一句话,老子是亲王,只有我赢你们的份,谁要是让我输就是不行。 对于这个弟弟一路上的行径,朱祁镇也懒得管,甚至还有故意纵容他玩。 “谁在外面!”屋内传出一声暴喝。 “陛下,是郕王殿下来了!”杨老三在门外俯身说道。 屋内短暂的安静了片刻,随即就听朱祁镇怒道:“让郕王进来!” “臣弟,见过大皇兄!”朱祁钰臊眉搭眼的走了进来。 朱祁镇背着手,一脸怒气不减道:“郕王,你来找朕有何事?” “臣弟…臣弟…”朱祁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突然,他瞥见了端着茶盏进来的侯宝。 “臣弟是来找大皇兄主持公道的。”说着,他一指侯宝,马上委屈巴巴的说道:“这胖子还欠我三百两银赌债没还…” “闭嘴!”朱祁镇怒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一个亲王,怎能和奴婢们一般见识!” “大皇兄,不是臣弟非要追着侯公公要钱,俗话说赌品如人品,学士们还说人无信不立…”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宫里缺你的吃穿用度了?”朱祁镇道。 “那倒没有,只是再过两年臣弟就要就藩了,这次跟着您走了这么一遭发现封地太穷了,所以臣弟就想着自己多攒些银钱,等就藩时,就不用大皇兄多给我钱了,这样朝廷也能多省出钱来。” 听到这,朱祁镇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这个财迷,居然也开始关心起政事来了。 想到这,朱祁镇瞥见桌上那份锦衣卫的密奏,语气缓和下来道:“二弟,这次朝鲜一行,你确实长大了。” 说着,拿起那份密奏给了朱祁钰,道:“看看,然后说说你的想法!” 朱祁钰先是看了看一旁跪在地上的徐恭,迟疑片刻后还是打开密奏看了起来。 其实密奏中的内容就一件事,受灾三省的部分官员趁灾情之机贪污受贿,侵吞官仓和朝廷下拨的赈灾银,更有甚者居然勾结当地士绅大户大肆放印子钱(高利贷),导致灾区很多百姓食不果腹,开始卖儿卖女。 灾情最严重的江西波阳(今潘阳县),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密奏中特别提到了淮王朱瞻墺。 “…王府存粮万石,其名下数十家粮铺趁水灾之年大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导致全城百姓无粮可用…波阳县令马文才数次请求淮王开仓放粮,均被其拒绝…马县令无奈,变卖家产遣人高价买粮,但全城粮铺每日却只售一石…城内百姓已易子相食,凄惨之状未曾闻也!” “七叔他…不应该吧!”朱祁钰看完,已是脸色煞白,看向朱祁镇的目光变得有些忐忑起来。 “朕本来也不信,七叔在所有叔叔中,素有贤名,对皇祖母尤其孝顺,可事实如此,由不得咱们不信。”朱祁镇沉声道。 “大皇兄,江南灾情如火,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您…” “祁钰,你我是兄弟,这大明万里江山是咱们朱家的,如今江山有难,你要替大哥多分担一些才是,不要总想着自己那点事,明白吗?”朱祁镇拍了拍朱祁钰的肩膀,叹息一声。 “大哥,弟弟这就回宫,把这些年存在母妃那里的银钱送到户部,以做赈灾之用…”朱祁钰犹豫片刻后,说道。 朱祁镇笑了笑道:“你有这份心,大哥很欣慰。”说着,叹息一声又道:“如今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人祸。” 说着,他的脸上再次狰狞起来:“这些贪官污吏,朕恨不得将他们剁成肉泥!” “大皇兄息怒,为了这些腌臜货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朱祁钰小声劝道,同时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凉意,“书上说的还真对,伴君如伴虎,还好我的封地不在国内,不然以后但凡犯了点错,那还不得被他打死!” “祁钰,你不必回京了,朕现在就下旨,封你为巡查钦差,配天子剑,可有先斩后奏之权,另外朕从都察院中选几个御史协助你,到了江西后,给朕好好查查!!” “啊!”朱祁钰顿时呆住了,这刚回来,家门还没进呢,你又把我发配到江西去了,你还是人嘛? “徐恭!” “臣在!” “从北镇抚司派几个好手,跟着郕王一同前往江西!” “臣遵旨!” 朱祁钰耷拉着脑袋出了船舱,本想着出点血能赶紧回京城,却不料自己这个大皇兄简直不是人,一句话,把自己撵去江西查案。 这要是平常年景还好,可现在是灾年啊,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哪里出过远门,更别说去查案了。 那些贪官污吏是那么好对付的吗?自己虽然是亲王,可天高皇帝远,万一将人家给逼急了,自己在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要老命了。 第1章 都该死 纵观咱们整个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乱世颇多,而盛世加起来也不过五六百年。 然而不管是盛世也好,乱世也罢,但凡社会条件允许,就没有不跑去开疆拓土的帝王,哪怕像五代十国这种乱世,也总有那么几个帝王雄心不减,跃跃欲试。 疆土对于他们而言天然的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国内的文治武功在他们眼里也就那么回事了,就算哪块地寸草不生,也要不惜代价拿下。 其实这些君王哪里不知道一旦战争开启就是劳民伤财,妻离子散,累累白骨? 《诗经·小雅》中的一段话,似乎给了我们解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每一个帝王的野望都促使他们疯狂推进自己的版图范围,以此来巩固王朝的统治,以免在天灾人祸之时产生过大动荡。 毕竟就算是同样的一场地震,但对大国和小国而言造成的波动可谓天差地远。就如同汶川地震之时,汶川背后是一个大国支撑,才有八方支援的景象,使得汶川在短短几年内得以重建。而放在古代大多时候,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更有甚至落草为寇,给社会带来持续的影响也不出奇。 虽然疆域大了,事儿多了,可分摊问题的人也就多了,这就在很大程度上稀释了问题的难度。 同样,庞大的人口基数又可以作为基层支撑,使他们避免受到自然灾害的影响,而陷入无粮无钱可用的窘迫之地。 “现在想想,人多力量大这句话是何等睿智的一句话啊!”回京的马车上,朱祁镇看着各地报上来的灾情求援的奏疏,摇头苦笑。 “大明如今的人口还是太少了,”朱祁镇透过车窗,看着远处农田里挥汗如雨的百姓,叹息一声道。 “陛下。”车驾旁,杨老三策马来报。 “什么事?”朱祁镇收回思绪,皱眉问道。 “是内阁大臣,礼部尚书胡大人前来迎驾。” “让他过来吧。”车驾停稳,朱祁镇撩开窗纱,只见胡濙带着一长串的礼部官员走上前来。 “臣胡濙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和越王之命,前来迎驾。吾皇万……” “行了,”朱祁镇打断胡濙的话,“胡濙上车,其他人回去吧。” 胡濙一滞,抬头看了看皇帝的侧脸,赶紧摆了摆手,自己上了皇帝的车驾。 “臣恭喜陛下得胜还朝!”宽大的皇驾马车内,胡濙跪倒就拜。 朱祁镇皱眉道:“朕离京这段日子,京城可还安稳?” “回陛下,一切如常。越王殿下虽奉旨监国,可每遇大事,必与内阁诸臣商议,再报太皇太后决断。”胡濙小心翼翼的回道。 他这话看似说的简单明了,可要表达的信息却很多。 首先他是要告诉皇帝,越王还是很守规矩的,没有犯什么大错;二是您离京这段时间,朝廷上下一切按部就班,没出啥错漏;这第三层意思就比较隐晦了,虽说越王这段时间没做错啥,可也耽误了不少事。 朱祁镇怎能听不出胡濙话外的意思,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胡濙起身。 “南方三省的灾情内阁是如何处置的?”朱祁镇又问。 胡濙心里咯噔一下,这事他自然是清楚的,为了筹集钱粮赈灾,马愉、高谷、王佐等六部官员几乎是吵成了一团。 越王虽然监国,可并不想管的太多,这事内阁报上来后,不知什么原因,过了三天后才有了批复。 “回陛下,内阁票拟从湖广、浙江的官仓中先行调拨两百万石运往灾区,并准许当地官府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据臣所知,户部已拨款八十万两并从北直隶各药铺筹措了二十万斤成药运往三省了。” “恩?不是说湖广、浙江的官仓已无粮可调了吗?”朱祁镇沉声道。 “呃…这…原本是无粮了,太皇太后心系百姓,所以特下懿旨,临时用两地军仓之粮填补官仓,待秋收后,再补齐军仓。” “哼!浙江、湖广本是鱼米之乡,夏收已过,到了用粮时,连两百万石粮食也拿不出来,还真是咄咄怪事!”朱祁镇连连冷笑,眼中杀气腾腾。 这话胡濙不敢接,本来他管着的是礼部,这事说到底是他户部的事,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即使他知道一些内情,也绝不会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毕竟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他和王佐关系还不错,不愿意得罪人。 “你怎么不说话?”朱祁镇没好气的问道。 “臣…”胡濙一时间脑门出汗,这怎么说,也不能说啊,您要想办谁,让锦衣卫办就是了,何必拉上我啊,我可不想得罪人。 朱祁镇歪着头,看着胡濙一脑门子汗,就知道他知道些什么。 “胡爱卿,”朱祁镇换了副笑脸,将一盘切好的西瓜推到胡濙面前又道:“朕以前在文华殿读书时曾听说这么个事,说大灾之年,亦是某些人的富贵之年,你可曾听说过?” 胡濙身子不由得一哆嗦,心中暗道:皇帝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应该是的,皇帝这话明显有所指啊。 “这…臣确实耳闻过。”胡濙汗如雨下。 “说说。”朱祁镇拿起一块西瓜,一口咬掉一半,沙瓤的西瓜很是爽口消暑。 “臣有罪!”胡濙突然扑通跪下,哽咽道。 “说!”朱祁镇吐出几个亮晶晶的黑色瓜子,冷声道。 “回陛下,臣…臣听闻,淮王在水灾期间曾写信给越王殿下,巧合的是来信的时间正是内阁刚把调粮方案报给越王的那几天。” “你是怎么知道淮王给越王写过信?”朱祁镇道。 “原本臣是不知道的,半个月前,臣的一位同乡突然找到了臣,他本是湖广的粮商,来见臣,是想托臣到户部给他走动走动关系,看看是否能搭上…搭上楚王殿下的关系,一起贩粮到江西等地售卖,臣当时就严词拒绝了他,可他却告诉臣,淮王已经和越王去信…”胡濙说不下去了,这里面的水太深了,而且还牵扯到当朝的几位藩王,一个不好,他这个内阁大臣,礼部尚书就得掉脑袋。 朱祁镇面如冷霜,看着胡濙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你回去吧!” “啊,这…是,臣告退!”胡濙如蒙大赦。 其实胡濙说的这些事,徐恭曾给他奏报过,原本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怀疑的,毕竟自己这两个叔叔历史上风评还不错,尤其是越王,自己还救过他的命,今天之所以逼问胡濙,他只是想求证一下事情的真伪,果然,事实如锦衣卫所报,还真有此事。 “都该死!”朱祁镇看着胡濙离去的背影,一脚踢翻了案几,怒喝道。 第2章 越王挨揍 皇帝远征,又是灭国大战,还是得胜还朝,原本是件大喜事,京城上自阁臣公卿,下自升斗小民,都是欢喜异常。 皇帝归来,按制应当在德胜门外大摆欢迎仪仗,古乐齐天,在京的勋贵九卿,大小官员皆要着喜服迎接,京城上下也要张灯结彩,以示庆贺! 可随着胡濙被皇帝赶回来后,前来围观的百姓们却发现官员们一个个神色紧张的走了,礼乐也撤了,甚至铺就的红地毯也被收走了。 越王不动声色的走到胡濙身侧,本想着能从他口中探听点关于大侄子皇帝的消息,可胡濙一见到他靠近,就像是见了鬼一般,远远的躲开了。 “这胡老儿,发什么癔症?”越王兀自骂了一句,抬头一看,却见老太太身边的苏麽麽带着几个宫里的老人穿过城门,直奔他而来。 “见过越王殿下!”苏嬷嬷行了一个福礼,紧接着开口又道:“殿下,太皇太后命奴婢来传话,她老老人家和陛下在奉先殿等您!” 越王朱瞻墉顿时感觉后脊梁骨一股凉气直奔后脑勺,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苏嬷嬷,不知母后传我为了何事啊?”朱瞻墉强装镇定道。 “殿下恕罪,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其它的一概不知。”苏嬷嬷浅浅一笑,回道。 “难道是…嘶!”朱瞻墉脑门冒汗,暗道不好,同时心中又开始暗暗叫苦,“老七啊老七,三哥这次可是被你害苦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朱瞻墉有些忐忑的进了德胜门。 一路穿廊过殿,不多时朱瞻墉就来到了奉先殿外。 一路走来,朱瞻墉越走越心惊,不光是平常宫内的那些宫人不见了,连侍卫们也被换了,全都是生面孔。 “苏嬷嬷,不是说母后召见我吗?怎么本王瞧着这些人不是母后身边的人呢?”朱瞻墉试探性的问道。 苏麽麽还是浅浅的一笑,并不作答,而是行了个礼,走开了。 不多时,殿内走出一个干巴巴老太监,这老太监朱瞻墉倒是认识,是他爹朱高炽身边的老人,名叫福喜,据说还是燕王的朱棣当年随蓝玉北征漠北时带回来的。 “福公公?”朱瞻墉皱眉道。 “老奴见过越王殿下。”福喜跪在地上,行礼道。 “起来起来,”朱瞻墉一笑,虚抬一下手道。 “老奴不敢。”福喜颤颤巍巍起了身,又道:“殿下,请随老奴进殿吧。” 进了殿内,朱瞻墉却没有见到老太太和大侄子朱祁镇,正当他满心疑惑时,就听福喜缓缓开口道:“殿下,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一晃二十多年了过去了,您和几个皇子都长大成人了,”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老奴还记得您十岁那年,您带着七殿下一起拿了贤妃娘娘的金钗想跑出宫外换钱买酒喝,不想被仁宗皇帝知道了,将您和七殿下狠狠打了一顿,还罚您在这奉先殿跪了一天一夜,当年就是奴婢奉了仁宗皇帝的旨意在这里看着您受罚的。” “福公公,你到底想说什么?母后和陛下呢?他们不是要见我吗?”朱瞻墉心虚的说道。 “哎!”福喜又是叹息一声,“殿下,您…您千不该万不该做此等糊涂之事啊!” “本王…本王做什么了?”朱瞻墉一瞪眼,有些怒道。 福喜缓缓走到一旁的桌前,打开一个精致的长条木盒,一边又道:“陛下信重您,让您代为监国,这原本是好事,可您不该和七殿下私下来往啊!” “本王和七弟乃是兄弟,如何来往不得?”朱瞻墉怒道。 福喜摇了摇头,从木盒中拿出了一条深棕色的鞭子,回过头,看了看朱瞻墉强装镇定的脸,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见这鞭子,朱瞻墉没来由的腿肚子开始哆嗦起来,因为这鞭子他不仅挨过,就连他大哥朱瞻基小时候也挨过。 “你…狗奴才,你敢对本王不敬!”朱瞻墉大惊失色,指着慢慢走过来的福喜怒道。 “殿下,太皇太后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您虽然是她老人家的儿子,可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您自个做过什么,您心里最清楚,老奴不敢多问,等打完这顿鞭子,您自个去找太皇太后和陛下说去。” “你敢…” “殿下,老奴也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行事,还望您不要怪罪奴婢们。” 说着,不知何时,殿中的阴影中走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围住了朱瞻墉。 “你们…你们大胆,本王…唔…唔…”两个太监按住了朱瞻墉的手,另一个太监将一团白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殿下,老奴对不住了!” 说罢,“啪”的一声,用上好牛皮编织的鞭子就落在了朱瞻墉的屁股上。 “唔…”一鞭子下去,被按在地上的朱瞻墉顿时眼睛瞪大,脸上的五官都拧巴到一块去了。 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直到二十鞭子打完,地上的朱瞻墉已经被抽的皮开肉绽,用上好金丝线织就的袍服已被打烂。 一个太监拿开塞进了朱瞻墉口中的白布,朱瞻墉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痛苦的呻吟起来。 “本王…本王要见母后…”朱瞻墉有气无力的说道。 “殿下,太皇太后说了,让您在这奉先殿内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好生反省反省。” “为什么打我?母后,我也是您的儿子啊,七弟是我的兄弟,他在封地过得苦,写信给我让我…” “殿下!”福喜见朱瞻墉不管不顾的大喊起来,赶紧高声制止。 “殿下,您难道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吗?”福喜又道。 “狗奴婢…滚!” “殿下,还请您自重,难道您真的不知道太皇太后和陛下对您的一片苦心?” “什么苦心?无缘无故抽我一顿鞭子也是苦心?”朱瞻墉怒道。 “哎,”福喜一跺脚,俯下身轻声道:“殿下,您可知道您体谅了七殿下,可谁体谅那些还在洪水中苦苦挣扎的百姓啊!仁宗皇帝在世时,常说为君者当以天下百姓为重,可您…您的好心却办了坏事啊!” “本王无罪,也没做错事!”朱瞻墉仍旧嘴硬道。 第3章 越王大出血 奉先殿后殿,老太太听着自己儿子的狡辩,气的浑身发抖。 “这个混账东西,打死算了。”老太太怒道。 “皇祖母消消气,三叔也是为了七叔…”朱祁镇柔声劝着,不料老太太嚯的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用在这里做老好人,不是你非要亲征,哪能惹来这么多糟心事儿?” “我…孙儿…”朱祁镇一时竟然无法反驳,只好叹了口气赔着笑脸道:“您老消消气,消消气,都是孙儿的错,行了吧!” “哼,说到底,就是你惹祸!”张氏瞪了一眼朱祁镇,又道:“灾情似火,几十万百姓嗷嗷待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朱祁镇笑着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身侧道:“您老不是已经调粮紧急发往灾区了吗?” “人祸重于天灾!”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你七叔倒卖赈灾之粮现在闹的满朝皆知,这事要是不给天下一个交代,恐怕难以平息众怒。” 朱祁镇点点头道:“三叔这次估计也是被七叔给蒙骗了才会给七叔行了方便,孙儿派祁钰为巡察御史去江西,也是想着都是自家人,这次就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小惩大诫吧。” “小惩大诫?那帮御史能放过你这两个叔叔?” “呵呵,那您说该怎么办?”朱祁镇道。 “你自己看着办!”老太太的脾气说来就来,扔下一句话,径直走了。 朱祁镇狡黠的一笑,对着殿外的侯宝招了招手道:“传旨,越王朱瞻墉罔顾国法,本应从重处罚,念及监国有功,又是初犯,这次就从轻处罚。” 朱祁镇将“从轻处罚”四个字说的很重,侯宝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还在等着皇帝如何处罚的下文呢。 “恩?”朱祁镇瞪了他一眼,侯宝赶紧躬身行礼,匆匆而去。 朱瞻墉被抬回了府邸,此刻几个太医正在寝室里为他宽衣上药。 其实他的伤势看着有些吓人,却并不严重,只是破了些皮肉,并没有伤到筋骨。 老太太之所以行家法,除了是打给外面那些大臣们看的,也是打给朱祁镇看的。 朱祁镇怎能不知老太太的心思,按照他的行事风格,不将他这三叔圈进他就不叫朱祁镇,可毕竟老太太还在,若是真因为此事圈进了自己的亲三叔,一个“刻薄寡恩”的帽子他是逃不了的,还会让其他的藩王们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来。 所以,朱祁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朱瞻墉受点苦,知道错就行了。 朱瞻墉趴在床上,疼的直哼哼,原本挺翘的臀部一片血紫,一旁的越王妃吴氏哭的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 “王爷,咱们不在京师呆了,这监国还监出罪过来了?明儿个我就进宫去求母后和陛下,咱们回自个封地关起门过咱们的小日子,不碍别人的眼…呜呜呜…” “妇人之见…哎呦疼!你轻点嘿…嘶…”朱瞻墉疼的龇牙咧嘴怒道,一旁给他上药的太医更加手忙脚乱,满头大汗。 “说到底,还是你家爷们我心软,被老七这个混球给骗了!老七这个混账,若是见了他,我非打断他的腿!哎呦…” “王爷,您别动,伤口又崩开了!”太医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出去,出去,嘶哈…”朱瞻墉不耐烦的挥挥手赶走了太医。 “王爷,宫里来人了。”门口,管家神色紧张的回报。 “怎么?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不肯放过?”吴氏撸着袖子双手叉腰,对着门外大声嚷嚷道,尽显泼辣之色。 她本就是武将之女,从小他爹兵马指挥使吴昇就把她当男孩子养,所以脾气性格相当泼辣火爆,平时就是朱瞻墉也得让她三分。 “你小点声!小心祸从口出!”朱瞻墉赶紧出口阻止。 “怕什么,大不了,咱们一家子以死谢罪!” “你…” “呵呵呵,王爷,王妃,奴婢给您见礼了。”笑面虎侯宝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本王身子有伤,侯公公自便吧。”一见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朱瞻墉心中的火噌的就窜上来了。 “王爷,奴婢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宣旨的,还请王爷屏退左右不想干的人。”说着,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看一旁仍旧叉着腰气势凌人的吴氏。 吴氏一听更加恼火,这阉货说的“不相干”的人,可不就是说自己嘛,可再看看这货后面跟着的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她也只能强咽下这口气,一跺脚气哼哼的走了。 房门被关上,屋内只留下侯宝和朱瞻墉二人。 二人四目相对,尤其是侯宝那阴恻恻的眼神,直看的朱瞻墉心里有些发毛。 侯宝也在奇怪,这越王莫不是被打傻了吧,怎么一直盯着我啊。 “殿下,陛下说了您有伤在身,就不用起来接旨了。”侯宝开口笑道。 “老子本来也不想起来!”朱瞻墉暗骂一句,放下了强撑着的胳膊。 “陛下口谕,越王朱瞻墉,监国期间罔顾国法,致使朝廷赈灾之粮落于不法之徒手中牟利,造成数十万百姓嗷嗷待哺,本应重重处罚,但念其监国有功,又是初犯,这次就从轻处罚。” “这就完了?”前几句朱瞻墉听的是心惊肉跳,他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软,竟然惹下这么大的灾祸,可下一秒,皇帝一句从轻处罚,完了,没下文了。 这让他又惊又喜,心中暗道:“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子,一家人啊!” “王爷,口谕宣读完了,您可听清了?”侯宝笑着问道。 “听清了,听清了,你回去吧!赶明儿本王就进…”朱瞻墉上一秒还在沾沾自喜自己没事了,可他对上侯宝那耐人寻味的笑容,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王爷,您真的听清楚了?”侯宝又问了一句。 “这…”朱瞻墉慌了,是啊,自己那大侄子可只说了从轻处罚,可没说怎么罚他啊,难道…嘶…这小崽子,粘了毛比特么猴还精啊,他这是要我大出血啊! 不出血,看门外那些气势汹汹的锦衣卫,今天自己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出吧,出多少啊,出少了,那小畜生一样不会放过自己,出多了,自己肉疼啊,怎么办? “呃…侯公公,本王刚才想了想,这次确实是本王的错,陛下仁慈,念及骨肉之情不于深究,但是本王深感惭愧,所以…所以本王愿出二十万两白银,外加…外加十大车风寒药物,一同运往灾区。” 朱瞻墉说完,心中是阵阵肉疼,他不是没钱,相反,他的这几个兄弟,就数他有钱,不仅王府占地最大,他在京中明里暗里的酒楼、布庄、当铺、药铺就多达三十多家,这还不包括那些上杆子给他暗股的商家,每年这些铺子的出息就多达三十多万两,再加上每年朝廷给他的俸银,可以说他是富的流油。 “呵呵,王爷,您这二十万两,奴婢回去恐怕没法交代啊!”侯宝笑道。 “少了?!你们特么的这是来吃大户来了?真当老子没脾气?” “王爷,这是奴婢向锦衣卫要来的您在京中所有店铺近三年的进项,啧啧啧,”侯宝说着,抖了抖手中的几张写满了字的纸,“三年您就赚了近一百万两,您这银子赚的,可比皇家的皇庄多多了。” “你…”朱瞻墉气的差点背过气去,老底如今都被人家揭了,看这架势,自己如果不大出血,这阉货今天还真和自己耗上了。 “本王再出三十万两,还有沧州码头大仓的十万石新粮!”朱瞻墉道。 “哈哈哈,王爷大气!”侯宝尖利的笑声让朱瞻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爷心系天下百姓,若天下百姓知道王爷如此盛举,皆会赞称您一句贤王!王爷有伤在身,奴婢就不叨扰了,奴婢告退!”说着,退出了屋外。 “狗娘…”一句话还没骂出,就见侯宝领着一个锦衣卫又回来了。 “王爷,您瞧奴婢这个记性,真是该死,皇爷说了,您所捐的钱粮一会还烦请您交给锦衣卫,由他们负责交接给户部。”侯宝笑道。 “知道了!一会自有管家去办!”朱瞻墉头一瞥,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道。 “多谢王爷!”侯宝笑着行了礼,喜滋滋的走了。 出了王府,侯宝歪头看了看气势不凡的越王府,心中冷笑道:“皇爷说的真没错,你们就是一群吸血虫!” 第4章 波阳城 江西,波阳城外。 连绵不绝的大雨中,挤满了等待赈济的灾民。 他们披头散发,形如枯槁,浑身泥浆,在大雨中冻的瑟瑟发抖。 而不远处的草棚下,几个波阳县的衙役,正坐在桌前,哗啦啦的码着麻将。 “头,午时了,该放粥了吧?”一个尖嘴猴腮的衙役打出一个二筒,对着上家的一个络腮胡谄笑道。 “等等!”络腮胡大喊一声,两眼放光的看着眼前的麻将,“哈哈哈,九莲宝灯!老子胡了!拿钱拿钱!” “头,你今天手气也太旺了,哥几个这两天从那帮灾民手里弄的银钱都输给你了。” “少他妈废话,给钱给钱,”络腮胡一瞪眼,其他三人赶紧将面前的散碎银子铜钱送到了他面前。 “哎呀,来来来,咱们再来一圈,老子今天要大杀四方!”络腮胡叫嚷道。 “头,我们…没钱了!”尖嘴猴腮的侯三苦着脸道。 “完蛋玩意,”络腮胡骂了一句,探头看了看天空道:“特娘的,算时辰这王家也该送钱了。” “头,您还不知道吧,昨儿个我去给知县大老爷的小妾送绸缎,在房外听见知县老爷说朝廷派了一个什么王爷钦差,要来江西巡察呢,估计王家也是得了信了,这几天怕是不敢出城买人了。” “狗屁,就波阳这个放屁都能臭全城的地,哪个王爷会来?”络腮胡大咧咧的说道。 “头,您忘了,咱们波阳城里可不就有一个王爷吗?” “哎,怕什么,天塌了也是这帮大人物顶着,咱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屁都不是!来来来,打牌打牌。” “头,该放粥了,那些灾民们可都看着呢!”一个长相还算周正的衙役满脸锅灰的走过来说道。 络腮胡斜眼看了看雨中的灾民,冷笑一声道:“老规矩,一文钱一勺粥!” “头,怎么又涨价了?昨天不是一文钱一碗吗?” “凑,不涨价你们拿什么和老子赌?今天王家的人伢子又没送钱来,不从这帮灾民身上刮油,难道你们还想从城里那些老爷们身上捞钱?”络腮胡怒道。 “哎…”那衙役叹息一声,看着棚子外翘首以盼的灾民,再看看络腮胡屁股底下当做椅子的几麻袋大米,摇头而去。 “这老宋头,烂好人一个,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侯三说着,指了指外面又道:“头,今天一早我刚弄了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个个嫩的都能掐出水来,等晚上我给您送到城南的宅子里去?” “恩,还是你侯三懂事!”络腮胡大笑,随手扯过旁边案几上的烧鸡,大口撕扯起来。 雨幕连绵,秋雨阴寒,单薄破旧的衣裳下,是面黄肌瘦瑟瑟发抖的无助百姓。他们或拖家带口,或扶老携幼。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无助的看着城门方向草棚下那冒着热气的几口大铁锅。 “娘,我饿!”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丫头,手里紧紧握着一只破了一角的瓷碗,对一旁的一个妇人说道。 “乖,在等等,一会放粥,娘给你买一碗。”妇人眼含泪水,捏了捏手中仅有的一枚铜钱,说道。 妇人身后,几个身穿蓑笠的壮汉,警惕的围着一个少年。 来人正是巡察钦差朱祁钰。 “大嫂,我刚才听你说买粥,这是何意?这不是朝廷设的粥厂吗,你们怎么还要花钱买?”朱祁钰上前问道。 妇人无助的回过脸,抹了抹眼泪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外乡人,这确实是赈济灾民的粥厂,可是那些大人说了,如今好几个省都发了洪水,朝廷的粮食也不多,哪能管我们吃饱,就是给我们吃的这些粮,都是县里那些大老爷们自己出钱买来的,他们还说那些老爷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钱不能让人家白出,谁要是想喝粥,就得拿钱买…” 朱祁钰听罢,看着不远处的几个衙役喝酒吃肉,打麻将,完全不顾灾民死活,顿时火冒三丈。 “二少爷,稍安勿躁,大少爷来前可叮嘱过了!”一个侍卫上前,附耳低语道。 朱祁钰红着眼珠子死死盯着粥棚下的几个喝酒吃肉的衙役,骂了一句:“该死!” “这位公子,慎言呐,若是惹恼了他们,没你好果子吃!”妇人身旁一个着长衫的清瘦男子好心提醒道。 “多谢这位大哥提醒!”朱祁钰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继续朝城门方向而去。 趟过没膝的泥水,朱祁钰眼眶红的能滴出血来,这一路行来,让他这个从小生长在深宫之中锦衣玉食、华服满身的皇子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才是普通百姓。 他们是大明朝最不起眼,最能吃苦受累的一群人,他们为这个国家吃了一辈子苦,到头来却活的不如那些士绅大户之家的一条狗。 朱祁钰现在才深刻体会到,当初大皇兄为什么宁可背负天下骂名也要行逆天之举,取消读书人的特权,宁可得罪天下士林,也要进行土地改革,宁愿落下暴君之名,也要对天下士绅动刀子,宁可落个刻薄寡恩之名,也要削藩。 波阳县城,高大的城门半开着,但是却没有一个灾民敢进去,因为城墙上,赫然挂着十几具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 城门内,两队穷凶极恶的城门军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前面何人,城门前止步!”一声大喝,打断了朱祁钰的思绪。 “呵,狗仗人势的东西!”朱祁钰低声骂了一句,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去。 “大胆,居然敢擅闯城门,来人,给老子砍了!” 十几个城门军举刀便冲到了朱祁钰眼前。 “砰”的一声,最前面的几个人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猛然踹飞,连带着他身后的人也一同落倒在了泥水里。 “找死!”看着像这队城门军的头的矮胖子厉声大喊。 可下一秒,一张黑玉牌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出现在他的眼前。 矮胖子往后退了几步,突然脸色煞白,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了泥水中:“小…小…小人…呃…” 话还没说完,矮胖子头一歪,晕死过去了。 “进城!”朱祁钰看也不看这货,带着人大步跨进了城中。 …… “祸事了,祸事了…”一个浑身泥水的城门军,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县衙中。 县衙二堂的花厅内,此刻却是觥筹交错,满屋子的香艳,七八个喝的醉醺醺的士绅此刻正左拥右抱的快活呢。 “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惹得十几个浑身几乎没有衣物遮盖的妙龄女子尖叫着抱着胸前的山峰蹲在了地上。 “卧槽……”来人刚想一饱眼福,下一秒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扇在他的脸上。 “混账东西,谁让你就这么进来的。”一个一看就是武将的醉汉咧嘴骂道。 “小的该如何进…不对,大人,祸事了,祸事了!” “啪”又是一个耳光。 “大人…”来人捂着腮帮子,委屈的不敢再说话。 “这…特妈朗…朗朗乾坤的,哪来的祸事?恩!” “大人,城门,城门口…” “啪”,又一个耳光。 “城…城门塌啦?还是你家祖坟被人刨了?” “大人,城门口,来了个…” “啪,”又是一个耳光只不过这次抽到了来人的后脑勺上,直抽的他眼冒金星。 “你爹来啦?” “大人,不是我爹,是锦衣卫!锦衣卫的人来了,拿的是黑玉令牌。” 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酒桌上的一个胖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黑…玉牌?你确定?”胖子哆哆嗦嗦的问道。 来人点点头,一脸惊恐之色。 “祸…祸…大祸临头了!”胖子猛然爬起身,一脚踹翻蹲在地上的女子,然后夺门而出。 第5章 波阳城的锦衣卫 原波阳县令马文才此刻正躺在县衙后院的书房内,房内浓重的药味让人有些窒息。 几声沉闷的咳嗽后,一个满脸愁容的老仆带着一个大夫从房内走了出来。 “刘先生,我家老爷病情如何?”老仆问道。 “哎!”刘大夫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又道:“大人本就风寒未愈,又在洪水里泡了几天,寒邪已侵入肺腑,现在又高热不退。惭愧啊,我学艺不精,只能暂时用汤药维持病情了…” “这…该如何是好?”老仆眼眶发红,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 “若是…若是有犀角,大人或还有救,据我所知现在城中有犀角的药铺全都被淮王府买空了。”刘大夫说罢,又是重重叹息一声,摇着头走了。 “淮王府?”老仆颤声,苦笑摇头,现如今自家老爷和淮王因为赈灾之事已经闹僵,去王府求药?人家必定百般刁难。 “大人,老奴无能啊。”看着房内重病缠身的自家大人,老仆掩面痛哭。 ………… 却说进了城的朱祁钰却没有急于去县衙,更没有去淮王府,而是在城中七拐八绕后,最后在城东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中落了脚。 进城门时,随行的锦衣卫侍卫亮出了黑玉令牌,其目的就是打草惊蛇,让那些为非作歹的坏人先乱起来。 “殿下,该用膳食了。”一个侍卫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小人惭愧,只给您弄了半只鸡,殿下,您将就用些吧。”侍卫面有愧色的说道。 “拿走,本王不饿!”朱祁钰看了看白玉盘中冒着热气的鸡汤,摆了摆手。 “殿下,晚上小人一定给您…”侍卫还以为眼前的郕王对吃食不满意,赶紧说道。 “不用,本王不饿,你们这几日跟着我也辛苦了,这鸡你们拿去吃吧。”朱祁钰语气缓和了些,勉强笑道。 “是…”侍卫心中一暖,端起那盆鸡汤,走了。 天空依旧阴云密布,雨势却小了很多,当朱祁钰走出屋外时,雨已经将停。 “殿下,”侍卫上前。 “告诉城外咱们的人,两个时辰后大摆仪仗,进城,仪仗直接停在淮王宫前。”朱祁钰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脸色阴沉道。 “殿下,波阳城的情况咱们还没有摸清,淮王那边咱们的人也没联系上,此时亮明身份,怕是会打草惊蛇,还有就是陛下给您调派的人手还未到,咱们人手不够。若是让这些人得到风声跑了,得不偿失啊。” “进城的时候你难道没看到?朝廷赈灾之粮居然成了他们堂而皇之的用来榨取灾民钱财的手段,哼,这波阳城的大小官员,我看都该杀!”朱祁钰突然怒道。 “是!”侍卫快步而去。 就在朱祁钰刚转身想回屋时,院外,锦衣卫领着一个白胖白胖的人走了进来。 “殿下!” “何事?”朱祁钰皱眉道。 “此人是我锦衣卫在波阳城的百户,名叫钱进!” “哦?”朱祁钰侧眼看了看那肥头大耳的锦衣卫百户,“你来找本王有事?” “小人钱进,是波阳城锦衣卫的百户,前来求见殿下是有要事禀报!”钱进谄媚的笑道。 “哼,早不来晚不来,我在城门口亮出黑玉令牌都两个多时辰了你才来…”朱祁钰突然顿住,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前进的左手和右手上各戴了一枚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戒指。 “蛀虫!”朱祁钰脑中闪过俩词,不过他虽然有王爵在身,又是他大皇兄亲赐的巡查钦差,可他无权处置这些锦衣卫,毕竟人家是皇帝的爪牙。 朱祁钰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冷声道:“说!” 钱进忙不迭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本子,恭敬的捧过头顶道:“殿下,这是小的这些日子搜集到的波阳城大小官员的贪污罪证以及淮王府倒卖赈灾之粮的证据。” “你倒是聪明!”朱祁钰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罪证可都查实了?”朱祁钰一边看一边问道。 “殿下放心,这些证据绝对真实有效,如果您需要他们往来的账本,小的顶多再费些时日,定给您弄来。”钱进笑的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看的朱祁钰恶心想吐。 “既然证据是你提交的,那就由你带着他们,按照这上面的名册,一个不少的给本王把人抓回来。”朱祁钰合上了小本子,笑道。 “这……”钱进顿时哑火了,他本来从县衙的酒桌上听到有人手持锦衣卫黑玉令牌进了城,感觉大事不妙,自己这些年在地方上没少和当地这些官员商人打连连,别人送,他就收,别人请酒,他就喝,别人请嫖,他就算不举吃药也得去。 这几年他可以说没少拿钱,当然人家送了钱可不是白送,你要给人家办事才行,所以枉法的事他还真没少干。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万一有一天事发,锦衣卫的家规必然让他神形俱灭,所以他在吃喝嫖赌坏事干尽的同时,还不忘把和他有牵连的人的小辫子全都记了下来。 既然要死,那就多拉一些陪着自己,最好牵扯的人越多越好,以至于后来朝廷将淮王的封地迁到波阳后,他不惜暗中搜集这位淮王的不法行为,但是却没有全部上报,而是有选择性的上报,一来到了关键时刻可以拿出来作为要挟的资本,二来至少可以立功赎罪。 朱祁钰毕竟对锦衣卫了解不多,对这些人的尔虞我诈更是缺少经验,好在他的大皇兄朱祁镇提前让徐恭给他做了些功课,不然这次还真要着了这钱进的道了。 钱进一听让他带队去抓人,哭的心思都有了,这特么自己一出现,平日里和他狼狈为奸的那些人还不当场就把他给撂了,他还能有好? 可是能不去吗?当然不能!不去说明你心虚,心里有鬼,去,最后也要把自己搭进去。 “走吧,钱百户!”身后的锦衣卫语气冰冷,钱进努力想笑出来,可他发现,自己脸颊上肉因为害怕正在不自觉的抽搐。 “殿下,小人错了,小人这些年也是身不由己啊……”钱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大喊起来。 “拉下去,让他带着你们去抓人,记住别让他死了!”朱祁钰厌恶的摆了摆手,钱进被一个侍卫拎着脖领拖了出去。 “殿下…殿下,小人真的错了…”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朱祁钰骂了一句,转身回了屋内。 第6章 雨疏风骤 雨疏风骤起! 朱祁钰的钦差仪仗突然到来,让整个波阳城顿时鸡飞狗跳。 当病重得马文才听说朝廷的钦差已经进城,强撑着想出门迎驾,却不料朱祁钰已经带着随行护军进了县衙! “波阳县县丞刘友三、主簿严光、典史陈元、巡检卫宏食君之禄,本应替皇帝恩养治下百姓,广施仁政,然经查,此四人在水灾时,徇私枉法、贪污朝廷赈灾钱粮折合白银十三万两;更有刘友三、卫宏勾结城内富商王良辰、杜成林上下其手,倒卖官粮,趁大灾之年横征暴敛,致使当地粮价飞涨,以致百姓食不果腹,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为肃纲常,清吏治,以上六人,经巡察御史郕王决断,即刻斩首,抄没所得家产用以赈济灾民!” “查波阳县令马文才,治下无方,以致波阳吏治混乱不堪,鸠占鹊巢,但念及其颇有才学,为官数十年来尚能清正廉洁自守,特允其暂领知县一职,戴罪立功!” “臣马文才,愧对圣恩,愧对波阳数万百姓。呜呜呜……”马文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是三年前调任波阳县为知县的,因为为人方正,不屑于和官场上的某些人同流,不为上官所喜,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县衙的位置上兜兜转转,其每年的考评都是中上留任。 自从他被调到波阳后,自己这个知县做的实在窝囊透顶,不仅县里的大权被县丞刘友三主簿严光二人牢牢把持,就连他平日里想使唤几个衙役都要看卫宏的脸色,典史陈元更是个墙头草。 如今苍天有眼,皇帝派了钦差前来,自己这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马文才,”朱祁钰看着病殃殃的马文才,心中有些不忍,本想训斥他一顿,但一想这人人品官品都还不错,所以柔声道:“念在你变卖家产买粮赈济灾民的份上,本王就暂时不不予追究你失职之责。” “臣,谢殿下!”马文才哽咽道。 “你有病在身,本王此次前来,陛下御赐了些良药,一会让人给你送些,尽快调养好身子,这波阳城的大小事物还需你来操持。”朱祁钰又道。 “是,臣一定不辜负陛下和殿下的期望。” “这波阳县衙本王就临时征用作为钦差行辕了,”朱祁钰亲自扶起马文才,又道:“如今涉案的大小官员已被擒拿,这波阳县可还有可用的官员吗?” 马文才喘匀了气道:“本县学正吴六可清正廉洁,且颇有政才,又对波阳上下情况熟悉,殿下若是不弃,可让他辅助殿下。” “恩。”朱祁钰点头,算是允准了。 马文才被老仆搀扶着走了,朱祁钰看了看被绑缚在地的几个贪官,冷笑一声,对一旁的侍卫说道:“将这几个狗才拉到城外!” 刚走出县衙大堂,就见一个面白如玉,一身王爵龙袍的年轻人急匆匆走了过来。 “哈哈哈,大侄子,你说你来怎么不和七叔提前打个招呼啊,我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啊!” 没错,来人就是淮王朱瞻墺。 “七叔来的正好,侄儿正想派人去通知您呢!”朱祁钰不冷不热的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礼。 “小崽子,你的仪仗都摆到我宫门口了,还用派人通知?”朱瞻墺暗骂一句,不过脸上笑容不减道:“走走走,到了七叔的封地,就是到了自己家里了,王宫已备好酒宴,七叔给你接风洗尘。” 朱瞻墺说着,就亲昵的拉起朱祁钰的手,想拽他走,不料朱祁钰却挣脱了他的手笑道:“七叔别急,接风宴一会在用也不迟,正好您来了,一会城外有一出好戏,不知七叔可否愿意同侄儿一同前往观看啊?” 朱瞻墺一滞,再看看朱祁钰身后那几个被扒了官衣的官员,心中顿时明白了,感情这小子是要杀鸡儆猴啊,特娘的,几年不见,这小崽子也学会跟我玩心眼了。 “也好,反正闲来无事,那就一同去吧,哈哈哈。”朱瞻墺笑道。 “七叔请!”朱祁钰淡淡的说了一句,拔腿就走。 “小崽子!”朱瞻墺又是暗骂。 城内抓捕不法士绅的行动因为钱进的情报效率很快,不多时,押送囚犯的队伍里又多出了二三十人。 “王爷,王爷,救命啊!”队伍中,一个只穿了一条亵裤瘦不拉几黑不溜秋的人看见朱瞻墺后,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顿时大喊大叫起来。 朱瞻墺寻声看去,心里咯噔一下,这特娘的不是湖广的那个粮商吗?他怎么还没走? “七叔可认识他?”朱祁钰侧过头,笑眯眯的问道。 “不认识,不认识,你也知道,七叔自从被大哥改封到波阳后,就一直谢绝访客,潜心礼佛,从不轻易与外界接触。”朱瞻墺虽是大人,可对上朱祁钰的目光,却是不敢直视,而是躲开了。 “侄儿还以为是您的熟人呢,若是相熟,侄儿看在七叔的面上可以松松手。”朱祁钰又笑道。 “不认识,绝对不认识!”朱瞻墺赶紧摇头道。 现在这个当口,他朱瞻墺不赶紧跟这帮人撇清关系,丢卒保车那他就是个傻子。 这几年他自己做过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若是现在承认了,即使眼前这位侄子无权处置自己,可皇宫里那位大侄子就不好说了。 朱瞻墺额头冒汗,斜眼看了看后面几个哭喊的士绅富商,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穿过城门时,朱祁钰突然站定,身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朱瞻墺差点撞上去。 “他,他,还那个人,抓了!”朱祁钰厉声道。 门口站成一排吓的浑身哆嗦的几个城门军顿时面无血色,瘫软在了地上。 几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侍卫上前,直接拎起了那几个作恶多端的城门军,像拖死狗一样,将他们拖行到了囚车上。 城外大水依旧没膝,衣衫褴褛的百姓们一见城门开了,他们纷纷涌上前来,见一队铁甲卫士出来,紧接着又一哄而散。 第7章 有话问你 在一队铁甲卫士的开道下,朱祁钰缓步走到了城门外的高地处,也就是粥棚的位置。 他脸色铁青的看了看几个施粥的衙役,又走到那几口铁锅前冷声道:“打开锅盖!” 姓宋的衙役哪里见过身穿亲王服饰的钦差,虽然此人是个少年,可他身上那威严的秀金团龙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锅盖打开,朱祁钰看了看锅中微微有些热气的稀粥,冷哼一声道:“七叔,你可知朝廷赈灾的施粥规矩吗?” “这…”朱瞻墺探头看了看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米汤,心中更加发虚,“依大明律,赈济之粥,浓稠以筷插不倒为矩。” “看来七叔是明白的!”朱祁钰突然一笑,“那您看看,这锅里的粥插筷子插上去能倒吗?” “小崽子,你成心的吧!这特娘的都能照出人影了,你眼瞎啊!”朱瞻墺心中大骂? “看来是不行。”说着,朱祁钰拿起脏兮兮的铁勺,在锅里搅了搅,捞出了小半勺带着沙子的米粒,送到了朱瞻墺面前。 “这帮狗日的,老子是贪了些赈灾粮,可也给足了他们好处,没想到他们居然胆大至此,粥稀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往里面掺沙子,特妈的,这是要害死老子啊。” 正想着,又听朱祁钰咬牙切齿道:“七叔,你可曾听说过这赈灾的粥还需要灾民们用钱买吗?” “啊?!”朱瞻墺懵了,随即心中又是破口大骂:“老子是爱钱,没想到这帮人比自己还狠,这已经不是雁过拔毛了,更不是层层扒皮了,这特妈的是真正的敲骨吸髓了!这些人将他们砍头都是对他们仁慈了。” “七叔您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朱祁钰拿着铁勺,敲了敲铁锅道。 “大侄…回钦差大人的话,本王不知…本王以为,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都该杀!”朱瞻墺语无伦次的忙道。 “当啷”一声,朱瞻墺吓得一哆嗦,扔了铁勺的朱祁钰突然大笑:“哈哈哈,从小就听皇祖母说七叔最是识大体,懂规矩,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说着,脸上顿时寒霜满布道:“除了他,”朱祁钰一指那个姓宋的衙役,“其他人全部锁拿!” 刚才还在打麻将的几个衙役顿时抖如筛糠、面如土色,像一滩烂泥一般。 朱祁钰回身看了看这个养尊处优的淮王叔,走出粥棚,站到一把椅子上,看着聚拢过来的灾民,稳了稳心神,大声道:“乡亲们,我是郕王朱祁钰,是皇帝钦封的巡察钦差,我,来迟了,让你们受苦了!” “是钦差大臣来了,我们有救了,大家快跪下,快跪下!” “草民等见过钦差大人!”高坡下的水中,跪满了衣衫褴褛神情激动的灾民。 “都起来,起来。” “乡亲们,皇帝让我来江西,是来救人的,但是也是来杀人的!江西灾情如火,没想到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有人勾结粮商,贪污朝廷赈灾钱粮,致使乡亲们流离失所,备受这些贪官污吏的欺压,让你们受苦了,现在,本钦差就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着,他一挥手,三十多个贪官士绅大户被推下了高坡。 “乡亲们,就是这些人,为一己之私中饱私囊,贪污了本该属于你们的钱粮,刚才本王说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你们告诉我,这些人怎么办?” “杀了他们……” “对,这些杀千刀的,点了他们的天灯!” “对,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多日来压抑的怒火,此刻终于爆发,在高坡下维持秩序的侍卫们拼命阻拦着不断涌上来的灾民。 “好!”朱祁钰一挥手,群情激愤的人群慢慢恢复了平静。 “既然是这些人让你们受苦,那就应该由你们来行刑。”朱祁镇话音刚落,维持秩序的侍卫们突然后撤,愣怔了片刻的灾民瞬间明白过来,冲着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就冲了过来。 “你…你们这些贱民,我是从七品县丞,你们……啊…我的眼睛…” “我是举人…你们不能杀我…” “举你妈个头,操,还我女儿来!”一个老汉举着一块石头,对着那个举人就是一顿乱砸,顿时几万灾民就像一堆被点燃了的干柴,叫喊声,咒骂声响彻云霄。 “我可怜的女儿啊,爹给你报仇了!”一个老汉手里捏着一块不知从哪个贪官身上撕扯下来的肉,举过头顶大声哭喊道。 “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爹,娘,媳妇,孩子们,我把害你们的人杀了,你们的仇报了!呜呜呜……” 看着近乎癫狂的灾民,朱祁钰突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凉,这种凉意不是风吹的,而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以前在文华殿读书时那些学士们天天念叨的一句话:“民为水,君为舟,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大皇兄,臣弟终于明白了你的苦心说,贪腐真是亡国之源!!”朱祁钰看着高坡下陷入疯狂的百姓,喃喃自语道。 一旁已经被吓傻了的淮王朱瞻墺看着三十多个贪官污吏不到一刻钟全都被灾民给活生生分了尸,甚至他们的肉被有些灾民给生吞了,他哪里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顿时脸色煞白,胸中翻滚不停。 “呕……”朱瞻墺终于忍不住了,一股酸臭从口鼻喷出。 朱祁钰看都没看朱瞻墺一眼,而是走到粥棚下道:“波阳学正吴六可来了吗?” 一身泥水的吴六可赶紧上前,躬身行礼道:“下官吴六可,参见钦差大人。” “这个吴六可,见了我不称王爷,却称钦差,倒是个不媚上的方正之人。”朱祁钰暗道。 “吴六可,本钦差现在给你三道手令,你要听仔细了:第一,迅速组织人手,择高处搭建草棚,为灾民遮风挡雨;第二,扩建粥棚,让灾民们每日吃饱;第三,将城内的大夫全部集中起来,为灾民们熬制驱寒保暖的汤药。这三点,你能否办到?”朱祁钰沉声道。 “臣能办到!”吴六可大声道,他早就看不惯县丞典史这些邪祟之人的做法,无奈自己就是个学正,无权过问政事,又不愿意和这些人同流合污,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躲在家中。 “若是办不到…” “办不好,臣自裁以报圣恩!” “好!”说着,朱祁钰将皇帝御赐给他的尚方宝剑拿了过来递给他,大声道:“此乃天子剑,有先斩后奏之权,本王现在交给你,若是在赈灾期间敢有不听号令、贪赃枉法,或趁机欺压百姓者,杀!”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吩咐完这些事,朱祁钰冷冷的看了看终于止住了呕吐的朱瞻墺,缓缓开口道:“其他人退下,淮王,陛下有话让本钦差问你!” 第8章 三问 高坡下,人们群情激奋;高坡上,气氛冷如寒冰! “淮王,陛下问你,朝廷赈灾钱粮,你动了没有?” 朱祁钰本想说“贪”,可最终还是顾及亲戚颜面,改成了“动”。 朱瞻墺心里虽然忐忑,可自己毕竟是长辈,他又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就这样被一个小辈如此喝来呼去,心中不免有些火气。 “祁钰,非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问话?”朱瞻墺冷哼道。 “陛下的第二个问题,淮王,你还是不是朱家子孙?” 这个问题太诛心了,简直比杀了朱瞻墺还要严重,这特妈京城的那位小崽子居然真的连一点亲情都不顾了? 见朱瞻墺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朱祁钰心中一阵冷笑,“七叔啊,你这是在挖咱们老朱家的墙角啊,你平时装出来的那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你以为皇帝真的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陛下第三问,也是皇祖母问你的,淮王,你要是觉得封地盛不下你,那就滚回京师,可好?” 第三个问题一出,朱瞻墺直接倒退了几步,浑身颤抖,嘴唇青紫,脸色惨白,这是…这是要废了我不成?就为了这些命如蝼蚁的贱民? “臣…臣…”朱瞻墺汗如雨下,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三问一个比一个狠,他要是承认贪了赈济灾民的钱粮,第二问和第三问他绝对相信都不用回答了。 京城的那位大侄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是清楚的,可谓是手段狠辣,薄情寡义,六亲不认。 “七叔,不急着回答,”朱祁钰突然语气一转,笑道:“大皇兄说了,您毕竟是长辈,也不能太为难您不是。” 说到这,朱瞻墺心中一松,暗道总算有了转圜的余地,可不料下一秒,朱祁钰突然走到一旁还跪在地上的宋姓衙役身边,用脚尖踢了踢他道:“你,把围裙解下来!” 宋衙役一脸懵逼,看了看腰间那块脏的已经看不出底色的围裙,哆嗦着开口道:“王爷,小人…” “解下来,给他!”朱祁钰指了指朱瞻墺,怒道。 “啊…”他就是个衙门里最低等的衙役,哪敢在两位王爷面前造次。 朱祁钰见宋衙役不敢上前,直接上前一把扯下围裙扔到了朱瞻墺面前,而后笑道:“七叔,这是陛下的意思,侄儿只能得罪了。” “你…祁钰,这是什么意思?”朱瞻墺有些恼怒道。 “陛下说了,咱们朱家子孙受万民供养,这么多年已经忘了当年太祖皇帝创业的艰辛,既然忘了,那就请他们亲自煮粥熬药,体会一番升斗小民的不易!”朱祁钰依旧笑容不减,对着朱瞻墺说道。 “我…本王是王爷,怎能做如此粗鄙不堪之事!”朱瞻墺怒道。 “粗鄙不堪?七叔,您这是要违抗圣旨?” “我…”朱瞻墺气结,太欺负人了,你们弟兄俩合起伙来欺负自己的叔叔,你们还要不要脸? 不知何时,朱祁钰的腰间也多了一块围裙,他走到一口大锅面前,看了看坡下眼巴巴的灾民们,对侍卫们说道:“加水、熬粥!” 几刻钟后,粥棚里便散发出诱人的米香味。 “王爷,粥好了!”一旁帮忙的宋衙役小心翼翼的说道。 “传令下去,侍卫分成两队,一队维持秩序,一队负责放粥!” “钦差大人有令:大家排队领粥!”侍卫们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敲着手中的铜锣。 食物的诱惑让已经饿了好几天的灾民们忘记了所有,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些许生机,在侍卫们的喝骂声中,乱哄哄的人群终于慢慢排起了长队。 加了盐的米粥让他们顾不得烫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但是人太多,还没有领到热粥的人不免焦躁起来,队伍慢慢开始混乱起来。 “王爷,”学正吴六可这时看着不时有老弱妇孺被挤出来的混乱队伍,皱着眉头道:“这样下去不行啊,恐怕会生乱子,下官建议不如将老人孩子单独排成几队。” 朱祁钰也发现了问题,于是点头对侍卫道:“按照吴大人说的办!”。 拥挤的人群越来越乱,不少瘦弱的老人孩子不断被挤倒,哭声骂声响成一片。 朱祁钰看到这一幕,眼皮直突突,他大声喝道:“高勇、高猛!” 高家兄弟俩是朱祁镇的贴身侍卫,当年朱祁镇创立龙虎军时,因俩兄弟生的高大威猛,一身内家拳无人能敌,被朱祁镇一眼相中,随即被选入禁卫,贴身保护皇帝。 这次朱祁钰被派往江西,朱祁镇特命二人贴身保护朱祁钰。 高家兄弟二话不说,抽出马鞭冲入人群,直接对着那些不开眼仗着身体强壮想抢粥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直抽的他们满地打滚,哀嚎连连! “狗娘养的,钦差大人在此,你们这些狗日的还敢放肆!” “你特娘的一个爷们几天没吃也没饿死你,还特么差再等一会!那些孩子都快饿死了,你狗日的,找抽!” 啪啪的抽打声,被打人的哀嚎声,让整个混乱的场面迅速恢复了秩序。 朱祁钰走下高坡,亲手扶起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柔声说道:“别怕,一会就有热粥喝了。” “你的爹娘呢?”朱祁钰又问道。 “洪水来了,爹和娘为了救我,被大水冲走了。”小女孩流着泪,哽咽道。 朱祁钰还想再说什么,可嗓子眼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来。 “你叫什么名字?”吴六可走了过来,爱怜的摸了摸女孩子的头,问道。 “我…我叫二丫。”二丫怯生生的回道。 “王爷,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允准。” “恩。”朱祁钰点头。 “这孩子既然成了孤儿,若是日后无人抚养,恐怕以后在这世上也难以存活,正好下官的夫人年轻时因一场大病无法生育,下官想将她收为义女,给她一个家,不知可否?” “准!”朱祁钰突然大声说道,而后又转身看了看那些排队的老幼,红着眼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良久,他叹了口气道:“给江西布政使刘永清去令,命他在江西十三道府州发出告示,凡因水灾致使无家可归之老人、妇孺儿童,由当地府衙出资赡养。” “王爷,这…恐怕还需陛下同意才行。”吴六可皱眉道。 “事事都要奏于陛下决断,那要你们这些当官的有什么用?再说,我大明自立国后本就在各地设有恩济院,养济院、药局等义局,你难道不知?”朱祁钰突然怒道。 吴六可神色一变,暗道:“我的好殿下啊,您可真是天真,咱大明各地是有养济院、药局等扶危救寡的义局,可那也仅在洪武朝初年那几年,您现在去看看那些所谓的养济院和药局,都破败成什么样了!” “是。”吴六可无奈的答应一声,去准备去了。 第9章 见了美人 直至傍晚,阴云密布的天幕好似被人用利剑劈开了一道口子一般,几缕久违的晚霞终于穿透云层,落在了大地上。 被逼着给灾民们放粥的朱瞻墺此刻正颓然的坐在一个粗劣的马扎上,揉着酸痛的肩膀,唉声叹气。 他的面前放着半碗稠粥,粥的表面已经凝结出一层粥油,晚霞的余晖映射在了粥碗里,那半碗粥显的更加血红。 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噜抗议起来,朱瞻墺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迟疑片刻后还是端起那半碗粥,刚想喝一口,结果一股酸臭味随着风便灌进了他的鼻腔内。 “呕…”朱瞻墺没有忍住,干呕起来,手中的碗没有端稳摔在了地上。 “这特么是人吃的东西吗?来人,给本王…”刚要开骂,就见自己的大侄子朱祁钰走了过来,他赶紧扭过脸,不想搭理他。 “七叔,喝粥呢?”朱祁钰笑呵呵的问道。 “哼!”朱瞻墺冷哼一声,捡起地上的一根草棍,拨弄着地上因大水而忙于搬家的蚂蚁。 朱祁钰毫不在意朱瞻墺的冷漠,也蹲在地上看着来来回回的蚂蚁。 “我还记得父皇刚刚驾崩后的五月初,大皇兄和我在御花园内也见到了一窝忙于搬家的蚂蚁,我那时还不懂事,一脚下去踩死了许多蚂蚁,大皇兄很生气,还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没有悲悯之心,我当时还不服气,就和大皇兄争执了几句。” 说着,朱祁钰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七叔,你知道侄儿当时说了什么吗?” 朱瞻墺斜眼,嘴脸动动,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算是回应了朱祁钰。 “我当时说一群命如草芥的蝼蚁,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朱祁钰苦笑一声,然后回头看了看高坡下的那些灾民,又道:“大皇兄却说,为君者当有悲天悯人之心,当有把天下众生看的比自己还要重要的责任心,七叔,你我都是朱家子孙,这江山侄儿说句大不敬的话,是大皇兄的不假,可也不是他一个人的。”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话风一转道:“七叔,今天侄儿转问皇祖母和皇上的问话,您就真的不明所以?” 朱瞻墺眼皮动动,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七叔,其实就算我不来,我依旧可以做个富贵闲散的王爷,江西的事与我何干,可既然大皇兄让我来了,我听到了,看到了,作为父皇的儿子,朱家的一份子,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不能任由百姓被欺负而视而不见!” “三叔已经全都招了!”朱祁钰站起身,突然说道。 朱瞻墺的肩膀明显一抖,手中的草棍无声的掉落在地上,原本爬到草棍上的几只蚂蚁被崩落在一旁的泥水坑里,无助的挣扎着。 “七叔,大皇兄让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朱瞻墺下意识问道。 “他说,权力是公器,那不是咱们老朱家一家人的东西,作为朱家爷们,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一切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要堂堂正正,这才是正道。阴谋诡计,成不了事,不向百姓施恩,没有人爱戴你,拥护你,即使你一时得了利,那也长久不了,因为…” 说着,朱祁钰突然弯腰,凑到朱瞻墺耳边,语气冰冷道:“明兴一朝,容不下小人!” 朱瞻墺身体开始剧烈抖动,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往下落。 “七叔,我已命人拿着陛下给的令旨去你的王宫搜了,您放心,您的还是您的,至于本就不属于您的,侄儿会帮您还给本该属于它的人。”朱祁钰拍了拍这位七叔的肩膀,冷笑一声走了。 “哦对了,七叔,忘了告诉您了,皇祖母前几日捎话过来,说让您就守在粥棚下为灾民们施粥,一直到大水退去您才能回家。”朱祁钰回头,笑道。 朱瞻墺突然爬起来,冲着远去的朱祁钰声嘶力竭道:“祁钰,七叔知道错了,七叔愿意……” “七叔,这些话您还是和皇上、皇祖母说吧。”朱祁钰声音随风飘来,朱瞻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随后的两个月,朱祁钰带着几个巡察御史走遍了江西十府各县,直到灾情彻底消除,多数灾民已经得以重返家园,他这才匆匆结束了巡察,返回京师。 仁寿宫,太皇太后张氏居所。 朱祁镇刚结束了今天的经筵日讲,一只脚刚踏进仁寿宫,就听见正殿里传出了老太太爽朗的笑声。 “谁来了?”朱祁镇驻足,皱眉看着正殿。 一旁的狗腿子侯宝自然懂得自家主子的意思,赶紧薅过一个小太监问了话。 “皇爷,奴婢刚才问了,说是吴太妃(朱祁钰他娘)带着她娘家的两个侄女过来看望太皇太后,皇太后也在!”侯宝笑道。 “吴氏?”朱祁镇想了想,大步跨进了正殿。 “皇祖母,孙儿来了。”依旧是人未到声先到。 “瞧瞧,我说什么,皇帝来了。”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 朱祁镇一进殿内,只见吴太妃身后的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赶紧跪了下去。 “孙儿给皇祖母问安。” “儿子见过母后。” “见过太妃!”吴氏赶紧侧身,不受其礼。 朱祁镇挨个行完了礼,但眼神却一直盯着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少女。 吴氏也是个七窍玲珑心,今天之所以带着自家两个远房的侄女和外甥女进宫看望老太太,其实是存了别样的心思。见皇帝的眼睛始终在自己两个侄女身上扫来扫去,吴氏莞尔一笑,柔声细语道:“快来见过皇上。” “民女周婉怡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钱锦鸾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卧槽!这不是战神的结发妻子钱氏和那他的贵妃吗?”朱祁镇顿时睁大了双眼! “这世界还真特么小啊!”朱祁镇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句。 见皇帝愣愣的看着钱锦鸾,老太太倒是没什么,依旧仪态端庄的坐在那里笑意连连,自己这个孙子是个什么货色老太太是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他的老母亲孙氏则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自己儿子虽是皇帝,可皇家礼法大于天,你一个皇帝居然就这么失态的看着一个女子,像什么话! 第10章 赏花 “咳咳!”孙氏拧眉咳嗽了几声,想提醒自己的儿子,别见了美女就拔不动眼睛。 朱祁镇回过神,顿觉脸颊发烫,尴尬的笑笑,然后走到老太太身旁坐下,低着头说道:“平身吧!” 老太太给了朱祁镇一个嗔怪的眼神,朱祁镇假装没看见,兀自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场面一度因为朱祁镇的到来有些冷场,老太太便开口问道:“皇帝,听说御花园的菊花开了,你陪祖母去赏菊吧!” 后世自己就是个理科直男,对于什么莺莺燕燕的花花草草毫无感觉,可老太太开口了,他也不好违逆,只好站起身笑道:“孙儿也正有此意。” 老太太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又给了孙氏和吴氏一个眼神,二人秒懂,也站起身跟在后面出了仁寿宫。 朱祁镇磨磨蹭蹭的落后几步,不时回头看向跟在吴氏身后低着头的钱锦鸾,眉头紧皱。 见老太太走远,朱祁镇走到孙氏旁边低声道:“母后,”说着用手指指了指前面的老太太,又指了指后面,继续道:“今儿什么情况?” 孙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又迅速消失,语气中带着不快,道:“还能有什么,给你挑媳妇呗。” “啊!”朱祁镇惊呼。 “大惊小怪,”孙氏轻轻拍打了一下朱祁镇的手,又道:“母后问你,祁钰是不是要回京了?” 朱祁镇不解的说道:“母后这是何意?” “你和祁钰一般大,刚才听你皇祖母的意思,她对吴氏带来的这两个女子颇为满意。”孙氏越说语气越是不悦。 孙氏之所以生气,首要原因就是自己儿子的婚事她这个当娘的还未说话,倒让那吴氏抢了先,而且吴氏居然没有第一个禀报她这个嫡母皇太后,而是直接把人带到了老太太面前,你这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啊,我儿子的婚事你倒是挺着急的,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当老太太派人去请她来后,她一见这两个狐媚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镇儿,你若是不愿意,母后就帮你推了。”孙氏又道。 “母后…”朱祁镇刚想开口,却听老太太在前面驻脚,道:“镇儿。” 朱祁镇吐了吐舌头,紧走几步,亲昵的扶住老太太的胳膊说道:“皇祖母,镇儿来了。” 老太太拍了拍朱祁镇的手,继续缓步向前走着。 十月份的京城,已是黄叶满地,御花园内却是翠竹潇潇,绿意不减,经过花匠精心养护的菊花此时开的正是旺盛之时,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凝香亭内,老太太端坐在正中,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将各种干果瓜蔬一一摆上,又无声的退去。 “恩,今年的菊花样式倒是多了几种。”老太太笑道。 “您老喜欢就好。”朱祁镇心不在焉的附和道。 “你小子有心事?”老太太收回目光,看着朱祁镇笑道。 “没…没有!这不是看着如此美景,孙儿一时失神了嘛。”朱祁镇尴尬的说道。 “哼!”老太太脸一板,又道:“是这御花园的美景让你失神了,还是人让你失神了?恩?” 小心思被戳破,朱祁镇顿时觉得面皮发烫,不好意思的说道:“祖母,您净拿孙儿打趣!” 不料老太太伸出食指,重重的点了点朱祁镇的额头,看着亭外赏花的孙氏沉声道:“你亲征朝鲜的时候,你母后曾和我说起过你的婚事,也带着几个适龄女子进过宫,我给回绝了。” 朱祁镇皱眉,这事他还真不知道,顿时他明白了刚才孙氏为何会说要替他回绝,果然事出有因。 见朱祁镇脸色不对,老太太还以为他生气了,于是解释道:“你母后选的那几个女子祖母派人查了查,虽说家世清白,也是书香门第之家,也不违祖制,但却是孙氏家族的人。” 听话听音,老太太也是用心良苦,她这一辈子对自己儿子这两任妻子最中意的就是胡氏,对于孙氏老太太打心底里是不怎么喜欢的,她总觉得这孙氏漂亮的外表下隐藏着些让人摸不着看不透的东西,可儿子偏偏却钟情孙氏,为了扶孙氏正位,儿子不顾纲常礼法和朝臣反对,执意废了胡氏。 老太太虽然反对,可也必须顾全大局,毕竟胡氏没有为皇家诞下龙子,皇后无子,这是大忌,为了皇位传承,江山稳固,即便自己不同意,可也得同意。 孙氏存着什么心思,老太太再清楚不过了,她是想着若是日后儿子的皇后能从自家家族中再出一个,那他们孙氏家族就会再次崛起成为大明第一外戚,家族的荣华富贵自然不必多说,关键是自己隐忍多年的野心也会在日后随着老太太故去而彻底释放出来。 虽然大明的祖宗家法是后宫不得干政,可她孙家若是能再出一位皇后,再顺利为儿子诞下一位太子,那时朱祁镇为了下一代储君能立足朝堂,必然要给儿子大力培植心腹,外人自然是靠不住的,他只能从自己儿子的母族中选人。所以一个母族强大的太子,对于皇位传承是必须存在的。 老太太正是看穿了孙氏的目的,所以才会不顾及孙氏的颜面当场拒绝。 “祖母,孙儿明白您的苦心。”朱祁镇轻声说道,“您放心,孙儿心里有章程。” 见大孙子明白了,老太太点点头,又道:“这两个女孩子,你中意哪个?” 朱祁镇顿时面皮又是一红,有些局促的搓着手道:“孙儿…孙儿…” “完蛋玩意!”老太太怒其不争的骂道:“你说你这是随了谁,你父皇当年也不…一提到女人你就往后缩,你平时和皇祖母犟嘴的那个劲头呢?” “……” “我看,那个钱氏就不错,长的落落大方,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关键是…”老太太顿了顿,看了看远处亭亭玉立的钱锦鸾,神秘的一笑道:“瞧这身段,恩,一看就是能生养的。” 这话一出,直接让朱祁镇脸红到了脖子跟。 “您可拉倒吧!”朱祁镇心中暗道,“要不是我是个穿越货,我差点就信了。” 要说这钱锦鸾也是个苦命的人,十六岁被册封为皇后,没过几年丈夫在土木堡“一战成名”,成了整个大明的耻辱。 随后小叔子朱祁钰即位,就将她这位大嫂给幽禁了起来,钱锦鸾为了救回丈夫,散尽资财,可是没了毛的凤凰它不如鸡啊,往常对她俯首帖耳的太监宫女此刻一个个变着法子的欺负她。 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她这个曾经的皇后居然过得连宫女都不如,连取暖的炭火被褥都没有,加上日夜思念自己的丈夫,最终落了个腿瘸眼瞎的下场。 还有就是她终身未给朱祁镇诞下一儿半女,这也就是为什么朱祁镇这个穿越货心里不同意的原因,如果真立这个钱锦鸾为皇后,日后她生不出儿子,难道还让他真学他爹朱瞻基再来一次废后,那…那不就真成了子承父业了——废后专业户! 想到这,朱祁镇眼珠子来回转动,笑道:“祖母,这钱锦鸾家世如何?” “虽说是吴氏的母族亲戚,其实也就是沾点亲,这个钱家是海州府的,其曾祖父钱整是文宗皇帝的旧部,也是靖难功臣,其父钱贵多次追随文宗皇帝和你父皇北征,现在是大同镇都指挥佥事。” 朱祁镇点了点头,原来是武将之后,怪不得眉眼之间带着些许英气。 钱氏不能生孩子这事他朱祁镇当然不能说,也不能说,总不能对老太太说我是穿越来的,这钱氏不能为咱老朱家延续子嗣吧!估计他这话说出来,老太太非得气的当场心脏病发作。 “如果把这个钱锦鸾配给二弟祁钰倒是不错。”朱祁镇心里暗道。 “呃…皇祖母,您看哈,咱们皇家有皇家的规矩,要不还是按照祖制来吧。”朱祁镇笑道。 老太太听后,就明白了大孙这是一个也没相中,她良久没有说话,最后叹息一声道:“那就按祖制来吧!” 按祖制,也就是从民间选家世清白女子充入后宫,而且家中人的官职最高不能超过四品。 第11章 跟您借个人 恰在此时,徐恭出现在了御花园的假山处,低声和杨老三说些什么,杨老三的目光不时向这边看来。 老太太余光瞥见,于是起身道:“哎,人老了,晒会太阳就觉得乏了,行了,有事你就去忙吧,祖母回去了。” “孙儿送您。”朱祁镇扶着老太太往御花园的拱门而去。 穿过拱门,老太太回身,一脸平静的说道:“既然按祖制来,过几日就让胡濙到后宫来见我,” 说着,她佯装怒道:“还有你,这次别想逃!” 朱祁镇挠了挠头,随后躬身行礼道:“孙儿恭送皇祖母。” 老太太无声的白了朱祁镇一眼,一旁的苏麽麽掩嘴浅笑,扶着老太太朝仁寿宫而去。 “皇上,江西锦衣卫奏报:郕王殿下已启程回京,算日子,今日应该已经到了南京。还有,这是最近几日郕王殿下所言所行。” 回到乾清宫书房后,徐恭恭敬的将一个放着密奏的盒子放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朱祁镇拿起密奏,一页页看完,随后道:“传旨给南京京营总兵官陈暄,让他派兵,一路护送郕王入京!” “是。”徐恭等了片刻,见皇帝没有别的事,躬身退出了乾清宫。 刚出了宫门,徐恭就见肃立在一旁的侯宝不着痕迹的朝他使了个眼色。 走到僻静处,侯宝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道:“徐大人,有个事儿咱家想跟你请教请教。” “不敢言教,”徐恭退后一步,拱手道。他俩虽然都是皇帝的家奴,可徐恭却不敢和这位乾清宫的大总管走的太近,以前这胖子管着东厂,皇帝又喜欢厂卫联合办案,他那是没办法。现在,他是能躲就躲,一点也不想和这帮内官有瓜葛。 “还请公公明示。”徐恭谦恭的说道。 侯宝无声的笑了笑,随后道:“冷宫水牢里关着的那几位,您没忘了吧?” 徐恭心中一动,他怎么会忘记,那几个白莲教的贼首还是他亲自带人抓住并秘密关押在了紫禁城后宫的地牢中的。 “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徐恭小心翼翼的问道。 “陛下没有吩咐,”侯宝摇头,“当时您将他们交给咱家看管,说是他们手上有一份名单,可是咱家手下那帮蠢才严刑拷打了数月,就是没问出一个字,”说着,他叹息一声,“哎,虽然皇爷没有催问,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不能不伤心不是。” “您的意思是?”徐恭皱眉,其实他不想掺和这个事,因为自从北直隶白莲教一案开始,徐恭就有种预感,这里面牵扯的事绝非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当他们抓到那个秀才后,从他身上搜出的几封没头没尾的信后,徐恭更是感觉自己正在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之中。 其中一封信中提到了皇家的一些辛密之事更是让他感到胆战心惊。 好在当时皇帝忙于亲征,他又有暗中调查卫所土地案一事,皇帝就才将这几个人交给了侯宝掌握的暗卫手中。 “咱家也不跟徐大人绕圈子了,直说吧,想跟您借个人。” “恩?”徐恭皱眉,暗道这胖子还真会找时候伸手。 “您说的人,今晚给您送过来。”徐恭不想和这个胖子纠缠太久,只好答应了他。 “那就多谢徐大人了。”侯宝阴柔的笑了笑,迈着小碎步走了。 刚走到乾清宫外,就见宫门口站着两个亭亭玉立的宫女。 “云儿、雨儿?你们不是在太后身边吗?怎么到这乾清宫来了?”侯宝又惊又喜,赶忙问道。 两个花一般姐妹眼含热泪的给侯宝行了个礼,齐声开口道:“太皇太后让我二人过来重新伺候皇爷。” “好,好好,快,跟着咱家进去见过皇爷,皇爷见了你们啊定然高兴。”侯宝笑道。 姐妹俩点了点头,乖巧的跟着侯宝进了殿内。 不多时,殿内传出朱祁镇爽朗的笑声。 “侯宝,今晚你给朕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朱祁镇高兴的问道。 侯宝见着皇帝高兴,激动的也跟着落了泪。 连着两个月了,皇爷为了南方三省的灾情没日没夜的操劳,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经常忙的是食不知味,就是在太皇太后面前,皇爷的笑容也多半是强笑。 如今皇爷竟然主动要起了吃的,他怎能不高兴,于是赶紧使劲擦掉眼泪笑道:“皇爷您爱吃的炒河鲜、脆皮鸭、清炖鸽子汤奴婢一会就吩咐御膳房备上。” 朱祁钰笑道:“你这老狗,现在国库艰难你不知道?简单些,就炒个河鲜,在来个大葱炒鸡蛋,再吩咐御膳房那些混吃等死的,用些心给云儿雨儿做个甜食吧,朕记得她俩喜欢吃拔丝山药,在准备些果脯蜜饯。” “奴婢谢皇爷赏赐。”两个可人的宫女又是感动的落泪。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侯宝留下。”朱祁镇笑着说道。 “奴婢告退!” 云儿雨儿曼妙的身姿看的朱祁镇有些晃眼,心中不由得感叹道:“再过几年这要是长开了……呸,我怎么能有这么邪恶的想法!” “呃…皇爷,皇爷,”侯宝何等精明,知道皇帝这是对这两个小美人有了心思,于是凑近了笑道:“皇爷眼看着入秋一天天凉了,要不晚上让云儿雨儿过来给您暖床?” 朱祁镇听后嘴脸有些微微上扬,正值青春期的他现在正是对异性产生好奇的时候,尤其是每天早上起来,那活总是在骄傲的直立着向它的主人抱怨着不满。 甚至有一次早上起来,他突然感觉两股之间凉飕飕的,几个老嬷嬷要给他更衣,他这个皇帝愣是红着脸躲在龙床上不好意思下床。 事情传到了太皇太后张氏那,老太太还以为自己的宝贝大孙子得了病,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最后一个有经验的老嬷嬷和老太太解释了一番,误会这才解除。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朱祁镇在后世好歹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受过多年教育的五好青年,对着刚满十三岁的少女下手,心理上还真过不去。 “不行,老子还有好多正事没干呢,怎么能年纪轻轻就沉迷女色。”想着,他给了侯宝一个爆栗佯装怒道:“你这老阉货,是非根都没了,怎么一天天净想这事。” 侯宝乖巧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而后点头哈腰的笑道:“奴婢也是瞧着皇爷您这几日为政事烦闷不已不是,您这段日子瞧着都瘦了。” 说着他回头看看门外,又笑道:“奴婢听说这女人就像陈酿的酒,可以解忧,呵呵…” 朱祁镇笑笑,点了点侯宝,坐回御案前正色道:“暗卫那边可有结果了?” 侯宝肥胖的身子猛然一抖,有些紧张跪下的说道:“奴婢无能,暗卫审了两个多月,这几个贼子嘴紧的很,还…还未审出您要的东西。” 朱祁镇冷哼一声:“哼,嘴紧?找人给他们松松!” “奴婢这就去办!” “三天之内,审不出来,你自己看着办。”朱祁镇淡淡的说道。 侯宝身子一抖,满头大汗的出了乾清宫。 第12章 无根水 徐恭回到北镇抚司后,当晚就派人送来了一个干瘦的老头。 老头一身粗布白衣,走起来路来一步三颠,和之前的孙老七倒是很像。 尤其是左脸颊上一道从太阳穴到嘴脸的刀疤,一笑起来更显得狰狞。 “小人麻五,见过大总管。”刀疤脸麻五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一张橘子皮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麻五?你脸上也没有麻子啊。”阴影中,侯宝笑道。 “回大总管的话,小人原本姓马,后来跟了一个姓麻的师父学艺,师父待小人不错,后来干脆就随了师父的姓。”麻五道。 “恩…”侯宝哼了一声,“东厂原来有个孙老七,认识吗?” 麻五浑身一颤,干瘪的脸上不住颤抖:“回…回大总管的话,孙老七是小人的师哥。” “知道就好,这人呐就要懂得分寸,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人知道。” “知道了,就赶紧的吧。” “是,是…” 说罢,麻五将身上的木箱放在了地上,他这个木箱很像那些郎中出诊时背的出诊箱,不过这个木箱虽然脏兮兮的看不出材质,可木箱的四个面上却分别阴刻着四副图。 “你这箱子的图案可有来历?”侯宝好奇的走出阴影问道。 麻五一笑,指着木箱上四个图案道:“大总管有所不知,这四个图案是饕餮、混沌、梼杌(tao. wu)、穷奇,分别代表着这世间的四大恶行:贪婪、混乱、冥顽不灵、背信弃义。” 说完,侯宝似有所悟的长长“哦”了一声,笑道:“干活吧。” 麻五点头,脏兮兮的手指在刻有梼杌图案的一面轻轻一拉,一声脆响,木箱里缓缓弹出了一个小木盒。 “你怎么知道这里关押的都是冥顽不灵之人。”侯宝皱眉又道。 “回大总管,小人这辈子就会这一样本事,以前徐大人遇到那些死扛着不说的犯人,都会叫小人去配药。” 侯宝眼皮跳跳,没在说话,而是一挥手,周围十几个油槽立时被点燃,顿时幽暗的地下室亮如白昼。 麻五的鼻子嗅嗅,心中一惊:“人油灯!这帮太监果然都不是人凑的,这么多油槽,得剐多少人来炼油啊。” 这时,就听他背后的一道铁门被打开,一个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形的人被拖了出来。 “啧啧啧,”侯宝捂着鼻子走到那人面前,看了看,一脸嫌弃的指了指一旁的众人说道:“人家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你看看你们,啧啧啧,你们呐,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公公,您放心,这瞧着有些吓人,但都是皮外伤,兄弟们下手有分寸呢。”一个胖乎乎的小太监谄媚的笑道。 侯宝没有说话,而是颇为费劲的蹲了下去,阴柔的一笑道:“说实话,咱家倒是挺佩服你这个读书人的,这么多刑具给你用了个遍,你愣是一句不说,真是个好汉子。” 说着,顿了顿,又道:“听说你16岁就考上了秀才,本来一片光明的大道你不走,却偏要和这帮白莲教的贼人掺合在一起,实在可惜啊!” 躺在地上的人正是被锦衣卫抓捕的孙秀才。 “呵呵…”孙秀才虽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可嘴硬如初:“狗太监,你和你那小主子都不得好死!” “啪”的一声,侯宝给了孙秀才一个耳光,胖胖的大手捏住了孙秀才的下巴,面色有些狰狞道:“死到临头了,还特妈嘴硬!” 说着,他转头对麻五说道:“该你了。” 麻五点头,一手拿着木盒,一只手却搭在孙秀才的脉上,片刻之后,麻五打开了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堆瓶瓶罐罐鼓捣了起来。 “娃娃,别紧张,你放心,这论配药啊老汉我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麻五一边鼓捣着,一边碎碎念念道。 “哼!”孙秀才冷笑一声,不愿搭理麻五。 “你这娃娃,大总管多仁义啊,让我给你治病,可老汉我只会配一种药啊,刚才我给你把了脉,你这身体可是有点阳虚啊,不过你放心,吃了老汉我的药,保准让你飘飘欲仙。”麻五一边鼓捣着小瓷瓶里的药粉,一边说道。 四五种药粉按顺序倒进了药碗里,一旁的小太监赶紧将一碗水送了上来。 麻五尝了尝水,皱眉道:“井水不行,要用无根水,不然药效不够。” 小太监瞪大眼睛,“无根水?”没听说过啊。 “去问你们大总管。”麻五轻笑。 不多时,小太监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个精美的玉春壶瓶。 “哪来的?”麻五笑道。 “回您的话,是大总管给的。”小太监忙道。 麻五接过瓶子,放在鼻下闻了闻,笑道:“恩,还算新鲜,”说着,他又斜眼看了看那小太监道:“这无根水啊,最好用入秋的第一场露水最好,小子,日后多学着点。” 小太监赶紧躬身行礼:“多谢前辈指点。” 四五种药粉按顺序用无根水调和好了后,麻五用他那脏兮兮的手指沾了点放在舌尖咂吧了一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秀才公,老汉这药吃下去啊,会有点苦,不过你放心,等药效一起啊,你啊…嘿嘿,快活似神仙呢。” 孙秀才依旧闭着眼,冷哼一声道:“是吗?那就来吧,我早就等不及了。” “嘴硬!”侯宝冷笑一声。 “掰开她的嘴!” 一个暗卫上前,捏住孙秀才的下巴轻轻一掰,“咔吧”一声,下巴被卸了下来。 “不疼不疼,啊,乖,先把药喝了,”说着,麻五看似枯瘦无力的右手闪电般捏住了孙秀才的脖子,左手顺势将那碗药灌进了他的口中。 “呜呜呜…”孙秀才被呛连连咳嗽,可脖子好似被一把钢钳捏住一般,动弹不得。 “啧啧啧…哎,你这孩子早说早省事不是,何必受这苦呢。”麻五一脸惋惜之色,连连摇头。 “多久?”身后的侯宝用脚尖踢了踢麻五。 麻五赶紧起身笑道:“不出半刻,您想知道什么,他一准就吐什么,就是他连小时候吃过屎他都能给吐出来。” 侯宝嫌弃的撇撇嘴,一挥手道:“外面候着去。” 麻五点头哈腰的拎起他那木箱快步走了,完全不似刚才来时一步三晃的状态。 一个时辰后,乾清宫内。 书房中,朱祁镇正栽歪在藤椅上,手中得一本《资治通鉴》已许久没有翻动了。 “这么说,这帮人在南直隶还有分坛?”朱祁镇盯着跪在地上的侯宝语气冰冷至极。 “是,据那姓孙的交代,南直隶各府参与白莲教的信徒大多是那些没落的士绅商贾,也就是前两年被陛下您…” “呵…看来朕对他们还是太过仁慈了!”朱祁镇扔了手中的书,缓缓站起身道:“叫徐恭进宫!” “是,奴婢这就去。”侯宝站起身,刚走两步,又折返了回来。 “皇爷,南京的探子回报,郕王殿下在南京驿馆休息了一晚,并没有进皇宫,黄福、陈总兵原本想设宴给殿下接风的,可殿下说旅途劳累婉拒了,第二天清晨就乘船北上了。” “知道了。”朱祁镇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侯宝无声的退了下去。 第13章 缺乏信仰 白莲教,起源于东晋白莲社,由东晋慧远和尚创立,其教义与佛教净土宗有很大渊源。 正式创立于南宋绍兴三年(1133),创始人江苏吴郡沙门(今属江苏苏州)茅子元。 及至元朝末年,白莲教最为出名的领袖除了茅子元,还有韩山童、韩林儿父子俩。 白莲教刚开始时教义浅显、修行简便而得以传播。但迄至南宋后期,虽仍被一些地方官府和以正统自居的佛教僧侣视为“事魔邪党”,但已到处有人传习,甚至远播到蒙古统治下的北方。 元朝统一中国后,白莲教受到朝廷承认和奖掖,进入全盛时期。庐山东林寺和淀山湖白莲堂是元代白莲教的两个中心。 虽然洪武大帝朱元璋老爷子曾经也加入过白莲教,但正是因为亲身经历过,看透了白莲教戒律松懈,宗派林立,且极具煽动性,所以在其建立大明并自诩“大明王登基”后,立刻将白莲教列为邪教,严令天下百姓禁止信奉白莲教,并进行血腥清剿。 而纵观整个华夏历史,自东晋直至清末,似乎每一场较大的农民起义都有白莲教的身影参与其中,可见其蛊惑性性和组织性之强。 武英殿内,一场小朝会正在进行,在场的除了内阁的四个大臣,还有以英国公张辅为首的武将十几人。 “皇上,老臣奉旨清剿白莲教余孽,截至十月初三,北直隶共抓获三万六千余人,其各地贼首共计1369人已全部伏诛。”说着,张辅将一份奏疏呈了上去。 朱祁镇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翻看那本奏疏,而是叹了一口道:“白莲教一日不除,朕心难安。” “皇上,臣以为白莲教之所以屡禁不止,根源还在于朝廷。”于谦一开口,便震惊四座。 一旁的高谷拉了拉这位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于铁头,想提醒他要慎言,可于谦视若无睹,而是继续说道:“皇上,臣以为首先白莲教的组织特性是松散和多变,其教义和目标模糊,而其宣扬的内容又多有煽动和麻痹性,所以白莲教往往能在朝廷镇压一地后,迅速在另一地复燃。这种“游击战”式的反抗方式,极大地增加了朝廷的镇压难度。” 说罢,他看了看上首的皇帝,见皇帝正以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于是便继续道:“其二,朝廷对于白莲教的镇压往往只停留在表面,未能触及其深层次的社会原因。虽然通过军事和律法手段,朝廷能暂时压制他们,但对于导致起义的社会不公和经济问题,却往往置若罔闻。这种治标不治本的策略,使得社会问题持续累积,为白莲教的再次起义提供了土壤。” “胡说八道,皇上,臣以为于谦此言实为大逆不道之言。”王佐愤然起身,对着皇帝行了个礼,转身对着于谦大声说道:“于大人,按你的说法,太祖、文宗皇帝做事都是浮于表面吗?陛下自登基以来扫黑除恶、削减读书人特权、进行土地改革、兴海贸收商税,教育改革使天下百姓人人皆可读书,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为底层百姓着想?” 于谦冷笑一声,却并不理会王佐的指责,而是继续说道:“白莲教的底层百姓基础,也是其能够持续存在的重要原因。这些贫苦百姓的支持,使得白莲教即使在遭到重创后,仍能迅速恢复力量。而朝廷和各级官府对这些贫苦百姓的生活状况缺乏应有的关怀和改善,反而在无形中推动了白莲教反抗力量的再次聚集。” 这第三句一出,武英殿内顿时落针可闻,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殿外的侯宝轻轻转动了一下脖子,余光瞥向殿内,心中叹息一声,暗道这个于谦好不晓事,皇爷为百姓们做了那么多好事,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一无是处了呢?你还真是头铁啊! 文官们则是微微摇头,暗道这个于谦,你平日里看不惯就怼人的习惯就不能改改,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这位爷什么脾性你不清楚?你说你喷就喷吧,可你也得分人喷不是。 也就是皇帝今天心情不错,不然你等着挨板子吧。 武将这边几乎清一色的表情:吃瓜群众。甚至汤杰和雷战之流还饶有兴趣不着痕迹的举了举拳头,那意思好似再说你们赶紧咬,我们还等着呢,咦,花生瓜子呢? 龙椅上朱祁镇脸色不断变换,众人都替于谦捏了一把汗。 不料皇帝片刻后突然鼓起了掌:“哈哈哈,于爱卿,人家都说你是我朝第二个方孝儒,朕看还真没说错!” 接着,朱祁镇站起身,点了点御案又道:“于爱卿这话说的虽然直白,但却说到了根上,” 说着,他长长叹息一声又道:“你们虽然熟读圣贤书,可久居朝堂,你们扪心自问有多久没有真正到乡野田间去走一走看一看了,你们知道如今大明的百姓日子过得怎么样吗?” “于爱卿有一句话朕感同身受,正是因为朝廷和各级官府缺乏对底层百姓的关心和改善,这才导致白莲教屡剿不灭,若是我大明百姓皆心向朝廷,信任官府,信任大明律法,何愁邪教不灭?” 马愉站起身躬身行礼后道:“皇上,诸位大人,其实于大人话说的虽然难听了些,可句句说到了要害,” “皇上,臣以为百姓之所以会不顾朝廷律法甚至不惜性命也要信那白莲邪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饱受贪官污吏压迫之下,无力反抗,只能将心中期盼寄托于虚无,说白了就四个字:缺乏信仰!” 朱祁镇心中一惊,卧槽,这个马愉还真是个人才啊,在封建社会,何为信仰?皇权啊! 第14章 汉经厂 但是皇权这东西你说它能控制老百姓思想,是,确实能,当王朝处于鼎盛时期时,他确实是稳固王朝统治的最好的武器,可世上没有长盛不衰的王朝,俗话说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江山,朝代换了一茬又一茬,皇帝更是不知凡几,没有一个皇帝敢说我在位,你们就得相信我,信服我你们才有官做,才有饭吃。 敢说这话的皇帝,估计话一出,他都活不到明天,秦皇汉、唐太宗宋祖抑或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厉害吧,他们所做所为都想将自己的江山传至千世万世,可还是逃脱不了王朝覆灭的命运。 说到底,历朝历代的覆灭,究其灭亡原因,除了贪官污吏、皇帝昏庸、土地兼并外,最核心最根本的一个原因就是整个王朝没有形成一个牢固不可破的统一思想。 就说现代,前苏联这么个庞然大物,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虽然是由很多原因导致的,可很多人习惯性的忽略了一个最核心的问题,那就是人民在信仰上的改变,这是内因,因为内因决定外因。 “思想革命”甚至比发动一场实实在在的战争破坏程度更大,成本更低,二战后分崩离析的欧洲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话题扯远了,我们回归正题。 “马爱卿,如何破解呢?”朱祁镇笑道。 马愉一滞,说实话他还真没细细往下想这个问题,不光是他,就是在场这些学富五车的大臣们都没有想过何为信仰! “臣以为,陛下您也不必操之过急。”马愉道。 “哦?为何?”朱祁镇问道。 “因为陛下已经找到了解决之道!”马愉道。 “马大人,你就别打哑谜了,快点说吧。”汤杰忍不住了,这帮文官,就没有一个直来直去的,好端端的一句话,非要拧巴着说,跟他妈放罗圈屁一样,能让人急死。 朱祁镇瞪了汤杰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马阁老说的是教育改革?”高谷沉吟道。 “不错。现在整个大明上下村里有小学,县乡有中学,而且这些娃娃们所学之书全都是有利于大明王朝统治的书籍,加上现在百姓手里都有了自己的土地,臣可以断定,不出二十年,我大明上下定然会出现思想统一,皇权至上的局面。”马愉又道。 “恩!”朱祁镇点了点头,微微叹口气又道:“可眼下白莲教余孽仍在,光靠官军围剿怕是治标不治本。” “朝廷或可每隔一段时日就张贴告示,向百姓们说明白莲教为邪教,再辅以官军围剿,定叫这些邪教无处遁形!”胡濙说道。 “报纸?对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后世不就是这样做的吗,谁占据了舆论制高点,谁就有话语权?而且以现在大明的情况,朝廷出面完全可以控制社会舆论,再说报纸这玩意成本低,容易被老百姓接受,比张贴告示的宣传力度强多了。”朱祁镇兴奋的突然一拍巴掌,吓的殿内一众文武赶紧起身站好。 不过这报纸也不是说搞就能搞的,朱祁镇还需要在认真筹划一二,毕竟对于这个时空的大明来说,这是个全新的东西。 想到了舆论这宗大杀器,朱祁镇一扫多日积压在心里的阴霾,心中兴奋不已。 小朝会很快结束,武将们心有不甘的摇头叹息的走出了武英殿,一边小声的骂骂咧咧,一边商量着去哪喝酒。 文官们陆陆续续出了紫禁城,他们没有那帮粗鄙杀才们的兴致,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各自回了自己的衙门办公去了。 只有胡濙被皇帝留了下来。 胡濙小心翼翼的陪着皇帝用完了午膳后,朱祁镇便领着胡濙朝后宫而去。 太皇太后要给皇帝选妃,这事胡濙早就接到了旨意。 “胡爱卿,礼部下面是不是有个汉经厂?”路上,朱祁镇开口问道。 “回陛下,有。就在内西城鸣钰坊的箔子胡同。”胡濙道。 朱祁镇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汉经厂在箔子胡同中,是大明的皇家印刷厂,负责刻版印刷佛经、儒学经典及朝廷文书,也印刷《百家姓》等一些通俗读物。 教育改革刊印教材时,朱祁镇记得当初第一批新编教材就是由礼部这个汉经厂印刷的。 听闻皇帝突然关心起小小的汉经厂来,胡濙便打算好好给皇帝介绍一番,于是笑道:“皇上,汉经厂自成立以来,就是专门为皇家刊印佛经所在,汉经厂内设六品典簿一名,管事三人,印刷杂役二百人。” 朱祁镇点点头道:“汉经厂现在印刷用的是雕版还是活版?” 胡濙一滞,这他哪知道?他只知道每个月汉经厂都会过来找他签字购买纸张油墨,其它的他压根就不清楚。 “应该都有。”胡濙开始额头冒汗。 “恩?”朱祁镇驻足,皱眉。 “臣…陛下恕罪,臣不太清楚。”胡濙擦了擦额头的汗,脸色涨红道。 其实不管是雕版还是活版,作为专门为皇家印刷刊印书籍的地方,自然都有。 只不过因为平时宫里要求的佛经和书籍汉经厂这里大多都有刻好的雕版,印刷起来很方便,所以雕版用的就比较多,除非一些小众的佛经他们才会用活版。 所谓雕版,就是事先在板料上雕刻好字,印书的时候,先用一把刷子蘸了墨,在雕好的板上刷一下。 再用白纸覆在板上,另外拿一把干净的刷子在纸背上轻轻刷一下,把纸拿下来,一页书就印好了。 一页一页印好以后,装订成册,一本书也就印刷成功了。 而活版则是先制成单字的阳文反文字模,然后按照范文把单字挑选出来,排列在字盘内,涂墨印刷,印完后再将字模拆出,留待下次排印时再次使用。 “活版用的是木模还是铁模?”朱祁镇又问道。 胡濙心中暗暗叫苦,皇帝这是和他杠上了,什么木模铁模的,他更不知道了。 “这…臣不知。”胡濙腰弯的更低了,冷汗珠子顺着额头不住的往下滴。 “一问三不知,你这个礼部尚书平时都干些什么?”朱祁镇突然停下,怒道。 “臣该死,请陛下恕罪!臣对恪物之学确实不甚精通。” 朱祁镇看着腰都弯成快九十度的胡濙,有些不忍,没再继续逼问他,而是继续往前走。 走到仁寿宫外,朱祁镇又回头对胡濙道:“下午让汉经厂的典簿来见朕。” “是。”胡濙赶紧说道。 “擦擦汗,满头大汗的,像什么样子!”朱祁镇扔下一句,进了仁寿宫。 第15章 躲在殿外偷听 皇帝和胡濙一前一后进了仁寿宫。 没多久,朱祁镇便以前朝还有奏疏未批阅为由跑路了。 “给你选媳妇,你跑了算怎么回事?”胡濙心里一阵无语。 “礼部,为皇帝选秀的章程可安排妥当了?”上首,老太太缓缓开口问道。 “回太皇太后、皇太后,礼部自昨日接到旨意后,已将所有章程根据我朝规制拟定好了。”胡濙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本大红色的奏疏,呈了上去。 “孙氏,你是皇帝的亲娘,你看看吧。”老太太又道。 “儿媳遵命。”孙氏笑吟吟的接过奏疏,翻看了起来。 明朝皇家采选秀女,有着一套极为严格和繁琐的流程。 整个流程大致可以分为七步:第一,海选,礼部的官员和宫中的太监会被派遣前往全国各地挑选女子,年龄限定在13岁至16岁之间,以5000人为标准。这些女子通过各省、州、府、县的层层筛选后被送到京师?。 第二,初选。在京师,5000名女子会站在一个大广场上,按年龄大小排序。初选由宫中的太监负责,首先淘汰那些身高、胖瘦、身材不好的女子,这个过程会有1000人被淘汰?,竞争还是相当激烈的。 第三,复选。复选同样是列队进行,但这次的淘汰标准是五官长相、头发、皮肤等项,只要有一项不符合规定即被淘汰。此外,选妃的面试官员们还会让每个女子进行一番个人简介,以判断音色、仪态以及口齿是否清楚。在复选中,2000人被淘汰,剩下2000人进入下一关?,竞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第四,精选。这一步考核的是女子的气质和精神状态。所有参选的女子都要走上几十步,考核她们的步姿和风韵。在这一关中,那些粗手粗脚、举止不端的女子将被淘汰,最终留下1000人继续晋级?。 第五,入宫。从这一关开始,选美的面试官变成了宫里的老宫女和女官们。这一项主要是检查参选女子的身体状况,因为涉及身体敏感地带,因此只能由那些阅历丰富的宫女们进行考核。经过这一关后,剩下的女子会被正式引入内宫,进行更深层次的考察?。 第六,长期观察。考察女子的性情、作风、智愚与贤惠及帝王的喜好。她们需要在宫中生活一个多月,根据其性情、作风、智愚与贤惠及帝王的喜好,再选出“秀色夺人,聪慧压众”的50人为妃嫔?。 第七,最终选拔。观察期过后,由太后或太皇太后挨个召见这50人,分别与其交谈,考察其书法、绘画、诗词、算术等内容,从中再选出三位最优者。经过层层选拔,最终选出皇后和其他妃嫔?。 当然,在选皇后时,皇帝可以亲自在这五十人当中自己选择,毕竟是给自己选老婆,自己看的顺眼以后日子才能过得幸福。 看完章程,孙氏笑着将奏疏承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却没有看,而是皱眉道:“太祖自开国后就定有制: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此制务必晓谕各省采官。” “请太皇太后、皇太后放心,祖制不可违,礼部必然恪守之。”胡濙见自己亲自拟定的章程并没有被挑出毛病,心中大定。 不料老太太紧接着又道:“俗话说娶妻娶贤,若是所选之女生长富贵,不知民间苦乐,起而居天下之上,纵志奢华,无所吝惜,皇帝心性尚未稳固,一旦被其迷惑,奇技淫巧必从此作,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平民良家女,平生所见,固少奢丽之观,一旦享至尊供奉,方且骇惧若不敢当,其于服饰器用,必有爱惜,不至暴殄。且在皇帝左右,得以民间所见朝夕陈说,使九重之上知民间疾苦,胜于箴诵训谏当万万也。” 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智慧,她也不是尊贵豪门出身,所以她认为娶了富家女,不知道民间疾苦,将来肯定穷奢极欲,祸乱天下,而娶了平民之女,他们必定十分珍惜现在优越的生活环境,不会暴殄天物。而且还可以将底层百姓的民间疾苦告诉当今天子,皇帝亲自听闻后必定体恤民情,这好过皇帝读一万遍圣贤书。 说罢,她长叹一声,余光瞥见一旁的孙氏,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很快消失,又继续道:“你们皇帝虽说年幼,可这几年你们这些大臣想必也看出来了,皇帝的雄心壮志可比太祖文宗二帝,所以我和皇太后的苦心你能明白吗?” 胡濙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太太如此真情流露,心中突然有种戚戚然的感觉。 “臣明白!”胡濙起身行礼道。 “明白就好,你是仁宗朝的老臣,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说着,老太太侧头看了看孙氏又道:“你觉得呢?” 孙氏站起身,笑道:“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恩。”老太太点点头,又对胡濙说道:“如今南方三省大灾刚过,民生艰难,选秀一事再怎么节省,也会劳民伤财,这样吧,今年的选秀南方三省就不必了。” “太皇太后,这恐怕不……”胡濙刚想劝阻,却听殿外传来皇帝的声音:“皇祖母的懿旨,就是朕的意思。” “臣叩见陛下!”胡濙一惊,赶紧起身行礼。 “平身吧。”朱祁镇大步跨进殿中,说道。 “谢陛下。”胡濙擦了擦额头的汗,心中却是一阵腹诽:“合着您这是没走啊,一直躲在外面偷听呢。” 对于这个亲孙子,老太太太了解他的行事风格了,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轻轻抬手,女官苏尚仪心领神会的走出了殿外。 不一会就有几个宫女端着各色点心走了进来。 朱祁镇毫不避讳胡濙,大咧咧的一撩裙摆就坐在桌前捏起点心吃了起来。 吃下两块御膳房精心做的点心后,朱祁镇这才拍了拍手继续道:“胡爱卿,” “臣在。”胡濙赶紧起身。 “刚才皇祖母有一句话你要牢记于心。” “请陛下明示。” “娶妻娶贤!”朱祁镇笑道。 “陛下放心,臣定然谨记在心。”胡濙道。 “还有,朕听说历来皇家选秀,其实民间很多百姓是不情愿的?很多百姓一听说皇家选秀就纷纷抢着嫁闺女,有没有这事?”朱祁镇又捏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道。 “这…”胡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其实在礼部混了这么多年,他多少了解一些下面的情况。 第16章 越王的事 这种情况其实还真不少,那么为什么民间会如此害怕选秀女呢?原因也很简单,这些“有幸”被选入宫中的女子能得到皇帝的恩宠,被封为嫔妃进而享受荣华富贵的仅是极少数,而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则更是难于登天。 他们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只不过是地位低下的婢女,被迫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一入深宫则身陷囹圄,从此失去了和父母兄弟团聚的欢乐,也失去了享受爱情的自由,到死他们也不能离开皇宫半步,甚至与坐牢无异。 历史上明宪宗妃子邵氏所言: “女子入宫,无生人乐,饮食起居皆不得自如,如幽系然。” 正因为如此,民间才对选秀女才十分恐惧,谈之而色变,万历年间的内阁大学士沈一贯为此还专门作诗一首: 如何天阙觅好逑,翻成凌乱奔榛丘。 府吏登门如系仇,斧柱破壁怒不休。 父母长跪兄嫂哭,愿奉千金从吏赎。 纷纷宝马与香车,道旁洒泪成长河。 这首诗可以说十分形象的描述了民间选秀女的惨状。 正是因为民间对于选秀女的恐惧情绪,到了明朝中晚期还曾经出现过多次因皇帝采秀女的谣传进而导致百姓纷纷抢着嫁女的闹剧。 这其中闹得最凶的一次当属隆庆二年,当时江西、浙江等地盛传皇帝将要派人前来采选秀女,引起百姓极大的恐慌,家里有尚未出嫁女儿的百姓为了逃避选秀女,纷纷行动起来,马上饥不择食地安排女儿出嫁,掀起了一场婚嫁高潮。 很多女子尽管年纪很小,但仍然被父母着急安排草草嫁了人,甚至连寡妇也因为害怕而草草再婚。 其实朱祁镇问胡濙这个问题,并不是害怕选不到中意的老婆,而是想对他另有安排,不过他刚想开口,就被孙氏给打断了话头。 “皇帝,话语不可如此孟浪!”孙氏道。 朱祁镇吐了吐舌头,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也是面有愠色的看着他,朱祁镇借故喝茶,躲开了这俩女人的眼神攻击。 “皇帝年轻,难免有些好奇,胡濙,就按章程上的办吧。”最终,老太太一句话打破了尴尬,笑道。 “臣遵旨。”胡濙起身,退出了殿外。 “臭小子,你如今是皇帝了,说话还是如此孟浪!”老太太走到桌前,嗔怪道。 “嘿嘿,皇祖母,孙儿不是那意思,孙儿是怕就为了给我这个皇帝一人选秀,在弄的咱大明百姓人心惶惶,得不偿失啊,母后,您说呢?”朱祁镇笑道。 “哎,你啊,”孙氏无奈的叹了口气。 “咱们是天家,天家自有天家的规矩和威仪,哪能真和平民百姓嫁娶一般。”孙氏又道。 “你母后说的对,”老太太明白了孙子的想法,心中慈爱之情溢于言表,拍了拍大孙子的手柔声道:“知道爱惜民力,也不枉祖母教导你这一番。” “祖母,母后,镇儿还听说,每次朝廷选秀,有些地方官和朝中的官员都会借机敲诈勒索,大发横财,明明是给朕选秀,却成了他们发财的机会。”朱祁镇又道。 “你又想干嘛?”老太太顿时警觉起来。 “没…呃,没想干嘛,孙儿就是想着派往各地的采官务必得是人品高洁,奉公守法之人,若是选错了人,那受苦的还不是我大明的百姓嘛!”朱祁镇道。 孙氏起身,走到桌前坐下道:“别胡思乱想了,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下面办事的那些人若真是存了不该有心思,自有朝廷律法。你啊,就安心等着吧,一切都有你皇祖母和母后做主,定然给你选个称心如意的媳妇。” 朱祁镇面色一红,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好了,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母后自有章程。”老太太叹息一声,起身,走向了后殿。 朱祁镇捏了捏袖中那份朝臣们关于对越王朱瞻墉和淮王朱瞻墺处理的奏疏,最终没有张开口。 出了仁寿宫大门,满腹心事的朱祁镇被孙氏叫住了。 母子二人并肩而行,良久孙氏才缓缓开口道:“镇儿,有心事?” 朱祁镇默然,对于这个娘亲,朱祁镇在经历过几件事后,从内心讲是越来越不想亲近了,甚至还生出了几分厌恶之情。 “若是前朝的事,母后就不问了,”说着,她又叹息一声道:“若是家事,你可说于娘听听。” 朱祁镇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张口说道:“母后,是关于三叔和七叔的事。” 孙氏一听,身体顿了顿,然后说道:“刚才你是怕说出来伤了你皇祖母的心?” 朱祁镇点头,有些为难的说道:“三叔的事,锦衣卫已经查明,三叔确实是被淮王蒙骗这才铸成大错,可此事毕竟牵扯到一省数百万灾民,御史言官们来势汹汹,要求朕要严惩三叔,儿子也是左右为难。” “越王不是掏了五十万两银子了吗?怎么这帮御史言官还不肯放过?”孙氏怒道。 这事他就不是仅仅掏钱就能解决的事,毕竟因为赈灾之粮被私卖导致江西数府死了不少人,这个事若是以越王掏钱就能避开责罚,那日后就会给天下起了一个很坏头,不管做了什么事,只要你有权有势有钱,掏钱就能解决,那还要大明朝律法有何用? 这也是朱祁镇颇为头疼的地方,毕竟是自己的亲叔叔,人家在自己刚登基时,就第一个上表支持,并且旗帜鲜明的表示拥护自己这个大侄子,这份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酬的。 “你想怎么办?”孙氏问道。 “儿子…想让三叔就藩!不要留在京城了。”朱祁镇说道。 孙氏点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你三叔一就藩,远离京城,也断了那些言官们的攻击方向。” “不是去广东,而是去朝鲜!”朱祁镇又道。 孙氏再次站定,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感觉眼前的儿子似乎变得陌生起来。 良久,一阵秋风吹过,天空中一队南迁的大雁正缓缓飞过。 “想好了就去做吧。”孙氏叹了口气,又道:“此事你不能说,母后也不能说,你皇祖母年龄大了,受不得刺激。” “母后的意思?”朱祁镇皱眉。 “你真没主意?”孙氏看着这个差不多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笑道。 “呃…呵呵,母后,祁钰毕竟…毕竟是儿子的兄弟,让他去说,恐怕不妥吧。” “你把他封到朝鲜就妥了?哼,你别忘了,前几天吴氏领来的那两个狐媚子可差点把娘给害了。”孙氏冷哼一声,眼中尽是寒霜。 朱祁镇眉头皱的更深,自己这个娘亲还真是个睚眦必较之人。 第17章 你们挑错了时候 “那小子去过江西,又熟悉那边的情况,他说比你这个皇帝出头去讲,更合适。”孙氏继续道。 朱祁镇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是没想过让朱祁钰去说,只是这样做有点…有点坑他这个弟弟。 “母后不是想干预朝政,”孙氏说着,拉起儿子的手,继续道:“你是君,他是臣,虽说是兄弟,可在这皇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的兄友弟恭,国家大义上,容不得半点私情,这自古以来皇帝注定是要做孤家寡人的。” 听到这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又想起侯宝送来的那几个白莲教首的供词,朱祁镇心中冷笑一声:呵,孤家寡人?你说的还真是对。 “母后,儿子知道了。”朱祁镇不着痕迹的抽出被孙氏握着的手说道。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刚想坐下来,就听殿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本就心烦意乱的他,顿时有些恼火,不禁走到书房门口呵斥道:“何人在殿外吵闹?” 乾清宫大总管侯宝,这时颠颠的跑了进来,一脸惶恐的跪下道:“皇爷,刚刚午门的侍卫禀报,说是都察院的十几个御史正跪在午门外,说…” 朱祁镇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怒道:“在吞吞吐吐,割了你的舌头!” “奴婢该死,那些大人们说…说让您严惩越王和淮王两位殿下,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侯宝哆哆嗦嗦的说道。 “恩?”他刚想发怒,突然他看见杨老三领着徐恭从远处走了过来。 “你,去午门,告诉那帮御史,朕不想见他们!”朱祁镇冷哼一声,侯宝赶紧起身,走了出去。 “何事?”朱祁镇强压住内心的怒火,站在窗边,任由凉爽的秋风吹着。 地上,徐恭恭敬跪的行几步,将一份名单呈了过来。 “皇上,午门外都察院的这帮人突然发难,臣已查出些许端倪,这上面的几人就是幕后推手。” 朱祁镇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的十几个人都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甚至还出现了高谷的名字,只是高谷的名字被圈了起来。 “据锦衣卫所查,十日前,高大人受邀参加了酒宴,目前尚未确定高大人是否也是这次事件的幕后推手,所以臣将其名字圈了出来。”徐恭又道。 “呵呵,”朱祁镇冷笑几声,他原以为前段时间这帮大臣接二连三的上奏疏弹劾越、淮二王不法是真的出于公心,现在看来,这里面似乎隐藏着另外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看似这帮人是弹劾越、淮二王,实则是把矛头对准了他这个皇帝。 “想挑战皇权,你们选错了时机,也选错了对手!”朱祁镇心中冷笑连连。 “这些人都是出自江南,皇上,要不要锦衣卫继续追查?”徐恭问道。 朱祁镇走到御案前坐下,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片刻后,朱祁镇对着徐恭勾了勾手指道:“密查!” 徐恭心中顿时明白,皇帝这是准备后发制人了,其实早在这帮人私下串联开始,锦衣卫就已经在暗中探查了,只不过现在跳出来的这些人和幕后推手出现的太过明显了。 “臣回去就飞鸽传书给江南各地的锦衣卫。”徐恭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大明,起于淮西,后以江南为根据,进而一统天下,定都金陵! 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江南士大夫阶层自然成为了大明朝官员阶层的主力。 洪武一朝,江南的士绅阶层虽然占据了朝堂势力的三分之二还多,可并没有形成像明中后期那种可以左右朝局的党争势力。 究其原因,第一是大明开国功臣勋贵中,大部分都是淮西人;其二,朱元璋自立国后对于这帮文人历来都是严加防范,只要发现有党争得苗头,直接就是手起刀落,绝不手软;其三,江南这帮士绅,本身就不团结,其内部派系团伙之间相互攻讦是常有的事,这从明末党争就可以看的出来。 如今他们却罕见的统一了起来,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在自己强力推行新政后利益受到了严重损害,为了这个目标,他们这次不得不放下了彼此之间的嫌隙,像一群大海里的沙丁鱼一样,抱团取暖。 “早不来晚不来,现在却来了,这个机会你们找的还真是时候!”朱祁镇脸色阴沉,目光如刀的盯着名单。 联想到侯宝审出来的那份白莲教在南直隶的名单,朱祁镇脸色更加阴沉,随即他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一身甲胄的杨老三出现在了门口。 “陛下!”杨老三躬身行礼。 “侯宝呢?”朱祁镇语气冰冷。 “侯公公去了午门,还未回来。” “知道了。”朱祁镇挥了挥手,杨老三无声退下。 深秋的北京城,尤其是晚上的秋风,凉意更甚。 悠长的宫墙下,一盏昏暗的烛光引领着这座皇宫的主人向后宫深处而去。 一阵秋风扫过,卷起无数枯黄的落叶,本就灰暗的烛光躲在灯笼中不住的摇曳。 “皇爷,您小心台阶。”侯宝接过小太监手中的灯笼,一边扶着皇帝,一边将灯笼放低,想将高大的台阶照的更亮一些。 一座斑驳的宫门口,站着四个壮硕的太监,见皇帝来了,赶紧推宫门,对着宫墙无声的跪下。 “皇爷,您这边请。”侯宝赶走了院内值守的卫士,引着皇帝走进了院中北向的一座屋内。 屋内烛火幽暗,侯宝打着灯笼走到一处墙面前,轻轻推了一下,原本白皙的墙面立刻弹出了一道门,一股夹杂着潮霉气息的风从门后吹了出来。 朱祁镇皱了皱眉,缓步走了走了进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朱祁镇终于走到了暗室。 暗室内,一间不大的公事房被收拾的格外干净,朱祁镇坐在椅子上,听着暗卫低声说着什么。 “……没有陛下的旨意,小人等只是将他关押在一间暗室内,并未动刑。”那暗卫说道。 “一会等人来了,你们就可以动刑了。”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小人遵旨!”暗卫躬身,退了出去。 “皇爷,这几个贼首嘴臭的很,您没有必要亲自前来,一会奴婢……”侯宝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小心翼翼的说道。 “朕在这等着。”朱祁镇语气依旧冰冷,侯宝缩了缩脖子,应声走了出去。 第18章 人血粉丝汤 “无量天尊!” 苍老嘶哑的嗓音从刑室传进了公事房内,朱祁镇眼皮动了动,看向屋外。 “老杂毛,都什么时候了还特么念经呢!”一声呵斥,东岳真人被几个孔武有力的暗卫强拖着绑在了刑架上。 “你很冷吗?”一声阴柔的声音从对面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哼!”东岳真人冷笑一声,算是回应了。 “不冷你为什么发抖?”阴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给我药!”东岳真人开始扭动着身体,脸上慢慢有了痛苦之色。 “不给!” “给我药!给我药!”东岳真人低声嘶吼道。 “想要药,可以,只要你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药啊,呵呵,管够!” “你…你…妄想…啊!痒,疼,疼死了,我的脑袋…要…要炸了…” “知道这俩月为什么别人都提审了,唯独留下你这个老东西吗?”侯宝从阴影中探出脑袋,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你是小皇帝身边的狗太监?!”东岳真人睁大了双眼,怒道。 “呦,你倒是有点见识,不过你刚才对皇爷不敬,我可很不高兴!” 说着,一个暗卫会意,手中的鞭子使劲的挥了挥,又放在了一旁一盆红色的水里浸泡了片刻。 “轻点打,别打死了!”侯宝又道。 “算了,赶紧审!”一道年轻的声音飘来,侯宝对着声音来的方向一躬身,随即挥手让暗卫退了下去。 “你的主子也来了,哈哈哈,道爷我总算没白等,哈哈哈!” “你在等朕?”朱祁镇的声音从公事房内传了出来。 “是…我就是在等你,明兴皇帝朱祁镇!” “看来你有话说!”朱祁镇出现在了门口,冷冷的看着因毒瘾发作而面色狰狞的东岳老道。 “我…我当然有话说…给我药,我就说!” “朕从来不受别人的威胁!你还没有资格跟朕谈条件!”说着,朱祁镇转身,又隐没在了漆黑的公事房内。 “我…我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你不说,朕早晚也会知道!” “我要药,给我药…啊,痒…痒…” 侯宝看了看公事房,随即走到刑架前,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什么不知道了?这贼啊,就是贼,永远只配躲在阴暗里,见光必死!” 说着,他拿起火炉里已经被烧红的烙铁,举到东岳老道的胸前比划了几下,又道:“老道,咱家给你讲个故事,五十年前,苏州名门望族周家家主周?,为了他死后周家能长盛不衰,将亿万家财平均分给了他的五个儿子!” “周?的这五个儿子中,除了老大周继祖老二周继业是他的嫡子外,其它的三个儿子均是侧室所生,哎呀,这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五年后,也就是洪武二十三年,李善长、胡惟庸逆案发生,周家老大周继祖的女儿因为是胡惟庸的小妾而涉案其中,周家遂被牵连其中并被判了个满门抄斩。” 说到这,侯宝看了看神情明显激动的东岳老道,笑了笑道:“别着急,咱家这刚说了一半。” “可没想到,周家最小的庶子周继宗在官兵到来之前被其奶娘给救走了。当时的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也因和胡惟庸走的近被牵连入狱,据说是因为他在追查周家失踪的小儿子周继宗时故意放走了他而获罪的。” “后来,胡、李逆案中,周家满门被被抄斩,唯独周继宗消失,从那以后这个周继宗好像清空消失了一般。可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洪武三十年时,秦淮河畔的朝天观内突然涌进了一群锦衣卫要捉拿逆贼,当时带队的锦衣卫就是指挥使蒋瓛,可不知怎得,竟然走漏了消息,锦衣卫在朝天观内翻找了一天一夜,居然让人给跑了!” “这跑了的人就是已经成人并隐姓埋名入了道籍的周家庶子周继宗!” “直至太宗皇帝靖难后的十九年,也就是朝廷刚刚迁都北京的初年,京中的勋贵圈子里热闹了起来,一个据说道法通神的道人突然成了各家勋贵的座上宾,这个道人不仅道法不俗,而且医术高超,许多勋贵人家不惜花费重金求药,消息传入皇宫,太宗皇帝亲召其入宫讲道普法,没想到这道人还真有点道行,太宗皇帝听罢龙颜大悦,当场赏封他为东岳道人,并敕建道观,享皇家万年香火!” “你…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东岳老道,不,应该叫他周继宗,听到这,他已经浑身颤抖,豆脸色蜡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也,东岳真人,不,周继宗,你藏了这么多年,自认为藏的很好,可惜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说着,侯宝一挥手,两个暗卫将一个浑身是伤的老头拖了过来。 “他你应该很熟吧。”侯宝将烙铁猛的戳到了那老头的胸前。 “啊!”老头被烫醒,一脸惊恐之色的看着周围。 “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周继宗道。 “呵呵,我说了,只要我们想查,就没有查不到的!”侯宝将烙铁扔进了火炉,擦了擦手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又道:“他,就是当初你的奶娘钱氏的儿子李文三,也是你们白莲教在南直隶分坛的坛主!” “你…你们不是人,是鬼,是鬼!”周继宗突然癫狂起来。 “我们是鬼?那想出如此毒计的人是什么?!”侯宝突然暴起,一个耳光直接扇在了周继宗的脸上。 “哈哈哈……毒计?那是他朱家欠我们周家的!我周家上下一百五十八口,就因为和胡惟庸是姻亲,就被株连,一夜之间全家被杀,连我九岁的妹妹也被卖到了教坊司凌辱至死,朱家之人人人该死!该死!!”周继宗瞪着猩红的双眼,怒骂道。 “闭嘴!”侯宝怒道,“太宗仁宗两位皇帝对你有天高地厚之恩,你不思忠君报国,却一心想要毒害皇族血脉,你这种人,该死!” “我早就死了,五十年前我就死了,哈哈哈……来啊,杀了我,杀了我!” “想死,急什么,你还有用处,现在死了,多可惜啊!再说,你若想死,早就死了,还用等到现在?”说着,侯宝使了个眼色,一个暗卫突然上前,对着周继宗的下巴就是一拳,而后捏着已经脱臼的下巴,伸出一只手就在周继宗的嘴里抠吧起来。 “找到了!”暗卫惊呼一声,随后一使劲,一颗假牙被他抠了出来。 “啧啧啧,我就说嘛,你啊没胆量死!抓了你这么长时间了,你想死早咬破藏在牙里的毒药了。”侯宝阴恻恻的笑了笑,随意的颠了颠手中那颗假牙。 “合上他的下巴。” “是。” “啊!” “说!是谁在给你们传递宫中的消息!”侯宝厉声道。 “看来你们很想知道,可我偏不说!”周继宗狞笑道。 “不说,咱家就当着你的面把地上这老东西身上的肉一刀一刀慢慢的剌下来,”说着,侯宝咽了咽唾沫道:“听说你爱吃京城云记馄饨铺的香煎馄饨,不如我用这老东西身上的肉,给你做一碗馄饨,如何?哦对了,听说你还爱吃南城刘寡妇做的鸭血粉丝烫?呵呵,这老东西的血也不能浪费了,咱家让人一会把他的血做成一碗人血粉丝汤,就是不知这味道如何?” 说罢,侯宝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笑眯眯的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你不准碰他……你这腌狗,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周继宗破口大骂。 “啧啧啧,还真是兄弟情深呐,既然不想他死的这么惨,那就告诉我,是谁给你传递的消息!” 第19章 噩梦 周继宗看着眼前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太监,再看看躺在地上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数次救过他的李文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无声落下。 “文三兄弟…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啊!”周继宗此刻心中备受煎熬,他想复仇,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害死他全家的朱家人,隐忍筹划了几十载,到头来,却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不甘、悔恨、愤怒此刻一起涌上了心头,“哈哈哈…”周继宗突然放声大笑,“一场空,一场空啊!” “说!是谁给你传递的消息!”侯宝再次暴喝。 “你想知道?”周继宗冷冷的说道,“你一个太监,还没这个资格!” “老东西,咱家…” 侯宝刚想开骂,却不料皇帝此时走了出来。 “都退下!”朱祁镇阴沉着脸呵斥一句。 “皇爷,此人诡计多端,奴婢…” “退下!” “可是…” “朕没事!”朱祁镇道。 侯宝虽然不敢把皇帝独自留下来,可见皇帝如此坚持,也只好作罢,一挥手,审讯室里只留下了皇帝和被绑在刑架上的周继宗。 “现在,你可以说了!”朱祁镇背对着周继宗,语气冰冷。 “呵呵呵…”周继宗冷笑一声,“小皇帝,你可知道你的爷爷朱高炽是怎么死的?” 朱祁镇眼皮猛的跳了跳,却没有说话。 “哎,”周继宗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摇了摇头道:“说起来你爷爷是个好皇帝,可惜啊二十来岁就得了消渴病,还贪恋美色,他多次向我求补阳之药,我本来打算毒死他的,可后来发现他的病因后,改了主意,我要慢慢折磨死他,让他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慢慢死去,” “我在他每次的补阳药丸里都加了虎狼之药,他那身子本来就虚,吃了这等虎狼药后就会越来越虚,直到最后经脉爆裂而亡!” 听罢,朱祁镇的肩膀开始微微的抖动了起来,他强忍心中的怒火,开口道:“我父皇是怎么死的?” 周继宗似乎看出了朱祁镇神情的变化,放肆的哈哈大笑道:“至于你那该死的爹,当然也是我毒死的!” “呵呵呵,要说你们朱老四这一家人啊,还真是人才辈出。说起你爹朱瞻基,论起虚伪残忍,他,不输你的曾祖永乐皇帝,论起奸诈伪善,他超过了你爷爷朱高炽,这样的人心机太重,杀气太大,运气太好,这三件事都夺了天机,他不会长寿的。” “既然不会长寿,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果然,宣德三年,也就是他废了胡皇后的那一年,哦,对了,那时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他来了道观中,想让我给他算算他以后命格中子嗣是否繁茂。” “也就是那个月的一个深夜,一个宫女突然造访道观,并给了我一封信,信中让我炼制一些进补的丹药,我看了药方,若是有人吃了这丹药,一年两年看不出什么毛病,若是久服,必然中毒而死!” “给你信的人是谁?”朱祁镇肩膀开始抖动的幅度大了起来。 “不知道!”周继宗叹了口气。 “信呢?”朱祁镇又道。 “烧了!”周继宗惨笑一声又道:“每次那个宫女送来药方,都会让我背下来,然后当面烧掉,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宫女的在宫中的地位定然不低。” “你怎么知道她地位不低?” “有一次,她虽然每次都刻意套了一件宽大的黑色袍服,可她转身时袍服内里露出了蓝色的女官官服。” “你怎么确定你做的丹药,是给我父皇吃的?”朱祁镇猛然回头,恨声道。 周继宗轻蔑的一笑道:“皇宫中,能用得上丹药的就那么几个人,但是据我所知太后、皇后都没有这个喜好,而且那丹药明显就是给男人用的,所以不难猜出。” “五年后,那个常来的宫女突然换成了一个太监,呵呵呵,我也不管那些,只要他们来要,我就给,而且药量一次比一次大,我还在里面添加了朱砂和水银,嘿嘿,那玩意,吃了以后,无药可解!” “你该死!”朱祁镇突然冲了过来,拿起一旁的铁鞭胡乱的往周继宗身上抽去。 周继宗被抽的浑身是血,惨叫连连。 抽了几十鞭子后,朱祁镇累的气喘吁吁却瞪着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周继宗,咬牙切齿的说道:“是谁让你下毒毒害太皇太后的?” “你们朱家人还真是一个德性,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自相残杀”周继宗疼的龇牙咧嘴,却依旧一副戏谑的口吻。 “说!”朱祁镇近乎咆哮的嘶吼道。 “你真的想知道?就怕你知道了以后那个名字会成为你一辈子的噩梦!不过这也是我想看到的,我要让这个噩梦折磨你一辈子,我要让你们朱家子孙一辈子都在众叛亲离中孤独的死去,我要让你们朱家人全都死不瞑目!”周继宗邪魅的一笑。 “说!”朱祁镇暴喝,手中的鞭子狠命的抽打着周继宗。 ………… “大总管,陛下不会有事吧?”地上,屋内,一个暗卫忧心的问道。 侯宝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独自把皇帝留在水牢内,万一出了点事,这里所有人包括他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众人焦急的等待时,水牢的暗门突然开了,只见皇帝脸色煞白,浑身是血,步子踉跄的走了出来。 “皇爷!”侯宝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到皇帝身边,一把扶住了几欲站立不稳的皇帝。 “回乾清宫!”朱祁镇艰难的吐出四个字,一把甩开侯宝的手,独自走了出去。 当晚,朱祁镇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中,他独自行走在一片树林中,树林中鸟语花香,景色美不胜收,可突然晴天一道霹雳,天空中原本歌唱的鸟儿突然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追赶他,朱祁镇在梦中跑啊,跑啊,不断大声呼喊着救命,可不管他怎么呼喊,怎么用力狂奔,那些怪兽总是围在他的身边,怎么驱赶也赶不走它们。 “皇爷,皇爷!”龙床边,守夜的侯宝和宿卫值守的杨老三不断的摇晃呼喊着做着噩梦的皇帝。 终于,朱祁镇被叫醒了。 “谢天谢地,皇爷醒了,醒了,皇爷,您可吓死奴婢了!”侯宝跪在地上,喜极而泣。 “朕……做噩梦了?”朱祁镇坐了起来,这才发觉浑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皇上,臣去传太医。”杨老三一脸紧张的看着皇帝,关切的说道。 朱祁镇摆了摆手,苦笑摇头道:“朕没事,你们下去吧。” 第20章 宫中出事了 子时,紫禁城的一条长长的走廊下,一个胖胖的身影独自打着灯笼正急步向前走着。 偶尔碰到巡夜的禁卫,禁卫们只是警惕的向这边看看,随即躬身行礼,继续向前而行。 宫墙的拐角处,一辆平板车上,草席下,赫然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都弄好了?” “回大总管,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一会小的们就把这尸体拉到城外的乱葬岗去。”一个小太监有些紧张的说道。 “你倒是心善!”侯宝阴柔的一笑。 “这…大总管,往日宫里死了人都是拉到乱葬岗的。”小太监忙不迭的说道。 “此人罪大恶极,拉到乱葬岗便宜他了!”侯宝瞥了一眼那小太监,“将他的皮剥食草,剩下的做成人干,一并送到辽东白莲教贼囚的看押处去!” “啊!”小太监瞬间被吓的脸色蜡黄,两股之间一股腥臊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没用的东西!”侯宝骂了一句。 “是…大总管,小的,小的这就去。”小太监赶紧爬了起来,剩下的两个太监皆是神色紧张的拉着车,走远了。 “大总管,剩下的那几人该如何处置?”不知何时,宫墙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 “姓孙的留下,其余人,”侯宝冷笑一声,“千刀万剐,然后将他们的肉晒干,磨成肉粉,喂给那姓孙的吃了。” “是!”黑影应声,又隐没在了阴影中,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风更大了,细密连绵的秋雨夹杂着丝丝寒意不期而至,侯宝抬起头,看着无尽的黑色天幕,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 一夜秋雨,紫禁城内御花园里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几个低等的太监正小心翼翼的打扫着落叶,手中的动作很轻,生怕扰了远处凝香亭内的皇帝。 亭外,侯宝垂手而立,好似老僧入定一般,偶尔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假山方向,随后又垂下眼帘;亭内,朱祁镇坐在栏杆处,出神的盯着水面。 假山一侧的偏门外,杨老三顶着一双熊猫眼,长长打了一个哈欠,又使劲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昨夜皇帝噩梦连连,他这个皇城禁军总兵紧张的一夜未睡,如同门神一般矗立在乾清宫外。 一大早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又跟着皇帝来了御花园。 跟在皇帝身边四五年了,他多少也摸到了一些皇帝的行事风格,皇帝若是心里有事,会习惯性的来御花园,就那么静静的坐在亭子里。 这时,他耳朵动了动,侧头一看,嘴角微微一笑道:“是你小子啊!” “下官李冲,见过将军!”东厂督主李冲一个军礼,朗声道。 “如今你可是和我平级,你这正三品还是陛下特旨钦封的,若是让陛下听见了,非得打我的板子不可,哈哈哈。”杨老三对着这个昔日的下属,心中感慨万千。 李冲浅浅一笑,并没有回话,而是看向御花园,杨老三给了他一个说话小心的眼色,便让开路,放李冲进去了。 “皇爷,李冲来了。”侯宝走到亭下,轻声说道。 朱祁镇收回思绪,微微叹了口气道:“让他过来,十步之内,不得有人。” “是。”说完,侯宝急步走到那几个打扫落叶的太监身边,厉声呵斥了几句,几个太监神色慌张的四散而去。 “臣李冲,叩见陛下!”李冲跪在亭外,对着皇帝行礼道。 “起来吧。” “谢陛下。” 二人在亭内谈了什么,外人无人得知,只是过了大约半刻钟,李冲一脸凝重的出了皇宫。 当天,一队东厂探子骑马从永定门飞奔而出,急匆匆直奔通州而去。 朱祁镇回到乾清宫后不久,大明皇家近卫军两位主官李隆和井源一前一后进了殿内。 不久二人又匆匆离开,直奔近卫军大营而去。 二人一回到大营内,整个大营响起了紧急集合的鼓声。 一通鼓毕,三万六千名精锐的近卫军便已集合完毕。 李隆骑在战马上,手举圣旨高声道:“将士们,奉陛下旨意,北进燕山,剿灭叛贼!” “大明万胜!陛下万岁!”呐喊声震耳欲聋,声震寰宇。 紧接着,三万六千名身披重甲的大明皇家近卫军隆隆开出大营,绕过京城后,分成三路分别向西北,东北,正北方向急急而去。 李隆和井源刚离开皇城不久,徐恭亲率在京的两千锦衣卫精锐出内城,分别将广渠、广宁、右安、左安门控制住,独留永定门供百姓进出。 内城,五千禁卫军只留下两千人把守皇宫外,其余三千人在杨老三的带领下以“捉拿鞑靼细作”为由,控制住了内城的各个街口。 当天下午,一队锦衣卫番子手持圣旨气势汹汹的出了午门,直奔六部衙门。 原本跪在午门外的都察院御史们还以为皇帝要抓他们,一个个居然喜形于色,可锦衣卫番子们路过午门外时,理都不搭理他们,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让这帮御史们大感失望,甚至有几个两鬓斑白的御史居然失望的嚎啕大哭起来。 锦衣卫离开不久,午门没又走出一队顶盔掼甲的禁卫。 刚才还在惋惜没有人搭理他们的御史们,此刻一个个的脸上又浮现出渴望之色,好似那锦衣卫的诏狱不是魔窟,而是人间仙境一般。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带走!”一个禁军小队长大声道。 “皇上,皇上啊,您终于愿意见臣了!”原右都御史冯俊彦大声喊道。 “嚎什么嚎,陛下可没空见你们!起来,跟老子进宫!” “粗鄙武夫,尔敢!”一个年轻御史跳起来指着那个小队长怒道。 “啪!”的一声,那禁军也不惯着他,上去就是一个耳光,骂道:“要不是你特娘的是个读书人,认得俩字陛下现在用的着你,老子现在一刀就砍了你!” “你…”那御史捂着肿了起来的半边脸,不敢再说一句话。 “全部带走,押到东宫!” 二十几个御史被这些丘八粗鲁的连推带搡着押进了午门,向东宫而去。 此时的皇宫内,侯宝正带着十几个太监将宫中历年来的旧档一箱箱的运往东宫。 这些旧档中,包括了从永乐十九年起宫内十二监、四司、八局的所有旧档。 “人都请来了?”侯宝站在春和殿外,问道。 “回公公,都请来了。”禁军小队长回道。 “怎么还有脸上带伤的?”侯宝皱眉。 “回公公,有几个…嘿嘿…不听话,兄弟们一时没忍住,小小的教训了一下。” “哎,你们啊,净给咱家惹麻烦。” 说罢,侯宝缓步走进了春和殿内,对着一众御史笑道:“诸位大人都来啦?” “哼,一个阉人,也配和我们说话!” “就是,也不看看我等的身份。” “我们进宫是为了面见君父,不是于尔废话的!” 众御史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侯宝也不恼,而是径直走到右都御史冯俊彦身侧一躬身道:“冯大人,咱家奉皇命,请各位御史大人进宫,帮忙查验宫中旧档。” 冯俊彦一听这阉货是奉了皇命,原本倨傲的神色有所缓和,开口道:“既是查验旧档,为何不让翰林院的人来?” “呵呵,皇爷没说让翰林院的人来。”侯宝收敛了笑意,语气渐冷。 “查什么?”冯俊彦又问。 “查所有可疑之事!”侯宝道。 看着殿内堆积如山的档案箱子,冯俊彦心中一惊,“难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可安?”冯俊彦急道。 “圣躬安!”侯宝道。 “为何突然要查旧档?” “无可奉告!” “宫中绝对出事了,不然皇帝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的让他们这帮御史进宫来查皇家的旧档!”冯俊彦暗道。 想到这,他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既然是陛下下旨查验旧档,各位同僚就开始吧。” 领头的老大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好在坚持,一个个低着头,坐到各自的桌前,拿起一本本泛黄的档案看了起来。 “各位大人辛苦了,皇爷说了,三天之内,必须查验完毕,期间各位大人饮食起居不得离开东宫半步,还望各位大人谨记!”侯宝扔下一句话,走出了殿外,随即一队禁军走进了殿内,在每一个桌前站定,盯着这些御史查验。 第21章 燕山腹地的秘密 燕山,位于北京的正北方,整个燕山山脉宛如一条横卧京北的巨龙一般,龙尾一直延伸至山海关,而龙头的龙嘴正好包住了延庆——怀来盆地的南北两翼。 因其山脉连绵起伏,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自古就是中原王朝抵御外族入侵的重要屏障。 所以历来中原王朝都把燕山山脉的归属看作是自身强弱的表现。 并且,历代王朝尤为重视燕山的防御建设,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强化燕山防御系统,明朝也不例外,在几个重要的关口中,古北口尤为重要。 每年,明朝都要投入数十万两加强古北口至居庸关一线的长城修缮,以抵御蒙古铁骑南下侵扰。 自从朱棣迁都北京后,大明的国都防御压力也随之增大,九边各镇的作用就更加突出了。 但是谁能想到,随着外部压力减轻的同时,一场由白莲教周继宗及其背后势力掀起的暗杀风波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通往燕山腹地的官道上,数百大队骑兵骑兵飞驰而来,过往的行商皆是一脸错愕的看着远去的骑兵。 “又要打仗了?”路边,简易的茶摊上,几个围坐在一起的行商看着远去的骑兵纳闷道。 “没听说鞑子犯边啊!”一个行商说道。 “这年头,谁说的准呢,咱们这位皇帝啊,别看年龄小,可却是个不好相与的,说不定又要派兵揍那些鞑子去了。” “哎呦,我说这位爷,您行行好,我这可是小本生意,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茶摊老板拎着开水壶给这几个行商重新添了水,一脸紧张的小声劝道。 “要我说那帮狗日的鞑子都是贱皮子,就该揍。早年间听我爷爷说,他们在这边镇附近可杀了咱们不少人,”一个年轻的行商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乱跳。 “哎呦我说几位,您小点声,小点声。”茶摊老板快被吓哭了。 “我说韩三,瞧你这胆小如鼠的性子,活该你小子一辈子受穷。”另一桌上,一个魁梧的汉子大声喊道。 茶摊老板韩三吓得快尿了,脸上的表情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就在这时,突然大地震动,地上的沙石也跟着跳动了起来。 有经验的人顿感不妙,慌忙起身大喊道:“不好,是骑兵!很多的骑兵!”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西南方向的大道上,已经是烟尘滚滚,马蹄声震天。 有眼尖的人定睛一看,远处打前阵的军旗是大明的龙旗,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是哪里骑兵,和原来京营的不一样啊。” “这是皇帝的近卫亲军,全都是精锐之师,我三叔家的外甥就在这军中。”有好事者自豪的说道。 “哦…” 大队骑兵由远及近,渐渐放慢了速度,这时从骑兵队伍中分出两骑,其中一人在茶棚前下了马,一手握着刀柄,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人头画像,如鹰一般的眼神在每个人的脸上迅速扫过。 随后大声道:“谁是茶摊掌柜?” 众人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原本挤在一起准备看热闹的众人好似商量好的一般瞬间分开,茶摊老板韩三哆哆嗦嗦的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大…大…大人,小人韩三,是这茶摊的掌柜。” “仔细看看,这人你见过吗?”那近卫军上前,举着画像冷声道。 韩三抬起头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赶紧摇头道:“小人…小人未见过。” “仔细看清楚了,真没见过?” 韩三又看了看,迟疑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 这时,有一个胆大行商侧头瞥了一眼画像,感觉这上面的人有些印象,于是壮着胆子上前笑道:“这位军爷,敢问此人犯了何罪?” “你认识?”那近卫军眼睛一瞪,吓得那行商一哆嗦。 “不不不,小人不认识他,只是觉得这画像的人好像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恩?”那近卫军一喜,随即转头对着骑兵队伍中大喊:“团长,团长,这有人见过画像里的贼人。” 众行商一听,顿时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搞这么大阵仗原来是抓贼的,吓死了。 “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陛下亲军,奉旨清剿白莲教余孽,有谁若是见过此人,还请告知。”一个高大威猛但是说话还算客气的军官走了过来,说道。 “团长,他说他见过此人。”那近卫军一把将那行商薅了过来,兴奋的说道。 “小人也记不清了,只是觉得此人很像是我旬月前见过一人。” “在哪里?”军官道。 “我想想…好像…好像…对了,在古北口关前,那天我正带着商队在关前等待查验货物,这时有几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骑马从旁边走了过去,可守军没有盘查他们,而且还十分恭敬的让他们出了关,之所以觉得此人很像,是因为那人脸白的吓人,而且还没有胡须,所以印象比较深。”行商说道。 “这就对上了。”那军官高兴的拍了拍那人肩膀,笑道。 行商被他拍的直咧嘴。 说罢就要翻身上马,可却被刚才前来盘问的近卫军给拉住了。 “团长,我觉得茶棚那掌柜的有些可疑,刚才我问他的时候,他明明迟疑了片刻,可他却说不认识此人。即使是真不认识,这官道是通往古北口的唯一道路,他的茶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来来往往的客商都要在他这茶棚歇脚喝茶,再说这些做生意的最是会察言观色,咱们要抓的贼人长的如此特别,他能没见过?” 团长想了想,低声吩咐道:“一会你带两个兄弟,悄悄到前面的树林里藏起来……” “明白,团长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 大队骑兵继续向前,半个时辰后,整个骑兵队伍才算过完,茶棚里原本喝茶歇脚的行商茶也不喝了,生怕这帮丘八在杀回来,匆匆扔下茶钱,带着各自商队走了。 众人散去,茶摊老板韩三跑到官道上前后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走到柜台后面拿出一个斗笠戴在头上,从茶棚后面牵出一辆牛车,又往牛车上搬了几个麻袋后,这才坐上车,向东北方向而去。 “这小子果然有事!”茶棚不远处的林子里,刚才那个近卫军冷笑道。 “班长,还是你厉害,一眼就认出这家伙撒谎了。” “别废话,跟着这小子,老子有预感,兴许日后哥几个的富贵就着落在他的身上了。” 三人在林中,不远不近的贴着官道跟着韩三的牛车,一直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直到一条三岔路口前,牛车停下。 韩三在岔路口朝官道张望了一会,确定没人盯梢后,这才赶着车朝一条小道走了过去。 三个近卫军一路跟随,一直跟到了一处山脚下,牛车这才停下。 此处风景不错,一条山间小河穿林而出,旁边的一排木屋依山而建,很是贴合这里的地势,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个不起眼的山坳里居然隐藏着如此去处。 韩三停下牛车,却不着急卸货,而是走到一旁的一棵枯树下,拿起一个地上的一根长长的竹竿一头系上一条红色的布条,然后将竹竿绑在了枯树上。 “班长,这狗日的在干嘛?” “哼,这小子好像在发信号。” “啊,那咱们下去赶紧抓人吧。” “你狗日的猪脑子啊,下面什么情况咱们都不知道,那几个屋里有没有人咱们也不知道,这样贸然下去,万一他们人多,就凭咱们三个,今天就得撂在这。” “那怎么办?” “你俩回去,告诉团长,咱们可能发现这帮白莲教的秘密藏身之地了,让他带人围了这座山头,快去。” 第22章 最毒不过妇人心 ………… 十天后,三路清剿白莲教余孽的大军几乎将整个燕山腹地翻了个底朝天。 隐藏在燕山腹地几个山坳里的白莲教余孽据点一一被拔出,人虽然不多,可收获却不小。 看着堆积如山的各类打造好的兵器,李隆和井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老李,这帮贼人所图不小啊,他们这是要造反啊!就这些兵器,足足可以装备五千人了。”井源拿起一杆崭新的三眼铳说道。 李隆看了看这些兵器,额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因为这些兵器全都是制式兵器,每把刀和长枪火枪上都印有编号,这都是大明军队的武器,如此大的量,是怎么到了这帮人手中的,这些人又是怎么运到这里的,最重要的是这些武器从哪里来的? 还有就是他现在似乎理解了皇帝为什么在亲征朝鲜前坚持要把近卫军留在京师了。 原以为皇帝亲征朝鲜留下他们是为了防止鞑子犯边,现在想想,那时皇帝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这些白莲教贼人没那么简单了。 “将这些武器清点造册装车,马上运回京城,请工部和兵部的人过来查验。”李隆擦了擦汗,脸色凝重道。 有编号,查起来不难,难的是如此大量的兵器都能被他们搞到,这背后的势力必然不小。 井源也感觉后脊梁骨发凉,赶紧吩咐下去,将兵器清点装车,运回京城去。 画面转回七天前,皇城东宫。 十几个御史经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查验宫中旧档,最终将永乐十九年至宣德十年所有可疑的旧档全部整理成册,交给了皇帝。 乾清宫内,小朝会刚刚散去,侯宝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进了书房。 “皇爷,奴婢回来了。”侯宝脸色发青,双眼红肿的站在御案前说道。 “查完了?”朱祁镇面无表情的问道。 “是!”侯宝走到御案前,小心翼翼的将册子摊开,方便皇帝查看。 “说说看。”朱祁镇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档案,说道。 “这…奴婢不敢说!”侯宝赶紧跪下,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他是真不敢说,莫说他在这皇宫里过了将近三十年,什么肮脏事没见过,可唯独涉及几位先皇的秘档,他在看了几眼后,还是被吓得浑身颤抖。 朱祁镇放下手中的奏疏,皱眉看了看侯宝,最终挥了挥手,让侯宝退下,自己拿起那本厚厚的册子看了起来。 直到掌灯时分,朱祁镇都没有从书房内走出来,侯宝几次想进去提醒皇帝该进膳了,可腿刚迈进殿门,又鬼使神差的缩了回来。 那本册子上所记载的东西,让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这个皇宫里的阴谋诡计是多么的可怕。 “永乐十三年,孙氏召道士入宫讲道…” “永乐十九年,帝密召道仙入宫,亲赐爵号,道仙奉金丹…帝食之甚喜…” “永乐二十一年,皇太孙侧妃遣人求的延年益寿金丹六枚,献于太子…” “永乐二十二年七月,帝北征乃还,至榆木川,龙体欠安,送服金丹一枚,后崩…” 看着,朱祁镇的脸色阴沉下来,书房内静的可怕,只有孤独的烛火偶尔跳动几下。 良久,朱祁镇无力的合上了册子,虽然他是个穿越货,可当他直面这些肮脏无比的阴私算计后,他还是感到了一阵阵后怕,这种怕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真的是否能将这个古老而执拗的帝国带上正轨,真的能把这个皇位坐稳! 渐渐的,他的眼神开始迷离,眼前的灯火越来越远,直到无边的黑幕遮住了所有。 “噗!”朱祁镇一口鲜血喷出,鲜血如同盛开的牡丹,喷洒在了御案上那本册子上。 “皇爷!”侯宝惊呼一声,冲进了书房内…… 第二日清晨,整个乾清宫内充满了呛人的汤药味,龙床前,王天赐带着几个太医,正在低声商量皇帝的病情。 殿中,进进出出的宫人们,像是见了鬼一般,神情紧张,尤其是在路过宫前时,几个胆小的宫女看着条凳上趴着的那具还在滴血的血人,脸色蜡黄,两股战战。 “太皇太后,人昏死过了!” 外殿门口,老太太满脸心疼的看了看书房,旋即她转回的脸上满是杀气。 “给我打,这乾清宫中的奴婢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狠狠的打!问不出原因,”说着,她看向了跪在殿外的侯宝,冷声又道,“哼,全部杖毙!” 侯宝跪在地上,身子一歪面无血色。皇帝毫无征兆的吐血不醒,若要追查问责,他这个近身伺候的大太监首当其冲。 “不是我,不是我……太皇太后饶命啊,奴婢没有害陛下,奴婢冤枉啊!”殿前司茶太监被两个侍卫夹着,按在条凳上,不住的哀求惨嚎。 “砰,砰,砰……”实心的木棍带着破空之声,打在了他的屁股上,每一棍下去,都能带起一道血肉。 “啊…奴婢冤枉…啊…” “说不说!”一旁,锦衣卫指挥使徐恭厉声呵斥道。 “奴婢没…没有…”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受不住杖刑,死了。 殿外,一个个被吓傻的乾清宫宫人们缩成一团,哀求声,惨叫声传进了殿内。 寝宫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孙氏忧心的看着躺在龙床之上的儿子,心疼不已,可是她的眼神却时不时瞥向书房的御案。 “行了,别哭了!”老太太一声呵斥,屋内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皇帝怎么样了?”老太太看向几个御医,语气冰冷道。 王天赐思索片刻后道:“回太皇太后,陛下是急火攻心导致吐血晕厥,臣已为陛下施了针,目前陛下脉象已经平稳,应该…应该无大碍。” “急火攻心?为何会急火攻心?”老太太厉声道。 “臣…以为,陛下应该是昨晚受了刺激。”王天赐说道。 “恩?”老太太眼神如刀,从屋内每个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她的目光停在了外间书房的御案上。 “将张纸拿过来!” 苏嬷嬷将御案上带血的一张纸取了过来。 纸上的字体虽然有些已被朱祁镇吐出的血弄的混沌不清,可大部分的字还是能分辨清楚,老太太看完,手已经控制不住的抖动了起来。 “太皇太后!” “除了你,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老太太指着孙氏咬牙切齿道。 待所有人都退可出去后,老太太眼噙泪水,颤颤巍巍的走到龙床前,双手抚摸着朱祁镇那酷似儿子的脸颊,哽咽道:“我苦命的孙儿,祖母对不起你啊,” “早知如此,当初祖母就该狠下心来!” 一旁得孙氏预感到有事要发生,可还是强装镇定的上前,想要扶住老太太的胳膊。 不料老太太猛然回过身,直接给了孙氏一个耳光! “母后!”孙氏跌倒在地,捂着脸一脸委屈的看着老太太。 “你…你这个恶毒的贱人!” “母后,我…” “你不要叫我母后!”老太太看了一眼依旧紧闭双眼的孙子,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落。 “痴儿,痴儿…你为何啊,为何非要知道真相?” “母…后,到底怎么了?”孙氏怯生生的问道。 第23章 祖孙深情 老泪纵横的太皇太后,看也没看孙氏,这个女人,自从她进宫后,尤其是儿子大婚后,后宫就没在安宁过,要不是看在儿子朱瞻基的份上,她早就废了这个女人了。 祸害完自己的儿子不算,现在又轮到了自己的孙子,甚至还将毒手伸向了自己,这个女人,绝对不能在留了。 老太太将手中沾着自己孙子血的纸扔到了孙氏面前,一脸狰狞道:“以前,瞻基宠你,我和他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 孙氏捂着脸,捡起地上的纸,瞬间,她眼睛睁大,上面是自己儿子根据那本册子上的线索所写的案情分析,每一个时间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精准的指向了她这个母亲。 虽然每次她做的非常隐蔽,可还是留下了不少证据,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她身边的太监,坤宁宫总管太监蒋萺。 杨老三在率领禁军搜索内城时,无意间从一个早年已经被放出宫的宫女那里得知了这个本该早就死了的蒋萺居然还活着。 这货不仅还活着,而且过得还挺滋润,并且买通了官府做了个假身份,堂而皇之的在京城住了下来。 他不仅在京城买了一处大宅院,还娶了老婆和三个小妾,甚至还从同族中过继了一个儿子。 也正是抓到了这个蒋萺,朱祁镇才得知了自己这个母亲的另一面。“母后,母后,我…我…也是为了镇儿,母后,您也是母亲,难道…” “住口!”老太太怒喝道,“你也好意思说是为了镇儿,你怎么能说得出口!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你怎敢,你怎敢向仁宗皇帝下毒,他带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啊!你怎么下的去手?” “瞻基如此信任你,宠爱你,他不惜为了你废了胡氏让你当上这大明皇后,你…你为何要如此对他?为何?” “胡氏已经不是皇后,她对你已经没有了威胁,你…你居然还不放过她!” “母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呜呜呜…”孙氏掩面痛哭,是啊,自己这些年为了上位皇后,不惜指使他人陷害胡氏,更为了自己儿子能继承王位,亲手毒杀自己的丈夫…不,我没有错,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位子,都是为了我的儿子! 良久,老太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缓缓开口道:“镇儿是皇帝,你是皇帝的母亲,皇家的颜面不容玷污,你的皇太后尊号我不会废除,” “母后…” “孙氏,你的所作所为让皇家丢尽了脸面,但是我孙儿的脸面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去玷污它,既然你那么喜欢道家,以后你就搬去长安宫吧!” “嗡”的,孙氏瘫倒在了地上,长安宫,胡氏被废后的居所,瞬间所有的羞辱、愤怒、痛苦一起涌上了她的心头。 “不,我不去,我是大明宣宗皇帝的妻子,大明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当今天子的母亲,你没有权利这样做!我不去!”孙氏猛然站起,发狂般的吼叫着。 “来人!”老太太没有理会孙氏歇斯底里的喊叫。 “太皇太后!”苏嬷嬷带着几个心腹宫女出现在了门口。 “将孙氏带去长安宫,坤宁宫中所有奴婢,全部杖毙!”老太太厉声呵道。 “母后,你不能如此!”孙氏大喊。 “你别忘了,我是监国的太皇太后!若是镇儿如你这般,为了大明的万年社稷,我同样可以废了他!” 孙氏听后,颓然的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苏嬷嬷神色一凛,愣怔了片刻后,带着几个宫女上前:“皇太后,奴婢们得罪了!” 孙氏被带走了,同样被带走的是还有她的野心和罪孽! “祖母…”躺在床上的朱祁镇虚弱的唤了一声。 “我的孙儿,我的好孙儿,你可算醒了,吓死祖母了。”老太太坐在窗边,眼中满是惊喜和爱怜。 “祖母…孙儿谢谢您!”朱祁镇挣扎着想坐了起来,惨白的脸上挤出几丝笑容对着老太太说道。 “乖孙儿,快躺下,先别说话,”说着,她对着门外喊道:“太医,太医!” 王天赐带着几个太医匆忙跑了进来,望闻问切一阵忙活后,王天赐笑道:“太皇太后,陛下已无大碍,只要好好调养几天就可痊愈。” 老太太听罢,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祖母,让他们先下去吧,孙儿有话和您说。”朱祁镇道。 几个太医走后,朱祁镇坐了起来,拉着老太太的手正色道:“祖母,孙儿不孝,都是孙儿这身体不争气,让您跟着担心了。” 老太太慈祥的笑了笑,摩挲着孙子的手柔声道:“好好养病,以后在遇到想不通的事,就来找祖母,任何事情有祖母在,万不可一人强撑着,听见没?” “恩。”朱祁镇鼻子一酸,眼泪开始在眼中打转,后世,自己自己的奶奶也是如此。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也不怕别人笑话。”老太太给他擦了擦眼泪,嗔怪一句道。 “我不怕,我有祖母在!”朱祁镇一句俏皮话,把老太太给逗乐了。 祖孙二人沉默片刻,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道:“镇儿,以后若是祖母不在了,你该如何?” “您不在了,镇儿也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朱祁镇笑道。 老太太点点头,然后又是叹息一声:“人心似海,这世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 朱祁镇默然,他明白,老太太是在提醒他,人心难测,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肮脏的手段都会用的出来。 “祖母,您放心,孙儿行得正,坐得直,一身浩然之气,那些牛鬼蛇神休想伤害我!” 老太太轻轻摇了摇头,宠溺的刮了一下乖孙子的鼻梁道:“你啊,还是想简单了。” 说着,老太太又拍了拍朱祁镇的头,说道:“孙儿,你记住,人活一世,你所遇到的所有困难和敌人,从来不是拿着刀剑要你命的人,”说着,老太太眼神突然变得杀气腾腾,“而是那些隐藏在你背后,时刻想着怎么算计你的人!” 朱祁镇若有所思的回味着老太太的话,沉思良久,抬起头攥着拳头说道:“祖母,您放心,真刀真枪孙儿不惧,更不会惧怕那些阴谋诡计。孙儿是大明皇帝,是这天下万物的主宰,孙儿身上既然流着咱们朱家的血,就要担得起祖先留给孙儿这锦绣万里江山,如果遇到这些魑魅魍魉孙儿就退缩,我,朱祁镇也不配做朱家的子孙!” “说的好!”老太太欣慰的开怀大笑。 祖孙二人正说着,门口响起了苏嬷嬷的声音:“太皇太后,一切办妥了。” “进来!”老太太收敛起笑容,面如寒霜。 “说。”老太太冷声道。 “奴婢带人已将坤宁宫封了,所有坤宁宫奴婢已经杖毙,”。 “传本宫懿旨,今天发生的一切,谁若敢传出只言片语,诛九族!” 苏嬷嬷娇躯一震,应声退了下去。 “皇祖母,我…”朱祁镇欲言又止。 老太太柔声道:“是想问你母亲的事?” 朱祁镇无声的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苦笑一声道:“算了,孙儿有祖母就够了。” 老太太瞬间泪目,暗道看来自己这个宝贝孙子是彻底被孙氏伤透了心了,哼,若不是顾及孙子的情面,今天定要让她灰飞烟灭! …… …… …… 第24章 没有秘密 夜凉如水,秋风萧瑟,狭长的宫道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向前走着。 这二人正是朱祁镇和他的狗腿子侯宝。 半个时辰后,东安门悄然打开,又迅速的关上了。 走出东华门,左拐走了大约半刻钟,二人在一处矗立着两尊铁狮子的大门前站定了脚。 朱祁镇借着门口灯笼的微弱烛光,看了看大门上方的门匾:“大明东缉事厂”。 李冲已经等在门外,见皇帝来了,赶紧将二人迎了进去。 一进大堂,就见大堂旁边的小厅内正中树立着一座“百世流芳”的牌坊,而大堂正中则是供奉着岳飞的雕像。 朱祁镇顿觉好笑,堂堂东厂,特务机关,玩的就是心机手段,阴谋诡计,居然还把“忠君报国”的岳爷爷当成了神祗给供奉上了。 穿过大堂,越往里走,阴森之气越重。 不时有不似人声的惨叫之声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李冲在前,走到一道门前,敲了敲门上的铜环,门“吱嘎”一声从里面被打开。 屋里几个手拿各种刑具的东厂番子们马上无声的跪下。 屋内被几个火炉烘托的有些燥热,加上血腥味浓重,朱祁镇不禁皱起了眉头。 屋内的刑架上,绑着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子,显然是刚刚遭受过鞭刑,浑身上下因为疼痛而不住的痉挛着。 他的两侧肋部,还各插着四柄短刀,鲜红的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流着,下半身的裤子上已经被鲜血浸透,鲜血板结的地方变得紫黑发亮。 他的旁边,一个类似后世的老虎凳上,绑着一个女人,因为脚底被垫了三块青砖,她的整个身体因为痛苦而弓成虾米状,头发已经被汗水和血黏成了绺,不断的往下滴着血。 “问出来了?”朱祁镇开口道。 李冲点头,负责记录的番子将几张口供送了过来。 看完了供词,朱祁镇转身离开了牢房。 东厂二进院的正堂内,朱祁镇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冲。 门外,两个番子挑着灯笼,手按腰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这座皇宫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他是很多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一座城,同样,在这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下,是无数累累白骨和数不尽的阴谋诡计。 进了东厂,毫无秘密可藏。 李冲小心的组织着措辞,一字一句得回答着皇帝的询问。 “臣已查清,这些年皇太后所做之事和会昌伯无关,均是她自己所为。但臣根据这些人的交代,发现牵扯了不少勋贵大臣,还有不少地方要员也深陷其中。” “都有谁?” 李冲没有说话,而是掏出了一本奏疏,呈了上去。 朱祁镇没有打开看,而是拿在手中掂了掂,随后说道:“会昌伯府有没有东厂的人?” “有,会昌伯府的二管家孙逊和会昌伯是同族,此人在永乐二十年就加入了东厂。”李冲道。 朱祁镇没有说话,而是将那份名单交给了侯宝。 侯宝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点头后走出了屋内。 屋内,君臣二人在昏暗的烛光下低声谈了约半个时辰,直到侯宝去而复返,朱祁镇这才走出了东厂。 回宫的路上,侯宝打着灯笼小心翼翼的在前引路,朱祁镇则是心情不错的哼着小调,脚步轻盈。 知道皇帝心情变好,侯宝壮着胆子笑道:“皇爷,您晚膳没进多少,您又是龙体欠安,奴婢斗胆让御膳房备了些燕窝,一会您用些?” “好!”朱祁镇笑着说道。 皇爷心情好了,担惊受怕多日的狗腿子侯宝总算放下了心,一想到那几个被活活打死的乾清宫太监,侯宝就胆战心惊。 一回到乾清宫,两个秀色可餐的宫女已经等在了寝宫中。 “皇爷!奴婢给您更衣。”云儿雨儿上前,面有红晕。 朱祁镇张开胳膊,任由她们给自己宽衣解带。 当白如羊脂的纤纤玉手触碰到朱祁镇腹部的玉带时,朱祁镇顿觉下面那不争气的家伙正不受控制的隆起,而蹲在他面前的云儿也发现了异常,顿时俏丽的脸上红霞满天。 “呃…那个…朕自己来,你们出去吧。”尴尬无比的朱祁镇赶紧扭过身去,试图掩盖住自己“二弟”因为不争气而高高隆起的山峰。 两个宫女满脸羞涩的退出了寝宫,门口值守的侯宝一脸诧异的看着俩人。 “皇爷。”侯宝出现在了门口,就看见皇帝正背对着他,不知在干什么。 朱祁镇正在心里大骂自己二弟不争气时,侯宝那破锣嗓子吓了他一跳。 “尼玛!”朱祁镇转过头,瞪了这个不开眼的胖子一眼。 朱祁镇抓起一件衣服放在小腹前,怒道:“狗奴婢,燕窝呢?你想饿死朕呐?”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催。”被皇帝骂了,侯宝反而兴奋起来,跟在这位主子身边几年,主子什么脾性被他摸透了七八分。 别看这位主子年纪轻轻,可心机手腕却一点不输前朝的那些大臣们。 皇帝若是生气,反倒不骂人了,即使是心中怒火滔天,他表面越是平静;若是皇帝开口骂人了,反倒说明他并未把这件事当回事,骂两句完全是出自对部下臣子的袒护之情。 别说是自己,就是门口那门神似的杨老三,平时皇帝也没少骂他踹他屁股,甚至降过官职,可依旧简在帝心,三五十节的各种赏赐不断。 一碗燕窝用过,朱祁镇感觉腹部的那团火终于散去了不少,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朱祁镇哀怨的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坐回去批阅起奏疏来。 直到亥时,朱祁镇才站起身,准备梳洗就寝。 坐在龙床边上,贴心的云儿端来了洗脚水,两只脚被柔软的玉手轻轻地揉搓着。 “云儿,”朱祁镇缓缓开口道。 “皇爷,奴婢在呢。” “想没想过离开皇宫?”朱祁镇笑着坐直身子,笑道。 且料他这话让云儿吓了一跳,赶紧跪下磕头道:“皇爷恕罪,奴婢若是哪里做错了,您责罚便是。” 朱祁镇一滞,随即明白过来这丫头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了。 “哈哈哈,起来起来,”朱祁镇弯腰扶起她,就在云儿抬起头的刹那,一张吹弹可破、秀色可餐的姣好面容让朱祁镇看傻了眼。 “早没发现呢,这丫头居然越来越漂亮了,若是完全长开,还不得…”朱祁镇脑子里幻想着不可描述的画面,一时竟然失了神。 被皇帝如此直勾勾的盯着,云儿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跟,耳朵像发烧了一般烫的通红。 “皇爷…”云儿害羞的低着头怯生生的唤了一声。 “呃…那什么,”朱祁镇尴尬无比,轻咳几声后,又道:“刚才朕说到哪了?” 云儿道:“您刚才问奴婢想不想离开皇宫。” “哦,对,就是这句,朕的意思是如果朕放你和雨儿出宫,你们愿不愿意?” “奴婢…奴婢…”云儿搓着衣角,眼泪汪汪的说道:“皇爷,奴婢们的父母都已早亡,家里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奴婢和雨儿没有家了。” 朱祁镇心中一疼,随即柔声道:“别哭,”,说着叹口气又道:“你们若是不想离开皇宫也好,以后朕会给你们一个家。” 第25章 万恶的朝会制度 皇宫,还是那座皇宫,不管发生过什么,它依然巍峨挺拔的矗立在那,依旧庄严肃穆。 秋去冬来,金色的琉璃瓦上一夜之间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刺眼。 天还未亮,整个皇宫就已经忙碌了起来。 “皇爷,刚才太皇太后那边派人来传话,请您下了早朝去她老人家那里用早膳。”巨大的梳妆镜前,侯宝一边给皇帝梳着头发,一边说道。 原本闭着眼养神的朱祁镇睁开眼,微微皱眉,往常也是每日下了朝去仁寿宫,怎么今日还派人来专门传话? “宫里最近有事?”朱祁镇问道。 “呃…奴婢昨日听说,淮王殿下从江西给您和太皇太后专门送了几筐蜜桔,还有就是今儿一大早越王殿下就递了牌子,想进宫探望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哦?江西刚遭了灾,又是冬天,他那还有蜜桔?”朱祁镇眉头一挑,心中冷笑:“这段日子光顾着处理白莲教和赈灾的事了,倒是没顾得上他们。” 其实倒也不是朱祁镇故意忘了此事,而是故意拖着,一是那帮御史吵吵着非要严惩淮王、越王,二是他故意拖着不表态,就想吓唬吓唬他这两位王叔,让他们一直觉得头上随时会落下他这位皇帝的怒火。 果然,他们撑不住了。 不过让朱祁镇感兴趣的是,这两人一个送东西,一个进宫探望,时间拿捏的如此之好,像是商量好的一样。 “徐恭来了吗?”朱祁镇站起身,看了看殿外说道。 “徐大人已经候在殿外了。” “让他进来。” “臣徐恭参见皇上。”书房内,徐恭恭敬的跪下行礼道。 “淮王、越王的事,锦衣卫查的怎么样了?”朱祁镇面无表情的问道。 徐恭一滞,他本来进宫是向皇帝禀报这些日子调查参与白莲教勋贵大臣的结果的,没想到皇帝居然问起了越王、淮王的事。 好在锦衣卫潜藏在两个王宫中的暗探每隔半月都会传回消息,尤其是波阳县的锦衣卫贪赃枉法被处理后,派去的新人很快就混进了王府,虽然不能进淮王的内宫,可探听淮王的消息还是很容易的。 “回皇上,淮王、越王这几年的不法之事,锦衣卫都已整理在册,您若需要,臣回去后马上送来。”徐恭有些忐忑的说道。 “不用了,”朱祁镇走到窗边,打开窗后,一股寒风吹进了屋内。 听到“不用了”,徐恭暗暗松了口气。 “去查查,这二人私下里是否还有联系。”朱祁镇又冷声道。 “臣遵旨。” “这么早进宫,有事?”朱祁镇又道。 “是,”说罢,将一份奏疏举过头顶,又道:“皇上,这是最近锦衣卫调查的关于京中勋贵和大臣们参与白莲教的结果。” “放桌上吧,朕下了朝再看。” 等了一会,徐恭见皇帝没有吩咐,于是行礼告退,退出了殿外。 今日是常朝,也称作御门听政,说白了就是文武百官的露天大会。 朱元璋是个勤劳且异常自律的皇帝,所以他也希望自己的后继之君都如他一样,所以他留下一项“早中晚”三次朝会的规定。这项规定看起来很稀松平常,认真执行起来却很难,它也成为明朝中后期的皇帝们不上朝怠政的直接原因。 你想想,凌晨三四点钟普通老百姓都还在老婆孩子热炕头呢,苦逼的皇帝刚睡下没多久就又要起床去上朝,而且还是天天如此,风雨无阻,没有超强的毅力谁能受得了? 当然,受苦的不单单是皇帝,还有那些大臣,这些大臣起的更早,他们往往过了子时就要起来,顶着熊猫眼早早来到午门前候着,在寒风中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若是夏天还好些,可是这大冬天的,简直就是折磨人。 不光是时间太早,朝会的流程和任务也相当繁琐繁重。 明朝的朝会议事的工作量非常大,硬性规定:每天各部要整理出185件国事拿到朝堂奏议。按照三省六部制的原则,朱元璋一天要和大臣讨论1110件事项,试问古往今来的帝王,还有比明朝的皇帝更勤奋的吗? 朱元璋是穷苦出身,什么样的苦都能吃,他立下的规矩自然能够承受,明成祖朱棣也能勉为其难扛得住。以后朱家的儿孙大多生于皇宫,长于妇人之手,哪里能受得了这种罪。 1498年弘治皇帝在位期间,有一天夜里宫中失火,弘治皇帝一宿没睡,打算取消次日的朝会,想好好休息一下,结果翰林学士一致不同意,弘治皇帝再三请求,都快用哀求的语气了,翰林大学士们经过讨论这才同意。弘治皇帝获得休班一天的福利,百官却没有那么幸运,仍然要到午门行朝见礼。 因为电视剧和学者断章取义的影响,后人对明朝的皇帝存在很大的成见,认为明朝的皇帝大多不愿意上朝,比如嘉靖皇帝二十五年不愿意早朝,万历皇帝二十年躲在深宫等等,明朝皇帝抗拒早朝绝非他们懒惰,而是难以忍受明太祖朱元璋立下的繁重规矩。 不光是皇帝感到身心疲惫,有些大臣也深感厌恶,比如大鸿儒李贽实在看不惯明朝的繁文缛节,已经官至姚安知府,索性挂印辞官归隐。朱元璋立下的“三次朝会”的规矩,虽然强化对群臣的管理,但造成后代儿孙不堪繁重,所以明朝才会出现大量不愿上朝的皇帝。 今天的御门听政,也是朱祁镇亲征朝鲜回京后的第一次朝会,所以礼部早早就派人准备了。 在京凡是有资格的臣子早早就赶到了午门外,等候着朝会开始。 “哎…”去往太和门(现在称奉天门)的路上,朱祁镇连连唉声叹气,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刚当上皇帝时,还觉得挺新鲜,可这日子一长,身心俱疲,甚至他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皇爷,可是身子不爽利?”狗腿子侯宝赶紧凑了过来关切的问道。 其实他这话是说给跟随在龙辇旁的礼部纠仪官听的,同时心中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官,没见皇爷困的不行吗,就不知道体恤一下皇爷,他还是个孩子。” 自家皇爷虽然生过几次病,可也算是龙精虎猛,就是…就是这赖床的毛病有点让人头疼。 “朕没事,”朱祁镇歪着头,看了看身侧的几个古板的礼部官员,无奈的说道。 心中一路腹诽着这毫无人性的早朝制度,却又无可奈何,他敢确定,只要他提出修改早朝时间,不用老太太揍他,就是前朝那帮翰林御史就能喷的他无地自容。 一路想着,太和门到了。 第26章 臭不要脸 此时,文武百官早已按文东武西的次序进入左右掖门,过内金水桥至太和门丹墀,按照品级在太和门前的广场上分东西相对站立?好了。 五六个礼部纠仪官面无表情的拿着小本本从一排排官员身边走过。 “陛下驾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唱喝后,礼乐响起,朱祁镇从丹墀后走到宝座上的龙椅前。 紧接着,壮硕的禁军鸣鞭,文武百官齐齐跪下,行一跪三叩之礼。 “众爱卿平身。”朱祁镇坐在龙椅之上,朗声道。 “谢陛下。” “今天早朝,众卿有事即可奏来。”朱祁镇又道。 话音刚落,内阁首辅马愉咳嗽一声,出班行礼道:“启禀陛下,,在京以及各地官员的三年大考即将开始,还有明年各地官员空缺补额的方案臣会同各部草拟了条陈,请陛下预览。” 侯宝赶紧上前,从马愉手中接过奏疏,放在了皇帝面前。 官员考核流程以及人员任免这件事,在几天前的小朝会上,朱祁镇和几个内阁大臣都已商量妥当,如今又拿到常会上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以正视听罢了。 朱祁镇点点头,拿起奏疏装模作样的翻看了几页后说道:“官员考核任免,事关国朝吏治清明与否,百姓是否安居乐业之大事,尔等切记。” “臣遵旨!” 其实明朝的官员考核制度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严密且相对公正公平的系统,甚至比之后世也有可取之处。 这种考察制度是对全体在职官员的定期考核,除了考核政绩外,还着重清理官员的违法行径和渎职行为。考察分为京察和外察两种,京察针对京官,外察针对地方官。考察中将不称职的官员分为贪、酷、老、病、浮躁、不及、罢软和不谨八种,根据不同情况采取致仕、降调、闲住和为民四种处理方式?。 这种三年一考察的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贪官行径,明初中期大明能始终保持相对平稳的国内政权,这种制度功不可没。 当然,到了清朝后,猪尾巴们也沿用并改革了官员考核制度,但是却没有很好的执行,以至于上至满清贵族下至小官小吏贪污不法成了常态,官员考核成了欺上瞒下的笑话。 奏报完,紧接着又是一声咳嗽,户部尚书王佐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准。”面对这种毫无新意的处理政事方式,朱祁镇此时就像个提线木偶,机械的说道。 “今年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夏秋税赋已核算完毕,共征收新粮三千六百万石,税银三千一百二十万两,其中商税逐季增长,共征得六百万两,关税一千二百万两。” 他这话一出,整个广场嗡嗡声一片,众人皆是惊呼大明朝的税收居然这么多,甚至有人带头高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更有夸张者说什么明兴盛世之类的谄媚话。 同样也有不少人面色难看,这些人大都是一些南方的官员,他们家中多有经商之人,收商税,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他们自然不会高兴。 朱祁镇听到这个数字,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明兴盛世?哼,狗屁!” “户部。”朱祁镇站起身,走到宝座前,沉声道:“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民生为我朝根本,大明人虽多,地虽广,可花钱的地方也多,朝廷在开源的同时,也要注意节流,更不能横征暴敛!” 说着,他叹息一声又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上天难欺,下民易虐。”随即他的眼神又变的无比凌厉道:“国库的每一粒粮食,每一个铜板都是我大明百姓的血汗换来的,你们这些当官的要谨遵国朝律法,谨守为官之责,要时刻牢记爱惜百姓,关心民生,奉公守法,替朕恩养四方。” “陛下圣言,臣等谨记。”众人集体山呼。 接着,王佐又道: “陛下,入秋后,福建、广东、广西三省连降暴雨,屋舍倒毁,田地被没,灾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目前洪水虽已退去,朝廷赈灾的钱粮也陆续到位,可根据各地方官的奏报,若要清淤田地,重建家园,朝廷还需给付各地的钱粮折合白银五百余万两。” 听到这,朱祁镇一阵头疼,同时又十分恼火,头疼的是他看见几个御史已经跃跃欲试,恼火的是各地地方官一出了事,想的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想尽办法瞒着捂着,甚至不知道自救,只知道伸手向中枢要钱要粮。 朱祁钰奉旨巡查,虽然收拾了不少尸位素餐的官员,可毕竟大明各地的官员多于牛毛,要想彻底改变这种现状,恐怕五年十年也做不到。 “此事内阁会同户部、吏部、工部拟个条陈出来,报给朕。”朱祁镇看着几个已经动起来的御史,不想给他们机会,直接开口道。 “还有吗?”朱祁镇又道。 “辽东总督陈循奏报,截至十一月,辽东各地共计新开垦屯田二十万亩,内地迁罪囚和无地百姓及贱籍共计五万三千二百余口。” “总算听到一件好事了。”朱祁镇暗道。 “好,陈循不愧是我大明的能臣,做的好!”朱祁镇笑道,“传旨,加封陈循户部尚书衔,文华殿大学士,赐其夫人为三品诰命夫人,赏赐白银一千两,各色绸缎五十匹。” 皇帝此话一出,平静者有之,高兴者有之,更多的却是嫉妒和愤愤不平。 “一个种地的,值得这么大肆封赏吗?皇帝也太拿陈循当回事了。” “加封尚书衔也就罢了,皇帝居然还给了他文华殿大学士,简直过份,我等兢兢业业干了二十年,还是个翰林院清流,不公啊!!” “这个陈循,以后要小心应对了。” 众人心思各异,他们的表情,被朱祁镇尽收眼底。 朱祁镇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可说的,你要是有能耐给我整出二十万亩土地来,别说这些赏赐了,老子特么直接封你个伯爵都行。 你们这帮人,做事不行,做官糊涂,捞钱玩女人倒是一把好手,呸,臭不要脸。 王佐无声的退下。 于谦咳嗽一声,抢在都察院那帮御史前头出班朗声奏道:“臣于谦有事启奏。” 第27章 笨到家了 “准。” “陛下,近日兵部接到各地卫所及九边各镇奏报,请求朝廷拨款修整兵器甲胄、调拨战马,以及年终赏赐将士之事,臣会同国防部诸位将军已将条陈拟出,请陛下预览。” 接过条陈,朱祁镇没有看,而是对于谦说道:“你仔细说说。” “是,”于谦有些恼怒的看了看站在武将一班的兵器局陆大宝,而后又道:“兵部经过三次核算,今年九边各镇及各地卫所所需新式火枪十万把,火炮一千三百门,铅弹火药各二十万斤,甲胄冬袄二十万件,年末赏赐将士们的银钱约六十万两。可是…” 说着,于谦话锋一转,又侧眼看向张辅,又道:“臣前日去兵器局讨要,兵器局竟然以兵工厂库存不足,搪塞于臣,臣据理力争,可兵器局造办大监陆大宝以兵器局属国防部无权决定为由,推诿扯皮,今日,请陛下圣裁。”自从朱祁镇改五军都督府为国防部后,兵部如今的日子是就像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原先兵部掌武卫官、土官选授考课及军制、训练、征调、镇戍、边防、仪仗、禁卫、驿传、厩牧、军械、符勘、兵籍、武学等军事行政中,朱祁镇大手一挥,直接将武卫官、土官选授考课及军制、训练、征调、镇戍、边防和武学统统划给了国防部,而禁卫又单独拿了出来由自己亲自掌握。 其实于谦说的这事他朱祁镇早就知道,前几日小朝会,于谦就狠狠告了兵器局一状,只是当时朱祁镇和稀泥给糊弄过去了。 但是归根到底,这事还要怪他这位皇帝。 他这么一顿操作下来,于谦除了占个内阁大臣的位子,他这个兵部尚书其实现在就是个空桶子尚书,什么实权都没有,也就干干调拨粮草、兵器甲胄的活,妥妥的后勤管家,没了实权的兵部尚书,就是没了毛的凤凰,谁鸟你啊! 所以,于谦生气就在这里。看似他是告陆大宝的状,其实是在向他这个皇帝表达不满。 “嗯…”朱祁镇略微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张辅,兵器局归你国防部管辖,你来说说。” 英国公张辅位列武将之首,原本他半眯着眼站在那听的津津有味,一听于谦把矛头对准了国防部,心中不由的有些恼怒。 这事张辅比谁都清楚,前几日于谦就来找过他,他随便敷衍了几句于谦后,就打发他去兵器局找陆大宝去了。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把事情捅到了朝会上。 “陛下,于大人所说确实有,但并不是兵器局故意搪塞推诿,兵器局确实有难处。”张辅面无表情的说道。 “老国公,既然这些东西是给边关将士们用的,朕看不如就给了吧。”朱祁镇笑道。 “陛下,不可。”张辅看了一眼于谦,“不是臣不体恤边关将士,实在是兵器局一时拿不出这么多来。陛下您是知道的,朝鲜大战刚过,数十万将士还未赏赐,大战过后各类火枪、火炮等兵器亟待补充修缮,还有阵亡将士的抚恤也要尽快下发,国防部确实难办。” “老国公,您是四朝老臣,怎能厚此薄彼,九边将士和各地卫所也是我大明将士,您如此处置,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于谦怒道。 “于大人,本公如何做事,还不用你来置喙!”张辅硬邦邦的顶了回去。 “老国公,您如此处置,难道就不怕激起兵变?”于谦也不客气,怒道。 “谁敢?!”张辅上前一步,手习惯性摸向腰间就要抽刀,可惜上朝时,腰刀交给了午门的禁军。 “老国公你…”于谦一时气结,这个老兵痞,和他爹张玉一样,蛮横霸道,一点道理也不讲。 “好了,”朱祁镇呵斥一声,瞪了一眼躲在后面看热闹的陆大宝道:“陆大宝,给朕滚出来!” 陆大宝浑身的肥肉哆嗦着,小跑着跪倒在御前道:“臣在!” “朕问你,于大人向你要装备,你为何不给?”朱祁镇怒道,其实他也不是真生气,因为这事本就是他授意的,也不是不给他于谦,而是晚些给。 “臣…”陆大宝心里觉得委屈,可在这大朝会上,他敢说是皇帝不让给的吗,他不敢。 可他本就是粗人一个,脑子里那点墨水还是当了这个大监后跟着随军的书记官学的,这紧急关口他上哪找合适的借口,于是干脆心一横道:“陛下,朝鲜大战,兵工厂积攒两年的家底几乎耗尽,臣无能,没有为陛下管好兵工厂,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朱祁镇看着这胖子,心里被他气笑了,你特娘的这不是找死吗,人家于谦正愁找不到参你的理由呢,你特么还上杆子承认错误,你说事就说吧,你还扯上朝鲜的事,打朝鲜是老子坚持要打的,你这不是把我这个皇帝也扯进去了吗? 笨,笨到家了,朱祁镇心中大骂。 “陛下,陆大宝尸位素餐,无能怠政,臣请陛下降罪,以正视听!”于谦逮着机会就是一顶大帽子给那死胖子扣了下来。 兵部的左右侍郎和郎官们一见机会来了,纷纷出班声援自家老大。 “臣等附议!” 朱祁镇坐回龙椅,揉了揉太阳穴道:“户部,” 王佐眼中带着些许怨恨之色出班,心中早已破口大骂:于谦,卧槽你大爷的,你说你要装备就好好的求人家就是了,你天天板着个死人脸,谁特么欠你的啊,非要把事情闹大,这下好了,户部不出血看来是逃不掉了。 “陛下,兵器和甲胄冬袄户部也没有啊。”王佐两手一摊苦着脸道。 “王大人,这些你们是没有,可你们有银子啊。”于谦难得的一笑道,随即他转身对着宝座方向躬身行礼:“陛下,兵器、甲胄这些可以等一等,银子…” “要多少?”朱祁镇眼皮直突突,无奈的说道。 “一百万两。”于谦伸出两个手指头,故意在王佐面前晃了晃。 “于大人,你刚才还说需要六十万两,怎么现在又要一百万两,没有,多一分户部也没有。”王佐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连声道。 “九十五万两。”于谦又道。 “没有,就六十万两,多一分也没有。”王佐咬牙坚持。 “九十万两。” “不可能,你以为户部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最多…户部再挤出十万两,给你七十万。” “八十五万两。” “哎,我说于大人,你属羊的,一粒一粒的往外挤?”王佐被气笑了,这个于谦,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居然像街边卖菜的小商小贩一般,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讨价还价。 “够了!”朱祁镇看不下去了,两个内阁大臣,兼尚书,居然在朝会上讨价还价,这要是传出去了,丢的是他这个皇帝的脸。 “这样,朕还没有大婚,宫中这几年也没有多少花费,就从朕的内帑中再给兵部拨二…三十万两,凑够一百万两,发往各镇,让将士们过个好年。”朱祁镇肉疼一般的说道。 “臣,谢陛下隆恩!”于谦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朗声道。 “没事下去,下去。”朱祁镇摆了摆手,不想搭理这货。 接下来,刑部汇报了全国各地的大案要案以及要处决的人犯名单。 而后就是工部、礼部、大理寺、翰林院一一将各自的政事向皇帝做了汇报。 唯独都察院,朱祁镇一直没给他们机会讲话,他也不是讨厌这帮御史,相反,他还非常重视,可重视不代表有些时候不会厌烦他们。 想想后世,大明亡国,不说责任全在他们,三成的责任他们是逃不了的。在错综复杂的宫廷政治斗争中,尤其是明朝后期,御史们简直成了党争的马前卒,为了派系利益,他们不惜罗织罪名、构陷忠良、排除异己,所以说大明亡国,这些所谓的清流们贡献不少。 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作为新世纪一代的青年,又拥有两世记忆,朱祁镇也不得不承认,御史一职也有其优点:御史制度在制衡官僚体系内部的腐败和权力滥用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保证了朝政清明。 朝会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朱祁镇感觉自己的屁股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再加上肚子里本就没食,大冷天的坐在冰凉硌人的龙椅上,简直是受罪。 “没有其它事,就散朝吧。”朱祁镇说着,给了杨老三一个眼神,杨老三上前一步运足气力道:“退…” 一个退字还没喊完,就听不远处一声大喊:“陛下,臣还有本奏!” 杨老三他这一声大喊硬生生将“朝”字给憋了回去,殿前又不能失仪,杨老三硬是将那口气给憋了回去,呛的他脸红脖子粗的。 第28章 自讨苦吃 已经起身准备开溜的朱祁镇,看着几个已经站了两个时辰的御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围跪在丹樨之下,大有看你往哪跑的架势。 “你们…”朱祁镇哭笑不得,“特娘的,属狗皮膏药的,甩都甩不掉啊!” “陛下,何故如此匆匆结束朝会,臣等还有大事上奏!”带头的左都御史李克己大声道。 无奈之下,朱祁镇又乖乖坐回了龙椅,以手扶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行行行,有事你赶紧说,朕,洗耳恭听。” “陛下何故如此待臣?”李克己直起腰,硬邦邦的说道。 “朕…怎么了?”朱祁镇哑然。 “陛下,太祖有言,御史者,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监官肃法,以为民极……”李可己哽咽的说道。 “得得得,李爱卿,你也一把年纪了,起来说话,起来,别动不动就搬出太祖皇帝,朕受不起。”朱祁镇一听李克己搬出了朱元璋老爷子的话,还说的文绉绉的,心里一阵腻烦:“扯淡,人家朱老爷子放牛娃出身,他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 “那个…李爱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吧。”朱祁镇又道。 “臣就一件事,陛下若不答应,臣就跪死在这。”李克己跪行几步,以头抢地道。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御史也跟着哭天抢地起来。 朱祁镇更加不耐烦了,可对这帮御史,尤其是李克己,他还真没法生气,这老家伙虽然有些迂腐,可在做人做官方面确实没得说。 这也是为什么朱祁镇将他从河南监察御史任上直接提拔他为左都御史的原因。 “陛下,江西大水,百姓死伤无数,淮王身为藩王,胆大妄为,多行不法,勾结粮商倒卖赈灾之粮,甚至囤积居奇,致使江西北部四府粮价暴涨,百姓食不果腹,以草籽、树皮为食,臣还听闻,抚州三县百姓无钱买粮,已经…已经易子而食了。” “陛下,若不严惩淮王,将何以取信于天下,取信于万民?” “卧槽,这老头,给老子好大的一顶帽子。”朱祁镇暗骂。 “朕何时说过不严惩淮王了?李克己,朕劝你慎言。”朱祁镇怒道。 “淮王贪墨赈灾钱粮,陛下最是清楚,还曾派郕王殿下到江西调查过,现在此案已经过去月余,中枢为何迟迟没有圣旨发出?陛下为何无视我等御史请命?” 这话说得朱祁镇有些脸红,他竟然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了。 “你…” “大胆李克己,胆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尔等这是要逼宫吗?!”一声暴喝,吓了众人一跳,朱祁镇寻声看去,乐了,原来是井源站了出来。 “呵呵,老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井侯啊!怎么您一个武将也想插足都察院的事?”李克己冷笑道。 李克己这话算是激起了一众武将的怒火,尤其是汤杰,作为皇帝的姐夫,小舅子皇帝被文官们欺负,怎能坐视不管! “李大人,你这话是看不起我等武人喽?”汤杰出班,阴阳怪气的说道。 “不敢,”李克己也不怕他,而是站起身一脸轻蔑的笑道:“汤驸马,不是老夫看不起你等武人,而是为国谏言本就是我等御史之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政事,是我们文人的事,你等武将确实不甚精通。” 李克己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现在是谈的政事,你们这帮粗丕武夫瞎凑什么热闹,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呵呵,李大人不愧是读书人呐,这大道理是信嘴拈来啊,哎呀,这武人死战本军长倒是见的多了,就是这文人死谏,我倒是好奇。”王天云也站了出来,说道。 作为皇帝的死忠,这些杀才们哪能看着皇帝被这帮御史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所谓君辱臣死,这帮杀才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那他妈是信手拈来,果然是粗鄙不堪!”御史们心中暗骂。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老夫既然敢做这个左都御史,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为国谏言,弹劾奸佞,以正视听是我等御史的职责,尔等武人,平日里仗着陛下宠信,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今天我要当堂参上你们一本。”李克己像只斗鸡一般,挥舞着双拳怒道。 “够了!”一直坐在龙椅上看热闹朱祁镇猛然站起身,暴喝一声。 “都退下!”朱祁镇瞪了井源汤杰一眼怒道。 “陛下,您还没回答臣的问题。”李克己道。 “这老家伙,属狗的吗,怎么逮谁咬谁啊!”朱祁镇心中暗骂。 “李大人,你让陛下怎么回答你?”高谷看不下去了,出班问道。 “如今大明乃多事之秋,陛下为国事殚精竭虑,日夜操劳,江西一案虽然有了些眉目,可牵扯甚广,一旦处置不当就有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再说陛下也没说不惩戒那些贪赃枉法之人,你如此咄咄逼问陛下,难道这是为臣子之道吗?”高谷又道。 其实他这是在劝这个李铁头,你急什么,就不能再等等,非要当着众臣的面逼的皇帝下不来台?皇帝下不来台,你们就高兴了?真当这位爷这么好欺负? 朱祁镇暗暗给了高谷一个赞许的眼神,心道还得是自己的老师,不管到什么时候心里都是偏向自己的学生。 “高阁老,这等事难道还要调查什么?事实胜于雄辩,淮王勾结粮商,贪墨赈灾钱粮,地方官员为了钱和官位,和这些人沆瀣一气,上下其手,难道不应该严惩吗?”李克己怒道。 “你…无可救药!”高谷见李克己就是块茅厕里的石头,一甩袖子,退了回去。 “陛下,您为什么不说话!”李克己回过头,又跪了下去。 “李克己,朕有个问题问你。”朱祁镇脸色铁青,缓步走下丹樨,站在他面前道。 “陛下请说。” “自你上任以来,都察院的反贪总局抓了多少贪官?又弹劾了多少大臣不法之事?”朱祁镇冷声道。 “这…陛下,目前反贪总局共抓贪官五人,弹劾不法大臣三人。不过陛下,这和弹劾淮王不法不冲突啊。” “哼,好一个不冲突。堂堂大明反贪总局,成立快一年了,居然只抓了五个贪官,好大的政绩啊,”朱祁镇冷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官员多如牛毛,你就给朕抓了这么几个贪官?难道说我大明官场如今真的是人人廉洁奉公,都是清官了?!” 说罢,如刀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有些人已经开始额头冒汗了。 “你眼中难道只有淮王不法?还是说你是别有用心?”朱祁镇这话说的很重,也是说给这件事幕后的推手听的,赤裸裸的威胁! “陛下,您…”李克己还想反驳,只见皇帝一甩龙袍,怒喝道:“传旨,李克己身为左都御史本应纠劾百司,辨别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的耳目风纪,然其到任以来尸位素餐,提督不利,辜负朕的一片简拔之恩,着即降为左佥都御史,罚奉一年,仍暂管都察院。”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十几个跪在地上的御史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搞不懂,皇帝为何突然暴怒,本来是说淮王的事,怎么突然又扯到抓贪官上了呢?还把他们的老大给降了官职。 “陛下,亲王不法,残害百姓,您就真的不管吗?”李克己突然反应过来,冲着走远的皇帝大声喊道。 但是皇帝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走着。 “陛下,您如此纵容藩王,非明君所为啊,您今天的所作所为,史书上会明明白白记录下来的,您难道真的要自污吗?!” 李克己豁出去了,大声喊道。 果然,朱祁镇站定,侧头冷笑一声:“廷杖!” 侯宝会意,一挥手,几个侍卫杀气腾腾的架起李克己就走。 “公公,打多少下?”行刑的侍卫挠头道。 侯宝一滞,是啊,打几下皇帝没说啊,不过他倒是听皇帝不止一次说起这个李克己人不错,官声也好,还是个大清官。 按理说,皇帝没说打几下,那就是一直打下去,可人家是个好官,真要是打死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打…十下。”说着,脚尖朝外,意思是意思意思就行,别动真格的。 “砰砰砰,”宫墙的一处拐角,趴在条凳上的李克己被打的惨叫不已。 监刑的侯宝看着须发皆白的李克己暗暗摇头,何必呢,一大把年纪了,非要受着罪,也就是最近皇爷脾气好了点,不然,你这老头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陛下,廷杖打完了。”回到乾清宫,侯宝悄声走进了书房,对着皇帝小心翼翼的说道。 朱祁镇此时气已经消了大半,对侯宝说道:“人呢?” “呃…奴婢让人用板车把李御史给送回家了。” 朱祁镇点点头,又道:“从内帑拿二百两碎银子,还有些米面粮油肉,给李克己家里送去。” 侯宝一愣,不明白皇帝到底是啥意思,不过还是转身要去办,不料皇帝又开口了:“算了,给他拿一百两吧,给他送多了,他又要上书来烦朕,记得,不要拿锭银,全换成碎银子。” 侯宝一笑道:“奴婢遵旨。” 第29章 服个软 仁寿宫正殿外的台阶下,越王朱瞻墉此刻正带着一脸倔强不服的怒气,跪在殿前。 殿内,不时有茶杯点心等物被扔了出来,同时,还伴随着老太太的怒吼声:“混账,混账,你这个逆子!” 殿外,苏麽麽俯身在朱瞻墉身侧急道:“殿下,您就不能服个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在气出个好歹,您怎么向陛下交代?” “孤何错之有,孤也是被老七骗了,况且我已经捐了五十万两银子了,怎么就放不过我了?” “哎呀,我的好殿下,您就服个软行不行?”苏嬷嬷看着执拗的朱瞻墉,急的直跺脚。 “哗啦,”一个精美的元青花瓷瓶被扔了出来,正好砸在了朱瞻墉的头上,碎了一地,朱瞻墉的王冠被打歪了,脸上也被瓷片给划破了。 仁寿宫大门外,朱祁钰正探头探脑的趴在宫门边上,撅着屁股一脸坏笑的看着里面。 “祁钰,你在这里干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了朱祁镇的声音,朱祁钰被吓得跳了起来,一个没注意,头撞到了一旁的门柱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大皇兄,您怎么走路没声啊,哎呦…”朱祁钰捂着起了大包额头,一脸委屈的说道。 “问你呢,鬼鬼祟祟的在这,干嘛呢?”朱祁镇笑道。 朱祁钰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神色,指了指仁寿宫内,坏笑着说道:“皇祖母又在揍三叔了,哈哈。” “胡闹!”朱祁镇呵斥了一句,“跟朕进去。”说罢,拉着朱祁钰大步跨进了仁寿宫。 “见过陛下!”进得仁寿宫,一众宫人赶紧跪下磕头。 “去,去”,身后的侯宝连连甩着手,让他们退下。 “陛下,您可算来了,快去劝劝太皇太后吧。”苏嬷嬷见皇帝来了,赶紧上前行礼道。 朱祁镇看着跪在地上有些狼狈的朱瞻墉,皱眉道:“怎么了?” 苏嬷嬷指了指殿内,又指了指朱瞻墉,没有说话。 “臣朱瞻墉,见过陛下。”朱瞻墉气哼哼的说道。 朱祁镇没有搭理他,带着朱祁钰走进了殿内。 “皇祖母,孙儿和祁钰来看您了,皇祖母?” 一进殿内,几个宫人正一脸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地上,满地都是蜜桔和碎瓷片。 老太太则是手拿藤棍,坐在桌前的锦凳上,一脸怒气的喘着粗气。 见两个孙子来了,老太太怒气稍减,随即她又怒道:“都是死人吗?没见皇帝和郕王来了,赶紧端点心和蜜浆去。” 几个宫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去了,不多时,点心和蜜浆端来,朱祁镇先是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了朱祁钰,而后自己捏起一块大口吃了起来。 “谢谢大哥。”朱祁钰乖巧的说道。 看着朱祁镇毫无形象的吃着点心,老太太不知哪来的无名火又蹭的被点着了:“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祁钰,没说你,你上那边吃去。”老太太又道。 “祖母,孙儿怎么了?”朱祁镇笑道。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怒道:“我问你,你三叔和你七叔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您不是说了吗,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好在七叔那边及时把贪墨的钱粮又吐了出来,又拿出三十万两存银赈灾,还免了封地内百姓三年的赋税。我看七叔也是知道错了,您…” “哼!不争气的东西!他缺钱吗?啊!他一个藩王,就是缺钱,也总比普通百姓强上百倍千倍,每日锦衣玉食,歌舞不休,还不满足,赈灾的钱粮他也要贪,” 说着,老太太恨恨的将手中的藤棍扔到桌上又道:“还有门外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早知他如此,当初我就不该生他!这个混账东西!” “您消消气,消消气,气大伤身,三叔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朱祁镇走到老太太身侧,柔声劝道。 “你少在这装好人,这事要不是你拖着,能让前朝那些御史言官揪着不放?如今人家把弹劾的奏疏都送到我这来了!”老太太怒道。 “我…”朱祁镇无语了,心道当初在奉先殿,您说您不管了,让我看着办的,现在您又不认账了。 朱祁镇想想,突然看见不远处正抱着盘子胡吃海塞的朱祁钰,心思一转道:“祁钰,过来。” 朱祁钰抱着盘子,嘴角还沾着一圈芝麻粒,咧着嘴道:“大皇兄,这事和我有啥关系?” “你去过江西,你和皇祖母说说,七叔那边是怎么回事!”朱祁镇不着痕迹的踢了朱祁钰一脚,说道。 “我…我…”朱祁钰有些畏惧的看了看老太太,壮着胆子将他到江西后所见所闻以及如何处置当地赈灾不力的官员的经过说了一遍,没想到朱祁钰越讲越来劲,越往后,讲的越绘声绘色,当他讲到处罚淮王为百姓亲自熬粥施粥后,老太太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这小子讲故事有一套啊,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朱祁镇暗道。 “恩,”老太太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亲自拿起一块点心放在朱祁钰的手中道:“祁钰,你这趟去江西没有白去。” 这一幕看的朱祁镇想撇嘴,不过他还是走到老太太身后,轻轻揉捏着老太太的肩膀试探着问道:“皇祖母,您看三叔和七叔的事?” “哼,你三叔被老七蒙蔽,这还情有可原,不过老七干的那些混账事必须严惩!”老太太说道。 朱祁镇想了想,笑道:“要不孙儿给七叔去旨,让他来京城一趟,您当面亲自教训他一顿,如何?” 老太太回过头,一脸含笑的对着朱祁镇笑道:“祁镇,过来,离祖母近点。” 朱祁镇顿时警觉,往后退了退一脸尴尬的笑道:“那个…那什么,皇祖母,孙儿那还有不少奏疏没看,孙儿就不在您这多待了,您老先歇着,孙儿先走了。” 说着,噌的一下,跑出了殿外。 “小畜生,学会跟我耍心眼了!”老太太笑骂一句。 跑出殿外,朱祁镇路过朱瞻墉身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给侯宝使了个眼色,大步出了仁寿宫。 皇帝走后没多久,侯宝又进了仁寿宫。 “越王殿下,快起来吧。”侯宝笑道。 越王皱眉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侯宝也不敢生气,而是将朱瞻墉扶了起来又道:“皇爷让奴婢来请您到乾清宫去。” “何事?”朱瞻墉心里一紧。 “皇爷没说。”侯宝说罢,低着头,向前走去。 第30章 越王被罚 乾清宫,云纹龙金漆宝座上,朱祁镇手里拿着一本奏疏,有节奏的掂着。 侯宝无声的出现在殿门口:“皇爷,越王殿下来了。” 朱祁镇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盯着那本奏疏出神。 “皇爷,越王殿下…” “让他进来!” 不多一会,身材高大的朱瞻墉出现在了殿门口。 “臣,朱瞻墉,参见陛下。”朱瞻墉见自己的大侄子没有在书房见自己,而是坐在正殿内的宝座之上,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安。 “平身。”朱祁镇缓缓开口道。 这完全是皇帝见臣子的礼数啊,看来今天这事是要公事公办,朱瞻墉心里暗道。 他正想着,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飞过,“啪”的一声,他下意识的一侧头,一本奏疏落在了他的身侧。 “越王,看看。”朱祁镇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地上的奏疏说道。 朱瞻墉捡起奏疏,打开一看,心中大惊,随即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直到看完,朱瞻墉已经站立不稳,后背冷汗直流。 “陛下,臣,臣,臣有罪!”朱瞻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说,让朕如何处置你?”朱祁镇冷声道。 那本奏疏上,写的全是他朱瞻墉这些年来的不法之事,有些连他朱瞻墉都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么多事。 其实这本奏疏上记录的不法之事大多数都是他在宣德年间的事,最多的就是他大哥在宣德元年和宣德三年时他的一些僭越之言。 如宣德元年八月,老牌野心家汉王朱高煦终于在山东乐安州起兵谋反了,朱瞻基决定御驾亲征,便任命朱瞻墉这个亲弟弟来监国,可是二叔已经反了,亲弟弟能不能靠得住呢?朱瞻基思虑再三,最后留下姑父广平侯袁容、舅父都督张昇和当年在靖难功臣中排名第五的老臣武安侯郑亨一同镇守北京。另外由于目前并无皇太子,不能称为“监国”,而只能叫“居守”,这个重任朱瞻基交给了弟弟郑王和襄王。 之所以不让越王居守,一来是为了防止祸起萧墙,二来也是保护越王不致犯错。而让郑王和襄王一起居守,可以起到一个相互制衡的作用。 也正是这个操作,让朱瞻墉非常郁闷,亲哥哥都不相信自己,他能高兴吗,于是有一天晚上醉酒后说了“国难当头,兄弟阋墙。”八个字,也正是这八个字,让潜伏再他府上的锦衣卫听到了。 还有就是宣德三年,朱瞻基亲自率军巡边,这次他为了测试京师在没有亲王居守的情况下运转是否正常,就没有指定哪个弟弟监国,只是派了广平侯袁容和隆平侯张信居守北京。 于是朱瞻墉在进宫探望母亲张氏时,曾抱怨说大哥既不让我去封地,巡边之际也不让我监国,太不够意思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宣德十年,朱瞻基病重,曾有几个朝中的大臣曾私下秘密找过他,当时谈的什么不为人知。 但是如此敏感的时期,藩王私会朝臣,这就够让人浮想联翩的了,虽然后来老太太明示天下皇位由朱祁镇继承,他朱瞻墉也第一个站出来拥护,可私会朝臣这事若是真追究起来,谁能说的清楚? 最近的一次就是他心疼弟弟,不顾江西灾情,给淮王朱瞻墺行了方便,导致灾区百姓饿病而死无数,要追究起来,他难辞其咎。 “王叔,你自己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你?”。朱祁镇冷笑。 “皇上,臣,臣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臣愿再捐三十万两白银,以供朝廷赈灾之用。”朱瞻墉急道。 “拿钱买命,你还真有钱!你的钱能换回那些灾民的命吗?你的钱能换回民心吗?”朱祁镇突然提高声调,怒道。 “皇上…您不能杀我!” “王叔,你也是熟读汉家经典的,你当知道江山社稷是什么!” “皇上,臣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朱祁镇一拍御案,站起身怒道:“不,你不知道,你更不明白,朕来告诉你,民心即是江山,百姓就是大明万年的社稷!” “朕和皇祖母让你监国,把这国家公器交给你,不是让你为了兄弟私情谋利的。” “越王,你也是祖父的儿子,你身上也流着文宗皇帝一脉的血,这大明江山也有你的一份,你就忍心为了自家的私欲,不顾灾区数十万百姓?大明立国才七十年,才七十年啊,前元是怎么亡的你难道都忘了?太祖皇帝当年为何起兵抗元你忘了?文宗皇帝为何五征漠北难道你忘了?数十万将士埋骨边疆你忘了?” 朱祁镇连连喝问,朱瞻墉面色蜡黄,心中仅存的那点倔强被击打的荡然无存,扑通一声,朱瞻墉瘫坐在地,眼神涣散,泪流满面。 朱祁镇本想接着再骂他几句,可看他这个样子,实在提不起兴趣,于是重重叹息一声道:“三叔,为今之计,如果侄儿不重处你,不仅无法向朝臣们交代,更对不起那些饿死的百姓。” “来人,传旨,越王朱瞻墉,为一己之私,罔顾国法,致使灾区百姓冻饿之死无数,朕屡屡规劝,然其仍不悔改,为正朝纲,肃国法,自今日起,除去越王爵位,改封其为汉江郡王,封地为朝鲜汉阳府,无召不得回京。”朱祁镇说罢,甩袖而去,也不管朱瞻墉的反应。 朱瞻墉彻底愣住了,本想着自己顶多再掏出点钱,被骂一次,这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自己这大侄子这么狠,居然把自己王号给除了,还把自己封到了海外。 朝鲜?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不居然真的不顾叔侄之情,他怎么猛如此狠心?! 正想着,就听身后传来铁甲摩擦之声,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奉陛下旨意,送汉江郡王回府。” 杨老三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要找母后,我不去朝鲜,我的封地是父皇亲自定的,就在浙江,我不去朝鲜,我要找母后…”朱瞻墉爬起来,声嘶力竭的哭喊道。 “殿下,皇上说了,您谁也见不到,末将还是送您回府吧。”杨老三挡住朱瞻墉,说道。 “闪开!你就是我朱家的一条看门狗,本王是大明的亲王,皇帝的皇叔,你敢拦我?!”朱瞻墉怒道。 “殿下,请自重,您现在已经不是了。”杨老三冷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做是狗,虽然不爽,可毕竟人家还是郡王,该忍的还是要忍。 “恩?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本王!”朱瞻墉怒道。 “王爷,您骂末将是狗,末将自然不敢反驳,可末将是陛下钦封的皇城禁军总兵官!”杨老三将“钦封”两个字咬的极重。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骂我是狗,可我的背后是皇帝,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骂呢!你骂我,不就等于骂皇帝吗! “你!”朱瞻墉气结,瞪着杨老三半天说不出话来。 “来人,送汉江郡王回府!”杨老三大步跨出了殿外。 第31章 一帮欠揍的货 亲王降为郡王爵,处罚这不可谓不重,消息传到都察院,整个都察院人人兴奋异常。 “哎,可怜李老大人了,挨了一顿廷杖,听说屁股上的肉都打烂了。”右都御史冯文才叹息一声道,不过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他眼中的兴奋之色。 老大被打,还被降成了左佥都御史,从二品直接成了四品,他这个副手现在成了都察院的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他能不高兴吗? “李老大人不畏强权,以身正法,吾辈之楷模也。”一个年轻御史大声道。 他这话引来很多人的响应,还有人提出下了值当去李老大人府上报喜,并痛饮一番。 冯文才看着众人,心中冷笑:一帮蠢货,还特么报喜痛饮!你们以为皇帝处置了自己的亲叔叔,这事就完了?皇帝是那么容易被你们左右的?他朱家爷们要是那么好说话,你们这帮清流也不至于被压制到今天。今天你们逼着皇帝下不来台,明天,呵呵,皇帝就会要你们的命! 当晚,都察院十几个御史带着礼物赶到李克己府上,却吃了闭门羹,看门的老仆只说自家老爷伤重无法见客,草草打发了这些人便又关上了大门。 原本兴冲冲的众人顿觉扫兴,可如此大的胜利怎能不庆祝一番呢,去哪呢? “听说外城的紫云楼新来了几个扬州瘦马,个个才色绝佳,尤其是花魁柳娇娘,不仅弹得一手好琵琶,词唱的更是无人能及,咱们要不去喝酒听曲?” “如此甚好,这紫云楼的厨娘整治的锅子也是一绝,老夫早就等不及了。” 如此艳雅之地,你居然净想着吃,真特娘的没出息,众人纷纷投来鄙夷之色。 十几辆马车呼啦啦的朝外城而去,此时正值掌灯时分,长安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少爷,咱们该回家了,不然老夫人又要着急了。”一个魁梧的汉子在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身后说道。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心情不佳又溜出宫散心的朱祁镇。 朱祁镇一阵无语,这杨老三自从做了禁军总兵以后,只要自己一出宫,这货准是一路碎碎念念的催他回宫,生怕有人出来害他。 “急什么,才出来半个时辰,小爷我还没逛够呢,” 朱祁镇边走边嗑着瓜子,看着别有一番风味的大明市井百态,不由得感慨,虽然没有高楼大厦,灯红酒绿,这份原汁原味的市井生活倒是淳朴。 又往前走了一会,杨老三又开始催促了:“小爷,该回去了。” 朱祁镇被他催的烦不胜烦道:“我说老三,你怎么跟家里的长舌嬷嬷似的,你跟人家徐恭学学,这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杨老三斜眼看了看身旁的徐恭,胳膊肘子捅了捅徐恭,意思是你也跟着劝劝啊。 徐恭好似没看见的,而是紧走几步,走到皇帝身后笑道:“小爷,前面就是勾栏巷了,您身份尊贵,那等腌臜之地……” 话没说完,他忽然看见前面不远马车上下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俩是不是袁桢、袁瑄?”朱祁镇视力不错,一眼就认了出来马车上下来的那俩人。 袁桢、袁瑄是朱棣的大女儿永安公主所生,驸马为广平侯袁容。从辈份上讲朱祁镇还得叫这俩兄弟一声表叔。 既然是亲戚,朱祁镇自然是见过的。 “是。”徐恭心思流转,又道:“小的这就将他们叫过来。” “不用,跟上去看看。”朱祁镇扔了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朝前走去。 “哎呦,这不是侯爷吗,您可是好久没来了,这紫云楼的姑娘们想您想的可是茶不思饭不想的,都瘦了。哎,这位是…”袁氏兄弟一进紫云楼,老鸨子晃着两座呼之欲出的山峰迎了上来,不住的用柔软之处蹭着袁桢,同时眼神不住的瞥向一旁四处乱看的袁瑄。 “扯淡,”袁桢色眯眯一边吃着豆腐笑骂,“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兄弟,袁瑄。” 随即神秘一笑道:“我这弟弟是个读书人,平时轻易不出家门,身子骨弱,一会让姑娘们轻点折腾。” “哎呦,爷您真坏!”老鸨子被逗的花枝乱颤,一边招呼俩祖宗上楼,一边吩咐龟公跑堂的赶紧上酒上菜。 “我怎么听着今儿来了不少熟人啊。”二楼拐角,袁桢路过一个房间,房间内传出的声音让他不禁站定。 “嗨,一帮穷鬼御史老爷,奴家看着他们就烦,没赏钱不说,偏偏还玩的花样多,”说着,粉拳在袁桢胸口摩挲了几下又道:“哪像侯爷您啊,不仅手面大方,还特疼咱们的姑娘,呵呵…” “御史?都察院的人也来这地方?”袁桢皱眉。 “给老子换个房间,就在这间隔壁。”袁桢一脸坏笑的朝弟弟袁瑄使了个眼色,随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爷,您今天点哪个姑娘…”老鸨子刚开口,却被一旁的袁瑄给拉住了,下一秒眼前出现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元宝让她差点成了斗鸡眼。 “哎呦,二爷就是大方,”老鸨子接过金元宝,就听袁瑄说道:“你先出去,我们兄弟俩有事要谈,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老鸨子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察言观色是她的看家本领,于是莞尔一笑,扭着腰肢出去了。 屋内,二人相视一眼,袁桢悄声走到墙壁旁,两耳朵贴在墙壁上,努力想听清隔壁那帮都察院的御史在说些什么。 “咱们这位爷虽然重处了越王,可首犯淮王究竟如何处置可是一直没说啊。” “对啊,淮王可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皇上可一直没有圣旨发出。” “明天我等继续去午门外跪谏,陛下一日不处罚淮王,我等就一日不离开。”有人提议。 “好主意,皇上如今虽然大权在握,这治天下归根到底还要靠着我等忠贞之士,今晚咱们回去再上一道奏疏,双管齐下,我就不信皇上不依着咱们。” “哈哈哈,只要淮王一倒,我等清流日后在朝中必定大有作为!” 袁桢越听,心中怒火越是噌噌往上涨,特娘的,就知道你们这帮狗日的言官没憋好屁。 他本就是武将,脾气性格随了他爹袁容,一点就着,如今这帮御史私下里借着参他两位表弟的机会居然还别有用心,他是外戚,可以说和皇家是血脉相连,如何能忍这帮人暗中给一家人下绊子。 “砰”的一声巨响,二楼御史聚会的雅间被踢飞,一道黑影带着怒吼就冲了进去,紧接着十几个衣衫单薄的妙龄女子尖叫着跑了出来。 黑影冲进去不久,屋内便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 袁瑄站在门外,抱着膀子看着自己的大哥在屋内挥舞着蒲扇般的拳头,追打着四处乱窜的御史们。 “哎呦,啊,我的胳膊…” “我的眼啊…” “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狗日的,让你使坏,让你特娘的写奏疏,老子今天废了你的手,看你还怎么写!”袁桢在屋内大打出手,袁瑄在门外津津有味的看热闹。 “哎呦,这是怎么了这是,”老鸨子听着动静,赶紧跑上来查看,刚想进屋,却被袁瑄给拦住了。 看着屋内被打的满地找牙的御史老爷们,老鸨子一阵眼晕,她是开门做生意的,尤其是做这种皮肉生意,虽然背后都有人撑着,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得罪的。 就说这些御史吧,虽然一个个穷酸的不行,可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别看他们面如白纸弱不经风,可他们手里的笔杆子有时比那帮武将杀人更狠啊。 “二爷,好二爷,您快进去劝劝大爷啊,别砸了,哎呦那可是三百两的上好元青花啊,” “广平侯,你无端殴打当朝御史,就不怕国法森严吗?!明日,我定要参你一本。”一个被泼了满头汤的御史,斜靠在桌子腿上,怒斥道。 “嗨,特娘的,老子打的就是你们这帮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御史,”袁桢越打越来劲,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草拟娘的,还特妈跟老子讲国法森严,你们一个个平日里看着人模狗样的,实则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的贱货,” “我…我,我让你国法森严,我让你人模狗样,御史呷妓,还特么有脸参本侯,呸,一帮贱胚子。”袁桢拎起一个御史,左右拉弓,雨点般的耳光居然打出了节奏感。 约莫两刻钟后,屋内没了动静,袁桢黑着脸走出了房间。 “哎呦,侯爷,您…您这是要奴家的命啊。”老鸨子吓得哭天抢地。 “嚎什么嚎,”袁桢一瞪眼,看了看满屋狼藉,又道:“爷我砸坏了东西照价赔偿,算算多少钱,明天到府上找管家支钱!” “还有,叫个大夫来,给这些大人上上药!” 听到广平侯主动赔钱,还给被他揍的人治伤,老鸨子总算放下心来,破涕为笑,踢了一脚一旁的龟公:“二蛋,你特妈的还不赶紧给侯爷拿条干净的毛巾净手。” “大哥,你把他们打成这样,恐怕会有麻烦。” 袁瑄小声说道。 “怕什么,官员呷妓,他们已经触犯了律法,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参我,再说了,他们说的那些大逆不道话,抄家砍头都是轻的。参我?他们是找死!” 楼下角落的雅座,朱祁镇正坐在那里,悠闲的喝着茶,不时朝楼上瞥几眼。 “小爷,要不小的上去把袁氏兄弟叫过来问问?”徐恭道。 “叫什么啊,人家是醉酒争风吃醋才打起来的,怎么管?”朱祁镇乐呵呵的说道。 徐恭一滞,随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袁桢、袁瑄俩兄弟此时也没了喝酒听曲的兴致,看着被子里打的鼻青脸肿的十几个御史,袁桢轻蔑的一笑,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扔进了屋内。 “屋里遭瘟的书生,别说爷欺负你们,爷虽然打了你们,但是爷也是个负责任的,地上的荷包里有钱,就当给你们治伤的钱了。” 说罢,二人下楼,大摇大摆而去。 “广平侯,你,你等着,明天我要重重参你一本。”一个被打成猪头的御史,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门口大喊道。 “爷等着你!哈哈哈!”袁桢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32章 你们也去选秀 如此大闹之后,这帮御史们狼狈不堪的离开了紫云楼,临走前,还在骂骂咧咧明日一定要参他广平侯。 侯爷打御史的戏码没了,本着有热闹就看的朱祁镇喝了最后一杯茶,走出了紫云楼。 一出门,朱祁镇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对徐恭说道:“朕记得南京城里也有一座紫云楼吧。” “是,就在秦淮河岸。”徐恭回道。 “恩,去查查,这紫云楼的背后是是谁。”朱祁镇道。 能将这种买卖开到大明两京的,背后之人必然不简单,出了这么大的事,看那老鸨子却不忙不慌的样子,还敢和国朝勋贵要赔偿,这背后之人肯定不简单。 出了紫云楼,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朱祁镇一行沿着长安街往皇城方向慢慢走着。 夜晚的长安街,依旧繁华不减,街上各色酒肆饭铺人满为患。 朱祁镇让人去糖果铺买了些糖果,便回了皇城。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将糖果塞给了云儿雨儿,两个丫头高兴的跑到一边分糖果去了。 两人你给我塞一颗,我给你塞一颗,又互相比着谁的糖果更甜。 “皇爷,您也太宠她们了。”侯宝给皇帝端来了蜜水,笑道。 御案前,朱祁镇擦了脸,端起蜜水一口喝净,眼神柔和的看着姐妹俩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说笑,笑道:“礼部选秀的奏疏送来了没?” 侯宝心思一动,余光看向那姐妹俩,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通政司今儿下午就送过来了。”侯宝说完,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书房。 乾清宫外,侯宝笑眯眯的将云儿雨儿叫到了僻静处。 “大总管,您叫我俩过来有什么吩咐?”雨儿嘴里塞满了糖,鼓着腮帮子问道。 侯宝轻轻给了雨儿一个爆栗,然后笑道:“叫大叔。” “大叔。”俩人轻轻叫了一句。 侯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长叹一声道:“你俩今年也有15岁了吧?” 二人点头,云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红,低着头揉搓着衣角。 “哎,咱们做奴婢的,进了这皇宫,若没有主子恩赐,一辈子到死也只是个奴婢。”侯宝叹息一声,眼眶泛红,苦笑道。 “侯大叔,你怎么了?”雨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 “大叔,给,吃糖,吃了糖心情就好了。”雨儿拿出一颗松子糖,塞到了侯宝嘴里。 “侯大叔,你家在哪?你是怎么进宫的?”云儿问道。 侯宝眼睛里满是伤感,红着眼睛苦笑一声道:“大叔啊,早就没家喽。大叔只记得小时候村子旁边有条河,一到夏天,大叔总是带着妹妹去河里捡野鸭蛋,小妹贪吃,每次娘炒了鸭蛋,小妹把自己那份吃完了,总是抢我的那份…” 说着,侯宝眼中满是回忆,脸上。 “那后来呢?”雨儿追问道。 “后来,”侯宝抬头看了看星空,惨笑道:“后来啊,一场大水,爹没了,大水过后,又来了瘟疫,娘也病死了,就剩下我和小妹了,” “我带着小妹一路讨饭,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到了南阳城里的亲戚家。可人家也不富裕,愿意给我们一间柴房就不错了。大冬天的,我和小妹连件棉袄都没有,后来小妹生病了,浑身烫的跟汤婆子似的,眼看就要没救了,这时亲戚跟大叔说你不如净身去宫里,还能换些粮食银钱给妹妹治病。” “就这么着,大叔就把自己卖了,换了五斤杂粮,二两银子,”。 “那后来呢?”云儿眼泪婆娑的问道。 “后来大叔不就进了宫了吗,呵呵,”。 “那您妹妹呢?” “我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个世上,大叔进宫后,好几次托人捎信回去,可回来的人总说找不到人。” 姐妹俩静静的听着,似乎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蹲在地上无声的抽泣着。 “姐姐,我也想爹爹和娘亲了。”雨儿哭道。 云儿搂住她,流着泪道:“雨儿乖,爹娘都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别哭。” 侯宝叹息一声,随即强笑道:“你俩也算没白进宫,这不是遇到了好主子了吗,当初皇爷看你们可怜,救下了你们,你们可要永远记得这份恩情。” 二人点点头,擦干了眼泪,看着侯宝。 “过几日,各地的秀女就要齐聚京城了,你们的好日子也快来了。”侯宝笑道。 “选秀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雨儿瞪着大眼睛,往嘴里又塞了一颗糖问道。 “傻孩子,”侯宝笑笑,“大叔已经托人说好了,等大选那天,你们也去。” “我和姐姐还要伺候皇爷,离不开的。” “大叔,这…是皇爷的意思吗?”云儿问道。 侯宝无声的点点头,然后笑道:“今晚你们回去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明天苏尚仪会来找你们。” 二人点点头,走了。 侯宝看着走远的俩人,长长叹息一声:“傻丫头,大叔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些了,日后你们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回到乾清宫,书房内,朱祁镇依旧在批阅奏疏,侯宝无声的走进来,给皇帝重新换了杯热茶。 “说了?”朱祁镇头也没抬的问道。 “奴婢和她们说了。”侯宝笑道。 朱祁镇点头,随后放下毛笔,站起身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你托徐恭打听的事在这,拿去看看吧。” 侯宝身子一震,眼神有些慌乱,赶紧跪下磕头道:“皇爷饶命,奴婢该死。” 锦衣卫和太监虽说都是皇帝的家奴,可眼前这位皇帝似乎不愿意他们走的太近,锦衣卫是皇帝的耳目,是替皇帝刺探情报的特务机构,而太监顶天了只不过算是伺候皇帝吃喝拉撒的生活秘书罢了。 二者若是私下有交往,甚至过从甚密,那就犯了他朱皇帝的大忌。 “无妨,”朱祁镇浅浅一笑,踢了侯宝的胖屁股一脚道:“起来。” “谢皇爷。”侯宝如蒙大赦,眼睛却巴巴的瞥向了御案上的那张纸。 “南阳的锦衣卫已经找到了你的妹妹,你进宫那年,她就被你那亲戚卖给了人家当童养媳,后来那家人的儿子得病死了,你妹妹自己逃了出来,在南阳城附近的村子嫁了人,不过…。”朱祁镇将那张纸交给侯宝,又道:“你还是自己看吧。” “谢皇爷。”侯宝哽咽的打开,看完后,已是泪流满面。 “去吧,一个月后回宫。”朱祁镇拍了拍他的胳膊,叹息一声,走向了寝宫。 回过神的侯宝,对着皇帝的背影,扑通跪下,泪流满面的大声道:“奴婢,谢皇爷隆恩。” 第32章 我不想 后宫的一处僻静小院内。 因为得了皇帝朱祁镇的照顾,又是皇帝的贴身宫女,云儿雨儿俩姐妹在宫中的地位比一般宫女要高的多,虽然没有女官的官职在身,可也比那些进宫多年的宫女们有着更高的优待。 这处幽静的小院,便是朱祁镇特别交代过,分给了姐妹俩居住的。 “姐姐,侯大叔为什么让我们去参加选秀?”床上,雨儿裹着被子看着蹲在地上拨弄着火盆的云儿,天真的问道。 云儿手中的火钳子一滞,随后脸色微红,羞赧之色在炭火的烘托下更加迷人。 “雨儿,你想一辈子留在皇宫伺候皇爷吗?”云儿微微蹙眉,继续拨弄着炭火。 “恩…”雨儿咬着手指,想了想笑道:“想啊,皇爷对我们多好啊,跟着皇爷不仅有好多好吃的糖果,而且皇爷性子温和,对我们从来都是和风细雨的,最重要的是没人敢欺负我们,多好啊。” “姐,你愿意吗?”雨儿眯着眼睛,捏起一块桂花糖,咬了一口,一脸幸福。 云儿站起身,脱了鞋袜钻进被窝,眼中多了些伤感,喃喃开口到:“我…不想。” “为啥?”雨儿睁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云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一闪而逝,又变的有些伤感起来。 “姐不愿留在宫里,是因为我瞧够了那些嫔妃的心酸,” “这些当娘娘的表面上又尊贵又风光,可是内地里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你看看…”说到这,云儿一脸惊恐,压低声音又道:“你看看胡皇…章皇后(胡善祥死后的谥号)和皇太后争了一辈子,” “到头来,她们俩是个什么结果?” “妹子,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不是自家的男人,咱们两个自小就被卖进了宫里,能得皇爷眷顾,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爹娘对我们有生养之恩,皇爷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心里一辈子都记得皇爷的天恩,” “这皇宫看着富丽堂皇,和普通百姓之家比起来判若云泥,可我宁愿以后做一个普通妇人。” 说着,云儿看着雨儿,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雨儿,姐姐明日会去求皇爷,让他放姐姐出宫,” 雨儿大惊,摇着头,急道:“姐,不行,皇爷对咱们这么好,你就这么忍心离开皇宫?再说,皇爷虽然宠我们,可咱们毕竟是奴婢,万一…万一皇爷大怒,杀了你,雨儿以后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姐,雨儿求你了,别离开我,好吗?” “姐已经想过了,是死是活,姐认了。”两行泪水带着这些年受过的苦和委屈从眼角无声落下,打湿了枕头。 “姐,我怕…” 云儿使劲抱住妹妹,姐妹俩相拥而泣。 不知过了多久,见雨儿已经睡熟,云儿轻轻抽出被雨儿枕着的胳膊,从一旁的褥子下抽出了一双绣着平安二字的鞋垫。 她抽出针线,借着微弱的风光,一针一针的绣着,直到最后一针结束,云儿双手捧着鞋垫,眼中满是幸福之色,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姐,你干嘛呢?怎么还不睡?”雨儿揉着眼睛,爬了起来,“姐,这是给谁的?”雨儿问道。 “没…没给谁,”云儿赶紧将鞋垫塞进怀里,眼神有些躲闪。 “我都看见了,那是一双鞋垫,还绣着鸳鸯呢,说,到底是给谁的?”雨儿做着鬼脸,一脸坏笑道。 “哎呀,别问了,睡觉!”雨儿娇嗔一句,又钻进了被窝里,羞的脸红心跳加速。 雨儿虽然天真无邪,可也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用手指轻轻戳戳了云儿道:“姐,你不愿意留在宫里,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人了?他是谁?” “哎呀,没有人,你才多大,说这些害不害臊!”云儿白了她一眼,扭过头,不想搭理妹妹的追问。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个人是谁。”雨儿神秘的一笑。 “死丫头,没羞没臊的,”云儿翻了个身,给了雨儿一个爆栗。 “哎呦,”雨儿摸了摸额头,随即又靠近云儿的面颊低声道:“雷…战,对不对?” 心思被妹妹点破,云儿恼羞的不行,伸出手开始咯唧起雨儿来。 “哈哈哈…哈哈…痒,痒,姐,我错了…哈哈哈…” “死丫头,让你胡说,让你胡说,没羞没臊…” 屋外,巡夜的宫中禁军路过,听到小院屋内传出银铃般的笑声,禁军队长轻轻一笑,继续朝前走去。 “姐,你真的喜欢雷战军长啊?”姐妹俩打闹了一会,雨儿趴在枕头上,痴痴的看着窗外,问道。 云儿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跳动的烛火出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雨儿,姐求你件事好不好?”过了一会,云儿侧头看着雨儿郑重的说道。 “这件事千万不能和别人说,不然谁都保不住咱俩的命。” 雨儿警惕的看了看窗外,眼里多了些恐惧之色,在宫中,她们这些宫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男人,可在名义上,他们都是皇帝的女人,她们的心里只能有皇帝一个人。 宫女喜欢上了宫外的人或与侍卫私通,无异于祸乱宫闱,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姐,你既然喜欢他,为何不早些和皇爷说,或许皇爷…开恩将你许配给他的。”雨儿小声说道。 云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手中紧紧握着那双鞋垫,背对着雨儿,默然无声。 “即使皇爷同意,太皇太后也不会同意的。”良久,云儿喃喃的说道。 “为何?” “睡吧,以后你会明白的。”云儿说道。 夜,总是有些漫长,漫长的让人期急切的盼望着白昼的降临,少女含春的心蕾,在这层层叠叠的宫墙内,悄然绽放。 乾清宫内,因为皇帝怕冷,所以侯宝特意吩咐宫人,将地龙烧的很热。 朱祁镇披着一件貂皮大氅,坐在御案前,看着眼前的奏疏,眉头紧锁。 随后,他将奏疏扔在了御案上,来回在屋内踱着步,显然奏疏上所写之事让他有些烦躁。 “南京的户部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黄福病重一个月了,怎么现在才报?”朱祁镇心中怒道。 历史上,黄福也是在正统五年以七十八岁高龄去世,后来明宪宗时,追赠“太保”,谥号“忠宣。” 黄福立朝四十余年,在两京任尚书三十九年,督漕运、议兵屯,老成忠直,刚正廉洁,史称其“操节之正,始终一致”。 过了一会,朱祁镇将侯宝唤进了书房,道:“给太医院去旨,让他们派两个医术精湛的赶去南京黄福府上,务必要将他治好。” 侯宝跟随皇帝去过南京,心里清楚黄福大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小跑着去太医院传旨去了。 第33章 粮食 黄福病重,致使朱祁镇有些措手不及,因为商税改革他和黄福已经定好了初稿,就等着年后黄福到京参加开年朝会后,就可以在全国铺开。 “皇爷,不早了,您该歇息了。”侯宝不知何时,又无声的站在书房门口,小声劝道。 “朕不困!”朱祁镇推开窗户,一股刺骨的寒风迎面吹了进来,朱祁镇烦躁的心清爽了不少。 “传杨老三进宫。”朱祁镇关上窗户,坐回御案前,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杨老三一身寒气的进了乾清宫,不多时,又匆匆而去。 当夜,三骑出了京城,急急向南而去。 自从朱祁镇力推海贸以来,不仅大明海贸税收暴涨,尤其是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出口量暴增。 出口量的暴增同样也带动了江南手工业的发展,大明东南沿海各地的缫丝、茶、瓷器作坊在这两年的时间内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了。 工坊多了,事儿也就多了。 当初巡视南直隶,朱祁镇定下重征商税,也只是借鉴了南宋的一些制度,将明初商税比例从三十抽一,提高到了十抽一,其它的很多细节并没有做过多规范。 一是朱祁镇认为大明目前手工业尚处在萌芽阶段,过多的行政手段反而会限制自由经济的发展;二是,自己刚在南直隶进行了扫黑除恶行动,南直隶各地的很多士绅富商被一扫而空,商业出现了萎靡不振的情况。 针对这种情况,朱祁镇原本想着根据后世经验,成立一家由皇家为主导的大型商业集团,可回京后他把想法和内阁大臣们一说,无一例外遭到了几位大臣的一致反对,反对的理由也是出奇的一致:皇家不应该与民争利。 无奈之下,朱祁镇也只好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不过随着东南沿海尤其是泉州等地商贸的快速崛起,尤其是那些把持当地近百年商业的士绅大族被拔出,反而刺激了当地的新兴商业开始遍地开花。 苏、扬等地甚至每个月都有新增的各色手工作坊,当地官府门前甚至出现了晚上就等着排队备案的商贾。 鉴于此种情况,黄福甚至下令各地官府不得阻挠,要尽力为商贾们办理行商许可。 手工作坊多了,依赖于这些作坊挣钱生活的百姓自然就多了,尤其是棉布产区松江府为了雇佣更多的熟练纺织工,出现了类似于后世的招工中介,朱祁镇听到这一消息后既高兴,又有些隐隐的担忧。 高兴的自不必说,担忧的却是让他有些着急上火:手工作坊占用大量田地,很多农户为了多挣钱而改稻为桑,良田逐渐变少,一旦这些地方出现粮荒,那么整个大明就会出现大危机。 御案前,朱祁镇在一张摊开的地图上沉思良久。 江南,不仅是大明的财源之地,也是大明最重要的粮仓,大明立国七十多年了,北方的人口虽然有所增长,可土地却没有增加多少,尤其是河南、山东地区,这些年生齿日繁,人均耕地逐年递减,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粮食,粮食啊。”朱祁镇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自言自语。 粮食,一直是困扰华夏大地几千年来的最大问题,能吃饱饭,一直是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 人口、土地要增加,粮食更要提高产量!现在的大明,北方地区的小麦产量也就在150到300斤左右;即使是一年两熟的江南,每亩稻田的产量最高也就四百多斤。 想到这,朱祁镇将目光投向了东南半岛。 “侯宝,将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旧档都给朕搬来。”朱祁镇站起身,皱眉道。 侯宝忧心的看了看滴漏,小声劝道:“皇爷,快子时了,您该歇息了。” 朱祁镇看了看铜壶滴漏的刻度尺,“这么晚了?” “皇爷,不是奴婢多嘴,您白天有处理不完政事见不完的大臣,晚上又要熬夜批阅奏疏,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长此以往,这可怎么得了啊。”侯宝哽咽道。 朱祁镇一滞,随后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笑道:“行了,朕这就睡觉”。 随后又拍了拍侯宝的胖乎乎的脸笑道:“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流马尿!” 侯宝破涕为笑:“奴婢伺候您就寝。” “你打算什么离京?”坐在龙床边上,朱祁镇双脚放在铜盆里,侯宝跪在地上,仔细的为朱祁镇洗着脚。 “奴婢听皇爷的。”侯宝笑道。 朱祁镇想了想,道:“明日就离京去河南吧。” 侯宝一滞,赶紧跪下磕头道:“奴婢谢皇爷天恩!” “这次你回河南寻亲,一路上知道怎么办吗?”朱祁镇又道。 侯宝想了想,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同时心中叹息:“皇帝这是不放心河南当地的土地改革情况,明面上让自己寻亲,实则暗地里是让自己看看河南土地改革到底弄的怎么样?” 想到这,侯宝道:“皇爷给了奴婢一个月的时间,奴婢这一路就慢慢的走,多听,多看,少说,回京后,将所见所闻全部说于皇爷听。” “恩,”朱祁镇点点头,将脚从盆子里抽出,侯宝赶紧拿过毛巾,给皇帝擦干了脚。 “今晚你回去吧,让来福值夜。”朱祁镇又道。 侯宝笑道:“奴婢谢皇爷。” 放下帷幔,又轻手轻脚的将夜壶等物一一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侯宝这才悄无声息的关上门,走了出去。 来福,原来侯宝在敬事房的干儿子之一,因为为人低调忠厚,又有些机灵劲,所以被侯宝举荐进了乾清宫,这两年地位身份仅次于侯宝。 “干爹,皇爷睡了?”来福见侯宝出来了,赶紧将一杯姜糖茶送了过来。 侯宝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这才舒了一口气道:“恩,你用心了。” 不过随即腾出一只手抽了来福一耳光。 来福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给抽懵了,捂着半边脸,委屈的说道:“大总管,来福错了…” “恩,这才像句人话!”侯宝笑眯眯的盯着来福,又道:“咱家这些日子对你们是不是和颜悦色多了,你们这些狗崽子的记性让狗给吃了?” 话音一落,门外的几个太监全都战战兢兢起来。 无他,就是因为来福叫了侯宝一声“干爹”。 第34章 果然有情况 “狗崽子,跟咱家来。”侯宝对着地上的来福勾了勾手,转身向殿外而去。 “咱家明日出宫办些事,离宫前,咱家向皇爷举荐你小子贴身伺候皇爷。”侯宝笑眯眯的看着来福,说道。 来福面色一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请大总管放心,您在时什么样,回来时还是什么样。” “恩,懂事!不枉咱家疼你一回。”侯宝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敲了敲来福的额头,面色有些狰狞道:“咱家回来后,若是皇爷少一根汗毛,嘿嘿……” 来福身子一抖,而后正色道:“大总管放心,皇爷但凡有一点差池,不用大总管动手,奴婢自己结果了自己。” “好。”侯宝笑了笑,对着殿内努了努嘴又道:“进去吧,今晚开始,你就呆在皇爷身边。” “是。”来福腰弯的更深了,可心里却是更高兴了。 “去吧。”侯宝说罢,独自一人朝西六宫方向而去。 侯宝的住所,在西六宫一处偏僻的宫墙角落处,这个小院背靠着宫墙,虽然偏僻,打扫的却异常干净。 屋内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垫在砖石上的大木箱子,别无他物。 他微微颤抖的手缓慢的打开了那口木箱,从里面搬出一个精致小木盒,吹了吹木盒上的一层灰尘,笑了笑眼中尽是幸福之色,从袖中拿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古铜色钥匙。 锁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他费了些力气才将铜锁拧开。 木盒里除了几张银票和一小堆散碎银子,还有一根红色的绳子,绳子上系着几缕干枯的头发。 这是当年他把自己卖进宫时,临走前,妹妹剪了一缕头发交给自己,算是个念想。 “妹子,哥对不起你啊,”侯宝摸着红绳上的头发,眼中泛着泪光。 “哥一走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吃尽苦了,妹子,也不知道你现在还认不认得哥,”说着,他狠狠的擦了擦泪水,面色有些狰狞:“妹子,你放心,过几天哥就去找你,等哥到了,哥一定要让这些年欺负你的人跪在你面前给你磕头赔罪!” “妹子,等着哥,等着哥!” “咚咚咚,”门外,敲门声响起,侯宝快速将东西放进了盒子里,锁上锁,又放进了大木箱里。 “进来吧。”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十三个身穿黑色甲胄面戴黑色面罩的精悍的人无声的走了进来。 “大总管,暗卫十二司的主办都来了。”为首的一个汉子沉声道。 侯宝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他:“这上面的几人,咱家走后,都处理掉吧,留着他们在宫里,早晚是个祸患。” 那人默不作声的接过纸条,看了看,随后点点头,将纸条又递给了侯宝。 “做干净点,若是让人给跑了,你们就拿自己的命填。”侯宝又道。 “是!”众人应道。 看了看众人,侯宝微微叹息一声,皱眉道:“你们是皇爷当年救下的,皇爷给你们饭吃、教你们读书认字,如今又抬举你们进了宫做了暗卫,皇爷的这份再造之恩你们可要永远记在心里!” “誓死忠于陛下!” “誓死忠于陛下!” “誓死忠于陛下!” 十三个人齐齐单膝跪下,刻意压低声音吼道。 “恩,记得就好!起来吧。”侯宝笑着说道。 “咱家要出趟远门,最近这宫里宫外的,你们都盯紧点,”说着,他看了看窗外,叹了口气道:“快过年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大总管放心,暗卫十二司共计144人,以脑袋担保,必保陛下和太皇太后安全无虞!” “恩,给你,”侯宝轻轻一笑,从腰间取下一个玉佩道:“持此玉佩可在任何时辰出入宫禁,如有阻拦,格杀勿论!” “是!” “行了,你们下去吧。” …… “你不想留在宫中!”梳妆镜前,朱祁镇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大,侧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儿。 “奴婢…不想!”云儿颤声回道。 朱祁镇冷若冰霜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随后又消失不见,一旁的来福小心翼翼的为他梳着头发,手微微有些发抖。 “为何?”直到梳完头发,戴好发冠,朱祁镇这才开口问道。 “五年前,陛下救下奴婢姐妹俩,奴婢就想这辈子一定要尽心尽力伺候皇爷,哪怕皇爷让奴婢去死,奴婢也无绝无半句怨言。”云儿哽咽道。 “可…这几年,奴婢听多了,看多了,奴婢实在…实在…皇爷,奴婢该死,不该胡思乱想,不该…” “你是该死!你可知道,这宫里有多少女人天天做梦都想着往上爬,她们朝思暮想却求而不得东西,如今朕主动给你,你却不要,”朱祁镇的声音越来越大,乾清宫内,所有宫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皇帝。 “皇爷息怒,姐姐不是那个意思。”雨儿也跟着跪下,怯生生的说道。 “你闭嘴!”朱祁镇怒道,“告诉朕,到底是什么让你不愿留在宫中,不愿留在朕身边!” “是奴婢不要脸,想了不该想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奴婢乱了宫中的规矩,奴婢该死,请皇爷赐死奴婢吧。”云儿心中一横,说道。 朱祁镇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丫头是动了春心了,但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却不是自己,于是一股醋意夹杂着好似被人夺了某件心爱之物的怒气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不过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很好笑,自己本就是个穿越者,虽然作为男人,本能的拥有一种占有欲,可云儿有错吗? 哪个少年不风流,哪个少女她又不怀春呢? 七情六欲,本就人之本性。自己虽然没有能力改变这个封建社会的陋习,况且这本就是封建社会所需要的一种存在。 “哎,我为什么要生气?五千秀女难道还找不到比她更好的?”朱祁镇暗道。 想到这,朱祁镇嘴角微微上扬,不过脸上的表情依旧带着愤怒。 “是谁?”朱祁镇板着脸,问道。 云儿摇了摇头,依旧跪伏在地。 “你不说,朕也会查出来,若是等到被朕查出来,哼,朕定将他碎尸万段!”朱祁镇怒道。 “不,不,皇爷,都是奴婢一人的错,您要杀就杀奴婢一人,不干他的事。”云儿惊恐的抬起头,说道。 “果然有情况!”朱祁镇心中窃喜。 “说不说?”朱祁镇又道。 第35章 缺人 “皇爷,奴婢让人在她俩的房间内搜到了这个。”来福从殿外走了进来。 “鞋垫?!”朱祁镇有些纳闷。 “皇爷,这是一双男人的鞋垫。”来福补充道。 “朕还不知道这是一双男人的鞋垫?用你多嘴!滚一边去。”朱祁镇瞪了他一眼,怒道。 来福吓的连滚带爬的出了寝宫,本想着第一天伺候皇爷,遇到这千载难逢立功的机会,却不料不知怎地惹恼了皇帝。 “云儿,你现在说,朕或许还能饶了那人一条性命,若是不说…你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朱祁镇继续吓唬她道。 一听皇帝搬出了锦衣卫,云儿吓得面无土色,跪在地上张了半天口只说出了一个“雷”字。 朱祁镇乐了,暗道这小妮子眼光倒是不错,居然看上了朕的亲军军长。 “来人,让雷战给朕滚进宫来!”朱祁镇佯装怒道。 半个时辰后,当朱祁镇从老太太那回来后,就见雷战已经站在了乾清宫外。 见皇帝走了过来,雷战刚想行礼,就听皇帝语气不善的骂道:“你还有脸站在这!” 雷战见到传话的小太监时,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皇帝一大早叫自己进宫有啥事。 来了以后,还莫名其妙的被皇帝骂了一顿。 可当他跟着皇帝走进书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后,心里咯噔一下。 “坏菜了!”雷战心中暗道。 “说说吧你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朱祁镇板着脸说道。 “陛下,都是臣的错,是臣不要脸,主动勾搭云儿姑娘的,陛下要罚就罚臣,臣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她的事。”雷战倒是光棍,上来就把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你倒是还算坦荡!”朱祁镇冷哼一声,又道:“说说,朕该怎么罚你们?” “陛下说怎么罚,臣都…都行!” “奴婢也是,只求陛下不要再动怒了。” “嘿,你们倒是夫唱妇随起来了,”朱祁镇这话一出,把雷战和云儿都整蒙了。 “行了,朕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你俩既然一个有情,一个有意,那就滚去成婚吧。”朱祁镇装不下去了,笑道。 “啊!”雷战愣住了, “啊什么,你不愿意?!”朱祁镇又板起脸怒道。 “臣…臣愿意!谢陛下,谢陛下。”雷战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快,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 “不过嘛,”朱祁镇沉思片刻,又道:“云儿现在年龄还小,你们要完婚,也要等到云儿十六岁以后。” 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朱祁镇深知早婚早育对女性的危害,即使自己现在马上要选秀了,他也没打算那么早就大婚。 过早结婚不仅不利于优生优育,反而让古代的女性承担了更高的死亡风险,而且婴幼儿的死亡其高也和早婚有关。 “臣愿意等,臣愿意等,”雷战激动的搓着大手,云儿更是娇羞的满脸通红。 “急什么,朕还有没说完。”朱祁镇白了这货一眼,“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皇家的规矩更是不能破,云儿作为朕的贴身宫女,私通朕的亲军将领,这要是传出去,礼法何在?皇家颜面何在?” “还有你雷战,作为一军军长,本应恪守伦理,维护军纪,如今做出有损皇家颜面之事,为正礼法,肃纲常,严军纪,你们俩不得不罚。” “云儿,从今日起,免去乾清宫女官一职,流放昌平皇家田庄;雷战,免去龙健军军长之职,将为龙健军副军长,军长一职暂由一师师长兼任,并杖责三十,罚奉一年,以儆效尤!” 这处罚不可谓不重,军杖三十,看着不多,可那都是实打实的打啊,一棍下去,皮开肉绽,三十军棍下去,不残也得在床上躺上一个月。 朱祁镇此举不仅是为了维护礼法纲常,更是为了杜绝此类的事情再发生,毕竟这个时代皇家颜面大于天,宫女和皇帝的亲军将领私通,这要是传出去,朝臣们定然群情汹涌,更会成为天下笑柄。 雷战和云儿下去之后,朱祁镇对乾清宫所有宫人下了封口令,日后若有半点风声传出,杀无赦! 一场闹剧结束,朱祁镇就把它扔到了一边,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杨老三带着他的密旨南下,就一个目的,让黄福推荐适合接替他的人。 税制改革,关乎着大明日后能否从完全依靠农业这一条路到农、商互补的重要一环。 朱祁镇虽然是穿越者,可毕竟是一个大学未毕业的毛头小子,对于后世的税收制度也是一知半解,而且后世的税收手段也没法拿到这里来用。 “缺人呐!”御案前,朱祁镇哀叹一声。“皇爷,都察院佥都御史李克己求见陛下。”来福出现在门口,禀报道。 “他怎么来了?廷杖的伤这么快就好了?”朱祁镇嘀咕一句,随即有些头疼起来,这个老古板定然是听说了紫云楼一事,前来告状的。 “说什么事了吗?”朱祁镇皱眉道。 “李大人说是为了谢恩。” 朱祁镇想了想,若是真不见这他,李克己肯定又要整一出你不见我就赖着不走的闹剧,见了,朱祁镇又要头疼,难办! “算了,让他进来吧。”朱祁镇想了想,无奈的摇头叹息道。 不多时,李克己扶着腰,在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臣,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克己,参见陛下。”李克己甩开小太监的胳膊,就要跪下行礼,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压根就不想跪。 朱祁镇早就看穿了这老家伙的小把戏,暗笑:“这老头,这是带着怨气来的啊,我看你硬气到什么时候,给老子跪!” 朱祁镇坐在御案前,头也不抬,话也不说,目不斜视的看着手中的奏疏。 第36章 人老脸皮就厚 李克己见皇帝没说话,甚至看都没看自己,知道自己的小把戏被拆穿,随即老脸有些发烫,龇牙咧嘴的跪了下去。 “哎呀,李爱卿,你身上还有伤,怎么还跪下了呢。”朱祁镇装着惊讶道,随即又对小太监呵斥道:“混账东西,没见李爱卿有伤在身,还不搬凳子来。” 小太监身子一抖,赶紧将一个锦凳搬了过来。 “李爱卿,平身吧,坐下和朕说话。”若是不了解内情的人见了这一幕,肯定会赞颂他朱祁镇一句礼贤下士,可只有朱祁镇知道,他这是故意的。 李克己艰难的站了起来,刚想坐下呢,就见锦凳上连个软垫都没有,自己屁股上还有伤,哪能坐的下啊。 李克己暗暗苦笑摇头:“小皇帝这是要自己出丑啊。” 他敢不坐吗,不敢,作为一个正统的有些固执拘泥礼法的读书人来说,皇帝就是他的君父,君父就是尊长,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坐是必须要坐下的。 “呃…皇上,老臣身上有伤,还请皇上您赏臣一个软垫。”李克己人老脸皮厚,说道。 “下面人办事是越来越不用心了,李爱卿莫怪,”说罢,对着门口的来福又道:“耳朵聋了吗,没听见李爱卿要软垫?” 来福跟了侯宝这么多年,又在乾清宫伺候了皇帝四年,眼力见儿早已练的炉火纯青,自然知道皇帝不愿意见李克己,于是便有意配合皇帝,想给这老东西一个难堪。 “奴婢该死。”来福诚惶诚恐的跑去取来软垫,放好,然后笑道:“老大人,您看一个够不够用?” 李克己向来是瞧不上这些阉货的,对这些太监从来没个好脸色,怒道:“大胆,陛下书房乃军机重地,陛下召见臣子,按祖制尔等应退出殿外十步,你这腌臜阉人,胆敢擅入军机重地,可知国法森严否?” 来福被他骂的有些忐忑,反应过来后嘴角抽动几下,赶紧躬身行礼,退出了殿外。 短短一个臣子见皇帝的前奏,君臣二人八百个心眼子交锋。 “李爱卿身上有伤,在家养着便是,还进宫来谢恩干嘛?”朱祁镇决定先声夺人,掌握主动权。 李克己慢慢将屁股放在凳子上,吸了几口冷气后这才说道:“臣虽昏聩,但陛下一片爱护之情臣还是懂得的。” 说罢又郑重起身,向着皇帝行了个谢恩礼。 朱祁镇端起茶盏,却没有喝,而是看着李克己。 皇帝不接自己的话,李克己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将来之前想好的话继续下去了。 “呃…”李克己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抽出了一本奏疏,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哦?李爱卿不是来谢恩的吗,怎么还有事啊?”朱祁镇故作惊讶。 李克己面色一窘,有些尴尬的说道:“臣…刚想起来一件公事,想说与陛下听。” “既然是公事,不如明日放到朝会上来说吧。”朱祁镇说道。 “此事不宜放到朝会上说,毕竟涉及皇家外戚,若是让群臣知晓,臣担心太皇太后那边没法交代。”李克己正色道。 “老顽固,就知道你没憋好屁,不就是你们都察院的几个御史在青楼被皇祖母的表侄子给揍成了猪头了吗,你这是来给他们找场子来了吧?” “皇家外戚?是何事?朕怎么不知道?”朱祁镇道。 “昨日晚上,广平侯袁容在紫云楼无故殴打都察院十几位御史,此事影响极坏,目前已经传遍京城。勋贵不法,公然殴打朝廷命官,是可忍孰不可忍,还请陛下为我都察院被打的十几名御史主持公道。” 朱祁镇站起身,一脸疑惑的说道:“广平侯?那不是朕的表叔吗?他家教一向很严,且又有官职在身,怎会无缘无故殴打他人?” “陛下,此事千真万确,臣不敢冤枉广平侯,陛下若不相信,可遣人将广平侯召来与臣对质。”李克己见皇帝语气不对,赶紧说道。 朱祁镇摆摆手,道:“爱卿的为人朕还是相信的,只是朕有个疑惑,那紫云楼听着好似不是什么酒楼饭铺,倒像是勾栏青楼啊。” 李克己一愣,他倒是没想到皇帝居然知道紫云楼是个什么去处。 “呃…确如陛下所说,那紫云楼确实…是青楼,不过广平侯身为外戚,公然殴打…” “既然是青楼,那为何一向以严于律己为准则的御史们怎么会到紫云楼这种腌臜之地呢?”朱祁镇打断李克己的话,说道。 “这…”李克己没法说了,大明律,官员是不得去青楼的,一旦去了被举报,轻则降职罚俸,重则抄家流放。 “御史狎妓,大明开国七十年,朕倒是第一次听说。”朱祁镇玩味的说道。 他这话也等于给这件事定了性,你都察院一帮御史本就有正风气,肃朝纲的职责,如今公然成群结队的去青楼女票,还有脸到朕这里来告状,朕没先问罪他们就不错了。 话说到这份上,李克己也不好再说了,再说下去,皇帝追不追究广平侯不好说,自己都察院恐怕要因为这件事实力大减,于是他讪笑几声,起身行礼,匆匆出了乾清宫。 “哼,老顽固!”朱祁镇站在殿门口,看着李克己一瘸一拐的身影走远,冷哼一声,迈出了殿外。 赶走了李克己,朱祁镇换上便装,带着人出了皇城,朝内城铭钰坊的箔子胡同而去。 这次他可不是出来玩的,而是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得地方:“汉经厂。” 锦衣卫的人提前来通知说皇帝将要驾临汉经厂,汉经厂的典簿翟清义立刻吩咐将厂里厂外全速打扫了一遍,然后带着所有官员和工匠站立在大门百米处迎接皇帝的到来。 他们谁也想不到,汉经厂这个存在感极低皇家机构,皇帝居然会亲自驾临,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啊! 皇帝是微服而来,没有带仪仗,更没有前呼后拥,身边总共就三十来个锦衣卫和禁军。 “臣汉经厂典簿翟清义,携汉经厂大小官员及部分工匠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翟清义率先拜倒,激动的喊道。 朱祁镇虚抬一下手,没说话,而是越过这些迎驾的人,跨进了汉经厂的大门。 进了汉经厂,朱祁镇没有理会翟清义的热情讲解,而是先独自视察起了汉经厂的工坊。 转了一圈,朱祁镇却发现这里地方虽不大,人员配置也算齐全,印刷设备也很齐全,活字铜模,铜雕版,木雕版样样齐全。 “平时你们印刷经文、文书是用活字铜模还是现刻雕版?”朱祁镇开口道。 “回陛下,汉经厂的印刷雕版和活版都用,不过雕版用的比较多,因为宫里要求印刷的经文和文书等这里大多都有刻好的雕版,印刷起来极为方便,除了一些急用的新经文和新书,才会用活字版印刷。”翟清义恭敬的回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毕竟皇家印刷经文也就那几种,这汉经厂为了偷懒,用雕版的时候就多了,这可以理解,不过自己要办报纸,那就不能在用这种雕版了。 “陛下,当初教育改革的第一批教材就是汉经厂印刷的,那次用的是活字印刷术。”翟清义补充道。 朱祁镇微微颌首,这事他知道,当初他向胡濙询问关于汉经厂的事,胡濙磕磕巴巴说不上来,朱祁镇为此还骂了他。 第37章 百姓版的邸报 “以后都改用活字印刷,这样效率会更高!”朱祁镇说道。 翟清义一阵腹诽,皇帝到底是太年轻了,平时汉经厂除了承接一些京师大中小学的印刷任务,大部分时间就是印佛经等有刻好雕版的书刊。有现成的雕版不用,要改用浪费时间排版的活字印刷,那不是找罪受吗? 当然,他是不敢反驳皇帝的,而是笑着问道:“陛下,不知您日后要印什么书?” 朱祁镇摆手,随手拿起一个铜字模放在手里把玩道:“汉经厂工匠二百多人,恐怕有些少。”随后又转身看了看整个汉经厂,又道:“地方也小了些。” 翟清义更加郁闷了,皇帝到底想说什么?人少吗?就这二百多人他都嫌多,因为啥,因为这二百多人里有近一半都特娘是托关系走后门进来吃闲饭的。 要说地方小,确实有点小,不过印印经文书籍也够用了啊。 不过有一点他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用活字印刷,虽然费时费力,但是若能大批量印刷,肯定是省钱的! 因为一般用到活版印刷的都是不固定文本,这种不固定文本不仅对于工匠的技术耐心要求颇高,还很耗时耗力,而且对纸张的要求也高。 “陛下,臣愚钝,斗胆问一下您可是要大批量印刷书刊?”翟清义问道。 “还算是个聪明人,可用。”朱祁镇暗道。 “是需要大批量印刷,不过不是书,而是百姓版的邸报,朕称此物为报纸!”朱祁镇笑道。 “百姓版的邸报?报纸?天下百姓能看邸报!那还不乱了套了!报纸是什么鬼,没听说过啊!”翟清义挠着头,皇帝不仅太年轻,还太异想天开。 朝廷邸报那是只能是各级官员才有资格看的,让百姓看邸报,不仅异想天开,简直是乱弹琴!再说这邸报都是统一手抄的,哪有大批量印刷的啊。 “陛下,朝廷有制,非朝廷官员不得阅看邸报,违者以窃密论处。再说邸报都是手抄,从来没有印刷过啊。”翟清义一板一眼的说道。 “要么朕说是百姓版的邸报嘛!”朱祁镇笑道,“朕创办此物意在开民智,广舆论,让天下百姓能随时了解朝廷的政策法令,明白了吗?” 如果说到此种程度,翟清义再不懂,朱祁镇肯定会当场发飙将他换了。 好在翟清义不笨,甚至对他来说皇帝的话说的太过直白了。以往历朝历代都有一个传统那就是“皇权不下县”,也就是不管以前哪个朝代,基层的管理权朝廷根本触及不到,而是掌握在地主士绅手里,他们的一言一行甚至比皇帝老子的圣旨还管用。 到了王朝末期,皇帝的圣旨出了皇宫擦屁股都嫌它硬,别说能约束下面的普通百姓了,甚至有些地方的百姓只知当地地主士绅,而不知有朝廷和皇帝。 这些问题也就导致朝廷的很多惠民政策并不能很好的被执行下去,甚至到了下面成了祸害百姓的工具。 这种锅他朱祁镇肯定不背,要想彻底掌控这个帝国,光靠暴力机关肯定不行,而舆论是最省时省力的一种当时。 当舆论被读书人把持,他们说的话等同于朝廷,长此以往,百姓们自然不认朝廷。而报纸这种近现代的产物被引入这个古老的帝国后,它的威力和作用可想而知,普通百姓了解了朝廷的政策,相反,朝廷也会更好的管理基层。 想到这里,翟清义突然觉得眼前的皇帝形象瞬间变得无比高大起来。 “臣明白了,陛下是在行千古未有之事,邸…不是,报纸若能铺行开来,不仅我大明子民民智将开,朝廷也将能更好的把控县乡村镇,陛下之才,真是亘古未有,臣服了,臣一定为陛下办好报纸,绝不辜负陛下期许。”翟清义扑通一声跪下,激动的喊道。 一旁的来福看着翟清义,直磋牙花子,特娘的,你的膝盖是铁做的吗,就这么跪不疼吗?你考虑过地砖的感受吗? 朱祁镇见他听懂了,欣慰的一笑道:“起来起来。” “陛下,”翟清义却没有起来,而是又说道:“汉经厂的费用一直比较…比较捉襟见肘,报纸需要大批量印刷,银钱方面…呵呵,还请陛下和户部说说。” 朱祁镇一笑道:“不必,朕今天就给你带来了,来福!” 来福赶紧上前,将一沓银票恭敬的双手呈了上来。 “翟大人,皇爷对您和汉经厂可谓是天恩浩荡啊,从自己的内帑中拿出两万两给汉经厂,您可要收好了。” 翟清义瞪大了眼睛,两万两!我滴乖乖啊,汉经厂一年的花销也就四五千两,加上这二百来人的俸禄也就八九千两顶天了。 皇帝如此大方,一次性就给了自己两万两的巨款,还真是皇恩浩荡啊。 “两万两应该足够你们汉经厂这一年采买油墨纸张了,若是不够,你可直接拿着账本找来福。”朱祁镇道。 “臣一定为陛下办好报纸,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翟清义忙道。 “以后要多劳烦来福公公了。”翟清义又对来福拱手道。 这可把来福吓了一跳,他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发现皇帝正看向别处,赶紧上前抬起这个迂腐的老学究道:“哎呦翟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陛下在呢哪有奴婢的份啊,这都是陛下的天恩,您要谢就谢陛下,奴婢可万万受不起。” 翟清义尴尬一笑,又对皇帝躬身行礼。 “翟清义,钱给你了,权也给你了,意思你也懂了,朕丑话说在前面,报纸若办不好,或是汉经厂敢借此事行贪污克扣之举,后果你清楚!”朱祁镇回过身,严肃的说道。 “办的好了,朕定然不吝赏赐,是选择加官进爵还是人头落地,你好生掂量。” 翟清义和一众汉经厂官员皆是一颤,赶紧躬身行礼口称不敢。 “这是办报的具体流程和要求,你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考虑你们刚开始对流程不熟,就十五天出一版吧,以后熟悉了可以三天一版,内容嘛,你们先定,定好了交给胡濙,他审阅后就可以印刷发卖了。”朱祁镇将一张纸递给他说道。 “发卖?”翟清义又迷糊了,这玩意谁买啊,买回去看完了拿回去当揩腚纸都没人要,再说了定价多少啊? 贵了老百姓买不起,便宜了连印刷成本都不够。 “陛下,不知这报纸该如何发卖,定价几何?”翟清义壮着胆子问道。 “朕会让人先在京师及北直隶各县设立听报亭,雇佣些识字的读书人读报,等百姓们知道了报纸的好处之后,你还愁卖不出去?另外,整个北直隶所有小学、中学,大学都必须订购你们汉经厂报纸,你算算,你们汉经厂的报纸销路是不是就打开了!”朱祁镇笑道。 “对啊,”翟清义一拍脑袋,“如此臣还可以将报纸卖到六部和各地的衙门里去,这样下去,报纸定会供不应求。” 朱祁镇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会举一反三,不错,朕没选错人。” 得了皇帝的当面夸奖,翟清义顿时来了精神,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发誓一定要努力办好报纸。 送走了皇帝,翟清义第一时间召集了汉经厂所有工匠开了一次有史以来最有底气的一次动员大会。 会上,翟清义将二百多工匠分成了监工、采购、排版、校对、印刷、采购、搬运、发卖等组,而且还制定了严格的奖惩制度,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组视问题大小进行罚奉、降薪、降职、革职等规定,相反,若是干好了,不仅每月有奖金可拿,还额外奖励每人每月一斗米。 翟清义的奖惩措施一出,整个汉经厂沸腾了,就连那些走后门进来混吃等死的关系户也被调动了起来,毕竟干好了自己吃饱了,而且还有余钱可以拿回去给老婆孩子买布买肉,谁不愿意? 当朱祁镇听说了汉经厂的事后,感慨道:“老干部就是老干部,还真不是盖的,果然有两把刷子!” 第38章 黄福的谥号 三天后,当第一版样报送到胡濙面前时,胡濙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神情复杂的拿着报纸盯着翟清义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部堂大人,您…”翟清义被盯的忐忑不安,小心说道。 “人才啊小翟,本官怎么早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如此大才!”,最后,胡濙笑着拉住翟清义的手,亲昵的夸道。 “老子本来也不差,你八百年也不去汉经厂一回,当然不知道我的能力!”翟清义暗道。 “都是部堂大人的教诲之功,下官只不过按照陛下和部堂大人的要求去做事,哪敢居功。”翟清义谦虚的说道。 “是个可造之材,不仅不贪功,还能把功劳算到上官那里,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胡濙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欣慰的笑了。 “走,随本官入宫求见陛下,陛下若是知道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把报纸印了出来,定然高兴,说不定还会有赏,哈哈哈。”胡濙拉着翟清义出了户部大堂,径直向午门而去。 紫禁城内,马愉正低头坐在乾清宫的书房内,一旁的徐恭脸上带着些许悲戚之色站在一旁。 “陛下,黄大人七十八岁高龄故去也算喜丧了,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切莫太过悲伤。”徐恭劝慰道。 从接到黄福病重的奏疏到今天,也就三天的时间,没想到太医院的太医还没到南京城,黄福就走了。 “陛下,礼部尚书胡濙大人有事求见。”门口,禁军朗声道。 “宣他进来。”朱祁镇有些嘶哑的说道。 “是。” 走到乾清宫外,胡濙就觉得今天的侍卫和宫人脸色都不大对,于是胡濙悄悄拉住了引路的小太监。 “哎,哎,老大人您…您别这样…”小太监被胡濙硬生生的给拉到了拐角处,搞的他胆战心惊,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自己小命估计就得交代了。 “说,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胡濙道。 “这…这咱家也不知道啊。”小太监赶紧拽出了被胡濙拉扯的胳膊,说道。 “给!”胡濙手一抖,一个五两重的银元宝就落到了小太监的手里。 “哎呦…这可使不得,老大人…这不合规矩…这…咱家可不敢收您的银子!”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胡濙怒道。 闪亮亮的银子诱惑力实在太大,小太监最后还是没扛住,半推半就的将银子收了。 小太监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这才悄声说道:“老大人,您有所不知,南京的黄大人没了。” 胡濙一滞,随后默然,身后跟着的翟清义不明所以,于是上前问道:“部堂大人,出了什么事?” 胡濙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说道:“你在殿外先候着,若是陛下召见你,你再进来。” “下官…是。”翟清义无奈,只好看着高大庄严的乾清宫连连叹息。 他这个五品汉经厂典簿,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进这乾清宫,本来还满怀期待,谁知现在要在殿外等着,能不失望吗。 “臣胡濙参见陛下。”一进书房,胡濙行礼道。 “胡爱卿,你来的正好,南京传来讣告,黄卿卒了。”朱祁镇声音有些嘶哑。 “啊!”胡濙一惊,而后赶紧说道:“陛下,黄大人为官四十余载,从洪武年间至今历经五朝,又在南北两京任尚书三十九年,期间他协助平江伯治理漕运、总督南京军务,老成忠直,刚正廉洁,如今骤然去世,乃国朝一大损失啊。臣回去后马上派治丧大臣去往南京,筹备黄大人丧葬事宜。” “恩,”朱祁镇点点头,然后又道:“给户部传旨,黄福的丧葬费用由国库支出,另外,再从朕的内帑中拨银五万两,一并送到南京。” “陛下体恤臣子之心,感天动地。”马愉、胡濙躬身说道。 “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马愉流着泪又道。 “你是想去南京为黄卿治丧吧。”朱祁镇叹息一声。 马愉和黄福同为山东老乡,马愉是潍州青州人,而黄福是潍州昌邑人,当年马愉进京赶考,已经是工部右侍郎的黄福给了马愉颇多照顾。 因此,在马愉心里,黄福亦师亦友,二人也常有书信往来,感情深厚。 “黄老大人对臣曾有知遇之恩,这些年,臣一直把他当做臣的老师。如今恩师骤去,臣心中悲伤不已,只想再去送恩师一程,望陛下恩准。”说到此处,马愉已经不能自已。 “准了,去吧。胡爱卿,你去安排一下。”朱祁镇又是一声叹息。 “内阁首辅作为治丧大臣,这规格也太高了吧。”胡濙暗道。 “陛下,那黄大人的谥号该如何定?”胡濙说道。 朱祁镇想了想,走到御案前,提笔写了两个字:“文宣”。 “黄爱卿在朝四十余年,太祖皇帝曾赞誉其刚正无私,政才卓绝,后永乐一朝,黄卿不远艰险,远赴安南任交趾首任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兼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在安南十九年,军民大治。朕听闻黄卿离任时,当地百姓号泣送别。仁宗即位,念其德能,召还中枢,掌詹事府事。后右迁南京户部尚书,协助陈瑄治理漕运,劳苦功高。朕登基后南巡,黄卿虽然年高,却仍劳心国事,为国聚财,如此大功,” 说着,他举起那张纸又道:“朕以为,他当得文宣二字。” “文宣?!”胡濙一滞,内阁首辅亲自治丧也就罢了,谥号居然也给的这么高,难怪这两年不管南直隶地方官如何上奏弹劾黄福,陛下充耳不闻,甚至还杀了几个叫的欢的官员,这个黄福,在陛下心里分量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还有,”朱祁镇又道,“马卿你到了南京后,看看黄福其子可有堪用的,若有,可报于朕,朕酌情简用。” “是。”马愉哽咽道。 “陛下,黄大人可要再加封爵位?”胡濙又道。 朱祁镇思索片刻,叹息一声道:“人都去了,要那么多哀荣有什么用,全都是给活着的人看的。” 说着,看了看马愉,又是重重叹息:“罢了,加封其为太子太保吧。” “臣代恩师谢陛下隆恩。”马愉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朱祁镇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马愉和徐恭相继走出了殿外,而胡濙却没有动。 “还有何事?”朱祁镇问道。 “臣却有一事,”说着胡濙拿出了翟清义送来的样报,恭敬的呈了上去。 “陛下,这是刚刚汉经厂典簿翟清义送来的第一期样报,请陛下御览!” “哦,这么快就印刷出来了?”果然,朱祁镇一听,一扫刚才的哀伤之色,拿起样报看了起来。 样报不大,类似于后世一个a3纸大小,这样报是用徽州上好的宣纸印刷而成,用的油墨也是最上乘的松香油墨,拿在手里,大小合适,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 “恩,做的不错,汉经厂用心了。”朱祁镇一边看着,一边说道。 “陛下,翟清义现在殿外候着,是否召他觐见?”胡濙倒是大度,笑道。 “快让他进来。”朱祁镇道。 不一会,翟清义跟在来福身后,神色有些紧张的走进了乾清宫。 “臣汉经厂典簿翟清义,叩见陛下。”一进书房,翟清义就大礼跪拜。 “平身吧。”朱祁镇笑道。 “谢陛下。” “翟卿,短短三天时间,你就把样报印刷了出来,好啊很好!”朱祁镇夸赞道。 “这都是陛下和胡大人之功,臣不过动了动手,怎敢当陛下如此褒奖。” “还是个谦虚之人,不错。”朱祁镇听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胡濙。 胡濙脖子一缩,赶紧躬身道:“臣……” “好了,你也不用谦虚了,朕早就和你说过办报的重要性,如今汉经厂出了成绩,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朱祁镇有些揶揄的说道。 “谢陛下。”胡濙老脸有些微微发烫,皇帝是说过,只是自己一直没怎么重视,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有意外的惊喜。 “不过,翟卿,朕怎么看这上面的内容大多是官话啊,如此普通百姓恐怕读起来颇为费时,也听不懂。”朱祁镇微微皱眉道。 “陛下的意思是?” “报纸不光是卖给读书人看的,也是给普通百姓看的,这文绉绉的文章,你们觉得老百姓们能看得懂吗?”朱祁镇又道。 “还是陛下思虑周全,改成白话既直白也更贴近百姓需要。”胡濙插话道。 “是,臣回去就全改成白话。”翟清义额头微微冒汗,光顾着报喜了,自己确实没想到这个问题。 “你也不用紧张,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搞出大明第一份报纸,你居功至伟。”朱祁镇宽慰他道。 “是。”翟清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应声道。 “好了,你们回去在讨论讨论,朕不是把前几期的主题都给你了吗,好好干,朕看好你。” “谢陛下。臣回去以后马上组织工匠整改。” 第39章 这座城就是一座牢笼 (遭遇了内容少许相似,我就摘抄了一些明史上的句子哎,一百多万字,也不指出哪里相似,让我怎么改啊?关键是对方的作品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别说抄袭了,平台,能不能指出哪里相似啊,难道让我把对方的作品看完挨个对照吗?愁死我了。兄弟们谁有好的办法解决啊,麻烦告知一下。)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北直隶的大雪如约而至。 一大早,来福就候在了寝宫外,听得屋内传出声音,赶紧领着一众宫人端着各种洗漱用具走了进来。 “皇爷,今冬雪大,冷的又早,太皇太后一大早就差人给您送来了几件新做的貂皮大氅,都是今年辽东那边新进贡的紫貂皮做的,可暖和了,要不一会奴婢伺候您您试试合不合身?”来福一边给皇帝穿上鞋袜,一边说道。 朱祁镇半眯着眼,嘴里含糊不清的“恩”了一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梳完头,试穿大氅时,朱祁镇开口道:“皇太后那边有吗?” 来福一滞,随后低下头不敢接话。 毕竟是原主的母亲,自己虽然占据了这具身体,可从亲情角度来说,这位孙太后对自己是疼爱到骨子里的。 朱祁镇知道,孙氏虽然被老太太幽禁在后宫别院,但封号没有敕夺,名义上她依旧是大明的皇太后,依旧是自己的母亲。 他之所以这么问,也是因为在这宫中几乎没有真情实意,只有利益。 而那些宫女太监最是看人下菜碟,往常高高在上的主子,只要一失势,这些人恨不得踩死你,孙氏如今失势,往常他身边的那些旧人全都被杀,现在恐怕她这个皇太后过的还不如一般嫔妃。 “去长安宫。”朱祁镇扔下一句话,跨出了乾清宫。 雪很大,风很冷,刺骨的东北风刮在人脸上就像刀割的一样。 朱祁镇在前面走着,脚下的积雪传来“咔吃咔吃”的响声。 绕过仁寿宫,又穿过几道宫墙,长安宫到了。 站在有些破败的宫门前,朱祁镇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走了进去。 不远处,一个略显佝偻的妇人正弯着腰在连廊下费力的扫着雪,从动作上看,妇人明显没有干过这样的粗活,连廊下的雪和枯叶打扫的并不干净。 “母后,”朱祁镇对着妇人轻轻唤了一声。 背对着他的孙氏身子明显一抖,手中的半截扫帚滑落在地。 “镇儿,”孙氏猛然回头,已是泪流满面。 “母后,您怎么…怎么憔悴成这样了?”朱祁镇有些不忍,看着孙氏蜡黄的面庞和夹杂在黑发中再也隐藏不住的白发,有些愧疚的说道。 “母后没事,没事,”孙氏擦了擦眼泪,亲昵的给朱祁镇弹了弹肩膀上的雪花,又道:“几日不见,我儿又长高了。” “母后,外面太冷,咱们还是进殿说话吧。”朱祁镇看着孙氏红肿开裂的双手,关切的说道。 “也好。”孙氏一笑,拉着朱祁镇走进了长安宫侧殿。 一进殿门,朱祁镇就皱起了眉头,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殿内除了几件已经掉了漆的简单家具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母亲,皇祖母并未夺了您的封号,您的所有待遇都没有变,为何这里一个宫人都没有?”朱祁镇压着怒火,问道。 孙氏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一旁的火炉上,拎起铜壶,给朱祁镇倒了杯水。 “听说秀女都进京了?”孙氏拉着儿子的手,问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随后低下头,默不作声。 虽然在心里,他依旧放不下孙氏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老太太更是从心底里厌恶了她,可毕竟从血缘上来讲,孙氏还是自己的母亲,法礼上她依旧是大明的皇太后。 如今罪有应得,被幽禁至此,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地要自己扫,饭要自己做,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当你皇太后的风采? “天作孽尤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孙氏惨笑一声,“这也算母亲的报应吧!” “母后…”朱祁镇张了张口,可发现自己居然不知该怎么开口。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这里虽然清苦,可还算清静,好多年了,母亲失眠的毛病谁成想在这永安宫竟然消失了。”孙氏试了试朱祁镇面前的茶杯温度,见水已经有些凉了,又倒了一杯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些年,母后其实早就厌倦了后宫的生活,自从你父皇驾崩以后,若是没有你,母后也许早就跟着他去了。” “镇儿,母后知道你恨母后,你更想知道母后这些年为何要如此做,对吧。” 朱祁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端起茶盏,看着阵阵热气,眼睛有些微微泛红。 “母后若是告诉你,母后从小就不喜欢这座皇宫,更不喜欢这里人和物,你信吗?”孙氏道。 “这座皇宫,在外人看来,是无上的权力,无尽的财富,是锦衣玉食,可对于我来说,这皇宫里的一道道宫墙,就是一个个牢笼,牢笼外的人羡慕里面的人,而里面的人却又羡慕着外面的人。” “母后十岁就被带进了宫,十岁啊,正是一个女儿家天真烂漫的时候,没进宫前,我也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在山东老家,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裕,可却自由幸福,后来你的姥爷也就是母后的父亲到了京城做官,一家人又到了京城,虽然没了老家的伙伴,可毕竟每天一家人还能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哎,那时母后就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孙氏无声的流着泪,眼中尽是回忆中的幸福之色。 “后来彭城伯夫人将我引荐给了你的祖母,你皇祖母看在彭城伯夫人的面上,让母后进了东宫陪侍你父皇,由你皇祖母亲自抚养调教。” “呵呵,”说到这孙氏眼中多了些怨恨,又道:“儿啊,皇宫里哪有什么真情实意,十岁的我就这样没了父母的疼爱,没了少女的天真无邪,有的只是每天的小心翼翼,有的只是刻意的讨好和委屈。” “有的只是整夜的恐惧和泪水。”说罢,孙氏重重叹息一声。 第40章 去看看? “所以,我想逃,我厌、我恶这里,在这里的每一刻我都恨不得想逃出去。可是我不敢啊,我若逃了,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要被牵连,所以我只能每天在你祖父祖母面前强颜欢笑,在礼仪嬷嬷面前装着逆来顺受,在你曾祖父面前装着乖巧懂事,” “可有谁真正在乎过我的感受?在乎过我怎么想的!他们在乎的只是他们自己,他们只需要一个逆来顺受的我!” “这就是您要毒杀他们的原因?!”朱祁镇压着心中的怒火,面无表情道。 “是!”孙氏盯着儿子的眼睛,满是怨恨。 “为什么?父皇和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是为了您废了胡氏立您为皇后,您已经是母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您心中的恨就这么固执?固执到不顾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也要泄恨?”朱祁镇双眼通红,攥紧了拳头大声质问道。 殿外原本守在门口的宫人侍卫被来福赶的远远的,这等皇家秘闻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听到了,下场只有一个。 孙氏看着儿子英姿挺拔的身形和那张酷似丈夫的脸一时竟然有些失神。 良久,她站起身,默默的走到内殿,不久端着一个木盒走了出来。 “母后知道,你听完这些定然会认为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说着,她苦笑摇头,“镇儿,母后不怨你,真的,不怨你。” “拿着吧。”孙氏将木盒放在了桌上,“这里面是娘当初被册立为皇后时的凤冠霞帔,还有印玺宝册和圣旨。” 朱祁镇疑惑的看向孙氏。 “母后不需要了。”孙氏说说罢,扭过头,掩面而泣起来。 “母后,这些东西,儿子不会拿走,您以后还是大明的皇太后,还是儿子的母亲,您放心,您百年之后,我会将您和父皇一起合葬的。”说罢,朱祁镇急步走出了殿外。 “镇儿…别怪娘,娘,错了…”殿内,孙氏扑倒在地,哭的撕心裂肺。 “皇爷,”来福小跑着过来,扶住了脸色不好的皇帝。 “来福,去问问这里原本都有多少奴婢伺候母后,统统杖毙!告诉内监的那些奴婢,日后谁在敢不尽心伺候,偷奸耍滑,朕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世界上来!”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来福无声的躬身,带着几个侍卫走了。 路过仁寿宫时,朱祁镇站在宫门前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这孩子,还是心软了些。”仁寿宫内,太皇太后张氏听了宫人的禀报,叹息一声道。 “太皇太后,毕竟那是陛下的生母,陛下还小,再过几年等陛下长大了,一定能理解您的苦心的。”一旁的苏麽麽将一个暖手炉放在可老太太的手中,劝慰道。 张氏缓缓的点了点头道:“选秀的日子定了吗?” “听礼部的人说,五千秀女已经全部到了京城,选秀的日子就定在五天后。”苏嬷嬷蹲在地上一边为老太太轻轻的捶着腿,一边笑道。 “恩,告诉胡濙,选秀关系国本,万不能出错,所选秀女务必个个是家世清白,温良恭淑之辈,皇帝现在还小,对男女之事还不甚了解,所以所选之女务必容貌端洁,性资纯美,言动温恭,咸中礼度。”老太太叮嘱道。 “是,奴婢一会就差人告诉胡大人去。” “不,你亲自去。”老太太又道。 “是,奴婢这就去。” 其实老太太也是爱孙心切,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孙氏的教训,所以才如此谨慎小心。 为皇帝选皇后,其实和老百姓家娶儿媳妇一个道理,如果你娶到了一个通情达理,性格温婉的老婆,那这个家庭必然就没有内耗,生活自然也就越过越好,所谓旺夫的女人,正是如此;但是你如果不幸娶到了一位斤斤计较,整天嫌弃你没本事的女人,那这个家庭的内耗必然会将你拖进无穷无尽的争吵当中,你还有什么精力去打拼事业? 所以说,家和万事兴,吵闹万事衰。 (作者并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但是很多家庭成功和失败的例子证明,一个懂得尊重理解丈夫的女人,真的是这个家庭幸福与否的关键,当然渣男除外!) “皇爷,”来福一脸笑意的走进了书房,先是给皇帝换了杯蜜水,又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这才又道:“刚才奴婢听仪礼司的人说,五日后便要开始选秀可呢。” “哈,这么快?”朱祁镇放下手中的《资治通鉴》,有些兴奋的道。 来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随后又笑道:“皇爷,您不去看看?” 朱祁镇面色一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随即他就明白了来福的意思,于是故意板起脸道:“胡闹,五千人,朕怎么看的过来。” 来福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知道自家皇爷此刻的心里定然跟猫挠的一般,十分想去,可碍于祖宗礼法和身份,却又不能去。 主子想干什么事,却又不能明着说,那作为下面的人自然要想尽千方百计满足他,于是来福往还给身边凑了凑,俯下身低声道:“皇爷,奴婢倒是有个法子……” “能行吗?”朱祁镇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来福。 “您放心,侯公公临走前都和仪礼司的人说过了,保准万无一失。”来福谄媚的笑道。 “不行,万一被老太太知道了,又要惹出不少麻烦,不行不行,若再被那帮御史知道了,还不知道他们怎么说朕,不行,坚决不行。”朱祁镇摇了摇头。 听到老太太,来福没来由的腿肚子就想转筋,可作为皇帝的忠实狗腿子之一,来福想了想又道:“皇爷,不如您委屈委屈?” “有话赶紧说,吞吞吐吐,朕割了你的舌头。” 来福一笑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哎,我说来福啊,”朱祁镇站起身,一脸玩味的看着来福,突然上去一脚踢了来福一脚道:“你这狗奴婢,朕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脑子。” 来福被皇帝踢了一脚,不仅没害怕,反而喜上眉梢,壮着胆子笑道:“皇爷,那奴婢就办去了?” “去吧,朕准了。”朱祁镇笑道。 “奴婢遵旨!”来福欢天喜地的去了,朱祁镇则是搓着手,在书房内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长这么大,宫里的女人也不少,可那些女人对于他来说,都太过于沉闷,准确的说从她们身上看不出任何活力来,死板的让人升不出任何欲望来。 反倒是那些还没有经过皇家那些死板教条的女孩子,更能提起他的好奇心来。 (兄弟们,最近改内容改的我都快吐了,终于审核通过了。今天先发一章,往后会坚持每日两更。) …… 第41章 大型选秀现场 五天后,仪礼司。 由两京一十三省推荐上来的五千秀女们,她们统一身着粉色妆花纱云肩袖襕飞鱼纹长衫,静静的站在仪礼司前宽大的长街上,每千人为一队,由十个太监引领,分批走进仪礼司。 此时,仪礼司内,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仪礼司广场上,仪礼司的司正此时颇有些紧张的站在两个太监前。 “都明白了?”其中一个小太监笑吟吟的对着司正苟新成说道。 “来福公公放心,下官明白,明白了。”说着,苟新成看了看来福身边的另一个少年太监,眼神颇为紧张。 “那走吧。”来福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对身旁的小太监一躬身,那小太监点点头,背起手,跟着苟新成向正在集合的秀女方阵走去。 一队队亭亭玉立,面容姣好的少女,由导引太监领着,百人一列,齐齐站好,等着初步筛查。 她们每一列队伍前面都站着两个太监,一个负责查看,一个负责记录。 “皇爷,这五千人里,最后留下的约有四千人。”来福弯着腰,对着身旁和他同样装束的朱祁镇笑道。 “要刷掉五分之一这么多?”朱祁镇此时看着这些婀娜多姿的少女,眼睛都有些看花了。 “皇爷,这还是初选,主要是是把那些年龄太小或者太大,还有太矮的、太胖的不符合规制的给剔除掉。”来福继续解释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声锣响,选秀正式开始。 负责筛查的太监们开始进入队伍中,对着每一个秀女仔细打量起来。 “你,出来。”一个中年太监指着一个秀女说道。 朱祁镇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微胖的秀女神色慌张的站了出来。看样貌,这名秀女长的还算漂亮,至少属于那种耐看型的,可因为长的有些胖,还是被刷掉了。 明朝选秀有制,太高、太矮,太瘦、太胖,都不行,而且对秀女身高也有规定,大约在一米六至一米六五之间。 队伍中,不断有因为各种原因而被刷下来的秀女,朱祁镇看着那些面容不错却因为身形身高而惨遭淘汰的秀女,心中哀叹连连。 想当初在后世,他朱某人和宿舍的哥们一到夏天的晚上最喜欢的就是去操场看长腿美女,虽然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焉,可哪个男人能拒绝呢? 如今到了大明,这个愿望居然成了奢望,哎,我的长腿梦啊! “皇爷,这里面您是不是有中意的?奴婢让他们……”来福看着朱祁镇的表情来回变化,小声说道。 “不用,不要打扰他们。”朱祁镇摆摆手,制止了来福。 笑话,堂堂大明皇帝,假扮太监来看选秀,这要是传出去,老太太还不得抽他啊。 长腿梦虽然破裂了,可留下的却都是肤白貌美身材匀称的上佳美人,也还不错,朱祁镇在心里默默安慰道。 突然,秀女队伍里一阵骚乱,紧接着传来了几个太监的呵斥声,然后就是跑来两个禁军,将一名脸色惨白的秀女抬走了。 “怎么回事?”朱祁镇问道。 “皇爷不必担心,估摸着是因为太紧张晕了过去,”来福笑道,“不过她可就没机会入选了,身子太娇弱了。” 两个时辰后,五千名秀女经过严格筛查,最后约有一千人被淘汰。 剩下的四千人,经过重新排列,等待着第二轮筛选。 这一次,不光是太监,每一队里还多了两名上了年纪的嬷嬷。 有的拿着尺子,还有的拿着名册,一一对这些秀女认真检查起来。 显然这一次比第一轮要认真仔细的多,这一轮,不光是对高矮胖瘦有更严格的筛查,更是对肤色白细、手指长短、肩膀宽窄、头发是否黑亮以及长度、腰的粗细,脚的大小都要进行测量和仔细观察。 只要有其中一项不合格,那么这位秀女只能被无情刷掉。 “手伸出来。”一个太监拿着竹尺,对着一个秀女的说道。 “手指擎长,指甲光亮圆润……等等!”那老太监突然尖叫一声,直接上前拉起那名秀女的左胳膊将袖口翻开,一条约有两厘米长的红色疤痕露了出来。 紧接着,他身后那名负责记录的太监直接在这名秀女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表示被刷了下去。 然后一个老嬷嬷上前,递给她一条粉色的丝帕,严肃的说道:“身有瑕疵,回家去吧。” 那名秀女带着乞求的神色眼泪汪汪的看着那个太监,却被另一名宫女给拖走了。 “你,手臂不匀称,回家去吧。。” “你,腿有些罗圈……” “你,头发微黄……” 这一轮,又有约一千人被淘汰出局。 “皇爷,已近午时了,要不您先用些膳食?”来福问道。 “哎,她们怎么都走了?”朱祁镇正看的津津有味呢,却见剩下的三千名秀色可餐的秀女被太监们给领走了,于是着急问道。 “皇爷,两轮筛选已经完了,下午才是第三轮。”来福笑道。 “哦…”朱祁镇意犹未尽的长叹一声,“走,先去用膳,下午再来!” …… 下午,三千秀女再次齐聚,等待着更加严格的筛选。 远处,用完午膳的朱祁镇,早早就来到了仪礼司,眼巴巴的等着第三轮海选开始。 这时,一旁的来福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随即赶紧上前挡在了朱祁镇面前。 “闪开,”朱祁镇不悦道。 “皇爷,咱们还是还是走吧。”来福紧张的说道。 “你见鬼了?”朱祁镇怒道。 “哎呦,皇爷,苏尚仪来了,万一让她看到您在这里,那……”来福声音发颤道。 朱祁镇赶紧将头缩了回来,顺着来福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老太太身边的女官苏麽麽带着一大队宫女走进了仪礼司。 “皇爷,别看了,快走吧。”来福急道,这要是被太皇太后知道皇帝偷跑到仪礼司看选秀,那还了得,老太太爱孙心切顶多训斥皇帝几句,可他这个还给身边的太监那就惨了,说不定老太太一怒之下给他定一个“拐带皇帝,破坏祖制”的罪名,他的小命不保! “怕什么,瞧你那胆子!”朱祁镇眼珠子转转,打定主意要继续看下去。 来福大急,却又不敢再说,只好硬着头皮站在皇帝身后。 而朱祁镇则是不慌不忙的走到仪礼司司正苟新成的身后,用脚尖踢了踢他,苟新成心领神会,赶紧向苏麽麽跑去。 不知苟新成说了些什么,苏麽麽并没有带人往这边走,而是径直走向了三千秀女的方阵前面。 朱祁镇和狗腿子来福皆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位,是宫中的女官苏尚仪。”苟新成对着秀女们介绍道。 “见过苏尚仪!”秀女们齐齐柔声行礼道。 苏嬷嬷笑着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承蒙太皇太后信任,接下来的选秀由本尚仪主持,尔等切记,这里是皇宫,一切皆有法度,万不可胡言乱语,更不能做出有碍观瞻之举。” “是。”众人纷纷应道。 看着众秀女都明白了,苏麽麽这才说道:“开始吧。” 苟新成一挥手,大声喊道:“唱名!” 一个太监上前,手捧着厚厚的花名册,清了清嗓子喊道:“刘福儿。” 叫刘福儿的秀女有些紧张的出列,先是对着苏麽麽行了个万福礼,然后怯生生的开口道:“民女刘福儿,北直隶通州人氏,年方十五,家父刘文杰,通州知县。” “恩。”苏嬷嬷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那名唱名太监拿起笔,在刘福儿的名字下点了一点,算是合格。 “第二名,夏子心。” “民女夏子心,山东莱州府人氏,年方十三,父亲夏楷,莱州府指挥使。”这名叫夏子心的秀女倒是落落大方,一口官话说的非常标准,而且毫不怯场。 不远处的朱祁镇眼睛一亮,一旁的来福看到了皇帝神色的变化,于是心中一喜,默默记下了夏子心的名字。 笑话,能让自家皇爷动心的女子,他必须要记住啊,万一以后人家成了皇帝的妃子甚至皇后,那自己岂不是又有了份功劳。 “民…女,孟…孟…夕云,河南…洛…阳…”这名秀女显然有些太紧张了,话都说不连贯了。 唱名的太监大声呵斥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孟…孟…” “好了,下一个!”苏嬷嬷一挥手,这名秀女因为说话不利索,被无情淘汰。 一个下午的唱名,一些口齿不清,嗓音不悦耳的宫女统统被淘汰,直到结束后,进入第四轮的秀女只剩下一千六百多人。 看了一天现场选秀节目,朱祁镇终于回到了乾清宫,一个下午,他时而两眼冒光,时而摇头叹息,这些都被来福给记了下来。 “皇爷,您看看这个。”来福不知何时,悄声的走进了书房。 “这是什么?”朱祁镇看着纸条,皱眉道。 “秀女的名单。”来福笑道。 朱祁镇打开一看,乐了,这上面写了五六个名字,全都是他下午喜欢的几个。 “恩,你有心了,”朱祁镇看完,咧着嘴笑了。 “皇爷,要不要奴婢和仪礼司那边说说,这几个秀女…” 朱祁镇咽了咽唾沫,想了想了道:“可!” “奴婢这就去办。”来福像是吃了蜜蜂屎一样,喜滋滋的去了。 第42章 于谦怼皇帝 第二日,朱祁镇本想再次混进仪礼司,可还没出乾清宫,就被于谦带着几个兵部的官员给堵住了。 “陛下,您去哪?”看着皇帝一身太监装扮,于谦毫不客气的上前大声问道,不善的眼神却在来福身上扫来扫去。 “朕…”朱祁镇面有尴尬,心里还有些心虚,毕竟去偷看选秀这事如果让这个于铁头给知道了,那依着这货的脾气,非得闹的沸沸扬扬不可,虽然朱祁镇脸皮厚度堪比城墙,可这事它不好说也不好听啊。 “你们找朕有何事?”朱祁镇决定反客为主,不喜道。 “陛下,您还未回答臣的问题。”于谦压根不上当,语气更加强硬。 “呃…于大人,皇爷这不是听说今冬雪大,担心京城百姓,所以…所以就想着微服出宫,体察民情。”来福脑子转的飞快,赶紧上前打圆场。 “你这阉人,陛下年轻,定力不足,定是你妖言怂恿陛下,”说着,他对朱祁镇行礼怒道:“臣请陛下诛杀这个妖言蛊惑陛下的阉人,以正朝纲。” “皇爷饶命,于大人饶命。”来福吓得面无土色,赶紧跪下磕头如捣蒜。 “于爱卿…”朱祁镇刚想给来福说情,就被于谦给打断了。 “陛下,您乃天子,是万民之主,怎能亲小人,远贤臣!大明历代先祖呕心沥血打下的江山,万不能因受小人怂恿而不顾江山社稷啊。” 朱祁镇被于谦怼的一时语塞,想反驳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一甩袖子,回了书房。 于谦却没打算放过他,而是紧跟着走进书房又道:“陛下,这些阉人,最是好媚上欺下、花言巧语、心思阴毒,您如此崇信宦官,难道忘了汉唐之乱乎?” “于谦,你大胆!”朱祁镇被于谦怼的火气也上上来了,一拍桌子,怒道。 “陛下,自古就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陛下若不听臣谏,臣就跪死在这乾清宫里。”于谦说罢,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梗着脖子看着皇帝。 朱祁镇被他这一出整的突然气笑了,他看了看殿外,上前亲自去扶于谦,岂料这货居然丝毫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依旧梗着脖子不起来。 “臣请陛下重处蛊惑陛下的阉人。”于谦大声道。 “好好好,重处,重处,你先起来,起来!起来再说。”朱祁镇摇头叹息。 “臣请陛下现在就重处那阉人!”于谦依旧不为所动,大声道。 朱祁镇看着于谦,又看了看书房外跪着的来福,叹息一声,对着殿外喊道:“来人,” 两个侍卫闻声走了进来。 “将这妖娆蛊惑朕的阉人拖出去…呃…重打十…二十大板。”说着,他对着两个侍卫使个眼色,两个侍卫会意,夹起来福,就出了乾清宫。 说罢,朱祁镇又回头,挤出几丝笑容道:“于爱卿,这下你满意了?” 于谦虽头铁,还有些驴脾气,可他也不傻,皇帝都服软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见好就收,于是站了起来。 朱祁镇被他这么一闹,去偷看选秀的心情也没了,只好又坐回御案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来见朕有何事?” “陛下,兵部半月前收到各省卫所、九边各镇及龙兴、龙扬、龙威、龙吟、龙健五大军明年所需的军械、甲胄和粮草预算,昨日兵部已厘算清楚,请陛下御览。” 一听到此事,朱祁镇马上重视起来,他打开厚厚的预算本,仔细看了起来。 自从卫所制改革后,各省裁汰了将近一半的老弱病残并查处了一些吃空饷的将领,根据朱祁镇的要求,各省卫所要在五年内,全部换装新式火枪和甲胄,而且将士们的训练方式方法也要向龙字旗下的五大军看齐。 这是一项耗费巨大的改革,仅火枪一项就需要打造将近六十万杆,新式甲胄八十万件,新式马刀三十万把。 目前大明各省地方军队总数从他即位之初的一百二十万之巨,减少到现在的七十五万左右。 人员数量虽然减少了近五十万,可军饷开支却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 原来按照朝廷规制,地方卫所普通士兵一年的军饷是十两左右,而边镇各地军饷在十两到二十两之间,而京营的军饷则高达三十两左右(包括年节赏赐),之所以京营的军饷如此之高,一方面一旦边镇各地有大的战事,精锐的京营的士兵必然是皇帝首选的出战之兵。 而朱祁镇在去年就要求大幅提高各地卫所官兵待遇,以期保持各地方军队的战斗力,这一下,朝廷军费开支压力不增反减。 而像朱祁镇成立的皇家近卫军,这属于皇帝的私兵,虽然只有三万六千人,但是每个月普通将士的军饷却是五两,一年就是六十两,总军饷高达二百一十万两。 当然这些钱都是从朱祁镇的内帑中支出,如果再加上一年当中各种节日赏赐,那钱花的就更多了。 根据国防部提交上来的军费预算,这五年所需军费总和大约为八百八十万两。而这还是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若是一旦有对外战争,还需额外增加至少一百万两。 比如朱祁镇这次灭朝鲜,仅军费开支一项就高达一百二十万两,这还不包括对有功将士的赏赐以及阵亡将士们的抚恤。 看着一笔笔支出,朱祁镇一阵肉疼,不过仔细想想,这些开支是必须的,大明这个庞然大物要想维持对周边国家尤其是北面草原绝对的军事威慑力,这些钱花的其实一点都不多。 而且在朱祁镇的计划中,五年内,他将彻底解决大明北部的军事压力,到那时大明海上力量将进一步增强,在过十年的发展,大明对外殖民正式开始,军事和经济的双重殖民开始后,再过二十年,大明就会成为蓝星上的第一军事经济霸主。 “陛下,英国公张辅、户部尚书王佐求见。”殿外,侍卫朗声通报道。 “呵,于爱卿,你来猜猜,他俩来是为了何事?”朱祁镇有些玩味的看着于谦,笑道。 于谦老脸一红,站起身道:“为了银子而来。” 朱祁镇一笑,对着侍卫说道:“让他们二人进来吧。” 第43章 拉偏架 不多时,张辅一脸怒容的走了进来,而他后面的王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脖颈处的官袍还被扯坏了一处。 “臣张辅、王佐,参见陛下。”二人同声行礼。 “赐座。” “谢陛下。” 二人转身将要坐下时,发现宫人将两个锦凳靠的很近,张辅冷哼一声,拿起锦凳往外挪了挪。 而王佐则是毫不相让的也将凳子往于谦那边搬了搬。 这一切朱祁镇尽收眼底,心中暗笑,两个人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居然还跟小孩似的。 “陛下,老臣要弹劾户部。”刚坐下,张辅又站了起来,先发制人,大声道。 “老国公,坐下,坐下,有事慢慢说,慢慢说。”朱祁镇笑道。 张辅气哼哼的瞪了一眼王佐,而后道:“前日陛下刚给讲武堂批了二十万两银子用于扩建校舍,臣就让人拿着条子去户部要钱,谁知户部的人居然推三阻四,说什么讲武堂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武将不提刀上阵杀敌,反而整天拿着书本当秀才,简直是本末倒置,如今扩建校舍就是浪费。” “昨日,臣又派人去催要银子,谁成想户部的那帮遭瘟…那帮文官居然视而不见,到最后还把讲武堂的人给轰走了。” “陛下,您说过,一支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是战胜不了敌人的。臣一直将您的话视作信条,所以,这几年臣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了讲武堂。” “朝鲜大战后,五大军及北海舰队推荐了五百多人要来讲武堂学习,您是知道的,讲武堂的校舍本就紧张,所以臣就想着扩建,谁成想,户部居然不给钱,还奚落讲武堂是孔夫子挂腰刀——文不文,武不武。您说,谁,受得了!” 张辅攥着拳头一口气说完,气的胡子都跟着翘了起来。 王佐刚想开口反驳,就听皇帝开口道:“王佐,是不是这回事?” “陛下,不是户部不给钱,而是将近年关,六部都在向户部伸手要钱,您也知道,今年大明的税银虽然增加了,可臣这个户部尚书真的难当啊,既要想着节流,又要想着如何开源增加国库岁入。您是知道的,明年光黄河的治理费用就要六十万两,这还不包括运河…”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本账册,就要给皇帝算账,朱祁镇叫他如此顿觉头大,赶紧制止了他。 “区区二十万两,户部还不至于拿不出来吧。” 王佐一听,还给这是要拉偏架啊,赶紧起身说道:“陛下,二十万两户部挤一挤是能拿的出来,这钱不是户部不想拿,臣只是说晚两天在给。可前来要钱的人仗着自己是功臣之后,欺人太甚,就因为没有当场给他钱,他不光打了户部的一个主事,还……” 说着,他指了指被扯坏的衣领道:“陛下,您看看,臣身为内阁大臣,户部尚书,在回家的路上,居然被讲武堂的人给下了黑手,让一群乞丐围了臣的轿子,臣身上的荷包不仅被偷走了,还把臣的官轿给扔到了护城河了。” 朱祁镇越听越想笑,脸都憋的红了。 好不容易止住笑,一拍桌子道:“胡闹!” “陛下,绝无此事,他这是诬陷!”张辅蹭的站起身,指着王佐道:“你说是讲武堂的人干的,有何凭证?” 王佐毫不示弱,站起身冷笑道:“老国公,本官敬你是个英雄,可你手底下的人却是敢做不敢认的狗熊!” “你说谁是狗熊?”张辅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双手不住的在腰间摸索着,大有要当场暴走的架势。 “既然不是狗熊,为何敢做不敢认!” “狗日的……” “够了!”朱祁镇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墩在御案上,站起身,破口大骂道:“这是乾清宫,不是菜市场,你看看你们俩,啊,一个四朝老臣,当朝国公,一个内阁大臣,户部尚书,为了屁大点事,居然如泼妇一般在朕面前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二人面色一凛,赶紧起身躬身行礼称罪。 “就为了二十万两,你给他不就行了,哪还能惹出这些事儿来。”朱祁镇对着王佐说道。 “还有你,张辅,你都多大的岁数了,孙子都快十岁了吧,就为了二十万两,还跟小孩似的惹出如此闹剧,丢不丢人?” “臣错了,请陛下责罚。”张辅老脸一红,说道。 “你呢?!”朱祁镇看向王佐,问道。 “臣没错!”王佐梗着脖子说道。 “陛下,您看看他……” “滚,滚滚,”朱祁镇一挥手,“你俩不是都挺厉害吗,哎,出门,跟侍卫们一人借一把刀,看谁打的过谁,谁先把对方砍倒,谁就认输,好吧。” “您这不是拉偏架嘛!”王佐小声嘀咕道。 一旁的张辅倒是乐了,暗道陛下到底还是亲近咱们武人的,这架老子赢定了。 “滚,都滚!”朱祁镇怒吼一声,二人顿时低下头,赶紧站起身,行礼,走出了殿外。 “那…臣也告退了。”于谦站起身,说道。 “你留下!”朱祁镇瞪了他一眼,坐回御案前。 “各地卫所明年所需的甲胄、器械粮草,你明日在小朝会上拿出来,咱们议一议。”朱祁镇道。 “是。” “还有一事,”朱祁镇说着,顿了顿,从一堆奏疏里翻找了一会,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于谦又道:“这件事朕本来想放到年后在和你们商量的,既然今天你来了,这件事又归你们兵部管,那你就先看一看,说一说你的想法。” 于谦拿起那本册子,认真翻看起来。 越看,他脸上的兴奋之色越浓,直到看完,他差点高兴蹦起来,笑道道:“陛下,此事若成,那臣就再也不担心那些裁汰下来的卫所老弱们闹事了,而且还能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朝廷还能从中得利,简直是奇思妙想。” 朱祁镇站起身,走到那副大明全舆图前,叹了口气道:“于卿,你看这大明版图,如果把乌斯藏和辽东都司以北的这一块补上,像不像一只雄鸡?” 于谦走了过去,点头道:“确实如此。” 朱祁镇回身,笑道:“于卿,去吧。” 于谦郑重的一躬身,退出了乾清宫。 第44章 还想去 于谦走后,朱祁镇终于舒了一口气。 坐回御案前,他端起茶盏刚想喝上一口水,却发现茶杯已经空了。 这才想起来来福被人拉出去打板子了。 “来人,给朕上茶。”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的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朱祁镇端起茶盏,脸色微变,怒道:“你想烫死朕吗!” 小太监吓得赶紧跪下磕头道:“奴婢该死,皇爷饶命,皇爷饶命。” 看着小太监有些面生,朱祁镇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道:“来福呢?” “回…皇爷,来福公公刚刚被打了板子,此刻…此刻已被送回住处了。” “打的很严重?”朱祁镇站起身,往外走去。 “也…也不是很重,就是…就是肿了。” “肿了?哪肿了?” “呃…就是…这肿了。”小太监怯生生的指了指自己的臀部,小声说道。 朱祁镇一笑,转头又对小太监呵斥一句:“你还在这愣着干嘛,还不去太医院给来福拿些药去?” 小太监吓的一哆嗦,点头哈腰的赶紧跑去拿药去了。 “也不知道选秀怎么样了?真想再去看看。”朱祁镇站在殿门口,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期待。 就在朱某人望眼欲穿之时,仪礼司内,一队队佳人排队等在专门为她们准备的暖房前,等待着第四轮和第五轮的筛选。 她们惊奇的发现,进屋后又出来的秀女要么满面通红娇羞不已,要么面带梨花,哭的稀里哗啦。 “夏子心,到你了。”门口,一个太监面无表情的唱着名。 小姑娘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朱唇轻咬,跟着一个老嬷嬷,走进了暖房里。 “姑娘,别紧张,来,坐在凳子上,将裙摆提起来,然后吞掉鞋袜。”一个嬷嬷和颜悦色的说道。 夏子心面露羞涩,看了看一旁的老太监,迟迟不愿将鞋袜脱掉。 “姑娘,请放心,来这里的人,都要经过这一关的,而且这屋里发生的任何事情绝对不会外传。”老嬷嬷又道。 夏子心银牙轻咬,面露娇羞的坐下,然后脱掉了鞋袜,又站起身提起裙摆。 “没有缠足,大脚!”老太监刚蹲下,就大声惊呼。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一道声音从一侧的卷帘后传了出来。 老太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灿若莲花,赶紧小跑过去隔着卷帘点头哈腰道:“苏尚仪,怎么还把您老人家给惊动了。” “怎么了?”苏嬷嬷问道。 “回尚仪的话,发现了一个大脚秀女。” 苏嬷嬷微微皱眉,语气有些冰冷的呵斥道:“黄仁,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陛下去年新政,不仅废除了贱籍,还废除了民间缠足,你难道不知。” 叫黄仁的老太监脑门冒汗,腰弯的更低了,其实他在宫里的地位不比苏嬷嬷低,而且他还是永乐朝的老人,在宣德一朝还是御前的红人,在内庭司礼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今非昔比,天子不喜太监干政,几乎削去了司礼监所有权力,他们这些人也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今天被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当众呵斥,他自然不敢反驳,而是将心中的怒火全算在了这个叫夏子心的秀女身上。 他回过身,狠狠的瞪了夏子心一眼,显然是不想善罢甘休。皇宫内廷要说最阴狠的就是太监了,得罪了他们,甚至比直接得罪皇帝还要命,他们这些人若想整治人,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能用的出来。 别说夏子心一个还未入选的秀女,就是外朝那些大臣,他们也有的是阴毒的手段。 “姑娘,来!”卷帘后,苏麽麽对着夏子心招手柔声道。 夏子心忐忑的走近卷帘,低着头不敢说话。 “还真是个美人儿,恩,不错,身段也好,可曾读过书?”苏嬷嬷笑问。 “回您的话,在家时家父给几个兄长请了先生,民女五岁就跟着兄长们一起读书识字。”夏子心行了个礼,怯生生回道。 “都读过什么书?”苏嬷嬷又问。 “读过《三字经》、《论语》、《女则》、《女训》,恩,还有《大学》。” “呦,瞧瞧,还是个女秀才呢,哈哈。”苏嬷嬷柔声一笑,走出卷帘,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又道:“日后若是在宫中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说罢,转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黄仁,出了暖房。 黄仁被看的顿时一哆嗦,心中一惊,在看向夏子心时,眼中多了些敬畏之色。 …… 第四轮筛选过后,又有近一千人被淘汰。 剩下的人并非最后的天选之女,因为还有一轮更加严苛的筛选等着她们,也是兄弟们最期盼的。 另一处房间内,四周窗户已经被厚厚的帘子遮住,为了防止偷窥,每个窗户前还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禁军。 “姑娘,请除去身上的衣衫,躺在软床上。”一个老嬷嬷柔声道。 “这…”一个秀女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服,显得很是无助。 “姑娘别怕,这屋里都是女人,没有男人,而且这也是每一位秀女进宫前必须做的,当年我们入宫时,也是如此的,都要被查的明明白白才白。”老嬷嬷笑道。 那秀女眼含泪水,紧咬朱唇,显得非常难为情,即使全屋都是女人,全身不着寸布的躺在那里,也很难让人接受。 “姑娘放心,皇家规矩大如天,今天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外传,而且外面都是禁军把守,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的。” 说罢,两个宫女上前,开始为她宽衣解带,那秀女只能委屈的任由她们脱掉自己的衣衫。 那名老嬷嬷先是围着这个秀女转了一圈,上上下下都仔细看了一遍,这是为了查验进宫的女人身上是否有疤痕以及观察她们的皮肤细腻光滑度,这些都要仔细记录下来,存入宫中秘档的。 “无明显疤痕,体态均匀,肤白且腻,”说着,老嬷嬷伸出手在居然托住了这名秀女微微隆起的山峰,仔细观察了片刻,而后又凑到她的腋下闻了闻,而后道:“双峰稍平,尖峰微紫,腋无异味,毛发微多,双肩圆正,背平且厚。” 秀女被羞的眼泪婆娑,可也无可奈何,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一个宫女上前,居然掰开了她的双腿。 老嬷嬷走过来,俯下身子仔细观察一番,微微皱眉,道:“好了,起身,穿衣。” 说罢,她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叹息道:“姑娘,请回吧。一会出了房间,会有人给你发放回家的路费还有一些赏赐。” “可惜了。”老嬷嬷再次摇头。 这名秀女此时已经确定自己落选,无奈的穿好衣服,哭着跟着一个宫女走了出去。 连闯四轮,好不容易进入了决赛圈,最终还是落选,而且还是如此大尺度的体检,最终落选,只是因为身体微瑕,怎能不让人惋惜。 夏子心看着这个和自己同住一屋的秀女哭着走了出来,心中替她惋惜的同时也是异常忐忑不安。 等到她走进房间后,一股羞辱感顿时涌上心头,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前面好多秀女都是哭着出来的原因了。 “秀女夏子心,白嫩如脂,暗香盈袖,丰硕广额,倩辅宜人,肩平且直,” “双峰圆润,峰尖粉玫,香浮欲软,腋下暗香,上佳!” “姑娘,来,不要害羞,还有最后一项。”说着,老嬷嬷分开她的玉腿,仔细观察起来。 平生第一次这样如此近距离的被人观察私密之处,饶是她出身武将之家,平日里性格颇为豪爽,也是倍感羞辱。 她更没想到,过来参加一次选秀,居然要承受这么多不堪的检查。 “姑娘身形如此曼妙完美,老身我入宫这么多年也是难得一见,日后陛下见了定然欢喜,呵呵呵…”老嬷嬷笑道。 “皇帝?那个杀人如麻的少年皇帝吗?”夏子心心中一惊。 穿好衣服,夏子心机械的走出了房间,一股寒风吹过,这才清醒过来。 第45章 太监的小心思 五轮的海选,终于有二百三十个绝色佳人脱颖而出。 当这二百三十人再次站在仪礼司前的广场前,只见一队宫娥簇拥着一位面无表情的女官款款走来。 “我是宫中魏尚仪,首先恭喜各位,你们通过了五轮筛选,接下来,你们将正式进宫,进行为期半年的礼仪学习,在经过半年的考察,留下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最后的选妃。” “终于可以进宫了!”很多秀女激动的喜极而泣,她们当中很多人其实都是出身亲民家庭,家境并不是很好,若最后能留在宫里,被选为皇帝的妃子甚至一步登天成为皇后,那他们的家人将会改天换命,成为人上人。 魏尚仪看着众人,难得的露出笑容道:“各位姑娘,入宫之前,若是你们的家人在京城的可给你们两天的时间,回去和家人团聚,若家人不在京城的,也可在京城里走动走动,两天后,在这里集合,记住,只有两天的时间。” 其实按照规矩,这些准秀女们进宫后仅需考察三个月,可考虑到皇帝现在还不满十六,又是青春懵懂,过早接触这些秀女怕他把持不住,所以老太太特意下了懿旨,所有入选的秀女可以入宫,但是要全部集中到后宫学习半年的规矩和礼仪,前朝一个也不放。 当朱祁镇知道这个消息后,郁闷不已,心里连连抱怨老太太也太谨慎了,什么嘛,好歹咱也是接受过青春期教育的三好学生,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这点定力还是有的啊。 “魏尚仪,请问为何要在宫中筛查一年啊?我听家父说一般只需半年即可的。”一个叫李芸汐的秀女小声问道。 魏尚仪微微蹙眉,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之所以是一年,是让你们在宫中学习皇家的规矩和礼仪,再者这段时间也是考察你们言行举止是否符合宫中要求,这一年内,若你们当中有人不适应宫中的生活,那就会被淘汰,最终剩下的人才能成为皇帝的嫔妃,懂了吗” “是!”众人一个万福礼,柔声道。 “好了,一会由仪礼司的人送你们出宫和家人团聚,记住,两日后,在这里集合。” 魏尚仪其实也是心有疑惑,一年的考察期,确实有些长。 老太太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想多点时间考察这些秀女的言谈举止、脾气性格,还有就是人品好坏。 孙氏十三岁就在自己身边由自己亲自调教,不是一样做出了这么多让皇家蒙羞的事吗,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同为女人,老太太一辈子都在这个政治漩涡中游走,她太了解后宫这些女人的想法了。 给自己的大孙找媳妇,尤其是皇后,漂亮是其次的,人品德行才是第一位的。 咱们的主角朱祁镇此时正半躺在乾清宫的殿门外的摇椅上享受着冬日难得的日光浴。 一旁入选秀女的雨儿此时正像一只黄莺一般叽叽喳喳的给他讲着选秀中的趣事,惹得朱祁镇不时哈哈大笑。 “皇爷,奴婢回来了。”来福在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不好好躺着养伤,怎么跑这来了?”朱祁镇睁开眼,皱眉道。 “谢皇爷挂怀,奴婢皮糙肉厚,虽然挨了二十板子,可侍卫们手里留了分寸,奴婢只受了些皮外伤,擦了药,好多了。” “还有就是侯公公离京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一定要伺候好皇爷您,奴婢回来也是担心底下的人毛手毛脚的伺候不好您。” 朱祁镇暗笑,心中怎能不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也不戳破,毕竟有个熟悉自己的人在身边伺候比一个生人要强的多。 “恩,你有心了。既如此,那就留下来吧。”朱祁镇道。 来福转悲为喜,忍着剧痛跪下磕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能在这皇宫数千太监中混到皇帝身边的人,粘了毛比猴还精,因为皇帝就是他的天,只要不失宠,一切都是值得的。 “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朱祁镇笑骂,“还不去给朕端些蜜桔来。” “哎,哎,瞧奴婢这该死的记性,奴婢这就去。”来福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进了殿内,一旁的小太监想上前扶他,都被他给一把甩开了。 “陛下,东厂督主李冲求见,说是有要事。”侍卫走了过来,朗声道。 “宣!”朱祁镇坐直了身子,道。 不一会,李冲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 周围的宫人默默退下,留下皇帝和李冲二人。 “陛下,出事了。”李冲语气有些急,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说。”朱祁镇道。 “北边传来消息,十五日前,伯颜死了!” “恩?!”朱祁镇瞪大了眼睛,心中暗道,不应该啊,虽然福寿膏(鸦片)成瘾性高,就伯颜那体格,不应该只用了一年就挂了啊。 “据探子回报,伯颜是被毒死的。可具体是什么人下的毒,下了什么毒还不得而知,臣在来之前已经传令给他们,让他们务必查清来龙去脉,尽快回报。”李冲道。 伯颜就是个傀儡,他是死活是其实朱祁镇并不关心,他奇怪的是为何伯颜会被毒死。 毕竟瓦剌被鞑靼和兀良哈几乎灭族,而把伯颜送回去后,虽然瓦剌一些旧部又被重新聚拢在了一起,可满打满算也就一两万人,能打仗的人不超过五千,这种弱小部族,是个有脑子的人也不会去争,按理说不应该是内讧,不是内讧怎么就会被毒死了呢? “鞑靼和兀良哈有什么消息吗?”朱祁镇问道。 “暂时没有。”李冲摇头道。 没有消息?朱祁镇站起身,双手抱于胸前,来回踱着步,仔细思索着。 按理说这两个部落知道瓦剌的二王子回瓦剌旧地重新聚拢旧部,应该发兵彻底斩草除根才对,怎么这一年来,草原上这么安静呢? 也先!朱祁镇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个漏网之鱼给忘了,当初为了抓住他,整个北直隶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让他给逃了,从此之后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伯颜之死,肯定和也先有关,而鞑靼和兀良哈这一年多老实的有些太不正常了。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 “来人,传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于谦,王天云、汤杰、樊忠、雷战、李隆、井源武英殿议事。”朱祁镇说罢,走进了乾清宫。 第46章 北境军演 武英殿内,巨大的北地草原地图前,以张辅为首的几个武将正低声说着什么。 这时,被朱祁镇临时叫来的马愉等几个内阁大臣走了进来。 见过礼后,几个文臣围坐在皇帝面前,等着皇帝发话。 “北边出事了。”朱祁镇缓缓开口。 “皇上,可是鞑子犯边了?”马愉道。 朱祁镇摇摇头,将身边李冲送过来的密奏扔到桌上,点了点道:“伯颜死了,被毒死的。” 几个文臣听后,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原来只是个傀儡死了,死就死了吧,皇帝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皇上,您是说伯颜是被毒死的?”于谦眉头紧蹙的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 “这些鞑子为了人口、草场内部经常互相倾轧,被毒死也是常有的事。那个伯颜本就是个棋子,瓦剌被灭,旧部不服,毒杀了他,也算情理之中。”高谷道。 “高阁老以为这是情理之中?”于谦反问。 “不然呢?”高谷又道。 “哼,你不觉的这个伯颜死的时间太巧了吗?”于谦道。 “如何?如今咱们九边各镇已经在陆续换装新式火枪、火炮,大宁都司兵马日渐壮大,兀良哈已经是强弩之末被灭只是迟早的事,剩下的鞑靼对我大明也是谦卑有礼,不敢南下,现在死了个傀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高谷反驳道。 “高大人,难道你忘了也先了吗?朝廷可是一直没有抓到他。”于谦直击要害。 高谷一滞,这才想起来,确实,这个也先一直没有被抓,“嘶……皇上,伯颜难道是被他的哥哥也先毒死的?” 朱祁镇这才站起身道:“朕也只是猜测,一切还要等北边的消息。” 说着,他转向一旁的武将们又道:“商量的如何了?” 张辅上前躬身道:“皇上,眼下北地严寒,大雪阻道,臣等商议了一番,都认为此时不宜出兵,即使出兵,也要等到来年五月。” “恩,”朱祁镇点头,走到地图前看了看,叹了口气道:“本想着朝鲜战事后,大明能休养生息几年,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一听皇帝又要打仗,几个文臣赶紧围了上来。 “皇上不……”最着急的王佐刚开口,就被朱祁镇打断。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朱祁镇打断他,“朕又没说真打。” “大军刚结束朝鲜战事,还未休整完毕,朕是这么打算的,”说着,他走到沙盘前,拿起指挥棒指向山西和陕西两地道:“集合大同、宣府、太原、延绥、陕西五镇二十万兵马,组织一次实战化演武,以震慑这帮贼心不死的鞑子。” 张辅沉思片刻,点头道:“如此京中的大军不用劳师远征糜费粮饷,又可就近震慑鞑子,一举两得,此计可行。” 几个军长点头,纷纷称是。 朱祁镇显然还有后招,他笑了笑道:“光咱们的大军演武可没什么意思,这冰天雪地的,若是没有看客,只怕演武效果要大打折扣。” 众人不解,疑惑的看向皇帝。 朱祁镇笑了笑道:“朕打算给鞑靼和兀良哈的大汗去信,邀请他们到边境观看我军演武,你们觉得如何?” “这……”文臣们一时有些懵了,我军演武那是震慑鞑子,你现在请他们来当看客?你当人家是傻子吗?万一人家不给你面子呢?你脸往哪搁? “皇上,演武不是小事,万一…臣担心万一这帮鞑子借机生事…”马愉道。 “借机生事好啊,哈哈哈,我还担心他不敢挑事呢!”汤杰大笑道。 “就怕他不敢动,只要他们敢动,咱们就把演武直接变成实战,九边各镇的将士们这两年可是憋坏了,啊,哈哈哈!”樊忠也道。 “就是,前两年陛下把他们揍怕了,这一年多咱们没空搭理他们,指不定他们憋着什么坏水呢,”雷战大咧咧的说道,“要我说,直接干就完了,这帮鞑子,就是欠揍的货,只咱们的大军一到,保准一打他们一个不吱声!” “就你能!”朱祁镇笑骂一句,“还一打一个不吱声,看把你能的。” “嘿嘿……”雷战挠着头,缩了回去。 朱祁镇坐回御案前,叹息一声道:“这几年大战不断,朕也想一劳永逸的解决边患,可是不行啊,” 几个文官一听,齐齐暗道:“你还知道啊,你可别折腾了,安生呆在宫里,老太太已经给你选好了预备媳妇,你就老老实实的娶媳妇,生孩子吧。” “连年大战,百姓负担太重,国库空虚,朝廷目前已经没有能力在支撑的起一场大战了。” 武将们听后,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纯粹的武人,只知道抡刀子上阵砍人,其它的他们根本不清楚也不感兴趣。 皇帝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文臣的共鸣。 “皇上所言甚是,诸位有所不知,今年仅福建、广东、广西三省水灾,朝廷就已陆续拨付了尽两百万两白银,三百万石粮食,这还不算灾后各地方要整备田地,清淤河道,重建房屋,耕牛稻种这些都需要花钱。臣细细算过,上述这些,三个省朝廷最终要花费五百三十四万两之巨啊。” 说着,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又道:“各位将军,你们总说我王佐抠抠搜搜的,甚至还有人给我起了个绰号叫王老抠,可是你们看看,我要是不抠,这银子从哪来?陛下厉行新政,国库虽然岁入比之前多了些,可这些钱粮都是老百姓汗珠子摔八瓣换出来的啊,我不敢不抠啊!” 武将们被他这么一说,居然不好意思起来,这要是放以前这些杀才们肯定会嗤之以鼻,甚至会说你攥着大明的钱袋子,老子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杀敌,你就应该给钱,不给老子他妈砸了你的摊子。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人家王佐确实不容易。 朱祁镇见气氛有些沉闷,笑道:“你们这些杀才,这回知道了吧?还给人家起绰号,看把你们能的。” 众人嘿嘿一笑,纷纷拱手向王佐赔不是。 王佐也算大度,一笑了之了。 “王卿说的是实情,大明虽大,可花钱的地方也多,这仗现在能不打就不要打了,等过几年国库宽裕了,再打也不迟。”朱祁镇又道。 说罢,他站起身,对着张辅说道:“老国公,带着你的人回去,三日内将军演细则敲定,然后以国防部的名义发给各镇,让他们照此执行。” “臣,遵旨!” 第47章 不想进宫 就在朱祁镇为北地局势忙的不可开交之时,京城内,却是年味渐浓。 夏楷,字铁林,原莱州府指挥使,自从朱祁镇巡视登莱后,登莱地区各卫所整和裁撤,他这个五十多岁的指挥使没了实权,于是仅在大明皇家北海舰队衙门挂了个指挥使的闲职,基本上不管事儿了。 这次皇家选秀女,他这个老父亲亲自送女儿来京城参加选秀,而是趁着年关将近,想在京城拜访几个以前的老朋友。 自从得知女儿成功入选,夏楷这几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今天是女儿在外的最后一天,夏楷为了多陪陪女儿,便没有再外出访友。 “心儿,在发什么呆啊?”厚厚的门帘子被打开,一张大黑脸冒了出来。 “爹,您怎么来了?”夏子心回过神,起身说道。 “你明儿要进宫了,爹来看看你,以后咱们父女俩若想再见面,可是难喽。”夏楷笑眯眯的说道。 “爹…”夏子心俏脸一红,低头不语。 都说知女莫如父,看出自己的宝贝女儿有心事,夏楷又道:“心儿,这次来京城,你母亲没有跟来,是不是想你母亲了?” 夏子心点了点头,眼睛有些发红,依旧没有说话。 夏楷走到女儿身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叹了口气道:“等你正式选妃后,父亲一定将你母亲接到京城来。” 夏子心抬起头,猛然抱住夏楷,眼泪汪汪的看着父亲。 夏楷一惊,自己这女儿打小就是个泼辣性子,不管是读书还是练武,亦或是帮着妻子持家过日子,都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就是他那几个兄长也被这个女儿收拾的服服帖帖,今天突然眼泪汪汪的,这让夏楷吃了一惊。 “爹,女儿有事想和您商量。”夏子心哽咽的说道。 “爹,”夏子心欲言又止,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女儿…女儿不想进宫了。” 夏楷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急道:“你再说一遍?” “女儿说,不想进宫了。” “胡闹!”夏楷怒道。 “爹,”夏子心眼泪流了出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 “告诉为父,为什么突然不想进宫了?”夏楷板着脸道。 夏子心见哭招没用,于是擦干眼泪站起身大声道:“女儿不想嫁给皇帝。” 夏楷大惊,赶紧跑到门口向外看了看,随后大声呵斥道:“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女儿知道,所以我才不想进宫!”夏子心倔强的说道。 “你…你,我打…”夏楷刚抬起手,却见女儿竟然没有躲,而是冷冷的看着他。 “哎!”夏楷一拍自己的大腿,急的在屋里转来转去。 “你是不是在老家有心上人了?是哪家小畜生?我非得打死他不可,敢勾…” “爹你说什么呢,女儿是那样的人吗!”夏子心又羞又恼,气的直跺脚。 “既然不是,为何不想进宫?!”夏楷怒道,“都到这一步了,你说你不想进宫了,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夏子心咬了咬牙道:“女儿当然知道,但是…但是…”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哎,你倒是说啊,你想急死我不成?”夏楷哭笑不得。 “女儿听说,听说皇帝杀人如麻,性情暴虐,女儿不想嫁给他。”武将家的女儿就是直性子,什么话都敢说。 “你住嘴!”夏楷厉声呵斥道,“你…你听说的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反正女儿就是不想进宫!” “我…你…哎!”夏楷急的直拍大腿,却又无计可施。 “爹,您最疼爱女儿了,对不对,从小女儿都没求过您,这次您就答应女儿行不行?”夏子心使出了大招,可怜兮兮的拉着夏楷的胳膊,撒娇道。 “都怪我,都怪我啊,把你给宠坏了,”夏楷连连摇头,“你娘要是知道你不现在不愿意进宫,非得气死不行!” “爹…”夏子心嗔怪一句道:“娘要是在,她肯定会答应女儿的。” “不行,此事没得商量!”夏楷想了想,语气冰冷。 “爹!” “你不要叫我爹,你是我爹!”夏楷气的浑身发抖,“你知道吗?你大哥今年好不容易考进了京师大学堂,你二哥三哥明年就要考讲武堂,若是因为这事耽误了你几个哥哥的前途,你爹我百年之后还有什么脸去地下见祖宗?此事休要在提,爹不会答应的。” 夏子心见撒娇没用,一跺脚,气呼呼的坐回了梳妆台前。 夏楷沉思片刻,语气柔了些又道:“心儿啊,不是爹娘非要借着女儿攀附皇室,你也知道,爹十六岁就跟着永乐爷南征北战,如今爹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好不容易才挣下这份家业,” “你要是现在不想进宫,那咱们夏家就是死罪啊,那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见女儿对自己的苦口婆心不为所动,夏楷又道:“莫说你道听途说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言,皇帝是什么样的人,爹还真略知一二。” 夏子心闻言,转过头,看着父亲。 见这招奏效,夏楷笑吟吟的走到女儿身边,捋了捋胡须正色道:“皇帝上次驾幸登莱,爹有幸远远见过他一面。” “爹,真的?”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夏楷见女儿不信,又道:“当时,皇帝虽然没有着龙袍,可也是星眉剑目,不怒自威啊,” “你在好好想想,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杀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该杀之人?一帮贪官污吏,横行乡里的不法之徒,哪个不该杀?还有这两年圣上大行变革,不仅让无地之民有了土地,还让穷人家的孩子免费读书,” 说道这,夏楷更加激动:“你爹我当年要不是家里穷的实在揭不开锅,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你大伯二伯去当兵,你大伯当年为了救爹,战死在了斡难河,永乐十二年,你二伯跟着都督刘江、朱荣,在撒里怯儿(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东南)的三峡口力战瓦剌,最后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找到。” 说到这,夏楷有些哽咽了,夏子心见一向铁骨铮铮的父亲居然在自己面前落泪,心中不忍,上前拉着夏楷的手柔声道:“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夏楷摆了摆手,把眼泪憋了回去,红着眼道:“心儿,爹给你讲这些,是想让你记住,如今咱们夏家的好日子,都是你大伯二伯还有爹拎着脑袋挣回来的,” 说着他又叹口气道:“你的三个哥哥还算争气,没有给咱们夏家丢人。心儿啊,爹不是非要逼着你入宫,也不求你日后能当上什么贵妃娘娘,爹其实也不想让你进宫,爹舍不得你啊。” “爹…呜呜呜…”夏子心被父亲一番话说的心中酸酸的,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哎,都是爹不好,爹悔啊,当初就不应该送你来选秀。”说罢,他又是重重一叹道:“也罢,既然你不想进宫,爹也不再勉强,明天宫里来人,我给回绝了便是,要杀要剐,爹扛着!” “爹,您别说了,女儿…女儿进宫就是了。” 夏楷眼睛一亮,心中一喜,不过还是不动声色,拍了拍女儿的手道:“不急,你在好好想想。” “爹,女儿想通了,既然您说当今天子是个好皇帝,女儿信!女儿进宫。”夏子心道。 “哎!”夏楷心中大喜,却还是苦笑摇头,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见到女儿的侍女月儿站在院中。 “过来!”夏楷板着脸道。 “老爷!”月儿和夏子心同岁,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给我看好了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老爷我拿你是问!” “老爷放心,月儿记下了。” 叮嘱完,夏楷不自觉的哼着小曲,回了自己房内。 第48章 最好的归宿 人活一世,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这些无可奈何里,有血亲至爱,有爱恨情仇,更有数不清、道不明的人情世故。 十五岁,正是一个女子情窦初开,有花有雨的年纪,只是在这个时代,她们要背负的更多,她们不仅要相夫教子,要操持家务,更多的是家族的命运、亲人的牵绊,乃至夫家的一切,都沉甸甸的压在了她们的肩上。 “哎!”闺房内,夏子心对着窗外,无声的叹息,脑袋里时不时响起父亲的关于皇帝的话。 想着想着,俏丽的脸颊上多了两抹红晕,随即她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姐。”侍女月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俏皮的喊了一句。 正出神的夏子心被吓了一跳,转过头,举起粉拳就要打:“死丫头,你想吓死我啊。” 月儿一笑,低头凑了过来:“小姐,那个他是谁啊?” “哎呀,死丫头,我让你偷听,让你偷听。” “哎,哎,小姐,小姐,我错了,错了,哈哈,我错了……” 主仆二人打闹了一阵,最终以月儿求饶告终。 “小姐,刚才我遇到老爷了,老爷的脸色黑的吓人,快吓死我了。”月儿拉着夏子心的胳膊,说道。 “我爹脸本来就黑,不用搭理他!”说罢,夏子心拿起桌上的点心却没吃,而是又出神的看向窗外。 “小姐,你想什么呢?” 夏子心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着月儿有些伤感的说道:“明天我就要进宫了。” “那是好事啊,我们小姐天生丽质,能被选中入宫,也是顺其自然的。”月儿歪着头,双手拄着腮,说道。 “哎!”夏子心幽叹一声,“月儿,你说皇帝长什么样?” “恩…”月儿抿着嘴,抬头盯着房梁许久才说道:“我听说书的先生说皇帝都是天上的神仙,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还能……” “哎呦!小姐你干嘛打我!”月儿摸着脑门,委屈的喊道。 “皇帝是人,不是神!”夏子心嗔怪道。 “小姐!”月儿一把捂住了自家小姐的嘴,一脸惊恐的看向门外。 “小姐,你不要命了,让外人听去,咱们肯定会被抓去牢里的,到时候说不定连老爷都救不了咱们。”月儿紧张的说道。 “这里又没别人。”夏子心满不在乎的说道。 “小姐,明天就要进宫了,你怎么不高兴啊?”月儿问道。 夏子心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是啊,我为什么不高兴呢?” …… 第二日一大早,仪礼司安排的轿子就等在了将要进宫的秀女们家门前。 夏楷一大早特意换上了一件喜庆的红色外套,站在院门下,一旁瘸腿的管家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数百铜钱和一些糖块。 虽然是租住的小院,可听到喜讯的周围的街坊邻居一大早就围在了夏宅门口,都想跟着沾沾喜气。 “哈哈哈,谢谢,谢谢,来来,吃糖,吃糖……”夏楷一早上脸都快笑抽了,喜糖撒了一遍又一遍,铜钱更是像流水一般撒出去,但是听着消息围上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哎,没想到嘿,咱们这猫耳胡同要出娘娘了。” “是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听说这夏老爷以前是个指挥使,家里三个儿子那是能文能武,闺女更是长的漂亮,这才被选进了宫里。” “……” 夏楷听着这七嘴八舌的议论,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他大手一挥,对着瘸腿管家道:“夏五,再拿五贯铜钱,哈哈哈。” 管家夏五被自家老爷的豪气搞的直撮牙花子,暗道老爷您可省省吧,这要是小姐封了妃子,您还不得撒金子啊。 “哈哈哈,来来来,几位公公辛苦了,这点银子还请收下。”夏楷给前来接自家闺女的四个太监一人十两银子,乐的这几个小太监连连道喜。 自从朱祁镇登基后,宫里这些太监的油水直线下降,他们这些底层太监更别提了,所以别看是抬轿子的力气活,可人家主家为了喜庆,也为了自家女儿日后不受委屈,多多少少都会给些喜钱。 这些钱并不算违制,就连朱祁镇也无法禁止,毕竟从古至咱们玩的的就是今人情世故。 夏子心在侍女的伺候下,画了淡妆,穿上宫中送来的秀女装,在老父亲夏楷的目送下,进了轿子。 “闺女,进了宫就要守皇家的规矩,你的性子跳脱,又是急脾气,以后你一个人在宫里,遇着啥事可千万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万事要忍,记住了吗?”夏楷隔着轿帘,眼里满是担心。 自己这个闺女他太了解了,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主,看见不平的事就要管。 以前在老家,还有他这个指挥使的爹罩着,别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如今女儿要进宫了,宫中可不比自己家里。 他虽然是个武将,可也知道一些皇家的事,皇宫是看着巍峨气派,可再这巍峨气派之下,却藏着无数冷枪暗箭,闺女又是个爱打抱不平的脾气,万一…… “爹,您放心,女儿都记住了。”夏子心眼泪婆娑的说道。 “在宫里,不比在家里,在家有爹娘护着你,以后在宫里就全靠你自己了,还有,有空就捎信回来,报个平安,啊!”夏楷红着眼圈,一遍遍的嘱咐道。 一旁的管事太监上前,笑道:“夏将军,今儿可是个喜日子,可不能落泪。” “对,对,”夏楷说罢,扭过头,迅速擦了擦眼角,又转过头道:“走吧,走吧。” 一顶轿子,就这样抬走了夏楷捂在手心里十五年的宝贝闺女,看着轿子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胡同口,夏楷仍然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 “心儿,别怪爹,”良久,夏楷喃喃自语,“进宫,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第49章 皇帝才是贼 仪礼司,二百三十名秀女再次齐聚。 仪礼司的苟新成陪着苏尚仪和魏尚仪站在秀女方阵前,不时还特意朝一旁不远处的一个房间看上几眼。 同时心中暗道:“皇帝到底年轻,玩心太重,定力不足,来来回回都来了两次了,每次来都把他吓的半死,搞的自己跟做贼似的,不对,皇帝才是贼,那贼兮兮的眼神看见这些秀女就拔不动了…” 正想着呢忽听有人叫他,他回过头。就看见苏尚仪正冷冷的看着他。 苟新成一哆嗦,赶紧满脸堆笑道:“苏尚仪,您有什么吩咐?”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在宫中就是个女官,可女官和女官还同,这人是人家太皇太后的陪嫁丫头,在后宫就是那些太妃见了苏麽麽,也得尊称一句苏尚仪。 他苟新成就是个仪礼司的主事,芝麻粒点的小官,哪能跟人家比啊。 “苟主事,看你心不在焉,可是有事?”苏嬷嬷面无表情的问道。 “没,没,没事,下官只是昨晚多喝了几杯,今儿又起了个大早,所以精神有些不济,有些不济。”苟新成后背冒汗,满脸堆笑。 “皇家选秀何等重要,你居然如此怠慢!”苏嬷嬷一听,怒从心头起,呵斥道。 “是是是,下官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苟新成点头如捣蒜。 “哼!” “苏尚仪,唱名已罢,二百三十名秀女一个不少,全部到齐。”魏尚仪道。 “恩。”苏嬷嬷点头,走上前几步,又将一些需要规矩重新讲了一遍,这才带着人回了皇宫。 接下来,秀女们在各自管事嬷嬷的带领下,沿着东便门依次进入了紫禁城。 进入紫禁城内,一众秀女感觉自己好似进入了仙境一般,高大的宫墙,巍峨的殿宇,美轮美奂的雕梁画栋,都是她们平生第一次见。 正当一众秀女被皇宫的富丽堂皇和美轮美奂震惊的窃窃私语时,就见领队的一个老嬷嬷面无表情的在一处宫门前躬身站立。 随后,一顶软轿子出现了宫门口,随即领队嬷嬷大声喊道:“奴婢见过太妃娘娘。” 而夏子心等秀女则是在其他主事的呵斥下,赶紧低头跪下。 夏子心身边的一个来自南直隶的秀女柳婉晨小声说道:“子心,看,那就是郕王的生母,吴太妃。” 夏子心微微抬头,只见软轿之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面带微笑的贵妇,身后跟着十几个太监宫女,正朝这边行来。 “住嘴,低头!”一声呵斥两个丫头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迅速低头。 等吴太妃一行走后,秀女们这才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走到后宫的内花园一侧,队伍这才停下。 接着领队的老嬷嬷面无表情的又道:“这里是后宫的东五所,西面是西五所,以后就是你们的住处了。” 说着,她拿出名册,开始点名:“李淑言、夏子心、柳婉晨、赵桑宁,你们五人,住北边那间房。” 五个人乖乖出列,跟着一个宫女往住处走去。 “……” 五个丫头进了房,送她们来的宫女简单吩咐了几句便走了。 柳婉晨是个活泼性子,虽然出身江南书香门第,可性子却是直爽大方,和夏子心的脾气相投。 “夏姐姐,你今天真漂亮。”柳婉晨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蜜桔悄悄塞给了夏子心一个。 “你更漂亮。”夏子心浅浅一笑,同时心中暗惊,这个柳婉晨看来家世非同一般,大冬天的,居然还能将蜜桔带进宫来,要知道,她们进宫前,都是被仔仔细细搜过身的,就是随身带着的包袱,也被收走检查了一遍,她居然还有蜜桔。 “姐姐,我家是松江府的,你呢?”柳婉晨官话不怎么溜,一口吴越侬语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家在山东莱州府。”夏子心笑道。 柳婉晨一听,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哎呀太巧了,我祖籍是是山东青州的,永乐十三年,祖父带着全家迁居松江。论起来我们还是老乡呢。” 二人三言两语,就互相了解了家世,原来柳婉晨的祖父是洪武年间的进士,后来因政绩不错,从七品知县一直升任到松江府同知,而他父亲是现在则是苏州从六品推官。 妥妥的官三代。 “姐姐,我听说当今天子可了不得了,不仅年轻有为,少年老成,还是个谋略无双的盖世英雄呢!还有就是文才惊世,他所做的那几首诗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后若是有幸能嫁给这样文武双全的男子,就是死我也愿意…”柳婉晨说着,眼中满是崇拜之色。 “……”夏子心无语了,暗叹这还真是一个单纯的傻白甜。 二人低声又聊了几句,门口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吩咐道:“你们几个,一会去准备热水,一会要沐浴更衣。” “姐姐,为什么要准备沐浴更衣啊,我们进宫前都已经洗过了。”柳婉晨不解的问道。 “让你们准备就准备,就你舌头长!”宫女显然有些不耐烦,呵斥道。 柳婉晨吐了吐舌头,低着头,跟着其他人出去准备去了。 一个时辰后,众秀女沐浴更衣后,又换上了统一的直领长袖衫和马面裙,在一几个老嬷嬷的带领下,往仁寿宫而去。 穿过长长的连廊,二百三十名秀女在仁寿宫前齐齐站定,在宫女的引领下,一队一队的秀女徐徐走进大殿中。 大殿上首,太皇太后张氏锦衣华服、珠环翠绕,尽显皇家的雍容华贵。 她面带微笑向南而坐,而她的左下方,是皇太后孙氏,孙氏虽然也是一身盛装,但是眉宇间带着些许愁容之色。 毕竟她是自己大孙的生母,今天这个日子,为了不让自己的孙儿难过,所以老太太特意让人将孙氏也带了过来。而她对面,则是朱祁钰的母妃,太妃吴氏。 秀女们依次上前行礼,然后报出各自的出身和名字。 老太太始终面带微笑,不时还略微点点头,一旁肃立的苏嬷嬷时而弯腰,在老太太耳边轻语几句,老太太则是笑容更甚。 “民女柳婉晨,南直隶松江府人氏,父亲是苏州府推官柳泉山。” 苏麽麽侧身,在老太太耳边耳语一阵,老太太先是诧异,而后低声笑骂道:“臭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随即她又有些恼怒:“皇帝胡闹,你们就这么纵容他?” “您老别急,还有呢。”苏嬷嬷道。 “民女夏子心,山东莱州府人氏,家父是原莱州指挥使夏楷。” “这个也是?”老太太侧头问道。 苏嬷嬷笑着点点头:“听说皇上还特意让礼部调来了夏楷的档案呢。” “哦?”老太太何许人也,一听自己的大孙居然专门调查这个夏子心父亲,心中瞬间明白了。 “你就是夏子心?”老太太笑着开口问道。 “回太皇太后,民女正是。”夏子心丝毫不慌,落落大方的行礼应答。同时心里奇道:“太皇太后认识我?不应该啊。” “恩,还真是个美人,不错。”老太太赞叹道。 事关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孙氏听老太太这么关注此女,也在不住的打量着夏子心。 知道自己的大孙不仅去过选秀现场偷看,还让人把自己中意的几个秀女加了塞,老太太此时也是无可奈何。 知道了孙儿喜欢的几个秀女,其他秀女老太太也就走马观灯似的的看完了事。 二百三十名秀女又返回了东西五所,开启了为期长达一年的考察期。 第50章 懒政 通往开封府的官道上,一辆稍显寒酸的马车,正缓慢的朝南而行。 道路两旁的农田里,不时能看见顶风冒雪出来整翻土地的百姓。 “停车!” 随即,车厢里挤出了一个如肉球般的胖子。 没错,这胖子就是朱祁镇身边的大太监,侯宝。 入宫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二次独自出宫,第一次是奉皇帝旨意去兰州;而这一次,他却是回河南南阳寻亲,同时他还有一个秘密任务,那就是奉皇帝之命沿途探查河南各地方关于土地改革开展的情况。 侯宝裹着一身厚厚的粗布棉衣,活像个狗熊一般,走向了官道一侧的地里。 “大爷,这寒冬腊月的,又是年关,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开始翻整农田啊?”侯宝走到地头,对一个蹲在田埂休息的老头问道。 老头回过头看了看侯宝,见他身边站着的几个膀大腰圆的随从,有些警惕的说道:“客从哪里来啊?” 侯宝一笑,拿出身上的酒囊自己喝了一口,笑呵呵的说道:“大爷,您别害怕,我们从北直隶来的粮商,这不是听说今年河南大熟,想趁着年关来收些粮食,贩回去卖。” 老头一听是过路的粮商,又打量了一番侯宝,见侯宝不似坏人,这才放下心来。 “来,大爷,天冷,喝一口暖暖身子。”侯宝将酒囊递了过去。 老头也不客气,接过去闻了闻,“呵,老黄酒啊,这可是稀罕物。” 说罢,咕咚咕咚的猛灌了几口,又长出了一口气,古铜色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还似乎意犹未尽道:“好酒,好酒啊,这酒俺还是几年前在刘员外家的喜宴上见过呢,只可惜那都是贵人们喝的,俺就闻了闻味。” “呵呵,那这壶酒小可就送您了。”侯宝笑道。 “这…这咋行能,”老头一边拒绝,可手却很诚实,将酒囊直接揣进了怀里,“那我就这些后生你了。” “哎,你刚才问俺啥?”既喝又拿的,老头态度明显好多了,笑问。 “哦对,”老头不等侯宝开口,“一看你这后生就是个富贵人,没种过地,” 说着,他指了指眼前新翻的几陇地又道:“今冬雪大,这几天又冷,趁着天寒,俺们翻翻地,可以把地里的虫子给冻死,明年啊,好有个好收成哩。” 侯宝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又道:“大爷,这地可是您家的吧?” 老头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来了精神笑道:“不是自家地,谁这么大冷天的闲的吗,出来干活,那不是找罪受吗!哈哈。” 侯宝往老头身边凑了凑,努力了几次,终于蹲了下去,又道:“大爷,我听说朝廷这一年多把地都分给了老百姓,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你看,这块地,啊还有那块靠着河边的那块肥田,都是俺们家的,以前啊,想都不敢想哦。”老头说着,从怀中掏出酒囊,想再喝上一口,看侯宝正看着他,尴尬的一笑,又将酒囊揣了回去,“原来啊,这一大片沿河的肥地,都是刘员外家的。” 说道这,老头眼冒怒气又道:“这个鳖孙,咦,坏的很呐,谁家要是租了他家的地,那就跟借了印子钱一样,租子是翻着滚的往上长,俺们撅着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一年,到头来还倒欠他的,你说有天理吗?” “那后来呢?”侯宝问道。 “后来?”老头哈哈一笑,“后来这不皇帝老子派大兵把那鳖孙一家杀的杀,蹲大牢的蹲大牢,然后不仅给俺们分了地,还分了耕牛种子吗!” “恭喜老伯,贺喜老伯。”侯宝拱手笑道。 “嗨,恭喜啥啊,咱们老百姓啊,能吃饱,能穿暖就知足喽。”说着,他似乎有些担心的问道:“您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老汉我问你个事?” “老伯请说。” “听说皇帝还是个十几岁的娃娃,就敢行这千古未有之事,你说万一他长大了,再觉得把地分给了俺们朝廷吃了亏,会不会再把地给收回去?”老头担心的问道。 “哈哈,您老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就行。”侯宝道。 “不瞒你说,俺啊总觉得像做梦,刚分到地那会,俺是整宿整宿睡不着啊,你说这朝廷不仅把把那些地主富人的地分给了俺们这些穷棒子,还免了好多的粮税,他图啥?” “皇帝见过不得你们吃苦受穷呗。”侯宝笑道。 老头似乎不信侯宝的话道:“咦,这自古哪朝哪代的皇帝管过咱这些穷人的死活。” 说着,他又道:“不过啊,这大明朝却有一个。” 侯宝诧异,忙问道:“哪一位?” “洪武老爷子啊,哈哈哈。” 侯宝一笑,暗道,这老头,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不过就是洪武爷也不没有咱皇爷有魄力吧,他是关心百姓,可也不敢把地豆分给百姓种,自家皇爷那才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帝。 想着,他心里又有些恼怒,这老头得了皇爷改革的便宜,居然还敢怀疑皇爷,特娘的,老东西! 说到这,侯宝不想再继续下去,而是换了话题:“大爷,如今这开封的官府咋样?” 一听到这,老头有些生死道:“官府还不是那个鸟样,就拿俺们这兰阳县(今兰考)县令吧,现在虽然不敢像以前那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俺们了,可他也不管事了,我听说这县令老爷去年来了之后,除了会派人张贴告示以外,最喜欢的就是蹲在府里拉上一帮读书人吟…那词怎么说的来着…” “吟诗弄月!”侯宝道。 “对,就是这词,”老头道,“其它的事,他是啥也不管,听说县衙门口的鸣冤鼓都被人给偷走扔到城外的河里去了,他也不管不问,你说,他这官当的还特妈不如不当呢。”老头恨恨的说道。 “懒政!”侯宝脑海中蹦出皇帝经常说的俩字。 又谈了一会关于这兰阳县令的事后,侯宝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即说道:“好了,大爷,耽误您干活了,我们也该赶路了,回见。”侯宝笑着拱了拱手回身上了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走过一段路后,侯宝唤过来一个人,此人是临出京前,朱祁镇特意让锦衣卫指挥使徐恭调拨到侯宝身边的。 “刘千户,刚才那老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侯宝隔着帘子,说道。 “听清楚了。” “咱家管不了你们锦衣卫的事,可这些事毕竟是你们锦衣卫该管的,皇爷把你放在咱家身边,你应该知道如何办了吧。”侯宝又道。 “公公放心,卑职这就派人去兰阳县核查此事。” 第51章 留个念想 其实,兰阳县的事并不是个例,侯宝这一路从彰德府、卫辉府而来,这样事遇到不止一起。 每一次,侯宝都是亲自写了密奏,和锦衣卫的调查密奏一起送往京城。 “哎,”马车内,侯宝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又要人头滚滚了。” 一行人继续南下,又过了几天,在傍晚时分,众人冒着大雪终于进了南阳城。 随行的锦衣卫千户刘信在进了南阳城后就带着人和侯宝分开了,侯宝也不多问,带着随行的小太监在城内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小太监殷勤的将热水酒菜送进了房内,又拧了条热毛巾伺候侯宝净了脸后,侯宝这才揉着酸痛的腰做到了桌前。 “恩,会办事,你用心了。”侯宝见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烩面还有一盆胡辣汤后,对着小太监夸了一句。 小太监得了夸,喜不自胜,又从食盒里端出一份南阳特色佳肴南阳烧鸡和一份蒸菜。 烧鸡被卤的咸香软烂,一入口浓郁的香料味混合着鸡肉的鲜香,让人味蕾大开。 游子在外不管多少年,或许可以忘掉家乡的很多事,可唯独亲情和家乡的味道始终不曾忘记。 吃着软烂鲜香的烧鸡,喝着南阳胡辣汤,侯宝眼眶泛红,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还以为总管怎么了,赶紧上前问道:“大总管,您怎么了?” “啊,咱家没事,”侯宝擦了擦眼泪,从盘中撕了一条鸡腿,递给了小太监道:“小李子,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现在不是在宫里,又没外人,坐下陪咱家一起用饭吧。” 小李子听罢,心中激动不已,赶紧给侯宝斟了一杯南阳黄酒,这才诚惶诚恐的坐在了侯宝对面。 “这南阳黄酒,咱家可有三十多年没喝到喽,咱家还是进宫前,在一个饭铺要饭时,因为天太冷,偷喝了老板的酒,被人家追打了好几条街,差点被人打死。”喝完一杯酒,侯宝叹息道。 “大总管,您要是喜欢喝,小的赶明给您买几坛带回京城。”小太监笑道。 侯宝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黄酒,拿在手中,看着琥珀色还有些杂质的酒,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给自己留些念想吧,咱家跟着皇爷,怎能饮酒,若是经常喝到,心里那份念想也就没了。” 小太监不懂侯宝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跟着大总管出来是寻亲的,于是便不再说话,低着头,小口吃着那条鸡腿。 吃着家乡菜,喝着家乡酒,侯宝渐渐有了些醉意,到最后,小太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到了床上,给侯宝盖好了被子后,又将饭菜碗碟收拾好,这才退出了房间。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侯宝已经带着小太监吃过早饭,出了客栈。 “你拿着这个腰牌,去一趟府衙,见了府台大人,将这封信亲自交到他的手上。”侯宝吩咐道。 小太监接过腰牌和信,一溜烟的小跑着向府衙而去。 侯宝则是在南阳城内逛了起来,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在城南一处破败的院子前站住了脚。 院墙上重新垒砌的土砖和大门上贴着的门神,让侯宝感觉又回到三十多年的那段日子。 “咚咚咚,”侯宝走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院内,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敢问这里是赵五四家吗?”侯宝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满身补丁,佝偻着背,满头白发的老头出现在门内。 “恁找谁啊?”老头一口土话,狐疑着打量着侯宝。 “敢问老丈,这里可是赵五四家吗?”侯宝笑道。 老头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不是。”说罢,就要关上门,侯宝先他一步,伸出手挡住了木门。 “老丈,您别误会,我是来南阳寻亲的,以前在这里住过,所以…”说着,手中多了一块碎银子。 老头一见银子,眼睛一亮,又听说是来寻亲的,见侯宝人畜无害的样子,这才将木门全打开,将侯宝让进了院内。 三十多年过去,小院还是那个小院,只是物是人非,唯一没变的是那间正房前的石磨还在。 “你找赵五四?”老头拿了银子,喜不自胜,问道。 “是的,他是我远房的亲戚,不过已经三十多年没见了。”侯宝说道。 “那你来晚喽。”老头叹息一声,又道:“听说他们一家人都死了。” 侯宝听罢,只是微微有些错愕,随即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这家亲戚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在他心里恨意更多一些,当年妹妹重病,亲戚家的日子虽不富裕,可也过得去,要不是他们连床破棉被都不愿意给他们兄妹俩,也不至于最后侯宝将自己卖了进宫救自己的妹妹。 侯宝听说他们都死了,也懒得在追问下去,随便编了个理由,便离开了小院,又回到了客栈内。 “大总管,您回来了。”小太监赶紧上前,给侯宝取下皮氅。 “信都送到了?”侯宝喝了口温热的姜糖茶问道。 “送到了,奴婢亲自送到知府姚大人的手上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回信,恭敬的放在了侯宝的面前。 侯宝看也没看,而是将信直接塞进了袖子里。 “一会你去车马店,租辆地头熟的马车,下午咱们出城一趟。”侯宝说道。 “小的这就去。”小太监不敢耽搁,快步走出了房间。 二人吃过午饭,出了客栈,坐上马车,出了城南门,一路向南边的宋家村而去。 赶车的车夫路很熟,不到一个时辰,马车便停在了宋家村的村口。 付了车钱,侯宝让马车在村口等着,便进了村。 村子不大,但还算周正,虽然皇帝行了新政家家户户都分了地,可当地的百姓依旧还是不富裕,村里几乎都是低矮的土夯茅草屋,泥泞的路上散发着说不清的臭味。 几个玩耍的孩子见村里来了生人,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不多时,十几个拿着粪叉铁锨等物的青壮簇拥着一个精瘦的老头拦住了侯宝。 第52章 唱上了 只见老头拿着一把豁了口的菜刀,指着侯宝,厉声呵斥道:“呔,尔等何人,胆敢擅闯我宋家村!” 说罢,手中菜刀的在空中左右耍了几个刀花,不大利索的腿居然学着戏院的武生脚步怪异的往前走了几步,又唱喝道:“速速报上名来!” “嘿,这老家伙,还唱上了嘿!”侯宝对着小太监大笑道。 小太监忍住笑,上前朗声道:“各位乡亲,我们从京城来,这位是我家老爷,我们此来是寻亲来的,不要误会,不要误会。” 一听这一胖一瘦的小白脸二人是来寻亲的,为首的老头却不所动,手中菜刀又是一挥道:“小的们,围了!” 哗啦,十几个青壮拿着木棍粪叉等物瞬间将二人给围住了。 “既然是来寻亲,可有官凭路引?”老头又道。 “自然有,”说着,小太监将二人的官凭路引给递了过去。 老头拿过去,眯着眼看了半天,小太监忍不住又提醒道:“大爷,您拿倒了。” 老头的老脸一红,怒道:“你们姓什么?” “我家老爷姓侯。”小太监笑道。 “猴?什么猴?俺们村不养猴子。”老头又道。 小太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身后的侯宝却是满脸怒容道:“老头,我是来寻我妹子的,她叫侯巧妹,二十年前嫁到了你们宋家村。” “侯巧妹?”老头面露狐疑,侧头对着一个半大小子骂道:“骚蛋,你那个痨病鬼婶子是不是姓侯?” 叫骚蛋的小子挠着头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对着呢太爷,俺婶子是姓侯。” 侯宝眼睛一亮,大手拨开挡在他前面的棍子,一把拽住那小子急道:“她在哪?快带我去!” “太爷…”骚蛋被侯宝狰狞的面孔吓的不敢动弹。 “慢着!”老头手中菜刀一横,厉声道:“那痨病女人真是你妹子?” 虽然在京城时已经得知妹妹病重,可此时侯宝听到他们喊自己的妹妹是痨病鬼,依旧是怒不可遏,面色狰狞道:“快带我去见她!” 那叫骚蛋的半大小子被侯宝勒着脖颈,脸色眼看着成了酱紫色,老头见侯宝发了狠,只好让众人让开道路。 “小子,给你侯爷爷带路,带好了,爷爷有赏!”说着,身后的小太监手中多了一个荷包。 小太监颠了颠荷包,冷笑一声道:“这里有三十两银子,你们若是识趣,人人有份,若是不然,嘿嘿…” 说罢,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刃从袖中飞出,嗖的一声,插进了路旁的树桩上。 “啊!”众人惊呼,乡下人哪里见过这等功夫,顿时扔了手中的东西,躲到了老头的身后。 “恁…恁别太猖狂…俺们宋家村可不是被吓大的!”老头倒还算镇定,指着侯宝怒道。 “小李子,不得无礼!”侯宝面色稍缓,松开了抓着骚蛋的手。 “大爷,我是来寻失散三十多年的妹子的,如今好不容易打听到我这苦命的妹子嫁到了贵村,一时激动,惹恼你们,还请各位见谅。”说着,侯宝将荷包拿了过来,双手递了过去。 说着,躬身抱拳又道:“大爷,些许银两,算是我给各位赔不是了,还望您行个方便,派人给我带个路。” 老头见侯宝放低了姿态,人家又是赔银子又是道歉,也不太好在阻拦,于是接过银子在众人贪婪的目光中直接揣进了怀里。 “也罢,”老头笑了笑,“骚蛋,给这位员外带路。” “太爷,带路的银子…”骚蛋咽了咽唾沫,笑道。 老头眼一横,抬脚直接踹了那小子一脚道:“带路!银子少不了你的!” 骚蛋揉了揉屁股,嘟囔一句,无奈的带着侯宝往村西而去。 村子不大,不到一刻钟,三人就来到了一个破烂不堪的小院前。 小院之所以还能称得上院子,也仅仅是因为它还有两扇由几片烂木板做成的门,在寒风中晃来晃去。 门的两侧,只有用树枝简单围起来当做的院墙。 一间破茅草房,一棵枣树,满地的泥水和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黄牛,如此破败的家,看的侯宝一阵心疼。 “咳咳咳…”屋内,传出妇人沉重的咳嗽声。 “娘…您怎么又咯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端着一个破了一角的陶碗,快步走到床边,关切的说道。 “咳咳咳,”许久,床上的已经形如枯槁的妇人,抬起苍白的脸,努力喘匀了气息,挤出几丝笑容:“娘没事!”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侯宝眼含热泪的走了进来。 “恁找谁?”那年轻人站起身,挡在床前,警惕的看着侯宝。 侯宝却没有搭理他,而是颤颤巍巍的走到床前,只看了妇人一眼,便失声痛哭道:“妹子,哥回来了。” “恁是…”妇人身子一抖,看着眼前的侯宝道。 “妹子,你不认识哥了?哥是侯宝啊,你不认识哥了?”侯宝已是泪流满面。 “哥?侯宝?”妇人迟疑片刻,嘴里不住的重复着侯宝的名字,良久,记忆深处那个让她魂牵梦绕多少次在梦中呼喊的名字终于清晰了起来,随即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哥!”妇人哆嗦着喊一声。 “哎,我是,我是哥哥,妹子,哥回来了…”侯宝一把推开挡在眼前的男子,上前一把握住了妇人瘦骨嶙峋的手。 “你真是侯宝哥?”妇人努力的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侯宝。 “我是,我是啊,妹子,你看这个。”说着,侯宝将袖子撸开,露出了小臂上的一道长长的疤痕。 “还记得不?这道疤是哥当年带着你要饭时被财主家的少爷放狗咬的,哥没记错的话,你的右肩膀上也有一块被狗咬的伤疤,对,还有这,”说着又撸起裤子,指着伤疤又道:“这是哥那年带着你去河里捡野鸭蛋被石头划破的。” 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用布包好的一个银簪子:“当年,爹娘都死了,这是他们留给咱们唯一的念想,还记得吗?” 看到银簪子,妇人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哥!呜呜呜…” 兄妹二人抱头痛哭,三十多年朝思暮想,三十多年骨肉分离,三十多年的苦和累,此刻全都化作了无尽的泪水。 “恁是谁?怎么胡乱认亲戚!”年轻男子上前,一把扯开侯宝怒道。 “这是?”侯宝完全没有在意他的举动,擦了擦眼泪,问道。 “诚儿,住手,”妇人呵斥一句,“他就是娘念叨了三十多年的哥哥,你的舅舅啊!” 男子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哽咽道:“舅…” 第53章 阴阳两隔 “哎,哎,”侯宝流着泪,脸上却满是笑:“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让舅好好看看。” 屋外,太监小李子听着屋内传出的对话,眼眶发红,无声的落泪。 “可有大名?”侯宝笑着问道。 “叫个宋简诚。”妇人说道。 “好名字,好名字,”侯宝夸道。 “舅,恁坐,我去烧水做饭。”宋简诚说罢,走了出去。 屋内,兄妹二人再次相视,又是抱头痛哭。 回忆着小时候的往事,二人时而大笑,又时而落泪。 “妹子,哥这次回来,就是接你走的。”侯宝终于止住了眼泪,又给妹妹擦干了泪,笑道。 侯巧妹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然后苦笑摇头道:“哥,妹子不成了,”说着指了指胸口,“郎中说,这是肺痨,治不好。” “胡说!”侯宝赶紧说道,“哥如今在宫里认识不少名医,哥就不信治不好你这病。” “哥,妹子还能活着见你一面,知足了,知足了。”说着,她抬头看了看蹲在门外烧水的儿子,面露关切的说道:“哥,妹子能求你件事吗?” “什么求不求的,哥就你一个妹子,莫说一件,就是百件,千件,哥也给你办了。”侯宝说道。 “哥,” “哎,” “俺这身子恐怕挺不了多长时间了,”说着她指了指门外又道:“俺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诚儿,他爹在他十岁的时候被官府拉去修河堤,累死了,这些年我这个当娘的也没本事,如今他都二十二岁了,我也没给他娶上个媳妇,” “哥,你把他带走吧,别看这孩子老实不爱说话,可前些年跟着隔壁村的石师傅练得一身的好武艺,要不是妹子这不争气的身子,他早就…” “咳咳咳…” “妹子,你放心,娘亲舅大,哥一定让诚儿有出息的。” 侯巧妹笑着点了点头,对门外喊道:“诚儿,进来。” 宋简诚走进屋内道:“娘,啥事?俺把那只鸡给杀了,一会给恁和舅舅炖鸡汤。” “跪下!” 宋简诚想也没想,直接跪了下去。 侯宝暗暗点头道:倒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 “诚儿,给你舅舅磕头。” 宋简诚二话不说,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诚儿,娘不成了,娘把你托付给你舅舅了,你成人了,以后跟着你舅,不可任性胡为,要听你舅舅的话,知道吗?”侯巧妹流着泪叮嘱道。 宋简诚点点头,哽咽的说道:“娘,儿子记下了。” “哥,俺知道你这辈子无儿无女,俺死之后,就让诚儿给你养老送终。” 侯宝此时心里如同针扎的一般,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恐怕是真不行了。 “妹子,你放心,一会哥就让人去南阳城里请郎中,哥给你请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一定把你的病治好。”侯宝哽咽道。 侯巧妹喘了几声粗气,疲惫的靠在侯宝怀里又道:“哥,俺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俺知足了,” “这些年,要不是心里一直挂念着你,俺早死了。” “妹子,哥不许你你胡说,哥不让你死,”说着,侯宝对着门外喊道:“小李子,快,去城里,请郎中,请最好的郎中来。” 小李子含着泪,快步跑了出去。 侯巧妹努力的摇了摇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又流了下来,脸上流露出幸福之色,“哥,小时候只要俺一说冷,你就这样抱着俺,你走了之后,俺再也没喊过冷,” “哥,这些年,俺想你,想你。” 侯宝抱着已经瘦的皮包骨头的妹妹,无声的流着泪。 “哥,俺…俺要…要去见…见爹娘了…俺…想他们了……” 说完,侯宝只觉得妹妹冰凉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低头一看,妹妹已经闭上了双眼。 “妹子!妹子啊!我苦命的妹子啊!哥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妹子……”侯宝抱着妹妹失声痛哭。 “娘!娘啊!”宋简诚跪爬到床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生与死,是生命中最残酷的课题。当我们眼看着至亲至爱的人离我们远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无助,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这种失去,不仅让人感到孤独和无助,更多的或许就是悔恨吧。 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宋家村的河岸旁,又多了一处崭新的坟茔。 墓碑前,一身孝衣的宋简诚跪在坟前,无声的落泪,一旁,侯宝也是满面泪水的烧着纸钱。 三十年苦苦寻亲,三十年的深深思念,可如今,终于寻到,亲情还未叙完,却已是阴阳两隔,怎能不让人痛彻心扉! 雪越下越厚,似乎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和丑陋都覆盖住。 “舅,回吧。”宋简诚扶起侯宝,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 侯宝双眼通红,不舍的摸了摸冰凉的墓碑,又抬起头,望着大雪纷飞的天空,突然大声吼道:“老天爷,你为何如此不公啊!” …… 回到村里的小院,宋简诚安顿好侯宝,便出了门。 不久之后,他又回来了,身后跟着当初拦路的老头和两个四十来岁的妇人。 “太爷,这间房是俺爹当年花钱从族里买的,这几年为了给俺娘治病,欠了您不少钱,俺现在也没钱,这以后俺要离开宋家村了,这房子就当俺还债了,行不?”宋简诚说道。 说着他又转头对着一个妇人说道:“二婶,这几年恁没少帮衬俺们家,这是官府分给俺家河边的水田地契,您拿好,以后俺就不回来了,田留给恁们种哩。” 还不等妇人说话,宋简诚又对另一个妇人说道:“四婶,俺娘的丧事您和四叔费心了,俺知道,要不是当年四叔去求石师傅教俺练武,俺也不可能有今天,” 说着,他走到牛棚处,将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牵了出来,把绳子交给那妇人道:“四婶,给。” “你这孩子,这是干啥?!”老头和两个妇人开口道。 “拿着吧。”一直在屋里听着外面动静的侯宝走了出来,说道。 “简诚的话我都听到了,这些年若是没有你们的帮衬,恐怕我那可怜的妹子……”说着几欲流泪,“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简诚做的对。” 三人还要推辞,被侯宝劝住了,只好抹着眼泪又劝慰了舅、甥二人一番,这才唉声叹气的散去。 “走,跟舅去京城!” 第54章 忍不了也要忍 “轰……” “轰……” “轰……” 大明西北边陲,河套草原,震耳欲聋的炮声不绝于耳,震的人耳朵生疼。 装备了新式火炮的大明边军此刻将数百门大炮按照新式战术操典成梯子型排开,对着二百步外的标靶狠命的轰击着。 十几斤重的铁丸在巨大膛压的作用下,飞速向远处用石头垒砌起来的标靶飞去。 顿时,二百步外,石屑横飞,巨大的爆炸声带起的声浪将周围的积雪卷起又狠命的甩向四方。 “火枪营,出击!”高大的中军观战台上,旗手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令旗,同时,带有节奏的鼓声立刻响起。 伴随着战鼓的鼓点,前军军阵中,以五千人为一个作战单元的三个方阵踏着整齐有力的步伐,徐徐向前。 “止!”随着一声嘶吼,战鼓声戛然而止,接着三个方阵接连响起:“装弹!” 一万五千名彪悍的大明边军迅速开始装填火药和弹丸。 几息过后,各方阵装填完毕。 各方阵将领手中的令旗再次高高举起,同时目光看向最高号令台。 号令台上,担任此次军演的最高指挥官的是朱祁镇亲自任命的大同镇新任总兵朱英! “五段击!”朱英迅速发出将令,紧接着,令旗挥动。 “五段击,准备!”方阵中号令声此起彼伏。 接到将令的第一排将士们迅速向前迈出半步成弓步,举枪瞄准一百五十步外的用木板制作的骑兵标靶。 “开火!”! 爆豆般的声音顿时炸响,转瞬之间无数铅弹击中了木制骑兵标靶,三尺厚的木板瞬间被击穿,数百个木质骑兵标靶被击的粉碎。 枪声此起彼伏,呛人的灰白色硝烟弥漫了整个军演战场。 排枪射击后,紧接着是重装铁骑中路突进,而后是轻骑兵两翼包抄,在最后则是重甲步兵紧随重装骑兵入场收割。 这是大明骑兵的传统战术,实在没什么可描述的。 而不远处的军阵前,十几个身穿皮裘的鞑靼将领脸色阴沉,胯下的战马被炮声惊的连连嘶叫后退。 “大汗,我们为何要来这里,明国人明显是在向我们示威!”鞑靼的察阿安部落首领克里木看着恶狠狠的说道。 “是啊,大汗,我们何时受过如此屈辱!”一旁的阿鲁台部大将脱里森沁也怒道。 鞑靼部大汗脱脱不花此刻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可看着十几个明军森然的铁甲方阵,和数百门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巨型火炮,还是强忍住了心中的怒火。 现在他很清楚,明军不仅仅是在军演示威,更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若是放在以前,威胁,他根本不怕,作为黄金家族的后裔,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他不惧怕任何敌人的挑衅,更不怕这帮明国人,草原上铁骑,儿郎们手中的弯刀,就是这世间摧坚拔锐的利器。 可现在,面对这帮南蛮子的挑衅和威胁,他却丝毫升不起反抗之心。 不光是那威力巨大能爆炸的开花弹,还有能打二百步远的新式火枪和他们骑兵最新装备的马刀,这些是冷兵器无法跨越的鸿沟。 “看来我们要重新确定和大明的关系了。”脱脱不花暗道。 “大汗,我们走吧!明国人太欺负人了,草原上的勇士,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我们回去,整军备战,明年一定要让这帮明国人知道我们的厉害!”阿鲁台部大将脱里森沁怒道。 “对,父汗,我们是伟大的黄金家族成吉思汗的后裔,是傲世苍穹的雄鹰,是草原上的猛虎,这帮明国人今天如此羞辱我们,我们必须还回去!”脱脱不花的儿子木里图也怒道。 “对,我们走!”其他部族首领和将军也跟着嚷嚷道。 脱脱不花一阵头疼,还打回去?一帮蠢货。 更让他失望的是,自己的儿子居然也和这帮看不清形势的蠢货一样,跟着起哄。 人家明军集合二十万大军,在边境进行如此大规模的军演,难道就是为了示威羞辱我们?你们今天但凡要是走一个,现场这二十万明军,马上就会变成攻入草原腹地的大军,到时候不要说报仇了,恐怕你们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闭嘴!木里图!”脱脱不花呵斥一句,“你以为明军把我们叫来只是为了羞辱我们吗?如果你连这样的羞辱都忍不了,你就没资格统领鞑靼!知道吗!” 木里图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几年无论是弓马骑射,还是领军作战他都是几个兄弟当中的佼佼者。 他从小就是在周围人的夸赞声中长大的,他有骄傲的资本,更有骄傲的实力。 “父汗!我忍不了!”木里图大声嚷嚷道。 不远处的几个明军将领侧头,随即轻蔑的冷笑。 “闭嘴!”脱脱不花怒道,“忍不了也要忍!” “我……” “哈哈哈,脱脱不花大汗,你们父子俩这是在聊什么啊?”新任大同总兵朱荣策马走了过来。 “哼!”木里图冷哼一声,扭过头,不愿搭理朱荣。 “原来是朱总兵,幸会。”脱脱不花用汉人的礼节对着朱荣拱手道。 “呵呵,脱脱不花大汗,贵公子这是?”朱荣似笑非笑的问道。 “没事没事。”脱脱不花赶紧摆手,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朱英腰间的新式马刀上。 “朱总兵,敢问这是贵军的新式战刀?”脱脱不花问道。 朱英一笑,随即一声龙吟,一道寒光闪过,大明骑兵最新式的马刀便横在了脱脱不花面前。 “你!欺人太甚!”木里图顿时大怒,因为朱英手中的马刀刀刃距离木里图的脖颈只有一尺远,再看朱英,他的脸上则带着轻蔑的笑意。 好像再说:你不服?看我的刀锋利否! “哈哈哈,木里图,不得无礼!”脱脱不花大笑,心中却是怒火万丈,他不是生朱英的气,而是自己这个儿子,太沉不住气了。 人家稍稍挑衅,你就忍不住,急吼吼的想找回场子,真是愚蠢! “朱总兵,犬子气盛,让您见笑了!”脱脱不花笑道。 “哎,”朱英大咧咧的一摆手,“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吗!年轻人就该如此!哈哈哈。” “您说的是。”脱脱不花道。 朱英突然止住笑,暗道这个脱脱不花很不简单啊,我如此无礼挑衅,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此人日后必将成为我大明的劲敌,不行,我要尽快请奏陛下,趁着鞑靼部还未恢复元气明年出兵,灭了他们。 想到这,朱英又笑了起来,将手中马刀递给了脱脱不花。 脱脱不花拿过马刀,只见此刀长约三尺,宽约一寸,全刀刀刃从刀末直接开到了刀尖,刀把处还贴心的做了护手,刀刃上还开了血槽。 “这马刀打造的如此精巧,刀身窄而锋锐,可刺可砍,而相比普通我草原的弯刀此刀如此之长又大大增加了批砍次数,真是巧夺天工!敢问朱总兵,这是何人设计的”脱脱不花不由得赞叹道。 “哈哈哈,”朱英一笑,随即脸上满是傲娇之色,双手抱拳半空朗声道:“实话跟你说,此刀乃我大明皇帝陛下亲自设计,命工匠用上好精铁打造而成。” 脱脱不花一惊,暗道你骗谁呢,你们明国的小皇帝今年才14岁,他一个长在深宫的娃娃能设计出如此巧夺天工的利器?骗鬼呢你! 第55章 谁骂我 而此时京城中,朱祁镇正带着二弟朱祁钰又偷偷溜出了皇宫,坐在一处茶楼的雅间里喝着茶呢。 “阿嘁!”朱祁镇刚喝了一口茶还未咽下去,就觉得鼻子一痒,一个喷嚏连带着口中的茶水异常精准的全喷到了他对面朱祁钰的脸上。 “大哥,”朱祁钰被他喷了一脸,顿时惊呼连连。 “谁特么在骂我?”朱祁镇揉了揉了发痒的鼻子,暗骂一句。 随即看到朱祁钰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哥,你还笑!你看你喷的我一脸口水。”朱祁钰不满的嚷嚷道。 “哈哈哈……,对不住啊二弟,朕…我没忍住…哈哈哈…”朱祁镇笑的前仰后合。 一旁朱祁钰的随身太监忍住笑,赶紧上前掏出手绢给朱祁钰擦拭干净。 “殿…二爷,小的还是伺候您回家更衣吧。”小太监急道。 “一边去!我还没逛够呢。”朱祁钰烦躁的一把将小太监推到一边,随即不顾脸上还有不少水渍,舔着脸凑到朱祁镇身边笑道:“大哥,明儿就是除夕了,我还想在逛一会,多给祖母母妃和几个姐姐买些礼物呢。” 朱祁镇站起身,看了看楼下摩肩擦踵的人流对着徐恭笑道:“徐恭,你陪祁钰去逛一逛吧,记住一个时辰后,在这里集合。” 徐恭心中顿时叫苦不迭,这要是跟着皇帝一起,他还省心了,可摊上这么个二世祖,真是要命了。 皇命难违,徐恭赶紧点头称是,下楼吩咐去了。 “大哥,”朱祁钰去而复返。 “你怎么又回来了?”朱祁镇皱眉。 “那个…嘿嘿,大哥…” “你打住,你是知道的大哥出门可从来都不带钱!”朱祁镇撇嘴。 朱祁钰见自己的伎俩被拆穿,随即眼光不善的在杨老三和来福身上扫来扫去。 “那个…大爷,我去催催菜!”杨老三显然很有经验,借口快步走出了房间。 来福被朱祁钰盯的有些发毛,他这是第一次跟着皇帝出宫,虽然听说过一些郕王殿下的奇闻异事,可今天这出,他还是第一次见。 “二…二爷,您…” “少废话,把荷包拿出来!”朱祁钰走到来福身边,伸手就要去抢来福腰间的荷包。 “殿…好二爷,奴婢也…也没带钱啊。”来福不敢动,苦苦哀求着。 朱祁钰平时在宫里仗着有老太太护着,嚣张跋扈惯了,尤其是缺钱的时候,他虽然不敢跟他母妃要,可他却敢跟那些侍卫太监们借。 说是借那还是好听的,大多数时候是有借无还,所以宫中的太监侍卫们只要见了朱祁钰出现,就跟见了瘟神一般,能躲则躲,朱祁镇听说后居然不管不问,甚至还有些放纵他。 有一次,这小子听说花鸟胡同那边出了一对银青大将军蛐蛐,非要买回来和自己养的帽儿王斗上一斗,可他手里没钱,急的不行,恰巧那天两个工部官员带人去吴氏所住的储秀宫修缮屋顶。 这小子胆大包天,带着人居然把工部的官员给抢了,被抢的官员当天就跑去乾清宫前哭着向朱祁镇哭诉郕王的嚣张跋扈,最后朱祁镇不得不让人给两个官员一人五十两银子了事。 这事最后还传到了老太太那,老太太不仅没有责怪朱祁钰,反而还把揍朱祁钰的吴氏给斥责了一番。 没想到现在这小子抢钱抢到自己人身上了。 “胡闹!”朱祁镇见他一个亲王居然和奴婢拉拉扯扯,简直不像话,随即皱眉呵斥一句。 来福吓的赶紧跪了下去。 “大哥,你也不管管他,太没眼力劲了。”朱祁钰倒打一耙,还顺带脚的踢了来福一脚。 “行了,你钻钱眼里去了,你每月的例银也有三五百两吧,钱呢?花哪去了?” “大哥,要说这事还得怪你,”朱祁钰又是倒打一耙。 “恩?” “我每月的例银是不少,可负责发放例银的那些太监只认母妃身边的女官不认我啊,我向他们要,他们不给还说这是规矩,你说气人不气人,我自己的例银我居然没权利要。” 朱祁镇被他给气笑了,这小子胡搅蛮缠的聪明劲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行行行,怪大哥,”说着,朱祁镇一伸手,跪在地上的来福赶紧将荷包递给了皇帝。 朱祁镇打开荷包,看了看,钱是不少,有一张银票,还有一些金瓜子和一些碎银子。 朱祁钰探过头眼馋的不行,平时虽然无法无天惯了,可他还不敢抢朱祁镇手里的钱。 “给!”朱祁镇慢吞吞的拿出一块碎银子,笑道。 “大哥,您也太抠了,好歹您也多给点啊。”朱祁钰拿起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银子,苦着脸又道:“这还不够我买两斤糖呢。” “行,再给两个金瓜子。”朱祁镇又捏出两个金灿灿的金瓜子,笑道。 朱祁玉依旧摇了摇头道:“大哥,再给点啊,我听说花鸟胡同那边有不少南直隶来的好蛐蛐,我还想多买几个玩玩呢。” 朱祁镇一听,愣住了,心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和他爹一个癖好了? 不过也好,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弟弟。 “好,都给你!”朱祁镇大方的将荷包扔给了他,笑道:“你喜欢玩就买去。” “多谢大哥!”朱祁钰喜不自禁,拿着荷包走了。 第56章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大明西北边边陲的演武一直持续到除夕这一天才正式结束。 但是,被朱皇帝“邀请”前来参加观摩的十几个鞑靼和兀良哈的将领却没有被送回去,而是被朱英以大明天子诚邀草原各部商谈边贸为由给一路“护送”到了居庸关。 入夜,居庸关内的驿站里。 “父汗,明国小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扣压我们吗?”木里图愤怒的摔了酒杯,脸色涨红的咆哮道。 “木里图,坐下!”脱脱不花脸色阴沉,猛灌了一口酒,怒道。 “父汗,他们如此羞辱我们,我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木里图继续咆哮着。 “木里图!”脱脱不花一拍桌子,“记住,这是在大明。” “大明又怎样,我不怕!”木里图双眼通红,对着门外大喊。 “哎!”脱脱不花怒其不争,重重叹了口气,又道:“你有争强好胜之心,父汗很欣慰,可你要明白现在鞑靼和大明之间的实力差距。” “我问你,如果父汗给你十万兵马,你能保证打赢他们吗?” 木里图一愣,随即冷笑道:“十万?哼,我只需五万铁骑,就可以踏碎明军的九边防线!” 脱脱不花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傻x一样看着这个儿子,简直不敢相信这货哪来的自信用五万铁骑就能打败大明九边五十万大军,你以为你是成吉思汗转世呢! 脱脱不花苦笑摇头,又道:“木里图,你的老师应该教过你胯下之辱的故事吧?” “哼,为了保命,宁愿钻别人的裤裆,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学习的!”木里图怒道。 脱脱不花彻底无语了,暗道以后汗位还能交给他吗?若是交给他,鞑靼还有未来吗? “父汗,您也曾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怎么现在变得如此胆小怕事?” “啪!”一个耳光将木里图打的鼻孔窜血。 “我告诉你,木里图,这不是胆小怕事,这是蛰伏待机,明白吗?你这个蠢货!事到如今,你难道还看不出大明皇帝的野心?他为什么要强邀我们来这里你就没想过?” “宁夏、兰州一战,我们最精锐的大军被你大哥葬送殆尽,鞑靼如今已经经不起一战了,你明白吗?” “个人的屈辱和整个部族的存亡比起来,你不明白?” “你若想一雪前耻,不是被敌人的挑衅冲昏了头脑,而是要立刻冷静下来。”说到这,脱脱不花拍了拍木里图的肩膀,眼神柔和几分又道:“还记的小时候父汗带你去看狼群围猎黄羊群吗?” 木里图此刻也冷静了下来,默然的点点头。 “那些狼为了饱腹,能够在冰天雪地中忍饥挨饿耐心等待好几天,就为了能将黄羊引诱到他们的陷阱中,鞑靼现在和草原上的狼群境遇一样,你懂吗?” “父汗,若是我们在强行征召,凑齐十五万大军不成问题,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示弱?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木里图道。 “是,强行征召十五万大军确实不难,可你想过没有,这十五万儿郎背后是多少人的丈夫和父亲?他们若是都战死了,草原上只剩下老人妇女孩子,我们到那时拿什么保卫我们的草原?”脱脱不花苦口婆心的说道。 “这就是父汗为什么一直让你忍的原因,你现在懂了吗?” 木里图默然的点了点头,开口道:“父汗,我明白了!” “木里图,你是我的儿子,更是黄金家族的骄傲,更是日后草原上千千万万族人的希望,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日后的草原狼王,不仅要有狼的凶狠,更要有狼的狡猾!” 说罢,脱脱不花又冷笑道:“这次明国人军演,看似是向我们示威,实则是他们已经外强中干了。” “?”木里图听糊涂了,刚才让我忍,现在怎么又说人家虚了呢? 看着儿子不解的目光,脱脱不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低声道:“我们在大明的探子回报,这几年明国的小皇帝穷兵黩武,不仅在国内实行什么改革,搞的天怒人怨,而且今年大明南方的几个省又连发洪水,小皇帝为了赈灾,听说还严惩了自己的两个叔叔,惹的大明宗室亲王对他离心离德,呵呵,木里图,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一边对我们示威却不主动进攻,反而还请我们去他们商谈边贸的根本原因!” 不得不说,脱脱不花确实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朱祁镇的意图。 木里图眼睛一亮道:“父汗,那我们为何现在不趁机联合兀良哈等部南下,一举打败他们呢?” 脱脱不花听罢,恨不得上去抽死这个榆木疙瘩,合着老子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多,你特娘的当放屁了! “好了,你记住,到了大明京师,忍住你的臭脾气,千万不要惹出事端,要示弱,只有示弱,才能让大明这只老虎放松警惕,等到它睡着了,我们才有机会,记住了!” “记住了,父汗!”木里图心不在焉的起身,走了出去。 “哎,头疼!”脱脱不花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顿感脑仁生疼。 却说木里图回到自己房间后不久,就把支持自己的几个武将和部落首领给叫了过来。 “我父汗老了,他已经被大明吓的只知道忍让了。”木里图对着众人怒道。 “王子殿下说的对,大汗这些日子确实太软弱了。” “草原的勇士向来是有仇必报,可大汗居然对明国人的挑衅侮辱视若无睹,还要让我们忍着,实在太过分了。” “木里图殿下,我们阿鲁台部支持你,草原上需要的是凶狠的狼王领队,不需要软弱无能待宰的绵羊!” “对……” 众人七嘴八舌,总之一句话,鞑靼部现在需要的是向大明证明自己的强大,而不是一味忍让退缩! “王子殿下,您说该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 “不!”木里图冷笑,“父汗虽然软弱了些,可他有句话说的对,大明还远未到就凭我们就可以灭了的地步。” “那怎么办?” “你们过来。” 众人凑到了木里图跟前,七八个脑袋围成了一圈,嘀嘀咕咕商量了半个钟后,这才散去。 第二日一早,风雪乍停,居庸关内,驿站便热闹了起来。 不久,在大队明军的“护送”下,脱脱不花一行继续向大明京师而去。 第57章 大明,万岁 北京,皇宫内。 除夕将至,皇宫上下早早就被打扮的张灯结彩,宫人们穿着喜庆的节服,在各自的宫里忙着洒扫庭除,准备迎接新年。 今日,奉天殿内,一改往日的庄重肃穆,文武百官和皇帝欢聚一堂,不时传出喝彩之声。 “哈哈哈,好,好,马爱卿不愧是状元出身啊,文采斐然啊!”朱祁镇坐在龙椅之上,拍手叫好。 “谢陛下,”马愉对着上首皇帝鞠躬行礼,而后又对着周围的群臣一一拱手道:“哈哈哈,承让,承让!” “还有哪位爱卿上来比试比试,最优者不仅有一千两白银的奖励,朕临时加个彩头,”说着,朱祁镇站起身,从杨老三手中的托盘中拿过一张方形大红纸,红纸上是用金粉墨写就的一个大大的福字。 “这是朕亲笔写的福字!谁作的诗拔得头筹,这幅字就赏给谁!”朱祁镇笑道。 文臣们一阵骚动,皇帝的墨宝可不轻易赏给臣子,谁家若是有一副皇帝的墨宝,那比得了多少金银还要贵重,是可以传家的宝贝啊。 虽然皇帝的字看起来还略显稚嫩,可已经有了些大家的底蕴,尤其是福字下角还盖上了皇帝的一方私印,这就更加弥足珍贵了。 王佐看着马愉志在必得神色,心中非常不服,于是上前朗声道:“陛下,臣来试试。” “好!”朱祁镇来者不拒,笑道。 王佐思忖片刻,提笔写下了一首七言绝句:淡日泊在扶桑边,四山浮云来蔽天。 本是阳和变杀气,发出燥土如云烟。 吾皇神圣来赫怒,诸公饱饭日晏然。 今年七月东海翻,末月三边烽火连。 “好诗,好诗啊!”高谷连连赞叹,“此诗大气磅礴,意境高远,王大人真是好文采!” “确实不错!” “诗确实作的不错,不过…不过有些拍马屁的味道。”井源看罢后,退出人群,对着一旁的汤杰咧嘴笑道。 “切,他们啊,也就这耍嘴皮的本事了。”汤杰也附和道。 “咦,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啊!”雷战凑了过来,冲着两个驸马眨眼道。 “嘿,你小子欠揍是不是,有本事,你也去作诗啊,说不定陛下那幅墨宝就是你的了!”井源笑骂。 “切!我只会打炮,不会作诗!”雷战说道。 “哈哈哈!” “恩,王爱卿的诗确实不错。”宝座上,朱祁镇看着王佐拍他马屁的诗,咧着嘴笑了。 好话人人爱听,再说王佐的诗说起来也不算拍皇帝的马屁,这些事都是事实而已,只是朝堂上这些文臣历来对武事是嗤之以鼻的,或者说他们很多人从骨子里是讨厌打打杀杀的。 偏偏却又让他们遇到了一个喜欢打仗的皇帝。 皇帝不爱看奏疏,喜欢打仗这是文臣们的共识。 今年年终朝会皇帝终于不提武事而是改为文官们喜闻乐见的斗诗大会,这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可王佐为了赢得赏赐,居然不要脸的开始歌功颂德,还提起了皇帝武功来,真是大煞风景。 “哎,看着没,翰林院的那几个遭瘟的书生脸色可不对啊。”一旁的李隆用胳膊肘子捣了一下樊忠低声道。 樊忠看了看,笑道:“你还不知道?” “知道啥?”李隆道。 樊忠神秘一笑:“这帮狗日的昨个被咱们陛下给骂了。” “为啥?”李隆问道。 “陛下为了震慑鞑靼和兀良哈那帮鞑子,不是请了脱脱不花去观看演武吗,” “这事不是早就定了的吗,再说和这帮清流有什么关系?”李隆又道。 “演武完了后,陛下让朱英把脱脱不花一行十几个部族首领全部‘礼送’进京了,此刻已经进了居庸关。” 李隆更纳闷了,急道:“我说老樊,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大喘气了,说干货!” 樊忠瞄了一眼宝座上的皇帝,压低声音又道:“陛下让这帮鞑子来,是商讨边贸之事的,” 说着又看了看那帮清流,道:“兰州大战后,鞑靼和兀良哈被咱们给打残了,我大明断了他们的茶盐糖和布匹,当时还被咱们陛下给狠狠敲了一笔。” “哎,当时大战我记得你也在啊,你不知道?”樊忠道。 “哎呀,你赶紧说吧,急死个人。”李隆怒道。 “别催啊你。”樊忠笑道,“如今陛下想和鞑子重新开通边镇贸易,这帮南方的清流们听说了此事后,连夜给陛下上了奏疏!” “写的啥?!”李隆瞪大眼问道。 “你问我?我特娘的还想知道呢!”樊忠白了他一眼,又道:”反正陛下看了以后把翰林院这帮清流给痛骂了一顿!” “昨天我去国防部找老国公签公文,听他的意思陛下有意要成立一个什么商会,这商会就是专门管边贸的,所用的商人没一个是南方商人。”樊忠又道。 “该!”李隆啐了一口,“他们就是一帮卖嘴的货,打仗的时候他们跟缩头王八似的缩在后面,如今闻到肉味了就想上来占便宜,活该被骂。” “这话对了,这些遭瘟的书生,没一个好东西。”樊忠笑骂。 二人正开着小会,就听皇帝站起身朗声道:“既然大家都觉得王爱卿的诗更胜一筹,那朕宣布,王佐胜!” “哈哈哈,谢陛下赏赐。”王佐笑着上前,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那幅字,乐的咧嘴大笑。 “咳咳,”朱祁镇清了清嗓子,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诸位爱卿,冬至阳生,岁回律转。在这里,朕向诸位臣工,百万将士,大明亿万百姓,以及为大明壮烈牺牲的将士和亲人们,道一声新春快乐! 明兴五年,是极不平凡的一年,是大明帝国逐渐走向强盛的一年。” “明兴五年,是大明砥砺前行的一年,这一年,是大明经历风雨洗礼的一年!” “这一年里,大明灭朝鲜,平水患,土地改革更加深入,百姓安居乐业指日可待;这一年里,大明教化改革更加完善,国内精兵简政硕果累累,大明海贸日益繁荣,” 说道这,朱祁镇有些动容的走下丹樨,环视众人后又道:“大明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离不开你们的辛苦付出,更离不开亿万百姓的支持。” “陛下!”众人被皇帝这独特而富有感情渲染力的讲话感动了,齐齐哽咽行礼,更有甚者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诸位,在这美丽而富饶的华夏大地上,我大明有白山黑水,有大漠孤烟,有江南细雨,有锦绣文章,更有铮铮铁骨!” “黄河九曲、长江奔腾,我华夏历史何其厚重悠久,我泱泱大明,何其壮哉!这是朕的自信,也是你们的力量之源!” “但是,”朱祁镇声调一转,语气肃然:“朕要告诉你们的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大明,不是朕一个人的大明,也是你们的大明,更是千千万万百姓们的大明。” “现在,北,有蒙元余孽亡我之心不死,东,有倭寇屡屡犯我海疆杀我子民,西,有叶尔羌对我大明野心勃勃,南,有交趾叛乱不止,诸位,你们说,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后,英国公张辅振臂高呼道:“力行变法,富国强兵!” 顿时,奉天内高呼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远处,正跟着管事忙碌的秀女们好奇的看向奉天殿,一脸的惶恐不安。 呐喊声冲破云霄,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听到群情激奋的呐喊声,朱祁镇笑了,而后继续高声道:“我大明,有吃苦耐劳的亿万百姓,有廉洁奉公的诸位臣工,有舍生忘死的百万将士,有这些,朕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大明帝国将傲世苍穹,成为这地球上真正的日不落帝国!” 臣子们再次跪倒,宏声山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被彻底感动,铿锵有力的龙吟之声带着些许哽咽再次响起:“大明,万岁!” 第58章 新旧思想的碰撞 明兴皇帝在奉天殿的新年贺词,通过大明时报,被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引起了各个阶层的共鸣。 “看看,看看,皇上这话,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听着就是提气!” 京城长安街的一处茶馆里,一个长相富态,身穿锦服的中年员外放下茶盏,举起手中的报纸大声喊道。 “是啊,老朽活了八十多岁了,熟读经史子集,可还没听说有哪个皇帝向咱们老百姓祝贺新年快乐的,咱们这位明兴皇帝啊,是这个!”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秀才,拿着报纸,竖起大拇指,激动的脸色有些涨红。 “哎李老爷,您老可搂着点,这大过年的,您在有个好歹可对不起皇帝老子的贺词。”几个年轻人笑道。 “去你娘的。”李老爷笑骂一句,随即又皱眉道:“不过这皇帝所说的地球,是何物?” “是啊,难不成咱们生活在一个球上?” “还有,这日不落帝国是什么意思?” “切,这还不懂,”刚才那个员外冷笑一声,“所谓日不落,就是太阳永远在天上呗。” “哈哈哈……”众人一滞,而后纷纷大笑起来。 “太阳永远在天上,那还要月亮干啥!照你这么说,咱们大明这国号也要改了。”有人笑道。 “哎呦,我说刘爷,刘老爷,您小点声,小点声嘿,”茶馆老板吓的赶紧制止道。 “怕什么,皇帝老子都说了言论自由,百姓也可针砭时政,怕个球啊。”刘员外大咧咧的说道。 “无知!”有人突然呵斥一句,然后站起身指着这帮起哄架秧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又道:“陛下所说之日不落,乃是日月所照皆为我汉土,尔等不学无术,真是丢人现眼。” “嘿,嗑瓜子还嗑出个臭虫出来,谁家老娘们的裤腰带没栓紧,把你给漏了出来。”有人立马回骂道。 “粗鄙不堪!”那人文绉绉的骂了一句。 “嘿,爷们,说咱粗鄙不堪,那你倒是说说,皇帝所说的地球到底是何物?说的出来某就饶了你,若是说不出来,嘿嘿,老子打的你亲娘都认不出来。” “这有何难!”那人也不惧怕,他本是京师大学的学生,这一年多来,京师大学有一本皇帝亲自编纂的《地理》一书,书中曾经描述过什么是地球。 随即他站起身朗声道:“所谓地球,乃你我共同生存的这片土地。这块土地并不是方的,而是一个类似于圆形的球体,它围绕着太阳转动,故此才有了太阳东升西落,才有了日月更替。这地球上,不仅有陆地,更多的是海洋。” “你放屁!”八十多岁的李老秀才被这人一套说辞气的浑身发抖,“你简直是胡说八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天下就是天圆地方,你怎敢胡乱编造,诽谤圣人之言,你…你…你简直是大逆不道,妖言惑众。” 年轻人也不恼,冲着李老爷拱手行礼道:“前辈,此非我妖言惑众,而是书本上所写啊。” “胡说八道,老朽我一生藏书读书无数,也没见过哪本书上有这等邪祟之说。” “您没读过,并不代表它就没有。” “那你说说,你这话到底出自何人所写之书?若真有,老夫豁出这条老命也要去官府告他!”李老头的拐棍顿的地啪啪作响,胡子都被气歪了。 “晚辈是京师大学一年级学生,这地球之言出自一本叫做《地理》的书。” 众人一听这个年轻人是京师大学堂的,刚才的轻蔑之色顿时减了几分,毕竟能考入京师大学堂学习的,那都相当于以前的举人。 “它是何人何时所着?”李老爷不依不饶道。 “前辈,晚生劝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 “少废话,此等妖言惑众的书,老朽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和这人理论理论!” “是啊,年轻人,快说啊,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这京师大学堂到底是什么所在。”有人起哄道。 “是啊,再过两年我儿子也要考京师大学堂了,不过现在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有些担心了。” 那年轻人冷笑暗骂一句无知,随即朗声道:“《地理》一书,乃开天下恪物之绝学,此书所说都是至理名言,你们听好了,这本书乃当今天子所着!” 瞬间,茶楼里鸦雀无声,刚才还在起哄架秧子的一众看客被他的话惊的一动不动。 而那位李老爷在错愕了许久后,顿时嚎啕大哭:“圣人啊,圣人啊,你快看看吧……呃!” “李老爷…” 茶馆内顿时大乱,因为那位李老爷抽过去了。 “哎呦,我的茶楼啊!”茶馆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铺子里死了人,人死在他的店里,官府肯定会封店调查,而他这个老板说不定也会被牵连,这一来一去,自己的生意不仅要黄,而且辛苦半辈子的积攒下来的家财恐怕也要打水漂。 “掐人中!” “泼凉水!” “哪有凉水啊,这大冬天的,在把人给激死了!” “哎,这不行啊,是开水!” “操,都闪开,老子用尿滋醒他!” 一番折腾,李老爷总算醒了过来,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哭,一边哭还一边骂,反正也没人听清他骂的是什么。 一个因朱祁镇新年贺词的引起的闹剧不断在大明各地上演,引发了不小的社会舆论。 当朱祁镇看到东厂和锦衣卫的奏报后,只是一笑道:大明的教育改革还要加强啊! 第59章 心口不一 京师,四方馆内。 一个仆役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脱脱不花住的房间内。 不多时,那名仆役捂着口鼻脸色难看的快步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呕!”仆役终于忍不住,蹲在一棵树下呕吐起来。 “你怎么了?”四方管的管事恰巧路过,见仆役呕吐不止,皱眉问道。 “大…大人,小人实在伺候不了这帮鞑子…呕…”仆役苦着脸说道。 “咋了?”管事的又问。 “大人,这帮鞑子太…太味了。”仆役道。 “啥味?不都是人味,本官看你就是矫情!哼!”管事的冷哼道。 “大人,您若是不信,您可以去闻闻。”仆役委屈至极,反驳道。 “我还就不信了…” 不多时,树下又多了一个人在吐,而且吐的比仆役还夸张。 “特娘的,这帮鞑子怎么一股羊骚味…呕…” …… 而房间内,脱脱不花正拿着一份《大明时报》双拳紧攥、眉头皱成了川字。 “父汗,这明国小皇帝如此赤裸裸的广而告之,他就不怕?!”木里图怒道。 脱脱不花此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狠狠的将手中的报纸撕得粉碎,而后怒道:“木里图,传信回草原……” 话到了嘴边,脱脱不花却突然停住了。 “父汗,明国小皇帝这等于是向我们宣战了,您快下命令吧,儿子愿为先锋,杀尽明狗,复我黄金家族旧日河山。” 木里图见自己的父汗动怒,感觉时机到了,于是催促道。 脱脱不花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脸上的表情由怒转阴,接着又变为平静。 “父汗!”木里图急道。 “不!”脱脱不花摆手,“现在不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可是…” “木里图,你先出去吧。”脱脱不花缓缓开口道。 木里图失望的叹口气,不情愿的走出了房间。 而此时,朱祁镇正坐在仁寿宫的大殿内,毫无帝王形象的对着一盘羊肉馅的饺子狼吞虎咽。 “饿死鬼托生!”一旁得老太太看朱祁镇如此,嘟囔一句道。 “好吃!”朱祁镇夹起最后一个饺子,蘸了蘸醋就整个的塞进了嘴里。 “啊,饱了!”朱祁镇终于放下了筷子,拍拍撑起的肚子,心满意足的说道。 “能不吃饱了吗,你都吃了三盘饺子了。”老太太嗔怪道。 朱祁镇脸一红,有些尴尬,自己也是纳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不仅特能吃,还特别想睡觉。 王天赐带着太医院几个医术好的太医轮番给他把了脉,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来。 “难道是自己最近正在长身体,所以才会能吃能睡?”朱祁镇暗道,应该是的,想到这,朱祁镇看了看桌上空着的三个盘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嘿嘿,祖母,您的手艺太好了,孙儿一时没有收住,所以多吃了些。”朱祁镇笑道。 “你也不怕撑着。”老太太嘴里责怪着,可眼里满是心疼。 “快,给皇帝端些山楂条来,那东西消食。”老太太吩咐道。 朱祁镇站起身,揉着肚子在殿中来回踱着步,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大孙又长高了不少,心中满是欣慰。 “镇儿,过了年你就十五了,你是如何打算的?”老太太柔声道。 朱祁镇自然知道老太太问的是什么,他想了想,笑道:“皇祖母,您不是都给孙儿选好了吗?” 老太太一听不乐意了,白了他一眼道:“这么多秀女,你就没几个中意的?” “孙儿都还没…”刚想说都还没见过,可余光突然瞥见了角落里站着的夏子心。 “是她。”朱祁镇暗道,“还真是漂亮啊,”朱祁镇赞叹一句,这个时代的素颜美女简直可以吊打后世那些化妆加美颜的所谓美女。 “还没什么?”老太太追问。 “呃,孙儿一切但凭您老做主,”说着,走到老太太身边,伸手一边给老太太揉着肩膀,一边又道:“皇祖母,您不是总说娶妻娶贤嘛,您就按着这条给孙儿找媳妇便是。” 老太太眯着眼,享受着大孙的按摩,嘴里却是不满道:“心口不一!” “你们都下去吧。”老太太挥了挥手,一众宫人悄声退了出去。 “听说你让人把脱脱不花给请了过来?”老太太眯着眼,问道。 朱祁镇笑道:“您也听说了?” “哼,就你那乾清宫,四处透风!”老太太道。 朱祁镇干笑几声,走到老太太身侧坐下道:“其实孙儿把他们请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他们最近有些不老实,想敲打敲打他们。” “你让朱英在河套那边搞那么大阵仗,还不算敲打?”老太太问道。 “那只是武的,他们是不可能被吓到的。”朱祁镇托着腮,说道。 “恩?你把他们都弄到京城来是来文的?”老太太问道。 朱祁镇点点头:“您不总说对待那些鞑子,不能光想着一味的打,也要用些怀柔手段吗,孙儿这次可是按您老的懿旨行事的。” “你少糊弄我老太婆,”老太太怒道,“那脱脱不花虽说不如他的父亲,可也是个草原枭雄,这人听说不仅心性坚韧,而且颇有手段,这两年鞑靼内部十几个部族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足见其心机手腕。” 朱祁镇知道,老太太这是在让他在面对脱脱不花时要小心谨慎,于是笑道:“皇祖母,您老放心,孙儿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还有,听说年前你还把那帮翰林院的清流们给骂了?” “他们跟您告状了?”朱祁镇道。 “哼,你啊,”说着,老太太用手指点了点朱祁镇的额头,“皇祖母早就和你说过,做皇帝,不仅好赖话能听的进去,更要喜形不露于外,你如此忍不住心中的想法,还怎么驾驭朝臣?怎么分辨忠奸?” “祖母说的是,是孙儿错了。”朱祁镇被老太太一通训斥,也感觉最近确实有些急躁了。 “知道就好,你啊,历练的还不够。”老太太声音柔和了下来。 第60章 经济战,汉人是他们的祖宗 “对了,听说你还要成立个什么商会,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又问道。 “哎,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您老的眼睛。”朱祁镇一笑,给老太太倒了杯水。 “嘿嘿,皇祖母,孙儿是这么想的,您也知道这些年大明和北边的瓦剌鞑靼兀良哈打打合合,反复无常,光永乐年间就五征漠北,不仅耗费了大量物力人力,还没有彻底解决他们,反而给百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孙儿即位后,虽然解决了瓦剌,重创了兀良哈和鞑靼,可毕竟边患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若是在征发大军征讨,又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那朝廷负担必然要加重,得不偿失。” “所以,孙儿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边患。” 朱祁镇顿了顿,看向老太太。 “往下说。”老太太道。 “既然一味的打来打去解决不了问题,那孙儿干脆就给他们来些软刀子的,这商会就是孙儿的软刀子。” “商会是软刀子?”老太太不解的问道。 “准确的说是用经济手段控制住他们。”朱祁镇自信的笑道。 “经济?何为经济?”老太太对这个孙子嘴里时不时冒出的新鲜词多少有些见怪不怪了,但是这经济一词,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呃…所谓经济嘛就是…”朱祁镇有些不知该怎么和老太太解释,他挠挠头,笑道:“总之,孙儿就是想用钱,控制他们,毁掉他们。” 老太太一听,顿时怒了:“胡闹呢你,你以为那脱脱不花是见钱眼开的人吗?你还想用钱控制住他们,完全是异想天开,不行,此计不可行。” 朱祁镇一听就知道老太太会错了意,他眼珠子转转,脑中灵光一闪坏笑道:“皇祖母,您听孙儿说完再决定也不迟啊。” “哼,你少忽悠我老太婆,我还不知道你,一瓶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货。”老太太揶揄一句道。 朱祁镇也不恼,嘿嘿一笑道:“皇祖母,您听过楚国购鹿吗?” “楚国购鹿?”老太太眉头微蹙,“你仔细说说。” 朱祁镇道:“两千六百年前,齐楚争霸,可是楚国的实力不在齐国之下,齐桓公为此非常苦恼,愁的是茶不思饭不想,后来齐国丞相管仲就向齐桓公进献了一条妙计,那就是向楚国高价购买他们的特产:活鹿。” “楚国老百姓一看卖一只鹿比他们种三年地还要赚钱,于是很多老百姓干脆连地都不种了,都跑去抓鹿了,就连楚国的那些贵族也在国内收购活鹿,导致活鹿的的价格飞涨,楚国老百姓彻底疯了,不管男女老幼齐上阵,全去抓鹿了。” “这个时候呢,管仲又暗地里向楚国派出大批商人大肆收购他们的存粮,然后又封锁了齐楚边境,结果导致楚国粮价飞涨,老百姓们因为都去抓鹿了地都荒了,再加上存粮没了,官府又赈灾不利,结果导致几乎一半的老百姓跑去齐国逃荒了,管仲此番操作后,齐国人口大增,而楚国大伤元气。” “到最后,元气大伤的楚国不得不向齐国屈服,齐国不费一兵一卒,只靠一个钱字就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楚国,您说这钱有没有大用?” 一个经典的古代经济战故事讲完,老太太陷入了沉思。 良久,她看向朱祁镇道:“有把握?” 朱祁镇傲娇的笑道:“您还不放心您的孙子啊,孙儿我什么时候打过败仗?玩钱,咱们汉人是他们的祖宗!” “那你这商会打算让谁来做?”老太太问道。 “恩…说出来您可别骂我。”朱祁镇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确定好老太太的手够不着自己后,这才又开口道:“大姑奶奶的两个孙子,广平侯袁容的儿子袁桢和袁瑄兄弟俩。” 老太太一愣,顿时勃然大怒:“小畜生,你是专坑自家人啊!你别跑,你给我回来!” “哎老太太,您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朱祁镇跑到柱子旁,露出个脑袋,笑道。 “小畜生,你给我过来!” “我不。”说罢,朱祁镇噌噌噌,跑出了殿外,还不忘对着老太太做了个鬼脸。 老太太追到殿外,看着朱祁镇一溜烟跑远,先是怒不可遏,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这臭小子,比他爹强!”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走进寝殿准备换衣服,却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陌生却如银铃般的声音。 “陛下,”朱祁镇睁开眼,顿时愣住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雨儿呢?”朱祁镇一脸惊讶道。 一身宫装的夏子心此时正低着头,手捧着皇帝的衣服,脸颊绯红的站在那里。 “我…是苏麽麽让我来这里伺候您的。”夏子心轻声说着,不敢抬头看皇帝。 “哦…”朱祁镇心中一阵痒痒,“皇祖母还真是善解人意。” “抬起头来。”朱祁镇笑道。 此时夏子心娇羞之色更甚,心中如小鹿乱撞一般,她缓缓抬起头,只见眼前的皇帝一身天青色的常服,身姿矫健如松,面如白玉,星眉剑目,鼻梁高挺,嘴角挂着一抹让人舒服的笑意。 朱祁镇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夏子心,一时之间居然失了神。 正当两人互相愣住了的时候,一句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皇爷,广平侯袁桢和其弟袁瑄已到殿外。”门口,来福有些异样的看了看殿内的二人,又迅速低下头。 “知道了!”好事被人撞破,朱祁镇不免有些恼怒,大声道。 来福身子一抖,赶紧退了下去,走出殿外还不忘给了自己一耳光,暗骂道:“让你不长眼,居然坏了皇爷的好事”。 夏子心给朱祁镇更完衣,朱祁镇也觉得这样盯着人家姑娘有些耍流氓的意思,于是扔下一句“你留下吧”就急匆匆的走了。 第61章 大明皇家商会 走进书房,袁氏兄弟二人已经候在了门外。 见皇帝来了,二人赶紧躬身行礼。 “行了,自家人,不要那么拘束,来人,给朕的两位表哥上茶赐座。”朱祁镇坐定,笑道。 兄弟二人一听皇帝如此称呼他们,赶紧又躬身抱拳道:“臣不敢!” 朱祁镇挥挥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年前你们给皇祖母进贡的礼品她老人家很高兴,你们用心了。” 袁桢赶紧起身笑道:“臣等知道皇宫里啥也不缺,恰巧年前老家来人捎了些海货,我们听闻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好这口,于是就挑了些好的,送进宫给她老人尝尝鲜。” 朱祁镇一笑,又道:“今儿把你们叫进宫来是有个事和你们说说。” 说罢,朱祁镇从一旁的奏疏里抽出一本奏疏递给了袁桢。 袁桢打开扫了一眼,随即赶紧跪下道:“陛下,臣…臣那日…是喝多了酒,又听他们说了些大不敬的话,所以才…才动手打了他们。” 一旁的袁瑄听罢立刻明白了是什么事,也赶紧跪了下去,说道:“臣…臣未能阻止家兄,臣也有罪。” “身为勋贵子弟,又是皇亲,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御史,你们说说,朕该如何罚你们?”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陛下息怒,臣…臣错了,臣愿罚。”袁桢额头冒汗,不住的磕头道。 “臣也是。”袁瑄道。 “你们确实该罚!按皇祖母的意思,该重重责罚!”朱祁镇怒道。 “臣当时是迫不得已他们…” “好了,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朱祁镇站起身,走到二人身后,对着他们的屁股一人踢了一脚。 门外肃立的杨老三余光瞥见这一幕,暗道:表弟揍表哥,也只有这位行事不拘一格的皇帝才能做得出来。 “好了,起来吧。”朱祁镇坐回御案,冷声道。 二人起了身,相互对视一眼,心中一松。 “你们的父亲已故广平侯袁容也是个战功赫赫的武将,你俩怎么就一点都不像他呢?平日里在京城不是喝花酒逛青楼,就是好勇斗狠不着四六,祖宗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朱祁镇继续骂道。 二人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面带羞愧之色。 “袁桢,听说你自从卸了军职后生意都做到南直隶去了?”朱祁镇有些玩味的说道。 袁桢一惊心中暗道不好,吓得又赶紧跪了下去:“陛下,臣…臣只是入了几家商号两三成的股而已,并没有…” “朕知道,你们都是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暗中做点生意补贴家用,朕能理解。”朱祁镇语气缓和了下来。 “袁瑄,”二人刚松了一口气,又听皇帝提高声调。 “臣在。”袁瑄紧张的要死,家外那些事历来都是他大哥做主,自己平时也只是帮大哥打理打理家事,他可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啊。 “听说你精于记账,侯府上下的进出钱财这些年没出个一点差错?” “臣不学无术,请陛下治罪。” “胡说,”朱祁镇笑骂,“这记账管事的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了的,偌大的侯府,每月进出的银两要想理清,非常人不能及,你这本事啊,我看就是户部那些官员也比不了。” “臣……”突然得了皇帝的夸赞,袁瑄有些激动。 “好了,都坐下吧。”朱祁镇突然笑道。 “谢陛下。” “第二件事呢,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朕想成立一个商会,专司对鞑子的生意。” 说着,他叹了口气又道:“户部呢事太多,朕也不愿交给他们,毕竟是外人,哪里有自家人靠的住,所以朕想来想去,京中勋贵之中,也就你们兄弟俩最为合适。” “商会?”二人相视一眼,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部门。 “这商会说起来就是由很多商人组成的一个生意组织,由最有实力,人品最佳的人担任会长,商会里的所有人呢,平时各做各的事,同时呢又对商业消息互通有无。” 朱祁镇解释道。 “不过朕要成立的商会是由皇家出资,吸引民间一些有实力的大商人入股,当然日后若有中小商人想参入其中,提交申请,你们来审核就行。” 袁瑄想了想,这不就和家里的生意差不多吗,只不过皇帝的这个商会确更有来头,皇家出资,有了这块招牌,那帮富商还不得挤破头的拿钱入股啊。 “敢问陛下,商会主要做那些生意?”袁桢有些兴奋。 “盐、铁、糖、茶和瓷器甚至战马,都可以。”朱祁镇笑道。 “这…陛下这可都是朝廷专卖啊,不说户部允不允许,即使允许,和北边鞑子做这些生意,您不怕他们得了铁器之后…”袁桢一听,有些担忧的说道。 “不用担心!”朱祁镇大手一挥笑道,笑话,如今大明有了各种新式火器,对于这帮鞑子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他们即使能锻造一些火器,对于大明来说也只是毛毛雨,根本不足为惧。 听皇帝如此自信,袁瑄有些担忧:“陛下,这事若是让朝臣们知道了,恐怕又平增不少支节啊。” “这些不用你们担心,朕会替你们摆平。”朱祁镇道。 “朕就一个要求…”说着,朱祁镇勾了勾手指,兄弟三人头凑到了一起。 “明白了?”朱祁镇狡黠的一笑问道。 袁氏兄弟齐齐点头,同时在心中暗道:“皇帝这是要人家命根子啊,还不用动用大军,这手段,真狠呐。” “明白了就好,此事不急,朕给你们五年时间,这段时间里,你们只管做好生意,其它的事有朕给你们撑腰。” “臣等誓死为陛下办成此事。”二人正色道。 “来福!”朱祁镇对着殿外喊道。 “奴婢在。”来福无声的跪下。 “从黄公公那里挑上三十个精于算学的学生,交给广平侯,供他驱使。” “奴婢遵旨。”来福应声,又无声的退了出去。 “这泼天的富贵,怎么就落到咱们兄弟头上了呢。”出了午门,马车内,袁桢兴奋的说道。 “大哥,别高兴太早了。”袁瑄若有所思道。 “二弟你什么意思?”袁桢一瞪眼。 “这事办好了是富贵,以后咱们袁家兴许还能更上一层楼,办不好…”袁瑄在脖子处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不可能,陛下这么信任咱们,在说即使办不好,不是还有太皇太后在吗,怕什么。” 见自己大哥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袁瑄叹了口气道:“你别忘了,咱们是拿着谁的钱做生意,还有是和谁做生意。” “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袁桢顿觉有些答应的太早,一拍大腿道。 “还有,大哥,以后的账目,切记要清清楚楚,不该咱们拿的钱,一分都不能拿,否则就是引火烧身,皇帝最痛恨的就是贪官!”袁瑄又道。 “对对,不能拿,陛下给咱们的那三十个人…” “嘘…” 第62章 大明皇家商会成立了 数日后,长安街一处装修颇为奢华的二层楼前,人头攒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正门的上方,一块用红布遮住的牌匾吸引了围观百姓的好奇。 在看大门两侧的竖匾上分别写着一对对联,上联:生意兴隆通四海,下联:财源茂盛达三江。 “哎呀,这对联不错,”有人笑道。 “对联是不错,只是这铺子到底是做啥的?还神神秘秘的用块红布遮着。” “听说这是广平侯家的买卖。”有知道小道消息的人说道。 “哦…”众人长叹。 “那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那人又问。 “谁特娘的知道做啥的,一会你不就知道了!”那人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时,忽然一阵鞭炮再次响起,接着门内跑出十几个小厮分列门外,紧接着长安街一侧响起一阵马蹄声。 “侯爷到!”一声长喝,围观的人群赶紧散开。 只见袁桢袁瑄骑着两匹战马,穿的和新郎官似的,在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簇拥下打马而来。 “大爷,二爷,您二位来了?”一个约莫四十出头,满脸精明的人点头哈腰的走上前,笑道。 “恩,钱五,整的不错,哈哈哈。”袁桢看了看热闹的场面,笑道。 “大爷二爷交代的事,小的就是豁出命也得办好了。”钱五如同哈巴狗似的跟在袁氏兄弟二人屁股后面,笑的脸都快抽了。 “人都到齐了?”袁桢又道。 “到齐了,北直隶有头有面的商户,小的都是亲自去请的,只是…”说着,钱五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袁桢眼一斜。 “刚才,从后门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瞅着挺贵气的,也拿着咱家的请帖,小的瞧着眼生,就没敢把他们往大厅领,现在他们正在二楼喝茶呢。” 兄弟二人相视,脸色大惊,赶紧跑上了二楼。 一到二楼,袁桢一眼就认出了门口站着的两个常随是皇帝的贴身侍卫。 “陛下来了?”袁桢悄声走到门口,对着其中一个侍卫指了指房间问道。 侍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打开门,示意让他俩进去。 “臣袁桢,袁瑄,见…” “行了,这是在宫外,礼就免了”一身貂皮大氅的朱祁镇此刻正悠闲的坐在桌前,见他们来了,笑道。 “陛下,臣罪过,要是知道您来了……” “行了,朕也是刚到。”说着,朱祁镇放下茶盏,手指一挥,身后的来福将一个精美的木盒子放在了袁桢面前。 “这是五十万两的银票,你们拿着。”朱祁镇指了指盒子,又道:“既然是朕让你们成立的商会,朕自然要支持的。” 说罢,朱祁镇站起身又道:“好了,朕还有事,就回宫了,你们好好干,别让朕失望。” 二人还未反应过来,皇帝已经走了出去。 袁瑄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拉着袁桢追了下去。 “来福公公,慢走!”袁桢拉住了来福,将他拉到了一边。 “侯爷,您还有事?”来福看了眼已经上了马车的皇帝,皱眉问道。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袁桢举起手中的盒子道。 “陛下给您钱,您就拿着呗。”来福笑道。 “不是,昨个儿户部已经送了六十万两来了,怎么陛下又给了五十万两啊?”袁桢道。 “哈哈,侯爷,户部的钱那是咱大明的钱吧?”来福道。 “恩,对。”袁桢应道。 “今儿这五十万两,可是陛下自己的钱。”来福道。 “多谢来福公公,”袁瑄明白了,皇帝这是拿自己的钱不仅是来支持他们的,也是入股来了。 于是他赶紧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来福手里,“请公公回宫后转告陛下,我兄弟二人绝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那就好。”来福一笑,又将那荷包塞了回去,快步去追皇帝的马车了。 “都说了?”马车内,朱祁镇的声音传了出来。 “奴婢都说了。”来福道。 “回宫吧。” 画面转回商会。 “吉时已到,揭匾!”钱五唱和一声,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袁桢袁瑄兄弟俩在一众富商的簇拥下,走到门外,接过两个伙计递过来红绸子,轻轻一拉。 随着众人的一声惊呼,牌匾上六个苍劲有力的金色大字让众人呆住了:“大明皇家商会” “皇家商会?”一个白胖的富商惊呼一声。 “侯爷,您怎么不早说这是皇室的产业啊,哎呀,如果知道,老夫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多入一股啊。” “侯爷,我家里还有两万两银子,我要在入一成的股,您等等小的,小的这就回家取银子去。” “我也是…” 袁桢笑而不语,看了一眼袁瑄,袁瑄会意走到厅内朗声道:“各位各位,先不要急,听我说。” 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诸位,先别急,先听我说。”袁瑄笑着看了看一脸懊悔的众人,又道:“各位都是北直隶的富商巨贾,想必各位也听说了,这次广平侯,也就是我大哥,奉旨督办成立这大明商会,第一个目的是为了整合咱们北直隶有实力的商家,一起为朝廷出力,为大明朝分忧;这第二个目的当然是为了赚钱,” “钱自然是越多越好,可怎么挣?挣谁的钱这就有讲究了!” “二爷,您就别卖关子了,有话就直说吧。”说话的是北直隶最大的粮商人称“老算盘”的范四海。 只见他十个手指头有八个指头戴着的全是宝石戒指,每个宝石颜色还不一样,放在太阳光底下,简直都能照出一条彩虹来。 “好,范掌柜的快人快语,那我就只说了。”袁瑄清了清嗓子,“说之前容我先问大伙一个问题,你们有谁知道如今做什么买卖最挣钱吗?” “那还用说,自然是盐铁生意了。” “不对,再加上糖茶。” “棉布丝绸也绝对挣钱,听说南直隶产的丝绸一匹运到海外就是数百两的天价。” “那玩意太费事,还不如卖瓷器挣钱,听说在交址,咱们一个花盆就能卖二十两黄金。” “呵呵,大家伙说的都对,可是今儿咱们的生意对象可不是海外那些没见识的红毛鬼,这次咱们要做鞑子的生意。” 众人一听,霎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有的兴奋,有的懊悔,还有的面色苍白的,兴奋的自然都是那些之前就和鞑子做过生意的,懊悔的则是后悔入了这个商会,鞑子的生意,周期长,回款慢,草原上的牧民一般都是以物易物,很少用钱结算的。 以物易物。中原商人最喜欢的就是马匹和皮毛,可在大明最挣钱的马匹交易被官方严格管制,商人严禁私自贩卖马匹,尤其是能做战马的良驹,抓着基本就是死罪。 “在座的诸位基本上涵盖了咱们大明商业的各行各业,这次大明皇家商会成立,陛下和朝廷可是给足了咱们特权。” 说着,一旁的钱五领着十几个小厮将分别写着盐、铁、糖、茶、瓷器、棉布、粮食、油字的木箱子放在了桌上。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袁瑄从写着盐字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对折的厚纸板,他拿在手里晃了晃道:“这叫特许经营证,只要有了它,大明黄河以北畅通无阻,而且陛下怜惜你们,只要持此证的,商税一律三十抽半。” 刚一说完,大厅内顿时炸了锅,三十抽半,也就是一年赚三十两只需要给朝廷缴纳1.5%左右的银子,这比洪武年间还低啊。 在座的没一个傻子,一听有这好事,原先还有犹豫懊悔的全疯了,呼啦啦一下全挤到桌前,差点把桌子给塌了。 “二爷,你说的可当真?”范四海红着眼睛激动的说道。 “废话,这是陛下亲自许诺的,你敢质疑陛下?”一直没有说话的袁桢瞪眼道。 “大爷,二爷,不知这特许经营证怎么办?是我们入股的人人有份,还是?” 见火候差不多了,袁桢这才站起身,像是看肥肉一般看着几欲发狂的商人们笑道:“入股的自然有,可也不是谁都有。” “二位爷,你们说多少钱,我买了。” “我也买,我买两个…” “操,别特妈挤,我也买,我全要了。” 众人一阵鄙夷叫骂,看把你能的,你还全要了,你要是全要了,大家还有钱赚? 袁桢和袁瑄对视一笑,暗道还是皇上高明啊,果然这帮人都上道了。 “因为这许可证每个行业只有十份,所以,出价最高者可获得许可证两年的使用权。” “我出五百两,买盐证!” “切,五百两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我出一千两!” “我出一千三百两!” …… 最终盐铁糖茶最赚钱的四个行业,四十个证卖出了二十三万两银子尤其是铁证卖价最高,达到了惊人的八千两。 其它的证卖的也不错,最后一统计,居然卖了将近五十万两。 袁桢看着自己面前那一沓一沓的银票还有脚下的箱子里的银子,嘴都笑歪了。 “嘿,还是咱们陛下厉害,就这个小纸片子,盖上税务司和户部的大印,卖的钱赶上大明一个省一年的商税了,这简直是无本的买卖啊。” “大哥,这钱按陛下的意思咱们商会可,以留下两成作为商会开支所用,剩下的都要交给户部。”袁瑄一边拨着算盘珠子,一边提醒道。 一听八成的钱都要交给户部,袁桢顿时有些失望,不过皇帝说了,不会亏待他们袁家,这不,他袁桢袖子里还藏着十几张特许经营证呢,拿出任何一个来做生意,一年下来还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第63章 被尿憋晕了。 又过了几日,商会门前依旧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许多提着各色礼物的一看就是富商的人。 这些人当然是一开始没有入股的,后来听说只要入股买了特许经营证,税不仅低的令人发指,还不受各地城门税吏的盘剥,这等好事,八百年也没有一回啊。 “钱掌柜的,侯爷还没来吗?我们都等了三天了。”一个身穿裘皮大氅的富商拎着礼盒,对着钱五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呵呵,对不住了周掌柜,侯爷这几日忙的很,恐怕一时半会没时间见您。”钱五说罢,又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掌柜的,对不住,侯爷这几日实在太忙,你们若是想求见我们侯爷,请先留下帖子,等侯爷忙完了,自然会见你们的。” “见不着侯爷,见二爷也行啊。”有人大声道。 “是啊,钱掌柜,二爷应该不忙吧,让我们见见二爷也行啊。” “对不住,对不住,二爷这几日也没有空,”钱五一边客气的应付着,心中却是大骂:“你们这些人,老子当初苦口婆心请你们来,你们一个个推脱不来,现在看见好处了,全他妈不要脸的求上门来,呸!休想!” 而此时,已经进京十多天的脱脱不花一行,正在户部的大堂内,脱脱不花已经喝了十几杯茶,肚子里全是水,可还不见一个管事的前来。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木里图甚至已经跑了七八趟茅厕,看的户部几个小吏直摇头:“哎,这么年轻,肾就不好,可惜了!” 一直到过了正午,脱脱不花再也忍不住了,他对着一旁端茶倒水的小吏大声呵斥道:“我们等了半天,你们户部尚书王佐呢,把他叫出来!” 小吏冷笑一声,语气颇为不耐烦的说道:“我们王大人进宫了,还没回来,要等便等,不等请自便!” “他们大明根本就没有诚意!父汗,我们走。”木里图再也忍住了,站起身怒道。 “请便。”那小吏轻蔑的一笑,提着铜壶走了。 木里图此时肺都快气炸了,他何时受过这种轻慢,一个明国小吏,连官都算不上,却敢无视他,他顿时觉得自己堂堂草原王子的脸被人踩在了地上揉搓。 “父汗!我要回草原,大明皇帝分明是瞧不起我们,我们难道还要留在这里自取其辱吗?” “坐下,继续喝茶。”脱脱不花虽然也是怒火万丈,可明显他的养气功夫比木里图要好的多。 又是一杯茶进肚,脱脱不花再也忍受不住膀胱带来的压力,正准起身去释放压力时,却听见屏风后传来笑声。 紧接着,王佐和袁桢从屏风后笑呵呵的走了出来。 “哎呀,实在对不住,本官来迟了。”王佐对着脱脱不花一拱手笑道。 “王大人公事繁忙,我们也不过是多喝了几杯茶水而已。”脱脱不花话中有话的说道。 王佐也不在意,而是转而笑道:“这位是我大明广平侯袁桢,现在是大明皇家商会的会长,日后大明与贵部的边贸一切事宜,都可找袁侯爷。” 脱脱不花看了看袁桢,用不太熟练的大明礼仪抱拳笑道:“原来是广平侯,久仰久仰。” “哈哈哈,久闻脱脱不花大汗是草原上无人可敌的勇士,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袁桢笑道,说着又叹了口气道:“本侯身为武将,可惜未曾亲眼见过大汗的英姿,实在是一大憾事。” 脱脱不花还未说话,木里图上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广平侯,你身为武将,怎么如今干起了商贾之事了?” 袁桢本就是火爆脾气,一听这个二货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笑话自己,拳头一攥就想上去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屁王子。 不过随即他又想起刚才来户部之前皇帝交代他的话,还是强压住怒火,回怼道:“本侯干什么,还用你小子置喙?” 说着他突然一笑又道:“听闻你在草原上号称什么鸟?” “什么什么鸟,是草原之鹰!”木里图怒道。 “哦…”袁桢长长一声,“既然是天上的鹰,怎么还管起这地上的事儿了?” 袁桢这是骂他是畜生呢,正想发怒,又听袁桢笑道:“哎呀,本侯又想起一句话来,叫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哈哈哈。你说本侯运气好不好,落地的凤凰没见到,没毛的鹰却见了一只,本侯今儿算是开眼了,哈哈哈哈…”。 脱脱不花见儿子偷鸡不成舍把米,还被人嘲笑成了没毛的鹰,于是一把将木里图拉了回来,笑道:“犬子失言,还望广平侯不要计较。” 袁桢笑道:“哪里哪里,本侯从不跟小孩一般见识。” “你!”木里图被气的七窍生烟,却见父汗对着他瞪了一眼,只好气哼哼的坐回了椅子上。 “哈哈哈,诸位远来是客,不要因为些许小事伤了和气,来来来坐坐坐,我们商讨一下边贸之事。”王佐打着哈哈笑道。 众人坐定,王佐开口道:“陛下隆恩,重启大明与贵部的榷厂,这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啊。” 脱脱不花此时被尿憋的难受,刚才站着还能忍受,现在一坐下,只觉的胯下压力骤增,再也忍受不住,于是站起身对着王佐袁桢一拱手,话也没来的及说,在王佐惊讶的表情中就急匆匆跑了出去。 茅厕里,一泻千里后,压力终于解除,脱脱不花顿感一阵头晕目眩。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在茅厕晕倒了。”一声惊呼响起。 大厅内,众人一听,赶紧起身去查看。 刚走到茅厕旁,却见被尿憋晕的脱脱不花此时正扶着墙,颤颤巍巍的向外走着,身上满是腥臊之物。 “父汗!” “大汗!” 随脱脱不花而来的鞑子赶紧上前扶住了脱脱不花。 “我没事!”脱脱不花虚弱的说道。 一旁看热闹的王佐等一众户部官员此时看着脱脱不花狼狈的样子,皆是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脱脱不花终于回到了大厅。 袁桢一脸玩味的看着脱脱不花,笑道:“大汗这是怎么了?” 不料脱脱不花竟然视若无睹,正色道:“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随脱脱不花而来的其他鞑子此时被臊的不行,堂堂鞑靼部大汗居然被尿给憋晕了过去,还是在大明的户部茅厕中,简直是丢人至极,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明国人笑掉大牙。 第64章 你外甥就是我外甥 “陛下特许,我大明盐、铁、糖、茶等物均可与你们鞑靼交易,而且不限量。” 户部大堂内,袁桢说道。 脱脱不花微微皱眉,大明这是耍什么花招?以往他们对这些东西可都是严加管制的,怎么这次还不限量了? 其他鞑子一听,顿时眼冒精光,这些可都是他们草原牧民离不开的东西,尤其是盐铁,人只有吃了盐才有力气,而牧民做饭,铁锅更是离不开的器具,兵器锻成非铜铁不可造。 大明以往为了削弱鞑子,对流入草原的盐铁有着非常严格的管制,尤其是朱棣登基后,为了彻底消除来自草原的威胁,甚至几度彻底断绝了与草原的贸易。 牧民们没了大明的盐铁,就没法生活,他们不得不冒险南下劫掠大明边镇,而盐铁是他们抢掠的首要目标。 这也就是历史上大明为何越对北方蒙元封锁,而边患越来越严重的一个重要原因。 朱祁镇之所以能如此大度的无限量供应这些东西,尤其是铁器,并不是为了减少鞑子南下劫掠,更不是他善心大发,而是为了日后更好为彻底解决草原威胁扔出去的鱼饵。 “不知大明皇帝有什么要求?你们也知道,草原部族本就穷困,没有多少金银,不可能全用金银交易。”脱脱不花问道。 “没什么要求,”袁桢大咧咧的一挥手,“不过嘛,咱们两家的贸易,都需要经过我大明商会才可交易。” 脱脱不花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是自然。” “那交易是用金银还是用牛羊换?”阿鲁台部的首领急道,他的汉语不好,袁桢听的稀里糊涂也没听明白他说的什么,好在户部有懂蒙语的官员,袁桢这才明白过来。 “金银我大明有的是,”袁桢笑道。 “那就是用牛羊换!”脱脱不花道。 “不是牛羊,”袁桢点了点桌子,“用你们的马匹和羊皮即可。” “羊皮?明国人莫非傻了不成,放着羊肉不要,要羊皮?”一众鞑子懵了了,马好理解,大明虽然也有马场,可毕竟产的马有限,而且质量上和草原的马也有不小差距。 可是用羊皮贸易,还是头一次听说。 “敢问广平侯,你们要这么多羊皮干什么?”脱脱不花问道。 “呵呵,我们用不着这些东西,可海外那些红毛鬼却是大量需要。”袁桢撒谎不带脸红的说道。 其实他也纳闷,皇帝为何不要整羊,而只要羊皮?整羊运回大明,羊肉还可以吃,羊皮这玩意顶多能做个又硬又味的夹袄,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鞑子一听原来人家是要倒手卖给红毛鬼,于是疑惑尽去,纷纷点头答应了下来。 草原上有的是羊,大不了回去之后,让手下的子民们多养些羊便是了。 用小小的羊皮能换回更多的大明物资,到时候等他们恢复了元气,你们大明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一个下午,双方你来我往,最终敲定了双方贸易的诸多细节,就连王佐都很诧异,这次的鞑子怎么这么好说话。 最后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签订了贸易合约,都觉得自己赚翻了。 谈判结束后,袁桢豪爽的在紫云楼包了场,让这些鞑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大明不一样的风情,尤其是木里图,为了发泄这些日子心里的憋屈,他一个人就点了五个姑娘,玩的那叫一个花。 第二天,木里图在两个亲卫的搀扶下,顶着发黑的眼圈,两腿发软的离开了紫云楼。 “恩,谈的不错,朕要给你记上一功!”乾清宫内,朱祁镇看着新鲜出炉的合约,笑道。 “臣不敢居功,这都是陛下的主意,臣不过是动了动嘴而已。”袁桢谦虚的说道。 “有功有功,”朱祁镇亲自扶起袁桢,又道:“有这份合约在,大明的边镇至少可以平静三五年,百姓们能多过几天好日子,朝廷也可以借此机会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一举灭掉他们。” 袁桢听的有些动容,随即跪下道:“陛下,臣本就是武将之后,也有一腔为国杀敌尽忠的热血,陛下若非要赏臣,就请陛下他日北征之时,允臣随军出征,臣愿为先锋,为大明杀尽鞑子,为大明建功立业!” 朱祁镇一笑:“好,朕答应你!” 袁桢一喜,又拜倒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兴冲冲的出了宫。 刚出午门,正欲上马,就见许久未见的大内总管侯宝一身粗布棉衣的迎面走了过来。 “呦,这不是侯公公吗?怎么你这是刚回来?”袁桢笑道。 若是放在平日,对于这些太监,他是懒得搭理的,在他的认知里,和这些不男不女的太监攀关系,简直是拉低了武人的下限。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袁家再次得到皇帝的青睐,能和皇帝身边的人搞好关系,对他日后振兴袁家有利无弊。 大明初期,大部分武将还是很有骨气的,他们第一个瞧不起的是那些没事只会卖弄嘴皮子的遭瘟书生,第二就是这些没卵子的太监。 一点也不像后期太监势力做大,敢骑在武将头上拉屎作威作福,武将们为了升官发财或者保全将士,不得不向这些太监卑躬屈膝刻意讨好,更有甚者不得不认太监当干爹。 比如大明后期抗倭名将戚继光,他为了搞到军饷,也不得不给魏忠贤行贿。 这也是为什么明末大多数武将对朝廷没有太多归属感的原因之一。 “呵呵,奴婢见过侯爷。”侯宝笑着上前,赶紧行礼道。 “听陛下说,你回老家了?怎么这刚出了正月,就回来了?”袁桢笑道。 “皇爷天恩,给了咱家两个月的假,让咱家回乡寻亲,如今亲人寻到也接到了京城安顿好了,咱家不敢耽搁,这不刚刚回来。”侯宝说道。 “呦,那是好事啊,”袁桢搓着大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又道:“正好,今天本侯也有件喜事,走,五味楼我摆一桌,咱们庆祝庆祝。” 侯宝一听赶紧后退一步摆手道:“咱家是什么人,怎敢讨侯爷的喜酒喝。” 袁桢一笑,也没在坚持,又道:“老侯,我听说你家就剩你和外甥俩人了?” 侯宝表情一滞,称呼这么快就变了? 于是面有悲戚之色道:“是啊,妹妹已经去了,只给我留下了个外甥。” “哎,你也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袁桢劝慰道。 “你这外甥多大了?”袁桢又问。 “二十来岁,至今还未成家,咱家把他接到京城,想着过几日托人给他寻个糊口的差事,攒些钱在给他说上一门亲事,也算是对妹妹有个交代了。”侯宝哽咽道。 听话听音,袁桢怎能不明白,人家侯大总管这是拐弯抹角的求他呢。 “哎,老侯,你啊就是太实在了,”说着,他神秘一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某如今是大明皇家商会的会长了,安排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说着,给了侯宝一个你懂得眼神。 侯宝一滞,随即笑道:“那…那多不好意思。” “哎老侯,你这就见外了,啊,就咱俩这关系,你跟我客气那不是骂我呢嘛!”袁桢大咧咧的说道。 “我跟你很熟吗?”侯宝暗道。 不过人家一个世袭侯爵能降尊纡贵和自己攀关系,那是给自己天大的面子,自己就是皇帝身边的一条老狗,人家看的还不是皇帝的面子? “这…那咱家就多谢侯爷了。”侯宝笑道。 “再说谢字,可就是骂我了!”袁桢佯装怒道。 “那咱家就不跟侯爷客气了,”侯宝说着,又道:“只是我那外甥大字不识几个,就会些拳脚功夫,怕是…” “那就更好了!”袁桢道,“我把他安排进商会的护卫军里,先干个队正,一个月五两银子,正好,我在南城铜锣鼓巷那边还有个两进院的宅子,让他先住着。” “这…”侯宝一愣,心里有些犹豫起来,这袁桢又是帮忙安排事做,又是给宅子的,他不会是有事吧。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你让咱外甥去侯府找我。”说着,袁桢上马,也不管侯宝同不同意,直接走了。 侯宝愣怔片刻,回过神来后急匆匆的进了午门。 第65章 看您太累了 文华殿内,下午的经筵日讲已经结束,朱祁镇站起身,揉了揉已经麻木的屁股,正准备回乾清宫呢,就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直接来了个滑跪,随后自己的腿就被抱住了。 “皇爷,奴婢回来了。”侯宝抱着朱祁镇的腿,就是嚎啕大哭。 “侯宝,你回来了?”朱祁镇也是一喜,“起来起来,回来了怎么也不先休息几天?朕这里有人伺候,不用急着过来。” 这话在普通人听来是主子心疼下人,可在侯宝听来却是大大的危机。 “小崽子这这日子看来挺讨皇爷欢心啊。”侯宝暗道。 “皇爷,奴婢以后再也不离开您了,奴婢离开这一个多月,每时每刻都在挂念着您,奴婢…”要说这皇宫中,除了嫔妃之间的争宠之外,宫人之间的争宠最是激烈。 “行了,朕知道你忠心,起来吧。”朱祁镇心中一暖,在这皇宫里,真情实意的关爱是奢侈品。 自己虽然讨厌太监,但人总是有感情的,侯宝这话虽然有些媚上的成分,可这几年的相处下来,朱祁镇确实有些依赖上了这个胖乎乎的太监。 侯宝站起身,顾不上失仪,将皇帝鬓角处的一缕乱发给拨正了,随后道:“皇爷,您这些日子都瘦了,” 随即他的余光瞥向一旁的来福,冷声道:“定是这些奴婢们没有尽心伺候,奴婢日后一定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朱祁镇也没说话,他知道侯宝这是关心他,只是习惯性的抬脚踢了一脚侯宝的屁股,笑着走出了文华殿。 这一脚可把侯宝踢的心花怒放,同时心中一松,暗道皇爷心里还是我最重要,随即又看向一旁的来福,眼神中多了些怒气。 一路回到乾清宫,换了身松软合身的棉衣后,朱祁镇毫无形象的坐在榻上,听着跪在地上的侯宝给自己汇报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 当听到部分河南的地方官对治下不管不问,对百姓能躲的躲,能推的推,能照本宣科的绝不随机应变,甚至还有些官员惧怕百姓告状后,这让朱祁镇顿时火冒三丈。 “这是懒政!蠢政!庸政!这些人都该杀!”朱祁镇咬牙切齿的怒道。 懒政有时候比庸政危害还要大,因为懒政的最终结果就是导致一个地方的烂政。 这就像人身上起初长了个良性瘤子一样,医生说你最好每隔几个月复查一次,以防它恶化,可这个人总觉得没事,也懒得去医院检查,结果良性便恶性,最终导致身死。 历史上,明之衰,衰于正德、嘉靖以后,至万历朝则加甚焉。明亡之征兆,至万历而定。 要想改变这个古老帝国的惯性和命运,除了他这个皇帝要时刻保持清醒和勤政以外,主要靠的还是地方上大大小小的官员。 可是如何去做呢?朱祁镇又是一阵挠头,后世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伙子,对于这种官僚体系的改革和建设实在不懂。 “哎,头疼啊!”想到这,朱祁镇暗自叹息道。 看着皇帝拧在一起的星眉,侯宝无声的给皇帝倒了杯水后,静静的侯在了一旁。 直到茶水凉透,朱祁镇这才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这次你做的不错,朕自有封赏。” “奴婢不敢居功,若不是皇爷您降恩,奴婢也不可能在有生之年寻回亲人,奴婢知足了。”侯宝哽咽的说道。 对于侯宝的态度,朱祁镇很满意,但他还是笑道:“朕知道你忠心,该赏的还是要赏的。” 说着他想了想道:“你已经是宫中太监之首了,不能在商你官爵了,那朕就赏你一千两银子吧,让你做安家之用吧,京中居大不易,省着点花,还是够用的。” “奴婢…呜呜呜,奴婢谢陛下赏赐!”侯宝感动的伏地大哭,惹得殿外的宫人们面面相觑。 “好了,四十多岁的人了,动不动就哭,丢人!”朱祁镇踢了他一脚,笑骂道。 “奴婢进宫这么多年,说句大不敬的话,从未遇到过如皇爷这般心疼我们这些下人的主子,奴婢一时没忍住…”侯宝哽咽道。 “好了,起来吧。再说说,还有什么事?” “是!” 侯宝站起身,稳了稳心神继续说着,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侯宝才从书房内走了出来。 乾清宫中的灯火一直亮到了子时还未熄灭,在烛光的映射下,窗纸上的那道身影一直在床前站立着。 书房外的角落里,秀女夏子心不时微微侧头,看着书房内时而低头沉思,时而盯着窗外出神的皇帝,夏子心眉头微蹙。 “他虽是皇帝,坐拥天下,可也才十五岁,为了国事,几乎每天都睡的这么晚,这几日相处下来,也不像自己听说的那般残暴不仁,反而…反而对自己身边的人很少动怒,经常笑脸相迎,以后我要嫁给他是不是…”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就看见皇帝身边的另一个宫女雨儿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书房。 不多时,书房内传来了皇帝的笑声,夏子心不由得心中升起丝丝醋意,随即又摇了摇头,脸颊上多了些红晕。 “我…我这是怎么了?他又不是我的…”夏子心听着不断传出的笑声,心中暗道。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书房门口,雨儿的身影再次出现,对着不远处的夏子心笑着招了招手。 夏子心回过神来,赶紧走了过去。 “夏姑娘,皇爷要就寝了,你和我赶紧进去伺候皇爷吧。”雨儿柔声道。 伺候皇帝就寝,这让夏子心脸上升起了些许羞赧之色。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伺候一个男人就寝呢。 “这…”夏子心面有犹豫。 “哎呀,想什么呢,赶快去铺床啊,哦对了,陛下怕冷,记得铺床之前要把那件虎皮褥子先铺上,还有枕头要弄的松软一些,记下了吗?”雨儿催促道。 夏子心机械的点点头,随着雨儿一起进了寝殿。 而朱祁镇则是坐在梳妆台前,饶有兴趣的看着夏子心的背影,看着看着,只觉腹部一阵燥热,心跳开始加速。 一旁的侯宝感觉到了皇帝的变化,悄声走到了皇帝身侧小声道:“皇爷,今晚就让她侍寝吧?” 朱祁镇赶紧摇了摇头,挥去那些龌龊的想法,呵斥道:“你一个阉人,怎么整天想的都是这些男女之事。” “奴婢…呃…孔夫子不是说过吗,食色性也。奴婢看您每日操劳,就想着让您放松放松…”侯宝笑道。 “滚滚滚,”朱祁镇笑骂,“赶紧给朕宽衣,朕困了!” 第66章 癞蛤蟆玩青蛙 今日的朝会,是朔望朝。 所谓朔望,即初一被称为朔日,而十五是望日,也就是每月的初一、十五这一天的朝会被称为朔望朝会。 这一天官员们都会进行公服行礼,所谓公服,是介于朝服和常服之间一种礼服,常用于重要的节庆日和礼仪场所。所以朔望朝的重要性仅次于御门听政的大朝会,凡是有资格上朝的官员都必须身着公服,上朝听政议政。 天还未亮,朱祁镇已早早起床,当宫人将一件皮弁龙袍服端过来时,朱祁镇微微皱眉道:“这绛纱服太过宽大,穿着不甚舒服,还有这冠,带着太沉还闷人,穿着这衣服,朕都不会走路了。” 侯宝躬身笑道:“皇爷,这是开年第一次朔望朝,而且这也是祖制,您若是不穿,一会礼部的官员们又要聒噪了。” 朱祁镇哀叹一声,只好展开手臂,任由雨儿和夏子心给自己穿衣。 穿戴整齐后,朱祁镇并没坐礼部为其准备的软轿,而是步行,前往奉天殿。 一番繁文缛节后,朝会正式开始。 先是内阁奏报了这段时间做了哪些事,又汇报了开年后朝廷要做哪些事。 紧接着是六部将自己那摊事一一奏报上来,直到最后礼部奏报完,朱祁镇的屁股已经被龙椅咯的生疼。 好不容易挨完这折磨人朝会,朱祁镇刚准备返回乾清宫,就被几个翰林院的大臣给拦住了。 “陛下,臣等还有本奏。”为首的是翰林院试侍讲学士王英和侍读学士王直,朱祁镇一见他们,顿时脸就黑了。 不是朱祁镇讨厌这俩人,相反这俩人还是端重正直的老臣,而且二人还都是是永乐二年的庶吉士,历史上二人都是参与《明宣宗实录》的编纂。 为朱祁镇不喜的是这俩人脾气性格。按他的说法,这俩老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特别认死理。 “你们说,说。”朱祁镇又不得不重新坐回了龙椅上,眼光不住的向张辅等武将瞥去。 可张辅一直半眯着眼,就好像没看见一般。 “陛下,臣听说您和户部不仅答应了和鞑靼兀良哈两部重开边贸,且盐铁糖茶等物还不限量供应?”王英说话间,一直盯着皇帝,那眼神看的朱祁镇有些莫名的心虚。 朱祁镇还未说话,一旁的王佐斜眼看了看王英这个老顽固,站出来冷笑道:“王大人怎么这么关心我们户部的事啊?” “本官身为大明之臣,陛下的臣子,不管遇到何事,只要事关朝廷,自然有为朝廷进言之责!王阁老你有异议?还是说王阁老身为宰辅,早已看见我等了?”王英硬邦邦的回道。 “这个老东西,说话是真毒啊!”王佐暗骂一句,随即笑道:“王老大人自然是有权利进言的,只是本官好奇,朝廷重开边贸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王大人和诸位大人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呢?” “好事?!”王英顿时气的花白的胡子乱颤起来,“王佐,陛下年轻,看不清这里面的事情还情有可原,可你,还有你们这些人,” 说着,他指了指马愉高谷等人又道:“一个个身为阁臣,陛下的近臣,个个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却不思为国尽忠,为君分忧,反以庸人之见,小人之径,行卖国求荣之举,你们…你们这是在挖我大明根基!” 王英这话一出,大殿内霎时落针可闻,随即嗡的一声,奉天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王英,这是奉天殿,不是你翰林院,你空口无凭,听信谣言,就敢污蔑一部尚书,你可知国法森严乎?”向来好脾气的马愉出班指着王英怒道。 “哎呀,依我看啊这翰林院干脆改成都察院得了,哎,李大人,你们都察院还缺人吗,我看这王英大人挺合适做御史的。”高谷夹枪带棒的说道。 “就是,修书的怎么干起了御史的活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嫌事大的广平侯袁桢从武将一班出列,阴阳怪气的说道。 “够了!”龙椅上,朱祁镇一声怒喝,指着袁桢怒道:“袁桢,你给朕滚回去!” 袁桢脑袋一缩,乖乖的站了回去。 朱祁镇走出御案,指着乱糟糟的朝堂,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王英王直二人身后的几个翰林院的侍读侍讲,再看看一直没有说话冷眼旁观的都察院的几个官员后,他感觉这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呵,翰林院的这几个憨憨,估计是他们扔出来投石问路的。”朱祁镇心中冷笑。 当他的目光看向几个出身南直隶的御史们时,这几人目光闪躲,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这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看来,你们还真是贼心不死啊。”朱祁镇心中冷笑。 “散朝!”朱祁镇冷喝一声,大袖一挥,急步走出了奉天殿。 好戏刚开了个头,却突然结束了,众人不免都有些索然无味,纷纷摇了摇头,走出了殿外。 尤其是袁桢,他这个皇家商会的会长,可是边贸的第一负责人,翰林院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再次把矛头对准了他,这可把他给气坏了。 “特娘的,一群遭瘟的书生,想断老子的财路,做梦!”看着走远的王英等人,啐了一口骂道。 “我说爷们,奉天殿前吐口水,你想挨揍呢!”说话的是现任大宁都司总兵官朱勇的儿子,近卫军二师的师长朱仪,妥妥的勋贵子弟。 “扯淡!”袁桢道。 “哎,老弟我可听出来了啊,他们这是想搞你啊。”朱仪小眼睛咯巴咯巴的,一脸坏笑道。 “你狗日的少说风凉话,他们搞了我,你也躲不了,商会黄了,你那五万两银子也得打水漂!” “卧槽,我怎么忘了这茬呢!” “大侄子,那我们哥几个的钱是不是也要打水漂了?”武安侯郑亨的儿子,第二代武安侯郑能围了上来,他老婆是袁桢的奶奶永安公主的长女,袁桢还得叫他一声表姑父。 “姥姥!”袁桢怒骂一句,沉思片刻后,他看了看众人突然咧嘴笑道:“诸位,这帮翰林就是癞蛤蟆玩青蛙,不用担心!” “啥意思?”朱仪问道。 “长的丑,玩的花呗!”袁桢冷笑。 “大侄子,你可别掉以轻心,这帮老夫子的嘴,毒着呢,他们上嘴唇碰下嘴唇,可是能杀人的。”郑能忧心道。 “切,杀老子,老子先捏碎他们的卵子!走!”袁桢怒道。 “去哪?”众人问道。 “喝酒!”袁桢气哼哼的说道。 “这时候去喝酒,怕是……” “怕个鸡毛!”袁桢笑骂,“我告诉你们,咱们的背后,是皇帝,他们想搞我们,扯淡!” “哈哈哈,说的对。”众人咧嘴大笑。 “走着哥几个!今儿我请客,红怡院!”袁桢笑道。 “走着!” 呼啦啦,一群勋贵二三代们前呼后拥的出了午门,骑上马,直奔红怡院而去。 看的午门一众禁军们一阵咋舌! 直到他们走远,禁军队长这才笑吟吟的走到班房,对着班房里的王英等人笑道:“几位大人,茶喝的怎么样?” 王英冷哼一声道:“走了?” “走了。下官看的真切,骑着马走远了。”队长笑道。 “行了,咱们也走吧。”王英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 这才迈着四方步,走了出去。 一出午门,王英等人径直上了马车,就朝长安街方向而去。 守门的队长坏笑一声:“对,就往长安街去。” “头,笑啥呢?长安街咋了?”一个禁军好奇的问道。 “嘿嘿,小子,等着吧,今天长安街可要热闹喽。”禁军队长笑道。 第67章 你追我赶 一帮小杀才们风风火火的赶到红怡院后,早就得着信的红怡院老鸨子夸张的扭着杨柳细腰迎了上来。 “哎呦,几位爷可是有时候没来咱们红怡院了,姑娘们可是盼着几位爷来,都瘦了。”老鸨子一边跨着袁桢的胳膊,胸前硕大的有些让人迷眼的山峰不住的往袁桢身上蹭。 “嘿嘿,都瘦了?哪瘦了啊?爷瞧瞧!”袁桢盯着雪白一片色眯眯的就要上手。 “呦,爷,您别急啊,”老鸨子娇嗔一声,躲开袁桢的咸猪手,对着二楼大喊道:“姑娘们,出来吧,几位爷来了。” 说话间,二楼的十几个房间被推开,一堆莺莺燕燕尖叫着涌下了楼。 五六个勋贵子弟左拥右抱,不时还吃个豆腐,惹的怀中的美人惊叫连连。 “赵四,赵四,你个瘪犊子玩意死哪去了?”老鸨子叉腰喊道。 “来了,来了,妈妈,您吩咐。”赵四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不住的打躬作揖。 “你眼瞎啊,几位爷来还用吩咐,麻溜去泰丰楼定上一桌席面,在把咱们新进的烧刀子拿三坛来。”老鸨子说完,领着众人上了二楼的雅间。 红怡院不似紫云楼那般吟诗作对听歌唱曲的高雅之地,来这里的基本都是奔着男女之事来的,所以这里的姑娘比紫云楼里的姑娘们要奔放的多。 不一会,几个简单的卤菜便上了桌,呛人的烧刀子一一倒进海碗,不等泰丰楼的席面来,这几个勋贵子弟便已经大吃大喝了起来了。 再加上十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的加持下,这些人彻底放开了,整个红怡院全是他们的淫词浪曲之声。 “袁大哥,你不知道,前天怡春楼新来了个柳娘子,我当晚就把她给收了,那叫一个嫩啊,老弟我是哐哐一顿夯啊,太过瘾了,一会喝完酒,我请客,咱们再去那玩一场,如何?”朱仪几杯酒下肚,嘴上就没了把门的。 这货和他爹朱能一个德性,永远是家里的没有外边的香,而且还特别喜欢玩花活,惹得满京城的青楼见了他跟见了瘟神似的。 可自从朱能的公爵之位被朱祁镇降成了侯爵后,这小子老实了一阵子,可家里的那些丫头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毫无情趣可言,那段时间可把他给憋坏了。 自从朱能到任大宁都司后,因为整肃有力,很快将朵颜三卫又建立了起来,还把兀良哈的生存之地一个劲儿的往北压缩,朱祁镇念其功劳,又恢复了他的公爵之位。 于是这货又开始浪了起来。 “小公爷,奴家难道还不如怡红院的那些小浪蹄子吗?”朱仪怀里的小娘子娇嗔道。 “砰”的一声,伴随着美人一声惨叫,朱仪一脚那小娘子给踹飞了出去,“特娘的,爷我就喜欢野的,你算什么东西。” 众人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袁桢的常随飞奔上楼,在他的耳朵旁耳语几句,袁桢的脸色顿时狰狞起来。 他粗暴的将怀里的姑娘扔到一边,走到窗前一看,乐了。 “咋了,大侄子?”郑能道。 “真特娘的冤家路窄啊,哎哥几个,快看,那几个老棺材瓤子来了。”袁桢怒道。 几人凑过去一看,果然是王英等几个御史的马车。 “揍他狗日的!”朱仪砸碎酒杯,“敢欺负咱爷们,找死!” “对,揍他狗日的,今儿不把这几个老东西屎打出来,老子就跟他们的姓!” 说着,袁桢带头,五六个人怒气冲冲的飞奔下了楼。 郑能毕竟年龄大他们几岁,辈分又比他们高,还知道些轻重,这要是当街殴打大臣传到皇帝耳朵里,那还得了,虽然他爹也是朱棣的靖难二十六功臣之一,可人家老子比自己老子排名靠前,于是他正想着要不要阻拦,若是拦了,日后他就没法在这勋贵圈里混了,正想着,袁桢等人已经冲到了楼下。 “王英老儿,给老子滚下来!”袁桢提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卸下来桌子腿,喷着酒气怒道。 王英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就觉得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差点没把自己甩出去,刚想发怒,就听有人直呼自己姓名,还让自己滚出来,顿时火冒三丈。 刚撩开车帘,就见自家车夫已经趴在了地上,口鼻窜血惨叫不止。 “袁桢,你好大的胆子,敢当街阻拦当朝大臣的马车,还殴打他人,可知大明律法乎!”王英怒道。 “我呸!你个老东西,还特么之乎者也上了”朱仪走上前,手里提着一根不知从哪踅摸来的门栓,骂道:“王英老儿,你敢断小爷的财路,今儿小爷不把你屎打出来,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老子今天呼死你。” 说罢,手中的门栓已经飞出,带着破空之声直奔王英的脑门而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王英下意识地一缩脑袋,胳膊粗的门栓直接打飞了他的官帽,挨着头皮直接将他身后的车棚给打了个粉碎。 周围围观的吃瓜百姓又是一阵惊呼,尤其是王英马车后的王直的那车,因为巨大的声响,拉车的马直接被吓的受了惊,马儿嘶鸣一声,挣脱了车夫的缰绳,绕过王英的那车夺路狂奔而去。 “马惊了!马惊了!”众人大惊,怪叫往两边散开。 “操,还跑了一个。”袁桢笑骂。 “哥几个,将那几个老不死的给哥哥我捆起来,扔进院子里,老子要慢慢炮制他们。”袁桢又道。 “住手!快住手!”郑能从红怡院里跑了出来,一看这场面是要出人命啊,顿时大惊失色,顾不上别的赶紧劝阻。 “拦我作甚,老子……”朱仪刚回头,眼睛登时愣住了。 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锦衣卫指挥使徐恭! “特妈的,怎么这么寸,遇到了这个魔头。”朱仪暗道一声不好,酒也醒了一半。 “操,动手啊。”袁桢走上前,就要将已经被吓傻的王英薅出来。 “哥,哥,住手!”朱仪低声道,还不住的往他身后使眼色。 “操,你特娘的眼抽筋了?”袁桢怒道。 “哥,有锦衣卫,徐恭也在这,撤吧!”朱仪又道。 “老子管他锦衣……”袁桢话还没说完,只觉手腕处一疼,手中的桌子腿被郑能给夺了过去。 袁桢此时也酒醒,他回头一看,只看见了徐恭离去的背影。 “操蛋!”袁桢给了自己一耳光,看着愣怔的朱仪,又骂道:“追啊。” “追…追谁?”朱仪道。 “入你娘,追马车啊!出了人命,咱们都得完!” 几个人顾不上其他几个文官,骑上马,撒丫子就朝前追去。 “袁桢,老夫与你不死不休!”缓过来的王英站在没顶的马车上跳脚大骂! 一辆受惊的马车,后面跟着几匹狂奔的战马,整个长安街一时间鸡飞狗跳,咒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一直追到城外,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与其说它停下来,不如说是王直被甩进了护城河里,马车倾覆,将马给拽倒了。 此时还是天寒地冻,护城河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王直被摔的鼻青脸肿,好在穿的衣服厚,没摔断胳膊腿。 “完了!”袁桢彻底酒醒了,看着城门军将王直拉了上来,哀叹一声。 “袁哥,咋办?”朱仪问道。 “我咋知道咋办?艹!”袁桢一阵后悔。 第68章 打给他们看的 下午,朱祁镇好不容易批完了奏疏,正准备去校场练练骑射,就看见杨老三一脸凝重的跑进了乾清宫。 “你怎么了?”朱祁镇皱眉道。 “皇上,午门外,王英大人带着翰林院的人正跪在那哭呢?”杨老三说道。 “他们怎么没完没了啊!”朱祁镇皱眉,刚迈出殿门,又见徐恭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臣徐恭参见陛下。”徐恭气喘吁吁的跪下道。 “何事?”朱祁镇见他脸色焦急,知道肯定又出事了。 “陛下,今天下午,在长安街红怡院前,翰林院的王英、王直大人等几位大人险些被打了。”徐恭小心翼翼说道。 “哈,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谁敢当街殴打朝廷大臣?”朱祁镇一听,居然笑了。 这几个老顽固被打,他心里居然还挺高兴。 “何人所为?!”朱祁镇刚开口问,就见张辅黑着脸,身后带着袁桢、朱仪、郑亨等七八个勋贵子弟也走了过来。 “就是他们。”徐恭回头,看了一眼袁桢等人,又道。 “陛下,老臣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给您带过来了。”张辅一躬身,闷声闷气的说道。 明白了,朱祁镇看着袁桢等人冷笑一声,转身进了乾清宫书房。 徐恭看了看张辅,便跟着皇帝也进了乾清宫。 “老公爷,我们咋办?”袁桢急道。 “不争气的东西,跪好了,等着!”张辅扔下一句话,进了乾清宫。 朱棣靖难成功后,大封二十六功臣,其中以姚广孝为第一,封荣国公,并且在他死后还配享太庙,第二就是张辅的父亲张玉。 经过永乐、洪熙、宣德这四十多年的发展,这些勋贵世家通过相互联姻,已经形成了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他们或共同进退,或同气连枝,已经如铁板一块。 他们能找上张辅,也就不足为奇了。 “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朱祁镇坐回御案前,冷声道。 张辅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徐恭,见徐恭没有抬头,于是他上前几步,将袁桢几人去他府上说的事情经过又复述一遍。 “徐恭,你说。”朱祁镇面如冷霜。 “回陛下,臣今天恰巧路过长安街,刚走到红怡院门口,就见广平侯袁桢、成国公之子朱仪、武安侯郑能、泰宁侯陈灏、襄城伯之子李珍李瑾,还有成安伯郭昇之弟郭昂,或手持棍棒或赤手空拳,阻拦了王英等大人的那车,” “不过,臣并没有看见是谁先动的手,臣到的时候王英的车夫已经被打倒在地,其车棚也被朱仪打烂,许是因为打闹过程中惊了王直的马,所以…所以才完成王直大人摔进了护城河。” 徐恭说完,已是后背发凉,因为他并没说他看见了是袁桢先挑事在先。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看似权力天大,可说到底他就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他也是个人,也需要在官场左右逢迎,毕竟官场除了权力争斗,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今天这么多勋贵子弟当街殴打大臣,其中两个还是皇帝曾经的老师,好巧不巧,让他给看见了。 他又不敢不报,只好硬着头皮将有些事轻描淡写的说了。 “哼!”朱祁镇一捶桌子,徐恭身子一抖,赶紧伏在地上,不敢动。 “王直怎么样?”朱祁镇对着门口问道道。 侯宝有些气喘的出现在门口道:“回皇爷,奴婢刚去了太医院,太医说王大人只是有些擦伤,没伤着骨头。只是…” “恩?”朱祁镇看向侯宝。 “只是王大人上完药后,回午门跪着了,奴婢去劝过,可老大人说若是陛下不严惩广平侯等人,他就跪死在午门前。” “侯宝,你去,把他们带到偏殿,告诉他们,朕自会还他们公道。” “奴婢遵旨。” “你说,该怎么办?”朱祁镇又对张辅怒道。 张辅一愣,这怎么把球踢给我了? 还不等他开口,又听皇帝怒道:“他们都是你国防部的人,朕当初把他们交给你,不是让你张辅当老好人的!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啊,大白天的逛妓院不算,还醉酒行凶,殴打朕的老师,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臣,有罪!”张辅跪下,说道。 “朕说你有罪了吗?起来!”朱祁镇怒道。 “杨老三!”朱祁镇对着门口又是怒吼。 “臣在!”杨老三按刀出现在了门口。 “准备廷杖!就在乾清宫外!”朱祁镇怒道。 “是。”杨老三应声而去。 朱祁镇在屋内来回踱着步,不久,见侯宝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于是大步走出殿外,见袁桢朱仪等人一脸可怜巴巴的跪在地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们扯着嗓子骂道:“丢人现眼!” 一众无法无天的勋贵此时跟受惊的鸵鸟似的,脸都贴到地上了,屁股撅的老高,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陛下,都准备好了。”杨老三道。 朱祁镇走出殿外,又道他们身后,对着他们的屁股一人踢了一脚,一边踢一边大声骂:“丢人现眼!” 踢完了,朱祁镇又道:“是你们干的?” “是…!”几个人齐声带着哭腔道。 “好,还算是个爷们。既然承认了,那就得认罚!”朱祁镇又道。 “臣等认罚!” “好,”朱祁镇转头对着侯宝道:“将他们带到这里,观刑!” “来人,廷杖!”朱祁镇又道。 行刑的禁军立刻上前,将这些人扒光了上衣,按在了条凳上。 “陛下,打多少下?”杨老三问道。 “一直打!”朱祁镇扔下一句,怒气冲冲的走进了殿内。 紧接着,殿外传来了“砰、砰”的杖责声。 刚开始,这些人还挺爷们,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又因为皇帝将王英等人叫来观刑,为了武人的面子,他们也得咬牙撑住不出声,可随着廷杖的次数增加,朱仪先忍不住了,杀猪般的惨叫声似乎很有传染性,袁桢郑能等人也跟着惨叫起来。 而观刑的王英等人开始时还有些高兴,皇帝当着他们的面为他们出气,说明皇帝心里还是有他们这些文官的。 可越打,几人幸灾乐祸的笑容没了,惨叫声和鲜血让他们开始有些不忍了。 头上绑着白纱的王直看不下去,小声对着王英说:“王大人,再打下去,就打死了,陛下既然惩处了这些人,我看还是算了吧。” 王英也有些不忍,他虽然有些固执,可人情世故官场潜规则他还是懂得,真要是打死一两个,把人得罪死了,他们这些人日后在京城恐怕也没好日子过。 于是点点头道:“也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真打死了,你我以后恐怕无法在朝堂立足了。” 说罢,他对着监刑的杨老三道:“杨将军,停了吧。” 杨老三一斜眼,冷冷的说道:“陛下没说停,就得一直打下去,不能停!” 见杨老三不为所动,王英一跺脚,又走到殿门口对着侯宝道:“侯公公,本官想求见陛下,还请您通报一下。” 侯宝点点头,悄声走进了殿内。 不一会,侯宝又走了出来道:“王大人,跟咱家进来吧。” “臣王英参见陛下。” “嗯。”朱祁镇没有抬头,声音有些冷淡。 “陛下,臣…臣…要不廷杖还是停了吧。”王英有些尴尬的说道。 “不打不成器,这些混账无法无天,朕早就想收拾他们了,你别管,打,一直打,打死他们!也好让其他勋贵长长记性!”朱祁镇怒道。 王英一听,皇帝这是下了杀心啊,真要是打死了他们,不光他们的家人恨死了自己,就是其他勋贵估计也要恨死自己。 “陛下,其实他们也是醉酒胡闹,毕竟臣等也没受什么损失,要不就算了吧。”王英又道。 “也罢,但是当街醉酒行凶,殴打朕的老师,不能这么算了,不狠狠教训他们,他们记不住。” “这…”王英刚想说, 又听皇帝开口道:“王卿,朕说,你来拟旨。” “广平侯袁桢、成国公之子朱仪、武安侯郑能、泰宁侯陈灏、襄城伯之子李珍李瑾,还有成安伯郭昇之弟郭昂,醉酒行凶,殴打朝廷命官,视国法如无物,为彰国法,肃纲纪,即刻起罢免此七人军中所有职务,罚奉三年,圈禁府中半年。”朱祁镇说完,也不等王英,径直走出了殿外。 走出殿外,朱祁镇看着七人被打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冷声道:“抬回去!” 周围的禁军赶紧上前,给几人披上了衣服,抬往太医院去了。 去往太医院的路上,袁桢趴在条凳上挤出几丝笑容道:“杨老弟,多谢了。” 杨老三苦笑:“侯爷,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个干嘛?一会到了太医院,上了药,回家好好养伤。” “没问题,改天红怡院我摆一桌!”袁桢道。 “您还红怡院呢,您敢去,我可不敢去。”杨老三笑道。 “怕个鸟啊,”说着他龇牙咧嘴的看了看其他几人又道:“我知道,今儿陛下打我板子是为了给那个几个遭瘟的书生一个交代,若是真打,就这几十板子,我们早就死了。” “行了,侯爷,”杨老三俯身,低声道:“既然知道陛下的苦心,您几位日后就少给陛下惹麻烦吧。” 袁桢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第69章 不经风雨,长不大 “这事啊,你处理的太明显了。”仁寿宫的暖房内,老太太一边拾掇着她养的那些花,一边和朱祁镇说着话。 “你以为那帮老狐狸看不出来?你啊,还是毛躁。”老太太又道。 “孙儿当时没想那么多,若是不管不问,那文武百官还不得吵成一团,孙儿更头疼。哎祖母,话说回来,袁桢他们这么一闹,还真有点作用。”朱祁镇顺手揪了一朵花,放到鼻子下闻着。 “暴殄天物!”老太太见自己心爱的花被孙子就这样给扯了下来,怒道。 “哼,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老太太夺过朱祁镇手中的花,又怒道:“我看王英没说错,你啊就是在资敌!” 朱祁镇苦笑道:“他们不知道,您老还不清楚啊,孙儿总不能干什么事都要事事和他们解释清楚吧,再说这事它没法明说啊。” “哎,做皇帝可真难啊!”朱祁镇又揪了一把叶子,坐在一旁,苦着脸哀叹道。 “你以为那把龙椅你坐上去了,就万事大吉了?他们什么都得都听你的,都顺着你?做皇帝,不光要提纲挈领,更要懂得如何驾驭那些大臣的人心,人心你懂吗?”老太太道。 “人心难测啊!”朱祁镇又是哀叹一声,将手中的叶子一片一片的扔到地上。 “我的花!”老太太一回头,发现自己心爱的那盆君子兰快被朱祁镇给薅秃了,赶紧走过来,心疼的不行。 “祖母,您说我父皇那一朝的那些臣子们怎么就那么听话?怎么他们到了我这就一个个的反对呢?”朱祁镇依旧出神的看着手中叶子,说道。 “滚开!”老太太怒道,一把将朱祁镇手中的叶子夺下来,骂道。 “对,不听话就让他们滚开,省得他们老是惹麻烦,孙儿换一批听话的人上来。”朱祁镇顺着老太太的话说道。 “我让你滚开!”老太太手里拿着水瓢,哭笑不得。 “哦…啊!”朱祁镇这才回过神,看看老太太,在看看自己身旁那盆已被自己薅秃的君子兰,嘿嘿一笑道:“祖母,没事,改天孙儿在赔给您一盆。” “你啊,我看是魔怔了!”老太太嗔怪一句,说着,他点了点朱祁镇的额头,又道:“论驾驭朝臣,你比你父皇差远了,你父皇比文宗皇帝差远了。” 朱祁镇眼珠子转转,挎住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孙儿不是有您在吗。” 老太太心中一软,这个孙子哪里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对如何驾驭朝臣火候还是欠缺了些。 “都快成亲的人了,还跟祖母撒娇,丢不丢人。”老太太嗔怪一句,随即叹息一声又道:“孙儿啊,这当皇帝,其实就是在冰面上跳舞,你既要身轻如燕,又要举重若轻,关键在于一个稳字。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什么意思呢,治理大国就好像烹调小鱼,油盐酱醋料要恰到好处,不能过头,也不能缺位。” “面面俱到也太难了,您说求稳,可稳中也得要进啊,不好办啊,大臣们只考虑自己的一块利益,可孙儿不行,孙儿考虑的是大多数百姓的利益。”朱祁镇苦笑。 “你啊,一味的刚猛,火太大了,菜还没出锅不就糊了吗?就像伺候这些花一样,不仅每天都要浇水松土施肥,你还要给它修修剪剪,它才能开出你想要的花儿来。” “不是说让你事事都要面面俱到,而是有时候你要懂得妥协,这些大臣们哪一个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哪一个不是想伸手跟你要权要钱,是人,他就有欲望,有欲望他就好拿捏,你连王崇古那种人都能收服为己所用,难道几个御史言官你还治不了?” 朱祁镇吐吐舌头,暗道:“这老太太,别看她天天呆在后宫,可这眼光是真毒辣啊,一眼就穿了这事背后是那些南派御史在暗中撺掇。” “你啊,这两年就是太顺,迷了眼。”老太太喝了口水,叹了口气又道:“哎,说起你父皇,其实他的本事比起你爷爷洪熙皇帝和文宗皇帝差远了。你爹那人年轻时和你一样,都是太顺,只知道刚猛激进,不知道刚柔相济,后来栽了跟头,碰了壁,才慢慢转了性子。” “孙儿,治国就是治人,治人首要治这里。”老太太指了指朱祁镇的心口窝,语重心长的说道。 朱祁镇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习惯性的又要伸手去揪花,被老太太一巴掌给打了回去。 “走走走,回你的乾清宫去,看见你就烦。”老太太一把将朱祁镇推到了一边,怒道。 “祖母,孙儿还没吃饭呢!”朱祁镇笑道。 “今儿我这里没你的饭,回你的乾清宫吃去。”老太太看着被朱祁镇摧残的不像样的花,怒道。 朱祁镇嘿嘿一笑,走出了暖房。 看着自己大孙脚步轻盈的走了,老太太一笑,对着苏麽麽道:“吩咐小厨房,给皇帝做几样可口的小菜送过去,别忘了,他喜欢的吃的海米油菜。” 苏嬷嬷莞尔一笑道:“您啊,刀子嘴豆腐心,呵呵。” “哼,我要是天天给他好脸色,他那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这孩子,还是太顺了,不经些风雨,长不大,你们啊,以后也不能惯着他。”老太太又道。 “好,”苏麽麽一笑:“奴婢去小厨房了。” 老太太坐在暖房内,看着一盆盆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自言自语道:“暖房里嫩芽,经不住风吹雨打啊。” 回到乾清宫后,朱祁镇紧急召见了张辅,当张辅走进乾清宫后,有些香艳的画面让他老脸一热,低着头不敢直视。 只见皇帝正坐在桌前眯着眼,享受着雨儿和夏子心的按摩服务,两个花一样的女孩子累的香汗淋漓,而桌上则是摆了几个小菜和两双筷子。 第70章 去练练手 “老国公来了,快坐吧,就等你了。”朱祁镇丝毫不觉的尴尬,挥了挥手,夏子心微微有些脸红的走到一旁,一个福礼后道:“张老国公,请入座吧。” 张辅看了一眼这个新晋的乾清宫宫女,疑惑的又看了看皇帝,然后坐在了皇帝的对面。 夏子心又给张辅倒了一杯温热的黄酒,无声的退到了一边。 “来,老国公,别拘束,”朱祁镇举起杯子,又道:“朕不喝酒,就以茶代酒,咱们君臣边吃边聊。” 张辅不知道为何皇帝突然叫他过来,还要和皇帝同桌一起吃饭,这让他有些莫名的紧张。 一杯温热的黄酒下肚,张辅顿觉胃里暖暖的,于是又自己斟了一杯酒。 “老国公喜欢这黄酒?”朱祁镇笑道。 张辅赶紧起身,有些窘迫的说道:“陛下可能有所不知,臣平生有两个爱好,一个是打仗,第二个就是这酒了。” “哈哈哈,坐坐,朕只是随便问问,你不用拘束。”朱祁镇笑道。 “你小子随便问问,我可不敢随便回答啊。”张辅暗道。 君臣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一边聊一边吃,朱祁镇见张辅酒喝半壶,觉得时机到了。 “老国公,京中的勋贵子弟现在大多都有军职在身吧?”朱祁镇放下筷子,问道。 张辅一滞,暗道:“来了。” “回陛下,大部分都是,不过他们身上的军职大多是承袭的勋职,陛下您没改组五军都督府前,他们大多都在五军都督府有勋职,后来国防部成立后,臣记得奏报过陛下,将这些人全部转到了国防部,臣记得您当时是答应了的。”张辅说的滴水不漏。 如今自永乐一朝传袭至今的勋贵们还有不少,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朱棣当年靖难的功臣之后,仗着祖辈的功劳,在京城没少胡作非为。 说他们是纨绔膏梁,人人还都有些本事在身,说他们是栋梁之材,估计半个北京城都要在背地里骂他们十八辈祖宗。 而这些人这些年已经渐渐形成以英国公张辅为中心的武将小团体,虽然张辅不愿意和这些人过多接触,可不得不承认,谁家若是有事,必去找张辅商量。 “恩,朕记得。”朱祁镇吃了口菜,点头道。 张辅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等着皇帝继续说。 “这次袁桢他们惹下大祸,朕也是很头疼,说起来这些人都和皇家有些亲戚关系,你就说郑能吧,要论起来,朕还得叫他一声表叔,”说着,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 “朕虽然下旨严惩了他们,可那帮文臣可是一直不服啊。” “那陛下的意思?”张辅道。 “朕之前觉得将他们放在你那里,他们多少能收敛些,可没想到,朕这里是隔三差五收到这些人为非作歹的弹劾奏章,甚至京城中还有流言传出,说什么纨绔膏梁铁螃蟹,阎王见了也摇头。你听听,这像话吗!”朱祁镇道。 “是臣监管不力,臣请陛下责罚。”张辅面露羞愧之色。 朱祁镇笑着摆摆手:“此事也不怪你,是朕当初考虑不周。” 张辅仔细品味着皇帝的话,似乎有些明白了,皇帝这是想对勋贵动手了,今天让自己过来,恐怕就是给自己一个信号了。 可毕竟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自己再不济也要争上一争,至少日后不会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陛下,臣觉得这些人这几年确实是嚣张跋扈了些,依臣看不如将他们调往边镇,为国戍边,一来让他们明白陛下的苦心,二来也是磨磨这些人的性子,让他们以后行事稳重些。”张辅字斟酌句的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老国公果然是老成谋国,不过朕还是觉得调他们去边镇还是有些不妥。” 说罢,他对侯宝使了个眼色,侯宝会意走进了书房,不多时手里多了几本奏疏。 “老国公,你先看看。”朱祁镇道。 张辅迟疑片刻,接过来打开一看,是王崇古从朝鲜发来的。 看完几本奏疏,张辅低头沉思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道:“臣明白了,此事臣去找他们说。” 见张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朱祁镇又从侯宝手里拿过一份圣旨交给张辅。 “朝鲜战事虽然结束了,可还有不少心系伪李的世家大族,他们或明目张胆的起兵造反,或暗中资助勾连叛军。朝鲜的战略位置你是清楚的,朝廷好不容易打下来了,那就是我大明固有的不可分割的国土,”说着,他目光如刀,语气冰冷道:“对待这些人,朝廷一味怀柔只会让他们更加嚣张,只有一个字,杀!杀的他们从骨子里害怕,杀的他们再也不敢生出反抗之心。” “臣……” 朱祁镇指了指他手中的圣旨又道:“你去告诉他们,与其让他们在京中整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还不如去外边历练历练,这份圣旨是朕给他们的,你也看看,朕许他们自行招募兵丁,兵器由潭柘寺兵工厂先借给他们,以后有了钱在付给兵仗局,不过他们自行招募的兵丁必须隶属于大明皇家商会名下,服从商会的统一指挥。” “陛下,这商会…自行招募兵丁恐怕不妥吧,万一他们…” “无妨,”朱祁镇一笑,“商会在朕手里,你还怕他们翻了天不成。” 其实,朱祁镇如此操作,也是借鉴了后世大航海时代西方列强的手段,不过区别在于他们是国家直接出兵,先是武力占领殖民,再进行商品输出,进而以价值观同化。 朱祁镇的办法也是类似,不过区别在于隶属于国家的军队并不会直接干预占领地,而是先以经济手段控制,如果经济手段行不通,那就在派这支具有商业性质的私人武装出兵攻打。 毕竟现在整个东亚地区,那些小国还是奉大明为宗主国,如果直接出兵攻打,阻力不小,闹不好让他们联合起来反抗,大明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 至于让这些纨绔子弟带兵去朝鲜,朱祁镇也有自己的考虑,朝鲜再大,也不够这帮人折腾的,只是让他们去练练手,为以后征服东瀛和整个东南亚地区练练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辅毕竟是武将,他不可能也想不到皇帝为何要这样做,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辞别了皇帝,默默的走出了乾清宫。 第71章 四六分账 三日后,英国公府,花厅内。 酒桌上,十几个勋贵子弟全都低头不语,桌上的山珍海味此刻丝毫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而张辅则是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们,拳头捏的嘎嘎作响。 “打人的时候不是挺爷们的吗?怎么现在都哑巴了?啊!”张辅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杯直接倒扣了过来。 众人头垂的更低了。 “让我们去朝鲜,为什么啊?”朱仪苦着脸唯唯诺诺的开口道。 有了第一个,就有二个。 “叔,能不能不去?我媳妇刚怀了孩子,我要是去了朝鲜,万一回不来咋办?” 郑能问道,他爹郑亨和张辅都是跟随朱棣征漠北过命的交情,所以郑能一直叫张辅叔叔。 “我不想去,爹娘刚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我也是,我连媳妇都没有呢。” 襄城伯李隆的两个儿子李珍李瑾兄弟俩嘟囔道。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张辅,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张辅看着他们现在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不愿去,老夫我去!”说着,他站起身,对着门外喊道:“来人,拿本公的战刀甲胄,我要进宫,求皇上让我这把老骨头替这帮贪生怕死只知道窝里斗的蠢货去朝鲜!” “老爷,这…”老管家出现在门口,左右为难。 一直没说话的袁桢站起身,斯哈着凉气,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将管家推走,然后又回身道:“老国公,消消气,” 说着,他看了看众人,突然单膝跪地面露惭愧之色道:“是我连累了大家,要去也是我替各位去,老国公,明儿我就进宫,求陛下让我替各位兄弟们去朝鲜。” 张辅看了一眼,冷笑一声道:“呵,你在这给老子充什么大个呢!” 说着,他叹息一声道:“实话跟你说吧,陛下让你们带兵去朝鲜,那是为了保护你们,陛下也难啊!” “保护啥,我们都被流放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朱仪嘟囔道。 “啪!”张辅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光,怒道:“放肆!” “老国公,您有话就和晚辈们说个通透吧,陛下到底是何意?”郑能道。 张辅又瞪了一眼朱仪,道:“陛下之所以让我和你们说,是给你们各家留着脸面呢,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小王八蛋犯的事,打一顿板子这事就能掀过去了?” “哼!告诉你们,此事如果不是陛下还念着你们祖辈的功劳,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有那么严重吗?”朱仪不屑的又道。 “你个小王八蛋,老子他妈今天非要替你爹好好教训你这个蠢货不可。”张辅直接一脚将朱仪踹翻,大骂道。 朱仪本就有伤在身,现在雨点般的拳头砸在他的身上,顿时杀猪般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揍了一会,直到朱仪受不住求饶,张辅这才一把拽起这个不长脑子的二货怒道:“小子,记住了,今天本公揍你,是救你,也是救你成国公一门,从今以后,你给老子长点记性!” “叔,我错了我记住了还不行吗!”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朱仪垂头丧气的说道。 张辅喝了口茶,喘匀了气,这才继续说道:“袁桢,你可知道陛下成立皇家商会是为了什么?” 袁桢挠了挠头道:“呃…陛下说了,叫…那词叫…对了,叫集中力量办大事。” 张辅这才有了些笑脸点点头道:“你们去朝鲜,就是为陛下办大事去的。” “啥大事?”郑能凑了过来,“能发财吗?” “商会商会,不挣钱咱们特娘的喝西北风啊!”袁桢没好气的说道。 “都闭嘴,听老国公说。” 张辅看着这帮见钱眼开的货色,想发怒,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也能猜出一二,日后,恐怕朝廷对外不会直接用兵了,而是要靠这个所谓的商会了。” 说罢,他掏出了怀中的圣旨,递给了一旁疼的龇牙咧嘴的朱仪,又扇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怒道:“给他们几个念念!” 朱仪接过圣旨,念了起来,圣旨很短,只有几句话,可信息量却很大,总之一句话大明皇家商会日后将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且直接受皇帝秘密辖制,对外贸易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不赔钱,朝廷就不会干涉他们。 圣旨念完,众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字:“抢!” 别看这帮人平时一个个穿上锦衣华服人五人六的,可骨子里却和他们的父辈祖辈一样,走到哪,抢到哪,总之,老子看上的就是我的,不给,抢特娘的,敢反抗,嘿嘿不好意思,要命还是要钱,你选一样。 “有意思!”泰宁侯陈灏咂吧着嘴,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坏笑道。 “啥意思?”郭能急道。 “笨,”陈灏一笑,“皇恩浩荡啊,陛下这是给了咱们一条泼天的富贵大道啊。” “你特娘的别卖关子,说明白了。”郭能骂道。 “我说陈二愣子,怪不得你大哥叫陈大愣子,这都听不明白,陛下这是让咱们商会以后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能从外边弄回钱,不管是朝鲜还是其他番邦,咱们高兴了可以和他们做生意,不高兴了,嘿嘿,直接抢他狗日的。” 陈灏坏笑道。 张辅暗暗点头,这帮兔崽子,总算还有个明白人,随即又看了看袁桢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袁桢搓着大手,两眼放光,要说做生意,他还真不行,可要论抢,他在行啊,老子本来就是武夫,最擅长的就是杀人,人没了,财物还不是自己的。 经过陈灏这么一解释,十几个小杀才们眼睛眼冒绿光。 “好了,既然明白了,谁还有异议可以说出来,不愿意去的本公也不勉强,大不了我豁出去老脸再去求陛下就是了。”张辅板着脸道。 “去,去,我们去,老国公,我们愿意。”众人完全没了刚才表情,全都舔着脸的凑了过来。 “好了,既然想通了,那就说说,你们几家各出多少人吧。”张辅说道。 “出人倒是好说,谁家还没个百八十个私兵,”李珍皱着眉道,“只是陛下只说了借给咱们火器,可没说这兵饷由谁出啊。” “你傻啊,”袁桢挠了挠头,“陛下既然说了以后我们怎么干朝廷不管,自然是军饷由咱们商会自己出啊,若是让朝廷出,那不就明着告诉人家咱们是朝廷的兵吗!” “对啊!”李珍一拍脑袋,可下一秒,他又挠头道:“不对啊,咱们的商会叫皇家商会,万一咱们派兵去抢,那还不是一样吗?” 袁桢对这个二百五简直无语了:“你特娘的出去抢人家东西,还得跟人家说你是大明皇家商会的?” “那咱们以什么名义出去抢?”李珍继续挠头,他实在想不通这里面的道道。 “哥,哥,袁大哥的意思是,咱们手里的兵说好听的,他是咱们商会的护卫,说不好听的,这支军队就是一群强盗,没有任何名号的。”李瑾拉了拉大哥李珍的胳膊,小声说道。 “哦,我明白了,”李珍一拍大腿,咧着大嘴笑了:“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回家和爹说去,让他把家里的私兵都给我,咱们在招募一些,弄个一两千人还不成问题。” 众人一阵鄙夷,暗道襄城伯李隆也算是个人物,怎么生出的儿子跟特娘的缺根弦似的。 “我还有个问题,”郑能道:“以后咱们抢…挣了钱,怎么分?是五五,还是三七?这总得说清楚吧,给少了手底下的儿郎们可不把握啊。” “四六分!”一道阴柔的声音从花厅的屏风后传了出来。 众人一惊,随即赶紧起身,只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侯宝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侯宝先是给张辅行了个礼,张辅目不斜视,只是微微颌首,算是回应。 侯宝又对着众人行礼,笑道:“咱家不请自来,还望各位侯爷伯爷见谅。” 这些人虽然平时无法无天惯了,可对皇帝身边的太监,笑面虎侯宝可半点不敢怠慢,纷纷笑道:“不敢不敢。” “咱家此来,是给诸位捎句话,大明皇家商会日后每年和朝廷的分红定为四六,朝廷四,商会六。”说罢,他笑眯眯的看着众人。 “四六,好像还行。”众人暗自揣摩道。 “如果诸位觉得朝廷吃亏了,五五也不是不可以。”侯宝又笑道。 “公公说哪里话,四六,四六就很好。”众人笑道。 “好,”侯宝继续笑道:“那咱家就不打扰各位了,告辞。” 第72章 狗仗人势 冬去春来,一径花开。 明兴六年,二月十二日,今天是花朝节,天气温润无风。 朱祁镇难得的撇下一堆公务,带着老太太和朱祁钰,还有他的亲姐姐常德公主准备去城外的香山赏花。 之所以选择去香山,一是这里有座元代就存在至今的名寺:甘露寺,不过它是元代的名字,而到了明朝,经过重建后又改名为大永安禅寺,二是这里有一处在半山腰依山势而建的皇家别院。 三是这里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杏树便会开满杏花,香气宜人,美不胜收,此山也因此而得名香山。 一辆普通的马车沿着西直门大街缓缓向西而行,马车上,太皇太后张氏拉着常德公主的手,低声说着什么,不时常德公主的脸上布满了娇羞之色。 而朱祁钰则是扒着车窗,兴奋而又好奇的看着车外的热闹。 “吁!”眼看着快到西直门,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朱祁镇在车内问道。 “大哥,我出去看看。”还不等侍卫过来禀报,朱祁钰已经按耐不住钻出了车厢。 “二殿…二爷,前面的路被堵了。”化身车夫的杨老三说道。 朱祁钰打眼看去,乐了,原来是一个想进城,一个想出城的两辆马车挤在了城门过道里,谁也不让谁,两边的车夫正对骂着呢。 一看有热闹看,向来是有热闹就喜欢往上凑的朱祁钰跳下马车,就往前跑去。 “快,跟上去,护着二爷!”马车外,随行负责外围护从的锦衣卫指挥使徐恭忙道。 “怎么不走了?”一直和常德公主说悄悄话的老太太,此时也撩起车帘子,向外看去。 “回老祖宗,城门口两辆马车堵了路。”随行的苏嬷嬷笑道。 老太太向来不喜欢热闹,只是点点头,不再多问。 “祖母,孙儿去看看。”朱祁镇说了一句,便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大爷,您怎么出来了,这里人多,您还是…”杨老三警惕的看着四周,紧张的说道。 “少爷我也去看看。”朱祁镇笑道。 此时,城门楼下,原本可以双向行驶两辆马车的路,被他们堵的水泄不通,加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路被彻底堵死了。 “知道我们家老爷是谁吗,识相的赶紧给我让开道。” “我呸,小子,瞎了你的狗眼,看好了,这车可是钱府的马车,知道我们家老爷是谁吗?” “我管你家老爷是谁,妨碍了我家老爷出城公干,没你好果子吃!” “嘿,你个小王八蛋,今儿是哪个老娘们裤腰带没栓紧,把你小子露了出来,找打是不是。” 众人哄堂大笑,难得一见如此骂街的热闹的朱祁钰看热闹不嫌事大,居然兴奋的大叫:“打他,打他…” 周围的吃瓜群众也跟着叫嚷起哄架秧子,而一旁的城门军也不管,抱着膀子一脸幸灾乐祸的瞧着。 “你打我一个试试,你个老梆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呸,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老子,来,朝这打,打啊!”年轻车夫丝毫不惧,居然把头伸了出去,指着脸一脸的嚣张。 “老少爷们们都听到了,是这狗崽子自己讨打,可不是我以大欺小,诸位劳驾,麻烦散开点,一会可别溅了您一身血!”说着,这年龄大的车夫撸袖子啐吐沫攥着拳头就要上前。 眼看好戏就要开场,不知谁嗷嚎一嗓子喊道:“五城兵马司的来了!” 看热闹的人群顿时闪开了一条缝,几个兵马司人牛气哄哄的走了过来。 “闪开,闪开,兵马司办案,无关人等都退下。”四五个巡检簇拥着一个身穿铁甲的虬髯吏目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何人闹事?”那吏目鼻孔朝天,眼睛一瞪道。 “呦,这不是刘头吗?”年轻车夫一见兵马司的人来了,还是认识的,赶紧点头哈腰的上前行礼。 吏目鼻孔朝天,冷哼一声,“少在这嬉皮笑脸,我跟你很熟吗?” “刘头,我,我啊,蔺府的车把式韩三啊,您不认识我了,前几天我还请您喝过酒呢。” “放屁!一边待着去。”刘头大眼一瞪,一个酒嗝突然喷在了韩三脸上,恶心的他几欲作呕。 “你,过来,”刘头指了指那年长的车夫,道。 “刘大人,小人是周叙大人府上的管家,车上坐的是我家大公子,我家大公子一早出城看病,这不刚回来,就碰见了他们,小的本想着避让一二,谁知这小子居然把马车赶到了路中间,这才把路给堵了,小的气不过,就和他争执了几句,没想到他狗仗人势,居然敢骂我们家公子。” 刘头晃了晃脑袋,一把将韩三拽了过来道:“是…是这么回事吗?” “刘头,刘爷,您别听这老梆子胡说八道,分明是他不讲理在先,这才起了争执。”说着,韩三手中多了块碎银子。 “韩三,你狗日的以后少惹麻烦,”说着,刘头将碎银子直接攥在了手里。 “你,老子不管你是谁家的管家,先出后进,你不懂?别废话,赶紧把道让出来。”收了钱,自然要偏袒一方,这刘头显然想拉偏架。 “大人,您…”年长的管家刚想争辩,就听自家马车里传出一道声音:“王叔,别争了。” 管家虽然气不过,可自家公子都退让了,他也没法再坚持,于是一跺脚,走到自家马车旁,催促着马儿开始倒车。 朱祁镇站在人群中,四周十几个身穿便装的锦衣卫护卫将他护着,狗腿子侯宝不知何时居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用白色绸布包着的话梅味的南瓜子,捧到朱祁镇面前。 “爷,” 朱祁镇一笑,捏起几粒,一边放在嘴里咂吧味,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比试背景的车夫吵架。 不一会,徐恭凑了过来。 “大爷,查清楚了,要进城的是工部右侍郎周叙家的大公子,出城的那个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蔺从善的马车,据查,去年十月,蔺从善因为调查大运河修缮河堤一事,曾弹劾过周叙,二人因此结下梁子。”徐恭在皇帝耳边耳语道。 朱祁镇笑了笑,吐出几片瓜子皮,瓜子皮不偏不倚,正好飞到了他前面一个看热闹的光头汉子的头皮上,而那汉子居然毫无察觉。 “噗嗤!”朱祁镇直接笑出了声。 “你去问问马车里的蔺从善,都快八十的人了,能不能管好自家下人,若是管不好,锦衣卫替他管。” 说罢,朱祁镇扭头,拉着意犹未尽的朱祁钰出了人群,径直向马车走去。 不多久,徐恭去而复返,站在马车外道:“老祖宗,大爷,路通了,可以走了。” “走吧。”朱祁镇伸出手挥了挥道。 刚出了城门,朱祁镇又对窗帘外的徐恭道:“去查查他们二人,还有,告诉于谦,五城兵马司已经归了兵部,他若管不好,朕换个人来做兵部尚书。” “是!”徐恭应下,交代了身边人几句,打马而去。 “你啊,操那么多心干嘛?”马车内,老太太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朱祁镇,笑道。 朱祁镇叹了口气道:“孙儿也不想操那么多心,刚才您是没瞧见,一个小小的马夫,就敢狗仗人势,明目张胆的贿赂五城兵马司的人,偏偏那些巡街兵丁居然还吃这一套。” “呵呵,这有什么稀奇的,市井百态,人情世故,自古不就这样吗。”老太太给朱祁镇拿了一块糕点放在他手中,又道:“水至清则无鱼。” 朱祁镇哑然,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道:“五城兵马司看似芝麻粒似的衙门,但却是距离老百姓最近的衙门,他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兵马司,更是朝廷,若他们都不能秉公办差,百姓还怎么信任朝廷?这些人看似官不大,手中的权力更是微乎其微,可对于百姓们来说就是他们的天了,他们若是平日里胡作非为,袒护徇私,那老实人就能被他们给欺负死。” 老太太听完,随即收敛了笑容,想了想道:“那你想怎么办?” 朱祁镇叹了口气,笑道:“您不也说了嘛,水至清则无鱼,孙儿想想再说吧。” “皇弟,今儿好不容易陪祖母出来游玩,就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一旁的常德公主劝慰道。 “大姐说的是,是朕扫兴了。”朱祁镇一笑,将手中的糕点放进了嘴中,慢慢嚼着,可往日香甜可口的糕点现在却味同嚼蜡一般。 第73章 生的好不如嫁的好 马车一路向京城西郊而去,路上,春风拂面,柳叶翠绿,偶尔几只白色的蝴蝶调皮的在路边的花朵间翩翩起舞。 不远处的农田里,绿油油的小麦长势喜人,整齐划一的田埂间不时有百姓在忙着农活。 太皇太后张氏透过车窗,看着这一幅幅活生生的田园风光,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深吸一口气,一脸的享受之色,道:“恩,还是宫外好啊。” 朱祁钰则是揉了揉鼻子,嘟囔道:“皇祖母,外边什么味啊?” 朱祁镇刮了刮他的鼻子,指着路边一辆平板车里的大粪笑道:“还能是什么味,人中黄的味呗。” “什么黄?”朱祁钰看了看那一车黑黢黢散发着臭味的大粪,“也不黄啊?” 老太太白了朱祁镇一眼,随后又点了点朱祁钰的脑袋柔声道:“祁钰,你皇兄说的人中黄就是粪便!” “啊!”朱祁钰瞪大了眼睛,又道:“他们怎么把粪便往庄稼地里撒啊,这多恶心啊。” 常德公主掩嘴而笑,而朱祁镇对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弟弟也很是无语。 “你们啊,从小都在宫中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懂!”老太太嗔怪道,“土地不施肥,庄稼怎么长的好?” “可这也太…太恶心了。”朱祁钰又道。 “祁钰,你知道不,你吃的每粒粮食,都是这大粪浇灌出来的。”朱祁镇坏笑道。 朱祁钰听罢,顿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味就要往上涌。 “一边去!”老太太瞪了朱祁镇一眼,怒道,“祁钰,别听你大皇兄胡说,来,吃块点心压一压。” “呕!”朱祁钰再也忍不住了,脑袋伸出车窗就吐了起来。 “你干的好事!”老太太踢了朱祁镇一脚,“出去,骑你的马去!” “皇姐,咱俩出去骑马吧,这车厢里一股味。”朱祁镇坏笑着对着常德公主使了个眼色后,赶紧溜出了车厢。 “去吧去吧,别总陪着我这个老太太。”老太太柔声说道。 常德公主乖巧的点头,跟着朱祁镇出了车厢。 侍卫们赶紧牵来了两匹温顺的御马,姐弟俩熟练的上马,由侍卫们在马下牵着缰绳,徐徐向前。 不远处,香山方向传来了悠扬的钟声,春风不时送来阵阵暗香。 “好香啊!”常德公主美目微闭,鼻子微动,嗅了嗅空气中的阵阵杏花香,一脸的陶醉之色。 朱祁镇侧头看了看自己这位亲姐姐,发现自己这位姐姐骑在马上居然有几分飒爽英姿。 在想想历史上她的经历和他那个不靠谱的驸马阳武侯薛禄的儿子薛桓,朱祁镇眼珠子转转,笑道:“皇姐,” 常德公主扭头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道:“怎么了?” “皇祖母给你选的那个薛桓你觉得怎么样?”朱祁镇问道。 常德公主一听,脸色绯红,低着头扭着头发小声道:“我还没见过呢,之前还在国子监读过书,听嬷嬷说,他人长的一表人才,还是个谦谦君子。” 朱祁镇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道:“一表人才?谦谦君子?也不知道这薛家送了多少钱给这些人为他儿子造势,还夸出花儿来了。” 历史上,这个薛桓自从娶了公主成了驸马后,虽然原主朱祁镇、朱祁钰俩人在位期间极尽袒护这位姐夫,可这薛桓似乎总是不上道,隔三差五就会整出些幺蛾子来,遭到到御史们的集体弹劾。 比如,正统十年时,薛桓与另一个驸马都尉石璟(胡皇后的顺德公主驸马)因“擅造违式座舡等器”,及隐藏无籍流民为家人之事,遭到了六科十三道的联合弹劾。最终,明英宗只得告诫二人“姑识之,再犯不宥”。 第二件事是景泰三年时,薛桓与另外两个驸马都尉焦敬、石璟上书请求分用已故驸马井源的家人,景泰帝朱祁钰因井源殉国而未允准,兵科给事中谷茂趁机上书弹劾,朱祁钰看着姐姐的面子上也未处理他,只是把他们叫进宫里骂了一顿。 最离谱的是,小舅子战神复辟后,这货也不知道脑袋搭错了哪根筋,居然私下里对自己这位亲小舅子皇帝大放厥词,被人给告发了,明英宗命法司在紫禁城外庭当众审问,得出了“当斩”的结论。 最终,还是常德公主出面求情,明英宗无奈,只好将薛桓下狱关了几天以作惩戒。 当然,朱祁镇现在不可能告诉这位姐姐,你未来老公是个不靠谱的憨憨。 不过看在和自己一母同胞的份上,朱祁镇不可能也不愿意看着自己姐姐往火坑里跳。 于是他又道:“姐,你觉得顺德皇姐的驸马怎么样?” 朱祁镇说的自然是他的心腹爱将:汤杰。 汤杰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清楚吗,他这样问,自然是想引出下面想说的话。 “恩…我听皇祖母说顺德姐姐和驸马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很好,他们还生了一个儿子,我见过,长的虎头虎脑的,可好玩了。”常德公主笑道。 “姐,看样子你还挺羡慕顺德皇姐的嘛?”朱祁镇侧头笑道。 “那是自然,哪个女子不希望过这种日子?”常德公主一脸憧憬的说道。 “哎…”朱祁镇叹息一声,故作可惜之态。 “你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啊!”常德公主一副长姐的口吻道。 朱祁镇只是连连摇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这更加激起了顺德公主的好奇心:“哎呀,你说啊,摇头是什么意思吗?” “皇姐,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做生的好不如嫁的好?”朱祁镇故作神秘道。 “什么意思?” 看着自己这位傻白甜的姐姐,朱祁镇决定给她灌输一些后世女人择偶的观念。 “意思就是一个女人在婚姻中选择一个好夫婿比他出生时的家庭背景更重要。” “这样吗?”常德咬着嘴唇若有所思。 “可是我…我也没法选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子自己选夫婿的道理?”常德公主道。 朱祁镇一时语塞,挠头暗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封建时代的思想教条竟然如此的顽固。 不过,人家胡氏的女儿顺德公主不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女子吗,人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人家敢反抗,敢争取,并且还有勇气寻找外援。 当时还是朱祁镇给牵的线,顺便还把那个废物石璟给收拾了。 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自己的家人,自己当然希望他们都幸福,至于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只要你做的不过分不违反原则,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就是他朱祁镇现在的家庭观。 “姐,改天我让汤杰带着顺德皇姐和孩子进宫,你们聊聊。”朱祁镇笑道。 “真的吗?太好了!我好久都没见到她了。”常德公主拍手说道,尽显女儿之态。 二人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下。 此时正好是巳时末,阳光温润,杏花浮香,见皇驾驶来,大永安禅寺主持携一众僧人赶紧上前行礼。 “阿弥陀佛!”慈眉善目的主持慧能大师一声佛号,对着皇帝和太皇太后笑道:“慧能携大永安寺一众僧侣恭迎圣驾。” 老太太莞尔一笑,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多了一串通体碧绿的佛珠,道:“大师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说罢,老太太见朱祁镇不语,却一直又盯着慧能大师皱眉,老太太心中暗笑自己这个孙子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这老朱家的疑心病还真是传到根上了。 “皇帝,”老太太轻语提醒了一句,朱祁镇这才回过神来道:“都平身吧。” 众僧这才起身,肃立在上山道路的两旁。 “前几日得知陛下和太皇太后要驾临寒寺,又恰逢花朝节,小僧已命人安排好了法会,”说着慧能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陛下和太皇太后入寺。” “好。”老太太说罢,抬腿往山上而去。 朱祁镇慢走几步,徐恭从后面跟了上来。 “皇上放心,锦衣卫三日前就将寺庙里里外外查了个遍,这里的每个僧侣都有册可查,家世清白,慧能法师原是五台山大清凉寺的福清大师的亲传弟子,永乐三年应礼部之邀,前来永安寺做了主持。”徐恭说道。 “庙里面可安排妥当了?”朱祁镇又道。 “安排好了,这里的五十八名僧侣,每个人都有一名锦衣卫暗中监视。” 听到这,朱祁镇这才放下心来,快走几步,扶住老太太的胳膊,往山上而去。 第74章 动和尚。 一行人进得庙门,整个寺庙显得异常富丽堂皇。 只见整个一进院内的宝殿屋顶全部用金色琉璃瓦铺就,这在非皇家寺庙中可是孤例。 “陛下,这永安寺居然如此大胆,敢用金色琉璃瓦,此乃僭越之罪。”杨老三低声道。 朱祁镇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聒噪,这事他还多少知道些,因为那是他曾祖父朱棣特许的,这事在宫中旧档中有提过,杨老三一个武将不知道内情,也可以理解。 进得大殿,正中是高大庄严通体塑金的横三世佛塑像,东西两侧为四大菩萨和二天王塑像,梁架下有悬塑二飞天。 令朱祁镇有些好奇的是殿内明间梁架的天宫楼阁和藻井,居然是元代建筑中罕见的小木作精品。 正当他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大殿内的精美雕塑和壁画时,侯宝将三支引燃的檀香恭敬的呈了上来,又听一声清脆的木鱼声,主持方丈慧能喊道:“陛下、太皇太后进香!” 随后左右两侧的僧人们便唱和起了梵文经来。 朱祁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寺院进香,他站在老太太右侧,学着老太太的样子规规矩矩的跪在用金色绸子包住的蒲团上,对着一脸庄严宝相的佛像双手合十,微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然后又是木鱼敲响,苏麽麽和侯宝上前,接过祖孙二人手中的香,郑重的插在了香炉中。 其实,朱祁镇是完全不信什么佛祖、上帝的,若是真有神明能普度众生,真有什么极乐世界,那也就不会有高低贵贱之分,也不会有战乱纷争、饿殍遍地了。 可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才明白,不是统治阶级愚昧无知,而是他们想当清醒,他们只是把佛、道当做了维护自身封建统治的一种桎梏百姓思想的工具而已。 上完香,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对这佛事丝毫不感兴趣,于是笑道:“皇帝,你带着祁钰和常德去寺里转转吧,我要听慧能师父讲经布法。” “也好。”朱祁镇说罢,带着姐弟二人去了后殿。 常德公主带着朱祁钰去了其它殿里抽签打挂去了,朱祁镇则是在二进院的连廊处带着徐恭等人说着话。 徐恭躬身外侧,不时对着手中的小册子向皇帝说着什么,而朱祁镇则是眉头紧皱。 “这么说,他们居然在京城附近有万亩良田?”朱祁镇站起身,语气有些冰冷。 “不止,京中还有三间店铺,和一个油坊,也是他们的私产,若是加上平日里百姓们上贡的香火钱和佃户们的租子,他们一年光银钱就达三万两之巨。” 说着,连廊外跑过来了一个锦衣卫番子。 “大人,账册找到了。”那番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账册递了过去。 徐恭拿过账本,转身又恭敬的呈到了朱祁镇面前。 “朕不看了,将账册誊抄一份,带回京城。”朱祁镇走到院中,看着殿内浑身涂满金粉的泥塑菩萨像,冷哼一声:你若真能普度众生,何来人间万千疾苦! 听完徐恭的汇报,朱祁镇再也没了呆下去心情,这金碧辉煌的宝相下,到底是人的欲望,还是佛的仁心? 其实之所以来香山,玩倒是其次,而是不久前,内阁和六部不约而同的有十几个臣子纷纷上奏称天下大小寺院道观所占土地甚广,且有不少寺庙私藏佃户,隐瞒田产,甚至有逼死佃户等不法之事。 原本朱祁镇是有些怀疑的,可联想到后世某些新闻报道的关于很多寺庙和尚白天当和尚,晚上则是开着豪车下山灯红酒绿,朱祁镇便让徐恭去查了查,尽管各地的锦衣卫密奏还未送到,朱祁镇还是决定趁着这次出游实地看一看。 这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仅这一处只有五十八人的寺庙居然有这么多的私产,这让他心里异常愤怒。 当初土地改革,陈循曾在河南提及河南诸多寺庙侵占田地一事,朱祁镇当时并没有在意,而现在,若是想进一步彻底的解决土地问题,除了藩王土地有些棘手外,就剩下这寺庙道观这一块了。 可若想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他这个皇帝却不能主动提出来,毕竟这世间有好和尚也有坏和尚,不能一棍子都给打死了,毕竟他们还是有用处的。 中午,朱祁镇陪着老太太在寺中用了斋饭,朱祁镇吃的食不甘味,几次老太太和他说话,他都有些词不达意。 “怎么,有心事?”回城的路上,马车内,老太太问道。 “什么事都逃不过您老的眼睛。”朱祁镇笑道。 “说说。”老太太捻动手中的佛珠道。 朱祁镇想了想,开口道:“皇祖母,前几日大臣们纷纷上奏说天下寺庙有不少所占田地人口众多,且时常有欺压佃户等不法之事,孙儿今日在这永安寺内看到了他们的账册,不看不知道,这小小的永安寺,不光有田产万亩,佃户上千,居然在城里还有店铺,简直匪夷所思。” 老太太手中的佛珠一停,眯着眼沉思片刻道:“你想动他们?” 朱祁镇想了想,点头道:“皇祖母,这些和尚本应在寺中青灯黄卷,吃斋念佛,诵经祈福,普度众生的,可他们如今却一个个的成了大地主,” 说着他叹了口气又道:“他们不事生产,一个个却吃的红光满面,肥头大耳,您在看看外面为他们劳作的那些佃户,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这不像话啊。” 老太太手中的佛珠再次转动:“也不尽然,那些大臣们虽然说的有些道理,但也有些夸大其词了。天下那么多寺庙,有好和尚,也有坏和尚,” “老百姓们信的是佛,崇信的是佛家的大慈大悲,不是那些和尚,孙儿啊,你太祖爷可是当过和尚上的,难道他就不是好和尚了?” 这话一出,朱祁镇有些无力反驳了,也是,毕竟不管是在兵荒马乱的乱世,还是在灾年,很多寺庙主动布施斋饭,免费救治难民,活人无数,功德无量。 虽然祖宗当过和尚,可他对和尚并没有太多好感,但他若是想动寺庙的产业,还真…得找一个恰当的借口才行。 不然,他朱祁镇就会被天下的和尚给喷死不可。 要想找个恰当的借口,首先就要找个合适的人,突然,他心中想到了一个人。 老太太见他半天不说话,且脸色变来变去,嘴脸还不自觉的上扬,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没憋好屁。 “哎,你想啥呢!”老太太怒道。 “没…没想什么。”朱祁镇回过神,尴尬的一笑。 “哼,你肚子有几条蛔虫,我老太太门清,我告诉你,想收拾他们,你不能出面,最好躲在后面。”老太太道。 “躲在后面?他们就是一群吃斋念佛的秃驴,大皇兄又不是干坏事,这是为百姓谋福祉,干嘛要躲?”一旁的朱祁钰边吃糕点,边说道。 听这小子叫和尚秃驴,老太太怒从心头起,骂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说罢,将自然果脯塞到了他的怀里,又道:“一边吃去。” 朱祁钰对着朱祁镇吐吐舌头,屁股往外挪了挪,又低头对着果脯较劲去了。 见朱祁镇盯着朱祁钰出神,老太太心中一阵无语,这小子肯定又想着坑一家人了。 “我跟你说,祁钰还小,你找其他人!”老太太毫不留情,直接掐断了朱祁镇的想法。 朱祁镇捏起一块点心,小口嚼着,心中却盘算开了。 “你又想啥呢?”老太太瞪了他一眼。 “佛虽好,可这庙却非好庙。”朱祁镇突兀的一句,把老太太给整懵了。 “你又想干啥?”老太太急道,“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学唐晋灭佛之举!” “啊…不是,孙儿不是那意思。”朱祁镇有些哭笑不得,老太太这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了。 “孙儿只是在想既然存在即是合理的,但也不能任其发展,要加以控制才行。” “控制?你想怎么控制?”老太太问道。 “孙儿前日找胡濙了解了一下咱们大明有多少僧官,您可能猜不到,居然有两千多人。” “这么多,都有官身?”老太太问道。 朱祁镇点头:“当初取消天下读书人特权时,孙儿确实考虑不周,把这些人给忽略了,现在这些人依旧享有免税的特权,而且据报南方的很多寺庙不光肥的流油,还在孙儿进行土地改革时,暗中为一些富商官员挂靠田产,属实可恶!” “老百姓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忙活,收了粮食,不仅要缴纳皇粮,还要给这些秃…和尚,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坐享其成?老百姓难道就活该被他们剥削?”朱祁镇越说越生气。 听完朱祁镇的话,老太太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开口道:“王崇古在朝鲜快一年了吧,让他回来吧。” 朱祁镇错愕,随即竖起大拇指道:“皇祖母,您是这个!” “你少来!我告诉你,稳当点,万世谋定而后动!”老太太道。 “您还不了解孙儿,孙儿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朱祁镇傲然道。 第75章 你要断子绝孙了 回城当晚,十几铁骑飞奔出京城,一路向东北一路向天津而去。 五日后,辽东都司铁岭卫所内,陈循盘腿坐在火炕上,对着矮桌上的那道圣旨眉头紧蹙。 “陈大人,皇上命小人等候您写好奏疏带回,您还是快动笔吧。”一脸冻伤的传旨禁军催促道。 陈循眉头皱的更深了,此刻他的心中无比纠结,皇帝要动天下庙宇道观私产,这不是小事,一着不慎,做臣子的名声扫地不要紧,可皇帝此招却是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 “你离京前,皇上可还有别的话交代?”陈循侧头问道。 “回大人,没有。”禁军摇头道。 “皇上到底是年轻了些,想到了就要做,一刻也不愿意等,此事牵涉甚广,我是不是劝一劝陛下?”陈循提笔,迟迟不肯落笔。 思忖良久后,陈循最终忍住了劝诫的意思,将自己在河南南直隶处理土地改革中所闻所见一一写了出来。 直到最后一个字完成,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禁军取了奏疏,告辞而去,陈循则是又提笔打开一份空白奏疏写了起来。 平壤城,总管府内,王崇古手捧着那份还带着传旨禁军体温的圣旨,脸色涨红,兴奋的嘴唇都有些颤抖。 “时隔半年,半年啊,皇上终于想起我来了,皇上啊,您到底还是记着臣的。呜呜呜…”王崇古抱着圣旨,再也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倒是把传旨的禁军给吓了一跳:“卧槽,什么情况,不就是让你回京吗,你特妈至于哭的跟死了亲爹似的吗?” “我说…王大人,王大人,您先停停,等会再哭,来之前,皇上还有话让小人说于您听。”那禁军皱眉道。 “对对对,你看看我,实在是有失体统,”一听皇帝还有话,王崇古的眼泪说停就停,丝毫不带拖泥带水的,看的两个传旨禁军又是目瞪口呆。 说罢,又郑重的跪好大声道:“臣,王崇古,恭听圣训!” 他整的这一出又吓了传旨的禁军一跳。 “你可真能演啊,至于吗,皇帝在京城呢他又看不到。”禁军暗道。 “皇上说,王爱卿,你在朝鲜做的非常好,朕心甚慰,今急召尔还京,切勿声张,到京后,速进宫面圣。”传旨的禁军说完,王崇古又郑重的对着京城方向行了大礼,这才站了起来。 “王大人,圣意急迫,还请您收拾收拾,随小人登船回京吧。”禁军又道。 王崇古却摇了摇头道:“还请几位等候两日,本官身为平壤总管,政务繁巨,临走前,本官要好好交接一番,如此上方能对得起陛下信任之恩,下方能对得起平壤数十万百姓所盼。还有就是这几日海面风浪骤起,不宜行船。” 俩禁军听后,也觉得有理,于是点头,退了出去。 其实,有没有政务,他王崇古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之所以这么说,也只是想给远在北京的皇帝留下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印象,再说些传旨的人,都是皇帝身边的侍卫,天知道他们回去之后怎么跟皇帝嚼舌根子。 所以,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不仅要做,还要做足了。 于是,这两天里,总管府内外简直成了集市一般,平壤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川流不息,有些平日里王崇古是鼻孔朝天视若无物的小吏,也有幸得到了总管大人的热情接见。 尤其是那些朝鲜本地官员,忐忑的进去了,不多久又一脸兴奋的出来了。 这一幕让前来传旨的禁军们看的是直咂舌。 两日后,王崇古终于忙完,渤海上也是风平浪静,仁川港,一艘由皇家北海舰队派出的福船,护送着王崇古朝大明而去。 三日后的夜晚,风尘仆仆的王崇古在总管侯宝的引领下,从皇城的东便门悄然入宫。 入宫后不久,王崇古便又在宫人的引领下,出了紫禁城,似乎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回到家中的王崇古却是面脸愁云。 皇帝让他回京,只说有事要交给他做,可没明说让他干什么,直到今晚皇帝说明,他才明白,皇帝这次又要拿他当枪使了。 尤其是临走前,皇帝问他的一个问题:王崇古,你是想做孤臣还是权臣? 皇帝这个问题问的让他有些忐忑,还有些兴奋。 如果在今晚之前,他王崇古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这几年,他毫无读书人的节操疯狂跪舔皇帝,像疯狗一样,只要皇帝看谁不顺眼,他就咬谁,这才换来了如今的步步高升。 可今晚,皇帝让他明日朝会出头请奏取消天下僧官,且还要没收天下寺庙财产,这事太大了,也太得罪人了。 他本就是个传统的读书人,从心底讲皇帝想动那帮和尚,他是不同意的。 一是僧官制度是大明开国后太祖皇帝亲自定下的,若是骤然取消,必然引起朝野上下震动,骂声一片;二者佛教在民间很多地方有着堪比皇权的影响力,动了佛寺,百姓怎么看朝廷,怎么看皇帝,怎么看他王崇古? “皇上,您可是害苦了臣啊!”王崇古哭丧着脸,自言自语道。 “谁又害苦了你啊。”一声柔媚的声音随着房门打开,传了进来。 “夫人来了。”王崇古立马换了一副笑脸。 “哼,刚回来,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家里,就一头扎进了书房,你这官当的,真够可以的。”夫人刘氏埋怨道。 “夫人哪里话,为夫这不是忙吗?”王崇古起身,一把揽住刘氏柔软的腰肢,上下摩挲着,惹得刘氏一阵心神荡漾,浑身酥软无力。 “就你忙,这大明朝当官的多如牛毛,我怎么不见别人忙的半年都不回家?”刘氏身子绵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嘴上却是不饶人。 “夫人,”王崇古笑了笑,将刘氏扶到凳子前坐下,叹了口气道:“要么说你们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啊不懂这为官之道。” “我是不懂什么为官之道,可我知道你若是再不管管你那好儿子,你们王家恐怕就要断子绝孙了。”刘氏道。 “怎么回事?那臭小子又惹什么祸了?”一提到他这个嫡子,王崇古就头疼不已。 这么多年,王崇古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嫡子,自然是宝贝的不行,自从他五岁启蒙开始,王崇古便请名师悉心教导,书倒是读的不错,十五岁时已经考取了秀才,正准备发奋读书更上一层楼时,却不幸遇到了朱祁镇取消读书人特权,紧接着又开始强力推行教育改革。 这让王崇古的这个儿子备受打击,从此书房里再也没了儿子朗朗读书声,倒是青楼楚馆里多了个挥金如土的浪荡公子。 王崇古不是没想过想利用自己教化部尚书的身份暗中给儿子谋个官身,可马愉那老家伙自从接手了吏部后,简直是油盐不进,王崇古明里暗里暗示了多次,可吏部上下没一个人敢为他办的,这可把他气的不轻。 同时他也怕皇帝知道此事,将他好不容易舔来的官职给一撸到底,所以也就将此事暂时搁下了。 后来王崇古见儿子确实没了上进之心,又觉得亏欠儿子,也就任由他了。 “腾儿已经半月不回家了,我这几日派人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儿子居然住进了真觉寺里。每日和那帮和尚诵经礼佛,还穿着僧衣到处化缘呢。哎呦,你说你们王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刘氏越说越气恼。 “诵经礼佛也没什么不好,总比整天和那些婊…清倌人厮混强!”王崇古道。 “诵经礼佛好?王崇古我看你是当官当傻了。”刘氏大怒,“我十月怀胎给你王家生下了儿子,可不是让他去当什么和尚的!” “什么!”王崇古一惊,“你再说一遍,他要干嘛?” “干嘛,他要出家当和尚,他要让你王家断子绝孙!”刘氏大哭道。 “畜生!逆子!我…我…我要打死这个逆子!”王崇古听罢,顿时暴跳如雷。 “你早干嘛去了,若是你早早给他寻个官身,在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也不至于会有今天!” 夫人的埋怨,让王崇古心中懊悔不已,可这事他也有苦衷,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他说了他要出家?”王崇古问道。 “我昨日去了真觉寺,哭求了他半天,可他却理都不理我,还一个劲的求寺里的主持给他剃度,”说着,刘氏突然怒道:“哼,那帮和尚没一个好东西,我本以为带了些香油钱送去,让他们劝权腾儿迷途知返,没想到那寺里的寺监居然说腾儿有慧根,和佛家有缘,出家做和尚是佛祖的意思。” “放屁!”王崇古大怒,随即对外面喊道:“来人!” 管家带着人无声的出现在门口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 “你们去,去把那逆子给我绑回来!我非得抽死他不可!” “老爷,已经子时了,内城的城门已经关了。”管家苦着脸说道。 王崇古一时气结,随即不耐烦的挥挥手,管家和几个仆役赶紧溜走了。 “哼,和尚?他们找死!”王崇古咬牙切齿道。 “老爷,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能干傻事啊,真觉寺是皇家寺庙,那儿的和尚可都是官僧,碰不得的。”刘氏见丈夫面露凶狠之色,上前劝阻道。 “官僧?碰不得?明天过后,他们就不是了!”王崇古轻蔑的笑道。 “老爷?你…” “你先回去,放心,腾儿过不了几天,他就会乖乖回家的。”王崇古语气柔和了下来,劝道。 “老爷,你说真的?”刘氏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放心,为夫何事欺骗过你?回去吧。我还要连夜写奏疏。” 送走了夫人,王崇古面色逐渐阴冷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居然也扯进了佛教里去了。 儿子当了和尚,他王崇古不仅会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柄,就是宗族那边也会因为他教子无方而蒙羞! 想到这里,王崇古拿起毛笔,奋笔疾书起来,直到东方见白,王崇古这才收了笔,吹干了奏疏上的墨迹,洗了把冷水脸,出了书房大门。 第76章 小朝会 熬了个通宵的王崇古顾不上休息,在管家的伺候下,用冰凉的毛巾擦了擦脸,又喝下了一碗提气的高丽参汤,这才换上一件半新的官服,做着马车,朝紫禁城的午门而去。 儿子要出家当和尚,这事他是怎么也忍不了的,他可就这么一个嫡子。 “老子好不容易挣下这份家业,这逆子说不要就不要了,等我死了,我特妈连个摔盆哭丧的人都没有。丢人,丢人啊。”马车内,王崇古连连叹气。 随即他摸了摸袖中的奏疏,脸上又变得有些狰狞起来:“该死的秃驴,你们害了我的儿子,我要让你们……” 正心里骂着,突然马车一个急刹,王崇古差点一头撞到了车厢壁上,刚想开骂,就听车窗外一道阴柔的声音传来。 “咱家奉旨,接王大人从便门入皇城。” 王崇古赶紧钻出车厢,定睛一看原来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 车夫无奈的看了看自家老爷,见王崇古没有任何表示的坐回了车厢,于是赶着马车跟着那太监拐向了另一条街朝东而去。 当王崇古急匆匆的赶到乾清宫时,却见马愉、高谷、王佐、于谦、胡濙等内阁大臣们已经到了。 “臣…”王崇古刚想大礼参拜,却被皇帝挥手制止了。 “朝会前,咱们君臣先开个小会,都随意些,坐吧。”朱祁镇说道。 众人规规矩矩的坐定后,朱祁镇指了指面前徐恭连夜送来的几本密奏,开口道:“昨夜朕接到了锦衣卫送来的密奏,密奏上说天下寺庙多有侵吞百姓田产、隐匿人口之事,更有寺庙不仅经商,还大肆放高利贷,逼的农户们卖儿卖女。” 说着,他顿了顿,看了看几人,又道:“你们都说说,这事怎么办?” 这几人除了王崇古之外,其他人没想到皇帝将他们提前叫来是说天下庙宇庵观的事,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胡濙却有些坐不住了,因为凡大明出家的和尚和尼姑、道士,尤其是各寺庙庵观的住持均需经由礼部核发碟牌方能合法,而礼部又有监察之权,这些人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礼部。 “陛下,臣有失察之责。”胡濙站起身道。 朱祁镇摆摆手,笑道:“礼部虽有监察之责,可责任也不全在你。” 胡濙又道:“既然这事是由礼部监管,自然是礼部的责任,陛下仁爱不愿意迁怒臣,可毕竟是出在了臣的任上,臣回去之后一定严查,给陛下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朱祁镇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转头对马愉说道:“马卿,天下僧官是吏部在管,你说说看。” 马愉沉思片刻,开口道:“陛下,臣身为吏部尚书,也有失察之责。” “朕今儿叫你们来,可不是听你们认错的,是让你们说说,这事该怎么办。”朱祁镇有些不悦道。 还能怎么办,依着您的脾气,这事他就不是处置几个不法和尚能善了的,众人暗道。 马愉深知这位少年天子的行事风格,心中叹息:看来皇帝又要准备杀人了。随即他心中又有些生气,你说你们这些僧人,好端端吃斋念佛不行吗,非要干这些没屁眼的腌臜事,哎,作死啊。 于是马愉又道:“陛下,臣初为吏部尚书时,曾遍查吏部库档,国朝立国至今,所给与的僧官人数共计两千八百二十五人,仅南北直隶两省就有五百三十一人!” “原本授予僧人官职,乃是朝廷对他们的恩惠,他们一没经过寒窗苦读,二没为朝廷做过重大贡献,却能轻取官职,实乃朝廷之错。他们既受朝廷恩惠,却不思为朝廷排忧解难,反而仗着官身,行欺压良善之举,臣以为,朝廷应当…应当派出能员干吏,彻查天下庵观庙宇,严惩不法僧人。” “而且据臣所知,这些年,尤其是京畿附近的一些皇家寺庙,大兴土木,广招信众,囤积庙产,其所作所为简直和商人无异,如此行径,真是令人齿冷!” 户部尚书王佐接着说道:“臣也有同感,这些寺庙仗着官身,有免税之权,大肆兼并土地,更有无知百姓,受其蛊惑,将自己的田产挂靠在他们名下,借此逃避赋税,还有些人为了彻底不交赋税,自己剃了光头,身穿袈裟在田里劳作,简直是胡闹!” “陛下心系百姓,一片爱民之心日月可鉴,可这帮僧人却不思君恩,明目张胆的挖大明的墙角,长此以往,武周唐中之僧人之乱必将重演,所以,臣请陛下厉行国法,肃清毒瘤,还天下百姓公道。” 王佐说完,已经是双目通红,大有我要和你们这些和尚拼了的架势。 他的话也感染了一旁的于谦,于谦起身行礼,大声道:“王大人所言甚是。远的不说,就说这前朝蒙元,其实元代宋的初期,不管任何个人还是寺庙道观,均要交税,不光要交丁税,还要征收商税,直到中后期元成宗昏聩不堪,才出现了免税一说,也正是如此,才导致了元朝从朝堂到地方,僧人势力遍布,甚至到了后期朝堂中枢居然有了专门为他们发声的僧人势力。” “而我大明立国之初,太祖皇帝仁德,又基于国家稳定的需要,这才勉强给与了僧人免税之权,但是他们可曾念过太祖皇帝之恩了吗?没有,朝廷的宽容反而成了他们行不法之事的保护伞,臣当年在河南山西巡抚之时,就亲眼见过有不法僧人强占民田,欺压百姓之举。” 说着,于谦看了看皇帝又道:“陛下,僧人有官职,乃是乱官烂爵之举,断不可在行,此事,必须尽快解决。”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王崇古霍的起身,大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也好,那你也说说吧。”朱祁镇道。 “是。陛下,臣以为不仅要彻查严惩,还要取缔那些不法寺庙,拆毁庙宇,收回官身牍碟,令僧众还俗,充实当地人口,并将他们这些年侵占的土地山林归还地方,由地方在分配给无地百姓。” 众人一听,纷纷侧目,同时心中感叹:还是你王崇古狠啊,你这是从里到外要把人家给扒个干净啊。 “陛下,臣当年跟随陈大人在河南、南直隶时,就有感于寺庙庵观之害,无奈当时臣人微言轻,又恰逢陛下厉行新政,所以…”说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居然跪下痛哭起来。 朱祁镇也是有些错愕,心道朕和你商量好的流程中可没这一出啊。 不过他懒得出言劝慰,任由着王崇古疯狂飙戏。 王崇古哭了一会,发现皇帝居然没有任何表示,他瞬间觉得自己可能要出戏,于是立刻止住了哭声。 他这这波操作让几个内阁大臣直翻白眼,尤其是于谦,若不是皇帝在场,他肯定当场暴走。 “陛下,臣…臣家中出了逆子了啊,不过臣还是要叩谢陛下,不然臣…臣恐怕真的无颜在立于朝堂之上了。” 朱祁镇听的直皱眉,你养出什么样的儿子,跟朕有什么关系! “陛下有所不知,臣昨夜回家,夫人告诉臣,说臣的儿子被真觉寺的和尚妖言蛊惑,竟然要出家为僧,臣也是书香门之家,从小请名师教导,却不曾想,十几年含辛茹苦的儿子,居然信了那帮僧人的蛊惑,臣实在是…实在是气不过啊,陛下,臣就这么一个嫡子啊,他若是真出了家,臣以后无颜去见祖宗啊。” “好在,陛下明鉴万里,要彻查天下不法僧人,若陛下不弃,臣愿自请为钦差,赶赴各地,为陛下,为天下百姓除此毒瘤。” 说罢,王崇古“咣咣咣”的磕起了头,大有你不同意,我就磕死在你面前的架势。 “人才啊!”朱祁镇心中感叹道,“这王崇古还真是条听话的狗,用他办脏事,再合适不过了。” “起来起来,”朱祁镇笑道,“朕知道你心里委屈,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任谁也不好受。”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你们觉得此事由王爱卿去办怎么样?” 其他人巴不得离这事远远的,一听王崇古竟然主动跳出来要去干这得罪人的事,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朱祁镇叹息一声:“王爱卿是教化司的尚书,这事由他去办虽不妥,可既然他感同身受,又不避艰险,朕就准了。” “臣定不辱皇命,为陛下办好此事。”王崇古又是大礼叩拜谢恩。 朝会前的小朝会就这样给此事定了调子。 奉天殿内的早朝,这件事很自然的就通过了,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有几个大臣出言反对,全都被王崇古给喷的不敢再说,这让朱祁镇很是高兴。 他要将大明带上一条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任何阻挡他的障碍,必须要铲除,而且还要马上去做,更要做的不留余地,否则依照这个时代的惯性,这些障碍若不连根拔起,必然是春风吹又生,日后再想根除,那就是难上加难。 下了早朝,朱祁镇哼着小曲一路脚步轻盈的去了仁寿宫。 “定了?”饭桌上,老太太一边给朱祁镇盛了碗浓香的稻米粥,一边问道。 朱祁镇点头,乐呵呵的给嘴里塞了一个龙眼包子,说道:“还是您老明见万里,这王崇古还真挺会办事。” “即使没有王崇古,也会有大把的人跳出来去做。”说着,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些大臣,对他们来说一向是自己看不上的东西,恨不得零说成了一,一说成了百,生怕你这个皇帝不在乎,哼,沽名钓誉,巍然耸听。” “其实孙儿也不是全信了他们,”朱祁镇喝了口粥,又道:“您老不必担心,孙儿是控佛,而不是灭佛,这个原则孙儿已经告诉了王崇古,让他在行此事时万不能一刀切,更不能对所有僧人行事都狠辣无情。对于那些一心向佛,且乐善好施的僧人,该保护的还是要保护,对于那些佛家经典,一概不能损毁。” 听完,老太太欣慰的笑了笑,又给自己这个大孙夹了一个肉包子。 “大姑又进宫了?”朱祁镇咬了一口流油的羊肉馅包子,笑道。 老太太笑道:“一大早,她就带着调好的馅进了宫,说是有日子没给你包包子吃了,你看这羊肉馅一点膻味都没有,是你那姑父托人从山东专门买来的青山羊做的。” 朱祁镇两口就将包子给吞下了肚,随后又喝了碗粥,拍了拍肚子道:“大姑呢?怎么没见着她人呢?” “走了。”老太太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朱祁镇眼珠子转转,单手托着腮帮子道:“大姑父的官位也该动动了。” 第77章 你打算怎么办 “佛经道法,朕是希望能传承下去的。”武英殿内,朱祁镇对着王崇古吩咐道。 “但是,那些借宣扬佛法之机,趁机捞取钱财的僧人,必须严惩。”说着朱祁镇站起身走到怀抱粗的柱子旁,看了看盘龙的金柱。 叹息一声道:“前几日花朝节,朕陪着太皇太后去了香山的永安寺,那里不仅金碧辉煌,甚至比起朕这武英殿也不遑多让啊。” “皇上说的是。”王崇古皱着眉,一脸愤愤之色,“这些和尚,本应青灯黄卷六根清净无欲无求,谁曾想他们借着朝廷给的种种优待,干的净是些腌臜事,若不是陛下您及时发现祸端将起,后果不堪设想。” “臣实在想不通,他们既已有了朝廷给的优待,又有僧田,还有百姓给的香火钱,按理说够他们吃喝了。” “陛下有所不知,臣奉旨巡视南直隶时就见过一些寺庙里的和尚,他们衣着不仅华丽光鲜,出行更是前呼后拥,信徒于道路两旁焚香礼拜,更有富商大贾为了请他们做法论道,不惜豪掷万金,那场面,臣这辈子也未曾见过。” 朱祁镇拍了拍金柱,笑道:“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土以后,僧官庙产便有了,唐朝自唐太宗起至武则天代唐,佛教因皇家而大行其道,尤其是武周后期时,据说天下寺庙数万,僧人占据数钱千万顷土地,天下之财僧人独占七八。” “陛下真是博闻强记。”王崇古的马屁说来就来,“古人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可见若任由僧人无节制膨胀,必将威胁朝廷统治,臣不是危言耸听,朝廷若不对其进行控制,不出百年,国朝将无兵可征,亦无赋税可用!” 对于王崇古的马屁,朱祁镇习惯性的略过,不过王崇古有一句话说的对,那就是任由其膨胀发展下去,大明朝还有可能走上武周的后路。 “你说的对,”朱祁镇赞许的点点头,“事关国朝根本,僧官一事绝不能在拖了。” 说着,他走到御案前,拿起拟好的圣旨递给了王崇古。 “你是教化司尚书,按理说让你办这件事,有些不伦不类,所以给你加了礼部尚书衔,如此便可名正言顺了。”朱祁镇道。 王崇古顿时心中狂喜,一人身兼两部尚书,这在大明朝可不多见,虽然只是为了办僧官一案给他临时加了个礼部尚书衔,没有礼部实权,可也是荣耀无比了。 “臣必不负陛下信任…” 王崇古刚想表决心,就被朱祁镇给打断了:“你打算如何做这件事?” 王崇古稳了稳激动的心,开口道:“臣以为第一,僧官不可全部取消,但也不能太多,不是谁做一寺主持就可以有官身的,不然就是治标不治本。” 朱祁镇点点头:“恩,这是根本。你可以从全国的几大寺庙中选出几个人来作为代表即可。” 得到皇帝的肯定,王崇古又道:“第二,对于那些富商大贾捐资修建的寺庙,要一并铲除,或将其庙中僧人合并到一处集中由地方官府管理,对其庙产规模要严格控制,朝廷应及时制定相关律法佐之。” “第三,严格控制各省府道州县寺庙和僧人的数量,若要修建寺庙,必须经由各地方官府层层上报,由礼部视其情况核准方可。若是有人要出家,也应由地方官审核后,由出家人向官府出资购买度牒方可。” 朱祁镇听的连连点头,心中对王崇古甚至有些刮目相看了,以前用他,只是觉得此人一心只想往上爬,是个十足的官迷,同时也是为了刺激朝堂上的其他人,如今看来这人不只是想当官,肚子里确实是有些东西的。 “其四…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说不该说。”王崇古欲言又止。 “这里就你我君臣二人,有什么不该不说的,随便说,朕无有不准。”朱祁镇笑道,让人家总是干这样的脏活,不给点好处,以后谁还敢替他这个皇帝出头。 “陛下,朝会后户部曾找过臣,希望今年教化司能缩减开支,减轻国库压力。您是知道的,自从教化改革以来,各地中小学建设还算顺利,但也给地方和国库带来了不小的财政负担,所以臣想着,这次趁着清收天下寺庙庙产时,不如将这些财产划作教化司的专用资金,用于筹建学校,刊印书籍之用。” 朱祁镇沉思片刻,大方的答应了,只要钱能用到正途,他还是很大方的。 再说,教化改革在他心里和土地改革是大明如今的两条腿,缺一不可,能将钱用到推行教化上,也算是个助力。 “呃…陛下,臣觉得此事不宜大张旗鼓的办,毕竟天下寺庙庵观众多,他们在当地百姓心中的影响力颇大,若是一个不慎,臣担心会出乱子。”王崇古又道。 “朕早就想到了。”说着,他从御案上拿起了陈循上奏的奏疏,道:“这次清查天下寺庙,你就以土地改革清查田亩的名义去办吧。这是陈循的奏疏,你俩也算老搭档了,你也曾在河南配合过他,对清查田亩应该不陌生吧?” “陛下英明!”王崇古暗自庆幸,这事本来他是有顾忌的,虽然自己的儿子要出家是个引子,可这事不好办更不好听,说白了皇帝就是要让他做挡箭牌,承受所有的怒火。 一旦处理不好,他就是被皇帝扔出去的弃子,所有恨他的人就会群起而攻之。 上次孔家的事已经让他难以在朝中立足,如果不是朱祁镇有意偏袒他将他留在了朝鲜,估计王崇古不是被御史弹劾下狱,就是被迫辞官。 这次皇帝又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如果他直接以清查僧官不法之名大张旗鼓的办理此事,他敢肯定自己活不过半年。 好在皇帝思虑周全,还算给了自己缓冲的理由。 殿外,一直候在外边得井源听得殿内的谈话,心中开始嘀咕起来:“你俩一个蔫坏,一个不要脸,还真是绝配。让遭瘟的书生查这帮秃驴,也亏你能想的出来。” 他正想着,就见王崇古屁颠屁颠的从殿内走了出来。 “哦,下官见过侯爷!”王崇古礼数很是周全,让人挑不出理来。 “呵呵,恭喜啊王大人,又得陛下重用了。”井源笑道。 “哪里哪里,下官何德何能,只不过是为君父排忧解难罢了。”说罢,王崇古又拱了拱手,春风得意的走了。 “呸,什么东西!”井源暗骂一句,跟着侯宝走进了殿内。 第78章 去大宁 “来了?”朱祁镇坐回御案前,喝了口茶,对井源笑道。 “臣也是刚到。”井源有些局促。 “坐吧。”对于这个姑父,朱祁镇还是比较尊重的。 “谢陛下。”井源将半个屁股放在锦凳上,头低着,等着皇帝说话。 “最近事儿太多,朕也没召你进宫说话,今儿恰好有空,咱们随便聊聊。”朱祁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 “随便聊聊?你是随便的人吗?”井源心道。 于是,朱祁镇东拉西扯的问了他一些家常事,并且着重强调了今天嘉兴公主进宫的事。 “听皇祖母说,你在近卫军干的有些不顺心?”朱祁镇终于将话题引入了正题。 其实也不是不顺心,而是拧巴。 当初朱祁镇让他给襄城伯李隆做副手,他是不愿意的,一是从爵位上来说,你让一个伯爵做军长,一个侯爷做副军长,这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二是李隆这人吧有些霸道,近卫军中大小事务几乎都要得到他的首肯才行,他井源一个副军长现在成了摆设,任谁也不好受。 所以井源难免心中有些郁闷,可他又不敢跟皇帝说,因为当初皇帝派他去就是为了暗中监察近卫军的,并没有给他实质性的权力。 这些日子,每天下了值回到家,井源不是拉拉着脸,就是独自回到书房唉声叹息,连刚出生的儿子都懒得逗弄了。 所谓知夫莫若妻,嘉兴公主看着自家男人总是提不起精神,连夫妻那事也没了兴致,心急如焚。 前日井源回到家中,嘉兴公主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好菜,又在酒中加了些重料,二人酒到酣时,水到渠成。 床幔摇晃,红袖添香,二人大汗淋漓之后,井源总算说出了这段日子心中的郁闷。 嘉兴公主何等人,一听之后便有了主意,于是就有了今天早上进宫给皇帝侄儿包包子的一幕。 “回皇上,也…没有。”井源尴尬的一笑道。 “真没有?”朱祁镇一笑,“那就算了,朕本来还想着给你安排点别的事,既然没有,那你就在近卫军好好干。” 井源一听,连忙起身急道:“其实,其实…臣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是朕的亲姑父,咱们一家人还有什么话不当说的?有话尽管说便是。”朱祁镇笑道。 “是。”井源稳了稳心神,将这些日子里心中的不快和想法说了出来。 听完井源的抱怨,朱祁镇笑道:“当初让你去近卫军朕考虑呢,一是近卫军刚刚组建不久,人心浮动,二呢也是想让你多熟悉熟悉军务。” 说着,朱祁镇拿过三本奏疏,放在手中又道:“这本是都察院承上来的弹劾宁夏总兵宁阳侯陈懋冒功致乱的奏疏,朕已派人核查过了,确有其事,前日朕和张辅等人商量过了,暂罢其军职,押解进京,由军法司论处。” “这一本是大宁都司成国公朱勇的请辞奏疏,这两年他在大宁都司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干的不错,不仅将兀良哈的势力范围压缩殆尽,还招募了不少胡人勇士重新恢复了朵颜三卫,今年年初,他屡屡上奏说北地严寒,旧伤频繁发作,去冬更是病的下不了床了。” “还有这份,是国防部拟送来的河南、山东、南直隶的总兵调任名单。” 井源听明白了,皇帝这是让自己选择啊,不由得心中一暖。 宁夏自不必说,兰州大战后,西北边境的鞑子们迫于大明的兵锋,已经不敢在轻易南下,尤其是年前的那一场边境大演武,完全震慑住了鞑靼和兀良哈的野心。 可以说,现在的大明九边,如果不是明军主动挑衅,那帮鞑子还真不敢来招惹明军。 去宁夏任一镇总兵,手握五六万铁甲,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大宁,却是大明深入草原的一个军事桥头堡。 它东接女真各部,西入兀良哈腹地,时常有小规模冲突发生。 朱勇在大宁三年,对兀良哈可谓下了死手,所以这几年,兀良哈各部对朱勇是恨之入骨。 而他对于那些不肯归降的部族的一贯做法就是赶尽杀绝,青壮一个都不留,而老人妇孺以及十三岁以下的孩童则全部为奴,强迫他们为明军修建堡垒和放牧,而这些人稍有不听话,便被明军无情的斩杀。 并且朱勇为了彻底断了兀良哈人的命根子,每逢秋天,就带着大队骑兵分成多股,昼伏夜出,趁着天干物燥,草场枯萎,一把火将牧民们的草场直接化为灰烬。 兀良哈对朱勇的残忍恨之入骨,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不断的收缩部族,向更北的草原迁徙。 而山东河南南直隶三地都在中原地区,这三地承平已久,又是大明的富庶之地,油水肯定不少。 去这些地方做总兵,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肥差,只要不傻,肯定是打破了头抢着去的。 可对于自小就文武双全的井源来说,他本就渴望沙场建功,光耀门楣,自从被选为驸马后,他的唯一梦想也没了。 如今领兵作战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几乎想也没想叩首道:“皇上,臣愿去大宁领兵。” 他这选择倒让朱祁镇吃了一惊,原本他是想着将井源安排去山东或者河南的,这两地一是距离京师较近,也能时不时的回京于妻儿团聚,二是这两地有战事,顶多也就是维护地方治安,练练兵,没多少事。 “想好了?要不要和大姑商量商量?”朱祁镇笑问。 “想好了,臣愿意去大宁都司,公主那边臣想她会理解的。”井源正色道。 “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大宁不比内地,环境自不必说,是个苦寒之地;就说那些桀骜不驯的鞑子,就够让人头疼的。”朱祁镇道。 “臣愿去大宁为大明,为陛下建功立业,开疆拓土。至于那些鞑子…”井源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又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听话则罢,不听话,嘿嘿,臣定让他们知道我大明的刀锋之利。” “好!”朱祁镇一拍御案,站起身道:“好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沙场建功,马革裹尸。” “你先去国防部找英国公,圣旨即刻下达!” “臣谢陛下隆恩!” …… 第79章 你傻不傻 当晚,嘉兴公主府中。 “你说你,啊,傻不傻?放着中原三地总兵不干,非要跑到那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去,你说你是不是傻?”嘉兴公主一边流着泪,一边埋怨道。 “我记得我爹留给我一副鱼鳞甲胄和一把铁胎弓,你给我放哪去了?”井源完全没有理会自家娘们的抱怨,依旧兴冲冲在屋内翻箱倒柜。 “那些鞑子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你又是第一次上战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娘仨可怎么活啊?”嘉兴公主继续哭诉道。 “老疤瘌,老子那把陛下去年御赐的短手铳呢,快点给我找出来,”井源对着门口的管家喊道,“对了,让厨房找块猪皮,爷的雁翎刀好久不见血都特妈生锈了,你们也不知道给擦擦油。”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嘉兴公主提高嗓门怒道。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井源不耐烦的会道:“你家爷们是去上阵杀敌,你在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被井源这么一呵斥,嘉兴公主更是委屈,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不行,我这就进宫求母后,让母后给陛下说情,不让你去大宁。”嘉兴公主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你回来。”井源一把拉住了她,见她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井源有些不忍心,于是柔声道:“公主,我的好媳妇,来来来,你先消消气,听我说,啊,乖,听话。” “你今天就是说破大天,我也要找母后求情不让你去大宁。”嘉兴公主怒道。 “哎呀,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井源笑道。 “哼!”嘉兴公主扭过头,又是无声落泪。 “我的好媳妇,你说我这前些日子无所事事,你是即担心又心疼,好不容易在陛下那里争来的机会,你又不让我去,” “我好歹也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武将之后,我总不能一直呆在你的庇护之下,混吃等死吧,如果是这样,我死后都没脸去见祖宗。” “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爷们的本事,这两年我在陛下的近卫军中也算历练的可以了,陛下有意让我去边关历练,还不是为了咱家好?” “哦,让你去那苦寒之地吞风咽雪是为你好?他怎么不让别人去?”嘉兴公主怒道。 “哎呦我的姑奶奶哎,你小点声行不行!”井源一脸哭笑不得。 “我就是知道你的本事,才不想让你去的,大宁什么地方?想当年宁王朱权刚就藩大宁时,王府都让那帮鞑子给占了,王妃差点都被虏去,此等凶险之地,你去了,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活?” 听罢,井源心中一软,一把揽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脸坏笑道:“我有什么本事夫人你自然是知道的,不然这些年您也不可能如那十八岁的小姑娘一般啊,是也不是?” 嘉兴公主脸一红,一扭肩膀娇羞之色更甚:“要死啊你,屋里还有人呢。” 屋内的管家和侍女则是双双低头,盯着各自的脚面不语。 “你们,都下去,本侯有些话要和公主说。”井源脸不红心不跳的呵斥道。 待房门关上,井源一把抱起早已身子瘫软的公主,走进了寝室。 帷幔剧烈的晃动了半个时辰,嘉兴公主浑身酥软的躺在了井源宽厚的怀里,脸上红晕尚未褪去,两行清泪却又无声的落了下来。 “你几时出发去大宁?” “三日后。” “那我得赶紧让人给你做些御寒的衣物,大宁不比家里,听说那里冬天能冻死人。” “不用,”井源柔声笑道,“陛下今天御赐了几件熊皮大氅,还有些貂皮褥子,够用了。” “哎,”嘉兴公主叹了口气:“我知道,拦不住你,你想去,便去,可你千万要小心,打起仗来刀剑无眼,别只顾着猛打猛冲的,我和孩子可都在家里等着你安全回来呢。” “是,谨遵公主殿下之命。”井源滑稽的拱拱手,笑道。 “别嬉皮笑脸的,我说认真的。”嘉兴公主嗔怪道。 “我也是认真的。”井源手不老实的摸来摸去。 “哎呀,你干嘛?” “干!” 说罢,嘉兴公主一声娇呼,井源如饿狼一般扑了上去。 “你不要身子了,要个没够。” “哎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别动…” 三日后,井源在国防部派出的护卫护送下,出了京城,一路向大宁都司而去。 第80章 美景美人 这一日,阳光明媚,御花园内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凝香亭外,朱祁镇半躺在躺椅上,半眯着眼,享受着难得的春日时光。 “真美啊。”朱祁镇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花圃,赞叹一句。 “皇爷您这几日连日操劳,奴婢瞧着都心疼,今儿难得的好天气,这御花园的花儿开的确实美。”狗腿子侯宝轻轻将一盘切好的苹果放在桌上,笑道。 “你起开,挡着朕欣赏美景了。”朱祁镇的目光被挡住,有些恼怒的说道。 侯宝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顿时心下了然:“皇爷您哪是看风景啊,分明是在看美人啊。” 不远处,雨儿和夏子心两个可人得美女正蹲在花圃边,二人头上插了几朵娇艳的花儿,配上那婀娜的身段,顿时让朱祁镇看傻了眼。 侯宝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俯身悄声道:“皇爷,这几日虽说日渐转暖,可夜里还是有些凉,今晚要不要让她俩给您暖暖床?” 朱祁镇一听,眼中精光四射,小腹部顿时有股热流直冲脑门。 “这个可以吗?”朱祁镇咽了咽口水,面颊有些发烫的说道。 “自然可以的。”侯宝谄媚的笑道。 可随即想到这两个花儿一样的女孩和自己一般大小,心中的那股冲动又瞬间偃旗息鼓。 朱祁镇瞪了侯宝一眼,怒道:“你说一个太监,你又没那家伙事,怎么整天净想着这些龌龊事?!” 侯宝丝毫不觉的尴尬,而是笑道:“皇爷,奴婢……奴婢这不是看着您这段日子…呃…憋的难受吗?” “滚一边去。”朱祁镇笑骂一声,又躺了回去,道:“什么时辰了?” 侯宝看了看日头的方向道:“回皇爷,巳时刚过。” 朱祁镇起身,伸了伸懒腰道:“好了,该回去了。” 回到乾清宫不久,王崇古满面春风的走了过来。 他进了书房不久,却传出了皇帝的咆哮声。 “胡闹,朕再三叮嘱你,是控制,不是让你赶尽杀绝!更不是让你大张旗鼓的干!要低调,低调,懂吗?若按你这样,出了乱子,那帮人还不得搓着朕的脊梁骨骂?啊!” “皇上息怒,是臣错了,臣回去后马上让手下的人停手。” “朕让你停了吗?王崇古,朕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朱祁镇继续怒道。 “是是是,臣糊涂,臣糊涂了。”王崇古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若是按你说的,清查寺庙田亩后让御史们上奏弹劾检举,那还不得闹的天下皆知?到时候朝堂上群臣沸腾、百姓惶惶,好事也得让你们给办砸了。”朱祁镇怒道。 王崇古有些懵了,这事不是早就在朝会上说了吗,当时虽然有几个大臣反对,可却被自己喷的不敢在言,怎么又会弄的群臣沸腾呢? 至于那些无知百姓,还不是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哪还用顾及他们的感受啊,至于跟他们解释,那等于多费口舌。 再说了,把和尚们的田地分给百姓,他们得了好处还敢闹事反对不成? 见王崇古蒙圈,朱祁镇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茶水,压住心中的怒火,道:“哼,这世上有些人,你和他讲道理,他却和你耍无赖,你和他耍无赖,他又和你论道理。” “明白了吗?”朱祁镇怒其不争道。 “这…皇上的意思是不用和这帮和尚讲道理,而是用些伎…用些小手段?”王崇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的说道。 “哼,你还没笨到家!”朱祁镇瞪了他一眼道。 “这京城内外,大小寺庙十几家,就拿真觉寺来说,它本就是皇家寺庙,僧人三百多,再加上民间挂名的俗家信徒更是天文数字,若按你的方法,顺天府还不得被这帮人给围了?那不是打皇家的脸面吗?”说着,朱祁镇压低了声音又道:“有时候用些非常手段,往往事半功倍!” “皇上这是…这是让我耍无赖啊。”王崇古暗道,同时他又觉得堂堂皇帝,居然教自己的臣子干这等小人…不对,我也不是君子啊。 不过想想,皇帝说的也对,对付这些心中已经无佛的贼秃,你要是堂堂正正的办,还真不一定能办成。 “臣记住了,臣回去后立刻向各省下发行文,按陛下说的办差,绝不给朝廷惹了麻烦。”王崇古道。 朱祁镇一听,差点气的背过气去:“王崇古啊,王崇古,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什么按朕说的办?朕说什么了?啊。” 是啊,皇帝说什么了,好像是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啊。 “回去好好想想,具体该怎么办!”朱祁镇一甩袖子,将王崇古赶了出去。 王崇古一脸问号的出了乾清宫,一路上都在想着皇帝刚才的话,路过内阁的公事房,王崇古却没了进去的心思,而是心事重重的出了午门,坐上马车,回了家。 第81章 净空 “姐夫,您回来了?”刚进家门,王崇古的小舅子刘斗迎了上来。 “你怎么又来了?”王崇古没好气的看了看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 “姐夫,您这是什么话,我姐是你媳妇,我是我姐的弟弟,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刘斗抖着腿,流里流气的说道。 “你有事没事?没事就回你家去!”王崇古扔下一句,闷着头向后院走去。 不料他前脚刚进书房,小舅子后脚就跟了进来。 “你有完没完?出去出去!没空搭理你。”王崇古腻烦的嚷嚷道。 “姐夫,”刘斗舔着脸,凑到书桌前,笑道:“听我姐说,你这阵子正为我那外甥的事头疼?” “关你什么事?”一提起他那个儿子,王崇古就气不打一处来。 “姐夫,瞧您说的,子文怎么说也是我外甥啊,我是他亲舅舅,舅舅关心外甥,心不是应当应份的吗?” “呦,我得看看,今儿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是你刘斗转性了?还是佛祖显灵了?”王崇古一顿夹枪带棒的讽刺道。 不料刘斗跟早已习以为常一样,舔着脸又道:“姐夫,我的好姐夫,子文要出家这事,你和我姐解决不了,我可以啊。” 王崇古一听,愣怔了片刻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你?整天吊儿郎当的满四九城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经史子集你样样稀松,吃喝嫖赌你倒是样样精通,还你能解决,你拉倒吧你!” 刘斗翻了个大白眼:“姐夫,你还别瞧不起我,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出手,子文一准乖乖的就回来了,而且从此再也不提出家的事,你信不信?” 王崇古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小舅子是厌恶至极,打小这小子就不是个好胚子,五岁时父母送他去私塾念书,结果第一天他就把从路边抓来的蛤蟆塞到了先生的食盒里,结果把那老先生吓的半死。 十岁那年,这小子又偷偷藏在家里丫鬟洗澡的柴房里,偷看人家姑娘洗澡,被他爹打的半死。 再后来长到十六岁了,这小子不知跟谁学的一身吃喝嫖赌打架斗殴的毛病,差点把家产给折腾光了,要不是王崇古是个京官,在当地还能说上话,估计他刘家早就被败光了。 对于他那个岳父岳母,王崇古更是瞧不上眼,明明自己儿子是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人家偏偏还宝贝儿的紧,这些年要不是他媳妇明里暗里的给老岳家送钱,他们喝西北风都赶不上趟。 “切!你?一出手,子文就回来了?好了好了,你啊,哪凉快哪呆着去,啊,我这里庙小,盛不下你这位吹牛不打草稿的大神,走,走,别烦我!”说着,王崇古推着他就往外撵。 “你见谁吹牛打草稿!”刘斗嘟囔一声。 “出去,出去,以后你没事少来我家。”王崇古又道。 “哎呀,姐夫,我说真的,你就信我一次,你别推我啊,哎,姐夫,你听我说完在赶我也不迟啊。”刘斗扒着门框,说道。 “行,你说,我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王崇古被气笑了。 “姐夫,你别看我读书不如你,可我这几年在京城也不是白混的啊,大的我不敢说,要说打听这市面上的各种小道消息,我啊比你强!” 王崇古冷哼一声,不想搭理这货。 “姐夫,实话告诉你,前几日我跟我那几个哥们在怡红楼喝酒,你猜,我看见了谁?”就都神秘的一笑道。 王崇古眼皮子动也不动,冷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完赶紧走。” 见王崇古不上道,刘斗也不恼,又凑了上来,贴着王崇古的耳朵小声道:“姐夫,我啊看见了真觉寺的寺监。” 王崇古一听,心中立即盘算起来,可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胡说,真觉寺乃皇家寺庙,从上到下的僧人都是得道高僧,他们怎能去那种地方!定是你醉酒,看花了眼。” “姐夫,你还别不信,我实话跟你说吧,那真觉寺的寺监法号净空,你知道吧?” 王崇古点点头,这人他是知道的,而且他还见过此人。 “其实我告诉你,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孙玉田,老家是通州的。这人出家前曾经娶过一门亲事,后来不知怎的跑到真觉寺出家为僧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底细?”王崇古狐疑的看着刘斗道。 “那…就是我的本事了。”刘斗得意洋洋的坐在了圈椅上,一撩裙摆,架子端的十足。 一看这货还装起来了,王崇古本想将他撵出去,但是转而一想,说不定皇帝让他用非常手段解决这些贼秃,就要着落在刘斗身上,于是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在刘斗面前晃了晃道:“斗啊,一百两,够不够?” 刘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晃动的银票,咽了咽口水,伸手就要拿。 “等会!”王崇古收回银票,笑道:“先说事,说完了,这一百两就是你的。” 刘斗本来来他家就是来要钱的,见一个消息值一百两,激动的差点给王崇古跪下。 “姐夫,自从我知道子文要出家后,我就四处打听,你说巧不巧,我一哥们他爹是真觉寺的挂名信徒,而且和那寺里的寺监净空相熟,这净空见我这朋友家有钱,于是隔三差五的去他家做客,而且我这朋友他爹经常在家设宴款待他,一来二去,我这朋友就多少知道了一些他的底细。” “你说的是真的?”王崇古不动声色的问道。 “姐夫,我骗你我是王八,真的。”刘斗急道。 “你还不如王八。”王崇古骂道。 “哎,姐夫,你再骂我我跟我姐说你骂我是王八。” “你说你看见净空去了妓院?是不是?”王崇古又道。 “是啊,就前天,那天下了雨,我…嘿嘿,有个相好的…” “别废话,”王崇古没好气的打断他,又道:“你想不想挣钱?” 一听有来钱的路子刘斗立刻来了精神,赶紧点头。 “你,和你那帮狐朋狗友,给我盯着那个净空,一有消息立刻回来告诉我?我若不在家,就让管家去衙门里告诉我,听见没?” “姐夫,让我朋友盯着人家倒是可以,但是…也…也不能白干活吧。”刘斗面露难色道。 “给你,一百两。”王崇古没好气的将银票塞给了刘斗。 谁料这货却没走,而是将银票给放在了桌上。 “拿着钱赶紧走啊!” “姐夫,才一百两,哪够啊?我们平时四五个人玩一条龙,怎么着也得三百两才够,你多少再给添点。” “什么一条龙?”王崇古瞪大眼睛,问道。 “嘿嘿,姐夫,你是正人君子,又是大清官,不知道为好,嘿嘿。” 王崇古也懒得搭理他,又从袖中掏出两张银票,扔在了刘斗面前道:“三百两,给你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骗我,以后你休想在从你姐那拿到一分钱,听明白了吗?” 刘斗喜滋滋的拿过银票,数了数,三百两:“姐夫,你放心,三天之内,我保证给你送来消息。” “滚吧。”王崇古怒道。 “哎!”刘斗拿了银票,屁颠屁颠的走了。 “净空,呵呵……”看着小舅子的背影,王崇古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第82章 人来了 这一天,王崇古刚下了值,刚出了公事房就被来人撞了个满怀。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王崇古怒斥道。 “姐夫,姐夫,是我,我啊!”小舅子刘斗喘着粗气说道。 “你来作甚?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有事回家找你姐去。”王崇古整了整被撞歪的官帽,没好气的说道。 刘斗倒也不傻,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左右,然后一把将王崇古拉到了角落里。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撒开!”王崇古不禁勃然大怒,其实也不怪他生气,怪就怪在这小子名声太臭,几乎朝堂里的大臣们都知道他王崇古有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小舅子。 “姐夫,嘿嘿,来了,他来了!”刘斗嘚瑟的笑道。 “谁来了?” “咦,姐夫,你忘了,前几日是你让我盯着真觉寺的寺监净空的啊!我告诉你,来了!” “来哪了?”王崇古顿时警觉起来,一把薅住刘斗的衣领急道。 “我跟你说姐夫,哎呀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哎呀,你不知道啊,我为了盯着那净空,遭老罪了我跟你说……” “有屁快放!”王崇古怒道。 刘斗讪笑一声,低声道:“姐夫,前天我从你家走后,就让我那哥们去跟他爹打听了,没想到,这净空表面上看是个正经和尚,背地里却是个花和尚。” “怎么说?”王崇古一喜,“你快说。” “姐夫,城外的十三里堡你知道吧?” “知道。”王崇古点头。 “那净空在十三里堡有个占地五十亩的庄子,他在那庄子里…嘿嘿,养了七八个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小妾,而且个个都给他生了孩子。”一提到女人,刘斗两眼放光,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 “你说的是真的?”王崇古道。 “绝对错不了,我亲自去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昨晚在他家后院蹲了一晚上,没想到这个净空玩的还真辣眼睛,你绝对想象不出来,他这人喜欢把女人脱光了绑起来玩,而且还不止一个女人…” “你特娘的,说重点!”王崇古无语了,这个小舅子真是没救了。 “嘿嘿,昨晚我听了一晚上墙根,听到最后我听那净空说,今天晚上他要在怡红院请人喝花酒,就在刚才,我看见那花和尚的马车已经到了怡红院的后院。” “你没看错?” “绝对错不了,那老秃驴的马车我认得。” “哎呀,刘斗啊,刘斗,以前看来是姐夫小看了你啊,哈哈,这次这事你办的很好,好!你先回去,回头我再找你。”王崇古笑道。 刘斗听罢,却没有走,而是猥琐的一笑道:“姐夫,您别光说不做啊,这次怎么写我也是下了血本的,光托人打听消息,我就花了二百两银子,您是不是…” 刘斗搓了搓手,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王崇古腰间的荷包。 “你特妈……”王崇古刚想开骂,见不远处的公事房里有几个同僚走了出来,赶紧住口,拿过荷包塞给了刘斗,而后低声道:“你现在给我回去盯着那净空,一会我就带人过去,记住,给我盯紧了。” 刘斗颠了颠荷包的重量,心中大喜,喜滋滋刚想拔腿就走,突然又折返回来贱兮兮的说道:“姐夫,你骂我别老是带着我娘,那可是你岳母”。 “沃特玛…” 刘斗走后,王崇古在角落里沉思片刻,而后转身出了教化司衙门,急步向午门而去。 “消息可靠?”乾清宫中,朱祁镇有些疑惑的问道。 “皇上,臣那个小舅子虽然不学无术,可他还不敢欺瞒臣。”王崇古道。 “那你来见朕干嘛?还不带人去?”朱祁镇道。 王崇古苦着脸道:“陛下,臣是想去的,可臣手下就那么几个人,还都是文官,他们对缉捕一事…” 朱祁镇笑了,然后道:“这样吧,朕给你道手谕,你去锦衣卫找徐恭,让他给你拨一队人马协助你。” “皇上不可!”王崇古急道。 “为何?”朱祁镇纳闷。 “锦衣卫乃陛下亲军,若是锦衣卫出面,那不就等于向世人说明了这事是您授意的吗?您不是说要…要低调吗。”王崇古笑道。 “也对。”朱祁镇点点头,思索片刻后道:“这样吧,一会让侯宝带着你去大明皇家商会,让袁桢给你一队人,听你调遣。商会里的人都是新招募的生面孔,不会引起怀疑。” “陛下思虑周全,臣佩服的……” 马屁刚想拍起来,朱祁镇挥了挥手,硬生生的给打断了。 却说侯宝带着王崇古来到商会后,袁桢倒没有多问,而是大方的叫来了侯宝的外甥,让他领着一队人,跟着王崇古去了。 等王崇古走后,侯宝对着袁桢躬身行礼道:“多谢侯爷。” “我说老侯,说谢字就见外了,来来来,咱哥俩许久不见,一会喝几杯?”袁桢笑道。 “多谢侯爷愿意给这小子立功的机会,按理说咱家是应该敬您几杯酒的,可一会咱家还要回去伺候皇爷,您看这…”侯宝笑道。 袁桢也不多客气,上前揽着侯宝的肩膀大咧咧的说道:“行,那咱们就改日,改日我做东,去泰丰楼咱们吃全羊宴。” 却说王崇古带着一队人,换了便服,不久后就到了怡红楼。 吩咐好何人守后门、前院,何人进院抓人后,王崇古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常随走进了怡红院。 进了二楼茶室不久,刘斗跟做贼似的溜了过来。 “姐夫,我来了。”刘斗凑了过来,端起王崇古的茶杯就灌了一大口水。 “人呢?”王崇古问道。 “就在隔壁,不过听他们说,人还没来齐。” “好,咱们等着。”王崇古捋了捋胡须,笑道。 “姐夫,”刘斗看了看王崇古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常随,小心翼翼的说道:“您来这怡红楼,我姐不会知道吧?” 王崇古愣怔了片刻,随即一把揪住了刘斗的耳朵直接将他提溜到跟前似笑非笑道:“斗啊,姐夫对你咋样?” “疼疼疼,姐夫,姐夫,疼…姐夫对我…嘶…自然是…疼爱有加,嘶…” “你说我要是把你包养婊子的事告诉你那快生产的媳妇,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恩?” “姐夫,姐夫,我错了,我错了!”刘斗疼的龇牙咧嘴。 “滚一边去安静的待着,今晚你敢坏了老子的好事,你小子就等着一尸两命吧。”王崇古阴恻恻的低声吼道。 刘斗万没想到他这个姐夫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而且还是未用完他就踹,往死里踹的那种。 此时,隔壁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大人,一共来了八个人,其中,五个是穿了便服的和尚,另外三个看着像是京中的富商。”侯宝的小舅子宋简诚进来禀报道。 “大人,抓不抓?”宋简诚又道。 “急什么,怎么也得让他们玩起来,不然,怎么坐实罪名啊?”王崇古狞笑道。 第83章 玩的挺花 茶室内静的落针可闻,隔壁房间内却是酒色春情满屋。 净空此时身穿锦缎丝绸,光亮的秃头上还煞有介事的戴了一顶帽子,帽子上镶嵌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 “净空,你把我们约到这来所为何事啊?”一个同样浑身丝绸锦衣的大脑袋和尚笑道。 “是啊,晚上出寺喝酒实在罪过。”另一个胖乎乎的和尚一边揉搓着怀中的美人,一边说道。 净空一笑,端起酒杯“滋”的一声干了杯中酒,这才缓缓开口道:“今儿把几位主持请来,当然是有好事了。” “什么好事?”众人齐声问道。 净空又是神秘一笑,夹起一块猪耳朵塞进嘴中,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有话快说,急死个人。” “是啊,别卖关子了。” “当然是发财的机会,而且还是发大财。”净空说道。 众人一听有发大财的机会,齐齐凑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看着净空。 “知道朝廷要和北面的鞑子通商了吗?”净空道。 和鞑子通商一事,早就通过报纸广而告之,大家也都知道,只是这通商一事全权由人家皇家商会负责,而且只有入了商会的人才有资格染指,其他人想也别想,如果敢私下和鞑子做生意,抓住就杀。 “这事早就传来了,那报纸上早说了,再说关咱们什么事,咱们又没有特许经营证。” 见众人有些兴趣了了,净空指着那三个富商又开口道:“你们没有,他们几位有啊。” “如何?” “各位,我们早就买下了商会里的特许经营证,不过我们的生意都在南直隶一带,和鞑子做生意还是头一次,但是这次鞑子给的货物清单实在太多,光靠我们三家难以满足,所以我们就想着有钱大家一起赚,加上净空师父极力推荐各位,所以这才将各位叫来,共商此事。” “有钱赚自然是好事,只是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呢?” “既不用各位出钱,也不用各位出力,只需要在运送货物时夹带些东西即可。” 几个脑袋大脖子粗的和尚对视几眼,心里马上明白了,他们是要借僧人有免查的特权,偷偷往鞑子那边偷运东西。 “不知夹带什么货物?” “这个不方便说,但是有一条,每运一次货物,只要不出事,那边答应给这个数的报酬。”说着,一个富商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千两银子?”几个和尚纷纷摇头,就这点钱,还不够香客一个月的打赏钱呢? “不是银子,是金子!”那人又道。 “金子!”几个和尚动心了。 “那你们到底让我们运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你们只说,做不做吧。” 几人又齐齐看向净空。 净空笑道:“有钱不赚那是傻子,再说也没什么危险吗,上有皇家商会的招牌,下有咱们僧人的免查特权,还怕什么?” 众人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纷纷点头表示可以干! “哎,这就对了嘛。”净空大笑。 事情谈妥了,这三个富商也不多留,喝了杯酒后就走了,屋内,五个和尚彻底放开了。 什么藉嘴传酒交杯酒都是文雅的,居然还有一位大师直接在屋内开始了二龙戏珠,俗称“过班”,更有一位不喜女子,喜欢兔爷,那玩的更是相当辣眼睛。 一时间,屋内淫词浪曲,画面不堪入目。 就在他们玩的嗨时,突然一声爆响,大门直接被踹飞,呼啦啦从门外冲进来了十几个彪形大汉。 “吆喝,各位大师,玩的挺花啊,”此时,刘斗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大马金刀的立在门口,拧笑道。 而屋内的几人诡异的姿势和香艳的有些辣眼睛的画面让冲进来抓人的十几个汉子顿时瞪大了眼睛。 “卧槽,太特妈会玩了。” “这特娘的是在推车吗?” “不愧是和尚啊,还学会叠罗汉了!” 正当众人看的面红耳赤之际,刘斗走到了床边,笑嘻嘻的冲着净空大笑道:“哎呦,这不是净空大师吗?” 净空此时脱的精光,身下正压着一个秀色堪餐的女子,一片大好春光袒露无遗。 “兄…兄台,你怎么来了?放了我,我有重谢。”净空此时哭的心思都有了,因为冲进来的十几个人都穿着铁甲,挂着军中制式雁翎刀,一看就是军中士卒。 “刘爷,你认识他?”宋简诚还算有些定力,但也是红着脸,问道。 “不仅认识,还熟的很。”刘斗坏笑道。 “放了你?给个理由先,”刘斗又道,“真没想到,堂堂真觉寺的寺监,居然这么会玩,不仅自己会玩,还搞了个群演,佩服,佩服。” “我…刘公子…刘爷,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划个道,我遵从便是,只望您不要将今日的事说出去,一切都好说。” “呸,老子才不稀罕你的银子,老子要让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这吃斋念佛的和尚,居然还是个淫僧。”刘斗坏笑道。 “别,别,别,刘爷,五千两,不,一万两,我出一万两,行不行?” 刘斗一声,愣住了,随即咽了咽口水,猛然抬起手直接给了净空一个响亮的耳光怒骂道:“孙子,瞧好了,今儿爷带人来,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一万两,你就是出五万两,此事也了不了。” “我出,我出五万两。”净空大喊。 刘斗顿时愣住了,隔壁的王崇古听后也是一愣,暗骂道:“这贼秃,到底刮了多少钱?” 见刘斗愣住了,净空还以为砸钱起了效果,于是小心的问道:“刘爷,只要你放了我们,明日,明日一早我把钱给你送家里去。” “别跟他废话,全部带走!”王崇古的声音传来,刘斗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又给了净空一耳光道:“呸,老秃驴,想收买我,你也配!都特娘得带走!” 第84章 夜审净空 “姐夫,姐夫…姐夫,你走慢点,姐夫…” “你还有事?”王崇古回头,斜眼看了看刘斗道。 “姐夫,这人我帮你抓到了,你看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刘斗谄媚的挑了挑眼皮,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钱不是给你了吗?还跟着我干嘛?”对于这个眼里只有钱的小舅子,王崇古是厌恶至极。 “姐夫,你不能卸磨杀驴啊,好歹我也是出了大力的,我已经和答应我那几个哥们了事成之后每人都有钱拿,你下午给我的钱哪够分的啊。”刘斗可怜巴巴的说道。 “你特妈…”王崇古真想一巴掌呼死这个无赖小舅子,可周围全是围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他也不好真动手,于是低声恶狠狠的说道:“滚回去,少不了你的!” “真的?你可别骗我。” “放你娘的屁,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是。”刘斗小声嘀咕了一句。 “滚!” 刘斗当场没要到钱,只好一脸委屈的离开了怡红楼。 “大人,这几个花和尚押哪去?”宋简诚问道。 王崇古想了想,随即熟络的拉住了宋简诚的手,笑道:“小宋啊,听说你是侯总管的外甥?” 宋简诚有些发愣,抓和尚和我舅舅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了头。 “小宋,老哥我痴长你几岁,若不嫌弃,以后咱俩就以兄弟相称如何?”王崇古笑道。 “这…不合适吧。”宋简诚更懵了,俺滴娘来,这抓个人,怎么又拜上把子了呢?再说我和你压根也不熟啊,再说我才二十出头,你看着都快奔五十了,我和你拜把子,那不是吃亏了吗? “就这么定了,”王崇古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又道:“宋老弟,你觉得这些人放到何处稳妥?” “我哪知道放哪合适?我就是帮你来抓人的,抓完人,我还得跟着袁侯爷回府去呢?”宋简诚暗道。 “宋老弟,要不还得麻烦你一趟,回去和袁侯爷说个情,借你们商会的地方用一用?”王崇古笑道。 “这…好吧。”宋简诚有些无语了,心道这姓王的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帮他抓人,还得帮他找地方看管人。 宋简诚一溜烟的回到了商会,和袁桢说了王崇古要借地方看押犯人,袁桢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皇帝让他商会的人配合抓人,明显是皇帝不希望闹的人尽皆知,人放在他的商会里,外人肯定想不到。 想通了这一点,袁桢对着宋简诚低语几句后,转身下了楼,走到了后院。 “这下面有个地窖,你带人清扫一下,就把人暂时关押在这吧。”袁桢道。 “是。” “回来,叮嘱好今晚出去的兄弟们,一个字也不准外传,谁要是吐露半个字,老子割了他的舌头!还有,一会你回趟府里,让管家去趟怡红楼,告诉老鸨子,如果想活命,就让她闭嘴!否则,爷我就把她送到军营里,让她感受一下什么叫千人骑万人艹。” “小的明白。”宋简诚一凛,跑出了商会。 不多时,一辆由篷布盖着的马车径直驶进了商会后门。 几个和尚都被套上了黑色头套,一个个吓的浑身发抖,被十几个汉子架着,扔进了地窖里。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净空瘫在地上,哀嚎道。 “净空,你害苦我们了。” “净空,我日你姥姥,我说不来,你非让我来,这回我这主持是当不成了…” “净空,我要杀了你!” 地窖里,其余四人对着净空破口大骂,净空此时也是面如死灰,这群人骂他,他也不敢还嘴,谁让这事是他张罗的呢? 若非几人都被捆住了手脚,估计净空当场就会被他们给撕扒了。 “现在你们骂我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保住你们的钱财吧。”净空道。 众人顿时闭口,是啊,都被抓了现行了,能不能继续放这个僧官倒是其次了,关键是他们每人这些年攒下的钱财能不能保住才是重点。 正当几人挖空心思想着如何保住家财时,就听黑暗里传出一道声音:“哈哈哈,真是天下奇闻啊,本官还是第一次听说和尚们开始要钱不要命了,新鲜,真特娘的新鲜。” “官爷,官爷,我是真觉寺的净空啊。”净空急道。 “本官认得你。”说着,王崇古从黑影里走了出来,摘去了他的头套。 “你是…王…王大人!”净空一脸惊恐,他怎么也没想到,抓他的人居然是王崇古。 “呵,净空师父好记性啊。”王崇古笑道。 “王大人,我与贵公子相熟,贵公子在真觉寺盘桓月余,我俩是相谈甚欢…啊!” 话还没说完,净空的半边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 “我呸!你这狗东西,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送上门来了,看老子一会怎么炮治你。”王崇古怒道。 “王大人,我知道错了,您把我放了,我今晚就回去劝王公子回家,我一定把公子给您送回府上。”净空大喊道。 其实净空有一点没错,那就是王崇古的儿子出家,是他在背地里撺掇的。 当初他儿子万念俱灰,到了真觉寺本来是打算清静几天的,可好巧不巧的碰到了净空,他是寺监,本来就管着外来香客借宿寺庙的事,他见王崇古的儿子王子文穿的颇为富贵,谈吐不一般,于是就有了攀附的心思。 一来二去,两人居然聊的很投缘,净空也从王子文的话中得知了他的一些事情,于是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撺掇着他心向佛门。 但是,这净空撺掇人家出家其实只是为了图人家的钱财。 像这样的朝廷大臣家的公子要出家,对于把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家族来说,肯定是天大的丑闻,当然是想尽办法不惜代价也要解决的。 王子文天天被净空洗脑,就还真的动了出家的念头,刚开始,王崇古还没从朝鲜回来时,他的夫人刘氏本来以为孩子只不过是一时想不开才要出家的,于是隔三差五带着礼物去真觉寺,想让净空劝劝自己儿子。 没想到,净空为了长期敲竹杠,居然收了礼拍着胸脯保证会劝王子文回头,结果人家一走,这货就变本加厉的劝王子文剃度出家,这才走了那晚刘氏哭诉的事情发声。 “放心,不用你去劝,等明天早上刊登着你们这群花和尚新闻的大明时报一发卖,他定然乖乖的回家。”王崇古笑道。 “啊!”五个和尚一听,顿时吓得面无土色,这特娘王崇古的简直是让他们要遗臭万年啊。 和尚喝酒吃肉,还特么去青楼群p,这么劲爆的消息一出,不仅名声尽毁,就连他们偷偷养在城外的家人也要被牵连,在无颜面活在这世上。 “王大人,千万别,千万别啊,我…我…我愿意把家产全部送给您,只要您能饶过我,我给您当牛做马,天天在佛祖面前为您诵经祈福,如何?” “是啊,王大人,我也愿意奉上全部家财,哦对了,我还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儿,也愿意送给您做小妾,我那女儿天生丽质,琴棋书画…” “啪”的一声,王崇古对着那人直接一个耳光,而后骂道:“被本官抓了个现行,你不想着如何交代罪行,居然想当老子的岳丈,你这贼秃想的倒挺美!” “王大人,王大人,我交代,我交代。”另一个和尚跪爬过来,带着哭腔说道。 “我也交代!”净空大喊。 “嘿,宋老弟,瞧见没,天下的和尚都一个样,都特么是贱皮子,别看他们平日里一个个穿着袈裟人五人六的,实则肚子里装的全是男盗女娼。” “您说的…是。”宋简诚挤出几丝笑容道,也不怪他,因为他的师父也曾经是少林寺的和尚,后来因为得罪了寺里的大和尚,被迫还了俗。 王崇古这句话等于是也把他师父给骂了,他虽然有些恼怒,可人家是三品大员,自己的舅舅又是皇帝身边的人,他不敢反驳。 “既然你们不想广而告之,那本官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说着,他对宋简诚又道:“宋老弟,麻烦你拿些笔墨纸砚来。” 笔墨纸砚送来,王崇古大马金刀的坐在一个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道:“写吧。” 形势比人强,五个和尚哪里敢不从,拿起纸笔就写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王崇古手里多了厚厚一沓和尚们的罪状。 “啧啧啧,精彩,哎呀你说说你们这些人啊,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本官都要佩服死你们了。”王崇古一边看,一边戏谑的说道。 “大人,我们把知道的都说了,您看我们可以走了吗?”净空壮着胆子抬起半边肿的跟猪头似的脸,谄媚的笑道。 “走?往哪去?本官让你们走了吗?”王崇古眼一斜,怒道,“想走也可以,不过你们得帮本官做件事,事成之后,自然放你们回去。” “我们做,我们愿意为大人效劳!”几人答应的相当痛快,生怕答应晚了,自己的丑事就会被王崇古给捅出去。 其实他们不敢不答应,自己干过哪些坏事,家里多少田亩财产,有几个妻妾孩子这些事都写的清清楚楚,他们没别的选择。 现在除了好好配合,成为王崇古手里对付天下僧官的棋子,别无他法。 像净空,他是个八品僧官,而其他几人都是七品,官职不大,可也是掌管一寺的主持。 他们敢不从,王崇古单凭这些人出入青楼的罪名,就可以将他们弄死,而且还是合理合法。 第85章 横插一脚 “等会!”王崇古看完这些和尚的罪状,突然大喊一声。 “你们几个贼秃,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啊,居然敢骗本官!”王崇古冷笑道。 “王大人,我们…我们可是都交代了啊。”几个和尚磕头如捣蒜,一脸的惊恐,他们现在是彻底怕了王崇古了,这读书人整起人来,比特娘的那些丘八还狠。 “你们写的这些,本官还要派人一一查验真伪,”王崇古抖了抖手中的罪状,狞笑几声又道:“这没写的,哼,本官今晚可都在隔壁听的清清楚楚。” 净空几人确实有件掉脑袋的事没有说,那就是向的北地鞑子走私违禁物品,至于是什么东西,其实净空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对方出价奇高。 “大人,我们可都写了啊,实在是没有了。”净空嘴上狡辩着,实则心里慌的一逼,说他在狡辩,不如说他在赌。 他在赌王崇古在诈他们,也在赌他王崇古没权力处置自己。 因为自始至终,王崇古就没有彻底亮明来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王崇古虽是个三品大员,可他却是管教化的臣子,跟自己的事不沾边。 要查要抓要取消他僧官的身份,也是礼部和吏部的事,和他王崇古有鸡毛关系?这王崇古现在肯定是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妈的,上了这狗官的当了。”净空冷静下来,心中破口大骂,“我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啊,一开始要是想到这些就不会把把柄拱手送给这狗官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怪自己当时慌了神,不察之下让人家抓着自己的小辫子了。 “王大人,小僧想起一事来,不知可否请大人赐教?”净空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的说道。 王崇古冷笑一声,转身坐下道:“不知您这次是以什么名义抓的我们?” 王崇古一愣,他没想到净空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如此嚣张,居然敢质问自己? “你说呢?”王崇古冷笑。 “王大人,我等怎么说也是有官身在的,虽说做了些不合时宜的事,可好像小僧记得您好像是教化司尚书吧。” “你想死,我就让你死个明白!”王崇古心中冷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了皇帝给他的圣旨。 哗啦一声,明晃晃的圣旨被打开,王崇古随即冷笑道:“你想看看?” 净空怎么也想不到,这王崇古居然还藏了份圣旨在身上,更让他想不到的是,王崇古居然还念了起来。 王崇古每念一句,净空的后背就多一层冷汗,直到圣旨念完,净空已经如水洗过的一般,瘫软在地。 “不,不,不是真的,真觉寺是皇家寺庙,是永乐爷亲笔御赐的,他…皇帝怎么能说查处就查处,不,我不相信!” “哼!和本官耍心眼,你们还嫩了点!”王崇古道。 “你们以为本官抓你们,是为了这挟私报复?呵呵,本官承认自己不是个大度的人,可既然食君之禄,就该为君分忧。” “你们这些和尚,你说你们好端端的不在庙里吃斋念佛,四大皆空不问世事,却偏要干些腌臜事,你们平日里念的经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崇古说到这,突然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定睛一看,乐了,五个和尚全都被自己手中的圣旨给吓尿了。 “大人,这里气味难闻,您还是…”宋简诚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 王崇古捂着口鼻,一脸厌恶的说道:“既然你们不识好歹,那本官也就不留情面了。” 说罢,他故意提高声调对宋简诚道:“宋老弟,还得麻烦兄弟们一趟,把这几个逆贼给送到北镇抚司去。” “逆贼?北镇抚司?”净空几人实在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是花天酒地玩了几个姑娘,怎么就成逆贼了?还要把他们送到锦衣卫去? 锦衣卫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他们几个要是进去了,那还有好? “王…王大人,您不能…”净空刚要开口,却听地窖上方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随后就听见了袁桢的声音。 “徐大哥,您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你看我这什么也没准备啊。”袁桢虽是侯爵,但是对于来人,话语间却显得亲切恭敬。 “对不住了侯爷,下官叨扰了。”来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徐恭。 徐恭拱拱手,面无表情的说道。 “徐大哥,这大半夜的,你来我这商会是?”袁桢笑道。 “办案!”徐恭皱眉道。 袁桢一听,心头微颤,脑海中迅速回忆起这段时间自己干过的事,“不应该吧,我就去了几次紫云楼,和几个鞑子胡商吃吃喝喝,没干什么啊。” “侯爷,还请屏蔽左右。”徐恭又道。 “啊?”袁桢有些慌了,难道自己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锦衣卫手里? “侯爷,请您也回避。”徐恭说罢,一挥手,呼啦啦一群锦衣卫将商会后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指挥使,您怎么来?”地窖口,王崇古探出了脑袋。 “王大人,奉陛下旨意,请你将手里的人犯交给我。”徐恭走过去,说道。 “这…”王崇古有些迟疑,不应该啊,不是说低调吗?皇帝怎么突然又让锦衣卫插手了?这帮狗日的锦衣卫,真特妈的会抢别人的功劳。 见王崇古没动,徐恭俯身低声道:“王大人放心,您负责的那摊事,锦衣卫这边不插手,更不会抢你的功劳。” 见王崇古一动不动,徐恭有些不悦道:“王大人,你想抗旨?” 王崇古一哆嗦,马上笑道:“不敢,不敢。徐大人,人就在下面,我这就让人给您送过去。” “不必了,王大人请回吧,这里我们锦衣卫征用了!”徐恭不想再和他啰嗦,直接下了逐客令。 王崇古心里虽然不悦,可也无可奈何,只好走出了地窖。 随后,几个锦衣卫番子进了地窖,随后就听几声闷响,紧接着五个和尚就被抬了出来。 “扔门外马车上。”徐恭扔下一句话,也没搭理王崇古,径直走了回出去。 “哎,你!”王崇古还想说什么,可人家徐恭根本就不鸟他,只好叹息一声,苦笑摇头。 第86章 神秘人 北镇抚司,锦衣卫的刑房内,火炉内的烙铁被烧的通红,墙壁上各类刑具早已被鲜血浸染的紫黑。 四个和尚被扒光了,绑在十字架的刑具上。只有净空被绑在了一个用青石板的石床上,四肢被拉扯成了一个大字,脖子也被一个用石头打磨成的石锁固定住了。 “头,您这是从哪弄来了这几个和尚?”掌刑千户笑道。 “就你话多,赶紧干活!”徐恭呵斥一句。 “从…他开始?”千户指了指跟腿毛猪似的净空道。 “开始吧。”徐恭不耐烦的说道。 “得嘞!”千户应声,转身狞笑着甩了甩手中的鞭子,对着净空和尚道:“你这老小子吃的这么肥,平时没少贪啊,今儿先给你来道开胃菜。” “我…我…我是僧官,我是八品官身,无…罪,你们不能拷打我。就算是抓我,也是大理寺刑部的差事。”净空哆哆嗦嗦的说道。 “特娘的,甭说你狗日的是个鸟八品,就特妈超品国公爷只要进了锦衣卫,我也照揍不误。还特么大理寺刑部,你狗日的懂的还不少!”说罢,沾了盐水的皮鞭雨点般的落了下来。 杀猪般的嚎叫声和那一道道血淋淋伤口,吓的其他几人屎尿横流。 平时这些养尊处优的和尚们哪里见过这架势,一个个努力扭着身子,哭爹喊娘般的大叫道:“我说,我说…” “急什么,老子让你说了吗?进了锦衣卫,你们若是身上没些伤疤,那不是显得我们锦衣卫无能不是,放心,这鞭子,顶多算是道开胃菜,一会还有108道硬菜呢,咱们慢慢吃。” “别…别…别打了,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了,别打了!呜呜呜…”另一个和尚哭道。 “槽,你急啥,老子还没打你呢?怎么着也得让老子在你身上留点啥吧。”掌刑千户笑道。 “我说郭小四,你丫跟他废什么话,赶紧的。”徐恭抬脚给了掌刑千户一脚,骂道。 “头儿,您稍等,稍等。”郭小四讪笑道。 郭小四又拿起烧红的烙铁,走到净空身旁,似笑非笑道:“那就说说你私通鞑子的事吧。” “私通鞑子?我…我没有,我没有私通鞑子。你们搞错了,我虽是出家人,可也是大明的人,怎会干这吃里扒外的勾当。”净空摇头道。 “出家人?!你特妈还好意思说你是出家人,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花和尚。” 说罢,手中的烙铁直接贴到了净空肥嘟嘟的肚皮上了。 随着一声男高音响彻整个刑房后,刑房里站着的所有人全都捂着耳朵一脸痛苦的表情看着净空。 “郭小四,你狗日的干了什么?”徐恭揉了揉生疼的耳朵,怒道。 “头儿,我…这”郭小四也是很郁闷,纳闷的看着净悟被烫熟的地方道:“反应这么大吗?” “赶紧让他招供,老子明天一早还得进宫。”徐恭扔下一句话,走了。 郭小四一脸怒气的直接给了还在哼哼的净空两个耳光。 “说!” “大人,我真没有私通鞑子。” “你说你没有就没有?老子说你私通了鞑子你就私通了。”郭小四啐了一口唾沫,“老秃驴,你以为老子大半夜把你弄来是来逗闷子的吗?告诉你,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我们锦衣卫查不到的证据。” “你们这是栽赃嫁祸!”净空吼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鞑子。” “不认识,不代表你没干私通鞑子的事。”郭小四道。 “我是喜欢钱,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出家人从不打诳语。”说着,净空竟然念起了经文。 外通敌国,尤其是北方的鞑子,在大明历来就是砍头的重罪,就算你是吃斋念佛的得道高僧,只要你敢私通敌国,照样是个死罪,现在自己落到了锦衣卫手里,莫说他还真打算干,就是没干,人家照样也能给你安上私通的罪名。 “你们不就是贪图我等的家财吗,尽管拿去便是。”净空大喊道。 郭小四眼珠转转,突然手中的鞭子又狠狠抽在了净空的身上。 一阵鬼哭狼嚎之后,郭小四又道:“你不提这事老子差点忘了,说,你有多少家财?” “贫僧…啊…”话还没说完,鞭子又抽了一次。 “老秃驴,你特娘的有脸称贫僧,你城外的两处庄子,上千亩私田,六房小妾,”说着,狞笑一声:“既然你这么着急送出家财,我也不能驳了你的美意不是,但是呢,你的家财老子不敢要,也没兴趣,不过你那几个娇滴滴的闺女,我不介意帮你照顾照顾。” “哦,对了,你那几个儿子,我就发发善心,饶他们一命,都给他们扇了,送进宫当太监,你说好不好?” “你,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净空方寸大乱。 “说你想说的。”郭小四喝了口茶,正色道。 “我想说的都在王大人那,至于私通鞑子,我…怎么说啊。” “怎么说?就说说你半个月前在僧房里见的那个人是谁,你们说了什么?他又让你干什么?” 净空突然浑身一哆嗦,双眼睁大:“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废话忒多!”郭小四又要举起手中的鞭子,净空赶紧说道:“我说,我说。” “那是年前的一个下午,因为马上除夕了香客很少,寺中却突然来了个怪人,我本以为是烧香拜佛的,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那人却没有去大雄宝殿,而是走到二殿,却执意要见我。” “我推脱不过,只好去见了他。没想到来人直接将我的秘密和盘托出,并且威胁我如果我不听从于他,他就要把我的事给捅到礼部去。” “我当时震惊之余异常恐慌,为了保住官位和家产,只好…只好答应听命于他。” “可是过了一个月,这人也没有出现,而礼部那边也没有来人找我,我还以为此事就此过去了。可没想到,花朝节刚过,那个怪人又来了。” “这次他是傍晚过来的,而且还带了一袋沙金,足有五百两。他让我借朝廷大开边贸之机,利用朝廷给与僧人的免查之权帮他运些货物去北边,他还答应事成之后再给我一千两黄金,临走前他给了我三个名字,让我十天后去找这三个人。” “要运什么?”郭小四问道。 净空摇了摇头道:“我问过他,那人不说,我也就没敢再问下去。” “还有吗?”郭小四又问。 “他走后,我思来想去,始终觉得此事不把握,朝廷虽然给我们僧人一些优待,可万一路上一旦出事,那就是杀头的罪过啊,于是…于是我就找到了那三个人,后来聊天得知原来他们也是大明商会的人。” “我也曾试着问过着三人,可他们也不知道这人叫什么,要运什么东西。当时我就想着既然人家出手阔绰,有钱不赚事傻子,于是就稀里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找了他们几个一起来做这件事。” “那人长什么样?说话什么口音?” “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大圆脸,单眼皮,挺黑,挺粗壮的,至于口音…好像不是北直隶一带的,倒像是山西口音。”净空道。 “东西呢,在哪?” “不知道,我只知道会有人送来,至于哪天送来,我也不知道。” “都说了?”郭小四抻了抻皮鞭,冷声道。 “我都说了,都说了,求您了,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净空喊道。 第87章 滚进宫来 一个时辰后,徐恭拿到了几人的供词。 锦衣卫公事房内昏暗的灯光中,徐恭看完供词,脸色阴沉。 “镇台,那三个商人抓还是不抓?”一旁,郭小四道。 徐恭没有说话,而是拿起那份供词,走出了北镇抚司。 此时,已近子时,紫禁城早已落锁,徐恭一路行至午门前,值夜的禁军接过徐恭的腰牌看了看后,打开了宫门旁的便门,放徐恭进了皇城。 乾清宫的寝室内,朱祁镇坐在床沿上,面无表情的听着徐恭汇报着夜审净空的经过。 良久,朱祁镇才缓缓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 徐恭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回道:“此事牵扯皇家商会,那个神秘人锦衣卫尚未抓到,且还未查出他们所要偷运的是何物,这背后到底牵扯到多少人还未得知,所以臣想着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道:“至于净空等几个和尚,臣以为还是交给王崇古大人去处置稳妥。” 朱祁镇沉思片刻,道:“这件事不管牵扯到谁,给朕一查到底。” “是。”徐恭叩首,退出了乾清宫。 “来人,” “皇爷,奴婢在。”侯宝无声的出现在门口,垂手而立。 “你去趟广平侯府,告诉袁桢袁瑄,让他们明天一早给朕滚进宫来。”朱祁镇怒道。 “奴婢遵旨。”侯宝躬身,悄声离去。 朱祁镇实在没想到,就是简单的一个僧人不法的案子,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第二日,武英殿内。 半夜接到内官传旨的袁桢袁瑄两兄弟被吓的一夜未睡,俩人想了一夜也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半夜传旨让他们陛见,而且传旨的侯胖子语气不善,连给的赏钱都不要,以至于俩兄弟想套些话的机会都没有。 二人一大早便进了宫,刚到乾清宫,便被宫人告知皇帝在武英殿召见他们,请他们到武英殿跪候。 二人愈发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帝让他们跪候? “大哥,你最近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武英殿外,袁瑄跪的膝盖生疼,龇牙咧嘴的对着袁桢小声道。 “放…胡说,我最近商会里的事忙的脚不沾地,连怡红楼都没去,我哪有功夫出去惹事?”袁桢双手撑地,稍微挪了挪生疼的膝盖怒道。 “那为什么皇上让咱们跪候?”袁瑄不满道。 “我特…你问我?我问谁去?”袁桢也是满脑子问号,好歹自己也是个侯爷,自己上次揍那帮翰林院的学士,皇帝也只是打了自己板子。 二人一直跪到日上三竿,跪的腿都没了感觉了,这才看见皇帝的仪仗缓缓向这边而来。 “臣袁桢” “袁瑄” “叩见陛下。”二人见皇帝来了,赶紧行礼道。 朱祁镇走到二人身边,先是冷哼一声,而后道:“你们兄弟俩干的好事!” 二人身体一哆嗦,又听皇帝说道:“滚进来!”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武英殿,却见殿内几个内阁大臣、锦衣卫指挥使徐恭、东厂督主李冲早已到了。 众人行礼后,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王爱卿,你先说说吧。” 王崇古应声出列,将昨夜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听着王崇古的讲述,几个内阁大臣早已是怒不可遏。 这都是什么事啊,一个贼…一个整天诵经礼佛的和尚,八品僧官,芝麻粒小的存在,居然能干出这么多厚颜无耻的荒唐事来,居然聚众淫乱,还特妈偷偷养了外宅,妻妾成群,儿女众多,真是天下奇闻。 当王崇古对着几人的供词念到他们聚敛了惊人的财富后,更是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除以上外,臣还从净空等人家中搜出一账本,根据账本所记,不仅他们自己中饱私囊,寺中上下大大小小的管事和尚每年皆有分润。这些钱财不仅有香客们敬奉的香火钱,还有他们压榨佃户、放印子钱得来的不义之财。” “岂有此理!简直是玷污佛门圣地!”马愉拍案而起,又道:“陛下,佛门本是清静之地,没想到这些人行事居然如此不堪,臣请陛下下旨,严惩这帮佛门败类。” “我等为官之人寒窗苦读十余年,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二百两,而这些七八品的秃驴居然一年就能贪五六千两之多,简直骇人听闻。”高谷道。 “这些败坏佛门的臭鱼烂虾,不严惩对不起天下百姓!”于谦怒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胡爱卿,你是礼部尚书,你来说说。” 胡濙听着王崇古审理净空等人的罪状,臊的是面红耳赤,恨不得地上有个缝他就想钻进去。 天下僧人都归他的礼部管,而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他身为礼部尚书难辞其咎。 “臣,臣有罪!”胡濙面带惭愧说道。 “朕让你说怎么办,不是听你请罪的。”朱祁镇不悦道。 胡濙一滞,然后低头沉思片刻,抬头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剥夺犯事僧人的官位,没收其家产,将他们的罪行明发天下各寺庙,已做警示。” “你倒是会做老好人。”朱祁镇冷笑道,转头对徐恭说道: “徐恭。” “是。”徐恭上前,简单的将夜审净空几人的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这些人不仅贪财好色,还私通敌国,该杀!”朱祁镇一拍御案,怒道。 “陛下,臣有本奏。”王崇古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又到了,于是出班奏到。 “说。”朱祁镇没好气的说道。 “臣这里有份净空交代的北直隶与他有关联的僧人名单,一共五十二人。”说着,他将名单呈到了朱祁镇面前。 一旁的徐恭却是嘴脸动动,暗道这个马屁精,你特娘的现在拿出这份名单,皇帝要是抓人,那不就打草惊蛇了吗?蠢货。 朱祁镇看了看,却没有说话,而是将名单递给了徐恭。 王崇古顿时有些失落,不满的看了看徐恭,心道:“坏了,拿早了。” “这份名单你们锦衣卫酌情处理。”朱祁镇又看了看王崇古,挥挥手,让他退下。 王崇古无奈,只好退到了一边。 “朕原本想着这件事悄无声息的处理完就算了,既然又出了私通敌国之事,那就不能顾及太多了。”说着,朱祁镇站起身走出御案:“这件事王爱卿你就不要管了,全权交给锦衣卫和东厂去办吧。” “这…臣遵旨。”王崇古无奈,只好应下,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所有线索都是自己发现的,现在却给他人做了嫁衣,白白把功劳送给了别人。 “朕看这样,锦衣卫主内,东厂主外,锦衣卫负责查察全国僧人不法之事,东厂派出人手去往九边各地,严密监控来往客商,尤其是大明商会运往边镇榷厂的货物,要严加盘查,一旦发现有违禁之物,立刻拿人。”朱祁镇道。 “臣遵旨。”徐恭、李冲躬身领命后,走出了武英殿。 “内阁!”朱祁镇语气冰冷道。 马愉高谷等人赶紧起身垂首而立。 “今日,以六部名义,下发公文至各省布政使司,让他们对辖境内的所有寺、庵、道观全面清查,尤其是对那些拥有大片土地,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僧人,一经发现,全部送有司审决,从快、从重、从严处置!另外,告诉他们,谁若是玩忽职守,让他们小心头上的乌纱帽!”朱祁镇一口气说完,拂袖而去。 “臣等遵旨。” 皇帝走了,内阁大臣们也走了,只留下袁桢袁瑄二人愣怔怔的还在殿内,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人面面相觑之时,就听侯宝在殿门前道:“二位,皇爷让你们去乾清宫。” 二人无奈,只好跟着侯宝又向乾清宫而去。 第88章 好好干 路上,袁桢再也忍不住了,看四下无人,一把将侯宝给拽到了一边。 “哎,侯爷,侯爷,这大白天的,您别这样。”侯宝虽胖,可那都是虚胖,袁桢自小练武,力大如牛,侯宝怎能奈何得了他,一路被他拽着,三人到了角落里。 “侯公公,”袁桢边说着,手中一个金元宝就塞到了侯宝手里,“皇上到底为什么让我兄弟俩进宫到底什么事?” 侯宝捏着手里的金元宝,感觉烫手无比,于是往边上挪了挪,和兄弟俩拉开距离,又四下看看,这才道:“侯爷,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给,”说着,袁桢又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牌塞了过去。 “呦,这可使不得,侯爷,不是奴婢不识抬举,我若是收了您的东西,既是害了自己,也是害了您,东西您收好。”说着,侯宝将东西又塞给了袁桢。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你拿着赏人。”袁瑄笑道。 “二爷,您不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大如天,再说了,奴婢就是个太监,哪有什么赏人一说。”侯宝又是退后几步道。 “老侯,看在你外甥的面上,你就给我们兄弟俩透透风。”袁桢笑道。 提到自己的外甥宋简诚,侯宝心里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袁桢给他外甥弄了个商会护卫队队正的差事,就靠自己每个月十两银子的俸禄,猴年马月能给宋简诚买上宅子娶上媳妇,再说了,人家还给自己送了个二进的院子,这人情可欠大了。 咱们这个国家,自古就是个人情社会。大家都怕欠人情,可又躲不开这人情,人情一旦欠下,再想还清那就难了,更何况这官场上的人情就更难还了。 “这…”侯宝咬了咬牙,模棱两可的问道:“二位爷,商会里的商贾你们可都熟悉?” 二人点头,又同时皱眉看向侯宝。 见他俩还不懂,侯宝叹了口气又道:“听说这大户人家买个奴婢丫鬟尚且要家室清白,牙行做保,知根知底才行,何况二位爷管着商会这么多商贾呢,您说是吧?”侯宝说罢,转身就走。 话也只能说到这,至于他们俩能不能听懂,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袁桢是听的一头雾水,而袁瑄却是听明白了。 皇帝今天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又是让他们跪等,又是训斥,还在武英殿里让他们旁听好像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僧人不法之事,现在想想,这里面必然牵扯到了商会里的某些商人。 侯宝在前,二人在后小声嘀咕着。 “二弟,到底什么事?这老侯,说话云里雾里的,你听明白了吗?”袁桢挠头道。 “大哥,今天武英殿里说的事,你没听见?”袁瑄道。 “不就是一些秃…和尚不法吗,我还不傻。” “是徐恭说的和尚私通敌国的事。” “私通敌国抓了砍头就是,这有什么好琢磨的!” “哎呀,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管着商会?” “恩,对啊。” “刚才那胖子说家世清白,你真不懂?上回如今有三十多家商户入股,咱们当时可没细细调查这些人的背景。”袁瑄道。 “艹,你是说…私通敌国的事,有咱们商会的人参与其中?”袁桢几乎要跳起来。 “小点声,这是宫里。”说着,袁瑄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侯宝,“我敢肯定,皇上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这事。” 二人一路商量着,不多时就到了乾清宫外。 侯宝进去通禀后不久,又走了出来。 “二位爷,请吧,皇爷在书房。” 二人相视,垂下头,低眉顺眼的走了进去。 二人刚进书房,袁桢只觉一道黑影突然袭来,还来不及躲闪,一本书就砸到他的脸上。 “皇上,臣有罪!”袁桢也不傻,既然明白了事出在哪,那就赶紧认错,至少争取一个好的态度。 “臣也有罪!”袁瑄也跟着跪了下去。 “呵,你们兄弟俩倒是心有灵犀。”朱祁镇冷笑。 “那就说说,你们有什么罪?” “臣罪在用人不查,以致…以致…”袁桢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毕竟还没有造成什么坏结果。 “皇上,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大哥,当初成立皇家商会时,这些商贾都是臣让人去请来的,臣当时觉得既然都是累世商贾,又是我大明子民,自然也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所以才没有仔细甄别,谁知竟然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臣和大哥回去后立刻召集人手,在将这些人仔仔细细甄别一番,若是发现不可靠之人,立刻回报陛下。”袁瑄赶紧说道。 “哼,这话还倒像句人话!”朱祁镇怒道,说着又道:“好在没有出什么事,若是真出了事,你们俩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臣知错了。”二人又是俯首道。 “行了,起来吧。”朱祁镇道。 “今儿把你们叫来,一是为了此事,二是朕想问问商会招募兵丁一事怎么样了?”朱祁镇又道。 袁瑄的胳膊肘子捅了捅还在发懵的袁桢,袁桢会意,赶紧躬身笑道:“回禀陛下,一切都很顺利。目前成国公家已招募一千三百余人,其中有私兵三百,全都是百战老兵,广平侯府在山东沿海等地招募水手及从卫所裁撤的老兵两千人,其他几家也招募了不少,都集中在天津那边日夜操练不辍,虽然战力不及正兵,可对付那些土着绰绰有余。” 说到这些,袁桢如数家珍,还颇有些自豪。 “恩,”朱祁镇听后,脸色缓和下来,“火器甲胄朕已经命潭柘寺的陆大宝给你们预备好了,十日后就可以送到。” 二人大喜,有了这些火器,以后出海抢…不是,做生意,谁要是敢不听话,火枪大炮一亮,谁敢龇牙? “朝鲜那边最近一直不太平,既然已经人有了,火器也有了,等江南造船厂的船一到,你们就率人去吧。记住了,平壤和汉阳是郕越二王的封地,你们要约束好手下的人,不可在这两地造次。” “至于其他地方,朕将盐铁糖茶专卖之权交给你们,遇到不听话的,你们知道怎么办。” 二人又是大喜,发财了,皇帝这个表弟还真是自家人,有什么好事都想着自己,盐铁糖茶专卖,那就是给了他广平侯府一个吃用不尽的聚宝盆啊,不说日进斗金,至少每年几十万两白银还是能轻轻松松赚到的。 不过随即朱祁镇就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购买火器、船只的钱你们准备好了吗?” 一提到要花重金去买那些火器甲胄,袁桢就有肉疼,以前自己还真不知道,造一杆火枪竟然这么贵。 年前他去兵仗局找陆大宝采购火枪火炮,本以为凭着自己广平侯府和皇帝表哥的身份,兵仗局怎么着也得给自己一个最低价,没想到那陆胖子居然咬死了一杆火枪要二十两银子,铅弹和火药居然还要另外花钱买,这可把袁桢气的差点当场掀桌子。 可人家陆大宝根本就不鸟他,就一句话:想买就买,不买拉倒。 袁桢被陆大宝整的没了脾气,他也清楚若是单靠冷兵器对付那些土着,自己手底下的儿郎们定然伤亡不小,但火器不同,他是见识过皇帝亲军火器威力的,自然晓得火器的好处。 于是跟陆大宝磨了半天牙,嗓子都说冒烟了,陆大宝这才松口,价格不变,但是每杆火枪附赠二十颗铅弹,二十支定装子药。 原本袁桢打算全军七千多人全部列装火枪的,可一算下来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虽然商会有几家勋贵凑的二百多万两银子,可那也不经花啊,于是袁桢只订购了三千杆火枪,二十门重型迫击炮。 好在江南造船厂的新式海船可以先用后付钱,这才让他几乎要滴血的小心脏稍稍有了些安慰。 “好好干,朕等着你们满载金银归来。”朱祁镇笑道。 第89章 我要回家 “逆子,跟我回家!”真觉寺后院的僧房内,传来了王崇古咆哮的怒吼声。 “父亲,儿子尘缘已尽,如今只想遁入空门,从此青灯黄卷,了此残生。还望父亲大人成全。”王子文身穿僧衣,跪在地上,看着怒不可遏的父亲,泪流满面道。 “逆子…你这个逆子!”王崇古在屋内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是又急又气,急的团团转,眼睛在屋内四处踅摸,想找个趁手的家伙事。 “老爷,您好好和子文说,好好说,别动手。”夫人刘氏见丈夫要找东西揍儿子,赶紧劝道。 “慈母多败儿!他今天这样,都是你惯的!”王崇古怒道。 “子文,快跟你爹认个错,咱们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刘氏哭着急道。 “母亲,父亲,儿子不孝,寒窗苦读十几年,却连个功名也没考上,儿愧对二老的养育之恩,也愧对王家列祖列宗,”王子文一边哭,一边说道。 “儿啊,不就是个功名吗,咱不要了,啊。你爹如今也是三品大员,入了内阁,你若出家为僧,你让你爹有何脸面再在朝中为官?”刘氏在扒着门框,继续哭诉道。 “仕途不顺,你还可以从军、经商,哪一样不够你折腾的?有爹在朝中为你撑着,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王崇古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道。 王子文却摇了摇头道:“父亲,您不要再劝了,儿子已经无心尘世。”说罢,对着王崇古咣咣三个响头,又道:“父亲,母亲,儿子不孝,以后不能承欢膝下了,好在家中二弟三弟聪慧,以后定然能为王家光耀门楣,你们就当…就当没生过儿子。” 王崇古一听,顿觉天旋地转,瞬间勃然大怒,一把抄起桌上的烛台就要打。而刘氏一听儿子要将家产留给那几个小妾所生的庶子,也是大急。 她发疯一般冲了进来,护住儿子对着王崇古怒道:“老爷,不能打啊,你可就这么一个嫡子啊。” 王崇古一听,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高高举起的烛台咣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是啊,自己就这么一个嫡子,虽说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可那都是妾室所出,平时他对另外两个儿子虽说也不错,可对于这个嫡子他是最为看重的。这万一要是打出个好歹,自己可就完全没了指望了。 “儿啊,你就听你父亲的吧。你可知道,那净空为何一个劲的唆使你出家吗?”刘氏眼泪汪汪的看着儿子,说道。 王子文抬起头,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出去,我来跟他说。”王崇古一把拉起刘氏道。 刘氏无奈,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父子俩,依依不舍的擦着眼泪出了僧房。 “起来,给为父斟茶。”王崇古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坐在桌前道。 屋内,父子俩相对而坐,王崇古看着眼窝深陷,两眼无神的儿子,心中的怒气又化成了心疼,又是重重叹息,随后将这几日京城中僧人不法的事和儿子说了一遍。 尤其是净空的事,王崇古简直是咬牙切齿的说完的。 听完父亲的叙述,王子文简直不敢相信:“父亲,你说的可是真的?净空师父他…” 王崇古见儿子还是不信,顿时又有些恼怒,可还是强压怒火道:“你可知道,那净空就是为父带人在怡红院抓的,也是为父亲自审的。” “啊!他身为僧人,怎么能出入青楼,做出如此有辱佛门之事?”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告诉你,这净空不仅家财万贯,还在城外养了外宅,人家白天做和尚,晚上却是个逍遥快活的富家翁!”王崇古又道。 “我还是有些不信,”王子文道,他实在想不通,净空师父那么一个慈眉善目的出家人,怎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蠢货!”王崇古怒骂一句,又道:“那净空之所以撺掇你出家,无非就是为了贪图咱家的钱财。” 王崇古知道儿子被净空洗脑太深,一时没法转过弯来,于是站起身又道:“你若不信,这几天你就呆在寺里,不出三天,这真觉寺就会被锦衣卫给抄了。” “什么?锦衣卫?!” 王崇古点点头,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为父做了二十年官,历经四代帝王,什么风浪没见过?子文,为父知道你科考不顺,又恰逢皇上新政,我虽身为教化司尚书,却没为你谋取个一官半职,你心里怨父亲,也怨这世道,对吗?” “可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事,哪有事事顺人意的?自小你就聪慧,读书也上进,父亲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以为你没考上举人,就你着里?为父也急,可急有什么用?” “父亲,是儿子不孝,让您和母亲担心了。”王子文这还是第一次听自己的父亲如此袒露心声的跟自己谈话,一时间竟然有些感动。 见儿子有些松动,王崇古心中一喜,继续又道:“不,这事也不能怪你,要怪就怪那个该死的净空,身为出家人,却贪财好色,急功近利,妖言蛊惑人心,你又没经过世事,被他哄骗也是情理之中。” “父亲,我…我…”王子文一把抱住王崇古,嚎啕大哭起来。 良久,王崇古拍了拍儿子瘦削的肩膀道:“好了,为父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希望你不要让我和你母亲失望。” 说着,王崇古推开房门,刚走出去,就听身后的儿子大声道:“父亲,我不出家了,我要回家。” 王崇古嘴脸上扬,看了看还在梨花带雨的夫人,然后又板起脸对一旁的下人道:“没听见少爷要回家吗,赶紧给少爷更衣。” 几个下人赶紧连滚带爬的进了屋内,给王子文脱下僧衣,换上了锦衣。 刘氏欢天喜地的带着儿子离开了真觉寺,临走前,她还想给寺庙捐些香火钱,却被王崇古呵斥走了。 第90章 逼死了尘 而王崇古却没有走,而是向执事的和尚亮明了身份,径直向真觉寺方丈了尘的禅房而去。 禅房内,王崇古和了尘盘腿对坐。 “王施主,请。”年近九十,须发皆白的了尘给王崇古斟了一杯香茶道。 王崇古笑了笑道:“多谢大师。” 品了一口茶,了尘唱了一句佛号道:“不知王施主找贫僧所为何事?” 王崇古心里暗骂一句贼秃,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儿子要死要活的要到你这寺里出家,你能不知道,你个老秃驴。 面上却是笑道:“些许俗事,今日扰了大师的清静,特来向大师赔罪。” 了尘当然清楚这些天寺里发生的事,他本就对净空的所作所为不满,可他俩都是僧官,加上自己年事已高,而净空又把这真觉寺经营的铁板一块,自己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寺里的事情。 “阿弥陀佛,施主解了烦忧,可喜可贺。”了尘道。 “大师,近来因为家中之事,我倒是对佛家故事和公案,颇感兴趣,像九色鹿、木棉袈裟等等,其中精神要义跟儒教倒是颇为相通。”王崇古笑道。 了尘半眯着眼,手中的佛珠不紧不慢的转着,佛珠碰撞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哒哒之声,他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道:“禅宗,就是佛儒相合而来,自玄奘大师取经归来,佛家在我华夏历经千年,早已和中原文明融合。” “哦?那如大师所说,我倒是又想到了一个佛家故事。”王崇古道,“经文中有载,这尸畀王割肉喂鹰,只为救下一只小小的鸽子,而自己却身受重伤,敢问大师,这尸畀王为何不把恶鹰杀死,反而要自戕己身呢?恶鹰被除,既是保全了弱小,又存了己身,何乐而不为呢?” 了尘手中的佛珠一顿,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王崇古,王崇古被他看的有些心虚,端起茶盏,避开了了尘的目光。 了尘双手合十,道:“救一而害一,于理不然,尸畀王割碎自己喂了鹰隼,实乃救一存一,乃佛家大道,人之大善,也是儒学之根本也。” 王崇古笑了笑道:“尸畀王和撒垂王子的舍身救难,的确令人敬佩,甚至有些悲壮。有一个问题,还想请教一下师父。” 了尘又是双手合十,唱了句佛号。 “鸽子是生命,鹰隼也是,尸畀王自己不也是生命吗?”王崇古道。 了尘闭上双眼,佛珠再次撵动,微微点了点头,渐渐的面有悲色道:“阿弥陀佛。施主可知善恶本有人相、我相、众生相。从众生处说是以贪制贪、以幻制幻的善巧,虽不灭败坏下流,却无碍抚慰灵魂的慈悲。贫僧自幼出家,一生吃斋礼佛,对皇室、百姓,上苍,不曾有半点异心,始终心怀敬畏,今真觉寺劫数难逃,皆由贫僧一人承担,还望王施主能以慈悲为怀,放过我寺中僧众。” 王崇古喝干了杯中的茶水,站起身,大笑而去。 当夜,真觉寺大火,火焰冲天,映红了半个南城,传承了百余年的皇家古寺就这样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据逃出来的僧人说,了尘大师当天遣散了所有僧人后,和几个不愿走的高僧一起跳进大火,自焚圆寂了。 而三天后,王崇古在出门前,被一个下沙弥拦住了去路,小沙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了王崇古。 王崇古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首诗:“悟道言天命,修行取真经。一悲一喜一枯荣,必是前生注定。袈裟本清净,红尘染性空。幽幽古刹千年钟,痴人说梦一场空。” 看完信,王崇古只觉嗓子眼发痒,一股甜味从嗓子涌出,在管家的惊呼中,王崇古喷血昏死了过去。 后来,这封信到了朱祁镇手中,朱祁镇也是看的云里雾里,还是精通佛法的高谷解惑,朱祁镇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封信是了尘写给王崇古的,信中内容翻译成正常话就是我看的起你才和你一起讨论佛法,你王崇古一个只会钻营谄媚的小人,要想真正成事,就要潜心笃志,脚踏实地,要敬畏上天,不要口腹蜜剑,把圣人学说都读到狗肚子里去,若你觉得只要凭着谄媚就可以官运亨通,那就是痴人说梦,到头来的下场比我还惨。 这老和尚骂人不带脏字不说,还骂的很有高度,骂的很恰到好处,一点一滴都说中了王崇古这人的种种行径,简直绝了。 怪不得王崇古看完信后吐血昏迷不醒。 “哈哈哈,这个了尘,都九十多岁了,居然还如热血少年一般,如此羞辱王大人,真是佩服,佩服。”高谷道。 众人一听,纷纷大笑,这王崇古原本以为让了尘跟着真觉寺陪葬,自己好出出心中的恶气,谁料到,人家还给他留了后手,硬生生把他给气的一病不起。 “王崇古现在怎么样了?”朱祁镇问道。 “刚才太医院回报,说是王大人是痰迷心窍,还在昏迷当中,怕是没个三五日,醒不过来。”侯宝出现在门口,垂首说道。 朱祁镇想了想道:“传旨给太医院院正王天赐,让他去一趟,尽心医治。” “奴婢遵旨。” 其实不是朱祁镇有多可怜王崇古,相反,对于王崇古借佛家故事逼死一个得道高僧,朱祁镇非常生气,但是后面很多事还需要他这个脏活专业户去干,缺了他那些脏活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 第91章 借钱? 一大早,英国公府门前,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万响的鞭炮在府门前围了数圈,震天的响声带起呛人的火药味,一旁的国公府管家带着几个小厮捧着托盘,向围观的众人大把的撒着铜钱和糖块。 不时还有几个胆大的孩童在鞭炮的碎渣里寻找着没有爆炸的鞭炮,找到一个,便喜笑颜开的当宝似的跑到其他孩子面前炫耀起来。 而英国公府前的大街上,家仆们正忙着摆放桌椅板凳,十几口临时搭起的土灶前,膀大腰圆脖子粗的伙夫们系着围裙拿着人脸一般的大勺正翻炒着锅里的饭菜。 家丁们又将铜钱糖块如雨一般漫天撒出,惹得围观的众人一阵阵哄抢。 “张管家,贵府啥喜事啊,这么大阵仗?”有相熟的人上前大着胆子问道。 张管家此时脸都快笑抽了,哈哈大笑道:“昨夜,我们吴夫人诞下一子,我们老爷高兴,今儿在这大街上,从早到晚大摆流水席,诸位若不嫌弃,一会都来,只要说句吉祥话的,都可落座吃喜宴。” 话音刚落,围在府门前的众人顿时一哄而散,在管家错愕的目光中纷纷去争抢座位去了。 “皇上,打听清楚了,是英国公家的吴氏为张老国公生了个大胖小子。”不远处,徐恭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着一旁出宫溜达的朱祁镇笑道。 “哈,没想到这张辅都这个岁数了,还能整出儿子来。”朱祁镇咧嘴大笑。 “皇上,您有所不知,”陪同朱祁镇出宫的杨老三看了看不远处闹哄哄的人群,又道:“其实英国公还有一个嫡子,叫张忠,这个张忠自小体弱多病,后来因为意外坠马,摔成了残疾,依礼废疾是不能继承爵位的。” 说着,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又道:“坊间传闻,这个张忠并非张老国公亲生。” 说到这,朱祁镇明白了,怪不得今天张辅宁肯冒着被那帮文臣弹劾的风险,也要大摆筵席了,看来张辅是把张家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庶子身上了。 原时空中,张辅的这个庶长子张懋在战神翻车,张辅战死土木堡后,九岁就世袭了英国公的爵位,成为了大明历史上最年轻的英国公。 这个张懋历史评价其“生平无他艺能”,其实说白了就是生在承平年代,又是极品国公之后,而且又撞了大运继承了英国公爵位,自己什么本事军功都没有。他历经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弘治五朝,并一直掌管中军都督,总督京营、五军都督府等职,后来又加封太子太傅,累进太师兼太子太师。正德十年(1515年),张懋去世,年七十五。获赠宁阳王,谥号“恭靖”。 不过到了万历年间,都督朱希孝援张懋之先例,请求追封其兄、成国公朱希忠为王,经大学士张居正允准,得封定襄郡王。万历十一年(1583年)八月,张居正倒台,此事被清查,明神宗下诏削去张懋、朱希忠的王爵。 想到这,朱祁镇好奇心大起,看着一眼望不到头尾的流水席,笑道:“逛了一上午了,都饿了吧?” 杨老三一笑:“跟着皇上就是有口福,现成的席面,不吃白不吃。” 侯宝则是有些担忧:“陛下,这流水席的饭菜都是大锅菜,不干净。” “你若嫌弃,自己回宫吃去。”说着,朱祁镇看着跟随他出宫而来的两个丫头雨儿和夏子心,想了想道:“徐恭,去知会一声,一会朕到张府后门。” 徐恭应声而去,朱祁镇又看看听着消息拖家带口赶来的人群,笑道:“好家伙,这是吃冤家来了。” “张老国公老来得子,也是一大喜事。”杨老三笑道。 朱祁镇苦笑摇头,带着人绕道,向张府后门而去。 “老臣不知陛下驾临…”张辅带着阖府上下众人见皇帝进了自家后院,赶紧跑了过来。 “算了,今儿也是碰巧了,”朱祁镇一笑,随后脸上有些玩味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张辅又道:“老国公,老当益壮啊!” 张辅一听,老脸顿时通红,有些局促起来。 “哈哈哈,跟老国公开玩笑呢,朕也是赶巧了,听闻你家夫人为你生了个儿子,朕厚着脸皮,过来讨杯喜酒喝。”朱祁镇又道。 “陛下驾临臣家,乃臣之荣光。”说着,张辅侧过身,躬身道:“陛下,请到花厅,酒宴马上就备好。” 说罢,张辅在前引路,朱祁镇信步而行,徐恭和杨老三俩人落后几步一左一右将侯宝夹在了中间。 “您二位这是?”侯宝突然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借钱!”杨老三坏笑着直截了当的说道。 “没钱!”侯宝下意识的捂住了腰间的荷包。 “嘿,老侯,今儿可是英国公的喜事,你来吃席,敢不随礼?”杨老三白了他一眼。 侯宝脖子一缩:“咱家自然要随礼。” “老侯,你不地道,”一旁的徐恭也开口了。 “我…” “你只随你自己的?我们哥俩可是没带钱。”杨老三捅了捅侯宝腰间的肥肉,翻了翻眼皮,坏笑道。 “咱家…” 侯宝被气着的是浑身肥肉乱颤,可前面是皇帝,周围还跟着一大帮子张家人,他也不敢发作,脸憋的通红。 “直娘贼,一个活阎王,一个混世魔王,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平时在宫里你俩还要点脸,怎么一出宫,都这么不要脸呢?”侯宝心中破口大骂。 “给不给?” 得,特妈的刚才还说借呢,现在成给了,真特码不要脸啊。 “没有!”侯宝憋出两个字。 见皇帝和张辅越走越远,杨老三提高嗓门道:“哎,老徐啊,前几日你说侯公公有个外甥是吧?” “恩,对。叫宋简诚,河南南阳人。”徐恭捧哏道。 “我还听说他外甥如今被广平侯弄到了商会里?” “对,没错,听说还得了个官职,一个月光薪俸就十两银子呢,啧啧啧,比我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俸禄一样。”徐恭又道。 “怕是不止吧,我怎么听说广平侯正在给宋简诚谋个百户当呢!哎呀,百户啊,这要是放在军中,手里没个几十个人头的军功可做不了百户。”杨老三夹枪带棒的说道。 “我…咱家…真没带这么多钱啊!您二位也知道,今儿陛下出宫是仓促起意,咱家这兜里就装着些散碎银子,一会陛下若是有什么花销,咱家都不知道从哪里找补呢。”侯宝苦着脸道。 “真是没有那么多银钱借给二位。”侯宝发觉杨老三盯着自己的胸口,赶紧一把捂住。 “您二位若是在宫里,咱家还有地方给二位找补,可这出了宫,咱家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侯宝紧张的说道。 “得,老杨啊,看来咱俩这脸面啊是不行喽,”徐恭说着,对着杨老三眨了眨眼又道:“老杨,走吧,咱们去泰昌银号借点吧。” “哎,好主意,你说咱要是一亮腰牌,那泰昌银号的掌柜的还不得把账本乖乖交出来?”杨老三坏笑道。 第92章 没个正形 “那是,都不用老兄你出手,待会我就让下面人将账本取来。” 一听徐恭说出泰昌银号,侯宝身子一抖,差点跪下。 “二位,二位,咱家错了,错了。”侯宝都快哭了。 泰昌银号,是广平侯袁桢家的买卖,当初朱祁镇还未即位时,侯宝就陆续将进宫十几年来各种路子来的两三万两银钱存在了泰昌银号。 后来朱祁镇即位,又让宫中各监太监捐钱,侯宝拿出了一万两捐了,剩下的钱又原封不动的存了进去以备以后养老之用。 他自以为做的隐蔽,没想到人家锦衣卫早就把他查了底掉。 “我特妈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识了这俩祖宗。”侯宝心中滴血。 见侯宝又不说话了,杨老三故意叹息一声道:“哎,也罢,你老侯是谁啊,陛下的身边人,整天在宫里吃喝不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什么都不缺,可却掉进了钱眼里,抠门都抠出到头发丝了。亏我和老徐还把你当做自己人,没想到啊,看走眼喽。” “是啊,看走眼了,这老侯啊,就是一钱串子,这要是放在民间,妥妥的敲骨吸髓的土财主。”徐恭也道。 “是啊,皇上平日里可是最恨那些为富不仁的士绅,更见不得自己身边人贪墨不法。” “那是,哎老徐,你还记得吧,当初陛下让宫中十二监的人捐钱,侯大总管捐了多少?” 徐恭挠了挠头,想了想,伸出一个手指头晃了晃道:“一万两呐。” “啧啧啧,一万两啊,顶我一个总兵五十年的俸禄了。要说啊,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家来钱路子多,不像你我,刀头舔血只能靠功劳挣钱,朝鲜大战,皇上论功行赏,我也才得了五百两赏银。” “那可不咋滴,大战之前的情报可都是我们锦衣卫提供的,我不也才得了四百两吗,就这四百两,我还拿出三百两给了手底下的兄弟们贴补家用。”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把侯宝挤兑的脸红脖子粗的,可又拿这二人无可奈何。 “二位,我服了,我服了,得,咱家认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牛皮小包,肉疼般的交给了一旁的一个殿前侍卫,耳语几句后,那侍卫随后飞奔而去。 杨老三和徐恭见计划得逞,相视一笑,却又故意说道:“呦,侯公公还在呢?您怎么没跟上去伺候着呢?” “二位,咱家已经叫人去取钱去了,马上就到。”侯宝心中滴血,脸上却还在强撑着笑。 “真借?我们俩可一时没钱还。”杨老三笑道。 “不用…以后再说,再说。”侯宝算是彻底服了,这俩倒霉催的,这特妈叫借钱吗?简直是肉包子打狗啊。 “哎,你说随多少合适?”杨老三胳膊肘子捅了捅侯宝,又故意逗他道。 “咱家哪知道。”侯宝没好气的说了句。 “咋?借你点钱你心疼了?” “钱是王八蛋,没了就没了。”侯宝连忙道。 “哈哈哈,老徐,听着没,这胖子骂咱俩呢。”杨老三笑道。 其实,侯宝每次跟着皇帝出宫,怀里总是揣着十几张金票,可自从小财迷朱祁钰瞄上了他的荷包后,这胖子就学聪明了,把钱分成了三份。 一份是些散碎银两和铜钱,装在腰间的荷包里,一份是些金叶子装在一个鹿皮袋子里,而那些金票则是为了防“贼”搜刮,被他缝补在了衣服的内衬里。 张府的后院花厅,被装扮的喜气洋洋,朱祁镇在张辅的陪同下,坐在了主位上,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吃着点心,张辅坐在下首,陪着皇帝说着话。 花厅里,原本安排了两桌,是给和张家关系近的勋贵们准备的。 可朱祁镇不请自到,又不许他张扬,仓促之间,张辅只好硬着头皮将这些人给请到了偏厅就座。 “老国公,朕不请自来,也没带什么礼物,”朱祁镇说着,从腰间扯下了一块温润玲珑的玉佩,又道:“这块玉佩是朕随身之物,就全当做贺礼了。” 张辅大惊,赶紧起身行礼:“陛下,万万不可啊,您能来,已是给臣天大的面子了,臣只不过是得了个庶子,怎能再受陛下如此重礼,还请陛下收回玉佩。” “哈哈哈,老国公,一个玉佩而已,不必在意,”说着,微叹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家中的事朕也听说了。” 说着又笑道:“好在上天待你张辅不薄,又赐你麟儿,朕也为你高兴,张家后继有人,这下你也安心了。” 张辅眼中多了几分悲切,从小被他呵护备至的嫡子如今成了残废,又有传言说他并非自己亲生,这让一生刚毅果决杀伐果断的张辅怎能接受。 见这个沙场老将眼圈泛红,朱祁镇心中不忍又,道:“老国公,今儿是你张府的大喜事,朕怎么没见到前来贺喜的宾客啊。” 张辅自觉失态,赶紧说道:“知道陛下要来,臣就把所有宾客都…都赶去偏厅了。” 朱祁镇笑了笑,侧耳听了听道:“朕怎么听着好似朱勇那厮的破锣嗓子?” “却是成国公朱勇。”张辅笑道。 “把他叫来,陪朕喝喜酒。” “臣这就去。” 不多时,已经喝的满脸通红的朱勇跟着张辅进了花厅,身后还跟着他的儿子朱仪。 朱祁镇一见这父子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朱勇也是六十的人了,生的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却非要穿上一身大红的衣服,带着一个翠绿的发冠,活像个水果萝卜。 而他儿子朱仪,生的跟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今天却着一身读书人的装扮,手里居然还拿了一把折扇,硬装风雅。 “臣等见过陛下。”二人躬身行礼。 “今儿是人家张辅家的大喜事,你看看你们父子俩,一个一身大红活像个新郎官,一个书生装扮附庸风雅,你俩,闹哪出?”朱祁镇没好气的道。 朱勇被皇帝呵斥,却咧嘴一笑:“陛下,正因为是他的喜事,臣才穿了一身喜庆的衣服,您看多应景。” 说着,踢了一脚一旁的儿子朱仪:“小畜生,你穿这身也就罢了,还拿了把扇子,这什么季节,你也不怕得了风寒。” 朱仪被父亲踢了一脚,也不恼,显然被踢习惯了,嘿嘿一笑,又赶紧闭嘴,跪了下去道:“臣,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朱祁镇还未开口,就听朱勇咣当又是一脚怒道:“小畜生,今天是啥日子,你要让陛下当了恶客不成?” 朱仪挠了挠头,一脸懵逼,不知所措。 “行了,你们父子俩,都没个正形,起来,陪朕一起喝酒。”朱祁镇怒道。 第93章 做的还不够 英国公府张辅老来得子,大摆流水席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得着信百姓拖家带口的都涌到了府门前,一时间整个大街被堵的水泄不通。 临时搭建的草棚下,油烟滚滚,香味飘满了整个大街,什么大肘子、酱肉、鸡鸭鱼不要钱似的往桌上端。 肉菜是上一盆空一盆,倒是那些青菜无人问津,甚至有来晚没抢到座位的居然手里拿着锅碗瓢盆焦急的在桌前连连催促桌前的人,一时间整条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啧啧啧,这哪是吃席啊,简直特娘的一帮饿死鬼托生。”杨老三一边撕扯着一条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腿,一边说道。 “馒头来了!小心…”一个家丁刚喊了一嗓子,盛馒头的盆还未放到桌上,盆已经空了,看的那家丁目瞪口呆。 “别抢,别抢,还有,馒头管够…嗨特娘的,我的盆呢…”家丁一脸懵逼,在仔细一看,刚才盛馒头的盆已经到了一个老伛手里,只见那老伛完全没了往日步履蹒跚的老态,抢起桌上的饭菜的灵活度堪比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她面前的盆里瞬间就被划拉进了半盆油花花的炖肉。 因为府门前的流水席随便坐,所以摆的是一水的长条凳,很多前来庆贺的达官显贵名门望族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老杨,别吃了,皇上让咱们帮着张家人迎客。”徐恭一头大汗的挤了过来,一把抢过杨老三手中羊腿,又道:“饿死我了,我也吃口垫吧垫吧。” “你出来了,皇上那边谁在?”杨老三道。 “放心,后院花厅全是锦衣卫的人。”徐恭大口嚼着羊肉道,说着,强咽下一口肉又道:“我把东厂的李冲也叫来了,今儿来的人太多了。” 杨老三听罢这才放下心,又笑道:“侯胖子给咱俩随了多少礼?” 徐恭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二百两!” “啥?!才二百两?”杨老三怒道。 “行啦,不少了,你随再多能有那帮公侯伯爵随的多?再说,你有那么多钱吗,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心意到了就行。”徐恭挤兑道。 杨老三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老国公是我敬重的英雄,他老人家的喜事,能这么应付吗?” 说着,他嘿嘿一笑:“老徐,借我点钱。” 徐恭立刻摇头道:“我可没钱,我一个月就那点俸禄,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呢,没钱,没钱。” “嘁,我还不知道你丫的,过年的时候皇上私下里给了你两千两的赏钱对不?咋,你背着你媳妇养外宅把钱花完了?”杨老三道。 “你特娘的…你咋知道的。”徐恭骂道。 “那天老子当值,就在殿外,我亲耳听到的。” “那钱是我留给我儿子以后娶媳妇用的,谁也不能动。”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和那胖子一路货色,都特娘的抠门抠到骨子里了。” “滚!”徐恭将一根啃完肉的羊腿骨扔到一边,转身就走。 “哎,老徐,商量商量,别走啊…” “没钱!” “你看你这人…” 府内的花厅中,朱祁镇坐在一桌精美的饭菜前,吃的津津有味。 一边吃还一边在心里大骂皇宫御膳房的厨子全是黑心厨子,整天给他吃的那些东西简直味同嚼蜡,哪有宫外边做的好吃。 他是吃的满嘴流油,一点皇帝样都没有,朱勇朱仪父子俩却是拘谨的不敢放开吃喝,朱勇还不时用余光瞥一眼皇帝,似乎有话要说。 “你俩怎么了?这么多菜,干啥不吃?”朱祁镇打了个饱嗝道。 朱勇赶紧放下筷子,搓了搓手笑道:“臣…吃饱了。” “朕在这,你放不开是吧。”朱祁镇擦了擦嘴,笑道。 朱勇赶紧拉着儿子站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行了,这不是在宫里,没那么多规矩,该吃吃该喝喝,你要是这样,以后朕天天叫你进宫陪朕吃饭。”朱祁镇笑道,说着又指了指他面前的酱肘子:“把他全吃了,还有你朱仪,那份烤鹿肉,全给朕吃了。” 皇帝发话了,父子俩对视一眼,直接扔了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呃…”朱勇一个饱嗝带着浓重的酒味喷了出来。 朱祁镇嫌弃的挥挥手道:“一个酱肘子就吃饱了?” “臣…呃…臣…皇上,臣实在吃不下了。”朱勇撸着肚子,尴尬的说道。 “朕怎么听说你在大宁每天要吃三只羊,而且还是小母羊?朕还听说你每临战阵必要喝上一坛烈酒?”朱祁镇剔着牙,斜眼道。 朱勇一听,额头冒汗,赶紧起身抱拳行礼:“皇上,臣…北地太冷,羊肉性温,再加上烈酒,这身子暖和了才能施展开。” “身为主将,临战饮酒,还能打好仗?!去年八月要不是你饮酒误事,兀良哈的小王子能跑了?朵颜三卫能死那么多将士?”朱祁镇提高嗓门。 “皇上,臣有罪,臣…臣这就去军法司自责五十军棍。”朱勇跪下,汗如雨下。 “皇上,家父平生就喜欢喝酒吃肉,没有其他的嗜好,还请皇上看在家父往日功劳的份上免去这五十军棍吧,家父身子刚好,受不住那五十军棍啊。”朱仪跪在地上,求情道。 “哼,朕说要罚你了吗?”朱祁镇冷哼一声,“起来吧。” “谢皇上。”朱仪扶着朱勇赶紧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桌前,一动不动。 看着这父子俩的窘迫样,朱祁镇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板起脸道:“行了,装那可怜样,给谁看?坐下。” “谢皇上。”二人这才心中一松,半个屁股沾了凳子坐下。 朱祁镇又看向张辅道:“国防部对成国公的军功议定好了吗?” “回皇上,已经议定妥当了,明日臣就将奏疏呈到御前。”张辅道。 朱祁镇点点头,又对朱勇道:“你在大宁这两年虽有过错,可总体干的还是不错,朕都看在眼里。” 朱勇一听,心中一喜道:“皇上,臣只是尽了为臣子的本分。那帮鞑子,都是贱皮子欠揍得货,越是对他们笑脸相迎,他们就觉得咱们好欺负,咱们要是亮刀子跟他拼命,他们又可怜巴巴的摇尾乞怜。” “刚到大宁时,臣也头疼,这些人打不过就降,安分没几天又反了,如此反反复复,不仅浪费朝廷的钱粮,还收效甚微,儿郎们也被折腾的不轻。” “后来,”说着,朱勇顿了顿,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道:“俗话说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后来臣派出斥候四处查找这些人的落脚地,一旦发现他们,就立刻派出轻骑四面出击,只要将其围困,不管他们降还是不降,全都给宰了。” 朱祁镇听后,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做的还不够。” 第93章 流言能杀人 有人欢喜,就会有人忧,这就是生活。 入夜,英国公府侧院。 “滚,都给我滚!” “我就是个废人,废人,我不需要你们可怜我,你们都给我滚!” “世子,您别这样,让公爷听见了,又要横生枝节了。” “滚!我早就不是世子了,我是个残废,我废了。” “世子,您…”瘸腿的内院管家刚要开口,就听背后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忠儿,不可胡闹!”来人正是英国公张辅。 下人赶紧侧身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喘。 大喊大叫的年轻人正是英国公的嫡长子:张忠。 “都下去。”张辅说道。 十几个战战兢兢的张府下人如蒙大赦,无声的退了下去。 看着满地的狼藉,张辅叹了口气,走到瘫在床上的儿子面前,嘴唇动动,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良久,屋内只有刻意压低声音的哭泣声。 “忠儿,你怨父亲吗?”张辅缓缓开口道。 张忠两眼空洞,愣怔怔的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面如冷霜。 见儿子不说话,张辅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弯刀,仔细的擦拭干净,喃喃道:“这把弯刀还是你五岁时,爹从漠北回来送给你的,你一直视若珍宝,连睡觉都要抱着它。” “自从得了这把弯刀,只要爹每次回家,你总是缠着爹教你战阵搏杀之术。” “还记得咱家以前的那个胡人老兵吗,他叫阿斯汗,你小时候总喜欢骑在他的肩上,让他教你骑马射箭,后来他随爹出征漠北,为了救爹,阿斯汗被十几个鞑子砍成了血葫芦,最后连个囫囵尸首都没能凑齐。你知道他战死后,好几天不吃不喝,就待在咱家的庄子上练骑射,要上阵为阿斯汗报仇。” 渐渐的,张忠的眼里涌满了泪水,泪水顺着消瘦的脸颊无声落下。 “这么多年,爹最后悔的就是没听你娘的话,把你带进了军营,让你坠了马,落下了…爹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一生铁骨铮铮的张辅,此时想起往昔,不禁眼圈泛红,声音哽咽。 “忠儿,爹知道这些年你心里的苦楚,也知道你怨恨爹这些年疏远了你,这几年更有流言蜚语让你日夜难安,爹不怪你,爹只怪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爹,”张忠喉结涌动,带着病色的脸上多了分柔和,“我从来没有怨过您。” 说着,他强撑着上身,坐直了身子惨笑一声道:“爹,你了解儿子,儿子从小对那些功名利禄,官位爵位从来不感兴趣,儿子只想像您一样,成为一个驰骋沙场的大明将士。”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瘫痪的下半身,苦涩的摇头,良久又道:“爹,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爹知无不言。”张辅柔声道。 “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张忠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中带着些许期盼又有些疑惑。 “是。”张辅没有迟疑,坚定的说道。 张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两行泪水又是无声的落下。 “一入侯门深似海啊,”张辅拍了拍儿子的手,又道:“这世间常人看咱们这些豪门勋贵家是天上人间,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们挤破了头都想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可又有谁知道,这朱门高墙内,不只有荣华富贵,更多的是看不见的冷枪暗箭、阴谋算计!” “孩子,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你看你爹我,身为大明第一勋贵,看似皇恩盛隆,可爹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别人对你爹敬畏有加,其实不是因为爹,而是因为英国公这三个字。” “他们羡慕咱们,畏惧咱们,尊敬咱们,更想毁掉咱们。”说到这,张辅冷笑几声又道:“有些人,你不惹他,他却偏要惹你,为啥?因为在他眼里,你就是他达到目的的拦路石,或者是他进阶的垫脚石,因为咱们英国公府在他看来,就是块金字招牌,分量足。” “爹几十年南征北战,朝堂上起起伏伏,什么明枪暗箭没见过,些许流言蜚语就想让我英国公府乱起来,哼,他们打错了算盘。” 说到这,张辅的眼中多了几分狠厉:“这偌大的英国公府,是时候该清扫清扫了!” “爹,我懂了。”张忠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幼弟刚出生,您别在我这里了,快去姨母那里看看吧。” “好儿子,爹没看错你!”张辅心中高兴,随即站起身,将那把弯刀递给了张忠,又道:“记着,咱们张家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忠君报国,九死无悔!” “儿记住了!”张忠眼泛泪花,却又极力不让泪水流下。 “你好生休息,改日爹再来看你。” 出了房门,瘸腿的管家走上前道:“公爷,都准备妥当了。” 这个内院的瘸腿管家,是张辅自小的伴当,从他八岁起就一直跟在张辅的身边,是张辅心腹中的心腹。 不管是在冰天雪地的漠北,还是凶险异常的靖难途中,二人始终形影不离,他的那条瘸腿,就是为了护住张辅,被鞑子的重箭射穿了大腿,伤到了筋骨,从此留下了残疾。 “都审过了?”张辅眼露杀意,语气冰冷。 “公爷放心,是小人亲自审的,流言的出处虽然还未查清,但可以肯定,源头不在府内,那几个贱婢只是传话的。”管家道。 “二夫人那边怎么样了?”张辅又问。 二夫人,也就是吴氏,第二代英国公张懋的亲生母亲。 “二夫人那边暂时没有异常,据这几个贱婢交代,似乎是有人故意想把火引向二夫人和少公子。” “哼,该杀!”张辅怒道。 “公爷,还有个事小人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管家犹豫片刻,还是张口道:“今天皇上在花厅说的那番话,不知您仔细听了没有。” “恩?”张辅一滞。 “皇上说,张家后继有人,您可以放心了。公爷,皇上这句话等于是说……世子那边怎么办?”管家看了看张忠的屋子,欲言又止。 是啊,皇帝今天那番话确实意有所指,而且就差挑明了,自己百年之后,这英国公的爵位是不会承袭给张忠的,那这爵位只有传给自己这个老来子了。 想到这,张辅不由得心中又生起几分愧疚和自责。 “忠儿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我想他会想通的。”张辅叹息一声,说道。 管家也是叹息一声,眼中满是惋惜。 “好了,先不说这事了。”张辅抬头看了看夜空,随即面如冷霜又道:“你亲自去料理了那几个贱人。” “是。”管家一个军中抱拳行礼,拖着残腿,去了。 第94章 奢侈的亲情 “是谁说的酒是粮食精,越喝越精神的,太难受了。”朱祁镇靠在躺椅上,揉着晕乎乎的脑袋苦笑道。 虽说他喝的酒是经过特制的果酒,比后世的啤酒度数还低,可架不住高兴,人一高兴,就容易贪杯,一贪杯,就容易喝醉。 书房外,却隐约传来了侯宝训斥宫人的声音。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主子喝了酒,能吃这么油腻的膳食吗?还不赶紧吩咐御膳房做些清淡可口的来!” “咱家看你们皮痒了,惹恼了皇爷,小心你们的命。”乾清宫的宫人们被训斥的瑟瑟发抖,尤其是尚善监的几个宫女,已经站立不稳。 这时,两个窈窕倩丽的宫女从不远处的连廊走了过来。 二人手中各提了一个精美的食盒。 “侯总管,”二人对着侯宝行礼,侯宝则是像踩了猫尾巴似的赶紧侧身不受其礼。 刚才还面如冷霜的要吃人的架势,瞬间又变成了满脸堆笑。 这宫里这么多太监宫女,他侯宝可以说是想骂谁就能骂谁,可唯独这俩人,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不说里头那位爷,就是太皇太后那边,也是三天一小问,五天一大问,就怕给自己宝贝孙子选的媳妇受了委屈。 宫里的人,没有傻瓜,尤其是皇帝身边的这些宫女太监,各个都是人精。 自家大总管都要刻意讨好的人,他们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二位姑娘,这是?”对于这俩即将成为后宫主子的姑娘,尤其是夏子心,那很有可能是要做皇后的人,以后那就是自己的半个主子,他侯宝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得罪人家? “侯总管,我看皇爷今天下午饮了不少酒,所以和雨儿姑娘一起去小厨房给皇爷熬了些解酒汤和小米粥。”夏子心柔声道。 “姑娘可是心细如发啊,呵呵”说着,他又回头,对着尚善监宫人们呵斥道:“你们都眼瞎了?还不赶紧接过去,给皇爷送进去。” 夏子心嘴角动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尚善监的宫人们连滚带爬的接过食盒,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无声的走进了乾清宫。 书房内,宫人们将一个檀木小桌搬到了皇帝的身侧,轻手轻脚的将食盒中的各色汤碗和切好的新鲜瓜果一一摆了上去。 “皇爷,这是雨儿、子心姑娘刚给您熬好的解酒汤和小米粥,您用些?”侯宝笑道。 “恩,放那吧,朕看完奏疏在用。”朱祁镇道。 一旁的侯宝则是对着角落里的一个小太监招手,小太监无声上前,将解酒汤和小米粥用随身携带的银汤匙各舀了一口,开始试毒。 随后,桌上的点心和瓜果一一又试过,然后又对着侯宝张开嘴,侯宝认真看了看小太监的嘴,确认所有东西都咽了下去,这才又退了回去。 “皇爷,可以用了。”侯宝轻声道。 朱祁镇看着他们这一连串动作,直摇头,笑道:“侯大伴,你也太小心了。” 一声“侯大伴”,叫的侯宝心花怒放,看来皇爷今天心情不错。 “皇爷,您入口的东西,奴婢们再小心也不为过。”侯宝笑道。 端起醒酒汤,朱祁镇一饮而尽,“啊,舒坦。”。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朱祁镇站起身,看着桌上那碗小米粥,又道:“你说这是谁做的?” “呃…是夏姑娘和雨儿专门给您做的,用的是山西那边进贡来的小米,又放了些枸杞桂圆,最是养胃。”侯宝笑道。 看着那碗精致的小米粥,朱祁镇想了想道:“还有吗?” “应该还有,奴婢一会…” “皇祖母胃寒,一会你让人…不,你亲自送去。”朱祁镇小口喝着浓香软糯的小米粥,又道:“给长安宫也送一些过去。” 长安宫,那里住着孙氏,自从被老太太贬到这里居住后,孙氏的日子大不如从前,尽管后来朱祁镇特意吩咐过不准苛责孙氏的饮食起居,可毕竟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朱祁镇虽然只去过一次,也严惩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宫人,可也知道这位母亲的日子并不好过。 “皇爷仁孝…”侯宝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小心你的舌头。”朱祁镇不悦道。 “奴婢该死。”侯宝赶紧跪下,哽咽道:“奴婢听说皇太后已经卧床不起多日了,若是知道是您送来的小米粥,肯定高兴。” “什么,母后病了?该死的奴婢,你怎么不早说!”朱祁镇踹翻侯宝,怒道。 “皇爷,不是奴婢不报,是…是皇太后他老人家不让奴婢说啊,说您朝政繁冗,不能让您分心,不过皇爷放心,皇太后只是染了风寒,太医院那边说再吃几副汤药,就能痊愈。” 朱祁镇若有所思,这侯宝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不报,一定是老太太那边叮嘱过了,所以才瞒着自己。 虽说穿越到这具身体上后,朱祁镇对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有些膈应,尤其是她做的那些事,更让他不愿意主动去亲近这位母亲。 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亲情却是极难奢望的,那些宫人对他这位皇帝,有的只是敬畏,而他内心里渴望的亲情也是少的可怜。 太皇太后对他自然没话说,可祖辈亲再好也好不过母子亲情。 “吩咐下去,朕一会去长安宫。”朱祁镇说完,走进了寝宫之中。 夜风拂面,月华如水,夏子心和雨儿各执一盏宫灯在前,朱祁镇缓步朝长安宫而去。 “咳咳咳…” “咳咳咳…” 几声剧烈的咳嗽声从长安宫的偏殿传了出来,朱祁镇加快脚步,快步走进了偏殿。 走进殿内,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母后,您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消瘦的孙氏,朱祁镇心中不忍。 “镇儿,你怎么来了?”孙氏挣扎着想坐起身,可被朱祁镇制止了。 “母后,您病了,怎么早不和皇儿说呢?”朱祁镇给孙氏倒了杯水,又试了试水温,送到了孙氏嘴边。 孙氏心中一暖,喝了口水,道:“母后没事,就是受了风寒,将养几日就没事了。” “哼,这些狗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朱祁镇怒道,瞬间偏殿内的宫人们胆战心惊。 “不怪他们,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孙氏拍了拍儿子的手,笑道,“你能来,母后的病就好了一半了。” “您也是,为何不让他们告诉儿子,儿子纵是在忙,难道连来看望您的时间都没有吗?”说着,朱祁镇回过头,对着一旁的夏子心道:“将东西拿过来。” 夏子心上前,将食盒打开,一盅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被端了出来。 “母后,这是子心熬的小米粥,您用些吧。”朱祁镇笑道。 孙氏看了看夏子心,会心一笑,任由儿子一勺勺的喂自己喝粥。 一盅温热的米粥用完,孙氏有了些精神。 此时,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母后,以后儿子会常来看您的。”朱祁镇笑道。 “不用,母后知道你忙,不用记挂我,母后每天在这长安宫里也没什么事,”说着,好像记起了什么,又道:“瞧母后这记性,这些日子母后闲来无事,给你做了双鞋子,一会你走的时候拿上。” “母后,有尚衣监呢,您怎么还亲自做鞋呢,多费眼睛啊。”朱祁镇道。 “尚衣监做的哪有母后做的合脚?夏天就要到了,这穿鞋要穿吸汗透气的才好。” “让母后费心了。” “说啥话呢,母后呆在这长安宫也没事可做,就和尚衣监要了你的尺寸,给你做了双鞋。” 短暂沉默,孙氏看了看殿外,又道:“那个夏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朱祁镇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还不错。” “哪里不错?”孙氏追问。 “就是脾气性格挺好,善解人意,还做的一手好茶饭。” “你觉得好就好,”孙氏说罢,叹息一声,握着儿子的手又道:“选媳妇,就像这穿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合适自己的另一伴,你的人生才不会有遗憾。” 说着,孙氏神情有些黯淡,眼中泪花流转。 “母后,儿子知道了,您放心,您的儿媳妇肯定是个温婉大方,识大体,顾大局,孝顺的好女子。”朱祁镇宽慰道。 “你有分寸,母后就放心了。”孙氏道。 第95章 不能自已 “镇儿,母后还有一事,想和你说说。”孙氏侧过头,将一个用黄色绸布包裹的布袋从枕头下拿了出来,然后缓缓打开。 “母后,这是?” “母后不是想干政,”孙氏莞尔一笑,“听说那帮和尚惹恼了你,所以前些日子母后命人将之前供奉在昌平皇庄的两处私庙和僧人给遣散了。” 包裹打开,是一打地契和几张用朱砂写就的梵文佛经。 “镇儿,这三张地契是那两处寺庙名下的田产,这两张地契是你父皇还在时赏赐给母后的皇庄田产。”孙氏将地契一一摆好,仔细的摊平。 “还有这一张,是母后当年和你父皇大婚时,会昌伯,也就是你的外祖父在沧州给母亲买的五百亩土地,作为陪嫁,现在那里是老家的一个老仆在打理。” “现在都交给你,你看着处理吧。”孙氏叹息道。 “母后,这…”朱祁镇大感意外,作为大明曾经的皇后,现在的一国太后,有自己的一些私产,这正常不过了。 可今天孙氏却要交给自己,这让朱祁镇有些摸不透了。 “拿着吧,母后留着这些身外之物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拿出来,交给朝廷,或者发卖给无地百姓,也算是做了件善事,这比整天耗费钱粮供奉那些冰冷的泥菩萨强的多。”孙氏道。 “哦对了,”孙氏一笑,将枕头一侧的一个小抽屉打开,拿出了一个小檀木盒子。 “这里面是母后进宫前,你外祖母给我的几件传家的首饰,虽说不值什么钱,可也是传了几代人了。”说着,将木盒打开,拿出了一个翠绿的镯子,举在半空中,看了又看,眼角溢出泪花。 “母后,您今天是怎么了?”朱祁镇忍不住问道。 孙氏擦了擦眼角的泪,笑道:“今天母后高兴,”说着,温热的手摸了摸朱祁镇那张英姿勃发的脸颊,又道:“我儿长大了,也该大婚了,母后没别的可以送你的,只有这些随身之物。” “母后,”朱祁镇有些感动,声音哽咽道:“这些东西您还是留着吧。” 孙氏摆摆手道:“这些本来就是母后留给你的,如今你既已有了中意的姑娘,自然就由你交给她。” “母后…”朱祁镇连连推辞,有些感动,又有些局促。 “拿着!”说着,孙氏将檀木盒子塞到了了儿子手中。 “这几张经文是当年你父皇还是皇太孙时亲自抄写的,母后这些年一直珍藏着,从未示于人前。”孙氏略显粗糙的手不断摩挲着那几篇经文,脸上满是幸福之色。 朱祁镇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去打扰孙氏短暂的幸福回忆。 良久,孙氏小心的将经文又重新收好,揣入了怀中。 “母后,您早些歇息,儿子先回了,改日再来看您。”朱祁镇起身说道。 “去吧,别总是看书看的太晚,小心眼睛。”孙氏笑道。 “儿子记住了。” 出了长安宫,朱祁镇对着侯宝面无表情的说道:“侯宝,告诉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婢,皇太后是朕的母亲,只是暂居长安宫,往日所有一应供给都要和之前一模一样,以后朕若是知道他们再慢待皇太后,小心他们的脑袋!” “奴婢遵旨。皇爷放心,一会奴婢就去料理了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再吩咐内监给皇太后这边增派一些奴婢过来。”侯宝赶紧跪下道。 “太皇太后那边若是问起来,就说是朕的意思。”朱祁镇又道。 “是。”侯宝应声道。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独自坐在床前想着事情。 这时,夏子心端着洗脚水悄声走了进来。 “陛下,奴婢伺候您洗脚。”夏子心柔声道。 “是你啊,”回过神,朱祁镇浅浅的一笑,又道:“你怎么也自称奴婢?” 夏子心一愣:“那我该怎么自称?” 朱祁镇突然将脸凑近了夏子心,盯着她的美目坏笑道:“以后私下里没人的时候,你就称呼朕小哥哥。” “啊?”夏子心懵了,随即脸上两朵红晕乍现,看的朱祁镇更加心神荡漾。 “子心,让朕抱抱。”朱祁镇双手环住纤纤细腰,将头埋入美人得腹部,感受着温软娇香。 “陛…下…”夏子心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顿时如遭雷击,娇羞万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子心,你的心跳好快。”朱祁镇闭着眼睛,一边享受着那种温软,一边柔声道。 “陛下,有人。”夏子心无力的挣扎几下,羞涩的说道。 “没事,他们不敢进来。”朱祁镇喃喃道。 “陛下……” “别动,让朕再抱抱。”朱祁镇喃喃道。 殿外,贴心的侯宝早已将宫人赶的远远的,独自守在门口。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侯宝大急,难得皇爷有兴致,是哪个不开眼的又跑来打扰?这万一皇爷一生气,自己小命肯定不保。 刚想开口呵斥,但看清来人后,身体一抖,又赶紧跪了下去。 “奴婢…见过太皇太后。”侯宝额头顿时滋滋冒汗,皇爷此时正怀抱美人呢,若是被太皇太后看到了,自己的小命怕是真要交代了。 “恩,听说皇帝喝了酒,本宫不放心,过来看看。”老太太说着,抬脚走进了乾清宫。 “太……”侯宝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皇上,有人来了。”夏子心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赶紧提醒道,可是朱祁镇依旧紧紧的抱着自己,让她动弹不得。 “没人敢进来,放心。”少女特有的体香让朱祁镇如痴如醉,不能自已,手也不老实的在夏子心的后背游走。 “镇儿,”顿时朱祁镇像是猫踩了尾巴一样,浑身一个激灵汗毛乍起,一把推开了夏子心。 “哎呀!”老太太瞪大了双眼,赶紧转过身,又道:“小畜生,怎么不知道关上门呢!” “皇…皇祖母,您怎么了?”朱祁镇赶紧站起身,满脸通红的能滴血。 说着,又狠狠的瞪了一眼门外的侯宝,侯宝吓的当场就跪了,完了,完了,这下左右都是个死,怎么办? 本想着皇爷能尽兴,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来了,自己还没有时间去提醒皇爷。 “狗奴婢,”朱祁镇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你啊,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避着点人,门都不关。”老太太嗔怪道。 “嘿嘿,”朱祁镇挠了挠头,嘿嘿傻笑。 一旁的夏子心更是羞的无地自容。 “都下去吧。”老太太白了朱祁镇一眼,说道。 第96章 狗和狗的区别 宫人无声的退下,殿内,朱祁镇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现在知道了丢脸了?”老太太从食盒里拿出几样点心,一脸戏谑的说道。 “您怎么来了?”朱祁镇微微抬起头,嘟囔道。 “哼,要不是听说你在张辅家喝了酒,你以为这大半夜的我愿意来?”老太太怒道。 “孙儿没事,他们给孙儿煮了醒酒汤了,再说也没喝多。”朱祁镇拿起香味四溢的点心笑道。 “没喝多你抱着人家不撒手?没皮没脸!”老太太道。 朱祁镇吐吐舌头,将点心塞进嘴里,大口的吃着。 “慢点,” 一连吃了四五块点心,朱祁镇这才拍了拍手道:“饱了。” 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今晚去你母亲那里了?” 朱祁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别怪祖母心狠,”老太太又是叹息一声:“你父皇若是还在,就她做的那些事,谁也保不住她!” “孙儿也知道。”朱祁镇喝了口茶,“可是祖母,她毕竟是孙儿的母亲,孙儿…” “祖母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所以我才打发她到长安宫去闭门思过。”老太太道。 “祖母,孙儿求您件事,成吗?”朱祁镇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 “咱们祖孙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的。”说着,老太太宠溺的摸了摸朱祁镇的鼻子,柔声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丢人。” “祖母,孙儿在这个世上就您和母后两个亲人了,母后虽然之前做了很多错事,可她毕竟是孙儿的母亲,看着她在长安宫孤苦无依,孙儿…孙儿心中疼。” “皇祖母,孙儿从没求过您什么,这次孙儿求您了,让母后搬回坤宁宫吧。” 老太太先是面有怒色,随即又是心疼不已,是啊,自己这个孙子八岁便没了父亲,如今他母亲又因做了那些混账事被幽禁在不见天日的长安宫内,母子二人之间本来就因为这些事嫌隙太多,若是自己在这般苛责于孙氏,如果有一日孙氏万一… “这孩子,也是心里哭啊,”老太太心中叹息。 “罢了,”老太太苦笑,“不过她不能回坤宁宫。” 老太太看了看朱祁镇道:“再有半年,你就要正式选妃了,选完妃,就是大婚,若是你母亲还住在坤宁宫,这就不合礼制了。” 朱祁镇恍然,按制,皇帝即将大婚,所选的正妻也就是皇后,是要住在坤宁宫的。 “那母后她住在哪里?”朱祁镇追问。 “过几日让人将万安宫收拾出来,让你母后搬过去吧。”老太太道。 万安宫,即是翊坤宫,内廷西六宫之一,明清时为妃嫔居所。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始称万安宫,嘉靖十四年(1535年)改为翊坤宫。 它位于永寿宫之北,储秀宫之南,长春宫之东。东西十二宫以东为尊,以靠近中轴线为尊,以靠近乾清宫为尊。 翊解释为辅佐,皇后的寝宫为坤宁宫,翊坤即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所以一般都是皇太后或者太皇太后居住,当然也有不是皇后的女人也住过此宫,比如乾隆最受宠的皇贵妃那拉氏就住过这里。 “祖母万岁!”朱祁镇高呼。 “少贫,走了。”老太太站起身,没走两步,又回头道:“记的关门!” 朱祁镇顿时大窘,这老太太,还真是… 老太太走后,朱祁镇趿拉一双布鞋走到了门口,对着侯宝的屁股咣咣就是几脚。 “狗才,平民老百姓家里养条狗,来了生人它还叫唤几声呢,你倒好,屁都不敢放,害的朕被太皇太后撞见。”朱祁镇一边踹,一边怒骂。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侯宝躺在地上,像一团肉球,一动不敢动,任由皇帝往死里踹他。 直到累的气喘吁吁,朱祁镇这才停下怒道:“滚!罚你一天不许吃饭!” “呃…皇爷,奴婢错了,您消消气,奴婢…” “滚!” 侯宝连滚带爬的出了乾清宫,一屁股坐在了殿门外的连廊处,却对着乾清宫嘿嘿直笑。 “大总管,您身上的伤没事吧?”殿前司司茶太监端着杯茶水谄媚的笑道。 侯宝一斜眼,接过茶杯喝了口茶道:“你懂个屁,咱家虽说被主子揍了,可你也不瞧瞧,这偌大的皇宫,有谁能被主子亲自踹过?小子,告诉你吧,有时候主子能亲自揍你,那是心里有你,且学吧你。” 小太监腰弯的如虾米一般继续笑道:“那是,那是,要么说您老能近身伺候皇爷呢。” 侯宝听罢,随即脸上满是阴鸷:“咱家怎么听着你小子话里有话啊。” 小太监大惊失色,赶紧跪下磕头抽着自己耳光颤声道:“大总管饶命,小的嘴欠,说错了话,求您饶了小的吧。” 小太监磕头如捣蒜,侯宝则是一脚踹翻那小太监怒道:“明日,去浣衣局吧。” 话音刚落,那小太监面如死灰,突然眼前一黑,吓晕了过去。 皇宫里的人没有傻子,可也不缺有野心的人,侯宝怎么能容忍一个意图想挑战自己位置的人呢? 他们这些太监,说是人也不是人,主子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他们的天,他们就是主子养在身边的一条狗。 可狗和狗还不一样,比如侯宝,原本就是个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如果不是被皇帝看中一步登天,哪有他今日的狗上狗的地位? 如今自己一个不留神,下面那些狗崽子们却想着趁此机会爬到自己头上拉屎撒尿,这如何能忍? 处理了不知好歹的小太监,侯宝看了看身上满是鞋印的衣服,不忍擦去。 随即一招手,暗处一个小太监无声而至。 “去,给咱家再拿身衣服来,这一身啊,衣服上的鞋印不能动,叠好了放起来,这可是皇爷的脚印,咱家啊可得保存好了。”侯宝笑道。 小太监先是错愕,随即看着躺在地上跟死狗一般的司茶太监,赶紧躬身去了。 第97章 黄泽 武英殿内,一场小朝会正在进行。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小朝会人数有些多,不仅包括六部阁臣,还有五大龙字骑下师长以上武将、近卫军师以上武将全部参会。 皇帝还未到,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聊着天,武将这边不时传来放肆的哄笑,惹得一帮文臣纷纷侧目。 而乾清宫外,通往武英殿的连廊处,朱祁镇正翘着二郎腿,听着刚刚回京述职的蔡福说着什么。 “这一年,朝鲜那边你做的不错,扫灭了盘踞在朝鲜南部各岛上的倭寇和海匪,保障了我大明于朝鲜和东瀛的海贸安全,你居功至伟。”朱祁镇笑道。 “臣不敢居功,这都是海军将士们的功劳。”蔡福垂首抱拳,平静的说道。 朱祁镇摆手道:“你也不用自谦,这两年你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说着,他又笑道:“一个月后,江南造船厂的三艘五千料新式战船就要下水试航,你不是一直跟朕抱怨你们北海舰队缺船吗,朕做主给你两艘。” 蔡福闻听大喜,赶紧躬身行礼致谢。 “别急着谢朕,”朱祁镇站起身,挥了挥手,将宫人侍卫赶到远处,低声道:“前些日子琉球的尚德给朕来了一封国书,希望朕能册封其为琉球第七代国王,” 蔡福听着,心中一阵叹息,咱们这位皇帝,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刚把朝鲜灭了,就又瞄上琉球那破地方了。 “等过几天朕见过琉球的使臣后,你跟着去一趟琉球。”说着,朱祁镇给了蔡福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蔡福赶紧躬身道:“臣遵旨。” 随即他又挠头道:“陛下,可是让臣…” 说着,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 朱祁镇无语,跟这些武将说话,有时候真不能拐弯抹角,在他们的思维,好像除了操刀子砍人之外,没别的事了。 “谁让…”朱祁镇猛的提高音调又马上压低声音道:“谁让你杀人了?” “那您让臣?”蔡福又是挠头。 “你率北海舰队去一趟琉球,一是勘测海路,二配合琉球的军队将他们诸岛上的东瀛倭寇给扫了,明白吗?”朱祁镇道。 “是,臣明白了。”蔡福回道,同时心中暗道:“这可不像皇上的脾气啊,您以前可是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主,就琉球那放了屁都能臭全国的芝麻粒点的地方,值得咱们大动干戈吗?” “陛下驾到!”殿外一声长喝,殿内众人赶紧分班站好,恭迎皇帝到来。 一番繁文缛节后,朱祁镇上首坐好,看了看众人笑道:“今儿叫你们过来,是有几件事情咱们君臣商讨商讨,看看如何办才好。” “臣等恭听圣训。”众人又道。 “第一件事,是吏部和都察院联名上奏的关于浙江布政使黄泽鞭挞盐运使丁镃一案。”朱祁镇拿出一本奏疏,说道。 话音刚落,马愉出班道:“陛下,浙江巡按御史马瑾弹劾黄泽九载秩满,自出行县,鞭鞑盐运使丁镃,又敛白金三千两偿官物,且越境过家,吏部接到行文后,臣已派人查明,确有其事。” 这个黄泽,朱祁镇知道些,这个人是永乐十年的进士出身,颇有政才,为朱棣赏识。 原时空中,黄泽在明仁宗时曾建言时政,多被采纳。后来朱祁镇的老子朱瞻基上位后,他又上书言正心、恤民、敬天、纳谏、练兵、重农、止贡献、明赏罚、远嬖幸、汰冗官十事,切中时弊,朱瞻基觉得此人很有能力,于是力排众议,将其调任江南财税重地浙江为布政使。 这人虽然是个文官,可脾气臭的很,不管是在河南和朝中为官时,见谁怼谁,简直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而且黄泽还仗着皇帝的崇信,当他在浙江任满九年后,还没有接到朝廷的调令情况下,居然擅自离开浙江,半路上因为盐运使丁镃没有孝敬他程仪,居然命人将人家绑起来暴打了一顿,并且还警告人家不准告状。 这沿路官员一看来了这么一位暴躁老哥,哪还敢怠慢,于是纷纷送上程仪,以免被揍。 于是黄泽一路上收了三千两的程仪,心满意足的回了老家。 这事后来被丁镃的好友,浙江巡御史按御史马瑾知道了,于是一纸弹劾奏疏就被送到了皇帝案头。 都察院那帮都快闲出病的御史一见来活了,而且还是一省布政使殴打下官的大活,于是当天弹劾黄泽的奏疏如雪花般飞进了紫禁城。 “既然已经查明,你们都说说,该怎么办?”朱祁镇道。 马愉既是内阁首辅,又是吏部尚书,一省布政使出了事,他首当其冲。 “臣以为,黄泽殴打下官,索要程仪,未得朝廷允准,私自越境回乡,理应交由刑部大理寺会审,以章国法!”马愉道。 朱祁镇不知可否,而是对锦衣卫指挥使徐恭说道:“徐恭,你说说。” 在场的十几个文官顿时在心中大喊不好!看来皇帝是没打算放过黄泽啊。 徐恭上前行礼道:“陛下,锦衣卫浙江千户飞报,据查黄泽在浙江任上九年,虽多有政绩,然其人好大喜功,行事急功近利,脾气暴烈,尤其是朝廷大开海贸后,浙江商贸大兴,黄泽为出政绩,私自将官银放贷给当地海商及桑农以供他们扩大规模,自己虽未从中渔利,然私放官银乃是重罪;再有,明兴五年三月至六月间,黄泽趁陛下东征朝鲜之机,强行让当地农户改稻为桑,致使浙江现在一半以上的土地皆种了桑树。” “其三,黄泽以给朝廷筹措粮饷为由,强行召集浙江富商大贾捐钱捐物,若有不从,轻者痛骂一顿,重则罗织罪名,逮捕入狱。” “其四,……” 徐恭一口气说了七八条黄泽的罪名,众人听的瞠目结舌,刚开始还以为徐恭为了取悦皇帝给人家罗织的罪名,可当徐恭呈上了人证物证后,众人这才信服,同时替黄泽惋惜。 “哼,一省布政使,为了自己的官帽居然不顾百姓死活,朕看他是活的不耐烦了!”朱祁镇大怒。 “此事就交给锦衣卫办吧。”朱祁镇直接拍了板。 徐恭领旨,退了下去。 处理完黄泽的事,现场突然有些冷场,朱祁镇环顾一周,随即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谁敢说话,一个不小心触怒了这位爷,丢官事儿小,小命兴许不保啊,再说那黄泽本就是咎由自取,平时人缘又差,替他出头申辩那不就是向皇帝表明自己跟他一伙的吗? 第98章 东瀛小国 “胡濙,你说说吧。”朱祁镇点名了,并且给了胡濙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胡濙身子一抖,腰弯如虾米,赶紧上前道:“启禀陛下,礼部昨日收到东瀛海商送来的呈文,说东瀛室町幕府第六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教被家臣赤松满佑谋杀,足利义教之子足利义胜希望我大明能出兵助其剿灭叛乱,为父兄报仇。” 文臣们倒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弹丸小国,求明爹帮忙,那不是应该的吗。 而武将们的心思则开始活络开了,又有仗打了,好啊,又有军功捞了。 尤其是蔡福,他终于明白皇帝先前为何非要让他当那个册封大使,出使琉球了,原来剿灭倭寇是假,假道灭虢才是皇帝的真正意图。 不过下一秒他又有些想不通,既然皇帝早就想出兵东瀛,最便捷的路线自然是朝鲜啊,那边正在营建的兴南港,不就是为了日后灭东瀛准备的吗,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从琉球入手呢? 这时又听皇帝说道:“东瀛小国,内乱久矣,虽然是咱们大明的藩属国,可这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若我出兵协助,恐怕不妥吧,且《皇明祖训》有云,东瀛乃我朝永不征伐之国。” 此话一出,文臣们心中又是一阵腹诽:《皇明祖训》还说朝鲜也是大明的不征之国呢,你不仅打了,还把人家给灭了呢。 胡濙还未想好怎么说,张辅就出班奏道:“陛下,既然胡大人说是他们主动要求我们出兵的,自然算不上有违祖制,况且我大明出的是征讨叛逆的正义之师,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臣附议。”朱勇道,“臣虽然对那东瀛小国不甚了解,可也知道近些年我大明沿海各地屡遭东瀛倭寇侵扰,正好趁此机会可以一举荡平海上倭寇。” “臣也附议。”汤杰、樊忠等人均出班奏道。 军长们都支持出兵了,下面那些师长们则更没有异议了,这年头,四海承平,北面的鞑子被打的当了缩头乌龟,连边军都难得有仗打,现在又有机会捞军功,谁不愿意? 武将们群情激奋、异口同声,必须出兵,好像要是不出兵,好像大明要吃天大的亏一般。 而文官们则是连连皱眉。 “陛下,不可。”王佐急道。 他是户部尚书,这里面其他各部都跟打仗没啥关系,可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这可都要他户部筹措。 如今刚过六月,夏税还未征缴上来,且这半年商税和海贸税收的银子也还没送来,国库却马上要见底了,此时要是再打仗,他这个户部尚书真不知道从哪里挤出钱粮来了。 “别急,有事慢慢说。”朱祁镇见王佐急的上前官帽都歪了,赶紧说道。 王佐浑然不觉,对着那帮武将就大声道:“诸位将军说的轻松,你们可知大军一动,那就是海量的银钱泼出去,这还不包括征集民夫,打造战船……” “王大人,你啊,不用给我们拨算盘珠子,我们也听不懂,我们只知道藩属国有难不帮,我大明在众藩属国中将信义尽失,以后谁还能相信我大明?”汤杰戏谑的笑道。 “是啊,王大人,你管着咱们大明的钱袋子,怎么咱们一说打仗你就反对,一说你就反对,你到底什么意思?哦,难不成你还想替陛下做主不成?”朱勇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怒道。 “成国公言之有理,臣也以为既然东瀛都低三下四的求咱们了,咱们若不出兵,恐怕有失天朝威仪……”樊忠道。 朱祁镇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心中却开始盘算起来。 原本自己是想用皇家商会搞乱东瀛,让东瀛内部自己先乱起来,然后渔翁得利,没想到如今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其实东瀛幕府的足利义教被杀的消息是琉球使臣送过来的,只不过之前他就叮嘱过胡濙,让他故意说成是东瀛向大明求援,这样自己就有了出兵的合理理由。 虽然瞒不了多长时间,但只要大军出动,朝臣们发现被皇帝忽悠了顶多也就是歪歪嘴的事。 至于让蔡福去琉球,只不过是他在战术上的安排罢了,朝鲜兴南港马上就能竣工,到时候大军一西一南,两路进军,南路自然以琉球为跳板,顺着奄美诸岛一线直插东瀛国都,西线以釜山兴南两处进军九州和本州两岛,一举即可拿下东瀛。 虽然想法不错,可具体东瀛什么情况,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所了解的也只是皮毛,真要是打过去,还是要做好情报准备才行。 “国库空虚,是个问题,”朱祁镇开口道。 王佐听皇帝这么一说,心中一松,不过下一秒他又紧张了起来。 “但是东瀛毕竟是我大明藩属之国,既然人家求到咱们了,若没个回应,恐会寒了他们的心。”朱祁镇又道。 “陛下……”王佐还想据理力争,朱祁镇却摆手打断了他。 “这样吧,中枢派一使臣,出使东瀛,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再出兵也不迟,你们觉得如何?”朱祁镇道。 马愉出班道:“陛下此言老成持重,臣以为可行。” 既然先不打了,文臣们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反对,至于派使臣出使东瀛安抚那些小矬子,也算合情合理,他们更没有理由反对了。 “不知陛下打算派谁出使东瀛?”高谷道。 朱祁镇想了想,看向于谦道:“于爱卿,自从进得殿内,你一直没有说话,嗯说说看派谁去最合适。” 于谦最近日子不好过,自从皇帝让他整顿两京的五城兵马司以来,他是一个头两个大,人都瘦了一大圈,尤其是最近明里暗里来说情请托的人差点把他家的门槛给踩烂了。 家中光这些人送的礼物都堆积如山,要按他以前的脾气,不把这些人送进刑部大牢她是不肯罢休,可五城兵马司牵扯到的人个利益错综复杂,下至应天顺天各级官员,上还牵扯到六部大臣,着实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整顿五城兵马司和整顿卫所还不一样,卫所官兵也算是职业军人,兵部只要出了政令,只要执行得当,基本没什么事。 可五城兵马司就不一样了。他是地方性治安机构,类似于后世的公安局,虽然是治安机构,可他的权力却又很大,职能更多,它集公安,消防,城管,市场监管等功能于一身的正六品衙门。 别看它官小职微,事多钱少,在高官满地走的两京,基本上就是背黑锅的边缘型衙门。 事虽然多,可钱少就是面上的了,市面上各行各业,三教九流五城兵马司都能管的着,明面上的俸禄虽然少,可各色渠道每年光孝敬的银钱就能让这些人赚的盆满钵满。 比如让很多百姓瞧不上的倒“夜来香”(也就是大粪)的活,那是很多人打破头也想抢着干的活,别看这活又脏又累,你若是没关系没后台,曾想! 给那些大户官老爷家倒夜来香,每次谁家不给几个赏钱,一个月下来,至少也能赚个十几二十两银子,一年下来一二百两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都说朝政错综复杂,也不过是几个部门互相推诿扯皮,下绊子玩心眼,真有事牵扯到某些人,也不过就是那几个部门主官。 可这些官小职微的兵马指挥使就不一样了,他们一旦出事,背后能扯出一长串官员,甚至都能牵扯出朝中的大官。 所以,于谦最近是心力交瘁,光处理那些来说情的人就累的要命。 “臣以为此事还应由礼部来定。”于谦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朱祁镇怎能不知他最近的处境,之所以问他,其实是想派他去,让他出去躲躲清闲。 见他心不在焉,朱祁镇有些不悦道:“朕决议以兵部尚书于谦为正使,朱勇为副使出使东瀛,以安东瀛之乱。” “啊!”于谦大感意外,赶紧又道:“陛下,如今两京的五城兵马司整顿到了关键时刻,臣此时出使东瀛,怕是不妥。” 朱祁镇站起身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另外,徐恭!” “臣在。”徐恭出列。 “从锦衣卫中抽调三百人护卫使团。” “臣遵旨。” 第99章 母亲河 众武将一听,顿感大失所望。 这也忒磨叽了,既然早晚都要出兵,还搞什么劳什子先文后武这一套,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朱祁镇看了看武将们,知道他们心有不甘,可他也很无奈。 如今江南各地已经进入雨季,尤其是两淮、江西、湖广地方官已经上奏今年雨水较大,请求朝廷拨款加筑河堤。 修河堤又是一笔巨款,尤其是淮扬地区,因黄河穿河南夺淮河入黄海,致使豫东、皖北、苏北和鲁西南地区成了黄河洪水经常泛滥的地区。 终明一朝,治黄策略仍与元朝相似,为了维持大运河这条国家生命线,尽力避免黄河向北溃决,所以不得不将黄河引入河系支流众多的淮河,也因此黄河在今山东曹县至江苏徐州间向北频繁决口。 而一旦黄河向北决口,黄河洪水多从张秋冲向会通河,而会通河本就狭窄,一旦决堤,当年的漕运便会因此受阻。 漕运一断,整个黄河以北地区就会出现粮荒而引起连锁反应。 这是朱祁镇和整个朝廷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 “陛下,臣有本奏。”工部尚书周忱出班奏道。 周忱原为南京工部尚书,因当时朱祁镇去南京时出言支持改革商税,所以后来朱祁镇将死板的原工部尚书吴邦佐调去了南京,将周忱提拔了上来。 “周卿是要说治黄一事吧。”朱祁镇道。 “是。”周忱上前,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奏疏,呈了过去。 “说说吧。”朱祁镇扫了几眼奏疏道。 “陛下,臣自年后去了河南一趟,对豫北,皖北一线的黄河大堤做了详细勘察,发现此段河堤年久失修,若是不及时修补,一旦这两地骤降大雨,恐河堤不保,一旦河堤被洪水冲垮,那两岸方园百里内将生灵涂炭,百姓必死伤无数,更为严重的是…是下游盱眙就是我朝祖陵所在,” “黄河一旦决口,下游的淮安等地必将被淹,到那时祖陵恐不保。” 朱祁镇微微点头,暗道这个周忱自己是选对了,什么叫未雨绸缪,这就是。 随即他又有些伤感,黄河,华夏大地的母亲河,她既哺育了万千华夏儿女,又给中原大地带来了无数的灾难。 后世那部一九四二的电影,至今想起仍让人不寒而栗。 “工部可有防治之法?”朱祁镇站起身,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大明舆图前,盯着河南安徽两地神色凝重。 “自古黄河改道数次,决口次数更是无数,前元光有记载的黄河决口次数就有八十余次,且黄河流经河南安微后河水放缓,泥沙淤积,已成地上之河,若想一劳永逸,恐怕暂时不行。”周忱知道皇帝的脾性,但还是咬牙说出了真实情况。 朱祁镇也清楚,依照现在大明的国力,即使将整年的税收都投入治河当中想维持黄河二十年不决口,恐怕都难。 即使放在后世,黄河依旧是防汛重点,直到新中国成立后,集全国之力在黄河中上游修建了葛洲坝水电站,这才让这条巨龙收敛了锋芒。 但是现在毕竟不是后世,即使他是穿越者,也不可能凭空拍脑袋去修一座大坝。 他叹息一声,随即又眼神坚定的说道:“人定胜天,朕就不信,偌大的一个大明,还治不服这条黄河!” “陛下雄心,臣等感佩之至!”众人行礼道。 “光有雄心可不行,还要有信心,有决心!”朱祁镇面无表情道。 “黄河中下游之所以会成为地上河,根本原因还在于中上游途经山陕之地的时,大雨冲刷黄土高原挟卷泥沙入河,当黄河流经河南北部后水流变缓,泥沙不断沉积所致。” 朱祁镇回忆着后世教科书上的内容,缓缓说道。 “不断加固河堤固然没错,可若是治不住入河的泥沙,河堤就是加固的再牢固终有一天也会被冲垮。” “治沙?”众人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新奇的想法,可这沙土怎么防治? 千百年来历朝历代耗费钱粮民力无数,也没能防住黄河决口,基本上对于黄河决堤都是采用堵疏结合的办法,再不济就是动用无数民力挖掘新河道,人为的将黄河改道,可那也是治标不治本,几十年后河床再次抬高,暴雨一来,河堤照样决口。 “敢问陛下,如何治沙?”周忱问道。 朱祁镇指着陕西黄土高原地区道:“朕听说黄河流经宁夏时水质还算清澈,为何过了陕西后河水便浑浊不堪呢?所以治沙关键就在陕西的黄土高坡。” “这里植被树木稀少,加之土质松软,一遇降雨,雨水冲刷裹挟大量泥沙入河,水势将泥沙一路冲刷到河南安微河段沉积,这才形成了地上河。” “所以朕才说,治理黄河的根本在于治沙。” 话音落下,众人茫然,这些文官都是传统的读书人,对于朱祁镇讲的这些东西,他们压根就理解不了。 在他们的思维中,黄河决堤了,死人很正常,因为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过来的,谁也没有办法。 而赈灾无非就是钱粮二字,中枢调集钱粮运往灾区,百姓吃上了饭,然后中枢在筹款重新加固河堤,都是老套路了。 “治沙的关键就在于植树造林,含养水土。”朱祁镇又道。 “种树?”众人又是一愣,没听说过啊。也不想跟这些人过多解释,毕竟时代的局限性在那里,解释的再多他们也不会懂,他需要的是执行。 朱祁镇坐回御案前道:“工部即日起发文给陕西、山西布政使司,令他们在农闲时组织民力,在黄河两岸广种树木,若遇植树需占民田的,可给予农户田地或银钱补偿。” 周忱虽然听不太懂,可也从字里行间能想到这个法子对于减少黄河泥沙有帮助。 “还有,户部不是年前预留了二百万两银子用于黄河修河堤吗,全部拨给工部。”朱祁镇看了看王佐,说道。 王佐嘴唇动动,还是应承了下来。 “有了这两百万两银子,臣敢立军令状,确保河南、安微、江苏、山东四地五年内安全无虞!”周忱激动的说道。 两百万两真金白银砸进去,你就只能保证五年?朱祁镇听后直翻白眼,不过这也没办法,这个时代几乎全靠人力,什么水泥,打桩机,推土机,钢丝网根本没有。 “加固黄河河堤,你们工部要多想办法,不要闭门造车,工部要派出官员深入民间,多找些民间的匠人请教,河堤稳固,三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朱祁镇提醒道。 “臣遵旨。请陛下放心,臣回去后就派人去往三省,遍访民间治水高手,集思广益,尽快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河方略。”周忱道。 “好,朕拭目以待。”朱祁镇说罢,又从御案下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周忱。 第100章 西域出事了 周忱打开一看,纸上写了几个字:石灰石、粘土、铁矿粉、石膏。 “陛下,这是?”周忱皱眉,皇帝给他这几样东西是干嘛的?要粉刷房屋?那也用不到铁矿粉啊。 “呵呵,”朱祁镇一笑,又道:“这上面的几样东西混合在一起若能烧制出来,将对我大明有大用!” “敢问陛下,烧制出来的是何物?”周忱道。 “水泥!”朱祁镇神秘一笑。 “水泥是什么东西?”众人不解,既然是烧制出来的,为何要叫这么怪的名字?难道这几样东西混合在一起能烧出水来? 朱祁镇也不想过多解释,反正解释了他们也听不懂,又道:“前阵子朕让潭柘寺的陆大宝组织匠人烧制了几次,可总是失败,今天既然提到了修河堤,若能将此物烧制出来,对加固黄河重点区域堤坝定然有大用。” “你们工部能工巧匠无数,今儿朕就将这水泥的配方给你们,让工匠们去试着烧制。” “告诉工匠们,谁若能烧制出来,且质量上乘,朕会亲自赏赐他七品官位、京中宅子一座,外加一万两白银!” “啊?”众人大惊,皇帝是不是得了癔症,就烧出个水泥,就如此厚赏?对于那些匠人来说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不,是祖坟喷火了啊! “陛下,这泥…水泥有何大用?”周忱又问道。 “呵呵,周爱卿,这么跟你说吧,此物若能烧制出来,加一定比例的水和沙子调和后,其硬度堪比青石,还有它的粘合度也异常牢固,比糯米汁要强的多。并且此物还可以用于盖房子,铺路等,作用大着呢。”朱祁镇道。 “陛下,真的吗?”周忱激动的颤声说道。 “朕何时骗过人?”朱祁镇白眼道。 “若真能烧制出这水泥,天哪…臣不敢想啊,臣不敢想…”周忱激动万分,几欲癫狂。 如果真如皇帝所说,这东西真的有这么好,那以后修筑的河堤,再也不怕大水冲刷,更不会出现决口的惨剧。 王佐身为户部尚书,精于计算,他自然也明白如果水泥真能烧制出来,大明每年光在治理黄河长江上面省下来的钱就是个天文数字。 “陛下,臣刚才粗略算了一下,每年朝廷为修补黄河、长江、淮河以及运河的支出大约在三百万到五百万两之间,若是遇到灾年,这个数字恐怕还要翻倍,这还不能保证修了之后不决口。” 说着,他又看了看皇帝道:“若真如陛下所说水泥有如此大的作用,那以后至少可以给朝廷每年省下治河的银钱三百万两,不仅如此,百姓亦可减少负担。” 朱祁镇笑而不语,暗道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也是知识的力量。 “陛下,臣这就回去,组织工匠马上进行烧制,”周忱此时激动的已经忘了礼制,手舞足蹈的狂奔而去,连官帽都差点跑掉了。 朱祁镇哈哈大笑,随后又对胡濙说道:“胡濙,告诉汉经厂,让他们将悬赏烧制水泥的消息公布出去,谁若是能在半年内烧制出合格的水泥,赏七品官爵,赐银一万两!” 朱祁镇完全相信,以明朝现在的科技水平可能达不到后世水泥的强度和粘度,但只要不偷工减料至少烧制出来的水泥肯定能用。 修筑河堤这还是其次,在他的计划中,修路才是重中之重。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 现在大明的官道,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惨不忍睹,所谓的官道也仅仅只是一丈多宽的土路罢了,路上坑坑洼洼,一到下雨天,那简直就不能叫路,和小时候后世农村那些泥汤子路没两样。 路好走了,才能带动大明各地的交流,人流、物流一旦繁盛,大明必将走上快速发展的道路。 一个小插曲震的众臣久久难以平复,众人看向皇帝的眼神从震惊到敬佩,又从敬佩变成了畏惧。 “哎,陛下喜欢这奇技淫巧之术胜过圣贤书,实非社稷之福啊。”几个文臣心中同时冒出这句话。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这么想,在他们这种传统读书人看来,皇帝就应该老老实实的熟读圣贤书,然后便知天下事。 可在穿越者看来,若想改变这个古老帝国的惯性和结局,必须为其注入全新的东西,既然在思想上一时无法改变,那就要从外围一点一点的渗透,直至由量变引起质变。 朱祁镇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也懂他们复杂眼神中的担忧。 可他能直接告诉这些人我要改变你们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既然无法直言,那就直接大水强灌,你们接受不了也得接受,直至习惯成自然。 “陛下,午时已到,膳食都准备好了。”门口,侯宝提醒道。 朱祁镇站起身道:“先到这,下午继续。” 说着,站起身,走到殿门口又回身道:“英国公成国公还有你们几个军长跟朕来。” 众人散去,以张辅为首的众武将跟在皇帝身后,朝乾清宫而去。 “之所以把你们单独叫来,是有事和你们说。”书房内,朱祁镇面色有些凝重。 “陛下,可是北边的鞑子又不老实了?臣请命为先锋,率军五万北征,所不能胜,臣提头来见。”朱勇急道。 朱祁镇示意他不要急,走到地图前指着哈密卫道:“朕接到密报,哈密忠顺王脱脱最近频繁与鞑靼接触,意图不轨。” 早在兰州大战后,朱祁镇就秘密派了狼牙侦察大队前往河西七卫,秘密侦查西域的情况。 年前,他们就陆续传回消息,鞑靼和哈密的商队往来日益增多。 随后,朱祁镇又下数道密令命令狼牙侦查大队务必查清鞑靼和哈密忠顺王脱脱是否有勾结。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月前,再次有消息传回,狼牙侦察大队在哈密城外抓住了伪装成商队的鞑靼密使,从他们随身携带的国书中得知,鞑靼意欲联合哈密国夺取河西走廊。 朱祁镇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是大明在河西走廊只是设置了七个卫所,且较为分散,兵力也不足,加之河西走廊延绵千里,如果鞑靼和哈密两面夹击,河西走廊不保。 一旦河西走廊丢失,大明西部的甘肃、宁夏乃至陕西等地的防卫压力将骤然增大。 而甘肃各卫在兰州大战后,实力大减,虽然元气恢复了,但同时面对鞑靼和哈密的进攻,显然力量不足。 “国朝初年,太祖皇帝曾派冯胜和傅有德攻略西域,一直打到了嘉峪关,可惜当时的东路军和中路军出师不利,考虑到河西走廊补给困难,西路军只是重新修筑了嘉峪关后就退了回来,并未派兵驻守,虽然后来在那里设置了卫所,但朝廷一直对西域并未完全控制,加之西域胡人桀骜难驯,又喜朝秦暮楚,所以国朝对西域并没有形成真正有效的管理。”张辅看着地图,说道。 朱祁镇若有所思,明朝对西域的控制确实有客观因素上的存在,可主观原因还是在于帝王战略眼光的问题。 虽然朱棣也非常重视西域,不仅在派郑和下西洋的同时,还派了一个叫陈通的人数次前往西域,意图招降西域诸国,可效果却并不好。 加之朱棣死后的仁宗、宣宗都壮年早逝,后来随着“战神”留学鞑靼,葬送了三代君王给他积攒下来的家底后,明朝再也没有力量踏足西域了。 “陛下若想用兵西北,臣以为以西北目前的兵力,不足以同时抗衡鞑靼和哈密,且河西走廊连绵千里,一半以上全是戈壁大漠,大军出动的话补给异常困难,且他们多骑兵,来无影去无踪,我军若想一战定乾坤,恐怕很难。” “臣以为不如声西击东!”张辅道。 “哦?老国公有何妙计?”朱祁镇笑道。 张辅指着嘉峪关道:“嘉峪关现有战兵五千,陛下可给陕甘都司下旨,调兰州五千骑兵,一万步军前往嘉峪关驻防,并大造声势,做出要进攻哈密的准备。” “哈密本就是个小国,若是听闻朝廷大军来了,必然要向鞑靼求助,鞑靼必然会派兵前往支援。” “然后陛下可秘令大宁都司总兵井源率军秘密西进,趁他们本部力量空虚时攻入鞑靼腹地,如此一来,鞑靼的援军必然回防,而我军正可趁此机会攻入哈密,彻底解决这个朝三暮楚的小国!” 张辅一口气讲完,站在一旁看着朱祁镇不语。 第101章 钓大鱼做重饵 听着张辅的话,朱祁镇沉思片刻后道:“老国公的主意极好,只是还不够完美。” 说着,朱祁镇指着瓦剌说道:“别忘了,朕在这可是养了一条狗啊。” 众人恍然大悟,不过随即他们又有些担心,伯颜虽说现在还被大明暗中控制着,可据情报证实也先已经秘密回到了瓦剌,而且最近一直在暗中召集旧部,意图不轨。 伯颜对大明言听计从不假,可这条狗的背后可还有一条吃人的狼啊,一个不好将前功尽弃。 “皇上的意思是待鞑靼大军回撤时,让瓦剌途中设伏?”王天云道。 不料朱祁镇冷笑道:“让他们设伏鞑靼?那是异想天开。” 也是,也先都回去了,瓦剌不在背后捅你一刀子那就算他也先白活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 “让瓦剌和鞑靼合兵一处!”朱祁镇道。 “这…”众人更不解了,皇帝这是什么路数? “不懂?”朱祁镇笑道。 众人纷纷摇头,按照常理,你现在应该尽量避免鞑靼和瓦剌结盟,即使做不到,也要尽量让他们之间互相提防才是,怎么你还故意让人家合兵一处呢?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笨!”朱祁镇笑骂,“亏你们还自称熟读兵书,兵书都白读了。” 说着,笑笑又对张辅道:“这几个军长回头让他们都去讲武堂回回炉。” 张辅笑而不语,几个军长则是嘿嘿一笑,挠头低垂。 “朕让他们结盟,其实意思很简单,那就是一战彻底解决他们。”朱祁镇自信笑道。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是啊,眼前这位皇帝要么不玩,要玩就要玩狠的,而且还是斩草除根的那种。 “老国公,你觉得咱们在哪里解决他们最为合适?”朱祁镇道。 张辅锐利的目光再次看向舆图,随后指着甘州以北的平山湖郑重的说道:“甘州以北的平山湖北麓这片洼地。” 朱祁镇看着地图上的平山湖,皱眉沉思。 张辅继续道:“皇上可能有所不知,平山湖看着山高且陡,可北麓却有一大片缓坡,这片缓坡地势缓平,密林分布,藏上一两万骑兵不成问题。” 说着,顿了顿又道:“关键问题在于如何让他们来此地。” 老将就是老将,别的不说,单就对地形能够做到如此精熟,已经实属不易。 “恩,此计可行!”朱祁镇点头道。 “计策是好,还是老国公说的,如何将鞑子们吸引至此才是关键。”樊忠道。 “还用青石口的方法,咱们且战且退,将他们诱入此地不就行了。”雷战大咧咧的说道。 “你以为鞑子是傻子啊,他们连续上了两次当,损失惨重,还用上次战术能奏效?”汤杰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 “钓大鱼怎么能没有重饵呢!”朱祁镇扭头道。 “陛下,不可,您……”张辅猜到了皇帝要说什么,赶紧阻拦道。 朱祁镇却打断了他,继续道:“你们觉得若是他们知道朕在那里,他们会不会来?” 不出所料,众人一听皇帝又道弄险,齐齐跪下劝阻。 “皇上,有我等武将在,何须您亲赴险地?您若是执意御驾亲征,老臣就撞死在这乾清宫。”朱勇涕泪交加。 “是啊,陛下,您身系江山社稷,万不能弄险啊。”樊忠大声道。 “兵者,凶也。有陛下的数十万新军在,陛下坐镇京师,居中指挥即可,千万不能御驾亲征啊。”汤杰急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 “哎,”朱祁镇看着他们一副死谏的样子,摇头苦笑,“行了,朕还不知道战场危险?你们啊,能不能听朕把话说完?都起来。” 其实这些人之所以齐齐反对皇帝御驾亲征,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皇帝还有半年就要大婚了,听说太皇太后已经给礼部下了懿旨开始筹备大婚所需物品了。 这个时候皇帝要御驾亲征,万一有个好歹,后果不堪设想,另外他们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们都是皇帝提拔的新锐将领,自己和家族的荣华富贵全系于皇帝一身,若是皇帝出事,最先倒霉的必然是他们这些武将。 太皇太后看着和蔼可亲,总是一副笑模样,可皇帝真要出事,定会痛下杀手让他们跟着陪葬,到那时自己身死魂灭不要紧,可家里的亲人怎么办? “陛下只要不御驾亲征,臣等就起来。”朱勇老脸涨红,抹着眼泪说道。 “你们…”朱祁镇无语了。 “朕何时说要御驾亲征了?朕只是说让他们知道朕在那里。”朱祁镇道。 众人一听,这才站起了身,此时他们心中就一个想法,只要你不亲征,乖乖在家成亲生孩子,一切都好说。 “陛下何意?”张辅问道。 “朕是这么想的,既然这帮鞑子学聪明了轻易不上当,那就干脆给他们做个局中局,让他们不得不来。” “过几日朕会下旨,就说朕将于七月初一开始御驾巡视陕甘,再让皇家商会的人散出消息,就说朝廷有意打通中原和西域的商路,想来那哈密的忠顺王脱脱得知消息后,必然会有所动作。”朱祁镇缓缓说道。 “陛下还是要御驾亲征?”朱勇急道。 朱祁镇对他的理解能力彻底无语了,怒道:“你闭嘴!” “此计确实不错,可如今京师内外鞑子的商队密探不少,陛下御驾巡视,肯定躲不过他们的耳目,臣担心一旦他们得知真相,肯定不会上钩。”王天云道。 “那就假戏真做!”朱祁镇笑道。 “到时候,让礼部把声势搞大,越大越好,到时候朕就坐在在御驾中,让他们看见即可,等到了居庸关,朕在悄悄回京,御驾继续西进,声势越大越好。”朱祁镇又道。 “此计可行,”张辅道。 众人纷纷点头,只要皇帝不去,怎么着都可以。 “敢问陛下,这次出征,可定好了主将人选?”汤杰眼中满是希望,眼巴巴的看着皇帝。 朱祁镇一笑道:“就你着急。” 汤杰挠挠头道:“臣这不是好久没打仗了吗,如今又有仗打,还是揍那帮狗…鞑子,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战了,臣……” “行了,此事朕还需在想想,你们先回去备战。”朱祁镇道。 “是,臣等告退。”众人轰然,退了出去。 第102章 你怎么也不提醒朕? “你又要打仗?”御花园内,太皇太后张氏,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眯着眼说道。 一旁的朱祁镇拿着鱼干逗弄着那只白猫,猫儿卧在主人的怀抱里,打着呼噜,对朱祁镇手里的鱼干丝毫提不起兴趣。 朱祁镇有些恼怒,刚想去揪它的胡须,却老太太一巴掌打飞,随后苦笑道:“孙儿也不想打,是那帮鞑子逼着孙儿打啊。” “我听王佐说如今户部缺钱?”老太太又道。 朱祁镇嘟囔一句道:“他怎么什么都跟您说。” “你说什么?”老太太半睁开眼道。 “没…孙儿是说他只会哭穷。”朱祁镇尴尬一笑。 “老话说的好,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说着,老太太将怀中的白猫给了一旁的宫人,叹了口气又道:“朝廷一年的税收就那么多,可国家太大,处处都要用钱,今有旱灾了,明儿又有水灾了,哪一样不需要花钱?” 说着,老太太坐直了身子道:“听说你还给工部拨了二百万两用于治理黄河?” 朱祁镇笑道:“皇祖母,黄河不治理不行啊,每次黄河决口,中原三省田毁屋塌,百姓死伤惨重,流离失所,若不下狠心彻底解决黄患,日后朝廷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其实孙儿也知道,这二百万两根本无法根除水患,但是孙儿觉得哪怕用这些钱给三省百姓换来几年的安稳生活是值得的。” 老太太看了看朱祁镇,笑了笑道:“你能以天下百姓为重,祖母很欣慰。”说着,苏麽麽上前,将一个玉匣放在了朱祁镇面前。 “皇祖母,这是?”朱祁镇看着古香古色的玉匣,微微皱眉,这个玉匣他在老太太的仁寿宫里见过,且一直上着锁,老太太跟宝贝似的看的很紧。 以前朱祁镇顽皮,曾经怂恿朱祁钰想去偷偷打开一看究竟,可朱祁钰太笨被老太太给抓住了,而在外放哨的朱祁镇架势不妙,扔下朱祁钰自己溜了,那次朱祁钰挨了老太太一顿竹笋炒肉,疼的好几天不敢下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自己打开看看吧。”老太太道。 朱祁镇面有尴尬,但还是打开了。 玉匣里,几本蓝皮账册静静的躺在里面。 “账册?”朱祁镇随手拿起一本,疑惑的看着老太太。 “您老用这么精美的玉匣装账册?!”朱祁镇笑道。 “那你以为是什么?哼,别以为我老太太不知道,是你怂恿祁钰去偷这玉匣子的。”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道。 朱祁镇尴尬的一笑道:“您平时还记账?” 老太太却没搭理他:“自己拿回去看吧。” 抱着玉匣,回到乾清宫后。 朱祁镇将几本账册全部看完,半躺在藤椅上苦笑道:“这老太太还真有钱。” “皇爷,您看了一晚上书了,喝碗蜜浆吧。”侯宝无声的进来,将玉碗放在了桌上。 朱祁镇抬起头,看了看侯宝道:“朕的内帑现在还有多少钱?” 侯宝沉吟片刻后道:“皇爷,内帑中还有现银六百六十四万两,金二十三万三千两百六十二两三钱,玉器二十三箱,古玩字画七百八十五件。” “怎么银子只剩六百多万两了?”朱祁镇惊讶道。 侯宝赶紧又道:“皇爷你们忘了,南阳的银矿去年您为了向户部要银子打朝鲜,答应给了户部,战后封赏有功将士,户部没钱,您又从内帑中拿了一百五十万两,各色布匹十万匹,” 说着看了看皇帝,有些幽怨的又道:“还有那些战死的将士们,您说他们都是大明的赳赳烈士,国之英雄,他们为国捐躯,不能再让他们的妻儿老小孤苦无依,所以您又从内帑中拿了六十万两以做抚恤。” “还有,年节时,赏赐京城文武百官和禁军、近卫军的三十一万两和各色布匹酒肉,也是从内帑中出的。” “今年皇家商会成立,您又拿了五十万两入股。” 朱祁镇听完侯宝的报账,颓然的躺了下去,生无可恋的喃喃道:“朕的钱啊。” 随即他又猛然坐起身,怒道:“你怎么也不劝着点朕?” 侯宝顿时无语,暗道:“我就是个管账的,您花自个的钱,我哪敢管啊。” “奴婢该死!”侯宝赶紧说道。 “行了行了,”朱祁镇有些烦躁,自己最近花钱确实有些大手大脚。 下一秒,眼光落在了老太太给他的那几本账册上,心中盘算了起来。 “你,叫几个会算账的人来,把这几本账册给朕理清。”朱祁镇道。 “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三个负责内帑记账的老太监跟在侯宝身后小心翼翼的进了乾清宫。 “都看仔细喽,算盘珠子拨清楚了,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书房外的大殿一角,侯宝板着脸吩咐道。 “大总管放心,奴婢们记了一辈子账,还从未差过一分一毫。”为首的老太监笑道。 “小心无大错。”侯宝冷哼一声,转身向皇帝的书房而去。 “皇爷,时候不早了,要不您先歇着,等明儿一早奴婢第一时间将结果呈给您?” “睡觉急什么,朕就在这等着。”朱祁镇头也不抬的说道。 侯宝无奈,只好给朱祁镇换了杯热茶,无声的出了书房。 临近子时,账册终于核算清楚了。 朱祁镇看着手中的数字,看了又看,抬头问道:“没算错?” “皇爷放心,奴婢让他们算了三次,绝对不会出错。”侯宝道。 “还真是人无横财不富啊!”朱祁镇一拍大腿,笑道。 老太太给他的账册,其实是历年来皇家在京城中商铺房产和京城周边十几个皇庄的收益。 这些钱不知为何一没有记入户部,也没有记入内帑,而是掌握在老太太的手里。 看开始记账时间,从永乐二十年就开始了,一直到现在截止,账面上一共有六百五十万两之巨。 除了钱,还有永定门外的大粮仓,内有储粮三十万石。 “老太太这么有钱,简直是妥妥的富婆啊!这下不光军费有了,连军粮也有了,哈哈。”朱祁镇心中大喜,不禁嘴脸上扬。 “皇爷,”侯宝看着皇帝乐不可支的表情,有些纳闷:“皇爷,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朱祁镇笑着起身,对着殿外三个太监道:“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算作朕的赏赐了。” 说罢,走进了寝殿。 ~ 第103章 失败乃成功之母 军费有了,军粮有了,这仗稳了。 饱睡一夜,第二日,朱祁镇精神抖擞了带着人出了皇城,朝西而去。 半个时辰后,几十个彪悍的重装骑兵簇拥着明兴皇帝停在了潭柘寺山下。 不远处的军营,不时传来将士们训练的口号声,而新城通往北麓山脚下的兵工厂官道上,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有说有笑的朝兵工厂而去,一派祥和的景象。 “皇上,陆大宝和杨火药来了。”护从的杨老三策马来到朱祁镇身边,小声提醒道。 “下马,上山!” 胖的跟个肉球似的陆大宝和瘦的跟竹竿一样的杨火药,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连连向皇帝施礼。 朱祁镇看着这俩人站在一起,顿时乐了,这形象让他想起了后世某武侠电视剧中的胖头陀和瘦头陀。 “好了,都起来吧。”朱祁镇笑道。 他走到陆大宝身侧,手指戳了戳陆大宝那快被撑破的肚皮笑道:“陆大宝,你吃啥了,都快成球了。” 陆大宝额头满是汗水,加上跑了一路,气还没喘匀,又听皇帝说他,脸色更加涨红。 “哈哈哈,好了,不打趣你了,头前引路吧。”朱祁镇道。 一路登上潭柘寺,朱祁镇先是巡视了一番如今兵仗局成立不久的火器研发处。 这里面的工匠因为受益于朱祁镇的研发奖励,五十多人中,已有半数因为研发有功被赐予了官职。 匠人们见皇帝驾临,激动的纷纷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昨日他们还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社会地位低下的匠人,如今却因为皇帝的新政不仅去了匠籍,还因为制造火器有功有了官身,成了人上人,这一切都是皇帝给的,能不发自内心的感激皇帝吗? 在研发处看了半天,朱祁镇非常满意,高兴的当场大手一挥,又拿出五千两银子作为奖励分发给了这些人。 跟在身后的侯宝看的胖脸直抽抽,昨晚您还说让我提醒您省着花钱呢,可现在呢,您大手一挥,五千两又没了。 这话他也只能想想,若是他真敢提醒皇帝,估计当场就得挨板子。 皇帝重视火器,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匠人可都是皇帝心尖子上的宝贝,给他们花些钱怎么了? 从研发处出来,朱祁镇马不停蹄的又去了造办处。 在造办处的厂房内,此时几十个经验丰富的匠人们正热火朝天的试造各种火器的零部件。 朱祁镇走到成品火器架前,拿起一杆刚刚组装好的火枪,放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随后道:“这就是你们新打造的火枪?” “回陛下,正是,不过还未经过试射,具体威力如何还不得而知。”陆大宝道。 虽然目前大明九边和五大龙字军都已装备了超越这个时代的米尼火枪,在战场上这种枪的威力也证明了其足以碾压现在所有的敌人。 可米尼火枪自身存在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受限于现在大明的生产工艺,加之其复杂的设计,各种零部件几乎全靠手工制作,这就难以保证其质量经久耐用。 早在青石口对战瓦剌时朱祁镇就发现了这个问题,部分将士手中的火枪在连续发射几轮后,不是锤头断裂导致无法击发,就是因为枪管过热导致炸膛。 第二个原因就是这种枪的气密性不行,以至于火药爆炸后弹丸出速受到影响,一百二十米后,它的弹着点就会下降一米左右,严重影响了实战效果。 朝鲜大战后期的汉阳之战,将士们在城墙下压制城头敌军时这个问题最严重。 作为完美主义者的朱祁镇,哪里能忍受这样的结果,于是回来后就下旨命令陆大宝组织人手抓紧改进工艺,生产出他理想中的火枪。 朱祁镇发现,新造出的火枪之所以比原有火枪沉上一些,是工匠们创造性的在原有枪管外又套了一层铁皮管,这样即使因为枪管过热炸膛,也会降低伤害到自己人的几率,而且枪管下方还贴心的增厚了握把,瞄准器时更容易握紧。 同时为了增加精度,还贴心的在枪口和枪尾处都各加了一个瞄准准星。 其它的地方改进并不大,朱祁镇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办法,纵使他是穿越者,一肚子现代知识,也没法将这个时代的工艺立刻提高,武器的制造涉及到数个学科,以大明现有的科技水平,能做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哎,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啊!”朱祁镇心中叹息道。 见皇帝面色有些失落,陆大宝赶紧躬身请罪:“陛下,臣等无能,请陛下降罪。” 朱祁镇摆摆手道:“你们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错了,何罪之有。” 说着,他又看向众人道:“行百里半九十,大家不要害怕失败,因为失败乃成功之母。朕相信你们,终有一天一定会成功的。” 众人又是山呼万岁,同时心中憋着一股劲,发誓等下次皇帝再来时,一定不会让皇帝失望。 在潭柘寺看了半天,朱祁镇很满意,技术上的天然不足只能靠时间来弥补,急不得,也不能急,否则就会事倍功半,会出人命的。 刚下山,朱祁镇就看见得到消息的几个军长早已等在山下。 “臣等恭迎陛下。”众人上前,行礼道。 “免礼。”朱祁镇淡淡说了句,上了马又笑道:“汤杰,听说你们军里的火头军厨艺不错?” 汤杰受宠若惊,咧嘴一笑道:“陛下明鉴万里,确实如此。” “走,去你那里用午膳。”朱祁镇一甩马鞭,胯下温顺的战马如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老汤,你这深藏不露啊!亏我们平时还经常请你过去喝酒吃肉,现在连皇上都知道你军里的火头军厨艺好,你居然还瞒着我们,忒不够意思。”路上,王天云打趣道。 “哎老王,你可别再打我厨子的主意,不然我跟你急。上次我那侦察大队的队长被你忽悠走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汤杰笑骂道。 “切,你小子还记仇了!小气。”王天云笑道。 “你大气?那把他还给我,我用十个火头军换!”汤杰道。 “你啊,后悔也晚了!”王天云一甩马鞭,哈哈大笑跑开了。 第104章 喜欢主动的 龙扬军军部,朱祁镇看着桌上几盆浓油赤酱的炖肉,胃口大开。 宫里御膳房做的那些饭菜,看着好看,其实都是样子货,哪有军营里的大锅饭吃起来香甜? 朱祁镇干脆直接扔了筷子,拿起一根炖的软烂的排骨就啃了起来。 一旁的侯宝举着筷子却不敢阻拦,只得小声提醒着皇帝慢慢吃,别烫着,不时还给皇帝倒杯茶水解腻。 朱祁镇可不管这些,吃炖肉,筷子哪有直接上手吃的香,而且必须趁热大口吃。 其他几个军长也早就见怪不怪,皇帝能如此放下架子和他们这些粗鄙武夫同席吃饭,还吃的如此香甜,那是看得起他们。 朱祁镇吃的很快,又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出奇的大。 一盆十几根猪肋排不到半刻钟就被他吃的干干净净,他还想在吃时,侯宝赶紧劝道:“皇爷,您不能再吃了,王院正说了这肉吃多了可伤脾胃。” 朱祁镇吃的正过瘾呢,听他这么一说,斜眼道:“滚一边去。” 侯宝脖子一缩,不敢在言。 “去,告诉厨子,给朕再来一盆!” “皇爷…” “你去不去?!” “奴婢…遵旨!” 又是一盆软香酥烂的排骨被端了上了,朱祁镇捞起一根排骨举在半空却没有吃,而是似笑非笑的对下首胡吃海塞的汤杰道:“叫传令兵过来。” 汤杰不明所以,但还是跑出去将传令兵叫了进来。 看着跪在地上的传令兵,朱祁镇嘿嘿一笑,突然大声道:“擂鼓!紧急集合!” 传令兵先是一愣,随即如上了发条一般,蹭的跑了出去。 屋内众人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屋内凳倒桌翻,几个军长披挂整齐冲出了屋外。 “咚!咚!咚!……”有节奏的战鼓声骤然响起,此时恰逢午饭休息时分,龙扬军的将士们正在吃饭。 忽然听到集合的鼓声,在反应过来的军官们的呵斥声后,从四面八方的饭堂内冲了出来,随着一声声整理队伍的声号后,一队队井然有序的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不断向大校场跑来。 古代的擂鼓聚将,一般是三通鼓毕,所有将士能够披挂整齐全部集结完毕,就能被堪称强军。 一通鼓,大约敲三百三十三下,换算下来也就五分钟左右。 而朱祁镇在成立龙虎军初,就要求所有将士在紧急集合时,一通鼓毕,必须披挂整齐完成集合。 经过无数次紧急集合训练,现在五大龙军已经形成了反射条件,只要听到集合鼓声,不管自己在干什么,哪怕是在拉屎撒尿,也要无条件的跑去集合。 因为一个人若是迟到,不仅这个人要被打十军棍,整个连的人也都要被罚。 三百三十三下鼓毕,龙扬师的三万六千名将士已经肃立在大校场内。 此刻,枪如林,甲如血,数万将士无声肃立,只闻风声。 朱祁镇骑着一匹白色高头战马,身披龙纹金色鱼鳞甲,腰悬天子剑徐徐而来。 “启禀陛下,龙扬军三万六千名将士已集合完毕,请陛下检阅!”一身明光鱼鳞甲胄的汤杰在朱祁镇前方单膝跪下,朗声道。 朱祁镇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猛然抽出腰刀,斜指苍穹,大声喊道:“明军威武!” “将军威武!”震天动地的响声贯彻云霄。 “明军威武!”朱祁镇再次嘶吼道。 “皇上万岁!”又是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响起。 朱祁镇满意的点点头,策马来到点将台上,拿过一个铁皮卷成的简易扩音喇叭高声道:“将士们,自我太祖皇帝一统华夏以来,我大明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北驱鞑虏,复我汉家江山,及至文宗皇帝登基后,五征漠北,伪元胆寒,不敢南下,” 说着,朱祁镇顿了顿,又道:“然,今有西域小国贼子脱脱,世受皇恩,却不思还报,勾结鞑靼,行忘恩负义之举,屡屡犯我边镇,杀我子民,虏我牛羊,毁我田地,朕,念其祖上归顺有功,屡劝其行,但贼子脱脱,夜郎自大,罔顾朕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将士们,你们说,怎么办?” 汤杰率先拔出宝剑,怒吼道:“杀!杀!杀!” 三万六千名将士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朱祁镇一挥拳头,呐喊声戛然而止。 “将士们,自古,我华夏皆视西域视为我汉家固有国土,如今哈密脱脱跳梁小丑,夜郎自大,行蚍蜉撼树之举,朕忍无可忍,决意发兵征讨,灭其国,毁其城,” 说着,朱祁镇回身看了看樊忠、王天云、汤杰、雷战四个军长,朗声道:“驸马都尉汤杰出列!” “末将在!”汤杰跨步向前,单膝跪地洪声道。 “今朕拜尔为征西大将军,统龙扬、陕甘十六卫八万人马,十日后出征西域。” “末将领旨!” “龙吟军军长樊忠!”朱祁镇继续道。 “末将在!” “授尔为征北大将军,统龙吟,宁夏、陕西、大同三镇十六万兵马,十五日后出征。” “末将领旨!”樊忠洪声道。 原本朱祁镇是想再等等,再看一看的,可昨晚老太太的神助攻,天降军费军粮,这让他决定立刻出兵。 因为此时正值夏季,非常适合打仗,如果等一个月,哈密距此千里之遥,光行军就需要月余,到了哈密,就已经八月份了,再加上大名和甘州两路大军完成部署,又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九月的北境,已是秋风萧瑟,天气渐凉,战事顺利还好说,万一不顺利,拖上个几个月,明军三线作战,光后勤补给压力就异常巨大,加上冬天来临,明军伤亡必然增多。 到时候朝堂上那些文臣再嚷嚷起来,他这个皇帝进退维谷,也会非常麻烦。 所以趁现在有钱有粮又有天时,出动大军一鼓作气将哈密这个陆上丝绸之路的咽喉要地拿下才是最重要的。 汤杰这一路他并不担心,哈密那个鸟忠顺王脱脱就是个绣花枕头,别看他在西域各地咋咋呼呼的挺厉害,可真要遇上大明的虎狼之师,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东路井源一路他也不担心,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樊忠的中路军。 朱祁镇的战术很简单,总结起来八个字:西打东拉,中间设伏。 可这里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如何在一个月之内促成鞑靼和瓦剌联军驰援哈密。 鞑靼不用说,如今大明无条件的向其开放边境榷场,两国商贸交易现在可以说是异常火爆。 封锁草原这么多年,那些草原上的牧民简直快憋疯了,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实用便宜的大明货物,以前一只铁锅要用三只羊换,现在只需要两张羊皮或者一整张牛皮就可以换得,能不便宜吗? 所以,现在的鞑靼是既想利用大明开放边贸之机快速恢复元气,又想勾结哈密给大明找麻烦。 简单一句话,鞑靼部现在是既吃着大明的饭,还想着砸大明的碗。 而瓦剌不同,也先死里逃生回去后,对大明已是恨之入骨,当年如日中天的瓦剌几乎称霸草原,可没想到被朱祁镇在青石口一战消灭了十几万主力,弟弟伯颜投降大明,连自己都差点被炸死。 你说他能不恨大明吗? 而一旦一个人被仇恨遮住双眼,他的心中只剩下复仇,仇恨能让一个人异常冷静,也会让一个人异常疯狂。 朱祁镇不怕也先报复,相反他还很期待也先能主动来,毕竟是个男人都喜欢主动的对方,不是吗?